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嫁战王后,侯府上下追悔莫及》 第1章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傅修已经班师回朝十日,提出和离也已经有十个日子。 小翠跟在姜玥绾后头出了芳华馆,她正要去主院的寿和堂。 恰巧,路过回廊,环形的回廊转角处几个下人正在窃窃私语。 “将军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和离,回来以后甚至都没有去瞧过夫人一眼,反倒是带回来那个小郡主每日跟在将军左右。” “可不是,如果将军不答应和离,怕是很快就要休妻了。” “这三年,将军夫人连个蛋都没生过,休妻,无所出也算是有理有据,这可真是一点脸面也不给她留。” “你还不知道吧,她娘家已经全部流放边陲,根本没有人给她撑腰,她怎么能是将军和郡主的对手?” “……” 小翠实在听不上去,走上前去想要跟那几个人理论,“谁给你们的胆量在背后嚼主母的舌根,我看你们命也不想要了。” 那三个人看到姜玥绾立刻低眉垂眼,什么也不敢说,可并不认错,或许他们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早就已经不是将军府的少夫人了。 “无妨。”姜玥绾声音轻柔,“你们都先去做事吧。” 其中一个刚刚说坏话说的最凶的下人抬头看了一眼姜玥绾见,她始终都是一副温婉淡然的模样,这才悄悄的出了口气,很快那几个人落荒而逃。 “小姐他们怎么能这样?”小翠很是不忿,“现在您还是将军夫人,是说将军府的当家主母,他们竟敢在背后这般嚼舌根,您大可发落了他们,以儆效尤。” “没那个必要。”姜玥绾目光悠悠,“反正我在这也待不了多长时间了。” “走快些,手里的汤就要凉了,要赶快送过去才行。” 她直接走向书房。 轻叩房门里面传来男人略显冷漠的声音,“进来。” 姜玥绾拿着十盒走进书房,看到坐在书案后的男人满脸愁容,她微微勾唇。 “夫君,妾身特意炖的乌鸡汤给您盛一碗暖暖身子如何?” 看到她强颜欢笑的模样,傅修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眸色冷了冷。 “分别三年,我跟你之间没有一点夫妻情分,如今我心里只有如柳一人,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分离” 姜玥绾手稳稳的把鸡汤送到她面前,声音里却带着哭腔,“夫君,你快尝尝这热汤。” 看到她这般模样,傅修更是烦躁用力把汤碗挥洒到地上,只听得一声脆响,瓷片碎裂。 姜玥绾眸色一冷,紧接着弯腰去捡地上的碎片,这话的声音依旧小心翼翼,“既然夫君不喜欢喝鸡汤,那我明日再送些别的。” “用不着。”男人冷哼,“以后不许再踏足我的书房。” 他犹如铁钳一般的大手捏住姜玥绾纤细的手腕,把她从地上扯起来,面色凝重的看着她。 “姜玥绾你少在这装傻充愣。我说了,我跟你没有感情,我心里只有如柳,我跟你和离也是顾念之前的情分,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逼我休妻。” 啪嗒啪嗒,姜玥绾的泪水直接掉在傅修掐住她下巴的手上,她整个人惶惶不安,想要看向傅修,却又不敢抬眸。 “当初是你来求娶,我说这辈子一定要跟我在一块,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我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也相信你能做到。你和周姑娘之间的事,肯定是你觉得新鲜所以才会让你看不到别人。没关系,我能理解,也能等,只要我跟在你身边,一切都好说。” 傅修被她这番说辞气的不行,用力的把她推了出去,也不顾她会不会被瓷片划伤。 “你少胡说八道,我和如柳情投意合,如果不是她这场仗不可能胜利的,那么容易我要娶她,以正妻之礼,更何况她是周国出身高贵的郡主,为了我甘愿叛逃他国,我当然要用我的全部去弥补她” 姜玥绾一副楚楚的模样,看着傅修,“那你当初对我说的誓言,你都忘了吗?你把我当成什么?” 听她这样讲,傅修想起三年之前,他确实是真心求取姜玥绾,初见姜玥绾的时候,觉得她美若天仙,那时他们两个也算是情投意合,可自从认识了如柳之后,两人一起经历生死,跟这样热烈浓郁,轰轰烈烈的感情相比,少年时的惊鸿一瞥,根本算不得数。 男人闭了闭眼睛,好像是铁了心,“就当是我负了你,你想要什么我全都愿意成全,只要你让我和如柳在一起。” 姜玥绾悲痛欲绝的看着他,“这三年你不在,我帮你打理后宅孝敬公婆,你一定要把事情做的这么绝吗?” 傅修看着她如此模样,只觉得心虚又愤怒,已经彻底失去了耐心。 “姜玥绾,你何必这样死缠烂打,这样有意思吗?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为何现在变得如此上不得台面?你放心,为了弥补你一定不会亏待你。” 姜玥绾失魂落魄的离开了书房,小翠跟在后面,脸上满是担忧,“小姐,你没事吧。” 姜玥绾走过走廊转角,脸上悲痛的神色,瞬间消失不见,她漫不经心的抹去眼角的泪痕,脸上透出一丝从容和冷漠。 “没事,咱现在去看看婆母。” 两人一路无言来到老夫人的静心居,就听到外头一阵阵欢声笑语。 原来是跟傅修情投意合的那位周如柳正在陪老夫人讲话,周如柳的言谈举止之前姜玥绾已经见识过,确实八面玲珑,说的话也是幽默风趣。 叫什么不要精神内耗享受躺平人生,每个人都应该热爱动物,尤其是煮熟的。银子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银子却万万不能。 像这样新奇的说法,总会让人听过之后过目不忘就是。 姜玥绾能够理解傅修为什么会被这样一个女人吸引? 她确实与众不同,心思灵巧,更别提她是敌国高贵的郡主,像她那样的出身,再加上讨喜的性格,怎么可能平庸无为? 知道这会儿自己不受待见,可她还是走进了大门,笑着行礼,“儿媳给婆婆请安,不知今日进食可还香甜。” 果然看到她的出现,老夫人的脸色立刻有些难看,把头歪向一旁一副不想见到她的模样,看到老夫人也不说话,周如柳直接反客为主的打圆场,“夫人,万安。” “老夫人最近胃口很好,刚刚还喝了一碗老鸭汤,吃了一些豆腐包子。” 第2章 婚姻要建立在爱的基础上 这些菜色姜玥绾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想必又是周如柳想出来的新奇玩意。 这些天她总能听到有人夸赞说是周如柳手艺好的不得了,而且对待下人客气又礼貌,所有人都等着她这个正妻被赶走,好换上一个更合心意的将军夫人。 姜玥绾淡然一笑,“母亲胃口好,我这个做儿媳的也就放心了。” 说着,她又嘘寒问暖的关心着老夫人,老夫人倒是不予理会,这是她作为儿媳该有的礼数,她可不能让人挑出一点错处,老夫人始终黑着脸听她说话,都是厌烦的神情。 才待了没多长时间,老夫人就已经下了逐客令,“行了,你快回去吧,这儿有如柳陪着我就好。” 姜玥绾脸上流露出一丝落寞,“那儿媳告退,母亲好好安歇。” 说着,她行了一个蹲身礼,转身就往外走,还没走出门外,就听到老夫人抱怨的声音,“你说她曾经也是高门大户的小姐,怎么脸皮这么厚?我而对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她却一直想鸠占鹊巢,一定要闹得那么难看。” 这些指责和侮辱的话语姜玥绾就当没听见,她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走出老夫人的宅院,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的声音,“将军夫人请留步。” 原来是周如柳追了出来。 姜玥绾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她,脸上满是笑意,“周姑娘,有何指教?” 周如柳走到姜玥绾面前,她穿了一身大红色的交领儒裙,领口上带了一圈白色的凤毛,趁着那张圆润的脸庞更加温婉。 手腕上还套着红色的剑袖,走路更是一副男儿模样,豪放不羁,当真是跟现在的女子大不相同,就好像一个路见不平的侠女。 姜玥绾打量她的同时,周如柳也在打量姜玥绾,眼中还带了一丝悲悯和同情,更多的却是嫌弃。 她的话说的很直白,“将军夫人,其实我并不想破坏你的婚姻。” 这句话好像是个笑话,姜玥绾微微侧目,“这个姑娘不必解释,现在这是既定事实,你也不用太过自责。” 也许是自责这两个字让周如柳破了大防,她脸上闪现出一丝鄙夷。“将军夫人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自责?是傅修一定要娶我为妻。我听说他已经有妻室,就已经立刻拒绝了,可他依旧穷追不舍,他与我讲你已跟他从来没有过夫妻之实,在我看来,你们的婚姻完全要建立在爱的基础上。” 听她这样讲,姜玥绾依旧面色如常,“我们新婚的时候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情,夫君急着带兵出征,所以该发生的就耽搁了。” 周如柳脸上满是笑容,眼中更是带了嘲弄,“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无非就是你娘家犯了大事,被流放到边陲,你求将军救你家人,将军又不能违抗皇帝的命令,你就跟他大哭大闹,最后把那点情谊也都闹没了。” 姜玥绾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意,但很快又消弭不见,她脸上的笑容比刚刚甚至还灿烂了一些,“确实是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夫君走了之后,我也深刻的反省过,为了弥补这三年来我一直操持着将军府的所有事情,我伺候公婆公公,维护人际关系,我所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弥补当初的过错。周小姐不信的话,可以去打听打听现在京城的名门望族,谁说的我都要竖起大拇指。” 这句话明明是在炫耀,又像是在宣示主权。 周如柳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嘲弄的眼神不加掩饰。 “不过是个工具人,也不知道你在得意什么,好名声又有何用?抓不住男人的心,无非就是在蹉跎的日子里消耗自己,这只能证明你是个弱者,如果我是你,如果那男人不爱我,我根本不会卑微的委曲求全,你也不是残废,年龄比我还小上几岁,为何不出去看看广阔天地,整日想着儿女情长,女人活成你这样还真是可悲。” 听了这话,姜玥绾立刻红了眼眶,声音有些哽咽,“但是自古以来,女子都以夫为天,我既然是将军夫人,就要对将军府负责,我一个弱女子,如果离开了将军府,别人会戳我的脊梁骨,我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周如柳的表情更是不屑,“你在说什么胡话,人都是为自己而活,说到底你就是舍不得将军府的荣耀和风光。” 这番话仿佛戳到了姜玥绾的痛处,她掩面轻啼,“好姐姐,求求你帮我劝劝将军,让他不要与我合离,我实在是放不下他,我也愿意他纳你为妾,即便是平妻,我也甘愿。” “你这个疯子。”周如柳好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我这一辈子不可能跟别的女人共侍一夫,你这不是存心在恶心我。” 说完,她便怒气冲冲的离开,姜玥绾抹去眼角那一滴泪水,直接走回了小院,回到院子里,她立刻吩咐小翠关上大门。 “哥哥那边来信了吗?” 小竹走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这是奴婢刚刚从驿站取回来的。” 姜玥绾接过信,拆开蜡封看了里面的内容之后,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 “果然是好消息,哥哥那边已经安定下来了。” 说这话,小翠和小竹也露出了笑脸。 这三年来,姜玥绾在将军府过的诸多不顺心,其中的酸楚也只有这两个丫鬟能够体会。 姜玥绾大婚那天,姜家被诬蔑犯下大罪,打入天牢,这样的变故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 姜玥绾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已经是入洞房之后,她不相信父亲会犯这样的错误。 在她眼里,父亲是征西大将军,受万民爱戴,每日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怎么可能贪污受贿? 那天她实在难掩怒气直接冲进了喜宴,要求傅修帮忙去圣上面前作证,傅修陷入沉默,在场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带着鄙夷和指责。 她这才确信这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当时傅修真心求娶,也并没有放任,不管她几次进宫,为姜家求情圣上看在姜家也是三朝老臣,战功赫赫,便把男丁的死刑改为充军,女眷则全部都莫为官妓,流放边陲。 当时姜玥绾很感激傅修为她做的一切,傅修也表示,即便以后她没有娘家撑腰,也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她信了这鬼话,甘愿待在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替她守着一片天,可是傅修带兵出征之后,她才意识到父亲这一次被人冤枉可不是那么简单,这一切原本就是他们算计的一场阴谋。 傅修愿意求情,也不过是出于愧疚。 第3章 写休妻书 好在家人们平安到达边陲,哥哥在心里说,他们已经投靠了平西王。 平西王是北方一霸,管辖着边境苦寒之地。 他战功赫赫,武艺更是出神入化,那把明月刀让人闻风丧胆。 他带领着墨家军所到之处,从无败绩。 听说那位平西王才16岁时已然声名赫赫,他长相犹如地狱修罗,紧靠着这气场足以威震三军。 哪怕边陲重镇归天朝管辖,朝廷也没有能力把这个能力卓绝功高震主的异姓王驱赶出去,甚至他们不惜给钱给粮就直接招安。 都没有问过平西王的意愿,正直已经送到她面前,封她为平西王,这件事情也算是尘埃落定。 传闻平西王看到圣旨的时候,依旧端坐在马背之上,随手把圣旨丢在黄沙当中,“既然封我做平西王,每年的俸禄银钱可不要送的太少,本王心情好,便替你们守住这边疆,如若心情不好,谁也不能奈我何。” 虽然很嚣张,但平西王总算同意了诏安,朝廷这才放下心来,把所有的兵力部署到西南,毕竟那边实在是太过荒芜。没必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镇守。 思绪回笼姜玥绾把信收的好好的,“哥哥能力卓绝定然不会明珠蒙尘,有看到她的伯乐自然是再好不过。” 晚饭的时候傅修突然来到姜玥绾的小院,他脸上带着怒意踹开了房门,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姜玥绾隆紧了身上的长斗篷。 她站了起来,看着傅修,“怎么了?夫君,你这是何意?” “谁给你的胆子到如柳面前胡说八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让她离开将军府?她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嫁给我,甚至还把我送给她的定情信物烧了,你到底说了什么?” 男人面色阴沉,一字一句的逼问着。 可姜玥绾的眸子却很清澈,“夫君,我没跟周小姐说什么也没有要赶她走的意思,你相信我,这只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 “你竟然敢骗本将军,她跟在我身边,这段时间从来没受过这等委屈,她现在甚至都不想留在将军府,若不是我拦着她,她早就已经翩然而去。” “夫君,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对她说什么。” 姜玥绾泪水婆娑。 傅修看着她的泪水有一瞬间心软,想起三年前大婚那日,她也是这般乞求自己只是片刻之间,他又想起了周如柳要离开的画面,瞬间觉得这一切都是姜玥绾的预谋。 他的声音冰冷,没有一点点温度,“你不愿意和离也可以,那我明日就写休妻书,到时候我开通此请家族耆老一一细数你的罪状。” 说完这句话,他深恶痛绝的瞪着姜玥绾,转身直接离开她的小院,姜玥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再次抬手抹去眼旁的泪水。 小翠和小竹走到她面前,脸上满是愤恨,“姑爷怎能这样如此冤枉咱们小姐?” 姜玥绾的回话,却显得风马牛不相及,“你们看到了吗?他脸上的巴掌印那么明显。” 两个小丫头一脸错愕,“将军脸还有巴掌印吗?他在边关风吹日晒那么长时间,皮肤黝黑,根本看不出来。” “我看的出来。”姜玥绾淡淡道,“想必那是周姑娘的杰作,没想到她这么在乎这位郡主,竟然连被打耳光这样的侮辱都能忍受,可见她没有什么忍受不了的。” 两个丫头不懂自家小姐想要说什么,有些急切的提醒,“小姐,你没听到吗?刚刚姑爷说明天要开宗祠休了你,咱们很快就要被赶出去了。” 姜玥绾的心情仿佛并没有被影响,她继续坐下用膳,语气平静。“要开宗祠休妻哪能那么简单,我要全族的耆老一起认证,也需要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我做了不守妇道的事情,只可惜她什么都没有。” 翌日,傅家宗祠。 姜玥绾走进祠堂大门,几位长辈已经分坐两旁,姜玥绾很客气,礼貌的跟他们请安,规矩上任谁也挑不出一点错处。 傅修跟老夫人坐在上手板着一张脸,甚至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姜玥绾依旧按着规矩请安,“儿媳给婆婆请安,见过夫君。” 傅修冷哼了一声,站了起来,对着在场的长辈作揖拱手,直接进入正题,“今日晚辈尊请各位叔伯过来开宗祠,是要各位给我做个见证,我要休妻。” 姜玥绾眼眶通红,声音都有些颤抖,“夫君,这三年以来,我为这个家里里外外操持照顾双亲二老,什么时候做过不守妇道的行为?” “你容不下如柳把她赶走,难道这不是善妒?” “妾身从来没有容不下周姑娘,也从来没有说过要把她赶走,这样的话语。” 姜玥绾不自觉的抬高了音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傅修。 显然,她是被伤透了,心情急之下奋力反抗,此刻,她更像是受了委屈,彻底爆发傅修下意识的躲避她探究的目光。 姜玥绾继续开口,“妾身知道夫君跟周姑娘情投意合,又怎么忍心让你痛失所爱,妾身也愿意成全夫君,让周姑娘做平妻,哪怕你把所有的宠爱都给她,我也无怨无悔,只要咱们两个还是夫妻夫君,别抛弃我,妾身做什么都愿意。” 这番慷慨陈词情真意切,看上去是在委曲求全,任谁都看出来她在这段感情里面已经卑微到尘埃里。 几位耆老脸色变了变,一脸不满的看着傅修,“傅修,这是怎么回事?你夫人如此宽宏大度,你怎么还要闹到开祠堂休妻!” 傅修的脸色很是难看,面上带了窘迫和愤怒,他看向姜玥绾。“你现在说这些漂亮话,但你如何解释昨天的事情,如果你没有当面羞辱如柳,她为什么急着要走,即便是我苦苦哀求,也不愿意留下。” 还能为什么?因为那位姑娘向来眼里不揉沙子,容不得婚姻里面有第三个人呗。 第4章 休妻需要证据 姜玥绾面色平静的看着他,眸子里满是倔强,“妾身对天发誓,从来没有羞辱过这位姑娘,如果夫君不信的话,可以让周姑娘到祠堂里来跟我当面对质。” “她现在连见都不愿意见我,就是你从中作梗,你让她到这来做什么?还想当面羞辱她不成?!”傅修不假思索的怒吼着。 “妾身实在是冤枉,我只想跟周姑娘把话说清楚,并没有要羞辱她的意思,如果夫君不想周姑娘再受委屈就更要让她跟我当面说清楚,我也不想被人误会。” 这番话掷地有声,姜玥绾显得有些咄咄逼人,她眼中带了期盼委屈的泪水,从来不曾落下,好像正在众人面前无声的控诉傅修有多么薄情寡性。 不想让周如柳在众人面前被为难,却愿意开祠堂休妻,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天下哪有便宜白占的好事?这一次周如柳无论如何也必须来。 在场的长辈也适时的出声。 “不过是出来说几句话,那位郡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既然你要休妻另娶,那日后周姑娘便是将军夫人总要出来操持后院走访亲朋,像这样的小事她都不愿意面对,怎么做你的正事怎么挑起门楣?” “更何况如果你想休妻,总要有理有据,把那位姑娘叫过来问几句话不就真相大白了。” 实在无奈傅修只好让人去请周如柳,还特意吩咐要好好说,千万不要刺激她。 不过是去请人来祠堂都要如此遣词酌句,果然爱与不爱的区别都写在细节当中。 姜玥绾的脸色有些难看,心里多了一抹怅然,三年的时间,蹉跎的岁月,和一次又一次撕心裂肺的疼相比,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众人明显都有些不耐烦周如柳才姗姗来迟,几个下人簇拥着她,身边都是将军的亲信大家不停的说好话,才让她不情不愿的来到祠堂。 一进门别说应有的礼数没有,她那眼神直接停留在傅修的身上,说出的话更是让人憋的不行。 “傅修你还求我来见你做什么?我跟你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来见你的家族长老?我跟你可是清清白白,只不过是暂居在你家的客人,你对客人怎能有诸多要求?” 她这番话说完在场的众人面色各异,他们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知礼数的女子。 苏联一向对她偏爱有加的老夫人也忍不住皱眉。 傅修脸色很是难看,走上前去想要先安抚周如柳的情绪,可是她还没走上前去,就看到姜玥绾冲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周如柳面前。 “周姑娘,夫君说要休了我,只想跟你在一块,你能不能不要把我赶走?我已经明确的说明,你可以留下来,我愿意跟你共侍一夫,更是愿意让你做平妻,你怕一辈子,我只是有名无实的将军夫人我也绝无怨言,只要能留下来,毕竟我跟将军青梅竹马。” 她一脸悲戚的模样泪水顺着脸庞滑落在场的人看了都为之动容。 周如柳听到姜玥绾再次说出这样让她尊严扫地的话,怒火腾声,她用力的甩开面前抓住自己裙摆的小手,满眼怒意和嘲弄的看着姜玥绾。 “姜玥绾,你不要把你那一套三从四德放在我身上,你没了男人就不能活?我跟你不一样,我不能容忍男人三妻四妾,我也不是谁的附庸,我更不可能跟你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如果你那么喜欢傅修,你大可以把她留下来没必要这样假惺惺的求我。” 说完,周如柳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见此情形,傅修立刻追了出去,“如柳,你听我说这次特意请你来,就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周如柳气愤不已。 “傅修,是你求着我给你回了,也是说你要娶我为妻,这辈子只娶我一个人,你跟你的夫人没有感情,你们两个也从来没有夫妻之实,我也是看你真心才勉为其难的同意,没想到你竟然让我面对你家这些糟心事,你怎敢如此对我?” 说完,她挣脱傅修的手就要离开。 “如柳,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把这件事情完美解决。” 周如柳眼中带了讥讽,“我才不相信你,我也不愿意跟别的女人抢男人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是到处都是。” 傅修口不择言,“咱们两个都已经入过洞房,你还想去找别人。” 说完,他直接扛起那个女人走出祠堂,把所有的长辈都撂在原处,看到两人的争执,在场的众人目瞪口呆,脸色难看至极,这简直太过荒唐。 老夫人气急,只能把怒火发泄在姜玥绾身上。 “看看这都是你闹的好事,这么说你也是进校门之后怎么一点也没有继承你父兄的品格倒像是个深闺怨妇。” 第5章 眼泪也是一种武器 祠堂里只能听到姜玥绾低声啜泣,她的表情很是委屈,老夫人则正好与之相反,愤怒的一拍桌子龙头拐杖拄着地板咚咚作响。 “哭哭哭,就知道哭。”老夫人站起来,愤恨至极的指着哭哭啼啼的姜玥绾,“说吧,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了我儿子跟他和离,你想要什么?我们全家一块补偿你,你何必跟一个心里有别的女人的男人相守一生?你这是在作践你自己。” 姜玥绾已经哭的泣不成声,朝着老妇人用力的摇头,“除了我的夫君,我什么都不想要。” 老夫人觉得跟她根本说不通,“没想到你这么冥顽不灵,既然你不听劝,那也别怪我们无情。” 说完,一旁的丫头婆子搀着她离开了祠堂。 小翠和小竹立刻跑进来,搀扶着姜玥绾,“小姐,刚刚可是难得的好机会,你怎么没提条件?” 姜玥绾脸上还带着泪痕,嘴角却微微上扬,她的神色哪有一点悲楚,眸子里闪过一丝冷芒,“没有这件事情,老夫人根本做不了主,必须傅修亲自承诺我。” 小翠看着自家小姐,眼中满是心疼,“小姐这几日一直在掉眼泪,奴婢们实在是心疼。” “有什么可心疼的,几滴眼泪而已,这也是最好用的武器。” 事情闹得这么严重,休妻的事情也没有人再提到了,晚上姜玥绾亲自做了几道小菜,送到了周如柳住的潇湘馆。 院子原来不叫这个名字,是周如柳住进去之后特意改的。 名字虽然很好听,但总给人一种不庄重的感觉。 傅修饱读诗书。可是她竟然点头应允。 刚要进门就被潇湘管的侍卫拦了下来,侍卫脸上满是不屑,“主子有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院落。” 姜玥绾故作低落,看着院中明亮的堂屋低声开口,“知道周姑娘还在气头上,我特意给她做了点点心,麻烦这位小将军帮我通报一声。” 听到她的称呼侍卫微微一愣,毕竟她可是将军府的正房夫人,即便是主子不喜那也是正经的主子,如今如此客气的称呼,他就知道这位主母现在的日子不好过。 那侍卫抱拳拱手,“在下只是副将,当不起小将军的称呼,将军夫人换我名字便可,我叫林城。” 姜玥绾自然之道林城,他是傅修身边最相信的人之一,也是她府兵中的一个副将。 姜玥绾还是客客气气,脸上满是恳求,“那就麻烦林将军替我通传一声。” 他只不过是一个副将,怎么受得起将军夫人的礼,便向后退开一步侧过身去,“夫人,您不可这样属下对不起夫人行礼。” 他抬头就看到姜玥绾饱含泪水的眸子,在这样低沉的夜色中,那双眸子犹如月波。 看到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谁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林城想了想,好像暗自下定决心。“夫人稍等,属下这就替您前去通报。” “多谢林将军。” 林城进了门之后,周如柳一直保持一个姿势看着院内的景致。 没多长时间,就听到女人尖锐的咆哮声,伴随着摔茶盏的动静,“傅修,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你老婆一而再再而三的为难我,你为什么不让我走?我可不愿意知三当三。你快放开我。” “如柳,你别这样,现在天色已晚,你一个人出去走动不安全,毕竟还有宵禁。” 两人就这样站在院子中央傅修一直耐心的安抚周如柳,看她那样子卑微至极,就差没跪下来祈求。 感官高高在上的周如柳颐指气使的看着姜玥绾那一张娇俏明艳的脸上满是恶毒的表情。 姜玥绾忍不住叹了口气,傅修确实爱种周如柳,竟然为了她,连男人的尊严都可以舍弃。 那就更好办了。 再抬起头,她就看到傅修怒气冲冲的疾驰而来,不同于面对周如柳的温柔,她此刻好像一头暴躁的狮子,眸光犀利,周身透着杀伐之气。 “姜、玥、绾!”他连名带姓的呼唤。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再出现在如柳面前,你的存在已经惹得她不喜你,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我的底线?” 果然,他说完这句话,周如柳立刻好像一声炸雷一样,完全不顾旁人的劝阻,直接冲向门口。 她看向姜玥绾的眼神里满是轻蔑和鄙夷。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你还是不听,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像你这样自己都不自爱,凭什么要别人爱你家的事,我可不愿意掺和。” 说她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再一次被傅修扛了起来。 “傅修你放开我,你这个大渣男,我说过了,你家的事情我不会插手,我也不会就这样不清不白的留在你身边。” 傅修耐心的哄着周如柳,还不忘冷声吩咐一旁的林城,“赶快把她丢出去,丢的远远的,还有你自己到刑罚堂去领20棍。” 林城低着头应了一声,“属下知道了。” 姜玥绾满眼泪痕的看着傅修远去的背影,嘴角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粉刺滑落,只听得一旁林城低声劝说。 “不然还是回去吧,以后莫要再来。” 姜玥绾睁开眼睛,再次对林城行了一礼。 “林侍卫实在是抱歉,我连累了你。” 说着,她的眼泪再次掉下来。 “要知道这件事情会牵扯到你,我绝对不会到这儿来自讨没趣,我也不知道夫君会为了这点小事责罚你。” 她此刻极为自责,泪水大地的往下落,林成心里也不好受,也不好再责怪于她。 “夫人可别这么说,都是我失职在先。” “那我夫君会怎么罚你?” “20军棍而已,不碍事的。” 听她这样讲,姜玥绾这才松了口气,把手里的食盒塞进林城手里。 “这点心也是浪费,林将军不嫌弃就拿回去尝尝。” 说完她也不给林城拒绝的机会,抹着泪转身。 离开了潇湘馆,小翠和小竹走了过来。 “小姐,您没受委屈吧?” 姜玥绾冷冷的道:“现在还不会,可过不了多久便会有麻烦找上门的。” “还有,这几天你们多做点吃食送给林城,就说是我送的。” 第6章 男人都是既要又要 小翠虽不知自家小姐为何要这么做,却还是矜矜业业地给林城送了几日吃食。 这一日她照常去送,林城看着盒子里精致的糕点,眼神复杂。 “小翠姑娘,烦请转告一声将军夫人,就说我不用这些,若小姐有何吩咐尽管说便是了。” 小翠却不听他说的,“这是小姐要我一定交给你的。” 说着,她将食盒塞给了林城。 这一幕好巧不巧的,落在了正欲入潇湘苑的傅修眼底。 他看着林城抱着食盒站了一会儿,然后把食盒拿回去,光从动作,都能看出他的看重和小心翼翼。 傅修眼底染上愠怒,这种好似自己的东西被他人染指的感觉,令他怒火中烧。 即使他不爱姜玥绾,只要她一日还是他妻子,那她就是他的,她有什么资格跟别人勾勾缠缠? 男人一身怒气地踹开了姜玥绾的院门,眸子黑压压的,气势凌厉可怖。 “姜玥绾,你给我出来!”他冲里面喊。 “还没和离,你就敢不把自己的夫君放在眼里,跟别的男子勾搭成双,你把我傅修置于何地,把整个将军府置于何地?” 小翠扶着姜玥绾出来。 远远看着傅修暴怒的模样,姜玥绾眼底一片漠然。 他现在知道怒了,那他执意要把周如柳抬成平妻的时候呢?这就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吧。 傅修听闻声音看过来,她迅速收敛眼底的寒意,装出一副讶异的样子。 “夫君此话……从何说起啊?” “你还跟我装,我都看见了,你让你身边的丫鬟给林城送东西,不止一次了吧,快说,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傅修捏着姜玥绾的皓腕。 一阵阵的钝痛让姜玥绾恨不得现在就刀了他。 傅修的话在她心里更是跟笑话一样,她示好,只不过是想拉拢林城,毕竟这深宅大院中的人,一个两个譬如傅修,又譬如老夫人,全都是站在周如柳那边的。 若她再不为自己筹谋一二,岂非到时候要被这些豺狼虎豹生吞干净。 姜玥绾轻轻抹着眼角,“夫君若是想休了我,大可以找别的由头,为何要冤枉妾身,难道妾身做得还不够吗?你要娶周姑娘,我何曾拦过你,你们要在一起,我也真心祝福。” 傅修顿时一梗。 姜玥绾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他当然是全都看在眼里的,对周如柳,她就差把主母的身份一并让出去了,妻子做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可指摘的? 倒显得他跟周如柳两个人,一个咄咄逼人,一个不识好歹了。 “谁要你的真心祝福?我不稀罕,我的东西本来就该是我的,哪里需要你让。”周如柳明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透着趾高气昂。 随后她便大步走进院子,目光灼灼,显然是听见了他们方才争吵的话语。 “好你个傅修,昨天才信誓旦旦跟我说,你对你老婆没感情,现在就吃醋上门质问她来了,我问你,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如柳,你听我解释,我只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什么都没有,只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而已!” 两人在姜玥绾的院子里争吵起来,越吵越上火。 姜玥绾看着傅修逐渐失去耐心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弧度。 男人可不就是既要又要嘛。 小竹快步走到姜玥绾身边,“老夫人来了。” 姜玥绾眼眸一闪,起身朝着正不可开交的两人中走去,“周姑娘,你是郡主,而我身份上本就不如你,按理说这正妻之位也不该舔着脸霸占,只是无奈已经占了。” “我不忍你们因我争执,若你愿意,我之前的话仍旧有效。” 周如柳眼神充满了嫌弃鄙夷,还有一点恨铁不成钢。 “你愿意接受,不代表我愿意,你以为将军府是什么香饽饽,我说了,我不稀罕,我今天就要走我看谁拦我!” 门口的云履顿住,瞥到这一幕的姜玥绾嘴角微微牵起。 那只云履上的纹样是万寿菊,整个将军府,只有老夫人才会用。 周如柳是真的不打算留了。 傅修终于控制不住了,强硬地把她拉入自己怀里禁锢住,黑眸紧锁着怀中女子,“你要什么我没给你,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都说了,我对姜玥绾没有那个心思,我心里只有你一人,为何你就是不信。” “你不要用这种施恩的口气跟我说话,傅修,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老夫人忍无可忍地走进来,“够了!” 她方才就到了院子外面,周如柳说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一字不差都给老夫人听在了耳里。 如果说从前她喜爱周如柳,那么现在她对周如柳,只剩下了憋屈。 什么叫不稀罕他们将军府?她不过也就是一个叛逃的郡主罢了,有什么资格嫌弃这嫌弃那!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老夫人冷眼扫向傅修,至于他身侧的周如柳是看都不看,“你如今是将军,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应当知道分寸,而不是成日里同些什么人,闹出令人不齿的荒唐事来。” 原以为老夫人会给自己撑腰的周如柳,脸色骤然一白。 她又不是个傻子。 老夫人在含沙射影谁,她能听不出来? 连一向站在她身边的傅修竟然也没帮她,低着头一脸羞愧,“儿子知错。” 周如柳白皙的脸庞逐渐涨红,受不了屈辱转身跑走了。 老夫人摇摇头,“这等心性,还说是郡主,怎么我从前没发现她这么上不得台面。” 眼看周如柳走了,怕她真要从此离开将军府,傅修心急如焚,“母亲,恕儿子无礼,回头再向您赔罪!” 说完,傅修竟然直接追出去了。 姜玥绾看到这两人如此明目张胆,很难不满意。 这可把老夫人给气得够呛,拉着跟随身边多年的嬷嬷说:“我这次真是看走了眼,还以为是个安分的,没想到竟然是狐媚子一个!” “老夫人息怒,将军血气方刚,一时想不明白也是常有的。” 第7章 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老夫人诧异地看着上前的姜玥绾,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语气中却透露出冷漠,“唉,我说你啊,奉劝你一句还是听劝,早日签了和离书,否则到时弄得多难看啊。” 姜玥绾安静擦着眼角,一副隐忍的模样,没人看得见她隐藏的嘲讽。 她脸色惨淡无比,“老夫人您是知道我多爱夫君的……若和离了,我一介孤女如何自处?” 老夫人走了后,院子里才算是安静了下来,姜玥绾吩咐小翠不用再给林城送东西了。 这个结果已经够好了。 再来的话显得刻意,到时候被傅修发现又是得不偿失。 让她意外的是,小翠从林城那回来时还额外带了句话。 “林副将让奴婢转告小姐,说不超出底线的,他能为您做任何一件事。” 姜玥绾愣了下,脸上不禁多了一丝笑意,“好,我记下了。” 早知道收服个副将如此容易,她就早点去做了。 小翠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小姐,你为何要收买那副将?” 姜玥绾沏了一杯茶,“一颗棋子自然有它的用处,只是现在,时候未到。” 她将茶汤一饮而尽,眼睫翕动投下淡淡阴影,忽而抿唇一笑。 后来姜玥绾听说周如柳还是被傅修给留了下来,得知此事时,她并没有多意外。 这两人纠纠缠缠这么久,会轻易分开那才叫奇了呢。 不过他们确实没有再到姜玥绾这里闹事。 难得的清净,姜玥绾并不打算浪费。 她翻看出嫁时统计嫁妆的账本,老旧的账本泛着淡黄色,只有字迹还新着。 姜玥绾手轻轻拂过上面的一笔一划。 账本是父兄准备的,从小他们就教导她,女子旁的可以没有,但必须得会算账和管理铺子。 姜玥绾很小的时候,就让人手把手来教她。 这账本也是从小跟她到大的。 上面的字迹,记得还是兄长在她出嫁时亲笔提上,彼时他笑着说:“没想到我们阿绾一眨眼这么大了,还要嫁人了。” “阿兄没别的能给你,只好把名下几间铺子和田庄给你添作嫁妆了,阿绾可不许嫌弃啊。” 想到兄长那时的笑容,姜玥绾心里像被撕扯一样痛。 兄长一心忠君为国,满腔鸿鹄之志还没来得及施展,就被诬陷获罪流放。 而她大婚之日苦苦求自己的夫家。 不求他们为她家抗皇命,只求他们帮***,相信她父兄不会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可将军府却毫无作为。 明明在求娶她的时候,傅修曾对她说:“日后无论时局如何变幻,你我,将军府与你们姜家,共进退。” 结果到头来他变了心,承诺也不作数了,她怎能甘心,怎能不怒! “小翠,我记得这两处铺子就在京北吧。”姜玥回过神,平息情绪指着账本问小翠。 小翠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却不敢说。 姜玥绾眉头微蹙,“有什么你尽管说便是。” “小姐,这两家铺子的确是在京北,可当初因姜家获罪,好多姜家的下仆也受了牵连,只有咱们幸免于难,现在管铺子的已经不是咱们熟知的孙掌柜了。” 姜玥绾揉了揉眉心,倒是忘了这茬了,这也怪不得她。 姜家骤然被流放,那段时间她连自己都顾不上,哪里有心情去管一个掌柜的去留。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决定和离,就不能不管。 这些东西都得拿回来。 …… 静室里,供奉着佛像。 “听说潇湘馆那儿这两日又闹了几次?”老夫人手上盘着一串佛珠。 嬷嬷帮忙烧好香,插在香炉上,闻言也是叹息,“老夫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将军的脾气,那是个只认死理的,从前对……” 她咽下一个名字,含糊过去,“现在对那位周姑娘自然也是这样。” 老夫人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看着点,别真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上次休妻闹到耆老面前已经是丢大脸了,再来我们将军府可受不起。” 嬷嬷迟疑道,“可我看老夫人您……不是挺喜欢那姑娘吗?” 她指的是周如柳。 老夫人嘴唇翕动念了两句佛经,睁眼笑了一下,“若她懂分寸,我自然喜欢。” 烧完了香老夫人被搀扶着走出静室,在外碰到了似是等候多时的姜玥绾。 外头正热的天,丫鬟拎着食盒跟她一起站在走廊。 见到老夫人终于从静室里出来,姜玥绾迎上去,边吩咐小翠,“将东西拿出来。” 小翠取出一碗甜汤,碗边沿还冒着水珠。 “妾身想着这么热的天,老夫人又怕热,就着人做了碗冰镇莲子羹来。” 老夫人略一颔首,说她用心了,请姜玥绾进去屋子里坐。 姜玥绾心知自己的目的算达成了第一步,快速收好食盒,随老夫人一同进去。 老夫人尝了两口她送来的莲子羹,“你专门找来我这寿春院,怕不只单单是为了送碗甜汤这么简单吧。”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老夫人。”姜玥绾缓缓抬眼,“其实妾身前来,是想问问老夫人锦绣布庄还有另外几家铺子……” 老夫人把碗搁置在一边,勺子跟碗碰撞出轻响,脸上的表情淡了少许,“你问这个做什么?” 气氛瞬间凝滞。 看出老夫人不动声色下的逼迫,姜玥绾垂眸,这个动作很好的掩藏住了她一闪而过的冷意,再抬头时又是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老夫人顿时拧眉,“不就问你两句,怎么又哭上了?” “老夫人不知,夫君刚升迁调回京城,妾身想着正是需要上下打点,与同泽联络感情的时候,所以昨日就看了看那几间铺子掌柜的账簿总结。可不想这一看,竟是全都是赤字,年年都有亏空,照这样下去,夫君那边可如何是好?” 老夫人眉头皱成川字,她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锦绣布庄还有连着的那几家铺子,人手全都是她安排过去的,怎么可能会经营得年年亏空? 她让身边跟随多年的嬷嬷拿来她的那份账簿,这是每年都会送到将军府上的,共三册账簿,原本在掌柜手里,他们会手抄下另外两本,一本送给老夫人,一本送给姜玥绾。 翻开的时候,姜玥绾瞄了一眼,就这一眼她眼底瞬起嘲讽。 果然,给老夫人的账簿总结明显比她那份要齐全。 已经叙旧不曾查看账簿的老夫人一翻开,看见里面鲜红的赤字。 但最让她生气的还不是这个。 “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跟我说,是不是就是看准了我不会看账簿?”老夫人气得把账簿扫到地上,“欺上瞒下的狗奴才!” 第8章 谁给你们的资格 姜玥绾眼里泛起莹莹泪光,担忧忍泪的模样在她脸上交织,谁看了不动容。 “老夫人也看见了,妾身是没办法才来寻您的,那些下人看您年事已高就敷衍了事。若再这样下去,铺子毁了事小,妾身就怕影响到夫君的仕途啊,要妾身的命都可以,夫君的前程那是万万不能动的。” 她婉转声音里包含的痴情,连嬷嬷听了都不住动容了,何况是老夫人。 她本就看重傅修的仕途,自然不能任由这么下去,这么想着老夫人把目光放在了姜玥绾的身上,“那便由你挑人去打理铺子吧。” 姜玥绾瞳孔一颤,还要推拒一二,“妾身如何能打理这么多铺子,当是老夫人才有这等魄力。” 不得不说,有时候姜玥绾说话还是有几分中听的。 至少老夫人听得很舒心。 “好了,你也是做主母的人了。”老夫人一锤定音,丝毫不给拒绝的权利,“这种事早晚要习惯,不如趁早去做,熟练熟练。” 走出老夫人宅院,姜玥绾脸上的忐忑便像凝固在了脸上一样,随着行至无人处越来越淡,直到最后完全不见。 “尽快去屋子里翻出地契来。”她吩咐小竹,“就在妆奁最底层。” 小竹很快去拿到了地契,共三张地契,都被姜玥绾好好的收着,不是不用是还没到时候。 现在她说服了老夫人,就能派上用场了。 姜玥绾唇角微弯,有时候得承认傅修这张牌还挺好用的,估计着老夫人他们肯定都以为,她爱他爱得死去活来吧,真想看看他们得知真相那天的表情。 必然很精彩。 门房备好马车,姜玥绾此行出去只带小翠,留小竹看院子。 她先去的是锦绣布庄,布庄原本该是姜玥绾名下铺子里最赚钱的一个,也不知为何会出现么大的亏空,姜玥绾猜测那些银钱,多半是进了掌柜和伙计的钱兜儿里。 布庄内熙熙攘攘,挤满了来买布匹的人。 刚进门就有掌柜笑脸迎上,“两位想看什么布匹?我们锦绣布庄什么好布都有。” 姜玥绾扫了眼布庄里的陈设,很快目光一冷,“为何铺子里那件雀羽霓裳不见了?” 掌柜微微一愣,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重新打量她们的打扮,可看来看去,也不知道姜玥绾是打哪儿来的。 掌柜给伙计使了个眼色,讪笑着道,“那件啊不是多贵重的衣裳,而且放太久,都陈旧了就给拿下去了。” “客官还是别问了,看别的吧。” 伙计赶忙过来招呼她们。 姜玥绾看出这是想将她们支开,敷衍过去,紧抿的唇线藏着熊熊怒火。 那件雀羽霓裳不是普通的衣裳,乃是她母亲嫁入姜家时带来,意义非凡。 它被孙掌柜奉为镇店之宝,这么多年也没敢卖出去。 结果,这掌柜竟然说拿下去就拿下去了? 姜玥绾冷冷道,“小翠,把店内的客人都先赶出去,我有话要跟掌柜的说。” 小翠此时脸色也是异常冰冷。 她跟在姜玥绾身边这么多年,又是跟一起从姜家出来的,自然知道那雀羽霓裳意味了什么。 这些人竟然敢擅自下掉,简直嫌命长。 见小翠将店里的人都赶出去,掌柜气急。 “你们这是做什么?两位客官,恕我直言,你们没有权力让我们大白日里关门,我们还得做生意呢。” 姜玥绾找了个把椅子坐下,随着小翠砰的一声关上门,脸上的温婉如潮水褪去,只剩冰冷,“那今天,你们可以关门一日了。” “你……你们简直欺人太甚,如此作为就不怕我们去将军府告状?” 姜玥绾故意顿了顿,“你的意思是,你们是因为有将军府这座靠山,才敢把那件霓裳拿下去的?” 那掌柜以为她怕了,冷笑一声。 “那是自然,识相的就赶紧滚,不然到时候惹恼了将军府有你们好果子吃!” 姜玥绾忽然笑了。 她笑得莫名其妙,掌柜凝重又透着几分奇怪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我笑锦绣布庄什么时候变成了将军府的。”姜玥绾语气骤然狠厉,“分明是姜家的东西,什么时候变成了将军府的,就连你们这些代为掌管的人,也够资格翻身做主了?” 掌柜跟几个伙计被这一番喝问,给弄懵了。 “现在去将那件雀羽霓裳拿出来,半盏茶内,我就要看到。” 随着姜玥绾话音落下,掌柜等人像是被重重敲了一闷棍,再看她时,眼神惊恐中又带着一丝恍悟,似乎已经懂得了她的身份。 掌柜踹了还在发愣的伙计一脚,用眼神催促,“还不快去。” 伙计连滚带爬跑去库房。 不一会儿,将一件折叠好的衣裳小心捧了出来。 姜玥绾拿到手里,小心翼翼的,衣裳刷拉一下展开的时候,她微微恍惚了。 衣裳上用大片金线染织,绣成一共十二只展翅欲飞的孔雀,孔雀高高仰首,即使衣裳已经旧得不成样,依旧有一股庄重的贵气扑面而来。 她手指轻轻拂过上面栩栩如生的孔雀。 时隔多年,终于又见到了母亲的遗物。 “收好吧。”姜玥绾吩咐小翠,“等会儿一起拿回去。” 伙计忍不住插了句嘴:“这是我们锦绣布庄的镇店之宝,不能带走啊。” 掌柜连忙瞪他一眼,这蠢货,到现在了还不知道眼前的是谁吗? 知道这锦绣布庄是姜家名下的,又知道这件鼎鼎有名的雀羽霓裳,除了曾经那位嫁入将军府的嫡女,现在的将军夫人,还能有谁? 姜玥绾懒得跟一个伙计斤斤计较,她手指敲了敲桌子,笃笃的声音像是敲在掌柜心头。 “严掌柜是吧,把你到任至今的账本都拿出来。” 姜玥绾坐在掌柜和众伙计面前,虽矮了一头,气势却只增不减,白皙的脸上毫无笑意,看的人发怵。 严掌柜心里打起了鼓,擦了擦冷汗,强行镇定下来:“将军夫人,这恐怕您没有资格查阅。您也知道,如今这锦绣布庄是归老夫人管的。” 伙计闻言惊讶地张大了嘴,抬眼朝端坐在那的女子看去。 她竟然就是那位守寡多年的将军夫人? “那按照掌柜的意思,我姜玥绾手中的地契也不管用了是也不是。” 第9章 弄虚作假 姜玥绾把手中的地契拍在桌上,严掌柜瞬间哑然。 老夫人只是让人暂管这家布庄,可没有真的交给他们。 按理说有地契的才是布庄的真东家。 “若是严掌柜不信这地契,我也可随你一道去官府查验真伪。” 掌柜一听这还得了,讪笑道:“哪敢,夫人早亮明身份,我们也不会拦着了。你快去,将夫人要的东西拿来。” 伙计又跑了一趟,去将账簿拿了过来。 这一去用的时间比刚才还长。 姜玥绾等的有些枯燥,还能沉得住气,“严掌柜,你们不会想耍花样吧?” 严掌柜一僵,想法瞬间游离到姜玥绾会不会已经看穿了他的打算上,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可能。 每年送去将军府的账簿都经过处理,给姜玥绾那份更是敷衍,她怎么可能知道布庄经营状况。 他微微一笑,“我们哪有那胆子,放心好了,一会儿账簿便会送到您手上。” 果然,他说完没多久,伙计就抱着账簿出来了。 厚厚的账簿泛着黄,纸页都被翻的成了卷。 锦绣布庄这近一年来的收入跟支出,都在这账簿里面,不仅近年的,以往的也都在。 看着这厚实的账簿,严掌柜嘴角勾起轻蔑,朝姜玥绾抱拳拱手道:“账簿都在这了,夫人请慢看,我等不打扰了。” 说完,他就出去了。 姜玥绾喊小翠来帮忙,一个人看肯定看不完,两个人能快些。 小翠在姜家时跟家中掌事学过数算,打起下手来绰绰有余。 她不忙地抬头看了眼严掌柜离开的方向,“小姐,你就这么让他们走了?主子忙,底下的奴才走得一个比一个快,哪有这样当奴才的。” 姜玥绾一目三行,正仔细地查看账簿,突然看到什么,嘴角轻微勾起。 “没有足够的威慑力,底下的奴才自然不会听话。” “不过他们肆意不了多久了。” 她们在里面忙着翻看账簿,外面的掌柜悠哉悠哉喝茶。 伙计小心翼翼道,“严掌柜,你就不怕她们发现那账簿……” “怕什么。”严掌柜冷笑挑眉,“账簿怎么了,不是好端端在那么?” 伙计愣住了。 掌柜勾唇,也不吝啬解释,“你啊还是太年轻,稳不住。这种深宅大院中养出的女子,除了会相夫教子,还会什么?账簿拿给她看,她也未必看得出端倪。” 伙计眼睛一亮,赶忙道,“还是掌柜英明。” 算了下时间,差不多了,严掌柜换上笑容进去。 “夫人账簿看得如何?” 掌柜脸上挂着运筹帷幄地笑,进来之前他已经猜到了,要么就是什么都查不出来,要么就是姜玥绾根本都还没看完。 也不奇怪。 这么厚的账簿,能三两下看完,那才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姜玥绾缓缓抬眼,冲他一笑,清浅的笑意如同莲花淡雅,“严掌柜来了,巧了,我正想寻你。” 就在严掌柜怔忡时,只见姜玥绾把手里的账簿甩到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脸上的笑也似昙花一现,消失得无影无踪。 “严掌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做假账意图诓骗于我?!”姜玥绾冷斥。 严掌柜脸色微变,而一边的伙计早已吓得瘫软。 怎么回事,这是一个久居深宅的女子该有的气势吗? 姜家被流放后,京中已经甚少有人提起当年姜家的功勋,他们自然不记得,唯一知道个姜玥绾,也只知她嫁给了傅修。 却从嫁过去那日就开始守活寡,傅修根本不爱她,还将别的女子公然带回将军府。 将她这个主母的脸面,丢到地上踩。 可姜家本也是将门,满门功勋,战功赫赫。 姜玥绾一个将门虎女,又怎会真如外面传言的那般软弱好欺? 严掌柜到现在还不肯承认,“我不知道夫人您这是何意,小人明明是按您吩咐,将账簿原样奉上,何来弄虚造假一说?” 姜玥绾也不废话,翻开账簿,对着一页就开始念:“三月初,往蚕庄进丝三十斤,一斤蚕丝四十两,早春蚕丝贵些,可涨幅至多不过五两银子。” “但到了月末,跟其他那些零零总总的支出加起来,竟然高达四百两,严岐山,你别跟我说这多出的几百两是你拿去孝敬老夫人了。” 冷汗滴答滴答从掌柜额头落下,他再也维持不了平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边说边扇嘴巴。 “是我鬼迷心窍,是我满腹谎话,求夫人开恩啊。” 姜玥绾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严掌柜,声音淬了冰一样冷,“你是不是觉得,有老夫人撑腰,便不用怕我这个将军夫人?” 严掌柜即便被说中了心思,又哪里敢承认,只能一个劲说不是。 他跪在地上头都磕破了,姜玥绾依旧没松口,只是放下账簿,微微直起身来,“被你贪墨的的银两都去哪儿了?” 她眼底泛着丝丝冷意,点了点账簿,“你最好如实交代,否则这上面消失的银两,足以让你一家老小,蹲个三年五载。” 严掌柜害怕地抖了一下,老老实实交代了:“一部分置办成礼品,送去了老夫人那儿……” 他小心观察的姜玥绾,在听见这话时并没有什么反应,好似早就预料到了一般。 也是。 若非老夫人默许,这些人哪来这么大胆子? 不过就算是老夫人也不知道,他们会贪这么多吧,要是知道了具体数目,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 “继续。”姜玥绾嘴唇一张一合,轻声细语。 严掌柜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还有一部分被送回我家里了,我真的全都交代,夫人,我真的没有贪很多。” “那上面的许多银子,都不是我想贪的,是那个蚕庄,他们的蚕丝有问题。光说今年就害我们损失了上千两银子,这窟窿我不能放着不补,我也是受害者啊!” 姜玥绾眼皮一跳,没想到又牵扯上了蚕丝。 事到如今,严掌柜应该没有必要说谎。 可是她记得,跟他们锦绣布庄合作的蚕庄,一直都是那家,他们提供的蚕丝怎么会有问题呢? 第10章 败笔 从严掌柜的口中,姜玥绾了解蚕庄如今的情况。 “蚕庄原本的管事人是老贾,他有两个儿子,一名是养子,不过养子比儿子又才干,所以经常带着养子。” 姜玥绾皱了一下眉,“这些我知道,说重点。” 严掌柜叹了口气,重点这就来了,“半年前,老贾重病而亡,死前把蚕庄交给了他的养子。可以说,如今,是他的养子在管着整个蚕庄,而自从他接管,蚕丝的质量便不如从前了。” 说完,严掌柜还让人取来了两件成衣。 其中一件是半年以前的,他们做成衣都会留一件作为样品放在库房里,这件就是库房里的。 还有一件就是近日做的。 长在深宅中的女子,很少不会女工的,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两件衣裳一到手里,姜玥绾就看出区别了,一件柔顺中不失韧性,材质上佳,另一件就不太行了,虽外表华美,实则不堪一击。 她顿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要知道这种蚕丝,可不是一般的蚕丝。 这蚕丝织成的衣裳有水火难侵的美名,就是水泡不烂,火烧也得烧久才起作用。 可现在这么脆弱,别说水火,轻轻一扯就断了。 “为何会如此?”姜玥绾皱眉,“你们没去找过贾荣?” 贾容就是贾老板的养子。 “找了,可他们说我们锦绣布庄跟他们的合约,是当初姜家还在时定下的。现在姜家全家获罪,迁出京城,自然……也做不得数了。” 这次回答她的是那个伙计。 姜玥绾把那两件衣裳带走,坐马车回去的路上,还在想着方才伙计的话。 望着帘子外熙攘的人群,外头叫卖声,吆喝声不绝于耳,她垂着眼,似乎一切跟曾经并无不同。 可一切又是实实在在地变了。 想她的父兄还在京城时,人人对姜家趋之若鹜。 如今只不过是离开了京城,人还在,那些人就开始一个个翻脸,将军府如此,蚕庄也是如此。 指甲在手心印下几道月牙,小崔看得心疼。 “小姐,您别这样,那严掌柜已经被辞退了,大不了我们再找人就是。” 姜玥绾轻扯嘴角,心里却明白。 哪有这么容易。 她走前是把严掌柜辞了,跟随他的几个伙计也一起赶出锦绣布庄,因为他们是老夫人那边的人,总不能把人留自己眼皮子底下。 可虽是借着这次机会拔了老夫人的人,问题又紧接着而来,那就是没人。 姜玥绾手底下能用的人,如今也就小翠和小竹两人。 这两人都是不能派出去的,否则意图太明显。 她微微叹息,“算了,先回去吧。” 马车刚停下,门房就急急忙忙来找,“夫人您快回去吧,将军方才来找,找不到您现在正发火呢。” 姜玥绾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瞬间换成那副贤良温婉的模样,轻轻颔首。 刚走到院子门口,就听见男人凌厉的声线,“快去把姜玥绾找回来,本将军有话同她说!” 随着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几个丫鬟被轰出来。 姜玥绾嘴角抽了抽,这又发的哪门子疯。 “夫君可是在找我,我出门办了点事,让夫君等急了,你可用过饭了,要不要留下来用个饭?”她一脚踏进去,刚好拦住又想把丫鬟送上的茶杯摔碎的傅修。 姜玥绾的及时出现,稍稍安抚了傅修压抑着怒火的神经,但也只是压住了一会儿。 看到她一成不变的温良恭俭,甚至说着还要亲手为他去做饭,男人就一阵皱眉。 “够了,姜玥绾,我来这里不是来跟你说那些的。我今日只问一句,你到底和不和离?” 姜玥绾的欣喜转眼化为不可置信,悲怆地甚至倒退几步,眼底的光一点点破碎。 傅修乍一见她这般失魂落魄,还愣了愣神,要不是控制得当,手就要伸出去了。 反应过来自己要做什么后,他压着眉心,眼底暗色浓郁。 他刚才竟然想接住姜玥绾,是疯了么? 他脸上冷意更甚,“若你现在同意和离,我绝不会亏待你。” “夫君难道想说的就是这个?你出征三年,我在家中苦苦等候,只盼着有朝一日夫君能够回来,哪怕心不在我这,哪怕你不爱我,只要能陪伴着你,也足够。” 晶莹的泪水从姜玥绾眼眶中落下,悲伤到了极致,看人的眼神都是痛的。 傅修讶然地注视她,一瞬间,仿佛自己的心也刺痛了下。 姜玥绾眸中哀戚,“三年的等待我都无怨无悔,难道夫君就不能看在这份上,对我仁慈吗?” “我……” 傅修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还是第一次,他面对人时出现这种哑然情况。 想想也是,傅修是一名粗枝大叶的武将,周如柳也是干脆利落的那种女子。 他们吵架多数时候,都会吵到床榻上,发泄一通也就完事了。 正所谓夫妻吵架,床头吵架床尾和便是如此。 可姜玥绾不一样。 她不跟他吵,也不跟他动手,这让傅修一腔怒火往哪发好? 傅修脸黑了,若不是姜玥绾,他恐怕这辈子也尝不到如此憋闷气短的滋味。 最终,还是他让了一步。 “那我和如柳住出去,你去跟母亲说。”傅修语气生冷,透着一股强硬。 不像是对自己的妻子说话,倒像在发号施令。 小翠光是听着都气坏了。 姜玥绾还能淡定自如,擦干眼泪将外露的情绪尽数收起,好似刚才失态的人不是她,“妾身会跟老夫人说的,只是……老夫人那儿我一向说不上话。若是帮不上夫君,夫君切莫怪罪。” 傅修皱了皱眉,到底还是什么没说。 在他离开后,小翠才冲上来,边吩咐人收拾东西边道:“将军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这种事也要小姐你去说,这如何开得了口?” “而且万一老夫人要是同意,那成什么了?” 姜玥绾却并不在意,她轻轻一笑,“放心,老夫人不会同意的。” 她语气几乎笃定。 “为何这么说?” “你等着看便是了,反正傅修让我去提此事,是他最大的败笔。”姜玥绾唇角笑意加深。 第11章 当外室? 翌日一大早,姜玥绾来到老夫人宅院中,先交代了锦绣布庄的事。 当然,其中隐瞒了一些,说完她才吞吞吐吐告诉老夫人,傅修想要和周如柳搬出将军府去。 她尽力为傅修说话,坐实了贤妻的身份,“夫君既然将此事来与妾身说,就是信任我。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为夫君达成愿望,还请老夫人应允。” 老夫人已经不能理解她在想什么了,“他二人都要搬出府住了,你竟还能说得出这般话?” 一时间,她竟不知该说姜玥绾,是愚蠢还是拎不清。 “你可知他们搬出去了,外面的人会如何议论你这个主母?” 姜玥绾低头,快速用帕子楷了一下眼角,嘴角毫无弧度。 她自然清楚。 但姜玥绾更知道,老夫人看似为她说话,实则却是不想淌这趟浑水,所以才想挑唆她。 毕竟一边是将军府的脸面,一边是她亲儿子,无论哪边,老夫人都不好取舍。 可惜,她今日来的目的,就是要逼老夫人做个取舍。 “妾身不在乎那些虚名。”姜玥绾咬唇,言辞坚定,“妾身早便打算好,姜家不在了,日后将军府就是我唯一的家。夫为妻纲,我自然也要事事以夫君为先。” 老夫人被震得久久说不出话,夫为妻纲是没错,女子就是要以自己的夫君为天。 可姜玥绾做的还是太过了,哪有人为了夫君连自己连面都砸地上的? 她又不能指责姜玥绾,因为后者全心全意对的人是她儿子,所以手指颤巍巍半天,只憋出一句:“你何以如此啊。” “你一心为了他,难道不知这样会让他身败名裂?你……真是气死我了,原以为你是个拎得清的,不成想也是如此不顶用。” 姜玥绾红着眼眶不说话。 有时沉默比话语,更能说明问题。 嬷嬷复杂地看她一眼,到老夫人耳边,小声说:“老夫人,如今不是泄愤的时候。我瞧着她这样,应是将军那下决心了。不然,她也没这胆子。” “你是说修儿那边……” 嬷嬷凝重地点点头。 老夫人脸色微沉,嘴唇翕动想骂什么,又碍于姜玥绾在边上。 她生生憋回去后看姜玥绾那只会哭哭啼啼的软弱样越发的不耐,“好了,别在这哭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至于你说的,我不同意,若是周如柳找你,你便让他们来找我!” 姜玥绾走出寿春院的时候,听见里面老夫人压抑的怒骂。 “昨日才说着那周如柳,她倒好,马上就给我闹幺蛾子,不是还说是郡主么,一介郡主做人外室?亏她想得出来。” 姜玥绾掠过长廊边载种的芙蓉花,晨露占在花瓣上,一落即碎,她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爱总会让人一叶障目,被眼前诸象迷惑,就看不清本质了。 她曾经历过一次,显然现在轮到周如柳了。 事情没办成,傅修那还得交代,姜玥绾懒得自己过去,找了个托词让小翠去说。 原以为傅修知道了,会怒不可遏杀过来。 没想到这次,他意外沉得住气。 快两日了,都没见他到这来找茬,姜玥绾还有点不适应。 小翠喘着气从门外跑来,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看她手里似乎还拿着一封书信,“小姐,公子来信了!” 一向沉得住气的姜玥绾,倜然站起身。 接过信一目三行地看完,她脸上出现一丝笑意。 不是对老夫人跟将军府众人时,那种刻意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笑,如今也只有亲人,能让姜玥绾这么笑了。 “公子在信上说了什么?”小竹好奇问。 她实在是没见过姜玥绾如此高兴。 姜玥绾笑道,“巧了,哥哥也说要给我送人,信上说道是保护我安全的,我现下正缺人用呢。” “那这次,公子跟小姐您真是心有灵犀了。” 姜玥绾脸上的笑怎么也藏不住。 可不是么,这就跟瞌睡了有人送枕头来一样。 只是信上说……护卫是平西王送来的。 姜玥绾知道父兄到了流放地后,是平西王一直照顾他们家,自然姜家也与他关系好,自然又是承了这一番情了。 姜玥绾想了想回了一封信,感谢平西王的关照。 护卫三日后抵达驿站,是姜玥绾亲自去接的人。 马车开出将军府,恰好被周如柳看见。 周如柳远目看着逐渐开远的马车,“马车上是谁?” 门房知道她在傅修心里的地位,不敢不答:“周姑娘,马车上的是将军夫人,说是出门办事。” 周如柳听完只觉得奇怪,最近她时常听到有马车出府,难道都是姜玥绾? 她把这件事放在心底,扬起笑容,爽快地迈出去,“我们去挑挑房子,京南那一带似乎不错。” 马车上的姜玥绾并不知道,自己出来正巧被周如柳看见了。 片刻后,驿站到了。 “小姐,戴上这个。”小翠拿给她一顶帷帽。 这里来来往往的不仅有大魏的人,还有远自波来的使臣,鱼龙混杂,姜玥绾身份不能暴露,遮挡一下会比较好。 姜玥绾遮好脸,走入驿站中,掀起半边白纱,搜寻信上所说之人。 就在这时,一个醉醺醺的使臣从边上过来,不慎撞上来,还反过来怪她,“什么人不长眼睛?” 姜玥绾凉凉瞥去,扫了一眼移开。 异国服饰的使臣,看穿着应是波斯来的。 是了,这两日听说波斯国来人献宝,算算脚程应该是刚到驿站,还没来得及觐见,觐见后才会被安排入住大使馆。 还是别节外生枝的好。 “等等,你……嗝撞了人就想跑?摘下你头上这个,快点,给本大臣鞠躬道歉!”使臣说着一口不太流利的中原话。 发音本就不标准,还喝了酒大着舌头,听起来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周围哄笑声一片。 “你看看这波斯人,中原话都不会说。” “要不怎么说是那边的土莽呢,跟草原上那几个可汗一样,不过一个是草莽,一个是土莽!” 使臣被嘲笑得恼怒,竟然动手扯下姜玥绾的帷帽,“我倒要看看,藏头露尾的你是个什么东西!” 第12章 使臣 在他触碰到自己前,姜玥绾的眼神已经冷了下来。 要是真的当众被掀开帷帽,那她想方设法,也要把这个使臣赶出去。 好在事情没有进行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在使臣就要把帷帽掀开的时候,一个护卫过来抓住了他的手。 使臣一惊,看着这个不知何时出现的护卫,发现手抽不回来又添几分怒意,“你又是何人,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护卫的回答是一个过肩摔,将他摔出驿站外。 这一下,摔得不可谓不重,在里面姜玥绾都听见了使臣的痛呼。然后那位护卫就离开了。 姜玥绾看着远去的背影,这是哥哥派来的护卫吗?还没等她想,就看到四周打量他们的视线。 姜玥绾才松开的眉头,再次皱紧。 太引人注目了。 事到如今,只能改日再来找那名平西王派来的护卫了,不然驿站闹的动静这么大,把不该惹的人惹来就不好了。 傅修回京后,可是领了个御林军校尉的职称。 她趁乱往外走,走的时机拿捏得很准,前脚才走,就听见那个使臣嚷嚷:“那名女子上哪去了,把她找出来,还有那个男子。敢伤本大臣,这两人通通不能放过。” 已经出了驿站的姜玥绾歇了口气,还好走得快。 姜玥绾回到将军府后,因着驿站里的事,怕有人见到她那日出府就联想到她身上来,避嫌就一直没出府。 别说,无人叨扰的日子过得是挺舒坦。 但总是事与愿违,本来几日不见傅修,姜玥绾以为他改性了,不想纯粹只是那两日御林军有事要忙。 所以,傅修一直不知道在外置办家宅的事,老夫人是否同意了。 他兴高采烈地拿着周如柳那的房契,去找老夫人,没过片刻被轰出来,气冲冲踏进姜玥绾的院子。 男人满眼戾气,一脚踹开大门,眼底的冷意如刀刃,“姜玥绾滚出来!” 姜玥绾端庄的身影,很快出现在面前。 傅修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直接抓住她的手腕,“你是不是压根就没跟母亲提,为何她那么惊讶,还说我异想天开?我那日还觉得你识趣懂大体,你竟然跟我耍心机!” 武将的力气有多大,姜玥绾算是见识到了。 手腕像是要被捏碎,刺痛一阵阵刺激神经,她要竭尽全力才能忍住,不把簪子插进他不可一世的脖子里。 姜玥绾简直要气笑了。 该说这对不愧是母子呢,一个对自己做的事半点数没有,一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说好她来开口又在背后捅姜玥绾一刀! 傅修为何会说老夫人不知情,很简单,老夫人装傻了。 可是老夫人不想在将军府跟傅修之间选择,就能毫无负担地把姜玥绾退出去,当这个替死鬼吗? 姜玥绾嘴角勾起冷笑。 如果是,那么她非要跟老夫人对着干。 姜玥绾柳眉微蹙,泪光盈盈,像是破碎的晨雾,“夫君你抓疼我了。” 明明只是含着泪,眼泪都还没落下,傅修却莫名手背烫了下,下意识放开。 他看着手脸色格外难看。 “你不要耍花样,母亲不可能骗我,只有你说了谎。为什么不去做,你答应了不会介意我跟如柳住去外面的。” 姜玥绾眼帘轻轻垂下,“我是答应了,也同老夫人说了。” 傅修皱眉想说她撒谎,她没给这个机会:“但老夫人将妾身训斥了一顿,说我没个当主母的样。若是一个女子,连夫君的心都留不住,那还当什么女子,不如投河趁早死了的好。” 如果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再此,定会大声反驳,老夫人没说过这样的话! 傅修一顿,看着眼前伤心欲绝的女子,那股莫名的心虚跟不敢直视又来了。 每次这种感觉一出现,他都对姜玥绾狠不起来。 “可是我不在乎……”姜玥绾开口,惊到了他,她满目柔情地说:“夫君就是妻子的天,做什么,妻子都当支持。我自然也是支持,你跟周姑娘在一起的。” “可是老夫人说的也对,这不是我一厢情愿就能有结果的。”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看起来最完美的谎言,往往在于认的想象,姜玥绾看似说了很多,实则真正有用的信息也才几条。 而傅修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来此是为了干什么的,眼前和心里,只剩擦泪的姜玥绾。 他甚至不能理解自己一开始的怒火从何来,她只是爱他,何错之有? “谁要你的支持,傅修你别听她的,她就是想把你困在这个笼子里。” 周如柳快步从外面走进来,张扬的眉眼,瞬间掠夺了傅修的视线。 她轻视又鄙夷地对着姜玥绾,“不是人人都想和你一样,一辈子待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地方。我说你也是,好手好脚,和离了有什么活儿不能干,非要留在这折磨自己,折磨别人。” “怎么会是折磨别人,周姑娘都要久居外头了,我能折磨何人。”姜玥绾漫不经心答道。 顶多就是倒干净他们脑子里的水。 她这话让周如柳,瞬间想到了府里的风言风语。 “听说了吗潇湘馆那位,要把咱们将军拐跑了。” “那将军夫人岂不是很可怜……三年的寡啊,家没了,夫君也移情别恋,还得眼睁睁看着别的女人,与自己夫君恩爱缠绵。” “那周姑娘也不知怎么想的,住到外面就算有将军时时去看她,可这更坐实了她是个外室啊!” 这年头外室是比妾室跟平妻,更为低贱的身份。 说真的一早得知,周如柳竟然舍弃郡主身份,也要跟傅修跑去外头住时,姜玥绾都怀疑是不是周如柳脑子被驴踢了。 还是说沉浸在爱情中的女子就是这样。 就连周如柳那么不一样,口口声声不把男人,不把爱情跟家放在眼里的女子,也会为情所困。 “你懂什么,还不是你一直不肯离婚。”周如柳突然想到什么,对姜玥绾说:“还有你这几日时常往外面跑,那日我还亲眼看见了,走得急匆匆,又那么晚才回来,一看就是在外面约会去了。。” “你说你都已经找到新欢了,何必再缠着傅修不放,天底下的男人又不是只有他一人。” 傅修眼底翻滚漆黑的怒火,猛的看向她,“新欢?” 第13章 野男人 “我没有,我对夫君的心赤诚不已。” 听完姜玥绾解释,傅修的脸色才算好看,但也没好看到哪去,“不管怎样,既然传出来这个流言蜚语,那就说明品行不端,你合该在这里待一个月时间静心反省!” “夫君要罚,妾身自然毫无怨言,只是望妾身不能够在夫君身边侍奉的这时日里,夫君千万顾念己身,莫要伤到病倒。” 姜玥绾心里说的完全是与这相反的话。 她巴不得傅修伤了病了,死了最好。 姜玥绾这些话就是挑起男人的愧疚,傅修对她有愧,她察觉到了。 或许是对她,或许是对姜家,亦或者都有,所以她要好好的利用这愧疚。 傅修眼底的神色散得很快,但没逃得过周如柳的法眼。 她冷笑一声当众甩开傅修。 下人们惊呆,这辈子没见过敢这么对待傅修的。 傅修脸也黑了,把周如柳拉回来,强硬地过分,“你要去哪?” “自然是去找老夫人。”周如柳看了眼姜玥绾,轻蔑至极,“老夫人一向疼爱我,她会不同意,我相信只是受了你那位好夫人的挑唆。” “只要我过去把事情说清楚,老夫人肯定还是会答应的。” 姜玥绾都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惊讶了下。 老夫人是什么人,她以为所有人应该都看得很清了。 她确实看重傅修,也喜欢周如柳,但老夫人的喜好是可以随时被舍弃的,真到了舍弃的那一步,他们所有人在她手上,都会为了傅家让步牺牲。 只有傅家的脸面,才最重要。 姜玥绾眼波流转间,轻飘飘的目光落在周如柳身上。 她有时给人感觉挺精明,有时又有点不谙世事。 “母亲……不会管的。”傅修想到刚才姜玥绾数次的欲言又止,猜到了些,“你回去等着,我去和母亲说,一定能说服她。” 周如柳不满地打掉他的手,“傅修,这个话术你用多少遍了不会腻吗吗?!” “你怎么说服老夫人,他们都把我当你外室。你说过的,会娶我给我正妻之位,后来变卦我也就不提了,说好一起离开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可为什么他们都把我当你外室?” “如柳你听我说,那只是他们说的……” “我不想听,让我去见老夫人,你要么放下一切跟我走,要么我走!” 姜玥绾听了这么多,总算听出拼凑出了来龙去脉。 她眼神微微复杂。 傅修竟然肯丢下辛苦得来的战功,跟周如柳远走高飞? 可……他耐心怕是也不多了吧。 姜玥绾视线才投过去,就听见周如柳不可置信的声音:“你让我理解你一点,那你怎么不能来理解理解我?当初我为了你离开故国,甘心抛下郡主的身份,不辞千里随你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了听你的话,做个不争不抢的听话情人的。” 傅修眉心微蹙,凌厉的黑眸倏地软和下来,也许是他也知道这时候不好跟女人硬碰硬,“我是说由我来劝说母亲。” “至于外室,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说着,他冰冷目光投向一旁看戏的姜玥绾。 “姜玥绾,你作为主母,不该肃清乱嚼舌根的下人吗?” 早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姜玥绾就收起了那副看好戏的神色,低眉顺耳,宛如一个精美却无灵魂的陶瓷,“是妾身治下不严,我会让他们闭嘴的。” 才怪。 答应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 姜玥绾巴不得流言越多越好,这样才好让他们闹起来,毕竟他们要是不闹,那她拿什么来遮掩自己,发展势力? 姜玥绾的听话乖顺,让傅修脸色稍微缓了点,看着她难藏倾慕的眸光,心里暗暗闪过一个想法。 她似乎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两个人的争吵之间突然插进来个人,周如柳满腹怨气几乎都转移到了姜玥绾身上,明亮的眼眸喷薄怒火,“你是不是傻,他说什么你就办什么,假好心,我看流言未必不是你放出去的。” “周姑娘何出此言?”姜玥绾微微睁大眼睛,如同任何一个人被冤枉时一样,“我只是尽一个女子,一个妻子应尽的本分。顺从夫君,这不是我们该做的吗?” 姜玥绾柔弱的姿态,周如柳看不惯,可却是这个时代女子该有的模样。 至少傅修就很认同这番话。 从前,他被周如柳身上那股洒脱之气吸引,认为她跟别的女子不一样,可现在他看着姜玥绾跟周如柳鲜明的对比,又想,为什么她就是学不会姜玥绾这一套? 他都不要求她事事顺从,只要不总是把一身尖刺对准他就好。 “我跟你这食古不化的封建女人说不通,总之你别试图把你那一套,套我身上来,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做男人的附庸!” 周如柳眼底炸开的火光,映入姜玥绾眼底。 然而下一刻,傅修就上前按住了周如柳,再次低声下气地哄。 口口声声不做附庸的周如柳,在男人的攻势下,虽没有完全服软,但态度终究还是软化了下来。 安抚好周如柳,傅修立刻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亲自去找老夫人提搬出府住。 姜玥绾也被叫了过去。 寿春院厅堂,烛火跳动,老夫人坐在檀木椅上,手里捏着一串佛珠。 她垂眸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傅修,阴影罩着脸庞,看不清神色。 “你真的跟她住到外面去?”老夫人诘问,字字珠玑:“这将军府,偌大的家业,还有你的前程,这些你通通都不要了是也不是?” 傅修磕了一个响头,额头紧紧贴于地面,“儿子……从没求过母亲什么,我跟如柳自沙场上偶然相识,我对她是认真的。将军府,我不会放弃,我只是想与她有个归处。” 姜玥绾没有跪。 厅堂显得有些空旷,只有她跟傅修来了,周如柳没来,在她看来,老夫人特地把周如柳排外的举措很有深意。 但傅修只懂打打杀杀,不懂后院里的尔虞我诈,他怎么能看懂老夫人的深意? 老夫人深深看着傅修,“你知不知道,你已经为情乱智了?” 第14章 挖坑 傅修还是跪在地上没起来,从老夫人和姜玥绾的角度看下去,只能看到男人冷锐的眉峰。 老夫人恨不能打醒他,言辞里尽是恨铁不成钢,“你这么为她有什么用,你看看,若是她有心,早在你被叫过来时就该跟这一起来了。可见,她心里根本没你。” 老夫人边说边给姜玥绾递了个眼神。 意思很明显,要她帮着劝一劝傅修。 姜玥绾嘴角下撇,老夫人说这种话没问题,毕竟她是傅修生身母亲,他总不可能对自己母亲做什么。 可要是她来,那傅修回头不找她算账才怪。 老夫人这坑挖好在前面,姜玥绾跳也不是,不跳更不是,好在她有第三种办法。 只见姜玥绾顶着老夫人惊愕的目光,扑通一声,竟然也跟着跪下,还帮着傅修一起求她,“老夫人,您就看在夫君的面上,应了吧。不然夫君一直这么跪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胡闹!”老夫人气得手都在抖,“你你你,你们夫妇俩一个唱一个随,是非得逼死我是不是?” 姜玥绾简直气死她了。 暗示得那么明显,她不照着做也罢了,还要对着干! 要不是看姜玥绾急得快哭出来,老夫人真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了。 “老夫人别动怒。”嬷嬷及时递上一杯安神茶。 老夫人喝了口茶,微苦的茶汤让她怒火稍微平息些许,她忍着愠怒用眼神压迫姜玥绾,“你想好了,按说女子嫁来三年无所出,夫家就有理由可以休妻。只是我将军府,考虑到当初跟姜家情谊,这才没提此事。” “你若亲手将自己夫君推出去,到时候,耆老那儿可没法解释。” 姜玥绾嘴角讥讽,考虑到跟姜家的情谊? 说得好听,可真要有劳什子情谊,怎么当初她父兄被冤枉时,不见他们说上只字片语?明明是为了自个儿脸面,倒是把这些龌龊事修饰得冠冕堂皇。 姜玥绾眼眶红了,还在强撑笑意,“无妨,我相信夫君不会的。” 她含泪一笑看向身侧的男人。 傅修眼底掠过复杂之色,冷峻的脸庞略有触动。 太热忱了。 没有人在这种无私奉献,无怨无悔的感情面前能不触动,何况傅修并非铁石心肠之人,是的话他也不会爱上周如柳了。 “不错。”傅修没有怎么犹豫,“若我能跟如柳搬出府去,我可以不休妻。” 恰好在门口听到的周如柳,脸白了白,随后怒气冲天地进来质问,“傅修!你说什么?你不休妻,那我不成了小三了。” 傅修一惊,整个人都慌了,连忙解释。 场面瞬间闹做一团。 小翠趁乱站到一边,跟老夫人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们站在一起,远远地给姜玥绾比了个手势。 姜玥绾嘴角翘起,眸子微微闪烁出光亮。 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能缺少主角呢,老夫人不叫,那就只好由她来做了。 这次傅修说什么,周如柳都不肯再听了。 之前可以说是误会或是猜测,始终没影的事,她也不好真说傅修对姜玥绾有什么心思,但方才她可是真真切切地听见了,傅修亲口说的,不会休妻。 “我是说不休妻,可又没说不跟她和离,你在气什么?” 傅修这声反问把周如柳彻底惹急了。 啪! 厅堂安静了。 男人脸微微侧着,这一巴掌周如柳打的其实不重,比起沙场上无眼的刀剑好太多了。 傅修眼底的阴霾急速聚拢,他这辈子还没被人打过。 “修儿!”老夫人哗然起身。 周如柳似乎也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他,可是又不愿服输,于是抿着唇,一字不发。 “你真是好样的,看来是我平时太纵着你了。” 傅修说完,阴鸷地强拉着周如柳出去。 老夫人不知道他们要去做什么,“你们去哪,傅修,你给我站住。” “儿子有要紧事处理,母亲见谅。”傅修走得头也不回。 老夫人看他走的方向是傅家祠堂,暗道不好,赶忙叫来嬷嬷,“文姑,你快去拦着修儿,他把周如柳带去了祠堂,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来。” 嬷嬷也算是从小看着傅修长大的,知道他说一不二,又容易冲动的脾气,赶忙去了。 好端端一晚上,现在闹的几个人都不得安宁。 姜玥绾远远看了眼祠堂。 今儿傅修要是喊不回来,老夫人不会要睡不着觉了吧? “你怎么还能心安理得地站在这?”老夫人目光严厉地扫向她,“还不快去拦他,你是真不知道他去祠堂是做什么的?他是要把周如柳的名字写上家谱,到时候,你这个主母就彻底无用了。” 现在周如柳还没过门,傅修就已经为了她条条破例了,真要过门,老夫人不敢想。 对于现在来说,最好是姜玥绾去阻止,她是正妻理所应当。 可惜,姜玥绾不想当被打的出头鸟。 “老夫人,妾身已经说过了,无论夫君做什么,我都支持。”她一字一句诉说着决心。 “你!”老夫人这下是彻底没话说了。 文姑拼了命地阻拦,最后也没拦住傅修。 傅修顶着一群人的压力,强行拉着周如柳在祠堂供奉的族谱上,写下了她的名字,由于正妻已经有人,写的是平妻。 但平妻也就是听着好听些,在正妻面前还是个妾,总之周如柳是不满的,她发了疯地捶打傅修,指甲在他脸颊留下一道道鲜血淋漓的划痕。 “你凭什么替我决定,逼我做小三插足你们的感情,好大的权力,谁允许的,谁许你这么做的!” 随后就是噼里啪啦的摔东西,姜玥绾看了眼傅家祖辈往上就已经立在这里的祠堂。 要是塌了那就好玩了。 但是注定不可能实现,祠堂当然没有那么轻易塌。 傅修抓住周如柳乱抓乱打的双手,目光黑沉沉的,一字一句冷笑,“就凭我现在是你名正言顺的夫君,而你,是我的妻子。” “耆老……这么晚了你老怎么来了?”外面响起文姑尴尬的声音。 头发花白的老头一前一后走进祠堂,面色冷肃。 第15章 背黑锅 姜玥绾脸上掠过讶异,下意识看向一边沉默当空气的小翠,后者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这次不是小翠叫来的,那只能怪他们太倒霉了。 耆老端坐在上方,废话不多说,对着傅修就是一句,“跪下!” 男人寒着脸,直挺挺站着没有动。 也是。 傅修向来自视甚高,如今又是御林军校尉,深受皇帝信任,他怎么会跪别人? 看他这副打碎骨头都不怕的样子,耆老怒火更冲,“亏我们上次族会后还没离开将军府,不然怕是不知多久,才能从旁人口中得知你做的蠢事。” 说着,他看向周如柳,冷哼一声。 “听说周姑娘也是一国郡主,怎的这般不知羞耻,勾引将军私自将你写入族谱。” 一个大家族对于族谱是极其看重的。 历来能上族谱的只有正妻及其子嗣,妾室只有生了儿子才能归入族谱,能入的也只有儿子,庶女不在这行列中,因此傅修不打一声招呼就把周如柳纳入族谱的行为,是为大不韪。 耆老们很生气,不止要问责傅修,甚至连姜玥绾这个外人也要连坐。 “你为何不拦着你夫君,你这是作为正妻的失职,如此不作为,让我等对你很失望。”耆老缓缓吐出冰冷话语,“如此看来,或许上次答应让你们和离才是对的!” 姜玥绾眼泪说来就来,“耆老不要啊,妾身死也不想离开夫君,罚我什么都好,跪祠堂还是抄书,尽管来,只求不要让我跟夫君分离。” “你既然如此爱你夫君,为何能容忍一个女子在你二人之侧?” 耆老们几乎是恨铁不成钢。 就在这时,傅修凉凉的声音穿插其中:“所以只要得到允许,族谱上是可以落下他人之名的。” 此话一出,耆老跟后脚赶到的老夫人都惊了,“修儿疯了,这是耆老,不是他能随便说话的!他这样,耆老们不会放过他的。” 老夫人身形一晃,险些站不住。 嬷嬷扶稳她,“老夫人现在这情况,只有您能帮将军了,您可得保重自个儿。” 看着嬷嬷的眼神暗示,老夫人目光闪烁起来,缓缓看向祠堂里的姜玥绾,随即一亮。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 这不还有个能顶锅的人在。 耆老们左右商议,似乎正举棋不定不知如何惩戒傅修好,唯一能确认的是不能轻,族谱不是可以轻易动的东西,要是不大力惩戒,规矩岂不是都要废了。 难办的点只在于傅修是这一辈唯一的男丁,他们都怕罚重了,伤到傅修。 就在耆老们摇摆不定时,老夫人带着人走进来,“修儿此次确是犯了大错,但情有可原,反倒是姜玥绾,身为主母不懂得劝诫夫君,该罚!” 老夫人声音抑扬顿挫。 换作别人被她一番话砸下来,早就面白如纸了。 姜玥绾至今还能好端端站在原地,嘴角勾起冰冷的笑,好一个甩锅啊。 耆老们对视一眼。 良久,一个人清了清嗓,“姜玥绾,你可认罚?” “我认。”姜玥绾跪在地上看向傅修,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千错万错都乃妾身一人之错,夫君只是对周姑娘用情太深。此次过后,周姑娘得了平妻之位,往后就能跟夫君举案齐眉。” “妾身的牺牲是值得的,耆老,你们罚我吧。” 看着姜玥绾猛的闭上眼,老夫人差点把佛珠捏碎。 你说姜玥绾不听话吧,她乖乖认了罚,可你说她听话,她一口一个为傅修牺牲,这等同于钉死了他们是为了傅修牺牲她。 老夫人还有耆老们都是要脸的。 她这么一说,哪里还能对她下手? 但老夫人最担心的还不是这个,她着急吩咐,“文姑,你快去把周如柳带出来,不能让她在耆老面前乱说话。” 经过这段时日,老夫人也算是摸清了周如柳的性格,蛮横酷烈。 好听一点是敢爱敢恨,难听点就是不长脑子,常常把不该说的话挂在嘴边,别人随便一句,就能挑唆她。 文姑立刻进去准备把人带出来。 可还是迟了。 “姜玥绾你不要胡说八道。”周如柳冷笑,说着甩开傅修,“什么平妻,我要的是正妻之位,是你傅修坚定不移的选择,跟别人共侍一夫,我不要。你们觉得是恩赐,对我来说,狗都不稀罕。” “周如柳!”傅修连名带姓地叫她。 男人的急切带了点担忧,还有恼羞成怒在里面。 周如柳瞥了他一眼,冷眼伤人至极,“你给的这种真心,我不要。” 说完,她扭头出了祠堂。 傅修眼眶气得一红,竟然也追了出去。 剩下几个耆老扯着嗓子直呼荒唐。 姜玥绾也没在祠堂待太久,傅修都走了,耆老也没了罚她的理由。 毕竟是个人都能看出,今日之事是傅修一手导致,她原也只是老夫人给准备的替死鬼。 要不是周如柳撂挑子,今儿个她不出意外,就要替这对男女背黑锅了。 回到院子的姜玥绾灌了口茶压惊,翘起唇角,“今天还真要谢谢周如柳。” “小姐这步走的还是太险了。” 小翠又给添了一杯。 姜玥绾叹了口气,接过一饮而尽。 可不是太险么,差点就把自己折进去了,可不来个火中取栗,又怎么能把傅修和周如柳,像现在这样架到最显眼的地方,成为众矢之的。 好在结果是令人满意的。 也算不辜负她,从傅修告知她要搬出府时,就在布局安排今天这一出好戏。 翌日,傅修被罚跪祠堂,受戒鞭二十。 这个戒鞭不是常见的长鞭,与其说是鞭,不如说是棍更贴切,只是这棍太细,上面还布着分布不匀的倒刺,看起来就很吓人。 姜玥绾看到这鞭子出来的时候,情不自禁皱了一下眉。 这要是落在她身上……不堪设想。 可见,老夫人是真的不考虑她的死活。 想起昨天差点就被老夫人推出来背黑锅,姜玥绾眼底蔓延开浓重寒意。 很快,就开始行刑了。 第16章 不识好歹 鞭子落在傅修身上,啪地一声脆响,背上瞬间多了一道血痕。 看到不远处匆匆赶来的周如柳,姜玥绾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了。 老夫人没有来。 或许是看不得傅修被打,是以来监刑的是她身边的文姑。 “文姑,你能不能求求老夫人。”姜玥绾哀求老夫人身边的嬷嬷,“或者带我去找耆老也行,不能这么打啊,夫君他受不住的!” 嬷嬷这会儿对姜玥绾是又爱又恨。 她是把傅修当成亲儿子看待的,姜玥绾此前对傅修的种种付出,她都看在眼里,对姜玥绾早就改观了。 可偏偏,又是姜玥绾把傅修害成这样。 姜玥绾以为她不肯帮自己,作势撩起衣摆要跪。 文姑眉心一跳,“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没办法啊。别说是我了,就连老夫人也没招儿,将军为周姑娘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是一定会被罚的。” 文姑目光中满是担忧,每一鞭落下,她都会跟着颤一下。 都这样了还什么不做,可见她也是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不过姜玥绾也不是真的想救傅修,只是借文姑给自己接下来的行为一个合理的解释。 刚听完文姑的话,她就朝周如柳冲过去。 “周姑娘,如今只有你能帮夫君了,你帮帮他吧!” “你干什么?我家姑娘跟你不熟,你们家将军受罚也是他自己要的,跟我们姑娘有什么关系。”周如柳的丫鬟不出意外地把她拦住了,一脸沾了脏东西的嫌恶,“我们跟你家将军,可什么关系都没有,别来乱攀扯。” 周如柳看向不远处趴在马凳上挨打的男人,眼中有犹豫,也有挣扎。 但最终,她还是冷冷对姜玥绾说:“我只是路过。” 说完,周如柳转身就走,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周、如、柳!”傅修瞳孔震颤,冲着那道走的飞快的身影怒吼,“你给我站住!” 周如柳还是没有回头。 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傅修双目赤红,指节因暴怒而泛白。 他为了她忤逆族中耆老,让她一个未过门的人上了族谱,为此,他这个堂堂御林军校尉,要在众目睽睽下脱了上衣挨戒鞭,她却说走就走。 她就这么不领情吗? 不仅傅修怒火中烧,不放心在暗处躲着看的老夫人也气得颤抖。 “好一个周如柳,好大的架势,我儿如此待她,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鞭刑结束,姜玥绾上去表达了一番关心。 最后自然是被傅修无视了。 傅修推开她的手,唇线紧绷,眼底似蕴含风暴,“别碰我,这没你的事。” 小翠看着他抬脚离开,气愤地撇撇嘴,回过头把被他推倒的姜玥绾扶起,“将军去的好像还是潇湘馆,真想不明白,那周如柳这么不识好歹,为何他还要去找她。” 刚才那一幕,所有人可是都看得真真切切。 傅修捧上去的一颗真心,周如柳看都不看直接砸碎了,也亏得她有这魄力,换作别人还真不一定有她这胆子。 要知道这可是在大魏,纵然周如柳身份尊贵又如何,她又不是大魏的郡主,而以傅修的身份和在圣上那的分量,想强纳一个女子,绝不是难事。 姜玥绾淡淡道,“越被偏爱的越有恃无恐,而且,傅修给的就一定是好的?不来自于本心的赠予,都是强迫。强盗行为罢了。” 晚上,潇湘馆闹到深更半夜才消停。 傅修叫了好几次水,是个人都知道干了什么。 一时间,将军府上下议论纷纷,里里外外一双双眼睛都看着姜玥绾,想看她这个主母,会有什么反应。 小翠和小竹气得不行,差点就冲出去教训这些嚼舌根的下人了,无一例外,每次都被姜玥绾拦住。 姜玥绾只说还不是时候。 一点流言蜚语,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重要的是老夫人怎么想。 “现在比我们生气的,应该另有其人。”姜玥绾微笑道。 小翠和小竹对视一眼。 与此同时,寿春院内。 老夫人把面前的茶杯扫在地上,勃然大怒,“周如柳到底有什么好的,修儿就那般为她着迷。这些日子,多少下人都在看笑话,他堂堂将军,为了一个女子卑躬屈膝!” 文姑也不知怎么为傅修辩解,只得叹息一声,让夫人消气。 但这次已经不是消气就可以了的。 之前老夫人纵着傅修,也时常跟周如柳说体己话,那是因为她根本没把她放心上,对老夫人来说,周如柳不过就是个叛逃而来的郡主,到了他们这,她一没娘家支撑,二没根基。 以后万一有个什么事,还不是任由他们拿捏。 反正她也不喜欢姜玥绾,正好来个人打压一下她,让她知道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姜家嫡女了。 可是现在,一切都乱了。 她越想越着急,深感不能再这么下去,“文姑,你不知道我这几日心里面燥的,修儿如此耽于情爱,日后可怎生是好,不,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此沉溺。” 说着,老夫人的眼睛微微一亮。 文姑问她可是想到了什么对策,老夫人一笑,颇有些成竹在胸的意思,“姜玥绾对修儿一心一意,这你我都是知道的。你说若是我帮她一把,她会不会对我感恩戴德?” “老夫人的意思是……” 老夫人挥手,“你去把她叫来。” 半柱香后,姜玥绾才在文姑的带领下姗姗来迟。 老夫人一见她便皱眉,端坐在红檀木椅上,做足了婆母的架势,“怎么这么迟才来?” “老夫人见谅。”姜玥绾吓到了似的,眼睫微微一颤,连忙解释道,“妾身正在小厨房给夫君炖滋补身体的汤,一时忙碌,没能及时迎接文姑,才来迟了。” 姜玥绾眼底闪过一丝遗憾。 事实上小厨房里的确炖了一盅汤,放了虫草花还有好几样补药,都是对人体好的,不过并非是给傅修的。 她又不真是厨子,哪里会天天研究熬汤给傅修喝,那是姜玥绾准备来给自己的。 怪在文姑来的时机太巧,这下好了,她只能分一半出去,想到这姜玥绾就不住肉疼。 老夫人询问似地看向文姑。 第17章 撮合 得到文姑微微含笑的回应后,老夫人才吝啬地挤出一丝笑容,让姜玥绾坐下。 丫鬟上了一杯茶给她。 姜玥绾尝了一口,微微挑眉。 老夫人矜持地扫她一眼,藏好眼底的不屑,“这是修儿回京那日,圣上为嘉奖他赐下的碧螺春。我们武将世家都是粗枝大叶,不懂什么品茗,但你母亲出身显赫,应是懂的吧。” 姜玥绾撩眼皮的一瞬间,寒芒一闪而过。 很少有人知道姜母出身望族袁氏,毕竟她母亲当年生下她不久后,就离世了,而且因为曾经一些矛盾,姜母跟袁氏也早早断交,两家很多年前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时隔多年再次提起这件事,老夫人无疑是在试探她的底线。 姜玥绾轻轻地把杯子放下,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神伤,“母亲早逝,若不是老夫人提起,我都快要忘了她的样子了。” 见姜玥绾不到两句话,又搁那一个劲抹眼角,半点情绪都藏不住,老夫人心里那股不屑更甚。 但同时她又是满意的。 藏不住事好啊,这种人肯定好拿捏的。 “好了,快别哭了。”老夫人扯起笑脸,让人递手绢给她,慈祥体贴就像一个真正的长辈,“好孩子,是我不该提你的伤心事,都怪我。你母亲在天之灵,看到你如今嫁入将军府,也会欣慰的。” “老夫人说的是,妾身也觉得能嫁入将军府,是修了三辈子福分。” 姜玥绾三两句话,把老夫人逗的嘴角下都下不来。 看着老夫人乐成这样,文姑跟几个会来事儿的丫鬟,奉承话层出不穷。 屋子里一片其乐融融。 没人发现姜玥绾的笑,根本就不达眼底。 说了一会儿闲话,老夫人终于开始暴露目的了,“这两日修儿,有没有来过你房里?” 见姜玥绾摇头。 她既觉得意料之中,又生气姜玥绾半点不会来事儿,抓着后者的手说:“他不来找你,你可以去找他啊,不必拘泥于那一套。你别看修儿现在只去潇湘馆,他啊就是年轻气盛,你多去他眼前晃,总能找到机会的。” 闻言,姜玥绾胃里一阵翻涌。 她控制住表情,臊得不行都不敢看老夫人,“这怎么能行,嫁进来前,姜家的嬷嬷教导正妻需恪守本分。这,这种青楼女子的伎俩,怎么能用呢?” “糊涂!”老夫人听急了,“你可不能有这种想法,要想拴住男子的心,就得用尽办法。” 她给一旁的文姑使了个眼色,硬塞了个香包给她。 据老夫人说这是能一种香料,没有影响,只是味道特殊,让姜玥绾把它挂在显眼处,只要傅修去多几次,就会记住那个味道。 文姑送她出去时还叮嘱,“夫人,您嫁入府上也有三年了,可得抓紧。” 她话里的暗示谁都能听懂。 姜玥绾微微一笑,“我明白。” 文姑这才满意地离开,而她一走,姜玥绾就把香包丢给小翠,“回去后把这里面的脏东西换掉,换成薰衣草,挂在正厅里。” 小翠好奇地闻了闻香包。 “小姐,这里面是什么啊,我怎么觉得没问题呢,就挺香的。” 姜玥绾冷冷道,“外面很多坊市有卖依兰香,这种香一般是夫妻房事用的。这个里面,就是依兰香里的东西。” 小翠一听,恨不得把东西丢掉再回去洗几遍手,“老夫人竟然把这种东西,堂而皇之地送来?这要是给人看见了,会怎么想,太过分了!” 回到院子后,小翠立刻把香包拆卸换了薰衣草进去。 至于拆出来的那些散发着淡淡香味的干花,则是全部弄碎藏到了土里。 这种脏东西,合该埋土里。 但姜玥绾的心依旧静不下来,甚至可以说有一点焦躁。 她怎么也没想到,老夫人回釜底抽薪来这么一招,撮合她跟傅修,也亏老夫人想得出来。 脑海里再度响起这两日丫鬟们,对那天晚上傅修叫了足足三次水的议论声,一遍遍回荡,每响起一次她就胃里就翻江倒海。 傅修他也配? “小翠,你明日去一趟驿站,若找到人直接让他去查蚕庄。”姜玥绾吩咐小翠。 小翠愣了一下。 “小姐为何不自己去?” 姜玥绾嘴角弯了弯,笑得有些讥嘲,“这两日,怕是平静不下来。” 小翠有些似懂非懂,但她一向是不会刨根问底的性格,也就没再追问。 而老夫人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了,铁了心地想撮合她跟傅修。 接下来的几日,东西如流水似地往姜玥绾院子送来。 傅修那边同样也不平静。 老夫人找了他们都在的场合,当着两个人的面明里暗里提了好几嘴,敲打傅修都成婚三年的人了,还没有个自己的嫡子。 终于,傅修忍不了了。 姜玥绾才修好的门,再次被他一脚踹开,男人寒着脸闯进来,大马金刀地坐在她面前,而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质问,“姜玥绾,你到底在我母亲耍了什么花招?” 姜玥绾倒茶的手一顿,“夫君为何这么说?” 傅修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扯唇冷笑,黑压压的眸子里都是戾气。 “这里没有别人,你就不要跟我装了,若不是你到母亲面前说了什么,一向不管你我的母亲会突然一反常态的频频念叨嫡子?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她这几日在撮合我们。” 他凌厉的眸光几乎要把姜玥绾剖开。 而姜玥绾也是真的觉得好笑,一个大男人被母亲催生,不敢反抗母亲,就找她这个同样是受害者的人来发脾气。 傅修见她一时不说话,嘴角冷意更甚,“被我说中了?” “夫君冤枉啊,你知道的妾身从无奢求之心。”不料姜玥绾竟是当场蹲下,抓着他的衣角,泪光莹莹闪烁,“我也不知母亲为何会有此等想法,可这绝非我所想。我心中所想,夫君应当一早便知啊。” 姜玥绾眼角的泪水看着不似作假。 傅修气焰猛然下去一大半,变得自己都半信半疑,“真的?” “妾身愿对天发誓,若真是我所为,就让我十道雷霆加身,不得好死!” 第18章 过明路 姜玥绾用发誓证明了自己的决心,知道不是她做的,傅修便想离开。 