《诈骗笔记》 第1章 变故(钟林峰篇) 我叫钟林峰,今年三十五岁,岳东省齐州市人,在和庆省上的大学,现在在京都市的一家出版公司做编辑。 二零二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对我而言,那是极不真实和极其痛苦的一天。 我的老婆张玉倩在妇幼保健院跳楼了,而我的女儿小妍失踪了。 张玉倩是我二零一五年失业的那段时间在推理小说论坛认识的,熟识之后她知道我现在是无业状态,还帮我介绍过一份工作,可没曾想这份工作是一个骗局,我不只没拿到工资,差点还要被抓去蹲监狱,张玉倩也被连累丢了工作。 经历这次被骗后,我发现张玉倩是个真诚的人,后来在双方家人的催促下,我们很快就领证结婚,又在同州区马驹桥贷款买了个房,两室一厅,明年交房。 后来为了即将降生的小孩,我去租了个京都车牌,买了辆二手汽车,家里有孩子了,有辆车更方便些。 京漂想在京都扎下来,差不多都是这样,说辛苦肯定辛苦,但人人都如此,我也没什么怨言。 孩子出世后,生活逐渐有了变化。 我媳妇儿张玉倩以前是个律师,因为被一个骗子公司连累失去了从业资格,后来转行做了一个编剧。生完孩子后,患上严重的产后抑郁症,有一年多时间完全不出门。 我平时要上班,为了不让她太劳累,就让我妈来京都帮忙看孩子,减轻我媳妇儿的负担。 但在老家的姥姥身体也不太好,我妈隔段时间还得回去看姥姥,好在不太远,一般三四天就回来。 去年底赶上我妈在老家感染了新冠,只能推迟回来的时间,剩我媳妇一个人在家看孩子。 十一月二十日上午十点左右,张玉倩突然给我打电话,说小妍感染新冠了,必须赶紧带孩子去医院,要我立刻回家。 我让她先别着急,跟我说下女儿现在的具体情况。 但张玉倩完全听不进去我说什么,然后突然怒气冲冲地指责我不关心孩子。 “医院都打电话通知了呀!”张玉倩很急切的说完这句话,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大约在孩子满月后,张玉倩就经常出现突然情绪失控的情况,我们有定期看医生,也吃过抗抑郁的药,但她还是经常炸锅,发很大的火。 医生说,张玉倩非常缺乏安全感,让我多给她支持,我也尽量忍让。张玉倩冷静后也会承认,有时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后来我俩就约定好,只要我发现她情绪有波动了,就立刻停止对话,等她冷静下来再说。 这次我就是这样应对的。 因为我们特意把房子租在区妇幼保健院附近,开车的话也就十分钟的路程,我心想应该问题不大,就继续忙工作,等中午下了班就立刻回去。 这是我人生目前为止,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半小时后我想张玉倩的情绪应该好点了,就打电话想问问孩子怎么样了,可是电话没通。 我估计她在哄孩子,结果十几分钟后,妇幼保健院打来电话,说张玉倩在他们那儿跳楼了,妇幼保健院处理不了,已经转到上级医院抢救了。 我眼前一黑,一切声音都像消失了,缓过神来后,我赶紧打车去医院。 我全程像神游一样,忘了自己是怎么到的医院,接待我的人是男是女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最后医生的通知,像铁一样,砸进我的心里:人没救过来。 我坐在医院楼梯的台阶上,台阶特别凉,但我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站都站不起来。 这种状态持续了十几分钟,我突然浑身发毛:小妍哪去了! 我找到医生,医生说送来的时候,只有张玉倩一个人。 我又立马给妇幼保健院打了电话,他们也说没见过孩子,我赶紧回到家。 刚到门口,就听见屋里有儿童歌曲的声音,这是张玉倩给女儿买的小音响,兔子形状的,连上网能听各种童话故事,女儿特别喜欢。 我满怀希望的推开房门,屋里没有小妍,只有一只唱歌的音箱,小妍总是忘记关它。 我立即就打电话报警,说了张玉倩跳楼和女儿失踪的事,然后又赶去派出所做了笔录。 接待我的是一个年轻警察,叫王德胜,他听完我的描述,说现在医院还是属于特殊场所,人很杂,他们会尽快出警,让我先回家等消息。 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突然感觉自己无处可去。 我在小区院子里转了好几圈,这里很多地方都有我们一家人的回忆。 小区里的花园,一到春天就会开各种花,很漂亮,我认不出几样,但小妍对这些花如数家珍,还会煞有其事地给我讲,不管我听不听。 张玉倩平时会带着孩子在花园里散步,我跟在她俩后面,小妍每次都很开心,一路上都会咯咯笑。 此时的花园已经完全凋敝,干枯的灌木和枯黄的野草趴在地上,没有一点生机。 我推开家门,屋里和外面一样冷。 家里的暖气片应该是又坏了,兔子音响已经不唱歌了,屋里很安静,厨房的锅里还有半锅粥,应该是我媳妇儿早上熬的,也凉透了。 在有孩子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常常希望屋里能稍微安静一会儿,没有小孩的哭喊声,张玉倩的斥责声,或者是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但此刻我才发现,这些自己平时特别想逃避的东西,其实是我现在最渴求的。 冷清一旦降临,就会从人的口、鼻、皮肤、毛孔等等一切可以渗入的地方进入骨髓。 我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突然觉得应该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告诉他们这些消息。 张玉倩跟她家里关系不好,一直以来基本没什么联系,老丈人听完我的话,“哦”了一声,只说了句他们会尽快买票过来,就挂了。 我妈在电话里就哭了,说她会想办法尽快回来,让我追着警察,一定要把小妍找回来。 “你是顶梁柱,可千万别垮了。”挂电话之前,我妈一再叮嘱我。 电话挂断的一刻,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呆坐在沙发上哭了很久。 我给领导发短信请了假,说要专心处理家里的事情,然后去厨房把剩下的粥热了。 收拾锅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厨房的垃圾桶里面扔了一个测过的抗原。 早上临走前,我收拾过厨房的垃圾袋,抗原应该是张玉倩给小妍测的那根。 说不上什么原因,我弯腰捡起抗原,可能是想去感受她们,却发现这个抗原是一道杠,也就是——阴性。 小妍是阴性的,可是早上张玉倩为什么会打电话跟我说女儿感染了新冠? 我回想下午张玉倩的话,她说“医院都打来电话了”,让她带孩子去看病,而后来她出事的地方是妇幼保健院,说明她接到的就是妇幼保健院的电话。 我立刻打电话给妇幼保健院,但奇怪的是,记录里根本没人给张玉倩打过这样的电话。 那这个电话是谁打的? 我赶紧把这个消息报告给接待我的警察王德胜,他听完以后,说张玉倩可能是接到诈骗电话了。 这是一种新型的骗局,骗子假扮成医院,或者防疫人员,谎称你家里有人感染新冠,把你骗到医院,而这些骗子穿着白大褂,伪装成医院的人,实施诈骗。 王德胜说需要查一下,之后会给我回过来。 大概半小时,他回了电话,说调取张玉倩的通话记录后,看到下午确实有一通可疑电话,是境外打过来的,通过国内的goip设备,变成国内的ip。 王德胜说以他的经验,这大概率就是一个诈骗电话,但这些境外电话很难追踪。 我说电话不好追踪,但是我媳妇人都被骗到医院了,是不是调取医院的监控,就能看到那天到底是谁在骗她了。 警察说这个事他们已经在干了,但需要点时间,希望我理解,也希望我相信警察。 挂电话之后,我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这时候我的电话又响了,收到两条信息,打开一看竟然是彩信,还是同一个号码发的。 这个年代,除了赌博或者色情网站广告,彩信现在已经很难看到了。 我点开第一条彩信,是一段三十七秒的视频,视频里: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人,牵着一个穿红白斑点绒绒服的小女孩,在妇幼保健院的门口,上了一辆凯迪拉克轿车。 这个穿红白斑点绒绒服的小女孩就是我的女儿小妍。 第二条彩信是一张身份证,对方叫李绍奎,今年四十六岁,看着就像视频里带走小妍的人。 身份证上有他的地址,和庆省永安县的石溪村。 我赶紧给这个电话回过去,却发现语音提示我拨打的是空号。 我本来准备把这两条彩信上报给警察,电话都拨出去了,但是我又立刻挂掉,因为我突然做了个决定。 三十五年来,我一直努力做一个守规矩的人,做事总会思前想后,常常患得患失,尽量不犯错误。 二零一零年,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城管,在和庆的一个小县城。做这个工作,是因为我爸特别满意。 我爸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在我的整个成长过程中从来没有提过任何过分的要求。 一直到我大学毕业的那年春节,他第一次正式的和我聊了次天。 我爸说,养你这么大也不求别的,就这一件事你得听我的,将来一定要吃公粮。 我爸一辈子种庄稼,靠天吃饭,四十五岁的时候得了尿毒症,失去了劳动能力,家里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我能理解他的想法。 老天保佑,我还真的考上了,去了一个和庆的县城当城管。 我进了体制后,我爸在村里逮着谁都得骄傲地重复一下我的单位。 我在那个县城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每天白天跟着同事去大街上抄小摊子,晚上就坐在宿舍门口的长凳上数星星。 我亲眼看过身高一米九的同事猛踹卖西瓜的老头,把他踹在地上了,还要补两脚,西瓜碎了一地。 我爸年轻的时候也在外地卖过水果,所以每次看见这种场景我就特别难受。 我整夜整夜的失眠,因为眼前全是那些画面。 因为工作,我必须得跟他们一起,有的时候会假踹,有的时候会假追。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没有真的把枪对准别人,每次都往下偏了一点,就这么把自己糊弄过去了。 直到二零一五年,我被调到了拆迁办,负责一个村的拆迁腾退工作。 拆迁是城管中最难的事,吃力不讨好,很容易得罪人,一般人都不愿意去干。 我工作几年,没有晋升。领导说做这个是为了“锻炼”我。 过去第一天,我就摊上个事。 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横躺在工地上,让铲车从自己身上压过去,就为了七千块拆迁款。 我过去的时候千钧一发,眼看要出人命,急忙把铲车叫停,安慰了老头几句,答应七千块钱肯定补给他。 结果被别的同事说了一顿,说上面没有这个预算,而且这家补了七千块钱,其他家也这么闹怎么办呢,最后让我自己以私人名义掏这七千块钱。 我一个月工资只有三千多,还有一多半寄回家,身上没那么多钱,想着回头再想办法。 结果当天晚上,领导大半夜的给我打电话,说老头要去省里告状,已经快到合肥市了,你自己捅的篓子自己想办法。 我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麻爪了,连忙给同组的同事打电话,问有没有好办法。 同事四十多岁,人挺仗义,看我年轻说这事不用我管了,他来处理。 他带着两个人,连夜开车打算去庐阳堵老头。 人是堵到了,可是这辆车却在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车上四个人全部去世。 我工作好几年,就勇敢了这么一次,却导致了一系列的悲剧。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我不想我的的人生就这么永远在权衡利弊和瞻前顾后中糊弄下去。 第二天我写了封辞职信,组织关系什么都没要,直接从小县城跑到了京都。 我精打细算,走好每一步,尽全力去维持一个最普通的生活,努力去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好儿子、好同事,一个人人都不讨厌的好人。 但现在我苦苦维系的生活,已经彻底完蛋了,唯一的希望是我的女儿小妍。 我必须亲自把她找回来。 (书圈更新了高志明线(没有标注钟林峰篇的章节)的部分时间线以及每个故事的相关章节,感兴趣的读者可以看看,后续会继续整理。 钟林峰篇是另一条线,因为还没有更完,所以等书完结后也会整理。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觉得不错的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或者书首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新人作者想要给这本书一个评分,谢谢大家!) 第2章 诈骗笔记(钟林峰篇) 我打开电脑,搜了一下石溪村,意外发现关于这个地方的新闻很多,而且都跟诈骗有关。 这里曾经是一个诈骗村,最盛的时候是二零一三年左右,村子里有超过一半人都在搞诈骗。 我又搜了一下李绍奎,发现全国有几万个叫这名儿的人,连上石溪村也搜不到有用的信息。 我直接在网上买了张高铁票,简单收拾之后去了火车站,疫情的原因,高铁上空座很多,六个小时后,我到了和庆省永安县。 县城不大,我在高铁上就查好了,但到石溪村要坐大巴,要先去长途汽车站。 我在汽车站外面喝了碗牛肉汤,花二十块钱买了张票,上了到石溪村的大巴。 之前对和庆的印象只有奇山,但这里却是一大片平原,路上经过很多条小河,除了这一点,跟岳东没啥区别。 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穿黑棉衣的男人,看着五十来岁,头上戴着已经跑线的毛线帽子,一路都在睡觉,中间突然醒过来,用方言说要跟我换座。 我问他为什么要换座。男人说他要抽烟,我的座位正好挨着窗户。 我说车里不能抽烟,对方说别废话,你就说换不换吧。 我看向汽车上的女检票员,是个胖胖的大姐,她立刻就把眼光转到其他地方,躲避着我的求助。 我想着这是别人的地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拿包起身,男人错身挤进里面的,拉开窗户,冷风立刻钻进了车里,但没有一个人吭声。 好在他只抽了一根烟,就关了窗户。他转过身一摸身子,喊了一声我日,我钱包呢,然后就盯住了我。 “刚抽烟的时候就感觉身上不对劲,你快掏出来!” 我为自己辩解了两句,但是环顾周围,发现前后两排的人都在盯着我,似乎已经认定了我是小偷。 我一低头,发现羽绒服口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只黑色的长条钱包,半只还露在外面。 我突然反应过来,这群人是一伙的,我是他们的目标。 男人拽下帽子,露出一个大光头,又非常顺手地从我兜里把钱包拿走,打开从里面掏出几张广告卡片,然后大声质问我:“钱呢?” 我说什么钱。 光头说你装什么,钱包里原来有五千块钱,今天刚从县上取的,现在一分都没有了。 我说大哥,你别开玩笑,我真的没动过你的钱,钱包我也不知道怎么跑到我这里来的,不信你搜,我身上一分现金都没有。 光头一把揪住我的衣领,狠狠的把我压在座椅靠背上,“全车人都看见了,我的钱包在你身上,今天要是不把钱交出来,你看你下不下得了这辆车。” 闹了这么久,周围的人一点帮我的意思都没有,我彻底死心了,跟光头说大哥,你就直说吧,多少钱能放我走。 讲了会儿价,最后我转了四千块钱给光头,这才得以从大巴车上下来。 眼看着大巴车扬长而去,我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地图,还好就剩最后几公里了,走着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到。 乡间只有这样一条公路,路两边是大片的麦田,被田垄切割成规矩的方块格子,村子就在麦田的尽头。 沿着路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按照路边的指示牌,拐进通往村里的路,路面不宽,刚够错开两辆汽车。 远远就能看到村口有一个高大的牌楼,穿过牌楼就进村了。 路两边是整齐划一的房子,这是近几年新农村建设的结果,各家的房子几乎都一个样子。 但我还是看出一点不同,不少人家在原有的房子下,单做了几根罗马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家家户户门口停着车,但差不多一半车上都套着防护罩,似乎不常开。 村口有个小广场,里面有个架了个篮球筐的半个球场,还有一些简单的健身器材,边上立了一个告示牌,上面贴着各式各样的公告信息。 而且我还发现一家奇特的奢侈品回收店,就在小广场对面,牌子上还印了爱马仕、lv、prada等大牌logo。 几个大爷在回收店门口聊天,看我走近,都直勾勾地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怵。 但我还是强作精神,过去跟大爷打听,这个村里有没有一个叫李绍奎的人。 大爷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说没听过,然后就接着跟边上的人聊天了。 我又往村里走了一段,发现有个台球厅,里面不大,有四五张台球案,几个年轻人正在里面打台球。 我走进去,看见一个染黄头发的小孩在打球,就问他认不认识李绍奎,小孩扫了我一眼,露出和老头一样的表情,说不认识。 出了台球厅,我继续往村子里走,没走多远,一回头,发现黄毛正站在台球厅门口,一直看着我。 再往村子里走,我甚至发现有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从台球厅开始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我。 直觉告诉我我应该又让人盯上了,回想到刚才车上的经历,我一点不敢大意,这里不能待了。 我原路返回,出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有很多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回到主路,我往村里看,没有人跟上来,才稍微放了点心。 这个村里的人都很奇怪,村口那几个人像是监视进村外人的眼线,得知我在打听人之后,这种被监视的感觉又加重了。 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村子肯定有问题,应该跟我丢失的女儿有关。 天慢慢变黑了,我决定重新潜入村子里,这次我没走大路,从田垄绕进村里。 冬天天短,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天就已经黑透了,这倒是方便我进村。 我很顺利就回到村里,尽量让自己藏在路灯照不到的黑暗里,以免被人注意到。 路上的人已经很少了,而且基本都是年轻人,我发现他们手上都拎着一个黄色的袋子,像是某个买菜软件的购物袋。 我跟着一个小伙子,发现他进了村委会旁边的一个小二楼里,不一会工夫,已经进去了十几个人了。 二楼门口有人看着,我有一种预感,这里没干什么好事。 但是因为门口有专人把守,我肯定混不进去,只能一边观察他们手里的购物袋期望能发现点什么,一边思考如何混进去。 正当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购物袋上的时候,我的衣服领子突然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力量往后拉拽,甩到了地上。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灯光下,我看清后面的人,竟然就是大巴车上敲诈我的光头。 光头也很吃惊,“怎么又是你,你跑到我们村干什么来了?” 我说我来找李绍奎。光头愣了一下,问我找李绍奎干什么。 我就把女儿失踪,收到两条彩信的事跟他简单说了。光头让我把短信给他看看。 我拿出手机,把视频和照片展示给他。光头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 “不可能啊?” 我问什么不可能。 光头抬起头,说这视频里穿黑羽绒服的人,一年前就死了。 “李绍奎是假身份,这人叫高志明,村里的人都知道。” 光头非常肯定,说我要找的人,就是死了一年多的高志明。 我说不可能,这视频上显示就是前几天的,我女儿就是在医院被这人拐走了。 光头自称叫疤哥,说兄弟我没必要蒙你,人已经死一年多了,全村人都知道。“但视频里的人看着确实像高志明,外八字,错不了。” 疤哥也表情迷惑,然后突然一拍大腿,说我早就应该想到,高志明的死没这么简单。 “兄弟你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有啥事告诉我,我一定尽力。” 疤哥突然的热情地让我很吃惊,跟车上的恶霸判若两人。 我说天黑了,想在村里找个地方落脚,疤哥很爽快就答应了,说他家有房子,我直接住就行。 我还说,我为了找女儿,工作都辞掉了,手头很紧,能不能把那四千块钱退给我。 疤哥犹豫了一下,立刻也就答应了,不光退了四千块,还多转了五百,说多的钱留着这几天吃饭。 疤哥态度的转变,在他知道我在找高志明之后,高志明对他来说,似乎也非常重要。 晚上疤哥非要请我吃饭,说要给我接风,我想拒绝,被他强行拉上一辆宝马x6,到了一个镇子的ktv里。 这家ktv不光可以唱歌,包厢里还可以点菜吃饭,疤哥要了一些当地特色的炒菜、烧烤,还有一点啤酒。 疤哥问我要不要找妹妹陪唱,我说算了,疤哥说那就算了,这里小地方,妹子比不了大城市的漂亮。 我跟疤哥说,来这里是有正事要办,问他跟高志明是什么关系。 疤哥说我也不瞒你了,高志明是我侄子,老弟你找过来,说明高志明背后还有事儿。 疤哥详细给我讲了高志明这个人。 人人都知道石溪村以前是诈骗村,几乎人人干诈骗,但除了村里人,没人知道高志明才是这个村子的诈骗鼻祖。 一九九九年高志明就出去闯荡了,他脑子活泛,胆子也大,很快就赚到了第一桶金,事情越干越大。 前些年,高志明回到村里,看村里人还在受穷,就把自己这些年的闯荡经验,教给村里的人。 “咱们这县,前些年一直都是贫困县,但高志明回来后,咱们村家家户户都有汽车,不是宝马就是奔驰,这些都是跟高志明一起干出来的。” 我俩回到台球厅,收银台后面有一个胡桃木柜子,疤哥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一个厚厚的大本子来。 本子第一页写着:内部培训,仅限本村,外传死全家! 疤哥说,这是他记的笔记,当初高志明回来后,将他经历过和组织过的大骗局都整理到了一本册子上,高志明就是用这本册子,培训石溪村的人,让村民都成为合格的骗子。 第一页的这句话是第一堂课高志明要求写上的,让大家禁止外传。刚才我看到的那些人手里拿着的黄色购物袋里面装的就是各自当时的听课笔记,大体都差不多。 我翻了一下疤哥的笔记,本子里大概记录了十几个发生在一九九九年到二零一二年的大骗局。 除了具体的诈骗案例,高志明还介绍了他整理出了的一整套方法,不光有怎么诈骗,还有诈骗组织应该如何架构等等。 可以看出,高志明是在像经营公司一样,让石溪村的诈骗业务可以精密运转。 我说:“疤哥,老弟问你一个事,你为啥要帮我啊。” 疤哥说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高志明死后,石溪村就落魄了。 虽然他亲眼看到高志明被埋进土里,但他始终对高志明的死充满疑惑,觉得背后还有事。 “你要找高志明,我们也要找高志明,在这一点上,咱们的目标是共同的。” 这个本子里有高志明的生平,和很多外人不知道的信息,应该对我找到高志明大有帮助,但当我提出想把这本笔记带走时,疤哥死活不同意,说外传死全家,给我看已经犯忌讳了。我只好用手机拍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医院催我回去处理张玉倩的后事,我说北京最近管控太严格,先回了趟齐州,安慰了一下我妈,然后才回了京都。 警察又给我打电话,在医院门口带走小妍的车查到了,是辆套牌车,孩子被带上车的时候,原车主和车都在南平。 警察这头的线索又断了,唯一的机会还是找到视频里的男人,也就是高志明。 我又重新开始回公司上班,闲暇之余开始整理手机里拍的疤哥笔记,但是疤哥当时听课应该不太认真,好多信息是断裂的,有用的线索不多。 十一月二十五日,我在公司收到了一个快递,我还在回忆自己买了什么东西的时候,却震惊的发现快递员递给我的快递寄件人写着李绍奎,地址写的是和庆省永安镇石溪村。 拿了快递,我急忙回到工位上拆开,快递里面是一个厚厚的册子,我隐隐感觉这是高志明培训石溪村村民的那个册子。 我急忙向领导请了假,回到家后,我深吸了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上面写着——诈骗笔记 高志明。字迹不算好看。 我继续翻开第二页。 一九九九年二月十五日晚上,家里发生了爆炸…… 第3章 爆炸 爆炸发生在一九九九年二月十五日晚上,我当时正在同学的家里看春晚,电视里正在播着赵黑土和宋白云的小品——《昨天今天明天》,宋白云说:“想过去看今朝,我此起彼伏……” 这时,屋外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听声音似乎离的不太远,紧接着一个黄头发的脑袋从大门里伸了进来,朝着屋里大喊:“后庄有户人家爆炸了!” 当时我们几个正横七竖八的躺在屋里,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呲着牙嗑瓜子,吐了一地的瓜子皮。听到有热闹看,大家都赶紧起身,我把瓜子往兜里一抄,踩着棉鞋,率先就跑了出去。 不到十几秒的工夫,同学家门口的场上就站满了人,人群里议论纷纷。 “造孽哟,这么大的火,怕是啥也剩不下了吧……” “也不知道屋里有没有人……” “大年三十的被烧屋子,该不会是做了啥子亏心事,遭了报应哟……” 我从一个老头的胳膊肘子底下挤过去,看到后庄的老槐树底下有个火堆正在燃烧,看着觉得有点眼熟。 “高志明,那好像是你家啊。”同学突然在人群中嚎了一嗓子,我一下反应过来,然后蹬腿就往家里跑。 等我跑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救火了。 我去同学家看电视的时候,我爸我妈都还在家里捣鼓着做年夜饭,不知道现在是出去了还是在这火里,好像也没听过到呼救什么的,难道也出去了…… 我当时的脑子里冒出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不过手上也没闲着,随手拿了个放在猪圈旁边的铁桶,从屋门口的沟里一桶一桶往火里浇水。 浇了好几桶后,屋里好像又有什么东西爆炸了,四面八方好似响起隆隆的炮声,天空炸开的烟花吞噬正在燃烧的火球。 等到把火扑灭的时候,都已经是后半夜了,我的家几乎都烧没了,只剩了一堆黑灰,向上冒着腾腾的热气,就像一个废掉的开水壶,里面沸腾的温度,可以把任何人烤死。 火扑灭后,救火的人大部分散了,只留下了几个住得近的,都在小声议论着刚才烧火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谁报了警,一辆红色夏利闪烁着警灯从黑夜中驶来,从车上下来两个警察,一胖一瘦,一张嘴满是酒味,一看就是被临时从酒桌上薅过来的。 “这什么情况啊这是,大过年的。”胖警察三十多岁,两边脸蛋上的蒙古褶子很明显,他经验老道地拿着手电筒在灰堆里到处晃了一下。 邻居老徐急忙给两个警察打了颗烟,凑过去说:“屋子住的是小高两口子,在外地打工今天才回来,都在里边,大火突然就烧起来了,跟炸烟花似的,大腿都炸的老高。” 胖警察的手电筒又扫听了一下地面,四处散落着几张红色鞭炮皮,皱着眉头说:“看这样子八成又是炮仗意外着火,今天晚上连这家已经第三起了,政府天天告诉你们放炮仗要小心,怎么就听不进去呢。家里还有什么别的人吗?” “这儿。”我站在人群最后面,应了一声。 胖警察的手电筒抬起来扫了下周围的人,最终定格到我的脸上,明晃晃的光线晃得我睁不开眼睛。 “你是这家的什么人?”胖警察问我。 “里面的是我爸妈。”我低着头说。 胖警察的手电筒在我脸上停了一会儿,接着对旁边的人说:“那个,没啥事儿大家伙儿今天都散了吧,赶紧回去睡觉,明天就是大年初一,还得过年。邻居家谁方便的,把孩子先接回去睡觉,有什么事情都等明早上再说。” 夏利开走后,老徐接了我睡觉的任务,他家里的电视还在重播着春节联欢晚会。 老徐媳妇给我打了盆洗脸水,说:“小明子,赶紧洗洗脸,熏得跟老毛猴子似的。” 我一言不发,站在电视前边直愣愣的看着春晚,脑子里一片空白。 老徐过来问我:“小明子,没事吧,早点睡觉,明儿还得早起呢。” 我冲老徐摆了摆手,说没事,自己想一个人再看会儿电视。 老徐和媳妇也不再说什么,便关灯睡觉去了,我一个人对着二十一寸的创新彩色电视机,一直看到《难忘今宵》,眼泪唰一下流出来了。 因为我意识到,十七岁的自己,今天以后就没有爸妈了,也没有家了。 我关上电视,跑出老徐家,蹲在废墟旁边,一直守到天亮。 天亮之后,热气差不多已经散了,我家就还剩下个门架子,上面还贴着“幸福之家”的瓷砖,“家”字头上的点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乍一看有点像“幸福之冢”。 两个警察七点半准时出现,此时全村的家庭开始争强好胜的放新年的第一挂鞭炮,鞭炮声此起彼伏。。 胖警察胳肢窝底下夹个包,包上的劣质皮套好多地方都在掉皮,手里耷拉着两节油条。 一看到我,就把油条递过来:“小伙子,这么冷的天,怎么蹲这儿啊,来来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我接过油条,刚想张嘴吃,却发现两片嘴唇因为天气冷已经黏在一起了。 瘦警察递了个保温杯给我:“赶紧拿点热水润润,等会还得跟着去派出所,我们需要找你了解了解情况。” 我点点头,接过杯子,倒了点热水在嘴唇上,等感觉没那么黏了,然后用手慢慢掰开嘴唇,吃了两口油条,什么味道都没有。 一夜的寒风,加上流眼泪,我脸上原本就有的冻疮开裂了,混着黑乎乎的鼻涕流到嘴里,整个人一夜之间像是老了十多岁。 胖警察看着我这样挺揪心,说让我先去车里坐着暖和一下,现场勘查的事情他们来做。 我上车后趴在夏利车后座,摇下车窗,看着两个警察拿着根棍子,在灰烬里四处摆弄,一前一后,扫了得有一个多小时。 回到车上,胖警察往手里哈了哈气,一边搓着手,一边跟我说:“确实烧得干干净净,连块像样的尸块都没有,我们得上报市局,让市里搞技术的过来再查一次。” 瘦警察问我还有没有别的亲戚能联系上。 我想了想,我们姓高的在石溪村是个外姓,就我们一家子,我还有个哥哥,在京都上大学。 “你哥怎么没回来?”瘦警察问我。 “本来说昨天回来的,可能路上耽搁了吧。” 我一边说,瘦警察一边记录,问了我当天做了啥,我爸妈做了啥,跟左邻右舍关系怎么样,平时在村里村外有没有得罪过人之类的。 我认真掰了一下手指头,他们出去打工的时候,我就在几个邻居家轮流住,虽然每年我爸妈没给多少钱,但是大家都看我可怜,也没有说啥。别的确实没啥矛盾。我爸我妈苦钱的水平一般,全靠村里的邻居把我带大。 胖警察听完我的话后,说情况已经了解了,不用让我跟他们再去一趟警察局了,然后让我回去抓紧联系上我哥,争取在过年期间就定案。 这天之后我在几个同学家来回换着住,过了几天,又来过几个警察,在废墟里又仔仔细细的捣鼓了一天,还拿了一些管子取了一些黑灰走,但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尸体的痕迹。警察根据现场和周围麦田里散落的炮仗皮推断,这事儿就是炮仗走火,是个意外,没过多久,案子就这么结了。 我一直试着联系我哥,用了各种方法,但是一直没有联系上,他整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设想了好几种可能: 1、第一种情况,他临时有事去别的地方过年了(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 2、第二种情况,他和父母闹矛盾离家出走了,我不知道。 3、还有第三种情况,我在同学家看电视的时候,我哥刚好回家了,跟爸妈一起在大火里烧了个干干净净。 但这三种可能在找到我哥之前都没办法验证。 农村大体都是这样,我家这种惨烈的意外事故,时间一长,村里面的闲言碎语就渐渐多了起来,说什么的都有。 我有回路过村口,听到村上几个之前和我爸妈一起出去打工的人在那里吹牛逼,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信誓旦旦地说,是因为我妈和外边的工头好上了,我爸知道了要杀我妈,这事又被刚回家的我哥知道了,一气之下把我爸和我妈都搞爆炸了。 还说那天晚上他亲眼看到我哥骑着摩托车,驮了至少二十公斤炸药,埋到我家草垛里,然后亲手点的火。 说完,还补了一句:“外姓人,真是他妈的奇葩。” 听到这个,我脑子里一拱火,心里的怒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顺手从旁边的粪池里拿起一把粪叉,一把把那人叉在地上,然后照着他脖子上就开咬,血汩汩往外涌。 旁边听热闹的人,看着我一嘴血,都被吓得一动不动。 我很小父母就出去打工了,习惯了在各个邻居家借住。在他们印象中我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性格又好,逆来顺受的,所以这次他们对我的反应很不适应。 不过我这么一闹,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这次之后,村里再也没有人敢当着我面讨论这事了。但也没有人愿意收留我了,大家都觉得我受了刺激,脑子已经不正常了,把我当疯子,形同陌路了。 我也不想给他们找麻烦,于是自己在烧焦的家门口用麦穰随便搭了个草窝,一边靠拾垃圾过活,一边等着我哥回来,就这样住到了春天。 爸妈死了之后,我就没有再去上过学,整天就在镇上学校附近的游戏厅溜达。有的时候趁老板不注意,偷几个游戏币玩两把,饿了就到学校食堂捡剩菜剩饭吃。 有一天,我从游戏厅回来,发现草窝里边扔着一封挂号信,收件人写的是高志远家人,从云阳省新兴市寄过来的。 我拆开信,里面竟然是一封我哥的死亡通知单。 尊敬的高志远家属: 矿工高志远于一九九九年年三月一日在云阳省新兴市遭遇矿难,经全力救治后不幸离世,特此通知,敬请节哀。此外告知如下事项:1、高志远死于意外,不涉及任何赔偿问题。2、事发突然,加上无法及时联系家属,现已将高志远尸体火化处理。3、本公司已垫付所有治疗、丧葬费用,现需支付两千元整,款项到账后寄回高志远的骨灰。 联系人:张智勇 开户行:国家建设银行 银行账号:xxxxxxxxxx 高志远是我哥的名字,他四年前到京都上大学,年前他还打电话回家,说今年会回家过年,然后还说会给我带京都的糕点吃。 只过去短短两个月,我哥究竟经历了什么,横跨了大半个中国,从京都去了云阳,成了别人口中杀死父母的嫌疑犯,如今又莫名其妙的死在了外地。 我哥的这封死亡通知单对我来说,比父母的去世打击更大,我最后一丝希望也泯灭了。 两千块钱我决计是掏不出来的,不过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是死是活,也不管有没有杀了父母,我一定要找到我哥,然后把他带回来。 可是当时,我靠拾垃圾过了一个月,身上只有两块钱,连温饱都成问题,更别提离开村子去云阳了。 我盘算了一下,每天吃馒头喝水,差不多一个月时间能到云阳,把我哥带回来,一个来回,五十块钱应该够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游戏厅混,观察到每天中午十一点半,老板会准时去隔壁小学接孩子放学,中间有五分钟空档。 于是,我用仅有的两块钱买了游戏币,假装去玩游戏,实际上盯着收银台的动静,然后趁着老板去接孩子放学的空档,快速的在收银柜台里摸了一把,一共摸了六十三块钱。 我揣着我哥的死亡通知书,拿着从游戏厅摸来的六十三块钱,离开了石溪村。临走前,擦了根火柴扔进了草窝,连着和“幸福之冢”的门框一把火烧了。 第4章 老乡 一九九九年,铁路上人如潮涌。庐阳车站里,南来北往的打工人成群结队的拥挤在车站四周。 我第一次坐火车,凭着平时听村里人说的逃票经验,花了一块钱买了一张月台票,全程尾随人群混上了车,上了车后迅速找了个靠门的座位,然后整个人缩到了座位底下,把自己藏了起来。 饿了就吃馒头喝水,屎尿都憋着等列车员查完票后再去。 就这样,靠着逃票和睡座位底,一路转车、坐车、换车、坐错车、倒回来,来回倒腾了差不多两个礼拜,终于从和庆省庐阳市到达了云阳省新兴市。 和我的预期有点出入,到新兴的时候身上只剩二十六块五毛钱了。 一出车站,就有几个当地人围上来,说的方言,一句我也没听懂。 由于家里被大火烧了,我连一张哥哥的照片都没有了,只能拿着挂号信打听新兴煤矿在哪儿 。可能对于云阳人来说,和庆话也挺难懂的,对方猛比一阵手势,见没什么效果,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就走了。 我在新兴火车站的广场上,站了挺长时间,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正迷茫着,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口音:“老乡,彭州人?” 我一回头,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头自来卷长发,穿着蓝色扎染t恤衫,工装裤,背着一个很大的旅行包,包里伸出来几根彩色的孔雀羽毛。长得挺帅,就是身体看着有点单薄,像是营养不良。 这类打扮我只在电视里的一档旅行栏目里看过。 聊了一会儿我知道,他叫陈品志,宁山省彭州人,国家地质大学毕业的,今年二十五岁。 彭州离和庆不远,所以口音非常相近。 陈品志说他来新兴是为了到哀牢山去考察矿山,另外顺便碰碰运气,说不定能发笔大财。 一听说和矿相关,我赶紧把挂号信掏了出来,拿给陈品志看,问他知不知道新兴哪儿有煤矿。 陈品志虽然是大学生,但是人却没什么架子,他看到信,眉头紧皱,问我:“小兄弟,这信是谁给你的?” “扔我家草垛里的,我爹妈都去世了,高志远是我哥。” 陈品志又仔细看了一会儿,对我说:“这信有点问题啊,说是矿难,都不知道是什么矿,也没告诉地址,而且一般来说矿上出事,是要赔钱给遇难者家属的,哪有还管事主家里人要丧葬费的道理。” 我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就这么一个哥,所以拿到信,就立马千里迢迢的赶来了,没想到来了之后完全找不到去的地方。 陈品志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这样吧,我带你去银行查查。” 我觉得自己遇到菩萨了,心里想着这个世道还是好人多嘛,我立即给陈品志鞠了个躬。 陈品志扶我起来,说:“别别别,出门在外,谁或多或少都有个难处,在外靠朋友,而且咱俩还算是老乡,老乡帮老乡,义不容辞。” 我跟着陈品志步行到新兴县城的国家建设银行营业厅。他让我在门口等会儿,然后拿着挂号信进去找工作人员打听。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陈品志出来了,问我好消息和坏消息先听哪个。 我想了想,说先听好消息。 陈品志说:“这个账号是真实存在的。” 我问他:“那坏消息呢?” 陈品志说:“开户行在南洋。” 我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陈品志解释说:“就是用这个账号的人很可能不在新兴本地。” 我问陈品志:“那也还是有可能在新兴本地的,对吗?” 陈品志说:“确实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只是咱们现在仅凭这些线索没有办法确定对方的身份。” 听陈品志讲话,感觉特别有逻辑性,我心想跟着他准能找到我哥的线索。 陈品志把挂号信还给我,对我说:“我等会儿还得进山里去找金矿,咱们就在这儿告别吧,祝你早日找到哥哥。” 陈品志往前走,我一直跟在他身后。走了大概十分钟,他应该是被我跟烦了,转头对我说:“你要是实在没地方去,要不你和我一起去金矿看看,金矿也算矿,说不好能打听到你哥哥的消息。” 我毫不犹豫点头答应了。 陈品志笑的时候有点像我哥,这让我增加了对他的好感。一路上,陈品志给我介绍了很多关于金矿和哀牢山的事,我才知道,哀牢山在不久前有人挖出了狗头黄金,这事儿上了新闻,全国有不少人到这儿来淘金,陈品志就是其中之一。 我俩转了两次车,到哀牢山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整个山雾蒙蒙的,我跟着陈品志在深山老林里穿梭。 陈品志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天一擦黑,带我摸到半山腰的一个山洞里。 陈品志对我说,金矿就在附近了,不过天已经黑了,深山老林里走夜路不安全,今天晚上先在这儿凑合一夜,明天一早就能去附近淘金。 我点点头,同意了他的安排。 走了一路,一直憋着尿,就怕跟丢了迷路。 放下随身挎包,我问陈品志山里怎么上厕所。 陈品志往洞里一指:“要在最深的地方解,在外面尿骚味容易引来野兽。” 我听他的,往洞里走了差不多五十米,漆黑一片,直到踢了岩石,才解开裤门。 因为害怕,我尿的特别快,回来的时候,借着外面的月光,我看见陈品志正在翻我的书包,里面零散的东西全都倒在地上了。 他一边翻找一边嘀咕,显得有些气急败坏,我在他身边站了好一会儿他都没有发觉。 我戳了戳陈品志的肩膀,问:“陈哥,你在我包里找什么呢?” 陈品志被我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慌乱的抬头看着我,但慌乱之后慢慢变得凶狠,眼神变得和火车站瞪我的本地人一模一样。紧接着,他从身上拿出一把锋利的工艺小刀,指着我的胸口说:“小兄弟,对不住了,我不想杀人,只要把你身上所有的钱拿出来,我可以保你不死。” 陈品志的刀尖微微晃动,能看得出来他也很紧张。 我没有说话,在裤兜里摸了摸,把仅有的二十三块五毛钱摸了出来,全部放在陈品志面前。 陈品志一手拿着小刀指着我,一手数了数零钱,数完,他愣了一下,然后气笑了:“你他妈的从和庆到云阳找你哥,身上就带二十几块钱啊。” 我点点头。 “那信上说要两千块钱丧葬费,你打算怎么办?” “我就是拿不出丧葬费,才自己从和庆过来取骨灰的。” 听到我诚恳的语气,陈品志一屁股坐在山洞里,泄劲了,他大笑了一会,随后又很无奈:“我日他妈的,服了,在外边的咱老乡,我就没见过哪个有钱的。” 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子,陈品志也不装了,索性跟我摊牌,他其实已经大学毕业几年了,之前和朋友在广陵合伙开酒吧,但是这两年行情不好倒闭了,欠了巨债,才从广陵跑到云阳。 他来云阳第一个目的是躲债,第二个目的才是找金矿。 找金矿的事情是真的,只是这金矿哪有那么好找,不过要是好找的话可能也轮不上他了。 他来新兴已经找了大半年了,身上的钱都快花完了,仍旧一无所获。盯上我是因为在火车站听到我千里迢迢来找哥哥,又讲徐州话,才临时起意的。 之前那么热心的帮我找哥哥,去银行打听消息,都是为了骗取我的信任,我跟在他屁股后边走的时候,他一点都不烦,计谋得逞,得意得很,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本来觉得即使我再穷,身上路费还是有的吧,而且信上写了需要两千块的丧葬费,没想到我跟他没什么区别。陈品志说完一脸苦笑。 听陈品志说这些的时候,我的手攥得紧紧的,里面全是汗。倒不是打算用拳头取回那二十几块钱,而是一种从心里彻底的失望,从前听村里人说,外面坏人多,但我没有想到坏人长着大学生的模样。而且本来在异乡遇到一个老乡,而且还是一个热心的老乡,心里挺高兴,白天还觉得这个世道没有村里人说的那么不堪,还是好人多,可没想到却被现实当头一棒。 我低着头,问陈品志:“你为啥要骗我?” 陈品志看了我一会,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把小刀收了,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妈的,这就是命啊,操。” 说完,他躺在地上就自顾自的睡觉了。 外面一片漆黑,我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没办法,只好留在山洞里,想着过了这一夜,明早要回那二十几块钱,然后再想办法去打听我哥的消息。 第二天一早,我睡醒的时候,陈品志正坐在洞口看东西。 看到我起来,陈品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又像昨天刚遇到时那样阳光灿烂。 “起来了?先吃点水果。”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不知道哪儿摘的野果子,在裤子上搓了搓递给我。 有了昨天晚上的教训,我肯定不敢轻易相信他了。 我让陈品志还钱。 陈品志推开我的手,笑咪咪的说:“咦,谈钱多伤感情啊,深山老林里你一个人迷路了怎么办?” 我不愿意,说我还得用这二十几块钱找我哥。 陈品志说,我真能带你去找你哥,这二十几块钱就当带路费。 我这次肯定不相信他了,转头回山洞里抄了块石头,就要往陈品志脑袋上砸。 他连忙让我冷静,说他发现了一些线索。 我将信将疑:“什么线索?” 他从口袋里掏出我哥的挂号信。把信对着阳光,说:“你看看,这个邮戳上写的啥。” 经过一路的奔波 ,信封被我弄的有点皱皱巴巴的,邮戳上隐约印着“云阳新兴”,下面写着“华宁”两个字。 陈品志对我说:“这就说明信确实是从云阳寄出来的,你哥出事的地方很可能在华宁,即使不在华宁,应该也相距不远。都到这一步了,我也没什么好藏着的,这二十几块钱给我,我把你带到华宁的煤矿。” 据陈品志说,华宁县距离新兴县城差不多两百公里,那边有很多小煤矿,也确实听说经常发生事故。 我手里捏着石头,心脏一直突突跳,我知道,经过昨天的事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膈应,但是那二十几块钱已经给他了,看这样子想要回来是不可能了,除此之外,我全身上下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他还能骗我啥,大不了烂命一条和我哥一样在这大山里交代了,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我思考了一下,然后把石头扔到一边,对陈品志说:“行。” 陈品志似乎松了一口气,他让我吃点水果,等下就准备下山。 我和陈品志一路上没怎么说话,防止他再骗我,可事实证明,我还是把这人想简单了。 下了山以后,陈品志把我带到了新兴汽车站,卖给了一个正在大巴车门口招工的小煤窑包工头。 包工头是陕西人,留着平头,走路右腿有点跛脚,长得有点像小品演员范伟,身边的人都管叫他大老秦。据说是承包了一个华宁煤矿的招工。 大老秦提溜了一下我的胳膊,又捏开嘴看了看我的牙,问我今年多大。 我抿着嘴不说话,翻着白眼死死盯着陈品志。心里想,他妈的,这逼是把我给卖了。 陈品志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事,给大老秦打了颗烟,笑眯眯地说:“这我表弟,我俩一起的,他十七,我二十五,价格你看着给就行。” 听陈品志说完,我有点疑惑,陈品志居然要连他自己一起卖掉? 大老秦打量了一下陈品志,表情挺为难:“这小兄弟我能收下。问题是我们那儿都是脏活累活,你这身板行吗?” 陈品志看大老秦有推脱之意,立刻把烟头踩在脚下:“我俩一起的,单收谁都不行。” 大老秦又比划了一下我俩,犹豫了一下,说:“行吧,但到了矿上你俩要说是我侄儿,这矿上的人都是有数的,忽然加两个人谁都会议论。” 陈品志问大老秦:“什么价格?” 大老秦说:“包吃包住,二十块钱一天.” 陈品志咬咬牙:“干!” 第5章 保单 华宁县算是新兴市比较偏远的县,煤矿基本都藏在山窝窝里。 到华宁县已经是半夜了,四周光秃秃的,只有一间盖得像马棚的宿舍,宿舍没有灯光,黑漆漆的,里面传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天上挂着毛毛月,朦朦胧胧的光线洒下来,更添了几分渗人。 大老秦给我们分配了个负责人,叫黄小兵,主要负责安排和监督我们的工作。黄小兵是本地人,秃头,话不多,给我和陈品志分别发了个手牌,提醒我们不要弄丢了,说是进出矿区必须要戴的。 我是一百二十五号,陈品志是一百二十六号。 夜晚,躺在硬邦邦的床铺上,我骂隔壁床铺的陈品志,狗东西,又骗人。 陈品志不乐意了,语气坦然地说:“我说话算话,把你送到了华宁的煤矿,你离你哥哥又近了一步,我离还钱也近了一步,而且还解决了咱俩吃和住的问题,虽然条件不咋地,但总比饿死冻死在外面好吧。知足吧,高小弟。” 陈品志说的有一定道理,我也发泄完了,便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陈品志烟瘾犯了,问我要不要出去抽根烟。 我摇摇头,说从来不碰这玩意儿。 陈品志说,来到这种地方,你很快就会了。 第二天,大老秦亲自带着我和陈品志,跟其他工友们认识,说我俩是他的远房侄儿。 这个矿上有一点,让我觉得很奇怪,工友之间几乎没什么交流,跟他们打招呼也不理,问什么也不答。 吃饭的时候,大老秦告诉我们,来这儿打工的人,唯一的目的就是苦钱,别的没什么诉求。 他以前在陕西的时候也下井,家里7个孩子,就一个儿子,还在井下砸死了,他自己的腿也是在井下砸瘸的,现在看着矿口就发怵,但为了赚钱养活一家十来口子人,不得已还是要出来做活。 我想起以前在家的时候,爸妈也是在外面打工,据他们说是拉石头的,常年不回家,让我寄住在邻居家,那会儿我心里其实挺怨恨他们。 现在听了大老秦说的话,让我一下想到我爸妈,他们为了养我和我哥,肯定也在外边吃了不少苦。现在父母也没了,哥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留下了自己一个人,一无所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熟悉了几天环境后,在黄小兵的带领下,我和陈品志开始下井了。陈品志挺会来事儿,跟着黄小兵师傅长师傅短的,没事儿帮黄小兵跑跑腿,黄小兵嘴上话不多,但还是有意无意的照顾陈品志,我因为跟陈品志一起来的,也得了一些照顾,我们的矿场生活其实还算过得去。 空闲的时候,我会在矿山打听我哥的事,尽管没什么人理我。 陈品志则每天研究金矿地图,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就是:“高小弟,等哥挖着金子了,带你去国外找小姐。” 来到矿上两周以后,事情渐渐变得不对起来。 云南的夏天来的早,矿上条件差,洗澡也不方便,我嫌宿舍里有味儿,经常拽着凉席去宿舍门口睡觉。 有天晚上,大概夜里两点左右,我躺在宿舍门口的凉席上,听见远处有大货车的声音,一般来说矿上这个点是不运货的,这个出现大货车就显得异常奇怪。我好奇心重,正想着去看个究竟,突然听到工棚里黄小兵的屋子传来了声响,我便按捺住好奇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黄小兵一边披衣服一边从从工棚里出来,边走还边留意着四周,然后上了不远处的一辆白色面包车。 面包车开走后不久,听见“轰”的一声,这声音我很熟悉,就是过年时我家爆炸的声音。 我赶紧爬起来,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声音是从矿口传来的。白色面包车也停在附近。 几分钟之后,矿口里面传出轰隆隆的声音,这是有人要从井下上来了。 我立刻退到草后面趴着,顺着草缝,看见黄小兵和另外一个人抬着一个满脸是血的工友出来,扔在大货车的后车厢里,整整一车厢煤,一个人扔进去根本就看不出来。 大货车和小汽车上分别下来三个陌生男人,和黄小兵打了商量,并且支付了一些钱。 看到这个画面的瞬间,我的额头像被子弹击中一样,想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怎么都动不了,只觉得一阵尿急,湿了裤裆。 后来我才知道,这种症状是惊吓过度引起的冻结反应。 差不多有一小时以后,我的腿才渐渐有了知觉,慢慢往工棚挪去。 刚回到工棚,正赶上陈品志半夜出来抽烟,远远看见我,就问:“高小弟,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跟撞了鬼似的。” 我的腿一直控制不住地发抖,跟他讲了刚才的见闻,怕他不相信,我带着他又去了出事矿口,车和人都不在了,四周静悄悄的,如果不是地上的血还在,我都怀疑刚才看到的那些是我的幻觉。 陈品志看到后狠狠地说:“这帮王八羔子手黑的很,我告诉你,咱们说是一天二十块钱,但其实你根本不知道风险有多大,没有用工合同,死了也没赔偿。有的甚至人死了都没人知道,清理清理,就好像这个人从没来过一样。” “妈的,高小弟,回头要是有一天我也出意外死了,你可得拼命帮我找矿上要钱,我还得指望这些钱还债呢,不还债我妈天天被讨债的骚扰,你说我能让她经历这样的事情吗。” 等陈品志絮叨完后,我第一次非常严肃地问陈品志:“你那个金矿找到的概率到底有多大。” 陈品志说:“目前已经基本确定了金矿的大概位置,应该有百分之七十五的可能吧。” 陈品志虽然之前在新兴的时候骗了我,说话也经常没个谱,但我总觉得这人头脑里还是有点东西的。 我对陈品志说:“陈哥,你说我哥哥有没有可能也是跟现在一样的情况。发生矿难以后,就像垃圾一样被悄悄运走了。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又给我发了一封挂号信,让我来取我哥的骨灰呢?还有刚才那些人给了黄小兵一些钱,死了人为什么要给黄小兵钱呢?” 陈品志没有回应我的问题,只是看着黑漆漆的矿口好像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别瞎想了,明天早上再说。” 第二天早上,黄小兵不在工棚。 矿上正常施工,没有人发现少了个人,由于大家平时交流不多,我和陈品志数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少了谁。 大老秦在水井旁边洗头,我和陈品志过去问大老秦:“黄师傅人哪去了?” 大老秦满头泡沫,到处看了一下:“不在工棚吗?” 我说了昨天半夜看到黄小兵抬尸体的事,问他是不是矿上死人了。 听完之后,大老秦哈哈大笑,说我肯定是睡迷糊了,他昨天做梦还梦见孙悟空找他应聘了呢。 正说着,黄小兵从工棚外面回来,整个人看着很没有精神。 陈品志跟黄小兵打招呼:“黄师傅去哪了?” 黄小兵说昨天晚上有个工友突发心脏病去世了,这不花了一夜的功夫,刚处理完。说完,打了个呵欠,向着工棚走去,看样子是要回去补觉。 我和陈品志对了个眼神,然后抽空又偷摸回到昨天晚上的矿口,地面上干干净净。 陈品志说,最好盯着点黄小兵,要是煤矿真有问题咱们马上就撤,他在研究金矿的时候,发现这山里有条小道能出去。 几天之后,果然又出事了,这次是粉罐车失控,一个工友在离矿坑一千米的大马路上被轧成两半。 这天晚上黄小兵又出了工棚。我和陈品志悄悄盯着他,眼见他又上了那辆白色面包车。 三天之后,又有四个工人在矿井下被埋。 这次听到消息的第一秒,我和陈品志默契地飞奔到上次停白色面包车的地方,果然面包车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面包车窗四周都贴着黑色胶布,看不到车里的情况,司机瘫在驾驶室里抽烟,往窗外扔了个烟头。 陈品志拍了拍我,带着我挪到靠近面包车的草窠旁边,擦了根火柴,点了火,草窠烧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司机嗅到火的味道,以为是发动机有问题,下车检查车辆。 陈品志拽着我,趁这个空档钻进了面包车的后备箱。 过了没多久,听声应该是黄小兵过来了,问司机怎么一股烧焦味。司机说,是他刚才抽烟的烟头扔草窠里着了。 黄小兵的声音从副驾驶传来,“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司机“嗯”了一声,车子启动了。 车开得特别远,得有三四百公里,我和陈品志躲在后备箱里被颠得不轻。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停车的地方在一个菜市场里面,一大早都是卖菜的,我俩从后备箱的缝里看着黄小兵下车后,和司机一起进了一个猪肉铺的二楼,一边走一边接过司机递过来的一个文件夹。 二楼门口有人看守,是个年龄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身型干瘦,留着金黄色的圆寸头。 我们也从后备箱钻了出来,想去猪肉铺的二楼看看是个什么情况,来到门口被那个小孩拦住了,他问我们是做什么的? 陈品志眼睛一转,指了指刚上楼的黄小兵说,我们和黄小兵一起来的。 小孩上下扫了我和陈品志好几眼,让我们上去了。 二楼的房间各个大门紧闭,上去的时候,正好有几个人从一间屋里出来,散发着头油的臭味,看着就像一夜没睡。 我和陈品志趁他们出来,门还没关上的空钻了进去。 进去发现二楼是个通层,里面烟雾缭绕,几十号人围着一张一张的方桌,桌子上摆着成捆的现金,围在桌子旁边的人不少在高声怒吼,“大大大”、“小小小”。 陈品志歪头对我说:“嚯,是家土赌场。” 我看着桌子上花花绿绿的钱,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真正的赌场里没有赌片里的红衣女郎,只有嗑瓜子的老板娘。 我俩沿着墙边一路往里走,寻找黄小兵的身影。 黄小兵和司机坐在最里边一桌,桌子上还有另外几个人。 黄小兵一边抽烟,一边把一把百元大钞扔在桌子上:“跟!” 旁边一个小胡子问黄小兵:“老黄,还打啊,都连输俩礼拜了。” 黄小兵毫不在意的说:“只要有人,钱就回得来。” 听了黄小兵的话,我在呛人的赌场里活活打了个冷颤。我们的猜想是对的,那些工友,都是被黄小兵杀死的,并且通过某种方式换成了钱,摔在了这张赌桌上。 正想着,门外走进来一个人,走到黄小兵身后,在他的耳朵旁说了几句话。 黄小兵点头,警惕的四下看了看,然后进了里面的一个小房间。 我和陈品志立刻跟了上去,但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特别着急。 陈品志拍了拍我,让我跟他先出去。 出去后,陈品志带着我躲到旁边,对着赌场的门大喊:“警察来了!” 赌场里的人立刻像蚂蚁一样涌出大门,黄小兵夹在几个光头中间也跑了出来。 就十几秒的功夫,赌场就空了,陈品志走到赌场门口看了看,得意的招呼我过去。 赌场里都是余烟,桌子上散落着扑克牌和零钱,我和陈品志随手捡了一些。 小屋没关门,房间里摆了一张麻将桌,上面散乱地堆着麻将牌,旁边有个小茶台,两张沙发,茶水还热着,沙发上放着司机给黄小兵的那本文件夹。 文件夹里有很多零碎的材料,身份证、死亡证明、赔偿结算单等等。除此之外还有几张保险单。 陈品志在旁边一边翻看一边说:“这些人看着是不是眼熟的。”陈品志指了一下几个人的资料:“你看,他们都是十几岁,来自偏远农村,没有亲属。” 我拿过来又来回翻了翻,虽然记不清去世工友的具体长相,但好像是有几个眼熟。 我把文件夹里的文件一页一页地往后翻,然后停在了其中一页上,恐惧让我止不住的开始手抖,这一页里面竟然是我的保单,上面还夹了我的身份证复印件。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让我明白这份保单可不是这些人觉得我们的工作有多危险,为了保障我们而投的。 陈品志说:“这种煤矿杀人骗保的案子我听说过,据说是很多赌棍还账的方式,没想到是真的。” 我问陈品志:“这种批量的保单,保险公司能信吗?” “像这种小地方一年到头都没几个单子,保险员就靠这个吃饭呢。” 我心里一阵后怕,如果今天没和陈品志跟出来,可能下个死的就是我。 陈品志抽出我的保单,来回翻了翻文件夹,确定没有我哥高志远的名字。 然后把我的保单揣在大t恤里,准备回去。 我俩一出门,就看到黄小兵和两个光头正坐在赌场的椅子上,一脸冷笑的看着我和陈品志。 第6章 猪和杀猪匠 我操,被发现了! 我心里一慌,掉头想跑,却被陈品志一下子把我摁在了地上,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扑通”一下跪在了黄小兵面前,一边磕头一边乞求:“黄师傅,我错了,请您大人有大量,给个机会。” 我在石溪村的时候,对谄媚这个词的最高理解就是狗冲着主人摇尾巴,但即便是狗摇尾巴的速度,也没有陈品志变脸的速度快。 听了陈品志的话,黄小兵笑了,他笑的时候后槽牙咬得特别紧,整个脸显得异常狰狞。 他问陈品志:“机会也不是不能给,不过你打算怎么争取?” 陈品志没有任何犹豫,说:“黄师傅您让我怎么争取,我就怎么争取。” 黄小兵想了想:“那这样吧,你刚才应该也看到那小子的保单了,把你兄弟押回煤矿做了,给我看到了你的诚意,我就考虑给你个机会。” 陈品志听了黄小兵的话,眼睛都没眨,站起来反手把我押住了,然后一行人出了赌场,往矿场赶回去。 我心想,操,又被这逼给涮了。 回到华宁煤矿,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应该都去下井了。 黄小兵把我和陈品志扔在宿舍里,然后让陈品志看着我。 陈品志拍着胸脯,一脸忠心的跟黄小兵保证:“他要是跑了,您就杀我。” 黄小兵显然没有把陈品志的狠话放在心上,他把陈品志叫了出去,交代了几句。 交代完把我俩一起锁在宿舍里就走了,还安排了两个光头在门口看着。 黄小兵走后,我大骂陈品志:“你他妈的,从头到尾就是个大骗子!我们发现了黄小兵的秘密,你觉得杀了我,他能放过你?” 陈品志凑到我身边,小声说:“我他妈的不当骗子,你觉得咱俩能活到现在?我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但只有这样才能给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我突然明白了过来,原来刚才陈品志是在故意做给黄小兵看的,为了获取一个被信任的机会,不然我俩知道了煤矿杀人骗保的秘密,肯定一个也活不了。 我对陈品志的看法又变了,我问陈品志:“陈哥,那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陈品志拿出藏在衣服里的保单,对我说:“刚才黄小兵给我说了晚上杀你的办法,让我负责把你带到矿井里面,然后在井下把你解决掉,他和大老秦负责搞瓦斯爆炸,伪装成意外事故。” “不能吧,大老秦也跟着他们参与了这些事情?他儿子不就是在井下被砸死的吗?他自己也成了一个残疾。”我有点意外还有大老秦的参与。 陈品志说:“咱们就是大老秦介绍给黄小兵的,他怎么可能不知情。你还是太单纯,不懂人性的险恶复杂,他这种人为了赚钱养家可以做任何事情,甚至包括杀人。” 我确实理解不了,但陈品志说的挺有道理,我点了点头:“那接下来呢,我们该怎么办?” 陈品志看着我的保单,又看了看门口那两个身强体壮的光头,陷入沉思:“暂时还不知道,只能看去矿井能不能找到机会逃跑吧。只要能跑出矿井,沿着我找到的那条小路,就能跑出去,然后报警把这些人都抓起来。” 陈品志说完,我俩一下沉默了,气氛很沉重,我俩都知道能逃跑的机会很渺茫。 现在真的是走到绝路了,跑又跑不掉,打也打不过。难不成我这次就要交代在这里了,然后让他们拿着我的保单骗一笔钱,最后跟之前死去的工友一样,被摔在那张赌桌上? 不行,我还没有找到我哥。 我看着自己的保单,忽然有了一个想法,问陈品志:“如果按照黄小兵跟你说的话,那大老秦是不是应该也知道保单的事情?” 陈品志不明白我问这个干嘛,但还是点点头:“应该知道。高小弟,你有什么想法?” 我问陈品志:“陈哥,你说如果让大老秦知道黄小兵手里也有一份他的保单,他会不会以为黄小兵想要杀他,如果大老秦知道黄小兵要杀他,他会不会抢先对黄小兵下手?” 陈品志反应了一下:“行啊,高小弟,脑子转的挺快啊。但问题是咱们现在在这儿怎么伪造出大老秦的保单呢?” 我说:“你等着。” 一九九九年的时候,保单上的名字还都是手写的。因为父母常年不在家,我上学的时候练了个技能,伪造家长签字,后来我还把这项技能练的更加炉火纯青,只要看过某个人的签字,就能把那个人的字模仿得很像。 而且有时候,为了哄父母高兴,我会改成绩单,或者改奖状。 和陈品志来矿上的后,接触过大老秦的字迹,我在脑子里演练了一下,问题应该不大。 说干就干,我在工棚里寻摸了一支笔,把我保单上的名字,沿着字迹改成了大老秦的名字,秦志刚。而且大老秦的名字刚好跟我的名字中间有一个字是一样的,另外两个字的形状也有点类似,改起来不算是很麻烦。 不一会儿,我就在我的保单的基础上伪造出了一份大老秦的保单,陈品志看着改好的保单太惊奇了:“高小弟,你这绝活儿牛逼啊,不仔细看,一点都看不出来。那咱们也算赌一把,看是大老秦下手快还是黄小兵下手快。要是大老秦下手快,咱俩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是黄小兵下手快,那咱俩今天就注定要交代在这里了。” 陈品志把改好的保单垫在大老秦的茶杯底下,保证他一回来就能看见。 当天晚上,山里忽然下起大雨,宿舍外面有沉重的车轮子轧过马路的动静。 大老秦带着工友回来,被门口的俩光头拦住了。大老秦喊了声黄小兵,黄小兵迷迷瞪瞪的从隔壁房间晃过来,在窗口指了指我俩,大老秦点了点头,让光头开锁把人放进来了。 我和陈品志坐在床上,手紧紧扒着床沿,紧张的心脏咚咚直跳。 大老秦进来后一直盯着我和陈品志,和往常一样,他回宿舍第一件事就是喝水,他拿起水杯,眼睛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垫在下面的“保单”,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过一会儿,黄小兵从外面进来,大老秦赶紧将保单收了起来,脸上不动声色。 黄小兵在大老秦耳边说了几句话,大老秦犹豫了一下,对黄小兵说:“今天下雨,怕是不好处理。” 黄小兵不耐烦的摆摆手,让大老秦赶快准备,就出去了。 黄小兵走后,大老秦阴沉的看着坐在床上的我和陈品志。 还没等大老秦开口问,陈品志先说了:“我和高志明在赌场看见的,就悄悄藏起来了,想来感觉得提醒你一下。” 大老秦把收起来的保单拿出来,又看了看,没有说话,不过脸上多了几分阴沉,然后让陈品志准备一下,准备带我下井。 陈品志和大老秦带着我到矿口的时候,黄小兵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大老秦腿脚不方便,让黄小兵和陈品志带我下去。 矿井非常黑,黄小兵押着我走了很远,到了瓦斯室附近。他到里面拿了一把锤子和一把斧头,问陈品志:“小子,准备的怎么样了,选哪个?” 我能感觉到,在这种情形下,陈品志有点虚,他掂量了掂量锤子又掂量了掂量斧头,问黄小兵:“斧头应该往哪儿砍,总不能一通乱砍吧。” 黄小兵看出了陈品志有点发怵,他说:“这回我先给你打个样,让你看看斧头应该怎么使。” 黄小兵说完,拿过陈品志手里的斧头,冲着我扬了起来,斧刃闪烁出一道寒光,我心想这下完了。 这时一把锤子突然从后面砸到了黄小兵的脑袋上,黄小兵连声响都没有发出便直直栽倒在了地上。 大老秦气喘吁吁地站在黄小兵后面,刚才太紧张,我们都没注意到他。再低头看黄小兵,后脑勺破了一个大窟窿,血流了一地,眼看是活不成了。 锤完黄小兵,大老秦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又举起锤子砸向我。 大老秦的这个举动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旁边的陈品志瞬间捡起地上的斧头向大老秦砍去,大老秦躲开了,斧头第一下砍中了瓦斯,地下瞬间充满瓦斯的味道。 陈品志又一把抓起斧头,再次冲着大老秦砍去,到底腿脚不方便,这回大老秦没来得及躲开,被陈品志砍中了头,不过大老秦抡起的锤子也同时砸中了陈品志。 陈品志死的时候,连眨眼的机会都没有。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倒下去却无能为力。 矿井里的瓦斯味道越来越重,应该快要爆炸了。我来不及难过,爬起来,脚步不停的往外跑,一直跑到矿井外面,刚出矿井没多远,背后的矿井“轰”的一声爆炸了,被炸飞的煤点子砸在我的脸上,打得生疼。 我沿着陈品志找到的那条小路从煤矿跑出来之后,一直跑到附近村民家里,连夜报了警,但一夜过去了都没等到警察来。 那天晚上,我躺在村民家的小床上,不停地发抖,几乎要冻死在这个夏季。 我感觉到世界在逐渐向我展露出它的真面目,它是一块石头,不停砸我的头。 陈品志是我从石溪村出来第一个有交集的人,我不知道怎么定义我俩的关系,说是朋友吧,他骗过我。说他是个骗子吧,好像他只骗过我那二十几块钱,除此之外再也没有骗过我什么,反而在矿上的时候还处处照顾着我。 眼睁睁的看着陈品志死在我面前,就像看着我哥再一次死亡。 我心里一阵一阵难受,如果自己没有提出制作假保单,如果自己没有因为好奇发现矿场的秘密,如果我俩没有来矿场,如果他没有在新兴遇到我,陈品志是不是就不会死,他是不是还在寻找着他的金矿,说不好明天就能找到,然后还清债务,以后过上富足安定的生活。 我总觉得是我害死了陈品志。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第二天,我带着从土赌场顺来的钱,又回到了新兴,买了火车票,跑去了南洋。 在黄小兵的保单里,没有我哥的名字,我心里又有了侥幸。 我哥或许没有死,当时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去南洋找那个叫张志勇的男人。 离开云阳很久之后,我才想明白,大老秦当时为什么要杀我。因为他知道黄小兵给我投了保险,他也想赌一把。 许多年后,偶然间碰巧遇到一个挖金矿发财的人,叫彭金飞。 我看他留着金黄色圆寸头,觉得有点眼熟。 彭金飞说他一九九九年曾经在云阳的一个小县城看赌场,那个赌场实际上靠煤矿杀猪养着,里边的赌徒经常因为欠债去杀人,或者被杀。 我问那段时间华宁有个煤矿瓦斯爆炸你还有印象吗? 彭金飞说,可太有印象了。 “本来以为就是正常的杀猪骗保,结果那次死的是两个矿上的杀猪匠,和一个小孩,据说小孩的尸体都被炸碎了,怎么都拼不起来。死掉的小孩跟你一样,也叫高志明,据说才十七岁吧,三个人中只有他被投了保险。” 出事之后,这盘子的背后老板,找了几个人扮演高志明的家人去矿上闹,尸体都凑不齐,谁知道谁是谁,最后还是保险公司认栽,赔了笔钱了事。 和彭金飞告别以后,我一个人在大街上溜达,两腿发飘,陈品志最终是替我死掉的。我想起当年的事情,其实陈品志在那天晚上下井前,和我说过他想回趟家,他说他想他妈了,不知道他当时是不是有了预感。 彭金飞就是在哀牢山挖金子起家的,如果陈品志活着,这些金子估计轮不到彭金飞,人的命运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路过邮局,我忽然想起当年从石溪村出来的时候收到的那封信,觉得也应该把陈品志的事告诉给他的家人,我买了邮票和信封,但是地址一栏,却迟迟留下空白。 第7章 漂亮女人 和绝大部分的诈骗同行相比,我的人生经历其实还算是挺顺利,最起码我开窍的过程是很快的,原因在于我的认知颠覆几乎都是在瞬间发生的。 颠覆我认知的一共有两个关键的事件,一个是在云阳煤矿我亲眼看着一个不知道算不算朋友的重要的人死在自己面前,另一个则是我在南洋娱乐城认识了一个漂亮女人。 一九九九年八月,我带着从云阳土赌场顺来的几百块钱,从云阳新兴坐火车辗转到了南洋,希望通过陈品志在云阳新兴建设银行帮我打听到的银行账户的开户地信息找到开户人张智勇,然后向他问出我哥哥的下落。 这是我唯一的线索。 已经八月底,南洋的天气还很闷热,火车站的广场上每天都是人山人海,无数南下的打工人聚集于此,很多人为了节省住宿费,便在车站的广场上随便找个空的角落,枕着行李就睡觉。 人员混杂,三教九流的人汇聚于此。 当时的南洋火车站很乱,全国各地的帮派在此乱斗,争抢地盘,有时甚至因为几句口头争执都能大打出手,打架流血事件几乎天天都会发生。听说当时全国闻名的斧头帮就有个大哥在这里被一个关外人劈了脑袋,从此两帮人结了仇,后来据说好像还间接影响了南澳的黑社会格局。 可以说,普通人在火车站方圆五公里范围内的每一步,都有可能踏进深渊。 南洋很大,要在这么大一个城市打听一个人的消息无异于是大海捞针,更何况我现在对于该如何查起还没有任何头绪该,因此我很有可能要在南洋停留很长时间。但身上的钱是完全不够我长时间待在南洋打听张智勇的消息的,所以我决定先给自己找个正规工作,解决基本的生存问题,然后再做打算。 吃了在云阳煤矿没有经验的亏,这次我长了些记性,准备先去车站周围摸下底,先了解情况了再做打算。 火车站广场附近就有不少大巴车在招工,车门处支个牌子,直接拉人介绍工作,不过大部分写的都是招泥瓦匠或者一些干体力的活儿。也有看着正规一点的职业介绍所,有一个正经店面和一些员工,里面倒是有一些比较好的工作,但是要求也高。 在车站走走看看,观察了两天,我发现了一些规律,其实务工人员也是有区分的。 一些穿着邋遢、带着大件行李的,就会被默认是干体力活儿的,找他们的几乎只有建筑工地、搬运工人,或者一些很脏很累的活儿。 而另外一些穿着干净的,就会被房地产公司或者中介机构争取。 女人的话,长得丑一点会被问要不要当保姆或者进纺织厂,长得漂亮的选择就多了,比如说当酒店服务员或者公司前台。 当然,不同的工作能给的报酬也是不一样的,有的能有成倍的差距,比如做体力活可能就只有三十块钱一天,给的多的也就四十块钱,而一些房地产公司招人都是给的月薪一千五百块钱以上,有的还有销售分成。 因此,可以说外在形象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别人对你的判断,也影响着自己以后的工作报酬。我从云阳逃出来的时候浑身破破烂烂的,穿的跟个逃难的一样,如果就这个样子去找工作,八成又是被送去卖劳力,扔到哪个建筑工地去,这种工作不仅累,而且对外接触少,不适合打听消息。 盘算了手里还剩的那点钱,我还是决定先给自己换身稍微好点的行头,人模狗样才不容易被人欺负。 于是我到火车站对面的商场里,咬咬牙给自己买了套金利来,一件立领的白色衬衫和一条卡其色休闲裤。 试衣服的时候看到了自己鸡窝一般的头发,于是又到商场附近一家装修时尚的发廊,花了二十八块钱做了个洗剪吹全套,设计了一个适合自己的发型。 理发师揭掉围布的瞬间,对我说:“靓仔,类好像电影明星。” 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捯饬捯饬后,我照了照镜子,确实还挺帅,有几分我哥的影子。 剩下的钱也就只够我几天吃饭了,不赶紧找份工作,我在南洋怕是生存都成问题,更别提找我哥了。于是从理发店出来后,我径直去了火车站不远的站台路,这条街都是找工作的,想着抓紧时间过来碰碰运气。 之前来这里也摸过底,基本都还算是正规的职业介绍所,比车站那边随便支个摊子招人的看着靠谱不少,而且站台路找工作是分门别类的,比如说做保姆的集中在一个区域,去电子厂的集中在另一个区域。 我溜达了两圈,大概看了看情况后,找了家看着比较有规模的职业介绍所,想着先去摸一下情况,看看行情。 这家职业介绍所的职位很丰富,家政的、销售的,各行各业的都有,工资根据学历高低,差别也很大。 正溜达的时候,有个中年女人主动走了过来,她穿着一身浅蓝色西服,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走近了我看到她胸口有个“经理”的牌子,下面还写着周丽萍。 她先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笑着问我:“小伙子,是不是要找工作?” 我学着京都话对她说:“刚过来这边,先看看情况。” 然后她又问我什么学历,想找个什么工作,工资要求多少? 我犹豫一下,下了狠心说,我是刚从京都毕业的大学生,想找个正经的工作,工资最好在每个月八百块钱以上。 周丽萍一听,扑哧一下乐了,然后说:“我这里有个正规娱乐城的工作,每个月两千五百块钱的基本工资,包吃住,外加提成,干不干?” 这么高的工资,已经远远超过我的预期,我觉得自己运气实在是好, 刚想开口答应,突然转念一想,在云阳煤矿的时候,我的工资是每天二十块钱,到最后不仅工资一毛钱都没拿到,还差点在那里丢了性命,这个工资也太高了,会不会不靠谱。 周丽萍似乎看出了我的犹豫,于是主动从办公桌里拿出合同递给我,说:“小伙子放心,这是有正规批文的娱乐城,还给上保险。” 我仔细看了合同和合同后面附上的批文复印件,看着确实挺正规的。周丽萍还说这个是三方合同,到时候如果有问题随时都可以来找她,这整个职业介绍所都是她在管,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她如果真的是骗子,总不至于只为了骗我这么一个人吧。 我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这么大的一个职业介绍所应该没啥问题,自己光棍一条,也没啥好骗的,云阳的黑煤矿都去了,这里总不会比那里还要糟糕,也就不再犹豫,立即就在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签了合同后,大姐把我带到门口的一辆中巴车上,说是公司专用的接送车,直接送我到工作的娱乐城。 我心想,这正规的职业介绍所就是不一样,还给亲自送到工作地点。同时也在心里暗自佩服自己的先见之明,做了一些准备后再来找工作,不然这种好工作哪能轮的上自己。 看着窗外飞驰倒退的高楼大厦,一切就像在梦里一样。 娱乐城坐落在越秀区最繁华的地方,门头上“金英娱乐城”五个大字,金光闪闪,字的周围还闪烁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大白天也牢牢吸引着我的目光。 我到的时候门口有个男招待在等着,周丽萍把我交给男招待,说这是英姐要的人,然后又跟我说合同职业介绍所那边已经签字盖章交给英姐了,等英姐签完之后会给我送一份过来,让我不用担心,只管好好工作就行,然后就走了。 男招待叫亨利,是来金英娱乐城后起的英文名,本名叫杨小军,留着一个前短后长的发型,长得挺帅气,他热情的把我接到娱乐城里。 娱乐城的墙上都是玻璃和水晶,到处都是闪闪亮亮的。大厅闪烁着数不清的七彩灯球,正中间的舞台上,站着个长头发的男的大高个在唱歌: “情人寻新欢,你有你苦闷 为何仍痴心,学我继续耍玩 来忘怀失恋,道别是那心酸 来狂情狂歌狂起舞吧 快与我跳起这个桑巴舞吧……” 唱的是草蜢乐队的《忘情桑巴舞》,我在同学家的电视上听过。 舞台下,男男女女搂抱在一起,随着音乐晃动着身体,还有不少人前后搭着肩在舞池里狂奔,舞池旁边的吧台上落单的人一边喝酒一边跟着台上的人扭动。 我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内心有一种难言的激动,但同时又莫名的很害怕。 亨利带着我穿过舞池,一边走,一边给我简单介绍了娱乐城的一些事情,然后问我有没有英文名,说是娱乐城里的服务员都得起一个,算是娱乐城约定俗成的规矩,而且这样对外显得高端洋气,能无形提升娱乐城的档次。 我一直很喜欢看功夫电影,于是脱口而出:“杰克。” 亨利点点头,拐到了舞池背后的一间包厢门口,让我在门口等一会儿,他先进去跟老板说一下。亨利进去后,我一个人在门口局促的站着,还好这个时候没有人过来,过了不久,亨利从包厢里面出来,说:“进去吧,老板在里面等你。” 这间办公室装修得很“正常”,有一张老板桌和简单的沙发、茶桌,最显眼的位置供了尊财神,没有外面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显得简单而空旷。 “你就是高志明吧,叫我英姐就行。” 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原本我以为这种地方的老板要不就是一个肥头大耳,一脸横肉的油腻男子,要不就是一个浓妆艳抹,满眼精明的市侩女人。但眼前的女人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样,看着也就三十多岁,齐肩的短头发,穿着很淡雅,眼下面长着一颗很明显的泪痣,有种亲和的气质,和包厢的装修一样,显得与外面的氛围十分不搭。 她坐在老板桌前一直在整理材料,只在我进来的时候抬头打量了我一眼,然后对我说:“以后你负责我的日常外出就好,让亨利给你安排房间。” 英姐原名叫汪金英,金英娱乐城就是用她的名字来命名的,是金英娱乐城的老板,也是娱乐城里唯一不用起英文名的人,她平时话不多,但却对我很照顾,说是负责她的日常外出,其实就是坐着汽车陪着她兜兜风,或者在办公室给她泡泡茶,工作内容简单,而且很轻松。 英姐出去逛商场的时候,也时常带着我一起,当时南洋的友谊商场刚开业,要特殊身份的人才能进去购物,英姐在里面一次给我买了三套衣服,据说要大几千,说我是跟在她身边工作的人,出去的时候排面还是要有的,让我把身上的金利来换掉。 大概两个月后,我对娱乐城已经慢慢熟悉了,劲歌舞曲一响也能慢慢跟着节奏扭一扭,普通话也标准了很多,英姐有时候会让我当她的舞伴,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不少,我也慢慢适应了这种生活。 一个漂亮成熟的女人对一个年轻小伙子的吸引力是绝对的,而一个漂亮成熟又有钱的女人对一个年轻小伙子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英姐刚好就是这么一个漂亮成熟又有钱的女人,而且对我挺好。期间我也问过英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英姐说是因为我像她的弟弟一样。 但是我心里能感觉到这种好不像英姐所说的那样,我对英姐渐渐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情感。 亨利提醒我,英姐其实是在刻意低调,她的老公是南洋市某局的局长,主要负责新城的建设,手上的权力很大,这个娱乐城就是英姐老公特意给英姐开的。英姐老公对英姐极好,每天上下班都车接车送,让我最好还是离英姐远点。 事实上,天下确实没有免费的午餐。 第8章 同性恋 一天晚上,我正在舞池陪着英姐跳舞,娱乐城里忽然气氛紧张起来,包括亨利在内的所有服务员全都集合站在门口,过了一会儿,一辆皇冠汽车停在了娱乐城门口,从车上下来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英姐的丈夫,王局长。王局长全名叫王珏昌,四十多岁,辽远人,长着一张鞋拔子脸,戴着眼镜,头顶有点秃,不过周边的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裤,衬衣塞在裤子里面,腰间勒着一根很宽的腰带,托着肥肥的肚子。脸上挂着笑,走路背着手,一副领导做派。 我还没来得及从英姐身边走开,就被王局长的目光锁定了。 王局长看了看英姐,又看了看和英姐跳舞的我,表情一下变了,我想起亨利给我的忠告,立刻松开英姐的肩膀,然后低着头退到服务员的队伍里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王局长的目光一直狠狠的跟随着我,但是我不敢抬头起来看。 王局长身后还跟着五个人,其中一个年轻人,穿着一身名牌西装,一头长发,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手上戴着一块很大的手表,一看气质非凡。年轻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分别帮他拎包和拿衣服,另外两个人是王局长叫来陪客的。 王局长走到英姐身边,很自然地搂着她的背:“金英,这是南澳郑老板的儿子,刚从英吉利留学回来,我们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谈,帮忙给我们安排个安静点的房间。” 王局长亲自点了十个服务员,专门服务他们的包间,其中就包括我。 英姐给包间安排了十瓶xo,几个果盘,几盘龙虾,外加一些简单的吃食,还请了两个舞者在现场表演,因为王局长听不懂岭南话,又特意找了本地的一个懂国语的小姑娘给他们做翻译。 这几个人酒喝得特别快,差不多每隔十几分钟就要进去开一瓶酒,轮到我去开酒的时候,我支棱着听了一耳朵,大概是在说现在正好赶上南澳回归,内地欢迎南澳商人来内地投资,并且对投资的商人给予了很多政策支持,那个年轻人的老爸想要在南洋市开一个内地最大的一体化娱乐城,就像南澳的葡京酒店一样,涉及赌博,想投资二十多个亿。 我滴个乖乖,我长这么大,连几万块钱都没见过,一个月两千五百块钱的工资都觉得挺多的,这一下二十多个亿,得是多少钱啊,这数字听了人都发麻。 几个人谈得挺痛快,一直聊到半夜十二点多,最后大家都喝多了,英姐就让服务员把郑老板和另外几个人送走。 然后安排我和亨利把王局长送到办公室去醒醒酒。 到了办公室,王局长让亨利帮他搞点醒酒汤,让我扶他去趟洗手间。 我用肩膀架着他,王局长还挺重的,整个人都靠在我身上,我一个人还有点吃力,只能慢慢往洗手间挪。 到了洗手间,王局长趴在洗脸台前面吐了一会儿,然后让我帮他放点洗澡水,他想洗个澡清醒一下。 我按照他说的,在浴缸里放洗澡水,王局长肆无忌惮地就在我面前开始脱起了衣服。 我当时觉得,大家都是男人,也就没有多想。 结果就在我放水的时候,王局长突然光着身子从背后一把搂住了我的腰,紧接着又在我的后脖颈上深深吸了一口,说:“你的洗发水很香。” 王局长浑身都是酒味,我当时整个人都吓坏了,这种情况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尤其是他在我后脖颈子上吸气的时候,我汗毛一下就立起来了。王局长的举动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心里只想着赶紧挣扎开,离这个男人越远越好。 我一挣扎,王局长反而更来劲了,身体不停地往前拱,一边拱还一边说:“对不起我喝多了,但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要不你跟了我吧,我可以也给你开个娱乐城,地点随便你挑。” 然后,王局长的一只手就摸到了我的屁股上,我整个人身体一僵,随后我就拼命的想要挣脱,但王局长身体比我壮硕,一时半会儿挣不开。 正当我和王局长纠缠的时候,英姐从外面推门进来,问:“杰克,王局长怎么样了,你……” 看到眼前的这种状况,三个人都挺尴尬,不过从英姐的反应看,这应该不是王局长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了。 王局长尴尬的愣了一秒,然后便恢复了自然,好像根本没看见英姐这个人一样,在我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然后唉声叹气地穿起了衣服,一边穿一边向屋外走去:“那个谁,阿亨,我的醒酒茶怎么还没有拿来。” 洗手间里就剩下我和英姐两个人,英姐叹了口气,然后让我跟她到旁边的办公室去。 到了办公室英姐没有说话,先从老板桌旁边的保险柜里,拿出一叠现金,放在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递给我,然后对我说:“杰克,今天晚上出了这种事情真是对不起,这是给你的赔偿,如果你想离开,随时都可以,没人会阻拦你。” 信封里是一叠钱,全是一百块的,凭手感,差不多有一万块。 我还没有从之前恐惧的情绪中冷静下来,手一直在不停地抖。 英姐看我这个样子,也知道我现在无法思考任何事情,只好对我说:“杰克,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休息好了再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不够的话,具体的赔偿我们明天再谈。” 我刚出英姐办公室的门,背后的办公室里,忽然传出英姐号啕大哭的声音,显得那么凄惨和无助。 亨利和另外两个服务员在门口看热闹,亨利看到我出来赶紧把我拉回了宿舍,然后告诫我让我千万别再掺和这个事了。 亨利告诉我,英姐的婚姻其实远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幸福。王局长虽然比英姐大七八岁,但俩人是老乡,而且俩人刚开始接触的时候王局长整个人彬彬有礼,看起来很正常,交往的时候王局长经常带英姐去看电影,两人之间很有共同语言。 英姐觉得王局长很浪漫,对她也很好,后来即便王局长要去南洋市工作,英姐也还是义无反顾地跟了过来。 后来在英姐的全力支持下,王局长的事业一路扶摇直上,没过多久两人就结婚了,英姐本以为这是自己幸福生活的开始,却没想到这是不幸生活的开端。 结婚后,英姐渐渐发现不对劲了,王局长对她的态度和行为也过于礼貌了,晚上虽然都一起睡觉,但是却从来不碰她,每次都是随便亲一下她就睡觉。他的东西也从来不让英姐动。 英姐受不了了,就找王局长谈了一次,王局长只说自己每天工作很忙,回来就很累了,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英姐本以为谈完之后王局长应该会有所改变,并且为了避免王局长回家后觉得累,英姐把家里安排的井井有条,尽量不给王局长增加麻烦。但过了一段时间后,英姐发现王局长还是一如既往。 年龄慢慢大了,英姐也一直想要个孩子,家里人也一直在催,英姐心里着急之余,对于王局长的奇怪行为也越来越怀疑。 有一次趁王局长不在家的时候,英姐悄悄去王局长书房翻了他的东西。在书房的一个抽屉里翻到了一本画册,里面全部都是男明星的写真,第一页写着“华人最帅男明星排行榜”,排在第一的是《南岭街少年杀人事件》里的男主角,张敬,这个时候,英姐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老公原来是个同性恋。 这个发现对英姐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英姐后来继续调查,发现王局长经常假借开会的名义,去宝安市那边找男妓,并且他还有个特殊的癖好,喜欢让男妓扮演成电影里的角色。 英姐内心煎熬了很久,最后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婚姻,于是拿着这些“证据”和王局长摊牌。王局长没有否认这些事情,但也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不过王局长也知道这种事情一旦被自己单位的人知道了,自己的仕途就完了,于是就和英姐达成协议,如果英姐可以继续和他扮演恩爱夫妻,英姐要什么他给什么。 那时候王珏昌刚刚升任局长,可以说前途一片光明,英姐的家里人都因为英姐找了这么一个争气的老公,面上沾光,而且英姐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离婚以后的生活。 英姐犹豫了很久之后,答应了王局长的协议,但是向王局长提出了交换条件,让王局长帮她开一间越秀区最好的娱乐城,以后两人各玩各的。 王局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钱出了,牌摊了,心里的愧疚也消除了,王局长觉得自己不再亏欠英姐什么,就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 之前有好几次就像今天晚上这样摸服务员,但第二天就会假装前一天喝醉了酒,说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蒙混过去。 “只要长得稍微好看点的男服务员几乎都被王局长骚扰过,之前有好多个服务员因为受不了王局长的骚扰已经离开了。我们也忍了很久,这些都是通过各种渠道八卦出来的。不过像你今天这种情况还真的是第一次发生,这老小子喜欢台湾明星,你长得跟那个明星有几分相像,小心他盯上你。”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要一闭眼,脑子里全是刚才王局长抱住我的画面,尤其是想着他在我后脖颈上吸气的画面,就感觉浑身不自在。我总觉得身上沾了王局长的臭气,久久不能散去,决定到淋浴房里洗个澡。 员工宿舍的淋浴房是在楼顶,我上去的时候看见楼顶的天台上坐着一个女人,走过去一看,发现是英姐一个人趴在天台栏杆上,一边流眼泪一边抽烟,整个人精神有些恍惚,风吹着她的睡裙,感觉晃晃悠悠的,感觉一不小心随时就能掉下去。 我放下脸盆,赶紧一把把英姐从栏杆上拽了下来。 英姐一看到是我,突然爆发出凄惨的哭声,一边哭一边蹬着腿就要往下跳,我没办法,只好紧紧地抱着她,然后把她往里面拖,一直把她拖到安全的地方才松手。 过了一会儿,英姐渐渐冷静了下来,对我说:“你救我干什么,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英姐向我坦白,其实职业介绍所相中我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英姐去职业介绍所发布招工信息的时候,就跟那儿的负责人特别要求要招一个长得很像王局长喜欢的男明星张敬的服务员,只要这个人符合条件,他提的待遇都尽量满足。 恰好我跟男明星张敬长得有几分相似,职业介绍所的负责人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知道我是英姐需要的人,于是给了很高的工资待遇就是为了留下我。 我进了娱乐城后英姐就有意把我留在她的身边,平时去哪儿就尽量带着我,就是为了让王局长能第一时间发现我的存在,她想让王局长对我动心,然后拿到王局长的把柄,这样就可以一辈子摆脱这个男人。 可是没想到当事情真的发生的时候她还是接受不了。 “我的丈夫是个同性恋,但我还是要靠他吃饭,我这辈子已经完了。你赶紧走吧,他就是个变态,你继续留在这里一定会被他得手的,我们斗不过他的。我已经没有机会了,可你还有机会,我不能让你也被毁了。” 说完,英姐又挣扎着一股脑的要往墙上撞,我急忙死死的拽住她。 英姐的这种抱怨不由的让我想到了我妈,她以前在家的时候也时常抱怨我爸出去打工背着她找小姐,哭着痛骂我爸没有良心,而且动不动就要跳河。 她们之所以有这样激烈的行为,本质上是因为无助。 经过了云阳省的矿难,我现在对人多少有了点不信任,但听着英姐的哭声还是遭不住,心里一股火上来,脑子一热,对英姐说:“姐,你不要死,我帮你拿证据,然后我们一起离开这个男人。” 第9章 背叛 第二天一早,我和往常一样到金英华娱乐城上班。 英姐穿了一条淡黄色的裙子,精心的化了妆,头发还吹了个时髦的造型,完全看不出昨晚想要跳楼时候的痛苦和凄然的样子。 她见到我,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然后轻轻的侧了侧身,问:“怎么样,杰克,这身打扮好看吗?” 英姐笑起来有两个小小的酒窝,不过今天感觉她和平时很不一样。我感觉她这样穿有种异样的魅力,忍不住想看仔细点,但又不敢真的去仔细的看,我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得很快,但嘴上还是装作很平静地说:“挺好看的。” 英姐微微一笑,然后告诉我,今天要陪王局长和郑老板一起去郊区看地皮,想让我陪着一起去,问我愿不愿意。 我顿时明白了英姐的意思,她想让我今天就帮她拿到王局长是同性恋的证据。 虽然没想到这么着急,但是想着她想早日脱离苦海的急切心情,我点了点头,说:“行。” 英姐给我安排了一套特别的衣服,和张敬在《南岭街少年杀人事件》里面的一样,然后跟我说其它的事情我不用担心,她来搞定,肯定保证我的安全。 地皮在东江新城附近,现在这里还是一片荒芜,不过如果王局长和郑老板的计划能实现的话,未来这里怕是南洋最繁华的地区之一。 我和英姐到的时候,王局长和郑老板已经提前到了,郑老板正对着眼前的荒地跟王局长手舞足蹈的讲解着今后的蓝图。 王局长夹着公文包,很随意的听着,在看到跟在英姐身后的我时,眼睛一下亮了,说:“啊,杰克也来了!” 看完了地,郑老板安排我们去白云宾馆吃饭,饭局上点了一桌子海鲜,英姐故意把我安排坐在王局长旁边。 郑老板带了厚厚的一本《辉雄娱乐城策划书》给王局长看,然后激情澎湃地说了一堆岭南语。 这回行程比较隐私,除了我就再没有外人作陪,所以只能英姐亲自做翻译:郑老板的意思是,要把东江新城打造成内地葡京,一旦这个事情能做成,每年的收入至少在上百亿,他可以给王局长十二个点的股份作为回报,除去各种成本后,每年差不多能分到一亿以上。 然后还讲了详细的盈利模式和未来蓝图,包括一些建设规划、业务开展等等,看的出来准备的相当充分。最后说他通过南澳那边的高层得到一个内部消息,南澳回归前后,内地政府会给南澳一个来内地建赌场的名额,现在包括赌王、船王、李嘉诚等等都在暗中竞争这个名额,只要王局长先签下投资合同,他就能保证拿下这个名额指标,他说自己的爸爸和即将新上任的南澳特使是过命的兄弟。 不过王局长心思却好像并不在这二十亿上,他一边给我夹菜,一边跟郑老板打哈哈,说郑老板说的这个事情啊,如果能做成肯定挺好,只是南澳特使这事,等郑老板拿到正式的批文和验资证明之后,他这边的印章完全没有问题,随时都可以。 这饭吃得不了了之。吃完饭,英姐说要回娱乐城。 我主动提出送王局长回家,王局长感觉很惊喜,一口就答应了。 王局长和英姐的家在东江旁边的一个别墅区,屋里收拾得很干净,客厅里挂了很多电影海报,房子装修得挺有艺术品位。 王局长故技重施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把他扶到沙发上,准备离开,王局长突然一把拉住我的手,说:“杰克,昨天晚上……你……不介意吧?” 英姐保证过我一定不会出事,所以我内心还算镇静,我十分小声地回答王局长:“没有。” 王局长摘掉眼镜,很认真地看着我:“杰克,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长得特别像一个电影明星。” 王局长笑的时候,眼睛一动不动,确实有种十分变态的感觉。 “杰克,你今天很像他。”说完他指了指墙上,我看到墙的正中间有一张电影海报,上面右边的男孩穿得跟我一样。 王局长见我挺好哄,又靠近了一点:“杰克,如果我说我真的喜欢你,你会没办法接受吗?” 我继续低着头,轻轻地摇了摇头。 见我摇头,王局长一下子兴奋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把把我抱到卧室的床上,然后让我等他准备一下,关上灯就锁门出去了。 卧室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就斜上方有个红色的小灯在闪,我心里紧张极了,想着随手摸一个东西防身,结果什么都没摸到,王局长就又进来了。 “啪”一声,王局长打开了电灯,屋子里立刻明亮得刺眼,王局长穿着白色的衬衣,黑色的裙子,带着一顶假发,一脸羞涩地问我:“小四,我今天漂亮吗?”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还没等我答复,接着他又拿出一把刀递给我:“杰克,你是小四,我是小明,小明是小四的男朋友,你快用这把刀指着我!” 我不知所措的接过刀,整个人吓得缩在床上。 “小四,你今天要用这把刀杀了我吗?”王局长一脸的失望和痛苦。 这下我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王局长是在扮演电影里的角色。 但是想明白这些对我的处境没有丝毫的帮助。反而我听着他的声音,感觉浑身更加不适,刀尖一直在不停的抖。 王局长一边脱衣服一边喊:“小四,你快用这把刀杀了我,快!” 这是我生平最恐惧的时刻,比遇到歹徒害怕一千倍。 王局长扑到我身上,用刀指着自己,接着兴奋地哈了口气,确定自己没有口气,然后打算吻我。 “砰”一声,英姐打开门,王局长正扑在我身上,我手里还攥着把刀。 我至今不敢想象目击者英姐当时的心情。 她看着王局长,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王局长看到英姐,缓慢地站起来,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天英姐以防万一,带了几个人来,下楼后便对那几个人下了封口令,这事谁都不准再提。 闪烁的红灯是英姐在家里安装的微型录像仪,把王局长扑倒我的所有经过都录下来了。 从王局长家回来之后,英姐看着录像里的内容,哈哈大笑,特别开心的说没想到他还有这一面,不只是同性恋,居然还玩起了角色扮演。 我在旁边也替即将摆脱王局长的她而感到高兴,但是看着录像里的自己挣扎、惊恐的表演,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心里没来由的有点不舒服,而且想到和王局长的各种接触,胃里也泛起阵阵恶心。 英姐似乎看出了我心里的想法,叫我放心,这个录像绝对不会公开出去,她只是想拿着这个去跟王局长谈一些条件,谈妥之后,这盘录像就会当做从来没出现过一样被销毁掉。 英姐还说让我也不用担心王局长因为无法达到她的要求而谈崩,她提的要求王局长肯定能做到,而且王局长的身份也绝对不会允许这盘录像被公布出去的。 看着英姐胸有成竹,我也稍稍安心。我一想也是,王局长不可能拿自己的仕途去冒险,所以只要英姐的要求不是什么特别的刁难,应该都会被满足。 这件事之后,王局长很久没有在金英华娱乐城露过面,我不知道他和英姐具体怎么谈的,英姐也没有再跟我说过这件事,但是看英姐的样子应该还是挺顺利的。不过英姐特意交代我不要和王局长立刻撕破脸,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不过,从此之后我和英姐的关系倒是有了点微妙的变化。 因为我的牺牲太大,英姐出于补偿,破格提拔我当了服务部的经理,兼她的私人秘书,工资涨了不少,而且平时我的吃穿住用在征求我的意见后,都由她统一安排。另外她还经常带着我参加一些商务场合,对外介绍都说是自家的弟弟,带出来见见世面。 我终于体会到这个世道的现实,身份不同,待遇就真的不一样。 那段时间,我遇到的人都很友善,对我也特别客气。同事也都巴结我,有些人调侃我是小姐夫,还说将来发达了不要忘了他们。 这对比起之前在村里,在云阳省矿上,以及刚来南洋市的时候,简直是质的改变,我第一次尝到了身份带给我的好处,即使这个身份不那么真实和光彩。 在和王局长彻底摊牌之后,英姐整个人突然变了,她开始注意打扮自己,人好像也变得越来越漂亮,而且几乎每天白天都会出去谈生意,好像很忙的样子,晚上回来再在娱乐城喝几杯,有的时候还会拉上我一起。 有时候喝多了,她就靠在我的身上,讲她的过往,说的最多的是她小时候的事,说她的父亲是个酒棍,喝多了就打人,她从小就想离开家庭,这也是她为什么着急嫁给王局长的原因。 有时候兴致高了,还会拉着我一起跳舞,没有了王局长,我和英姐好像变得轻松起来。 英姐说她一直以来都很难相信别人,但现在很相信我,让我也相信她,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她讲,说我的事就是她的事。 于是我把我来南洋市的原因告诉了英姐,结果几天之后,英姐给了我一个京都市的地址,说她找人去查我哥的消息了,他最后有痕迹的地方就是这里。 至于那个叫张志勇的人,暂时还没有查到信息。不过英姐让我放心,她会安排人继续查下去,总会找到我哥的消息的。 地址是我哥的学校,消息是一月份的。 虽然这信息对我而言没什么用,但我还是打心里感动,心想,能在南洋市这个陌生的地方认识英姐这样一个姐姐,真的是件很值得庆幸的事。 但我的感动很快就破灭了。 大概两周以后,有一天我去白云宾馆吃早茶。 吃完,正准备从餐厅出来的时候,突然发现楼下停着一辆熟悉的车,是英姐的。 我便想着过去跟英姐打声招呼,结果走到后窗户位置,看到前座有两个人在亲嘴,和英姐抱在一起的男人我认识,就是那个富二代,郑老板。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胸口就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子,生闷的疼。 多年以后再回忆,我应该就是在那一瞬间对人的信任瓦解了。 我站在那辆车后面很久,直到他们接完吻,开着车扬长而去,他们也没有发现我。 那天,我都忘记怎么回到宿舍的了,我在床上躺了一天,两手抱着头,用被子整个盖住,将自己淹没在黑暗里。然后在痛苦中复盘了整件事情: 英姐和郑老板显然之前就是认识的,她之所以找我过来,真正的目的,其实不是为了跟王局长离婚,而是因为她和郑老板联手做了个假的二十亿的项目,想要王局长给他们批文。 一开始,因为我长得像王局长的男神张震,想要利用王局长同性恋的癖好,然后用一些特别的手段制造让我和王局长单独相处的机会,拿到王局长的把柄,不过这样的计划有一个漏洞,那就是我其实是不太可控的。但后来,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英姐发现我对她有好感,于是她利用了我对她的好感,在我的面前表演了一出苦情戏,让我主动站出来替她牵制住王局长。 然后拿着王局长的把柄,去逼他签下娱乐城的合同,等她和郑老板拿到钱,再跟王局长离婚,然后远走高飞。 我躺在床上越想越难受,被信任的人背叛,比直接捅刀子还要痛苦。 想到快天亮了,我忽然有种顿悟,在南洋这样的城市,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或许跟我之前接触到的根本就不一样。 过去,我接触的都是穷人,穷人和穷人之间是要互相信任和帮助才能活下来的,但对于富人来说,钱也许才是目的,而人只是一种工具。 认识到这些后,我的心渐渐冷静下来,分析了现在的局势。 英姐、王局长和郑老板,现在应该都不知道我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那现在就是他们在明处,而我在暗处。 既然如此,我或许也可以从这场金钱游戏里赢一局。 第10章 黄雀在后 人在经历了背叛和绝望之后,确实会瞬间清醒。 就比如现在的我,在想明白之前的种种都是英姐在利用我,她表现出来的对我的那种若有若无的情感都是骗我之后,我感觉自己一下成长了。 从云阳省煤矿到南洋市的娱乐城,这个世道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和残酷的多,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脆弱的还不如一张纸。 我准备为自己做一些打算。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照常去娱乐城上班。在娱乐城门口碰到了英姐,她今天化了淡淡的妆容,穿着一身比较正式的职业装,说她要出去一趟,然后让我准备一下,今天晚上和她一起去见王局长。 我问英姐:“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出去。” 英姐立刻回答我:“不用。”然后便匆匆离去。 我直觉反应这里面肯定有事情。 英姐走后,我急忙跑进娱乐城把日常的一些事情交给了亨利,然后立刻出门打了辆出租车跟上英姐。 英姐到了一家银行门口,郑老板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俩人拿着一个文件袋进了银行,在银行里面待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两人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容,从两人表情看,好像是办成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英姐走后一会儿,我也进了银行,谎称自己的老板刚在这里丢了手机,老板着急赶飞机,让我过来找一下。 我详细描述了郑老板和英姐的体貌信息,由于郑老板和英姐算是重要客户,而且刚在这里办了业务不久,保安也有印象,就把之前负责他们的经理叫出来了,银行经理带着我在银行营业厅里仔细找了一遍后,说真的没落下什么东西。 我装作为难的样子,然后说出了我的主要目的,我问银行经理能不能看下闭路电视,不然就这么回去,我不好跟老板交代。 银行经理看我确实很为难,就给我看了。 从闭路电视看,俩人进了银行大厅后就分开了,英姐在银行大厅里四处走走看看,期间排了几张照片,然后打了几个电话,而郑老板则被银行经理单独带到大客户室里帮里具体的业务。 郑老板拿着验资证明和雄辉的项目书,在和银行经理交流着什么。从画面推断,郑老板想要通过验资证明和雄辉的项目书去申请银行贷款,谈到最后,银行经理许诺郑老板一旦拿到相关部门的政府盖章,贷款马上就能到账。 看完之后,我对银行经理说:“抱歉抱歉,打扰了这么久,确实没有看到手机,可能是老板搞错了,手机可能掉在别的地方了,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从银行出来后,我在路上一边走一边仔细回想了刚才的画面,其实刚才的录像里最让我在意的不是郑老板在用项目向银行申请贷款,而是郑老板在进行核验证明的时候,给银行经理看的是一张大陆身份证。 这也就是说这个郑老板可能根本不是什么南澳富商的儿子,而是一个骗子,英姐很有可能被郑老板骗了。 我之前在邻居家的电视上就看过这种新闻,有的人专门冒充港澳台的商人,到内地骗取政府的项目,然后用项目去银行骗取贷款。 我在心里大概总结了一下现在我了解的情况: 第一:英姐想拿到二十亿和郑老板一起离开王局长。 第二:郑老板有可能是个骗子,打算独吞二十亿项目款。 第三:郑老板和英姐不知道我知道他们的计划。 第四:要拿到二十亿项目款,就要有王局长的盖章,但是王局长一直拖着没盖。 第五:因为我长的有几分像张敬,王局长对我有一些特殊的感情。 现在我的优势就是王局长以及他们不知道我知道他们的事情,不过英姐让我晚上跟她一起去见王局长,应该就是要用之前的录像带逼着王局长在项目书上盖章了。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需要抓紧时间去找王局长,跟他说明这些情况,然后说服他和我联手。 理清了思路,我没有过多的停留,立刻打车去了王局长的办公单位。 到王局长单位的时候,正好赶上中午吃饭,王局长和另外几个单位领导从食堂出来,一看见我,王局长刚开始表情有点慌乱和不自然,但毕竟也是一个单位的领导,见惯了各种场面,这点控制情绪的能力还是有的,随后强行镇定下来,面上和另外几个人笑嘻嘻地说:“是我小舅子。” 王局长把我带到办公室里,问我怎么找这儿来了,来这里想干什么。 王局长误会了我的来意,以为我是来威胁他的。 我把我看到的英姐和郑老板的所有事情跟王局长说了,包括郑老板使用大陆身份证,可能是假的富二代的事情。 出乎我的意料,王局长听完后表现的很淡定,对我说,其实自从上次我送他回家发生了那些事情后,他感觉到了一些不对,于是派人调查了英姐以及郑老板,他俩的事他其实已经全都知道了,包括英姐想利用我逼他签合同的事。 当然也调查了我,不过调查发现我其实只是凑巧卷进来的,所以对于我今天来单独找他觉得有点奇怪。 王局长说,英姐之前和他谈过一回,说只要他在合同上签字盖章,他们就离婚,那盘录像带也会销毁掉。但他查过那个姓郑的,身份有问题,如果他批了合同,他自己的仕途也就完蛋了。 王局长挺感慨:“相处十来年,没想到她能被这种人骗了。” 知道我不是来他的单位闹事,来威胁他的,王局长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王局长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就这么独自来找他,就不怕他再拉我上床? 我没有理会王局长的问题,一脸严肃地问王局长:“如果银行放贷后,发现对方是诈骗公司,一般会怎么处理?” 王局长吹了吹杯子里的茶,笑了:“当然是第一时间报警啊,然后追回贷款。” “那如果钱已经转移到了海外,已经追不回来了呢,会抓谁?” 王局长反应了一下,然后说:“抓伪造证件去银行贷款的人。” “所以如果这笔钱放到了郑老板的银行账户,然后又在郑老板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转移到了海外公司,是不是追责的时候责任在他?” 王局长好像是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就是拿到郑老板的账号后,等着贷款下来把钱转移出去,再把这事栽赃到郑老板头上,他沉思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说:“不行,太冒险了,如果被发现了我也会被抓的,我的前途就完蛋了。” “我看到他们的银行贷款金额是十个亿。” 听到这个数字,王局长明显有些犹豫了,从办公桌上端起茶杯在办公室来回踱步了一会儿:“如果我是被威胁的,倒也不是不行……” 我立刻接话:“没问题,这个包在我身上。” 听了我的话,王局长一搁茶杯,似乎是下了决心:“行,海外账户的事我来办。” 有句老话说的好:敌人的敌人是朋友。就这样,我和我之前最讨厌的王局长达成了约定。 晚上,我和英姐、郑老板、王局长一起,又聚在白云宾馆吃饭。 虽然饭桌上每个人的心里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但是气氛倒是比之前和谐热烈了许多。 王局长大力的夸奖郑老板的项目有前景,项目书的盖章特别顺利。郑老板和英姐看着盖了章的项目书,脸上露出了难以掩盖的喜意。 吃完饭,四个人红光满面的道别。 按照我和王局长的计划,我应该等着银行给郑老板批款,王局长负责搞一个海外账户,等钱一到账立马转移到海外账户,郑老板就会被抓,然后我就是郑老板威胁王局长盖章的目击证人。这样王局长顶多受个处分,然后我拿走我应得的那一份后,便与王局长这些人再无瓜葛,有了这笔钱我就可以安安心心的找我哥了。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第二天一起来,英姐消失了。 据银行说,他们昨天核验资质后,发现验资证明是假的,根本没办法通过,就报警了。 也就是说,英姐其实早就知道银行贷款批不下来,昨天晚上一拿到盖章的项目书,她就连夜坐飞机跑到国外去了。 后来,据警方调查,找银行办贷款确实是郑老板提出来的,他也确实是个骗子,但他只是个被推出来扰乱我们判断的人,这个骗局的真正幕后玩家,其实一直都是英姐。 英姐这段时间一直在借二十亿项目的名义,向民间集资,还通过伪造验资证明,再通过黑市运作,逐步将集资到的钱转移到海外账户洗白,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转移走几千万了。 警察很快在白云宾馆抓住了郑老板,被抓的时候他还不知道英姐已经跑了。 这事之后,英姐虽然卷走了不少钱,但王局长躲过一劫。他把盖章的事情赖到了英姐身上,说是英姐从他办公室偷了印章,私自在合同上盖的。 由于没有办法印证,王局长只是被不痛不痒的处分了一下,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本以为这个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结果几天后,王局长的工作单位收到了一盘录像带,里面是那天晚上王局长扮成小明的样子扑向我的画面,还有英姐的自述,揭露王局长这些年滥用职权,收受贿赂的事情。 所以英姐留着我和王局长的录像,等的就是顺利拿到盖章的项目书,再拿录像扳倒王局长,这样就解决了一切后顾之忧。 这事很快就在王局长的单位传开了,为了降低此事的影响,王局长被就地免职,大好的前途就这么被毁掉了。 据说,警车开过来的时候,王局长在办公室晕倒了。 这事之后,金英娱乐城也被查封了,只有工作人员的宿舍还保留着,我还要找我哥,就在里面继续住了一段时间。 由于没有实际上收到钱,郑老板拘留了一段时间后,很快被放了出来。 有天晚上,他来金英娱乐城的员工宿舍找了我一回。 没了西装革履的打扮,看着也就是个普通人。 “杰克,俺俩是老乡。”一直说岭南语的郑老板,忽然说起了地道的和庆省方言。 郑老板说他和英姐是在金英娱乐城认识的,他当时扮成一个有钱的富商,来娱乐城挑选目标,看中英姐是寂寞少妇,本来想骗她一笔就离开。 没想到接触过后发现这女人还有更大的价值,老公有权力,小辫子还捏在她的手里,郑老板这些年骗过很多人,但都是小打小闹,这次通过英姐搭上了王局长这条线,想着搞把大的,然后收手去国外过安生日子,于是就产生了冒充南澳商人骗她和王局长的想法。 这种套路郑老板之前就用过好多次,所以很有信心,可没想到最后反而被英姐给骗了。 我问郑老板接下来打算去干什么? 郑老板无奈的说:“从小就懒,不想打工,现在南方不太好混了,打算去北方碰碰运气。” 郑老板说,他来找我其实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之前英姐帮我查我哥的事情,其实是找他去办的。他其实认识我哥,两人是小学同学,他差不多五月份的时候还在宝安市后街镇遇到过我哥一次,两人还一起吃了顿饭。 郑老板说,我哥跟他说和家里闹了点矛盾,就跑到到这边来打工。郑老板看我哥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就没有多问,所以不清楚我哥现在是不是还在宝安市后街镇。 五月份我哥还在宝安市厚街镇出现过,但之前那张死亡通知书明明写着我哥三月一日在云阳省新兴市遭遇矿难离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不过现在看来我哥至少还活着,这对我倒是一个好消息。 郑老板说完后就走了,我的身后,东江上响起隆隆的烟花声,今天是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我回到宿舍,收拾几件行李,回到南洋市火车站,买了张去宝安市的车票。 第11章 红姐 二零零零年的春节,在从那个郑老板的嘴里得知了我哥哥的消息后,我为了找我哥哥高志远,揣着在金英娱乐城上班攒的几千块钱来到了宝安市的后街镇。 就像命中注定一样,我在这里落脚后,在寻找我哥的过程中,碰上了一个叫红姐的女人。 在来到后街镇之前,我对鬼神之说其实没什么概念,也从来不信什么鬼神,我一直认为迷信都是骗人的,尤其风水、神鬼这些东西,基本都是放屁,说的都是一些神神叨叨、模棱两可的话来忽悠你。 直到认识了红姐之后,我才渐渐觉得,或许这世上的事情,可能真的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有的人骂红姐是婊子,也有的人说她是菩萨转世,我后来想了一想,他们或许说的都是对的。 菩萨有千千万万的化身,那妓女为什么就不能是其中一种呢? 如果要想在一座小城打听点事儿,最快最省钱的渠道是什么?答案就是这个城市里的出租车司机。 我一直觉得国内的出租车司机是一个很神奇的群体,他们既能对国际形势指点江山,侃侃而谈,也能对家长里短翻陈出新,津津乐道,上通古下博今,能跟你聊天几个小时都不带重样的,然后下车的时候还能再多宰你二十块钱,临了还一脸真诚地看着你说:“兄弟,真的打表了,不信你看公里数。” 在后街镇,只要找到了出租车司机们爱去的大排档,那里就能成为我最好的信息来源,在通讯不太方便的年代,吃饭时间的聚集,是他们交互信息最好的时候,哪些地方单子多,哪个时候容易有大单,哪条路比较好走 ,哪种乘客比较大方等等。 基本上每个城市都会有冠以“正宗”两个字的兰州拉面馆,两块钱一份,咸鲜的大骨汤头泡上一大碗现拉的碱水面,面汤上面飘浮着两片比女人丝袜厚不了多少的牛肉,再吝啬地撒上一撮碧绿的香菜,这就是大多数底层劳动者的晚餐。 碳水满足了人们的饱腹感,更何况汤水里还挂着点肉香,辣椒油和麻油不要命地往里加,吃得人汗流浃背,在潮湿闷热的南方,畅快的流汗也是一种享受和消遣。 便宜、量大、实惠、畅快,这便是大多数底层劳动者的消费原则。 嫖娼也是一样。 我走进店里,点了一份牛肉面,然后搬了个凳子挨着那些出租车司机坐下,一圈烟派下去,开始打听我哥的消息。 “高志远?和庆省永安镇石溪村人?没有听说过。”烟雾缭绕中,所有人都摇了摇头。 “那张志勇呢?”我继续追问。 “他们是你什么人啊?” “我哥,和……我哥的一个朋友。”沉吟片刻,我找了个理由,“他俩离家出走了,家里人都担心的不行,正到处找他们呢,前一段时间听我一个朋友说他们之前在这里待过,所以我过来找找。各位大哥有听过这两个名字吗?” 没有人回答了。 有个人刺啦着舌头嘟囔:“这面今天是不是盐放多了,怎么吃着吃着感觉好渴啊。” 狗日的,烟没抽够,现在又要喝酒了。不得已,我叫了一箱冰啤酒,给每个人发了一瓶。 伴随着“砰”的一声瓶盖落地,在二氧化碳的满足吁叹中,一个司机给了我一个不太确定的消息:“张志勇这个名字听着有点印象,我记得我好像有一次拉马长江,他正好在跟人打大哥大,我听见他好像在说什么‘没问题,查过这个张志勇了,干净得很’,不知道又在搞什么投机倒把的生意。” “马长江是谁?”我敏锐地抓到了这个信息点。 “马长江你都不知道,那可是我们后街镇的土皇帝加财神爷啊,这么跟你说吧,就是天上的鸟打他头顶飞过都得给他送上两根毛当过路费!”另一个人咕咚咕咚把手里的啤酒灌了两口,接过了话头。 提到这个马长江,似乎打开了所有人的话匣子,司机们都你一嘴我一句的讲起来,从他们口中,我很快的拼凑出了这个马长江的全貌。 马长江,大概四十来岁,现在宝安市政府某个开发局的局长,黑白两道通吃,很迷信、爱嫖娼,有个姘头姓郭,在红灯区那边坐台,叫郭晓红。 “玩的这么花,他老婆也不管管他?”我故作诧异,想多了解点关于马长江的信息。 “他老婆能管得住他?跟马长江过日子,一个月零花钱就能有十来万吧,真闹到离婚谁给她钱花?” 一个司机吐了口烟圈,咂吧咂吧嘴,接着说:“不过那个姓郭的婆娘,活儿是真的好啊,等拉几个单子,我再去点她一回。” 此言一出,立即获得其余几人的赞同,女人一般都是男人聊天话题中最感兴趣的一点,大家聊天的关注点也自然而然的从马长江转移到这个叫郭晓红的女人身上。 那几年宝安市的服务业异常繁荣,嫖娼在这里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几乎都成了宝安市半公开的产业了,不过让我比较好奇的是,堂堂一个局长的姘头,还能被这些出租车司机给睡个遍? “那娘们给钱就能睡,只是有一点,那就是从来不出台。” “好多人都说那娘们的八字好,旺人,确实不假呀,上次我睡完她,第二天一早就跑了个三百块钱的大单子。” “说不定马长江也是因为这个嫖她呢,睡个婆娘就能顺风顺水,多好的买卖!” 众人哈哈大笑。 我三两口囫囵的把手里的这碗面吃完,掐灭了烟头,半信半疑的问:“真的有这么灵?” “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司机们开始起哄。 试试就试试,要想找到我哥,就得先找到张志勇;要想找到张志勇,又必须得去接触马长江;要想接触马长江,我现在只能先从郭晓红下手。 妈的,这步骤还真他妈的多。但是没办法,我来后街镇也快一个月了,只打听到了这么一条消息,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得去试试。 既然要接近这个叫马长江,以我现在的身份肯定不行,怕是连马长江的办公室门口都到不了就被轰出来了,我需要给自己伪造一个拿得出手的身份才行。 思来想去,只能冒充港澳台的商人来这里做生意最为合适,港澳刚回归,内地对于港澳商人还是优待的,一般不会去核实身份,即使去查也没有那么快。而且以做生意的名义拜会当地的一个开发局的局长,也是理所应当。 关键就是第一次接触的时候一定不能露馅,让人起疑。 不过好在之前在金英娱乐城跟着英姐手底下干活的时候见过不少台商港商,她从前给我置办的那些行头现在也能用,只要把说话的语调换一换,再搞点矫揉造作的样子,应该就能仿个七八成了。 为了保险起见,我决定先找个地方演练一番,看看自己的装扮有没有问题。 在好生捯饬了一番后,我又装模作样地来到之前出租车司机聚集的那家大排档,晃悠了几圈,果然没人发现我是假扮的台商。于是我立即找了个司机带路,一路慢慢悠悠的,来到一家门面不大,牌匾上面挂满彩色小灯的发廊前。 我摇下车窗,透过发廊脏兮兮的玻璃,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店里逼仄的环境,只看一眼,我心里就开始犯起嘀咕。 “这马长江再怎么说也是个局长,真的会来这种破地方嫖?” “老板,你进去就知道啦,红姐是我们这片活儿最好的婆娘,保管你满意。咱们刚才一路上聊得挺投缘,介绍费我就不收你的了,你进去报我名,就说是老陆介绍过来的,兴许还能给你打个折。”司机看我有点犹豫,似乎生怕我不去一样,一个劲儿的怂恿我。 说真的,经历过南洋金英娱乐城的那一次事情,我算是被女人骗怕了,不过有句俗话怎么说的来着,来都来了,所以我还是下车硬着头皮走进了店里。 一进这发廊我就感觉浑身的不自在,尤其是闻到她们身上劣质的香水味后,更是打心底反感,另外加上这是自己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心里还有点发怵。 发廊的门上挂着一串小风铃,一推开门就叮铃铃的直响,屋子里面靠墙放着两张沙发,沙发上坐着两个看着岁数不大的小姑娘,浓妆艳抹,身材倒是都还不错,尤其是那几条套着丝袜的腿,又白又长,明晃晃在沙发上晾着,但我看了一眼,心里却没有丝毫感觉。 我心里一惊:“娘嘞,我该不是被那个王局长整了那两次后,被玩出毛病了吧?”心里一边瞎琢磨着要不要找个心理医生看看,一边嘴上开了口:“老陆介绍我来的,我……” 我话还没有说完,小姑娘们已经轻车熟路的上前来招待上了,迎面一个小姑娘直接把我左胳膊一挎,人就贴了上来,随后一股呛人的劣质香水味儿混合着体液的腥酸味儿冲进了我鼻子。 “老板,要不要试试我们店的特色服务,包你满意。”一边说一边给我抛了个媚眼。 “放屁,你俩腿一劈就知道浪叫,算个鸡毛的特色服务。”另一个一把挎住我右胳膊,“哥,你点我吧,我比她专业。” 好家伙,原来是抢上单子了。 味儿,实在是太味儿了,我被熏得不行,赶忙把她们往两边推开,急忙说:“我是来找郭晓红的,你们哪一个是郭晓红?” 俩姑娘一听到我是来找郭晓红的,齐刷刷的白了我一眼,撇了撇嘴撒开了挎着我胳膊的手,其中一个姑娘两条踩着高跟鞋的丝袜腿噌噌噌往里走,到了最里面的楼梯口朝上喊:“红姐,快点儿,又有点你的。” “知道了,马上完事儿,让他先等一下。”楼上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这才注意到,小店里居然还藏着个二楼。 “找个小姐嫖个娼还得排队,这种事被我遇上也是没谁了。”我心里有点哭笑不得。 大概过了两分钟后,楼梯上响起一阵嗒嗒嗒的脚步声,一个腿有些跛的精瘦男人从二楼走了下来,一边走一边套上脏兮兮的外套。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酒红色吊带裙的女人,露着雪白的胳膊和腿,趿拉着拖鞋,头发松松垮垮的搭在一侧肩上。 这就是她们所说的红姐,郭晓红。 “少点嘛。”那男的呲着个大黄牙,“我每次来都点你,也算是你的老客户了,不给老客户打个折啊。” “死鬼~出来玩还要砍价。”郭晓红娇滴滴地在男人的胸脯子上掐了一把。 “靠,还是你们这些做娘们的好,大腿一张一合就能舒服地赚钱,哪像我们还要在外面挣辛苦钱。”那男的嘟嘟囔囔掏出一把零钱,多是五十、二十的散碎。快速地数出两百,哗啦一下掷在了红姐的脸上。 红姐不急不恼地蹲下去将零钱一张张捡了起来,一大把汗津津的钱,红姐点了点,数完后一抬头:“操,臭男人,这都要差我五块钱。” 红姐骂了两句,倒也没为了这五块钱追出去。 那男的已经走远了,没有听到红姐的粗口,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少给了五块钱。 将钱揣进随身的胸罩里后,红姐接着又掏出一个小本儿,咬着铅笔像小孩儿凑字数似的歪歪斜斜写下“195”三个数字。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扭头看了我一眼:“是你点我?” 这就是我和红姐的第一次见面,她头发乱蓬蓬的像把稻草,脸上也没化妆,脸色有些暗黄,略方略厚的国字脸,与好看漂亮实在是挨不上,但也算不上难看,这张脸怎么看也得三十往上数。但是唯独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气质和那两个穿丝袜浓妆艳抹的小姑娘截然不同。 后来我才明白,那就是成熟女人的韵味。 “啊,是,我听说……” 我完全被红姐直截了当的气势给震住了,那是我平生第一次露怯,我话还没说完就被红姐打断了。 “上楼吧。”她朝楼梯口努努嘴示意我。 第12章 联手 红姐确实是个讲究人,上楼后,她让我先在床边坐着等一会儿,然后她先去洗个澡,一道玻璃隔断,在她房里划出了一个简易的卫生间。 趁这个空档,我将房间四处打量了一遍,这屋子不大,也就十多个平方,放了一张床,隔了一个卫生间后就没多大空间了。床上的床单有些凌乱,但并无异味,床头的每一样小摆件都擦拭的很干净,连灰尘都没有,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很爱干净。 冲了个澡后,红姐一丝不挂的就从卫生间里出来了,我第一次经历这种场景,有点不自在,但是如果表现出来就穿帮了,只好强装镇定。 红姐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看我一脸疑惑,笑了笑。 “一次性的床单,用完就扔,干净还方便。” 她三两下在床上把一次性床单铺好,把我往床上一推,过程的细节我不便多讲,但是从办事的那一刻我就在心底发出了惊叹,那个司机果然没有说错,别说是什么局长的女人,现在就算告诉我说她跟宝安市市长有一腿,我都信。 完事儿了之后,红姐起身从床头的抽屉里拿了一个红包丢给我。见我不解,她笑了笑,说:“没事儿,收下吧,这是我们这儿的规矩。” 我打开红包,里面是六张一块钱。 这是宝安市这边特有的规矩吗?我一头雾水,没办法,只能假装老练地先收下了。 过了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原来这是她们这一行的规矩。要是睡到了“童子鸡”,就要发个红包求个彩头。 也就是说,其实从她第一次见我就识破了我的台商身份是假的,她只是没有拆穿,一直在陪我演而已。 办完事儿,我模仿港剧里面的情节,点了根烟靠在床头,装出一副老手的样子,同时脑子里面开始疯狂运转,思考怎么去套她的话,怎么自然的引出马长江这个人,然后让她帮我引见一下。 “我运气还是挺不错的,从台岛回来后的第一次,就是跟你享受。”说的是实话,红姐的活儿的确挺不错。 红姐躺在床的那边摆弄着一个很旧的手机,不知道是在给谁发消息,听我这么说,她朝我这边斜瞥了一眼,没有搭理我。 打开话题失败,我硬着头皮,继续没话找话:“听说你生意不错?” “好坏也就这样,挣不了几个钱,能刚够吃喝就不错了。”红姐应该是发完了消息,也可能是看我没话找话聊,怕我尴尬,毕竟是客户,所以接了我的话题说了两句。 “开玩笑的吧,来的时候,听一个出租车司机说你生意挺好的,就像今天我来了还得排队。” “你不也看到了吗,来的都是一些斤斤计较的人,两百块钱还得赖掉五块钱。” “那点你的人那么多,里面就没有一个达官显贵?”我故意把重点落在达官显贵这四个字上。 果然,听到这几个字,红姐的脸色一下变了。 红姐放下手机,饶有深意地一笑,然后说:“有啊,这不是今天刚接到你这位贵客了吗,老板,在台岛做生意没少赚吧。” 紧接着又说,“贵客休息好了吗,休息好了的话就结账吧,五百块钱。” 五百块钱,我听了脸都绿了,操,上一个嫖客才收两百块钱,跟我就要收五百块钱,这娘们摆明了拿我当冤大头宰我! 还没等我说话,红姐又开口了:“你不是台商吗,不会连五百块都没有吧?”一边说,她还一边用眼神揶揄我。 假身份已经吹出去了,一开始我也没问价格,而且也认可红姐的服务,现在被架在这里了,不可能像之前那个男人一样讲价,再说哪有台商出来找小姐还讲价的。 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拿出五百块钱,红姐数都没数,一把抓了过去。 我悻悻地找到裤子,刚要套上,突然,小屋的门被人哐当一脚从外面踹开了。 五个小混混杵在门口,头发烫的五颜六色的,为首的是一个方脸男人,一脸凶狠。红姐见到他,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 “李哥,你这样不太好吧,我正做生意呢,客人都还在这里,你要不……” “做你妈的生意,钱呢?你欠老子的钱什么时候还!”被红姐称作李哥的方脸男人完全没给红姐面子,直接打断了红姐的话。 红姐慌慌张张地从胸罩夹缝里掏出一把钱,双手举着递到方脸男人的面前:“李哥,我现在没那么多,你再宽限我一段时间。这是今天赚的六百九十五块,我现在只欠你七万六千……” 红姐说到一半突然忘记了具体的钱数了,于是急忙拿出了那个汗津津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就是每一个数字都歪七扭八地,像是一个个的蝌蚪在爬。 “你他妈的还敢跟我算钱?”方脸男人大跨步进门,夺过笔记本撕得粉碎,上前一把抓起红姐的头发,把她从床上拉了下来,哐哐就往墙上撞,一边撞一边骂,“臭婊子,你欠我的钱这辈子都别想还清,你就给老子卖一辈子的逼还债吧!” 红姐被扯着头发,头在墙上被撞得鲜血直流,但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一地的碎屑,眨也不眨。 我看这男人下手实在是狠,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出人命,我还得指着这个女人帮我搭上马长江的门路,可不能让她现在出什么事情,于是我赶紧上前拉架。 “兄弟,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我把红姐往身后一挡,“她一个婆娘懂个屁,不过你真打死她犯不上啊,给我个面子。” “给你面子?”方脸男人冷哼一声,冲着我开吼:“你有个鸡巴面子,你他妈算老几啊?” 口水喷了我一脸,没给我一点儿面子。 这种混混都是欺软怕硬,谁的拳头大,谁厉害就听谁的。 于是我灵机一动,急忙说:“马长江是我朋友。” 方脸男子听到马长江的名字愣了一下,看来这个马长江的名字在后街镇挺有分量。 我偷摸给红姐使了一个眼神,但是她靠在墙边半天没什么反应,我又悄悄掐了一把她的腰,红姐这才终于回过神。 “对对对,他是马长江介绍过来的,从台岛回大陆做生意的,跟马长江是生意伙伴,马长江告诉我是贵客,要好生接待。” 方脸男子吃瘪的神色让我断定,马长江就是这后街镇名副其实的土皇帝。 “行啊,郭晓红,又找了个姘头来压我。”方脸男子吐了口唾沫数了数这一把零钱,然后恶狠狠的盯着红姐,“这个月的利息就算了,下个月少一个子儿,我他妈让你挨个伺候我这帮兄弟,肉偿!” 方脸男子说完,几人风风火火的离开了,等楼道里噔噔锵锵一阵脚步声散去,红姐条件反射一样从床上弹起来趴在窗户边向外不停张望。在确认方脸男子一行人已经离开发廊后,她才嗷的一嗓子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弯腰去捡地上的碎屑,但这个笔记本已经粉碎了,再也拼不起来了。 我哪见过这种场面啊,紧忙拿起一卷卫生纸递给红姐,红姐抓过来直接丢出门外。 “滚!”她随手抄起枕头砸向我,一边哭一边骂,“快滚!都他妈给老娘滚!” 在红姐的不断斥骂声中,我灰溜溜离开了房间,临走时还顺手帮她关上了门。 从发廊离开后, 我在发廊不远的地方找一家小旅店重新开了个房,那之后的几天,我都缩在旅店里,一边研究刚从新华书店买的《周易》以及一些介绍风水命理的书,一边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 要放弃马长江这条好不容易打听到的线索,我舍不得,更何况那天在郭晓红身上下了血本,这笔买卖绝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次我不只要从马长江身上得到张志勇的线索,我还准备从他那儿搞一笔钱。 这些日子我四处走访,确定了马长江真的迷信至极,就连后街镇的街道都是遵循着风水图的规划来建的,他之所以睡郭晓红,就是因为他相信,郭晓红的八字旺男人,能给他带来好运。 骗子行骗,靠的是找准受骗人的痛点和软肋,不管多牛逼的人,总有他过分在意的东西,那就是他的痛点和软肋所在,只要针对这个方面去设计手段,大部分人都会上套。 走访期间,我还顺便去打听了一下那天让郭晓红还钱的那个方脸男人,这人名叫李德凯,是这厚街镇的一个比较有实力的混混,平时就收保护费和放高利贷,背后据说有一个靠山,暗地里跟马长江有点不对付。 而红姐跟李德凯扯上关系,是因为前些年家里出了变故,走投无路需要钱,着了李德凯的道,变成了高利贷,利滚利,到现在越来越多。红姐一个女流之辈,没法反抗,只能接受现实。 “一个人怕是不好实行计划,是该找个帮手了……” 想到这些,当天下午,我用红包里的钱买了两斤水果,又一次踏进了发廊的门。 一进门,就看见红姐正蹲在发廊门口粘着什么。那个被李德凯撕碎的小笔记本,碎成这样还打算粘起来,也真是难为她了。 红姐似乎并不惊讶我会再来,她的目光落在那兜水果上,问:“这是给我买的?” “嗯。”我点了点头。 “上楼吧。”红姐放下那个注定粘不好的笔记本,从我手里接过水果,语气格外温柔。 一进屋,红姐不好意思的将桌上乱七八糟的杂物、烟灰缸统统扫在一处,擦出一片干净的地方把水果放了上去,然后拿出一只橙子,一言不发地剥了起来。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她到底要干啥,之前想好的一些说辞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我俩就这么沉默着,空气里飘散着一阵水果香味。 她将一瓣果肉放进嘴里,顿时汁水四溢。有果汁顺着唇角淌下,也舍不得直接擦掉,她伸出舌头将其舔个干净,待吃完了一个橙子后,红姐率先开口:“说吧,你找马长江到底有什么事儿?” “我从台岛回来的,想找马长江合伙做生意,你……”我继续扮演着之前冒充的台商身份。 “别放屁。”红姐白我一眼,打断了我的谎言,“你告诉我,哪个台商来发廊嫖?还有,哪个台商像你这么闲,来了两次一个电话都没接过。” 好家伙,这个红姐不愧是人精,一眼就把我看透了。 我还是太年轻,把这些人想的太简单了,以为就靠那几下拙劣的表演就想骗过这些在底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人精。连红姐都能一眼看穿我的伪装,那马长江这么一个狠角色,怕是更不好糊弄。 按照我之前的计划,我以台商的身份通过红姐接触到马长江之后,用最近了解的风水命理相关的一些手段然后去取得马长江的信任,一边打听张智勇的消息,一边利用马长江迷信的心理去骗他一笔。不过,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可能行不通了。 既然已经被看穿,索性我也就不装了,我实话告诉红姐我想要接触马长江是为了找我哥,因为马长江嘴里曾经提到过一个叫张志勇的人,而这个张志勇有我哥的线索,而想要接触马长江,我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来找她。 “实话告诉你吧,马长江的事情我插不上嘴,但看在你这兜水果份上,我可以帮你指条明路。” 红姐撕下一张日历,拿起笔在背面刷刷刷写下几行字,塞给我。 金色巴黎酒店晚九点,红色宝马,零八零五号房。 “能看懂就去,看不懂就滚回老家吧,这年头事儿不好办。” 看了纸条上的信息,我心里已经有底了,心里一下有了一个新的计划。 收起纸条,我并没有立即离去,自己斟酌了一下新的计划后,我一脸严肃的说:“红姐,如果我不仅能办成我的事儿,还可以顺手帮你解决掉李德凯那个麻烦,但前提是你得帮我,你愿意吗?” “什么意思?”红姐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第13章 零八零五号房间 马长江也算是位高权重,有钱有势,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除了明嫖,那就是暗娼了。 我来后街镇后第一时间就摸过底,整个后街镇就只有一台红色宝马车,车主是一个叫赵丽丽的女人,早些年的时候在金色巴黎酒店坐台,几乎混到了老鸨的位置,这几年金盆洗手后,在后街镇开了一家美容店。 坐台后能上岸开店,这个我信;但靠开店赚钱买宝马,打死我也不信。 通过红姐给的信息,我确定这个赵丽丽就是被马长江包养的情妇,这事儿在后街镇几乎没有人知道,连红姐也是无意间听到马长江打电话才发现的。 金色巴黎酒店是后街镇上最出名的会所,打着酒店的名头,其实去那里的人没几个是真去住宿的,我去踩了几次点,发现每到周三和周五的晚上,赵丽丽就会开着红色宝马,带着不同的小白脸来偷腥。 而且每次都开的是零八零五号房间。 我在零八零五号房间的隔壁开了间房,上楼一看这几间房的格局我就看出了端倪,跟我最近恶补的那本书里一模一样,看来这个赵丽丽跟马长江一样也信风水命理。 零八零五号房这一间,格局上四平八稳保平安,地段藏风聚气利财气,上不接天,下不临地,里面的装修应了坤山坤向坤水流,是个八方来财又旺桃花的好位置。 服务生看我一直打量这间房,赶紧提醒我,零八零五号房已经被一位女客人包下来了。 我朝他一点头,示意不必再说。 其实一个人的性格和野心,有时候从房屋格局以及屋内物品的摆设便可猜测一二,赵丽丽又求财又要桃花,摆明了是想蹬掉马长江的原配,上位当正房。 再联想我和红姐的计划,我心中暗暗窃喜:高志明啊高志明,连老天都在帮你,看来这次不光能找到高志远,还让你遇上这条大肥羊!不好好把握住,狠狠的赚一笔,你都对不起老天给你的这次机会。 晚上九点半,我躺在零八零六号房床上,听着隔壁赵丽丽断断续续的浪叫声,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这次得手后该怎么潇洒了。 我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便给红姐发了条短信:“让她过来吧。” 红姐很快回复:“三分钟后到,你准备一下。” 我从床上坐起来,捋了捋头发,抻一抻发皱的衬衫,外头门铃刚好响了。 门口站着个清秀的小姑娘,看我出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就往我身上扑,一边扑一边喊:“高大师,求您一定要帮帮我,只要这事儿能成,多少钱我都给!” 小姑娘又哭又闹,没一会儿就吸引了不少房客的围观,其中就站着赵丽丽。 我装作一副高人的姿态,严肃的说:“你赶紧回去吧,破人姻缘会毁我阴德,这给多少钱都不行的。” “是他自己说不想和他老婆过了,高大师,您就顺水推舟帮我一把不行吗?” “胡闹!” 我佯装发怒,明里是冲着小姑娘,实则在偷摸的观察着赵丽丽,大声呵斥说,“做小三毁人姻缘是小,损了阴德才是大,我劝你早点断了这份心思,如今看你印堂有煞,小心这几日大灾临头。” 赵丽丽听我说完,脸色一变,我心里大喜:“有门儿。” 说完,我重重的把门关上回了房,任凭外面怎么哭天抹泪,全当听不见。 小姑娘在门口继续闹了一会儿就走了,不一会儿,手机收到红姐的短信:“那小姑娘演的怎么样?我专门找了个学表演的,你看那赵丽丽会上钩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刚才我有意点化赵丽丽,她肯定会来。”我信心十足的给红姐回了短信。 半个小时后,门铃又响了。我透过猫眼一看,果然是赵丽丽,她身上裹着浴巾,应该是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怎么还没完没了……”我故意骂骂咧咧的开门。 看我开门,赵丽丽故意往前探了探身子,一股沐浴露的香味儿钻进我鼻子,她微微弯着腰,胸前双峰在浴巾的包裹下若隐若现。 确定了我屋子里没其他人后,她问:“高大师,我能和你聊聊吗?” “当然可以。”我侧过身,把赵丽丽让进了屋里,然后关上了门。 赵丽丽进来和我扯东扯西的闲聊了一会儿,聊着聊着,她就开始扒拉我的衣服,脱我的裤衩。 我扒下她章鱼一样的手脚,一脸严肃的说:“赵女士,实在抱歉,我现在正在清修,不能碰女色。” 她嘴角一勾,满眼的鄙夷:“哎哟喂,这么了不起?那你给我算算,我有没有灾?” 我立刻装模作样的掐起了手指,闭着眼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你这辈子财运不错,应该是月柱主偏印,神煞桃花,是墙外桃花的命。” 之前找机会查过她的生日,虽然时辰不详,但八字的年月日三柱也大差不差,遇到这种对风水命理很信的人,足以诈她一手了。 “之前下过海吧?”我问。 “是。”赵丽丽朝我耳朵吹了口气,“没想到你还真有点儿本事。但难道碰了女色你就不会算了?我不信……”说着,她的手又开始往我下身摸了。 “赵女士,麻烦你自重一点。” 我立刻站起身来,躲开她的爪子:“你这辈子,成在桃花,败也在桃花。”然后我又话锋一转,“这样吧,相逢即是缘分,你把你金主的生辰八字告诉我,我给你看看。” 赵丽丽信以为真,抓起床头的便签,直接唰唰唰写了两行八字交给我,看到八字,我眉头一拧。 “赵女士,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直说,没必要拿旁人的八字耍我。”我把便签纸扔了回去,“这个八字的人是六亲不靠、居业无定的命,这样的人能养得起你这朵娇花?” 说完我心里也捏了一把汗,幸好前几天恶补了一下周易,学了点风水命理的皮毛,要不还真被这娘们给诈出来了。 赵丽丽满脸惊骇,“你真是大师?!不过我怎么一直都没听过你这号人物?” “我叫高志明,几天前刚从台岛回来。”我说,“白龙王是我师傅,早些年我受他指点,在他座下修习了一段时间,后又去了台岛,若不是为了躲命中的大难,我也不会回大陆。” 暹罗白龙王是赫赫有名的风水大师,这几年频频传言他为港台的明星答疑解难,稍懂玄学的人都听过他的大名,我不信赵丽丽不知道。 “我和你相逢在这里,算是一段缘,你不信我,这缘也就断了。”我把衣服甩给她,“赶紧走吧。”顿了顿,又说,“你背后的金主有权有势,我可不想惹麻烦上身,不过你也要小心,我看你颓势将近了。” 这一招欲擒故纵,彻底让赵丽丽对我的身份深信不疑,尤其是我说她颓势将近大难临头,她彻底慌了,急忙又写下一副八字,死活要塞给我。 “这是他的八字,您帮忙再看看,您放心,这次一定是真的。” 我料想她也不敢再骗我,于是收了八字,我说:“我们这行的规矩你也知道,看命也不是白看的。” “我懂我懂。”赵丽丽伸手比了个八,“八千八,吉利数,您看行吗?” 随便出手就是八千八,这娘们不仅比我想象中更有钱,还比我想得更傻。 “您帮我看看,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和他结婚,我岁数也不小了,再这么拖下去不是个办法。” 我让她把自己的八字也写下来,又拿过马长江的八字,有模有样的在纸上起了个卦象,脑袋里开始疯狂运转。 像马长江这种人,这个年纪能够混到这个位置,想必不是个重情义的人。赵丽丽虽有几分姿色,毕竟岁数大了,美人迟暮,脸上皱纹已经依稀可见。但能跟了马长江这么些年,说明他俩并非只是肉体关系那么简单。 仔细琢磨了一番后,我心里有了一些计较。 “这男人是不是有把柄在你手里?是犯法勾当吧?”我单刀直入问她。 赵丽丽脸色铁青,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这你都算出来了?” 猜对了!我心里一阵狂喜,但脸上还是保持着平静。 我又装模做样的算了一番。然后一脸凝重的说:“你先别想着小三上位了,还是担心一下自己的小命吧。” 我冷笑一声,故弄玄虚。 “你们俩啊,害人不义必自毙,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 和赵丽丽分开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三点了,我揣着八千八,打车直奔红姐那间小发廊。 钱从包里掏出来的时候,红姐眼睛都看直了,我分了大半交给她,说这算她跟我合作的分成,还有找“演员”的辛苦费。红姐一边点着钱一边不停地念叨:“这么多,这么多……” “多?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得意的说:“现在马长江有把柄在我手里,钱嘛,咱们要多少有多少。” 迷信迷信,其实最重要的是个“信”字,一旦相信,必然被“迷”。从赵丽丽认准我是大师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要上套儿。 在我“大难临头”四个字的恐吓下,赵丽丽将当年她拐卖幼女,给马长江送处子血改运的陈年旧事,一五一十地跟我讲了一遍。 原来当年马长江离局长之位只差临门一脚,听某位大师说睡处女能改运,便找到赵丽丽帮忙,专挑刚满十四岁的小女孩下手,没想到最后一次弄出了人命,还是赵丽丽帮忙埋尸,最后花钱了结了此案。 心惊胆战的过了半年以后,马长江居然真的荣升局长,从此开始醉心命理风水,并且深信不疑。而赵丽丽害怕“冤魂索命”,也越发相信这些旁门左道。 “你要去勒索马长江?”听我讲述完见赵丽丽的经过,红姐瞪大眼睛看着我。 勒索?不不不,马长江在这片地界手眼通天,敢勒索他,那我是不要命了。 比起动手,我更喜欢动脑。骗,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看到是个陌生号码,我愣了下,下意识和红姐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红姐心领神会地点头。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赵丽丽的声音:“高志明大师,你明天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见一面。” 我回看了一下拨号记录,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她应该是趁我不注意拿我手机拨了她的号码,然后存了我的电话号码。 “该说的我已经都和你说了,要想保命,就离开后街镇。”我说。 那边的赵丽丽犹豫了一下,突然换了一种很柔软,很小女人的语调说:“我就是想见见你,你不是说我们有缘吗?” “好,你把见面的地址发我,明天我去找你。我要睡了,明天聊。” 挂断电话,一气呵成。 红姐抿着嘴笑,“看来长得帅也不是好事儿啊,高志明,你惹上情债了。” “看来我们的计划要变一变了。”我说。 按照我原本的计划,是先从赵丽丽口中探出马长江的隐私,再由红姐在马长江面前表演一场“天妃”上身,说出马长江的秘密,让马长江确信红姐不是凡人,顺便帮我问问高志远和张志勇的消息,之后经红姐之口让马长江投钱,在台岛修建神龛消灾,等把钱拿到手后,给红姐出钱打发了李德凯,然后剩下的钱我俩平分,之后我俩拿着钱各奔东西,我继续依着线索继续去找我哥的消息。 但我没想到,赵丽丽会突然来纠缠我。 殊不知这下反而成全了我,让我能以一个更加安全的手段拿到钱。 我拿出马长江的八字,让红姐背下来,红姐连上面的字都认不全。没办法,我只好掰开揉碎了给她讲八字是什么,对应了生日哪一天,这几个字都念什么怎么写。 红姐哎呀一声:“马长江和李德凯,好像是同一天的生日。”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胳膊上又多了一些淤青。 “李德凯又来找你了?” “嗯。”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红姐却突然抬头看着我,眼睛亮亮的,有一种隐忍和无畏:“没事儿,不就是要钱吗,我按你说的办,等有了钱,老娘什么狗屁利息都还他。” 第14章 男女搭配 第二天中午,我如约去见了赵丽丽,地点是一家装修考究的茶楼,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叫我来干什么?”我一脸冷淡的问。 赵丽丽给我倒了杯茶:“约会呗。”她含情脉脉地看着我,“你之前在台岛是干什么的呀,跟在白龙王身边吗?” 原来是想来套我的话了,难怪突然对我投怀送抱。 知道了她的目的,我故意回答了一个让她满意的答案,“跟在师傅身边的都是儿徒,入室弟子,像我这种在外面有自己生意的,逢年过节去看看师傅就行了。” “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珠宝投资。”我答,“师傅在东南亚定居,我经常去那边订货,我们师徒见面很方便。” 听说我能见白龙王,赵丽丽眼神都变了。 “看来她想借助我彻底解决这个未知的血光之灾,鱼儿上钩了。”我心中冷笑。 “你见师傅有什么要求吗,比如……不能带外人什么的。” “师傅一般情况下很少见外人,但是之前说过,如果我要娶妻,可以把妻子带给他见见。” 