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恩仇录》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章 反派的自我修养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纵然已然登上俗世权力的巅峰,纵然弟子个个都已经成为武道巨擎,纵然挥手间江湖巨震,常常出现在林沐梦中的场景,仍是那个塞外带着蝉鸣的夏天。
日夜轮转之际,蝉鸣阵阵,凉风习习,正是宜人时刻。
此间一俊朗少年,侧卧于藤椅之上,手中捧着一本书,时而发笑,时而蹙眉,若是拉近来看,便能瞧见这几个封皮上的大字—“反派的自我修养。”
少年身边,一少女亭亭玉立,正是“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豆蔻年华的青春美好,又岂是言语所能尽述。少女手中蒲扇轻摇,以此为少年驱去暑意。
反派人物,自该有强大的实力与庞大的势力,若非如此,又怎能给主角带来无法喘息的压迫感?但实力并非全部,纵观诸多话本小说,反派最终失败,只成全主角的赫赫威名,原因可简单归结为以下两类:
一是废话忒多,需知“空谈无用,实干兴邦。”打败主角,切忌多言,直接砍下头颅对着尸体说教便是。
多少反派打败了主角后志得意满,与主角分享自己多年创业,艰辛打拼的经历,而今终归有所成就的喜悦。如此这般,才给了主角成功翻盘的机会。
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事而制。既然觅得好时机,自然要将敌人一股歼灭。若是时机把握不住,徒生变化,最后落得个饮恨当场的结局,着实令人扼腕痛惜。
二是实力不过硬,这世间的一切遗憾,都是当事者能力不足导致的。无可否认,主角大都有大气运,具体则体现为实力提升迅猛,同等修炼时间,同等修炼强度,但主角修炼成果偏偏高人一等。擅长越级作战,主角以崩坏修炼体系著称,按部就班的修炼成长,从来就不是主角的成长路径。
主角向来底牌众多,不知有多少反派正是因为看不清这点而命丧黄泉。此外,主角强大的生命力也让人头疼,同等伤势,正常人早就死掉了,只有主角才能继续活蹦乱跳。
要在如此的不利条件下胜过主角,注定要付出更多才行。倘若打开秘籍,第一页却写着“欲练此功,挥刀自宫。”这又让人做何选择?挥手就是一刀,先伤已身再将敌人满门杀尽?还是干脆隐姓埋名就此苟活?
真要面临此等抉择,无论做出何等决定都值得人敬佩,毕竟别人故事的看客与自己身在其中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真要到如此绝境,挺住不崩溃便可以称得上意志坚定了。
俊朗少年轻叹一声,“母亲的这书也着实太毒了些,自己拜读过她托名曹先生、金先生所写的作品,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莫不是母亲为了哄我,专门编了本不知所谓的书?”
见林沐放下手中的书本,少女丫鬟奉上一杯清茶,少年呷了几口,将茶杯放在案上,起身向殿内走去。少女亦步亦趋跟在少年身后,至于此处,自会有旁人过来收拾。
待少年转入屋内,侍女已经点好熏香,小丫鬟伺候少年除去外衫,掀开帐幔,二人一同入内。小丫鬟心道:公子最耐不得蚊虫叮咬,偏生又极招蚊虫,只好每日早早躲入这帐幔之中。
少年卧在床上,小丫鬟则为其按压穴位,放松身体。少年仍在纠结书中的内容,一个念头猛地从心底窜起,随即变得一发不可控制。要不就直接翻过前面,一窥结尾?
心动不如行动,少年从来都是行动派,翻至最后一页,定睛一看,与前文印刷体不同,这页尽是母亲的字迹。
“沐儿,母亲猜你定然没有耐性将此书读完。以你如今的阅历,书中内容确实太过,世上反派众多,真正有所成就者却寥寥无几。不过你不一样,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你也会声名鹊起,便会有无数所谓的正义之士前来取你性命。
然而人生非是话本小说,纵然来人再多,不过是白白前来送命。而这一切,全因你是魔教教主林重明之子,出生便已经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资源和地位。”
没错,作为武林中第一反派的继承人,林沐从小便已经进入了正派人物的视线,明明什么都没做,甚至都未曾从魔教总坛外出过,在江湖上的名声就已经是顶风臭十里,还传的有板有眼,什么自从十三岁初尝禁果,自此每日都要寻一良家女子侍寝,稍有不顺意,便将女子打杀了。此外,还喜欢掳回正派人士,观其与猛兽在笼中相斗。
天地良心,林沐今年已经是有表字的人了,除了那个能把自己天灵盖揭开的女子,连女子的小手都未曾摸过。可以拍着自己的胸脯说,自己的童子尿童叟无欺,货真价实。
至于正派人士,确实有不少来送死的,作为魔教继承人和臭名昭著的小魔头,来刺杀的正派人物络绎不绝,刺客被擒住后问明门派,把脑袋砍了送回去作为警告,敢来就是死,不过这警告来的没什么作用,刺客不见减少不说,还愈发的多了。
“该说知子莫如母吗?”少年摇摇头,翻回前面继续看起…
林沐猛地从梦中醒来,感觉还有些迷糊,昨夜不知看书到几时,直觉困倦才入睡。兴许是白天所思太多,昨夜梦中自己已经达成夙愿,超越了父亲,成为了武林所有反派人物的头目。谈笑间,便让整个武林风起云涌,无数人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慷慨赴死,大丈夫便该如此吗?可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喂,喂,别再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快些起来,用过早膳,今日可是牧天师主讲,若是迟到可有你好受的。”
来人是个少女,剪裁得体的黑衫与其青春曼妙的身姿相得益彰,满头黑发简单的扎了个马尾,更显得清爽。
看到她林沐便觉得头疼,这个少女是魔教的当代圣女,司颖滢,大自己两岁,自从自己穿着开裆裤便知道以后自己要娶她为妻了,据说这也是魔教的传统之一,母亲自然也曾是魔教圣女。
真要论起来,这少女还是自己的远房表姐。因为比自己大了两岁,小时候她还是自己的知心姐姐,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变成了一个魔星,到这几年,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利。
“是,是,姐姐,你能不能出去,我还光着屁股呢,你还想看着我换衣服咋的。”
“有什么没见过的,你小时候我还弹过你雀雀呢。”说完少女便吃吃的笑了起来。
见其不走,林沐起身,有这位姐姐在,小丫鬟也没得指望,只好自己收拾着穿衣洗漱。
“这不是穿着里衣嘛,好弟弟,什么时候学会的满口胡柴了?”
林沐没有说话,轻声哼了一声表达自己的不满。
餐桌之上,少女则完全变了副样子,俨然一个温柔贤惠的小妻子模样。林沐心中暗暗说道:“这小娘皮不过是我的童养媳,但现在的情况是无论父亲母亲都对她喜欢的紧,现在尚且如此,如果我真要娶了她,这个家里我怕是连句话都说不上了。看起来得去寻晴姐姐请教一下如何对付这个小娘皮才是。”
早餐便在这种三人愉快,一人烦闷的气氛中结束。
用过早膳,便到了今日份早课时间,由魔教四天师的牧天师主讲,学习儒家经典。没错,魔教继承人从小便要接收正统的儒家教学。
教主大人怎么说来着,“我从小没有机会读书,见到人家读过书的相公便不自觉矮了一头,如今既然有了家底,儿子当然要读出来个状元当当,也打打外面那些酸秀才的脸面,告诉他们,林某人不仅战力无双,就连生儿子,也胜过他们许多。”
就这样,林沐从小便以考状元为目标开始自己的读书生涯,当然考状元之说自然是无稽之谈,只要林沐敢张扬过境,朝廷一定不会放过机会,大军合围之下,别说当什么状元公了,就是小命也难保住。
牧天师已年过五十,精神奕奕,世人以蓄须为美,但是牧天师却偏偏将胡须剃的干干净净,对林教主想让儿子考取功名的想法嗤之以鼻,读书又不是求功名,人之所以读书,不过是求明理。当然,这也是牧天师自己没有读书人立德立功立言的志向。
每次见到牧天师,林沐便怂的厉害,虽然牧天师在外人面前一直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但在自己这,却是极严厉的老师。
读书十年,林沐看着牧天师从一个瘦削的中年儒生变成如今的,可能是腹中笔墨太多,把牧天师的身材也撑走形了。
“今日讲些有趣味的知识,沐儿,抛开书本,听为师说便是。”虽然林沐已经及冠有了表字,但牧天师还是喜欢称呼林沐的乳名,可能是在他眼中,林沐永远还是一个不曾长大的孩子。
…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2章 不见硝烟的战场
千辛万苦终于熬到了下课,出于对牧天师的敬畏,让我们得林小魔头连点小动作都不敢做。不过相对于上午在学堂中煎熬,林沐的下午时光便尽是轻松写意。可以去随渔天师学道法,还可以去农天师那练剑,亦或是留在殿中睡大觉,这一切全凭林沐自己安排。
当然,林沐此时正是好动的年纪,断然是不肯乖乖留在家里的。至于今日,得去见一下那人求教一番。
魔教下设一百零八堂,按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排序,堂主则以星宿名代称。林沐此行将要拜访的便是天罡三十六之一,天狐星云初晴。
云初晴所居之地名为花萼相辉楼,在魔教庞大的建筑群之中并不算显眼。
纵然是平时魔教的诸位堂主散落各地,他们却都在此处拥有一份房产,房屋风格全凭自己决定,林教主并不会去计较这些。话虽如此,堂主们还有心有灵犀一般,自家院落远远小于林教主的宫殿。毕竟,大人物度量宏大是一回事,小人物是不是心中有数便算是另一回事了。
这便造就了林教主的宫殿在规模上一骑绝尘的效果,不过林教主也丝毫不以为意。还常常自我调侃道:咱毕竟是穷苦人家出身,有了家底,没有个体面的房子怎么成。
此花萼相辉楼自是仿照西京的那座而建,只是房屋规格要稍小一些。此时西京的那座已经亡于战火,这座倒是成了绝唱。每次到这,林沐总是会想起《花萼楼赋》中描写的那句“风恬气隐,雨霁烟廓。中坐平望,数香街之往来。冯槛下观,尽天京之郊郭。”张先生倒当真是个满腹才情的人。
林沐刚到门口,等候在此的女子上前两步,将林沐迎入楼中。
“茵姐姐,莫非晴姐姐和渔师傅偷学了道法,早算到我今日要来此处?”
女子嫣然一笑,“公子说话,还是这般风趣。堂主命婢子一直等候在此,只要公子一来,不管她忙于何事,即刻带公子前去相会便是。”
林沐暗暗想到,不愧经营青楼这个门当的,哄起人来确实有几分本事。“既是如此,便劳烦姐姐带路了。”
“公子且随我来。”左拐右绕,最后停在了云初晴的闺房门口。
“公子请进,婢子就告退了。”
“有劳茵姐姐引路。”
“公子言重。”
推开闺房门,林沐径直进入,虽然女子的闺房甚是私密,但云初晴的闺房也不是来了一次两次。屋内陈设并不复杂,却又能显出主人高雅的情致。
“晴姐姐,小弟至此缘何不见人,莫不是嫌弃小弟?”
咯咯一阵娇笑,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你这没良心的小冤家,分明是你连几分耐性都欠奉,还反倒赖人家不出来见你。下面人通传你来,姐姐可是特意放下了手中事务,沐浴之后相迎。”言罢,林沐便见珠帘后出现一大红身影,来人身姿窈窕,走起路来偏又气场十足。
待得两人在桌前坐定,林沐才从呆滞中醒来。云初晴在总坛的日子里,自己得空便要来此,虽非初次相见,但每次相会都给自己惊艳之感。美人出浴初,空气中布满了名为暧昧的情愫,再加上女子艳而不俗,略施粉黛,便觉容光焕发,嘴角的风流痣又平添了几分俏皮。
见到她这一身大红衣裙,林沐调笑道:“可惜缺了凤冠霞帔,要不然便是洞房花烛夜的美娇娘了。”林沐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姐姐,你嘴边的胭脂似是没有抹匀。”
云初晴没有答话,只是伸出香舌,轻轻一舔,这一瞬间的风情,不禁又让林沐呆了呆。
完蛋,这女人是个得道的女妖精,我这点道行怕是自身难保,即便是让她去对付家里那个小妖精,怕也是驱虎吞狼之计,狼不好对付,虎便不吃人了咋的。
“沐弟弟,你这是在想些什么,莫不是想吃姐姐唇上的胭脂?”云初晴坏笑着看着林沐。
“说不想太过虚伪,可说想又苦于没有名分,娘亲打小便告诉我,最不能辜负的,便是少女的爱与憧憬啊。”说完手不自觉的摸了摸头。
云初晴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沐弟弟心性如此,怎能不让姐姐心海泛起涟漪?”
林沐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答话,只得傻笑。
云初晴正襟危坐,轻轻拍了拍手,众多侍女依次挟酒菜入内,显然是早有准备。不过林沐此时的注意力全在云初晴身上,心道:想不到这女子正经起来,倒别有一番动心心弦的魅力。
注意力转到酒席之上,果然都是些自己喜欢的菜式,今日我这只小绵羊刚出狼窝,又进虎口,只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接下来,仿若是心有灵犀一般,两人都只是安静用饭,偶尔视线相遇,便相视一笑,羞怯的眼神直触内心深处的柔软。沉浸其中没有多久,林沐便陡然一惊,这种很奇怪的和谐感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我这么快就接受了这个奇怪的夫妻设定?不对不对,此行是为了料理家里那个小妖精来的,可不能家里的还没搞定,又在外面欠下一屁股债。
林沐正要开口讨教如何对付对付司颖滢这个小妖精,也能借此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却见屋外的侍女也身穿红衣恭敬奉上一个餐盘,餐盘之上是一个切开的苦葫芦,云初晴斟满酒,双手有些颤抖着递给林沐,美人红面,连耳根都羞得通红,低声道:“沐郎,请用。”
美人进酒,本是不好拒绝,然而林沐见到此举时却只余惊吓。合卺酒,喝下这酒我莫不就成了晴姐姐的夫君?今日之事怎么想怎么带着一股诡异感,至于脸上,面部表情早已失控,毕竟无论是谁,傻笑久了面部也会觉得麻木。
强忍着心中的悸动,林沐撂下手中的筷子,低头致意,“多谢姐姐款待。”说完起身,头也不回的逃掉了。
见到此举,云初晴似是一点都不惊讶,稳稳将葫芦端回,一口饮尽葫芦中酒,嘴角还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林沐刚刚离去,另一个人就迈进了这花萼相辉楼之中。若是林沐在此,自然便能认出,此人便是自己的表姐,未来的媳妇,魔教圣女司颖滢。
无需人领路,司颖滢径直进入,虽然仅仅是出于礼数前来拜访过几次,但司颖滢似是对花萼相辉楼内部的结构颇为熟悉。路上侍女见到圣女前来,欠身行礼,司颖滢理也不理,只顾朝着云初晴的闺房走去。
到了云初晴闺房门口,司颖滢反倒是不急,从怀中掏出一面手掌大小的镜子,妆容未乱,很好。随后礼貌的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正是云初晴,此时她仍旧是一身大红装扮,长发未干,只是随意的垂在脑后。见到司颖滢躬身见礼道:“不知圣女此来有何见教?”
这女人波澜不惊的样子可真让人恶心,即便心中不爽司颖滢仍是面带微笑,“云堂主在外辛劳,颖滢特来看望,怎么,都不让我进来坐坐吗?”
云初晴让开道路,说道:“圣女请进。”前脚才调戏了沐弟弟,后脚正主就找上来了,看起来我这花萼相辉楼里也有人贪慕权势,也不知是哪个养不熟的狼崽子。
走进云初晴的闺房,餐桌已被收起,这女人动作倒当真是迅速。两人各自寻位坐下,司颖滢四处打量了一下,屋内没有悬挂什么名人大家的字画,陈设也并不复杂,梳妆台,一尾瑶琴,此外便是珠帘后的床铺。“云堂主何日回的总坛,颖滢未能及时过来拜会,倒是请堂主见谅。”
历来圣女都与我花萼相辉楼的堂主不对付,若不是为了兴师问罪,你这小丫头怕是才不愿登门。“圣女哪里话,圣女一脉操持教中商贸,事务繁多,我堂也是多有仰仗之处。若是圣女不见外,我虚长几岁,我们可以姐…”
姐字话音刚落,司颖滢便插了一句话,“自是不见外的,云姨。”
这小娘皮是在讽刺老娘老,年纪轻轻,嘴上却不饶人。“既是圣女称我为姨娘,我也就托大一次,有几句过来人的嘱咐想要说与圣女听,还望圣女莫要嫌我唠叨。”
“既是云姨的经验之言,颖滢洗耳恭听。”
“若是想日子和睦,家里的女人便不能紧盯着自己的男人不放,要不然即便再是贤良淑德,也会给家中的男人带来难以名状的压力。”
司颖滢听的更是恼怒,好不要脸的女子,勾搭别人男人还要强词夺理。忍住想要动手的冲动,不甘示弱的问道:“据我所知,云姨不是也待字闺中吗?”
“你说这个啊,新郎官刚才吓跑了。”云初晴脸上依旧挂着那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魔教圣女与天狐星初次交手,圣女完败。
更为骇人听闻的是,圣女才离开花萼相辉楼两个时辰,楼中便有三个女子齐齐悬梁自尽,云初晴闻此消息,忆及姐妹情义,悲痛不能言…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3章 无知之人最幸福
自打离开花萼相辉楼,林沐便陷入到五味杂陈的心境之中。美人投怀送抱,若是自己不曾离开,是不是此时便已经是被翻红浪,佳人低语的美好情景,真是令人好生惋惜。林沐非是有柳下惠那般的操行,之所以逃开仅仅是因为他有些失望而已。
沉湎于昨日的悲痛便是对今日的不尊重,林沐从来都是一个豁达的人。别的不说,好歹晴姐姐也是留自己吃了午饭不是,此时酒足饭饱,正是练剑的好时候。
农天师的居所在这庞大的建筑群中也算是独树一帜,毕竟也就只有他能在院子里立个十几丈的大烟囱,这个烟囱还有个混号叫做“一柱擎天”。每次来此,林沐都会产生一种一言难尽,不吐不快的不适感。
之所以有这个烟囱,是因为农天师其实是个铁匠,铁匠为了打铁立根烟囱怎么了,谁又能说出什么话来。
自然是有人能说出话来的,当年娘亲就对农天师要立烟囱的行为深恶痛绝,农天师一怒之下,便搬到了总坛边缘,处在总坛的下风口处。
其实,据某位消息灵通的人士透漏,当年农天师是被林夫人赶到此处的,当年教主夫人声言,若是不听从她的吩咐,她便要断了农天师的供奉。娘亲果然霸气的一塌糊涂,农天师只能无奈搬到此处。为尊者讳,农天师一怒之下搬到此处。
每次见农师傅开炉,林沐心中总有些隐隐的担忧,黑烟滚滚,不像是炊烟那般带有家的温馨,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东西。
既然是铁匠,又何来农天师之称,这就得说起他的副业,据说他还是剑道之上屈指可数的大剑客之一,当年随他一起名震江湖的佩剑,便是名为“耕犁”,此外,他赖以成名的剑法,名为“犁天剑术”。
“农师傅,看我今日份精气神,可是能拔出甘霖剑了?”
“哼,就你小子现在的实力,碰都不配碰她。”沉闷的声响不断传来,农天师此时正抡着一柄大锤锤炼剑胚,手中有事,嘴上闲着,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损这小子一句,也落得个心情舒畅。
随农天师学剑伊始,林沐便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佩剑,当然,至今为止,见都未曾见过,还在“一柱擎天”这个高炉中,惟一能聊以安慰的,是林沐一直都能感受到她的气息所在。此剑名唤甘霖,久旱逢甘霖,人生四喜之一。果然,农天师是个踏踏实实的老农。
甘霖都有了,又怎会缺少瑞雪呢,瑞雪是农天师座下大师兄的佩剑。严格意义来说,只有大师兄才算是农天师的弟子。只有大师兄真正从农天师手中接过了衣钵。照农天师的说法,只有大师兄还算是有天赋,似林沐这等蠢才,能获赠甘霖剑,则是全看在颖滢这个古灵精怪丫头的份上。
进了宅院,林沐先是不着痕迹的朝着阴影里点点头,随后便和大师兄打过招呼。大师兄看起来是个木讷的汉子,皮肤黝黑,是个真正的农夫。虽然大师兄看起来是个老实人,但他的实力却也当真是冠绝众弟子,农天师每天都只是在打铁,都是大师兄代师授徒,大师兄教授徒弟的本事也没得说,有时候林沐也会想,农天师能坐稳天师之位,怕是全凭大师兄的本事。
稀松平常的基础剑式练习时间,量变引起质变?目前还没发现这种迹象,或许再练个七八九十年就会了,无需惊讶,这便是农天师的原话,这糟老头,说起自己来嘴上总是毒得很。
“林坏人,林坏人,你是不是在这?”
声音清脆悦耳,但林沐一听到,只觉得浑身一哆嗦,妈呀,小祖宗咋还来了,我这还没有想好怎么对付你,你怎地就来了。
说话间司颖滢便已经闯入了宅院,院中众人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心里稍稍心疼一下我们倒霉的林公子。
“姐姐,是哪里的风把你吹来了?”既是躲不过,那便只能坦然面对了。
“都怪你都怪你,”见到林沐,司颖滢满身的怨气便有了发泄的场所,擒住林沐腰间,猛地一拧。痛的林沐直吸凉气,要克制,绝对不能喊出来,喊出来可就丢人丢大了。
“姐姐,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得您心怀不畅?”
“就是你就是你。”司颖滢仍旧没有松手。
“是手下的人不听吩咐,没有用心做事?”
“不是,就是你招惹的我。”松开手,换了位置又拧了一下。
好吧,即便很痛,也要保持微笑。
“要不小弟去做几个小菜给您赔罪?”林沐的表情逐渐谄媚。
“你会做个屁啊,你做的东西能吃吗!”好吧,这是一记暴击。
“要不小弟陪您进城去散散心?”林沐的表情朝着谄媚的路上更近一步。
“城里有什么好逛的,单调的紧。”好吧,这小祖宗的口气舒缓了些。趁着这个功夫,赶紧捋捋今日行程,想想可是有不妥之处。思来想去,也想不通自己哪里得罪了她。虽然心里对她在父母面前乖巧的模样有些腻歪,可也只是求计对付她,不谈实施,就连求计也未曾成功。不对,我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莫不是这小娘皮监视小爷,小狐狸心中不忿,便去和晴姐姐那老狐狸斗了一波,结果小狐狸完败,徒攒下一身怨气,跑来找小爷发泄。越看越像,难道小爷是你的出气筒吗?
“林坏人,你在想些什么,表情怎么无端变得如此奇怪?”
表情控制恢复,“姐姐,最近有件事让小弟特别烦闷。”
“怎么了,难道除了我还谁敢给你气受?”
原来你心里也有数,确实没有了,林沐心中偷偷想到。“唉,每次和别人吵架,当时被人用言语噎住,往往事后才想得到一个精妙的应对,然而时过境迁,便是想到妙对又能如何?只能徒添烦闷罢了。”
司颖滢听得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好吧,至此,真相只有一个,云初晴便是凶手。林沐脸上愁闷尽去,对司颖滢说道:“此时转念一想,我生气不正是遂了那人的愿嘛,所以我一下子便觉得天朗气清,阳光明媚,惠风和畅,连花儿似乎都在对着我笑呢。”
司颖滢终于松开抓在林沐腰间的小手,拍了拍林沐的肩膀说道:“此言有理,想不到林坏人你也有几分急智,看来与我在一起,竟也让你这榆木脑袋开了窍。”
我哪里是有几分急智啊,小爷简直聪明绝顶啊,还有你给自己脸上贴金这样行为简直不要更过分啊!林沐暗暗腹诽。
“你回去好好练剑吧,早日超越大师兄才是正经。”
超越大师兄没得什么指望。
“谨遵吩咐。”林沐躬身一揖,再抬起头来时,林沐的表情,谄媚到了极点。
“算你识趣。”司颖滢扭过头转身离开,脑后的马尾随着走路一晃一晃,煞是可爱。
真是个傻姑娘,只会窝里横的傻姑娘。
正当林沐看着司颖滢离去的背影,突然感觉到后腰传来一股凉意,随即刺痛感袭来。就在这时,林沐清楚感受到甘霖迫切想要出鞘的气息,只要心念一动,甘霖剑便能出现在自己身边,挥手间便能除去身后的刺客。还不到你出鞘之时,养意未足,只是个半大的孩子。
转过身来,刺杀自己的人已经被制服,是个新来的师弟,身穿短衣,一幅路人甲模样,若是混入到滚滚人潮之中,再见之时怕是林沐认不出来。捡起农天师赠予这个小师弟的佩剑,剑鞘之上撰写着“惊蛰”二字。刚刚这位师弟,便意图一剑将自己捅个通透。摸摸后腰,若是宝剑刺入,自己的水神臧,俗称大腰子怕是便要受损了。“这把佩剑赠予弟子可好,农师傅?”
农天师面色铁青,“既是你喜欢,尽管拿去便是。刚才情况危急,缘何不出剑?”
“农师傅您曾经教导过,剑为不平而鸣,还未到需要出剑的地步。”说完林沐不经意间摸了摸头发。
未曾多言,农天师只是沉默着继续轮动铁锤。
“为何杀我?”林沐居高临下看着被按倒的小师弟,绕有兴趣的问道。
似是要咬碎一口钢牙,“你这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听到这个答案,林沐似是有些失望,说道:“好吧好吧,如果有下辈子,记得刺杀之前先调查一番,我这个魔头怕死的紧,时时刻刻都穿着软甲的,即便是酷夏也不会脱下。”林沐朝着院中众人摆摆手,“拖出去填坟了。”
众人齐声道:“是,公子。”
气氛尴尬,林沐赶忙和众人告别,带着此行的战利品,惊蛰剑,一路哼着小曲朝着自家走去。
至于来刺杀的少年,则一路被押着出了总坛地界,被扔在了一处乱坟岗,“以后长长脑子,不是每次都有如此好运的。”说完这些人再不理会陷入呆滞的少年,只是径自离开。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4章 习剑不成便学刀
拔毛铁公鸡的畅快感经久不去,随农天师学剑即将十年,练了十年的基础剑式,统共也就从农天师那拿到了一把半剑,甚至这么久的时间,在农天师这连顿饭都吃不上。时至今日,甘霖只是名义上属于林沐,宝剑未曾出鞘饮血,对林沐而言又何谈拥有。
不仅是林沐在农天师这极难讨到什么便宜,就是林大教主,面对农天师的处境也让人有些哭笑不得。平日里农天师便对林教主不假辞色,甚至曾经公开表示林大教主就是个棒槌。
林大教主哪里是个肯安静吃亏的主?自然要还以颜色,堵在农天师门前,便如一个泼妇骂街般,“我日你个先人板板,我家媳妇都未曾嫌弃我粗犷,你这糟老头子偏要来多事。你觉得老子是个泼皮破落户,可这魔教偌大家业还不是我带着诸位兄弟打下来的。”
新老势力的矛盾刚摆到台面上,便以一场闹剧收尾。当然,本就不对付的两人,经过此事,更是老死不相往来。
出乎林教主意料的是,今日却收到了来自农天师的手信和一封书信,手信是一坛农天师门下大弟子亲酿的米酒,对于农天师来说,这可绝对说的上是重礼。
林教主心道:这糟老头子也总算是服软了。
至于书信只有两句话,第一句,“你也就是生了个好儿子!”看到这,林教主似乎都能想到农天师吹胡子瞪眼不甘心的样子。至于第二句,则让刚想夸还是儿自家子出息的林教主有些惆怅。“你的好儿子却无学剑的天赋。”
基础剑式修习了快十年,却连自己的佩剑都未曾摸过,多年努力怕是要付诸东流。自己的儿子自己心疼,这些读书人不是整日叫嚷着什么勤能补拙嘛,林沐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可怎就没有起色,甚至剑道之上还被判了死刑。越想越是烦闷,也无心处理教中事物,只顾唉声叹气。
待得我们林沐的娘亲,魔教的上代圣女见到林教主,他依旧是愁眉不展,多年夫妻,林教主并未隐瞒,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自家媳妇。
“小事一桩,夫君何须愁闷,习剑不成那便学刀。何况不过是农天师那老儿说沐儿无天赋,兴许沐儿是块璞玉,只是这老儿有眼无珠罢了。最重要的是,沐儿若想继承你的位子,就算能登上武道巅峰又如何,还是脱不开要有相应的心机手段。更何况,劳力不如劳心,沐儿可是我见过少有的机灵娃。”
听了夫人的话,林教主还是有些苦闷,“这农天师虽然不识时务,可他在剑道之上总是有几分见地的。”
林夫人走到夫君身后,为他轻轻推拿按摩,“夫君莫要欺我无知,剑道之上,谁人不知巅峰正是那白帝城的青衫剑圣,农天师一个老铁匠,除了打造的铁器还说的过去,剑道哪有几分建树。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牛马才是。”
虽然没有继续答话,但林教主紧皱的眉头总算是舒展了开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边。听闻林沐被刺杀,司颖滢风风火火的便闯到了林沐的居所。此时林沐正深情款款注视着惊蛰剑,剑长两尺,剑刃窄而薄,与寻常宝剑相比,只算是一把短剑,剑身遍布流水纹路,挥动间似是有寒光闪过。在司颖滢眼中,林沐神情专注,手指轻轻抚过剑脊,嘴角逐渐舒展,浑身透着喜气,还有一丝小人得志的得意。
“不就是一把剑吗,至于笑得賊兮兮的?”
“非也非也,农天师是教中闻名的铁公鸡,自己的生活极为俭朴不说,家中也没有什么存银。归根结底,要打造一把好剑着实是烧钱了些,偏偏农天师在锻造上又是极为舍得的人。所以说,无论是逢年过节馈赠亲友,还是纵横江湖,这把剑都是拿的出手的,最重要的是,拔了铁公鸡的毛,真是畅快。”
司颖滢嫌恶的看了林沐一眼,“一说话一股子铜臭味,羞于与你为伍。这教中的一切还不都是你的家当?”
“过日子当然要精打细算,虽然我爹留下的家底不薄,可若是我少败点,咱们儿子不就能多败点。”林沐朝着司颖滢露出一个自以为阳光的笑容,露出来一口大白牙。
不敢直视林沐的目光,司颖滢低下头嗫嚅着说道:“谁要给你生儿子,眼睛那么小还喜欢笑,过阵子便只剩一道缝了。”
林沐回过头去继续端详惊蛰,“若是一道缝,待我闯荡江湖时,打败了一个名门正派的高手,则可以狠狠的嘲讽他,瞧瞧,小爷打你连眼睛都不用睁开。”
司颖滢噗呲一下笑出声来,“偏是你油嘴滑舌,林坏人,我问你,你今个是又遇到刺杀了?”