姜玥绾叫住他:“夫君可有想过让周姑娘,在老夫人跟耆老面前过个明路?” 傅修拧了拧眉。 “你这话什么意思?” 茶水缓缓倒在杯子里,姜玥绾把杯子往前推了推,示意让他坐下来谈。 傅修眼底闪过犹豫,掀开袍子坐下,“说吧,你有什么想说的。” “虽说周姑娘如今是上了族谱,但耆老并不认同,想必夫君也正为此事烦忧。”姜玥绾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温婉淡雅,“妾身愿为夫君解忧。” “你?” 男人挑眉,冷意一闪而过。 姜玥绾并不在乎他探究的眼神,傅修生性多疑,若是这么轻易就信了那才叫不正常。 烛火明灭,女子温婉的眉眼如同一汪春水,蕴含满满绮思。 傅修才看了一眼就觉得好像被什么烫到,不适地收回目光,闷声轻哼:“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好心了。” 语气虽然还算不上好,但明显比进来时缓和许多。 姜玥绾知道他这是相信了,嘴角笑意更浓。 鱼儿上钩了怎能不开心呢。 傅修在姜玥绾这足足坐了半个时辰才走,两人说话时,是屏退了周围人的,小翠并不知道他们都聊了什么。 见傅修走时大步流星,举手投足间之前的郁闷一扫而空。 她不由得纳闷起来。 “小姐,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姜玥绾喝了口水了润嗓,“我让他把周如柳带到老夫人那,借老夫人让耆老对她改观。如此一来,周如柳的身份就算名正言顺了。” 小翠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这样……不是便宜了他们吗?” 姜玥绾把写好的信封好给她,“那也得老夫人接受才行。小翠,你把回信送去驿站吧,之前哥哥的信还没来得及回呢。” 看姜玥绾不想多说,小翠收好信。 果然,就像姜玥绾想的那样,傅修回去后把这件事跟周如柳说了,跟着两人就闹起来了。 这次闹的动静比以前都大,周如柳气得差点把潇湘馆都给砸了。 甚至连傅修都给轰出了门。 老夫人听闻后倒是什么都没做,但很快姜玥绾就收到文姑递来的口信,说老夫人准备后日去鹤山寺上香。 “老夫人是想着把夫人一块带过去。”文姑意味深长地笑道,“毕竟都说鹤山寺很灵,尤其对求子和姻缘之事上。听说啊就连当今的贤妃娘娘,入宫前都曾到鹤山市上过香。” 当今的徐贤妃,是老夫人娘家徐家那边的,算起来应该是傅修的表姐。 姜玥绾目光微闪,不知道文姑特意提到徐贤妃是在暗示什么。 难道这次鹤山寺之行另有玄机? 一瞬间心里闪过诸多猜测,她面上却是半分都看不出来,笑看小翠一眼,后者拿了个精致的荷包递给文姑,说了两句讨好的话。 姜玥绾微微一笑,“我从未出过远门,此次随老夫人前去上香,还望文姑多关照。” 文姑听得心里面舒坦极了。 捏着荷包里的银子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对姜玥绾这会来事儿的越发满意,清了清嗓子,“夫人不必如此讨好我,我就是个嬷嬷,说不上话。不过既然夫人不弃,我自然也愿意帮这点小忙。” “多谢文姑。” 文姑把要带的东西还有要注意的,都仔仔细细说了,小翠记得非常牢靠。 送走了文姑后,姜玥绾脸上的笑瞬间淡下来,也只能叹气。 老夫人的决定是无法更改的,说要她去,姜玥绾就只能跟着去。 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后日就要去鹤山寺上香,去之前得先把府里的大小事宜安排好。 姜玥绾整个人忙得头昏脑胀,不由得感叹有时候这管家权,还真是个折磨人的东西。 院子里所有人都在忙碌着。 一个丫鬟冷不丁的走进来,看着忙前忙后的小翠,露出有点看不起人的表情,“哟,忙着呢,该说不愧是主母住的院子吗?动不动就得忙破头。” “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丫鬟?”小翠皱眉,“不干活出去,别挡着。” “我啊,是潇湘馆的荷香。” 小翠顿住,抱着一盆花转过头,诧异又狐疑,“你是潇湘馆的人?” 忙活的丫鬟们都不约而同竖起了耳朵。 她们都不是姜玥绾院子里的,因为太多东西要整理,姜玥绾手底下的丫鬟忙不过来,才临时到下人房里把这些人调来。 所以,这些人听到八卦的第一反应,就是聚精会神的听。 谁不知道将军府主母跟潇湘馆的那档子事啊,而且现在是两个大丫鬟间的摩擦,指不定她们说着说着,就爆个猛料出来呢,这可是别的地方听不见的。 看到这些丫鬟的小动作,小翠横了她们一眼,“都杵着干什么,手脚都给我麻溜点。” 丫鬟们一脸悻悻。 荷香似笑非笑道,“小翠姐姐何必对她们这么凶呢,我又不是来砸你场子的,只是有句话,想要姐姐你,帮忙转告给你家夫人而已。” “你想说什么?” 小翠一脸防备地看着她,她就不信荷香来是有什么好事。 “听说老夫人要去上香,此行夫人要随同。”明明荷香脸上挂着笑,却怎么看都不怀好意,“主母一走,着偌大的将军府可就没人管了。正好,我家姑娘可以代劳,这也算给夫人分担压力了吧。” 小翠怒极反笑,“我说今儿起来怎么有乌鸦嘎嘎叫,原来是你这个晦气东西!” 这算个鬼的分担压力。 管家权是只有主母才有资格的,别说周如柳不过刚上族谱,连耆老那关都没过去,将军府上下根本不认她。 就算她真得到了认同,那也不过是平妻,怎敢堂而皇之地来抢主母手里的权力? “我怎么了?”荷香有恃无恐,“如今,我家姑娘的名字也是落在了族谱上,平妻的位分可是能跟正妻平起平坐的,要个管家权,过分到哪里去?” “你!” 小翠刚想拿扫帚,把荷香扫地出门。 姜玥绾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小翠,你跟谁在外面吵?” 第19章 贾氏蚕庄 看到荷香在院子里,姜玥绾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即使她早就在里面听到声音了。 “夫人,我是潇湘馆的丫鬟荷香。” 荷香行礼行的很敷衍。 小翠看她更加不满,在姜玥绾耳边说:“小姐,你不知道她刚才说了什……” “潇湘馆在西院,离这挺远,荷香姑娘特地跑过来,应该是有极重要的事要说吧。”她不动声色地打断小翠。 后者一愣,看懂了姜玥绾的意思,悄然退到她身后。 荷香却以为这是姜玥绾听到潇湘馆三个字怕了,眼底的得色藏都藏不住,仰着下巴跟个主子似的,“其实也没别的,我刚才已经跟小翠姐姐说了,夫人若想知道,可以问她。” 姜玥绾看了眼小翠。 小翠皱了皱眉,眼里还有没散的怒火。 可见刚才被气得够狠。 姜玥绾眼底的笑意淡了些,态度依旧温和,却莫名有种不容拒绝的意味,“还是荷香姑娘来说吧。” 荷香见谱摆不下去了,有些不满刚想讽刺两句,就对上姜玥绾黑琉璃一样的眼睛,明明是笑着的,却仿佛散着丝丝寒意。 小翠有些发怵,想到昨日傅修走后,屋子里隐约传出的压抑的哭声,她暗暗咬牙。 她才不信姑娘这段日子遭的罪,里面没有姜玥绾的手笔。 “我来替我家姑娘,问夫人要一样东西。”荷香一字一顿,“管、家、权。” 其实姜玥绾刚才在屋子里就听了个囫囵。 但是再听一遍,她还是意外。 周如柳不是一直都挺瞧不上将军府么,怎么突然转性,还要起管家权来了。 “周姑娘想问我要管家权,这是你们姑娘的主意,还是你的?” 看到荷香眼底一瞬间闪过的心虚,姜玥绾懂了。 原来只是这个丫鬟自己的主意。 荷香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看穿了,“我是我家姑娘的贴身丫鬟,我说的就是姑娘想说的!” “周姑娘,是这样吗?” 荷香一惊,连忙回头望去,“郡主,你听奴婢解释……” 空空如也。 对上她气愤的眼神,姜玥绾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只是看你不肯承认,才想用这种方式逼一逼你而已。不然,你怕是永远都不可能在我面前说真话。” 荷香脸色微微一变,面色有点苍白。 她一直以为,姜玥绾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一辈子充其量也只能被人摆在厅堂上,供人观赏,受眼界限制能看见的只有这一亩三分地。 哪里比得上他们郡主,那样洒脱自在。 直到今日她才发现,自己太小看姜玥绾了。 就算姜玥绾有再多的不堪,她终究也是将军府主母,怎能任由一个丫鬟爬到自己头上放肆。 方才就是姜玥绾对她的敲打。 “你大可不必着急。”姜玥绾像是没看到她难看的脸色一样,语调缓缓道,“毕竟老夫人才决定要去鹤山寺,随行的人里有我,说不准还会有夫君。” 这下,荷香看她的眼神古怪了起来。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小声道了声谢,跟着就离开了。 姜玥绾也没把这个插曲放心上,继续吩咐手底下的人干活。 老夫人礼佛,每次去上香都必然要住个四五日,而这四五日里,要用的东西是必然不能少的。 用了好半天的时间,他们才终于把后天要带的东西收拾好,装上吗车。 这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了。 夕阳将天边织染成金色,犹如被人镶上金边。 姜玥绾望了一会儿,忽然想到还有件事得先完成。 “小翠,蚕庄那边查到消息了吗?” 小翠拿出一张被卷过的纸条,“正想跟小姐说这事呢,都打点好了,明日白日约见掌事。” 姜玥绾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清俊少年的脸,“如今蚕庄的掌事是老贾的养子贾荣,那贾贞去哪了?” “听说好像是外出跑生意去了。”小翠想了想,摇头,“不是很清楚,蚕庄那边对于这件事也是讳莫如深,只知道自老贾病逝后,他儿子就再没回来过。” 姜玥绾沉吟了一会儿,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透着一股不对劲。 她吩咐小翠,“你找人暗中找一下。” 翌日,姜玥绾列好一份带的东西的单子给文姑,就差人调马夫前来,出门了。 马车直奔蚕庄。 贾氏蚕庄内,一名身穿青衣的男子正在看账簿。 忽然下仆进来禀报:“庄主,将军府夫人的马车已经到了。” 男子诧异地挑眉,放下账簿起身,“这么快,那你随我前去迎接贵客。” 没过一会儿,姜玥绾就走进了这间茶厅。 底下的人动作利落地准备好茶水送上,贾荣在上位落座,笑意温如暖阳,“咱们也是好久不见了,快请坐。” 一旁的小厮露出疑色。 贾荣瞧见后一笑,“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跟这位夫人看起来如此熟稔?那自然是因为我们本就相熟,从前还未出阁前,我们就已经是友人了。” 看着顶上的主仆在那一唱一和,姜玥绾脸上看不出半分表情,只在贾荣看过来的时候,翘了一下嘴角,“难得庄主还记得。” “从前闺阁中发生的事,就连我都有点记不清了。” 贾荣脸微微一僵,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笑开。 他让无关人都下去。 于是转眼间,茶厅就只剩他们,还有一个小翠。 小翠一字不发站在姜玥绾身后,尽职尽责像个塑像一样。 “别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今日来只为了一个目的。”姜玥绾笑着看向贾荣,“想必贾庄主心里清楚。” 她咬重了贾这个字,一下让正常的称呼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贾荣脸上蒙上一层阴翳,刚才如沐春风的笑容也没了,冷着一张脸格外恐怖。 “看贾庄主不太愿意说啊,那我便自己来吧。”姜玥绾从小翠手上要过账簿,翻开,逐字逐句地念上面进的蚕丝价格。 一次比一次贵,一开始只是几十两,后来慢慢的加…… 犹如越来越重的擂鼓,在人心上猛敲,最后得出的数额堪称惊心动魄。 “够了!不用念了,我知道你此次来目的为何。”贾荣冷声打断她,一字一句道,“并非是我贾某不近人情。你兄长从小让你学各种东西,习武,书法还有经商,因此我们两家素有交情。” “可你也该知道,这种蚕丝有多来之不易。” 第20章 畜生不如 “是吗?”姜玥绾缓缓勾唇,“可我觉得,分明就是你这么多年都在以次充好。” “姜玥绾,我是看在过往的情面上,才容你踏入这里,不然以你姜家当年的罪名,我把你扫地出门都是轻的,你别胡说八道。”贾荣冷声道。 但姜玥绾要是会这么容易就被吓住,那她就不叫姜玥绾了。 顶着贾荣几乎要把人生吞活剥的目光,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状纸。 姜玥绾当着变了脸色的贾荣的面,把契书拍在桌上,“你应该认得这个吧?” 姜父跟老庄主有交情,当年以极低价格盘下一部分金丝蚕,原本两家是签订了十五年的契书,到姜玥绾成婚也绰绰有余。 但没想到姜家一朝落败,贾氏蚕庄也发生变故。 契书虽还在,可人心不在。 “你把普通蚕丝伪装成金丝蚕。”姜玥绾又拿出一张纸拍在桌上,眼底寒意弥漫,“仗着严掌柜不懂,便肆无忌惮地抬价。你这么做,可对得起这张契书,可对得起死去的老庄主?” 贾荣冷冷看着姜玥绾,脸上笑容消失了。 “你也知道那老东西死了,贞弟一走了之,偌大的蚕庄乍然之间只剩下我。” “我又要忙着打理蚕庄,又要忙着给老东西办丧,一时对手底下的人疏忽,也在所难免。” 姜玥绾看着面前熟悉的脸,第一次感觉陌生。 当初老贾把一个瘦骨伶仃的孩子带回来,收做养子,许多人都不理解。 老贾又不是没有子嗣,都有儿子了,还收个养子干什么。 要知道养子也有继承权的。 但老贾对那些风言风语不在乎,依旧对贾荣视如己出,这些即使姜玥绾作为外人,也看在眼里。 贾荣轻笑一声,“当年的契书是那老东西定下的,自然不做数,不过如果你想,我们可以另外定一份……” 怒火涌上心头,姜玥绾抬手。 啪! 清脆的巴掌落在贾荣脸上,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这一巴掌,是替我跟贾叔打的。”姜玥绾冷冷道,“以前我只道你一心想着商人利益,没想到你如此畜生不如。” “姜家白纸黑字的契书放在那,你不管,尚且情有可原,那贾叔呢。若没有他,你早死在不知道哪个冬天了,他把你养大,教你本事,你就是回报他!” 姜玥绾不知蚕庄如今被贾荣经营成了什么样,但从他翻脸不认人的品性来看,肯定也没做什么好事。 老贾庄主一生光明磊落,这个蚕庄是他一辈子的心血。 如今落到贾荣手里,算毁了。 贾荣阴沉沉地看着姜玥绾和她身边的小翠。 姜玥绾毫不怀疑,要不是她现在勉强代表着将军府,他早对自己动手了。 一个连养父,连自己的恩人,都能一口一个老东西叫的人,有什么做不出来? 姜玥绾已经在后悔来这里了。 其实她来的路上,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 毕竟贾荣跟老贾有那么多年的父子情,说不定蚕丝的事,是中间出了什么误会呢。 但现在,事实血淋淋摆在眼前,她不得不接受。 姜玥绾两根手指夹着契书,只听刺啦一声,契书从中间撕碎。 “既然老庄主已死,那么这份契书便不做数了,我今日在这把契书撕毁,当年的约定一笔勾销!” 贾荣眼睛微微睁大,没想到姜玥绾会做出这种事。 零散的碎片落到地上,风一吹就散了,卷到外面很快没了影。 贾荣心里却仍然有种危机感,仿佛有什么就要来了。 “你想干什么?”他看着姜玥绾。 “我不想干什么,只是想要回你拿走的东西,状纸在此,人证我也可以随时去找,反正那个掌柜被辞退后,我知道他去了哪。” 姜玥绾跟贾荣对视,一字一句,“我要你把银子,全部吐出来。” 方才被打了一巴掌能沉住气的贾荣,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盯着她看了半响,冷笑,“姜玥绾,你以为你还是当初那个想做什么都可以的姜家嫡女?” “且不说你如何扳倒我,只怕你现在都自顾不暇吧,听说你夫君把人带回去,你是拿人家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你就等着看吧。” 姜玥绾也不多解释,勾唇一笑,笑容明媚透着讽刺,“看我能不能做到。” 马车上,姜玥绾很久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小翠担心地看着她,“小姐,你别太难过了。” 作为从姜家开始就跟在姜玥绾身边的小翠,自然知道她跟老贾叔的故人情谊,老贾死了,她伤心是一定的。 姜玥绾摇摇头,不想在这上面多说,“你让他抓紧找人。我估计贾荣那边也在找,贾贞未必是出去跑生意了,也可能另有隐情。” “小姐你是说……” 姜玥绾眼底冷意弥漫,“那种人,没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人找不到,多半就是他们所为。” 很快,小竹在府门口焦急等候,看到姜玥绾马车瞬间眼前一亮。 “小姐你回来了,潇湘馆那位来了,现在就在里面。”小竹着急地说。 “周如柳?”姜玥绾诧异。 在周如柳自己的心里,她跟她们这些长在深闺的女子,有本质上的不同,因此轻易不会踏入清净园。 而姜玥绾心里也承认这一点。 周如柳是不太一样,至少她哄老夫人的那些话,还有那些新奇的点子,在她之前姜玥绾连听都没听过。 姜玥绾收敛多余的情绪,准备进去一探。 没想到里面的人正好也准备出来,一下撞上了。 “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撞我们姑娘?”荷香喝骂道。 姜玥绾微笑看着她,淡淡的笑挂在她脸上,仿佛别人做什么都不会生气。 但荷香比谁都清楚,姜玥绾的不好惹。 “你对荷香说那些话什么意思?” 周如柳居高临下地瞥视她们主仆三人,语气自然极了,仿佛她才是这个府上的主人。 姜玥绾娓娓道来:“不知周姑娘何出此言?” 周如柳面露厌恶,语气重了几分,“原来我以为你不过就是迂腐了点,没想到你是个白莲婊。” 第21章 诬陷 随后她叫荷香站出来,替自己来说。 “夫人,你今早明明跟我说,让我回去问问姑娘,是不是真的想要管家权,还说,”荷香顿了一下,“平妻等同于妾,没有资格管家。” “你胡说八道。” 小翠怎能容忍别人栽赃到姜玥绾头上,“夫人根本没有这么说过,分明是你诬陷。” 然而周如柳根本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已经认定了这些话是出自姜玥绾嘴里,“你看着温和良善,没想到也跟那些人一样,觉得我是妾?” “姜玥绾,你别忘了,且不说这位分是不是我自己要的,这好歹也是你的夫君傅修,亲自到祠堂为我上的族谱,为此,他甚至挨了二十戒鞭,怎么就不算名正言顺了?” 周如柳自诩清高,不屑与她们这些深宅女子为伍,自然最恨的就是别人把她跟小三相提并论。 古代平妻也是妻啊。 从这对主仆的神色中看出些许端倪,姜玥绾挑眉。 似乎她又成了背锅的? “话是不是我说的,恐怕周姑娘不该问我,得问别人。”姜玥绾目光似笑非笑落在荷香身上,“你说是吧,荷香姑娘。” 她能容忍一时之气,但不意味着能容忍别人踩在自己头上。 荷香浑身一僵,有点后悔把锅甩姜玥绾头上了。 姜玥绾让自己丫鬟先下去,人走了后,还没等到回答,才看向荷香微微笑道:“荷香姑娘为何不说话了?” 明明是如此平和的语调。 荷香听着却生生打了个寒颤。 周如柳也看了过去,眼神中带着一丝犹疑,“荷香,你别怕,有我在,她不敢拿你怎么样。” 说完,她看向姜玥绾。 “姜玥绾,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个郡主,你欺负我的丫鬟欺负得这么明目张胆,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过分? 到底是谁过分啊。 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一盆脏水浇下来姜玥绾觉得她才是最该喊冤的那个。 她目光逐渐冷下来,嘴角还在笑,“若是这样,那不如去一趟老夫人那儿好了。” 周如柳无所畏惧。 不就是老夫人那儿么,去就去谁怕谁,老夫人心疼她,还有傅修在。 怎么也不会让她被姜玥绾这个白莲婊欺负了。 可荷香听到她们要去寿春院,慌了神,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她动作把离最近的周如柳吓了一跳。 “姑娘……都是奴婢不好。”荷香看了一眼姜玥绾,羞愧又害怕地低下头,泪眼涟涟,“我听说老夫人要去上香,却只说带夫人,不带姑娘。我气不过,就想着从她这给姑娘你要来管家权。” “那些话都是我胡编乱造的,夫人没有这么说过。” 周如柳已经惊呆了。 姜玥绾眼睛好似一汪平静的水面,不见丝毫涟漪,事实上她对荷香的选择并不意外。 望着周如柳愣怔的样子,她笑了笑,“周姑娘信任自己的贴身丫鬟,也是无可厚非。这件事也不能全算荷香的过错。” 明明姜玥绾是在为自己开脱,不知为何周如柳竟莫名羞臊,面皮一阵阵发热。 一开始她有多笃定,有多信任荷香,这会儿她就有多想挖个坑钻进去。 世上有什么比对家帮自己说话还折辱人的? 荷香试图拉周如柳的手。 “姑娘你大慈大悲,原谅奴婢这次吧。” 被她碰到手,周如柳险些控制不住自己表情,她猛的抽出手,扫了一眼旁边的姜玥绾,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荷香大叫着追上去。 临走前被瞪了一眼的姜玥绾不以为意,总之麻烦解决了就行。 傍晚,院子里油灯微微亮。 姜玥绾把要带的衣裳收拾起来。 昨日光顾着收拾老夫人的东西,她也是刚想起来自己的衣裳还没带。 夏日多蚊虫,何况还是在山寺里。 她想了想,让小翠额外再拿些干艾草带去。 “顺便把这个送去书房。”姜玥绾把一个小册子,一并交给小翠。 小翠面露疑惑。 “小姐,这是何物?” 姜玥绾淡淡道,“是将军府的账簿。” 小翠瞬间觉得手里那一本不过巴掌大的小册子重若千斤,她差点叫出声来,纵然及时扼住,呼吸还是显得格外急促,“小姐你……为何要将这个交出去?” 府中每日流水都有明细,账房先生会将明细记录下,每半个月送来给主母过目一次。 毕竟府内中馈都是主母管的。 当然,这只限于姜玥绾的清净园,潇湘馆,还有傅修原本自己的院子。 老夫人的账簿素来是跟他们分开的,前厅也一并归她管,姜玥绾手里只有后院的一小部分权利。 这在许多人眼里已经是天大的委屈了。 小翠自己都不知暗地里,为姜玥绾打抱不平多少次。 不过这在姜玥绾眼里似乎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她把册子交给小翠,连眼都不带眨的,“今日的事不用多久就会传出去。到时候傅修若知道,周如柳来讨要过中馈我却没给,指不定闹出麻烦来。” 与其让别人找到自己头上,倒不如把东西主动丢出去。 反正她也嫌麻烦。 翌日,马车准备启程。 姜玥绾跟在老夫人身边,望着府门前整整齐齐的三辆马车,感叹老夫人排场之大。 三辆马车打头的那辆是老夫人跟文姑的,还有一辆是傅修跟姜玥绾的,剩下一辆用来装东西。 除此之外还带了十几个侍卫。 这也在所难免,毕竟大魏并不是那么安宁,出了京城,外面有的是山匪横行还有打家劫舍的贼人,要多乱有多乱。 “你不用跟着了,去接修儿吧。”老夫人拍了拍姜玥绾的手。 从外人的眼光上去看,她这个婆母对姜玥绾无疑是亲昵的。 但除了姜玥绾极少人知道。 也就是这段时日,老夫人才改了对她的态度,换做之前一直都是瞧不上眼的,而要说是什么让她态度变得如此快—— 姜玥绾眼底掠过讽刺。 无非是觉得周如柳脱离掌控了,所以想往她身上押注。 姜玥绾心思几转,面上对老夫人仍然十分恭敬,“妾身送老夫人。” 第22章 先斩后奏 把老夫人送上马车,还是不见傅修,姜玥绾皱眉。 都要走了怎么人还不来? 她刚想吩咐人去找一找,马蹄声陡然响起,踢踢踏踏声音格外清晰。 一辆马车在众目睽睽下过来。 老夫人马车上的帘子还没拉下去,看到多出一辆马车,她语气很淡地问姜玥绾:“不是就三辆马车,怎么又多出一辆,你安排的?” “妾身并未做此安排。”姜玥绾低眉顺眼,眼底还有细微的疑惑。 见她好似真的不知情,老夫人眉头不紧没松,反而越蹙越紧了。 那这马车哪来的? 车夫轻吁一声勒停马车,一只虎口上长着茧子的手挑开车帘,露出里面半张女子清妍的侧脸,两人坐在一起,姿态亲昵。 老夫人的脸当即就黑了。 她吸了口长长的气,勉强压下暴怒的冲动。 不说此时周围都看着,就算关起门来,老夫人也是不会对傅修说什么的,毕竟那可是她儿子啊,他怎么会错,只能是他身边的女人错了。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姜玥绾。 “此次鹤山寺之行不宜铺张,原先的马车已经够多了,如今怎的又多出一辆来?” 早在看到傅修堂而皇之地将人带来时,姜玥绾的右眼皮就在不停地跳。 果然,事情兜兜转转又落她头上了。 傅修的先斩后奏,到头来却要她为他二人收拾烂摊子,饶是姜玥绾早有准备,也还是不免动了肝火。 姜玥绾用手绢抵着眼角,微微张唇,“妾身也不知,夫君并未与我提及此事。” “不过昨夜我已将府内中馈,如夫君所想那般交给了周姑娘,所以如今这些事,应是轮不着我来置喙了。” 老夫人这次是真的没忍住,“你把中馈给出去了?” 她扶着额头都感到一阵阵眩晕。 看着眼前满脸一无所知的姜玥绾,老夫人只觉一口老血哽在心头。 见老夫人捶胸顿足的,姜玥绾明知故问:“老夫人您还好吗?” 老夫人直接把车帘放下,藏到里面去舒缓心情了,免得再跟姜玥绾多说几句话,被气死。 不远处才下马车傅修听见姜玥绾的话,眉心蹙起,“我让你给的?” 姜玥绾并不担心被戳穿。 就算傅修问到跟前,她也有一百种的理由搪塞回去,反正他本来就有这个心思,“妾身只是觉得,夫君爱重周姑娘,定然不愿意让她孤身流落异国,还没个依傍。而今她也算是夫君的妻,算起来,我也该叫一声妹妹,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傅修听得一愣一愣的,也是姜玥绾太欺负人了。 他一个成日里只知行军打仗的武夫,哪里懂得这些虚头巴脑的? 弯来绕去的一通话听进去,只讷讷答一句:“你是好心。” 姜玥绾眼底骤亮,明媚的笑意如同春花灿烂。 傅修不敢再看,低头回了方才的马车上。 而这一幕落在随行的林城眼里,林城眼睑低垂,掩住一片阴影,强迫自己不去看女子明媚的笑靥,反正都不是为了他而笑。 老夫人气得够呛,也不想再耽搁时间了。 马车上路了。 此次去鹤山寺走官道,路上姜玥绾撩起车帘子,傅修不跟她一辆马车,她做起这种举动来也毫无负担。 “好多人。”小翠也凑过来看,望见一条道上除了他们,还有四五辆马车不由咋舌,“鹤山寺原来这般有名么?瞧去的方向,竟都是跟我们一道的。” 姜玥绾嘴唇轻启,“本来是没这么有名,这不出了个徐贤妃。” 多的是人做着一朝飞上枝头,麻雀变凤凰的美梦,自然不愿放过丁点的可能。 不过官道挤是挤了点,起码安全能保障。 路上也不用担心有山匪什么的。 马车晃晃悠悠行了一路,眼见还没到鹤山市,都已日上中天了。 姜玥绾瞧着是差不多了,敲了敲隔板示意车夫停下。 这一停,剩下三辆马车也跟着停了。 姜玥绾正要拿东西去老夫人那,老夫人身子一直不算很强健,路程颠簸,必然是不好受的。 也不是说她有多担心老夫人,只是毕竟顶了个身份,面上得过去。 可还没等她过去呢,文姑焦急的声音便传来:“不好了,老夫人身子不适。” 好么,又被她料中了。 “老夫人怎么了?” 姜玥绾掀开车帘,此刻文姑已经急坏了,慌里慌张地说:“不知怎么了,老夫人才上马车时都好好的。可坐的时间一长就开始不舒服,又头晕又觉想吐,这也没个大夫,可如何是好啊?” 姜玥绾一听就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种症状其实她也有,比较轻微,就是每次坐马车只要时间一长便会头晕想吐。 那时阿兄还在。 每次一见她难受,阿兄就会拿来橘子皮,闻到橘子皮的清香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从思绪中脱身,姜玥绾让小翠去拿点橘子皮来,好在是她有远见,也是想着自己或许能用上,才提前准备了。 可谁知有人竟然还抢在姜玥绾的前头。 车帘掀开,周如柳疑惑着脸从车上下来。 今儿个她穿了身宝蓝色的广袖襦裙,腰间配着绿松石,修饰不多很素雅,自带一股豪爽气。 “老夫人晕车?”周如柳愣了一下,嘴里冒出一个姜玥绾没听过的词,“让我来试试,我知道种方法可以缓解老夫人的不适。” 文姑立刻让她去了。 姜玥绾也跟了去看,马车边都是女眷,没什么可避讳的。 只见周如柳上去后跟老夫人说了两句,而后掀开她的上衣,揉按了两下脐下的一个穴位,“老夫人感觉怎么样?” “真好了!”老夫人一脸惊奇,“真是奇了,方才我脑袋还晕乎乎的,你这一手下来真不晕了。果然你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你是怎么想出这个法子的,没听修儿说你懂这个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高兴地拉着周如柳的手。 周如柳谦虚道,“不是什么大本事,就是我以前在电视……啊,我是说在一本书上学来的。” 见老夫人舒坦了,文姑也笑了,一个劲夸周如柳。 老夫人跟后者越发显得亲厚起来。 而傅修也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观望这边的动静。 好像所有人都其乐融融,只有姜玥绾显得格格不入。 小翠委屈地走到她身边,给她看手里的橘子皮,“小姐,奴婢把东西拿来了。” 第23章 老夫人的打压 “这周如柳也真是的,偏偏要这时候献殷勤,搞得跟只有她懂一样。” 姜玥绾听着小翠发牢骚也不搭话。 生气什么? 不是早就习以为常了么,早该知道格格不入的不是后来的周如柳,而是她。 等那边老夫人他们聊的差不多了,她才上前。 “老夫人能好起来便是天大的好事了,可吓死妾身了方才。”姜玥绾拍了拍胸口,感激地对周如柳说:“多亏了周姑娘在,啊不对现在该叫周妹妹了。” 原本和谐的气氛瞬间凝固。 周如柳紧紧抿唇,刚还笑靥如花的脸一下白的跟张纸似的,死死盯着姜玥绾。 就连文姑也尴尬地看了眼姜玥绾,心中责怪。 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莫非是我说错话了……妾身不懂事,还望老夫人跟周妹妹不要放在心上。” “好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老夫人拧眉打断,布满褶皱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让车夫继续赶路吧。” 回到马车上,小翠还记着临走前老夫人不虞的神色,而且只有她们回了自己马车上,周如柳却被老夫人留了下来。 她有些摸不透老夫人的想法,“小姐,你说老夫人为何态度总是这么奇怪?” 姜玥绾手里抓着皱巴巴的橘子皮,放到鼻尖轻闻。 淡淡的清香让她回忆起了从前的一些事,不由自主露出笑容,“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老夫人对周如柳的态度啊。”小翠嘟哝,“小姐难道不奇怪吗?先前老夫人还想撮合你跟将军呢,害冷落了一段时日潇湘馆,好几天都没叫人过去,放在之前她可是几乎天天喊人过去的。” 小翠想不明白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姜玥绾垂下眼睫,“不过是制衡的手段罢了。” 很多事情她不能在老夫人面前反抗得太明显,但听话又是不可能的,听话就意味着被控制。 如此一来,就必然会被察觉端倪。 老夫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她阳奉阴违有自己的小心思,加上不久前她才气了老夫人一回,可不就借着这个机会来敲打她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 马车是快傍晚的时候才到的鹤山寺。 主持一早便带人等着了,将军府的门面有这个资格让他这么做,寒暄了两句后就给将军府上下安排好了厢房。 但一方紧着肯定就会有人紧缺。 厢房都给了将军府,其他来宿的香客就捉襟见肘了,主持也头疼,有些人家也是他不愿得罪的,于是一商量,又跑来跟他们委婉地说,让他们再空两间厢房出来。 老夫人自是不乐意,让傅修去跟主持说。 而傅修说话就更直白了。 “你们寺院安排不周,却要我们来为你们承担后果?”他冷眼一扫主持跟几个僧人,凌厉的气场让众人大气不敢喘,“那些人你们开罪不起,那本将军你们就能得罪得起了。” 这谁敢接话啊,那些僧人一个个被吓得脸都白了。 主持讪笑道,“不敢……老衲不是那个意思。” 傅修冷哼一声,他本就瞧不起这些只会吃斋念佛的僧人,自也不愿多说,“你们自己看着办。总之想要本将军让房,有本事让他们自己来寻我!” 随着他话音落下,长剑出鞘,直愣愣地钉在一边的木桩上。 剑锋擦着过去的小僧吓得瘫软在地。 眼看傅修转身就要走,姜玥绾上前把人拦住,脸上显出几分犹豫,“夫君还且慢,妾身倒是觉得此事可以再商量一下。” “你这是何意?” 傅修眯眼,黑沉沉的乌眸戾气重得吓人,压迫感也拉到了极致。 姜玥绾嘴角的弧度甚至没有一丝淡化,蓦然凑到男人耳边。 温香软玉靠近的一刹那,傅修眼眸睁大,猛的一下钳制住她的手,目光中有冷意也有警惕,“要说话就说,不要做出这幅情态。” 被跟防贼一样防的姜玥绾嘴角抽搐,搞得好像谁乐意似的。 她本是想着这件事不好让外人听见,但既然傅修都这么说了,那她就放掉那些顾忌了,“我瞧见了景家的嫡女来上香,似乎也准备留宿。” 傅修一愣,幽邃无光的眸底闪过诧异。 景家是大魏唯一一家皇商,富可敌国,论家世自然是比不上他们这些名门望族,但架不住人家有钱啊,盐跟布匹还有一些外贸,几乎都被他们家一手包揽。 就连皇帝也亲手给他们写了一副“富甲天下”的牌匾,就挂在景家老太爷的书房呢。 傅修深深看姜玥绾一眼,脸色还是很阴沉。 但最后还是给了景家这个面子。 主持在傅修走后松了口气,对挺身而出的姜玥绾十分感念,“多谢姜夫人帮忙,老衲这里有些不错的茶叶,可赠予夫人,还望夫人莫要推拒。” 不像傅修。 姜玥绾对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主持,很是敬重,学着他双手合十,笑眼虔诚,“主持言重了。我不过是做了自己应当做的事,只是——” “姜夫人可有话要说?” “主持果然不同常人。”姜玥绾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我夫君有个十分爱重的女子,此次特地带她出行,必定也是不想她受委屈的。我听人说鹤山寺有间包厢,靠着莲池,清雅异常,不知主持能否将这间厢房给她?” 主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看在方才姜玥绾为他们说话的面子上,同意了。 小竹从刚才就满肚子疑问。 直到老主持走了,她才问出口:“小姐为何要帮他们?” 小竹指的他们是周如柳和傅修。 自从祠堂风波过去后,这两人吵了一架又和好,之后就越来越如胶似漆,几乎时时刻刻要在一块儿。 而现在周如柳也算有了正式的名分,虽然还未过门,却到底不似从前那般名不正言不顺,可以坦坦荡荡走在傅修身边了,自然就更加没遮没拦。 就连来上个香,傅修也不忍把人孤零零地丢在家里。 这些姜玥绾通通都是看在眼里的。 “老夫人有意打压,又有傅修帮着。”她嘴角噙着讽刺的笑意,“如此一来,就算有些事我不做,最后也还是会有人逼着我做。就像这次的换房,你信不信,等会儿咱们回去,老夫人便会提及让我把我那间房让出去?” 第24章 赔礼 主持给安排的厢房,老夫人是最上乘的,其次就是姜玥绾。 这两间包厢都比较僻静,远离尘嚣,房间里被褥跟别的大多都是齐全的,不需要过多费心。 其他包厢可就没这个待遇了。 而傅修一定不会容忍周如柳受这种委屈,老夫人又对姜玥绾有怨气,自然会帮着说话。 姜玥绾眼皮微微一掀,又翘起唇来,“不过这厢房,自然也没那么好得。” 想着老夫人估计已经摆好席面等着她去了,姜玥绾很快便回去了。 小翠和小竹闷声不响跟在她身后。 看着姜玥绾淡然的面庞,她们不约而同地对方才的事情,都选择了闭口不谈。 姜玥绾回去的时候,老夫人和周如柳谈得正欢。 老夫人被逗得挺高兴。 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她开怀的笑声。 她一踏进去,老夫人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不太高兴地问道,“放着你夫君不管,自己在外面待这么久,一点也没有当家主母的样子。” 于是姜玥绾只好委婉地提醒她,“老夫人,妾身如今已经不管家了。” 果然,老夫人噎住了,后知后觉想起来。 姜玥绾的管家权早已被她给出去了。 周如柳蹙着眉,即便她不太在意中馈,落不落在自己身上也没什么的,但此刻她倏然惊觉,这对她来说似乎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现在想推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 “既然回来了,那换房一事就安排上吧。”老夫人瞥了姜玥绾一眼,亲厚地拉着周如柳说:“如柳这孩子身子单薄,受不得夜里冷风。我看那老主持也是个不靠谱的,竟给她随便分了间厢房。” “这个老夫人尽可放心。” 老夫人愣住了,看着打断自己的姜玥绾,皱了皱眉。 又有了那种脱离掌控的感觉。 姜玥绾不管老夫人如何眼光看待自己,“实不相瞒,妾身也考虑到了这点,所以方才去向主持要来了一间上好的厢房,靠着莲池,位置也好,主要是舒适。” “周妹妹住进去,一定会喜欢。” 周如柳皱眉,“你打什么主意?” 她才不信姜玥绾会有这么好心,她们现在可是都已经算撕破脸了。 谁知姜玥绾笑吟吟地看着她,语调温和亲人,“我知妹妹喜静,特地跟主持要的。好在主持跟咱们府上也算有交情,这才给了。” 周如柳哑然。 即使是她面对这样毫不保留的善意,也会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多了。 老夫人深深看了姜玥绾一眼,心知这件事上是奈何不了她了,心烦意乱地摆摆手,“便这样安排吧。” 周如柳就这样住进了那间厢房,姜玥绾则是住了自己原本被安排的房间。 傅修这回倒是跟周如柳分开了,毕竟寺里多人,堂而皇之地住一间房,即便有名分也很难不会传出闲话。 寺庙里一切简陋。 少数不多的优点是,厢房还算大,睡姜玥绾还有小翠和小竹三个人都绰绰有余。 小翠手脚麻利一点,进去后迅速铺好被褥。 小竹则找了热水泡茶。 “小姐口喝了吧,奴婢带了点茶叶来。” 姜玥绾抿了一口茶问,“周如柳去她那间厢房了吗?” “去了。”小竹撇撇嘴,说起这事还不太高兴,“还是主持亲自带她过去的呢。” 闻言,姜玥绾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 那间厢房本来就很特殊,因为那方莲池,鹤山寺最出名的除了当年的徐贤妃,就是这莲池了,寺里的僧人花了很多心思在这莲池上。 当初,刚挖这莲池的时候,就花了很多人力,后来又费尽心思找来十分名贵的莲花种。 日日精心养着,才养成了现在这样花开一池的盛景。 “好了,别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姜玥绾回神,安抚小竹,“反正都已经给了。” 而且厢房还不好,得住了才知道不是么? 小翠她们是不知道姜玥绾心里的成算,所以才会替她不值。 姜玥绾却也没多解释。 翌日清早,周如柳黑着脸怒气冲冲地找到姜玥绾,质问她:“姜玥绾,你是不是故意把那间厢房安排给我的?” 姜玥绾刚起来,还带着慵懒,闻言撩了撩眼皮子,“周妹妹这话从何说起啊,难道睡得不舒服吗?那可是寺里最好的一间厢房。” 周如柳要是昨晚没被蚊子咬一晚上,兴许就信了她这话。 “我说你怎么会突然好心,原来是留了一手。”周如柳冷冷一笑,带着些许厌恶,“那蚊子是你让人抓了放进我屋子里的?你就不怕我将你所为告诉老夫人。” 姜玥绾和小翠看着她脸上五六个包,连脸都这样了,那身上肯定更多。 “我不知周姑娘为何要将我没做过的事,放在我头上。”姜玥绾还是那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模样,“但我给你赔礼也没什么的。” 说着,就要起身。 看着姜玥绾柔婉的模样,周如柳莫名有种自己在欺负人的感觉。 分明是一大早过来讨公道,最后却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憋屈得她要死。 就在这时,周如柳抬头眼前一亮,看着来人,“傅修你来了。” 她把傅修拉过来,指着姜玥绾愤懑地说了昨晚上自己的遭遇,气得太狠,言辞中也不乏有责怪。 “傅修你看都是你做的好事,要不是你让她负责换房,我也不至于被蚊子咬成这样,一晚上没睡。” 周如柳本想。 傅修来了,那总能治一治姜玥绾了吧。 可谁知姜玥绾见到傅修,十分识趣,根本不给后者发作的机会。 “是妾身考虑不周,才让周姑娘受此等委屈。”她蹲身行礼,腰杆笔直,“夫君你要罚我,我绝无丝毫怨言。” 寺庙里人来人往的都是人。 姜玥绾这一蹲,瞬间显眼无比。 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让傅修面色铁青,他怀疑姜玥绾根本就是故意的,何必非要大庭广众地做出这幅样子? 可是看到姜玥绾眼角隐约闪烁的泪光,他又不确定了。 摇摇欲坠的模样,仿佛他一句话就能决定她是得救,还是坠落悬崖。 周如柳最先看出傅修的迟疑,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侧的男人,恨不能一巴掌抽他脸上。 第25章 莲花池 “她哭两句你就信了,你看不出她是装的吗?还是说你本来就想要包庇她,想坐享齐人之福?” “周如柳!”傅修忍无可忍了。 这里还是寺庙,周如柳一点不看场合,真当他不要面子吗? 他脸黑得像锅底,胸口淤积了散不去的怨气。 平时在家中任她飞扬跋扈就算了,那毕竟是在自己府里,可出来了还对他吆五喝六,就是摆明了告诉别人他傅修连个女子都治不住。 “我对你忍让得已经够多了。”傅修铁青着脸对周如柳说,“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得寸进尺,天啊傅修我这辈子就没听过这么好笑的话,我算是看清了,你就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偏袒她!好啊,我不打扰你们,你跟她过去吧。” 周如柳红着眼眶跑远,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人前眼红。 捕捉到傅修脸上一闪而过的悔意,姜玥绾给他个台阶下,“周姑娘的性格向来都是宁折不弯。若让她这么走了,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夫君还是跟上去看看的好。” “至于厢房的事,是妾身的错。” 傅修看着脸上平淡的神色,似早已习以为常,一时间竟然也无法怪罪,“罢了,这件事不能全怪你。” 说完,他面色阴沉地抬脚追了上去。 说了这么多,还是要追妻。 两人都走了以后,姜玥绾缓缓起身。 她拍干净裙摆上的灰尘,嘴角的弧度明明还在,可就是不知为何,不比方才看着诚恳了。 周如柳说的不错,她是故意的。 鹤山寺的莲花池是好,清新淡雅,人人喜欢,可别忘了现在是夏天,炎热的气候会有无数蚊虫,靠近水边的更是多到打也打不完。 周如柳这次出来带的东西很少,自然也没有能驱蚊的艾草。 可不就遭罪了。 小翠心疼地过来扶她。 “小姐就算要做戏,也不该这么委屈自己啊。” 方才那样子,她看了都心酸,堂堂当家主母竟然要给平妻行礼道歉,这传出去成什么了? 但这就是姜玥绾想要的结果。 她淡淡一笑,“做戏要做的真,才不会有人怀疑,何况这不是没跪吗?” 虽说姜玥绾不在意跪不跪的,反正跪祖宗礼法、跪夫君婆母、跪祖宗还不是一样的跪,她又不是男子,不讲究男儿膝下有黄金那一套。 可她也不是轻易会跪的人,想她下跪,还得看承不承受得起。 姜玥绾这一出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很快,寺里就有了傅修苛待发妻的传言。 说起来这还要多亏了老夫人去上香,她无意中听见外头的女眷谈话,话里话外都是对将军府的鄙夷。 当时,隔着一扇门,这些人并不知道将军府的老夫人就在听着。 而老夫人听完后气愤无比,直接拉开门,黑着张脸冲着那几个嚼舌根的女眷。 然后回来就让人请姜玥绾。 “夫人,老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文姑语气比之前要冷淡许多。 姜玥绾看出文姑的冷淡,也不挂心上,跟小翠和小竹随便交代了两句,就跟着文姑走了。 不想后者竟然把她带到一间禅房,推开门后自己站在外面,点点下巴示意她进去。 姜玥绾看着空荡荡,只有一个蒲团的禅房,目光闪烁,“还请嬷嬷示下,老夫人这是何意?” 文姑这才给了她一个正眼,肉眼可见的敷衍和冷淡,“夫人还是莫要问这么多了。我只能告诉您,是老夫人安排的,老夫人让我转告您一句话,若不能把小心思收起来,那就请佛祖出手,治一治夫人的脾性。” “这间禅房位置清净,平时不会有人来,正好方便夫人在此诵经自省。” 房门在眼前关上。 禅房瞬间灰暗下来,只有门边透出的微弱亮光,姜玥绾还听见了外面上锁的声音。 软的不行来硬的了么。 姜玥绾不慌不忙,任哪个大活人被无缘无故地关起来,都会下意识的惊慌。 但她丝毫不见慌张。 甚至就干脆坐在那蒲团上,拿起一边的木鱼,就这么敲了起来。 老夫人让她静心忏悔,那就如她所愿好了,做做样子谁不会。 许是文姑见她没有搞别的小动作,外面的人很快就撤走了。 他们一走,姜玥绾就撂下手里头的木鱼,往蒲团上坐。 无所事事敲了会儿木鱼,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 小翠和小竹跟在小沙弥身后,门一开,就迫不及待冲了进来。 “小姐,我和小竹到处找你都找不到,还以为你去哪了,你怎么一个人被关在这种地方?” 姜玥绾看向小沙弥,顿了顿,又带着一丝疑问地问她们,“是你们找人把我放出来的?” 小翠和小竹对视一眼,摇摇头。 于是她目光又回到了小沙弥身上。 “是一位女施主让我把门打开的。”小沙弥语气老成地鞠了个躬。 说完,就离开了。 姜玥绾沉吟了一会儿,她是听见外面有人,才想着用敲木鱼这一招来吸引注意的,毕竟总不能一直被关在这里吧? 老夫人不知把她关多久才会满意,而坐以待毙一向不是她的处事之道。 不过她其实也不知道外面的是谁,只是赌一把。 现在赌成功了,那个帮了她的却不愿意现身一见。 “算了。”姜玥绾轻轻跟自己说了一句,“以后总能碰见的。” 老夫人去上完香回来,看到姜玥绾差点眼珠子眉瞪凸出来,“你怎么回来的?” 姜玥绾把一盏泡好的茶送到桌子上,显然是给老夫人备下的,眼神澄澈仿佛听不懂她说什么,“妾身不能出来么,可是房门并未上锁。” “妾身还以为是老夫人心地仁善,提前将妾身放出来了,难道不是?” 对着姜玥绾微微好奇的目光。 老夫人再次感受到了憋屈的滋味。 她能否认么,否认就是承认自己故意磋磨儿媳,对极看重脸面的老夫人而言,这是万万不能的。 一口郁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老夫人的脸像是开了染坊。 她瞪了文姑一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第26章 出风头 文姑即刻会意,肃着张脸给老夫人找补,“既然夫人知道错了,老夫人此次便既往不咎。但是夫人,就算你是主母,也记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 “妾身受教。”姜玥绾笑容温良,“我日后必将时刻将夫君的意愿摆在最高,夫君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所以到那时。 就别怪她不听老夫人的了。 姜玥绾从老夫人的厢房走出,前脚刚走,后脚就听见里头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老夫人可真是被她气得够呛。 姜玥绾嘴角微微上扬,被关禅房的郁结一扫而空。 鹤山寺有个法会。 此次那么多不辞艰辛前来的人,大多数都是冲着这个法会来的。 法会上会有主持还有一名高僧,由高僧说法,底下的人听,大魏信佛者众多,因此一向很受欢迎。 老夫人法会的前夜就开始焚香沐浴,也勒令其他人照做,然后一大早换上庄重的衣裳。 此时,厢房内。 小翠在为姜玥绾穿衣,今日给她准备的是一件月白色的长衫,她许多衣裳都是以淡色为主,显得淡雅,不问世事。 小翠眉目间略有担忧,迟疑道,“小姐,这身衣裳会不会太素了?” 法会上所有人都会特意换上最庄重的衣裳,老夫人也特地交代过。 但姜玥绾还是执意穿常服。 “那你看看包裹里可有别的颜色的衣裳?”姜玥绾撩起眼皮,也不多言,就问了这么一句。 小翠瞅了眼清一色颜色的行礼,闭上了嘴。 换好衣裳出门,不想却冤家路窄,刚出去便迎面撞见周如柳。 周如柳也喜穿素色衣裳,但今日却是传了一身浅金色的襦裙,腰上玛瑙石、绿松石叮叮当当,头上插着一只金鸾钗,殊色将这一身衣裳压得死死。 姜玥绾在心里不冷不热的评价。 这幅模样看上去倒有几分郡主样了。 “老夫人特地嘱咐的日子,你就穿成这样出门?” 周如柳上下挑剔了她一眼,上翘的眼尾泄露出丝丝轻视。 姜玥绾目光在她头上那支金钗逗留了好一会儿,良久才一笑,“妹妹今日打扮得倒是庄重,还戴了这么只好看的钗子。我还没见过这种钗子呢,上面的是什么?” 周如柳头上那支金钗极为精巧,金丝累成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在阳光下尊贵又耀眼。 荷香与有荣焉地开口答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是我们家姑娘的凤钗,这可是郡主的象征呢。” “荷香!”周如柳斜了她一眼,“何必多说。” 荷香一脸讪讪地低下头。 那天她妄自想帮周如柳找回场子,却丢了大脸后,回去就被狠狠罚了。 要不是周如柳护着,只怕她都要被傅修叫人拖出去打死了,傅修十分不能容忍别人污损周如柳的名声。 为此,当日周如柳跟傅修大吵一架。 周如柳觉得身边的人不是奴才,更不熟只会听人命令的狗,何况荷香也是为她好,傅修却觉得她太不在乎自己的名声,还纵容下人。 “果然是个好东西,那妹妹就先行一步吧。”姜玥绾让路给她们。 周如柳很快地离开了。 小翠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头上的金钗,想起什么,倒抽一口凉气。 “小姐,她怎么敢……” “有好戏看了。”姜玥绾微微一笑。 等到老夫人面前时,果然老夫人对姜玥绾今日的穿着相当不满。 可是法会已经要开始了,她也只能狠狠瞪姜玥绾一眼。 姜玥绾四处观望了一下,没找到周如柳,也没傅修的影子,但她一点也不担心。 果然,高僧在主持地带领下走来时,他们就双双现身了。 由于人太多,没什么人注意周如柳头上的钗子。 就在高僧开法坛时。 一辆马车横冲直撞地闯进来,十几个带刀侍卫随之跑进来,分两边拱卫在马车两边。 车帘一挑,洁白如玉的手伸出来。 躁动的人群中,没有人注意悄然挪动的姜玥绾。 她看了眼刻意跟周如柳保持距离的傅修,恰好,现在他也没在看着这边,正是好时机。 姜玥绾踩住周如柳的裙子,就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 “啊!” 周如柳叫着扑在地上,咬牙切齿回头看。可是她根本不知道是谁害的自己。 更死的是,她竟然好巧不巧地摔到了徐贤妃的面前。 “大胆!你是何人,竟敢冲撞贤妃娘娘!”侍卫齐刷刷拔刀。 寒光闪闪的刀对准了周如柳。 傅修上前拱手解释。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女官走过来,“还请留在这里,贤妃娘娘要去上香,在娘娘回来前,你哪儿都不许去。” 周如柳的脸更白了。 这次就连傅修都不敢为其求情,姜玥绾远远看到,老夫人的表情也是气愤又担心。 气愤是对周如柳的不知所谓,担心是怕牵连到傅家。 法会结束后,周如柳毫不意外地被徐贤妃的人提去了厢房。 惩戒还没下来,所有人都惴惴不安。 “她怎么就戴了这个簪子招摇,你们都没拦着点吗?”老夫人急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可如何是好啊?” 傅修捏着拳头站在一边,眼眸晦暗,一言不发。 姜玥绾也不上前宽慰老夫人了。 这时候就别表现了,还是安静待着比较好。 周如柳傍晚都没被放回来,只有女官来了。 老夫人殷切地上前询问。 但女官也只是冷淡地扯扯唇,“周姑娘在娘娘那儿帮忙抄写经书,娘娘觉得,那位周姑娘不懂规矩、行事毛躁,可能祸及将军府,所以才有了这个决定,让她抄百卷经书静心。” 此话一出,姜玥绾都咋舌。 那得抄到几时啊。 “姜玥绾,荷香说如柳去法会前,曾碰巧见过你一次,你为何不拦着她?”女官前脚刚走,傅修随后就暴起。 他眼底的冷意宛如冰刀,冷漠无情。 老夫人闻言亦是一惊,看姜玥绾的目光立刻不善起来,“原来是你,我将军府这些年待你不薄,你为何要陷我们于危难中?” 姜玥绾眼里冷意一闪而过。 好一个待她不薄啊,曾上门苦苦求娶,千方百计使她嫁入将军府后立刻翻脸,对遭难的姜家不闻不问,对她丢弃在府中三年毫不留情! 这叫待她不薄? 第27章 景玉妍 心里火焰在翻涌,姜玥绾眼底涌起泪花,无人看到她眼底恨,“妾身冤枉啊,周妹妹岂是我能劝得住的,是荷香说那支钗子是郡主象征,我才不好开口,总不好让周妹妹觉得我鄙视她郡主身份吧?” “胡言乱语!”老夫人嗤之以鼻。 “老夫人不相信妾身。”姜玥绾转向傅修,“那夫君你呢,你也不信我吗?” 傅修目光闪烁,看着姜玥绾望着自己,想到她的忍让竟说不出重话来。 “修儿,你别被她蒙骗了。”老夫人急忙提醒。 她现在就觉得是姜玥绾一手促成的。 否则,事情哪有这么巧的。 姜玥绾跪在地上,脊背不弯不屈,仿佛与生俱来的傲然风仪,“老夫人要惩罚妾身,妾身绝无怨言。只是请容我说一句话,我自问一心一意对待夫君,把他和周妹妹都供着敬着,绝无谋害之心。” “你!”老夫人一时语塞。 本想着这个时候若能推一个人出来,或许就能当做是一场误会,也好让徐贤妃息怒。 可姜玥绾的伶牙俐齿,出乎了老夫人想象,一口一个为了傅修,让人拿她没办法。 可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 就在老夫人咬牙切齿的时候,急促的脚步迈进来。 “将军。”林城向傅修拱手行礼,眼角余光似不经意间瞥向姜玥绾身上。 看到她直挺挺地跪着,他微微皱眉,没进来前那股焦躁感又来了。 为何她总是受委屈? 一时间,就连林城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有点微妙的同情,有点可怜她。 傅修没想到林城会进来,“何事?” “周姑娘偷偷找人转告属下,要我找将军去救她,估计是被贤妃娘娘为难太过,快受不住了。” “什么?那还不赶紧去!” 傅修瞬间丢下这边的所有事情,赶过去了那边,老夫人在后面叫都叫不停。 老夫人被气个半死,第一次不顾忌姜玥绾在这,拉着文姑骂:“你瞧瞧,他现在被迷成了什么样?我简直都怀疑他被人下蛊了。不行,文姑,你赶紧去把他叫回来,那是贤妃,我们得罪不起。” 徐贤妃虽说备份上该叫她一声姑妈。 可老夫人哪里担得起啊,再说素日里将军府也不常去宫里走动,只有逢年过节时才偶尔会去。 所以跟徐贤妃那层关系,也就是挂在那的,没什么作用。 “老夫人您别急,我这就去。”文姑也知道利害,安慰完老夫人急忙追出去。 老夫人看了一眼还跪着的姜玥绾,嫌烦把她赶走了。 眼瞧着外面乱了起来。 姜玥绾准备带小翠和小竹回房躲一阵子,躲过去了再说。 路上,小翠还在感慨:“潇湘馆那位胆子可真够大的,那种东西也敢戴头上。” 周如柳上了族谱,但毕竟还没有正式摆过宴席昭告京城,不太能见得人,所以底下的让大多还是叫姑娘。 而小翠她们平时更喜欢以那位来代称。 小竹不太懂。 “为什么不能戴?刚我就觉得怪了,贤妃娘娘说是性格向来温和,怎么生这么大气。” 姜玥绾淡淡一笑,“这就要从徐贤妃的一桩恩怨说起了。很多人说她刚入宫时,得罪了当时的一位娘娘,那娘娘经常磋磨她,叫她站规矩,动辄就是罚。” “而那位娘娘,最喜欢的就是金凤钗。” “那现在这娘娘还在吗?” 姜玥绾瞥她一眼,意味深长,“你说呢。” 小竹缩了缩脑袋,忽然感觉脖子发凉。 “方才上香我看到了一个人,你们知不知道是谁?” 姜玥绾因为这道八卦声停下脚步。 她们此时在回廊上,前面拐角处衣裙若隐若现,时不时伴着压低的说话声,似乎是再背后说人是非。 姜玥绾不好听八卦。 但好巧不巧,回房的路只有这一条,现在她们被卡在了中间。 而当她犹豫时,前面的人说话速度越来越快。 “看见了看见了,一身的铜臭味快把我熏死了!” “你们是没瞧见她的打扮,那么大的钗子插脑门上,也不怕把自己脑袋戳出个洞来。要么怎么说商贾之女就是俗气,我看皇商也不过如此!” 小翠迟疑道,“好像在说景家……” 姜玥绾虽对这些人的嘴脸见怪不怪,却还是忍不住蹙了下眉心。 因着景家富贵,京中不乏有人巴结,可是这些人面上巴结,背地里却又是一套,又贪人家的钱,又看不起人。 世家嘴脸不外如是。 “走。”姜玥绾干脆地吐出一个字,然后直接从后面走出来,插进她们中间。 蓦然看到人来,议论的女眷们下意识惊慌,而后就是恼怒。 “你是何人?竟然做出听墙角这种无耻之事来!” “这条路写了你的名字?”姜玥绾歪头,清丽的眉眼带着一丝丝冷意,如同水中莲花,清高淡雅。 “什么?” “没想到竟然还听不懂人话。”她略一扯唇,给了个眼神给小翠。 小翠清了清嗓子,“我家小姐的意思是,这条路既没写着各位的闺名,那我们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你们管不着。” 被嘲讽的一通的女眷微微瞪大眼,脸颊泛起淡红色,被气的,“哪里来的蛮横不讲理的人,你可知我父亲是谁?” “没兴趣。”姜玥绾淡淡回了一嘴,扫她一眼后突然顿了顿。 半响,她提醒女眷。 “你口脂沾牙上了。” “噗!”一个陌生的笑声。 女眷忙着擦牙上的口脂,姜玥绾转过身,看见一对主仆迎面走来的那一刻,微微眯起了眼。 是被人家身上的财气闪的。 真是好一个富贵美人,身上玲琅环佩,全是寻常人敢都不敢想的,光是那对圆环白玉耳铛…… 姜玥绾没出阁前好像看过类似的,琳琅阁中就有一对差不多的,小小一对,就要二十两银子。 更别说她身上穿的那些。 估计买下半个将军府都够了。 想到傅修不在的三年里,将军府那一片赤字的账簿,姜玥绾眼底流露出一丝嘲讽。 明日就要启程回去了吧,不知道周如柳到时候看到那片赤字会不会疯掉? 第28章 避其锋芒 将军府其实已经破落很久了,是傅修立了战功才勉强好了点。 而姜玥绾当年掌管中馈。 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把这个烫手山芋丢掉,她只能一直揣着。 “你骗我,我牙上根本没有口脂。”擦了半天的女眷,终于意识到被骗怒不可遏。 她抬起手要打姜玥绾。 姜玥绾目光一冷。 但还没等她有动作,景玉妍就拦住了那女眷,抓着她的手,皮笑肉不笑,“我记得你是刑部侍郎张大人的庶女吧。” “一年多前,你父亲在景氏钱庄借了五百两白银,说好是半年归还。怎么,张小姐今儿是准备替父还钱了?” “景氏钱庄?你就是那个景家的嫡女……” 张家小姐吓到失语。 姜玥绾目光微妙地看着这个珠光宝气的女子,长得挺好,打扮虽富贵但不落俗。 反正是没有那些人口中那么不堪。 原来这就是景家的嫡女啊,真是应了那句话,百闻不如一见。 “放开我,景玉妍!”张家小姐气势瞬间弱了大半,仍不死心地叫嚣,“你敢动我,信不信刑部明日就去抄了你们景家!” “抄我家?” 景玉妍眼底划过冷芒,“欠钱不还,只怕刑部第一个要抄的是你张家才对吧。” 刚才两人正角着力,一个扯着不放,一个拼命往外拔。 现在那个扯着的人突然放了手。 努力把自己往外拔的张家小姐,瞬间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有人噗嗤笑了。 众目睽睽下,她愣了几秒后,羞愤地直接哭着站起来跑了。 其他人也都跟着作鸟兽散。 “切,就这点本事。”景玉妍拍了拍手,一脸不屑。 姜玥绾见她看过来,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并没有要凑上前的意思。 现在她最缺的就是京中势力,景家就是很好的选择,有钱,也有人脉。 当年姜家被罚没流放,树倒猢狲散,什么势力都烟消云散了,就只剩下几间铺子苦苦支撑。 只是太急着往前凑,可能会起反作用。 不急这一时,日后总能有机会的。 就在姜玥绾如此安慰自己时。 景玉妍快步追了上来,“姜小姐,走这么快做什么?我还没谢谢,方才你为我挺身而出呢。” “我不是为了你。”姜玥绾纠正,“只是路过。” “那又何妨。” 景玉妍一笑,竟然当场把手上的玉镯拿下来,拍到她手中,“我景玉妍一向恩仇必报,此次出门没带太多银票,这是一点心意,你收好。” 说完,她转身就带着丫鬟走了。 “有空记得来景家找我玩。” 姜玥绾看了看她走远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上的镯子和簪子。 小翠替她发出赞叹,“了不得,这镯子的成色一看就好。不愧是景家,出手就是大方啊,小姐,咱们这算是搭上景家这艘大船了吗?” 姜玥绾终于露出了这两天来,唯一一个真心的笑容。 她勾勾唇,“怪不得人总说福祸相依。” 到鹤山寺受了不少气,却也收获了一个将来的盟友,这趟也算不亏。 …… 徐贤妃的车架晚间就走了,但留下了一个嬷嬷还有好几沓经书给周如柳,说是让她慢慢抄。 经书还是问寺里借的。 而那嬷嬷原是宫里的教习嬷嬷,这段时日留下,教周如柳规矩。 “贤妃娘娘说了,你府中女眷无甚教养,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后,老婆子自会好好在府中教她们规矩。” 老夫人被嬷嬷训斥的面色通红,连连道是,老脸都快丢尽了。 而被囊括在内的姜玥绾也不慌。 虽说是受了周如柳牵连,但嬷嬷侧重的肯定还是前者,她指数顺带的,何况姜玥绾本就世家出身,规矩都是学过的,不成问题。 就是周如柳怕是有罪受咯。 第二日,清晨。 车马启程回将军府。 老夫人丢了脸,短时间内是不想再见周如柳了,即使知道自己晕车,也不让周如柳到她马车上。 姜玥绾正好撩开帘子,看见周如柳一脸难堪地站在那。 她眉眼流露出微微讶色,“马车都要走了,周妹妹怎么还傻站着?” 周如柳指甲掐着掌心肉。 她本想到老夫人马车上,可谁知老夫人竟然不要她,还直接发话让她别过去,把她脸面丢到地上踩。 周如柳不明白这是为何。 明明来时老夫人待她还很亲厚,是因为姜玥绾吗? 姜玥绾也不多理她,把橘子皮给了文姑,“闻这个会让老夫人好受些。” 文姑深深看了她一眼,态度有些改观,“老夫人才罚了夫人没多久,夫人却还能一如既往待老夫人,这份心意,属实难得。” “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 文姑更满意了。 走过周如柳身边时,对比越发的明显,她摇摇头,步子加快了一些。 周如柳感觉周围的视线都跟针扎似的,再也待不下去,没脸见人地跑回马车上去了。 “姑娘可莫要在此时置气,还有将军呢。”马车上,荷香小声提醒。 周如柳脸色好看了一些,点点头,“你说得对。从前是我眼光放太高了,今后,我要更加脚踏实地,争取把那个白莲婊赶出去。” 荷香不知道她话何意,但还是很高兴她能够看得通透。 车帘子放下。 姜玥绾闭目养神,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嘲讽。 回到将军府后,周如柳开始大刀阔斧地调整府中份例、下人管配还有日常支出。 老夫人还有傅修的书房,以及她自己的潇湘馆,是她最看重的三个地方,下人多派了三四个,还增加了许多制度。 比如赏罚制度,按一个月来算,若不缺勤就可以拿五两赏银,缺了则没有,犯错还要被罚银子,还有什么加班奖、季节福利。 看得人是目不暇接。 底下的人干活更勤奋了,人人都在夸周如柳是个体恤的主子,不知好姜玥绾多少倍。 就连姜玥绾院子也不乏有人动心的。 十几个丫鬟,留下来的竟然只有四个。 小翠她们生气,还想过把人罚一顿。 姜玥绾摇摇头,阻止了,“让她们走吧,有异心之人留着也不放心。” 第29章 愚钝不堪 “那周如柳就这么放着不管了?”小翠询问。 姜玥绾再次摇头,不过这次说的是,“如今她急着立威,送上去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别看傅修跟周如柳吵得不可开交。 真要出什么事,他还是会站在她那边,就像在鹤山寺,即使他都气到要冲昏头脑了,还是跑出去追她去了。 “可是潇湘馆已经够嚣张了,若是放任不管岂不是……” “周如柳是私逃而来的郡主,身上所带财物不多,京中更是没有能让她安身立命的田庄铺子。”姜玥绾轻笑一声,看过去,“那你觉得,她的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难不成是将军……”小翠话音戛然而止。 姜玥绾露出了个冷嘲的笑容。 傅修班师回朝,圣上奖赏了不少东西,一部分用来给她填窟窿了。 至于这另外的大头,不出意外,就是拿给周如柳了。 小翠还在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表情。 小竹已经忍不了了,“将军怎能如此?之前赏的东西统共也没给小姐多少,小姐可是帮着管了三年的将军府啊!” 姜玥绾不以为奇,“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指不定他还觉得给了那仨瓜俩枣,已经是抬举我了呢。” 傅修能吝啬对她付出,却能把身家毫不保留地给周如柳。 这就是爱与不爱的差别。 不过姜玥绾也没什么可慌的。 “欲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狂。”姜玥绾喝掉最后一口冰镇酸梅汤,“戏还有得唱呢,且让她好好过一过这段日子的瘾再说。” 姜玥绾院子里的下人快走空了,让她成了府里的一个笑话。 除了清净园里的人,外面的下人哪个都敢给她们脸色看。 就连小翠平时去厨房要一日三餐,后厨也多有怠慢,小翠气闷了好几次,最后姜玥绾让她不要去后厨拿膳食了,关起门来自己用小厨房做。 府里的人看不起归看不起姜玥绾,但这不影响教习嬷嬷,把她和周如柳叫到后院凉亭授课。 进去前姜玥绾恰巧在路上,碰见往这边来的周如柳。 周如柳从鹤山寺回来就对她没好脸色,虽然以前也不怎么有,但这次是直接把厌恶摆在了脸上。 “这几日听说你不太好过?” 居高临下的态度,明摆着是准备看她笑话。 姜玥绾眼底寒光闪过,微微一笑,“有周妹妹照拂,哪里担得起不好两个字。” 周如柳冷哼,对她厌恶更甚,“哼,装模作样……你就嘴硬吧。” 说完,跟姜玥绾擦肩而过。 姜玥绾脚步一顿,后脚进了凉亭。 小翠跟周如柳的荷香不能进去,在外面候着,这两人见到彼此,也是谁都不看谁。 桌子上整齐摆放着两套茶具。 嬷嬷不苟言笑的样子格外不好惹,“先允我自我介绍一下,老婆子姓芍,你们叫我一声芍嬷嬷就好。今日呢,要你们学的是饮茶规矩。” “不是要先学基本规矩吗?” 周如柳打断嬷嬷。 芍嬷嬷蹙眉觑她一眼,有几分不喜,“我大魏女子在出阁前,就该学各种规矩,因此,基本的规矩我想两位夫人都是懂的。毕竟都嫁人了,既要侍奉夫君怎能不懂规矩,自然跳过。” 周如柳的脸一下就难看了起来。 大魏女子出阁前要学规矩不假,可她并非魏人,怎可能会魏人的礼仪规矩。 芍嬷嬷的下一句话,让她面色更白,“既然你提到,那做一组先来看看也无妨。” 周如柳这下算尝到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芍嬷嬷指了姜玥绾,“你先来。” 周如柳顿时大松一口气,看着走上前的姜玥绾,她不以为然。 在她看来姜玥绾这种就是金丝雀。 被人折了翅膀困在后院连飞都飞不了的鸟儿,嫁进来厚只怕就没重温过以前的礼仪,怕是老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何况他看姜玥绾整天哭哭啼啼也不像有规矩体统的样子。 可姜玥绾的发挥超出了她的预料。 只见姜玥绾款款走过,扬起的裙摆好似湖上被风压低的荷叶,一板一正。 芍嬷嬷微微颔首,脸上有了点笑意,“不错,这仪态比起宫中各位娘娘也是不遑多让了。” 姜玥绾微笑行礼,“芍嬷嬷过奖了。” 芍嬷嬷看了她的规矩更是满意,同时对周如柳也多了几分期待,目光转过去,“现在到你了。” 周如柳才上去走了两步,芍嬷嬷就皱起眉来,后来更是直接喊停。 “你走的比三岁小儿还差,真是,我从未见过你这般粗鄙不堪之人。” 姜玥绾看到周如柳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就知道她接受不了被人这么说。 可这是贤妃派来的教习嬷嬷,接受不了也得受着。 接下来别说是教喝茶规矩了,芍嬷嬷直接把姜玥绾放在一边,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周如柳身上。 走的步子大了要被骂,慢了也要被骂,每每看着那戒尺几乎都要落下来了。 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芍嬷嬷又一戒尺拍在桌上,桌子震三震,“走这么多遍斗学不会,你是蠢还是故意拿乔?是贤妃娘娘亲口下的令要找人教你礼仪规矩,你不满也没用,学不会就日日学。” 姜玥绾知道自己该出面了,不然传到傅修耳里,让他知道自己就干看着又是麻烦,“嬷嬷息怒,周妹妹也不是故意的,她并非魏国人,自是难学。” 说着,奉上一杯茶。 “还请嬷嬷再耐心些,贤妃娘娘既将此事交给嬷嬷,自是看重嬷嬷,也希望您能办成。” 芍嬷嬷看她泡的茶汤色泽清亮,气消了点,但两相对比下也不禁脱口而出:“你二人分明都是将军府女眷,怎的差这么多,我这辈子,还没教过如此愚钝之人。” 周如柳听着姜玥绾被夸赞,到了自己这儿,就成了贬损。 被一口一个愚钝地叫着,怒气一层层叠加。 终于,她忍不住爆发了,“我不学了,什么礼仪说得好听,分明就是你在故意刁难我,宫里的嬷嬷就能如此横行霸道吗?说到底你也不过只是个嬷嬷,一介奴才罢了,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第30章 刁难 芍嬷嬷作为在徐贤妃身边的老人,何时被人如此不敬过。 她怒指着周如柳,“好,好啊,我竟还教训不得你了,你哪里是不把我放眼里,分明是不把贤妃娘娘放眼里。你跟我走,我要带你到你们老夫人那儿去,让她来评评理。” 半个时辰后,周如柳跟姜玥绾一齐出现在了老夫人宅院。 芍嬷嬷被文姑好不容易哄走。 刚被告了一状的老夫人捏着佛珠,面色铁青,“修儿过来了没有?” 文姑低下头,“已经着人去请了。只是将军要在宫里当值,只怕得晚点才能到。” 那就是指望不上了。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看向面前的两人,“方才芍嬷嬷说的,你们都听见了吧?你们可知芍嬷嬷是什么人,那是贤妃娘娘身边最得力的老嬷嬷,宫里的老人了,过两日就是宫宴,你们也敢得罪?” “还有你的额头怎么了?” 她看向一旁额头肿起一块来的姜玥绾。 姜玥绾看了眼咬牙切齿的周如柳,微微直起点身子,“回老夫人,妾身的伤是……不小心碰到的。” 但老夫人早就让人去了解过事情原委了。 闻言,她冷哼一声,冷冷目光瞥向周如柳,“只怕不是伤的不小心,是你有意隐瞒吧。” 姜玥绾面露惊惧,眼睫颤抖,很快坦言相告。 “是……妾身在拉架的时候,撞到了桌角。” 芍嬷嬷要带周如柳见老夫人,可周如柳一向要强,哪里会这么容易让她得逞。 两人拉拉扯扯。 而姜玥绾上前拉架,自然难免受伤。 老夫人实在忍不住,瞪了一眼周如柳,让文姑拿膏药过来给姜玥绾敷。 傍晚,傅修回府。 听闻消息的他立刻赶来老夫人院中,周如柳跪了半天,膝盖都红了,早跪不住了,身子一晃一晃,宛如风中摇曳的芦苇,眼看着就要栽倒。 傅修心下一紧,两步并一步过去把人打横抱起,“母亲何苦为了一点小事,对如柳这般苛刻?你明知她并非魏人女子。” 老夫人一口气噎在胸口,不可置信。 “你竟要为了她,忤逆我?” “不敢。” “……” 嘴上说不敢,可傅修那样可看不出来不敢。 姜玥绾收回锤膝盖的手,只觉疲乏一扫而空。 等了这么久,可不就是为了等傅修回来,看这出戏。 “好,你如今可真是好得很啊。”老夫人气极反笑,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气息,“你当真为了她一人,连你自己,连我,连整个将军府也不顾了?” “看看你这样子,才回来就直奔周如柳,你可看到你自己发妻被伤成了什么样?” 傅修皱眉看向一旁的姜玥绾,见她低着眉眼一副温顺样,额头难以掩饰的红肿。 他脸上的怒意一瞬间就淡了。 方才回来时一心想着周如柳,的确不曾考虑过姜玥绾。 甚至老夫人不提起这一嘴。 他可能都要把身旁这么个大活人给忘了。 对上男人目光的姜玥绾一笑,“妾身无碍,倒是周妹妹跪了这么久,夫君还是尽快带她看看府医吧……” 才刚说完,她就难以忍受的一蹙眉。 姜玥绾本就是那种温良的长相,宛如湖上清雅的莲花,眉如浅黛,圆润的眼型常给人不争不抢的感觉,这还是傅修第一次看到那张好似黏在她脸上的面具裂开一条缝隙。 看到她眉毛皱起的折痕的刹那,他才惊觉。 姜玥绾也会疼。 她也是个人,也会委屈。 这么一想,他做的事简直不是个人。 “妾身无妨的。”姜玥绾轻声细语,“夫君心系周妹妹,还是早点把她带回去为好。” 傅修看了眼老夫人,“儿子告退。” 走到外面时,他顿了一下,吩咐人准备药送去姜玥绾院子。 到头来所谓的心疼也不过只有一副药而已。 老夫人头疼无比,傅修走后也把姜玥绾给赶走了。 而姜玥绾回到院子,刚好看到傅修那边着人送来的药,她只看了一眼,就让人丢了。 经此一事后,周如柳说什么都不愿再去芍嬷嬷那学规矩。 老夫人也不肯再安抚芍嬷嬷。 至于姜玥绾,她受伤了当然可以理直气壮地,关起门来养伤了。 没过两日,就听说芍嬷嬷直接告状到了徐贤妃那,徐贤妃喊傅修过去问罪,回来后不久他就跟周如柳大吵一架,最后周如柳妥协,重新回到芍嬷嬷那学规矩。 自此,她似乎就恨上了姜玥绾。 “姜玥绾,你是故意被砸的。” 姜玥绾停下来,清透的眼眸透着疑惑,“我不懂妹妹在说什么。” 周如柳冷笑。 “装,你继续装,你要不是故意的,我跟芍嬷嬷争执你怎么不远远躲开,还凑上来?而且你敢说,得益最多的不是你。” “妹妹是这么觉得的?”姜玥绾更疑惑了,“可妾身只是在做一个贤妻,应当做的事,你与芍嬷嬷争执,我总不能放任不管吧,若非是我,贤妃娘娘那边还不知要如何交代。” 毕竟那日周如柳可是差点动手了。 真要让她动手,就不单是傅修被叫去问过这么简单了。 整个将军府都要受牵连。 盯着姜玥绾平静的脸,周如柳很得咬牙切齿,可又反驳不了她的话,最后只能愤然离开。 临走前,她给姜玥绾放话,“你要这么耍手段是吧,那好,我奉陪。” 在这之后,府里对姜玥绾若有似无的刁难,一下明显了起来。 如果说先前只是下人暗搓搓地使绊子,现在就是明目张胆的不把她放在眼里。 宫宴在即,府里送了好几匹月光锦进来。 一大早小竹就在期待着了,欢欣等着管事派人把布匹送来,“听说里面可是连月光锦都有啊,一寸百金的月光锦,见都没见过,这次送进府的有三匹呢。” 姜玥绾见多识广,闻言也不禁挑眉。 “三匹?” 月光锦物如其名,布料细腻柔顺却不会显得透,穿在身上,宛如一汪温柔的月色落在身上,因此十分昂贵,就连宫中的娘娘也很少有的。 而这次将军府竟然进了三匹,她都不敢想上头是花了多大功夫多少银子买来的。 “已经送来了吗?”姜玥绾也有点想看看这月光锦。 第31章 人贵有自知之明 半刻钟后王管事来了,但并没有带月光锦过来。 小竹找了两圈都没找到影子,跑到王管事跟前,“王管事,月光锦呢,没清点出来吗?” 王管事尴尬地搓了搓手,“老夫人年纪大了用不上月光锦,所以这三匹月光锦……” “月光锦哪去了,管事你怎么吞吞吐吐的?” 王管事看着姜玥绾的神色,讪笑一声道:“一早就给潇湘馆的荷香姑娘拿走了。” 小竹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全给拿走了?” “是啊,不过虽然月光锦没有了,可这些料子也是很不错的。”为了挽回,王管事打开带来的箱子,“就说这缎子,夫人您瞧,都是极好的。” “那还真是有劳王管事替我着想了。”姜玥绾似笑非笑的。 拿走就拿走了。 还要费尽心思想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也是不容易。 听出弦外之音的王管事讪笑。 现在潇湘馆跟清净园哪边局势好,傻子都能看清。 潇湘馆又专门差人来叮嘱了,他自然不能得罪,那就只能对不住姜玥绾了,谁叫她不中用呢。 小竹气得要去找人理论。 王管事也准备告辞了,“若夫人没别的交代,小人便先下去了。” 说完,自顾自便走。 姜玥绾眼底寒意如深冬霜雪,一直幽幽地盯着王管事,到他要走了才开口,“王管事且慢,有一事我想问问你。” “王管事说那三匹月光锦,一早就给拿走了,那么我想问问,为何当时不来报?” 眼前人嘴角勾着,眼底却分明毫无笑意。 熟悉她的都知道。 姜玥绾这幅样子是动怒了。 王管事还不知自己在太岁头上动土,嘴上恭敬,实则轻蔑,故意叹道,“此乃二夫人意思,夫人与我等下仆动怒,也于事无补啊。” “那好办。” 王管事一愣。 随即就听姜玥绾道,“既然如此,你与我到潇湘馆走一趟,问清楚,也免得冤枉了人,对了小翠,府内规矩我记不太清了。” “犯上不敬事何等惩戒来着?” 小翠很配合。 “打十个板子,罚两个月月钱。” “夫人……无论怎么说这也太不近人情了。”王管事脸色微变。 姜玥绾好奇,“管事何出此言,我以为你方才一口一个让我找周妹妹,就是希望我秉公办事呢。” “我若亲自去潇湘馆,查出来,到时事情闹得这么大,不罚一通你认为收得了场?” 王管事双膝一软。 也不要姜玥绾亲自去了,他秒速变脸,自告奋勇屁颠屁颠把月光锦拿回来,回来时满头汗。 “夫人,月光锦整三匹,都在这儿了,请您过目。” 姜玥绾把箱子一盖,“辛苦王管事。” 就知道这老货没说实话。 也是,才到得月光锦,就算周如柳消息再灵通也不至于她们这还一点消息都没,东西就到她手里了,她方才就猜是被这管事藏起来了。 果然没错。 这三匹布多半是他打算先拿在手里,应付完她这边了,再送去给周如柳做个顺水人情的。 王管事心有余悸地离开后。 姜玥绾松乏了下筋骨,“这下你们可以安心了,敲打过这一次,日后府内下人会收敛许多。” 下人们不听话,无需挨个揪出来打骂,只需要挑个领头的敲山震虎就够。 小翠笑吟吟的,止不住佩服,“还是小姐有法子。” “不过……这些日子我寻思也差不多够了。”姜玥绾寻摸寻摸,吩咐她去放出消息给老夫人,最好是给后者亲眼见到潇湘馆的人是如何行事。 当天,就有个潇湘馆的丫鬟打碎了老夫人最喜爱的一套鼻烟壶。 老夫人怫然大怒。 当即就把丫鬟打发了出去。 随即听闻后院近日不稳,扬言过问一番,把她们两人都给叫了过去。 姜玥绾是最先到的。 老夫人对她出奇的和颜悦色,不仅一来就让她坐,不像以前那样让她站一会儿才懒洋洋赐座。 还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大红袍给她泡来喝。 “记得你喜欢红茶,尝尝这个。”老夫人的笑在小翠等人看来惊悚无比。 这还是那个老夫人吗? 姜玥绾端过茶杯抿了一口茶,笑着迎合了一句,心里却很讽刺。 她根本就不喜欢红茶,整个将军府恐怕除了小翠和小竹,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她的喜好了。 不过这样也好,不为人知才能出其不意。 等了好一会儿,周如柳才姗姗来迟。 “老夫人,我厨房里做了糕点,特地带过来给您尝尝。”周如柳看到姜玥绾后,脸上的笑顿时僵住。 手里递过去的食盒也停在半空。 老夫人收敛笑意,冷冷淡淡地吩咐文姑,“拿来瞧瞧。” 文姑接过食盒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极为精致的糕点。 颜色金黄金黄的,散发着淡淡的椰香。 姜玥绾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糕点,含笑询问,“周妹妹的手真巧,怪不得老夫人从前天天夸。这糕点叫什么?” 周如柳很不情不愿地开口,“椰汁黄金糕。” “那我就厚着脸尝一块。” 她拿起一块咬了口,椰丝跟甜味中和得刚好,不会太甜,又有椰子的香味。 “老夫人,这糕点确实很不错的。”姜玥绾笑道,“用来配您这大红袍刚好。” 她承认自己是故意这么说的,老夫人有意打压周如柳,定然不会顺着后者。 果然,老夫人闻言只是笑了笑,态度依旧冷淡,“不必,你喜欢就好。我老了,老人不喜欢喧宾夺主的玩意儿,这大红袍就很好,不必再有别的东西进嘴里。” 周如柳的脸像开了染坊一样,一阵青一阵红格外精彩。 显然她是听懂了老夫人的话的。 老夫人哪里是在说这盒糕点,明明是指桑骂槐,说她不恪守本分呢! 周如柳下意识就想出言反驳,可想了想,老夫人又没留下话柄,而且她既已经打算做这将军府的夫人,就不能跟自己的婆母对着干。 所以,她只能忍气吞声,“是,老夫人说的对。” 老夫人的神色迅速和缓,“知错能改就好,僭越了的东西,都送回原本该去的地方,以后别再做这种蠢事。” 第32章 入宫 周如柳离开的时候,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点,而姜玥绾呈上了那几匹月光锦给老夫人看。 老夫人看了眼那月光锦,虽感叹这东西贵是有贵的道理。 可无奈她已上了年纪。 月光锦的颜色,不是老夫人这个年纪能穿的。 于是,她便把这三匹都给了姜玥绾。 “这月光锦你拿去吧。正好过两日使臣觐见,宫中摆宴,届时你必然要跟修儿一同出席,也穿的体面些,莫让人看低了我将军府。” 姜玥绾面露迟疑,“那周妹妹呢?” “你怎么到现在了还惦记着别人。”老夫人恨铁不成钢,“你要记住你是嫡妻,虽要有嫡妻的胸怀,可也不是什么窝囊气都该受,你不来气,我还来气呢。” 老夫人纯粹是迁怒了。 她生气的原因,是管事直接把东西送到了潇湘馆,那之后周如柳也没有说把东西送来,给她过目什么的。 用不用得着是一回事,她要的看的是态度。 若让周如柳越过她这个婆母,那老夫人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妾身谨记。”姜玥绾低眉顺眼地退下了。 主要也是老夫人不想看见她。 方才对她和颜悦色,主要是做给周如柳看的,老夫人心里不见得就有多待见她。 不过也正中姜玥绾下怀,她脸都快笑僵了,早就不耐烦在寿春院待了。 那三匹月光锦拿回去后,小崔小竹惊叹地摸了一遍又一遍。 小翠太稀罕月光锦的手感了。 “这月光锦的丝质真好,跟咱们布庄以前用的金丝蚕都有得一比了。” 姜玥绾微微一笑,“月光锦本就由金丝蚕制成,正因如此才昂贵。好了,小翠,你拿一匹出去找个绣娘,赶身衣裳出来,让后日前必须做成,加多少银子都无所谓。” 老夫人看重这次宫宴,她又何尝不是呢。 到时候,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还有女眷都会受邀参加,这可是个培养势力的好机会,谁的势力不是先从广交人脉开始的呢? 从前,傅修还没回来时,她被看得严轻易不能出府,自然也无法结交别人。 现在这机会可是送到她面前了。 送出去五十两银子加急赶制,终于赶在宫宴前,做成了衣裳送来。 而这两日府里可不太平静。 自那日从老夫人宅院中回来,周如柳比起之前是要收敛了许多,但却拒绝傅修进门,一连几日潇湘馆那儿都闹哄哄的。 傅修受不了自己被冷落,不得不去找老夫人。 这下可不就捅了马蜂窝。 老夫人本就看不得他天天往潇湘馆跑,见他特地来为周如柳说话,更是气得要吐血,直言骂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儿子,为了女人,连自己母亲都不顾了?你真是把孝字丢到了狗肚子里!” 甚至还放话道,“别的怎样我不管,你绝不能带她进宫。” 当天,傅修是黑着脸走的。 被骂得狗血淋头,这脸可不黑嘛。 而他回去后又被得知老夫人话的周如柳,拒之门外,府里上下都在看笑话。 “将军也太惨了。” “可不是嘛,要我说还是那位气性太大,你说哪里有这么对待自己夫君的?不服侍也就算了,还给自己夫君吃闭门羹,古往今来头一个了。” “小声点吧,潇湘馆那个你们也敢议论,被听到要命哦。” 听了一耳朵的小翠跑回去告诉姜玥绾,后者捂嘴笑了好一阵子,瞬间感觉自己隐忍得值了。 能看到傅修吃瘪也是极难得。 很快,就来到宫宴这一日。 各国使臣白日里觐见帝王,贡品却是要到晚上宫宴举行才奉上。 这也是为了增加一点乐趣,不然每次送完就走也太没意思,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据说这次上供的宝物不简单。 官员以及女眷来时乘同一辆车,车统一在北宫门入,到了御道就要分开了。 官员要先去拜见陛下,女眷则是直接去金銮殿。 数不清的马车在北宫门前停摆。 傅修率先下去,本来为彰显夫妻情分,他此时应该伸手给姜玥绾才对,但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把手伸出来。 看见这一幕的人面色微微有异。 原本只是听说将军府夫妻不睦,现在这传言好像有七分真了。 剩下的三分是因为姜玥绾自己跳下了马车。 这时候的马车离地面挺高的,多数女子要人扶着,或是踩着人才能下来,这也是为了美观,可谁知道姜玥绾竟然自己跳下来了! 一时间,那些围观的目光都染上了一层震撼。 傅修也愣了一小会儿。 直到姜玥绾走到近前,他脑子里还是方才翻飞的衣角。 “夫君,妾身就送你到这里了。”姜玥绾开口,将他瞬间拉回神。 傅修下意识皱眉,为自己方才的失神。 由于不能带上周如柳,对姜玥绾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转头就走。 小翠上前扶着姜玥绾的胳膊。 “小姐,咱们走吧。” 看出她眼底的安慰,姜玥绾目光扫过那些一个个准备看好戏的人,腰杆挺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这座庄严的宫廷。 此时,金銮殿中。 无数女眷已经早早到了,各自找到自己熟悉的人,欢声笑语不断传出。 姜玥绾整理衣饰来得晚了,刚走到宫门前,脚都还没踏进去。 有个人突然说,“哎呀,方才我远远地在北宫门看去,你们猜我看到了谁?” “谁?” “那位出征三年的傅将军啊!啊不,现在应该叫傅统领了。”女子不知想到什么,露出少许古怪的神色,“不仅他,我还看到了那个姜玥绾。” 此话一出,场上瞬间震动。 姜玥绾的名头无论是出嫁前,还是嫁人后都挺响的。 没出嫁前众人喜欢议论她,是因为她与生俱来的好家世,姜家备受宠爱的嫡女啊,这身份放在京城一众女眷里,也算是顶尖了。 只可惜,现在已经没有姜家了。 曾经的名门不在了,她这个嫡女镶金地身份也就失去了光彩。 嫁人后却是因为她独守了三年空房。 当年,傅修刚成亲丢下她出征,此后更是三年不曾回来,这一度让她沦为京中笑柄。 “你说的是莫非是那个……姜家嫡女?” 第33章 自食恶果罢了 看到问话的是个小县令之女,张家姑娘顿时面露不屑,“什么姜家嫡女,姜家早在三年前就被抄家流放了。” “现在哪儿还有姜家金尊玉贵的嫡女?” 被她瞪了一眼的姑娘张嘴想反驳,但周围太多人,想了想还是闭上嘴。 姜玥绾冷眼看着里面这些人议论她。 怎么说她都能心无波澜,这种话三年前她听得更多。 直到张家姑娘把话题往当年姜家意图谋反上面引。 姜玥绾眼底划过一丝怒意,跨过宫门,“刑部的张大人真是见多识广。” “当年钦天监监正大人都说证据不足的事,到了你嘴里竟变得有模有样,想必张大人若是知道了,定也会为你自豪吧。” 背后说人坏话被抓包,张家姑娘尴尬极了。 同时也有一丝莫名的惶恐。 “这与我父亲有何关系。”张家姑娘指着周围,“又不是只有我一个这么觉得。” 不料,被她指到的人都纷纷避开了视线,俨然一副要跟她划清界限的样子。 张家姑娘又急又怒。 “混账,你们敢说不敢认!” 姜玥绾知道有很多人再背后议论当年姜家的案子,因为闹得太大,事情过了三年都还有余波,但她知道父兄是被冤枉的。 不可能放任他们侮辱姜家门楣。 她目光一寸寸扫过张家姑娘的眉眼,后者莫名后背发凉,“张姑娘自然有这底气,有个在刑部做侍郎的父亲,当然了不得,对三年前的悬案也能评头论足一番。” “若是陛下在此,定也会夸一句张家门风清正。” “噗。” 不知何人笑出声。 谁不知道刑部侍郎张大人前阵子,才纳了一房小妾,那小妾已经是第八房了,嫩得能掐出水来。 而张大人今年贵庚已五十好几,这要是能叫家风清正,怕是要把人笑死。 张家姑娘脸色青白,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个。 突如其来的笑把姜玥绾,从快要烧尽理智的怒火中拉了出来。 想起上次在鹤山寺相似的经历。 她下意识在人群中寻找景玉妍的身影,可惜并未找到。 想想也是。 这次来的最次也是五品官员,皇商虽带一个皇字,可终究是商,跟官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不可能出现在宫宴上。 发觉不是景玉妍,姜玥绾也没了找寻的兴趣,收回目光。 “你敢用陛下做筏子!”张家姑娘怒红了脸,“我要到陛下面前告你,姜家满门获罪,不可能就你无辜,你肯定也参与了。你等着吧,这就让你去跟你那流放的父兄在一块儿。” 啪! 清脆的巴掌声过后,一切都安静了。 张家姑娘捂着通红的脸颊,一脸不可置信,“你敢打我?!” “我是提醒姑娘谨言慎行,姜家的案子早已尘埃落定,陛下当初命令禁止任何人议论,你却在大庭广众下再三提及。” 姜玥绾顿了一下,顶着她难以置信的眼神说: “我是在救你啊。” “你!”张家姑娘伸手一推。 本以为姜玥绾会躲开,所以这一下她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没想到姜玥绾竟然躲都不躲。 她结结实实挨了这一推,整个人滚了一圈,头撞到花盆边上,额头嗑出了点血。 有人吓出了一声尖叫。 张家姑娘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相信这竟然是自己做的。 更巧的是,外面传来太监尖锐的嗓音:“皇上,贤妃娘娘到。” 看见那一抹明黄时,所有人哗啦啦跪地。 就连摔得七荤八素的姜玥绾也爬起来行礼。 “平身。” 皇帝皱眉扫过,“方才朕与贤妃乘轿撵刚到金銮殿歪,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怎么回事?” 皇帝年过四十,两鬓微白,却还是十分有威严。 而他身旁的徐贤妃就比他年轻多了,一身锦衣华服拢着盈盈身段,头上金丝叠翠,还簪着朵娇艳欲滴的芍药花,那叫一个人比花娇,此时嘴角噙着淡笑。 虽然显得平易近人,却贵气逼人让人不敢直视。 “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说了?”皇帝沉下声,明显有些不悦了。 张家姑娘这会儿醒过神来了。 她看着姜玥绾头上醒目的伤口,心道不好,赶紧抢占先机,“回陛下的话,都是她,她是姜家的遗孤,陛下明明都发落姜家了,可她还帮着姜家说话。” “这明摆着就是不服陛下当年的宣判啊。” 皇帝眯眼,深邃的眼眸里露出一丝冰冷和不悦,张家姑娘却丝毫未觉。 他都下过令让人不要议论姜家之事了,没想到还有人如此大胆。 当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徐贤妃玲珑心思,察觉帝王不快,看向一旁额头有伤的姜玥绾,故作惊讶,“怎么伤的这么重,宫宴之上竟然有人动手?” 张家姑娘明显慌了。 姜玥绾此时直起身,“臣妇见过陛下,方才争执由我和这位张家姑娘而起,但并非张姑娘所说那样。我没有为姜家抱不平的意思。” “反倒是好心提醒这位张姑娘,不要肆意议论姜家之事,只因臣妇记得当年陛下下的口谕,只是……张姑娘不愿听从,还出手伤及臣妇。” 说完,她微微吹下眼睑。 任谁看了不觉得姜玥绾无辜。 “你胡说!”张家姑娘大声驳斥,“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那敢问张姑娘。” 姜玥绾淡淡瞥过去,“你口口声声说我维护张家,你问问在场的人,我可有为姜家说过一句话?” 张家姑娘后知后觉地愣住,回过神后急忙磕头求饶。 皇帝不耐烦地皱眉,做了个抬手又落下的手势。 很快,就出来两个宫人,直接捂上嘴把张家姑娘拖走了。 众人噤若寒蝉。 冰冷的氛围萦绕在四周,空气仿佛冻结一般。 “今日宫宴是喜事,不宜见血。”徐贤妃对姜玥绾笑了笑,和气道,“快去处理下腻额头上的伤。” 一位女官走到姜玥绾身前,她起身离开。 走时无意间看到远处,被拖入偏僻宫殿的张家姑娘,眼底才终于流露出一丝冷意。 张家姑娘冒犯了天威,这条命皇帝时不会给她留了。 甚至于张家都有被牵连的风险。 但,这都是她自找的。 第34章 是佛舍利 姜玥绾处理好了额头上的伤口,才又回的金銮殿,皇帝跟徐贤妃都在。 自然没有人敢议论这议论那了。 很快,宫宴开席。 众人纷纷入座,方才的不快好似一扫而空。 男女分席而坐,每个人的座位都是按照身份排序,姜玥绾如今是将军府夫人,位置靠的很前,抬头就能看到徐贤妃。 而跟将军府沾亲带故的徐贤妃,似乎认出了她这个将军夫人,又似乎没认出。 也就刚才她出面打了个圆场。 自那之后,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姜玥绾。 姜玥绾也不在乎,徐贤妃不看这边她还清净呢。 “请各国使臣。”太监扯长嗓子喊了一声。 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四周瞬间安静,只见几个身着异国服饰的使臣缓步走来,最先来的是高丽使臣。 高丽贫瘠,献上的宝物也不过尔尔。 皇帝仅仅只是瞥了一眼就移开了,“高丽使者有心了,赐座。” 之后又陆陆续续地来了几个使臣,送的宝物都各不一样,有些让人大开眼界,有的平平无奇。 甚至还有一个小国,意图把他们的公主献给皇帝。 但是徐贤妃只用一句话就打发走了。 姜玥绾百无聊赖地看着,忽然听到太监宣波斯使臣,猛的想起上次在驿站见到的那个大胡子使臣。 果然,她很快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带着微妙的笑容快步走来。 “见过皇帝陛下,我代表波斯向尊贵的陛下献上我们的贡品。”波斯使臣一脸自信,“相信您一定会大开眼界,因为这是波斯国的至宝,佛舍利,绝无仅有!” 皇帝坐直了身体。 而底下已经炸开了锅。 “真有这种东西?” “我还以为……那只是传说中存在的。” “要真是佛舍利,那波斯可真是下血本了!拿出这么贵重的东西,总不能只单单作为贡品这么简单吧?” 皇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问了:“贵国拿出此等重宝,不知有何所求?” 波斯使臣笑了两声,“还是看过了宝物再说吧。” 皇帝正好也好奇这佛舍利长什么样,便点头让人把东西拿上来。 极度集中的气氛好像隐隐约约预示着什么。 不出所料,当波斯使臣打开盒子后,盒子空空如也! “这……”徐贤妃愣住了。 波斯使臣更是傻眼,来来回回检查来好几遍盒子,暴怒地用波斯话骂身边的人。 而皇帝的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太监极有眼色,“大胆波斯使臣,竟敢愚弄陛下,你该当何罪?!” 波斯使臣吓得直接就跪在了地上,“陛下饶命啊,我们万万不敢愚弄您。佛舍利失踪,我们也不知是为何,我们的人日夜看管佛舍利,把佛舍利看得比自己命都重,可是……” “你的意思是有人偷盗了佛舍利?” “正是!”波斯使臣眼睛一亮,赶忙拱手,“请陛下看在贵国和我们波斯数年来往的情面上,帮我们找回佛舍利。” 皇帝沉吟了片刻,沉声叫了一个人。 “傅修,上前来。” 男席跟女席其实也就隔着一扇屏风,是以傅修过来的很轻易,长腿一迈就到这边了。 “臣傅修听候陛下调遣。” 皇帝挥手让他先站到一边,而后接着询问那个波斯使臣,“为了两国友好邦交,朕可以答应,让朕信任的御林军统领协助你找回佛舍利。” 他顿了一下,“但佛舍利是你们弄丢,若找不回来,这罪责也应当由你们来当。” 天子没有大动肝火,可这种无声给人的压迫感,比暴跳如雷还要令人害怕。 波斯使臣冷汗直下。 才松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接下来皇帝就把局面,交给傅修处理了。 姜玥绾看着上面皇帝跟傅修之间无声的交流,虽然全程对话才寥寥几个字,但越是这样越能看出傅修深受皇帝信任。 指节因用力微微泛白,她握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紧盯着最上面的九龙之尊。 何其尊贵的天子啊。 姜家世代为魏国皇帝效力,举族之力,将他们的江山守得牢牢的,说一句鞠躬尽瘁都不为过。 可是,天子是怎么回报他们的呢? 数十年君臣啊,竟然只换来他一旨抄家流放的圣旨,和亲口下的谕令,“镇国候及其女眷子嗣,谋逆犯上,对君不忠,令朕心寒无比,着,抄家流放。” 难怪说帝王自古凉薄,可不是就是吗? 四周都是人,一双双眼睛交错着。 姜玥绾不敢把自己的情绪表露得太明显,只能忍,忍到手心发痛,忍到鲜血从指缝滴滴落下。 “使臣刚来京城应是在驿站,方才你说你们日夜看守宝物,那应当不会失窃才是。”傅修墨眸深邃无光。 “你仔细回想,可曾在驿站见到什么行为怪异或打扮可疑的人?” 波斯使臣仔细回想。 视线无意中对上,姜玥绾顿时警铃大作,手指倏地收紧甚至顾不得伤口。 好在波斯使臣并未认出她,只是顿了几秒就移开了视线。 姜玥绾心跳如擂鼓,深呼吸逼迫自己冷静。 佛舍利有不是他拿的,不必紧张。 可当波斯使臣的下句话冒出来时,她的心还是控制不住提到了嗓子眼,“我有一日出去喝酒,喝大了,回去路上碰到过一个可疑的女子,只是她戴着帷帽,看不见脸。” “她还有个侍卫,武功很高,那日把我打伤后我特地找人搜了一圈,但是找不到此人。” 姜玥绾的心缓缓下沉。 真是什么坏事都被她给碰上了。 这使臣也是厚脸皮,当日发生的事关于她的部分,就说的仔仔细细,他当众撩拨她的就被刻意隐去,这么厚脸皮怎么不去修城墙? 波斯使臣跟傅修又交流了几句。 傅修目光忽然向下扫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玥绾隐约感觉他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 “如你所说,那女子虽未见模样,但她不似寻常官宦之女,那你可能在这席间找到相似之人?” 波斯使臣这才恍然发觉自己被架上了火架子…… 第35章 跟她有什么关系 使臣在女席上转了几圈。 姜玥绾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低头看向桌子上的果盘,趁人不注意抹了点在脸上,故意发出动静。 皇帝瞬间看去,“何人放肆。” 姜玥绾起身从席间出来,跪在皇帝面前,“臣妇席间失仪,吃果盘不小心打翻,请陛下责罚。” “你是何人?” 傅修在旁边站着一动不动,指尖倒是伸了几下,但没什么用。 他根本没有想站出来为姜玥绾说话,想想也知道为什么,他不愿跟姜玥绾扯上关系。 此时出面是能保住将军府的脸面,可姜玥绾的身份该怎么说呢? 三年前,姜家被挂上谋逆之罪,在那之后姜家人就在皇帝心里跟死人划上了等号,没见张家姑娘就连提到一句,都被宫人拖出去吗? 姜家在宫里就是一个禁忌。 而傅修如今前程正光明,又怎么肯冒这万一的险呢。 当然,姜玥绾也从未想过要他出来帮自己说话。 姜玥绾俯身行了个大礼,声音沉着冷静,“臣妇御林军统领傅修之妻,姜玥绾。” 傅修双目圆睁看来,她假装自己感受不到这股视线。 有她在还想独善其身。 想也知道她不可能会放任的,傅修越是想跟她划清界限,她越是要告诉所有人,她跟他的关系,哪怕是自损八百。 谁让这桩婚事是他当初自己求来的呢,自己求的东西就该受着! “你说你是姜玥绾?”皇帝的脸色一下变了。 一旁的徐贤妃目光闪了闪,眸色有些晦暗。 好在皇帝还记得这时什么场合,目光下移,看到她脸上沾的碎屑,皱了下眉,挥了挥手正打算让她下去收拾干净。 