赵丽丽坐到我身边,拉起我一只手放在她大腿上,轻轻的摩挲。她裤子的面料很薄,我能感受到来自她皮肤的温度。 “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背后有金主,我惹不起。”我没有明确拒绝她。 她轻蔑一笑,挖苦说:“马长江那个老头子,我早就受够他了,上了床身体又不行,天天跟我玩捆绑,不要脸。” 我叹了口气,把手从她大腿上移开。 “咱们不过见了两面,你就说对我有好感,说实话,我信不过你。账我结清了,告辞。” 这些话说完,我起身就走,完全不给她挽留我的机会。 我就是要吊着她,只有让她时刻保持在一种不确定、不稳妥的心态里,她才会阵脚大乱,才不会冷静的去想其中的端倪,才会更加认定只有我是她的救命稻草。 从茶楼出来后,我接到了红姐的电话,为了保险起见,这次我没有和她在发廊接头,而是选了一个偏僻的小广场会面。 一见面,红姐难掩激动,“高志明,成了,马长江居然真信了!” 红姐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当时马长江像往常一样和她办完事,她直接浑身抽搐倒在地上,给马长江吓个半死。红姐抽完,然起来抓起纸和笔,没有丝毫停顿的把八字写上,然后换了个阴森的声调问马长江:“这个人是不是你啊?” 马长江知道红姐识字不多,见她能写出自己的八字来,立刻吓得面如土色,连连说是。然后红姐开始了一段精彩的表演。 红姐自称“天妃娘娘”附了身,说地府有小鬼告阴状,状告此人作奸犯科,让他杀人偿命。 “你都不知道,马长江吓得直接尿裤子了。”红姐哈哈大笑,从兜里拿出刚才写的八字给我看,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像画符一样,还真有点大仙儿上身的意思。 “说来也巧,我中午说他有血光之灾,他下午就给我打电话,说差点出车祸。”红姐又说。 我说,这并不是巧合,你前面演的这一段,让他相信了你就是“天妃娘娘”,然后又你说他有灾,他心里便会一直记挂着这件事,从此碰上的每一件不顺心的事儿他就会往这方面想,这就像暗示一样,越琢磨心思越分散,正好他又在开车,出事儿的可能性就比平时高。 我又问是否问出高志远和张志勇的消息,红姐摇头:“他说不认识高志远,至于张志勇……他只说了两个字——渔涌。” “渔涌,看来要去一趟了。”我心里已经开始做好离开的打算。 红姐还沉浸在欺骗成功的喜悦中:“神了,高志明,你真的是神了,那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正巧,手机提示有一条短信,是赵丽丽发过来的。 “高志明,我可以从马长江那里搞到一百万,只要你带我走,钱都给你。” 看看,这就是婊子无情,都不用我去跟她开口,她就主动拿马长江的钱和我谈条件了。 我给红姐看了短信,红姐大喜,突然又有些疑惑。 “高志明,她怎么就这么信你?就因为你说能给她改命?” “当然不是。”我笑:“她岁数已经不小了,人老珠黄,你觉得她跟着马长江混还能有几年可以风光?但是她又不敢把马长江的脏事抖出去,一是怕马长江灭口,二是怕断了财路,不仅如此,她还得为以前的人命官司担惊受怕,你以为她过得舒服吗?” “但是如果逃离了马长江,跟了我这个‘台商’就不一样了,从此改头换面,那可是风风光光的新人生啊。” 红姐看着我,沉默半晌,突然用一种很奇怪的语气说。 “高志明,你真是天生做骗子的材料。” “红姐,你也不差。”这不是恭维。 第二天,我安排了一场去信访局举报马长江杀人和拐卖幼女的大戏,当然,考虑到马长江的势力,为了保险起见,我是雇人做的,而且还是匿名。听说当天下午事情就被压下来了,但敲山震虎,马长江和赵丽丽都急了。 意识到多年前的丑事即将要暴露,赵丽丽开始越发频繁地联系我,明确提出让我带她离开,而我给她的态度是一直在犹豫,始终悬而未决。 计划进行到这一步,时机已经成熟,已经到了宰肥羊的时候了。 在马长江那边,红姐成了幕前的表演者,而我就是幕后的话事人,马长江对红姐越来越依赖,什么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跟红姐说了。 马长江说后街镇的街道图就是当年大师留给他镇压冤魂的风水局,明明大师承诺过万无一失,为什么现在不灵了。 我让红姐告诉他,是因为他身边的女人对他不忠,与别人做了苟且之事,破了他的风水局,那女人当年和他是一起犯的事儿,所以理应也是这风水局中的一部分,但她却不洁身自好,因此导致风水不合,破了局。 而且那女人接触过的男人不少,所以还不清楚到底坏事的是哪一个。 马长江自然而然就把这笔账算到了赵丽丽身上,我再次见到赵丽丽的时候,她已经被马长江揍得鼻青脸肿。 “高志明,我求求你,带我走!”她几乎是扑到我的脚边,“昨晚马长江差点把我打死!他用绳子勒住了我的脖子……在窒息中我看到了那个小女孩……她一会儿在哭,又一会儿对着我冷笑!好可怕!” 我拍拍她的头,没有说话。 她将一张银行卡捧给我:“这是我从马长江那里搞到的两百万!只要你带我走,帮我摆脱那个冤魂,我都给你!” “之前说是一百万,现在拿出了两百万,这个女人还给自己留了退路。”我心里一阵冷笑。 “可以。”我伸手去接银行卡,快接触到卡的时候,她的手却突然往回缩了缩,面露难色。 “我……我可以先给你五十万吗?剩下的钱,等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之后都是你的。” 我暗笑,没想到这个女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理智。 “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必须用你自己名下的存款给我转账。” “好好好,我马上去转。”赵丽丽飞快的点头,似乎生怕我反悔一样。 “后天晚上九点,金色巴黎酒店零八零五号房,你在那里等我,我去接你。” 赵丽丽打钱的速度很快,第二天就到账了,看来这次她是真的急了。 拿到五十万后,我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去找了红姐,带她订了后天晚上的火车票。 “不是一百万吗?怎么拿了五十万就收手了?”红姐问我。 我告诉她,从始至终我想要的都不是那一百万。或者说,从我见到赵丽丽,知道马长江杀过人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把这次诈骗的目标,从马长江换成了她。 “你还记得咱们计划的最后一步吗?”我问红姐。 “不就是设计李德凯和赵丽丽在金色巴黎酒店零八零五号房间见面,告诉马长江,李德凯就是坏他风水局的罪魁祸首,再让马长江教训他一顿,把他赶出后街镇吗?” “对,但你少说了一步,做事一定不要给自己留尾巴,也不要给对手留下翻盘的机会,不然以后吃亏的都是自己。” 我拿出了一个信封,这里面是装的是赵丽丽亲口承认马长江拐卖人口、杀人埋尸的录音铁证,还有我前几天写好的诉状。 等我和红姐离开后街镇后,我会越过宝安市政府匿名交到省级部门,马长江纵使再手眼通天,也不会想到这一步。 “等到东窗事发,别说一百万了,就连他身上的二十块钱都是赃款,早晚都会被追缴回去。”我说。 “但是从赵丽丽手里拿的五十万是我们的,已经洗白的五十万,和担着风险的两百万,你要哪个?” 红姐没说话,但是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已经做出了跟我一样的选择。 一切计划都都按照我们的预想进行着,在我和红姐坐上火车的当晚,李德凯被红姐以给钱为理由,骗到了赵丽丽所在的金色巴黎酒店的零八零五号房。 再次听说后街镇的事儿,是半个星期后,我把举报信交到省级部门,和红姐在一家小饭店里吃午饭时。 那天中午吃饭的人不少,店里十分嘈杂,即便如此,我还是准确听到了电视机里传来的后街镇三个字。 “本台讯,二零零零年三月十五日,宝安市后街镇发生恶性杀人事件,嫌疑人马某江于十五日晚九时持刀冲入金色巴黎酒店,将遇害者李某凯刺死,目击者称……” “据调查,马某江系后街镇某局局长,本案已定性为情杀……” 我嚼着嘴里的饭,对红姐唏嘘:“这马长江可真够狠的,我们本来只是想教训教训李德凯,没想到马长江直接把他给弄死了。” “他死了不是更好吗。” 红姐轻飘飘地说:“高志明,当我发现马长江和李德凯是同一天生日的时候,我扮演‘天妃娘娘’开始,这就是我计划的最后一步。” 然后红姐给我讲了她那次扮演“天妃娘娘”之后发生的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才知道除了我教她说的那些之外,红姐还有自己的发挥。 当时马长江已经深信红姐可以对话“天妃娘娘”,然后又赶上有人匿名举报他杀人和拐卖幼女,马长江深知事情败露的话怕是性命不保了,于是去求红姐,让她向“天妃娘娘”寻一个破解之法。 于是红姐又表演了一次“天妃娘娘”上身,然后告诉马长江,他这次是死劫,想要度过这次劫难,就要找一个同一天生日的人借命。 说完之后,红姐清醒过来就看到马长江面色阴沉的坐在凳子上,红姐当时还有点后悔会不会说的太过了,然后传来了马长江沙哑的声音。 “晓红,这几天你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和我同一天生日的人。” 说完马长江起身离开了红姐的发廊,红姐从马长江的眼里看到了疯狂。这种眼神让红姐害怕,但又让红姐开心,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后来,红姐无意之间将李德凯的生日透露给了马长江。 然后金色巴黎酒店零八零五号房间发生的事情就能推测个八九不离十了,李德凯去找红姐拿钱,在房间只见到了赵丽丽,然后被赶来的马长江碰到,这个时候不管李德凯和赵丽丽说什么,马长江都不会相信了。 李德凯既是破了马长江在厚街镇风水局的人,又是马长江要借命的最佳人选,下场可想而知。 红姐说完后,一直看着我笑,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明明是三月,我背后却一阵寒意。 我有意回避她的目光,笑嘻嘻地打了个哈哈: “可怜了金色巴黎酒店那间风水好格局好的零八零五号房间,我想以后怕是再也不会有人敢入住了吧。” “风水风水,只有遇着了对的人才会有好风水。”红姐笑眯眯地把手放在了我的大腿上,“高志明,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挪开了她的手,又把剥好的橘子放进她的掌心:“敢不敢跟我去一趟渔涌市?” 第15章 土大款 拿着在后街镇从赵丽丽那儿骗来的五十万,我突然明白了一句老话,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 我和红姐从宝安市辗转到了渔涌市以后,一边寻找着我哥的线索,我俩一边过了段潇洒快活的日子。 对于前十七年都在农村刨食的我来说,渔涌市的一切都是崭新的,纸醉金迷的生活让我无比好奇。我怀揣着五十万“巨款”,决定要在渔涌市这个灯红酒绿的新世界,跟红姐一起迈入新世纪。 因此,我和红姐在渔涌市就像游龙入海,五十万没过多久就被我俩花天酒地、鲜衣美食地花掉了一大半。 张志勇这个名字一直梗在我心里,我俩四处打听了一个多月也没有打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我估摸着还需要在渔涌市待一段日子,于是跟红姐商量,不如干脆两人联手,男女搭配搞诈骗,不但来钱更快,而且两人之间还互相有个照应,无外乎就是多换几个身份的事儿。 我俩一拍即合,靠着仙人跳——红姐去勾引男人,我来假装红姐的老公或者兄弟去捉奸。如此做了几票,可是做的每票也就万八千的钱,顶多也就够我俩两三天的花销,跟五十万比起来,实在是入不了我们的眼了。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仅是花钱如此,连骗钱也是如此。 不只是我的胃口变大了,连红姐的胃口也越来越大,几乎随时随地都在跟我研究,什么样的“猎物”是装有钱,什么样的“猎物”是真有钱。 不仅如此,红姐还在物色猎物的过程中发现了自己的一项特长:模仿别人的声音。再加上她会化妆,这两个技能配合起来简直就是天生为干诈骗而生的。 不过红姐一直想要找的大猎物,却迟迟没出现。她一度很沮丧,我安慰她说这种事儿急不来的,还得有天时地利人和才行。找不到大款,那咱就等着,更何况,现在她有“手段”,我“头脑”还行,挣钱只是早晚的事。 要说也是巧了,我这话说完还没超过三天,机会就自己找上门了。 那天是阴历三月十五,红姐过生日,我说那咱俩必须得去吃顿好的,给你好好庆祝一下,于是就去了家看着挺高档的酒店吃饭。 我们两个人点了不少菜,还点了一瓶挺高档的红酒,一边吃一边喝。等我俩吃完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正准备起身结账,红姐突然盯着我身后“哎呀”喊了一声,她自己站了起来,然后顺手把我又摁回了座位。 “李春燕,你是李春燕吗?”红姐朝我身后招呼,眼睛睁得极大,一脸喜悦的样子。我转过身去看,我们后面那桌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对男女。 我第一眼看见那个女人,就感觉她似乎非常老,跟红姐完全不像一个年龄段的人。红姐看起来顶多也就三十来岁,而那个女人看起来怕是有差不多五十岁了。 她穿着一身已经洗得发白的蓝色耐克运动服,头发贴在头皮上拧了个揪,挺窄的一张脸,薄嘴唇,高鼻梁,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去,看起来给人一种在生活中吃尽了苦难,很累很累的感觉,跟我们村里随处可见的农村妇女没什么两样。 但她身边的男人实在是有点扎眼,我忍不住多打量了几遍。 在渔涌市这段时间,那些恨不得把所有名牌logo都挂在身上的人,我也见了挺多,红姐说,那些人的打扮看起来挺光鲜亮丽,但实际那些人的兜里也掏不出来几个钱,而且那种穿着只会让人看起来很土,所以一直以来都不准我那么穿。 这个男的上身穿了件古驰的皮夹克,却搭了条灰色运动裤,看不出来牌子,但脚上又踩着一双黑得发亮的皮鞋,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的。 李春燕盯了红姐半天,这才认出她来,也是又震惊又喜悦,“晓红,你怎么跑来渔涌市了?” 红姐走过去,一屁股坐在这个李春燕的旁边,热情地抓住她的手说:“哎呀,我弟弟之前在广东念书,毕业以后挣了点小钱,就带我来渔涌市这边旅旅游。” 红姐不愧是天生干诈骗的好料子,这谎话张口就来的本事真的是越来越熟练了。 “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弟弟,之前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啊?”李春燕满脸疑惑。 我默契的接过话茬把红姐的谎撒圆了:“红姐是我的远房表亲,但她在我心里比亲姐姐都要好。我爸妈离婚的早,亲戚觉得我是个累赘,都不愿意管我,是红姐供我上的大学。” “真是没想到你还供出来个大学生。”李春燕唏嘘,看样子应该是信了这套说辞,“当初你……算了,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现在这样也挺好,你也算是终于脱离苦海了。” 红姐和李春燕俩人聊得火热,把李春燕身边那位土大款晾在了一边,眼见俩人聊起来没完没了,而且一点都没有关注到他的样子,他有点不乐意了,吭哧了两下鼻子。李春燕脸色突然一变,马上就不吭声了。 “春燕,这位是……姐夫?”红姐立刻跟土大款打了声招呼,“姐夫你别介意啊,我和李春燕是同乡,自从春燕嫁出去之后,我俩已经好多年没见了,这一下见着了就有好多说不完的话。” 我其实从红姐跟李春燕打招呼开始,就一直在留意这个土大款,他从红姐坐下后,眼神就没离开过红姐的脸蛋和身材。 红姐虽然长得不是特别漂亮,但是风情这玩意儿,怎么说呢,我有的时候觉得红姐有点像《玻璃樽》里边的那个女明星,只需要往那儿一站,男人心里就直痒痒。 而且来渔涌市之后的这段时间里,红姐打扮、美容、保养一个不落,靠钱堆起来的魅力,那比在后街镇的时候,可是高出了好几个层次。 “你搞错咗,李春燕系我哋保姆喇。”这个男的一张嘴,就是刺啦啦的一口不适的珠港话,听得人耳朵发痒。 不过我一下就觉得这个人话里面的不对劲,什么老板会带保姆出来吃饭,还吃这么高档的酒店。除非保姆长得年轻又漂亮,但是眼前这个李春燕显然跟年轻漂亮一点都挨不上。 “我叫姜宝山,幸会吖靓女,肿么称呼你呀?”这个男的,直接靠在红姐的旁边就不动了。紧接着就像是孔雀开屏一样,又是捋袖子显摆金表,又是翻衣领显摆金链子。 “我姓郭,叫我晓红就行了。”红姐给我递了个眼色,又介绍了一下我,“这哥是我弟弟,叫高志明。” “幸会幸会,我刚刚听你姐讲起你,大学生,真唔错。”话虽然是对我说的,但他的眼睛却一点都没有看着我,反而一刻不离红姐的胸。 为了向红姐献殷勤,姜宝山主动付了我们那桌的饭钱,然后又掏出钱包拿出一张卡,叫服务员开了两瓶洋酒,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划了六千。 那钱包一开一合,我眼睛看的真切,扎扎实实的一包人民币、港币。钱包从我眼前划过去,然后很快又被塞进了他肥腻的屁股兜里面。 “食饭呀,唔要客气。”他殷勤地给红姐舀了一碗汤,“你哋内地食唔到咁好嘅嘢噶?” 红姐眉头微微皱了一皱,虽说这一个月我们见识了很多珠港人的傲慢,但这么直白地展露在我们面前,还是让人很不爽。 这时,一个女服务员端着一盘坚果拼盘上来:“先生您好,这是您这桌随酒赠送的小吃。” 姜宝山扫了一眼她手上端的盘子,脸“唰”的一下黑了下来,然后哗啦一巴掌掀飞了盘子,腰果花生撒了服务员一身。 姜宝山破口大骂道:“打发乞丐咩?我从珠港嚟跟你啲大陆仔做生意,有嘅系钱!睇唔起边个啊!” 服务员顿时被吓得脸色发白,一个劲儿的道歉说对不起。一个领班样子打扮的男人看到这边出了状况,急忙跑了过来,和稀泥地训斥了服务员两句,然后跟姜宝山赔礼道歉,说了几句恭维的话话,又赠送了一个小菜后,结束了这场闹剧。 李春燕在一旁解释:“不好意思,他对花生过敏,所以反应大了些。” 红姐心领神会,立刻切出笑脸:“都是这个服务员没眼色,也不看看咱们姜哥是什么身份的人,用得着送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不愧是风尘出身的人,红姐的三两句话,哄得姜宝山喜笑颜开,继续喝酒吹牛,场面一下又和谐热烈起来。服务员收拾完残局弯着腰准备离开的时候,姜宝山突然发话:“等一下。”然后从钱包里扯出一张一百块丢在地上,一脸傲慢的说:“小费。” 服务员捡起小费离开了。 红姐悄悄对我打了个手势,我心领神会,点点头。 两瓶洋酒下肚后,姜宝山已经醉得眼神涣散了。我假装去上厕所,趁着起身的功夫顺走了他的钱包。 原本我是打算把他的钱偷走,杀一杀他那趾高气扬的威风。但我刚打开钱包,就被里面几十张不同地区、不同署名的银行卡吸引住了视线。 一个珠港的土大款手里拿着这么多内地银行卡干什么? 我好奇地仔细检查了每一张卡,突然其中一张中国建设银行的银行卡窜入了我的眼帘,银行卡上的卡号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串数字我再熟悉不过,那封索要我哥骨灰运费的挂号信里,写的就是这个卡号,卡的主人叫张志勇,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喝多了看错了,急忙揉了揉眼睛又再次仔细确认了一下,的确是张志勇的卡号。 我顿时酒醒了一大半,本来在渔涌市打听了这么久都没有线索,我都有点灰心了,没想到红姐偶遇同乡突然带来了线索。姜宝山的钱包里,居然有一张张志勇的卡,要是顺藤摸瓜,通过姜宝山找到张志勇,再从张志勇那里问出我哥的消息,说不定就能找到我哥了! 想到这里,我把卡又原样放了回去,连忙回到酒桌上,悄无声息地把钱包放了回去,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红姐还在不停的给姜宝山灌酒,我暗中对她打了个手势,又指了指现在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姜宝山。 这是我和红姐这段时间联手骗钱,逐渐培养出来的默契,我轻点两下左边的太阳穴,表示这个人有问题;红姐连眨两下左眼,摸摸右边的耳垂,意思是让我先控制住局面。 我立刻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又拉着姜宝山喝了起来,我说自己大学毕业,很想去珠港发展,可惜一直找不到门道。姜宝山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拍着胸脯说他可以帮忙。 趁着这个功夫,红姐拉着李春燕去上厕所。 我留在桌上,换着法儿地拍姜宝山马屁,敬他的酒,可李春燕刚离开没多久,原本醉到眼神涣散的姜宝山突然一下子就精神了,轰的一下站起来,大声问我:“李春燕呢?” “上厕所去了。”我一脸的不明所以。 “没我的允许她敢特么的去上厕所?妈的!”一口标准的北方话。 我吃了一惊,一个醉酒的珠港土大款突然无师自通,说起普通话了?来不及容我多想,姜宝山已经站起来,像一只失去方向的轮胎跌跌撞撞地朝女厕所冲去。 撞开门,只见红姐正趴在水池边“哇哇哇”的不停干呕,李春燕在旁边温柔地帮她拍打着背部。 红姐吐完后抬起头,一脸茫然:“咋啦姜哥,出什么事了?” 姜宝山脸色阴沉的可怕,但并没有说话。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万多块钱,最后当然是姜宝山那个冤大头买单。 目送姜宝山和李春燕二人坐上出租车离开后,红姐眉头紧皱的从我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 “我找到我哥的线索了。”我说。 “回酒店再说吧,”红姐长长的吐了一口烟,“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第16章 去珠港 “这个姜宝山和张志勇有关系。”我说:“他包里有一张国家建设银行的银行卡是张志勇的。” “不止呢,”红姐接过话茬,说:“姜宝山戴的劳力士我见过,和马长江手上的那块一模一样。” 马长江就是在宝安市后街镇包养红姐的局长,现在因为杀人、贪污、拐卖人口,正关在牢里等着吃枪子呢。 “不就是款式一样的表吗,说明他有钱呗。” 红姐摇了摇头,说:“那块表就是马长江手上的那块,表带之前不小心被我用戒指划过一道印子,我怎么可能记错。” “对了,这个姜宝山还是个‘假的珠港人’。”我把他喝醉后情急之下冒出北方话的细节说了出来,“他应该只是早些年间偷渡去珠港的大陆人,现在摇身一变成珠港人了,还跑到渔涌市来装港商。” 这种人在渔涌市其实很常见。 “你猜得没有错,刚刚在厕所的时候,李春燕都告诉我了。” “你好像和那个李春燕很熟的样子,她应该不是姜宝山的保姆吧?”我问出了我之前察觉不对的地方。 红姐叹了口气,“她的命也是够苦的,我之前一直以为她嫁去珠港能过上好日子,没想到是过去当牛做马。” 红姐说,李春燕是她的同乡,比她大个五六岁。一九九零年前后,李春燕就去渔涌市的工厂里打工了。没过多久就听说她抱上了珠港富商的大腿。 一九九五年春节的时候,李春燕回过一次村里,当时红姐在家里被打得死去活来,她知道后,塞给过红姐一百块钱,还劝她赶紧跑。 然后,红姐就跑出来了,至于这一路怎么历经艰难,最后又沦落到宝安市,在发廊卖身,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总之,红姐说,李春燕对自己有天大的恩情。好不容易多年后重逢,红姐察觉到了李春燕不对劲,于是让我拖住姜宝山,把她带去厕所仔细询问。 没想到在厕所里李春燕的第一句话,说的就是:“姜宝山不是好人!你带你弟弟赶紧走,千万别跟他掺和在一起!” 红姐拽着李春燕的胳膊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碰她胳膊,才发现上面都是被虐待留下的伤痕,“我看到她浑身就没有一块好皮”。 原来李春燕确实不是姜宝山的保姆,俩人是正经夫妻。姜宝山也不是什么港商,就是个在珠港开黑车的司机。 他们两人十多年前在渔涌市遇上,当时快四十岁的姜宝山看李春燕年轻貌美,连哄带骗地把她带到珠港,结婚、生子。李春燕说,当年有特别多大陆的年轻姑娘嫁到珠港去,老夫少妻也很多。 姜宝山虽然不是自己吹嘘的港商,但是那个时候珠港大陆之间,收入差距特别大,一个月能赚几千港币,在李春燕看来已经是巨款了。 二人浓情蜜意的时候,姜宝山还特意拿了两万多港币给李春燕,让她回湖北农村老家修了两层小楼,李家那时候在村里,结结实实的风光了一把。 也是在那个时候,李春燕见到了饱受家暴折磨的红姐,给了她一百块钱。 风水轮流转,没想到没过多久家暴就落到了李春燕的头上。姜宝山撕下了自己伪善的面皮,暴露出暴力、凶狠、还有变态性癖的真面目。 红姐看着李春燕身上的伤,忍住怒气问她:“那你怎么不跟他离婚啊?跑啊!你当时怎么教我的,你忘了?” 李春燕哭着摇头:“我跑不了!我们两个不一样的,我……” 李春燕话还没说完,烂醉如泥的姜宝山就冲了过来。红姐立刻装作喝醉酒的样子,让李春燕帮自己拍背,才把这件事糊弄了过去。 我和红姐在酒店里理了大半夜,有两个问题没搞清楚: 第一:李春燕说自己跑不了,为什么跑不了? 第二:姜宝山为什么说自己老婆只是个保姆,还当着老婆面,对红姐这么殷勤? 要想解决这些疑问,看来只能再找个机会去问李春燕了。 姜宝山对红姐很上心,第二天一大早,又打电话来约红姐一起出去吃午饭。 红姐带着我赴约,果然不出我所料,整场饭局姜宝山都在显摆自己是如何的有权有势,人脉广阔,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只要红姐跟了他,回到珠港,那一定是吃香的喝辣的。 随后几天更是如此,姜宝山天天和红姐见面,三番五次问红姐愿不愿意和他回珠港,红姐有意吊着他,期间几次想找机会和李春燕单独相处,但是都被姜宝山破坏了。气得红姐牙根痒痒,到最后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要是再这么拖下去,难保鱼儿脱钩,红姐跟我商量,就这几天,必须找机会问出点什么来。 没过两天,姜宝山约红姐下午看戏。我到现在都印象深刻,是粤剧的《救风尘》,我当时不感兴趣,后来才知道,讲的是一个叫赵盼儿的风尘女子,有情有义,从恶霸手中救出好姐妹的故事。 台上的赵盼儿歌声哀怨,如泣如诉,我看到红姐在台下看的频频拭泪,两眼通红。两个时代的风尘女子,这是同时泪洒当场,一起哭诉命运不公啊。 我没什么耐心,只觉得姜宝山十分装逼,还不如去看场电影。一转头,就看到李春燕坐在我们后排,也正默默地擦着眼睛。 当天晚上红姐就下了决心,一定要把李春燕救出来。 我也正打算顺着姜宝山去找张志勇,于是我俩一拍即合,她带我一起,跟姜宝山去珠港,而且这个姜宝山出手阔绰,看样子不是那种捏点小钱装大款的人,不如干脆搞局大的多捞点钱,一举好几得。 但现在去珠港,唯一的办法就是红姐需要先假意答应姜宝山的求婚。她随即给姜宝山打了电话,告诉他去珠港可以,但是她得带着弟弟一起。 电话里姜宝山大喜过望,还说大学生现在在珠港很抢手,承诺到了那边帮我搞定工作。 接下来几天,他鞍前马后为我和红姐办去珠港的手续。 姜宝山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的,普通人去珠港,光是手续就得办好几个月,但他只花了五天就搞定了。 五天后,我和红姐,还有李春燕,跟姜宝山一起坐上了回珠港的渡轮。 那几年珠港的经济远远领先于大陆,一下渡轮,我就被码头上那些妆容精致,衣服洋气的男男女女吸引了视线。 原以为渔涌市就是人间天堂,没想到跟珠港一比,便没了光彩,街道两侧除了楼还是楼,马路上各种没见过的车来回穿梭,阳光耀眼,洒在街上,珠港看起来更是流光溢彩,绚烂异常。 姜宝山不急着带我们落脚,而是先拐去湾仔的商场转了一圈,给红姐买了好几件名牌衣服,还有一只迪奥包。借着红姐的光,姜宝山也给我重新置办了一身行头。 有好几次,李春燕看着红姐欲言又止,但都被姜宝山一个眼神吓退。 逛完街,我们四个人打“的士”回家,出租车左转右转,驶出了商业区,然后又转进车流里,最后在一片密密麻麻宛如蜂巢的建筑前停下。这里好像是珠港的另一面,外界再如何繁华灯光好像都照不进来。 “下车吧,到家了。”姜宝山说。 “你就住在这儿?”红姐眼中的诧异不像是装的。 还没等姜宝山解释。很快,又一个炸雷迎面而来。 一个看上去八九岁的小姑娘从楼梯上跑下来,一把搂住李春燕的腰,怯生生打量我们,然后蔫蔫地开口:“妈咪,你们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我好饿啊。” 我看了一眼红姐,她浑身都绷直了,大声的质问:“姜宝山,李春燕,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一个被骗婚的可怜女人,被红姐表现得淋漓尽致,完全看不出来是演的。 姜宝山半哄半威胁地把我和红姐带上了楼。 楼里十分昏暗,连盏灯都没有,一条走廊里密密麻麻排着十几户人家,家家户户都门户大开,我边走边往里望,六七口人,挤在看上去也就十来平的蜂窝中,怕是连转身也难吧。 这里的男人穿着汗衫和拖鞋,半蹲在门口抽烟、吃饭;女人也是衣衫不整,披头散发,有的干脆连内衣都没穿,套着松垮的睡裙,提着水壶大摇大摆地下楼。 姜宝山的家靠近走廊里面,也就是个三十来平的小屋子,但有意地隔出了卧室、客厅。 麻雀虽小但是五脏俱全,看得出来,至少李春燕是在认真地经营这个家。 我们挤在沙发上说话,李春燕端来三杯茶水,然后乖顺地走进了厨房。 事已至此,姜宝山终于跟我们说了实话。 连装模作样的港普都撤了,直接换成北方话:“我虽然不是港商,但赚的钱比大陆多多了。我要是港商我找你干什么,我找港姐去了!” “那你和李春燕怎么回事?”红姐坐下就哭了,边哭边问。 姜宝山直接承认他和李春燕感情不和,打算下个月就离婚,回大陆确实是为了找个老婆。 姜宝山还在继续吹牛,一会儿说只要跟了他,他随便从指头缝里漏出点,就够红姐的大陆穷亲戚吃饱了;一会儿又说,现在渔涌市想抱珠港人大腿的娘们多得是,你郭晓红不要不识好歹。 既来之则安之,我用手点了三下下巴,让红姐再哭一会儿。我们得稳住姜宝山,要是他确实没什么钱,别的目的能达成也行,钱,有的是机会搞。 红姐呜咽了一会儿,然后装作实在没办法的样子开始跟姜宝山讲条件:“要是这样,你说好的,会给我弟弟找个好工作,别再骗我了。” 姜宝山顿时喜笑颜开,那双手又要往她腿上摸去,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电话里说,要姜宝山立刻去码头接客人。他临走前,让李春燕好好招待我们姐弟。 姜宝山一走,李春燕就从厨房里走出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面,一口一口地喂给女儿。 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李春燕的眼泪忽然噼里啪啦地砸进碗里:“晓红,我让你不要来,不要来……你怎么还是来了?” 她一哭,红姐也跟着哭了:“我不来你怎么办?这种日子你打算熬多久?” 我让她俩先别哭了,目光转移到一旁的孩子身上,问李春燕,她就是你跟姜宝山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我叫琦琦,今年九岁了。”琦琦一脸天真地回答。 吃饱后琦琦不一会儿就困了,李春燕把她抱上床,又盖上了被子,确认孩子完全熟睡以后才敞开了话匣子。 终于可以好好说话了,我跟红姐也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我问李春燕为什么不离婚。李春燕叹了口气,无奈的说:“这里和大陆不一样。大陆人来珠港就是一张‘单行证’,我跟姜宝山结婚以后,在大陆的户口就被注销了,我和孩子的珠港身份证都在姜宝山那儿,不知道能去哪。况且我也试过了的……” 李春燕说她曾提过一次离婚。姜宝山当时没说什么,晚上收车回来的时候,提了一只麻袋,麻袋里传出小狗的嘤嘤声。 然后,他从厨房拿着一把菜刀出来,当着母女二人的面,一刀接一刀地捅进了麻袋里。一边捅,一边威胁,只要敢跑,李春燕和孩子就是这个下场。 问到姜宝山为什么能当着老婆面,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让红姐也跟他。 “一个珠港人娶好几个老婆,是很常见的。”李春燕说。珠港在一九七零年才废除一夫多妻制,有两个甚至更多个老婆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譬如大名鼎鼎的赌王,四个老婆无数情人,常年霸榜娱乐小报。 我让她俩先聊着,自己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屋子很小,前后左右不过十步就能走完,桌上乱七八糟的,堆满酒瓶、乐透彩、马票。 房间一角辟了块晾衣服的地方,衣架上挂满了大小不一的衣物,有的松松垮垮像个麻袋,有的又只有巴掌大小像块抹布,怎么看也不像这家人穿的。 不过,最让我奇怪的是,屋里的卫生间极大,里面有个我在酒店才见过的浴缸。 这么小的空间,怎么会有浴缸这种占地方又不实用的东西,实在是“阔气”得奇怪。 我正想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给红姐,姜宝山突然回来了。 第17章 端倪 看到姜宝山回来,红姐瞬间就进入了角色:“姜宝山,我刚才仔细考虑过了,我和我弟弟已经随你来了珠港了,回去也没有那么容易,看在你这段时间待我姐弟俩这么好的份儿上,我可以答应和你结婚,但是你必须要先和李春燕离婚,只要你俩离了婚我们立刻就结婚。另外我现在也不想住在这里,你给我换个地方住。” 姜宝山一愣,明显不乐意:“我和李春燕离婚是早晚的事儿,你非得掐这个时间干什么?”随即眼睛一转,笑了:“你是怕她影响我们办事儿?放心,我俩办事儿的时候,我让她滚出去,等我俩办完事儿再回来。” 红姐不为所动,还是坚持自己的条件,姜宝山好言劝了几句后,慢慢脸色变得阴沉,明显不太高兴。 我见气氛不对,连忙站了出来,挡在红姐和姜宝山中间。我本来就比姜宝山高出一头,再加上这段时间吃得还不错,身体也结实了起来,往姜宝山面前一杵,确实还挺唬人。 “姐夫,我姐现在就这么点要求你都办不到,以后你能真心对她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威吓起了作用,姜宝山在附近找了家酒店,开了半个月的房,给我和红姐暂时落脚,他也答应红姐,会尽快和李春燕离婚。 第二天一大早,姜宝山又来找红姐,专门打车带我俩去伊利莎白大厦商场里购物。 红姐一点儿也不客气,喜欢什么要什么,姜宝山就跟在后面一直刷卡。可能是刷卡刷得姜宝山手抖了,一个不稳,他的钱包落到地上。 我趁机弯腰帮他捡,又故意捡钱包的时候把钱包开口朝下,乱八七糟的卡、纸币、钥匙全部哗啦啦的掉在地上。 “对不起啊姐夫,我不是故意的。”我赶忙蹲下帮着捡东西,一边捡一边故作诧异的问:“哎,姐夫你这卡挺杂的啊,怎么有这么多大陆人的卡。咦,这张卡怎么好像是我朋友张志勇的啊?怎么会在你这里呢?” 我拿起张志勇的那张银行卡,站起来询问姜宝山。 姜宝山脸色如常,没有任何慌乱:“我不是专门拉大陆客人的吗,有些客人下车走得急,会不小心把东西落到车上,我就顺手先收起来,下一次遇见的时候,就还给他。” “没想到姐夫你还挺‘学雷锋’啊。”我笑了笑。 姜宝山伸手把卡接了过去,又插回皮夹子里,然后突然声音阴森的问我:“老弟,那么多银行卡,银行卡上那么多数字,你怎么就能一眼认出来,这张卡是你朋友的?” 我不慌不忙的说:“张志勇是我在广东上学的时候认识的好大哥,读大学的时候我家里穷,经常在他那里蹭吃蹭喝,他出去一般刷的就是这张卡,那张卡的右上角有个牙印,就是有次喝多的时候我咬的,我一眼就看到了,不信你可以拿出来看。” 姜宝山又把那张卡拿出来仔细看了一眼,果然有。 好险,幸好之前我做了准备,那天顺了姜宝山的钱包去厕所的时候,我发现了这张卡就故意在卡上咬了个牙印,就是防着这一天。 “姐夫,我这朋友当时跟我说要去珠港搞大钱,还说等他安顿好找到了好机会就让我一起来,但是到了珠港以后,就突然不联系我了,狗日的肯定发财了,怕我找他借钱,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我想想啊……”姜宝山摸着自己下巴,好似真的在努力回想,“我记得那天他让我送他去了九龙,他把卡落在我车上了,本来还想着再碰到他就把卡还给他,可惜后来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得到了张志勇的线索,我一头就扎进了九龙,每天早出晚归。而红姐的精力则主要放在姜宝山的身上,每天铆足劲儿地怂恿他赶紧和李春燕离婚。 姜宝山最开始还会糊弄红姐一下,说快了快了,推脱说珠港离婚的流程麻烦。但是一个星期之后连演都不演了,直接亮出自己无耻的嘴脸:“我一个珠港人找你们两个大陆老婆怎么了?你们两个不是好姐妹吗,一块儿伺候我不是正好?” 红姐气了个够呛,说不管这王八蛋有多少钱,一定得把他所有的钱都骗过来,让他变成穷光蛋。 “你那边查张志勇查得怎么样了?”红姐问我。 “查到点线索但不多,张志勇确实在九龙出现过。” 顺着姜宝山给的线索查下去,我发现张志勇是偷渡来的珠港,曾经藏在九龙一家“乐园茶餐厅”里打工。 从餐厅老板的口中,我终于了解了这个追查了一年多的男人——张志勇,宝安人,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身材很瘦,沉默寡言,谨小慎微,平时被欺负了也不敢反抗。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张志勇跟老板请了假,说家里有亲人过世要回去处理后事,但走了以后就再也没回来,连压在店里的一个月工资也没回来拿。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而红姐这边,她软磨硬泡了好久,终于从姜宝山口里套出他还有张卡,里面有二十万港币,“你想个办法,先把这笔钱搞出来?” 我冲她点了点头。 “姐夫,你平时玩不玩马?” 第二天一大早,姜宝山像往常一样准备接红姐出去吃喝玩乐的时候,我拉开他的黑色桑塔纳,坐上后排,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姜宝山的脸顿时拉了下来:“谁让你坐的?滚下来!” 姜宝山这突如其来的脾气爆发让我觉得非常奇怪,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姜宝山虽然性格暴力,但非常善于伪装,从来不把心思挂在脸上,不知道他今天抽的什么风。 我下了车,看见姜宝山从前排驾驶座的左下方,拿出来一个小喷壶,对着车内仔仔细细的喷了一遍,一股浓烈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扑面而来。 红姐捂着口鼻小声抱怨:“每次开车前都得喷一阵,呛死人了。” 喷完以后,姜宝山的脸色变得稍微好了一些,然后又从车座下放抽出一个盒子,从盒子里拿出一次性坐垫铺上,对我说:“老弟,不好意思啊,别介意,不是不让你坐,而是我这车经常拉客,不太干净,你垫上垫子坐。” 我虽然奇怪,但是又不好直接问,只好老老实实坐在后排的一次性坐垫上,继续刚刚那句没说完的话:“姐夫,要不要一块儿玩玩马。我这两天认识个人,他说他有赛马会的内部消息,知道哪匹马会赢,稳赚不赔,咱俩一起买啊。” 姜宝山咧了一下嘴,明显不信:“这种小道消息,我一天能听八十个,那都是骗人的,老弟你可不要上当啊。” “我这个是真的。”我一脸认真。 姜宝山不再接话。 晚上八点,电视里那匹黑色的八号马正跑得风驰电掣,将身后的马匹远远地甩出半圈。 我笑嘻嘻地晃着手里的马票,说:“姐夫,你看吧,我的内部消息是真的,真的能赢。” 姜宝山愣了一下,抢过马票仔细观察起来,“我靠,不会是巧合吧?” “是不是巧合,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我继续怂恿。 姜宝山思考了一会,从钱包里掏出一千块港币递给了我。 过了两天,我拿着一万五千港币和一张押注的十号马票回来交给了姜宝山。 姜宝山拿着马票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又扔回给我:“真这么准?再来。” 这一次他给了我一万港币,但是还是没有完全相信我。 姜宝山当然是看不出什么异样的。珠港赌马的马票都是纯手写的,也就是在选中序号的相应地方进行涂抹。 模仿笔迹对我来说不是个事,只要随便去买一张马票,把押注和金额改掉,最后再用自己的钱补给他,装作赌马赢来的就行了。 我打算多放几次饵,让他吃点甜头,等他彻底相信我后,再怂恿他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出来,一把赢。 连续赢了三次以后,我感觉姜宝山已经对我深信不疑了,给我的数额也从最开始的一千港币变成了现在的五万。而我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也忍痛给他拿了十万块回来。 妈的,他现在带着红姐吃喝玩乐的钱都是从我这拿去的,之前在后街镇骗来的钱几乎要花光了。 不过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我特意叮嘱红姐这几天柔和一点,尽量顺着点姜宝山,让姜宝山相信她是真心要跟他过日子,这样我们后面才好收网。 另一边,我调查张志勇又发现了新的线索。我查到一个之前和张志勇一起偷渡过来打工的同乡,他说张志勇的确在一九九九年十一月请过假回大陆,但是十二月他就又从大陆来珠港了,找的是蛇头“大力哥”。来珠港之前还给这个同乡发了消息,问了问这边的工作情况,说他这次过来准备换个工作。 在珠港自由行还没开通之前,从大陆去珠港的限制是非常多的。所以普通人当时想要来珠港,基本都是偷渡,要么走水路,靠游泳“游”过去;要么就是找“蛇头”,靠藏在集装箱或各种进出口的货物里,被“带”过去。 不过能出来干蛇头的哪有几个好人,除了偷渡,他们还干别的行当。那个张志勇的同乡告诉我,每年从大陆偷渡来珠港的内地人不知道有几千几万,但最后能安全落地的又有几个?那些失踪的人去哪儿了,根本没人知道。 我花了不少钱,找到了一个和张志勇一起偷渡过来的男人,据这男的说,他们当时过来一共三个人,最开始藏在运往珠港的集装箱里。 集装箱运到维多利亚港口,等海关象征性的检查结束之后,各自的蛇头就会来认领联系各自的偷渡客。张志勇那天上了一辆黑色的桑塔纳。 “黑色桑塔纳?”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里,姜宝山的脸从我的脑袋里一闪而过。 姜宝山,黑色桑塔纳,张志勇的银行卡,马长江的劳力士…… 这些零散的线索像珠子一样摆在我的面前,但我始终想不透其中的联系,还缺少一条把珠子串起来的线。 我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再向姜宝山打听打听张志勇的事情的时候,姜宝山却头一次主动找到了我。 “老弟呀,有些话,本来不该我来说的——”姜宝山板着张脸,“但我和你姐现在这关系,你也算是我的小舅子,作为姐夫我就不得不说了,你看你堂堂一个大学生,你姐姐这么辛苦供你读书出来,花了多少钱多少精力,你现在却沉迷赌马,实在是对不起你姐姐的付出,也对不起你自己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 我一边听着,心里一边觉得好笑,这个一心想找两个老婆的人渣,居然教育起我来了?真他妈有意思。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而且来珠港之前也答应你姐要给你介绍一份好的工作,所以托人给你找了个证券公司的工作,现在事情都已经办妥了。”又粗又厚的手掌拍在我肩膀上,还用力地按了按,“走,我先带你做个入职体检去!” 我跟着姜宝山来到他那辆黑色的桑塔纳前,还是一样的流程:他先拿出一次性的坐垫,铺满副驾、后排,又从车座下拿出小喷壶,仔仔细细地喷了起来。 “姐夫,你可真讲究,这个车已经擦得这么干净了,也没啥异味,怎么还喷啊?是不是怕我把你的车坐脏了。” “没有没有,你安心坐着,我就是习惯了。” 姜宝山带着我,穿过珠港的大街小巷,在一栋小楼里做了体检。 做完体检,姜宝山还专门交了一千港币的“加急费”,两个小时后我们就拿到了报告。报告上面一堆乱七八糟的数据,最后结论归结起来,简称为两个字:健康。 姜宝山连连称赞,“不错,不错,年轻就是好!” “那姐夫我什么时候能去入职?” 姜宝山把报告单揣进兜里:“过两天,等星期一早上九点,到时候我亲自送你去。” 姜宝山不对劲。 第18章 商人和货品 我对姜宝山的怀疑越来越多,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重 姜宝山看我的眼神让我想起了云阳省煤矿的陈品志,想起了南洋市金英娱乐城的英姐,想起了宝安市后街镇的马长江和赵丽丽。一种多次游走在危险中的本能让我汗毛炸立,当晚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红姐。 但红姐现在沉浸在另一个喜悦中:“姜宝山准备和我求婚了!” “这么快?”我不敢相信。 “是真的。”红姐骄傲地挺起高高的胸脯,“这半个月老娘下了死功夫伺候他,他终于答应和李春燕离婚,跟我结婚。” “那他就没提出什么要求?”我追问。 “孩子他不要,不过也不会给钱。”红姐说,“不过没关系,钱的话反正有你,他不是已经完全信任你了吗,到时候你再弄几局赌马,把他的钱全部骗出来。不过到时候咱们打个商量,分点给李春燕和孩子。” 见我不说话,红姐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咱们连马长江和赵丽丽都能耍得团团转,区区一个姜宝山,算得了什么?给李春燕的钱,从我那份里出好了吧。” 红姐以为我不说话是有什么顾虑,另外也是怕我对于钱的分配有意见。但我其实担心的是姜宝山可能没这么简单,我需要给自己留点后手,以免事情出问题,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姜宝山约我们明天晚上去他家吃饭,到时候在饭桌上,他会正式向李春燕提离婚,向红姐求婚。 我也不想再耗下去,一是我也没钱再陪他赌马了,二来张志勇的线索又回到了姜宝山身上,我决定抓住这个机会,灌醉姜宝山,把他的钱都弄出来,然后用点手段逼问他张志勇的线索。 第二天下午六点,天还没黑,我和红姐如约来到了姜宝山的家,李春燕正在厨房里忙碌,姜宝山坐在客厅里抽着烟。 “琦琦呢?”红姐问。 “送到邻居家玩了。”姜宝山回答,“这种事儿,咱们还是避着点孩子吧。” 没想到姜宝山也会考虑孩子,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 很快,一大桌子饭菜摆齐了,姜宝山从冰箱里拿出了两瓶啤酒,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 “晓红愿意跟我在一起,那是我的福气。李春燕,以前是我对不起你,以后离了婚咱们还是朋友,孩子归你,有啥需要我做的就开口。”姜宝山一番场面话说的挺漂亮。 红姐和李春燕对视了一眼,各自干了。 见红姐和李春燕喝完酒,姜宝山又站起身,满了杯酒,要敬我:“高志远,你放心,以后你就和我亲弟弟一样,只要你在珠港一天没站稳脚跟,姐夫就养你一天。” 我也假模假样的端起酒杯,说:“姐夫,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我姐从小命苦,后来又为了供我上大学,一直以来也没过上过几天好日子,我们姐弟俩不图你有多少钱,只要你和我姐踏踏实实过好日子,比什么都强。” 为表诚心,我一仰头干了酒。 之后姜宝山又给我倒了几杯,我心想只是啤酒,也就没有推辞,三两口喝下肚,准备再喝一点,就去找找有没有更烈一点的酒,准备想办法灌醉姜宝山。 吃着吃着,我感觉脑袋突然特别沉,眼皮也直打架。我以为是自己喝的太快了,于是使劲晃了晃脑袋,想出去吹吹风散散酒劲,可刚从凳子上站起来,两腿一软,咣当就倒了。 “我操,糟了,中这王八蛋的计了!”这是我倒下去之前最后的想法。 等再醒来的时候,我浑身被扒得精光,赤身裸体的躺在浴缸里。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捆住了。 红姐全身赤裸着靠在地上,也是双手双脚被绑着,胳膊上、大腿上出现一条条细小的血痕。尤其是那一对胸脯,遍布咬痕,触目惊心。 “怎么回事儿?”我挣扎着问红姐。 红姐气喘吁吁地说:“咱们都让姜宝山给耍了!” 长达半个月的不安终于在这一刻得到印证了。 姜宝山在酒里下了药,我跟红姐都被他药倒了。只是红姐喝得不多,所以醒得也快,被姜宝山虐奸后,迷迷糊糊听到他在跟什么人打电话,说什么“健康……送货……十万……” 这几个词就像一根线,立刻把我脑袋里之前散乱的信息串了起来。 蛇头,黑色桑塔纳,张志勇的银行卡,马长江的劳力士,装满空气清新剂的小喷壶…… 妈的,我又被人卖了! 之前到处打听张志勇的信息时,听好几个人跟我讲过,珠港鱼龙混杂,什么黑事儿都有,偷渡客中消失的那些人,很有可能是在珠港被杀掉卖器官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姜宝山每一次出去“接客”,都是去拉被骗到珠港的人,甚至有的时候车上坐的压根就不是人,而是已经被取出来的器官! 难怪车上要铺一次性坐垫,要喷空气清新剂,估计就是怕留下异味。 另外马长江的劳力士手表在姜宝山手上,这俩人怕是也有关系。虽然马长江是局长,但他和赵丽丽狼狈为奸,拐卖未成年女孩,这姜宝山应该就是马长江在珠港的下线;再联想起姜宝山主动带我去做体检,看到我体检报告上的“健康”时脸都要笑烂了的表情…… 想到这里,我震惊不已,这姜宝山做的黑色行当可不少啊。遇见这么个狠人,我心里也一下慌了。 透过卫生间门的缝隙,我看见鼻青脸肿的李春燕双手也被绑着,拴在餐桌前,姜宝山正啪啪扇着她的脸:“贱人,让你听话跟我赚钱,你居然还想跟外人一起搞我,你以为他们能救你?信不信我明天就找人,送你还有你生的那个赔钱货,一起给我卖逼去!” 不一会儿,姜宝山拿着个麻袋走了进来,皮笑肉不笑:“怎么样?小舅子,今晚的招待,你觉得怎么样?”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们的?”我不甘心的问。 姜宝山拿出一张马票摔在我脸上,问我:“六月十四号这张马票,赢了五万块,你从哪里买的?” “沙田马场。”我说。 姜宝山一拳打在我的脸上,狞笑着说:“六月十四号沙田马场没开,整个珠港只有跑马地开了,还好老子多留了个心眼,不然还真被你这臭小子给骗了。” 我被这拳打得眼冒金星,心里暗骂:妈的,犯蠢了,我一般都是一次性买很多马票进行修改,没想到会遇到马场没开门的情况。 姜宝山打开麻袋,又从浴缸下拿出一块砖:“我平时最恨别人骗我,不过你们俩,我倒要谢谢了。以前我只拉货,这回直接交货,不得再多挣好几万?” 红姐挣扎着哀嚎:“姜宝山,是我让他骗你的!你放了他,以后我好好跟你过日子,求求你。” 姜宝山回头给了红姐一个耳光:“臭娘们,再逼逼把你也卖了。” 恐惧到一定程度之后,我居然变得无比冷静:“姜宝山,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但是就算是死也让我做个明白鬼,张志勇在哪儿?” 姜宝山干的这些勾当,虽然我也猜到张志勇大概率是出了事了,但心里还是抱着一丝侥幸。 “张志勇?几个月前我拉过他,他一直求我退他点偷渡费,说家里爹娘死了,还有弟弟妹妹要读书。不过他现在应该是享福了,不知道活在哪个有钱人身上爽着呢。” 姜宝山说完,没有再给我说话的机会,一砖头拍在了我的脑门上。 晕倒之前我脑袋里居然浮出一个可笑的想法:我这腰子不知道会被哪个富商高官拿去,希望他们以后善待它,毕竟我还没用过几次呢。 再次迷迷糊糊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听到耳边有小声的抽噎,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桑塔纳的后座上,前面驾驶座好像坐着姜宝山,但奇怪的是他正和李春燕拥抱着哭泣。 听到我起身的动静,“姜宝山”转过头,我吓了一跳,刚要闭眼继续装晕,这才发现前面的“姜宝山”竟然是红姐假扮的,她脸上挂着小胡子,戴着顶滑稽的鸭舌帽,看起来古怪又好笑。 “姜宝山呢?”我问。 李春燕突然开口,“卖了,卖了十万。”冷静的脸上还挂着泪。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一把拉开副驾驶前的储物箱,那只装满空气清新剂的小喷壶正安静地躺在这里。 我长舒了一口气,果然,我的后手救了我们一命。 最开始我只是怀疑姜宝山,但没有证据,一切都是我的猜想。 姜宝山说周一要送我去上班,又在周日晚上向红姐求婚,还答应和李春燕离婚。他这一切做得都太赶了,直觉告诉我,姜宝山不对劲。 之前在渔涌的时候因为那个服务员,我记住了姜宝山对花生过敏的信息。于是我特意去市场上买了个一模一样的小喷壶,在里面装了用花生酱稀释的水,放在驾驶座的左下方,又把装有空气清新剂的喷壶藏在了副驾驶前方的储物箱里。 我本来计划周日姜宝山跟红姐求婚的时候,就把钱拿到手。 如果中间出了意外,他在用车的时候,会打开那个装有花生酱水的喷壶,然后他就会因为过敏而失去抵抗能力,这样我们也有机会脱身;如果一切顺利,到了周一他送我去上班时,我会把真正的喷壶换给他,再找机会出来跟红姐汇合。 我的直觉救了我们一命。 姜宝山把我拍晕后装进了麻袋,扛着我来到地下停车场,装进后备箱里。接着又是一套常规的流程:打开了我换过的喷壶。然后很快姜宝山就因为过敏倒在了黑色桑塔纳旁边。 同时也是老天保佑,恰好琦琦和几个小孩在地下停车场玩耍,见到了休克的姜宝山,就想着回家找妈妈。 这样,李春燕和红姐才获救了。 获救后,李春燕跟红姐摊牌,之前她一直负责给姜宝山清理卫生间,她不是没想过报警,但又怕被姜宝山还有他背后的人报复,怕不仅害了自己还会连累孩子,所以就这么成了帮凶。 两个人正合计下一步怎么办的时候,姜宝山的手机突然响了。红姐接通手机,装出姜宝山的声音,问出了这一次交易的地址和流程。 李春燕当机立断,抓起砖头,就把姜宝山的头砸烂了。 形势瞬间攻守逆转,卖货的商人变成了被卖的货品。红姐被李春燕的突然行为吓住了,但很快也反应过来。这种交易就像下水道里的老鼠,谁都不能见光。 红姐穿上姜宝山的衣服,打扮了一番,装成了姜宝山的样子,按照电话里的要求,把车停到了一个停车场里最靠里的位置,然后带李春燕离开。 半个小时后,二人再进去开车,车上的姜宝山已经消失了,车上多了一个麦当劳的纸袋,里面装着十万港币。 回到那间破屋子后,李春燕不容我俩拒绝,把十万块港币全部塞给了我和红姐。 李春燕说砸烂姜宝山的头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她和姜宝山是合法夫妻,只要找不到姜宝山,那他的钱,就都是自己的。 她说之后会报警,就说自己被丈夫家暴,身上新旧交错的伤就是最好的证据。 她告诉我俩,自己准备一口咬死,姜宝山打完自己后就出门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样她就会跟孩子一起,被安排先住进妇女庇护中心。 我觉得红姐受到的震动和惊吓比我大很多,我俩连伤都没养,只想立刻马上离开珠港。 尤其是红姐,不仅李春燕最后的决断出乎她的意料,姜宝山那个畜牲,还在她的股沟处用烟头烫了三个疤。 他跟红姐说,这跟生猪出栏时的质检一样,烫了这三个疤,红姐要做他一辈子的“猪”。 这件事成了我和红姐之间的一个禁忌,我们尽量不去提起。 回到大陆后,我和红姐很久都没有再出手,也再没想过要去钓什么“大鱼”。 第19章 做牌 二零零二年三月二十二日,我和红姐乘坐k157次火车,从豫阳省荥州市出发去江楚省覃州市。火车上人特别多,到处都是人腚,火车过道都被挤的水泄不通,每次列车员推着零食小推车出来的时候,都会引起一阵混乱和抱怨。 火车中途在鄂隆站停车的时候,从车站上来了一个白胖子,穿着一件的确良的衬衣,化纤的裤子,刚上车就习惯性地拎了拎皮带,彰显他腰间的手机。 一到座位上坐下,他第一眼瞄了下红姐的胸。 白胖子的那个眼神非常的迅速,就像是平常人的扫视,有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这几年的遭遇,让我对人的眼神异常敏感。当一个陌生对象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那个人眼神第一个定位的地方是相当重要的,因为这很大可能就是你的切入点。 白胖子身上有一股若隐若现的奶骚味,再结合他的外在条件、性格特征和精神状态,我猜测他应该是家里刚生了小孩不久。 白胖子没带什么行李,就身上背着一个斜挎包,可见的唯一目标物就是别在他腰间的那台手机。那是一台今年很火的一款手机,夏新a8,市面上新机价格三千八百元,二手市场还能值两千多块钱。 二零零二年,两千多块钱差不多是普通人三个月的工资,已经足够我和红姐歇一阵了。 至于我为什么突然对这几千块钱都感兴趣,这就得说到二零零零年我和红姐从珠港死里逃生回到渔涌,这件事让我和红姐深受打击,尤其是红姐遭受了姜宝山很多虐待,整个人变得敏感又低沉,所以回了大陆后我决定先带红姐四处走走散散心。 我俩从赵丽丽那儿骗的五十万在渔涌和珠港就花的差不多了,回到渔涌的时候身上就只有卖掉姜宝山时拿到的那十万港币,刚尝过有钱的滋味,花钱根本收不住手,我和红姐身上的钱很快就见底了。 不过出去走走后,红姐心情的确好了不少,但是生计问题也随之就提上了日程,由于忌惮遇到姜宝山的经历,我俩这次没敢再走偏门。 当时我和红姐住在“中国电子一条街”附近。打听到有很多人从渔涌进电子产品到京都卖,赚个差价,据说还挺挣钱。 我和红姐都觉得做点正经生意比走偏门风险小,于是就带着仅剩的一万块钱,跑去了京都,在中关村海龙大厦附近承包了一个摊位,卖复读机。 那一年海龙大厦刚刚开业,异常火爆,每天的客流量高达五万人,卖电子产品的摊位密密麻麻的到处都是,竞争相当激烈,你能想象到的一切手段都有人用,连我和红姐这种之前走偏门的人都顶不住,二零零一年初,我们在京都实在是竞争不过,于是决定转战到荥州的电子城。 来了荥州后竞争虽然比不上京都,但是这边做这个生意的人也不少,所以我们的生意还是毫无起色。 我和红姐的电子生意,到二零零一年底的时候已经赔得身无分文了。这段经历再次给了我们当头一棒。 不过经过这两年跟这些商户的勾心斗角,我和红姐虽然在做生意上失败了,但对社会和人心的认识更加透彻,红姐这时也终于过了心里的那个坎儿,我俩合计着重拾老本行,准备先南下搞点钱解决生计,然后再做长远打算。 眼下这个白胖子就是我们重新出山后的第一个猎物。 不过从这个人的穿着来看,并不像是什么有钱的人,他买这个夏新a8纯属为了显摆。像这样的中年男人,在我的眼里性价比是相当低的。 主要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这种人不容易信任别人。第二个原因:这种人一般都是充大款,实际上身上没什么钱还死抠。 但和我相反,这种人对于红姐来说,他们往往都是极好的猎物,倒不是说能骗到多少钱,而是因为这种人极好得手。比如现在,他至少对红姐的胸产生了兴趣。有时候为了这种兴趣,他们甚至愿意付出全部身家。 我正在琢磨着怎么跟红姐传递一下我的想法,突然车座后排伸过来一张黑脸,拍了拍白胖子的肩膀:“大哥,打牌不,凑一手?”江楚口音。 我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坏了,让人抢先了。 k157次列车,从京都出发,途径豫阳省、直冀省、江楚省、樊阴省,最后到达汉林省,从国家的东北部到国家的西南部,几乎跨越了大半个国家。火车中途经过的地方特别多,车上的人上上下下很频繁,所以车上一路的环境都特别复杂,一趟车上有个三四拨骗子都是很正常的,而且优质的“客户”很多时候会被几拨人同时盯上,经常会存在抢活的情况。 我实在是没有想到,这拨江楚人这么莽,猎物刚上车就下手了。 我回头一看,后面桌上坐着三个人,一个黑圆脸,一个小矮个子,还有一个高个儿方脸。 白胖子搓了搓手,问:“打什么?” “斗地主,江楚和樊阴打法一样。”那个高个儿方脸的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副扑克牌开始熟练的洗牌。 几人商量了一下规则,两个江楚人想打五块钱的底,上不封顶。但是白胖子觉得打的有点大,毕竟是在车上和陌生人玩牌,还是有些顾虑,所以不太愿意。最后几人定的一块钱的底,抓到大小王或者四个二必当地主,一个炸弹翻一番,五番封顶。 这种局叫“做牌”,三五个老乡在火车里假装陌生人,凑在一起打牌。通过手势、暗语,按需要把牌发给对手或者同伙,以及互相对牌。 在公共环境里,尤其是几帮人抢活的情况下,如果是小偷可能会暗中较量一番,但是骗子这个行业正好相反,跳出来抢活的人,往往都是小毛骗,在后头猫着的才可能是大骗子,而且一般这种大骗子都多少有点势力,不只是人员多,有的甚至和列车上的乘警都能扯上关系。 所以我决定先暂时不行动,毕竟我和红姐只有两个人,要是惹了这帮人身后的大骗子,怕是不好收场。我于是趴在后座上一声不吭,看着白胖子和他们打牌,想着等这帮人的“做牌局”结束后,我们再上手,毕竟我的目标是那个手机,他们是现金,暂时不冲突。 和大多数人想的不一样,诈骗其实是一个抄袭很严重的行业,古今中外都没什么创新。 就比如“做牌”这种把戏,其实就是从国外传过来的烂大街套路,只对比较少出门的人来说有欺骗性。 一般都是刚开始让你赢几把小的,尝一点甜头,再让你逐渐输回来几把大的。大部分人,只要赢过就觉得自己还有可能再赢,骗子就利用人总是想挽回损失的心理,一把接一把,让你越陷越深,多的能骗到上万。 这种欺诈的原理其实和赌场差不多。 跟我预想的差不多,白胖子头几把赢了快一百块钱,两个江楚人开始吹捧白胖子手气好,抱怨自己输了不少,然后要求把规则改为五块钱的底,上不封顶。 白胖子经不住俩人的吹捧,而且前几把的确赢了钱,也让白胖子觉得自己真的手气好,于是同意了修改规则。 于是从第六把开始,赌注已经加码了,那个矮个子的江楚人一边看着白胖子手里的牌,一边给在牌桌上的另外两个江楚人打暗号对牌,而另外两个江楚人也在互相对牌,等玩到第十一把的时候,白胖子已经输了大几百了,但却兴奋得脑门直冒汗。 白胖子衬衣口袋里的钱输完了,又从下面的袜子里抠出一卷,到第十五把的时候,白胖子已经输了超过一千块钱了。 我看这几个江楚人还没有收手的意思,担心这个人被人宰得太狠,到时候自己不仅吃不上肉,可能连汤都没有一口了。不能再等下去了,我马上给正在旁边看牌的红姐打了个暗号,指了指白胖子,竖了个大拇指,意思是开始行动。 红姐心领神会,趁他们刚打完一把在洗牌的空档,站起身来,把手往白胖子肩膀上一搭,白胖子回头,眼睛印在红姐的胸上,红姐笑了笑,说:“大哥,能不能帮我搬下行李,我想去补个卧铺票。” 正沉浸在赌博快感中的白胖子,看了下红姐,有点为难。 “这死胖子,输了这么多还不想走,被宰也不冤。”我心里暗骂。 眼见这白胖子还在犹豫,我在旁边只好出来接话:“没、没、没事,我、我、我替大哥玩两把。” 江楚骗子听到我的口音,全都笑了,黑圆脸举着牌冲白胖子挥了挥手:“大哥你先去吧,我们和这位小弟玩两把。” 红姐的手够到了行李架,眼见着就要被行李砸到脑袋,白胖子赶紧站了起来一把帮她取下来,乐呵呵地帮着红姐把行李搬走了。 那几人目送白胖子离开后,饿狼一样的眼睛迅速转到我的脸上,高兴地对接着彼此的暗号,从打的手势来看,可能还夹杂着一些侮辱性的语言。 小矮个:这傻逼小年轻到底有没有钱,咱别把大鱼放跑了。 黑圆脸:那白胖子都输一千多了,也差不多了,宰的太狠,容易惹人怀疑,到时候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高个儿方脸:先打两把再说吧。 怕他们疑心重,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钱,大小都有,差不多有四五百块钱。 看到我有点钱,几个人对了下眼,抬了抬眉毛,都踏实了。 因为这几年走南闯北,见的多了,所以我也能大概看懂这些“暗号”,这种牌局对我来讲几乎和摊牌打没什么区别。 一如既往的套路,头几把还是我赢。不过我注意到,每次都是高个儿方脸洗牌,应该是这人洗牌手法有些古怪,到第五把,他切好牌,让我先起。 一般人看到牌已经洗好切好,可能就拿起来直接发了。因为我发现了这些猫腻,所以我拿到牌后,立刻又切了一把,然后才开始发牌。 那三个人没料到我会突然搞这么一手,发完牌后立刻开始用手势对牌。 我当时手上有四个二,我拆成了四张单来打,就为了破他们的牌,这局打到后面,他们三个人的手势已经在骂人了。 这把牌打完之后,黑圆脸看着我的牌急得直嚷嚷:“你他妈的到底会不会打啊,哪有人把四个二拆开打的。” 我就用这种方式,又跟他们玩了三四把,这几个人也意识到他们的手段已经被我看透了,黑圆脸直嚷嚷白胖子哪儿去了,还恶人先告状的说我偷牌,说着说着,就推搡着要搜我的身。 这时候从人缝里挤出来一个女乘警,昂着长长的脖子,长得非常漂亮。 她过来的时候,黑圆脸正在翻我的裤口袋。 “你们出什么事了?”看这边吵吵嚷嚷的,女乘警走过来问。 我说:“没什么,一点小误会。” 在车上遇到这样的事一般不要当面报警,一个是你不知道对方真正有多少人在车上,另外一个是乘警也不能全信,在火车上冒充乘警的团伙多得是,而且有的时候即使乘警是真的也要留个心眼,列车的乘警说不好也跟他们是一伙儿的。铁路上有名的“扒火车”就是如此,那些人总能准确的找到车上值钱货物的存放地,很多时候都是由于内部人员透露的消息。 女乘警看了我一眼,声音挺温柔:“你是不是高志远?” 我点了点头。 “跟我来一趟。”说完,女乘警转身挤进了人群。 我赶紧攥上桌面剩下的零钱,跟着她走了。 黑圆脸的江楚人把手里的牌往桌子上一摔,知道被我涮了,但他们也没辙。 我跟着那个女乘警到了车厢交界处的乘务员室门口,然后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准备好的车票放到我手里,说:“四车十五号下铺,你姐让我转交给你的。谢谢你帮乘客同志解围,不过为了你的人身安全,以后这样的事还是直接联系列车上的乘警,由乘警来处理。” 第20章 手机里的秘密 火车车厢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臭鸡蛋味,上午十来点,有座和没座的人都在打盹,每节车厢就像是一座座正在被运走的垃圾山。 我一路上踩着各种大包和人的后背,缩着骨头,使出浑身解数,从硬座车厢慢慢挤到了卧铺车厢。 卧铺车厢明显比硬座安静了很多,我刚一进车厢就听见了红姐爽朗的笑声。 红姐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紧身的高领白毛衣,浑身散发着一种性感里又带着点土气的纯洁气息,我到的时候,红姐整个身子都快伸到白胖子的床铺上了,看来两人聊得不错。 我站在门口,从背后拍了下红姐的后背,喊了一声:“姐。” 红姐看到我,一把抓着我的手,把我拉到床铺上坐下,也没给我开口的机会,然后热情地跟白胖子介绍:“这是我弟弟,刚从军校毕业的,就是他看出来那几个江楚人是骗子,然后让我找个理由将你支出来。” 我虽然对红姐给我安排的新角色挺震惊,但是跟红姐合作了这么久,两人多少也有了默契。我反应很快,为了彰显出军校毕业生的正义,立刻把手掏进了裤子口袋,然后抓出一把钱,摁在白胖子面前的桌子上,说:“大哥,这是我刚才赢回来的,你看看够不够。” 白胖子急忙用小肉手麻利地将桌上的钱抓了过去,然后一张一张的数了数,脸上随即绽放出了笑容,说:“差不多,差不多,剩下的就算了。”接着还从里面抽了几张硬要塞给我。 我几番推辞之后,说这是纪律,不能拿人民的一针一线,白胖子一听也就不再坚持,我和红姐一起靠在对面的卧铺上看着他数钱。 在诈骗中有一个很关键的环节就是要一定要先了解你的目标,然后去推测他下一步的行动,你要根据目标的行动决定下一步的剧情,同时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你的目标相信你。 我悄悄打了个手势,意思让红姐先套套话,摸摸这个人的底细。 红姐摇了摇头,冲我比了个去厕所的手势。 我也的确有了一点尿意,于是先起身往厕所走去,红姐过了一会儿也跟了过来。 厕所的窗户没关,呼呼地透着风。我拉上窗户,解开裤子开始尿尿,刚尿到一半,厕所就咚咚咚的有人敲门。 “是我。”外面传来红姐的声音。 红姐敲得很急,我来不及尿完,就单手给她开了门。 红姐推门进来,见我在尿尿,自己掏出一包红梅烟,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 撒完尿后,我拎着裤子靠在窗户边上,红姐也递给我一支红梅。 我问她:“这个人是什么情况?” 红姐抽了一口烟,说:“你过来之前我都已经打听清楚了。” 白胖子名叫李学飞,今年四十五岁,之前是一个卫生纸厂的副厂长。 去年厂子因为效益不好倒闭了,这个李学飞一下子丢了工作。 进厂二十多年,半辈子没接触过社会,忽然失业,在家消沉了一段时间,现在经朋友介绍,打算到南方做点项目。 这两年,社会上有很多像李学飞这样的人。 工作了半辈子机关算尽,好不容易混了个副厂长还以为是自己能力超群,其实是草包一个,没啥真本事,贪财好色一样不落,有一天忽然丢了工作后,对社会唯一的价值就是上当受骗。 我问红姐对这个人怎么看。 红姐弹了弹烟灰,说:“这个人其实挺容易对付的,但是没什么价值。以前在发廊那会儿的时候,这样的客人我见过很多。手里还拎着买来的菜就顺路出来找小姐,嫖完了还要跟你砍个价。既没什么钱又很难缠,我们都不喜欢这样的客人。” 从妓女的角度来说,红姐其实说的很客观,但是对于诈骗来说,她说的不全对。 诈骗在挑选目标的时候,我们往往不会挑最有钱的,而是挑最软弱的,弱点最多的。 像李学飞这种吃喝嫖赌抽一样都抵抗不了的人,浑身上下都是缺陷,是诈骗最优质的对象,这也是他上车之后,这么多人盯上他的原因。 只是具体怎么骗,能从这个人身上骗出多少钱,这个就要看我们的本事了。 我对红姐说,你负责套话,我负责拿手机,我们到长沙之前速战速决。 红姐把烟头往坑位里一丢,说:“懂了。” 她拉开厕所的窗户,抖了抖头发,把身上的烟味吹掉,然后打开厕所门出去了。 回到卧铺,李学飞正坐在床上打手机,声音特别嘹亮,说话的时候脖子上的肉一抖一抖的:“啊,吴总啊,渔涌陈老板的两台宝马车放在季华了,倒也不用这么着急,对!钱都带好了,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我和红姐同时对视了一眼,红姐挑了下眉毛,我点点头。 李学飞挂上电话,红姐立刻搭话:“李哥,你开宝马啊!” “嗨。”李学飞下意识往窗边挪了挪:“之前公司在外面的欠账,这回出去做项目,顺便收回来。” “做项目”这个关键词一下刺中了我的敏感点,对于李学飞这样一个人来说,忽然失去了工作和忽然发现被骗的心态其实是一样的,当下他最迫切的一定是挽回失去工作的损失,然后想要回到之前的生活状态,甚至更好。 所以,这个时候对李学飞来说,能赚钱就是最大的诱饵。 我和红姐能给李学飞提供的幻想有两种:一种是给他提供一个可以发财的机会。另外一种就是营造出我们的处境和他相似,有着共同创业的目标。 但是要具体怎么做,还是得先摸一下这个人的底。 我冲红姐扬了个下巴,然后看了眼李学飞的斜挎包,红姐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扭了下身子,一屁股坐到李学飞旁边,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李哥,人家有点饿了,要不要一起去餐车吃个饭。” 李学飞对红姐的热情有点抵挡不住,客气地问我:“弟弟一起过去?我来请客。” 我连忙摆手:“那帮小毛骗估计现在正在挨个车厢找我呢,我们一起出去要是碰上就麻烦了。你们自己先过去吃吧。” 红姐说:“就是,而且我一个人过去害怕不安全。” 李学飞琢磨了一下,说:“行,那我跟你姐姐去吃饭,我来照顾你姐姐的安全,一会儿我们吃完给你打包一份回来。”然后满脸笑容的踩着后鞋跟,跟着红姐出去了。 因为之前我帮他解围,而且又听说我是军校毕业,所以李学飞对我和红姐没什么戒备。 随身带的斜挎包和外套就在卧铺上搁着,并没有带着出去。 我等李学飞和红姐已经走到下一节车厢后,我快速的翻了李学飞的斜挎包。 包里面是一分现金都没有,里面的内口袋倒是装着一张工商银行的卡,里面有多少钱就不清楚了。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简单的洗漱用品和一大卷卫生纸,还有几件换洗衣服。 带着现金的赶火车的时候,很多人会选择在衣服里缝一个夹层,然后把钱放进去密封好。李学飞的外套我也仔细检查了,空空如也,也没有夹层之类的。 我将挎包和外套放回原位,躺在卧铺上琢磨着接下来的方案。 骗手机其实是非常简单的,一般骗取物品的局,关键就三个字,稳准狠。然后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逃之夭夭是最有效的办法。 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曾经骗过一个同学的手机。 是一个城里的同学,他偷了家里的手机到考场准备作弊,我从他进学校门口就盯上了。考试开始前,我假装成巡考老师,走进他们的考场,在他桌子上敲了两下,一句话都没说,他就乖乖的主动把手机拿出来了。他可能直到现在都没意识到手机是被骗走的。 火车还有半个小时到下一站,中间会停车十分钟左右,完全足够我们拿到手机逃离现场。在其余目标物都还不明确的情况下,先拿下手机是最保险的。 至于我们有没有必要进行下一步的动作,那就要看红姐套话的情况了。 从餐车回来,红姐一手挎着李学飞的胳膊,一手拎着一盒饭。李学飞的脸上满是红晕,俩人看来聊得很愉快,而且关系感觉拉的更近了。 我躺在床上眯着眼睛,红姐过来把饭递给我的时候轻轻地冲我摇了摇头。 李学飞说:”妹子,这年头钱难赚屎难吃,人一旦到了中年,这些痛苦谁都会有。弟弟毕业了,有没有安排好工作?” 一提到这个,红姐立刻岔开话题,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脸哀怨的说:“要是我的老公能有李哥你一半的好就好了,唉……,李哥,你是个好人。” 一个成功的诈骗最重要的就是直击情感,让目标对你的故事产生情绪,任何情绪都可以,尤其是同情或者感动,人一旦带入了情感,那他的理智就会降低,也就很容易踏入陷阱。 我担心李学飞继续追问军校毕业的事,胡乱的扒拉了几口饭菜后,接过红姐的话题,问:“姐,咋回事。” 红姐说:“没什么,幸亏你带我离开了你姐夫那个地狱,我就是有点担心咱妈,她一直心脏就不好,出门的时候好像病情又严重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红姐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抹眼泪。 经过了这两年的锻炼,红姐的演技超过了大部分演员,眼泪那是说来就来,而且临时编故事的能力更是超过了杂志里那些作者的水平,尤其是这种家世凄惨的故事,那更是张口就来,而且效果奇佳,听的都要么带入自己,要么都会起怜悯之心。 她给我抛的这个父母生病的梗,是要我把话头接住,然后随着当时的情况引导骗局的走向,而现在就是要我借机引到借手机上,看来红姐打听李学飞财产的事情是没什么戏了。 于是,我就坡下驴:“姐,我这里倒是有医院大夫的电话,可惜我们现在没办法联系上医院大夫,要是能有个电话,打一个问问就好了。” 李学飞一听到这个,瞬间就被点到了,他急忙解开皮带上的手机,拿给我,说:“弟弟,拿我的手机,快去打一个问问老人的情况。” 虽然骗手机很简单,但是我没想到李学飞会这么爽快的配合,整个事情发展的太顺利,突然整得我还有点不好意思。为了避免李学飞起疑心,我假意拒绝,推脱了两三次后,才“难为”地拿着手机去厕所给医院大夫打电话。 临走的时候,我用ok的手势,在红姐的肩上按了一下,意思是“搞定”。 这个时候距离到达岳阳站还有十五分钟,只需要利用停车的间隙跑到最远的车厢就完事儿。我先离开,红姐只需要过一会儿,借着找我的名义就可以溜出来。一般情况下,李学飞在下车之前都是找不到我们的。 火车的厕所特别逼仄,也特别晃荡,我蹲在坑位上,拿出李学飞的手机开始研究。这台夏新a8是一款双屏折叠手机,小屏幕上显示着时间,掀开就能直接使用。 我随便翻了翻手机里面的通讯记录,全部都是电话号码,没有具体的人名,我猜测李学飞可能还不会用手机打字。 短信收件箱里有几条短信,全都是银行的转账记录,差不多每个月就有一次,金额每笔三到五万元。 “操,看走眼了,居然还是个有钱人,这死胖子隐藏的还挺好啊。”看到转账记录,我心里一下子兴奋起来了,想要立刻和红姐分享这个信息,这下这个手机不是我们的目标了。 这时候火车到了岳阳站,我合上手机,站起来打算回车厢。突然一阵笑声穿透火车玻璃射进了我的耳朵。火车外面闪过几个灰土土的身影,其中三个身影是之前那三个江楚小毛骗。 但是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那几个身影中间夹了个长得很漂亮的长发女生,竟是之前替我解围的女乘警。 我反应了一下,坏了,被这帮人算计了。 第21章 下药 等那几个人从窗外走过去之后,我急忙拉开厕所门,第一时间跑回了卧铺车厢。 红姐正在整理行李,应该是准备要去跟我汇合,突然看见我回来,红姐显得有点紧张,急忙小声问我:“怎么回事?出了什么状况吗?” 我小声对红姐说:“来不及跟你解释了,我们赶紧先离开这里再说。” 正当我和红姐准备离开的时候,火车上已经上来一批新的乘客,把车厢两头都堵死了,我们暂时不太好出去,为了不让李学飞起疑,只能先在铺位上坐一会儿,等上车的乘客上的差不多之后,再找个理由离开。 这个时候一个领着小孩的女人走到我们的铺位前,问:“这里是四车十五号和十六号铺位吧?这是我们的位置。” 李学飞从铺位上站起来,急忙说:“这是我们刚补的卧铺,你是不是搞错了。” 带孩子的女人挺泼辣,她拿出自己的车票“啪”一声拍在小桌板上,大声嚷着让李学飞看清楚。 听到这边的动静,前面车厢里走过来一男一女两个乘务员,问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带孩子的女人向两个乘务员解释之后,女乘务员打开了一个放卧铺登记牌的小本。 查看了一番后,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学飞、红姐和我,说:“这边的卧铺之前一直都是乘务员休息区,都没有卖票,只是从这一站开始才对外卖票的,你们是怎么坐上来的。” 我刚想开口解释,就被男乘务员打断了,他招了招手,意思是让我们仨跟他走。 我们仨跟着他到了乘务员室,我和红姐、李学飞站成一排。我详细地解释了之前在硬座车厢李学飞遭遇“做牌”骗局的事情,然后还说了可能被假“乘务员”诈骗,我拿出假车票给他们看。 红姐和李学飞听说之前的“乘务员”可能是假的也很震惊,纷纷拿出自己的卧铺票递给了他们,两个乘务员仔细核对之后,车牌果然都是伪造的。 其实现在仔细回想起来,那张票做得不算真,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在火车上补的票会是假的,所以就没有认真去看,而且到了车厢也真的有铺位给我们,大家就更不会去怀疑。 女乘务员问我们一共损失了多少钱。 李学飞掏出我给他赢回来的那卷钱,算了算,还差五百多块钱。 再加上我、红姐、李学飞补卧铺的钱有六百多块钱。一共损失了一千一百多块钱。 由于车上发生了假冒乘务员的诈骗案,所以男乘务员要求我们分别出示下身份证,拿来登记备案。 李学飞和红姐倒是没啥关系,可是我这下就麻烦了。一直以来,为了做事方便,我一般出门都是用假身份证,红姐用真的。 在身份证上,我们俩一个是樊阴人,一个是岳东人,差着老远,哪儿来的姐弟关系,一旦拿出身份证,不只姐弟关系,怕是假冒军校毕业生的事情也会被抖漏出来。 再加上我用假身份证,一旦被乘警发现,八成得进看守所。 乘务员查看完李学飞的身份证,又看了红姐的。 “郭晓红,三十岁,樊阴人……行,以后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要注意。” 在火车上的临时检查,由于车上人很多,有时候会查几个人然后忘掉其中一个,但是这次运气不好,只有我们三个人,男乘务员问完红姐后,点了点我的面前:“你的身份证呢?” 我表现得还算冷静,一边装模做样在浑身上下摸了摸,一边脑子疯狂转动,思考着怎么糊弄过去。 “我的假身份证不见了!”我在身上摸索的时候,震惊的发现了这个事情。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我此时来不及去想假身份证的去向了,眼前的局面我还未想好对策。 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没想到,最后居然是李学飞帮我打了圆场,他对乘务员说:“小兄弟是军校毕业的,得查军官证吧。” 我赶紧对两个乘务员说:“啊,对,我刚刚转业地方,还没有来得及办身份证,刚才一紧张都忘记了。” “你们都是报案人,登记两个也够了,那下次注意,出门一定要带好证件。”男乘务员说。 我连连点头,保证下次一定带。 两个乘务员安排我们回之前的卧铺车厢坐着。 正当我们准备回去的时候,男乘务员从后面把我叫住了:“那个,你,先等一下,我有点事情还要问你。” 红姐看了我一眼,我让他们先回卧铺,我表面上表现的很平静,其实整个背后已经汗湿了。 现在就我和男乘务员两个人,他不动声色的把乘务员室的门锁上了。 我静静的坐在他对面,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保温杯,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我。 “真的是军校毕业的?” 我隐约感觉这个男乘务员已经怀疑我了,但我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哪个学校啊?”男乘务员继续追问。 “蚌埠炮兵学院。” “炮兵学院,那是学打炮的?” 我摇摇头:“我学的军事指挥。” “军事指挥哦……”男乘务员一边阴阳怪气的说着话,一边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身份证,放到我的面前。 正是我消失不见的假身份证,上面的名字是黄正恺。 “姐姐姓郭,弟弟姓黄,一个樊阴人,一个岳东人,你们这对姐弟还离的挺远哈。”男乘务员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低着头,脑子转得飞快,分析着眼前的状况,很明显,我早就被人盯上了,应该是之前帮李学飞脱身的时候,那几局牌引起了这帮人的注意。后来再卧铺车厢这段时间,一车厢层层叠叠的人堆里,早就有一双手盯上了我的口袋,在拥挤的人堆里把我的身份证抽走了。 不过,现在发现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眼下最重要的的问题是,如何从这个男乘务员的手里脱身。 男乘务员见我不说话,缓慢地摘掉头上的帽子,里面竟是一颗光头,单眼皮,然后眼神也慢慢变得很凶,冒着杀气。 “你说女乘警和硬座车的毛骗是一伙儿的,小兄弟,你平时就这么喜欢多管闲事吗?”男乘务员语气不善。 男乘务员的这句话说完,让我立刻意识到,坏了,这他妈还是一伙儿的。 这个团伙儿背后的大骗子怕是不简单,列车的乘警和乘务员都敢假冒,怕是势力不小,而且那个女乘务员真的有查卧铺登记的小本,乘务员室他们也能进,怕是这车上真的乘务员和乘警也有他们的人。 我拔腿想跑,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拧锁,腰后立刻就被一个很尖的东西抵着。 “敢在老子的地盘耍横,你怕是嫌自己命太长了!”男乘务员换上地道的湖南口音。 “对不起大哥,小弟第一次坐这趟车,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我们下一站就下车。” “下一站就下车?坏了我的事,就这么轻易的放你们走了,我以后还怎么在这条道上混。”刀尖在我的后腰上划了一下,感觉下一秒就会刺进去。 我早就听说过,火车上的帮派斗争很多,前几年南洋火车站就有关外人劈了西疆老大的半个头,但就这样都狠不过江楚的。 这种时候我除了认怂,没有更好的办法:“大哥,你大人有大量,行行好,给个机会。” 大哥在我身后,叹了口气,看来还是愿意给个机会:“你该杂哈得卵,撮别个的手机,差点坏了老子的大事情。你盯上的那个人,有张银行卡,你把它拿回来,要是拿不到,你和你那个女人就下不了车了。” “大哥,你放心,银行卡我都看过了,要不是不知道密码,我早就拿了。”我急忙抓住机会,表示愿意配合。 “密码的事情不用你操心,莫和我逗霸,车上都是我的人,你要是敢动啥子歪心思,小心自己的小命。”大哥语气阴狠,让我后背发凉。 “不敢不敢,命都在你手上。” 我稍微松了一口气,至少在拿到银行卡之前我暂时是安全的,不过这帮人也是心狠手辣,拿到卡后指不定怎么处理我们,我得多留个心眼。而且这些人也对那张卡有兴趣,那说明金额不小,让我就这么交出去,我还真有点不甘心。 富贵险中求,我决定到时候见机行事。 等我回到卧铺车厢的时候,红姐和李学飞正靠在窗边的椅子上喝啤酒。 红姐看到我用眼神询问我那个人把我留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李学飞见到我回来,热情地招呼我过去。 刚才刀子捅得腰眼子生疼,我轻轻的靠在铺位上,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还给李学飞。 李学飞已经喝得有点上脸了,问我,“给医生打电话了吗?情况怎么样?” 我说:“刚才打了好几个没有打通,估计家里面还需要用钱。” 我这么说,一个是为了留个扣让李学飞降低警惕心,增加信任,万一等会骗不到钱,还可以再故技重施,借手机用。后面半句则是给红姐暗示,意思就是有钱要拿,所以回来。 说完,我从桌上重新打开了一瓶啤酒,然后把拉环顺手扔进易拉罐。 这个动作是我和红姐之间的暗号,意思是给目标下“诚实药”,这种药可以放松神经,降低人的防御。 红姐看到后,喝了一口酒,影后再次上线,眼泪唰一下掉下来了。 李学飞看着红姐落下眼泪,有点不知所措,急忙站起来,从行李架上拿包里的卫生纸。 就在李学飞转身的功夫,红姐已经将“诚实药”放进了李学飞的易拉罐里。 红姐接过李学飞递过来的卫生纸,擦了擦眼泪,满脸愁容。 李学飞安慰她:“没事儿,这个点医生应该都吃饭去了,等下午医院上班了再打电话试试。” 红姐听后,举起易拉罐感谢李学飞,然后一饮而尽。 李学飞也拿起面前加了“诚实药”的啤酒,也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他喝酒的时候有点漏嘴巴,再加上上脸,整张脸像个熟透了的小龙虾一样,红红的。 没过几分钟,药逐渐上劲了,李学飞说话开始大舌头:“妹子,人这一辈子一定要有钱,只要有了钱就不会被难住。” 李学飞对红姐说这些多少有点表演的成分,但是这也暴露了他心底最真实的欲望,就是赚钱。 红姐叹了口气,一脸幽怨的说:“你们这些男人啊,个个都说帮忙、坚强什么的,要是真到拿钱了,就一个人都没有。” 李学飞一听上劲了:“妹子,哥这里有个好项目,带你一起赚钱,以后有哥一口肉就有你一口汤。” 红姐笑了:“就你那几个私房钱,还是自己好好留着吧。” 看红姐油盐不进,李学飞急了,说:“妹子,你知道你哥有多少钱吗?” 李学飞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然后给红姐翻看了每个月的转账记录,最后李学飞给了我们一个劲爆的消息,说他的存款其实一共是一百五十三万元。 红姐明显被这个数字震住了,这也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 看着我俩的反应,李学飞得意的笑了笑。 他重新又开了一瓶啤酒,咕咚咕咚的灌了好几口,然后把头伸到我们这边,忽然变得特别小声,手指头放在嘴跟前:“嘘,我告诉你们一个事情,你们一定要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参与的是一个国家机密项目。你——”他指着红姐,“你给我说了你的秘密,我,现在也要告诉你我的秘密。我项目上的上级是谁知不知道,姓乔,京都的,别的我就不能跟你说了。”说完往头上比了个咔嚓的手势。 说完这段,李学飞已经彻底蒙了,一歪头倒在了红姐的肩上。 红姐又开了一瓶啤酒,拿到李学飞面前,问他喝不喝。 李学飞摇了摇头。 红姐放到他嘴边,用命令的语气说:“喝掉。” 李学飞意识模糊的拿起来喝了一口。 经过服从性测试,这是“诚实药”已经完全起作用了。 第22章 局中局 眼看李学飞已经被我们用药控制住了,红姐就想打听那一百五十三万,我急忙拦住了她。 红姐给了我一个不解的眼神,我给红姐打了个手势:“事情有变,我们被人盯上了,李学飞的事情一会儿见机行事。” 不等红姐继续追问,光头大哥已经过来了,穿着乘务员的衣服,摇身一变又成了一名乘务员,经过我身边的时候给我递了个眼神。 我点点头,表示事情已经办好了。 男乘务员拍了拍李学飞的肩膀,拿出一台机器,让李学飞补票。 我瞟了一眼,机子看着挺真的,就是屏幕没亮,压根没通电。 李学飞听话的把身份证给了他,验完了身份后。男乘务员问他有没有银行卡,这个机器很先进可以划卡。 这时药劲已经很厉害了,李学飞随手指了指自己挎包的位置。 我从李学飞的包里掏出那张银行卡,但在递给男乘务员的瞬间,我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手底下换了一张。 男乘务员让李学飞输入密码。 我和男乘务员、红姐,一起看到李学飞在假的刷卡机上摁了一串数字:。 刷完卡后,男乘务员把银行卡还给了李学飞,然后让我跟他去签个字。 到了乘务员室,我从袖子里拿出已经换了的卡,递给男乘务员,对他说:“卡里有一百五十三万,李学飞亲自说的。” 男乘务员拿上银行卡,脸上忽然绽放出一股温暖的笑容,拍了拍我的肩膀:“兄弟可以哦,以后来k157,常合作。” 我笑着说:“有空一定。” 回到座位,红姐已经把李学飞安排在空铺上睡着了。我立即让红姐收拾行李,准备到覃州下车。 卧铺车厢里特别的安静,但我总觉得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我凑到李学飞的身边,悄悄的从他的皮套里拿走了那部夏新a8手机,揣进口袋。 一到覃州站,我攥着红姐的手急忙下车,一路狂奔到火车站最近的atm机。 红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在她面前晃了晃。 其实刚才换卡的时候,我准备了两张,给男乘务员的也是假卡。 “一百五十三万!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红姐看到卡激动得一下子跳上我的腰,我把红姐从身上放下来,让她不要过于高调,在门口帮我把个关,我进去先把钱取出来。 我把挎包里的东西都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腾空,然后进了atm机的小亭子。 拿着李学飞的银行卡插进进卡口,输入密码,查询余额。 atm机显示屏转圈的那几秒里,我都能感觉到我的心跳,一百五十三万,没想到重出江湖的第一把就遇到这么个肥羊,我已经在脑子里开始想着怎么潇洒了。 但是当余额显示出来的时候,却让我呆立当场。 “一毛钱!不可能啊,我给男乘务员的是张假卡,他怎么可能在我之前把钱转走?” 我脑门上都是汗,急忙拿出李学飞的手机,重新看了一下收件箱里的银行转账信息,最上面的消息是十分钟前发来的,电话号码是1391xxxxxxx:“今天这两个人你要是不带到,咱就只能‘脏偿’,用你自己的。” “脏偿”就是用内脏偿还,是一些恶毒的高利贷会用的催账办法。 我迅速返回到发件箱,然后看到了李学飞回复的信息:“吴总,放心,这两个人挖出一百万没问题,明天中午之前带到汉林。” 看到这条消息,我这才知道,原来不只我和红姐把李学飞当做我们的猎物,我和红姐也一直是李学飞的目标。 他用一张明知道刷不出钱的卡,和几条捏造的银行转账信息,以及所谓的赚钱项目,把我和红姐诳进了他的局里。表面看上去是李学飞在受骗,实际上却是他在逐渐获得我和红姐的信任。他用把自己包装成受害者的方式,耍得一帮骗子团团转。如果不是看到了这些短信,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李学飞想要骗我们 现在仔细想想,如果不是李学飞吃了“诚实药”,我和红姐这会说不定已经给李学飞投上钱了。 从atm机出来,红姐看着我的斜挎包是空的,问我咋回事? 我对红姐说:“咱俩被李学飞给骗了。” “啊?怎么可能,李学飞?”红姐的语气充满轻蔑,明显觉得不可能。我也不屑这样的男人,但这次真的是遇到了对手。 我颠了颠李学飞的手机,暗自感慨:“幸亏拿了手机,不然这趟就走空了。” 我正准备拽着红姐离开atm机的时候,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几个年轻人,他们手里拿着棍子或者刀子,正逐渐向我和红姐靠近。 我一手攥着背包,一手攥着红姐,知道这下真的是遇到火车站的“江楚帮”了。 其中一个穿着红色运动服的黄毛站出来说:“你把包和手机留下,我们不会为难你们,保证放你们安全的离开。” 这时候,一辆三轮车正飞快的从我们面前驶过。 我抡起胳膊,一把把背包扔到了三轮车上,一帮人眼看着背包飞上三轮车,全都掉头追赶。 然后我拉着红姐用毕生最快的速度,往反方向逃命,一路跑向人最多的候车大厅。 进了候车大厅,暂时算是安全了,那帮人即便回来追我们,一时半会也不能从人群里把我和红姐揪出来,但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这个团伙不知道有多少人,说不定现在候车大厅里面就有他们的人。 红姐跑得脚都打颤了,问我接下来怎么办。 我抬头看了看候车厅的显示屏,我们坐的k157,正在覃州站滞留,还没有发车。 我和红姐到售票窗口买了两张就近的站台票,准备随便坐个车,先离开覃州再说。 进了站,我和红姐看到k157停在第一站台,但是上面挤满了人,有警察有医生,一看就是出事了。 一个穿着铁路制服的小伙子飞快地向出口跑去。 站台上有一个卖盒饭的大姐,从看热闹的人堆中刚挤出来。 我赶紧凑过去问大姐:“出什么事了?” 大姐咂了下嘴,摇摇头,说:“这列车上的一个男的,就刚才停车的功夫,在火车卫生间里自杀了,谁知道做啥子想不开哦。” 我浑身打了个哆嗦,心想着该不会是李学飞吧。我一边想着,一边挤到人堆中,扒开一条缝,然后便看到一具肥胖的身体被摆在地上,盖着一条白色的卧铺床单,身下洇着一滩血。 这时候,我的后背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我转过身抬眼便看到,对面的人群中,站着一个光头,正盯着我,是那个男乘务员,他的身边还有几个同样眼神的人。然后正朝两边移动,就像是一个包围圈,把我和红姐框在了中央。 我知道,这次我和红姐怕是彻底走不了了。 四号车厢门口站着两个警察,应该是来办案的。 眼看着光头带着几个人逐渐逼近,跑是来不及了,看着车厢门口的警察,我想了想,然后拉着红姐主动走到警察面前,对他们说:“我认识这个自杀的人。” 到了派出所后,我把李学飞的那个夏新a8手机交给警察,接着把自己和红姐在火车上遇到李学飞和江楚帮的事情老老实实讲了一遍。 由于认罪态度特别好,且有归还物品的意愿,我和红姐在覃州看守所里待了一个礼拜就出来了。 行政拘留期间,为了调查李学飞为什么自杀,警察找我问过几次话,我从警察的问话,大致拼凑出了李学飞自杀的原因。 李学飞从卫生纸厂下岗后,拿到了一笔买断工龄的赔偿金,对家里说去南方创业,实际上是去汉林省宾阳市搞传销去了。 他参与的项目叫做“一零四零”,说是投资三万八千元,几年后就可以赚到一千零四十万。 为了能一下翻身,李学飞在这个项目上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投了进去。 但传销想拿到盈利的前提是,不停地拉新的“合伙人”进来。 一开始,李学飞还拉了几个卫生纸厂里的和他熟识的下岗职工,结果别人发现这个“一零四零”实际上是搞传销的,就跑路了。 自己发展的“合伙人”跑路,李学飞也就拿不到钱,为了掩盖这件事情,李学飞只能自己帮他们填窟窿,没想到窟窿越填越大,得更快地达成业绩。 李学飞算了笔账,如果能在短时间内完成任务,进入到这个项目的管理层,就有翻盘的机会。 于是他找高利贷贷款了一百多万,虚构了上百个“合伙人”,让自己在短时间变成了区域经理,本以为这样就能拿到一千零四十万。 但是当了区域经理以后,李学飞才知道这个“一零四零”项目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他根本不可能拿到分账。但是这个时候,李学飞因为高利贷已经没有办法脱身了,只能是不停套人入局,拿到更多的分成,去还高利贷的利息,维持正常的生活。 我和红姐已经不是他在火车上的第一个套路对象,之前就有不少小骗小偷在这列火车上凭空失踪。 我后来分析,李学飞应该是在第一次我和红姐去厕所的时候偷摸翻了我们的行李,看到了我的身份证,我和红姐的名字和出生地对不上,他心里已经怀疑我的身份了。 不过他一开始,对我的军校身份还有点忌惮,因为有些军校生为了出行方便或者为了执行什么任务确实会另办一张身份证。但是到那个假的男乘务员室查票的时候,因为我拿不出来身份证,李学飞主动提出让我拿军官证登记,我也拿不出,我说还没有来得及办身份证,很明显是撒了谎。 从这里开始,李学飞已经完全确定我军校生的身份是假的,他认定了我和红姐是骗子,于是开始执行自己的计划,明目张胆地游说我和红姐参与他那个“一零四零”的项目。 他上车的时候有意营造出人傻钱多的样子,故意显露出手机,就是在物色贪财的对象,他之所以选择小偷、小骗这类人进行套路,是因为这些人即便失踪了,也不会有人找他们。 一开始,他这次物色的对象,可能是那帮江楚毛骗。没想到我半路出来解围,打乱了他的计划,后来他发现我们也是骗子之后,对象就变成了我和红姐。 李学飞通过释放自己是有钱人的信息,引诱我和红姐跟他接触,然后让我俩逐渐相信他手上确实有一个傻子都能赚钱的项目,并且一步一步跟着他去汉林宾阳。为的是让我和红姐去填补他那一百多万的窟窿。 至于后续怎么在我们身上赚到一百万,可能和他短信里提到的“脏偿”有关系,后来我听过,汉林宾阳有传销人员挖肾“垫资”的事情,再严重点的,甚至有人莫名消失的。 手机短信里的那位“吴总”,应该就是李学飞的债主。 在查身份证之前,李学飞对我和红姐是十拿九稳的,只是没有想到,我从乘务员室回来之后,让红姐在他的啤酒里下了药,并且和红姐提前下车了。 在“旅途”终点等着李学飞的究竟是什么,是债主还是刀子,还是这辆车上就有李学飞的追债人,以至于我们走了以后,他被逼到必须在火车上对自己下手,这些就只有李学飞本人才知道了。 从看守所出来以后,我和红姐又变得一无所有,我摸着自己的腰心有余悸。 红姐依旧穿着那件白色高领毛衣,一脸愁容地蹲在看守所门口抽烟,经历了珠港姜宝山的事情,好容易才走出来,没想到重出江湖的第一仗又差点重蹈覆辙,红姐有点心灰意冷,说这段时间挺没有安全感,打算在覃州找个洗脚城上班。 我理解红姐的感受,所以我没有挽留她,我心里合计了一番后对她说:“你在这儿等我两个月,等我回来,我一定带你走。” 她问我,打算去哪赚钱? 我说:“我准备去汉林宾阳,拿回李学飞的一百万。” 第23章 戴高乐 从见到李学飞的死状后,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李学飞没有遇到我和红姐,如果我没有盯上李学飞的手机,或许李学飞可能就不会死。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突然死在我和红姐面前,无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俩的心里都很难受。 因为这件事情以及一些其他的原因,红姐第一次跟我隐晦的提出了散伙,我并没有挽留她,一是我知道红姐刚从姜宝山的坎跨过去,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让她心里更加没有安全感,可能让她自己冷静一下或许更好,另外一个其实是因为我惦记着李学飞手机上提到的那一百万。 从李学飞手机短信里的信息,加上进派出所拘留之前我做的一些铺垫,我在派出所拘留的这几天快速的想到了一个能赚大钱的办法,但这个计划实在过于危险,于是在红姐提出想要留在覃州的时候,我没有反对。 我故意让红姐先留在覃州,准备自己一个人去汉林宾阳,拿到李学飞的一百万。 我在把李学飞的手机交给警察之前,就抠了手机内存卡。从派出所出来之后我重新买了部手机,装上内存卡,新手机里还能有一部分老手机的内容。 临走前我把新号码留给红姐,让她有事给我打电话,然后踏上了去宾阳的火车。 去宾阳的路上我逐条看了李学飞的手机短信,大概搞清楚了他和宾阳那边一些人的关系。 李学飞,也就是手机的主人,从卫生纸厂下岗后一直没有找到新的工作,后来通过一个叫强子的同乡介绍,进了宾阳一家贸易公司,这家公司实际上就是一个传销组织,由于李学飞通过借高利贷伪造合伙人的方式做出来的业绩很好,几个月以后就升到了区域经理的位置。 在这期间李学飞通过强子认识了一个神秘的老板,李学飞称呼这个老板为吴总,还问这个吴总借了几十万的高利贷,现在加上利息欠了差不多有一百万。 吴总威胁李学飞,如果明天见不到他骗来的人,就亲自送他去还钱。 这边李学飞急等着贸易公司这边一笔不小的提成还吴总的钱,但是那边贸易公司的老板潘总,一直压着这笔提成。 强子在潘总和李学飞之间斡旋,已经到了快要闹崩的边缘。 但是现在,李学飞突然死了,暂时这件事情宾阳那边的所有人都不知道。 这种信息差对于做局的人来说,就等于是天上掉馅饼,不捡就是败德行,再加上我和红姐现在身上已经没钱了,于是我决定去汉林宾阳赌一把。 像这种利用信息差来做局的,自己设计的人设和剧本特别重要,你的心里至少要有两套剧本,以便于在短时间内获得目标人物的信任,达到目的,然后再迅速离开。 手机在交给警察之前,我已经初步有了一些想法,所以提前做了一些铺垫和准备。 我用李学飞的手机,给强子发了条短信,说自己家里临时出了点急事,暂时过不去了,不过有个表弟大学毕业几年,工作不温不火,对宾阳的项目挺感兴趣的,已经把他的电话给了表弟,后面表弟会直接联系他,让强子好好争取争取,把表弟带上道。然后我记了一下李学飞手机里面的一些电话号码。 强子很快回了我:“吴老板很生气,勿回宾阳,表弟交给我!” 看完短信,在把手机交给警察之前我把这两条手机短信删掉了。 在去汉林宾阳的路上,我用新手机号以李学飞表弟的名义给强子发了一条短信,大概意思就是表哥李学飞介绍自己来做项目的,希望强子哥多多关照之类的,然后说了一下自己的车次和到达宾阳的时间。 中间经过了一次转车,第二天晚上八点,我到了汉林宾阳。 宾阳的出站口挤满了来接站的人。 “武汉李老板”、“陕西王老师”、“河南马红花”……一排排花花绿绿的牌子,硬是把一个小县城的火车站装点成了一个国际机场。 我站在出站口到处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高志明”的名字,正在我迷茫的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强子哥”,我接通电话,讲话的人带着一股浓重的南方口音:“表弟,你在哪里?看到我了没,我们两个人。” 按照电话里的提示,我终于看到出站口的最中间,有个穿着特别显眼和浮夸的人在冲我不停的挥手。 那个人下面穿着一条粉红色的裤子,上面穿着一件黄色衬衣,头发染得绿油油的,旁边还站着个学生打扮的女孩,穿着一身蓝色运动服,扎着松散的马尾辫,两个人气质上的对比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 我一边接手机,一边走过去,对穿着粉色裤子的人说:“强子哥吗?我是李学飞的表弟,我叫高志明。” 强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特别高兴地说:“哎呀,飞哥的表弟真是不同凡响,一表人才啊。晓霞,快帮阿明哥拿一下行李。“ 旁边的小女孩伸手就要接我手上的包,她的眼睛里有着学生特有的清澈和笨拙,看着比我还要腼腆。 我赶紧抽手,说:“没事没事,就不麻烦晓霞妹妹了,我自己拿就行。” 出了站,强子叫了辆出租车,载着我和晓霞往公司去。 南方四月的天气已经暖和了,宾阳遍地绿色,到处是正在施工的楼,街边广场上成群的人在跳广场舞,出租车玻璃质量不好,从车里看出去,县城看着跟融化了似的。 强子一路上嘴巴就没停过,一直问我李学飞家里出了什么事、我在哪个大学上学、有没有女朋友,然后又说他们的项目有多好、宾阳的美女有多漂亮之类的。 那个叫晓霞的女孩规规矩矩的坐在副驾驶,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出租车拉着我们在宾阳县城转悠了好久,中途还特意从县政府门口走了下,路过县政府门口的时候,强子冷不丁的问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知道宾阳县政府大楼有多少扇窗户吗?”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神秘地对我说:“我知道,是六百扇。” 我没懂他的意思,但看他的神情,似乎是在暗示我他们的“项目”和政府部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路边风景越来越像郊区,然后停在了一栋民宅的门口。 下车后,我上下打量着生锈的大铁门。 看着我有点疑惑的眼神,强子对我说:“公司的新办公楼正在建设中,我们暂时先在这里周转一下。” 强子敲了敲门,从里面出来个人,看了一眼强子后一句话没说,就把我们放了进去,民宅进门是个大院子,上下一共三层楼,看着像工厂的宿舍楼。 强子让晓霞带我去宿舍先安顿一下,说他先去给潘总打声招呼。 我被安排在一层最右侧的房间,一推开门,整个房间的逼仄和混乱就呈现在我面前,房间地上铺着蓝色的简易地板胶,屋子里乱七八糟的摆着收起来的展架,茶几上堆满了宣传手册和传单,几个农民工模样的男人正盘着腿坐在角落里,一边抽着烟,一边操着一口樊阴方言正在炸金花。 我直接被房间里浓郁的烟味呛出来了。 晓霞见我脸色不对,放下行李对我说:“志明哥,先坐下休息休息。” 看见我和晓霞进来,一个正在打牌的秃头男人从地上站起来,他的肤色极黄,先是冲我笑了笑,然后插进我跟晓霞中间,手在我背后顺势往下一挥,一下子就从裤兜里拿走了我的手机。 看这熟练程度,就知道是熟手。秃头男人顺手把手机往床底下的箱子里一撂,冲我点了点下巴颏,让我随便坐,然后便不再理会我,几个人继续炸金花。 上来就抢手机,这是我没想到的,我本想上前去跟他理论,但是被晓霞摁住了。 晓霞小声对我说,公司这样做是为了方便管理,每个新人来的时候都会被收手机,回头潘总会给我配一部更好的。 进了贼窝,我知道多说也没用,但嘴里还是嘟囔了几句,然后被晓霞拉着到外边又聊了一会,大致了解了这个传销组织的整个组织构架。 这个传销组织对外称呼是“戴高乐”贸易公司,做的是什么先进生物科技产品,但其实就是个幌子,实际上并没有实际的产品。他们口中所说的潘总是“戴高乐”贸易公司的总经理,下一级就是副总,强子就是其中之一,之后是各个区域经理,也就是李学飞这种,再往下是业务主管,刚才收我手机的秃头就是。其它的还有骨干、业务员等。 像我和晓霞这种就是业务员,属于食物链的底层。 不过所有的管理人员都是从业务员里提拔的,这里每周都有一次任命仪式,另外据说潘总的上面还有人,但是晓霞级别太低就接触不到了。 新进来的人,一般都要接受一周的培训,了解“戴高乐”的先进生物科技,只要买十五份以上产品就默认成为股东,之后再介绍新客户拿提成,也就是通常的传销模式。 晓霞一直坚称他们不是传销,只是一种更加先进的管理模式。 “ ‘戴高乐’贸易公司是一个开放的平台,只要来这里的所有人,公司都给予施展才华的机会。”她小心地看了看我,继续说:“你看,我就是一个初中毕业,这种文化水平在外面打工是根本赚不到钱的,好的工作不会要我,但是在这里人人平等,说不定哪天就能一下翻身。潘总他们人都特别好。” 真正被洗脑的人,是最真诚的人,这种人也最具欺骗性。如果没有之前见过李学飞和强子这些事情,我兴许就被晓霞的话唬住了,我心想要是红姐也来这儿,高低得让晓霞给她再培训培训演技。 我笑着问晓霞,她是怎么进来的。 晓霞说自己也是刚来,还没有拉到新人,不过要是再拉不到,可能就要被劝退回家了。 我之前倒是有听说过,确实有被传销组织劝退的人,因为太懒了,不仅白吃白喝,没有业绩,还听不懂课,考核不合格,传销组织也不养闲人,所以只能是劝退了。 晓霞被洗脑得这么彻底,再被劝退确实可惜。我对晓霞说,你一定可以的。晓霞点了点头,挺受鼓舞,说自己一定行。 其实在来宾阳的时候,我对整个骗局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因为晓霞的出现,我的整个计划一下就完整了。 我们在院子里逛了一圈,晓霞给我简单介绍了一下院子的大概布局,到了吃饭时间,她说强子哥已经在食堂等着了。 食堂在大院门口的平房里,一进门,屋子里人声鼎沸,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难以名状的亢奋。 强子坐在最里面的一桌,还叫上了今天宿舍里的几个人作陪。 我一坐下,强子就让秃头男人自罚三杯给我道歉。 秃头很爽快,说下午的事莽撞了,以后都是同事要好好相处。然后哐哐哐喝了三杯,搞得我还有点不好意思。 他自称陈大勇,晋遥人,来戴高乐之前在煤矿做工人。听说我也在煤矿待过,当时就握住我的手,热泪盈眶地又干了一杯酒。 酒过三巡,几个人都有点喝多了。 强子强打着精神给我简单介绍了一下明天的课程,还给我拿了个课程表,塞到我手里后就趴到桌子上睡着了。 我对酒精不敏感,喝了一斤半没啥感觉。 晓霞一看就不太能喝,喝了两杯,两个牛眼泡就半醒不醒地眯着了,嘴里还隐约哼着小曲,具体唱的什么听不清。 我把另外几个人留在了食堂,先驮着晓霞回宿舍。 我问晓霞住哪个屋子,她搂着我脖子咯咯笑,不说话。 我掏了掏晓霞的口袋,里面有张身份证,樊阴人,一九八五年出生的,只有十七岁。 妈的,这帮人连未成年都坑。我第一反应想带着晓霞跑,但想到那一百万,还是决定先完成计划再说。 我把晓霞背到宿舍里,放在我的床上,自己在旁边的水泥地上睡了一夜。 第24章 死亡的气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表现得特别配合。因为要通过新人培训,才能有机会见到所谓的潘总,只有见到所谓的潘总我才能进行我的骗局。 我跟强子、大勇他们天天混在一起,经常跟他们讲我在云阳、南洋、宝安、珠港、京都的经历,为了增加自己的传奇色彩,还一顿添油加醋。 就这样,几天之后,我成了大勇的偶像。 自从第一天接我来这里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晓霞,我还以为她被这个传销组织劝退了,后来听强子说是被潘总派去接大客户了。 说实话,除了这个地方是搞传销的之外,这里的人对我确实还不错,几顿酒一喝就交了实底。 通过这几天的深入了解我才知道,像晓霞这样的女孩,他们诓过来的不止一个两个。 有时候为了完成组织交给的业务量,他们经常会到劳务市场或者附近的学校转悠,以招暑期工的名义,骗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孩进来搞传销。 有些容易洗脑的,就变成了晓霞这个样子。要是反抗得很过分,他们对这些人也有自己的处理办法。 至于具体用的什么手段,他们不愿意告诉我,说我以后就会知道。 “阿明,没办法啊,成功的道路上谁还没有点瑕疵,这些年轻人,我们也给过他们希望了,你说是不是?”强子勾着我的脖子说。 我点了点头,但是心里非常地悲哀,其实传销最大的恶毒不是骗了人们多少钱,而是它给绝望的人希望,让他们以人格为代价,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却不自知。 新人培训的最后一天晚上,我正在宿舍里睡觉,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惨叫,从睡梦中惊醒。 我从床铺上摸起来,打开宿舍灯,发现宿舍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门大开着。 我知道,肯定是出事了,于是急忙穿上衣服,往声音的方向找过去,顺着走廊拐过去,就看到二楼男厕所的楼下站着一圈人。 我凑过去往里面一看,人群中间蹲着好几个小孩,其中有一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流了一滩血。 陈大勇正站在中间打电话。 “潘总,现在人怎么弄,是送到吴总那边吗?几个学生半夜想从厕所逃跑,被我们发现了,然后一心慌从上面掉下来了。摔成这样了,还能用吗?行行行,那你派个医生过来吧。” 这是我到了宾阳之后第一次听到吴总的名字,他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之前李学飞的手机上,吴总在短信里威胁李学飞要用他的器官还钱。 现在看来这个地方远不是做点传销那么简单,他们说的“有自己的处理办法”,大概率就是这么处理。那个吴总说的话应该也不只是单纯的威胁,他们可能真的在做这种买卖人体器官的非法生意。 我的脚底冒出一股凉气,来之前我一直以为这就是个简单的传销公司,现在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我打起了退堂鼓,为了钱把自己的命搭进去,显然不划算,还是早走为妙。 我左右看了看,大部分人都被这阵动静吵醒后,围了过来,现在倒是一个逃跑的好机会。 趁着这会儿没人注意,我急忙悄悄溜回宿舍,在陈大勇床下的纸箱子里,翻出了我的手机,又分别摸了几个人的口袋,拿到了几百块钱。 一个星期的功夫,我已经把这个大院子摸得很清楚了,自行车棚后面的围墙栅栏里有两个栅栏的空格,我发现的时候试了一下,我这身板刚好能卡出去。 我趁大家不注意,出了宿舍大门,按照记忆,慢慢摸到了自行车棚后面,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只能用手指一个一个划拉着栅栏,直到摸到了一个稍大的空档,心里一喜,然后我试着侧身出去,很顺利,半边身体已经来到了栅栏外面,心里一下子松了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背后突然照来一束手电筒的光,然后一只手抓住了我还在栅栏这边的手臂。 我一回头,正对上陈大勇的眼睛,没有丝毫感情,就像是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我惊恐的打了个冷战,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紧张的发不出一点声音。 然后,只听陈大勇阴冷的声音从我耳边响起:“高志明,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陈大勇一边说着,一边把我从栅栏外拽了回来,然后塞进了一辆面包车。 同车的还有刚才那个摔在地上的学生、两个壮汉,还有一个穿着便衣的医生,此时正在给那个学生止血。 但我想,这个医生止血的目的,也许并不是为了救这个学生的性命。 我看着医生身边准备的各种手术刀,想到自己可能很快也会变成这个学生的样子,甚至有可能还会更惨,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是就这么认命,那就真的没有一点生还的余地了。 我一边脑子疯狂转动,想着各种各样的办法,一边用毕生最低贱的语气,对陈大勇说:“勇哥,我错了,误会,真的是误会,我就是想出去抽根烟。” 陈大勇今天仿佛和平时换了个人一样,就跟从来不认识我似的,一路上,无论我喊多少声勇哥,他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面包车最后停到了政和路一家不知名的照相馆门口。 整条路上空荡荡的,别说是人,连一条狗都没有。 陈大勇敲了敲门,里面有人接应。我被摁着头塞进了照相馆。 照相馆门脸不大,前厅摆着三脚架、遮光板和各种道具,塞的满满当当的,人要侧着身才能穿过去。 穿过走廊,照相馆的后面还有一个挺宽敞的院子,院子连接着一个蓝色铁皮厂房。 “赶紧走,磨叽什么?”摁着我的壮汉不耐烦地说。 我扭头继续向陈大勇求饶:“勇哥,我真的错了,您就饶过我这一回,我让我姐给你们打钱,我姐夫巨有钱,真的。” “高志明,你不是吹着自己胆儿挺大的吗,走南闯北的,还在煤矿见过杀人。”平常时候陈大勇的这口湖北方言总让我想到红姐,让我觉得十分亲切,但是现在却只感觉阴气森森。 壮汉哗地一下拉开蓝色铁皮厂房的卷闸门,门里面是个加工作坊,耸立着机器和传送带。陈大勇拉下开关,机器轰隆隆的响,传送带开始动起来。 这是一台垃圾粉碎机。 我突然意识到他们这是要杀人灭口。 我用力挣扎,但却被壮汉死死摁住,一点办法都没有。 陈大勇从机器底下扯了根绳子,一头把我的两个手腕并在一起死死拴住,一头拴在机器的传送带上。 齿轮带动下,绳子随着传送带的转动慢慢收紧,我被带着往前走。 “勇哥,勇哥,看在咱喝了那么多顿酒的份上,您就放小弟一马。” 陈大勇依旧没有任何想要放过我的意思,我意识到求陈大勇已经毫无用处,但是这里没有比陈大勇还更高层级的人了。 “更高层级的人……,潘总……”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我急忙往周围看去,发现同行来的那个受伤的学生不在这里,我意识到应该是在刚才的照相馆里面,联系到之前陈大勇给那个潘总打电话之后,便把我和那个学生运到了此处,那有可能那个潘总也在这里。 想到这里,我明白自己只能赌一把,如果这个潘总在这里,那这个人就是我唯一能活命的机会。 “潘总,我要见潘总,我能帮他挣钱,能挣比现在多很多的钱。我要见潘总……”整个加工作坊回荡着我声嘶力竭的喊声。 陈大勇还是一副木头人的表情,眼看着我即将被带进齿轮底部。 我能感觉到粉碎机离我已经越来越近了,我甚至能闻到机器齿轮上传来的垃圾的恶臭,以及一丝隐隐约约的血腥味,这是死亡的气息。 我当时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嘴里虽然还在不停的呼喊,但是眼睛紧紧的闭着,大脑也是一片空白。 就当齿轮即将要碾过我身体的时候,机器忽然停下来了。 “强子,你干什么!”陈大勇对着屋外说。 我睁开紧闭的眼睛,看到穿着花衬衣的强子站在卷闸门旁边,旁边的粉碎机开关也被拉了上去,此时的强子在我眼中就像个天使一样。 强子挥了挥手里还未挂断的电话,对陈大勇说:“潘总要见他。” 听到是潘总要见我,陈大勇把我从车床底下放了出来。 他让强子看好我,“这狗东西刚才想要逃跑。”一边说着,一边又把手抄到我的屁股后边,把手机收走了。 强子点点头,对他说没事,示意另外两个壮汉押着我走。 临走的时候,我隐约看到照相馆外面的摄影棚里,穿着便衣的医生正在给那个逃跑的学生做手术,我的腰部一阵寒凉。 强子把我押到了宾阳县城凤凰湖小区的一栋别墅里。 在这儿,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潘总。 潘总竟然是个女人,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穿着一身丝绸睡袍从楼上下来,长卷发,长得有点像电影演员陈冲。 更让我惊异的是,潘总很自然的上前挽住了强子的手。 强子笑了笑,给我介绍:“这是我的前妻,潘莉莉,也是咱们戴高乐集团的总经理。” 出乎我意料的是戴高乐集团的总经理竟然是个年轻女人,而且还是强子的前妻。 潘莉莉坐在沙发上给自己点了根烟,打量了我一会,她的眼睛很好看,但是看人的时候会让人觉得浑身发毛。 她对我说:“强子说了你的经历,我本来是想重点培养你的,可惜,没想到你会逃跑。” 潘莉莉一说话,我就知道她跟陈大勇基本是一路货色,任何解释在她这里都没用,既然把我带过来了,总不至于在这里杀我,我干脆就低着头不说话,想先听听这个女人怎么说。 潘莉莉看到我的反应,笑了:“我听强子说你刚才在作坊那边哭着说可以帮我挣钱,挣比现在更多的钱。高志明,你是聪明人,我想给你这个机会,但是就要看你接不接得住了。” 我心里暗道一声好险,原来刚才潘莉莉不在那边,不过虽然赌错了,当时幸好还有个强子在那里,听这意思是强子打电话给潘莉莉汇报了我说的话。 我听明白了潘莉莉话里的意思,虽然我说了能帮他们挣更多的钱,但是这都是一帮只认钱不认人的人,如果我没有办法证明自己是个有价值的人,很有可能下场就和那个学生一样,只不过是多活了几天而已。 不过,知道自己暂时已经没有生命危险,我也已经冷静了下来,并且这个插曲实际上推进了我原本的计划,让我更加快速的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潘总。 我对潘莉莉说:“其实我想走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用你们现在的模式赚钱太慢了,我有更快的方式,还不如自己出去单干。” 听我这么说,潘莉莉有点坐不住了。 一边的强子也说:“高志明,你别吹牛,刚才要不是潘总救你,你都已经像堆垃圾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听到强子提到这个,想起刚才那惊险的一幕,我心有余悸,虽然现在好好的,但是身上还是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不过我很快冷静了下来,对潘莉莉说:“只有不会赚钱的商人,才会想着杀人。要不这样,我跟潘总打个赌,你给我一个礼拜的时间,如果我赚到了一百万,让我接强子的班。” 强子在旁边听得脸色非常挂不住。 潘莉莉听了我的话倒是挺兴奋:“好啊,高志明,不过,那如果你赚不到一百万怎么办呢?” “那你就把我送回你们的屠宰场,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但是我有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就是你们任何人不要管我;第二个条件是我得跟你借个人。” 潘莉莉没有说话,我知道她对于我的第一个条件有点犹豫,害怕我跑了举报他们,毕竟我已经知道他们除了搞传销,还有一些别的黑色勾当。 “潘总,难不成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跑了不成。” 潘莉莉思考了一番后,笑着说:“好,高志明,我答应你。” 第25章 一百万 跟潘莉莉吹完牛后,我暂时保住了小命,回来的路上两条腿都是软的,心里也一阵阵的后怕。 虽然我之前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但是想要在一周之内赚到一百万还是个很大的赌局。 我在潘莉莉那儿最后提了个条件,要一个人帮我,那个人就是晓霞。 等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刚到宿舍门口,好几天都没有见到的晓霞正从水房里面出来,一见到我,她把两手往衣服一擦,问我:“志明哥,你今天去哪儿了,怎么潘总突然让我以后跟着你啊。” 我把晓霞拉到宿舍里,宿舍里的人都去跑早操了,桌子上放着一本不知道谁扔的《文化苦旅》,上面还垫了碗吃剩下的面条。 我对晓霞说:“晓霞妹妹,你得帮我件大事,哥的小命从今天开始就在你手里了。” 晓霞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随手把那本《文化苦旅》塞她手里。 “你先看看这本书,学习一下。” 回到宿舍以后,陈大勇他们果然不管我了,还主动把手机还给了我。 我跟强子打听哪儿有电脑,这几年在中关村做电子生意的时候没少学,虽然谈不上精通,但也用的很熟练了。 二零零二年的时候,电脑还是挺稀罕的,戴高乐公司也没有。他给我指了不远的一个网吧。 我在网吧里注册了两个中文网站:一个是暹罗的莲花度假村,一个是麻国的龙威翡翠公司。 然后又让强子带我去了宾阳的翡翠市场,买了一大包酸洗翡翠。 在这里我得解释一下,这次骗局的创意其实来自于我的一个朋友,他是蚌埠人,同时对玉石很有研究。 他的老家当时是个全国着名的假古董制作基地,有各种歪门邪道的制假工艺。 我朋友是个很喜欢探索的人,他有一次突发奇想,把云阳的酸洗注胶翡翠,又用染色颜料染了一遍,做出了和帝王绿翡翠一模一样的货,外行根本看不出来。 他用这个手艺赚了点小钱,但很快就被人发现,差点被揍死。他曾经送给我一个小挂件,就是用这种工艺做的,不细看确实不错。 我想着,如果把高档玉石和传销的模式结合起来,一周之内赚上一百万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买完翡翠,我用染料试了几次,出来的效果很成功。 玉做好了,接下来就是物色目标。 我在网上找了前一年所有的玉石拍卖信息,最后找到了一个汉林西宁的海外旅行社老板,叫刘长斯,去年曾花一百万拍下一块翡翠原石。 物色好人选后,我让强子给我找辆车。 强子找了一辆奔驰车,还给我配了一个男司机,叫方光明,说是可以配合我的工作。 我带着晓霞和方光明马不停蹄的赶到了西宁,开着奔驰车直接到了刘长斯的旅行社。 刘长斯是个白白净净的胖子,和人说话先带三分笑意。 我告诉刘长斯,自己是普吉岛一家高档度假村的负责人,想要在大陆找一些有实力的旅行社长期合作。 刘长斯听了我的报价,又仔细看了看度假村的中文网站,摇了摇头,笑着说:“看起来挺好,但是我们在普吉岛已经有合作的酒店啦。” “我们莲花度假村可不是普通酒店。”我继续劝说。 “我们做生意,诚信是第一啦!”刘长斯还是委婉拒绝。 出了旅行社,晓霞一脸沮丧,说这下完了。 我看着晓霞惶恐的样子,笑了,让她别着急,然后对路边正在抽烟的方光明招了招手,说去新民路四十号。 新民路四十号是“汉林国家国际旅行社”。 看到我们从奔驰车上下来,几个业务员十分殷勤地招待了我们,我故意在门口站了一会,才进去见了旅行社的老板。 第二天,方光明在外面忙我交代给他的任务。 我躺在酒店沙发上看电视,晓霞坐在一旁欲言又止,我问她怎么了,晓霞说:“我听说你和潘总赌得挺大,如果这次失败,我可以帮你逃走。” “凭你的脑子,你在外面,随便做点正经事也能谋生。”晓霞看着我,眼神很真诚。 晓霞说话的时候总有一种莽撞的认真,我觉得挺好玩的,就逗她说:“你觉得咱们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晓霞认真地分析:“这些旅行社的老板都是见过世面的,他们一旦发现度假村是假的,一定会报警抓我们。” 我说:“也不是都是假的,莲花度假村是真的,假的只是我们的身份,但是他们短时间没法去求证,所以他们根本发现不了。” 说完继续躺在床上看电视,还让晓霞准备两身漂亮点的衣服,这两天用得到。 晓霞听了我这句话,一张脸马上拉长。我正在想是哪里惹到她了,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是刘长斯。 我向晓霞比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接起电话。刘长斯在电话里说,他想和我谈一谈。 我和晓霞到明园饭店的时候,刘长斯已经提前等在大厅了,这次他的态度明显比之前变得热情了不少。 我在来西宁前就已经了解了这里的旅游行业,竞争特别激烈,行业内的一点点小道消息基本上都会实时同步,我一到汉林国家国际旅行社门口,刘长斯就已经知道了。 加上我派方光明出去释放了消息,刘长斯以为汉林国家国际旅行社要跟我们合作了,于是上网查了一些消息,打算捷足先登。 晓霞按照我的嘱咐,穿了一件白色绣花旗袍,脖子上挂着我给她准备的一条长长的翡翠项链,碧绿的一百零八颗珠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衬得整个人像带露的桃花。 刘长斯看到晓霞的时候眼睛一亮,眼睛立刻黏在晓霞身上了。 “赵小姐的这条项链,看着不便宜啊!”刘长斯举起酒杯,凑到晓霞身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晓霞的珠链。 晓霞笑了笑,说这是麻国的翡翠,“中国人喜欢翡翠,但其实在麻国,大家更喜欢红宝石,翡翠不值钱。我也就是随便戴戴。” 刘长斯连连感慨,说:“我就不喜欢宝石,喜欢玉石。” “老外不识货。玉石不仅养人,还养风水,你看我国古代的皇帝,盖章的玉玺是玉石,死了穿的寿衣还是玉石。只有我们国家的人才懂玉石的好处。” “是呀,自己人才懂。”晓霞接过话茬,端起酒杯向刘长斯敬酒,“我们集团的董事长是国内的,公司高层也是国内的。刘总和别人做生意,是帮外国人挣钱,和我们做生意,可是在跟自己人做生意。” 刘长斯没有接话,哈哈一笑:“赵小姐真会说话。”说完,一饮而尽。 我看时机差不多了,也举起酒杯,准备抛出第一个饵。 我故意很为难地说:“我们董事长要不是一个劲儿在麻国开矿,搞得资金紧缺,也不至于把度假村向游客开放。” 我长叹一口气,“莲花度假村之前可是顶级度假村,私密性一流,暹罗王妃都在我们那儿住过。” “刘总,你有空一定要来莲花度假村体验一下。”晓霞笑着说。 “how dare i refuse to ept the invitation from a beautiful woman?”刘长斯摩挲着晓霞的手背,色眯眯地用英文说。 我一下愣住,不知该如何反应。 就在这时,晓霞飞快回了一句英文。“then it’s a deal.” 我眯着眼睛打量晓霞,看来,她也挺不简单。 吃完饭,刘长斯这个老狐狸还是没有给个准话,说更换酒店是大事,他还要再考虑一下。 我告诉他,我和晓霞的签证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这段时间他随时可以联系我。 趁着刘长斯买单的时候,我给方光明发了条短信,开始了我计划的第二步。 就在我们离开正穿过大厅的时候,方光明和两个中年男人正在门童的引领下走过来,一看到我,他立刻气势汹汹大喊:“高志明!” “方光明啊,我来西宁你也来西宁,你难道是跟屁虫吗?”我毫不留情地怼了他一句。 方光明一副小人得志的可恶嘴脸,恶狠狠的说:“高志明,别以为董事长器重你,就一天到晚目中无人。我和西宁百货大楼的合同已经定了,到时候去麻国的人一定是我,你就留在普吉岛养老吧。” “就你?靠卖几个臭榴莲,还想骑到我脖子上?”我也不甘示弱。 “你的度假村倒是高端,可是怎么没人来呢?”说完就带着人扬长而去。 方光明戏还挺好,我假装很生气,挥着拳头就要冲上去,晓霞死死拉住我胳膊。 我和方光明演的这出戏,成功引起了刘长斯的好奇,问我这是怎么回事。 晓霞向刘长斯解释,我们集团今年在麻国新开了家翡翠矿,我和方光明都想接手。 “翡翠矿!”刘长斯一双小眼睛立刻睁圆了:“你们在麻国的开的矿是翡翠矿?” 刘长斯接着说,他早就有心想进军玉石行业,可惜本地市场已经饱和,竞争压力特别大,又找不到靠谱的上游,他谈了好多家都没谈拢。 “这几年西疆羊脂玉都快没有了,翡翠的价格就被炒起来了。”刘长斯感叹完,小声问我,“高总,你们这个矿我能参股吗?” “这个不行。”我立刻摆手拒绝,“董事长是广济人,讲究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在麻国的矿,除了自己家里人,也就我们几个高管分了点股份。刘总喜欢翡翠,到时候我送你一串最好的翡翠手串。” 度假村合同只不过是个烟雾弹,我真正的诱饵,其实从一开始就是翡翠矿。 好色又贪财,性格莽撞自大的刘长斯,正是我的完美目标。 果然,离开饭店没多久,刘长斯就给晓霞发了信息,问她有没有可能通过与度假村合作的方式入股翡翠矿。 算盘珠子都打到耳朵里了,我让晓霞暂时先甭搭理他,先吊着他。 回到酒店后,我问晓霞,为什么会英语。 晓霞说之前学过。 我问她之前是做什么的。 晓霞这才不好意思的说:“我其实是黄岗师范学院的学生。” “你一个大学生,怎么跑来做传销了?”我非常诧异。 “你不也是大学生吗?”晓霞反问我。 我这才想起来,我冒用李学飞表弟的身份来宾阳,给自己的定位是大学生,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但在这事以后,我对晓霞又多了一份好奇。 跟我预料的一样。刘长斯从那天后就变成块狗皮膏药,天天约晓霞喝茶,摆明看上了晓霞又贪图翡翠矿的股份。 钓到第三天,我觉得差不多能收杆了。 我就让晓霞装作很为难的答应了刘老板的邀约,还给她编排好了大致的剧情。 “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情人,在我这边说话很好使,但是我在钱上防着你,你在我这边分不到股份,所以想借他的手也拿到一份翡翠矿的股权。你告诉他可以帮他争取股份,但事成之后要分你五成。” 晓霞点了点头,在今天的会面里,她会主动向刘老板透露一些商业机密。只有竞争够白热化,翡翠矿才会更真实。这是最后一场戏,但这场戏注定是晓霞的单人表演,只能靠她自己。 事实证明,晓霞是真有做演员的天赋,刘长斯跟她喝完下午茶,马上电话约我晚上在明园酒楼吃饭。 饭桌上,晓霞明明是我的副手,却处处为刘长斯说话,然后在晓霞的极力劝说下,我终于动摇,松了口:“既然刘老板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要是再拒绝也太不会做人了。如果刘老板和度假村合作,我能给你争取一成的参股权,不过再多就不行了,这还是全看在晓霞的面子上。” 刘长斯听我松口,立刻高兴的说:“我现在就安排给你转钱,什么时候入股协议书寄过来,我什么时候让导游带客。” “放心吧!”我拍了拍胸脯:“董事长那边我来搞定。” 第二天,我和晓霞、方光明坐在回宾阳的车上,晓霞的手机收到了转账信息。三条短信,都是银行卡到账通知。 “成了?”方光明看着晓霞的手机,连忙关心,“一百万到手了?” 晓霞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第26章 逃离 我履行了跟潘莉莉的赌局,只用了五天时间,赚了一百万。 潘莉莉在看到银行转账的时候,满脸的不可思议。 高兴的她当天下午就特意为我举办了一次表彰大会,六个副总,二十个区域经理在教室里坐成一排,学习我的经验分享,其中就包括强子。 除此之外,还按照之前说的,潘莉莉把我提拔成了副总经理,跟强子平级,我成为了整个“戴高乐”贸易公司升职最快的人,当时整个园区三百多号人,每个人见了我都会尊敬的喊一句“高老师”或者“高总”。 老实说,我从小到大受到的最大尊重就是在这里了,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确实有点飘飘然。 晚上,潘莉莉在宾阳最好的酒店给我开庆功宴,庆功宴上她对我说:“你那个表哥李学飞其实是个老滑头,欠了老吴一百万,说是赚的钱在我这儿,其实根本没有,他已经两个多月没开单了,哪儿来的分账和提成。老吴本来是要做掉他,一开始我听说你是他表弟还有点担心。” “不过现在我不担心了,我能看出来,你和你表哥李学飞不是一路人。志明,只要你跟着我好好干,我保证老吴跟你表哥李学飞的账,一笔勾销,我把你当做公司的核心骨干培养,以后说不定我还会让你接我的班。” 不愧是传销头子,三言两语就给我画了一个大饼,如果是个涉世未深的愣头青怕是早已感激涕零表忠心了,而我也见过了这么多风浪,早已不吃这一套了,但表面上还是表现的很开心的样子。 潘莉莉问我接下来想做什么项目,她让公司全力配合,我还可以参与项目的收益分成。种种特殊待遇,整得强子、陈大勇都很羡慕。 其实如果真的能一直这么干下去,我或许真的能在这个地方成大事。 但是我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尽快拿到钱,因为刘长斯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被骗了,而李学飞死了的消息潘莉莉也迟早会知道,我需要在刘长斯和潘莉莉反应过来之前尽快从这里脱身。 我趁热打铁跟潘莉莉提了个要求,想让她给我一百万启动资金,并且保证,一个月之内,我可以给她再赚五百万。 有了之前的信任以及我成功的先例,再加上这一百万本来也是我赚的,即使我失败了潘莉莉也没什么损失,并且她看准了我不敢走,所以潘莉莉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说明天一早去她办公室拿钱。 刘长斯反应很快,第二天一大早,他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说翡翠他让人找机构鉴定过了,是假的,在电话里对着我一通臭骂后,让我还钱。 我告诉他自己已经在麻国了,如果他想报警请随意,合同和钱款都是赵晓霞的名字,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气得刘长斯说他现在就要报警。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提前安排好了一辆车在不远处的马路上等着我,然后去潘莉莉的办公室准备拿钱走人。 潘莉莉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裙子,特别热情地对我说:“高志明,今天还有一件比钱更重要的事情,这事虽然我提前没跟你商量,但绝对是比一百万更大的惊喜,想来你应该不会拒绝。” 我心里盘算着时间,没空和潘莉莉周旋,就笑了笑问她是什么惊喜。 她跑上楼,过了一会牵了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下楼,竟然是晓霞。 “高志明,晓霞其实是我的亲妹妹,你们俩合作的事情晓霞都跟我说了。你将来做我妹夫的话,我就能放心的把整个戴高乐集团交给你来打理了,昨晚我说要让你来接我的班可不是给你画大饼。” 原来晓霞竟然是潘莉莉的亲妹妹,这个消息让我有点吃惊。 潘莉莉说她们俩从小就没有父母,分别在寄养家庭里长大。 潘莉莉的养父母对她很不好,她长大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开寄养家庭。后来她逐渐在宾阳立足后,她就想把晓霞接到身边。 晓霞当时已经考上了黄岗师范学院,但是潘莉莉认为晓霞即使上学出来也是要供养寄养家庭,于是就把她拉到宾阳来跟着自己做了传销。 晓霞多年没见姐姐,只要是为了姐姐好,她什么都愿意做,但我能明显感觉到她对潘莉莉把她介绍给我这件事,心里其实不是很情愿。 不过我没有过多理会这些事情,我心里担心刘长斯狗急跳墙,真的会立刻报警,于是马上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对潘莉莉说:“谢谢潘总,我以后一定好好对晓霞。” 听完我的话,潘莉莉踏实了,递给我一张一百万的银行支票。 为了不让潘莉莉起疑,我对她说:“新的项目我已经初步有了想法了,不过既然潘总看得起我,想把晓霞介绍给我,那我想今天就放一天假,带晓霞去城里看个电影。” 潘莉莉很高兴的答应了。 从潘莉莉的办公室出来,晓霞一句话也没说,心事重重的跟着我上了我准备好的车。 到了车上以后,晓霞看了看车上的司机,欲言又止,小声问我能不能单独和我说点事。 我让司机到外面抽根烟等一下。 车里就剩我俩,晓霞立刻问我:“志明哥,我能不能求你办件事。” “你说。”我奇怪晓霞姐姐是公司总经理,还能有什么事情求我办。 晓霞说:“你能不能帮我劝劝我姐自首。” 晓霞提的这个要求我做梦都没想到,我本来还以为是她不愿意潘莉莉把她介绍给我的安排,让我想办法推脱掉,可居然是让我劝潘莉莉自首。 我对她说:“以你姐现在的级别,如果被抓至少要判十年以上,她疯了才会同意。” 晓霞听了我的话,眼泪立刻流下来了,哭着说:“志明哥,你一定要帮帮我姐,她现在已经走火入魔了,我姐不止做传销,还做了好多可怕的事情,她以前根本不是这样的。” 然后,晓霞的嘴唇开始打颤,哆哆嗦嗦很小声的对我说了一件让我震惊的事情:“我姐为了公司,把吴老板杀了。” 原来潘莉莉在集团里一直受制于吴老板,并且由于吴老板做的是暗处的生意,导致集团一直做不大。 潘莉莉为了公司发展,曾经跟吴老板借了不少钱,公司发展起来之后,吴老板越来越过分,公司赚的钱大部分都被吴老板拿走了,而所有的脏事全让潘莉莉和强子、陈大勇他们干,所以潘莉莉他们早就对吴老板颇有怨言。 前几天,吴老板让潘莉莉做掉李学飞,还威胁潘莉莉要是不做,就把晓霞送到麻国去。 潘莉莉什么都能忍,但是这个妹妹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一听吴老板要对妹妹下手,这触碰到了她的底线,这么多年的新仇旧怨,让潘莉莉起了杀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联合了陈大勇他们,找了个机会把吴老板干掉了。 所以,当李学飞说我要过来的时候,潘莉莉他们其实很紧张,担心杀掉吴老板的事露馅儿,这段时间强子还有意无意的在我面前提了几回吴老板试探我。 这也是我来了之后,他们没有过多盘问李学飞事情的原因。 晓霞知道自己的姐姐杀人之后,内心一下崩溃了,曾经一度想要去找警察自首,不过被潘莉莉发现了,然后就被软禁了起来,这也是为什么我刚来“戴高乐”贸易公司的时候,晓霞莫名失踪了几天。 直到我点名要让晓霞帮忙,潘莉莉才派方光明看着晓霞,避免她做傻事,同时也是为了看着我。我其实是在潘莉莉的眼皮底下骗了刘长斯。 听到这儿,我的背后都是凉气,要是稍有不慎,怕是又和那天晚上一样,只不过这次是真的求谁都没有用了。 除了潘莉莉和公司的事让我觉得害怕之外,还有一件事也让我坐立难安,自从知道晓霞是潘莉莉的亲妹妹之后,我就已经意识到,只要刘长斯的电话打到晓霞的手机上,我就不可能活着离开宾阳。 我连忙问晓霞:“你的手机现在在哪儿?” 晓霞说:“在我姐那儿,我的手机她每天都要检查。” 我心里暗道一声坏了,连忙敷衍了晓霞几句,说她让我帮忙的事情比较难办,我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然后我赶紧叫上在外面抽烟的司机,带我和晓霞去城里的电影院。 到了电影院,我让晓霞挑了一部电影,买了两张票,让晓霞先进去,我说去趟厕所马上就回来。 看着晓霞进了电影放映大厅后,我立刻离开了电影院,然后上了门口等着我的汽车,一路没有丝毫停留的开到了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我立着衬衫的领子,挡着自己的半张脸,小心的四处观望,担心潘莉莉的人不知道从哪儿会冒出来。 我随便买了一张发车时间最近的火车票,然后一路胆战心惊的进站上车,直到坐到了火车上,火车开始启动我的心才渐渐放下来。 历经生死的凶险,我终于拿到了这一百万。 这事本来应该在二零零二年四月就算结了,离开宾阳之后我也经历了一段跌宕的人生。 但我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经常都能梦见晓霞。 这个女孩很相信我,以为我会救她,没想到却被我一脚踩进了深渊。我知道,我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这个女孩了。 二零零五年左右,我在做生意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江夏人,曾经也在宾阳做过传销。 我很想知道晓霞后来怎么样了,于是在聊天过程中跟他打听起了“戴高乐”贸易公司。 当时我们在吃饭,这人一听说这个名字,擦了把嘴,立刻问我:“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公司的?” 我说我有一段时间被骗了进去,后来运气好自己跑出来了。 那人靠在椅子上,吸了口气,说:“你真是命大。” 他说,二零零二年四月的时候,“戴高乐”贸易公司被南宁市警方查了,刚开始抓住的是个小女孩,原因是搞翡翠合同诈骗,一开始还没有扯出来传销的事情。 结果这个小女孩进了警察局后,一股脑把什么都招了,还说自己杀了人,杀的是一个当地的黑老大,据说姓吴。 警察知道,一个小女孩是不可能有这个能力的,但是调查了一番后发现她说的这个人确实失踪了。 于是警察按照这条线,最终查到了“戴高乐”贸易公司背后有个和麻国来往密切的人体贩卖产业。 在他们这儿失踪的人至少有二十个。 这么多失踪人口,加上又跟人体贩卖产业有联系,这事儿就变得很大了,南宁市出动了所有警力去搜查了“戴高乐”贸易公司,结果等警察到的时候,公司早就被人搬空了,只在一个办公室里发现了一个被绑起来的女人。 据说这个女人是戴高乐的老大,她前夫听到小女孩撂挑子的消息,连夜和麻国那边的人联系,把所有的资产都转移走了。 这个女人不愿意走,非要救妹妹,前夫担心出岔子,就把女人绑了,但是念在夫妻情分上还是留了她一命。不过这个男人最后还是没跑掉,在快要出边境的时候因为拒捕被警察开枪击毙了,跟他一起跑的还有好几个,都被警察一网打尽。 客户讲完后,我在酒桌上愣了很长时间。因为一百万,我骗了晓霞和潘莉莉,强子和陈大勇也因此死了,他们或许都不是什么好人,但像我这样的人又有什么权力审判他们的人生呢。 我接着问这个客户这件事情的后续怎么样了,这姐妹俩怎么样了。 客户说后面他就不太清楚了,判是都判了,但是他当时很快就离开了宾阳,具体判了多少年就不大清楚了。 那天和晓霞一起去看电影的票根,我其实一直保留着,如果不是为了钱,我可能真的会请她看一场电影。 离开宾阳后,我按照约定准备去长沙接红姐。就在我即将要登上去长沙的火车的时候,手机上忽然来了条短信。 我打开一看,是红姐的号码,短信只有四个字——速来宜昌。 第27章 陌生来电(钟林峰篇) 二零二一年冬天的一个清晨,天边才刚刚有些泛白,太阳还没有升起,村子里还是雾蒙蒙的,一个老头起了个大早,正拎着小羊在田间散步。 走到靠近河堤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脚边踢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老头蹲下一看,居然是个人,而且这个人的背上还背着一口大黑锅,趴在路边一动不动。 老头随手抄了根路边的树枝,戳了戳锅底下的人,那人动了一下。 这时候,几个早起在地里做活的人也围了过来。 有人用树枝撬开了背上的大黑锅,惊讶的说道:“这不高家老二吗?小明子。” 老头敲了敲高志明的脑壳,问道:“小明子,你没事吧?咋躺在这路边呢,出啥事了?” 高志明艰难的从齿缝中溜出一个字:“……渴……” 旁边有人赶紧拿出随身带的茶杯,递到高志明嘴边。 高志明闭着眼喝了一口,因为一下喝的太急,呛着了,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边咳边往地上吐了一口血。 然后高志明抓着茶杯又猛灌了几口,嗓子眼里又喷出了更多的血,他虚弱地说:“我……我想回家。” 围着的几个人,急忙搭着手把他往家里抬,可惜还没有到家,高志明的血就吐完了。 高志明早就没了家人,众人也辨不出他的死因,而且这大过年的,尸体总不能一直这么放着,村里说得上话的几家合计了一下,凑了点钱,把人拉到县城火化了。 火化后,高志明的身体里竟然烧出一根铁钉。 火葬场的人似乎对这种事情见得多了,很有经验的样子,偷偷拉着带头的中年人说:“这个人八成是被杀的,南方道儿上常有用钉子这么干的。” ——高志明的死,是我第二次去石溪村的时候,疤哥告诉我的。 二零二二年十一月二十五号,我收到了有人给我寄来的高志明写的《诈骗笔记》,为了尽快能从这里面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来帮助我找到女儿,我当天就请假回家开始仔细翻阅。 这本笔记里面记录了十几个大骗局,以及高志明本人是如何走上一个职业骗子的路,我一边看一边也在思考幕后的人为什么要给我寄这本笔记呢?寄给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二零二二年十一月二十七号就在我一边翻阅笔记,一边苦苦思索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警察的电话,说有我女儿小妍的消息,晚点确认了会再和我联系。 那段时间,我们小区里发生了一起精神病人砍杀人的事件。那人无差别攻击,据说是戴着口罩挨家挨户的去敲门,只要谁开门就拿着刀冲进去胡乱砍人,砍伤了两个,最后被一家人给按倒了,再加上小区里面又有人确诊新冠,所以小区被封锁了。 业主群里全是怨气,每天都人心惶惶的。 我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一边抱着烧水壶一直喝水,一边焦急的等待着警察的消息。 自从老婆去世之后,我一直都没有收拾家里,不是因为懒,就是觉得,这些东西只要不收拾,就都还在。 热水壶里的水每次到快喝完了的时候,我就去再续一点,这样壶里剩的那点水就怎么都在。 我怔怔的盯着手机,看着手机壁纸上我们一家三口的合影,感觉心脏像是有一根肌肉断了,整个人浮在半空,空落落的。 我坐在沙发上一直等到了半夜十二点,还是没有等来警察的电话,反而接二连三地收到工作微信,还有银行贷款的缴费提醒。 正当我心烦意乱的时候,我的手机上忽然弹出一条“10”开头的信息,内容是一串网址,后面写着:“你的女儿”。 我急忙点进去,是一段视频,小妍被反绑着手脚扔在一间破败的房间里,正对着镜头哭。 她背后的墙上架着一个用树枝绑成的十字架,窗外是一条高速公路,不断有车辆的鸣笛声响起。 紧接着,手机屏幕上弹出一串电话号码,我接通,对面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是联系我的那个警察。 电话里的人对我说:“警察不会和你联系了,如果想要你的女儿活命的话,就不要再联系警察。” 我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但是在这段时间里,我被这个王八蛋耍得团团转,好好的生活一夜之间全都被这个人毁掉了,想到这一段时间的遭遇,我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冲着手机吼道:“别你妈装逼了……” 但是对方并不想听我的抱怨和废话,我刚骂了一句,电话就被挂断了,等我再拨回去的时候,号码就变成了空号。 我一时间有点后悔刚才没有控制住自己情绪,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女儿的消息,却被自己的不冷静给掐断了,我看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感觉里面藏着双眼睛,在看着我笑。 如果小妍真的是被绑架了,我确实不敢直接联系警察,一来是怕打草惊蛇,二来也是怕对方伤害小妍。 正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我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认识的一个朝鲜族的哥们,叫李金刚,专门帮人查事的。 说起来,认识李金刚源于我之前交的一个奇怪的前女友。 我的前女友叫于佳佳,我和她是在公司举办的一个读书会上认识的,于佳佳人长得很漂亮,因为我们都是侦探小说迷,所以聊得很投机,读书会结束之后我们又经常出来见面,后来自然而然的就确定了关系。 说我的这个前女友奇怪,是因为她有两个爱好,一个是秀恩爱,不管是现实还是社交媒体,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俩在一起了。 第二是她和我的相处方式非常特别,因为我俩都喜欢侦探小说,而且她还特别喜欢玩失踪,所以每次失踪的时候都会给我留下一些线索,让我通过这些线索找她。 一旦我找到,她就会给我发一个五位数的大红包作为奖励。 于佳佳最后一次失踪之前,发了一条朋友圈,内容是某个殡仪馆的焚化炉。 我的编辑工作可以不用天天在公司坐班,所以我托人打听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了这个殡仪馆,最后又通过一个朋友,把我安排到这个殡仪馆的焚化车间干点杂活。不过我算是进来帮忙,连工资都没有。 我来到殡仪馆没两天,李金刚也托人进了殡仪馆,据他说是在暗中查一个失踪的富二代,跟我一样,也是义务劳动,所以平时没事的时候他会跟周围的人打听消息,我和他这么一来二去就熟悉了,所以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李金刚听了我来的目的后,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了一句:“你这个女朋友怕是不简单,你自己要小心一点,要是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查查她。” 我当时没有在意他的话,还以为他是在跟我开玩笑,直到一周后,警车突然来到殡仪馆,把我给抓了。 到了警察局我才知道我这个前女友是个诈骗犯。 于佳佳经常失踪,其实并不是什么谜题,就是为了让自己脱身而使得手段,她同时在和很多个男人相处,从他们那儿骗钱,一旦得手,就立马消失。 并且她十分精明,知道自己早晚要翻车,所以提前就找好了替罪羊,这个人就是我。 