“嗯,不过无妨,我虎躯一震,他就被农天师那的众位师兄弟拿下了。”
“天机堂是怎么负责的,连刺客都能跑到天师眼皮底下行刺?你别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若是真的伤到你怎么办?”林沐闻言看向司颖滢,只见她一脸鼓励的样子,似是很希望去找天机堂的麻烦。
林沐心道:你这小娘皮也不是真的关心我啊,只是想公报私仇。
“天机堂早就给出了预警,怨不得他们。晴姐姐兼任了天机堂副堂主,若想去找他们麻烦,就她一个,就够咱俩喝一壶的,何况正堂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你就认输了,热血男儿岂能轻易言败,你不试试就怎么知道不成?”司颖滢有些失望的怒斥林沐。
“颖滢姐,难能可贵是自知。”好吧,其实是小时候调皮也被收拾了几次,两个搞阴谋诡计的行家,转身功夫就能想出好几条恶毒的毒计,这种人才都能被老爹笼络回来,看起来与老爹的气魄相比,自己还差的远。
“哼,你也没点志气。”说完手就要朝着林沐腰间摸来,林沐一把握住司颖滢的小手,目光直视她的面庞,打趣道:“姐姐,不过与你开个玩笑,我可是立志要成为比父亲更强大的人物,若是现在去找天机堂的茬,难免给人留下不识大体的不良印象。说到底,他们与教中的财富势力一样,都是父亲为我准备的最忠实可靠的班底。”
闻言司颖滢反倒更为生气,“那你干什么偏要惹恼我?”狠狠踩在林沐的脚上。
林沐一把将自己未来的媳妇拉进怀里,“之所以忍不住惹恼你,不过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只有你的目光汇聚在我身上,我才是最开心的。”
“真的啊,”司颖滢将额头埋在林沐胸口,轻声问道。
“自然是真的,从开裆裤我娘亲把你领到我面前我就知道你将来会是我的小媳妇,这么多年我又何曾骗过你。”
司颖滢一把将林沐推开,“谁要做你的小媳妇,我可不是你的附庸。”
林沐上前一小步,目光中真诚似乎都要溢出来,“当然,你可是最英姿飒爽的圣女大人,手掌魔教命脉,教中几人敢来掠您的虎须。”
“莫要如此说,倒显得人家不近人情,既是你没事,我也要去帮姨娘了。”说完,便作势要走。
“只是威严而已,教中商贸事物繁多,咱们年轻,大把时光,可以慢慢学习,千万莫要过于辛劳。”
“嗯,”朝着林沐挥挥手,“那我走啦。”
林沐拱手说道:“恭送圣女大人。”
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一定要引以为戒,切记切记。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5章 父辈的光辉往事
日月交替,光阴流转,时光又坚实的向前迈进了一步。
今日份的早课时间则是由林天师主讲,一直以来,林天师都更符合林沐心中书生的形象,一身浆洗发白的青色儒衫。无需多言,只要见到他便能给人以知识渊博,稳重可靠的印象,或许这便是所谓的腹有诗书气自华最好的写照。
教中每月给予天师的俸禄丰厚,林天师却一直过着俭朴的生活。林天师未曾娶亲,身边只有四个绝色姨娘照顾起居,好吧,不说这个,太破坏林天师英明伟岸的形象。
林天师与牧天师相交甚笃,两人风格迥异却臭味相投,好吧,该说君子之交。两人都是林教主打天下时便追随在其身边,劳苦功高。
此外,据说两人年轻时俱是风华绝代的人物,对此传闻,林沐一直觉得真实性有待考证,除去书生的身份,这林天师怎么看都像是个色胚啊。而且就林沐对中年牧天师的印象,也实在和风流倜傥扯不上什么关系。
就学识和授课而言,林天师无愧天师之名,授课之时,言语风趣,旁征博引,学识渊博。若是只是枯燥的背书,对于林沐而言便忒无趣了些,有这等老师,读书似乎也没那么乏味。
今日份授课结束,学堂中的学子即将离去之时,林沐被林天师叫住,“怀仁,你随为师学习有多久了?”
好端端的搞什么回忆杀,“您和牧天师八岁为学生开蒙,至今已经十年之久。”
“那时你父亲还未有今日基业,上任魔教教主惨死,教中精锐死伤殆尽,境况每日俱下,朝不保夕。即便是这般境况,令堂也不忘请求我们为你开蒙。说起来,教主夫人真是个让人不得不敬佩的奇女子。”
对于这段往事,林沐的印象便只剩下童年不停的奔波,听了林天师一说,心中好奇更甚。“林师傅可否详细讲来?”
“想知道?”
“嗯嗯”
“回去问你父亲,好歹也是他的光辉岁月,他应该很乐意讲给你听。”
林沐闻言有些失望,“好吧,林师傅您今日可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
“今日之意,是想告诉你,现在你的基础已经夯实,死读书无益,是时候该出去走走,见见世面了。”
“林师傅可是要学生去负笈游学?”
林天师点了点头,“还要考个状元回来。”
这可真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隐瞒身份进入名门正派,接任掌门众弟子才发现掌门竟是魔教少教主,何等惊天的反转。或者是潜入名门正派,搜集这些正派表面光鲜,实则苟且不堪的证据,一经引爆,这些人便要通通身败名裂。话本小说中的套路一下子浮现在林沐脑中。
看到林沐陷入意淫之中,林天师有些错愕,这孩子好端端的,怎就发起了癔症。叹了口气,拍拍林沐的肩膀便离开了。
到了父亲那,林沐确实得知了当年往事更多的真相。
在父亲的回忆之中,曾经的林天师确实是一个风流倜傥的人物,追随父亲前他曾是青楼的浪子班头,才华横溢,貌比潘安。即便是各楼花魁,也以将林天师收为入幕之宾为荣。换个说法就是林天师去逛青楼不但无需自己付嫖资不说,甚至还有姐儿心甘情愿供养着他。一次次的赶考,一次次的落榜,文章难入考官的法眼,填词作诗的名气却越来越大,最后甚至得了个“奉旨填词”的称号。
牧天师则是另一种境况,自年轻时起便对朝廷的科举制度便有百般怨念,考下秀才之后,便留在家乡做了个教书先生。教书育人多年,弟子多是贫困人家的孩子,能拿出手的束脩多是黍米,稍微富裕一些能拿出肉干。当时的牧天师,便依靠这些束脩度日,饥一顿饱一顿。
在林教主口中,此时的牧天师和林天师无疑都是失败者,人到中年万事休,两人连个像模像样的家都没有,一个青楼度日,一个家徒四壁,连个好婆娘都没有。至于此时林教主自己,已经讨到了媳妇,有了娃,虽然媳妇娘家势大,咱只能做个倒插门女婿,可咱媳妇人好,纵然是几位大舅哥有些过分的举动,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上任魔教教主也就是林沐的外公惨死之际,魔教元气大伤,濒临灭亡。危险也是机遇,林教主从一个不受人待见的上门女婿到在魔教中大权独握,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个中艰险,林教主未曾细谈,不过是一言带过。
不过最让林沐惊奇的,是此时母亲发挥的作用,林教主着重描述了自己讨老婆的眼光之高。上任教主在位,母亲只顾相夫教子,标准的贤妻良母。教中遭逢大变,母亲接过财政大权之后,各种奇思妙想令人目不暇接,教中商队行商四处,为父亲重建魔教提供了雄厚的资金支持。魔教十年间有此规模,母亲当居功至伟。
林沐听的有些迷糊,母亲这怎么感觉是突然觉醒了一般。“父亲,母亲在那时前后可有过什么异常行为?比如说落水,生了一场大病诸如此类的。”
林教主认真回想了一下,“没有,你母亲一直健康的很,即便是遭逢大变,也是能吃能睡,没有被悲伤左右。沐儿,你怎会有此问?”
“我在话本小说中曾看到一个新奇的说法,穿越,触发诱因各种各样,被雷劈,跌下悬崖,失足落水等等,一个人的灵魂便能无视时间地域的阻碍,进而在另一个人的身体中,这时你眼中的人其实都已经变了一个人而你却不自知。”林沐低声说道。
林教主被林沐说的一愣,随即羞恼的打了儿子一下,“臭小子,话本小说都是骗人的,读来确实有趣,但是都是为了满足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盼而已,当不得真。”
“对了,这话本小说你从哪看来的?”
“就咱们魔教下辖的书局啊。”
“那也是你母亲的手笔。”
说完这件事,林教主话锋一转,说到林沐成家立业之事。“你爹我好福气,讨了你母亲这样的好女人,有一个媳妇就够了。到了你这,可不能这样,多讨几房媳妇回来,为咱林家开枝散叶。”
林沐心道,爹你这弯转的太急,我都没跟上你的思路。似是无心之言,“女人多了,不会家宅不宁吗?”
“什么样的女子,在你母亲面前都翻不出什么浪花来,倘若安分就罢了,不安分你母亲自会将她们收拾的服服帖帖。”林教主自信满满的说道。
真是感觉如鲠在喉,想吐槽却又不该从何说起。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6章 负笈佩剑游学去
父子的谈话一直持续到午饭时分,林沐仔细回想了一番,母亲却有不同寻常之处。比如现在,林教主夫妇,林沐,司颖滢四人围坐着一张大桌用饭,在林沐的记忆中,自家从未有过分案而食的行为,吃饭时也不会有丫鬟侍女在旁伺候。见到林沐似是有心事,林母问道:“今日沐儿是怎么了,平日最喜欢吃的菜也不见你多吃几口。”
“母亲,我想去出去游学。”
“然后你打算考个状元回来?”
“是。”
林教主夫妇对视一眼,随后林教主说道:“我儿好志向,为父支持你。”
教主夫人瞪了林教主一眼,林教主赶忙低下头。随即教主夫人和颜悦色的说道:“若是沐儿你中了状元,你是想入朝为官,宰治一洲?还是精研学问,作经注典?”
林沐摇摇头,“我从未想过去替天子牧民,也不想成为一个学问大家。”
“既然不愿好好做个父母官,又不愿为己扬名,那你便是考了状元又有何用?林天师就是个臭青楼填词的,自己做不到的事就撺掇别人去做,耻于与此等人为伍。”似是情绪有些激动,林母也逐渐严厉起来。
见到当家的女主人发火,其余三人心有灵犀一般放下手中的筷子,安静听着主母训斥。
“若是沐儿你去参加科举,处在风口浪尖之上,一旦事有不密身份泄露,结局无外乎这几种。一是我和你爹永远失去了儿子,只剩我们两人孤独伶仃的老去。二是朝廷以你为饵,我们自然会倾尽教中所有力量救你回来,救回来也就罢了,还能做个富家翁,只需防范仇人寻仇。可若是救不出来,咱们一家四口怕是都难逃菜市口一刀。”
林沐一时间被呛得愣住,过了一会很没有底气的说道:“教中不是也有谍报司嘛,我相信他们的能力。”
闻言林母更是愤怒,“为了一纸情报,不知要付出多少人的生命,你现在为了一个人未竟的梦想,就要教中不知多少人为此送命吗?你这么多年的书读到哪里去了?颖滢,嘱咐下去,停了林天师的俸禄,看他还敢不敢来蛊惑我儿。”
“是,姨娘。”
在林母火力全开的状态下,饭桌上的其余三人噤若寒蝉,但实则各有各的思虑。
林教主心疼儿子之余有些愧疚,在今日份餐桌上,自己应该怒斥沐儿,让媳妇这做娘亲的说几句软话,从而让沐儿念娘亲的好。该是自己唱红脸,媳妇唱白脸啊。
林沐则是依旧坚定的想走出去看看,娘亲说的在理,自己即便出去也要低调行事,人命大于天。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教中兄弟赴死,着实有违自己为人处世的道理。
至于司颖滢,一边是羡慕姨娘威风八面的样子,自己要成长到如此地步,即便是有高人相助,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另外考虑到即便是嫁给林沐这个自以为聪明的呆头鹅,仍旧要被笼罩在姨娘的阴影下,或许婆婆的阴影要更甚姨娘,真是令人惆怅。
午饭结束,林沐与司颖滢相继离开,只剩林教主夫妻二人,林教主摸了摸头,说道:“媳妇,今日是为夫不好,让你难做了。”林夫人显得很坦然,“夫君,无需多言,你我夫妻一体,你所思所想我都明白。孩子大了终归是要出去走走的,我只是有点担心。外面的世界纷纷扰扰太多,我生怕他走上邪路,那样就真会的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魔头。今日我多说了他几句,只是希望他以后凡事思虑再三再做决定,希望他不要因此介怀才是。”
林教主大大咧咧的说道:“夫人无需担心,还能让他反了天不成。”
林夫人冲他温柔一笑,“夫君,沐儿是我们的儿子不假,可他也是个有表字的男人了,他有自己的好恶,自己为人处世的道理。此时我们可以多加引导,却莫要再去他面前耍娘老子的威风,只要有道理,他便是能听进去的。”
林教主单手抚额,“惭愧惭愧,本来是想开导夫人,没想到反倒是夫人开导了为夫。”
林夫人嫣然一笑,“你我夫妻,本就该相互支撑,勉励前行,明白夫君的心意,这便够了。”
阴影中传来咳嗽声,“启禀主母,公子去而复返。”
“你们母子好好聊聊,为夫去处理教中事务,要不然那几个老顽固又要说这说那的。”
待得林沐进入房间,只见母亲高坐主位,“沐儿,可否回心转意?还要去考你的状元吗?”
林沐站定,恭恭敬敬一揖,“回禀母亲,儿子已无心赶考,只是我想游学之事不变。”
“儿大不由娘啊,娘在你这般年纪,只想在家安安分分做个大小姐,外出搏命这种事在娘看来,实在是太蠢了。”
“可是娘亲还是帮助父亲奠定了这魔教的基业。”
“皆是形式所迫,若是你外公不曾被人谋害,或许今日便是另一种人生际遇了。上了年纪,总想多唠叨几句,吾儿莫怪。”
“母亲说的哪里话,母亲正是大好年华,与儿子站在一起,别人都说是姐弟嘞。”
林母闻言一笑,“若是就这种哄人的水平,儿子你可是讨不到媳妇的,现在的小娘子眼尖着呢,一看装束行径便知你三代贫富,这等人可不是几句好听话就能哄回来的。”
林沐拱手,“儿子受教了,不过儿子不是早有婚约了吗?”
“不过是一个所谓的圣女,有可取之处便留下,没有可取之处扫地出门便是,有的人这么早就在她身上下注,怕是心急了些。”
听到母亲的话,林沐像是重新认识了她一样。
“怎么,觉得娘薄情寡义?”
林沐摇摇头,没有说话。
“这世间女子,皆是一等一的骗人好手,越是漂亮就越会骗人。你爹运气好,摊上娘亲这般的好女子,出门在外,娘亲生怕你为女色所迷,被人欺骗。”
“如此说来,母亲是同意我外出求学了?”
“我的意思自是应允了的,只是无需着急,挑个黄道吉日再行出门。”
“多谢母亲。”说完便急匆匆想要离开。
“你这孩子,莫要急着离开,让母亲再多嘱咐你几句。”
…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7章 最是情义绊人心
给儿子狠狠的灌输了一番自己年轻时的江湖经验,其实也无非是低调行事,莫要轻信他人,尤其要防备长的好看的女子等等。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生怕他受到伤害。算算时间,颖滢这个小妮子也该来装乖巧了,也该好好敲打一下。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司颖滢便前来请安,在林教主夫妇面前,她从来都是一个乖巧的女孩,即便是林母,在司颖滢的待人处事上也挑不出毛病。但是,女子看女子,除了表面,还有一种玄之又玄的直觉在,最重要的是,有源源不断情报作为辅证,纵然一个人再善于伪装,也终有破绽可循。
“颖滢特来给姨娘请安,顺便找姨娘说说体己话。”司颖滢入门后紧走几步后躬身见礼。
“是颖滢啊,你来的正好,快到姨娘身边来坐,便是你不来,姨娘过会也要去寻你,沐儿被林天师蛊惑的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去考什么劳什子状元,你姨夫又是个粗心思的,也就只有咱们娘俩能说说体己话。”
司颖滢快步走到林母身边,在未曾嫁入林家之前,眼前的这个女人是最得罪不得的。自己不过是她的远房侄女,上代圣女罹难,便是她送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倘若惹得她不快,想必很快就会有人来代替我的位置。
“姨娘莫要欺我,谁人不知姨夫姨娘恩爱,姨夫也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好男子。”司颖滢笑着说道。
林母轻轻拍打了司颖滢后背一下,“你这孩子,越发没有规矩,连长辈都敢调笑。”司颖滢没有答话,只是笑盈盈相对。
“颖滢,今日午膳的情况你都看在眼里,姨娘一时收不住,话说重了几句。你自幼便像沐儿的姐姐一般,姨娘希望你去宽慰他几句。”司颖滢听的心中揣揣,我可不要做他的姐姐,我要做他的婆娘。
“想来沐弟自然能明白姨娘的苦心,他自小便是个懂事的孩子。我自会去与他闲谈几句,也好缓解他的烦闷。”
“还是你最懂事,若是沐儿能有你一半贴心,我也不会如此。算了,不说这些恼人的事,最近颖滢可曾看过什么话本小说?”
对于此问司颖滢一头雾水,话本小说有何可看的,不过是些老掉牙的才子佳人故事。“姨娘怎有此问?”
“最近闲来无事,便找了本话本小说消磨时光,初看便觉惊艳,到了现在倒成了不可割弃的心头好。”
司颖滢吃不准这究竟是只是闲谈还是另有所指,只得顺着说下去。“不知是哪本小说,竟能得姨娘青睐?”
“《石头记》,一个托名为曹先生的人所著,这等才学,真不似人间所有。”
“这本书颖滢倒是有所耳闻,此书在读书人中广受好评,书局京师分局一再赶工才堪堪满足京师读书人的需求,想来京师的秦掌柜回总坛述职之时会有所提及。”司颖滢说完不禁有几分得意,自己在教中商贸之上可是下了苦功夫的。
“没想到书友竟如此之多,我还以为似这等书籍,也就只有我这般的闲人才有时间看呢。”
“这帮读书人也有如姨娘般的慧眼,这倒是让人意想不到。”
林夫人听了司颖滢的话,似是很是受用,此举让司颖滢心中稍定,只要还能讨得姨娘欢心,那么万事都有转寰之地。若是姨娘恼了自己,才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鬼精鬼精的丫头,小嘴倒是甜的很。瞧瞧人家,再瞧瞧我傻儿子哄人的话,看起来我这当娘亲的不做点啥,这孙子便是遥遥无期了。“颖滢,自姨娘把你带回来,你已有许多年未曾回家了吧?”
司颖滢心念电转,姨娘最重家庭,我可得小心应对。“至今已有十多年了,孩提时便养在您膝下,此时父母的音容笑貌,都已经记不清了。”说着竟自垂下泪来。
林母将司颖滢搂在怀中,轻声说道“好女子,无需感伤,从小你便入了我林家,你虽喊我姨娘,可在我眼中,你便如同我亲生的一般。”
司颖滢失声痛哭,对林母的称呼也从姨娘变成了娘,林母却也忍不住潸然泪下,不断说道:“痴儿,痴儿,倒是苦了你了。”
情绪宣泄起来,司颖滢伏在林母怀中,抽泣了一柱香时间有余,此间林母则在一边轻声安抚。
“颖滢,你要回家看看嘛?”
“娘亲,我想回去一趟,自幼离家,未能堂前孝敬,如今别无所求,只想回去问安。”
“那便回去吧,沐儿能遇到你这般的女子,当真是他的造化。”
司颖滢恭恭敬敬朝着林母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娘亲成全。”起身作势便要离开。走了几步林母未曾阻拦,司颖滢心中一凉,又走了几步,终于听到林母唤她的名字。
“颖滢,此次返家,多住些时日便好,好好陪陪父母,多年未见,他们想必也是想你的很。此去路途遥远,我会在教中多为你寻些得力的护卫,带几个机灵点的丫头,也好照顾起居。”
“多谢娘亲,颖滢此去,不能早晚问安,随侍左右,娘亲也要保重身体,切莫太过操劳。”
“知道你孝顺,快去吧。”司颖滢转身刚要离开,
“等一下,路途遥远,这本书你便带上,权当解闷。”司颖滢恭敬接过,施了一礼这才离开。
待得司颖滢走远,阴影处传来声音,“主母,可要我去跟着圣女?”
“无需,去找些得力的护卫,要让人挑不出毛病的。”
“诺。”
司颖滢回了自己这,果然紧锣密鼓的收拾行装,一件多余的事情都未曾做,林母也未曾让她久等,半个时辰,护卫便已集结完毕。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司颖滢便踏上了返乡的路途。
待得侍女禀告林夫人圣女已经离去的消息时,林夫人正喃喃道:“年纪大了,最忌大喜大悲,今日掬这一把同情泪,怕不是要多生出几条皱纹。”
司颖滢端坐在马车之中,哪还有一点伤春悲秋的模样,又变成了那个威风八面的魔教圣女,打开林母送给自己的石头记,发现了其中折了一页,正是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司颖滢饶有兴趣的看了下去,在“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下有一行小小的批注。
百般机巧皆无用,最是情义绊人心。
这一刻,司颖滢心如死灰。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8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司颖滢才走不久,便有人向林沐禀报圣女返乡探望父母的消息,这小娘皮平时看起来没什么良心,没想到对于父母却也是如自己一般依恋。若不是脾气让人倍感压迫,也会是个好媳妇。
如此想法若是让林母知道,司颖滢此时便不仅仅是回乡省亲了,更有可能会被随手找个农夫便嫁了,即便是被挖个坑埋了也不为怪。
所幸林母并不知道儿子此时的想法,待得司颖滢省亲归来,仍会是教中的圣女,林沐未来的媳妇。那句似偈非偈的话,不过是想给司颖滢一个警醒,让她收起自己的狐狸尾巴,安安分分做个小妻子。
不过世间事哪有这般简单,司颖滢一离开总坛,教中便流言四起,什么圣女惹恼教主夫人被剥夺圣女之位了;圣女此行一去不复返了;教主要为公子另寻一门亲事了;最离谱的传言是,有人说教主夫人曾传出话来,无论是谁家女子,只要能笼住公子的心,她便认下这个媳妇。
流言纷扰,真假难辨。一时间,教中各方势力,有人在观望,有人则蠢蠢欲动。
谣言与阴谋在林教主夫妇的沉默中发酵了三天,兴许是觉得谣言甚嚣尘上,林教主也终于派出人来澄清,表明自己的态度。
作为此次的发言人,陈嬷嬷再三强调,圣女只是回乡省亲,待得她归来,身份地位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唯独只有得公子欢心者便可成为林教主的儿媳妇这个消息,陈嬷嬷未曾承认也未曾否认。不过,这对于教中众人来说,已是极为明显的信号。一时间,观望者也纷纷准备采取行动,毕竟若是谁家女儿得了公子青睐,岂不是在教中便能一步登天。
“一柱擎天”的地下,在这座高大的洪炉下方,竟是别有洞天。当年建造地基之时,在地下还挖掘出了一个地下室,此时地下室之中,十余人藏身于此,众人的面目皆掩藏在兜帽之下,与会众人称此为无天无地无面之所。
“偏是你们这些糟老头子规矩多,不过是想要有所谋划,藏身于此还不够,还要遮掩面目。照我看,实在是脱了裤子放屁。”
“不过一介屠夫,怎敢如此无礼?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在此徒碍人眼。”
“呦,整日酸溜溜有些什么劲来,要不然来试试老子的杀猪刀能不能割下你的狗头?”
两人剑拔弩张,隐隐有动手之势,立马有和事佬想要缓和两人气氛,“两位,既然坐在这,那便是我们此时有着共同利益所在。”
“我可未曾想过要谋害公子,我对林教主那是打心底服气,武艺高强,为人义气。我只是不忿大家携手打下的基业被一个毛头小子败光,这教主之位,自然应该是能者居之。若是我坐上了这个位子,不说别的,公子继续做他的纨绔便是。”
“哈哈哈哈。”一阵娇笑传来,“你这杀猪的,脸皮倒是厚实,我虽是个女子,可我也坦荡。若是旁人坐了这教主之位,公子难逃一死,你又出来装什么老好人。”
被称作屠夫的人即便被人揭穿也未曾羞恼,反而是怪笑了几声。“老铁匠,今日大家聚集在此,到底怎么做,你也该划出个道来。”
没人回应屠夫的问话,反倒是有人向刚刚说话的女子问道:“贤侄女,你与公子接触最多。掌握公子从而窃取权柄这条路可能走的通?”
“若是只有公子,这自然行得通。可哪有哪个女子能斗得过我们的教主夫人,她若是有几分闲心逗弄你,你还能稍微展露下手段,若是她腻了,你便要赔上命了。远的不说,便是此次圣女返乡,怕也是在座中诸位有人在圣女身上下了重注,被夫人察觉,夫人便轻轻敲打了圣女一下,不知道小女子说的可对?”
“不错,宫主果然聪慧,圣女已与老夫断了联系。”代名为书生的人说道。
听到这个说法,众人一愣。一直以来,教主夫人都只以教主贤内助的身份出现,以至于眼前的人都忽略了这个上任教主的女儿。不过仔细想来也是,她的商贾手段能让在座众人心惊,自然相应的心机手段也不会缺。
“所谓的儿媳妇一说,不过是林教主的算计,此时终于舍得把他的崽子丢到江湖中磨练一番,若是有人想靠家中的女儿去攀附富贵,自然公子也不能死在江湖之中。这个消息一出,现在公子的背后其实便已经站满了这些妄想一步登天的投机者。因势利导,堂堂正正的阳谋,林教主真是好手段。”
“此言有理,这么说来,这个消息正印证了这个小崽子将要踏入江湖的传言,小崽子不足为虑,离了父母,不过是个插标卖首之徒。可林教主此举又有何目的,藏住消息偷偷出行岂不是更安全?”
“瞒不住的,这么大个活人,若是不在教中大家第一时间便会知晓。至于目的,莫不是教主是想将我们引出来一举歼之?胃口也忒大了些。”众人哄笑,能活到现在,谁没有几分保命的手段,若是这么轻易便被林教主用计打杀了,岂不是显得自己很无能?
“若是公子出行,无面众必在暗处保护,这帮小娘们也不是好招惹的。”
“何必自己出手惹得一身腥臊,只要将公子出行的消息透漏出去,无论是名门正派,或是如我们一般潜藏在黑暗中的可怜人,又有几人会对公子不感兴趣?只要把公子握在手里,便是最大的王牌,林教主膝下只此一子,到时候便是要这魔教的基业,他不也得乖乖奉上。想不到,纵是有着号称财神的娘亲,公子也难逃沦为货物的命运,我等可不能把他贱卖了。”
众人抚掌,确实是个好计策,不过公子最后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最好,要不然怎么去谋求得到最多的利益,既然成了生意人,可要有生意人的样子。
“老铁匠,怎么今日都不说话?”
“莫要轻敌,林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你这老头倒是有几分意思,便如那卖瓜的王婆一般。”被称为宫主的女子调笑道。
见众人浑然不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老铁匠叹了口气,揺响手边的铜铃,和则聚之,不和则散。众人似是极为熟悉老铁匠的脾气,约定好来日再会,便纷纷离开开始各自的谋划。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9章 少女情怀总是诗
司颖滢离开总坛后,便有一丫鬟出现在林沐身边,据说是为了照顾林沐的生活起居,可林沐身边并不缺使唤丫鬟。
林沐不禁暗暗想到:这莫不是母亲又为自己安排了一个小媳妇,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倒当真是用心良苦。
若林沐是个衣冠禽兽,把这个小丫头吃干抹净便是,虽然因为出身的原因,在外面人眼中,已经成了恶贯满盈之徒。但是事实上,自小林沐便被父母保护的很好,即便是在最颠沛流离的日子里,也不曾减少对他的关爱。
何况,他还有一个表面极为正派的牧天师师傅和一个满腹才情的林天师师傅。所以,林沐对这个世界仍有着最纯真的期盼,真是个天真的有些可爱的少年。
初见小丫鬟,林沐便不得不承认母亲眼光的毒辣,小姑娘是典型的南人相貌,带着江南水乡般的温婉,与林沐相见,礼仪举止拿捏的也分寸不差。一颦一笑间,林沐便觉得自己的内心痒痒的。
好吧,这或许便是林天师所言的男人的劣根性,见异思迁。林沐赶忙在心中念叨了几遍司颖滢的名字,才将内心深处旖旎的思绪打散。
“公子,婢子名为炎兵,主母差遣我来公子身边伺候。”
“妍冰,好名字,那便有劳姐姐了。”天可怜见,白白读了十年书,一个字都没对,两人都傻傻的以为对方与自己说的便是一样的。
听到林沐夸赞自己的名字,小姑娘面上爬起一丝红晕,对着林沐甜甜一笑。林沐顿时便怀疑起了自己的定力,长此以往,若是圣女大人回来的晚些,怕是房中便不知要多多少姐姐妹妹了。
接下来的时光,妍冰与林沐形影不离。林沐吃饭,她在一边伺候;林沐上课,她便在乖乖房外等待;林沐练剑,虽然只是漏洞百出的基础剑式,她眼中的公子依旧威风无比;林沐写字,她在一边研墨,红袖添香;林沐休息,她便睡在外间的小床,日夜守护;甚至于林沐出恭,她都会拿着筹纸等在一旁,浑然一个乖巧听话的小媳妇模样。
“主母,炎兵这小妮子有失本分,婢子这就前去惩戒。”
“不必,最近炎兵与沐儿的相处我都看在眼里。说到底,炎兵还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少女对爱情美好的憧憬怎么能被我们打破呢。若是他们真能最后走到一起,我这做婆婆的,还挺中意这个儿媳妇。”林母说完,有心算无心,看了阴影处一眼。
“诺。”阴影中人察觉到主母的目光,心中一紧。请求自己前去斥责也是为了炎兵能不被主母惩戒,自己的小心思在主母前暴露无遗。
身边多了个乖乖巧巧的小丫鬟,又把自己的生活照顾的井井有条,本来是令人愉快的事,可林沐心里,却总感觉有些腻歪。一是一直以来,林沐都觉得司颖滢会是自己的媳妇;二是妍冰是母亲派来自己身边的,从一开始,估计母亲便已经暗示过她,算不上什么事,可却总梗在心里。
只是林沐忘记了,就算是司颖滢,也是母亲为自己安排好的伴侣。
可惜林大教主以豪气和情义闻名于世,可自家儿子却如此矫情。
说起林教主,自从被农天师告知林沐在剑道没有天赋之后,便入了教中藏经楼,要为林沐寻一本刀谱,既然学剑不成,那便练刀就是。闯荡江湖多年,结识的刀道宗师并不在少数,甚至教中也有几人用刀称得上有几分造诣。但是其中所有人似乎都难逃以杀入道的局限,刀是杀伐之兵不假,可一味靠杀戮来前进,道心难免蒙尘。除非是天生的魔头,没有良知,才有可能在这条路上走到极致。当世刀道巅峰在军中学刀,战场之上磨练意志与刀法,可是最终,还是在刀剑之争中负于白帝城。
“教主,六合寺有僧人来访。”
“我倒是忘了这个老和尚,当年他那两口雪花镔铁戒刀,当真是让群雄束手。若是沐儿能学了他的刀法,甚妙。”
“快快有请,罢了,我还是亲自去见。”
来人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穿着合体的僧袍,风尘仆仆,背后背负着一口长条箱子。
林教主站定,“法师有礼,路上辛苦,且先随我去用过斋饭。”
小和尚恭恭敬敬还礼,“无需用饭,小僧此来,特告知施主,无戒法师已经圆寂。弥留之际,法师吩咐小僧将此物赠予施主。”说完便将身后的箱子递给林教主。
林教主双手接过,说道:“善哉,几年未见,没想到无戒大德已经挣脱樊笼,入了西方极乐世界。”
小和尚道了句佛号,便向林教主告别,林教主留他用饭不得,便让手下人为他准备了一份盘缠,小和尚只是取了一枚银锭,其余退回。林教主感叹道:“这小和尚,真是与老和尚一般做派,老和尚念经小和尚听,小和尚听完要念经,有趣。”
打开箱子,果然是老和尚的两口雪花镔铁戒刀,还有两本秘籍,一本刀谱,一本身法,随手翻看了几页,便将秘籍扔回箱子里。除此之外,还有一封未曾开封的信,上书林教主亲启。
“重明施主如晤,施主见到此信时,贫僧已然圆寂。贫僧遁入空门五十载,生平只有一事为憾,便是未能降伏施主这尊魔头。”读到这,林教主也觉忍俊不禁,这老和尚,还是这般有趣。“施主魔根深种,贫僧已无回天之力,但令郎吾观之心地纯良,可托付大事。贫僧终生武道所学,皆在这一箱之内。两刀名为知命,冥明。愿他持此刀,诛恶扬善。”
林教主不由得想到:这封信竟这般短小,还以为老和尚会长篇大论劝导我皈依佛门呢,想不到只是随便交待了几句。
打发手下人将箱子送至儿子处,林教主的笑容消失不见,老和尚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不假,可这未免太过巧合,与老和尚私交不差,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劳什子预言之能。六合寺距此千里之遥,怕是早有人安排,才能让这双刀按时送到教中。看起来有些人已经不满于搞些小动作,反而是要拉开车马斗一场了。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0章 书尽人间天下事
林沐打开父亲遣人送来的箱子,两口镔铁戒刀,刀鞘便是最普通的桃木所制,外无装饰。抽出刀刃,林沐暗道一声可惜,如此宝刀,应该束之于高阁,每日仔细擦拭才是。看了刀刃,再看刀鞘,怎么看怎么觉得寒碜。
翻开刀谱,第一页书写道:阿难白佛。是名修四念处。满足七觉分。云何修七觉分。满足明解脱。佛告阿难。若比丘。修念觉分。依远离依无欲依灭向於舍。修念觉分已。满足明解脱。乃至修舍觉分。依远离依无欲依灭向於舍。如是修舍觉分已。明解脱满足。阿难是名法法相类法法相润。如是十三法。一法为増上。一法为门。次第増进。修习满足。这段经文给林沐带来了深深地挫败感,字都认识,就最后一句听来是循序渐进的意思,别的都不明白。
管他这么多做甚,翻开第二页,飞速浏览了一遍,拔刀术,是追求迅猛出击的刺客流刀术。林沐并未即时开始练刀,而是收好刀谱和戒刀,饶有兴致的打开了牧天师所著的《牧人手记》。这本书是早课间牧天师送给自己的,说是怕自己在外容易被人哄骗。第一时间看到这本书,还以为是教自己如何放羊呢,随便打开看了看,觉得有趣的紧。此书由一个个小故事组成,林沐不禁自嘲的想到:没想到我这般年纪还喜欢听故事。
第一个故事开始,书生屡试不第,心灰意冷之际,与友会賭于赌坊,遇一泼皮,泼皮赌资尽负,与坊贷而不得,怒骂曰:“尔等安敢欺俺,便是知府老爷,敢也请之!”众嗤笑:“汝速去,汝银尚温。”破落户悻悻然而去。书生以为异,弃友延泼皮进酒,礼遇再三,泼皮高谈曰:“这世间万般诸事,皆能在女子双腿间办成。”书生惊叹,“此经世之言也。”
这便没了?还当有个结尾,林沐铺开一张熟纸,为其续写下文。
书生深以此言为妙,入青楼,填词为生。刚写几个字,林沐一激灵,越看越像讽刺林师傅的。不行,换个结局。
书生以其言甚妙,遂填词作诗,终有贵女慕其才,欲请入幕,书生拒之,再请,再拒,三请三拒。众皆慕其风骨,却无人延请,终青楼填词度日。
林沐一把将自己续写的结局撕烂,狗尾续貂,吾不为也,一时间,林沐呼吸粗重,青筋暴起。妍冰见林沐如此表现,赶忙捋捋公子的胸口,生怕他气抽了过去。林沐见妍冰怯生生的模样,一下子笑了出来。“妍冰,你说公子是不是个蠢蛋,牧师傅都未写结局,我却偏要狗尾续貂,结果是徒惹人发笑。”
看到公子笑了起来,稍微舒缓了妍冰小丫头紧张的情绪。“婢子读书不多,可见公子每日练字读书,便知公子是个一等一的才子,公子不该妄自菲薄。”
很蹩脚的解释,可林沐却觉得很温暖。你觉得自己蠢,可有人却能赌上一切去相信你,这还需要什么额外的安慰嘛,这便够了。
林沐再朝着小丫鬟笑了笑,看得出来,公子这次是真的开心,小丫头也喜笑颜开。
嗯,这才几日,就对小丫鬟的抵御力越来越差,还说什么自己心里别扭,非人哉。
别的暂且不谈,不得不说牧师傅这表面和善正派,实际上却也是个内心复杂的人物。合上书,正想做些别的,发现封皮底下写了一行小字,“书中事但博君一笑,深究无趣。”姜还是老的辣,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后路,如此狡猾,这行字便更做不得数了。
将牧人手记收在存放戒刀的箱子中,若是让赠刀的高僧得知,怕是会觉得此刀赠予我真是明珠投暗。
林沐猛然间想到,这刀是别人赠的吗?还是父亲杀人越货夺回来的,除去用饭,父亲整日也不见个身影。
闲来无事去教中走走,出门便见几位教中弟子押着两扇猪肉向后厨行去,“众位师兄,可是屠叔叔送来的肉?”