就见波斯使臣死死盯着姜玥绾。 “你就是那天的女子,就是你,我绝不会认错。” 这下,皇帝的目光彻底锐利了起来,原本若有若无的压迫感顿时无比强烈。 但姜玥绾还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只见她轻轻一笑,面向指控她的波斯使臣,“使臣大人可要找错了人。谁都知道我成婚后,一心悬在夫君跟婆母身上,尽心侍奉,从不迈出家门。” “你说你见到的可疑女子是我,证据何在?” 傅修表情微微古怪。 不仅是他,皇帝也难以置信这话是从姜玥绾嘴里说出来的。 谁不知道姜家嫡女当年名满京城,端的是一个将门虎女风范,向来最嫉恶如仇,可现在竟然躲在家里,相起夫来了? 不动声色把众人的惊讶尽收眼底,姜玥绾满意了。 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一个类父的姜家嫡女,会让皇帝忌惮,会被众人说是狼子野心。 但若是换成一个只会躲在家宅里,每日对着夫君和婆母的深宅女子,便不会有人把她放在眼里。 “我……”使臣一噎,“那你又怎么证明你不是?!” 姜玥绾依旧是柔婉的口吻。 “你都拿不出证据,还反过来要我证明,凭什么?凭你们波斯的国力,还是你们大过我们陛下的脸面。” 使臣倏地瞪大眼,看向皇帝。 而皇帝已经不耐烦听下去了,他本来就觉得波斯多事又无用,答应帮他们找回至宝已经是格外给面,“此事就交由傅修去办!” 说完,他起身离开了席位。 皇帝一走,徐贤妃也跟着走了。 虽然两人离开,但宴会该摆还是摆下去。 不如说两个大魏最尊贵的人坐在这,才让众人放不开,他们走了,反而推杯换盏,气氛愉悦起来。 傅修一眨眼就没了影,姜玥绾也懒得费这个心思去找,动身参与周围的闲聊试图结交。 结果,就无意中听见他们在议论平西王。 “听说平西王又打胜仗了!陛下前段时间嘉奖了平西王,可是赏赐的东西也送不过去吧。” “真不知道为什么陛下不召平西王回京。” “还能是为什么?自然是怕那位反了……平西王手底下数万将士,陛下本来就够忌惮他的了,更别说民间他声望还这么高。要是回京,上面那位置真不知道会换了谁来坐。” 一个人闻言露出惊恐的表情,很是忌讳,“快别说这些了,喝酒喝酒!” 之后他们便没有再说下去。 显然是把隔墙有耳,这些话传出去可是要杀头的。 姜玥绾靠在屏风另一边,悄悄地掩着身形,把他们说的话一个不漏地都听全了。 信上阿兄曾提到过平西王此人。 是个人品贵重的,多亏了他,姜家才能那么快站稳脚跟。 可惜,忠臣良将总是被仰赖的天子所忌惮。 想到如今远隔千里的父兄,姜玥绾心里不免有些物伤其类的感觉,对这个平西王好奇之余,也多了几分敬重。 …… 是夜,傅修带着满身酒气下的马车。 下来的时候他一个趔趄,下意识抓了旁边的姜玥绾以下姜玥绾差点后退,还好忍住了。 她担忧地看着眼眸蒙上一层雾的傅修,看似关心实则保持距离,“夫君你感觉如何?小翠快来,扶着一点,我去厨房弄碗酸梅汤过来。” 说完,姜玥绾转身就要走。 谁知道傅修喝醉了不清醒,竟然不肯放开她。 姜玥绾看着那只紧紧抓着自己的手,眸色再夜色中显得晦暗不明。 脑海里闪过把这只手砍掉的想法。 可惜的是只能想想。 “夫君,你抓疼我了。”姜玥绾只能尽力把他的手给撸下去,同时柔和地说,“你想找周妹妹,我这就遣人去潇湘馆。” 就在这时,周如柳看到门口拉拉扯扯的两人,一愣,眼底瞬间喷火,“傅修,我还信了你昨晚讨饶的话,原来你都是哄我玩的!” 不等傅修清醒过来,周如柳就剜了姜玥绾一眼,而后走了。 小翠觉得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姜玥绾把傅修交给林城,仿佛没看出他的欲言又止,“劳烦林小将军将夫君送回书房,一会儿我会让人把酸梅汤送去。” 林城复杂地看她一眼。 姜玥绾不知眼前人都脑补了什么,却也与她无关,她做出这幅样子不过是给人看的。 至于傅修,跟她有什么关系。 第36章 烫手山芋了 回到院子里的姜玥绾,转眼就把傅修醉酒的事抛在了脑后。 但她能忘。 不代表周如柳也能。 姜玥绾沏茶的手顿住,诧异看向小翠,“你说周如柳离开了?” “是啊,下人们都在说将军刚娶没多久的平妻逃了,这要是传到京城里面,只怕咱们将军府都要成笑柄了。”小翠并不幸灾乐祸,反而忧心忡忡。 她们小姐也是将军府的,还是傅修如今名义上的大夫人。 将军府成了笑柄。 那她们也不可能落着好,就现下来说,肯定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潇湘馆那个太由着性子来了,”小翠不满道,“本来看前阵子,还以为至少性子沉稳了些。没想到才几日,又闹出这等事来。” 说完,她担忧地看向姜玥绾。 “将军已经派人去找了,小姐咱们要不要也……” 姜玥绾点了点头,“找吧,不然又要有麻烦。” 至少贤良的名声不能堕了。 周如柳总是看不起这贤妻的名头。 可该说不说,顶着贤惠地美名在京城中是真的有用的,至少她做什么都能推到傅修身上,有人随时帮忙背黑锅,谁不喜欢呢? 将军府不敢大张旗鼓地找人,只能悄悄地派人到京中寻找。 傅修甚至在这个关头,带人封了城门,生怕周如柳一怒之下离开魏国。 还真给他找到了人。 众目睽睽下,所有人看着傅修这个掌管御林军的统领,不好好值守,反倒滥用职权把人群中一个女子揪出来,然后无视周如柳意愿,直接把人给扛回了府。 老夫人得知此事,当即摔碎一个茶盏,把傅修找回来骂。 “你如此为情乱智,可还记得陛下前几日在宫宴上交代的事,正事不做,为了一个女子大动干戈,你就不怕陛下问罪,你这是拿将军府上下几十条人命当儿戏啊!” 杯子摔在傅修脚下。 这还是老夫人第一次对他动怒。 姜玥绾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傅修,遗憾了一下这杯子怎么没砸他脸上,“老夫人息怒,夫君此举是鲁莽了些,可也是为了将军府着想。” “毕竟……若是让人知道我将军府女眷,竟然出逃,恐怕全京城的人到时候都得看笑话。” “你闭嘴。”老夫人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她最怕的就是这个! 文姑顺她的气。 看着姜玥绾那样子,险些以为她是故意气人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脸上怎么回事?”老夫人注意到傅修脸上的红痕,一时惊怒交加,又不太确定。 不会都这样了,这两人还顾着打情骂俏吧?真要如此,直接让她闭眼下去找傅家历代祖先好了,这将军府也不用管了。 傅修眼沉如水,没说是被周如柳回来路上挠的。 她死活不愿回来。 两人拉扯下,自然就这样了。 见他不开口,老夫人冷哼,“你不说我也知道,定是那小妖精弄的,你看看,你不顾自己脸面去寻她,她是如何待你的?你若真有心,就别总纵着她。” “被人传出去,堂堂将军府男儿连自己的女眷都管教不住,成什么样子?” “母亲教训的是……” 本来一个男人受点伤也不算什么,但被大咧咧提及,傅修还是感觉脸皮火辣辣,而这都是周如柳赐予他的,这么想,他怒气又窜了一截。 的确是他太纵容了。 老夫人揪着傅修骂了有一炷香,姜玥绾坐在边上,时不时喝口茶,偶尔被老夫人提到两句也只是点头,看着傅修难看的脸色只觉惬意无比。 之所以不拦着傅修就是为此。 最终,老夫人叹了口气,不耐烦地把他们两个都轰走了。 而也许是这段时日太过火。 老夫人竟被气病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老夫人这一病身子垮得厉害,都起不来,直接躺床榻上了。 老夫人病了,自然就该有人去侍疾,只可惜老夫人这关头谁也不想看见,潇湘馆送去的东西都被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不过,姜玥绾送的倒是收下了。 可见老夫人病中还不忘打压周如柳。 潇湘馆那为了此事又是如何泄愤的,姜玥绾姑且不知,这一日她准备去锦绣布庄转一圈,看看这个月的布匹进货如何。 还没等叫马车,小竹就急急忙忙跑进来。 “小姐,有件喜事。” 而后姜玥绾从气喘吁吁的丫鬟口中得知,竟然找到贾贞了,是那个在驿站见过的侍卫把人带回的,据说贾贞浑身都是伤,现下已经把人安排好了。 听闻这个好消息,姜玥绾紧绷的心松了松,呼出一口气。 真是…… 一件大喜事啊。 “对了,这里还有一样东西,是那人一并送来的。” 姜玥绾伸手把东西接过,忙着拆信都没注意到。 直到目光无意间一扫。 她瞳孔剧烈颤动,看着盒子里的东西,猛然盖上,“他有没有说这东西哪里拿到的?” 小竹摇头说不知。 姜玥绾深吸几口气,依旧平复不下来,她连忙把窗关上,又走到门口看了看,看到院子里寥寥几个丫鬟。 这几个丫鬟甘愿留下来,很忠心。 可就是这样,她仍不放心。 只因这东西太惊人,姜玥绾方才看到的时候吓了一跳,盒子里的竟然就是傅修这几日苦苦找寻,几乎快把整个京城翻过来找的佛舍利。 姜玥绾不敢相信,可无论怎么看,都跟她曾见过的那个大差不差。 祖母爱礼佛,就供着这么一颗佛舍利在屋子里。 那次,她把祖母的佛舍利弄碎后。 向来疼她如珠如宝的父亲,差点把姜玥绾吊起来打一顿,最后还是祖母跑来救的她,还把父亲臭骂一顿,因此她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确认了好几遍后,姜玥绾那颗悬着的心到底还是死了。 “你现在追出去,把这个东西还给他。”姜玥绾把佛舍利装入一个檀木盒子里,小心翼翼放好,胸口砰砰直跳。 她已经无暇去想为何那看着普通的一个侍卫,能找到这个,但无论如何,这东西也绝不能留在手中。 这可是个烫手山芋! 第37章 拿人手短 小竹面露难色,“他把东西给了就离开了,现下怕是找不到了。” 姜玥绾沉吟许久,还是决定铤而走险把这颗佛舍利保留下来。 那侍卫既然是阿兄送来,那应该不会害她,只要藏好了这东西,日后或许能派上用场。 她敲开地砖,把盒子藏了进去,严丝合缝的正好。 才把东西藏好。 文姑就来了,一脸忧心忡忡地来到清净园。 姜玥绾由于手上纲得了个烫手山芋,出去前深呼吸好几下,才扬起笑脸出去见人,“文姑怎么亲自来了,可是老夫人那儿需要妾身照看?” 闻言,文姑脸色好了一点。 “就知你是个有心的,老夫人病倒,就属你日日记挂心上,老夫人昨日还同我说夫人你的好呢。” 姜玥绾眼底掠过一丝嘲讽。 老夫人会说她的好? 怕是太阳都能从西边出来。 文姑没看出姜玥绾眼里的讽刺,感慨地叹了口气,“看你这般懂规矩,我就知道老夫人是操心过了。” 姜玥绾寻思老夫人又准备闹什么幺蛾子,随文姑去寿春院的路上,不着痕迹地打探。 但文姑的口风很紧,什么都问不出来。 姜玥绾不以为然,老夫人找她就没有过好事。 果然,这次也被她给料中了。 老夫人卧病在床,屋子里都是沉闷的药味,闻着就苦。 她咳嗽了两声,撩起眼皮,浑浊的老眼依旧精光四射,“既然喊你来,就不绕弯子了,宫里贤妃娘娘着人传话,让你进宫。” 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咚咚咚像是敲鼓。 姜玥绾按下心底的紧张,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与平时别无二致,“为何这般突然?” “贤妃娘娘的心向来没人能猜中,此次也只让你一人入宫。总之你去便是了,我将军府虽为当朝新贵,可若能与贤妃娘娘增进关系,自然也是好。” 从寿春院出来的姜玥绾,脸色沉凝。 她不想进宫。 上次宫宴就已经足够惊险,甚至差点就玩丢了小命,若不是她急中生智用果子地汁水污了脸,找到由头主动出击。 只怕她这条命…… 就要交代在深宫里了。 无端联想到上次之后,就再没听说过消息的张家姑娘,姜玥绾仰头看着树叶缝中穿透而过的光线。 和煦的阳光带着丝丝暖意,分明是艳阳天。 她却如同赤脚行走在冰上,时刻遭受着寒冷侵袭不说,若有不慎,一脚踩空,便是万劫不复。 翌日,马车一早就在外等候着。 姜玥绾带着小翠,手里没拿什么东西,进宫也不需要带东西,就这么上了马车。 还是跟上次那样从北宫门进。 只是这次进了北宫门后,却不是去金銮殿了。 “这位就是姜夫人吧。”一位看着很严肃的女官,走上前来道,“贤妃娘娘已在坤宁宫等待多时了,还请跟我这边前来。” 女官目视前方,看似是没有把注意放姜玥绾身上,她却不敢放松,因为宫里除了这一双眼睛外。 还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呢。 一路暗自留心着姜玥绾的女官暗自点头,心想这傅统领的大夫人别的不说,礼仪规矩确实学的极好,连她都挑不出错来。 “前面不远便是娘娘的坤宁宫了,入宫前我需交代你两句。” 姜玥绾自是好好听着女官的教导。 很快,她跟着女官停了下来。 徐贤妃正慵懒地卧在贵妃榻上,云鬓微乱,脸有乏意,头上歪歪簪着一支缵金步摇。 身边围着两名宫女,一名轻摇蒲扇,一名则是替她除葡萄皮,除完了才把整个葡萄喂进徐贤妃嘴里。 “姜玥绾?” 姜玥绾收好眼神,不敢多看,“娘娘金安。” 徐贤妃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笑了。 “你倒是比小的那个懂事守礼。” 姜玥绾只疑惑了一会儿,便回过味来这说的是谁。 京城中近日有不少传闻,都是议论将军府的,说的就是她根周如柳两人的事情。 都知道傅修班师回朝当日,带回来一位貌美动人,不一般的女子,自从那时起便一直为人津津乐道,但近日说的却是她们两人被冠上的头衔,姜玥绾是大夫人,周如柳是小夫人。 姜玥绾寻思着最先叫出这个称呼的,也太损了点,面上盈盈一笑,“周妹妹不是魏人,自然不懂咱们的祖宗礼法。” “幸得娘娘教诲,指了芍嬷嬷来府上教授礼仪规矩,芍嬷嬷如今还在将军府住着呢。” “看来你是真心对她。”徐贤妃似笑非笑,喝了口茶,“只是本宫听芍嬷嬷前两日传信回来很是愤懑,说她不服管教。” 姜玥绾斟酌着措辞。 “周妹妹的性子是有些跳脱,有惹恼了芍嬷嬷的地方,我替周妹妹赔不是。” 徐贤妃眯眼看她,只觉得姜玥绾就像那滑不溜手的泥鳅。 “好了,本宫又没说什么。” 徐贤妃抬了抬手,“你不用紧张成这样,此次让你进宫,只是想与你闲话两句家常罢了,毕竟这宫中实在乏味,连能与本宫说几句话的都没有。” 然后徐贤妃当真就让姜玥绾回去了。 走前还让人拿了好些东西,给她带回去。 态度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马车上,小翠打开一个盒子,眼睛微微睁大,“小姐,贤妃娘娘惊竟着人送了紫玉参给咱们。” 姜玥绾看着那根紫玉参,回想方才徐贤妃的神色,眼底微微闪烁。 徐贤妃与将军府并不亲厚,为何会这么大手笔? 不知为何…… 姜玥绾想到了北地的父兄。 若是姜家或许没有那资格让徐贤妃费心拉拢,可若是平西王呢,上次宫宴也多有风声说,平西王就要返京了,难不成徐贤妃是为了拉拢平西王才如此? “收好吧。”最后她也只是淡淡道。 虽未曾多言,但小翠也能察觉到那份凝重。 回到将军府,老夫人把姜玥绾叫过去查问了一通,好在姜玥绾早有准备,用马车上就想好的说辞应付过去了。 至于那些东西,姜玥绾一样都没在自己手上留,全给了老夫人。 俗话说得好,拿人手短。 所以,这好福气还是留给将军府吧。 第38章 傅修不行了? 老夫人这才面露满意,着人把东西收起来后,姜玥绾打算告辞。 她叫住姜玥绾。 “这个你拿回去,你身子单薄,三年未有所出,也该着急起来了,好好养养身子,平时也多叫大夫来府上瞧瞧,若是有什么,也好提早发觉。” 老夫人这是准备催生了? 闻弦知雅意的姜玥绾不以为然,只觉得老夫人找错了人。 这有隐疾的还不知道是谁呢,傅修跟她从未同房过,怀不上正常,可他与周如柳那是天天腻歪。 可这样了,周如柳都没有怀上。 难道不是傅修有问题? “妾身记得了,必会督促夫君天天吃补药。”姜玥绾微微一笑。 老夫人一愣。 “什、什么?你说这东西……给修儿吃?” 老夫人眼珠子差点没给瞪凸出来,文姑也是呛得连连咳嗽。 “修儿怎么会有隐疾。”老夫人大怒,“定是你在胡说,姜玥绾你怎么敢如此编排自己夫君?!” 姜玥绾流着泪缓缓伸出三根手指。 “妾身敢以自己的名誉起誓。” 见状,老夫人更加震惊了,身体晃了晃,险些倒在地上。 可姜玥绾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老夫人想想,若说妾身怀不上还情有可原。毕竟夫君班师回朝,距今也没多久。” “但周妹妹与他,是在他出征时便结识。夫君也曾透露给妾身说,这三年来,都是周妹妹陪伴在他身侧……” 姜玥绾话音戛然而止。 但她说这些,就已经够了。 有时候留一半,才能让人有想象的空间。 现在看老夫人如考丧批的脸色,一看就是臆想到了不好的层面上,“难怪……难怪,我说怎么催都没有用。” “原来问题竟是出在了这上面。” 小翠低头忍笑。 心道小姐可真有本事,三言两语就把本来想折磨她的老夫人注意力,给拉到了将军。 如今,更是怀疑起了将军身患隐疾。 她都不敢想象,老夫人之后会怎么试探,而将军得知后,又会有多暴跳如雷。 她期待的,姜玥绾也同样期待。 正好老夫人闲着没事干,她不是想催生吗?那就让她去操心自己儿子去。 反正别找她就行。 离开寿春院,想着走前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说出去,姜玥绾就觉一阵好笑。 主仆对视一眼,噗嗤一声。 小翠绷不住了。 “这下可是有好戏瞧了!” 姜玥绾笑看她一眼,收敛了点,“别笑太大声,给人看出端倪来。咱们回去偷偷笑便好。” 老夫人向来注重体面,儿子身有隐疾这种事,她就是知道了也不可能说出去。 不过她也不是全然就信了,姜玥绾的鬼话。 傅修那边不好试探。 于是,她就让文姑叫大夫去给周如柳诊脉,看她有没有怀孕,怀了那自然姜玥绾的话不攻自破,若是没怀,那事情就大了。 大夫去了好一会儿,才被文姑领回来。 看着文姑古怪的神色,老夫人眉心一跳,“如何?” 文姑低头不敢看她。 “大夫说……周如柳没有怀子。” 老夫人瞬间眼前一黑。 文姑连忙去把她扶起来,老夫人捶胸顿足,无比恼恨,“造孽啊!修儿看着是多么龙精虎猛一个人,怎么、怎么会就得了这种病呢?” 文姑也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她自己也没想到看着身强体健的将军会这样啊! 偌大的将军府,就傅修一个男儿郎,若是他这一脉断了。 将军府岂不是要绝嗣? 老夫人一个激灵爬起来,都顾不得喝药了,“快!你去将我库房里的鹿血酒,还有牛鞭那些拿出来,给药房送去,让他们赶紧炖了汤给修儿送去。” 文姑迟疑,“若是将军不肯喝呢?” 她见过很多男子在这方面讳疾忌医的,说不定傅修也会呢? 老夫人咬牙,语气竟然有一丝狠绝,“别让他知道,就以寻常补药为借口送去。他若不喝,你们哪怕是灌也给我灌下去!” 文姑应声准备送去,老夫人突然又叫住她。 “等等,还是不要由你去送,你拿给姜玥绾吧,让她去。” 傅修如今一心悬在周如柳身上,若能因此事让他对姜玥绾多点情谊,也算不错。 就算不能,恶人也不能是她来做。 于是文姑便拿着熬好的汤药来了清净园。 看着文姑手里的药膳盒,姜玥绾冷笑,老夫人可真是好算计啊,自己想保住跟儿子的母子情分,所以就推她出来。 感情她才是那个大冤种。 文姑话还说的冠冕堂皇,“老夫人寻思着,这种事毕竟……不宜外扬,也是信任夫人才会着我送来给你。” 姜玥绾看了一眼,让人收下了,“我会送去的。” 东西都送上门来了,这个架子她是不想上也得上。 文姑满意地离开了。 远远看到在书房门口把守的人影,姜玥绾脚步轻快地走上前,“林小将军。” 林城一愣,抬眼望进她澄澈的双眸里,抿唇拱手,“夫人实在抬举属下了。” “我来给夫君送东西,夫君可在里面?” 林城看了眼她手上的食盒。 明明小竹就在一侧,也不愿意让她拿,是因为要送给夫君,所以必须由自己来吗? 心底莫名酸涩,他怕对视多久被看出端倪,连忙移开眼,“将军在里面办公,若是……” “等等,林小将军,先别动。” 姜玥绾突然凑近,她身上淡淡的清香瞬间放大起来,林城僵在原地不敢动。 直到她把叶子从他发梢拈走。 “抱歉失礼了,小将军,现在可以了。” 林城抱拳,听见姜玥绾若有似无的淡笑,更加不敢抬眼了,“属下只负责守护将军,让闲杂人等远离,夫人尽可无视属下。” 姜玥绾脸上的笑意顿时更浓了。 意思她不是外人吗? 本来只是想随便笼络个傅修的身边人,没想到这么白给,瞧她都没做什么,就已经有死心塌地的趋势了。 这对姜玥绾来说无疑是件好事,这就等于她在傅修身边多了个暗桩。 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动用这枚暗桩……定能让傅修和周如柳万劫不复。 第39章 给我跪下 书房内乱七八糟的,地上落了一地的文书,显然是里面的人刚发过脾气。 姜玥绾看到心里就有底了,提着药膳盒进去,“夫君,妾身来送汤药,这书房……怎如此杂乱?” 她蹲下捡地上的东西,看起来颇有几分任劳任怨的意思。 而从傅修这看过去。 姜玥绾身形单薄似弱柳般,风一吹就飘走。 傅修忽然沉声开口:“别捡了。” 她愣愣扭过头,才发现男人目光阴沉,犹豫了下,“妾身并非有意惹夫君动气,只是再如何,也不能不顾念自身。我听底下的人说,你已经把自己关在书房近一天不吃喝了。” “就算是为了尽早完成圣上的指令,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当儿戏。” 傅修把她的话听进去,想到的却是跟周如柳一次次的争吵和不欢而散。 他有时候也会想,自己当初为何会喜欢上她? 当一个瓷瓶开始有了裂隙,就不会再似原来那般完美无瑕了。 所以这些日子来傅修就开始怀疑起自己。 如今,亲耳听到姜玥绾字里字外都是为自己着想。 他不由自主就放松了自己,看了眼她提着的药膳,难得温和了些,“这几日确实焦头烂额,多亏有你,东西放着吧。” 姜玥绾再度迟疑。 “怎么?” “夫君有所不知,其实这汤药是老夫人让妾身送来,她很挂念你身体。” 傅修愣了几秒,想到不久前才为了周如柳忤逆老夫人,可转眼老夫人还是如此关切他…… 他眼底掠过懊恼,“替我多谢母亲关怀。” 姜玥绾没再多说什么,汤药她送了,只是这锅她不愿意背,还是让这对母子自己玩去吧。 翌日清早,姜玥绾被老夫人气急败坏地叫过去。 “给我跪下!” 姜玥绾闻言照做,低垂的眉眼透着一丝疑惑,“妾身不知何处惹恼老夫人,还请老夫人明说。” “昨日的汤药可是你亲自送去的?”老夫人指着她,气得脸都红了,“我问你,为何你要在修儿面前说,是我让你送去的,你可知昨夜他……你胆大包天到敢挑拨我们母子关系,其心可诛!” 姜玥绾猜到大概是昨夜出事了。 至于为何今早一点消息都不曾传出来,也很好解释。 多半是被遮掩过去了。 越是遮掩就越说明问题大,姜玥绾心思转了几圈,脸上露出一丝惶恐,“老夫人恕罪……妾身实担不起这等罪名。” “我以为夫君与老夫人近日关系紧张,这才想着帮忙缓和下,夫君成日愁眉不展,我看了也甚是痛心。” 姜玥绾急得声泪俱下。 老夫人的情绪都不连贯了,噎了一下。 “你字字句句为我们着想,你就是这么着想的?”她怒斥。 姜玥绾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腰杆笔直,脸庞却是毫不贴切的柔弱,让人一眼望去只会想到高雅的莲花,“妾身如何会是……” 连一旁的丫鬟都面露不忍起来。 老夫人察觉更气了,却碍于面子声名最后只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小惩大诫了一通,对姜玥绾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被气到的终究只是老夫人一人。 此事过后,老夫人病的就更重了。 姜玥绾自然不会以为是自己的问题,要真说起来,那也是老夫人自己作的。 不过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过去,流水的补品送去,被拒绝了也不气馁。 而她派出去打听的小翠,很快带回来一个惊人消息。 “小姐,奴婢打听到是这样的……” 姜玥绾附耳过去,眼眸逐渐睁大,“真是?” 小翠重重点头。 她知道的时候也惊呆了,竟是傅修昨夜忽然下腹燥热,只觉难忍异常,但是又正好跟周如柳在冷战,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拉了个丫鬟解决。 这事还捂着没让周如柳知道,不然一早就闹起来了。 “那丫鬟如何了?” “将军不愿收入房中,那丫鬟寻死觅活的呢,我瞧着也是个有主意的,不然怎么办的成这种事。” 姜玥绾深以为然,一时间对那丫鬟竟然有了几分肃然起敬的感觉,想着想着噗嗤笑出声来。 这等丑事真是……很难让她不笑啊。 “虽然没收作通房,但到底成了将军的人,给那丫鬟送点东西慰问一下。”姜玥绾对小翠说。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都不用多说就明白彼此在想什么了。 潇湘馆暗地里让人盯着他们,姜玥绾不是不知道,要盯就让他们盯去吧。 正好她也想知道周如柳多久会知道这件事。 到时可有好戏看了。 丫鬟的事有老夫人跟傅修压着,没闹出太大动静来,但正如姜玥绾所想,她让人送礼给一个丫鬟,引得潇湘馆猜测频频。 只是周如柳现下是暂时没那么多心力管这种事,因为后院乱起来了。 之前姜玥绾特地放任不管的那些福利制度,在给府里的下人尝到过甜头后,突然间周如柳拿不出来了。 府里就闹了起来。 丫鬟连活都不干了,在外面大吐苦水。 “亏我之前还以为潇湘馆是个好的,心疼咱们这些下人,没想到就是个做样子的。” “谁说不是啊,我本来都算好了,按照之前那样我这个月至少能多拿十两银子。那我老娘就不用日日夜夜下地做工了,我弟弟和妹妹也能吃上饱饭了,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拿不出来干嘛要打肿脸充胖子,给了咱们希望又这个样子,反倒叫我们白白得罪了大夫人。” 这种声音不止出在一处,各个角落都有。 那些原本从姜玥绾院子里跑走的下人,一个个肠子都悔青了。 毕竟姜玥绾对下人,虽说没有周如柳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赏银制度,但她细水流长,且热了会匀冰给下人,冷了也会给炭,对院子里的下人是很好的。 一时间,府里面怨声载道。 潇湘馆内都有一大把的下人罢工。 他们也不是明着不做工,在荷香的盯梢下,还是会做的,但只要她一走,要么偷奸耍滑,要么就是根本就不尽心。 这就是周如柳给的待遇前后反差太大,带来的反弹。 一开始周如柳还能忍气吞声。 可几次三番发现自己养的兰花因没人拿出去晒变得焉焉的,甚至还死了一两盆,她就受不了了。 第40章 我说你是市井泼妇 周如柳扑到傅修怀里,把脸深深埋在他怀里诉苦。 傅修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是我这几日太忙,没有顾及到你。外面说闲话的那些人,我后面会处理的,只是你也该改改行事风格了。” 她愕然抬头。 “你也认为我错了?” 周如柳就是太要强了。 出了这种事,她不会觉得自己哪里做错,她给了那些下人银子还不够吗?那些人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现在竟然反咬一口。 这难道不是他们的错? 而现在傅修来,帮那些下人说话。 周如柳松开男人,脸一下就冷了下来。 傅修按着眉心,“我没这么说,但管理下人本来不需要以礼代之,当初我就劝过你,可你……” “你是劝过我。”周如柳冷笑一声打断他,“可我不听你的对不对?说来说去,你还是责怪我没听你的,傅修,你到底是想要一个妻子,还是想要只听话的金丝雀?” 事事听从不违逆。 这哪里是要妻子,分明是想要一个听话的傀儡。 周如柳想到姜玥绾那个温良柔顺的样子,厌恶愤怒到了极点。 她绝无可能变成那样。 “周如柳,这是你该对夫君说话的态度?”傅修脸沉了沉。 周如柳注视着他,明亮的眸子像是点着两团火焰,高傲得令人咬牙切齿,“我说话难听,难道不是你先跑我这儿来挥洒你的大男子主义的吗?” “口口声声说一切有你,现在一有错就全是我的错。” “周如柳!” 傅修面色铁青,眼底有一丝难堪。 尤其看到一旁还在的荷香,男人表情更难看了。 总是这样不顾及他的面子,在她心里,可曾真正的把他当做过敬仰的夫君? 傅修眸底冷意蔓延,只觉在周如柳这里找不到一点他为人夫的尊严,“你看看你行为举止哪点像个高门大户出生的女儿家,对自己的夫君毫无敬爱之心,简直就如市井泼妇。” “你说我是什么?”周如柳一脸不敢置信。 “我说你是市井泼妇,也不想想别人都会的恭顺,你怎么就是学不会,若非你盲目自大,又岂会把事情弄得一团乱。” 傅修吸了一口气,“你若再不悔改,我也帮不了你。” 他甩袖而去。 而男人前脚刚走出屋子,后脚里面就传来打砸的声响,噼里啪啦。 闻声傅修脸色更是阴沉如水,直接下令禁周如柳的足。 刚好姜玥绾来到潇湘馆,听到里头的声音还没来得及问,太抬头便撞进傅修深沉的眼眸中,“妾身见过夫君,是我来得不巧了。” “你怎么过来了?”傅修下意识皱眉。 “得知周妹妹不好特来看看,妾身毕竟也掌管三年中馈,想着是不是能帮着出出主意。何况,这件事,其实我也算是有一点责任……” 姜玥绾低头做出一副惭愧的样子。 这件事无论如何,最后一定会算到她头上,周如柳犯错,她这个本该约束的主母也是逃不了的。 想到这她嘴角多出一丝嘲讽的冷笑。 平时没她事,每次都是出了事才想起来她是主母,好不好笑? 姜玥绾不知道,她这幅样子倒是正好抚慰了傅修烦躁的心情,有周如柳的不恭不悌在前,她这本来不打眼的柔顺低眉越发显得珍贵起来。 “她若能学到你几分,就算烧香拜佛了。”傅修冷冷道,说完离开。 而周如柳又砸了个花瓶,显然是听见了。 姜玥绾看里面如此闹腾,也歇了进去的心思,看向一旁被傅修叫来看管潇湘馆的林城。 “林小将军,虽说将军方才那般吩咐,可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林城眉梢一动。 眼前的女子眉目清淡,她说话时总是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每次听着都会让他心里都很莫名。 他眼眸暗了几分,“夫人不必这般客气,随意吩咐即可。” “夫君看重周妹妹,这不用我说,你们应该也都能看得明白。”姜玥绾缓缓道,“此次他二人吵架,也只是一时的。所以我想让你别看太严了,总有一日,周妹妹还是要出来的,可别结下仇怨才好。” “夫人是为了二夫人?” 对上林城询问的眼神,周如柳一笑,忽然就觉得眼前之人有几分可爱了。 怎么说呢。 真是傻的可爱。 竟然会觉得她是为了周如柳,到底是什么让他有了这种错觉?哦想起来了,应该是她一直以来伪装的形象,太深入人心。 但平心而论,姜玥绾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 姜玥绾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只是对林城微微一笑,然后他就好像脑补了什么低下了头去。 半响,他口齿间挤出一句:“夫人未免也太委屈自己了,你明明可以……” “不,我不可以。” 姜玥绾打断他的话,在他的愣怔中,佯装不在意地笑了笑。 她只说到这里,没有停留很快便离开了。 但是姜玥绾虽然离开了,却还是能感受到背上那道若有似无的视线。 这一刻,她也在想。 林城会怎么决定呢,是继续恪守本分,还是帮她。 姜玥绾在清净园,却让人时刻盯着潇湘馆的动静。 傍晚,小翠来报。 “小姐,周如柳出潇湘馆去找老夫人了。” 姜玥绾脸上瞬间带起笑意,几乎快要压抑不住那股喜色,脑子里闪过林城数次低眉,看似老实本分的忠犬样。 白日里她对林城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试探,她给了他个机会,一个让他选择是站在傅修那边,还是帮他的机会,若他老实守着周如柳,那姜玥绾不过就当废了一枚棋子。 可若是他听了她的放松了看管,那可就好玩了。 因为姜玥绾知道。 周如柳是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的,她是那种一有机会,就要抓住的人,给她露个缝,她一定会跑。 而眼下这局面,显然林城是选了后者。 傅修可能想到他最忠诚的狗,竟然有一日会转投到她这边? 没一会儿,文姑便来传话让姜玥绾过去,神情严肃,没有一句多话。 姜玥绾也不多问,安安静静到了寿春院。 才到门口,就见老夫人在大动肝火,啪一下把手里的账簿摔到地上。 第41章 嫌自己命太长? “我这些年不过问府内收支,竟不知成了这样,姜玥绾呢,怎么还没有把人叫过来?” 姜玥绾心道一声果然,却不得不上前迎接老夫人的怒火。 “妾身给老夫人请……” 啪! 一个茶杯砸到姜玥绾额头,她本能闷声不吭地承受,心念一动,就倒在了地上。 老夫人准备骂出口的话瞬间卡壳。 这姜玥绾平时看着好好一个人,竟然这么弱不禁风? 周围还有零星几个丫鬟在看着,如此一来,反倒她开始被动了。 这时,姜玥绾又好死不死地跪下来,声泪俱下地说:“妾身不知做了何事让老夫人动怒,还请老夫人示下。”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问你,这账簿上的赤字是怎么回事?” 姜玥绾一脸懵懂无知状,看了眼周如柳,又快速低下头,竟是没有说出她来。 “妾身不知……” 文姑一看就迟疑了。 她去清净园前,老夫人就跟周如柳合计出,账簿上的收支不对来,本以为是周如柳管理不严,谁知往前推,竟然还是赤字。 而后,在周如柳一番愤懑的解释下,终于弄懂了前因后果。 老夫人和文姑就觉得这都是姜玥绾搞的鬼。 可眼下她又迟疑了,若是姜玥绾策划的,那眼下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不拉周如柳下水? 殊不知这正是姜玥绾猜到她们思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 “你说你不知,那账簿上面的赤字如何解释?你别说是我弄的,我拿到就是这样,我还替你填了好大窟窿!” 姜玥绾不解地望去,“替我?可这是将军府的账簿。” 老夫人没忍住瞪了周如柳一眼。 是厌她犯蠢竟在这个关头送上去,也是怒她口吻里把自己当成外人,这周如柳从始至终,就没认为她是将军府的人。 “够了,别说那些不相干的,她也就管了半个月不到的中馈,但你却是整整三年。这账簿上的赤字,你今日必须给个解释!” 正说着文姑过来打断,“老夫人,将军来了。” 果然,话音落下,就见满身萧瑟的傅修从外面踏进。 看到他眼下又重了的青黑,周如柳微微一怔,但转眼又想到什么,就没多看。 傅修把这一切看在眼里,脸色更冷三分。 “修儿,你来的正好,此事也需你听着。”老夫人把他叫过来。 于是傅修就坐下了。 周如柳绷着张脸,姜玥绾心里也没什么波澜。 傅修过来对她来说并不是好事,相反还让情况更棘手三分。 不过这也在她预料之中。 姜玥绾深吸一口气,方才都是低着头,直到傅修落座那一刻才抬眼,而一抬眼便是泫然泪下的模样,“并非妾身有意欺瞒,只是我当年刚嫁入将军府,经验不足……” “那又如何?” 老夫人不屑打断,“经验不足不会问我么。” “老夫人有所不知,妾身还没有说完。”姜玥绾不留痕迹地怼回去,让老夫人脸色铁青都没话可说,“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主要是手底下无人可用。” “当年,姜家的祸事老夫人和夫君想必也都清楚。” 听她提到这个,傅修跟老夫人的脸色都不自然了。 姜家是他们心中共同的一个豁口,还是迈不过去的那种。 因为当年确实是将军府背信弃义,这是赖不掉的,所以每次提起姜家,他们都天然理亏。 但老夫人显然不是会让自己吃亏的人,她一拧眉,“好端端的又提姜家做什么。姜家是可惜,可这是陛下下的令,我将军府又能做什么。” “如今你父兄都好好活在北地,你也该安安你那心了。” 安心? 她父兄背上污名被发配苦寒之地,一走就是三年,直到现在提起他们,众人也是取笑和鄙夷为多,这让她如何安心? 将军府,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 姜玥绾攥紧拳头,一字一句仍逻辑缜密,“老夫人说的是,只是妾身失去娘家依仗,底下自然就有人不服管。” “不敢欺瞒老夫人,这账簿上赤字都是妾身后续对账对出。里头的银子还有原先假账,都是钱账房一人所为。” “什么?”老夫人瞬间起身。 文姑也露出一丝惊慌。 这钱账房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妹婿,因为跟文姑有关系,又懂点算数,老夫人念着主仆情分才把人要进来做账房,已经十多年了。 文姑冷声呵斥,“夫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姜玥绾看向老夫人,腰背直直的,仿佛任风吹雨打也不会弯折。 “妾身不敢欺瞒老夫人,老夫人若是不信,传账房先生来一问便知。” 老夫人的脸色很难看。 人人都知道钱账房是文姑的妹婿,文姑是她最信任的老人,自然也就是老夫人的人。 公然把自己的人叫过来问话,不是摆明了告诉其他人,她御下不严吗? 上次锦绣布庄就出过类似的事情了,现在还来。可偏偏,老夫人又不能不叫,这么多人看着呢。 老夫人只好打发人去,“快去,把那杀千刀的给我提来。” 姜玥绾就算不看老夫人的眼神,也知道这笔账肯定是被记下了。 一旁的周如柳看得分明,也不由在心底说姜玥绾是个蠢的。 这不是把老夫人给得罪死了吗? 她这还在心里骂别人蠢呢,不知道其实老夫人也一并把她给记上了,这次的事情就是由周如柳而起,岂会漏掉她。 相反姜玥绾的做法还聪明些。 得罪老夫人这一遭是避不过去了,不如拉更多的人下水分担压力。 很快,钱账房就被提溜来了。 他路上没听说是什么事,这会儿到老夫人面前还一脸喜色,“看老夫人这两日精气神好多了,我也就放心了。” “我方才让寿春院里的丫鬟收下了一只老山参。那可是个不可多得好东西,是我前两日偶然所得,献给老夫人正好。” 文姑都没眼看了,要不是现在这么多双眼睛在,她早就把人骂了。 可闭嘴吧。 还在那一个劲说,没瞧见老夫人在听到偶然所得四个字就脸色不对了吗? 姜玥绾也觉得这钱账房有意思。 这话说的,敢情别人有好东西不先去巴结老夫人,先巴结上他了。 这种事也敢在老夫人面前捅出来,怕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第42章 查问账簿 “老夫人,还是先问正事吧。” 闻言,她看了一眼文姑,后者此时十分紧绷,生怕老夫人捉住刚才的错处发难。 老夫人脸色难看的点头。 文姑就上前发问了,“老夫人查出府内账簿有异,叫来夫人,夫人刚才说是你作为。是你中饱私囊,又做假账,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说着,还给了钱账房一个眼神,生怕他不懂。 “赶快如实招来!” 钱账房眼珠子一转,就开始喊冤,口口声声指责姜玥绾:“夫人啊,我老钱自你掌管府内中馈,何时不是矜矜业业。你说什么,我都替你去办,你怎么能卸磨杀驴呢?” “你说的我都没做过啊,这分明就是污蔑,老夫人明查啊!” 小翠气急地看着文姑和钱账房。 这两人分明串通起来合力坑他们小姐。 小翠都看得明白的事情,姜玥绾不可能看不出来,事实上这间屋子里,除了不太擅弄心机的周如柳外,就没人看不出文姑跟钱账房地眉来眼去的。 主要是老夫人愿意包庇。 “姜玥绾,这下你还有什么话说。”老夫人冷声一哼,“钱账房都说是你做的了,你拿不出证据来,那就是栽赃陷害。” 钱账房听到这,反而安下心来。 都三年了,哪可能留什么证据。 虽说他不知道当初姜玥绾得知账簿有假,为何要隐而不发,可是既然她当年就没有说,现在说也无用了。 然而,钱账房想不到的是。 姜玥绾手上还真的捏着证据。 “妾身手上正好有让人仿的房契,上面字迹都跟原来那张一样。”姜玥绾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呈交上去,“这房子是四进的大院子。不是别人的,正是钱账房所买。” 老夫人脸色瞬时沉了下来。 就连周如柳都没忍住,“四进的院子?” 这四进的院子可不便宜,更遑论还是京城这种繁华地方。 钱账房虽说是文姑妹婿吧,可到底不过一个账房先生,每个月的月例就三十两,怎么买得起这种院子? 老夫人瞪了不会看气氛的周如柳一眼。 姜玥绾却是感谢她说出这句话来,给了她个顺着往下的台阶,“正是,妾身也觉奇怪,还专门着人去问了。” “结果你们猜如何,竟是钱账房捡了个身世凄苦的姑娘回去,那姑娘今年不过才十七,账房真是心善。” “什么?”文姑的眼睛差点没喷火。 她可是最疼爱自己那个妹妹的,妹妹是父母老来得女,小她十岁,全家人都疼着,本以为给她找的是个有能力,性格也好的丈夫。 这下可真是把文姑气坏了,恨不得当场剁了钱账房。 “你这些年与妻儿恩爱,我以为你善待我妹妹,没想到你竟然养外室!” 钱账房眼底的心虚和慌乱来不及掩饰,被瞧个分明。 文姑更气了,当即就要把他拖出去打。 钱账房跪到老夫人面前哀嚎,“老夫人救救我,救我啊,我不能被打死,家里还有小女儿才刚足月呢!” 老夫人一个头两个大,对眼前的闹剧心烦不已。 她不明白。 事情怎会就变成了这般? 有心想责怪姜玥绾,可眼神刚投过去就见她自己识相地跪了下来,一副认罪的样子,“妾身隐瞒三年,实在是无奈之举。钱账房在将军府经营十年,内外都是他的人。” “连外室都能悄无声息地养在外宅中,还有文姑这一层关系在,妾身实在不敢得罪。” 老夫人恨恨地骂,“那照你如此说,你是半点错都没了?” 姜玥绾低眉顺眼,“妾身有错,请老夫人责罚,我绝无怨言。” 老夫人顿时感觉一口老血哽在了喉咙里。 什么话都被姜玥绾给说完了,还怎么罚? 现在若罚,那不就成了她这个老夫人为了包庇手底下的下人,连儿媳也不顾了。 老夫人还是要脸的,尤其年纪上来后,越老越要。 “够了,来人把钱账房拖下去,乱棍打一顿赶出府去。” 说完,老夫人又看向姜玥绾。 “至于你虽事出有因,却也是有意隐瞒婆母和夫君,罚抄经十遍五日内送上,周如柳送回潇湘馆禁足同上禁足五日!” 周如柳诧异得要死,想破脑袋都不知道怎么自己也要被罚。 “老夫人,我……” 老夫人一个眼神就让周如柳说不出话来了,周如柳心里憋闷。 明明以前老夫人对她,不是这样的。 她不知道的是。 老夫人以前乐意跟她说体己话,站在她那边,那都是看在跟自己无关的份上,她巴不得周如柳跟姜玥绾两个人斗上,自然肯抬举周如柳。 可一旦跟自身利益扯上关系,那就大不一样了。 今儿已经都丢脸了,老夫人是一个人也不愿留,全给轰了出去。 姜玥绾也没多留。 离开的时候,她听见身后院子里,隐约间传来一两声呼痛还有打板子的声音。 小翠挽着她走在回清净园的路上。 “小姐,回去后我跟小竹帮你抄经吧。十遍经书那可不少了,老夫人只给五日,这是有心磋磨小姐呢。” 姜玥绾看着小翠愤懑不已的样子,低低笑了一声,“眼下得了着结果,已经是我预想中最好的了。抄经书而已,又不是没抄过。” 傅修出征在外的那三年,以为她在将军府过的是什么好日子吗? 姜家被抄,原先和蔼的老夫人转眼就变了副嘴脸,因着外面有人说她跋扈,刚嫁过来夫君就被逼得离府。 那时,外面的流言漫天飞,老夫人就日日叫她过去立规矩。 不是跪祠堂,就是抄经书,很多时候姜玥绾都觉得,手快抄到不是自己的了。 可是没办法,那时候她式微,只能忍,咬着牙把血吞进肚子里拼命忍。 现在比起那时候,可好太多了,父兄都在北地安置下来,姜玥绾也收回了锦绣布庄等铺子,逐渐发展自己的势力。 她原本就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如今这样的局面,对她来说已经够了。 “何况,今日老夫人还吃了个大亏。”姜玥绾顿了顿,嘴角微微翘起,“那钱账房走了,可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毕竟钱账房是文姑的妹婿,打断骨头连着筋,而信任的忠仆快把将军府给蛀空了,你猜老夫人如今心里头怎么想?” 第43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此后姜玥绾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两日,明面上说是为了自省,实际是韬光养晦。 而老夫人那没多久,就听说文姑告假了。 姜玥绾闻言毫不意外。 “果然是料中了……” “奴婢想不明白,老夫人为何要这么对文姑,难道疏远了自己的忠仆,会有好处吗?”小竹问道。 姜玥绾缓缓回道:“对我们有好处就够了。” 话落,她横笔一勾,一个洒脱劲力的字跃然于纸上,带着丝丝傲骨和杀伐。 “先断一臂,日后才好徐徐图之。” 等姜玥绾把抄好的经书送去给老夫人时,果然看到服侍她的人不一样了。 她故作惊讶看那嬷嬷,“这位嬷嬷倒是脸生。” “老奴是将军的奶嬷嬷,夫人叫我一声田嬷嬷便是,平日里很少到老夫人这来,夫人不记得也是正常。”田嬷嬷眉眼难掩得色。 这是自然的。 文姑走了,她就成老夫人最信重的了。 这可不是一步登天? 老夫人横来个眼神,让姜玥绾不要多话,“放下你就可以走了。” 姜玥绾见好就收,收敛神色正打算离开。 老夫人忽然又叫住她,“你可与你父兄还有联系?” 一瞬间,姜玥绾的心仿佛被无形的手握紧,扑通扑通的起搏跳动,都充满了紧张和愤怒。 三年过去了,老夫人第一次过问起她的父兄,可却是为了不纯的目的。 这就是所谓姻亲。 她这个婆母,真是煞费苦心。 姜玥绾掩好眼底寒意,嘴角的弧度看起来与方才没有丝毫差别,“有过一点书信往来,虽极少,但哥哥在信上说一切安好。” 老夫人仔细看着姜玥绾眼底的神色,像是要看出什么来。 许久她才不轻不重地说:“如今看圣上的意思,应是也不计较当年之事了。你也不用避讳着,可以多与你父兄往来。” “将军府与姜家总归是姻亲关系,这是改不了的。” 嘴上说得好听,所谓姻亲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随手可弃的东西。 如今在她眼里更是。 若能早日离开将军府,她一定日日烧高香。 姜玥绾眼底讽刺,嘴上毕恭毕敬,“有功夫妾身一定多与哥哥交流感情。” 姜玥绾回到院子。 小翠就拿来一封信函。 “小姐,有人相邀过府一叙。” 她诧异地接过信函一看,竟是景家送来的。 景家现任当家过寿辰,景玉妍念着上次再鹤山寺的相约之诺,特意给她送来邀请。 这对姜玥绾来说,无疑是个馅饼砸到了头上。 或许京城中有很多世家看不起景家,可是她不会,她知道景家的人脉,也早就眼馋好久了。 姜玥绾快速写好回函,一点不含糊,“送给景家的门房,顺便带一句话,就说那日我必定携礼到访。” 回过信后,姜玥绾有点坐不住,叫小竹拿来钥匙打开私库。 她私库里多数都是出嫁时,父兄给的嫁妆。 这么多年了,姜玥绾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因为怕睹物思人想起被迫远离京城,含冤流放的父兄。 如今,看着私库里一尘不染的东西,姜玥绾心中酸涩难言,手指轻抚在其中一件嫁衣上,嫁衣如火,仍如三年前那般崭新,仿佛从未穿戴在身上过。 “你们常打扫此处?” 小竹小心翼翼。 “是啊,奴婢总想着,这些毕竟是公子和老将军给小姐留的。总有一日,小姐肯定还会用上,就每隔几日过来整理,清扫一番。” 姜玥绾感受着手下精美的绣样,良久才道,“你们有心了。” 她抬眼望去。 架子上放着一杆红缨枪。 即使小竹等人每日都会将私库里的东西整理擦拭,但武器这种东西,需要主人的精心保养,许久不用难免暗淡无光。 姜玥绾看着,眼底一阵刺痛。 小竹看着她的动作,“小姐,要拿下来试试吗?” 姜玥绾顿了许久,才把枪取下。 本以为已经生疏,可熟悉的触感一入手,血液就自己流淌了起来,日日夜夜熟练于心的招式动作,根本不用她细想。 枪尖舞舞生风,一抹红缨鲜亮无比。 一刺,一挑,最后姜玥绾翻了个枪花,背在身后。 “好!”小竹鼓掌赞叹,“小姐可是好久没有握枪了,还是那么拿手!” 姜玥绾却把枪放下。 看着小竹愣怔的样子,她像是对前者说,又像是对自己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但总有一天,会用上的。 姜玥绾从库房里挑了好些东西,作为贺礼,打算先预备着,到时候上门贺寿那日一起送过去。 清净园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府里其他人,得知姜玥绾挑了好些东西,打算过几日去去景府贺寿,老夫人一脸鄙夷。 田嬷嬷见缝插针上眼药,“那景家又不是什么好人家。夫人如此大张旗鼓,岂非显得我将军府巴着这商户?” “简直胡作非为!” 老夫人啪地把佛珠拍在桌上,气了一阵后,逐渐平息怒火才吩咐她。 “你去一趟清净园,看她是不是真的准备去。” 田嬷嬷自从到了老夫人身边后,就一直想着做些什么才证明自己。 毕竟她虽然在傅修那里得脸,可到底傅修跟老夫人不是一个人。 傅修大了,她这个奶嬷嬷也只是有那点情分,平时是靠近不了的,只能在老夫人身边试图讨个位置。 当然,要是换做从前,她是不敢有此等奢望的,谁不知道老夫人只用文姑一人,可是现在不同了,文姑失去了老夫人的信任,她的机会来了。 而姜玥绾就是田嬷嬷选中的那个踏板。 她要向老夫人证明自己能力,趁早站稳脚跟,以免文姑又回来把位置占掉。 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田嬷嬷来到清净园。 她端着架子,也不进去,就在门外喊人。 “可是田嬷嬷?”姜玥绾闻声走出来。 田嬷嬷几乎是用下巴看人的,扫了一眼姜玥绾就收回。 “你院子近日动静太大,扰了老夫人歇息,老夫人特地让我来看看。若是不必要的事,便不要忙活了,以免给将军府蒙羞。” 第44章 添堵 姜玥绾低眉含笑,“田嬷嬷教训的是,只是妾身也不知怎么吵着老夫人了,近日事务实在繁忙。” “又要给夫君送汤药,又要收拾院子,田嬷嬷突然前来说扰了老夫人,恕我一时之间还真不知何处惊扰到。” 田嬷嬷呵斥。 “你连老夫人也不放眼里?” “田嬷嬷这可就冤枉我了。”姜玥绾眨眨眼,一副无辜的样子,“我怎会不将老夫人放在眼里,谁人不知我平日里,是最敬重夫君和婆母的。” 田嬷嬷一噎。 姜玥绾的贤名的确人人称颂。 就连她这个老婆子,都曾在人口中听说姜玥绾是如何把傅修这个夫君的话当作金口玉言,甚至就连他宠别的女人,她也爱屋及乌。 明明她是想着来给姜玥绾一个下马威,可到头来却是她把自己架着下不来脸了。 见田嬷嬷脸色难看,姜玥绾走过来塞了碎银子到她手里,“无意冒犯田嬷嬷,我知田嬷嬷是夫君的奶嬷嬷。论在夫君心里这地位,除了老夫人这个生母,谁都比不上。” 说着,悄悄往田嬷嬷手里塞了点碎银子。 有钱能使鬼推磨,给得脸的下人塞银子可不是只有宫里才有的。 宅子里这一套依旧行得通。 姜玥绾台阶递得好。 田嬷嬷顺着就下了,咳了一声迅速把银子收好,态度瞬间和蔼许多,“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既然夫人看得上,老婆子也不怕给你说两句。” “这景家虽说有钱,可咱们是勋贵,官家还是莫要与商贾走得太近了有损颜面,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 送走了田嬷嬷,小翠回来问:“小姐,咱们还去吗?” 姜玥绾挑眉,一脸不以为然,“为何不去?真要为着她们一两句话,便什么都不做。那我干脆拿捆绳子把自己绑起来好了。” 只是偷偷去肯定是不行的,她回去拿了盒糕点,见到傅修后提及此事。 傅修当即皱眉,脸色不怎么好,“你要去景府?” “妾身这三年甚少踏出将军府,如今府内中馈交出去了,好不容易得一身轻,自然想出去看看。且景府人脉甚广,夫君近日不是正为寻找佛舍利发愁,我想着或许景家能有消息。” 前半段话只是勾起了傅修的一点愧疚,真正令他松动的是后半句。 佛舍利的确已经困扰他许久,也不知那小贼是不是已经偷了东西,跑出了京城。 这几日他快把京城翻了个个,也找不到。 傅修沉吟了一会儿,没有当即答应,“我考虑一下。” 姜玥绾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见状没有多说,何况她知道,傅修会同意的。 果然,从这之后,老夫人就不再管她了,连她试探性给到王管事过目的礼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老夫人态度转变得快,姜玥绾丝毫不惊讶。 再嫌弃景府,总要为大局考虑吧,佛舍利找不回来傅修可是有被圣上降罪的风险的,这个险,老夫人不愿冒。 “麻烦把礼送到景府。”姜玥绾先把一半礼给了门房,托人送去。 剩下的则是当日拎去。 这是礼节,传递的就是当日她必到的讯息。 很快,门房呼哧呼哧跑回来了,满脸笑容告诉她,“景姑娘将礼收下了,很是高兴呢,说会恭候夫人的。” 姜玥绾这才露出一个稍显真切的笑容。 然而等到景家寿宴这一日,出行的马车除了姜玥绾自己准备的这辆,竟然还多了一辆。 小翠看着马车十分不解,“这多出的马车哪儿来的?” 门房看了姜玥绾一眼,眼神躲闪间显得很是心虚。 姜玥绾瞬间就懂了,“应该是准备给二夫人的吧,车夫到了还不走,潇湘馆那儿还没收拾好?” “正是。”门房尴尬地搓着手,“什么都瞒不过夫人法眼,这……是将军的意思。将军来人传话说,二夫人自到京城后,一日都不曾出去参加过宴会,上次宫宴也没去。” “所以,所以这次就……加上二夫人了。” 就连小翠听完都满脸怒容,恨不得转头就走。 姜玥绾就更别提心里有多讽刺了。 她那天跟傅修说的可不是假话,他出征三年,她确实甚少出门,甚至一年到头来也不过才一两次,就像被锁在笼子里的鸟儿,可能这说法还算委婉的了。 连鸟儿都没有她这样的,简直就是被栓着的罪人。 要不然,为何京城中人人都笑她守活寡? 熬过了三年,等到傅修回来,他们又好似跟提前说好了似的,把她这些年受的苦忘得一干二净,她受了三年的罪啊,没有人过问一句。 周如柳不过是没去上宫宴,傅修就记在了心里。 前两日他与周如柳是冷战,可只要缓和了一点,就开始来给她添堵。 小翠忽然轻轻拉了她一下,眼底有不忿,也有委屈。 “小姐,我们先走吧。” 姜玥绾知道小翠是心疼自己,才想着先走,但大可不必,她看着门口目光淡然,“人不是还没来么,等齐了再走。” 傅修让周如柳去也好,省得她还得费心想着怎么把人带去。 正巧近日京城内都传风言风语,她还愁怎么传到周如柳耳朵去呢。 现下不是正好了。 姜玥绾等了好一会儿,周如柳才带着丫鬟姗姗来迟。 看到她等在外面,周如柳眉毛微微一挑,似乎有些诧异,却也没说什么,“荷香,把东西放上马车。” 荷香手里拿着的。 应该就是周如柳准备送去景府的贺礼了。 姜玥绾看了眼,是个巴掌大的檀木盒,猜不出是什么。 但她觉得傅修既然让周如柳去,总不至于是让她去丢将军府的脸,必然给的是拿得出手的礼。 而后,周如柳没看她们一眼,径直上了马车。 那副态度简直让人气结,明晃晃的看不起人。 小翠气得连话都说不全了,“她、她们,太过分了!咱们在这等着,她看见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姜玥绾似笑非笑觑她,“还没有习惯么。” 周如柳待人不一直都眼高于顶。 虽然她也不知道周如柳哪来的底气,可能是被爱的都有恃无恐吧。 “我们也走吧。” 第45章 去赴宴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往景府而去,半柱香后,停在了一个大宅子外面。 其实姜玥绾她们来得已经算很晚了,景府因为自身在京城中地位的尴尬,此次寿宴虽然帖子发出去很多,可真正得到的回帖却不多。 因此管家一开始便不抱期望,在跟几个同为商人的寒暄过后,就准备摇摇头回去了。 可没想到,将军府的马车来了。 他瞬间睁大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然,将军府的马车怎么会停在他们府门口呢? “管家,快去啊。”小厮看他发呆,都急了,“那可是将军府的马车!” 将军府地马车特别好认,连小厮都能凭借着那股子当朝新贵的贵气认出来。 管家这才一拍脑袋。 是啊,他发什么呆呢。 他堆着笑脸赶紧迎上去,“两位……咦,啊请问哪位才是将军府的大夫人?” 管家尴尬地看着眼前的姜玥绾和周如柳,他也听说了如今的将军府有两位夫人。可是他以为将军府这等身份的人不会来,自然也就没有提前了解过。 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周如柳高傲的头瞬间塌了,脸色特别精彩。 小翠捂嘴笑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我们家夫人前两日,给贵府送了一尊白玉观音,不知景掌柜可还喜欢?” 景家老爷光是在京城中就有十几家铺子,因此被尊称为“景掌柜”。 “啊,原来是大夫人送来的。”管家了然,脸上的笑真诚了几分,“我家老爷很喜欢您送的白玉观音,昨日还说若大夫人来寿宴上,定然当面拜谢。” 这下,连荷香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 她手上的盒子拿了半天,都不见这管家的接过去,不理她们,反倒对姜玥绾阿谀奉承。 这管家莫非是个傻子不成? “景府管家,你们就是这么把上门的客人晾着的吗?”她语气不善。 管家这才意识到自己漏了个人,看到周如柳铁青的脸色,暗道一声不好,“抱歉,是我糊涂。你们也知道,今日是我家老爷过寿,难免忙得脑子糊涂了些。” “好了小李子,还不快带两位贵客进去。” 小李子立刻应声,“是。” 她们在小李子带领下走进景府,这一进去,立刻被景府的富贵惊到了。 看着眼前的亭台楼阁,还有这个季节压根见不到的金盏菊。 小翠忍不住在姜玥绾耳边说:“都说景家财大气粗,原先不以为然,今儿是见识到了。” 姜玥绾深以为然。 今日景家老爷过寿,府上得下人全都忙碌了起来。 除了几个在外招呼宾客,其他都见不到。 而当姜玥绾等人进了后院后,便发现今日来的女眷其实不算少的了。 还很多都是世家的女眷。 不过微微诧异后,姜玥绾就恢复了淡然的样,虽说世家是都嫌弃商贾之气,那些为官的都讲究一身清正,不愿沾染。 可着不意味着女眷不能来啊,他们自己不行,可以让妻女来施舍景家一点面子嘛。 后院原本闹哄哄的,姜玥绾等人一进去,四周瞬间寂静。 一名手拿团扇的女子,目光在她跟周如柳身上来回打量。 “哟,将军府这等人家的妻眷,竟然也会来啊,我还以为今日见不到呢。” “王娘子!话别说的这么直白嘛,瞧人家小姑娘,脸都变了。” “哎哟。”王娘子看着周如柳,“倒是我的不是了。没想到这位……哎呀是大夫人还是二夫人呢?” 周如柳已经想掉头就走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她今日就不该听了傅修的温言软语,来参加这见鬼的寿宴,从进来起就在不痛快,都不知道是来给人贺寿的,还是来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但姜玥绾轻轻扯住了她,力气不大,却莫名让她无法挣脱,“周妹妹,寿宴还没开,要去哪儿呢?” 周如柳想让姜玥绾放开自己,又说不出口,只好拼命瞪她。 然而姜玥绾就好像看不见一样。 她硬是把想走的周如柳拽了回去,不理会后者是多么跳脚,对方才出言嘲讽王娘子笑道,“是赵员外家的……我也不知该怎么称呼您。” “毕竟赵员外的正头夫人没来,只来了王娘子您。” “你!” 王娘子气愤之余,也不忘了看眼四周。 王娘子是赵员外家的妾室,没错,仅仅只是一个妾室。 但不是一般的妾室,王娘子早年嫁给赵员外做妾室,后面她的两个哥哥都很争气,科考中了举人,现在都做了官。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再加上赵员外的那个夫人娘家没落,所以她这个妾室这些年靠着娘家起来,还有自己的子女,竟然渐渐立起来,爬到了正妻头上去。 就连到了外面,大家也多数恭敬地叫她一声“王娘子。” 可妾室终归还是妾室,这是王娘子心中改不了的痛,也是别人看不起的点。 看到周围虽然没说什么,可眼底都藏不住的鄙夷。 王娘子恨姜玥绾恨得想杀了她,咬牙道,“好,姜家真是好教养!怪不得被流放,逆臣养出不懂规矩的女儿,还真是亲父女!” 姜玥绾眼里的温度瞬间没了,周围的人却没有一人注意到。 她看着眼前大放厥词的王娘子,嘴角轻轻勾起,“王娘子知道前阵子,刑部侍郎张大人爱女失踪。而张大人全家下狱吗?” “什么?”王娘子愣了,不知道她为何忽然提起这个。 周围却是议论了起来。 “张家啊……真是可惜了。” “是啊,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竟然被罚得这么重。” 张家是一朝突然没落的,甚至连理由都不清楚。 独属于圣上的皇龙卫亲自去抄的家。 所有知道内情的人,但凡被问起,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因此很多人好奇张家究竟犯了什么事,感到可惜的也不在少数。 见四周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姜玥绾冷不丁开口,“张家女儿很快就会跟他们团聚了。” “以及,想必各位不清楚吧?张家出事正是因她擅自议论了,当年姜家一案。” 第46章 她才是笑话 张家女儿在公众被赐死一事不能直白说出去,但隐隐透露还是可以的。 就算退一万步不来说,这些人都是亲耳听见的,不可能去告发姜玥绾,告发她,她们自己也得完蛋。 王娘子眼神骤变,“你怎么……” “那日我就在宫宴之中,我是亲眼看着,张家女儿倍带走的,王娘子也想如张家人一般么。” 随着姜玥绾悠哉上前两步,她与王娘子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两相对视下,王娘子瞳孔剧烈震颤。 看着姜玥绾清凌凌的目光,她手脚冰凉。 若是她家也跟张家人一样……不不,不能那样,她绝不能落得那般下场! 姜玥绾转过身,看见一脸震惊的周如柳,后者的眼神就像是今日才认识她这个人一样。 但很快,姜玥绾又对她露出那温婉客套的笑容,“可是吓到你了。不过,我们都是将军府的,自然是不能任由着他们说三道四。” “否则不仅损了我们自己的脸面,最重要的是会损了将军府的脸面。” 周如柳也不知自己是何心态,听见她解释说这么做是为了将军府。 她忽然就放松多了。 心里油然而生出一股熟悉感,很安心。 对啊,这才该是她熟知的姜玥绾才对,没有自己的思想,只会顺从将军府还有傅修的意志。 周如柳轻轻哼了一声,没什么底气地吐出一句,“要你在这假好心。” 小翠生气地瞪她一眼,姜玥绾笑了笑拉着她走了。 走到旁边的走廊。 本来是想暂时脱离环境,毕竟那儿太多人了。 宴席又还没开,一堆人在那说三道四,就像是耳边几百只鹦鹉在学舌,吵闹程度可想而知。 姜玥绾此次来景府的目的,又不是为了跟那些人打口水仗的。 “可算走了。”小翠也松了口气,叉着腰嘟哝,“潇湘馆的人真是不识好歹。小姐明明帮了她,还那副样子,清高样,看了就讨厌。” 姜玥绾倒是觉得还好,“我也不是为了帮她,只是为了让她顺理成章留在那儿。” 她不能时时刻刻跟在周如柳身边,可又得搭建一个戏台子,让戏唱起来被看到。 自然得出言维护以下。 不然周如柳现在都不能站在那儿,早被赶走了。 小翠咂了咂嘴,知道自家小姐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也就没说什么。 “那小姐,咱们接下来是去找人吗?” “去找一个……” 姜玥绾一顿,定定望着走廊那头走来的人,莞尔一笑,“这不来了。” 景玉妍穿过后院的花花草草,刚应付完另一边的女眷的她,正是最厌烦的时候,猛的一打眼瞧见姜玥绾,霎时那双眼睛亮了。 随后很不顾形象地跑了过来。 “小姐,你跑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呀!”小环在后面追。 “姜玥绾,你来啦!” 景玉妍跑到姜玥绾面前,亲昵地拉着她的手,笑容闪闪,因跑太快,过来的时候头上的步摇还在一晃一晃。 说完,她话锋又一转,“今儿我中午特地让人在门口等了好久,等不到你,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那时候,景玉妍还失落了好一会儿。 小环半失落半安慰地跟她说:“算了吧小姐,咱们这门第,你也是知道的。将军府那种人家,就算人家有心想来怕是也难吧。” “大不了改日你们再见好了。” 她也知道是这个理,可还是会难过,现在好了,人来了。 也算她景玉妍没有看错人。 姜玥绾有心拉拢景家,对景玉妍态度自然比旁人真切几分,“是想早点赖的,可惜,路上被人拖了会儿时间。” 见景玉妍不解,小翠多嘴地解释,“还不是我们府上那位事多的贵人,让我们小姐在外生生等了她半柱香!” “真是,不知道的以为她哪个宫里的娘娘呢,比娘娘派头都大!” “小翠。”姜玥绾叫了一声。 小翠闭嘴。 景玉妍眼珠子一转,大概也猜到了是哪位“贵人”,“你家那个……是挺麻烦。” 她跟姜玥绾相视一眼,都笑了。 可惜两人能聊的时间不长,很快寿宴就要开了。 景家老爷是有一子一女,长子不适合操持内务,自然就只能由景玉妍这个嫡女来,今日府内上下的摆设,还有宴席,都是她一手操办的。 “我得先过去了,绾绾,我可以这么叫你吧?”景玉妍道,“咱们得一会儿见了。” 说完,景玉妍便转身走了。 小翠看了眼身侧的姜玥绾。 她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应当是挺开心的。 这么多年难得有个任能说得上话,能不开心吗?小翠这么一想,心底又莫名酸涩起来。 之后姜玥绾也若无其事地入席。 回来的时候,刚好听见旁边有人在说八卦。 “最近京城有两则传闻,你们都听说了没?”一人神神秘秘地说。 旁边一个女眷立刻接话,“听说了听说了,是那个贾氏蚕庄跟将军府的吧?将军府那个尤为劲爆,喏,你们看见那边坐的那个雨后天青色衣裳的女子没有,就是将军府的那位二夫人。” “听说啊原来是陈国郡主呢!” 姜玥绾挑了挑眉。 不错,这说的人就是周如柳。陈国跟大魏接壤,是最强盛的两个国家,因此也敌对。 “陈国郡主怎么跑到咱们大魏来了?” 听到陈国两个字,果然众人的神色瞬间就不一样了。 陈国跟大魏常年战火纷飞,百姓死伤无数,就连勋贵也多有奔赴沙场,然后就回不来了的,两国之间,是有血海深仇的。 所以在大魏境内说陈国,就跟要造反没两样。 王娘子嘴角不屑,显然还记恨着姜玥绾方才刺她,连周如柳也一并恨上了,“还能是因为什么,为了男人呗。” “不然堂堂郡主,为何要屈尊与人共侍一夫啊。” 姜玥绾扫了眼桌上的席面,遗憾居然没有瓜子。 “姑娘,你别听他们说的。” 荷香手足无措地安慰周如柳。 可无论她怎么安慰,周如柳眼眶还是红红的,眼眶中有泪水,有委屈,但更多的是屈辱和愤怒。 她才是来给人看笑话的那个吧? 第47章 中毒 四面八方传来的话语犹如尖刺一般,对于周如柳来说,这无异于凌迟。 “走,我们回去。”周如柳起身,她再也不想待在这了。 荷香也跟着起来。 姜玥绾站在花丛边,这个位置正好能将她单薄的身形藏匿,因此她们都看不见她。 看着周如柳气愤地离开,姜玥绾没有阻止。 这本就是她想要的。 不知道她回去后,傅修从口中得知宴会上发生的事,会不会怒火中烧呢? 她眼底丝丝笑意勾勒出期待,整个人都仿佛一瞬间放松许多,出了今日出门时的那口气,自然舒坦。 “我们也入座吧。” 姜玥绾带着小翠,坐在一张空桌子边。 她不愿跟其他人相交,这里安静,还能正好纵览全局,正适合她。 不远处,景玉妍带着厨子把菜端上来。 “八珍海脍、鸡丝凉面、还有生鲜鱼粥,都是府上闽南的大厨亲手做的,还请各位赏脸品尝。” 一盘盘精致的菜端上桌。 即便以姜玥绾的眼光去看,也挑不出错来,可见今日为了给父亲办好寿宴,景玉妍是上了心的。 但有人却在阴阳怪气,“闽南的吃食也能上的得了台面?那么偏远的地方,而且这种海味有什么好吃的。” “这些应该是给那些下等的渔民吃的吧,如何能入我们口。” “就是啊,还以为景家多家大业大呢,结果就拿出这种东西招待人?” 厨子顿时一脸讪讪。 闽南地带在这个时候,的确是穷乡僻壤。 两广靠海吃海,连带着闽南也是,所以他们吃的海鲜在京城很多人眼里,也跟他们那边的人一样穷酸。 “对不起,小姐……后厨还有几道川菜,不如我把那些拿上来吧……” “不必。”景玉妍叫住了准备要走的厨子,目光寒凉地看向刚才开口讽刺的那几位女眷。 姜玥绾放下筷子,一脸饶有兴趣。 有好戏看了。 “几位究竟是看不上闽南菜,还是瞧不上我景府的门楣?若是如此,那恕我景府招待不起你们这样的大佛,今日事我父亲寿辰,我不想生事,你们走吧。” “你!你敢赶我们走?”女眷不可置信。 “我们今日可是专程而来的贵客,而且都是高官的女眷,能来给你们贺寿,已经是给景家天大的脸面,你们哪来的胆子赶我们!” 景玉妍冷冷一笑,“岂有客人,砸主人家脸的道理?” “我只是口头上让你们走,而不是让人拿扫帚来赶,已经是给你们所谓世家,所谓高官留脸面。” 那些女眷噎了半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又臊又怒。 要姜玥绾来看,这些人真是活该。 又眼热人家的钱,又清高觉得景家不过一介商贾,嘴上说景家老爷的寿辰不去不去,暗地里偷摸叫自己妻眷过来巴结。 真要是偷偷来也就罢了。 偏偏来了还要摆出这幅“我们来是给你脸”的样子。 啧,自讨苦吃。 “好,好!你们景家门楣我们高攀不上我们走!”一个女眷很有骨气地大喊一声。 姜玥绾眉头一挑,还真以为她打算一走了之。 结果,人才没走两步,忽然一个倒栽葱晕了。 而后场面便跟着乱了起来。 她身边那个女眷眼珠子一转,扯着嗓子就喊,“蔡姑娘刚才动了一筷子鱼脍,一定是那鱼脍有问题!” “景家真是不安好心,寿辰竟然上的全是这种东西,快啊,来人去找大夫!” 景玉妍也被这动乱弄得一懵,听人说那姓蔡的姑娘晕倒,是因为上的鱼脍,更加愣神。 她在后厨尝过那道鱼脍,鱼肉片得极薄,还特地冰镇过。 从冰里捞出来后撒上葱花和酱汁,鲜甜无比。 她吃了都没事,怎么可能蔡姑娘就能吃出事来? 但疑虑归疑虑,人都倒了,她作为主人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小环,你赶紧找大夫来,看是怎么回事。” “好!”小环点头就要去。 就在这时,姜玥绾拨开人群站了出来。 “另一边还有男宾,又是寿宴,叫大夫来闹得动静就太大了,怕是对景府名声有损。我懂一点医术,我来看看吧。” 景玉妍诧异,却是不疑有他,“快,姜夫人快过来!” “等等!你懂医术?你又不是大夫。”那个抱着蔡姑娘的女眷皱眉道,“景小姐,你此举怕是不妥吧。” “还是说你景府上的菜肴吃出了事来,就准备以这种方式故意拖延?” “你什么意思?” 女眷冷笑一声,手指指指指着姜玥绾,“该问她什么意思才是。姜玥绾,你一个将门出身,未嫁前就成天只知道舞枪弄棒的,哪里懂什么医术!” “眼下自告奋勇,你怕是想要设计包庇景玉妍吧!” 女眷的指责振振有词。 众人闻言纷纷面露狐疑之色,目光不断在姜玥绾和景玉妍之间来回。 有鄙薄的,也有疑惑她们什么时候认识上的。 景玉妍眉头一皱,她不愿意把姜玥绾牵扯进这些糟心事来,更不愿给后者带去麻烦,“姜夫人是出自于好心,你这是污蔑好人!” 姜玥绾拦住她上前的动作。 见景玉妍愣住,她也没解释,而是笑着看向那名女眷,“你问我安什么心思,那我还像问问你。” “你在这拖延时间,若蔡姑娘真有好歹,你能担得起这条人命吗?” 女眷本来还想说什么,无意间看到怀里的人变紫了的唇色。 她吓了一跳,“她……她的嘴怎么变成这样了?!” 明明她们是商量好演一出戏的,所以她才不紧张,可怎么现在看上去人好像真的要不好了? 姜玥绾凝重起来,“确定她就只吃了鱼脍吗?” “确定。”那女眷连连点头。 人命关天,这会儿她不敢再欺瞒了,蔡姑娘的家世很好,而且深受父母疼爱,要是死了她们这些人是真的会被问罪的! 直到这一刻,女眷才真正地开始害怕起来。 “先给她灌水催吐。”姜玥绾沉静地下令,“然后绕过男宾席找大夫来。” 第48章 闭门羹 “可是大夫来也最少半盏茶功夫……” “我先用针稳住她。”姜玥绾打断女眷的话,沉着的口气,有种不容置疑的震慑力。 女眷想说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景玉妍让人按照姜玥绾的意思做,好一会儿,终于蔡姑娘的状况稳定了下来,大夫也赶来了。 在一番摸脉诊断后,大夫断言道:“这位姑娘乃是中毒。” “中毒?”景玉妍瞬间蹙眉。 还不等她说什么,人群就想沸腾的开水一样哗然开来,之前吵吵嚷嚷的那个女眷又开始了。 “我就说是你们安排的菜有问题!蔡小姐一定是吃了那道鱼脍,才会变成这样的。” 一语起,千层浪。 “是啊,我也觉得是那道鱼脍有问题。” “鱼脍这种东西怎么能吃呢,不熟的东西也能入口,真不知道景家人是怎么想的。这分明是那些低贱的渔民的吃法,如何能让我们也跟那些人一样。” “真要是人人都吃这种东西,那岂非都成了茹毛饮血的走兽?” 景玉妍的脸色很难看,被众人议论的她站在那儿,像是被众人所弃。 姜玥绾收回目光。 “我不认为是鱼脍所致。” 这句话出来,所有人立即看向她。 女眷一脸愤懑,“你凭什么这么说,可有证据证明?” “那你又可有证据来证明。”姜玥绾面不改色地把话原样抛回去,女眷眼神微变,“大夫,劳烦您看一眼,这道鱼脍可有毒。” 大夫拿来桌上的鱼脍看了看,不过片刻,便摇摇头。 “没有,这鱼脍无毒。” 姜玥绾这才看向众人,“现在晓得了?这道鱼脍一开始就上了。” “若是菜里有毒,那现在我们这些都动过筷子的人,岂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说完,她看向方才那个女眷。 “宋小姐你说,是不是?” 宋小姐脸变得跟纸一样惨白,对着姜玥绾好似能看进人心里面的目光,她心虚地低下了头。 而就在这个时候,景老爷在下人那听到风声赶来了,“发生了何事?” “父亲。”景玉妍迎上去。 姜玥绾也顺着声音望去,看见一个长相儒雅敦厚的中年男子,身上并没有商贾的那种财气跟贪婪,反而像一个文官,文质彬彬。 这就是景掌柜啊。 她暗暗在心里记下。 景玉妍看向那位宋小姐,一言不发。 景老爷实际上也用不着他多解释,早在方才丫鬟去禀告他的时候,就已经把事情经过,都说给了他听。 此时,景老爷看着宋小姐,虽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口吻,“宋小姐,在我景府上出了这样的事。实属景某抱歉,回头我会亲自登门,跟你父亲道歉。” “但蔡姑娘还昏迷不醒,为今之计应先查清楚,为何昏迷再做决定。” 宋小姐慌了。 拜访她父亲?那今日寿宴上发生的这些,岂不都瞒不住了! “不行!”她脱口而出,“不能查,谁都不许!” 这就好玩儿了。 姜玥绾故作疑惑道,“宋小姐缘何这么说?据我方才观察,你与蔡姑娘交情应该不错。怎么现在她在寿宴上中了毒,这么大的事,你却连查都不让查呢。” “你闭嘴,你懂什么!”宋小姐再次脱口而出。 说完后,她立刻捂住嘴。 但是已经太迟了,在场众人都听见了她嘴里的话。 姜玥绾目有深意,“看来,宋小姐还有花没有告诉我们。” 顶着一众视线,宋小姐很快便支撑不住。 她本来就只是个娇滴滴的官家小姐,平日里除了绣花还有在背后蛐蛐别人,什么都不会,让她顶住压力,实在太难为人。 于是,她便哭哭啼啼地把事情全给交代了。 “是蔡姑娘跟我急中生智商量的脱身之策……因为在寿宴上被赶走,实在丢脸,我们都丢不起这个人,才出此下策。” “但她只说了是装晕,后来为何中毒,我也不知道。” 景玉妍脸庞紧绷,略带英气的眉宇间隐隐透着怒气。 是啊,换姜玥绾也生气。 搞了半天,好好的寿宴被砸了,结果到头来只是两个女眷为了全自己面子弄出来的。 景老爷也不好追究,只好叹了口气,这件事就算了,“好了,看看能不能把人救醒吧。” 大夫给蔡姑娘施针。 不一会儿功夫,蔡姑娘便悠悠转醒。 大夫来跟景玉妍交代时说了缘故,“蔡姑娘中毒,应是来时恰好吃了甘草,或是荆芥。宴上是鲈鱼,二者同食便会轻微中毒。” “多谢大夫,小环,你好生送大夫出去。”景玉妍脸色稍缓,对一旁的小环吩咐。 小环起身相送。 醒来后的蔡姑娘和宋小姐,因颜面尽失,便灰溜溜地离开了景府。 这样正好,景玉妍反正也是不想再见到这二人。 “今日之事真是要多谢你。” 姜玥绾看着面前的景玉妍,倒是坦然,“无妨,我也只是想结交景家而已,举手之劳。” 景玉妍愣了一下,“如此坦诚?” 姜玥绾微微挑眉,此刻才露出些许她性格中隐藏极好的那部分狡黠来,因为坦荡反倒不叫人厌恶。 景玉妍也很爽快,当即大手一挥,“好!这个人情我景玉妍记下了。” “来日你若有忙需要帮,景氏钱庄必然助你一臂之力。” 姜玥绾嘴角微微翘起。 她要的就是这个。 …… 夜晚,马车晃晃悠悠回府。 本来这么晚回来,门房应当在外点灯迎接才是,到了却空无一人。 府门前冷冷清清的,漆黑一片,害的她们抹黑差点看不清脚下。 小翠小心翼翼把姜玥绾扶下马车。 “这门房怎么回事,早便传消息回府了,连盏灯都不点。” 姜玥绾目光冷清,“小翠,你先过去推一推门。” 小翠带着三分疑惑上前,推了一下门,不开。 她脸色瞬间变了,大声叫门,“我们大夫人回来了,快来人开门!” 结果,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姜玥绾让小翠再敲。 夜晚街上本来就静,安静的氛围下声音会传出好远,许是不想让别人都听见。 许久,里面终于传出门房刻意压低的声音,“大夫人,不是小的不愿放你们进来,是……是将军他下的令。” 第49章 羞辱 “说清楚怎么回事。”姜玥绾冷冷道。 “二夫人回来闹了好大一通……将军跟二夫人吵完一架,就下令提前把门给封了。” 姜玥绾听完险些冷笑出声。 周如柳先一步回府,她猜到会跟傅修闹起来,周如柳高傲,肯定受不了宴席上的羞辱。 可她还是算漏了。 他们两口子吵架,却把她关在门外,傅修还真做的出这种混账事! 姜玥绾吸了几口气,竭力平息怒气,泥人都有三分火气,何况是她,可是现在她不能气,不能……得冷静。 “那将军可有说不许我入府?” “这……” “你只用回答我,说了还是没有。”姜玥绾再次强调。 门房为难地说:“虽然是没说,可小的也不敢开门啊。毕竟是将军下的令,大夫人,您就别为难我们了。” “好,我不为难你。”姜玥绾本也没想着让几个下人帮自己,顺着杆子就下,“你去叫人,找夫君,告诉他。若是他觉得今夜之事,错在我。” “那我便自请在府外跪上一夜,直至他气消。” 门房自然是拼命劝阻,可怎么说姜玥绾都铁了心的,他只好去通传。 听到门后响起哒哒哒的跑步声,姜玥绾慢慢从门边退下来,脸比冬日里的雪还冷。 小翠心疼地看着她,心里又气氛又委屈的。 小姐从前在姜家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欺人太甚! 姜玥绾仰头看着屋檐。 这一刻,她虽放空了脑子,什么也不让自己想。 可脑海里还是不断浮现从前。 从前,她也有晚归的时候,府内有宵禁,所以回去的时候,她害怕极了,既怕父亲发怒,又怕门房不给自己开门。 就这样怀揣着害怕和忐忑,回到自己家门前,却在寒夜里看到一盏融融的亮光。 那是她阿兄提着灯在等她。 “哥哥……”姜玥绾缓缓走过去。 阿兄看到她微微皱眉,她以为是要拐自己,没想到他只是蹲下身,把她肩上的雪掸掉,“这么晚才回来,就不怕雪下大了,变成一只圆滚滚的雪墩?” 姜玥绾秀恼,“哥哥!” “好好好,走吧,哥哥带你回家。” “……” 这么多年,记忆里那盏灯,姜玥绾以为自己早就忘了。 可是,当她看着眼前的漆黑,被关在府外,安安静静的只能等人来开门,却猛然惊觉那盏灯,一直都在自己心里。 那么好的哥哥…… 姜玥绾跪在府门口,双拳紧握。 这时,大门传出声音,开了。 小翠眼前一亮,“小姐,他们给咱们开门了!太好了。” 姜玥绾看着门后挺拔的身影,脸上不见一点喜色,也没有意外。 她刚才那么说就是为了逼傅修出来,他无论是迁怒于她,还是根本没有考虑到她还没有回来,都天然不占理。 所以要平心静气。 反正他是不可能把她关在外面,还任由她跪一夜的,否则明日消息传扬开,将军府的脸面就会丢尽。 姜玥绾心里分明没有一丝惧怕,脸上却害怕极了,泪水在眼眶中闪烁,“妾身还以为,夫君不愿再见我了。” 傅修出来就看到她衣衫单薄地跪在门口,孱弱的身姿好似一阵风就会吹倒。 出来前准备好的话,转眼被抛在脑后。 他皱眉把她扶起来,嘴上冰冷,“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让你进来,你便用此等办法要挟本将军?” “妾身不敢。”姜玥绾直愣愣跪着。 “起来!” “妾身不敢起。”她一字一顿重复,小脸苍白又带着一丝固执,“夫君不消气,我就不敢起来。” “姜玥绾,你当我现在拿你无可奈何了是吗?!” 处于暴怒中的男人脸色阴沉,额角青筋都能隐约间看到,每个字都像从齿缝中挤出来。 但姜玥绾依旧不害怕,越生气越代表他没办法。 傅修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对一个女子动手,所以这其实只能算无能狂怒。 姜玥绾只抬着眼睛看他,“妾身只想知道,究竟何处做错惹怒了夫君。” 女子隐约透着一丝委屈的眼睛,瞬间把傅修烫到了,他狼狈地低下头,心里泛起些许的愧疚和被戳中的恼怒。 姜玥绾的确是受了无妄之灾。 今夜之事本来与她无关,是他想发泄怒气又忘了她还没回来。 可她就没错吗? 明明一起去的寿宴,如柳被羞辱她却好端端的! 但傅修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的确确是在迁怒,好像一个无能的男人,处理不来事情,就把责任怪在别人身上。 这种设想令他愈发感到烦躁,对周如柳的烦躁。 “你自己进来。”傅修咬牙撂下一句,转身。 没得到答案也不要紧,姜玥绾缓缓起身。 反正她也不是真要答案,只是用诘问的方式让傅修印象深刻一点。 至少让他记住,下次别莫名其妙迁怒。 小翠小心翼翼对着她叫了一声。 “小姐,我们进去吧。” 姜玥绾收敛心神,“走吧,让人把马车上景家给的回礼,先放到门房处,明日送来私库。” 回到院子,姜玥绾才觉满身疲倦,躺在塌上手脚都发软。 但想到今日在宴席上的所得,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把头上的钗环卸下的时候,姜玥绾忽然想到什么,把之前藏的佛舍利从地砖下撬出来,仔细端详着盒子,她思绪流转。 这东西放在身边终是不妥,得想个法子交出去…… 姜玥绾翌日才起来,就得知周如柳被老夫人叫去,然后把中馈又给她了。 小竹撇着嘴说:“就为这事儿,潇湘馆的人走路都恨不得眼放头顶上。” 之前因出了钱账房的事,中馈被老夫人临时收回。 众人还猜老夫人会给谁呢。 谁知兜兜转转,还是给了周如柳。 小竹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明明老夫人看着已经不是那么喜欢潇湘馆那位了,怎么还把中馈给她呢。”小竹顿了顿,扫地更用力了,“这样搞得,咱们反倒名不正言不顺了。” 姜玥绾没什么表情,对老夫人的做法好似早有预料。 能是因为什么,自然是平衡后院中的势力。 老夫人别的不会,就这一手平衡之道能玩出花来。 不过也正中了她的下怀,姜玥绾眼下有一大把事等着她去忙,老夫人要是把中馈给她,她才急呢。 “对了,小姐,还有件事。” 第50章 白捡的佛舍利 城北,院子里。 贾贞啪嗒啪嗒拨弄手上的算盘,对着书上的题算,眉头先紧蹙而后松开。 听到声响,他回过头,看见刚好下马车的姜玥绾,少年眼前一亮。 “绾绾!” 姜玥绾眼尖瞅到石桌上的数算本,拿起,“最烦数算的贾二,也开始算起题来了?我看看……五道错两道。” 她不住挑眉,进步还挺大。 别看错了两道,要知道贾贞从小不喜欢家里的产业,上学时候,数算题他五道能全错! “这三年你在外面练过?” 贾贞沉默半响,“我父亲死后,没事我就会逼自己看看书,总不能把他留下的东西拱手让人吧?” 姜玥绾挑起的眉落了下去,想到被害死的老贾叔,也高兴不起来。 虽说侍卫救下贾贞后,她便让人把贾贞送到这里来,这么多日来,也养好了他身上的伤,只是死去的老贾叔终究是回不来了。 察觉到她不渝,贾贞换上轻快的语气,“你今儿怎么想着来找我,教我算数的?” 姜玥绾言简意赅,“给你个东西。” 贾贞还很高兴,以为她要给什么大宝贝,结果接过来一个盒子,打开一看差点没吓脱手。 “这这这……这东西你给我?我不要,拿走!佛舍利啊,这东西怎么到你手上了我的祖宗!!” 姜玥绾也不好说是那侍卫给的,只好含糊了过去,“你就当我白捡的。” 贾贞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捡这玩意儿?” “总之我想过了,如今外面排查的不算紧,这东西给别人立功,不如给你。”姜玥绾淡淡道,“等拿回蚕庄,你把佛舍利交上去,能让皇帝记你一功。到时候,说不定能混个皇商。” 皇商不是个称号,是指帮朝廷做生意的人,例如帮朝廷贩盐。 贾贞一脸复杂,“你为了这个帮我?” 姜玥绾懒得跟他废话,直接把东西塞给了他。 她是不想便宜了傅修。 傅修办成了差事对她又没什么好处,办砸了才好,反正有徐贤妃在,皇帝又不可能降罪将军府,顶多治傅修个办公不严。 所以,这个功劳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给他。 姜玥又给贾贞留了些银钱,好助他这段时日在京城笼络别的商人,说了几句话便走了,让马车掉头去了福运来酒楼。 而后径直上了二楼的雅间。 景玉妍早等在里头了,一打开门,丝竹之音萦绕房梁,顶上悬挂着丝绸好似云雾一般,不知道的以为闯进哪个销金窟。 见姜玥绾愣住,似找不到人,景玉妍大喊:“在这!” 姜玥绾过去,“不是随便要间房?怎么要的这种。” 景玉妍比她还理直气壮,“随便?你何时听说过,我是随便的人。” 这倒是。 无论何时听到景家人的名头,都是说他们挥霍无度,钱比米还多。 这么一想,姜玥绾毫无负担地坐了下来,“今日找你,是说正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料景玉妍竟然说:“贾氏蚕庄的布有问题,是吧?” 姜玥绾诧异了一下,仅仅只是一下。 “看来景家人脉确实遍布五湖四海。” 姜玥绾跟她聊了一会儿,说到最后景玉妍答应帮他们。 景玉妍脸上带着微微笑意,“帮你们截断贾氏蚕庄对外售出的布料?可以啊。你帮我一次,我也帮你。” “不,我希望这是交易,而且不会是最后一次交易。” 景玉妍愣了下,认认真真看了她一眼。 帮忙跟交易可不一样。 也许在常人眼中,前者象征情分的分量会多一点,但商人本来就不讲情谊这种东西。人情一次就还完了,交易却可以有无数次。 但她愿意跟姜玥绾做这个交易,“好,我答应。” 回去的路上,小环不解地问她为什么答应。 马车轻微摇晃,景玉妍头上的步摇也跟着轻轻摇摆,“你觉得她这个人如何?” 小环想了一下,“姜夫人在京中向来有贤名。” 虽然也不乏有人觉得姜玥绾任由一个,跟自己争夺夫君的女子登堂入室很窝囊,但最多也就说她几句,多数人还是称赞这种贤淑之风的。 男子不期盼自己的枕边人有过人能耐,只希望她能勤俭持家,包容体贴,而他们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让一个魅力四射的女子困于四四方方的宅院中。 因此,在小环看来。 这贤名有点讽刺的意味。 景玉妍笑了一下,“那不就是了。三年前姜家出那么大事,姜家人在京中被骂成了什么样。” “那时所有人都说,这留在京中的姜家嫡女惨了,将军府肯定不容她。可你现在看看,她不仅让人家容下她,还混得风生水起,这还不足以证明她的手段吗?” 姜玥绾回到将军府时,看到小竹着急地跑过来。 “小姐,那个人找到了。” 听到她刻意压低的声音,姜玥绾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就是……那个侍卫。” 姜玥绾恍然。 可要怎么说现在就算找着人,也对她用处不大了?毕竟佛舍利她已经给贾贞了。 她洗想了一下,觉得这个人还是有见的必要的,“你带口信过去,让他明日申时在驿站等我,今日已经出去过一次,再出就太引人注目了。” 侍卫被送来后就住在驿站,前些日子傅修大肆搜查京城,她还紧张过,但这个侍卫似乎挺有本事的,连御林军的搜查也有办法能躲过去。 小竹记好姜玥绾说的时辰。 就在姜玥绾打算回院子时,门房那儿就出了事。 她昨夜带回来的景府回礼找不见了。 姜玥绾听闻消息,第一反应便是皱眉,“怎么回事?” 小竹也跟着说:“是啊,夫人不是交代过,让你们一早就把东西送去清净园。你们倒好,东西不仅没送去,还弄丢了,该当何罪?” 门房吓得跪下来,哆哆嗦嗦解释。 “夫人……小人也不知啊。我们是想照您说的做的,让人去拿时,才发现东西不知被谁拿走了。请夫人饶恕!” 第51章 阳奉阴违 门房跟看管库房的一个老仆役都跪了下来。 昨日姜玥绾拿回来的东西,因天色太晚不好收拾,才让人暂存库房。 因此,这两人可以说都有责任。 但现在老仆役却在试图推卸责任,“或许是被府里其他人取走了,以我多年看管库房的经验,可能在老夫人或潇湘馆里。” “你那么有经验。”姜玥绾笑着打断他,“不知是否能看出,看管不利,弄丢主子的东西自己会因此受到何种惩罚?” 老仆役颤了一下。 “只有掌管府内中馈的主母,才能调动下人……” 小翠一听不得了了! 这老仆役犯错也就算了,如今被抓个正着了还这么不慌不忙,分明是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好你个老仆,竟然敢当面质疑主母,我看你是想挨板子了!” 小翠很少这么生气的,实在是自从姜玥绾失了中馈后,这些下人便就一个个轻慢她,作为姜玥绾的身边人,她自然看得窝火。 眼见老仆役露出惶恐之色,姜玥绾叫住她,“小翠,怎可对府内多年的老人动刑。” 老仆役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嘲讽。 姜玥绾果然是人善好欺。 “夫人说的不错。”他轻蔑地扫了眼小翠,阴阳怪气道,“像这种在主子身边挑事的丫鬟,不是小的说,夫人还是早早打发她走好。” “否则这以后,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呢。” “你!” 姜玥绾面色不改,“老张说得有理,小翠,你是该改改你的脾气了。” 管库房的老张闻言脸上得色更甚,看着小翠生气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他甚至还有一点虚荣心作祟。 这可是姜玥绾身边的大丫鬟,若是放在平时,他们这种仆役定是不敢欺负到她头上的。 可是现在连她的主子都这么不知上进,那也别怪他们,爬到主子头上撒野了。 结果,他话刚说出去没多久。 姜玥绾便云淡风轻道:“老张为将军府效力多年,本不好惩戒,奈何老夫人前段时日才教训过,我对底下的下人管教太松。” 说着,她淡淡一瞥已经变了脸色的老张,“拖下去吧。” 其实老夫人说的是她没个主母样。 老夫人总在她面前耳提面命说这个,姜玥绾之前一直不为所动,那是没找着机会,现在这不,机会来了。 她这就给众人看看什么叫主母威严。 以免这些下人真以为可以欺负她,欺负小翠她们。 小翠高兴了:“是,小姐。” “等等!你没有权利处置我,掌管中馈的是二夫人,就算要处置也该请示二夫人!” 见老仆役这幅彻底急眼了的模样,姜玥绾微微一顿,“说的也对,是该给二夫人一点面子。小翠,把人带去潇湘馆吧。” “也好亲眼看看,如今的二夫人对府内下人是个什么态度。” 姜玥绾就这样把任给带去了潇湘馆。 荷香看到她带人来的时候,下意识把人阻拦。 “你们想做什么?我们二夫人最近不见客。” 虽说老夫人将中馈给了周如柳,但那日去景府参加寿宴,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还是狠狠中伤了周如柳,以至于这些天,她都不愿迈出房门半步。 姜玥绾脸上带着一贯如常的笑,“是有事情要请示周妹妹,烦请荷香姑娘,代为转告一声。” 荷香自然是不愿意的,但姜玥绾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只见她唇角弧度温和,“周妹妹如今既掌控中馈,总是需要处理这些琐事的,否则只怕府内人心浮动。” 事实上,不用她说荷香也明白是这道理。 最后她咬咬牙,还是去了。 姜玥绾在外等着,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周如柳会不出来。 小翠在她身侧,也很是镇定。 只有老仆役战战兢兢,不过就算事到如今,他心里还是抱有一丝侥幸。 众所皆知姜玥绾和潇湘馆的二夫人不和,那么二夫人会顺着她的意思去做吗?答案显然易见。 很快,荷香就出来了,一个人出来的。 她比起方才多了一丝底气,说话都不自觉仰着下巴,“我们二夫人说了,不见,还有,她说只喜欢兰花,其他一概不喜,请夫人日后少到潇湘馆来晃悠。” 姜玥绾记得此前周如柳曾形容她为白莲花,虽不知何意,但大概能猜出意思,总归不会是什么好话。 那么,荷香这些话就很好理解了,无非是讥讽她的意思。 再怎么说也是正室,还是头个娶的,换做别人这么迟闭门羹指不定气成什么样了。 姜玥绾还能笑得出来,脸上的笑容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变化,“那也得拿个主意,这下人办事不力,总要处置。” 荷香犹豫了一下,想到她刚才提到的老夫人,显然有些忌惮。 可她家姑娘又确实没说要拿这人怎么办。 见她两难,姜玥绾及时开口提议,“荷香姑娘也是周妹妹身边深受信任的人,帮她拿个主意,想必是不会怪罪的。” 荷香一向自诩自己在潇湘馆里的地位。 没见就连上次犯错,周如柳罚她也只是随便罚罚就过了,事后仍然带她去鹤山寺吗? 姜玥绾的话无疑吹胀了她的虚荣心,再者荷香转念一想,也不是没道理,便随口说道,“我家二夫人心情不好,不愿关这些琐事。犯了错的下人,随便打了丢出去就好了。” 说完,荷香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老仆役人都傻了。 刚才的信誓旦旦,仿佛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到他脸上,在对他说。 你不是很相信二夫人会跟大夫人斗到底吗?那现在看没看清,她根本就不理会你们这些下人。 老仆役膝行到姜玥绾脚下,他是彻彻底底后悔了,“大夫人饶命啊!我、我什么都说,不是我把东西藏起来的,我哪里有那么大胆子。” “我自然知道你们没那么大胆子。”姜玥绾微微一笑。 老仆一愣,瞬间从她的眼神里明白过来。 从头到尾啊,对于他们这些下人的糊弄和捧高踩低,还有潇湘馆的态度,他们这位大夫人心里都明白着呢。 第52章 污蔑 “老奴不敢欺瞒夫人……是二夫人那边来人说,让我们把库房的东西送过去清点,毕竟您也知道这老夫人,已经把中馈全权交给二夫人了。” 小翠冷哼一声。 姜玥绾倒是还好,语调不急不缓的,“所以,你们就想着不来清净园禀报也没事,反正我现在没有资格管理后院。” 老仆役脸皮一抖,声音更加凄厉,“饶命啊,大夫人!” 姜玥绾懒洋洋的,这会儿四下无人,而且又只是一个下人,也就无需再顾忌了,否则真以为她软弱好欺了。 “小翠,二夫人方才的交代你听见了吗?” 小翠笑着欠身,“奴婢听见了,听的一清二楚呢,二夫人说,打一顿,赶出去。” 姜玥绾转身,“那就照做吧。” 身后的哀嚎和求饶,她置若罔闻。 宅子里的老仆是不太好处理的,处置得轻了,难以服众不说,人家也不会记得教训,但是处置重了又会寒了其他老仆的心。 更不能放着不理。 但这些现在都不用姜玥绾操心了,下令处罚的是周如柳,跟她有什么关系? 果然,老张被打了二十板子赶出去后。 府里的下人对j周如柳的态度就微妙了起来,这微妙具体表现在,有时潇湘馆的人去要水,或者要米面这种份例的时候,那些下人的态度会很奇怪。 说不上不恭敬,但就是透着一股古怪。 “二夫人要的米和面,都在这了,自己拿吧。”一个老仆打开大缸。 今天来取东西的是荷香,她看到这个向来对自己巴结得不行的老仆的态度,立刻就察觉不对。 荷香指着那口缸,问的也直白:“你为何不替我舀?” 明明以前他都会主动帮她的。 “哎哟,荷香姑娘,您这可就难为人了。”老仆闻言顿时一脸为难,“您也看到了,咱们这伙房啊,那是天天忙个没停。你看我这腿,前几年摔伤现在还没好呢。” “平时在这伙房里里外外地跑,就够累了,哪儿还能帮您,左右舀米也没多累,您辛苦一点自个儿来吧啊。” “你!” 荷香下意识就要生气。 可转念一想,人说的也没错。 这老仆又不是专门打杂的,没有道理一定要帮她舀米面。 只是荷香被捧惯了,理解是一回事,这心里该不舒服还是会不舒服,她恨恨地瞪那老仆一眼,把人挤开,舀了几勺,够了后就提东西走人了。 而那老仆在她离开后,脸上的讪笑即刻消失,换上了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我呸!连老张头都叫你们给赶走了,谁还敢给你们潇湘馆的人办事。” 回去之后荷香想了想,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周如柳。 反正只是底下几个仆人不听话而已,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何必让这些污糟事让她们姑娘心情不好。 另一边,清净园里。 夏日走到了尾声,却还有些闷热的劲头在。 姜玥绾这个人贪凉,光是这个月就吃了不下五碗冰碗,今日又在小厨房弄了些。 吃了一碗,小翠说什么都不给她吃了,硬是说寒凉的东西吃多了对女子不好。 于是,姜玥绾想了想,吩咐道,“那把剩下的分下去,赏了吧,你跟小竹也吃点。” 大夏天的得了一顿冰碗。 虽算不上多珍贵,但院子里没有人不高兴的。 小翠把冰碗分完后,也是一脸笑地回来,“那些小丫鬟得了赏,一个个的都念小姐的好呢。” 姜玥绾笑意自眼底一闪而过,“那便够了。” 她不需要做多,谁说日复一日的收买人心就没有用呢? 倒不是说周如柳的法子就不可行,只是她在府里人心不够,步子一旦迈得大了就容易摔。 想到这姜玥绾让小翠,拿纸笔过来记下先前周如柳的那几项福利。 小翠看到后迟疑了一瞬。 “小姐为何要写这个?” 姜玥绾目光平静,“虽然失败了,但周如柳的计策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将军府她是不想费心去管,怎么做都是吃力不讨好。 但姜玥绾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的。 她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光芒,心想。 早晚有一天,她是要离开这里的,说不定这些到时候会派上用场呢? 收拾了一下,姜玥绾让人套马车去驿站。 虽然佛舍利已经不在她手上,但有些事还是得弄清楚。 只是姜玥绾没想到自己的运气会这么背,马车行驶好好的,一个人忽然从路边冒出来,还好车夫急忙勒绳,不然一场事故在所难免。 但剧烈晃荡的马车给人带来的惊吓也半分不少。 小翠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代姜玥绾撩开车帘问车夫:“怎么回事?” 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小人也不知……好像那人受伤了。” “什么?”小翠一听这还得了。 别管方才有没有撞上,若是那人真出了好歹,这桩命案肯定会跟他们扯上关系。 小翠一边着急,一边不住咒骂这什么日子。 早知道出门看看黄历了。 姜玥绾要镇定得多,“下车,把人送去附近医馆。” 小翠顿时也跟着镇定下来,有条不絮地吩咐。 姜玥绾在马车上没下来。 即使如此,周围还是有人认出了将军府的马车,勋贵家的马车都特别好认,就讲究一个贵气。 “那不是将军府的马车吗?就是不知马车上是哪位。” “将军府的马车撞伤了人,哎哟,这可不得了!” 马车隔不了声音。 听着这些人毫不掩饰的声,姜玥绾柳眉蹙成了川字,她一叹,此时的想法竟也莫名跟小翠重合。 今日,真是出门不利。 姜玥绾到了医馆外才下马车,本想去看看那人伤的如何,结果没想到这次的竟然是熟人。 眼瞧着那人也看见了她。 想到上次在宫宴险些被害得丢了命,姜玥绾当即冷下脸,交代大夫两句就要走。 波斯使臣当即大喊:“堂堂将军夫人撞伤了人,竟然还要一走了之不成?” 姜玥绾冷脸转身,嘴角弧度平平淡淡,“使臣慎言。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何况我的马车夫也能作证,方才马车根本就没有撞上你,何来伤人一说?” 第53章 大义灭亲! 波斯使臣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 他是使臣,原本来进贡完宝物,得到大魏皇帝的允诺就能风光回国了。 可谁知道宝物丢了,至今都没找回来! 