平时的秀恩爱,大额转账,就是要让外界知道,我跟她关系亲密。 她最后一次失踪前,从一个“男友”那儿弄走了四百多万,完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个“男友”报警,最后警察查到我,就把我带走了。 后来警察查明我不是她的同伙后,就把我放出来了,出来之后我问李金刚怎么看出来她有问题的。 李金刚说他就是吃这碗饭的,经常帮人查人查事的,见的怪人怪事多了去了,这个于佳佳没有正经工作,似乎也不是什么富二代,但是对我出手这么大方,再加上平常的诡异举动,这一看就有问题。 一开始我以为她跟我有真感情,没想到最后还是摆了我一道。不过让我觉得稍微安慰一点的是,我是她所有对象里,唯一没有被她主动榨取金钱的人。 李金刚当时还笑我挺看的开。 既然李金刚平时就是查人查事的,应该可以给我一些帮助,我急忙在微信上联系了李金刚,讲了事情的大概经过。 李金刚是个挺敞亮的人,一听是找女儿的事,什么条件都没提,让我把视频和电话记录发给他,马上帮我查。还让我不要紧张,绑架一般对方都会提出诉求,让我随时关注手机。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的手一直在抽筋,手机从手里滑掉了好几回。 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李金刚给我回了微信消息,问我对面还是没有消息吗? 我说没有。 李金刚说,奇了怪了,他连人体器官的路子都打听了一遍,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不过倒是找了点别的线索,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 他在微信上给我发了两张图片。 分别是视频里窗外的高速公路截图,和一个地图的定位。 李金刚告诉我,他用这张截图在卫星地图上搜了下,然后又匹配了短信中网址的ip,最后得到的就是这个定位。 我点开地图,竟然就在石溪村边上。 我问李金刚,用电话号码的定位能不能查到。 李金刚说,这个人是通过暗网打的电话,不太好溯源,但也有方法,就是需要花些时间,让我别着急。 这种时候,说不着急肯定是假的。 想着小妍不知道被绑在什么地方,我一分钟都待不住。 手机里小区业主在微信群讨论砍杀的事情,据说是个刚刚失业的中年人,穿着白色的雨衣,挨家敲门,砍了一个才两三岁的小男孩,下午刚被抓走。 还有人在群里发了现场视频,地上满是鲜血。 我看了以后,头懵了一下,紧接着就听见外面有小孩的哭声,我听着声音往外找,看到楼下有个女人抱着一个小女孩,看着很像小妍,女人的背后跟着一个穿白色雨衣的人。 “小妍”的背影离我只有一步之遥,我伸手去够她,就在我即将要够到的时候,突然被什么卡了一下,我一下清醒了过来,才发现我半个身子都在窗户外面了,原来是在做梦,我一阵后怕,急忙抽回了身子。 回到房间,坐在椅子上,心脏砰砰直跳,我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半夜两点了。我在舌根下面按了四颗速效救心丸,然后开始翻看业主群,里面已经沉默两个多小时了,李金刚和绑匪也没有再联系我,手机像死亡一样寂静。 我等不到李金刚的调查结果了,决定自己再去一趟石溪村。 但是问题是,小区现在还处于封锁状态,这会儿根本出不去,心脏又在难受地狂跳。 我想起来,之前在高志明的《诈骗笔记》里看到,有一章专门讲如何应付出行困局的,其中有一个案例是,二零零五年在京都火车站的时候,高志明利用模仿心脏病发作的方式,成功摆脱了仇人的追踪。 我琢磨了一下,按照现在小区封锁的状况,这个方式似乎可行。 我于是拿出笔记本,制定了一下离开小区的大概方案。 确定好方案后,我给李金刚打了个电话,让他一个小时后派辆能跑外地的车,在朝阳医院停车场等我。 我按照高志明的笔记,先是各种剧烈运动,接着立马去泡冷水澡,大口呼吸了差不多十来分钟,加上我今天心脏本来就不舒服,眼里都冒金星了。 准备完毕,我给医院打了急救电话,然后就一直蹲在马桶边用手指头抠喉咙催吐。 等救护车来的时候,我吐了一厕所,医生一看这动静,八成是心梗,立刻给我套上氧气就接走了。 路上医生一直问我,是怎么吐的,喷射状还是普通吐。 我大口吸气,对他说是正常的吐。 医生说,估计大脑部位的问题不是很大,你这个多半是心脏有问题,到医院再好好检查一下。 又问我的家人呢? 我说,我老婆前段时间刚去世,孩子失踪了,现在正在等警察的消息。 车里的几个人都沉默了。 第28章 再到石溪村(钟林峰篇) 我闭着眼睛等着救护车到了医院,被推进急救门诊,医生先给我检查了心电图,显示我是窦性心律不齐,然后建议我做进一步的检查。 医生说,需要做二十四小时动态心电图,然后再做个核磁,就知道具体是什么问题了,现在看起来可能有点像是传导阻滞,建议有医保的话最好办个住院。 这些医学用词我都是第一次听说,不过我一点也没放在心上,毕竟我跑出来是为了找小妍。 我趁着排队等做核磁的功夫,从医院里面偷偷跑了出来,还好提前准备了一番,穿了从家里带的衣服帽子,简单“伪装”了一下,成功跑到了停车场。 李金刚安排的车已经提前停在那里了,我按照他微信上说的车牌号找到了车。 李金刚听说我要连夜去和庆的石溪村,还贴心的给我整了个他的健康码,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这边有什么事他随时帮我盯着,一旦有消息他会立刻通知我。 我和李金刚在这之前说实话不算交情深厚,除了在殡仪馆共事过一段时间之外,其余的时候我们都没怎么聊过,没想到这个人能这么仗义。 我知道他们就是靠这个吃饭的,别人仗义,我也不能让别人白干,就想着要给他转账。 李金刚回我说,亲闺女的事,什么钱不钱的,快点儿去吧,而且这个时候,你可比我更需要钱。 说的也在理,现在赶上疫情阶段,我家里又出了这么多事,加上这段时间我在公司经常性的请假,说不好什么时候工作就保不住了,这一去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而且小妍也还没有找到,那个绑匪要是突然说要赎金的话,我还得到处凑钱去。 我也就没有再跟李金刚客气,只是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恩情。 经过一夜的长途奔袭,还有李金刚的健康码截图,我一路过关斩将,终于在第二天早上八点半,赶到了石溪村的高速休息站。 我下车看了一眼,这可能是全国最破旧的高速休息区了,公共厕所门口拴了条大狼狗,旁边摆着吃饭、停车的提示牌,饭店大厅全都锁着门,里面堆着许多柴火。 我正往里面看的时候,有个小女孩端着钢筋盘,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边吃面条边从厕所里走出来,半边脸长满了黑毛,看到我就说:“上厕所一块钱。” 这种病叫“黑毛痣”,我在书里面见过,一般都是天生的,不过在现实里见到还是第一回。 我把女儿的视频给她看了下,问她有没有见过视频里的小女孩,她摇了摇头。我又问她认不认识这间屋子在哪儿,她想了想,指着高速公路对面,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的却是一片荒野。 十二月份的地里只有麦苗,再远一点的地方,高高低低的房屋轮廓就是石溪村的所在地。 我打电话给之前来石溪村认识的疤哥。 疤哥一听是我,声音特别洪亮,让我在路口不要动,他这就过来接我。 没五分钟的样子,疤哥斜跨着一辆带后斗的老旧三轮车,出现在村村通公路上,老远就看见他那排大白牙。 他下了车,指着三轮的后斗说:“宝马这几天借给别人接亲去了,村里路不好走,你把车停在这里,坐我后斗上,我载你进村。” 我停好车,跳进疤哥的后车斗,“嗒嗒嗒”的跟着疤哥回了石溪村。 白天的石溪村仍旧显得非常诡异,不少墙上都有乱涂乱画的痕迹,我能辨认出的有两条:“落后永远挨打”和“举报电话xxxxxxxx”。但是这次跟上次来有一些不一样,村子里在外面的人很少。 我问疤哥,村里的人都哪去了? 疤哥说,去村里议事了。 疤哥家的房子在石溪村不算好,是少有的红砖房。他停下三轮车把我让到堂屋里,从耳朵上抠了根烟扔给我,问我咋回事? 我给他看了绑匪给我发的视频。 疤哥看完视频后,咂了下嘴:“不对啊,这位置显示的好像是高志明家老房子的位置,可是那个老房子老早就被烧掉了,怎么会又出现的?” 我问疤哥,高志明自从一九九九年离开石溪村之后,有没有再回来过。 疤哥想了一下,告诉我说高志明在二零一二年的时候带着一个女人回来过,当时还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高志明开了一辆漂亮的蓝色宝马车。 高志明回到石溪村后发展了几年事业,生意做得很大,还盖了个特别漂亮的小别墅,现在还在大桥边上。 他最后一次回来是二零二一年春节的时候,背上背着一口大黑锅,趴在村口的路边,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快不行了。 后来火化的时候的骨灰里烧出了一根铁钉,火葬场里的人说这是南方赌场经常用的杀人手段,应该是得罪了什么人了。 “他火化的钱,还是我找村里的人凑的,人也是我看着死的,所以你当时给我看监控照片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想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问疤哥:“高志明在村里除了你还有什么别的亲人吗?” 疤哥摇了摇头,说他和高志明其实也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平时两人走得比较近一些,高志明家在石溪村是外姓,知道的不多。 我提出想去看看高志明的小别墅。 疤哥眼神似乎有点闪烁:“他家远得很。” 我对人的语气比较敏感,疤哥明显想要隐藏什么事情,不过我只想快点找到女儿,对他们之间以往的恩恩怨怨并不感兴趣,也就没有再追问。 我给李金刚打了语音,问他有没有查到绑匪的电话定位。 李金刚回我,暂时还没有,但让我不要着急,绑匪只要再联系我,他马上就能定位到具体的地址。 结合之前的种种信息,我决定留在石溪村寻找线索。 结果半小时后,石溪村下起了大暴雨,一直下到晚上,这中间我没有等来任何消息,连绑匪都没有联系我。我窝在疤哥家的花棉被上,在疲惫中慢慢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村里的叫骂声吵醒了。 疤哥妈站在门口蹦起来骂娘:“是哪个血批不要脸的,往别人家门口扔屎……” 我出去一看,一堆人正围在疤哥家门口,围观墙上粘的黑乎乎的东西。 据疤哥妈说这是一种下咒的方式,自从二零一六年以后就一直有,不知道是哪个脏心烂肺的干的。 我问疤哥妈,疤哥哪去了。 她恶狠狠地对我说:“去教堂议事了。” 原来所谓的议事,就是去教堂。我突然想起女儿被绑着的视频里背后的墙上,有一个用树枝绑成的十字架,很像个教堂的样子,加上疤哥和他妈妈的说法,石溪村人现在应该都聚在这个地方,于是我决定去教堂那里看看会不会有线索。 大雨过后,河滩显得特别宽阔,教堂离石溪村有一段距离。 去教堂的路上,我看到了好多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小山村里的东西,比如只有大城市才能见到的大风车,还有一座盖到一半的铁塔。 土地里覆盖着冬季小麦,平坦地延伸到天际,紧靠着河边的地方竖着一块已经破败生锈的牌子,隐约还能辨认上面的字,写着“东方xxxx斯”。 我觉得似乎有点熟悉,但是最近常常头晕和头疼,再加上为了偷跑出来折磨了自己一番,精神状态实在是有点差,所以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东方xxxx斯”。 广告牌下面有一块展示区,上面印着笔触简陋的地图,从斑驳的形状上看,上面分别有教堂、图书馆、电影院、赌场、沙滩、果园等,看起来像是个度假村的模样。 教堂在河滩最里面的位置,旁边有一座跨河大桥,对面是视频里高速公路的位置。 教堂的外观是一座白色的小洋楼,从远处看像一个缩小版的白宫。一共有四层,地基差不多有一层半那么高,与之相比,周围的平房反而像半地下室。 我过去的时候,教堂的门已经锁上了,里面非常安静。 我围着教堂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其他能进去的门,转到那片“半地下室”附近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吐槽大会》节目的声音,混杂着猪叫声,还有一股恶臭的味道。 我走过去敲了敲门,里面出来一个老太太,问我是干啥的。 我把女儿的视频给她看,问她有没有见过视频里的这个女孩,老太太连视频都还没有看完,就朝我翻了个白眼,“轰”的一下就把门关上了,紧接着屋里面传出哈哈大笑的声音。 我有点自讨没趣,于是又回到了教堂门口,我来的时候发现门口有一棵洋槐树,光秃秃的,树枝子斜插到墙头里面,很适合爬墙,我打算翻进去看看。 我搓了搓手,脚蹬着树干,正要翻上去,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诶,你是干啥的!” 我回头一看,是两个戴着口罩的警察。 其中年长的一个,体型有些鸡胸,年轻的那一个戴着眼镜。 我才急忙从墙上下来,掏出手机,刚想解释女儿的事情。但没等我开口,年长的警察就先问我:“我好像没见过你,不是本村的人吧,从哪儿过来的?” 我老实回答:“京都。” “京都?”他上下打量我,要看我的行程码。 我用的是李金刚的行程码截图,当着面根本没办法打开。 看我拿不出行程码,年长的警察让年轻的把我带上警车:“现在全国的疫情这么严重,就是有你这种不遵守规定到处乱跑的人,有什么事跟我回所里解释。” 到了镇上的派出所,我被摁在审讯室的椅子上,跟他们解释了女儿被绑架并一路找到这里的事,如果要是不相信,可以去跟疤哥求证。 两个警察互相看了一眼,问我是怎么认识疤哥的。 我把第一次来,疤哥给我看他记录的培训笔记,以及这次帮我找高志明和女儿的事情都说了。 听完后,年长警察微微一笑,叹了口气。 他从桌面下的抽屉里拿出一本培训笔记,扔到我面前,说:“疤哥给你看的培训笔记是这个吗,我们这一年来已经收缴了好几本了。” 我翻了翻,确实和疤哥给我看的培训笔记差不多一样。 警察说,疤哥是石溪村着名的精神病,经常拿着这本破笔记在村口晃悠,逮着人就编故事,说可以帮人平事,已经骗了很多外来人口了。 “这神经病虽然精神不太正常,但是编故事能力极强,一天到晚装神弄鬼的,所以他自己家里人都不稀得理他。” 我回想起今天早上疤哥妈妈提起他时恶狠狠的样子。 “接下来他就会让你误以为他能联系上骗子,然后让你交钱。这人经常作案,但是因为有精神病,所以还没办法抓他,我们只能提醒外来的人不要被骗,如果已经被骗了,我们最多也只能是帮着受害人追点钱回来。” 我低着头,觉得胸口特别憋闷。想争辩点什么,但是半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措辞,我问警察,石溪村到底有没有高志明这个人。 “有,在二零二一年的时候去世了,他的案子还在调查。” 我从手机里找出了“李绍奎”的照片给警察看,说就是这个人把我女儿带走的,这个人是不是高志明。 两个警察看了后都摇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年长警察对我说:“你这是被那个疤哥误导了,赶紧回京都找孩子吧,别在这里瞎耽误功夫了。” 从派出所出来后,我回想整件事情,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但是仔细一想,最开始的时候确实是疤哥引导我认为视频上的人就是高志明,给我打电话的“绑匪”,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自己和高志明有什么关系。 派出所的附近挺荒的,不远处是正在施工的高架桥,我站在马路中间,冬天的阳光像蚂蚁啃咬着我的脸。 第29章 疤哥死了(钟林峰篇) 我打开手机,想看看怎么回石溪村,却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未读的信息,显示是五分钟前收到的,点开后又是一段视频,跟之前一样的背景,声音很嘈杂,似乎还有猪叫声,视频里小妍正对着镜头哭,说要爸爸。 紧接着,我的手机震了,来电显示还是虚拟号码。 我没有着急接电话,而是马上微信联系李金刚,问他现在该怎么办? 李金刚让我马上接听,尽可能的多聊一会儿,这样便于他定位对方的位置。 对面还是那个男人的声音,让我打二十万到一个海外账户,然后没等我开口说话就挂了电话。 我立刻问李金刚有没有定位到地址。李金刚回了我一个地图定位,就在石溪村的教堂附近。 派出所附近很荒,等了几分钟也没见什么车经过,滴滴也叫不到,如果回派出所让警察知道这个事,小妍搞不好有危险。 我决定按照导航,步行五公里,回到教堂。 我回到教堂的时候,教堂的门还是紧锁着,我踩着洋槐树杈很顺利的翻进了院墙。 院子里很干净,铺着平整的水泥地,正中间有一个已经干掉的游泳池,没有住人的迹象。 正屋是一扇铁门,没有上锁,推门进去,里面放着一排一排的长凳,墙上摆着一个木头做的十字架,旁边开了一扇窗户,和我女儿视频里面看到的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这里没有任何捆绑挣扎的痕迹,另外窗外是跨河大桥,而不是高速公路。 这时候,院墙外面传来一声猪叫。我一下想起之前视频里嘈杂的声音中,也夹着猪叫。结合之前在隔壁被人摔门,我忽然意识到,真正的议事教堂,会不会是在隔壁养猪的小平房里。 我平时喜欢看侦探小说,一般在这类小说里,案发现场通常是作者做设定时花最多脑力的地方。 一个不可思议的案发现场,能牵动出更多意想不到的犯罪情节。 不少作品中,作者会选择设计两个案发现场,而真正的作案现场通常是一个与生活经验反差极大的地方,猪圈就是一种典型。 我打开李金刚发给我的地图定位,放大了看,位置确实在教堂稍微偏西一点。 我用步行导航,精确了地点,然后按照指示从院墙里翻出来,竟摸到了猪圈门口。 猪圈的房子挺长,少说有几十栏,散发着浓烈的臭味,门框上有两个摄像头。 我把羽绒服的帽子卡在头上,蹲了下去,然后保持在和猪圈入口的同一高度,慢慢的挪了进去。 猪怕生人,我钻进去以后,不少猪发出嘶鸣声。为了避免被发现,我蹲在猪群的正中间,一动不敢动,想着等这些猪稍微安静一些了,再慢慢找线索。 这个时候,最里面空着的一栏,忽然有动静,有人从地下钻出来。 我马上躲在一只猪的后面,然后看着几十号人一个接着一个从地下出来。等了好一会儿,确认人都走完了,我才慢慢挪到那个空猪圈,发现地面上有一个隐蔽的入口,洞口不大,正好能通过一个人。 我顺着洞口爬进去,里面很深,大概有十几米的样子,最后小心的下了台阶,进入到一个地下空间。 落地后的景象把我震惊了,在这个猪圈下面,竟然藏着一个巨大的办公场所。 里面规划得一应俱全,有咖啡厅、健身房、餐厅、会议室,光源是城市办公楼里常见的电棒。 办公室大概有五米宽,深不见底,四排电脑桌摆在中间,像列队欢迎的骑兵。 左边墙上挂着一幅“八骏图”,右边墙上是一幅巨大的毛笔字,上面写着:“成功细中取,富贵险中求”。 电脑在自动运行,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对话窗口,不停地跳动。 我弓着腰,仔细看了看那些电脑屏幕,上面自动运行的程序,正飞速的发送着诈骗短信。 程序里设定好了对话剧本,通过自动回复,筛选出最容易受骗的人群。 通过了筛选的人,就会被列为重点诈骗对象。 原来所谓的“议事”,就是来这里上班,石溪村这样一个荒芜的地方,在一个猪圈下面,竟然有个现代化运营的电诈公司。 我想到我收到的视频链接,接到的虚拟电话,很有可能就是从其中一台电脑里发出来的,于是集中精力看着每一台电脑上面的内容 正当我忙着在这些电脑上找线索的时候,电话却突然响了,是我岳父,接起来就听到他的大骂:“你跑哪去了!家里没人,也不去上班,小妍一个人被扔在妇幼保健院门口!” 听到这个消息,我愣了一下,揪了几天的心脏,一下松开了,我问岳父:“小妍是被送回来的吗?有没有看见送小妍回来的人长什么样?” “先滚回来再说!”他挂了电话。 忽然到来的轻松,抽掉了我身上的所有力气。我一下瘫在这些诈骗犯的办公桌上,然后不知道是紧张、害怕还是高兴,我哆哆嗦嗦的给自己点了根烟。 正抽着,天花板上的烟感装置忽然发出警报声,吓了我一跳,这下怕是被发现了,可我还没来得及逃,一帮人已经把我堵在办公室里了。 我听着上面的动静不小,急忙钻到办公桌下躲起来,但由于紧张,烟头掉在了地上,呼呼的向上冒白烟。 我急忙拿手抓灭了烟头,手心被狠狠烫了一下。 我从桌子下面看过去,人陆陆续续的下来,怕是有十几个人,领头的是一个光头中年人,旁边的一个年轻人牵着一条大狼狗,其它人手里拿着各式刀具。 那条大狼狗进来后就一直朝我这边叫,那些人也发现了这边的异常,正准备朝我这边搜寻,千钧一发的时候,屋里忽然停电了。 光头中年人让其余人堵住出口,因为看不见路,地下室陷入混乱。 黑暗中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对我说:“跟我走。” 是疤哥。 疤哥把我引进了一个矮小的地道,钻行了大概二十米,终于看见了一丝光亮,出来以后是在教堂门口的游泳池底部。 疤哥前后看了没人,从里面给教堂大门上了一把锁,说先到礼拜堂里待着。 到了礼拜堂,疤哥把门反锁,确定安全后对我说:“你一进教堂就被盯上了,刚才那些人故意出去,就是腾地方准备抓你。” 疤哥说,这个教堂原本是高志明二零一二年回来后建的新房子,包括地下的公司都是高志明建的,二零一六年以后高志明突然失踪,村里其他人继续发展,现在成了一个电诈公司。 这个地方对于外人来说是绝密,我进去看到了里面的情况,现在已经是惹上事了,他让我最好赶紧从这里离开,等到出省之后再打电话报警。 疤哥说这些的时候显得特别紧张,所以肢体动作很浮夸,有点像《乡村爱情》里的刘能。 我想到之前派出所警察说的,不敢再轻易相信他了,就问疤哥,你怎么能证明李绍奎就是高志明? 疤哥发觉了我对他的怀疑,问我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我对疤哥说了今天进派出所的事。 疤哥一听就急了,连忙解释,由于着急说话都有点结巴,他说:“那、那、那个派出所,是个假的派出所。这、这个村子的电诈覆盖全国,每年像你这样过来调查的人多得很。那、那个派出所就是个纸板子搭的,需要用的时候临时摆一下,上面检查就收起来,你、你、你都没发现那地方特别荒吗?” 我想了下,确实是挺荒的,附近是工地,连车都没有,按理说派出所不应该建在那么荒芜的地方。 而且听疤哥这么一说,我也察觉到那个派出所有些问题,刚才由于翻墙被抓,然后又没有健康码,所以有些慌乱没有注意,现在想想的确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 这个时候全国的疫情都还在不间断的爆发,国家对于疫情的管控都还很严格,按道理来说,我一个外地人偷跑过来,而且没有健康码,如果被当地警察发现了,应该是要立即隔离起来,然后做核酸检测,在核酸检测结果出来之前是不能随意走动的,可是那两个警察就只是盘问了几句后就把我放出来了,而且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来这里的目的以及疤哥身上,完全没有管我的健康码以及行程路线图。 不过那两个“警察”虽然有问题,但是疤哥也不一定就是可信的。 疤哥看我还在犹豫,仍旧不信任他的样子,一下急眼了,捏着我的手腕,要现在就带我过去,看那帮人还在不在。 我的手腕被捏得挺疼,好不容易挣脱了,对疤哥说:“疤哥,咱别紧张,我就想问问你到底为什么帮我?” 疤哥说,当然是因为孩子了。 我说:“那现在孩子找着了。” “找着了?”疤哥松开我的手腕,摸着自己的脑袋,明显没有想到突然出现这么个结果。 “对,找着了,孩子被人送回京都了,我老丈人刚才打电话跟我说的。那我现在能走了?” “别、别,你别慌着回去。也不光是孩子的事,你,你现在还不能走……”疤哥突然有些慌了,对我说,“你不是让我证明李绍奎就是高志明吗?你在这等着我,千、千万别走,我马上去给你拿证据。” 说完,疤哥开了礼拜堂的门,一路往楼上跑了。 我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他还是没回来。我心想,这人八成是跑路了。 为了安全考虑,我还是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为好。 走出礼拜堂,我正打算翻墙头出去。却看见疤哥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干游泳池旁边,低着头,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干嘛。 我心想这是个什么路子。 于是我走过去,推了下疤哥的肩膀,正准备问他不是去取证据了吗,怎么在这里坐着。 没想到我一推,疤哥轰然倒了,摔在游泳池底部的蓝色瓷砖上。 疤哥倒下去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脑袋上扎了根钉子,血液渐渐的洇散出来。我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凉意,转身看着这座四层高的小楼,知道自己已经被包围了,蹲在疤哥的尸体前一动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我缓过神来,摸出手机想要报警,却发现手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 想着一天之内,经历这么多的事情,最终竟然要交代在这儿里。我蹲在疤哥的尸体旁,闭上眼睛,听天由命。 不知道过了多久,却始终没有动静。 屋外忽然传来警车的声音,随后是砰砰的敲门声,说是警察,里面有没有人。 我急忙大声说里面反锁了。 很快,几个荷枪实弹的警察翻墙进来,看到我守着疤哥的尸体,让我举起手。 当我被反剪着手押到了警车上后,我才终于感觉自己捡了一条命。 原来,李金刚一直在监控我的位置,发现我的手机失去信号以后,担心我出什么事,就立刻打电话报了警。 警察说这里的事情,他们来解决,让我先回所里录个口供。 这回的派出所在镇上中学旁边,看着挺正规的,里面有不少工作人员。警察把我带到询问室,给我倒了杯水,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因为这两天被骗得太多,于是说要先看一下警察的证件。 询问我的警察长得挺黑,但脾气不错,不仅给我看了警官证,还让我跟李金刚确认了信息。 都确定完了,我才踏实的说了实话。 警察听完后说,这地方他们已经布局很久了,都知道是个诈骗窝点,但是就是找不到他们的办公地点,没想到藏在这么一个隐蔽的地方。 今天警察到地下室里的时候,人全都跑了,包括电脑、设备这些也都搬走了,很明显有人通风报信,问我有没有线索, 我给警察交代了被疤哥引导,给我看培训笔记以及查高志明的事。 黑脸警察听了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老邓这么多年了,还在纠结这个事。” 第30章 熟悉的陌生人(钟林峰篇) 疤哥的原名叫邓宏刚,年轻的时候是派出所的辅警,做了很多年,当年高志明家的爆炸案就是邓宏刚去的现场。 当时他和另外一个警察还在案发现场拍了张工作照,后来还印在了派出所的纪念册里了。年轻时的疤哥长得胖胖的,一点儿也没有“刘能”的气质。 我想起之前《诈骗笔记》上高志明说,他家发生爆炸案的时候,来办案的是一胖一瘦两个警察,看来那个胖警察应该就是疤哥了。 黑脸警察说,疤哥对当年高志明家的案子其实一直耿耿于怀。 因为二零一零年的时候,石溪村的旧村子拆迁,从高志明家地下挖出了两副白骨,经过鉴定,确认就是高志明的父母。 这就意味着,当年的爆炸案另有隐情,高志明父母实际上是被人杀害的,但是因为疤哥的工作疏忽,让凶手逍遥法外了这么多年。疤哥作为辅警,很快就被解雇了。 但是打那以后疤哥就跟魔怔了似的,天天去高志明家附近转悠,村里人都说他被鬼魂给缠上了,得了失魂症,他老婆找了几次神婆给他叫魂,一点效果也没有,没过多久就和他离婚了。 一直到二零一二年,高志明忽然回来了,沉寂已久的疤哥就跟忽然活了过来一样,跟高志明的关系搞得很好。 疤哥是石溪村第一个跟着高志明搞诈骗的,而且还帮着动员了村里不少人参与。那几年他跟着高志明鞍前马后跟个哈巴狗似的,冲锋陷阵永远冲在第一个。但是据黑脸警察说,疤哥从来没有把高志明家地下挖出了他父母尸骨的事情告诉他。 至于那些年疤哥到底调查到了什么,又为什么不告诉高志明他父母被杀的事情,现在已经没有办法验证了。 二零一六年的时候,高志明因为一起特大诈骗案被人点了,成了通缉犯,留下一个村子的人,自己逃跑了,锅就落到了疤哥身上,最后因为诈骗罪被判了三年。 疤哥在监狱里的时候精神就不大正常,每天自言自语,从监狱出来以后,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整天和村里的一帮混混在一起。 黑脸警察很感慨,他认识的疤哥其实是个挺好的人,如果不是当初挖出了高志明父母的白骨,让高志明家的案子变成了悬案,他也不会因为心里的执念而走了弯路。 这些年疤哥在石溪村挺不受待见的,听说连他妈都不愿意多提他。觉得好好的一个辅警一夜之间被解雇,最后还居然还因为搞了诈骗被抓起来坐了牢,太没出息了。 从辅警到骗子,再到寻找高志明,疤哥,或者说辅警邓宏刚,从来都没有离开过石溪村,但是他的经历就像高志明一样神秘。 他究竟为什么想要知道高志明死亡的真相,这些年他到底查到了什么,临死前想要给我看的证据是什么,后来为什么又突然死亡?这些问题都没办法得到答案了。 最后,我问黑脸警察知不知道高架桥旁边有个假派出所? 黑脸警察挺惊讶:“这个还真不知道。” 配合做完笔录后,我在当地警察的帮助下顺利的回到了京都,到了京都后我直奔妇幼保健院。 刚到病房门口,我就被岳父一把提了出来。 我岳父年轻的时候是开拳馆的,提拳就要打我,幸亏被岳母拦了下来。 “孩子丢了还到处跑,你算什么当爸的,不是东西!”医院里很安静,岳父骂我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声了三次。 紧接着,一个巴掌打在我脸上,就像火钳子印在脸上,火辣辣的。 我一句话都没有解释,只是等岳父骂完之后,低头说:“爸,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她们娘俩。” 然后转身进了女儿的病房。 小妍在病床上躺着吃零食,看上去没受什么罪,但看见我以后眼神忽然变得很警惕。 我走到床边,打算把她抱起来,可是我一碰到她,她就突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哭声,就好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 岳父母紧张的赶过来,从我手里接走了小妍,问小妍怎么回事。 小妍紧紧地抱着姥姥的肩膀,大声的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害怕叔叔。 叔叔?小妍竟然不认识我了,我像一个外人,在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小妍看到我在病房就一直哭闹,没办法,我只好从病房出来,出了病房后我找到医生问小妍的情况。 医生说小妍可能是这段时间被吓着了,记忆有点受影响,孩子现在还说不清,慢慢的应该能恢复。 我问医生,有没有看到送小妍回来的人是谁。 医生说发现小妍的时候就她一个人在医院门口哭闹,前台的护士带进来的,然后报了警,警察来了一比对才知道是前段时间在我们这儿跳楼的张女士的女儿,这才联系她的家人。 不过医生说医院有监控,然后让安保部门的人给我看了一段录像,视频里一个中年女人穿着紫色的羽绒服,头发有些发黄,后脑勺盘着高高的发髻,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可惜没有拍到正脸。 女人把小妍放在医院门口就走了,也没跟任何人交谈,就像是个来送货的,把货物放下就走。 医生让我放心,说警察已经把录像拷贝走了,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查到这个人。 回到病房门口,小妍已经安抚下来了,正躺在岳母的怀里睡觉,不过手还是紧紧拉着岳母的衣服,似乎是怕被人再抱走。 岳父通知我,这段时间他们会把小妍接到他们住的小区照顾,让我不要去刺激她,免得加重病情,等小妍好一些了再给我送回来。 我同意了,这应该算是最好的安排了。 回到家,我倒在床上,点开手机屏幕,还是我们一家三口的屏保。 小区已经解封了,业主微信群里又充满了各种家长里短。 我想抽烟,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根被揉碎了的“奇山”烟——是到石溪村那天疤哥给我的。 这几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小妍虽然最后是找回来了,但是关于疤哥、绑匪、高志明……种种的谜题还萦绕在我的脑子里得不到答案。 我看到和李金刚的聊天记录,想着别人这几天这么帮我,还没收我的钱,我觉得应该请他吃个饭,亲自道谢。 我拨通李金刚的电话,但是一直提示无法接通,我只好辗转联系到他的助手冯正凯。 冯正凯回复我说,李金刚最近因为躲点事,所以换手机了,微信和电话都没有在用。 看到冯正凯的回复,我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冷汗刷的一下就下来了:那之前和我联系的那个“李金刚”是谁? 我问冯正凯要了李金刚的微信小号,加了后给李金刚打了个微信电话,给他详细的说了这几天的事。 李金刚听完后也感觉很惊讶,他说那个微信之前出了点问题,所以这几个月一直没有用。 但在我的手机上,“李金刚”的朋友圈却一直在正常更新,并且今天下午还发了开跑车出去兜风的视频。 李金刚让我把这个人的朋友圈截图给他看。 看完后李金刚非常惊讶,说这应该是个假号,但他的朋友圈和李金刚的几乎一模一样,也就是说这个人肯定在李金刚的朋友圈里,他发的朋友圈都是从李金刚的朋友圈里搬运过来的,而且这个人更新的朋友圈内容可能设置了仅对我可见,所以这几个月以来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异常。 只是李金刚的朋友圈有好几千人,短时间也没有办法排查。 他让我别急,把之前小妍的视频链接发给他看一下。 我立马给他转发了过去,看完后,李金刚很快给我回了电话,他说这是典型的ai诈骗,最近特别猖獗,他前几天刚办了一起这样的案子。 为了以防万一,我要求和李金刚见一面,李金刚答应了,说只有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我和李金刚约在了双榆树附近的一家烤鱼店。 见了面之后,李金刚又仔细的看了我手机里面两个绑匪发来的视频,还有我和假李金刚的通信记录。确定了之前我女儿的视频、给我出主意的“李金刚”、包括警方的电话,全部都是ai冒充的,也就是说我的所有行动全都在这个人的设计之内。 李金刚说这是一种新型的诈骗方式,诈骗的成功率接近百分之百,连警察都很头疼,因为走的是国外的软件平台,国内很难查到源头。 他问我之前给我打电话的“绑匪”后来还有没有联系? 我说没有。 李金刚说,看来这个人一定是盯上你了,而且从这个人策划的这些事情来看,他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钱,或者说不单单是为了钱。 听完这话后,我一身冷汗。 李金刚让我不要紧张,至少现在小妍回来了,说明不是谋财害命,让我这段时间等等警察的消息。 回家之后,我坐立不安,总觉得身边有双眼睛在盯着我。 我老婆的死会不会跟这个人有关?我女儿现在变成这样会不会是这个人动了什么手脚?他策划这么多事情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越想越觉得后怕,我对这个人可以说是毫无了解,并且这个人在暗处,我在明处,我只能被动的接招……想到这里我突然灵光一闪:“现在情况有了新的变化,这个人并不知道我已经发现他是假的了,那我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一点,慢慢找出这个人是谁。” 我决定主动给假李金刚发个消息,假装还不知道他是假的,说女儿回来之后精神状态有点问题,想让他再帮我查查。 可是消息发出去后犹如石沉大海。 我拨语音过去,也被对方挂断了。 “难道这个人已经发现我知道他是假的了?” 但很快,“假李金刚”给我发了一个小视频,视频里是一段葬礼的录像: 二零二一年二月十四日下午,村庄上飘着一块粉红的云彩。 麦地旁边搭了个四方四正的黑色棚子,从远处看像是一座墓碑。 棚子左右两边各摆了一排电子花圈,斜前方的丧葬乐队用唢呐吹着《爱人错过》的调子。 摄像机跟着进进出出的人进了黑色棚子,灵堂正中间摆着一口棺材,几个年轻人坐在旁边,一边往火盆里续纸钱,一边打扑克。 看到摄像机进来,他们都抬头冲着拍录像的人笑了笑,指了指后面。 灵堂后面,有一个大案台,是写毛笔字的地方。两个中年男人站在案台边声音洪亮地聊天,其中一个人脸上有一道刀疤,我认出来是疤哥,另一个拿着毛笔,个头稍矮,六十岁上下。 疤哥对拿毛笔的老头说:“老徐,高志明是被人杀的,案子现在还没破,咱们写‘千古’是不是不太合适啊。不兴这么写吧。” 这个老徐考虑了下,然后说道:“他这个确实是特殊情况,按说枉死的人不好上账。” “不上账不行啊,葬礼是咱凑钱办的,不能赔。” 老徐叹了口气:“他二零一六年在石溪村就是被通缉后跑出去的,家里没人,后来听说在南方的生意干得挺野,这么个死法肯定是惹上什么了不得的人了。哪个愿意给他上账。” 一边说着,老徐一边在白色的纸上写下了“高志明千古”。 疤哥说:“要不是你,他连下葬的地方都没有。” 这个时候,灵棚外的乐队忽然停了,前面打扑克的人转头冲着画面说:“有人来上账了,赶紧去录。“ 摄像机对准了中年高志明的照片。 高志明的遗照应该是从一张合照里截出来的,肩膀上搭着个少了一根手指头的手。 他左眼皮耷拉下来,右眼却很明亮。穿着一身西装,笑容灿烂。 我看到中年高志明的样子,心脏一阵狂跳,这个人我认识。我仔细辨认着镜头里模糊的照片,确认见过这张合照。 这时候,一个穿着羊毛大衣的女人,牵着个小女孩走进了灵堂,对着遗像鞠躬。 这个女人是我的妻子,张玉倩。 第31章 卖女儿 我是郭晓红。 眼前这个情况有些诡异。 我现在正坐在一个酒楼里面,面前坐着一个奇怪的男人,他的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皮衣,脖子向右折叠,硕大的脑袋紧紧的压在右肩上,整个人看起来都是畸形的。他斜着一双眼睛打量我的时候,色眯眯的眼神跟去发廊里的那些男人一样,让我恶心得想吐。 我连忙低头喝了一口咖啡,硬生生把胃里的翻滚压了下去,才避免了真的吐出来。旁边上菜的女服务员,全程都在好奇的打量着我们这一桌,眼睛就没移开过。我都能想象,等上完菜后她会怎么和她的同事八卦我们。 “我们家晓红啊,儿子现在都已经十岁大了。她这身板,绝对是能生儿子的!这个你们放心好啦。”我妈说话的时候,唾沫都喷到桌子上了。 我妈穿着一件酱肉色的旧棉袄,手上拎着的却是我以前专门给她买的lv包,看起来有点滑稽好笑。lv包比较大,包里除了钥匙和零钱之外,我妈就没有别的东西可放了,于是她就在里面塞满了卫生纸,硬生生把包撑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这就都对上了。”桌子另外一边坐着一个穿着大红羽绒服的中年女人,她一边笑眯眯的说着,一边不停的在我身上上下打量。这个中年女人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摆在货柜上的商品,然后不停的在跟心里的期望做对比。 我迎上她打量我的目光,皱了皱眉。 三天前,我跟高志明在覃州分开后,本来打算就在覃州市里找个洗脚城上班,一边让自己冷静冷静,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想想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一边等着他从汉林宾阳回来。 结果我刚找到上班的地方,还没等我开始工作,就突然接到我妈的电话,电话里我妈语气急切的跟我说了一个让我呆立当场的消息,小辉得了白血病。 小辉是我的儿子,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心脏都停跳了,离开家的这些年虽然我再也没回过老家,但是我每个月都会通过爸妈和弟弟了解我儿子小辉的情况,他的衣服文具,我每年都是买好了新的给我妈寄回去,让她转交。 我强行平复自己的心情,让自己冷静下来后,问我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哭着说她这段时间发现小辉老是发烧,鼻子嘴巴还经常出血,于是就送去宜昌中心医院做了检查,医生拿着检查结果说是得了白血病,要马上住院治疗,但是住院的话每天要花好几百上千块,小辉爸爸说这病是绝症,反正也治不好,要带小辉回家。 我妈说完后在电话里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让我赶紧回来,我心绪混乱的挂了电话后,连工作都没去辞,就匆匆买了从覃州到宜昌的火车票。 一出宜昌站,就看到我弟带着爸妈已经早早等在那儿了,一路上我问我爸妈还有弟弟小辉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他们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我以为小辉在医院出了什么问题不好了,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却没想到我弟直接把车开到了猇亭的一家酒楼。 直到看到这个歪脖子的男人和旁边的大红羽绒服媒人,我才终于算是明白过来了,小辉得白血病其实就是一个幌子,我妈的目的是要把我诓回来嫁人呢! “就这个歪脑壳男人,还不如王建波那个王八蛋呢!”一顿饭吃的我又尴尬又难过,好不容易吃完从酒楼出来后,我非常生气,质问我妈:“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你那会儿几岁?现在几岁?能找个这种条件的已经不错啦。我跟爸妈去歪脑壳姐夫家看过,条件还是不错的。”我弟嬉皮笑脸地拉开车门,嘴上一口一个偏脑壳姐夫,让人觉得无耻又恶心。 “你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还挑什么?再说了,男人的好处又不在长相上。”我妈也在旁边搭腔劝我。 “行了行了,我跟你们说不通!赶紧带我回去看看小辉!”我一句话也不想跟他们多说,气冲冲地上了车,我能耐着性子跟着他们见完这个男人和媒婆,就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 汽车一路出了宜昌,开上了高速,朝着秭归县城的方向行驶。我觉得很奇怪,我弟几年前就已经在宜昌买了房子了,当时交首付的钱还用的是王建波给我的彩礼钱。并且我弟结婚的时候,我人虽然没有回来,但是也给他包了个一万块钱的大红包。 就冲这些,我这当大姐的还不能去他家住一晚上?而且小辉不是说也在宜昌吗? “回秭归干什么?”我忍不住问他们。 我爸沉默了一路,这会儿终于开口了,一脸无奈的说:“你弟的房子断了供,我们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房子已经被抵押了。” “都是这个败家子买码害的啊!”我妈咬牙切齿地骂了我弟一句,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我弟上学的时候成绩比较差,初中毕业后连高中都没考上,我爸我妈前半辈子为他操碎了心。一开始我爸安排他跟着熟人去工地上干活,干了两年,后来我爸又舍不得让他吃苦,于是又出本钱承包工地,让他做了包工头。也算是运气好,正好赶上那几年房地产发展火热,我弟也挣了些钱,很快就说上了媳妇儿。 但是没有想到他从去年悄悄开始学着跟着别人买码,结果一下子就陷了进去,刚开始买的少,赢了点小钱,到后面买的多了就一直输,后来不仅把积蓄输光了,还欠了二十万高利贷。房子的贷款断了供,被银行给抵押了。 原来这才是事情的真实状况,我气得笑了起来,问我爸妈:“所以你们就打算把我骗回来卖给那个歪脑壳?” “晓红啊……你是不知道,这些催债的天天往家里打电话!有时候还来家里闹,一家人都没有办法正常过日子了!”我爸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我冷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从猇亭上高速,到了秭归县城,再拐弯开进沙溪镇,到了马家山的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过了。山里的人睡得早,四周只有零星的几点灯火,我们一路开车过来惊起一路狗叫。老家的这个二层楼房,也是用我寄回来的钱建的,房子建好后,这还是我第一次住到这个房子里来。 “晓红啊,你是从小看着你弟长大的。”晚上我妈跟我睡一张床,又开始做我的思想工作:“亲两姊妹,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你弟也答应我们了,这次之后他就踏踏实实过日子了。并且你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外地,也挺辛苦的,也是该找个人照顾自己了。” 她苦口婆心地劝我,让我不要以貌取人,说歪脑壳的爸爸在猇亭开着挖沙厂,一年少说也得挣几十万。媒人跟她透了口风,说今天见面歪脑壳对我很满意,说我是宜男相,肯定能给他们家生个儿子传宗接代。只要我点头,那边愿意给三十万的彩礼。 “时间不早了,睡吧妈。”我闭上眼睛,在黑暗中闻到她身上的味道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可是我心里的绝望快要把我淹没了。 歪脑壳第二天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本来不想接,没想到我妈抢过电话一把接起。他们俩自顾自地商量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我生气之余又有些好笑,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姑娘了,已经不是他们想对我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简单吃了个早饭,我抬脚出门准备出去走走,但是不管我去哪儿,我妈都会跟过来,好像生怕我跑了一样。但是其实真的用不着,从村里到镇上差不多十来公里,没有车,我哪儿也去不了。 村里的样子变了很多,家家户户都盖了小洋楼,很多楼房的门口还停着小汽车,但是由于没有修车库,这些车就停在稻场里,车外面蒙着一个防尘罩。可是那些被车轮碾出深深辙沟的黄泥路,还有家家户户盖在猪圈里的旱厕,又让我觉得一切似乎都没变。 村里的留守妇女看到我,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对着我指指点点的。我隐约听到她们说,那个歪脑壳以前也娶过一个老婆,不过生完二胎后没多久就伤口感染死掉了。 女人们挤眉弄眼,说歪脑壳就是想要生个儿子,之前那个老婆就是因为第一胎生了个姑娘,天天在家里被他打,月子也没有坐好,得了一身的病。生第二胎的时候由于孩子胎位不正,是剖腹产,生完又是一个女孩,这下被歪脑壳打得更凶,导致伤口没有愈合好,反复感染就死掉了。 其中有个女人还是故意很大声地说:“那个女的可能根本不是得病死的,是被歪脑壳打死的!” 我听到这些感觉有些愤怒,同时又感觉有些悲哀。 同样都是女人,因为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她们对于另外一个女人遭遇的苦难没有所谓的同情,更别提什么帮助,一切在她们眼里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可是又有哪个女人能保证自己的这一生都不会遇上这种事情呢。 就比如我现在就被我的父母逼着要嫁给那个歪脑壳,那个女人的遭遇大概率也会发生在我的身上,最后我也只能沦为她们嘴里的谈资而已。而我的父母怕是也只是假惺惺的为我难过一下,然后向歪脑壳的家人索要一笔可观的赔偿了事。 我妈听到这些女人的谈论,脸色很慌乱,骂那些女人背后乱嚼舌根生儿子没屁眼,然后着急忙慌拉着我转身就往家里走,一边走一边骂这些人都是在胡说八道,说她们其实就是眼红我有这个福气,二婚还能找到歪脑壳家这么好条件的。 然后还跟我说,歪脑壳的父母已经找算命先生算过了,歪脑壳要是想要生个儿子,就得找个比他大三岁,属鼠,生过儿子的女人。而且在我回来之前,两家人已经拿我和歪脑壳的八字合过了,特别合适。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突然停了下来,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然后突然往地上一坐,哭了起来:“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我妈一边哭一边拍自己的大腿,像个泼妇。 我顺着我妈看的方向看过去,几个男人站在我家门口,正在陆陆续续的往外搬东西,我爸佝偻着腰,和领头的男人站在院门口说话。 “电话都打了一个星期了,不管你说什么,今天这个车我们必须要开走。”领头的男人不耐烦地说。 “这个车能抵一半儿不?”我爸陪着笑脸,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准备散给几个男人。 “还抵一半儿,怎么可能?”领头的男人发出一声讥笑,打掉我爸递上来的烟,不客气的说:“你们家这个车买的时候一共才十五六万,已经跑了一年多了,现在最多也就能抵个七八万。你这个老汉儿,养这么个败家儿子也是倒霉哦,我要是你,就现在赶紧去筹钱还账。要是一直这么拖下去,你们家到时候还利息怕是都还不赢。” 家里这么一闹,周围陆陆续续围过来一些看热闹的。 我妈还在地上打滚嚎哭,我也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只能用力把她搀起来,在她的哭声中,那些人脚步不停,把家里稍微值钱的东西都搜罗了出来,然后打包放在车里一起拖走了。整个过程中,我爸坐在稻场上一根接一根抽烟,整个人看起来老了十岁。 而我的弟弟郭晓凡,却一直躲在二楼,一点都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晓红,爸爸从来没有求过你。”我爸扔掉烟蒂,一双发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我,一脸恳求的说:“你就应了那个偏脑壳吧,晓凡的还款期限只剩下最后三个月了,那些人说要是再还不上钱,他们就要砍了晓凡一只手。” 我看着他们自私的嘴脸,冷笑一声,说:“十二年前,你们就已经卖过自己女儿一回了。如今是还想再卖自己的女儿一回吗?” 第32章 全都不好过 那会儿高中毕业以后,我差了几分,没有考上大学,本来想去读中专,但是我家里又拿不出来钱,于是只好跑去县城的餐馆里打工。 打工的时候,餐馆老板给我介绍了他的侄子王建波,告诉我说他的侄子很不错,有正经工作,在宜化集团上班,家里在宜昌还买了房,嫁过去我就有好日子过。 王建波来店里的时候我见过,人长得又瘦又小,跟个猴子一样,而且只有初中毕业。 我心里其实不愿意,但是我爸妈当时都说他家条件也还算可以,所以一个劲儿的劝我,我那会儿年纪也不大,也没什么社会经历,什么也不懂,被磨的实在没有办法,最后还是答应了。 我当时想着嫁过去也可以,王建波有正经工作,在宜昌也有房子,对于农村而言,这个条件好像也可以了,而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很优秀的人,也没什么可挑剔人家的。 看到我终于答应,两家大人很快就说好了婚事,定好了婚期,我就这么嫁给了王建波。 可是结了婚之后我慢慢就发现事情不对劲了,原来王建波并不是什么宜化集团的正式职工,只是个车间里的临时工,他们家也没有在宜昌买什么房子,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是租的。 我质问王建波为什么骗我,吵着闹着要跟他离婚。王建波给我各种道歉,说他一定好好工作,以后一定好好对我。我爸妈也劝我说一个女孩子才刚结婚就离婚,说出去不好听,对我的名声也不好。 我当时也觉得离婚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另外我也看王建波那么信誓旦旦的保证,我就想着再相信他一次,我觉着只要两个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后面应该也会越来越好的,也就没有再继续说要离婚。 可是后面王建波逐渐就原形毕露了,脾气越来越暴躁,再加上平时又爱喝酒,一喝醉就指着我鼻子骂,说我爸妈牙齿深,他和我结婚的时候,我们家足足要了他们家十万彩礼,把他的家底都掏空了。 可是这十万彩礼我爸妈一分都没给我,最终都给了我弟弟。 我苦笑了一下,收回思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爸,然后对我爸说,“我刚才出去,听村里面的女人都说那个男人前头有过一个老婆,但是因为两胎都是生的女儿,被他打死了,这样的人,你们也要我嫁,你们就不怕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也是一样的下场吗?” 我爸低下头避开我的眼睛,不说话。我妈还在地上像唱戏的一样哭嚎。 看着他们这个样子,我心里的寒气直凉到了骨头缝里,我也终于明白,我名义上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但是他们从未把我真的当做他们的亲生女儿看待,他们也根本不会理会我的感受,我这个女儿对他们而言,可能只是一个好用的赚钱工具而已,只在有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拿出来进行买卖和交换。 我还清楚地记得,在嫁给王建波之后,我和王建波闹了矛盾跑回来,他们是怎么对我的。 我和王建波谈恋爱的时候,他也算是对我好过,经常给我买衣服买零食,买早餐买夜宵,殷勤的接我上班下班。 可是那些都是装的,我们结了婚之后,他就逐渐变了一个人,成天只知道喝酒,后来因为喝酒旷工把那份本就不稳妥的工作弄丢了。 工作丢了之后王建波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也不再去重新找工作了,成天就跟着几个狐朋狗友到处鬼混,一有不顺心就把我当成出气筒,一喝多了就发酒疯打人。王建波看起来瘦,但是毕竟是个成年男人,拳头落在我头上的时候,一拳就能把我打得眼冒金星。 王建波第一次打我的时候,我跑回了娘家。本以为我的爸妈会帮我出头,去王建波家讨个说法,没想到他们却反过来教育我。我爸说男人要是喝了酒你就别撩他,还要我贤惠一点,把家庭经营好。我妈说夫妻之间磕磕碰碰的很正常,扇一嘴巴可能就是一时冲动了没收住手,怎么能叫打呢? 王建波第一次打我,娘家这边没有一个人帮我出头,他后面胆子就逐渐大了起来,打我也越来越顺手。 大家都说,让我先忍一忍,等后面有了孩子就好了,结婚的第二年,我生了小辉,可是没想到,有了儿子我还是挨打。我妈又说等小辉长大了,就好了,到时候如果王建波再打我,小辉肯定会站出来帮我。 可是我没等到那一天。 小辉两岁的时候,王建波有一天晚上喝了点酒,非要借朋友的车去兜风,在三幺八国道出了车祸,撞死了人,无证驾驶,再加上酒驾,王建波全责,王建波的父母去求死者家属私了,那边开口要二十万,不然就交给警察和法院来处理,让他坐牢。可是王建波家哪里拿得出来那么多钱。 王建波那个朋友叫龙哥,是个混混,他给王建波出了个主意,说他要是实在没钱,他可以找关系借给他,然后让我去他开的发廊打工抵债。 就这样,我被迫成了龙哥手底下的一名坐台小姐。 父母不管我,丈夫又是这个样子,我实在是心灰意冷,后来找了个机会逃离了宜昌,辗转去了宝安,可是一个女人出门在外能有什么办法呢,既没有钱也没有一技之长,最终我还是走上了老路,成为了一名坐台小姐。 我越想越恨,王建波自己造的孽,要让我去承担,郭晓凡自己造的孽,也要让我去承担。凭什么,自己造的孽,就该自己承担责任。 他们没有试过半夜到医院挂急诊号,面对着医生同情的眼光撒谎,说自己骨折是因为不小心摔倒撞到了桌子;他们也没有试过被嫖客辱骂,被滚烫的烟头按在皮肤上,还要陪着笑脸。 我越想越气,冲到二楼,一把把正在睡觉的郭晓凡从床上拉了起来,大声吼了一句:“郭晓凡,你要还是个男人,你就给我起来!” “郭晓红,你干什么,疯了吧!”他气急败坏地骂,还伸手想要打我。 “郭晓凡,我可以帮你还清欠债。”我按住郭晓凡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你要为我做两件事。” “姐,你有钱?”郭晓凡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手也放下去了。 我告诉郭晓凡,我有办法可以帮他还清欠下的高利贷,但是有两个条件,第一是件事情是要给我解决那个歪脑壳的事,第二件事情就是我要见我的儿子小辉。 我从龙哥那儿逃走的的时候,小辉才两岁,还是个没记事的小孩。这些年我虽然一直有寄东西回来,可是因为我不想再跟王建波有任何纠缠,同时也是因为心里对小辉存有愧疚,我始终没有直接和小辉联系过。但是毕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说不想他那是假的。 为了打消郭晓凡的顾虑,让他相信我有能力帮他还清高利贷,我虚构了我这些年的经历。 “你猜我这些年为什么不回来?”我压低声音告诉郭晓凡,“我离开宜昌后去了南澳,这些年一直在一家高级赌场上班。做我们这行的,都会有些手段在身上,所以我们轻易不会暴露身份。” 郭晓凡一听,眼睛都瞪圆了,语气马上换了:“姐,那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我可是你亲弟弟。只要你这次帮我度过去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了”。 郭晓凡的这些保证在我看来一个字都不可信,当然,我要的也不是他这些毫无可信度的保证。 我没有理会郭晓凡说的这些,而是从他口中仔细问了他买码的经历。我现在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他一五一十的都告诉我了。 听完郭晓凡从怎么接触到的买码,以及后面怎么越买越大,越输越多,以至于最后开始借高利贷的一整个经历后,我立刻明白他是被人算计了。 跟赌场的套路一样,先由一个熟人通过不经意间告诉你,他最近买码赚了钱,勾起你的好奇心,当然,每个人第一次接触新东西的时候都会谨慎,于是你选择先少买点试一试,这个时候庄家放水先让你小赚几把,让你尝一点甜头。 前几把一买就中,熟人给你各种吹捧,你也赚了点小钱。这个时候就会有人撺掇你加大下注,如果能经受住诱惑,在这个时候收手,那还真的能赚点。但是大部分人都抑制不住自己的贪心,都会选择继续去买。 郭晓凡就是这样,等他加大的下注后,一下就把之前赚的输完了。得到过再失去是很难受的,于是继续买继续输,从一开始想赚钱,到后来想回本,越买越多,越输越多,到最后负债累累。 其实输到一定程度后这些人就已经后悔了,但是这个时候已经完全陷进去了,根本没法回头。 我告诉郭晓凡,他是买了假的六合彩,被人合伙做局给骗了。 “什么?他妈的,王建波这小子果然不安好心!”郭晓凡听我给他分析完,骂骂咧咧地说要去打王建波一顿。 我急忙劝住他,让他不要打草惊蛇,先带我去宜昌看小辉,帮我把歪脑壳的事情解决掉。后面的事情听我的安排,保证给他把高利贷还清,还能让他出气。 由于郭晓凡的车被收债的开走了,我们只能先搭村里人的顺路车去镇上,从镇上坐县际巴士到长途汽车站,然后再从长途汽车站打车去小辉的学校。 去的路上郭晓凡告诉我,王建波前几年再婚了,后来去了龙哥的码庄做事,这几年钱挣得不少,小辉被他送到一家私立的寄宿学校上学了。 “小辉他知不知道我?”我问郭晓凡。 “知道啊,肯定知道,那哪能不知道呢!”郭晓凡笑了笑,被我这突然的一问显得有点心虚。 学校老师见到郭晓凡,仔细想了好久后才就认出来了,跟学校门口的保安说这是王小辉的舅舅,我们这才被放进了学校。借着他的光,我终于见到了我的儿子小辉。 没有想象中电视剧里面母子见面抱头痛哭,互相述说这些年有多么思念对方的场景。反而我跟小辉见面后,场面显得异常尴尬和冷清。小辉见到我,没有半点的激动和欢喜,只是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我爸说,我妈早就死了。” 小辉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了我的心。 我扭头看向郭晓凡,他不敢看我,心虚地笑了笑,说:“你们母子聊,我出去抽根烟。”说完就赶紧跑了出去。 “我每年都给你买玩具衣服,你忘记了吗?”我努力扯出一个笑容。 “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你的东西,我也不需要你的东西!”小辉不耐烦地说,“你既然都不要我了,已经跑都跑了,现在又回来干什么?” “妈妈想你了。”我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 “我没有妈。”小辉板着脸说道。“我妈在我两岁的时候就死了。” 这个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这个我曾经捧在手心里的孩子,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但是他对我没有一点感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憧憬,他对我的态度甚至还不如一个陌生人。 在宝安的这些年,我不只一次想象自己孩子的样子,也不止一次的想要回到他的身边,这个孩子是我这些年在宝安能坚持下去的唯一理由,可如今却是这个样子,让我觉得我这些年的坚持就是个笑话。 而更加让我愤怒和失望的是我的父母,他们一直都在欺骗我,那些我给小辉汇的钱,给小辉买的东西,一丝一毫都没有送到他手里。 我这八年时间,只不过是活在我的家人给我编织的一个巨大谎言里,而现在,它被我亲手戳破了。 我满怀着希望的来这里见自己的儿子小辉,现在满怀着失望离开,看着郭晓凡一脸假笑的迎上来,我明白,我现在所有经历的这些本不该我承受的苦难和痛苦都是他们造成的。 我要让他们全都不好过。 第33章 报复计划 好运来茶馆就建在滨江大道上,旁边是一溜儿的大排档,茶馆大厅里坐满了人,麻将推的哗啦哗啦响,香烟的烟雾缭绕在整个大厅。几个年轻姑娘端着茶水瓜子跑来跑去,我走到收银台,问收银员怎么买码。 “什么买码?我们可是正经的麻将馆。”收银员干笑。 “这儿是龙哥的场子对不对?”我娇笑着捋了捋头发,露出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然后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神情对收银员说:“你就别和我打马虎眼了。” 收银员听我说完,挥挥手,喊来一个稍微年长的服务员,轻声交代了几句。服务员带着我走上二楼,然后顺着走廊走到底,在一个小房间后藏着一个电梯,坐上这个电梯,我们来到了三楼。茶馆从外面看起来,只有两层,三层往上走都是快捷酒店,哪知道这里面居然别有天地。 这个地下码庄并不大,也就是一百三十几平米的样子,陈设和楼下茶馆差不多,有一个大厅和三个包间,收银台做成了酒吧吧台的样子。墙上挂了好几台电视,电视里放着珠港六合彩开奖的画面。 “你买什么?”码庄里面的服务员迎了上来,给我介绍了一下,买码一般有两种玩法,一种是买单双,赔率不高,只有一赔二,另一种是买号码,选定生肖和数字,赔率比较高,一赔四十。 码庄里面不仅供应茶水,还有免费的酒水饮料,桌上放着印刷粗糙的码报。一群码民挤在电视机前面讨论的热火朝天,有人说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水生财,该买八号;有人说珠港六合彩上期开的是生肖龙,这期应该会开蛇。他们闹哄哄的成一团。 我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大多数都是跟着电视买双。我拿出一千块钱,押了单号。抄单员劝我,说上期中的就是单,这期很大概率应该会开双才对。 “我这是有内部消息的。”抄单员一边卖力劝说,一边仔细打量我,脸色突然变了。 我今天穿着一件白色蕾丝紧身裙,脸上也仔细地化了妆,不说完全变了个人,但和他记忆里那个畏缩的秭归姑娘,应该已经截然两样了。 “郭晓红,你来这里干什么?”王建波警惕地看着我,“你想认回小辉?你白日做梦去吧,他是我养大的,是我的儿子!” “你们开门做生意,难道还要挑客人不成?”我没有和他争论,只是微笑地看着他,“钱我都给你了,赶紧给我写单。” 拿着写好的码单,我拎着皮包款款往外走,王建波气急败坏的追在我身后骂人,一边骂一边问是谁带我上来的。我可不管他高不高兴,而且他不高兴我反而挺高兴的,再说了,没听说过赌场还往外赶客的。 第二天,我又去了。我昨天买的单押中了,赔率一赔二,一千块钱变成了两千块钱,扣了二十元手续费,然后我把拿到的一千九百八十块钱继续押上。 二零零零年在珠港买马票的时候,我听高志明说过,盗版六合彩就是庄家出老千,哪个号码买的人最少,或者哪个号码买的钱少,开奖一般就开它。 我每次都只买单双号,而且每次都是等大部分人选完了才买,专门和热门的号反着买。也就才一个周的时间,我已经挣了两万块钱,王建波看我的眼神都冒火。 一般这种庄家出老千的码庄,如果出现了一个人赢了庄家不少钱,基本都会被庄家关注到,要不就打一顿赶出这片地方,要不就威胁这个人把赢的钱拿回来。 我想着我也赢了不少了,应该也快了。 果然这天我下完注,刚从茶馆出来,就被两个男人拦住了去路,说要给我个教训。 “你知不知道你得罪了谁?”其中一个男人吊儿郎当地揽着我的肩。 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内,所以我不仅不怕,反而对他妩媚一笑,说:“我要见龙哥。我有笔大买卖要和他做,相信龙哥应该很有兴趣见我。这段时间我赢了多少钱,你们也都看到了。” 这两个男人带我上了一辆面包车,然后开上了夷陵长江大桥,来到了一家农家乐,拐下小路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路边的公交站牌,上面写着朱市街。 我离开宜昌的时候,朱市街这边除了山林,就是荒地,没想到现在完全换了个模样。但是昔日的“故人”,一点都没变。 “你是郭晓红?”龙哥眼睛比王建波厉害多了,见到我的第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了。 “好久不见啊龙哥,你现在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我笑着跟龙哥打了个招呼,表现的样子好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 龙哥不理会我的奉承,看着我似笑非笑,语气有点发狠:“你还敢来找我?”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一脸平静的在他面前坐下,“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难道龙哥还会害我不成?” “这去大地方混过了,就是不一样啊!” 龙哥不再试探,单刀直入的问我要怎么帮他赚钱。我说王建波脑袋太不灵活了,抱着这么好的一个能下金蛋的母鸡,却不懂得经营和宣传,白浪费了码庄那么好的地段。现在地下码庄已经越来越多,如果不能形成垄断,客户只会被分流,赚的钱就会越来越少。 “我们要打造出宜昌唯一正宗珠港六合彩的牌子。”我信口就来,“我会粤语,还在南澳赌场待了很多年,我来写单,谁还会怀疑?” 我接着又说:“另外你们那个录像带年代久了,我在珠港有熟人,可以每个月换点新带子。还有你们那个码报,也得按正宗六合彩的样子来,字都要繁体字。” 龙哥越听越认真,看我说着说着停了下来,连忙问我:“还有呢?” “还有就是,买码这种事情,你不能在店里干坐着等着别人上门来。”我停顿下来,不再往下说了,而是毛遂自荐。“你要是让我坐庄,我保证让营业额翻一番。” “你是为你弟弟的事来的吧?”龙哥眯着眼睛没有再跟着我的问题说,而是突然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我是为挣钱来的。”我也没有正面回答他。 龙哥任命我成为了码庄的新庄家,我上台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发动所有服务员抄单。我给这些服务员画饼,让他们回去拉动亲朋好友买码,只要能够开单,直接给他们提成百分之五。在金钱的激励下,他们开始自发拉熟人进来,用电话的形式为熟人垫付写单。 不仅如此,我还不断出入高档美容院和国贸购物中心,结交了一批有钱有闲的富太太。这些女人在我的说动下,先是用私房钱小试了一下,然后在我暗地放水的情况下,她们下场都小赢了几把,尝到甜头后渐渐养成了买码的习惯。 码庄在我的带领下,营业额蹭蹭往上涨。每次我从茶馆经过的时候,王建波都板着一张死人脸,不过也可以理解,我抢了他的活,他少了很多抽成,损失的可都是真金白银。 直到有一天王建波约我私下见面,说只要我放手,他可以让小辉认我。 “你过来闹这一通,不就是记恨我说你死了吗?”王建波说,“只要你答应乖乖走人,我就让小辉认你。” 在王建波的安排下,我和小辉吃了顿火锅。他虽然喊了妈,但看得出来小辉是心不甘情不愿,我给他打蘸碟,他不要,我给他夹菜,他不吃。 我问他,就这么不愿意见到妈妈? “我嫌你脏!”小辉甩出这句话,转身就跑。王建波“嗨呀”一声,跟在他身后追了出去。 我没有动,也没有掉眼泪,一个人默默的吃完了点的所有菜,肚子都撑得走不动路了,但我心里却还是很空,像是破了个大洞一样。走在江边,我掏出手机,给高志明发了条短信。 “速来宜昌。” 我相信高志明看到这条短信,一定会赶过来,这是我对他的信任。同时我也为我还有这么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而感到一丝安慰。 就在这一刻,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要和过往一刀两断。是真正的跟这些人和事决裂,我已经不再有任何幻想。害我的是王建波和龙哥,可是一手把我推进这个坑里的是我爸妈,王建波说得对,小辉是他的儿子,从前是他的儿子,以后也只能是他的儿子。 我在宜昌已经没有亲人,也不再需要亲人了。 用儿子拉拢我失败后,王建波仍然没放弃赶走我的念头,对于他来说,让我骑到他脖子上,比打他骂他更让他接受不了。 他暗中联合了几个抄单员,许了一些好处,撺掇他们用赊账的方式过来买码,赢了就过来抽钱,输了就赖账。这几个抄单员,在兴山和宜都已经累积了不少客户,就算我把他们赶走也没有用,他们也正好可以自己单干。 我在外面在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点伎俩还是难不倒我的。我找龙哥借了几个人,开车到那几个抄单员的老家,也不打人,也不砸东西,只是挖了个土坑把他们丢进去,然后让人开始往里面倒水倒土,我告诉这些人,什么时候写了欠条,什么时候放他们上来。 都不是什么很有骨气的人,面对生死很快就认怂了,乖乖写了欠条。 这一手杀鸡儆猴,镇住了这些蠢蠢欲动的人,后来他们宁愿自己帮熟人垫付赌资,也不敢到码庄赊账了。 管理这些人讲究个恩威并施,打了一巴掌,我也会给两颗甜枣。每次开码之前,我会和抄单员通气,让他们泄露内部资讯,分发最新版码报,引导码民买特定的数字,来保证我们的赔率。抄单员开的单多,提的钱也不少。 我用业绩在龙哥的团队里站稳了脚跟。庆功会上龙哥当着王建波的面夸我,说早知道我脑筋这么活络,当初不该把我送进发廊,应该让我做他的小老婆,帮他打理产业。龙哥的马仔们纷纷起哄,说现在还不晚,然后借着酒劲儿喊我小嫂子。 从夜总会出来,我对龙哥撒娇,说想借他的宝马。 “我弟弟之前那事闹太大了,搞得他现在抄单,都没人信他挣了钱。”我半真半假地抱怨,“我得开着宝马回沙溪镇转一圈儿,给他做做脸面。” 没错,郭晓凡现在也被我发动成开单员了。 我在沙镇溪给他租了个房子,专门让他拉亲戚朋友买码,每个月返回的点,用来还他高利贷的利息。 龙哥知道我看重这个弟弟,想要赶紧让他挣钱还债,笑着把车钥匙丢给我,然后转身坐上了经常用来接我的那辆黑色奥迪。 凌晨两点,我接到龙哥手下马仔的电话,说龙哥出了车祸,那辆黑色奥迪车的刹车有问题,龙哥回家时为了躲避对向来车,打方向撞上了路边的花坛,车的前半截都撞坏了,龙哥的脑袋也被撞成了轻微脑震荡。 “龙哥,这一定是王建波干的!”我挂断电话后就立刻赶往医院,在龙哥面前泪眼婆娑,“他本来是要害我的,却没想到昨晚那么凑巧您和我换了车。” 我哭诉这段日子王建波一直在私底下威胁我,用儿子逼我离开,还偷偷往码庄的饮水机里放泻药。其他赶来看望的人也纷纷为我作证,说王建波一直针对我。 龙哥脑袋上缠着纱布,板着一张脸不说话。 第二天,王建波被赶出茶馆。龙哥为了树立威信,当着我的面,让手下马仔打断了王建波的一条腿。 “你真是命比纸贱心比天高!”龙哥骂道,“我要用哪个人,还要得到你批准?” 王建波被打发到农家乐去看场子,一时半会儿,他都不会回城区了。 但他不知道,奥迪车的刹车线,其实是我剪的,王建波天天在我面前蹦跶,虽然没能把我拉下马,可实在让人恶心。 他当年打断我的肋骨,我今天让他断一条腿,这很公平。 回到住处,我接到高志明电话,“红姐,我到三峡机场了。” “你先住进国际大酒店,两天以后我们碰面。” 高志明到了,我的计划就可以开始启动了。 第34章 一家人 龙哥因为脑震荡,在医院住了三天观察情况。在这三天里,我每天都过来嘘寒问暖,又是给他削水果,又是给他煲鸡汤,这下不仅是龙哥的那帮马仔,就连龙哥本人也认为我对他有意思了。 “晓红啊!”龙哥示意手下出去,然后捏着我的手说,“你也知道我是有老婆的,她跟我的这些年也没啥错处,我要是和她离婚,她一个女人根本没办法活下去。” “这王八蛋,还给老娘在这儿装深情,有老婆也不耽误你这些年找各种各样的女人。”我心里这么想着,但是嘴上却是另一番说辞。 “我这样的人啊,哪里还敢奢望结婚!”我擦了擦眼角,做出一副痴情的模样,“龙哥,你也是知道的,一个女人孤身一人在外面漂泊是很不容易的,这么多年我也累了,现在我就只想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平平淡淡过日子。” “晓红,你这段时间为我做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龙哥安抚我,“你放心,我是不会亏待你的。我在东山有套房子,自从买了以后还没住过人,你先搬到那里去住吧。” 这些做鸡头起家的男人,大部分都有个固化思维,他们认为一个女人,只有和他们有身体关系了,才能死心塌地的为他挣钱。 换句话说,他们完全不相信男女之间的任何合作关系,只相信肉体关系。我越是表现出对他有企图,他反而对我越是放心。 “给我住?”我装出一副惊喜的样子。 “除了你,谁还配住?”龙哥看到我的反应,哈哈大笑。 我顺势依偎在龙哥怀里,跟他说,我在南澳赌场的时候,也认识了几个老客户。后来赌场因为经营的原因,人员大换血,我被赶了出来,但是其中有几个大陆富商,我们一直都还有联系。 龙哥暧昧地看了我一眼,问我这些人有什么用。我接着说有个林总,过几天刚好要来宜昌出差办业务,他可是赌场里的常客,去南澳的时候出手很豪阔,我可以跟他联络下感情,看看能不能撺掇他来我们的码庄玩一把。 龙哥拍了拍我的屁股,让我看着办。然后说这个事儿要是成了,他给我抽一成佣金。 混黑社会的,最怕的就是被人抓住把柄,所以龙哥的码庄和夜总会,都是用现金结算,完全没有留下任何资金来往的记录。每天下班的时候,财务会把当天的现金全部点清,然后装进一个专门的黑色手提包,送到龙哥别墅里的保险柜锁起来。 我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黑色手提包,在包里面塞满了报纸,然后偷偷藏在了我的办公室。 和高志明约定的日期到了,当天晚上,我精心打扮了一番,让龙哥的马仔开着那辆宝马车送我到国际大酒店。高志明穿着一身名牌西装,蓄了胡须,梳着油头,看起来确实像个南方富商。 我们悄悄的交换了个眼色,然后我接上初来乍到的“林总”来到了码庄。 “林总!”我一边领着“林总”进来,一边向他介绍,“这可是我们宜昌最大的六合彩赌庄,一天的营业额可是有这个数。” 我伸出五个手指。 但是“林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几天为了迎接“林总”这个大客户,码庄已经收拾一新,为了套住“林总”这个大肥羊,龙哥也亲自过来了。见“林总”似乎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他立马上前热情地介绍道:“林总你好,我们可是正宗珠港六合彩,你想玩什么都有。” “恩。”“林总”淡淡的回应了一句,然后绕着码庄大厅转了一圈,脸上满是嫌弃。 “林总,您别看我们这里地方小,但是玩法跟港澳那边都是一样的。”我也跟着说。 “我是因为跟晓红之前在南澳的交情,这才过来的。”“林总”往沙发上一坐,翘起二郎腿,拿出雪茄盒取了一根在鼻子前闻了闻,然后继续说:“你们这个样子,不叫赌庄,就是个家庭作坊呀!” “咱们这儿,赌庄都是地下的。”我笑着划着火柴,蹲下身子,为“林总”点燃雪茄。 眼看龙哥脸色有点不好,“林总”吸了一口雪茄之后,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我在你们这里玩,怎么知道赢了你们会给钱?”林总摊开双手,大声说道,“你们也说了,这是地下的,而我只是一个人,还是个外地人,那你们要是黑吃黑,我怎么办?” “我们做这行讲的就是信誉……”旁边一个抄单员忍不住辩解了一句。 “也不是我不相信你们,你们所有人我只认识晓红,其他人今天都是第一次见,讲信誉有点太早了。”“林总”不客气的打断了抄单员的话。 “我过来出差,时间不是很充裕,后天就要走,开彩时间来不及。” “林总”一边说着,一边示意我把他的皮箱提上来,然后继续说:“这皮箱里是五十万,我玩点儿简单的,猜单双号。” “林总”叼着雪茄,用两只手打开了皮箱,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五十万现金。 我满脸堆笑着上前正要接过皮箱,林总伸手拦住了我,然后看着龙哥,吐出一口烟圈。 “还是那句话,我怎么相信,赢了你会给钱?” 龙哥为了让“林总”放心,立刻让财务调来了一百万现金,钱仍旧装在黑色手提包里,和皮箱一起摆在桌子上。林总见到了钱,这才笑了起来,“龙哥果然是个爽快人。”然后招呼我抄单。 “林总”买的是单号,今晚十二点开奖。 等“林总”这金额最大的一单抄完之后,码庄就先暂停了今天的抄单业务,这边的抄单员全部进了办公室,大家对着账本开始疯狂工作。 这一期的单双号,在“林总”来之前,双号已经买了五万六千八,单号只有一万五千七,十二点开号,本来按照正常情况应该是开单号,但现在“林总”拿着五十万投进来,不用说,肯定是要改开双号了。除了机器的程序要重新设定,还有视频的画面也要重新剪辑。 我把抄单员和马仔们指挥得团团转。 码庄外面,听到风声的码民们也围了过来,大家都想看看这场豪赌的结果,毕竟在宜昌这么个地方,一次豪赌五十万的场面可不多见。码庄大厅里面人挤人,结果一不小心,吧台旁边发财树的花盆被人磕破了,瓷片和泥土全部洒在了地上。 “哎呀,庄家的发财树倒了,这是预示着今天要破财呀!” “林总”开心的大叫,把一个赌徒的形象演了个十足十。 “赶紧去收一下!”龙哥不高兴地吼了一句。 几个服务员赶紧拿拖把的拿拖把,拿扫帚的拿扫帚,不一会儿功夫就打扫干净了。 码庄的大厅里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显得很兴奋,讨论的声音不断,闹哄哄的。我向龙哥和“林总”请示,说这里人太多了,不如先去我的办公室坐会儿喝杯茶,“林总”也嫌弃外面太吵,马上点头答应。我一手提着皮箱,一手提着手提包,领着龙哥和“林总”来到了我的办公室。 “林总”坐下来,服务员进来给每人倒了杯茶,离开奖还有一段时间,龙哥陪着“林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杯茶刚喝完,“林总”突然说肚子有点不舒服。但是三楼因为是从快捷酒店截出来的,没有办法铺下水道,也就没有厕所。 我说厕所在外面,需要从外面马路绕过去,茶馆的背后就有一间公厕。“林总”说人生地不熟,现在又黑灯瞎火的,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在外面瞎转,非常不客气地点名要让我陪同。 “赶紧带我去,可不能错过开号!” “林总”看了一眼手提箱,着急地催促。 我看向龙哥,龙哥点了点头,示意我带“林总”去上厕所。 “大家让一让,林总去上个厕所。”我走在前头,分开看热闹的众人。 “离开号的时间已经没多久了,这个点儿,还要去上厕所?”服务员笑着摇了摇头,跟熟客咬耳朵,“该不会是紧张了吧!” “这外地来的就是不懂,这种时候就不应该去上厕所,就是有屎尿也要憋着,赌前上厕所是要漏财的,我看今天晚上是要开双号。”一个熟客在旁边说。 “王老五,怕是你压了不少双号吧,刚才庄家的发财树都倒了,今天晚上怕是专家要破财,应该是开单号几率大。”又有一个人接话。 一下子,大厅变得吵吵嚷嚷起来。 在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中,“林总”怒气冲冲地下楼。 出了茶馆后,我们向公厕又走了一段,然后小心的看了看后面,没人跟来,我和扮成“林总”的高志明立刻默契的分开。 我从茶馆旁边绕进居委会,然后直奔靠墙的那几个大垃圾桶,从最左边的绿色垃圾桶里掏出了一个黑色手提包,拿到之后立刻沿着小路一路狂奔。 居民楼后门的路边,高志明已经拦住一辆的士等着了,见我过来,连忙拉开车门。 “去三峡机场。”上车之后,我喘着粗气对司机说。 刚才我带高志明和龙哥进我的办公室的时候,借着走在前面的高志明身体遮挡后面人视线的空隙,飞快的走到窗边将右手的手提包从窗户扔了下去,丢进了下面的垃圾桶,然后迅速提上我事先准备好的那个手提包跟高志明拿来的那个手提箱放在桌子上。 现在放在我桌子上面的那个手提包,里面装的是我的那包旧报纸,而高志明带来的那个手提箱里面,除了面上几摞钱裹着真钞,里面全是白纸。 我们去三峡机场的路上,空旷的街道隐隐传来警笛声,啸声撕裂空气,将世界分隔开来。 就在昨天,我已经把这个码庄所有账本的复印件邮寄到了公安局,龙哥,王建波,郭晓凡,所有参与地下博彩的庄家,没有一个能够逃掉。 到了明天,我的名字应该也会被通缉,不过没关系,我早做好了准备,我提前花钱找人办了一个新身份。 一切终于结束了,我靠在飞机椅背上,浑身颤抖。 “我终于报仇了!” “你爸妈这么些年一直算计你,就这么算了?”高志明用手擦掉我脸上的眼泪,“亏你之前还一直给他们寄钱,给他们买名牌,有些人就是不配当父母。” 我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谁说算了?”我将毛毯盖在膝盖上,对着机窗露出一个冷笑,“郭晓凡这个儿子是他们的心肝肉,是他们活着的所有动力。现在儿子背了一屁股债,还要吃牢饭,以后想要好好活着就是做梦。他们的后半辈子都会在煎熬里度过,这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 高志明握住我手,轻轻在我后背拍了拍。 “你会不会觉得我心狠?”我紧紧捏住他的手。 “不。”高志明搂住我的肩膀,安慰道,“错的是他们。” “从小他们教育我,要懂事,要守本分,要为父母着想、为弟弟打算,结了婚要考虑老公和儿子……回想以前,我一直都是为他们活着。从现在开始,我只为自己活。” 飞机缓慢升空,我看着底下的黑色大地,终于感觉到了自由——这一次,我终于真的离开了。那些爱和恨,都已经成为永远的过往,不会再影响到我分毫。 “我改了一个新的名字!”我看向高志明,笑着说道。 “什么名字?” “高志红。小明子,咱俩假扮过这么多次姐弟,这次可以做真的姐弟了。” 我眼眶一热,明白红姐的心意,自从去珠港那一次,查到张志勇已经死了之后,我就没了我哥的线索,珠港回来之后我带着红姐悄悄回过一次老家,也没有我哥的任何消息。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我心里也觉得我哥大概率是没了。 红姐改这个名字,就是想跟我做家人。 如今,红姐也没了家人,我也没了家人,两个孤苦无依的人成为对方的家人,好像也不错。 第35章 车匪和小孩 二零零二年五月,我因为红姐的一条短信,来到了红姐的老家樊阴宜昌,配合着红姐骗了一个地下码庄一百万现金,并且红姐为了报复码庄老板龙哥、自己的前夫王建波以及自己的父母和弟弟,将码庄的犯罪证据邮寄给了警察局,但是由于红姐自己也是码庄的一员,所以红姐也在警察抓捕的名单上,我们不得不赶紧逃出樊阴宜昌。 逃跑之前红姐做了准备,给自己重新办了个身份,从“郭晓红”变成了“高志红”。 由于逃跑的时候比较匆忙,在三峡机场,我俩慌乱中坐上了前往西疆的飞机。 我们在乌尔迪化躲了一阵,吃了十天的羊肉后,我们俩上火上得满嘴燎泡,连撒的尿都是又腥又黄,红姐说她实在遭不住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就这样,我们从乌尔迪化开始转移。 但是由于红姐犯的案子风头还没过,我们为了掩人耳目,买了一趟绿皮火车,k1504,从乌尔迪化出发,终点到恭城西站,全程三天两夜。 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就这短短的三天两夜的路程,这列车就像是被贼盯上了一样,前前后后居然来了三拨车匪。 不过仔细想想也能理解,这条铁路干线是唯一一条从西疆通往内陆的路线,不仅时间比较长,而且地域跨度很大,关键一路上人员又特别杂,所以一路上的车匪都卯着劲儿呢。 五月四号一大早,许多人都还在座位上打瞌睡的时候,我们就经历了第一拨车匪。前面座位有个男人不愿意给钱,把车匪给惹恼了,被车匪拉到厕所打得满脸是血,裤子都被扒了,连藏在内裤上缝在小兜里的钱都被抢走了。 大家看到这个男人的下场,都心惊肉跳,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而且车匪打劫的时候连乘务员都消失了,直到那帮人下车以后才再次出现。他娘的,这不就是“买路钱”吗?搞不好分赃的时候还有他们一份呢。大家没办法,只能认栽,乖乖交钱,破财免灾嘛。 好在我和红姐在乌尔迪化的时候,就提前把骗来的钱存到了卡里,然后又把皮鞋鞋底掏了一个中间隔层,把银行卡包好藏在里面,再用胶水粘好,外面垫上鞋垫,不仔细找,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我们只在兜里装了三五百块的零钱,一是为了路上零用,二就是为了好应付这种意外情况。 火车到了皋岚站的时候停靠了一下,中间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我跑去站台抽了根烟,回来的时候发现跟我和红姐坐同一排的旅客已经从一个秃顶中年男子变成了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 那中年妇女看起来愁眉苦脸的,说自己姓李,今年三十五岁,孩子查出来得了重病,家这边的医院条件简陋,医生说治不好了,这一趟是专门去芙蓉市官西医院求医的。 红姐见她怀里的孩子也是面黄肌瘦,十分可怜,于是一路上端水泡面,热心的帮衬着。那中年妇女感激涕零,直说红姐是个好人,以后肯定会有好报。一来二去,没多久俩人就姐姐妹妹地称呼起来了。 中午两点左右,我们的泡面刚刚泡好,都还没来得及吃,前面车厢就又传来了熟悉的响动。 “所有人都不准动!我们只图财,不图人,你们好好配合啥事没有!不然我手里的刀子可不长眼。”一个车匪一边恶狠狠的威胁,一边指挥自己的同伙挨个搜刮大家身上的现金和值钱的物件。 又来,我心里好气又好笑。 我一脸无奈地看着红姐,红姐也早有准备,麻溜地从包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黄铜链子戴在脖子上,然后几口嗦完了面前的泡面。 那群人渐渐抢到了我们所在的位置。我乖乖交出钱包,红姐也配合地取下项链。李姐却害怕得抱紧了孩子,眼泪汪汪的说:“各位大哥行行好,我的孩子生病了,着急要用钱治病救命,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娘俩吧!” 那孩子见妈妈哭了,也跟着大哭了起来,嗓子都哑了:“不要抢我妈妈,咳咳,不要抢我妈妈……” 前后排的乘客都心有不忍地看着,乘客中有人壮着胆子嚷了句:“行有行规,你们别对老弱病残下手!况且人家这是救命钱,拿这种钱怕是有违道义吧。” 都已经做车匪出来抢劫了,还能讲什么道义。我本以为李姐和那个出声的乘客怕是要遭殃,可是出乎我的意料,车匪居然真的放过了他们。 这车匪把刀收了回来,直接绕到后一排去了,没有难为这母女俩,也没有去难为那个说话的乘客。 动静逐渐远去,我在心里暗暗祈祷别再来了,我的零钱都被抢完了,身上实在是掏不出什么东西了。 不过有时候就是你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晚上十点左右,第三拨车匪来了。 “还有完没完啊——”红姐压着声音抱怨,她的东西已经被抢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上次去珠港的时候买的欧米茄手表,这可是她的宝贝,先前一直都被红姐藏得好好的,但是现在也只能拿出来了,免得惹恼了车匪,平白无故的挨一顿揍。 虽然决定要交出去,但是红姐还是觉得有些心疼。 “高家妹子,上一拨车匪他们没抢我。你可以把东西藏在我这里。”李姐突然说,“我以前带孩子四处看病,去过好多地方,也遇到过几次车匪,不过很多时候这些车匪一见我是带孩子看病的,就放过我了。” 红姐听完大喜,觉得是个办法,即使这拨车匪不讲道义,非要抢劫这母女俩,那也没办法,反正放在自己身上也会被拿走,假如跟刚才的车匪一样放过了他们,那表可就保住了,于是立刻撸下手表交给了李姐:“那太好了。” 前后排的乘客见状也纷纷掏出自己的一些之前藏得挺好的财物,往孩子的襁褓里塞,说帮帮忙,藏一下。 又是一波熟悉的流程,我都有点麻木了。不过这拨车匪也跟之前那拨一样,也放过了李姐,只是来到我这里的时候,我实在掏不出钱了,狠狠地挨了几个耳光,红姐虽然也没有钱财拿出来,但因为是个女的,车匪也没有把她怎么样。 我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这车匪还挺他妈怜香惜玉的。” 车匪一来,车厢里就吵吵嚷嚷的,李姐怀里的孩子吓得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哽咽:“妈妈我要尿尿!” 李姐一边轻轻拍着孩子,一边低声安抚着,“马上,马上。” 等车匪远去后,她让红姐帮她看着行李,然后抱着孩子去上厕所。 但是母子俩去了之后,就一直没有等到她回来,我急忙看了一眼之前出声帮她的那位乘客,果然也不在座位上了。 我和红姐这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妈的,被这个女人骗了!这女人包括那个出声帮她的乘客都是和车匪一伙的。 现在车匪路霸横行,尤其是这种时间长的列车,大部分都是车匪的目标,在外跑的人或多或少的都遇到过,所以大家多少都有些戒心,现金财物这些都是能藏则藏,车匪抢劫也就那么一段时间,也不敢做的太过火,遇到那种要钱不要命的乘客,车匪也没办法。 却没想到这波车匪竟然动起了脑子,给大家演起了双簧,利用女人和小孩钻了个空子,溜缝儿骗走了人们藏起来的那些财物。 “天天打雁,今天还被雁啄了眼!”红姐气得大骂,然后若有所思地问我,“高志明,你有没有觉得有个孩子做起事来更方便点?” 我说:“是要方便一些,人们一般都不会对带着孩子的人有那么重的防备心,也不太容易把他们往坏处想,但是——” 我话锋一转,“小孩这个道具,如果用得好了是如虎添翼,如果用不好了,那就是把咱们一锅端的把子!” 后面的路程没有再出什么事情,列车终于到了恭城西站。 出了火车站就是山,下了山还是山,我是在平原上长大的,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山城”,恭城这个城市别称还真是名副其实。 行李扔到酒店后,我和红姐出去准备找个地方吃饭,路上遇到一个讨钱的小孩,红姐的脸立刻拉了下来,不停的催促我赶紧走,火车上被那对母子联手骗了,她现在对这些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孩子有心理阴影了。 经过一个过街天桥,上天桥的楼梯上趴着一个双腿反折成“x”的孩子,走到天桥中央又跪着一个瞎了眼的孩子,等到下楼梯的时候,居然还有一个。 “怎么这么多要饭的?”红姐有些疑惑。 “全国哪里没有乞丐?”我宽慰她,“走吧,先吃饭。” 来到一个面摊前,我和红姐一人点了一份恭城小面。 一碗香辣的红汤喷香扑鼻,汤里面卧了二两手工劲道的面条,面条上再佐以青菜、豆芽、炒豌豆。有红有绿,有麻有辣,光是卖相就让人垂涎三尺。 面端上来,我跟红姐刚吃了没几口,正在煮面的老板突然丢下汤勺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招呼左右邻居:“马戏团的人来咯,快切看热闹!” 红姐比较好奇,三两口囫囵吃完面,抓着我就往外走,走了没多远只见几个长相衣着怪异的人边走边撒传单,周边围了不少人,不过大部分都是小孩子。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身材魁梧,胸前别着一个掉了漆的胸牌,上面写着:团长-房立伟。 这人的五官看着比旁人都大一号,尤其是那个鼻子,好似无骨的泥鳅,就这样挂在唇上,给人一种恶心发腻的感觉。 他举着喇叭边走边喊:“好消息,特大好消息,全国知名的红星马戏团来江北区啦!明天上午九点,鱼嘴镇观音桥,盛大演出!” 红姐捡起传单,朝我努努嘴,跃跃欲试的问我:“有兴趣吗?” 说实话,我其实对这种马戏团表演没有一点兴趣,流动马戏团,小时候我跟着我哥去看过,五毛钱的票价,结果全部都是骗人的。宣传说有什么“超级食人蟒”,结果只是一条肥肥胖胖的菜花蛇,而“无敌美女蛇”更是扯淡,居然直接放了一段恐怖电影的片段。 没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把戏还是这些把戏,只是票价从五毛变成了五块。但想着红姐可能没有看过,单纯作陪的耐心我还是有的。 但第二天我就意识到我错了,红星马戏团的表演值得上这五块钱的票价,至少还是真的有点看头。 一个只剩下上半身的小男孩被嵌入进了一个篮球,然后靠着惊人的弹跳力一次次跳过熊熊燃烧的火圈。另一个没有双臂的女孩则脚持毛笔,当场为大家写了一首《沁园春·雪》,一笔一划工整至极。还有一个身体反折的女孩,她的脊椎扭曲得可怕,自脖子往下都弯折了下来,只能四肢着地行走,她给观众表演了闭眼吹飞镖。 节目其实还算精彩,但是吸引观众眼球的并不是这些表演本身,而是这些小孩触目惊心的畸形和扭曲。 看完节目后,我和红姐走在回酒店的路上。她还在喋喋不休刚刚那个“花瓶女孩”。 “人怎么能从花瓶里长出来呢?她的身体该有多扭曲啊……” 我说:“那个一看就是假的。你注意到那个放花瓶的架子了吗?只有一人宽,而且是倾斜的。我如果没看错的话,其实那是两块正方形的玻璃镜子拼成的直角,只要把脑袋摆放出合适的角度,就能给人一种女孩的头就在瓶子里的错觉。” 我们一边聊一边又路过了那个过街天桥,桥上的乞丐换成了一个十岁左右看起来没什么残疾的小男孩。皮肤白皙,窄脸细眉,天生的桃花眼,精致得像电视里的小童星一样。 只可惜,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居然长在一个男孩身上,更可惜的是,他还是一个乞丐。 第36章 马戏团 长的如此扎眼的乞丐还真不多见,我不由得多看了这小男孩几眼。这才注意到这个小乞丐并不是没有残疾,他的左手小拇指上裹着纱布,还隐隐渗血。一张小脸煞白,嘴唇紧紧地抿住,但是眼神却非常坚毅。 “有零钱没?”红姐突然问我。看来她也注意到了这个好看的小乞丐。 我翻开钱包,里面只有五块、十块的整数。红姐一下子抽走了四五张,想要给这个小乞丐,我见状急忙按住她的手。 我提醒红姐:“施舍得多了未必是好事,有时候反而会害了他们。这些小乞丐都不是独自出来乞讨的,背后大多都是有人管着的,那些人都精着呢,要是哪天讨到了大数目,他们就会按这个数字制定目标,之后要是达不到,那就会往死里打!到时候就不止一根手指受伤这么简单了。” 红姐听了我的话,最终还是把五块钱破开了,变成了两个钢镚和一个包子。 小男孩接过包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三两口就把那个包子吃完了,然后又怯生生地问我们:“还有吗?” 红姐见他可怜,指使我再去买一点,我跑到包子铺一口气买下了一笼包子,心想这下总够了吧。 回到天桥后,红姐接过包子,放在小乞丐的面前,然后就拉着我走了。 “等一下!”我突然指着红姐光溜溜的右胳膊,惊讶的说:“你出来的时候戴着的手链去哪儿了?” 红姐回忆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朝那个小乞丐的方向努努嘴:“肯定是被这个小乞丐摸走的。” 红姐说,在我去买包子的时候,那个小乞丐突然就朝她跪下,什么话也没说,砰砰砰地磕了几个头。红姐被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扶了起来。没想到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接触,自己的手链就能毫无察觉的被摸走。 红姐没有声张,又走回去给了这个小乞丐一些零钱,以关心为由套他的话。这才晓得这个孩子叫安小虎,今年十岁,无父无母,两年前开始乞讨的。 “我那条链子不值几个钱,但是这个小乞丐的手艺值钱。”我俩下了天桥后,红姐突然郑重地看着我,紧接着又说了句让我意想不到的话。 “高志明,这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孩子。” 我立刻明白了红姐的意思,下火车前红姐提过要是有个孩子或许做起事来会更方便一些,我以为她只是受了那个“李姐”的刺激,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她真的动了这个心思。难怪她一直注意这街上的小乞丐,原来是在挑人。 “确定就是他了吗?”我也郑重的问了一句。 “是。”红姐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我又回头望了一眼天桥,正看到一个身穿夹克衫、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走到了安小虎的面前。他一脚踹在安小虎的肚子上,把他碗里的钱全部拿走了。 “那行,不过我们得好好想个办法,先探探路,这些小乞丐的背后怕是没那么简单,我们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小心为上。” 红姐也赞同我的意见,我们决定先打探一下这些小乞丐背后的消息。 在遇到红姐之前,我就知道,打听消息最好的群体,那就是这个城市的出租车司机。 我和红姐在路边拦了个出租车回酒店,上了出租车后,一盒中华派下去,没几分钟我就跟司机称兄道弟了。 司机是个精瘦的恭城男人,操着一口前后音不分的普通话,特别健谈。 “哦,你是问这里的这些讨口子哦?” 原来这里把乞丐称作“讨口子”。 “对,我看这里的乞丐还挺多的,而且还基本都是一些小孩,觉得有点奇怪。”我开始套话。 “讨口子的嘛,每个地方都有,只是我们这里特别多。”司机打了把方向盘,窜进了一条没人的小路,声音阴沉沉的说:“丐帮,听说过没得?” 我和红姐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司机看我俩摇头,这下打开了话匣子。 从司机的口中我们得知,江北区这些年来盘踞着一个“丐帮”。 不是武侠小说里豪气冲天的洪七公组织的那种丐帮,而是一个真正的丐帮,里面大部分都是一些以乞讨为生的小孩。这个丐帮的背后,是一个叫赖皮陈的男人。 赖皮陈原本只是恭城江北区的一个小混混,九七年的时候下海去了渔涌,没想到技术没学到,倒是学会了混社会。回来以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搜罗了一大批小孩、流浪汉,放出去四处讨饭。说是讨饭,有时候也干点小偷小摸的勾当。 但是毕竟是小孩子,就算偷盗技术不精被人抓了现行,警察也管不了太多,顶多就是带回警察局口头教育一下,把归还赃物后就把人放了。 “也不知道这个赖皮陈用了啥子歪道道,那帮子小娃儿孝敬他就跟孝敬他们妈老汉一样。”司机说。 打听结束后,我和红姐又从酒店重新回到了天桥附近蹲守。一直等到晚上十二点的时候,一辆灰色的面包车出现,两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押着安小虎和其他小乞丐上了车,呼啸而去。 我和红姐对视一眼,明白这些小乞丐背后应该二十四小时都有人看着,想要偷摸地把安小虎带出去见面根本不可能。 更重要的是,按照那个出租车司机的说法,安小虎的背后是整个江北区的丐帮,我和红姐就两个人,而且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对付这种盘踞多年的地头蛇,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如果硬碰硬,那我和红姐纯粹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 既然硬来不行,那就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 回酒店的路上,一张“红星马戏团”的传单飞到了我的脸上,我定睛一看,脑子里突然有了个想法。 第二天,我和红姐在酒店里磋磨了一天,将整个计划复盘推理了十几遍,确认万无一失后才罢休。随后又去面摊吃了晚饭,回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六七点钟了,山城的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正静静的悬挂在远处的山头上。 “时间差不多了。”红姐朝着传单努了努嘴,上面写着红星马戏团表演的夜场开始时间:晚上八点。 红姐很快就打扮好了,一头“珠港卷”,一身大红色的吊带裙,腰腹处收得极好,饱满的胸脯若隐若现,连我都看呆了。 “走吧。”她开始往腋下喷香水,“马戏团的夜场就要开始了。” 这就是我们计划的第一步,先打入红星马戏团的内部。 夜场的节目演到一半的时候,红星马戏团团长房立伟按照流程拿起话筒开始和台下观众互动,平时这种情况基本都是无人搭理。但是这次红姐站了出来,抓住了话筒,上台唱了一首王菲的《相约九八》,震撼全场。 红姐本就擅长模仿别人的嗓音,如今模仿起王菲来也惟妙惟肖,赢得了满堂喝彩。而那个房立伟的一双眼珠子都要粘在她身上了。 表演结束后,红姐主动找到房立伟,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名片亮明来意,说自己是物色特约演员的经纪人。 “珠港的《鹿鼎记》看过吧?里面那个长得奇奇怪怪的胖头陀,就是特约演员。珠港现在急缺特约演员,就是那种长得怪模怪样的,你们看着是畸形人,丑八怪,但是在我们这些特约演员经纪人看来,那就是香饽饽,带到珠港去是要赚大钱的!” 红姐的粤语和普通话来回切换,给房立伟一顿忽悠,见房立伟还是将信将疑,红姐又掏出一叠港币拍在桌上,说要带那个半截的篮球小男孩去珠港拍戏。 房立伟立刻摁住红姐的手,头如捣蒜,急忙说:“信信信,当然信。”又说,“你看我这里有这么多的孩子,各个都是大明星的料子,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房立伟是个精明人,说自己手里的孩子虽然都有舞台表演的经验,但是还缺乏系统的“演技培训”。他给红姐出主意,让她留下给他们做培训,到时候自己再带着他们跟红姐一起去珠港,指定能赚到更多的钱。 房立伟的主意正中我们下怀,红姐假意犹豫了一番后便答应了下来。 另一边我也没闲着,每天早出晚归,四处了解赖皮陈以及他手下的那个丐帮相关的信息。 我越是打探的深入,心里越是心惊。 每天早上六点左右,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辆辆面包车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江北区的主街道和一些交通要道上。 几个四肢健全的成年男人,就像赶鸭子下河似的,从面包车里赶出一个个小乞丐,把他们像撒种子一样散布在这个城市人流量最多的地方。 就这样,小乞丐们一天的工作就开始了。 以我这段时间不断的打探和观察来看,这些小乞丐虽然年纪都不大,但每个人都至少有一样或多样“特长”。 譬如铁山大道的那个小乞丐,虽然没有了手臂,但是却能用牙齿咬住粉笔,在水泥地板上默写出古诗。还有翠微路没有双腿的小乞丐,就连胳膊也只有普通人的三分之一,但是他的嗓子特别好,各种流行歌曲张嘴就来。 如果这个小乞丐既不会写字也不会唱歌以及这一类的特长,那他的身上必定有新鲜的伤口。或烫伤或烧伤,在夏天的日头下发臭腐烂,引得来往行人注目施舍。 但不要妄图接近他们,更不要想着拯救他们。 有一次我看到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在一个浑身烫伤的小乞丐身前停留了很久,她一边给钱一边跟小乞丐低声说些什么,随后还掏出手机似乎是准备报警。然后突然就从周围冒出了几个男人,抢手机,推搡,还要把女孩带上面包车。还好女孩的大声呼救引来了周围路人的援手,这才没被带走。 而那个浑身烫伤的小乞丐之后也失踪了,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个星期后,我与红姐碰面,交换了各自的信息。 红星马戏团,团长房立伟,五十二岁,手底下一共有十二个演员。如舞台上所见,他们大多是肢体扭曲、相貌丑陋的残疾人。并且跟我猜得一模一样,这些孩子只有小部分是天生畸形,更多的是房立伟买来的,或者亲手制造出来的。 房立伟的技术可不是赖皮陈能比的,赖皮陈手底下的乞丐多以惨烈为主,主打的是激发人的同情心,越惨越好,让大家施舍钱财。而房立伟手底下的这些演员则是以猎奇为主,主打的是激发人的好奇心,越扭曲越好。 道虽不同,但恶一致。 第二天,一直打造着“明星梦”的红姐一回到红星马戏团里就收拾包袱要走,把房立伟吓了一跳,连忙追问原因。 红姐说:“之前我把你这个马戏团里的演员情况跟我珠港的同事介绍了一下,昨天给了我答复,说你这马戏团里的演员年纪都偏大了,会的东西也只有那么三板斧,去了珠港也没什么前途。他们不行,那我只能另找别人了。” 房立伟听完苦苦哀求,说就算现在的这些不行,自己也能立刻找来新的。红姐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勉为其难的说再给房立伟最后半个月的时间,如果半个月后房立伟还没有找到更好的演员,那她立马重新去找别人合作。 房立伟立刻和自己的供货人联系,但是人又不是瓜果蔬菜,一时哪有那么容易找到。 两天后,红星马戏团在表演节目的时候遇到了城管执法。 四五个人在马戏团门口面色凶狠地撕着张贴的海报,指挥着把物件抬走。 房立伟只得中断表演,出来给城管敬烟:“各位大哥,各位大哥行行好,我们马上就走了……”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卷零钱递给领头的一个城管。 “滚蛋!”对方狠狠吐了一口唾沫,一脚踹在房立伟的身上,“把老子当成什么人了?” 房立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表情痛苦。 第37章 丐帮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看准时机,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高队长平时就是教你们这么执法的?” 为首的城管瞥了我一眼,不客气的问:“你谁啊?” “我是谁也是你能问的?”我从怀里抽出一根中华,点燃,吸了一口,然后嚣张的说:“老子本来看表演看得好好的,被你们扫了兴,今天必须得找你们高队长好好说道说道。” 几个城管脸色一变,为首的城管正要说什么,我没给他机会,立刻掏出手机,按了个号码,然后不客气的摁在为首那人的脸上:“接电话,你自己跟你们高队长说。” 为首的城管拿到电话后态度突变,对着电话那头不停的点头哈腰,态度卑微至极。电话挂断之后,为首的城管恭恭敬敬地用双手把手机捧给我,一脸歉意的说:“哥,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是哥儿几个不懂事,打扰了您的雅兴。您大人有大量,给高队长说几句好话,我们兄弟几个以后都念您的好,以后您有什么需要,一句话。” 我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为首的城管说话的时候,另外几人急忙把这一地狼藉收拾了,收拾完正要离开的时候我喊了一句:“就这么走了?把你们弄乱的东西恢复原样。” 几个人急忙又回来一通忙乎,把东西基本都恢复原样后,看了我一眼,得到了我的示意后才急忙离开。 城管过来整了这一段过场,表演被迫中断,看表演的观众散了一大半,眼看后面的表演应该也演不成了,我弹了下烟灰,也准备离开。房立伟突然冲过来拦住我:“兄弟,等一下,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还没有感谢你呢。”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那么在意。”我一脸不在乎的说,抬脚就要走。 “别啊,兄弟,进来喝几杯,就当交个朋友。” 我被房立伟恭恭敬敬地请进了帐篷。 几杯白酒下肚,再把中华烟一点,我和房立伟就从陌生人逐渐变成了勾肩搭背无话不谈的朋友。 直到我说出“在这个江北区,就没有我高志明办不到的事儿”的时候,房立伟把三万块钱拍在了桌子上,试探地问:“兄弟,老哥我想要找几个人练杂技,能帮帮忙找一找吗?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我哈哈大笑,毫不犹豫的把桌子上的三万块钱收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然后压低声音说:“房大哥放心,包在我身上,江北区最不缺的,就是人。” 我和房立伟一直喝到晚上八点多才散,司机替我拉开后座的门,开着桑塔纳载着我离开了。车开出广场,七歪八扭的走了一段时间,最后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之前被我大发神威撵走的四个城管,现在脱下了城管服,穿着一身脏兮兮的便衣,正在巷子里抽烟。 为首的人叫郑宝钢,是我在劳务市场里找的。关外人,长得五大三粗的,原本是一个农民,自打孩子丢了以后地也不种了,全国各地找寻自己孩子的消息。他听人说,恭城这儿有他儿子的踪迹,所以千里迢迢地赶了过来,没想到在火车上被人摸了包,现在身无分文,被困在了这里。 我一眼就相中了他,老实肯干,并且我告诉他我也是为了救一个孩子,所以现在需要打入红星马戏团里面,需要他帮我演场戏,事成了给他五千块钱报酬。 郑宝钢一听,觉得我能帮他打听孩子的消息,连命都能豁出去,拍着胸脯说不要报酬,然后又帮我找来了几个人。 现在事情算是成功了一步,我还是付了他们报酬,然后答应郑宝钢帮他找儿子,让他这几天等我的消息。 第二天一大早,我来到安小虎乞讨的天桥,掂了掂包里的钱,然后一卷一卷往他面前的盆里丢。安小虎都愣了,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我。 一千块,两千块,三千块……,一卷一千块,等到我放第七卷钱的时候,两个穿夹克戴鸭舌帽的男人终于出现了。 “你谁啊?”两个人一左一右的站在我身后,不怀好意的看着我。 “我要见陈哥。”我笑了笑,一脸淡然。 一人带着安小虎开着面包车在前面带路,我开着车带着另外一个人紧跟在后面,一通七拐八拐后,在江北区最大的废弃工厂里,我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赖皮陈。 我之前一直以为赖皮陈这个诨号里面的“赖皮”是指他的性格脾气,现在见了真人才知道,这个“赖皮”居然真的就是赖皮。 赖皮陈看着大约四十出头的年纪,小时候估计得过天花,脸上坑坑洼洼的一片,后面应该是又长了青春痘,攒下了一大片的色素沉着。 这张脸吧,怎么说呢,就是蛤蟆见了也得恶心,苍蝇落下也得崴脚。 我进门的时候,赖皮陈似乎在教训人,面前跪了十来个小孩,他手里攥着一块一尺长的木板子,边走边抽。 “你们莫要怪老汉。”哗啦,一个小孩背上挨了一下,立刻皮开肉绽。 小孩惨叫了一声,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但是没有哭出声,身体也没敢动。 “你们要怪就怪超子,哪个喊他要跑的?”赖皮陈一手指向跪在最前面的一个小男孩,那个小孩已经被吓得面如纸色,跪着的身体还在不停的发抖。 “记住哈,你们今天挨的这顿捶,都要怪他。” 打完后,赖皮陈又挨个给除了那个叫超子的小孩之外的孩子发鸡腿、牛奶。小孩们吃得狼吞虎咽的,空气中一时间飘浮着鸡腿的油腥气。 “老汉对你们好不好?”赖皮陈问。 “好!”小孩们齐刷刷的回答,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干。 赖皮陈继续说:“你们的妈老汉不疼你们,不爱你们,所以你们才到我这里来。我这里是一个大家庭,人人都有鸡腿吃,有牛奶喝,我就是你们每一个人的老汉,对不对?” “对!”小孩们再次齐声回答。 “现在,超子背叛了我们的大家庭,他想要跑,所以你们今天才挨了这顿捶,你们说怪哪个?” “超子!”十几双充满怒火的眼睛看了过来,那个叫超子的小孩身体都已经吓软了,撑不住瘫倒在了地上。 “现在你们自己看着办,老汉不会管你们之间的事情。”赖皮陈摆摆手离开了。 刚刚那群被抽得皮开肉绽的孩子瞬间如同饿狼一般扑上去,把超子围在中央,拳打脚踢,废弃工厂里充斥着打人者的叫骂声和被打者的惨叫声。 赖皮陈则慢慢走到了我的面前,从兜里掏出个手绢,擦了擦手指,抬起脑袋问我:“你就是给我家小虎砸钱的人?” 我点头应了声是,然后说:“我这也是没有门路,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见到传说中的陈哥。” “你找我做啥子?”赖皮陈一双阴狠的眼睛在我身上不停扫视。 我把红星马戏团想买孩子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昨天晚上,房立伟跟我下了十个小孩的订单,每个小孩两万块,拿给我的那三万就是定金。 不过我现在把两万块的价格涨到了三万,同时还把那三万块定金拍到了桌上。 赖皮陈看了看桌上的钱,又看了看我,然后笑了,咧着一嘴满是黄涔涔盐渍的龅牙说:“你晓得我是哪个不,就敢随便来找老子做生意。” 我说:“江北区谁没听过您陈哥的大名,不找您做生意找谁。” “那你晓得,做生意最重要的是啥子不?”啪的一声,手绢砸在我的身上,“是信任。我以前连你的面都没见过,老子凭啥子放心跟你这个龟儿子做生意?” 我说:“现在不是见了吗,陈哥我叫高志明,也是做生意的……” 赖皮陈一抬手,打断了我:“你走吧,念在你这三万块钱的份上,今天我不找你麻烦。” 我悻悻地朝停车场走去。没想到事情这么不顺,这个赖皮陈心机颇深,而且警惕性也极高,想要从他手里带走安小虎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 到了停车场,我正准备打开车门,一个血葫芦似的小孩突然冲了出来,扑到了我的脚边,一把抱住我的大腿,嘴里不停念叨:“叔叔救我!”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刚才那个被罚的叫超子的男孩,他被揍得遍体鳞伤,连眼睛里都是血。 “叔叔救我,叔叔救救我……”超子抱着我的腿不撒手。 我连忙将腿从超子手里挣脱出来,后退两步,定了定神:“我不认识你。” “叔叔,求求你救救我吧!我是被拐来的,那个赖皮陈天天打我折磨我,我要被打死了,叔叔求求你救救我吧……”小孩的眼睛里射出求生的渴望。 我最终叹了口气,拉开车门,然后对超子说:“上车吧。” 车子打了个弯,又开到那个工厂里。赖皮陈正在和几个人玩扑克。 我拉开车门,指了指车上奄奄一息的超子,说:“陈哥,这个小孩是你的人吧。” 赖皮陈居然弯腰把超子抱了出来,擦了擦他脑袋上的血,表情出奇的温柔:“乖儿子,辛苦了,去吃鸡腿吧。” 超子的眼睛顿时放光,扑腾着抓起地上的鸡腿,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赖皮陈继续说:“下次不准再跑了,晓得不?” 超子拼命点头,脸上出现死里逃生的激动和开心。 “这才是我的乖儿子。”赖皮陈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老子没看错你。你刚刚说的那个生意,再给我讲一次。” 果然是试探我,我暗道一声好险。 我把房立伟想要买“生坯”的事情说了一遍,还稍稍加了点修辞,我说房立伟认识很多这样的流动马戏团,每年都需要大量的“生坯”。要是这个生意做起来,收益巨大。 赖皮陈点点头,看起来认可了我的说法。 我看赖皮陈对这个生意有了兴趣,急忙趁热打铁,“陈哥,既然你认可这门生意,我今天也正好来了,要不我带个孩子去给房团长看看,打个样。” 赖皮陈点了点头,然后问我:“你挑一个吧。” 我看了一圈,指着安小虎说:“陈哥,就他吧。” “非得带他?”赖皮陈看我选了安小虎,明显有些犹豫,“我这里的孩子这么多,你带别的去。” “陈哥,打样打样,当然都是带最好的去啊。”我赔着笑作揖,“您看这里别的孩子,全部加起来也没有这个小孩机灵。您放心吧,只是去打个照面,我保证把孩子给您完完整整的带回来!要是带不回这个孩子,您对我怎么样都行!” 赖皮陈哈哈大笑,对我点头哈腰的模样很是满意,笑嘻嘻的说:“我能拿你啷个办,最多到时候也让你去天桥上帮我讨钱咯,就是你这身板健康了点……” 赖皮陈话没有说完,但是我明白他话里的威胁,我只好干笑了几声。 一边说着,赖皮陈对安小虎招招手,安小虎连忙走过来,轻轻脆脆的叫了一声:“爸爸。” 赖皮陈抬起安小虎的手,仔细打量着渗血的小拇指,问他:“还疼不?” “不疼了。” 赖皮陈微曲膝盖,与小虎视线平齐,对着他受伤的手指吹了吹,一副慈父的做派,但是却让我觉得有点恶心和恐惧。 “你去吧,早去早回。” 安小虎跟着我上车以后,半天不敢坐实。屁股微微抬起,始终和坐垫隔着一尺宽的距离。 我从后视镜里看得清清楚楚:“坐吧,没关系。” 安小虎微微摇头,小声地说了一个字:“脏。” 我从前排的储物箱里翻出一个塑料袋,递给他:“把这个放在座位上垫着就没事了。” 他终于放心坐下去,但身体的肌肉始终僵着,放不开。 一路上气氛有些尴尬,我开始主动找话题:“今天咋回事啊,十几个人一起吃‘竹笋炒肉’,这一顿好打。” “这是他定下的规矩。”他低垂眉眼,望着手指上的纱布发呆,“一个人犯错,一个车的都得挨罚。” 妙啊,我都忍不住要对赖皮陈竖大拇指了。 第38章 狗咬狗 难怪赖皮陈能够在江北区横行霸道这么多年,果然还是有些手段的。 互相连坐,互相揭发,互相惩罚。 这样就等于断了所有人想要逃跑的念头。就像装在桶里的螃蟹,不管哪一只想往外爬,剩下的都会连忙拖住它的腿,把它再次拽回到深渊里面。 车开到一半的时候,我给郑宝钢打了个电话,让他提前买一些消毒用的酒精和棉球。 酒店门口,老远就看见郑宝钢提着个袋子在等我们。得知小虎是我从江北区最大的丐帮救出来的,立刻围着他问个不停,打听自己儿子的下落。小虎一一耐心回答,最后确认他的儿子不在赖皮陈的手里。 郑宝钢脸上虽然难掩失落,但还是主动帮小虎处理小拇指上的伤口。 慢慢解开小虎小拇指上的纱布,一股腐臭的味道扑鼻而来,待看清了伤势后,我和郑宝钢同时瞪大了眼睛:一条手链正嵌在小虎伤可见骨的小拇指上! 没有理会我们的震惊,小虎一脸冷静的说:“只有藏在这里,才不会被赖皮陈发现。” 我心里一惊,这孩子红姐还真是没选错,小小年纪能对自己做这么狠的事儿,这份心性比一般的大人都要强上许多,而且脑瓜子聪明,手上也有绝活,以后看来是个好帮手。 也许是想到自己的儿子可能也会受到这样的对待,郑宝钢的脸色沉了下来,一言不发地帮小虎包扎了伤口,最后在我的催促下才离开了。 晚上小虎跟我同睡一间房,他把那条手链翻来覆去洗过几遍之后,又喷了酒精消了毒,然后把手链递给了我。 “把手链还给那个阿姨吧。” 我接过手链,看了他一眼,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小虎,你为什么要偷这个呢?这个东西就是个地摊货,一点都不值钱,你还藏在包着伤口的纱布里,也不怕到时候感染了,让你的手指更严重,到时候可能会连累整只手都废掉了。” “手链不值钱,值钱的是手链背后的人。”小虎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跟红姐说的话有些类似,我顿时来了兴趣:“你为什么这么想?” “你和阿姨从火车站出来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们了。”小虎得意的说,“当时我亲眼看见你随手从一个人的兜里摸出了一个钱包,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又把钱包还回去了。” 听小虎这么一说,我马上想起来了。 当时我和红姐刚下火车,我们身上的零钱以及一些稍微值钱的物件都在路上被车匪抢走了,只剩下鞋底里的银行卡,车站里人来人往,从鞋底扣银行卡,也太引人注目了,怕是要被同行惦记上了,再说了藏银行卡的时候上了胶,也没有那么容易拿出来。 但是身上没点钱连吃饭住宿都成问题,所以我才在车站,趁着人多的空,随手摸了个钱包,拿了里面的现金,随后又把钱包和里面的身份证还回去了。 可没想到被这个孩子看见了,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就盯上了我们,所以才会故意偷走红姐的手链引起我们注意。 “那……你的意思是,想跟着我们混吗?”我有点不可思议的问了一句。 “想。”小虎想都没想,回答的斩钉截铁。 这世间的缘分还真是妙不可言,红姐一路精挑细选,挑了小虎,而小虎也从一开始就打起要跟我们混的主意,这突然而来的双向奔赴让我越来越相信命中注定。 “行,那你小拇指这个伤到底怎么来的?”我随口一问,却没想到似乎还是一个敏感的话题,小虎显得有些犹豫。 “我……我以后再告诉你行吗?” “行。”我也不逼他,反正后头的日子还长。 似乎是怕我反悔,在我翻过去准备睡觉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我是说,等你和阿姨把我从这里带走以后,我再告诉你们。” “没事,等以后再说吧。要把你安全的带走,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明天也是最关键的,现在先睡觉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带着小虎开车去了红星马戏团。 当我把小虎往房立伟面前一放,房立伟立刻眉开眼笑,走过来把小虎从头到脚的捏了一遍,甚至还掰开牙齿检查了一下牙口,一边打量一边不停地称赞:“好啊,好啊,就是要这种生坯。瞧瞧这张脸,多招人疼。” 红姐也在旁边装模作样地看了一遍,叫小虎又是劈叉又是撕腿的,最后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模样和身段都勉强还行吧,有点明星的样儿。” 我坐在沙发上翘了个二郎腿,说:“我检查过了,赖皮陈那里基本都是这种货,长得一个比一个好看,但就是价格嘛,比房团长之前跟我说的要高一些,赖皮陈撂了话,必须三万块钱一个,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房立伟那张刚展开的老脸马上又皱了起来,虽然很满意小虎,但是却舍不得出那么高的价格。 看到房立伟这个抠搜样子,红姐立刻把房立伟叫到一旁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山猪吃不来细糠,就这一个小虎就能抵得上马戏团里现在这十二个孩子,真是金山摆在他面前都舍不得挖。 经过红姐这一番骂,房立伟也下定了决心,当即拿出十万块钱付了首款,把这笔生意定下。 我接过裹着油纸布的钱,拉着小虎准备回去,小虎却突然挣脱我的手,扑到房立伟面前,砰砰砰就磕了三个响头:“叔叔,求求您,救救我吧!” 众人一愣。 小虎继续说:“叔叔,我不想回去做乞丐了,我想跟着您学杂技,靠本事吃饭——”说着又磕了几个头,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眼泪汪汪,一双桃花眼哭得通红:“叔叔,您救救小虎吧,小虎无父无母,只要您愿意把小虎留下,以后您就是小虎的爸爸,小虎以后一定好好孝敬您,给您做好多好吃的……爸爸,爸爸……” 小虎突然的一番表演,不只我傻了,红姐也傻了,悄悄给我比了个手势:咋回事? 我回:不知道啊,这小子也没提前跟我商量。 我让小虎跟我回去,但小虎已经抱着房立伟的大腿叫爸爸了,一口一个叫得特亲,怎么都不松手。房立伟也被小虎这几声“爸爸”叫的喜不自胜,当即就要把小虎留下,说这就当那十个生坯中的一个,后面赖皮陈再交九个就行。 没办法,我只能离开,那边小虎已经跪下给房立伟行拜师礼了,我看见他回头对我眨了眨眼,表示一切尽在掌握中。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不过好在小虎还是愿意跟我们一起,事情还是可控的,另外回去的一路上我也想了一下,看赖皮陈对小虎的态度,我要是现在又把小虎给赖皮陈送回去,那后面想把小虎再弄出来可能就比较困难了。 想来小虎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又怕我不同意,所以才自行决定搞了这么一出。 这个小兔崽子! 第二天早上,我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跑去见了赖皮陈,把昨天的场景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最后把小虎的主动留下说成是“房立伟对小虎一见钟意,强行给扣下了”。 赖皮陈听完脸色一沉,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龟儿子!在老子的地盘上还敢扣老子的人,怕是嫌命长了!” 赖皮陈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现在居然骂出了脏话,看来是真的怒了。 为了不被他迁怒,我只能小心翼翼地说出房立伟让五月十二号在钢铁厂见面交货,到时候赖皮陈带上另外九个“生坯”,他再结尾款。 此话一出,赖皮陈的脸更黑了。 “这龟儿子要别人我就算了,但他偏偏要小虎,偏偏要我最看重的小虎——” 赖皮陈说,小虎是他一年前在一个景区里捡来的,当时一见着他就觉得很投缘。果然自打有了小虎以后,他的生意就特别顺。 赖皮陈也知道自己干的是缺阴德的买卖,所以老天没给他一儿半女。把小虎捡来后,他一直都是当儿子养的,算手下的人都知道小虎算是他赖皮陈的半个“种儿”,以后是要给他养老送终、扶棺摔盆的,今天房立伟敢扣小虎,那就是动他的命根子。 我心想,你的命根子你都舍得弄出去要饭,也是真够缺德的。 “你知道小虎那根手指头怎么断的吗?”赖皮陈情绪激昂,拍着桌子自问自答,“那是我儿子帮我抓一个逃跑的小崽子,活生生让那个小崽子咬断的,他是真孝敬啊,因为我的生意都见不得光,为了不让我的生意被人查出来,硬生生挺着连医院都没去!” 我心中了然,难怪小虎不愿意告诉我手指的事情。 我这边哄着赖皮陈,房立伟的电话又打过来了,电话里房立伟喝得醉醺醺的,说:“我昨晚想了一宿,不行!晓红说得没有错,别人买点鸡蛋都是买十送一,我买的可是十个孩子,而且是三万块钱一个!凭什么不能给我送一个?这个小虎这么乖,我可舍不得‘加工’,我要把他留着当儿子养,你让那个姓陈的再给我送一个,就当添头了。” 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我把房立伟的话给赖皮陈转述了一遍,赖皮陈听完气的阵阵冷笑。 “五月十二号早上,钢铁厂是吧?”赖皮陈反复咀嚼着时间和地点,脸上露出了残忍阴狠的光。 柴火已经架好,油也浇上了,至于这个火烧得怎么样,那就与我无关了。 我早就做了准备,我打电话给让郑宝钢,让他帮我找了一伙人扮演警察,在他们交易的时候直接出现,然后控制住场面。等他们一出闹剧开场,我就和红姐带着小虎逃之夭夭。 一切都如我计划的那样,进展的很顺利。 在去火车站的车上,红姐问我,“高志明,你把那个叫郑宝钢的留下,不怕赖皮陈和房立伟找他的麻烦?” “他们再厉害,还敢找警察的麻烦?”我反问。 “他们不是农民吗,赖皮陈和房立伟会怕假的警察?”红姐诧异地看着我。 透过后视镜,小虎和我相视一笑,我说:“那个郑宝钢不是农民,是真警察。” 我从赖皮陈那里把小虎带出来的那天晚上,郑宝钢帮小虎包扎了手之后一脸深沉地离开了。我以为他是在为他的儿子担忧,没想到小虎却翘起自己的小拇指向我展示。 我最开始还没明白小虎的意思,直到他提醒:“你觉不觉得,这个叔叔包扎伤口包扎得特别好吗?” 我立刻反应过来。郑宝钢在包扎的时候显得特别专业,严格按照“8字形”将纱布覆盖在伤口上,规律有序,比医院的一些护士包扎得还好。这专业的手法,哪里是一个农民能做出来的? 我开始怀疑郑宝钢的身份,背后一调查才知道,郑宝钢是个真警察,而且查的就是拐卖儿童的案子。 我心中暗道一声好险,差点就被连锅端了,还好我从来没透露过我和红姐的身份,最近也没有犯事儿,而且联系房立伟和赖皮陈也是出于救小虎。 也亏了小虎心细,这下歪打正着,这场三方混战就留给郑宝钢这个真正的警察解决吧。 恭城西站的买票窗口,我问红姐下一站去哪儿。 红姐说:“京都吧,带小虎去治手。” 火车上,小虎坐在靠窗的位置,一直侧着头看向窗外,狭长的桃花眼慢慢阖上,却又总是在一点细微响声后立刻睁开。 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你的手怎么受伤的,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哦,这个啊——”他抬起左手,眨了眨眼,“那会儿没吃的,跑去跟狗抢食的时候被狗咬的。” 红姐心疼地抓住小虎的手,放在嘴边轻轻的吹了吹:“可怜的孩子,还疼吗?” “不疼了,红姨。”他立刻露出灿烂的笑,把头倚靠在红姐的肩上,小狗似的蹭了蹭。 红姐幸福地闭上眼,很受用。 我也把头扭向窗外,不再多问。这个小崽子刚从狼窝里出来,还没完全信任我们呢。 也罢,时间还长着呢。 第39章 钢铁厂 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在大城市看到这么大规模的械斗。 记得上一次看到几百人打架的场面,还是在我十来岁的时候,那会儿是因为老家相邻两个村子的乡亲们为了争水打起来。 而此刻,我面前正有两三百个穿着制服的工人拿着撬棍和木棍,像潮水一样撞击着直冀康达医疗器械厂的大门,前面的工人们撞击着大门,后面的工人拉着横幅在门口大喊。 “还我工资!” “反对贱卖国有资产,打倒黑心厂长!” 眼看工人就要冲破大门,两队拿着电棍的保安从工厂两侧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人群背后,把工人们给包抄了。一瞬间,电流声和嘶吼声混杂在一起,无数工人被打倒在地,在马路上蜷缩着身子痛苦地哀嚎着,水泥地面也立刻染上了血迹。 看着眼前混乱且惨烈的一幕,红姐连忙用手蒙住小虎的眼睛,搂着他退到路边。 工厂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队保安拿着防爆盾,组成人墙将混乱的人群隔离在大门外。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一辆小轿车的车顶上,隔着保安人墙,拿着大喇叭喊话,“谁让你们来的?领头的是谁?过了年,这个厂子就要跟我姓赵,今天你们这些闹事的人,全都给我下岗!” 我们今天原本是想来这里给小虎定做假手指的,但是看这样子,今天怕是做不了了,现在场面这么混乱,继续待在这里,搞不好还会被波及。 “走吧!”我拉着红姐,赶紧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 我和红姐从恭城的“丐帮”带走了小虎,一路北上,来给孩子治手。 京都积水潭医院的骨科主任,说小虎的断指愈合得很好,不影响正常生活,不过如果想要美观一点的话,定做个假手指安上就好了,并且热心的给我们推荐了直冀的这家厂子,说是做医疗器械的,质量还不错。 我想着离京都也不远,就想着亲自跑一趟,带着小虎来现场量尺寸和定做,免得不合适。上周五给他们的市场部打了个电话,约好了今天过来量尺寸,没想到来的时候不赶巧,正好遇上了工人闹事。 上了出租车,红姐的一张脸还没恢复血色,想起刚才的场景还有些后怕。 “你们是外地人吧!”出租车司机告诉我们,这是直冀康达医疗器械厂闹的第二次了,上一次还好,大家都还比较理智,没有见血,这一次就严重了。 正说着,警车和救护车陆续从我们身旁呼啸而过。 我问为什么闹,司机叹了口气,说厂长上头有人,借着企业改制的风头,想把直冀康达医疗器械厂公转私,不仅清退了大部分员工,剩下的工人工资也被降了,只发从前的五成。 “真是黑心!”红姐骂道。 “下岗呀。”司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苦的都是咱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下岗这个词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爸妈就是当年厂子里下岗的第一批工人。 一九七六年,我爸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去了隔壁镇上的砖瓦厂做技术员,我妈当时是砖瓦厂的仓库管理员,两人因亲戚介绍走到了一起。我家那栋二层红砖房,还是当时石溪村的第一栋楼房。 可惜好景不长,一九八八年砖瓦厂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国营变成了私营,我爸和我妈先后下岗。后来他俩为了生计跑去南方打工,我和我哥就变成了留守儿童。 过年那场爆炸发生后,我还在镇上见到过一次砖瓦厂厂长,不过他现在已经是市里某个房地产集团的老总了。我很多次都在想,要是当初我爸妈没有下岗,一直在砖瓦厂上班,我的生活肯定是另一种样子。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第二天,直冀康达医疗器械厂的市场部给我打来电话,约我们再去量尺寸,看来厂里已经恢复运转了。不过红姐一听是直冀康达医疗器械厂的,直接挂断了电话。 “不去!让他们给做手指,钱都让那个姓赵的赚了,干活的工人白忙活一场。” 红姐做主,花了三千八百块钱找了一家离直冀康达医疗器械厂不远的外资公司,给小虎定做了一根进口的硅胶手指。小虎试戴的样品,虽然尺寸不太合适,但是皮肤颜色这些几乎吻合,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是假的,红姐喜滋滋的拉着小虎说,过几天就能换上新手指了。 从那家外资公司出来后,我们三人站在路边,我看着不远处直冀康达医疗器械厂,大门口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面前的大街上车流穿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心里突然死灰复燃般冒出来一股恨意。 “我们要不要,找个厂子做一笔。”我看着红姐。 红姐想了一下点点头,“这边的工厂挺多的,平常肯定少不了贪污受贿,好好做一下准备,一定能敲一笔大的。” 解放以来,北方一直是全国的重工业中心,许多大型的老国企,就是卖废铁也能榨出不少油水来。我们打听了一番,最后选定了直冀甘丹的红星钢铁厂。 我们选定的理由有三:第一,钢铁厂一般利润都比较大,市场估价也高,能拿出来的钱也相对更多。第二,甘丹也不算是什么大城市,厂子里的这些领导班子见过的世面有限,比较容易上钩。第三,就是这个厂本身就存在一些问题。 在直冀其他钢铁厂年年都盈利的情况下,红星钢铁厂已经连续亏损五年,而且从今年七月份起,厂区的两部高炉都已经完全停工了。 有问题,就代表有空子可钻。 我在论坛发了个帖子,问有没有红星钢铁厂的内幕消息。没过多久就有好几个甘丹人在帖子下面留言,说红星钢铁厂从去年开始已经清退了两批员工,厂长李孟德天天瞎指挥,好好的一个厂子被他给祸害了。 其他人纷纷跟帖附和,说今年六月份的时候红星钢铁厂要转卖给一个闽漳富商,本来都已经谈的差不多了,结果那个闽漳富商在去机场的路上突然出了车祸,现在钢铁厂无人接手,停产后工资也发不出来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都在帖子里骂李孟德。 我还打听到一条很有价值的消息,李孟德有个刚满十岁的独生子,名叫李致远,在甘钢一小读书,我心里一动。 这年头,要想攀关系,还有比学生家长更顺理成章的吗?有了孩子这层关系,家长们见面三分情,如果双方孩子玩得好,那更是妥妥的一家亲。 我看着钻在红姐怀里撒娇的小虎,一个大胆的想法迅速出炉,也是该让小虎上学了。 我把我的想法给红姐简单说了一下。 “倒是的确该让让小虎去上学。不过也没有必要让我和小虎假扮母子接近李孟德把。”红姐有些疑惑,说假扮成招商引资的港商不就好了,干嘛要费劲拐这么大的弯子? 我说根据调查来看,李孟德这个人相当不简单。为了不让李孟德起疑心,得让他主动,而不是我们主动,而且和他的家庭拉上关系,对我们没有坏处。 我说服红姐,让她掏一笔借读费,托关系把小虎塞进甘钢一小,插班成为李致远的同学。等到和红姐把细节商量好,我已经说得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茶杯就往嘴里灌,结果茶杯里茶水刚进口,我就“噗”地一声全部吐了出来。 “小虎!”我气急败坏地站起来,茶杯里的茶水不知什么时候被换成了醋,不用说,肯定是小虎干的。 小虎扭身躲到红姐背后,完全没有干坏事被抓包的心虚,反而朝我瞪眼睛。红姐问小虎为什么给我把茶水换成了醋,小虎说我是想把他弄到甘丹去扔掉,然后鼻头一皱马上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求红姐不要抛弃他。 红姐本来还和我站在统一战线,结果这小子一哭,她马上就把规矩丢到脑后了:“你可是我的乖儿子,谁敢扔掉你?我们这次去甘丹你可是要发挥重要作用的呢!” 我们两个大人对着小虎好话说尽,他却只字不听,非说上学是一群小孩子被关起来,就像在恭城的赖皮陈那里一样,他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没办法,我只好从包里掏出一支新买的录音笔,塞进他的手里。 “小虎,你不是一直想要跟我学骗术吗?”我看着他的眼睛,“骗术的第一节课就是要学会揣摩人心。我把这支录音笔交给你,你上学的时候把李致远平常说的话录下来,回来后我教你怎么分析他的想法。” 小虎反复跟我确定,他要是答应去上学,我是不是真的会教他骗术。在得到我反复的确认后,他这才慢吞吞走过来,从我手里接过录音笔。 送小虎去学校的那天,红姐穿了一件紧身的黑色针织连衣裙,头上包了一条爱马仕丝巾,配上墨镜大红唇,从校门口到教室短短几百米的路,吸引了学校所有人的眼球。 不过比起美貌,红姐的大方更加让人震惊,她给每个老师都准备了见面礼,女老师清一色是香奈儿香水,男老师一律是派克钢笔。红姐一炮而红,迅速成了学生妈妈中的第一人。 这回真是下了血本了,我还给红姐开在和平路的二手奢侈品店搞了一些二手的名牌包,用来巩固她珠港有钱人二奶的人设。 我虽然没有出现在人前,但是每天都会和红姐小虎联系,确保计划的有序推行。尤其是小虎,他之前对上学表现得那么抗拒,我总有点不放心。 “在学校里怎么样?”我在电话里问小虎。 在内心深处,我其实是很看好小虎的,从恭城的表现来看,他是天生的骗子,聪明、会演戏,而且心思细。但是要想走得远爬得高,小打小闹是没用的,必须得读书。如果我能读个大学,毫不夸张地说,我能挣出比现在多十倍百倍的钱,而且通通都是合法,也根本不用像个过街老鼠一样四处躲藏。 但是小虎对学校没有一点好感。 “没什么意思!一帮小屁孩一天到晚拉帮结派,乌烟瘴气的,老师也不管。”之前的经历,让小虎的心智要比同龄人更加成熟一些。 我正要劝,小虎按下录音笔,给我放了一段录音。透过录音笔,我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读书好有什么用?你要是敢不听我的话,我就告诉我爸,我爸一句话,你爸就得下岗!” 小虎告诉我,刚才那段录音就是李致远的,就因为班上一个男孩考了第一名,抢了李致远的风头,李致远逼着对方跪在地上给他擦鞋。 哪怕我心里早有猜测,还是低估了人性之恶。我问小虎在学校有没有被欺负,小虎说靠着带到学校的gba游戏机,李致远对他另眼相待,现在已经是李致远小团体里的一员了。 小虎说,不仅学校老师纵容李致远欺负同学,就连学生家长也要讨好他,他在学校打伤了其他同学,李致远不仅没有受到任何责罚,反而被打伤孩子的父母还要带着孩子上门道歉。 通过这个孩子身上的恶,我对李孟德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想像。 “你那边还要多久?”我催促红姐。 李致远的恶来自家庭长期的熏陶,但小虎也不是一个天真纯善的小孩,他们俩天天混在一起,互相影响,时间拖久了,小虎会变成什么样,我都不敢多想。 “再等两天。”红姐告诉我,因为李致远隔三岔五来家里打游戏,她已经和李孟德的老婆曹金秀混熟了。她请曹金秀去做美容,曹金秀带她一起打麻将,俩人现在好得跟亲姐妹似的。 一番引导下,红姐在香港有人脉关系的形象也已经深入人心,曹金秀不止一次的跟红姐说自家老公最近急着找人接手钢铁厂,问红姐能不能帮帮忙。红姐假装犹豫,曹金秀请红姐吃了好几顿饭,说自己弟弟是教育局的,承诺只要红姐帮忙,明年小虎就能进重点初中,将来读高中也一并包在她身上。 红姐足足晾了李孟德夫妻一个月,才终于点头答应。 现在,轮到我出场了。 第40章 冒充港商 我换了一身菲拉格慕的细条纹西装,脸上戴了一副金丝眼镜,手里推着lv行李箱,在机场里面兜了个圈子,然后随着人群慢慢往外走。 机场里接机的人不多,我一眼就看到了穿着一身大红长裙的红姐,她身边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脸上一笑,肉都堆在了一起,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缝,看起来像个弥勒佛一样。 看来这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李孟德了,排场看起来还不小。李孟德的身后跟着两个跟班,一个拿着保温杯和公文包,另一个手里举着一个接机牌,上面写着“热烈欢迎珠港民生建筑工程有限公司总经理刘志明先生”。 因为红姐现在身份已经变成了高志红,为了避免李孟德对我们的身份起疑心,我给自己换了个假身份,我现在叫刘志明,是珠港民生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的总经理,这次是总公司派来来内地专门考察钢铁厂的。 “刘总,刘总!呢度!(珠港话,意为:这里、这儿)”红姐一见到我,很高兴的挥着手用珠港话大声喊道。 “刘总,呢希红星钢铁厂,李孟德厂长。”红姐笑着为我们互相做介绍,“这位是珠港民生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刘志明先生。” “刘总真是年轻有为啊。”李孟德一边跟我客套,一边接过我的行李箱,转手递给跟班,然后为我拉开车门。 我只是客气的笑了笑,并没有接李孟德的话,直接上车坐下。李孟德看到我冷淡的态度也不生气,哈哈一笑,跟着上了车,挤在我旁边,坐在副驾驶的跟班立马扭身,把保温杯给李孟德递了过来。 一路上,李孟德几次想要找机会和我搭话,我都假装看窗外没听到。 “咁细嘅地方,路真系烂呀,扽死个人……公司睇啱嘅系东北嘅钢铁厂,唔系睇安生同你个面,我根本唔会嚟(珠港话,意为:这种小地方,路真是烂呀,颠死个人……公司看中的是东北的钢铁厂,要不是看安先生和你的面子,我根本不会来)。”我一边向红姐抱怨,一边用余光瞟向李孟德,观察他的反应。 红姐的身份是被港商包养的二奶,也就是这个安先生,小虎是红姐和这个安先生的私生子。而我跟安先生和红姐是私下的好友。 李孟德就跟没听到我的抱怨一样,脸上的笑容半分不减,一脸的憨厚正直,要不是我提前调查过,知道他的一些底细,一定会以为他是个没有脾气的老好人。 车辆一路平稳的朝着甘丹大酒店驶去,路途远远的经过了红星钢铁厂,能隐约看到钢铁厂的炼钢高炉,钢铁厂附近的公路两旁,是一望无垠的大片麦田,现在正值八月,小麦已经收割完毕,田野上耸立着零零星星的白色大棚。 不远处的麦田里,几个穿着红星钢铁厂工作服的妇女背着蛇皮袋在前面跑,几个拿着锄头的农民在后面一边追一边骂,有一个妇女脚下突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被绊了一下,人和背上的蛇皮袋子都摔了出去,袋子里还摔出几个茄子南瓜,姿势之滑稽,活像在演电影一样。 我见状故意用普通话问李孟德,“李厂长,他们这是在干什么?那几个妇女应该是你们厂子里的人吧,已经穷得连菜都买不起了吗?” 李孟德痛心疾首地跟我说道:“这是一小撮之前被厂子里清理掉的投机倒把分子!这些人平时都是好吃懒做,到处占便宜,严重损害了厂子和其他人的利益,已经没得救了,所以不得已安排了他们下岗。不过刘经理你放心,现在我们红星钢铁厂的员工,个个都勤劳守法!” 我没有继续说话,心里明白那些应该都是不听李孟德话的人。 我装出来的冷淡并没有冲淡李孟德的热情。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来到了甘丹大酒店,我刚吃完早餐,就被他在酒店大厅堵住,非常热情的邀请我去红星钢铁厂参观。 盛情难却,我没有办法,只好跟着李孟德来了红星钢铁厂。 红星钢铁厂和甘丹大酒店一样,是明显的苏式风格。所有的建筑都是方方正正的,钢铁厂红砖外面的管道上爬满了铁锈,两座高耸的炼钢高炉,已经停止了运转,厂区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开着拖车的搬运工正在进进出出的忙活,其他没活的工人愁眉苦脸的聚在角落里抽烟。 工厂虽然暂时还没有倒闭,但颓败的气息已经无处不在。 我和李孟德走在前面,副厂长和车间主任跟在后面,看到我们走过,那些工人们头也不抬,半点都不好奇,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李厂长,你们厂现在的这种苏式设备,早就已经被淘汰了,现在国际上都已经统一换成自动化设备了。” 我一边走,一边不停的在器材上敲敲打打,满脸嫌弃。“还有啊,你们这么大的一个生产车间,居然连除尘器都没装……” 面对我的各种挑剔,李孟德丝毫不以为意,参观完厂区后,笑嘻嘻的拉我走进办公楼,说上去坐坐喝杯茶,然后一会儿去食堂吃顿便饭。 厂长办公室的装修风格和外面完全不一样,是纯美式风,米色羊毛地毯,胡桃木大办公桌,金色天鹅绒窗帘,乍一看还以为来到美国总统的会议室。 李孟德拉开书柜的玻璃门,捧出一个根雕茶叶罐,说这个是别人送给他的铁观音王,自己平常都舍不得喝,为的就是今天拿出来款待贵客。 “这年头啊,风气败坏,大家动不动就是谈效率,谈钱,唯结果论。其实我一直觉得吧,钱只是个工具,是次要的,做事之前得先做人,只要你的智慧和格局打开了,其他东西自然而然的就都被吸引来了。”喝茶时李孟德向我抱怨道,“我其实最不耐烦管那些杂务的,我是个诗人!” 李孟德从桌子上的红木匣子里拿出一摞杂志,给我看他写的诗。我接过来一看,上面三本是《甘丹文学》,下面全是钢铁厂内刊《红星》。 他写的基本都是七言古诗,我翻到一首《红星之春》,上面写着:“红星初升金光照,青松傲雪枝尤茂。燕赵男儿竖高炉,热血豪情冲九霄。”我称赞说这首写得好哇,气势恢宏。 李孟德矜持一笑,说这些年一直忙于管理这个厂子,写诗的水平下降了不少,然后又小心翼翼将这几本“着作”收进书桌上的红木匣子里。 等到了午饭时间,李孟德带着我去食堂吃饭,我才算是真正开了眼。食堂一楼的饭厅里摆着上百套桌椅,工人们在窗口排队打了饭,端到桌上后却都不吃。等到人坐满后,车间主任突然站出来一声大喊,“红星精神是什么?” “铁骨钢筋在我心,淬火热血铸我魂!……”工人们齐齐大声背诵口号。 说是口号,可是我听着怎么像是李孟德写的诗。不过一百多号人齐刷刷的这么背诵,还是让人挺震撼的。 随着工人们的背诵结束,广播里响起了明快的音乐,放的是《明天会更好》。在“春风不解风情”的绵绵歌声中,工人们开始埋头吃起了碗里的馒头稀饭。 李孟德脸上满是骄傲的笑容,每一条皱纹的沟壑里都洋溢着青春的光彩,这段插曲过后,李孟德笑容可掬地带我上了工厂食堂的二楼。 我以为李孟德带我来工厂食堂吃饭是为了向我塑造一个体恤工人的好厂子形象,所以对食堂二楼没什么特别的期待,却没想到食堂二楼竟然别有洞天。 食堂二楼的过道旁边开辟了五个大包间,里面装修的挺讲究,一点都不输外面的星级大酒楼,说是吃个便饭,其实根本不简单,八荤八素的大扣碗,再加上一汤一饭,是甘丹的名菜馆陶十八扣。 酒桌上,李孟德豪情万丈,场面话说的那叫一个敞亮,说来了甘丹就是兄弟,生意成不成都是其次,交朋友才是最重要的。在众人的轮番敬酒下,我实在推脱不开,没过几轮就喝的有点多了。 我明白李孟德的想法,带我参观工厂,然后在他自己的地盘招待我,目的就是为了把我灌醉,让我放下戒心给他交底,一起吃饭的也都是他的人,同时也是为了让我放心,有要求都可以提出来商量。 这也正合我的心意,于是看情况差不多了,醉醺醺地给李孟德交了底。 “李厂长,看在你今天这么盛情招待我的份上,我给你悄悄交个底。你们这个厂啊,设备这些都比较老旧了,我们买了还要花大力气翻新设备,说实话,性价比不高,公司那边大概率不会同意收购你们钢铁厂。” 李孟德听了,一脸沉痛的样子,紧紧握着我的双手,说他肩上担着大几千人的生计,不只工厂的工人,还有他们的家人都指着他呢。他每天晚上都愁得睡不着觉,他这次卖厂,不求回本,只想找个资金雄厚的大公司,把钢铁厂还有厂里的这些员工一起接手,让这些跟了他这么多年的员工都能有个好的去处。 说到动情处,李孟德几次哽咽,旁边几人连忙上前劝解,又跟着一起抹眼泪,一副情深义重的场景。 我要不是来之前打听到了一些内幕消息,我可能真就相信了这个李孟德是一个鞠躬尽瘁,为厂子谋前程,为工人谋福利的好厂长了。 我在帖子里联系到了一个被李孟德下岗的工人,据他说今年六月份的时候,红星钢铁厂的工人也闹过罢工,李孟德为了镇压工人,找来了一帮黑社会殴打工人,导致一死七伤,事后不仅连一点赔偿都没有,反而还威胁他们不准把事情说出去,谁敢说出去就让谁消失。 现在在这里给我演对厂子和工人多有情有义,我心里只有冷笑,几次哽咽掉的几滴眼泪应该都是鳄鱼的眼泪,虽然我心里鄙夷,但是嘴上还是附和着。 我没有把话说死,只是说公司那边大概率不同意,但是并没有完全拒绝,给李孟德留了几分希望,吊着他。 后面几天,在李孟德的陪同下,我玩遍了甘丹的大部分景区,他还给我买了一大堆当地的特产,说让我带回去给家人,还专门给我安排了一个司机,叫做小周,供我随时差遣。 不得不说,李孟德这个人想要讨好人,那真是无微不至,我见火候也差不多了,装出被他软化的模样,放下了之前装出的爱搭不理的架子。 在一次跟他喝茶的时候,我告诉他,说回去之后可以帮他们争取一下,但是能不能成功不敢保证。 