众人抬头,见公子正往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个不认识的小丫鬟,亦步亦趋,乖巧异常。“回公子的话,正是屠堂主命我等送来的,早间新宰的猪,肉新鲜着哩。”
“既是众位师兄有正事在身,小弟就不打扰了。”
众人挥手与林沐作别,“公子自去。”
说起这位屠叔叔,也是个极有意思的人。此人无名,以屠夫自称,手下人称他为屠堂主,似林沐一般的小辈称他为屠叔叔,与他有旧怨的则叫一声杀猪匠,无论是各种称呼,他都未曾嫌弃。号天杀星,为天罡三十六之一。
生平以杀猪为乐,便是自己的住所,也是前院是猪圈,后院是主人住的地方因此,平日教中少有人与此人来往。毕竟在教中,大部分人都是注重仪表的雅士,岂能与这种身上满是骚腥味的杀猪匠为伍。
与这位屠叔叔,林沐说不上亲近,却也有点交情。打小便在屠叔叔家里蹭了几顿杀猪菜,入了秋,屠叔叔家的婶婶便会晾晒今年的白菜,待白菜完全风干,才算晾晒完成。宰猪之前,先将干白菜入水,水分多了菜叶舒展,切好与新宰的猪颈肉炖一大锅,当真是无上的享受。许久未吃,当真有些怀念,儿时不想过多劳烦婶婶,便央求母亲为自己做一锅。然后便知道原来母亲也不是那般完美,做出的饭食实在是难吃,纵然是父亲,强忍着吃了几筷子也借口要处理教中事务逃离。想到这,“妍冰,你可会做饭?”
似是说到了小丫鬟的心坎里,妍冰眉开眼笑的说道:“姐妹们都夸婢子的饭做的最好吃呢,无论是煮饭,熬汤,婢子都是个中好手,平日里闲下来,婢子也都在想些新菜式呢。”
小丫鬟的欢乐也感染了林沐,“那既然如此,我们去后厨取些食材。今日晚饭,便不去与父亲母亲同席。我们自己做些来吃,也让我尝尝妍冰姐姐的手艺。”
小丫鬟连连点头,随即两人一同向后厨走去。
晚饭时间,林教主夫妇面面相觑,“为何我感觉儿子被人从身边夺走了?”林教主问道。“夫君,即便是儿子成亲,也是儿子娶妻,不是儿子嫁人,他还是我们的好儿子不是。何况,我们也有许久未曾只有你我二人同席用饭了。”
用过晚饭,林教主不禁有些疑问,似乎儿子不在身边更是愉快?尽快打发出去,也好早日与夫人享受二人世界。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1章 困瓶颈游学求法
牧人手记第二回,尝有一男子,容貌甚美,兼之声若洪钟,权贵辟之为宾客。一日,见权贵子擒隶于猎场,与友骑射狩之。但有中者,众喝彩,男子惊问:“狩人何趣之有?”随从答:“何谓人,尽猪猡也。”男子笑而不语。
是日,权贵上下百余口,尽为人所杀,壁上字,以血绘之,“尽猪猡也。”
用过晚饭,林沐翻开牧人手记作为消遣。第二回也是这般短小,莫非这便是牧师傅的风格?在林沐专注看书的时候,小丫鬟则在一边安静侍坐。林沐口干舌燥之时,自会有香茗奉上。小丫鬟煮饭的手艺确实没的说,一会还要起来走走,避免积食。
还没等林沐外出,小丫鬟轻声提醒,“公子,教主已经入了正门,再有一会便到书房了。”父亲此时来此,多半是与这两口戒刀有关。
林教主到达时,林沐与小丫鬟已在门口相迎,三人入了屋内,林教主与林沐相对跪坐,竟是正规的奏对格局。“父亲此来可是为了戒刀之事?”
林教主笑了笑,“这倒不过是小事,这两口雪花镔铁戒刀是无戒老和尚赠予你的,一名知命,一名冥明。盼你持此双刀除恶扬善,诓扶正义。”
原来是无戒法师,对于此人,林沐印象深刻,几年前入总坛声称要降伏父亲这个魔头,两人大战一场后谁也奈何不得谁,法师口中的道理在父亲这也只是狗屁不通的歪理。无戒法师无可奈何,在教中用过斋饭,便潇洒离去。不过仰慕归仰慕,所谓的诓扶正义一说,还是有待考究,总不能为了这个,便将整个魔教颠覆吧。
“父亲,这是当日无戒法师与您大战所用的佩刀吗?”
林教主点点头,“他当年手持知命,意御冥明,端的厉害,得亏你爹我技高一筹,才能把这老和尚打的灰溜溜离去。”
林沐心中腹诽道:爹您胡诌也要稍微有个限度,那场大战我一直从旁观战,无论是我自己所见还是旁人所说,都只是平手而已。何况无戒法师最后可不是灰溜溜走的,虽然他没能达成目的,但走的也是趾高气扬,教中奉上财物,他也只取了一枚银锭,所以还在教中有了千金取一的美名。
见林沐许久没说话,林教主又说了句,“无戒法师圆寂了。”
啊,那个独臂却又无比潇洒的法师仙去了啊,他该是成就佛陀果位了吧。一生伏恶无数,连左臂都丢在了降伏魔头的道路上。
“自从当年无戒法师入总坛,之后便再未曾见过,今日得其赠予,便有了师徒的因果。”说完林沐便向南而跪,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徒儿恭祝师父成就佛陀果位。”
看到林沐此般作为,林教主笑着点点头。
“第二件事,代你母亲问一句,不知林公子对于她的安排可还满意?”
林沐转头看向小丫鬟,不防她也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一时间有些窘迫,赶忙低下头。“她很好,儿子也很喜欢。”
“我觉得如此便好,但你母亲还有一句话。既然是喜欢,你那个臭青楼填词的师傅也该教过你男女大防之事,对炎兵这妮子而言,吃了她比什么承诺都来的踏实。”
话音未落,小丫鬟便已经羞得不见踪影,母亲这话也着实露骨了些,即便是自己这种饱经洗礼的人也受不住啊。
见小丫鬟离开,林教主大马金刀的坐下,“小丫头在,我还得端着,她走了,咱俩爷俩也能好好说说话。”
林沐也不再板着,就这样卧在地毯之上。“咋地了,爹,这个点还过来,连明日早饭都等不及了?”
“父亲这不是心急如焚嘛,沐儿志向远大,外出游学之事我与你母亲都应允了。”
林沐瞬间有些凌乱,父亲这在自己面前竟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这便要赶自己出去了。即便是厌烦自己,好歹也搞一些涕泪涟涟的戏码,如此方能掬把同情泪。
“既然如此,儿子欣然外出游学,父亲可还有什么嘱托?”
林教主单手撑在地毯之上,身体后倾,摆摆手。“你母亲已经嘱咐的足够多了,老和尚的刀谱好好修习,老和尚以刀术入道,转而修刀意,战力非凡。当年大战之后我俩有过一番深谈,他自言武道之上,单修术或意都是瘸腿走路,只有两者兼顾,才能登顶巅峰。”
“法师的战力我也曾亲眼所见,可都道佛门有金刚怒目,法师的护体罡气不知如何?”
林教主也躺在地毯之上,将双手枕在脑后,“他啊,是个不念经的和尚,虽然慈悲,更确切的说,他该是个刀客,一个慈悲为怀,镇压邪恶的刀客。”
林沐翻过身来,如父亲一般,“未能在法师座下听教,早晚请益,当真是件遗憾的事。”
“此次出行,便去六合寺为他上柱香,也算是报了他授业之恩。”
林沐还没等说话,林教主的声音便又传了过来。“沐儿,你自打开蒙,就随教中四天师修习,随渔天师学法,随农天师学剑,随林牧二人做学问,同等年纪,你要比老爹优秀的多。渔天师走的是稳扎稳打,厚积薄发的路子。这十年间,在他的教导下,教中经义你皆有涉猎,渔天师的意思,也是让你走入世间,寻求突破的契机。农天师的剑法,以意入道,得其真意者,唯其大弟子一人,余者碌碌。修意十年,沐儿你剑意都未曾充盈,如此一来,老和尚的刀谱倒是正是时候,没什么大不了,修剑不成学刀便是。”
听到父亲的话,林沐自嘲般一笑,“父亲,即便我此时陷入瓶颈,也无需你这般宽慰,魔教教主的儿子,哪会如此不堪?”
哈哈哈哈,林教主一阵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老了,难免话多了一些。”说完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就要离开。
看着父亲的背影,林沐问道:“不知母亲选定的黄道吉日是哪天?”
“明日。”说完林教主便径直离开。
“嗯。”听到儿子的答复,林教主也未曾回头,只顾前行离开。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2章 幼虎出林沐入关
小丫鬟回到屋内,只见自家公子躺在地毯之上发呆。小心翼翼走到他边上,侧躺于此。
放空心思也是个不错的享受,待林沐回过神来,小丫鬟正侧躺在自己身边,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妍冰,稍后我们收拾行装,明日便随我出去负笈游学如何?我是个书生,你便是书生的小丫鬟。”
小丫鬟比林沐想象中要更为兴高采烈,“若是与公子一起,那自然是何处都去得的。”小丫头连谎都不会说,明明是对外出更感兴趣。想来也是,在这总坛未曾外出过,对于外界,自然是充满好奇。
翌日,林沐换上了一身青色儒衫,加之他本身相貌不差,陡然间便由纨绔变为俊朗的书生,林沐笑言:“不知我与少年林师傅孰美?”
“自然是公子更胜一筹。”小丫鬟为林沐的儒衫捋平褶皱,笑盈盈说道。
林沐格外有兴致,“呔,你这小丫鬟之美我者,私我也。”
小丫鬟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婢子只是据实而言,公子何出此言?”
书生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昨夜还觉得这小姑娘不会撒谎,今个就见识到了。不过纵然是知道她是在吹捧自己,心情依然是十分愉悦。
与父亲,母亲一同用过早饭,简单的道了个别,林沐便兴冲冲的离开了,只留林教主夫妇面面相觑。还是林夫人率先开口,“真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沐儿这一要走,我便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这没良心的小子,他倒是真是高兴的很。”林教主将夫人拥入怀中,让她能靠在自己结实的胸膛之上。
“夫人无需太过挂念,对沐儿入关之事,我早有布置,定能保得他性命无忧,只是难免吃些苦头。这么多年,他一直处在我们的庇护之下,于他而言,估摸着是压抑的太久,一朝便得以解放,只怕是极易惹出什么祸事。”
“花朵总该见见风雨,虽有被雨打风吹去之忧,但风雨之后,硕果结成,更是件美事。”
再说林沐,回到自己院子之时,小丫鬟已然做好了准备。两人计划先坐马车经由辽西,承德到顺天府,在顺天府盘桓一阵再做打算。
顺天府是当今朝廷皇帝之弟,燕王的封地。据天机堂消息,此人素有大志,然而因为母亲不过是宫女身份在皇位争夺中落败,自古嫡庶之争便是嫡子占尽好处。皇帝为显示其仁德,特分封他为燕王,为朝廷镇守北疆。此人英勇善战,好养江湖人为宾客,其中最负盛名的是一个面容狰狞的和尚,倒三角眼,目光阴冷,在顺天府之地,其名有止小儿夜啼之效。
北地苦寒,民生凋敝,比起南方膏腴之地,分封此地简直是发配。但燕王手下也是能人众多,到了顺天发展民生,鼓励商贸,教中商队也从此举中获利颇丰。现在顺天隐隐有北方第一大城的气象,燕王能力,由此可见一斑。
林沐放下手中的情报时,马车已经离了总坛,朝着辽西行去。除了小丫鬟,便只有一魔教弟子充当驭手。为了行商方便,母亲则命人沿商路建造驿站,不过此举不光要打点好当地官员不说,驿站还要敞开供官家使用。
“妍冰,外面驾车的师兄是哪堂弟子?”
小丫鬟双手拄脸,说道:“本来是婢子有一姐妹要来驾车,主母因道路遥远,便找了这位师兄来,据说是清风堂的弟子。”
魔教谍报司下辖两堂,天机堂与清风堂,天机堂负责潜伏各地,不断搜集情报。清风堂则是教中为了监管各堂所设,避免各堂借职务之便,中饱私囊。商队之中,各堂皆有份子,但人心难测,总有人贪心不足,清风堂也由此应运而生。清风堂“清风”二字出自魏初《送杨季梅》诗:“父亲零落鬓如丝,两袖清风一束诗。”两袖清风,代指官员廉洁奉公,用于此处,则是说清风堂专管众堂贪污腐败之事。
名义是专管腐败之事,但林沐知道,清风堂实际上是悬在众堂主头上的一把利刃,负有监察之责。各堂主若有异动,利刃斩落,身首异处。此次出行,看起来将有诸多波折。
翻开牧人手记,第三回,尝有一渔翁,效太公事,贵人问曰:“太公以直钩钓诸侯,愿者上钩。先生何为?”渔翁收杆,见线不见钩,笑对:“安敢比太公?某不过一沽名钓誉之徒也。”贵人异之,复问:“先生何故妄自菲薄?”渔翁不答自去,贵人以其无礼弃之。
渔翁家有妇,复有此问,“郎垂钓何为?”渔翁答曰:“北地有龙气,欲钓天龙!”妇无言,再无此问。
好大的口气,一人之力,如何能撼动气运所化的天龙?着相了,说到底这书不过是牧师傅随笔所为,自言说尽天下人间事,其实也就是自吹自擂。果然,文人不要脸,可比武人来的贻害无穷,这本书若是流传出去,不是会害了人家小孩子吗?也就亏的是我,喜欢听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魔教总坛之中,林教主夫妇高坐钓鱼台,下首则坐着一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男子,这人便是魔教谍报司下属二堂之一的清风堂堂主,号天暗星。
公子出行,怎能缺少堂主护驾?虽然大部分人皆在观望,但总有心急之人,点齐心腹人手,悄悄出动,便要去护送公子一程。林教主夫妇对此等事不置可否,下面人一片苦心孤诣,也不好去打消他们办事的积极性,若是此时斥责,岂不是伤了手下人的心?
待得跳梁小丑都已经粉墨登场,林教主与天暗星一同出行,没过多久,教中广场的旗杆之上,便多了三个血淋淋的人头。
“林教主的铁拳,还是这般迅猛,三个地煞星堂主联手,都不是其一人之敌,被摘了头颅回来,如此战力,当真让人胆寒。”在总坛的阴影之中,有若隐若无的声音传来…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3章 致哀词教主显威
入夜天复明,广场旗杆上的头颅悄然不见踪影,只剩地上已经凝固的血浆。对于此事,无论是林教主还是清风堂,都持宽容态度,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死者为大,家人求个全尸入葬,并不为过。
林教主夫妇正用早饭之际,先后有三堂来人通报,堂主急病暴毙,林夫人急急去各家抚慰当家娘子,林教主则哽咽不能言。教中人闻听如此,皆叹教主夫妇高义。
林夫人亲至,若是平日,自该是宾主尽欢,只是此时前来,多少有些挟杀人之势逼迫孤儿寡母的意味。因此,这些昔日堂主的家人非但没有感激,更多的是仇恨。教主前脚杀了家中支柱,后脚夫人就上门耀武扬威,这是何等的羞辱。世上人处事,十之八九偏向家人,至于这剩下的一成,要不就成为百姓口中的青天大老爷,要不就是无君无父之徒,养不熟的白眼狼,饱受世人唾弃。正如现如今这三家的堂主遗孀只认是教主杀害了自家男人,却不想之所以他们会殒命全因当初想要取了林沐性命。
林夫人此来,带来了大批财货,家中没了顶梁柱,虽然商队中仍有分红,但剩下的一大家子人吃穿用度,早晚会出现问题。除了财物,甚至还有上好的楠木寿材。不过此时林夫人所做的一切,在未亡人眼中,何止是居心不良,简直是心怀叵测的行为。
不过心里虽然百般愤恨,面上也不曾失了礼数,再三感激林夫人对家中施以的援手。毕竟此时能被选出来支撑门户的,也都是些厉害人物。稍有行差踏错,便是这一大家子人,也俱是保不住了。
照理说教中少了三个堂主,总该是教中有所动荡,然而事实却是教中平静的很,除了这三家人在各自筹备葬礼之外,其余人不过是去上一柱香,道一句节哀,之后便各行其事。这三人的行动背后少不了他人的推波助澜,然而此刻死者尸骨未寒,生者便极力撇清关系。人情冷暖,莫过于此。
但对于林教主而言,这可远远不够,昔日打天下的兄弟,今日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要与自己反目,杀掉自己的儿子。情分总归是剩了几分,所以,怎能在这几人蒙受不白之冤而死,却让真正的幕后黑手站在岸上看风景,心安理得的继续搞风搞雨呢。
教主令,教中堂主无辜赴死,特令左右二使,四大天师,天罡三十六,地煞六十九堂主于七日内会于总坛,为逝者招魂。
如此大张旗鼓的召集位于各地的教中话事人还是头一次,即使是年末述职,也不过是天罡三十六回返,其余人等各自坚守即可。
魔教大肆召回在外的堂主,引得江湖巨震,平日散落各地,魔教势力虽然庞大,对于江湖中的一流门派而言,并不能构成威胁。但是若是汇集一堂,魔教有心针对一个门派,无论是哪个门派,都挡不住如此庞大的力量。一时间,正派巨头也频频集会,约定守望相助,当然,如果魔教当真来袭,先让他们打个你死我活,自家再坐收渔利,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与教中堂主交好的人士去信问讯,得到的答案也无非是教中兄弟过世,回总坛凭吊。这种消息显然不能让人满意,一度有人铤而走险想要探听消息,却都被人施以雷霆手段灭杀。
转眼间,七日期限已至,教中广场之上搭建了一座高台,高台后,林教主,左右使,四天师,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分位次坐定。在这种场合,林教主便是绝对的主宰。因是参加葬礼,每人的装束都是一般无二,一袭黑衫,胸口上绣有黑虎头标志,腰间用白布扎着权当腰带。高台前是三座帐篷,罹难者的寿材及其家属就在此处,内里香案祭品一应俱全,帐外则各自插着一杆高高的白幡,以此招引逝者魂魄。
林教主一跃而起,在高台站定,转身看向教中众多骨干,真正的幕后黑手,就在这些人之中。对着这些人,林教主开始了他精彩的表演。
“哀哉吾弟,不幸夭亡,修短固天,人岂不伤!”林教主一开嗓,哀乐随之而起,坐下诸人,皆暗自垂泪。
“惜哉吾弟,念汝往昔,头角峥嵘,痛汝不寿!”到这,林教主已是声音沙哑,涕泗横流。坐下诸人也都放声痛哭。
“痛哉吾弟,谁无父母,提携捧腹,畏其不寿。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草木凄凉,天地为愁!”帐中家眷闻此,当真是痛彻心扉,人死灯灭,徒留生人在世上受苦。
当然,并非所有人都愿意配合林教主的表演,四大天师的渔天师,看到林教主与教中众人如此作态,只觉得有趣。戳戳身边的林牧二天师,“你等好歹也是读书人,那姓林的如此惺惺作态,你等都不做反驳?人分明是他杀的,你等却还在此哀乎痛哉,可还有一点读书人的风骨?”渔天师的一番话直接给林牧二人问得愣住,没看到大家都在为过世的兄弟悲痛不已嘛?你这憨货,你可以豁出命来可我等还是要命的。
“没了风骨也就罢了,连点胆气都未曾剩下。”渔天师拍了拍林天师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再敢在底下搞什么小动作,老头子就宰了你。”林天师呐呐不敢言。
此时林教主的表演已经到达了高潮,在高台之上状若疯魔,大声吟诵道:“愿吾弟,生而影与吾行相依,死而魂与吾相接。3”一时间,坐下诸人纷纷失态,哭天抢地,痛惜兄弟罹难。
不过林教主总归是结束了自己的表演,三位堂主的门生故旧纷纷为其抬棺,葬入到魔教的碑林之中。此地是魔教历年来战死的英魂埋骨之地,墓碑早已由教中的一位堂主刻好,此人自称刀笔吏,号地臧星。
至此,三人的葬礼也算尘埃落定,此后不过是家人在家中祭祀。
祭礼过后,原三位堂主的弟子各自上位,权力交接平稳,未曾有龌龊之事。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4章 余波起斩草除根
“一柱擎天”的地下空间内,众人的面目仍旧掩藏在兜帽之下。
“上次集会过去这才几日,三位兄弟的脑袋被挂在旗杆之上,书生未至,宫主没来,便只剩下咱们这三五个人,如何成就大事?”
“老铁匠,你莫不是怕了,看起来你的胆识也随那三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色被打了个稀烂。林教主杀人不谈,还要装模作样的开什么招魂大会,此等羞辱,我便不信那三位贤弟的门生故旧能咽得下这口气。”若要论及货色与贤弟的区别,只怕只看你是否还有些斤两。
又是一人嗤笑道:“屠夫,三位贤弟已死,你连他们的弟子都不愿放过吗?名义上堂主由他们接任,实则早就被教主的人架空,三块砧板的鱼肉,哪日教主腹中饥饿,他们便要上桌了。”
“你这老头可莫要血口喷人,我好心好意想要联合他们为其师报仇,师恩如父,如此血海深仇还能隐忍不发吗!”
纵然是屠夫嗓门大,在场的人却都无动于衷,屠夫这厮总想哄骗他人前去送死,此时谁人敢去暗中接触这三位新堂主,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的道理谁人不懂?何况他们的身边怕是早已遍布清风堂的眼线,难不成也想让教主为自己奏一首哀乐,致一纸哀词?
“此次教主召集全部堂主为三位贤弟招魂,无非是想为了两件事。一是证明谁敢打公子的主意谁死,二是显示教主对于教中势力竟有如此恐怖的掌控力。左右使不说,这是教主的忠实班底,四天师虽然各有想法,但现在也是各自为政,至于众位堂主,绝大多数仍是忠心于教主的。毕竟教主此时不仅武力强绝,韬略也丝毫不差。最关键的是,教主夫人手中,还握着众人的钱袋子。如此一来,谁会反他,谁又敢反他?”
坐下诸人纷纷点头,终是有一言说到了点子上。
随后这人继续说道:“因此,想要有所作为,还是需从两个方面入手,公子仍是我们的突破口。另一方面则是要谋夺夫人手中的产业。”
“话说得轻巧,谁人能在商贾之道上与夫人争锋?便是我们这些人加起来,也不够夫人一锅烩的。”
“非也非也,想要胜过夫人殊为不智,大家都是聪明人,何不另辟蹊径?斗不过夫人,从她手中继承来便是。”
闻弦歌知雅意,纵观夫人多年商贾之道上的出招,尽是些闻所未闻,但却行之有效的手段。真要较量,与找死无异,迂回胜之,才是明智之举。
与此同时,我们的林教主正在堂内召见一群身份特殊的少年,有男有女,皆是身穿孝服,年龄也从垂髫到而立之年各自不等。
林教主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面对杀父仇人极具压迫的眼神,有人恐惧的低下头来,有人害怕的浑身战栗,还有的人倔强的与林教主对视,企图掩饰内心的恐惧。说到底,没人能忽视林教主的所带来的强大压力。人的名,树的影,林教主纵横江湖多年,行事凶残,光是灭门惨案便不知做下了多少。自家父亲被杀,原来的势力也有师兄作为代言人,那我等便只能一死了吗?越是年长,越是能看清楚此时的不利局面,心中也愈是不安。
空气中名为恐惧的情绪逐渐蔓延,事实证明,恐惧是会传染的,年纪小的已经开始抽泣,纵然是兄长姐姐安慰,也无济于事。堂中本是寂静,此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更让人烦躁。就在这时,林教主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众位贤侄,凭心而论,吾儿心性如何?行事又如何?”
“公子宅心仁厚,处事公正,全赖教主叔叔教导有功。”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余岁的少年。
林教主点头,这孩子倒有几分急智,如此境况还能见缝插针的拍自己马屁,杀了有些可惜。
一位而立之年的青年不满的哼了一声,似是在嘲笑他没有骨气,竟要靠拍马屁来逃得性命。
待林教主的注意力转到这人身上,只见他神色谄媚,躬身说道:“公子才智高绝,行事低调,心地纯良是我等的楷模。”此人心中腹诽,教主溺爱公子在教中实在不是什么秘密,要拍教主马屁,称赞公子才是最优之选。
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争斗多了便是江湖。何况此等刀斧临身的境遇,只有别人更加强大谨慎才有更大几率存活下来。
林教主觉得有趣,面上露出笑容,鼓励的看了大家一眼,似乎在说,下一个,继续呀。
剩下的人也不再扭捏,七嘴八舌的称赞起公子的优点来,什么玉树临风,才华横溢,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林教主拍拍手,制止了众人继续说下去的冲动,说到底大家腹中墨水都少的可怜,再说下去就不是称赞了,而是会有诸多徒惹人发笑的发明创造。
“自家儿子自己知道,沐儿宅心仁厚,是个踏踏实实的老好人,平日与诸位也是兄弟相称,从未有过自恃身份而去欺凌你们的行为。”
有人在心中冷笑,这样我们便能忽视他的身份嘛?
林教主顿了顿,“如此一个天真的少年郎,汝等的父亲却要致他于死地,你等可有一丝愧疚?”