他不敢就这样回国,也看出大魏皇帝不耐烦招呼他们,每日在驿站战战兢兢,每捱一日,就越是痛恨傅修的没本事,也愈发痛恨姜玥绾。 没错,使臣到现在还觉得姜玥绾可疑,他有一种预感,自己丢失的佛舍利跟她脱不了干系。 这会儿波斯使臣就是咬死了不松口,“谁说没有伤人的,大夫你说说,我到底受没受伤?” “这……” 大夫很是为难。 怎么还能跟他扯上关系呢。 姜玥绾把他的不依不饶看在眼里,出乎使臣意料,她竟然没生气,甚至还温和一笑,“竟看不出使臣也会缺银子。想必是在大魏耽搁许久,盘缠不够了吧。” “早说就是了,将军府不至于这点银子也吝啬。” 她问小翠要来一个荷包。 “这银子够给使臣抓药了,多的就当将军府请波斯来使在京城游玩两日吧。” 荷包鼓鼓囊囊,说实话给出去的银子不少了。 但姜玥绾其实真的不是很缺银子。 姜家祖上是开国功臣,后来历经三个皇帝都屹立不倒,家中很是富庶,加上她父亲喜欢交际,五湖四海哪都有知己好友,底下的生意也不愁没人脉。 只是纵然有那么多跟她家交好的,在父亲出事后,却只有寥寥几个敢为他们家打抱不平的。 姜玥绾眼底划过一丝讽刺。 姜玥绾出手可以算是大方了,但在波斯使臣眼里,那就是赤裸裸的羞辱。 “你!你敢用钱羞辱本大臣!”使臣气到发疯。 “怎么回事啊?那个是别国来的使臣吧,怎么还跟人吵上了。” “哎这个好像是将军府大夫人……” “将军府跟使臣吵上了?” 外面不知何时聚来了一大波人。 姜玥绾看在眼里,只道一句麻烦了。 她有点懊恼,早知会闹这么大,刚才就不该止步该直接走才是。 放眼现在京城,哪个有眼力见的看不出皇帝嫌弃这次的波斯来使,往年送不上好东西不说,这次好,干脆还弄丢了,知道的都不愿沾上边。 就在她绞尽脑汁想脱身之计时。 一个侍卫粗鲁地赶走医馆门前的人,“都让让,让一让,傅统领到了!” 姜玥绾顿时眼前一亮。 这不是就来了。 傅修阴沉着脸才走过来,就听见波斯使臣愠怒无比的声音:“当今陛下也对我们礼让,你算什么东西,不过一妇道人家!将军府就了不起吗?” “信不信本大臣到皇帝陛下面前去告你一状,正好佛舍利还没找到,我看八成就跟你脱不了干系……” 佛舍利? 男人脚步刚有意慢下,一道女声就打断那波斯使臣,“使臣此言差矣,您当日就已在陛下面前怀疑过我一次。” “彼时,陛下说的话使臣莫不是忘了,若是,我不介意再复述一遍让使臣好好记清楚。” 女声不急不慢,清亮的声音让人有种瞬间一亮的感觉。 但关键是这声音傅修熟悉。 这不是姜玥绾吗?这个时候她不好好待在府里,出来做什么,竟还与波斯使臣发生口角! 傅修又加快了几分步伐,冷着脸踏入医馆的那一刻,他都已经想好了要如何摆脸色,如何严厉呵斥姜玥绾了。 谁知一腔准备好的话没说出口,怀里先撞进来个人。 “夫君,你是来为妾身讨公道的吗?” 姜玥绾眼底忽闪的好似是泪光,一副委屈又得端着主母架子的样子,更让人怜惜。 这一下子,傅修都不好说什么了,只能寒着脸把人推开。 “本将军是听说使臣与人发生争执才来。” 姜玥绾顺着他的力道退开。 刚才她也没有整个人扑到傅修怀里,就是前倾着身子,作出的样子而已。 也就是傅修没有仔细看,不然早发现了。 饶是这样,姜玥绾也在暗暗嫌弃刚才被抓过的手腕,一想到他碰过周如柳,就觉得脏了。 波斯使臣见傅修带人进来,也只是慌了一下,就迅速镇定下来,原因很简单,傅修总不能当众袒护姜玥绾吧。 何况,他可是听说这位大将军跟自己的发妻,感情不如何。 果不其然。 傅修直接下令,把两人一起带走。 波斯使臣还好。 姜玥绾这个顶着妻子名头的,当着众人面自己夫君却半点面子也不给留,四周的目光瞬间就变得跟带刺一样。 小翠扶着她,只怕她心情低落被人看出来。 但姜玥绾脸上意外的平静。 是啊,有什么可意外的,傅修从出征回来就没有一刻是站在她这边的。 更别说是这样的境地下,本来找不着佛舍利,他就挨了皇帝几次责骂,压力一日比一日重,现在她又跟波斯使臣发生争执,他这个领了皇帝任务的御林军统领,自然要做出大公无私的态度。 傅修将他们带回宫中。 回宫的马车分成两批,姜玥绾跟小翠坐在马车上,车外是御林军侍卫。 小翠脸色很难看。 “小姐,你还好吗?” 姜玥绾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忽然笑了一下,“怕我伤心?” 小丫鬟连连点头。 “猜到了,没什么可伤心的。”姜玥绾面色淡淡的,而且比起难过她更在意别的。 若说傅修不站她这边是正常,可为何要将他们带进宫? 莫不是……他迟迟找不到佛舍利,皇帝已经对他的不满积压到了一个难以忍耐的程度,傅修不得不把皇帝的怒气分散出去? 姜玥绾想着想着脸不自觉沉了几分,每次她以为傅修已经跌破她心理预期的时候,他都能告诉她,还能再无耻一点。 要真是这样,那真得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事实还真给姜玥绾给猜中了。 因此,去的路上傅修心里莫名的愧疚。 本来他骑着高头大马,在两辆马车前面开路,想着方才在医馆里姜玥绾那含着惧怕的眼眸,心里酸酸涩涩,十分不好受。 于是,他竟然调转马头往后面去了。 第54章 傅修,你有个好夫人啊 “统领,您去哪?”副手疑惑询问。 姜玥绾听到车窗轻响,顿时猜到是谁。 但她还是撩车帘子时,还是装作一副诧异模样,好似想不到傅修会来安慰自己,“夫君?” 看着她毫不掩饰的眼神,傅修更觉愧疚难当。 尽力让自己不去想,是他执意要把姜玥绾拉到陛下面前的,他装作若无其事,“方才在医馆没仔细问,你跟使臣争执,可有吃亏?” 傅修一副事后关切的样子,让姜玥绾发笑。 她算是发现了。 整个将军府都是又当又立,其中就属傅修跟老夫人这对母子最甚,也最想象,连事后压低自己来道歉,姿态都要高高在上,好似施舍般。 “无妨。”她抿唇做出感动又隐忍的样子,“只要夫君还记挂妾身,我就知足了。” 傅修不想再看她,怕自己更愧疚,“回去定好好补偿你。” 说完,他离开了。 男人并未细说补偿她什么。 但姜玥绾不难猜出来,大概就是觉得把她卖给皇帝挣回颜面,愧疚了,准备回去随便拿点什么打发她。 她冷笑着放下帘子,靠在马车里眼不见为净。 同时,马车驶入皇宫内。 片刻后,养心殿内。 “波斯使臣与何人发生争执?”皇帝撩起眼皮,意外的还挺在意这件事。 皇帝想的也很简单,使臣这么多日不声不吭,忽然有动静了,说不定是有了佛舍利的线索呢,别看他嫌弃人家使臣团,东西皇帝还是很想要的。 傅修顿了一下。 皇帝声音沉了下去,“爱卿,为何不言,可是有难言之隐。” 傅修跪下行礼,字字大义灭亲,“微臣惭愧,与使臣发生争执之人正是贱内。听闻是马车行至半路,撞到了使臣,臣已第一时间将人带来由陛下处置。如今,人正在殿外。” 皇帝深深看了傅修一眼,然后就让人宣召进殿。 殿内弥漫龙涎香,姜玥绾缓步走入,胸口的跳动沉重无比。 眼前不断闪现张家姑娘那日被拖出去的景象,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只有在皇宫中,才能切实体会到这种刀悬在头顶的感觉,有多害怕,她就有多对此刻在皇帝身旁的傅修咬牙切齿。 “臣妇拜见陛下。” 皇帝很久不语,久到气氛都有些凝滞了。 沉重的威压一寸一寸,像是要压低姜玥绾的脊梁,逼着她低头。 但她从始至终腰杆都笔直。 皇帝终于开口,语气中似藏着深切意味,“朕记得上回在宫宴,你也是这样。因使臣怀疑佛舍利丢失与你有关,所以你从女宾席上,到了朕跟前。那么这次,姜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噗通噗通,是姜玥绾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斟酌着措辞,皇帝没开口,所以连抬头都不能,“陛下明鉴,臣妇不知何处让使臣大人上了心。” “但臣妇自问不过寻常妇人,一生最大的愿望,也不过相夫教子,和乐美满,怎会做出盗取波斯国重宝这种犯上不敬之事。至于出行惊扰到使臣,臣妇深感愧疚,若使臣要赔偿尽可言说。” 姜玥绾这波上眼药跟解释,直接把争执说成了是车马惊扰到波斯使臣。 可是人都知道,车马怎会惊着人呢,那么大条路难道就一辆车马不成,正话反说分明意在讽刺,但之后的恳切又让皇帝不确定起来。 最后,皇帝只能意味深长吐出一句:“傅爱卿,你当真得了个好夫人啊。” 傅修一脸复杂地拱手,显然他也没想到,姜玥绾还有伶牙俐齿的这一面。 事情都解释清了,皇帝觉得另外见波斯使臣也没必要,就吩咐人回去了。 这可把使臣气得够呛。 在养心殿外不敢跳脚,硬生生把气憋到宫道上发。 傅修还要留在养心殿听皇帝叙话。 正好姜玥绾也从宫道上过,乘着马车看见了,便挥挥手示意人停下,“我看着这日头也不晒,使臣大人的脸怎么黑了?” 波斯使臣看见她,脸不仅又黑了几个度还火辣辣的,好似被人扇了两巴掌。 他之前说的那么振振有词,一口一个告到圣上面前。 现在呢,宫是进了,可圣上连召都没召见他。 简直是啪啪打脸。 现在还要看姜玥绾含笑的模样,使臣觉得自己气得就差吐血了,黑着脸道:“姜夫人别高兴太早。你们大魏讲究夫妻姻缘美满,可我看着,你跟傅统领的感情不过也就那样。” “让一个后来的骑到自己头上,不知道你这大夫人的名头还能顶几时呢?” 说完,使臣甩袖走了。 姜玥绾也不在意他说的那些话。 回到府上,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想起原本要去驿站见的人,她也只能一叹。 改日再说吧。 周如柳在院子里耍脾气这几日也没闲着,把徐贤妃那时要自己罚抄的经书抄完了,差点没废掉两只手,然后让芍嬷嬷带回宫去。 索性芍嬷嬷教了这么多天规矩,也够了,是该回去了,就顺带捎上了。 走时是一句话没给周如柳留。 看得出她是不大喜欢周如柳的。 周如柳也跟芍嬷嬷彼此彼此,她巴不得这个折腾人的嬷嬷早点走,也没说让人送点礼的,就让荷香意思一下把人送出去就行。 姜玥绾得知芍嬷嬷要回宫,立刻让人挑了礼赶去。 有些事周如柳可以不做。 但她这个大夫人,却不能不做。 “芍嬷嬷,这段时日多亏了您教导。”姜玥绾脸上挂着让人挑不出错的笑,礼仪涵养都是一等一的,“这点东西是我一点心意,听说嬷嬷有腿疾,下雨天尤其难忍。” “我有个方子兴许能帮上,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确实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但芍嬷嬷却比收到金银还高兴。 她跟在徐贤妃身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啊,缺的就是这种实用的呢,她的腿疾都快折腾死她了。 “你是个有心的。”芍嬷嬷笑眯眯把东西收下,同时也漏出些口风。 “不外乎贤妃娘娘看重你,日后你没事,可以多进宫陪娘娘说说话。现如今的徐家,没几个能跟娘娘说得上话的,娘娘正缺伴儿呢。” 徐贤妃真想找人说话还能缺? 第55章 能屈能伸! 姜玥绾一瞬间心里闪过许多猜测,笑容不变,“多谢嬷嬷。” 送芍嬷嬷上马车,直至走远她才一点一点把笑容卸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徐贤妃的态度有点危险,像是想从她身上图谋什么,可是现在姜玥绾有什么可让这位娘娘图谋的呢? 脑海中掠过一道灵光。 还没等姜玥绾细想,冷哼声便打断了思路。 她抬眼望去,正是刚来送人还没离开的荷香。 “荷香姑娘。”姜玥绾迅速挂上熟悉笑意。 荷香越看越来气,竟然口不择言起来,“都说大夫人再贤良不过,奴婢看却不然。哪有舍弃自己,时时刻刻都为他人着想的人啊,那就不是人了,是要被供起来的菩萨。” “成天装个假贤良,还天天挂着个笑脸,真是虚伪透顶。” 姜玥绾假装听不懂她的话,“荷香姑娘好大的火气,可要到我院子里喝碗绿豆汤?正好我准备给夫君送去呢,厨房应还有剩的。” 荷香瞬间瞪大了眼,只觉得她真是又有心机又有成算,还担心起了周如柳来。 看看大夫人多会算计。 天热就想着给将军送绿豆汤,谁知道她还有没有送过别的,都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得先抓胃,她们姑娘在这一层上可是落了下风! “周妹妹若是想送,我也可以把做好的绿豆汤给荷香姑娘。” 荷香火气一滞,狐疑上了,“让我去送?” 姜玥绾笑了笑,眼底澄澈毫无算计,“夫君记挂周妹妹,这府内上下皆知。我送去的东西……只怕是没有周妹妹送的让夫君舒心,所以不如让她送。” “我只需夫君舒心便好。” 一番舍己为人的言辞,惊的荷香都不会了。 真有菩萨啊? 她是想怀疑姜玥绾的,可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又不想放过。 毕竟周如柳那个性格,潇湘馆地都知道,要她低头时绝不可能的,何况那次从景府回来后,她就又跟将军僵持不下,这几日谁也不见谁。 周如柳看不出来急不急,但她们这些丫鬟是急死了,生怕傅修的心被姜玥绾给笼络去。 思来想去,荷香还是决定收下这机会,反正姜玥绾总不可能公然害她们,“好吧,既然大夫人都开口了,那奴婢便跑这一趟。” 带着荷香回去拿完绿豆汤,姜玥绾眼神立刻淡了许多。 卖了傅修一个好。 再加上不久前进宫的愧疚,到时候应该能索要个大的补偿。 就是不清楚傅修要是知道她心里的盘算,会不会悔的肠子都青了。 姜玥绾想着不免觉得有几分可惜,至少目前是看不到傅修悔不当初的样子了,只能把这件事按在心底,翻看起自己院子的支出来。 夫人的月例时每个月二百两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要知道普通人家,出去做长工撑死了一个月也就不过几十两,还得是在体面的大户人家手底下做工。 值得一提的是潇湘馆。 周如柳的月例有四百两,足足多了一倍。 多的部分是走的傅修私账。 这件事姜玥绾早便知晓,只不过一直没管,傅修要不要给周如柳体面,其实跟她也没多大关系,反正碍不着她。 翻了一下账簿,没看出有什么问题,每个月收支都是那个数目。 但就在姜玥绾面色如常想要放下时,忽然发觉不对。 多了一本账簿。 “这多的一册是哪儿的?” 小翠凑过来看了眼,眼底顿时浮现诧异,“小姐,这是潇湘馆的账簿。” 姜玥绾挑了一下眉。 她方才就认出来了,只是不太敢确定,没想到还真是。 只是清净园和潇湘馆隔着那么多堵墙,那边的账簿怎么会落到她们手上? “这可真是奇了。”小翠一个激灵,忽然想到什么,“小姐你说,该不会是那边设计想害我们吧?” 姜玥绾摇摇头,“应当不是。” 不怪小翠怀疑,姜玥绾给周如柳使绊子,后者就没给她们难堪过吗? 那周如柳天天说不愿插足他们,转眼又跟傅修亲亲热热算怎么回事。 虽然她并不在意傅修,可是个人看着这俩成日在眼前晃,都会觉得晦气,早就撕破脸的关系,怎么下绊子都不奇怪。 不过这次,姜玥绾预感应该只是个意外。 姜玥绾缓缓道,“账簿每个院除了老夫人那,都有分两册。一册是原本留于自用,一册要给掌管中馈的主母整合统计,” “这一册应当就是要上交的。” “……” 姜玥绾不由默了一下。 如今掌管中馈的是周如柳,这一册却落到了清净园。 若不是账簿就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她都不信会有这么荒谬的事。 “那咱们要送还回去吗?” 姜玥绾淡定垂眸,若无其事地翻开账簿,用行动回答了。 虽然是个意外,但送上来的东西不看白不看。 账簿这东西可是很私密的,要做什么都离不开,毕竟府内东西出入全得记录明白,就算刻意抹去,也会有蛛丝马迹。 但姜玥绾没想到。 自己只是意识心血来潮,想着看看,结果还真看出东西了。 “这个月支出有三百两?”小翠惊呼,比她还震惊。 “潇湘馆干什么了!” 好问题,姜玥绾也想知道。 她默不作声合上账簿,吩咐小翠,“悄悄寻个机会,把账簿送回去,别叫人发现。然后找人打听一下。” 小翠想了一下,瞬间知道该去找谁了。 她们院子里有个不起眼的小丫鬟,很是会钻营,认了一个管下人的嬷嬷当干娘,还跟后厨的认识,潇湘馆里自然也有她相熟的。 “幸得小姐之前给这些丫鬟施过恩,奴婢去说,想必她会帮忙的。” 姜玥绾颔首。 账簿送回去,她就当今日从未看见过这东西。 收拾好院子里的琐事后,姜玥绾到老夫人那儿请安,正巧迎面碰上田嬷嬷。 田嬷嬷一看到她便笑起来,只是这笑并非真心,显得多少有些皮笑肉不笑,“夫人,真是凑巧。我真打算去清净园找您呢。” “您自个儿来了,倒是省了我一桩麻烦事,不然我还怕请不来您呢。” “不知嬷嬷寻我有何事?” 第56章 罚跪。 姜玥绾一看田嬷嬷这神态,就知道之前她送文姑离开定是传到了人耳朵里,却也不怕,微微凝眉露出一丝疑惑来。 好似真没听出来田嬷嬷讽刺的口气。 田嬷嬷顿时感觉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气不打一处来。 人都说姜玥绾是个软弱好欺的,她怎么看这人伶牙俐齿得很呢? 田嬷嬷鼻子里出的气都重了起来,“夫人就莫要跟我个老婆子装傻充愣了。将军带您进宫,还有您在外有损将军府名誉这两件事,可否瞒不过老夫人!” 说着,她冷笑一声,语气格外不屑。 “我要是您啊,现在就做足了准备进去请罪,说不定老夫人还能宽宥些。” 田嬷嬷是故意将话说得这般难听的。 那日她听说姜玥绾竟然亲自送文姑出府,想到后者在自己面前言笑晏晏,毕恭毕敬的样子,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人给耍了,差点气歪了嘴。 而从那之后开始,田嬷嬷就决意要姜玥绾不好过。 谁让她给文姑体面呢? 而她故意把话说的这般不客气,也是存了激怒姜玥绾的心理。 田嬷嬷信心满满,不怕姜玥绾不上钩,但凡是个有气性的主子,都不可能任由下面的奴婢压到自己头顶。 可她属实是太小瞧姜玥绾了。 她还真就一点气都没生,不仅没生,脸上笑得那叫个灿烂,“多谢田嬷嬷提点。” 田嬷嬷一噎,脸色好似活吞了只苍蝇难看极了。 之后田嬷嬷彻底撕下脸,直接把她丢在外面不管了。 于是,姜玥绾只好自己进去,给老夫人请安。 “妾身来给老夫人请安。” 跪下半响,迟迟听不见叫起来的声音。 老夫人手里捏着佛珠,还有闲心跟一侧的田嬷嬷聊家常,就是不理会地上的姜玥绾,明摆着是有意晾着她。 姜玥绾把老夫人的态度看得分明,眼底闪烁冷光。 想给她颜色看? “妾身给老夫人请安。”她重复道。 这次,姜玥绾直接拜了个大礼,她就不信这样老夫人还能视若无睹。 至于大礼行给老夫人,没什么好膈应的,人死守灵也要三跪九叩,就当做提前练习了。 老夫人不知面色如常的姜玥绾,心里想的竟然是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但也被她的态度弄得有些不悦。 可抬眼看去,看见姜玥绾木讷的脸。 霎时又不知该说什么了。 有点眼色的人看到她方才的态度,就该知道最好不说话,乖乖跪着就是。 姜玥绾倒好,这是当她年纪大了耳背听不见呢? “行了,好端端的行这么大礼做什么,起来吧。”老夫人不悦开口,心里暗道难怪傅修不喜欢她。 不懂变通,一昧守着规矩,不输给周如柳才怪。 姜玥绾从容地爬起来。 “我问你。”老夫人看着她,冷冷道,“你为何要与波斯使臣争执,身为女眷,竟然跟外人当众争吵,你把将军府的颜面置于何地?”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完全看不出前段时间病殃殃的样子。 一时间,姜玥绾不禁怀疑那些老夫人病了的消息,是不是有人故意传出来的。 但现在没时间让她想那些杂七杂八,好在是姜玥绾早就做好了回府会被问责的准备。 “妾身并非有意与人起争执。” 下一秒,老夫人惊愕地看着姜玥绾流泪的模样,她双眼含泪,咬着牙道,“老夫人,妾身只是……听不得别人说夫君不好!” 接下来姜玥绾断断续续交代了,发生在医馆的事。 自然是经过她特别润色后的。 反正老夫人也不可能去找波斯使臣确认,傅修也不知全情,总之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波斯使臣先出言侮辱将军府。”姜玥绾低垂着眉眼,“妾身这才反唇相讥。可还是丢了将军府的颜面,是以老夫人若罚,我绝无怨言。” 一番话把老夫人说得都哑口无言了。 她还特别确认了下,“你跟使臣争吵,是为了护修儿?” 姜玥绾擦着眼角莫须有的泪,点头。 老夫人一下沉默了。 每当她觉得人不能这么窝囊的时候,姜玥绾就会告诉她,不仅能,还能更能屈能伸。 可偏偏她这样,老夫人这准备的罚也罚不下去了,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 老夫人深吸两口气,给田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后者出出主意。 以前,或许她就把这件事揭过去了,姜玥绾只要一心为了傅修,就没什么好指摘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 想到北地那儿的情况,老夫人暗里寻思,得把姜玥绾打压下去才行。 否则有朝一日她父兄真要回京,那姜玥绾岂不也要翻身做主人? 田嬷嬷眼眸一闪,清了清嗓子,“虽说事出有因,可当日确确实实那么多人看着。大夫人身为将军府女眷,与人相争,实在丢脸面。” “但老夫人念及大夫人一心为将军,大夫人只需到祠堂罚跪上一个时辰即可。” 真是可笑。 看着田嬷嬷那张跟老夫人如出一辙,都皱巴巴的老脸,姜玥绾由衷地感到作呕。 要是傅修在就好了,真该让他亲眼看看自己老娘这个不把他当回事的样子。 压下心底的讽刺和怒气,她暗暗记下这笔账,低头间把眸底晦色藏好,“妾身这便去祠堂。” 而后,姜玥绾就去了祠堂。 空荡荡的祠堂,摆着傅家几乎所有的牌位,烛火幽幽。 一丝丝檀香在空气中勾勒,让人不自觉心生安宁。 姜玥绾叹了口气。 老地方,又回来了。 她熟练地上了柱香,然后找了个软乎点的蒲团,好让自己能跪的舒服些。 小翠作为贴身丫鬟,也得跟着受罚。 看到她也跟自己一样找蒲团,姜玥绾本来对自己罚跪不以为然的心,忽然就多了一丝怒意,还有愧疚,“小翠,这次是我牵连你了……” 小翠一愣。 “不,小姐你别这么说。我们做丫鬟的,哪能眼睁睁看着主子挨罚自己无动于衷的?” 说着,她心疼地看了眼姜玥绾,“倒是小姐你,次次都要因为一点小事被老夫人折腾奴婢看着……实在替小姐委屈。” 第57章 罪过 从前姜玥绾还在姜家的时候,因为母亲早亡,剩对不会养女儿的父兄。 因此,从小到大对她都是捧着的。 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都不为过,根本没让姜玥绾受过丁点委屈。 当初傅修来求娶的时候,也是用的同等说辞,才打动了冷硬的姜父。 他说,成亲后会对姜玥绾好,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可现在呢,嫁进来时尽受委屈了。 偏偏姜家人如今都在北地,小翠越想眼眶越红,恨不得立刻写封信跟长公子哭诉她家小姐的不容易。 姜玥绾好似知道小翠想干什么一样,缓了缓,特地叮嘱,“月底要到了,要跟哥哥互通信件了吧。记得,别在信上面提这些。” “小姐……” 她无奈,“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小翠不说话了。 祠堂里安安静静的,但姜玥绾心里并不安静,反而浊浪滔天。 她看着眼前排列整齐的牌位,忽然想到,“文姑去了几日,也是时候该回来了吧。” 小翠想了想,点点头。 姜玥绾顿时放松了许多,她从来不是个吃了亏不还回去的性格,这一遭她先记着,迟早还回去。 跪足了一个时辰,即使有蒲团姜玥绾的膝盖还是青了。 她体质特殊,但凡留疤就很难去掉,青青紫紫的在膝盖上,看起来格外吓人。 院子里找不到人急得团团转地小竹看到,顿时瞪大眼,“小姐,你的膝盖怎么伤了?” 姜玥绾倒是平静,“在祠堂跪了会儿。” 小竹咬着唇。 就算她平日脑子不灵光,也不可能被骗过去,真要只是跪了一会儿,能是这么吓人的样子? 小翠打发她去,“快去,拿伤药过来。” 小竹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跑回来了,手里拿着个盒子。 姜玥绾看盒子眼熟,“是雪服膏?” “是啊,小姐身上可不能留疤。”她点点头,“还好我在库房里多翻了会儿,翻到当初小姐嫁入将军府时,长公子给的雪肤膏,大概是……当时收拾入私库的时候漏了吧。” 当年姜玥绾嫁过来的时候,姜家还没有出师,那可真是声势浩大。 十里红妆,光是嫁妆都有整整二十五担。 这还是在被刻意压缩了的情况,因为再多就超规格了。 嫁妆一开始是放府内大库房,后来姜玥绾逐渐动了心思,才让人一件件慢慢转移到自己私库里面去。 姜玥绾你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露出一丝笑容,“私库里好像还有两盒,等等……加上你手上这个,三盒。” “怎么少了两盒?” 阿兄给了她五盒雪肤膏的。 这东西珍贵,里面有一味用料是只有西北才有,十分难得,就一小罐,都要百两银子。 小竹有点无措,“奴婢去库房找的时候……只找到这一盒……” 不用说,肯定是被人拿了。 姜玥绾的笑容一下就冷了下来。 在将军府的这三年,几乎磨平了她所有的锋芒和棱角,如果说如今的她还有那么一点底线是绝对不能让别人触及的,那一定是她父兄留下的东西。 是谁拿走,都不可饶恕。 “查,查出是谁拿走的,把王管事跟新上任的管库房的叫来。” 小竹知道姜玥绾在意,马上去把人找来了。 不一会儿,跛着脚的王管事一瘸一拐过来,“大夫人急忙叫小人前来,不知是……” 王管事对上姜玥绾目光那一刻,不由得心头一凝。 就是种很怪异的感觉。 明明眼前人看着跟往常并无不同,可就是莫名让他不敢直视。 “不知王管事可清点过库房。” 闻言,王管事下意识想到的就是。 难道库房里丢了东西?那他是该说清点过了,还是没呢。 王管事最终还是不敢冒险,“回大夫人的话,是都清点过了。您可是想找东西,若是大可与小人说一声,我立刻让人去找。” “库房常年堆着杂七杂八的东西,乱的很,不是管库房的想找一两样东西那可真是难。” 姜玥绾没有理会他潜移默化的甩锅行为。 小翠很有眼色地接过话茬。 “按理王管事每三日就要清点一次库房,把里面的东西尽数入账,以便查记。如今王管事这么说,莫不是想向大夫人承认自己偷奸耍滑?” 王管事脸色微变,看向姜玥绾,“大夫人,小人不是这个意思,您可不能纵容手下丫鬟污蔑我啊!” “污蔑?” 姜玥绾缓缓抬眼,锋芒自眼中一闪而过,“恐怕不见得吧。” 王管事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看着眼前的姜玥绾,他都有点不太敢认,简直跟平时温和好说话的她,大相径庭。 “我少了两盒雪肤膏,雪肤膏的珍贵不用我说,王管事也明白。”姜玥绾不愿再绕弯子,“若是找不回来,管事可要想想自己的月例银子够不够赔。” 当然,就算够她也是不会要的。 姜玥绾只要雪肤膏。 但王管事不知啊,他一听姜玥绾要他赔就急了。 别说他一个人的月例,就算搭上全家的那也赔不起! “大夫人,您这可就是为难人了。库房又不是我管,我只是负责清点东西,这雪肤膏丢了怎能算我头上呢。” “那就把管库房的也找来。” 想起自己早便让小翠去叫人了,姜玥绾皱皱眉道,“人还没过来么?” 话音刚落,一个畏畏缩缩的人就来了。 正是老张头走后,新上任的管库房的头子。 现在人齐了。 姜玥绾坐在桌子前,面前放着一杯热茶,她拿起抿了一口,“现在可以开始说了。雪肤膏不见了,你们何人知晓去了何处?” 库房头子看了眼王管事,讪笑,“这……小的才上任不久,哪能知道啊。” “也就是说,你们都不知道。”姜玥绾沉吟片刻,似乎是在沉思,“那便是你二人都有错了。” “一个日常清点,一个管着库房,竟都不知价值百两的雪肤膏去了何处。要么就是有意隐瞒不报,要么便是没有好好看管,偷奸耍滑,无论哪一项都是要打板子的罪过……” 第58章 来跟你讨要一物 说到这王管事明显紧张起来。 身边那个库房头子显然没有他这么好的心态,听到要打板子就慌了,“我说,大夫人我全都说,别打我!” 王管事不可置信看他一眼,也急忙道,“大夫人,他一个刚走马上任的能知道些什么……” “放肆!” 小翠呵斥他,“大夫人面前,岂有你插嘴的份。” 别看小翠平时在姜玥绾面前那么无害,在府里这些下人面前可是说一不二。 换做从前,或许姜玥绾会阻止她,她如今的境地来说还不能锋芒太露,以免被人看出来端倪,但是现在,就连她自己都在生气。 或许,不仅仅只是两盒雪肤膏的缘故。 这么多年她汲汲营营,才走到今日这一步,可是却仍然保不住父兄留下的东西,这让姜玥绾感到泄气,以及愤怒。 库房头子很快就交代了。 雪肤膏是傅修拿走的,听到的时候,姜玥绾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小翠罚了王管事和库房头子十个板子,而后关切地看着一言不发的姜玥绾,“小姐,咱们要不要去问将军把东西要回来。” 虽然嘴上这么问,可实际上她并不抱期望。 傅修是个大男人,雪肤膏那种姿容养颜的东西他用不上,取走只可能是为了一个人。 自己的东西被人一声不吭地拿走送人,换谁都生气,可小翠却不太敢说让姜玥绾跟傅修翻脸,她们都知道,这不可能。 就在小翠还想开口安慰的时候。 姜玥绾寒着脸起身,“去潇湘馆。” 小翠惊愕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这必定是姜玥绾有史以来最冲动的一次,为了两盒雪肤膏,就到周如柳那儿准备跟她叫板。 可是她忍不了。 一想到父兄留下的东西被人玷污,她就止不住的心火起,随即熊熊燃烧的怒焰,好似要把她整个人都烧干。 此时,潇湘馆。 荷香正准备把午膳给周如柳送去,就远远看到两道声音走来,待走近后一看,她脸色骤变。 她问小翠,“你们来干什么?” “有些东西落到了潇湘馆里。”姜玥绾淡淡道,“来取。” 荷香隐约间察觉姜玥绾此时的状态,似乎不大对劲,却无暇想那么多,“上次不是跟你们说过,我家二夫人近日来身子不适,不论是谁一律不见……哎你们干什么?” 没等她说完,姜玥绾便闯进了前院里。 潇湘馆前院的摆设还是那样,花盆整齐地摆放,乍一看不像是前院,反倒像是哪里的后花园,红的,紫的花,姹紫嫣红。 若是平时,姜玥绾说不定会缓下来,仔细看看。 但现在的她显然没这份心思。 “你们干什么,我说了你们不能进去!我们二夫人不想见你们!”荷香在一旁拼命阻拦。 哗的一声,獐子门被人一把拉开,周如柳冷着脸出现在姜玥绾面前。 姜玥绾终于停住,“周妹妹……你看着憔悴了许多。” 这话其实真的已经算委婉了,周如柳连着好几日,都没睡过一个好觉,眼下的青黑脂粉都遮不住,眼睛也肿着,像是才哭过。 她恨恨瞪着面前容光清艳,面色红润不知胜她多少的姜玥绾,“你来干什么?” 语气里充满了不欢迎。 也是,就周如柳厌恶她的那个劲,会欢迎她才怪了。 姜玥绾笑了一声,“也没别的什么事,只是……来向你讨要一物。” 周如柳一听眉头当即皱起,“我的东西凭什么要给你。像你这样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闯到别人家里的叫强闯民宅。” “我不撵你出去都不错了。“” 姜玥绾听到她的话,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若她只是走进来都算强的话,那他们一声不吭取走她的东西,又算什么。 这世上又是否能有人惩戒他们呢。 “我有一样东西被周妹妹取走了。”姜玥绾保持脸上的笑容,语气却淡淡的,“还望能还回来。” 周如柳看着姜玥绾。 不知为何她难以忍受,这种话从姜玥绾的嘴里被说出来。 这让她无可避免地想到傅修,倘若把傅修形容成东西,可不也是她从姜玥绾那抢过来的。 于是,周如柳的语气多了几分冷硬。 “我这里没你要的东西。” 小翠着急了,“二夫人说没有就没有?我们亲自去找了王管事还有库房头子问过了,这才来潇湘馆。” “我们夫人丢的东西,那是早些年带过来的嫁妆里的。现如今它被将军拿去,送给了你,你还说没有!” “小翠。”姜玥绾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 小翠愤愤又不甘地闭上嘴。 而刚才的话已经被周如柳,听在了耳里。 “我们姑娘说没有就是没有,区区雪肤膏,跟多珍贵似的,你们以为人人都想要你们的破东西啊?”荷香一副看破落户的眼神。 口口声声提嫁妆,不就是想炫耀比她们姑娘先进门,可那又如何,姜家还不是没落了。 她看姜玥绾也就只能可怜巴巴地,守着那堆嫁妆过日子了。 “你!”小翠气得眼眶都红了。 周如柳冷冷扫她一眼,还是坚持,“我这里不可能有你们说的东西。别人的东西,我周如柳从来不会碰。” 她语气里透着不屑和高傲,但只要知道她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谁都会觉得这番话可笑。 一个扬言不会做小三的人,名字记在了族谱里,没有摆喜宴,却日日跟别人名正言顺的夫君混在一起。 但姜玥绾今日来,不是为了批判的。 她同样看着周如柳,脸上表情比刚才更淡,“若是这样,还望周妹妹能同意我的丫鬟进去搜一圈。若东西找到,小翠立刻出来。” “要是找不到呢?”周如柳咄咄相逼。 “那我自会向周妹妹道歉。” 姜玥绾莞尔一笑,清妍的脸颊映着点点笑意,如月华般令人移不开目。 周如柳转开视线,默认已是同意。 荷香还没有察觉,试图阻止准备进去搜屋子的小翠,“等等,你们不能进去!” 谁知周如柳说:“让她们去。” 第59章 有事相求 看着荷香不可置信的样子,她又冷冷加了一句:“不可能找到的。” 周如柳有这个自信。 荷香默默咽下嘴里的话,心里不安,可见周如柳如此笃定她也不好再劝。 而周如柳自信满满的表情,在小翠出来的那一刻,被击得七零八落。 只见小翠手里拿着两个盒子,里面毫无疑问,正是雪肤膏。 她把盒子交给姜玥绾。 “夫人,雪肤膏找到了。” 姜玥绾打开看了一眼,没有动过的雪肤膏,她扫了眼周如柳,看到后者惊愕的表情瞬间懂了什么,冲她微微一笑。 “此次能找到东西,多亏了周妹妹。这雪肤膏对我极其重要,也不知为何夫君会拿走,不过我想应是误会。” 说完,姜玥绾微微一点头,而后就带着小翠走了。 周如柳脸色难看地在原地,脸上青白交加。 荷香小心翼翼,“姑娘您别听她们乱说,她们就是来挑拨你跟将军的关系的……” 周如柳却根本听不进去,咬牙道:“去书房,我要见傅修。” 之后无疑又是一场激烈至极的争吵,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姜玥绾也不知道,毕竟她只是听说地。 但傅修跟周如柳关系的僵硬,是人都能看出来。 为此,老夫人也是常常恨铁不成钢。 佛堂内檀香袅袅,老夫人跪在佛前,半响缓缓起身,神色不渝,“潇湘馆昨日又闹出动静了?” 田嬷嬷讪笑,“毕竟是年轻,总是会发生些矛盾冲撞的,等两人都想开了就好了。” 老夫人冷哼一声,把手从她掌心抽了出来。 “你倒是会说好话哄我。可是你看看她,三天两头跟自己的夫君闹不痛快,哪有一点为人妻的样子?” 瞧着老夫人对周如柳毫不掩饰的不满,田嬷嬷心里也在犯嘀咕。 她不是文姑,不了解内情,但这些日子过来老夫人身边也是看到了不少。 其中最让她不解的就是周如柳。 有郡主的身份,有傅修毫不掩饰的偏爱,偏要自己犯倔,一手好牌现如今打个稀烂。 但这不是她个下人能置喙的,也就放心里嘀咕两句罢了,“若是老夫人看不惯,或可教教她怎么做……” “你的意思是?”老夫人停下来。 田嬷嬷立刻笑了起来,抬举周五六是对她没好处,可是对姜玥绾有坏处啊。 姜玥绾还不知田嬷嬷已经算计起了自己,她套马车去了锦绣布庄,查过一轮账没发现问题后,便问起了贾氏蚕庄。 外头的消息传到内宅,终究是困难了点。 但布庄里的掌柜肯定耳目通达。 布庄的新掌柜姓赵,算是个老实本分的,问什么就答什么,从他口中,姜玥绾了解到贾氏蚕庄这段日子并不景气。 赵掌柜很是唏嘘:“何止是不景气啊,我看那蚕庄庄主都要愁秃脑门了。” “夫人您是不知道,这段时日京中不知怎的,突然所有商铺都开始断了跟贾氏蚕庄的交易往来,尤其是跟景氏钱庄有瓜葛的。别说交易了,贾氏蚕庄的人进去也得被赶出来。” 姜玥绾挑眉,为景玉妍地动作快而诧异。 虽说二人早有约定,但这效率未免也太高了。 实在是一个……很省心的盟友啊。 嘴角情不自禁勾起笑意,她又转而问道,“那我们布庄呢?” 赵掌柜搓手,“夫人您的吩咐,我们哪敢不照做,自然是不敢跟他们往来的。” 姜玥绾满意点头,同时在心里暗算时间。 贾氏蚕庄应当也撑不了多久了。 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门外一阵嘈杂。 姜玥绾目光落在一脸焦急走进来的伙计身上,“外面因何事喧扰?” 伙计看到姜玥绾下意识紧张,这一紧张,顿时话都不会说了。 赵掌柜觑着姜玥绾的表情,瞪他一眼,“平时说话顺溜,怎么这个关头就哑巴上了。没听见大夫人问话吗?” 伙计连忙道,“回大夫人的话,是、是贾氏蚕庄的老陈头。” 姜玥绾微微抬眉,感到一丝意外。 这老陈头可是个熟人。 以前,锦绣布庄跟贾氏蚕庄关系还好的时候,每个月蚕庄都会送来金蚕丝,送丝的人就是他。 所以一来二去,也就混得脸熟了。 老贾叔因病逝世,贾氏蚕庄易主后,她就再没见过这个老陈头,若不是今日他自己上门,她估计还想不起这人来。 赵掌柜询问姜玥绾意见,“大夫人看是见还是不见?” “若是不见,小人立刻出去打发了他去。”他顿了一下,解释,“方才没跟您说,其实最近贾氏蚕庄也时常派人来我们这,似乎是想售卖金蚕丝给我们。” “哦?” 赵掌柜一看姜玥绾挑眉,立刻表忠心,“小人没答应,我们都记着大夫人说过的话呢。” 姜玥绾倒不是怀疑赵掌柜有异心。 她只是没想到,贾荣能这么厚脸皮,上回都闹掰了,还能让人舔着脸找上门来。 她望向门外,许久,起身朝外面走出去,“既然来了,就会一会吧。” 老陈头在外焦急地踱步,心里想着待会儿等赵掌柜出来,定要让他松口。 想到这他扫了身后的人一眼,“东西准备好了?” 下人上前,手里捧着个锦盒,一打开,金光灿灿,赫然是装了半盒的金瓜子。 老陈头看了都眼热,却不得不叫人盖上,压下心底的贪婪。 很快,赵掌柜就出来了。 他绷着一张脸,有些许不自然,因为姜玥绾并未跟着他一同出来,她在门边那让人支了张椅子,坐着听呢。 虽然知道姜玥绾是冲着贾氏蚕庄的人来的,可想到她就在身后盯着,赵掌柜也不免冷汗津津。 “赵掌柜,许久不见。” 赵掌柜收敛神色,拱手跟老陈头寒暄,“是啊,有七八日了吧。不知这次,陈掌柜来我们布庄有何要事?” 陈掌柜实际上是恭维话,大家都习惯嘴上说的好听些。 但老陈头听了很高兴,脸上笑意都多几分,想到要送出去的东西也没那么心疼了,“赵掌柜,其实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说着,他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第60章 何来情分可言 下人立刻捧着盒子上前,一打开,赵掌柜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整整一盒的金瓜子,这么大手笔?! 这会儿他也算懂了老陈头的用意。 可这东西赵掌柜是万万不敢收,只能讪笑着装傻,“陈掌柜是在哪儿发了一笔?” “改天介绍介绍我,不过这东西贵重,还是收起来得好。” 老陈头拧眉,什么意思他竟不要? 赵掌柜也冷汗如雨。 大东家就在身后盯着他呢,他今天收下这盒子金瓜子,明日就能被扫地出门信不信? 老陈头笑容有些冷了,“赵掌柜,这可是我专程带来给你的,是我们庄主看赵掌柜你有才干,才命我送来。” “你不收,莫不是看不上我们蚕庄?” “陈掌柜是哪里的话。”赵掌柜也不是好惹的,都是千年的聊斋装什么傻人呢。 “我赵德全福薄命薄,只想安分守己地过。这东西我是没福分要,你要我帮的忙,我也帮不上。” “赵德全!”陈掌柜怒了,“你别给脸不要脸。给你这些,那是看得起你。你也不想想,你只是个被招来的掌柜,踏踏实实干,能有什么前程?” 做掌柜也是有一门经在的,这个位置外面的人一般争取不上。 因为东家会安排自己人,自己人菜能用得放心嘛。 不过锦绣布庄之前出了糟心事,姜玥绾就把原来的掌柜换了,找人招了个。 小翠当时是很不同意的,觉得外面的人不如自己人忠心。 姜玥绾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可奈何,她手底下没人啊,便只能这么安排着了。 所以,赵掌柜在姜玥绾面前,才会是那么战战兢兢。 现在被人戳中痛点,赵掌柜迟疑了一下。 这一幕被姜玥绾看在眼里,眼神暗了暗。 小翠凑过来。 “小姐,你让赵掌柜先出去,也是存着想看他是不是忠心的打算吧?” 姜玥绾没有否认,“到底是用在手底下的人,自然得小心一点。” 她可不想再来个严掌柜了。 此时,外面的老陈头以为把赵掌柜说动了,脸上立刻挤出几分笑容。 “只要你答应帮我们,我们庄主说了,定想办法让你坐稳掌柜的位置,如何?” 他本以为此事是十拿九稳。 没想到赵掌柜只是动心了一下,转眼便道,“恕难从命。” “你!” 老陈头一脸恼怒,脸色阴沉,“不过就是个女人手底下干活的!” “老陈头。”一道声音传来。 老陈头正在气头上,转眼看见似乎是个女子,以为是布庄里干活的小婢女,便不耐烦冷笑,“老陈头这个名字也是你个小贱人能叫的?” 结果,下一秒看清楚来人是谁后,他结巴了。 “姜……姜姑娘?” 姜玥绾寻一处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哪里来的姜姑娘,不是小贱人么?” 老陈头吓得差点跪地上。 现在的他恨不得回到刚才,把胡言乱语的那个自己狠狠抽两大耳刮子。 “姜姑娘这说的什么话。”老陈头一脸讪笑,搓着手,面对这个昔日恩人的女儿很是尴尬。 老陈头早年是被姜父随手救下的一名走卒,后来因为精通算术查账,被昔年的老庄主给要了过去。 可以说,他有两个恩人。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两个恩人,没一个是他对得起的。 坐下的这短短几个呼吸间,姜玥绾就想通了很多。 为何贾荣会这么轻易地调换老庄主身边的人,趁机把人害死,不出意外……就是收买了老陈头。 老陈头是跟在老庄主身边多年的老人,比贾荣还要久,老庄主对他委以重任,信任有加,自然不可能怀疑。 姜玥绾眼神一点点冰冷下去,看着眼前的老陈头,缓缓道,“老陈头,你我也多年不见了吧?” 老陈头面对姜玥绾平和的目光,一时间竟不敢抬头跟她对上。 一旁的赵掌柜忽然上前,神色如常地朝姜玥绾拱手行礼,“大夫人,小的先退下了。” 见姜玥绾无甚反应,就像一早就知道他们的谈话。 老陈头的脸滚热起来。 他想到方才自己在赵掌柜面前,信誓旦旦那些话。 原来就在他自以为掌控一切的时候,姜玥绾就坐在后面看着。 想到这他不禁觉得一阵脸疼,刚才有多自信,现在就有多无地自容。 赵掌柜下去后,姜玥绾扫了眼老陈头的人带来的盒子,淡淡笑了一声。 “不知是何大礼?” “与其给我铺子里的掌柜送,不如给我。赵掌柜只是一个掌柜,说的话不甚管用,我不一样。” 老陈头真被姜玥绾说心动了,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应该不是很抵触他的。 于是,他喜笑颜开:“若大夫人能出手,自然再好不过。这些……不止单单是这些,大夫人想要的,庄主都愿意给。” 说着,老陈头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本来大夫人和庄主,就是少时的情分,任何人都插足不进来的。” 姜玥绾扫了眼他让人交给小翠的盒子,冷笑一声。 情分? 那也得分跟谁讲,跟一个背信弃义、狼心狗肺的玩意儿有什么情分可讲的。 何况,她也不是没给过贾荣机会。 上次去贾氏蚕庄,就是给他个坦白的机会,可他是怎么做的。若非姜玥绾心有准备,只怕就要被软禁在庄子弹,有将军府的一层关系在,贾荣是不敢杀她,可他敢关她啊。 看着那个盒子,姜玥绾笑了笑故作不知:“我不太明白。” 敢情说了这么久,都没懂他什么意思? 老陈头一僵,不得已只能把话说得再敞亮些。 “大夫人,都是熟人我老陈就不瞒你了。”他装样子地叹了口气,“近日庄上实在算不上好。也不知那景氏是哪根筋不对,突然开始针对起了我们。” “好多铺子都不收咱们庄子的蚕丝,连带着成布,通通不要。现在看着庄子是还好,可其实庄主已经焦头烂额了。” 姜玥绾眼睛微微闪烁了一下。 她知道啊,怎么不知道,这事本来就是她干的。 要是老陈头知道她此刻心里在想什么,一定会气得吐血,谁能想到罪魁祸首就坐在他面前呢? 第61章 姜玥绾,收起你那点心思 姜玥绾索性也装了起来,柳眉微蹙十分担忧的样子,“我竟不知蚕庄变成了这样……” 果然,老陈头对她更为放心,目光中隐隐透出轻蔑。 女人就是成不了大事,几句话就能让她们心软成这样。 所谓的姜家嫡女也不过如此而已。 老陈头心里瞧不上姜玥绾,手却相反地抹着眼泪,恨不得在姜玥绾面前哭天喊地,“庄主多可怜啊……想守住老庄主留下的东西,却被这群豺狼虎豹盯上……” “若是没人拉一把,只怕庄子真要流落到他人手上了。” 看着老陈头自以为是的表情。 姜玥绾神色渐渐淡了,“那用一个消息来换吧。” 老陈头愣了下,随后十分乐意。 可谁知道姜玥绾说:“我想知道你是如何跟贾荣,一起害死老贾叔的。若是不曾欺瞒,你的要求,我或许能考虑一下。” 老陈头的笑脸当场消失,然后给她表演了个变脸,上一秒还面色和蔼的人,转眼满眼阴鸷,“大夫人,我敬您是姜家小姐,姜家对我有恩,才这般客气说话。” “可有些话你不能乱说!老庄主分明是病死的,怎么会与我们有关系。” 见他事到如今还不承认,姜玥绾也懒得多费口舌。 “那我爱莫能助。” 而后,她便让人把老陈头给送了出去。 与其说是送,不如说是轰出去更为贴切。 老陈头对其人怒目而视,后者淡淡地目视他,“陈掌柜,我们大夫人的意思是,日后贾氏蚕庄的一干人,锦绣布庄都不欢迎,还请谨记。” “你!” 老陈头倍感屈辱,他是看不起赵掌柜这种外来的,注定不被东家信任的人。 可他没想到,最后竟然被自己轻视的人给赶了出来。 脸上那块又恍惚变得火辣辣,老陈头眼神阴沉地离开了。 赵掌柜回去向姜玥绾回禀。 姜玥绾听到老陈头临走前很不甘,也只是眼睫轻微动了一下,见赵掌柜说完了,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才动唇。 “还有何事?” 话音刚落,赵掌柜差点跪下。 小翠把人拦着,神色不快,“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我们夫人不是那种动不动让人下跪的人。” 赵掌柜看了眼姜玥绾的神色,这才小心翼翼地直起身。 他现在已经不敢小看姜玥绾了。 虽说一开始就没有表现得太显眼,但他其实对姜玥绾这种深宅里的女人,是带有轻视的,直到他亲眼目睹她如何震慑陈掌柜。 以至于现在他看着姜玥绾那平静的眼睛,都下意识胆颤。 “方才老陈头给出利诱的时候,小人……迟疑了,对不住东家。” 姜玥绾抬眼。 赵掌柜低着头,看起来十分内疚。 当然,更多的可能是怕她撤了他的掌柜之位。 但无论是因为什么,他方才的所作所为都被姜玥绾看在了眼里,他拒绝了老陈头。 因此姜玥绾不吝啬于给他点甜头,“你能做到这份上,已经足够令我满意了。” 说着,她缓缓起身。 “这个月锦绣布庄所有人月钱翻倍,赵掌柜多拿五十两银子。” 赵掌柜一脸喜色地送走来姜玥绾。 此次回去,姜玥绾也收走了锦绣布庄这个月地收益。 银票尽数被放在盒子里,整整齐齐的,小翠帮忙数了一下,有三十来张。 一张就是五百两的面额,三十来张一千多两,收入算很不错了。 小翠脸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毕竟谁不喜欢钱啊。 但姜玥绾注意力显然不在数额上,她目光落在银票上,看着上面景氏独有的标识,忽然把银票拿过去细细查看。 小翠疑惑。 “小姐,可是这银票有问题?” 姜玥绾拿起银票,对着车帘的方向,这样能看的更清楚些。 “京城中只有景家的钱庄,每年利润一成上下起伏,几乎所有达官显贵的身家命脉,都掌控在他们手中。” 越说就越觉得景家了不起。 以及,那些世家之人为何看不起景家人,还要舔着脸贴上去。 姜玥绾面色平静地放下银票,看似只是随口一说心里却飘过一个想法。 若是能跟景家合作…… 姜玥绾路上顺带买了几盒糕点回去。 她和小翠提着东西才走到院门口,就看到门口被人放了一堆东西。 姜玥绾随便扫一眼,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至少她的份例里绝对不可能出现,“这些是何人送来?” 小竹正为这些东西发愁呢,见她回来松了口气,然后回答。 “是潇湘馆的人送来的。” “潇湘馆?”姜玥绾诧异。 这下,她可是实实在在吃了一惊。 再看那些东西时,姜玥绾明显眼神都不一样了。 周如柳让人送东西给她? 想想就一阵恶寒,总觉得不怀好意。 小竹更是直接,“小姐!奴婢看还是把这些东西送回去吧,顺带问问她们几个意思。潇湘馆给咱们送东西,这不跟黄鼠狼给鸡拜年一个理吗?” 难得的就连小翠都没反驳她,在这个问题上,她保持跟小竹的一致看法。 还没等姜玥绾做出决定,不速之客便来了。 傅修怒气冲冲地走进来。 视线往周围一扫,锁定姜玥绾,随后直接过来拉着她就走,“跟我走一趟。” 完全没有要过问姜玥绾的意思。 姜玥绾一路被拖着走,手腕捏的像是要碎掉,她盯着面前的男人,一时间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终于,傅修停下了对她的凌迟。 姜玥绾的手得以被解救出来,她揉着手,空暇之余抬眼看了一下。 毫不意外,傅修将她带来了潇湘馆。 院子门紧闭,似乎是主人不愿见人。 但这根本阻碍不到傅修,只要他想见,就没有见不到的,他用力一脚踹开了院门,随后拽着姜玥绾闯了进去。 姜玥绾忍不住了,实际上是她不想再被拖着走,于是她柔声询问:“夫君为何急匆匆带妾身到此?可是为了周妹妹。” 傅修一顿,转眼面无表情地盯她,“姜玥绾,收起你那点心思。” 第62章 她是不是做错了? “妾身只是想为夫君分忧。”姜玥绾尽力忍住咬牙切齿的冲动,“这几日的事,我也略有耳闻。只是夫君不知,这女子生气是不能硬来的,会适得其反。你可知。” 听见了就赶紧放开她。 姜玥绾等了足足三秒,傅修冷然的面容才出现一丝迟疑,而后松开了她。 姜玥绾看着手腕上明显的红痕,眼眸发冷。 早晚让他还回来。 “那你说要怎么做?” 姜玥绾扬起一丝笑意,任谁都看不出她前一刻,心里还在想着怎么把此时含情脉脉在看的人套袋子打一顿,“夫君若是想见周妹妹,那不妨让妾身试试。” 估计是这几日周如柳闹得实在太过,傅修也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竟然同意了。 姜玥绾去敲门,叩叩叩的声音传进去,里面毫无动静。 她不厌其烦,声音如同山间小溪缓和中透着一丝无害,“周妹妹,是我,能否开开门?” 里面传出周如柳不含起伏的声音,“滚开!我谁都不见!” 姜玥绾余光瞥到傅修难看的表情,唇角微微翘起,又迅速落下,故意装作犹豫,“可是……夫君就在门外,周妹妹你也不见吗?” 得到的还是否认的回答,而且周如柳情绪更为激动,她还听见里面东西摔碎的声音。 姜玥绾不免好奇,傅修是怎么把人给惹成这个样子的。 她还有闲心腹诽。 但傅修可没有这么多耐心,以他这个人的骄傲,肯放低姿态主动来找周如柳,都已经是他格外偏心的结果了。 而周如柳的毫不领情,无疑激怒了本就压抑的傅修。 他冷着脸上前,故技重施一脚踹开房门。 姜玥绾看着男人气势汹汹的样子,猜到一会儿会发生什么就没进去,以免脏了眼睛。 很快,周如柳的怒骂混杂着噼里啪啦的声响传出。 门口的小丫鬟都羞红地跑出去了。 只有姜玥绾面色不改地坐在外面,数着时间。 半柱香后,看到傅修冷着脸出来,她还微微惊讶了一下。 这么快的吗? 差点她就要怀疑老夫人之前的猜测,傅修体有隐疾这事,是不是真误打误撞上了…… 但看到傅修气息如常,身上也没抓痕,她就很快知道自己想多了。 “把你们夫人丢掉的东西,都拿回来按照原来的位置摆好。”傅修吩咐下人。 他亲口嘱咐,没有下人敢不听,立刻准备去把周如柳之前发脾气还回去的东西拿回来。 去之前有个丫鬟还看了姜玥绾一眼,小心翼翼问:“将军,二夫人有个紫檀屏风,还有您送的鼻烟壶跟缠金累丝香炉都送去了大夫人院子里。将军您看,那些是否也要拿回来?” 傅修当即就要张口说是。 这还用犹豫么,姜玥绾如何想一向就不在他的考虑中。 姜玥绾比他想的更识趣,抢在他前头接过话茬,自然无比,“自然要拿回去。” “既是夫君送给周妹妹的,岂能放在我院子里霸占着。” 小丫鬟微微诧异了一下,很快点头离开了。 傅修看着一脸如常的姜玥绾,不经意间目光落在她手腕的红痕上,不出意外,那是他方才掐的。 很少对什么人愧疚的傅修皱起了眉。 继而想起自己似乎还欠姜玥绾一个补偿,上次带她进宫那事,回来竟就被他抛在了脑后。 “你可想好要什么补偿?” 姜玥绾愣了下,微微笑了,“夫君为何问的如此突然……其实不补偿也没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她垂下眼睫落下的阴影,却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落寞。 傅修眉头蹙得更紧了,声音也多了几分不耐,“本将军不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承诺过的,便一定会做到。” 姜玥绾想到三年前,傅修也是这样在自己面前许诺,她就觉得十分讽刺。 果然,信男人一辈子倒霉。 还好她现在已经不会相信男人的鬼话了。 姜玥绾做出一副感动的样子,眼底眸光闪烁,“夫君待妾身这样好,我都不知该如何回报……” 说了一番话让傅修更加愧疚后,姜玥绾趁机说出自己的要求。 “我想买下姜家宅院。” 傅修当即一愣,显得有些犹豫。 姜家自在陛下那里获罪后,全家的家产都被尽数抄没,只除了姜玥绾手里的那些幸免于难。姜家的宅子,自然也是跑不掉的。 而姜家的宅子被收回去充公后,并没有像别的被抄家的那些人的宅子一样,被发给其他新任大臣做宅邸。 也曾有人进言,但陛下都不予理会。 谁也不知道这个大魏天行皇帝在想什么。 因此,对于姜玥绾的要求,傅修才会这么迟疑。 “别的我能答应你。”傅修顿了一下,颇有几分难以启齿,“但这个,不行。” 能不难以启齿吗? 才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做到,转眼就推辞,饶是傅修这种一向眼高于顶不在意他人看法的人,也不由得感到一阵难堪。 而姜玥绾要的就是傅修难堪,至于姜家宅院,她是想要。 可她想要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听傅修这么说,姜玥绾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落寞,果不其然看到傅修更难面对她,“无妨,若是夫君难以办到就算了,就当妾身没说过吧。” 说完,姜玥绾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虽然走的时候面色如常,看起来跟平常毫无区别。 但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她身上那股落寞。 傅修站在原地许久,拳头松了又紧。 而里面一直听着声音的周如柳,气愤地又砸了一堆东西,还不解气地咒骂,“骗子!说过只爱我一个的,可是现在才过了多久,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她看着满地的狼藉,忽然颓然,开始后悔当初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这么冲动。 一时脑热跟着傅修来到魏国。 当初,周如柳以为凭借自己现代人超前的思维,觉得自己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过得如鱼得水,所以傅修提出要她跟着一起离开的时候,她才没拒绝。 一开始的确如她所想,可后来事情就逐渐不受控制了。 第63章 小妹,见字如晤 无论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老夫人,还是府里阳奉阴违,各怀心思的下人,所有的一切,都让周如柳感到无所适从。 周如柳越想越慌乱,此时的她脸上已经没有了那股傲气,取而代之的是无措和心慌。 “荷香,你说我该怎么办?!” “姑娘……”荷香犹豫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在她看来将军的做法放在天下男子中,都算得上是无可指摘了,她也不明白,为何自家姑娘就是不满意。 古代女子,自然无法理解周如柳来自现代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思想。 荷香只能用自己能想到的话,尽量安慰她,“姑娘,你这几日忧思太多了,再这样下去会伤及身体的。” “至于将军那里,奴婢倒是觉得,不能怪将军。” 察觉到周如柳神色微动,她继续往下。 “奴婢觉得这都要怪大夫人。”荷香顿了顿,想到其人眼底忍不住露出一丝厌恶,“姑娘你看,是不是每次只要大夫人在,你跟将军总是控制不住的争吵?” 荷香的话将周如柳引入深思。 有些事情就是别人看得比自己更清楚,所谓的灯下黑便是这么来的。 被荷香这么一提醒,之前她忽略的很多地方,一下跃然于脑海。 确实她跟傅修吵架的时候……前后都有姜玥绾的身影。 这么一想,她瞬间通透了,对姜玥绾生出前所未有的恶感。 荷香瞅着她的脸色,见她听进去了松了口气,“所以啊姑娘,咱们现在当务之急要做的不是别的,而是先把将军哄回来。” “大夫人那边,等将军回心转意了再去收拾也不急。” “你说得对。”周如柳深吸一口气。 …… 姜玥绾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记恨上了,对于她方才只差一点,就能把姜家宅院要回来却临了时放弃。 小翠自觉十分可惜。 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说道:“要是能拿回来就好了。错过这次,也不知何时将军还能再松口。” 姜玥绾笑她天真。 “小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怎么还是没有长进。” 小翠一脸疑惑,“小姐的意思是,将军本来就不可能答应?” 姜玥绾淡淡道:“他当然不可能答应。” 傅家上下都是一群利己主义,无论是老夫人,还是傅修都是,有损自己名誉和利益的事情,傅修怎么可能去做? 明明姜玥绾解释了,小翠却更不解了,“那为何小姐还要……” 姜玥绾在心里轻轻回答,自然是为了日后做准备。 傅修做不到,那她自己拿回来总可以吧。 另外来说这也是手段的一种,先给出一个绝对做不到的选项,后面再给出降低难度的,这样就会让人觉得好接受得多。 湖边杨柳青青,碧波荡漾间蜻蜓跃然荷上。 姜玥绾叹气,以前她是最不喜欢成日汲汲营营的那类人,没想到如今,自己却变成了那样。 夏日过去,转眼入秋天气变凉。 姜玥绾添了两件衣裳,衣柜里放着垫底的衣裳,也命人拿出来了。 一大早,她就收到驿站送来的信。 姜玥绾赶快把碗里的冰糖雪梨,最后几口吃完,擦干净嘴拿起信看。 “小妹,见字如晤: 日来转凉,北地夜夜刮风,唯恐你伤寒感冒。特修书一封,附上北地独有的伤寒药,以备不时之需。 我与父亲皆好,勿念。盼相见,或中秋佳节可往京城一去。” “哥哥要返京了?”姜玥绾一愣,大喜过望。 可欣喜过后便是担忧。 流放之人按理说是不许离开流放地的,阿兄曾在朝为官,应该比她更熟悉朝廷律法,为何他信件中会如此笃定? 姜玥绾莫名的想到那日宫宴上,曾不经意间听来的话。 她心下一惊,找来擅长打听消息的小翠。 “小翠,你近日可在外面打探到什么消息?” 小翠摇摇头,迟疑地看着她,“小姐为何突然这么问,可是有事想要奴婢去打听一二?” 姜玥绾沉吟了一会儿。 虽然很可能只是猜测,但近日京城中太过安静,与往常不同,这次她隐约感觉到风云涌动的节奏。 隐隐有种风雨欲来的预感,十分忐忑不安。 不愿做最后一个得知的,她宁愿冒险一把,“你暗中到酒楼等地方打听打听,平西王……是否有意回京。” 小翠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无论是谁听到这三个字,都不会平静。 小翠知道利害,对今日姜玥绾交代的话不敢泄露出去半点,连最亲近的小竹都没有告诉。 毕竟平西王这个名字谁人不知,在京城中可是等同于逆臣头目一样的重量,谁提到都有可能被圣上降罪。 姜玥绾深吸一口气,在小翠离开后,也不敢把那封信留下来,干脆烧掉了。 信烧成灰,她深吸一口气,才感觉方才压迫再心口的窒闷感松缓几分。 而很快,姜玥绾就等到了好消息,景玉妍邀她出府一叙。 福运来酒楼,二楼雅间。 景玉妍豪迈地将一杯酒一饮而尽,喟叹一声,看向面前的姜玥绾,“昨夜的事你听说了吗?” 姜玥绾挑眉。 见她这样,景玉妍诧异了一下,“得,你竟然没听说。亏我一早套马车出来,跟你分享这份喜悦。” “还望景小姐告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景玉妍笑了,也不故作神秘,“昨夜几个商户带着家丁,杀上贾氏蚕庄。贾氏蚕庄,完了。” 酒杯当啷一声,险些被碰到。 姜玥绾若无其事地把杯子扶起来,还好没有洒到衣摆上,别看她此时面目冷静,其实心里吃惊极了。 贾氏蚕庄竟然被人讨伐了。 不过,一开始的震惊过去后,也就不足以为奇了。 贾荣的为人处事引起众怒,一点都不奇怪。 姜玥绾举杯一笑,眉眼染上几分笑意,“难怪你会说是一件大喜事。此事,确实该庆贺。” 两人相视一笑,皆看到了彼此眼底毫不掩饰的腹黑。 都是一肚子坏水的人,谁也不比谁高贵。 温酒入喉,姜玥绾白皙透亮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绯色,乍一看好似霞光落在上面,看得景玉妍一愣一愣的。 第64章 讨好 “不是吧你,一杯就这样了。”景玉妍分外惊奇。 她还从没见过像姜玥绾这般的人。 看似冷静吧,实则那层冷静的皮子下藏着一只恶鬼,比谁都怨恨,比谁都愤怒,仇恨的怒火可以再一夜之间让高楼塌陷。 可是你要说她运筹帷幄,蛰伏这么多年心机深,不可小觑,她又一杯就能醺成这样。 景玉妍没忍住戳了下姜玥绾的脸,手感果不其然很好,软弹弹的。 姜玥绾挥开她的手,淡淡的,“没醉,只不过喝酒喜欢上脸。” 所以从前,她从不让自己喝醉。 “好吧。”景玉妍吧砸吧砸嘴,捏不到姜玥绾软滑的脸颊的,有点可惜。 “不过你的人还挺有才干的,才不过十几日,就能拉拢一帮商户。昨夜打上贾氏蚕庄,也是他带的头,那些喜欢窝里斗,彼此算计的商户在他手底下,竟然服服帖帖。” 闻言,姜玥绾愣了下,起初她还没有往贾贞身上想。 直到回过神来,看景玉妍揶揄的样子,才惊觉她口中之人是他。 不免感慨。 “是啊……他一直是一个,”她顿了顿,垂眼,“跟身边人谈得来的豪爽性格。” 之后景玉妍就开始专心享乐,点了两个清倌过来,一个弹琴,一个唱曲。 弹琴那个被景玉妍大方地赏了一枚金叶子,上来领赏。 姜玥绾神色定定,自以为不会有自己什么事。 结果,那清倌走到一半不知怎么绊到了,直直往她怀里摔…… “姜小姐!” 一片凌乱中,姜玥绾微不可查地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子。 那清倌顿时扑了个空。 景玉妍出于人道询问:“可有碍?” 清倌红着眼眶爬起来,长得嫩生生,好像一个糯米团的脸上被摔得通红,声如蚊蝇,“奴……没事。” 然后这两人就下去了。 景玉妍看着一旁很是淡定自若的姜玥绾,沉默了一下,“你没看出来,方才那小倌是故意往你身上摔的?” “看出来了。”姜玥绾回答也很淡定,“但我喜欢别人没碰过的。” 景玉妍愣了一下,神色瞬间微妙起来。 “难怪你跟那位傅将军,成婚这么多年都没有传出好消息。” 姜玥绾没有反应。 好消息? 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傅修想碰她,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闲话聊完,姜玥绾苦心思索该怎么进入正题,找个合理的借口把贾贞塞到景家。 哪怕沾不到景家的盐运上,跟着做做别的生意也是不亏的,反正多少都能学到东西。 就在这时,景玉妍开口了:“我想跟你讨个人,不知你愿不愿意。” 不能是她想的那样吧。 姜玥绾眸色一动,“什么人?” “贾贞。” “……” 还真是她想的那样,一时间,姜玥绾都不知该说是贾贞运道好,还是景玉妍会读心了。 景玉妍看着她挑了挑眉,“我该不会是正中你下怀了吧?” 姜玥绾当然不可能承认,“你眼光不错,贾贞是老贾叔的亲儿子。虽说算学没那么精通,可好歹也是承袭了老贾叔衣钵的。” 就这样,两人一言为定。 姜玥绾乘马车径直回了将军府,没有专程去告知贾贞这个“好消息”,只让小竹回头转告他一声。 让贾贞心里知道他被卖给了景家就行。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贾荣倒台,蚕庄如今又回到了贾贞身边,但他一个人肯定管不来。”姜玥绾沉吟了一会儿,吩咐小翠,“你知会赵掌柜一声,贾贞但凡有事相求,一定要帮。” “以及,让他调派几个能干的人,去贾氏蚕庄。” 小翠敏锐地察觉了什么。 “小姐,那蚕庄剩下的金丝蚕呢?” 姜玥绾神色微微一动,小翠无疑说到点子上了,现在众人最在意的不是贾氏蚕庄如何。 而是里面的金蚕丝如何处置。 金蚕丝是不能放太久的,气候的变化,都会让蚕丝变软,一旦变软就会失去原本的价值。 而如今,贾氏蚕庄明显没有余力,去处理掉库房里囤放的金蚕丝。 姜玥绾揉揉眉心,“明日找个时间,还是得去见一面。” 至少不能让肥水流了外人田。 姜玥绾这边在忙着经营,周如柳那也没闲着。 不过他们钻营的主要对象,着重在傅修和老夫人身上。 寿春院,前厅。 近日天气变得太快,老夫人食欲不振,后厨快愁秃了头。 这个时候,周如柳的出现无疑拯救了他们。 “按这个做。”周如柳拿出一张纸,纸上写写画画着步骤。 厨子接过,一开始不以为然,后来眼睛越来越亮,明显激动起来。 过了一会儿,到了午膳的时候,后厨的人端上来一个锅子。 老夫人看到瞬间皱起眉头,“这个时候吃锅子?” 这个时候大魏已经有锅子这一说了,就是把羊肉喝牛肉放在锅里涮,这是只有大户人家才能吃得起的东西,步骤不算复杂,但羊肉和牛肉都不是易得得东西。 所以,十分昂贵,就连钟鸣鼎食之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了几次。 一般是只有在寒冬腊月,冷得人受不了的时候才吃的。 厨子僵了一下,有点害怕老夫人降罪。 但想到周如柳信誓旦旦的话,他又壮起胆子,“小人见老夫人这几日食欲不振,猜测可能是天气转凉,脾胃不适应,于是让人准备了锅子。” “老夫人放心,全都是在份例之内的,而且不同于往常的吃法,一定让您大开眼界。” “哦?” 老夫人一听,来了点兴趣,让人把热腾腾的锅盖拿开。 下人上前掀开盖子。 咕咚咕咚,锅里冒泡的声音瞬间闯入耳朵里,一股难以言喻的鲜香传出。 老夫人目光落在锅底,不由得咦了一声,“竟然是白粥,这是什么吃法?” 周如柳笑着走出来,“老夫人,这可不是白粥。” 看似普普通通的白粥,实则是用剃了骨的鱼肉精心熬制出来的,鲜甜无比。 老夫人着人拿碗筷尝了一口,立刻就体会到了妙处。 第65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周如柳吩咐人下了肉片。 用粥来涮肉片,既让肉片沾了鱼粥的鲜甜,也让鱼粥沾了肉香,混到一块儿,恰到好处。 老夫人吃得格外开胃,连连赞叹。 周如柳格外谦虚,“老夫人能吃的高兴就好了,也不枉费我想出来这个吃法。” 其实这并不是她想出来的,而是两广自己的锅子吃法,她只是占了前人的便宜。 但周如柳在老夫人面前当然不会那么说。 “好,好好,数你最有心。”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叫来一旁的田嬷嬷,“你快去将修儿请过来。今日他不是休沐在家吗?与其让他成日里窝在书房,倒不如过来用一顿午膳。” 田嬷嬷笑着退下,连忙请人去了。 周如柳见目的达到,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而傅修来了之后,他们三人就像是一家子一样坐下来用午膳,唯独落了个姜玥绾。 甚至姜玥绾还是在午膳用完后,才从别的丫鬟嘴里得知此事。 “午膳的时候,将军还有老夫人带着二夫人一同吃的。” “那为何没人来喊大夫人?” “切,这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老夫人和将军都看不上呗,你也在这府里不短了,难道还没看出来清净园的这位大夫人身份尴尬吗?我看八成是这个大夫人做了什么对不起将军的事。” “……” 清净园里,听到谈话的小竹怒不可遏。 “小姐给他们钱,只是让他们来帮忙打扫一下院子,他们竟然当着面说小姐的不是!” 小翠拉住她,脸色同样不好看,但还算冷静,“小竹,你冲出去想干什么?” “自然是让他们都闭嘴。”小竹气得眼都红了,“小姐是他们能议论的吗?他们知道些什么,就这么编排小姐。” 小翠还是拉着她不让去。 “那你也不能这么去,被人f看见了,你要别人如何想咱们小姐?” 一通话下来,总算是劝住了小竹。 但后者眼眶通红,又委屈又愤怒,显然还是没有放下。 姜玥绾坐在院子里点茶。 她点茶地手艺是闺阁时学的,后来跟芍嬷嬷又精进了许多,现在随手就能点出一碗好茶。 她的淡定跟丫鬟们的愤怒形成了对比。 小竹都不明白,自家小姐怎么能做到这么淡定的。 “小姐,你就不生气吗?” 姜玥绾淡定喝茶,“嚼舌根地下人,赶走就是了。难道狗对你叫,你也要吠回去?” 小竹顿时一噎,貌似是这个道理…… “被说两句又不会掉块肉。”姜玥绾淡淡定下评价,眼波流转,他在思考的是另一件事。 周如柳又重新振作了起来,这不奇怪,可她竟然做起了讨好人的举动。 这就让姜玥绾意外了。 不为别的,只是单纯不像周如柳这个人会做出来的事。 这让她不禁猜测,潇湘馆下一步准备做什么。 想着想着就不禁叹气,她到底不会读心术,自然也无法预测别人准备做什么。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收拾好东西,姜玥绾准备出门去一趟贾氏蚕庄,看望贾贞。 但在门口碰见了同样要出去的周如柳。 周如柳看到姜玥绾准备的马车,竟然没有像以前那样无视她,反而出言嘲讽,“你这几天好像经常出去啊,像你这种恪守妇道的,不是应该成天窝在房里的吗?” “怎么你现在又不怕出去,给将军府丢脸了?” 姜玥绾挑眉,这句话里扑面而来的恶意让人无法忽视。 周如柳果然大变样了。 以不变应万变,她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笑脸,装傻道:“我不太明白周妹妹的意思,我出去,只是去看名下的铺子。我倒是忘了……妹妹没有这种烦恼。” 说着,她顿了一下,用很真切的口吻。 “若是周妹妹想试试,不如跟夫君开口要一间铺子到名下?” 要是换做别人,姜玥绾肯定不会挖这种坑给自己跳,但周如柳不一样。 她太了解这个人了。 以周如柳那不可一世的性格,别人就算把东西给到她面前,她也不会坦然接受,而是会觉得被小看了。 果然,她刚说完就被周如柳狠狠瞪了一眼。 “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一心拴在男人跟家庭身上,赚再多的钱有什么用,到最后你还不是要补贴将军府。” 姜玥绾微微一笑,“自然是要给夫君的。” 但给多少就不一定了。 周如柳露出个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轻蔑得无以复加,“我跟你这种甘愿当菟丝花的人,没什么好聊的。” 她拂袖离开,跟男子一般大步流星的步伐,透着潇洒无羁。 姜玥绾微微垂眸。 小翠以为她被周如柳说伤心了,连忙安慰。 “小姐,你别听她瞎说。” 姜玥绾淡然抬眼,仿佛半点都没有受到影响,语气也如常:“走吧,憋耽搁时间。”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出了将军府,不知是不是在提防后来的她,周如柳的那辆马车走的尤其快,就像是怕她跟上去一样。 殊不知越掩饰,越显得可疑。 姜玥绾都不急着去贾氏蚕丝,吩咐马车夫,“悄悄跟上前面那辆马车。” 马车夫是姜玥绾的自己人,因此她说话毫无顾忌。 “是,小姐。”马车夫低低应声。 随后马车便悄悄跟了上去,借着人群遮掩,很快姜玥绾就知道周如柳是去哪了。 看着不远处的驿站,姜玥绾眼眸幽深,半响放下车帘子,“掉头去蚕庄。” 无论是谁,都没有多问。 贾氏蚕庄里,贾贞正凝着眉,前厅气氛一片凝重。 周围好几个被叫来的蚕户,在这股沉重的氛围下,都不敢开口说话。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跑进来。 “庄主,将军府的车马来了。” 贾贞瞬间换上高兴的样子,先前的愁苦一扫而空,连忙出去接人。 姜玥绾一下马车,见到的便是兴冲冲带着人过来的贾贞。 姜玥绾微微扬了扬眉。 看这副架势,带这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干架的。 “绾绾,你可算来了。” 第66章 不可能找到的 贾贞高兴道,“我从前几日就一直在盼着,想着你什么时候来,结果你迟迟不来。我都要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姜玥绾赶紧扶了一下马车。 还好,没什么人注意到她差点趔趄。 “最近抽不开身。”她长话短说,“来聊正事。” 贾贞猜她来也是为了正事,两人一起进到前厅,他把那些蚕户都给打发了出去。 姜玥绾扫了一眼离开的人,眼底波澜不惊,“那些蚕户怎么了?” 贾贞叹了口气,“你不说这个,我还能暂时麻痹自己。” “你知道金蚕丝是一种特殊的蚕吐的丝吧……我刚才叫人来问。那种蚕原本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有二十几只,那都是他年轻的时候走镖弄来的,h现在死的只剩七八只。” 姜玥绾眉头皱起。 拿起的茶杯又放了回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谁还能有心情喝的下茶啊。 蚕可是庄子的立身之本,金蚕丝更是贾氏蚕庄能做到从众多蚕庄中,脱颖而出的重中之重,现在这两者一夕之间全都没了,如何能不让人头疼。 或许不应该说是一夕之间…… 姜玥绾揉着眉心,颇感头疼,“应该有一段时间了。怪不得贾荣要以次充好,我当时就觉得他遮遮掩掩的,原来藏了这么大个烂摊子在。” “那现在呢,贾荣押去大理寺了?” 贾贞点头,“早在前两日,就被大理寺的少卿亲自带走了。” 一众商户打上门,而且贾氏蚕庄还被查出多年来以次充好,赚了不下十万两白银,这么大的案子,当天曝出来就惊动了大理寺。 最后,大理寺少卿亲自出马,把人收押,再过两日估计判决都下来了。 诈骗,还有疑似杀害了老庄主,数罪并罚。 大概会落个秋后处斩的下场。 姜玥绾更头疼了,不是因为同情贾荣,这种畜生死有余辜,可问题是他落入了大理寺手中,还有谁能知道蚕庄是个什么情况。 那二十几只蚕又怎么会在老庄主死后,只剩不到十只。 “现如今的大理寺卿和少卿,是明家父子。”她缓缓道,“这两人都是朝堂上不多的的清正廉直的好官。向来铁面无私,人落入他们手中,别说我们,就算天子想见也得经他点头。” 最重要的是,只有他们知道贾氏蚕庄没了蚕,库房里囤放的金蚕丝也所剩无几。 别人都不知道。 那他们就会觉得,现在的贾氏蚕庄是金山一座,数不清的觊觎和阴私,很快便会随之而来。 这下,麻烦大了。 贾贞声音沉重,“我最近在找我父亲的手札,或许那上面会记录什么……” 现在他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手札上了。 他父亲生前很喜欢写手札,记录养蚕的大小事项,还有早些年他随着镖局走南闯北的见闻,小时候,贾贞曾无意间见过两次。 只是那时候他实在太小,长到现在,对上面的内容根本记不得了。 姜玥绾闻言却是摇摇头,“你能想到的,贾荣也能。这么多年他都没解决此事,只能说明他没有找到手札,他都找不到,我们想找更是天方夜谭。” 她沉吟了一会儿,果断道:“你立刻清点库房,在别人找上门前,放出消息,把所有金蚕丝以及蚕,卖给景家。” 弃车保帅,也只能如此了。 “那贾荣……” 姜玥绾顿了顿,“大理寺,我亲自去走一趟。” 大理寺卿号称“明丞”,素来刚正不阿,谁的面子都不给。 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与姜家是有旧的,准确来说,是与她父亲有旧。 这种情形之下,姜玥绾不禁感到几分庆幸。 还好,她父亲到处交友也不是没用的,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贾贞沉吟片刻,立刻着人安排,他也知道,这是现今唯一的办法了。 东西留在手里,保不住,那还不如丢出去。 “你要走了吗?” 姜玥绾保持着上马车的动作,因贾贞这句话,她当场顿在了那。 想了一下,她并没有告诉贾贞自己的打算,“我还有事。” 让贾贞自行去处理那些金蚕丝即可,大理寺那边,她跟大理寺卿相见,可能会说起当年姜家被判决之事。 毕竟当年判决姜家的,就是大理寺。 牵扯到姜家的一应诸事,姜玥绾都不希望将任何人扯进去,以免牵连他们。 贾贞也没在说什么,或许是看出了姜玥绾不愿说。 临走前,他只搬了几箱东西上马车。 是硬塞给姜玥绾的。 小翠到了马车上,都还在好奇里面是何物。 姜玥绾也好奇,但还是先回府了。 到了将军府后,她发现周如柳竟然还没回来,好奇就去问了门房。 每个人出行门房都是有记录的,姜玥绾是大夫人,虽然不掌中馈了,但想查个东西还是轻而易举。 但这一看,姜玥绾更加诧异了。 周如柳这段时日竟然出府还挺频繁的? “多谢。”姜玥绾露出一丝淡笑,以免让人怀疑动机,不动声色解释了一句:“我看周妹妹都这个天色了还没回来,难免晚些夫君知道了会担心。你们若是过会儿见到人和马车回来,记得捎个话给书房。” 门房眼底淡淡的疑惑就被打消了,肃然起敬。 连夫君别的女人都可以容得下,甚至爱屋及乌,大夫人这是何等的贤惠气度啊,又是何等敬爱将军。 姜玥绾假装看不懂他们的眼神,转身回院子。 小翠疑惑地在她身侧嘀咕。 “小姐,奴婢觉得不大对劲……” 姜玥绾很淡定,“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要说周如柳不是个待得住的性格,也说得过去,可她在魏国没根基啊,吃喝除了自己带的银子,就全靠将军府,跑出去是干什么呢。 姜玥绾有点在意,但也不想做的太明显,便吩咐小翠叫人暗中盯着。 随后就去写拜帖。 写的时候有点难下笔,这东西她已经许多年未曾写过了。 磕磕绊绊写了几段,看了看,姜玥绾满意地给了人,“劳烦,送去大理寺卿府上。” 第67章 回帖。 姜玥绾转头就去库房挑礼品。 毕竟是求人办事,不能大摇大摆地去大理寺,只能走私底下地门路,而私下过去人府里的话,不能两手空空吧?! 只是这礼,有点难送。 不知道大理寺卿喜欢什么。 小翠出主意:“送茶叶吧,府里刚到的,上好的毛尖。” 小竹也出主意:“茶叶太常见了吧……大理寺卿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建议,送宝剑,小姐你珍藏的不是有几把吗?” 小翠做事较为妥当。 而小竹以前是姜父派来,陪姜玥绾练武的,让她送礼她只能想到这个。 姜玥绾沉吟了一会儿,当即拍板决定,把她私库里一副玲珑棋子拿出来作礼。 这次她们准备送礼的动静也不小,但老夫人那边却不再像上次那样有反应,似乎任由她们去了。 姜玥绾也没去猜老夫人的心思,因为文姑要回来了。 她回来前一夜,消息就先传回了府上。 寿春院没什么动静。 姜玥绾听闻消息却抬起眉来,问小翠:“近日老夫人还在服药么?” 得到肯定的答复,她眼眸闪了闪。 “我记得老夫人用的一味药……似乎很容易搞混吧。” 小翠愣了下,确实老夫人常年喝药,喝的还是很复杂的药方,有好几味药都是寻常人不得一见的。 其中就有一味石斛花……很容易搞混。 她记得半年前就有过一次,搞混了,虽说最后老夫人也无恙,但因为那味药材混进去咳疾加重,又多病了好几日,那个搞混药的丫鬟当日就被杖责三十,生死不知地丢出府了。 “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小翠嘴角翘起。 姜玥绾淡淡点头,漫不经心拨弄手里的算盘珠子。 其实她也不是一开始就想动田嬷嬷的。 可是,谁让田嬷嬷屡次对她不善,还暗中搞小动作。 姜玥绾把一盘山药枣泥糕给了小翠。 后者转手拿去丫鬟房里,敲门,“梨儿你在吗?” 梨儿推开门,脸上有笑意也有诧异,“小翠姐姐,你怎么来啦,咦,哪里来的山药枣泥糕啊。” “夫人赐下的。”看到她止不住吞咽口水的样子,小翠觉得好笑,干脆把盘子给了她,“好了,拿去吧。夫人本来就要给你们的。” “哇!大夫人人也太好了。” 看着梨儿吃得头也不抬,小翠目光闪动,“梨儿,你认识挺多人的吧。咱们这所有院子里的人,你都熟悉吗?能不能帮姐姐个忙。” “行啊,潇湘馆还是寿春院,或者前厅,我都认识。” “那可太好了。” 小翠露出一丝笑意,“近日夫人这要看铺子里的账,太多了,我们几个忙不过来。烦请你找点资历老的人手过来,不会算学也没关系,只要老练,能打下手就行。”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看着无知无觉,一脸天真就这么答应了的梨儿,小翠心里有点愧疚,又多给了她点东西。 反正弄混药材是不是就会发生,晾也找不到她们这来。 就算露馅了。 她家小姐也不会不管梨儿的。 如此安慰好自己,小翠又恢复了寻常。 拜帖送去两日,姜玥绾迟迟得不到回应,心情逐渐低落起来。 她还是挺想见大理寺卿的,不止单单是为了贾荣一事,也为了姜家。 姜家当年的罪名来得太过蹊跷,勾结逆党,意图叛国?她父兄怎么可能做出那等天理不容的事。但凡眼不瞎的都能看出,分明是帝王早有除他们家之心。 只是若没有旁人递上去刀子。 这个大魏天行皇帝只怕也无从下手。 所以姜玥绾就是要找到……究竟是谁陷害的他们家。 之前她在将军府一直按兵不动,是还没站稳脚跟,但现在不一样了,有了景家,有了贾氏蚕庄,也许她能够放开胆子试着做一次。 小翠急急忙忙跑进来,“小姐,明府的回帖!” 姜玥绾瞬间起身,把帖子拿到手里,翻开时还有些犹豫,怕上面的回信不是自己想看到的。 但最终还是翻开。 好在明大人并未拒绝,信中以客套的语句表达了恭迎之意。 小翠喜上眉梢,看得出也是真心为她高兴着的。 “太好了,小姐,那我们就能去明府了!” “去哪?”冷漠的男声打断主仆二人的谈话。 傅修走进来,他很少来清净园,更遑论是姜玥绾的屋子,因此进来下意识就是环顾四周摆件。 也是这时他才惊觉,自己从前都没有仔细看过这里。 也是。 他每次来,哪次不是怒气冲冲的,哪有心思看她屋子里是什么摆设。 这次进来难得的平静,傅修也第一次从屋子里错落有致,淡雅不失气度的摆设中,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姜玥绾的好。 跟周如柳是不一样的。 她更端庄安静,就像一个理应被放在高处的瓷瓶。 以前的他会厌烦这种平静,但现在…… “夫君前来有何要事?” 傅修思绪被打断,却提不起不悦来,反而看着姜玥绾的目光很复杂奇怪:“你屋子一直如此清冷?” 姜玥绾听到这话寒毛都立了,她心里莫名闪过一句话,最怕有些人的突然关心。 但她还是维持住脸上的笑容,这点小事在多日以来的练习下,已经难不倒她了,“夫君可是觉得屋子里寒气过重了,应是妾身并未关窗的缘故……” 傅修在她说完后等了一会儿,迟迟等不到她去叫人关窗,就觉得奇怪。 换做以前,姜玥绾早就让人去关窗了。 今日是怎么回事?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那一丝不快是从哪来的。 他冷着脸问:“为什么不让人去关了?” 姜玥绾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一时间都怀疑眼前这个是不是换了个人,“秋日容易受风寒,但窗关着妾身嫌难受,而且我这离周妹妹的院子近。” “最近几日她时常出去,我很是担心,却又不好过问,只好这样关照着。” 傅修听完顿时皱起了眉,周如柳经常出去,他怎么不知道? 第68章 你知道个什么 要是姜玥绾知道此时傅修在想什么,一定会跟他说。 你知道个什么,没用的东西。 一个成日不是京城中搜查东西,就是宫里待着的御林军统领。 许是姜玥绾表情中不小心透露了一丝端倪,傅修转开话题:“方才见你要出去,去何处?” 高高在上地询问口气。 仿佛姜玥绾去哪,都该跟他报备。 姜玥绾忍了,但嘴角的弧度还是平了平,为了掩饰只能说:“贾氏蚕庄老贾叔跟我很熟,听说他是被自己的养子害死。那个养子,我也认识,我不敢相信,是以想找明大人问一问。” 说的话里一个假字都找不出,但姜玥绾就是藏了半截没说。 剩下那一半,也不是傅修能听的了。 虽然拿贾氏蚕庄当了筏子,但姜玥绾还是预感,傅修不会轻易同意。 果然,傅修才松开的眉头又皱起来。 “你要去明府?你知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 “大理寺卿刚正不阿,对律法熟读于心,比谁都清楚,天子来都敢不给面子。你一个深宅大院里的女子,有什么是必须跟人家谈的,明家水深,牵扯进去还不知道要倒多大霉。” 姜玥绾嘴角勾起一丝讽刺冷笑,有时候她就是觉得,傅修说话方式特别能逗人乐。 明明字里行间,话里话外都是瞧不起她。 非要装得好似为她好一样。 要不是姜玥绾知道真正为她好的人,是什么样子,只怕真要信了。 只是傅修态度很强硬,得另想个办法。 “可是……夫君近日已快把京城掘地三尺了吧。”姜玥绾缓缓吐字,“佛舍利迟迟找不到。圣上迟早都会怪罪,到时惩处下发下来,所有人都跑不掉。” “何况这是夫君的公事,作为妻子,妾身有资格也必须过问。” 姜玥绾一番直抒胸怀,傅修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就连来时的目的,都是在走到门口时才想起。 “许家下个月初宴饮,到时你和我一起。” 说完,傅修就走了。 倒是没有说会不会带上周如柳,不过姜玥绾猜,肯定不会漏的。 小翠从一侧走过来,神色也是跟她如出一辙的古怪。 “小姐,有怪事。” 姜玥绾一脸深以为然,“嗯,我也这么觉得。为了这点小事特地跑过来一趟,我还以为是来阻止我出门的。” 结果才发现不是,看他最后的样子,似乎只是来告知她一声许府宴饮的消息。 距离下个月初,如今也不剩几日了。 “不想了,他打的什么算盘到时候自然能看出来。”姜玥绾干脆把那些杂七杂八的全赶出脑子,“套马车,去明府。” 马车很快准备好,提好要送人的礼,姜玥绾轻轻松松上了马车。 说来大多数达官显贵,都会在京城中最好的地段,挑一处作为宅邸,因此京中有一个地方,两进的院子都要百两黄金,还不一定能拿得下。 这是各世家为了显摆地位。 将军府也是如此,不过他们是占了祖先余荫的便宜,倒推祖上三代就在这个大宅子里了,子孙自然也在。 但明府却是个例外,府邸设在京中堪称最偏僻的地段。 再加上大理寺卿的名声,都没几个愿意靠近这里。 于是姜玥绾下车时,看到的便是门可罗雀的明府,只有个小厮在外等候着。 见到马车来,小厮立刻上来问:“可是将军府大夫人?” “正是。”姜玥绾下马车,一手交礼,一手给回帖。 小厮恭敬地把她请进去,“大夫人请随小的来,实不相瞒,明大人从早上就开始等您了。” 远远看见个人坐在桌前,自己跟自己对弈。 姜玥绾静静坐过去,什么都没说,似乎只是来看旗的。 “大夫人千方百计来了府上,又不说话。”那人抬眼,淡淡的口气听不出想表达的意思。 姜玥绾解释:“也不算千方百计吧。” 她顿了一下,以格外庄重的语气,“明大人,您三年前告诉我的时机,如今可到了?” 姜玥绾被请进了前厅,丫鬟上完茶水就被明丞屏退,前厅中除了他们,空无一人。 而姜玥绾还在等他告诉自己,方才问题的答案。 只因三年前她来找过明丞一次,为了姜家冤案而来,那次他就是告诉她,时机未到,要她静心等待三年。 如今,三年已到。 明丞把姜玥绾眼底的执着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叹了口气,“三年过去了,我以为这件事怎么说也该在你心里淡了,没想到你还是记着。果然是姜明潭的女儿啊……” 姜明潭便是姜父的名字,明丞多年前与他交好,即使姜父如今流放在北地,他还是用一种熟稔的口吻。 随后明丞就不再跟姜玥绾扯别的。 姜玥绾在他这里得到了很多,甚至破例容许她过两日去大理寺地牢里见贾荣一面,问清楚。 走的时候,姜玥绾脑海里一直在回响着明丞不久前,告诉自己的一句话:“你想知道当初的真相,就该先搞清楚是谁想要姜家不好过。” 显而易见,不想让姜家好过的是皇帝。 但高高在上的天子不会自己动手,所以他需要一把刀。 而据姜玥绾所知保皇派的有好几个,其中就有将军府。 想到这姜玥绾目光倏然暗下,一瞬间思绪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大婚那一晚,她苦苦恳求,傅修却一次也没有回头。 她以为将军府不愿插手当年的事,是因为他们自私自利,又贪生怕死,可如果不止是这样呢,如果那里面,就有他们出的一分力呢? 回去的路上,气氛很压抑。 姜玥绾从头到尾没说一个字,从明府出来后,就一直沉默着。 此刻,她挑着帘子看外面人潮熙攘。 小翠看着姜玥绾的侧脸,竟然只能从她的轮廓中,看出少许当年的影子,而她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姐,早已经不见了。 她突然觉得有点难过。 “小姐,今年年节前真的能见到公子吗?” 想到阿兄姜玥绾也是目光一晃,“看眼下的时局变化……不是没可能。” 第69章 免得丢将军府的脸 平西王要回京述职了,这么多年来,他可是头一次返京城。 姜家与他交好,那捎上阿兄应该也不难吧,毕竟阿兄在信上说了,流放地里那群皇帝的眼线,基本上侧重都在她父亲身上,至于他还是看得比较松的,平时去跑马射箭也没人管。 想着姜玥绾嘴角就上扬了起来,即将见到亲人的喜悦,把方才的沉闷一扫而空。 “先不要回府,让马车夫调转马车头,去景府。”姜玥绾说道。 父兄人在北地仍不忘努力,那她也得提前准备好才行。 至少先把姜府想办法从皇帝手上弄回来。 姜玥绾这一去,傍晚才回府,而她刚回到府,就出大事了。 府里上下乱糟糟的。 不远处,一个嬷嬷疾声厉色:“快点!一个都不许落下,所有进过寿春院的丫鬟,都跟我走一趟!再磨磨叽叽,现在就把你们打一顿板子丢出去!” 姜玥绾看府里乱成这样,又听见寿春院三个字,心里已经猜测到发生了什么,却还是装作不知地询问探头探脑的门房。 “府里为何乱成这样?” 门房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大、大夫人,是因为老夫人的药被弄混了……” “老夫人勃然大怒,正在查是何人所为。” 姜玥绾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又很着急,“那老夫人现如今情况如何?” 门房自是不会怀疑,“老夫人喝了药咳疾加重了,但还酸能控制住病情。” 小翠这时插了一句进来。 “哎,可我记得老夫人的药,不是由田嬷嬷看着的吗?怎么……” 说到一半她捂住嘴,连忙看了一眼姜玥绾,一副懊悔自己说错话了的样子,但没人怪她。 姜玥绾是一早就知道,毕竟这件事就是她找人一手促成的,而其他人,田嬷嬷来到老夫人身边后,怕别人跟她抢在老夫人身边的位置,一直严防死守,什么活儿都是亲力亲为。 所以现在出了事,别人当然就第一个怀疑她。 也就是田嬷嬷现在不在这里,不过就算她不在,姜玥绾也能猜出她现在心里肯定咒骂连篇。 什么都没做就被扣了个屎盆子下来,换谁都得骂。 “大夫人你回来了,老夫人请你过去呢。”那边的老嬷嬷过来请人了。 姜玥绾一看,丫鬟们都已经被赶到寿春院了,就点了点头。 那她也是该回去了,戏要登台了。 此时,寿春院。 十几个丫鬟整齐站成两排,姜玥绾看了一眼就掠了过去,直接走到前厅,刚走到就听见老夫人急促的咳嗽喘息。 “找!看谁这么大胆子,敢调换我的药……咳咳咳!” 姜玥绾进去打断了正在发怒中的老夫人,“老夫人,妾身来迟了,您还好吗?” 看都没看姜玥绾脸上的关心一眼,老夫人直接砸了个茶杯到她脚边。 啪! 四分五裂的碎片四溅开来,姜玥绾赶忙闭眼,侧脸,挡住,这才只是被刮到手背。 滴答滴答,血瞬间就流了下来。 刺痛感无比清晰,姜玥绾眼底却只有死水一片,只在老夫人看过来的时候装作委屈又不敢说的样子,跪在地上。 而老夫人指着她骂:“成日里出去招摇,不懂女子恪守妇道的本分吗?我看你是修儿没管教过你,所以你的心野惯了!” 好大一顶罪名落了下来。 姜玥绾眼底闪过一缕寒光,说她不守妇道? 这个罪名要是放出去,她瞬间就能身败名裂,老夫人是想她死。 然而这仅仅只是老夫人在迁怒罢了。 姜玥绾轻轻吸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忍,要忍,她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马上就要见到阿兄了,有什么是她不能忍的? 姜玥绾低眉顺眼,脸上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怨愤责怪,连一旁的田嬷嬷都咋舌。 “妾身有错,还请老夫人责罚。” 不管什么,先认错就对了。 老夫人再想罚她,那就得要个理由才能站得住脚,这便是以退为进。 果然,老夫人瞬间气急,“你!好,那你说说,你大早上出去,是去哪个野男人那儿了?!” 老夫人纯粹是给气得狠了,田嬷嬷听着都觉得不合时宜,也不知她为何突然这么针对姜玥绾。 姜玥绾却是早已经习以为常,甚至来前就想到了说辞,“妾身是到大理寺卿府上拜访了,因一点私事……” 老夫人一愣,随后冷笑起来。 “好啊,去的明府,你是不是还想着姜家那个案子呢?这么多年,姜家早就被定罪了!记得你现在的身份,你是傅家妇,不是姜家女!” 姜玥绾捏紧拳头,即使早有准备,老夫人的话语还是犹如尖刺一样刺进来,扎到她最深的肉里,鲜血淋漓。 为什么这些人总是能这么轻描淡写呢。 为什么犯错的人,面对承受了一切的人,没有半点心虚愧疚,还自鸣得意,高高在上呢。 姜玥绾手指捏到发痛,心底的怒意灼烧滚烫,几乎让她想要不管不顾地,就这么把心里话说出来。 可是,她不可以。 她用尽了此生最大的力气,压下心底的躁动。 然后脸上缓缓,缓缓地绽放出一个表情。 “可是妾身去之前与夫君说过,夫君也是同意了与明丞多来往的。”姜玥绾故意曲解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是觉得与大理寺卿交好无用?” “这可如何是好……我回来时明丞还赠了一个白玉狮呢,我还想着让人搬到老夫人院子,为老夫人祈福……” 老夫人一噎。 田嬷嬷都替她尴尬起来。 那种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了,可是关键时刻,对方却巧妙的一套下来将其化解,偏偏你还责怪不了。 因为对方口口声声,都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好。 她太能体会老夫人的感觉了,就像吃了个苍蝇,吐也不是,不吐更不是。 姜玥绾就眼睁睁看着老夫人的脸色,一变再变,短短几秒换了好几种表情,跟变脸一样。 最后,她铁青着脸,呼出一口浊气,“罢了,若真能与大理寺卿交好也不错,而且既然你已告知过修儿,这次便就算了。” “不过你莫要以为还能有下一次,哼,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总是搬出修儿来。可是你是傅家妇,就算修儿同意在前,你也应当自己思量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免得到时出事,丢将军府的脸。” 第70章 信男人倒霉一辈子 姜玥绾对老夫人的教训,接受良好。 毕竟才咽下一口闷气,心里不爽想发泄是正常的。 就让她说呗。 反正气到老夫人,就够了。 老夫人看到姜玥绾软绵绵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来气,就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气撒不出去,只能换个地方撒。 于是,老夫人把丫鬟都给叫了进来。 而这下呢,就到田嬷嬷紧张了,看着走进来的那些丫鬟,即使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已经想好了对策,可还是忍不住心慌。 她也不知道这股心慌是打哪来的。 田嬷嬷没有注意到,姜玥绾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看到田嬷嬷一瞬间的心虚,又很快镇定下来。姜玥绾挑眉。 一个老嬷嬷走进来,还把一个小丫鬟也一并推了进来,“老夫人,老奴已经找到了,就是这小蹄子弄混了药!” 老夫人怒气冲冲抬眼。 小丫鬟立刻被吓跪了。 “拖出去,打三十大板,赶出府去!” 小丫鬟慌乱抬头,眼里似不可置信,“三十大板……不要啊,老夫人,打三十大板奴婢会死的!求您开恩,开恩啊,奴婢是家生子,您这么做会寒了府上奴婢们的心的……” 闻言,老夫人砰地一声把佛珠砸在了桌上,眼里是化不开的阴沉。 这表情跟傅修简直如出一辙。 只能说不愧是亲母子。 “你拿这个来要挟我?”老夫人冷冷的,“一个丫鬟,也够胆子要挟主子了!真不知道这府里地下人是怎么管的,如此没有规矩教养,跟山沟出来的野人何异?” 姜玥绾假装听不懂这指桑骂槐,但也不能白白给骂了。 于是她决定把锅给别人。 “老夫人息怒。”姜玥绾又跪下来,“妾身愿意代人受罚……” 老夫人愕然半响,怒了,“跪跪跪,成日跪什么跪,没说你也要跪,都给你跪折寿了,还有说说清楚,你代何人受罚。” “周妹妹毕竟是才掌管中馈,一时管不好府上也是人之常情,老夫人也不要过于苛责周妹妹了。” 府上的下人,虽是由嬷嬷一应管辖。 可归根结底还是归主子管的,以前是姜玥绾来干这活儿,她是主母,也只有她能做。 现在中馈被老夫人给了周如柳,这活儿就从她这脱手出去了。 姜玥绾主动说明,其实就是想告诉老夫人。 你找错人了。 老夫人脸黑了黑,她何尝不知道如今掌管中馈的是周如柳,只是想借题发挥,只是没想到姜玥绾会当场戳破。 脸一时有点拉不下来。 气氛尴尬起来。 过了以会儿,田嬷嬷受不了地开口提醒,“老夫人,咱们还是尽快把这丫鬟罚了吧。” 田嬷嬷本意只是不想夜长梦多,早点把丫鬟打发了,就不会怪她头上了。 可那小丫鬟原本就够战战兢兢的了,眼下一听,更是不得了,竟然冲着田嬷嬷就喊:“嬷嬷,嬷嬷你要救奴婢啊,奴婢是听了你的话才供认不讳……” “住嘴,老夫人面前岂容你肆意妄言!”田嬷嬷大声呵斥。 但已经晚了。 所有人该听的,都听见了。 老夫人目光瞬间落在田嬷嬷身上,“我让你贴身侍奉我,怎么这煎汤药跟你有关?” 老夫人的身子经常灌汤药,因此有用惯了嬷嬷了,不喜欢假手他人。 因此,她只让田嬷嬷侍奉在侧,并未把看药一事交给她,但是谁叫田嬷嬷太想把文姑离开后的一切接到手里,什么都要大包大揽,这不就出事了。 听到老夫人毫无起伏的话,田嬷嬷冷汗直冒,两腿轻轻打着摆子,“老奴……” 就在这时,姜玥绾笑着陈赞了一句。 “老夫人有所不知,只是我却听说了,田嬷嬷对您身子很是上心。每日都要亲自去药房一趟,亲眼盯着他们熬药呢。” 田嬷嬷大惊,“大夫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污蔑我?” 第七十八章想要她的嫁妆? 听到田嬷嬷这么说,姜玥绾不置可否,还有几分想笑。 亏得她好意思说无冤无仇。 姜玥绾心里虽这么想,面上却不会真的蠢到表现出来,“嬷嬷这么说,那或许是妾身误会了吧。都是府里的下人,到处说嬷嬷为了老夫人的病,废寝忘食,什么事都恨不得亲力亲为。” “有时下人多就是这样,人多嘴也杂。” 田嬷嬷面色一白。 姜玥绾这么说,不就是钉死了此事与她有关吗? 毕竟若是空穴来风,府里何至于上上下下都在说啊,老夫人又不是傻子,怎会判断不出。 田嬷嬷看着姜玥绾伪装至深的眼睛,忽然一阵胆寒。 她到了如今,眼里仍是平静的。 看着姜玥绾,田嬷嬷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直到这一刻她才惊觉,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小瞧这位独守空房三年的大夫人了。 