李孟德见终于打动了我,立马推心置腹地劝我。“刘老弟,咱们说到底都是一样的人。我给国家打工,你给老板打工,到最后都是为别人作嫁衣裳。你要是签我们红星钢铁厂,事成之后我绝不会亏待你,咱们也跟着喝口汤。” “你这是向我行贿!”我板着脸一口回绝。“要是被老板发现,我可是要坐牢的!” 李孟德听了也不气馁,笑眯眯地为我倒了杯茶,继续劝道。“老话说得好,天高皇帝远,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你老板远在珠港,又怎么会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呢?” 放下茶杯,李孟德伸出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只要这事儿能成,五百万!我这人从不亏待兄弟。” 我装出犹豫的样子,五百万这个数字,还真不低,我相信即使是一个真的珠港高管,听了也会心动。李孟德这个人,对拿捏人性真的挺有一套。我告诉李孟德,公司不是我的一言堂,什么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说了就算的,当然我也没把话说死,只说红星钢铁厂我已经考察完,接下来想去宇阳市看看,再比较一下。 李孟德当然不会放我走。 当天晚上,红姐给我打电话,说曹金秀和李孟德两口子来家里找她了,送了她一只翡翠手镯,请她帮忙当说客。 我让她收下,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第41章 黑吃黑 第二天晚上,李孟德请我吃私房菜。 一进包间,我就看到红姐穿着一件黑色蕾丝旗袍,坐在靠窗的红木太师椅上,正在和李孟德拉家常。看到我一进来,李孟德就连忙挥手让服务员出去把门关上,然后把我按在主位坐下。 桌子中央的花瓶里插着几支新摘的桂花,散发着幽幽的甜香,窗户外面是几棵枝繁叶茂的银杏树,映着两米高的黑砖院墙,显得特别有格调,这里真是个清幽又私密的好地方。 我到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了一桌子的好菜,色香味俱全,看着挺有食欲。李孟德拧开一瓶茅台,先给我斟满一杯酒,又给自己满上,然后端起酒杯敬我:“刘老弟,这个年头呀,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总是畏手畏脚,是做不了大事的!” “李厂长也是一片诚心,想跟你做成这笔生意。”红姐也跟着劝,“我听我们家安先生说过,你今年在珠港赌马亏了不少,资金有一些紧张,现在李厂长这里可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要是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刘总,李厂长一家人都是我的朋友,你就放心好了,绝对可靠。” 在两人的轮番游说下,我又装作慎重的思考过后,才终于松了口。 我端起酒杯和李孟德碰了一下,一饮而尽,然后说:“让我定下红星钢铁厂也不是不行,但是你们得有诚意,我要先拿到给我的那笔钱。” 李孟德考虑了一下后,同意提前给我回扣,但是只能先转一半,也就是先给我二百五十万,剩下的二百五十万要等签了合同之后再给。 “不过这个钱要从钢铁厂的账户划走,毕竟我要给管理层的其他人一个说法。”李孟德解释。 我说可以,但是二百五有点太难听了,在你们大陆,这是骂人的话。 李孟德哈哈大笑,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大手一拍胸脯,说:“我从见第一面起就当刘老弟是自家兄弟,既然刘老弟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这个当哥哥的做事肯定要大气一点,那就三百万好了,我们把这单生意做成!” 这顿酒一直喝到了晚上十点过,这个李孟德的酒量真不是盖的,差点没把我喝趴下,但事情总算是成了,现在就只等收尾了。 回去之后,红姐问我准备什么时候撤。 我告诉她,我之前专门查过,从内地向珠港账户转账差不多要半个月的时间,中间的审核时间内付款方是可以随时中途撤销的,因此必须要先等钱到账,所以这半个月很关键,我们绝不能露馅。 我装模作样的给珠港总部打电话,发传真,拟定买厂合同。 拟合同的时候,李孟德说马上年底了,对于企业改制是有上面的指标要完成的,所以让我在合同里面加上一条:签约之后,甲方必须在两个月之内完成过户与交割,如果逾期就算违约。 我虽然对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过户和交割感到有些奇怪,但想着只要稳住这半个月就算成了,也就没再多想,爽快的答应在合同里加上这一条。 我既然装出在忙正事的模样,也就不好再天天跑出去游山玩水,于是我让李孟德安排的那个司机小周回去休息,自己整天窝在酒店的房间里面用笔记本电脑看电影。我最喜欢看《暗战》,刘青云和刘德华演得太好了,看到第三遍后我一时兴起,跑去钢铁厂,问车间主任能不能给定做一个不锈钢蚀刻画。 车间主任给我推荐了一个厂子里的老钳工,说他手上有两个发明专利,钢条在他的手上能玩出花儿来。那个老钳工接过打印的剧照看了看,然后随手丢到了一边,气愤的说他不是做玩具的,埋怨车间主任成天不干正事。 车间主任气得脸都黑了,想要叫人教训一下这个老钳工,我赶紧把他拉走,说和这种人吵不值得,车间主任对这老钳工怨言颇多,说他就在下一批下岗名单里。“这种不知变通的老古董,就活该被市场淘汰!” 我看着老钳工转过去的背影,又看到了他工作台上放着一张已经发黄的先进个人照片,突然有一种感觉,他的作用比这个只知道吃喝的车间主任大多了。 事情很顺利,半个月后,我收到了银行的到账信息。看到信息的那一刻我才终于把心放了下来,接下来就是在李孟德发现事情不对之前赶紧跑路。 回珠港汇报收购事项就是最好的理由,我火速订了从石家庄飞往北京的机票,然后将准备好的合同拿给李孟德。 合同签完后,李孟德说晚上准备了庆功宴,大家一起庆祝一下,我推说要回酒店收拾行李,李孟德却一把拉住我,说明天的飞机,不着急,早上再收拾也来得及,到时候让小周帮我准备行李。 “刘老弟,你可是今晚庆功宴的主角,那肯定是不能少的。还有红姐,不止为我们牵线搭桥,还促成了我和刘老弟的生意,她可是大功臣,小周现在已经去接她了,我在京娘湖旁边的农家乐包了场,大家今天晚上一起好好乐一乐。” 李孟德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还提前去接了红姐,我就不好再推脱了。在一片欢声笑语的气氛中,我和红姐被请到李孟德那辆气派的奥迪a6上,李孟德坐在副驾驶,一边叼着香烟打电话,一边指挥小周路线。其他人坐在钢铁厂的旧桑塔纳上,跟在我们后面。 车队缓缓驶出城区,穿过郊区的房舍和村庄,窗外的风景变得越来越荒芜,根本就不像是去景区。我心里咯噔一下,感觉有点不太对,悄悄抓住红姐的手,在她手心轻轻挠了两下,意思是让她装作晕车。可还没等红姐有动作,车已经停了下来。 李孟德皮笑肉不笑地拉开车门,让我和红姐下车。我下车一看,地上积满煤渣和污水,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前,拴着两只大狼狗,看见我们咆哮着疯狂向前扑,远处,黄浊的滏阳河水静静流过长满荒草的垃圾堆。 这里就是一个废弃的工厂,从后面旧桑塔纳里陆陆续续开始下来人,这些人也根本不是上车的时候我看到的钢铁厂的员工,而是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 红姐吓的待在车里不出来,小周一把将她拽了出来,她脚上的高跟鞋在这种地面上根本无从下脚,崴了一下,差点摔倒。我借着扶她的机会,赶紧把裤兜里的钱包塞进她的文胸里面,然后大声喝道,“李厂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孟德顺手拿起一根立在墙边的铁棍,在左手掌心里掂了掂,然后拖着铁棍走到我面前,用铁棍托起我的下巴。 “钱一到账,你就一下子订了三张机票,对我就没什么说法?”李孟德语气不善的问我。 飞机票是我自己去旅行社订的,他怎么知道?我愣了一下,突然想起这一段时间跟着我鞍前马后的司机小周。 红姐马上娇声娇气地解释,“李哥,那不是我正要回珠港看我老公安先生嘛,想着就顺道跟刘先生一起嘛!” “还他妈跟我在这儿装!”李孟德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冷笑道,“老子在甘丹混了这么多年,也是见过风浪的人了,差点着了你们的道,竟然没看出来你们是在给我下套!” “李厂长,您可是文化人。”我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我们公司可是有官方网站的,你要是实在信不过我,现在就打网站上的电话过去问,看我是不是真的?” 珠港民生建筑工程公司是真的,但他们没有在内地建一个网站,现在能搜到的这个中文网页还是我不久之前建的,上面留的官方电话会自动转到广东的一家录像厅,我给老板付了三千块,不管谁打电话过去验证,都只会得到肯定的说辞。 李孟德怜悯地看了我一眼,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旁边的小周立马掏出火机给他点燃。 李孟德站在生满铁锈的轨道车旁,慢悠悠的抽起香烟,白色的烟圈一圈圈喷出来,在空气中摇曳扭摆,像是一根套在我脖子上的绞绳。我和红姐根本不敢动,紧张地看着他。 “是真是假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老子在红星钢铁厂干了二十年,这座厂只能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砰地一声,李孟德扔掉手里的钢棍,宣告了我和红姐的命运。“你们俩现在乖乖把三百万给我吐出来,我让你们少受点罪。不然,我有的是折磨人的办法!” 那群壮汉像是听到了信号,立马围了上来,两个人按住我的手脚,两个人架住红姐,剩下的人拿绳子的拿绳子,拿胶带的拿胶带,看起来完全是熟手。 我口袋里的房卡手机都被掏了出来,手上的戒指腕表,衣服上的袖扣,也统统被摘了下来。红姐那边也是一样,手镯和戒指都被撸了,好在他们还算有点人性,没有扒了她的衣服搜身。 到现在我才突然明白过来,李孟德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卖厂,他一直要的都是卖厂签合同之后对方公司付的那笔定金。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李孟德要在合同里加上“签约之后,甲方必须在两个月之内完成过户与交割,如果逾期就算违约”这段话了,因为只要负责人出了事,对方公司如果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过户和交割,他就能通过合同里的违约条款扣下定金。所以那个闽漳人会意外死亡,所以他会派人监视我。 没想到,我们这次碰上了黑吃黑!而且还是个惯犯!我心里充满悔恨,恨自己轻敌,没有一早发现小周对我的监视。 “我今天出门比较着急,没有带公文包。”我连忙大喊,想为自己和红姐拖延点时间。 “我的所有银行卡都在公文包里,你派人去酒店把我的公文包拿来,我马上给你钱。” 李孟德挥了挥手,小周拿出手机打给了甘丹大酒店的酒店客服。从对方那里得到了确认,说我今天下午出门前,手里的确只拿了一个文件夹,公文包现在就放在床上。小周挂掉电话,朝李孟德点点头。 “我去拿!”小周捡起地上的房卡。 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李孟德要的不光是他付给我的三百万,而且就算我把所有钱都给了他,他也绝对不会放过我们。怎样才能带着红姐逃出去?出道这么久,我第一次体会到了绝望的滋味。 小周正要往外走,蓝色多瑙河的音乐却突兀地在这个废弃工厂里响了起来,手机铃声飘荡在这个废弃厂房里面,激起阵阵回音。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李孟德把手伸进裤兜,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 “爸爸救我!” 手机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大叫,是个男孩儿的声音。 “小远!”李孟德大吼,电话却被突然挂断。 李孟德连忙回拨过去,没有人接听,他不死心,又抢过小周的手机打过去,但不管打多少遍,电话都没人接。空旷的厂房里只听到李孟德粗重的喘气声。 “妈的!”李孟德气得踹了我一脚,我一个站不稳,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老大,有短信!”小周将李孟德的手机举到他的面前。 李孟德拿起手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然后暴躁地揪住自己的头发,一连往外打了好几个电话,问的都是同样的问题,有没有看到李致远。 这是个机会!我心里窃喜,脑袋开始飞速运转,思考接下来的应对。 “你们手段挺高的呀!敢弄我儿子!”李孟德气得一把扔掉手机,抓住我的头发,劈头就是两记响亮耳光。我的嘴巴在牙齿上磕破,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流,两边脸变得又红又肿。 我的脑袋一阵嗡嗡作响,眼前直冒金星,但是却露出了被李孟德押送到这里后的第一个微笑。 “只要你放了我们,我保证你的儿子没事儿!” 不管李致远是谁做的,现在只能是我做的。 我和红姐,终于有了可以和李孟德讲条件的筹码了。 第42章 逃出生天 突然而来的变故,让李孟德本来尽在掌握的局面变得不再可控,由于事情的失控,李孟德那张一直以来弥勒佛般的虚假面孔终于呈现出了原本的面貌,八字眉,四白眼,蒜头鼻,满脸的横肉,一眼看去都是凶煞之气。 李孟德在水泥地上来回踱步,因为烦躁和愤怒,不停的喘着粗气,像是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狮子,他明显不想放掉我们,但是又不敢拿自己的儿子冒险,他必须做出选择。 对比李孟德的焦躁惊恐,小周却在旁边突然发言,他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觉得我们可能是在虚张声势。 “老大,从他到甘丹开始我就一直跟着他,跟了差不多有一个月,从来没看到他在甘丹和别人有什么来往。他指不定是唬我们的。您先别急,这会儿才刚刚七点,致远说不定是放学了自己跑去哪儿玩了……” 可惜小周他忘了,面对孩子的安危,但凡是做父母的,哪怕是万分之一的风险都不敢冒。 小周话还没说完,李孟德反手就是一耳光。 “你他妈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被绑的那是老子的儿子!是老子的独苗苗!要是致远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周围的打手们见了小周的下场,都缩在一边不敢说话。 李孟德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将我从头打量到尾,反反复复好几遍,像是要把我的样子刻录下来一般。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时候,我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慌了,至少是有了转圜的余地。我不知道李致远在哪儿以及发生了什么,但是李孟德同样也不知道,信息差对于诈骗来说就是最好的机会。 不过也不能完全放松,毕竟我和红姐还身处险境,说不好李致远突然就被找到了,那我们的境地就又危险了。 另外以这个李孟德的性子,也难保他不会突然发疯要干掉我们,毕竟如果我们就这么安全的离开了,之前那个闽漳富商的事情还有今天这些事情一旦被我们透露出去,那李孟德下半辈子就只能在监狱里面度过了。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而且境况随时可能被改变,我要抓紧这个时间差和信息差,把我和红姐从李孟德手里救出去。 我压制住内心的慌乱和不安,缓缓站起身,假装淡定的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站在李孟德的面前任他打量。 “李厂长,大家都是文明人,何必走到现在这一步呢!”我语气恳切地说,“我们一直都是只求财,从不伤人。你相信我,只要你放我们安全离开,我保证没人会伤害致远一根汗毛。” 李孟德板着一张脸不说话,良久,他走到红姐面前,一把搂住红姐的腰,把之前打手从她手上摘掉的手镯戒指一一重新为她戴上,完了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你们的运气,倒是比那个闽漳佬要好。”李孟德阴恻恻的说道,“走吧,我送一送你们。” 站在衰草连天的河堤上,我以为,要等很久才会有车过来,没想到才十分钟不到,三零七国道上就远远开来了一辆出租车。李孟德招停了出租车,拉开车门,把我和红姐塞了进去,然后“啪”地一声狠狠的关上车门。 “老子的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灭你们满门!”车门关上前我听到李孟德满是恨意的威胁。 出租车飞快地把那片废墟抛在后面,但是李孟德阴狠的威胁却依然飘荡在后座的空气中。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说这话,绝不只是撂狠话威胁而已,一旦他确认了自己的儿子是安全的,那随之而来的就是对我们疯狂的报复。 我们的危机,并没有解除。 一路上我一直在不停的催促出租车司机加快速度,但是我还是觉得车开的很慢。直到看到“甘丹大酒店”这五个大字的时候,我才终于感到自己活了过来,一进酒店,小虎正背着书包坐在大厅里等我们。 “赶紧走!”我来不及解释,拉着小虎就要往外走。 “不能出去!”小虎拉住我,伸手指向门外。 我这才看到,街对面停了一辆熟悉的黑色桑塔纳,小周带着三个打手从车上下来,正要过马路。 原来我和红姐一上出租车,他们就跟在后面了! 我就知道,李孟德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我们,但是现在我们进退两难:出酒店,我们会被小周抓住,可是躲在酒店里,万一他们报警说我们绑架,我们一样会被抓。 “怎么办?”我能想到的事,红姐同样也想到了。她紧张地一把抓住我,十根手指深深嵌进我的胳膊。 就在我和红姐一筹莫展的时候,小虎轻轻拉了拉红姐的衣服,“妈妈,我有办法。” 我们跟在小虎身后,不动声色地穿过酒店大堂,钻进楼梯间,顺着安全通道走出去,外面是一个窄小的缓坡,缓坡下面是一个杂乱的院子,院子里堆满了工作车和杂物。 “这怎么出去?”我看着四面院墙,心里刚生出来的一线希望又破灭了。 “走这里。”小虎从书包里掏出一支手电筒,指着墙角的下水道井盖。 小虎告诉我和红姐,他之前在学校老师的办公室看到过市政道路排水管道的施工图,管道的分支和走向他都记在脑海里了,知道怎么从地下穿过城市。我半信半疑,可是时间已经容不得我们犹豫了,只能选择相信小虎。赌一把,我急忙搬开井盖,带着红姐和小虎下到漆黑的下水道里。 下水道里臭气熏天,黑乎乎的脏水上面漂浮着各种各样的垃圾,好在水不深,只刚刚没过脚背。一脚踩下去,黏糊糊滑溜溜的,让人感觉很不舒服,水泥板上的污垢,只怕是都有几十年了,我们三个人手牵着手慢慢往前走,手电筒的光柱照过水面,不时有老鼠吱吱叫着从脚边游过,完全不怕人。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到过这么恶心的地方。”红姐忍着干呕,解下了脖子上的丝巾绑在鼻孔前。 “小虎,李孟德的那个电话,是你打的?”我虽然用的是问句,但是心里却早有了答案。 我对外说明天从石家庄坐飞机离开,其实是个障眼法,是为了分散李孟德的注意力。我和红姐早已约好,今晚凌晨的时候,在三零九国道随便拦一辆过路的长途大巴,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而且不会被监控拍到。 小虎告诉我们,放学后他就按照约定拿着备用房卡来到酒店等我和红姐,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服务员进我的房间翻找公文包,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就马上给红姐打电话,但是电话没有打通,他判定我们可能遇到了危险。 小虎虽然每天都和李致远一起玩,但是心底却非常讨厌他,玩游戏的时候经常故意让李致远喊他爸爸,那句“爸爸救我”就是他之前用录音笔录下的。 他知道李致远放学后要偷跑去网吧玩游戏,于是利用李致远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在哪儿的这个空档,用手机和录音笔,伪装出李致远被绑架的假象,成功骗过了李孟德。 “你怎么这么聪明呀!”红姐狠狠亲了一口小虎的脸蛋,“要不是我的乖儿子能干,妈妈今天怕是就要交代在那儿了。” 一通兴奋的拥抱和夸奖之后,红姐好奇地问小虎,发给李孟德的短信里写了什么,为什么李孟德看了会乖乖照做。 “我说只要他放了你们,我就把李致远还回去。” 小虎抿着嘴腼腆一笑,看起来十分纯良,转过头,却投给我一个挑衅的眼神。 看着小虎,我的直觉告诉我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如果真的只是小虎描述的这样,李孟德不可能会那么愤怒,而且也不会就因为一条短信就同意放了我们。 小虎没有说实话。 如果像小虎说的那样,李致远真的在网吧里,那以李孟德的势力,应该早就被找到了,这样的话刚才追我们的就不只小周带的这点人。 要想李致远被绑架的这个事情不露馅,李致远是关键,他绝对不能自行回家,也不能被熟人看见,也就是李致远绝对不可以自由活动。以小虎对李致远的厌恶,他一定是被藏在一个既隐蔽又难受的地方,而且这地方可以随时进出,不引人注目。 我回忆起刚才在酒店大堂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小虎的鞋底沾有黄泥和草叶,鞋帮上的黄泥被擦过,但鞋底上还是黏了一块。 这个狼崽子,还是有点本事的,可是要骗我还早,不过他今天刚立了功,我也不好当着红姐扫他的兴。 “你喜欢公园?”我装作无意地问道。甘丹市区里,能有这种黄泥的地方,那就只能是南湖湿地公园了。 手电筒的光柱中,小虎脸上的笑容被阴影遮盖,半晌后,他轻轻说了句,“这个时候,晚上的南湖湿地公园肯定会冷。” “再冷比得上这个下水道冷?我的脚都快被冻僵了。”红姐不明所以,以为我们在闲聊,赶紧催我们快点走。 在小虎的带领下,我们在下水道里七弯八拐的穿过城市,最后从火车站旁边的巷子里爬了出来。来不及换鞋子,我们第一时间去购票口买了时间最近的一趟火车,又经过半个小时的焦灼等待,终于坐上了从京都开往豫章的过路车。 坐上了火车后,我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李孟德现在就算反应过来,应该也围堵不到我们了,在这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我们终于逃出来了。 我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紧紧搂住红姐的肩膀,小虎看了我一眼,不甘示弱地抱住红姐另一边的胳膊。红姐哈哈大笑,伸出两只胳膊,把我们一起搂住。 “下了火车,我要好好洗个热水澡!”红姐笑着脱掉脚上湿漉漉的鞋袜,直接从漆黑的车窗扔了出去。 “下了火车,我要去吃炖牛肉!”小虎也跟着说道。 我故意用手搓揉小虎的头发,把他头发揉成一团乱鸡窝,笑着调侃他:“下了火车,你不是该去上学吗?之前没发现,你居然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呢,这可得好好培养才行。” “小虎确实是个天才。”红姐一听,也立马来了精神,连忙问我是不是可以把小虎送去读少年班。 “我只是对图画记得特别牢!记数字和汉字不行的。”小虎不等我回答,立马说道。 小虎拖着红姐的胳膊,软绵绵地撒娇,“学校里的人都很坏,我不想离开妈妈!” 我看着他对红姐这样依恋,倒把之前生起的防备之心去了大半,一个人只要有了牵绊,就能被约束住。 搂着小虎,红姐忿忿不平,说那个闽漳商人一定是被李孟德杀掉的,他这样的坏人,应该受到报应!小虎在一旁应和,数落李致远在学校里的种种罪状,红姐听到学校的风气坏成这样,抱着小虎心疼坏了。我看了一眼得意的小虎,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个世界是有报应的,但报应不在天,在人。离开之前,我给李孟德埋下了一颗炸弹。 我和李孟德谈生意的这段时间,一边不断套话,也一边在不停的打听他的一些事情,对他在工厂里贪污的内幕也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之前那个有两项发明专利的老钳工,其实是我故意引导车间主任给我介绍的。因为老钳工的侄子,在六月份的罢工中被打断了一条腿,而那张印着剧照的打印纸,我在阴影处隐秘的用铅笔写下了证据,只要有人去查证,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半个月后,我和红姐正坐在南方的一间茶馆里晒太阳,尽情的享受着清洁的空气和温暖的气候。突然听到隔壁座的老大爷和同伴闲聊,说最近河北出了一桩惨案,因为下岗安置的矛盾,某个国营工厂的厂长被愤怒的工人们乱刀砍死了。 我睁开眼睛,瞟了一眼被大爷压在桌上的报纸,头版上面那几个硕大的铅字,赫然写着“红星钢铁厂”。 第43章 抛弃 我是安小虎。 现在是二零零三年的三月,我从恭城赖皮陈手下逃出来以后,跟着红姨和高志明已经差不多十个月了。 我不喜欢高志明,而且这一刻,我对他的仇恨更是达到了顶峰。 跟着红姨和高志明来京都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我还是很不适应,这边的气候又干又冷,经常早上起来流鼻血,而且暖气也快停了。 之前在直冀定制的手指义肢最近带着不太舒服,经常把我刚长好的皮肉磨破,伤口也经常发炎发痒。于是红姨和高志明这次专门又带我来京都重新定制。 就这样,他们俩带着我在京都租了个两居室住了下来。我只要跟红姨一起睡,不想跟高志明在一个房间,嚷着让高志明单独睡一间房。 高志明笑嘻嘻地调侃我:“都快十一岁了,晚上睡觉还要人陪呢?” 我扭过头不理他,我才不在乎他心里怎么想,只要红姨乐意跟我住在一起就行。 红姨当然乐意,准确地说她从来不拒绝我的任何要求。她哄我睡觉,给我讲睡前故事,夜里还起来给我掖被角。 尤其是在我的断指被定制的假手指磨破流血的时候,每次都是她帮我给伤口换药涂碘酒,红姨轻轻吹着伤口,然后一脸心疼的问我:“痛不痛?” 其实一阵凉风并不能缓解我的痛感,但是每每看到红姨亮晶晶的目光,我还是会回答她,“一点都不疼。” “好孩子。”红姨轻轻地抚摸我的头,眼神像极了我的妈妈。 虽然我妈早就死了,并且我也根本不记得自己的妈妈长什么样,但是红姨每次看我的眼神,跟我想象中妈妈的样子一模一样。 然后我就窝在她的怀里睡了。其实我根本没睡着,可能是从小颠沛流离的生活养成的习惯,我的睡眠一直都很轻,一点轻微的声响就能把我从睡梦中吵醒。 吱呀。 我听到开门的声音,接着是一阵比较轻的脚步声,高志明进来了。我一点也不想搭理他,所以闭着眼睛继续装睡。 “小虎睡了?”高志明问。 “刚刚才给他重新上了药,现在睡得正香呢,也不知道小虎这个手指什么时候能好。”红姨压低声音回答,温暖的手从我脑袋拂过,然后一下接一下有规律地拍着我的背。 “小孩子,恢复能力都不错,应该也快好了。” 我听着高志明的回答,心里只觉得敷衍。 “房子看得怎么样了?”接下来高志明和红姨开始讨论起了房子。高志明和红姨这些年赚了不少钱,虽然他们具体有多少钱我不清楚,但一定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因为这段时间他们商量着要在京都买房,而且还计划着要送我去读书。 高志明和红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话题渐渐走远,一股凉风吹过我的断指,我听到红姨的声音,话题又回到了我的手指上:“……唉,小虎多俊的孩子啊,你说要是没有这个缺陷该多好。是不是因为咬他的那条狗是条疯狗啊,所以小虎的手指这么长时间了还是长不好?” “有这个可能……”高志明的声音听着怪怪的,“但是我在重庆的时候听赖皮陈说小虎的手指不是被狗咬的,是当初为了帮赖皮陈抓一个逃跑的小孩子,被……” 高志明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我几乎听不清了。因为我的耳朵里全是呼呼的风声,我的心跳得很快,就像是快要掉出来一样,整个身体紧张的都绷得要爆炸了。 高志明居然知道这件事?他自己知道也就算了,可是他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红姨!太可恶了,我明明在钢铁厂那里救了他的命,没想到他竟然恩将仇报,在红姨这里说我坏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睛,屋子里空荡荡的,红姨和高志明已经离开了,红姨抚摸过的断指已经渐渐凉去,我的心也慢慢凉了。 这一刻,我对高志明的仇恨达到了顶峰。 两天后,要在京都买房的计划算是定下来了,这段时间红姐跟着中介看了不少房子,最后看中了一套,附近有学校的,方便我以后上学,现在正在跟房主砍价。 高志明真是懒得烧蛇吃,就只出一张嘴,看房、买房全是红姨在做。天气这么冷,红姨天天在外面跑,他自己躲在家里耍电脑。 高志明窝在沙发里,懒洋洋地说:“红姐,买房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我和小虎也帮不上什么忙,正好在家里教他一些工作技巧,以后能帮我们的忙。” 红姨一边穿鞋一边说:“行啊,你好好教,小虎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穿好鞋子后红姨摸摸我的脑袋,“小虎,你要好好学啊,记住咱们三个人是一个团体,一家人。” 说完红姨就离开了。 我望着红姨离去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回过神来,看到高志明正捧着一个脏了吧唧的大本子在写着什么,好像是什么“诈骗笔记”,写了一会儿,高志明忽地从本子里抬起头,阴森森地对着我笑。 红姨说错了。我们三个人不是一家人,只有我和她才是一家人。 从我第一次看见高志明开始,我就知道他和赖皮陈本质上没什么区别,我的加入就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我一直都觉得高志明收留我其实是另有目的,他和赖皮陈相比,顶多也就是调教我的方式更加温和而已。 “干我们这一行,第一个关键就是要懂得识人。你要从这个人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分析出他的一些基本信息,这些信息有助于你筛选目标,以及针对他制定相应的计划,信息越准确,计划就更完善,成功率也就越高。” 红姨前脚刚走,高志明后脚就把我带到了王府井,让我站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用眼睛看,耳朵听,鼻子闻,去分析一些路人是做什么的。 “看见那个提手提包的男人了不?”高志明说,“你猜他是干什么的?” 三月的京都还很冷,风也很大,我站在王府井的十字路口,被冻得浑身发抖,鼻涕也凝固了,连脑瓜子似乎都被冻得僵住了一样。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有点打哆嗦的说:“……穿着皮……皮鞋,还提着一个手提包,还有西装,他一定是一个有钱的老板……” “看仔细一点。”高志明的眉间拧了一个“川”字,掰着我的肩膀,目光追随着那个男人,“你先看他的西装,颜色是灰色的,虽然表面看起来平整但是边缘已经有磨损痕迹,而且布料也一般,尤其是下摆还有几处油渍;再看他的手提包,虽然看起来鼓鼓囊囊的,但是手提包的把手完全没有被绷直,说明里面的东西虽然体积大,但是一点都不沉;最后再看他的皮鞋,左脚边缘处还粘着一些黄泥,如果是一个老板怎么会去连水泥地都没有的地方呢?所以,这个人的身份是一个厨子。” 我不服气:“你怎么就知道他是厨子啊?” 高志明一巴掌拍在我的后脑勺上:“闻啊!他身上有一股饭菜的油烟味你没闻见?” “我鼻子堵住了!” 高志明压根不听我的解释,说我根本就没有认真学,故意在这里捣乱。作为惩罚,他要我站在十字路口“识出十个身份正确的人”,而他自己则舒舒服服的坐在旁边的咖啡厅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跟里面的女服务员谈笑风生。 高志明就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 他明知道我比他聪明,还救过他的命,所以他担心我会抢走红姨,抢走他在这个团队里的主导地位,所以才会故意来找我麻烦! 我知道,一个团队里不能同时有两个聪明人,就像一副身体里不能有两个大脑一样,他现在干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赶我走! 我才不会遂了他的心愿,要走也不是我走,而是他走。 想到这里,我大步走到咖啡厅前,隔着玻璃窗对着高志明呸了一口唾沫,做了个鬼脸,然后拔腿就跑。 高志明对我突然的怪异行为有点摸不着头脑,愣了一下,看到我跑了才反应过来,以为我要跑,然后立刻就追了出来,但是他那个大笨鹅怎么可能跑得过我,我故意跟他隔着三五百米的距离,确保他追不上我的同时,也让他不会追丢。我一边跑一边取下小拇指上的假手指,露出里面光溜溜的断指。然后,把断指放在墙上,狠命摩擦。 顿时,断指处鲜血淋漓,我疼得眼泪都掉了下来。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交警亭,我一头扎了进去。 “警察叔叔救我!” 进去之后,我对着里面的警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说自己说成是一个被后爹虐待的可怜孩子,每天被打被骂,还被后爹活活砍断了手指——我小拇指的断指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一个才十多岁可怜兮兮的小孩子,再加上断掉的小拇指还在流血,警察当然信了我的话,一把就揪住了冲进交警亭准备逮我的高志明,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推推搡搡的被抓进旁边的派出所里去了。 “安小虎你给我等着!……”高志明在进派出所之前冲着我大喊,后面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是我已经听不到了,因为我转头就往出租屋的方向跑去。 回到出租屋,看见刚回来的红姨,我立刻让她收拾行李准备跑路。 “高志明被警察抓走了!”我说自己原本和高志明在街上一边散步一边学习工作技巧,可是突然来了几个警察,说高志明和一起珠港人的死亡有关,还说涉及到器官买卖,要带他回去调查。高志明引开了警察,让我赶紧回来带着红姨跑,去火车站赶最近一班的火车,在湖北接头。 那个死了的珠港人好像叫姜宝山,前几天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红姨和高志明无意间聊起过,红姨还说有时间的话打算去珠港看她的好姐妹,还有那个叫琦琦的女孩。 红姨见我跑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的,而且高志明的电话也一直打不通,对我的话没有丝毫怀疑,迅速带着我直奔火车站,然后买了两张去樊阴的车票。 红姨带着我进站上了月台后,我几乎要憋不住笑了。心想高志明自诩聪明,最后还不是中了我的道儿,看来不是他聪明,是之前被他骗的人太蠢了。 但是红姨一直放心不下高志明,在月台上一直不停地打电话和看手机。眼看火车还有十分钟进站了,她像是打定了主意,从包里掏出两百块钱塞给我,“不行小虎,我们不能就这么丢下高志明一个人,这事儿太大了。你拿着钱待会打车回家等我,我去找高志明。” 我愣愣地看着红姨,迟迟没有接过那两百块钱,两手都紧紧攥成拳。 红姨急了,一把拽过我的手,抠着我的手指头把钱塞了进去:“你这孩子咋这么倔呢?高志明是我们的家人,我们绝不能舍弃任何一个家人!”说完她就走了。 她说不能舍弃家人,可是她舍弃了我。 如果你曾在二零零三年三月十五日坐过从京都去樊阴的火车,那你肯定见过一个穿着蓝色羽绒服和黑裤子,背着书包,留着长毛的小孩。 他坐在月台上,也不哭也不闹,一声不吭只是坐着,用缺了根手指头的手撕一张百元的钞票,那就是我。 我没有听红姨的话打车回出租屋等她,我在月台就是赌一口气,赌红姨回不回来找我。 火车的汽笛已经响了,红姨还没有回来。 乘客都已经开始排队了,红姨还没有回来。 火车都来了,红姨还没有回来。 月台上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红姨还是没有回来,我也死心了。气头上那股劲儿顶着我,我越想越难受,咬咬牙就上了火车。 其实一上车我就后悔了,但能怎么办呢?从红姨决定回去找高志明开始,我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必须要走,是我抛弃了红姨和高志明,不是他们抛弃了我。 第44章 人贩子 汽笛声响起,火车刚刚抬了抬屁股就突然又停了,然后就听到列车员挨个车厢挨个车厢的通知:“各位乘客,出了点意外,列车要晚半小时出发,请大家耐心等待!” 车厢里顿时骂声一片,有的人闹着要退票,也有的人趁机去站台抽烟。我心灰意冷不想动,准备在座位上等够这半个小时。 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个扁平额头,方圆脸的女人,怀里抱着个看着才出生几个月的小娃娃,奇怪的是那个小娃娃自从上车以来不哭也不闹,就一直闷头睡觉。刚刚中途醒了一下,正要哭闹,那女人立刻掏出一个已经发黄的玻璃奶瓶怼进嘴里,小娃娃刚吸了两口,立刻就又睡下去了。 这个时候我已经察觉到不对了,没有哪个亲妈会这么狠心,能给这么点大的小娃娃喝凉奶,而且那小娃娃刚喝了几口奶后就马上安静了下来,这实在是太反常了。 跟着高志明和红姨混了几个月,我也听说过不少人贩子的手段,当时心里就明白了,十有八九这女的就是个人贩子,小娃娃应该是刚拐来的。 奶瓶子里的奶估计是掺了迷糊药,要不然这么小的娃娃不可能睡得这么沉。 并且更让我觉得可怕的是,这个女人怕是打上我的主意了,她上车之后看到我是一个人在座位上,就一直跟我搭话,问我家是哪儿的,大人在哪儿,怎么放心让我自己坐车。 我当即决定下车。 下了火车之后我发现自己也没地方可去,于是就在火车站外面漫无目的的转了好几圈,转了一会儿,肚子也饿了,就找了个小面馆,花了五块钱点了碗清水面,准备吃饱之后再做打算。 但是我没想到,火车上那个女人居然跟着我也下车了。 她手里还抱着那个小娃娃,然后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凳子上,笑嘻嘻地说:“你爸妈真放心让你自己一个人出门啊?” 我没有搭理她,强装镇定,实际上后背已经凉了。趁她不注意,我悄悄拿指甲盖蘸着桌上的辣椒油,一张一张在手里的毛票上画“110”。 这是最坏的打算。 见我一直不回答她的问题,她突然冲我一笑,给我吓出一脑袋冷汗,我把面碗往前一推,站起来就要走。没想到这女人突然弹起来扇了我一个大耳光,直接给我打懵了,我反应过来撒腿想跑,这女人俩腿一岔,像个大铁塔一样把面馆门堵住了。 “小亮子,妈找了你一路了,不就是你爸把你打了一顿吗,至于离家出走吗?”女人大声嚷嚷,嚷完眼泪就下来了,然后一只手死死的拽着我的胳膊就要往外面走,“赶紧跟妈回家!” “她不是我妈!”我朝面馆老板大声喊。 “啪”的一声,又一巴掌狠狠的扇在我脸上。 她继续演戏:“我他妈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的把你生下来,生你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差点连命都没了,你现在跟你妈我这么说话,丧不丧良心,啊?!” 这个女人演得声泪俱下,面馆老板也叹了口气,啪的一声放下汤勺:“这个岁数的孩子就是叛逆,唉,听话孩子,快跟你妈回家去吧,你妈也不容易啊,还抱着个小的大老远来找你。” “她真的不是我妈,我妈早就死了!我也不叫小亮子,我叫小虎!”我大声辩解。 我的辩解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面馆里的人都信了这个女人的表演,觉得是我叛逆,被父母教训了,搞的离家出走的把戏。而且我越闹这个女人打得越狠,面馆老板怕影响生意,一个劲儿的轰我们出去。 出了面馆之后就更热闹了,街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但都是在旁边指指点点看热闹,没有一个人愿意上来帮我的,这个时候一辆面包车远远的从人群开过来停在我的旁边,车上下来两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其中一个上来就说:“小亮子,大舅可算是找到你了,你爸在家都快急疯了,他说再也不打你了,你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之后不由分说的扛着我就扔上了面包车。 被扔到车上后我彻底绝望了,面包车缓缓开动,我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迅速打开车窗,把用辣椒油画上“110”的毛票全撒了出去。 女人似乎看出我有点小聪明,拿出一瓶水就开始往我嘴里灌,我知道水肯定有问题,但还是被灌了几口,之后我就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发现还在车上,跟我一同被困的还有那个小娃娃,此刻正躺在座位上睡得很沉。我猜得没错,那个小娃娃果然也是被他们偷来的。那个女人一路上像头母狼一样守着我们,寸步不离,我完全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我知道水里被下了迷糊药,后面打死也不喝他们给的水。但是这个女人是真狠啊,我不喝就让我一直渴着,渴死也不管,就等着我渴的受不了了,去找她要水喝。 “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王小翠是什么人物,像你这样的孩子我见多了,哪个不是被我治得服服帖帖的?” 我这才知道这个女人叫王小翠,难怪那俩同伙都叫她翠姐。 三天后,我被渴得嘴唇干裂,咧下嘴都能裂出条血口子。我不可能真的把自己渴死,所以只能向他们低头讨水喝。见我终于坚持不住,翠姐笑嘻嘻地拍了拍我的脑袋,然后拿出一瓶放了迷糊药的水灌进我嘴里,一边灌一边说:“你说你早这样配合多好,非要在路上跟我犟,再犟也是你自己找罪受。” 中间折腾了不知道几天,车终于停下来了。这些天我基本都在车上没下来过,一路晃的我头晕眼花的,另外由于喝的水基本都是放了迷糊药的,估计是迷糊药吃太多了,浑身上下没一点力气,连动动嘴都费劲,到下车的时候两条腿都是软的,还没下来我就直接又趴车上了,一步都走不动。 那俩男人对我这个情况看上去已经习以为常,其中一个男人拽着我一条胳膊,像拖地一样把我拖进了一间柴房里。那个小娃娃直接被另一个男人抱走了。 “模样可真俊啊,便宜村里那帮老光棍了。” 进了柴房,翠姐蹲在地上,掰着我的脸反复瞅,然后还像像畜生一样掰开我的嘴检查牙齿。 这难道是把我当女的了?我想说话,但浑身一点劲儿都没有,“啊啊啊”的叫唤了半天,一个完整的字都没有吐出来。 翠姐被我叫的有些不耐烦了,狠狠地揪住我的脸,说:“你就放心吧,我肯定给你找个好一点的买家,让你少吃点苦。”说完就走了,走的时候还不忘锁上了柴房的门。 我在柴房里缓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勉强能扶着墙站起来,琢磨着怎么从柴房里逃出去,可还没等我想到办法,翠姐就又回来了。 我赶紧趴下继续装睡,然后眯缝着眼偷偷观察。 这一次翠姐回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跟着两个中年男人,都是山里人打扮。身上穿着满是窟窿的汗衫,脚上趿拉着一双满是泥巴的黄胶鞋,脸被晒得跟焦炭似的。这俩人一高一矮,一老一少。高的像块枯树皮,矮的像根紫茄子。 高的那个男人一边说一边搓手:“翠姐,你上次卖给我们的娘们就挺好的,能不能再卖给我们一个那样的,要大屁股,能生儿子的。” “好好好,好你们两兄弟还转手卖给了别人?”翠姐皮笑肉不笑,冷哼了一声,“现在后悔了吧,孩子死了,还得买媳妇再生一个!” 矮的那个男人赶紧赔笑脸,“我们老董家传宗接代,全指着翠姐您啊,您就是我们老董家的大恩人。劳烦您再给我们找一个,等生了孩子,到时候认您做奶奶,以后还给您养老送终!” 矮个子男人这一番话把翠姐抬到了高辈分上了,看起来她被恭维得很舒心,瞅着那个高个子男人说:“董老大,多和你弟弟学着点,难怪上一个娘们更愿意跟你弟弟上床呢,他嘴甜啊。” 三个人都笑了,不过只有翠姐是发自内心的笑,那两兄弟尴尬极了,笑得很勉强。 接着就到了讨价还价的情节。 翠姐开口要两万块,这兄弟二人把所有的兜掏空了也只拿出来一万二,还都是毛票。接下来矮个子男人又是一番好姐姐的哀求,翠姐被念得烦了,一把抓过那一万二往兜里塞,说:“算了,我就当做个好事,怎么也得给你们老董家留个后啊!但是话我先给你们说明白了,我少收你们八千块钱,如果以后你们要是生了女娃,第一个女娃要给我带走!” 两兄弟连连点头,直说没有问题。 翠姐走到我面前,踢了我一脚,“起来,给看看货。” 还没等我睁开眼睛,两双带着汗臭味的大手就伸了过来,对着我的脸摸来摸去。粗糙的手掌摩擦得生疼,我怀疑把我脸都给擦破了。 看完后,两兄弟对我的模样很是满意,连连点头,说像个学生妹,岁数也小好管教,就是看着屁股小了点,怕不能生儿子。 先不说我的年纪,我一个小男子汉,要是生了个孩子出来,那全国都得沸腾吧,八成还能上世界新闻。 我知道我要是再不辩解就真的被带走了,我直接当着他们三个人的面把裤子脱了。见到我档下的那玩意儿,翠姐脸都绿了,她一遍遍打量我,然后一遍遍地说:“你咋不说你是个男的?” 看翠姐的架势,恨不得把我那玩意儿直接揪下来,再把我当女孩卖出去。 “翠姐,你看这、这怎么办——”董老大嘴张得老大。 董老二一把拽住翠姐的衣摆:“翠姐,你说好要卖给我们一个媳妇的,可不能赖账啊!” 翠姐恨恨地甩开他们的手:“老娘什么时候赖过你们的账?还想要媳妇的话就给我滚出去!” 董家兄弟一脸倒霉相地离开了。 翠姐一口牙都要咬碎了,恶狠狠把我裤子提上,又啪啪的在我的脸上拍了几下:“你以为自己是男的就安全了?我告诉你,男的咋了,男孩我换个山头照样卖!” 翠姐的这一番话,一股寒意从我的脚底板升起。 我立刻跪下“砰砰砰”给她磕了三个响头:“翠姐,翠姨,您别卖我了,我有本事,能帮您挣钱。” 她拿眼睛剜我:“就凭你?” 我伸出三根手指赌咒发誓:“给我三天时间,就三天,我肯定能找到挣钱的道儿。” 我约摸着她也未必能在三天内立刻把我卖出去,不如赌一赌,果然,翠姐权衡了一会儿,点点头。 “行啊,明天老郑家儿子办百天宴,摆三天流水席,这三天你跟着我,我倒要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也别想着跑,这穷山沟沟,你自己可出不去,迷了路就是死。” 第二天,翠姐如约带着我出门,去参加郑家的流水席。我借着这个机会,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村子的情况。 原来这里叫沟子村,四面环山,归宁山高平县管辖。村子不大,人口却不少,翠姐得意地说,沟子村现在人这么多,至少有一半是她的功劳。 我忍不住在心里骂,一个丧尽天良的人贩子,干的是吃绝户的买卖,还真当自己普度众生了。 不过一路走过来我发现,至少在沟子村的村民眼里,翠姐的地位确实可以和送子观音划等号。 流水席摆了十桌,大排场,翠姐是座上宾。郑家来了三个身穿中山装胸别大红花的男人,轮番敬酒,夸翠姐真是神通广大,给他家送来一个能生儿子的女人。 村民们都喝得脸上红扑扑的,笑话敬酒的郑家男人:“一个儿子三个爹,你们怎么知道谁才是老子?” 这句话把郑家三兄弟说的脸上满是尴尬,手足无措,翠姐站起来解围:“这有啥重要的?只要是他们老郑家的种就行!” 三兄弟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对着翠姐连连道谢。 第45章 女孩的命运 郑老大抱着的娃娃哭了,郑老二连忙进屋拽出一个被铁链子拴住的女人。不该说是女人,应该说是女孩,因为她的样子看起来也没比我大多少,还是学生的模样,就是脸上看着有些肿,撑得皮肤亮晶晶的,可能是刚生了娃娃吧。她长得真是漂亮,就是眼睛有点不对焦,看起来傻乎乎的。 郑老大把娃娃往她怀里一塞:“喂奶。” 她傻乎乎的,也不伸手接。郑老二急了,啪地给了一个耳光:“有你这么当妈的吗?孩子哭了也没反应!” 旁边的郑老三直接上手扒开她的衣裳,露出两只奶子,滴滴答答还在滴奶水。小娃娃接触到乳房的那一刻,就吮吸起来。 她也终于有了反应,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像是在念叨方言,又像是在说英语。 这一幕把旁边吃席的男人全部都吸引了过来,大家也不避讳,一双眼睛就那么死死地盯着她的双乳,露出贪婪的表情。 旁边有人说:“翠姐,你啥时候也给我找一个媳妇啊,也要这么年轻漂亮的,也要会说英语的。” 翠姐吐出一块鸡骨头,挖苦道:“等你什么时候攒够了钱再说吧,这可是女大学生啊,也是你这个文盲能娶的?” 那些男人嘻嘻哈哈,又扭过头吃席去了。 孩子吃饱了,女大学生也被拉走,再次关进了那个黑乎乎的小屋里,断断续续听不懂的句子从屋子里传来。 席吃得差不多了,村民陆陆续续的散去,翠姐的板凳前排了一排长队。这些都是村里的光棍,正在央求翠姐给他们找个媳妇。 翠姐一只脚踩在板凳上,另一只脚不停地抖着,嘴里还撕着一只鸡腿,唾沫横飞的跟他们讨价还价。一般家庭一万块打底,这是底价,但是也有一家人全上阵,又是磕头又是作揖的,那么八千块也不是不行。 有一句话翠姐今天翻来覆去的说了不知道多少遍:“哎,至少要给你们家留个种啊!便宜你了!” 办完事后,翠姐带着我就留宿在郑家。路过小屋的时候,我又听到了那个女大学生的哭嚎声。 “为什么要栓着她啊,她不是刚生了儿子吗?”我问。 翠姐像看傻子一样看了我一眼,冷笑着说:“还能为什么,想跑呗,养不熟的白眼狼,等她什么时候不跑了,就什么时候给放了,村里都是这规矩。” 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问题:“如果她要是生了个女儿还会摆流水席吗?” 翠姐一听,乐了:“你家要是多个赔钱货,还会大张旗鼓地昭告天下吗?” 我突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情:今天的流水席上,基本上都是男人。年轻的男人,中年的男人,老了的男人。女人就像珍稀物种一样,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那……如果生了女儿,女儿被会怎么样?”我问。 “赔钱货而已,要么就卖给我,要么就弄死了,都一样。谁让她是赔钱货,这就是她的命!”翠姐毫不在意的说着这些女孩的命运,就像在说一件毫不值钱的物品,而不是一个生命。 “这里的人都这样吗?”我觉得心里有点沉重,压得喘不过气,胸口一阵阵发麻。 “沟子村,李子村,王家村,所有的人都一样。”翠姐推开一间房,还没来得及拉灯,阴森森的月光透过门框射在地上,“这样最好,他们只有这样搞,我才一直有生意做呢!这怪得了谁呢?上辈子作恶,这辈子才会做女人。被骑,被卖,被弄死,那都是命!小虎啊,你应该庆幸自己多长了那二两肉,要不然今天被栓铁链子的可能就是你了!” 这一刻,翠姐在我眼里比赖皮陈还要恐怖。 郑家的流水席还剩两天,翠姐一边在村子里接订单,一边明里暗里的告诉我,要是再证明不了我赚钱的本事,她就要把我卖到十里外的王家村了。虽然我是个男孩,生不了娃,但是卖给那些人家做个劳力还是可以的。 我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心急如焚,直到我在一个姓高的老鳏夫家里,发现了一个猪食槽,虽然上面的花纹已经被磨得斑驳,但我凭借成色和雕刻工艺,还是看出这应该是一只宋代的石器。 这个我还得感谢赖皮陈,当初他有一个掘人祖坟倒腾古玩的朋友出了事,被公安局通缉,跑到恭城来投奔他。赖皮陈把我派给那个人当牛做马,天天给那个人洗衣做饭搓脚丫,足足伺候了三个月。那个人见我伶俐又会画画,说我天生是制假的人才,就教了我一点“看货”的本事。 没想到现在要靠这个保命,只能说,当年的罪没白受。 这石器已经损坏得相当厉害了,卖出去顶多几千块钱,没什么收藏价值,但是我就是得让翠姐知道,值钱的是我的本事。只要她认可我的本事,我就有一线生机。 老鳏夫外号老高头,独自一人拉扯儿子长大,听说他儿子高元在县里做警察,一听到警察二字,我心里燃起一丝希望。 而且现在高元就在家里! 我说还得仔细看看这石槽的成色,央求翠姐带我进了高家。翠姐和老高头谈得唾沫横飞,我看到高元一个人坐在院子角落抽烟,一声不吭。 怕说话引人怀疑,我假装蹲下看石槽,飞快在高元面前的泥土上写了几个字。 “警察叔叔救我”。 高元不为所动,我赶紧又划拉了一行字,“我家有钱,帮我,给你一万”。 高元表情终于变了,抬起头打量我。此时翠姐已经和老高头聊完朝我走来,我站起来一脚踢花了地上的字,装作无事发生。 “这小孩挺有意思。”高元笑着和翠姐说。 我心一沉,这回死定了,这高元也是村子里的,翠姐是干什么的他应该知道,这么多年翠姐都没事,怕是这警察也不干净。 我对自己的冒失非常后悔,脑子疯狂运转,思考着如果被高元说破该怎么把翠姐糊弄过去。 没想到高元话锋却突然一转,“翠姐,我看这小孩手快脚快的,要不让他帮我把猪草剁出来吧。” 高元把我带到猪圈后面,指着一堆猪草,低声问:“一万打算怎么给?” 我连忙抓起铡刀,咔咔切了起来:“我给我家人打个电话,让她把一万汇给你。”切割声盖过了谈话声,翠姐那边又开始和那个老高头讨价还价。 “话先说在前面,你只能给你父母打电话,绝不能报警。”高元攥着手机,又看了一眼身后破旧的红砖房,神情复杂:“我只给你一分钟。” 我激动地接过手机,哆哆嗦嗦按下号码,拨通红姨的电话,响了三声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谁?” 听到红姨声音的那一刻我才明白,为什么红姨一次次说我们是家人,是一个团队。现在大难临头,除了他们,我无人可信。 一股酸胀感涌上鼻头,我差点就憋不住要哭出来,我急忙稳定住情绪,然后说:“红姨,是我,小虎。” 那头顿了两秒:“你在哪儿?” “我在宁山高平县沟子村。” 高元已经竖起手指开始倒计时了。 我连忙加快语速:“我一会儿用这个号码给你发一个卡号,十分钟内打一万块,要不然我就没命了!” 话音刚落,高元一把抢过手机,挂断了电话,然后快速的发了一条短信出去。 做完这一切后,高元四处打量,确认附近没人,他删掉了刚刚的通话记录和短信记录。 接下来就是等待,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十分钟,直到高元的手机响起短信通知。 “你家还真挺有钱,说打一万就打一万。” 高元的话让我直接瘫坐在地,悬在嗓子眼的心也终于落回肚子里,眼睛也再次酸胀,我终于憋不住了,任由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我太开心了,不只是因为这次逃过一劫而开心,更是因为这笔钱打过来,就意味着红姨和高志明已经原谅我了,他们仍旧把我当家人! 对不起红姨,是我太任性了,我不该偷偷上火车;还有高志明,我也给你道个歉,我以后再也不给你捣乱了。 擦干眼泪,我瞥到高元正盯着手机短信出神。也对,一万块钱,对于一个在山沟沟里的警察来说,这可能是他很多年都赚不到的钱。 高元突然把手机揣进兜里,抓起我手里的铡刀丢得远远的:“你最该庆幸的是,你是一个男孩。” 一股寒意袭来,我猛地打了个寒颤:他这句话什么意思?因为我是男孩他才愿意帮我?如果我是女孩…… 本来刚才高元给我手机让我联系了红姨,我以为他至少没那么坏,虽然他要了一万块钱,但是也还算是有良知的,可是他刚才的那句话让我重新意识到是我太天真了。他虽然是警察,但他也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和这个村里的老光棍们大多沾亲带故。他绝对不可能为了所谓的“正义”去得罪自己所有的亲戚。翠姐能这么猖獗,也离不开他们这些人的纵容。 就在我出神的时候,翠姐和老高头慌慌忙忙地跑来:“老郑家那个媳妇的爹妈找来了!” 高元“唰”地一下站起来,“我去处理。”然后跟着老高头走了。 只留下我和翠姐在原地等。 半个小时后全村都出动了,村民们纷纷扛着锄头和镰刀,浩浩荡荡地朝一个方向前进。 “他们这是去干什么啊?”我问。 “抢人。”翠姐眼皮都不抬。 见我懵懵懂懂,翠姐难得有了耐心,给我解释说:“这里要娶一个媳妇,那都得攒半辈子的钱。好不容易娶来了,怎么能让人说带走就带走?今天你不去帮老郑家抢媳妇,如果明天你自己家媳妇的爹妈找来了,也一定不会有人帮你!” “哦。”我的心里一阵阵发苦。 傍晚的时候高元回来了,还穿着那件灰蒙蒙的警服,表情有些愁苦:“老郑家的媳妇死了,连着那个刚满百天的儿子一块儿。”接着反反复复念叨,“怎么这么狠,怎么这么狠啊,对自己的孩子都下得去手,亏她还是当妈的女人……” 原来,在高元的和稀泥和村民们的“守卫”下,那个女大学生的父母最终被赶走了。女大学生见着爹妈离开,在小黑屋里绝望的嚎叫了一下午,直到郑老大把孩子抱去让她喂奶,她突然抓起正在吃奶的孩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孩子脑袋磕在石头上,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就没了。 看到孩子没了,郑家三兄弟立刻就跟疯了一样,把她吊起来打,摁在地上打,像打畜生一样。结果失了手,也把她给活活打死了。听说,眼珠子都被打爆了。 高元一屁股坐在板凳上,脊背弯成虾子,若有所思。老高头拎来洗干净的猪食槽,吹胡子瞪眼:“媳妇死了,孩子也死了,老郑家这次也太亏了!” 翠姐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早就看惯了这些事:“没事,让老郑家把女大学生的尸体留着,我到时候给他们联系一个买主。大学生,就算是配阴婚也是抢手货。到时候这笔钱我一分不抽,全给老郑,让他攒着买个新媳妇。” 老高头连连说翠姐真是个好人活菩萨,双手把那个猪食槽奉上。 而翠姐也转天就卖了两千块钱,对我的本事深信不疑,连续几天都没有再提卖我的事儿。 翠姐这两天很忙,她允诺帮郑家给这个女大学生媳妇配阴婚,每天往返于村镇,寻找合适的买主。她说阴婚讲究的就是一个时效性,越新鲜、保存越完整的尸体,卖得就越贵。 那个女大学生的父母后来又来找过一次,在知道女儿已经不在人世后,两夫妻大受打击,连尸体都没要求带走,踉踉跄跄离开,再也没出现过。 而我自然也没闲着,跟着翠姐在周边的村镇走动,一边看她干各种恶心的勾当,一边帮她识别村民家里还有没有什么老古董。 直到有一天我见到了高志明。 第46章 红衣女鬼 高志明带着一副蛤蟆墨镜,在街上支了个摊子,不止看面相手相,也能批八字,一次一块钱,生意竟然还不错。 见我跟在翠姐的身边,他不动声色,吆喝说免费算命啦,趁着翠姐停下来,跟我偷偷比手势打暗语。 他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扣了三下,然后指着翠姐,小拇指打了个弯,意思是:她是谁。 我摸了摸脖子,又指了指街边卖小猪仔的农民,意思是:人贩子。 高志明了然,然后对着不远处的红姐比了个手势。红姐立刻出现,假装没有看到一样跟翠姐撞了一下,两个女人顿时发生了争吵。 趁着这个机会,我急忙压低声音把最近发生的事情给高志明讲了一遍,尤其是那个女大学生的事情。高志明听完后一言不发。 我求饶说,高志明叔叔救我。 高志明冷笑着看了我一眼,嘴里还呲着寒气:“找警察叔叔去啊,你上次不是挺能干的嘛,哼哼……” 我知道高志明既然和红姨一起来了,那就一定是要救我,不过我得先服个软,让他把那天的气出了。于是我一边掉眼泪一边忏悔,高志明的脸色也渐渐缓和了。 突然来了几个卖粮食的男人:“翠姐,你怎么在这里?”是沟子村的人,吃席的时候我见过。 翠姐见来了熟人,腰杆也挺直了:“这个臭娘们欺负我,快帮我弄她!” 男人们放下背篓围了过来,开始拉架劝和:“别吵了别吵了,多大点事。” 红姨回头看了一眼高志明,高志明拍了拍左肩,意思是:先撤。 然后压低声音对我说:“这娘们来帮手了,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你先委屈几天,我们很快就来救你。” 红姨一口浓痰吐在翠姐脸上:“今天算你走运!”然后飞一般地离开了。 翠姐气得直跺脚:“你有本事到沟子村来,老娘让你的逼被操烂!” 骂完后,她朝我屁股上踹了一脚:“走啊!刚刚看到老娘受气你都不吭声的?哑巴啦?” 我捂着屁股跟着骂骂咧咧的翠姐走远了。 翠姐倒是有门道,跑了才三五天,配阴婚的事儿还真成了,可是钱拿到手那天,沟子村的怪事也开始了。 先是村里有人莫名其妙的开始生病,上吐下泻的,翠姐也不例外,三天下来,人都折腾瘦了一圈。她还算身体结实的,身体差的、年纪大的就倒了血霉了,郑家的老头子本来就有病,连拉带吐折腾了三天,人都脱水了,最后在一个夜里咽了气儿。 又过了两天,有人说晚上看到郑家媳妇的鬼魂在村里晃悠,嘴里面还念念有词的,就和活着的时候一样,叽里呱啦背着英语,飘到郑家门口敲门。等三兄弟来开门,门外又空无一人,门口连个脚印都没有。 郑家三兄弟刚办完父亲的丧事,头七都还没有过,家里就开始闹鬼,早就被吓破胆了,精神一天比一天差。 任谁都看得出,这是郑家媳妇的冤魂来索命,三兄弟没跑了。 我知道那女鬼应该是红姨扮的,她走路比较喜欢踮脚,所以脚印很浅,没想到现在歪打正着,真的变成“鬼魂索命”了。 “女鬼”不止缠着郑家三兄弟,还找上了翠姐。 有一天晚上,翠姐起夜上厕所。村里只有老旱厕,几块砖头支起来三面墙,连个门都没有。 翠姐刚到厕所里蹲下,就远远看到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晃晃悠悠的飘过来,赤着脚,身上穿着配阴婚时的红裙子,月光下女人的脸像纸一样白,一看就不是活人。 联想起郑家闹鬼的事儿,翠姐想跑,可是两条腿吓得像筛糠一样,一点都不听使唤,怎么都站不起来。 女人走到离旱厕不到五米左右的地方,把头歪成一个怪异的角度,那几乎是人类不能完成的动作,冲着翠姐阴恻恻地笑。这时翠姐完全看清了,那就是老郑家被打死的媳妇!绝对是她! 翠姐吓得“嗷”一嗓子,当时人就昏过去了,还是我顶着恶臭把她从茅坑里拽出来的。 第二天醒来,翠姐精神就不太正常了,念叨要找看事儿的法师来治一治,这想法和郑家三兄弟不谋而合,于是四个人一起去了镇上,当天下午就请来一个道士。 这道士不是别人,正是当街摆摊算卦的高志明。 高志明身后还跟着尼姑打扮的红姨,她化了妆,束着发,活脱脱一个俊俏的小尼姑,村里人都看痴了,连跟她吵过嘴的翠姐都没发现。 高志明来到我们的住处,装模作样看了看屋子的格局风水。因为我之前和他通过信儿,他将发生在沟子村的事儿说了个一清二楚,村民们吓得嘴巴张了老大。高志明又亮出八卦铜镜,屋前屋后地照了一遍,脸色渐渐阴沉,他摇了摇头:“不成,不成啊。” “女鬼死前含冤,所以煞气凝结不消,这样吧,我烧几道符灰,你们兑水服下,兴许可以暂时缓解一二。” 高志明这边装模作样的烧符念经,那边让红姨去女大学生死掉的小屋里捧一把灰。红姨刚过去没几分钟,突然传来了尖叫:“操你妈!干什么!” 紧接着红姨披头散发地跑了出来,胸前的衣服都被拉开了,露出一片春光。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正是之前差点买了我的董家那两兄弟。 高志明连忙拦在红姨面前大骂他俩,没想到这两个混蛋满不在乎:“我们是见你漂亮才动手的,这么俊俏的尼姑,怎么年纪轻轻就出家了?一看就是不知道男人的好处。” 高志明气得脸都白了,摔下桃木剑:“这个法我不做了!你们就等着被女鬼索命吧!” 翠姐吓得连连说好话,又狠狠给了董家兄弟几脚,说以后绝对不给他们找媳妇了,让他们老董家“断根”。董家兄弟这才怕了,跪下给高志明红姨一人磕了一个响头。 高志明装作勉强原谅的样子给翠姐制了符水,带着红姨匆匆离去。 翠姐刚喝了一天符水,鬼影就消失了,四人连夸高志明是天师,对他深信不疑。 可是没过三天,鬼影再次出现,这下喝符水也没用了,他们凑了五千块钱,狠狠心,又把高天师请了回来。 这次再请,高志明就不来了,说女鬼太凶降不住。翠姐精神萎靡了好几天,实在受不了每晚折腾,下决心不管花多少钱都得让高天师再过来看看。 几个人去了好几次,高志明总算给了面子。但人来了却不进门,站在门口说,“煞气太重了,你们得冲冲喜。” 怎么冲?三兄弟急切地问。 “找一个命硬的女人,你们仨把她娶了,把该干的事儿干一遍,或许能解煞。”高志明一本正经地说。 三兄弟彻底被忽悠得昏了头,连忙问上哪儿找命硬的女人,高志明一指翠姐,她命硬。 翠姐半天才琢磨过味儿来,骂骂咧咧地把高志明赶走。 高志明临走前,给郑家三兄弟说快头七了,过了头七他也管不了这事儿了,让他们自求多福。 我看到三兄弟暗暗对了个眼神,翠姐一口唾沫呸在他们脸上,大骂道:“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没有老娘,你们村子就等着绝种吧!” “琳姐那儿一个黄花闺女才卖一万块。”郑老大说。 “而且跑了包赔。”郑老二说。 “下次再吐口水,舌头给你拔掉。”郑老三擦擦脸。 眼看情况不对,当天晚上翠姐就要离开,但是司机突然有事去了别的地方了,一时半会儿来不了。翠姐不敢在郑家住,领着我辗转找到高家,住了一个荒了多年的房间。 夜里,翠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我给她倒了杯温水,“翠姐,喝点温水吧,能安神。一会儿你就放心地睡,我在门外给你看着,有动静我叫你。” 翠姐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好孩子,我不卖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我带着你做生意,我这一手的事业,以后全部都交给你!” 她竟然把拐卖妇女称作生意、事业。 我心里冷笑,看你这个送子观音修行得到底如何。 我打着守夜的名义出了门,躲在柴垛后面,约莫蹲了两个小时,郑家三兄弟来了,问我翠姐睡熟了没。 “放心吧,她那点迷糊药,我全下水里了。”我朝他们伸出手,“说好了八千块钱,少一个子儿都不行,拿钱吧。” 翠姐不知道,下午高志明走后,三兄弟悄悄跟我谈了笔生意,他们花八千块钱,雇我给王小翠下药,再由他们带走。 换句话说,我把人贩子翠姐卖了,卖了八千块钱。 然而此刻,三兄弟却没有掏钱的意思,他们恶狠狠看着我,说:“小崽子,我们放你条活路,赶紧滚。” 我其实早有预料,装作被吓到了,连滚带爬地跑了。几分钟后,房间里传来翠姐的叫骂。叫骂渐渐变成了哭泣,求饶,以及拳头落在皮肉上的闷响。 我蹲在角落里听了一会儿,直到“咔嚓”一声打火机响,高元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你不去救她吗?”我问。 “她作恶太多,这是她的报应。”他回答。 “得罪了翠姐,你们村的人都要打光棍。” “没有了翠姐,还有琳姐。没有了琳姐,还有燕姐、芳姐。只要还有男人娶不上媳妇,就会有不同的姐到来。”他笑了一下,回头望了一眼那个荒废的房间,“二十五年前,我妈就是被一个叫芳姐的女人带来的。没几年,她就撞墙自杀了,这个房间就空了下来。” 说完,他看了我一眼,“你还不走吗?你的家人在村口等你很久了。” 那天晚上月亮很大,很亮。我疯了一样在泥泞的土路上狂奔。月光下,肮脏的土路也被镀上一层白光。 远远的,我看到一辆面包车,驾驶室的车窗摇下一半,隐约看到高志明的脸,我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断了,双腿一软差点跪下,高志明连忙打开门,我扑进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红姐在旁边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安慰:“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高志明也抓出纸巾糊在我脸上,又在我屁股上拍了两下:“这次就算放过你了,我们一家人团聚就好。” 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诉他们断指的真相,对那个曾经被我抓回来的孩子忏悔。红姨和高志明抱着我安慰,说过去了,都过去了。我们一家人会有新的生活,就在不久的将来。 是,都过去了。沟子村过去了,我的断指也过去了。 很久之后,我们在报纸上看到一则关于沟子村的报道,说从二零零三年四月份起,村里常有村民死亡,警方立案侦查,最后查出凶犯是一对老夫妇,连续半年在沟子村的水井里投毒。起初只是投一些致人脱水的轻度毒药,容易让人产生幻觉。后来老夫妇越来越大胆,每隔一个月就会在水里下剧毒的氰化物。 嫌疑人归案后,在警方询问下,老夫妇交代了犯案动机,他们是为了被拐卖后枉死的女儿报仇。由此,警方顺藤摸瓜,查出沟子村长达二十多年的人口拐卖史,顺便拯救出一名据说是为村里“抵煞”实则在当“性奴”的妇女,自此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红姨看完后哎呀一声,摇了摇头,“哎,他们……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两个堂堂的大学教授,居然沦为了阶下囚。” 高志明也叹了一口气:“杀死他们女儿的不止是翠姐,还有那个村的村民。” 回想起沟子村发生的事儿,我忍不住赞叹红姨演技好,尤其是翠姐在茅坑碰见她的那次,演得实在是太好了,我乍一看都吓了一跳。 “我没去茅坑装过鬼啊。” 红姨一脸茫然地看着我,那神色绝不是装出来的。 我愣住了,浑身的血液骤然停止流动,那一刻,记忆猛然回到翠姐在茅坑晕倒的那晚,我把翠姐从臭烘烘的旱厕里生拉硬拽扯出来之后,远远朝女人摆摆手。 “红姨,演得真好啊!”我说。 女人冲我笑了一下,踮着脚走了,像一缕烟飘散在空中。 第47章 医托 如果有人问我:这个世界上什么人的钱最好挣? 那我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他:不是富人,也不是老人,而是病人。 我刚开始跟红姐商量准备去做病人生意的时候,红姐还一脸不愿意,满眼不相信的说:“就那些苦哈哈的病人,能从他们身上弄出来几个钱啊?” “红姐,你可别看不上这些小钱!”我笑红姐,“人家李嘉诚当年还是靠着塑料花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商品发家的呢,后来不也慢慢做到珠港首富了吗!” 我能想到去挣病人的钱这个主意,其实还要多亏小虎那根断指,之前我和红姐在京都带他去医院看手指的时候,我们在医院大厅遇到过一个医托,又是跟红姐攀老乡,又是给我们叫车的,使劲撺掇我们去一家私立医院。 可是我跟红姐是什么人啊,资深骗子,论忽悠人我俩手段可比这个半路出家的医托厉害多了,所以这个医托最后不仅没有达到目的,还被我套了许多话出来。我这才知道,原来带病人看病也能成为一门生意。 在决定做这个生意之前我还特意去了一些私立医院打听过,就比如说男科,只要带一个病人到诊所,我就能拿五百块钱的回扣,一天下来我少说能拉十来个,不到一个月,就能挣十几万。 红姐在看见了我这来钱的速度后,瞬间就不嫌弃了。我给她出主意,因为她是个女人,她可以专门去做妇科的生意,比如什么不孕不育的,做无痛人流的,不仅容易赚钱,而且还没什么风险。 “从我这段时间的经验来看,这拉病人吧,也是有讲究的,不能找那些得了大病的病人,他们的钱早就被那个病给熬干了,身上要不就已经没什么钱,要不就只剩下救命钱了,而且人命是个大事,要是一个看不好,患者和家属就要闹事,容易惹上麻烦。你得挑那些不痛不痒的病,然后最好还是难以启齿的那种。你看我,就专挑那方面不行的男人,这些人啊,又要面子又有钱,很容易就上钩了。”我给红姐传授了一些自己的成功经验。 现在在我面前的,正是西南赫赫有名的官西医院,医院才上班没多久,门诊大楼前已经是人满为患了,挂号的窗口天天从凌晨就开始排长队。 队伍里面有不少人的脚边还放着沾满灰尘的行李袋子,一看就是外地的病人和家属,应该是下了火车之后,就直接从火车站过来了。不过队伍中也有不少人神情很轻松的,这些人并不是病人或者病人家属,而是专门替人排队挂号的黄牛,这也是一门生意,只不过比较辛苦,我也去了解过,想着每天要那么早起来,然后还要在人堆里挤来挤去,我就果断放弃了。 我的眼睛扫过那些愁眉苦脸的病人,最后定格到一个衣着讲究的年轻男人身上。 年轻男人虽然也排在队伍里,但是脸上看不到其他病人常有的那种焦急和愁苦,反而带着一丝犹豫和踌躇。而且他身材瘦小,眼白有些发黄,眼下乌黑,一看就是长期熬夜的人,这种情况的人八成都有肾虚。 衣着讲究,那多半不差钱,而且肾虚这种病对于每个男人来说都是难以启齿的,这是个绝好的目标。 我越过人群,走到那个年轻男人面前。 “兄弟,借个火呗。”我从兜里掏出一支娇子,向年轻男人搭话。 “这儿的人可真是多啊!你在这儿排着,还不知道要排到几点去呢?”我吸了一口烟,假装好心地提醒他。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挤成这个鬼样子。”男人忿忿不平道,“要我说,政府就该出台一个政策,禁止外地人来官西医院看病。到处的人都往这儿挤,这不是挤压我们本地市民的就医空间吗?” 这话说的,一套一套的,看样子家里不是当官就是做生意的。我嘴里关心道:“你来看什么病啊?” 年轻男人戒备的打量了我一眼,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是不是那个的问题?”我一边说着,一边瞟了一眼他的裤裆,然后朝他挤挤眼。 年轻男人听完我的话,先是脸色一白,接着就变红,然后两条眉毛拧在一起,眼看就要生气翻脸。 我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我猜的八九不离十,连忙一把将他拉到旁边的花坛前。 “哎!”我叹了口气,“不瞒你说,我以前也有这个毛病。就因为这事儿,连婆娘都跑了,亲戚们都把我当笑话看。” 如何快速拉近与陌生人之间的关系,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觉得跟你有共同点,出门在外的话一般最好的方式就是老乡。而对于病人而言,最好的方式就是告诉他你们有相同的病史。 果然,年轻男人听到这里,对我露出同情的表情,“你那婆娘太歪了。” “其实也不怪她,男人要有本事,才守得住婆娘。”我告诉男人,“不过我现在病好了,而且还娶了个新婆娘,在床上把她治得服服帖帖的,白天给我看店盘账,晚上在家洗衣做饭,每天睡觉前还给我打洗脚水呢!” 听着我的话,年轻男人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不以为然变得有些松动,小声问我,“你找的哪个医生?” 我说自己不是在这儿看的,找的是青羊区一个姓杨的神医,他家祖上出过御医,专精男科妇科,这房事不利的问题,就没有他看不好的。之前官西大学想请他去讲课都被他拒了,说药方是祖上传下来的秘方,不能外授。 “这男人的事儿,要想治好,还是得看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中医。”我说,“西医是千人一方,治标不治本,中医讲究的是一人一方,医生会根据每个病人的实际情况抓药,真正从底子上调养。” 我的话也不全是假话,这杨医生确实是真的中医。但不是神医,至于药方也不是什么秘方。 男病人来了,他一般都是先开几副补肾壮阳的药,什么海马、鹿茸、淫羊藿、肉苁蓉等等,一副药五百块钱,一天一副。然后再给病人开一瓶杨氏秘药,病人吃了马上雄风再起。 他那个什么所谓的杨氏秘药,其实就是碾碎的伟哥加上面粉揉成的小丸子。 年轻男人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真要那么神,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那是你不知道。杨主任的号八十块钱一个,还要靠抢呢!他做的都是回头客生意,根本就没对外打过广告。再说了,这个病是男人的隐私,谁治好了会到处说自己是吃药好的。我也是看你在这儿排了这么久的队才好心告诉你的。”我还告诉他,自己是杨主任的老病人,和那里的护士很熟,可以直接带他过去加一个号。 犹豫再三后,年轻男人终于下定决心,决定跟我去杨氏诊所试试。我要带他打车,他说自己有车,就停在医院停车场。 我跟着他走到外面的停车场,看着他在一辆黑色奔驰面前停下,旁边站在树下抽烟的男人一看到他,马上过来帮我们开门。 “兄弟,你这是大人物啊,”我在后座东摸摸西摸摸,脸上羡慕不已,“我还没坐过这么好的车呢!” 这派头,一看就是只大肥羊,要是就挣他五百块钱,那真是对不起我自己这一身骗术,而且要是被红姐知道怕是都要笑话死我。我一边在心里琢磨怎么钩住这人,一边谄媚地套话。 年轻男人淡淡一笑,“你说的太夸张了。我家就是做小生意的,条件也就比普通人好一点吧。” 听了男人的话,我反而更精神了,他要是信口开河,夸自己多厉害,家里如何如何有钱的,那只是小富,反而像现在这样话里谦虚,但是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不把钱当回事的,那才是真正的有钱人。 正说着,我看了一眼窗外才突然发现,车已经驶上主路了,朝着永丰立交桥的方向疾驰而去,我连忙喊道,“师傅!走错了,杨主任在青羊区啊!” “没错!”男人笑着按住我的手,转头吩咐前排的司机,“上绕城高速,我要在嘉宁吃午饭。” “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一脸戒备地看着男人,右手伸进裤兜,准备一有不对,就按下紧急按键拨通红姐的手机。 面对我的质问,男人并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悠闲地点燃了一根烟,慢慢的抽了一口后转过头来问我,“你当医托,一天能挣多少钱?” 这个人在医院竟然看穿了我的套路,但是并没有拆穿我,反而引我上车,看来是另有目的呀! 男人笑着递给我一支烟,“我找你,是请你做一单大生意。” 我问是什么生意,男人只说到了嘉宁之后边吃边聊,然后就不再说话了。中间我当着他的面给红姐打了个电话报平安,他也并没有阻拦。 两个小时后我们到了嘉宁大酒店,包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后,他才说出了要请我做的是什么生意。 男人名叫关超,是个房地产商人,顺城大街的富力大厦,就是关家的产业。 关家不是芙蓉本地人,是在嘉宁发家的。关超爷爷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民,他爸爸关崇志是个泥瓦匠,从一开始给别人打工,到后来自己做起包工头,抓住了房地产时代的风口,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地产商人。 “我和老头子真是命中相克!”在饭桌上,关超为我倒了杯酒,对我说起他的家庭,“小时候他就对我非打即骂,后来发达了,看我更是不顺眼。” 原来,关崇志也走了有钱人的通病——抛妻弃子。 关家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关超的母亲潘红梅至少要占一半功劳,她从关崇志还是包头工的时候,就常年驻扎在工地上给丈夫看账,后面的转型,更是她全力促成的。可惜后来关崇志有钱了,她也老了,有钱的男人要变心,谁也拦不住。 潘红梅和关崇志最终达成共识,让关超拿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她对关崇志的那些破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没想到的是,关崇志居然在外面偷偷养了一个私生子,今年刚从美利坚回来,被他以远房亲戚的名义也塞进了公司。 “如果不是我妈找了私家侦探,我们还真就被他骗过去了。”关超端起酒杯,一口喝干。 “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问关超。 “我要你把我爸骗进精神病院。”关超露出一个冷酷的微笑,“事成之后,我给你三百万酬劳。” 精神病院? 我有点不解,于是问道:“你要是想把他关起来,直接把他送进去不就行了?” 据我所知,精神病这种事情,医生会充分信任家属的证词,只要关超和潘红梅母子俩咬死关崇志有精神病,他就是长出八只脚来也逃不掉。 “你不懂!”关超把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他一直都防着我和我妈,身边随时带着人,要想把他强行关进去,根本行不通……除非他自己主动走进精神病院。” 我虽然想要钱,但是对于这种豪门内部争夺家产的事情还是心存顾虑。这事儿要是做得好,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要是一旦有了差池,我就是夹在中间随时会被抛弃的棋子。 “关少爷,我就是一个混口饭吃的医托,做不来这么大的事。”我打哈哈推辞,“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您这个报酬,只要说出去,一定能找到比更我合适的人。” 关超也不生气,拿起酒瓶给我又倒了杯酒。“我想找个人做这件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像你口才这么好,又这么会看人的可不多见。这事儿我还就觉得你来做最合适!” 红姐上次还跟我说,等挣够了钱,她想正经开家店,然后带着小虎跟我过安宁日子。我端着酒杯,心中陷入犹豫,思考着做这一笔买卖值不值。 看见我犹豫,关超又说话了。 “你要是帮我这个忙,我再送你一套芙蓉市中心的房子,怎么样?你觉得行,就喝了这杯酒!” 我看着关超的眼睛,一仰脖把酒喝了。 第48章 精神病院 看到我喝了酒,关超舒了一口气,招呼我吃菜。 一边吃,关超一边给我介绍情况。 关超告诉我,关崇志平时基本都住在嘉宁,他已经和嘉宁惠民优抚医院的院长打过招呼了,只要关崇志一进去,就会被医生护士带进病房。我要做的就只是想办法将关崇志骗进医院就行了。 我问关崇志的喜好是什么。 “我爹这辈子最大的喜好,就是爱钱。”关超露出一个玩味的笑,“不过这几年因为长期失眠,逐渐迷上了养生。” 看得出来,关超对关崇志的怨念非常深,也不对,那已经不是怨念那么简单了,应该是刻骨铭心的恨。亲情和利益纠缠在一起后,这种恨,也许并不是个例。 养生,我敏锐的抓住了这个关键信息。沉迷养生换句话说其实就是怕死。这也难怪,人老了之后都怕死,而有钱人老了之后更怕。 我心中略微一合计,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 “你们关氏集团总部在嘉宁,对吧?”我问关超。 关超点了点头。 “那如果在你们集团内部搞一个讲座,你爸应该也要来听的,对吧?” 关超狐疑地望着我,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没有继续卖关子,说出了我给关老爷子制定的专属计划,“你找个机会在公司里提议,请个大师来,办一场国学讲座,到时候……” 不得不说,有钱就是好办事,很快关超就把讲座的事情筹备好了。 国学讲座的当天,我终于见到了关崇志。他坐在第一排,和关超一样,人长得又瘦又小,上身穿着一件对襟绸衫,手里拿着折扇,看起来和那些在公园写字遛鸟的老大爷没什么两样。 “所谓‘智不及事,非察莫中。人心多易,非思难度’,说的就是一个人的心智其实是有限的,如果一个人没有真正的智慧,就很难在事物的发展变化中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停顿了一下,端起讲台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茶水,然后继续说道:“所以我们生活中的烦恼,绝大多数就是来自于自以为是的非察、非思,要想摆脱烦恼,我们就要放弃那种流于表面思考,改变自己的固有认知,从深层次提升我们的正能量,只有做到这样,才能减少生活中的消耗。” 我脸上戴了一副金丝眼镜,下巴贴了假的山羊胡子,头上戴着假的发髻,摇身一变,成为了毕业于中山大学哲学系,年近五十的知名国学大师。 我现在在台上侃侃而谈的这份讲义,是我这段时间安排小虎去图书馆从鸡汤学书籍里现抄下来的,再结合着我手边的一本《解厄学》,各种杂糅在一起做成的。 “我们现代人压力大,白天的时候感到焦躁、疲倦,到了晚上又失眠,睡不好觉,这其实是因为我们想得太多,但是顿悟太少,于是让大量的负能量占据了我们的空间。真正的养生,不单单是保养我们的身体,更是要注重修炼我们的灵魂,通过对灵魂的不断修炼,最终达到天人合一的地步,就能从宇宙中吸取源源不断的能量,让我们的身体充满正能量。” 高明的骗术,从来讲究的都是守株待兔。我一边讲一边仔细观察了一下,整场讲座里,就属关崇志听得最带劲,我讲到某些地方的时候,关崇志还似乎有所领悟一样频频点头,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在讲义上进行一下标记,记录好关崇志比较感兴趣的地方。 等到讲座结束后,我在助理的陪同下来到接待室休息,果然不出我所料,关崇志已经等在房间里了。 “高大师真是驻颜有术啊!”关崇志笑眯眯的看着我,“这张脸,说是三十岁也有人信,高大师有什么秘方可以传授吗?” 我心想,这可不是什么驻颜术,而是红姐的化妆术,再说我实际岁数本来就还没到三十岁,当然看起来年轻了。但是表面上我还是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捋了捋山羊胡,对着关崇志说道:“只要坚持每天早睡早起,做到戒酒戒色,再加上平时打坐修炼,清淡饮食,你也可以和我一样。” 关崇志听我说完,连连摆手,然后说道:“我跟大师不一样,是个俗人,俗务缠身,大师你这秘方我可坚持不下来。青春永驻我就不想了,我只求能够延年益寿。” 我顺着关崇志的话继续往下说:“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想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结果他们越是修道,越是短命,关先生知道是为什么吗?” 关崇志脸色变得凝重,急忙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们找错了方法!” 我扔下一句话后,便不再继续往下说,吊一吊关崇志的胃口。我端起茶杯,专心品尝起茶杯里的大红袍,一边喝茶,一边观察关崇志的神色,眼看关崇志快要憋不住发问了,这才慢悠悠为他讲解。 “历朝历代的皇帝服用方士炼制的丹药,想通过药物来淬炼身体达到目的。但是这都是痴人说梦,人类进化了几万年,才得到现在的身体构造,怎么可能在外物的短时间催化下就发生变异?” 关崇志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高大师觉得要怎么做?” “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我刚才在讲座上说的,通过进行灵魂修炼寻找正能量,让自己的精神波动和宇宙处在同一频率。你的整个身体,从内到外都和谐了,自然不会生病,也就能长寿了。” 关崇志听了,连连点头,说我这才是真正的国学大师,讲的是真正的智慧。 “我之前也见过不少大师。”关崇志向我抱怨,“但是那些人一看就是假把式,嘴里面翻来覆去就是《道德经》,你问他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讲完课就开始忽悠你买东西,有卖保健品的,卖茶叶的,还有卖唐卡的,简直就是江湖骗子!” 关超按照我的计划给我准备得很充足,在嘉宁的红珠山宾馆给我包了一个套房,红珠山宾馆不同于其他宾馆的富丽堂皇,走的是复古的路子,宾馆看起来古色古香,位置也远离了市区,环境清幽,十分符合我高大上的人设。我对外的说辞是来峨眉山寻访朋友的,然后顺便在当地考察一下,想建一个国学书院。 关崇志后面还约了我几次,不是让我去他家里喝茶,就是邀请我去欣赏他收藏的字画,但是都被我以要打坐修炼为由推拒了,直到他第三次登门来访,我才勉为其难地接待了他。 “高大师,想要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关崇志感叹道。 关崇志估计从来没见过像我这么无欲无求的人,对比之前那些虽然嘴里说着修道参禅,但是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他的钱包的国学大师,我这样一不卖货,二不开班的大师实在是闻所未闻,这反而让他更加相信我是有真才实学的大师。 “关先生,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次过来,有很多俗物需要处理,实在是没有空闲接待外人。”我抱歉地笑道,“要不是贵公司的唐主任和我的一个学生认识,上次的讲座我可能都不会来。” 听我这么一说,关崇志突然朝我拱手:“大师,还请您务必收我为弟子,教我灵修入门的方法。” “哎!”我一只手托起他,故作为难的说道:“关先生,不是我不传授你灵修之法,只是以你这种情况,即使传授给你也很难入门。” “还请大师帮学生想想办法。” “上次我见到你的时候,就发现你肾阳有失,阴虚上火。但是你最主要的问题,还不在这里。我看你面相,眉有恶纹,想来你年轻的时候,做过一些有碍天和的事!你的前尘烦扰太多,实在是无法修炼!” 做生意的人,又是白手起家,手里要没有几件亏心事,那才奇怪了。 关崇志一听,更是苦苦哀求,说只要我肯带他入门,我建书院的事,就包在他身上。眼看着关崇志一步步入套,我心里暗喜,但是脸上还是装出一副犹豫的样子,考虑再三才答应了他。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只是你得先净心,只有以一颗清净心才能学习能量运转之法。”我面色严肃地胡说八道着。 “怎么才能有清净心呢?”关崇志一脸认真的问道。 “催眠疗法你听过吗?”我问。 关崇志连连点头。 “我有一个朋友,是德国留学回来的心理学博士,最近正好在本市的惠民优抚医院进行学术交流,你可以在他那儿预约一个疗程的催眠疗法,看能不能与前尘旧事和解,如果成功了的话,我便收你为弟子,传授你灵修之法。”我装模做样的叹了口气,开始逐渐诱导关崇志。 精神病医院从外观上看起来,其实和普通医院一模一样,都是正正方方的白色建筑,点缀着绿树红花,可是一走进精神病医院的大厅,我就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气往骨头缝里钻,这里太安静了,似乎一丝人气儿都没有。 我暗示关崇志,人在催眠状态下,会进入最深沉的潜意识,说出很多自己都忘记的秘密,只有把这些尘封的往事都说出来,现在的自己与过去自己和解后,才能更好的学习灵修。 关崇志对我这个大师已经逐渐信任,于是把助理留在公司,自己单独开车和我来到了惠民优抚医院。 “这个地方,看着真晦气!”下车后,关崇志打量了周围的建筑,向我抱怨道:“这医院的楼都已经这么旧了,周博士干嘛要选这里?” 我知道他其实是有些紧张,于是笑着安抚他:“你别看这个医院有些破旧,其实在心理治疗领域还是不错的,只不过由于心理治疗领域不如那些常见病一样被大众知晓,所以不是很出名。这越是好医院,越是不注重硬件和细节,他们把力气花在医术上,只有那些私立医院,才会把医院装修得像酒店一样。” 关超已经提前打点好了一切,我们一进门诊大厅,一个漂亮的护士就迎了上来。 “请问是关先生和高先生吗?” 我们点了点头,然后护士带着我们绕到了后面的楼里,走进了“vip”接待室,穿着白大褂的“周博士”面带微笑地接待了我们,说催眠室就在里面,治疗的准备已经做好了,马上就可以开始,请我到走廊坐着等待,关老太爷一个人进去就行了。 “关先生,你放轻松,一切听从周博士的指令。我就在外面等你。” 这位“周博士”,其实是精神科的主任,他的“博士”头衔虽然是假的,但催眠是真的会。 十分钟以后,一个护士端着治疗盘进入了诊室,给已经睡着了的关崇志打了一支安定,关崇志还来不及清醒,就又陷入深沉的昏睡中。两个护工推着平车出来,关崇志窝在上面,口水在枕头上牵出长长的丝。 看着在平车上的关崇志被推进了精神病院深处,我松了口气,任务终于完成了! 我一把扯掉了下巴上的假胡须,准备回去。关超送给我的房子在三圣乡,我和红姐已经约好了,明天就和她一起回芙蓉,先去那边的楼盘看看房子。 我吹了声口哨,心神逐渐放松,慢悠悠的按照原路返回,走到通道尽头的时候,却发现进来的那道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关上了。于是我换了一个方向,顺着走廊往前走,准备从大门出去。 等我绕到大门的时候,发现路还是不通,一道玻璃门把走廊和大厅隔绝开来。宽敞的大厅摆放着绿植和易拉宝展架,却看不到一个人。 “有人吗?”我把脸挤在玻璃上,用尽力气,余光终于瞟到导医台。奇怪的是,导医台也没有护士。 空无一人的医院,再加上我感觉到的那股莫名的寒气,这里简直像是个鬼城! 我正要拿出手机给关超打电话,想了想,又放下了手机。 这个时候,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49章 过河拆桥 事情出现了计划外的变化。 按照之前跟关超商量好的计划,我把关崇志带进来之后,剩下的事就与我无关了,关超会接手剩下的手续,可我到现在为止,不仅没有看到关超的人,手机也没有收到关超的任何信息。 除非,关超自行更改了我们之前的计划,他有另外的打算! 就在这时,护士焦急的声音从走廊里传来。 “高志明!高志明!” 我心里一凛:她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呼喊声里还夹杂着护士的讨论,“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跑到哪儿去了?” 我觉察到了不对,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一定不能被这些护士找到,于是急忙转身往安全通道跑去,却发现,楼梯口同样挡着一扇玻璃门,把手上闪烁着的红灯仿佛是在嘲笑我的天真。 “高志明!” 这里就是一个被玻璃门围起来的迷宫!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出不去了! 我立即将手伸进裤兜,在手机上按下了紧急按键,打给了红姐,然后假装镇定地转过身。 “护士小姐你们好,我正在找你们呢。”我笑着说,“我和关公子约好了,中午还要一起吃饭呢,你们医院的设计太复杂了,转得我头晕,你们快带我出去吧。” 帽子上镶嵌着两条蓝边的护士长开口了。 “高志明,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和关公子约好吃午饭?”她冷笑道,“你是我们的病人,还不赶紧回病房!” 没有再给我说话的机会,她后面跟着的护士和男护工一拥而上,抓着我就往电梯间走。 我这才终于明白过来,这栋楼其实就是住院部,上面就是精神病人的病房,听这护士长的话,关超是要过河拆桥,连我也一起处理,关在这精神病院! 也是,把关崇志关进精神病院的事情,详细的计划就只有我和他知道,要想保密,还有什么比把我关在精神病院更保险?并且他还省去了给我的报酬!这个王八蛋! “你们抓错人了,我不是病人,我是送病人来的家属!”我挣扎着大喊起来,“你们可不能乱抓人!你们这是非法监禁!我要报警!” 护士长眼睛一瞪,朝护工训斥,“你们还等什么,快点把他带回去!在这里吵吵嚷嚷的,被人看到了很光彩吗?” 几个护工把着我的手臂,把我整个人架了起来就往里面的电梯间走,我的脚离了地,离大厅越来越远,离大门外的蓝天绿树也越来越远。 电梯停在了六楼,出了电梯间,护士长掏出口袋里的门禁卡,刷开玻璃门,进到过道,再过一道玻璃门后,是接待室,病区在第三道玻璃门背后。 病区走廊的天花板上,每隔十米就有一个黑色的摄像头,护士站的墙壁上,闭路电视里正在循环播放着监控画面,走廊和每个病房的画面轮流出现在屏幕里。 看到这些,我头皮都快炸了,这里还真是严防死守,插翅难逃啊! 我被安排在了六零二房间,病房是个三人间,带卫生间,房门和其他医院一样,只是普通的木门,病人可以随时到走廊溜达,乍一看和普通医院一样。但我知道,我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中。 “你们真的搞错了!”我对着护士语无伦次地哀求,“我真的是个正常人,我是来送病人的!我真的是正常的!我给你背唐诗吧……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你可以拿数学题来给我做……你还可以考我下棋,我象棋下得很好的……” 护士们怜悯地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玩杂耍的猴子,似乎对这种状况已经司空见惯。 “主任呢,我要见你们这儿管事的!”我不死心,气急败坏地跑出病房,要求见科室主任,要医生马上给我做精神测试。可是不管我说什么,护士们都只是自顾自的干着手里的活儿,根本没人理会我。 “医生呢,医生在不在?”我在走廊上大喊大叫。 其他病房的病人听到声音,纷纷从病房里出来,好奇地打量着我。 “新来的,新来的!”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笑着拍起巴掌。 其他病人也跟着鼓起掌来,一时间走廊上一片喧哗。护士长听到声音,从治疗室里面走了出来,板着脸训斥:“吵什么!都回病房去!” “高志明!”护士长一脸阴沉地威胁我,“我想你也应该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你要是个聪明人,就给我安分点,这样还能少吃一些苦头,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安静下来,也有的是苦头给你吃。” 我想起打了安定的关崇志,知道这个护士长不只是说说而已,只能暂时按捺住心中的愤怒。 “给他找套衣服换上!”护士长对护工说,“一切都按医院的流程来。” 我想起来裤兜里的手机,于是连忙跑回病房进入到卫生间,将卫生间的门反锁,然后掏出裤兜里的手机查看。还好!手机显示通话时间三十二分钟,红姐刚刚才挂断电话,我这边的情况,该知道的她都知道了。我赶紧将这条通话记录删除掉。 刚做完这些,护工马上就过来了,我知道硬碰硬对自己没什么好处,只能打开卫生间的门,乖乖配合他们。 说是换衣服,其实就是搜身,我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收走了,然后换成了统一样式的病号服。 现在,我的全部希望就在红姐身上了。 护士和护工弄完后,把我扔在病房里就离开了,我这才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六零二的房间没住满,在我之前,只有一个老头儿,刚刚我闹出来的动静那么大,整个病区的病人都跑出来看热闹,他却像没听到一样,纹丝不动的坐在床上看书。 “大爷,你进来多久了,出去过吗?”我问老头儿,“怎么样才能申请出门?” 老头儿抬起眼皮瞟了我一眼,然后视线又回到了书上,嘴里阴阳怪气地说道,“医生觉得你正常,你就能出去。医生觉得你不正常,你就永远被关在这里。” 我听他说话很有逻辑,不像是个精神病人,想从他嘴里打听更多的消息,但是任凭我怎么问他,他都不说话了。 没安静多久,护士就端着治疗盘过来了。 “高志明,吃药了!”护士拿起一个药盒,倒出里面五颜六色的药片,示意我张嘴。 “我没病,不需要吃药!”看到这些药片,我本能的就开始抗拒,谁知道这些药有什么作用?我可不想吃下去之后,本来没病都成了精神病。 “不吃药就打针!”护士冷冷说道,“你自己选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只能乖乖配合。吞下药片后,护士让我张开嘴巴,确定我没有在舌根下面藏药,这才离开病房。她一走,我马上冲到卫生间,对着马桶抠嗓子眼,把药片呕了出来。 精神病院的作息时间其实很健康。早上六点半起床,晚上九点熄灯睡觉,上午可以在活动室打乒乓球,下午自由活动,三餐有荤有素,每天还发水果和零食,睡前还能看动画片。 如果我是真的病人,会觉得这里挺人性化的,可我是正常人,这里的每一分钟都让我无比煎熬。 下午,护士长在活动室派发水果。我跟着大家一起排队,结果轮到我的时候,护士长给了我一根坏掉的香蕉。 “这个坏掉了!”我对护士长说。 那根香蕉已经全黑了,但是护士长却睁着眼睛说瞎话,“哪里坏掉了,这是好的。” 这也太欺负人了,我不拿香蕉,也不走开,就这么看着她。“你给我换一个!” “我让你回嘴!我让你堵路!” 我的坚持,被护士长认定为挑衅,她抽出钢尺啪啪在我身上抽了三下,我痛得跳起来,把路给后面病人让开。 我这才知道,在精神病院里,对和错是没有标准的。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医生护士是这里绝对的主宰,病人只能无条件服从,不然,等待你的就是钢尺。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我开始表现得十分配合,也不再闹着找医生,而是采取曲线政策。我找到一个年轻点的护士,笑着央求她,说想给家里人打个电话,结果她刚带我走到办公室,就被护士长拦住了。 普通病人在护士的允许下,可以接打电话,也可以向外面写信,有的家属还能来探访。但是在我这里,不管我怎么央求,护士长一律拒绝。这样下去,我完全没有办法和红姐接上头。关超这是完全绝了我出去的路啊! 就在我逐渐陷入绝望的时候,我在活动室看到了关崇志。 原来,他和我在同一个病区! 关崇志脸色苍白,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像他这样平常说一不二的人,进了这里,想来吃的苦头只会比我更多。 “这不是高大师吗?怎么你也在这儿?”关崇志看到我,眯着眼睛,口中嘲讽道。 我告诉他,我和他是同时进来的,就在他进入催眠室之后,护士长就带人把我强行抓了起来。 “看来,这是我那好儿子的手笔呀!” 关崇志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高大师也没想到自己会是这个下场吧!” “关先生,我也不想的,我都是被逼的。”我连忙向关崇志认错,说自己是因为有把柄被关超抓住了,无奈之下,这才听命于他。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关崇志摆摆手。 我告诉关崇志,我可以帮他逃出去。可是关崇志已经不信任我了,眼睛里满是怀疑。 “我是真心悔改了,还请关先生给我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我一脸真诚地看着关崇志。 眼看关崇志还是不相信,我继续说道:“关先生这几天也不好过吧,我们都是正常人,这种失去自由的生活是很难熬的,所以不管我出于什么目的,但是逃出去是我们现在共同的目标。至于逃出去后,我相信以您手段,我也不可能再威胁到您。再说了,我们现在都困在这里,您信我一次,逃出去了,对大家都好,逃不出去,您也没什么损失。” 关崇志沉思了许久,终于被我说服,问我有什么办法。 我告诉他,我现在无法和外面联系,而他可以去找护士长,要求安排家属探访,给他送些吃食和生活用品过来。 像关崇志这样的人,就算被关在这里,也是病区的重点对象。关超的目的是想夺权,不是真的弑父,只要关崇志失去了自由,在生活方面他绝对不会亏待他。 “我可不想看到那个逆子!”关崇志脸色铁青,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你要是想出去,就必须听我的!”我表情严肃地说道,“你在这里也要每天吃药,对吧?你有没有想过,那个药吃多了,你会不会变成真正的精神病人?而且,我相信你儿子会趁着你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这段时间,加快自己夺权的事情,大概率也不会有时间来见你。你如果现在出去,还有机会阻止他,等他真的有时间来见你的时候,说明他已经事情办完了,到时候你即使出去也无能为力了。” 关崇志定定的看了我半晌,终于同意了合作,“安排探视就行了吗?” “你告诉他,你要吃香香嘴锅盔家的牛肉锅盔,要五个,烤焦一点!” 周六一大早,关超的秘书就来到了医院,给关崇志带了满满两大包东西。下午自由活动的时候,关崇志拎着吃食来找我。 “高大师,我跟着你学了打坐之后,这两天睡得好多了。”关崇志在外人面前,依旧喊我高大师,装作不知道我和关超之间的猫腻,继续扮成相信自己是焦虑症需要住院的说法。 我打开装锅盔的纸袋,里面的锅盔还没完全冷。我撕开一个锅盔,除了层层叠叠的面皮和肉馅,什么也没有,我拿出下一个锅盔继续撕,五个锅盔,有两个里面藏了密封的玻璃小试管。 果然,关超的人送东西进来,护士不会仔细检查。 这两根玻璃小试管,里面装的是乙醚。 第50章 进监狱 前几次的遇险,让我深深的意识到,单打独斗的风险太大,永远要给自己留一个后手。 我到嘉宁跟关超商量好了计划以后,我悄悄的联系了红姐和小虎,让他们也马上跟了过来。红姐租了一个房子,装作带孩子的单亲妈妈,在香香嘴锅盔店找了份工作。 五个,烤焦,这是我和红姐的事先约定好的脱困暗号。一旦有人到店里要这样的锅盔,红姐就会把装有乙醚的玻璃小试管塞进锅盔里,这样不管我在哪里,只要拿到这个大杀器,就能想办法脱困。 另外以我和她的默契,她今天晚上一定会守在医院外,准备接应我。 “这玻璃管里面装的是什么?”关崇志指着我手里的小试管问。 “你不用管。”我把东西塞进鞋子里,将撕碎的锅盔不住地往嘴里塞,并且示意关崇志也跟着吃,一边吃,我一边悄悄的叮嘱关崇志:“今晚你记着一定别吃药,偷偷的把药吐了。凌晨三点,我们一起出去。” 锅盔吃完后,关崇志回到病房。我沿着走廊来到护士站,做出遛弯消食的样子,仔细观察摄像头的分布和监控。 这段时间,我已经基本摸清楚了医生护士的换班规律。白天的时候人最多,所有医生都要来查房,处理病例,加上随行的护士长、护士,至少有八个人,另外还有若干护工。而到了晚上则只有一个医生,医生的值班室在病区外面,留在病区内的只有一个护士和两个护工。 值夜班的护士会在凌晨两点进行换班,护士值班室在病区内,病人是能直接跑过来敲门的,不过值班护士对精神病人心有顾虑,一般都不在值班室睡觉。 也是就说,前半夜的十一点到凌晨一点,后半夜的三点到六点,病区内都只有三个人,这是人最少的时候,也是我逃跑的最佳时机。 唯一麻烦的是,值班护士在病区内不会单独行动,不管是巡视查房,还是在治疗室配药,她们身边都会带着一个男护工。 病区的摄像头太多,监控的画面无法同时显示,会轮流变换。看到画面每隔两分钟变换一次,我心里有了数,满意地回到了病房。 我回到病房的时候,发现刚才去借书的同屋老头儿也已经回到了病房。 “老屈,你今儿借的什么书?”我心情很好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老屈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 “我知道你准备逃走。”老屈看着我的眼睛,压低声音对我说道:“带我一起走,不然,我就马上向护士长举报,到时候大家谁也走不了。” 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明白了很多问题。我看着老屈的眼睛,语气肯定,“你不是精神病人。” 我问老屈,既然他不是精神病人,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老屈告诉我,他本来在市中心经营着一家书店,小日子过得很舒服,儿子也很争气,考上了官西大学。可是五年前的一场车祸将他们一家的平静生活撕碎了,老屈的儿子被一个酒驾的富二代当场撞死。 “我那么好的儿子,就这么没了!”老屈说着泣不成声,“明明是交通肇事罪,只因为肇事的人有钱有势,就被判成重大事故,他们拿着一百万拍到我面前,要我签字画押。” 老屈用手背揩掉眼泪,“我不服,拉着条幅去向上级单位反映。然后,就被送到了这里。” “还能这样操作?”我觉得无比荒诞,可是想想关超的操作,又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老屈说,他已经被关在这里五年了,家里的人每年都会向医院申请,要接他出院居家治疗,但是都被医院拒绝了。期间他也认错了,还写了保证书,保证出院之后不会再去上访,但是医院就是一直不松口。 上个月,他接到家里人的来信,说他老婆查出了癌症,晚期,医生说只剩下一个月的寿命了。 “我只希望能出去见老婆最后一面。”老屈擦掉眼角的泪。 老屈还告诉我,为了能出去,他上个月趁着护士带着病人去吃晚饭的空档,偷偷打碎了灯泡,吞下玻璃渣,想趁着转到综合医院做手术的机会,从综合医院逃走。可是没想到医院对他的自杀无动于衷,硬是等了三个小时,请了外院的医生来精神病院做手术,完全不给他离开这个医院的任何机会。 不仅如此,在他的伤口好了后,医院的主任马上给他安排了两次电击治疗,就是为了让他知道,不听话是什么下场。 我听完老屈的讲述,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我在这儿才关了一个多星期就已经受不了了,他却忍受了这样的生活五年,我对他很是同情。 “行,你到时候机灵点!”我答应了老屈的要求。 虽然多带一个人多一份风险,但是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病区里面值班护士加上护工有三个人,假如发生什么状况,关崇志养尊处优这么多年,怕是帮不上什么忙,单靠我一个人对付两个护工还是有些困难,老屈的加入总的来说利大于弊。 我的亲身经历,再加上老屈身上发生的事情,让我重新审视起这个医院,当我摒弃了先入为主的思维后,我发现了很多原本没有发现的事情。 三号床的王老师,原本是一个中学老师,他和老屈一样,也是因为触犯到某些人的利益,被强行当作精神病送进来的,现在已经被逼成了一个真的精神病。 十二号床的龚师傅,也是个正常人,他是被自己的亲生儿子送进来的。儿子想霸占他的房产,他死不松口,儿子干脆说他是疯子,把他关了起来。 二十四号床的小邓,是大理二中的学生,长得又高又帅,因为抑郁症自残被家人送到医院来治疗。我几次看到护士长把他单独叫进值班室,他出来的时候,脸颊潮红,衣服凌乱,一副备受摧残的模样。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如果现实生活中有地狱,那一定是精神病院。 我问老屈,就没有人能够管得了他们吗? 老屈斜了我一眼,“你觉得外面的人是会信医生的话,还是会信我们这些‘疯子’的话?” 答案不言自明。 夜晚很快就到了。等到晚班护士和夜班护士交完班,病区里面一片寂静的时候,我按响了床头的呼叫器。 “四号床,你怎么啦?”值班护士公事公办的声音从喇叭里响起。 我装出很虚弱的样子回答道:“我肚子疼。” 护士挂掉呼叫器后,我马上跑进卫生间,这里摄像头是看不到的,能够为我赢取时间。我用冷水扑了扑脸,脱了裤子坐到马桶上面,装出一副拉肚子的样子。 没两分钟,值班护士就带着一个护工过来了,“你肚子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等到护工走进卫生间,我才开口。 “就刚才。”我假装要起身,裤子还没提起来,人就朝护工的方向歪了下去。 护工以为我是拉虚脱了,怕我摔倒撞到头,连忙上前搀扶我,我靠在护工身上,趁机掏出裤兜里沾了乙醚的手帕,往他脸上一捂,不一会儿他就软倒在我身上。 “咦?你怎么了?”由于护工是背对着护士,导致值班护士并没有没看到我的小动作,她的第一反应是进来查看,进了卫生间之后也被我用沾了乙醚的手帕放倒了。 这时假睡的老屈翻身下床,掏出偷藏的纱布,将两人手脚捆住,然后轻轻关上卫生间的门。 我悄悄来到护士站,剩下的那个护工,正坐在配药室打瞌睡,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照旧用沾了乙醚的手帕把护工放倒,也将他绑了起来。 我换上护工的衣服,老屈也来到护士站,他举着手里的门禁朝我晃了晃。 我敲了敲关崇志的病房门,他偷偷摸摸打开房门出来,看到我们两人,指着老屈质问。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后面我再跟你解释,我们先出去再说,别在这里耽误时间,要是被发现了就前功尽弃了。” 关崇志阴着一张脸,走在我身后,让老屈排在最后。 从六楼到一楼,感觉是我这辈子走过的最漫长的路,实际上,电梯只用了不到一分钟,当大厅的玻璃门闪烁着绿灯打开的时候,我那颗提起的心才终于回到了胸腔里。 精神病院的层层关卡都集中在住院部,离开了住院部之后就简单多了,住院部之外别说监控了,医院外墙上就连个铁丝网都没有。我们越过花园,来到花坛后面的围墙边,正要翻过围墙,关崇志说话了。 “你蹲下,让我先出去!”关崇志指着我,态度倨傲。 我心里虽然不高兴,却还是蹲下身子。 “不行!”老屈却突然和关崇志唱起了反调。 “小高的个子高,力气大,他先出去了,能在那边接应我们。”老屈一脸不屑,“就你这身板,过去了拉得动我们吗?” 关崇志气得脸都扭曲了,老屈却毫无退缩,僵持了一分钟后,关崇志妥协了。 “那我要第二个过去。” 我和老屈点头同意。 老屈蹲下身子,我踩在他背上,双手抓着铁栅栏,三两下就翻上了墙头。 “快!轮到我了!”关崇志急忙催促。 我蹲在墙头上,正要拉住关崇志伸过来的手把他拽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老屈却突然从衣兜里掏出一把剪刀,狠狠地扎进了关崇志的脖子里。关崇志发出一声惨叫,瘫软在老屈身上,喷溅的鲜血不仅把老屈的衣服染红,还溅到了我的衣服上。 我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血腥景象惊呆了。 “你快走!”老屈看着我,露出一个惨烈的笑,“虽然他已经忘记我了,但我死也不会忘记他。五年前,就是他想用一百万买我儿子的命!” 我这才明白,原来撞死老屈儿子的富二代,就是关超! 刚才关崇志的那声大叫,已经惊动了医院的保安,已经能看到远处的几束手电筒光柱。我不再犹豫,转头跳下医院的围墙就跑,跑到医院旁边的巷子里,果然看到了红姐的车。 “赶紧走!”我催促。 “师父,你没事儿吧?”小虎眼尖,看到我衣服上的血,担忧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指挥红姐直接上高速。 红姐一路加速,我们在二十分钟后到达高速收费站。可是没想到,收费站的路旁却停着四辆警车。 收费站前的车辆排起长队,蓝色的警灯在夜色中闪烁,警察挨着车辆敲窗检查证件。 “我们换条路走!”红姐见状,就要倒车。 “别!”我制止了她,“现在掉头,马上就会引起警察的注意,到时候我们三个都会被抓。” 红姐猜到了我的想法,紧紧拉着我的手,“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别犯傻,要是我被抓了,至少你们还能在外面想办法救我,要是我们都被抓了,被警察查出我们以前的那些事,那我们就全完了。我俩被抓也算是罪有应得,可是小虎怎么办,你带着小虎走,要是我没被抓,我会去找你们的。”说完,我掰开她的手,将车门拉开一条缝,趁着没人注意,弯着腰下车。 车道外面就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只要我能躲过警察顺利钻进去,也许这一劫就可以逃过。可惜这次不走运,我还没走到,就被警察发现了。 “哎,你在干什么!”我身后响起一声厉喝。 警察声音响起的同时,我没有丝毫犹豫,脚上立刻加速,想用最快的速度朝树林飞奔,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还没等我整个人钻进树林,一只大手突然从背后抓住了我,将我按倒在地。 “高志明?”几支手电筒瞬间一起对着我的脸,然后一照片怼到我的脸上,反复比对之后,我的手腕挂上了冷冰冰的手铐。 “嫌疑人高志明已经被抓住。”一个警察用对讲机开始通报。 被警察押上警车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车流正在慢慢向前流淌。 我闭上眼,眼角滑下一滴眼泪。 第51章 那年那人(钟林峰篇) “假李金刚”给我发了一个小视频,视频里是一段葬礼的录像,在录像的最后,我看到了我的妻子——张玉倩,她带着小妍,在祭拜那个叫高志明的男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的脑子有些发懵。 如果没有认识张玉倩,我可能还在流浪。 二零一五年四月,由于死了三个同事和一个老头,我不想再沾染拆迁的事,擅自从原单位离职了,什么组织关系都没要,连档案都留在那,连夜买了去京都的火车票。 之前这工作经历没法往外讲,也就相当于毕业这五年是空白的,我连续收到了几十个公司的拒绝信息,这么混了半个多月,吃饭的钱都见底了。 当公务员,一直是我父母最大的心愿,我不敢把这个事告诉他们,心想能熬过这段时间就好,就把我租的房子退了,到网吧包夜投简历。 在网吧里吸了一周的烟味和头油味,一个面试都没收到。 我颓废了。开始上网乱逛,沉迷在论坛看推理小说。 那个论坛不算大,人也不多,都是资深的推理小说迷,没事发点帖子搞搞剧情推理,二创之类的,有时候也灌水扯淡,我就是在这里认识了张玉倩。 我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和张玉倩说话,是五月十一号晚上,我在论坛发了一篇松本清张的《黑色皮革手册》读后感,大体表达了对作品的喜欢。 她在下面吐槽:“这本小说的结尾太差了。” 我俩在私信里辩论了几句。张玉倩的意思是原口元子这样的女人,断不会在最后和山田波子扭打。这太男性幻想了。 我大概明白她的意思,就往深聊了几句,结果发现我们的阅读趣味惊人的相似。 张玉倩看推理小说的时间比我长,是更资深的推理小说迷。 从那之后,我几乎每天都要和张玉倩聊几句,有时候交流读后感,有时候交换书单。 我偶尔也会问点她的个人生活,不是别的目的,纯粹是对沉迷推理小说的女人的好奇。 张玉倩比我大三岁,是个律师,专门搞刑事诉讼,平时工作很忙。她读这些书,一来是工作间隙的放松,二来对职业能力也有帮助。 张玉倩听说我的遭遇,很上心,让我不要着急,她帮我问问身边的朋友。 几天之后,张玉倩在线上给我发了一个手机号码和一个地址,说这是一个房地产公司,正在招人,她已经帮我约了公司老板,可以过去看看。 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公司的名字,没有任何信息,但出于对张玉倩的信任,就去了。 房地产公司在北五环外的一个小区里面,这个小区是二零零八年奥运会媒体住的地方,商住结合,里面隐藏着不少小公司。 我按照张玉倩给我的地址找到了一个二层小楼,门禁关得挺严实,我拨了手机号,对面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让我等一下,他让助理下来接我。 差不多两分钟,一个穿着紧身皮衣的女人从门里面出来了。能看出年纪,但身材极好,她看到我以后愣了下,说:“你就是钟林峰?” 我点点头,说是张玉倩介绍我过来的。 她上下打量我,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先进来,林总在楼上等着。” 房产公司一共两层,面积不算小,装修得也比较精致。女人把我带到二楼一间办公室门口,里面有一群人在聊天。 她对我说,你先在这等会,我去给林总说一下。 没一会,房间里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白色衬衣,挽在小臂上面一点,身上有种干练稳妥的感觉。 我一下就明白,刚才那个女人见到我的时候为什么会愣住了,因为他和我长得有点像。 他笑着和我打招呼:“张玉倩和我说了,叫我林强就好。你进来吧,正好一起听听。” 我跟着他进了会议室,正中间放着一个巨大的茶台,旁边坐着五六个个人,各自聊着天,我惊奇的是,这些人都在电视上见过。 两个文化名人、一个主持人,还有前几年遭遇过绑架案的男明星。他们和林强在聊一个文旅项目的事,目的是振兴乡村经济。 大概聊了有半个小时,大家都很兴奋,他们对林强都挺客气。 几人走后,林强给我倒了杯茶,说他听张玉倩说我之前在国企工作,对这个项目怎么想。 我心里挺虚的,回想工作几年全在做鸡毛蒜皮的烂事,真正的市场规划一窍不通。 我如实给林强说了自己的情况,也说了没有相关的项目经验。 林强倒不在乎,他说:“我之前在美利坚工作,没有人在乎这个,档案那些没关系,只要你能把事情处理好就行。” “我愿意让你来,也不是完全没了解。张玉倩大概讲了你在之前单位处理过拆迁的事情,我们现在需要这样一个人,和拆迁办对接,事情不多,但人要可信。” 这种职位我很清楚,在很多项目的拆迁中,尤其是大项目,房地产公司会派人到拆迁部门,帮助协调关系,是个夹缝的工作,很不好干。 我坐在椅子上直搓手,心里有点犹豫。 林强给我看了个项目书。要去的地方,竟然是我以前工作的上级单位。 他说,张玉倩说了这事以后,给我做了担保,他们也查证过了。 也就是说,我被新雇主雇佣之后,即将到以前的系统工作,怎么看都像个商业间谍。 林强说,我知道这个工作你得好好考虑考虑,工资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至少是你之前的五倍以上。 从房地产公司出来,我心情挺复杂的,网吧不能老住,确实需要这个工作,而且林强给我的印象挺靠谱,应该是个很有实力的人。 我站在大太阳底下,犹豫半天,给张玉倩打了电话,说了我的担心。 张玉倩说没事,要对接的那个单位的老大也是她朋友,我回去工作,他们和我是合作关系,一般建筑公司不涉及直接拆迁,对接好关系就行。如果接受不了,我再辞职,不用考虑她。 听到张玉倩的说法,我心里踏实一点,给林强回了消息,答应入职。 回到网吧,我觉得还是得先租个地方住下。网吧里有个干编剧的哥们,玩半个月游戏了,叫苏星河,据说是体验生活,正在找室友。 我问他是什么样的房子,苏星河很高兴地说:“步行至网吧一分钟,神仙房子,我带你去看。” 苏星河所说的神仙房子,其实就在网吧楼下,也就是网吧的地下室,有水有电,没有厕所,月租五百元。苏星河建议我们合租一间,我白天上班,他白天睡觉,相当于是独居了。 对于苏星河的乐观我不知道要说啥,反正身上就一百八十块钱,还得管他凑七十块钱,苏星河很痛快地答应了,说他先帮我垫着,等我手头宽裕了再说。 我和苏星河顺利地搬进了地下室。下午七点以后,无数穿着衬衣、背着双肩包的城市白领钻进了这个地下室,喝酒、吃饭、抢水龙头洗漱,衬衣一脱,就脱掉了疲惫。 苏星河没有骗我,他确实是个编剧,回去以后躺在床上就没起来过,一直盯着天花板看。 我问他,你在干啥? 他说:“我在拖稿。” 第二天,我和地下室里的其它蚁族一样,穿上唯一一件干净的衬衣,从地下钻出来,去了挂职的单位。 再次回到这样的环境,有种奇异的陌生感。 看着和以前的我一样的同事们在打电话、开会,忙忙叨叨,说不清心中的滋味是同情还是什么。 我负责的这个项目是整个区域的重点工程,目前推进得还挺顺利,加上我对这工作很熟悉,几乎没什么阻力。 中午吃饭的时候,有个同事对我说,你路子太野了,老总亲自任命,谁都不敢动你。 我开始好奇张玉倩究竟是什么人。 “你下半年有牢狱啊,悠着点!”在新单位上班,有个同事非要给我看八字。 他之前给同事算出来下半年失业、坐牢、离婚、半身不遂,在办公室里被追着打。 新单位的同事过于好了,帮着打饭、买水果,还算命,我越待越害怕,不知道老大和张玉倩到底什么关系。 我实在是忐忑,也确实想见见张玉倩,就试探性地约了她线下见面。 张玉倩答应了,不过她白天工作多,问我能不能晚一点见,凌晨一点左右,可以约个地方喝点酒。 这段时间,我和张玉倩每天都在聊天。虽然都没有明说,但关系已经很特殊了。 所以这次见面,也不光是见个神秘的女律师。 苏星河听说我要去见张玉倩,非常热心地打开我俩共同的衣橱——床下储物柜。 挑了一件红绿色的衬衫,和一套灰色西装,摆在床上。 “我算过了,这是咱俩加起来最贵的行头,你穿吧。”他挺大方地大手一挥,还从床底下捞出他唯一一双靴子,递给我。 我问他:“你穿啥?” 苏星河十分郑重地说:“见女朋友要紧。” “不不不,不是女朋友,普通朋友。”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写稿习惯光着。” 对于苏星河的仗义行为,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为了对得起他的西装,我花了十五块钱到门口理发店吹了个头。 打扮完,我回到地下室,让苏星河帮我看看造型咋样。 正光着身子打字的苏星河,看到以后说:“钟老板,你油得能直接下锅炸了吃。” 我气得把他踹在床上,抢了他浑身上下唯一的破洞袜子,去见了张玉倩。 我和张玉倩约在三里屯附近的一家酒吧,半夜两点,正是上人的时候。 一进门,就看见张玉倩在人群里热情地对我打招呼。 她的确是个职业女性,短头发,一身职业装,很干练的样子。 她知道我没钱,已经点好了威士忌,还有吃的东西。 我到京都以后,从来没有进过酒吧,看着这么贵的地方,多少还有点局促。 张玉倩说:“你长得和我想象的挺接近,就是这身衣服有点没想到。” 我的脸一下子滚烫。 她看我有点不好意思,主动说:“你不用紧张,这个地产公司的投资人是我的客户,她前段时间因为经济问题被珠港警方扣押了,暂时回不来,我是一边帮忙打官司一边帮着照顾房地产生意。 这事交给别人不放心。你在网上和我聊过你的经历,林强也做了调查,你确实合适。” 张玉倩说话的语速不快,声音不大却沉稳有力:“其实本来他们要一个专业负责合同管理的,这个职位一定得是信得过的人,我怕你不熟悉,才让林强先带一带。” 如果说这话的是别人我肯定一口回绝,一是没干过,第二我不相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 我很认真地给张玉倩说了我的担心。 张玉倩听了后笑了,我看着感觉特温暖,她说,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那地方离酒吧不远,在路对面的一幢建筑里,从外面看平平无奇。 到了地下一层,电梯门一开,里面装修得像一座皇宫,正中间是个小型的舞池,正在演唱的是一位以爵士出名的女歌手。与一般演出不同,她的手里端着一杯酒,旁边还摆了个小车,一边演唱一边给舞池里的每一个客人敬酒。 张玉倩把我带到一个包间门口,一推开,里面坐着一圈人,其中一个竟然是我前单位的领导,他显然是一下就认出我了,脸色有点难看。 但看到张玉倩带着我,立刻换上了亲切的态度。 张玉倩很自然地坐在前领导旁边,把我拉了过去,介绍说:“这是我弟弟,听说以前跟着您工作。” 前领导好像刚看见我一样说:“啊,哎呀,钟林峰是好同志,高材生啊,没想到和张总还是亲戚。” “他离职的事我听说了,的确做得不对。” 前领导赶紧说:“哦,那个事,确实有点难办。其实不想做那个职位可以和我们沟通,我尽量解决。” 张玉倩说:“没事,也不用为难,他现在帮我做些事,以后有需要的地方我让他去做。” 张玉倩和前领导说这些的时候,我一直坐在旁边,整个人木愣愣的,三观经历了一次颠覆。 张玉倩在这些人里游刃有余,和网上我认识的喜欢推理小说的女孩仿佛不是一个人。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给打个分吗?谢谢大家) 第52章 那些事(钟林峰篇) 从会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张玉倩问我会不会开车,可以带我去兜兜风。 我看着她的眼睛,好像从未了解过她,忽然对她有点害怕,就撒了个谎,说不会开车。 她像是完全明白我在想什么,没有多挽留,只是对我说:“如果对我有怀疑,这个工作你也可以选择不做的,不要因为我的原因影响你的选择。” 我没有多说什么,自己叫了辆出租车回家。 一路上我的心里很矛盾,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如果有这样一份工作,确实解决了眼前的生活问题,但是我也确实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张玉倩。 回到出租屋,苏星河正光着身子坐在床上打字,见我回来,停了手里的活,问我:“怎么样,睡了没。” 我对他说了今天晚上的经过。 听完,苏星河看了我一眼,幽幽地说:“这个傻逼。” 站起来把衣服从我身上扒下来,然后套在自己身上,问我:“这样看咱俩是不是差不多,要不换个人去,律师姐姐应该发现不了吧?” 我看着站在床上,只穿了一件西服的苏星河说:“你去吧,我把身份授权给你。” 苏星河看我情绪不对,蹲下来瞥了我一眼:“操,谁要和你这种傻逼换身份。从人物分析的角度上说,你这种人物表面上敏感多疑,但其实是张玉倩让你觉得自卑了。” 我问他:“还有呢?” “还有就深了。你看现在市面上的电视剧里,全是坏人,潜移默化的影响着观众去怀疑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其实本质上就是观众对自己的不信任。但是我告诉你,信任才是真正的才能。” 我看着蹲在床上的苏星河,如果不说他的职业,真的挺像个流浪汉的。但他说的最后这句话,确实点到了我,我决定继续去张玉倩推荐的房产公司上班。 这也是我日后第一次进看守所的原因。 二零一五年,我在合作单位待了一段时间,老板林强忽然把我调回了房地产公司,想让我参与具体的业务。 林强说他因为生意上的事要出趟国,找了个同事带我熟悉一下公司。 带我的人叫陈虎,大概二十多岁,皮肤白皙,锋薄的嘴唇一说话就自动上扬,好像时刻在笑着,有点像《天地男儿》里的古天乐。只可惜少了一根手指头。 由于人长得太帅,所以他的断指缺陷显得格外明显。 陈虎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对人态度很亲切,却总让人觉得这个人格外遥远。戴着一副斯文的金丝眼镜,却总能感觉到镜片后目光狡黠。 陈虎给我看了全部的项目内容,和一份保密级别非常高的内部策划案。 总的来说,这家房地产公司托生于美利坚国某着名投资公司,在全世界做过很多知名的文旅项目,林强和他的合伙.liu共同出资,打算在国内兴建一座东方的拉斯维加斯。 陈虎给我看了他们在大兴建造的项目体验中心的宣传视频,里面有各种酒店和娱乐设施。视频里还模拟了项目开业以后的样子,有老虎机、扑克牌、演出、杂技、餐厅,所有住在酒店里的人下楼就能赌博,玩累了还能去人造海滩晒背,就像一个完整的娱乐天堂。 尽管这个项目看上去很华丽,但是我对这个项目有一个很大的疑惑,像这样一个涉及赌博的娱乐城,是怎么获得国内审批的,内地对于赌博的管制可是相当严格的,按道理这种项目应该去南澳才对。 陈虎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笑了笑,说:“看来你也没有看出来。” 接着他给我看了一份审批资料,项目叫康养小镇。 原来,这个娱乐城里面的设施全部都是为老年人建设的,赌场筹码是专用的,服务员和部分客人是请来的群众演员,娱乐城里的酒全是酒味饮料,晒背的沙滩上用的是远红外磁石,具有理疗作用。 陈虎说:“这个康养小镇的目的是让老年人在极乐中度过晚年。” 我问陈虎:“意思就是老年版的迪士尼?” “你这么理解更准确。” 他还给我看了一个外国的案例,一个专门给阿兹海默老年人建立的“骗子小镇”。 我看了以后,挺感慨:“要是真有这么个地方,我都想去住。” 陈虎笑了,更像古天乐了:“项目是股份制的,现在还在招募阶段,不过投资的事你不用担心,咱们这个项目,都抢着投。” 介绍完项目,陈虎给了我一叠资料,让我仔细看看,接下来一段时间负责把这些文件审批掉。 下午,我坐在办公室里,空气凉凉的。同事不多,每个人都在忙各自的事情。 我仔细翻看了审批资料,里面有一串很长的股东名单,不少企业老板和明星名人都在里面,其中还有张玉倩的名字。 下班后,我给有阵子没联系的张玉倩发了微信,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想约她出来吃个饭。 张玉倩说她正好打算晚上一个人去吃涮羊肉,问我要不要一起。 涮羊肉的馆子在大屯路,一座高尔夫球场旁边。 我进去的时候,她正一边吃烧饼夹肉一边打字,面前是一口大铜锅。 张玉倩穿着白色的t恤衫,戴着眼镜,和上次见到时很不一样。 她看到我进来,笑着说:“今天在家里准备庭审资料,没时间收拾。” 说完,指了指桌上的烧饼夹肉:“趁热吃,刚烤好的。” 我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对她说:“对不起,我上次……不应该自己打车回去。” 张玉倩想了下,抬头说:”那天啊,没事没事,咱们第一次见面,你有那种反应很正常,防人之心不可无嘛。你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我觉得物品在她面前就像是一个透明人,没有任何隐藏的必要:“林强把我调回房地产公司了,今天派人给我介绍了项目,我在股东名单里看到了你的名字。” “哦,我知道这事,你觉得他们的项目怎么样?” 我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如果真能做成这么一个项目,很让人感动。 张玉倩明显对“感动”这个词觉得有些错愕,她看了我一会,然后关上电脑,说:“你真的这么想啊。我没跟别人说过,其实我跟林强之前也不认识,是有一次和我的客户一起去见的,听完他的描述后,也是觉得很感动。” 吃饭过程中,张玉倩给我说了她和林强认识的过程,林强之前在美利坚投行工作,一度做到了中层领导。 去年,看到国内创业机会好,就带着资源回来了。 林强刚开始.liu不熟,也没什么国内的资源。张玉倩觉得项目好,就主动帮助林强,给他介绍了不少国内的投资人,林强为了感谢张玉倩的帮忙,所以就赠送了她一些股份。 至于之前在会所的事情,是林强找到的我前领导,特意交代张玉倩带我过去,把之前的问题解决。 听了张玉倩的解释,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像苏星河说的:“信任是真正的才能。”而我显然没有这个才能,至少暂时没有。 之后,为了推动项目,我尽可能地帮公司报批文件,签约合同,一切都进展的很顺利。 直到五个月后的一个周一,我去公司上班的时候,发现公司的大门锁着,透过门口的玻璃门看进去,里面空空荡荡的。 我赶紧到小区门口问了保安。 保安说,二号楼搬家了,星期六的晚上搬的。 我立刻给林强和陈虎打电话,但是他们的手机都打不通,我又赶紧给合作单位的领导打电话,问项目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合作单位的领导让我不要动,等下有人过来,就挂了电话。 过了十来分钟,来了几个警察把我带走了。 原来公司其他人全部携款潜逃,之前的所有合同、文件都是我过手签的,现在人跑了,只能抓我。 看守所在大屯路,离上次吃涮羊肉的馆子不远,一院子的狗。 我进去以后,要求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张玉倩。 张玉倩是律师,她能帮我,而且最关键的是,我想知道张玉倩是不是也参与了这场骗局。 然后我才知道,张玉倩也被抓了。 原来张玉倩被她的委托.liu骗了.liu让张玉倩做完保释后就跑路了,没有任何踪迹。 被张玉倩推荐的投资人知道后接受不了,就把张玉倩给告了。 由于张玉倩那边的案情特别复杂,虽然她自己是律师,但是比我还晚出来几天。 好在张玉倩的家底比较厚,据说还是还了几个投资人一部分钱。还了钱之后,她和我一样一无所有了。 我听说她出来后,主动约了她见面,还是在八先生涮肉房,这次我请她。 张玉倩穿着和上次一样的白色t恤衫,整个人的情绪都低落不少。 张玉倩告诉我,警察后来查到,这是个有组织的公司,专门制造空壳公司诈骗,之前在杭州和宁波都有过报案记录。 但因为他们拿的都是外国护照,人一跑,到国外绕一圈再回来根本查不到。 他们有多套身份信息,甚至都不知道真实的名字叫什么。 而且,更离奇的一件事是,这个公司除了林强.liu,其余的人竟然全部都是孤儿。 他们没有家庭、没有亲人,像幽魂一样在社会上游荡,他们中间上过学的人有限,没有学籍,没有户籍,没有工作单位,没有社会保险,也查不到相关的信息。 他们的计划非常简单,项目永远不开始,投资永远不会断,直到所有文件签署完,钱全部拿到的那一天。 最后,就像一个魔术,一个公司凭空消失了。 据公安局调查,这伙人这次的盘子尤其大。 “老年赌场小镇”项目筹集了至少十多个亿,两个老板也待人不薄,这几个月,每个员工的银行流水,都在五万块钱以上。 张玉倩说自己真的没有想到会这样,是她连累了我。 我倒是一直安慰她,毕竟我本来就一无所有,也谈不上损失,而且还混了几个月工资。 张玉倩因为涉嫌参与诈骗,在抓.liu和林强之前,暂时失去了律师从业资格,随时等待传唤。 一夜之间没了工作,钱也都赔给了投资人。把家底赔上不说,还欠了不少债,张玉倩因此患上了抑郁症。 我用这段时间的积蓄,和张玉倩在大兴租了个小房子,苏星河则搬回了网吧。 我俩后来聊天的时候一对,发现张玉倩的委托.liu的长相特征,竟然和我第一次去公司时接待我的皮衣女人一样。 她早就从南澳回来了,在张玉倩眼皮底下进行诈骗。 以张玉倩的聪明,为什么一点都意识不到。 “因.liu找我代理的案子,完全是因为前夫的陷害,那案子事实确凿,前夫现在已经在监狱关着了。我没有想到一个有着这样悲惨经历的女性,居然会是一个职业诈骗犯。” 她说得非常诚恳,我也相信了。 这段时间里,我为了生活换了好几份工作。 好在张玉倩的抑郁症逐渐好转,她鼓励我追求自己的梦想。我一边在做一些零工,一边投简历,最终找到了一个类型文学的出版公司的工作。虽然公司不大,工资不高,但是就当人生重新开始。 大约一年以后,我向张玉倩求婚。 二零一九年底,我们买了房子。 由于这个诈骗案始终悬而未决,张玉倩决定彻底离开律师行业,在朋友的介绍下做了编剧工作,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一直到年底,张玉倩告诉我,她怀孕了,但同时抑郁症又找上了门。 为了养好身体,我们商量后决定,让张玉倩推掉所有工作,回父母家安胎,但紧接着就遇上了疫情。 这也导致,我在小妍一岁半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她。 二零二零年和二零二一年春节,我都是一个人在京都过的。 我记得,大年初一的时候全家人还一起视频。没有想到,张玉倩当时其实是在和庆农村,带着小妍。 第53章 一节手指(钟林峰篇) 张玉倩出现以后,那段葬礼的录像就中断了。 而那个发给我视频的“假李金刚”,再联系就联系不上了。 我反复的看着这段视频的最后一个镜头:张玉倩对着中年高志明的遗像鞠躬。 小妍穿得很脏,鼻子上还挂着鼻涕,怯生生的站在张玉倩旁边吃手指头,跟张玉倩的打扮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的脑子里一团混乱,想到我和张玉倩刚认识的时候,是她介绍给我一个叫林强的男人,这个人后来成了我的老板,因为这个男人,我俩的命运都改变了。 小妍究竟经历了什么,后来小妍失踪以及张玉倩自杀,背后是不是藏着另外的秘密。 我心脏一直闷着,把视频发给了警察,想让他们调查下视频的来源,以及拍摄视频的人到底是谁。 交涉完毕后,我回到家里,还是一个人。 上周末,因为小区附近的幼儿园申请不到名额,岳父把小妍带回老家上幼儿园去了。 我像一件失去身体的衣服,躺在沙发上。我看着墙上的全家福,张玉倩的脸在照片里逐渐变形,她身上的衣服变成了葬礼视频里,祭拜高志明时穿的羊毛大衣。 我问她:“你到底是谁?” 照片里的张玉倩牵起身边看起来有些脏脏的小妍,看着我,表情凝重,然后正一步一步从照片中走出来。 我紧张得心脏狂跳,突然一下子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已经睡了五个多小时,头疼得厉害。 自从张玉倩去世后,我经常白天睡觉,夜晚失眠,刚才这说不好是梦魇还是什么。 正懵着,手机在我屁股底下狂震。 我迷迷糊糊地摸出手机,微信上公司的同事发了几百条语音。 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想起来,今天是出版社的截稿日,我把稿子的事全忘了。 “卧槽!”我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急忙到卫生间用凉水胡乱的冲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然后坐在书桌前把同事的语音听完了。 语音里的大概意思是说,我负责的作者,从昨天晚上开始已经联系不上了。 当编辑最大的风险就是这个,尤其是推理小说写作,作者是极不稳定的。就像演喜剧一样,作者必须把所有的心智和时间投入在故事上,而且全不为自己。 长时间的利他,是很反人性的,极少有人能坚持下去。这也是为什么,推理小说作为最成熟的类型文学之一,优秀的作者却总是凤毛麟角。 拖稿的作者我遇到过不少,最离谱的一个,是说蜜月旅行去大西洋潜水时淹死了,结果两年后逛超市的时候遇上。 作者为了缓解尴尬,还好心解释了一句,说:“啊,刚从植物人的状态清醒过来。” 这次的作者,是一个着名的编剧,也就是我之前租房时的室友,苏星河。 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两样,贪财和拖稿。 这次为了让他能够顺利写作,我给他在张家口租了套房子,取了二十万的现金放在保险箱里,让他每天抱着保险箱写。 这个主意还是他自己主动提出来的,而且为了表示这次的决心,苏星河还主动要求我把他的衣服全部收走了,说这样他一个裸男,就没有办法夺门而逃。 我相信了苏星河的话,把他锁在张家口,还雇了个阿姨给他做饭,顺便看着他。 这段时间,家里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就把他给忘了,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据同事说,苏星河是半夜跑的,确实没穿衣服。 打电话发微信,都没人接,他就像死了一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没多久,公司的领导打来电话,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本书的版权已经卖出去了,现在合作方、版权方全都在等内容,给我最后三天时间,如果交不出来,合作方可能要告我们违约,到时候的责任要由我承担。 这两年因为经济不好,行业里的官司特别多,之前有几个同行都因此成了失信人,这还是轻的,严重的还有人进去坐牢。 我给苏星河发了条微信:“狗逼苏星河,你是把我害惨了。” 没办法,给作者擦屁股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干,只能临时顶上。 苏星河的这部小说叫做《都市暗夜杀人计划》,是一部惊悚风格的推理小说,主角在小说里每三页就杀一个人,我写得头疼欲裂,胃里翻江倒海。 其实在张玉倩去世之前,这种症状就已经很明显了,去医院里检查过好几次,也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医生说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建议休息一阵。 孩子出生后,张玉倩没有工作,一个月房贷加上房租一万多,还有父母孩子要养,我撩着蹶子组稿,钱还是像流水一样,每个月都花的一分不剩,更别说停下来了。 医生摇摇头,说你们现在都是要钱不要命,无奈地给我开了瓶安眠药。 我在这种压力下,连着三天几乎没怎么睡觉,加上苏星河之前写的一些,在第四天早上终于把稿子交上了。洗了把脸,刮了胡子,准备去公司上班,等总编的意见。 在地铁换乘时,hr给我发了条信息,问我什么时候到公司。 我自从来上班以来,只有第一天和hr简单交流过几句,其余时间几乎没说过话。这回突然找我,准没好事。 到了公司,hr已经在办公室等着我了。 进屋后的第一句话,她问我:“你最近家里事情这么多,是不是考虑休息一阵子。” 这套话术,hr轻车熟路。 去年新冠疫情严重的时候,公司经营困难,她至少和十几个人聊过,多数是跟我年龄相仿、入职不久的人。 “今年到现在才二月份,你已经请了一个月事假,上月到岗天数是零。你来公司也有两三年了,有什么难处公司都会尽量帮忙。考虑到你确实得处理家里的事情,建议还是先休息一阵,公司这边已经给你争取了最好的离职条件。” 她说完这段话后,我失业了。 坐在hr的办公室里,我的脑子除了疼,还发麻。记不清当时和她说了什么,出门的时候还绊了一跤,撞上一个中年男人,长得极瘦,身上一股柴火味。 我说对不起。 他问我:“hr的办公室是不是这里。” 我点点头,他进去了,我坐在办公室门口的椅子上填离职申请表。 过了几分钟,他出来了,hr手里拿了一叠文件,交到他手里,问他:“薪资方面,还有没有问题?” 男人哈着腰对hr说:“没问题没问题,七千块钱没问题,在这儿填表是吧?” 听完他的说话,我心里面忽然拱出一团火。我走到他面前,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对方愣了下,也回了我一拳,手劲特别狠。 我的鼻子立马就流血了,可能就是这一拳,把我这段时间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了,我抄起手边的椅子,往他身上砸了好几下。 “他妈的,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人,不断忍耐,压低工资,天天加班,砸了我们这些人的饭碗。” 等我醒过神,办公室的同事全都愣了,包括hr。那个男人蜷在地上,嘴里在出血。 我什么话都没说,自觉报了警。 由于对方还手,我俩的情况属于斗殴,都进了看守所。 这个看守所我挺熟,二零一五年就进来过一回。 上一次进,因为审讯的时候撒了点小谎,还被狗咬了。 我以为出去以后这么多年,已经把这段经历抹掉了,没想到又二进宫。 我和被我暴揍的老哥关在一间,两人聊了一夜。 他叫秦沛,在五台山做传统工艺的岩茶,所以身上有一股柴火味。 秦沛先给我道歉,解释说自己来这个公司其实不是来正经上班的。 之前,他的很多茶叶客户是各个公司的后勤主管,每年给点好处费,就会一直在他家定。结果这两年因为疫情影响,很多客户流失,眼看着生意就要干不下去。 秦沛有个朋友常年在外面做职场诈骗,就是把自己包装成完美的应聘者,骗取职位干几个月,也不做业务,拿钱就走。 秦沛听说这个事后,脑洞大开,让朋友把他包装成一个完美的后勤部主任,到各个公司应聘。 应聘上了以后,就利用职务之便销售自己的茶叶,一旦销售成功,就立马离职。 他用这个办法,已经骗过三四家公司了,效果很不错,打算再干两单就收手。 秦沛听了我的情况挺唏嘘,他说要不我也跟着他们干算了。我拒绝了他的“好意”,诚心地跟他道了歉。 因为双方和解,又是轻伤,我俩在看守所里拘留七天,就放出来了。 回到家,我趴在一个人的房间里,恍然间似乎回到了二零一五年。只是张玉倩死了,苏星河失踪,我有了一个女儿。 失业、高龄,加上刚从拘留所出来,我投的简历全部石沉大海。 交贷款的日子快要到了,岳父接小妍走的时候提醒我记得准备好小妍上幼儿园的学费。 我的微信签名一直用的是苏星河说的那句:“信任才是真正的才能。”我现在看到这句话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失眠两天后,我决定联系秦沛。 秦沛说他已经入职了另外一家公司,最近挺忙的,让我把简历发给他,晚一点回复我。 第二天晚上,我收到了秦沛的回复,是一个压缩包。 解压之后,里面有两个word文档和一个excel表格。 word文档分别是被修改过的我的简历,和一个操作教程。excel表格里是操作过程中的时间安排,写得很详细。 我大致看了下被修改后的简历和操作教程,基本上是一个现代版的《诈骗笔记》案例: 如何快速找到一份工作 一、概要 1、 挑选工作:一般来说,我们倾向于选择销售类、业务类等需要经常出去的岗位,这样才能同时兼顾三四份工作,尽可能多的拿到工资。 2、 包装简历:仔细阅读公司的招聘要求,按照公司的要求编写自己的个人简历,让自己看上去完美符合公司的需求。 3、 如何通过面试:在熟悉你简历的相关背景的同时,虚构一份简历中没有写到的工作经验,在面试过程中,引导面试官提问,在面试结束前,主动表达自己愿意承担超额的kpi考核。 4、 入职后如何工作:每日按时打卡,严格遵守公司的规章制度和管理要求,这是拿到所有工资的关键,可以经常请同伴来公司聊业务,彰显自己的实力。 二、具体操作流程 1、工作筛选:…… 秦沛说,具体的操作流程你看第三和第四项就可以了。我让这边的小伙子,给你调整了简历,有针对性地发了五个出版社,已经和其中一个定了面试时间,后天下午两点半,你准备一下。 他很快发来一张“我”和hr的聊天记录,我一看,竟然是xx社。以我的毕业院校和工作经历,想都不敢想。 再打开简历一看,我已经是珠港xx大学的博士了。 我有点担心,问秦沛,这么填真的没问题吗? 秦沛说,放心吧,复印件原件都准备好了,能查得到。 第三天下午,我拿着秦沛准备的材料,紧张地去了出版社应聘,按照他们的办法,非常顺利。 拿到offer后,我在微信上感谢了秦沛。 他夸我挺有天赋,说茶叶也卖完了,准备回五台山,让我有空过去找他玩。 本以为接下来相安无事,结果没几天,社里就发现我学历造假,报警直接把我抓起来了。 由于没有涉及到金钱损失,看守所又一次把我放了。 我回到家,门上贴着中介催缴房租的通知,门口放着一个快递。 我没有管通知,麻木地进屋,一头倒在沙发上,用钥匙上的小刀划开快递,里面竟滑出一截断掉的手指头。 快递盒里的手指很细,一看就是小女孩的。 我惊出一身冷汗,突然想起岳父那边已经好几天没跟我联系了,我连忙打电话过去,却始终无人接听。 我担心小妍出事,收拾行李买了一张最近的机票。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给打个分吗?谢谢大家) 第54章 假岳父(钟林峰篇) 张玉倩的老家在樊阴秭归,结婚之后,她只带着我来过一回。 岳父年轻的时候是位拳击选手,后来退役了,分配在体育局工作。岳母是县城中学的老师。 我按照当初的记忆找到张玉倩家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出来一个陌生的女人,六十来岁,问我找谁? 我问张玉倩是住在这儿吗? 她摇了摇头,说自己是房主,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我有点不敢相信,拿出小妍出生的时候我们一家人拍的全家福,让她辨认上面的每一个人。 她戴着花镜,用手指着照片上的人,一个一个看,看到我岳父的时候停下了:“这不是老崔吗?隔壁菜市场卖猪肉的,他之前确实租过一段时间我的房子来着,不过其他人我就一个都不认识了。” 我又让她反复确认了岳母和张玉倩。 她斩钉截铁地说:“老崔这辈子从来不沾女人,我们这片的都知道,要是看到过,我肯定记得。” 我按照房东说的,找到了菜市场肉类的最后一个铺位,摊子上放了几扇排骨,在紫色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很新鲜。 现在没什么生意,铺位旁边蹲着一个光头男人,正拿着手机刷短视频。 “爸?”我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我一出声,男人的手机一下子摔在了地上,他转头看我。 居然真的是我岳父。 我问他,怎么回事,小妍呢? 结果我的“岳父”掉头就跑。 我立刻从肉摊子上抄了根棒骨跟上去了,追了几十米后,往他后脑勺来了一下。 他倒是没有被砸晕,只是被砸疼了,蹲在了地上不停的揉后脑勺。 我拿着棒骨问他到底咋回事,不然现在就报警。 “岳父”收起了往日的威严,双手抱头说:“别找我,我就是收了张玉倩大姨一点钱。