众人的表情落在林教主眼中,羞愧,假意羞愧,愤怒,恐惧,众人表现各有不同,孩提的表现可能还是出于本心,其余人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做的表演。所以说,众人惟一相同的,可能便是对生的渴望,对死的恐惧。
林教主这位观众似是有些看的腻歪,转过头去,对着阴影命令道:“高于车轮者,杀,低于车轮者,砍掉大拇指。”
林教主的命令得到了忠实的执行,一时间,堂内遍布尸体,还有被割掉拇指后孩子的哭嚎声…
消息传出,教中仍是少有反应,似乎这事都在意料之内。纵然有些声音说教主过于严苛,林教主也不予理会。时间流转,这件事,这些人便会随风逝去,大家惟一记住的,只是林教主的狠辣。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5章 登厮楼公子无忧
教中发生的事林沐一概不知,甚至连风声都未曾收到,此时他当真把自己当成了书生,慢慢悠悠行路,一路上游山玩水,到了城池则会奉上礼物,拜见名儒大家,从不去打听江湖中事。
魔教是极大的助力,也是一座囚笼,只要身在囚笼之中,难有自由不说,还难逃世人的偏见。如今短暂跳出囚笼,便说这座城池之中,又有几人能想到,眼前彬彬有礼的书生与恶贯满盈的魔教少主竟是同一人呢。
小十日时光,林沐一行人不过初至辽西,才入营州城。由此可见,这几人在路上是何等散漫,早晨要睡个懒觉,好不容易起床赶了会路又觉得午间酷热,便要午休。觉得途中景致不错便会驻足观看,归结起来就是,反正是不适合赶路,缓慢行之即可。
最让林沐惊喜的是前行途中居然遇见了一伙十数人的山贼,见到小丫鬟惊为天人,非要将她掳回做山寨的压寨夫人。
林沐颇有几分兴致,便装作恐惧不堪的样子,问各位山贼老爷若是献出小丫鬟可否饶得自己一命,见这个书生如此识趣,山贼却说拉林沐一同入伙,二当家最是喜欢像这等细皮嫩肉的小相公。
一句话说的书生满头黑线,这要上了山,饶上小丫鬟不算,自己的清白都难保。
本来还想上山做几天山大王玩玩的,如今没有必要了,刀光一闪,其中一个山贼头颅落地,拔刀术精髓全在一个快字,林沐修行了几日,颇有些感悟。
虽然这是林沐生平第一次拔刀杀人,看到散落满地的鲜血,林沐也未曾恐惧,甚至内心深处还有一丝渴望。
就在林沐走神之际,剩下的山贼便被车夫一人打杀了。山贼在山中的营寨,被暗中追随的魔教势力攻破,寨中山贼,也被一网打尽。
这不过路上的一个小插曲,入了营州城,正值午时,街上行人不多,各种小摊贩却一概不缺。
听了几人说话,此处乡音与总坛处仿佛,林沐在此便觉如鱼得水。但倘若是一江南士子在此地,便会觉得周围尽是满满的恶意。这营州人嗓门大不说,口气也极为生硬,一开口便仿若在凶你一般。
之所以如此,不过是风俗使然,所谓“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北地民风彪悍,待人只是语气重了一些,这又何足为怪。
入了城,自然是先寻打尖住店的场所,越是向外走,林沐对母亲操持的商贸帝国对越是心惊。就在这营州城内,自家经营的便有客栈,茶馆,书店,酒楼。其余有份子的买卖,还不知凡几。
什么?你说青楼?母亲从不碰这些肮脏的生意,所以青楼门当才落入云初晴手中,云堂主也借青楼之便探听消息。若是大战将起,所谓的青楼花魁,多半是哪方势力的谍子。所以三天两头换个花魁,多半是上任花魁漏了马脚,被人抓回去严刑拷问,最后难逃一死。
没有丝毫犹豫,林沐住进了自家的客栈,天字一号房,平日里不对客人开放。能住进这里,光是有几个闲钱自然是不够的,还要有相应的身份地位才行。
房内的装饰自然是极尽奢华,壁上悬挂的都是名家字画,房中桌椅也是出自大家之手。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房中的那张大床,如此规模,便是七八个人也睡得下。
店主有言:若是客人有需求,便是城中最有名望的花魁,店家也能请来一会,之后是彻夜谈心,还是春风一度,就全凭客人本事。
看着这张大床,林沐也不禁想了想若是能在上面与喜爱的女子苟合,啊呸,是寻求灵与欲的巅峰,该是件多么令人血脉喷张的事。自己身边便有个小丫鬟,啊,罪过罪过,怎能如此急切,见了张大床就按捺不住胸中的欲望了。
营州城算是个重镇,此地离草原也不过是百余里,抵御鞑子这是绝对的前线。不过自从燕王分封到顺天府之后,多次深入草原痛击蒙古鞑子。在这边疆区域,燕王极富威名,便是有朝一日燕王登基做了皇帝,百姓也不会有丝毫奇怪,燕王这等皇室贵胄,又立下赫赫战功,当今皇帝传弟不传子,又有何不可?
林沐决心在此盘桓一阵则全是为了拜访城中的李家,此李家乃是山东李家的分支,虽不如本家势大,倒也称得上是诗书传家,家主尤擅刻章,若是能收藏一枚也算不枉此行。
入夜,林沐在大床之上辗转反侧,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偷偷唤来小厮,交代了几句,小厮离去。
不多时,小厮回返,身后还带了一个人,就身形来看,是个高挑的女子。
小厮将人送到后便径自离开,那人刚要敲门,林沐便从屋内将门打开,待人进入,林沐赶忙将门关好栓住。
而这一切,都落入了住在隔壁的小丫鬟眼中。此时小丫鬟满是怨念,自己就在公子眼前他却视若无睹,还偏要去找什么坏女人。
脱去外袍,果然是个身材曼妙,玲珑有致的女子,只是仍有面纱遮面,让人一见便觉得心痒痒。
“姑娘为何仍要带着面纱,莫不是因为小生不配一睹姑娘芳容?”
女子摇摇头,从袖中取出纸笔,写完后递给林沐。
“由公子来揭开面纱,不是更有雅趣?嗯,姐姐你倒当真是特别。今日我请你来,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寻个人说说话。”
字体娟秀,想来在书写上也曾下过功夫。
又是一阵神速下笔,“小女子虽然口不能言,但却自信能解公子忧愁,毕竟小女子名唤无忧,可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当真是个妙人,林沐正要去揭开女子的面纱,无忧挥手阻止,落笔成字,“且多留些悬念。”
“那便依你。”
两人的话题上到天时,下至地理,琴棋书画,皆有涉猎,林沐思维跳脱,无忧却能一直跟上他的思路。再加上两人皆是博闻强识之辈,一时间旁征博引,相谈甚欢。
夜尽天明,女子穿上外衫,朝着林沐躬身一礼,随即在纸上写道:“小女子这便要与公子作别,临别之时,赠一物予公子,愿公子无忧。”
写完,从脖子上扯出一根红线,自峰峦间带出一物,林沐定睛一看是一枚黄玉印章,人言“女子养玉”,今日一见,此言无虚。
接过后从书桌上取过印泥,落在纸张上,便是“公子无忧”四字。
“姑娘有心了,但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真无忧?就像姑娘,回去还不是要面对如我一般的无趣之人。”
无忧摇摇头,在纸上写道,“公子无忧,小女子便是公子的无忧,只会是公子的无忧。”再度躬身,随即打开房门离去。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6章 天下何处是吾家
真是个能勾魂夺魄的狐狸精,未曾露出面目,仅凭手中的纸笔,便让自己心怀激荡。若是露出真容,多半今日自己便要折于此处了。娘亲说的没错,这世间,越是动人心弦的女子,便越会骗人。
一夜未眠,今日就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精神。虽然被人窥伺让自己有些介怀,但自己着实已经拿到了自己想到的东西。既然这营州城有人不想让自己久驻,那自己尽快离开便是,何苦长留在此,徒碍人眼。毕竟我可是从小便是个识情知趣的人儿啊。
待林沐入睡后,小丫鬟偷偷潜入林沐的房中,林沐此时睡得恶行恶相,小丫鬟忍俊不禁,公子平日里十分注重仪表,睡着之后竟是这般模样。似是恶作剧一般,在林沐脸上轻轻一吻。
“炎兵,莫要忘记自己的本分。”阴影中有声音传来。
“妹子自然未曾忘记,公子这般好,妹子这条命给他又何妨?”小丫鬟平静答道。
“你晓得便好。”说完这话,阴影中再无声音传来。
小丫鬟坐在床边,看着睡着的林沐,心中暗道:公子自然是俊俏,就是眼睛小了些,不过我眼睛大,若是将来我能替公子生个娃娃,孩子有他父亲的儒雅。想到这,小丫鬟不禁有些泄气,这厮是个木头,看来还得下剂猛药才是。
再说我们许久未见的圣女,一番舟车劳顿,终是到了自己的故乡,山东济宁。驻足城前,望着高大的城门楼,司颖滢陷入了回忆之中。
童年的记忆似乎已经随风逝去,变得不甚清晰,依稀记得父母亲只是普通老百姓,家中境况好过佃农,聊有几亩薄田。自己是父母的大女儿,除了自己家中还有两个弟弟,弟弟淘气,作为姐姐难免吃些苦头。仔细想想,那时与现在相比,除了与魔教教主夫人远房的亲戚关系外,竟再无什么值得称道的。
彼时穷困,自己更像个乡下野丫头,哪有什么大家闺秀的气质。不过自己仍是父亲的心头好,父亲下田时,自己在地头玩耍,归家时便骑坐在父亲肩头。魔教来人接自己之时,母亲主张让自己跟随使者回去,父亲则极力反对,父母之间由此爆发了一场争吵,只听父亲曾言,“纵然我再不成器,也不会用自己的女儿去换什么富贵!”最后还是自己走到了父母面前,请求他们让自己随使者回返。这么多年,自己作为魔教圣女,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两个弟弟成人,也未曾给他们在教中谋什么职位,只是将自己的私房钱给了他们,只让他们做个富家翁便好。
回过神来,吩咐车队继续前进,打点好城门官,便径自朝着自家城中的宅院行去,自己虽在总坛,但家中置业之事却也一清二楚,这么多年,与父母的书信往来也未曾间断,只是庄稼汉不识字,还得特意找来位先生读信代笔,后来这位先生也留在家中教导两位弟弟读书识字。
到了宅院门口,大门紧闭,司颖滢一时有些奇怪,自己与父母早已在书信中交待自己今日回门,为何家中却无人迎接?
侍女上前敲门,足足过了一柱香时间才有人来开门,并非是司颖滢期待的父母,而是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
“客人容禀,主人家几日前便外出访友去了。”
侍女随即问道:“主人家去了何处?可有说什么时候回返?”
“主人家只道去访友,并未提及去哪以及何时归来。”
侍女回头看向司颖滢,只见她面目阴沉,似是怒气在不断凝聚。
司颖滢示意车队离开,留下的不过是个管家,多言无用。只是父母亲莫不是被人挟持,用以威胁于我?若真是如此,我这圣女可当真是被小觑了。
有家不能回,只能去魔教在这济宁城内的产业中暂歇,闻听圣女前来,教中在济宁的掌柜即刻前来拜见。
济宁城的掌柜姓苏,原本是林夫人身边的侍女,司颖滢到了总坛,也多蒙她照顾。真要论起来,可能还算是司颖滢的长辈。见到此人,司颖滢终于露出了笑容,“苏姨娘,许久未见,倒觉得您更年轻了些,要是有什么养颜秘术,可要给颖滢传授一二。”
岁月是女子的大敌,司颖滢这一记马屁,拍的正是地方。苏掌柜喜笑颜开,“圣女还是这般喜欢开玩笑,岁月不饶人,谁人又能逃避。”
司颖滢亲热的拉住苏掌柜的手,“苏姨娘喊什么圣女,就唤我颖滢便是,别的不论,苏姨娘可是看着我长大的。”
看到司颖滢如此,苏掌柜也不好再客气,只得依了她。
“苏姨娘,我今日回返,家中无人,最近可有什么人来我家中拜访吗?”在苏掌柜离开总坛赴任之前,司颖滢便拜托她到了济宁后留意下自己的家人。
苏掌柜被问得一愣,“颖滢何出此问?最近并未有什么外人来访,反倒是你的家人倾家而出,我还道他们去接你了呢。”
司颖滢心中盘算,明知自己将要回返,父母弟弟却一同离家,若不是受人威胁,实难解释为何会有此反常之举。
“苏姨娘,那最近可发生过什么非同寻常之事?”
“哪有什么非同寻常之事,济宁城不大,说来说去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惟一要说的,可能是教中有些谣言传到这边,不过此时都已被澄清了。”说到这,苏掌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些谣言都与司颖滢有关。
一个看起来有些荒诞的猜测在司颖滢脑中成型,偏偏的,又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司颖滢压下心底的念头,与苏掌柜家长里短的聊了起来,两人许久未见,又都是女子,一时间相谈甚欢。甚至用饭之时,两人也未曾停下。
用过饭后,两人约定司颖滢不日便会上门拜见,到时再叙私谊。
“启禀圣女,天机堂济宁分部传来消息,令堂令尊此时在高密私宅之中,出入自由,也未曾前去访友。”司颖滢挥手示意自己已知,这世事,当真是荒诞不堪。
重回宅院,见是司颖滢独自前来,管家交给司颖滢一封主人家留下的信,信中道弟弟前去求学,父母一同前往,未能在家相见,实属遗憾。之后便通篇教导司颖滢要认真听从教主夫人教诲,有朝一日嫁到林家,也好与婆婆相处。
司颖滢将读完的信件收入怀中,一时间心中竟是难明是什么滋味,世上竟有人短视至此啊!可笑,可叹,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7章 小窃贼与真强盗
未曾在营州城盘桓,林沐一行人踏上了前往承德的路途。经过无忧一事,林沐大概猜到教中派出暗中保护自己的势力,就保护能力而言,的确是最适合的。不过娘亲便不怕她监守自盗吗?现在的自己,可是教中的香饽饽,搭上自己这条线,只要自己不曾夭折,便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马车在官道之上缓缓前行,马蹄声从后方传来,车夫听了听,不是成建制的骑兵。此时一道身影猛地钻入车厢,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林沐便将戒刀架到了来人的脖子上。突然闯进来的人是个女子,丹凤眼,柳叶眉,身穿绿色衣裙,长发编成一个发辫垂在脑后,当真是个娇俏可人的姑娘。
“不知姑娘不经主人允许便私闯进来,有何贵干?”
女子似是有些害羞,红霞爬满面颊,“小女子被仇人追杀,急切无可避之处,擅入公子车厢,还请公子莫要责怪,仇家仍旧坠在身后,还望公子施以援手,让小女子暂避一时。”
马蹄声渐近,林沐掀开帘子,身后骑马追赶的竟是一群道士,当先一人绕至车前,逼停马车。
“居士有礼,贫道稽首。”
“小生见过大师,不知大师逼停马车意欲何为?”
道士取出一幅画像,正是刚才进入车厢的女子,“贫道正在追捕此女,不知居士可曾见过?”
林沐还未曾答话,车夫便伸手向前一指,“刚见一绿色身影向前方急掠而去,身手极佳。”众道士闻言窃窃私语,贼女确实身穿绿衣,身法也极是敏捷。
一通商议过后,众人让开道路,车夫调笑道:“你们这些道士甚是奇怪,知道贼人向前跑去,不速去追赶,还停在这里做甚?”说完便继续向前行去,林沐笑了笑,回过头绿衣女子竟已不见踪影,小丫鬟也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公子,她,她凭空消失了。”
先前行在最前的道士此时口中竟发出与之前绿衣女子一般无二的声音,“真是个穷鬼,本来见马车豪华以为会有些宝贝,可实际上就有几本破书和一点零碎银子,两口戒刀勉勉强强过得去,还一直攥在手里,本小姐这趟可真是亏了本钱。”
林沐转身检查书箱,书本都在,没了惊蛰剑和一些散碎银两。
“你这女子,好生不知好歹,我好心救你,你如何还要窃取我的佩剑?速速归还于我。”
道士拍拍头,“这可真是糟糕,公子真是个好心人,只是我凭本事偷来的剑凭什么还你?”
林沐险些被这句话噎的喘不上气来,江湖险恶,自己可真是太过单纯。辛辛苦苦从农天师那讹来的剑便这么丢了?
虽然表面气急败坏,但林沐内心早已冷静下来,自己应是入了画了,此时眼中所见皆不足信,得找到画师的真身,但愿不是什么五大三粗的汉子,毕竟自己初见这绿衣女子也小小心动了一下。
书画入道,在诸多法门中也算是偏门,难度颇高,但入了门一般都很难对付。但世间诸法,本来便是相互克制,再强大的法门也可能被一个小法门克制。
就像这书画之道,纵然画的再逼真,也终归是假的。只要能看破虚妄,便能寻到破解的办法。
“你这男子,也是个不老实的货色,不过本姑娘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就自然不陪你玩下去了,若是有缘再会,记得多带些银两,现在这外面的俊俏小娘可不是几句漂亮话便能骗回的,得兜里有钱才成。”话刚说完,道士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娘亲未曾说错,碰上这种连话都不多说几句的人着实让人头疼,达到目的后便溜之大吉,不过自己也不是好相与的。
身边的场景崩塌,马车得以从画中回到现实世界,林沐令车夫拆下拉车的马,出行时车中便已带了马鞍,以备不时之需。与小丫鬟一人一马,朝向承德的方向追去。自小林沐便被要求苦练各种逃生手段,真要逃起命来,当是一等一的好手,换言之,在追踪上,林沐也同样擅长。
这小娘皮偷了自己的东西就想跑,这可不行。从农天师那坑来一把惊蛰剑,不知费了多少气力。当日的刺客入了总坛,林沐便已经通过天机堂得知,不过是一个正义感过剩的傻子,家中长辈与农天师有旧,当真是天赐之人。导演这场大戏,场景只能是在农天师院中,最好是农天师眼下。农天师与父亲不睦,这在教中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若是农天师被寻到破绽,天师之位,教中不知有多少人盯着。不过说起来,真到了实施阶段,仍是吓了林沐一身冷汗。身上穿了软甲不假,可若是这憨货砍自己的头呢。得亏他还是有点见识,知道砍头动作太大,容易被人阻止,悄然出剑更为稳妥。虽然被林沐利用,但这憨货也算是有了一笔光辉的履历,刺杀小魔头还能全身而退,只要稍加润色,在江湖中人口中便是极大的谈资,毕竟其他去刺杀的人物,最后只剩脑袋回了自己门派。
纵马前行途中,倒是遇到了刚才画中的那一伙道人,不过这回该是真的,每个道人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仿佛是积攒了多年的家当一朝输尽一般。林沐突然来了兴趣,示意小丫鬟一路跟着这伙道人,终于在休憩之时,林沐与领头的道人搭上了话。
两人同为受害者,说起这女子都是一般愤恨,林沐称自己是外出游学的士子,家中给带的几百两盘缠被这女贼窃去,若是不能及时找回,只怕是无以为继。道士闻言,还仗义送了林沐十两白银,林沐心中盛赞道爷的义举,若是世人都像道爷这般,那可真不知会省自己多少事。
通过这位道爷,林沐得知道观被窃之物乃是王右军所书之《换鹅帖》,林沐对这部经书早有耳闻,确实是个少见的好东西,对于精研书画之道的人来说,更是不可多得的圣物。林沐再度表达了对于女贼的愤慨,随后请求这位道爷追回经帖一定要给自己拓印一份,毕竟这对于读书人而言,也是不可多得的宝物,道人欣然应之。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8章 心猿意马皆虚妄
打听明白这女窃贼身上的宝物,林沐便借口要先行拜访城中的大儒先行离开。若是真与这伙道人同行,抢回来的东西岂不是要归还他们?这女窃贼有句话说的没错,我凭本事抢回来的东西凭什么要还给别人。
再度前行了一日,林沐与小丫鬟也终于入了这承德镇,连日奔波,难免有些疲惫。此时林沐已能感受到惊蛰就在这城中,好吃好喝一顿,去把属于自己以及将要属于自己的宝物讨回来方是正理。
诗云“紫塞双崖出,丹梯百尺悬。草香遮细路,树老卧晴烟。地为时巡到,山当隘口偏。何年留石室,驻马望层巅。”
诗中所述之万塔黄崖寺,在关内外极富盛名,香客云集,香火不息。
入夜时分,一位扎着发辫面容被面具所覆,身后背负着一个画轴的女子来到万塔黄崖寺前,自言自语道:“以前不尊道祖,不信佛陀。现在入了书画之道,对于道门神通多少有了些敬畏。只是依旧不信佛缘,不通佛理。万塔黄崖寺,今日恶客上门了。”
万塔黄崖寺主持方丈已是知天命之年,但多年修行佛法,加之面容慈眉善目,不显老态,更有得道高僧之姿。方丈身穿赤红僧袍,在禅房之内打坐修行,但心中似有所扰,一直无法平静下来。方丈自榻下掏出一封书信,“老衲皈依佛门已久,如今却连心静都求不得,难道还要踏入这纷纷扰扰的红尘世界吗?”苦思无解,方丈和尚将信件收归榻下,自己则横卧于榻上,不过一会,便睡熟了。
禅房外敲门的小和尚唤醒了沉睡之中的方丈。打开房门,小和尚双手合十先施一礼,“掌门方丈,山门外有师徒一行四人前来投宿。”
“既是我佛门弟子,自引其去禅房休息即可,又何必要来告知于我。”
“方丈有所不知,这师徒四人,师傅自称三藏法师,大徒弟是个毛脸雷公嘴的行者。二徒弟黑脸短毛,长喙大耳。三徒弟肩扛一副水磨禅杖,挑着行李,身材高大,杀气外露。如此恶客,小僧不敢擅自决断,固来向方丈讨教。”
方丈双手合十,话语不见怒意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阿弥陀佛,汝等如何能以样貌取人,佛法高深者,亦有面目丑陋之辈,皈依佛门,要知皮囊相貌皆是虚妄,内心之中的佛性方是根本。速速引我前去。”
“小僧受教,方丈且随我来。”
随小和尚来到万塔黄崖寺山门处,方知小和尚并无虚言,师徒四人除去师傅,剩下三人外貌皆非善类。但修习佛法多年,方丈并无以貌取人之意。走到法师之前,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敢问师弟如何称呼,从何处来,欲往何处去?”
“贫僧法号三藏,从东土而来,前往西天拜佛求经而去,路过宝刹,借宿一晚,明日便走。”看到方丈身后小和尚目视自己的三个徒弟。法师出言解释道:“贫僧的三个徒弟虽然样貌粗鄙,但皆遁入空门,一心向善,贵属不必担心。”
“倒是老衲失礼了,师弟海涵,这就为师弟安排住处。”
“多谢师兄,不知师兄如何称呼?”
“贫僧法号立禅,师弟且随我来。”说完立禅法师转身引师徒四人向寺内走去,三藏法师行于前,接下来是扛着铁棒的行者,牵着白马的肥头大耳的二师兄,挑着行李的三师弟。一行人走过,寺内香客僧侣皆议论纷纷,似是惊奇于这一行人的奇怪阵容。
安顿好众人之后,立禅大师重回禅房,不一会便听到外面僧侣的议论。“师弟,今日来到寺中借宿的一行人中,那肥头大耳的二师兄足足吃了一桶斋饭哩,活像个贪食的精怪。也不知平日里三藏法师是如何养活自己的这几个徒儿的。”
“非但如此,这呆子见到貌美的女施主,居然移不开视线,面露痴迷之色,如此无礼的行径,绝非出家人所为。”
“还有那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不过是送饭的师弟多看了他两眼,他就捉起铁棒要打,幸亏被三藏法师制止。三藏法师应是佛法高深之辈,怎就收了如此几个不省心的徒儿?”
房外的僧人渐行渐远,声音也随风消逝,立禅大师会心一笑,真是个奇怪的组合,倒是愿你们能如你所愿,取回真经,普渡众生。立禅大师在禅房内打坐修行,一闭上眼睛,就感受到劲风向自己头部袭来,侧身一闪,铁棍打在空处。睁开双眼,三藏法师在地上打坐,他的三个徒弟手持兵刃将自己团团围住。
“三藏法师此举何意?”
“为了向立禅大师求取一样东西,不知大师可否割爱?”
“不知何物,竟劳三藏大师如此?”
三藏法师轻言:“身在棋局,身不由己罢了,立禅大师当能理解贫僧的难处。”
立禅方丈仍旧是一副悲天悯人的面相,摇了摇头,“你我皆身在棋局,何谈谁能成全谁。”
三藏法师一挥手,铁棒,钉耙,水磨禅杖同时攻向立禅大师。大师轻呼佛号,手托金色金刚杵,三下金铁交击之声,三人便被立禅大师一一击退。
立禅大师手托金刚杵,面目悲苦,轻轻诵道:“佛语有云,戒贪。”黑脸猪面的二师兄消失不见。
“佛语有云,戒嗔。”毛脸雷公嘴的行者抱头倒在地上,面色神情极为痛苦。
“佛语有云,戒痴。”手持水磨禅杖,脖挂硕大念珠的三师弟化作飞灰。
三声佛语有云,三藏法师的三个徒弟皆被降伏。三藏法师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丝毫不见慌乱。马蹄阵阵,白马自前门冲入,跃过三藏法师,马蹄直踏立禅,行者也不知何时站起身来,铁棒与马蹄做夹击之势。
“心猿意马,皆是虚妄。”行者与白马消散在空中。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心是菩提树,身为明镜台。明镜本清净,何处染尘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菩提只向心觅,何劳向外求玄?听说依此修行,西方只在目前!”立禅大师诵道。三藏法师也化作尘埃,消散在空中。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9章 梦中人难再入梦
“立禅大师佛法高深,小女子佩服。”发辫少女跪坐在禅房之中,看着已经从幻境中挣脱而出的立禅大师,拍手说道。
立禅大师双手合十,先施一礼,“不知女施主到此所为何事?”
“立禅大师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小女子此来是为了求取大师的那尊金刚杵。”少女将额头前的发丝捋到脑后,摘下面具,少女的面孔谈不上精致,但看起来却很舒服。柳叶弯眉,眼睛略小,少女嫣然一笑,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
“你我皆在棋局之中,女施主又何故来为难老衲,老衲观女施主面犯桃花,不日定能觅得一如意郎君。到时候相夫教子,岂不也是人间美事?”立禅大师淳淳诱导,似是想将少女劝回正途。
“立禅大师何须如此,小女子最擅让人沉湎于梦境,您就不必再为小女子之事费心劳神了。况且小女子离家已久,不归家又何谈姻缘。”少女似是觉得跪坐太累,大马金刀的盘腿坐下,单手拄脸,就这样看着立禅大师。“不过小女子还有一个疑问,立禅大师可为我解惑?”
立禅禅师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女施主请讲。”
“敢问大师之前缘何发现自己身处幻境的?”
“经常做梦之人,自然能发现梦境与现实的不同之处。三藏法师与其四个弟子。虽然名为师徒,但依老衲看法,不过是三藏法师自己的业障罢了。心猿意马,贪嗔痴三毒,都是为了让三藏法师完成渡己,成就罗汉果位。三藏法师自己都是梦中之人,又如何能将老衲带入梦中。”
少女朝立禅大师拱了拱手,“大师高见,小女子佩服,不过大师可否能猜到最后三藏法师的结局如何?”
“渡己成罗汉不难,渡人成菩萨不易,若是能渡世成佛,才算是真的修成正果。”立禅大师面容悲苦,常年修佛身上沾了佛气,此时看上去面目慈悲,仿若转世的佛陀一般。
“立禅大师身具佛像,小女子敬佩。最后三藏法师取回了大乘佛经,被敕封为旃檀功德佛。小女子手中恰有这大乘佛经蓦本,我愿以之交换大师的金刚杵,大师可愿成人之美?”少女目视立禅大师,俏目中满是期待。
“敕封是凡间皇帝的用词,既已遁入空门,又怎谈敕封一说?”
“小女子才疏学浅,闹出了个笑话,还望大师莫要在意。大师认为我之前所说交换之事可还妥当?”少女赶紧将话题带回正途。
“不妥,请恕老衲不能答应施主所请。”立禅大师十分坚定,可见对大乘佛经没有任何留恋之意。
“大师,您拿佛经普度众生修成正果,我拿走对您而言也说不上多重要的符器,这笔买卖,怎么说也是您赚翻了呀,您又为何不能成人之美呢?”
“若是一本佛经就能解救众生,还要这满天神佛作何用,还要这遍布天下的佛寺作何用,还要这千千万万苦心修佛的人作何用?若是真有此书,便叫儒门书生将此作为蒙学课本,岂不是天下人皆能脱离苦海,得享正果?”
这老和尚,还真不好唬弄,不过看起来上去硬拼我的胜算也不大,还是另想办法。经过了一番权衡,少女起身,“大师,今日小女子想与您辩辩佛法,说说彼岸,还请您赐教。”
“施主,请。”
“大师,佛语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言何意?”
“放下屠刀,并非指的是真正杀人的屠刀。这里的‘屠刀’,指的是恶意、恶言、恶行及一切妄想、妄念、迷惑、颠倒、分别、执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话的意思是:放下妄想、分别、执着,方能成就佛身,这也是贫僧所提到的渡己。屠刀的本质就是人对自身的迷惑,人使自我痴迷,并痴迷于自我,因此人才是成佛的最后一道障碍。只有超脱了人,舍弃了人,不再是人,才能是佛。施主认为此解如何?”
“大师精通佛理,自然不会有错。小女子还有一问,杀一人而救十人,大师以为如何?”
“不可。”
“杀一人而救百人,如何?”
立禅大师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说道,“不可。”
“杀一人而救千人,大师可愿为此事?”
立禅大师这次的思虑更久,似是有些挣扎,“不可。”
“杀一人而救万人?救天下千万人?”
“可矣。”
少女微笑看着立禅大师,也不说话,立禅大师与之对视,似是想到了什么,“阿弥陀佛,是贫僧着相了。”
“大师不必介怀,是小女子的问题太过刁钻了。不过接下来的佛理,即便是在小女子的故乡,也不过是个妇孺皆知的典故,所以斗胆和大师求个彩头。”
立禅大师闻言大笑,“绕来绕去,女施主还是放不下老僧的金刚杵啊。也罢,老衲愿与你一睹。”
少女的面容有些抽搐,“大师,您还是换个说法,这个说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立禅大师一脸疑惑,显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大师,闲话少叙,《五灯会元》曾有记载,元圭禅师说佛有三能三不能,‘佛能空一切相成万法智,而不能即灭定业;佛能知群有性穷亿劫事,而不能化导无缘;佛能度无量有情,而不能尽众生。’大师可认同元圭禅师的理念?”
“元圭禅师佛法高深,贫僧自然认同。”立禅大师微笑等待着少女的下文。
“佛能空一切相成万法智,那佛可能制造出自己搬不动的石头?”