人人都说她姜玥绾窝囊,任由别的女子霸占自己夫君,登堂入室,她倒好,毫无作为甚至把人供起来。 可换个角度想,这手段何其高。 这一刻,田嬷嬷什么明白了。 只可惜,她明白的太晚,只能向老夫人恳求,“老夫人,老奴并不知情啊。那药为何会弄混,我也不知,那是熬药的下人们犯的错,与我无关啊。” 然而老夫人对田嬷嬷感情,本就没有对文姑那般深。 文姑走这些日子。 其实老夫人早已后悔,只是如今,人还没回来不能说什么。 可文姑不久前已经传信来,即将回府,那还留着田嬷嬷作甚? 在田嬷嬷的思考期间,姜玥绾面不改色地火上浇油,“是啊,老夫人,田嬷嬷也是第一次……” “不如就饶了她这次吧。” 闻言,田嬷嬷几乎想尖叫出声。 好端端说着,你插什么话? 没错,田嬷嬷并不认为姜玥绾是真心替她说话。 不得不说她在这点上异常敏锐,姜玥绾确实不是为了给田嬷嬷求饶,帮她说话,才开口的,恰恰相反她是为了毁了田嬷嬷。 瞧方才进来老夫人对她撒了一通气来看,老夫人绝不仅仅只是因为药弄混生气。 必定还有其他原因。 第71章 想要她嫁妆? 这个原因暂且不知,但无疑的是她很不想看见姜玥绾,所以方才处处针对。 而姜玥绾此时开口为田嬷嬷说话,无疑放大了,老夫人对她的恶感。 果然,老夫人毫不留情:“方才那个家生子奴婢拉下去,着人去接文姑回来,好了我乏了,都退下。” 没有明说田嬷嬷怎么办。 但老夫人说了让人接回文姑,就意味着,田嬷嬷在她这里已经彻底失宠。 姜玥绾功成身退,回去院子里都觉得身心畅快了不少。 小翠也笑脸吟吟在侧,她是随身进去前厅的,方才一举一动自然也都看在眼底。 “小姐,你看没看着那田嬷嬷方才的表情?” 姜玥绾想了一下,唇角也不禁微微勾起,吐出四个冷冰冰的字眼,“自找苦吃。” 翌日,文姑便回来了。 赶走了田嬷嬷,老夫人身边这下又用回了文姑。 文姑多年习惯照顾老夫人,对侍奉汤药一事,手到拈来,田嬷嬷丢下的烂摊子,很快就被她收拾好。 一切看着都与从前并无不同。 只有姜玥绾知道,不一样了。 至少文姑回永远念着,老夫人当初的绝情,以及在田嬷嬷排挤她,还有所有人都冷眼以待时,姜玥绾对她的好。 而很快,姜玥绾就发觉这步棋走到了妙处。 小翠匆匆进来,“小姐,文姑来了。” 姜玥绾隐好眼底的诧异,去见文姑的路上还在想着,后者此次为何事而来。 结果才刚看到人,文姑就着急迎上来,语气跟之前完全不同,“大夫人,不好了。” “嬷嬷因何事惊慌?” 文姑顿了好一会儿,才挣扎道,“此事本不该由我来告知你,只是我……也是看不过去了。徐家二舅昨日当街纵马,把一个人当场撞得没了生息,被人告上了大理寺!” 姜玥绾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徐二舅?” 她心思瞬间活络起来,倒是没想什么计划,只是在想怎么这么突然。 这个徐二舅的名头在京城中,也算响当当的了。 早年还好,只是终日游手好闲,但最近些年,因出身徐家,有将军府跟徐贤妃这两尊大佛保着,行事便越发猖獗,与人起口角,打架,把人家强行掳入府中做妾…… 简单来说就是无恶不作。 身上还背了几条人命债。 但被老夫人央着傅修,找人偷偷遮掩过去了。 哦,还得顺带一提,此人是老夫人的弟弟。 “正是。”许是见姜玥绾不太着急,文姑皱眉,“大夫人可莫要以为,此事与你无关。” 姜玥绾也想跟着皱眉了。 听意思该不会,这事还能往她身上扯吧? 某种程度上来说,姜玥绾猜的不错,只是跟事情的真相又差了一点点。 文姑很快就解开了她的疑惑:“此前徐二舅虽也惹事,可从未闹得这么大过,还惊动了大理寺。大夫人您也是知道,大理寺卿明大人是何等刚正不阿的脾气,老夫人为此事愁了几日,到现在还在愁。” “但就在昨日,忽然来了消息,说找到个法子能运作一番,就是需要大量的银两……” 姜玥绾不祥的预感成真了。 之前闹出账簿多年赤字,就能看出将军府没什么钱。 能到现在,全靠一个傅修在撑着。 可姜玥绾不一样啊,姜家没出事前也算能跟巨富掰一掰手腕的,名下无数商铺,家产数以万计,虽说这些大部分再当时就被抄没充公。 但姜玥绾嫁入将军府时,带的二十五担嫁妆可是还在呢,别的不说,光一个锦绣布庄抵押出去,都能有几十万两白银。 如今姜玥绾在老夫人眼里,就是行走的银票啊。 她把嘴角那一丝冷笑藏起来。 “那老夫人可是要我现在过去?” 文姑点了点头。 姜玥绾深吸一口气,什么都没说,也什么人都没带,眼底翻滚着冰冷的怒焰,嘴角拉直。 想要她的嫁妆?挺敢想的。 老夫人拉着姜玥绾的手,明明不久前还怒斥她不守妇道,眼下却字字亲厚。 “听人说你入秋后胃口总不好,我这厨子最近做了几道菜,都挺爽口,你带回去尝尝。” 姜玥绾感受着手心接触传来的温度,眼睫低垂。 再抬眼时又有了笑意。 “这如何能成。”姜玥绾一脸不好意思,“太劳烦老夫人了……” 看她一脸受宠若惊,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和不耐。 她最瞧不上的就是姜玥绾这点,分明是主母,却一点主母的架势都没有,好似一个面团谁都能揉扁搓圆,不过这也省了她的麻烦。 若是姜玥绾有自己的主见,她才要睡不着觉呢。 “拿着。”老夫人硬是说。 再拒绝就要不高兴了,姜玥绾从善如流地应承让人去提食盒,心里却知道这食盒八成是提不成的。 等老夫人清楚了她是怎么想的,不把她扫地出门就算不错了。 姜玥绾收下东西后,老夫人就开始提到钱了。 “你这几年在将军府也算过得不错,看你似乎手底下没有回管账的,铺子拿回去后,可管得来?” 姜玥绾见老夫人把话说的这么委婉,也毫不客气地跟她装傻,“劳老夫人操心,不过妾身也就这点事情能打发时间了。” “夫君平日里忙正事,我是万万不敢去打扰的。作为内宅妇人,可不就只能算算账,看如何精细过日子。” 老夫人听了一堆没什么用的,有点火气。 看着姜玥绾那无知无觉的脸,她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老夫人冷哼一声。 “姜家当年为你送嫁,送了不少东西来。要一个人管那么躲,管不过来吧,我并非要你什么,只是好心过问,作为儿媳,你对自己的婆母也要防着?” 姜玥绾在心里回答。 是啊,不防着只怕二十五担得嫁妆,一担都剩不下来。 但肯定不能把心里话说出来,姜玥绾继续装傻,“老夫人这是何出此言啊,妾身一向爱戴老夫人与夫君。” “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府里以及京城里的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何时有怀疑过老夫人用心呢。” 姜玥绾眼底澄澈,语气十分真诚。 饶是老夫人有意想为难,也根本找不出理由来。 如此一来,老夫人心里就更气了,干脆她不装了。 第72章 探视 “你可听说了前几日里,徐家出的事?”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消失,绷着脸冷冰冰问。 姜玥绾知道装傻不好使了,于是点点头,“妾身听人说了……被抓去大理寺那种地方,只怕二舅爷不好过吧。也是苦了老夫人,病中还得操心家中之事。” “姜家当年与明大人有些交情,或许与他说说,能让他宽宥几分。” 老夫人微微直起腰来,“当真?” 但不等姜玥绾回答,她又自己靠了回去,摆摆手。 “算了,谁不知大理寺卿的脾气。就算有姜家的关系,可你父兄毕竟现在人在北地,人家会不会念这点旧情还难说。” 就在老夫人想再开口时,外面忽然有人叫了一声。 “将军。” 老夫人和姜玥绾齐齐抬头。 果然,是傅修来了。 刚从宫里值守回来的他,身上还穿着统领的衣服没换,脸庞冷峻,浑身不自觉散发着寒意,看起来心情不怎么样。 老夫人一看到傅修,脸色也不好了,“这个时辰你怎么就回来了,都还没到午膳时间。” 换做平时,老夫人是不会这般对自己儿子说话的,但傅修这会儿回来的实在不是时候。 她这里才要跟姜玥绾提,让后者把嫁妆拿出来救救二舅爷的事呢。 而傅修因为那个徐二舅爷混不吝,一向是非常厌恶自己这个二舅的,这话哪能在他面前提,提到一准翻脸。 傅修目光扫过一旁明显坐的不太安稳的姜玥绾,“提早回来了。” 老夫人眼神不由得沉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外面,心里在猜是谁把傅修喊回来的。 傅修不可能无缘无故擅离职守,定是有人传了消息。 一时间没人怀疑到姜玥绾头上。 这也是多亏了姜玥绾平时的伪装,因她平时太过温良恭谦,这种忤逆婆母的事,任是老夫人都不会第一时间放到她头上。 趁傅修跟老夫人说话,姜玥绾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 终于来了。 方才跟老夫人打了这么久太极,渴死她了。 不错,傅修正是姜玥绾让人叫回来的。 走之前她在屋子的茶桌上,放了张纸条,笃定了小翠见她不在一定会查看屋内,而这也是她不带小翠过来的原因。 “你怎么会在这里?”傅修很快就问到姜玥绾。 她放下杯子看了眼老夫人,装作没有看懂对方眼底的暗示,坦言相告:“老夫人可能是被徐二舅爷的事弄得心力交瘁……所以喊妾身过来陪着说会儿话吧。” 老夫人手里的佛珠都要捏碎了。 谁让她这么说的? 傅修听完姜玥绾的这些话,脸上一丝意外也没有,明显是早已料到。 想到徐二舅爷,他眼底浮现出厌恶。 傅修一直很看不上自己这个二舅,成日游手好闲,没个一官半职做着也就罢了,动不动出去惹是生非,还每次都报徐贤妃和将军府的名号。 这种亲戚,他自以为是不要也罢。 可老夫人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扶弟魔,每次都要上赶着给他这个二舅收拾烂摊子。 眼看着傅修脸色越来越黑,老夫人试图劝解:“修儿,这次我问过了,真的不是你二舅的错……” “你先回去。”傅修转过头来对姜玥绾说。 语气十分生硬。 姜玥绾心知这对母子,马上就要爆发一次争吵,很有眼色地起身离开了。 果不其然,她还没走出院子,就听见里面的老夫人和傅修迫不及待的吵了起来,老夫人拼死维护娘家地弟弟,傅修扬言不管这个奇葩亲戚。 然后老夫人就开始哀嚎,说生了个白眼狼。 小翠来寿春院接她。 来到的时候见姜玥绾一脸遗憾,“真想进去看看。” 老夫人平常在外人面前可都是端着的,从来没这般失态过,错过真是可惜。 小翠却还是有些担心。 “小姐你这么做,不怕老夫人发现吗?” 姜玥绾不再看院子里,嘴角勾起一丝微笑,“迟早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想护住嫁妆就肯定会得罪老夫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把自己的东西给出去吧? 好在如今的她已经不是三年前那样孤身一人。 离开老夫人那里后,姜玥绾去了大理寺。 有明丞的话,想要进地牢探视不过是随随便便的事。 而贾荣看到她来无疑是震惊的,震惊之后便是激动。 “姜玥绾你来看我了?是不是来救我出去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想办法把我弄出去,我告诉你们所有想知道的。” 姜玥绾是一个人进的地牢,身旁还有狱卒看着。 考虑到一会儿要说的事不方便被人听到。 她给了狱卒一点碎银子,“劳烦大哥给半柱香时间,让我跟他说会儿话。” 狱卒不敢收她的银子,讪笑道,“姜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既然是明大人同意的,那有什么话,您说就是了,小的去外面守着。” 随后交代她到了时间一定要出来后,便走了。 偌大的地牢只剩姜玥绾和贾荣。 她并未急着跟贾荣说话,而是看了看他深处的牢房,阴暗潮湿,空旷的什么也没有。 “老贾叔死后,你一个人掌管贾氏蚕庄,日子定然是过得相当不错。”姜玥绾语气很随意,就像再跟一个老友闲聊,“如今住这样的地方,感觉如何?” 恰恰是她这种淡然的语气,点燃了贾荣心底的怨怒。 贾荣一下冷静多了。 他甚至有闲心看着姜玥绾说:“你不是来救我的,对吧。” 姜玥绾淡淡看着他,“我为何要救一个狼心狗肺,恩情不偿的畜生。” 贾荣愣了两秒,然后大笑起来。 笑到最后他揉了揉眼睛。 “这么多年……你还是跟当初一样那么天真。你不会到现在还做着什么惩强扶弱的梦吧。醒一醒吧,姜家都已经没了,你父兄被诬陷流放,你也早就不是那个可以肆意妄为的姜家嫡女了。” “至于你说的我爹,他算哪门子的爹,你们都觉得他偏疼我,将来一定会把蚕庄交给我吗?” 第73章 手札 姜玥绾眉毛微不可查地蹙了蹙,并不是被贾荣的话影响了心神。 她了解老贾叔,知道他不可能是贾荣口中那种人。 那么贾荣为什么会觉得,老贾叔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呢,是不是有人与他说了什么。 心里闪过无数猜测,但姜玥绾都没有问出口,她很清楚贾荣不会说的。 所以她只是淡淡反问了一句:“你觉得老贾叔对你不够好?” 贾荣瞬间沉默了。 “如果我真的只是个养子,或许他做的已经足够了。”他笑了一声,神色陡然阴沉,也开始咬牙切齿。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给我希望又转眼告诉我,我不配,贾贞算什么东西,就是个蠢材,比经营比才干,我哪点不比他强?” “只有一点,贾贞就比你强。” 姜玥绾打断他的话,对着愣怔的贾荣一字一顿道,“他比你有良心。” 商人是不需要有良心的,可一个人需要。 如果连最基本的良心都失去了,那与禽兽何异? “你选择用普通蚕丝以次充好,瞒天过海的原因,我们已经知道了。”姜玥绾不打算废话太多,她选择直接问,“现在你可以说了。” “为何老贾叔养的蚕,会死了那么多?” 贾荣闻言身子往后微微一靠,半张脸彻底隐没在黑暗中。 阴暗的地牢里,他看不清表情,阴测测的。 一瞬间让人幻视在水潭底下蠕动的蛇,那种剧毒的,有着墨绿色蛇皮的,颜色能帮助它们更好的隐藏起来。 趁人不备时,就可以给出致命一击。 “你以为我为何恨他?”贾荣冷冷地笑。 直到离开地牢,姜玥绾都还在想着贾荣的这句话。 看起来很云遮雾绕,其实仔细一想就不难发现事实,姜玥绾以前也曾听说过蚕庄的蚕特殊,需要用特定的办法喂养。 以前她跑去问老贾叔。 老贾叔就摇摇头失笑:“麻烦,养起来是真麻烦,稍微养不好就要死一大片。” 那蚕虫死十几只的原因就很简单了,不是因为贾荣做了什么,恰恰是因为他什么都没做。 因为老贾叔可能防了一手,没把养蚕的法子告诉他,甚至于贾荣跟老陈头暗中筹谋害死老贾叔后,他也没能从老贾叔口中得到。 所以,蚕虫才会死那么多。 想清楚后姜玥绾感慨老贾叔那个敦厚地性格,也能想到那么深远的地方的同时,也不免头疼。 既然老贾叔能暗中留一手防备贾荣,为何不能也做个万全的准备…… 姜玥绾忽然眼前一亮,吩咐马车夫。 “立刻掉头去贾氏蚕庄。” 小翠看她一贯平静的面容下隐隐激动,不禁好奇,“小姐你这是怎的了,是不是从贾荣嘴里套到了什么?” 姜玥绾放松地靠在马车上,眉眼不再紧蹙,带了微微笑意,“不出意外,蚕庄有救了。” 而蚕庄起来,也就等于他们起来了,靠蚕庄运作,很多以前不敢做的事都会有能力去做。 把姜家宅子拿回来的日子不远了…… 片刻后,贾贞着急地出来,“你急急忙忙来蚕庄,是不是贾荣交代了?” 姜玥绾摇头。 他眼底的光亮瞬间暗下去,自己失落极了,还要强打起精神安慰她,样子好笑极了。 “也没什么,我早就猜到他不会这么轻易说的,大不了我把蚕庄翻个底朝天,放心,一定把我爹藏起来的手札找到。” 姜玥绾却把他带到了蚕庄后面的一大块桑田上。 蚕吃桑叶,因此这里种了很多桑树,其中最大的一棵,两人抱都有余,树干粗壮无比,枝繁叶茂。 贾贞看着这颗老桑树,眼底微微红了红。 这棵老桑树上的叶子早就不适合喂蚕了,但庄上仍旧把它留着,没砍。 只是因为它承载了太多。 姜玥绾拿了两把铁铲过来,丢给他一把,“赶紧的,挖。” 挖开的土坑里是一本被包着的手札,看到时候,姜玥绾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贾贞震惊地拿起手札。 “绾绾,你是怎么知道手札藏在这的?” 姜玥绾眉眼淡淡的,“猜的,见过贾荣后明白了一切事情,也就不难猜到了。” 说着,她看向那棵老桑树,眼底闪过怀念。 “不过……老贾叔会不会把东西藏在这,我其实也不太确定。” 这棵老桑树在她还小的时候就有了。 老贾叔喜欢喝酒,以前常常会坐在这棵树下,而姜玥绾是隔一段时间就会来蚕庄,每次她来都能时不时看到老贾叔坐在树根上。 他们几个就在旁边各做各的。 她上前把手放在干枯的树皮上,“活得再久的树,也终有老死的一天啊。” 就像已经回不去的那些人,老贾叔还有曾经的自己。 拿到手札后,贾贞迫不及待地打开。 姜玥绾让他一个人在书房里看,没有去打扰。 过了一会儿,贾贞沉默地走出来,眼睛周围红了一圈。 姜玥绾假装没看见,不提他的伤心事,“里面写了吗?” 贾贞点了下头,“我爹把养蚕的方法,都逐一记录在上面了,还写了当初他是在西域得到的这些蚕虫……” 姜玥绾有些意外。 西域离大魏可有数千里,就算最快的车马,也得走整整一个多月才能到。 而且西域各国并不太平,还有很多奇异的毒和虫子,中原的国家一向都很忌惮西域中盘踞最大的那几个,老贾叔年轻时竟然去过还活着带了东西回来。 “那你打算怎么做?”姜玥绾有点害怕,贾贞头脑一热也要去他爹去过的地方。 还好贾贞比她想象中有脑子。 “放心吧,绾绾,你别这样看我。”贾贞对她扯了扯唇,“我不会去的,蚕庄如今还需要我,我最多找人雇个车队去找那种蚕虫,不可能自己去涉险的。” 姜玥绾这才放心。 叮嘱了两句后,她因不能停留太久,便让人驱马车回去。 结果,回去的路上,姜玥绾无意中一瞥竟然看到了将军府的马车。 小翠也看见了,语气里藏不住的好奇。 “奇怪,今日除了我们还有人出府吗?” 第74章 陈国印玺 姜玥绾沉吟了一下,立刻摇头,“不会是。” 每个人府上马车数量都是有限的,即使是世家也不例外。 将军府统共也不过才养了五匹马。 所以,一次最多就五辆马车,平时除了一些大阵仗,很少两辆马车同时出去的,而且每次都需要记录在册。 姜玥绾心思转了一圈,果断让马车夫跟上那辆匆匆跑过的马车。 坐下来后见小翠不解,她也不解释,只是随口问了句:“你想想,这几日除了我们以外,有谁频频出府?” 小翠瞬间瞪大眼,“是潇湘馆那位。” 姜玥绾不说话了,看着外面掠过的行人,心里也在暗自猜测。 周如柳这几日神神秘秘的究竟在做什么? 半刻钟后,姜玥绾的马车停在了一个地方,不远处是周如柳的马车。 她挑起帘子,亲眼看着周如柳跟荷香从马车上下来,然后走进了驿站。 看着驿站外的匾额,姜玥绾有一瞬间搞不懂周如柳想干什么,就在这个时候,她目光忽然落在一个走进驿站的男人脚下的鞋上。 大魏人多数穿马靴。 因为魏人从开国皇帝起,就是个马上的游牧民族,后来夺了皇权,才入住中原**。 所以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都喜欢穿马靴,算是一种习惯。 这种靴子比较好上马,方便又结实。 可刚才进去的那个男人穿的不是。 如果仅仅穿的不是马靴也罢了,但他穿的鞋子样式看着很像陈国人,而且姜玥绾还注意到他腰上挂的匕首,银匕首,上面似乎有一闪而过的雕花,是合欢花。 陈国帝后两人分庭抗礼,各自都有势力。 而据说皇后很喜欢合欢花,而她手底下养活了很多侍卫,他们身上就很喜欢绣合欢花,算是一种标识。 世上不能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吧? 一瞬间,姜玥绾就明白了周如柳,这几日为何要偷偷摸摸往外跑。 她面不改色放下帘子,嘴角却有一丝淡淡弧度,吩咐马车夫,“好了,回府吧。” 周如柳是傍晚才回的府,而这次一回来就碰到了,她最不想见的人。 姜玥绾似一早就等候在此,“周妹妹为何看上去行色匆匆?” “和你有什么关系。”周如柳轻抬下巴,神色轻蔑,“对妾室你才有过问的权利,你别忘了,我可不是那些你能随随便便打骂的侍妾。” 周如柳似乎逐渐忘了。 她当初是怎么叫嚣着,不想插足别人婚姻的了。 姜玥绾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倒也没有出言嘲讽,“周妹妹多想了,我只是代夫君过问一下,免得他日后担心。” “毕竟京城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妹妹日后出去,可要多小心着点。” 姜玥绾目光扫过她身后的荷香。 荷香手上拿着一个布包着的东西,方方正正的,不知道是什么。 见她看来,荷香下意识往周如柳身后藏了藏。 就在周如柳紧张的时候。 姜玥绾又收回了目光,“天色不早了,周妹妹也早点回去歇着吧,我先回了。” 她的离开,无疑让周如柳松了口气。 荷香却很紧张,“姑娘,这个东西……我们真的要收着吗?” “当然。”周如柳毫不犹豫,回答完扫她一眼,皱眉安慰,“你别战战兢兢的,做出这幅样子给人看到了,更可疑。只要我们不说,把东西藏好了,谁知道是什么?” 荷香被教训了一顿,也不敢再说什么。 而另一边回到院子里的姜玥绾,则用纸笔描绘出了个方方正正的东西。 袋子裹得很紧,荷香没有注意到,但她隐约看到了上面的些许轮廓,很像她见过的一个东西。 画出来的那一刻,刚好小翠进来。 看到画上的东西,她脸色瞬间变了,“小姐,你怎么画这个?这要是被人看见……” 这可是陈国印玺啊! 不过,她家小姐为何会无缘无故画陈国印玺? 殊不知姜玥绾此刻也想知道,为何周如柳私会陈国人,那陈国人还会给她这么重要的东西,重要到要是被发现,立刻就可以抄斩。 若非阿兄从军,对陈国多有了解。 她曾无意间在他书房,看见过机要,知道陈国分帝后两印,还画出了印玺的样子,只怕都要认不出来。 而周如柳手里的印玺,若她没看错的话,那便是后印。 多有意思。 姜玥绾只恨一心护着周如柳的傅修不在,不知道他心里的白月光,竟然瞒着他干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要知道他肯冒风险把人带回来,是因为周如柳当初声称,自己跟陈国再无关系的。 小翠有点急。 “小姐,你怎么不说话呀?” 姜玥绾拿起画纸端详,嘴角笑意都要出来了,意味深长极了,“咱们这位二夫人,真是艺高人胆大。” 小翠不知何意,待姜玥绾说明,吓得也是险些叫出声来。 在她看来周如柳简直就是疯了! 在魏国跟陈国人私下见面,还手握后印,哪一桩拉出来都是要被杀头的啊。 小翠意思是让姜玥绾想个法子,不能被牵连了,还得想法子阻止。 姜玥绾挥了挥手,“何必拦着,我素来不做那种棒打鸳鸯的恶事,人家背井离乡多可怜,想见一见母国人,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我们非但不能阻止,还得想法子帮她遮掩。” 正所谓,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啊。 小翠唯姜玥绾马首是瞻。 当即就安排人去盯死了驿站,派去的是侍卫那边找来的人。 也就是平西王的人。 姜玥绾得知,虽不知平西王何以处处帮她,但毕竟是帮过父兄的人,她也不怀疑,让丫鬟放心用,同时对那位素昧平生却一直从他人口中听闻威名的战神,有了一丝好感。 …… 北地。 前往京城的路上。 黑色的骏马在荒芜大地上飞驰,溅起沙尘阵阵,骑在马上的男人剑眉星目,眉眼冷峻,颇有鹰视狼顾之相,笑着看向身后仅差一点的人。 “姜兄!你当真就这么想见你小妹,与我一道去那等虎狼之穴也不怕?” “不怕。”姜若珩温淡一笑。 “好,那我倒也真想见见你那个妹妹了!能让你如此牵挂,定然也不是寻常之辈。” 姜若珩想起姜玥绾,脑海浮现的却是她多年前在马场上御马,勒紧缰绳,红衣飘扬的样子,不由心下一痛。 不知这些年,她一个人在京中可曾受人欺负…… 第75章 试探 临近年关,府内上上下下都开始准备起来。 然而就在这么个大好日子里,出了一桩令人难以置信的大事。 姜玥绾正在指使下人,摆弄院子里一盆盆花草,“这盆玉娇兰是夫君喜欢的,多摆一些。” 谁看了不说一声贤良。 丫鬟们都暗地里感慨,傅修的好命,若非如此怎能让他娶到如此难以挑剔的夫人。 就在这个时候,小翠一脸凝重地跑进来,看到姜玥绾,她急忙跑过去,在后者耳边说了两句。 姜玥绾眯眼,当即不管那些了走到一边。 “你方才说什么?”她不可置信。 姜玥绾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怎会有如此荒谬之事? 傅修之前幸过就丢到一边不予理会的丫鬟,竟然有了身孕! 可却是切切实实的真事。 “是真的。”小翠面露复杂,“小姐你还记得,咱们院子里那个丫鬟梨儿吗?平日里就数她消息最为灵通,是她从自己干娘那儿得知,说那丫鬟最近时不时就喝药。” “那个老嬷嬷长了个心眼,特地把倒掉的药渣拿去给大夫看过了,是安胎药无疑,估摸着已经有两个多月身孕了。。” “这可真是……” 姜玥绾都不知该说什么了。 先前幸了这个丫鬟,老夫人本来是想帮傅修,把人给赶出去的。 只是那丫鬟寻死觅活。 老夫人怕事情闹大,把事情传到潇湘馆去,也就作罢了。 谁知道人家会摁着这么个大消息不说。 “她竟硬生生瞒了两个多月,也真是个难缠的。”姜玥绾摇头感慨。 三个月胎就坐稳了。 估计那小丫鬟也是看中了这一点,而且只要有了身孕,就算傅修不想认,也得捏着鼻子认下这门。 通房丫鬟只要有了孩子便能抬成妾室,到时候周如柳不得被膈应死? “潇湘馆那如何?” “还不知情。” “……” 好极了。 姜玥绾午后出府采购年节要用的东西,名义上是采购,实则是去撞运气。 不出意外,又碰见了周如柳。 还是刚好碰见没来得及出府的她。 “周妹妹这是又要出去?”姜玥绾含笑问道。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周如柳认知中可没有这么一说,她本就厌恶姜玥绾,一大早来打招呼只会觉得晦气。 “跟你有什么关系。”周如柳皱皱眉,“要去哪是我自己的事。” “我只是提醒一下周妹妹,前两日陛下刚点了朝中武将领兵驻守太仓,周妹妹可知是为何?” 周如柳脸变色。 她怎么会不知道。 太仓是陈国与魏国两国交接的郡县,越过便是陈国边土,因两国多年来战火纷扰,这座城都无甚百姓居住,而这里便是姜家流放地。 平西王如今镇守的也是两国交界。 “你没事与我说这个做什么,太仓是你父兄流放的地方,对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郡县罢了。”周如柳稳住心神,掐着手心肉,眼底冷意像是藏在花里吐蛇信的毒蛇。 姜玥绾即使被刻意激怒,也依旧言笑晏晏,“此言差矣。” “毕竟是周妹妹的故土,小翠,把我准备的东西拿来。” 小翠转眼送上来一个陶笛。 周如柳目光落在上面,脸色更难看。 北地之人多擅鼓乐,这是因为出征需要战鼓鼓励士气,而陈国百乐之中,唯独以陶笛为尊。 但若真只是被送个家乡特产,不至于让她脸色难看成这样。 周如柳只是气姜玥绾的挑衅,还有她此刻的嘴脸,“真该让傅修过来看看,他口中贤良温婉的人,是怎么佛口蛇心,口蜜腹剑的。” 她的丫鬟把陶笛拿过去,当场摔了。 “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迟早有一日,我会揭穿你。” 说完,周如柳转身上马车。 丫鬟看着被摔坏的陶笛,都很气愤。 只有姜玥绾不慌不忙在即将下车帘时,淡淡说了一句,“那周妹妹可要看好自己的男人才是。” 这句话太轻。 周如柳并没有听见。 眼见马车开出府,小翠询问姜玥绾还是否出府。 “当然去。”姜玥绾垂下眼睫,“找人打听一下消息,问问哥哥是否已经在路上了。” 借着上街采买为理由,姜玥绾让人传话邀平西王的侍卫出来叙话。 小翠悄悄走过来。 “小姐,人已经到了。” 姜玥绾不感兴趣地把手里的彩灯放下,柳眉浅蹙,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随行跟来护卫的林城询问,“夫人,可是不喜欢这些?那还有。” 循着他指的位置瞧了瞧,姜玥绾眼底微亮,淡淡笑意落入有心人眼底。 林城情不自禁也跟着笑起来。 “可我还得去珍宝阁看首饰,他们又拿了太多东西,要先送回去,要买彩灯的话只怕我们这么些人,拿不了这么多……”姜玥绾面露失落。 他的心瞬间揪了起来,脱口而出道,“属下去吧。” “可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小将军了。” “不麻烦。” 对着姜玥绾,林城永远只有这一句,而后望着她重新笑起来的笑脸,他心里只感觉无比满足。 却不知他前脚才走,姜玥绾就打发走了其他人,带着丫鬟去了旁边的布庄后面。 侍卫早已等候着了。 她四处看了看,让小翠站着望风,自己走进去。 “姜小姐。”侍卫蹲下行礼。 姜玥绾态度淡然中透着一丝亲近,不想说太多无用的话,“起来吧,时间紧迫,那些多的话就不必说了,我只问你。” “哥哥他是否已经在路上?” 侍卫颔首,没什么可隐瞒的,“姜大公子昨日便出发了,还是随的王爷一起。” “王爷?” 来不及高兴,姜玥绾就一愣。 即使之前早有准备,可确切听闻消息时,还是忍不住心漏掉半拍。 她忙问侍卫,平西王可有做后手,得到沉默的答复后不禁拧眉。 “这京城是如何的龙潭虎穴,难道你们家王爷当真半点不知?” 姜玥绾又气又急。 这般态度自然不是为了平西王。 就算他帮的再多,眼下对姜玥绾来说,他只不过还是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罢了,她真正担心的是自己的兄长啊! 他孤身一人闯龙潭虎穴,那她会夸一句骁勇。 可绝不能带上阿兄。 第76章 关心则乱 好在侍卫接下来的话,让姜玥绾放宽心,“姜小姐不必担忧,我们王爷自有打算。” “且无论如何,也不会拖累身边人。” 姜玥绾想想是自己关心则乱了。 平西王随性,但并不蠢,否则当年就不会选择归顺,然后一去北地就是好几年,归顺是为了避免与大魏两败俱伤,让陈国有机可乘,而留在北地也是为了镇守山河。 正因他果断,皇帝才会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却都拿他没办法。 不过此次皇帝派人驻守太仓,只怕还是动了心思。 “我近日会在京城打听多些消息,届时让人去驿站寻你,烦请你将其转告平西王。” “听从姜小姐安排。” “……” 不能待太久,想着林城也差不多回去了,姜玥绾离开了布庄。 回去后果然林城在找她。 见姜玥绾徐徐走来,他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方才我让人去找,为何都没找到夫人您?” 姜玥绾把一块烟紫色的布随手给丫鬟,“看到那边有布庄新进了蜀锦,锦绣布庄近日都没有进到蜀锦,我便想着拿回去,年节也好做身衣。” 察觉林城目光,她波澜不惊。 她向来深谙小心驶得万年船的理,故此,回来时便顺带从布庄内挑了一匹蜀锦。 瞧,如今这不是用上了。 林城目光闪烁了下,“这颜色很衬夫人。” 随后姜玥绾看了他买回来的彩灯,样式都是旧年见过,无甚稀奇。 只是她余光无意间一瞥,见到不远处悄然停下的马车,姜玥绾眯眸,当即计从心来。 “这彩灯挑的真是不错。”姜玥绾赞叹一声,眼睛弯弯地看着手里提的彩灯,仿佛已经想到了挂上去的风景。 说话间眼波潋滟,叫人别不开眼。 魏国以瘦为美,京城中更是追捧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子,认为这种大家闺秀更有风度。 从前的姜玥绾是不合格的,她喜热烈张扬,常着一身红衣,骑在马上,不过人都是会变的,她长得本来也不差,是很标准的美人脸,柳眉弯弯自带风流。 多一分显得妖,少一分色又寡,衬着满身端庄风度,就像水波盈盈中倒映出来的月色。 林城看得怔住。 “林小将军?”姜玥绾抬眼,似疑惑。 他回神,慌忙间难掩不自然,低着头故意装作很忙,“夫人钟意便好。” “自然是钟意的,林小将军的眼光,与我正好相同。”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一句话,轻轻的,像是带着钩子,林城呼吸一窒,顿觉浑身都滚热起来,心底某处叫嚣着,让他拥月色入怀。 两人言笑晏晏的一幕,落入马车内。 周如柳满眼鄙夷,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荷香唾骂道,“呸,还是高门显贵出来的世家小姐,整日里装得温婉大方,结果不干不净跟府里的侍卫私相授受,真是看了都要长针眼。” “姑娘,咱们回去告他一状,到时候等将军认清姜玥绾这个贱人的真面目,自然就知道你的好了。” 周如柳被说得动了心思,有几分意动道,“你觉得这样能成?” “肯定能!” 她仔细寻思寻思,脑海里回想的,都是傅修对自己满脸不耐的样子。 周如柳想着想着不禁冷笑,他口口声声说姜玥绾端庄大度,也不睁大那双眼睛看看她是个什么品种的贱货,被绿了都不知道。 只是她这些天已经知道了,姜玥绾此人的心机之深。 “不能就这么直接说……”周如柳盯着不远处那对站在一块的男女,喃喃:“要是能捉奸在床就好了。” 荷香眼睛一亮,凑过去,“奴婢有个主意。” 余光瞧见那辆马车晃晃悠悠开走,姜玥绾瞬间歇了聊下去的心思,收敛笑意,“不早了,该回了。” 林城脸上失落藏都藏不住,但见她执意要走,也不可能堂而皇之说让再留片刻,只能跟在马车后头,回了府。 时间一晃就到了除夕夜。 老夫人病了好些日子,年关终于好利索了,迫不及待想要点喜气洗刷洗刷晦气,就让众人一起到前厅吃饭。 难得的不是各自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用小厨房做吃的,傅修跟周如柳都到的格外早。 姜玥绾慢了一步。 走进去的时候,听见周如柳在逗老夫人笑,两人像是冰释前嫌了,笑声要传出两里地去。 “老夫人,妾身来迟。”姜玥绾款身行礼。 老夫人被打断,蓦地撩眼,极其不悦地扫来,“大过年的要一大家子等你,你如今这派头我看也是越来越足了,甚至比我这个做婆母的还要足。” 姜玥绾就像没听出老夫人的阴阳怪气一样,抬抬手示意丫鬟把东西拿来,“老夫人莫怪,妾身是为了准备羹汤,才来迟了。” “这是妾身特地寻方子,让人炖的补汤,老夫人年前病了好一阵子,想必身子亏损,必要好好补补才是。” 老夫人噎住。 搞了半天,是为了给她准备东西才来迟的。 看着姜玥绾脸上恭顺的笑意,她深深体会到何为伸手不打笑脸人,敢情这不能打,憋屈就只能全部自己给受了。 周如柳也尴尬,她方才耍了半天嘴皮子,给老夫人讲笑话,为此绞尽脑汁头都快想破了,却没想到关心关心老夫人身体。 她看着姜玥绾,不冷不热地说,“大过年的,睡会没事搞这些。” “正是这么喜庆的日子,才更要防止生病不是?”姜玥绾反唇相讥,把周如柳的脸给搞黑了。 见老夫人收下姜玥绾送来的羹汤,连带着对她还有自己态度略有变化,周如柳恨得咬牙。 不过转念想到自己今日的布置,顿时又觉没什么了。 她眼底闪烁着冷芒,暗地里打量今日难得穿得艳光四照的姜玥绾,恶毒地想。 笑吧,再有一会儿你就笑不出来了。 “你今日怎这般打扮?”注意到姜玥绾衣着的,并不只有周如柳。 傅修看着着一袭烟紫色华服,头簪金钗,流苏缓缓晃动,眼尾飞红好似一朵盛开的芙蓉花的姜玥绾,愣了一愣,眼底闪过惊艳。 姜玥绾扶了扶头上的步摇,笑意不达眼底。 她能说是为了看好戏才穿得如此郑重吗? 第77章 捉奸? 傅修看着姜玥绾过来坐下,心里的复杂很难与人言说。 他曾经是喜欢姜玥绾的,要不然也不会上门求娶,是后来姜家出事,给了他个响亮的巴掌,才让他理智回归,或者说是自私占据上风。 在那之后他遇到了自认为是挚爱的周如柳。 姜玥绾在他心里,自然就成了那一抹蚊子血,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今夜看她锦衣华裳,眉眼尽是风仪,他那颗对她死寂多年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周如柳无意间一瞥。 随后傅修的脚就被人碾了,他大怒,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 “吃饭时不要东张西望,我记得将军府,是有这个规矩吧。”周如柳皮笑肉不笑。 姜玥绾眼力惊人,老早就看见周如柳在瞪傅修,现下只装不知,“是呢,周妹妹记性真好。” 傅修的脸黑了。 周如柳冷哼一声,目光瞥到姜玥绾,又在心里骂一声狐狸精。 姜玥绾可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只管自己吃自己的。 而这一顿饭,因她无意间的装扮,变得波云诡谲,傅修跟周如柳两个人都味同嚼蜡,吃不下丁点。 只有姜玥绾吃什么都香。 这个荷叶鸡尝一下,那个清蒸鱼也不错,用完再优雅地擦嘴角。 “老夫人,夫君慢用,妾身先行一步。”她起身离席。 见状,周如柳赶紧给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倒也聪明,知道姜玥绾是武将出身,习武,不敢跟太近怕被她发现,就远远跟着。 可还是太小瞧了姜玥绾。 习武之人耳力和眼力都要好,而姜玥绾在这点上是有天赋的,就连姜若珩当年都夸过。 所以丫鬟一偷偷跟上,她就放下了,只是按兵不动,假装不知让人继续跟着。 很快,姜玥绾迎面碰到个丫鬟。 眉眼很陌生,看服饰不是后院的,是个三等丫鬟。 “夫人,将军请您去一趟北厢房,有事相谈。”丫鬟低着头。 姜玥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到这个丫鬟头冒冷汗,才微微一笑,“我这便过去。” 转身瞬间,她笑容消失殆尽。 方才那三等丫鬟也是周如柳派来的。 北厢房一直都是空着的,只有府里来客时才会用,但如今除夕夜,府里不会有客人,姜玥绾去的路上,只觉冷风寂寥。 毛绒大氅簇拥在颈侧,呵出的气都是白的,一袭踏雪寻梅的披风于夜色中而来,犹如红梅仙子。 林城看到的时候都呆了。 “林小将军?”姜玥绾推开门,做出一副诧异模样。 林城略显慌乱局促,“夫人……” “是你将我叫来此?” 林城看着姜玥绾明亮的眸光,嘴边的解释因私心不想说出口。 并非是他让人把姜玥绾叫来,可这却是他私心。 “林小将军若无事,我便先回去了。”姜玥绾说着便要转身。 林城急了,拽住她披风。 “别走!” 披风系得很简单,一扯就落了下来,当然姜玥绾没让它落地,迅速抓住,而后挑眼看向差点害自己有口说不清的罪魁祸首。 “林小将军这是何意?” “抱歉,我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林城话说一半,门被人一脚踹开。 黑着脸的傅修走进来,目光一扫,看到一侧的姜玥绾,神色瞬间阴沉,“姜玥绾,你背着我偷男人,还偷到我手底下的人来了?” 姜玥绾眼尖瞧见跟在身后的周如柳,后者眉梢的那一抹得意。 她慌乱了一瞬,迷茫无措迅速在脸上闪过,随即眼泪就落了下来。 傅修一怔。 不得不说姜玥绾今夜打扮是真好看,都这个时候了,她一哭,他竟然心里立刻就松动几分。 “你还有脸哭?” “夫君,妾身分明只是与林将军只是说了两句话,一丝逾矩也无,而你一来就将这等罪名,扣在我头上,叫我如何不伤心?”姜玥绾落泪如珠,眼尾染着绯色,伤心到了极点。 “偷人是多大的罪过,若是传扬出去,妾身可还有活路?我知夫君心系周妹妹,可我自问嫁入将军府,从无错处,夫君怎可如此待我啊!” “你……”傅修更愣了。 周如柳不可置信,“你不会到现在了,都还信她话吧?” 她又看向姜玥绾。 “姜玥绾你还装,我亲眼看着你跟这个姓林的,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如今你们更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你不是最柔顺吗?与人通奸好像是要浸猪笼的吧。” 周如柳心思不可谓不恶毒,清凌凌的目光下藏着的都是早已被扭曲的痛恨,还有一丝深埋的轻蔑。 烛火被风剧烈吹动的光影下,她面庞有一瞬间扭曲。 傅修看了都暗自心凉。 他喜欢的那个坦荡,直率的郡主,怎么变成这样了? 姜玥绾直呼冤枉,“我与林将军清清白白,天地可鉴。” “现在就叫人来吧。”周如柳看向傅修,她是真不想继续留姜玥绾恶心自己了,她本就不想做平妻的,“且不说她与人私相授受,你也答应过我的。” “你说我是你的唯一,平妻只是权宜之计,等有机会了就会把姜玥绾休弃掉,给我干净完整的爱,你现在可以履行这个承诺了。” 傅修脸微微松动,姜玥绾就知道,他被说动了。 “周妹妹怎可如此逼迫夫君?”姜玥绾偏不让他们如意,“男子三妻四妾,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就算是夫君允诺,你也不能逼迫他。” 傅修猛的一醒神。 对啊,周如柳这哪里是恳请,分明是强迫他做决定! 可他才是一家之主,女子出嫁从夫,当以夫为天才是。 傅修便掠过了周如柳的提议,或许也是他心里不想放弃姜玥绾这样的贤妻,“姜玥绾,来说说你吧,你为何要来此处。” “难道,”他阴冷地看了眼林城,“你一早离席,就是为了跟他私会?” 林城扑通一声跪下。 姜玥绾抢在他之前抢过话头,“因为是有人带我来的!” 第78章 二夫人,求给条活路 傅修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姜玥绾是被人带过来的。 难道是有人想他撞见这场私会? 他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周如柳身上,傅修并不傻,他只是不懂女子后宅中的那些事,可要是摆到明面上的算计,他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周如柳并不慌张,即使那个丫鬟是她安排的,她也有把握姜玥绾找不出人来,“凡事都要讲证据,光凭一张嘴怎么能说明?” 林城担心姜玥绾被罚,“将军,此事皆因我一人而起……” “不知夫君可否去找一个三等丫鬟?”姜玥绾打断他,“应是前院的粗使丫鬟,头上带绢花。” 姜玥绾碰到那丫鬟时特地留意了。 后者虎口有明显的粗茧,显然是干粗活干惯了的,加上头上带绢花,府里粗使丫鬟很少有人打扮自个儿,很容易找。 然而就是这么容易找的一个人,傅修凝眉让人出去找时,却没找到。 看到姜玥绾眼底的震惊,周如柳感觉自己这段时日受的气,都通畅了。 “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夫君我是被冤枉的,是被冤枉的呀……” 傅修看着伤心欲绝的姜玥绾,眼底已经带上了厌恶,恨不能上去给这个背叛自己的女人一脚,“姜玥绾,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敢背叛我!” “她本来就跟这些男人不干不净的,早说了,你该早早把人休了才是。” 周如柳的话让傅修脸有点红。 他此前还一直以为,姜玥绾对自己全心全意,甚至还因为她,好几次跟周如柳闹不痛快,他突然觉得有点愧对周如柳。 她舍弃故国跟他来此,他却为了别人冷待她,她该受了多少委屈? “如柳,跟了我,实在委屈你了。”傅修满目愧疚,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周如柳。 周如柳眼眶有点发红,但更多的是欣慰,“只要你心里有我,而且只有我,我就不委屈。” 眼看着这对男女深情告白上了,姜玥绾牙酸地在想。 怎么她安排的人还没来。 这个想法刚出现。 “将军,我们抓到个鬼鬼祟祟的丫鬟。”侍卫就来打断氛围了,手里提着个小丫鬟。 丫鬟还在不停挣扎,“放开我,我不去!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众人这下目光都看了过去。 周如柳看清丫鬟长相后,松了口气。 还好丫鬟不是她安排的那个。 但傅修却是双眸一凝,呼吸猛然急促,死死盯着侍卫,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你们怎么把人拿过来了,这个不是我要你们找的人,放她回去。” 侍卫被盯得冷汗直冒,当即就要把人给带回去。 然而丫鬟已经看见了傅修,哪里愿意走呢。 “将军!” 她奋力挣脱那些人,一手护着小腹,冲到傅修面前,“奴婢是揽月啊,您不认得我了吗?我腹中已经有了您的孩子……” “你说什么?”周如柳猛然拔高声音。 傅修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小腹,那里确实隆起了个很小的弧度,不仔细的话,难以发现。 可这就表示她说的是真的! 姜玥绾在旁边看那丫鬟耍心机,见傅修沉着张脸,她竟然舍下他,转而去拽周如柳的袖子,把后者恶心得大骂都不放,声音颤抖。 “二夫人……看在奴婢有了将军骨肉的份上,您就给我一条活路吧,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在后院腾个地方住着就够了。” “您就把我当成路边的野草,我不会碍着您跟将军的眼的,求您了……” 揽月砰砰磕头,没多久额头就撞得流血,看着触目惊心的。 也是个真能对自己下得去手的狠人。 姜玥绾饶有兴趣地看向周如柳,不知道她看了这一幕会有什么反应? “你给我撒开手,别碰我,听见没有我让你撒开。”周如柳说着一阵恶心上涌,甩开揽月的手就到旁边干呕。 这幅明摆着嫌弃的样子,让傅修脸又是一沉。 要说周如柳只是嫌弃那丫鬟。 可丫鬟腹中的是他骨肉啊,她嫌弃丫鬟,不就等于嫌他。 就在这时,揽月惊呼一声,“将军救我!” 原来她刚才被甩开时,是稳住了身体的,只是突然脚崴了,现在整个人趴在地上,捂着小腹脸瞬间惨白。 傅修还以为她是装出来的。 直到丫鬟急促的叫声越来越大。 “夫君,你快看!”姜玥绾指着她濡湿的裙摆,大叫一声。 傅修大吼,“快去请大夫来。” 他焦急写了满脸,傅修是不喜欢这个丫鬟,一个卑贱的丫鬟罢了,只是耍了点手段爬了他的床,哪里值得正眼相待。 但她腹中的胎儿不同,傅修已经二十四了,早过弱冠之年膝下却连一女都没有,别人在他这个年纪,早就儿女双全了。 别说老夫人觉得他不行,认为他有问题的人大有人在。 这个孩子绝不能出事! 场上乱成一团,姜玥绾也起身帮忙安排人手,现在已经没有人关注她之前是为什么跪在地上了,傅修包括周如柳,都急忙赶过去。 大夫给丫鬟施完针,叹了口气,“孩子保住了,但日后要静养,万不可动了胎气。” 老夫人千恩万谢地让人送走大夫,嘴里喃喃,“谢天谢地,我傅家的骨肉没有被葬送……” 傅修也松了口气。 周如柳很不是滋味,双拳紧握,心里的委屈跟怨恨几乎要化作毒汁,她真的很像掐住傅修的脖子,质问他,不是说好了这辈子只爱她一个吗? 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个不知道是谁的人,肚子里还有了孩子,那她又算什么…… 姜玥绾还要来戳她的心,“周妹妹,你下次切记不可这么冲动了,好在这次是虚惊一场,否则这罪过可就大了。” 老夫人这才想起来。 对啊,这个差点害她没了孙子的罪魁祸首,还站在这呢! “周如柳,你敢谋害修儿的骨肉,你好狠毒的心。”老夫人指着她骂,语气痛恨无比,“要是修儿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将军府的罪人!” 第79章 傅修,你无耻 姜玥绾闻言紧张地看周如柳一眼,随后竟然自行请罪,“老夫人,此事也不能全怪周妹妹,妾身也有错,您要罚就我们两人一起罚吧。” “谁要你在这假好心。”周如柳推开拦在面前的姜玥绾,“滚开,我就算再不济,也不需要你来可怜,而且我又没做错凭什么受罚?” 后者扑倒在桌子上。 噼里啪啦,桌上的杯子碎了满地。 傅修就算只有八分的火气,也被放大到了十二分,他当初对周如柳动心,是因为觉得她随性洒脱,跟其他人不一样。 可现在看来,她分明只有撒泼没有洒脱,失去了平日里刻意摆弄出来的姿态,丑态毕现,让他嫌恶,“够了!我真是受够你了,要发疯回你自己的院子去。” “你竟然这么说我?傅修你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把我哄回来的,爱我的时候说这辈子就我一个,对我不离不弃,可现在呢,才过了多久啊你就全忘了,还碰了别的女人,我现在看到你都觉得恶心!” 啪! 周如柳被打懵了,足足愣了好几秒才眼露悲愤委屈,“你打我?” 姜玥绾也愣了。 傅修竟然动手了,看来真是被气得不轻啊。 当然,她不会承认这里面一大部分功劳,都来自于她的煽风点火。 傅修看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冷冷吐字,“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正常,是你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千方百计把人娶到手,是为了让周如柳忤逆他的吗? 说到底傅修也是个自私的人。 那些不违背他底线的东西,他可以给,但如果真正触犯到了他的利益和尊严,他就会翻脸,更别提只是幸了个丫鬟,男子三妻四妾有错吗? “傅修,你无耻!”周如柳通红着眼眶,下定决心,她要离开而且再也不回来。 结果,傅修就像看出她在想什么,“你试试,妻妾上了族谱,私逃就是大罪,而且你是陈国人,没了我,没了将军府的庇护。” “你觉得那些跟陈国人有血海深仇的百姓,会不会生吞了你?” 陈国跟魏国不仅百年战火不断,多年前还有一次,陈国不知从哪找来个方士,用蛊术差点灭了魏国。 那时候都打到皇城来了。 当时的陈国将领性情暴虐,久攻城门不破便下令,火攻盛京,于是那几日,盛京浓烟滚滚,遍地哀嚎,被围困饿死还有熏死的尸体都快把京城熏臭了。 后来姜家从后面包抄,突袭陈国大军,把陈国人赶了回去。 那一战侥幸存活下来的百姓,对陈国人恨进了骨子里,属于街上看到都会冲上去暴打一顿的程度。 而周如柳这么久也没见有人寻衅。 可见是托了将军府的福,众人不敢挑衅将军府,自然只能忍着。 如果她离开了将军府…… 不用多说,周如柳的脸就自己难看了起来。 傅修冷眼瞧着她这般模样,“之前你逃过一次,我没有大张旗鼓报官,还去亲自把你接回来,已经是给你面子。”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再来一次他肯定就不找了,任由她自生自灭。 真是够无情的,姜玥绾眼底神色不冷不热。 周如柳被刺激得狠了,大叫一声扑到傅修身上捶打撕咬,形象都不要了。 “疯了,简直疯了!”老夫人边叫骂,边让旁边的人上去,“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把她给我拉开。” 周如柳被拽了下去。 离开前她还在骂傅修负心汉,字字泣血说他骗了她。 傅修伸手擦了擦脸上的血,看到那点血他脸色更难看了。 周如柳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连一点武功都不曾学过,身娇肉贵的,何以能够有胆子伤他?只能是平日里他纵容太过。 才让她得寸进尺成这样。 老夫人也在责怪他,看着床榻上还在昏睡的人,一整个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带回来的是个什么东西,她对你这个夫君,可有半分尊敬?” “别说跟你的正头妻子比了,就连这个丫鬟她也比不上,就这种人,你当初还闹着要把人娶进门,现在可后悔了?” 看着傅修阴沉的脸色。 寻思着自己该上了,姜玥绾这才不再做透明人,上前打圆场,“老夫人,您就别怪夫君了……” “就你多事。” 老夫人瞪她一眼。 不过好在是收了声,吩咐人一定要死死封锁消息。 不然除夕夜出了这样的丑事,传出去将军府真要成权贵茶余饭后的笑谈了。 姜玥绾留下来帮忙收拾。 事到如今,也没人在意她之前跟林城在做什么,傅修的脑子已经快被今夜发生的事情挤爆了,她自然也就不用想着跟谁解释了。 不过姜玥绾不是那种吃了亏,还闷声不吭的人。 她让人把那个三等丫鬟给带到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刚歇下来,揉着眉心不耐极了,“又怎么了,都这个时辰了,你不回去歇着来这做什么。” “妾身恳求老夫人还我一个公道。”姜玥绾跪在她面前。 老夫人顿时头更痛了。 “你又有什么公道要讨?” “之前周妹妹带着人来围住妾身跟林将军,硬说我跟林将军有私情,可我与林将军不过泛泛之交,跟他在客房中也是因为我离席后,碰到个丫鬟说是夫君叫我过去,我才过去的,我并不知那里面的人是林将军。” “……” 老夫人眼底精光乍现,听到这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就是这个丫鬟诓骗你过去的?” “正如老夫人所言。”姜玥绾含泪点点头,轻轻抹着眼角,“妾身方才让人往前院一找,就把人寻出来了,只是不知为何……” “周妹妹之前让人去找了好几次,都说府里没这样一个人。” 老夫人冷笑一声。 这还用说,必然是周如柳搞的鬼。 搞了半天,今晚的所有事情都出于她手,想到这老夫人有点牙痒痒,不给点教训真是没完没了了。 心底打定主意,老夫人面上却不显,“我会让人查这丫鬟的来历的,你回去吧。” 第80章 算计 老夫人这次说到做到,剥夺了周如柳的管家权,还把那个三等丫鬟拉到潇湘馆去打板子。 整整二十下板子。 虽说顾忌着魏法,不能把奴仆打死,但这么一顿打下来,丫鬟也只剩半口气了,惨叫声更是让周如柳连着做了几日的噩梦,连着好几日都没出门。 姜玥绾得知此事时,也是多有唏嘘。 “这种狠辣的招数也就只有老夫人用的出了。” 但姜玥绾并不认为这不好,相反还把这种手段铭记于心,想着以后或许会有一日用上。 御下不仅要有足够的胸襟,还得要威慑力。 小翠走进来。 “小姐,芳菲苑那位让人来传话,想请小姐过去一趟。” 姜玥绾眼眸微微一闪,“请我过去?” 芳菲苑是芳姨娘住的地方,而这个芳姨娘是今天才有的,就是那个丫鬟。 因为本身就在府里,都省了用一顶小轿把人抬进来了,直接就做了姨娘,对那丫鬟来说当然是飞上枝头,但在稍微有点自己的傲气的人来看,都是极其轻贱的。 比一般的妾室都要低贱。 姜玥绾却并非是因为看不起芳姨娘,才如此发问,只是不知道人家请她过去干什么。 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总得有个理由吧。 但来人什么都没说,姜玥绾也只好过去,见到人才方便知道对方在打什么算盘。 芳姨娘紧张地在屋内等候,时不时就问丫鬟人有没来。 等姜玥绾终于来了,她立即跪在地上,“求大夫人帮帮妾身。” “帮你?” 姜玥绾听到声音才收回,打量屋子的视线。 老夫人是挺重视这个孩子的。 但也没有给芳姨娘安排多好的住处,看得出只是将就住罢了,桌子上还放了一碗黑乎乎的药,隔着都能闻到苦味,只从这些就能看出芳姨娘这两日过得多不如意了。 估计她也没想到成了姨娘后,日子竟然比做丫鬟也没好到哪去。 芳姨娘见姜玥绾漫不经心的样,作势要磕头,“求大夫人帮帮妾身……” “别跪。” 姜玥绾把她拉起来,“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如何能动不动就跪,要是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有事你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于是,芳姨娘顺着她的力道起身,有点哽咽,“这些日子以来,您是唯一一个肯靠近妾身的,我就知道外面夸赞大夫人的贤名,没夸错。” 她深吸一口气,抹了把泪。 “实不相瞒妾身如今得罪了二夫人,日后在将军府只怕难以为继,若只有我一人,死了也就死了没什么可惜,左不过贱命一条,可我还有孩子啊。” 姜玥绾听到这算是明白了,“你是为了腹中孩子,向我寻求庇护?” 芳姨娘点了点头。 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妊娠憔悴让她多了一丝病容,清秀的小脸苍白脆弱,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也是。 若本钱不够,就算她用的手段再高明,也难以爬上傅修的床,更别说把将军府后院搅混水了。 光是这点就够让姜玥绾保她了,“如今你有身子,是将军府的重中之重,我作为大夫人,定然是不会放任你不管的,我这就去请老夫安排个嬷嬷过来照看你。” “可是我……”芳姨娘欲言又止。 她不想要老夫人那边的人啊,她想要姜玥绾的。 谁看不出老夫人的轻蔑,老夫人肯把这个院子给她,也只不过是看在她腹中孩儿的面上,除了顿顿安胎药送的及时外,其他根本不管。 可姜玥绾素有贤名,是断断不可能害她的,就算有那份心思,也得考虑一下自己的名声。 芳姨娘在一窝虎狼中左挑右选,只有姜玥绾最能让她安心。 姜玥绾握着她的手,温声细语,实则打断她想说的话,“老夫人也很看重这一胎,只要你好好把孩子生下,比什么都好。” 芳姨娘脸色难看地把话咽了回去。 从芳菲苑出来,姜玥绾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几分。 芳姨娘看似是寻求庇护,可何尝不是在拉她下水呢,要是她答应了,到时候这腹中孩子有个三长两短。 姜玥绾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么明显的套,也想试图让她钻。 姜玥绾往老夫人那提了一嘴,让多派点人手,然后自己又从库房挑了点东西送去,就不管了。 至于傅修,从除夕那夜他就没再踏入过后院,更别提去看芳姨娘。 在他心里,好像这个人已经被他忘了一样,薄情得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这些跟姜玥绾都没太大关系。 她已经把一个妻子的本分,该做的都给做了,就算是老夫人,也不能挑出她半点错来。 除夕才过,宫中就传来消息要举办宴席。 这次全都要到,就连老夫人这个年节可以免入宫觐见的三品命妇,也要进宫去,还得穿着命妇朝服。 而姜玥绾就更不用说了。 她跟周如柳都要去。 “还特地吩咐了,所有命妇都要穿着妥当,这是怎么了,往日年节也没有这么严格的呀。” “快快准备,这套水绿色的不行,太轻浮了,换那套湖蓝的要稳重些,也贴咱们小姐的身份。” 小翠和小竹为了给姜玥绾梳妆,几乎忙断了手。 两人在穿什么衣裳上争执不下。 最后,还是姜玥绾指了那套湖蓝色的衣裳,“就那套吧,加一身狐裘披风,再把我那套宝石头面给拿出来。” 好一阵折腾后,一个头顶宝石流苏,气势逼人,活脱脱人间富贵花的大美人跃然于镜子上。 小翠都看呆了。 “小姐真好看,好久都没做这身打扮了吧,真怀念。” 姜玥绾扶着头上的簪子,轻叹,“是啊,好久都不曾有过了。” 以前她还是姜家嫡女时,喜张扬,总是爱打扮自己,尤其喜欢艳丽的颜色和打扮,这跟魏人喜文弱安静的审美冲突,以至于姜玥绾到哪都是最瞩目的那个。 就像漫山遍野的山茶花丛中,混进来个牡丹,能不显眼吗? 但不知什么时候,她不再做那身打扮,逐渐低调,最后连自己都难认自己。 直到除夕那一晚,才好似找回了几分从前。 “对了,小姐,听说平西王已在宫中。”小翠凑过来,突然说了一句。 姜玥绾差点把手里的木梳折断。 第81章 哗变 “那哥哥呢?”姜玥绾急切追问。 原本平西王一行人早该到了,但不知因何事耽搁,竟年关后才至京城。 小翠知道她最关心什么,“小姐放心,长公子好着呢,眼下应也到了。” 进宫后定要找平西王好好打听。 姜玥绾暗想,对原本无甚兴趣的进宫之行,充满期待。 不过她也明白,此次进宫必定不是和风细雨,有场硬仗在等着。 除了姜玥绾,所有人似乎都对这场风雨毫无预感,毕竟每年除夕前后,朝臣都需携女眷入宫拜会,只有三品及以上夫人可酌情。 年年都要,今年只不过循旧例,能有什么事发生。 只有一点老夫人有些顾虑,便是周如柳的身份。 “周如柳乃陈国郡主,若随同入宫冲撞了天子。” 老夫人找来傅修,苦口婆心地劝说,“那可就是整个将军府的罪过啊,这么大的罪名,咱们可担不起,你寻个由头,将她留在府上吧。” “正好她才犯了错,也有说得过去的理由。” 姜玥绾也在场听着。 闻言她微微挑眉,往身侧的男人脸上看去,却只看到冷淡。 “母亲说的是。”傅修凝眉,犹豫了一会儿同意了。 她嘴角勾起讽刺。 若换做从前,傅修肯定不舍得这么对周如柳。 可傅修现在已经对周如柳不耐烦了,态度自然就变了。 男人就是这样,爱你的时候视若珍宝,不爱了弃如敝履。 于是就这样。 周如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剥夺了入宫资格。 姜玥绾想知道周如柳得知会不会又闹起来。 只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做,她只得遗憾,暂时是看不见周如柳跟傅修撕了。 马车上,姜玥绾心不在焉地啃面饼。 宫宴上的菜都是提前炮制好的,看着美观,实则味道难以入口,女眷们入宫饮宴前都会先填填肚子,以免到时候闹出笑话。 “这次把守好像比之前严峻不少啊。”小翠忽然叹道。 姜玥绾撩开帘子一看。 左边的宫道齐刷刷走过一队御林军,宫门处更是重兵把守,人人严阵以待,乌云罩下,整座皇城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为何宫中的侍卫会多了这么多?她蹙眉,有点不好的预感。 莫不是请君入瓮…… 若只是对平西王,那还好说,可阿兄也在随行之人中,会不会受牵连? 即使姜玥绾来前已经做好打算,但真正面临这种境地时,心还是跳到了嗓子眼。 “到了,下车吧。”傅修从前面那辆马车下来,看了姜玥绾一眼。 明明还跟以前一模一样的脸,不知为何让他莫名在意,总觉得哪里出了自己想象不到的变化。 进了皇宫,就连老夫人这等眼睛放头顶上的人,也不得不收敛,安安静静地走。 姜玥绾一路走,都在沉思,要如何与阿兄会面。 平西王既已赴这场鸿门宴,那阿兄必定也进了京,就是不知道眼下藏身在哪。 “一会儿安安分分的,谁也不许惹事。”老夫人低着头,目光锐利地扫过。 虽说是入宫觐见,然而这次不比上次,姜玥绾一行人入了宫迟迟无人来宣,只能随女官待在侧殿上等候。 与他们同样的人还不在少数。 等的久了,众人都不知道上头的皇帝跟贤妃娘娘是何意,怨气滔天的。 “这陛下与贤妃娘娘为何将我等,丢在这侧殿之中就不过问了?” “咱们还是入宫朝见的呢,哎这叫什么事啊……” 有人问女官,“敢问这位姑姑,我们要在词等到什么时候?诸位都是朝廷命官和命妇,总不能一直被晾在这吧。” “肃静!” 女官喝道,“陛下正与平西王在养心殿中议事,任何人不得妄议,否则当心陛下治罪!” 这下,没人敢说什么了。 但众人只是嘴上没敢说什么,心里都在哗然。 除了姜玥绾。 她或许是这些人中唯一一个,最先察觉平西王在宫中的人,因此听闻女官的话也并没有多震惊,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夫君为何如此不安?”姜玥绾看向一旁不断望向宫门外的傅修,虽然后者动作隐蔽,可还是被她看在了眼里。 姜玥绾心生探究。 若她是因为早就察觉陛下对平西王的心思,那傅修这般急切是为何? 傅修也意识到自己紧张的太明显,对戳穿这点的姜玥绾心生厌烦,眼神冷漠,“顾好你自己,其他的不是你该管的。” 姜玥绾低下眉。 乍一看温婉顺从,实则攥紧了手心。 傅修一定也知道平西王在宫中。 她手心收拢,咚咚咚的心跳像是放大无数倍在耳边,血液奔流,却竟然还算冷静。 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仔细一想,这也是情理之中。 陛下对平西王早就有了忌惮之心,这次若是个鸿门宴,那最先控制起来的就是宫门,这是御林军的活,傅修就是陛下必要拉拢的对象。 那么,将军府是站队皇帝了…… “傅统领,有急事需您调派御林军!”就在这时,一个人气喘吁吁跑来,对傅修拱手道。 即使傅修竭力压抑,姜玥绾还是看出了他平静下的期待。 对于平西王和姜家而言,这次入宫之行是在刀剑上行走。 但对傅修而言。 却是个绝无仅有的,立功的大好时机。 他根本无需犹豫,“我这边随你去。” 就在他想一走了之时,姜玥绾忽然大喊一声,“夫君!” 众人齐刷刷看去,面带惊讶。 都想不到那个往日看起来端庄知礼的将军府大夫人,竟然会如此失态,而姜玥绾无视了周围和老夫人快把她戳成窟窿的视线,上前急急拉住傅修。 傅修按下甩开她的冲动,当着这么多人面那么做,就太难看了。 “你这是做什么?” “如此关头,圣上忽然叫夫君去时为何,妾身知道这绝非我一介妇人能过问,可你是我的夫,我不能不顾你跟整个将军府的安危呀。” “……” 有人眼神变了。 听到四周的窃窃私语,傅修脸一黑,颇有几分咬牙切齿,“你多虑了,圣上唤我前去不过是让我看好宫门,没有你想的那些。” 第82章 抓刺客 傅修还是走了。 随着他这一走,众人都不慌了起来,很快就闹出了乱子来。 一个三品官员冲着女官大骂:“区区一个妃嫔身边的女官,也敢拦本官,我们来宫里是为了给皇上和娘娘恭贺年节的,可不是为了被你关在这当囚犯的。” “现在就把我们放了,否则要你好看。” 女官不慌不忙,“这就是贤妃娘娘的命令,莫不是大人连娘娘的面子,也不放在眼里?” 那人一噎。 老夫人拉着姜玥绾,看了眼宫门口,心里面也急得很。 “这修儿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时候走,可不要闹出事来才好啊。” 姜玥绾扶着她的手,微蹙的柳眉流露出一丝忧虑,“夫君走得急,连话也不曾多说两句,老夫人,妾身有个猜测。” 见老夫人看过来,她顿了顿,像是在给自己鼓气。 “圣上向来忌惮平西王,此次无缘无故召人回京述职,只怕是动了那个念头了。” “住嘴!”老夫人大喝。 她做贼心虚地往周遭看了眼,见没有人看过来,这才放心,对口无遮拦的姜玥绾动了责怪之心。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妾身知错。” 老夫人瞪了姜玥绾一眼,冷冷甩开她的手,心想若不是如今在宫中,她定要狠狠罚姜玥绾一通。 姜玥绾安安静静地站到边上,不说话了。 可是她刚才的无心之言,却字字钻入老夫人心窝,惹的老夫人心烦意燥,想静都静不下来,越想就越觉得姜玥绾说的对。 虽然他们将军府从未参与过任何派系的争斗,可万一呢? 傅修的性情,她是最了解的。 他有一腔抱负,苦于将军府衰微,若有这样的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以他的性子,是一定会抓住不放的。 “坏了,真坏了。”老夫人喃喃,语气充满了懊恼和焦急。 姜玥绾默默不吱声。 老夫人急切地看了四周一眼,把她拽过去,语调迅速,“你赶紧出去,找修儿,让他别掺和进去那些事里。” 姜玥绾微微睁大眼,明亮的眸光传递出无辜,“可是老夫人,眼下谁都出不去……” “哎呀,这种小事也需犹豫?真是个没成算的。”老夫人急得直骂她,但考虑到眼下找不到其他人了,也只能耐住性子,指指那位女官,把一个玉佩交给她。 “这是徐老太爷留下的玉佩,你去找那女官,她会放你出去的。” 看到那枚莹润的白玉佩,姜玥绾目光微闪。 她一早就知道老夫人手里有这块玉佩了,只是这是徐老太爷还在时给的,老夫人向来视若珍宝,从来都不拿出来,想她给出来,必须是最紧急的情况才可以。 于是她故意跟老夫人说了那些话。 没人知道她顿住这几秒里,竟然想了那么多东西,姜玥绾收下玉佩,趁人不注意,交到女官手上。 “姑姑,这是我家老夫人让我转交您的。” 女官打量了眼手里的玉佩,忽然眼神微变,半响,她深深地看了姜玥绾一眼,把玉佩收下,“你随我来。” 姜玥绾趁乱被女官送出了侧殿。 女官看着她,一字一句叮嘱,“你们无非是想出去,看在徐老太爷份上,我便替娘娘做了这个主,但是你需省得什么能做,什么不能,莫要给将军府找来祸患。” 言罢,她身边的宫婢合上宫门。 姜玥绾看向身后的宫道,吸了口气,快步朝一个方向疾步而去。 谁知,才走几步,不远处就跑出来一个太监,扯着嗓子喊,“皇上遇刺,快来人啊!皇上被刺客行刺!” 轰! 宛若晴天霹雳,姜玥绾平静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痕,猛地攥紧了手心。 “站住,你是何人?”赶来的御林军发现了她。 姜玥绾定住,转眼被重重包围。 “我是将军府傅修之妻,也就是你们统领的夫人,我家老夫人让我来寻夫君,并非刺客,请大人放我离开。” 那人闻言一愣。 查刺客查到自家统领头上了,若是不把人放走,难保傅修之后不会怪罪。 可是这个节骨眼上把人放走…… “大人,我绝无坏心,只是想寻自己的夫君,我不放心他,你就当全了我这片真心吧。”姜玥绾语气急促,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 “这……好吧。”那人眼看就要松口。 不远处,才走出宫门的傅修眯眼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姜玥绾,只觉那女子单薄的身影有些熟悉,恰好听到自己下属的这句话。 他瞬间拉下脸,“不许放!鬼鬼祟祟出没,焉知不是刺客同伙,一并抓起!” 属下刚要行礼就一惊,看了看姜玥绾,又看向傅修,搞不懂他们夫妻俩在搞什么名堂。 不是说出来找人吗?怎么就变成把把人抓起来了。 “怎么!你们还想包庇刺客不成?” “不是啊……统领,你……自己看看吧。” 傅修皱眉,不满此人怎么支支吾吾的,刚好这时候他已走到了姜玥绾面前,抬眼一看,傻了。 他瞬间拔高了声音,“姜玥绾,怎么是你?” 姜玥绾紧张无措,好在还记得要有将军夫人的样,于是只有颤动的睫毛,能看出她内心的那一丝紧张,“妾身是奉老夫人命来寻将军的,看到夫君没事,我就放心了。” 说完,嘴角勾起淡淡弧度。 一副只要傅修好,自己怎样都无所谓的态度。 傅修看到她时满心的怨气和怒意,瞬间被卡在了胸腔里。 他复杂地盯了她半响,才开口,“母亲太乱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别碍事。” 姜玥绾垂下目光,那一瞬间露出的失落,让其他人都看不过去了。 傅修心底更是复杂。 他知道姜玥绾爱他,没想到她竟爱得连自身安危都不顾了,这么看来,倒是他平日里太过冷待她了,回去后得好好补偿才是。 殊不知姜玥绾觉得,这会儿他才是碍事的那个。 若没有碰到御林军和傅修,她现在早杀过去打听消息了。 “傅统领,你还在这在做什么,快去抓刺客呀!” 第83章 英国公夫人 宫门处跑出来一个慌里慌张的太监,见傅修站着不动,急坏了。 傅修这才想起来正事。 一时间他也顾不上姜玥绾了,便冲她冷冷道,“你速速回去。” 姜玥绾被丢在宫道上,眼睁睁看着夫君,离自己而去,嘴角勾起讥诮,调转脚步往另一个方向去。 宫道距离子午门也就几十步。 路上全都是御林军,里里外外包围得密不透风,抬眼还能看到惊慌的宫女匆匆走过,姜玥绾想了想,过子午门太显眼,眼下还是先探清消息最重要。 刺客是怎么来的,平西王眼下又如何了。 平西王与姜家如今一荣俱荣,倒台了姜家也离覆灭不远了。 她拉住一个惊慌的宫女,安抚道,“我不是刺客,是此次进宫拜见的女眷,他们都说抓刺客,敢问这刺客如何闯进皇宫来?” “我……我不知道啊,我就是个洒扫的宫女。” 姜玥绾看着她与别的宫女不同的服饰,眼底含笑,“你再想想。” 宫女看着她脸上淡淡的笑意,打了个寒颤,声音颤抖着,“就是在陛下与平西王议事的时候,刺客假扮宫人端着东西进去……” “趁陛下不备,抽出匕首,万幸有平西王反应及时,但也因此被刺客所伤,而那刺客在伤了平西王后,逃了。” 姜玥绾听完迟疑了下。 什么刺客能伤到平西王? 那可是北地养出来的雪原狼,若非归顺大魏,他就是下一个反贼,而大魏的皇帝怕是要晚上做梦都一只眼睛睁着,轮流放哨。 这样的人会被不知打哪来的普通刺客伤了,她第一反应就是不信。 不过她没表现出来,听起来确实不像真的,可万一是在做局呢。 “这样,那陛下与平西王都没熟,为何宫内还乱成这样?”姜玥绾装作好奇,“一个刺客而已,本事再大,还能长了翅膀飞出去吗?” 宫女迟疑。 “刺客抓到了!” 傅修带着人把一个宫人扭送过来,眼眸一眯,停下,冷眼看着姜玥绾,“不是让你回去?怎么还在外面乱晃。” 语气森冷,半点不像是个夫君该有的样子。 换做别人家的丈夫,碰到这种事第一时间该安慰家人,哪有这种跟审犯人一样的。 姜玥绾把傅修下属脸上的惊讶尽收眼底,“含情脉脉”的眼神,“妾身不放心夫君一个人。” 她看了眼刺客,捂着嘴微微拔高声音,“这人手背上怎么好像有个刺青?” 闻言,抓着刺客的人一惊,下意识捂住刺青。 导致图案只是一闪而过。 但还是引起了不小的注意,刺客咬牙,忽然暴动,自己扭断了关节袭击御林军,傅修上去把人制服时,他已服毒自尽。 傅修查看完毕后,脸色尤为难看,“毒囊藏在牙齿里,没救了。” 他阴沉地看着姜玥绾。 虽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一个长在后宅的女人,猛然见到刺客,怎么可能不害怕? 可他还是忍不住怪她,若不是姜玥绾,刺客就不会死,他的功劳也会更大,这下全没了。 姜玥绾苦心思索着刚才看到的刺青,只是傅修目光太明显,她想装看不见都难。 于是她眸光闪了闪,露出一点歉疚,“抱歉,夫君,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傅修深吸一口气。 骂要顾全面子,打更是无从下手,他这辈子没这么憋屈过! “没你事了!回去!” 姜玥绾见再不走他估计就要翻脸了,也是见好就收。 刚回去,老夫人就把她拉过去问外边情况。 姜玥绾微笑道,“老夫人安心,夫君什么事都没有,好着呢。” 老夫人拍着胸口,惊魂不定的,“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这宫里可真不是个吉祥地……” “诸位可以走了。”女官过来说。 众人闻言有同样松口气的,也有不满就这样稀里糊涂,就让各回各家的。 “什么意思啊!把我们叫来着侧殿关着,完事了什么解释都没有,就要我们自个儿回去,这到底是贤妃娘娘的命令,还是你自个儿的主意,别不是你这小女官在耍人玩呢。” “我们这些人里,有朝廷重臣,也有高至三品的夫人,都是重中之重,今日你必须给我们个解释!” 众人激愤下。 女官仍能保持面带微笑,说话不疾不徐,“就在方才,陛下遭遇刺杀,平西王衷心替陛下挡刀因此受伤,这个解释,不知各位可还满意?” 一语惊人,仿佛被齐齐缝上了嘴巴,所有人都成了哑巴。 老夫人踉跄一步,瞪着姜玥绾,“这便是你说的无事?” 刺杀啊,多大的事! 虽说圣上没出事,可伤到平西王也不是闹着玩儿的,宫里乱成这样,连骁勇的平西王都负了伤,她们这些女眷如何自保? 老夫人只恨姜玥绾不靠谱。 早知方才就算费点心,她也该找别人去寻傅修的,那样,眼下也不必担心随时一把刀落下了。 姜玥绾受着老夫人的骂,逆来顺受的样,让老夫人看了就心烦,骂了几句就把她丢一边了。 场上乱成一锅粥。 女官也还没得到刺客伏诛了的消息,疲于应对这些人,分身乏术。 老夫人更是一副好似随时会晕过去的样子。 姜玥绾冷眼看着这一幕,独善其身。 乱,再乱点好。 最后等徐贤妃那边空出手来前,就闹大一点。 就像是故意回应姜玥绾的期待那样,很快,一个两鬓花白,杵着拐杖的老太当场晕倒。 扶着她的儿媳慌得不成样,“婆母!婆母晕倒了,怎么办?你们谁去帮忙找太医,我婆母是老英国公遗孀,有心疾,若是出了事……” 老英国公! 许多人面露诧色,就连姜玥绾也不例外,眸底浮起淡淡惊讶。 老英国公已经离世多年了,可威望不减,他是大魏开国这么多年来,少数的配享太庙之人。 多年前陈国火烧盛京,便是他带领英家军跟姜家人一起,反攻陈国,救下了许多活下来的大魏百姓,且一生清正,为官廉直,深受爱戴。 他离世后,英国公府衰落,依旧无人敢欺。 若老国公夫人出了事,今儿个这事可就闹得太大了! 第84章 恩情 女官也不禁变了脸色,“赶紧去把太医找来。” 儿媳把老国公夫人放在地上,手足无措,碰都不敢碰老国公夫人。 就怕不懂弄出个好歹来。 然而太医署离这,就算以最快速度赶来,也得半盏茶功夫。 哪知等不等得起啊!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儿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想若是此刻有人能帮帮她就好了,婆母待她极好,要是婆母出事她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我学过医,让我试试吧。”姜玥绾说。 儿媳愣愣看着她,迟疑。 出去的老夫人,回来恰好看到这一幕,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快去,把她给我叫回来!” 宫女一脸踌躇地走过去,动作缓慢。 而那边英国公儿媳,已经开始动摇,“你当真?” 姜玥绾点头,虽说她有让事情闹大的想法,可是出人命并非她所想,“老国公夫人瞧着已经不好了,若是干等着太医来,不知能否撑到那时。” 儿媳看了眼已经进气多出气少的婆母,一咬牙,“好!” 姜玥绾蹲下。 姜家从军,她父兄皆领兵,行军打仗的人少有不受伤,儿时阿兄多次带她去军营,一来二去,她便也懂了些医术。 她轻轻按了按老夫人的胸腔,发现鼓起一块,用军营中的方法,先让老国公夫人醒来。 儿媳焦急地看着,也看不懂姜玥绾在做什么。 只是看她摸摸索索一会儿,然后昏迷的老国公夫人,就睁开了眼。 儿媳欣喜,“婆母!婆母你醒了,姜夫人,真要多谢你了。” “我没做什么。”姜玥绾摇摇头,拦住要去动老国公夫人的儿媳,“先别动,等太医来。” 只是人醒了,并不是好了。 儿媳后怕地收手,对姜玥绾感激又多几分。 过了一会儿,太医紧赶慢赶地赶到,为老国公夫人诊治,总算稳住病情。 儿媳承了姜玥绾这份情,记下了,走前留下话,等于姜玥绾又多了个人脉。 即使后来老夫人脸色差到了极点,也不好说姜玥绾什么。 马车停在宫门。 等了好半响,都不见人。 老夫人问侍卫,“你们统领为何还不出来?” 侍卫拱手,恭敬道,“统领还在陛下那儿呢,要晚些才能出宫,他的意思是,老夫人你等先回去,他后找辆马车便是。” “那不行,怎么能我们先回去。”老夫人不知犯起什么犟,硬是要等。 小翠忍着气,跟姜玥绾一起坐着等。 坐到腰背都麻了。 她撇嘴看向姜玥绾,“小姐……” 却发现姜玥绾坐得端端正正,好似半分不受影响。 姜玥绾此时正望着窗外出神,压根没听见车轱辘碾压发出的的声音,她在想今日宫中的怪异之处。 先是皇帝莫名遇刺,又是平西王挡刀,刺客自尽,还有那个古怪的刺青…… 总觉得在哪见过。 姜玥绾凝眉苦思,蓦地抬眸,看见一辆华贵地马车缓缓开过,本来只是擦肩而过,但习惯使然,她多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她对上了一双墨色深深的眸。 那人一身玄色锦袍,骨相极好的手挑着帘子,丹凤眼勾勒丝丝冷锐,颇有几分鹰视狼顾之相。 肃杀之气在他身上浑然天成,如同一把收入鞘中的刀,眉目料峭犹如冰结的湖,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意,一眼看去,给人印象极深。 他抬眸与姜玥绾对上,眉峰微微挑起一个弧度。 待姜玥绾想认真看清的时候。 马车开走了。 姜玥绾回过味来,脑子里回想那辆四架马车。 天子外出六驾马车,四架普天之下也就一人能用。 平西王! 看出放下帘子的姜玥绾,脸上多了一丝郑重,碍于老夫人在,小翠也不好多问。 足足等到了傍晚,马车才开动。 等终于能下马车时,不仅小翠,姜玥绾也松了口气。 她习惯隐忍,可换做任何一个人,待着不动静坐两个时辰,也是会腰酸背痛的。 以至于只是简单地从马车上下来而已,竟让她有几分劫后余生之感。 然而他们离去后的将军府,却不甚太平。 周如柳得知这次又是只有自己被剩下,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又听闻芳菲苑里那个,近日来过得惬意十分,老夫人吩咐了要好生将养,务必保证腹中胎儿平安生下,是以,府里的下人都捧着她,生怕有三长两短。 若只是如此便也罢了。 她竟还不知死活地拿了潇湘馆的份例! 周如柳等燕窝,等半天等不来,火大得很,“去问问后厨的人,一碗燕窝要这么久吗!是不是要等我死了,才送来。” 丫鬟连忙去问。 结果才一阵功夫,又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二夫人,后厨说燕窝……送去芳菲苑了。” 这下炸了。 周如柳火冒三丈! 芳菲苑那个是个什么东西,不就肚子里揣了一个,平时跟个祖宗似的供着就算了,如今竟然还敢动她的东西。 “走,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大本事!”周如柳冷笑,怒气冲冲起身,杀了过去。 而姜玥绾和老夫人赶到时,后院已经闹得不成样了。 芳姨娘跪在地上,云髻松乱,却恰是这分凌乱添了几分美,显得楚楚可怜,她双眼含泪,“二夫人,我将东西十倍还于你,求你不要对我院里的丫鬟动手。” “还我?”周如柳像听见了什么笑话。 “且不说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何来还不还,就说你一个爬床的贱婢,你算个什么玩意儿!我还不稀罕你的东西呢。” “姨娘,不要管奴婢了!您顾好自个儿身子!” 芳姨娘看着朝她呐喊的丫鬟,眼都哭红了,抓着草地的手因怨恨一点点收紧。 就在这时,她下腹剧烈抽搐。 “啊!” 周如柳听见芳姨娘的叫声,还以为她又在卖惨,“叫什么叫,你以为叫两声就好使了吗?” 不曾想,旁边的荷香一脸惊恐指着芳姨娘,“姑娘,不好了,你看!” 周如柳望去,瞬间被映入眼帘的大片血腥冲击到。 “这……这是怎么了?” 第85章 你就是个毒妇! 周如柳顿时就慌了,她是看不起芳姨娘的出身和作为,可也没想事情变成这样。 荷香更是要急死了。 “姑娘,瞧着样子芳姨娘怕是要小产了,快找大夫吧!这个时辰将军也差不多该回了……” 周如柳蓦地回过神,喃喃,“对,找大夫,赶紧找大夫。” 这幅样子,要是傅修回来,以为是她做的怎么办? 她可什么都没做!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 “周如柳!你都做了什么!”傅修一声暴喝,看见芳姨娘半躺在地上,小脸白着痛呼,身下衣裙被血濡湿,他双目噌地一下通红,几乎目眦欲裂。 周如柳看到回来的傅修,还有身后的姜玥绾和老夫人,只觉天塌下来了。 可她满心冤枉。 “我什么都没做,是她!是她自己要跪的,与我何干?” 傅修才把芳姨娘打横抱起,闻言气结,顿时杀人的心都有了,“芳姨娘胎像不稳你不知吗?我看你就是存心,想谋害我的子嗣,毒妇!早知你心思如此歹毒,当初就不该带你回来!” “你后悔了?”周如柳一愣,随后竟疯癫般大笑起来,“你到这个时候后悔了?傅修,你还没得到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现在你要了我的身子,玩腻了,就想把我撇开?我告诉你,我死也不会让你如愿,你敢,我们就鱼死网破!” 傅修实在不敢相信,她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脸黑了又红,最后低咒一声,“简直疯了!” 姜玥绾来打圆场,主要也是戏看够了,“夫君,妾身看芳姨娘快不行了,先把人送去大夫那儿吧。” 傅修黑着脸点点头,一眼也没多看周如柳,俨然对她厌弃到了极点。 “把她看管起来,等芳姨娘稳定了,再带来问话。” 随后傅修急忙将大夫请来,医治芳姨娘。 然而不幸,孩子没能保住。 傅修眼眶通红,指节捏的发白嘎吱作响,“大夫,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看得出他是真心想留下这个孩子。 来了将军府三年多,姜玥绾都没见过傅修因难过眼红,这一刻,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傅修心里的哀戚。 但却并非对芳姨娘,只是对那个有他一半血脉的孩子。 大夫摇头叹气。 傅修把人请出去。 姜玥绾没动,人走得并不远,只是隔着扇门罢了。 寻常人这个距离听不见声儿,她不一样,只需侧耳,就把大夫与傅修之间的秘密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真不是我不想救这位小娘,是我实在无能为力啊,她本就有过一次小产先兆,本该好生将养着,可这……才过多久又出了这样的事,哎。” “真的一点法子也无吗?只要能保下这个孩子,大人如何,我不在乎。” 姜玥绾嘴角讥诮,扭过头,看见芳姨娘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直愣愣盯着头顶,双目无神,只有一行清泪滑落。 无声无息,比起傅修的暴怒,这才是真的伤心绝望。 姜玥绾帮她擦掉眼泪,好心告知,“他们在外面,商议如何保小。” 芳姨娘浑身一震。 “你费尽心思,想要得到的就只有这些吗?”其实姜玥绾更想说的是,这个男人不值得你如此付出。 她够清醒,早早便看透了傅修的薄情寡义,自私虚伪,于是自他班师回朝,只与他虚与委蛇,可别人就没姜玥绾如此好运了。 芳姨娘爬床,手段是卑劣,可沦落到这种地步也着实令人唏嘘。 靠男人是靠不住的,她们何时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我好恨。” 芳姨娘喃喃,抓紧被角,一字一句从齿缝挤出,“我只想跟我的孩儿,好好在这宅院里头活下去,我从没得罪过她,她为什么要害我?我已经如此谦卑,如此低下,还要我如何?要我跪在地上祈求她放我一命,才行吗!” 姜玥绾顿时就歇了心思。 算了,劝不来的。 她起身,突然被抓住胳膊,低头见芳姨娘正死死盯着自己,眼球都能看出红血丝,“我求你,大夫人,我求求你,帮我!” 说着,芳姨娘便挣扎着想要下床。 姜玥绾皱眉扶她,想说她才小产,不宜多动。 但芳姨娘眼下满心满眼都是死去孩子的执念,执意要跪。 “大夫人,我知这般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可我如今走投无路,只有您能帮我。”芳姨娘跪着看着她,“我也不求别的,只求日后您为我行个方便,保证此事只我一人所为,一人做一人担,绝不拖您下水。” 姜玥绾听出她意思来了,眼神微微暗了暗,在傅修进来前,把人扶起。 “好。” 傅修走入房间,看着跟芳姨娘紧握的姜玥绾,脸色不是很好。 姜玥绾嘲讽地想。 估摸着是未能如愿以偿吧。 多年无所出,被人诟病的不止姜玥绾,也有傅修,在他身边多了个周如柳后,那些不齿的传闻更是尘嚣日上。 好不容易出了个芳姨娘,有孕了,就等着谣言不攻自破,如今也被搅黄了。 傅修越想怨念越重,冷声低喝,“把她带进来!” 周如柳被几个粗使婆子扭送进来。 进来的时候还很不情愿,一路上对婆子冷嘲热讽,即使被按跪在地上,仍仰着下巴,不愿低头。 傅修往日有多钟爱这份骄矜高傲,眼下就有多痛恨。 “到现在了你还不知悔改!” “我有什么好悔的?我说了,她小产不是我害的,是她自己一言不合就要跪,难道还要我一个正妻,扶小妾不成?”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姜玥绾垂眸起身,“妾身先行一步……” 傅修按住她,冷笑看向周如柳,显然不是真的想留她下来,只是想借姜玥绾气她,“身为正妻,后宅之事有什么是你不能听的,你就在这,好好长长规矩!” 俨然要长规矩的人不是姜玥绾。 那还能是谁,自然就只有周如柳了。 周如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气得浑身发抖。 她才扬言自己是正妻,傅修就拿话点她,分明是打她的脸!告诉她这个屋子里的正妻,只有姜玥绾一人! 第86章 跪到她知错为止 姜玥绾看着跪在堂下的周如柳,劝说,“夫君,周妹妹身子骨也不太康健,这么跪着只怕……” 傅修冷声打断。 “让她跪,跪到知错为止。” 知错是不可能知错的,周如柳低着头,都压不住满心怨恨,恨意如同被催生的花一样开出来,不知何时起,她已经记不得当初的想法。 她就像张本就有颜色的纸,在宅子这个大染缸里,又逼不得已地被染上了别的颜色。 而她此刻毫无所觉,只是一厢情愿的念着姜玥绾的名字,恨得咬牙切齿。 傅修见她不服错,不思过,眉头紧紧拧起。 就在这时,榻上的芳姨娘虚弱地张口,“将军,让二夫人回去吧。” 傅修想说什么。 可是只看到芳姨娘背对自己。 想到她痛失的那个孩子,即使当初对这个爬床的女人,没有半点情分,此刻也不免多了几分怜悯。 他难得通情达理一回,“带她下去,回去闭门思过。” 仅仅只是闭门思过。 芳姨娘掐着手心,下唇咬得嘴里都是血腥味。 姜玥绾垂着眼睑,早有预料。 但傅修都已经这么说了,自然没人敢说句不是,至少在明面上不敢。 回去的路上,小翠嘀咕,“将军未免太惯着潇湘馆那位了……” 哪个男人会在被害死了孩子后,还轻拿轻放的? 这次看似周如柳是受尽了折辱,可实际上的损伤,不过寥寥。 姜玥绾淡淡道,“抓紧查一下,她跟陈国王后党羽往来目的。” 姜玥绾与傅修没相处过多久,他求爱那会儿不算,都是装出来的,本性压根没露几分,但她自认对这个人,已经看得清楚透彻。 他是那种看似有情,实则最无情的人。 所有谋划和算计,嘴上说是为了别人,为了大局,其实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曾经她以为他对周如柳是有真感情的,可现在看来,是有情,但不多。 那么他所表现出来的种种纵容和宠溺,就很耐人寻味了。 小翠抓紧去安排了。 回来时还顺了个消息,平西王被安置于京中一处府宅疗伤,伤的颇重。 当日的刺客差一点就刺中了心口,即便如此,受伤位置离心口也不差几寸,岌岌可危,入住当天,宫中就连派了好几个御医过去,让他们留在平西王府邸,直到人好了才能回。 姜玥绾听完唇角讥诮,这哪里是看诊,分明是监视吧。 皇帝还是不放心这位平西王。 那日的刺客也很难说是不是自导自演的,毕竟太巧了…… 一个刺客单枪匹马混入重重守卫的皇宫,就够扯了,竟还当众刺杀,还有那个刺青。 当日事发突然,姜玥绾没想起来,那时见到只觉眼熟,事后回想,分明与姜家卷宗中记录的,大魏皇帝世代都有的一支死士身上的刺青相符。 那个刺青看上去像回旋镖,小时候她还偷拿卷宗看过。 若非时间久远,早想起来了。 “等下,平西王在京中并无府邸,他现下住哪?”姜玥绾惊觉要点。 小翠抬眼飞速瞟她一眼。 她心里一咯噔。 “小姐,是姜府啊……咱们的宅子啊。” 很好,不出所料,姜玥绾气笑了。 她当即就让人套马车,去姜府,不,已经是平西王府了,姜府很早以前就不存在了。 马车夫犹豫,“大夫人,那是平西王的府邸,咱们将军府跟他素不相识,如何能去?” 姜玥绾看他一眼,淡然的眼神寒冷似刀,车夫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随后默默拉起缰绳,驱车去平西王府。 路上惹来许多视线。 即使姜玥绾刻意低调了,连马车也是用的最普通的,平时将军府用来拉行李的那辆,但平西王本就惹眼,受伤后消息传的满京城都是。 作为第一个来府上的姜玥绾,就更惹眼了。 门房来开门的时候,听说姜玥绾是来府上拜访的,都不敢相信。 好一阵子,他跑回来,“姜小姐,你可以进去了。” 注意到他叫的是姜小姐,而非姜夫人。 姜玥绾一顿。 “姜夫人。”一个女子朝她行礼。 姜玥绾以为是丫鬟,但不像,无论是打扮还是气质上,更加干练,脸上虽然带着温和的笑意,却有中若有似无的距离感。 还是说平西王府就连丫鬟,也跟别的地方不一样? 似乎是察觉姜玥绾的心思,女子微微一笑,“我是府上的医女,平西王从北地过来,途中南郡几个郡县爆发瘟疫,我正好在那里救济百姓,却不慎遭到暴动的难民袭击,是王爷救了我。” “我跟随他,是为了报恩。” 姜玥绾从她语气里察觉出一丝敌意,主人自以为把它隐藏得很好,殊不知在她看来简直就差写脸上了,神色顿时淡了几分。 “原来如此。”姜玥绾没问她名字,“我来拜访王爷,姑娘来是准备带路?” 公孙榕皱了皱眉,只觉得眼前的人怎么这么不识抬举,“王爷不见客。” 姜玥绾视线缓慢地滑过,掠向不远处的院子,“是王爷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你这话什么意思?” 公孙榕眉目瞬间冷脸几分,手指攥紧。 她猜的果然没错! 门房来的时候,因为怕打扰到平西王养伤,她就把人给拦下来了,没让入内,后来从他口中得知,有人来访,听说是名女子的时候,她就警铃大作。 公孙榕是没说谎,她的确是名医女,也确实是平西王救下她后,便一路跟随。 但她没说的是。 平西王此番入京是有正事,原本是不愿意带着她的,是她对救了自己的平西王一见倾心,后来想方设法,才用手段留下,见平西王身旁没有一个女眷,她是十分满意的,可是不知为何今儿忽然来了一个。 公孙榕越想越觉得,眼前的姜玥绾不怀好意,“听闻姜夫人三年前嫁入将军府,与如今的傅统领,夫妻情深。” “早在他人口中听闻时,小女子便心生向往之。” 姜玥绾挑眉,实在是没忍住。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夫妻情深来形容她跟傅修的。 “姑娘的意思……”她看着公孙榕,“是想到府上做侍妾?” 第87章 给你个侍妾名分 公孙榕眉眼迅速多了怒气,咬牙切齿的眼神,好像姜玥绾是仇人。 姜玥绾露出诧异的神色。 “不是吗?我还以为姑娘如此推崇,是羡慕这般感情呢,若是真想,无需害羞,我也不会抵触给夫君纳妾,这才是正妻风范啊。” 看到公孙榕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姜玥绾舒坦了。 她当然不介意给傅修纳妾了,爱这个男人,对他有感情,才会希望他是自己一个人的。 她巴不得傅修早点死,怎么会介意呢。 公孙榕在姜玥绾这里吃了瘪,脸色格外难看,“你一个早嫁作他人妇的,干什么来找王爷,王爷才不会见你。” “劝你还是趁现在没什么人,赶紧走吧,不然待会儿让王爷亲自扫地出门,脸可不够丢的。” 就在这时,姜玥绾看向她身后,“看来王爷,与姑娘不是一条心啊。” 公孙榕看见来人,一惊,“郑嬷嬷……” 郑嬷嬷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姜玥绾面前,行走间步伐迅速,不失端正,“姜小姐,我们王爷请你过去。” 言罢,她挤出个微笑。 看起来郑嬷嬷应是不常笑的那种人,所以在看到郑嬷嬷竟然对一个外人笑了的时候,公孙榕才会那么不可置信。 收回目光,姜玥绾淡淡一笑,“那便有劳郑嬷嬷带路了。” 郑嬷嬷一笑,笑起来那股严肃劲立刻就淡化了许多,瞧着跟那些和蔼好说话的老人,也没两样。 但对公孙榕就不同了。 一路走来,郑嬷嬷愣是连个眼神都不带给的,就差把瞧不上这个人,给刻脑门上了。 路上,郑嬷嬷和善地跟姜玥绾说话,像是有意放松她心情。 “刚才那个是公孙榕,一个医女,不过王爷并不是很看重,姜小姐可以不必将她的话放心上。” 姜玥绾就看出郑嬷嬷不喜欢她了。 不过她跟郑嬷嬷也不是很熟悉,也就没多问。 “我们是要去见王爷?”姜玥绾问。 郑嬷嬷笑看她一眼,不答反问,“姜小姐特地到此,甚至不惧外面的流言蜚语,应当不只是如你所说那般,只是简单的来看看的吧。” “走吧,王爷交代了,带你去见想见的人。” 咚咚咚,姜玥绾的心猛跳起来。 她想压抑,却压不下内心的雀跃欢喜,即将见到至亲的喜悦充斥血管里。 郑嬷嬷把她带到一处偏僻的院落,很有眼力见地没有进去。 但姜玥绾却没如她所想的,立刻进去,而是停下来问,“圣上派了不止一个御医来府中,为何从方才进来,一个也不曾见?” 郑嬷嬷目光微闪,笑了笑,“王爷可怜那些御医年纪大了,腿脚不方便,他又习惯了受伤觉得问题不大。” “所以就把那些御医,都安排去别庄修养了。” “这样,那就好。”姜玥绾转身。 聪明人的谈话,只需点到为止。 这处院落虽僻静,却并不破旧,亭台楼榭,院中一棵老梅恰巧开花,昨夜的雪落在枝头还没落去,白雪映梅,暗香浮动。 姜玥绾每走过一处,都心惊担颤,不是惧怕,是久别重逢的欢喜。 这里是姜家旧宅。 这儿的每一砖每一瓦,在她心里,都如同老友一般熟悉。 甚至低头梳着脚下青砖时,姜玥绾抬眸,都能恍惚看见一名女孩,头顶飘带,手拿鞭子,步伐欢快地跑过。 那是她。 是早已阔别的曾经。 蓦地姜玥绾停下,怔怔望着前方,比话先落下的是眼泪,“哥哥……” 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袍的男子,同样愣怔地看着她。 这是姜若珩。 他是将门出身,周身气质却奇怪的不像是那些粗鄙豪气的武将,反倒更像是一介文士,眉目温润恰似温玉,宛如诗经中朗诵的陌上公子,对着姜玥绾一笑。 小妹两个字就这么从口中吐出,姜玥绾忍不住,扑到了他怀里。 汲取兄长身上的气息,贪恋又带着莫名的一点小委屈,就像是许久没回家的一个孩子,在外受了许多苦,终于见到亲人,终于能把心中的苦述说。 “哥哥……我好想你,我好想你跟父亲,三年了,我从来没有一日忘记过你们。” 姜玥绾扑过来时。 姜若珩都懵了,他印象中,妹妹从来都是自信从容的。 何曾有过这般小女孩情态? 随之而来的就是心疼,无比的心疼,他轻轻按住姜玥绾的肩膀,叹息,大掌爱怜地抚摸她的额头,跟小时一样,“委屈你了,绾绾。” 这一声叹息。 差点让姜玥绾的眼泪弄掉。 傅修带着别的女人登堂入室,扬言要娶平妻的时候,她没哭,老夫人屡屡刁难,她也没哭,斗周如柳,忍下所有委屈,扮猪吃虎。 这些姜玥绾在做的时候,都不觉得受了委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被姜若珩关心了这么一句,就莫名,好委屈。 “不哭了,好了好了,是阿兄抱歉。”姜若珩手足无措了好一会儿,“兄长对不住你,不该留你一人。” “没有,与哥哥无关,是别的事……” 看着姜玥绾擦去眼泪,退出他怀抱,转眼又是端庄夫人的模样。 姜若珩那么风光霁月一个人,眼眸竟也暗了,眸底淡淡杀意。 他的小妹。 那么肆意张扬的一个人,短短三年,竟成了这幅模样。 他都不敢想,自己跟父亲不在的这三年里,她在夫家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气。 想到自己自入京以来,听到的那些有关于将军府的言论,姜若珩眼神越发冷厉,面上待姜玥绾却依旧温和,掸去她身上沾的细雪,“瞧你,身上沾了雪也不知道。找人给你换身外衣。” “这么穿着会着凉的。” 姜玥绾习以为常,阿兄本就如此,父亲忙着练兵,母亲早逝。 她从小可以说,都是姜若珩一手带大的。 而且姜玥绾也不想拒绝,多久没听见兄长的关怀了,她高兴都来不及呢。 姜玥绾换了身衣裳坐下,跟姜若珩聊起彼此这些年的经历。 她说自己的时候,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我没什么好说的,还是说说哥哥吧,你跟父亲这些年还好吗?” 第88章 在本王面前,你可以做自己 姜玥绾留了许久,在姜若珩那儿听了一箩筐,他们在北地的经历和趣事才心满意足。 此时天色已不早了。 小翠来提醒,“小姐,该回了,不然府里会起疑的。” 姜玥绾沉默,即使不愿意,也只能点头。 只是临走之前,还有一件事她有些在意,虽说这次来,本就是打着来拜访平西王地名义,实则是看她阿兄,但毕竟姜若珩如今藏身这府里。 作为东道主,姜玥绾觉着人受伤了,怎么也该在走之前过问一下才是。 她与郑嬷嬷提及此事时。 郑嬷嬷露出欣慰的笑,而后给她指了指个院子,“王爷呀,就在那儿呢,姜小姐想去便去吧,放心,他已吩咐了,不会有人拦你。” 看来不只她相见平西王,他也同样想见她,姜玥绾沉思。 到头来她还是决定去看一眼。 结果拉开门,却见屏风后一个人脱了上衣,在往身上敷药,结实的臂膀看着孔武有力,小麦色的肌肤,伤疤一道道,犹如蜈蚣爬在后背跟臂弯上。 那些都是沙场上厮杀留下的,这么多道,姜玥绾看到时一愣,才知为什么郑嬷嬷此前说他早已习惯。 铛啷! 药瓶咕噜噜滚到姜玥绾脚边,她下意识抬腿。 陆墨白一手撑着矮榻,一手拉着宽松的外衣,墨发肆意披散,“劳烦姜小姐,弯腰捡一下。” 他随性的样子,浑身都透着慵懒恣意。 姜玥绾蹲下时回想那日宫门边上的惊鸿一瞥,嘀咕,还真是一人多面。 她捡起药瓶拿过去,他倒是也不客气,接过只说了句,“多谢。” 然后也不当姜玥绾是外人,坦坦荡荡地上起药来,发现够不着,无奈地皱皱眉。 姜玥绾看到他神色,暗道不好,“不知王爷在上药,此番前来只为多谢王爷,给我哥哥一个安身之所,既然王爷不便那我就……” 先不打扰了还没说出来。 陆墨白就把才捡起的药瓶,又递向她,轻抬下巴,询问,“会吗?” 姜玥绾很想说不会。 但是看到他身上多得都数不清的疤,心里一动,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于是本只是来看望一下的,莫名就成了她坐在身侧,给陆墨白上药,两人对坐,别说气氛还挺融洽。 