孩子被她大姨领走了,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听完这句话,我第一反应举起手里的棒骨,要朝他头上砸去,平日里强壮的“岳父”这时竟然哭了:“我真的没有骗你,我可以给你她大姨的地址,你自己去找。” 我知道他没有骗我,但我宁愿他说的是假的。 得知这个消息后,我把与张玉倩之间的种种一直在脑子里过,包括她的死亡。 我有一种感觉,张玉倩的死或许不是因为抑郁症,而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并且她的死亡逐渐帮我撕开了一张常年围绕在我身边的幕布。 就像那个“东方拉斯维加斯”的养老项目,周围的所有人都是为我设计的演员。 张玉倩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对她的价值是什么,冒充李金刚联系我的人又是什么目的。 二月份的天气,我的身上一直冒汗,脑袋上的水汽在阳光里蒸发了。 正想着,我的手机上突然收到一条微信,苏星河发的,他给我发了一段潜水视频。 说那天是看到政策忽然放开,一时间太兴奋了,所以连夜跳窗跑路,现在在仙本那潜水呢。 看着苏星河躺在美丽的海滩上,还他妈穿了条粉红色的短裤,真想一脚踢死他。 我马上给他打了个视频电话,点开镜头,我又摁掉了。 这逼一手抱着椰子一手抱着大胸美女给我打招呼。 我在微信上回苏星河:“人贩子怎么不把你这个傻逼给卖了!” 苏星河回了我一个“委屈”的表情,说哥我错了,我玩儿两天就回去,保证一口气把剩下的写完。 我说:“你别回来了,老子替你写完了!” 说完,我拉黑了苏星河。 苏星河立刻用另外一个手机打过来。 他高兴地问我:“你真替我写了?” 我对他吼了声,张玉倩死了! “卧槽!”苏星河的语气立刻变了,特别冷静:“你在哪,我马上回去……” 没等他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苏星河就是这样一个人,没事儿的时候吊儿郎当不靠谱,有事儿的时候仗义的没得说。 但眼下,我得自己弄清楚这件事。 “岳父”在我的威胁下,说了张玉倩大姨的地址,在秭归县城北边的一个镇子上。 那地方是一个二层小楼,从远处看和石溪村高志明别墅的款式有些相似。 院子里很清净,弥漫着烧香的味道。 我一进院子,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从屋里走出来,问我是来见活菩萨的吗? 我点点头。 小女孩把我带到门口,让我先换拖鞋。 进屋后,女孩把我请到椅子上坐下,说她进去请一下活菩萨。 屋子里很干净,正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尊玉观音,从种水和雕工上看应该价值不菲。 观音像旁边的墙上,挂着很多照片。照片有些年头了,大部分是两个年轻人带着一个小男孩的合影。 正中间,是一张多人合影,上面用烫金字体写着:“东方拉斯维加斯”签约留影。 照片第一排的正中间,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衣的男人,林强,左边是断指的陈虎,右边是个穿着皮衣的中年女人。 我想起高志明葬礼上的遗像,应该就是从这张照片里截出来的。 也就是说,林强就是高志明,陈虎就是安小虎.liu就是站在旁边穿着紧身皮衣的女人,红姐。 过了一会,屋里出来一个中年女人,穿着一件很旧的紫色羽绒服,留着平头。 一只眼球瘪了下去,像一颗被摁爆的葡萄。 我试探着问了声:“郭晓红?” 她对这个名字反应很敏锐,瘪着眼珠子问我:“你是哪个?” 我问她:“你认识高志明吗?” 她抿着嘴,忽然大声让小女孩把我赶出去。 我没有说话,轻轻地转身离开。 在我要走出屋子的时候,她在身后哑着嗓子问我:“他还活着吗?” 我说:“他可能没死。” 红姐瘪塌的眼皮,一直抽动,却没有一滴眼泪。停了几秒钟,她昂起脖子,使劲地喘气,嗓子里发出像狐狸一样呜咽的哭声。 “他在哪?” 我低着头,没有立刻回话。 看了这么久《诈骗笔记》,高志明的骗人心法也多少学会了一些,在关于临场反应的章节中他提到过: “一个谎言想要不被揭穿的最佳方式,是沉默。” 僵了几秒后,红姐率先沉不住气了:“你提条件吧,怎么才能知道高志明的消息。” 我指着墙上“东方拉斯维加斯”签约留影的照片,问红姐:“还记得我吗?钟林峰。” 红姐听到我的名字,身上哆嗦了一下,用剩下的那只眼睛不停的上下打量我,许久之后脸上裂出一道笑容,她的法令纹长得很崎岖:“记得,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的?”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盒,放到红姐面前,轻轻打开,里面是一根极细的手指头,已经有点发臭了。 红姐看到盒子里的手指头,闭上眼睛,嘴里念着阿弥陀佛。 “你只要告诉我小妍在哪,我就可以告诉你高志明的下落。” 红姐看了看我,她意识到我和几年前已经不一样了。犹豫了一会儿,问我:“你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高志明没死?” 我从兜里掏出手机,把之前匿名人给我发的视频,“李绍奎”把小妍带走的那段播给红姐看了。 红姐看了视频后,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而显得有点失望,“视频里的这个人不是高志明。”接着,她补充说:“你后面是不是还看过另一段视频,一个穿紫色羽绒服的女人把你的女儿送回来了。那个穿紫色羽绒服的女人就是我。” 我打量眼前的红姐,有些不可思议。 红姐挤了几下干瘪的眼球,对我说:“你跟我进来。” 她嘱咐女孩把小院门关了。 红姐的房间不大,布置得十分整洁,床头供了一尊闭着眼睛的菩萨像。 红姐走到菩萨像面前,从后面掏出一袋子东西,对我说:“外面供的那些都是假的,只有这一尊才是真的。” 她从塑料袋里拿出一顶假发戴上,又从一个小盒里扣出一个假眼球,给自己装上了,然后对着旁边的梳妆镜,擦了两下粉,涂了点口红,整个人一下就变得不一样了,说话语气也变回了正常人。 “以前干活得罪过人,这样子比较安全。” 她坐在床边,好的那只眼睛里还有哭过的红血丝。 “他是不是也给你发消息了?”红姐问我。 “没有。” 红姐看着我,叹了口气,笑了,说,“都已经到这个份儿上了,咱俩还玩什么狼人杀。我也是收到了匿名人的录像,被指示着干这些事的。” 说着,她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手机,也给我看了一段视频,视频里是高志明葬礼的后半段,录像中石溪村下着暴雨,高志明的送葬队伍在雨中前进: 暴雨中的石溪村显得异常宁静。 由于暴雨,原本穿着白布的送葬队伍,现在披着黑色雨衣,像一队漆黑的亡魂,在大雨中行走。 打头的喇叭手,使劲把脚从泥里拔出来,再踩进另一个水坑。他的喇叭不停嘴,吹奏着《敢问路在何方》。由于上气不接下气,所以显得泣不成声,倒是挺符合现在的气氛。 队伍走到村村通公路的路口,跟在队伍最后面的中年人,抱着一团衣服,跑到棺材前面。 四个人扯开一块塑料布,小心地给他挡雨。 中年人用打火机点了一根烟,然后点着手里的破衣服。 火焰在雨中燃烧得很顺利,一阵风过来,火苗蹿到了塑料布上。 中年人把衣服往地上一扔,旁边的老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东西烧完,人就送走了。” 送葬的队伍继续前行,暴雨浇灭了其余人的哭声。 人群走后,烧了一半的衣服,迅速被雨水冲散。 漫湖里忽然刮起一阵狂风,掀翻一片屋顶,瓦片下的屋里冒着沸腾的热气,像被煮熟的垃圾桶。 抬棺人顶不住风,打了几个晃悠,其中一个没站住,棺材倒在雨中,里面是空的。 “因为这段视频,所以你说高志明没死的时候,我一下就信了。” 红姐说,这个视频是她几个月前收到的,她已经很多年不和石溪村的人联系了,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找上她的。 匿名人给她的任务是到石溪村的高速公路路口接小妍,再送回京都妇幼保健院,就能换回高志明的信息。 完事之后,匿名人就突然失联了。红姐担心出事,找了一些偏门查了电话,但是这个人就跟隐形了似的,没有找到任何信息。 红姐甚至一度怀疑这个匿名人就是高志明,只是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不能直接与她见面,才让她做了这些事情。 直到前几天,这个匿名人第二次给红姐下达了任务,让她把小妍从我岳父母家里,送到一个高速路口。完成任务后,红姐收到了一段“高志明”背影的录像,也就是我刚刚给红姐看的那一段。 她反复看了“高志明”的背影,发现这个人根本就不是高志明,而是一个被刻意打扮成高志明的人,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 “钟林峰,我早就知道你。因为张玉倩,其实是我们的人。” 我对红姐的说法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张玉倩出事之后,我的情绪就像是被吃掉了一样,现在的我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像隔着一层保护罩。 我问红姐:“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红姐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把脸侧了过去:“在里面弄的。” 然后说:“现在咱们俩得站在一起,弄清楚背后那个人到底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对红姐说:“我其实不太想知道那个人是谁,我只想知道两件事,张玉倩是不是真的去世了,小妍现在在哪?” 提到张玉倩,红姐好的那只眼睛一下流出了眼泪,但她还是尽量保持平静:“张玉倩的死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我也是前几天去送孩子的时候才知道的。小妍……” 红姐吸了吸鼻涕:“我只是负责送人,小妍后面被带到哪里去我确实是不知道。我就是太想知道高志明的下落,瞎了心了。” 我理解红姐,如果是换成是我可能也会这么做。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给打个分吗?谢谢大家) 第55章 为我写的剧本(钟林峰篇) 看我不说话,红姐给我递了根烟,问抽不抽。 我点点头,她把两颗都点上了。 红姐抽了几口,往菩萨像面前的香炉里弹了弹烟灰,问我:“你信不信我?” 我抽着烟,歪着头看着往香炉里弹烟灰的红姐,想到这段时间的生活,老婆没了,孩子失踪,工作也没有了,房子要是再不交贷款就是银行的了,就连岳父岳母都是假的,自己还患上了失眠。 想着想着,我嗓子里发出了一股鸽子叫一样的笑声。一下把红姐都瘆着了。 “你怎么回事,事没查清楚可不能疯。” 我直勾勾地盯着红姐:“我不能疯?你们挨个的耍我,有组织有计划。我活成现在这个样子,说实话,弄死你们的心都有,包括高志明。” 红姐听了我的话,把烟摁了,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高志明对你分析得挺透彻的,以你的性格不会干这种事。而且在我们本来的计划中,你现在没空在这儿找闺女,你应该在监狱待着呢。想不想听听你和张玉倩的故事?那是高志明专门为你写的剧本。” 以下是红姐的叙述: 二零一二年春天,高志明带着我和小虎,回了他老家石溪村。 我记得特别清楚,高志明特意租了辆敞篷的蓝色宝马。 他让我和小虎站在后座上,当时他们村的路还没修好,坑坑洼洼的,一路上我摔了好几回。当时整个村子的小孩都跑出来看,以为我和高志明结婚了,小虎是我带的孩子。 回到村里后,高志明带着整个村的人都发了财,那些跟着车后跑的小孩家里,没几年也都买上了轿车。 我们的生意发展得特别好,高志明一度成了石溪村的财神,有的人见到他就拜,拦都拦不住。 二零一三年初,春节那会,外出打工的人都回来了,石溪村特别热闹。 高志明回村后一直住在邻居老徐家里。老徐那会已经是村支书了,在新村盖了房,老房子就给高志明用。 除夕中午刚吃完饭,老徐就掂着酒来找高志明,说高志明干的这些事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能把经济搞起来,那就是活菩萨。 但现在,他对高志明就一条要求,说你看别村人家在外面当老板的,回来都兴建家乡,给家里修条路什么的,你是不是也能做点贡献,把这些钱用到正地方,大家心里也平整。 高志明两盅茅台一喝,一把攥住老徐的手,眼圈有点发红的说:“徐叔,当年我家出事,我老爸老妈被活活烧死,哥哥失踪,就我一个小孩,是你把我接到家里住了一晚上。就为了这一晚上,别说一条路,就是十条路,只要你徐叔开口了,我一定做到。但是……” 他顿了顿,打了个酒嗝:“您再给我点时间,两年,我保证两年以后石溪村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后来我问高志明到底为什么答应这件事。 高志明跟我说了实话,他一来确实希望石溪村能有自己的高速公路,让大家能够走出去,摆脱现在的赚钱方式。 第二个就是,他想亲自查清楚他父母死亡和哥哥失踪的事。 从那天开始,高志明就经常凌晨三四点出去溜达,每天都盘算很多事。 那段时间他跟我和小虎交流得都少了。 大概有两个月吧,有一天高志明拿着个厚厚的本子回来了,上面画满了看不懂的草稿,有文字分析也有图表,极尽详细。 高志明指着那个本子说,剧本的架子成了。这事要是能干成,咱们就可以彻底转型退休了。 高志明策划的这个项目叫“东方拉斯维加斯”,他把整个项目拆分成了一百四十四个目标任务,计划两年时间完成。 在做这事的过程中,我和小虎参与得不多,项目中的重要参与者都和他单线联系,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太知道张玉倩的状况。 我也是后来半猜着发现,高志明大概是想通过张玉倩,让你签下“东方拉斯维加斯”的所有单子。 如果成了,按照他的计划,会让你以张玉倩老公的身份,在很短的时间内成为“东方拉斯维加斯”项目的法人代表。然后让大量石溪村人出去拉投资,在石溪村搞基建。 等到路和相关的设施都搞得差不多了,我们的退路全都找好了,再找人举报这个公司。 一旦项目暴雷,相关的受害者会非常多,到时候这个公司会接到数不尽的官司。 你是公司法人代表,到时候进监狱的就是你。 这样一来,高志明的预计收益在五亿左右,石溪村还能得到一条免费的高速公路。 我第一次听到高志明这个构想的时候,觉得实在是太疯狂了,根本不可能实现, 但是高志明很笃定:“其他环节全都跑通了,现在就差一个能扛雷的中间人。” 高志明拆分出的一百四十四个任务中,当时分配给我的是,给我们三个人办好美国签证,然后再在拉斯维加斯注册一个房产公司。 我那会人脉挺多的,通过朋友很快就搞定了。高志明让我留在拉斯维加斯走动,注册了公司的官网,并且虚构了海外文旅项目的网页新闻。 等这些全部完成后,再让我.liu的身份回国参与“东方拉斯维加斯”项目的投资。 除此之外,我知道的是,他还走动了不少政府方面的人,那两年光洗脚城的卡,高志明就办了一百多张。 另外他还在京都开了一家房地产公司,招了不少人过去上班,但实际上就是个空壳公司。 高志明会每天看建投公司和政府的网站,在上面盯着几个单位的录取名单。 最早的时候他筛出了十二个人,都是当年相关部门录取的公务员或事业编。 我问过他为什么是这些人? 高志明给我的回答是,有官方或者政府部门背景的人,以后被举报的时候会更加说不清楚,而且用他们来做我们的法人也更有迷惑性,容易取得投资人的信任。 之后,高志明在网上找到了这几个人的社交软件,包括微博、豆瓣等等。 高志明会记录他们的动态、留言、喜欢看的书和电影,还有喜欢听的音乐。 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划掉一个名字,一年之后名单还剩下五个人,那时候的高志明就像只捕猎的豹,每天盯着电脑和手机。 有天晚上,我们几个正在吃晚饭。高志明一手划手机,一手吃卷饼,他忽然放下卷饼,脸上露出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得意笑容,说:“这事要成了。” 我问他怎么要成了? 高志明说,有一个目标人物要调到城管的拆迁办了。以这小子的性格,到了拆迁办之后,不出两个月就会辞职。到时候,我们把他弄过来,扛雷的人就有了。 高志明的名单里还剩三个人,但他主要给那个要调到拆迁办的人做分析表。 这个人就是你,他的分析表里详细的记录了你每一天的动态。 我可以给你举个例子,比如二零一五年三月十二日,你的当天动态记录: 早上九点,到达办公室,第一时间打开新华网看看新闻动态。 上午十点十五分,登录豆瓣网,新标记了三本想读的小说,分别是《金色梦乡》、《漫长的告别》、《为他准备的谋杀》;阅读之前标记过的小说《x的悲剧》,并给这部小说打了五颗星;标记了两部想看的电影,分别是《志明与春娇》、《蜡笔小新:呼风唤雨!猛烈!大人帝国的反击》。 中午十一点三十分,在微博账号发了中午吃的排骨饭的照片,并配文:今天的大骨头长得有点像猴子脸,哈哈哈哈哈哈! 下午三点,在微博发牢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配了一张西游记里孙悟空说“烦死了”的照片。 下午五点十分,在豆瓣网标记在听音乐:《野人也有爱》,并在音乐下面评论:不要迷恋哥,哥就是野人。 晚上八点三十分,在天涯论坛围观《猎鬼人》连载,催更作者二十五次。 晚上十点三十分,在网易云音乐听王杰的歌曲《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并在音乐下面评论:不,我还有病。 之后,观察对象再无活动,应该是已经休息。 总结:观察对象的生活比较规律,不过精神状态不太好,但是结合前面一段时间的观察,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也算是比较稳定,爱好推理小说,喜欢猴,性格楞。 关注等级:五颗星。 在分析你的同时,高志明还通过项目投资的方式接触了你的领导。他给自己包装成海归商人的身份,让你领导以为他是海外房地产富商,如今想要回来投资,回报家乡,要在石溪村投资百亿,建设一个平原上的东方拉斯维加斯,成为全国首个失能老人养老小镇。 高志明策划的项目,养老、康养、娱乐、旅游,听上去动人极了,所以项目开展的比较顺利,不过你那个领导确实也是贪财之辈,拿了高志明不少好处。 另外高志明还通过京都的中间人,帮领导解决了两个孩子的上学问题。有一段时间,高志明和他的关系好到能一起去澡堂子洗澡的程度。 澡洗多了,两个人就信任了。你的领导决定全力帮助高志明完成“东方拉斯维加斯”的项目,建投公司那边他来搞定。 但实际上高志明更在乎的是你这边。 他每天都会看你的豆瓣和微博动态,一段时间以后,高志明有点抱怨,说一直这样下去不行啊,这小子不上进,天天上班的时候看小说,得让他去了拆迁办后能尽快辞职。 于是,高志明组织了一帮人,主动替当时一个片区的人抗拆,导致了暴力事件。 你被派去抗拆现场处理纠纷,也是高志明影响你的领导安排的,说是看上你以后能参与“东方拉斯维加斯”的项目。 由于目击了事件的整个过程,你跟高志明预计的一样,辞职了。 不过他也有没算到的地方,就是后面的突发事件,导致你辞职方式比他预料的要激烈。 他本来计划的是,公务员录取后五年内不能辞职,你提辞职后,会被领导拒绝,然后继续让你多参与几次这样的事情,在你最纠结的时候,让你领导找你谈话,借机把你调到我们的项目,到时候这个项目就会是你的救命稻草。 但是没想到,你直接放弃了所有组织关系,根本没提正式的辞职,直接跑路消失不见。 刚开始的时候,高志明都慌了,他在网上守了两天,一直盯到你的豆瓣账号上线,标记了新的读过的小说,还打了分,这才放下心来。 但你行动得过快,还是打乱了高志明的预期。 高志明叫上我连夜去了趟京都,我到那个时候才知道,高志明一直背着我在和张玉倩联系。 张玉倩的名字是考大学前改的,她本名叫李琦,是我的好朋友李春燕的女儿。 李春燕早年带着琦琦在珠港生活,但后来过得不太好,二零一零年左右她通过老家的人辗转联系上我,投靠了我和高志明。 回到石溪村以后,李春燕一直负责公司的后勤。琦琦很聪明,但由于早几年上学因为各种原因被耽误了,所以高考考得不太好,只上了个外地的大专。 那几年,高志明意识到社会发展太快,要想公司长远发展,理念就要跟上时代。 他旁听了很多大学的课程,认识到我们的生意以后要逐渐转正,需要一个法律方面的人才。 琦琦毕业后,高志明安排她考了律师资格证,并且通过一些人脉搞定了琦琦的学历,成功的进入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 高志明对琦琦寄予厚望,并且为了保护琦琦,还特意托关系给她改了名,全套身份都是崭新的。 之后就是你忽然辞职,跑到京都,高志明按照计划,提前启动了张玉倩这张王牌。 讲到这儿,红姐站起身,让我别动,给我看样东西。 她打开了旁边的大衣柜,拎出了一个密码箱,打开以后从里面拿出一本牛皮纸装订的本子。 红姐递给我,让我翻翻,说,这里面就是高志明专门为你定制的剧本。 第56章 妻子的日记(钟林峰篇) 我翻开红姐递给我的本子,从看到里面的第一行字开始,身上就开始冒汗了。 张玉倩接触我的每一个步骤都是高志明设计出来的。 包括在推理小说论坛的偶遇,张玉倩发的每一条动态,标记的每一本小说,还有哪些能让我产生好感的东西,以及她第一次在我的帖子下留言的时候,故意持反对意见。 这些所有的情节全部都是按照剧本来的。 冷汗顺着我的太阳穴往下流,这太他妈详细了,有些地方甚至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会有那种反应。 语气、具体的卡点,我会是什么反应,在这里面全部写得清清楚楚。 我一边翻看这个高志明特意为我制定的剧本,一边在脑海里回忆和张玉倩认识的每一个细节,就像过电影一样,在我眼前翻涌,我的胃里忽然泛起一股酸水。 张玉倩,我的妻子,竟然是一个诈骗犯,从二零一五年调任到拆迁办开始,我的生活一直都在高志明的掌控之中,那这么多年我的生活算什么,我和张玉倩的婚姻算什么,我们的女儿小妍算什么? 残酷的真相引起了我身体的不适,也让我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红姐看我这个样子,说:“高志明当时计划要做这个局的时候,我也曾经劝过他。骗钱可以,骗一个年轻人的感情,是摧毁性的。但那个时候高志明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根本听不进去我的话,那些年他做的局从来没错过,他说像你这样的人,不被他骗也会被别人骗,只是早晚的事。” 高志明的这句话就像拳头砸中我的心。 红姐说,当年的事情挺复杂的,在这个案子中,张玉倩一直是和高志明直接对接的,很多事情连她也不知道。 把剧本给我,也算是个弥补的机会,现在张玉倩和高志明都不在了,真相到底是怎样的,只能是我自己查清楚。 我问红姐,最后一次见张玉倩是什么时候? 红姐说:“高志明失踪得特别突然,我就下去买个菜的功夫,回到家,只看到一厨房的血,人就已经不见了,一直到现在。这些年我一直被警察追查,同时也有一些以前的人想控制我,所以我从那以后改头换面,和张玉倩也没再联系过。直到前段时间我收到视频,让我去接孩子,才知道张玉倩竟然真的和你结婚生孩子了。” 听了红姐的话,我一直沉默。在《诈骗笔记》里看了太多她的故事,我很难相信一个职业诈骗犯。 红姐看我犹豫,有点急了,从大衣柜里又拿出一台笔记本电脑,递给我:“这台电脑是高志明之前给张玉倩配的,里面应该有不少有用的东西。小妍我保证给你找回来,给我几天时间。就算我求你,现在千万不要报警,不然的话我们都会有危险,小妍也可能会有危险。” 从樊阴回来以后,京都下起了暴雨。 我背着张玉倩的笔记本电脑回到家,客厅里有影影绰绰的灯光。 推开门,苏星河正坐在我的沙发上看英超,一边喝啤酒一边呲着大牙笑。 见我回来,苏星河一下从沙发上坐直了,问我:“怎么样,孩子找着了吗?” 然后热情地开了瓶啤酒,递到我嘴边。 我接过啤酒,一句话都没有说,也确实不想说。 然后回到卧室里,锁了房门。 苏星河一直在外面敲门:“你没事儿吧!” 我在书桌前,一直反胃,房间里有张玉倩一直用的香水的味道。 我抱着书桌底下的垃圾桶吐了一会,没吐出什么东西,然后觉得有些头晕,像一台被钉在书桌前的机器。 我盯着背包,鬼使神差地从包里掏出张玉倩的电脑,是一台破旧的苹果air。 这台电脑我很熟,第一次跟张玉倩吃八先生涮肉的时候,她就用这台电脑处理工作。 我犹豫之后,还是决定要看个究竟。 打开电脑,屏保是一张《盗梦空间》的海报。这是我和张玉倩第一次正式约会时候看的电影,张玉倩看完后还吐槽它有点像今敏的《红辣椒》。 电脑桌面上只有一个文件夹,文件夹的名字是“任务”。 我把鼠标放在文件夹上面,犹豫了很久,在这个瞬间我感受到,很多人终其一生的逃避只是无法面对自己曾经的真心。 在点开的那一刻,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在颤抖。 和红姐说的一样。文件夹里面有高志明对我的各种细致的分析,还有专门定制的书单和话术,以及一些杀猪盘的技术指南。 其中一个文档的名字是“钟林峰日程表”。 在高志明的剧本中,张玉倩攻略我的时间是一个礼拜。 文档中的任务后面,都有张玉倩完成任务后勾选的对号。 我看着每一个对号,心里就像被锤子敲了一下又一下。想到自己这些年的婚姻生活,十分幻灭。 看完以后,我用鼠标在页面上来回滑动,然后跟我脑子里的记忆一一去比对,确实每一个瞬间都经历过。 我的第一反应,是把这个文档的内容逐字逐句地删掉。 按下回车键,却发现删不动,文档是被锁定的只读模式。 显示全部内容需要输入密码,我试了几个,最后用我的生日打开了。 屏幕的右边忽然弹出一个显示栏,上面有非常详细的内容批注。 我仔细读了会,是张玉倩按照剧本“攻略”我时候的心情日记。 第一天:任务基本完成。 批注:明叔在《诈骗笔记》的原则里说过,任何男人在公共论坛上与女性私聊都有潜在的目的性。 目标对象和我聊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松本清张,期间还聊到了东野圭吾、宫部美雪等人作品的具体内容。 他跟我约定好明天继续聊推理小说,不过今天提到的小说有几部我都没有看过,看来今天晚上得通宵做功课了。 第二天:任务顺利推进。 批注:今天首先收到了目标对象约五百字的消息,不只分析了我昨天对松本清张的看法,还提出了自己对其余小说的见解和具体的人物分析,邀请我进一步聊天。 我幸亏昨天晚上通宵补了些课,没有露馅。但在聊天过程中,他又谈到了钱德勒和阿加莎,这两个人的作品更多。 看来今天也睡不了觉了!!! 第三天:任务出现困难 目标对象不上道,无论我如何隐晦的引导,就是不往感情上聊。 我已经通宵三天了,真的是熬不动了,眼直晕。 今天聊完阿加莎,又聊到希区柯克。 这下得补电影,这个人的资源可难找了。 第四天:任务继续卡壳 按照明叔的攻略设计,今天我和他都该确定关系了。 结果我俩又聊了两个小时希区柯克。 不过能在聊天中感受到,目标对象是个挺好的人,而且挺谦虚的,在表达自己的看法后总是会征求我的意见,这样的男人说实话不算多。 可是就这么聊天我真的太累了,考大学都没这么累。 备注:明天聊希区柯克短篇。 第五天:任务还是没有进展 目标对象给我看了他自己写的推理小说,写得还挺不错的,我废寝忘食看到晚上,忘记了推进关系。 第六天:任务依旧没有进展 看了目标对象的小说后,我俩进行了讨论,我给他提了一些修改意见,他觉得挺有道理的,后来还说要把我写进下一部小说里。但他仍然没有任何推进关系的意思。 备注:今天与目标对象聊天结束后,我联系了明叔,汇报了攻略情况,明叔知道后挺崩溃的。但他建议我先稳住,沉住气,一定要让对方以为是他在推动关系的发展。 第七天:任务有了不算进展的进展 和目标聊了一下他下一部小说的构想,我俩都挺满意的。 目标讲了自己毕业后的经历,说最近一直在找工作,可是因为之前的一些不好经历,老是被拒绝,怪不容易的。 我安慰了他几句,攻略中的内容终于用上了一点点。 但是目标对象最后的结论是,可以写一篇以找工作为背景的推理小说,这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我们的关系比以前好了一些,但是仍然没有可以确立为男女关系的地步。 …… 第三十六天:任务无进展 今天和钟林峰聊得很开心。 但仍然没有推进关系,他似乎从未对我的样子有过任何兴趣。 备注:今天再次联系了明叔,明叔建议我实在不行就以帮他介绍工作为由,主动拉近下关系。明叔说他也服了,第一次遇到这种油盐不进的榆木脑袋。 另外明叔还给了我另外两个目标对象的资料,说实在不行的话,只能考虑换人了。 …… 第四十天: 钟林峰今天给我分享了他哥们苏星河约会女网友,见到的是个男人的趣事。 和另外两个目标对象已经基本确定关系,但我和他们聊天确实没什么意思,还是和钟林峰聊得多。 第四十一天: 我骗钟林峰我今天过生日,他竟然要过来陪我过生日,这么好的推进关系的机会,我竟然给拒绝了。 我害怕钟林峰会知道我是个骗子。 另外两个人都提出看照片和线下见面了,可是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也没有告诉明叔。 第四十二天: 今天意外的收到了钟林峰的生日礼物,竟然是限量版的全金侦探勋章,我在网上查了下至少要两千块钱。 我问他哪来的钱,钟林峰说跟朋友借的,然后对我说,我现在有了这个勋章,将来肯定也能写出好的推理小说。 这个傻子! 另外,其中一个目标对象提出了线下见面。 要不然就到此为止吧,说服明叔换目标,骗钟林峰我真的是有点下不去手。第四十三天: 今天早上我戴着钟林峰送给我的勋章,到街上去转了一圈,觉得在人群中特别开心。 晚上我联系了明叔,给他说了另外一个目标提出想线下见面,要确定关系的事情。 明叔考察了我跟这三个人的聊天记录后,说明显是钟林峰这边更靠谱,这人厚道、仗义,还愿意付出,是最完美的目标对象。 我觉得挺难受的,有点不能接受自己对钟林峰做这些事情。 第四十四天: 另一个目标对象也提出了线下见面。 我又和明叔提了换掉钟林峰的事,他不同意。我和他大吵了一架,可惜没有用,他还搬出我妈来劝我。 最后的结论是明叔让我把钟林峰约出来见面再说。 …… 第四十六天: 今天和钟林峰见面了。 他比我想象的帅太多了吧,有点像一个电影演员,好像跟明叔年轻的时候还有一点像。 我见到他的时候整个心脏都快要蹦出来了,但是表面上还要装冷静,维持自己律师的形象。 开心的同时也有一点伤感,我知道,这次很有可能就是我和钟林峰的最后一次见面。 为了阻止明叔选钟林峰当目标,我决定要做一些事情让钟林峰主动放弃我。 所以我故意带他去了会所,让他看到了我的另外一面。看钟林峰的表情他应该挺难过的。 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会把事情的真相告诉钟林峰的,祝他早点找到工作,一切都能好起来。 第四十七天: 钟林峰果然没有再联系我了。 可是明叔还是不同意换人。 我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是钟林峰。 明叔给我说了实话,因为钟林峰的上下游领导和人际关系现在已经都打通了,现在围绕着他做,成本最小,也最可控,所以最好的选择是钟林峰。 我没法反驳,只能寄希望于钟林峰聪明点,就这么放弃我吧。 …… 第五十天: 钟林峰竟然找我了! 收到他的信息,我第一反应是高兴,我真的有点喜欢他。但又担心接下来怎么完成明叔给我的任务,心情有些复杂。 决定犹豫一天,要不要告诉明叔。 第五十一天: 明叔失踪了,今天见了红姨,说明叔已经失踪一天半了,整个公司的人都在找他,她怕干扰我,就没有告诉我。 我把大概状况告诉给了红姐,只不过一些具体信息明叔要求我保密,我就没说。我们开始研究项目要不要暂停。 小虎执意要把高志明的计划执行下去。由他代替明叔,介绍钟林峰进入公司的项目。 ……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给打个分吗?谢谢大家) 第57章 学画画 警车的声音划破了夜空,死死的追在我们的身后,红姨双手紧紧的握着方向盘,浑身颤抖,车子在高速公路上横冲直撞。 “警察快追上来了,警察快追上来了,警察快追上来了……”红姨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她好像疯了一样,一次又一次的猛踩油门,试图甩开后面的警车。 我死死的攥着安全带,身体在高速行驶的汽车里已经完全不受控制,随着车子的一次次加速,我在车上被反复的甩来甩去,安全带勒得我胸口生疼。 “红姨,慢点开,我害怕。”我几乎是哀求着说。 正在开车的红姨突然冷笑了一声,像变了个人似的,“怕?怕啥子?你个龟儿子当初跟高志明摆我一道的时候,咋个没想过害怕?” 红姨的嘴里说出来的竟然是一口正宗的西南口音,而且说话的口气异常熟悉。 我浑身颤栗的看向红姨,却发现她的脸似乎正在我的眼前逐渐融化! 像是一块橡皮泥一样,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不停的揉捏着,红姨的样子在我的注视下急速变化,渐渐变成了赖皮陈的模样。 “啊!救命!”我大声尖叫,手忙脚乱地想要挣脱安全带跳车,可是车门被上了锁,无论我怎么用力都打不开。 “哈哈哈,”赖皮陈发出狰狞地大笑,然后伸手狠狠的掐住了我的脖子,“龟儿子,乖乖跟老子回丐帮吧,还想跳车?后面是警察,即使你跳下去也会被警察抓住,你跑不了了!” 我疯狂的挣扎,却发现原本身上的安全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成了麻绳! 赖皮陈一只手死死的摁住我的手,另一只手掏出一把匕首,对准我的一根手指,然后阴恻恻地看着我说:“再断一根手指头,这是你个龟儿子欠老子的。” “不要!救命啊!红姨救我!高志明救我!”我拼了吃奶的劲儿大喊,一边喊一边不停挣扎。 眼看匕首就快要触碰到我的手指的时候,我猛地睁开眼,才发现刚才是在做梦,我身上的睡衣都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一睁开眼便看到红姨坐在床边,正拿着毛巾给我擦汗,一脸紧张看着我,“小虎,又做噩梦了?” 我惊魂未定地扑进红姨怀里,放声大哭。 自从在嘉宁的高速入口看到高志明被警察抓走后,我就一直做这样的噩梦,而且经常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 起初红姨以为我只是被吓到了,缓几天应该就能好,但是后来挺长一段时间过去了,我还是这样,红姨渐渐觉得不太对劲,硬是摁着我去了趟医院。 检查的结果不算好,从医生的嘴里,我第一次听说了什么“创伤后遗症”。 红姨一听这个病的名字奇奇怪怪的,当时就慌了,让医生给我开最好的药,还问医生需不需要住院治疗。 “你也不用过于紧张,这种属于心理性的疾病,最好的方式是用心理干预来治疗,吃药住院属于最后的手段,而且孩子岁数还小,吃药副作用太大了,犯不上。”医生跟红姨解释完后,转过头和蔼地问我,“小虎,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或者是让你做着开心的事情?” “小虎喜欢画画。平时在家里就经常涂涂画画的。”红姨心急口快地回答。 见我点头,医生微笑着说:“画画好啊,对治疗很有帮助的。” 医生把红姨留下单独聊了一会儿。等红姨再出来的时候,她就下定了决心,“小虎,过几天红姨去给你报个美术班,你觉得怎么样?” 我虽然心里并不觉得画画能治病,但是看到红姨殷切的眼神,还是不忍拒绝,于是一口答应下来:“行。” 就这样,几天之后,我成为了新月美术补习班的一名学生。 补习班的老师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美女,梳着利落的马尾辫,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连衣裙,样貌虽然说算不上特别漂亮,但是看起来非常舒服,而且老师很爱笑,一笑就露出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给人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 我们去交学费的时候,老师介绍说自己叫杨月,大学刚毕业,办完入学手续后杨月老师嘱咐红姨给我买画板画笔这些画画用的东西,还特意说了中华、马利、马可这几个性价比比较高的牌子。 但是红姨给我买的用具都是市面上最贵的,用她的话说,“贵肯定有贵的好处”。 红姨说这话时候的语气,就像天下每个疼爱孩子的母亲一样。我再一次认定,红姨就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妈,她是老天可怜我,补给我的妈妈。 学了一段时间的画后,有一天红姨给我请了假,她看起来非常不一样,整个人似乎都在往外冒快乐的泡泡,连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红姨带着我去附近的菜市场逛了一圈,买了好些好菜,随后又在家梳妆打扮了非常久,还给我穿上了新衣服。 “高志明今天出狱回来,咱们去机场接他!”出门的时候红姨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 饭桌上,已经瘦的像根麻杆一样的高志明不停地吃肉,紧着那一盘肘子吃,连肘子上的肉皮子掉地上都要捡起来塞嘴里。 红姨满眼心疼地看着他,也没有出声阻拦,只是默默地给他满上酒。 “这半年让你受苦了,我就该多找几个人多花点钱,把你早点捞出来!” 高志明啃骨头的嘴一顿,问:“你这次在我身上一共花了多少钱?” 红姨伸出三根手指:“前前后后各种加起来应该有三十万。” 高志明和红姨这些年走南闯北,屁股都不干净。要是警察真的往下查,把那些陈年旧事都翻出来,高志明怕是牢底都得坐穿,而红姨和我也说不好会成为通缉犯。 最好的情况就是只查嘉宁惠民优抚医院那次老屈杀关崇志的案子,这样的话高志明就是一个被卷进来的倒霉蛋,顶多再填进去扮医托搞诈骗的事情,但毕竟就跟人命官司没关系了。 红姨为了这件事情没少下功夫,四处托关系找了一个自称能搞定这件事的能人上下打点,花了整整三十万。 不过那人也还真算半个能人,高志明只在监狱里面待了半年时间,就这么囫囵个的回来了。只是在监狱里受了多少罪,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高志明一把摁下红姨的手指:“这钱花的不亏,咱们这些年干了这么多事,我如今只进去待了半年,已经非常幸运了。” 接着高志明又问了当初分开后我和红姨后来的情况,红姨便又给他讲了我们分开后的事情。 在嘉宁高速收费站分开后,由于高志明已经被警察抓住,所以排查的也没有那么严格,收费站入口逐渐恢复了通行。红姨不敢过多停留,带着我一路来到了岭南揭阳,刚开始的时候红姨怕高志明被抓后警察会顺藤摸瓜抓自己,所以在这边躲了一阵,一边打听嘉宁的消息,一边托人运作,后来高志明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了,红姨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红姨也不敢再去碰那些旁门左道的生意,想着做点正经营生,于是花钱在这边盘了家服装店在卖女装,红姨搭配衣服的眼光还挺好,生意竟然做得挺不错,每个月的收入完全足够我和红姨两个人的生活。再之后就是带我去医院检查,给我报美术班的事儿。 高志明听得很认真,不时还点点头。 我犹豫了一会儿,问:“师父,咱们接下来还继续骗吗?” 其实我想说的是,咱们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幸福了,我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再出现意外。 高志明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一边吐着烟一边深思熟虑后说:“我们歇歇吧。”然后问红姨:“服装店还缺人手不?” “缺个上货的。”红姨说,“我打算再雇个人。” “不用雇了,以后就由我来负责上货,你盯着店里的生意,小虎就安心学画画。”他拍拍我的肩,语重心长。 “咱们收收心,过段安稳日子。” 安稳日子,高志明这四个字像一颗定心丸。 安稳的日子都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已经这样过了两个月,我深深地爱上了这种回家就能看到他俩,红姨每天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的生活。 本来一开始是奔着不想让红姨担心我的病去学的画画,没想到学了一段时间后,我还真的喜欢上了,而且自从学了画画之后我的睡眠真的越来越好了,噩梦也很久没做了,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高志明回来了。 我学画学的很快,用杨月老师的话说就是有天赋,老天爷赏饭吃,学了不到半年,我已经能临摹很多名家的作品,无论国画还是素描油彩,都是班上仿得最像的。 每次杨月老师布置的作业,我的画都会被写上一个大大的“优”字。 高志明以前传授我骗术的时候,第一步就是教我识人,教我看每个人的微表情,这些观察法被我用到了画人物速写里,我特别喜欢画人的笑脸,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笑。 画他们的笑脸时,我感到很温暖。 我画过红姨,也画过高志明,这些画都被红姨拿去裱了框,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现在,我在画杨月老师。 我很喜欢看杨月老师笑,如果说红姨的笑容是历经生活的磨难已经释然了的笑,那杨月老师的笑容就是未经世事单纯天真的笑。 杨月老师笑起来的时候,好像整个人都在发光。 画完后,我特意去了我家附近的打印店,找老板用最好的油墨打印出来。 打印店的老板是个看起来差不多五十来岁的老头,姓李,叫李大祥。他虽然年龄挺大了,但老婆看起来很年轻,还有一个正在上幼儿园的女儿。 我喜欢来这里打印,因为这个老板特别好说话,其他的打印店一般都是打印和复印两个价,但是在他这里一律只收五毛钱。 上回我把红姨和高志明的画像送过来打印的时候,李大祥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我的画,说:“这两张画都是你画的?” 我点点头。 “画的真不错。”他说。 隔一会儿他进了里面房间,拿出一套已经落灰的画具给我,说看我有天赋,送给我。 从那以后,我跟他慢慢混得越来越熟,就叫他祥叔,他叫我小虎。 我把杨月老师的画像放在桌上:“祥叔,还是老样子。” 祥叔从一摞画纸中抬起头,我瞅了一眼,嘿,祥叔还挺赶时髦,居然在画现在流行的那个动画片,《美少女战士》。 “行。”祥叔把画放进打印机,摁下按钮,一气呵成,在打印画的时候,祥叔突然来了一句:“要不我再给你加个塑封吧。” “什么是‘塑封’?”我问。 “就是在这个画的外面加一个塑料膜,这样可以保存得更久,免费……” 祥叔话还没说完,门口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 嚯,是祥叔的老婆回来了,手里还牵着女儿。 “一块钱,一块钱。”祥叔立刻改口,假装没看见老婆的黑脸,一把抱起女儿,“这是哪家的小公主回来啦?” 小女孩在祥叔的怀里“咯咯”直笑,问:“爸爸,我的小兔画好了吗?” “画好了,快看,是不是跟电视机里一样。” 小女孩接过画稿,在李大祥的脸上狠狠地“吧唧”了一口,高兴得在原地转起了圈圈。 “叮”! 我的画像也被打印好了,祥叔给过了塑胶膜,拿到手里的时候还有点烫手。放下一块五,我转身离开。 身后听到祥叔老婆的骂声:“……塑胶膜多少钱你不知道?一块钱就打发了!你是生怕咱们店倒得不够快是吧?……” 我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祥叔的老婆正拧着他的脸,老树皮一般的皮肤被拉得老长。 祥叔一边“哦哟哟”地叫着求饶,一边抓起她的手“吧唧”一声亲了一口。 我偷笑了一下,立刻加快脚步,一阵风似的跑开了。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首页给打个分,另外有什么建议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58章 假钞 第二天去上课的时候我把塑封好的画送给了杨月老师,杨月老师收到后很喜欢。 这幅肖像画拉近了我和杨月老师之间的距离,我俩开始趁课余时间聊天,她有时间也偷偷给我开小灶,单独指导我一些绘画的技巧,还给我带阿尔卑斯的棒棒糖吃。 有一次我翻看杨月老师的画本,里面有张很特别的画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张临摹的美元,看得出来杨月老师临摹这张美元的时候用了一些特别的材料,这张临摹的美元看起来竟然是凹凸有致的,就像真的一样。 我曾经在高志明的钱包里见过真正的美元,可以说,如果不是大小有差异,那幅画的纹理几乎跟真正的美元一模一样。 “画的好像啊。”我不由的感慨道。 “还差得远呢。”我正看的入迷,杨月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掏出一个放大镜开始给我讲解:“……有时候放大的笔触反而会突出一些细微的瑕疵,真的想要一比一进行复刻,我现在还没有达到那个水平。” 杨月老师拿过画本合上,俯身看着我,笑得格外甜:“小虎要不要也试一试?”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杨月老师的这句话,她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美元递给了我,“小虎,你今天的家庭作业,就是把这张美元画得尽可能像。” 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学画画的学校留的作业是画钱的。 但是我还是接过了那张美元。这阵子我已经画够了那些人物头像、花鸟鱼虫,偶尔挑战点新鲜东西也是好的。 回到家之后,我连晚饭都没顾上吃,就投入到临摹这张美元的作业中去了,一整晚我都沉浸在画画的世界里,我实在太喜欢这种安静到极致的感觉了,感觉自己就像是活在另一个时空里一样。 在我的操控下,手上的铅笔是活的,桌上的素描纸也是活的,它们将血液完全注入到我的作品中,为这幅画赋予了生命。 忙活了一晚上,我终于完成了,虽然没怎么睡觉,但是我一点都没有觉得疲惫。第二天一大早,我匆匆的吃完早餐,就迫不及待的跑去美术培训班找杨月老师,给她看我临摹的美元。 杨月老师在看到我临摹出来的美元的那一刻,一下就愣住了。随即杨月老师把视线从画上的美元挪到了我的身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我一番,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我一样。 放学回到家的时候,我感觉家里好像被一种诡异的氛围笼罩着。高志明一言不发的窝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红姨坐在餐桌前愁眉苦脸,她的颧骨处还有一块很显眼的淤青。 餐桌上整整齐齐的摆着两沓厚厚的百元红票子,显得格外扎眼。 “红姨!你受伤了?”我冲过去掰着红姨的脸仔细查看,心疼坏了。 红姨被我触碰到伤口,“嘶”的一声吸了一口凉气,然后说道:“……店里这几天总是收到假钱,疼,轻点,嘶……” 红姨摸了摸脸,继续说:“这些假钱做得真的太真了,不只摸起来的手感一样,上面还有白水印,要不是我后来用验钞机过了一遍,我都完全看不出这些是假钱。” “那红姨你怎么还受伤了?”我问。 红姨说,最近一周都有人用假钱来店里买衣服,一开始她都没察觉到,直到前几天她去银行存钱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好多钱都有问题,于是为了避免再遇到这种情况,索性就买了个验钞机放在店里。没想到今天又有人花假钞来买衣服,被红姨当场抓了个正着。 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承认,还在那里胡搅蛮缠,于是红姨和对方就在店里撕扯起来,红姨在门口一边扭打一边大声嚷“用假钱的骗子”,喊大家来帮忙。 没想到附近的门店老板探头看了一眼,又立刻缩回去了,好像不敢招惹那些人似的。 花假钞的是两个青年男人,红姨一个女人肯定打不过他们,又没人来帮忙,很快就被俩人制住了。他们把红姨给按住后,说要和红姨做一笔生意。 其中一个男人说:“老板娘,你看这钱做得好不好,用着真不真?如果不用验钞机的话,单凭肉眼根本分辨不出来,我们的手里还有不少……”说完又从包里掏出两沓百元红票子,逼着红姨以纸面价格百分之六十的价钱买下来。 红姨当然不愿意买,没想到两个用假钞的非常嚣张,直接开始砸店,混乱中还打了红姨几拳。高志明当时又正好去上货了,不在店里。 红姨坐在地上喊着要报警,没想到那俩人压根不怕,反而还笑了,说在这片地界没人敢管他们的事,不怕死的话尽管去报警。 没办法,红姨说报警也只是吓唬他们,不可能真的去报警,自从高志明出狱以后,我们三个人在一起过了一段安稳日子,红姨也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所以一直都特别小心谨慎。为了不再节外生枝,红姨最后只能认栽,想着破财免灾,就掏钱买了这两万块的假钞。 高志明把烟头掐灭,冷哼了一声,“亏点钱都还是只是小事,最怕的是我们惹上什么人了。” 但是红姨不愿意把事情闹大,说算了,就当花钱买平安吧。 可是没想到的是,我们吃了这次哑巴亏后,那群人后面却做的越来越过分了。几天后,他们又一次来到了店里,这次居然要让红姨买十万块的假钞! 晚上回来后,红姨跟高志明在家里商量了很久,最终她下定决心说:“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大不了我把店转出去,咱们换个地方重新开。” 于是红姨跟高志明贴了个店铺转让的通知,但是贴出通知的当天晚上,店就突然被烧了,红姨和高志明跑去救火,却被人蒙住了头,拖到附近偏僻的巷子里给狠狠的揍了一顿。 那些人一边打还一边威胁说:“让你他妈跑!不愿意做生意是吧?老子弄死你!” 红姨和高志明伤痕累累地回到家,红姨气得咬牙切齿,“想过点安稳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上次他们来让我们买假钞的时候我就留意上了,那些人的身份我这段时间也去摸了个清楚,这些人是这片的地头蛇,听说他们的大哥叫郑汉龙,靠做假钞发家的。”高志明拍了拍红姨的手背,一边翻看桌上的假钞一边说,“而且我无意间还打听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儿。” “什么事?”我焦急地问。 高志明突然看向我:“小虎,你那个美术培训班的老师叫杨月是吧?” 高志明突然提到“杨月”这个名字,我心里“咯噔”一跳,结合假钞、杨月老师画本里的美元临摹画这些信息,我随即猜出了七八分:“……杨月老师是不是和这个叫郑汉龙有关系?” 高志明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说:“杨月是郑汉龙的小蜜,那家美术培训班就是郑汉龙出钱给杨月开的。” 杨月跟郑汉龙有这么一层关系的话,那这个美术培训班的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我立即把杨月突然让我画美元,还夸我画得特别好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高志明想了一会儿,又问了我一些平时在美术培训班的事情:“你在那个老师面前有没有谈起过家里的事情?比如咱们是干什么的,家里的位置等等。” 我摇了摇头:“我在班里一直都只是闷头画画,别的什么都不管。” 红姨也插嘴:“报名的时候,我在紧急联系人那一栏留的姓名电话和家庭住址也都是假的!” 高志明摸了摸下巴说道:“被迫买假钱的肯定不止咱们一家店,只是咱们刚来这里,不知道这里面的深浅,所以才被这些人给了这么个教训。但是教小虎画美元这事儿有点太巧合了,别是小虎被这帮搞假钱的人给盯上了。” “高志明,要不店我们也别要了,咱们直接走吧,我们离开这里,换个地方生活。”红姨担忧地说,“小虎还这么小,不能让他们打小虎的主意。” 高志明冷静地摇摇头,说:“蹲了这半年号子,有一点我算是琢磨明白了——跑,有的时候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现在有一个想法,红姐,你也不想再继续这么躲躲闪闪地过日子了吧?这一次,我们在郑汉龙的地盘上干场大活,挣笔大的,一劳永逸!如果他们真是相中了小虎,说不准正是个机会。” “高志明!你别犯浑!小虎现在才多大,你就让他去接触郑汉龙这种人,那不是把羊送进狼窝吗?”红姨气得尖叫,伸手就去打高志明。 高志明没有闪躲,生生挨了红姐几个指甲挠。 我连忙过去抱住红姨安慰她:“红姨,谁是羊谁是狼,现在还说不定呢。” 我摸着她脸上的淤青,心里满是恨意:“他们居然敢这么打你,我一定会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的。”随后我看向高志明,“师父,我愿意去见见那个郑汉龙。” 高志明眼神一沉:“小虎,你真的想好了,这些人可都是假币贩子,亡命徒,弄不好随时都会有危险。” 我说:“师父,我这从小到大见过的人,哪个不是亡命徒?你们就放心吧,他们既然需要我,就一定不会轻易伤害我,而且我是小孩子,他们对我不会有那么大的戒备心。” 高志明顿了很久,用赞赏的目光看着我,说:“好小子,有胆量,师父这几年没白培养你,红姐也没有白疼你。” 红姨身子一顿,知道没法再劝我俩,而且也知道这些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心疼的抱着我呜呜地哭了起来,泪水打湿了我的衣服。透过红姨,我看到师父复杂的视线。 我们只是想过普通的日子,为什么他们非要来逼我们? 我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为了红姨,为了师父,为了这来之不易的安稳生活,我必须拼上一切。 那晚,我们一夜没睡,商量好了计策。 高志明把他这段时间打探来的关于郑汉龙的消息,仔仔细细地讲解给我听。 在揭阳地界,郑汉龙的大名和假钞二字属于绑定关系。但说到假钞,却又不得不提到另一个绰号“假币教父”的人。 据说,假币教父做出来的钞票,连印钞机都能骗过。但是这个人只画母版,并不直接参与印钱,而且行事特别低调,至今为止都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 郑汉龙一直想拉拢假币教父入伙,但是假币教父只给一个叫董大龟的人效力。 董大龟也是靠着印假钞发家的,与郑汉龙分庭抗礼,两边的势力不相上下。 老话讲,同行是冤家,更何况郑汉龙与董大龟做的又是这种暴利“生意”。 借着假币教父的能耐,董大龟的势力逐渐有要压过郑汉龙一头的迹象。郑汉龙自然是不服,于是就想尽办法网罗绘画天才,希望能够画出更能以假乱真的钞票母版。 师父说,从杨月的态度来看,我可能就是他在找的绘画天才。 第二天,我早早来到美术培训班,故意把作业本上画的美元、人民币还有英镑等等,献宝似的捧给杨月,让她给我打分:“杨月老师你看,我画得像不像?” 杨月看到我画的这些钞票,愣了一下,眼睛蓦然睁大:“你为什么要画这个?” 我说:“特别像真钱对吧?要是我真的能画出来就好了,这样就可以买好多好多的零食吃了。”我就不信这样她还不上钩。 杨月把作业本合上,摸摸我的脑袋:“放学后你到老师的办公室来一下。” 放学后,我如约到了杨月的办公室,她拿出一瓶营养快线,开始跟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高志明早就猜到她会问啥,提前就跟我确定了话术:孤儿,被红姨收养,无父无母,在揭阳没有亲人。 传递出来的意思就是:随便拐,没人找。 杨月听了,默默地捏紧了手里的营养快线,青筋暴现。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首页给打个分,另外有什么建议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59章 成年人的规则 我看着杨月手里的营养快线,心里明白那里面应该是加了料的,我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明白,想来她应该没什么顾虑了。正当我以为杨月会马上给我喝那瓶有问题的营养快线的时候,没想到她却突然转移了话题。 “小虎,我和你的身世其实差不多。”杨月突然说,“我也没有父母,但是我有一个姐姐。” 我没懂她为啥突然扯到自己的姐姐身上,但是我也只能顺着她的这个话茬继续往下说:“真的吗,那老师的姐姐也会画画吗?” “会啊。”她笑了一下,但只是嘴角动了动,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她是我的第一个老师。小的时候我们会拿灶台里被烧黑的木棍在墙上画画,后来又用树枝在地上画。她画得很好,很漂亮。” 我又顺着杨月的姐姐说了很久,期间她把营养快线的瓶子捏了又捏,几次都差点放回抽屉里去。 看得出杨月内心还在犹豫,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但是如果我不去接近郑汉龙,那我们的计划就没办法进行下去了,看来有必要主动加一把火了。 “好渴啊,老师,我能喝这个吗?听说营养快线酸酸甜甜的,可好喝了。”我指着杨月手里的营养快线说道。 本以为我都这样说了,杨月会放下心中的犹豫,顺水推舟把手里的营养快线给我,没想到她并没有这样做,反而把营养快线放到桌子上,然后跟我说:“小虎,喝这个对身体不好,我给你倒杯水吧。” “没办法了,既然你下不了决心,那我就帮你下。”看到杨月开始退缩,我知道不能再犹豫了。 我连忙抢过桌上的营养快线,做出一副馋嘴的样子:“老师我就想喝这个……好多同学都喝这个,说很好喝,但是红姨从来没给我买过。” 拿到手后,我飞快的瞟了一眼饮料瓶,果然看到瓶盖下面有个不起眼的小针眼,位置极其隐蔽。 “……那……你喝吧。”杨月的眼神这个时候才突然坚定了下来。 “谢谢老师!”我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喝了一口,果然尝到了熟悉的迷糊药味儿,这东西我之前被拐卖的时候可没少喝。 我的嘴对着营养快线的瓶口,装作在喝的样子,但其实我都含在嘴里并没有咽下去,然后趁杨月转身的工夫,我又飞快吐回瓶子里。 由之前被拐卖喝迷糊药的经验,我也大概知道了这种药多长时间会起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装作药劲儿发作,一头栽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 “小虎你怎么了?快醒醒!” 杨月赶紧蹲下,使劲的摇晃了我两下,确定我是真的晕倒后,第一时间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过来接人吧,事情已经办妥了。”打完电话后她就匆匆离开教室,应该是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里。 我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确认杨月已经离开后,飞速摸出手机,给高志明发了条短信:“师父,他们已经行动了,一切按计划进行。” 然后再立刻把短信删除,继续躺回沙发上装晕。 几分钟后,杨月带着两个男人回到了办公室,抱着我上了一辆车。在车上我竖着耳朵,静静听着几个人的对话。 “月姐,这小孩能干咩啊?”是本地人的口音。 “你可别小看这个小孩,这可是我给龙哥亲自挑选的人,万里挑一!”杨月的语气听起来非常的不耐烦。 大约半个小时后,车子停了下来,我被抱了起来,虽然还在装晕,但是我能听到机器的剧烈嗡鸣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刺鼻油墨味,好像是个印刷厂。 男人把我抱进了一个房间,放在床上,我听到杨月说,“行了,你先去跟龙哥交差吧。” “万一这小孩跑了怎么办?” “放心吧,迷药我给加大药量了,他至少还得再睡一个小时才能醒。” 我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逐渐远去了,咔哒一声,门从外面被锁上了,又过了一会儿,确认没人回来之后,我睁开眼睛爬了起来,仔细查看周围的环境。 这里看起来好像是个宿舍,四张上下铺,地上乱七八糟地扔着一些废纸和书本装订的边角料。我轻手轻脚地趴在窗边朝外看,大门处赫然写着“裕佳印刷厂”五个大字,看来这就是郑汉龙的窝点了。 确定了具体位置,我赶紧拿出手机给高志明发消息:“裕佳印刷厂”。 由于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回来,为了保险起见,我没有继续观察四周的情况,我赶紧删除了发送记录,然后乖乖躺回床上。 昨天晚上为了商量计划,一宿没睡,这一顿折腾下来还真是挺累的,我在床上窝了个舒服的姿势,不知不觉真的睡着了。 等到我再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杨月坐在我对面的床上,一边啃苹果,一边摆弄着我的手机。 “醒了?” “杨月老师。”我迷迷糊糊睁开眼,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咱们在哪啊?” “老师有事情需要你的帮助。”杨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笑眯眯把我从床上拉起来,“起来吧,有人要见你。还有,你的手机就先交给老师保管,等事情做完了老师再还给你。”她把手机揣进兜里,“放心,听老师的话,没事的。” 跟着杨月在工厂里七拐八拐,穿过了几个闹哄哄的车间后,我们来到了一间办公室的门前,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的郑汉龙。 郑汉龙看着个子不高,但是体型很魁梧,结结实实的像一块板砖一样。面相看着倒是很憨厚,看起来和街边的普通商贩没什么两样。他对我很热情,拉着我坐在沙发上,还吩咐杨月端来一个扣着盖的餐盘。 “哎哟喂,我的小救星可算是来了。”郑汉龙冲着我笑了一下,露出一口大白牙,“小虎别怕,叔叔是请杨月老师带你来上班的。” 说着一双肥腻的大手就罩在了我的手上,又捏又掐,“你的这双手,可是宝贝啊。” “上班?上什么班啊?”我装作害怕的样子,带着哭腔对杨月说,“老师,我不上班,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呜呜……” “哈哈哈哈,果然是小孩子,刚来就想回家了——”说着郑汉龙的手猛地一用力,攥紧了我的手背,我立刻感觉到骨头收紧,发出噼里啪啦的闷响,疼得我浑身冒汗,忍不住叫出声来。 “小虎乖,只有完成了老师布置的作业,才能回家哦……”杨月在一旁不断的安抚我,没想到这个时候意外发生了,由于郑汉龙很用力的握着我的手,“啪叽”一声,我的义肢掉了,露出了左手光秃秃的指节。 “你是个残疾?”郑汉龙脸色一变。 “只是小拇指有残缺,但是并不影响画画。”杨月连忙解释,并捡起义肢帮我戴上,“他的画你都看过了,我们办了这么多班筛选出来的目标里,没有比他画得更好的了。” 郑汉龙的脸色这才稍稍好了点,接着他打开餐盘的盖子,里面是两沓鲜红的百元钞票:“小虎,你看看这两沓钱,哪个是真的。” 我假装哆哆嗦嗦地拿起两沓钱,仔细看了一遍又摸了摸,这才放了回去,然后对着郑汉龙摇摇头,说:“叔叔,这两沓钱应该都是假的。” “哦?你凭什么说是假的?” “我家开店卖服装的,平时我也跟红姨一起点钱,这两沓钱和我平时点的不一样。这个摸起来很像真钱的手感,但是钱上的画工太粗糙了,油墨很散。”我指了指其中一沓说完,然后又拿起另一沓钱继续说道:“这个画得很真,但是手感不太对,摸起来不像钱,像是什么纸。” 郑汉龙听完我的话后显的很高兴,抓起我的手又揉又搓:“难怪杨老师一直夸你,你真是个天才,不愧是我们从几千人里选出来的宝贝!”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撞开,一个男人急匆匆闯进来,满头大汗,语气慌乱的说道:“郑哥,不好了,仓库着火了!” 郑汉龙脸色一沉,也顾不上招待我这个“小天才”、“小救星”了,连忙去看情况,我趁机跟着一起来到起火的仓库前。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火已经基本扑灭了,仓库大门被烧得焦黑,救护车拉走了几个头破血流的男人,郑汉龙怒不可遏,狠狠踢飞地上烧焦的残渣,“操他妈,肯定又是董大龟干的!” “烧我的仓库,还打我的人,我看他是活腻歪了!” “别生气了郑哥——”杨月安抚地拍了拍郑汉龙的背,就势把我往前一推,“董大龟有什么牛的,不就是因为有假币教父,所以母版做得好吗?可是他们没有我们这么好的纸,这回咱们有了小虎,还怕画不出更好的母版?只要解决了母版,在加上郑哥您手里特殊材质的纸,董大龟在您这里就完全没有任何优势了。” 郑汉龙的表情这才有所缓和,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小虎,只要你安安安心心留下画母版,你有什么要求叔叔都满足!” “真的吗?”我装成不懂事的小毛孩,仰起脸问,“那我可以不去上学了吗?学校太烦了!每天都有写不完的作业!” “哈哈,果然是小孩子,都怕上学。”郑汉龙哈哈大笑,杨月也捂着嘴附和,“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我接着又提了任天堂游戏机、辣条、《七龙珠》漫画等等小孩子都喜欢的东西。最后,漫不经心地提了要喝燕塘鲜牛奶。 郑汉龙当然都同意了。 当天郑汉龙就安排人帮我把这些都办好了,我就这样在那间宿舍住下了,四张床,但是只有我一个人,其余的床上都堆满了我的零食和玩具。 这间宿舍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没有厕所,拉屎撒尿很麻烦,得去印刷厂角落的卫生间解决。 半夜的时候,我被尿憋醒了,爬起来尿尿,出去的时候发现工厂的大门没有关紧,留了一条半尺宽的缝隙,稍微瘦点的成年人都能挤出去,更别说我这个小孩子了。 这里不愧是干大生意的,我上完厕所回来发现几摞厚厚的人民币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摆在桌上,红得扎眼。冷风从大门的缝隙吹了过来,我打了个激灵,赶紧回宿舍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没睡醒,在床上迷迷糊糊听到了楼下传来一阵凄惨的喊叫声。 我起床一看,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正跪在郑汉龙面前,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连连磕头求饶:“龙哥我再也不敢了,龙哥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放过我这一次……” 郑汉龙慢条斯理地剪着指甲,一脸讥笑的说道:“你昨晚拿钱的时候胆子不是很大吗?” 那人立刻又“砰砰砰……”地磕了几个头,脑门都磕破了,嘴里不停的求饶。 郑汉龙眼皮一抬,看到了正在二楼往下看的我,朝我招招手:“小虎,下来。” 我连忙下楼,小跑到他身边,他一伸手就把我搂进怀里,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说:“连小孩子都知道,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拿,你一个成年人居然不懂这个道理?” 那人刚要解释,嘴里就被塞进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呜呜呜”的发不出声音。 郑汉龙扭头问我:“小虎,要是你们学校里有小孩子偷拿别人的东西会受到什么惩罚?” “打手心。” “那是对你们还在学校里上学的小孩子的惩罚。”郑汉龙说,“来这里上班的已经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的惩罚可比小孩子严重多了。”郑汉龙一边说着,一边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拿出一把虎头钳,夹住那人的手指,一用力,那人惨叫着昏死了过去。 随即一根被扯烂的手指丢在地上。 郑汉龙一边摸着我残缺的小拇指,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看到了吗,这就是成年人的规则。小虎,在这里上班,你也要遵守规则啊。”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首页给打个分,另外有什么建议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60章 假币教父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每天的任务就是在宿舍里画钱。 一开始从一块钱画起,之后是五块,十块。郑汉龙基本不怎么管我,他仍旧安排杨月在我身边,一边指导我画钱,一边算是看着我,而郑汉龙只是每天晚上过来看看我画的怎么样。 他们给我准备了特殊的纸来画这些钱,这种纸,摸起来的手感竟然和钞票一模一样。但是画起来不像素描纸那么舒服,笔触很不流畅。所以我只能在杨月的指导下不停地摸索,研究怎样画出来的线条更加流畅,更加接近真实的纸币。 郑汉龙有规定,不许我离开厂子,我的活动范围除了厂房,就是厂房外那一小块方地。并且每天只能出去玩一小时,这感觉跟监狱放风没什么两样。 虽然我的人身自由被限制了,但是我和高志明的联系一天都没断过。 之前郑汉龙问我有什么要求的时候,我在众多要求里漫不经心的提了一句要喝燕塘鲜牛奶,这是我跟高志明提前商量好的联系途径。 高志明乔装成送奶工,每天早上送奶,晚上回收牛奶瓶子,我会把在这里看到的听到的,关于这个工厂制作假钞的分工、具体流程等等,所有的一切都写下来,揉成纸团,随瓶子一起送出去。 第二天,他再把他那边的进展以及根据我提供的信息来调整的下一步计划和安排写在瓶盖的纸封口上,我俩就这么一来一回完成了信息传递和保持计划一致。 我告诉高志明,董大龟那边虽然有假币教父给他们画好的母版,但是他用来印刷假钞的纸质量很一般。郑汉龙这里虽然没有好的母版,但是他印假钞的纸很牛逼,摸上去触感和真钞几乎一模一样。郑汉龙初次见我的时候,给我看的那两沓钱,正是分别出自他们两边。 第二天,高志明只回了我一句话。 “准备好,我要让他们先合作,然后再狗咬狗。” 这段时间杨月也每天泡在厂子里,找到我之后,她的美术班自然就停了,做回她的本职工作——郑汉龙的小蜜。 有一次我听到她跟郑汉龙撒娇,说那个前几天下了千万订单的珠港客户,虽然嘴上长了个大痦子但是穿着好时髦啊,她帮郑汉龙找到了我这么个宝贝,什么时候奖励她,也带她去香港购物。 郑汉龙满口答应了,看起来他很宠爱杨月,对于她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 我知道这是高志明开始行动了,那个珠港客户,肯定就是他假扮的。那颗像鼻屎一样的大痦子,还是我亲自给他选的呢,贴脸上别提多醒目了。 几天后的早上,我像往常一样在宿舍楼下等高志明来送牛奶。 远远地看到高志明戴着一顶鸭舌帽,在红姨精湛的化妆技术下,他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个四十多岁卖力气活的送奶工,就连递牛奶过来的手都是黢黑的。 负责签收牛奶的正是我刚来那天因为偷拿钱被郑汉龙夹断手指的人,手指还包着纱布,他哆哆嗦嗦接过高志明递过来的牛奶瓶子,一个没拿稳,“啪”的一声,牛奶摔在地上砸碎了,露出粘黏在一起的瓶盖。 我紧张地往四处看了看,不远处,杨月和郑汉龙正挽着往这边走,而且这边的声响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收拾……”那人连忙蹲下要去收拾碎片。 我心里暗道一声:“糟糕!” 眼看牛奶瓶的秘密就要暴露!我突然嗷了一嗓子,把手里的蛋糕、水果全部砸在了地上。 “天天都是这个!天天都是这个!我都吃烦了!”说着我做出小孩子耍脾气的模样,把地上的东西踩得稀巴烂,一边踩一边不停的大声抱怨:“我明明说好要巧克力蛋糕的,怎么又是水果蛋糕!讨厌死了!” 很快,蛋糕和牛奶瓶碎片混在了一起,黏糊糊的满地都是。 “怎么了?”杨月和郑汉龙走近,皱着眉问。 我的突然发难,让那个人停止了收拾碎片的动作。看到郑汉龙过来,连忙颤抖着解释:“小虎他突然这样……” “我不想吃这些了!”我噘着嘴,又踹了一脚地上的零食,“每天都是这些东西,烦死了!” 杨月柳眉倒竖:“有得吃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看老师不罚你——”说着抓起我的手,在我的手心上“啪啪啪”打了几下。 “算了。”郑汉龙拦住杨月,笑眯眯地摸摸我的头,“小孩子嘛,贪吃很正常。小虎啊,只要你把我交给你的工作做好,要吃什么叔叔都给你买。”说着招呼手下去把超市里所有的零食都给我买来,再让杨月叫人过来把这一地的狼藉收拾了。 我趁着收拾的混乱空隙,偷偷藏起了那张封口的纸,跑回了宿舍。 我在宿舍正画画的时候,杨月抱着一大袋零食走了进来。她把零食“哗啦”一声摔在地上,又把门“咔嚓”一声上了锁。 “你到底是什么人?”杨月眉头紧锁,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我。 我心里警铃大作,深吸一口气,扬起头做出天真的模样:“杨月老师,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少装了!你到底是谁派过来的?难道是他,刘广彪……”她一把拎起我的领子,咬牙切齿:“今天早上你那点小动作,能瞒的过别人,可逃不过我这双眼睛!” 还是暴露了?我心里有些慌乱,但是转念一想,现在只有杨月自己过来找我,说明郑汉龙暂时还不知道。而且,既然杨月在发现我不对的时候没有当场拆穿我,那就说明她暂时也不会告诉郑汉龙,反而,她现在的这些行为,让我对她的身份有了一些怀疑。 想到这些,我慢慢镇定了下来,不过现在摸不清杨月是个什么来历,以及现在做这些事情的目的,所以我还是小心,我需要想个办法先保全自己。 我唰地一下打开她的手,瞪着她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杨月老师,你猜猜看,对于郑汉龙来说,是会画假币的我重要?还是你重要?” 听完我这句话,杨月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我继续威胁:“你可以去跟郑汉龙告状,但是到时候我会咬死你跟我是一伙的。我可是你送来的人,郑汉龙的个性你应该比我清楚,你觉得到那个时候他还会再信任你吗?” 说着我就嚷嚷着要去找郑汉龙,被杨月一把抓住,死死地摁在床上。 “好了,算我怕了你了!” 听到杨月这么说,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至少暂时危机是解除了,不过她的身份不明,这对我来说是个不确定因素。 “杨月老师,你应该不只是郑汉龙小蜜这么简单吧。”我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我需要搞清楚她是什么人,不然我跟高志明还有红姨说不好就会有危险。 是董大龟派过来的?应该也不是,不然不会这么卖力给郑汉龙找画画天才。还有刚才她提到一个叫“刘广彪”的人,这个人到底是谁,看她的样子好像对这个人充满了恨意。 杨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缓缓的坐到了床上,沉默了很久之后,她指着自己的脸说:“我是警察。” 我怀疑地看了杨月一眼,并没有相信她。 杨月看着我怀疑的眼神,突然笑了笑,露出熟悉的酒窝。 我猛地想起之前那个被虎头钳夹断手指的倒霉鬼。自打他因为偷拿桌上的钱被郑汉龙公开处刑之后,他就受到了所有人的排挤。平日里连吃饭都没位置,只能一个人端着碗蹲在印刷厂的角落里。 但是我亲眼看到过,杨月漫不经心地把酒精、纱布、消炎药这些扔在他的面前,然后捂着鼻子做出厌恶的表情:“赶紧弄一下吧,都发脓发臭了,恶心死了。”然后扭着水蛇一样的腰走远了。 我不能确定杨月是否真的是警察,但是从她这些表现我能肯定,她一定不是一个坏人。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假币窝里,多一个联盟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杨月告诉我,她是警方的卧底,为的就是把这个假币集团一锅端。然后她又问起我的身份,我对她并不信任,只说自己家里受到郑汉龙的迫害,没办法我才加入了计划。 “我们现在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铲除假币集团。你还有必要跟我藏着掖着?”她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劝你最好全部说出来,到时候万一跟我们的行动计划撞车了,倒霉的是你们自己!” 杨月说的有道理,如果她真的是警察的卧底,那现在警察已经知道我的存在,顺着我就能查到红姨,高志明的送奶工怕是也瞒不了多久,如果我跟警察合作,一能避免警察调查我们,二来后续也好脱身。 想到这里,我把我和高志明的计划告诉给了杨月。 杨月听着听着眼睛就亮了,不时点头:“你们这个计划真的是太棒了。” 然后杨月还给我透露了一个最新的消息,“郑汉龙已经和董大龟谈妥了,会安排你去给假币教父打下手。那个珠港客户,噢,也就是你师父,下了一千万的订单,限期一个月,要求是二零零三年版的新币。这也就意味着得画全新的母版。他俩任何一方都吞不下这么大的量。” “我估计,郑汉龙会和董大龟商量好,把你转移到新地点跟着假币教父一起画母版,到时候我会申请继续监管你,以后送牛奶传递消息的方法你们就别用了,风险太大,我会尽可能把外面的消息转达你,然后把你的消息传递给你师父。” 杨月猜得没错,两天后,我被带到揭阳的郊区,一家位置偏僻的小旅馆。 我被安排在二楼,据说跟假币教父住一间房。 我来这里,名义上是打下手,但来之前,郑汉龙特意叮嘱我,他带我来的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让我去偷师。按照他的想法,等我学会了画母版的手艺,他就会立刻安排人把这位假币教父做掉。 因此,还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假币教父,我已经在心里为他暗暗捏了一把汗。 但是等到一见到他,我直接就愣住了。 “祥……祥叔?”我张大了嘴。 李大祥看起来也很震惊,“小虎,怎么是你?” 我知道祥叔开打印店,会画卡通画,但是根本没想到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假币教父! “李老师,小虎就交给你了哦。”杨月把我往前一推,她对祥叔的态度很恭敬,还叫他李老师。 “好好。”祥叔笑得很慈祥,招手示意我过去。 杨月又说:“我就住在你们隔壁,有什么需要就打房间里的座机,我去给你们准备,咱们的规矩李老师你也知道,母版没完工之前尽量别出门。” “行。”祥叔一口答应。 说是让我们尽量别出门,但是实际上就跟软禁似的,不经过他们的允许,我和祥叔根本不许出去,吃喝拉撒都在房间里解决。 房间里就有卫生间,一日三餐只能由董大龟的人来送,估计是他们怕郑汉龙的人给祥叔下毒,害死他们的活财神。我和祥叔想要什么东西,直接跟杨月说,她去安排外面的人买好送进来。 电话是内线的,连着杨月房间的座机。她住在隔壁,对门则是住着董大龟的人,是三个男的。 杨月提醒我他们手里有枪,说看着像是自制的土枪。她说这种枪威力并不小,要人命不是问题。 我和祥叔就这么被圈起来,开始了埋头苦干的生活。 祥叔话不多,每天埋头画母版,而我就我负责帮他上色,因为各个面值都要画新的,所以工作量不算小。 我们要做的这版是新发行的钱,上面增加了更多防伪的隐藏标志。而且画假币母版并不像我之前临摹那么简单,必须要做到尺寸、笔触完全一模一样,一旦忽略了一点细节,这张就作废了,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首页给打个分,另外有什么建议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61章 行动 画母版其实挺枯燥的,不过幸好我跟祥叔之前就认识,所以休息的时候,我会主动找祥叔搭话聊天:“祥叔,你画的母版和真钱几乎一模一样,你简直是活的复印机啊!” 听到我夸他,祥叔嘴巴一咧,乐了:“小虎啊,不是我吹牛,想当年画布票、粮票,再到现在画钱,不管是什么东西,我只要看上一眼,就都记在这里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说着话,祥叔刷刷几笔,就给我画了一个《美少女战士》里的小兔。 祥叔看着画上的小兔,眼神一下子柔和了下来,接着跟我说:“我女儿最喜欢这个了,来之前我答应她,等我这次拿到钱就给她买全套的漫画书。” 说着他的嘴皮又耷拉了下来,“唉,全套漫画书要一千多块,日本货,好贵呢。” 我看了眼画到一半的假币,心里面在想:你都在造假钱了,还说什么贵不贵的,这不都是你随手画几张的事儿吗。 “祥叔。”我忍不住问他,“你既然有这么厉害的本事,为什么要来做这个呢?我听说这可是犯法的,要是被抓了要判很多年呢。” 祥叔叹了口气,然后说:“我也不想啊。我给你数数啊,我开过书店、饭馆,还办过印刷厂……做过好多生意,可惜做什么亏什么,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做生意的命。后来本想着不折腾了,就这么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没想到去年我心脏检查出了问题,医生说要做那个什么心脏搭桥手术,临到做手术了,却连手术费都凑不出来。” 他摇摇头,眼圈都红了,“只有给他们画母版是挣到钱了的。我现在啊,就想在身体彻底坏掉之前再赚几笔,给我老婆孩子多留点钱,等我以后不行了,他们的生活也能有个着落……” “咚咚咚。” 门口传来几声急促的敲门声,我看了一眼时钟,又到中午送饭的时间了。 说实话,董大龟这帮人对祥叔真的很不错,每天的饭菜都是大鱼大肉,伙食那是相当的好,有一次甚至带来了白酒。托祥叔的福,他们也算照顾我,时不时会买一些我爱吃的薯片和奶糖送过来。 祥叔看样子酒量不太好,喝酒喝的不多,只在每次吃饭的时候抿上那么一小口白酒,然后不出几分钟脸上就现出两团红晕,他说这是一天中最畅快的时候,整个人晕乎乎轻飘飘的。 他还教我喝,说喝了酒干活解乏。 我可不敢喝,师父警告过我,说我年纪还小不可以喝酒,而且做我们这行的,喝酒是大忌,很容易误事。 敲门声更急促了,我连忙跑过去打开门,门口出现的竟然是杨月,她说,“哎呀,李老师,今天我要和你跟小虎一起吃饭。” 她笑嘻嘻地说,“你们这屋伙食是所有人里最好的,我是专门过来打秋风的。” 杨月身后站着董大龟的人,今天是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他手上拎着几个打包盒,听了杨月的话,鄙夷地瞥了杨月一眼,说:“臭老娘们嘴咋那么馋呢?咋的,郑汉龙那里不供你饭啊?” 男人一口地道的东北口音,显然不是本地人。我心里想,董大龟的假钞生意做得可真够大的,手底下天南海北的人都有。 “哎哟喂,吃的又不是你的饭,那么凶干嘛。”杨月往门里探了探身子,朝祥叔讨好地一招手,“李老师,不介意我来吃口饭吧?” 祥叔憨憨地笑了,“吃呗,不差杨小姐这一口。” 杨月朝男人得意地哼了一声,抢过他手里拎的饭盒,把腰一扭,大摇大摆地进了我们房间。 饭盒拿走的时候我不经意间注意到,那个男人腰间别着一把跟我小臂差不多长的枪。 “呸,浪货,真他妈骚。”男人不屑地呸了一声,转身回到对面的房间。我吐了吐舌头,默默把门关上了。 我知道,杨月突然借着蹭饭的名义来我们的房间,肯定是有什么急事儿找我,很有可能是师父和红姨那边有什么消息。 但是屋子里还有祥叔,这些话在祥叔面前肯定是不能说的。他虽然对我还不错,但是我跟祥叔也只有几次打印店的交集,对于他是个怎样的人完全不了解,而且他毕竟是董大龟的人,难保他不会去告密。做我们这行的,除了亲近的几个人,其他的人我们都是不相信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怎么能避开祥叔和杨月说事儿呢?我在脑子里不停的思考着各种能把祥叔支出去的理由,但是都不太可行。 直到看见今天的打包盒里还有一小瓶飞霞液,我心里狂喜,有主意了! “今天的菜这么丰盛啊,红烧肉,宫保鸡丁……”杨月已经收起画纸,把饭菜摆在桌上,“哇,居然还有红烧鲤鱼,这么大一条鱼,至少得有两三斤吧?”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郑汉龙那个冚家铲(岭南语中常用的的粗口之一),都舍不得给我定这些好饭菜,天天让我吃炒白菜、炒土豆丝,全都是素菜,当我是兔子哇!”杨月故意嚷得很大声,生怕对门那几个男人听不见。 祥叔笑着说,“没事,杨小姐,今天你就可劲吃,一点也别客气,这么多菜我和小虎两个人也吃不完。” 我坐在祥叔身边,看了一眼飞霞液,然后又看了一眼杨月。 杨月心领神会,端起酒给祥叔斟了满满一盅,又拿一次性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李老师,最近您辛苦了,我代表龙哥敬你一杯,祝咱们这次合作发大财!” 祥叔笑眯眯的拿起酒盅,小抿了一口。 “李老师,我一个女的都干了,您怎么就喝一口啊,是不是瞧不起我?”杨月看祥叔就喝了一点,当即摆出一股子泼辣劲儿,直接坐在祥叔身边,缠着让祥叔干了那一盅。 祥叔经不住杨月的劝,没办法,只好也干了,一盅酒下肚,不到两分钟,祥叔的脸就红得和鲜猪肝一样了。 “祥叔,再来一杯,好事成双。”杨月拿起酒瓶又要倒酒。 祥叔见状赶紧拿起酒盅放在一边,不停的摆手:“杨小姐,不能喝了,再喝下午出不了活儿了。” 我眼看祥叔招架不住,他平时喝多少我也清楚,就朝杨月眨眨眼睛,劝道:“是啊,杨老师,祥叔心脏有毛病,喝不了太多。” 杨月了然一笑,连忙给祥叔赔礼,又给我们夹菜,一副反客为主的架势,“那我们快吃饭吧,别浪费了这么好的饭菜。” 祥叔看起来已经到量了,摇摇晃晃的,连坐都坐不稳,我看时机成熟,连忙去扶祥叔,说:“祥叔,要不你先睡一觉吧,一会儿母版上完色我叫你。” “好,好。”祥叔被我扶上床,一头栽倒,没过几分钟,就听床上响起巨大的呼噜声。 我不放心,又叫了祥叔几声,他根本没有什么反应,而且呼噜就没停过。确定祥叔睡着后,我冲杨月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你师父已经行动了。”杨月表情严肃地低声说,“你不是说他想让郑汉龙和董大龟两帮人窝里斗,看来目的已经达成了。” “怎么回事?”我问。 杨月给我简单说了一下这段时间外面发生的事情:这两天高志明扮成的珠港客户,单独联系了郑汉龙,要求郑汉龙这批货降价。他说,有卖家联系他说愿意出更低的价格,并且保证能拿出质量过硬的成品,如果郑汉龙想继续合作的话,那就也得降价。而他谈判时亮出来的样品,正是出自董大龟之手的假币。 郑汉龙本就和董大龟积怨已久,看到假币样品后立马就觉得是董大龟在背后搞鬼,想独吞这次的生意。 随后,高志明又找到董大龟,将相同的话术跟董大龟说了一遍。董大龟那个贪心的家伙,几乎是毫不怀疑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这一切,都是红姨扮成美容师接触杨月时传递给她的,因为杨月每个星期都要去做一次保养,相比起我之前用牛奶瓶跟高志明传信,杨月的身份确实更便利一些。 杨月说:“你那个红姨可真是了不得,给我做按摩的时候眼睛像钩子一样钩住我,问你怎么样了,安不安全。要不是你之前交给我的这幅画,第一次接头的时候,我怕是真被这个像母狼一样的女人给活吞了——” 说着她从兜里掏出一张小卡片,卡片上是红姨、高志明和我的简笔画,这是我在印刷厂的时候画的,告诉她第一次接头的时候只要把这个给红姨和高志明看,他们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了。 卡片画上的我们仨笑得非常灿烂,意思就是“安全,一切都好”。 杨月说红姨见到卡片的时候眼圈都红了,抚摸了很久,然后才放心地把高志明的计划还有进度全部告诉给她。 现在郑汉龙和董大龟相互猜忌,各自都有布置后手。杨月说,董大龟那边他不清楚,但郑汉龙准备了不少人手和炸药,等母版做好,他立刻就会带人去董大龟厂里动手,把董大龟那个臭作坊炸掉。 “等母版做成……”我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我感觉,差不多应该还要一周的时间。” 杨月点了点头,然后说:“到时候,局里也会趁着郑汉龙和董大龟内斗的机会,立刻收网。” 难道她真的是警察……我心里有点担忧,看向杨月,“那我师父和红姨呢?不会也被你们给抓走吧?” “放心吧,有我给他作保,这起案子不会牵连到他们的。”杨月摸摸我的头,“还有另外一件事,我需要你帮我。” “局里传来消息,抓捕行动需要两边假币印刷厂的地图。”杨月说,“时间比较紧,得在母版做好前拿到地图进行提前部署。我现在出入相对自由,董大龟的印刷厂地图我来解决,但是郑汉龙的印刷厂我也不是很熟悉……” 我拍拍胸口,冲她说:“另一张交给我吧,待了这么久,郑汉龙那个裕佳印刷厂,我记得很清楚。” 杨月满意地点点头,又不忘嘱咐我,“还有,不要把地图画得太大,尽量缩成一张名片那么大,方便我送出去。” “好。”我回答。 祥叔的呼噜震天响,听着这呼噜声,我又想到警察抓捕后祥叔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还有祥叔的家人没了他以后的日子怕是也很难过,忍不住追问道,“杨老师,等你们收网后,祥叔怎么办?他会不会被抓,他还有一个女儿等他回家呢!” 杨月深深皱起眉,长叹了一口气,“这我也说不准,他是共犯,而且他就是画假币的人,算是最重要的犯人之一……” 我实在不想听后面的话,急忙打断,“好吧,我知道了。” 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甜的祥叔,我的心情有些低落。 送走杨月后,我一个人默默地收拾了桌子,然后裁出一张名片大小的纸,开始按照记忆绘制裕佳印刷厂的简易地图。 祥叔睡了整整一下午,他这酒量可真够差的,直到天都黑了才睡醒。 那晚我俩都没睡,祥叔一边补下午没做的工,一边和我闲聊,他说了很多话,但是我脑子里总想着简易地图的事儿,祥叔的话大多都没从我脑子里过。 我就记住了一句,祥叔说,“小虎,要是画假币是个正经手艺,我一定收你当我徒弟,让你一辈子靠这个衣食无忧。” 在那之后,杨月时不时的就来我们这儿蹭吃蹭喝。三天后的下午,趁吃晚饭的时候,我把画好的裕佳印刷厂地图塞进了杨月上衣口袋里,这两个人都没察觉。 被赖皮陈折磨的那些年,硬生生让我学会了偷盗这门手艺,高志明和红姨在这一块,都没我厉害。 我刚把地图塞进杨月口袋,门外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不等我们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房间门突然就被踹开了,几个凶神恶煞一样的男人拉起我们几个就往外拽。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首页给打个分,另外有什么建议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62章 打虫 我们被蒙上了眼睛拖出了旅馆,然后又被粗暴地塞进一辆车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们完全摸不着头脑,祥叔可能被吓傻了,自从上了车就一直没有出声,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好装作也被吓到了一样,缩在一边没有说话,只有杨月一路吵吵闹闹问到底怎么回事,还威胁说她是郑汉龙的人,要是被郑汉龙知道有人这么对她,小心到时候郑汉龙报复,但是没有一个人回应她,车上的气氛很压抑。 一路颠簸了得有半个小时,车终于停了下来。 我被拖下来后,有人过来“噌”地一下拽掉了我的眼罩,我这才看清楚站着的地方是一个废弃工厂。不远处站着郑汉龙和他的手下。 不过废弃工厂里除了郑汉龙以外,还多了一拨人。领头的好像是最前面那个身高不足一米六的矮胖子,整个人又圆又肥,笑起来的时候的像个弥勒佛一样。 “李老师!”那人看到我们后,急忙颠着肚子一路小跑过来,一把握住祥叔的手,点头哈腰:“这段时间您怎么样?等这票干完了,我还等着和您好好喝一顿呢!” “喝不了啦,”祥叔摆摆手,“自从做完心脏搭桥后,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现在一天就喝一小盅,咂摸咂摸滋味儿就得了。” “哎哟,这您可就说笑了,您以前可是咱揭阳的酒仙,那是千杯不醉啊!心脏搭桥算个球,等这票干完,您换颗心脏都可以,到时候我们再好好喝一顿。”矮胖子继续讨好地说。 千杯不醉?可是那天祥叔不是一盅就倒了吗? 坏了,让李大祥给骗了! 我和杨月对视一眼,心中一丝升起不祥的预感。祥叔要是没醉的话,那天我和杨月的话不是全让他听见了,那现在董大龟知道多少,郑汉龙知道多少?难道今天把我们用这种方式弄过来,就是因为发现我们的事了,要把我们处理掉?今天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一边看着祥叔,一边在心里合计着。 祥叔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传来了郑汉龙的声音:“我说你董大龟还真是个乌龟,不只人王八,说话也王八。正事儿都还没办完,喝个鸡巴酒?” 原来这弥勒佛一样的矮胖子就是传说中的董大龟,另一帮假币势力的头儿。 董大龟笑呵呵没说话,扫了我一眼,表情立刻冷了下来,指着我一脸轻蔑的说道:“你就是郑汉龙找的绘画天才?一个小屁孩?” 我立刻做出被吓到的样子,一泡泪包在眼睛里,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行了,别他妈扯闲话,现在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始做正事了!”郑汉龙不耐烦地说。 然后郑汉龙清了清嗓子,说出了今天把我们弄过来的目的:“今天把你们都找来,问题很简单,老子被阴了。” 然后郑汉龙简单说了有个珠港客户分别找他和董大龟“下单”的事情。听到这些我稍稍松了一口气,看着样子李大祥应该还没把我和杨月的事情说出去,因为按照郑汉龙和董大龟的性格,如果知道了我和杨月商量的那些事情,一来应该就会把我俩处理掉,然后再慢慢说别的事情。 不过也不能放松,难保李大祥一会儿不会告密,这期间李大祥一直在看着我,我也死死盯着他,生怕他把那天听到的话说出去。 我心里已经初步想好了,一旦李大祥告密,我就一口咬定我就是他推荐给杨月的,临死也得把水搅浑! 祥叔看我死死的盯着他,忽然笑了,然后他悄悄摆了两下手,示意我别慌。 “妈的,要不是我老板突然打电话来提醒了我,还真他妈的差点被骗了。”说着郑汉龙恶狠狠的瞪了董大龟一眼,“死乌龟你妈的一声不吭,要不是老子主动找你,你是不是真打算截胡独吞?” 董大龟又摆出那副弥勒佛一样的笑脸:“哎呀,能者多劳嘛。而且要不是龙哥你的老板提醒你,龙哥怕是也和我一样的想法吧。” 郑汉龙吐了一口唾沫,没有理会董大龟的话,继续说道:“我怀疑那个什么珠港客户其实就是警察派来的,想抓我们个现行。另外,他能同时拿着我们两边的样品货币来捣鬼,也就是说,我们的人里面应该有警察的卧底!” 听到这里,我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看了杨月一眼,她显得有些无聊地玩着自己新做的指甲,好像周围发生的事情都跟她无关。 可那张地图还在她口袋里呢!我放进去的时候还没来得跟杨月说就被带到这里来了,她对这个事情还完全不知情,这下可坏了。 杨月无所事事的看了我一眼,我急忙用眼神示意她摸口袋,看着我焦急的眼神,杨月把手揣回口袋里,下一秒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神直接变了。 此时郑汉龙大喝一声,“所以,我们今天是要‘打虫’!找出藏在我们身边的内鬼。” 我和杨月心里都明白,这次说不好死到临头了,要是被发现那张地图的话,即使杨月是郑汉龙的女人怕是也难逃一死。 接下来我看到的场景,真是此生难忘。 郑汉龙手里拿着虎头钳,挨个走过自己的手下,他问一句,那些人就要答一句,但凡有一句话他听着不对或者回答的有些犹豫,那虎头钳直接闷头就砸了下去,人立刻就鲜血直流。 而另一边的董大龟看起来就要温柔许多了,一边把玩着手腕上的菩提手串,一边跟手下笑眯眯地拉着家常。 中间有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突然眼神一变,顺手就把那菩提串抽到对方脸上去了。那个人直接被抽到眼睛,哗啦啦地淌血,眼珠都差点爆出来。 郑汉龙走到了我的面前,我害怕地抬起头,望着郑汉龙说道:“龙…叔叔,你们…是在拍…《无间道》吗?” 这回不用装了,我是真的害怕——人害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不只两条腿在发抖,连嘴巴都在打颤。 郑汉龙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捏了捏我的脸:“小虎你说的对,我们就是在拍《无间道》,我现在要找出那个间谍,然后狠狠地弄死他!” “哇……杨老师!我害怕!”我突然叫了一声,然后冲到杨月怀里,紧紧地搂住她大哭起来,鼻涕眼泪都糊在了她衣服上。 杨月也愣了一下,然后抱住我的头说,“龙哥,这孩子被吓到了,要不我把他先带走……” 董大龟听到这边的动静,冷哼了一声,抬手招呼两个人上前,脸上挂着冷笑,“还想走?我看你是心虚了吧,把那个孩子拉开!今天不把事情弄清楚,谁也不许走。” 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上前,硬生生把我从杨月怀里扒了下来,其中一个就是在旅馆看守我们的那个东北人。 拉扯的过程中,杨月衣服都被扯坏了一块,露出胸口雪白的皮肤。 董大龟色眯眯地上下打量了杨月几眼,提议道:“龙哥,一直这么问怕是也问不出什么,要不我们直接搜身吧,说不好有的人身上还带着点没来得及销毁的证据呢?” “死王八,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想看我马子脱衣服。”郑汉龙狠狠踹了他一脚。 “我可是为了咱们以后合作考虑的,而且又不是光搜你马子,我的人也得搜!还有那个小孩——”董大龟一指我,“他,还有李老师,所有人都要仔仔细细的搜一遍。” 郑汉龙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杨月,把她拉向一旁的小屋,“我来搜她,剩下的交给你。” 没想到杨月突然“啪”地一下甩开郑汉龙的手,对着董大龟说:“董大龟,你要搜我,可以,我就站在这给你们搜!但是,我得把丑话说在前面——” 她恶狠狠地瞪着董大龟以及他身后的那几个人,“要是最后搜出来我没问题,你的人有问题,这事怎么解决?” 董大龟眼皮一翻,又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你说怎么解决?” 她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死。” 杨月说着“哗啦”一下脱掉外套,露出紧身的吊带裙。婀娜的曲线,雪白的皮肤,一瞬间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郑汉龙脸都绿了,低声呵斥道:“你搞什么鬼?穿上!进屋去,我亲自搜你!” 杨月咬紧嘴唇,眼泪一下子就滚出来了:“龙哥,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好意?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我必须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证明清白。这是为了龙哥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如果你单独进屋搜我,董大龟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是心里肯定还是会有所怀疑,说你包庇我,要是后面出了问题,你我都说不清楚了,对你老板怕是也不好交代。” 郑汉龙不说话了,他明白杨月说的对,所以也就不再阻止,只是脸色铁青的看着杨月当众脱衣服。 杨月继续脱。脱下吊带裙,只剩身上的黑色胸罩、内裤,统统展现在众人面前。 我背过头,不忍心再看下去。耳边全是听起来特别无耻下流的调戏声。 “哟,龙哥还真是好福气啊,马子这么有料,每天晚上不给你伺候得欲仙欲死?” “操你妈的董大龟!看够了没有?” “够了,够了。”看到郑汉龙要吃人的眼神,董大龟也知道继续下去郑汉龙怕是要翻脸了,急忙见好就收。 郑汉龙脱下外套盖在杨月的身上,扶着她进了里屋,把衣服换好了再出来。 刚刚还一脸坚定得像要舍生取义的烈士一样的杨月,此时又变回那个撒娇小蜜的模样,娇滴滴地靠在郑汉龙的怀里,一边委委屈屈的抹眼泪,一边让郑汉龙补偿他,要衣裳,要首饰。郑汉龙当然是满口答应。 郑汉龙这边的人包括我在内都被统统搜了一个遍,没搜出什么有问题的东西来。 “董大龟,我的人已经检查完了,现在该你的了吧?”郑汉龙粗声粗气地说。 有了杨月的先例,董大龟自是不好拒绝,让郑汉龙的人开始对他的人进行搜身检查,搜到董大龟身后的那个东北人时,从他身上翻出了一张名片大小的地图。 他呆呆地看了一眼地图,腿一软就跪下了:“这、这不是我的啊!” 郑汉龙从小弟的手里接过了那张地图,看了一眼便把地图怒气冲冲的扔到了董大龟面前:“董大龟,这好像是我裕佳印刷厂的地图啊,你的人画我的地盘的地图,你怕是要给我个说法吧。” 算他倒霉。 杨月发现地图在自己口袋里的时候,愣了几秒钟,然后悄悄对我勾了勾食指。 我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了,于是借着小孩子的身份冲过去就抱着她开始哭,让场上混乱起来,然后将那张地图从杨月身上又拿了回来。 后来董大龟叫人把我和杨月分开的时候,我趁乱把地图塞进了那个东北人的兜里。我本以为这样就够了,但没想到杨月居然顺坡下驴,又当众表演了这一番“脱衣自证”。 我懂她的意思,自证了清白,还顺势除掉了那个碍眼的东北人,一举两得。 “画地图要给谁啊?”董大龟打量着那个东北男人,皮笑肉不笑,“是不是还差我们自己家的地图,然后交给警察,把我们一窝端啊?” “龟哥,你咋能怀疑我呢,我跟你多少年了!”男人吓得都软了,“肯定是有人栽赃我,这是有人要害我啊龟哥!” 董大龟依旧笑眯眯的,然后捡起地上的虎头钳,狠狠抡向男人的脑袋,一声头骨碎裂的闷响,男人的血和脑浆飞溅在地上。 辩解是没有用的,在这里,只要你被怀疑,就得死,宁可杀错,但绝不可放过。 看着一地红白相间的粘稠液体,一股恶心感涌了上来,我直接吐了,晚饭吐光了还在吐,我根本控制不了我的胃,边吐边抽搐,胆汁都几乎要呕出来。 杨月说,“龙哥,小虎情况不太好,我先把他带回去吧。” “行,我让人带你们回去。” 郑汉龙终于下了特赦令,放我们离开。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给打个分,另外有什么建议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63章 一场钞票雨 我们回到旅馆后,杨月以照顾我的名义留在了我们房间,但是由于刚才在废弃工厂找出了内鬼,郑汉龙和董大龟都更加小心,因此旅馆里看守的人比之前多了一倍,现在再想要逃出去基本属于妄想。 “妈的,郑汉龙这个死扑街!真不是东西,老娘跟着他多久了,居然怀疑到我头上?妈的,等这次的事情一结束我非得宰他一顿不可,不去珠港买个三天三夜,老娘绝不停手!” 进了房间后她就开始嘚啵嘚地骂着,我明白她是故意骂给外面那些人听的,不过还别说,杨月的演技比电视上好多明星还好,把一个被宠上天的小蜜形象演得淋漓尽致。 祥叔佝偻着背趴在门上,仔细地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半分钟过后,他才长舒一口气,转过身来对杨月说,“杨小姐,可以歇一歇了,门口的人已经走了。” “今天是真险啊。”我感激地看着祥叔,“祥叔,谢谢您放了我们一马。” 祥叔憨厚地笑了笑,给我们解释说:“我其实也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的,我那天装醉是为了防你们要我的命。你们也都知道,同行是冤家,更何况是做假钞这一行,说句同行是仇家都不为过,毕竟你们是郑汉龙的人,我怕假钞母版做的差不多了,郑汉龙会对我下手,所以就装醉看看能不能从你们口里听点儿漏。” 我哈哈大笑,心想这老头平时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还挺有心眼儿,和憨厚的面相一比,还挺有反差感。 杨月拍了拍我的肩,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也够厉害的,不过那张地图,你怎么就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从我的身上弄到别人身上了?” “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你身上,自然就能用同样的手段从你身上拿走再放到别人身上去。”我得意地说。 “现在咱们是一条绳的蚂蚱。”祥叔说,“我也想明白了,不能让我女儿看着我蹲监狱吃枪子儿,我决定要收手,从今天起戴罪立功,杨小姐,你是警察的人,我这样应该算是自首吧,政府应该会酌情轻判吧。” 杨月点了点头,说到时候一定给祥叔争取减刑。有了祥叔的倒戈,以后给郑汉龙和董大龟定罪就更加万无一失,杨月自是很高兴。 本来出了内奸这种事情,而且也知道我师父假扮的那个珠港客户有问题,我以为郑汉龙和董大龟会先暂停画母版,但是没想到他俩不只没有让我们暂停,反而催促我们加快进度,我心里觉得奇怪还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我问杨月,她也不知情,我心里的不安更加明显了,得尽快跟师父和红姨取得联系。 经过上次的事儿后,杨月虽然被解除了嫌疑,但是也不能再掺和了。毕竟当众打了董大龟的脸,还逼他亲手打死了自己的人。 后续的事情,是怎么都不可能再让她碰了。因此郑汉龙就干脆还把她跟我们搁在一起,正好还不用另配人手了。 不过两边派来看守的人也不敢怠慢她,谁都知道她对郑汉龙的重要性,而且上次的事情,让郑汉龙觉得对她有亏欠,而董大龟也因为自己的人身上搜出了证据而理亏,因此这些人每天都恭恭敬敬地伺候她,生怕惹了她不乐意去告状。 不过杨月的自由度还是要比我们高一些,她能自由进出房间,只是不能出旅馆。 跟以前一样,每天一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就“砰砰”敲响我们的门,硬凑进来拼桌。偶尔也会像老板查岗一样检查我们的进度:“做得像一点啊,别被人看出来了!” 有一天我不耐烦地嚷嚷:“知道了!知道了!你烦不烦啊!你天天在这里晃来晃去的,我们怎么做嘛!你信不信我给龙叔告状,说你打扰我们!我师父都被你弄烦了!”这个“师父”在看守的人听来指的是李大祥,但只有我跟杨月明白,我说的是高志明。 所以我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郑汉龙那边怎么样了?高志明还安全吗? 杨月立即像受了奇耻大辱一般,“哇”地一声就哭出来了:“现在连你这个小屁孩也敢对我指手画脚了!我要找郑汉龙问清楚,到底是你这个小屁孩重要,还是我重要!”说着就冲出去找看守要手机,要给郑汉龙打电话。 看守不敢不给,杨月拨通电话以后就嚎啕大哭起来,不停的跟郑汉龙抱怨,也不知道郑汉龙在电话里跟她说了什么,杨月渐渐安静下来,然后把手机还给看守,阴沉着一张脸回了房间。 第二天中午,杨月照旧敲开门,跟我们一起拼桌吃饭。 我感觉看守已经渐渐对我们放松了警惕:一个老头,一个小孩,一个女人,能翻出什么风浪? 他们对我们不再那么严密地监视,饭点的时候就聚在一楼喝酒抽烟,反正只要保证我们不离开旅馆就行。 趁着祥叔上厕所的时候,杨月小声对我说:“小虎不好了,我昨晚听郑汉龙说今天下午五点,他和董大龟设局想引你师父出来,你师父他有危险!” 我顿时感觉血全部涌到了大脑,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我之前不好的感觉终于得到了印证:“怪不得画假钞母版的事情没有暂停,原来是想来个将计就计。完了,师父那边应该还不知道郑汉龙和董大龟知道了他做的局,如果师父真的被引了出来,那就是死路一条了,不行,我要救我师父。” “可是那些看守都有枪,咱们又没有手机,怎么联系外面?” 的确,现在这种情况,我们连出这个旅馆都做不到,更别提给我师父和红姨传递消息了,该怎么办呢? 我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藕汤,清炒时蔬,番茄牛肉,以及一盘糯米鸡。 我突然抓起糯米鸡就往嘴里面塞,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对杨月说:“杨老师,快去通知看守,就说我要被噎死了,我都要死了我不信他们还不让我们离开。” 杨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突然一下掀了桌子,冲了出去:“来人啊!快来人啊!小虎被噎到了!” 我不停地往脸上、衣服上糊糯米,但是总担心不够像,于是又开始抠嗓子,弄出一张窒息涨红的脸。 就在我不停干呕的时候,一只手摁住了我。 是祥叔,他笑眯眯看着我说:“我来,论装病,我可比你有经验。” 等到看守赶来的时候,我和祥叔一人躺一边,我满脸涨红,不停的拍着自己的胸口,而祥叔则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兜里掉出了一瓶阿司匹林。 带头的看守喊起来:“快,送医院,李大祥有心脏病!” 车在马路上疾驰,忽地打了一个转,司机已经变成了杨月。跟车的两个看守被砸晕了,捆了起来。 两个电话打出去,杨月长舒一口气:“我已经给上线汇报了,今天就收网。” 我也通知了师父,告诉他今天下午一定不要去见面,那是个陷阱。没想到师父说他已经带着红姨转移了,待会儿就来接我。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知道师父和红姨没事后,我才终于放下心来,接着我想到了一件事,吞吞吐吐了半天:“杨老师,我和师父的事,你保证……” “放心,我不会透露你们的。”杨月拍拍我的肩膀,又看了一眼后座的祥叔,“李老师,我也会帮你证明,你这算是主动自首,配合警方调查,应该会减刑的。” 祥叔长叹一口气,没有说话。 杨月把车开到最近的派出所,放下了祥叔和那两个看守后,杨月对我努嘴:“走吧。陪我回一趟印刷厂,我那里还有一些资料没拿。” 随即,她自信一笑,“足够把郑汉龙还有郑汉龙背后的人一块儿送进监狱的资料!” 杨月的方向盘打得飞快,一路上横冲直撞。路上接了几个电话,电话里说那边警察已经把郑汉龙还有董大龟一锅端了,一共三十八个人,全扣下了。 杨月笑着说:“这哪儿算什么一锅端啊,那背后的大人物,他们还没摸着边呢!不过只要我的证据递上去,一定能给那人定罪!” 我好奇地问:“哪个大人物啊?” “刘广彪。” 提到这个名字,杨月笑容凝住,眼神一瞬间变得冰冷,几乎是咬着牙回答。 去印刷厂的路上,杨月给我讲了很多关于刘广彪的事情。 刘广彪有很多个身份,人前,他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也是一个慈善家,投钱建爱心小学,给红十字会捐款,建养老院帮扶那些贫困的孤寡老人,是老百姓眼里的大善人。但是人后,他是郑汉龙的幕后老板,走私毒品,造假币,拐卖妇女,开地下赌场,组织卖淫,是无恶不作的禽兽,而且手眼通天。 这次高志明的“两虎相斗”计划本来都快要成功了,就是这个刘广彪察觉到不对劲,提醒了郑汉龙两句。 在郑汉龙身边潜伏的这些年,杨月收集到不少关于郑汉龙和刘广彪进行罪恶交易的证据,光通话录音就存满了一个u盘,此外里面还有短信记录,以及他们这些年假币交易的账单。 管他企业家慈善家,杨月的证据都能扒下他的画皮! 但是,一场冲天的大火把一切希望都烧没了。 我们的车停在距离印刷厂还有几百米的地方,不远处印刷厂的上空黑烟滚滚,厂前停了十几辆消防车。杨月下了车就要往里冲,但是被消防员死死的拦住了。 “证据!我的证据!”她哑着嗓子跪倒在路边,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绝望。下一秒,杨月擦干净眼泪,猛地又要朝火里奔去。 “不要!”我连忙抱住她的大腿。这火势冲天,印刷厂里又全都是易燃易爆炸的东西,现在冲进去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松开!你松开!证据,我的证据……”她拼命地掰我的手,眼看我就要被甩开的时候,一只手摁住了她的肩膀。 是高志明和红姨,他们居然赶来了。 “证据没了你还可以再搜集,但是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红姨一边抓着她的胳膊一边安慰。 高志明则神色复杂地看向滚滚浓烟,“这么大的火,应该一切都被烧没了……” 他话没说完,印刷厂里面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像一个黑色的怪兽,打出一个巨大的饱嗝。 随着爆炸声的响起,黑色的烟雾里突然喷出许多红色的东西,飘飘洒洒的落下来,我定睛一看,那些都是钱! 是只印了一面的半成品的钱! 无数的纸币被吹到了半空中,又飘飘扬扬落下。 “天上下钱咯!天上下钱咯!” 这一场“钞票雨”引来了附近的人围观,他们纷纷捡起地上的假币。这些钱,有的被烧了一半,还有的只印了个图案,还没来得及上色,看着比冥币还要假。 但因为这张纸上印着的“中国人民银行”几个大字,让真假都失去了意义。 印刷厂一下子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存钱罐,一口接一口地往外喷着钞票。 警察也来了。 “请各位市民远离这里!大火有危险,不要影响消防员救火!”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请大家不要捡这种假钞,扰乱市场运行!” 警察开始疏散人群维系治安,但钱冲昏了所有人的头脑,还有人不停地往怀里塞。 红姨看着漫天的钞票啧啧称奇:“妈耶喂,这得是多少钱啊?怕是几辈子都花不完吧。” 高志明随手将落下来的一张假钞撕碎,“一张百元钞票重约1.15克,一万元就是115克,一百万是11.5千克,也就是二十三斤。一个亿,就是1.15吨,如果摞起来的话相当于有三十六层楼那么高。不过人的贪心,可以是无限高和无限重的。” 红姨啧啧称奇:“你的数学还挺好啊,那刚刚咱们被关在集装箱里的时候,那满箱子的钱你觉得有多少?” 高志明闭上眼,沉默了一会儿:“我猜测,应该在两个亿上下。” 我这才知道,红姨和高志明刚刚经历了一波死里逃生。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给打个分,另外有什么建议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64章 笼罩而来的危机 自从在珠港的事情之后,高志明就喜欢给自己留后手,凡事都多做几手准备,这个习惯以前不知道救了他多少次,但是偏偏这一次,就差点栽在这留的后手上面。 他跟郑汉龙和董大龟预定好的交易地点在揭阳港口的一号码头,时间是下午五点。 高志明依照惯例,在交易的前一天就装作一个外贸商提前去揭阳港口的一号码头打探情况。这一番打探下来,高志明发现了一件异常的事情,一号码头上有一个红色的集装箱放在码头常年不动,与周围天天出海的集装箱形成了鲜明对比。 高志明第一反应就感觉这个集装箱肯定有问题,为了小心起见,高志明决定搞清楚这个集装箱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于是立刻准备了一个和这个集装箱一模一样的,然后当天晚上,趁着夜色来了一招“狸猫换太子”。 果不其然,在运到一个安全地带后,高志明和红姐打开了集装箱,发现里面是满满半集装箱的人民币,这震撼的一幕把红姨和高志明都看傻了。 “我去!这他娘的得是多少钱啊?”高志明和红姨震惊的不由爆了粗口。 俩人正震撼的站在这堆的像小山一样的钞票里,然后高志明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时间不长,高志明几乎都没怎么说话,等电话挂断后,高志明当机立断带着红姨跑路,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妈的,这次大意了,没想到这集装箱里居然安装了定位器!还好我和你红姨走的及时,要是稍微再晚点,我俩怕是就没命回来了。” 我听故事正听到兴头上,连忙追问:“师父,后来呢?到底是谁给你打了这个电话啊?” 高志明欲言又止,他看了一眼此时已经哭到几近虚脱的杨月,说道:“带上她,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在送杨月回家的路上,她似乎被抽干了力气一样瘫坐在后面,眼神里充满了疲惫,整个人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很多。高志明在前面开车,红姨则陪着杨月坐在后面,时不时地拍拍她的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失败了,一切都要重头再来了,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再想抓住他怕是更难了。我对不起姐姐,对不起她……”她喃喃自语的说着,越说越激动,到后来捂住脸,泣不成声。 也许是之前的共历生死让她放下了对我们的戒备,也或许是眼看着到手的证据被烧摧毁了她的心理防线,让她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杨月主动把压在心里的许多秘密告诉了我们,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坦诚相见。 一路上杨月给我们讲了很多事情,关于郑汉龙,关于刘广彪,还有一些关于她自己的事。 可能是被压抑的太久了,她讲得很动情,也很认真。 “我从出生就没有父母,从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姐姐,她叫杨霜,比我大六岁,长得很漂亮。” 一边说着,杨月一边拿出了一个破旧的手表,只有表盘没有指针,已经不能用了,她轻轻打开后表壳,里面夹着一张被剪裁后的女孩大头照,照片上的女孩就是杨霜。 杨霜长得真的很美,大眼睛,尖下巴,照片上的她笑容明媚,天然就有一股明星的气质。 “姐姐的学习很优秀,而且又多才多艺,一直都是我们院里的骄傲,后来她考进了岭南大学,高考成绩能排进全省前五十。我小时候特别崇拜她,好像什么事情在姐姐那里都会变得很简单,我那会儿觉得这世上就没有她做不成的事情。” 说到姐姐杨霜的时候,杨月的嘴角挂着孩子一样的笑容,连眼睛都在闪闪发光,“我小时候很喜欢画画,但是对于一个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能吃饱饭还能上学,就已经很不错了,学画画是一个我这种孩子不配拥有的梦想。后来是姐姐用打工的工资给我买了画板,还给我报了画画班,她告诉我有梦想就一定要坚持下去,只有坚持下去了才有可能实现。” “我知道姐姐也是有梦想的,她从小就喜欢唱歌,上大学的时候想去当明星,而且还报名了一场选秀比赛。” 说到这里,杨月的声音忽然低沉了下来,眼神也变得黯淡了,“可是没想到,就是这场选秀比赛害了她。” 在上大学期间,杨霜一直勤工俭学,做过很多兼职,她有一张漂亮的脸,但是却有一双很丑很粗糙的手,因为经常去饭店刷盘子,她的手看起来非常粗糙,手心还被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茧。 后来她偶然间知道,有一种行业叫明星,当明星就能赚很多很多的钱,只要进入这个行业,她一天的工资不仅足够妹妹学习美术,还可以让自己和妹妹以后生活的很好。 为了自己的梦想,也为了她和妹妹以后的生活,她报名参加了选秀比赛,并且一举夺魁。 这场选秀比赛的赞助商就是刘广彪,当时的杨霜不知道,选秀出道是假,为他的卖淫场所选高级妓女才是真。杨霜以为这是自己幸运的起点,却没想到这是她苦难的开始。 刘广彪当时在松江开了好几家会所,表面上看着没什么异常,其实背地里干的是情色交易。在选秀期间,刘广彪早早的就注意到了这个叫杨霜的女孩,他敏锐的意识到这个女孩就是未来的摇钱树,在杨霜夺魁之后,他第一时间找到她,以帮她出道为由,骗她签下了一份卖身契一样的合同。 第一次参加选秀便一举夺魁,那时候杨霜觉得是上天终于眷顾了她和妹妹一次,单纯的杨霜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第一时间就给自己的妹妹打电话分享,两姐妹憧憬着以后的幸福生活,而且天真地以为想要帮她出道的刘广彪是来帮她改变人生的大善人,没想到却是个拉她下地狱的恶魔。 她的第一夜,是刘广彪亲自开的苞,他说处女血能让自己转运。 杨霜很多次想逃跑,可是她和刘广彪签了卖身契,一旦她毁约,就得赔付天价的违约金。杨霜就算把自己的骨头和血榨干,都还不完这笔钱。更何况刘广彪的打手二十四小时都在监视她,她根本无处可逃。 一次次的威逼利诱,一次次的暴力殴打,杨霜终于坚持不住屈服了。 随后,刘广彪把调教好的杨霜送到了上海,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杨霜和妹妹彻底失去了联系。 “等我再见到姐姐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杨月攥紧了双拳,强烈的恨意散发出来,“她是被活活打死的,一口牙都被打掉了,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的地方,头骨碎裂,肋骨被打断了六根,我姐姐当时该多疼多绝望啊。” “他们让姐姐去接待一个大客户,但她不听话,所以就要打,打到她听话为止,打死了纯属意外!凭什么!凭什么杀了人连责任都不用负,凭什么!” 杨月彻底情绪失控,“可是真正该死的是刘广彪啊!” 过了很久很久,杨月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她说:“我后来放弃了学画画,努力考进了警校,出了学校后我到了地方警队工作,我一直都在追查刘广彪,但是线索很少,三年前,在查郑汉龙的假钞犯罪集团的时候,我无意间查到郑汉龙可能跟刘广彪有联系。那会儿警队计划安排一个卧底潜伏到郑汉龙的犯罪集团搜集证据,以便于到时候将他们一网打尽。我听说之后立刻跟上级领导申请去做了卧底。我心甘情愿去给郑汉龙当小蜜,就是为了抓住刘广彪。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姐姐报仇。” 她苦笑了一下,“可是现在一把火烧的什么都没有了……我跟了郑汉龙三年,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可是现在却成了这样,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低声说,“会抓到他的。一定会抓到他的。” 红姨拿纸给杨月擦了擦眼泪,也顺便擦了擦自己的。 只有高志明一言不发,狠狠地打了一把方向盘。 把杨月送回去后我们才离开,然后去了高志明和红姨找的一个临时落脚点,由于那个电话,高志明不敢再回之前的住处,直接拉着红姨找了一个偏僻的小旅馆,然后用假身份证开了房间。 一进房间,红姨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紧紧的拥抱差点把我勒窒息,她把我从头到脚捏了一遍,说:“刚刚有杨月在我还不好意思,现在终于可以好好看一下了。好小子,不只没有瘦,感觉反而还胖了不少,看来那些假币贩子给你吃得还挺不错啊。” 我说:“不管什么山珍海味都没红姨做的饭菜好吃。” 红姨听完,高兴的立刻亲了一下我的脸颊。 饭桌上,高志明继续了那个在车上没讲完的故事。 在集装箱里,他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电话接通后,那边开头第一句就是:“高志明,你还真是个人才啊,居然发现了我藏在这里的钱。” 紧接着第二句是:“但是,我的钱,你现在有命拿,就怕你到时候没命花。” 不等高志明说话,那人接着重复了一遍高志明给郑汉龙和董大龟设下的局,最后一句话是:“我是个惜才的人,要不你来跟着我干吧。” 对面的人似乎对高志明的事情了解的很清楚,不只知道他是谁,连他最近做的事情以及计划都很清楚。高志明被吓得一个激灵,什么话都没说,立刻挂断电话,然后带着红姨迅速撤离。 三个小时后,我的提醒电话才到。 “那个人是谁?”我问。 “恐怕,就是杨月口中的刘广彪。”高志明一脸凝重,“而且他的声音我听着有些耳熟,很有可能是我们以前见过的人。” 高志明和红姨回忆了半宿,但始终没想起这个人到底是谁,只能作罢。 几天后,“勇敢女警卧底三年,侦破特大假币案”的报道出现了,说全国最大的假钞集团郑汉龙和董大龟被一锅端了,但关于那个什么刘广彪的信息,报纸上却只字未提。 高志明用来下订单的那三百万定金,算是全部打水漂了,这几乎是他和红姨这些年攒下来的全部积蓄。 不过,他们也没表现出太心疼的样子。 “能捡回一条命就已经算好事了,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咱们以后还能再挣。”师父说。 “对啊,只要你俩平安,钱不钱的根本不重要!”红姨笑嘻嘻地从兜里掏出几张零钱,“还够咱们买张车票就够了。” 是的,我们又要走了。这一次是沾了杨月的光,没把我们牵扯进去,警察也没来调查我们,但是这个地方我们是不能再待下去了,杨月只是一个小警察,也不知道能帮我们瞒多久,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警察就会突然查到我们头上,而且还有一个藏在暗处的刘广彪,我们发现了他的秘密,得罪了这么一个心狠手辣还势力不小的危险人物,危险随时都有可能降临在我们身上。 我们最终决定去一个新的城市,从头开始,从普通人做起。 走之前,我决定去看一看杨月,跟她说一声谢谢,好好的道个别。 但当红姨带着我找到她家的小区时,却看到道路都被封禁了起来,消防车一辆接一辆驶入小区,警笛声响彻街区。 小区里的一栋单元楼正燃起冲天的火光,就像那天的印刷厂一样。 一瞬间不祥的预感在我心中升起。 我急忙跑上前跟围观的人群打听情况,得知起火的正是杨月家,小区里的人听到几声爆炸的巨响,这才发现起火报了警。 “唉,这么大的火,屋子里的人肯定活不成了。”围观的人叹气说道。 大火几乎点燃了半片天空,带起滚滚黑烟,漂浮,升腾,如同天地间一只巨手,无声地笼罩在我们头上。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给打个分,另外有什么建议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65章 扒火车 “你卖假货多长时间了?平常都是从哪里拿的货?” 审讯室里面的灯光很亮,亮到我都能看清楚面前这位男警察下巴上冒出来的痘痘,他看起来最多也就三十出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脸色气定神闲,仿佛已经完全把我调查清楚了一样。 可如果他们真的摸清了我的底,我还能舒舒服服坐在这儿? “警察同志!这话可不能乱说,哪里来的假货?”我脸上故作惊讶,“我一直可都是从正规厂家拿的货!王阿姨她们都是长期用我产品的老客户了,你也都听到了,她们可都说我的东西好用得很!” 在我被警察从棉纺厂家属院带走的时候,王阿姨不顾亲生儿子的阻拦,一直拉着警察给我求情,说我是她的干儿子,平常对她比亲儿子还贴心,她儿子报警是纯粹就是因为嫉妒,这件事就是家庭纠纷,跟卖假货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另一位唐阿姨,更是跟着到了派出所,说警察要是不信,她们用过我产品的全都可以为我写担保书。 “你不要跟我在这儿扯这些有的没的!”男警察先是板着脸训斥了我一句,然后又把语气放缓,“你也不要害怕,你卖的这些日化品加起来的金额也不大,只要老实交代,我们会酌情处理的。” 我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王阿姨儿子说我卖的是假的,那就是假的呀?他有什么凭据?就因为他是个什么公司的老总,就能把白的说成黑的呀?我是真没想到,你们身为人民警察,原来也是看人下菜碟儿。” 我也知道一些警察办案的流程,要想立案,得有原告,我这件事只要购买的那些人不配合,警察和工商也定不了我的罪。 “你少在这里给我胡搅蛮缠!我给你机会自己好好想一想怎么交代。”警察看来是决定把我先晾一会儿,拿起资料夹摔门而去。 现在整个审讯室里,除了我,连一只苍蝇也没有。看着空无一物的桌子,我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要说我现在做的这个生意,真的是成也王阿姨,败也王阿姨。 半年前,在岭南揭阳假钞案里赔上所有积蓄的我和红姐辗转来到了岳东般阳,准备远离麻烦,安心把小虎抚养长大。 红姐在八大局菜市场支了个烧烤摊,白天负责小虎的三顿饭,晚上就出摊卖点烧烤小吃,而我选了最不起眼的日化品生意,走街串巷靠着推销挣点小钱。 我手里的日化品,全部都是从黑市低价进来的假货。这些洗发水洗面奶的包装看起来和正品一模一样,但是成本却非常低廉,拿货从几块到十块不等,但是转手就能卖上几十上百块,虽然辛苦点,但是也基本够我们三个人的日常开销了。 这个生意,一般都是卖给乡下那些图便宜的农民的,但是却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我走进了棉纺厂家属院,从此打开了新的销售渠道。 那天我原本是打算去棉纺厂家属院问路的,却看到一个阿姨正站在楼下和一个工人吵架。那个工人是送纯净水的,嫌她住的五楼太高,而且没有电梯,要加钱,不然就不给送上楼去。 我本来没打算管这鸡毛蒜皮的小事,转身就要走,余光却瞥见了那个阿姨手腕上戴的玉镯子。早前在汉林宾阳做翡翠生意的时候,我早就锻炼出了眼力,这翡翠的成色,怎么也要五位数。 看着就是不差钱的主,于是立刻迎上前去,一边劝架一边说我帮您给送上去。上楼的一路上还把她逗得前仰后合的,特别开心,最后王阿姨买了我一套最贵的日化品。 后来我又帮了王阿姨一些小忙,她也从我这里又买了两次日化品,这一来二去的,后来慢慢就和王阿姨熟了,从此她就再也不去超市买日化品了,洗发水洗面奶擦脸霜,这些全是从我这里买。并且通过王阿姨,我在家属院的大妈大婶中也打开了销路。 投桃报李,家属院里只要谁家有事,小到换灯泡通水管,大到装柜子搬煤气罐,我都是随叫随到,从不推辞。 “小明啊,你要是我亲儿子该多好啊!”王阿姨每次见了我都特别开心,又是削水果,又是拿零食的,拉着我聊很久,就是舍不得放我走,“我儿子一个月回来的次数,都还没你一周来得多。” 王阿姨曾经是棉纺厂的宣传干事,中年守寡,一个人把儿子供上大学,她儿子现在在齐州开了一家公司,平常左邻右舍说起她和她儿子来都竖大拇指。可是她现在一个人独居,连买袋大米,换桶水,都要跟别人讲好久的好话。 还有一位唐阿姨,原来是位老师,女儿出国留学了,现在定居在英吉利。两口子在国内当了半辈子体面人,不愿意去国外当睁眼瞎,还是守着家属院的筒子楼生活。 我发现,这些退休的老年人,虽然手里都挺有钱,而且空闲时间也很充足,但也不是个个都过得开心。有几个阿姨总是念叨,为了家庭忙活了一辈子,到头来家里冷冷清清的,一年到头也就见到小孩一两次,挺想他们的。 我现在虽然是通过卖货挣钱,可也从来没劝过大妈大婶们囤日化品,一家就一两个人,能用多少呢,买一次就能用挺长时间了,囤太多也是放到过期。而且做生意最重要的是收拢人心,细水长流才能永远有回头钱,平时捎带手给他们帮个忙,就相当于上门回访巩固客源了。 但是我哪里想到,王阿姨的儿子会这么看不惯我。 昨天王阿姨专门给我打电话,让我今天去她家一趟,说介绍几个铁路局退休的阿姨给我。于是今天一大早,我就提着日化品来到了家属院,有王阿姨的推荐,那些阿姨们自是很相信我,不一会儿就把我带的东西全买了。我正高兴地陪阿姨们聊天,这时候一个中年男人带着警察突然就冲了进来,说我是专门欺骗老年人的骗子。 “警察同志,就是他,靠着上门嘘寒问暖,骗取老年人的信任,然后向他们兜售假冒伪劣商品。” 我就这么阴沟里翻了船。 看着审讯室地上扭曲了的影子,我其实心里远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一旦我之前干的事情被查出来,我就完了。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爱回忆过去,我突然发现,自打我走出石溪村的那一刻起,我就是在不停后退。不管我怎么努力怎么挣扎,好像最终都是会退回那个原点。 就在我的内心逐渐被涌上来的黑暗和绝望占据的时候,门再次被打开了,一个看着很和气的女警察走了进来。 “高志明同志,谢谢你的配合。”女警察客气地对我说,“经过工商局的检查,你那些日化品是真的,你现在可以走了。” 听到女警的话,我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从黑市十块钱一瓶批发来的假安利,竟然都是真货? 我本来都打算要在警察局过夜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没事了,心里不由舒了一口气。 从看守所出来后,我在附近超市买了两只德州扒鸡,一瓶兰陵王,打了个车来到了安乐街四十九号。 在般阳城里,要说哪个地儿人员最复杂,当之无愧就属安乐街。这里除了酒吧之外,还有卡拉ok厅、台球厅和洗脚店,全城的混混和无业人员基本上都在这里活动。 我上一层的批发商叫阿飞,这人表面上的职业是给安乐街上的夜来香酒吧看场子的,但实际上酒吧就是他的出货点,我的货全都是从他这儿进的。 走进夜来香酒吧的时候时间还早,里面人也不多,大厅里三分之二的桌子都是空的,舞台上的驻唱歌手也还没来,我一眼便看到阿飞和几个小弟坐在角落的卡座里,就着花生米正在喝酒。 “阿志来了呀!你这出货的速度真是神了!” 阿飞留着一头盖住耳朵的长发,穿着一件胸口印着老虎的花衬衫,见到我就大声招呼道。 阿飞特别爱看《古惑仔》,而且还模仿郑伊健留了头长发,自称般阳陈浩南,其实看起来流里流气的。 我把买的吃的喝的放在桌上,坐下来陪着喝了几杯,酒足饭饱后,我给阿飞讲了我今天进局子的遭遇,然后用夸张的语气恭维他:“飞哥,我真是没想到你这么大本事!乖乖,原来我们拿的都是真货!” 阿飞听着很受用,歪着嘴得意一笑,吹嘘道:“那是当然,要说在这般阳城里,就没有俺弄不到的货。就其他人卖的那些垃圾玩意儿,给俺擦鞋俺都嫌弃!” “飞哥,你这些真东西都是从哪儿弄来的?”我站起来给阿飞斟满酒杯,“说出来也让兄弟我长长见识。” 阿飞哈哈一笑,眯着眼睛问我:“阿志,扒火车,你听说过没?” 扒火车我当然知道,拉货的火车过桥梁隧道或者进站的时候,车速都会放慢。只要趁着夜深人静,埋伏在接近站台或者桥梁隧道的铁轨旁边,然后通过助跑,很轻松的就能爬上火车,撬开车厢,把里面打包好的货物扔下火车,后面再沿着铁轨慢慢去找扔下来的货物,这就叫扒火车。很多地方的农民和混混都将扒火车当成副业。 可是这事随机性很高,爬上火车之前你根本就不知道里面运的是什么货。而且扒火车还不能一直扒,必须得有间隔时间,成功一次之后就得躲段时间才能再做。 阿飞的货源这么稳定,而且还能这么大张旗鼓地在城里销赃,明显事情不一般,背后不知道有什么猫腻。我心里暗想,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 “阿志,俺一直都很看好你。”阿飞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鸡油,笑着向我端起酒杯,“实话跟你讲,俺手里好东西多的是,洗发水这些算啥,好烟好酒都不在话下,就连手机电器哥都有!我现在就是缺一个能干的人来帮我盘活,你愿不愿意跟着哥干?” 说实话,我现在只想和红姐一起把小虎供上大学,过阵安稳日子,阿飞说的这买卖跟卖假货完全不是一个量级,危险系数高了不少,我也不想再去冒险了。 更何况,阿飞这个人没什么脑子,我之前和他交易,好几次他都算少了货款。一个连小学数学都不会的人,能做成什么大事。 我说了点漂亮话,婉拒了阿飞的招揽,然后找了个机会溜回了家。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红姐帮我把外套挂起来,嘴里问道。 我不想让红姐担心,于是就没提今天进局子的事,只说晚上被阿飞拉着喝了顿酒。 往常我出去应酬,总免不了被她唠叨几句,但是今天不仅没唠叨,而且到这点儿了红姐也没出摊。 “今儿是有事?”我笑着问她。 “大喜事!小虎因为成绩好,跳级到高中了!”红姐笑盈盈地把我拉进客厅,“桌上的菜都热几遍了,就等着你回来呢!” 在般阳住下的时候,我拿出卡里最后的八万块钱,把小虎送进了般阳最好的实验中学。小虎也确实聪明,在学校上了半年学,就拿下省里一个什么数学比赛的金奖,老师在我们面前直夸他。 我确实没想到,这小子居然比我想得还要厉害。 小虎告诉我,学校通知他下学期就直接转去高中部,而且学校为了奖励他,决定退还我们之前交的借读费。 “师父,等我大学毕业了,你和红姨就可以退休了,到时候我挣钱来养你们。”小虎给我和红姐一人倒了一杯可乐,笑着和我们碰杯。 这个晚上,我们聊了很多。小虎说,他将来想学建筑,他要建一个比公主城堡还漂亮的大别墅,让红姨住进去,还要带我们去周游世界,吃遍各个国家的美食。聊到最后,我喝着可乐,竟然喝出种熏熏然的感觉。 第二天,我走路带风,在外面找活儿都找得可开心了。 直到接到了那个电话。 第66章 小虎中毒 “高师傅!你赶紧到中心医院的急诊科来!小虎……小虎刚刚在学校里突然晕倒了!”电话里,班主任紧张得磕磕巴巴的声音传来。 轰的一下,我的脑袋里变得一片空白。急忙打了个出租车一路赶到医院,下了车我踉踉跄跄就往急诊科跑。急诊科里永远都是挤挤挨挨的人群,我扒开他们一通找,终于看到了坐在长廊上的小虎的班主任。 他的外套上沾满了血迹!我眼前一黑,嘴里想要说的话都一下哽在了喉咙里。 班主任告诉我,学校今天原本在开颁奖大会,小虎前段时间代表学校参加奥数比赛拿了金奖,所以学校安排他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在讲台上,小虎拿着话筒刚说了没两句,就突然身子一歪倒了下来。 他急忙冲上去搂起小虎,发现孩子口鼻都在不停往外流血,顾不上耽搁,他抱着小虎,校长开车,第一时间就赶紧往医院跑。 “小虎呢!小虎怎么样了?”还没见到人,红姐的声音就进来了。她冲过来,红着眼睛就要进抢救室,被两个护士拦住了。 我急忙上去抱住红姐,一顿安抚之后红姐才稍微镇静下来,小虎一来就被推进了抢救室,门口的护士和小虎班主任也不清楚是个什么情况,我俩只好守在抢救室门口焦急的等着抢救结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一个中年女医生一边脱手套一边走了出来。 “你们就是安小虎的家属?”她板着脸问。 我点点头,紧张地看着医生,“小虎他没事吧?” “没事?有大事!”医生眉头紧皱,审视地看着我和红姐,“安小虎是苯胺中毒!你们家属到底是怎么照顾孩子的?按照检测结果,他血液里的毒素浓度已经严重超标,至少半年前,他应该就出现头晕乏力,指甲发紫的情况了,怎么会拖到现在才送来!” 苯胺中毒!苯胺是什么?小虎上哪里接触的苯胺啊?我和红姐脑子里毫无印象。 医生说,苯胺是一种化学毒物,存在于染料、油漆中。 油漆、染料……我定了定神,又算了算时间,这毒素最有可能应该是在假钞作坊时接触的! 假钞作坊为了仿真,用的油墨颜料都不是市面上的商品,而是他们自己特制的,而小虎一直有紧张就咬笔的习惯…… 万万没想到,假钞案不仅把我和红姐几年的积蓄填了进去,还害了小虎。看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苍白小脸,我陷入深深的自责。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红姐拉着小虎的手,哭得泣不成声,“小虎天天和我在一起,我应该早点发现的……” 医生看着红姐伤心欲绝的样子,又看了看昏迷的小虎,也不好再指责我们什么,叹了口气,说这孩子拖得太久了,现在血液里已经出现了溶血反应,而且肝功能也出现衰竭的迹象,常规的解毒治疗已经不管用了,需要换血疗法,现在得先住进重症监护室。 重症监护室的基础治疗费五千起步,再加上换血治疗,各种用药材料,七七八八的怎么着也得四十万才够。 靠着我和红姐现在每个月挣的那点钱,简直是杯水车薪。 绝望之中,我想到了阿飞。 离开医院之后,我立刻找到阿飞,问他每个月出货量到底有多大,安全有没有保证。阿飞告诉我,他表哥在般阳市铁路局上班,而且不是那种什么小职员,是里面的管理干部,哪趟车运什么,什么时候经过,都会提前给他通气。 这个销赃的窝点,名义上阿飞是头儿,实际上他表哥才是掌舵的人。 “你放心,俺哥那边,上上下下关系都打点过了,绝对没有问题,安全的很。”阿飞说完,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容。 之前王阿姨在和我闲聊时,曾经说起过,铁路局是般阳城里最肥的单位,别说卖票运货,他们就连卖废铁的油水都有几十上百万。 我反复咀嚼着铁路局三个字,心里突然升起一个想法。 既然要做,那这次就做笔大的!这种被钱卡住脖子的感觉,我不想再经历了。 “有了这层关系,查谁也不会查俺们的。今儿哥向你交了底,你也给哥一句准话。”阿飞说完,急切地看着我。 “既然飞哥看得起我,我当然愿意跟着飞哥一起发财!”我端起酒杯,和阿飞碰了个杯,仰脖一口喝完。 阿飞满意地拍了拍我肩膀,向旁边的小弟交代。“那好,以后阿志就是自家兄弟了,销货这块就交给他。俺们一起做大做强!” “做大做强!”小弟们笑着起哄。 看到气氛高涨,我借着酒劲,做出痛心的样子,说扒火车的利润太少风险太高,得来的钱要分给上面一半,还要担着随时可能被人查的风险。 “而且这扒火车到底不是个长久的生意,万一哪天碰到乘警那边改朝换代,咱们这生意可能就再也做不下去了!” “那你说怎么办?”阿飞喝了一口酒,把杯子啪地一声拍到桌子上。 我叹了一口气,装出一副推心置腹为他着想的样子,“飞哥,既然你当我是兄弟,那我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飞哥你今年也二十五了吧,也该想想成家立业的事儿了。可是真要结婚,哪个正经女孩儿想找个在酒吧打工的?你就没想过自己出来单干?” 我知道阿飞到现在还是单身,天天最愁的就是找女朋友,家里人应该也没少催他。 还不等阿飞回答,有个小弟已经开始抱怨了,“就是,前几天我出去相亲,人家一听俺在酒吧做事,扭头就走了,摆明了就是看不起我!” “可是俺没做过正经生意……”阿飞嘴里犹豫。 “老板要是都会了,还要下面的员工干什么?”我站起来给阿飞倒了杯酒,继续拿话激他,“飞哥,做生意需要的人脉、经验、机遇,你都有了!只要你想做就成了一半了,就看你想不想去去做了。” 阿飞烦躁地一把扔掉酒瓶,“那你说怎么做?” “我们成立一个铁路贸易公司!”阿飞问下去,这就是心动了的信号,我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然后把自己的计划有所保留的说了出来:“这边飞哥你运用在铁路局上班的表哥的关系,低价买下铁路局的报废火车,那边高价再卖给需要废铁的公司,只需要转一道手,就能赚个钵满盆满!” “可是,买报废火车应该要很多钱把,俺们没本钱啊!”阿飞摸了摸头。 我朝他眨了眨眼,“那不是有表哥的关系吗?我们先出货,后付款,等拿到钱之后再给铁路局打款就行了。” “这不是在骗表哥吗?”阿飞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我,“不行不行,俺们出来混的,最重要的是要讲义气!坑兄弟的事情绝对不能做。” 没想到这个阿飞被《古惑仔》的哥们儿义气影响不小,我的计划还没开始就泡汤了。 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我一边从早到晚不停的跑推销,一边私底下联系放高利贷的,几天下来,鞋底儿都磨薄了。 好在小虎经过医院的救治,人已经苏醒了过来。那位女医生告诉我,小虎现在可以吃一点好消化的流食了,我们终于被允许带食物进重症监护室。 我们提着保温桶,穿着一次性隔离衣来到小虎床边。小虎嘴唇的紫绀色没了,可是脸上仍然没有血色,心电监护仪和输液泵的管道密密麻麻的缠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像是只被蜘蛛网捕获的苍白蝴蝶。 小虎看到我和红姐来了,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胳膊颤颤巍巍地,可还没抬起来就又摔回了被子上。袖子下露出的短短一截皮肤,竟然扎了两个留置针。 看着小虎虚弱的模样,我眼睛一酸,两只手把他轻轻扶起来,扶的时候我的手摸到他的脊背,这孩子后背骨头像算盘珠子似的,之前红姐好不容易给他养出来的肉一下子全掉了,现在看起来比第一次在丐帮见到他的时候还要凄惨。 红姐连忙在小虎后背垫了个枕头,然后眼里的泪珠就开始止不住的往外滚,“都怪红姨,是红姨没把你照看好!” 小虎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握住红姐的手,“红姨,不怪你,之前我感觉到头晕……我一直以为是低血糖的老毛病,所以就没有告诉你们。是我的错……” 红姐打开保温桶,倒出黄澄澄的鸡汤,用勺子一勺一勺喂给小虎。这是我专门找的农户家买的老母鸡,红姐炖了整整一夜,早上打了油才装进保温桶。 红姐在给小虎鸡汤的时候,李医生朝我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让红姐多陪小虎一会,然后走出去跟着李医生拐进了旁边的医生办公室。 李医生先是把小虎的病例调出来,跟我讲解了一下小虎现在的情况,说小虎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然后紧接着又给我说了一下后续的治疗方案。 “到底是年纪小,恢复能力比较强。”李医生说完,叹了口气,然后说我们欠费太多了,要是再不缴费,下一次换血治疗可能就没办法做了。 “我们也有难处,治疗费可以先拖欠着,可药物和材料费,我们也做不了主,你这边欠费,药房就不给我们科室发药,没有这些药和材料我们也做不了治疗,希望你这边理解一下,尽快把费用交上,免得耽误孩子的治疗。” 我连忙向李医生保证,说今天过来,本来就是为了交费的。 “我今天先交两万块钱。主要是我的货款卡在对方公司那里还没收回来,那边是国企,走账特别麻烦,我这几天也是天天在催!还请您一定帮帮忙,先给孩子治病。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让您为难的。” 跟李医生聊完后,我没有回小虎的病房,来到了医院的楼梯间里抽烟,楼梯间里挤满了抽烟的男人,通风窗根本来不及把这么多的烟雾排出去,过道里白烟缭绕,地上丢满了烟屁股。 提着扫帚撮箕的清洁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力扫着地,面对她的咒骂,我连脚都没有挪一下地方,就当没听见。 “兄弟,借个火?”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我扭过头,是一个脸色枯黄的中年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不合身的旧西装,手里提着一个红塑料袋。 “兄弟,你家的,是谁得病了?”他朝病房努努嘴,小声问我。 “我……是我儿子。”我把烟蒂丢到地上,狠狠用脚碾了碾。 男人叹了口气,“俺是媳妇儿。她被车撞了,手术倒是做了,但是到现在也没醒,医生说她成了植物人。她没法儿自己呼吸,必须要上呼吸机,但是上呼吸机一天就是大几千,治到现在,家里已经背了差不多二十万的债……不是俺无情无义,是家里还有两个小嗣,实在是治不起了。” 男人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出来。旁边人对这种场面似乎是早已见惯了,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有沉默。他伸手抹眼泪的时候,我无意间看见,他提的红色塑料袋里装的是厚厚几叠黄裱纸。 我打了个寒颤。 只有到了这里,你才会明白,时间就是金钱的含义,重症监护室里的病人全部都是靠钱在续命,每一天,每一分钟,都是用真金白银从死神手里买来的,要想让小虎活下来,我必须赶紧搞到钱。 “兄弟,给你家小嗣好好治……好好治。”男人拍了拍我,步伐沉重地往外走。 我正要说话,裤兜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我拿起一看,来电显示是阿飞。 “阿明,你现在在哪儿,马上来夜来香酒吧,我有事情找你说。”阿飞在电话里语言急切的约我见面。 难道阿飞想法变了,事情有转机?从医院出来后,我拼命往安乐街跑。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有什么建议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67章 空手套白狼 我到了夜来香酒吧,发现里面一片狼藉,地上散落着许多玻璃渣,棍棒和纸箱满地都是,阿飞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左手缠着白纱布。 “飞哥,你这是怎么了?”我关心地问阿飞。 “王陀螺那个王八羔子抢了俺们的货!”旁边一个头上挂彩的小弟骂道,“俺们早晚要搞死他。” “就是,俺们明天就带人去把货抢回来!” 阿飞挥了挥手,止住七一嘴八一嘴的小弟们,然后看着我说:“阿明,你上次说的开公司,真的行得通?” 我一听,顿时浑身来了力气,看来阿飞的想法真的已经改变了。 我连忙拍胸脯保证,“绝对行得通,飞哥,这计划天时地利人和,你都占全了。这就是上天给你的运道,注定要让你这次发财的!” 原来,本地的另一帮势力王陀螺,偷袭了夜来香酒吧,把阿飞新到的一批货物给抢走了。可是阿飞在给他表哥打电话说这件事的时候,他表哥不仅没有过问他的伤势一句,反而把他痛骂了一顿,最后还要他用自己的钱垫上这笔损失。 “你是不知道,俺哥骂得有多难听,说要是再出事就让俺滚蛋。”阿飞语气低落,“俺跟了他这么多年,直到这次俺才终于看明白,俺拿他当兄弟,他只是拿俺当条狗啊!” 绝境之中,我终于看见一丝曙光。 我让阿飞先去剪头发,换了身行头,把人打扮清爽了,然后带他去工商局注册了一家公司,取名为众安铁路贸易公司。 我找了一家郊区的钢铁回收站,给了老板五千块钱,把众安铁路贸易公司的牌子挂在了回收站门口。 我告诉阿飞,众安公司要想真正做起来,就不能跟表哥说实话,只有挖到了第一桶金,我们后面才有做买卖的本钱。 “等到木已成舟之后,你再跟他坦白,这个公司是你的,钱要等回款了再给。到那个时候他不帮也得帮,顶多回款后你多给他点回扣就是了。” 阿飞的表哥名叫孙大鹏,是般阳铁路局机务处的处长,俩人是姑表亲。