“原来如此,施主竟有如此巧思,贫僧认输了。”
少女闻言一滞,开始油盐不进,现在怎么突然就认输了?果然,这些所谓的高僧真心不靠谱。
立禅大师起身将金刚杵放到少女面前,重新回到榻上。“阿弥陀佛,想不到今日老衲也有机会成就一段美好姻缘,女施主,你命中的夫君已然出现了。”
少女闻言大惊,收起面具金刚杵,“靠,你这老和尚,敢算计老娘,老娘以后见一个和尚打一个。”甩完狠话,少女急忙从禅房内跑出,从后山匆忙下山。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20章 诲人不倦渔天师
少女的窘境与林沐无关,此时这个假书生舒舒服服吃了一大碗面条,终于感觉活了过来。之所以还能停下来小憩一下,略做休整。是因为在林沐的感知中,惊蛰剑已有两日未曾变过位置,看起来应该是被藏在了某地,等咱酒足饭饱,去端了这个小娘皮的老窝,惊蛰剑要拿回来不说,黄庭经什么的也得收入囊中。
吃饱喝足,林沐本来想让小丫鬟在客栈等候,自己一人前去,但小丫鬟说什么也要一同前往,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去了。林沐心道:我这公子当的,真是一点威严都没有,总感觉小丫鬟才是大小姐,自己是她的书童。
感知中的位置就在城中,两人也只能步行前往。这的县官据说是个没脑子的强项令,若是权贵之子来城中纵马,顶多是枷了游街,丢过人之后还是要放回去的。若是林沐不小心暴露了行迹,难保不得和官府爆发冲突,最后若是一旦失手被擒,问斩恶名昭彰的小魔头,想来来观刑的父老乡亲会有很多。为了避免这种状况,一切还是小心为上。赶路之时小丫鬟的骑术也着实震惊了林沐一把,骑坐在高头大马之上的小丫鬟,无形中平添了几分英气,与平日里的柔柔弱弱完全是两个样子。
城中的布局并不如何复杂,毕竟还真是个小城镇。沿着主街一路向前,走到尽头向东一转便到了。从外面看,这个单门宅院破败不堪,门上牌匾横写两个大字,贾府。林沐只道这小娘皮原来是姓贾,恶客上门,自然是不会恭恭敬敬敲门来的,猛地一脚,大门便四分五裂,竟已破败至此。
然而向内看去,风光却全然不同,侍女,仆役穿梭其中,莺莺燕燕的声音不绝于耳,俨然一户大户人家府邸的样子。
“公子,事出反常,这怕是那女贼设下的圈套。”
林沐点点头表示赞同,这种情况未明的时候,冒险进入绝非明智之选。但若是就这么放弃,此事难免会成为心中的遗憾。虽说惊蛰比不得自己的小命,但好歹也是自己设局骗回来的,轻易放弃可不行。
“自然不能贸然进入,但若是就这么退走,未免太过可惜,总要试探一下。”说完林沐从怀中取出一张橘黄色的符篆,用左手食指与中指夹住,双手手印变换。小丫鬟没有说话,既然是公子的决定,支持他便是。在小丫鬟眼中,林沐手中的印法依次是午、丑、亥、申、子,随后林沐轻喝:“解!”一个幽蓝色的大葫芦出现在林沐手中。
拿到葫芦,林沐得意的朝着小丫鬟摆摆手,示意她凑近些来看。“这个葫芦可是我磨了好久方从才渔师傅那弄来的,渔师傅虽然不似农师傅那般吝啬,可却总喜欢搞些稀奇鬼怪的小玩意来搪塞我。他自己钓不到鱼,就只能整日神神道道的鼓捣这些。”
林沐的吐槽落入炎兵耳中则完全是另一番含义,渔天师在教中地位崇高,四大天师以他为首,自然他也享有最高的供奉。可他老人家平日里丝毫不理会教中事务,每日只是去教中的一处深潭钓鱼,十年如一日,但从未有过收获。钓不到鱼也就罢了,这老人家有时也会寻几条蚯蚓、小鱼之类的丢入深潭之中,美其名曰:喂鱼。照公子的话说,渔天师也如农天师一般,是极擅筑器之人,甚至他打造的,会是威力强大,使用简单的符器。
林沐并不晓得自己竟然让妍冰得出了这样一番误解,他原本不过是想要炫耀一下而已。
林沐深吸一口气,催动心法,手臂粗细的水流从葫芦口迸射而出,以前头一次玩这个水流的后坐力可是直接给自己怼飞了,无良的渔师傅只在一旁嘲笑自己不自量力,傻小子不知轻重就敢乱动符器,没死就算走运了。
随着水流的注入,贾府内的人物都渐渐失去色彩,直至消失不见。
果真是画中人物,但若是如此简单就被破解,这个地方怕是并不能存放盗窃而来的宝物,看来这其中仍有猫腻。
小丫鬟刚想劝说林沐莫要冲动,却见林沐丝毫没有进去的意思,只见他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符篆,解封过后,竟是一尾幽蓝色的小鱼。“这个是我十三岁渔天师送我的生辰礼物,兴许他觉得此生钓鱼无望,都开始做假鱼骗自己了。”
小丫鬟不由得扑哧一笑,公子这番口吻,竟是满满的怨念。
只是小丫鬟不知道的是,当年渔天师讲此物赠与林沐时,教授用法时色眯眯的说道:“小沐儿,有了这个小玩意,你喜欢哪个女子,便在她沐浴之时偷偷用这个小玩意去看便是哩,鱼儿眼中所见便是你所见。你年纪尚小,等你再年长几岁便知道此间风光绝对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年纪大了也没觉得这玩意有什么用,凡是教中女子,只要自己乐意,都巴不得能入自己的家门。
林沐将小蓝鱼粗暴的丢入到宅院之中,待得鱼儿落入水中,林沐心中则出现了另一番视野。从人类视角转变成一条鱼的视角,头几次使用林沐都是极大的不适应,但强忍着用了几次,则发现鱼儿的视角当真有趣,正经鱼儿看不了多远,但渔天师的玩意就没一个是正经的。小蓝鱼的视线可以延伸到极远,兼之鱼儿眼睛的特点,它的视线也是极广。
眼球不断转动,小蓝鱼则将视野中的一切不断反馈给林沐。这女子好生可恶,花花绿绿的颜料在水中非但没有了任何美感,还极易让观看的人产生疲劳。这算个什么画师,莫不是所谓的作品都是这般成色?只是林沐忘了,若是没有自己在外面注入水流,此间绝对称得上是不少男人的梦中仙境。
小蓝鱼探出水面,眼中所见各处房屋一般破败,被水一冲,都有了坍塌的趋势。林沐细细感知,惊蛰就在此处,但却无法辨明具体方位。潜入水底,倒是有了别样的发现,水中浑浊难以视物,但水底隐约可见生动的鲜艳色彩。林沐在外轻拍葫芦,水下则形成一块真空地带,顺着小蓝鱼的视野望去,林沐心神巨震,随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21章 假窃贼与真骗子
梦中林沐仿若进入了仙境,得各路仙姑指引,于仙境之中得闻仙音,饮仙酿,好不快活。更兼得得授云雨之事,与仙姑难免有男女之情,温香软玉在怀,柔情蜜意,难解难分。再与仙姑携手同游之际,前有黑溪阻路,荆棘遍地,狼虎同群,惊闻后方言语,“休再前进,且速归来!”林沐刚要回头,只见黑溪中猛然出现众多魔鬼夜叉,把林沐拖将入水,林沐惊叫:“姐姐救我!”然而此时仙姑已救援不及。
自梦中醒来,林沐惊得一身冷汗,浑浑噩噩之中,被一个丰腴的身躯抱在怀中,异香扑鼻,让人觉得安心许多。初有意识,便有桂圆汤送至嘴边,呷了几口,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四个娇俏的丫鬟,环肥燕瘦,各有千秋。见林沐睁眼,众人扶其起身整衣,丰腴丫鬟为林沐系裤带时,只觉冰凉一阵湿滑。目视林沐,只见他面色涨红,加之已初通人事,便已经知道了大半,不觉也羞得涨红了脸面。见其他丫鬟出去,丰腴女子又取了一件中衣与林沐换上,林沐央求道:“姐姐,千万莫要将此事告予他人。”丰腴女子含羞调笑道:“你梦见什么事了,可是那里流出来的脏东西?”“一言难尽。”言罢便将梦中事细细讲来,说至仙姑授予云雨之事,羞得丰腴女子掩面伏身而笑。林沐见女子体态丰腴,面容娇媚,心中不自觉便动了坏心思。在女子耳边轻言几句,半推半就间两人行了巫山云雨之事,温声软语,万般滋味,难以尽述。
事毕,丰腴女子幸得未被人撞见,却也羞得不敢再留在公子房中。林沐起身,穿好中衣坐在床头,心道:这小娘皮真是个好骗子,不过有心算无心,母亲是《石头记》的忠实拥蹵,自然自己也拜读过这部大作。自己不是宝玉,这个丰腴女子自然也不是袭人。不过,若这只是画卷,未免也太真实了些,如果能做到如此,光入道可还不能行,这女子得是一品境界才行。真要是一品境界,可能自己一个照面就被杀掉了。
书画之道,只要能破去眼中的迷雾,便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自己此时被梦境所困,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正觉愁闷之时,一股奇异的拉力将自己拉出,回到身体之中。
睁开眼睛,见小丫鬟正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地面上则是摆满了各种家当,渔师傅这些稀奇古怪的家伙事确实有些作用,自己身前此时点燃了一根招魂香。渔天师听闻自己要外出游学,才送了自己这个礼物,说是若在荒野兰若之处被妖艳女鬼所迷,点燃此香,便能保住性命。
“公子,你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适?”
林沐宠溺的摸了摸小丫鬟的头,笑言:“这次全靠妍冰聪慧,我方能不受损伤。”
小丫鬟听到公子夸奖自己,虽然面上装出一副十分受用的模样,但心中却满是后怕,若是不是记住了公子的印法,若是没有渔天师的符器,公子今日难免遇到不测。再有这等事,自己一定要冲在公子身前才是。
林沐将小蓝鱼召唤到手中,将这满地家当再一一封印回符篆之中,仅留下葫芦和招魂香。梦境一游倒是让林沐摸清了这宅院的虚实,其实还是画卷,不过是两幅。一幅立着,一幅躺着。立着的被自己破坏,自己刚才入了躺着的画卷。
只要摸清虚实,便能寻到相应的破解办法,这个小娘皮也真是狡诈,即便是自己知道了她精通书画之道,做好了防范,还是险些着了她的道。
故技重施,林沐将地上的画卷也破坏掉,引去水流,地面上能看到的只剩那绘在地板之上的丰腴女子,女子面色涨红,眼神低垂,画中人物竟也能如此传神。吩咐小丫鬟取来画纸,林沐将这女子的画像整个从地板上截取下来,封印进画卷之中。这是个精细活,不过好在林沐也是极有耐心之人,要不然也不能基础剑式多年未见起色还能默默坚持。封印完毕,林沐持笔在旁竖写四字,黄粱一梦。
有这丰腴女子的画卷作为收藏,也算意外之喜。没了这两幅画卷的遮挡,林沐也能清楚的感受到惊蛰所在,掀开地板,一个造型古朴的木箱静静躺在那里。林沐慢条斯理的打开箱子,越是此时,越要镇定才是,不知这女子究竟偷了多少宝贝回来。打开箱子又是一幅画卷,是用画卷将宝物都封印在此吗?打开画卷,什么都没有发生,林沐紧盯着画卷,目不转睛。
小丫鬟就在一旁,看着林沐的表情由洋洋得意变成面色凝重,再变成乌云密布,最后林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小丫鬟怯怯的叫了一声公子,只见林沐咧开嘴笑了起来。
“妍冰啊,现在当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咱们就想安安心心做个强盗,却碰上了这种经验丰富的惯犯,追了许久,追的不过是这小娘皮的一幅画。引以为傲的禁制,不仅迅速就被破解了,这女贼还反手画了个禁制恶心我们,现在木箱里这个玩意还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带在身上只会吸引其他苦主的目光。”
妍冰见公子如此作态,心中难免心疼,公子初出江湖,便被如此戏耍,无论是谁怕是都会难以忍受。暗暗下定决心,无论说什么都要把这个女贼捉回来,然后交给公子任凭公子折磨。
两人将木箱及画卷丢在此处,斗志昂扬的来,却只落得心灰意冷的离去。
林沐回到客栈之中,躺在小丫鬟的膝枕之上,真说要被打击的信心全失,倒也不至于。只是被这女子戏耍,着实也是令人气愤。不过也并非全无收获,比如说,前几日遇见的那几个道士就不老实,他们在追踪的可不光光是什么换鹅帖,远有比这有趣的多的物件啊。画卷之上的内容,倒是进一步激发了林沐的斗志,只要逮住这个小娘皮,这些还不是都会落入自己手中。终是太过疲惫,林沐沉沉的睡了过去。
局势风起云涌,而这女子,正处在这场风暴的暴风眼之中,而林沐,也不可避免的卷入了这场风波之中,未来局势究竟走向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22章 老僧且看风云起
入夜时分,此刻林沐还在酣睡,万塔黄崖寺却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一位黑衣僧人与一位浑身甲胄的将军联袂而来。黑衣僧人面目丑恶,生了一对倒三角眼,这等人若是平日出现在闹市,说不得孩子都会因此吓哭。但黄崖寺的守门僧人刚刚经受过那师徒四人的洗礼,眼前这个黑衣僧人不过长相凶恶一些,至少还是个人,实在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仅是守门僧人无视两人的存在,立禅方丈对于两人的到来也很平静。看到黑衣僧人的一刻,甚至还调笑了一句,“施主若是来得早些,还能赶上寺里的斋饭,只是此时饭食已过,两位便只好用些自带的干粮充饥了。”
黑衣僧人满脸怒容,本就难看的脸又甚了几分。“立禅,你难道不知金刚杵对吾等出家人意味着什么,若是落入其他人手中,你就不怕这天下兰若再经一次末法大劫吗?”
立禅法师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黑衣僧人的质问,显然并没有放在他心上。
“莫要胡乱为自己贴金,既然已经投效燕王府,又何必以出家人自居。金刚杵在老衲手中已逾三十年,老衲仍是毫无头绪。长此以往,仍是逃不过老衲死去便将此物传给下任弟子的结局。寺中若是香火鼎盛些,外人不过是阴谋谋夺,若是式微,怕是连着供奉着先行者舍利子的塔林都保不住。”
黑衣僧人不怒反笑,“立禅你这欺世盗名之徒,如此精于算计,哪有几分出家人的释然?”
立禅法师放下手中的念珠,“当年上任方丈将掌门之位授予老衲时曾言,之所以选择老衲,并非因老衲佛法高深,佛法高深的师兄也管不好这一方寺院。接过金刚杵,便意味着放弃了成就金身的机会,选择在这滚滚红尘中厮混。”说完又默念了两遍阿弥陀佛,果然,师傅说的没错,贫僧的争斗心还是太强了些,本来无意与他打机锋的。
黑衣僧人面带笑容,“师兄坦荡,师弟佩服,不知师兄将金刚杵交出可有什么谋划?”对于黑衣僧人态度的转变,同行的将军也是泰然处之,自家军师与这立禅法师乃是旧识,只是打招呼的方式有些特殊,不足为怪。
“未曾有什么谋划,只是借女施主之手送到鬼市之中,无论最终花落谁家,想来这秘密都难以再埋藏于世了。”
黑衣僧人心道:这话未免也太没诚意了些。“贫僧只是想提醒师兄,莫要忘记你与我等的约定。”
“既是老衲承诺,老衲自然会遵从到底,只是对于燕王而言,身后的魔教才是心腹之患,卧榻之侧岂容猛虎酣睡。”
这老和尚竟是这般不实诚,自己的谋划丝毫不漏口风不说,还想来刺探我等的情报。
“燕王即日将尽起三军,讨伐魔教总坛所在,听闻林重明在总坛还兴建了一座宫殿,如此悖逆之举,燕王又岂能容他?”
这样说来,燕王与林重明应是已在暗中接触过,此次讨伐,多半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一次行动,当然也不排除其中哪一方有了趁机吞并对方的打算。燕王势大,魔教也不差,魔教的历史已过百年,多次围剿都未曾奏效。似燕王这种通晓军事的王爷,这次讨伐不过是想吸引金陵那位兄长的目光而已,他真正的图谋,只会是也只能是那把高高在上的椅子。
似黑衣僧人这般城府的人,今日既然是说出这条消息,那自然行动也在日前,魔教前几日声势极大的召唤堂主怕是也是这次与燕王心照不宣的举动。形式诡谲,还是得打起万般精神才是。
“据老衲听闻,这女施主的身上,除了金刚杵,怕是还有别的物件牵动人心,道门也有诸多弟子一路追踪这女施主。立明,若是做局,岂可让这道家诸人置身局外,看吾等相斗?”
黑衣僧人笑言:“立禅师兄,想不到您还能记得师弟的法号,既是如此,我等可得好好叙叙这令人难忘的同门之谊。”
直到此时,两人这才开诚布公的谋划起此局。
“虽然尚不知道门丢了何等物件,但看道门此时的热忱,必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才是,师弟可有什么妙计?”
黑衣僧人目视立禅法师,“妙手偶得也得握有先机才是,不知师兄有何布置?”
“女施主到津门鬼市这一路,自然有我万塔黄崖寺僧侣日夜守护,断然不会有失。”
立明僧人心中暗道:这老和尚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布局也就罢了,还将道门也牵扯其中,说不得那女子手中还有些什么要命的东西,不知多少势力此番要搅扰其中。
“既然女施主得贵属守护,那自然是万无一失,可若是就是将道门追踪的众人截杀,未免落了下乘。既然宝物谁都想要,只要将这潭水搅浑便是,到时候坐看众人相斗,我等只需坐收渔利。”
“师弟此计虽妙,不知要如何才能将这些势力诱入局中?”立禅法师对黑衣僧人的计谋显然是起了兴趣,只是何等手段还有待思虑,这手段不能让外人怀疑到己方头上,还得让他们切实相信有人得到了宝物才是。
“来此路上,有谍子来报,这女施主书画之道极为出彩,在这城镇之中布了一出疑阵,之前被一书生破解,只是这书生最后并未取走这作为疑阵的画卷,此时画卷已在我等掌握之中。只需师兄随意遣些人与我方演一出大戏便是。”
立禅禅师点头称善,看来立明僧人今日前来,不过是想确定己方的态度,自己对于这局,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用。
“师兄,不知师弟这番布置,可还入得您的法眼?”
“师弟谋划甚妙,愚兄此番便静看师弟搅动天下局势,成就无上威名。”
宾主尽欢,不过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直到黑衣僧人与将军离开,也未能在这寺中用上斋饭,最后两人也不过是吃了些干粮对付一下便踏上归途。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23章 鸡毛蒜皮林家事
深夜时分,林沐才悠悠醒转,黄粱一梦,终归是耗费了许多精力。转头一看,自己仍旧枕在妍冰的大腿之上,小丫鬟看起来也已经沉沉睡去。
起身活动活动身体,睡了这么久,身体有些疲乏。看到桌面上的凉茶,端起咕咚咕咚就喝了两大口,打了个激灵,整个人彻底清醒了过来。
林沐重新回到床上,跪坐在小丫鬟身边,轻柔的为妍冰按压大腿,自己枕在上面这么久,难免血脉不畅,可不能自己快活就罔顾小丫鬟的感受。叫醒林沐的,不仅仅是身体的疲乏,还有饥饿。一想到这,肚子便越发不争气,林沐嘴上嘟囔着马上就去吃,手底下还在给小丫鬟按摩。
小丫鬟脑中,现在则是另一番想法。她一直便是个睡觉极轻的人,但有风吹草动她都会醒来。公子此时双手便按在极羞人的位置,嘴里还嘟囔着要吃掉自己。虽然早已芳心暗许,可真到事到临头,小丫鬟内心还是十分慌乱,我现在该怎么办,自己解去衣衫会不会显得很轻浮?起身把公子压在身下?真是羞死人了。
林沐不知小丫鬟的头脑风暴,只是见她越发粗重的呼吸和涨红的脸色,轻轻拍了下她的额头,“既然醒了就不要再装睡了,我去吩咐店家做些饭食,折腾了一日想必你也饿了。”
原来公子不是这般意思,只是我这傻丫头想多了,可公子难不成真是个榆木脑袋,哪个姐妹不夸我娇俏可人,可公子却偏偏对自己这个水灵的小娘子视若不见。
若是林沐知道小丫鬟这般想法,一定会大声喊冤的,禽兽的想法不是未曾有过,只是觉得若是如此便将小丫鬟吃了未免有些冒失。自己与小丫鬟相处的时间并不久,两人间更多还是朦朦胧胧的好感,真若是水到渠成之时,自己也定然不会客气。
见到公子下床,小丫鬟赶忙唤住公子,“若是吩咐店家,婢子去做便是,如何能劳动公子?”
林沐冲小丫鬟温柔一笑,“夜深露重,我去吩咐便是,你刚刚睡醒,莫要着凉了。”
之后两人浓情蜜意同席用饭略过不提。
林沐所闻所见,一桩桩,一件件都详细的传入到总坛之中。儿行千里母担忧,对于儿子在外的消息,林夫人都一一亲自查看,自家儿子吃些亏不妨事,这世道,哪有几人能一路高歌猛进的。但若是谁人敢谋害自家儿子的性命,也一定会让他后悔自己曾出生在这个世上。
此时林教主夫妇正一同坐在议事堂中,听人奏报林沐的消息。之所以在此,是因为方才曾召唤众位堂主议事。燕王大军开拨,虽然林教主与燕王达成了心照不宣的约定,但难保燕王此次不会趁机真想要将魔教基业一举夺走,小心谨慎方是立身之本。如何看来,魔教能存活百年绝非侥幸。当然,若是时机得当,吃下燕王的军队也未尝不可,十年休养生息,外界似乎也太小觑了这魔教底蕴。
“这女子心机手段,倒都是一等一的上乘,若是此局结束之时,她能安然脱身,就连我,也不得不道一句精彩。”林夫人率先开口,评价了一句。
多年夫妻,林夫人一开口林教主便得知了她的意图,“莫非夫人也想让这女子入我林家门宅?”
“这又有何不可,可惜不知这女子生的模样如何,沐儿这般俊俏,自然也要找个相配的女子才是。”
林教主笑道:“夫人前阵子在教中搅动的风云,不知有多少狂蜂浪蝶会出现在沐儿身边,再加上颖滢、炎兵,沐儿到时候不知要说多少门媳妇。”然而,林教主无心的感叹却不觉间捅了马蜂窝。
林夫人面上不见变化,话中却满是杀机。“怎么着,夫君是觉得只娶来我这一房媳妇亏待了自己吗?”
林教主也不是吃素的,多年恩爱,自然是夫人的脾性也摸得七七八八。“非也,为夫只是怕沐儿媳妇娶多了难免家宅不宁,我能有今日地位,还不是全靠夫人这位贤内助从后襄助。”
“还算你有良心。不过就算儿媳妇再多,进了我林家门,还能斗的过我这个恶婆婆不成?”
林教主只是憨憨的笑了笑,没有答话。林夫人见捉不到林教主的话柄,也就不再谈及此事。
“沐儿还是过于稚嫩,这幅画卷可是个绝好的机会,有了它,往仇家老窝一放,然后再毁掉。之后便是黄泥巴落裤裆的事,我们在坐看诸方相争,最后来个渔翁得利便是。”话锋一转,又回到林沐的所作所为之上,林教主带着几分惋惜的说道。
“与夫君能想到一处的人,总还是有几人在的,就是不知道此次是哪个势力如此不幸要吞下这般苦果?”
林教主听出了夫人的吹捧之意,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稀罕的计策,只是个光明正大的阳谋而已。丢了如此珍贵的宝物,如今有了消息,自然要去讨个说法才是。便是此家势大又如何,这么多势力同时发难,想要不吐口血出来怎么行。
“只是夫君,既然此计可行,为何没有其他人仿造印记谋算仇敌?”林夫人再问。
“一是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只有这女子与各家苦主知晓,现在沐儿一行人瞧过,再之后怕是便是会被其他人所得了。二是似这种骗人的行迹,只要一次便会将多年积攒而下的信誉败光,哪里还有第二次的机会。”
林夫人点头,“若是有人陷害我们,我们便可以照猫画虎,祸水东引。无论外界如何喧闹,我们自可置身事外。”
“夫人聪慧,只是现在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小贼敢来招惹你夫君,燕王讨伐魔教,战场之上,有几人敢来这做个炮灰?白白搭上性命不说,最后宗门怕是也脱不了干系。”
夫妇二人抚掌而笑,随即离开这议事堂,双双转入内室,最近压力颇大,两人也需互相慰藉才是。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24章 遣内侍皇帝教子
顺天府燕王在北地广有贤名,但在金陵城他的名声却并不怎么好。最饱受人诟病的便是燕王分明是个宫女所出,还非要谎称是先皇后的子嗣。照读书人的话来说,似这等数典忘义、欺师灭祖之徒,就该削去王爵,永远钉死在耻辱柱上才是。
金陵是赶考最后一站,又是国子监所在之处,所以读书人颇多。《石头记》在金陵畅销,在其他地区却反响平平,想来也是这个缘故。
读书人骂起人来最是恶毒,引经据典不说,吐字文雅,但真要细究其中的折辱之意,实在是令人心惊。在金陵的读书人中,痛骂燕王俨然已经成为一种风潮,别的不说,光骂人几句便能扬名,这等好事,哪里去寻,读书人对燕王的各种爱称也纷纷出炉,什么“燕蛮子”、“燕认娘”,各式各样,五花八门。只是燕王守卫边境,痛击鞑子的功绩也被略过不提。
读书人的此等行径便无人管吗?自然不是,朝廷曾多次下令斥责,可咱大汉何曾有过因言获罪的先例?读书人议论朝政,痛砭时弊,这也是忠君爱国的表现。朝堂中的众位官员虽然不便公然表态支持诸位士子,但私下参加个诗会,附庸一下风雅,也是人之常情,说不上是什么上台面的事。如此说来,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可远不止一两位,只是大家身份各异,目的也各不相同。有些人,甚至就是燕王曾经的门生故吏。
先皇在时,燕王也是颇受器重之人,手下门生故吏无数。多有传闻说先皇要将帝位传予燕王,不过在朝堂中的诸多明眼人心里,这纯属无稽之谈,不过有些人放出来造势的。太子仁厚,处理朝政也是滴水不漏,何况太子还是真真的皇后所出,这样的对手,只凭借军功是肯定无法战胜的。不过即便燕王的势力无法与太子相比,在朝廷中分量也不轻。
先皇大行之际,曾诏令所有皇子守孝期满后即刻返回封地,不得在金陵盘桓。“岂能因我一人之死而误天下时局?”辗转病榻之时,先皇竟还有如此振聋发聩的言论,众皇子只得拜服。待先皇殡天后,守孝三月期满,众皇子随即各自收拾行囊,赶赴封地,对繁华的金陵城没有一丝留恋。此事在百姓之中也流传甚广,先皇最终得谥号“文皇帝”,以彰其经天纬地之才,昭其道德博厚之性。
离开金陵这个权利汇聚之所,燕王的影响力迅速下降,官场上多得是锦上添花之辈,却少有几人愿意烧燕王这个冷灶。眼见燕王失势,此时还不明哲保身,再寻下家,难道是要与燕王同赴那极北苦寒之地?再等到燕王造反不利,搭上一家老小,同求午门问斩?
此外,还有个有趣的传闻,燕王失势愁闷,终日饮酒作乐,见往日偷效身边的诸人纷纷离去,怒骂道:“皆是些狼心狗肺的酒肉之徒,若吾登基为君,定要将这些小人一并斩绝。”谣言愈演愈烈,燕王赶忙上了一道折子,声明自己绝无怨怼,甘愿为皇兄镇守边疆。此事传开后,读书人愈发轻视燕王。
殿宇重重,楼阁森森,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气势恢宏,似乎再多的词汇都无法形容这座宫城的雄伟。在这宫城的御书房之中,中年帝皇正在悉心教授太子帝王之道。先皇之时,诸位兄弟相争,自己兢兢业业,生怕自己一步行差踏错,到了此时,自然不能让太子再重蹈覆辙,只要自己倾囊相授,再多加锻炼几年,太子自然会成为一个好皇帝。
“太子,燕王上表要起兵荡平天魔教总坛,请求朝廷援助兵马粮饷,若依你意,该当如何回复?”
除去太子的身份,跪坐一旁的便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但不同的身份,让他自小远离了平凡人的生活。这个年纪便参议朝政,朝廷中人却也少有其他声音。一是太子着实优秀,二是这毕竟是皇家之事,虽然圣上宽仁,可这并不代表他手下便没有枉死的臣子。
“莫非内阁中的诸位师傅也没有论断吗?”按照朝廷祖制,内阁大学士除了协助皇帝处理朝政外,还要轮番给太子上课,教授治国之道。
“能坐到这个位置的,哪有傻子,皆说自己年老昏聩,无力裁决,恭请朕圣裁。”
“父皇,照皇儿浅见,这几位师傅皆是忠心为国之人,只是削藩风波日盛,他们想要独善其身罢了。”
“不必为你的几位师傅开脱,都是老人精了,有手段,知进退,都是好臣子,朕晓得。只是皇儿你要切记,师傅再好,也终归会有私心,朕更看重的,是你要有主见。”
太子躬身道:“皇儿受教。”
皇帝示意他无需行这些虚礼,随后太子又表述了自己的想法。
“皇叔此次动兵,无论是否真是想要平定魔教,只要大军开拨,便会造成粮草之上的损耗,人吃马嚼的都是天文数字。北地苦寒,大军粮草多依赖南方膏腴之地供应。往日皇叔北击蒙古,父皇也从未在粮草之上有所克扣,皇儿斗胆猜测,父亲应是收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线报。”
皇帝对太子的一番推断显然很满意,“朝堂之外,江湖之中,悬空宝刹,重现世间。”皇帝的脸上也流露出向往之色,自己年少时也曾好弓马,憧憬过要做仗剑闯江湖的豪侠。
“既然如此,父皇,我们也该早做准备,皇叔那边就遣一内侍督军即可。”
皇帝没有责怪太子打断自己的遐想,身在此位,自当谋国。
“皇儿,若是内侍战死沙场又当如何?”
太子闻言色变,显然是听懂了皇帝话中未曾道破的含义。“皇叔竟敢行此悖逆之事?”
“这又有什么不敢的,你这皇叔,将朕安排在北地的钉子一一拔除,收兵之后还和朝廷讨要粮草军械。如果只是个内侍,想来在他心中也没什么份量。”
太子一时语塞,皇帝心道:即便生在皇家,到底也是少年郎。“不过内侍还是要派的,粮草也一并核算给他,北地锦衣卫的诸多千户所恐怕难堪重用,北镇抚司也该出动了,佛门圣地出世这样的大事,我朝廷可不能缺席。”
太子一时揣揣,皇帝亲热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无事,你还年轻,再来学过便是。”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25章 世间男子皆无趣
牧人手记第十七回,秦氏男,形貌映丽,系金陵马快,身手卓绝。时盗贼为乱,上令捕之,賊善隐匿,未果。适逢一女,善绘,引为知己。失期杖责,复查女为賊,心不忍,纵之。以愧上,入空门。
牧天师还是一贯的短小精炼。这个捕头也真是个极别扭之人,既然已然愧对有知遇之恩的上官,与这女知己双宿双飞也就罢了,何苦去当什么和尚。兴许是自小被娘亲灌输些很奇怪的观念,林沐对于这些具有奇奇怪怪的高尚操行的人实在是喜欢不起来,这个结局若是捕快出家,画师嫁人,也太过悲伤了些。
此时林沐一行人,已然离开承德,乘马车向顺天府行去。在林沐心中,这江湖纷乱与我何干?我此时不过是个外出游学的书生,山野访贤,增长见识才是正业,至于追击这女子,只是不甘于惊蛰被窃而已。只是如今这局势,自己若贸然卷入,说不定有性命之忧,还是要稳妥为上。
至于皇城之中,太子正与自己的亲信内侍交代督军诸事。
“萧伴伴,本宫虽已参议朝政,可却少有能一展谋略之时。父皇雄才伟略、三位师傅个个都是治世能臣,往日我不过是从旁静听学习,即便有了想法也是幼稚的很。”太子难得有此感叹,平日里多是胸有成竹的镇定模样。
在太子面前的是个满头白发,身穿蟒袍的老者,老人在这宫中未曾任职,却地位崇高。自太子出生,老人便从旁看护。皇帝年轻时勤于政事,也是他一直陪伴在年幼的太子身边。太子对他,自然也是百般信任,平日里亲热的称其为萧大伴。萧内侍听闻太子所言,执礼越发恭敬,“殿下何出此言,似陛下这等英明神武之人,还不是曾在先皇身边潜心学习数年,殿下何苦妄自菲薄,只需安心积累经验即可。那帮常来小人身边的孩子都说羡慕小人呢。”
太子心中清楚这不过是萧伴伴的恭维之语,但却不由得喜笑颜开,毕竟好听话谁不愿意听。“萧伴伴莫要胡言,在这宫中,哪有贵人会苛待身边人的?所以何谈好坏,不过都是为皇家办差罢了。”
萧内侍作势打了自己两巴掌,“瞧老奴这张嘴,都是胡柴的,当不得真。”
太子斜眼看了萧内侍一眼,萧内侍急忙说道:“殿下放心,这帮孩子也都是知道感恩图报的,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别的声音。”
太子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还是萧伴伴办事最让人放心,本宫此来,是有一件大事要交与萧伴伴去办,孤思来想去,也只有萧伴伴能胜任此事。”
萧内侍伏地对答:“蒙殿下赏识,老奴敢不用命。”
太子急忙将萧内侍扶起,“你我相处多年,萧伴伴的忠心,本宫自然是晓得的。”
萧内侍感动的流下泪来,哽咽道:“不知殿下何事相托?”