指下胸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靠近心口处,一道崭新的伤口,深的可以看见外翻的血肉,以至于姜玥绾无心就在眼前的男色。 她不自觉放轻动作,却还问着,“疼吗?” 完全是下意识的,说出口的一瞬间就懊悔了。 都说了已经习惯了,堂堂平西王,怎会在意小小几道伤呢? 谁知他分外坦诚,“疼。” 姜玥绾手指抵着他胸口顿住,靠得太近,男人说话时声带带起的震动,她都能清晰感知到,好像那些声音不是从喉咙发出,是从胸腔发出,而有了这显眼的,里面的跳动也随之放大。 沉稳有力的心跳,宛如战鼓。 她恍觉烫手,猛的收回,垂下眼,“后背的伤上好了,胸前的王爷应当可以自己来,我就不僭越了。” 姜玥绾不知道,她在看陆墨白时,他同样也在看她。 从细叶柳眉到饱满的唇珠,看来看去,也就那双圆的杏眼比较特别,因为眼尾是上挑拉长的,就显得有种不自觉的勾人。 陆墨白沉吟半响。 是好看的,但姜兄口中所说的绝无仅有,天上地下就这一个是不是过了点? 他再怎么看也只有两只眼睛,一张嘴啊,有何不同之处? 因陆墨白的无声打量,气氛变得微妙绵长,一人毫无知觉,而另一人目光肆意。 空气中都仿佛流动着某种变了味的气息。 “阿兄说王爷对他与父亲,还有姜家军都颇为照料,我在此,谢过王爷。” “无妨。” 陆墨白回过神,见她下蹲,跟京城里循规蹈矩的贵妇那样,下意识不快,“你日后,无需如此,你父兄本王本就极为欣赏,姜家军也多有骁勇之人,本王并非乐善好施,只是一点惜才之心罢了。” 陆墨白是西域人士。 平定了西边地域,后被大魏看中,他也无心对内战争,这才肯归顺,但也还是带着西域那边的洒脱肆意,不喜京中条条框框。 他来盛京也有几日,可目光所及都是规规矩矩的女子,不似西域女子粗蛮,亦不像北地女子自由奔放,好似被线绑住的木偶人,去到宫中,这种感受就更深了。 因此,他颇为不喜。 “听你兄长说,你少时即使是在课业上犯错,夫子要罚跪,你也不跪,可见是有气节的。”他看着姜玥绾,“既如此,在本王面前,也同样不必跪。” “你就按你喜欢的来,我不是那些凡夫俗子,你也不必遵循女子那一套。” 即使姜玥绾都是装出来的规矩,心里的震撼依旧一点不少。 陆墨白这番话放在当今。 可谓惊世骇俗。 世人都要女子谦卑,要她们温良大度,用锦罗绸缎一层层把她们包裹,束缚,他却说,在他面前可以做自己。 姜玥绾不有一阵恍惚。 很多年前她似乎,也听到过相似的话。 不同的是,那个人如今已经在宅子里养两个女人了,还嫌弃自己带回来的女人,不够大度不够贤淑,与三年前,他一腔真诚在她面前保证,以后只她一个,没有旁人,更无需她遵循贤妻良母那一套的模样,大相径庭。 太久了,久得竟连她都忘了。 直到被陆墨白的话一巴掌拍醒,她才醒过来。 回府的路上,姜玥绾沉默的样子,让小翠不禁有些担心。 “小姐你怎么了,一直闷闷不乐的。” 姜玥绾吐出一口气,感觉好像卸下了一个无形的担子,抬眼锋芒毕露“没事,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为了跟那些人周旋,她装了这么久,装得连自己都快忘了本来的样子了,够了吧。 是不是也该一点点撕下这层**了,反正已经筹谋了这么久,贾氏蚕庄逐渐步上正轨,也有景家内外联合,不知不觉中,一张大网已经悄然铺开。 她装得已经够久,是该亮出獠牙了。 第89章 太傅义女 姜玥绾留意了几日潇湘馆,发现周如柳被禁足后,还托人时不时送信出去。 便知道机会已到。 但此事不能她来捅破,便让丫鬟把消息送去了芳菲苑。 “大夫人那儿让人捎话来了。”丫鬟贴到芳姨娘耳边。 芳姨娘眼眸一亮,声音都拔高了几许,“当真?” “千真万确。” 芳姨娘起身,在屋子里踱步几圈,连声赞叹,“好,好好!当真是天助我也,还愁没机会扳倒她呢,谁知她自己不知死活,把路子送到面前来了!” 丫鬟担心,“姨娘……可这事毕竟牵扯太大,奴婢怕出事。” 芳姨娘猛的回头,“牵扯大又如何?难道我就要放任那贱人逍遥,当我孩儿白死了吗!我多不容易才到今天,本以为有了孩子日后就能……” 她盯着丫鬟,眼神竟让这个贴身丫鬟,都有一瞬间的胆寒,“此事不能声张,记住了。” 姜玥绾那边,确保消息传到芳菲苑,就没管了。 而年后的盛京亦出了大事。 就是这件大事,让皇帝都抽不出手来跟返京的平西王掰手腕,才过了个瑞雪兆丰年的好年,就着急忙慌投身入国事之中。 大的就连姜玥绾,都在别人口口相传中,得知了这件天轰地动的祸事。 黄河洪灾! 彼时恰好英国公府办了个宴会,邀各府女眷前去,姜玥绾作为救了老国公夫人的恩人,自然是头一个被邀请过去。 初春二月,雪还没化,亭边走过还能偶见些许阳春白雪,姜玥绾坐在席间听人闲聊。 “听说了吗?黄河又涝了!这次波及到好几个郡县,朝中为此事,都吵翻天了,皇上让工部尚书想法子修堤坝,治洪灾,谁知这一治倒好,翻出前年的贪污案!”一个女眷手拿团扇,低着头比了个手势。 “贪了……足足五万两白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五万两!这可不是小数目。” 女眷看到自己想要的反应,得意勾唇,摇摇扇子又直起身来,“是呀,所以这不圣上发怒了,接连把好几个官员下狱,又提拔了好几个上来,任命徐程为总督,到当地亲自监管。” 徐程? 一直百无聊赖的姜玥绾,听到这个名字,柳眉微挑。 徐家人还有能挑大梁的?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手肘被撞了一下,瞧着小翠挤眉弄眼,她微微睁大眼。 想起来了。 这不那个倒霉徐二舅吗? 这下,她也情不自禁嘶了一声,哪个人才想出来的,让这玩意儿去监督治灾啊,前年贪了五万两,不怕今年再翻个倍? 不是只有她听说过徐程的大名,那手拿团扇的女眷说完后,气氛就凝固了下来,众人干笑着,尴尬得不行,谁都不敢相信竟是这个无赖被点去了。 那个手拿团扇的女眷见状,脸上也有点尴尬,还是找补道,“哎呀,你们别这样,听人说这个徐二自从被大理寺放出来后啊,就改过自新,痛改前非了!” “要不然,陛下肯定也不可能点他呀,说不定人家真能做出个实绩来呢?你说是不是啊姜夫人。” 姜玥绾很烦吹牛还要带上自己的。 “李夫人夫君是工部侍郎,我们都是长在深宅里的女子,对这些家国大事,自然不如你知道得多。” 李夫人神色一僵,“一点闲话罢了,扯什么夫家不夫家的,我家那个就是个混账,平素里也不常跟我说这些,我都是别处听来的。” “那李夫人也挺擅交际的。” “噗嗤。” “……” 李夫人恼怒地瞪向那人,“陶书意,你笑什么!别以为你是太傅义女,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一袭浅蓝色衣裙,气质高雅,颇有几分书卷气的女子掩了掩嘴角,淡淡道,“没什么,想到点高兴的事。” “你!”李夫人气急。 她咬牙切齿地看了眼陶书意,还是不太敢惹她,只好又把矛头对准姜玥绾。 毕竟太傅可不是一般人,两朝元老,教过三任皇帝,当今陛下见了这位老太傅也要礼让三分,何况是她。 但姜玥绾就不一样了。 一个全家都被抄没流放,夫家还对她半点情分都没有的孤女,这不就是摆明了好欺负。 李夫人便冷笑着嘲讽姜玥绾,“都说姜夫人贤良大度,可我看怎么好像对自家亲戚,也不怎么上心啊。” “这徐二爷好歹再辈分上,也算是姜夫人你二舅爷吧,怎么看人家得了圣上得看重,你不怎么高兴呢?” “谁说的。”姜玥绾微微一笑,丝毫不惧,“我不高兴吗?我心里头乐着呢,只是不是每个人,有点什么就巴不得大声嚷嚷,让所有人知道的,我是个人,又不是朵喇叭花。” 李夫人神色难看极了。 这不就是说她是个嘴巴长脑门上的长舌妇? 李夫人满面怒容,刚要发作。 一旁的陶书意就淡淡勾唇,接话道,“此前仅与姜夫人有一面之缘,没想到在这点上所见略同,实在是知己。” “你,你们!”李夫人两眼一翻,气厥过去。 姜玥绾起身。 英国公府把她安排来女眷宴会,是为了给她接触人脉的机会,聊表谢意。 可惜这里的人脉都不是她想要的,不如早点回去的好。 没想到陶书意也是这么想的,姜玥绾起身的时候,见她同样起身,略有诧异,“陶小姐这么快就要走了?” 陶书意对她微微颔首,笑道,“义父年迈,总得有人时时照看,我本来就不是自己想出来结交友人,只是不好忤逆长辈。” “如今见也见过了,自然该走了。” 说完,陶书意便离开了。 姜玥绾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人找不见才略微叹息一声。 她实在是没想到,来参加个宴会都能碰到熟人。 小翠不解,“小姐何故叹气?我瞧着那陶小姐,人还不错。” “是不错,不过不是为了这个。”姜玥绾摇摇头,“你忘了吗?当初哥哥要成亲,父亲在媒婆那儿看京中贵女画像时,一眼看中的是谁?” 第90章 我是你亲弟弟啊! 小翠愣了一会儿,随后瞪大眼睛,仿佛想起了什么来。 “小姐,你说她就是长公子那个未婚妻?” 姜玥绾面露无奈。 谁能想到随便来个宴会,都能碰到当初差一点就成了她嫂子的那位呢。 小翠后面回去打听了一下,得知陶书意这么多年都没有成亲,问姜玥绾要不要让人接触下,毕竟姜若珩回来了,而当初那桩婚没成,估计他们心中都有遗憾。 姜玥绾想了一下,摇头,“算了,当初没成就是因为姜家败落,如今父兄的情况,比当初并没有好多少,就别给人添麻烦。” 好歹是太傅义女,想要找个好夫君不是什么难事,或许,就是与他们姜家没有缘分吧。 听姜玥绾如此说,她也只好打消心思。 过了几日,徐二爷就要启程去金城治水。 金城在黄河中下游地带,黄河年年治,年年都涝,每次一发洪水,周遭城池就遭殃,金城便是受灾最严重的郡县之一。 听说徐二爷要走,老夫人可舍不得,一大早赶着去相送。 不仅自己去,还要姜玥绾和周如柳都去,托了一堆东西让人弄上马车送去,好像不是去治洪灾,是去郊游一般。 徐府大门前。 “阿姊!我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啊,你千万保重身体啊!”徐二爷抹着眼泪,一个大男人,竟然哭出了送嫁娘的感觉。 姜玥绾眯眼看天,心里好生无语。 老夫人也哭得不行,揪着一张手帕不停抹眼角,“你都要走了,还关切我做什么,照顾好你自个儿才是重中之重。” “金城那等偏远之地,又正值洪涝,多苦啊,我都不敢想你过去会过怎样的苦日子,你说说你,留在京城多好,非要去那种地方自讨苦吃做甚。” “阿姊有所不知……” 眼看着日上中天,姜玥绾也是实在瞧不下去,他们这二人双重奏了,“老夫人,再不走怕是要过午时了,路途遥远,还是先让二舅爷上马车,早些赶路吧。” “去吃点苦或许也并非坏事,至少陛下任命徐二爷,这点上就足以看出,对徐二爷的看重,这是好事。” 老夫人这才捡回了该有的持重,吩咐下人速度点装马车,显然对姜玥绾的话很是认同。 徐二爷傻了。 不是,他的阿姊就为别人两句话,就不管他了? 他不敢相信,“阿姊,你放心我就这么过去?徐家如今跟个空壳子没两样,宫里那位也不肯施舍恩典,除了你,我连个能依靠的人都没有。” 不等老夫人回答。 姜玥绾便抢先一步开口,故作惊讶道,“怎么会没人依靠呢?二舅爷您看看这些人,都是老夫人找来照顾你的。” 她指了指身边的下人,有几个是徐家跟来的,大多数都是老夫人安排伺候他的。 别说,老夫人对自己的这个弟弟,是真好。 知道他从小没离开过金城,更没吃过多少苦,怕他不习惯金城,就给他安排了这一堆人跟着伺候。 但徐二爷还是觉得不满足,甚至觉得姜玥绾多事! 他要的是人吗? 他要银子,金城那种鬼地方,没钱寸步难行! “阿弟,她说的对……” 徐二爷脱口而出,“对个屁对!她懂个屁!” 场上安静了。 老夫人瞪大眼睛,而徐二爷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暴露了真面目,又急忙卖起惨来,“阿姊,你有所不知,其实并非我想去那偏远之地啊。” “虽说大理寺把我放了出来,可是我……欠了别人银子,一屁股债没银子还,此次特地求得贤妃娘娘开尊口,请求皇上派我去赈灾,也是为了躲催收的人,阿弟我是走投无路啊!” “你,你这个混账东西!”老夫人急得打了他两下,一下比一下狠。 “早些年不是帮你把债平了,你都干嘛去了!又欠钱,又欠!是不是去喝花酒了,让你别去!” “哎哟……阿姊别打,我知错了,阿姊,我是你亲弟弟呀!” 姜玥绾看了眼四周。 还好一早让人把路人疏散,要不然在徐府门前大咧咧说这些,被人听见脸都要丢尽了。 不过,她算是知道将军府账簿为何都是赤字了。 之前还以为是那账房问题,如今看不尽然,老夫人素来胳膊肘往娘家拐,又恰好有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弟弟。 她看啊,这银子多半是拿去接济徐二爷了。 想到好不太清楚目前将军府收支,是个什么情况的傅修,姜玥绾眼眸暗了暗。 或许能找个机会捅出去? 反正她也看不惯这徐二爷,搅混水才好玩嘛。 姜玥绾还想着呢,结果这火都要烧到她身上来了。 徐二爷悄悄把老夫人拉到边上,觑着身后的姜玥绾,怕她听见压低了声,“阿姊,你这个儿媳手底下,不是有好些铺子吗?你为何不把铺子都拿过来。” “就算不拿铺子,也好歹让她手里倒腾出点银子来呀。” 老夫人犹豫。 姜玥绾就跟泥鳅似的,几次三番她想逮,都逮不到。 徐二爷见她不说话,急了,“阿姊,你忘了上次就是她不肯帮忙,才害得我蹲地牢的!那可是大理寺啊,你看看,我手上这冻疮。” “人家过年大鱼大肉,我呢,愣是蹲里头啃干面馒头,我可是你亲弟弟啊!” 老夫人看到他手上的冻疮,一阵揪心。 她是没长良心,仅剩的一点良知全给这个弟弟了,这么多年来,徐二爷文不成武不就,没有一官半职,闲散在家。 徐家不愿管,也没能力管,全靠老夫人接济,他才能逍遥。 老夫人自然是不愿意看他吃苦的。 而且自己手里也没银子了,思来想去,只能走向姜玥绾,“阿绾,你不来送送你二舅?” 姜玥绾险些被叫出鸡皮疙瘩来。 老夫人确定不是魔怔了? 她一阵狐疑,顿时心生提防,“妾身不是正同老夫人送着么。” 说着,对徐二爷道,“二舅爷,还愣着做什么呀,车夫等着呢,快上马车呀。” 徐二爷一噎。 老夫人脸也黑了,语气不太好地问,“你二舅爷如今身上一穷二白,怎能就这样让他干巴巴的,到金城那种地方吃苦去?” 第91章 瘟疫 那不然还要姜玥绾如何,那是老夫人的弟弟,又不是她的。 姜玥绾面上还是温和平静。 她看了眼身侧,把丫鬟叫过来,“老夫人教训的是,是妾身思虑不周了,好在提早准备了。” 老夫人扫了眼她从丫鬟手中拿来的盒子,脸色稍缓,正估算着有几张银票,够不够路上的。 结果,姜玥绾一打开。 “怎么是这个?”老夫人脱口而出。 姜玥绾取出里面的平安符,好似瞧不见老夫人死死盯着的目光,“不能相送,只有用这种方法,望能保佑二舅爷一路平安。” 无视徐二爷咬牙切齿的神色,她笑道,“二舅爷放心,这是妾身特地求来的,据说很灵呢,如此夫君也可放心了吧,他昨日还叫我过去,特地叮嘱了要我务必看着二舅爷上马车,可见也是关切您的。” 徐二爷想说关切个屁! 谁有他了解自己那好侄儿,若他性命不保,最高兴的便是傅修。 傅修向来厌恶他到极点,巴不得没有他这个亲戚,怎可能说出这番话。 在众人都心知肚明下。 姜玥绾本是笑着说出的话,味道也变了。 老夫人拉长了个脸,怨气有对姜玥绾,也有对傅修的,“这个时候,你提这些作甚。” 姜玥绾见他们不好过,就好过了,达成目的闭上了嘴。 徐二爷脸上青红交加,突然大喊一声坐倒在地,耍起赖皮来了,“阿姊,你不能不管我呀,谁都知道我是你弟弟,爹娘都没了,难道你如今连弟弟也不顾了吗!” 老夫人刚有一点愧色。 姜玥绾的声音就从旁边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讶异,“原来二舅爷你是这么想的,可老夫人对您真的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狗屁的仁至义尽!”徐二爷有个缺点,情绪上来了就管不住自己的嘴,“若真对我有情有义,就该把我接到将军府去养着!就该把府里的田庄铺子都给我。” “她分明是忘记了自己姓什么,忘了本了,一颗心悬在傅家上面。” 徐二爷发泄完,脸色陡然惨白。 偏偏姜玥绾还好死不死来了句拱火的,“二舅爷您竟是这么想的,这么说来,反倒是我们对不住你了。” 最后一句话,直接戳在了老夫人的肺管子上。 老夫人即刻翻脸,刚才还是拉着手依依不舍的姐弟,此刻她眸中燃烧的怒火,就好似看仇人一样,“你个不知足的!我对你掏心掏肺的,还不够好?” “我要是不管你,你早不知死在哪个旮旯胡同里了,现在说我忘本了,我倒要问问你徐二,我忘的哪门子本,女子出嫁从夫,算起来我早不是徐家的人了!愿意管你,那是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 亲见这一幕堪称翻脸比翻书快,姜玥绾脸上平静得出奇。 她是故意挑拨徐二爷的。 在她看来,徐二爷这人好对付得不行,没脑子没算计,妥妥一个愚人,还长着一张死皮白赖的嘴,格外讨厌。 就这种人也想算计她兜里的钱? 进了姜玥绾腰包里的,就没吐出来过。 不过皇帝派人去赈灾,倒是给了姜玥绾机会,她当即让人传信去给贾贞,让他着人先收一大批石锭与铁锭,最好还多囤木条,越多越好。 贾贞半句话没多问,回信表示他这就去。 小翠不解,“小姐,为何要囤这些没用的?就算要不也是囤铁吗?” 她以为姜玥绾要铁锭,是准备打成兵器送给姜家军。 从前是送不到,淡如今平西王府就在京中,找平西王,定能有法子把东西送入军中,不算什么难事。 姜玥绾闻言却摇头。 “不是为姜家军,我另有用处,你这几日也着人找找门路,多收些草药,连翘与赤芍,黄芪这些,有多少买多少,艾草也别忘了。” 小翠还是没明白,姜玥绾也不怪她,京中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习惯了盛京的繁华,整日庸庸碌碌,所有人都像是被浸泡在蜜糖中,不知疾苦,就像这次的洪灾。 其实黄河是初春了才开始涝吗?不是,黄河一年涝三四次,只是有时不太严重,消息就被压下来了,这次显然是严重到下年的人没办法了,才不得不上达天听。 估摸着皇帝这会儿还奇怪呢,怎么年节才过就出这样的事。 殊不知这可能是被刻意压了半个月的消息。 但姜玥绾不一样。 她少时在军中待过一阵子,那会儿也是恰好有条河涝了,不算严重,却冲毁了好多房屋,她兄长看不过眼便率人帮百姓收拾那些断壁残垣,她也在其中。 姜玥绾是实实在在经历过的,所以她知道…… 每每随着洪涝一起来的,还有瘟疫。 …… 一个月后,等金城瘟疫爆发的消息京中扩散,京城中各大药铺里的药,一夜之间被哄抢一空。 没抢到的权贵就去药铺里闹,一时间人心惶惶。 老夫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波,冲得身子垮了,转眼又病歪歪。 可是府里面已经没有药了。 文姑把姜玥绾找来想办法,一边给j老夫人喂着最后一点汤药,一边哭诉,“这可怎么是好啊,老夫人病了,可要用的药材基本都被抢空了。” 看着虚弱的老夫人,姜玥绾很想来一句。 那就听天由命吧。 可惜不能,她遗憾地叹了口气,文姑以为她也束手无策,急得要哭了。 就在这时,门开了。 许久不见的周如柳,昂首挺胸地走进来,带着不可一世,“我有药可以救老夫人。” “当真?”文姑心下一喜。 “当真,不过我有条件。” 文姑对老夫人是不剩几分主仆情分了,只是大魏律法里明文写着,主仆之间,若主子不是寿终正寝的而是暴毙,贴身的丫鬟跟嬷嬷就得被追责。 文姑还有一大家子要养,不想被追责,自然不想老夫人死。 但姜玥绾是无所谓的。 倒不如说她巴不得老夫人病歪歪的,这样也好少作一点妖,所以她明明有囤了一堆的药材,这会儿却没有半分要拿出来的意思,别人也不知道。 周如柳目光扫过躺在床榻上,连睁眼都困难的老夫人,心里狠狠出了口恶气,但是还不够。 “我要傅修回来,把芳姨娘那贱人押到我面前,还要姜玥绾也给我下跪道歉,当日芳姨娘小产,不是我所为!” 第92章 掌掴芳姨娘 文姑看了她半响,又去看姜玥绾,表示自己不能做决定。 周如柳就放话催促她,把傅修喊回来。 傅修年节后更忙了。 整日人都不在府上,在宫城里值守,旁人也不知他忙的什么,被人急匆匆喊回来时,脸都是黑的,“着急喊我回来做什么?” 他才说完就看见厅里的人,周如柳,芳姨娘还有姜玥绾,都来齐了。 他不悦地蹙着眉心,紧紧盯着周如柳,“你又打算闹什么幺蛾子,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傅修现在对周如柳的容忍度,相比较以前,已然大打折扣,从他进来时的反应便能见一斑,换做从前,他肯定最先关心的是周如柳,但如今只有不耐。 周如柳看在眼里。 手一点点攥紧,指甲嵌进肉里也无所谓。 但她还是忍了下来,不忍又能如何呢,她现在名字挂人族谱上了,若是走就是私逃,在着手眼通天的京城,不可能跑得掉的。 她前些天哭过闹过,也发过疯,绝过食,如此疯癫只是想傅修解了她的禁足,或者来看看她,因为在那几日下人的怠慢里,她逐渐意识到为什么许多后宅女子,都以夫为天,柔顺的像是生下来就这样。 因为只靠自己,没有夫君的宠爱,在这大宅子里头是活不下来的。 她想清楚了。 “我只是想还自己一个清白。”周如柳吸了口气,“芳姨娘小产并非我所害,是你们当日冤枉我了。” 傅修眉头皱得更紧了,“就为这个?当时这事不是都解决了。” 一副嫌周如柳多事的样子,嘴脸让姜玥绾都唏嘘不已。 爱的时候处处忍让,淡了翻脸比谁都快。 姜玥绾看了眼喝完药后救睡着的老夫人,昏睡过去,反倒是清净了,不用听这场闹剧。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对母子像了个十成十。 周如柳一听便恼火了,“什么叫解决了?那是在你们看来解决了,在我看来不是!草率的把我定义成了罪魁,这就教解决了,只怕窦娥看到我,也会觉得我比她冤。” “那你要如何?”傅修揉着眉心,神色无奈。 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动静,所以只能跟周如柳妥协,京城内外人心惶惶,外有瘟疫跟大批难民北上,眼看着就要涌到京城来了。 圣上昨日才急忙去信各州刺史,让他们严守城门。 毕竟谁知道那群难民身上,有没有得了瘟疫的,谁敢赌。 傅修这几日也是在忙这事。 陛下让他派御林军看好了城门,进出全禁,无论是谁都要严查,但京城来往之人本就多,他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周如柳见他松口,也不再跟方才似的咄咄逼人,手指着地上跪着的芳姨娘,“我要你下令掌她的嘴,还有姜玥绾的。” “你疯了!”傅修脱口怒骂。 周如柳冷笑一声,“我可没疯,傅修你看清楚了,这盒子里是你母亲现在急需要用的药材,如今全城再找不出一家药铺有卖的了。” “你想救你母亲,就得听我的,顺着我,要不然……” “你现在敢威胁我了?” 傅修脸要黑成锅炭。 一直以来在他眼里,周如柳虽刁蛮,可也是自己宠出来的,就像你养了一只猫,偶尔小猫挠挠你,对别人哈气,你都会觉得这是很正常的事,只要小猫柔软的肚皮对着你就够了。 但是当有一日,养的猫突然把爪子和牙齿对准他。 不管别人是如何想的,傅修只会觉得,这是个养不熟的畜生,自己先前付出的那些都白瞎了! 现在他对周如柳就是这么个看法,“周如柳,别忘了,你来大魏这么久以来,是谁庇护你,若我现在广而告之你身份,你以为你能好?” 他以为还能用当初逼迫周如柳就范的话术,逼迫她这次。 结果,周如柳早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准备,“那你就去说好了,只是到时候将军府会被人如何看待,我就不清楚了。” 她带着一丝x冷笑的语气,差点把傅修气的眼前发黑。 而一旁的姜玥绾啧啧两声。 如果不是这火快要烧到她自个儿头上来了,这出戏她还挺乐意看的。 傅修深呼吸,稍稍平复了情绪,阴沉的眼神仿佛在述说着妥协。 周如柳立刻喊人。 “来人啊,给我狠狠地打!” 看见涌入的嬷嬷,每个抡圆了胳膊看起来都能十个她左右,芳姨娘慌忙跪到傅修跟前。 小产后的虚弱早就在这些日子的温养中,给养好了,因傅修觉得愧对芳姨娘,给了她不少好东西,流水的金银跟补品送去。 这会儿的芳姨娘跟先前比起来,娇艳欲滴就跟个花骨朵似的,此刻美目含泪,宛如花瓣上将要坠下的露珠,是个人看了都不忍心,“将军,将军你不能任由二夫人这么欺辱妾身。” “妾身虽只是个低贱的侍妾,可好歹曾为你怀过子嗣啊!不久前他才化成了血水,若非是她刁蛮无理,我又怎会……” 说到一半她呜呜哭起来。 傅修见状确实不忍心了。 但周如柳今日是非要出了当日那口气不可,“嬷嬷,把人给我拉开,打!” 傅修怒斥,“够了,周如柳,你眼里还有没有礼法规矩。” “你提到礼法,那我倒要好好跟你说一说了。”周如柳冷笑,指着地上的芳姨娘,眼底的嫌恶跟厌弃几乎要化为实质,“这不过就是个爬床的贱婢,一个侍妾,我是你正妻。” “身为正妻,就算把侍妾打死,告到官府里去也是判妻子无所,我有何错?” 说着,周如柳给了嬷嬷一个眼神。 那嬷嬷应该是周如柳自己的人,收到眼神,竟然不等傅修开口,就扬起巴掌落在芳姨娘脸上。 啪! 芳姨娘啊的哀叫一声,整个人趴在地上,脸高高肿起。 嬷嬷却还是不放过她,拎起来又打。 姜玥绾看了眼傅修,见他皱着眉心疼的不行,又偏偏不上前的样子,只觉好笑,“夫君若是看不过眼,就下令停手吧,芳姨娘柔弱,这么打怕是要打坏了。” 第93章 今日你也得跪 周如柳目光猛的摄来,在这个屋子里她最恨的人不是芳姨娘,也不是傅修。 而是姜玥绾。 被禁足的这些日子,她仔细思量过了,于是特地让人去暗中调查,结果就查到姜玥绾曾让人给芳姨娘送过东西,还是早几个月前。 意味着她早便知芳姨娘怀有身孕…… 越想周如柳越觉那日透着一股古怪,像是被人暗中推动。 思来想去,此人不正是姜玥绾吗? “姜玥绾,那日肯定是你撺掇的这个贱人,陷害我!要不然她怎么会刚好就小产,还这么凑巧,被你们看见,以为是我害的!”周如柳一字一句,犹如齿缝中挤出来的。 “今日,她得跪,你也得!” 周如柳让嬷嬷把姜玥绾按跪下。 可嬷嬷却很踌躇,姜玥绾与芳姨娘不同,侍妾在许多高门大户眼中,都不算个人,只不过主君用来排解的玩物罢了,就算打死也没人管的,除非是身有子嗣,才不同。 可主母哪是她这种下人,能够随意扣押的。 嬷嬷面露难色,“这……二夫人,怕是还得问过主君意思。” 周如柳气急,却也不好跟个下人置气,便看向傅修,“当初是你把我带回来的,也是你将我名字置于你们家族谱,甚至没有过问过我的意思,若非如此,我如今还是陈国尊贵的郡主。” “这是你欠我的,今日你若不还,我就闹个满城皆知,看你还有何颜面在京城立足!” 傅修恨得咬牙切齿,被这通威胁的,恨不能把周如柳摁死。 但毕竟是他自己做的孽。 何况,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周如柳还有用。 眼看傅修面上的冷凝之色松缓,姜玥绾的脸逐渐冷下来,但转眼便是唇角一勾,“不是我不想让周妹妹如愿,只是素来妻子的脸,就相当于夫君的脸。” “你我又同是正妻,若此番传出去,将军府日后在京城怕是要抬不起头来了,人人都会说夫君御妻不严,脸面岂能支撑得住。” “你分明是……” “闭嘴!闹够了没有。”傅修冷喝,眼底的厉色一瞬间,让周如柳只觉胆战心惊,“做错了事仍不知悔改,以为别人害你,谁会闲着没事栽赃你?”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平稳下情绪。 “今夜已经闹得够了,都回去,别让本将军重复第二遍。” 周如柳尤有不甘。 但她带来的那些嬷嬷,确实不敢违抗主君之令的,纷纷散出去。 事后,傅修对姜玥绾面有愧色,“方才并非我不想阻止,你是我妻子,我定是不会让她爬到你头上去的,平妻到底是矮你一头。” “你放心,日后这种事绝不会再发生类似。” 姜玥绾在心中冷笑。 方才傅修分明是被说动了。 若不是她及时开口,点醒了傅修,他这么注重面子的人,怎会让自己得名声受损,这才出言制止了周如柳,要不是这样,现在挨打的除了芳姨娘,还要算上她一份。 那该是何等奇耻大辱啊。 周如柳不肯拿出药材,给老夫人治病,不过这在姜玥绾看来,压根不是什么大事。 她直接让人到潇湘馆里搜。 一群人呼啦啦闯进来,周如柳大怒,“放肆!谁许你们进来的,都给我滚出去!” 小翠走到她面前,面上恭敬,实则不然,“叨扰二夫人了,只是老夫人病重,身为儿媳,想必您也是想要老夫人早日好起来的。” 周如柳目眦欲裂看着那些人搜屋子,“不,我不是,我没有……” 她眼神暗恨,恨不得扑上去活活撕了小翠。 后者只当看不见,小姐交代过了,无论周如柳骂也好威胁也好,只管搜就是了。 反正动起手来,十个周如柳也不是学过武的小翠对手。 很快,就在屋子里翻到成箱成箱的药材。 小翠面露笑意,“没想到二夫人未雨绸缪,准备了这么多,当真是一片孝心,老夫人知道一定会很感动的。” 周如柳被气得浑身发抖。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丫鬟带人把她辛苦积攒下来的药材,尽数取走。 “姜玥绾,我与你势不两立!”她双拳紧攥,咬牙切齿。 姜玥绾看到抬回来的几大箱,也惊了。 她料到周如柳藏的药材不少,却没想到会这么多,眸底闪过沉思,一刹那眼神晦暗难辨。 单单是周如柳自己,能搜刮这么多药材吗? 要知道姜玥绾虽然也藏了,可她有贾贞和景家帮忙,有人脉在,何愁不能快速攒下,她有,周如柳没有啊,她只凭一人绝不可能做到这些。 除非她也有人相助…… 姜玥绾想到了那个出没于驿站的陈国人,当即问丫鬟,这几日可查探到驿站异动。 还真给她料中了,小翠说前几日驿站曾有人鬼鬼祟祟出去过,似乎是采买东西,但是买回来的东西,并未放到驿站,而是不知道放哪儿了。 姜玥绾当下猜测。 这些陈国人应该也是买了药材,他们在城郊肯定还有一处落脚处。 只是城门以外,就不是她能轻松探听的地方了。 姜玥绾想了一下,决定去平西王府,这次她事先给了拜帖。 “拜帖?”陆墨白身上缠着布条,伤俨然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却还装作病中,“要来便来,上次便跟她说,不要弄这些繁文缛节。” 郑嬷嬷笑了笑,“王爷不喜这些条条框框,可姜姑娘毕竟在京城待久了,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等她去了北地就不会了。” 郑嬷嬷顿了几秒,迟疑,“王爷这般说,可是准备……将姜姑娘带去北地?这……将军府不会放人吧。” 陆墨白一笑,想到自己这几日特地让人去打听,最后知道的那些,眉梢露出几分寒意。 “嫁了人而已,又不是不能和离,姜兄最记挂的就是他这小妹,本王此番来京,自要助他兄妹二人团聚。” 郑嬷嬷掩住眸底诧色。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公孙榕娇媚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 “王爷,我给你送药来了。” 第94章 教教你规矩 听到这刻意掐出来的声,陆墨白眉头皱成结,郑嬷嬷亲眼看着他脸庞化为森寒。 “谁让她过来的?” 郑嬷嬷看了眼外面,“许是底下的人没有拦住,这样,我去看看,叫她回去。” 开门见到是郑嬷嬷时,公孙榕肉眼可见地失望了,却也不敢对郑嬷嬷无礼,毕竟是听说看着平西王从小长大的老人了,平西王平日里都很是敬重她。 “郑嬷嬷,王爷他在里边吗?”公孙榕说着,脸上飞红,“我亲手熬了药,让我进去帮王爷看看伤吧。” “公孙姑娘,请回吧。” 看到公孙榕愣住,郑嬷嬷虽然心里厌恶她,却也忍不住叹息。 怎么就这么没眼力见呢。 当初用手段留下,王爷就已经很不喜了,这么多日来,连一面也未曾见到,换做别的识相点的人,早就懂王爷什么意思了,可这公孙榕也是奇葩,都这样了,竟还不言弃。 公孙榕面色难看,仍有不甘心,“可是这药……” 郑嬷嬷只好把话说绝一点,“王爷无需用药,就算要用,也有大把的大夫。” “王爷的意思是,姑娘既然当初是因为同行之人中,有王爷的得力下属不慎身染瘟疫,才决意跟我们到盛京来,那么现在人已经好了,也不好再留姑娘你。” 这下,公孙榕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简直就是绝望。 “这是王爷说的?不,我不信!让王爷亲自出来与我说!” 她拼命往前冲。 郑嬷嬷拦住她,常年跟在陆墨白身边的嬷嬷,也比常人多几分力气,想要拿住一个医女,还是不在话下的。 郑嬷嬷声音泛冷,不忍归不忍,主子的命令还是要完成的,“公孙姑娘,莫要痴缠,你若为名声着想,就该知道趁早离开是为你自己好。” 公孙榕满心不甘。 可在郑嬷嬷得雷霆手腕下,还是只能乖乖回去,收拾包袱。 收拾的时候她刻意拖慢,动作慢的像乌龟,心想等她耗到晚上,就不信见不到平西王。 就这样拖了一会儿,本以为郑嬷嬷早该不耐烦。 公孙榕都准备好这么应对了。 谁知等了好半响,外头的郑嬷嬷都一声不吭,好似并不介意她这般一样。 公孙榕眼底才起狐疑,就听见外面郑嬷嬷像是见到了熟人,熟稔又高兴,“姜姑娘,你来了,王爷久等了。” 姜姑娘? 公孙榕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谁。 将军府大夫人! 一瞬间,她懂了为何自己明明已经在平西王身边,待了这么长时间,王爷却非要这时候赶她走。 若是早不喜她,为何早不赶晚不赶,偏要现在?肯定是这个姜玥绾那日前来,在王爷面前说了她坏话,这个贱人,分明已嫁做人妇,还如此不知检点! 姜玥绾不知公孙榕如何在心里编排,恼恨自己,她只是有事相求,就来了。 只是没想到这次来迎接得还是郑嬷嬷。 目光落在眼前的老妪身上,她眸色有几许加深。 若所料不差,这郑嬷嬷应是平西王身边,颇受爱重的老人,平西王两次都是让郑嬷嬷来接见,态度可见一斑。 姜玥绾这么想,脸上的笑便诚恳几分,“劳郑嬷嬷走这一趟,我自个儿前去也成的。” “那哪成啊。” 郑嬷嬷笑着,跟她一边走一边闲聊。 两人就快要走过紧闭的这扇门时,门砰一声打开,公孙榕气势汹汹从里面走出来,跟姜玥绾有仇似的盯着她。 “我倒不知,将军府大夫人是这么个贤惠法。”公孙榕阴阳怪气,“想必别人也不知道,也是,若是知道那还得了。” 郑嬷嬷顿时不悦道,“王爷让你走,姑娘你怎磨蹭到现在,再不走这天可就黑了。” 郑嬷嬷的话里带了几分敲打。 王爷对这位姜姑娘是不一样的,即使只是顾念着她与姜若珩的兄妹之情,也会善待她。 郑嬷嬷作为平西王身边的人,对得他看重之人,自然也看法不同,是以才会这般暗暗提醒公孙榕,告诫她不要作死。 只是有的人,是怎么也拉不回来的。 公孙榕直接无视了郑嬷嬷,她现在满腔的不甘,急需一个宣泄之处,“那她呢,姜玥绾你一个已嫁的妇人,天黑了来王府,孤男寡女的想做什么?” “你就不怕我告去将军府!看看你的婆母,你的夫君,能不能容得下你这种红杏出墙的女人!” 郑嬷嬷刚要发怒。 姜玥绾劝住了她,然后自行上前一步,走到公孙榕面前。 公孙榕原以为她要辩驳,扬起脸,等着姜玥绾如何苦苦解释。 无论她如何说,公孙榕都有准备好的一肚子话等着她,总之就是要把姜玥绾名声搞臭,让她不敢接**西王。 然而,没想到姜玥绾扬起了手。 啪! 公孙榕捂着脸,脸颊被打的地方红肿发疼,但这点疼痛比不上她心底万分之一的屈辱,“你敢打我?” “我只是看公孙姑娘,似乎不是京城人,不太懂规矩。”姜玥绾一笑,“所以教教你规矩罢了。” “你!” “盛京里可不能跟乡下一样,动不动说人红杏出墙,这等污秽之言,岂是能随随便便挂在嘴上的,还有污蔑他人名声的风险,这些姑娘都担不起。” 姜玥绾拿丝巾帮她擦了擦脸,没有收住力道,后者嘶的一声。 她面露愧疚,语气却平淡如水,没有半分抱歉的意思,“实在对不住,下手过重了。” 公孙榕简直要被气厥过去! 还以为姜玥绾是那种循规蹈矩,好欺负的贵女,那种的公孙榕长在乡下,一个能打十个。 可不想姜玥绾只是表面有礼谦逊,实则竟彪悍至此,上来就是一耳刮,还话里话外嘲讽她是个乡下来的,这如何让人不气? 郑嬷嬷愣怔几秒,欣慰地点点头,“姜姑娘,我们走吧。” 她还担心王爷这次会不会看错人呢。 现在看来,王爷的眼光还是好,这姜姑娘着实不是一般人啊。 姜玥绾这次在王府只待了不过半柱香。 她就是来请人帮忙的,说完话就走了。 这时,陆墨白叫住她,“你可有和离的想法?” 第95章 不如与我们回北地 姜玥绾以为自己听错了,望去的时候,眼底尽是诧异。 “王爷如何有此一问?” 要不是看陆墨白神色不似自己想的那样,她都要误会,他是否居心叵测了。 男人套着外衣,薄薄的肌肉随着呼吸起伏,面上带着冷肃,宛如一把鞘中的利剑,总之就是全然不像是会过问别人私事的人。 很快,姜玥绾就知他为何有此一问了。 “你兄长在北地常常想你,你一人在盛京,举目无亲不说,顶上还有人虎视眈眈盯着,他怎么都是放心不下的,他再过不久,就要回北地,你不若跟我们一道。” 姜玥绾愣住。 她不是没想过,相反她日夜都在想,想有一天能跟父兄团聚。 人人都说盛京好,可她一点也不这么觉得,在她看来,这京城除了繁华便只剩算计和冰冷,她一个人留在这三年,每一天都在悬崖上走路。 夜里还时不时会惊醒,醒后静坐,只觉如履薄冰。 可真当这个机会摆在眼前时,她犹豫了。 并非不想跟着走,只是害怕善后不当,反而给父兄添麻烦。 陆墨白眼神坚定,黑眸沉沉,“你若想,无需多虑,有麻烦本王替你解决。” 十分具有诱惑力。 但姜玥绾想了想,仍是摇头,“不必,王爷只要办成,答应我的事便好,其他的,让我自己来吧。” 说完,姜玥绾便离开了。 郑嬷嬷走进来,方才的话她都是听着的,她怕陆墨白会因此,对姜玥绾有意见。 他们王爷的脾性,向来阴晴不定。 然而她却惊讶的见到,陆墨白嘴角的一丝笑意,顿时间,愣了,“王爷瞧着似乎很高兴?我还以为,你想姜姑娘答应。” 陆墨白不置可否,“答应自然好,不答应……也有不答应的好。” 他是想要帮姜玥绾一把,但那只是看在她跟姜若珩的关系上,若是她能自己解决,陆墨白自然也会更惊喜。 见男人眸光幽深。 郑嬷嬷想了想,也不好问太多,便出去了。 过了两日,姜玥绾让贾贞买的那些铁钉和木条,派上用场了。 黄河冲毁了不少前年才建起来的堤坝,皇帝下令,这些堤坝都要重修,需要不少石料木料,于是才到赈灾地不久的徐二爷,便开始着人大肆收购。 结果人们都忙着瘟疫,压根没人弄这些。 徐二爷只好向上请奏。 皇帝收到奏章,又气愤又无奈,只能大手一挥,命傅修在京城里采买,够了就装上马车运过去。 手里捏着一大把石料的贾贞,当即上请,自愿把手里的材料全部献出,傅修把人带到皇帝面前,皇帝大喜,随后贾贞又献上了佛舍利。 一番查问后,皇帝接受了他是偶然所得的说法,并让贾家成为了皇商,分走景家一部分的布料生意,还负责水运,因为皇帝佟硕贾贞有水上的路子。 而相比较于贾贞弄得龙颜大怒。 傅修就不怎么受皇帝待见了,何止是不受待见,差点都把人官职给下了。 “朕让你找这么久,你迟迟找不到,还得要一个商人把波斯的至宝送回来。”皇帝指责傅修,“要你何用?” 傅修噗通一声跪下,冷汗直流。 他心里快骂死了贾贞。 然而贾贞早在方才,就得到皇帝之令,离开了养心殿,根本不参与这场风波,眼下也只有他一人,面对皇帝的滔天怒火。 他不敢抬头,冷汗浸湿了衣襟,“臣……办事不力,还请陛下责罚。” 皇帝沉声不语。 比起方才的盛怒,不说话才是最可怕的。 等待的过程中,即使知道有徐贤妃保着,不可能出事,但傅修还是差点就吓腿软,同时心里也有狐疑,为何他找这么久都没影子,那商户就能找到? 就在他打定主意,定要好好找贾贞一问时。 皇帝总算开口,“朕可以赦免你这次,不过你要为朕办件事,将功补过。” “陛下请讲!” …… 贾贞那头出宫,转头就让人传话,去见了姜玥绾。 姜玥绾好一会儿才来见他,仅仅打眼一瞧,就看出他满面喜色,“打成所愿了?” 贾贞深深呼出一口气,笑起来。 姜玥绾也是真心为他高兴,“日后你就能完成贾叔生前的愿望,把贾氏蚕庄发扬光大……” “不,我最高兴的不是这个。”贾贞否认,并打断她,目光灼灼,“我最高兴的是,终于可以做你的依靠了,绾绾。” 姜玥绾一时失语。 “我被救回来的时候,心里就在想,一定要让你日后在钱财上没有后顾之忧,至少我得做好你的钱袋子,只是那时,贾荣占着钱庄,我没办法实现。” “但现在不同了。” 看着贾贞的笑脸,姜玥绾心里不怎么是滋味。 “贾贞,我知道你……” “不,你别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贾贞再次打断,头低着。 “现在就已经很好了,我知足了。” 说着,他抬起头来爽朗一笑,“日后,我做你的依靠!” 马车上,姜玥绾摸着手里的盒子,微微出神。 盒子里是贾贞塞给她的银票。 她看了一下,足足有五千两,不知道他是怎么攒到这么多的,想必是这段时日来,贾氏蚕庄赚的所有。 这么一想,手里没多少分量的盒子,沉重起来。 但她也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人,按她的计划的话,确实最缺的就是银两,不仅她,姜家军也需要。 北地苦寒,总要早做打算,这些银钱若能成功带去,至少能让镇守北地地将士们,都好过些。 才出神了一会儿,马车就到了府上,姜玥绾匆忙收敛好心绪。 谁知这么巧。 她才下来就碰到匆忙回府的傅修。 “你出去了?”傅修皱了一下眉,顿足。 姜玥绾想着贾贞不能说,便找了个稳妥点的借口,“我去看望平西王,我哥哥和父亲如今流放北地,多亏平西王照料。” “他受伤,我这个承了人恩情的,自然是要去看看的。” 本以为搬出平西王就没事了,可当她说完,傅修呼吸陡然急促起来,眸光紧盯着她。 “你与平西王相熟?” 第96章 布防图 姜玥绾目光微闪,“妾身的身份,怎回与平西王那等人物有所关联,这几次也没见到过人。” 傅修面露失望。 很快,他便一言不发地进去了。 在他走后,姜玥绾却许久没动,看着进去的傅修,她眸底闪烁着沉思。 为何他突然问起? 姜玥绾莫名有些在意,吩咐小翠多多留心平西王府动向。 到了晚上,她被傅修叫过去。 “夫君何故将妾身叫来此处?”姜玥绾把一碗羹汤放在桌上,嘴角上扬着,不留痕迹地试探。 傅修没有起疑,沉沉眸光看向她,“有件事需你去做。” 姜玥绾心咯噔一下。 随后从傅修口中说出来的话,印证了姜玥绾心里不好的预感,听完的一瞬间,她甚至控制不住表情。 只听傅修冷冷对她说,“你这几日常去平西王府,我跟车夫打听过了,见不到人不要紧,你能进得去,就证明平西王不防备你。” “你找机会去将他的布防图拿到手,交给我。” 布防图? 他还真敢想! 姜玥绾攥紧双拳,别说她是出身将门,从小在父兄身边耳濡目染。 就算她只是个普通人家出身,也知道布防图的重要性,平西王多年来镇守北地,西域也是他收服的,两地百姓对他极为推崇。 这两地的布防,也是平西王一手安排,多亏了他,大魏才能打过西域各国,才能防住如今对大魏江山虎视眈眈的陈国,可傅修在想什么,他竟然想得到布防图。 他敢要这种东西,姜玥绾就不信会憋着好。 但姜玥绾只能忍下来,她睫毛颤动,害怕跟惊惧在眼底不断变换,“可妾身从未做过这种事,能行吗?不,不行的,夫君,我会害死你的!” “别让我去做这种事。” 傅修烦躁地拿开她抓着自己的手,“只是让你去取一样东西,又不是让你去送死。” 姜玥绾冷笑。 这跟送死有区别吗? 平西王若发现她想盗取布防图,会留她的命才怪,到时别说兄长,谁来也保不住。 傅修必然不可能是自己想要,想到他今日才进过宫,姜玥绾很快就察觉到了,这布防图究竟是谁想要。 眼底掠过一点冷芒,她单膝跪下,悲戚哀求,“可万一妾身办不成,平西王岂不是立刻就能想到夫君身上来?我并非为自己,若能为夫君办成,我定万死不辞。” “可我怕连累夫君啊……” 傅修闻言顿了顿。 仔细看着眼前的姜玥绾,越看她软弱的样越嫌弃。 是啊,她如此软弱,若是办不成,那不仅圣上那边无法交代,平西王亦无法交代! “要你何用,算了,你回去吧。”傅修厌烦地别开眼,挥挥手。 姜玥绾擦干眼泪,站起身来。 随着门关上,她的软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果决与冷凝,还有一丝杀伐! “去芳菲苑。”她对小翠说。 已经晚上了。 芳菲苑里,芳姨娘刚给自己脸上完药,咬牙切齿了一阵。 正幻想着等扳倒了周如柳,要如何如何折磨她,就听丫鬟来说,姜玥绾来了。 她愕然之余,面上转瞬浮现一丝喜色,急忙起身,“大夫人您怎么来了,这么晚了。” 姜玥绾解下沾雪的披风,言简意赅,“你该有动作了。” 芳姨娘愣住。 “可我还没想好要怎么……” “我会助你。” “……” 这一夜,无人知晓的发生了许多事,而这些事就像正在发酵的酒,不断的压缩,凝固,只待开坛的那一日。 自被傅修叫去书房之后,姜玥绾接连几日心神不宁。 让人盯着傅修,毫无异动, 她仍旧放心不下。 但这个关头去平西王府,太打眼,一个不慎就会被怀疑上。 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着急,却无能为力。 好在芳姨娘给力。 姜玥绾给她创造了条件,芳姨娘便去偶遇傅修了,凭着不俗的长相和身段,又是蓄意逢迎,一来二去,就好上了。 得知傅修接连两日宿在芳菲苑,姜玥绾心里的石头放下。 有的时候还得是美人计。 她吩咐小翠,“去把这消息,偷偷路出去。” 于是没多久,周如柳便知道了。 知道的当天夜里,她特地挑了个好时辰,杀过去,正好把两个滚在一处的人捉奸在床,闹得极大。 姜玥绾伪装成刚从榻上爬起不久,睡眼惺忪赶去时。 恰好周如柳失手把妆奁砸芳姨娘头上。 众人惊呼! 别看只是一个妆奁,芳姨娘屋子里的妆奁可是红木的,出了名的硬,这一砸,脑袋开花了。 芳姨娘抹着额头上的血,惊叫,“将军!将军,我的头流血了!” 周如柳丝毫不悔,指着他们两个衣衫不整的人,冷笑,“狗男女,我以为只有那一次,没想到你还是狗改不了本性!” “来人,把这对奸夫淫妇给我抓起来。” 没人敢动。 这是当然的,芳姨娘就算了,一个侍妾没什么怕的,傅修可是主君啊,周如柳敢说,他们真敢上手去抓吗?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 “周如柳你疯了!”傅修只来得及网身上套一件外衣,看着周如柳带来捉奸的人,脸上青红交加。 “好,你们不来,我自己来。”周如柳也是气疯了,自己上手就要去抓芳姨娘。 凄凄惨惨的芳姨娘,尖叫着往傅修身后躲。 周如柳还不罢休。 傅修气急攻心,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把周如柳甩得仰倒。 姜玥绾顿在门口,心里惊叹。 来的好不如来的巧啊,真是一出大戏。 周如柳捂着脸,傅修脸色阴沉终于整理好衣服,斜了一眼无所事事的丫鬟,冷声怒斥,“都滚出去,还想看到什么时候!” 一群人哗啦啦涌出。 姜玥绾裹着披风进来,惊讶地看着地上的狼藉,又看了看狼狈的芳姨娘,“这……怎么回事,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还有芳姨娘,你的脸……” 芳姨娘脸上鲜红的巴掌印,分外醒目。 明明才好没多久的脸,转眼又成了这样,真是看者落泪,闻者伤心。 “还能是谁?” 傅修冷笑一声,更生气了,指着周如柳,“就是这个恶妇,莫名其妙闯进来。” 第97章 寿宴 芳姨娘顿时哭的更为伤心了,傅修听着厌烦,但目光瞥到她脸上红肿,又一顿。 周如柳冷笑看着他。 “这就心疼了?傅修,要是我下手再狠一点,你现在是不是就要让我十倍奉还了?” “你还有理了?”傅修才下去的火,又被她两三句话挑起。 周如柳一点点站起来,盯着芳姨娘的眼神,恨不得把这个人剥皮抽筋,“是你先负心的,她勾引你,我打她,天经地义!不仅是她,还有你!你以为我就不想打你,要是现在给我一把刀,我第一个捅你!” 周如柳每个字都淬了毒,心好似生生剖开,怨恨和恶意就像是污泥,缠绕着她的心。 没有人知道,在推开门那一刻,她是怎么想的。 她想让这两个背叛了自己的人都死!明明是傅修说,会永远爱她,为什么这么快就变了,男人的诺言就这么做不得数吗? 傅修听得火大。 而这个时候,芳姨娘的柔顺知趣,就跟周如柳形成了尤为鲜明的对比,“将军……你还是去安抚二夫人吧,妾身脸上的伤不要紧的。” “也不是第一次伤了,我自个儿上点药就是了,千万别让二夫人气坏了身子。” 就周如柳现在这暴怒的样子,最该担心的,不是她气坏了自己,而是别人能不能在她手里安然。 换做别人芳姨娘或许,不会拱火得如此顺利,但傅修本就不懂后宅里的是是非非,又刚好在气头上,见芳姨娘都受伤了,还一心担忧自己,大局为重,就越发觉得周如柳面目可憎。 “芳姨娘伤了,还在想着你。”傅修冷眼看着周如柳,“再看看你,简直!不知所谓!” 周如柳无意间目光扫到姜玥绾。 恰好捕捉到她嘴角一闪而逝的笑意,再看看芳姨娘,赫然也在嘲笑她。 这两个人是一伙的! 她疯了似地大叫,拽着傅修要他看姜玥绾,“是她在算计,是姜玥绾这个贱人在算计,你看她脸上的笑,她在笑啊。” 然而傅修看过去,只看见姜玥绾淡淡的失落。 他一怔,随后莫名有点愧疚。 周如柳总说他曾经许诺给她的那些,可那些话,最初他是说给姜玥绾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忘记了。 他把姜玥绾抛在了脑后。 而如今回过头来再看,周如柳根本比不上姜玥绾,姜玥绾身上的端庄从容,识大体,贤良,无论是哪一点她都比不上。 傅修越想越后悔。 人有时候就连曾经的自己,都无法共情,他现在就特别不理解,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捡芝麻丢西瓜。 “姜玥绾……” “我有点累了,夫君你处理吧,我先走了。” 姜玥绾第一次在傅修面前,转身就走。 后者甚至来不及留住她。 看着掠过门边的衣角,傅修的心一跳,莫名有种恐慌感,像是什么东西从指缝溜走了。 而离开的姜玥绾,转眼脸上的表情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看了眼身后。 回想刚才傅修那后悔的,想要补偿她的表情,她柳眉微蹙,一阵恶心。 还好走得快,不然就要吐出来了。 姜玥绾到底还是差人,瞒着将军府的耳目,偷偷去给平西王传了消息。 她特地等了会儿,直到传话的人回来。 要问的话才到嘴边,视线就先被几个下人抬的箱子吸引了。 一共两个箱子,都很大,看起来分量不轻。 姜玥绾文小翠,“这是何物?” 小翠犹豫了一番,上前打开了箱子,“奴婢不好说,小姐你还是自个儿看吧……” 箱子里整齐放着珠宝首饰,还有半箱的银两,甚至金条! 姜玥绾有点傻眼,不知道平西王这是想做什么,“不熟让你去带话,怎的还带了这么一堆东西回来。” 东西好是好,可未免太高调,藏都没地藏啊。 平西王送她这么多东西,莫非是想封口? 小翠苦着脸。 她也不想的,可平西王要她拿上,她又哪里敢不从,就只能把东西带回来了。 好在小翠解释了原因,并非姜玥绾猜测的封口费,“平西王说这是代长公子给的。” 姜玥绾问她还说没说别的,后者摇头。 “小姐你不开心吗?长公子送了这么多东西来,可见是把小姐时刻放心上呢。” 她叹气看着那两个大箱子,也就只有小翠会相信,这些都是阿兄送来的,也不想想,姜家被抄家流放,距今不过才过去三年,北地又贫苦。 阿兄从哪弄来这么多银子,只怕是平西王打着兄长的名号,自己送的。 许是见她为难,小翠问姜玥绾要不要还回去。 姜玥绾思虑再三还是收下了。 不过这箱东西,她封好了放着没动,反而是取了贾贞给的银票,交给小翠让她提早做好准备。 而一晃二月过去,平西王府迟迟没有动静,可见傅修没有得逞,圣上也把调派过去监视平西王的太医,都给调回了攻。 姜玥绾松了口气。 到了春末,天气转暖了,老夫人身子骨也好起来了。 至少能偶尔下床走路了。 将军府就准备着办一场宴席,恰好也快到老夫人七十三岁寿辰,好洗刷洗刷晦气。 寿宴的安排落到了姜玥绾头上。 “潇湘馆那个是个不顶事的,这段时日又闹出不少荒唐事来。”老夫人坐在椅子上,端着一杯热茶,轻轻吹了吹,“后宅这些人里头,我能信的也就只有你了。” 傻子才会把这些话往心里去。 姜玥绾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是相反,极其的高兴,好似得了恩赏,“谢老夫人,妾身一定把这次宴席,办得漂漂亮亮。” 老妇人满意颔首。 过了一会儿,想起什么的她叮嘱姜玥绾,“此次要请那位来府上,切记,不可出岔子。” 姜玥绾看着老夫人严肃的表情,对这个人略有猜测,却还是装作不知,“老夫人说的是何人?” “平西王。” 啪! 老夫人一眼瞪来,毫不客气骂道,“方才还说你稳重,现在就吓成这样,如此软弱,日后如何指望你能教导好修儿的子嗣!” 第98章 谋划 姜玥绾听老夫人竟然还不放弃子嗣,有一瞬间想冷笑。 不过她忍住了。 “老夫人教训的是,妾身是一时之间惊到了,平西王与我们府上素来没有交情……”姜玥绾露出迟疑神色。 老夫人冷哼一声,竟然有几分自得,“平西王也就在北地和西域深受簇拥,在盛京可算不得什么,咱们傅家如今好歹,也算陛下面前的红人了。” “何况还有贤妃娘娘在,他自然是要来的。” 老夫人固然对姜玥绾嫌这嫌那,却也已经有几分信任,不像当初那么防着了。 就连这种事,也肯跟她说个一二。 闻言姜玥绾沉思了会儿,猜测此事应该跟徐贤妃脱不了干系。 不然以皇帝对平西王的忌惮,没见京中那么多权贵,连一个主动上门拜访的都没吗? 谁都不想跟平西王扯上关系,被皇帝厌憎,而老夫人这时候决定接触,明摆着是有人授意,除了徐贤妃她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姜玥绾低眉顺眼地出了寿春院。 下人们已经在摆放院子里的花卉了,还有丫鬟跑来问她,该怎么摆。 姜玥绾数了下时日,“老夫人寿辰还有几日,这些暂且不急,等会儿我写张纸给你们,把上面的东西采买回来再说。” 打发走了这些人以后,她才开始考虑别的。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来到清净园。 姜玥绾眼神诧异,认出这是芳姨娘的贴身丫鬟,“芸香,你来是芳姨娘那儿有事吗?” 芸香摆摆手,解释,“不是,只是我们姨娘想问问大夫人,准备何时动手……” 姜玥绾眸色顿深。 对着她意味深长的目光,丫鬟有些害怕。 也不知道姨娘是怎么想的,竟然找上了大夫人,后院两位夫人,跟别人不同,她最怕的就是这位大夫人了。 别人怕二夫人多数是因为,后者脾气暴躁,难伺候。 她怕姜玥绾是因为,觉得时常看不透。 偏偏别人都不这么觉得,问到都是说大夫人脾气好,贤惠大度,这才是最令人害怕地地方。 姜玥绾对着她笑了一下,“再过三日,便是老夫人的寿辰,宴请名单还没拟好,不过有位是必定会请的,也是最麻烦的一位女眷。” “徐家二房的二小姐,也是将军的表妹。” 姜玥绾意味深长地一笑。 说起这个表妹,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很爱缠着傅修,她刚嫁过来的时候经常来找麻烦。跟姜玥绾关系是出了名的不好,也是姜玥绾贤惠人设中,唯一的一个例外。 不过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 因为这个表妹的刁蛮,是众所皆知的令人发指,名声很臭,就算姜玥绾跟她闹得再僵,别人也只会觉得被缠上的姜玥绾很惨。 还是去年被带回老家,才安分了一阵子。 但这不过完年了,人又给送回来了。 姜玥绾也是到要准备寿宴邀请名单了,才想起这茬来。 丫鬟看着姜玥绾逐渐加深的眼神,慌乱地点了点头,跑出去了。 之后为了寿宴上的安排,姜玥绾折腾了两天没睡好觉。 桌子上吃饭的时候。 芳姨娘无意间提起这茬,“看到大夫人眼下的青黑,妾身才记起,大夫人这几日的劳累。” “前两日我晚上出来消食,都能看到大夫人在忙前忙后,安排老夫人寿宴上要用的东西,妾身真是惭愧,大夫人如此辛劳,我却只能成日里做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帮不上忙。” 说着,芳姨娘还抹了抹眼角。 这含沙射影的谁,显而易见。 周如柳啪一下把筷子放桌子上,不大的声音,动静引来所有人注目。 傅修眉头拧成结,脸上明明白白的不悦,“你做什么?” “看到有些人,我恶心的吃不下饭。”周如柳冷笑,“先走了。” 傅修脸黑了。 还没来得及呵斥,老夫人帮他这么做了,“放肆!长辈跟你夫君还坐着,你不待着服侍用膳也就罢了,没得到允许就离席,是谁教的,给我坐下!” 周如柳不肯。 老夫人可由不得她不肯,一个眼神,嬷嬷就把她按了回去。 周如柳脸色难看地坐下来。 芳姨娘还要拱火,小心翼翼地觑她的脸色,装若关切,“二夫人的脸色好像不太好,怕不是病了,要不饭后找个大夫来看吧。” “谁要你……呕!”周如柳忽然面色有异。 由于她是对着傅修干呕的,看上去就像是忍不住对他的恶心了一样。 傅修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还是姜玥绾赶紧停了筷子,叫人来,“快喊大夫来!” 傅修阻止了,阴沉沉地看着周如柳,面带冷笑,“请什么大夫,不用请,她不是很能耐吗?就让她能耐。” 老夫人很不悦。 一顿好好的饭,难得都坐在一起吃,被搅和成了这样。 所有人都对周如柳的异状没有怀疑,毕竟她要是能怀,这么久早怀上了,只有姜玥绾看着她的脸色,露出一点沉思之色。 回去的路上,小翠疑惑姜玥绾为什么一直很凝重的样子。 姜玥绾沉默稍许,还是没把周如柳怀孕的猜测说出来。 她现在怀孕的消息散布出来。 对她们的谋划,没有半分好处,而且周如柳看着也不像是不知情的,应该也是月份不大想瞒着,或者又其他打算。 那就如她所愿好了。 一晃就到了寿宴这一日,宾朋满座。 姜玥绾作为东道主,在门口迎接贵客入门。 “怎么是你啊!”一个人不悦地看着她,脸上的嫌恶毫不掩饰。 姜玥绾笑着抬眸,眼前的人身穿一身桃粉色衣裙,长相甜美,只是太刻薄刁蛮,平白让这七分的颜值降低到了三分。 这就是那个难缠的表妹。 姜玥绾表情有一瞬间淡了淡,她曾经当面说过,姜家是反贼,当初姜玥绾还没有成长到如今这个地步,又刚好姜家才流放不久。 徐表妹的话,无疑是在她心上插一把刀,那时候还不太能控制自己的姜玥绾,险些跟她打起来。 但现在面对厌恶到极点的人,姜玥绾也能保持微笑了,“徐小姐,请进。” 第99章 徐惠宜 徐惠宜看到姜玥绾脸上的笑,皱眉露出个更厌恶的表情来。 徐夫人连忙扯了扯她。 然后向姜玥绾赔笑道,“你也知道,惠宜这孩子,从小就被娇惯养大,性子就这样,你是表嫂多担待着点。” 意思就是她不担待的话,就不是个合格的表嫂了? 姜玥绾看向她身后,“自然,请徐夫人先进去吧。” 徐夫人神色一僵。 徐惠宜更不满了,在她身边指着姜玥绾道,“你看她那个得意样!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表哥都不喜欢她。” 徐夫人看了眼周围,脸一冷捂上她的嘴,“闭嘴,少说两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还嫌当初被整得不够惨吗?” 当初在她嘲讽完姜家后,姜玥绾是没有动手,但是坑了徐惠宜一把,让她被赶回老家一待就是两年。 要不是今年眼看着就到说亲的年纪了,恐怕现在还在老家,回不来呢。 徐惠宜闭上嘴。 又愤恨又嫉妒地看了一眼姜玥绾。 她从小就喜欢傅修,所以对能嫁给他的姜玥绾,自然是百般妒恨,加上两人又有前怨,如今这恨意就更深了。 这次寿宴看她怎么整回去! 姜玥绾知道她在看自己,那么显眼的目光,想感觉不到都难,不过她不在意。 就当看不见好了,反正被看两眼又不会掉块肉。 眼看着邀请名单上的人一个个到了,最重要那位,迟迟不见人。 老夫人原本是在里面坐镇,不管外面的,只是可能等许久等不到人,也急了,就派文姑过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文姑一来便着急无比,“怎么回事,平西王的帖子送了吗?怎么还没到,老夫人可是盼着人来啊。” 姜玥绾嘴上安慰,心里听听就罢了。 想到老夫人堂前那得意又不屑的样子,她心里就满是冷意,平西王是什么人,是说来就来的? “你回去跟老夫人说,人来了一定传话过去。” “好,那我就先回了。” 文姑看了眼熙熙攘攘的府门前,想了想,站在这儿也没用,便回去了。 又等了一会儿,姜玥绾也准备走了。 小翠询问,“小姐,不再等等吗?或许平西王会来呢。” 姜玥绾头也不回。 怎么可能…… “小姐!来了,真的来了,你快看!” 姜玥绾惊讶望去,一辆四架马车雄赳赳气昂昂地停在门外,惊倒一片,穿着整齐的侍卫转眼包围了将军府。 众人惊慌不已。 “这是怎么了?哪来的这么多私兵。” “姜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今日可都是来赴宴的,你可不能用这种方式,招待我们啊!” 姜玥绾刚准备解释,就没声了。 车帘挑开,陆墨白从马车上下来,玄色的衣袍气势惊人,长眉冷凝,丹凤眼宛如最利的刀锋,扫过之处,那些人就像被刀架在脖子上,一声不吭。 “平西王到!” 这一声,直接从门口贯穿到了内宅。 姜玥绾都惊了,愣愣看着男人走过,还反应不过来。 陆墨白真的来了,他怎么会来呢? 她记得随拜帖送去的信件,清清楚楚写了让他莫要掺和进这趟浑水里来,是她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姜玥绾快步往里走,带着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丫鬟在后面追都追不上。 才走到一半,姜玥绾猛的停下,不知不觉竟然走错了地方,心绪太乱,一不小心走到书房来了。 她刚准备掉头走人,林城伸手拉住。 姜玥绾转头,脸上的冷意还没来得及褪去,正好让后者看了满眼。 见他愣住。 她干脆不装了,冷脸把人甩开,摸着手腕嘴角勾起冷冷的弧度,“林小将军怎么上来就抓人手,这次不说什么上下有度,让我自重了吗?” 林城嘴唇嗫喏,竟然只吐出来一句,“我没说过。” 是没有说过,但他表现出来的就是这意思。 姜玥绾啧了一声,转头,“我现在没时间在这里跟你耗,先走了。” “等一下!”林城叫住她,见她不肯停,蓦地开口,“我知道你在寿宴上安排的酒。” 姜玥绾顿住,这一刻她没有慌乱,而是冷静地在想把人收买,还是处理掉好。 后者是首选,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只是林城的身份,处理起来会很棘手…… 林城对着姜玥绾的背影,女子看起来是那么的单薄,又带着莫名韧劲,有种让人目眩神迷的魅力。 很不可思议。 即使发现姜玥绾并非自己想象中,那样纯白无暇,知道了她在寿宴准备的酒水里加了东西,他心里还是生不出丝毫恶感,反而只有心疼。 这个宅子已经把她逼到了,只能自己以身犯险的地步,那在他不知道的日子里,她一个人又是多么孤单无助? 估计林城死也不会想到。 他心里这个孤单无助,无比需要他怜爱的女人,此刻心里正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杀他才能杀得最干净。 最后,是林城一句话打消了姜玥绾的蠢蠢欲动,“我可以帮你。” 姜玥绾没有掩饰自己的诧异,“帮我?” “虽然你只下在了一壶酒里,我不确定你是准备给谁的,但这么做太危险,我可以帮你把药换个方式下给那些人。” “我凭什么信你?” “……” 林城只是定定看着她,好半响才道,“你可以不信我,但我想帮你,是认真的。” 姜玥绾只思考了一秒,敏锐的耳力让她听见靠近的脚步声,她加快语速,问他准备怎么做。 林城把自己的想法告知。 她沉吟了一会儿,同意了,“那你帮我,等晚点找机会把徐惠宜跟傅修凑一块,带到房间里。” 林城瞳孔微微放大,但毫不迟疑,“好。” 姜玥绾深深看了他一眼,离开了。 她并不完全信任林城,离开以后又让小竹偷偷去看了一眼,直到确认林城真的进了周如柳房间,似乎还从里面拿出来了个东西,才稍微放下心。 至于周如柳房里为什么会有,她也没空去想了。 傅修已经看到她在后院里,“你在这做什么?宴席上还要你去看着。” 第100章 愿姑娘如愿以偿 姜玥绾来到宴席上,环顾一圈没见着想找的人,不由得疑惑。 她随便找个丫鬟问,“可见着了平西王?” 丫鬟低头,很惶恐的样子,“不曾见着,不过听人说,王爷似是同兵部的许大人,去了后院凉亭闲谈。” 许大人? 姜玥绾对朝中党派了解不深,只知如今朝堂上,分成三个党派,其一便是皇帝一脉的保皇派,其二是平西王为首的将门派,其三是中立派。 值得一提的是,武将一派以姜家为首,自姜家被流放便亲近平西王,剩下的武将自然也都跟随。 而傅修虽为武将,却是实打实的保皇派。 姜玥绾眸光晦暗,听闻这姓氏,又是兵部,自然而然想到中立派的那位兵部侍郎。 只是据她了解。 平西王多年来未曾把手伸向京城,又如何与许大人能聊上? 除非是故意做给人看…… 姜玥绾叫来丫鬟,吩咐她去后院转转,瞧平西王是不是真在与许大人相谈,并叮嘱,“不必靠得过近,远远瞧上一眼便好。” 虽说大概率还是会被发现,但既与她父兄相熟。 想必王爷不会怪罪的吧? 除了姜玥绾,急于寻人的还有另有其人,那便是傅修。 遍寻平西王不见,想到近日上头越发催的急的那件事,傅修神色越发阴沉,拳头攥得紧紧。 特地办这么一场宴会,便是冲着平西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傅家荣辱都系于他一身。 这个关头傅修突然想到姜玥绾,寿宴时她一手操办,肯定知道平西王在哪,于是急急让人去寻,“去找大夫人,找到即刻来回禀!若寻到,让她告知平西王现在何处。” 不巧,被派去的正是林城。 林城这头才给姜玥绾办完事,转头就被叫去,还让他去寻姜玥绾。 他绕过长廊,果不其然看见一道窈窕身影,立于边上,裙角逶迤,云鬓花颜金步摇,宛如枝头开得最好的芙蓉花,昔日的寡淡尽数褪去,开得灿烂,惹眼。 林城压下心头火热,悄悄来到身后。 姜玥绾却早已听见动静。 “夫人。”林城单膝下跪,头比在傅修面前还低,意味着这是他心甘情愿。 姜玥绾一笑,宛若凝脂的肌肤犹如上好的羊脂玉,簪花佩金,却半点不显得庸俗,用通身气势硬生生压住这身富贵,“日后不必再唤夫人。” 林城神色微动,目光不变,“姜姑娘。” 姜玥绾笑意渐深,而后拿出一根竹筒,“是有人让你来的吧,你说我已将所交代之事办妥,然后替我把这个交给他。” 林城看着,显然不知里面是何物,不过还是收下了。 他不清楚,姜玥绾却是清楚得很。 半柱香前。 派去寻人的丫鬟匆匆回来,竟还捎了个竹筒回来,说是平西王转交,竹筒里面放着张纸,她摊开一看,险些吓得心脏骤停。 边境布防图! 好在后来知道,是假的,平西王托人捎话,一则谢她几日前传信示警,那日之后王府内抓到好几个意图潜入的暗卫,已全部绞杀。 二则是请她,帮个忙,把假的布防图给傅修。 平西王并非一定要她办成。 但姜玥绾二话不说答应下来,总归一切都会在今日了结,她既然决意要给傅修挖个坑。 何不搞大一点? “送去吧,记得避人耳目。”姜玥绾说道。 林城收好竹筒,凝眉注视她片刻。 眼前的女子,还跟当初见到时一样,又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了,有种莫名让人觉得抓不住她的感觉。 这一瞬间,他心里闪过很多,想质问她,想求她。 可最后,只是化作轻声一句,“愿姑娘如愿以偿。” …… 徐惠宜偷偷离席。 本来是想去后厨,宴席上的菜都是那出的,而寿宴又是姜玥绾负责,若出了事,她难逃罪责。 她捏着手里的药包,只是想象,就已经兴奋起来。 突然,一个丫鬟撞上来,“这位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 “你干什么!我的衣裳都被你给弄湿了,真是,毛手毛脚的!”徐惠宜恨恨瞪着那丫鬟,眼神恨不得要吃人,“你是谁的丫鬟?” “奴婢带您去换衣裳吧。”丫鬟不肯说,只是一个劲道歉。 徐惠宜急着要去做事,眼下衣裳湿了没法见人。 也就没跟她计较。 “行了行了,别磨磨蹭蹭的,要带就赶紧带我去。” 丫鬟便把她带去了一间客房。 徐惠宜走进去,闻到淡淡香气,以为是熏香,没多在意,结果没过多久,便觉浑身发软,热潮犹如蚂蚁啃噬,酸痒难耐。 就在这时,她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徐惠宜耐不住那种感觉,直接冲上去。 抱住那人后,如愿以偿闻到男子清冽的气息,她睁开迷蒙的双眼,隐隐约约竟然看见了傅修! 徐惠宜内心狂喜。 “表哥……你来救我了,宜儿感觉好难受。” 傅修被人带进来,在这间屋子的时间比她还要久,早就意识混沌了,看到眼前脸颊酡红,浑身散发着娇媚诱人气息的徐惠宜,脑子里出现的,竟然是姜玥绾。 徐惠宜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攀上他的臂膀。 在傅修眼里,就是姜玥绾在投怀送抱。 她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动人,水波潋滟,不自觉的勾引,跟往日里那副端庄持重的样子,相去甚远。 这强烈的反差,无疑加重了心里欲念。 “好绾儿……”他叫她,握住徐惠宜的手指,随后弯腰,把人打横抱起,走入内室。 当小翠过来告诉姜玥绾,事情成了的时候,她还有点惊讶。 如此轻易便成了? 小翠犹豫了一下,“小姐,还有一件事。奴婢瞧见,荷香往芳姨娘的酒里下东西了,您检查一下自个儿的。” 姜玥绾于是就让人把那杯自己没喝的酒,偷偷找大夫来检查。 府里是有专门备的大夫和医女的。 这一查,问题不出在酒,出在杯子上。 一时间,姜玥绾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这寿宴对她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曾想在别人看来,同样也是。 转眼她便勾起了嘴角,“这样也好,省了我一番功夫,正愁没法摘干净自个儿呢。” 第101章 快说,那奸夫在何处? 姜玥绾让人去给芳姨娘传话,打发了那个大夫,定定看了会儿杯里的酒。 一饮而尽! 小翠差点破声,“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快吐出来呀,这污秽之物怎能入口。” 姜玥绾摆手,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眼底锋芒微露,“不这样,怎么把自己摘干净,好了,不用担心,我有数。” 她坚持,小翠也没办法,只能焦急地跟在身侧。 但姜玥绾把她打发了下去。 做戏就得做全套,若小翠一直跟着,如何能让背后之人误以为,有机可趁? 把身边人都赶走后,姜玥绾故意扶了扶额头,向老夫人告罪,离开了宴席。 老夫人虽不满,看她面色不对,想来确实身子不适,便也没说什么。 这一幕被荷香瞧个正好。 转头她便告知了周如柳,得知此事的后者,眼底满是即将大仇得报的热切,和狂喜。 她即刻点了几个嬷嬷,“你们跟我来,闹大一点,等晚点,就去捉奸!” 姜玥绾必定完蛋! 姜玥绾走到一半,体力不支撑在走廊的柱子上,喘了两口气,手压在胸口,抬脚继续走。 药效比她想象中强。 好在姜玥绾习武,意志力非一般人可比。 只要走到准备好的屋子,再服下药丸,药丸可以解毒,这种药也不在话下,到时她只需睡一觉,其他的,自有人安排。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走着走着,撞上一堵肉墙。 “你怎么了?”低沉的男音,听着分外耳熟。 陆墨白扶着连路都不看,径直撞到他身上来的姜玥绾,他是何等眼力,只一眼,就看出姜玥绾不对劲。 他凝眸半响,“你被下药了,谁干的?” 最后几个字,带上了杀气。 陆墨白向来是个很护短的人,虽然他与姜玥绾,无甚交情,但姜家人他都很满意,用的也很满意,已经当成了自家下属看待。 姜若珩更是被他视作兄弟。 兄弟的妹妹,不就是他妹妹吗?欺负他妹妹,不就是找死。 丹凤眼微眯,这一刻陆墨白还不知那人是谁,却已经连他怎么死都想好了。 姜玥绾迷蒙中,艰难认出眼前人,“王爷……” 红唇吐出淡淡酒香。 陆墨白有些不大自然,怕人看见惹出是非,扶着她进了一间客房,“你先在这里,我找大夫来。” “不,不行。”姜玥绾抓住他。 “为何?” “因为……我做了个局。” 陆墨白盯着她,显然还在等着下半截话,但说话的人已经没力气了,连刚才说那些话,都是吞吞吐吐。 只听到一半,陆墨白有点不太受得了。 世人只知他杀伐果断,对人从不假辞色,更不近女色,只有身边亲近的人才知,陆墨白是个急性子。 姜玥绾这做法,挺要命的。 换做别人他早把人拖出去了,可偏偏是姜玥绾,看着眼前药效上来情动不已,脸颊上都是潮红,娇艳得宛如一朵即将绽放的花的姜玥绾。 这是妹妹,兄弟妹,不可欺…… 他默念着,逼迫自己低下头,心中也觉奇怪,明明曾那么多人意图勾引,更有甚者直接脱了衣服上榻,他也不为所动。 怎么见着姜玥绾,便不一样了。 只是眼下没工夫给他想那么多,“既是这样,那你应该有后手,本王能帮你什么?” 就算不顾念姜若珩,就她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给平西王府传信,他也该帮她。 姜玥绾顿了一下,眸中水波潋滟,“我身上有瓶药,你帮我,拿出来。” 陆墨白毫不犹豫伸手。 不曾想,药瓶竟然放在腰带上。 女子系的腰带,与男子究竟有何不同,陆墨白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软的简直不像是带子,像棉花。 指腹碰到软绵的触感,顿觉一烫。 男人迅速收手,倒出一粒药丸,给姜玥绾服下。 服下后,姜玥绾瞬间好了许多。 “多谢王爷。” 陆墨白目光蓦地投向门外,锐利的视线,好似要洞穿那扇薄薄的门,瞬间闪至屏风后,“有人来了。” 姜玥绾心知肚明,这会儿来的会是什么人,把被子拉起,推倒桌上的东西,转眼间把这里弄得一片狼藉。 陆墨白看在眼底,眸色微深。 她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 很快,来人就已经到了门前,只听一声低喝,“给我把门打开!” 砰! 刷拉一声,门被两边拉开,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进来。 周如柳目光在屋子里一扫,看到倒地的桌子,还有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气味,那香气她格外熟悉,是被下在酒里的醉仙丸,出自陈国。 陈国多擅毒之人,药物精湛,这种药无色无味,用之再端庄的圣女也要被拉入情沼之中,而且触碰过,就会留有香气。 姜玥绾果然在! 周如柳压下心底的喜意,吩咐嬷嬷,“方才有人与我说,目睹姜玥绾与外男进了这间房,立刻给我搜。” 此话一出,身后的女眷们惊呆了。 “二夫人带我们来此,竟是为了……” “看不出来,将军府的大夫人竟会做这种事,与外男私通,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许是太过吵闹,惊醒了床榻上的人,一声低低的嘤咛,透着缱绻慵懒,以及低哑。 不少人听得耳朵都红了,对周如柳的说法更加信了几分。 姜玥绾从榻上起身,凌乱的发髻,衣裳,一览无余。 周如柳眼睁睁看着她从迷茫,到惊惧,然后愤怒,欣赏完了,才说,“姜玥绾,你竟然做出此等不齿之事,在老夫人寿宴上,与人私通。” “快说,那奸夫在哪!” 周如柳目光如炬地扫去,像是要揪出那不存在的奸夫。 姜玥绾面色发白,“周妹妹,你在说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若你不是心里有鬼,为何跑到如此偏僻的房间来,还有你这幅情态,这么多双眼睛,可是都看着的。” 姜玥绾像是才发现她身后跟着的那些人,啊地叫了一声,忙用被子遮挡自己。 这时丫鬟冲出来,跪在地上。 “二夫人,奴婢方才看见有个男子出去了!” 第102章 姜玥绾,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周如柳立刻让人出去追,怕姜玥绾趁机跑,自己则留在这。 “眼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姜玥绾看着眼前的周如柳,十分确信,若不是这么多人在,她还顶着个正妻之位,只怕周如柳现在就要把她拉出去示众了。 这得是多恨。 而姜玥绾至今也不知道,周如柳为什么这么恨自己。 负心的是傅修,做出选择的是她自己,姜玥绾最多,只是把这两人欠自己的,都讨回来了而已。 姜玥绾眼神清明,“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周妹妹执意认为,此事是我所为,我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周如柳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好,那便跟我去见老夫人,走!” 嬷嬷站到姜玥绾面前。 这个一看就是练过的,虎口上的茧子,粗粝的手指,还有那粗实的臂膀,可以想象,若是姜玥绾不乖乖顺从,落到她们手上,只怕是皮都得掉一层。 嬷嬷仰着下巴,目光隐隐不屑,“大夫人,就不用老奴来请您了吧,您金尊玉贵,奴才们下手没个轻重的。” “可不要伤到了,到时,又在将军面前状告奴才们一通,让咱们没地儿说理去。” “自是不必劳烦嬷嬷。” 虽是做戏,姜玥绾也不想平白找罪受,能自己起来,就自己起来了。 而她这一起身,那些人原本三分的怀疑,瞬间变成了十分的信以为真。 目光似剑,戳在身上,像是要把姜玥绾活活给摁死。 “真是不知廉耻,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婆母的寿辰,竟搞出这等子事来。” “难怪之前她夫君要娶平妻,这姜玥绾也一声不吭,那时还道她贤良大度呢,殊不知,人家这是自己有情郎,瞧这一副被娇灌的模样,傅统领出征在外那三年,过得很是有滋味吧。” 周如柳闷在心里的一口气,吐得真真切切! 她可是扬眉吐气了。 姜玥绾算计她这么久,枉她一直以为是个好的,得亏是回过味儿来的时间不长,不然,她还要被姜玥绾坑死! 不过现在,她浑身都爽利了。 周如柳甚至,已经在脑海中想象,一会儿带姜玥绾见到傅修的场面,一定震撼。 她倒要看看,当一心认为的贤妻跟外男有染的时候傅修还能不能说出,姜玥绾比她好这种话来。 到时候他自会知道,只有她周如柳,才是对他真心的那个。 走到门口,派去的人就回来了,不出意外,没有找到人。 闻言,周如柳狠狠挑了一下眉,有些不悦,“怎么会找不到人?你们都是吃干饭的不成,一个大活人,宅子就这么大,还能跟丢了。” 但事实就是如此。 周如柳发着脾气,没有注意到姜玥绾,悄悄瞥向身后的那一扇屏风。 她记得,平西王就躲在屏风后。 而现在那儿,俨然已经没人了。 她放下心来,也觉得自己的担忧,有几分没厘头,平西王是何许人,若连几个丫鬟婆子都躲过去,怎可能平定西域,立下赫赫战功。 姜玥绾收回目光,没有在意当没有看见熟悉的那一抹衣角时,心里奇怪的怅然若失。 不在才好。 自己的寿宴上闹出事,老夫人一早便得知了,却不好过去,便着文姑去探听一二。 待人回来把事情转告,老夫人险些没气厥过去。 她整个人怒火中烧,指着姜玥绾骂,“淫妇,简直大逆不道!修儿哪里待你不好,你要如此报复修儿,报复我将军府。” 周如柳宽慰她,“老夫人莫气,这事还是等人到了在说,我已着人去寻将军了,届时是休妻,还是状告,都由将军做主。” 受皇帝信重的臣子家中若有事,皇帝是会管的。 虽说也会丢将军府的面子,但是偷情,是个人都忍不了,将军府也绝不可能,一纸休书便草草了事。 眼下凉亭内,只有姜玥绾,周如柳还有老夫人,再就是零星几个丫鬟,没有外人在。 这是自然。 出了这等丑闻,方才被人瞧见也就罢了,商议如何处理这等私密事,肯定是要躲起来偷偷说的,不过周如柳实则就把人安排在不远处的湖畔,都在看着姜玥绾笑话呢。 姜玥绾被远远戳着脊梁骨,脸上也没别的表情。 事到如今,她还坚持自己没做亏心事,来的路上还掩面哭泣,到此时已然面无表情,倒像是已经心如死灰一般。 但在老夫人等人眼里,这就是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老夫人越看越厌恶。 她冷哼一声,俨然已经在看一个死人了,“做出这等丑事,我必向陛下奏请,把她沉入潭中,一了百了,以全我将军府颜面!” 从前她怎么会觉得,姜玥绾是个老实的呢? 竟还想过让傅修给她个子嗣,如今想来,好在是没给,不然让她混淆了将军府血脉,她到地下,怎对得起傅氏列祖列宗。 越想老夫人就越恨得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就地发落了姜玥绾,“姜家养了你这么个败坏的女娘,简直有辱门风!” 姜玥绾拳头攥起,几根青筋隐约可见。 再等等,等一会儿这些人就笑不出来了,她这么对自己说,安抚下那股要与他们玉石俱焚的恨火。 远处,湖畔翠柳萌芽,荷叶才绿,人群之外一道玄色身影远远站着,眸如远山,眉目疏朗。 一个暗卫过来,凑到近前来,“王爷,属下在后院中见到傅统领与一女子……” 他眸子深邃,渐渐的,唇角弯起弧度。 原本陆墨白,还看不懂姜玥绾葫芦里卖的什么关子,如今,全懂了。 凉亭中跪着的那道身影,也是越看越喜欢,聪明,坚韧,还有一点不惹人厌的小心思,看那些人,到现在还被她诓得团团转,蒙在鼓里呢。 自以为聪明,殊不知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笑话。 他对着暗卫,叹息,“是个伶俐人啊,本王又多了个好妹妹!” 暗卫愣住。 好妹妹?什么好妹妹,谁的好妹妹。 王爷你可不要乱说!那是姜家的嫡女,是别人的妹妹,不是你的啊。 第103章 和离 周如柳等的有几分不耐,才想找丫鬟,就见丫鬟惶恐跑来。 老夫人看着她空空如也的身后。 “将军呢?” 丫鬟竟然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周如柳,眼神颇有几分哀求,惶恐的意思,好似碰到了天大的为难。 老夫人不悦,“这是你院子里的人?” 周如柳给了丫鬟个眼神,“赶快说来!让你请个人,这都做不好。” 于是,丫鬟只得交代了,而这一交代,周如柳的天塌了。 “将军也正怒气冲冲,扬言要二夫人过去,只因将军与徐家那位表小姐滚做一处,好像听说是,屋子里点了诱人动情的香料,将军不慎中招,刚好表小姐也在,于是就……” 轰! 周如柳晴天霹雳。 怎么会这样?她明明安排的是姜玥绾和芳姨娘,怎么算计到傅修头上了! 老夫人急忙起身,赶过去,这可顾不得姜玥绾了。 比起姜玥绾,自然还是傅修那儿重要。 而当赶到时,徐惠宜正趴在徐夫人怀里嘤嘤假哭,一个劲说自个儿委屈,丢了清白,要傅修给她个说法。 傅修贯来是不喜这个表妹的,又爱做作,脾气还差,换了谁能喜欢得起来。 可他刚要了人的身子,毕竟是个清白姑娘家,他也不是禽兽成那样,心里多少过意不去,就只能忍着,直到周如柳来,在此之前都是憋着的。 因此,周如柳一到,撞见的便是傅修的黑脸,眸子阴沉,仿佛风雨欲来般骇人,要吃人的目光。 周如柳吓了一跳,“为何这么看我?” “为何?”傅修捏住她手腕,把人提起来,喉咙压抑着低吼,“你还有脸问为何!屋子里的催情香,不是出自你手?” 周如柳当下,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狐狸,哑了声。 可她也委屈。 催情香是出自她手,但她没下给傅修啊,这究竟怎么回事,周如柳也想问! “催情香?”姜玥绾愕然眉目,映入眼帘。 傅修见她眸中含水,一副春情款款模样,发髻凌乱,哑然,随即就见那双好似会说话的盈盈水眸,真切的多了几分水光来。 “可是会让人无力,浑身发热的药?” 傅修诧然,“你如何得知……” “因为我也吃了,正是在酒席上中招,我中途不适离席,路上便发作了,撑着到了一间屋子躺下,正睡得迷迷糊糊,然后便有人闯进来,说我私通外男。”姜玥绾一言,道尽前委。 傅修脑子转得飞快,他不信世上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周如柳震声,目眦欲裂,“姜玥绾,你敢说自己没与外男有染?” 她怕极了。 眼下如何会变成这般局面,她已不知,只知若是让姜玥绾咬死了她,她就完了! 而姜玥绾早知,周如柳会有此一问。 是啊,就放在眼前的把柄,谁会想到是个陷阱呢。 “你说我与外男有染,那敢问,可抓到了那人?” “定是你早早让人跑了,否则,我又岂会抓不到!” 姜玥绾讥诮,“那且不说,你们进来时我才醒,脑子还一片混沌,就说那屋子,若是我真跟人发生了什么,定然会有蛛丝马迹。”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傅修,“我恳请,检查屋子!” 实际上,已经不用再看了。 文姑走来,看了眼周如柳,缓缓道,“我已去看过,屋中并无男子待过的痕迹,就连一根头发丝儿也没。” 这下,轮到周如柳脸色惨白,“不,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她咬着牙,脑子里过着今日的一切,猛然震声,“是你!肯定是你在算计我,姜玥绾,你早知道这一切,你好算计啊。” 但眼下,已经不会有人再信她了。 姜玥绾抹去眼角最后一点湿润,言辞轻飘飘,“那可真是抬举我了,我不懂毒,哪里能下这等催情香呢,也就通一点医术,也是多亏了这个,才用手里的药丸解了毒性。” 一句话,不仅轻描淡写解释了为何她中了招,却没事,也提醒了傅修。 毒术可是陈国之基啊。 在场众人,只有周如柳是陈国人。 傅修看她眼神依然彻底冰冷,而这个时候,芳姨娘也让人带来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也险些中招。 傅修恨周如柳恨得入骨,“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便是为了报复我,报复芳姨娘和这里所有人?” 眼看事情败露,无法挽回,周如柳也不装了,撕心裂肺吼,“我不该吗?是你负心,是你!我就算有千般错,万般错,也是你害的!” 傅修真是想一剑捅死她算了。 可是不行,不说别的,徐夫人刚才被暂时带下去,如今还等着他们给个交代呢。 于是,傅修只得看向姜玥绾,目光落在她微红的眼角,怜惜之情油然而生,想到要说的话,更是惭愧。 “绾儿,我……” 姜玥绾听到这个称呼,便不想再听下去,“徐小姐失了清白,今日之事又闹这般大,无论如何,是该给个交代的。” “便纳了她吧。” 傅修一听,顿觉松了口气,对姜玥绾的喜爱空前绝后。 他想,真是应了那句话,娶妻当娶贤啊。 姜玥绾如此爱他,他真是不能辜负了她一片心意,日后,当好好待她才是,后院一下多了那么多人,至少给她个孩子,好让她地位稳固。 傅修满心满眼,都是如何补偿姜玥绾,忽略了她,从方才开始,就没有再叫过一声“夫君”,也不以妾身自居了。 寿宴上闹出丑闻,宾朋只得早早离去。 而徐惠宜跟徐夫人,在外间焦急等待,等来傅修承诺会纳徐惠宜为妾,固有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走前,徐夫人看了周如柳一眼,意味深长对他们说,“这等蛇蝎心肠的人留在枕边,真是,日后睡觉都得在枕头边放把剪子了。” 将军府的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好不荣誉把人送走,本以为事情,便算过去。 结果被罚跪的周如柳,还没等正式处置,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大夫便诊断其有了两个月身孕。 这下是罚也不好罚了,傅修欲言又止地看向姜玥绾。 不料,姜玥绾一笑,“将军不必看我,我自是做不了主的。” 还没等他放心,下半句话随之到来。 “毕竟我已不想再待在将军府,不做这主母,内宅处置自然也就由不得我说话了,将军说是不是?” 第104章 她哪来的胆子走的? 姜玥绾要与他和离,傅修觉得她简直是疯癫了。 他不可置信。 “你要和离?姜玥绾,你知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姜玥绾当然知道,丫鬟送来纸笔,她伏案当即写下和离书三个字。 傅修瞳孔震颤,不停的喊,“姜玥绾,住手,我让你停笔,别写了!与我和离,你怎么敢跟我和离,我有哪点做的不好,对不起你……” 话说到这,顿住,似乎是也意识到此情此景,这句话实在是不合时宜。 才与自己表妹在寿宴上偷欢一响,人人都在举杯对盏时,他们滚做一处,缠绵悱恻,不知羞耻为何物,不知礼法为何物。 他怎有脸质问姜玥绾? 傅修一震,愤怒的表情还残留在脸上,这显得他有些滑稽。 他这才算是瞧了姜玥绾,从方才来前厅开市,他虽姜玥绾都是自以为的看重,实则正眼没瞧过的。 而这一眼,就让她看见姜玥绾眼角洇红,跟水雾朦胧的眼,好似刚被泪水洗过一般,他心慌起来。 但实际上是傅修想错的。 他以为姜玥绾伤心欲绝,其实她只是方才来的路上,太困乏,打了个哈欠后揉了揉眼睛,于是看上去就眼尾红红,跟哭过差不多。 当然,她也不会去解释。 这误会正是姜玥绾想要的。 她一手抹着眼角,垂眼,此情此景做出这动作来,就像刻意躲开傅修的目光般,在外人看开,她就是难过到了极点,“徐小姐是个好姑娘,周姑娘也无甚大错,想来,是你我不合。” “这份和离书,收下罢,陛下那儿我也会去说,今日我便会搬出府去。” 傅修的脸一阵青一阵红。 他方才轻拿轻放,姜玥绾如今点出来,可不就等同于伸长手,在他脸上啪啪的扇。 可偏偏他还不了口! 而后,更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姜玥绾离开,他不能挽留,老夫人更不能,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姜玥绾没有与外男私通,是他们冤枉了人! 姜玥绾回去就收拾东西,今日她就要搬出将军府去。 她让人弄了三辆马车,一辆四架的,剩下三辆是普通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前,声势浩大。 随后来来往往的丫鬟,闹的动静,更是让将军府门庭若市。 “这位是姜大夫人吧,瞧这阵仗,怎么跟要闹分家似的,这么多物件都给搬上了马车。” “可别叫大夫人了,方才我找人打听,府里下人传的,今日他们家老夫人寿宴,闹出了个大笑话,主人家跟表亲的小姐颠鸾倒凤,被二夫人带人抓个正着,然后,这位大夫人就和离了!” “嘶,那是得和离呀。” 没人觉得姜玥绾做的理亏。 她本就贤名在外,何况此事错不在她,那不都是傅修要谁自己的表妹! 睡也就睡了,放在平时也没人会说个不是,男人啊三妻四妾都正常,表亲小姐算什么,大魏还有娶兄嫂的呢。 可这是自家老母的寿宴呀! 姜玥绾此番和离,京中众女眷是暗暗点头的,俗话说得好,孰能忍,孰不能忍,贤惠也得有个限度,他傅修做的这么绝,怎么就不许和离啦? 甚至英国公府老夫人得知,感念姜玥绾恩德,为她抱不平,还穿着一品夫人诰命服,到陛下面前告了一状,直言傅修不忠不孝。 对外丢了大脸,对内上有愧过寿老母,下对不起成婚三年妻子。 皇帝震怒,当即就革了傅修的职。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四辆马车浩浩荡荡走过街上,平稳的车间,姜玥绾头上步摇轻晃,嘴角笑容已经要飞到天上去了。 哎呀,离开了将军府,就是控制不住。 都说人生三大乐事,升官发财死夫君。 发财算是有了,死夫君……虽然眼下只是和离,但应该也快了。 小翠提醒,“小姐,收一收。” 姜玥绾笑意才淡了几分,“院子收拾好了?” 她买下了京中一处院子,不算大,三进左右,但就她跟小翠小竹,还有十几个跟着她一起把身契拿走的丫鬟跟下仆住,绝对是绰绰有余了。 于是小翠也跟着高兴起来,“太好了,一想到日后能跟小姐住一块,再也不用看那些人的脸色,受窝囊气,奴婢这心里就……” 姜玥绾瞥她一眼,轮到她来提醒,“收一收,别笑了。” 姜玥绾搬进新宅子,那边傅修还没得到消息。 他被临时叫进宫了。 等把姜玥绾给的布防图交上去,他才回来,结果一路上过来,看到他的人目光诡异,有嘲笑,还有怜悯同情。 傅修不解的同时,十足烦躁,对周如柳的恼恨更添几许。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挽回姜玥绾! 她应该还没走,虽然给了和离书,但她这么爱他,肯定此刻就在院子里偷偷抹眼泪,只要他去哄一哄,低声下气些,她定能回心转意。 而他会保证,以后绝不让别的女人越过她,他给不了她爱。 可是能给她孩子呀。 女子不都靠孩子立足,他们还是能回到从前的。 一脚踏进清净园,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祥和,傅修的心仿佛也得到了安宁,想到一会儿姜玥绾可能会扑到他怀里诉说委屈,便心潮澎湃,“绾儿,你可消气否?” 结果,什么都没有。 人不在,陈设也空了大半,偌大的屋子,竟然凭空生出几分荒凉来。 几息之后,傅修愤怒地冲出来,“大夫人呢?本将军问你们,大夫人哪去了!” 一个丫鬟惶恐跪下,“大夫人……一早便离开了,就是将军您入宫那会儿,收拾好了行李,装上马车,走了。” 走了? 姜玥绾走了!她怎么会走,怎么能走! 傅修一瞬间,竟生出被背叛,被欺骗了的耻辱感,他一回来,就马不停蹄地来了清净园,到头来告诉他,姜玥绾一早就走了,走得毫不留恋? 她不是爱他爱得不能自拔吗? 丫鬟看了他一眼,“大夫人还说,祝您跟周姑娘,还有府里的姨娘们,缠绵到老。” 缠绵到老四个字,怎么听怎么怪异,充满了讥讽。 傅修脸上火辣辣。 第105章 印子钱 姜玥绾在宅院里住了几日,和离事项已经上报了礼部。 就算傅修不愿也没用了。 不过和离一事,放在而今的京城,也只能算是茶余饭后的些许谈资,真正放心上之人,却是不多。 比起这个,更为让人瞩目的是金城赈灾事宜。 徐二爷竟真的修成了堤坝! 圣上龙颜大悦,召人回京,。 徐二爷去时普通潦草的一辆马车,回来时,却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好似战胜归来,平西王当初入京,都没这般高调。 而且姜玥绾总觉不对。 “徐二爷那般不学无术之人,也能修好抗灾的堤坝?”丫鬟亦一脸不信。 姜玥绾柳眉紧蹙,想去平西王府,下意识里,她觉着此事应与那儿有关。 不想,却得来平西王要离京的消息。 是下将来报的。 “王爷要回北地了?怎怎这般快。” “姑娘有所不知,自黄河泛滥,许多地出现瘟疫,如今,北地也渐渐有了几人,昨夜军中急报,王爷担心再不回去,恐事态无法控制。” 日前倒是听说了瘟疫一事,没想竟这般严重。 她沉思之时,没有看到那下将说完,偷偷瞄了她一眼,咂巴着嘴,左右为难。 王爷要他问那句话,可……他怎么问的出口! 姜玥绾以为平西王还有话交代,“你有话说?” 下将硬着头皮,拱手,“王爷让属下顺带问姑娘一句,北地虽苦,却也有相当好处,京城梅花二月就谢,北地三四月还开。” “素闻姑娘独爱有君子之称的梅花,若有意,北地扫榻相迎。” 人走后,姜玥绾失神好久。 小翠担忧的目光就在身侧,她却解释不得。 姜玥绾自然是想随他们,去往北地的,只是怕有人盯着,走得太近,引来忌惮。 没过两日,平西王便离京了。 入京时,恰逢年节,一路低调的来,离京时却几乎全盛京的人,都出来相送。 人满为患,姜玥绾站在高处,才能看到被簇拥着的,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仍是一袭玄衣,腿夹着马肚,马蹄悠悠向前,长马尾随风而动,丹凤眼就像北地的风雪。 凌厉,狠绝,让人生出被刺痛的感觉。 人们在欢送这位大魏的战神。 人声鼎沸中,姜玥绾望着马背上的背影,莫名失落,本以为这个地方是最好,能完完全全瞧见人。 可若从头到尾,看的都只是背影,也忒没意思了些。 姜玥绾兴致缺缺。 就在要移开视线时,马背上那人,蓦地回眸。 似是感觉到后背有人盯着看,乍一眼望来,还带着锐意。 “小姐,平西王看过来了!” 不用提醒,姜玥绾也心知肚明,因她此刻,正在与那人对视,截然不同的眼,却好似都流淌着一种情绪。 直到人离开城门,她才恍惚。 景玉妍搭上她肩膀,一笑,后落座,“本以为你对这些事,都不关心,没想到,你还挺在意这个战王,怎么,瞧上了?” 景玉妍略带调侃。 大魏礼法森严,对女子束缚许多,却也有奇怪之处,未出阁女子不可与外男往来,上街都要遮挡真面目,可若寡居,想要再嫁又是极为宽松。 姜玥绾不置可否,“你觉得,将军府会同意?才和离,说不准眼下正如何暴怒呢。” “他管得着。”景玉妍何止是不屑,对傅修,简直是看不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啦?而且,又不是没有过。” “前朝一位奇女子,四度改嫁,入幕之宾无数,又何曾有人说什么,我看你倒是能效仿一二!” 姜玥绾好险一口茶喷出。 武将不似文士,不拘小节,但这还是太超过了。 景玉妍见说不动她,便也算了。 说起正事。 “景氏钱庄准备弄个印子钱,利息一成左右,我来是来问你,要不要来分一杯羹。”景玉妍说。 姜玥绾为她的大方动容。 印子钱这会儿已经不少见,多是在民间,不怎么合法合规,放印子钱的人,开始好说话,收债时,就不是那样了,把人打残,弄死的大有人在。 曾有段时日,闹得人心惶惶。 据说,是一家子的八十老母,因卧病在床,一双子女,女儿嫁了江东,儿子考功名,穷书生身上都没几个钱,看不起病,就动了找人借印子钱的念头。 想着若是考中,入翰林院,靠着俸禄,再努力些就能还得起。 结果,放榜下来,落榜了。 钱没还上,一群人冲到家中,又打又砸,最后把他卧病在床的老母亲,生生打死,儿子急火冲心,一口血喷出,后来就去敲鸣冤鼓。 竟牵出一出科举作弊案来! 原是那考生,原本中了甲等第三的名次,结果,自己的名字,没有被罗列在榜,而是有人顶替了他,那人出身世家,收买了考官。 而这样的,还不在少数。 朝中因此事乱了好阵子,是以,姜玥绾记忆犹新。 “记得最早办印子钱的,被下狱了,后来不知为何又放出来,人都说有靠山,靠山便是当今贤妃所出的三皇子!”景玉妍撇撇嘴。 三皇子,谁敢招惹,自然只得放出来。 姜玥绾沉吟片刻,“若是这样,岂不惹恼三皇子,景家决意要跟徐贤妃一脉彻底断了?” 景玉妍一愣,摆摆手,“谈什么断了,景家就没战队队过,太子与三皇子争,那是他们的事,奉劝你呀,也别卷进去。” 姜玥绾想说自己在京中一介孤身,谈何卷进去。 看到景玉妍意味深长的眸。 她一笑,“瞒不过你,看来,我与平西王府的来往,都被你看在眼里。” “好说,都好说,你说好了要干的啊!那印子钱我算你一份。”景玉妍伸出一双十指纤纤的手。 姜玥绾侧目,丫鬟送上来钱袋子。 “身上就这些,再有的要回去拿,回头我着人送去。” 景玉妍高兴了。 走前一顿,还额外送了她个消息,准确来说,是忠告,“你与平西王往来,上边那位估计还不知,但你懂的,不止一双眼睛盯着,日前,除了我景家的眼线,你猜我还看见了谁的?” 第106章 你敢羞辱我? 姜玥绾坐上马车离开,车厢中她靠坐着,心不在焉想着方才景玉妍所言。 三皇子竟盯上了他们! 不过,倒也不奇怪,太子为皇后所出,但皇后早逝,自那之后皇帝独宠贤妃,她所出三皇子亦爱屋及乌,地位水涨船高。 太子靠着势力单薄的母族,日子难过不是一天两天了。 而三皇子想从平西王下手,亦是在揣测圣意。 姜玥绾忽然开口,“调头,去英国公府。” 英国公府宅子,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恢弘大气,乃老国公生前所拼,一生攒下,即使人死,国公府门槛依旧高得一般人进不去。 但,姜玥绾不一样。 英国公府记着她的恩,别说只是上门,就算要老国公夫人为她做点什么,前者也是心甘情愿的,她虽一大把年纪了,可国公府还有不少子孙后辈啊! 这些,可都是要人护着的。 没了老国公的英国公府,名声上是史无前例可也因此,被圣上忌惮,而今府中但凡年轻一辈男儿,即便身有官职,也不会任命太重要的职位,混口饭吃罢。 行至如今,全靠年过半百,凭着前半生经验的老夫人带他们趋利避凶。 “姜姑娘,我们老夫人知道你来,特地让我带你进去呢!”嬷嬷笑着来请。 这嬷嬷一眼瞧去,只让人觉得慈眉善目,但姜玥绾观察入微,见身边的丫鬟有意无意,敬着这位嬷嬷,心里头便有数了。 老国公夫人也真是看重她,把心腹叫出来接她进去。 姜玥绾毕恭毕敬,“嬷嬷折煞我了,是叨扰老夫人才对些,我也不想来烦老夫人清净,只是有一事,实在看不明,寻思着,老夫人见多识广,才想来讨个锦囊妙计一类之策。” 嬷嬷眸光微闪。 要不怎说,聪明人说话就是快呢。 三两句话,她便已懂了,姜玥绾此来目的了。 这也是在老国公夫人预料之内,姜玥绾的坦然,不做作,还反教嬷嬷高看她两分,笑容顿时也真切许多,“姑娘见到老夫人,便知了。” “不过京中所传言那些,姑娘还是莫尽信为好,什么带着英国公府趋利避凶,都是噱头,假的,老夫人只是作为过来人,有点经验罢了。” 姜玥绾一笑,“自然,成与不成,皆与国公府无关。” 虽说是救命恩人。 可总不能为报恩,让一大家子卷入纷争之中。 看出老夫人这是借嬷嬷之口提醒自己时。 姜玥绾便知道,她没来错地方! 而后,嬷嬷让她进去见到老夫人,同样是老夫人,老国公夫人跟将军府那位,实在是天差地别。 将军府那个是两面三刀,虚伪自私。 老国公夫人却是满脸祥和慈爱,烛火暖融融映脸庞上,显出几分上了年纪的沧桑皱纹,低垂眼弧,慈爱得不像话。 