阿飞说他姑父老实巴交的没出息,孙大鹏小的时候家里穷得连肉都吃不起,孙大鹏念大学的钱都是靠全村人的资助才念完的。 “俺表哥这个人,从小穷怕了,历来是认钱不认人!亲戚们找他帮忙,再小的事,也得给他钱。”阿飞告诉我,孙大鹏除了销赃的分成和灰色收入,还开了多家店铺。 “夜来香酒吧名义上是俺姑父的,其实是他的。健康街的美特斯邦威和以纯,也是他开的,挂在他媳妇名下。” “俺们要是不拿出真金白银,只怕是没戏。”阿飞提醒我。 “放心,包在我身上。”我信心十足,只要这个人贪财,那就好办。 然后跟阿飞又交代了一些事情后,我们约好了时间去铁路局见他的表哥。 和阿飞一起去铁路局的那天,我穿了套西装,脸上戴着金丝眼镜,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提着个礼品袋,看起来和其他那些来办事的人差不多。 孙大鹏个子不高,国字脸,眯眯眼,看着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但是小眼睛里精光四射。 在听了阿飞的引荐后,孙大鹏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客气的问好,而是小心的试探。 “高老板,你和我们阿飞是怎么认识的?”孙大鹏笑眯眯的打量着我。 来之前,我已经把孙大鹏这个人琢磨了一遍,他这人不仅贪婪,还特别小气,只是光给好处还不稳妥,只有成为他的自己人,他才愿意让别人分一杯羹。所以我造出一个莫须有的妹妹,强行和他沾上亲。 “飞哥正在和我妹妹处朋友呢。”我笑着说道。 孙大鹏瞟了我放在茶几上的纸袋,朝着阿飞笑道:“终于有女朋友了?这下舅舅总算放心了。那个小高啊,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你来看我,还整这些虚的?” 阿飞不自在地笑了笑,没敢说话。 “这不是听说机务段里有几辆报废火车,又听阿飞说自家表哥在里面身居要职,所以想着来拜访一下您,顺便想请您帮忙牵个线。”我诚恳地说。 “我爸爸之前在齐州就是做回收废铁的生意,我因为娶了本地媳妇,就在这边安了家。”我为了做实这个身份,还去专门学了齐州话,“来了般阳后才发现,这做生意啊,还真不是靠经验,得靠贵人。” “这处理报废火车的事情,一向是老李负责的,我也不好去干涉他的工作。”孙大鹏笑得和蔼可亲,嘴里却打着太极。 我把纸袋往前推了推,“您放心,绝对不会让您为难的。这是一点小意思,您拿回去把玩。” 孙大鹏眼睛在印着中国人民银行的纸袋上溜了一圈儿,这才慢悠悠接到手里。 他抽出礼盒,红色丝绒里泄出一片金光,阿飞在一旁眼睛都瞪大了。 我送的是一套刻有十二生肖图案的金条,每根二十克,总共十二根。 不过,这十二根“金条”是我在黑市买的假货,是纯银在外面镀金,只要不上秤,根本发现不了。没办法,手头实在是没钱了。 “小高,你还挺上道的呀!”孙大鹏拿起一根金条,对着灯光翻来覆去地欣赏,嘴里赞赏道。 “不过,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就算,这些确实还不够打点的。”孙大鹏小心翼翼把金条放回去,表情严肃地看着我,目光炯炯,似乎要把我脸烧出一个洞来。 我却一点不怵,因为我知道,从现在开始,计划才真正启动。 晚上,我做东,请孙大鹏到般阳饭店吃四四席。 “孙处长,每吨我能出一千二百块钱的价格,绝对不让您为难。”我拿起桌上的茅台,给他满满斟了一杯酒,然后一仰脖先干为敬。 我打听过,去年铁路局卖报废火车的价格是一千块钱一吨。 “两百块的差价,就让我去得罪老李啊!”孙大鹏端起酒杯,似笑非笑看着我,“这年头,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你别看我现在风风光光的,其实我就是给国家打工的,权啊,钱啊,也只是从手里过一遍,退休了什么也不是。我最羡慕你们这些自己当老板的人,甭管挣多挣少,都是落进自己口袋。” “孙处长,我这个生意想要长期做下去,离不开您。”我品了品这话里的意思,弯腰又给孙大鹏斟了一杯酒,“我呢,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只要孙处长肯帮忙,绝对不会让您吃亏。” 我告诉孙大鹏,想邀请他成为众安公司的合伙人。 孙大鹏端起酒杯,慢悠悠把酒喝了,然后眯着眼睛问我,“分红比率是多少?” “利润的百分之二十。”我给出了一个市面上力度最大的分红比率。 “少了点!”出乎我意料,孙大鹏摇了摇头。 孙大鹏举起一只手,“我要百分之五十。” 饶是我已经混迹江湖这么久,听到这狮子大张口也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气。 如果众安公司是一家正规经营的公司,按照他这个盘剥法,公司上上下下都是只为了他打工。 “孙处长,您这……”我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小高啊,想和铁路局做生意的人有得是!”孙大鹏脸上再没有笑容,有的只是上位者的冷酷,“是少赚点,还是一点都没得赚,你自己想想清楚。” 这不仅是谈判,更是威胁,如果我今天不答应,众安以后怕是什么业务都拉不到。我装出一副肉痛的表情,又连喝了三杯闷酒,然后苦笑着答应了孙大鹏的条件。 “这才对嘛!”孙大鹏拍拍我的手,“以后我们都是自己人了。” 铁路局这边顺利进行,接下来就是定卖家的事情了。我选的是一家名叫岳山机械有限公司的私企,今年新开的,主营业务是制造农用机械。 我让阿飞以送女朋友回齐州想省一笔过路费的理由,找孙大鹏借了一辆铁路局的公车。孙大鹏白得了这么大一笔好处,正是心情好的时候,找阿飞要了二百块钱的出车费,很爽快的给他弄了辆老式桑塔纳。 开着印着铁路局字样的桑塔纳,我摇身一变,化身为般阳铁路局的唐秘书。 我开着铁路局的公车来到岳山机械有限公司,找到负责人赵经理,说般阳工务段有一批报废的火车想要低价处理,问他有没有兴趣。岳山机械公司本来就要定期购买废弃钢铁,赵经理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唐秘书,你们公家的报废火车,不是一般都由专门的回收公司处理吗?”赵经理虽然被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眉开眼笑,还是很谨慎地问清楚关系。 我接过茶杯,呷了一口,得意地告诉他,“这不是局长发话,说要开源节流!我就想,咱们的火车直接卖给企业,跳过回收公司在中间赚钱,也算是开源嘛!” 赵经理一听,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是是是,这做生意呀,最经不得转手!” “那这个价格怎么算呢?”赵经理搓着手问道。 “市面上废铁的价格,是一千八百块一吨。”我放下茶杯,挑眉说道,“我也不能少太多,得让局长看到我的能耐。我给你一千六百块,怎么样?” 我把一个专门讨好领导的马屁精演得活灵活现,赵经理没有一丝怀疑,反而轻视我不通业务,跟我打起了哈哈,“唐秘书,我从回收公司买废铁,也就一千八百块一吨,你这火车拆了还有损耗,里外里算下来价格也没便宜多少呀!” 我冷笑一声,“一吨便宜两百,一千吨就是二十万。火车就是个铁疙瘩,能有多少损耗,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一千吨?”赵经理推了推眼镜,一脸惊讶,“你们能拿出这么多?” 我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一个火车头一百二十八吨,一节车厢四十五吨,一列火车十六节车厢,我们报废下来的火车有七八辆呢。只要你吃得下,要多少我们都有!” 晚上赵经理请我到三和饭店吃饭,点了满满一桌子硬菜,酒过三巡,我手舞足蹈地站起来,醉醺醺地凑到赵经理脑袋边,“赵经理,你这兄弟我认下了。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局长明年就要退了,他是想在退任前把库存都清了。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下个店了。” 这个计划的精髓就在于三头骗,我利用阿飞做局,一边和孙大鹏推进项目,一边和赵经理讨价还价。 为了加快计划进度,我借口请孙大鹏出来洗脚,又给他送了份礼。 “孙处长,我想要先去看看火车,做个评估。”我拿出自己压箱底的劳力士金表。 孙大鹏这个贪婪无度的性子,不送东西,他根本不会动。但小虎住院后,红姐已经把自己的手镯耳环这些首饰当光了,我现在手里真正值钱的东西只剩这块表。 果然,孙大鹏见了劳力士,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行,我给你开个条子,你尽管去看。” 孙大鹏迫不及待地把表套在手腕上,看着亮晶晶的表盘,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这个人还真像是貔貅转世。 到了周五,我带着赵经理大摇大摆来到铁路局,守门的老头看到条子,没过问太多就把铁栅栏打开。 站点旁边的荒地里,停放着八辆废弃的火车,除了常见的内燃机型,还有两辆破旧的蒸汽机。 在常年雨水的冲刷下,火车头和车厢外面生了一层厚厚的铁锈,铁轨上长出的荒草把车轮都淹没了,瑟瑟寒风吹过来,看着就萧条。 考察完火车后,我还带周经理去铁路局食堂吃了顿晚饭。这是我专门挑选的时间,晚上在食堂吃饭的人少,不容易穿帮。 当我和周经理端着餐盘坐在桌子上时,阿飞带着小弟们穿着黑夹克黑西裤也上场了。 “唐秘书!”阿飞和小弟假装成来吃饭的年轻公务员,每个人经过我们的桌子,都会用恭敬的语气向我打招呼。 我笑着冲他们点点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有什么建议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68章 主动出击的狼 我去了趟医院,小虎的气色看着比之前好了很多,红姐告诉我,换血治疗再做三次,小虎就能痊愈了。 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除了爸妈还没出门打工,哥哥还没去京都上大学,我跟他们生活在一起的童年之外,就是和红姐小虎相依为命的这几年。 在我心里,红姐和小虎早就是我的家人,为了他们,我能够付出一切代价。 “其他的事情别担心!你安心照顾小虎,一切有我。”我拍了拍她的手。 我带着阿飞,拿着拟好的合同来到铁路局。 给孙大鹏的合同一共有两份,一份是给铁路局的购买合同,写的是众安铁路贸易公司以每吨一千二百块的价格购买铁路局三列报废火车。另一份合同是以孙大鹏老婆名义投资众安铁路贸易公司的分红协议书。 孙大鹏拿起协议书,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然后又拿出计算器啪啪啪的算了一通,这才满意地签下名字。 “这个购买合同,局里还要讨论。等定下来了我通知你。”孙大鹏将第一份合同收进抽屉,笑着对我说。 我其实并不在乎这纸购买合同,恭维了他一通,然后才说出了我今天过来的真实目的。 “孙处长,我这边还需要您给一份授权委托书。”我请求孙大鹏帮忙出具一份般阳铁路局允许众安铁路贸易公司处理报废火车的授权书。 “你要这个干嘛?”孙大鹏审视地看着我。 我掏出口袋里的将军,抽出一支给孙大鹏奉上,然后特恭敬地为他点上火。 “您应该也清楚,现在做废铁生意,竞争太激烈了。很多时候,人家看中的不是你的能力,而是你背后的关系,这不最近在谈的一个公司,做事瞻前顾后的,我就想着拿着这个授权书去和他谈,也好让他放宽心。” “你还挺会想的。”孙大鹏吐出一口烟圈儿,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这合同还没下来,你就先要授权书?” “也就是为了谈生意,要是不合局里的规定,那就算了。总不能叫您为难。”我没有顺着他的话去讨论规章制度,而是话头一转,以退为进,“反正这家要是谈不妥,我慢慢再找下一家就是,靠着您这棵大树,不愁找不到合作的公司。” 从孙大鹏在分红协议书上签字开始,他的身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转换了,对于孙大鹏来说,众安现在不仅是我的公司,更是能为他下金蛋的金鸡,他还等着年底拿金蛋呢,哪里甘心让公司少赚一笔。 “算了,”孙大鹏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在这里,合不合规,也就是我一句话的事,一份授权书也没什么要紧,而且合同应该很快也能签下来,早晚也要给你的。” “那是,孙处长可是这个!”我比了个大拇指,恭维道。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轻轻响了一声。我看了眼正在抽烟的孙大鹏,点开短信,是红姐发来的,只有短短的一句话——下次换血治疗安排在周三。 也就是说,必须在周三之前交费。我不动声色合上手机。 “小高啊,我就喜欢跟你说话,舒服!”在我的等待中,孙大鹏抽完了一根烟,终于拉开抽屉,拿起自己的公章。 印了红泥的公章敲下去的那一瞬间,我松了一口气。 小虎这下终于有救了! 我和赵经理的合同约在第二天签订。 上次去铁路局看了情况后,赵经理对报废火车的质量非常满意,为了能以低价吃进这批废铁,他花一个星期将公司所有的流动资金都调了过来。 “唐秘书!”赵经理戴着眼镜把合同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看完之后脸色有些为难,“前面的条款都没问题,可是这儿……” 他用手指着合同第十二条,“这个打款账户怎么是众安铁路贸易有限公司?不是应该直接打到铁路局的账户吗?” “哎,我说你怎么脑筋这么钝呢!”我用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眼神看着他,“这个众安铁路贸易有限公司,是局长的亲戚开的。这不是局长马上要退了吗?总要在退休前……” 话说到一半,我停下来,右手做出个搓钞票的姿势,然后给了他一个大家都懂的眼神。 “原来是这样啊。”赵经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嘴里连连说道,“人之常情啊,人之常情!” 赵经理虽然嘴上附和着我,但却迟迟不签字。 我对他的顾虑心知肚明,于是打开公文包,掏出了那份提前准备好的授权书。 “你这老东西,还跟我玩心眼!”我把授权书拍到桌子上,“看看这是什么。” 赵经理拿起桌上的授权书认真看完,然后小心翼翼还给我,“这我就放心了……这我就放心了。嗨,您之前也没说,我这乍一听,有点回不过神!” “把你的心好好放回肚子里。”我往红木太师椅上一瘫,抬起两只脚架在茶几上,点了一支香烟,“没问题的话你就赶紧把合同签了吧。局长心里记挂着这事儿呢,抓紧办完了我还要回单位回话。” “好好好!”赵经理在我的一番表演下,完全被我牵着鼻子走,他哪里还敢耽搁,连忙签字盖章。 按照拟定的内容,合同签订后即时生效,岳山机械有限公司先付百分之三十的货款,报废火车拉走后,再打款剩下的百分之七十。签完字,赵经理当着我的面喊来财务,让她马上去银行转账。 开设公司账户的时候,我带着阿飞去银行办卡,借口办工资卡,自己也办了一张。两张新卡同个窗口出的,号码只差了一个数字。 当时阿飞正翘着脚坐在一旁玩贪吃蛇,完全没想到,我已将两张卡偷偷调换。 “唐秘书,以后还要劳烦您多多照顾!”赵经理一路把我送到工厂大门口,目送我们坐上租来的黑色奥迪。 预付的一百二十二万很快就到了我的账户,把医院费用全部交清后,我还预存了十五万。从医院收费处出来后,我心底的那块石头,总算是真正落了地。 红姐把我拉到楼梯口,眼睛里都是不安。“小虎现在是这个样子,你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呀?” “没事的。”我一把搂住红姐,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会好的。我们都会好的。” “可要是万一呢?”红姐眼圈又红了。 我抬头看了看透气窗外灰扑扑的天空,从这里望出去,天空被割得正正方方,完全和自由搭不上边,看着倒像是个牢笼。可是我们没得选了。 也许从来就没得选,只是我们之前没看透。 “老天为难苦命人,不给我们留活路,我却偏要让他看着,我们不仅会活下来,还会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随着话音落下,我隐约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咔嚓”声响。 在这一刻,我心底那个叫良心的东西,被彻彻底底的粉碎了。 离开医院后,我拿出二十万,买了一辆黑色广本雅阁,为我们的离开着手做准备。 打款之后,赵经理催着要来拉火车,我借口手续批复复杂,拖了两个星期,终于等到孙大鹏给我打电话。 我去铁路局拿合同的时候,给他塞了二十万现金,说这边已经谈好了一个大客户,为了节约时间,要先去拆火车。 二十叠崭新的钞票码在办公室上,像是一座小小的山。孙大鹏凑到钞票前,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拿起一叠钞票轻轻刮开,伴随着沙沙的轻响,孙大鹏露出陶醉的表情。 “说出来不怕你笑,别人都喜欢闻什么法国香水味、南美雪茄味,我就觉得钱的味儿,最好闻!”孙大鹏依依不舍地将钞票收进办公桌下的保险箱,“我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就会在枕头旁边放两摞新钱,闻着钱味儿,就好睡了,比什么安眠药都管用!” “这事儿,谁来问,我都不知道。你这边抓紧把款项结了。” 我连声说好,等到走出机务室的大门,我脸上的笑脸立刻变成阴沉的冷笑。 现在一切准备就绪,我拿着授权书,带着阿飞和小弟们来到站点,将三列火车拆分后装上赵经理的拖车。 “这生意就这么成了?”阿飞看着拖车远去,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迷茫。“俺的公司真的开起来了?果然,谈生意这个活儿还就得交给阿明你。俺要封你做经理!” 回到市区,阿飞和小弟们嚷嚷着要去大排档吃烧烤,要去洗脚,高兴得大喊大叫。 “阿明,走,俺们今天也去潇洒一把!”阿飞揽着我的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坐在般阳的街头,这群小混混们举着酒瓶互相敬酒,脸上带着扬眉吐气的笑容,嘴里说着要给自己和家里人买这买那。看着畅想未来的他们,我心里却只有一片死寂。 阿飞是里面疯得最厉害的那一个,街上有个背着吉他的小姑娘沿路卖唱,阿飞借着酒劲冲上去,一把搂住小姑娘,往人脸上就是吧唧一口,小姑娘看年纪还不到二十,被阿飞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哭什么哭,哥是大老板,有的是钱!”阿飞从裤兜里掏出一百扔给小姑娘,一把抢过话筒,用跑调的粤语唱起《海阔天空》。酒桌上的人笑得东歪西倒。 三天后,我收到岳山机械有限公司的尾款,二百八十四万。收到银行信息的同时,我的车牌也下来了,当我去4s店取车的时候,按捺不住的阿飞给我打电话了,问款项什么时候能到账。 “小高啊,俺们晚上要去周湖山庄吃鱼,你叫三辆的士到夜来香。”电话里,传来阿飞瓮声瓮气的声音。 不到一个星期,阿飞已经交上女朋友,是般阳购物广场钟表柜台的导购。这几天他带着女朋友花天酒地,不是让我跑腿叫车,就是让我半夜捞人,哪里是让我当经理,分明是拿我当下人。 我根本不想搭理他,推说正在岳山机械有限公司催账,“岳山机械有限公司的财务已经打款,这两天你留意一下银行的提示短信,最迟周五到账。” “哈哈,好,很好!”阿飞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隔着手机,我能听到很多杂音,有女孩说话的声音,有大笑声,还有嘈杂的音乐声。 我挂掉电话后,抽出了里面的手机卡,扔进了路边的草丛里。 就在那个找阿飞套话的夜晚,他向我透露在铁路局有亲戚时,就已经是我瞄准的替罪羊。 众安铁路贸易公司的法人代表是阿飞,授权委托书的公章是机务处,在这出安排好的监守自盗中,我只是个跑腿的。 小虎已经出院,幸运的是,经过治疗,他的身体没有留下后遗症。我们在般阳,已经了无牵挂。一个星期以前,我就找了校长,借口要给小虎治病,全家准备搬到齐州,给小虎办理了休学手续。惜才的校长不仅将借读费退给我们,还向齐州中学的校长推荐了小虎,只要小虎能够通过考试,就能破格录取他。 “我们就这么走了吗?”红姐看着我。 我没有说话,提起地上的皮箱塞进后备箱。红姐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屋里,搀着小虎走出来。 高速公路两边的绿化树掉光了叶子,枯瘦的枝丫齐刷刷指向天空,像是一排排竖立起来的死人骨架。我扭开电台,音响里飘出一首老歌,正是《海阔天空》。 “原谅我这一生放纵不羁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随着歌声响起,窗外飘起雪,一朵又一朵的雪花扑到挡风玻璃下,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师父,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将来挣很多很多的钱!”小虎突然在后排轻轻说道。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小虎的一双眼睛炯炯发亮,像是冰雪中的一团火。 我们都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这一路走过来,有太多无奈,太多顺水推舟,直到现在我才顿悟。 在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当一只狡猾的狐狸是远远不够的,你必须得当主动出击的狼,只有这样才能从狮子和老虎的嘴里抢到肉。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有什么建议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69章 旧相识 郑老板拍了拍手,霓虹灯闪烁的包厢里,进来了一排各有特色的美女,手上还端着酒水果盘,个个都是大胸长腿,浓妆艳抹。 有的穿着制服,有的就直接穿了比基尼,还有几个竟然什么都没穿,只在敏感部门贴了一片还没有巴掌大的亮闪闪贴片,就这么大剌剌地站在我的面前。 我正看得眼花缭乱的时候,突然发现里面有个穿水手服的女孩有点面熟。 郑老板的兴致很高,抓起话筒高歌了一曲张雨生的《大海》,然后让美女们去台上跳舞,接着一屁股坐在我身旁,兴奋地抓住我的手说道:“高老弟啊,我就知道没有看错你!我鸿天传媒以后有了你的加入,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说着他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只保险箱,当着我的面打开,里面是满满当当一箱子的人民币。 他抓起一摞钱,朝台上扔去,瞬间红票子飞得满台都是,原本还在扭动腰臀的美女们看到这到处散落的钞票,立刻疯了似的争抢起来。 看到这个场景,郑老板乐得合不拢嘴,说:“高老弟,你看她们现在这个德行,像不像抢骨头的狗?” 话音落下,这位半年前和我在医院重逢的鸿天传媒老总,已经一头扎进两个比基尼美女中间,左拥右抱。 “高老弟,尽管挑,看上哪个了,哪个今天就是属于你的,你想干嘛就干嘛!”郑老板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见我还是没动,他努努嘴:“怎么,高老弟,不喜欢这种波涛汹涌的?没关系,我这里也有清纯学生妹——” “不用了不用了,这个就挺好。”我连忙摆手,然后随手拉过那个穿着水手服的女孩,让她坐在我大腿上,继续跟郑老板聊天。 郑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膀,“高老弟,只要你好好跟着我干,这些钱你要多少就有多少。” 我的眼睛落到保险箱里整整齐齐码着的红色钞票上,立即做出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然后嘴里不住地奉承郑老板,说郑老板就是我的贵人,以后还得靠郑老板多多栽培,带着我一起发大财。 但我的内心却在冷笑:“钱?我要的可不是这几十几百万的钱。” 郑国涛,我要的是你的公司,你的产业,以及你在松江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这一切都还要从半年前讲起。 二零零九年的四月,已经是我和红姐小虎来到松江的第三个年头。 当初在岳东卖报废火车赚了一笔钱后,我们立刻离开了般阳。 我们没有去齐州,给小虎学校的校长说的都是幌子,我们离开般阳后,出于小心,辗转了几个地方,最终来到了松江。 红姐说小虎的身体才刚刚痊愈,需要好好静养,于是选了医疗、教育资源都很强,也适宜生活的松江定居下来。 来到松江之后,望着高楼林立的城市和车水马龙的街道,我的心中升起一股豪情,准备在这里大展拳脚。但是红姐却不想再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她说:“高志明,钱只要够花就行,咱们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不要再去碰以前那些事了,行不?” 可是我心里觉得“好好过日子”不等于“过好日子”。“好好过日子”是红姐的愿望,“过好日子”则是我的野心。十年漂泊下来,我也终于想明白,一直做个小毛骗是永远没有出头之日的。 这几年经历的事情,难道还不明白吗?就算我们骗再多的钱又能怎么样呢?有权有势的人只要抬一抬手指头,我们马上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且国内现在的经济就像坐上了火箭,一窜飞上了天,各行各业都在高速发展,并且还在如火如荼地筹办奥运会。而松江,又是国内经济的核心,接轨国际的大都市,这可是天时地利的好时候。 于是,我答应红姐“好好过日子”,留在了松江,但是心里暗暗筹划着自己的事情。 我们找了个房子住下来,然后把小虎送去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学校,又给红姐盘了个美容院。一转眼三年过去了,小虎因为成绩很好,在学校里连跳多级,后来凭着优异的成绩考入了松江大学,现在是一名大四的学生,主修国际金融。 而我,则一边帮着红姐打理美容院的生意,一边通过小虎的关系在松江大学旁听。社会进步得太快了,想要在这种大都市里面大展拳脚,还是靠以前的那种小打小闹以及那点小聪明是不行了,我也必须与时俱进,用知识武装头脑。 我每周看小虎发给我的公开课课程表,刚开始的时候我没有什么目的性,所以不管是什么课,只要我有空都去听。 等听了几轮以后,我发现哲学课对我特别有启发,我当时听的老师主要讲马哲,他说想要把理论用于实践,最好再去听听心理学、社会学、人类学,还可以系统的了解一下中西方历史。 这些理论听上去好像很高深,但结合我之前搞诈骗编剧本的思路,竟然大部分都能听懂,而且这些知识还给了我很大启发。我开始琢磨着,我们要在以后的社会中生存,技术升级是必须的,而且需要不断的学习。 小虎眼看着快要大学毕业了,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条路,是继续留在本校读研考博,这样毕业之后无论是留校做老师还是进投行都是个不错的选择,以后的生活会过的挺好;第二条路,是去美利坚的加州大学深造,到时候学校会出具推荐信,也能帮他申请奖学金,去国外镀一下金,不管是留国外还是回国,前途都不可限量。 看着小虎现在的样子,我和红姐唏嘘不已,没想到我们当年在重庆随手捡的孩子,现在居然成长到我们望尘莫及的高度。 我的意见是不耽误孩子的前途,要走要留是他的自由,让他自己来决定,只要是他的决定我都一定支持。红姐背地里抹了好几次眼泪,一方面心里希望小虎留在身边,舍不得他离开,另一方面也希望有个更好的未来。 红姐虽然心里纠结,但是面对小虎的时候还是笑嘻嘻地:“小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要记得有空给我们打电话就行!” 十七岁的小虎已经快一米八了,也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往红姐怀里扑,只说:“我再想想吧。” 进入四月份,天气渐暖,我住的小区柳絮纷飞,勾得我天天打喷嚏,擤鼻涕擤得人中都破皮了。 我自己没怎么当回事儿,红姐倒是挺心疼的,连着几天催我说:“一直这样可不行,你赶紧去医院看看吧。” 去医院做了一通检查,原来是常规的过敏性鼻炎,医生给我开了两盒盐酸西替利嗪片,让我回去先吃着看。 付完款我转身要走,却看到一个人隔着大老远就跟我打招呼。是个中年男子,穿得挺不错的,西装革履,身材有些微微发福,手里拎着水果牛奶,像是来探望病号的。 我瞅了半天,觉得这人似乎有点眼熟,但是始终没想起来他到底是谁。 但我还是礼貌性地招呼了回去,没别的原因,主要是他手腕上的劳力士太亮了,表盘镶了满钻,一挥手直晃我的眼睛。 中年男人走近之后,我问:“哥们儿,你认识我?” “高志明,是我呀。”男人拍拍胸脯,语气很是激动:“我,郑国涛!咱俩在很早之前在南洋市打过交道的,当时你跟着英姐……” 一说到“英姐”两个字,我立刻就想起来眼前这个人是谁了,连忙打断他的话,心说你可快打住吧,那段被男人玩的经历,我可不想再回忆第二次。 “郑老板,没想到咱俩在这儿碰上了,还真有缘啊。”我说:“看你手上拎的这些东西,应该是来探病吧?” “来看我家老爷子,他上个月中风了,送到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宿,最后命算是保住了,但是落了个半身不遂。” 郑老板说起他爸生病,眼圈唰的一下就红了,“老头儿之前身体一直都挺硬朗的,谁成想突然变成了这样,遭这份罪,哎呀……”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也不好意思马上拍屁股走人,也就只好跟着他一起去看看老爷子,郑老板带着我直接上了医院顶层,原来这里是高级病房区,看来这个郑老板这些年混的不错啊。 一进门,郑老板的脸马上就黑下来了,一会儿说桌子没擦干净,一会儿又说地板也没拖好,房间里那个看起来挺年轻的特护战战兢兢的站在一边,看来已经不是第一次挨训了。 郑老板一边说一边脱下西服外套,自己动手吭哧吭哧的干起活儿来。抹桌子扫地,收拾好后又去拿热水亲自给他爸擦身子,老爷子下半身不受控制,擦身子擦到一半突然拉了,而且还伴随着两个响屁,一瞬间浓烈的屎臭味飘满病房。 我和那个特护都不由的捂住了口鼻,没想到郑老板毫不嫌弃,反而笑嘻嘻的开始收拾起沾了屎的床单,一边收拾还一边说:“这泡屎拉得好,看来这两天消化不错。” 看到这一幕,我不由在心里感慨,看来这郑老板还是个大孝子。 等到全部都收拾完了,郑老板才一脸抱歉地坐在我面前,说:“今天实在是抱歉,招待不周,你看我这情况……唉,高志明,你可别介意。” “哪有。”我恭维道:“郑哥,你可是我见过最孝顺的大老板了,像你这种心眼儿好的,老天爷都会保佑你发大财的。” “高老弟说笑了,我发什么大财啊,就是挣几个辛苦钱。”郑老板笑容憨厚,“你呢,现在在哪儿高就?” “高就啥呀,我现在就是个无业游民,将将混个温饱。”我打了个哈哈。 “哎呀,那真的是太可惜了。高志明,我说实话,当年通过英姐认识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人才,可惜后来联系不上你了。”郑老板说:“松江是个赚钱的宝地,既然老天爷又让咱哥俩遇着了,我一定不能让你这个人才埋没了,不行你就跟着我干吧。” 我心里顿时警觉起来。 仔细想想,我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以往也就几面之缘,除了当初在南洋的时候打过几次交道之外,我俩再没有过任何的联系。他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好心,给一个算不上交情深厚的人赚钱机会?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面肯定是有事儿。 “郑哥,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我试探着问,接着又拍拍胸脯,“只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郑老板听完我说的话后,马上眼睛一亮,但又很快收敛起来,说:“高志明啊高志明,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当天下午,郑老板在安顿好他的老爸之后,亲自开着他的尼桑公爵,载着我去长宁区延安西路的谭氏官府菜吃晚饭。 谭家菜我早有耳闻,绝对算是魔都奢宴的代表之一,看得出郑老板这两年真的是赚足了钱,也是真想笼络我帮他。 酒过三巡,我和郑老板都喝得有点上脸了,他终于开口说出了他需要我帮忙的烦心事。 当初离开南洋之后,郑老板便来到了松江,先是靠开ktv起家,小赚了些钱,但都是小打小闹。直到二零零三年,江楚电视台推出《超级男声》这个节目的时候,郑老板敏锐地捕捉到了投资的商机,他前两年就在南洋市筹办过选秀比赛,现在更是手到擒来,于是立即趁着这个机会也办了几场小型选秀比赛,还签约了一些艺人。 果然,二零零五年的时候,《超级女声》在全国范围内爆火,其中就有郑老板手底下的艺人。 后来郑老板靠着艺人运营和广告,赚得盆满钵满。接着他还趁热打铁,成立了一家传媒公司,专门培养艺人选秀出道,事业一下子就发展了起来。 不过原本一帆风顺的事业,却在今年年初遇上难题。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有什么建议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70章 起飞的猪 商人遇到的最大难题就是来自于官方。 郑老板告诉我,松江市闵行区的公安局副局长谭志刚向他索贿一百万,如果不答应的话,就以“组织卖淫”的罪名把他的公司查封,不只让他的公司倒闭,还要让他坐牢。 “高老弟,你也应该听过一些娱乐圈的事情,有些艺人为了上位,有时难免会付出点什么,这也是没办法啊,娱乐圈也分三六九等。”郑老板叹了口气,说:“只要是干了这行的,屁股基本都不干净,真的要细查的话,我这小公司麻烦可就大了。” 我仍有疑惑:“郑哥,以你的身价,一百万应该不算事儿吧?就当是破财免灾了嘛,犯不着为了这点小钱去得罪公安局的人,而且以你现在的事业,这一百万怕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挣回来了。” 郑老板打了个酒嗝,搓了搓已经发红的脸颊,无奈地说:“高老弟,看你就没跟这些当官的打过交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一百万对我来说当然没有问题,可我怕的不是一个一百万。这帮当官的,就是狗娘养的大肚汉!这一个一百万可是远远喂不饱的。只要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会有无数次!他们就像闻到屎的野狗一样疯狂的冲上来,不把你吃干抹净是不会松口的。哎,我在南洋的时候可没少吃这样的亏。” 说到这儿,郑老板一把握住我的手,眼睛发光:“高志明,我知道你的主意多,要不你帮我想个办法吧,只要能帮我解决这个隐患,事成之后,这一百万……哥给你都行!” 我立马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心里却在不断的盘算着这件事:这一百万对于我来说倒是不算稀罕,不过如果能够借助郑老板的关系,拥有能够在松江扎根的圈子、人脉,这个倒是值钱得多。 想到这儿,我演出一副义气十足的傻样儿,就差跟他在饭桌上拜把子了,拍着胸脯说:“郑哥,你跟我这关系谈钱就伤感情了,只要你愿意在生意上带带我,老弟肯定帮把你这事儿办了,而且办的漂漂亮亮的。” 郑老板听到我答应了,立马感动坏了,当着我的面赌咒发誓,“放心,老弟,只要你愿意当我的军师,以后咱哥俩一起赚娱乐圈的钱!来,吃,喝!要不我叫几个娘们来乐呵乐呵?” 我连忙打住,随后仔细询问了这个谭志刚的一些细节。 临到吃饭结束的时候,郑老板说:“带你做生意那是肯定的,但是这一趟哥也不能让你白忙活一场。”他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万,就当是哥聊表谢意,老弟你就别说不收的话了。” 几番虚情假意的推脱之后,我同意了郑老板的提议。 回到家后,我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了红姐和小虎。 以前如果遇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活,红姐一定比谁都激动,但是现在她却忧心忡忡的:“没必要吧高志明?小虎马上就大学毕业了,我俩做点小生意,加上手里的积蓄,日子完全能过下去了,咱们现在又不是急用钱的时候,干嘛去招惹警察?而且为了这二十万得罪一个副局长,不值当。” 我说:“现在可能不缺钱,但是过几个月可能就不一定了。小虎出国留学不是一笔小的费用,咱们这点家底那可是远远不够,去了国外人生地不熟的,你指望他全靠奖学金活着啊?” 果然,我只要说是为了小虎,红姐虽然心里反对但是嘴上却不再说什么了。 红姐不吭声了,小虎却站起身:“师父,要不要出国留学这个事情我还在考虑,没确定……” 我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活我已经接下来了。小虎,你不是会电脑吗,帮我p几张谭志刚嫖娼的照片。” 小虎犹豫了一下:“师父,谭志刚可是警察,咱们做这种假照片能行吗?别到时候被他发现是假的,反过来调查我们。” 我说:“就是因为他是个副局长,而且还有升迁的可能,才格外不能被人抓住小辫子。而且,能干出明目张胆向别人索贿这件事的人,屁股能干净到哪去?放心,他只敢对着郑老板这种有产业的人耍横,面对咱们这种不知底细的人,反倒要畏惧三分,毕竟光脚不怕穿鞋的。而且我会小心的,不会让他有线索能查到我头上。” 小虎还是比较相信我的,点了点头,然后坐在电脑前找出谭志刚的资料,隔了一会儿就弄出了几张照片。 照片都是从日本三级片里截出来的,小虎再动动手段,把谭志刚那张肥脸换了上去,乍一看还真挑不出什么破绽。 “师父,你看这样行不行,看起来真吗?”小虎用鼠标把几张假照片逐一点开给我看。 “你的技术我放心。”我满意地点点头,“打印出来吧,每张照片都打印两份。” 我从郑老板那里打听好了谭志刚家的住处,又接着去他家附近盯了几天的点,确认好了谭志刚的作息规律以及周边的监控后,趁着一个清晨,我乔装打扮成送报员,把装着照片的匿名信封塞进了谭志刚家门口的信箱里。 信封里面还留了张挑衅的字条,字条上的字是我从报纸上一个一个剪下来的,粘在a4纸上拼凑出了一句话。 ——谭副局长,你看这几张照片值不值一百万? 为了不留下证据,无论是在装照片、剪报纸还是送信,每个流程我都戴着手套,确保没留下一个指纹。 果然,不到一周后,郑老板主动给我打电话,来找我报喜了,说是要感谢我。 在他的车后座上,郑老板拿出两摞现金塞进我怀里,笑逐颜开地说:“高志明,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谭志刚那个王八蛋不仅没再提要钱的事,还在我公司的新项目审批上给我开了绿灯。” “举手之劳而已。”我客套地回应,然后顺势把钱塞进带的皮包里。 轿车在马路上飞驰,金碧辉煌的建筑飞速后撤。这就是松江,中国最有希望、最有活力的城市。 计划的第一步已经走了,而且还比较顺利,我的心里不由涌起万丈豪情:我高志明肯定会留在这里,而且会做这里的人上人! 车开了十几分钟后,我问:“郑哥,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郑老板一咧嘴,晃了晃手腕上的金表:“之前不是说事成了之后要带你做生意吗,哥今天就先带你去开开眼,看看我手下的生意,看了之后你想接触哪块儿,尽管说!” 车子转来转去,最后在一幢挂着“创富大厦”广告牌的高楼前停下,郑老板亲自给我打开车门,说:“高老弟,就是这里了,十楼以下,都是我公司的地方,鸿天传媒。” 松江说是寸土寸金都不为过,创富大厦更是位处商业区的繁华地段,能包得起十层楼,我咋舌,郑老板的财富远远超出我的想象,之前猜测他很有钱,但是没想过会有钱到这种程度。 一想到这里我肚子里就开始泛酸水:当初在南洋的时候,我和郑老板其实都差不多,我是个打工的,他是个小毛骗。可是现在,郑老板已经混到松江十层楼,而我高志明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天天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并且有好几次差点把命都赔进去,可是最后我得到了什么? 我自认不比郑老板差,他能得到的,我凭什么得不到…… 把肚子里的酸水压下去,我跟着郑老板把十层楼逐层转了一圈,累得腿都直了。其实也没啥好看的,就是办公区,化妆间,演播室啥的,每一层都千篇一律。 但是郑老板情绪很高昂,就像一个当爹的炫耀自己的宝贝孩子一样,“这里每一层都负责不同的节目,有负责商演站台的,有在电视台承包的综艺,还有拍广告的……” 他说得天花乱坠,我在旁边不时点头竖起大拇指奉承几句,假装自己被完全震撼了。 “不过要说最赚钱的,还得是选秀。”郑老板拍拍我的肩,指着前台上方“鸿天传媒有限公司”八个大字对我说:“高老弟,以后我的公司就是你的!我知道你的能耐,我要让你做选秀部门的企划主任。” “谢谢郑哥谢谢郑哥……”我连连点头,半晌后又问:“咱们公司的选秀靠什么挣钱?” 我现在已经能熟练地说“咱们的公司”了。 郑老板啧啧摇头:“高老弟,你啊还是太年轻,没看见这些艺人的价值。流量,知道什么是流量吗?那就是人们的关注度,但是只有红的艺人才有关注度,也就才有流量。而要捧红一个艺人,首先就是要不断曝光。艺人的曝光度上去了,电视台的收视率就有了。电视台有了收视率,就会有各种大老板来砸广告,然后我们就坐等分成……不需要开厂子造商品,也不需要给外国人造衬衫。就只需要捧红一个人,就能给我们带来无穷无尽的利益。” 我笑了笑,心想这个郑老板还真是有两把刷子,我先前还真是低看他了。 先前处理谭志刚的事情,让他开始信任我,并且也看到了我的一些能力,而现在我要让他知道我在他的业务范围内也是可以帮到他的,让他对我更加器重和信任。 这些天我也好好了解了一下娱乐圈、艺人、流量等等这些,还真让我想到了一个主意,而且刚才一圈看下来,显然郑老板还没有意识到这个方面,现在正是展现自己能力的大好机会。 我说:“郑老板,你只看到了他们赚钱的一部分。除了这些,真正赚钱的地方你还没有看到。” 郑老板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我微微一笑,双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大圆:“世界上最值钱的东西是什么?是梦想。人类,只要有梦想,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会往里冲,哪怕是万丈悬崖也会往下面跳。我们要做的,就是给这些人造一个梦。造一个前途光明的‘明星梦’,然后让他们带着这个梦想来参加我们的选秀。梦想是有价值的,所以实现梦想是最贵的。” “可是参加咱们选秀是免费的……” 我冷冷一笑,指着旁边的广告牌,广告牌里的女生年轻而美丽。 “可是不是人人都能当明星的。想要当明星,美丽是基础条件。想要变美,他们必须做什么?” 听我说到此处,郑老板豁然开朗,嘴唇微张—— “对,整容。”我抢在郑老板之前说出了答案,“我们可以用您手下出道的艺人先给大家造梦,造一个人人都可以做明星的梦,然后再选一些普通的女生,告诉她们有做明星的潜质,可以来免费才参加我们的选秀,但是想要真的被选上做明星她们还差一点——差什么,差美丽的脸蛋。而想要弥补这一点,就必须先去整容。没钱?没关系,可以先向我们借,也可以选择去贷款。总之,等后面成了明星了,可以大把大把的挣钞票,到时候还差这区区几万块钱?” 在我描述的宏伟蓝图下,郑老板浑身都战栗了,下巴上的肉像波浪一样晃荡。 “这个,就要这个!高志明,我的确没有看错你,你真的是个人才,尽快把这个策划案写出来,策划案一出,咱们立刻推行!” 看郑老板这个样子,我知道我已经在他这里站稳脚跟了,不过郑老板肯定想不到,我的宏伟蓝图才不是在一个传媒公司里做企划主任。 不知道哪位名人说过:站在风口上,猪都能飞。 而郑老板就是那头拥有好运的猪。那么,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而且,光有钱又能怎样,钱之上还有权,而有了权就会有更多的钱,并且还会有除了钱之外的东西,这个道理不懂吗? 我不仅仅是要取而代之。要是能借此和松江的权贵攀上关系,以后的出路岂止一个传媒公司? 拿到二十万的当天晚上,我登门拜访了谭志刚。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有什么建议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71章 交易 坐在谭家的沙发上,我把二十万从皮包里拿出来,整整齐齐的码在玻璃茶几上,然后把郑老板让我勒索他的事儿挑了一些重点说了一遍。 谭志刚听完后,气得鼻子都歪了,骂骂咧咧地说:“姓郑的这个小赤佬,敢搞我?他是在找死,我分分钟就可以让他身败名裂!” 骂够了,谭志刚的目光从茶几上的二十万移到了我身上:“我看你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吧,来找我干什么?” 我毕恭毕敬的说道:“谭局,您骂得对,郑国涛那个混蛋的确不知好歹,仗着兜里有几个钱就找不着北了,也不想想这些钱是谁给的,要不是您维持着社会的安定,哪有他赚钱的时候!您找他要钱,那是名正言顺,居然还敢反咬您一口!” 我一边观察着谭志刚的脸色,一边继续说道:“对于不听话的狗,打死吃肉就行。狗嘛,哪里找不着?”我又把那二十万往前推了推,“只要谭局您一句话,整个鸿天传媒还不都是您的?” 我这话说的有所保留,必须先探一探他的底。拿下鸿天传媒这种话,不能由我亲自说出来。我只需要把这个意向表达出来就行了。 谭志刚沉吟了一会儿,眼底闪过一丝贪婪的精光:“郑国涛这个家伙,的确太不知好歹了一些。”紧接着他又望向我,“地球离了谁都会转,公司谁当老板都一样。高志明,我听说你搞出了一些不错的花活,也是个人才。鸿天传媒这个公司,你有没有兴趣?” “只要谭局您愿意提携——” 他摆了摆手:“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谭志刚也是个老狐狸,并没有明确说要支持我,不过至少也算是表了态,只要我能搞定郑国涛,那我来当这个鸿天传媒的老板也未尝不可,所以接下来就得看我的手段了。 搞定了谭志刚,也就搞定了这个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官面上的支持,或者说不反对是最重要的。 如果老老实实给郑老板打工,应该也能挣到不少,可是干到死我也只是个打工仔。但是,只要攀上了谭志刚这根高枝,让他经常给郑老板找点麻烦,再由我里应外合,最后通过商业运作,这鸿天传媒还不是手到擒来? 打工哪有自己做老板舒服。虽然要分出百分之五十的利益给这个贪官,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回到家后,我给红姐和小虎讲了这个计划。 “去找谭志刚合作,真的没问题吗?他今天能配合你搞掉郑老板,那以后说不定也能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反咬你一口……”红姐眉头一拧,“高志明,我觉得有点太冒险了,我们才刚过了一段时间太平日子,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这事儿咱们要不缓一缓再做决定吧。” “我高志明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我掏出谭志刚的ps照片:“红姐,干咱们这一行最忌讳的就是畏首畏尾,你现在是怎么了?咱们以前顶风作案当小毛骗的时候,你可是比谁都积极,现在有个能洗白上岸做正经商人的好机会就摆在面前,你怎么反而犹豫不决了?只要拿下鸿天传媒,不光小虎出国留学的费用有了,咱们自己的下半辈子也会吃喝不愁风光无限!” 只要我一提到小虎,红姐就不吭声了。 小虎却在旁边突然脸色一变:“鸿天传媒?我说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师父,我有一个学姐就是去了这家公司,后来人就失踪了!” 人失踪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我让小虎详细说给我听。 据小虎描述,这个失踪的学姐叫韩倩,是金融系的学霸,之前还出国做过交换生,盘靓条顺,长得特别漂亮,属于系花水平。她和小虎的关系还行,两人经常一块儿在食堂吃饭啥的。 上学期期末的时候,某次小虎在图书馆遇见她,夸她新发型好看,像个明星一样。韩倩就随口说出有家公司在邀请她出道当明星,而这家公司的名字,就叫鸿天传媒。 再之后,韩倩突然间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小虎说,自从新学期开学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韩倩来上过课,后面听说她家人来学校给她办了休学证明。 听完这些,我心里一惊。选秀出道,给素人造明星梦,这些确实像鸿天传媒的手段。 难道郑老板的生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肮脏?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岂不是抓住了郑老板的把柄?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都用不着谭志刚从外部找麻烦了,只要我拿住这个把柄,谭志刚再助力一下,我拿下鸿天传媒,看来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我抱着求证的心态,以私家侦探的身份找到了韩倩的母亲韩秀华,谎称自己正在调查鸿天传媒,想找她了解一下情况,韩秀华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都不用我怎么套话,就把她知道的所有事情一股脑的对我和盘托出。 韩倩是松江本地人,单亲家庭,从小跟着母亲长大。韩妈妈开了一家名叫“沪上甜品”的小店,家里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是衣食无忧。 韩秀华说自己的女儿一直都很乖,品学兼优,从来都没让自己担心过。直到和那个什么鸿天传媒扯上关系后,突然就像被洗脑了一样,整天说自己要当大明星。 后来韩倩参加了一场选秀比赛,还拿到了不错的名次,那个鸿天传媒的老板告诉她,要把她包装成“高材生明星”,并且还给她安排了专门的机构培训。 可是没想到韩倩这一走就是小半年,期间只给她打过一次电话,电话接通的一瞬间,韩倩大喊了一声“妈妈救我”,然后就断了。一直到现在都下落不明。 说到这儿,韩秀华已经是哭得不能自已。 “你没去报警吗?”我问。 韩秀华说:“当然报过警,就在闵行区的公安局报的警!可是报警之后就没有下文了,每次去警察局问情况,就说正在全力搜查。” “两个月前,我还接到过一通威胁电话,是半夜的时候打来的。” 说到这儿,韩秀华又拿起女儿的照片抹眼泪,那是一张穿着粉色公主裙的艺术照。照片里的韩倩青春美丽,眉心有一颗“聪明痣”,看起来既活泼又开朗。 “电话那边说,要是我再敢闹,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小倩了,然后还让我去学校给小倩办休学证明,要是不照做的话,就把我和小倩都弄死,让我们娘俩在下面团圆。我只能听他们的,去学校给小倩办了休学证明。” 我安慰了她几句,承诺尽最大可能找到她的女儿带回来,韩秀华对我感恩戴德,就差跪在地上给我磕两个头了。 唉,这韩秀华也是一个可怜人。 接到红姐的电话时,我刚从韩秀华的甜品店里走出来。 “高志明,这个鸿天传媒确实有问题。”电话那边的红姐说:“你记得我美容院里有个熟客吧,叫陈茜,我之前和你提起过。” 我们在松江这几年,红姐化名为王艳,把美容院运营得井井有条,在周围这一片也算是小有名气,因此有不少回头客,另外红姐上了一些营销手段,对于带客来的都会给一些返点,所以还发展了不少大客户。她说的这个叫陈茜的女人,就是美容院的大客户之一。 红姐继续说:“这个陈茜就是郑老板的老婆!” 我问红姐是怎么知道的,红姐说,今天陈茜做美容的时候抱怨说一会儿要去趟医院,但司机有事儿没有跟来,因为是红姐的熟客,所以就问红姐能不能把美容院的车借给她开着去趟医院。 陈茜才刚刚做完了脸部护理,皮肤正是娇嫩的状态,要是这个时候被太阳晒了的话容易出红疹,引起不良反应,所以不适合开车。红姐一来是为了讨好客户,二来也是做个顺水人情,于是就主动提出要开车送陈茜。 这一送可不得了,红姐直接把陈茜送到了郑老爷子所在的病房门口。 “我看准了,和你描述的一样,绝对是郑老板他爸的病房!”红姐说:“后来送她回家的时候,我故意闲聊问病房里的是她的什么人,她说是她公公!” 妈的,这世界可真够小的。 我问:“可是凭这个怎么能断定鸿天传媒有问题?” “高志明,你太不懂女人了。”红姐啧啧两声,然后继续说道:“她老公做这么大的生意,但是她来美容院却从来没有炫耀过,甚至好像还怕被人知道一样,被人问到的时候都遮遮掩掩的,谁家大老板的老婆是这样的?你觉得合理吗?” 连家人都避而不谈,这个鸿天传媒的问题怕是不小,但是现在已经骑虎难下了。 我沉默了半天,对红姐说:“鸿天传媒这趟浑水现在咱们已经踩了,不只背着郑国涛去接触了谭志刚,还不小心知道了韩倩这个一看就不简单的事儿,咱们已经没法回头了。” “这件事就咱们俩做吧,别带上小虎。”红姐语气里有点忧伤的意味,“高志明,我已经想好了,送小虎出去吧。他是个聪明孩子,应该有更好的未来。如果一直跟着咱们,指不定哪天就……你……懂我意思吧?” 我当然明白红姐的意思,我们做的事情都不是正道,只会害了他,这也是我一心想把小虎送出国的原因,在一起这么久,小虎就像我俩的孩子一样,我们都不希望小虎再走上我们的老路。 更何况这次是与虎谋皮,谭志刚是虎,郑老板这个人也不简单,像一头藏在草窝里的狼,冷不防什么时候就会咬我一口。 红姐的顾虑不无道理。 我说:“行,那就别和小虎提了,最近让他多在学校待着,尽量别抛头露面,也尽量少回家,免得被谭志刚和郑国涛盯上。” 之后,我花了几天时间写完了“整容贷款”的新策划案,郑老板看完之后大加赞赏,直夸我是个做生意的人才。半个月后,我设计的方案正式启动,效果出奇的好,仅仅在选秀筹备期,就套了那批参赛选手一大笔钱。 “行,我果然没看错人。”办公室里,郑老板一边看股票一边冲我乐。 这段时间我给他鞍前马后地效力,他对我也越来越信任有加。 有天,郑老板神神秘秘地跟我说要带我去一个好地方。 “老弟,上楼之前得先搜身,有些东西是不能带上去的。”郑老板从我裤子口袋里摸出手机,“比如这个,就不行。”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整个创富大厦都归郑老板个人所有,而十楼之上,可谓别有洞天。 十二楼有ktv包厢,有酒店客房,有宴会厅。 从这些房间的使用功能上,我迅速还原出这么一个场景:先让贵宾在宴会厅吃饱喝足,等酒醉正酣,请贵宾去ktv包厢唱唱歌,顺便奉上几个年轻貌美的小花,让客人如同帝王选秀一般按照各自喜好挑选,最后带到酒店包房,关上门干点什么就不用多说了。 权色交易一条龙,难怪郑老板不敢让谭志刚查。 郑老板倒不把我当外人,把我往包房里一推,霓虹灯光一开,拍拍手,七八个小妞端着酒水果盘鱼贯而入,个个大胸长腿,长发短发,浓妆淡妆,制服比基尼各有风情,看得我眼花缭乱。 郑老板也挺大方,直接抽出一只保险箱,把里面的钱全部往台上撒。原本扭动着腰臀的姑娘们立刻疯了一样地抢钱。 郑老板看着台上的场景哈哈大笑:“这才几个钱,看她们的德行!”说着又用肩膀撞我,“高老弟,你跟着我,这些钱要多少就有多少!” 我连连点头,又起身敬了郑老板一杯,用余光扫视着眼前的一切:金钱,美女,权势。果然男人最懂男人。郑老板这一套招呼下来,我就不信哪个男的不迷糊! 这些正是郑老板打通松江关系的最大武器。而只要拿下鸿天传媒……这些权力,这些关系,都会变成我高志明的东西!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有什么建议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72章 一个女孩 正当我在脑海中构思着未来蓝图的时候,我冷不丁从那一排各有特色的美女里看到一个身穿水手服的女孩似乎有点脸熟——这眉心的聪明痣……是韩倩! 郑老板问我怎么不挑的时候,我假装随手拉过韩倩,让她坐在我的大腿上。 韩倩顺从地坐上来,用胸部刻意地紧贴着我的手臂。 “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上过学没?” 我有意套她的话,想确认一下。 “韩倩那可是留学生,跟那帮庸脂俗粉不一样。”郑老板哈哈大笑,点了根烟,“还是你小子有眼光,会挑女人。” “高总,韩倩不太会说话,我来陪您喝吧。”一个卷发女孩讨好地主动凑上来,却不小心脚下绊了一下,酒一下子就洒到了我的裤子上。 包厢里的气氛突然一下变得凝重起来,卷发女孩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吓得哆哆嗦嗦找纸巾,一边给我擦一边不停的道歉:“对不起高总,我不是故意的……” 就是湿了裤子而已,我倒是觉得没什么,眼见卷发女孩吓得这么可怜,我本来想着把她拉起来安抚几句就算了,还未等我有动作,郑老板先我一步起来了。 只见他叼着烟头慢慢起身,之前脸上的笑容已经收了起来,换上了一副阴森的模样,那表情简直像一瞬间换了一个人一般,然后粗暴地拉起那个卷发女孩,接着狠狠一耳光扇在她的脸上,卷发女孩的半张脸顿时肿了起来。 “臭婊子,连他妈敬个酒都敬不明白!笨手笨脚的,这段日子老子白他妈调教你了。”说着,他拿下嘴上还在冒着红光的烟头摁在卷发女孩裸露的肩膀上,他倒是舍不得浪费一点火星,转着圈的在卷发女孩的肩膀上抿。火焰接触到皮肤,刺拉拉作响,一直到烟头上的火星熄灭,郑老板才罢手。 女孩疼得表情都扭曲了,眼泪打湿了妆容,糊了一脸,但是却死死捂着嘴不敢叫。 包房里没有一个人敢吭声,十几双眼睛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她们甚至连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仿佛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和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 “别他妈哭了,去给高总赔个礼,有点诚意。”郑老板拍拍卷发女孩的脸,就像教训一条狗似的,皮笑肉不笑,阴森得像恶鬼一样。 卷发女孩忍着眼泪强颜欢笑,伴随着包厢里热辣的舞曲,她开始脱衣服,先是露肩上衣,然后是裙子,直到脱得就剩下内衣内裤。 她一边跳舞一边爬到我大腿前面,摸着我的腿,然后做了个极具性暗示的动作——她竟然扭动着臀部,扬头来亲我的裤裆。 我哪里见过眼前这种架势?她一碰到我,我感觉浑身汗毛都炸了! “不行不行,郑哥,这太刺激了,老弟我可受不了这个,我还是喜欢委婉点的。”说着,我拉了拉韩倩的手,“我喜欢这一款。” 韩倩浑身都在抖,“高总,那要不我陪您去客房歇一会儿。” 刚才的渗人场景都还历历在目,连我现在都对这个郑老板有了一丝恐惧。我哪还敢乱动,瞟了一眼郑老板的脸色,他大手一挥,“高老弟,让小倩带你去吧,客房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她知道在哪儿。” 韩倩这才带着我出了包厢,走出那扇门,我背后还不由一阵阵发凉。 虽然早就猜到郑老板的生意未必干净,但刚才的所见所闻还是出乎我的意料……这还仅仅是我看见的,那在我看不到地方这种事情的还有多少? 进了客房,关上门韩倩就开始脱衣服,然后把我往床上带。 我急忙阻止了她,一边扫视四周一边低声对她说:“叫。” 韩倩听的一愣,估计把这当成我的特殊癖好了,不过还是顺从的哼哼唧唧地叫了起来。 我迅速检查房间:天花板上,没有;桌子底下,没有;床头,也没有……我把客房仔仔细细的翻了个遍,没有任何发现。 创富大厦的十楼以下到处都是摄像头,但是到了十楼以上,连一个反光的东西都没有。这个郑老板还是有点脑子,不敢在这些地方耍花招。 确认安全以后,我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然后对着卖力表演的韩倩说:“可以了。” 她又准备脱衣服,我一把按住她的手:“别脱了,我没打算睡你。” 她嘴巴一撇,一副准备要哭的样子:“是我有什么让您不满意吗……” “你妈妈一直在找你。”我打断她的话:“现在看到你还平安的活着,我想她应该可以稍微安心了。” 出乎意料的是,听到我说的话,韩倩的脸上浮现的不是喜悦,而是惊恐。 不过我立刻明白过来,在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里,她早已失去了信任的能力,应该把我当成是来试探她忠心的人了。 我报出了韩倩的学校和专业,以及她母亲的外貌特征。最后我说:“你妈妈一直都在找你,她很想你,每天都要抱着你穿粉色公主裙的那张照片才能入睡。” 听到这些,韩倩才终于相信了我的话,然后眼泪立刻就涌了上来,一直挂在脸上的轻浮低贱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悔恨、委屈和恐惧。 她哭了,却又不敢大声地哭出来,因为门外就是禽兽和饿狼。她只能张大嘴巴,无声的哭喊,然后任由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我叹了口气,轻轻把她揽入怀里,“别怕,哭吧,我不会告诉郑老板的。” 说完这句话,她终于放下最后一丝戒备,嚎啕大哭起来。 十分钟以后,韩倩才终于平静下来,抽噎着问我:“我妈妈……我妈妈她还好吗?” “她很好,就是一直担心你,所以才拜托我来找你。” “我好想她……”接着,韩倩将自己的遭遇对我全盘托出。 刚开始的时候,郑老板伪装得很好,说要包装韩倩当明星,还说要送她去参加出道前的封闭式培训。韩倩被糖衣炮弹迷昏了头,结果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骗进了创富大厦,一进来就被收走了手机电脑等一切能和外界联系的电子设备,从此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而她的厄运也由此降临。 韩倩被困在这栋楼里,先是被郑老板强奸,然后开始被迫接客。而且因为韩倩长得漂亮,还经常被其他女孩霸凌。起初韩倩一心想逃,甚至找到机会给母亲拨出一通求救电话,但是立刻就被发现了,然后被打得奄奄一息。 听到这里我有些疑惑:“其他来这里的女孩子,都是自愿的吗?”否则,她们怎么会霸凌想要逃跑的韩倩。 “不。”韩倩打了个哆嗦,“她们和我一样,也是被郑国涛骗来的。她们最开始也想过逃跑,但是,长期被控制无法逃脱,她们渐渐地就被郑国涛洗脑,最后也不想跑了。她们现在把鸿天传媒当做自己的公司,并且深信郑国涛说的一定会把她们培养成为大明星,所以我这种想跑的就成了这些人里的异类……” 没想到这个郑老板居然还是一个洗脑高手。这群女孩以为自己是来追逐聚光灯下的梦想,却没想到从此身堕地狱。 不过对于我而言,遇到韩倩真的是意外之喜。 本来我想着自己慢慢打入鸿天传媒内部收集证据或者收买对郑国涛不满的人来为我所用,没想到刚好遇到了韩倩,她是受害者,而且还没被洗脑,对郑国涛恨之入骨,加上还有她妈妈的关系让我想要得到她的信任就变得很简单,如果能把她争取过来为我收集郑国涛的证据,那我扳倒郑国涛,接手鸿天传媒就更有把握了。 “我会带你出去的。”我正寻思着怎么让韩倩帮我做事,没想到她扯出一丝苦笑,“出不去的,而且我……我怀孕了,是郑老板的……他手眼通天,整个松江都是他的地盘。我现在只求能生下这个孩子,苟且偷生。” 我皱眉:“别傻了,你以为你生下这个孩子就能得到他的善待吗?妓女生下的孩子,只能成为妓女。”话虽然是糙了点,但是我希望她能明白我的好意。 “不,不是的……”韩倩摇头,喃喃说道:“李梦茹最开始也是和我一样,但是自打她生下孩子以后,郑老板就再也不逼她了。他甚至为了给孩子上户口,还和她假结婚……” 韩倩告诉我,郑老板虽然不把她们当人,但是却格外看中她们给他生下的孩子。在这里一共有四个女孩把孩子生了下来,他也为了给这些孩子上户口,分别跟她们结婚又离婚。 这些给郑老板生过孩子的女人“母凭子贵”,平时的生活待遇都会提高一个档次,并且也不用每天都接客。 郑老板这个禽兽居然还会有这么一面,我突然想起在医院里他给他爸忙前忙后的场景,看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郑老板很宝贝你肚子里的孩子吗?”我问。 半晌,韩倩点点头说:“算是吧,自从他知道我怀孕以后,我……我就不用去陪那些癖好古怪的客人了……”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现在已经三个月了,胎儿也基本上稳定了,只是偶尔会让我陪一陪你这样的贵宾。” “那就好办了。” 晚上,趁小虎睡着以后,我和红姐在书房里悄悄的商议着下一步的计划。 “陈茜今天跟我说鸿天传媒缺一个化妆师,想让我去试一试。她说因为跟我比较熟,而且我人又稳重,不会乱说话。” 瞧,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我正在发愁怎么把红姐安排进鸿天传媒呢,机会就自己就找上门来了。 “你先别急着答应,以免她起疑。”我一边说,一边专心拆解着一台微型摄像机,把零件有序地放在书桌上。 红姐剜了我一眼,“这我还用你教?我对外的身份好歹也是一个美容院的老板,是仅凭她一句话就能挖过去的吗?等我再晾她几天,最迟一周吧,我就能混进去。” 我附和道:“也好,韩倩已经被我说服了,今天哭着求我救她出去,说什么她都愿意做。等你去鸿天传媒上班后想办法和她接头,然后……” 我扬了扬手里的微型摄像机零件,“把这些零件分批送进去给韩倩,让她找机会组装好,把鸿天传媒权色交易的证据录下来。等这些证据到手之后,老板这个位置……不换也得换。” 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我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成功的画面了。 今天晚上的风很大,吹得门哐哐作响。我出去拉紧门栓,又看了一眼小虎的卧室,他已经睡了。 回到书房,红姐还在那儿摆弄摄像机的零件。 “这些小东西……”她迟疑地看了我一眼,“你确定她会装吗?” “人在绝境下,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况且,韩倩还是一个高材生,我打听过了,她在学校兼职做过摄影师。拼这些小东西,应该问题不大。” 我又描述了那些女孩今天受到的对待。红姐大概是想起了自己早些年在发廊的遭遇,眼圈渐渐红了。 “禽兽,真的是禽兽!他在他爹面前装成一个二十四孝大孝子,怎么不把这善心分一点给别人?那些女孩,也都是爹生娘养的啊!” 说完红姐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我只能搂着她的肩安慰,等我接手了这个公司,一定会把这些女孩放回去。 红姐突然抬头问我:“高志明,如果郑老板是真心想带你赚钱,你会收手吗?” 我发自内心地说:“在没看到那些女孩之前,或许有这个可能。但是现在,是绝无可能的。” 赚钱这方面,我一直以来确实赚的也不是什么干净钱,但是通过这种泯灭人性的事情来赚钱,我还真的干不了,倒不是因为我多么善良,多么有良心,而是因为我觉得作为一个人还是要有最起码的人性。 我看到红姐破涕为笑,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有什么建议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73章 绝处逢生 小虎出国留学的事情已经跟红姐商量得板上钉钉,我抽空去了一趟学校,了解了下具体事宜。学校老师都很高兴:“我们还担心你们不愿意他出去呢。” 我笑呵呵地说:“怎么会,当然是哪儿好就让孩子去哪儿。” “师父——”回家的路上,小虎闷闷不乐地踢着一块石子,“你和红姨,真的希望我去国外留学吗?” “不。”点燃一根烟,我深深吸了一口,“我说过了,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 “那你们为什么想让我出去?而且现在你们的计划也不让我参与了。” “因为你的身份。”我捻灭烟头,伸手理了理小虎的衣领,把他扣错的纽扣一一摆正,“你现在是松江大学的高材生,是天之骄子。但是我和你红姨,哪个是干净的?要是有一天……我们被抓了也就抓了,但是你不行。” “可我们是一家人啊!”他大吼,“一家人哪有这些区别!” “就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所以我和你红姨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我们拖累,被我们毁掉。”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小子已经比我还高了,“不过你放心,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我和你红姨都平安无事的过来了,我们没那么容易被抓住,你先出去读几年书。等回来以后,你就是归国留学生,我们就是大公司的老板,到时候咱们堂堂正正的做家人。” 几天后,红姐果然进了鸿天传媒,我坐电梯的时候经常能够碰见她,她挎着一个毛茸茸的化妆包,包上面挂着许多夸张的装饰品,打扮的像个不良老少女,很符合人们对化妆师这个行业的固有印象。 而微型相机的零件,就缝在她挎包上的装饰品里。 给韩倩等人化妆的工作间在十一楼,想上创富大厦十楼以上,必须在电梯间或楼梯口接受严格的搜身检查,红姐的伪装天衣无缝,从没被发现过。 另一边,新一轮的选秀操办得如火如荼,郑老板越来越信任我,甚至三番两次提议要给我鸿天传媒的股份,我屡屡推辞,话捡好听的说,事儿挑好看的办,极尽所能的讨好他。 我可不傻,要是拿了股份,我也是鸿天传媒的股东了,要是出了事情我一样跑不掉,而现在这样,我只是一个打工的,到时候只要推说我从未参与过公司的那些非法勾当,对一切都不知情就行了。 这期间,我还陪着郑老板探望过几次他爸,郑老板对那个特护越来越不满意,听说后面花了大价钱另外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可费了他不少功夫。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红姐终于运完了微型相机的最后一块零件。 我筹备了这么久,现在只要等着韩倩把视频拿出来,这件事儿就算成了。 正当我以为计划顺利推进的时候,变故还是发生了。 那天中午吃完午饭,我照常回到办公室,一进门就看到郑老板在等我。 他看起来特别开心,说:“高志明,我打算把鸿天传媒上面的人脉介绍给你。走,跟我上楼,贵宾在上面等着呢。” 他笑得很奇怪,我看着心里有点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跟他上了电梯。 还是在那个熟悉的包间里,不过这次没有那么多风格各异的美女了,里面只坐着一个人,听到有人进来,那人抬起头看向了门口,然后我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不是韩倩也不是红姐,而是谭志刚! 响起郑老板阴恻恻的声音:“高志明,我念你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是真想和你一起做生意,没想到你这个反骨仔,居然要害我?” 紧接着,十几个打手走进包厢,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围得这里密不透风。 “这段时间辛苦谭局了,帮我演这么一出大戏试探他。”郑老板冲谭志刚客气地笑了笑。 谭志刚人模狗样地上前,跟郑老板点头哈腰,“给您办事,应该的。我还指望着您疏通疏通上面的关系,帮我往正局上提提呢。” 说实话,看见谭志刚我并不意外。 最开始我真以为他是一个勒索郑老板的贪官。直到我和韩秀华见面,她告诉我她报了警却没有结果,这句话点醒了我,闵行区,正是谭志刚的辖区。 那会儿我便意识到谭志刚和郑老板的关系,恐怕不那么简单。 但那个时候我已经蹚进了这趟浑水,在想要抽身已经来不及了,怎么都是干,还不如富贵险中求,继续把计划执行下去,于是安排韩倩偷拍证据。 但随即,郑老板掏出了那个微型相机和内存卡,丢到我脸上。 我没有动,看着相机说:“韩倩出卖我?” “她倒是没有出卖你,只不过也没你想像的那么信任你。”郑老板一脚把我踢倒在地,“今天早上这小娘们跟我说肚子难受,想去医院检查,我就让陈茜陪着她去。没想到啊,这臭婊子中间偷偷摸摸报了警,真他妈活腻歪了。” 我和韩倩筹备了这么久,没想到她会在最后一步怀疑我,打算把视频亲自交给警察! 就差最后一步我就成了,可是因为她的自作聪明,把这一切都毁了!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郑老板继续说:“多亏谭局拦截下来了。韩倩把一切都招了,还供出那个王艳……哦不对,叫郭晓红是吧?应该也是一个假名字,看你俩也不像亲戚的样子。” 提到红姐,郑老板看出我脸上的惊慌,居然长叹了一口气。 “高志明啊高志明……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要不是看到这些视频证据,我真没想把你们赶尽杀绝!”郑老板用鞋子慢慢碾着相机,居然露出了伤心的表情:“我他妈的,是个惜才的人。你他妈的,老子真的很看好。” 郑老板一挥手,伤痕累累的红姐和韩倩被丢了进来。红姐浑身是血,已经陷入昏迷,一只手臂诡异地扭曲着,看起来像是断了。 “这娘们应该是你马子吧?”郑老板用脚像踢路边的破烂一样踢了踢红姐的脑袋,“她对你还真是有情有义啊,被打成这样也没把你供出来。” 我看着红姐的样子,鼻子一酸,又把眼泪活生生地憋回去,冷静地说:“郑老板,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你以为,我就只有这一招后手?” 我扫视着郑老板和后面的谭志刚,故作镇定:“只要你们放过我们,我就放过你们,咱们之间两清,以后各走各路,怎么样?” 谭志刚走过来,一脚踩在我的脸上,用力地拧着:“老子抬抬脚就能弄死你,你还敢跟老子讲条件?” 郑老板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逮捕申请书,上面赫然写着:对“沪上甜点”商铺老板韩秀华批准逮捕。 “你说的的后手——是她吗?她现在应该还在拘留所里待着呢。高志明啊高志明,我真的是越跟你打交道,我就越欣赏你。是你给她出主意,让她用亲戚的身份证去京都上访吧?只可惜,她还没上火车就被我们给抓下来了,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拘她几个月就是。她要是实在想她女儿了,弄到ktv里来扫地也行,到时候她俩天天都能见面。” 批准逮捕?没想到,检察院里也有他的人!我还是低估了郑老板的关系网。 我的后手没了,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感受到恐惧。也顾不上什么尊严脸面了,我立刻跪在郑老板脚下砰砰磕头,“郑哥,不对,郑老板,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策划的,你冲我一个人来,给郭晓红她们放了,我求求你……” 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下,我的额头开始冒血,到最后两只眼睛都要被血糊上了。 “不是我吹牛,跟我作对的人,从来都不会有好下场。几年前,我这有个女人也想跑,她现在坟头草怕是都三丈高了,还搭进去一个做警察的妹妹。” 听到这儿,我一下想起了一个名字——刘广彪,然后浑身像过了电一样。 “高志明,在松江,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郑老板掐住我的脖子,“今天我就算在这儿把你们几个弄死,也没人敢来查,你信吗?” 我信!但我还在做最后的挣扎,“郑老板,是我狗眼没看清楚人,往后我就在这里给你卖命,你让我干啥我都干——” 啪!一个耳光抽在我脸上。 “妈的,我给过你机会!我给过你两次机会!第一次的时候我招揽你进来,是真的想带你做生意,不过呢我这个人从来不轻易相信人,所以我安排谭志刚跟我一起演一出戏试探你,没想到你居然跑去跟谭志刚合伙想要取代我。你知道吗,那一次我就可以把你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了。可是呢,我这个人比较惜才,而且我很欣赏你的才华和野心,所以我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你的整容贷款策划案果然没让我失望,不得不说你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后来带你去包厢的时候,你一下便挑中韩倩,我便觉得有问题,果然查到你接触过她母亲。不过呢,那会儿整容贷款的策划案进行到关键时候,另外我也想看看你到底要干嘛,所以就暂时没动你。中间我多次想给你鸿天传媒的股份,如果你接受的话,那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可惜你拒绝了。直到今天早上,韩倩拿着视频去报警我才知道你要做什么,也是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个’王艳’居然也是你的人,不得不说你也是厉害,要不是我在松江早有根基,再加上韩倩最后对你的不信任,我这次可能就真的栽在你的手里了。”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高志明,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不过这个郭晓红会比你死得晚一点,我在她身上挖几个卵子,还能卖一笔钱。”郑老板狞笑,“就当这个包厢的房间清理费吧,人血很脏的,不好收拾呀。” 说完后,他对一旁的打手使了个眼色:“动手吧,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那些彪形大汉立马围了过来,我绝望地把脸埋进地毯里,大脑飞速运转着,可这次真的没有一点活路了。 就在我陷入绝望的时候,郑老板的手机铃声响了,他愣了一下,做了个手势示意安静。 他欣喜地接通电话,语气一瞬间变得恭敬又孝顺:“爸,你醒了?你能说话了?” “我不是你爸。” 我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高志明和郭晓红在你手里吗?”那个声音冷冷地说:“开免提,我要确保他们安全。” 郑老板的表情马上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愤恨地打开免提,小虎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师父,是我!” “我知道,我们还活着。”我说,又看了一眼昏迷的红姐。 好小子,我立刻反应过来,郑老板花了大价钱另外找到的一个称心如意的年轻特护,手脚麻利心细……原来就是小虎! 一定是那晚我跟红姐在书房商量计划的时候,小虎偷听到我和红姐的话,所以提前准备了这一手! 确认了我们的安全之后,电话那边的小虎更有底气,冷冷道:“郑老板,我已经把你爸从医院带走了,现在他是死是活,就是我动动手的事儿。” “你别冲动!”郑老板对着电话大吼,下一刻又软了下来,脸上满是担忧:“……别伤害我爸,你要什么都行。” “我要你放了高志明和郭晓红,十二个小时之内,我会把你爸送到一个指定的地点。”小虎冷哼一声,“否则,我绝对让你爸比高志明先见阎王。” 郑老板的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事实证明,他确实是个孝子。 “放人!”犹豫了几分钟后,郑老板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在颤抖。 谭志刚猛地站起来,“不行啊郑老板,他们知道那么多,要是就这么放走了可就……” 话音未落,郑老板怒气未平,一脚猛踹他裆部,谭志刚疼得跪在地上,嗷嗷惨叫起来。 ——“我他妈说放人!”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有什么建议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74章 补习班 “小辉啊!”周总挤进人群,踉踉跄跄的朝着教学楼跑去,由于跑得太急,他头上的假发被风吹掉了,耷拉在左边耳朵上半掉不掉,露出锃亮的大脑门儿。 这样一副好笑的模样,现场却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 因为就在前方教学楼的楼顶上,站着一个摇摇欲坠的男孩。 “小辉,别犯傻!你快回去!”周总扯着喉咙大声朝男孩喊话,男孩却像没有听到一样。 十分钟之前,我正和周总坐在南山路的咖啡馆里谈生意。 这家咖啡馆的环境很好,阳光会穿过梧桐树叶洒进落地玻璃窗,咖啡豆的香味飘荡在房间里,坐在这里的多是拿着电脑办公的白领或是像我们一样谈事情的人。 周总带来了他的童装品牌企划书,我评估过后觉得信心满满,现在的大人给小孩花钱毫不手软,不愁找不到合作方,要是这单我帮他成功拉来投资的话,周总少说也要给我包个十万八万的红包。 可是这样的好气氛,却在周总接完电话后消失殆尽。 周总接起电话还没说两句,脸唰的一下就白了,整个人变得失魂落魄。 我问他和投资方见面安排在什么时候,他却猛地站起身来,胡乱抓起车钥匙,说孩子出事了,他要赶紧去学校。 我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根本开不了车,只好开车送他过去。 到了周总儿子在读的采荷中学,我才发现,消防车和警车已经把教学楼前的大路围得水泄不通,楼前拉起了警戒线,外面围满了学生和老师。 我抬头往上看,那男孩长得瘦瘦高高的,双脚站在天台的外缘,两只手向后拉着栏杆,眼睛盯着楼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总在楼下撕心裂肺地喊,他却始终不说话。 “儿子,你这是要妈妈的命啊!”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你现在站在这里,对得起我和你爸爸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吗?” “是!我是罪人!我对不起你们!”听到女人的话,站在天台上的男孩突然说话了,“我今天就把养育之恩通通还给你们!” 男孩说着,松掉左手,身子向前倾斜,试探着准备往下跳,他往下看了一眼,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叫。 天台上,有个女警已经爬了上去,但男孩情绪激动,根本不让人靠近。 “小辉!”我见势头不对,一把抢过旁边老师拿来的喇叭,大声喊话,“你知道跳楼摔下来有多疼吗?你的手、脚、四肢,都会摔断!肋骨和脊椎也会骨折,更可怕的是,摔到地面之后人不会立刻死掉,你会清晰地感受到断了的骨头从身上穿出去……内脏和脑浆,会像豆腐脑儿一样被震碎!你也不想让朋友看到你的这幅样子吧?” 男孩颤抖了一下,左手重新抓住栏杆。 我知道他把我的话听了进去,嘴里继续喊道,“我听你爸爸说你很喜欢漫画对不对?可是你要是现在死了,以后很多新出的漫画可就看不到了,多可惜呀,《火影忍者》的结局你就再也看不到了!我已经跟你爸爸说好了,以后不再给你报补习班了,你想画画就去画,你做什么他们都支持你!” 在来的路上,我已经在周总断断续续的倾诉中,拼凑起了事情的起因。 周总夫妻望子成龙,当初花了二十万把儿子周明辉塞进了当地最好的中学——采荷中学,但入学后的周明辉成绩完全跟不上,还经常因为上课偷偷画漫画被老师约谈家长。周太太知道后气得不行,一口气给周明辉报了三个课外补习班,而且禁止他进行任何与学习无关的社交与娱乐。半年前,周明辉出现了用小刀自残的现象,但夫妻俩当时没当回事,只以为是儿子到了叛逆期。 “他们真的同意?”周明辉的声音混在风里,只听得到隐约的词句。 周总这时反应极其迅速,一把拉住老婆,边拼命点头边大声喊着,“真的!是真的!儿子,以后我们再也不逼你了!” 周明辉充满防备的站姿变得松懈,这时天台上的女警瞄准时机飞身扑过去,死死抓住他胳膊,把他从栏杆外拖了回来。 这事过后,周总把我当成了大恩人,拉着儿子要和我认干亲,还要送我棉纱厂百分之二的股份。 周总是做纺织生意的,手下有两个丝绸厂,一个棉纱厂,我们是在越商聚会上认识的。 二零零九年在松江,我和红姐差点死在郑老板手里,那一次多亏小虎留了后手,我们才死里逃生。 离开松江后我们隐姓埋名躲了很久,差不多一年后才重新开始活动。经历了郑老板这一遭,小虎死都不愿意出国读书,只说这个家还需要他,于是考了之江大学的研究生,我和红姐就跟着一起来了广陵。 来广陵后,我凭借着阅历和口才打入了本地商圈,原本想重操旧业,没想到却经常有人来找我咨询讨主意,我渐渐发现帮人牵线也是门生意,于是就顺势成了一名职业掮客。 周家的认亲宴没有定在外面的酒楼,而是在自家请客。我知道,在家里请客吃饭,才是真正亲热的表示。 上门后,我发现他们家别墅的地理位置特别好,从露台往山下望下去,能看到国家美术学院校区的灰墙黑瓦。 酒桌上,周总带着周明辉向我敬酒,我看着一脸木讷的周明辉,借着话头劝周总夫妻,“周总,你们夫妻俩挣这么多钱,不就是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吗?那孩子只要健康快乐,不就是当父母的心愿吗?” 周总连连点头,周太太却一脸苦笑,趁着周明辉去卫生间的时候,她对着我小声诉苦,“阿志,话虽然是这么说,可我们夫妻在广陵怎么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他总不能比别人差太远吧!” “我现在也不逼他了。”周太太举起高脚杯,闷头将红酒一饮而尽,“这个事儿出了之后,亲戚朋友都说是我们逼太急了,可就算我们不逼,他在学校里就过得高兴吗?学校要看升学率,老师也要看班级排名,人人心里都有一把尺子,你自己本事不过硬,到哪儿能被人看得起啊!” 我心里暗暗摇头,周太太虽然嘴上说不逼,可是心里的执念根本没放下来,还是想要儿子成绩好。我算是明白周明辉脸上的这股子死气沉沉是从哪儿来的了。 虽然心底对周太太的教育理念不赞同,但我也知道,成年人的观点要想改变,是非常难的。 “你说得也没错,可怜天下父母心。”我附和着周太太说了几句,话头却随之一变,“但是嘛,这青春期的孩子,沟通是最重要的。明明父母是为他们好,可是很多时候就是因为沟通没到位,好事最后也变成坏事了。” “那该怎么办?”周太太马上紧张起来,看来经过跳楼事件后,她嘴上强硬,心里还是后怕的。 我笑着指向红姐,借机帮她拉生意,“我太太是学情感社会学的,您要是信得过,可以让她给你们做几次修补亲子关系的咨询。先把孩子情绪安抚好,再来管学习的事。” 我当职业掮客的时候,红姐当然也没闲着,她本来就熟谙男女关系的套路,跟着小虎去之江大学旁听了心理学课程之后,她弄了张假毕业证,专门做起富太太人群的情感咨询。 周太太一听,立马拉着红姐胳膊交换电话号码,两人叽叽咕咕聊起女人的话题来。 就在我以为这件事情已经翻篇的时候,周太太却找上门来。 我们住在黄龙雅苑,这里离之江大学玉泉校区近,小虎课业没那么忙的时候,抬抬脚就能回家吃晚饭。 房子是精装修,住着挺舒服的,但也有缺点,房子只有一百二十平,周太太和保姆拿着大包小包进来之后,客厅一下就变得拥挤不堪。 “这就是小虎吧!”周太太看见小虎,抓着他的手就放不下来,嘴里夸了又夸,“我先前只知道这孩子脑子灵清,没想到相貌也这么好。” 周太太的礼物把茶几都堆满了,我看了一眼,有即食燕窝和高丽参,茅台、茶叶,还有一台苹果最新款手机。 这些东西,少说也得大几万,都说无功不受禄,我看着周太太,心里直犯嘀咕。 “阿明啊,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周太太一脸诚恳地看着我,“小辉这孩子,现在轻不得也重不得,可是当父母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自毁前程……” 周太太说着,眼泪都出来了,红姐赶紧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咱们都不是外人,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你就直说。” “我想请小虎有空的时候陪陪我家小辉。”周太太这才吞吞吐吐地说明了来意。 原来,她和红姐聊天时得知小虎十四岁就考上了大学,还精通绘画,心里就活动开来。周明辉虽然放弃了自杀,但精神状态并不算好,好不容易救回儿子,她明面上不敢逼周明辉,可心里还是发愁,就想着让小虎以交朋友的名义和周明辉多接触接触,等到时机成熟了,就顺其自然地让小虎帮着补补课。 周太太特别说明,只要周明辉愿意让小虎教,不管是文化课还是绘画相关都行,她按五百块一个小时给小虎算家教费。 “要是小辉实在不愿意学习文化课,学画画也行,走走艺体的路子。我现在就奔着美院附中,上了美院附中,才有希望上国美。只要小辉能够考上国美,那说出去也不算丢人。”周太太说着,眼圈又红了。 这个事,我其实不太愿意答应,周太太算盘打得是好,可她一开口就是要考国内数一数二的美术院校,目标定得这么高,将来要是达不到预期,很容易弄得两边不是人。 正当我想要开口回绝的时候,小虎却按住我的手,眨了眨眼睛,然后对着周太太腼腆一笑,“阿姨,我先和小辉聊聊,您也不要太着急。” 周太太离开后,红姐立马向我和小虎吐槽,说周太太现在是重度焦虑,周总又特别注重面子,他们家里,问题最大的根本不是周明辉,而是两个大人。 “据周太太说呀,他们家族里学历最低的都是硕士,小一辈的孩子里,周明辉的成绩是年年垫底,每次亲戚之间聚餐后,周总就要在家训儿子,过年过节都没个好气氛。”红姐说起来的时候有点心疼,“他们两口子现在认为是之前的教育方式不对,所以转变思路,想把小辉往艺术家的方向培养。” 小虎自从知道周明辉的事情后,就一直对他很同情,听了这话抬头问我,“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个普通人?” 看着小虎清亮的眼睛,我叹了口气,“老话都讲,养儿防老。说到底,咱们国家的人养孩子,大部分一开始都是带着目的性的,孩子小时候,要学习好给父母争光;孩子长大了,要孝顺顾家体贴父母。你让她这时候承认自己孩子不是读书的料,那不是等于她多年的心血被全盘否定了。” “这不是自欺欺人吗?”小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怪不得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补习班!”红姐收拾着茶几上的东西,嘴里感叹,“做父母的都怕自己孩子被比下去,成绩好的想更好,成绩差的想赶上。大家乌压压的都去补课,那补到最后,第一名还是第一名,最后一名还是最后一名。这补课又有什么用?” “心理作用呗!家长们都相信这一套,而且送到嘴边的钱,补习班为啥不挣?”我打开周太太带来的西湖龙井,捏了一撮放进保温杯里,一边倒开水,一边说道。 说到这里,我心中灵光一闪,不由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红姐也正看着我,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我知道我们想到了一起。 “这个开班授课,咱们也能做呀!”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小虎。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有什么建议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75章 超强大脑 周太太这么多年狠抓自己儿子的教育和成绩,必然对于外面的补习班很了解,而现在却能够退了外面的补习班,专门跑来找小虎,那就证明小虎身上有着比补习班更大的价值,那我们为什么不能把小虎的价值放到最大呢? 与其让小虎平日里去做家教挣点小钱,我们还不如利用好小虎天才的名头,办个培训班挣一笔大钱。 我越想越觉得这个方案可行,而且认真说起来,开培训班利润高的同时风险也很低,只要有个场地就能开起来,而且也没那么招摇。老话说得好,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只要我们把课程全部教完,学生有没有学进脑子里,这个就不是我们能掌控的,家长都没法来找茬。 “我们要做,就要做点不一样的。小虎,我要是拿你当噱头宣传,你愿意吗?”我看着小虎。 “我觉得挺好的。”小虎对我这个点子举双手赞成,“之前暑假我不是去新东方教了两个月的英语吗?当时我和朋友一起做这个兼职,同时其实我也是在做市场调研,看看以后能不能朝这个方向创业。” 这事儿我知道,他当时打工挣了好几千块,在我过生日的时候,他还拿这钱买了一个k金转运柱的吊坠送我。 我问他,挣的第一笔钱怎么不留着做纪念?他说在灵隐寺找了个大师给我算了命,说我今年有个坎儿,送这个转运柱是给我消灾的。这孩子! “要想把培训班做起来,先得租一个地段不错的商铺,而且总不能就我们三个人吧,至少也要招聘几个员工,怎么的,前期也得投不少钱进去。”红姐想了想,皱着眉头问道,“咱们现在手里的钱过日子绰绰有余,但要是把手头的钱全投进去了,可就没闲钱了,我担心到时候钱一时半会儿收不回来!” 红姐的担心不无道理,钱和场地的确是我们现在最大的难题。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号码显示是王高猛。 这个王高猛是一个本地暴发户,做房地产生意的,今年房价调控后开始下跌,房地产行情萎靡不振,所以他想投资一些别的行业,后来经过熟人介绍找到了我。 原本我是要安排他和周总见面的,促成他入股周总的童装品牌,可是自从周总的儿子出了要跳楼的事后,周总觉得自己常年扑在工作上忽略了家庭,已经熄了继续扩张的念头。 王高猛这个星期已经给我打了两次电话了,可是周总这边的项目已经黄了,我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没办法给他变出个新项目来,每次只能告诉他正在物色新的项目。 等等,新项目?我看着手机屏幕,心里突然一亮,顿时豁然开朗,我现在手里不就有个新项目吗? “红姐,我有办法了,你放心,咱们这次啊,做个无本的买卖!”我拍了拍红姐的肩膀,拿起手机朝阳台走去。 我在松江大学旁听心理学课程的时候,曾经看过一本书,叫做《记忆力的革命》。书里介绍了一种联想记忆的方法,叫做罗马室,能够将一个普通人训练成拥有照相机记忆的记忆高手。 当时我还把这本书拿给小虎看了,调侃他现在天才也能批量制造,不过罗马室的功效虽然被夸大了,但是多多少少也是能够提高记忆力的。在家长们的“鸡娃”热情下,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提高注意力,开发右脑的文章,我们趁着这个时机办一个开发大脑的培训班,不信家长们不把孩子送来。 “学生成绩不好,说到底其实还是智商的问题,聪明的孩子对于书本上的内容一看就会,但是笨的孩子无论老师怎么讲就是搞不明白。你去补习班补课,那些补课老师只会把课本上的内容再给孩子讲一遍,那是治标不治本,但要是将他的智商提高了,那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我将笔记本电脑放在桌上,调出了小虎昨天连夜精心制作的ppt,对着王高猛口若悬河地推销这个开发大脑的项目。 “人的智商一般是由五个方面组成的,包括观察力、想象力、逻辑思维能力、注意力和记忆力。咱们学过数学就知道,逻辑思维能力是天生的,这个不会的孩子,他是怎么也开不了窍。但是这构成智商里的后两项,注意力和记忆力,是完全可以通过人工训练来进行提高的。我这个超强大脑培训班,采用联想记忆法和快速阅读法,主打的就是提高孩子的记忆力……” 王高猛被我信息轰炸似的讲解说得一愣一愣的,拿起桌上的咖啡一口喝干,皱着眉头朝我挥挥手,“高老弟,你先等一下,让我缓缓。” “学了你说的这个课程,真的能够增强智商?”王高猛可能觉得咖啡太苦了,又猛灌了几口柠檬水,急着问道。 “想通过这样的训练就变成天才,当然是不可能的。”我笑了笑,“但是孩子记忆力提高了,肯定会比之前变得更聪明,学习成绩也是会有所提升的。” 王高猛一听我这么说,赶紧站起来挤到我旁边的沙发坐下,他把ppt里的内容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后,兴奋地用手直拍桌子。 “我的个乖乖!高老弟啊,你说你这这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想出这么好的点子呢!” 王高猛的声音太大,在安静的咖啡馆一下显得有些突兀,咖啡馆里的其他客人都皱着眉头往我们这边看过来,但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咧着嘴盯着电脑,恨不得把脑袋钻进去。 我见他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立即趁热打铁说出了自己的计划,“猛哥,怎么样?你出场地出人工,我出技术出人才,咱俩强强联合把这个‘超强大脑’培训班给办起来。” “场地完全是小意思,我名下刚好有个新开的商场,三楼的招租还没满,我可以把电梯旁的铺面拿来办这个。那地方人流量最大,咱们就直接把广告打在电梯上……”王高猛顺着我的话题说起来,说到半截突然又停了下来,然后一双牛眼直直的瞪着我,“高老弟,你只说了合伙,还没说分成呢?” “咱们五五分成!”我笑着说道。 王高猛正要说话,我立马拿出一份简历递到他手里,“猛哥,你也别觉得自己吃亏!我高志明要是没有那个金刚钻,肯定不会揽这个瓷器活,这个‘超强大脑’培训班,要是没有我的话,你还真不一定能办起来。看看,这是我们的首席教师,也是我的项目策划人。” 王高猛狐疑地翻开简历,打印纸上露出小虎的证件照。他的神情从一开始的怀疑,变得认真,最后变成狂喜。 “乖乖,十四岁就考上大学,还是之江大学的研究生,这是个天才啊!这个小虎老师,就是我们最好的广告!” 从咖啡馆出来后,王高猛直接就带我去了他的宁雅地产有限公司,喊来了公司法务和我一起现场拟合同,签合同的时候我问他要不要再考虑一下,王高猛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拿出公章啪地一声就按在了合同上。 “这个超强大脑培训班,一定能够大火特火!不用再考虑了,我怕你今天从这儿走出去,这个项目明天就让别人截胡了。周总的项目临了都还黄了,我可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其实,增强记忆力根本没有我说的这么神。 采用联想记忆的方式,确实能在短时间内看到效果,这个效果,就像是把一个本来不及格的人通过一些训练把他拉到六十分,但是如果还想从六十分再向上走,那几乎是不可能了。你就算用尽一切办法,也不可能将一个普通人训练成过目不忘的天才。 所以,这个超强大脑训练班,基本就是一锤子买卖,不是一个可持续发展的生意。 这也正是我找王高猛合伙的原因。这个项目,我的目标客户是那些做着天才梦的父母,赚的是快钱,等到第一期培训结束后,就需要一个能够安抚家长们情绪的机构,而这个机构,不仅是为“超强大脑”善后,也是家长们交费前掂量的保险。 而王高猛,就是这个我看好的接盘者。 如果不是因为需要他为培训班的后续买单,我怎么可能分一半的利润给他? 有了财大气粗的王高猛加入之后,“超强大脑”很快就办了起来,培训机构占了万象城三楼位置最好的两个商铺,王高猛找了一个装修商把商铺之间的隔断打通了,天花板漆成了星空的样子,墙壁上手绘了各种各样的植物和动物,再配合上明亮的落地窗和暖黄色的实木家具,充满着美式学院风的格调。 “超强大脑”的对面,是儿童游乐场,隔壁则是一家大型连锁玩具店。培训班还没开始正式营业的时候,就有路过的家长好奇地进来询问。 我告诉王高猛,班级安排要分年龄段,四到六岁一个年龄段,七到九岁一个年龄段,十到十四岁一个年龄段,三岁间隔一个班,并且还要根据不同年龄孩子的大脑发育情况安排教学内容,所以在年龄分组之上,还要给课程难度进行分级。 “我们在细节上做得越精细越科学,家长们掏钱就越干脆!” “那十五岁以上的孩子呢?”王高猛听了不解地问我,“这些孩子为啥不收?” “十五岁,已经差不多是初中毕业的年纪了,到了这个时候,家长的最后一丝幻想差不多也被现实给浇灭了。”我露出冷笑,“他们又怎么还会为这种白日梦花钱?” 我在网上查阅了国内外关于脑科学的一些文章,拼拼凑凑弄出一篇“超强大脑”的宣传文案,然后找广告公司做成宣传册。 深蓝的铜版纸封面,浩瀚星空中间点缀着神经元,一行极为醒目的白色大字漂浮在画面上——你知道吗?人的大脑只开发了百分之十,每个孩子都是被埋没的天才,给孩子一个机会,还您一个奇迹。 扉页是小虎的照片和一些个人介绍,内页里配上一些高大上的科学名词介绍全脑开发,看起来精致又高端。 培训班的价格是我和王高猛一起制定的,初级班九千九百九十九元一期,中级班一万二千九百九十九元一期,高级班一万五千九百九十九元一期。 全部课程一共二十八节课,初级班是从各种杂乱的图案里找出特定图案,主要是培养孩子的专注力,然后在多段音乐中选出正确的曲调,用音乐锻炼孩子的记忆力;中级班是进行罗马室训练,教会孩子们学会联想记忆;高级班是快速阅读法,实现智商真正的飞跃。 周太太知道我做了这个“超强大脑”后,说周明辉听说是小虎在这里讲课,竟然主动提出要过来看看,而且她一高兴,还带了一帮富太太来商场考察,不只给我们做了一波免费宣传,还带来了一批优质的潜在客户。 我以为面对新的事物,大家至少会理性的先观望一下,没想到家长们对于开发大脑的热情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王高猛那边才只办了两场讲座,就将两百个课程名额全部卖完了。 “我们的规模还是整小了。”王高猛看着财务的票据本后悔不已,“早知道我就弄四个商铺,整出十间教室来!” “猛哥不用着急,你要想卖更多,其实也简单。”我看着这个销量,眼珠一转,马上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咱们搞个预售制度。预存八千,第二期课程打八折,预存两万,课程续费全部六折。” 这个灵感,我是参考了当初红姐开美容院的套路,既然美容美发行业都搞预存消费,开培训班当然也能搞。反正我跑路之后,开发大脑这个坑就归王高猛来填了,有钱不赚王八蛋,都已经坑他了,为什么不多坑一点? 我美滋滋地算着到手的分成,看着五大三粗的王高猛,眼神都慈爱起来。 第76章 生死危机 等到小虎正式签约“超强大脑”成为首席教师,并且将员工们培训完毕后,“超强大脑”终于开课了。布置温馨的教室里,二十多个小学低年级学生整整齐齐坐在桌子前,手里拿着铅笔和纸张,认真的听着讲台上的小虎讲课。 “你们先在大脑里想象出一个房间,这个房间尽量是你们熟悉的样子……想象房间的入口,房间的墙壁是什么颜色,房间里有些什么摆设……房间的地板是什么样子,有些什么家具……想象你要放进去的东西……然后把它们放进房间里,记住摆放的位置。” 小虎的语气温柔又镇定,“你们想象的细节越多,东西越是真实,形成的记忆也就越牢固……深吸一口气,慢慢在脑海里形成画面……然后一边想象,一边将脑海里的房间画在白纸上。” 小孩们都很喜欢小虎,他每天晚上过来上两节示范课,每到这个时间段是人数最多的时候。许多没排上课的学员和家长在这个时候也会过来,专门等在大厅里,就为了跟小虎讨教一下学习心得。 在家长们的口口相传下,更多的家长闻讯赶来,后期的预售课程已经卖到了六百人。 第一期的课程在两个月后结束了,“超强大脑”的收入竟然高达一千五百万,远远超出了我们当初的预期。当我的分成到账后,红姐一脸的不可置信,“就你们这么个草台班子,竟然会有这么多家长买单?” “红姐,这就是时代趋势呀!”我正在给西装革履的小虎整理领带,嘴里漫不经心地笑着调侃。 今天晚上是“超强大脑”的庆功宴,宴会地点定在了西湖的楼外楼,我是老板之一,这个应酬是少不了的,开完这个庆功宴我就准备带着红姐和小虎离开了,就当是临走之前,给王高猛再做一次免费的战略策划吧。 不过为了小心起见,这次聚会我不准备带红姐,虽然红姐在课程的销售阶段利用自身人脉为“超强大脑”做了不少宣传,但是我从未让她与王高猛见过面,主要是担心与王高猛在工作之外牵扯的太深,到时候脱身的时候不方便。 昨天王高猛还在跟我商量把培训班做大做强的事情,说他的宁雅地产有限公司,只是集团设在之江的先头部队,他已经把这次的业绩盘点报上去了,正在跟集团那边建议,想把“超强大脑”打造成连锁的教育品牌,问我能不能让小虎在后期课程多排点课。 我都准备跑路了,当然不会答应给小虎多排课的要求,于是就找了个饥饿营销的理由把他糊弄过去了。 小虎的导师和珠港大学有个联合科研项目,我已经准备下个月让小虎以交换生的身份去珠港了,而我和红姐也正好去珠港看看老朋友。 楼外楼作为广陵当地格调最高,历史最悠久的酒楼之一,用餐环境那自然是无可挑剔,透过雕花窗棂就能看到平湖秋月的美景,包间外的丝竹袅袅顺着水风袭来,让人恍若身在天堂。 红光满面的王高猛为了表示“开发大脑”对自己的提升,还激情四射的背诵了苏轼的《水调歌头》为大家助兴。桌上的气氛被推向了今晚的高潮,敬酒声,歌声不绝于耳。 王高猛告诉我,集团大老板看了他报上去的业绩盘点后,对“超强大脑”项目十分感兴趣,他今晚就会向大老板进行详细的汇报,顺便提出在全国铺开分店的计划。 看着喧闹的员工,王高猛举起闪烁着来电的手机,朝我使了个眼色,走出包厢去接听。 关门的一瞬间,我听到他用一种谄媚到甜腻的声音接起电话,“董事长,我是小王……” 过了好半天,王高猛回到桌上,我问他有没有被大老板夸奖,他笑着说一切顺利,集团那边批了很大一笔预算,下个月准备在电视上投放广告。 我看他嘴上说得高兴,眼睛却一直瞟向小虎,心里似乎在打着什么算盘。 “怎么了?”我问。 “我这不是在想,怎么把我们小虎老师这个活招牌给用好吗?”王高猛勾着我的肩膀,站起来给我敬酒,“来,你可是这个项目的大功臣,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我被一股急迫的口渴惊醒,妈的,喝断片了! 房间里一片漆黑,我头痛欲裂,迷迷糊糊准备摸下床去拿手杯。可就在我翻身的时候,手指突然碰到一片温热的皮肤和蓬松的卷发。 红姐没有烫头发! 这一瞬间,我所有的睡意都被赶跑了。 我立马坐起身来,发现自己光着身子躺在床上,身边有个女人响着微微的鼾声。 这是怎么回事?这女的是谁? 还不等我在大脑中搜刮断片前的记忆,房门外突然传来猛烈的撞击声。 随着“砰”地一声巨响,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拿着棍棒破门而入,阳光从门外照了进来,我这才看清房间里的陈设,看起来就是个廉价的小旅馆,而身边那个被惊醒的女人,我根本不认识! 看到眼前这个情况,再笨我也该明白了,这是出仙人跳!我被人算计了! “小西斯,你擒死啊!竟然敢睡我老婆!”领头的光头男人一脸横肉,拿起棍子就往我身上招呼。 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咒骂声,和着雨点般的棍棒落在我的身上,闹哄哄中我还听到照相机的咔嚓声。 “救命!”我用尽力气喊道。 小旅馆外面的走廊上没一会儿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然而没有一个人上前制止这些人的暴行,他们用看猴戏的眼光打量着我,嘴里啧啧称奇,说偷别人老婆,打死了也是活该。 “我有钱,别打了,你们要多少我都给。”我赶紧求饶。 可是这群人就跟没听到一样,打得更狠了。没办法,我只能死死捂住下半身,滚在地板上蜷缩成一团,尽可能保护好自己的头部。 脑海中,我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热闹的庆功宴上。这帮人如果不是为了求财,那设计这一出仙人跳是为了啥? 还没等我想明白,头上突然狠狠的挨了一棍,然后浓烈的黑色淹没了我的意识。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我整个人被塞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周围黑乎乎的,还有一种颠簸感。我应该是脑震荡了,脑袋又痛又晕,耳朵里嗡嗡地耳鸣。 这时候,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去哪儿?”一个男生问。 “去九溪,从东航云逸酒店背后绕到五云山。”另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道,“他因为通奸被人勒索,丢不起这个人,又还不起欠账,一时想不开自杀也很正常。就去那边的林子,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我都准备好了。” 通过俩人的谈话,我这才发现,自己是在行驶的汽车后备箱里,而他们的目的竟然是要我的命,把我吊死伪装成自杀! 我挣扎了几下,可是双手和脚都被胶带绑着,使不上力,根本挣不开。听声音,对方却至少有两个人,我要是正面对抗的话,逃生几率几乎为零,而我在后备箱里摸索了半天,只有一堆麻绳,连个灭火器都没有,根本没有能利用的东西。 车子应该是上了山路了,七拐八拐的颠簸着,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我越来越焦躁,挣扎之间,挂在衣服里的吊坠掉了出来。 触碰到坚硬的k金转运柱,危急之中,我想到它是空心的,灵机一动,连忙叼着绳子把转运柱推到嘴边,咬断红绳,将转运柱吞进喉咙里。 当我做完这一切后,汽车熄火了,随着后备箱被打开,山上寒冷的空气侵入毛孔。 满山都是桂花香味,可是我鼻子闻到这股甜香,只感觉到腐烂的腥甜。透过树影,远处的西湖里倒映着五彩灯光,而这里的山林,却像死一样寂静。 看着我害怕的眼神,领头的男人将一团抹布塞进我嘴里,阴沉沉地笑道,“哥们儿,冤有头债有主,要弄你的人是王高猛,你死了之后可别找错人。” 我被他们架着离开主路,走进旁边长满杂草的小路,最后停在了小路尽头的树林前。 领头的男人撕掉绑住我手腕的胶带,对着架住我的两个男人使了个眼色,一个男人掏出张信纸塞进我的外套口袋里,另一个男人熟练地将绳子甩上树枝。 尽管我拼尽全力挣扎,恨不得脚底长出根扎进土中,还是被他们强行套进绳套。 先是脖颈的剧痛,然后是失重,全身的力量都吊在脖子上,颈动脉被绳子压迫,除了强烈的窒息感,缺血缺氧也让我头痛欲裂,耳朵尖锐地鸣叫,眼睛开始变得模糊。 我拼命强迫自己忍住,对抗挣扎的本能,瞪大双眼,四肢下垂,装出窒息而死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重,当我觉得自己在下一秒就会真正死去的时候,我想到了红姐和小虎,然后又用尽所有力气保持最后一丝清明。 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领头的男人扯出我嘴里的抹布,拧开手电筒,拉起我的双手查看。“这个胶带还挺不错的,没有胶印。老四这次东西买得好。” “上头说要做成自杀,那我肯定不能留下纰漏。”叫老四的那个男人嘿嘿笑着,然后拿起手机对着我咔嚓咔嚓拍了几张照片。 我连出气都不敢,像个真正的死人一般忍受着这一切。 等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响起,我才赶紧吸了一口气,汽车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传得很远,等到声音完全消失,我用双手抓住绳子,艰难地将头从套索中拔出。 我摔倒在地上,整个人都脱力了,在惊天动地的咳嗽中,我用手指抠挖喉咙眼,吐出沾满了血水的转运柱。 多亏了这个转运柱,小虎在无意之中又救了我一次,可是他现在人在哪儿?王高猛为什么要杀我?又会怎么处理他? 等我走下山,回到市区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一路上我把衬衣领子竖起来,遮挡住脖子上的勒痕。 红姐看到我的样子,抱着我嚎啕大哭,我的嗓子现在没办法说话,只能用手语给她比划,要她联系小虎。 “昨天你和小虎一直都没回来,我就给你们打电话,一开始是无法接通,后来就关机了。”红姐一边扶我坐下,一边急忙掏出手机拨号,然而没有例外,手机里依旧是冷冰冰的机械女声。 担心王高猛他们会赶过来搜查家里,我和红姐收拾了一些重要物品,开着备用的那辆黑色马自达,火速离开了黄龙雅苑。 都说狡兔三窟,吃了这么多次亏之后,我也设置了一个安全屋,就在下沙的景园,那里人员特别杂,最适合藏身了。 住在城中村里,我像个惊弓之鸟一样,晚上连觉都不敢睡,一闭上眼睛就梦到有人破门而入,一闻到桂花香味就想吐。为了防止走漏我还活着的消息,我来到这里之后连门都不出,购买生活必需品和打探消息全交给了红姐。 可是一切都风平浪静,外面根本看不到任何可疑的人。隔壁的房子全是打了隔断出租的民工房,租住在这边的工人都是行色匆匆,根本没有好奇的邻居上门。 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对面小孩的练琴声,每天早上都能闻到巷子口的豆花香味,我渐渐放松下来。 如果不是小虎依然失联,我会以为,在五云山的那个晚上只是一场噩梦。 “小虎到底怎么办?”红姐终于扛不住了,红着眼睛问我。 晚上,我经常能听到她偷偷在哭,哪怕隔着被子,那细细的抽噎声依然会把在噩梦中徘徊的我惊醒。 “再等等。”我咬着牙说,“等到月底,如果还是找不到他,我们就撤!” 红姐扑到我怀里,紧紧抱住我,我们都没有说话,可是我心里知道,小虎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王高猛,总有一天,我会叫你血债血偿! 第77章 阴影 明天就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小虎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就在我和红姐准备订票离开的时候,红姐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推销基金的短信,看完之后,她立即流着眼泪冲进我的房间。 “小虎没事!” 我看向手机上的广告:“鸿强基金:我们将虔诚为您服务,与每一个客户同行,长期实现财富增长。沃美九月,就在西湖华辰国际饭店,秋季抄底会于九月十三日十点召开,分析鸿强十大潜力牛基,专家现场答疑解惑,欢迎所有新老客户光临。” 这条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垃圾短信,其实是我们之前约定过的密码语方式! 打头的“鸿强基金”是废话,第一节文字“我们将虔诚为您服务”取第一个字“我”,第二节文字“与每一个客户同行”取第二个字“每”,以此类推,句号之后重新依照这个规则取字。这条短信破解出来的密码语连起来就是“我每(没)实(事)。沃(我)在抄(超)强答(大)老(脑)”。 我也立刻用密码回应,小虎和我约定,在凌晨三点的时候与我联系。 凌晨三点,我和红姐坐在客厅,眼睛一直盯着手机,生怕错过了任何的来电和短信。当钟表秒针回位的瞬间,一个陌生号码响起,我等着响了三声,才接起手机。 “师父,我没事!”小虎的声音带着哽咽,“王高猛给我看了你被吊死的照片……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 听到小虎的声音,我的眼泪也马上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哪怕我之前已经看到短信,知道他没事,可是没见到真人,还是在情感上没有真实感,直到现在,我的心才真正的放了下来。 “小虎,王高猛留着你,是打的什么主意?”我现在最担心的问题,就是小虎的安危,“我们在b计划,你赶紧过来!” “师父,我现在还不能走。”小虎轻声说道,“我要给你报仇!” 小虎告诉我,在我算计王高猛的时候,其实王高猛也在算计我。当初小虎和“超强大脑”签订的那一份合同里面,王高猛是用褪色墨水填写的,庆功宴的第二天早上,他在酒店里醒来,坐在床头的王高猛把那份已经修改过的合同甩到他脸上,在那张合同上,他的工作期限变成了二十年,违约金变成了一个亿。 “还有,跟我一起在新东方做兼职的那个朋友……”小虎停顿了一下,语气艰涩地说,“原来她是王高猛的女儿……师父,我对不起你。”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王高猛说到底其实是为了求财,就算更改了合同,也还是为了奴役我们为他敛财,那就没道理非得杀人,因为一旦杀了人,性质可就变了,王高猛没有理由要这么做。 这些天我躲在屋子里仔细地复盘过,王高猛的转变,是从庆功宴开始的,也就是在给那个大老板打电话之后…… 小虎告诉我,王高猛说我得罪了大人物,如果不是他去说情的话,小虎也会被一起处理掉。王高猛恩威并施,先用合同威胁他,然后又跟他讲帮他说请保他的恩情,要小虎改换门庭投靠他,给他挣钱。 “雅君……也就是王高猛的女儿,她喜欢我……我为了取得王高猛的信任,现在假装和她在谈恋爱。”小虎说得很艰难,“雅君人比较单纯,完全没有任何的商业头脑,所以王高猛一直有招上门女婿的心思,他现在看中了我。” 而且王高猛为了拴住小虎,承诺他和王雅君结婚的时候,会拿出一半家产作为陪嫁。 如果我现在出去乘坐公共交通,就会发现,小虎的照片在地铁和公交上被张贴的到处都是,“超强大脑”第二期的招生已经开始了,并且名额已经卖完,这次的报名人数是第一期的两倍,而王高猛心心念念的分店也已经在装修中了。 “等到王高猛的分店全部开业的那一天,我会当众揭穿‘开发大脑’的骗局,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小虎把自己的打算告诉我。 “不。”我梳理了一下小虎给出的信息,心里有了一个更好的计划,“我有个更好的报复计划。” 其实,小虎读研二之后,我和红姐从他嘴里听到过那个“朋友”好几次,只是当时没有太过在意,并且也没想到这个朋友是个女生。 王雅君,就读于广陵音乐学院,是舞蹈教育专业的研究生。看来王高猛对女儿的教育模式是富养,物质上锦衣玉食,学的是阳春白雪,也不打算让她去家里的公司干活,吃这份劳苦。 但这样的姑娘,说是一位千金大小姐,其实就是一个已经养废了的金丝雀。 一旦陷入爱情之中,就会变得盲目,根本不会去揣测人心的深浅。我让小虎找个借口和她单独出门,把她带到下沙来。 王雅君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小鼻子小眼睛,皮肤白皙,透着一股江南女子的温婉灵秀,和浓眉大眼的王高猛毫无相似之处。 “小虎……我害怕。”王雅君的手机和包包已经被我们搜走,她看着面前的毛坯房不愿意进去,一个劲儿往小虎身后躲。 真是天真,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寄希望于小虎救她? “这个楼盘还没开盘,方圆几公里都没住人,你就算喊破喉咙也没用!”我沉着脸吓唬道,一把抓住她胳膊,把她拖进里间。 这处房产,是我之前一个客户的项目。楼建到一半的时候,原来的投资商破产了,后来找我帮忙,可惜问遍了圈子里的人,也没找到愿意接盘的,再后来就彻底荒废了,几个月都没一个人来。 “你老实点!”红姐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把王雅君按在椅子上,用绳子结结实实的捆在一起。 小虎就站在一旁,冷漠地调试架起来的摄像机。 “小虎,不要这样对我好吗……”王雅君无助地哭了起来,在椅子上挣扎,“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试婚纱的吗?你对我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对,都是假的!”小虎掏出我被吊死的那张照片,举到王雅君面前,“这是你爸做的好事!你说,我怎么可能喜欢杀人犯的女儿?” “不会的……不是我爸爸做的……我爸爸是个好人!他在路上遇到被轧死的流浪猫都会跟我一起捡回来埋掉的……”王雅君对着小虎疯狂摇头。 小虎以冷笑作为回应,面对我们的沉默,她眼里的光渐渐消散,不再挣扎。 拍完王雅君被绑架的视频,我的心情有些沉重。 小虎从小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尝遍了人情冷暖,他如果不是真的对王雅君有好感,是不可能陪着她一起去打工,和她一起出去玩的。 站在楼下的荒草丛中,我抽完一支香烟,用脚把烟蒂碾碎,转身准备回去,然后看见小虎走了过来。 我正要说话,小虎却先开口了。 “师父,我以前对她是有过好感,但在王高猛伤害你的时候那份好感就已经结束了。”小虎低落地说,“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要真的伤害她。”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王高猛的号码,电话响了好几遍才被接通。 想必王高猛此刻看着手机,也是一脸惊疑吧? “你是高志明?”电话那头的王高猛失声大叫,“你居然还活着?是你抓走了我女儿对不对?你有仇冲我来,抓一个小女孩算什么英雄!” 面对电话那头语无伦次的王高猛,我没有说话,直接打开了电脑上的视频,王雅君惊恐的呼救声传了出来。 电话那边又是一通咒骂,我还是没有说话,听着话筒那边粗重的呼吸声,等到王高猛安静下来后,我才气定神闲地开口:“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天理。” “安小虎呢?我把女儿托付给他,他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小西斯!早知道我就不该为他做担保,应该听大老板的把他也一起做掉!”王高猛疯狂地咒骂。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面对我的沉默,王高猛的声音渐渐变得虚弱无力,“我可以给你钱,只要我拿得出来,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放了我女儿……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才刚满二十三岁,还是个孩子……高志明,我们的恩怨我们自己清算,不要牵连家人,好不好?” 最后一个好字,王高猛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说出来的。 “王雅君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选择了!”见他情感上已经崩溃,我抛出条件,“你背后的大老板是谁?你们集团到底是做什么的?” “高志明,我不能说。”王高猛的声音带着颤抖,出乎意料地拒绝了我。“大老板的能量是你根本无法想象的……你是他点名要除掉的人。” “就算要你女儿死,你也不说?”我的声音里满是冷酷,“王高猛,我劝你好好想想清楚,我到现在还好好的活着没有被干掉,就说明你背后的大老板交给你的任务已经失败了。现在再加上你担保的小虎出了问题,就算你现在想去找大老板帮忙,你觉得他还会相信你?说到底你只不过是颗棋子,但你的女儿……” “高志明,我求求你,不要伤害雅君。”王高猛哭了起来,声音几乎变成尖叫,“我真的不能说!我要是背叛了大老板,雅君也活不了……我们全家都会死!” 看来这个大老板,比我想象的还要心狠手辣。 “你派来杀我的人,看起来挺熟练的,应该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吧!”我说道,“王高猛,我现在给你两条路,要么说清楚你和你背后的势力的底细,要么,你去警察局投案自首,把你们宁雅地产这些年买凶杀人的证据上交警方。” “高志明,你这是在逼我去死啊!”王高猛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老了几十岁。 “你的命和你女儿的命,二选一,很公平。”我把玩着桌上的钢笔,“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真正促使王高猛做决定的,不是我,而是小虎。 第二天,王高猛表示要找小虎谈谈,我把手机放在桌上,按下外放键。 “安小虎,我不信任高志明。”王高猛的声音透着浓浓的不甘,“但我看得出你对雅君是有好感的……我要你向我保证,只要我去投案自首,你一定会信守诺言,放雅君。” “只要我们看到警方通告,就会放掉雅君。”小虎沉着地说道。 “雅君她是无辜的!”王高猛愤怒地大吼,就像一条被逼到绝路的孤狼,“这么多年,她对我做的这些事情都一无所知……我根本就没让我的家人知道这些事!我是个坏人,可她是个好孩子。她是真心喜欢你……” “我保证!”小虎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 “那你发誓,如果不能保证雅君安全,你以后就会孤独终生,不得好死!”王高猛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牙说道。 小虎按照王高猛的话发了誓言。 三天之后,我收到了一张王高猛的自拍照,照片的背景是派出所大门。 两个月后,宁雅地产涉黑的消息上了新闻。 王高猛作为多起买凶杀人案的主使,被判处死刑,缓期执行。但是对于宁雅地产背后的人和势力却只字未提,看来王高猛被作为弃子丢掉了,用自己的守口如瓶换来家人的安全。 王雅君将家里剩余的资产处理掉,带着母亲回到了桐庐老家,而我和红姐小虎已经来到珠港,远程观望这件事的后续。 王高猛只是那个黑暗集团里的一颗棋子,在棋局上,一颗棋子死掉,必然需要补救,这样,原本的节奏就会打乱。 而我就是在等这个时机。 半年后,我通过法院拍卖网站查询到,万象城被一家娱乐公司收购了,那位新老板的名字叫做刘广彪。 我要的答案终于浮出水面了,又是刘广彪,这个名字从揭阳开始出现,之后就一直如同阴影一般笼罩在我们头上。 这一次我们虽然又逃过一劫,但是我明白,一切还远远没有结束。想要活下去,我们必须全力以赴。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有什么建议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78章 分头行动 日期:二零零九年五月十五日 天气:晴 会面地点:建康市中心医院高干病房 会面对象:陈媛 年龄:三十九岁 职业:护士 形象打分:陈媛女士容貌仅算清秀,不甚引人,唯有眼睛形状美丽,眼波流传十分妩媚,可得六分;身材极佳,腰肢纤细双腿修长,胸部发育饱满,令人垂涎,可惜双手略微粗糙,可得九分;好在她性格温柔,或许是占了年岁优势,比寻常女人多一份韵味,可得六分;三项综合,可得七分。 会面详情:前几日身体偶感不适,秘书便为我安排了一次体检,虽然体检结果并无大碍,但秘书出于对我健康的考虑,还是建议“先挂点水,增加一些身体的抵抗力也是好的”。随后,院方安排陈媛女士为我输液。陈媛女士不仅输液水平高超,心思也很细腻,特意为我准备了暖手袋,辅助药物吸收。我对这位善解人意的护士非常满意,于是决定之后几天的输液都由她负责。陈媛也很识趣,输液过程中会主动陪我聊天,为我按摩,她的手有些粗糙,我不太喜欢,但是身材实在火辣,在高干病房里,我们进行了第一次亲密接触……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或许没有人会相信,以上的内容是出自一位省级建设厅厅长之手。他不只将权色交易过程写在自己的日记里,而且日记行文流畅,用词考究,如同在做会议记录一般。 大致翻阅之后,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本日记里的每一页单拿出来,都是一篇露骨的情色艳文,甚至每一页还用塑封袋固定着一根卷曲的黑色毛发,像是某种特定意义的证明。 而现在,这本日记就放在我的面前,任我翻阅。 一旦我将这本日记交出去,这位李其耀厅长将万劫不复。但是我并不着急动手,小虎说河西的楼盘离动工只差临门一脚,而红姐的mba贵妇培训班还能圈最后一笔钱,等到全部的工作收尾后,我们会立刻把手头的资产变现,然后马上改名换姓,离开宁山。 “师父,你会按照约定放过李其耀吗?”小虎问我。 我坐在办公室的老板椅上,合上手里的日记,抬头看向站在面前的小虎。 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个子现在已经比我还高了,看上去已经是个风流倜傥的帅小伙。现在的小虎,无论是思想上还是身体上,都完全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小虎说:“如果我们一直用这本日记来要挟他,或许他还有利用价值。” “小虎,师父今天就再教你一课,做我们这一行的,除了要胆大心细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心得狠。”我站起身拍拍小虎的肩,冷笑了下,“从李其耀他们合伙设套准备搞我那天开始,我就没打算给他留活路,有句话说的好,对敌人的善良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要想讲清楚眼前的事儿,时间要回溯到二零一一年底。 “我找到新的商机了!” 火车刚进宁山境内,正在刷手机微博的红姐突然高兴的喊了一声。 我和小虎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红姐。 “高志明,你看看,她们几个有什么共同点?”红姐扒拉着新买的触屏手机,向我展示着几条不同账号的微博,上面清一色是美女浓妆艳抹的自拍照片,配文的内容也是类似,都是一些自我勉励的心灵鸡汤文案。 红姐倒是赶时髦,微博才出现没两年,她就已经玩得炉火纯青了。 “共同点?不就是里面的照片风格和文案内容挺像的吗?”接过红姐的手机,我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然后开玩笑的说:“你别说,这几个美女长得还不错,难道她们是同一家整容机构整出来的?” 红姐摇了摇头,冲我神秘一笑,“再猜,结合她们之前发的那些微博猜。” 我反复看了几遍,把这几个人发的微博都快翻烂了,但无外乎就是一些炫富日常,没瞧出什么门道。 小虎见我看了半天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于是也靠过来凑热闹,我们两个男人大眼瞪小眼,盯着手里看了许久,愣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笨啊,你们没看出来这几个都是被别人包养的二奶吗?”红姐从我手里夺回手机,终于揭晓谜底。 我有些诧异,连忙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她们的微博啊,”红姐说,“我关注她们几个已经很久了,她们的微博我一条不落的都看过。你们她们的微博动态里从来没有过工作相关的内容,整天就是吃喝玩乐,而且还动不动就炫耀老公买的礼物,但是老公的照片却一张都有没发过,并且隔三岔五还抱怨几句空虚寂寞冷,这不都是当二奶的典型症状吗。” “还是红姨心细,这都能看出来。”小虎眼神里满是崇拜,又突然疑惑起来,“不过红姨,这些和你说的新商机有什么关系啊?” 红姐美滋滋的把头一扬,“我呀,要去给这些二奶开班讲课。” 我听完,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这能行吗?”不等我开口,小虎就率先提出质疑,“红姨,她们为什么要去报你的班听你讲课呢?” “这个世道量子速读班都有人信,二奶培训班怎么就不行了?”红姐得意一笑,将手机揣回兜里,“时代变了,二奶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现在大街上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一抓一大把,要是钓不住男人,难保哪天就被淘汰了。” 说到这里,红姐信心十足,“而且我讲的课自然不是跟其他那些培训班一样教她们怎么去讨好男人!我是要教这些女人化妆穿搭,再考个mba,从外貌和头脑双管齐下地包装自我。授课内容就主讲一个女性自我成长,我讲得可比她们发的这些心灵鸡汤好多了!” 红姐说得头头是道,把我和小虎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又说:“而且噱头我都想好了,只要进我的培训班,不出三个月,保证山鸡变凤凰。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女人和小孩的钱才是最好赚的,至于你们男人嘛,消费力连狗都不如,啧啧啧——” 本来一开始我觉得这个二奶培训班纯属扯淡,但是听红姐细细讲完,我突然意识到,这确实是个好方向。 我说的好方向倒不是图要挣这些女人们的钱,而是通过她们去结交她们背后的人脉,这些被包养的女人背后,要不就是有钱人或者掌权人,要不就是既有钱又有权的人。倘若运气好,能靠着她们和个把高官牵上线搭上桥,那我们赚大钱的机会可就来了。 “红姐,培训班就按你说的做,尽快开班,越快越好。” 临下火车前十分钟,我拿出一张存了六十万的卡交给红姐,嘱咐她道:“这个二奶培训班钱赚多少不重要,亏本也无所谓,重要的是这些女人背后的人脉。” 红姐先是愣了一秒钟,随后心领神会,接过卡,郑重地点点头。 十分钟后,火车在建康站停下,红姐先我们一步下车,独自拖着行李箱走了。 这是我们三人在一起以来,第一次有计划的分头行动。 之前的失败让我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不然容易被一窝端。在“最强大脑”那里捞来的那笔分成,我特意开了十几张卡,分别存起来。 在火车上进行简单的商议后,我们决定分成两组,红姐一边搞她的“二奶培训班”,收集这些二奶背后的人脉,一边负责外围接应,打探消息;我则看好房地产,一块几千万的地皮,上面盖上一些钢筋水泥就能卖出几亿甚至几十亿的天价,我决定和小虎拿着剩下的八百万,进军房地产行业。 目送红姐离去后,我察觉到小虎的情绪有些不对,便故作轻松,拍拍他的背打趣说:“咋啦,舍不得你红姨?都是大小伙子了,你可别哭鼻子啊。” “我没有。”小虎嘴硬。 他别过头看我,脸涨得红彤彤的,挤出一个笑容,然后拿上行李箱对我说:“师父,咱们也走吧。” 小虎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是在担心独自行动的红姐,我又何尝不是呢? 不知不觉间,我和红姐已经相互陪伴了整整十二年,从第一次在宝安后街镇的相识与合作,到珠港的生死之旅,后来因为我的贪心想吞下鸿天传媒,红姐还在松江断了胳膊。 为了我,红姐屡次命悬一线却毫无怨言。这一路走来,我们是同伴,是家人,也是…… 我收回思绪,和小虎掉头朝反方向走去。 本以为会一辈子漂泊下去的人,现在居然也长出了软肋。 来之前我已经把建康当地的房地产情况仔细研究过了,目前建康市有两块炙手可热的地皮,发展潜力都不小,一块是百家湖,一块是河西。 干房地产主要就是两个字,一是赌,二是炒。在政府的开发政策没下来之前,谁也不知道上面到底想开发哪一块,要是赌对了,一百万买的地,一千万卖出去不是问题,要是再稍加炒作,宣传一下地皮后续的发展潜力,做出求大于供的假象,卖出一个亿也不是没有可能。 国内的老百姓,一辈子的追求和世俗定义的成功标准,大致可以浓缩成四个字——“成家立业”,一代又一代根深蒂固地洗脑,使房子成为了亘古不变的硬通货。 而地产公司便是牢牢拿捏住老百姓的这个思维,借助国内人口激增的优势,只用了短短两年时间,就把房地产变成了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我和小虎想要开一家地产公司,需要先办一批繁琐的手续。在建康市内安顿好后,我上下花钱打点,找人疏通关系,希望流程尽可能缩短一些。 要不说钱真是个好东西呢,一番打点之后,星宇置业很快就红红火火地开了张。 这些日子,除去公司门面租金、装修,以及雇佣员工,单单是找关系这条线,前前后后就砸进去了二十万,硬生生地营造出一副“人傻钱多”的假象。 砸了这么些钱,总算还是有些作用,居然有人牵了线,让我们和宁山省土地规划局局长周宝昌吃一顿晚饭。 小虎对外宣称的身份是一个富二代,从小在台岛长大,学业完成后回到大陆做投资,投身于房地产行业。而我则化名为钱铎,是他的司机,也是他远房表叔。 因为提前打听过周宝昌的口味,晚饭的地点定在了金陵饭店,我特意安排了一桌正经的苏菜,什么少帅坛子肉、八宝黄焖鸭、贡淡海参……一桌子菜全挑贵的上,我像不要钱似的把金陵饭店的招牌菜挨个点了一遍,连记菜单的服务员都傻了,反复确认我们到底有几个人吃饭。 我叮嘱服务员,“把菜预备着,先别开灶,等我的客人来了再开火,到时听我指挥,趁新鲜上菜。” 服务员一顿点头哈腰,反复确认我没有别的吩咐后,这才离去。 “车里的东西拿来了吗?”趁周宝昌还没到,布置完包间后我问小虎。 “都拿来了,在这儿呢。”小虎拎出两瓶茅台,还有一盒子台岛空运来的凤梨酥,“师父,这凤梨酥你从哪订的,也太沉了。” “家乡的特产嘛,多带点,给周先生尝尝鲜。”我余光瞥见包间的门没关紧,笑嘻嘻地打了个哈哈搪塞道。 看到明晃晃的茅台包装,我嘱咐小虎道:“你去找服务员拿几瓶矿泉水,把水倒了,再灌上茅台。” 小虎有些不解,“师父,拿矿泉水瓶子装,那多难看啊。” “酒是用来喝的,不是用来看的,按我说的办就行。” 等小虎离开后,我掂了掂凤梨酥盒子的重量,沉甸甸的直坠手。这就对了,这盒凤梨酥是我专门找人定做的,内馅用的是一百克一块的金条,这一盒子点心,里面至少夹了六斤黄金。 半个小时后,周宝昌带着秘书到了。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有什么建议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79章 进军房地产 周宝昌长的心宽体胖,头上是标准的地中海发型。肥硕的身躯往椅子上一靠,活脱脱像尊大肚弥勒佛。 不过他身边的女秘书倒是长得很漂亮,叫吴美凤,留着一头得体的中长卷发,身上穿着一套职业西装,和新闻联播里的女主持有几分神似。 二人一落座,我便跑前跑后的吩咐服务员上菜。 等到菜上齐了,小虎拿出矿泉水瓶,上前给周宝昌满满斟了一盅酒,接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端起酒恭敬地说:“周局,您今天能赏光来赴宴,是我的荣幸,我敬您一杯。” 周宝昌端起酒盅放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和吴美凤对视了一眼,嘴角挂上了笑意,看来颇为满意。 我看时机差不多了,适时地拿上那个装着凤梨酥的盒子,“周局,这是我们安总特地从台岛给您带的特产凤梨酥,里面的馅料是特制的,从内到外都是金灿灿黄澄澄的,又美观又美味,您带回家尝尝。” 周宝昌给吴美凤使了个眼色,吴美凤起身接过盒子,她一过手,便心领神会,客套说:“真的是劳烦二位费心了,我听说周局的孩子最喜欢吃甜品,看来他今晚有口福了。” “哎呀,吴秘书,不要什么都说嘛,这种家长里短的小事儿,小安老板听了要笑话的。”周宝昌在旁边打着官腔。 小虎赔笑着说道:“周局说的哪里话,吴秘书这是把我们当自家人,才愿意讲这些小事儿哩。” “小伙子蛮通事理,不错不错。”见小虎能说会道,又会察言观色,周宝昌更加满意地点点头。 旋即,他把目光移到了我的身上,“小安老板,你身边的这位是?” 我连忙站起身:“周局您好,我是安总的司机。” 周宝昌狐疑地“哦”了一声,小虎立刻接过话茬,“钱叔不只是我的司机,还是我的远房表亲,在台岛的时候一直跟在我爸身边做事,这次来大陆经商,我爸让钱叔跟我一起,也算有个照应。” 吴美凤冲周宝昌微微一笑,不无夸赞地说:“难怪小伙子年纪轻轻就这么懂事,原来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酒过三巡之后,场子也暖了,大家的关系也拉近了不少,周宝昌主动提起我们的事儿,“小安总,我听说你来建康是要做房地产项目?” 小虎点头称是,做出一副谦虚好学的模样:“我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还不了解,还希望周局到时候多多提携,不瞒您说,我家世代从商,资金不是问题,唯独缺一个好的投资方向,这不看到房地产行业这几年发展的如火如荼,就想着试试。” “看好哪块地了?”周宝昌直接发问。 “河西或者百家湖这两块地都不错。”小虎答。 周宝昌一听,乐了,“好小子,做的功课不少啊,还真是有眼光啊,这两块地嘛——”他突然不说了,然后装模做样的端起酒杯小抿一口,不言语了。 我和小虎对视一眼,知道这是在等我们的诚意。 小虎立刻说:“周局您放心,不管是哪一块地,到时候都会有您周局的一个家。” 给周宝昌留个几套房子当然不是什么问题。 周宝昌“嘿嘿”地笑了几声,这才将酒杯放下,然后继续说道:“具体开发哪块地的,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但是——”他用手指蘸着酒,在桌上写了个“李”字。 “明白,明白。”我和小虎对视一眼,心中明白了大半。 无需多言,这个“李”字,说的就是宁山省建设厅厅长,李其耀。 小虎点了点桌上的“李”字,接着问,“周局,要是有人觉得百家湖可以开发,您认为希望大吗?” 听完小虎的话,周宝昌先是愣了愣,接着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笑着反问:“你们已经把关系打通了?” “要不是过了前头的九九八十一难,我怎么敢来见您这尊真佛。”小虎说得很坦然,顺手理了理胸前的领带,一副台岛小开的形象。 “你要是这么说,那事儿可就好办多了。”周宝昌说罢,笑吟吟的看了吴美凤一眼。吴美凤眼波流转,回了一个微笑,点点头。 见着二人的神态,我明白这事儿差不多算是成了,后面就是利益分配的问题了。 看着小虎运筹帷幄的模样,我的心里不禁得意起来,小虎不愧是我带出来的徒弟,无论是骗术还是临场反应,他都已经不在我之下了。我现在就像是一位老木匠将毕生心血都教给了自己的徒弟,如今徒弟出师了,心中满是成就感。 其实我们到现在为止连李其耀的面都没见过,但是做生意嘛,就是这个样子,先把海口吹下去,而且还要吹的让人相信,这样别人才觉得你有实力,才愿意和你谈。 是外商,而且资金充足,小虎又很年轻,现在还搭上了宁山省建设厅的关系。以我们现在透露出来的信息来说,周宝昌很难不心动,他能做到这个位置,也是一个老油条,应该心知肚明:一旦帮我们做成了百家湖的项目,未来的好处,绝对不仅仅是十斤金条和几套房子那点小数字。 我要的是要把百家湖这块地皮炒热,阵势越大越好。风浪越大,鱼越贵!地皮越热,房子越贵! 见桌上的气氛火热,大家的酒杯也空了,我刚要起身给众人倒酒,突然感觉腿上传来一阵暖意。低头一看桌子底下,原来是吴美凤一只脚脱了高跟鞋,正晃荡着玉足,姿势颇为诱惑地在桌下勾我的腿。 嚯,难怪刚才周宝昌给吴美凤使眼色,原来是要使一出美人计。 吴美凤不动声色地将一张房卡塞进了我口袋里。 当晚,我顺水推舟,决定和吴美凤春宵一度。 我心里清楚,这也是权色交易的一部分,既然决定要参与其中,那就要遵守他们的游戏规则。 这些年我也睡过一些女人,但是像吴美凤职位这么高的,还是头一次。不过这一夜我睡得很膈应,这娘们表面上衣冠楚楚的,在床上却……妈的,真的是不堪回首,不堪回首。 一番激情过后,吴美凤娇滴滴的躺在我的怀里,伸手抚摸着我的脸,说:“钱铎,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小安总这单生意,你才是主心骨。” “那是小安总器重我。”我故意不接她的话茬,以防这女人套我的话。 吴美凤笑吟吟地抚摸我的胸膛,接着说道:“哎呀,你就别谦虚了,我是真的喜欢你,人长得又帅,办事又有分寸,就算周局不让我来,我也会主动找你的。” 我心头一震,意识到她话里有话。 就如她所说,我和小虎这边,我才是这一单生意的主心骨,那她和周宝昌之间,到底谁才是那个话事人? 想到此处我决定试探一番,我一个转身,反握住她的手:“说得轻巧,你要是背地里找我,不怕他吃醋吗?”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周宝昌。 吴美凤冷哼了一声,将手抽了出来,坐起身,神色恢复如初:“他敢。” 短短两个字,仿佛她才是土地规划局的局长。 “你以为,他周宝昌没了我,这个局长的位置还能坐稳吗?” 我心下了然,原来这两人演的是双簧,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我连忙递上烟,又说了几句好话,最后忍痛又献身一次,这个女人的神色才缓和下来。 “百家湖的项目,我和周局可以帮你们,但是作为报答……”吴美凤停顿了一下,比出两根手指,“项目动工后,还我们两成的利,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我握住她的两根手指,攥进掌心里,笑着说:“这个事情我决定不了,得回去让小安总定夺。” “也好,我给你一周的时间考虑,一周后我们还在这儿见。” 第二天回到家,我将吴美凤提出让利两成的条件讲给小虎,小虎听完后眉头一皱,“师父,没想到他们胃口这么大。” “胃口大是必然的,他们本来就不是做慈善的,酒桌上的话虽然说得好听,但是吃人的时候可从来不吐骨头。”我笑着敲了敲小虎脑门,“这些人情世故,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昨天晚上真是把我累坏了,进屋换了件干净舒适的衣服,我往沙发上一瘫,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对小虎说:“两成利而已,既然他们想要,那就给他们。早晚有他们后悔的时候。而且我们做的事情,不怕他们贪得多,就怕他们不贪。” “行。”小虎重重点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兴冲冲地开口:“对了师父,昨晚红姨给我打电话了,她留了个酒店包房的地址,要我们今晚去见一面,说有重要的事情告诉我们。” “红姐?”听到这俩字,我条件反射似的从沙发上弹起来,难以抑制的激动,“她说什么事了没?” 小虎摇头,“我问了,红姨说今晚咱们就知道了。不过我听电话里的语气,她好像挺开心的。” 按照红姐留的地址,晚上,我和小虎刻意一前一后出发,先后来到见面的包厢。 一个月没见,红姐的气色好了很多,脸蛋都比以前红润了,看来她这段时间过得还不错,我稍微放了心。 刚一落座,红姐就从挎包里拿出一沓花花绿绿的宣传册,炫耀似的说,“高志明,二奶培训班比我预想的还要火!” 当然,二奶培训班只是我们三个人内部的戏称,这个机构对外的名字,叫女性成长培训中心。 红姐是非常有商业头脑的,借助微博的宣传和流量优势,在网上给自己做了个女性导师的人设,又花钱做推广,不到一周就上了两次热搜。 短时间内就积累起了大量粉丝,红姐趁热打铁,在万达商圈的写字楼租了个小平层,成立了培训中心,培训中心刚开起来没多久就有不少名媛闻讯而来。 培训班一期十二节课,学费是按课时收钱的,每小时八百块钱。 “能来听这种课的,都不缺钱。”红姐拿出一本花名册,“你看看,第一期学员就有二十个。她们听过我的课后,都特别满意!” 我扫了一眼花名册,注意到一个叫陈媛的女人,名字被红姐特意用红笔画了个圈。 “这个叫陈媛的名字画圈了?什么意思?”我指着那个名字问红姐。 “这个陈媛可不得了。”红姐朝我调皮地眨眨眼, 卖了个关子,没有直接告诉我们答案。 红姐说,从第一次办试听课开始,她就对这个叫陈媛的女人印象颇深。 倒不是她长得惊为天人,也不是出手有多阔绰,而是夹在一群平均年龄二十左右的女孩里,这个看上去得有三十大几的中年妇女,还穿着朴素不施粉黛,实在是太扎眼了。 虽然陈媛在同龄人中也算是比较有姿色的,但是在其他年轻鲜花的衬托下,还是显得挺憔悴。 但二十多个学员里,陈媛是听课最认真的,上课时频频和红姐互动,甚至还会做课堂笔记。 红姐说,“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哪个大老板的正房,想来我这里学学怎么讨老公欢心,于是我就想给她单独开班,讲点不一样的。” 对于红姐提出的开小灶想法,陈媛非常乐意,甚至提前给红姐付了一部分定金。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之后的一对一教学,红姐教得毫无保留,不仅教她怎么穿衣化妆打扮,还教怎么说话办事吊男人胃口,甚至把之前在东莞学来的床上功夫都传授了不少。 果然,几天后再见面,陈媛手上的lv包就换成了爱马仕。又过了阵子,她开的车从奥迪变成了奔驰。 尝到甜头后,陈媛对红姐更加信服,渐渐开始毫无保留,两人经常一起逛街做美容。 看到陈媛包和车换得这么大气,红姐也有意套她的话,偶尔问起她老公的事。 三试两试,陈媛也不藏着掖着了,干脆交了实底儿,这一说可就不得了,原来她是李其耀包的二奶,这个李其耀就是宁山省建设厅的厅长李其耀。 第80章 再遇刘广彪 “高老师,其实我没有结婚,这些东西都是我男朋友给我买的。我男朋友有家庭,我的情况……和其他学员其实差不多。”陈媛说得很坦然:“我不指望可以上位,而且就算想也没机会。他身边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不少,我只是想趁着这几年他还没有对我厌烦多捞点钱,总不能白让他玩儿一回。” 陈媛的这句“想也没机会”,让红姐察觉到一丝反常,她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男朋友他是不是在政府部门工作?” 陈媛有顾虑不敢说,红姐就循循善诱,一次次地给她洗脑:“妹子,我是从宝安市出来的,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姐今天能做这个生意,就说明里面的门门道道我都懂,你放心,姐最会对付的就是这种官场上的男人,而且咱们培训中心和你可是签过保密协议的,客户的隐私是保密的。再说了,姐还能害你吗?害了你,姐以后挣谁的钱?” 在红姐连哄带骗的言语攻势下,陈媛逐渐放下了心理防备,另外估计也是想到最近红姐确实成功帮她争宠,所以对红姐多了一分信任。 陈媛一脸娇羞地说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自己的男朋友不是别人,正是宁山省的建设厅厅长李其耀。 听到“李其耀”三个字,红姐激动得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但表面上还得装作不动声色的样子。 “好办啊!”红姐眼珠一转,“对付这种官场上的男人,你首先得学会给他创造价值,我给你举个简单的例子,前段时间播出的那部《甄嬛传》你看了没?” 陈媛点点头,“这部剧最近挺火的,我天天都追着看。” 红姐笑了,问陈媛:“甄嬛之所以能够得到皇上的宠爱,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长得像纯元皇后,还有才华?” 听完陈媛的答案,红姐摇摇头,陈媛面露疑惑,问:“高老师,那是因为啥?” “因为别的女人只会和皇上睡觉,还有就是天天和别的妃子争宠,而甄嬛不一样,她会给皇上创造价值。别忘了,年羹尧最后能被除去,甄嬛在里面可是立了大功的!” 