太子柔声说道:“萧伴伴,你还是这般感性,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燕王起兵攻打魔教,向朝廷讨要粮草军械,父皇已御批此事,本宫想让萧伴伴替孤走上一趟,到燕王军中督师。”
“老奴不过一残缺之人,幸得太子殿下赏识。既是殿下相托,老奴自当为殿下走上一趟。不知殿下可还有什么嘱咐?”
“萧伴伴此去,粮草军械都有专人押运,这你无需过问。到了皇叔军中,对军机安排也切莫多言,只需将每日所见及时报与孤知道便是。”
萧内侍拱手,“谨遵殿下之言。”
“其实还有一事,此时削藩风头日盛,萧伴伴此去,可向皇叔表明孤的善意。他日待孤坐上龙椅,自然会还他们一个公道。”
萧内侍听的心中一凛,太子这话可是犯了忌讳,皇上春秋正盛,说出这话有违孝道。赶忙咳嗽一声,未接太子的话茬。
太子自知失言,不再言及此事,只是嘱咐萧内侍督军途中注意安全云云。
与林沐正悠闲赶路不同,天狐星云初晴已然入了顺天城,林公子的潇洒,全靠教中势力一路扫清障碍,不在教中,云初晴更是谨慎。若是公子出了事,怕是教中广场又不知要多悬几颗人头。
顺天城魔教产业,烟花小筑处。
云初晴身边,是位面纱遮面的高挑女子,原本不过是个普通的花魁的她,如今却能青云直上,全赖与公子的彻夜长谈。堂中本还有些不和谐的声响,随着这个名为无忧的女子几次出手,堂中上下俱心服口服。毕竟这女子非但武力超群,就连心计,也是一等一的上乘。惟一遗憾的,是这等优秀的女子,竟然是一个哑巴,平日里全靠写字与众人交流。
云初晴慵懒的靠在太师椅之上,这一路赶来,还真是颇为疲惫。沐弟弟可以有佳人相伴,游山玩水,我却只能风尘仆仆的赶路,连腿都要跑断了。
“无忧妹子,众姐妹之中只有你曾与公子交心长谈,倒是让姐姐羡慕的紧啊。”
无忧手中笔连动,云初晴只见纸上写道:堂主说笑,妹子听闻公子在教中之时,可是最缠堂主的。
云初晴稍稍坐正了一些,“确实如此,即便算上司颖滢那个小丫头片子,公子也是最爱来我这花萼相辉楼,只要我回到教中,他都会前来一会。”
这女子吃起醋来,当真是没什么道理好讲。
无忧未曾再有举动,云初晴不禁心中腹诽:这女子不会说话,人也像个闷葫芦一般,莫非沐弟弟就喜欢这个调调?
“无忧妹子,你如何看待公子这人?此处就你我二人,不必藏着掖着,有什么说什么便是。”
又一张纸条被送到云初晴眼前,“看似痴情种,实是无情人。”云初晴看完将纸张用火折子点燃,火光摇曳,这便化作了灰烬。
云初晴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这烟花小筑前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人明明想入内寻花问柳,却觉得正门不好进门,便绕到后门,悄悄进入。
“这世间男子,皆是一般无趣,总想着拖良家女子下水,劝风尘女子从良。与他们相比,公子这般,难道还不算是个不同寻常的有趣之人?”
话声消散在空气之中,无人回答。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26章 童叟无欺林怀仁
林沐一心想逃离江湖这个漩涡,甚至于惊蛰丢掉都可以不再追回。但世事发展往往不以人的意志转移,与几日前如出一辙,林沐一行人再被道门诸人留住,见此林沐不禁心中暗暗吐槽,世事竟能如此无常,便是话本小说也不敢这么写吧。
林沐与领头的道人也算认识,相互见礼后,林沐略带些愠意问道:“不知大师拦住我等所为何事?”
“居士海涵,贫道今日拦截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贫道曾告予居士,这女贼从我观中窃走镇观之宝换鹅帖,一路追踪至今,若有线索,还望居士告知。”
林沐面色有所缓和,同为苦主,多少也能互相理解些。不过心中确是另一番想法,你这道士看着仙风道骨的,可就是没句实话,若只是黄庭经,你们又怎么会如此兴师动众?
“此事之前确有提及,你我还相约,待追回换鹅帖,借小生拓印一下。”林沐面带惋惜之色,似是自己的换鹅帖丢失了一般。
“那你便是承认你垂涎我观中的换鹅帖了!”与上次不同,这次队伍里多了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听到林沐回答后便出声问道。
林沐不急不缓的回答:“似换鹅帖这种宝物,对于哪个读书人而言不是无价之宝,小生喜爱又有何不可?”
“那就是你去了贾府,带走了经帖。”
林沐装作满头雾水的样子,看向领头的道人,“不知贵属何出此言?小生的佩剑也为那女子所盗,你我皆是苦主,怎么就成了小生带走了贵观的经帖。”
“你这假书生,何必在此装模作样!”又一个年轻道人厉声说道。
这话说的林沐心中揣揣,莫不是我真的演技太差?就连我是个假书生都能看的出来。如此看来,娘亲不该给我什么反派的自我修养,该是给我一本演员的自我修养才是。
见林沐如此,年轻道士又言,“被贫道说中了,心虚了吧,速将我观中宝物交出!”
领头道人见其如此咄咄逼人,心中不喜,怒斥道:“速速退下,安能对居士如此无礼!”虽然痛斥了年轻道人的无礼,却丝毫不提林沐带走宝物一事,显然,他也认为这宝物就在林沐身上。
“实不相瞒,我确实不是什么书生,我家中世代经商,前些日子竟让我迎娶一个世叔家的女子,世叔家的生意比我家大的多,这女子的体格也比我大的多。而且我属意我身边的丫鬟已久,为了逃婚,只好从家中账上挪用了一笔钱,偷偷跑了出来,路上已与内子拜了天地,结为夫妻。这位驾车的兄台则是家中祖母得知此事后,心疼孙儿特意派出来保护的。”
众道人怎么也未曾想过林沐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我们在追寻宝物,你怎么还能讲起故事来着。
唯有小道童听闻如此曲折的故事,一时间有些感动,自己也曾偷偷幻想过与来观中上香的女居士有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禀告师长之后引得众人笑话不说,还吃了师傅两个爆栗。
领头道人眼神示意年轻道士,见其浑然不解其意的样子,真是气不打一出来,不堪大用。
“居士家事,贫道本是不便多言,但还是祝贵夫妇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不仅是外面的道人被林沐的一番言论所震惊,就连车厢中的小丫鬟也是一脸疑惑之色。自己这就成了公子的小媳妇,可公子的祖母早早便过世了才对。
“居士,有人见你曾去过贾府,我观中宝物气息最后便出现在那。不知居士做何解释?”
林沐深吸一口气,“本来是不便说的,既是大师询问,我便将此事告知大师。我追踪佩剑到了此处,在外这宅院破旧的厉害,可内里却另有洞天。我家中也算是豪富之家,但家宅中院与此处相比,实在是相形见绌。”公子家宅院,便是遍寻天下,也没有几家及得上吧。
“我刚一入内,便有丫鬟相迎,引我拜见过主人后,便带我在院中四处闲逛,庭院中人,让人顿生惊见天人之感。此时我便宛若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般,只能不住的发出惊叹,最后叹道便是仙境,也不过如此。当时也曾没出息的想到,若是能久居于此,便是不回家中,也未尝不可。”
在林沐正说的起劲之时,领头道人打断了他的话,“居士且停下,今日贫道前来并不是来听居士讲故事的,还望居士寻些重点来说。”
“谨遵大师所言,在贾府游玩了一日,晚间用过饭后,便在贾府中留宿。待得我醒来,便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之上,周围花花绿绿的,尽是些绘画用的颜料。我这才明白过来,我是又着了这女子的道了。”
众道人对这样的解释显然是不太满意,这便要蒙混过关,也太轻视我等的智慧了。
“莫非诸位道长仍是心存疑虑?”
“你也莫要把我等当成傻子,随便编个故事便想蒙混过去。”年轻道士再度发言。领头道人颔首,也不是那么无可救药。
林沐先是不解,随即像是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大笑,“诸位道长当真是高看我了,那把佩剑是我重金买来装样子的,几人没憧憬过做个仗剑青衫行走江湖的豪侠。只不过自家事自家知,我对付个小角色不在话下,但面对这般棘手的女贼,权当剑就用来给江湖这老师交束脩了。别的不说,大师应当能看出我的修为。为延长寿命,我从小便修习道家心法,如今也不过三品境界,这样的修为在那女子面前,连塞牙缝都嫌不够。”
虽然领头道人直觉觉得林沐有所隐瞒,但却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很有道理,这女贼能从观中窃走宝物,不说修为,就是各种手段,也断断不是眼前这个半吊子的书生能应付的。
“如果大师仍有疑问,尽管前来找我,接下来我要去顺天城投奔亲戚,想来以大师的能力,寻到我也不是什么难事。”
道士没有答话,只是默默的让开了道路。这样一来,最后的一条线索也断了。
“大师,莫要忘记寻回换鹅帖借我拓印一份!”领头道士招招手,示意自己知道此事后便策马离去。
接下来几日,林沐又一一应付了诸多来寻访的江湖势力,听闻林沐的遭遇,甚至心善的师姐师妹还送了点散碎银两作为盘缠,林沐不禁感叹道,果然这江湖还是好人更多。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27章 宝光现书生困局
越想逃避,麻烦便越是容易找上门来。理想中闲适的游学生活被纷乱的现实破坏,如今已经是退无可退,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这场风波。
每来一派满脸阴沉的苦主,林沐便要讲一遍故事,实在是不堪其扰,林沐便将众门派的问题分门别类罗列在纸上,一一将答案写清。新门派一来,没有新问题看看就赶紧滚蛋,有新问题就写在纸上,待林沐作答后便权当充实题库了。在被各门派不断叨扰之余,林沐也发现了一些极为有趣之事,真正的苦主算来算去也就那么几家,来这的大多数是些想要浑水摸鱼的门派,财帛动人心,何况这次失窃的宝物之中,有些珍贵物件的价值,根本无法用金钱衡量。
真要硬要说起来,这些人给林沐的感觉,更像是一群打肿脸充胖子的无聊人,各家宝物失窃,若是自家门派中没丢上一两件,岂不是说我等的门派缺少底蕴,连点让这女贼看上的东西都没有?
不过林沐也不得不承认,这女贼确有几分本事,专偷名贵器物,加之连续作案,至今少有失手,丢出个画卷留给幕后人物设局,自己逍遥法外,少有人能觅得其踪迹。这样的人,即便是在窃贼这个行当里,应该也算得上出类拔萃的人物。
“公子,外面这些人会相信你说的话吗?”小丫鬟怯生生问道。
“当然不信,那话怎么听都像是我信口胡柴的,别说他们,就连你家公子我自己都不信,骗人若是自己都不信,又如何去取信他人?”
小丫鬟被林沐的话绕的有些迷糊,“既然他们不信,公子还为何要说与他们听?”
林沐微微一笑,“第一次是为了给这位道长一个台阶下,大家岁月静好岂不是更好?咱们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假,可要真的动起手来,难免被他人坐收渔利。至于后面这些势力,我只是想告诉他们,每个人在咱们这所获得的情报都一般无二。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患寡,而患不均。一碗水给他们端的平平的,任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那他们便会这样一直悄悄跟在我们身后?”
“这倒不至于,只要咱们所见得那幅画卷再次出世,身后这帮寻到腥味的苍蝇便会去别人门前嗡嗡了。”
小丫头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公子,那还得再等多久啊?”
“不知道,就看布局之人多有耐心了,在未有结果之前,谁都不会放开我们这条惟一的线索。不过祸福相依,虽然被人跟踪着实不爽,但是也白白多了这么多强力的打手不是?真想借他们的手灭上两个门派,你家公子也就即刻声名雀起了。”
公子还真是极擅自我安慰,这么多人跟在身后,我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吃掉公子这呆头鹅啊。
若是叫林沐知道小丫头的想法,兴奋之际怕是又是满嘴烂话,兴许是“没想到你这小娘子竟然暗中图谋本书生,莫不是你也知道我心里在惦记你?”又或者是“你这小娘子眼光不赖,即便和我比起来也分毫不差。”
又行了几日路,顺天城高耸的城墙进入视线之时,林沐终于感应到了惊蛰的气息。整日被人窥伺的感觉着实让人心怀不畅,上个茅房都感觉有人正注视着你,这种如芒在背的压抑感险些将林沐逼疯。此时既然已经有了新的线索,大家各自散去即好,千万别再搞出什么幺蛾子,也让人能好好睡个安稳觉。
怕什么来什么,身后悄悄跟随的众多势力对情势变化一幅浑然不觉的模样,根本没有丝毫撤走的意思。
林沐转瞬间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这些苦主也都是些居心不良之人。想必消息早已传回各自门派,之所以大家都还心有灵犀的跟着自己,不过是想让自己吸引这些投机者的目光,再从教中抽调人手去争夺宝物。不光要追回自家东西,别人家的也要收入囊中才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任谁能忍住不动心?
“彭师兄,你可有附近门派势力的分布图?”
彭辰便是清风堂遣来的驭手,平日里低调的很,除了途遇山贼之时出手一次,其余时候都沉默驾车,连句多余的废话也不曾有。
“回禀公子,堂中确有搜集到的各门派情报,只是以小人的身份地位,平日里极难接触到。另外,搜寻情报乃是天机堂份内之事,若是堂中插手,难免贻人口实。”
“倒是我唐突了,只是彭师兄无需如此客气,你我师兄弟相称即可。”
“非也非也,公子,小人是奉家中老祖宗之命前来保护你的,给你做个随从便是。”说完圆脸上露出极为憨厚的笑容。
彭师兄你入戏也太深了,不过不知是不是从小偷看的话本小说太多,总觉得这些表面憨厚之人背地里都是另一副模样。
联络天机堂,莫不是今夜我还得去逛逛青楼不成?
事实上是,经营青楼的人自然不会缺了玲珑心思。入夜,身形高挑的女子便来到了林沐下榻的客栈。
“无忧姐姐,想不到这么快我们便重逢了。”
文字落诸纸上,“特为公子解忧而来,小女子可是公子的无忧。”随后无忧从袖笼中掏出卷轴,恭敬递给林沐。
无忧,的确是个好名字。
林沐打开卷轴,上面详细记载了顺天城周边的江湖势力,各派高层的隐秘之事,甚至于城中兵马布防,也都有收录。林沐内心似是燃起了一团火焰,虽然魔教现在偏居一隅,但是看来父亲从未放弃过经略中原的想法。
当年魔教式微,被迫从中原之地转至塞外。休养生息十年,若是重新杀回这中原腹地,不知到时候仇家脸上的表情,该是何等精彩!
“无忧姐姐,晴姐姐可有什么话要说与我听?”
无忧从袖笼之中又掏出一封信来,执笔在信封上写道:堂主令,若是公子问及堂主,便将此信转呈公子,反之权当无此事。
这命令给人一种女子闺中幽怨之感,拆开信件,林沐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直觉。
“好弟弟,凡事总该有个先来后到才是,无忧妹子与你初识,便能共度良宵。你我相知多年,怎可不来我这烟花小筑,做了姐姐的入幕之宾?
妾翘首引领待君归。”
看完林沐默默将信件收入怀中,这方是魔教的天狐星云初晴,迟迟没有动静倒惹得自己有些担心。
林沐这厮,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28章 夜会道人思破局
将信件与情报交付给林沐之后,无忧便匆匆离开,一是要尽快回烟花小筑向云初晴复命,这女子,着实喜欢吃酸捻醋了些。二则是此时未曾得到公子的信任,将情报送至公子手中即可,切莫做些多余的事。
无忧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自然逃不过外面诸人的眼线。没想到这般境况,这书生居然还有心思与风尘女子相会,只是这时间也忒快了些,这般年纪便已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实是不该。
林沐翻阅了情报上记载的诸多势力,一番比对,才算寻到了自己的目标。飞凤楼,因楼主李凤津名讳而得名。本是一个没实力没名声的二流门派,近年来因刺杀魔教教主独子失败,而被魔教传首一事挣回了几分声誉,但实力未见实质性的增长,更妙的是,飞凤楼与道门之间也有些龌龊。
靠刺杀自己来扬名?这样说来也算不上无辜,当日从自己身上获利,如今稍还一些自然也是应有之义。
谋划已定,不过仍需一人助力,从怀中掏出一枚符篆,解封之后变成了一个桃木雕刻而成的小木人。
妍冰当日便已见过此物,只是实在不知有些什么作用。
至于林沐,则又回想起被渔天师支配的恐惧。他将此物赠予自己之时,口中仍是一嘴流氓话。“小沐儿,为师这次送你的,可是为师的得意之作,雕刻精美不说,还绝对实用。”
当时林沐不为所动,便是你吹的天花乱坠又如何。但这显然对渔天师不起作用,渔天师仍旧在极力蛊惑林沐,“小沐儿,老师有句过来人的话要讲给你听。齐人之福难享,但却可以另辟蹊径,所谓“家中红旗不倒,家外彩旗飘飘。”这个木雕的存在便是为此,只要你用鲜血喂养一月,心念一动,他便能化作你的样子。小沐儿你就可以借此去与外面的相好相会。”
初听来确实是个极为实用的物件,但收下后才发现此物的局限。一旦化作人形,便要落地生根,纵然你力可拔山扛鼎,也休想让此物移动分毫。与替身符相比,实在是鸡肋的很。
后来悄悄试探,林沐方知之所以渔天师会制作此物,全因替身符材料造价高昂,失败率又极高。渔天师试图改变这种局面,这木雕不过是他的实验之作,留在身边看起来心烦,拿来做个人情哄哄小孩子也算物尽其用。
今日这木雕也算是能发挥点作用,不至于整日蒙尘。
林沐心念一动,木雕便化作书生模样。妍冰见此,更加坚定了渔天师有鬼神莫测的炼器之能的猜测。
林沐又从怀中取出一枚隐身符,这才真的是宝贝,还是一次性消耗品。当日渔天师可是一脸肉疼,不过,接下来这为老不尊的糟老头就说这符篆是为了偷入女澡堂,一探此男人圣地之用。
嘱咐小丫鬟不要出门,林沐激发隐身符,身形逐步融入这黑夜之中。自家客栈周围,住满了前来监视自己的势力。谁都不愿轻易放弃这笔财富,也正是这个贪欲,将这些人牢牢拴在自己身边动弹不得。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林沐没有犹豫,几个腾跃就进入了道士下榻的宅院。
在领头道人的门前敲了敲门,道士问都没问,便将门打开,林沐进入屋内,取下隐身符,身形出现在道人面前。
见道人面色丝毫无变,林沐疑惑问道:“莫非大师早知小生要前来拜访?”
道人将门拴好,取过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林沐。“居士此来,可是求脱身之法?”
“不错,小生本意退出纷争,连失窃的佩剑都愿放弃,身后这些门派,却紧盯着我不放,是何道理?”
道人呷了一口茶,“便如同这茶,往昔茶道追求品味人生百味的妙趣,受无数人追捧。直到后来有了这朴素的烹茶之道,笼罩在茶道之上的迷雾这才散去。居士既然知道宝物方向,说与众人听便是。”
这牛鼻子老道可真不是个东西,先不说自己一家之言能否取信于诸人,且说众人信任自己,然而这些其余的苦主为了共同的利益,串通一气就说宝物未明下落。自己之后的话便更没有人会信,甚至还会让人认定宝物就是为自己所得。
“道长何必说些狗屁不通的道理来混淆视听,小生无意与道长打什么机锋,而是想与道长共谋一策。”
道人仍旧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抬眼看了眼林沐,“愿闻其详。”
这道士觉得这便拿捏住我了?“此事运作得当,大师便能返回山门,不必再受这奔波之苦。”
“贫道乐于山水之间,并未觉得此行有什么苦。”
“还能一解大师心头之恨。”
“贫道乃是出家之人,俗世之事,与贫道何干?”
看到这道人油盐不进的表现,林沐心中暗叹,真是个老狐狸,哪有什么超然于物外的境界,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小生愿意用这女贼的消息与大师做个交换,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道人眼皮微动,面上极为平静。
“大师,莫要做些无趣的表演,若是大师不愿,小生去换一家交易便是。”
道人终于有了反应,面目严肃,“不知居士打算如何取信于贫道?”
“照理说,我何必要取信于你,既然是做买卖,哪有没风险的?”
林沐顿了顿,“不过你我同属道门一脉,到底是较他人亲近一些。道门此次失窃的物品,可不只是换鹅帖。更为紧要的,是一方丹炉,此物原为罗浮山小仙翁抱朴子所有,后辗转落于妙应真人之手,这两人不仅仅是出类拔萃的修道之人,还都是精通医学与炼丹术的传奇人物。后来这丹炉便不知所踪,也就是最近,小生才知道,原来丹炉在道长的道观之中,还被贼人所窃。”
林沐的一番话说的道人面目铁青,“你这不是承认此物在你手中?师弟!”这一声师弟叫的咬牙切齿。
“不敢当道长的师弟之称,家师常言,如今道门已有式微之象,为了些许虚名地位竟然打破头一般要入皇宫做这黄紫公卿,以炼丹向俗世君王献媚,如此这般,何必穿这一身道袍,以出家人自称。”
道人额头青筋暴露,“你这黄毛小子又怎知世事艰难!观中众人难道能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嘛!”
“道长息怒,小生此来是做买卖的,财货两清便是,动怒颇为不智。”
道人仍是满身怒火,自家道观为了道家繁盛甘愿留在君王身边做一弄臣,同为道门中人投来的却是鄙视的目光,这又让人如何不愤怒。
林沐看着眼前暴怒的道人,貌似这味药下得重了些,做了都做了,又何必在意别人如何去说。
事实上道人未让林沐久等,“居士想要交换何物?”
“很简单,我也不会漫天要价,三枚隐身符,三枚替身符即可。”
道人很痛快的将符篆取出递与林沐,林沐心道:看来还是卖贱了,即便我真的狮子大开口,怕是他也会答应。
林沐掏出一个锦囊扔给道人,“明日晚间禁制自解,若是道长有了别的心思,外面诸多门派,自然是人手一份。”
“贫道知晓。”
林沐见交易已成,懒得再多话,贴好隐身符便离去,接下来便只剩下一些细枝末节了。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29章 甘露礼佛藏因果
次日一早,林沐一行人早早出发,坠在身后的诸多势力并未拦阻,纵然心知肚明大家都在暗中跟踪,但众人还是要些脸面,倘若摆在明面上,难免大家面上不太好看。
不过才过不久,身后诸人中便有一方势力坐不住了,照这书生前进的方向,正是己方的山门所在。这小贼要带着这一大帮饿狼去自家山门做甚?虽然难猜其意,但是还是早早将消息传回宗门,也好早做准备。
车马停在山下,彭辰留下看顾,林沐则与小丫鬟缓步登山。入山之后林沐便不得不承认,这宗门选址的眼光确有独到之处。适逢夏季,山上凉风习习,不似城中那般酷热。山景秀美,行于林间小径,心怀大畅。此外,据传此地以深秋漫山红叶闻名,深秋之时,枫叶尽红。有诗云,“断霞飞落千山,余晖尽染枫林醉。阳枝尚暖,阴枝已冷,丹黄朱翠。影曳流光,娇姿霜立,一怀秋味。”只是此时来早几月,未能见此盛景,深以为憾。
行至半山腰处,见一沙弥与一黑衣弟子在此等候,林沐这才想起,这宗门毗邻甘露寺,又称永安寺。既已到此,前去上柱香也好。
林沐分别向两人见礼,沙弥率先回礼问道:“不知施主此来何事,是要入寺礼佛还是去往隔壁山门?”
“今日本打算一睹刘宗主风采,但既然已至宝刹之地,去上柱香也是应有之意。”
小沙弥念了句佛号,“施主,请随小僧来。”
小沙弥在头前引路,林沐与小丫鬟在身后跟随,小丫鬟今日兴致极佳,便是知道了身后跟着众多江湖势力,也未见苦恼。
没行多远,甘露寺便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之中,此寺依山而建,一眼便可见全寺风景。远处来看,入了山门,第一进便是大雄宝殿所在,殿前建有三层楼阁,用以供奉佛门舍利。因地势之故,便是三层楼阁也丝毫未遮挡住位于后方的佛殿。
入了佛寺,小丫鬟与林沐各自请了一炷香,经由右门而入,两人各自双手持香,把香高举过头顶作揖,再把香插在香灰中。双膝跪在蒲团之上上,双手空心合十,高举举到头顶后放到嘴边,许愿之后再放至胸前,心中默念,然后把双掌平摊,掌心朝上扑地拜倒。
小丫鬟偷看了林沐一眼,见其面色虔诚,专心礼佛。随后赶忙许下自己的愿望,愿佛祖庇佑公子免受灾厄。顿了一下,又许下一个愿望,面色羞红。
进香完毕,林沐见一瘦骨嶙峋的老和尚手持钵盂,似要外出化缘。便取出几张银票要布施给老和尚,老和尚固辞不受,道:“无相布施才有无限功德,施主着相了。”
林沐见此,将银票收回怀中。“大师之见,恐有画地为牢之嫌。这世间又有几人能无欲无求?便是佛门,发下宏愿要普渡众生,还不是有所求?”
老和尚并未与林沐争辩,只是轻声言道:“但行善举,莫问吉凶。这位女施主佛缘深厚,想来将来能为施主解惑。”说完便向外走去。
小丫鬟满脸无辜,这老和尚也忒能自说自话了些。
林沐耸耸肩表示无奈,随即出了寺门,带着小丫鬟转向隔壁的山门。
隔壁的刘宗主此刻有些惆怅,正值多事之秋,宗门本该闭门避祸才是。只是心中贪欲一起,便想从这场风波中捞点好处回来。自家人还跟随在这书生身后,正主这就直直的过来了。即便是厮混过多年的老江湖,此时也吃不准这书生到底意欲何为。
书生并未让他久等,回过神来便听人禀报书生与他的侍女已至山门处。
刘宗主连忙出迎,这书生算不得什么,只是他身后跟随的众多高手实在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收到消息自己便下令提高宗门中的警戒,连闭关的诸位供奉也一并叫了出来,这书生可不能在自家宗门出事,否则便是百口莫辩的局面。
林沐与小丫鬟才被引入山门,便见一身穿黑衣的臃肿中年人急急赶来。见两人注视自己,中年人迅速调整,缓步而行,面色红润,呼吸不见丝毫急促,俨然一幅得道的世外高人模样。
林沐拱手一揖,“想来阁下便是刘宗主,小生初入江湖,便已闻刘宗主急公好义之名,此来也是为了一睹刘掌门风采。”
刘宗主自觉忽略了林沐的吹捧,赶紧把这个祖宗送出去才是,千万莫要在宗门中整出什么幺蛾子。“先生盛誉,刘某愧不敢当,倒是先生的事迹,刘某早有耳闻。先生斗败了江湖中诸多势力都对其束手无策的女贼,实是少年英豪。也不怕先生笑话,我们宗门也失窃了几本极为珍贵的秘籍孤本。”
当真是面善心黑的典范,我一个真苦主,却被你诬陷得了全部宝物。何况,你这憨货莫非不知这女贼根本不偷秘籍吗?
“诶,刘掌门可莫要胡言,小生也是苦主之一,丢了祖传佩剑不说,追踪这女子也是被她一路戏耍。甚至被诱入画中,只记得用了许多美味,现在想来,怕是不知吃了多少颜料。”
“倒是江湖之上消息太多,真伪难辨,还望先生莫怪。既然同是苦主,那便请入内一叙,先生请。”
“刘宗主,请。”
入了大堂,刘掌门高坐主位,林沐坐在客位,小丫鬟则站在其身后,此外,还有几个年轻人静坐于此。
“听闻先生要来,在下特意遣了几个不成器的弟子到此处,毕竟都是年轻人,相互之间也好说话。”
“还是刘宗主思虑周全。”又是一句恭维话送上,惠而不费的事。
接下来的时间,林沐时而高谈阔论,时而安静倾听,此宗门的历史被这几个人年轻人娓娓道来,诸多杰出人物也一一浮现在林沐眼前。林沐是个极好的听众,听到激动处,自是不吝赞叹。
在此间用过午饭,林沐心满意足离开。至于宗门众人看到林沐出了门口,松了口气,可算把这个瘟神送走了,提心吊胆生怕有所疏漏的日子也着实难过了些。
林沐出了山门便一路沿山路向下,在外蹲守的诸多势力见此,心中稍定。
就在此时,隔壁山中传来一声巨响,惊的鸟群猛然冲入空中。在众人注意力转向此处时,林沐与小丫鬟的身影陡然消失不见。
失神不过一瞬间,跟踪的目标便不见了踪影,细细追踪感受,林沐的气息已在北方向一里之外,众人顾不得什么脸面,急急去追,这书生可是惟一的线索,没了他可不成。
追出了十里开外,惊觉书生的气息已在南方二十里处,在此处寻到的,便只有一张替身符。
有人生性沉稳,在初次感觉到林沐气息后并未追去,如今再次感觉到,方才动身。“简单至极的调虎离山之计,竟然还会有人上当,似这等蠢货,还出来丢人现眼做甚。”
事实是,向南十里外,众人寻到的不过也是一张替身符。掳走书生之人竟然如此狡诈,用两张符篆拖延时间,此时再想要觅其踪迹,恐怕是难上加难。
但江湖上从来不会缺少能人异士,有人悄悄离开队伍,循着最微弱的气息慢慢寻找,到了隔壁山下,沿印谷登上山顶,呈现在眼前的正是翠微山飞凤楼。
“这李凤津倒是有几分手段,原来以为他不过是个靠门中弟子性命来沽名钓誉的小人。如今所谓的这些英雄豪杰竟被其玩弄在股掌之中,名望这种东西,在现实面前,真是被痛击的粉碎。”
从中午寻到晚上,见苦寻无果,一部分人选择了离开,虽然此行未有收获,可总归自家也没有多大损失。
然而仍有不信邪的宗门不断向外搜寻,真正的苦主也是一般作派,甚至要更为坚定。前面撒下了谎言,后面便要不断维系。
至于领头的道人,打开林沐的锦囊,里面的纸条上写道:备好钱财,鬼市即开。
若是依这书生所言,另一处的气息不过也是个幌子。耽误的这些时日,丹炉和换鹅帖怕是早就到了天津卫,多思无益,只好速速将消息传回观中,请观主决断。
至于林沐和小丫鬟两人,开始便未曾走远,只是折回了甘露寺。身上贴了隐身符,又有道门帮忙遮掩气息,自然无人发觉。林沐看香客来来往往却未能发现自己的踪迹,恍然间自己便化作了一个看客,世事繁杂也都与自己无关。
这种心态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一道目光无情打断,目光的主人,化缘的老和尚此时方才归来。香火不息的寺庙似乎于他并无半点关系,他只是坚持自己的做法,寺中不缺吃穿,他却执意到山下化缘果腹。
林沐与老和尚目光交汇,老和尚嫌恶的眼神让林沐疑惑不已,这老和尚能看到自己便已经很出人意料了,只是我又未曾得罪他,这种眼神又为哪般?