姜玥绾嗓子有一瞬间沙哑。 还以为是看见了,自己早已过身的祖母。 祖母生前也爱这样看她,撑着脸,耷拉着眼皮,笑得温暖,喊她的小名绾绾。 老国公夫人定定瞧她半响,叹气,“上次宫中,未仔细瞧过你,如今一看,你长得同你的祖母真像啊。” “老夫人见过祖母?”姜玥诧然。 老夫人喟叹,“当年,我们是闺中密友……” 从老夫人嘴里,得知了一些自己所不知道的祖母,祖母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安静慈祥的,但在老国公夫人嘴里,却鲜活明亮。 听完,姜玥绾久久怅然。 就在这时,老夫人说,“走吧,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去你父兄那里,去你祖母在金陵的母家,去哪儿都好,别留在盛京。” 姜玥绾心下微惊。 “老夫人何出此言?” 老国公夫人却不答,只是叹气,说自己头疼犯了,让她快些回去。 嬷嬷进来带姜玥绾出去,临行前,老国公夫人幽幽的话语传来,“这京中,很快就要不太平了,走了才能好好的啊……” 姜玥绾心下一凛,回去之后便细想了一番。 三皇子暗中查探。 平西王走了,也不死心,既已知晓她去过平西王府,很快便会找上门来。 这么一想,就难怪老国公夫人那些话了。 真是不走不行了! 姜玥绾立刻着人传信,告诉贾贞,当天夜里,后者就来看了她。 得知姜玥绾要走,承诺帮她安排好车马,和随行侍卫,虽不舍,最终也什么也没说。 就在万事俱备时,三皇子门客上门求访。 “姜姑娘,你这院子真是别致啊!”男子摇着扇子走入,身上有文士的风流,也有谦和,“三皇子才知你与傅统领和离一事。” “哎毕竟多年夫妻,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呢,傅大人都被革职了,这教训也该够了吧。” 姜玥绾看了眼紧随的门房。 她记得,自己没有随便放犬进来乱吠的习惯。 门房战战兢兢,不敢看她,“姑娘……小的拦过了,可是拦不住啊。” “拦什么,三皇子与你们家姑娘,也算是沾亲带故,都是一家人何必见外。” 姜玥绾似笑非笑。 “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男子正了正衣冠,答道,“在下徐州人士,张鹤,没有品阶,只是给三皇子聊趣逗闷的,姑娘想怎么称呼都行。” “张公子真是闲情雅致。”姜玥绾并不买账,还在将军府时被压一头,就算了,如今出来还要处处隐忍,算怎么个事。 她打量男子,“瞧着,二十有七了吧。” 张鹤一僵,面庞涨得通红,“我才十九!正是好年纪!” 姜玥绾从善如流,“抱歉,我瞧公子言谈举止,还以为,是已而立之年,十九确实是好年纪。” “我记着,去年才秋闱吧,今年春放榜,算算时间,也就日前的功夫,我没去看,不知张公子可高中?” “你!你敢羞辱我!” 姜玥绾惊讶,好似不理解他何故生气,“这话从何说起呀,我只是问了两句,又不是把张公子拎出来骂。” “纵然你是三皇子门客,也不能这样冤枉人的。” 第107章 离京 张鹤要被姜玥绾气死了,瞧她温顺他还以为是个好拿捏的。 不成想这般硬! 这软柿子是没捏着,还反倒差点,把他一口牙给崩了。 他深吸一口气,冷笑,“姑娘倒是有底气,只是不知道,得罪三皇子殿下,对你有何好处?” “殿下心胸宽广,为人大度,何况你方才也说了,一家子哪有生自家人气的,若真是生气,那我也会给殿下赔罪。”姜玥绾眸子浅笑,都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男子顿觉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伤害虽没有多少,却有种憋屈感。 还没人敢这样给他气受! “好,当真是好得很,你的话,我会一五一十转告三殿下的!” 男子气冲冲走了。 小翠担心怕是真要开罪三皇子,不过并非觉得,是她做的不好,反而觉得,是那人逼人太甚,看她家姑娘和离了,就觉好欺负了。 姜玥绾淡淡道,“既已得罪人,就不能耽搁下去了,准备吧,该跑路了。” 小翠傻眼,“跑路?” “不跑路,等着留下来跟那些蛇精,过招吗?”姜玥绾抬眉,眉眼刹那展露出的容光风华,几近炫目,芙蓉花簪发髻,额上花钿晕染一点红。 小翠知自家姑娘生得好看,却还是被冲击的说不出话。 以往,还在将军府时,姜玥绾的美是被遮掩的,犹如蒙尘的明珠,有眼不识之人便误以为鱼目,不珍惜。 但自打离开之后,就像变了个人。 褪去了寡淡的月白色,淡蓝色,换上娇艳的石榴红,整个人如同水灵灵的牡丹花,容光绝世,真是应了那句话。 唯有牡丹真国色。 小翠舔舔干燥的下唇,“奴婢……这就去安排,今夜就走!” 三皇子府上,收到门客带回的消息时。 “看来,还是小瞧了她,无论是我,还是傅修。”咔哒一声,书桌前的男子放下紫玉狼毫,眸色深深沉沉,嘴角浅弧。 三皇子生得极为肖似徐贤妃。 只有眼睛不同,贤妃是双含情目,看人时波光潋滟,三皇子的眼弧稍长,狭长的眼格外薄情,凌厉,更似权位者。 凝神看着书桌上,一塌糊涂的字。 三皇子蓦地蹙眉,然后阴沉着脸,揉成一团丢了,脸沉得不像只是在揉纸团。 其实以前,三皇子是见过姜玥绾的,一面之缘。 他生母是徐贤妃,贤妃与傅修亲缘上,算姑侄关系,自然跟他也沾亲带点顾,当初二人成婚时,他还亲去祝贺了呢。 那时,他就笃定姜玥绾,跟傅修不是对佳偶,后来,果不其然。 起初三皇子对她有些兴趣,想看姜玥绾家道中落,又被心上之人背弃,会如何破局,常常派人暗中观察,他就是这样,喜欢观赏他人的痛苦,挣扎。 可是后来,三皇子失望了。 姜玥绾竟没有如他所想,报复将军府! 很久之后他又见过姜玥绾一次,在她不知道时,三皇子看着那个着素色衣裳,衣裳褪色,人也好似褪色,不复当年鲜衣怒马,好似一心只想做深宅主母的女子。 他只觉深深无趣,太无趣了。 可这次的和离,给了三皇子另一个猜想。 “那殿下,小人还要去吗……” “去,为何不去,就今夜,给我套马车。”三皇子斩钉截铁,嘴角弧度,竟让门客都觉头皮发麻,“我要亲自去看看。” 三皇子出发时,已是巳夜。 三皇子的车马在街上前行,殊不知,姜玥绾此时也在马车上。 贾贞安排了熟识的镖局互送,时当年老贾叔走镖时,认识的,只是为防路上遭贼人惦记,那些财帛都只能带少许部分,分开前往。 一部分随身,还有的寄存在钱庄,有的在贾贞那儿,回头便找镖局的人送去。 姜玥绾夜里就出了城。 而自以为是,去逮她的三皇子,注定要扑个空。 …… 三皇子车马到了宅院前,见不着人,发觉人早已跑路,有多愤怒,姜玥绾不知。 日夜兼程,她先到了丰阳。 丰阳俨然已经出了京,离京白多公里了,离北地却还远。 “小姐,先喝些水吧。”小翠拿着干净的瓢。 姜玥绾此前,纵使再落魄,也决计没有用过瓢来喝水的,尤其他们随行带的银两,应是勾他们这些人,心下稍惊。 小翠指向一户人家,“年关时,黄河泛滥严重,沿河往西的地方,全都出现了瘟疫,丰阳也被瘟疫折磨好久了,家家户户都有病着的人,青壮年也有。” “而这些人,都是平日里种田下地的好手,人手没了,三个月来颗粒无收,乡亲们过得不是一般的苦。” 姜玥绾抬眸看去。 那户人家门口摆着,许久不用的铁锹,镰刀,都是耕地的。 但却只有一个盲了眼的老婆子,还有个年岁不大的丫头在,男丁不在,娘俩正要去井口打水,一个头发枯黄,看样子还未及笄的丫头,连水桶都挑不起来。 姜玥绾分了个侍卫,过去帮她抬。 小姑娘吓了一跳,蓦地抬眸,眼睫颤颤,好似扑扇的蝶翅,脸上露出些许警惕之色。 侍卫打好的水挑走。 见她盯着自己,姜玥绾解释,“别怕,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帮个忙。” 小姑娘怯怯的,但眼底的警惕似乎减轻了。 而后,姜玥绾又柔声细语几句,打消她最后的警惕,把人叫过来,给了她颗麦芽糖。 小姑娘拿在手里吃,估计是没吃过这么好的糖,小心翼翼的。 姜玥绾摸了一下她额发。 就在这时,苍老年迈的老人,颤颤巍巍找出来,边走边叫,“二丫……二丫你到哪儿去了,你别去找你阿爹,他染了病,你去了你也会得的!” “奶奶!” 见亲人出来寻自己,二丫顿时跑过去。 老人看不见,怀里的丫头扑在怀里,细细抚摸了一遍脸庞,才确认,是自己的孙女,又庆幸,又后怕,险些落下泪来。 姜玥绾看着这对老少相拥。 “孩子的阿爹染了瘟疫,不知现在人在何处?” 老婆子闻声一惊。 第108章 虎贲军 在小姑娘的解释下,老婆子这才放下戒心,沉重地叹了口气。 “他们都染了瘟疫,我家的,还有别人家的,被抬到村子西边关起来了,没人敢过去,只有几个大夫照看。” 姜玥绾不禁蹙眉。 瘟疫之事,年关时就闹得满城乱子,那时候,就连稳坐京中的贵人,世家出身的官员,都一个个怕死的,恨不得堆满药材在家里。 她因此,大赚了一笔。 过去这么久,事情竟还未解决? 姜玥绾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口,老婆子听完,叹息得更用力了。 “朝廷一开始,倒是想管,派了人来,可都不敢靠近染了病的人,被上面派来视察的大人,也只是外面远远看了两眼,给了些药,没两日,便一走了之。” “我们本来都活不下去了,好几户人家夜里,挑了个没人的地方投了湖,好在,平西王车架经过。” 听到平西王三个字,姜玥绾心里一跳。 阿兄是跟着一起走的。 也不知,如今他们可顺利到了北地,走了这些日子,应时早到了吧。 姜玥绾跟老婆子聊了几句,差不多摸清了情况。 也没什么复杂的。 就是瘟疫蔓延,波及到了他们,朝廷派下来的官员,又不顶事,见到染病的人就怕了,留了药,逃之夭夭了。 这一走,倒是走得利落,剩一村子可怜的百姓,无人拯救。 而平西王途径此地。 随行之人里,留了几个人下来照看,他们这些人,这才得以苟活至今。 “平西王是个大善人啊!”老婆子抹着通红的眼角说。 是啊,边疆苦寒,从西域到北地,无论是面对擅长毒术的大陈之人,还是别国铁骑,他从未惧过。 即使只是两三岁的孩童,都会传唱他的事迹,平西域,归朝廷,镇北疆。 别人用尽一辈子,都没做成的事,他半生就办到了,战功赫赫,如初生的艳阳,光芒亮到天子也需避其锋芒。 也因此,被天子忌惮,欲杀之而后快。 所有人眼中的大魏战王,却是他们的天子,最想除去的眼中钉! 姜玥绾嘴角讥诮。 “吴老太!” 方才与姜玥绾侃侃而谈的老婆子,瞬间面带笑容,“公孙姑娘啊,可是要草药?老婆子这还有些攒的。” “都给我吧,我需要这些来……姜玥绾,你怎么在这!”公孙榕死死盯着姜玥绾。 姜玥绾眼底掠过诧异。 不过,很快便了然,吴老太方才说,平西王留了人下来帮他们,想必,这人便是公孙榕了。 她是医女,倒也能派上用场。 吴老太眼盲,心却不瞎,听出公孙榕话音里的不悦和怒气,顿时惊疑不定,“你们二位认识?” 姜玥绾看着恨不得把她活剥了的公孙榕,“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公孙姑娘对我,有些误会。” 其实,姜玥绾并不是很理解。 她又未曾开罪公孙榕,不过有过些龃龉,几句话的仇恨,应该不至于让公孙榕如今,看到她就恨不得冲上来,把她活活撕了吧。 公孙榕恨死了她这幅淡然的模样。 只要看到姜玥绾露出这样淡淡的表情,她就有种,想要把前者摧毁,好彻底让那张脸无法再保持淡漠的冲动。 “我不知你为何到这儿来,不想感染疫病,就走,王爷也不想看见你。” 姜玥绾眉毛一挑。 莫非平西王并未离开? 可方才,吴老太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平西王车马早走了,若是平西王还在这个村子里…… 那岂非只有一种可能。 心底倏然沉重,姜玥绾面色亦严肃几分,当下也没了,跟公孙榕掰扯的心思,“我途径此处,公孙姑娘要我离开才我还真不知去何处。” “何况,方才吴老太的孙女,已然答应,将家中空置屋子,让我借宿几晚,歇好了脚再走。” 公孙榕跟傅修那些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不好糊弄。 她脑子转得飞快。 哪怕姜玥绾透露出的,只有这零星一点,也以最快速度,猜中了她目的,“你要去北地!” 公孙榕震惊到差点破声。 姜玥绾眼底诧异一闪而逝,就是这一点情绪,都是她故意露出来给人看的,“姑娘如何得知?” 公孙榕看着她,已经不是单纯的愤恨了,是痛恨,愤怒。 姜玥绾竟然要去北地?她怎么能去,她不该去! 好端端的,她为何放着京城不待,要去偏僻苦寒的北地,公孙榕能想到的,只有个平西王。 定是她对平西王不怀好意! “王爷那般的人,也是你能肖想的,我看,北地你还是别去了,回京城待着吧。”公孙榕话音刚落。 哗啦啦一群人,包围了姜玥绾一行人。 都是训练有素的侍卫。 姜玥绾一眼扫去,眼底顿时多了几分了然。 这些人来了,公孙榕仿佛多了层底气,仰头傲视她,“就你带的这几个,身手功夫都是比不过的,不想吃苦头,就束手就擒。” “我也并非想伤你性命,只是谅姜大夫人身娇肉贵,这种穷乡僻壤,不适合你罢了,我也是为你好。” 本以为姜玥绾就算不慌乱。 看到这阵仗,也应当站不住了。 然而,姜玥绾脸上表情从始至终,竟都未曾变过,闻言甚至笑了一下。 她这一笑,公孙榕心里立刻敲起钟来。 姜玥绾却道,“首先,我并非姜大夫人,你还是唤我姜姑娘,这个称呼更顺耳一点。” “其二,你们是平西王手下的吧,那应当识得我阿兄,姜若珩,他有一妹妹,正是我,我此次与夫君和离,离京正是要去北地,投奔我兄长。” 众人面面相觑。 真如姜玥绾所料,他们是虎贲军里的人。 虎贲军便是平西王的私兵,他本为草根,虎贲军中数万人,都是从他打西域时,就跟着的忠心耿耿的士兵。 在他归顺后,也随陆墨白去了北地,在北地队伍愈发壮大起来。 但无论是谁,都是听说过姜若珩的,平西王近年来,最信重的谋士,参将。 谁人不识? 见他们一个个动容,公孙榕不敢置信,“你们干什么!王爷留你们下来,可是吩咐过,要你们无论如何,听我调令的。” 第109章 外生枝 虎贲军怎么也不想对姜玥绾动手,参将的妹妹,可不是谁都能动的。 公孙榕气坏了。 “你们简直!我又没让你们对她怎么样,一群吃里扒外的东西,若是王爷……” 她猛的顿住,神色慌乱,有种说漏嘴的懊悔。 姜玥绾更笃定了,眸色因此深谙几分。 平西王就在此处! 原本她也并非一定要留下来,现在还没到午时,此刻就启程,赶在天黑前,多半能寻到一落脚处,若是不想跟公孙榕对上,走便是了。 毕竟,重要的是要尽快抵达北地,又不是在路上与人争执,结仇。 但现在,她改主意了,既然平西王在此,那她也留下,正好看看,是怎么回事。 心中百转千回,姜玥绾却连一丝端倪也未曾显露,对公孙榕微微一笑道,“那便叨扰公孙姑娘了。” 说完,她自行车往吴老太空置出的屋子走去。 吴老太也没拦。 二丫欢欢喜喜的,带姜玥绾去熟悉屋子环境了。 公孙榕反倒成了那个被晾在一边的。 她咬牙看着姜玥绾的身影,以往对村民和善的假面都装不下去了,质问吴老太,“为何给她屋子落脚?你不知道,此时最忌讳节外生枝吗!” 吴老太懵了一瞬,结结巴巴说,“二丫先前就说要给屋子出来,何况,也付了银子的……” 空着的屋子,怎么都是空着,如今颗粒无收,村子里的人多有困苦。 有能赚点银子的法子,谁都不会拒绝的。 吴老太不给。 消息放出去,村子里有的是人给。 但公孙榕还是要把错,怪在吴老太一家子身上,眼底不受控地浮现出嫌恶。 这群愚民!除了贪财还会干什么,要不是王爷挂心这些人安危,她才懒得管这些人的死活! 姜玥绾在吴老太家里安顿下来。 “姐姐,这是给你吃的。”二丫拿碗走进来,碗里码着整整齐齐三块白面饼。 是拿来给姜玥绾的,饼放在桌上,她自己却先咕咚咽了口唾沫。 这面饼也就比最粗糙的要好一点,对姜玥绾而言,她平时吃的不知道要比这个,好多少,在朱门绣户里,那些钟鼎鸣食的世族中,这种都是用来喂猪的。 然而,女孩眼底的渴望不是骗人的。 她们眼里看不上的,却是她心底的珍馐。 瘟疫肆虐致使家家户户颗粒无收,这几块饼,吴老太一家,平时都舍不得吃,是贵客上门,才拿出来招待。 姜玥绾看着那干净的面饼,心底触动。 她把饼给女孩,“我不吃,你吃。” 二丫微微睁大眼,“这是奶奶让我给你的,我、我不能吃……” “吃吧。”姜玥绾见她眼睛都快黏上面了,直接把面饼塞到女孩手中,“车马上还剩些干粮,你们愿意给我一间屋子落脚,我已经很感激,吃的就不必费心了。” 二丫眼睛微亮,揣着那几张面饼,回去找吴老太了。 姜玥绾叫来人。 顺带送了些干粮过去。 反正带了好些,也吃不完。 想着自己的那点揣测,姜玥绾注定不能如说的那样,安安静静地待在屋子里,无论是瘟疫,还是平西王的安危,都需要去确认,解决。 当夜,她就派了人去村子西边。 那里是染病的患者待的地方,姜玥绾有预感,陆墨白就在这。 但去的人都被赶回来了。 公孙榕还来了一次,特地来警告她,眼神里满是冷意,“姜大夫人,既然你要留在这,那就安安分分,不要妄想搞什么小动作,否则,我想把你赶出此地,也轻易得很。” 姜玥绾抬眸,露出一点诧异,“公孙姑娘怕是冤枉人了。” “此处瘟疫如此严重,但凡是个有良知的人,都不会放任不管,而我恰好懂点医术,此行也带了不少药,莫非公孙姑娘别有顾虑?” 公孙榕是带了人来的。 跟来的都是这个村子里,仅剩的青壮年。 方才来的时候,一群人手里拿着铁锹,气势汹汹,现在听见姜玥绾这话,瞬间松动了。 有人看了眼姜玥绾停在外的马车,“当真与药?” 公孙榕面色一变,“你们别听她胡说!她是京城来的,之前又不是没有过京城来的官员。” “可后来,你们也瞧见了,人家根本不管这里的死活,丢下你们便跑了。” 公孙榕看着又收拢回来的一点人心,暗自咬牙,嫌姜玥绾棘手。 她原本以为姜玥绾只是个后宅女子。 常年被困在深宅中的,能有几分见地和手段,会的不过是那等后宅阴私,那些在大宅子里头好用,到了外边,都是没用的把戏。 公孙榕在这点上,与周如柳极为相似。 她们都同样瞧不起后宅女子。 可姜玥绾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她不是只有那点力气和手段,“公孙姑娘这话说的,竟让我有些听不明白了,你不也是京中而来?” “就连平西王,日前也才刚出京城,难不成,王爷也是那等不负责任之徒?” 不等公孙榕说话。 一个村妇就出来说,“药已经快用完了,我家那个还病着,孩子他爹可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可不能出事啊。” “这位贵人,你说带了药来,不知能否分我一些?我能用钱跟你买,求求了,发发慈悲吧,我只要药,别的都不要!” 有一个人出来。 剩下的,也就没有顾忌了。 他们是敬着公孙榕,但敬她,也是基于她治病救人上。 若能活命,谁还能管得了那些,况且姜玥绾来,也有段时间了,要做什么,早做了。 “你们!你们……不许过去,都回来回来!听见没有!” 任公孙榕如何叫唤,都没用。 姜玥绾让侍卫挨个发药,因临行前就预料到路上,可能遭遇的事情,她准备充足,自然也不吝啬这点药,都是不收半分钱的给出去。 众人哄抢。 公孙榕身边,一下空出一大块地。 姜玥绾起身走过去。 她走一步,公孙榕后退一步,脸上都是警惕,还有一丝怒容,瞪着她,“你想干什么?” 第110章 本王替她证明 姜玥绾停在公孙榕一步之外,笑意浅浅的看着她慌张眨动的眼睛。 其实她也挺坏的。 故意逼近,或许就是为了看公孙榕,惊慌失措的样子。 京中人人称道姜玥绾贤良温婉,却没人知道女子端庄的外表下,也藏着一颗涌动的坏心。 姜玥绾还要安慰她,“公孙姑娘何必惊慌,我总不可能,在这将你斩了。” “你敢!”公孙榕睁大眼。 这一刻,那份惊慌,真是无处掩藏。 姜玥绾微笑。 公孙榕越是慌乱,越显得她镇定,从容,“别怕呀,我只是想去村子西边看看,又不犯法,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不许去!” “为何不许?” “因为……”公孙榕一怔,猛的抬头,“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你不能去,那里只有我能接近,你敢靠近,我定然不会轻饶了你!” 话音微微扭曲,因急转直下的速度太快,喉咙发出难听的嘎的一声,分外滑稽。 公孙榕看着就抵在脖子前的匕首,离割破喉管仅仅一线,冷汗下来。 “别动,刀剑无眼。”姜玥绾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对她说,“平西王是否在此处?你只有回答是,或不是,两个选择,若不答,我便将你当做别有居心。” 方才一切都是试探。 而公孙榕的种种表现,都让人起疑。 姜玥绾不得不怀疑,她藏着平西王,是否别有目的,至于公孙榕真正在想的,她并不知,因为压根就没往那方面上去想。 她与陆墨白不过有几面之缘,哪里就能对他这个人,图谋不轨? 只不过是陆墨白对姜家多有照拂,她不能放任人不管罢了。 “带我去。”姜玥绾直接明了。 公孙榕虽常年行走在外,却是个正儿八经,不会半点防身之术的医女,落在姜玥绾这种武将出身的手上,半点还手之力也无。 过了一会儿,姜玥绾看着面前简陋的屋子。 即使在门外,也能闻到刺鼻药味。 让人看好公孙榕,转眼间,她推门而入。 察觉动静的一瞬间,陆墨白猛的睁眼,此时他脸庞热红,浑身起疹子,高烧不退。 换做别人烧成这样,早没了意识,他却依然撑着,在发觉人进来时,还能第一时间打起警惕,属实是行军多年的习惯使然。 若非如此,这些年他早不知死多少次了。 “是你。”陆墨白陡然松懈,目光随着来人,逐渐柔和。 姜玥绾快步来到床前。 “别过来!” 她猛的一顿。 陆墨白眼眸沉沉,太过着急扯动了干燥的喉咙,再开口时,嗓音更哑,“别过来,这是疫病,会传染。” 一句话解释了当前境况。 姜玥绾张了张嘴,有点荒谬,又有点预料之中的感觉,声音同样艰涩,“怎么会……染上这个,虎贲军中,应该有解毒丸的。” 虎贲军常年与陈国抗衡,陈国有一支长缨军,每个人都从小喂毒,以特殊的调制方法,将身体培养得更胜常人数倍,套上甲胄,几乎能刀枪不入。 而且,用的刀枪剑戟多数也都沾毒。 因此虎贲军中,人人必备解毒丸。 这还是阿兄告诉她的,那解毒丸她也有一份,是姜家祖上传下的配方,虎贲军如今用的,正是姜若珩所赠,所以陆墨白才会如此信重他。 陆墨白沉了口气,靠在墙上,分明是如此狼狈的境地,却仍看不出丝毫慌乱。 “出了京城,便遭遇了几波人刺杀,用完了。” 姜玥绾眉心一跳,心脏紧绷。 “放心,你哥哥没事。” 她松了口气,又问,“是陈国人?” 男人扯扯嘴角,这个动作做出来有些讥诮,“是与不是,只看咱们的大行皇帝如何想。” 那就是伪装成陈国人的刺客了。 姜玥绾并无慌乱,只因她手中有救命的东西。 她迅速倒出一粒解毒丸,“服下吧,还好,我此行带了出来。” 陆墨白眸底掠过诧异。 见他没动作,姜玥绾看了看此刻男人靠在墙上,以为他烧得没力气了,便把药丸送到他唇边,一手拿来水。 女子身上带着淡淡清香,像月荷,又像是冷泉。 平时很难留意到,正如姜玥绾此人。 而一旦当距离拉近,便会惊觉,香气早已无法摆脱,时时萦绕鼻尖,好似要钻进人心里面才罢休。 陆墨白凝眸片刻,看着她的时候,眼眸深邃。 “抱歉,我……” 就在姜玥绾想收手时。 陆墨白张唇,从她指尖叼过那颗小小一粒的药丸,不用水,直接吞了,囫囵的样子,还有指尖无意中触碰到的一点微软。 姜玥绾猛的缩了回去,眼眸快速眨动。 陆墨白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气氛沉默。 两人都一时没了话。 “咳!你哥哥现下,应已到了北地。”许久,陆墨白抵唇道,“既已服下解毒丸,待我不日好转,也会回去,你一道吧。” “对了,若解毒丸还有,拿一粒出来,找人配制。” “无需如此。” 姜玥绾回过神,撩起眼皮淡淡道,“我会配。” 自家配方,她自然是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闻言,陆墨白诧异片刻,看着姜玥绾转身就去配药,心底有股莫名的感觉。 姜玥绾配出解毒丸后。 众人大为惊喜。 正当要用时,公孙榕把一人手上的药丸抢过,扔在地上,“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你们也敢入口?姜玥绾,你打的什么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我辛苦这么久,都没弄出治好疫病的药来,你一来,就说有了灵丹妙药,未免太巧了吧!” 此话一出,让很多人又犹豫起来。 姜玥绾现在是真的对她不喜了,“此药,能治疫病,乃我祖上所传。” 公孙榕冷笑,“你说能就能,谁能证明?” “本王来替她证明。” 陆墨白从房中走出,玄色的衣袍,凤眸冷冽。 哗啦啦,一群人跪下。 公孙榕痴迷地看着他,随后脸色逐渐苍白,还没等她说什么,陆墨白拿起一颗药丸吞入腹! “王爷!”公孙榕惊叫。 第111章 流放 姜玥绾吃惊地看着,别说公孙榕了,她也没想到。 而陆墨白服下药丸没任何不适。 他目光冷冽,“都看到了,药没有任何问题。” 公孙榕不可置信,“王爷,你不惜用自己试药,就是为了这个!” 陆墨白目光落在她身上,短短一瞬,便别开,冷着脸对副将说,“让你们做护卫,不是让你们,随意听人的话,回去全都领罚!” 副将一声不敢吭。 姜玥绾的药,很快就让染病之人,迅速好转。 吴老太的丈夫也好了。 对此,吴老太差点跪下来,“大慈大悲,真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啊!” 姜玥绾受不起这等重礼,赶紧让人起来。 陆墨白也好了。 “立即启程。”他吩咐人收拾车马,之前因身染疫病,无法挪动,也是不想传染给其他将士,才不得不留于此,如今好转,自然要走。 北地如今还在动荡下,他一日不在,便一日不能心安。 他要走,姜玥绾自然也要跟着。 至于男女大防,两人都没考虑到,这里又不是条条框框,规矩众多的京城,在外还讲究那么多规矩。 只怕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这一路,都不差山匪和心怀不轨之人,姜玥绾随行是带了不少护卫,但哪比得过真刀真枪杀出来的虎贲军? 跟着走,才最稳妥。 “那我呢王爷,你走了,她走了,我怎么办?”公孙榕急切道。 陆墨白从方才,就在着手安排离开的事宜,给姜玥绾休整了车轮,又把她身边的护卫换成自己手下,能信任的士兵。 可看来看去。 竟然都没有要管她的意思。 公孙榕不急不行了,她肯定是要跟着陆墨白走的,让她一人留在这穷乡僻壤,想想都无法接受。 “王爷,你看看我啊,她没来的时候,是我!我一直守着你,不让任何人靠近,我把王爷交代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 陆墨白扫她一眼。 不远处,姜玥绾同样停下。 不过,她不会去散发好心,说带上公孙榕什么的,后者对她的敌意,就差写在脸上了,把人带上,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拿点银钱过来,还有,你和你,都留下。”他点了两个平日里,最亲近公孙荣的士兵。 这两个士兵,是之前染了疫病,但还不严重的时候,被公孙榕治好的。 因此,对她百般顺从,公孙榕平时也是让他们,看着陆墨白,所以他在这里这么久了,吴老太等人都没发现。 而陆墨白,不需要不遵从自身的下属。 “王爷,你要把我们留在这,不要啊!” “求您了王爷。” 公孙榕怔怔的,早在刚才,她就意识到了什么,可是不愿接受。 然而,眼下清楚明了的事实,宛如一个响亮的巴掌,打醒了她。 “陆墨白!我对你一心一意,照顾你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难道就因为她,因为姜玥绾来了,你就不要我了?” 公孙榕死都不肯接受那袋银钱。 其实给的已经不少了,陆墨白出行,身上贯来是不喜欢带太多东西的,皇帝不喜虎贲军,虎贲军平时军需也紧张。 这些钱,就是此刻他身上的全部。 但公孙榕不愿意要,他也没拿回去,放在地上,看都没看一眼,“北地苦寒,你并非北地中人,亦无武艺傍身。” “留在此处,对你对谁都好。” 言罢,翻身上马,利落的动作,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走!” 一声令下,车马踏着铁蹄,踏沙而出。 姜玥绾放下车帘,最后看见的,是公孙榕失魂落魄的样子。 但她并不觉对方可怜。 陆墨白那时已经烧得很严重了,公孙榕没有能力医治,一个到了疫病后期的人。 若非姜玥绾见到,又给出救命的那颗解毒丸,此刻世上,早已没有陆墨白。 这已经等同谋杀。 而他只是把人留在此处,又给了银钱跟侍卫,这般做法,俨然恩怨两清,仁至义尽。 转眼把这段不愉快的插曲,抛在脑后,姜玥绾呼出一口气,一想到不久后就要去到北地,见到父兄,便隐隐期待起来。 而此时,京城已然哗变。 三皇子那夜深夜去敲姜玥绾的大门,后来发现,人早已远走,人去楼空时,第一次在人前黑了脸,回去发了好大脾气。 这还不算,三皇子想到姜玥绾前后的转变,还有平西王府的怪异,后面猜到姜玥绾跟陆墨白早有联系,对于草率和离,破坏了他打好计划的傅修,大为恼怒。 本是矜矜业业,支持三皇子一党的傅修,直接被三皇子的人排挤成了边缘人物。 傅修这几日,没有一日是不发脾气的。 芳姨娘还好。 自从姜玥绾离去,她就关起门来过日子。 她也算看清了傅修此人,对他不抱任何期待了,但周如柳坏有身孕,自觉如今没了姜玥绾,自己就是傅修心里最重要的。 被傅修冷言冷语,极度伤心之下,又被丫鬟撺掇,就去见了陈国使者。 结果,这一去酿成大祸。 她去见陈国使者之事,不小心被三皇子的门客看见,禀报了三皇子。 “他竟有这般大胆?”三皇子惊了,又惊又怒,还有一点后怕。 这可是陈国使者啊! 窝藏陈国人,在大魏是什么罪名,傅修难道不知道?他那个女人也就罢了,磕这个是真真切切的陈国使者,据回来的门客所说,看着在陈国品阶不低呢。 三皇子是不敢要这个党羽了。 他连夜进宫,与自己母妃徐贤妃交谈一番后,直接就把这件事,捅到了大魏皇帝那里,占了个大义灭亲的美名。 自此,三皇子得了美名。 傅修就惨了。 将军府全家获罪,皇帝让自己身边的内侍官,去将军府宣读下令流放的圣旨,“前从四品御林军统领傅修,品行不端,为人不正,竟纵容后宅之人窝藏陈国使者。” “而今,陈国人虽已伏诛,但仍不能轻饶,念及战功,判将军府上下流放北地!替大魏镇守边疆!” 第112章 我替将士们谢谢你 这道圣旨下来,差点让老夫人当场昏死过去。 傅修连忙追问内侍官具体。 收了银两的内侍官,也不吝啬于这点情报,眼带怜悯地说,“圣上让暗卫去查探,是为了不让此事,在京中引起恐慌,这也是圣上为何没有重罚的原因。” “但你知道,暗卫在里面搜到什么吗?” 傅修有点不好的预感。 “宫城换防图啊!” 闻言,他恍惚像是被砸了,竟有种眼前一黑的冲动,回过神来,手已经因怒气颤抖不已。 傅修简直目眦欲裂。 他知道周如柳私下的小九九,没阻止她,是因为他也有一点打算,这就关系于两国私交了,大魏和陈国的关系,其实是有点矛盾的。 明面上,两国打的不可开交,谁都想要更快的,把对方吞并。 但私下贸易来往也是有的。 正如大魏惧陈国人如虎狼,战场上,更是畏惧他们用毒喂养出来的长缨军,可他们也会用陈国人的毒,甚至会从走贩手里,专门购买。 只因太好用了。 而且只有陈国,才有那种无色无味,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暴毙的毒药,这些腌臜东西,是不好摆在明面上,但在后宅里,是很好用的,还有陈国做出的养颜膏,温情药,都有奇效。 那些光鲜亮丽的女眷,又有几个敢说,自己没有用过的呢。 将军府不景气,傅修不能一直放任不管,就在偷偷打算打开陈国那边的贸易。 若能把贸易权拿到手,何愁将军府的库房不能多油水? 可他没想到周如柳如此大胆! 内侍官也可怜他,只是还有正事,不得不做,“抱歉了,咱家还带了圣上的口谕来,要查一查这将军府。” 没人敢拦,即使是傅修也不能。 而这一查,又查出了个东西,陈国的后玺。 内侍官拿到的时候,手都在抖。 “你们竟敢窝藏这种东西,全部带走!” 老夫人刚醒来,一家子就被下了大狱,一个劲地喊冤,可陈国的后玺怎会冤枉了他们。 一夕之间,当初还算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当朝新贵的将军府,全家沦落寒狱之中。 京城中炸开了锅。 不少人都说,傅修离开了姜玥绾,就失去了运道,不知道他如今想起,自己因为两个女人,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会不会后悔。 但论惨。 最惨的还是徐惠宜,才订下婚约,傅家就出了这档子事。 这下,谁还敢嫁过去,本来对这门婚事期待不已的徐家,转眼就翻脸不认账,硬说当初是傅修欺辱了他们女儿。 京城中因这两桩事,都乱成一锅粥了。 但这些,跟此时远在百里之外的姜玥绾,沾不上一点边。 陆墨白着急赶回去,用了最快的速度,饶是如此,也用了半个月左右的功夫,才抵达北地的下邳城。 姜玥绾一下马车,就被扑面而来的寒意,冻了个寒颤。 “小姐,北地寒凉,披上披风好点。”小翠拿来披风。 姜玥绾整了整身上的装束。 明明已经要四月了,北地还是跟秋天一样凉爽,寒意侵袭,她打眼瞧四周,是个不怎么景气的城,不繁华,连商贩都没有。 街上倒是有些铺子,但开着的,只有寥寥一两间。 跟京城的繁华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姑娘,你怎么站在这,随我来吧。”一个人匆匆走来,头上扎着一根红巾,身披黑甲。 姜玥绾认出是虎贲军的打扮,心下稍松,“王爷叫你来的?你叫什么。” “我是虎贲军的,一个无名小卒罢了,姑娘要唤,就唤我阿大便好,平时呢,就帮王爷处理一些杂事,算是副手,他让我来带姑娘先看看这城中。” 姜玥绾眼底讶异一闪而过,“他呢?” 阿大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指的人是陆墨白,“哦,王爷啊,王爷日理万机很忙的,更遑论走了这些天。” “姑娘你不知道,就半个月前,那些陈国人才发动一次奇袭,似乎是看准了王爷不在城中,也不知道这群天杀的,到底是怎么得到的消息。” 魏人与陈国人之间,有血海深仇。 虎贲军更是如此。 亲眼见阿大温和的眸底,闪现出来的寒冷杀意,姜玥绾稍显沉默。 “不好意思,我……失态了。”阿大挠挠头,“反正这些天,王爷那边应是抽不开身的,不过交代了,要我一定好好安顿姑娘你。” “我就先带你看看这下邳城吧,方便了解下环境。” 姜玥绾没有拒绝。 跟着阿大在城中,随意转了两圈,看到几个潦草的营帐,里面有很多伤员,远远都能听见那边传来凄厉嘶吼。 姜玥绾不禁动容,“那里怎么回事?” 阿大望去,眼底多了几分悲悯,还有伤痛,“那些都是战场上下来的士兵,陈国人善毒,他们用的暗器,刀兵都有毒。” “而解毒丸材料难寻,并非人人能有。” 终究能获救的,只是少部分人。 而没有那份运气,得到解毒丸的,便只能从战场上抬下来,等着死亡到来。 姜玥绾心陡然揪紧,“黄芪,当归,这些全都没有?” 阿大笑容苦涩。 “北地荒芜,超出常人想象……” 姜玥绾沉吟稍许,吩咐丫鬟去自己的车架上,取药材来,此举惊到了阿大,但比起震惊,更多的却是惊喜。 “姜姑娘你有药?” “只是一些,大部分还在京城,药过些日子才能着人送来,抱歉……” 阿大激动无比,“不,姑娘无需道歉!应该是我们感谢你,我替那些身中剧毒,命不久矣的将士们谢谢你!” 姜玥绾没有承这份沉重的礼,侧身避过后,将人扶起,而后药材送去给大夫熬制,汤药送去营帐里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其中有感念,有劫后余生的激动,更多的是希望。 姜玥绾没有过去。 她转身走了,行走之间心情并未轻松多少,仍带着难以呼吸的沉重。 北地情况比想象中还要艰难,没有军需,没有药材,到底是凭借什么与陈国对抗? 第113章 囡囡回来了 不知不觉走远,姜玥绾抬眸,已经在虎贲军营的校场。 正想折返回去。 雪白银光,枪出如龙,带起一阵呼啸破空声,侧目望去只见一道矫健身影,衣袍鲜烈,手持八尺蛇矛在校场挥舞。 结实有力的臂膀,带动每一下力量,纯粹力量与暴力的结合,额头汗珠顺着那张深邃脸庞滑落,从额角到脸颊。 姜玥绾仿佛被定在原地。 “姜姑娘,我以为你回去了,原来在这。”阿大摸了摸头,余光扫到校场上,露出骄傲神色。 “姑娘可是被将军吸引来的?我们将军,最擅用这八尺蛇矛!如今,只是在校场上,若是放到战场,挥一下,就要把人连同马,一同撂倒黄沙上。” 原来,这便是大魏第一战神。 方才没有得到的答案,如今姜玥绾隐有所悟。 正是有这般英雄,才能多年来替大魏守好北疆。 陆墨白三个字,不仅仅是个名字,更是旗杆,只要这面战旗一日还屹立在大魏疆土,陈国铁骑便无法越雷池半步! 陆墨白停下的时候。 台下早已无人,只剩个阿大还在那儿杵着。 他凝眸片刻,总觉得方才,有人来过此处,鼻尖还能闻到熟悉的清香,若有似无的,“方才,可有人来过此?” 阿大刚想回答,“刚才……” 突然想起姜玥绾走时,莫名交代的那句,不要说她来过。 于是,到了左边的话,绕了一圈成了,“刚才没人来过,将军你是不是看错了?” “是么。” 陆墨白不知何故,心中怅然若失。 不过,他并未放心上。 姜玥绾回去见到了阿兄,在平西王安排的院子外,姜若珩心焦地等着,好半天等不来人,刚要进去,余光便见自家小妹步履匆匆而来,脸上略带急色。 姜若珩急着见妹妹的心,都被她这模样吸引走了,“何故匆忙?还有,你方才去了何处,问你身边那小丫鬟也说不知。” “城内虽说百姓都已被疏散,留下的,多数是虎贲军,和姜家军,可你一女子,还是莫要乱跑,以免引歹人起坏心。” 还是那熟悉的语调。 姜玥绾定了定神,随意解释了一下,并未说去了校场。 毕竟是军营重地。 她虽书姜家人,却也是才来,为免引人怀疑给父兄添麻烦,还是避讳些好。 姜若珩听完没有怀疑,“今夜,你随我到府里去吧,你这院子过两天再来住也行,父亲准备好酒菜了,就等你过去。” 闻言,姜玥绾心里一股暖意。 父亲啊,她真的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见到过了。 路上她忍不住问姜父的近况。 “我记得,父亲有腿疾,是早些年出征留下的伤,每逢阴雨天或酷寒,便疼痛难忍,如今可好了些?我带了京城最好的伤药……” 姜若珩笑着安抚她,“北地别的没有,就是普通伤药,最是不缺,好啦,知你的心意,赶快收着吧。” “一会儿你亲自交给爹,他日日念着你,定会高兴的。” 属下的宅院都是陆墨白亲自安排的。 只是下邳城遭过战火,现有的宅子,多数不是很好,也就将就住一住,肯定是比不上曾经的姜家宅邸的。 但京城中的姜家宅邸,也已被赐给陆墨白为平西王府,也就没什么好比较的了。 这个宅子是三进的。 曾是下邳太守的宅院,后来,下邳被陈国夜袭,险些沦陷,太守连夜弃城而逃,空留一城百姓。 还好虎贲军及时赶到,接管了这座城,后面又陆续转移走了百姓,而这个宅子,也被陆墨白给了姜家父子住。 随着不断走进,姜玥绾竟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心脏不自觉加快跳动。 终于,在庭院中,见到已经年过五十的姜父。 “爹!” 姜玥绾冲过去,扑进了姜父怀抱里,整整三年的思念,在这一刻,得到圆满。 鼻子酸涩,眼睛也酸得想要落下泪来,胸腔像是被什么堵满。 姜玥绾从未在人前,如此失态过。 三年时间,早已将她从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恣意洒脱的将门虎女,变成了跟京中其他女眷一样的,把规矩,体统牢牢刻在心间,宛如一个偶人。 可是这一刻,她又回到了从前,仿佛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姜家嫡女。 只会和父兄撒娇卖痴。 “跑这么快,也不担心摔着,你哥哥都叫你落身后了。”姜父拍拍姜玥绾的背,还是跟在军中时那样不苟言笑。 但他的手在颤抖。 看着姜玥绾的眉目,在姜家军中说一不二,戎马半生的姜父,也不由得侧脸,悄悄抹泪。 囡囡哎,他的囡囡啊。 姜玥绾在姜父怀里赖了好一会儿。 还是姜若珩笑着走过来说,“绾绾,你这样,厨娘都不敢上菜了。” 姜玥绾才看见,站在一旁,手里端着菜不知所措的厨娘,眨了眨眼,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薄红,赶紧下来。 姜父还有些恋恋不舍的,寻了个理由,就板着脸教训姜若珩,“让你去买的桂花糖糕呢?买个糖糕都能空手,还好意思教训你妹妹。” 两手空空的姜若珩,很无奈。 他去买了呀。 可下邳的商贩就那两个,天一黑,就收拾回家了,他在姜玥绾那儿占等了半天,去的时候别说糖糕,连粒糖都不剩下了。 而桂花糖糕,是姜玥绾喜欢吃的。 “爹,我不用什么桂花糖糕,你也别说哥哥了,他也是为了找我,才这么晚的,我们吃饭,吃饭吧。”姜玥绾道。 分明三年未见的一家人。 她在父子俩之间打起圆场来,还是一如当年娴熟。 姜家父子被轻而易举地顺好了毛。 姜若珩提了两壶女儿红来,酒坛一开封,满溢的酒香直冲鼻尖。 姜玥绾吸了一口,就被呛到了。 姜若珩眼有惊讶,“小妹,你当初可是千杯不醉,家里的酒窖好几次险些被你搬空,如今怎的……酒气也闻不得了?” 话刚出口,就被姜父朝头上拍了一巴掌。 气氛凝滞。 姜若珩垂着眉眼,满目阴沉,蓦地用力锤了一下膝盖,“他傅修敢如此待你,别叫他落我手里,若有一日落我手里,我要他百倍偿还!” 第114章 狼牙令 姜玥绾并不想父兄,为自己操心,尤其是眼下都已离了京。 傅修是死是活与她何干? 姜父当下,也不再提那等不快,开了女儿红,一家子痛饮。 不过,姜玥绾没碰,面对父兄的疑惑,她淡淡解释,“太久没喝,已不习惯了。” 姜父也就没勉强。 但实际是,姜玥绾尚在将军府时,有一次过敏,只因她碰了桑葚。 姜玥绾从小就对桑葚过敏,父兄还在时,从不让她碰,然而老夫人从来不惯着这些,自以为没事,硬要她喝桑葚酒。 最后,姜玥绾大病一场。 是死里逃生了,却也落下病根。 日后都不能碰桑葚,就连酒也一并在她这,被画上了禁止。 小翠忧心忡忡,又怕姜玥绾碰就酒,又为她不与父兄说焦心。 “小姐,你当心些……” 姜玥绾抬眸,“无碍,你先下去吧。” 她的不容拒绝,让小翠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姜玥绾滴酒未沾。 然而,父子俩喝得尽兴,酒香四溢下,宛如被抛在酒水之中,她身体还是起了微微瘙痒。 姜玥绾垂眸,白藕似的手臂,红点斑驳。 姜若珩似瞧见了,却因她动作太快,一下就用袖子遮了,并未看清,“你手上是什么?” “沾了点花叶,许是来的路上沾的。” 姜若珩一言不发。 直至离开,姜父被侍卫扶去休息,姜玥绾正要起身时。 方才一直不言语的姜若珩,蓦地拉过她手,将袖子薅下,“你说!这是什么!姜玥绾,你何时滴酒也不能沾了?” 姜玥绾淡定放下袖子。 只是面上瞧去淡定,姜若珩抓她时,心都狠狠一跳,而眼下,只能故作镇定,“一点不适罢了。” 姜若珩眼里有怒意,看她半响,张嘴屡次欲骂。 可最终,却红了眼眶,沙哑着声音,“同哥哥说一说,好吗?哥哥想知道。” 姜玥绾眼也红了。 片刻之后,姜若珩一拳砸在柱子上。 平日里那么庄重自持,君子翩翩之人,而今双目怒红,好似要择人而噬的野兽,眼底怒火滚热地叫人心惊,“傅修这个贼子!看我不撕烂了他,敢如此待你。” “他怎么敢?当初说的那样好听,说会好好待你,我姜若珩视若珍宝的妹妹,便是这般用来给他糟践?” “哥哥莫生气了。” 姜玥绾起身,甚至还开了个玩笑,“如今,你想杀去京城,只怕还没入城门,就被抓起来了。” 姜家是被流放的罪人。 所有人都不能,擅自离开北地,一经发现,必是全城围剿。 姜玥绾不能让阿兄冒险。 姜若珩吐出口长长的气,稍微冷静了些,但仍觉一口气堵在胸腔,“早晚的事。” 姜玥绾心底暖暖的,放眼世间,只有家人会为你一时委屈,冲锋陷阵。 而她,也不能辜负了他们。 翌日清晨,姜玥绾在城中支了个棚,熬煮汤药,有她自配的解毒汤药,也有治外伤的。 解毒汤药虽比不上解毒丸,功效却也不错。 一时间,大受追捧。 慢慢的连军营都听说了。 姜玥绾亲自熬煮汤药,着身素裳,布衣荆钗,却依旧难掩姿容清丽,在几个药炉子间,来回忙碌,身上都沾了苦涩药味。 不知何时,周遭静悄悄的。 但她一心忙于熬药,竟都未曾发现,这异样皆是由于一人,待惊觉之时,声音已从头顶落下。 “营中将士说,城里来了位善用药的活菩萨,不要钱,就给发药,是你吗?”陆墨白拿起药炉盖。 姜玥绾惊呼,“别,很烫!” 却见来人,像个没事人一样,不仅拿了这个,打开看看,看完又看了下个,似乎在辨认,里头是何种药。 心落回肚子里,姜玥绾瞧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轮廓,不咸不淡地说,“王爷好手段,有如此手段,何必还来问人呢。” 还明知故问! 陆墨白生平第一次被怼,还挺新鲜的,摸摸鼻子,似乎也感到不好意思。 “本王不识得草药……” “那更不要随意伸手,碰坏了,王爷不一定赔得起。” 陆墨白又一噎。 他只是听说姜玥绾在这布施,又正好无事,才想来一瞧,因听说她所配汤药的妙用,来时便带几分好奇,到来后,自然想亲眼一睹。 怎的却好像惹生气了? 堂堂平西王,被一介女子教训到抬不起头来。 周围目光窃窃,陆墨白自觉脸面,有几分不太挂的住,沉声吩咐,“都围在此处叫什么!阿大,让他们都到一边等去。” 阿大指了指自己。 又他? 他在陆墨白眼神下屈服,“好吧,你们随我来……” 姜玥绾多看了一眼陆墨白。 倒不是纯添乱,方才她就觉着围着的人太多,只是都是军中将士,还都伤员,而且她目前在众人眼里,只是个好心医女,不好呵斥。 也就只得忍着。 陆墨白却是不用顾忌这些,他是王爷,更是一军之将,于军中威名远扬。 他一令,莫有人敢不从。 姜玥绾舒心许多,对他脸色便也缓和。 好一阵忙活,终于,药是差不多好了。 陆墨白拦住姜玥绾,用与她方才差不多的话,“烫,别伸手去碰,让他们来。” 随后他大手一挥,阿大和几个将士,便进来舀汤药,装好一碗一碗,分发。 有陆墨白在此坐镇。 众人领取汤药时,井然有序,省却许多麻烦。 “今日,多谢了。”姜玥绾向他道谢。 她并非那种是非不分之人,这些伤员,的确是将士,可人病时,都会焦躁,不安。 这还是发药第一日。 若发生骚动,只凭她一人,恐无法镇压下这么多人,陆墨白是帮了她。 陆墨白取出腰上一串狼牙,“是本王要谢你,这个,你收着,日后若要行方便,就用此物。” 狼牙色泽温润,一看就是经常被人握在手中把玩,且很锋锐,依稀能见活着时,是怎样凶恶的一头野狼。 一颗就有小拇指大。 这里整整四颗! 姜玥绾下意识觉得,自己不能收,此物定然不简单。 第115章 香囊 见姜玥绾似不愿收下,陆墨白言道,“只是一串狼牙,且有此物,你日后会方便许多。” 姜玥绾思虑一番,收下了。 “多谢王爷。” 此物不简单,但若善用,也并非不能留在手上,姜玥绾此时已打定主意,此物在手上时,如非必要,不能让人瞧见。 陆墨白见她把狼牙令收下,莫名知足。 只是此时的他并未想这么多。 陆墨白带人离开。 直到人走远,小翠才敢上前来,方才平西王在时,她都是站在后面。 她看着人离去的方向,略有迟疑,“小姐,平西王是不是……” 姜玥绾回过神,将狼牙放好,“是什么?” 小翠一顿。 虽说她家小姐有一层姜家的关系在,可在她看来,平西王对他们,态度未免太好了,不止她,别人看在眼里,只怕也是这么觉得。 但姜玥绾和平西王,这两个当事人,都未察觉不对。 她一介丫鬟,也不好说什么。 城中少有药铺,姜玥绾干脆用银子,借用陆墨白的关系,在城中寻一处盘下,药材不会造价太贵,全当是给城中将士们多条活路。 毕竟,也不能总靠布施。 只是,,她如今手上药材,也不多了。 姜玥绾找了自己的兄长来,谈及此事。 姜若珩略有讶异,“你要开药铺?点子好虽好,可开铺子,总要有药材来源吧。” “今日就是为此事寻你。” 闻言,姜若珩无奈叹息,“不是为兄不愿说,只是北地……” 姜玥绾斩钉截铁地打断,“我着人打听过了,北地并非都是荒山,此处数十里开外,便有一座雪山,积雪终年不化,城中有人言,曾有采药老翁从山上,采得治病救人的雪莲。” 她并非一时兴起。 因此,在来寻人前,便早早地让人去打听清楚了。 姜若珩一听,收起方才略散漫的神色,格外严肃地告诫她,北疆雪山危机重重,万不能去。 姜玥绾向来不会跟自己亲近之人唱反调。 见她不说什么,姜若珩还有公务在身,以为她被说服,便起身打算离开。 突然,身上掉下一个香囊,上面绣着合欢花,针脚细密,一看便知赠送香囊之人绣工极高。 姜玥绾眉眼微动,只觉得这香囊很是眼熟,在他之前抢先一步捡起,“这不是……陶姐姐送给哥哥那个香囊吗?哥哥竟还留着。” 下一秒,香囊就已不在手中。 姜若珩把香囊握在手中,垂眸,“只是习惯戴在身上罢了。” 他走得匆忙。 姜玥绾若有所思。 姜若珩为人她清楚,若真放下了陶小姐,断不会还留着别人赠予的礼物,何况,还是香囊如此亲昵之物,那也就是说,多年以来,哥哥都未曾真正放下过。 光是想想,姜玥绾都不觉皱眉。 她哥哥是多清风朗月的人啊。 心里藏着一个人,本该是未婚夫妻,却从此天各一方,三年了连人都不能见到,她回想起那日英国公府时见到的陶书意,似乎也是孑然一身,大魏女子十五岁便可许人。 按岁数,三年前陶书意十六岁,本就该嫁了,可是却…… 姜玥绾叫来送信的人时,有几分迟疑。 本来准备了一封信,是给贾贞的,现在觉得还应该,再加一封。 “稍等,我再去写一封。”姜玥绾转身。 片刻之后,她从屋内走出,手里拿着一封信笺,“劳烦,这封交给景家小姐,景玉妍,切记送到她手中。” 把信都给了之后。 她长叹一声,先跟景玉妍打听一下具体吧,她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姜若珩不赞同她前往北疆雪山。 然而,姜玥绾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说服的,而且也无需她自行前去。 她翌日就在城中散出了消息,重金请人入雪山寻药,若伤残,皆由药铺负责,届时会赔一大笔保障金,顺带一提,这个保障金时姜玥绾从周如柳那学来的。 城中大轰动! 下邳城百姓当初撤走不少,但如今城中,并非一个百姓也无,留下来的至少还有百人,这百人皆是心甘情愿留下,供养虎贲军衣食住行。 不过同样,日子拮据。 正如姜玥绾所想,重金之下必有大胆之人,来投名的人,第一日就有八个。 “真的会赔一万两吗?”有人问。 姜玥绾瞧着此人衣衫褴褛,饿得瘦巴巴的样子,轻点下巴。 下人立刻拿来一块干馒头。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姑娘可真是大善人!” 那人吃得狼吞虎咽。 姜玥绾淡淡道,“我并非你口中的大善人,本药铺,是有赔偿金的,要你们去如此凶险之地,总不能让你们一点保障也无,只是,若有人是故意将自己伤着,这钱,便不会给。” 此话一出,立刻有几人僵住了。 姜玥绾不意外,想出这个主意时,她就料到,会有人想浑水摸鱼。 小竹出来把那几人撵走。 被摘出来,那些人还很不忿,咬死了自己没问题,甚至想动手,全被小竹给教训了一顿,便老实了。 姜玥绾目光扫过,口吻淡然镇定,“你们看见了,这便是欺瞒的下场。” “所以,若有人不想,我不勉强。” “不,我要去!”喊话的是那得了干馒头的男子。 他擦干净脸上污垢。 姜玥绾这才得见真容,出乎意料,并非很丑陋的样子,相反,十分清秀,只是脸颊凹陷,似饿得太狠。 此人眼型狭长,说话都带着一股狠劲,让人想到北地常有的野狼,“我要去,姑娘要何种药材,我家以前就是干这个的,你说,我都认得!” “你确定?” “确定。”他咬了咬牙,说着,眼底一丝哀伤满溢而出,“我娘重病,缺药更缺钱,我只求一件事,若我此去不回,求姑娘,将那万两白银送给我娘亲。” 说着,他就要跪地叩首。 姜玥绾没受这礼,怕折寿,她把人扶起来问,“你叫什么?” “我叫……甘罗。” “好,那你便来签生死契。”姜玥绾把一张纸交给他。 甘罗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印上手印! 第116章 战事又起 姜玥绾把剩下的药材,留了些在药铺里,剩下的全送虎贲营。 她得亲自送。 虎贲营不让外人进,她有特令,因此只许姜玥绾一人进,于是她只能命人,把药材抬到外边,然后叫人出来拿,否则,自己一人抬不进去,太重。 半天无人理。 姜玥绾叫住的士兵说,“将军不在营中,近日陈国人屡屡在边界试探,将军方才说,去给他们一耳刮子,就骑马走了,参将也去了。” 走了?而且又要打仗了! 姜玥绾还没紧张,就听见一道夹杂惊喜的声音,“姜姑娘,是你!” 阿大披着甲胄走来。 虎贲军的甲胄是黑的,若在战场上见,远远瞧见,一片黑压压的,给敌军的震慑性可想而知,即使只是平日里,看着也威武神气。 但在姜玥绾眼里,眼前只有苦力,没有其他。 仿佛看见苦力朝自己直愣愣走来,姜玥绾毫不客气,往身侧几个大木箱一指,“劳烦找人,把这些搬进去,多谢。” 阿大面露疑惑,“这些是……” “药材。”姜玥绾吐出两个字,虽未提前打过招呼,但她笃定,虎贲军不会拒绝,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无非就两样。 兵器和伤药。 果然,阿大闻言眼睛蹭地亮了,拍拍自己说,“还要找什么人,就这几个箱子,我有的是力气。” 说着,吭哧吭哧把箱子搬进去,没有半点被当做苦力的埋怨,反倒乐在其中。 箱子都搬进去后。 姜玥绾心系方才将士所言,立即问道,“刚我听人说,陈国又蠢蠢欲动,又要打仗了,是吗?” 阿大挠头,“是啊,不过这在边境,太常见了,陈国一直就想吞并咱们,多年来,一直不死心,不过姑娘放心,你既已到了我们下邳,我们豁出去也会保护好你,保护好这一城百姓的!” “陈国铁骑让他来,叫他有来无回。” 姜玥绾沉思,看了看眼前的阿大,叹了口气回去了。 估计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一切,还是要等兄长回来再说。 这一等,就是整整三日,三日里姜玥绾简直心急如焚,此行陆墨白去了,姜若珩去了,就连有腿疾在身的姜父也没闲在城中,至于要做什么,营中保密保得死死,一点风声也不往外露。 姜玥绾只能干着急。 好在并不是没有好消息,前几日走的甘罗,回来了,还带了一筐的草药回来。 来人兴高采烈禀报时,姜玥绾还对那一箩筐,没概念。 直到看见那塞得快塞不下的筐子。 饶是姜玥绾,也惊了。 “我的天爷,伤这么重!”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姜玥绾蹲下,伤口起码有半天了,血都跟衣裳黏在了一块,因而看不清,是什么伤。 她当机立断,“拿剪子来。” 丫鬟送上剪子,姜玥绾让还有意识的男子忍着点,便低头,小心用剪子,将黏在一块儿的布料剪开,可即便她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甘罗还是痛呼一声,额头沁出汗珠。 姜玥绾抬眼,重复,“忍着,药铺没有麻沸散,有也不能给你用。” 边境艰苦的地方就在于。 有些放在别处,很常见很容易得的东西,这里很难得,就如麻沸散,这种东西放在京城都没人看的,用不上,可在边境,就成了能救人一命的东西。 有多少将士,是被活活痛死的,若有麻沸散,便能救一条命。 甘罗隐忍着,下唇都要被他给咬烂了,仍艰难地露出一个笑,他甚至看出了姜玥绾的愧意,“姑娘,不必歉疚,城中留下的百姓,多数都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人。” 说完,他撑起身子。 竟打算直接走人! 姜玥绾这次把他按了回来,一如方才强硬,“麻沸散不能给,但别的,我姜玥绾不至于那点药材都缺,何况我是个言而有信之人,躺好。” 终于,剪开了他的裤管。 布料下血肉模糊,触目惊心,药铺内有些招来的人惊呼一声,不愿看这等血腥,赶忙别开眼。 甘罗也心生羞愧,“恐污了姑娘眼,还请姑娘松手……” “我不说第二次,躺好。”姜玥绾冷冷道,“进了我杏林药铺,生死便由我做主,同样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把你那些羞愧,没有用的廉耻都给我丢一边去。” 甘罗没反应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 姜玥绾顾不上这许多。 她一眼,便看出他身上这咬痕,出自于野狼,看牙口应该整张嘴,有五六寸那么长,应该是一头成年的公狼,身长超过一尺了,狼牙刺穿皮肉,骨头都穿了。 难以想象,甘罗是如何忍着疼,冒着寒冷捱到这的。 收起在此刻多余的怜悯心。 姜玥绾利落地让人准备伤药,先接骨,后上药。 众人忙得不可开交。 过程中,甘罗几次痛到想打滚,“不要了!姑娘,我受不住了,杀了我吧,你给我一刀痛快点,回去就跟我娘说,我上山时出了意外,是儿子不孝……” “这些话你留着,回去自己说给你娘听!我是大夫,不是替你传话的下人!” 姜玥绾冷笑。 到了她手中,还想有选择权? 她让几个人出力把甘罗按住,把控着程度,险而又险地完成了接骨。 最后,上药的时候,甘罗已经痛到意识迷离了,嘴里还在喊着他娘。 姜玥绾一顿,轻声道,“等好起来,你就能回去,见到你娘了。” 她让丫鬟把准备的酬金,多加一倍,等人稍微好点了,就把人跟银两一同送回去,还顺便帮他把病重的老娘给治好了。 甘罗母子对姜玥绾感激涕零。 由此之后,来签生死契的人又多了。 之前多数人都是观望状态,不相信姜玥绾,不敢把身家性命,都交她手上,但出了甘罗后,这点顾虑就被打消了,姜玥绾有银子是真给啊! 而且,伤了残了也是真的会管。 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这里穷人真的太多太多了,百姓们穷得都怕了,争先恐后要去雪山,帮忙采药。 而陆墨白也回来了。 小竹气喘吁吁跑来,“小姐,虎贲军……平西王,还有长公子他们,回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第117章 冠军侯 姜玥绾手上的伤膏掉在地上,愣神半响,比意识更先反应过来的是身体。 他们回来了。 小竹在身后叫,她充耳不闻,冲到了城楼上,多年来未曾习武的身体,只是这点路程,就累得气喘吁吁,她却顾不上,定定看着城外。 黄沙飞扬,一面黑色的旌旗随风而舞。 虎贲军,真的回来了! 很难形容这一刻,胸腔中囤积的是何种情绪,只知道饱胀的像是要溢出来,有一瞬间,她甚至差点红了眼眶。 “王爷,王爷回来了!” “虎贲军又打了胜仗,太好了,把该死的陈国人狠狠打回去。” “平西王战无不克!” 城中百姓在欢呼。 人声鼎沸,宛如一波一波的浪潮,层出不穷。 城门外,一匹黑色的骏马缓缓而来,战场几日,把原本油光水亮的毛发都弄得黯淡了,可非但不损神骏,反倒更添几分威武,毕竟是在沙场上驰骋的骏马,非那些被官宦世家,精心喂养的小马驹可比。 男人单手持缰,身上黑色的甲胄在天光下,微微泛着冷芒,出征时他不喜束发,因此只是马尾,头发微微晃动的弧度,给本就冷峻的脸平添几分恣意,嘴角轻轻勾着。 似也在高兴打了胜仗。 姜玥绾在城楼上,把男人的意气风发,潇洒和恣意,全都看在眼底。 人群中,有人起哄,“冠军侯,王爷堪比冠军侯!” 姜玥绾也在心中暗暗叫了一声,冠军侯。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陆墨白蓦地抬眼,冷冽如刃的眸光,与她撞上。 一眼万年。 咚咚咚,姜玥绾听见了战鼓的声音,可是这时,哪来的战鼓呢? 她怔然按住胸口,才知道,那不是战鼓,是她心脏跳动的声音。 城门外人马匆匆而过。 姜玥绾这才注意到,男人身后的银袍乌发。 那是她兄长。 姜玥绾跑下城楼,前去迎接,“哥哥!” 正在马上跟陆墨白说着话的姜若珩,听到声音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是自家那个变得端庄娴雅,早已不会在人前,大喊大叫的妹妹。 “参将,你妹妹叫你呢。”直到身侧人好心提醒。 “哦,我这就去,她啊,估计是被吓到了,我出征时忘了告诉她一声了,我去安抚下。”姜若珩翻身下马,银袍加身,长身玉立好似一棵松柏,眉目温润如玉。 不像是武将。 反倒像是手拿书简,嘴角含笑的文人墨客。 但外表看着温和的人,战袍上也是沾了血的,身上血腥之气浓重,可见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 “哎别过来,身上脏,你那么喜净,若是沾上回头怕是要跟我恼了。”他拦住姜玥绾。 姜玥绾往后看了看。 因姜若珩停下,陆墨白也停了,此时拉着缰绳百无聊赖在那儿,看他们兄妹叙话。 眉梢微动,她若无其事收回眼,“爹呢?” 姜若珩眉毛压了下去。 姜玥绾心一跳,本来不觉得自己父亲会出问题,因此只是随口一问,这下是真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爹怎么了,哥哥你说话呀!” “陈国试图藏一支五百人的人马,偷袭我们,被我军斥候发现,斥候拼死传回消息,得知消息,王爷前几日夜里,深夜决定赶赴战场,本来我们,是想要烧掉他们的粮草……” 五百人的粮草不会很多。 为了隐藏踪迹,更是会在这基础上,能压缩尽量再压缩。 烧粮草是最上之策。 然而,出了意外。 姜若珩想起那夜惊险,拳头爆起青筋,温和的眼底也蓄起暴戾,“但一切,都是陈国诱敌深入的计谋!刚好,父亲自荐,他了解那一处地形,认为能够胜任,带了一支轻骑前往。” “却身中埋伏。” 轰! 短短五个字,却似一道惊雷落在头顶,姜玥绾头晕目眩。 艰难站稳身子,她仔细看了看姜若珩的神色,有愤怒,有仇恨,却无悲伤,心神才定了定,“那父亲,伤得可还重?” 姜若珩看向陆墨白,“多亏王爷,及时识破诡计,带人救援。” “父亲身中数刀,不过并无性命之忧,伤已在回程路上处理过了,你莫担心,父亲也是不想你担忧的。” 姜玥绾心下落定。 安心之后,对陆墨白生出一股强烈的感激。 陆墨白身下骏马缓缓抬蹄,慢悠悠走到他们身边,看了眼姜玥绾,“谢就不必了,还有要事,先回营吧。” “那我就先去了。”姜若珩道别。 他把伤重昏迷的姜父留给了姜玥绾。 后者把人带回药铺后,换了更好的药,重新上一遍。 可即使早有准备,在亲眼目睹父亲身上,十几处的刀伤,还有中毒,才解了不久的青紫毒痕,姜玥绾还是忍不住大哭了一场,几乎是一边上药边哭。 等药上好,眼睛也差不多哭肿了。 小翠拿来沾了凉水的手帕,“小姐,敷一敷眼睛,好受些。” 姜玥绾接过手帕,放在红肿的两只眼睛上,“你去将我配出的解毒丸拿来,全部。” 姜父身上的毒已经没了,想来是用了解毒丸。 但之前听阿大说解毒丸并不多。 或许先前姜玥绾对战场有多残酷,还只是心里略略知晓,那么亲眼见自己从小到大,敬仰的父亲被伤成这样,她便彻底懂了。 战场不是儿戏。 以她的身份,上不了战场,可至少,要在后方给他们支持。 姜玥绾重新振作起来。 想起前两日配到一半,就中断了的药方,她点灯,把筛选好的草药拿出来,分好,随后拿起一根就往自己口中塞! “小姐,不可啊!”小翠惊叫一声,抓住她。 “这些草药多是有毒之物,虽说小姐手上有解毒丸,能解百毒,可到底是肉体凡胎,怎能把自个儿的身子,当成石头人来对待呢,咱们的身体也不是铁铸的啊。” 姜玥绾十分冷静,冷静到已经有点可怕的程度,“小翠,放开,这是我们一早说定了的。” 几日前,她就已经在做着这种事了。 那时候小翠跟姜玥绾约定,她保重身子,适可而止,前者就不拦她。 “可是小姐……” 第118章 药方 姜玥绾用自己试完了,准备的那些草药,期间服用了两颗解毒丸。 好在是安然无恙。 但也把小翠吓得够呛,连连让她,切不可再用自己的身体胡来了,而姜玥绾借此,也顺利调配出了自己想要的药方。 “避毒丸?”陆墨白捻着小小一颗药丸。 “与解毒丸有何不同?” 姜玥绾解释,“解毒丸唯一不能解的,是毒谷的毒雾,然而我听哥哥说,下邳城外十里就有一处毒谷,大魏人不敢入,陈国人却是在那儿如鱼得水,许多毒药,都是靠那里出来的毒草和毒虫配制。” “毒谷内,更是常年弥漫毒雾。” 陆墨白凝眸看着她。 是这样不错,因此,他一直在想,要如何才能让虎贲军避开这毒雾。 姜玥绾接着说,“想避开毒雾,几乎是不可能的,毒谷内气候复杂,雾气时不时就会扩散出来,一旦扩散,若是在战时,必会影响两军交战。” “而我做的避毒丸,就是防止毒雾吸入体,吸入了也能及时拔出毒。” 阿大脸色微变,傻傻地看着那粒小药丸,“这……真能做到?” 姜玥绾直接把瓶子交了出来,果断,不拖泥带水。 陆墨白眸色更深。 男人握着药瓶,修长的手指跟瓷白的瓶子,形成鲜明对比,半响,挑眉似开了句玩笑,“你就这么有自信?” “王爷大可一试。” 陆墨白当即挥手,让将士抬人进来。 姜玥绾看到被抬进来的几个人,唇色发紫,眼皮沉重,眼下还有一圈青黑,明显中毒已久。 士兵就塞了一颗药丸,进其中一人嘴里。 塞进去前,陆墨白自己先吃了一颗,面不改色地吃下,仿佛吃的不是药,是糖丸,没有异样才允许,在将士身上试。 见姜玥绾看着自己,他解释,“身为将帅,要对自己的部下负责,我信你,但不能让部下冒万分之一的险。” 姜玥绾眸光微动。 见多了傅修,将军府里那群自私寡义之人,再来看陆墨白这种,舍己为人的,会十分震撼,她此前从未见过有人,似陆墨白这般的。 但习惯了沉静之人,即使心中惊涛骇浪,依旧面不改色。 “王爷?我……我活了,我真的活了!” 不过片刻功夫,吃进去药丸的人便翻身坐起来,捣腾了一下手脚,关节自如,四肢灵活,胸腔因吸入毒雾过多的剧痛,也没了,轻松的不得了。 陆墨白眉头舒展,接下来,就是把避毒丸给每个身中剧毒之人,发下去。 很快,这些人都救了回来。 陆墨白把她送出虎贲营时,道,“这次,本王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人情?” “你救了虎贲军的将士们,自当谢你,若你有想要的,只管说一声,我陆墨白,绝不推辞。” 军营不远处,便是了望台。 燃着火光的高台犹如黑夜中的星光,姜玥绾看着眼前的人,认真的眉眼,专注凝神,无一不在诉说着决心。 她想了一下,却是移开目光,“我暂且,没什么想要的,等我有了,再告诉你。” …… 京中回信,是在三日后。 姜玥绾忙着照顾伤病在床的姜父,回过头来,才知此事。 她拿过来才看一眼,就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陶书意逃婚了! 原因在于,那位太傅看中了一户门第合适的公子,陶书意今年也二十有一了,这个年纪才嫁,对女子来说,太晚了,若非人家看在太傅地面子上,会不会答应这门婚事,还有得说。 但婚事商量下来后,陶书意却不愿意,为此,甚至忤逆了从来恭顺孝敬的义父。 更是在发现反抗不了后。 大婚之夜,当场来了个金蝉脱壳,逃婚了。 因为姜玥绾的信早一步到,景玉妍留意了,于是那日,太傅派人寻陶书意的时候,就把人给她偷偷留了下来,如今,已让人护送陶书意来北地了。 京城与北疆两地,书信往来缓慢。 这书信过来,就用了五日,人更慢。 但这丝毫不影响姜玥绾此时的雀跃,虽说是宁毁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别人姻缘吹了,自己这么幸灾乐祸,似乎不太好。 可这门婚事,本叶不熟当事人自个儿乐意的,拆了正好。 “小翠!”她立即喊人来。 等丫鬟进来后,问姜若珩如今在何处。 “应当还是在虎贲营里吧,这次虽说是打了胜仗,可虎贲军也是损失惨重,不太好,方才阿大来了一趟,还说今夜他们要彻夜商讨军事呐,估摸着,下一次出征也就在几日后。” 姜玥绾愣了,顿时刚才想的什么都不重要了,“这么快?” 姜玥绾换上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才从沙场上下来,就又要去沙场上厮杀。 看来,今夜是无法去告知兄长,这一喜讯了,等过几日吧。 只是姜玥绾此时还想不到。 几日时间能推动许多,别人预想不到的变化,比如原本以为,此生都无缘再见的人。 这一日,姜玥绾觉得周围似乎总是,围绕着一些纷乱的声音,于是便找人问,“出了何事?” 刚才说个起劲的丫鬟,顿时没了声,紧张地看着她,“姑娘……” “我让你说事。” “奴婢们方才在说,圣上新任下邳太守一事。” 姜玥绾愣了一下,就这个? 但转念,她又觉得不对,若只是如此,这些人看到她不至于如此惶恐失措,便有了计较,追问那个太守的身份。 就算没有今日之事,也该留意的,毕竟是太守,这下邳如今说是平西王接管,然则也不算是名正言顺呢,太守才是名正言顺的。 正主要来了。 总归是要给几分薄面人家的,这也是给龙椅上的那位面子。 不过这些,姜玥绾便不跟这些小丫鬟解释了。 淡说起太守,那丫鬟不知为何又支支吾吾起来,迟疑看着她,似乎很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一样,“这个……姑娘为何突然问起这来了,那太守,据说是一员被下派流放的武将呢。” 第119章 冤家路窄 “在流放前自然也算是勋贵人家,可是都流放到此地来了,便不算得什么了。” 姜玥绾打断她,“说重点。” 丫鬟吞了口唾沫,低下头,“听说……是一个姓傅的武将,是犯了大错,才被流放过来的,一家老小据说都被牵连了,再打听,就打听不到什么了。” 但凡是打听不到的,必然都是不能被外人知道的秘事。 震惊姜玥绾的自然不是这个。 而是在丫鬟说完之后,她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身影,事实上,也无需去印证什么,只消看丫鬟的表情,就证明她猜的没错。 一瞬间,姜玥绾竟是笑了起来。 竟然被流放了! 傅家被流放,她多少能猜到一些原因,反正跟她离京前的布置,脱不开关系。 丫鬟见她竟然在笑,可能怕姜玥绾是被刺激到了,安慰道,“姑娘,你别太生气了,若是实在不想见到,便离得远远的,总归如今和离了,就算人家想上门,咱们也能拒之门外。” “为何要拒之门外?”姜玥绾轻笑。 兜兜转转,终于是轮到傅家尝这被流放的滋味,当年姜家出事,将军府不是事不关己吗?如今,自己也被流放来了北地,她很好奇,那群人现在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一定会让她看了十分高兴。 姜玥绾细问了,太守何时道下邳。 丫鬟回道,“圣上把人调派过来,应该是因为最近的战事,那应该会在下一次出征前,到下邳城中,奴婢方才去看了一眼,已经有人在修缮院子了。” 修缮院子也不会很尽心的,原来的太守府,已经赐出去了。 虎贲军对这个空降的太守,也十分不忿。 他们守城这么久,上面那位不把太守的身份,给他们王爷,让他们一直名不正言不顺的接管这座城,也就算了,现在他们把地方治理得差不多了,又空降一位太守下来! 是当他们好欺负吗? 虎贲军都是一群在沙场上征伐的男儿郎,铁骨铮铮,不给这位新到任的太守,套个麻袋就不错了,如今还帮他修缮院落,还想要多好? 将就能住罢了。 姜玥绾在心里暗暗算了下时间,这家子到任,应该比景玉妍安排的人快,罢了,到时再看着办吧。 就这么过去了几日,姜父在她悉心照料下,早边能下床了,本来还想练武的,不过练到一半,手里的长刀就被姜玥绾冲过来抢掉了。 “绾绾,你阿父只是受了点无关紧要的小伤,不是要死了。”姜父无奈。 姜玥绾赶紧呸呸呸,“说什么呢!爹一定能长命百岁的,而且这才不是小伤,都伤成那样了,早前被人抬过来的时候,连下榻都不能,爹这么快就给忘了?” 这世上最尴尬的事,除了再儿女面前,露出窘迫狼狈的一面,还有就是被自己儿女提及此事。 这两件都给姜父占了个全。 姜父老脸险些绷不住,笑骂,“如今你连自己父亲的玩笑也开了,好你个绾绾!” 只是嘴上责怪,心里才不舍得怪她呢。 因此,姜玥绾也不怕,这雷声大雨点小的怪罪。 而就在他们父女俩享受着,难得得时光时,丫鬟匆匆走进来,到姜玥绾耳边说,“姑娘,太守入城了,与虎贲军起了冲突……” “他胆子这么大?”姜玥绾不由自主挑眉,心里面是真佩服,“怎么样,不会被打死了吧。” 要说这下邳城中,最受人百姓的爱戴的,那必是虎贲军,平西王地位还要再高出一截,毕竟当初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时,是陆墨白还有虎贲军伸手,救了他们。 下邳城百姓就是感念这份恩情,才留在城中。 平时谁说陆墨白一句不是,都要群情激奋,傅修才来,就敢跟虎贲军过不去,在姜玥绾心里,可不就是等同于找死。 姜玥绾当即决定,“走,去看看。” 到了药铺外,才知道,丫鬟说的还是太过于保守了。 城里得百姓一个个,手里拿着石头,鸡蛋,全都根不要钱似的往入城那伙人身上砸,把护卫砸得鼻青脸肿的,被保护在里面的人,也同样不好受。 姜玥绾一眼就看见,被人群包围的傅修。 实在是有点惨。 姜玥绾在人群歪,兴致勃勃的看着。 身旁不远处,有人又砸了个臭鸡蛋过去,嘴里骂道,“滚出去!从下邳城滚出去,我们不需要劳什子太守,你们都是一群狗官!” “没错,有虎贲军跟平西王就够了。” “滚出去!” 周如柳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才从寒狱里面被放出来,本以为从此以后,就再也不用回那个地方,也再不用受折磨,可没想到,下邳城里等着她的,不是百姓们的欢迎,而是谩骂。 这无可避免地让她恨上了平西王,还有姜玥绾。 他们才是下邳城的主人,他陆墨白算什么?儿姜玥绾,如果不是她,她现在还好好的在京城,享受着做将军夫人的日子,都是她的错! 还有不护着她的傅修,也同样被周如柳记恨。 “你们再这样,就别怪本将军不客气!”傅修冲人群大喝,额角青筋一跳一跳。 他哪里想到会变成这样。 傅修一家子,原本以串通陈国人,被关入了寒狱中,但就在即将被处刑时,皇帝又让自己的内侍官,偷偷把傅修提了出去,给了他一件事去办。 那便是让傅修到下邳去。 因为陈国来犯,朝中没有几个可以用的将领,而陆墨白,他又不放心。 圣上要他去监视陆墨白。 最好,再败坏一点后者的名声,平西王威名赫赫,已经到了可以不闻当今天子,却必须知晓虎贲军,平西王大名的程度,皇帝因此日日夜夜,都睡不安稳,连做噩梦,都是陆墨白把剑架他脖子上。 所以,傅修才会一进城,就做了这样的大事。 可他没想到陆墨白如此受百姓爱戴! 傅修咬牙,当今之计,是要想个法子尽快脱身…… 就在这时,他余光一扫,蓦地瞪大眼,“姜玥绾!你怎么在这!” 第120章 姜玥绾,你不守妇道 姜玥绾才不理会这一家子。 她就当没看见这个人,走到一边,正好阿大迎上来,“姑娘怎的来这了,这儿人多眼杂,乱,姑娘还是离远些吧,免得被伤到。” 才说完,一个烂菜叶砸过来。 不是对着姜玥绾的,她只是被殃及到的池鱼。 幸亏姜玥绾从前也练过武,微微侧身,便躲了过去,要不然,才出门头顶就顶着片烂菜叶子,这整天的好心情就甭想要了。 “姜玥绾,姜玥绾我在跟你说话!你竟敢把我当空气!” 见傅修还在那目眦欲裂,姜玥绾只觉有点好笑,看了一眼,就悠哉悠哉收回目光,嘴角弧度在傅修眼里,怎么看怎么讥讽! 傅修眼睁睁看着姜玥绾,跟那个不知哪里来的,黑黢黢又长相魁梧的大头兵走了,直到人都转身走了,还没从姜玥绾无视他的震惊中,反应过来。 在他心里,姜玥绾还是那个对自己恭谨,百依百顺的妻子呢,怎么一下子就:变了副模样? 他已经忘记和离这回事了。 见她就要走远,傅修想都不想,“姜玥绾,你回来!我是你夫君,你怎么可以当着我的面,跟别的男人跑了,你这是不守妇道!” 姜玥绾停下。 她看傅修真是疯魔得厉害了,都和离多久了,还敢说这话呢。 阿大见状道,“姑娘,要不要我去让他闭嘴?” 阿大摩拳擦掌,他也很愤懑,这哪儿来的人啊,就对着他们姜姑娘大喊大叫的,连王爷都对姜姑娘礼敬有加呢。 这新来的太守?嘁,小小一个太守罢了,也敢如此无礼! 姜玥绾声音不大,却正好能让阿大,跟傅修等人听个清楚明白,“算了,一个不值得的人罢了,曾经有过一些不愉快的瓜葛。” “不过,已经没有关系了,不值得为他浪费功夫。” 傅修来愣住,随即而来的就是极致的愤怒! 他念着她,在寒狱里待的日日夜夜里,没有一天不想着她,在她心里,他这个成亲三年的夫君,只是个不值得的人? 要是姜玥绾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定会觉得可笑。 要不怎么说有的人忘性大呢,自己做过的事,转眼就不记得了,也全然不在乎,是不是对别人造成了妨害,只顾自己舒坦。 姜玥绾走得干脆,等到喧嚣远远甩在了身后,才问起事情始末,“缘何会闹起来?” 一提到这个,阿大眼里就忍不住露出嫌恶,“还不是那个刚上任的太守,我呸!才来呢,就想着诋毁咱们王爷的名声。” “他找了一群不知道打哪来的难民,今天一早,就投奔过来,咱们的人开了城门把人收下,还专门搭了粥棚,结果呢,那群人就开始散播对王爷不好的消息,说王爷要造反,是乱臣贼子。” 姜玥绾光是听着都皱起眉来。 这手段,听上去真像是傅修会用得出来的,他那人就是不择手段。 “然后呢?”她继续问,“王爷知道这件事了?” 阿大摇头,“哪能啊,王爷日理万机,我们底下的人哪能让这种事污了他耳朵。” 姜玥绾紧蹙的眉心松开,眉间多了几分温和,她发现,陆墨白手底下的人还都挺好的,一个个忠心耿耿。 让她原本想要提点的话,都一下子派不上用场了。 不过,这样也好。 沙场上需要费心,要是下了战场还要跟人勾心斗角,就实在太累了。 姜玥绾没发现,她已经不知不觉,关心上了陆墨白。 “对了,我去虎贲营看看吧,我应该能进吧?”姜玥绾说完,又想起什么,紧接着问了句。 阿大哪儿敢说不。 别的不说,就说陆墨白给出的那串狼牙,他可是看见了,就挂在姜玥绾手腕上呢,有那玩意儿,直接进陆墨白的书房禁地,都没人敢说什么。 何况,只是一个军营呢。 姜玥绾放心地往虎贲营去了。 没想到陆墨白也正想找她来着,见她来了,当即也不废话,“虎贲营里缺少医女,我记得,你懂医术,不如跟虎贲军。” “让我入军中?这合适吗?”姜玥绾脱口而出。 军营中是有医女的,不过大多都是一直跟着军中的那种,家世上面也要精挑细选,不仅是为了防人,也是因为毕竟军营中都是男人。 男女有别,总是不方便的。 所以很多医女,不是已经成亲,就是年纪稍大的,像之前公孙榕那种就没做成。 不是陆墨白不让,就算他让,也没办法,她基本条件就不符合,再死缠烂打也没用。 因此,姜玥绾此时才会震惊,“我是寡妇……” “那又如何。”陆墨白打断她。 “你的医术,军中人尽皆知,贤名更是整个下邳都在传颂,就是我身处军营中,也能时时听见别人对你的称赞,本王不认为,与人和离过,便是缺点,” 他眼里满是认真,“真要说起来,也应该是与你和离之人,没有眼光。” 姜玥绾被他这样看着,目光不自觉闪烁,莫名的,有点不太能直视。 “本王只问你一句,愿不愿意?”陆墨白又问,“如今军中,就缺一位医女,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勉强。” 陆墨白最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 他明明有手段,可以轻而易举让所有人臣服,但他不会滥用,每个人在这里,都是自由身,可以听凭自己的意愿做主。 这对于姜玥绾来说,是很大的诱惑。 她被京城那种地方,禁锢得太久了,久到她自己都忘了,马背上的视野有多辽阔,枪上的红缨舞动起来,有多绚烂。 仅仅只是犹豫了一下,再抬眸,那迟疑俨然化为了笑意,“王爷诚心相邀,我若拒绝,岂非不识好歹?” 陆墨白被这个笑晃了眼睛。 之后姜玥绾便顺理成章,留了下来,当然药铺也不是不管了,她让跟自己学了点医术的小翠去管,再多找了几个有能力的大夫坐诊。 至于武艺精湛的小竹,则留在身边。 这样一来,平日里的工作一下加剧不少。 第121章 她用的什么熏香? 虎贲军中的伤员,比起城内的也一点不少,统共五个营帐,光是伤员就挤满了两个。 姜玥绾今天在这里忙,明日呢又去那忙。 忙得不可开交。 不过她医术是真的好,经过手的伤员,没有一个不好的,久而久之,人人都称赞。 连陆墨白也听见自己两个护卫说。 “哎!姜姑娘真是仁心,医术好,长得也好,要是能娶到这个媳妇儿,我真是睡觉都能笑醒来。” 男人脸一黑,有几分咬牙切齿。 从前怎么没想过,自己的护卫这么能异想天开?不行,回头得找个由头,好好罚过了才行! 好在另一人连忙骂醒了他,“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咱们将军待姜姑娘有多特殊,你是瞎了,看不出来?跟将军抢,小心你项上人头!” “咳咳!”陆墨白脸更黑了,忍不住咳嗽出声,惊吓住了他们。 都说的什么有的没的! 他对人家哪里就是那个意思,明明就是当做自己家属得好妹妹照看的,怎么落在别人嘴里,他就成了觊觎别人妹妹的贼子了? 陆墨白忽略了听到这些话时,自己心里那一点莫名其妙的感觉,呵斥这两个护卫,“你们不用在这了,换两个人来,然后,你们!一人下去领二十军棍!” 赶走了护卫之后,忽的听闻一阵嘈杂。 陆墨白赶过去。 才过去,就看见姜玥绾苍白的脸,他心下顿时一紧,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先一步冲出去了,刚好接住摇摇欲坠的姜玥绾。 看着姜玥绾苍白的脸,他只觉一股火冲上脑门,盯着旁边的人问,“这是怎么了?昨儿个人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会晕倒?” “将军,我等也不知啊……” 见这些人没一个能说出所以然来,陆墨白心里的火烧得更旺了,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 他把人打横抱起来,大步流星往自己的营帐去,“找大夫来,快去!” 见陆墨白摆明了是生气了,下面的人不敢耽误,赶紧找了个大夫来。 军中大夫不好找,找这么一个来,都要了老命了,那个士兵气喘吁吁的,把人送来的时候,头上全是冷汗,却不敢抱怨。 陆墨白平日里待人不错。 可威望同样深重,从来说一不二,惹怒了是真的会罚的。 “王爷,大夫找来了。” 陆墨白赶紧让大夫给姜玥绾诊脉。 结果,大夫还没看呢,人就醒了。 姜玥绾缓缓睁开眼帘,看到面前一堆人,吓了一跳,只是那张脸向来平静惯了,才看不出什么来,“怎的这么多人,我这是怎么了?” “你晕倒了,让大夫给你看看。”陆墨白一句话解释清楚。 姜玥绾晃了晃脑袋。 的确有点闷痛闷痛的,她手指抵在太阳穴上,因为感觉到不舒服了,也就没拦着那个大夫给自己看脉。 大夫凝神半响,收回手,拱手道,“这位姑娘是劳累过度,引起的发热,得好好休养一阵才行,这段时日,切莫劳累了。” 姜玥绾这边还没发话呢。 陆墨白就先给她做了主,沉默半响,道,“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了,先把伤员给其他人照看,找人来……不,还是本王自己来。” 她还愣愣的,不知道什么别人来自己来的,陆墨白就转过来说,“我送你回去。” 姜玥绾眼里的愣怔毫不掩饰,“这……不必了吧。” 她可没忘了。 陆墨白在城中多受百姓追捧呢,这一点看他平时都少住城里的院子,光是住在虎贲军营里,就知道了。 因为每次出去,都会有一群百姓追着送东西,久而久之,陆墨白才避免出去,她要是跟他走在一块儿,保准不出一刻,城中到处飞的肯定就是她跟平西王的传言。 想想就觉得可怕。 然而,陆墨白这次好像是打定主意的,他说,“我送你回去,这次是我没有考虑到,理当负起责任来。” 姜玥绾好想说。 要不然这个责任,咱们还是不要负了吧。 但最终,还是没能拗得过他,陆墨白此人就是如此,做的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不过他也不是全然没有考虑到,姜玥绾的声誉问题,特地找人弄来了一辆不显眼得马车,偷偷从虎贲军营出去。 这样,别人就认不出来是他。 车厢里面,姜玥绾有些不自在。 她与外男的接触很少,除了少时的贾家两兄弟,就只有从小到大陪伴自己的父兄,还有就是傅修。 但就连傅修这个名义上的丈夫,都不曾如此亲近过,别说是共乘一辆马车了,就是靠得近一点,都是没有的。 现在跟陆墨白一辆马车,就这么点大的车厢里,彼此的气息在一处流通,谁都不说话,空气自然就粘稠起来。 姜玥绾假装撩起车帘看外面。 可是心思完全就不在那些东西上,街上有什么玩意儿可看的?她满心满眼,包括此时鼻子里,嗅到的都是身侧男子的气味。 说来也真是奇怪。 行军打仗之人,按理说都不太在意自身,多数人都一身臭汗,除了她兄长那种,本身就沾了文人墨客的样子,在收拾自己上,也就难免精细些。 但有时候从习武场上下来匆忙,也会偶尔带着一身汗味,陆墨白却没有,身上只有很淡的清香,微苦,闻着像茶叶。 姜玥绾这厢在漫无目的地想着。 殊不知,另一边看起来十分正经的陆墨白,也在暗暗思忖她身上,用的什么熏香,怪好闻的。 很快,马车就停了。 姜玥绾拒绝了人扶,跳下马车。 身着玄衣锦袍的男子紧随其后,宽阔的肩膀,身形高大修长,清晰的下颌线如刀锋一般。 这一幕,落在满心愁苦的周如柳眼里,瞬间让她捏紧了拳头! “夫人,夫人您在看什么?咱们还得去买老夫人的药呢,城里药铺关的早,再不去可就赶不上了。”丫鬟催促。 周如柳却都听不见一样,死死盯着走在男子身侧的那道身影! 此时的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素衣,连头上的钗子,也不似京中那般繁复多样了,都是尽量往简单上面靠。 而反观姜玥绾,虽然看着素净,穿着竟然比她还要好!更重要的,是她身边那个人。 她不会认错的。 就是平西王! 第122章 私心 要不是丫鬟死死拉住自己,周如柳就冲过去了。 凭什么她过成这样,姜玥绾却能光鲜亮丽!凭什么她能有平西王护着! 她恨不得冲上去把人撕碎。 丫鬟苦苦劝导,“夫人,您不能去啊!她有人护着,咱们惹不起,城门的教训还不够吗?” 马车周围迅速涌上一队护卫。 都是虎贲军的士兵。 看到齐刷刷的士兵,周如柳理智稍稍回来了一点,最后只是恨恨地盯着姜玥绾进了府里,并没有冲上去。 而姜玥绾似察觉到什么,走进府里刹那,就停下。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陆墨白准备喊大夫。 姜玥绾回过身,“没有,只是感觉有人看着我……可能错觉吧。” 她并没有很在意。 然而听了她这句话的陆墨白,却不能不在意,人进去后,立刻让护卫到府邸周围,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结果,还真有。 护卫来报说,是刚搬来的太守夫人和丫鬟,在外面鬼鬼祟祟的时候。 陆墨白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这是个什么人,然后就告诉了姜玥绾。 姜玥绾挑眉,“周如柳?太守府就在不远吗?” 回答她的是护卫,他拱手行礼,“姑娘,就隔着一条小街呢。” 那是挺近的。 怪不得她刚才会感觉如芒在背,估计是仇人在背后,咒她不得好死吧,姜玥绾漫不经心地想,非但没收到影响,还多喝了半杯茶。 仇人越是恨自己恨得牙痒痒,证明当初,她给将军府带去的麻烦越大,哎呀,怎么能不高兴呢。 陆墨白让人拿来东西,“这些日子,你先住这里,将养几日再回去。” 姜玥绾看了眼摆在面前的,血参跟雪莲都是难得的药材,不禁诧异,“用这些贿赂我留下?” “咳咳!”护卫被呛得咳嗽。 陆墨白一个眼刀过去,很好笑吗? 护卫猛摇头,“属下先行退下了,告辞。” 姜玥绾看了一眼走得匆匆的护卫,回过头来,继续看着陆墨白。 后者轻咳了一声,自觉棘手,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马车上走神太久,一回过神来就已经到了自己府上,寻思着来都来了,总不好再把人送回去吧? 他并未察觉是因为那点私心。 如今,面对姜玥绾不轻不重的诘问,向来说一不二的陆墨白,绞尽脑汁想解释,“因为……最近有点麻烦,嗯对,麻烦!” “有人要找你麻烦,你留在本王这里最好,清净,方便你养好身体,养好了才能继续为虎贲军做事。” 有句话叫越解释越忙,姜玥绾猜,他肯定不知道。 不然,就不会找这么烂的借口。 不过……看在这么多药材份上,还都是她急缺的,姜玥绾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点被贿赂到了。 她从善如流收下药材,“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就这样,姜玥绾留在了平西王府邸。 此事没多少人知道,平西王行踪要保密,她也要,以免传出不好的传闻,而也不知道是不是想错了,姜玥绾总觉得,自从自己住进来后。 陆墨白待在这府里的时间也多了。 总能时不时看见他,有时书房办公,有时后院练武,蛇矛宛如真正的长蛇,诡谲,杀伐无双。 姜玥绾看出了神,想起来自己以前,也是会耍红缨枪的。 “你会用?”陆墨白突然问道。 她这才发现,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发现了她,蛇矛立在地上,回头望来,深邃眸光涌动着某种她看不真切的东西。 姜玥绾犹豫了一下,“只是曾经会一点。” “那你来。”没想到陆墨白说,“试试这个。” 她愣了下,嘴唇无意识地一开一合,“可我不会这个……” “那你会什么?” 陆墨白真就耐心地问了下去,两人一问一答,好像校场上的武夫子,在考校学生。 姜玥绾目光移到一旁的兵器架子上,平西王府有很多兵器,陆墨白最大的爱好便是收藏这类东西,刀枪剑戟,什么都不缺。 她停在一杆枪上。 陆墨白发觉后,直接取下枪,笑着抛给她,“接着。” 姜玥绾稳稳接住,很重,大概二三十斤。 换做别人,这会儿手臂早就被压麻,抬不起来了,但她毕竟练过,适应了一会儿,很快就熟悉了重量,试着耍了个枪花。 还是跟记忆中一样。 陆墨白看着她如臂使指,耍枪耍得如此娴熟,眼底有称赞之色。 之前他就专门问过姜若珩。 得知姜玥绾竟然擅用枪法,他当时很是诧异,心里还暗道,平时完全看不出来,毕竟姜玥绾就是端庄大方的模样,跟京城贵女一样一样的。 谁能想到私底下,玩枪玩得比他还好。 只是多年不用,到底还是在某些关节上,生疏了。 姜玥绾暗自叹气,“这个已经不适合我了,王爷还是……” 莫要为难我几个字还没说,陆墨白扣住她握枪的右手,宽实的后背从背后贴上她,温热的吐息喷洒在头顶,带着坚定,“我教你,来。” 他微微抬高她手臂,矫正了姿势。 咚咚咚,姜玥绾心跳得像是要蹦出嗓子眼。 完全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情况。 等回过神,男人已经手把手教她耍了个花,还侧过脸来问,“学会了吗?” 学会了什么?现在这是在干嘛,她在哪? 几个疑问陆续窜上心头,姜玥绾心乱如麻,急促地吸了几口气,弯腰从他臂弯中脱身出来。 “还请王爷自重。” 说完,就走了。 只剩下一杆枪,还有后知后觉的陆墨白。 护卫看着陆墨白在后院,一个人直愣愣的身影,忽觉怜悯。 王爷啊!讨女子欢心不是这么讨的,哎哟,看着真让人揪心! 姜玥绾回去以后,心跳好久才平息,摸了把脸颊,果然烫手。 她这是怎么了? 看人刚才的样子,分明是一心一意教她,偏偏她多想,是跟陆墨白待的时间太长了? 咬定就是这个可能,姜玥绾决意要离陆墨白远一点。 于是,在这之后的几天里,陆墨白几乎都不怎么能看见她,一问就是出去了。 第123章 本王可派人前往 陆墨白心里就寻摸,她是不是故意在躲着自己呢,就跟人打听了一下,去堵她。 结果,姜玥绾还真有正事做。 她才把信封好。 信封里面鼓鼓的,可不是只有薄薄一张纸,里面都是真金白银,沉甸甸的,这些都是送去驿站的。 并不是京城那个驿站,是沿路的驿站。 陶书意被景玉妍安排的人,送来北地,之前就说已经在路上了,她寻思着这路程难走,信比人要到的快多了,防止走到一半没盘缠,所以送点过去。 陆墨白刚巧看见,就道,“你这银子打算送谁呢。” 姜玥绾一顿。 这声音可不陌生,要说她这几日闭门不出,是为了谁,可不就是为了躲这声音的主人吗? 只是人毕竟来了,面上还是得过得去,“王爷来了,没什么,只是有友人要来北地,怕路上盘缠不够用,送点过去。” 陆墨白不自觉被她十指纤纤吸引。 要说姜玥绾最好看的,莫过于这双手了,青葱白玉,纤细柔软,却又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十指不沾阳春水。 他可是记得,这双手是能拿起来枪的,这就足够甩京中贵女一大截了。 他眸光一闪,意识到自己看得太久了,有些失态,不由得拳头抵唇,轻轻咳了咳,“友人要来?来北地的路可不好走,山路崎岖是一回事,还有沿途的山匪。” “就是虎贲军也十分头疼,每年都要派人剿匪,年年剿,年年有,怎么斗不干净,不过你若需要,本王可以让一队人去护卫。” 让虎贲军去护卫。 这种事要不是他亲口说出来,没人敢想。 姜玥绾眼底诧异一闪而过,转眼真的思考起来,沉吟了片刻,决定,“劳烦王爷。” 陆墨白唇角笑意微深。 他喜欢姜玥绾就是这点,要是别人在这,听见他刚才的话肯定惶恐,然后推拒,她不会,她会思考然后决定要不要。 这种有主见的,可比那些没主见的要好多了。 “上次练到一半,你就不练了。”他看了眼外面天色,“今日天气不错,要不要到后院去练练枪?” 姜玥绾先是诧异,然后面色古怪,陆墨白好像很喜欢她练枪? 不过她并没有拒绝,“也好。” 正好,她也想拾起曾经的一切来,自己练还得慢慢摸索,何必放着眼前的师傅不用呢? 于是,两人站到了习武场上。 台下不少护卫在看。 “你用那个,我用这。”陆墨白给她一把红缨枪,自己却没用最顺手的蛇矛,而是拿的剑。 姜玥绾问,“为何不用趁手的?” 陆墨白反手挑了个剑花,一袭玄衣,本该是沉闷的颜色,却硬生生穿出意气风发的感觉来,“谁说这就不顺手了?” 下一秒,剑出如银龙,凌厉攻来。 姜玥绾慢了半拍,但是凭着多年的经验,好歹是挡住了。 “好,再来!”转眼就听见陆墨白畅快淋漓的喊声。 他们对练自然是点到即止,比起过招,更像是陆墨白再给她喂招,每一招一式都透着浓浓的引导味儿。 姜玥绾不自觉沉迷进去,越用越顺手,脸上竟也多出一分当年仗剑盛京的豪气干云。 阿大在底下看得啧啧称奇。 有人不解,“统领,你说,王爷干嘛总是抓着个姑娘练武?这不欺负人家吗!” 在他看来,自家王爷的武力那是有目共睹,即使盛京城里那群迂腐的人,天天背后说他们有不臣之心,是乱臣贼子,也不得不承认这点。 王爷拿自己跟人家姑娘比,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啊! 阿大啧了一声,一巴掌拍在那人脑门“说什么呢!王爷也是咱们能议论的。” 在心里则是不以为然。 那也能叫欺负?他可长着眼睛呢,他看分明就是打情骂俏,王爷那是什么人,一抵十的能人好手,也是姜姑娘能对付的? 能在王爷手底下走这么多招,全是王爷在放水呢! 这么一想,他看眼前的两人,不禁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姜玥绾不知道自己再别人眼里,已经成了打情骂俏的那个。 跟着练了好一会儿,十分畅快。 最后气喘吁吁,实在没有力气放下手里的枪的时候,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虽然累,一双眼却比什么都亮,熠熠生辉的。 陆墨白递来一条干净的汗巾,“擦擦。” 姜玥绾一顿,拿出自己的丝巾,委婉地表示不用。 她一个女子,什么时候需要用到男人的汗巾了? 陆墨白看到那蕊黄色的丝巾,一愣,丝巾质地一看就很好,是女儿家惯用的那种,最让人疯魔的是,看着看着他竟然开始想象,那上面香气会是何等芳香…… 应当就像那日,在马车上闻到的味道一样吧? 反应过来自己都在想什么,陆墨白脸颊飘红,好在小麦色的皮肤替他遮挡了不少,这才没给姜玥绾瞧出来,“是本王冒昧,不早了,你院子可准备晚膳?” 姜玥绾一愣,摇头,“不曾。” 陆墨白顺势接话,“那不妨一起留下来用。” 她想了下,自己在平西王这儿躲麻烦,又刚在他手里学了枪法,精进不少,要是放下碗就翻脸不太好,便答应了。 傍晚,后厨来人了,专程打听姜玥绾口味来的。 厨子倒是没直接找上姜玥绾。 “你问姑娘地口味?”小竹略有诧异。 厨子小秘密,“是啊,姑娘有所不知,咱们北地的吃食跟京城不同,王爷又素来对口腹之欲无甚要求,所以府里向来节俭。” “只是毕竟邀人用膳,总不能拿那些粗劣的玩意儿招待姑娘,所以就来问问,我们也好准备不是?” 小竹仔细想了一下。 其实不奇怪,只是她总觉得……平西王对自家姑娘是不是太殷切了? 又觉得这只是自己乱想,毕竟是主人家,请吃饭先问口味,再正常不过了。 她便告诉了厨子,“姑娘没什么忌口,只有酒,千万碰不得,还有桑葚,除此以外过于辛辣也不要。” 送走了厨子。 见她进来,刚就听见了动静的姜玥绾问,“怎的了?” 第124章 生蛊 姜玥绾听完之后诧异了一下,也想是不是陆墨白让人来问的。 心里忽然就有种被人放心上的感觉。 她是不挑口,可叶不是百无禁忌,只是除了父兄之外,很少人愿意真正了解她,在将军府时更过分,不能吃的也硬塞给她。 小竹见她顿住,“姑娘,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要是再来人问什么,不必太忌讳。”姜玥绾说道。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 厨房得了姜玥绾这边的话,想做什么,就不必顾忌着了。 晚上,姜玥绾来到后院。 用膳的地方定在后院,略有些不着调,但看着微亮的月色,还有凉亭边湖畔微弱的蝉鸣,倒也别有一番野趣。 她眼尖看见正在对月独饮的男人。 “来迟了,王爷见谅。”姜玥绾坐下。 因为陆墨白曾说过,不太喜欢规规矩矩的,所以她并没有很重规矩那一套,说完就坐下了。 陆墨白果然也没在意。 见她来了,嗯了一声就把酒坛子放到了一边去,还特地放远了,似乎是怕酒味扰到她。 这细的举动,让姜玥绾眼眸微微动了动,顿时就怀疑,他是不是从阿兄那里知道了什么。 但很快,她就没心思想这么多了。 姜玥绾环视一圈,没找到阿大,也没有其他人,面露惊讶,“就我们?” 陆墨白问,“你还想要什么人?”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男人本就深邃的眸光,更加幽深,充满了让人读不懂的神色,看一眼都像是要沉溺其中,微微醉意染上面颊,略带风流。 第一次见这样的平西王。 姜玥绾默念着非礼勿视,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我以为阿大也会在。” 陆墨白笑了一声,“他不在,军营有事要他去处理。” 其实是可以在的。 只是他出于连自己都分辨不清的心思,把人给调走了。 姜玥绾很想说,你就没事要做? 但看着男人微醺的情态,她还是忍住了,看了眼,反正四下也无人,应当不用顾忌这么多,紧绷的肩膀松了松。 她不能喝酒,都是陆墨白再喝。 也不知道他喝的什么,酒味不重,反倒充斥着一股淡淡清香,让姜玥绾这个对酒过敏的人,闻上去也可以接受。 她没忍住,“这是什么酒?” 拿着坛子灌的陆墨白,把酒坛子放在脚下,擦嘴,豪迈的动作,愣是被他做出从容姿态,“桂花酿,北地花树不多,这是去年去剿匪时,偶然路过一棵桂花树。” “见不错,便让人弄了点泡酒,当做战利品,埋了一年多才挖出来。” 听了冗长的解释,姜玥绾心想,都说平西王人狠话不多,她看不尽然。 话明明挺多的。 尤其喝了酒,更多了。 “要不要去跑马?”陆墨白提议时,姜玥绾甚至没反应过来。 见她愣神,男人倒也有耐心,单手撑再桌子上,不顾只吃了一半的饭菜,重复,“要不要,一起去城外跑马?陈国人被打退了,如今天气也不太冷。” “城外有很大一片郊外,正适合跑马,你会骑马吧?” 姜玥绾自然会。 出身将门的女子,有几个不会骑马射箭的?何况,她年少时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但想不通。 “王爷为何邀我一起?” 陆墨白还是那个姿势,只是略换了个位置,靠得舒服些,“喜欢就喊你,能有为何?” 墨眸像是要看进人心里,姜玥绾沉默半响,短短一刻,是挣扎,也是犹豫。 最终,还是眉抵过心里那道微弱呼唤。 片刻之后,城门打开,一匹黑色的骏马飞驰而出,紧随其后的是一匹枣红色的马! 风声猎猎。 即使入了春,北地的风声依旧喧嚣。 姜玥绾呼出的气都是白的,却仿佛有无尽畅快,手上马鞭一扬,险险越过前面那匹马,“驾!” 身边的人同样一声“驾”,就又反超回来。 她非但不服输,眼底还仿佛烧起了明亮火光,回眸,“我们来比一比,谁先到那里!输的人明早买早点!” 下邳的早点是最抢手的,早起的商贩永远只做了那么一点点,出炉就被一抢而空,平西王亲自去了都没用。 漆黑如墨的夜色中,陆墨白望着那一丛明亮的火焰,也笑,“好,那就比!”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较起劲来。 姜玥绾是许久没有体会到马背上的自由恣意,完全把一切抛在了脑后,一心想要赢。 陆墨白看着她灼灼的目光,起初也想一较高下,后面却不知怎么走了神,反应过来,竟然真的呗胜了一筹。 两匹马双双停在郊外林子。 歇下的马儿在地上啃草,黑色的那匹马性格冷峻,平日里尤为霸道,可是对着那匹枣红色的母马,竟然能允许它在自己身边共享草皮。 姜玥绾大汗淋漓,对他挑眉,“我赢了。” “是,你赢了,明天早点归你。” 姜玥绾喘了一会儿,才渐渐平息胸腔中涌动的热血,马背上狠狠发泄了一通,一直以来禁锢的枷锁仿佛在无形中释去了。 