陈媛也是一个聪明人,一下就明白了红姐的意思,她失落地问,“可是高老师,我就是一个县城来的护士,没有什么背景,也没有什么人脉,怎么给李先生创造价值啊?” “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咱们姐俩能够遇见,那真的是老天爷赏的缘分啊。”红姐趁此机会递上诱饵,“我有个小侄子,前段时间刚从台岛回来,现在在建康准备做房地产的生意,正好你家李先生又是建设厅厅长,要是你能给他们牵线搭桥,事情办成了,李厅长还能少了你的好处吗?” 陈媛再三确认红姐不是开玩笑后,激动得都快哭了,“高老师,不,红姐,这事儿要是成了,你就是我亲姐姐。我捞到好处肯定分给你一份,不能让你白折腾一趟。” “我能要你的钱吗?”红姐演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你的岁数也不小了,好好给自己攒着当养老钱吧,而且等这事儿成了,我那小侄子有得孝敬我,用不上你那点辛苦钱。” 或许是红姐的这番谎话里,也掺杂了几分真心,总之,陈媛信以为真。 打那之后,陈媛就一直在找机会给李其耀吹吹耳边风,促成李其耀和小虎见一面。 直到昨天傍晚,红姐接到陈媛的电话,说两天后可以安排李其耀来和我们见一面,大家一起吃顿中饭,让红姐好好准备一下。 “红姐,你说的一点没错,李先生现在更宠我了!”电话里,陈媛激动地给红姐报喜。 唉,这个傻女人,都被卖了还在这里喜滋滋的帮红姐数钱。 听完红姐的讲述,我和小虎都感到不可思议。 “师父,我感觉我们这次计划进行得有些太顺利了,先是周宝昌有人引见,现在我们想要搭上李其耀这条线,立马就能有关系能联系上,这该不会是有人设套吧?”小虎忍不住质疑。 我们仨都沉默了。的确有些太顺利了,经历过前几次的生死危机,不由得我们不小心,我们不能保证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死里逃生。 我仔细想了一下,我们初来乍到,在建康也没有与人为敌,如果说有人能够提前给我们设套,那就只可能是刘广彪,也就是当初在松江交过手的,鸿天传媒背后的郑老板! 这些年,这个男人如不死的幽魂一般,成为了我们的梦魇。 由于这个男人太可怕,所以这些年我无时无刻都在关注着他的消息,据我所知,这个混蛋现在应该也是自顾不暇。 二零一一年末,松江打黑除恶行动进行得如火如荼,鸿天传媒由于被人举报,因此作为权色交易和涉黑典型,被重点打击。据新闻报道,鸿天传媒虽然被一网打尽,但是老板郑某却提前卷钱跑路,至今下落不明。 对于这个结果我一点都不意外,狡兔三窟,刘广彪在松江连名字都是假的,说明他早有准备,即便是东窗事发,他也能立刻用假身份逃脱。 虽然松江的事情刘广彪侥幸脱身,但是我参与过鸿天传媒的内部经营,深知此次扫黑对他来说是一记重创。就算是保守估计,刘广彪的财产也会缩水至少百分之七十,而且他背后的保护伞势力应该也被铲除了大半。 正是因为他现在实力大减,我们才能得以喘息。 我把我的考虑说出来后,红姐拍着胸脯保证,“不可能,我已经把陈媛的底细摸清了,她和刘广彪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听到红姐的保证,我稍微安下心来,调侃红姐道:“这个李其耀玩得也太花了,连四十岁的姐姐都不放过。” “或许人家就好这一口。”红姐别有深意地一笑,“我陪陈媛买过衣服,她虽然长相不算出众,但是她那个身材,啧啧,比许多二十岁的小姑娘都要好。” 小虎问我,“师父,咱们明天怎么安排?” “凤梨酥还有一箱,先给李其耀看看我们的诚意,剩下的随机应变,师父相信你的能力。”我说。 第二天中午,在红姐和陈媛的安排下,我终于见到了这位出了名贪财好色的李其耀厅长。 李其耀个子不高,体型精瘦,头发有些花白,穿着一身老式中山装,带着一副金丝框眼镜,身上有股老辈读书人的书卷气。 和周宝昌不同,他没有半分官架子,看气质倒像是在哪个大学教书的老教授,而且整个过程对我和小虎都十分客气。 陈媛坐在李其耀身边,穿着一条面料考究的长裙,头发刚烫过,妆容精致得体,不愧是经过红姐调教出来的人物,这份气质毫不输正经的官太太。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只戴了一对珍珠耳环,脖子上正缺条漂亮的项链做点缀。 还好经过红姐的提醒,我早有准备。 我跟在小虎身后,适时地拿出一箱凤梨酥,仍旧是那套说辞,“李先生,这是台岛的特产凤梨酥,安总专门让我准备的,馅比较特殊,您带回家尝尝。” 来之前红姐再三嘱咐,陈媛告诉她李其耀很忌讳在外面表露身份,所以见面的时候只称呼李先生即可。 看我亮出见面礼,李其耀连忙站起身,亲自接过盒子,态度不显山不露水,客套回敬:“二位真是费心了。” “今天有幸见到李先生,多亏了陈女士的引荐。”小虎打开另一只礼品盒,亮出一套碧绿的翡翠珠宝,“一点小小的谢礼,也是我从台岛带来的,希望陈女士笑纳。” 这是我特意托人从蒲甘运来的翡翠,连项链带耳饰,做工精细,成色一点都不输商场专柜的东西,这一套下来差不多十万块,不信有哪个女人见了不动心。 果然,一见到这套翡翠,陈媛眼睛都亮了。 送这套珠宝有两个目的,第一是为了笼络陈媛,毕竟是李其耀的身边人,关键的时候说句话比我们说十句都好用;第二我是要通过这套珠宝告诉李其耀,仅仅是一个中间人牵个线就能得到这些好处,若是他肯出手帮忙,谢礼一定更为丰厚。 酒还没怎么喝,李其耀已经和小虎聊起天来。 “安总真是年轻有为啊,来建康多久了,住得还习惯吗?”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 李其耀微笑,“建康是一块宝地,商业潜力大得很,安总千里迢迢从台岛来这里投资,也是我的荣幸。” “我还年轻,得靠您老多多照拂。”小虎给李其耀倒酒,态度恭敬,“李先生,以后在建康这块宝地,还得多仰仗您了。” 李其耀突然没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红姐紧张小虎,上桌之后就坐在陈媛身边一言不发,目不转睛地观察李其耀的脸色。或许是赤裸的目光引起了李其耀的注意,李其耀扭头看向红姐,眼神轻微地变化了一瞬。 李其耀缓缓开口,“这位是高女士对吧?我听小媛提起过你,你很聪明,也很有能力。” 红姐知趣地站起来提了一杯酒,“李先生您谬赞了。” “听说你现在开了个培训班?” “都是小打小闹而已,不值一提。” 这个李其耀对我们的项目一言不发,却突然聊起了红姐的“二奶培训班”。 红姐自是不敢怠慢,只能顺着他的话茬子聊下去。突然,坐在二人中间的陈媛站了起来:“红姐,我们换个位置吧。” 李其耀满意地看了陈媛一眼。红姐与我交换了个眼神,大大方方地坐了过去。 “李先生,说了这么久您口渴了吧?我给您倒杯酒。” 红姐把酒杯递过去,李其耀作势要接,却一把包住红姐的手,细细地摩挲起来:“百家湖、河西,这两块地都很有发展潜力,也是政府未来的重点开发选址。” 李其耀这个老混蛋! 不愧如外界传言,真的是一个色中饿鬼,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占红姐的便宜! 红姐摸了摸左耳的耳环,意思是:见机行事。 她接着赔笑:“瞧,这酒杯真是有点沉了,还得让李先生帮我。” 李其耀笑着抿了一口酒,放开红姐的手。 小虎立刻站起来满上一杯酒,谦恭地笑道:“李先生,周局长那边我已经联系了,他认为百家湖的发展潜力更大。但是周局长也提点过我,最终决定权在您手上。” “百家湖……”李其耀喃喃自语,“是个好地方……”后面半句就不说了,态度悬而未决。 见他往门的方向瞟,我心里有数,故意念叨着,“哪来的一阵冷风啊,是不是门没关好,我去看看。” 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当着李其耀的面,我重新关了一遍门。 李其耀终于放心,伸手比了一个三,意思就是,要三成的利润。 小虎演出一副思想斗争的矛盾表情,犹豫了好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说:“就按您的意思办。” 之后,我和吴美凤又约了一炮,算是把这单生意彻底定下来了。 两方关系打通后,百家湖项目暗中启动,小虎通过关系,顺利在建康银行融到了钱,成功拍下了土地,给项目起名为“龙岩一号”。 我了解到,在我们之前,金贸地产一直是建康地产界的龙头,这些年来顺风顺水,承接了好几个大项目。没想到这一次却被我们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公司抢了先。 竞标会那天,我偷偷去了现场,金贸地产的负责人脸都气绿了,那阴狠的目光让我忍不住一颤,想起了一个不该想起的人。 当天晚上,我在绿城玫瑰园的家里收到了一份快递,打开,里面是一个破损的微型摄像机的零件。我的心漏跳了一拍,连夜搬走。 肯定是他! 费了一番周折后,我拿到了一张金贸地产高层的合影。照片里那个名为“徐彪”的男人被一群员工簇拥在中间,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男人——刘广彪! 第81章 美男计 照片上的刘广彪瘦了很多,看起来也整了容,眼睛和鼻梁都有了不小的变化,但是那眼神却一点都没变——即使照片上的他笑得像朵花一样,可还是藏不住眼睛里透出来的阴狠。 我仔细地调查了一番,发现刘广彪在松江销声匿迹的时候,几乎同一时间一家名叫“金贸地产”的公司在建康突然间横空出世,并且在成立之初就买下了建康市最有开发潜力的几块地皮,发展势头如火如荼。 没想到,我躲了刘广彪这么久,最终还是撞在了一起。 自打鸿天传媒事件以后,我就一直躲着他,没想到在广陵的时候因为“最强大脑”的事情还是险些着了他的道,差点把命都赔进去。这些年我们仨小心翼翼,像躲在下水道里的老鼠。现在好不容易生意有了盼头,绝对不能再次被他毁掉! 当我把这个发现告诉给小虎和红姐以后,他们出乎意料地镇定。 “高志明,该来的总会来,一直躲也不是办法,有些事情你越躲就越来找你,还不如选择直接面对。” “红姨说的没错,师父,我们不能做一辈子见不得光的老鼠。况且——”小虎眼中闪过一道光,“这一次我们未必没有胜算。” 根据小虎的分析,现在是我们除掉刘广彪最好的时机,经过松江的扫黑,刘广彪的财产和势力都有了大幅的缩水,现在是他最弱的时候,要是放在以前,刘广彪早就对我们动手了,但是从我们拿到地块直到现在,他都还在按兵不动,说明松江的事情对他打击很大,而且让他有了一些顾虑,如果我们不趁此机会扳倒他,一旦他东山再起,我们就更难翻身了。 另外我们还有两个刘广彪没有的优势: 第一,通过红姐的二奶培训班,我们搭上了李其耀这条大腿,而且我也和吴凤这边打得火热,绑上了周宝昌,算是上了双保险; 第二,现在星宇置业刚刚拿下了百家湖这个热门地块,正是高歌猛进的时候,可以从商业上挤掉刘广彪的金贸地产。 钱、权的优势,我们都有了。所以,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好好经营我们的“龙岩一号”项目。 龙岩一号项目主打的是loft公寓,小户型、小产权,以此来吸引年轻人购房。另一边,我联络了一家名叫金鼎建筑的公司,大刀阔斧的准备动工。 另外,和李其耀吃的那顿饭,不仅促成了我们的生意,还让红姐成了李其耀的新宠。 根据红姐得到的消息,李其耀光是情人就有一百四十六个,而且都住在皇冠小区里。这群女人整天除了争风吃醋,用尽心思缠着李其耀之外,几乎没啥别的事情,俨然把小区构成了一个真正的后宫。 在这一百多位情妇中,红姐绝不是最年轻漂亮的。但她懂事识大体,这一点颇得李其耀欢心,另外那天饭桌上李其耀对红姐的培训班那么感兴趣,怕也是存了让红姐去调教他的那些情人的念头。因此,红姐住进皇冠小区后,自然而然就成了教习嬷嬷的角色。 红姐的二奶培训班课程被无缝衔接到了皇冠小区里,在红姐的洗脑下,这群女人不再天天缠着李其耀,也不再天天争风吃醋,纷纷开始追求独立,追求自我,追求“女人的事业”。勾心斗角不再是二奶们生活的主旋律,她们逐渐学着将生活重心放回自己身上。 看到这些女人和谐相处,李其耀大为满意,从此更对红姐更是青眼有加。 不过,这群女人中最让红姐震惊的是,陈媛的女儿苏晴竟然也是李其耀的情妇! 母女共事一“夫”的魔幻情节,实在让红姐大跌眼镜。 不仅如此,再次见面时,红姐还告诉了我一个更加劲爆的消息。 “我发现李其耀有个习惯,就是写日记。”红姐一边说一边露出鄙夷的表情:“而且他写的不是一般的日记,上面是记录各个情妇的详细情况,还有上床的过程。” 原来,这个畜生喜欢在睡完这些女人以后,一边接受着情妇的按摩,一边点评她们的身材和技术,最后还要拔一根她们的毛发做留念。 “这个老变态,有一根专门用女人毛发做成的毛笔!” 我无暇思考李其耀的变态程度,所有的注意力全被红姐说的那本日记吸引了:“要是能把这本日记弄到咱们手里……” 只要有了这本日记,我们就有了钳制李其耀的把柄,那李其耀才是真正的为我们所用了。这一招还是我在鸿天传媒里跟刘广彪学的。 “不可能。”红姐直接打断我,“李其耀对这本日记视若珍宝,一直都锁在办公室的保险箱里,我根本没机会拿到手。” 红姐的话像一盆凉水,瞬间浇灭了我发热的头脑。 见我一阵失落,红姐话锋一转,“但是有一个人,她可以。” 红姐说的不是别人,正是陈媛的女儿,苏晴。 苏晴长得很漂亮,又年轻,今年刚满二十二岁,才大学毕业。她会成为李其耀的情妇,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实是迫于李其耀的淫威。 李其耀平时很宠她,不仅动用自己的人脉让她进了厅里,成为了自己的秘书,而且无论是出差还是办事都带着她,所以她知道他的一切秘密。 不过,再宠爱又有什么用呢?一个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一个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光想想就让人恶心。 在培训李其耀的情妇期间,红姐与苏晴相识了。 最开始苏晴也把红姐当成了李其耀的又一个情人,对她很是不屑。但是苏晴终究也只是一个被迫委身老头的可怜年轻女孩,哪里是红姐的对手,几次接触下来,红姐就把她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二人几乎成了忘年交。 红姐知道,这个女孩很寂寞,她想要的是世俗意义上正常的恋爱。 “我们可以用美人计。”红姐眼珠一转,“哦,不对,是美男计。” 我和红姐同时望向小虎,小虎一口咖啡喷了出来:“我?我不行。” 我拍拍小虎的肩膀:“小虎,你也长大了,可以谈恋爱了。” 红姐一脸严肃地说:“这个苏晴说破天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她想要的只是一场正常的恋爱。小虎,你别嫌弃她脏,她是十九岁那年被李其耀给强奸的,说到底也是个可怜孩子。而且除了李其耀以外,她没和别的男人接触过。” “可是……”小虎垂下头,攥紧咖啡杯。 我知道小虎在犹豫什么。这孩子长大了,顾虑也更多了。虽然跟着我和红姐学习了一身的诈骗本事,但是我们一直以来骗的都是钱财,不是感情。王雅君的那件事,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我们不能找个男模去做这些事吗……” “不能。”我打断他的话,“外面的人我不放心。小虎,我们这一次要做的不光是骗钱,更是要把刘广彪这个隐患连根拔起!我们现在已经跟刘广彪直接对上了,如今的局面不只是我们想置他于死地,他同样也想把我们一网打尽,这是我们的生死存亡的时候,如果我们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去交给一个外人来做,会给我们的计划埋下无尽的风险,而且我们也无法确保找的外人是不是刘广彪安插过来的人。” 经过我和红姐的劝说,最终,小虎还是同意了我们的计划。 为了铲除刘广彪,这回我们仨算是都献身了。 最近这段日子里红姐算是新宠加专宠,再加上红姐在宝安学的那些床上的本事,把李其耀勾得心神荡漾,他根本无暇顾及别的女人,也就更没心思关注苏晴的状况了。 红姐告诉小虎,苏晴喜欢健身,所以小虎也专门在苏晴去的健身房办了张健身卡,苏晴每周三周五去上课,小虎也掐着点去。他用红姐教的套路,从不主动勾引,只是暗中表明自己的心思,偶尔打个招呼闲聊几句,混个脸熟。 就在我疑惑这办法到底行不行的时候,招数终于生效了:某次健身结束后,苏晴主动给小虎买了一杯咖啡。 一周过后,两个人的关系开始突飞猛起,先是聊天加微信互相请咖啡,再然后是约吃饭约电影,再一再二又再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两个人就打得火热。 红姐说的不错,苏晴虽然是李其耀的情妇,但是本质上却是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青瓜蛋子。和小虎确定关系后,她把压抑了多年的爱意全部宣泄在了小虎的身上,一刻也离不了。 小虎被苏晴缠得没有办法,对这个女孩是既心疼又恐惧。 “师父,苏晴昨晚掐住我的脖子一边哭一边说,要是我以后敢不要她,她就杀了我再自杀。这要是让她知道我们是骗她的,那可咋整啊。” 我笑着拍拍小虎的脑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既然都愿意为了你去死了,那偷本日记也不算什么事吧?继续按照计划前进。” 红姐和小虎都忙得像陀螺一样,只有我每天闲着喝茶,看报。 我在等一个人,等他什么时候受不了了,主动出击。 果然,刘广彪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龙岩一号的项目还没正式启动,但是建康市内已经有不少投资商闻风而动,来星宇置业订房。我告诉小虎,只要是来订房就照单全收,我们的生意越繁荣,刘广彪就越着急。 某天夜里,我突然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 “高志明,好久不见。” 这个低沉的声音如雷贯耳,我立刻浑身一颤,肾上腺素飙升,连牙齿都在颤抖:刘广彪! 我攥着电话没有说话,他继续说:“你最近的生意搞得还挺大啊?是冲着我来的吧。” 几个深呼吸,心率渐渐降了下去,我才平静的说:“我是冲着钱来的。” “这个钱能不能进到你的兜里还不一定呢。美人计这种东西,我才是祖师爷。” 说完以后他就把电话挂了。我心中暗道一声不好,知道他也出手了。 果然,几天后红姐打来电话,说李其耀最近新收了一对“姐妹花”,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西南女孩,皮肤白皙,跟一对儿洋娃娃似的,哄得李其耀不知南北。 我让红姐放宽心,这一切都在我们的计划之内。挂断电话后,我又给小虎发去短信:点燃苏晴。 苏晴,才是我们这个计划的核心。 这段日子小虎跟苏晴海誓山盟,俩人甚至还写下了血书,谁敢背叛对方就不得好死! 收到我的消息后,小虎按照计划,把苏晴约了出来,然后举着一张李其耀的照片,红着眼睛质问苏晴:“他是谁?为什么大家都说你是他的情妇,连你妈也是他的情妇?!” 看到李其耀照片的一瞬间,苏晴慌了。 爱情中的女人,总是这样患得患失。一方面说着“你不能骗我”,另一方面却又什么都不敢说。苏晴只说自己是建设厅的一名科员,却从来没说过自己和李其耀的关系。 当然,小虎也装作不知道,只是默默地将这段恋情升温,直到升到苏晴离不开他。然后,他再装作自己偶然听到谣言,前来质问。 “对不起……”苏晴紧紧抓住小虎,流着泪道歉。 原来,苏晴大一的时候,她的母亲陈媛在医院里偶然和李其耀勾搭上了,从此以后顺风顺水,得了不少好处。 当时苏晴一直想转专业,但是学校不允许。于是陈媛就拜托李其耀帮忙,一来二去,没想到李其耀居然也看上了苏晴,带着她参加跟学校的饭局。 在搞定转专业的那个晚上,他把苏晴灌醉,强奸了她。 自那以后,苏晴就被锁死在了李其耀的身边。 李其耀虽然“宠爱”苏晴,但这份宠爱却跟主人宠爱猫狗没有任何区别。李其耀甚至会在饭局上炫耀自己的情妇,大肆宣传“母女花”的妙处。 苏晴多次反抗无果后,也就认命了。如果不是小虎,她这辈子都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了。 第82章 你死我活 小虎装成了一个受了情伤的男人,先抱着苏晴大哭一场,接着又擦干净眼泪,语气坚定的说:“晴晴,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 苏晴哭着说:“别傻了。你怎么救我?这里是建康,是李其耀的地盘。我跑不了的,更何况我妈妈还在他的手里……” 小虎气愤的一拳打在墙上,手上瞬间鲜血淋漓,“我不信!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李其耀害怕的东西吗?他就没有什么把柄吗!” 听完小虎说的话,苏晴猛地停住了哭泣:“他有。” 苏晴说的自然就是那本日记了。 这时候,李其耀那边也出了变故。 开始不停的为难我们,不只把索要的利润从三成提高到了四成,还经常对我们的项目指手画脚。 后来有一天,他主动约小虎吃了顿饭,还是在老地方,还是我们这群人作陪。 可这次饭局上的气氛和上次完全不同,全程李其耀都板起一张脸,就连红姐的主动倒酒也不给一个正眼。 “你们的龙岩一号,听说整得不错啊。”李其耀说。 “这都是您赏我们一口饭吃。”小虎敬酒鞠躬,态度极其恭敬。 “你还知道是我赏你的饭吃?”李其耀眼睛一撇,忽地将酒杯扫在地上,“既然知道是我赏你的饭吃,你们居然还敢背着我和周宝昌勾搭上!还给了他两成利!” 我和小虎对视一眼,知道李其耀说这些只是在借题发挥,他真正的目的还没有表露出来。 这个项目本来就不是一个人能做主的,必须要他们都点头才能运转。虽然我从没请周宝昌、李其耀一起吃过饭,但是他们背地里应该都是一清二楚的。 “李先生……”小虎刚想说话解释,就被李其耀打断了。 “现在周宝昌犯事了,上面正准备对他进行调查,经过他手的项目都必须屁股干净。”李其耀不耐烦地说,“你们给他送房子送钱的事情很快就瞒不住了。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第一,拿出利润的六成,我去帮你们疏通疏通关系,但是最终结果怎么样我不敢保证;第二,把这个项目转手,给别的公司承包。” 说着他掏出一份合同拍在桌上。 这才是李其耀真正的目的,而且看来他已经替我们做了选择。 小虎正准备说话,我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现在已经撕破脸皮了,也该我亲自出场了。 “李先生,六成的利润,您是不打算给我们留条活路啊。卖房子这种事看起来是一本万利,但是牵扯着上下游几十个供应商,整条线上的人都得靠着这个吃饭呢。您要是全拿走了,我们农民工兄弟就该拿不到工资了。” 李其耀冷笑一声,不以为然的说:“你发不出工资,有的是人发得出。” 他努了努嘴,掏出一支金笔:“不用再废话了,签字吧。” “李先生,您这支金笔我可受用不起,我这里也有笔,只不过是支毛笔。” 说着,我掏出一只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支毛笔。 这毛笔做工精致,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笔尖的毛发杂乱无章,弯弯曲曲的。 李其耀看到这支毛笔后脸色立马大变:“你、你,这支笔怎么会在你这里——” 这支笔就是红姐提到的那支,是跟日记一起放在保险箱里的。 我笑笑,没有说话。 李其耀立刻阴沉着脸打了一个电话,对面传来一阵忙音。 等了许久都没人接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东西在哪儿?” 我笑着拿起合同:“不急,李先生,我们还是先聊聊这个吧。” 不出我所料,这正是项目转包的合同,承接的公司也正好是刘广彪的金贸地产。我看了一眼转包金额:一块钱。 我忍不住笑出声。刘广彪啊刘广彪,你还真是挺会玩的。 “一块钱,这个金额,真的很不错。李先生,签字是签在这里吗?”我佯装拿起笔要签。 李其耀立刻抓起合同,几下就给撕碎了,然后表情尴尬的说:“这个我开玩笑的。” 我说:“周局长这次犯事,不知道要判几年啊?也不知道周局长有几个情妇。” 李其耀哼着鼻子,大喘气,过了好久才说:“你想要什么?” 我没有再拐弯抹角,直接说明了自己的目的:“金贸地产董事长刘广彪,哦不,应该是徐彪——行贿、不正当竞争,该判几年?” 李其耀的脸色极其难看:“……他这个应该是三年……” “不够。”我打断他的话,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让刘广彪,枪毙。” 听完我的要求,一滴冷汗从李其耀的额间滑落:“可是他的罪名不够判死刑……” “这个用不着你担心。”我甩出一个u盘,这里面装着的是鸿天传媒的罪证,然后继续说:“加上这里面的东西,肯定够了。” 李其耀攥着u盘,哀求:“那我的东西……” 我笑着将毛笔推到他的面前:“李先生,自打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我就知道,您是个读书人,最喜欢练字和写日记。我这个人呢因为从小没有好好读书,所以最喜欢和读书人打交道,你说,我们一起赚钱,一起发财,不好吗?” 一天后,我再次接到刘广彪打来的电话。 这一次的他再也不复往日的淡定,直接在电话里咆哮:“高志明!你这个王八羔子,你到底使了什么阴招,居然让李其耀那个畜生给你办事?” 我呵呵一笑,将电话拿远一些,继续听他咆哮。 电话里咆哮了一阵后,突然,刘广彪话锋一转:“高志明,我们谈和吧。”声音里传来了哀求之意,“只要你让李其耀放过我,我马上就告诉你,你哥在哪里。我知道高志远在哪儿,我和他是小学同学!” 轰!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心底炸开。 高志远,我哥。多少年了,已经多少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十二年前从石溪村离开的时候,我就是为了去找生死未卜的他。 见我不言语,刘广彪继续说:“高志明,你相信我,我真的知道你哥在哪儿,你放过我这一次,我把你哥还给你……” 我捂住听筒,看向身旁的小虎和红姐。他们正平静地对我点头:“高志明,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你。” 我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刘广彪,你就准备吃枪子吧,至于我哥,我自己找得到。” 说完我就把电话挂断了。 不久后,刘广彪和他的金贸地产,彻底死在了这场悄无声息的商业战争里。 李其耀主动检举揭发,说刘广彪与松江鸿天传媒的案件有关,而且涉嫌贿赂官员。也不知他搭进去多少钱,竟然能够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没受到刘广彪的任何牵连。 因为案件情节特别恶劣,警方办理的速度特别快,而且为了避嫌,建康警方甚至刻意没有移交松江警方,以防刘广彪找机会脱罪,直接在建康就给刘广彪定了罪。 这起案件从抓捕到枪毙,前前后后只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 刘广彪在被处决前曾经多次提出要见我,但是我置之不理,我那会儿正忙着在百家湖的项目上捞钱,哪有时间去监狱触霉头。 另外小虎和苏晴的分手也闹得很不好看。 李其耀很快就猜到了是苏晴暗中搞的鬼,但是也不知道苏晴干了什么,李其耀居然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让她离开了。就连他自己那一众后宫也遣的遣散的散,一个也没留。 我猜,应该是苏晴把那本日记给小虎之前,自己偷偷复印了一份。她是一个聪明的姑娘,但是唯独没参透爱情。 从小虎拿到日记和毛笔以后,就开始对苏晴冷暴力。苏晴一直见不到他,割腕、跳楼,各种招数都用了。 “师父,我该怎么办?”小虎忧愁地问我。 分手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要说小虎没受到影响,肯定是不可能的。短短的半个月他瘦了十斤,可把红姐心疼坏了。 我告诉他:“感情上的事,最好的方式就是快刀斩乱麻,你心狠一点,对你、对她,都好。” 小虎终于答应见苏晴一面。 在他们曾经约会的游乐场里,小虎说:“苏晴,我现在觉得你恶心。我只要一见到你,就会想到你和你妈都陪过那个糟老头子,我就恶心得想吐。实话告诉你吧,我这段时间之所以没来见你,是因为我忙着洗胃洗牙去了。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这之后,苏晴离开了建康,再也没出现过。 小虎回到家后,把自己一个人反锁在房间里,整整一周都没有出门。 而我,也要忙着后面的事情了。 斩草除根,从来没有杀一留一的说法。今天我弄死了刘广彪,留下了李其耀,那么他日李其耀说不好也会成长为有一个刘广彪。 干掉李其耀,是我的下一步计划。 我把李其耀的日记本放在桌上,对小虎说:“一直利用这本日记威胁李其耀来达到我们的目的是走不长的,小虎,师父今天再教你一课,就是心得狠。从李其耀和刘广彪合伙设套搞我那天开始,我就没打算给他留活路。” 我老早就猜到了,一旦我举报李其耀,那么百家湖的项目必然会被叫停,但是政府的开发不能等,所以开发项目会立刻转移到河西的地皮上,而百家湖只会留下一堆刚打了地基的烂尾楼。 不过无所谓了,不管有没有李其耀和周宝昌,这些房子最终都是盖不起来的。 你拿两成,我拿三成,最后真正能用到盖房子上的钱还剩多少?就算勉强盖起来了,房子也跟纸板一样,风一吹就倒了。 不过,这一场交易中我也不是全无收获的。我的收获,在河西地皮上。 在百家湖竞标会结束的时候,我立刻就让红姐暗中以超低的价格买下了河西的地,两块地皮的老板,其实都是我们。 百家湖赚不到的钱,我要在河西上赚回来。 我们的身份都是假的,即使举报后警察追究起来,也抓不到小虎本人。 而我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静静地等待,等待李其耀被捕,等待百家湖停工,等待政府开发河西的新政策。最后,等待河西楼盘开工,然后套现,收网。 一年后,我将河西的房产套现了。 这次建康之行,我用了八百万的成本,却足足赚了两个亿。 坐上新提的劳斯莱斯,我风光无限,载着红姐和小虎在建康市内漫无目的地兜风。刘广彪死了,而我现在手握两个亿,开豪车住别墅,春风得意马蹄疾,笑到最后的人还是我! 不知不觉间,我把车开到了百家湖的工地。 一座座烂尾楼像枯木一样戳在地上,四十八层的空洞建筑高耸入云,直挺挺的伸向云中,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好多人围在那啊,看什么呢?”透过车窗,红姐将那一幕指给我看。 我顺着红姐手指的方向,看到其中一座烂尾楼上,隐约可见站着一个男人,他穿着肥大的衣裳,高处风大,将衣服吹得紧贴在身上。 我把车开过去,问一个路人说:“出什么事了?” “哎呀,当年龙岩一号的项目多火啊,那个人把全部身家都投进去了,现在项目烂尾了,他赔得底裤都不剩了。”路人感慨:“太惨了,都在这儿站了快二十分钟了,哎,劝不下来啊……” “师父,要不我们……” 小虎话还没说完,我一脚踩下油门,疾驶而去。 身后的围观者突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惊呼。 “跳下来了,四十八楼。”红姐说,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跳吧,跳下来就解脱了。”我说。 其实我看见了,透过后车镜,我看到那个男人一跃而下。残阳如血,他轻飘飘的像一片落叶,他的命轻飘飘的,像一片落叶。 车上的我们良久地缄默,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红姐终于再次开口。 “高志明,我们离开建康吧。” “嗯,回石溪村。”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或者书首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大家在看书的过程中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或者逻辑错误可以在评论里告诉我,此外有什么建议的话也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83章 真正的岳母(钟林峰篇) 我从红姐那里拿到了高志明给我写的剧本,还有妻子张玉倩生前使用过的电脑,在里面我发现了她的心情日记。 张玉倩的心情日记写到第五十一天后,批注就没有逐天地记录了。不过张玉倩仍然会隔三岔五的,写些我们俩这些年的经历,以及她的一些感受。 看了张玉倩的日记我才知道,原来那个时候,我被调回高志明的房地产公司工作,他们告诉我老板出国去了,其实那会儿高志明就已经失踪了。 公司上上下下都显得很乱,这也是为什么公司很大,上班的人却很少的原因,而且多数同事都是来去匆匆,基本没有什么交流。 不过,在张玉倩、红姐、小虎三个人的配合下,我接手公司合同的事还是很顺利的,很快他们的项目就拿到了批文。 就在一切都按部就班进行的时候,公司突然被人点了,公安忽然出动,把高志明公司的所有人几乎全抓了个空。 当时公司空了,并不是他们凭空搬家,而是连夜跑路。 红姐和小虎跑得比较及时,所以没有被抓。但张玉倩是被拘留了,而且是作为主要嫌疑人之一,并不是她后来对我说的配合调查。 只是一直以来高志明对张玉倩保护得很好,她和公司里面的其他人基本没有什么接触,公司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张玉倩的存在,少数知道张玉倩存在的也只是以为她是公司请的法律顾问,帮着公司处理一些法务的事情。所以在看守所互相咬人的时候没有人说张玉倩。 由于没有确实的证据,再加上有律师的帮忙,张玉倩逃过一劫。 从看守所出来之后,张玉倩和公司的其他人都失去了联系,或者说,即使能联系上也不敢联系。举报事件的发生,意味着公司里面可能有内鬼。 张玉倩和高志明的计划很大,具体的安排只有高志明知道。 计划开始的时候,高志明给张玉倩交代过,这个计划是一定不能破产的,万一有一天他出事了,只要没有见到他的尸体,就要一直看住目标对象,钟林峰是最关键的人。 于是,张玉倩在后来选择和我一起过下去。只是我和张玉倩的生活,远没有我以为的平静。 和我在一起没多久,张玉倩就被从前高志明公司的人盯上了。 这些人回来找张玉倩并不是出于好意,而是因为红姐和小虎也接连失踪。 他们认为高志明、红姐、小虎联手耍了他们,后来他们查到了张玉倩是李春燕的女儿,还参与了不少高志明的业务,那就肯定和高志明他们有联系。 可是那会儿张玉倩确实不知道高志明去了哪儿,尽管已经尽量躲避了,但还是隔三岔五就会遭到威胁。 在记录里,张玉倩不只一次的写:“我已经不能出门了,每次出门都会担心门口有两个人正揣着刀等着我。” 看到这儿我才明白,当年张玉倩的“抑郁症”,其实是长期遭到人身威胁的反应,而且由于她接触我的时候有着其他目的,并且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给我明说,所以被人威胁的时候她也没法对我说,只能自己承受。 她怕给我也带来危险,想过离开我,但是又舍不得离开我。她也在记录里提到,只有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是安全的。 这样的日子,张玉倩熬了很长时间。 一直到二零一六年,石溪村那边忽然传出高志明出事的消息,高志明和红姐、小虎同时成了通缉犯。 好在威胁张玉倩的那些人也随之消失。 张玉倩这个时候已经明白,她的任务结束了,她可以离开我了,但是她最后选择了和我结婚。 最后一条批注在二零一七年。之后就没有记录了。 看到这里,我浑身发热,全都是汗。脸上不知不觉流了很多眼泪,身体却觉得无比的舒服。 张玉倩对我是有感情的,虽然刚开始接触我的时候是怀着别的目的,但是二零一七年之后,她其实已经没有必要留在我的身边了,可她还是选择和我在一起,并跟我结婚,还生下了小妍。 但我忽然意识到,我被红姐骗了。 张玉倩的记录到二零一七年才停止,这就意味着红姐应该是见过张玉倩的,至少在高志明失踪后,一直到二零一七年的这段时间里,他们还在联系,并且还在执行着高志明的计划。 红姐对我撒谎了,她以为我不知晓其中的事情,能骗过我,只是红姐和高志明都不知道,张玉倩在文档里,用批注的方式,藏着一本秘密日记。 我不知道红姐为什么要骗我,但是肯定另有目的。 我合上笔记本,冲出卧室,拍了拍倒在沙发上睡觉的苏星河。 苏星河看着满脸眼泪和汗水的我,很震惊,问我怎么了? “收拾收拾,陪我去趟樊阴。” 我带着苏星河坐了最近一趟飞机,到了江夏,又辗转到秭归。 等我们到的时候,红姐的小院已经空了。 也是,既然把我骗走,那肯定不会留在这里等我再回来找她。 不过我还是不死心,在附近挨家打听,附近的人都说“小仙女”已经消失好几天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我彻底被红姐耍了,她故意说帮我找小妍,实际上是在拖延时间,害怕我报警。 在镇上晕头转向的找了两天,没有找到红姐的一点踪迹。 苏星河提醒我,既然张玉倩的电脑里能藏日记,说不定就能藏别的东西。 我打开张玉倩的笔记本电脑,果然在“废纸篓”里发现一个被删除的加密文件夹。 恢复之后,我用张玉倩的生日打开了。文件夹里面有不少张玉倩的照片,其中一张合照引起了我的注意,是张玉倩和一个农村女人的照片,背后的建筑物,竟然是石溪村猪圈门口的小房子,而照片里的农村女人看着有些眼熟。 上次去石溪村的时候,我敲开猪圈旁边的小屋,是一个老太太给我开的门,当时她看到小妍的视频时,明显反应过度。 我想起红姐说过,张玉倩的妈妈李春燕当年是跟着他们一起回的石溪村。 原来,当时给我开门的老太太,就是张玉倩的妈妈,李春燕。 李春燕的眉眼其实和张玉倩长得很像,只是那天李春燕关门的速度特别快,我没有时间去把两者联系起来。 现在细细回想起来,当时开门的瞬间,我隐约看到里面桌子上摆了不少儿童玩具。 我对苏星河说:“咱们要去趟和庆省的石溪村。” 我俩去县城租了一辆车,一路上换着开,大约七八个小时后,到了石溪村地界。 “这儿也能堵?” 我和苏星河租的车开到石溪村的高速公路旁,竟然堵车了。 我指挥苏星河把车停到路边加油站后面,然后我俩下车徒步走到过河大桥旁。 再次回到石溪村,河床比上次来的时候宽了很多,可能是春天的缘故,水面上多了不少渔船。 河滩旁边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仔细看都弯着腰,看上去像是在河滩上找什么东西。 苏星河朝着石溪村河岸两边看了看:“怎么,这边景色很好吗,怎么这么多人往村里扎?”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就算上次来的时候还在疫情封锁期间,没有什么人,可这会儿河堤上的人也太多了。 不过,我现在没有心思去弄清楚这其中的缘由,还是先找到小妍要紧。 我带着苏星河,按照记忆中当时刀哥带我走的路线,一路摸到了石溪村教堂。 经过了上次的抓捕,石溪村变得更加安静了,荒凉到连只野狗都没有。 白宫一样的教堂旁边,矮房子还在,大门上着锁,门口的树杈上挂着几条男士内裤,看起来有人住。 苏星河看了看门上的锁,问我有没有卡子什么的,这锁好开。 我才知道,苏星河为了拖稿,竟然自学了开锁的本领,一般的c型锁对他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我翻了翻口袋,什么都没有。 苏星河在地上到处找,最后在原先的猪圈门口,找到了一根断掉的挖耳勺。 他用挖耳勺往锁眼里捅了捅,锁果然开了。 李春燕的房间里没有窗户,打开门,阳光也只能照到堂屋的一小块。 房间里面的装修还挺好的,就是有一股雨后的霉味,而且我果然没有记错,桌子上果然有很多儿童玩具。 堂屋的墙上挂了不少照片,正中间一张是张玉倩手里抱着个女婴,左边站着李春燕,右边站着一个老头,把手搭在李春燕的肩膀上,个头不高,看上去像是一家四口。 除了这张全家福,墙上还有很多张玉倩从小长到大的照片,我一张都没有见过,这里是张玉倩的另一个家。 从照片看,小时候的张玉倩住在各种地方,有珠港、渔涌,还有很多我不认识的城市。 不过这些照片里的张玉倩,看上去都很拘谨,和我后来认识的律师身份的她很不一样。 我无法形容看到这些照片时候的心情,只觉得脑子里面有个马达在震。 正看着,身后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你们是谁?” 我和苏星河转头一看,是李春燕带着小妍回来。小妍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裤,膝盖上磕了个口子,身上穿着反围的罩衫,袖口部位磨得发亮。嘴唇上面还印着一圈干掉的稀饭渣,和之前的高志明葬礼视频里看到的张玉倩带着小妍时候的样子挺像。 小妍看到我后似乎很害怕,一个劲地往李春燕身后躲,用李春燕的的褂子裹住了自己的脸。 李春燕留着齐耳短发,头发大部分都花白了,脸上有两团红晕,完全看不出是年轻时候在香港生活的人。 李春燕明显认出了我,说:“你又来干啥?” 之前看《诈骗笔记》的时候,知道李春燕和红姐是好朋友,而且红姐对李春燕有救命之恩。 于是,我对李春燕说:“之前在樊阴见了红姐,她说小妍在这儿,让我过来接孩子。” 但李春燕听到红姐的名字,情绪一下子失控了,大声吼叫着:“你们滚,赶紧给我滚,那两个人把琦琦给害了,现在又要来害我的小妍。” 李春燕的忽然爆发,一下把小妍给吓到了,蹲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哭声。 “是钟林峰吧?” 我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和苏星河同时转头,才发现,背后的暗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从暗影里走出来,他看着六十岁上下,个头十分矮小,胳膊上戴着两个揉面用的套袖,上面沾得都是面粉。 “我刚刚在锅屋里和面,是听说堂屋这边有动静。” 男人说话特别客气,语气中有着石溪村不常见的文雅。 他自我介绍说:“我叫徐长江,你们两位是?” 结合墙上的照片,我一下想起来了,这个人在高志明的《诈骗笔记》里出现过,就是一九九九年高志明家爆炸那天晚上,收留了高志明的人。 徐长江一出来,李春燕的情绪明显平静了不少,她盯着老徐,眼神像是在求救。 我对老徐说:“徐叔,我是张玉倩,哦不是,李琦的丈夫,钟林峰。我是来接小妍回家的。这位是我的朋友,苏星河。” 一提到这个李春燕又叫了起来:“不走,小妍哪都不去,琦琦死了,就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死的。” 小妍听到这个,忽然大声哭着叫:“妈妈,我要妈妈。” 听到小妍的哭声,我心里特别的难受。 老徐在一边打圆场,对李春燕说:“这孩子跟姥姥住惯了,一直不认爸爸也不行。要不这样,让小钟他们在这边住两天,和小妍处处,培养培养感情。” 李春燕立刻反驳,说:“他要是住在这里,我现在就带小妍走。” 老徐说:“没事的。那个钟林峰啊,最近石溪村外边比较乱,你们两个就在屋里面替你李姨照顾照顾小妍,不要乱跑出去就行。” 我和苏星河赶紧点头答应。 中午,老徐做了水饺,因为我和苏星河过来,还特意杀了两条鱼,做了红烧鱼。 吃饭的时候,李春燕一声不吭,只给小妍喂饭。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或者书首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大家在看书的过程中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或者逻辑错误可以在评论里告诉我,此外有什么建议的话也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84章 两具人骨(钟林峰篇) 老徐对我说,自从高志明失踪以后,李春燕在村里挺不受待见的。那阵子他老伴也去世了,后来两个人慢慢走到一起,说是搭伙过日子,其实就是互相有个照应。 之前帮着村里看猪圈,前阵子这个电诈公司的人被抓捕之后,这附近就剩他俩在这住着,也算帮高志明看着宅子。 老徐说话语速不快,但是给人一种特别的踏实感。 我问老徐,小妍是什么人送来的,上次是不是也送到这了。 老徐说,李琦在外面为了和我结婚,给自己雇了一对樊阴的父母,这两次都是那对父母送过来的,别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我又问老徐,那为什么小妍这么怕我? 提到这个,李春燕把筷子往桌上一摔:“为什么怕你,你自己不知道吗?小妍之前被人绑架,是琦琦外面的假父母救回来的。你呢,屁都没有,等到你来找人,小妍怕是早就没有了!” 说完她就气冲冲的抱着小妍出去了。 之后的几天,我和苏星河赖在这里,每天在李春燕的监视下陪小妍看《小猪佩奇》。 苏星河哄小孩挺有两下子,逗了小妍几次以后,她对我俩的戒备明显降低了。 我试着问小妍为什么害怕爸爸。 她还是闭上嘴,不愿意说,眼睛只是直直地盯着李春燕。 一直到第三天,我对苏星河说,一直这么被关在这里也不行,咱们得想个办法出去。 苏星河想了想,说他有办法。 中午吃饭的时候,苏星河很热心地帮李春燕盛米饭,一个劲地往李春燕的碗里面夹菜。 吃完饭,没多会功夫,李春燕的脸色不对劲了,开始闹肚子。一直到下午三点多实在是熬不住了,让老徐带她去镇上看病。老徐临走的时候还特意把我们三个锁在屋里。 老徐走后,我好奇的问苏星河怎么弄的?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果导片”,说:“你说幸运不幸运,我最近正好有些便秘,找医生开了点通便的药。” 苏星河从裤兜里掏出挖耳勺,顺着门缝把外面的锁撬开了。 门锁撬开之后,他得意的说:“这老徐和李春燕的心也太大了吧,忘了来的时候咱俩是怎么进来的。” 我说:“你快得了吧,咱们带小妍出去溜达溜达还得回来,这两位可是我的真岳父岳母,以后得好好处。” 苏星河鄙夷地看着我:“没见过哪个岳父岳母软禁女婿的。” 出了门,小妍吵着要去大河旁边玩。 我把小妍扛在肩上,让苏星河把门锁好再走。 和来的时候一样,河堤上全是人,不少人手里还拿着各式各样奇怪的工具,扫河堤附近的沙子。 我拽住一个戴渔夫帽的年轻人,问他:“河堤上这么多人,这是在找什么啊?” 年轻人说:“哟,看来你不是本地的。这河滩上个礼拜挖出一个墓,好像说是古代的一个什么妃子的墓,里面挖出来好多金子,大部分都被附近的村民捞完了。我们就看看能不能捡个漏。” 我和苏星河对看了一眼,觉得有些奇怪,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老徐和李春燕这么些天都没有提过? 苏星河问了年轻人古墓的具体位置。 他大概齐地指了个方向,在大桥正下方旁边的土堆上。 我和苏星河带着小妍赶过去,结果一到这个地方小妍就哭起来了。 周围的景色很熟悉,我仔细回想了下,是之前匿名人给我发小妍被绑架视频的时候,窗外的风景。 我马上拽着苏星河往人堆里挤,朝里面一看,墓的门口看起来很新,根本不像什么老的建筑。 之前疤哥去世的时候,那个派出所的黑脸警察说过,疤哥经常到高志明家的遗迹附近转悠,就在一个大桥下。 我赶紧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个旧版本的地图,发现这个地方确实是石溪村的老村庄,只不过后来因为要开发修建了跨河大桥。 “古墓”里冷气森森,门口还贴了几张符咒,来捡金子的人都在外面转悠,没几个人愿意进去。 我让苏星河带着小妍在外面等着,我要到“古墓”里看看。 旁边几个寻宝的人都劝我不要去,传说里面是个清朝被冤死的公主,怨气极大。 我管不了这些,打开手机的闪光灯,低头进去了。 “古墓”里面很深。我顺着墓坑里的隧道一直往前走,走到尽头,是一间圆形的房间,房间的正中间放着一口棕红色的棺材。 我围着棺材转了一圈,又敲了敲,材质不算厚,是新东西。 多敲几下,我发现不对劲了,棺材里面似乎有声音。 我急忙趴在棺材上又仔细地听了听,竟然真的有隐隐约约的呼吸声。 这时候,我发现棺材上面有几个小洞,明显是给人留的呼吸口。 我在附近的地上寻摸了一圈,找到一根还算坚硬的小棍,费了挺大的力气才把棺材盖撬开了,幸亏早前在殡仪馆打过工,对这个还比较熟。 掀开盖之后,里面果真是一个活人,被人用黑色布袋子蒙住头,手脚都被绑死,在里面不停地挣扎。 我摘掉头罩,发现这个人竟然是失踪了的红姐,嘴巴也被封住了。 红姐一看是我,很激动地挣扎,示意我帮她把绳子解开。 我帮红姐解了脚上的绳子,和嘴上的胶布,问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被人给绑到棺材里来了。 红姐说,我走了以后,她接到匿名人的电话,给了她一个新的任务,让她到这个“古墓”里面接头。结果来了之后,头没有接上,还吃了一记闷棍,再醒来的时候就被绑在棺材里面了。 “我以为自己肯定死定了,谢谢你钟林峰,你救了我一命,我记下来了。” 我看着红姐的样子,精神头还不错,坦白说也不像被绑了几天的样子。 想到之前就被她涮了,担心再吃亏,我故意留着手上的绳子没解。 红姐让我赶紧的。 我问她,之前为什么要骗我? 红姐看我找到了这里,心里明白我应该是知道了,深深地叹了口气:“嗨,我知道小妍在李春燕家没事,但是我得完成那个匿名人的任务才能知道高志明的消息,我就是想赌一把,赌高志明没有死。我当时如果就把小妍的地方告诉你,我可能就没有帮那个人做任务的机会了。我知道,这么干挺蠢的,但是万一呢?” 我俩正说着的时候,古墓里面走进来一个小女孩。 她的脸上长着黑毛痣,这个女孩我见过,在石溪村高速公路旁边的服务站看厕所。 小女孩的手里拿着一张百元大钞,指着外面对我和红姐说:“外面有个人,让你们打开手机。” 小女孩传完话就往外走,我反应了一下,拔腿就想跟上去,结果晚了一步,墓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 然后,我们的手机同时响了,我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熟悉的“未知通话”,而红姐的手机上收到的是两段视频。 我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段时间辛苦了,你们是我信任的人。我父母的死,和之前的一切,是时候该有个交代了。” 再次接到那个熟悉的“匿名电话”,让我有点愣神,并且我发现这是这个幕后人第一次没有用变声器,而是用自己真实的声音,稳重而有磁性。在我旁边的红姐听完这个声音,已经泪流满面。 还没等我说话,红姐急忙问:“高志明,你在哪?” 这是已经死了两年多的高志明的声音! 我有些惊讶,同时心中也有了一个感觉,围绕着自己的这些谜团,也许终于要接近真相了。 就在我以为事情发生转机的时候,却出事了。 墓外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响,一阵动荡和混乱后,墓门彻底被堵住了。 传话的黑毛痣小女孩不知所踪,留下我和红姐两个人被埋在了墓里,电话也已经挂断了。 古墓里一片漆黑。 “操,为什么会这样。”只有红姐的声音,“高志明!高志明!我是郭晓红!” 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一个打火机,又摸出了手机。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看见红姐正在拍打石门,朝外面喊话。 “别喊了,我要是你,绝对不会希望那个人是高志明,他这是要咱们死在这里。” 红姐听了我的话,也冷静下来了,低着头搓手,应该是砸石门砸疼了,额头上都是汗。 红姐靠在我身旁的墙边,从兜里掏出手机反复点屏幕,应该是想和外面联络,但洞里压根没信号。 “为什么,为什么?”红姐一边点手机,嘴里一边说。 “别嚎了,先看看你手机里的两段视频是什么内容。”我有些不耐烦的吼了一句。 红姐也马上反应了过来,急忙打开视频。 段视频显示的是同一天的几乎同一时间,一段应该是高志明下葬的视频,另一段视频有些奇怪,看起来好像是有人去偷了高志明的骨灰。 以下是我结合两段视频整理出来的信息: 二零二一年年,正月初六。 河面上雾气蒙蒙的,一辆宇通大巴车开上了跨河大桥,远处《敢问路在何方》的喇叭声混进阴沉的天空,显得凄厉异常。 大巴车驾驶室的右方,放着一块“庐阳——安南”的牌子,司机戴着一顶褐色鸭舌帽,车窗上的刮雨器晃来晃去,看不清他的脸。 这是一辆卧铺车,上午八点,大部分人倒在床铺上熟睡,除了头油混杂香烟的复杂气味,最显眼的是各种调子的鼾声。 大巴车开到跨河大桥中间的时候,突然停下了,雨刮器也随之停摆。细密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很快在玻璃上糊成一片。 驾驶员扶了扶帽子,对着后面的人说:“车出了点故障,我要到附近的村子里找点工具。” 说完,他下了车,把车门关好,跑到桥下去了。 车上的乘客们还在酣睡。 十几分钟后,河面上忽然劈下一道金光,暴雨瞬间倒进大河。 大巴车上的人纷纷被这雷声和雨声吵醒了,雨点在车顶噼里啪啦砸个不停。 “怎么回事啊,司机不能出事吧?” “车门打不开啊。” 话没说完,从河面上卷过来一阵狂风,差点把大巴车晃倒。 车上的人慌了,纷纷从铺位上站起来,有人开始晃大巴车的门。 狂风过后,雨稍微小了一点,然后便看到驾驶员从远处的雨雾里跑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黑色雨披,怀里抱着一个木头盒子,远远看去像小说里的死神。 驾驶员把木头盒子放到大巴车下面的行李舱里,回到车上,很抱歉地对车里的乘客说:“故障解决了,抱歉耽误了点时间,我们接着上路。” 车厢里的乘客,见驾驶员回来了,嘟囔了几句后,又安心地倒在床上。 他回到驾驶位上,脱掉黑色雨披。棕色鸭舌帽被淋得湿漉漉的。 他把帽子拿下来,甩了甩头,从斜上方的后视镜里可以看到,驾驶员和高志明长得一模一样。 此时,另外一边,一队送葬的队伍被风吹倒在路上。 他们发现棺材空了,人还少了一个。 “疤哥呢?”一个抬棺材的小年轻在问。 大家面面相觑。 “可能摔哪儿了吧,现在怎么整,骨灰都没有了,葬个蛋啊。” 抬棺材的小年轻有点抱怨。 前面一个年龄大的老头说:“高志明家没有其他人,过了今天,谁都没空管这个事。” 老头说完,大家没再说话,继续默默地抬起空棺材向目标地行进。 一个年轻点的壮劳力,自觉补上了疤哥的位置。 坟墓所在的位置,定在高志明原先的家门口,上方就是刚才大巴车路过的跨河大桥。 墓坑已经提前挖好了。 棺材到位,雨小了很多,打头的人慌张地跑回来说:“操,坑被雨冲了。” 老头挥了挥手,队伍里出来几个壮劳力,拿起丢在旁边的铲子,把坑里的水和泥,一铲一铲地铲出去。 没挖一小会,有人的铁锨铲出一块颅骨,再往下挖,竟挖出两副破碎的人骨。 第85章 古墓里的藏宝库(钟林峰篇) 两段视频看完了,我和红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视频里这个人是谁?怎么跟高志明长的一模一样?他偷高志明的骨灰干嘛?高志明到底死没死?”红姐问了一大堆问题。 可是我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一些声响,连忙把还要说话的红姐制止住了。 “等等,你先别说话,好像有动静。” 听了我的话,红姐立马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房间里恢复了宁静,然后我们就听见了一股对对对“咚咚”的声音,顺着声音找,发现是墓门缝里正在“咕嘟嘟”的往里灌水,又想到刚才那声巨响,我的心里一下透心凉。 在古墓不远处有个大河坝,这几天一直下雨,我来的时候无意间看了一眼,蓄水坝的水面已经快要跟水坝一样平了。 我小时候生活在齐州,听老一辈人讲过太多黄河发洪水,为了保卫城市或者特定区域,炸毁水坝泄洪的故事。 如果我猜的不错,刚才的那声巨响就是爆炸泄洪,而这个墓口的地势比较低,泄出来的一部分洪水现在正在往墓里灌。 “快别瞎想了,赶紧找出去的路吧,不然今天咱俩怕是要淹死在这儿了。” 我赶紧拉着红姐往墓道里面跑,墓道还挺深,我一边跑,一边用手机上的手电筒在墓道里晃了一圈,发现这墓有点问题。 因为平时喜欢看点盗墓题材的小说,而且我对古董文玩也很感兴趣,前几年和张玉倩没事就去逛潘家园,所以对不同朝代的墓葬这些还是有些了解。 一般来说,不同朝代的古墓都有自己的特征,有些资深行家甚至可以通过墓穴外面的埋土方式就能判断出这个墓的年代。 但是我眼前的这个墓却很奇怪,首先用来关住红姐的那口棺材很新,如果靠近闻还能闻出一点漆味,而这个墓的墓壁也是早几年盖房子常见的红砖。 古代人都是用青砖,红砖是近代才有的。 也就是说,这个墓可能不是古墓,或者说这个墓以前可能是古墓,只是有人早就在这里动了手脚,把古墓改造了。 但我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保命才是最紧要的。我拉着红姐继续往里走,墓道很长,而且是个下斜坡,红姐磕磕绊绊地栽了好几个跟头。 更重要的是,我们往下走的时候,水也在往下流。但是我们没得选,回头肯定是死路,只能继续往前走,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在墓道尽头看见了一扇石门。 我们俩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石门推开,拿手机往里一晃,里面是一个挺大的像仓库模样的空间,摆着一排排看不到头的博古架,中间还有几排保险柜。 “卧槽。”我发出一声很轻的感慨。 地上和架子上,散落着不少瓶瓶罐罐。我随手拿了一件,把手机凑近一看,竟然是一个完美的哥窑瓶子。 这东西要是真的话,在拍卖会上,能卖上好几十万。 我挨个拿起来看了好几个,唐代三彩、汉代陶俑、元代青花……这要真是个古墓,陪葬品都乱了套了。 有个保险箱开着,我扫了一眼,里面竟然都是外国人的裸体油画,很精致。 正当我一边拿手机挨个看架子上的东西,一边心里嘀咕这些到底是不是真古董的时候。 “啪嗒”一声,洞里突然亮了,原来是红姐摸到了一个墙上的开关。 “以前和高志明在石溪村的时候,从来没听他说过还有这么个地方。”红姐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睛发直。 我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红姐说,二零一二年的时候,她和小虎跟着高志明回到石溪村,发现村里的壮劳力都出去打工了,留在家里的除了妇女就是老弱病残,整个村子穷得不行。 高志明家在石溪村是外姓,过去他们家在这里的时候,这帮人没少刁难他们一家子。现在看到他发财了,又纷纷凑了上来,隔三差五就有亲戚邻居来找高志明借钱。 高志明想着这钱借出去怕是就收不回来了,不如让这帮人帮自己干点活。 于是,他把在mba班学到的企业管理模式,用在了石溪村,经营起了自己的贸易公司。 说是公司,其实干的还是诈骗的事,只是变成了公司化运营,效率更高了。 这个公司,让石溪村盛极一时,二零一五年左右,石溪村基本上家家都能开上宝马汽车,村里的小卖店还兼职寄售lv。 不过由于钱的来路不正,高志明拿到钱以后,通常会洗好几道手。 什么方式都要有,当时他们买车买房,还投资过电影,不过高志明说最有效的方式,其实是买黄金和古董文玩。 “但是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些东西在哪儿,高志明也没跟我说过,没想到藏在了这里。” 我看着一排排犹如骨灰墙一样的保险箱,没想到高志明对红姐留着这一手。 我问红姐知不知道保险箱里是什么? 红姐猜大部分应该是黄金,估计是高志明搞的小金库。 我挨个摸了摸保险箱的锁,王星河这几天教过我两招,可惜这儿没有工具,真是亏大发了。 我正摸着,头顶上又轰的一声响。 “水、水.....水变大了!”红姐尖叫起来。 石门那里进水的速度明显比刚才更快了,这个藏宝库的水快要没过脚面了。 我费了老鼻子劲推了个保险柜先顶住石门,又喊红姐赶紧找找这里面有没有别的门。 藏宝的地方就是不一样,不仅空间很大,而且建得很严实,另外还有一些独立的储存隔间。 我和红姐分头敲了墙上的每一块砖,俩人都急得快喘不过来气了,还是找不到出口。 于是我俩决定先再加固一下石门,又推来几个架子抵在门口,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我累得一屁股坐在那些古董旁边,看见红姐坐在旁边,脸色铁青,浑身发抖。 灾难就是这样,能把完全不相熟的人联系在一起。此刻我和红姐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从兜里把打火机掏出来,扔给红姐,说:“屋里有点塑料布,点着了能暖和一点。” 红姐拿着打火机看了看,又给我扔了回来,说她不是冷,是她平时不怎么运动,这一下运动量比平时加大了不少,肌肉有点发酸,再加上在这种境况下精神紧张,所以脸色不太好。 “这个打火机挺别致,还戴个壳?” 我接过火机,随手揣进口袋:“这是朋友去仙本那给我带的礼物,能潜水的。” 红姐眼神怪异的瞅着我,说:“高志明说得对,像你这种实心眼的人,就算不是张玉倩骗你,也会被别的骗子骗。” 我说:”去你妈的。” 她不知道说一个男人实心眼,跟骂他大傻逼、窝囊废是一个意思。 我们陷入了诡异的宁静,但是越来越急的水声以及仓库里慢慢升高的水位提醒我,得赶紧行动起来,不然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红姐又开口了:“钟林峰,要是想出去,咱俩得互相信任。” 我说:“想要我信任你,你得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红姐问我想知道什么。 我问她知不知道刚才的黑毛痣小女孩是谁? 红姐说不知道,她也是第一次见。 我又问:“这地方除了高志明,还有谁可能会知道?” 红姐想了想,然后说:“我也不能确定,但大概率就三个人,除了高志明之外,就是老徐和疤哥了。这个地方,我跟小虎都被高志明排除在外了。” “老徐?就是李春燕家带着袖套和面的那个?这个人看着可不像什么带头大哥。” “你可别小看老徐,整个石溪村的人都服他。” “那这个人这么厉害,这么多年高志明都不防他一手吗?你和高志明也不查一查他?” “查了,不过这就是他最狠的地方,任你怎么查,也根本抓不到他的把柄。” 我想起之前在猪圈底下的诈骗公司,后来疤哥在“白宫”里离奇地死掉,以及第一次见到老徐的时候,看到他从阴影里走出来,那种莫名其妙的冰冷感,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其实老徐这个人,还是挺有点东西的。他是石溪村第一批去海外打工的农民,据说去的是摩洛哥。 出去的时候都四十多岁了,可是没几年的功夫就回来了,说是在外边接不到好活。 老徐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伤,家里面的人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死活不愿意说在外面经历了什么。 他在石溪村口碑挺不错的,很会做人,不管是谁家里有点什么事,老徐肯定是第一个过去帮忙的。 短短几年间,老徐从一个普通农民,摇身一变成了石溪村的干部,一开始做会计,后来成了村支书,谁都不知道他怎么混上去的。 那些年老徐跟高志明家是邻居,也帮过他一段,要说石溪村里能让高志明信任的人,那就只有老徐了。 高志明家爆炸以后,就剩老徐一家还住在那边,住到二零一二年高志明回村发展时才搬的家。他们俩关系很好,经常一起喝酒。 但是在二零一五年的时候,高志明忽然就被人点了……” 说到这儿时,门那边传来一声刺耳的声音,是柜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外面的水要把门推开了。 我说:“我们还是先找怎么往出跑的路吧。” 红姐急忙点头说“对对对”,然后我们俩人手忙脚乱的在屋里连摸带敲,找往出逃的路。 我的耳朵里突然传来了低频耳鸣的嗡嗡声,我晃了晃脑袋,不知道是在这仓库里太久缺氧了还是又幻听了。 红姐这时突然停下了。我问她怎么了? “我踩着东西了。” “啥东西?” “我不敢动,好像还在动弹呢?你快帮我看看是什么?” 我让红姐站着别动,蹲下去帮她看,原来是一只死老鼠。 我把老鼠往旁边的架子底下踢了踢。 红姐问我:“是什么?” 我还没答话,突然想到老鼠和蟑螂一样,都是群居的,能发现一只,就会有成千上万只,而且它们有自己生活的区域,也有自己的交通,而且,灾难来的时候,老鼠会最先察觉,然后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既然外面的水正在倒灌进洞里,甚至这个洞都要塌掉,也许,老鼠知道该往哪里去。 死老鼠被我踢进柜子底没多久,那阵低频耳鸣的动静越来越大。 一下子,四面八方的老鼠,从各处钻了出来,很快铺满了地面。 红姐看到眼前的场景,嚎得没声了,比听见高志明的声音时都还要激动。 没想到叱咤半生的女骗子,竟然害怕老鼠。 我随手抄起身边架子上的古董,就往老鼠身上砸,几百只老鼠在地面上乱窜,发出吱吱的声音。 混乱之中,我发现这些老鼠逃窜的方向很统一,都去了整个仓库最里面左边的一排保险柜下面。 没等老鼠跑完,我就赶紧过去看最左边的那个保险柜。 这排柜子仔细看,能发现比别的柜子似乎要薄一些,其中有一扇柜门敲起来感觉是实心的,像在敲一块又厚又硬的钢板,但从侧面敲上去却空空作响。 而且它的锁和别的柜子需要拧的锁也不一样,是那种需要转动数字的密码锁,数字也不是普通的那种阿拉伯数字,而是汉语的数字。 我问红姐知不知道高志明习惯用什么密码。 红姐说不知道,而且高志明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他的东西从来不让别人碰。 这种密码锁一般是六到八位组成。我问了红姐她自己、小虎以及高志明的生日,分别试了下,都不对。 这时,背后很闷的一声,那块石门受了水塌了,保险柜也顶不住,大量的水涌了进来。 我心里急了,恨不得把那块密码盘抠下来,要是再找不到出口出去,我和红姐都要淹死在这里。 红姐也慌了,说:“你要不试试这个,,这是高志明家爆炸的日子。” 我输了一遍,真的打开了。 第86章 密室(钟林峰篇) 柜门很厚,我和红姐用了很大力气才推开,洞口不大,大概也就是饮水机大小,要是体格大点的人,钻都钻不进去,里面十分黑。 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让红姐先钻进洞里,然后我跟着进来,临进之前,我还特意让她关了手电筒。 我们搞不清下面的情形,但是这些同行的老鼠可能会是我们的麻烦,一般情况下,老鼠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我也还是听过攻击人类的新闻,现在这种情况,谁知道这些老鼠会不会突然发疯,还是尽量不要去刺激它们。 在一点光都没有的绝对黑暗里,我们和老鼠就回到同一起跑线了,大家各自逃命,人鼠互不干扰。 我们关上铁门,在黑暗中,我和红姐一前一后,顺着洞的延伸方向往里摸。 不断有老鼠,从我的手、腿、身体,甚至头上爬过去。 红姐的情况也一样,她显然极度地害怕和紧张,不断小声跟我说话,想确认我就在后面。 “那个谁,钟林峰,你在不在我后面啊?” “钟林峰你有没有感觉这条道,还是往地下去的呀?” “水声为什么离我们这么近?我们会不会死在里面啊钟林峰?” …… 我没有回答,但几次碰到她的皮肤,又湿又凉,我脑子闪现了很多小说中形容尸体冰冷的语句,觉得都比不上她皮肤的触感。 和外面的现代建筑不同,这个通道的墙壁摸上去很原始,像是有人偷偷挖的。大概走了一百来步,通道逐渐变宽,走到头后,我摸到面前又是一块铁板,上面也有一个密码锁。 我试了之前的密码,不对,气得连踢了几脚铁门,差点把脚趾头整折了。 红姐一把把我拽开,上去拿着密码锁试了一串数字。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突然发现铁门竟然开了,赶紧问她密码是多少。 她没回头,声音很闷的说:“这个不能告诉你。” 推开铁门,里面黑漆漆的,这里应该是一间屋子。 我顺手往四周探去,在墙壁上摸到一个开关,按下去以后的景象,我至今难忘。 正对面的中间摆着一尊闭眼菩萨像,左右两边各有一副尸骨,分别披着男女菩萨的着装。 左边脚下的牌子上写着,先父高立宗,右边脚下的牌子上写着,先母冯小皖。 屋子里有一股骚气的檀香味,我想这可能就是鬼的味道吧。 红姐说这个房间她认识,这是高志明的地下室,但是布置好像被人改过了。 菩萨像前摆着一个香案,从香炉里面的香灰看,应该一直有人过来祭拜。 香炉后面放着一个小叶紫檀的盒子,从形状看是骨灰盒,骨灰盒上的名字是“高志明”,这应该就是我们在视频里看到的那个很像高志明大巴车司机抱走的骨灰盒。 看到高志明名字的骨灰盒,红姐一下子不动了。 我知道她是不敢面对。 我走到香案前打开了骨灰盒,里面有一块黄色的包袱,揭开之后,确实是满满的骨灰。 红姐停了很久,从我手里抢过骨灰盒,拍了拍,又闻了闻,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这就是高志明?就这么一点?” “不对,这不可能是,刚才高志明还给我打电话了,你刚才也听到了,而且那个视频里也有一个很像高志明的人,高志明没有死,对吧,钟林峰,你说对吧?” 她希望我来附和她的推断。 我说确实没有证据,证明这就是高志明的骨灰,但是也说不准,毕竟这玩意光靠看也分辨不出来。 红姐不声不响地擦了擦眼泪,把骨灰重新包好,从盒子里捧起来,带在身上。 这个地下室建得比之前的藏宝库还要结实,这道门闭合得很严,靠在上面听,水声似乎离我们还有一定距离,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只是我和红姐待在这儿,前不见通路,后不见归途。这么下去,要么憋死在这儿,要么饿死在这儿,都不是什么好的死法。 而且也不知道这道门到底能扛多久,我们也许会先被淹死。 “他妈的,高志明是给自己焊了个笼子吗?” 找了一圈以后,我俩都感觉到了呼吸困难,红姐本来身体就比较差,加上刚才看到高志明的骨灰,又被打击了一番,明显遭不住了。 我让红姐先别着急,从香灰来看,应该经常有人来,就是不知道这地方还有没有别的口子能出去。 多年推理小说的阅读经验,没想到在这儿派上了用场。 推理最基本的原则有两点,第一点是了解故事背景,第二点是发现反常。 仔细的观察了房间里的陈设后,还真被我发现了一处反常。 这两具骸骨牌位上的死亡时间,是一九九九年二月十七日。如果这两具骸骨就是高志明的父母,那时间就对不上。 因为《诈骗笔记》里面,高志明记录他父母是一九九九年二月十六日除夕夜死于烟花爆炸的。 反常发现了,接下来只要了解故事背景,就能有推理的方向。 我问红姐,高志明二零一二年回到石溪村后,有没有调查过自己家当年的爆炸案。 红姐说,“你看《诈骗笔记》只能知道其中的一部分,有些关键内容他根本没有写进册子里,倒是跟我讲过。” 以下为红姐讲述,高志明查到的一九九九年爆炸案真相: 一九九九年二月十六日当天晚上实际上发生了三次爆炸。 一九九七年,石溪村回来一个叫徐根宝的人。 徐根宝是个珠港商人,不过石溪村人基本都知道,他爸妈是解放前从石溪村跑到珠港的。夫妻俩在珠港打拼多年,从拉车,一直混到了珠港酒店业的上层,很有威望。 徐根宝的父母去世前,最后的愿望是让徐根宝回老家看看,能帮老家做点事也挺好。 送走父母以后,徐根宝就回到了石溪村,在自己家的老房子住下。 他这一回来,村里人都很热情,隔三差五就有人过来跟他攀亲戚,请他吃饭。每次酒过三巡,就会借着碰杯给徐根宝提要求。 总体的意思很统一,就是想让徐老板给石溪村修条路。 修路这件事对徐根宝来说其实不难,是小钱,当然,他回来也不只是做好事的。 徐根宝这次回来除了是完成父母的遗愿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在珠港的生意这几年不太好做了,而内地经过改革开放后,遍地是机会,所以想回来发展内地市场。要是能在石溪村先占个山头,未尝不是好事。 徐根宝决定在石溪村修一条直通国道的大路。 这事一传出去,石溪村人在十里八乡都有了面子。 但是问题是,修大路就要拆房子。 村里大部分人都姓徐,本就是一家子,谁都不愿意为了修路让半分地,这一僵持就是两年。 到一九九九年的过年前夕,因为高志明家所在的那排屋,外姓人最多,有三四户已经在徐根宝的劝说下松口了,现在就剩高志明和老徐两家。 高志明的父母之所以不愿意拆迁,其实主要还是没钱。 据说那天晚上是徐老板亲自过去谈判的,进屋就要拆房子,所以两边发生了争执。 争执中高志明的父母被徐根宝误杀身亡,徐根宝为了掩盖罪行,让人搞来了大量炮仗、火药、汽油,埋在高志明家草垛里,通过烟花搞了一场爆炸,伪装成意外身亡。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还是辅警的疤哥,在最开始看到现场时,会认为是烟花着火。 当时他们争执的动静很大,据说很多村里人都听见了。 但是大家都知道是为了修路,是为了发展石溪村,所以村里没有一个人吭声。 第二天一早,村里面传出一个爆炸消息,头天晚上,徐根宝死在自己的小汽车里了,是汽车爆炸。 这事就发生在他离开高志明家不久之后,当天晚上他家也着火了。可能是火势没控制住,徐根宝坐在自家后院的车里被炸死了,怀疑是有人在他的小汽车里安了炸弹。 据石溪村的人传,当天晚上西墙大娘几个人,正聚在家门口赌钱,看到高志远骑着摩托车,后座上驮了两坨像是炸弹的东西往徐根宝家去了。 这个案子当晚也是疤哥负责的,高志明家出事的时候,徐根宝家的事还没有查清楚。 高志远可能是听说了这件事,认为自己杀了人,当天晚上就逃跑了,再也没有回家。 红姐说,这些事都是二零一二年高志明回到石溪村以后,通过打听到的各种信息拼凑起来的,他本以为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但是后来疤哥说,二零零八年的时候,高志远曾经回过一次石溪村。 他和一九九九年的高志明一样,在家里的废墟上蹲了一夜,第二天天没亮的时候,来了几个外地警察,把高志远抓走了。 抓人的时候在凌晨,看见的人不多。 “高志明查到的大致就这些。他其实一直在找他哥,但这些事他也不怎么和我们说。” 听完红姐的讲述,我直觉上发现了反常。 还没等我细琢磨,水声越来越响,让我无法集中注意力。 门缝里已经开始往里渗水了,我只能一边找出口,一边提出疑问。 “高志明查到的这个真相明显有问题,他后面应该继续往下查过吧?” “有什么问题?” “时间有问题。按照你说的,当天晚上高志明家爆炸以后,疤哥后半夜才到的现场,说这是今晚的第三次爆炸。 徐根宝家,和徐根宝的小汽车爆炸,应该就是前两个,按理说徐根宝这时候已经死了。 但是,又有村民看见徐根宝和高志明的父母发生冲突。 显然我们之前认为的爆炸顺序是错的。 另外,《诈骗笔记》里高志明记录的父母死亡时间,是一九九九年二月十六日除夕夜。但现在两个人牌位上的死亡时间是一九九九年二月十七日,为什么要写晚一天?” 红姐想了想:“也许疤哥当晚是喝醉酒的状态,他说的话是不是准确,这也不好说。不过,老徐的事刚才只说了一半,相比老徐,确实是疤哥更加可疑。” 顾不上水的事,我凑到红姐跟前问:“疤哥更加可疑?怎么说?” 红姐说:“以前在村里的时候,高志明和疤哥其实根本不熟,疤哥家住在镇上。高志明家爆炸的那天晚上,他来查案子,两人才第一次见面。 二零一二年的时候,高志明回到石溪村,疤哥那会儿已经不是辅警了,据说是因为调查徐老板的爆炸案的时候喝醉酒了,耽误了现场证据的收集,让高志远给跑了,因此受了处分。 等再见到疤哥的时候,他样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瘦了得有六七十斤,用高志明的话说,整个人都抽吧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哥,天天跟着高志明屁股后边转。 而且不光是对高志明,疤哥对我和小虎也好到离谱,说句不好听的,就跟一条狗一样。 高志明向来不相信任何人,他对疤哥的评价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但是那几年,要不是疤哥把高志明捧得跟个神似的,高志明在石溪村搞诈骗公司不会那么顺利。” “这么说,高志明怀疑疤哥,但是又和疤哥走得很近?” 红姐说对,这一点她也觉得很奇怪。高志明回到石溪村以后,经常自己一个人出去,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后来,有一天晚上下大雪,新闻联播刚放完,高志明从外面回来了,进屋之后就立刻把门锁了起来。 高志明告诉她和小虎,以后要提防着疤哥,说疤哥在跟踪自己。 红姐和小虎都挺害怕的,不过不久以后,却又发现高志明开始和疤哥一起调查一九九九年的爆炸案。 高志明查出来的那些“真相”,据说大部分来自疤哥当年调查的资料。 难怪我前两次来石溪村的时候疤哥反复和我说,自己跟高志明关系很好,还引导我查高志明的事情,说不定另有目的。 第87章 爆炸案的线索(钟林峰篇) 我想起之前在疤哥家看到他年轻时候的照片,满面红光,笑起来两边脸蛋上有两道很深的蒙古褶。和我第一次来石溪村见到他时的样子,的确变化很大。 从一九九九年到二零二三年,这二十四年的时间里疤哥究竟经历了什么,不过现在他已经死了,一切都没有办法再去对证。 我想起,之前疤哥带我从地下诈骗公司里逃出来的时候,曾经让我在教堂里的“礼拜堂”等他,说要给我看个东西。 我在“礼拜堂”等了很长时间他都没回来,出来的时候,看到他已经在水池边上被人用钉子钉死了。 疤哥的尸体坐在水池边上,双手抵着下巴,有点像拜佛的动作。 红姐催促我:“你发什么呆啊,水要进来了,赶紧一起找路啊。” 我回过神,急忙说“好好好”,然后不敢再说话,仔细摸排密室里的每一个角落,但整个密室都找完了,也没有发现什么像出口的地方。 红姐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我们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高志明父母骨架中间的闭眼菩萨一下跳进我眼里。 这尊菩萨是南方工艺,做工还算不错但是不太值钱,和“宝库”里的那些相比,只能算是个摆件。 为什么放着这么多珍贵的菩萨像不摆,偏偏要供这一尊? 红姐看我上下摸索佛像,跟我解释说,这个是高志明从南方请回来的,他特别喜欢。 高志明其实不信佛,但是有一天却突然请了这尊菩萨回来,请回来的理由是:“众生悲苦,真的菩萨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所以我们拜闭眼的菩萨。” 这尊闭眼菩萨确实很灵,请回来后,石溪村的诈骗事业一直很顺利。 高志明后来还特意找了个师傅,仿着做了好几座,那几年几乎成了石溪村的图腾。 我摸到闭眼菩萨耳后,发现有一个地方的材质不一样。 在佛像上藏暗格是很常见的,佛家称为“装藏”,是为了给佛像“开光祈福”,特意在佛像腹部腾出的一片空间,然后会将佛珠、经卷封闭在里面,但放在耳后的的确很少见。 我抠了抠那个位置,果然是一块后补的石头,很容易就抠开了,用手机手电往里面一打,是一个木质的旋钮。 我扭了下木头,地面上慢慢划开了一个四方形的通道。 红姐立刻凑到洞口,往下看,说是出口。 我看了一眼,说:“还他妈往下走,这洞到底谁他妈挖的,尽往下,这还出不出得去啊?” 嘴上虽然抱怨,但是我俩可不敢停,赶紧进了洞口。 下去的路上梯级极窄,下面深不见底,我和红姐一前一后,往楼梯下面走。 洞还挺深的,红姐一边走一边数,数了三十多个台阶,下面传来一股木头的清香。 到了地下,这里竟然是地下室的另外一间密室。 密室里布置得整整齐齐的,桌子、椅子、黑板、书架……整的像个会议室一样,里面还有简单的电器,不仅水电齐全,家具还全是黄花梨的。 桌面上散放着很多纸条,摆着一个很不相称的不锈钢杯子,里面的水还没有干透,但从落灰的情况看,已经有段时间没人来过了。 四周的墙壁里持续地传来信号提示音。我顺着声音的方向找过去,是一间暗门。 推开以后,两排像骨灰墙一样的服务器映入眼帘。 “卧槽,这是有人在这儿挖币吧。” 我赶快拿出手机,信号满格,赶紧给苏星河拨了个电话,结果这逼电话无法接通。 红姐给李春燕打了电话,也是无法接通。 我又打了李金刚的和警察的电话,也打不出去。 我突然意识到,这地方的服务器地址很有可能连接的是国外服务器,国内的通信服务可能用不了。 检查后,我们发现这里有一套完整的通讯设备,我和红姐收到的匿名电话和信息,在这里完全可以完成,而且这个地方隐蔽的极好,从外面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和红姐分别又打了几个电话,还是打不出去,手机即使连上网也打不开网页,我俩只能继续在屋子里找线索。 我随手摸起桌面上的纸条,内容很零散,写的人名倒是都挺熟悉的,高志明、高志明爸、高志明妈、高志远、徐老板……就是字写的特别丑。 我招呼红姐过来辨认下字迹,问她是不是高志明写的。 红姐过来,眼睛上下扫了两遍,说:“不是高志明,这是是疤哥的字迹。” 她解释说,因为疤哥是左撇子,写字不会连笔,而且总是往右倾斜。 我看了看,还真是这么回事,很惊叹红姐的观察力。 “干了这么多年的诈骗,这点基本功还是有的。”红姐顿了顿:“不过这个屋子里还有一处很奇怪。” 她走到黑板面前,把黑板往后一推,转了个圈,背面用粉笔画着一幅极为精美的地图。 地图上面标有教堂、图书馆、饭店、电影院、赌场等。 红姐轻轻地说了声:“这是康养小镇。” 看我我有点想不起来,红姐拿手肘怼了怼我,提醒道:“啧,东方拉斯维加斯啊,你忘了吗,你之前上班的公司弄的那个项目,小虎还给你介绍过的。” 原来之前在石溪村田野里看到的破败教堂、图书馆、医院、赌场……竟然是当年我看到的“天堂小镇”的落地版本。 地图绘制得特别详细,包括高志明的“白宫”、高速公路、地下诈骗公司,甚至包括这处“古墓”和高志明的地下室。 但是,地图上没有标记我们现在所在的这间屋子。 根据距离推算,我们在图上找到了一个黑点,推测就是我们现在的位置,黑点旁边有一条通道,最后延伸到标记为“北湖”附近的水塔。 从地图上能看到,整个地下空间依水而建,而且还有很多延伸的通道没有画全。 “这是要搞地道战吗?”我不由惊叹。 地图下面还有一句解释,说大坝隔几年就要放水泄洪,一泄洪石溪村就倒霉。 我想,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石溪村留不住人,有些人出去几年赚不到钱,就会想着捞偏门,所以有那么多人愿意跟着高志明搞诈骗。 与此同时,我们又听到了“咕咚咕咚”的水声,就在我们的头顶流动,一下给我和红姐都整得特别紧张,感觉屋顶随时可能塌下来。 既然黑点显示旁边有一条通道能通到水塔,那就说明这个房间还有暗门。我沿着墙壁敲了一圈,果然在书架后面发现了另外一个暗门。 推开后竟然是一间装修整洁的洗手间,我有点失望,不过好消息是,我们听到的头上的水流声其实是洗手间的水管声,这让我放心了一点。 正在我准备检查洗手间的时候,红姐把高志明的骨灰塞到我手里:“看好了,我得上个厕所,憋很久了。” 我抱着骨灰,挺无奈:“这个时候上厕所,还真是会挑时间。” 红姐上厕所的时候,我把“高志明”的骨灰放在书桌上,眼睛不自觉地被桌子上的纸条吸引。 我发现,这些纸条并非没有规律,纸条上的字和红姐当年说的案情十分吻合。 按照高志明调查到的真相,我挑了几个,大致排列了一下。 一九九九年二月十五日晚十点五十七分,徐老板家烟花爆炸。无死者。嫌疑人:高志远(人为,已证实:有人看见高志远驮着炸药去徐老板家,无不在场证明,潜逃。)。 一九九九年二月十五日晚十一点三十分,徐老板小汽车爆炸。死者:徐老板。嫌疑人:高志远(人为?证据不足。)。 一九九九年二月十六日零点整,高家烟花爆炸。死者:高立宗,冯小皖。嫌疑人:徐老板(意外?证据不足。)。 原来疤哥一直在梳理当年的案子,他的疑点和我想的差不多。 剩下的纸条里,还有不少带年份的,我赶紧都挑了出来。 二零零八年,高志远回石溪村,被外地警察逮捕,但不是因为爆炸案。 二零一二年,高志明回石溪村,提供信息,当年在自家门口发现炸药皮,家里并非烟花爆炸,当年因为担心哥哥,所以没说。 二零一六年,高志明有怀疑对象,疑似找到证据,随后高志明失踪。 二零二一年一月二十七日,徐长江发现高志明倒在村口,身上背着一口大黑锅。 二零二一年二月十六日,高志明下葬,下葬的坑里挖出了两具尸骨,经鉴定是高立宗和冯小皖尸骨,并且尸体旁边发现两颗钢钉。 纸条的时间线到这儿就断了,不过这些纸条证实了三件事: 第一:一九九九年爆炸案背后确实有第三个人; 第二:高志明、疤哥、高志明爸妈都死于钉子,凶手可能是同一个人; 第三:疤哥与高志明走得近,是因为他确实在查案子。 但是他为什么把时间线剪成一条一条的呢?疤哥去世前要给我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一边想,一边顺手把纸条重新摆了摆。 我突然发现只要挪动一下时间线,这些事就有可能组成另外一个真相。 就在这时候,红姐拧开卫生间的门,出来了,她看上去特别累。 我问红姐怎么回事。 她指了指卫生间里面,原本洗手台上的镜子被搬下来了,后面透着光。 红姐对我说:“咱们不用死了,我找到出口了。” 这下通道终于是向上的了,我和红姐沿着通道走了很久,最后终于从一个废弃的水塔里钻了出来,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周围全是雾,呛得我睁不开眼睛。 水塔旁边是一条刚修不久的大坝,路两边的杨树都还很新。周围全是水,整个石溪村像是被浸泡在迷雾当中。 红姐怀里紧紧地抱着“高志明”的骨灰,我俩沿着河堤小心地往前走,空气里不光有烧糊的味道,还有密密麻麻的小白虫子,捂着嘴都会吸到肺里,根本没办法开口说话。 走了没多远,大坝前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路。 走近一看,竟然是一辆大巴车。 车窗的右边摆着一块写了“庐阳——安南”的牌子,这好像是那段视频里的大巴车,难道那个长的像高志明的司机就在这附近? 我和红姐急忙跑到车子旁边查看,但是车子里乌烟瘴气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和红姐捂着嘴走到车门口,从外观来看,这辆车不算旧。 我敲了敲门,车门没有上锁,用力一推,里面涌出一股烟雾般的小白虫,直往脖子里钻。 我正缩着脑袋拍打虫子,车子里突然传出“咚”的一声。 循着声音看过去,驾驶室的方向盘上似乎趴着一个人,穿着很厚的棉袄和棉裤。 车里有一股浓烈的汽油味,我双手捂着鼻子,往前挪了挪,试图看清这个人的脸。 正当我要接近他的时候,这个人忽然抽了一下,一只胳膊从方向盘上掉下来了。 这突然的一下,给我吓了一跳。 “卧槽!”我转头就跑,下车后,砰一下关上了车门,给在车门口看着的红姐打了个手势,指了指驾驶室那边。 红姐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我操他妈的,吓死我了,驾驶座那里有个人。” 我平复了一下呼吸后,和红姐绕到驾驶室门口的玻璃窗跟前,但车门太高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看见成团的白色小虫,围着那个人的脑袋,他的头上戴着顶羽绒服帽子,那些虫子像在吃掉他的脸。 我和红姐又跑到大巴车的正前方,这回看见了,这个人的一只胳膊上戴着一个熟悉的袖套。 “老徐!”我和红姐几乎同时叫出来。 我和红姐赶紧拍车窗,但是车上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八成是死了。 车上的虫子实在是太多了,我俩谁都上不去。 红姐说,这些虫子是从地里的秸秆里长出来的,一烧就没,你等我找根秸秆烧一下试试。 说完,红姐抱着高志明的骨灰,消失在了石溪村的迷雾里。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或者书首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大家在看书的过程中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或者逻辑错误可以在评论里告诉我,此外有什么建议的话也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88章 华藏寺 昏暗的大殿内供着一尊巨大的弥勒佛佛像,空气里弥漫着香甜的熏香味道。 不到一百平米的地方,跪了足足三百来号人,但是除了磕头的声音之外,竟然听不到一丝杂音。 我也双手合十,跪在人群中间,不停在心里默念“唵嘛呢叭咪吽”,每念一句佛号,就伏下身去磕一个头。 磕满九百九十九个头后,大殿内一片寂静,片刻之后,音响打开了,一段女声吟唱的《大悲咒》响起。 净化仪式终于要开始了! “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华藏宗门,智慧无边!”我兴奋地跟着众人大声念出口号,等待着接下来的赐福。 七个穿着蓝绿色露脐衣裙,披着长长丝绸披帛,打扮成飞天模样的女供奉弟子款款走出。 她们手持铜伞、铜镜、宝塔、宝剑、香炉、如意、金刚杵、佛尘七大法器,翩翩起舞转了七圈,然后匍匐在地,围着祭坛拼成一个圆。 “恭请大师开坛!” 在排山倒海的恭请声中,住持智海大师身着橙黄色法衣走了出来,手持法鼓,对着祭坛上供奉的净瓶念了一段梵文咒语。 “至纯圣水,洗我罪孽!”智海大师举起净瓶,眼眸低垂。 “礼成!”祭坛正前方的女供奉立刻高喊一声,跪着接过净瓶,拿起木勺准备分发圣水。 就在这个时候,殿外却传突然来大声吵闹的声音:“爸!妈!你们在哪儿?” 被这突然的声音一吓,女供奉手一抖,净瓶滚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圣水泼到了地砖上,顺着青石砖的缝隙涓涓流淌。 跪在第一排的信徒见了,慌忙趴在地上,抢着用舌头去舔砖缝里流淌的圣水。 里面有个抢得最快的中年男人,舌头被瓷片划破了,鲜血顺着嘴角直往下流。他却像不知道痛一样,从怀里掏出一个馒头掰开,小心翼翼把嘴里含着的圣水吐到馒头上,白色馒头被染成了脏兮兮的粉色。 “爸!你起来!”闯进大殿的是个国字脸青年,脸上胡子拉碴,带着一副黑框眼镜。 他把那个满嘴流血的中年男人用力拉起来,一脸愤怒,“你是不是疯了?怎么跟狗一样,趴在地上舔东西吃?丢死个人!” 今天这场净化仪式可是华藏寺的大法事,祈祷流程和走位,我们这些信徒练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就是为了成功炼化圣水。 好不容易到了分发圣水的档口,竟然有人来闹事,大家的脸色都非常难看。 “儿啊,你别在这捣乱!”中年男人旁边的女人脸色惊慌,连忙把国字脸青年往外推,“有什么事等我和你爸领完圣水再说。” 国字脸青年一把甩开他妈,指着地上的男人,带着哭腔吼道,“你看看爸现在成了什么样?家里好好的地不种,天天跑到这破庙里跟着和尚唱大戏。你也是!身体不舒服,我让你去医院你不去,在这念经就能治好了?我说在镇上开个快递站,你们怕赔钱,不让我开,结果转头就往庙里捐了两万!我看你们是走火入魔了!今天你们要是不跟我回去,我就把这破庙砸了!” “你个混账东西!”他话还没说完,中年男人爬起来劈头就是一巴掌,“智海大师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你敢大不敬?没有智海大师,你能考得上大学?那钱是我们拿来还愿的,你少在这里犯浑!” “你妈今天还等着圣水净化呢,被你这个畜生给搅和了!我打死你个不孝的东西!”中年男人说着,一把抄起竖在墙角的经幡,劈头盖脸就往青年身上抽。 那个青年也是硬气,任凭竹竿抽到身上,他也不躲,梗着脖子还在那里嚷嚷,“我考上大学是靠我自己的努力,不是靠你们烧香!智海就是个骗子!你们被他洗脑了!” 中年男人听了,怒气上涌,下了狠手,青年头被抽破,血顺着鬓角直流。 中年女人心疼得直哭,终究还是不忍心,扑到青年身上挡那竹竿。 “儿啊,爸妈也是为你积福报,你快回去吧!” 眼看大殿里一片混乱,智海大师双手合十,高声念了一句佛号,“戒嗔戒痴,抱虚守静!” 殿内一下就安静下来了。 “今日受血光之灾冲撞,圣水的信力已经溃散。” 智海大师宣布法事失败,叹了一口气,看着中年男人:“刘护法,我早已与你说过,修行要想大成,必须六根清净。你俗世的亲缘再三干扰,如何能潜心修道?” “都是弟子的错!”那对夫妻听到这话,连忙跪在地上,脸色变得煞白,“还请大师不要赶走我们!” 其他信徒本就对他们儿子扰乱法事不满,这会儿都围上来,指着一家三口窃窃私语。 女人看情形不对劲,跟儿子说他要是再闹事,自己就一头撞死在殿前的石碑上。 青年没有办法,呆站了一会儿,捂着头一个人下山了。 我心里急得不行,准备了这么久的法事就这么被搅和了,其他信徒能等,可我等不得啊! 我一路跟着智海大师来到偏殿,向他讨主意。 “大师,我最近老是做同一个噩梦,梦到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我爸妈就站在火里,对着我流眼泪,说他们死不瞑目,没法投胎转世,只能受业火焚烧……想到他俩还在下面受苦,我真是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大师,现在该怎么办啊?我这还等着净化法事祈福呢?” 智海大师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拿起一本经书,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起书来。 自从修行华藏宗门以来,我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山上,每天五点起床做早课,上午修行,下午冥想,晚上跟其他信徒一起睡通铺。打扫卫生,种菜除草,什么杂活儿都抢着干。 为了早日超度我爸妈,十万块钱一块的功德碑,我捐了两块,还在庙里做法买替身,请了三个小沙弥为我和红姐小虎挡灾,这前前后后花了少说也有有四五十万了。 我虽然是新信徒,但是论起虔诚,在所有信徒里绝对能排进前十。 “大师,还请您为我再开一卦,算算解法。”我再次央求。 “高志明!”智海大师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晌,终于开口。 “其实本座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看到了你身上的诸多因果。你造孽太多,业报缠身,不是做几次净化法事就能化解的。本座是见你主心纯孝,良心未泯,这才出手相助。” 智海大师说着,深深叹了口气,“大道三千,生机一线,可这救命的办法,在你不在本座呀!” “大师,请您一定要救我!”我一听有化解的办法,干脆利落地跪下,“砰砰砰”就磕了三个响头。 “你从发家到现在,赚的都是不义之财。”智海大师长叹一口气,“弥天大祸就在眼前,你还贪图享受,五欲缠身!你以为的噩梦缠身,正是你父母的冤魂在向你示警!痴儿!你还不悟吗?” 智海大师的声音如同洪钟,“轰”地一声撞进我心底,一下把我唤醒了。 我是二零一二年三月回到石溪村的。 回来之后,我开始在永安县城继续房地产生意,靠着之前打下的星宇置业的招牌,把业务渐渐往皖北转移。 奇怪的是,明明在建康我们赚得盆满钵满,可是到了和庆,却有点水土不服。 先是我拿下的危房改建工程,做到一半的时候,负责人被双规,尾款黄了,再后来,我建商场的计划一次又一次地被打乱。 但更神奇的是,这些事情,眼前这位智海大师给我占卜的时候都提前算出来了。 智海大师说,我面相不好,下巴短窄,晚景凄凉,眉浓发厚,多灾多难,鼻有竖纹,破财之相,先天运势不足,好在八字里金运强,年轻时能做生意,能成一方豪强。 但是一九九九年的那场大火,克了我的金运,从此我正财不来,梗财不旺,只剩下一线不义之财。 而且更为严重的是,我父母属于横死,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没给他们做法事超度,业债就此积下了。 而我在外面行骗的这些年,虽然没有直接害人性命,但是手上间接染上的鲜血可不少。我现在又回到了出生地,这前因后果压在一起,镇不住业障了,所以祸事连连。 我说我回到石溪村以后,怎么老是感觉心悸胸闷,去医院检查了好几次,又什么都查不出来,这才在村里乡亲的建议下找了智海大师。 给我算完命后,智海大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手里挣的都是血色秽钱,如果现在不想办法化解,任由发展,等到冤魂索命,只怕到时候性命难保!” 听到“冤魂索命”四个字的时候,我脑海中突然晃过那些因为烂尾楼自杀的人,一下从前胸凉到后背。 这才住进庙里修行,又前前后后花了四五十万,本以为能够慢慢洗清罪孽,可智海大师的话唤醒了我。 是啊,不破不立。 我把红姐小虎都叫了过来。 华藏寺的茶室里,我和智海大师坐在茶桌的上座,红姐和小虎坐在对面,看起来泾渭分明。 “到底是什么事情,非得来这儿说?”红姐不喜欢智海,也不喜欢来华藏寺。 袅袅熏香中,我拿出一份文件,放在红姐和小虎面前,然后起身,双手合十面朝智海大师跪下。 “大师!弟子罪孽深重,祸及家人,现为化解业报,愿意捐出全部家产做善事,只求我佛慈悲,怜悯弟子!” “疯了!高志明你疯了!”红姐见我跪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翻开面前的文件。 “你要把星宇置业送给华藏寺?”红姐声音都颤抖了,想要合上那份股份转让协议,袖子却带翻了桌上的茶杯,淡黄色的茶水顺着她的袖子滴下来。 我一把抓起桌上的协议,小心翼翼擦干封面溅上的水。 还好我抢救及时,水溅得不多,擦干之后,基本看不出来。 “不是送给华藏寺,是借大师的手布施众生。” 虽然因为信仰问题,我和红姐最近一直在闹别扭,但怎么说,我们也是同生共死十二年的老搭档,我希望她能够理解我,“那些钱本来也是从别人身上赚来的,现在散出去,只是物归原主。” “这是我们苦心建立的家业啊,你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红姐还是不死心,试图用感情牌打动我。 我看着红姐,认真地说,“就咱们之前干的那些作孽事,够我们在地狱里待到天荒地老了!我想给大家找条生路,有什么错?” “高志明,你清醒一点!”红姐站起来,拉住我的胳膊,语无伦次地劝道,“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你不要闹好不好?你跟我下山,小虎在太和看了块新地,包管你满意……” “闹的人是你!”我一把甩开红姐的手,不耐烦地打断她,“说到底,你就是舍不得钱!你宁愿看着我去死,也不想丢开公司!”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红姐捂着胸口往后退了两步,一下把凳子撞翻,人都差点站不稳,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 “高总!你是大股东,又是董事长,你想把公司转让,我们谁也阻拦不了。”小虎再也忍不住,站起来搀住情绪激动的红姐,像只年轻的雄狮一样挡在她前面。 “但是智海大师要拿走我和红姨的股份,总得真金白银给我们补偿。” “你们,你们真是毫无慧根!”红姐这个态度,场面已经很尴尬,再被小虎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当面顶撞,简直让我在智海大师面前颜面扫地! 我指着小虎的鼻子骂道:“我这也是为咱们积攒福报,结果你们是钻进钱眼里了?一个个要钱不要命!” “两位施主。”智海大师抿了一口香茗,看向红姐,语气温和地说,“贫僧之所以收下星宇置业,是为了救人,如今我来接手,是将星宇置业造下的罪孽转移到我身上,用我的佛力来化解。既然二位放不下钱财,我愿意用市价购买你们的股份。”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或者书首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大家在看书的过程中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或者逻辑错误可以在评论里告诉我,此外有什么建议的话也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89章 曼陀罗 “不行!”不等红姐和小虎开口,我一口回绝,“大师是在为我消灾,化解星宇置业的因果,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年功德!大师为我付出这么多,怎么还能让大师花钱?” “红姐,小虎!你们要是还认我当家人,就赶紧签字!” 看着伤心欲绝的红姐和忿忿不平的小虎,我虽然心里有些不忍,但面上依旧坚决。 他们现在不懂没关系,等后面福报来了,他们就知道我今日的苦心了。 “什么家人,不认就不认!”没想到,小虎竟然梗着脖子和我对骂,“你自己昏了头,还要带上我们一起!” 智海大师已经跟我透过口风,这次公司转让之后,他会收我做关门弟子,用信力帮我找回哥哥。今后我不但业障全消,还能和哥哥团聚,这样的好事,小虎竟然这么不懂事! 我没忍住,一巴掌扇了上去。 就他那个针锋相对的劲儿,我以为他会躲开,没想到小虎硬生生受了下来,白净的脸上顿时鼓起了五根红指印。 手挨到脸上的一瞬间,我就后悔了。 从十岁养到现在,我和红姐都没碰过他一指头,这孩子今天怎么就这么轴! 可看着他不肯服软的眼神,我的心又硬了下来,难听的话脱口而出。 “星宇置业是我打下的江山,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之前给你股份是为了安你的心,你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小虎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捏着拳头就想上前,我抬起手臂正要格挡,红姐从后面抱住了他。 红姐脸上糊满了泪水,口红也在小虎肩膀上蹭掉了,看起来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她没有看我,只是用两只手死死攥着小虎胳膊,像是整个人都长在了小虎身上,小虎就是她唯一的根。 我看着红姐的样子,心里又酸又胀,刚想开口说句软和的话,红姐赶在我前面开口了。 “大师!”红姐语气哀婉,“星宇置业是高总一手创办的,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是,我和这孩子以后还得生活,您是出家人,慈悲为怀,也不忍心我们受苦吧?也用不着市价购买我们手里的股份,只用五成就行,您同意,我们就签字。” 我还想说话,智海大师抬起手,示意我噤声,温和地同意了红姐的要求。 签完股份转让协议,小虎扔掉手里的笔,看都不看我一眼,“红姨,我们走!” 红姐擦了擦眼泪站起来,身子一晃,被地上的茶水滑到,额头一下就磕到桌角上,鼓起一个大包。 “红姐!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一见红姐受伤,立刻慌了,“这得去医院照个片!” 我不顾小虎的抗拒,把红姐拉到我的蓝色敞篷宝马车上,发动汽车就往镇卫生院赶去。 石溪村的土路坑坑洼洼的,可是从华藏寺通向镇上的路却是新修的水泥路。 道路不仅平整宽敞,而且路的两边长满了蔷薇花,今年花开得早,风一吹,粉白的花瓣随着风飘到车里,芬香扑鼻。 “红姐,可以起来了!”眼看已经到了山脚下,我轻咳一声,望向后视镜。 “我们什么时候撤?”红姐一骨碌从后座坐起来,捋了捋头发,掏出丝巾包在头上。 “不急。”我拿起烟盒,抽出一支烟叼住,偏过头,小虎已经举起打火机。 等到烟点燃,我吸了一口,这才接着开口,“我现在可是智海的关门弟子,正好借这个机会,我先套套他的底,防着他将来反扑。” 就冲智海在本地的号召力,坑他相当于是走钢丝,万一他狗急跳墙,指挥他的那些狂热信徒对付我们,那可真是甩不脱的麻烦。 只有手里捏住他的把柄,这事儿的风险才能可控。 “师父,智海接手星宇置业后,一定会重新做资产评估,到时候他就知道咱们的账目和债务了。”小虎收起打火机,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这儿有资格进行资产评估的,只有一家审计事务所,我们估计最多只能拖一个月。” “一个月足够了。”我笑了笑。 “就今天你俩这态度,智海肯定怕夜长梦多。你信不信,我们一下山,他马不停蹄就会把公司拿去变更注册了。星宇置业这个坑,他已经踩进来了!” 是的,刚才我们都是做戏。 最高明的猎人,往往都是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我这次带着红姐小虎回到石溪村后,发现村里的青壮年基本上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除了老弱病残,就是留守妇女,村里穷得不行。 距离我离开石溪村已经十三年了,这里竟然没有任何变化,家家户户还是破破烂烂的土坯屋。 唯一的变化就是这些人都信起了华藏教,张口福报业报,闭口智海大师,华藏寺俨然成了村里的风向标。 回来后,我有心宣告高家的回归,特意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流水席,结果舞台上唱得热火朝天,下面来的人连一桌都凑不齐。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华藏寺今天发圣水,乡亲们都去领圣水了。 我一品,觉得这不像是个巧合,倒像是下马威,就带着红姐和小虎到华藏寺探探虚实,结果一到庙里,就被几百个人磕头领圣水的场面给镇住了。 这还不算,那些最虔诚的信徒吃住都在庙里,所有钱财全部上交,和家人朋友断绝来往,一心侍奉智海,就算生了病也不去医院,而是通过喝圣水念经治病。 华藏寺信奉的是华藏宗门,说是藏传佛教中信仰弥勒佛的一个分支,但是小虎查遍了宗教局的文献,根本没查到华藏宗门的任何记录。 直觉告诉我,这就是个邪教。 然后我假装信了智海因果报应的那套理论,又暴露出思念父母哥哥的弱点,做出在他的攻势下一步步被洗脑的模样。 殊不知,星宇置业本身就是一个套,利用的就是智海的贪。 公司的流水账目都是假的,看起来赚钱,其实账户上根本没钱。在转让给智海之前,星宇置业名下另外几家空壳公司购买了一个亿的天价耗材,等到我们脱身之后,小虎就会以债主的名义去追要欠款。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依然每天去华藏寺念经打坐,态度和之前一样虔诚。 庙里十分安静,智海忙着接手星宇置业,根本见不着人影,庙里的事务都交给了大师姐慧慧打理。 我平日里就干活积极,慧慧见我一个大老板每天可意儿的给她跑前跑后,没事的时候,也愿意和我闲聊几句。 “小师弟,大师说等到‘华藏般若’正式运行,让你当总经理,我当财务呢。” 慧慧跟我一起在厨房摘菜,说起未来的发展,眼里充满了憧憬,“我在网上买了本财务的书,你下午去镇上帮我拿下快递,好不好?” 我当然不会拒绝,连忙点头说好。 “大师姐,你是大师身边待得最久的弟子。”我看慧慧心情不错,试探地问道,“你这么年轻,是怎么想到要来华藏寺修行的?” 慧慧五年前就在华藏寺里了,那时她才十七岁。 这个年纪,一不上学,二不工作,恋爱也不谈,整天住在庙里,把信仰当职业,怎么看都不正常。 我听寺庙里的居士说过,从来没有见过慧慧的父母家人,她也从来没有下过山。 “我有佛缘啊!”慧慧愣了一下,马上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我当时第一次见到大师,就觉得熟悉,大师说这是前世的缘分,说前世他是佛前听经的金鱼,我是池塘里的一朵莲花。这一世我只要努力修行,百年后脱离躯壳,就能重回西方极乐世界。” 那天刘护法的儿子来庙里闹事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慧慧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忍。她跟随智海的时间最久,一定知道智海的很多内幕,或许,我可以争取争取她? 我眼珠一转,继续说道,“我们修行,是因为要洗清在红尘里摸爬滚打惹上的罪孽。你都没有经历过,不会好奇吗?” “有什么好奇的!女人命苦!佛祖都说了,女人是五漏身,比丘尼成佛都更难。” 慧慧叹了口气,把装菜的簸箕放进水槽,拧开水龙头。 她一边利落地洗菜,一边向我抱怨,“普通人家,只高兴生儿子,生了女儿就往尿桶里塞。就算能活着长大,每天也是干不完的活,等哪一天嫁了人,不仅干活,还要挨打!我长这么大,还是遇见了大师,才头一回觉得自己是个人!” 看着慧慧清秀的脸庞和粗糙的手指,我心里突然难受起来。 我想说,你还年轻,好日子还在后面,可是一想到我给智海下的套,这个话就说不出来了。 “大师姐。”我沉默了片刻,生硬地换了个话题,“最近怎么没见到刘护法他们两口子了?下山去看儿子了?” “哦……老刘啊!”正侃侃而谈的慧慧突然变得结巴起来,“他们……他们回家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根本不看我,我还注意到她用湿漉漉的右手去摸鼻子,这是说谎的表现!老刘两口子绝对有问题! 说不定,这就是智海把柄的突破口。 我急忙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小虎,让他去村里查查。小虎在石溪村查探后告诉我,村里人都在说老刘夫妻在庙里犯了忌讳,玷污了法器,被和尚赶了出来。 但有几个腿脚不便从没上过山的老人,私下里说,这其实是庙里故意放出的风声,说老刘婆娘身体一直不好,跟着老刘信教就是为了治病,结果在庙里住了半年,反而越治越糟,和尚害怕人死在庙里,就故意把他们赶下山。 “他们家里一个人都没有,院子的大门敞着,堂屋的地上全是鸡屎,猪饿得在圈里咬栏门,房间里衣服丢得乱七八糟的,像是有人来过。我在屋里来回找了几遍,最后在厨房烧猪食的大锅里面,发现了这个!” 小虎说着,举起一个两升装农夫山泉的瓶子,瓶底还剩了点液体,对着光一看,能看到瓶底沉淀了一层细小的白色颗粒。 老刘两口子的收入,哪里是舍得买矿泉水喝的人?看起来,这像是用矿泉水空瓶灌了其它什么东西。 “师父,你闻闻!”小虎笑着朝我挤挤眼。 我拧开瓶盖,用力晃了晃,然后凑过去一闻,有股熟悉的香味——是圣水的味道! 圣水号称能够辟邪转运,祛除百病,平常庙里都是搞饥饿营销,只有做法事的时候才会给每个人发一小杯圣水。老刘有这么大一瓶,看来是花了大钱后的福利。 “你去市里,送到检测中心,花钱加急一下,查查这圣水的成分。”我向小虎交代。 三天后,结果出来了,报告上写着里面含有莨菪碱、东莨菪碱、天仙子碱、托品酮、二苯胺等一系列成分。 “师父,是曼陀罗!”小虎沉声说道。 原来是这样…… 我顿时明白,那些信徒为什么会对智海言听计从,哪怕智海从不限制信徒的行动自由,他们也六亲不认不愿下山。 这超强的信仰凝聚力,原来是靠毒品控制。曼陀罗虽然有毒,但控制好剂量的话,能引发人的幻觉,长期服用还能让人上瘾。 “怪不得我没做法事的时候,总是感觉胸闷失眠,看来是对这圣水上瘾了。”我心有余悸地说道。 我已经是带着戒备心上山,而且从不主动求圣水,只是参加净化法事的时候跟着大家喝一杯,现在都已经出现了轻微的戒断反应。 那些迷信圣水能包治百病的信徒,他们应该都已经是重度成瘾了吧! 这才是智海最大的秘密,可是我现在拿到这个秘密,却变成了烫手山芋。 在这个世界上,比狂热的信徒更可怕的是狂热的毒虫。 再狂热的信徒,我只要拿出智海作假的证据,抓住他们对于信仰崩塌的恐惧,就能动摇他们。 可是一群染上毒瘾的信徒,我就算手握检验报告,又能怎么样? 智海只要说一句“高志明偷了圣水,想找有关部门举报,以后华藏寺不能给大家供应圣水了,大家各安天命吧”,那些毒瘾发作的信徒就能把我生吃了! 第90章 结盟 更坑的是,曼陀罗其实不算毒品,它是一味中药材,因为花漂亮,有些园林绿化还会特意种植曼陀罗。 我哪怕是偷偷报警,警察真的在庙里找到曼陀罗,智海也可以说他是用来制中药的,最终只会不了了之。 这个把柄根本不可能威慑智海,一旦拿出来,只会让我们变得更危险。 “小虎,我们今天就撤!”我把报告收起来,一脸严肃地说。 现在看来,收网的工作,我们不能自己出面了。得先去省城待一段时间,等到智海以为我们跑路了,再找一个专业的催债公司,借他们的手去要债。 那可是一个亿的债务啊,智海就是把华藏寺卖了也还不上。 等到把他赶走,石溪村就是我的地盘了! 我和小虎分头行动,他去县城的房子接红姐,我回石溪村收拾东西,一个小时后在县城的收费站集合。 安排妥当后,小虎掏出手机给红姐打电话,可奇怪的是,红姐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我心里咯噔一声,拿出自己手机拨号,里面传来只有冰冷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红姐自从和我“闹翻”后,整天无所事事,不是泡在美容院里,就是和小区认识的女人一起逛街,时间全用来吃喝玩乐。 平常这会儿她早就应该回家了!而且,红姐的手机从来不关机。 不好!这是出事了。 我心里突然涌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就是这种野兽般的直觉,带我躲过了无数明枪暗箭。 “我去找红姐!你按原计划收尾!”我当机立断,决定让小虎先走。 “师父!”小虎急得满脸通红,一把拉住我的手,“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你既然叫我师父,就要听我的话!”我板起脸训斥他,说着自己心里也没底的话,“你在收费站等我,我一定会带着红姐过来。” “多一个人多一个头脑……”小虎还在努力争取,却被一阵音乐声打断。 随着欢快的音乐,我的手机屏幕变亮,是智海的来电。 “困在局中的人再多,也发挥不了作用,聪明也是白搭。只有你身处局外,我们才有可能绝地求生!”我拍了拍小虎肩膀,朝他点点头。 这边手机铃声催命一般地叫唤,小虎看了我一眼,抿着嘴转身离开。 我拿着手机,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 “大师!您回华藏寺了吗?这几天没有找您忏悔,我的修行速度都慢下来了……”我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心里不祥的预感更重了。 智海冷冰冰地打断了我。 “高志明,我还真是小看了你。我知道你在找郭晓红,到‘华藏般若’来吧,我们好好聊聊。” 我一路飙车来到星宇置业,公司牌匾已经换成了“华藏般若”四个篆体大字。 大厅里空无一人,空荡荡的公司里,只能听到我自己的脚步声。 我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智海坐在茶几前,正在泡功夫茶。 “你来了。”智海拿起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茶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 “我本来想着,你这样诚心诚意,而且人又聪明,我正好可以培养一个接班人。没想到,竟然被你摆了一道。如果不是我有弟子在审计事务所,这次还真就让你们给骗过去了。” 说完,智海放下茶杯,皮笑肉不笑地冲我鼓掌。 “真的是高明啊,我以为自己白得一家地产公司,没想到却是得了一个亿的债务!高志明啊高志明,你这脑袋是真的是好使……我都想把你这脑袋挖开,看看里面还有什么惊喜?” 骗局被拆穿,我反而冷静下来。 智海既然发现了我的计划,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第一时间把我们给控制起来处理掉,但是现在却在这里和我单独见面,就说明,他还有所顾忌,或者是有所图谋。 “大师,我再聪明,也比不过您啊,这不还是栽在您的手里了。”我直接认输,“您大人有大量!我给您写个借条,把债务抵销,星宇置业就当送给您了。往后在这一带,但凡有您的地方,我都避让一头,您要有所差遣,弟子随叫随到!您看,这样行不?” “不行!”智海看着我,冷笑一声,“本座行走江湖多年,还是第一次踩到阴沟里,而且还是我的弟子!高志明,你现在说得再好听,也没用。” 也是,现在智海占据上风,怎么会想和我善了。 我苦笑一声,“大师,您要怎么样,才肯放人?” “一个亿!”智海看着我,伸出一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你不是喜欢这个数字吗?明天天黑之前,抹平债务,往这个账户里转账一个亿,我就放人。不然……” 智海说完,把一张纸推到茶几这头,然后手一扬,把茶杯猛地扔向地面。 茶杯摔在在地砖上“砰”地一声脆响,裂成三块,碎片滴溜溜的滚到我脚前才停下。 智海拿起茶巾,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这才继续说道:“在白凤山这深山老林里,一不小心,摔死个把人……太常见了,对不对?” “五千万!”出乎他的意料,我拒绝了。 “所有银行都有转账限额,一天之内,我根本没法转一个亿给你。” 智海没想到我还敢跟他讨价还价,挑了挑眉,举起手轻轻拍了下。 我转过头,几个穿着居士服的男人走了进来,垂着手排成两排,分别站在我两边。 仿佛只要智海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扑上来。 “曼陀罗!”我冷静地开口。 智海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半晌后,露出一个笑容,“你可以试试。” “这是两败俱伤的办法。”我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我要郭晓红安然无恙,你想要出这口气。五千万,我们各退一步,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智海没有说话,只轻轻抬了抬下颌。 “施主慢走!”领头的男人将那张写着账户的纸递到我手里,然后做出请的姿势,他的语气虽然谦卑,我却能听出里面的威胁。 看来,智海是同意了。 红姐的安危是最重要的,先把她救出来,然后再从长计议。 别看我们在建康挣了两个亿,分账加上花销,现在我账户里能动用的钱也就只有五千万。 普通银行卡一天的转账限额是二十万,我的金卡限额是五百万,要一天之内给智海转账五千万,同样不容易! 我抹了一把脸,发动汽车,准备先回房子。筹钱这个事急不得,智海这种老狐狸不可信,我得做两手准备,一边给智海转账,一边打探红姐的藏身之处。 我开得飞快,路边的树模糊成一片残影,和远处的青山融为一体。 对了!智海刚才提到了白凤山! 人在胜券在握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暴露出一些真实的信息。 他既然提到了在白凤山杀人灭口,就说明这里是他处理红姐的首选,既然是下意识的首选,当然要方便!红姐现在应该就藏在华藏寺! 我一个急刹车,紧急调头朝白凤山驶去。 没想到,车刚开到省道下石溪村的岔路口,我就看到小虎的车。 这小子,怎么就不听话呢! 错车的一瞬间,他也看到了我,但他既没有鸣号,也没有闪灯,我的心砰砰乱跳,有情况! 我急打方向盘,在原地调头,不远不近地跟在小虎的车后,朝着收费站的方向驶去。 在进入高速公路后的第一个服务站,小虎终于停车了。 车还没停稳,我就拉起手刹,飞快跳下车。 拉开小虎的后座车门,果然,那里坐着一个人。 红姐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居士服,头发变成了短发,脸又黑又黄,长而媚的丹凤眼变成了杏核眼。 昏暗的光线下,乍一看,我差点把她认成了慧慧师姐。 “你没事就好!”我一把抱住红姐。 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有了真实感。 “我拿到了智海的把柄!” 红姐拿起身边的黄色居士挎包,笑得龇牙咧嘴,像个孩子一般向我邀功。 红姐告诉我,下午她刚从美甲店出来,就接到慧慧的电话,慧慧说我在华藏寺突然晕倒,人事不省,要她赶紧开车送我去医院。 挂掉电话,她正准备打我手机,却被一个男人迎面撞了一下,手机当场就摔坏了,无法开机。 想着寺庙没有汽车,县医院还在县城的另一头,红姐着急我的安危,还是立刻赶到了华藏寺。结果慧慧带她去看我的时候,她一进禅房就被人从后面用毛巾捂住了口鼻,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被锁在了禅房里。 “醒来后,我马上就反应过来,我们的计划应该是露馅了!他们既然想要拿我来要挟你们,那我也不能坐以待毙啊!”红姐一边擦掉脸上黄黄黑黑的东西,一边跟我讲逃出来的经过。 “我把头上的发夹取下来,脱了裤子,一狠心捅进大腿,拉出条大口子,然后把血抹在裤子上,骗外面的和尚说是来月经了。和尚嫌晦气,赶紧喊慧慧给我送卫生巾,我见了慧慧,就在那儿装可怜,说肚子疼,求她给我冲点红糖水。慧慧见我蔫兮兮的,说庙里没有红糖水,只有热米汤,我趁她转身的时候,拿起桌上的香炉就给她开了瓢。” 红姐告诉我,她砸晕慧慧后,就把两人衣服换了,然后用经幡把慧慧手脚绑住,再就地取材,拿香灰和烧黑的火柴易容,把自己化成慧慧的样子。 “出了禅房,我跟那些和尚说,郭晓红不是来月经,而是流产了,他们吓得脸都白了,说要赶紧用圣水沐浴去邪才行。趁乱我说我出来买药,他们没一个人顾得上理我,我就骑上慧慧的电动车出了华藏寺,走到半山腰就看到了小虎的车。” 说完,红姐从挎包里掏出一个手机,得意洋洋地笑道,“我顺道把慧慧的手机也摸走了。他们不都是信弥勒佛的吗?弥勒佛的生日是正月初一,我就试了试四个一,果然蒙对了。” 红姐真是好样的! 我把脸深深埋进她的肩窝,拥抱这失而复得的幸福,不想让她看到我发红的眼睛。 华藏寺的和尚看不起女人,觉得女人软弱、肤浅、感性,那是他们不知道女人真正的力量。 红姐却一把推开我,扬起手里的手机,“阿明,你等等。先看看这个!” 红姐找到智海的号码,大量不堪入目的聊天记录和照片涌入我的眼睛。 原来如此,慧慧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师姐,而是小师娘。 什么佛缘,只不过是老男人利用宗教对小女孩的洗脑。 而且,根据看到的聊天记录,智海的情人远不止慧慧一人,另外那六个供奉弟子也都是智海的姘头,他这是用选弟子来选妃啊! 智海啊智海,你贪钱又好色,浑身都是漏洞,不好好利用你一番,我都觉得对不起我自己。 一个星期后,我在石溪村再次举办了流水席。 鞭炮震天,空气里飘荡着硫磺的气味,端着托盘的帮工来来回回,席面上摆满了大碗小碗,看着就让人食欲大振,桌席上黑压压的坐满了人,比过年还热闹。 “关老爷在上。”我站在舞台上,对着关帝的雕像,双手举着香,一脸虔诚。 “我高志明……虽为异姓,既结为兄弟,当同心协力,救困救危,普渡众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若违此心,天人共戮!” 说完,我和身边的人一起把香插进香炉。 “现在我们村有两个高人,以后好日子要来了哟!”台下的乡亲们纷纷交头接耳,脸上都是笑容。 “兄长在上,请受小弟一拜!”我转过头,深深鞠了一躬,拿起托盘上那块晶莹剔透的和田玉,放进智海手里。 “贤弟请起!”智海向我回礼,拿起托盘上的五彩十八子珠串,放进我手中。 我看向红姐,她朝我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智海这条地头蛇已经成为盟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接下来,我们就要大干一场了!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或者书首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大家在看书的过程中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或者逻辑错误可以在评论里告诉我,此外有什么建议的话也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91章 低价旅游团 二零一二年六月十三日,天气晴朗,炽热的太阳烤着地面。 马上就要到夏至了,但是大半年来却滴雨未落,田地都被旱得皲裂了,但是村里乡亲们的脸裂得比田埂还开,民间有句农谚:夏至无雨六月旱,看着地头上蒸腾的热气,大家都知道这一年的收成怕是都要遭了。 就算坐进了大巴车,开着空调,可是那股热气却还是一簇一簇地往车里面涌,整个世界都像被装进了蒸笼里,把这一车的人快蒸熟了。 “操你妈,每次下注都不看牌,把老子的钱都快输没了!” 大巴车内,一个孔武有力的年轻人一边大骂,一边抡圆了胳膊,狠狠扇在一个老头的脸上。 力道有些狠,老头一个没站稳,后退了两步,摔在后排的座椅扶手上。 哗啦,老头把牌桌上撞翻了,桌上的扑克牌一下漫天飞舞,像柳絮一样纷纷扬扬撒落在车里。 老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地上爬起来,晃了晃有些懵的脑袋,随即也抡圆胳膊,朝年轻人打去:“你他妈的骂谁呢?我妈是你奶奶!” 年轻人不甘示弱:“那也要操你妈!打的什么破牌,会不会打?” 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畜生!老子当初就应该在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把你塞尿桶里淹死!” “老子现在就把你摁尿桶里淹死!” “……” 一时间,大巴车内,老头和年轻人打成了一团,中间还混杂着各种骂声。 你问候我亲妈,我问候你祖宗,顺着辈儿的往上骂。但是真要算起来的话,其实他们把自己也骂了进去——谁让他们是俩父子,老的叫徐宝库,年轻的叫徐巴。 对于这俩人的斗殴,大巴车上的人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都是一个村子的,大家是个什么德行,早都见过了。 早些年的时候,是徐宝库揍徐巴,苕帚、拖鞋、暖水壶,见着什么就抡什么,徐巴常年都是鼻青眼肿的。现在徐宝库老了,轮到徐巴揍徐宝库了,苕帚、拖鞋、暖水壶,也是见着什么就抡什么,简直是遗传。 徐巴他妈早就被徐宝库打跑了,留下这父子俩互相折磨。 基因真还是个强大的东西,这俩父子不只外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德行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徐宝库是个赌鬼,见着牌桌就走不动道了,年轻的时候曾创下过三天三夜不下桌的壮举。现在徐巴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十六岁就辍学去混社会了,在一家棋牌室里守场子,什么八十分,斗地主,数张子,丁钩钓鱼,信手拈来,玩得比谁都溜。 徐宝库现在到底是年纪大了,没几下就被徐巴摁倒在地上,手脚都被徐巴夹住了,只能任由他一个巴掌接一个巴掌地抡,很快就糊了满脸的鼻血。 红姐伸头看了看,有点担心地用手肘撞了撞我:“你不去拦一下?万一打出人命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拍拍红姐的手背,示意她安心,“这父子俩打了几十年,要出人命的话早就出了。喏,见义勇为的人来了。” “徐巴,你别太过分了。” 一个身影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将徐巴从徐宝库的身上撸了起来。 徐巴回头瞥了一眼,打开他的手:“徐继铭,关你屌事。” 来的是徐继铭,也是石溪村的人,和徐巴差不多的年纪,但比徐巴更精瘦一些。 “他是你亲爹,你也不怕把他打死?”徐继铭问。 “他是我亲爹又不是你亲爹,别人都不管这闲事,显着你了?”徐巴冷嘲热讽起来,“我知道了,该不是你自己亲爹喝符水喝死了,你心里难受,现在上赶着要认别人的爹了?” 说完,徐巴还故意低头对徐宝库说:“老头,这里有个便宜儿子你要不要?” 徐宝库嘿嘿地笑了起来,满嘴的血。 这话显然刺激到徐继铭了,他脸色一沉,挥拳就打了过来:“你他妈的找死!” 大巴车继续晃晃悠悠朝前行驶,一摇三晃。 徐巴和徐继铭分别坐在第一排的最左边和最右边,脸上都带着淤青,坐下的时候还互相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嘛。”一个黑黢黢的矮胖子走了过来,从兜里摸出两瓶冰红茶给两人分别递了过去,笑呵呵地说:“出门在外都是朋友,而且你们还是一个村儿的,何必闹得这么血糊糊的呢?年轻人,还是平和一点好。” 说话的是车上的导游,名叫王启明。 十分钟前,徐巴和徐继铭打得难舍难分,刚刚被徐巴揍得满嘴是血的徐宝库也跳了起来,加入战局帮徐巴打徐继铭。 我在心里暗骂,这老东西,真是不识好歹,难怪都说不能随便掺和别人的家务事,很容易就弄得里外不是人。 就在我犹豫要不要上去拉架的时候,一直闭眼休息的导游突然“醒了”,起身过来分开三人。 没想到这矮胖敦实的导游还真有两把刷子,三两下就把混战的三人给分开了,接着又撸起袖子,露出一条褪了色的花臂,原本热血上头的徐巴和徐继铭瞬间冷静了下来。 “冷静了?冷静了就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去。” 一旁的红姐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小声跟我抱怨道:“高志明,你这个计划到底行不行啊,这才刚开局就不顺利。” 我笑笑,依次扫过车上的六十八个脑袋,说:“别着急,好戏才刚开始呢。” 这是一场开往云阳的七日游。 回到石溪村以后,由于被智海和尚这条地头蛇结结实实给了个下马威,我意识到想要在村里站稳脚跟,只靠红姐、小虎和我已经不行了。 虽然我后来已经跟智海和尚成了盟友,但想要长远,必须得有本地的自己人。 但是挑选人手难免大张旗鼓,所以这件事不能在石溪村办。 我思来想去,决定策划一次旅游,既能光明正大的把人带走,也能更好进行我的“考核”。 在石溪村这段时间里,小虎借着同龄人的优势,和村里几个年轻人都交上了朋友,这群小伙子经常凑在一起打牌喝酒。 通过小虎的描述,有两个人最先引起我的注意: 一个叫徐巴,虽然没有什么文化,但是脑子很聪明,新的事物一接触就会,有股子鬼机灵劲儿。他认识一个江苏的工头,有时候会介绍村里的人过去干活,在石溪村这个以种地为主的地方,有这种门路,也算得上是个“有本事的人”,在村里也说得上话,算是年轻人里的小头头,可以考虑拉拢起来培养培养。 另外一个叫徐继铭,和徐巴同龄,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自己混社会,后来因为打架斗殴蹲了几年牢,传言是为大哥顶罪,具体情况不详。这人性格狠,胆子大,遇事敢出手,也是个可用的材料。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俩都看不上智海和尚。 定下主意后,红姐很快就找好了一个去云阳的低价旅游团。 几个年轻人,都是小虎在石溪村交的朋友。另外就是一些村里的老头老太太,带娃的婶子们,一听说能免费出去旅游,抱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想法,也都一窝蜂跟了上来。 到最后,凑了整整一大巴车,除开我们自己的三个人,足足还装了六十八个人。 刚安静了几分钟的徐巴觉得无聊,又跑到后排去开始组织打牌,去了一会儿就嚷了起来:“妈的,牌不齐。” 当然不齐,他刚才揍他爹的时候,徐宝库把牌都撞翻了,有几张不知道飞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根本找不着。 “扑克啊?我这里有。还有花露水和湿纸巾,你们需要就问我要啊。” 王启明像个圆茄子一样,小跑着来到后排,拿出一副扑克。塑料壳子,成色不新,打开壳子,里面一副旧纸牌已经磨得微微起了毛边。 “你是导游还是机器猫啊,怎么兜里什么都有。”我瞟了一眼王启明。 这家伙看起来老实憨厚的模样,其实鬼精鬼精的,刚才徐巴揍徐宝库的时候他闭眼装睡,等到徐巴和徐继铭动手的时候就立刻醒了。 “哎哟,老板您是不知道,干我们这行的什么没见过啊,上次有个老娘们抱着儿子问我要纸尿布,你说我一个大老爷们哪有这玩意儿啊,她直接把沾满屎的尿布糊了我一身。从那以后我这里连纸尿布都备好了。” 王启明一边说着一边帮大家洗了牌,一套手法行云流水,颇有些炫技的意思,让这帮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伙子惊叹不已。 徐巴看的眼睛都亮了,问王启明:“一起玩两把不?” 王启明连连摇头:“不了,你们玩吧,我看个热闹就行。”说完又坐回了座位。 徐宝库顶着乌眼青跳了起来:“我来!” 徐巴狠狠地瞪了徐宝库一眼:“还想挨揍是吧?” 徐宝库像王八似的缩了缩脖子,又坐了回去,不敢说话了。 徐巴朝小虎招招手,兴冲冲地问:“小虎兄弟,来两把炸金花?” 小虎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 牌品即人品,话虽然是潦草了一些,但是也不无道理,而且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看看这个徐巴的成色。 小虎心领神会,立刻就换上一副兴趣十足的神态,转身就笑嘻嘻上了牌桌。 刚刚的小插曲并没有磨灭大家的兴趣,不多时就围成了一圈,观看徐巴、小虎还有另外三个年轻人玩“炸金花”。 徐巴的牌品实在是一般,小虎上桌后他十局有九局都在输,输多了脸就拉了下去,每次输了,不是骂小虎踩了狗屎运,就是骂老天爷故意搞他。 眼看一沓票子就快要见底了,徐巴叼着烟头正准备重新洗牌,不知什么时候溜过来看热闹的王启明突然站出来,笑着说:“要不我替你们洗一把吧。” 他拿起扑克飞快地切牌,洗了两遍后,开始给众人分牌。 小虎有些疑惑地看了王启明一眼,警觉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拿起手牌,看清牌面,表情才微微放松下来。 小虎放松下来的表情告诉我,他的手里是一副好牌。 我又看了看其他人的神色,徐巴只看了一眼手牌,就果断地扣回去,一脸底气十足的模样,看来他手里的牌也不赖。 其他三个人,从拿到牌的那一刻开始,嘴角的笑意就没消失过,尽管他们都在极力的压抑喜悦,但是看牌那一瞬间的微表情是骗不了我的。 奇怪,太奇怪了。一盘炸金花下来有赢有输,不可能同一局里面每个人的牌都很好。 这局由小虎最先下注,底注是五块钱,小虎加注十块钱。 这是一个很稳妥的开局,既不会因为加注太小浪费自己的一手好牌,也不会因为一下加注太大而暴露自己的底细,把别人吓走。 看来小虎有十足的把握,通吃其余四家。 奇怪的是,其余四家纷纷跟着加注,轮了两圈也没人开牌。 等到第三圈结束的时候,底池已经压到差不多两百块钱了,终于有人沉不住气,扔出二十块钱,开了徐巴的牌。 那个人上一秒还信心百倍,直到看了徐巴的牌,脸色一瞬间铁青,他懊恼地扣下手里的牌,连连念叨晦气。 另外两个人见状,心里也没那么有底气了,也接连扔进来二十块钱开了小虎的牌,不过小虎的牌比他们大。 第五圈开始,底池里已经压了接近三百块钱了,场上只剩徐巴和小虎两个。 徐巴加注到四十块钱,没有开牌。小虎已经察觉到不对,而且他也实在不想让徐巴再加注,只好硬着头皮用四十块钱开了徐巴的牌。 小虎亮出牌面,三张k。 徐巴亮出牌面,不出意外,三张a。 这一局,徐巴通吃了四家,不仅回了本,还让其他人狠狠出了回血。 而且更加奇怪的是,从这局开始,徐巴如有神助一般,逢开必赢。 我正仔细观察,红姐突然把手搭在了我的肩上,轻点了三下,示意:有诈。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或者书首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大家在看书的过程中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或者逻辑错误可以在评论里告诉我,此外有什么建议的话也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92章 玉石床 红姐以前干过一些年的荷官,这点小手段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我心领神会,王启明在帮徐巴出老千! 通过我对这几局牌的观察,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王启明应该是在洗牌的时候,通过一定手法调整了牌序,让每个人分到固定的牌,至于谁输谁赢,都在他掌控之中。 但是连着这么几局都是徐巴赢,几个年轻人输急眼了,因此约定接下来不能由固定的人发牌,必须每个人自己去抓。 但是更改了发牌的规则后,徐巴依旧在赢。 我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徐巴已经学会了王启明的手段,他在切牌的时候偷偷藏牌,这样洗完的牌,想要的永远在固定的位置,他不管怎么抓都是好牌。 这个人确实聪明,王启明只是演示了几次,他就学会并且可以操作了。 红姐假意凑上前看几个年轻人玩牌,然后伸出食指在小虎肩上轻轻点了三下示意。 这么多年合作的默契,小虎一下就懂了。 他还在“丐帮”做小乞丐的时候,就练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偷技,现在想要偷偷拿几张牌那是轻而易举。 在这局第一次抓牌的时候,小虎不动声色地多拿了三张,藏在袖子里,然后又趁下次抓牌的时候悄悄把牌送回去,打乱了这组牌序。 这样几轮下来以后,徐巴想要的好牌,就顺理成章的来到了小虎的手里。 在小虎连赢了几局后,徐巴终于坐不住了,他黑着脸把牌往牌桌上一摔,站起来指着小虎的鼻子就骂:“操你妈的,出千是吧!” “刚刚是大家改的规矩,自己抓牌,这么多人都看着的,我怎么出千?”小虎镇定自若的说道。 以小虎的功力,他偷牌连我和红姐都看不出来,更别说这车上的其他人了,而且牌都在当局就放回去了,即使搜身也不会有什么发现。 “我的牌明明……”徐巴话说到一半,突然察觉失言,急忙闭嘴。 “哦,我知道了。”一直趴在旁边座椅上没说话的徐继铭突然冷笑一声,直接站出来拆穿徐巴。 “你事先知道自己能抓到什么牌,但是拿到手之后发现牌不对劲,是吧?” 徐巴的脖子上涨出青筋,对徐继铭吼:“徐继铭你他妈的胡说什么?你今天就是要跟我作对是吧!” 徐继铭丝毫不退让,眼里闪过冷光:“我看出千的不是小虎,是你吧?” 眼看气氛开始紧张,二人又要动手,王启明平地一声惊雷:“谁他妈的再在我车上闹事,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王启明脸色阴沉,粗短的胳膊瞬间涨大了一圈,藏在衣袖下的纹身一下跟活了一般。 徐巴和徐继铭对视一眼,各自坐回座位,打牌的和围观的人也都散了。 大巴车还在慢悠悠地晃着,我拿起看了一半的《三命通会》,继续翻了起来。 《三命通会》是明代进士万民英所着的命理学书籍,命理学这种东西对于搞诈骗的人而言还是挺有用的。 我刚翻了两页,突然察觉到一道视线,抬头望去,是徐继铭。 “有兴趣?”我晃了晃手里的书。 徐继铭摇摇头,但还是坐到了我旁边的位置上,说:“我看你一路上都在看书,这书有这么好看吗?” 我笑笑,把书递给他:“好不好看,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徐继铭接过去,随便翻了两页,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我要是能读进去书,就不会高中就辍学了。” 我说:“书这种东西,不管什么时候看都不算晚,而且,多看书虽然说不上来一定有什么好处,但是肯定没有坏处。” “行,那我也看看。”徐继铭道了声谢,拿着书坐回原位,翻开书看了起来。 不远处的徐巴冷冷看了一眼徐继铭,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装模作样”。 大巴车整整开了两天一夜后,终于到了滇城。 现在还没有到旅游旺季,预定的酒店里没有多少客人,几乎全都是我们的人。 王启明带着我们去酒店一楼的餐厅吃了顿自助餐,又嘱咐了一下明天的行程和注意事项,说早上七点半在酒店门口集合,然后就让我们自由活动了。 我和红姐、小虎回到石溪村以后,村里人一直传闲话说红姐是我相好的,小虎是她二婚带来的孩子。 我们也没解释,顺势就住在一个房间,方便行事。小虎和几个年轻人住在隔壁的房间。 我和红姐刚洗漱完不久,小虎就敲门进来了:“师父。” “他们刚刚吆喝着要出去撸串,我没去。”小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满脸疲惫:“坐车好累啊。” “旅游就是这样的。”红姐说,“所以大家都说,如果想要看出一个人的本性,那就带他去旅游。我看那个叫徐巴的小伙子还挺不错的,不仅眼快手快,脑子也很聪明,这次要不是遇上小虎,那帮小兔崽子怕是要输得裤子都不剩。” “他的确很聪明。”我又问:“那个徐继铭住在哪个房间?” “在走廊的最里边。”小虎说,“我故意把他和徐巴安排得一南一北,生怕他俩见到,一句话不对付又动起手来。” “他俩之前有什么矛盾?”我问。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是听村里的其他人说,他俩以前在同一个大哥手底下混过,后来徐继铭坐牢了,徐巴回来了。” “行,我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没到七点我和红姐就起来了,吃完早饭,旅行团的大巴已经停在门口了。 王启明正靠在大巴车门口吞云吐雾,矮胖的身子像根面条似的搭在门上,跟身后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是徐巴。 七点四十五分的时候,在王启明的再三催促下,众人终于吃完早饭上车了。出酒店的时候,几个婶子手里还提着从水果台上顺走的橘子和西瓜,挨了服务员好几个白眼。 一上午的时间,我们先后游览了西山笼门和滇池公园,一开始大家还很兴奋,每到一个景点就下车到处逛,各种拍照。等到了中午的时候,大家旅游的兴奋劲儿已经被疲倦所取代。 下午一点钟左右,刚刚吃过午饭的众人在车上昏昏欲睡,连我都有点扛不住,眼皮子开始打架。 “……现在我们在的地方是海埂公园。这里是滇池的东北岸,有大片的湿地,有许多珍稀鸟类都在这里栖息。看见那边的白塔了没?那里是最好的拍照位置,待会儿停车了大家可以挨个上去拍照啊。” 虽然大家都累得不行了,但是王启明还是神采奕奕,中气十足地讲解旅游景点。 “不就是个破池塘吗,有啥看头?”后排响起徐巴的声音,他不屑地扫了一眼窗外,又把视线收了回来,定在王启明脸上:“王导,有没有能上厕所的地方?我屎涨了,要拉屎。” 王启明也不生气,咧嘴一笑,“行,看大家也累了,我知道附近有个玉石博览会,里面有休息室,大家可以去那里休息一下。” 没过多久,随着大巴车“刺啦”一声刹车,我们停在了一处古香古色的庭院门口。 庭院前边立着两只挺大的石狮子,头顶挂着一个木牌,赫然写着:云阳国际玉石博览会。 “这里有休息室和卫生间,各位可以下车修整一下,咱们三点半的时候在这里集合,然后继续出发去下一个景点。” 众人依次下车,王启明抓紧时间介绍了两句,“咱们中国也被称为‘玉石之国’,而云阳被誉为是‘玉石之都’,这里每年都会出土成千上万的翡翠、玛瑙,吸引着全世界的玉石爱好者和收藏家前来参观。这个玉石啊,不光看着好看,那对人的好处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尤其是对老年人好,玉石不光能逢凶化吉,还能养人,只要戴上一块好玉保证下半辈子无病无灾……” 几个老头老太太津津有味地听了起来,追着王启明问东问西,非得让他送一块玉石“试试”,要是好用他们再买。 王启明被缠得没办法,扯着嗓子喊:“送不行啊,送不行啊,不过呢,我们旅行团跟博览会主办方这边有合作,大家在这里买玉石有折扣,外面要一万块的和田玉在我这拿只要六百八!六百八十块,买不到吃亏买不到上当,还能预防癌症延年益寿!” “癌症”这个词儿一出,那些老头老太太们的眼睛都开始放光了。 王启明放轻了声音,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调说:“大爷大妈,我知道你们辛苦大半辈子,赚钱都不容易,儿女也都在外面打工,咱们自己在家省吃俭用,不就是想给儿女们减轻一些负担嘛。但是你们想想,省吃俭用一年到头才能省几个钱?要是突然生一场病就全花出去了,有些病怕是还不够。但是咱们这个玉,可以预防癌症,才六百八十块钱,你们自己算算能给自家孩子省多少钱?” 这话一出,就像在老年人的心里投出一块石头,瞬间水波荡漾。 有个老太太咬住嘴唇,露出只剩一颗的门牙,手颤颤巍巍摸进了裤兜:“靠恁娘,尅六百多块钱给我儿省大钱!” “干啥呢!”平地一声惊雷,徐宝库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老太太面前,一巴掌拍到她的手上。 “出发前你家孩怎么给你说的?千万不要在旅游的时候买东西,那些都是骗人的!” 听了徐宝库的话,老太太掏钱的手顿了一下。 见有人捣乱,王启明也不生气,笑着说:“大爷,您要是不相信,我也不和你争辩,但是‘美玉养人’那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要是骗人的,能传这么多年?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咱们博览会里面有个免费的‘玉石床’,专门治疗风湿关节炎,还能预防癌症。这样吧,您去里面体验一下,就知道我骗没骗人了。” “我才不信!”徐宝库梗着脖子说,“不就是一块破石头嘛,哪有你说的那么神奇!你肯定是骗我的!” 王启明笑眯眯的,脸上挤出了两团又大又圆的肥肉,颇有些喜庆:“我在这里给大家说的再天花乱坠都没有用,百闻不如一见,您去试试就知道了,反正玉石床是免费的,一毛钱都不收!” 徐宝库犹豫了会儿,嘟囔着“既然是免费的那我就去试试”,边说着就往“互动体验区”走过去了。 见徐宝库去了,刚才要买玉的老太太也跟了过去,接着那些老头老太太也跟着过去了。 博览会里昏暗的暖灯遮蔽了人的五感,所有的光源都从展柜下溢出,衬得这些石头莹莹生辉,好似真的值得起它们面前的标签:一千九百九十九、两千九百九十九、五千九百九十九…… “师父、红姨!”小虎面颊红扑扑地跑了过来,一摊手,掌心里是两枚平安扣。 “这是白田玉的平安扣,大的是师父的,小的是红姨的。” 看着扣子上的标签:四千九百九十九。这两枚破扣子就要一万块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你买它干啥?明知道是骗人的。” “平安扣寓意‘逢凶化吉’啊。”小虎把平安扣摁进了我的掌心,认真地说:“我知道这个是骗人的,就给人一个心理安慰。但是,师父,红姨,我希望咱们仨都能逢凶化吉,永远平安。” 小虎亮出了自己脖子上的平安扣,氤氲的灯光落在某处光点上,赫然如一滴清泪:“永远平安。” 我接过平安扣,一旁的红姐悄悄擦了擦眼睛:“戴上吧,是孩子的心意。” 时间一晃就到了三点,几个展区我们都逛得差不多了,就回到主会厅准备集合。 刚跨进主会厅没几步,就听到了吵闹声。 “不是说免费的吗!免费!”一个光着膀子,脸上、背上涂得黑漆漆的男人把玉石床的宣传牌拍得砰砰作响:“这牌子上面明明写得清清楚楚,‘免费体验玉石床’!” 是徐继铭的声音。 第93章 入伙 我循声望去,展台那边除了徐继铭,还站了十几个黑皮黑脸的老头老太太,一个个好像市场里涂了“沥青”准备拔毛的鸡。 “是啊,我们的确是让您免费睡了玉石床啊。”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小年轻面对着人群皮笑肉不笑地回应,脸上一点都没有担心的表情,好像早就习惯这种场景了。 “睡玉石床是免费的,但是您身上涂的这个耦合剂是要收费的啊。这可是从千年龙血石里提取出来的特殊矿物质,涂在您的身体上后,能让您的身体和精神跟玉石床更完美地契合,发生灵体共振,将您身体里的有害物质全部都排出去。不信您自己感受一下,现在身体是不是变得比之前更加轻盈了,而且感觉从头到脚都充满了力量?” 小年轻这话一出,十几个老头老太太都沉默了,试探着晃动自己的身体,仿佛刚刚那一觉真的让他们返老还童,重焕青春。 我不禁哑然失笑,早上起来那么早,又出来玩了一上午,别说是这些老头老太太了,连年轻人都觉得有些累,而且又赶上吃完午饭,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不管是玉石床还是木头床,只要眯上一会儿,身体的疲倦就会缓解一些,精神状态肯定比之前好,跟那个玉石床和什么耦合剂八竿子打不着,这也就只能骗骗这些没见过市面的老头老太太。 “放你妈的屁!”徐继铭是个年轻人,到底没这么好糊弄,一把拽住小年轻的衣领子威胁道:“你现在就给我把身上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弄掉!” 还没等小年轻说话,徐继铭的身后迅速站了几个保安,举着铁叉对着徐继铭喊:“马上放开我们的工作人员,否则我们就报警了!” 眼见矛盾一触即发,王启明陀螺似的从角落里钻了出来,一边跑一边说:“冷静冷静,大家都是熟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动手多伤和气。徐继铭,你赶紧松开我们的工作人员,别把事情闹大了,要是真的到了警察局,到时候谁都帮不了你。” 徐继铭不情不愿地松了手,王启明迅速将小年轻带到角落里谈话。 只见他一双胖手舞得飞快,期间还夹杂着“都是熟人”、“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老王了”、“给我个面子”等等词语。 五分钟后,那个小年轻才不情不愿地点点头,王启明立刻喜笑颜开,撂下一句响当当的话:“就这个价格,不能再高了!” 随后,王启明如同凯旋归来的将军一般,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立刻被村民们团团围住。 “怎么办啊?” “导游,这可咋整?” 王启明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说:“我刚刚费老劲了,都差点跪下叫人家祖宗了!总算把那个工作人员说动了,看在我的面子上打了个折,不要三千九百九十九——” 他比出一根手指,“一千五,只要一千五百块,就能把这玩意儿卸掉。” “一千五!”众人哗然。 虽然比刚才的三千九百九十九少了很多,但是对于这些整日在土里刨食的农民来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不要不舍得啊!”王启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涂在你们身上的可不是一般东西,是几千年的矿物质,之前把你们身体里的各种有害物质都排出来了,但是这些有害物质还没有被清除掉,现在全部聚在这些黑胶里。要是不赶紧洗掉,你们的身体就会重新把这些玩意儿吸收进去,到时候要不了几年,你们就会得癌症死了!而且我下车的时候也告诉你们了,玉石床是免费的,但是没想到你们让人家涂了这个耦合剂,不过呢他们也有责任,没有事先给大家说清楚,所以大家各退一步,一千五,这个事情就算了了。” “哎,那就只有给了。”徐宝库满脸痛苦地准备掏钱,旁边几个老人放声大哭起来。 “给个屁的钱!”徐巴突然冲了出来,一把夺过徐宝库手里的钱,大骂:“是谁让我们来旅游的?是谁口口声声说全包的?” 下一秒,徐巴怨毒的视线落到了我的身上,“高志明,你说说,这个钱应该谁来掏?” 哦,原来是冲着我来的。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红姐就像一枚被点燃的炮竹,“咻”的一声就冲了过去。 “徐巴,你他妈的还要不要脸啊?”红姐是真的生气了,脸涨得通红,“我们一番好心请你们出来玩,包你们吃包你们喝,现在还要请你们洗脚搓背?” “谁让你们一开始自己说全包的?我们也没人逼你们啊。”徐巴一脸无赖样。 “就你们这抠搜德行还装土大款呢!我看全是骗人的!”徐宝库也在一旁煽风点火。 “对啊,高志明你不是说要‘回馈村里’吗?” “再说了,要不是你带我们来这里,我们也不会遇到这些事,花这个冤枉钱!” “……” 看着这帮人的嘴脸,我立刻拦住还要再说话的红姐,然后深深的看了徐巴一眼,对他说:“你说得对,我的确说过全包,这钱自然不能让乡亲们花。” 接着从兜里掏出一张黑卡,递给小虎:“小虎,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去结账吧。” 我又补充了一句:“今天大家在博览会的所有消费都是我买单。” 红姐睁大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高志明你疯了吗?” 我拍拍红姐的肩膀,轻不可闻地捏了捏她的后颈,这是“相信我”的意思。 “没事的,大家都是石溪村的人,祖上都沾亲带故,一家人。现在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就好好玩,要玩的开心。” 刚刚还像霜打茄子的人群立刻躁动起来,疯了一般冲进博览会各个展厅里。 等到大巴车喇叭声响起的时候,每个人都兴高采烈的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袋回到车上。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扣费短信:嚯,二十八万八,还真是个吉利的数字。 晚上,我坐在沙发上休息,红姐在一旁抱怨:“二十八万八!二十八万八!二十八万八……” 我拍拍红姐的肩膀:“好了红姐,你都念了多少次了。” 红姐一巴掌拍掉我的手:“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回到石溪村后直接变成散财童子了!咱们还剩多少家底你算过吗?你要是再这么造下去,咱们迟早要喝西北风——”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红姐,我逃也似的跑过去打开门,徐继铭站在外面。 “你怎么来了?”我问。 “还书。”徐继铭掏出那本《三命通会》。 我接过书,感觉书里面鼓鼓的,有些疑惑的翻开,里面夹着一叠百元大钞。 “这是今天玉石床的钱,一千五百块。” 徐继铭顿了几秒,又说:“你小心徐巴父子俩,别再当冤大头了,徐巴和那个黑心导游是一伙的,故意激你给大家买单,实际上他跟那个导游背地里抽成!我都看见了。” “谢谢你的提醒。”这小子还真有点意思,别人都把我当成冤大头,少啃一口都觉得亏了,他却跑过来主动提醒我。 “不用谢我,我只是单纯地看不惯徐巴。” “……你和徐巴,是有什么矛盾吗?”我试探着问。 “那你呢?”徐继铭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像刀子一样锋利,“你和智海又是什么关系?你们虽然拜了把子,但是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他是个骗子。” 我心下了然,这小子是来找我摊牌来了,于是对着徐继铭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进来说吧。” 我把《三命通会》放桌上,问:“这书看得怎么样了?” 徐继铭说:“我在里面看到一卦,叫做‘潜龙在渊’,讲的是时局不利于自己的时候,就要夹住尾巴做人,等待时机的到来。所以你……” 我笑着点头,这小子果然聪明,“所以,你看懂了。” 见我把话挑明,徐继铭也不再藏着掖着了:“我和徐巴以前都是在坤哥手底下混的。当时是我先认识了坤哥,在他场子里打杂,后来徐巴来找我帮忙,我就把他也介绍给了坤哥。再后来……出了一些事情,我就去坐牢了。” 说到这里,他默默地攥紧了拳头,“等我出来以后我才知道,这个牢,我是替徐巴坐的。也是在我坐牢的时候,我爸妈生病了,但是他们受了智海那个骗子的蒙骗,不愿意去医院看病,天天喝他的符水,最后喝死了。” 因为什么事情坐牢,徐继铭不愿意细说,我也就没有多问。 徐继铭捏着拳头,“哄”地一下站了起来,说:“高志明,我想跟着你干!” “你不怕我也把你送进牢里?” “无所谓了,而且,我相信你不会。” 徐继铭说:“我知道这段时间你在观察我们,其实我也在观察你。我也不瞒你,我如今活着就两个目的:第一个目的是赚钱,我想要赚好多好多的钱,过天好地好的日子。第二个目的就是给我爸妈报仇,我必须要让智海付出代价!” 我笑了笑,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跟着我干可以,但是你要先让我看到你的本事。” 第二天的行程相对轻松了很多:逛热带公园,骑大象。 王启明一如既往的讲解了一下热带公园,然后重点介绍了一下骑大象,两百块一次,还能包拍照和喂食。这回不等徐巴挑拨,我直接大手一挥,说我全包了。 “骑大象有啥玩头啊,天气这么热,这些大象又这么臭。”徐宝库又闹起来了,“我这一天天的跟你们坐车走路,腿都要断了。我不去了,你把这两百块折现给我。” 他这话像是往油锅里倒下一勺凉水,沸反盈天,后排的老头老太太都跟着闹了起来: “我也不去了!” “就是就是,旅游这一趟简直是花钱买罪受,整得我浑身不舒服……” “……” “安静!” 我这一句的音量盖过了所有人,他们一下都愣住了。 下一秒,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实在是对不住大伙儿,这趟旅游是我高志明没给大家安排到位,让大家遭罪了。如果大家有谁想回去的,我现在就订机票,剩下几天没游玩的项目我折现给你们,每人一千两百块,你们满意不?” 出来免费玩一趟,买了这么多东西,还有钱拿,这些人当然满意。 哗啦,原本挤挤挨挨的大巴车顿时少了一大半,人数从出游时的六十八个人一下缩减为十八个人。 不过挑起这次矛盾的徐宝库却没走,死皮赖脸地继续留在大巴上。 王启明没料到我突然来这么一出,结结巴巴地问:“那、那大象还骑吗?” “骑,怎么不骑。来都来了,肯定要体验一下。” 潮湿闷热的热带公园简直是蚊子的天堂,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我的手、胳膊叮得全是包。 红姐说要去给我买风油精,让我找个亭子先休息一下,我刚坐下,就远远地看见徐宝库父子从公厕里走了出来。 “妈的,没想到这个高志明这么有钱!”徐宝库骂骂咧咧地拧开水龙头洗手,“以前村子里最穷的就属他家!自从他家没人后,他就跑出去了,十几年毫无音讯,村里人还以为他死在外边了,没想到现在突然成了土大款了!” “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个傻子。咱们只要动动手指就能把他的那些钱拿过来!”徐巴拍了拍裤兜,“老头子,他家以前到底是个啥情况啊?怎么突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徐宝库瞬间表情变了,压低声音:“你那会儿岁数小不知道,高志明还有个哥,叫高志远,那年啊过春节……” 哗啦啦,哗啦啦,水龙头持续不断地喷出水柱,渐渐盖过了他们的谈话声。 我紧紧攥着拳头,不知不觉把自己掐出了血。 原来当年还有这么回事。 我远远地尾随着这对父子,他们正打算回公园,看见徐继铭在露天的纪念品摊上买东西,两人也围了过去。 好,这下我不用跟了。 第94章 博彩 徐继铭后来给我说,他当时为了引徐巴和徐宝库上钩,在那个摊位上一口气买了十二瓶的老虎油,一共花了四万多。 摊主在那儿乐得牙花子都漏出来了,殷勤的问他要不要虎骨虎皮这些。 他正在那儿数钱给老板,还没来得及说话,背后一只手突然摊上他的肩膀。 “徐继铭,看不出来你小子挺有钱啊。” 徐继铭没有搭理徐巴,付了钱,拿着那十二瓶的老虎油就要离开。 徐巴一路跟着徐继铭,软磨硬泡:“你小子最近在哪儿发的财啊?一下花这么多钱,眼睛都不眨一下。” 徐继铭拢了拢刚刚买到的特产,一脸冷漠的说:“不关你的事。” 徐巴用肩膀撞撞徐继铭,讨好地说:“你咋这样呢?我们从小一块儿光屁股长大的,又都在坤哥手底下干过,说起来那可是过命的交情。你记得咱们和别的场子打群架那回,我还替你挨了一砖头呢!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你不得表示一下啊,你徐叔这几天老是喊腰酸腿痛的。” 徐宝库在旁边很配合的揉了揉腰。 徐继铭一怔,踢着脚下一块石子,沉默了一会说:“你想买什么,走吧。” 徐继铭带着徐巴父子又去了那个摊上,然后花了三万块买下了半副虎骨送给徐宝库。 然而,徐继铭显然低估了徐巴的无耻。 当天夜里,徐巴又闯进了徐继铭的房间,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徐宝库和王启明。 徐巴攥着白天徐继铭给他老爹买的虎骨,用尖锐的一头抵在徐继铭脖子上:“老子最讨厌别人跟我打马虎眼,丁是丁卯是卯,你家有多少钱我还不知道?说,你的这些钱到底是是他妈从哪儿来的!” 冰凉的虎骨触碰在颈部大动脉上,徐继铭吓得瑟瑟发抖。 “快说!”徐巴没有耐心的把虎骨往前送了送,几乎要划破皮肤。 “我说,我说……” 说着,徐继铭从包里翻出一台笔记本电脑,打开了一个黑绿色的网络页面,网页上面是一根根心电图一般的线条,旁边还有许多不认识的英文字母。 “这是我现在玩的一种投资。” “什么玩意儿?” “博彩知道吗?”徐继铭耐着性子给徐巴解释。 徐继铭说自己现在是一名“骡子”,也就是博彩行业里负责转移资金的人,那些玩博彩的人通常利用自己的银行账户来接收和转移非法的资金,然后自己从中收点手续费。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徐继铭整天看着那些人一掷千金,有些人从穷光蛋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亿万富豪,他的心也痒了起来。 “……我也算是有‘内部消息’的,所以后来每次看见那些狗庄下注的时候就悄悄跟着玩几手,但是每次我只敢几千几千的往里充,赢了钱就立刻收手,这样才不会被他们发现。” 徐巴看了徐继铭一眼,又狐疑地看向王启明。 王启明也算是老赌狗了,他指着屏幕问徐继铭,“你这儿的收益大概能达到多少?” “百分之一千。” 徐继铭怕徐巴父子听不懂,又解释,“就是如果你投进去一千块钱,赢了就能赚一万块钱。” “真的?”徐巴瞪圆了眼睛,觉得有些不相信。 徐继铭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徐巴从兜里掏出一千块,摔在桌上:“你现在就给我演示一下。” 徐继铭脸色有些为难:“不行啊,现在是晚上十二点,狗庄一般都要凌晨两点才开盘,现在操纵资金容易被发现……” “少他妈的废话!”徐巴作势要捅,他才不管这些,他只想快点确认是否真的能赚钱。 徐继铭缩了缩脖子,没办法,小命在人家手里攥着,只好乖乖听话,开始在电脑上噼里啪啦的操作起来。 几分钟后,徐继铭的手机响了一声,是提现到账的通知。 徐继铭哆哆嗦嗦的把钱转到了徐巴的账上,说:“成了。” 徐巴看着手机上的短信,惊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然后又里里外外看了好几遍,确认自己的户头上确实多了一万块。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居然是真的!”徐巴的额头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汗珠,面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 “一万块啊,老子要多长时间才能赚到一万块……你这居然一眨眼的功夫就赚到了!” 徐巴把虎骨拿开,然后手搭在了徐继铭的脖子上:“好兄弟,这么好的赚钱路子你是在哪儿找到的?” “牢里。” 徐继铭说,他在里面认识了不少牛逼的人物,其中有个人就是玩博彩的,是他带自己入了行。 徐巴兴奋的哈哈大笑,要徐继铭也带自己入行。 他掏本金,徐继铭给分成,要求不高,一比十就行。 “也带我一个,这么赚钱的买卖,不干白不干。”王启明也兴冲冲地要入伙。 徐继铭说不能带他们,投资都是有风险的,他虽然有内部消息,赢的几率高一些,但也不是每次都能稳赚不赔,他之前就有几次赔了不少。而且这个事情不是正规路子,人越多,被发现风险也就越大。 徐巴呲着口大牙,嬉皮笑脸地说:“徐继铭,你干的这事儿是犯法的你知道吧?你要是不带我,我现在就报警,让你再进去蹲两年。” 云阳七天游很快就到了尾声,最后的这两天,大巴车上一下安静了不少。一是大巴车上人少了很多,二是因为徐巴天天心不在焉的,什么景点都不去了,连吃饭都抱着手机,盯着短信傻乐。 他爹徐宝库也突然阔绰起来,眼睛都不眨的买各种养生品。 “老子有的是钱!”这句话成了这对父子这几天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一个人的富裕,是从胆子开始的,不过一个人的灭亡也是从胆子开始的。 我告诉徐继铭,到收网的时候了。 当天夜里,徐继铭找到徐巴,说自己得到了内部消息,狗庄准备要干票大的,这次收益能达到百分之三千。 但是起投就要一百万,他东拼西凑,把自己家的地卖出去也只凑到二十万,于是就想多找几个合伙人,直接靠这次赚够下半辈子的养老钱,以后就收手不干了。 那天晚上,我站在酒店外的花园里,看到徐巴的房间一直亮着灯。 我早就让小虎在这些人的客房里装了窃听器,不仅是为了观察徐巴和王启明的动向,同时也是为了更好地“管理”徐继铭,保证计划可以顺利的实施。 “百分之三千啊,投进去一百万,那就是三千万!”监听器里传来徐巴兴奋且贪婪的声音。 “关键是上哪弄这一百万本金啊?虽然我们这段时间确实没少挣,但是挣的那些加起来也就才十来万,远远不够。”这是王启明的声音。 “没钱就去凑啊!你不想挣三千万啊!只要一晚上,你欠的那五十万的债就可以还完了!而且还能剩下那么多钱,下半辈子都吃喝不愁了,还用干这么个风吹日晒,受人白眼的破导游?” 王启明半天没吭声,过了许久后,他的声音一下响了起来,“妈的,那就干,三千万啊,借钱也得干!哥们在赌场混了这么久,也认识几个放高利贷的,这把拼了!” “既然都决定借钱了,那咱们就多投点。”徐巴说:“把你的门路给我,我和我爹也借点,咱们一人凑它个一百万,一口气把下辈子的钱也赚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三人开始不停地打电话,不停地筹钱,终于在天亮前凑够了三百万,三个人在电话里,跟对方赌咒发誓约定三天内一定还钱,还不上就偿命。 他们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直到夜幕退去,霞光初起。 新的一天开始了。 这是旅行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王启明难得的没有给我们推销商品,甚至都懒得讲解景点,他忙活了一整晚,白天一直在大巴车上睡觉,任由司机拉着我们四处闲逛。 少了导游的带路,我们竟然难得的感受到了旅游的快乐,小虎趁机给红姐拍了不少照片,说留个纪念。 徐巴一直在催促我们快点玩,快点回酒店,他迫不及待地希望夜晚能够早点降临,徐继铭已经把钱投进去了,现在就等着凌晨两点狗庄开盘那一刻,等着六千万入账。 可是怎么可能呢?这都是我指挥徐继铭设下的局,他们从高利贷借出来的钱并没有投进什么博彩里面,而是早就进了我的口袋里,也并没有什么所谓的狗庄,那些博彩页面都是小虎弄出来的假页面,他们这几天的收益都是从我这里掏的,这次旅游我前前后后搭进去好几十万,现在我要连本带利的拿回来。 人啊,最怕的就是一个贪字,妄想蟒雀吞龙,就活该死无葬身之地。 趁着徐巴父子在景区上厕所的空档,红姐假装腹痛,我和小虎赶紧下车带红姐去医院看病,然后跟心不在焉的王启明说,让他不用等我们,把大家伙儿先送回石溪村,看了病我们自己回去就行。 他们啥也没说,高高兴兴地踏上了回石溪村的旅途。 深夜,云阳的瑞丽口岸。 夜空万里无云,月亮像一盏亮堂的探照灯,照得人清晰可见。 一辆面包车从远处开过来,停在了中缅街通道,两个五花大绑的男人从车上被丢了下来。 是徐巴和徐宝库。 一个剃着莫西干头的男人从车上下来,开始打电话:“……我这有两个新货,会说普通话,胳膊腿儿齐全……” 他一边说一边踹了踹死狗一般的徐家父子,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啊,只要一个?” 电话挂断后,男人蹲下,把徐巴和徐宝库嘴里塞的破布拽了出来,说:“你们命好,那边说只要一个人,你们自己合计合计吧,谁去打工还债?” 徐巴和徐宝库开始不停的磕头求饶。 几分钟后,两人估计是明白逃不过了,徐宝库突然喊:“我去!让我去!放我儿子走!” 徐巴愣了几秒,也喊了起来:“我去!我年轻,脑子灵活,肯定比这个老头子能挣钱!” 男人撑着下巴不说话。 徐巴在地上滚着,做出跪的姿势,一边磕头一边说:“让我去吧,让我去吧,我爸年纪大了,什么都不会,脑子也不行……”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我第一次听到徐巴喊徐宝库“爸”。 男人掰开徐巴的嘴,看了看他的牙齿,点点头。 徐巴的嘴又被堵上,然后被塞进了车里,一脚油门,面包车消失在葱郁的灌木里,只留徐宝库在原地嚎哭。 王启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旁,表情有些不忍:“老板,这小子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是也不至于——” 我瞟了他一眼,王启明立刻识趣地闭嘴。 “王启明,你的钱一分都不会少的。” “行,谢谢老板!” 从最开始,王启明就是我的人。 我故意报的这家旅行团,找了这个会“坑人”的导游,做了一路的冤大头。 让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然后再观察和评估所有人,挑选哪些可以为我所用。 王启明说的没错,如果徐巴和徐宝库只是贪财的话,确实罪不至此。 我本来也没打算动他们,让他们赚几个钱也没问题。但是,我没想到他们居然也和我哥的事有关系。 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必留手了。 回到石溪村后,红姐问起过徐巴的去向,小虎说不太清楚,只听说徐宝库正在凑钱给他儿子赎身。 “听说现在缅北搞的电诈很赚钱?”我问小虎。 小虎点点头。 我说这是个新方向,或许我们也可以吸取一下那边的经验,先模仿着干,再组建团队发展规模,石溪村就是个不错的试验场地。 提到组建团队,小虎问:“师父,你觉得徐继铭这个人怎么样?” “他是一把好刀,但是好刀得配合适的刀鞘,不然容易伤到自己。” 听完我的话,红姐和小虎对视了一眼。 窗外夕阳渐渐落下,又一个黑夜降临了。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或者书首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大家在看书的过程中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或者逻辑错误可以在评论里告诉我,此外有什么建议的话也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95章 骗保大戏 刚刚才入冬的石溪村气温突然骤降,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雪,可是等了一天雪也没有落下来。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才稀稀疏疏的飘了几片雪花,屋外的冷风舔舐着玻璃窗,在上面留下了一层薄薄的冰花。皖北虽然地处长江以北,但是却并没有暖气,所以冬天冷得刺骨。 红姐躺在床上半眯着眼睛,怀里搂着一个小女孩,两个人都穿着厚实的棉绒睡衣。红姐的手放在小女孩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哄她快点睡觉。 小女孩名叫徐小英,今年十一岁,据说出生的时候因为难产缺氧,导致天生智力有缺陷。和同龄孩子相比,不仅话说不明白,就连眼神都显得呆滞不少。 红姐已经困得哈欠连天了,但是小英却丝毫没有睡意,一直瞪着眼睛,直勾勾的往窗外看。 “小英,你在看什么呢?”红姐注意到小英奇怪的眼神,有些好奇地问她。 小英仍旧眼睛一动不动的说:“看伯伯。” 红姐一下心里一毛,她知道小英确实有一个伯伯,叫徐铁山,可是这个人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还没等红姐反应过来,小英突然一下抱紧了红姐,然后身上开始发抖,她小声说:“伯伯用铁锹打奶奶,奶奶摔了,奶奶死了。” 红姐听到这里更是头皮一阵发麻。 徐小英的奶奶,一周前死于脑出血,据她二儿子徐铁军说,她是下地干活的时候,在地里摔了一跤,头恰巧磕在了铁锹上,老太太当时也没有当回事儿,以为回屋躺一会儿歇歇就行了,没想到这一躺就再也没起来。 等到家里人发现的时候,老太太的尸体都已经硬了。 小英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刺耳:“我看到了,伯伯用铁锹打奶奶!奶奶摔了!奶奶躺在地上死了!” 听着小英的话,红姐突然想到一个民间传说,说小孩子还没有被世间的污浊给污染,灵气旺,眼睛更加干净,所以有时候能看到大人看不见的东西。 难道……老太太的死,真的是有鬼在身后推了她一把? 红姐奓着胆子,把小英搂得更紧,问:“那小英还看见什么啦?” “我看到伯伯了。” “伯伯?现在吗?” “嗯。” 红姐壮着胆子继续追问:“……小英乖,告诉红姨,伯伯在哪呢?” 小英一下挣脱红姐的怀抱,以一个僵直的姿势坐起来,伸手指着结满冰花的窗户,回头朝红姐痴痴地笑。 “伯伯……在窗外飘起来……正在看着我们呢。” 红姐从卧室里冲出来的时候,我正在客厅和小虎下象棋。 白惨惨的灯光照在棋盘的几个残子上,小虎把卒一拱,兴奋的说了一句:“将军!” 这小子最近棋艺见长,不知不觉,也能和我掰手腕了。 “咱家闹鬼了!” 还没等我夸小虎两句,红姐就冲过来把棋盘推到一边,脸色凝重地拉了张椅子坐下,把刚才小英在房间里和她说的话原原本本的给我们讲了一遍。 小虎听完就乐了:“红姨,你胆子也太小了吧。再说了,小英她的脑袋是迷糊的,说话能当真吗?” 说完以后,小虎扭头问我,“师父,你说呢?” 我没吭声,拉着小虎从沙发上站起来,压低了声音说:“你赶紧拿个手电筒,咱俩去外面一趟。” 小虎虽然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但还是立刻从茶几下面翻出一个手电筒,跟着我来到了屋外。 外头的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大了,院子里仿佛积了薄薄的一层银沙,冷风刺骨,吹得人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小虎一出门就冻得打了个寒颤。 我俩绕着房子走了一圈,积雪上平平整整的,看起来没啥异常。 “师父,你是不是怕闹贼啊?”小虎问我。 说话间,我俩已经走到红姐卧室的窗户前。 我指着窗户,把声音压到最低对小虎说:“闹贼不可怕,可怕的地方在这儿呢。” 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玻璃上清晰可见一块略薄的、图案已经变得模糊的冰花。 很显然,这是有人靠近窗户哈气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我操!但是地上一个脚印也没有啊?”小虎惊呼一声。 我气得一拍小虎脑袋:“傻孩子,喊这么大声干啥,人在房顶上呢,还不赶紧抓!” 小虎听完,飞快地搬来梯子要上房,就在此刻,只听后院“扑通”一声,一个黑影飞快的从房顶上跳了下来。 我听见声音的瞬间,连忙冲过去,不过这黑影却格外灵活,两条腿跑得飞快,而且看起来很熟悉我家老院子的布置,径直跑到院墙一角,三两下从墙角堆放的草垛上窜过去,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就把我甩在了后面。 等我费劲巴拉的绕过草垛,黑影早就已经翻过院墙逃走了。 小虎这个时候才刚从梯子上爬下来,他跑到我身边,看起来心有余悸:“师父,这该不会是个小偷吧?” “回屋再说吧。”我压低声音:“我大约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绝对和我们半年前策划的那次集体骗保的事情脱不了干系。 那个时候我们刚刚从云阳旅游回来,想要模仿缅北在石溪村搞电诈,但是这事儿单靠我们三个人搞不起来,我想着把石溪村的这些人带上道,所以为了快速在村里拉拢人心,我实施了一次大胆的计划。 石溪村实在是太穷了。 只靠种地的话,一家人在土里一年刨到头,撑破天也就才一万块,刚刚够一家人的温饱。所以年轻人基本上都外出打工了,村子里就只留下了老弱病残在土里刨食。 人穷了,是没有资格生病的。小病靠熬,大病等死,这是石溪村人的常态。 我才回村几个月的时间,村子里就走了两个老人。一个是痨病,一天到晚,一年到头都在咳,最后咳断了肋骨,肋骨又扎破了肺泡,活活被自己的血给呛死了。 另一个是在地里干活的时候锄头不小心挖断了大脚趾,因为心疼钱,舍不得去医院包扎,就随手抹了一把香灰。 可是没想到伤口感染了,最后感染到整条腿都灰了,烂汲汲的不停的往外渗血水。 老头实在受不了这种折磨了,就拿起那把挖断自己脚趾的锄头,砍向了那条腿,最后因为失血过多,死了。 所以,在村里人的眼里,无病无痛地在梦里死掉——不生病,也不遭罪,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可是,人都是吃五谷杂粮的,哪有一直不生病的? 结合村里人这种不敢生病,怕看不起病的情况,我琢磨出一个计划。 能看得起病,让他们老有所依,这可比直接给他们钱更能笼络人心。 我在村里选了最穷的二十几户人家,把这些老头老太太聚集起来,说要帮他们买医疗保险。 老头老太太们一听到“医疗保险”四个字,就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新农合啊?我才不要买!一年要三百多块钱呢,不用的话也不退!划不着。” 是的,在村里人的眼里,要花钱的“新农合”是个亏本买卖。 他们一致默认,但凡是需要做手术的病,那就纯粹是浪费钱,还不如回家等死,这样还能给儿女们减轻负担。 我耐着性子给他们解释,不是新农合,是商业保险,而且也不需要他们掏钱,他们只需要乖乖把身份证给我就好,后面的事情我来给他们办,我高志明这么大一个老板,还能骗老人不成? 果然,一听不需要他们掏钱,这些老头老太太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拿到这些老头老太太的身份证后,我让红姐用导演的身份,找了一些跟他们年龄相仿,长相又有几分相似的群众演员。 石溪村这些老头老太太一个个的年纪都踩着六十往七十去了,又天天在农村做农活,可以说从头到脚都是病,而且平时连看病都舍不得,更别说去做检查了,每个人身上有些啥病怕是自己都不清楚。 这种客户,哪有保险公司愿意把保险卖给他们——这不是摆明了亏钱吗? 所以,要想让保险公司心甘情愿地做这份买卖,我们的第一个难关就是先得通过保险公司安排的体检。 红姐花了好大功夫才找来一群身体过得去的群众演员,然后跟他们说我们正在拍一部戏,讲的是一个少年在外拼搏,事业有成后回农村支援乡村建设,主动给村子里的孤寡老人买保险的故事。 群众演员的价格是一天一百块钱,红姐特意嘱咐他们,一定要演出对男主角感恩戴德的情绪,演得好的话额外再加五十块钱。 而且红姐还告诉他们,为了保证演绎效果逼真,体检时的表演都是走真实流程,该抽血抽血,该化验化验,并且事后会把体检结果发给他们,算是额外奖励,给他们做免费体检。 另一边,我和小虎也没闲着,跑了好多家后,终于谈了一家保险公司,我打着支援乡村建设的旗号,说要自掏腰包给村里二十多个老年人买保险,并且当场支付了定金。 保险公司的业务员是个年轻人,刚入职不久,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单子,以及我这么爽快的客户,洽谈过程对我极尽谄媚。 并且大力推销一款他们公司新推出的综合保险,包含了重大疾病、人身意外等多重保障。当然,价格也比常规的单一保险昂贵不少。 这点钱,我当然不缺。为了计划顺利进行,我爽快地签了合同。 签合同的时候我还告诉他,老人去医院体检当天,电视台也会来同步直播,让他提前打通医院那边的关系,尽量保证流程快速顺利,一定不要在当天出什么乱子让我跌份儿。 不仅如此,我还话里话外暗示他,如果这件事他能办好,之后的合作我也会优先考虑他。 听懂了我的暗示,业务员小伙大嘴一咧,笑得直露牙花子,连忙拍着胸脯保证:“高总,您就放心吧,您付钱这么爽快,我肯定给您好好办。体检嘛,其实就是走个流程,我们这么大个保险公司,做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保证当天不会出一点岔子。” 几天后,我租了一辆大巴车拉着二十多个群众演员,浩浩荡荡地来到保险公司指定的体检中心。 红姐提前请了特型化妆师,尽可能的把每个演员都化得和身份证相似,小虎则请了一个婚礼拍摄团队,伪装成电视台的样子全程跟拍。 体检进行得很顺利,一上午没到,这二十多人的体检就结束了。 走出体检中心的大门后,红姐暗中给他们打了个手势,这群群众演员立刻对着摄像机呼啦啦的全跪下了。 远远一看,二十多个脑袋花白一片,颇为壮观。 不愧是专业的群众演员,这帮人上赶着抢镜头,每张脸都是感激涕零的模样,其中一个大喊:“高大善人真是做人有良心啊!发了财也没忘了我们这些父老乡亲!” 另一个赶紧接上:“高大善人一辈子发大财!” 旁边的几个老头老太太也不甘示弱,甚至磕了几个头:“老天有眼,保佑高大善人顺风顺水啊!” 这副阵仗,一下把体检中心周围的人全震住了。 连业务员小伙都感动得不行,激动地握着我的手,结结巴巴地说:“高总,以后我要是发财了,我、我也向您学习!哎呀,您可真是高风亮节,活该您挣钱呐!” 又是一番精彩的表演后,群众演员都回到了大巴车上,没有了外人之后,红姐掏出场记板一拍,装模作样的喊了句:“cut!” 然后朝大家摆摆手,清了清嗓子说:“今天大家都发挥得不错!刚才在体检中心门口喊‘高大善人’的,一人加五十块钱!” 车里瞬间沸腾起一阵欢呼声。 红姐又一挥手:“刚才磕头的人一人再加五十!” 欢呼声更加激烈了。 一出骗保大戏,就在这阵激烈的欢呼声中,热热闹闹地演完了。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或者书首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大家在看书的过程中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或者逻辑错误可以在评论里告诉我,此外有什么建议的话也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96章 保险公司来人 半年之后,那些投保的老人们发现看病之后真的可以赔付,并且陆陆续续的都领到了保险金。 疾病补助虽然不高,但是至少勉强够糊口,更何况这是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 体检的时候没有问题,这才刚过公示期就开始频繁地出问题,保险公司那边估计是产生怀疑了,半年时间派人来村子里核实了好几次。 但是就算他们有所怀疑,我们当时的手续也是完全正规合法的,而且村子里的人都得到了实惠,都不用我去提醒他们,自动的就统一了对外的口径,不管外面的人谁来问,都只能得到一个答案。 半年时间,保险公司不管是明察暗访都没有查出些什么,拿不出确定的骗保证据,保险公司也只能愿赌服输。 渐渐地,石溪村真的开始有人叫我“高大善人”。 我在外面打拼了这么些年,虽然挣的都是不义之财,但是现在每每听到“高大善人”这个外号,再一想这次也算是真的帮到了乡亲们,难免有那么几个瞬间虚荣心作祟,发自内心为自己感到骄傲。 眼看时机也差不多了,就在我准备大展拳脚,开启下一步计划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村子里一个投保的老太太突然死了。 这个老太太我认识,甚至可以说很熟。她的男人姓徐,大家都喊她徐三婶子。 因为村子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姓徐,所以为了便于称呼,就按年龄加了“一二三四”的序号。 按照年岁,她在村里排第三,所以村里人就称她为“徐三婶子”,至于她本名姓什么叫什么,已经没人知道了。 从我记事起,徐三婶子就长着一张布满皱纹的苍老的脸。据说她年纪轻轻就守寡了,独自拉扯两个儿子长大。 石溪村这么多老太太,我对她的印象是最深刻的。 好像是在我四岁那年,那时候我才刚记事,我妈在院子里圈了个鸡窝,养了十来只老母鸡,这群鸡每天至少下七八个鸡蛋,早上我妈就把鸡蛋煮了当早饭,给我和我哥补充营养。 这徐三婶子总是借着找我妈唠嗑的机会偷我家的鸡蛋。有一回我妈去厨房给灶坑添柴,从厨房转个身出来,正好撞见这徐三婶子撅个屁股在鸡窝里摸鸡蛋。 给我妈气坏了,指着她鼻子就骂她是不是得馋痨了,来我们家偷鸡蛋。 徐三婶子被我妈抓了个现行,不仅不害臊,反而叉着腰和我妈在院子里对骂,说她儿子也要吃鸡蛋,一个村子的,给她两个怎么了?还骂我妈抠门,小气。 那天的对骂格外激烈,以至于在我稚嫩的记忆里,几乎具有里程碑一般的意义。 我甚至清晰记得,徐三婶子最后把鸡蛋往地上一砸,冲我妈扔下的那句话—— “你个烂嘴的娼妇,以后你一撇腿一个丫头,让你男人闷死你!腮死你!” 我妈翻了个白眼,心疼地看着地上碎掉的鸡蛋,冲徐三婶子喊道:“以后我还就想要个丫头呢!” 我当时还傻乎乎问我妈:“妈,她为啥说生丫头就得挨揍啊?” 我妈朝徐三婶子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转头冲我说:“你别听她放屁,她有神经病,以为生两个儿子就可以封诰命了!” 没过几天,徐三婶子又带着她的两个儿子在我家院门口晃悠。 她那两个儿子的相貌已经在我记忆里模糊了,我只记得他俩一手拿着鸡腿,一手攥着鸡蛋,左啃一口右啃一口,吃得满嘴流油。 徐三婶子得意洋洋地冲我家嚷:“俩破鸡蛋还当宝呢!儿子,今天咱吃大鸡腿,馋死她儿子!” 面对徐三婶子的这番挑衅,我妈倒是没太在意,甚至有点可怜她:“有啥可炫耀的,她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自己天天吃大黍黍拌糠,却给儿子啃鸡腿,死要面子活受罪啊,唉……” 我对这个徐三婶子的印象差不多就是这些:贪婪、泼辣、喜欢占便宜,然后特别溺爱她的两个儿子。 刚回到村里的时候,我还和她打过一次照面,她听说我是高立宗家的小儿子,这些年在外面赚到钱了,现在要回村搞事业,几次三番的扒着我的车窗苦苦哀求我给她儿子找份工作。 徐三婶子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后背佝偻着,一口牙也快要掉光了,两片干瘪的嘴唇深凹着,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模样,完全不像我记忆里泼辣的样子。 徐三婶子现在就跟个祥林嫂一样,我很快就知道了她这些年的遭遇:大儿子徐铁山先是离婚,后面跑去外地打工,在工地上出意外死了,只给她留下个小孙子。二儿子徐铁军也不成器,在村里挣不着钱,结果媳妇也跟人跑了。 说到这儿,她又骂老二的媳妇是个烂货,肚子也不争气,生了个不值钱的丫头,还是个傻子。 当年偷我家鸡蛋,骂我妈一撇腿一个丫头的事儿,她现在是绝口不提,反而一个劲儿地跟我说她以前有多照顾我们家,跟我妈的关系有多好,俩人跟亲姐妹似的,让我现在一定要照顾照顾她家。 我当然懒得记那两个鸡蛋的仇,所以后来筹划骗保的时候,顺手把她也算上了。 没想到这保单办下来没多久,这个徐三婶子竟然一下子死了,而且死得这么蹊跷。 徐三婶子死了的消息还是小虎告诉我的。小虎当时正在和村里的几个小年轻在其中一个人家里玩扑克,徐铁军突然冲进来,说他妈快不行了,让他们几个人帮忙抬去医院。 小虎跟着一大帮人来到徐铁军家,发现这老太太哪里是不行了,根本就是已经死透了,身上硬邦邦的,有些地方都起尸斑了。 人死了,按理说应该先搭个灵棚停尸,然后找做法事的挑个黄道吉日再入土。 没想到第二天我们去吊唁的时候,发现徐铁军已经把他妈火化了! 这太不正常了,石溪村比较偏僻,没有受过新思想的冲击,村子里的人都比较封建守旧,所以人死了之后一向讲究落叶归根,祖祖辈辈都是土葬,但是像这种急匆匆就把人火化的情况,在村子里还是头一回。 而且还有一件事情很不寻常,徐铁军在把他妈火化之前,居然还跑去做了个尸检,并且还是花钱加急拿到的尸检报告! 这孙子拿到尸检报告之后就跟得了什么宝贝一样,推牌九的时候被人追着要钱,要急眼了,居然从身上掏出那份尸检报告,“啪”的一声拍到桌上,扯着嗓子嚷嚷:“看到没!过几天老子就能拿到钱了,到时候连本带利都还给你们,你们急个屁!” 尸检报告上的“意外死亡”几个大字猛然提醒了我—— 当时我给村里的老人买的保险有些特别,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给我大力推荐了一款他们公司新推出的综合保险,其中就包含了意外死亡险,而且赔偿金高达几十万。 这一刻,我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妈的,我给这些老人买的保险可能被人利用了! 随后发生的事情,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想。 徐三婶子火化的骨灰就这么大咧咧的放在家里,徐铁军连给他妈下葬都不着急,每天拿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档案袋,在石溪村和永安县里两头跑,脸色也一天比一天难看。 看来,意外死亡的赔偿金不是那么好拿的。 没两天过后,有一天傍晚天刚擦黑的时候,徐铁军敲响了我家的门。 他一进屋就开门见山地说:“高志明,保险公司明天要派人来村里核实我妈的死因,你能不能帮我应付过去?” “你妈到底怎么死的?”我直勾勾地盯着徐铁军。 徐铁军理直气壮地回答:“我妈她腿脚一直不好,下田干活的时候摔了一跤,头恰好磕在铁锹上了,我让她去医院她不去,心疼钱,说躺一会儿就好了,谁能想到颅内出血,人就这么没了。” “你他妈跟我放屁呢?” 我直接戳破他的谎言,“半年前我才刚给你妈投的保险,看病有保险公司报销,她咋可能因为心疼钱不去医院?” 徐铁军脸色一慌,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常,用威胁的语气说:“保险公司的人明天就到,你就说帮不帮我吧?” 我真他妈想抽他两嘴巴子,“你他妈的算哪根葱啊,凭什么叫我帮你?” 徐铁军双手抱胸盯着我,看起来有恃无恐:“不帮是吧?行,那我就把你带着村里人骗保的事儿捅出去,到时候咱们谁都别想好过!”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我冷哼一声,心想这孙子哪借的胆儿,还敢来威胁我,看来不治治他,他真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见我不吭声,徐铁军朝我“嘿嘿”笑了一声说:“怕了吧?怕就识相点,帮我一把,对咱们都好。”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几乎是同时,一个报复的计划在我心里渐渐成型。 我顺势说:“行啊,那我这次就帮你一把。那骗保的事情你也别拿出去说,对大家都不好。” “你早明白不就好了吗?还闹这事儿。”徐铁军拍拍我的肩膀,牙花子都乐出来了:“这才是好兄弟嘛,我小时候还吃过你家鸡蛋呢。放心吧,等我拿到了保险金,到时候请你吃大鸡腿。” 说完徐铁军乐呵呵地就离开了,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脏兮兮的脚印。 等徐铁军走远后,一直待在卧室的红姐推门走出来,她的表情又气又无奈:“真是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啊,我们帮了他那么多,他居然还有脸来威胁咱们。” 我说:“无所谓,上一个敢威胁咱们的,坟头草都已经两米高了。” 红姐没说什么,她走到茶几前,从烟盒里抽出根烟点上,猛吸几口后,顺手把烟头递给我,问:“你想怎么弄他?” 我接过红姐的烟头,狠狠的摁进烟灰缸里。 “不给他送到阎王爷跟前,我高志明这个‘高’字儿倒着写。” 第二天一大早,我亲自开着车,去村口接保险公司派来的人。 临走前,我吩咐红姐和小虎一起行动,分头去摸摸徐铁军家的底儿,消息打探得越详细越好。 我在村口整整抽了半包烟,终于等到从镇上过来的小面包车。 车上下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子,一米七五的个头,穿着一件蓝色的阿迪羽绒服,面庞黝黑,似乎是常年风吹日晒造成的。 五官长得挺端正,浓眉大眼的,但明明是个大小伙子,却弯腰驼背,跟个王八似的把颈子缩在衣领里,嘴里还叼着半截烟,看起来流里流气的。 我走上前打招呼,他觑了我一眼,眉头拧在一起:“你不是徐铁军。” 我一眼瞥到他胸前的工牌:杜子明。 锃光瓦亮,在雪地里反光。 “杜经理您好,我是铁军的朋友,”我殷勤地把他拉到车前,一边客气地打开副驾车门,一边说:“我叫高志明,铁军现在有点事忙不开,让我先招待你。” 杜子明看见我的蓝色敞篷宝马,眼睛立刻像小灯泡一样亮了起来,围着车子转了好几圈:“这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能开得起这车的人不多啊。” 上了车,他又仔细打量了一遍内饰,最后伸手摸了摸后视镜,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我:“高总在哪儿发财啊?” “发财算不上,以前在南京做点小生意,赚个辛苦钱。” 说话间,我把车头一转,朝县城的方向开过去。 “不是去石溪村吗?怎么回县里了?”杜子明有些疑惑。 我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说:“这不是赶上饭点了吗,您折腾一路,肯定饿了,我这受人之托,一定要把您招待好,咱们先去县里简单吃点,工作再忙也不差一顿饭的时间。” 杜子明抬起屁股,又狠狠地扎进了真皮座椅里,兴致勃勃地说:“妈的,不愧是豪车,坐起来感觉就是不一样。我这辈子头一回坐宝马去吃饭呢,你可不能糊弄我,我要吃最好的!”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或者书首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大家在看书的过程中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或者逻辑错误可以在评论里告诉我,此外有什么建议的话也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97章 三份保单 我把杜子明拉到了永安县里,找了一个装潢还不错的饭店,定了个包厢。 杜子明真是一点都没跟我客气,服务员刚递上菜单,他看都没看一眼,就说把他们家最贵的菜都来一遍。 服务员迟疑了一下,他立刻扯着嗓子嚷了起来:“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吃不起啊?看见停在门外的那辆车没?敞篷宝马!就算把你们饭店拆了都买得起!” 服务员的眼神看向了我,我连忙示意他就按照这个客人点的上。 半个小时后,菜陆陆续续上齐了。 一口酒一口肉,我和杜子明很快就吃得满头大汗,吃到中途,杜子明嫌衣服太厚吃饭不方便,便脱下了外面的羽绒服,然后又把毛衣袖子撸了起来,露出两条充满肌肉线条的小臂。 吃饱喝足之后,杜子明打了个大大的饱嗝,整个人岔开大腿瘫坐在椅子上,呲着牙花子在那里剔牙,一边剔牙一边对我说:“好了,现在饭吃完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徐铁军也该忙完了吧?他什么时候过来,我找他还有正事儿要谈呢!” 我连忙陪着笑说:“杜经理,您这着什么急啊,这才吃到哪儿跟哪儿啊,要不咱们换个地方继续?” 杜子明突然冷笑了下,逼近我压低了嗓门:“就这些潲水就想堵住我的嘴?你们搁这儿打发叫花子呢!” 我立刻瞥了一眼包厢的大门,还好,门是锁着的。 “杜经理,您这句话我就有点听不懂了。” “少他妈的跟我装蒜!”杜子明吐出一根牙签,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你叫高志明是吧,老子听说过你的大名,最近你可是薅了我们公司不少羊毛啊。从你给那些老头老太太买保险开始,才短短半年时间,大大小小的赔付就已经有二十八次了,我们公司还从来没有做过这么亏本的买卖!” 我眉头一挑,正思索怎么措辞来应付这个人,杜子明突然话锋一转:“但是那些赔付都跟我没有关系,我也懒得去追究,我这次就是来找徐铁军的,你让他赶紧过来!” 见我沉默不语,杜子明咧嘴一笑:“高志明,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一开始的计划应该只是想骗点钱而已,只是你没有想到徐铁军会背着你搞出人命吧?” 我低下头,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杜经理,我知道骗保不对,但我真的是为了乡亲们好!他们如今年纪大了,而且身上都是病,平时为了省几个钱舍不得去医院看病,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就只能在家等死!所以我才会想出这么一招,只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闹得这么大!” 杜子明也叹了口气,收敛起吊儿郎当的表情,说:“所以说,你也知道徐铁军是杀母骗保?” 我没有吭声。 杜子明又说:“你知道你给他母亲买的这份保险如果生效,徐铁军那个畜生能得到多少钱吗?” 他伸出五根手指:“五十万!整整五十万!如果再算上另外两份保险,这孙子现在手里足足有一百八十万!” 我心里一惊,连忙问道:“什么另外两份保险?”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杜子明又变回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算上方秀珍这一次,这已经是徐铁军第三次给家属办理死亡保险了!” 方秀珍是徐三婶子的名字,要不是看到那份尸检报告,我根本不知道徐三婶子叫什么。 “第三次?”我吃了一惊,难怪徐铁军这个畜生给他老娘办手续办得这么麻利,尤其是那份写着“意外死亡”的加急尸检报告,这是保险公司这边理赔的重要文件,敢情是熟能生巧。 “对,第三次。”杜子明掰着手指算了起来:“第一次是他的嫂子黄翠萍,死因是在工地意外触电,当时他和他哥一起去领的保险金。” “第二次是他哥哥徐铁山,他哥当时在县里打工,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拉到医院后昏迷了十八天,最后也死了。” “第三次就是他妈方秀珍……”杜子明沉吟片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十年间连着死了三个人,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我在心里咂摸出不对劲的地方:不对啊,我记得徐三婶子和我说过,大儿子跟他媳妇是离婚了,怎么杜子明说黄翠萍是出意外死了呢? 还有现在徐三婶子突然火化的尸体,加急的尸检报告,人身意外保险…… 这些词从我脑海里闪过,我隐隐已经察觉事情严重起来,徐三婶子的死怕是没那么简单,很大可能就是徐铁军杀母骗保,而他哥嫂的死说不好也另有隐情。 我问:“这三份保险的受益人都是徐铁军吗?” 杜子明摇摇头,说:“不是,黄翠萍的保险受益人是她的丈夫徐铁山,而徐铁山的保险受益人则是他的儿子徐小兵。” “也就是说,徐铁军并没有从他哥嫂的死亡赔偿金中获得什么好处?” “理论上是这样的。”顿了顿,杜子明又说,“但是我敢打赌,这钱十有八九是落到徐铁军手里了。” 见我低头沉思,杜子明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高志明,这个徐铁军搞出这么多事情,给你惹了一堆的麻烦,你想不想给徐铁军一点教训,另外顺便赚点小钱?” 当晚,我把杜子明安置在了石溪村的一个婶子家。 这个婶子的儿子媳妇常年在外打工,家里空着好几间大瓦房,我给她塞了三百块钱,说让杜子明住两天。 婶子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连拍胸脯保证肯定给杜子明吃好喝好。 回到家后,我发现红姐和小虎正在客厅等我,他俩旁边还有个看起来呆呆的小女孩。 小女孩身上套着一件崭新的小棉袄,看样子应该是刚洗过澡,头发都还没干透,潮乎乎的,面前的茶几上摆了一堆零食和水果,她狼吞虎咽的吃得正香。 看见我进来,小女孩兴高采烈地举起一包还没开封的乡巴佬鸡爪子,含糊不清地说:“吃、叔叔、鸡爪……” 我有些奇怪的问红姐这是谁家的孩子。 红姐说这个小女孩是徐铁军的女儿,叫徐小英,今年刚满十一岁。 然后她把今天打听到的和看到的关于徐铁军家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徐家大儿子徐铁山一直在外打工,然后在外面认识了同样外出务工的黄翠萍,后来俩人就结婚了,生了个儿子叫徐小兵,今年刚满十四岁。 徐家二儿子徐铁军的身体从小不太好,所以就留在了村里务农,娶了个老婆叫刘红云,生下的女儿就是红姐带回来的徐小英。 这俩兄弟虽然是从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但是脾气秉性却大不相同。 徐铁山在外打工虽然挣得不少,但是这个人有个坏毛病:好赌。 挣的钱也拿不回家里,全都在赌桌上输了。 这两口子长期在外地打工,徐小兵就交给徐三婶子养着。徐三婶子很偏爱这个孙子徐小兵,家里只要有点好吃的好喝的都给孙子留着。 相反的,徐三婶子特别膈应老二家的那个傻孙女,村里的人经常能听到徐三婶子在院子里骂徐小英,说她是个傻子,长大了也嫁不出去,是一个只能一辈子在家里吃白饭的赔钱货,出生的时候就应该给她扔水盆里沁死。 徐铁军听到了也一声不吭,在石溪村,徐铁军对他妈是出了名的孝顺,几乎是到了愚孝的程度。 这可委屈了他的老婆刘红云,两口子三天两头的在家里干架。尤其是刘红云生了女儿后,婆媳矛盾就越来越严重,徐铁军还每次都拉偏架。 刘红云觉得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干脆不过了,转头收拾行李就跟别人跑了。 刘红云这一走,徐小英的生活就更加艰难了。 但是孙子享福孙女受气,这在石溪村是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的事情,更何况徐小英还是个痴呆儿,那就更无所谓了。 再说回大儿子徐铁山和大儿媳妇黄翠萍,这两口子在工地上挣的也都是辛苦钱,干的是那种高空绑脚手架、搭梯子的活路,算是高空作业,挺危险的。 工地老板也怕出事,所以给干活的人都买了保险,可是谁能想到,这保险竟成了催命符。 有一天夜里突然下起了大雨,黄翠萍想起工地上的水泥还没有盖棚布,这要是一通大雨浇下去,第二天那些水泥怕是全成了疙瘩了,于是就冒着雨去把棚布遮上,没成想回来的时候一脚踩在了漏电的电线上,当场一命呜呼了。 黄翠萍死后,保险公司一口气赔了五十万,是徐铁山和徐铁军一起去领的赔偿金。 后来没过几年,徐铁山也是在工地上出的事,谁也不知道他大半夜上脚手架干啥,最后莫名其妙从上面掉下来了。 其实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就说人已经不行了,徐铁军作为家属,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无论如何都要救他哥哥,不行就拿机器维持,可惜维持了十来天,最后人还是死了。 这次,保险公司赔了八十万,受益人是徐铁山的儿子徐小兵。 在徐铁山的丧事上,徐铁军说自己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帮哥哥把儿子拉扯大,这事儿在当时还被村里人奉为美谈。 但是从那之后,徐铁军一下子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也不种地了,也不研究怎么过日子了,天天只知道在牌九桌上玩。 后来村子里渐渐就有传言说,徐铁军是借着给哥哥养儿子的名义,花徐铁山的死亡赔偿金呢。 但是徐铁军对侄子徐小兵又确实不错,很多时候甚至比对自己的女儿都要好。 村里人又换了个说头:这是花死人钱心虚了。 红姐今天一进徐家的院子,就看到徐小兵骑在徐小英身上,抓着徐小英的辫子当缰绳,让徐小英当大马驮他,嘴里还喊着:“驾驾驾,骑大马,快点跑!” 红姐一看,这徐小兵长得肥头大耳的,胖得像个猪羔子一样,身上的衣服虽然看着脏兮兮的,但都是牌子货。而被徐小兵骑在身下的徐小英面黄肌瘦的不说,身上穿的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捡来的破烂,头发乱蓬蓬的,活像个流浪儿。 看到这个场景,红姐当时就火了,一把把徐小兵从徐小英身上拽了下来,质问他当哥哥的,怎么能这么欺负妹妹。 徐小兵把头一扬,咧出一口吃糖吃坏了的黑牙,理直气壮的说:“我可没有欺负她,是她自己愿意当大马给我骑的。” 红姐问:“小英,你愿意当大马吗?” 小英“嘿嘿”的傻笑,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颗脏兮兮的qq糖:“小英爱当大马,当大马,有糖吃。” 没吃过糖的小朋友,一点点甜就会被打动 红姐看着小英这个样子一阵心酸,眼泪立刻就流下来了,随后红姐抱起小英说:“咱不要这颗糖,这颗糖脏了,红姨给你买好吃的去,咱们走。” 小英懵懵懂懂地点头,然后任由红姐拉着走,就在俩人即将走出去的时候,徐小兵竟然一把抱住红姐的腿,死命的咬了一口,嘴里还骂:“你凭啥只给她买好吃的,我也要好吃的!” 红姐强行忍住了想要抽徐小兵一顿的冲动,把他像撕膏药一样从自己的腿上撕了下来,然后牵起小英就往外走,刚出院子门,就见徐小兵站在院子里骂了起来。 “我操你妈,死娼妇,以后你一撇腿生一个丫头,让你的男人闷死你!” 那神态那姿势,简直像是被死去的徐三婶子上了身。 房间里,昏暗的白炽灯闪烁了一下,红姐强压着怒火冲我说:“要不是看他没爹没妈,也是一个可怜的娃,我真想当场抽他一顿!” 红姐越说越气,猛地一拍桌子,“哪有这么教育孩子的,好好的孩子都被教坏了!” 徐小英被激动的红姐吓了一跳,零食也不吃了,钻进茶几底下哇哇大哭。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或者书首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大家在看书的过程中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或者逻辑错误可以在评论里告诉我,此外有什么建议的话也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98章 铁军和铁山 红姐赶忙把徐小英从桌子地下抱出来,一把搂进怀里不停安慰。 等徐小英情绪稳定点后,她抬起头冲我说:“你看看,大人一发火,孩子就直往桌子底下躲,你说小英过的这是什么日子?难道在他们徐家,男人是人,女人就不是人了?” 比起红姐的义愤填膺,我倒是冷静多了:“不光是徐家,整个石溪村差不多都是这个样子。” 像徐小英这样被虐待的女孩子,我小时候不知道见过多少。我只是,习惯了。 要不是看见红姐现在气成这样,我几乎要忘了这样子是不对的。 我安慰红姐,让她先抱着小英去睡觉,然后告诉她,不管最后怎么样,我一定会把小英给安顿好。 红姐抹了一把眼泪,说:“高志明,这件事你一定要说到做到!” 我摸了摸她的头:“我什么时候对你食过言?” 她看了我一眼,抱着小英进里屋睡觉去了。 然后,我和小虎在客厅里摆上棋盘,打算借着下棋的工夫好好聊聊。 “小虎,说说吧,你这边都打探到什么了?”我一边摆上棋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小虎先拱了一步卒,说:“师父,那群经常和徐铁军打牌的人说,徐铁军手气特别臭,上桌就抓烂牌,平常十赌九输。” “徐铁军以前赌钱吗?” “以前?多久以前?” 我抬手提子架炮,接着说:“他哥徐铁山死之前。” 小虎摇了摇头:“不赌,而且那个时候他也没钱,村里人都说,他这些年花的是他哥的死人钱。” 接着他又补充:“对了,徐继铭今天听说我在查徐铁军的事儿,主动来找我,说自己知道点事儿,兴许能帮上咱们。” 我问:“什么事?” “他说他知道徐铁军那个跟人跑了的老婆在哪。” 我眼前一亮:“真的?” “应该是真的,他跟我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他前几年在外面混社会的时候见过刘红云,那女的现在跟她的新男人开了个小卖部。” 我点点头,嘱咐小虎道:“你让他去把刘红云给带回来,用什么借口我不管,他自己掂量着办。总之,三天之内我得见到刘红云。” “不用我跟他一起去吗?”小虎问。 我摇摇头,“你得跑一趟省城,去办另一件事。” 我跟小虎一边商量着一边下棋,正到关键的时候,红姐出来跟我们说家里闹鬼,说是小英看见了她伯伯徐铁山。 我感觉不对,就跟小虎出去看看,然后一个人影从我家房顶跳下来,从墙角堆放的草垛上窜过去,翻过院墙跑没影了。 我没去追,也追不上了,不过我我大约知道这个人是谁了,应该是几天不见的徐铁军,看样子是来我家打探消息来了。 杜子明前脚住进石溪村,徐铁军后脚就消失了,我把全村上下都打听遍了,也没有他的消息。 杜子明想去找徐铁军,被我拦住了,“你追他跑,什么时候是个头?你就安心在这儿等着,他一定会乖乖回来的,他的‘根儿’还在村里呢。” 三天后,徐继铭果然带着刘红云来到我家。 刘红云拎着满满登登的两大提烟酒礼品,一进屋就握着红姐的手不停道谢,说多亏了红姐,要不是她,自己的闺女说不好就被小畜生和老畜生欺负死了。 再一看到小英,刘红云更是眼泪哗哗的流,一把搂着闺女说:“小英,对不起,是妈对不住你,妈是真没想到你爸心这么狠,咋能让你过成这样呢。” 但是面对从天而降的母亲,徐小英却表现得很抗拒:“不、不、不要!” 她拼命的挣开刘红云的手,然后一头扎进红姐的怀里,只留两个眼睛偷偷的打量着刘红云。 看见女儿这反应,刘红云也红了眼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妈知道你是在怨妈,可妈也是没有办法啊!你爸那个畜生,没有一点男人样!方秀珍说什么就是什么,妈当初差点死在那个老娼妇手里啊!妈只有自己先逃出去,才有机会回来救你啊!” 红姐的怀里传来呜呜的哭声。 徐小英这孩子虽然不太聪明,但是亲妈抛下自己跑了的痛,她一点也不比普通孩子少。 “去吧。”红姐拍拍徐小英的背,“你妈妈不是故意扔下你的,她也不容易。” 徐小英犹豫了一下,然后颤颤巍巍地扑进了刘红云的怀里。 刘红云死死的抱住自己的女儿,哭得更凶了,“徐铁军那个畜生!他怎么能对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么狠心?” “心狠的不是她爸,是她大伯。” 刘红云说完那句话,正好赶上小虎回来,他走进客厅,把一份dna鉴定报告放在我们面前。 结果跟我猜想得一样。 徐铁军并不是徐铁军,而是已经死了很多年的徐铁山! 我为什么会怀疑徐铁山是假的,归根溯源,还是小英那句“伯伯拿铁锹打奶奶”提醒了我。 我当然不会认为是闹鬼,所以当时就想,小英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在小英的眼里,奶奶还是奶奶,可是她口中的伯伯是谁呢? 我猛然回想起小时候的记忆,徐铁山和徐铁军,好像是双胞胎? 外人来看的话,未必分得清这兄弟俩,但是徐小英是徐铁军的亲生女儿,她一定分得清是徐铁山还是徐铁军,所以在她的视角里,不是“爸爸”打了“奶奶”,而是“伯伯”打了“奶奶”! 深夜,“徐铁军”终于醒了,他摸了摸后脑的伤爬起来,茫然地看着四周。 这里是华藏寺后面一个破败的土地庙。 我拽了张破长凳,挡住土地庙的门,然后坐在长凳上点了根烟。 “徐铁山,咱们谈谈?” “什么徐铁山,我是徐铁军。”他还在嘴硬。 我把dna鉴定报告往他面前一扔,轻薄的报告单跌进雪里,被打湿了一角:“别犟了,这可是找权威机构做的,鉴定报告可不会说谎。” 看到报告,徐铁山终于慌了,“高志明,你把我绑到这儿来干什么?我儿子呢?” “你儿子让你给教坏了,我觉得有必要给他换一个更好的成长环境。” 徐铁山一听脸都绿了,猛地扑上来,拽住我的衣领,恶狠狠的说:“你敢!你他妈的信不信我把你骗保的事儿捅出去?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把他抓住我衣领的手掰开,好整以暇的说道:“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你要问问他们同不同意。” 我拍拍手,从土地庙的阴影里,走出十几个拿着铁锹、锄头、镰刀的粗壮男人。 这些人都是石溪村的村民,家里的人都受了我的恩惠,领到了保险公司的钱。 他们越拢越紧,把徐铁山围得密不透风。 徐铁山已经吓得战战兢兢:“……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你自己想要找死,我们不拦着,但要是想断我们活路,我们绝对不答应。”一个男人说。 “干了那么多坏事,还想把我们拖下水?”另一个男人说。 “莫忘了,你儿子还在村子里。”一把镰刀高高地举了起来,“你要是敢断我们的活路,我就断你的‘根’!” 徐铁山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裆下淌出一片黄色。 他一边磕头一边哀求:“别……求求你们……我们老徐家就只剩小兵这个香火了……大家放他一条生路,我给大家磕头了……” “住手!” 土地庙外突然传来一声怒喝。 是穿着蓝色阿迪羽绒服的杜子明。 他拨开人群挤了进来:“你们在干什么!知不知道动私刑是犯法的!” 徐铁山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嚎哭起来:“救救我!救救我……” 杜子明冲着人群后的我大喊:“高志明,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无数双眼睛同时看向了我,我点点头,人群让出了一条路。 我走过来:“警察同志,我这是在帮你捉拿凶手。通过大家的努力,现在事情已经调查清楚了,这家伙不是徐铁军,而是他哥徐铁山,他在杀人骗保。” 杜子明脸色有些难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说实话,我最开始还真被杜子明骗了。 他掩饰得很好,说话的语气,抽烟的动作,活脱脱就是一个二溜子。按理来说这种人应该是特别贪财的,但是他明知道我给那些老头老太太买保险是属于骗保行为,却没有趁机敲诈我,所以我开始怀疑他。我感觉他不像是保险公司的人,但是我又拿不准他的身份和目的,所以我故意承认了自己的骗保行为,想再去试探试探他。 没想到这一试,让他又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他装出贪财的样子要联合我来“敲诈”徐铁山,却又放过了眼前这个开着百万豪车的我,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我察觉到不对劲后,通过他风吹日晒后黝黑的脸,明明极易磨损却崭新锃亮的工牌,还有摸我后视镜时手上的枪茧,以及孔武有力的手臂,我大概推测出了他的真实身份:警察。 既然来的是警察,那我也就顺水推舟了,我不仅主动承认了自己骗保的事情,还顺便表达自己对石溪村乡亲们的感情,骗保的事情说实在话,他没有证据并不能把我怎么样。 最后才是我的目的,借刀杀人,借杜子明的手把徐铁山这个搅混水的家伙干掉。 见我识破了他的身份,杜子明也不装了,一把拎起徐铁山的衣领说:“就算他犯了罪,也该受到法律的惩罚,而不是由你们私自处理!” 他伸出手,指着在场的众人:“骗保、滥用私刑,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这一次,不用我下达指令,人群自动再次围拢起来,围住了杜子明和徐铁山。 杜子明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做出防御的姿势:“你们难不成想袭警?” “不。”我摇摇头,说:“杜警官,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只是想活下去。” 村民们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熬了一辈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点盼头,怎么会轻而易举地放弃? “杜警官,我跟你打个赌,你信不信如果你现在一定要‘执法’,这些人里很快就会站出一个人,打死你和徐铁山,然后再去自首。为了生存下去,我们什么都敢做。” 几天后,电视台播放了徐某杀母骗保案的侦破过程,年轻警察杜子明深入石溪村独自侦破此案,获得了二等功。 电视机里,杜子明结结巴巴地念着破案感言,顺便强调了一波乡村普法的重要性。 除此之外,犯人徐某接受记者采访时,陈述的一番自白,引起了社会的轰动。 “我老婆的死确实是个意外,但是我觉得这是老天给我的奖励,女人嘛,生完儿子就没有什么用了,可是她居然用死给我创造了五十万的价值,其实我挺感动,也挺谢谢她的。” “可是后来这五十万没过多久就花没了,我就想着能不能在别的地方搞点钱,刚好呢我自己还有一份保险,但是我也不能自杀啊,于是我就把我弟弟弄死了,他跟我是双胞胎,从外表上看起来一模一样。这件事情我妈也知情,她当时看到了,她本来想拦着我的,但是我告诉她,徐铁军脑袋都已经让我给打烂了,救肯定是救不活了,她要是把这个事儿捅出去,以后我也得坐牢,等她哪天要是死了,就没人给她打幡摔盆了。” “然后我妈就帮我,嗯……本来徐铁军一直在挣扎,求我妈救他,但是后来我妈也帮我摁着他,他就不挣扎了,不动了。对,他这个人就是孝顺,最他妈的孝顺……” “送他去医院,肯定要送的呀,不然警察肯定会怀疑我的。再后来,我就变成徐铁军了,过了几年保险金又花完了,我就想再搞一笔。” “我觉得我妈是愿意为我去死的。” 说到这儿,徐铁山朝镜头笑了笑:“她自己也说过,女人生完孩子就没有什么用了,而且她活了那么大岁数,早晚得死,死了还能给我赚一笔钱,她肯定愿意啊。” “你说呢?” 他直勾勾看着镜头问记者。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无声的沉默。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或者书首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大家在看书的过程中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或者逻辑错误可以在评论里告诉我,此外有什么建议的话也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99章 金悦面膜 雨季来了,石溪村已经连着下了一个星期的雨,淮河的水已经淹过防浪林,黄浊的水浪之中却有一个小小的黑影,在杨树之间艰难地朝着河中挪动。 “狗娃妈!你快回来!” 眼看狗娃妈就要走过防浪林了,我急得大喊,可是狗娃妈就跟没有听到一样,还在慢慢的往前走。 “哐!哐!哐!” 身后传来巨大的响声,我扭过头一看,是小虎过来了。 他手里举着一只铜锣,一边跑一边敲,后面跟了长长的一串村民。 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徐老四。 “徐老四,快下去救人!这可是你的老婆孩子,要是被急流中的漩涡卷走,到时候都得被冲到下游去!” 徐老四被后面的人推到堤坝前,他探出身子,看了看下面翻滚的河水,却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我……我刚才出来的时候没关家里的门……可别让贼摸进去了,我得先回去关门。” 这人真是个废物,连撒个谎都骗不过人! 眼看狗娃妈已经过了防洪林,小虎急得把锣一扔,冲着人群喊了一声,“来个会水的跟我走!” 小虎带着两个年轻后生冲下河堤,硬是把狗娃母子俩拖了回来。 “老天爷啊,为什么要救我!让我娘俩就这么去死不好吗?”没想到,获救的狗娃妈却根本不领情,一屁股坐到地上,一边嚎哭一边拉扯自己的头发。 受惊的狗娃在一旁哇哇大哭,嘴里不停的喊妈妈。 “谁让你们救我的……我这辈子真的是太苦了,每天天不亮就去田里扯稗子,供着十几头猪吃喝,还要管梨子树,卖了钱,徐老四马上就去赌,我气不过说他两句,他还要动手打人……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还不如死了好,死了就能解脱了!” 周围的女人把狗娃妈搀起来,然后七嘴八舌的一骂起徐老四不是东西,说他太不应该。 徐老四站在人群后面,缩着头不说话,被村里的老人拿拐棍赶上前才无可奈何地开口嘟囔了两句,“你也太唠叨了……不就是狗娃要念书的事吗,九月份报名去不就行了。” “那钱呢?” 狗娃妈听了徐老四的话,一下更生气了,用手背揩了揩脸上的眼泪,红着眼睛望向徐老四。 徐老四摸了摸头,没有说话。 “又被你拿去赌光了,是不是?”狗娃妈的眼睛一下暗了下来,里面全是绝望。 “徐老四,你这样的烂赌鬼,活该断子绝孙!你根本配不上狗娃这么好的娃!”狗娃妈一把抱起狗娃就往外走。 “钱的事我有办法!” 我见狗娃妈情绪比较激动,怕她想不开伤了狗娃,情急之下大声喊道,“我这里有个活儿!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一个月挣个几千块钱应该是没有问题!” 第二天一大早,狗娃妈就敲响了高家的院门,羞涩地把一个装满鸡蛋的油桶塞到我怀里。 我看着狗娃妈,她脸色蜡黄,眼睛下面挂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一看就是昨晚根本没睡着,天一亮就跑过来了。 我看着眼前这情形,叹了口气,便不再推辞,接过鸡蛋,把她迎了进来。 “你先坐,我们慢慢说。”我泡了杯热茶,把杯子递到她手里,轻声说道。 昨天的承诺虽然是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但是我最近确实有在琢磨怎么带着村里的女人赚钱。只是高志明最近这段时间去了珠港,我身边暂时没有一个能商量的人。 石溪村的女人过得苦,男人们大部分都出去打工了,女人们留守在家里,既要照看庄稼牲畜,还要拾掇家里、带孩子、伺候老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忙到大年三十,还得一整天都在灶台上忙活团圆饭。 可要说石溪村里谁的日子最苦,那绝对是狗娃妈。 狗娃妈名叫黄灵芝,是徐老四早些年在外面打工的时候从贵州哄过来的,娘家离得远使不上劲,偏偏黄灵芝结婚三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所以在婆家更是挺不直腰杆。 徐老四说她是下不出蛋的母鸡,成天在外头鬼混不说,还三天两头的打她。 为了求子,黄灵芝到处寻医问药,信迷信,吃偏方,什么方法都试过了,还是没有怀上,后来还是在华藏寺发了狠心捐钱许愿,这才有了狗娃。 可是那会儿徐老四已经浪荡惯了,根本收不回心,手里只要有点钱就想要去赌两把,别家的男人再怎么样到了年底至少还能交回来几千块钱,他是一分钱也交不回来。 每当在村子里碰到眼神麻木的黄灵芝,我就会想起从前的自己。 “红姐,你……你能帮我一个忙吗?”黄灵芝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钱的事你放心。”我连忙点头答应,“我可以先借给你,把狗娃的学费先交上,不能耽误了孩子上学,以后等你赚了钱再还我。” “不是!”没想到,黄灵芝摇了摇头,“我是想找你带我去一趟县城!” 黄灵芝估计是看我表情有些疑惑,连忙站起来急着解释,“红姐,我……我是想把被骗的钱要回来。” “我……我知道你借钱给我是好心,可是我也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那可是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那本来就是我的钱!” 在黄灵芝的哭诉中,我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黄灵芝昨天之所以想不开,不仅是因为徐老四的混账,还因为她辛苦攒下来的钱也打了水漂,现在家里已经拿不出来一分钱了,她觉得活不下去了。 黄灵芝告诉我,她是被徐老四的一个远房表妹给骗了。 之前有次徐老四打她的时候,那个远房表妹帮她说过话,远嫁的女人都会被一些微不足道的好意所感动,所以她一直对这个远房表妹印象很好,上个月的时候,这个远房表妹突然来找她,撺掇她一起做化妆品直销,说靠男人不如靠自己。 她想着,家里那个瘟神确实是靠不住,就脑子一热,把自己攒的一点钱全部给了这个远房表妹。 “她收了钱,说是三天之后就给我货,可我现在都等了差不多一个月了,她人不来,电话也不接。” 黄灵芝脸色懊恼,神情凄苦地对我说,“我打听到她在县城的一个服装店卖服装,可是我不认识字,一个人去城里,我怕找不到地方,找个人搭伴吧,这件事我又不敢跟别人说……红姐,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徐老四要是知道了,非得把我打死不可!” 永安县城其实并不大,建筑布局是四四方方的棋盘格,最中心的位置是供销大楼和县政府,纵线往外走是电影院文化宫,横线往外走是县中学和人民公园,逛完整个中心区域都用不了一个小时。 可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县城,却难住了黄灵芝。 “是这家吗?红粉佳人?”我看着门口的招牌,问黄灵芝。 黄灵芝重重的点了点头,跟着我走进店铺。 可是问了店员才知道,徐老四那个远房表妹早就辞职了,据说是欠了一屁股债跑路了。 黄灵芝听了,当场就哭了起来。 “你也跟着她干化妆品直销了?我也是被她坑了!”店员小妹恨恨地带我们来到服装店里面的更衣室。 更衣室的角落里放了一个脏兮兮的纸箱,小妹踢了一脚纸箱,“这是她之前放在这儿的,钱你应该是要不到了,要是想拿货,里面的这些东西可以分你一半!” “当时大家都以为能挣大钱,所以这条街上好多人都跟着买了货,结果现在全砸手里了!” 我蹲下身,从纸箱里摸出一管洗面奶。 这管洗面奶的包装十分粗糙,我掀开盖子,味道闻起来也很刺鼻,仔细一看,上面印着的“洗”字竟然只有两点水。 这也太离谱了,这样的三无产品,不砸手里才怪! 黄灵芝呆呆的看着纸箱,仿佛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木偶,过了好半天,当店员小妹再次问她要不要货的时候,她才逐渐回过神来。 “要!”黄灵芝抹了抹眼角的泪,“钱没了,我总要拿点东西。” “红姐。”黄灵芝转过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你说……我要是把这些东西拿出去卖,能把我被骗的那些钱挣回来吗?” “灵芝,我有个更好的主意。” 我看着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黄灵芝,清了清嗓子说: “我们不如卖点别的?” 本来我这段时间还在琢磨干点啥能带村里的女人赚钱,这些洗面奶突然给了我灵感。 像这种三无产品都能骗到大批乡镇妇女跟着干直销,要是我做正规的,不愁没有销路。 之前去珠港的时候,我和高志明注册了一批空壳公司,其中有个金悦化妆品有限公司,现在正好可以用得上。 我让小虎去找了一家资质不错的代工厂,然后跟着我过去洽谈。 “化妆品种类这么多,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要从面膜做起吗?”工厂车间里,在厂长的带领下,我从生产线上拿起一瓶舒敏喷雾,随口问道。 “因为面膜的利润最高。”小虎笑着回答,“而且我们做的品种越单一,销售的方式就越简单,资金回拢就越快!” “这位小安总还真是内行!面膜卖得最快!买瓶面霜半年都用不完,但是面膜呢,一天就要贴一片,一个星期就是七片,囤多少都不够用。” 厂长听了小虎的话,立马来了精神,滔滔不绝地向我们介绍起面膜的优势。 “行,你们是专家,我听你们的。”我笑了笑,把手里的喷雾放回传送带。 敲定了生产之后,我让黄灵芝把村里做过直销的女人都喊过来,以每月八百块的价格聘用她们,在酒店包了一个套间进行集中培训。 我请来工厂的研发人员给她们讲解护肤知识,然后让专业化妆师教她们怎么化妆搭配,还没过一个月,这些农村妇女就脱胎换骨,皮肤变白了,背也直了,看起来和城里女孩没啥两样。 做完这些之后,我又联系了县城里的各大美容院,免费为他们提供金悦面膜,让县城里有闲有钱的女性群体先熟悉金悦面膜。 然后在供销大楼的一楼租了个化妆品柜台,大张旗鼓地进行装修。 两个月后,在县城国酒的宴会厅里,一场名叫“美丽金悦,破茧重生”的新品体验会召开,宴会厅的墙壁上挂满了粉色气球,餐桌上摆着粉色的蝴蝶兰,这档次,这排面,我打赌这些人活到现在都没见过。 果然,那些被邀请的来宾拿着粉色请柬进来后,嘴里不停发出惊叹声,年轻些的女孩们更是掏出手机,背对餐桌开始兴奋地自拍。 “你的态度和选择,决定了这个世界会怎么对待你!你是玫瑰,遇到的都是蝴蝶,你是烂菜叶,那飞过来的就是苍蝇!不要再抱怨老公和婆婆,我们要做的是努力修炼自己,挣脱满是苍蝇的环境,到达充满蝴蝶的阶层!” 我化着精致的彩妆,穿着一身香奈儿粗花呢套装,拿着话筒对着台下激情演讲,拿着以前二奶培训班里的那套女性自我成长的说辞做了开场白。 “金悦面膜来到内地,不仅带来了走在科技前沿的护肤产品,也是想把珠港女性独立拼搏的品牌精神传递给大家。我们采取的是代理模式,为大家提供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平台,让每个姐妹都能跟着金悦面膜一起成长!实现破茧重生!” 说到“重生”两个字的时候,我的音调陡然拔高,然后向外展开两条手臂,两束灯光适时打了下来,我像是一只展开了翅膀的蝴蝶。 台下的女人纷纷鼓掌,看起来非常激动,这时酒店服务员提着小篮子穿梭在过道里,开始为每位听课的女性发放免费试用品。 我给厂家专门强调过,包装一定要看起来精致高档,女人是视觉动物,效果一样的东西,好看的要比不好看的更好卖。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或者书首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大家在看书的过程中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或者逻辑错误可以在评论里告诉我,此外有什么建议的话也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100章 混乱的认购会 金悦面膜的包装袋被切割成两个区域,一边是加了冻干粉的面膜,一边是精华水,要拉开包装中间的拉环,把精华水就会跟面膜混合,一分钟之后就可以取出来使用。 这种面膜包装袋是我找人精心设计过的,就是为了跟市场上其他的面膜进行区别开来,而且复杂的设计可以凸显出这款面膜的高级感。 “这个面膜的包装好新颖啊!” “这个面膜看起来这么高档,应该很贵吧,天天贴只怕是用不起。” 台下的女人们拿着面膜,互相交头接耳的谈论起来。 “我们金悦的面膜采用了最先进的生物肽,不仅抗衰保湿,而且适用所有肤质,贴一片就能看到皮肤变得紧致透亮,一天一片,维持二十八天,脸上的纹路就会有效减淡。面膜包装袋也是经过科学的设计,面膜和精华水分开,保证了品质。使用的时候拉开包装中间的拉环,把精华液浸润到面膜里,让精华液能够得到充分利用的同时避免了接触外界的污染成分。” 随着我的讲解,台下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含笑举起一盒面膜,继续说道:“我们在供销大楼有一个专门的柜台,售后绝对有保障。这款面膜现在零售价是一百二十块钱一盒,每盒有六片,算下来一片面膜二十块钱。一分价钱一分货,大家都是常用面膜的人,大家应该可以明显感受到,我们这款产品不论从本身的品质还是包装都远远好于现在市面上的面膜。我们女人的脸那么娇贵,不好的东西大家敢往脸上用吗?另外由于我们的产品刚入市,急需打开市场,如果加入我们金悦,成为经销商,不仅可以享受内部进货价,还可以优先体验公司的新产品。” 我告诉大家,只要一次性购买一千块钱的面膜,就能成为金悦的经销商,进货可以打七折。 经销商只要发展十个新成员,就能升级成为营销主管,进货打六折。如果发展了一百个新成员,就能升级为区域经理,进货打五折。升级为主管和经理之后,不仅有自己的拿货积分,还可以享受下属经销商的分红积分。 年底的时候会进行积分结算,排行第一的人,就会成为金悦的特聘总监,获得一座24k的黄金奖杯。 “我买五千。” 黄灵芝第一个站起来,她穿着一身旧衣服,不好意思地看向周围,“大家不要笑话我买的少,我是从农村来的,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底了。我没什么文化,但是我想试试!” “我就是个家庭妇女,也没啥梦想,就是想给孩子多攒点钱!要是金悦能让我挣钱,我在家里给郭总立长生牌位!”黄灵芝上台接过代表经销商资格的红色胸针时,朝我深深鞠了一躬,哽咽着说道。 “我买两万!我是一名护士,在医院上班的,经常熬夜,我那些同事下了夜班之后就爱贴片面膜,买再多也能卖出去!”第二个站起来的是住在村口的梅花,经过集训的调教,化了妆的她现在看起来就是个事业女性。 接下来,也不用我再安排,那些有心创业的女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纷纷举手,场面的气氛瞬间达到高潮。 金悦开门的第一炮打响了,就在我沉浸在喜悦中的时候,意外还是发生了。 “黄灵芝!你这个贱娘们!”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群男人突然闯了进来。 徐老四冲到点钞机旁边,一把抓住正在交钱的黄灵芝,“你哪来这么多钱?是不是背着老子出去卖了?你今天要是不给老子说清楚,老子打死你!” “高志明呢?”男人们簇拥着石溪村的村长走到台前。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皱着眉头走上前去。 村长两只手背在身后,一脸不屑地看着我,“我不跟女人说!主事的人在哪?” “这是我的公司,我办的活动!主事的是我,跟高志明没关系,你找他也没用!”我生气地看着村长,恨不得上手抽他两耳光。 好好的一个宴会厅,一下变成了闹哄哄的菜市场,黄灵芝被徐老四打得头发都散了,坐在地上呜呜的哭,其他女人也在和她们的丈夫拉扯争吵。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认购会,现在变得狼藉一片,宾客跑得一个都不剩,我的心血全部泡了汤。 村长根本不理会我,直接伸手把我拨开,前前后后寻找起高志明的身影,完全把我当成是空气。 我气得胸口发痛,直接跳上舞台,拿起话筒招呼赶过来的酒店保安。 “你们把门守好,在场的一个人也不要放出去!我现在报警!” 话筒的音量响遍全场,听到“报警”两个字,村长终于拿正眼看我了。 他转过头惊讶地看了我一眼,发现我是认真的之后,赶紧三两步跑了过来。 “高志明家的,大家都是村里的乡亲,一点家务事,你报警做什么?” “我为了办这场认购会,租场地,买东西,花了整整十万,现在被你们这么突然的一闹,我的顾客全部都吓跑了!要让我不报警也行,你们赔偿我的损失!”我双手抱胸,站在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当初我让村里女人跟我去做面膜生意的时候,她们的男人没一个愿意的,因为要是这些女人一走,家里就没了洗衣做饭的人,田里的活也没人干了,那怎么行? 后来还是我想了个办法,给她们提前发了一个月的工资,男人们拿到了八百块,看在能挣钱的份上,这才放人。 可是我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无耻,这群男人明明已经拿了钱,竟然还会翻脸闹事。 而且我早就跟女人们说了,不要跟家里人透露我任何生意上的细节,到底是谁把酒店的地址告诉他们的? 村长听我说要赔钱,气势一下就软了,挤出一个笑脸,“高志明家的,咱们乡里乡亲的,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做事留一线嘛!” “她们一出来就是两个多月,家里人肯定担心。”村长叹了口气,有些难以启齿地说,“这不是有人跟我们说,说你把她们弄去做那种生意……她们当家的这才急了……” “谁跟你说的?”我冷笑一声,“这是造谣,要负法律责任的!” “村里的老娘们去华藏寺上香,听那些女居士乱嚼舌根,回来给我们说的。”村长讪笑道,“高志明家的,要我说,这就是个误会。” 村长的话音刚落,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跳了出来,不满地大声嚷嚷道,“之前也不知道她们这么享福啊!没道理这群娘们在这么高档的地方享福,我们在村里灰头土脸地刨食。八百块钱不够,你得加钱!” “就是,得加钱!你用了我婆娘,就得给钱!这事警察来了也不怕!” 其他男人听了立刻也跟着嚷嚷,眼睛里都是贪婪的光。 我懒得搭理他们,直接拿出手机,假意要报警。 村长到底还是有些见识,知道如果要是公事公办,不管怎么样,至少他们打碎的这些杯子花瓶都得赔钱,于是转身大喝一声,“够了,都给老子住嘴!” “高志明家的。”村长再次看向我时,已经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该说的我也都说了,你要是真要报警,大不了大家就是一拍两散,女人们各回各家,你也没法再用她们。要我说,你就把工资再涨涨,总不能你们在县城吃香喝辣,老爷们在村里苦巴巴的吧……我做主,你一人涨两百,我替你管着他们,以后只要再有人敢闹事,我打断他的腿!” “合着你们今天来闹这一场,搅黄了我的生意不说,我还得倒给你们钱?”我一口回绝了村长的提议,“你们还真当我是软柿子啊!” “高志明家的,你是做大事的人,目光要放长远嘛。”村长说着,放软了声音,“我也是看着小明子长大的,他在的话肯定能够理解大家的难处。我来跟他说,他要是也同意,这事儿我们就揭过了!” 说完,村长拿出手机,在上面一顿捯饬拨号,然后对着那头说起今天发生的事。 十分钟后,村长把手机递给我。 我接过手机,走到落地窗边的角落里,看了眼远处的人群,轻声开口,“阿明,是我。” 电话那头,是高志明熟悉的声音。 “红姐,按原计划进行。”高志明的声音平稳有力,“金悦很有前途,你得做大做强。” 做大做强,这是我们早就约定好的暗号,叫我不要打草惊蛇的意思。 高志明话音落下,听筒里再也没有一丝声音。 我装出一副气恼的样子,和电话那边大声嚷嚷了好几分钟,这才挂断了电话,忿忿不平地把手机还给村长。 等到男人们走了,我把从石溪村带出来的十五个女人喊到一起,让她们排成一排。 “这些男人啊,就是见不得我们女人好过。” 平常我和她们说话的时候,都是轻声细语的,现在我一脸严厉,把她们吓得脸色苍白,后背和脚跟紧紧贴着墙。 “说吧,是谁把认购会的事情说出去的?” 女人们左顾右盼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都不说是吧?”我端起桌上的酒杯,仰脖一口喝干,把高脚杯重重放下,“那你们都回去吧!吃里扒外的人,我可不敢用!” “郭总,我说。” 家里负担最重的梅花瞟了一眼黄灵芝,嗫嚅着开口,“这几天晚上,我看见狗娃妈老是去酒店旁边的小卖铺打电话……” 梅花的话音刚落,黄灵芝扑通一声朝我跪下,一张脸白得没有血色,“姐……郭总,我不是故意的……你千万别开除我……我做这些事情都是为了狗娃……” 黄灵芝哭着说,徐老四这人疑心很重,她出来的时候,徐老四就跟她约法三章,每天晚上都得给徐老四打电话报备,说每天干了些啥,见了些什么人,要是黄灵芝敢不听话,徐老四家就不管孩子了。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要过来闹事……郭总,求你可怜可怜我。”黄灵芝瘫坐在地上,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呀!” 我挥了挥手,让小虎带其他人先回公司,把今天认购的经销商登记好,尽快把货物发出去。 很快,宴会厅里只剩下我和黄灵芝。 我倒了杯酒,拖了把椅子坐下,细细的打量着黄灵芝的脸。 黄灵芝目光躲闪,根本不敢和我对视。 “你瞒着我的事情,应该不只这一件吧?”眼看她已经承受不住我给的压力,又要哭出来,我这才开口。 我呷了一口酒,淡淡地说,“抱着孩子跳河那一次,是你故意做给我看的吧!” 今年我一直在筹划创业的事情,经常到处看地皮,看项目,忙得只有周末才会回石溪村那边。黄灵芝早不跳河,晚不跳河,偏偏赶在我回去的时候跳河,接着又找我帮忙去要她被骗的钱,这么可怜,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世界上没有巧合,如果有,那只说明一件事——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姐……” 黄灵芝这下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她的嘴唇不断哆嗦,脸部肌肉也开始跟着痉挛,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整个人像一具被定格在惊吓状态的木偶。 “都是为了狗娃,对吧?我也是当过妈的,我懂。”我扬眉一笑,起身又倒了一杯酒,掰开她僵直的手指,硬塞到她手里,再把她的手指捏拢。 “都说招风耳有福气,看狗娃的面相,他可比徐老四有福气。” “男人要是靠得住的话,你也不会来找我!”我叹了口气,“看看你和狗娃这些年过的日子,男人嘴里的许诺,你真的信吗?但是我给你的钱,可是实打实的!是跟着我继续赚钱,还是回去过苦日子,你自己想想清楚。” 我举起杯子,往黄灵芝的杯子上轻轻一碰,语气温柔,“只要喝了这杯酒,你就是我的人,以后我护着你。”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或者书首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大家在看书的过程中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或者逻辑错误可以在评论里告诉我,此外有什么建议的话也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101章 被举报了 黄灵芝低着头,死死的咬着嘴唇,看的出来她的内心很是纠结,好半天之后她才抬起头哆哆嗦嗦开口,“你怎么保证?” “你现在没得选。”我举起酒杯,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黄灵芝眼神中划过一抹惊恐和挣扎,半晌过后,她看了看手中的酒杯,眼睛一闭,仰脖喝光了杯子里的酒液,抹了抹嘴。问道:“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你现在什么也不需要做,就跟以前一样就行。”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站了起来,“我会让你成为金悦的销售冠军,你要好好努力!” 接下来,我让黄灵芝先在县里以及周边乡镇人流量最大的商场和超市入口搞活动,加qq送单片面膜,然后邀请这些试用过的用户开沙龙会,按照销售脚本有效发展下级经销商,后来又开始向市里发展。 在公司举行的多次认购会中,黄灵芝作为讲师上台演讲的次数也是最多的的一个。 并且小虎还为她量身打造了一个励志人设,把她的过往经历和业绩做成了案例,展现从贫困农妇到独立女性的变化,给黄灵芝吸引了很大一批渴望经济独立的家庭主妇用户。 就这样,通过我和小虎的暗中帮扶,黄灵芝的业绩节节攀升,成了经销商中的领头羊。 而村长那边也履行了他的承诺,管住了村里的男人,没有人再过来找麻烦。 这些男人每个月能从我手里拿到老婆的工资,也不出去打工了,每天就是在村子里喝喝酒,打打牌,日子简直不要过得太美,一时之间,村里的气氛和谐无比。 金悦这边现在算是已经稳住了,我却不能放过智海。 什么女居士眼红造谣,我根本就不信这种屁话! 依我看,智海是摸透了村里这些男人的心思,故意放出风声,想借这些男人的手来坏我的好事。 自从我带着女人们做面膜生意后,华藏寺的香火一下就变差了,大家都在忙着卖面膜赚钱,谁还有空去烧香拜佛? 信仰这个东西是虚无缥缈的,而钱可是实实在在的,只要是个正常人都清楚应该选哪一头。 “郭施主,虽然上次的事是寺里女居士的个人行为,但终究是带坏了华藏寺的名声,你要迁怒于我,我也能理解。” 智海正带着两个知客僧站在田埂上,张开双臂挡住了我的去路,脸上还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但是你不能借着对我的气头糟蹋庄稼啊!你现在是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在有些地方,小孩子连饭都吃不上……” “大师!”我从敞篷宝马上下来,打断了智海的长篇大论,双手合十向智海行了一礼,“我想您应该是误会了。” 这个时候,拖拉机队轰隆隆地开到田埂前,大家这才看清楚,这并不是普通的拖拉机,车身后面带的不是车厢,而是模样古怪的机器。 “我这不是刚买了村子里的一些地嘛,看到庄稼这么久了都还没有人来收,担心华藏寺人手不够,所以专门请了收割机上来帮忙嘛!”我笑着向围观的村民解释。 智海看到收割机,才意识到被我摆了一道。 刚进村的时候,我就给孩子们发糖,然后让他们去华藏寺报信,说我带着车队要来推地,智海心里有鬼,果然赶来拦车。 “都说心中有佛,看到的就是佛,心中有屎,看到的就是屎。”我看着脸色变得阴沉的智海,阴阳怪气地嘲讽他,“智海大师,您为啥一看到我们,就觉得我们是来捣乱的呢?看来您这修行还不够啊!” 智海看着我,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对招风耳憋得通红,可能是觉得太丢脸,他直接带着知客僧回了寺庙。 上次他让人去砸我的场子,今天我来砸他的场子,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华藏寺现在用来耕种的田地,都是石溪村的集体土地,是早几年智海以华藏寺的名义让村里低价卖给他或者租给他的,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只要钱出的到位,村里的这些地卖给谁种不是种? 我带着女人们做金悦面膜,让村长和众人看到了致富的希望,他们又怎么会把我这个财神爷往外推呢! 上次智海绑架我的事情,我还没有跟他算账,这次又给我使绊子,老娘要是不发威,他还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我就是要让他当众丢脸,让华藏寺没了耕地,断了粮食来源,以后都要下山买粮。 人活着,果然就是要快意恩仇! 华藏寺的耕地被我高价承包后,不仅让智海失去了一项经济来源,还让大家从侧面看到了我的财力,同时也对金悦面膜更加好奇,现在十里八乡的女人都在讨论做金悦面膜能挣多少钱。 随着更多的人加入,金悦面膜的销量也稳定增加,金悦面膜从二零一二年七月开始正式做,到了二零一二年十月的时候,销量已经突破了一百万盒。 为了表彰业绩突出的经销商,我在酒店举办了庆功会。 在《铿锵玫瑰》的音乐声中,我走上舞台,一把拉掉托盘上的红布,一座金光闪闪的奖杯露了出来。 这座奖杯有成年人的手掌大小,通体都是24k黄金,雕刻成了蝴蝶翩飞的样子。 “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金悦能够帮助更多姐妹破茧重生!”我把黄金奖杯递到黄灵芝手里,台下的经销商纷纷举起手机拍照,记录这难忘的一幕。 在铺天盖地的欢呼声中,黄灵芝举起黄金奖杯,对着台下的同事摆起poss,化了妆的脸笑得跟花儿一样。 我举着话筒,趁热打铁宣布了一个让人热血沸腾的好消息。 “为了鼓励大家,我决定明年和奔驰合作,明年的销冠将获得一辆粉色的奔驰汽车!” 黄灵芝站在我身旁,声嘶力竭地喊道,“姐妹们,我是从农村出来的,也没有什么文化,连我都能做到的,你们也一定能做到!粉色奔驰!姐妹们冲啊!金悦面膜,成就人生!” “金悦面膜,成就人生!” 在富有节律的欢呼声中,我拿起香槟对着天花板用力摇晃,香槟塞“砰”地一声弹到了空中,散发着花香和葡萄香气的透明酒液缓缓被注入香槟塔,香槟塔上的每个酒杯在大厅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如同一个个小太阳。 就在全场沸腾的时候,我却眼尖地发现,有几个深蓝色的身影挤进了人群里,那是……警察的制服! 警察所到之处,欢呼声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等到警察终于挤到舞台前面的时候,全场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音响里的歌声还在吵闹。 为首的警察向我出示了他的证件,然后对我说:“我们接到举报,这里正在举行传销活动。你就是负责人郭晓红吧?” “警察同志,这应该是个误会吧?我们金悦可是正规的化妆品公司!我们的金悦面膜正在对外销售,而且销量极好,金悦公司也是正规途径注册的。”我放下手里的酒瓶,换上得体的微笑,镇定地解释着。 “我们有可靠的信息来源。”警察对于我的解释不为所动,“郭女士,还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协助我们进行调查。” “这怎么可能呢?” “警察同志,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我们金悦上个月可是被税务局表彰了!” 台下的经销商纷纷喊了起来,黑压压的人群挤到一起,把舞台围得密不透风,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这个时候,我背后的音响里却传来一声惊雷,打断了人群的嘈杂。 “我是黄灵芝,我实名举报郭晓红组织传销!” 我震惊的转过身。 黄灵芝拿着话筒,脸上再也看不出半分曾经的懦弱,也没有刚才的感恩,只剩下冰一样的冷酷。 众人一下哗然。 黄灵芝是金悦的销售明星,也是跟我关系最近的骨干,她的话有相当高的可信度,人群沉默着散开。 “为什么?” 我失望地看着黄灵芝,是我带她离开的石溪村,也是我给了她第二次机会。而且为了解决她的后顾之忧,我甚至还把狗娃安排进了县里的一所私立贵族学校……我对她这么好,她为什么还是要选择背刺我? 黄灵芝没有再看我,转身匆匆走下舞台,她路过的时候,手臂甩到了香槟塔上。 一人高的香槟塔朝着前方轰隆倒下,玻璃碎片飞了一地,无数太阳被砸碎,地上都是破碎的梦想。 这也许就是她的答案。 我在派出所过了个夜,第二天,是高志明带着律师把我接了出来。 警察仔细核对了金悦的账本和名册之后,根本找不到传销的证据。 公司的发票和出货记录显示,所有经销商在金悦登记的都是销售员,按照不同的级别享受基础工资和销售提成,只是基础工资非常低,刚过最低工资标准,而她们购买产品的钱,名义上都是货品押金。 我在决定做这件事情之前就已经筹划好了这些,小虎找了一些律师帮我仔仔细细地研究过,巧妙地利用了每条法规中的漏洞,可是我千算万算却算错了人心。 公司内部员工当众实名举报,而且还是销售冠军,这让金悦的声誉瞬间跌落谷底。一传十,十传百,不管事实是怎样的,金悦在大众的眼里已经彻底成了害人的传销。就算我第二天就被放了出来,大家也不再相信金悦,所有人只会认为是我藏得太深,没让警察抓到把柄。 经销商们纷纷退货,金悦的柜台也被人砸了臭鸡蛋,供销大楼强行要我撤柜搬离。 “我们就这么认输了?”小虎站在供销大楼前,不甘心地看着眼前的高楼,明明我们已经坐到了顶楼,现在却又跌回地面。 “撤!”高志明沉声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走人,至少能退一半房租,做人不要逆势而上,而是要懂得顺势而为。” 小虎闷着一张脸不再说话,弯腰搬起地上的纸箱,怒气冲冲放到卡车上。 我叹了口气,这是小虎第一次经营合法的买卖,不论是选品,还是营销,他都付出了很多心血,关键是生意还做得很好,现在突然遭遇这种无妄之灾,他心里有郁气,很正常。 “把东西搬回去后,我们带小虎去海边玩一趟吧!”我低声和高志明商量。 明明小虎现在已经是个大人了,但是在心底里,我却总把他当成初见时天桥上的那个小男孩,他只要一伤心,我就想用哄小孩的方法来安慰他。 高志明没有说话,耳边却响起一个讨嫌的声音。 “阿弥陀佛!咦,这不是高师弟吗?” 我转头一看,果然是智海这个混蛋,这次被举报的事情要说跟他没有关系,我是一万个不相信。 “原来是大哥!”高志明对着智海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好久不见!” 智海穿着一身橙色僧袍,脸上春风得意,“我观几位施主的面相,是霉运缠身的势头啊,看来几位和这皖北的风水相冲,还是得早早另寻出路,免得到时候灾祸临身!” “这个就不用大师费心了!”我没好气地说,举起钥匙,对着宝马车解锁,拉着高志明就要离开。 “我佛慈悲!本周周六我在华藏寺举行水陆法会,超渡六道,消灾解厄。”智海从袖子里掏出三张金色请柬,脸上扬起一个倨傲的笑,“到时候还请几位施主前来观礼!” “什么破法事!我们不去!”小虎一把夺过请柬,生气地扔到地上。 智海也不生气,弯腰捡起地上的请柬,用手擦了擦上面的灰,亲手递到高志明手里。 “水陆法会上,可是有不少郭施主的熟人呢,比如黄灵芝黄施主……你难道不想和她叙叙旧吗?”见高志明接下请柬,智海笑眯眯地看着我。 “大师真是!深谋远虑!”我冷笑一声,“周六我一定到场,看看大师如何超度众生。”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或者书首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大家在看书的过程中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或者逻辑错误可以在评论里告诉我,此外有什么建议的话也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102章 水陆法会 水陆法会全称为“法界圣凡水陆普度大斋胜会”,又称“水陆道场”。据明代莲池大师《水陆仪轨》记载:“水陆”是指众生受报之处,水、陆、空三界,尤其水、陆二处众生的苦难更为深重,所以把需要超度的众生称为“水陆”。 水陆法会上会召请三法界一切诸佛菩萨,以及六道轮回一切众生,前来道场接受供养和度化,通过食施、法施,救度蒙受苦厄的六道众生,超出三界轮回。宋代高僧在《水陆缘起》中说:“今之供一佛、斋一僧、施一贫、劝一善,尚有无量功德,何况普遍供养十方三宝、六道万灵,岂止自利一身,独超三界,亦乃恩沾九族。” 因此,要举办一场水陆法会可是相当不易的,参与僧众数量多、时间长、诵经多、法事繁复考究,堪称汉传佛教经忏法事之“最”。 没想到这个智海手笔还不小。 周六早上,我和高志明小虎开车来到华藏寺。 寺庙周围挂满了悬幡,寺里檀香袅袅,水陆法会可是最为盛大、功德最深厚的法事,只见智海穿了一身庄重的红色袈裟,被举着宝伞和经幡的和尚簇拥在正中间,庄严地举行着升幡仪式。 庙内眼睛所到之处,全是明亮的橙黄色,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随着钟敲响三声,写着“启建法界圣凡冥阳两利水陆普度大斋胜会道场功德之幡”字样的绣花旗幡缓缓升上旗杆,信徒们纷纷在殿前的空地跪下祷告。 “弟子恭请弥勒佛降临法场,为众生开悟!” 智海坐在大殿内,手拿毛笔蘸了朱砂,一气呵成画了四张符,分别贴在东南西北四方,然后口含松香末,对着祭坛上的海灯一喷,嘴里竟然直接喷出熊熊大火,火焰在空中化作一条长龙。 “真神降临,邪祟回避,华藏宗门,普度众生!”和尚们异口同声地念道。 这个时候,令人惊奇的一幕发生了,摆在祭坛前面的十四只纸鹤突然腾地一声自燃,变成十四团火球,连带着信徒为神佛准备的纸莲花纸珠宝一起燃烧起来。 信徒们见了,连忙五体投地拜倒在地,嘴里念念有词,祈求自家祖先能得到佛法的超度。 在一片红色火光之中,智海动了,他一把脱掉身上的袈裟,光着脚踩上燃烧的彩纸。 这些纸叠的法器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材料做成,智海踩上去后,火并没有熄灭,反而变得更旺了,他就像不知道疼一样,闭着眼睛沿着祭坛转圈,一边转嘴里一边大声念起经文。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 不得不说,智海装神弄鬼真的很有一套,他明明闭着眼睛,却一步也没有踩错,随着嘴里抑扬顿挫的经文缓缓吟出,两只手动作舒展如同舞蹈,更加惊奇的是,他眉间突然出现了殷红的一点红痣,两个耳垂也点上了殷红的圆点,整张脸看起来凶恶又诡异,看起来真的像是上身了一般。 我挽着高志明胳膊的手指不自觉带上了力气,不得不说,智海这个人,还是有点手段的,总是能够恰到好处的抓住人们的心理。 “大慈大悲弥勒佛,普度众生消灾解难。”坐在大殿的六个和尚齐声念诵,敲起手里的木鱼。 在这种诡异的神圣中,所有信徒都没了声音,表情要么敬畏,要么震惊,但是都安静地双手合十,聆听着流淌在空气中的经文。 “阿弥陀佛!”智海诵完整篇经文,然后双手合十念了句法号,睁开眼睛,离他最近的两个和尚为他披上袈裟。 我这才发现,他又恢复了那副悲天悯人的面相,而且眉间和耳垂的红印都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我看向四周,信徒们的神情更加虔诚了。 “弥勒佛在上,请为我消除罪孽!”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人从信徒中挤了出来,一脚踏进大殿,对着智海跪下就开始砰砰磕头,不过几十秒,我看到地砖已经染上血迹。 这个额头磕得鲜血淋漓的信徒,正是黄灵芝。 另外几个女信徒见状,也谦卑地跟在黄灵芝身后,一边磕头一边祈求弥勒佛赐福。 站在殿外维持秩序的知客僧怕影响法事,想要把她们拉出去,智海却轻轻抬起了手。 “阿弥陀佛,我开坛讲经,就是为了普度众生,众施主诚心祈福,你们不用阻拦。” 说完,智海透过人群,对高志明和我露出了一个志得意满的笑。 也是,之前金悦面膜做得风生水起的时候,这华藏寺里一天来不了几个人。现在金悦面膜倒了,人们不仅回到了寺庙里,而且更加虔诚了,他怎么能不得意呢! “大师在上,弟子罪孽深重!”黄灵芝抬起头,双手合十,向智海祈求。 她额头上糊着干涸的血迹,看起来凄厉如厉鬼,但是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 “能否求一点弥勒佛赐福的朱砂,为我开启光明眼?” 在佛教中,朱砂有着特殊的意喻,佛教认为朱砂凝聚天地之灵气,吸收日月之精华,是镇静安神之灵丹,是杀精魅镇邪恶的法宝,是法力无边之圣物。相传释迦牟尼佛,观世音菩萨额头上的红点就是朱砂印。 佛教的开光就必须用朱砂,开光又称开眼,开光明,象征着开运和福报,驱散黑暗和罪孽。 这智海看来对于这次的水陆大会寄予厚望,居然在大会中还安排了朱砂开光的仪式,看来这次是准备把我们一踩到底了。 “可。”智海含笑看着卑微跪在脚前的黄灵芝,点了点头,并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伸进祭坛上的朱砂罐里蘸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在黄灵芝的印堂。 “大师慈悲!”黄灵芝眉间点了殷红的一点朱砂,高兴得大声感谢。 黄灵芝身后的女信徒见了,也都匍匐在地,祈求智海赏赐一点朱砂开运,智海也都一一应了。 外面的信徒见了,这下急了。 朱砂开运这个仪式,可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再加上智海刚才请神讲经的场面如此神异,这要是点了被弥勒佛赐福的朱砂红,那不是百鬼不侵吗?可是祭坛上画符的朱砂只有一小碟,要是轮到自己时用完了怎么办? 而且这次智海也算是有求必应,于是这些信徒纷纷上前请求。 “大师,求你也赐我朱砂开眼!” “大师,求你也赐我朱砂!” “哎呀,你们别挤啊!” “谁踩我脚了!” 人们争先恐后地挤进大殿,完全不管自己旁边站着谁,前面排着谁,都生怕轮到自己时分不到朱砂。 一瞬间,人流就像潮水般淹没了阻挡的知客僧。 我和高志明面面相觑,连忙让到旁边,那些贪婪的祈求渐渐变成叫痛声,可是大殿现在就像一个张开嘴的捕鱼网,把所有的人一网打尽。 “着火了!”殿内突然传出一声大叫。 人群里发出凄厉的哭声,殿内也飘出了灰色的浓烟,有人在咳嗽,有人在哭爹喊娘,刚刚还神圣庄严的祭坛,现在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 慌乱之中,不少人站立不稳被挤倒在地,而后面惊恐的信徒为了逃命,毫不犹豫地踩踏上同伴的身体,他们之前疯狂地挤进去,现在又疯狂地挤出来。 “怎么办?”黄灵芝看到殿内的惨状,一张脸吓得煞白,“该不会出人命吧……” “赶紧救火!”高志明大喊一声,带着知客僧和几个没挤进去的信徒去厨房取水。 等到火被扑灭,狼狈的信徒坐在空地哭泣,知客僧清点和尚人数,突然喊了出来。 “大师呢!”知客僧因为救火,脸上糊得都是黑灰,他焦急地抓住一个信徒问道。 “呸!什么大师,我看就是个瘟神!我们要是不来参加这个破法事,根本就不会出这些事!”崴伤了脚的信徒梗着脖子骂道。 其他信徒纷纷跟着抱怨起来,有人说一定是因为智海修行不够,没有资格开这个水陆大会,触怒了弥勒佛,这才引出灾祸。 也有人说是智海自作主张,拿朱砂开明赐福,引得十方诸佛不满,这是佛祖菩萨降下来的惩罚。 人心如火,烧起来就不再受控制。 我和高志明走进殿内,火其实并不大,只烧了桌布和灯架,然后把祭坛背后的墙面熏黑了,其他地方根本看不出火烧的痕迹。 就在我转身准备出去的时候,高志明突然拉了我一把,“那里!那、那是不是智海?” 他的语气竟然有点发抖,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下子整个人都僵住了。 就在祭坛背后的夹角里,躺着一片烧焦的黄色布料。 我刚才没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块没烧完的桌布,现在才发现,桌子下面还连着脏污的红色布料,这是智海! 智海死了! 他的颅骨都变形了,整张脸被信徒踩烂,破损的皮肉紧紧贴在地砖上,旁边还有一滩白色的浆汁…… 看样子,最先起火的地方,应该就是智海的衣袍,那声“着火了”的叫声应该也是他发出的。 他为了自救扑火,摔倒在地,结果被疯狂的信徒踩踏而死。 “怎么办?”黄灵芝扶着殿外的大树,一直在哇哇的吐,吐得胃里就只剩酸水了,一张脸又白又青。 “我……我就是想弄出点乱子,打断仪式……我不是故意的……姐……警察不会来抓我吧?” 黄灵芝吓得语无伦次,紧紧抓住我的手,“姐……是他威胁我的,说要告诉徐老四……我是被逼的……姐,我都是听你话……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我怕她说出更多不该说的话,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扇得她脑袋一偏,差点摔倒在地。 疼痛终于唤醒了黄灵芝,她迷茫地看着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狗娃可怎么办啊?天啦……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狗娃是徐老四的儿子!”我捧起黄灵芝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对她说,“也永远只能是徐老四的儿子!” “走吧!今天发生的事情是个意外。错的不是你,是贪心的人。”我揽住一直在发抖的黄灵芝,“回去洗个澡,把身上都洗干净,然后换件干净的衣服,狗娃马上要下课了。别吓到孩子!” 黄灵芝颤抖地靠在我的肩头,哽咽着点头。 我和小虎一左一右搀扶着她,慢慢的往外走,在我们的身后,传来阵阵呜咽的哭声。 自从我和高志明回到石溪村开始四处活动之后,智海就把我们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蛋糕就这么大,只有一个人能吃饱,所以智海和我们之间注定有一场权力之争。 智海从来就看不起女人,于是高志明就假装去珠港出差,把我一个女人留在石溪村,从一开始,这就是个诱导智海出手的局。 金悦面膜的倒台,看似我元气大伤,但是其实该挣的钱我们早就已经挣到手了,损失的只是最后一批货。 黄灵芝也没有背叛我,她上次在庆功宴上对我的举报,是我的将计就计,只有让智海以为打倒了我,他才会得意忘形,人在得意忘形的时候才会露出破绽。 智海对村民的控制来源于信仰,要想让信仰崩塌,就只能先让信仰疯狂,我们原本想的是在水陆法会上用黄灵芝给智海制造意外状况,让仪式失败,把智海拉下神坛,从此失去号召力。 但没想到的是,智海却因此丢了性命。 越往外走,哭声越弱,最后完全听不到了,只听到树上的鸟鸣和远处的狗吠,仿佛刚才的经历只是一个噩梦,而现在,这个噩梦醒了,我们回到了正常的世界。 就在我们走到山门的时候,高志明突然开口了,“也许,他的今天就是我们的将来。” 我心里一震,一种深沉的悲恸涌了上来,眼睛不由的开始发酸。我想说,我们和他不一样,他是害人,而我们在石溪村做的事是帮人…… 可是千言万语涌上喉头,最后化作一片沉默。 也许,我们并没什么两样。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或者书首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大家在看书的过程中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或者逻辑错误可以在评论里告诉我,此外有什么建议的话也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103章 谁比谁脏 二零一三年一月,距离智海和尚在水陆法会上被信徒踩死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周围已经很少有人再提起他,那座曾经香火不断的华藏寺也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 “神”这种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远没有地里的庄稼来的实在。 年关将至,在外面打工的石溪村村民也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 这几天,我家门口都快被踏烂了。 石溪村的人基本都没有什么文化,在外打工干的大部分都是体力活,不仅工资很低,而且人还特别辛苦,要不是在家种地活不下去,没人愿意出去受这白眼气。 这些人回村之前就听说我回村这一年来干了不少大事,不仅给老人们解决了看病难的问题,红姐还带着村里的女人卖面膜挣到了钱,所以回村之后,这些人就也心思活络了起来,三天两头的上门,一边夸我是能干大事的人,一边明里暗里地提点我: 小明子,你能不能就在村里给大家找个活路?大家实在是不想出去打工了。 其实,这也是我这几个月在干的事情。 经过这段时间的考察,我发现石溪村物资确实是匮乏,看来看去,唯一可利用的资源就是紧靠村子的濠河。 濠河里的黄沙资源特别丰富,而沙子又是造水泥的原料。二零一一年我在建康开房地产公司的时候就接触过这些,现在是基建时代,水泥钢筋这些建材商品供不应求。 濠河是淮河中游的一条支流,也是采沙的重要河段,如果能利用家门口这条河开个采沙场,那实在是个不错的致富路子。 为了能把这个采沙场开起来,我前前后后忙活了差不多两个月,设备、场地、人员都好办,唯独资源局那边始终打点不通,采沙证死活不给批下来。 我找遍了关系,费了大力气掏钱送礼,终于在这天省里来了个资源局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后,我立刻带着小虎就去登门拜访。 来人是自然资源开发利用科的科长,名叫孙高航。中午我做东,请他在一个装修还不错的大酒店吃饭。 “高老板,咱们都是靠天吃饭的,可是最近天气不怎么好呀。” 我沉吟了一下:“天气预报不是说这两天天会晴吗?” 孙高航笑了笑,“天气的事,谁说得准呢。” 上次我托人给他们送了二十万,看来根本没被他们放在眼里。 我说:“哎,孙科长,我也愁啊,每天都盼着能晴,就是不知道这天怎样才能放晴。” 孙高航不急不慢的比出一个“六”的手势,做了个口型:股份。 接着他又说:“天气预报说这两天有雨,看来河里的水位要涨。想靠这条河吃饭的人多得是,不过我们局长觉得,应该帮扶一下贫困村,响应国家号召,助力乡村振兴。高老板,您是个想给村里做实事的人,您觉得呢?” 我笑了笑,恭恭敬敬地把人送出门,还让小虎给他捎上了一条中华烟。 送人回来,小虎愤愤不平:“百分之六十的股份?这也太多了!这些狗日的真是官字两个口,一张嘴就是吃拿卡要。” 我点了根烟,心里无比平静:“想把我高志明当冤大头,不可能。” “师父,那咋整啊?” 我摁灭烟,吐出两个字:“软肋。” 这么多年来,我早就深谙一个道理:甭管什么对手,只要这人活着,他就有软肋。 打蛇打七寸,治人抓软肋,用《孙子兵法》里边的话来说,就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小虎一听我说这个词儿,立刻就激动起来——他最近一直在跟着我折腾沙场的事情,碰壁碰得灰头土脸的,估计也是憋着一股子气。 我让他先出去摸一摸这个资源局局长付连海的底儿。 小虎走后,我正在办公室里思考对策,红姐突然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要我跟她去一趟徐嫂子家。 在去徐嫂子家的路上,红姐把事情跟我说了个大概。 徐嫂子住在村里的最北边,多年守寡,但是做事麻利,为人朴实,从来不占小便宜,这在石溪村已经算是个相当难得的人。 红姐很欣赏她骨子里这股实诚劲儿,去年带着女人们卖面膜时,也没落下她,甚至把不少重要的工作都交给她干,俩人关系处地相当不错。 可是最近这段日子,徐嫂子却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整天跟丢了魂一般心不在焉,时不时就愣着掉眼泪,手头的活计也经常出错。 红姐心细,察觉到了徐嫂子的不对劲,问了好几次,可是徐嫂子只是抹眼泪,就是不张口。 结果有一天晚上,红姐在县城里跟人谈事情,回村晚了,正好撞见徐嫂子捂着个挎包,匆匆忙忙的从村子外回来。 红姐热情地上去打招呼,徐嫂子却跟见了鬼一样闪躲。 躲避的时候,一盒验孕棒从徐嫂子的包里掉了出来。 红姐一见着这东西立刻就明白了,难怪徐嫂子最近这么反常! 这事还得是红姐,要是我未必能这么快反应过来。 “谁欺负你了?”红姐一把拽住徐嫂子的手,“我去帮你讨个公道。” “不、不是的……”徐嫂子连连否认。 “你别怕,我给你撑腰!有我在,那个混蛋不敢对你怎么样!” 眼见红姐都要去砸村里那几个老光棍的门了,徐嫂子这才一跺脚:“哎呀,红姐……不是我!” 原来,是徐嫂子的女儿。 徐嫂子的女儿叫徐芳,是村里唯一一个考上好大学的女孩,在中南财经政法大学读金融专业,今年刚上大二。 徐芳是个懂事的孩子,心疼自己的母亲,所以想趁着平时课少的时候勤工俭学,就在省城找了个家政的活儿,但是被那家的男主人给欺负了。 红姐气坏了,要徐嫂子放心,她指定帮忙。 但转念一想,特意把我给带上了。 红姐跟我说:“这可是拉拢人心的好机会,要是我这次把徐嫂子的事解决了,以后看着吧,我在村里那些妇女嘴里就会成为天大的能人,说不定徐芳毕业后还能跟着咱们干。” 自古以来,大事买人,小事买心。 我和红姐走到徐嫂子家大门口,隐约听到屋里传来一粗一细两道声音,红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我听听里面的动静。 徐嫂子的声音又粗又沙哑:“你说说你……我们徐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谁让你穿裙子去别人家的?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跟你说的?女孩子在外面要自重……要离男人远一些!” 接着传来一个哭哭啼啼的女声,应该就是徐芳了:“我怎么不自重?是他、是他主动来摸我的……” “那么多兼职,你干嘛要找个跟男人待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事儿?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子,只要跟男人在同一个屋里,不管做没做,就已经说不清了!” “妈,我该怎么办啊……” “……是妈没本事,你要不是去打工补贴家里,也不会遇到这种事……以后妈多干点活,你就好好念书……” 咿咿呀呀,两个声音最后哭成了一团。 红姐一把推开门:“别哭了,谁欺负你们,给我们说,我们一定帮你们要个说法!” 屋里哭成一团的俩人立刻呆住。 徐嫂子抹了一把眼泪,结结巴巴地说:“红、红姐……高志明咋也来了?” 红姐把我往前面推了推:“妹子,你别怪姐多管闲事,你们家的事我告诉给高志明了,小芳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子,不能就这么被人欺负了。你放心,我和高志明一定会帮你们帮到底!” 徐嫂子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徐芳也默默地垂下头:“不、不用了……” “怎么就不用了?!”红姐恨铁不成钢,“妹子,这些年多少人欺负你家没男人,你和小芳受了多少气,你都忘了吗?现在有我们给你们撑腰,你怎么还推三阻四呢?” 徐嫂子低着头:“可是,这事传出去,对小芳不好……” “你放心,保证没人知道,对吧高志明?”红姐暗地里掐了我一把。 我吃痛,只能附和:“对,对。徐芳,你把欺负你那人名字告诉我,我找找他的漏子,帮你报仇。” 徐芳摇头:“我不知道他叫啥,我在家里都叫他叔。” “那他住哪儿你总知道吧?” “省城的天鹅湖小区,一栋三单元十楼,一零零一。” “行,我知道了。” 我让红姐留下继续安慰徐嫂子,先回家了。 然后给正在省里摸底的小虎打了个电话,让他查一查这个天鹅湖小区一栋三单元十楼一零零一是谁,看看这人是干什么的,有没有什么漏子可以抓。 一天后,小虎满头大汗地回来了:“师父,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个天鹅湖一零零一,住的人是付连海!”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我把前前后后的事情给红姐一说,红姐气得浑身发抖:“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收拾收拾,明天跟我去一趟徐嫂子家。”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红姐就来到徐嫂子家。 徐嫂子家没什么家具,一进门就看见徐嫂子坐在桌前发呆,眼睛肿得跟桃子一样,显然是哭了一整晚,徐芳躺在床上蒙着头,见有人来也不起来。 我开门见山地说:“我已经知道是谁欺负徐芳了。” 徐嫂子猛地抬头:“谁?” “资源局局长,付连海。” “……什、什么局长?”徐嫂子一脸惊愕,“那一定是很大的官吧……” 她的脸垂了下去,被子下面的徐芳也开始轻轻颤抖。 这也是难免,在村里人眼里,带“什么什么长”的人都是惹不起的大官,动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他们碾得渣都不剩。 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我说:“当官的又怎么样?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就能随意被欺负吗?徐芳,徐嫂子,我愿意为了你们跟这个付连海斗一场,你们愿意赌一把吗?” 空气安静到落针可闻。 过了好久,徐嫂子怯怯地说:“算了吧,红姐,高志明……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们好,但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而且……这事也不光彩。万一闹大了,小芳以后怎么嫁人啊?” 我扭头问床上还蒙着头的徐芳:“徐芳,你想不想报仇?你才是这件事的受害者,你说了算。” 没动静。 徐嫂子继续絮叨:“……女孩子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这件事我们就当吃个哑巴亏,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被人知道的话,我们小芳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被子下面开始抖动,里面传出了徐芳的哭声。她的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悲怆。 我走到床边,轻声说:“徐芳,你和你妈妈不一样,你念过大学,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红姐也忍不住开口:“徐家妹子,不是我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嫁人!你女儿被人欺负了你懂不懂啊?徐芳考上这么好的大学,这两年走哪儿不给你长脸?她现在被人欺负了,你还觉得是她的错?” 徐嫂子涨红了脸:“我哪里说错了?脏了就是脏了!红姐,我是做过寡妇的人,我知道女孩子的贞洁有多重要,被人戳脊梁骨又是什么滋味!” “那你觉得谁脏?欺负你女儿的畜生不脏,被欺负的反倒脏了?” 徐嫂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憋出一句:“都脏!” 红姐沉默了一会,突然当着众人的面开始脱衣服。 我惊了一下,上前一步,但还是没有阻拦她。 一层一层,一件一件,最后脱到只剩内衣裤。 红姐撇开大腿,露出股沟,那里是被姜宝山烫下的三个烟头疤。 那个畜生说过,这是生猪出栏时的质检,红姐是他一辈子的“猪”。 这是我和红姐之间的一个禁忌,我们从不提起这件事。 “……我曾经,也被畜生欺负过,而且还不止一个。但是,欺负过我的人,最后都付出了代价……徐家妹子,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我是不是脏死了?脏得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一滴泪从红姐的眼角滑落。 徐嫂子直愣愣地呆在原地,就在这个时候,被子突然动了。 徐芳从床上坐了起来,满脸是泪,她抱着被子盖在了红姐的身上。 “……红姨,帮帮我。”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或者书首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大家在看书的过程中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或者逻辑错误可以在评论里告诉我,此外有什么建议的话也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104章 谈判 我让徐芳把整件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我知道红姐走到今天,或许确实是不再在意那件事了,但是当着外人的面掀开自己的伤疤,还是会痛。 我必须要好好处理这件事,才能对得起她的痛。 徐芳说,家政公司的单子一般都是二十块钱一个小时,但是突然有个天鹅湖小区的单子,开了五十块钱一个小时,而且还报销来回车费。 当时好多有经验的保洁都想去做,但是那边对于应聘者只有一个要求:要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而且对于家里打扫的要求很高,别人家都是用拖把拖地,但是在这家只能蹲下来用抹布手擦地板。不过人家钱开得高,要求高点也是自然。 所以徐芳就被选上了,她特别兴奋地来到雇主家,开始卖力干活。 地板刚擦到一半,一个五十岁左右,头顶秃了一半的地中海男人推门进来,见到徐芳后很惊讶,问她是谁。 徐芳连忙说是保洁公司的,有人下了单让她来打扫卫生,对方姓孙。 男人听到这句话,笑了,让她继续。然后自己泡了壶茶,坐在沙发上开始看报纸。 前几次都没什么事,徐芳老老实实地打扫,男人翘着二郎腿看报喝茶,还经常拿家里的水果点心给她吃,相处得很愉快。 直到有一天,徐芳正在擦地的时候,男人突然走到她面前,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小徐,你是不是喜欢我?” 徐芳被男人突然的举动吓坏了:“叔,您干什么啊?” 男人继续问:“你不要害怕,我只是问你对我的印象怎么样。这几天我看你一直很卖力地做事,对你的印象很好,很喜欢你。你呢,喜不喜欢我?” 徐芳不知道他说的这个“喜欢”是哪种喜欢,但是听男人的说法,应该是人与人之间的欣赏。 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叔您对我很好,还请我吃水果,我也很喜欢您。” 听到徐芳这句话的下一秒,男人露出了本性,一把将徐芳摁在地上:“那太好了。” 然后,徐芳就被强奸了。 事后徐芳哭哭啼啼的要去报警,但男人一句话就堵死了她的去路。 “你知道一个成年女性对一个成年男性说‘喜欢’是什么意思吗?小徐,你自己亲口说喜欢我,是你自己在邀请我睡你。” 听到这里,红姐忍不住拍桌子:“老畜生!居然能这么曲解小女孩的意思!这他妈的是诱奸!” 徐嫂子也没憋住:“……你啊你……怎么回事,你怎么能对一个男人说喜欢他!” 徐芳捂住脸不说话。 我抬手制止了她们:“然后呢,这之后付连海有没有联系你?” 徐芳摇头,掏出一只老式的诺基亚手机:“但是下单的那个人一直在给我发短信。她好像是那家的女主人。” 我接过手机,看到对面发来的短信。 ——小徐,最近放假了吧,要不要考虑在我家做长期家政? ——姨换了好几个都不太满意,还是你干得好,等你回来姨给你涨工资。 看到这些短信,一个计划立刻在我心里成型。 我使了个眼色,红姐把徐嫂子支了出去,现在屋里只剩下我和徐芳。 我告诉徐芳:“我现在已经有了报复付连海的计划,但是这个计划会让你重新回到付连海的家里,并且做出一定的牺牲,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报仇,你愿意接受吗?” 徐芳咬紧自己的嘴唇,渐渐渗出了血,她用力地点了下头:“我愿意。” “行。” 下一秒,我拿起她的手机拨通了对面的电话。 嘟嘟几声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柔的中年女人的声音。 “是小徐啊?我可算盼到你的电话了,是不是考虑好了,要来我家做长期家政啊?” “姓孙的是吧?”我吊儿郎当地开了口,“我是徐芳他哥,叫徐志明。我有事儿想跟你谈谈,你看什么时候?” 电话另一端停顿了几秒,狐疑地说:“没听说徐芳有哥哥啊?” “我家的事儿你知道个屁,我就问你能不能谈谈?你别看我妹妹单纯好骗,告诉你,老子可不是傻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花花肠子。” 听我这么说,电话那头的女人居然笑了,她不屑地冷哼一声,一种胜券在握的语气:“行啊,谈谈就谈谈,明天我安排地方,你带着你妹妹过来吧。” 接下来的时间,我都在训练徐芳,告诉她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她的堂哥,叫徐志明,之前一直在外面混社会,最近两年才回到石溪村,别人要是问到我是干啥的,尤其付连海夫妻俩,就说不知道。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又跟徐芳讲了些注意事项后,红姐带着徐嫂子回来了。 徐嫂子的眼圈还是红的,一见到徐芳就掉眼泪。但红姐对我点点头,表示已经说通了。 回到家后,我开始给红姐和小虎分配任务。 首先是红姐,她必须留在石溪村稳住徐嫂子,别让她添乱。这个徐嫂子虽然暂时是想通了,但人这个东西说不准,万一她哪天哪天变卦了,不能让徐芳这边有任何被影响的可能性。 接着是小虎,付连海的底已经摸完,现在轮到这个姓孙的女人了,另外还得给我搞一辆套牌的夏利车,这事必须立刻就办。 见面的地点定在了省城着名的天鹅湖大酒店,这地儿甚至是个国家五星级旅游饭店,这女人倒不怕让人撞见。 我和徐芳一进大厅,就被带到了五楼的包厢,门一打开,包厢里已经备好了一桌酒菜,看来这女人是有备而来。 “哟,终于来了,小徐,快来我这边坐——” 一个约莫三十岁出头的女人,一见着徐芳就眼睛放光,招了招手。 这女人一头又黑又长的直发,身上穿着件香奈儿的棕色风衣,气质非常勾人,很有韵味。 徐芳一个劲儿的往我身后躲。 “怕啥?怂样!她还能吃人啊?” 我白了徐芳一眼,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处处看不起妹妹的混蛋哥哥。 我顺手把夹在胳膊里的包往座位上一扔,一屁股坐在女人对面,翘起二郎腿吊儿郎当地看着她。 徐芳被我这么一说,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哎呀,不要那么凶嘛,你不是她哥哥吗,哪有这么对妹妹的。”女人站了起来,拉着徐芳的手坐在她身旁,动作温柔至极。 我把坏人演到底,继续说:“我是她堂哥,她爸死了以后,一家子只能靠我家照看。我早就告诉她别去干什么破兼职,现在好了吧,捅出这么大的娄子,早听我的话还会有今天?” “原来是堂哥啊,我还以为小徐哪里冒出个亲哥呢。”女人捂嘴一笑,眼角裂出几条鱼尾纹。 这个女人的外表虽然看起来才三十出头,但眼睛的状态暴露了她真实的年纪。 我也不跟她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你老公把我妹妹强奸了,你知道吗?” 女人也没想到我会这么直白,愣了一下,接着脸上带上一抹玩味的笑,“我应该知道吗?” “你他妈当然知道,就是你把我妹妹推进火坑的!”我一拍桌子,反倒给徐芳吓了一大跳。 “既然如此,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我挺喜欢你妹妹的,我老公……” 说到这儿的时候,女人笑得更加玩味了,“比我还喜欢她。所以我想留你妹妹在他身边,小徐,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把这事儿当成工作就行,想要什么待遇,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的都会满足你。” 女人死死的盯着徐芳,似乎在试探她的态度。 徐芳被她盯得有点发毛,犹豫地开口:“孙姨,我……” “我妹妹这么漂亮,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凭什么去陪你老公那个糟老头?”我继续吹胡子瞪眼,“我告诉你,你老公这是强奸,我们要是去警察局报案,你老公怕是得坐牢!” “坐牢?” 女人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话锋一转:“那你可以去报警试试,看看谁敢管?” 我做出有点心虚的样子:“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趁我现在心情好,还愿意和你们谈谈,你们应该见好就收。”一边说着,女人一边从椅子下拿出一只小手提箱,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叠好的红票子,鲜艳得直晃眼睛。 给我们看了一眼后,她突然猛地把手提箱扣上,寂静的包间里一声闷响。 “否则,要坐牢的就不是我老公,而是你们俩。” “啊?”徐芳人都傻了。 “小徐做家政期间,我家丢了一套价值十二万的珠宝,十二万,你们觉得够判几年?而且小徐大学还没毕业,要是学校知道这事,肯定得开除学籍吧?” 她轻轻地笑了,“更何况,这案底背上可就洗不掉了。” “还有你,”女人转头看向我,“敲诈勒索可不是小罪,知不知道我老公是什么身份,敢拿这种事儿威胁我?” 这女人确实有些手段,被苦主闹到面前也不慌,甚至先软后硬,反客为主,一下子就姿态拉高,和我们谈上条件了。 从她处变不惊的态度,我足以看出她背后的男人——付连海权势有多大。 我故作镇静,“我妹妹的人品我知道,偷你们东西?别放屁了,这不可能。” “哦?”女人饶有趣味地看着徐芳,“小徐,你来说说。” 徐芳一张脸惨白得毫无血色。 看她这副心虚的样子,看来这女人还真没说假话,但是徐芳哪有胆子偷东西?还是价值十几万的首饰! “哥,我不是故意的,那个手镯和戒指是我、是我在倒垃圾的时候在垃圾袋里捡到的,我以为孙姨不要了,我就……” “之前孙姨就经常丢一些特别贵的衣服、包包什么的,我每次都提醒她,她说旧了就不要了,让我扔了就行,不用再去问她……所以那次我就没当回事儿,我以为也是她不要的……” 徐芳说到这里的时候,女人眼中的笑意已经压不住了。 我心里暗骂这傻丫头,很明显,这又是一个拿捏她的局,她居然每次都不假思索地跳了,这丫头还是太单纯了。 “另外,她变卖首饰的证据我都有。”女人说:“省城就这么大,哪儿的人我不认识?不过小姑娘眼皮子还是太浅,那可是价值十几万的首饰,居然八千块钱就让人忽悠走了。” 徐芳哆哆嗦嗦,在桌子下偷偷抓着我的胳膊,抖得几乎要痉挛过去。 “怎么样?还用谈吗?”女人又把手提箱往前推了推,“我要是你们,就识相点,乖乖按我说的做。” “谁知道你留没留后手?这笔钱要是收了,说不定以后要告我们抢劫。” 我已经有顺水推舟的意思,但是还想拉扯一番,彻底放松她的警惕,“而且,十万不够,我要二十万。” “行啊。”女人略想了想,接着说:“那你给我个卡号吧,我把钱打过去,就以商务投资的名头打钱,你看怎么样?” 我装作喜笑颜开,刚要把卡拿出来,徐芳这时突然噌的一下站起来,“不行,我不同意!她冤枉我,我根本不是偷东西!” 我简直气得想骂人,这丫头是不是读书太多把脑子读傻了?现在说的是偷东西的事儿吗? 眼见徐芳一直闹着不答应,计划没法进行,我狠着心站起来,反手抽了她一耳光。 “妈的,我和孙总谈事儿,有你放屁的份儿吗?” 徐芳被我这一耳光打的人都傻了,呆呆地看着我们,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往地上砸。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卡,推到女人面前,朝她谄媚地笑,“您往这张卡里打二十万,剩下的我自己办。” 女人微笑着接过卡,又看了看徐芳,眼神中滑过一丝同情,“这样吧,以后每个月我给你妹妹两万,记住,是给你妹妹的,你不许动这里面的一分钱。” “好说,好说。”我急忙碰了碰徐芳的胳膊,“还不谢谢孙总?” 徐芳依旧愣在原地,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玩偶。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或者书首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大家在看书的过程中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或者逻辑错误可以在评论里告诉我,此外有什么建议的话也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 第105章 合作 “行了,既然事情已经谈妥了,我们吃饭吧,别浪费这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女人笑了笑,拉着徐芳坐下来,“我叫孙丽娇,比你们大几岁,以后就叫我孙姐吧。” 等我们吃完饭,走出饭店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徐芳一上车就开始嚎啕大哭,边哭边捶打我:“她诬陷我偷东西,你怎么不帮我?万一以后我被她送去坐牢怎么办?”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就生生挨了徐芳几拳,等她打够哭够之后,我掏出那张银行卡说:“这二十万是你的,也算是给你的一些补偿。” 徐芳看着眼前的银行卡愣了一下,眼泪悬在眼眶。 “另外你放心吧,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你对她还有利用价值,她抓住你的把柄,也是为了让你以后更好地跟她合作。”我继续说:“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见招拆招,你必须回到付连海的身边,这是我们计划的第一步。” “可是……”她犹豫地说,“就算我把证据拍下来又怎么样?你也听到了她今天说的话,警察也不能拿他们家怎么样。” “这个事情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让他付出代价。现在的问题在于你,徐芳,你想就这么被欺负了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吗?你要是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现在就可以下车,这件事我也就当作不知道。然后你按照你妈说的,安安生生嫁人,生孩子。” “不要!”徐芳尖叫着打断我的话,攥紧了手里的银行卡,下定决心地说。 “我干。” 孙丽娇办事效率挺高,没过多久徐芳就正式住进了付连海家,与此同时,小虎也回到了石溪村,把近期打探到的消息汇总给我。 他说,孙丽娇其实是付连海的第二个老婆。 付连海的第一任妻子已经死了,俩人有一双儿女,现在都在国外留学。 但是,付连海跟孙丽娇结婚后,二人却一直没有再生孩子。 这事儿就古怪得很。 而且小虎说,付连海好酒又好色,在外面还有别的相好,是个拍电视剧的十八线小演员。估计是孙丽娇没有孩子,加上现在年纪慢慢大了,觉得地位不稳,所以想用徐芳来争夺付连海的注意力。 事情看起来已经很明了了,但是我依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就让小虎继续接近孙丽娇,尽量套出更多的信息。 小虎这边有些进展,但是徐芳那边的进展并不顺利。 孙丽娇为了给徐芳腾位置,甚至特意飞去韩国说要做一趟微整。 但是徐芳住进付连海家整整半个月,付连海对徐芳都特别规矩,别说强奸了,甚至连言语上的调戏都没有。 那一天的事情,仿佛从来都没出现过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也不好催促徐芳去主动勾引付连海,这姑娘虽然是个大学生,但是在她母亲的“贞操教育”下,内心还是十分保守的。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徐芳那边却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进展。 “付连海他……给我上课。” “什么?上课?上什么课?” “……那天,打扫完卫生以后,我正在看书。他突然走过来问,你也是学金融的?我说是,他说他上大学的时候也是学的金融学,然后跟我讲了整整半个小时的货币体系。志明哥,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有没有趁着给你上课的时候对你动手动脚?” “没有。他一直都是特别正经的跟我讲话,也没有言语调戏,规矩得就像是我大学老师一样。” “行,你先继续观察着,记得一有机会就保留证据。” 挂完电话后,我立刻给红姐去了通电话,把付连海现在的状态给她描述了一遍,红姐在男人这方面经验丰富,这种时候咨询她是最合适的。 “你有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情?付连海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上一个爱装老师的是李其耀,但他只是喜欢别人喊他老师。付连海这是真的给人当老师啊?” 红姐想了想,说出自己的推测,“我怀疑付连海可能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比如师生禁忌恋之类的,你让徐芳多注意观察,适当的时候可以试探试探。” 另一边,小虎却有了新进展。 孙丽娇去韩国做完微整后也没回家,暂时住到了名下的另一套房子里,以便给徐芳制造机会。 这房子位于市中心有名的“女人一条街”上,附近开满了各种奢侈品、化妆品店。 但是这条街上最出名的却是一个叫“良辰整形”的美容院,听说和韩国的整形医院有合作,很多人在韩国整容后就来这里恢复保养,孙丽娇也是这里的常客。 小虎于是特地应聘到良辰整形美容院做美容师,按理说做美容师,怎么也得是医疗、护理专业出身,但是美容院老板一见到小虎的模样,立刻大手一挥,直接就让小虎过来上班! 小虎成为美容师后,做的事情也简单,就是手上抹些保湿的乳霜,在那些女人的脸上抹来抹去,假装按摩。 按照老板的说法,帅气男孩的抚摸,比世界上所有美容仪器都管用。 看来这里说是美容院,其实就是挂羊头卖狗肉的鸭子窝。 经常有女人点小虎,这也很正常,小虎人帅嘴又甜,经常几句话就把客人哄得乐不可支。 但是孙丽娇却从来没点过他。 他只见过孙丽娇一次,那一次还是因为一个女人跟孙丽娇一同来做按摩,那个女人点了小虎。 聊天的时候那个女人跟孙丽娇抱怨最近体重上涨的烦恼,说羡慕孙丽娇身材苗条,没生过孩子就是不一样。 孙丽娇冷不丁来了一句:“体重上涨算什么烦恼?要是有人想要你的命才是真的烦恼!” 小虎特意把这句话记了下来,转述给我:“我觉得孙丽娇的这句话不是随口一说,当时她说这句话的的时候眼睛突然一下睁大,表情特别认真。而且她眼珠子太黑了,我感觉当时汗毛都乍起来了。” “行,你继续观察,有什么事打电话就行了,不用特意跑这一趟。” “师父——”小虎露出苦笑,“我以后不用去美容院了。” “为什么?” “因为孙丽娇发现了咱俩的关系……她已经把你的身份摸清了,还让我带话给你,让你不用搞得这么麻烦,有什么想问的可以亲自去找她。” 再次见到孙丽娇的时候,还是在天鹅湖大酒店。但是这次没有徐芳,只有我和她。 “高志明是吧?和美容院那个小男孩是一伙的。坐吧,你还真是有点手段,差点就把我骗过去了。” 孙丽娇笑着招呼我坐下,眼角的鱼尾纹看着是淡了很多,看来韩国的微整技术不错,她看起来年轻了一些。 但年轻的只是皮肤,她的眉眼依然是苍老的,充满愁虑。 “你是怎么发现我们是一伙的?”我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孙丽娇摸了摸颈间的卡地亚项链,笑着说道:“你和那个小男孩,戴的是同一款平安扣。而且这孩子还是急了些,就见着我那一次,却老是有意无意地套我话,形形色色的人我也见过不少,真以为我看不出来?” 失算了,低估了这个女人。 这平安扣是半年前我们去云阳旅游的时候买的,我、红姐、小虎一人一个。 玉这种东西一旦戴上了轻易不能取下来,而且我们也早就戴习惯了,平时根本想不起它的存在。 这么细小的地方,居然都被孙丽娇发现了,这女人真是个厉害角色,不过也是,能做局长夫人的人怎么可能是一般人。 “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高志明,你在石溪村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你也算是个人物,我需要你的帮助,同时,你也需要我的帮助。” 我戒备地看着孙丽娇:“你一个资源局局长的太太,有钱有势,能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现在我是局长太太,可是很快就不是了。”孙丽娇打断我的话,“付连海想跟我离婚,不对——他是想要我死。” 孙丽娇说,付连海现在在外面有个相好的,是个十八线的小演员,对方闹得厉害,而且背后也确实有背景。另外付连海也确实是对这个小演员上了心,真动了要离婚的心思。 但是人一旦混到了“局长”、“部长”的位置,离婚就不单单是离婚了。 “有多少原配是突然遇到飞来横祸的?升官发财死老婆,自古不变。”孙丽娇冷笑了声,“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一开始我是想找徐芳来帮我争宠,直到我知道了你的身份……” 顿了顿,她说:“高志明,只要你帮我找到付连海的把柄,我就可以帮你搞到采沙证。” 我笑了:“你要是能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现在急成这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付连海这些年是一直防着你的吧?否则你也不会跟了他十几年,连个孩子都没有。” 我最后的这句话刺痛了孙丽娇,她一直绷着的面子突然垮掉了。 她流下了眼泪:“对。我以前其实是怀过一个孩子的,我想用孩子拴住他。但是付连海故意喝醉酒回来,把孩子生生给弄没了。” “我知道他心机深沉,觉得自己已经有了一双儿女,不想再有孩子。现在我老了,他觉得腻歪了,就想把我也踹掉,我不服气!” “高志明,咱们合作吧。”她话锋一转,黑沉沉的眼睛里射出精光:“我知道你想在石溪村做点事儿,但是不管是采沙场还是以后做别的生意,在咱们这地界,你应该知道,上面没人是不行的。” “而我——也想保住性命,顺便坐稳资源局长太太的位置。徐芳是个什么情况你也了解,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片子,她能帮你做什么?跟我成为同盟,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孙丽娇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闪烁着火光。 我看着她,这确实是个有脑子的女人,更何况只要没离婚,她现在还是局长太太,有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内应总是更好一些,而且徐芳那边出了一些变故,让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多一手准备也是好的。 “行。” 小虎既然已经暴露了,我索性让他回石溪村操持,这边虽然有徐继铭坐镇,但是那小子只有肌肉没有脑子,很容易出乱子。 我自己则继续监视付连海和徐芳,但徐芳最近一次汇报,偶然提到的一个细节让我很在意。 徐芳说,上回付连海给她讲货币体系的时候,发现她对货币相关的知识掌握得没有那么透彻,于是就特意买了一本米什金的《货币金融学》,亲自教她。《货币金融学》是搞金融必看的经典着作之一,这是当时最为流行的一个版本。 付连海亲自给徐芳教学? 一个身居高位的男人,会花时间花精力,亲自教一个小姑娘? 我给孙丽娇打了个电话过去,讲了这段时间付连海一直没睡徐芳,还给徐芳上课的事情,问她老公是不是有给人当老师的癖好。 “他只喜欢在床上给人当老师。”孙丽娇听完之后,不屑地说。 “那他对徐芳是怎么回事?”我问。 言下之意就是,付连海对徐芳跟别人都不一样。 其实我心里明白,这应该就是老男人勾搭年轻女孩的一种惯用手段,但激一激孙丽娇,兴许能让计划更顺利一些。另外我猜测付连海和徐芳之间有了一些变故,所以计划有变,我必须催促孙丽娇动起来了,而且在必要的时候给我一些帮助。 果然,孙丽娇急了,“高志明,我是请徐芳来分担那个婊子的宠爱的,不是让她来背刺我的,她还真以为自己能上位——” “我知道。”我打断孙丽娇的话,“帮我办件事,你在你家楼上给我租个房子。” “我家?哪个家?”孙丽娇被我的话搞得有点懵。 “天鹅湖这个。” 再之后,我给红姐打去电话,让她来一趟省城,然后把徐芳约在万达见面。 我得找个机会,印证我的猜测。 (ps:家人们,写书不易,喜欢的可以帮忙到书末页或者书首页给打个分写个书评,另外大家在看书的过程中如果发现了什么问题或者逻辑错误可以在评论里告诉我,此外有什么建议的话也可以发到评论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