看到小丫鬟,老和尚则是换了一幅面目,慈眉善目的。从自己的钵盂中取出一个包子,亲热的递给她,小丫鬟见其如此热情,反倒不好拒绝,接过包子咬了一口。
惹得林沐心里更是腻歪,你这老秃驴,还想挖我墙角咋的!牵起小丫鬟的手,便向山下走去。小丫鬟挥手和老和尚道别,心中暗自想到:这佛祖好生灵验,今日上香,现在公子便主动牵我的手了,还是要来尽快还愿才是。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30章 边疆峙风波渐起
行至山脚,林沐仍是咬牙切齿的模样,小丫鬟见到公子这般脸色,心中却雀跃的想要跳起来。原来公子也会醋意大发,我就说嘛,妍冰这么温柔可爱,公子又怎会视若不见?
对于林沐而言,祸水东引,趁机脱身的意图已经达成,只是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自己谋划的精妙,便被老和尚恶心的够呛。
翠微山间的一处凉亭,两女子对坐饮茶,脚下是一方极为名贵的波斯羊绒地毯,便是手中的瓷杯,也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冰裂纹。
面纱女子落笔如飞,“堂主,我们所做之事可要告予公子?”
对面一身大红衣裙的女子慵懒地摆摆手示意不必,“似公子这般的青衫少年郎,行走江湖之时不愿依靠家中的力量,只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杀将出局,谈不上什么事。只是纵然公子天资聪颖,初入江湖做事难免粗糙了些,只是苦了我们姐妹,要为公子收尾。”
正是天狐星云初晴和无忧两人。
听了云初晴带着几分幽怨的话语,无忧在纸上写道:“为公子解忧,是我等的本分,堂主既是爱极了公子,又怎会有此言论?”
咯咯一阵娇笑,“倒是忘了妹妹是公子的无忧,我爱公子不假,只是现在陪在公子身边的,是个惹人怜爱的小丫鬟,而不是我这个拈酸吃醋的深闺怨妇。”
无忧好似全然没有听到云初晴的抱怨,继续写道:“若是有人发现了公子行迹,又当如何?”
“谁最先追上来,随意打杀了便是。正是心有郁气之时,就是不知是哪个倒霉蛋会率先送上门来。”
“堂主便不怕有人识破了公子行藏吗?若是公子身份被外人得知,这天下恐又将掀起腥风血雨。”
云初晴伸了个懒腰,便是无忧这个女子,也不得不承认,云堂主的身段当真称得上丰姿绰约。
云初晴正色回应,“这天下皇亲国戚,名门望族何其多,随便给他们留下几十条假线索,让他们慢慢寻找去便是,即便是真查到我教头上,就看他们敢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
“堂主豪气,属下佩服。”
“夜了,山中风大,若是受了风寒,岂不是便是公子想要临幸也会失了兴致?来人,回家!”
亭子两旁挑夫应声而出,山路崎岖,挑夫走的却稳。云初晴和无忧一前一后端坐在椅子之上,缓缓下山。至于亭中的其他器物,自然有人会来此收拾。
苦行多日,被众人惦念已久的女贼大摇大摆的便入了天津卫。离开万塔黄崖寺,身边便多了几个僧人暗中保护。棋盘上的棋子,虽然难逃被人拨弄的命运,但多了这些人保护,逃亡的日子着实好过了些。
一路上,发辫少女不得不收起对佛门的轻视,藏身于暗处的这几个大和尚实力当真超群,一路上不知打退了多少追击的高手。身法卓绝不论,神通术法,也是端的神秘莫测。
入了天津卫,可算是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煎饼果子,接下来便静待朱明鬼市开市即可。
鬼市春称青阳,夏道朱明,秋为白藏,冬谓玄英。此名出自《尔雅·释天》,据闻鬼市曾有一秀才停驻,以卖字画和代写书信为生,作为少见的读书人,周遭商贾撺掇他取下了这个文绉绉的名字,一直流传下来。
之所以有鬼市之名,全因以前鬼市这的各家商贩有个最显著的特点,黎明前开张,天一亮便要收摊。见不得光的买卖道一声鬼儿任谁也说不出话来。
不知自何时起,鬼市终年被迷雾笼罩,鬼市每季迷雾散去开市,每次开市七日,七日后鬼市便重新被迷雾笼罩。秀才当年取好的名字,到了今时今日反而更加妥帖,真不知是这秀才早有预感还是只道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
平日里,到了这边地界儿,只能看到明明暗暗的灯影和影影绰绰的人影。据传这是上次开市之时贪心不足的商贩和买家未能及时离开,便终生都会被困于迷雾之中,成为游荡在其中的孤魂野鬼。
若光是众口相传,自然是无法拦阻人们求知的脚步。多有胆大之人走入雾中,但无论是携带司南,腰上缚一根绳子还是诸多其他手段,但凡进入,最终都是有去无返的结局。
时庚子年六月十三日。
燕王屯兵辽西,虎视魔教总坛,纵然双方早有协议,此时却都在积极做着战争的准备,双方斥候厮杀已起,多年积累也纷纷浮出水面。两方相持,势力均衡方能结盟,若是一方露怯,另一方只会狠狠地上来撕咬,直到一方气绝为止。
魔教总坛,近些时日清风堂已然清洗了诸多嫌疑通敌之人。不管平日里教中势力是否有过龌龊,此时在表面上都必须协力对外。
但魔教当真没有其他的声音?也不见得。不过林教主却也浑然不当回事,魔教十年前曾经历苦痛,能存活到现在的,至少有几分见识。反骨之人无论到了何方阵营,都是没有出路的,真要想为未来谋划,也得等到魔教被消灭殆尽,幸存之人苦战无果,又幸得敌方掌权之人礼贤下士,双方共演一场涕泪涟涟,感念君恩的场面。既扬了掌权之人宽宏大量,爱贤惜才的名声,也让幸存之人能苟全性命,护得一家老小平安。今后只要舍命戮力,前途也还是有的。
若是不效此行,只想觅机投靠,不仅要收获一个脑后有反骨的名声,还能体会到一日为匪,终生再难洗去此等烙印的苦痛。
如此说来,真要费心防备的,不过是燕王早早便埋下的钉子,还有一些突如其来的状况。比如说,皇帝突然支持燕王剿灭魔教,越是匪夷所思,在真发生之时越是能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辽西大营,燕王面南而坐,身后则是一幅猛虎下山图,座下文臣武将分居左右。大汉重文抑武已非一日,即便是燕王这种战功彪炳的藩王,座下也难免有此趋势。只有在战时,文臣才会听从武将调遣,全力协调后方支援前线。
右端第一人,是个极年轻的武将。此人便是燕王的二儿子,自幼弓马娴熟,十六岁便随燕王深入草原,一众武将,皆属意他成为燕王世子,而不是那个留守顺天城的书呆子。燕王也是爱极了自己的二儿子,多次当众声言,“吾二子类我甚。”
左端第一人是个倒三角眼的和尚,此次出征,文臣以其为首。“这林重明当真是个厉害人物,过去江湖只道他战力无双,为人豪爽,却不曾想过他悄无声息便养出这般厉害的斥候骑兵,蒙汉混杂,草原人本就精于骑射,被其调教过后,更是悍不畏死。”
燕王还未曾开口,二王子便率先发话,“军师何必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过是池塘中一尾肥美的鲤鱼,吾等武人腹中甚饥,正好拿来下酒。”众人闻言大笑,便是燕王脸上,也带出了几分笑意。这话虽然有几分目中无人的意味,可燕王府中却是人人都认同此理。所谓的江湖,不过是王侯将相眼中的池塘,纵然有几尾出类拔萃的鱼儿,还不是权贵的盘中餐?战力无双又如何?能挡住神机营的炮火?还是抵得住铁甲重骑的冲锋围剿?
虽然立明和尚也在笑,但是他心底却更加欣赏留守的世子,似二王子这般,便足可知,假聪明和真蠢实在没什么两样。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31章 不辱使命萧内侍
众人之所以汇聚一堂,并不是为了商讨军机大事,朝堂对江湖,自然是朝堂占尽便宜,武人巅峰也战不过铁骑掩杀,这是早有公论之事。纵然再是无敌的高手,见到连绵不绝的军阵,也难免会露怯。军人的铁血与悍勇,也绝不是这帮混迹于江湖的人所能理解的。
在此是为了迎接朝中的天使,若是个文官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个没鸟的玩意,若是看到浩浩荡荡的军阵,怕是得吓到夹不住尿。帐中诸人私下里曾言,“咱们爷们也不是看不起身体残缺的汉子,就说咱们王爷帐下那几位,也都是响当当的汉子。可这些公公太监着实恶心人了些,听说有点地位的还要抹脂涂粉,甚至是不惜千金去买什么香氛掩盖身上的体味。那都是大户女子的心头好,你说说,这不是徒浪费银钱?”
待得萧内侍入了帐中,着实吓了一跳,帐内文臣武将皆披战甲,只有一人例外,还是个面目极为凶恶的和尚。不过常年宫中求生,萧内侍城府丝毫不差。
“尔不过一宫中内侍,见我父王如何不跪!”
萧内侍脸上仍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咱家忝为督军,奉命前来宣旨,遇王爷不跪,倒也说的过去。”
帐中众人一时间群情激愤,不过是个阉人竟敢轻视自家王爷,帐外带刀侍卫身体弓起,只待王爷一声令下,便将这个目中无人的蠢蛋剁个稀烂。
王爷却是少有的好脾气,“天使远来辛苦,军中物资匮乏,接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王爷客气,小人出宫之前,圣上特意叮嘱,将圣旨交与王爷即可,千万莫要有什么下跪接旨的戏码。圣上还言,圣上打小便与王爷最是亲近。诸兄弟之中,数王爷就藩之地最为艰苦,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若是王爷就藩膏腴之地难免有人说圣上任人唯亲,而且这也是为人刚硬的王爷所不齿的。”
帐中诸位武将被这一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原来读书人都是这般厚颜无耻吗?与他们相比,我等凭借武力撒泼实在算不得什么事。
“皇兄知我甚深,有劳天使传话。”
“王爷折煞小人了,小人此来,除了要将粮草压运至军前,还带来了诸多物资用以犒军,恭祝王爷旗开得胜。”说完,恭敬的将随从手中取过圣旨,前行几步递给燕王。
燕王神色惶恐,坚持跪接圣旨,帐中诸人见王爷如此,纷纷单膝跪地。萧内侍见拗不过他,也只好由他去了。
圣旨宣读完毕,待得帐中诸人全部起身,萧内侍五体投地跪拜燕王。今日戏码之多变,当真让帐中的武人大开眼界,至于文臣则淡定的多,自己平日也是这般,不觉得如何奇怪。
“天使何至于此?”燕王急忙搀扶萧内侍起身。
“燕王多年为国征战,战功卓著,劳苦功高,小人聊表心中敬意。先前因公顶撞二王子,还望王爷莫怪。”
伸手不打笑脸人,二王子纵然有些不满,如今也无处发泄。何况在萧内侍连续多变的套路面前,实在是眼花缭乱,无从判断。
立明和尚冷眼旁观发生的一切,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想不到宫中竟有此等妙人。后续差事办的如何犹未可知,但此时,绝对是不负天使之名。
向燕王告过罪后,萧内侍上前一步,在燕王耳边道:“咱家此行之前,太子也有过嘱托。太子言王叔多年辛苦,此时可能受了委屈,他都记在心里,荣登九五之后,自会还王叔一个公道,到时边疆诸事,还是要多多仰仗王叔。”
帐中诸人多少有些修为,萧内侍的悄悄话也原封不动的传到他们耳中。听到这,立明和尚实在是憋不住笑意,丑脸上咧出一道弧线。太子这便想要插手政事了吗?想要仅凭几句话就分裂王爷属下未免太过异想天开。手段稚嫩,与他老爹这样的权谋高手相比差的着实太多。
王爷帐下确实并非所有人都想扯旗造反,尤其是近年来,顺天城民生有所改善,虽然无法与江南相比,但这的文武官员绝非囊中羞涩之人。奢华日子过惯了,再想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搏命着实为难了些,但若是时局到了那般时刻,放弃百般奢华总也好过伸头一刀。
见过燕王之后,萧内侍就被安排在军营中住了下来,金陵到此路途遥远,萧内侍身边也就带了个小太监作为亲随。护卫圣旨之事自有法度可循,所以也无从安插人手,若是想要活命,还是得依靠自己。
金陵城中,有关燕王的传说可谓五花八门,其中最广为人知的,便是燕王嚣张跋扈,便是陛下,也不放在眼里。
萧内侍见过真人后,方知传闻谬矣。燕王久经战阵不假,可他却是个温文尔雅的儒将,平时里待人亲和,虽然军纪严明,可也极少苛待下属。这般人才,若是对陛下心存不满,说两句闲话还好,无非是想求取身份地位。可若是别无所求,一幅超然物外的模样,那便更加值得警惕。表面云淡风轻,暗地里养精蓄锐,囤积粮草,打造军械,密谋造反。
想到这,萧内侍老脸勉强一笑,一介阉宦,便是操心国家大事又如何?前朝宦官干政的血泪教训仍在,空有凌云志,却无男儿身。
军士对于朝廷督军的到来并无什么反应,不过是个充门面的,识货些还能多活些日子,若是自己犯了浑,那便只能落得个沙场之中马革裹尸的后果。
真正能让这些兵卒打心底感到舒爽的,还是随天使而来的犒军的物资。官老爷在这顺天城过的舒舒服服不假,可咱们这种苦哈哈,平日里饷银不高,还要看顾这一家老小,哪能光顾着自己舒服。搏命换来的赏赐,总想着第一时间便带回家里,添置些家什,买下几亩水浇田,这才是能传给子孙后代的好东西。
是夜,辽西大营灯火通明,士兵纵情嬉闹,犒军物资,一日便消耗殆尽。
一行十几人从大营中偷偷离开,转眼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帅帐内,二王子高坐主位。下首来人禀报,“启禀小王爷,今夜营中只有几人想要趁乱放火滋事,魔教全无动静。”
一句话搔到了二王子的痒痒处,这燕王世子的位子本该是自己的,兄长有什么?不过是早出生几年,整日就知道和些酸儒混在一起,论武功,论谋略,论父王宠爱,哪点不是远远高于他。
收起怨愤,此时正是要紧之时,五日前营中减灶,消息应该早已进入魔教才是,今夜营中士兵欢庆,正是劫营的好时候。但想不到林重明竟然如此沉得住气,对摆在眼前的饵料看都不看。若是魔教一直缩在总坛这个乌龟壳里,着实让人有点为难。
“吩咐下去,莫要放松警惕,黎明之时才是最关键的时候,埋伏一夜到了此时难免困倦,这才正中敌人下怀。”
士兵领命退下,帐中只剩下二王子和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将领。此人是二王子的岳丈,根本无需多言,便被牢牢扣上了一顶二王子党的帽子。燕王与众多将领埋伏在外,此时在营中作为诱饵的,只有此二人。
“岳丈,您看小婿安排可还妥当?”
“二王子思虑周全,只是以吾浅见,林重明并不会前来劫营。十年前魔教曾有覆灭之尤,却生生被身为上门女婿的林重明续上了命,这样的人,轻易不会弄险,若想引诱他,诱饵还得更诱人一些。”
接下来,两人密谋良久,最后定下计策,各自回去准备。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32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营中一再减灶,也不断有士兵从大营中撤出,可林教主却丝毫不为所动。以魔教谍报司的能力,这些情报早该到了林教主手中,但林教主仿若在台下看戏一般,饶有兴致的看着燕王麾下军士的表演,只道精彩却不下场。
二王子这才不得不承认,林教主比想象中要更加沉稳难以对付,十年时间,魔教便在辽都遗址上建起了一座坚城。魔教总坛城高池险,易守难攻,这哪里还是个教派,分明已经是坐拥军镇的豪强。幸亏魔教受限于人口不足,难以向外进一步开拓地盘,要不然魔教必然成为吾等的心腹大患。
若要强行攻城,不过是用人命堆开魔教大门的蠢法子,何况此次出兵,为了寻求机动,军队以骑兵为主,神机营也只有一营随军前来。真若是硬攻,没有擅长攻城的步卒,不知多少军士要埋骨于此。因此,最好的结局还是能成功诱魔教出城一战,一以歼之。可这林重明偏偏像个缩头乌龟一般,就是坚守不出。看看我等多有诚意,不断有军士撤出大营,大营防护也越来越薄弱。况且最近都是明月高悬的好天气,并不存在什么白日出行夜间悄悄摸回的手段,怎就不敢出城一战?
二王子的愁闷与林教主无关,此时林教主正与夫人谈论林沐于甘露寺遇见的老和尚,事关儿子的安全,自然要小心为上。
“想不到这世间真有扫地僧这般的和尚,只是不知道这和尚是否也有扫地僧那般无双的战力?”林夫人听说儿子吃瘪后,对这老和尚颇有兴趣。
“这老和尚至今为止从未出手,十有八九传闻是真,他只是个不通武艺的普通人。此人在佛教之中辈分极高,度牒自然也是大和尚度牒,这等人,便是开寺立庙做个方丈都足矣。可他却偏偏在甘露寺当个闲散和尚,从不过问寺中事务,白日里要不上山采药,要不下山化缘,路遇有人往生,便为逝者无偿做个法事。遇人生病,便为其开个汤药,品性高洁至此,真让为夫汗颜。”说着汗颜,脸上却无一丝羞愧之色。
看到丈夫如此,林夫人忍俊不禁,“儿子都到了娶亲的年纪,你还这般没个正形,不喜欢人家高僧就说不喜欢便是,何苦还要如此作态。”
纵然被夫人无情揭穿,林教主也毫无尴尬冷场的意思,换上一幅正气凛然的表情,振振有词说道:“夫人莫要胡言,为夫的品性,同床共枕二十年,夫人心中还没得数吗?”
林夫人心中悄然骂了句幼稚,“有数有数,别人不知,妾身又岂能不知?夫君秉性纯良,古道热肠,不过话说回来,还是妾身眼光更好,一眼便挑中了你。”
林教主喜笑颜开,男人的快乐就是这般简单,看看咱这媳妇,这日子,就是舒心。儿子你也要和为父一样,寻个好女子才成。
祸水东引后,林沐重新潜回了顺天城,窝在住所并未出门。想来不用多久,这些苦主便再也瞒不住了,只要大家发现所谓宝物的行踪,自己这个假书生也就没再有什么追逐的意义了。
自从出了总坛,少有顺心如意之事,在教中自己是公子,恨不得全部人都以攻略自己为目标。可出了总坛,自己到底只是个缺少经验的雏儿,若是身份暴露,还会成为各门派眼中的肥肉,到时候便是魔教势大,想来也难以护住自己周全。才入江湖几日,林沐便从世界围绕自己而转的错觉中清醒了过来,只有自身的强大,才是最为有力的筹码。
林沐忧虑的躺在床上,小丫鬟则跪坐在一旁为其推筋活血,小丫鬟看起来柔弱,但手上却有些气力,所以林沐颇为享受。真若是吃了小丫鬟,到时候夜夜笙歌,不比负笈游学来的有趣多了?刚生出这个可怕的想法,林沐猛地一激灵,温柔乡是英雄塚,可不能如此。何况妍冰是个极好的女子,心意未明,怎能动如此邪思?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林公子的遐想,小丫鬟下床开门,接过门外小厮的情报,示意其离去,重新拴好房门。林沐结了个丑印,心念一动,挥挥手示意小丫鬟可以开始了。
“公子,昨夜又有几人潜入飞凤楼,双方稍有碰撞,但未曾生死相拼,飞凤楼吃了点小亏。”
林沐轻声嗯了一声,小丫鬟继续说道:“宝物据传已有踪迹,最后一次露出气息是在青城山方向。”
“这么快便入蜀了?也对,鬼市不日便要开市,现在再不有所动作,等到鬼市开市后,众多势力得知原来真货都已经开始售卖,这张画卷就只能当个图鉴了。”
见公子说完,妍冰没有答话,只是继续读了下去,“燕王与教中仍在相持,教主嘱咐公子无需忧心,安心游学积累学问便是。”
要说这世上谁最无条件地相信林教主,那自然是林公子了。男孩子自小便会无条件地崇拜父亲,尤其是逐渐懂事后,发现父亲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强大。虽然父亲不是个正统的英雄,可好歹也说的上是个豪杰。
林沐仍是轻声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已经知晓。
“教中已派遣天孤星入津,只待鬼市开市。”
原来是秦叔叔去了天津卫啊,这个出家了还叫俗家姓名的和尚,摆明了就是俗世中仍有尘缘未了。听闻秦叔叔年轻时还是个美男子,不知惹得多少闺中少女迷恋,这么想来,多半是情债。
要不要拜托秦叔叔把惊蛰买回来?罢了,说起来实在丢人的很。好不容易骗来的宝剑才出江湖便被窃走,还被拿到鬼市上卖掉。这事若是被农天师得知,不知道是被盛怒的他打死还是被他的那张臭嘴骂的无地自容,无论那种结局都不太好,看来还得给秦叔叔去信,请他为自己保密,买回来就不必了,从自己手中丢掉,就该自己拿回来。秦叔叔是个厚道人,想来会将此事消弭。
“可还有其他消息?”林沐翻身看向小丫鬟。
“回禀公子,没有了。”
这样小丫鬟为林沐阅读情报已有几日,客栈便是自家产业,自然是不必担心消息泄露。毕竟为了吸引人傻钱多的江湖豪侠,客栈大掌柜可是花了一番心思,每间天字房内置隔音符,只要催动符篆,便不会有任何声音传出。
再等几日,林沐便能正大光明的走出客栈,出现在众人眼前。演戏就得演全套,之前为了给飞凤楼找些不痛快,许久未曾出门。整日像个笼中的鸟儿一般,心中难免积郁。也幸亏是有小丫鬟陪在身边,才不至于太过无趣。
至于外界,众多势力开始向着蜀地前进,据说走漏风声的,是一群和尚…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33章 儒士携女逛集去
巍峨高耸的昆仑山脉之中,玉虚峰和玉仙峰亭亭玉立,终年银装素裹,云雾缭绕,即使现在身处六月,两峰山体通坡依旧冻封雪裹,加上山腰白云缭绕,看上去犹如两位银装素裹,亭亭玉立的女子,昂然挺立在群山之上。
昆仑山脉某处,周围群山围拢,地势形如莲花,玄妙异常。
于花蕊之上建有一道观,道观一进五院,前后按八卦规式、坐北朝南建造。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观外的牌坊,上书蓝堂金字“昆仑山”三字。紧随其后的两层三间的山门楼,正中悬挂着蓝堂金字竖匾,上书“万神宫”。山门楼前,东西两侧竖立顶端为斗方形,高约三丈三尺围杆各一根。
第二院,正北建有前后泼水,前后出檐、前后开门的观音殿,东西两侧建土木结构的平房各三间。
第三院正北为“太极殿”,东西两各建神客殿、待神殿各一座和上一间,下三间的钟鼓楼各一座。
第四院正北建有“三清殿”,供奉有三清祖师石像。两侧建单腹腰式的“八仙观殿”和“七贞祖殿”各三间。
第五院正北以“玉皇阁”收尾。
此处名为“昆仑万神宫”,道门解“仙”字二分,修人道入世,修天道登山,此处便是修天道的山门所在。此处终年云雾缭绕,若隐若现,说是人间仙境亦不为过。
三清殿外有一缸,缸周长为三丈三尺,道家有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缸身之上,铭刻着一幅九蛟争珠图,九蛟形态各不相同,皆栩栩如生。
缸侧立有两人,两人皆身穿白色道袍,气质超凡脱俗,宛若神仙中人。此刻,两人目光直视缸中,缸中水质清冽,但一眼望去,却难见其底。
水面无风自皱,一尾赤红小鱼跃出水面,小鱼头生双角,随即重回水下。两人之中,一人鹤发童颜,甚至发丝之中,已有部分转黑,在道门之中,这分明是已证道得长生的表现。另一年轻道人身段修长,丹凤眼桃花眸,男生女相,羽扇轻摇,飘飘然有神仙之姿。
此时老人开口问道:“洞玄,赤鲤出水当应在何处?”
年经道人恭敬答道:“回禀师尊,当应在川蜀之地。”
老人再度望向缸内,“想来这便是白帝城那位了,此时不在水下蛰伏,偏要跃出水面,莫不是这江湖要再生出波澜?”
“便是白帝城那位出关,也于大局无碍。纵是剑道登顶巅峰,只要皇帝舍得上白帝城外围的兵马,摧毁白帝城也不再话下。”
老人无言,只是沉默。
“不过想来皇帝陛下并不会做出此等交换,自成就剑圣之名,那位重回白帝城后,一直谨守本分,除非有人上门挑战,否则少有出城。如今目的未明,贸然用一万披甲劲卒去与那人换命,一来一回,可不是便是两万的损失。”
老人心中轻叹,自己这徒儿自小长在昆仑山,却不喜修道,只爱些兵家和纵横家的学说。
“树欲静而风不止,剑圣出山,想来是俗世又起纷争,洞玄,你且随我静观之。”
年轻道人稽首,“愿与师尊共观这大幕开启之战。”
“洞玄,我素知你志不在侍奉天道,且随为师静观天下大势,待群雄并起,天下逐鹿,你自去下山即是。”徒弟大了,强留怕只会留成愁,还不如放他下山去,危急时便出手相救,总能保得他性命周全。老人自嘲的笑笑,这般哪还有几分修道之人的释然。
但名为洞玄的年轻道人并未察觉到师父情绪的变化,只是恭敬回应,“多谢师尊成全。”
诗云“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白帝城背倚高峡,前临长江,地势极为显要。近年来,因剑圣入驻此处,不知多少剑客慕名而来,当地百姓倒也因此受益,各种小买卖也相当红火。毕竟一个年轻剑客前来此处朝圣,又有佳人相伴,临离去之时,不买些小礼物总也说不过去。
剑圣复姓公孙,自其入驻,这白帝城便脱离了朝廷的管辖,这城中一切事,皆是由剑圣府中说了算。但作为交换,剑圣并不能轻易出城。庙堂能容忍这国中之国,却无法忍受剑圣凭武力肆意妄为。
然而今日,一个青衫中年儒士拉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出了城,小女孩也就八九岁年纪,初次出城,面上有几分拘谨,身后则背负着一把柳叶剑,剑身翠绿,当是青铜打造。
见到此人出城,周遭的众人仿若见了鬼一般,虽然剑圣长居于此,但众人平日却极难见到真人,何况见其装扮,像是一幅要出远门的模样。
还没走出几步,剑圣便被人拦下,摊主自言摊上有些上好的蔬果,难得见到这么有灵气的女娃,可要请她吃上一些。
既是别人好意,青衫儒士也并未拒绝,带着女儿来到摊位上用些瓜果。不多时,便有一身穿短衣的汉子前来,恭敬问道:“不知剑圣此行去往何处?”
“我家女儿想切街上逛哈,我这个当老汉的莫法说得。”剑圣一言声,难免让人产生一种违和感。明明是一幅书生打扮,一开口却是地道的川蜀乡音。
带女儿去集市逛逛,这理由还能更敷衍些嘛!这城内物资何曾缺过?甚至还为此开辟了专门的商道。
纵是心中百般不满,面上也得陪着小心,毕竟眼前的男人,便是陛下也不敢轻视。一万披甲劲卒时刻在上游待命,一有异动,便是拼上这些甲士的性命,也要将剑圣这个不确定因素抹除。
还没等汉子说话,儒士意兴阑珊的说了一句,“老汉不喜欢别个跟到我。”
听闻此言汉子面色有些难看,怎么,连追查行踪的斥候都不允许吗?剑圣此举,未免太过猖狂。
“要不然你就跟老汉一路走。”
虽然剑圣有所松口,却仍旧没达到汉子的目的,剑圣出现在江湖之上,这本身便是一件足以震惊江湖的大事。对朝廷而言,剑圣闭门不出才是最符合自身利益的选项,如今上来便是这般态度,看起来也得让这剑圣见识下我等的实力才成。
青衫儒生小心的剥开荔枝,喂到女儿口中,女儿有些挑食,独好这一口吃食,外面这些人,想来也是用了心的。
上游的甲士已然开始登船,白帝城地势险峻不假,却未曾养兵,除去这战力通天的青衫剑圣,白帝城对于训练有素的甲士而言,不过是一鼓而下,唾手可得的功劳。
时间一点点过去,剑圣倒也不恼,只是坐在摊位上安静等待,只是不再允许自家女儿吃荔枝,滋味虽好,吃多了极易上火。
上游已现桅杆,瞬息间便见数十座战船顺流而下。
剑圣此时则是在逗弄自己的女儿,中年得女,怎么让人不心生喜欢?
刘字大旗随风飘扬,船首则站着一名浑身甲胄的中年将领,生的满脸胡须,面容刚毅。
“刘将军过来干撒子呦?”
这副随意的口气着实气人,“听闻剑圣出行,刘某特来壮行。”船首将军一挥手,众人齐喝,“特为剑圣壮行!”
这哪里是来壮行,分明是来示威的,青衫儒生眉毛一挑,唤过女儿,“幺妹儿,把剑拿出来看哈。”
小丫头头次见这么多人,却也不怯场,解下宝剑递给父亲。
一剑出,风帆尽落。
纵然立场不同,短衣汉子却依旧被剑圣的霸气所折服。纵是面对上万甲士,手中剑也是说出就出,丝毫不曾犹豫。
此剑名为白帝,剑圣强势入主白帝城之时曾有一言,“白帝城无祀白帝,确有些讽刺,从今日起,汝即名白帝。”手中剑嗡鸣不止。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34章 纷纷扰扰人间事
纵然是面对剑圣的这般挑衅,刘将军也未曾动怒,嘴角始终挂着一丝嘲弄的冷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任你嚣张跋扈又能如何?吾乃昭烈皇帝之后,不用几日,这白帝城就将重归我刘氏掌控,先祖托孤之地落入一个江湖人手中,着实是件令祖宗蒙羞之事。
御剑归鞘,青衫儒士看不都看前方的甲士,牵起女儿的小手,乘上一艘摆渡的小船便要离去。
“剑圣稍待,之前所言带小人一路同行可还作数?”短衣汉子赶忙喊住父女二人,既然留不住,跟在他们身边实时为朝廷通报消息也好。
青衫儒士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示意他上船来。
待得三人离去,战船之上的风帆也得以重新悬挂,刘将军身边一个盔甲鲜明,面容俊朗的小将说道:“大帅,若不是今日宫中密旨,白帝城便将插上我刘字战旗了。”
刘将军看着这个收养的军中假子,轻轻捶了捶他的肩膀,“到底还是小孩子,何苦操之过急,今日若是强行攻城,公孙老儿会身死当场不假,可我等麾下的军士又能有几人能活?只要稍待些时日,局势发生变化,我们再来此处,直接接手城防就好。到时候,这泼天的功劳还能少了他的?”
小将有些羞窘,轻声道:“孩儿知道了。”
刘将军冲其温柔的笑了笑,“为父也是从年轻人过来的,经验不足不妨事,平日里多学着便是。今夜为父再为你开个小灶,要想身居高位,没点真本事可不行。”
真是个内向的娃,这便如此害羞,以后可怎么办。心中感叹一句,刘将军面露喜悦之色,转头吩咐他人道:“此间事了,打道回府,今日营中加餐,将军府出钱!”