感受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她懂了一点北地才有的风情。 只有辽阔的土地,才能养出心胸宽广的人。 这里虽然荒芜,却又充满生机。 这时,陆墨白耳尖微动,方才随性的表情,一秒从脸上抹去,猛的把她按蹲下,“蹲下,别出声。” 他一根食指放在唇前。 姜玥绾也听到了,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只因要喂马,他们特地找了一个灌木丛,这会儿正好借着遮掩身形,而外面正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脚步规律,很整齐。 而且有种很奇怪的嘶嘶声,像蛇吐信子。 姜玥绾不禁猜测。 到底什么才能发出这种声音? 陆墨白侧耳听了一会儿,表情凝重,“是长缨军的生蛊。” 生蛊! 姜玥绾来北地也有段时日了,不可能还对这个字眼不熟悉,都说蛊毒不分家,陈国擅毒,自然也擅蛊。 对于虎贲军来说,致命的毒谷,是他们地宝地。 因为他们有特殊的探路方式,便是会在人前,放一只生蛊寻路,生蛊会替他们找来有用的毒物。 第125章 内奸 陈国的人竟然偷偷越过了边界,到了城外。 姜玥绾悚然一惊。 能神不知鬼不觉做到这儿,谁知道哪天,会不会神不知鬼不觉进城里。 只是想到城中有混入的陈国人,她头皮都要炸了,“陈国人如何不生不息,到的这儿?” 姜玥绾能想到的,陆墨白自然也能,他一下便记起,不久前才打开过城门,把流窜来的难民放入城中,说不定里面已然混入了敌国奸细。 这么一想,他心情就不是很好,沉着眼,“许是城中出了奸细。” 说着,陆墨白眼眸不自觉沉了下去。 除了奸细可不是小事。 尤其是还不知此人是谁,放在身边,就是哥祸患,回去后必要想法子把人抓出来不可。 耳尖微动,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没了,姜玥绾却不敢乱动,一是听见了随之而来得人声,二则是陆墨白手握着她呢。 宽厚的手心散发着温热,姜玥绾有几分不适应,却不能挣开。 好在,外面断断续续的声音吸引了男人注意。 “都快点!此次计划是将军下发,等到了城外,都给我伪装成难民,只要混入城中,就算完成了将军给我们的嘱托。” “可是……那平西王不是一般人,若是被发现,怎么办?” 刚开始说话那人,冷笑道,“你以为将军会算不到这点,放心吧,早就安排好人接应了,做好你们该做的便是。” 听到这儿,他们脸色都不是很好。 本来今夜出城跑马,是难得得畅快,然而此时,两人心头的那点火热,被眼下的情况浇了一盆凉水,为下邳如今岌岌可危的处境,担忧起来。 虎贲军自有把人查出的法子。 可人已经混入这么久,难说,会不会已经对百姓动了手。 而后,陆墨白松开她,沉着脸起身。 姜玥绾抬头,用眼神表示惊讶和着急。 “我去去就回。”陆墨白看了眼外面,深沉的眼底,闪过杀机,也没解释这么多。 不出片刻,他一身血腥气回来,手里还提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胡子拉碴,耳朵上挂着浮夸的耳饰,右脸上还有刺青。 她看了一眼。 是陈国皇族的印记。 陈国分皇帝一脉,与皇后一脉,长缨军便是后族培养,专属的刺青她曾见过,认得出来。 血淋淋的头颅看了有些不适,但姜玥绾也只是微微蹙眉。 陆墨白却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抱歉,一时没留意,这人头要带回去,悬挂城楼用以震慑,陈国不止这点人混入。” 姜玥绾张了张嘴,没想明白为何他要跟自己解释,“王爷决定便好。” 然后两人便抓紧赶回城中。 前脚回去,后脚陆墨白便秘密下令,着人把难民控制起来,再一边搜查内奸。 阿大领统领一职。 城中受伤的伤员,还有难民,都是他照看,因此被找了过来。 听闻竟有混入的陈国人,他大怒,“陈国人卑鄙!王爷放心,属下一定竭尽所能,把他们揪出来。” 姜玥绾插话,“此事不能过于声张。” 阿大看过来。 紧接着,陆墨白便点头,“嗯,不能引起恐慌。” 阿大恍然大悟,随后离开了。 姜玥绾没走,她坐下来想了下,对陆墨白说,“内奸的人选,我有话要说。” 见陆墨白看过来,姜玥绾淡淡继续,“傅太守刚入城,就出了这种事,何况,据我所知,那日难民也是他煽动,散布谣言,且他府中有个陈国郡主。” 不熟有意针对傅修,只是所有的事都恰好撞在一起,未免太过巧合。 而且出城跑马是临时起意,若非陆墨白提出,姜玥绾根本就不会有此等想法,说不定至今还被蒙在鼓里,等到陈国发动兵变时,才惊觉,上了敌国套。 陆墨白眉心舒展。 她与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只是,想到姜玥绾从前与将军府曾有过一段的姻缘,他眼眸又深了深,“你与将军府,如今已是这般不死不休?” 姜玥绾回答很淡然,“早就是了。” 回去之后,她也没有闲着,让小翠安排人去查探太守府近日的动静。 “小姐,还有一件事。”小翠没有离开。 姜玥绾抬眸,等着她往下说。 “陶小姐已经快到下邳了,奴婢估算着,今日下午便会到了。” 姜玥绾眉毛一蹙,当初接陶书意来,是想着她逃婚,京城中肯定过不下去,北地虽苦寒,有她与兄长却也能照看一二。 对于这个曾经险些成了她长嫂的人,姜玥绾还是有几分喜欢在的。 可如今,下邳乱成这样。 她头疼扶额,不禁感叹真是始料未及,“哥哥那边如何,知道了吗?” “还没呢,长公子从回城,就在忙,如今也见不到人。” 姜玥绾沉思着,要不要寻个时间,将此事告知阿兄,毕竟他还留着别人的香囊,看着也是恋恋不忘的样子…… 但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姜玥绾让人看好,等人来了,第一时间告知。 然而,还没接到心心念念的长嫂。 麻烦便上门了。 “你们药铺里卖的都是什么药,让你们管事的出来!” 姜玥绾平时不常来药铺,这几日有些空闲才来,不想人还没过门呢,就听见这阵嘈杂,蹙眉,“何事喧哗?” 侍女匆匆忙忙跑出来,却不知如何解释。 姜玥绾眉结更紧,甩下身边的人,径直走了进去。 就这么跟周如柳撞了正着。 周如柳穿着很素净,不知是不是衣料问题,显得腹部尤其大,大到让人心惊胆战,走路都怕会不会忽然摔倒。 而她挺着个大肚子,说话依旧不客气,“你们药铺里的药都是发霉了的,这种药也敢拿出来,给怀有身孕的人用,安的什么心?我腹中孩儿若不保,你们都得完蛋!” 被缠着不放的掌柜余光扫来,眼前瞬间一亮,“管事来了,管事的来了!” 他口中的管事自然是姜玥绾。 她目光上下打量周如柳。 这是两人时隔多日,第一次见,周如柳下意识挺了挺肚子,以让自己底气更足些。 第126章 算账 本以为姜玥绾从前那般在意傅修,看到她这样,怎么着心里也会不舒服。 周如柳就等着那张脸绷不住呢。 谁知姜玥绾只是简单扫了眼,随后就跟仿佛不认识她一般,移开了,对掌柜说,“把事情始末,仔仔细细与我分说一遍。” 掌柜自然没有不听的。 这个人忽然跑来闹事,他也是才上任掌柜不久,药铺不是他的,药也不是他弄来的,他哪儿有话语权呢,姜玥绾愿意管,再好不过。 于是,他便把知道的都说了,“是这个夫人,她昨日让人在药铺中买了一根野山参还有几样药,说是拿回去滋补身子,当时我就给了。” “可谁知,今日就来说咱们给的药有问题!” 说着,掌柜也是长吁短叹,表示自己保管药材,从来都很仔细。 绝对不会发霉的。 只是周如柳怎么解释,也不听,偏偏她手里还真就有发霉的药材,一口咬定是他们药铺里买的,闹到如今。 “是这样吗?”姜玥绾似笑非笑瞥向身侧。 周如柳是什么人,她再了解不过。 若说是为了陷害,也不是做不出这样的事。 周如柳眼底闪过慌乱,被她看了个真切,却还自以为没有露馅呢,“是又怎样!你们竟然敢卖这种药,真是想赚银子想疯了!” “其实我们药铺卖出的药材,都会做专门的记号,是方便登记数量,好核对。”姜玥绾缓缓道。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药材是我们卖给你的那不如,就来验一验,如何?” 周如柳顿时更慌了。 “你说验就验,谁知你会不会在里头动手脚。” 姜玥绾指了指门口的人。 方才动静吸引了不少人来药铺,都预备着看看怎么回事呢。 “众目睽睽下,我怎敢动手脚?何况,既是我药铺售出药材,我们如何酒碰不得?” 周如柳这下是真急了。 这个姜玥绾,还是根从前一样的不好惹!她拿出的药材都是提前调换过的,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印记,一查不就露馅了吗? “怎么了,夫人不敢?”姜玥绾问。 周如柳看了眼外面,很好,今日虎贲军不在,目光再转向姜玥绾时,就已经带上了傲慢。 没有平西王护着,姜玥绾怎么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 哗啦啦一群人涌入,护卫在他身侧。 周如柳抬了抬下巴,扶着自己隆起的小腹,真是把有恃无恐四个字,表现得淋漓尽致,“你放肆,你一介布衣,也敢当我的面张狂。” “我可是太守夫人,这座城都是我们的,我说你的药有问题,就是有问题,给我砸!” 姜玥绾眸光沉下。 见状,周如柳更是高兴到了骨子里,连忙让那些人砸得再狠一点。 周如柳身边带的护卫,都是傅修看她有身孕,怕她腹中孩子出事,安排过来的,他们一路上从京城到这儿,也是在这些人护送下,才安然抵达。 而现在,他们都被周如柳当成了手里的刀。 她就是那个刽子手。 护卫直接就是砸,没有半点留手,从这一点便能看出,周如柳当真是恨姜玥绾,恨到了骨子里。 药铺是姜玥绾来北地的第一个依仗,不靠任何人的依仗,越是如此,她越是要毁掉。 四处都是尖叫。 晾晒好的药材,被推倒,侍女们被扯开,就连坐诊的大夫随身携带的药箱,也被砸了。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 “住手,住手啊,不要再砸了,就算是太守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姜玥绾扶起倒地的一个侍女,抬眸,眼里一点温度都不剩下。 周如柳还没警觉。 等她反应过来时,身边的两名护卫,已经被姜玥绾手刀劈晕。 “你想干什么……啊!姜玥绾,你敢打我?”她捂着脸,不可置信。 姜玥绾拎着她后脖颈,提起,对那些还在砸东西的人喊话,“停手,再不停手,我不保证你们夫人在我的手上,能安然无恙。” 离开京城姜玥绾便不再,时时与人讲道理了。 道理是什么? 还不如直接动手,省得还要费口舌。 果然,停手了。 护卫紧张地看着周如柳的肚子,都不敢乱动。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乍然响起,“姜玥绾,你想做什么?” 傅修步伐匆匆,看到这一幕,几乎心惊担颤,已经失去过一个骨肉的他,立刻厉声呵斥姜玥绾,用的是习以为常地命令。 他还以为,姜玥绾是从前那个对他柔顺的不得了的小女子呢。 “你把如柳放开,她做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她,她肚子里可是还有一个孩子!” 姜玥绾笑了,“所以,我的药铺被人砸了,就是活该么?” 傅修这才看到遍地的狼藉。 但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呢,周如柳是犯了不少错,入寒狱那会儿,他都想弄死她,可是老夫人在劝,他自己也在想。 这可是傅家如今,唯一的血脉啊。 他们被流放此地,光凭他这一代,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返回京城,这种境况下,血脉自然就显得无比重要起来。 想到这,他不免也对小肚鸡肠的姜玥绾,多了不满,“一家铺子罢了,让人再收拾便是,你先把人放开。” 姜玥绾凉凉勾唇,“好说,但我药铺被砸,损失总得有人补偿。” “我要的也不多,五万两,是算上药材和声誉上的损失,太守如此财大气粗,不把我的药铺放在眼里,想来区区五万白银,也不会吝啬的吧?” 傅修愣住。 他现在哪里有五万两白银?将军府被抄,剩下的有没有一千两,都不好说。 看到姜玥绾时,他心中确有惊喜,可现在,看到她这幅眼里只装得下钱的样子,他不禁气短,厌恶地说,“在你眼里,就只剩下钱能看了?” “我与你的夫妻情分,你放在了何处?” 要不是顾及到这么多人。 他这句话说出来,能把姜玥绾笑死,“夫妻情分?我们何时有过那种东西了?我不与你谈钱,那我跟你算一算将军府欠我的账好了。” 第127章 算账! 随后姜玥绾就拿出了算账的架势,“我刚嫁入将军府半年不到时,就开始用嫁妆填补你们家,而且老夫人从来没有过表示,心安理得不说。” “甚至,因姜家变故,打着为我好的名义,从我手上把铺子要了过去,一拿就是三年。” 之后姜玥绾又细数出许多。 将军府对不起她的地方,真要一个一个说出来,那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傅修听得面红耳赤。 他已经能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嘲讽,鄙夷,那些看不起他的目光,让他恼火异常,若不是被流放,这些平民哪里配指着他骂? 还有姜玥绾!翻这些陈年旧账做什么! “你以为到了北地,以为这是平西王和姜家的地盘,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傅修心想,他好歹也是圣上亲指的下邳太守! 平西王固然身份高,受百姓爱重又如何? 他敢违抗圣命吗? 陆墨白名不正言不顺,掌管了下邳这么多年,是时候该把城还回来了。 方才迅速躲到傅修身边去的周如柳,也在此时插嘴,指责姜玥绾,“我们哪里欠你,分明是你偷人,才被休掉的!” 她偷人? 姜玥绾缓缓看向傅修,后者脸皮也是真的厚,听见这话竟然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她简直要被这这两口子颠倒黑白的能力,给气笑了。 要么怎么说是天生一对呢。 这俩一个犯贱,一个配合,真是别人拍马不及。 姜玥绾嘴角弧度冰凉,“是不是我偷人,不如叫徐家那位表小姐来说说吧,她在老夫人寿宴当日,跟自己的表哥……”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了眼傅修,勾唇,“滚在一起,一定很有话说。” 傅修的脸蹭地一下黑成了锅底。 “来人,此药铺违规建章,给本将军拆了!以后,没有太守府的命令,谁都不能擅自买卖药物,一切药物,需得经过太守府。” 他一口气说完,只觉得心里那口郁气,狠狠出了,也不管身后的百姓在听见他的话后,是如何抗议,喧哗,当即就让人查封药铺。 本来他就看不惯,姜玥绾几乎垄断城内药材的行为,有一个陆墨白把持着兵权,还不够吗? 药材也是军需,兵权和军需,他总得握一个在手里吧?否则哪里是来做太守的,一点面子都没有。 现在姜玥绾公然“犯上不敬”,她在军中没有官职,还是白身,正是取得主动权的大好机会。 “谁敢!”谁知姜玥绾厉喝着,竟拿出一串狼牙。 “狼牙令在此,看你们谁敢造次!” 狼牙令! 下邳的百姓,没有不认得这个的。 饶是傅修不知道,看周围那些人的表情,也知道这东西不简单,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要是收回他的脸还要不要了? 傅修脸上浮现明显怒意,“现在,下邳是我说了算!” “谁说的。” 又被人打断,傅修火冒三丈地望去,想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 结果,一队黑甲开路,硬生生把百姓分开,而那个人就从中间空出来的那条路,走来。 人群一阵骚动。 “王爷,是王爷来了!” “虎贲军来了,太好了,看他们还放肆,一个太守也想抢王爷的地位。” “在我们下邳,没有天子!只有平西王!” 傅修看着走来的平西王,额头上冒出汗珠,咬了咬牙,这人仅仅只是走过来,就给了他这般大的压力。 而这样的感受,就连在面对皇帝时,都不曾有过。 陆墨白看到姜玥绾没有受伤,眼底的寒意才好了点,但目光依旧料峭,如同北地最冷的寒风,不带波澜地刮过傅修等人。 周如柳恶人先告状,“干什么,你还想把我们都抓了不成?就算你是平西王,也没有这样的权利,别忘了,下邳如今是谁管。” “而且,我们只是想查封一间药铺而已,这跟虎贲军没有关系吧?” 说着,周如柳不甘心地抓紧了手。 眼看着就要毁了姜玥绾的药铺,陆墨白却这个时候来了,真是不凑巧。 难道她运气真就这么好? 傅修在心里暗骂“蠢货”,咬牙看着陆墨白,“将军来得正好,省得我回头,还要去虎贲军营中一趟,圣上命我掌管下邳,也就是说,把这里的兵权,还有战事,都交给了我,由我一力做主。” “将军为大魏效力,是不是应该自觉一些?” “什么自觉?”陆墨白笑,“自觉点,把你砍了么。” “你!”傅修大惊失色。 护卫齐刷刷拔刀,动作引来虎贲军的整齐注视。 黑压压的兵甲,闪烁着寒光的刀,气氛紧张让人嗓子眼发紧,沉默寡言带来的是绝对的震慑。 护卫有些怵了。 毕竟只是护卫,而不是正经上过沙场的,怎么能比得过在刀剑饮血,马革裹尸的将士。 姜玥绾眸光微闪,虎贲军平日里看着好说话,好亲近,阿大整日里也是乐呵呵,很憨厚的样子。 可是,一到这个时候。 就好像都变了个人一样。 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镇得住这群人。 跟傅修的如临大敌相比,陆墨白根本没把面前之人,放在眼里,“刀剑无眼,下次,别再说这么让人误会的话,否则就是本王的过失了。” 语调散漫地将方才杀机,一笔带过。 傅修惊觉时,后背已经被汗湿透了,身体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看着陆墨白,他心底生出强烈地屈辱,羞愤,还没有一吐而尽呢。 陆墨白就忽然走过去,帮姜玥绾收拾掉在地上的药材,中途有人试图阻拦,刀直接被一脚踹飞了。 而他们的平西王,就这样单膝跪地,把药材捡起,擦干净又装回去,再交给姜玥绾,“还好,看着还能用。” 看到姜玥绾接过,傅修眼底的错愕,变成了愤怒,和不可置信。 “姜玥绾!你在做什么!” 姜玥绾闻声望来,嘴角讥讽,“傅将军不会还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吧,醒醒吧,和离书都已经写了,我做什么,跟你有半点关系吗?” 第128章 撮合姻缘 陆墨白目光转至他们身上,骤然冰凉,“杏林堂乃是虎贲军所有,太守没有权利查封!” 这下,不等傅修说话。 周如柳先急了,甚至比他还要急得多,语气急促,“什么时候查封个小小药铺,也需要问过虎贲军的意思了,不说别的,她姜玥绾敢卖发霉的药材,这不是害死人,是什么?” “这种药铺,绝不能放任她在城中开下去!” 姜玥绾目光落在她小腹上,眼里讥讽,刚要开口。 陆墨白张嘴就是惊人,“害死人?那你死了吗?” 周如柳一噎。 “死了,怎么还回说话呢。”男人淡淡道,轻阖双眸。 阿大拔刀,“肯定是死的不够透!我来再给两刀,保准死得透透的!” 周如柳“啊”的尖叫,死死扯着傅修,害怕地颤抖,生怕被那把大刀捅个透心凉。 傅修恨她软弱,又恨虎贲军的蛮不讲理,一口气闷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的。 平西王好歹也是个被封的亲王,长得也像模像样,怎么行起事来跟个土匪似的,该说不说,果然是西域边上长大的草莽!不通人性! 但考虑到毕竟周如柳还怀着孕,傅修也不敢拿肚子里的孩子冒险,赶紧带人走了。 他们走了,百姓也不会留下给傅修添麻烦,很快杏林堂门前,就空出来了一大片。 终于,安静下来了。 阿大带人有眼力见地离开,姜玥绾跟陆墨白道谢,想起刚才,不由得担忧,“今日跟太守府起冲突,不要紧吗?” “毕竟还占着太守的名头……” 傅修人讨厌,但话却是没说错。 陆墨白占着下邳,的确是名不正言不顺。 “你担心?” “若是他上奏弹劾,那位就有理由处置你了。” 姜玥绾口中“那位”,指的自然是他们天天想着杀忠臣,安自己心的好皇帝了。 他有多想除掉陆墨白,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看看,才多久,就把一个明晃晃的眼线给派了过来,说是给下邳一个将领,实则只是来分权的。 陆墨白倒是对自己的安危不在意,“要是这么容易,这么些年,我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一个太守,还奈何不了我。” 他看着她说,“日后,你大可以横一点,反正虎贲军从开不讲理,我陆墨白更不讲,就算你直接把耳刮子甩他们脸上,也不会有事。” 姜玥绾微微睁大眼。 许久,她来了句,“这就是狐假虎威么……” 总之不管她怎样,陆墨白都承诺帮忙兜到底。 虎贲军营本就不是用来讲道理,还有跟人斗嘴的地方,比起用嘴讲道理,更喜欢简洁明快一点的办法。 这是陆墨白从前在西域,养成的习惯了,靠近西域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染上他们的一点习气。 碰到不合心意的,先动手,后动嘴。 而这之后,太守府明显就跟虎贲军不对头起来了。 姜玥绾的药铺占了虎贲军的名头,傅修倒是不敢来做什么,只是也限制城中百姓,不许去采药,试图用这种方法,让药铺无以为继。 “陶小姐已经安排好了?”姜玥绾叫来小翠,十分关心陶书意安危。 那日,本来是要去接人的。 但是药铺突然出了事,去不了,她便让人把陶书意,先行安排在了自己的院子里,这些天也没有回去,多数在虎贲军营里,忙着照看伤员。 因此,姜玥绾想起来还挺愧疚的。 小翠点点头,道,“是呀,陶小姐来了后,适应得很好,姑娘你可以不用担心,至于长公子那边……” “如何?” “陶小姐没有提起过,奴婢也不知,她时如何想的。” 姜玥绾一听,便有些坐不住了。 恰好这时候,姜若珩走进来,“小妹,听说你这几日都在营里?父亲说,好歹也是姑娘家,成日跟营里混算怎么回事,叫你若是不想自己住那空落落的院子,可以搬回去,与我们一道……怎么了,这么瞧着我?” 姜玥绾盯着他,过了一会儿,缓缓一笑,“哥哥说得对,只是我现在有些走不开,不如,你帮我去收拾东西过来?” 姜若珩没有怀疑,她这几日确实忙得不可开交,即便是他也略有耳闻,“那我便帮你去,小翠,带路。” 小翠是从前还在姜家时,就跟着的。 姜若珩自然认识这小丫鬟。 闻言,小翠蹲身行礼回了个“是”,偷偷看了眼姜玥绾,又看了看一无所知的姜若珩,叹气。 长公子对外,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物,怎么每次一到姑娘的事情上,智商就直线下滑呢? 不过,这是她家姑娘的谋划,小翠自是不会多嘴。 马车悠悠到了府门前。 姜若珩下马车,抬脚阔步向前,远远把丫鬟落在了身后。 他吩咐下人收拾东西,“把这些,还有那些都给收好,一会儿通通拿去我那儿,对了,还有那个香炉也带上吧!” 姜若珩记得,自家小妹喜欢熏香,是从前还在闺阁里的喜好。 也不知现在是不是变了…… “珩郎?”一道柔婉的女声响起,带着疑惑,些许期盼和惊喜。 姜若珩震在原地。 刹那间,像是不会动了一样。 陶书意快步走近,因为男子时背对着她,方才太远了,看不清,但是现在靠近后,侧脸的轮廓顿时一览无余,那熟悉的轮廓,她瞬间认了出来。 就是姜若珩! 陶书意眼底迸发出欢喜,然而意识到他们如今的身份,随之而来的不是高兴,是宛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的心酸,和犹豫。 她盈盈下拜,“失礼了,小女见过姜公子。” “别!”姜若珩比她还慌乱,“别这样,你站好说话,这里没外人。” 陶书意抬头,发觉眼眶酸涩,赶紧把头别向一边,嘴角翘起弧度,“姜公子为何会来此,是了,是我想岔了,这是姜姑娘的宅院,公子作为姑娘的兄长,自是会过来。” 一向被人说成是“舌灿莲花”的姜若珩,此刻舌头好似打结,“我,是小妹让我……” 第129章 互许心意 姜若珩突然想起,走前姜玥绾奇怪的表现,当时没有怀疑,如今一想。 好端端在京城的陶书意,为何会突然来北地? 他看向一旁的小翠,“此事,是否你家小姐早就知道?” “长公子,我只是个奴婢,这种事怎么可能会知道呢,你会别为难我了。” 小翠是不可能出卖姜玥绾的。 于是,只能装傻了。 陶书意低着头,此刻似乎也明白了,自己被接到北地,都是姜玥绾在谋划。 所以,不是她认为的,是姜若珩想见她。 陶书意忽然一阵难堪,背过身去,“是我冒昧,若是姜公子不想见我,便离开吧。” 说完,她便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离开了。 直到这一刻,姜若珩才想起来着急。 小翠催促,“长公子,别愣着了,追呀!” 姜若珩只犹豫了两秒,便追了上去。 好在人并未走远。 他在回廊上找到陶书意,后者正掩面哭泣,身旁的丫鬟安慰着,“小姐,你别哭了,要是被发现了,哎算了,我当初就说,不该来的。” “若是真的在北地待不惯,咱们走就是了。” “不能走!”姜若珩脱口而出。 待主仆二人双双望来,他才意识到,但此时已然走不了了,干脆坚定上前。 他看着丫鬟不说话。 陶书意对丫鬟说,“你先下去吧。” 丫鬟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见他们俩人一看就是有话要说,屈膝行过礼,便离开了。 她走后,只剩下他们二人相对。 陶书意放下手帕,除了眼尾还有一点红,其余半点也看不出来难过,声音也很平稳,“姜公子有事?” “陶小姐,三年前的婚约……” “若你来是为了提醒我,婚约三年前就解除了,那就不必了。”陶书意深吸一口气,难堪地垂着眸,“给你带来困扰,我也很抱歉,放心,我会尽快搬走的,日后也不会出现在你身边。” 在她逃婚被人追赶时,是姜家让人救了她,又把她送来北地。 来之前陶书意一直认为,是姜若珩做的这一切,是他想见她。 结果,事实却是这样。 陶书意已经没有脸再待下去了。 说了一声“抱歉”,就准备转身。 姜若珩抓住她,说时迟那时快,一下把她拉入怀里。 陶书意愣了,而后挣扎。 “抱歉。”男子嘴上说着抱歉,身体却丝毫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但我想说的是,三年前的婚书,我还留着,你送的香囊,我也至今佩戴在身。” 陶书意惊讶得连挣扎都忘了。 互有婚约的男女,虽说有明文规定时,成婚前不能见面,但大多男女都会瞒着长辈,悄悄看一眼日后要共度一生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她也不例外。 那年,义父刚给她把婚约定下来,听说是姜家那位文武双全,长得好品性好的长公子,陶书意心里只有欢喜。 趁着过节就混出去,悄悄见了一面,没想到刚好撞上了,也就是那次,他们认识了,此后也常常见面,后来还互换了信物。 她给的是香囊。 而他给的,是剑上佩戴了许多年的。 据说是母亲留下来的剑穗。 握着手里的香囊,陶书意沉默半响,拿出了自己贴身放着的东西。 一枚旧了的剑穗。 姜若珩眼露惊喜,“这东西,你还留着?” 陶书意看着手上的香囊和剑穗,抿唇轻轻道,“你不也同样留着,我给的香囊。” 两人相视一笑。 远处,小翠松了口气。 成了成了!这下姑娘可以安心了。 姜玥绾从她这听说来好消息时,面上也是一喜,“真的?那可太好了,哥哥跟陶姐姐念了彼此这么些年,总算圆满了。” “什么圆满了?”陆墨白走进营帐。 他往帐内扫了一眼。 这个营帐是专门空出来给姜玥绾的,平时除了救治伤员,她也会在此处歇息,但没有多少东西,十分简洁。 陆墨白很少过来,这是他第一次来看,看到这么简洁,不由得微微蹙起眉。 小翠屈了屈膝,“奴婢先行告退。” 姜玥绾放下手上的药方,稳妥地将其折叠起来,放好,“没什么,只是府上的一些琐事而已。” 陆墨白当然没有信了这话,不过人家府里的事情,他也不好说什么,即便姜家父子都是他下属。 “已经决定好,后日大军开拔。”他道。 姜玥绾惊了。 “这么快?” “已经不快了,陈国人虎视眈眈,若非前些日子刚吃了败仗,不会那么快善罢甘休。”陆墨白眉心始终都没有松开,似有所顾虑。 姜玥绾猜到他在担心什么,“王爷怕内奸作乱?” “嗯,那日你说已有怀疑对象……”陆墨白抬眸,瞳孔泛着冷意。 内奸绝不能留。 一旦找出,必定格杀! 姜玥绾却有别的考量,想到傅修,她顿了一下,“上面可来了旨意,说此次若开战,军中指挥权归谁?” “自然是我。”陆墨白道。 随后,在她的目光下,男人淡淡移开目光,起身坐在一旁,“头顶上那位皇帝,是想要一个人来取代我的位子,可,也得取得走才行。” “虎贲军上下,对本王忠心耿耿。” “有王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姜玥绾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随后说出了个名字。 “周如柳?” 陆墨白想了好久,才想起来这人是谁,恍然大悟,“不是那日闯你药铺的女人?她跟陈国人有关系?” 姜玥绾就把周如柳在京城时,就偷偷勾连陈国人,后来东窗事发。 这也是为何将军府会举家流放的原因。 陆墨白听完之后,眼睛都沉得不见笑意了。 姜玥绾怕他直接去找人,“这个,还不能动,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不过我们可以先顺藤摸瓜,找出其他隐藏在城中的奸细。” “这两日我让人去盯着,已经有些眉目了。” 她拿出一份早已拟好的名单。 陆墨白扫了一眼,名字,什么时候进的城,甚至口音毒标注出来了,清晰明了。 他不由一阵欣喜,蓦地起身,“好,有这份名单,不愁抓不住人!” 第130章 抓内奸 之后就是秘密抓内奸,此事他们没有做的太高调,怕引起城中百姓恐慌。 进行得也很顺利。 有名单在手,根本费不了多少功夫,挨个照着名单抓就是了。 不出两天,就抓完了。 阿大气喘吁吁,把最后一个人抓来丢到陆墨白面前,然后才擦汗,“王爷,都在这了!” 那个内奸被五花大绑过来这里,还试图挣扎,“我不是内奸,我是无辜的!放开我,平西王又怎样,平西王就能随便冤枉人了吗?” “我就是普普通通的百姓,不是你们口中的陈国内奸。” 阿大瞪他,“吵死了!” 他掏了掏耳朵,随后跟陆墨白和姜玥绾抱怨说,这个人来的路上就一直叫个不停,堵上嘴才老实。 只是,这会儿没法子堵嘴。 不过姜玥绾有别的办法,能让他不得不承认内奸身份,“陈国人擅蛊毒,常常出入毒谷,寻找可以喂养毒虫,蛊虫的毒物。” “据说,有一种毒花,是它们最喜欢的,我当初听闻,也不知真假,恰好手里刚得了一株,不如试试好了。” 话音落下,只见内奸蓦地睁大眼,瞳孔震颤,像是听见了极为可怖的事情。 明明刚才被抓来虎贲军营,进了这里,就等于有死无生了,他都没有害怕。 可现在,仅仅只是因为姜玥绾两句话,他怕了。 姜玥绾解下一个香囊。 “不要,不要拿过来!”内奸眼神满是恐惧。 “我……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们,求求你们不要拿过来。” 阿大惊叹地看着姜玥绾。 随后他把人拉下去提问,他走后,陆墨白看着香囊,问姜玥绾,“那是什么花?” 姜玥绾把香囊打开,只见里面就放了极为常见的几片干花,根本不是她方才说的煞有介事的毒花。 “吓他的。” 陆墨白眼底划过赞赏。 他发现,姜玥绾总是能够出其不意,给他一个惊喜。 姜玥绾没察觉男人的眼神,抖了抖香囊,系回了腰上,“不过那花不是我杜撰出来的,那种花,叫千针花,外表针状,有异香,人闻了什么事都不会有,但是蛊虫或是毒虫,闻到这种气味就会发狂。” “届时,就算是陈国内最擅长控蛊的人,也会被其饲养的蛊所伤,最惨的万蛊噬心,七窍流血。” 她几句话就勾勒出那些人,被蛊虫反噬的惨状,眼底却毫无波澜起伏。 以身养蛊,就要有被蛊虫反噬的准备。 在她看来,那些阴毒的养蛊人死多少都不足为奇。 陆墨白沉吟片刻,“你是如何得知?” 即使是他,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类事情。 “姜家从前收藏的一本古籍上,偶然得见。”姜玥绾道,“不过时间久远,当时我也还小,只记得这一部分,剩下的都已记不清了。” “不知那古籍,如今可还在?” 姜玥绾垂下眼睫。 现在哪里还在?姜家被抄没家产,什么书画,古籍,通通都被狗皇帝收走了。 陆墨白似乎也意识到不妥。 很快,又把离开的阿大叫回来,吩咐他,“去我府上,把书阁最上一层的书取来。” 阿大有一肚子疑问想问。 陆墨白是典型的武将,不爱看古籍书卷那种,毕竟是草莽出身,以前也没有书可看。 但是收了一堆。 收了的那些书没有别的用途,就只能囤放在书阁里落灰,平时王爷别说是提起了,想都不会想起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忽然他看向了姜玥绾,然后奇异地懂了。 原来是为了姜姑娘! “王爷,你放心,我一定把书卷给你完完整整地带来!” 姜玥绾不明白他怎么就突然振奋起来了。 眼睁睁看人走了,她看向一旁的陆墨白,“书送我的?” “只是突然想起,从前收来的一些书。”陆墨白道,“平时没人看,放着也是浪费。” 姜玥绾嘴皮子动了动。 最终,还是没说出拒绝的话。 换做别人莫名送她东西,姜玥绾肯定不会收,但陆墨白,她是真的没有很想跟他客气的念头。 察觉心理后,就连姜玥绾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但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在。 不想拒绝,干脆就不拒绝了。 反正她也不是多矫情的人,而且几本书而已,又是他主动要送的。 然而这个想法,在看到陆墨白送来的那些书里的内容后,就被制止住了。 “这是?”姜玥绾快速翻动着书页,动作小心翼翼,轻柔到了极点。 仿佛手里的不是一本书,而是最柔软的绸缎。 这么形容也准确。 这些书可比绸缎要贵千金! 后者只要有银子,就能买到,可这些,却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这是神医杜衡留下的医术,听说,早在上个朝代就已经失传了,怎会在此处?” 看她喜欢,陆墨白眼底也带了笑意,“偶然所得。” 才说完,就看见一旁阿大在“嘿嘿”地傻笑。 笑什么!陆墨白扫了他一眼。 接收到眼神的阿大,瞬间收起笑容,回禀道,“王爷,内奸招供了,说他的确知道有一个内应,跟我们想的一样,就是太守府里的人。” “不止如此,他还说……” “说什么?”陆墨白皱眉。 他不喜欢别人说一半,留一半的,当下让阿大,有什么就说。 阿大沉默半响,可以看见他拳头握紧了,指节愤怒地暴起青筋,“他说不止下邳,盛京城里,也有他们的内应,甚至说当今天子,也跟他们做了交易,而交易的内容是,您的首级!” 话音落下后,四周陷入了死寂。 但这不是一般的安静,而是因得到的消息过于惊骇造成的,就像罹难前的平静,充满了风雨欲来的架势。 姜玥绾下意识看向身侧。 说真的,她以为他在听说后第一反应应该是愤怒,毕竟没有任何一个臣子,在面对君王的背叛时能够从容面对。 但他竟然意外的平静,有种早就料到的冷静在里面。 陆墨白那双眼睛格外暗沉,像是藏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幽如深潭。 他呵地轻笑一声,“咱们的天子,还真是,会白日做梦。” 第131章 开战 太守府迟迟没有动作,陆墨白也按兵不动,似在角力。 然而,陈国发动战乱得很突然。 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事,还有前线的先锋军送来的军中急报,瞬间打破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姜玥绾一早见虎贲军营里整装齐发,气氛凝重,当即意识到问题不好了。 “要开打了?”她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冷静。 不冷静不行,战乱中慌乱的人死得最快,而且,这也不是第一次开打了。 陆墨白一身戎装,盔甲加身的他,比平时多了一分肃穆,还有不可侵犯,因方才正在训斥手底下的士兵,眼底有些凉意。 但看到她的那一刻。 眼底凉意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了,用还算得上温和的口吻,回道,“嗯,你兄长也在。” “若要道别,就尽早吧,午时之前,大军便会开拔。” 此战,姜若珩是不能缺席的。 姜玥绾却摇了摇头,知道他好意,只是她另有打算,“我跟你们一起。” 陆墨白顿住。 他缓缓侧过身,“你要随军?” 姜玥绾点头。 “不行!”说出反对的不是别人,正是快步而来的姜若珩。 他一身银袍,颇有几分儒将风采,然而此时,那张文雅的脸上,满是不容拒绝,“打仗这么危险,莫说是我了,就算是王爷,也有身死的可能。” “你不能去,我不同意!父亲也不会同意的!” 姜若珩很少疾声厉色地说话。 即便旁人惹他再过,他最多就是笑着把那人砍了,更别说是这么对,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妹妹。 姜玥绾这次也丝毫不退,“我为什么不能去?我习过武,会医术,随军需要懂医的人。” 姜若珩不但没被劝到,还有点生气了。 他指着陆墨白,“王爷,你来说说阿绾,她曾习武时没错,可是多少年不曾碰过刀枪剑戟了?随军的医女也有的是,何必非要让她去冒险。” 然而,被他寄予希望的陆墨白,在深深看了姜玥绾一会儿后,问,“你真的想去?” “想。”姜玥绾毫不犹豫,“我不想做一个,被庇护在身后的弱女子,我不是依赖别人生存的菟丝花,药铺有别人打理,我可以随军出征!” “好,那便一起。” 姜若珩拔高声音,第一次在军营里,直呼他全名,“陆墨白!” 他气坏了。 他是想让陆墨白帮忙,劝劝自己小妹,怎么还反其道而行之的? 陆墨白看向自己的这个好兄弟。 “你方才也听见了,她说自己不是菟丝花,那就不要把她当成柔弱的,需要人保护的对象去对待,你是她哥哥,更要懂得尊重她。” 姜若珩一愣。 陆墨白拍了拍他肩膀,过了一会儿,后者高耸的肩膀微微塌了下来,就算是妥协了。 “抱歉,小妹,是哥哥关心则乱了。”他叹气,过来认错。 姜玥绾并不在意。 只是这件事,还需跟父亲知会一声,她有点犯难。 就连一向顺着她的姜若珩,听见她要随军出征,都是那种反应,很难想象,把她当眼珠子宝贝着的姜父,会不会抓狂。 姜若珩见她为难成这样,不禁轻笑一声,然后把这件事揽了过去,“放心,你哥哥这点事,还是能做的,包在我身上。” 不知姜若珩是怎么去说的。 得知这件事的姜父,还真同意了。 姜玥绾心下落定。 收拾好行装,陆墨白甚至让人专门准备了一匹马给她。 马送来的时候,她惊讶了一下,因为这匹马,正是她之前出城跑马时骑得的。 而正当大军准备开拔出城时,傅修带人来了。 跟着的是太守府养的兵。 在场的不多,但到的估算不止这些人。 一下子,安静了。 “我为下邳太守,此次出征,怎能少了太守府。”傅修说得冠冕堂皇,明摆着是一早就准备好的筏子。 姜玥绾皱眉。 尤其注意到,藏在那些士兵中间的,竟然还有个周如柳! 她跟来干什么? 顿时,姜玥绾心中警铃大作。 她可没忘了,那些内奸亲自交代的内应,就是周如柳,她与陈国人来往密切,傅修也不可能不知这一点,为何还要堂而皇之带上? 难道觉得他们都是傻子,瞎子不成? 还是说,狗皇帝早就给他漏过口风了,让傅修想办法跟陈国接洽,若真实这样,那此行他跟在陆墨白身边,就等于放了个火药在身旁。 “好啊,你们有本事的话,就跟上吧。”陆墨白却说。一边说,他一边翻身上马。 没有人比他更干脆利落。 多年来马上打仗,早已弓马娴熟,仅仅一个动作,都带出万丈豪情。 虎贲军更是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给。 不过是皇帝派来的太守,又没实权,跟着就跟着了,还敢指手画脚吗? 但,事实证明,傅修他还真敢。 日行数十里,到了前线安营扎寨。 这里就是毒谷附近了,只见雾霾弥漫,寸草不生。 雾霾太大,超过二十米范围外的景色,都是模糊一片。 而此时,军中正在商议,此次作战方针。 本来早已拟定。 但傅修突然闯进来,随后就着沙盘上,已经排兵布阵好的规划,开始指手画脚,“不行,不能往这里打!打这里!” 陆墨白看着门外守卫,一句多余的话都没。 “去领十下军棍。” 姜若珩目光不善,他对这个辜负过姜玥绾的人,心里只有厌恶,“傅太守,我不管京城的规矩是如何,你太守府内规矩,又如何,这里是虎贲军的营帐。” “未能允许擅入,我现在一刀砍死你,都无人可指摘,你知不知?” 傅修脸一僵。 但他始终把姜若珩看做自己的小舅子,从前他跟姜玥绾在一块时,姜若珩对他不算热情,态度却也还算不错,于是便一时忘记了,现在他与姜玥绾早已和离的事实。 “姜兄。”他这么叫姜若珩,“我知你心有不满,可你要公私分明,何况,我还是爱绾儿的。” “绾儿也是你能叫的?还有,别用这种口气,与我说话,我嫌恶心。”姜若珩一忍再忍,终究是忍不下了。 能保持这样说话都已经是他能忍了,不可能还会有什么好口气。 可傅修得寸进尺。 他又何必再给好脸色! 第132章 商议战事 在姜若珩说完这句话之后,傅修脸色也沉了沉。 但他不觉得是自己的错。 他能有什么错,怪只怪平西王太独断专行! 明明自己才是太守,他却屡屡僭越,在下邳里时他陆墨白一人说了算,也就罢了,两军对战,他竟连发言权也没有。 傅修越想越气闷。 只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兄长,现在不是公报私仇的时候。”傅修冷下脸来教训姜若珩。 后者那么好脾气的人,都险些动手了。 而姜玥绾便是这时候进来的。 听到里头的动静,她诧异地问阿大,“里面怎么这么吵?” 阿大沉默了。 王爷,还有参将,你们别打了,要打出去打! 陆墨白最先发现她。 姜玥绾见自己已经被看见,也不再站在营帐外。 “哥哥,王爷,方才在外面就听见你们在吵。”姜玥绾很自然地无视了傅修,“可是战略起了分歧?” 姜若珩看到她,脸色略微好了点。 但还是隐隐发沉。 而傅修更是不客气,直言,“放肆!军营重地,岂是一个女子可以随便走动的,出去!” “傅太守,莫要忘了,这里是虎贲军营,不是你太守府。”陆墨白开口了,淡淡口吻里,夹杂着冷冷的敲打,和警告。 姜玥绾扫他一眼,面色冷淡,“我是随军的医女,王爷亲自开口,允我跟随,除了王爷外,谁也没资格置喙。” 方才被陆墨白呵斥一顿,就够傅修恼怒的了。 现在又被姜玥绾毫不留情地驳斥。 瞬间,他觉得自己面子里子都没了,再加上又是姜玥绾开的口,更增加了这种恼怒。 毕竟从前的姜玥绾,就是个好看的花瓶,他可以随意地摆弄。 无论怎么对她。 她都无不会有半分怨言,永远端庄持重地站在那儿,只是站着,就是贤妻良母的代表。 然而,现在这个“贤妻良母”驳斥了他。 傅修恼怒异常,甚至想就这么抓住姜玥绾的手,质问她。 但是在陆墨白若有似无的打量下。 他只能放弃。 很快,傅修气冲冲地离开了,走的时候脸色阴沉得可怕。 姜玥绾却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姜若珩也有事提早走了。 见她留下,似有话要说,陆墨白开口前一顿,脑海里闪过方才她对着傅修冷言冷语的模样,想说的话,不自觉就变成了,“你们方才,像是有深仇大恨一样。” 姜玥绾没听出几分试探之意,神色淡淡的,“不至于,只是我想他早些魂归天地罢了。” 陆墨白拳头抵唇轻咳一声,按下心底莫名生出的喜悦。 “你有话与我说?” “此战,陈国必会用蛊毒,还望王爷当心,慎用。”姜玥绾把一个香囊交给他。 起初,陆墨白不知里面是何物,直到打开,看到里面的紫色花朵。 他迟疑猜测,“这莫非就是你说的那个……” “千针花。”姜玥绾接上他的话。 “我药铺中,经常有人往外采摘药材,有一次,一个人去了好几日,却只采回来这一朵花,彼时所有人都不知道这花有何用,只当做是野花,他们要丢弃时,我正巧看见,便收了。” 当时,那个采药人,本来以为花卖不出去了的。 姜玥绾这出峰回路转。 他差点没把她当恩人供起来。 不过这个,就没必要说了。 陆墨白沉吟许久,收下了香囊。 姜玥绾临走前,顿了一下,道,“还有件事,希望王爷能应承。” “何事?”陆墨白问。 “防着点傅修,他别有所图。” 姜玥绾留下这句,便离开了。 男人拿着香囊静坐许久,直到阿大走进来,汇报斥候打探来的军情。 说着,他猛然看见陆墨白手上的香囊。 随后阿大就死死盯着那个香囊了。 “看什么?”过了好一会儿,陆墨白才察觉到这道灼热的目光,蹙眉,顺手地把香囊收起来。 阿大挠挠头,“王爷你这香囊……看着怎么那么像姑娘家用的呢?” 香囊分样式。 男用和女用有很大差别不说,而且他们家王爷也不是会用香囊的人啊! 陆墨白不是向来嫌这种东西矫情,从来不碰的么。 阿大眼神猛的犀利起来。 错不了,肯定是姑娘家送的! 陆墨白这下,想忽略他的眼神,都办不到了,只见方才还温和平缓的目光,瞬间冷厉起来,反手收起香囊,开始赶人走,“去去去,既然斥候给了情报,就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跟我这么多年,这种事,还需我亲自教不成?” 片刻之后,被无情轰出来的阿大撇嘴。 王爷这么生气,肯定是被说中,恼羞成怒了。 他得赶紧把这个紧要的消息,告诉别人去! 两军在前线交汇,却也还在僵持。 双方都有所顾忌。 一日没有鸣金开打,他们就得一日耗在这儿。 成日里待在军营里,将士们无聊都要无聊死了,这种条件下,八卦就成了最能调动人心的东西。 尤其还是陆墨白的八卦。 这一日,姜玥绾只是路过营帐,却不小心听见几道压低的议论声。 本来她是无心听八卦的。 但奈何,第一句话就死死抓住了她。 “我听说,咱们万年老铁树的王爷,终于想开花了,是吗?” “千真万确啊!阿大带出来的消息,她是王爷身边的副手,地位就仅次于参将,能有假?” “你们说谁这么厉害,竟然能拿下咱们王爷这样的人物。” 小翠及时捂住嘴,才堵住惊呼。 但她乱动的眼神,还是充分表现出了主人此刻慌张,还有一丝丝兴奋的心情,她走过来,对姜玥绾说,“小姐,你听见了吗?平西王居然有心上人!” 不仅那群兵。 连小翠都觉得很不可置信。 虽然她不是陆墨白收下带的,但是陆墨白频频跟自家小姐接触,接触得多了,她自然也就对后者是怎么样的人,心里逐渐有数了。 陆墨白这样的人会有儿女情长,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姜玥绾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许是假的吧,赶紧走吧。” 第133章 陆墨白的心上人? 姜玥绾形容不出,听到这些时心里是什么反应,酸酸胀胀的。 一路上,她走得飞快。 小翠好几次,差点就跟不上了,好不容易终于到了姜若珩的营帐。 她气喘吁吁抓住姜玥绾。 “小姐,哎你刚才怎么突然走那么快!长公子他不一定在呢。” “抱歉,一时走神,没留意。”姜玥绾走了进去。 好在,姜若珩正好在。 就是姜玥绾来得太突然,没打一声招呼就过来了,进去的时候,姜若珩着急忙慌地正在往身后藏什么东西。 姜玥绾隐约间,看见一支簪子。 姜若珩还想装若无其事,“小,小妹,你怎么忽然来哥哥这里了。” 结果,就被姜玥绾拆台。 “簪子是陶姐姐给你的?你们俩,感情进展得如此快么,都已经到送定情信物的程度了,打算何时与父亲表明,成婚?” “咳咳!”姜若珩差点被口水呛到,“说什么呢,哪里就是定情信物了,只不过是……” 姜玥绾好整以暇,等待下文,“是什么,你说呀。” 姜若珩心塞地看着她。 深深意识到,妹妹变了,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他说什么是什么的单纯妹妹了。 姜玥绾款款落座。 落座之后,她并未再提方才的事,姜若珩跟陶书意有如此进展,在她意料之中。 既然两人发展的苗头好,那就不必管了,教给他们自行处理便好。 姜玥绾顿了一下,来之前准备的一腔话,都是正事。 可不知为何,她此刻脑子里,全都是方才途中听来的闲言碎语。 脑子一乱,嘴自然就不受控制了。 “你可知,平西王的心上人?” “心上人?”姜若珩一愣,他想过姜玥绾是为傅修来的,是为战事来的,也没想过她是为陆墨白来的啊! 而且,陆墨白当真会有心上人这种东西? 姜若珩对此很怀疑。 见他不说,姜玥绾迅速改口,“不说也没事,只是我路上听来了两句闲话,误会了,说正经事。” “你们今夜是不是就打算突袭?” 姜玥绾并非凭空揣测。 来的时候,她专门观察了下布防。 虎贲军的布防精细,三天一换,里三层外三层,正是如此安排,才能将军营守得如同铁通一样,固若金汤。 但,眼下还没到三天,就临时换了。 而且换下来的都是精壮的士兵,上岗的,反而籍籍无名。 姜玥绾还看到有人在清点粮草。 种种开看,陆墨白就是想今夜发动奇袭,无疑了。 姜若珩还想瞒她一瞒。 看见姜玥绾笃定的眼神,叹了口气,把所有想法都推翻了,他无奈地看着她,“你还是跟从前一个样,什么都瞒不过你。” “不错,我们是打算今夜突袭,前两日斥候就来报说,陈国人迟迟没有动作,是因为,他们有一队人,进了毒谷后就失踪了,没有再回来。” 他双手交叉,置放于桌上,声音冷静又理智,“我与王爷都认为,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机会?” 姜玥绾皱眉,蓦地起身,“确定不是陷阱?” 她望着坐着的姜若珩,分明是居高临下的态度,眼尾却先红了。 见状,姜若珩表情里平添几分无奈,把人按坐下后,叹道,“就算是陷阱,我们也只能踩,战场上瞬息万变,机不可失。” 姜玥绾顺着力道,没有反抗。 她知道自己太激动了。 其实早在来之前,她就劝自己,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一定要在谈话时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然而,一旦触及到父兄的安危,姜玥绾根本冷静不下来。 “小翠,去倒个茶来,你家姑娘口渴了。” 小翠去了。 姜若珩帮她顺了顺气,才坐下来。 谁曾想,刚坐下姜玥绾就说,“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刚得来的媳妇,就要成煮熟的鸭子飞了。” “噗!咳咳咳,你不能这么诅咒亲哥啊,我的婚事砸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姜若珩皱眉试图装严肃。 但失败了。 面对姜玥绾,根本就装不出来,最后只能轻叹一声,“我与王爷已经商量好了,推演了无数遍。” “只要没有意外,是有八成把握,成狗拿下的,你就放心吧。” 姜玥绾吸了口气,“傅修也会去吗?” 这才是她今天来,最想问的。 要说此次随行的人中,她最防备谁,除了傅修不做他想。 就连混入军中的周如柳,也比不上。 毕竟,周如柳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就算她要做什么,也有诸多限制,他就没有了,想做什么做什么。 谁知道会不会偷偷捅他们一刀。 “这个我们也想好了,傅修是一定要上去的,到时候,就让他手底下的人来打前锋。” 姜玥绾微微讶异,“他不肯吧。” 傅修是怎么样的人,她再了解不过。 他带来的那些士兵,与其说是寄托希望在他们身上,让他们打胜仗,不如说是保护他的。 看吧就连傅修也知道,自己曾坐下过的事情,有多么恬不知耻,厚颜无耻。 姜玥绾闻言放松多了。 “还有这个,你收好了。”姜玥绾把一块护心玉摘下,给了他。 姜睿恒急切,“这是母亲离世前,留给你的,你怎么能给我?” “给谁都一样。”姜玥绾淡淡道,“母亲给我,是因为我是女孩子,生下来体质,就要比你单薄些,后来就算勤能补拙,也没有多强。” “但这块玉,也不止是可以光拿来给我求平安,如今你要上沙场,它自然还是跟着你,最保险。” 姜睿恒犹豫了很久。 最终,还是收下了这块玉。 不收下不行,姜玥绾强硬的态度,就差把一把刀架他脖子上,逼他接受了,不接受又能怎么。 是夜,夜凉如水。 虎贲军营里躁动了起来,陆墨白收下集结了一堆人,姜若珩那儿也不少,一群人站在一起,只字不谈。 这股沉默带来的威慑,甚至比平时陆墨白冷着脸训斥别人的时候还要强。 “今夜,你们都有个特别的任务,若能成功,全部人品阶上升一级,而这个任务就是,剿清陈国人,绝不放过!” 第134章 贼喊捉贼 趁着夜色,陆墨白一行人出发了,为了避免被发现,此次去突袭没逮多少人。 四百人左右的轻骑兵。 而据悉,陈国那边的主力军,有十万之多。 这个数量对比,光是在心里想想,都让姜玥绾捏一把汗。 然而,此时的她却帮不上太多忙。 只能在夜色中,眺望陆墨白等人离去。 “回去吧,小姐,夜晚风凉,还有这些有毒的雾霾,伤了身就不好了。”小翠催促。 姜玥绾轻轻“嗯”了一声,转身眸子瞬间坚定。 她留下来并不是无所事事。 这次突袭,除了他们自己人外,傅修那边是不知道的。 陆墨白临走前的话是,至少瞒过今晚。 只要今晚一过。 轻骑兵就能到达陈国营帐外,埋伏起来,届时,就算傅修知道也已经迟了。 就在姜玥绾想着,要找什么理由蒙混过关时。 小翠忽然告诉她。 “小姐,前面有人!咦,好像是周如柳,这黑灯瞎火的,她不老老实实待着,跑出来干什么?还鬼鬼祟祟的。” 姜玥绾目光一动,“走,去看看。” 还愁没有好理由呢。 瞧,这不,现成的理由送上门了。 周如柳紧张兮兮地揣着怀里的东西,一路躲着人走。 虎贲军营晚上,会有三队巡逻的人马,每一个时辰,换岗一次。 眼瞅着现下,就要到换岗的时候了。 到时候,他们忙着换岗,肯定就无暇顾及她这边! 周如柳说服了自己之后,耐住性子,屏息蹲下来。 刚好,此时一队巡逻的士兵,举着火把走过。 明晃晃的火把轻轻一晃。 周如柳吓得心肝都在发颤,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去。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她一个劲在心里哀求。 不知是不是恳求起了作用。 那些人真的没发现她! 她呼出一口气,劫后余生地瘫软在地上,这里可不是太守府,被抓到大晚上鬼鬼祟祟溜出来,就算有傅修,也不一定能保得住她。 何况,傅修现在在意的,只有她肚子里的孩子,而不是她。 想到这里,周如柳黑白分明的眼底,仇恨阴暗地滋生。 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人,现在光是想到,就让她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当然,她知道傅修也是这么想的。 京城来北地数百里,路上多辛苦,别说是柔弱的女子,就连傅修这个常年征战在外,有武艺傍身的大男人,也险些坚持不下来。 还有路上打劫的山匪。 来的这一路上,不知折损了多少护卫。 好在,最终是到了。 再拖慢一点,等身边的护卫再死几个,周如柳都要怀疑,等碰到意外时,傅修会不会把她丢出去。 如果姜玥绾知道,也一定会十分意外,这两个人现在,居然变成了这幅,恨不得对方都死的局面。 “呼,就快到了,这个时候前面应该没人,只要我能把东西拿到手,就不怕了。”周如柳喃喃自语道。 她正在看的营帐,赫然是姜玥绾的! 暗处,姜玥绾把这一幕看在眼底,眼底也略有诧异。 周如柳竟然是冲着她来的? 虽然姜玥绾一点都不怀疑,周如柳对自己的恨,能达到什么程度。 但是,她一个陈国内应,打入了虎贲军营内部。 不想着盗取军中机密,布防图那些,竟然想着对她出手…… 姜玥绾表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就在这时,一声高喝传来,“什么人在那!” 这一声喊的。 不仅吓到了周如柳,连姜玥绾都被吓了一跳。 只见周如柳仓惶地回头望来。 她心下一跳,这个时候想藏起来,已经来不及了。 姜玥绾就这样,暴露在了周如柳视野中。 她清楚地看到后者的瞳孔,剧烈地颤了颤,随后二话不说,在士兵到来质问之前,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起来。 然后指着姜玥绾,贼喊捉贼,“姜玥绾!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你想干什么!” 赶来的士兵恰好听到这句话。 这下,反倒是姜玥绾成了“疑罪犯”了。 小翠气得要死,“明明是我们小姐,看到你鬼鬼祟祟地在营帐外面,才跟过来的,你现在竟然倒打一耙,你!太可恨了!” “出什么事了?”傅修大步赶来。 看到傅修的瞬间,姜玥绾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下一秒,周如柳就靠在傅修怀里,摸着眼泪,一副受惊了的样子,脸颊苍白地小声呼痛。 “好痛啊,傅修,我的肚子……我的孩子是不是出事了?” 傅修一惊。 他二话不说把人打横抱起,“让大夫过来,还有,你们把姜玥绾拿下,她摸黑到这里,肯定别有所图。” 傅修吩咐的是他太守府的兵。 由于此次走的都是虎贲军,留下的,自然就是太守府的兵了。 太守府的兵人数虽不多,不过想要拿下姜玥绾,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傅修,显然忘了这里是哪里。 “拿下我?傅太守口气未免太大了些,我有狼牙令在手,这里又是虎贲军营,谁有胆子拿下我。”姜玥绾说完,凌厉的目光直射周如柳。 “还有,鬼鬼祟祟的,分明另有其人!不信,你就看看她怀里藏的什么。” 傅修眉心重重一跳。 周如柳的心跳更是差点漏掉半拍,反应过来后,连忙大声反驳,“你污蔑,我没有!” 说完,又看向傅修。 “傅修,你不能相信她,不相信我啊,我肚子里可是还有你的种的。” 周如柳指甲都要掐进肉里面去了。 天知道,她说出这些话,是用了多大的力气,仅仅只是看着傅修那张脸,她胃里就止不住地翻江倒海,需要有极大的控制力,才能压下这股冲动。 都付出这么大代价了,自然也得要有回报才行。 好在,周如柳赌的没错。 傅修现在对她,虽然已经没多少怜惜了,但还是不想看到她去死的。 “姜玥绾,你以为,我不知道陆墨白此时,根本就不在虎贲军营里吗?”傅修冷冷看向姜玥绾。 姜玥绾心下顿惊。 第135章 深夜离营 姜玥绾是真没想到,傅修居然是知道的。 但很快,她便把这份惊讶,压了下去。 不能慌乱。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 “平西王深夜离营,是想到了,大破陈军的办法。”姜玥绾不慌不忙,“诸位,应该感到庆幸才是,陈军败了,你们不就可以回家了?” 闻言,不仅虎贲军激动。 傅修的人,同样也也振奋了一把,甚至比虎贲军,还要难耐! 陈国人的事迹,在大魏境内多有流传,无一不是,把他们形容成了把人敲骨吸髓的恶魔。 在他们看来。 也就虎贲军这帮疯子不怕。 可他们怕啊!要不是上头下令,谁愿意到这鬼地方,跟陈军拼命。 若是陆墨白有法子,可以不让他们上战场,便自己带人,大破敌军。 那他们,保准第一个对他磕头道谢。 “安静,都给本将军安静!”傅修气愤地吼完,眼眸沉沉看着姜玥绾,冷笑,“姜玥绾,你这般动摇军心,意欲何为?我现在怀疑,你才是陈国奸细!” “这么大顶帽子,就别往我头上扣了,担不起。”姜玥绾笑容带着凉意。 谁才是那个奸细,他们心里都有数。 姜玥绾目光落在周如柳身上。 极具讽刺意味的眼神,瞬间让后者一僵。 但很快,周如柳就咬牙,继续对傅修装自己腹痛,“好疼,我要不行了。” 傅修没办法。 只能先把她抱回去。 而他留下来的人,则在这看着姜玥绾。 这一去,就是好几个时辰。 天黑等到破晓,早晨雾霾更重,浓重的雾气把天光都给遮盖住了。 这里还特别冷。 甚至比晚上要冷的多,吐出的气都成了雪白的雾。 姜玥绾当然不可能傻傻站在那儿。 早她就回去了,但是傅修的人不让她走,“站住,太守说了,你不能走!” 姜玥绾刚想说话。 阿大匆匆走来,看到她在这,脸上露出惊讶,“姜姑娘,你怎么待在外边?这多冷啊,快进来吧。” 可给他急死了。 陆墨白走了,留下姜玥绾给他照顾,要是他一个照顾不好,等王爷回来,还不把他给削了? 那些人要上前拦。 阿大顿时面露凶相,也没干什么,就伸手轻轻一推。 那人瞬间飞了出去。 “这种身板,也有脸来跟你爷爷叫板,哪里来的,滚回哪儿去!”阿大中气十足地吼道,搭配他那一身的腱子肉,威慑性十足。 别的不说,就光说这身材。 阿大绝对是整个军营里,长得最大块头的,什么人在他面前,都称地像只小鸡崽。 而被阿大这么一震慑,那些人不敢拦姜玥绾了。 姜玥绾就这么舒舒服服地回了军营里边,小翠泡了杯茶,茶叶是随军的时候顺手带的。 她捧着一杯茶,再营帐门口坐着喝。 看到那些人爬起来想走。 阿大都不用她开口,自己上前去,“走什么走,允许你们走了吗?都给我站着,姑娘说你们可以走了,再走。” “不听的人,就跟这块木板一样。” 他一拳头砸碎了一块厚木板。 顿时,那些人不敢动了,一个个苦逼地在早晨的冷风中罚站。 傅修往这边赶时候,路上还在想着,一会儿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原谅”姜玥绾。 这么冷的天,她在外面站这么久,应该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那他就去发发慈悲好了。 毕竟她兄长也在,虽说昨夜应是随陆墨白走了,这一走,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回来。 但只要陆墨白一日不死,这虎贲军营,就还是他的,不能把事情弄得太难看。 傅修嘴角勾起淡淡弧度。 他也不是多小气的人。 只要姜玥绾一会儿,好好跟他道歉,顺带毁掉那个和离书,答应重新回到他身边。 他就原谅她。 然而,当到了现场之后,傅修愣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一幕,脸色逐渐铁青,“这是怎么回事?” 姜玥绾是眼睁睁看着他的表情,从不可置信,一点一点变成狂怒的,在一旁瞧着,她觉得有趣得紧。 于是,在人一开始过来的时候,才没说话。 眼下见他怒了,不得不开口,解释,“你说他们啊,可能是这里的风水比较好吧,站一站。”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们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也未尝可知啊。” 傅修只觉得脸上疼得厉害。 来的时候他有多自信,现在被打的脸就有点疼! 他狠狠剜了一眼这些人,心里暗骂,真是没用的东西。 留他们下来,是想让他们好好为难一下姜玥绾,让她知道。 她没有他是不行的。 了可看看他们,现在都做了什么?抬丢人了,傅修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觉得,这么丢人,一瞬间,连这些士兵他都不想要。 即便,这是皇帝亲自派给他的大内高手。 “姜玥绾,你把我的人留下来,是想折辱他们,还是折辱我?”男人语气不善地开口,眼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姜玥绾笑了笑。 “这话说的……好像我只要说是后者,你就真的,会把自己送上来,给我折辱一样。” “姜玥绾,你别太过分!”傅修忍无可忍。 他拔高声音的一瞬间。 姜玥绾及时捂住耳朵,很快,就从别人面容的微微扭曲确定,自己做的是个正确决定 她缓缓放下手,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我哪儿过分了?他们不走,难道,我还得把他们请回去不可?” “别忘了,你们昨晚是怎么刁难我的。” 说着,姜玥绾把杯子放下,不冷不热道,“这就站不住了,这点体质,怎么那么想不开,来北地的,真是,不知道还以为是被逼过来的呢。” 眼看她越猜月接近。 傅修心中警铃大作,不能让她再猜下去了! “够了,他们每个人,都是对抗陈国人的一份力量,不是拿来给你随便糟践的,今日之事我不跟你计较,有下一次,我绝不放过。” 傅修走了。 阿大惊叹不已,“姜姑娘,你居然能光靠嘴皮子,就能把人给说走,说真的,我真以为今天非打不可呢。” 他都做好一打十的准备了。 第136章 刀山火海 在阿大看来,不是难事,就傅修带的那几个。 也就看起来像那么点回事。 其实,都挺花架子的,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而众所皆知,陆墨白当初在虎贲军里,是打遍无敌手。 可想而知,这些人在陆墨白手里,也不过是能抗一两招而已。 姜玥绾没说什么,“我先回去了,若是之后他们再来寻衅滋事,小事你解决,大的再告知我。” 小翠跟着她。 本来以为,让傅修吃了瘪,姜玥绾心情应该会不错。 然而,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回去后不久她就发现,姜玥绾情绪不高,自从来到北地以后,她便很少这样。 于是,小翠有些担忧,“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方才被冒犯到了?” 说着,她便自顾自生气起来。 “那些人未免太嚣张!不就是仗着,平西王不在,才敢如此,要是王爷回来了,我看他们还敢吗!” 姜玥绾不轻不重地扫了她一眼,道,“你似乎对平西王,很是推崇。” “我……” 小翠下意识惶恐,直到看到姜玥绾的表情,调侃中带着戏谑,才恼怒,“小姐,你又拿奴婢来打趣!” 姜玥绾笑了两声。 但是笑完之后,心里仍然没有轻松下来。 这个时候,陆墨白跟哥哥,应该已经接近陈国军营了吧?也不知道顺不顺利。 姜玥绾这一等,就是三日。 这三天里,不是没有士兵不安,但都被她安抚了下来。 傅修也是直到此时,才发现,姜玥绾的能耐比自己想的大的多。 虎贲军是出了名的性子傲。 以前,皇帝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调派别的将领,来北地,分陆墨白的权。 然而无论再好的将领,都收不服这群人。 他们自诩是从西域那片战场上,杀出来的,谁的命令都不听,视天子如无物,只听陆墨白一人的号令。 所以后来,皇帝才不得不按下,那些小心思。 而现在,他们竟然肯听姜玥绾的话! “把今天执哨的人带过来,给我看看。”此时,姜玥绾正在吩咐阿大,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傅修快要发狂的视线。 阿大抱拳震声,“是,属下马上去把人带来!” 没过一会儿,人来了。 姜玥绾仔细问了他们巡守时,营帐里的事,问完了之后,又交代了两句,然后布置换防,还有派遣斥候前去打探消息。 虽说不能靠得太近,但现在也不能放着,什么事也不做。 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 总得知道,陆墨白一行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由于姜玥绾出身将门,从前也是在军营里待大的,做起这种事来得心应手,丝毫不显得生疏。 才吩咐完,姜玥绾转身,就看见傅修定定站在那儿。 看样子,已经看了许久。 姜玥绾脸上的笑,转眼拉下来,面无表情道,“傅太守好兴致,来了也不说一声,在背后盯着,想不到太守还有这样的爱好。” “姜玥绾,我现在再给你个机会。”傅修说,“回我身边来。” 姜玥绾忍住想笑的冲动。 “我不明白傅太守的意思?” 傅修有一瞬间的不耐烦,他想,自己都把态度放低成这样了,姜玥绾到底还有什么不满的? 但他还是耐住性子,“你看到了,如今,虎贲军跟陈国军交战,虎贲军处于下风,不然陆墨白也不会大半夜的去突袭,不就是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吗?” “而陈国人的蛊毒,防不胜防又千变万化,此去,他能不能回来还另说,若是平西王回不来,这满营的虎贲军,就成了一盘散沙,下邳城在陈国铁骑下,届时也会不复存在,我是在救你,姜玥绾。” 姜玥绾眸底微冷。 如果不是想知道,傅修在打什么主意,还有他究竟都了解什么内情。 她才不愿意听他说这些。 听听,这自信的口气,他就这么笃定,她会答应? 傅修当然笃定。 他看着姜玥绾,眸光微深,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我知道当初你离开,是迫不得已。” “如果你还在建议,当日我跟徐惠宜的事,我可以解释,这样够了吗?” 姜玥绾顶着他笑容满满的脸,一字一顿道,“抱歉,我暂时,没有这种想法。” 说完,直接转身。 “姜玥绾!我这是在给你机会,你别敬酒不吃!” 身后传来傅修的叫喊。 但她始终,都没有回一次头。 好马不吃回头草,马尚且如此,何况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让傅修见鬼去吧! 回到营帐后,姜玥绾脑子里一遍遍回想刚才傅修说的话,越想越心慌。 傅修肯定根陈国人有联系,他是知道什么的。 他会如此自信。 那么,也就是说,哥哥他们有危险!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吓旁边的丫鬟一跳,小翠至今都还不知道,姜玥绾因为什么忐忑不安。 “小姐,你别太担心了,长公子跟王爷,都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她只能干巴巴地安慰。 姜玥绾摇头,“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小翠,你偷偷给我弄一匹马来,不要被人发现。” “小姐你要做什么?”小翠一惊。 她已经猜到了某种可能,只是不敢相信,姜玥绾的胆子竟然有这么大。 这可是在军营里面。 姜玥绾却心意已决,定定看着她,“去帮我弄来。” 最终,小翠还是拗不过,去给姜玥绾悄悄拉来了那匹枣红色的母马。 姜玥绾抚摸着马儿油光水滑的鬃毛,心里想到的,是那夜跟陆墨白城外跑马的恣意,洒脱。 马儿蹭了蹭她的手。 姜玥绾垂眸,下一秒,翻身上马。 “你先假扮我装病两天,若是之后瞒不住了,就随他们吧,其他的听阿大的,告诉他,看紧了周如柳跟傅修。” 言罢,她一夹马腹。 马儿嘶鸣一声,四只腿迈动,迅速驮着她跑出了营帐。 小翠在原地看着,张望许久。 直到再看不见她的身影,才默默念了一句,“小姐,千万珍重。” 姜玥绾不知道要到哪儿去找人,也知道前方很多危险。 但她只有一个想法。 无论刀山火海,都得去闯一闯,不然她不死心! 第137章 求你救王爷 姜玥绾赶了半日的路,路上不知为何,飞起了大雪。 好在,北地的气候向来多变,她穿得厚实。 但马儿就没有她那么耐冻了。 大雪天,明显不适合再赶路,即使姜玥绾心急如焚,还是只能暂时停下来。 而她停下来的地方,刚好是一处山谷。 雪下得很大。 山谷都被银装素裹,衬成了一片银白色。 就在这时,姜玥绾发现路上竟然有倒地的尸首! 她凝眸前去查看。 很快,认出这些人身上的服饰,是陈国服饰。 还不止,除了陈国人,还有虎贲军的。 有好几张她没见过的面孔。 怎么回事? 正当姜玥绾猜疑时,忽然一道微弱的吸气声响起,她瞬间警惕,以为是没死的陈国人。 结果,是一个伤痕累累的虎贲军士兵。 她赶紧过去,扯开衣摆撕下一片碎布,又拿出随身带的止血伤药,边给那人上药,边宽慰,“安心,我带了药,你会没事的。” “别,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不想,那人一把抓住她,力气很大,大到姜玥绾都有些吃痛。 但是她来不及说这人什么。 因为紧接着,他就说,“你进去山谷里里面……王爷为了我们,孤身把陈国军引走,你,快去救王爷!” 轰! 姜玥绾仿佛被劈中,浑身一僵,“你说什么?” 陆墨白孤身诱敌深入? “我们……发动了夜袭,本来很成功,但是后来,被陈国人发现,他们人太多,我们不敌只能往外逃,一路逃到这里。” 姜玥绾从伤兵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 原来,他们是一路逃到此地。 中途陆墨白看追击的人太多,想到对方的重心,应该都是放在自己身上,毕竟他才把陈国的皇子还有领兵的将领杀了,所以想出了个办法,那就是兵分两路。 由他去把那些追击的大部队引开。 然而,陆墨白还是算漏了。 确实大部队去追他了,但是留下来的虎贲军,还是被后来赶到的又一支陈国军发现。 而后,便是殊死搏斗。 最终的结果,就是姜玥绾下看到的这样,虎贲军拼死拉上陈国军,同归于尽了。 这片战场,仅存下来的也就只剩下,眼前这个还有半口气的伤兵。 姜玥绾想为他治伤。 好歹是陆墨白拿命换回来的人。 但是伤兵不肯,他死死抓着姜玥绾的手,眼珠布满红血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字字泣血,“求你,去救王爷!” 姜玥绾点头,“我去救,你先……” 话音还没落下,那个伤兵就像是撑着一口气的人,一下了却心愿,两眼一闭,没了生息。 姜玥绾踉跄起身,环顾四周。 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空气中的血腥气,无处不在,破碎的刀,还有烧焦的土地,纷纷扬扬洒下的雪,宛如一场祭奠。 这就是战争。 她沉默许久,最后,扯了一面旗子,把那个伤兵伤痕累累的尸体,盖住了。 至少给一个体面。 而后,她摸了摸那匹马儿,低声道,“既然你不愿意走,我就把你留在山洞里面吧,别乱跑,回去的时候还得用你呢。” 马儿很有灵性地打了个响鼻。 姜玥绾放心了,她把马儿留在干燥的山洞里,简单地遮盖了洞口。 这个山洞是已经确定过的,里面没有任何动物,很安全。 也许,等她把人找到了,可以带到这里来。 姜玥绾收敛想法,找了个结实的木棍支撑,步行入山谷。 很快,她就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庆幸。 因为雪越下越大了,来的时候,至少还不回遮挡视野,但是此时,除了身前三米,三米之外的一律都被白茫茫覆盖,什么也看不见。 而且还有一个坏处。 那就是很难行走,松软的雪铺满地面,深一脚,浅一脚。 有时候脚陷入得太深,都让她有种,可能要拔不出来了的错觉。 这时候,那根木棍就很好的发挥了作用,借着木棍的支撑,姜玥绾一路有惊无险,虽然行走得缓慢,但好歹搜寻任务还能继续。 姜玥绾开始四处喊,“陆墨白,陆墨白你在哪!” 空旷地山谷,只有她的声音在回荡。 太空了。 回音从远处传回来时,姜玥绾不禁皱了一下眉,抬眼想要找寻,却被眼前的雪白刺痛了眼睛。 不行,再找不到人就危险了,人不能长时间在雪中行走,否则,时间久了会看不清东西的。 “陆墨白!”她又喊了一声。 这一声,明显比方才多了几分着急。 声音落下,很长时间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就在姜玥绾的心逐渐下沉的时候。 一道微弱的回应,从不远处的树桩后,响起,“我在这里……” 姜玥绾把木棍拿起,加快速度赶过去。 等她走到树桩后,果然,那里靠着哥伤痕累累的男人,伤得真的很重,身上的衣裳有几道口子就不说了,衣服的布料都被血浸透了,缓缓流到雪上,把雪都给染红了。 就这样陆墨白还能一声不吭,一手捂着伤口,靠在树后。 甚至从他压着的眉眼中,还能看出一丝柔和,似乎是在姜玥绾找到这里后就有的。 他深邃的眸子凝望着姜玥绾,薄唇微张,似乎想说点什么。 可是疼痛让太多力气流失,张开嘴,也只有薄薄的气音。 姜玥绾赶紧蹲下,为他处理伤口,一边头也不抬地道,“别说话了,安静点。” 陆墨白笑了一声。 “从来没有人……敢跟我这么说话。” 姜玥绾从善如流,“那现在,你看到了,就是我。” 男人又笑了一声,她都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这一笑,伤口差点又给笑裂了。 姜玥绾瞪他一眼,没好气的,“不想死在这,就老实本分点,我不想千里迢迢过来找人,最后背一具尸体回去。” 陆墨白这才安分下来。 静谧的大雪中,不知不觉两人雪落满头。 雪融化成水落在头发,眼睫上,冷得让人心肝俱颤,姜玥绾看了眼陆墨白不是很好的脸色,“你还能走吗?” 第138章 背叛 陆墨白抬了抬手,姜玥绾就下意识把人搀扶了起来。 这个举动让两人都是一愣。 但现在,显然情况不允许,他们考量那么多。 姜玥绾也只好说,“我扶着你,走得快一点,我骑马来的,马就在外面的山洞里,我们过去,还能在山洞里歇歇脚。” 返程的路比来时难走多了。 毕竟姜玥绾现在不是一个人了,除了她自己,她还得照顾重伤的陆墨白。 好在,陆墨白也不是那么不做人。 他会刻意减轻自己的重量,让她负担也少些,就这样,两人互相搀扶着,回到了姜玥绾口中的那处山洞。 姜玥绾看到还待在里面的枣红色马儿,一阵欣喜,上去摸了摸它的头,“真乖,这样,我们就可以骑马走了吧?” 她边问边回过头。 就是这一回头,险些让姜玥绾心跳漏掉一拍。 刚才还好好的人,竟然神志不清地倒在了地上! 姜玥绾赶紧过去查看。 才把手伸过去,就被接触到的肌肤烫得一个惊吓。 “好烫,发高热了吗?”她径自喃喃道,看了眼什么都没有的山洞,翻找自己腰上的袋子。 出来得太急,她只来得及把一些常用的伤药,放在里面。 姜玥绾现在只寄希望于,里面有自己想要找的药。 不知道是不是祈祷真的有作用,姜玥绾从中翻找到了,一瓶风寒散,赶紧给男人服下。 吃完药之后,又解开他身上绑着的布条。 这些布条都是姜玥绾刚才绑上去的,不这样做的话,继续流血,回危及到陆墨白的性命。 但是刚才毕竟还在外面。 不能处理得很细致,姜玥绾现在拆开,又进行了一遍细致的处理,确认药粉都撒上去后,才重新把布条绑上。 而这次的处理,更加让她心惊肉跳。 陆墨白身上的伤太多了。 征战沙场,他的旧伤本来就多,现在更是又新添了好几道,每一道都伤在十分紧要的地方。 就拿肋下的那道来说。 只差一点,就伤及了心脏。 姜玥绾眼底逐渐复杂,看着眼前陷入熟睡中的男人,想了想,起了个火,然后把自己的披风脱给了他。 但,到了半夜,陆墨白的情况还是不太好。 即便姜玥绾把能做的都做了。 外面在下雪,他依旧冷得发抖,不只是他,姜玥绾自己也冷。 在性命受威胁时,男女大防也就不再那么重要了。 姜玥绾果断把披风盖到了他们两人身上。 然后用自己去贴近男人,两人相互依偎着取暖。 这么做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在温暖带来的困乏下,姜玥绾没过多久,就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后半夜,她睡得格外沉。 陆墨白缓缓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自己被女人抱在怀里,而她的头还靠在自己的胸口上。 只稍稍低头,就是她小巧的鼻尖。 即使陆墨白不刻意去看,姜玥绾身上独特的幽香,还是丝丝缕缕地钻入鼻尖,拦也拦不住。 陆墨白喟叹一声,几乎是下意识的,搂紧了怀里的温香软玉。 在做出这个动作后。 他先是一愣,随后眼底浮现出几分了然,就像一个处于迷雾中的人,终于看清了方向。 原来,他一直抱着的,是这种心思。 这一夜,在他们的彼此温暖中度过。 第二日姜玥绾醒来,陆墨白已经恢复了些,对于还留在外面的虎贲军,他一句也没有提起,大概也是猜到了他们的下场。 姜玥绾也很默契地没有说。 两人不约而同地,挂心着虎贲军营,当即决定回去。 就在回去之前,姜玥绾想起了什么,突然问,“我哥哥呢?他是跟你一起的,怎么没有看见。” 陆墨白沉默了半响。 姜玥绾才落下去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你说话啊,你别不说话。” 陆墨白的沉默让她害怕。 “你哥哥……他没事,只是受了点伤,他藏在这里比较远的地方。”良久,陆墨白才开口解释。 他想要尽早回去,也是因为这个。 就他们现在的情况,就算去找人,找到了,也不一定能完好无损地带回去,不如先回军营,到时候再回头来找。 姜玥绾冷静下来一想,也是这个道理,顿时更想回去了。 幸好休息了一夜的马,又恢复了活力,姜玥绾找了点东西喂它,喂好了,就能启程回去了。 但是上马时,又犯了难。 “我在前面,你在后面负责控马。”陆墨白道。 姜玥绾看了眼他受伤不轻的右手,点了点头。 陆墨白这个样子估计也没法拉缰绳。 然而,当他们回到军营,这里已经发生了一场动乱。 军营被毁了。 四处都是伤亡的士兵,状况甚至比姜玥绾在山谷内看到的,还要惨烈。 姜玥绾看到陆墨白的眼睛,瞬间红了,他快步走到一个还有气的人身边,然后附耳听那人说话。 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总之陆墨白再起身时,脸色很可怕。 姜玥绾不知道,他的脸色能沉成这样。 “是傅修干的?”姜玥绾虽然问的是疑问句,但言辞分明笃定。 “嗯,你让阿大留下来是对的,原本只要阿大在,他就算有异心,也做不了什么,但是……”陆墨白捏紧拳头,“他联合了陈国人。” “陈国人分了两波,一波来山谷搜寻我们的下落,另一波跟傅修汇合,把军营毁了。” 虽然早有猜测。 但真切听到这种残况时,姜玥绾还是不由自主,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当初就应该杀了他,一绝后患! “不过,阿大还活着。”陆墨白又补充。 姜玥绾眼睛一亮,随后又听他说道,“幸亏你提醒,他早有准备,虎贲军只死了少部分,大部分都跟着阿大转移了,我找一下记号,他应该会沿途留下暗号,提醒我们。” 姜玥绾松了口气。 没过多久,陆墨白果然找到了阿大留下的暗号! 顺着暗号,他们很快跟阿大汇合。 “王爷,你终于回来了。”阿大受了点小伤,只是脸色却不是很好,看见陆墨白,眼睛瞬间一亮。 第139章 我等你凯旋 陆墨白清点完人之后,立刻整军,这里大部分人都没有受伤。 可见,阿大很尽责。 而姜若珩那里也有些人,现在就是汇合,再反攻。 从阿大口中得到傅修等人撤走的路线,短短几秒,他脑子里就构建出了完整的计划,“现在,你们挑几个人,跟我走,去救参将。” 阿大第一个开口,“王爷,我去!” 陆墨白看了他一眼,没反对。 阿大的能力确实众所皆知。 姜玥绾给受伤的人,处理好伤口,也表示,自己要跟去。 男人这次犹豫了下。 还没等他给出话,姜玥绾就说,“那是我哥哥,他有难,我是一定要去的。” 陆墨白也就没有再反对。 他们是在山谷内,把人找到的,找到的时候,姜玥绾眼眶瞬间红了! “哥哥,你的手,怎么会这样?” 姜若珩撑着一丝笑意,脸色苍白,“别哭,只是一条手臂没了而已,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姜玥绾看着他空荡荡的右臂。 那里,本来该有一条手臂的,可是此时,却空荡荡的只剩下衣服。 她不敢想象,在姜若珩身上发生了什么。 帮姜若珩处理好伤口后,姜玥绾去到陆墨白面前,问,“你之前不是说,我哥哥只是受了点小伤吗?” 陆墨白沉默了。 姜玥绾忍着酸涩,其实她也不是想要怪谁。 只是,看到自己仅剩的亲人出事,谁心里会毫无波澜的? 这时,姜若珩虚弱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小妹……你别怪他,若是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姜玥绾赶紧过去把他扶住,心里有些气恼。 “哥哥,你伤得这么重,就不要乱动了,小心落下更重的伤,到时嫂子不要你!” 闻言,姜若珩苦笑了下。 他这个样子,倒是真怕陶书意会在意。 姜玥绾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无妨,你们特地来找我,是不是出事了?”姜若珩现在才想起来问。 随后,陆墨白把军营里发生的事,转述给他。 听完之后,原本就对傅修看不惯的姜若珩,杀人的心都有了! “我本以为他只是坏,没想到,他竟然还跟陈国人勾结。”姜若珩喃喃,“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 姜玥绾没为兄长的失态奇怪。 因为她也是这么想的。 当初,要是再心狠一点,直接趁睡着把傅修抹了脖子,现在就不会发生,他去投靠陈国这种事了。 现在看来,他还留着周如柳,估计也是为了这个。 陆墨白沉声,“算算时间,此时他们应该已经到陈国军营了,趁我不在,他们估计不久之后,就会发动兵变。” 姜若珩一听,顾不上自己受伤,赶忙撑起身体,上马。 姜玥绾也不好劝。 毕竟,这是大事。 若真让陈国得逞,有害的不止他们,更有背后的整个下邳城! 紧赶慢赶,终于是赶回了军营。 众人收拾了一番。 然而,还没等陆墨白坐下来,分析现在情况,远处就传来高昂战鼓。 战鼓生生催城关。 陆墨白蹭的一下起身,身上的战袍鼓动,发出啪啪声响。 姜玥绾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反应过来时,已经伸手拽住了他。 男人就这样停下来。 “我……有东西给你。”说着,姜玥绾拿出一支发簪,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拿出这东西来。 她到了北地以来,就很少佩戴什么发簪,流苏这种饰品了。 毕竟,北地这边战况激烈,她可以在京城打扮自己,到了这里,要是还成日想着装扮自己,算怎么回事。 但是,身上到底还是留着一个。 不过才做出这个行为,她立刻就后悔了。 姜玥绾试图收回去,“算了,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她怎么忘了。 陆墨白是有心上人的,而女子赠与发簪,跟表明心意有何区别? “我没有心上人。”陆墨白冷不丁开口。 姜玥绾愣住。 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不知不觉,竟然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 怔然是有的,但更多的,是疑惑,还有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欢欣。 姜玥绾努力压制心底的高兴,把声音维持在,跟平时差不多,“可我上次,明明听见别人说,你有。” 陆墨白瞬间朝外望去。 外面偷偷探头的阿大,立刻咳了咳,故作严肃地瞪了眼同样在偷看的人,“你们!背后造谣,等战打完都给我领罚去,现在,还不快滚!” 直到外面的人都走干净了。 陆墨白才解释,“刚才的你都听见了,是他们造谣生事,我没有。” 说着,速度很快地把那支发簪拿走了。 像怕慢了一步,姜玥绾就会收回去。 姜玥绾心跳如擂鼓。 陆墨白顿了一下,伸手把她的碎发,挽在耳后,说,“等我回来。” 她用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乱跳地心脏,然后抿出一个笑容,“好,我等你,凯旋而归。” 陆墨白再次出征了。 这次虽然匆忙,不过姜玥绾莫名很安心,也许是少了傅修这个火药,也许是陆墨白最后的那些话。 她被他留下的人,先行送回了城中,等待消息。 得知姜玥绾回来,最激动的人,莫过于陶书意。 她才刚回来,就得到陶书意来拜访的消息。 “绾绾,你哥哥他还好吗?你都回来了,怎么他还不回来,而且听说又打仗了。”陶书意脸上写满了焦急。 姜玥绾只能先尽力安抚她,“陶姐姐,你别急,听我慢慢说。” 她把发生的事情,一点一滴告诉了陶书意,说到姜若珩受伤的时候,顿了下。 看着陶书意紧张又忐忑的眼神。 突然,姜玥绾就明白,为什么之前陆墨白会选择,先暂时不告诉她了。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对着陶书意说,“这件事,我觉得还是等他回来,你亲自看比较好。” “我只能告诉你,哥哥他还活着。” 意外的是陶书意并没有失望。 相反,她甚至松了口气,喃喃道,“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别的我什么也不求。” 第140章 我想回家 在这之后陶书意便住了下来,是姜玥绾让她留下来的。 两人现在都只能待在城里,等待消息。 放陶书意一个人,她不放心。 而就在这样紧张,忐忑的等待中,终于前线传来了捷报,还是接连的捷报。 “报!前线王爷大破陈国军,俘虏了陈国郡主!” 姜玥绾乍一听闻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是谁。 紧接着,就看见护卫带进来的人。 那人也看见了她。 “是你!姜玥绾,都是你害的,我孩子没有了,我要杀了你!”周如柳原本披头散发,恍恍惚惚。 但是一看见姜玥绾。 她就像是得到灵魂的木偶人一样,猛的一下,活了过来,对后者嘶吼,叫嚣。 护卫不禁冷了脸,建议道,“姜姑娘,要是不想听,我帮你堵住她的嘴。” 这个护卫也是虎贲军。 是专门被陆墨白留下来,保护姜玥绾的。 因此,他自然站在姜玥绾这边,听到竟然有人敢,堂而皇之地辱骂她,怎么可能不生气呢? 姜玥绾确实也觉得吵。 不过,她有更重要的想问,婉拒了建议,“不必,你先下去吧,我听听她想说什么。” 护卫离开了。 姜玥绾起身,走到周如柳面前。 后者趴在地上,浑身糟污,看起来过得不是很好。 但陆墨白不是会刻意虐待的人。 “你这幅样子,是陈国那些人虐待你了?”姜玥绾问。 周如柳一听,眼里的仇恨更加激烈,激动万分,可惜被捆绑着,她想要杀了姜玥绾,也做不到。 所以,只能无能狂怒。 但怒着怒着,最后却是痛哭了出来,眼里满是悲伤绝望,“我想回家啊,我想回家!”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傅修辜负我,我的故国也利用我,最后把我弃如敝履,我想回家,我再也不想到这里来了!” 姜玥绾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回家。 但是不妨碍,她觉得周如柳可怜。 从很久以前,她就觉得周如柳身上带着一种格格不入。 她不像是这里的土壤会生长出来的花。 只是背带到这里,然后被环境被别人的手段,给扭曲了,到后来,自己都不像 自己。 姜玥绾叹了口气。 “小姐,要放了她吗?她看上去好像已经疯了。”小翠问道。 她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松开周如柳的那一刻。 刚才倒地狂笑的女人,忽然冲到丫鬟身边,拔出她头上的银簪。 小翠以为她会袭击姜玥绾,“小姐小心!” 结果,周如柳只是把簪子,插入了自己脖颈,然后就这样,睁着眼,倒在了血泊中。 一地刺目的血红。 四周沉寂,过了好久,才响起姜玥绾的声音,“立个坟冢,再找人拾辍一下,把人给埋了吧。” 人死如灯灭,一切爱恨情仇,都不再了,也没必要对着人的尸身再做什么。 何况,她已经得到应有的报应了。 小翠也没有异议。 而后姜玥绾找来护卫,打听了一下前线的具体战况,得知傅修居然已经死了。 “死了?”姜玥绾有些诧异。 一个生命力如此顽强,当初她临走前,特地埋了大雷,都炸不死的人,本来以为还会跟秋后蚂蚱一样,躲蹦跶几日。 没想到,竟然就这么死了。 这话要不是从陆墨白的兵嘴里说出,姜玥绾都不信。 “是啊,听说是背陈国利用了,他手里拿了虎贲军的把柄,陈国借此,想跟咱们将军谈判。”护卫交代经过,“结果,背咱们将军一箭射穿了喉咙,钉死在了城楼上。” 姜玥绾面有复杂。 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瞬,就恢复了本来的表情,最多只是遗憾,射箭的人不是自己。 她问出最关心的事,“那你们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护卫硕大概三日后。 姜玥绾就静静等着三日后到来。 她从来没有试过,如此翘首以盼地去等待一个人回来,心里满是忐忑,又有点期盼。 直到那一日。 城门大开,披着战甲地男人骑着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外面进来。 他们身上还带着沙场上地血腥气,但是没有人介意,所有人都在欢呼,庆贺着胜利。 这一战,他们把陈国的主力,几乎剿灭,还杀了他们原本定为继承人的皇子! 下一任皇帝死了,现在陈国境内乱成一团,怕是很多年,都空不出手赖对付大魏了。 城内此起彼伏的呼声,比过年还热闹。 姜玥绾看着意气风发的陆墨白。 本以为,这次也跟上次一样,他们只会擦肩而过。 没想到陆墨白竟然当众,跳下了马,随后顶着众人视线,径直走到她面前,说,“久等,我回来了。” 姜玥绾落入他温暖的怀抱,好似落入了一片艳阳中。 浑身都烧暖了起来。 眼眶止不住地微微酸涩,良久,她笑道,“恭迎凯旋。” 这一幕,被很多人看在眼里。 原本不理解他们关系的,一下就理解了,其中最大反应的,莫过于姜若珩。 据说,这日回去之后,他当场就跟陆墨白翻脸了。 有知情人路过时,不小心听到他嘴里喊着一句,“我真心将你当成兄弟,你竟然对我妹妹,图谋不轨!” 此后,这句话就像浪潮一样,不可阻挡地席卷了整个军营,还有下邳。 就连姜父都来问姜玥绾,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而姜玥绾面对疑问时,态度十分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爹,我已经确定了,他就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不会后悔?” “不会。”她斩钉截铁。 姜玥绾不是瞻前顾后的人,也不会因为一段婚姻的失败,就去否定所有。 当真正值得的人来临的时候,她会主动出击。 姜父离开了宅院,那之后就没有再对他们的事,发表任何意见,默认了态度。 姜若珩那日跟陆墨白打过一架后,似乎也同意了,没有再管他们。 主要是他连自己都有点管不过来。 “你刚才说,跟我哥哥要在两日后成婚?”姜玥绾惊叹地看着,语出惊人的陶书意。 陶书意脸颊微微一红,轻轻“嗯”了一声。 姜玥绾很快就接受了,“那我来帮你们,准备成婚要用的东西。” 第141章 大结局 这两人要成婚,最高兴的就是姜玥绾了。 能看到自己兄长跟钟爱之人终成眷属,也是她多年来的心愿。 陶书意没有拒绝。 于是,才闲下来没多久的姜玥绾,又开始忙碌成亲宴。 很多东西北地都没有。 但她还是想要尽量,给他们最好的。 “让我去射只大雁?”陆墨白为她的要求,微微挑眉。 姜玥绾扒拉着算盘,头也不抬,“这里,只有你有空,而且你也能射得下来。” 这点小事,对陆墨白来说自然不算什么。 他干脆答应了下来。 随后惊奇地看着,姜玥绾摆弄算盘珠子,手指在上面舞得飞快的样子。 “成亲原来有这么多东西?” “是啊,这些还算少的,毕竟是女子一生仅一次的大事,自然要庄重些。” 姜玥绾完全没注意到陆墨白的异样。 而男人目光扫过单子上面的东西,目光微闪,一样一样,全给记了下来。 都记下来。 说不定过个不久,能派上用场。 成亲当日,比两人入喜房还快的,时京城来的飞鸽传书。 姜玥绾拿到书信,惊讶了几秒,“皇帝禅位?” “嗯,他与陈国人勾结的事,被人知道了,京城中大批百姓起义,不得不禅位给宗室。”陆墨白淡淡道。 明显,他知道消息得比姜玥绾早。 顿了顿,他又补充,“不过,你可以放心,那个宗室品性还算不错。” 姜玥绾眉心舒展。 只要百姓能过上更好的日子,就好,其他的,反正她应该也不会回京城了。 想到这里,姜玥绾有一丝怅然。 即便那里发生过再多不好的事情,到底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怀念呢? 但她还是把这股情绪压了回去。 姜玥绾自以为无人发现,殊不知,一切都被陆墨白看在眼里。 男人若有所思。 是夜,姜府门前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轿子上,一个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被牵下来。 姜若珩小心翼翼的。 “新妇入门,跨火盆!”媒婆高声喊了一句。 他牵着看不见的陶书意,每个动作,都透着小心。 姜玥绾都从来没见过,自己哥哥什么时候,小心成这样过。 很快,就跨过了火盆。 接下来就是拜天地。 这场迟了三年的拜见,即使是姜父,在面对两人的磕头拜礼时,也不由得软下了面色,而后细细叮嘱,“日后,你二人要相互扶持,举案齐眉……” 再多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姜父本就是个武夫,让武夫咀文嚼字,未免太为难人,能说出这么多,已经时很不容易了。 之后他们没有再闹,让这对新人,顺顺利利入了喜房。 参加完一场亲宴,姜玥绾回去的路上,都感觉身心轻松。 马车摇摇晃晃,缓缓驶过。 月色凉凉地落下来。 突然,马车停了,车夫迟疑的声音传来,“姜姑娘,前面有一辆马车,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姜玥绾挑开车帘。 对面那辆马车里的人,也好似心有灵犀一般出来了,两两相望,一个怔然,一个在笑。 片刻之后,姜玥绾原来坐的那辆马车开走了,而她,坐上了陆墨白的马车。 上来之后,姜玥绾才发现车厢大的出奇,而且周围还放了行李,看着不像是临时起意,倒像是早有准备。 看到她眼底的疑惑,陆墨白解释,“我已经让人准备好通关玉碟了,回盛京城的。” 姜玥绾愣住。 “你不是想回去吗?” “我是想回去,可你为什么……” 陆墨白一笑,“归途若只有一个人,未免太孤寂,趁着月色,结伴同行,不是更好?” “总归上次来去太匆忙,我都未仔细看过盛京城的模样。” 男人的眸色很深。 一度让姜玥绾以为,自己要被吸进去了,平平淡淡的口吻,给她带来的感受却是无比震撼。 月色漫漫,这一路,他们结伴同行。 …… 半年后,平西王府外放起了鞭炮。 一行人吹拉弹唱,拉着大红喜轿,缓缓落在府门前。 门口一群百姓议论。 “这是……平西王要娶新妇了?娶的哪家姑娘啊,这福气未免太好了吧。”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啊,时姜家那位嫡女啊,要我说,哪里是她嫁给了平西王显有福气,明明是平西王娶了她,才是真正的有福气,那人儿啊,不知道多美,简直跟神仙妃子一样。” 一片喧嚣中,姜玥绾被一只手轻轻牵下轿子。 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她不由得紧张起来。 明明半年前才参加过一场喜宴。 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 不过,这并不是她一时脑热的决定,这半年来,陆墨白一直陪伴在身侧,两人的感情早已胜似夫妻。 如今,也不过走一场形式而已。 “别怕。”身侧的男人轻声哄道。 瞬间,姜玥绾所有不安和忐忑,都被这一句话驱散了。 她垂下眼睫,红盖头下娇艳的容颜上,缓缓多了几分笑意。 “迎新妇咯!” “新妇进门啦,大家都沾沾喜气。” 媒婆在门前撒喜糖,还有银元,一群人哄上前抢,抢到手后,面带笑意地恭贺。 热闹非凡。 姜玥绾就在这样的喧嚣下,步入喜堂,见到了父亲,兄长,还有已经怀有身孕的长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念到夫妻对拜时,姜玥绾下意识要低头,身前却伸来陆墨白的手,轻轻抬起了她,随后,他低了下去。 “夫妻对拜!” 行过礼之后,最后就是入喜房。 姜玥绾在床榻上端坐,手拿一支簪子,那是她那日送给陆墨白的簪子,如今,此物在她手上,成了让她安心的东西。 门吱呀一声推开,沾着微弱酒气的男人,步伐沉稳地走来。 “阿绾,我来给你挑盖头。”陆墨白轻声说。 随后,姜玥绾眼前的遮挡物没有了,视野瞬间清明。 她睁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剑眉星目,眸子里的寒意都化成了春水,轻柔地看着她。 姜玥绾不自觉红了脸。 陆墨白拿来两杯酒,与她交杯对饮。 烛火下,他轻轻抚上她的脸,“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雅歌麟趾。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同心同德,宜室宜家。” “我心……恰与君相似。”姜玥绾唇瓣落下一个轻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