众军士欢呼,调转船头,缓缓向营中驶去。
却说司颖滢返乡之后,因是父母陪同家中弟弟外出求学,竟是错过了相见,未能让其得偿所愿,在父母膝前孝敬,虽然来日方长,可总归是有些遗憾。
在济宁又盘桓了几日,为表心意,司颖滢为家中置办了诸多家当,一是可以让父母无忧无虑安享晚年,二是为弟弟多积攒些财货,钱财嘛,总归是不嫌多。此外,还拜托了魔教在济宁的苏掌柜拉自己弟弟一把,为弟弟的将来做一个保障,读书不成,也能来商队中做个掌柜,不说大富大贵,好歹衣食不愁。将一切布置妥当,司颖滢才踏上了返回总坛的路途。
教中消息不断传来,公子外出游学,三位地煞堂主身死,林教主高台招魂,燕王大军围困,近些时日甚至还传出风来,魔教渐露衰败之像。
对于这些传言,司颖滢只是嗤之以鼻,随林夫人学习教中商贸多年,深知魔教便如沙漠中的梭梭树一般,表面上艰难求存,实际上根系之庞大远超众人想象。别的不说,便是与此时燕王的军队硬碰硬,鹿死谁手也犹未可知。
“启禀圣女,有客人来访。”
“不见。”司颖滢清冷的声音传来。
返程的这些时日,总有人鬼鬼祟祟的前来拜访,想将自己拉入他们的利益圈子,众人一同谋划夺取教中基业。但自己何须如此?只要嫁给林沐那个憨货,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也就是寻不到首尾,要不然非得把这些包藏祸心之人一网打尽。毕竟这魔教基业,属于林沐不假,可也是自己将来安身立命的本钱。
“圣女,来人已离去,只是留下了一封书信。”
司颖滢心道:这人倒是大胆,留下信件便不怕本圣女以此追根溯源,将他们的势力一网打尽?
本欲拆开信件一探究竟,转念一想,无非是所谓规劝自己的废话,无需去看都猜的到内容。活在姨娘的阴影下又如何?总好过被姨娘扫地出门,变回乡下的野丫头。纵然姨娘强势了些,只要自己能笼住林沐的心,教中的基业还不是早晚要交到自己手里。
打开姨娘赠予自己的《石头记》,果然是个极好的故事,一路行来,全靠它解闷。曹先生果然是个极有才情之人,比教中妄称天师的假书生不知要强出多少倍来。
司颖滢凝神读了一会,眼睛有些疲乏,闭目稍作休息,似是想起来什么,“公子最近在读些什么书?”
“除了二位天师留下的课业,便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书籍了。”
司颖滢老神在在的点点头,与过去一般样子,真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生在这种家庭,便是与皇子相比也丝毫不差。无论是林教主手下实力强大,人才辈出的魔教势力,还是林夫人掌控的隐藏在暗中的商业帝国,无不是让人艳羡眼红的存在。可惜啊,终归是难逃一代强一代弱的怪圈,父母皆是人中龙凤,儿子却是个天真无邪的少年,平日里便是反抗一句老师都不敢,如今离开了总坛,却还对两个儒生师傅的话遵照不虞。这样的乖孩子,又如何能打破成规,做出令众人惊羡不已的成就来?
“不过公子最爱不释手的,是牧天师赠予他的《牧人手记》,据说自从公子得到此书,便一直带在身边呢。”驾车的侍女不过一句无心之言,车内的司颖滢却无法再保持淡定的模样,紧握双手,指甲深深陷入手心而不自知。
短暂的慌乱过后,像是溺水之人寻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司颖滢急忙打开之前来人的信件,信纸上别无其他,仅仅印有一个印章,司颖滢见此,面上惊诧之色更甚。
再说回林沐这边,恼人的苍蝇终于离开,无论是谁,被这么一群人盯上,相必都会头疼的紧。思来想去,自己的厄运都是遇到这个女贼开始的,偷了自己的惊蛰,自己还要替她背着这口大黑锅,好处尽皆被她占去,倒当真让我这个魔教的小魔头感到面上无光呢。
备好礼物,准备去拜访城中的名家大儒,林沐可从未曾忘记,自己之所以外出,是为了开阔眼界,积累学问来的。在正事面前,其余无关紧要之事,都该让开道路才对。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35章 青城山下是非多
洞天福地,神仙都会,青城山美称众多,其中以“青城天下幽”的美誉最为广为人知。
当然,除去“三十六峰”“八大洞”“七十二小洞”“一百八景”等引人入胜的优美景致,此处还是道门十洞天中的第五洞天,在道门之中地位崇高。
虽说在十洞天仅仅排名第五,此处却是年轻香客的首选之处。之所以如此,并非是因为此处进香更为灵验,问姻缘、问福缘、问财运道门皆有更好的洞天可以选择,真正吸引香客前来的,是道门高人所驯养的猫熊。
本来啸聚山林的野兽,经过高人调教,却变得异常温吞可爱,利齿仍在,却独爱竹子,少食荤腥。脾气更是温顺,只要游人香客喂上几个竹笋,便是要骑在它们身上走上两圈,它们也不会拒绝。
猫熊为青城山道门带来了极高的人气,道门诸人自然也不会吝于回报,山中道童采药之时,药篮中时常便要带着些观中的蔬果,遇到野外的猫熊,便为他们改善一下伙食。
道人崇尚朴素自然,与山中诸多生灵相处也极为融洽。此去经年,便是身穿道袍的小道童遇到猛兽大虫,也极少会被攻击,想来,这便是万物有灵最好的写照。
青城山诸观,以天师观为首,此观得名自道教张天师,听闻其老年曾显道于此,并于山中羽化升天。
天师观极少掺乎江湖事务,便是朝堂之上对于天师观的封赏,观中人也不甚在意。
张天师传道青城山之时,道观声名极盛。前来朝拜祖庭的道人,加上前来拜访的各路江湖豪杰让这山中熙熙攘攘,实在是失了修道之人的本分。自此之后,天师观便立下规矩,盛世之时这山门只为香客而开,乱世之中观中道人自该下山济世救人。
然而此时,观中山门只为香客而开,不接待江湖访客的规矩却成为了外界众人攻讦的焦点。宝物最后在青城山失去踪迹,山上道观众多,唯独天师观一家连访客都谢绝是何道理?还不是心中有鬼,生怕被人察觉?
众人难道当真不知天师观早就是这般规矩?自然不是,笼在此事之上的迷雾愈发厚重,宝物被女贼窃走后,纵然是这女贼手段极多,也不可能将首尾全部扫除,说到底,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而已。之所以来此,只是想要跟着幕后之人喝些汤来而已。
青城山人声鼎沸,往日的清幽被寻到腥味来此的众多江湖人士破坏殆尽。不过,这也从另一方面帮衬了青城山下城镇中诸多商户的生意。
对于商户而言,青城山访客众多可是件极好的事,此间好些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会做出什么吃霸王餐的举动。若是有哪家的公子哥前来,那就更是让人心生喜悦了,出手阔绰,多接待几个这样的人,祖宅的房子便能整修一下,便是买下点薄田传给子孙,也并非不可能。
青城山天师观,此时的风暴中心。一扇观门,隔绝两个世界。观外熙熙攘攘,观中生活一如既往,不急不缓,众人各司其职,解签的解签,炼丹的炼丹,沉迷于道家典籍的就继续安心读书。观外的喧闹,不过是一群无趣之人的聒噪罢了。
天师观当代观主,孟宗清孟真人,据传其乃是张天师第二十一代徒孙,最擅风水堪舆之事。天师观静室之中,孟真人打坐于此,膝前则放有武当山掌教真人的来信。
武当山近年来多有道士下山,入了庙堂之中充任黄紫公卿,为达官显贵炼制丹药,一来二去,凭借庙堂的影响力,渐渐有成为天下道门共首的趋势。
对于此事,孟真人不置可否,自家道人,若是贪恋权利,在这青城山自然是待不住的。自己对这所谓的道门共首,也是兴趣缺缺。当然,纵然是有此野心,自己也做不好这个道头。
信中武当山掌教真人为自己详细讲明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便是丢失抱朴子炼丹炉、王右军换鹅贴之事也未曾隐瞒,更是详细讲明此事乃是幕后黑手针对道门的一次谋划,已有道人探明消息,宝物已入了津门,鬼市即将开市,若是有兴趣,可与自己同往。
孟真人认真考量了一下出川入津的路途,如此遥远,不知要耽误多少事来,昨日还有山下的香客上山来,拜托自己去寻一处风水上佳的宅基地,作为家中小儿的新婚居所。若是自己此时出行,岂不是耽误了香客家中小儿女的终身大事?
至于此时在观外聒噪的众人,冷处理便是。若真有悍匪想要偷入山门,尽管来试试,天下承平已久,观中人也少了些磨砺。
提笔写下一封回信,首先极度肯定了掌教真人的义举,正是这个消息天师观才能从纷乱的局势中保全自己。同时委婉表达了对武当宝贝被窃的惋惜,山门规矩如此,不能前去祝真人一臂之力,还望真人见谅,此外,便是一些寒暄之语,邀请真人前来天师观讲法云云。
写好书信,用火漆封好信封,差人交付给送信的信使。此等人情往来,当真无趣,多少年来,观中人也未曾违背规矩,这些醉心于权力之人,又为何总是前来试探?
叹了口气,孟真人带上罗盘等堪舆器物,下山去往香客家中,还是正事要紧。
诸多势力汇聚青城山,这本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不过众人却是各怀鬼胎,总想着推别家去前面送死,自家安享渔翁之利。天师观历史悠久,极富底蕴,只要稍微能讹点东西出来,便足够众人受用。
极高的收益自然伴随着极高的风险,天师观曾得手段通天的张天师传法,当时天下天师道的道人来此朝拜祖庭,都以留下自己的绝学为荣。乱世之时,天师观走出过一柄桃木剑便能震慑武林的年轻道人,也走出过观想出张天师的逆天老道,凡此种种,不胜枚数。
现在观中人受困于规矩不能出观一战,在外自然无虞。但若是敢偷入观中,虽然这些道士平日里对香客和善的一塌糊涂,但是历来走出道观的道士,宰起奸人来可是丝毫不含糊。最为可怕的是,他们对于奸人的定义也极为简单,无论名声如何,只要与他们起了龌龊,大抵上便会被处理掉。
一连几日,无论外界如何聒噪,天师观只是佁然不动,白日接待香客,夜间虚掩大门。仿佛是在挑衅外界众人,俺们天师观观门半掩,就看你们敢不敢来。
外界众人气的牙痒痒,占据大义上门讨债,却被人如此轻视。一时间,各门派话事人频频游走,约定共同出击。然而在众人约定的日期之前,便有人率先潜入,在观中待上了几个时辰,出来之后这伙人便悄悄退去,据消息灵通的人透漏,这伙和尚竟是带着喜色离去的。
这个消息让外界诸多势力的内心重燃火热,既然有人成功,我们又为何不行?
夜间,数人潜入道观,第二日修为被封禁的众人被人在天师观后门的树林中发现,林中蚊虫众多,这一夜,当真有些凄惨。
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对比昨日潜入之人与和尚的实力,仍有大部分人觉得事有可为。入夜,又有数人潜入道观,林中吸食人血的也尽是些蚊虫中的准母亲,所以,这些人也算做了些善事?
和尚曾经成功过,纵然现在加深了防备,也终有破绽可寻。所以,入夜之后,又有一伙人偷偷潜入观中。待得修为被封禁的众人被从观中送出时,早有人等候在此,及时接过照料。
就这样,仍旧有人前赴后继潜入观中,所谓聪明人的愚蠢之处,便在于轻信前人的成功,将后人的失败归结于愚蠢。
那和尚潜入道观之后到底做了何事?上门便自称香客,外界诸人便是他的善资,观主既然想磨炼弟子,那便送上这等大礼。孟真人对这般识趣的香客实在是生气不起来,即便这香客是在俗世中与道门争抢信徒的佛门中人。
对坐饮茶,黎明时分这香客才依依不舍的离去,一出道观,便与同行的寺中诸人一同离去,徒引众人猜测。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36章 鬼市现大幕将开
时庚子年六月二十三日,日出东方,霞光布满大地之时,笼罩在鬼市上方的迷雾散去,鬼市的真容再度露出在世人面前。
鬼市所在之处,本来是一片片的农田,夜间开市,也只是随意地摆出摊位,天明也好及时撤走。后鬼市为迷雾所笼罩,因其神秘之名,吸引了大批他乡来客。
为了经营方便,迷雾散去之时,当地居民趁着白日建好了一条街道,一水的一进房屋。随着来此经商之人愈发增多,光是将商铺租赁出去,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不过即便是有了房产,鬼市只在夜间开市的规矩也丝毫未变。街道入口,还矗立着一座牌坊,上书天宝街。
绿衣女子自然是早早与人联系妥当,迷雾散去,就带着所谓的货物入驻了自己的商铺。商铺久久未曾开门,屋内却少有积尘,仿若昨日还有人居住在此一般。
按照家乡风俗,房屋久未住人,阴气积聚,入驻之前,应多寻上些亲朋好友来家中相聚,凝凝阳气,第二日方能住人。
便是江湖儿女,出门在外也该多加思虑,可不能为了一时方便坏了运道。这是师傅曾嘱咐自己的话,自己深以为然。虽然这屋内看起来并不缺人气,但若是休息还是回画中更好。
入夜,街上商铺家家门口都未曾悬挂牌匾,只是点起一盏煤油灯,无关店主贫富,只是此处规矩就是如此。
绿衣女子自然也开门做起了买卖。鬼市鬼市,不能大声叫卖,没有告示,想要知道店铺之中所经营的货物为何,只能入店铺一观。至于店铺是否开门,全看店铺门前是否有煤油灯亮起。
街上人影攒动,第一夜大多是慕名来此想要涨涨见识的少年少女,虽然兜中不缺银子,但却极少购物。真正想要卖些东西出去,还得再等两日。
绿衣女子百无聊赖的双手拄脸,原本以为开店会是个多新奇的体验,实际上因为自开门便未曾有顾客上门,女子也由开始的满心期待到后来的无趣之极。进来之前,自然是做足了攻略,初期谁家都是如此,只是道理都明白,心中还是免不了失落。
终于有了第一个顾客上门,抬眼一看,是个身穿僧袍的中年男子,虽然鬓间已经有了白发,但却难掩其清隽雅致。行走间,腰板笔直,透出一股正气。
“不知店家做什么营生?”男子嗓音温润,与其周身散发的气质极为相配。
“小店主营假画,也有些颜料画笔之类的小玩意,不知居士可有需求?”绿衣女子将额前的碎发笼到一边,对着这个中年男子说道。果真男人便像一壶酒,只要面容不差,越是上了年纪,就被岁月窖藏的越是醇厚。
“店家竟然如此坦诚?直言所售画卷皆是仿制,倒让在下有些惊诧。”男子面上露出笑容,惹得绿衣女子心内一动。
“在这朱明天宝鬼市中,若是我等以诚信著称的店家都不说两句人话,那岂不是这条街上尽是鬼魅之徒?”
男子轻轻点头,“此言有理,既行商贾事,全以信义先。在下在隔壁盘下了家铺子,兜售些胭脂水粉,见姑娘如此,倒当真发现有一款香氛与姑娘极为相配。”话一说完,便从袖笼中取出一个寸余的小瓷瓶。
绿衣女子满头黑线,心中暗暗吐槽:原本以为是顾客上门,想不到竟然是上门促销的,这小瓷瓶看起来还能免费试用?长的人模狗样,实际上就想来蒙骗本姑娘的钱财,呸,出卖色相来营销,可耻!
男子面上挂着笑容,开始为绿衣女子介绍起自家的商品。“此款香氛名为天成,取材荫棠花,清香不爱重彩,只赞丽质天成。今日相见有缘,便将此物赠予姑娘。”
果然如此,真是烦透了这种推销手段,不过送上门的便宜岂有不占之理?绿衣女子伸手接过小瓷瓶,躬身称谢。
“若是姑娘得空,可要来我家小店一逛。”
“自是如此。”
又寒暄了几句,男子转身离去,绿衣女子将手中的小瓷瓶装入袖笼之中。
这男子端的有些怪异,分明已经身着僧袍,却仍旧难舍俗世之事,甚至还做起了买卖。如此这般,真不知道何时才能真正皈依佛门。
我可真是叫花子打更,穷操心。别人之事,与本姑娘何干,现在身怀重宝,小心谨慎才是正理。
第二位顾客上门,是个身负长匣的年轻男子。本来仅依靠煤油灯火照明看人就看不真切,偏生这位还是一身黑衣加一张黑脸。
“敢问店家可是做书画生意?”
面相如何并不重要,兜里有钱就是好客人。“客人如果买画,可是来对了地方,无论是哪位名家的画作,只要客能说的上名字,本店便能寻到。”
男子沉思一阵,“全是假货?”说的上名字便能寻到,这话也忒托大了些,真迹难寻,想来都是假的了。
“不错,不过客人尽管放心,便是假货,也难有人能验出真伪。”
黑衣男子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纵然自己见多识广,也未曾见过这样做买卖的。直言不讳说出自家画卷都是伪作,以假乱真不是能谋求更多的利益?
被这店家一打岔,差点忘记自己此行的目的,“店家此处可有一青衫书生图?书生腰配两把戒刀。”
虽然客人的需求很奇怪,但是绿衣女子还是掏出一幅画卷递给男子。一路行来,路上所遇之人都被画在了画纸之上。
“敢问店家此画价值几何?”
“二两银子。”
男子也不墨迹,看过画卷,确认过就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便直接掏出银两递给掌柜,随后便转身离开。
自家小店铺终于有了第一笔进账,虽然收益不高,远远及不上光顾下各门派的宝库,但却是不偷不抢赚回来的。有些事非是出于本心,只是迫于无奈才去做,心中难免介怀。
只是远在顺天城的林沐并不知道,自己又被这女贼卖了一次,作价二两纹银。
之后又有几人进入店中,只是再无画卷售出,来人看看货物,知是伪作,询询价,也就离开了。
与书画铺子的冷清相比,隔壁铺子的生意可谓是红火的很。
香氛这种新奇的胭脂水粉,自其几年前打着花中精灵的名头出现,迅速成为豪门贵妇,千金小姐,各派侠女的心头好。市面上香氛的数量极少,等闲难得一见,谁若是得了一瓶,在诸多姐妹前可是件极有面子的事。
没想到香氛竟然在此处有售,只是每人限购一瓶的规矩有些恼人,好在店家还是个温润有礼,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两者皆是难得一见的优美景致,所以隔壁铺子门前很快便排起了长队。人多,所以人愈多。
惹得绿衣女子不禁暗暗猜测,这个无良奸商莫不是请了托在自家门前排队,才吸引这么多人前来。
朱明天宝鬼市第一夜,绿衣女子净赚二两纹银,隔壁商铺日进斗金。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37章 我有一剑问青天
鬼市开市第一日,书画铺子的惨淡经营让绿衣女子深觉挫败,尤其是隔壁铺子的红火所带来的强大冲击,若是家家惨淡还能借此欺骗自己,只是识货的客人尚未到来的缘故。可隔壁如此,只能是越发映衬出自己的无能。
痛定思痛,终于琢磨出另一条想来能赚到钱的思路。
画像!
本姑娘连名家大作都能仿制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在店中为客人画个画像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无论是亲人团聚,还是情侣恩爱,谁不想要将这般美好永远留存?
所以,就在这朱明鬼市第一画家的店铺,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只要一两纹银,让美好的回忆在画中留存,时光逝去,但当初这份单纯的快乐却并不会发生改变。
况且本画师画工精湛,便是美玉略有微瑕,也能让其消弭于无形之中。
第二日,事实证明,所谓留存美好的噱头不过是店家的一厢情愿。纵然是上门的客人本来有些兴趣,但听说要整整一两纹银才能画像,也都纷纷离去。这画师年纪轻轻,一看手上就没几分手艺,还敢如此漫天要价,当真可笑。
天即破晓,店铺今日尚未有任何进项,绿衣女子扪心自问:莫不是我真不是做生意这块料?为何话本小说之上,主人翁挥手间,万贯家财风云汇聚,此时再吟上几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迈诗句,何等爽快。哪会像自己这般,就想赚两个碎银子贴补家用都这般为难。
正当女子自暴自弃之时,一青衫儒士牵着一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走入店中,“店家,我想为我们屋头小妹仔画个像,好多钱?”
绿衣女画师兴趣缺缺,不可否认这儒士生的一副好皮囊,说话间也是自己以前最是喜欢的川蜀乡音。只是刚刚才被一个所谓的帅大叔摆了一道,对于同类人,总该多些提防。
何况此时才来店中询价,已经过了做生意的时辰,天亮只在眼前,都到了店铺该关张的时候。
最重要的是这儒生一看就不是什么舍得花钱的主,搞不好还是个夫人奴,就一个月没什么零用钱的那种。胡说的胡说的,这里怎么会有这般有趣的男子。
“二两纹银。”绿衣女子只道是他和之前的顾客一般,听到价格便会离去,所以随口喊了个价格。这个价格倒是当真蛮顺口,昨日的唯一一笔生意也是这个数目。
羊角辫小丫头满脸期待的转头看向父亲,七八岁的小姑娘脸上还带着婴儿肥,透出这年纪该有的娇憨可爱。
连绿衣女子都无法抵抗小姑娘的卖萌攻势,更何况是这爱女如命的老爹?青衫儒士轻轻点头,从怀中掏出二两银子,直接递与绿衣女子。
绿衣女子接过银子之时还在想着:居然都不验货便直接付钱,看起来之前的判断有所偏差,这儒生想来也是个家境丰富之人。
想这些作甚,有钱赚便好。
“小囡囡,能不能告诉姨娘你的名字?”
小丫头展颜一笑,“姐姐,咱叫公孙婷,您也可以称咱婷婷。”
这话说的绿衣女子心花怒放,虽说不过是一个称呼的小小转变,但却着实搔到了痒痒之上。还有这小姑娘虽然仍不可避免的带着些川蜀乡音,但与其父亲相比,这口官话也算得上纯熟。
对于今日店铺的唯一一个客人,绿衣女子自然是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不仅给这可爱的小姑娘画了一幅,还给父女两人画了幅合像。小女孩感谢并着重称赞了绿衣女子的技艺,随后不自觉撅起了小嘴,可惜今日母亲未曾随行,此次出行的美好回忆也就只能属于自己和父亲了。
绿衣女子坚决拒绝了儒士想要再付二两的举动,每日有二两纹银进账即可,不去管最后是不是亏本,图个开心也就够了。
天明,父女二人刚出鬼市,便见到一背负长匣,身穿黑衣的青年男子等候于此。
见到青衫儒士,黑衣男子恭敬一揖,剑道之上,有几人能不识这位佩剑白帝的青衫剑圣,又有谁不曾梦想过有朝一日能凭手中三尺青锋挫其锐气,从而得封剑圣之名。
“哥老官,挡到我们两个干撒子?”
听到这口地道的川蜀乡音,黑衣男子更加坚定自己未曾找错人,剑圣除去剑术独占魁首外,有两件事最为人津津乐道。一是剑圣对自家夫人是又爱又怕,据说其夫人是剑圣的表姐,自小剑圣便被欺负惯了的。二是剑圣的那一口乡音,当真最是破坏高手气质。
“听闻公孙剑圣在此,特来向剑圣问剑。”男子仍是恭恭敬敬的样子,只是口中所说,多少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儒士面露笑容,出城游玩总归是不太平,不过既然知道人早有布置,早出现总归是好过晚出现,见招拆招就是。
“你这把剑,是要命还是比哪个更牛叉?”
“问生死为时尚早,此剑暂且先问技艺。”
儒士点头称善,随即示意黑衣男子此时便可以出剑。
想来这便是身为剑圣之人的气度,出剑不争先机不说,即便是身边跟着个小姑娘,也自信自己能护得其周全。
剑匣开,一把把飞剑渐次飞出,飞剑形态各异,散发出的气息也各不相同。转眼间,二十余把飞剑便尽皆浮在空中。黑衣男子向前一指,飞剑齐齐飞出,直扑剑圣父女。
对于这样试探用的小把戏,儒士也给与了足够的尊重,左手袍袖鼓胀,向前一挥。若是循普通人视角,只是见先前以凶猛之势前冲的飞剑纷纷失去了力道,宛若陷身泥潭之中。
可若是有开通了天眼的道士于此,眼中所见则是全然不同的景象,自儒士袍袖而出的,是浩浩荡荡的青色剑气,此时横陈于三人中间,宛若一条大河。飞剑撞入河中,再难有寸进。
“装啥子,牛逼你来打老子撒!”
黑衣男子闻言一笑,男子容颜说不上俊俏,但笑容中满是自信,竟也有一股别样的气质。
第一把飞剑飞回男子手中,紧接着所有飞剑便化作了男子手中的长柄阔剑,朴实无华的一记劈斩,紧接着又是一记,男子挥剑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不知道究竟劈出了多少道斩击。
当真不像个剑客,更像是个用刀之人。
时光稍稍回溯,男子握住手中阔剑之时,儒士对着右手牵着的女儿轻声吩咐:“幺妹儿,把眼睛闭到起,看的清楚点。”小姑娘乖乖闭起眼睛,“目视”前方。
小姑娘身后所负白帝,顺应儒生召唤,在空中划过几道玄妙的轨迹,停留在儒生面前,儒生儒衫下摆无风自动,白帝则如同一尾灵巧的游鱼,蜿蜒向前游去。
每次劈斩男子身前都会攒出一道罡气,百千道劈斩过后,罡气融合所生出的剑罡声势浩大,一击之下,寻常街道怕是将不复存在。
黑衣男子出手并未留手,这街道本就有大阵保护,不必担心其会被剑气余波所毁。何况眼前的对手可是矗立在剑道巅峰的男人,只是这般剑术,自然还不在话下。之所以出剑,不过是想看看,自己离着所谓的青天,究竟还有多远距离。
剑罡稳步向前推进,碰撞剑气大河之时虽然速度有所下降,依旧持续向前。
此时白帝之上青色游鱼状的剑气融入河流之中,转眼间,河水化作一条青色天龙,直直向剑罡撞去。
猛烈的碰撞过后,寻常人只见此处尘土飞扬,黑衣男子的飞剑重归剑匣,右手控制不住的有些抖动,鲜血滴落。
儒士目视自家已经睁开双眼的女儿,似是在询问其是否看清。
“巴适,剑气化罡之后,各道剑气相互支撑,想来这位哥哥也是个精通术算的高手。不过剑气运转间仍有一丝破绽,要不然此剑术不该如此便被破解才是。”
小姑娘的话也丝毫不差的落入到黑衣男子耳中,除去那句听来有些奇怪的“巴适”,其余评价倒是极为中肯。剑圣之女,这般年纪便能有如此造化,真是让人艳羡不已。
黑衣男子一揖而去,乘兴而来,满意而归,剑道巅峰也非高不可攀,若是能夺师兄造化,再与剑圣交手,大了不敢说,胜负三七之数还是有的。
对于男子的行径,小姑娘只是觉得他分外无聊,剑道是家学渊源不假,可剑道切磋哪里及得上术算交流有趣,打打杀杀的徒惹人厌。
被男子这一耽误,小丫头的肚子开始咕咕直叫,儒生见此,抱起小姑娘,御剑直趋城镇,可不能饿着自家这小可爱。
“父亲,今日女儿要吃两个大肉包子。”
“依你依你。”
“父亲,这包子如此美味,为何还要叫什么狗不理啊?”
儒生头上出现一道黑线,女儿这问题,真是着实不知。
一夜辛劳,绿衣女子走出门来透气,多少有二两银子进账,心情还算舒畅。却见隔壁商铺两个伙计将一个沉甸甸的大箱子抬上马车。
莫不是这是这两日隔壁铺子的进项?好吧,某画师再度陷入一种名唤自闭的情绪之中。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38章 天宝街前东风起
光阴流转,七日时光匆匆而过。鬼市最后一夜,天宝街上只有少数几家店铺门前仍亮着煤油灯,白日中大部分商家已然清点收获离去。商人逐利不假,但小命终归是更重要些。何况这短短几日,擅长经营的店铺已是赚的盆满钵满,今夜街上冷冷清清,少有行人,着实没什么做生意的必要。
经此一事,许多来此观摩的商人悟得一个道理:果然只有所谓的神秘,最是能吊人胃口,只要勾起人们的好奇心,便总有人心甘情愿掏出怀中的钱财。
第八日破晓,鬼市所处,不知迷雾从何而起,但见牌坊街道隐于其中,此处重归寂静。
至此,真正的朱明天宝鬼市,开市!
撤去迷雾防护的七日时光,表面上是鬼市开市,商人可借机来此经营店铺,赚取丰厚利润。实际上是在告知天下,鬼市即开,备好财货。在这天宝街,只要你舍得万贯家财,鬼市所能买到之物,将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至于鬼市在江湖中还有个趣闻,鬼市开市的时间与其名称对应并不如何工整,这般明显的错误,江湖人士自然不会忽略。就说这次所谓的朱明夏市,分明是连夏天的尾巴都赶不上。对此鬼市经营者曾给出解释:既是鬼市,光阴流转自然与外界不同,所谓人鬼殊途,寻常人自然难入这幽都冥界。
这般解释虽然听起来像是哄骗家中稚子之言,但却仍旧受到了广大江湖人士的喜爱,无他,就是这些所谓的侠士太闲了些。
迷雾之中,天宝街终日不见阳光,雾气浓重潮湿,如此不适倒当真让人有一种身处地狱之感。用来照明的自然还是商铺门前的煤油灯,此物还有一个雅称名为招魂灯,这应该称得上雅称吧,反正鬼市中人便是如此解释的。
此时的绿衣女子自然还在经营着店铺,前七日,经营书画生意共入账四两纹银,除了前两日后面就再也未曾开张。鬼市真正开市,才是应该会大有斩获之时,只是不知为何,女子内心就是高兴不起来。
第一位上门询价的顾客是个全身裹在黑斗篷中的男人,屋外一片漆黑,向外望去,视野之中只见对面招魂灯火摇曳,突然有如此打扮的人出现在面前,当真让女子吓了一跳。
女子手中宝物众多,男子一一询价,待询价完毕,转身就走,提也不提要买的事。女子心道:真是个怪人,既然不买又何苦询价,莫不是打着将老娘家底调查清楚后便要来打劫老娘?
下一人仍是如此这般行为,女子心中揣揣。皆言鬼市做生意极有信誉,从不向外泄露买家卖家的根脚,说来也是,若是没有足以取信天下人的金字招牌,鬼市自然也不能摊开这么大的买卖。想到这,女子心中稍定。但一连有两人如此,还是让人放不下心来。
到了第三位顾客,女子也算见到了一个熟人,正是背负着长匣的黑衣男子。之前这个男人出手阔绰,付钱之时连几分犹豫都无,自家小店一半的收入都是来源于他。
绿衣女子面目谄媚,殷勤问道:“不知客要看些什么?”
“寻一件宝贝。”男子嘴唇轻启,只是随意的应付了一句,便沿着柜台一件件的看了下去。
态度不好不是问题,兜里有钱还肯掏出来便是好顾客,“咱家别的不敢保证,就是不缺宝贝。客要看些什么类型的宝贝,道家符器?佛门法器?还是寻一件趁手的兵器?”见黑衣男子未曾答话,女子便一一为其介绍起自家的商品。
“公子请看,这丹炉原为抱朴子仙师所有,后又经妙应真人之手,两人皆是精通医学的道门高人,这丹炉经了这两人淬炼,便是去炼制长生不死之神药,也并非不可期许。”
男子摇摇头示意饼屋兴趣,继续沿柜台向前走去。
莫不是我吹得太过?道门神通了得,这两位又都是杏林圣手,岂不闻妙应真人“药王医龙”、“一针两命”和“虎守杏林”的典故?这般人传下的宝贝,长生不死的神药也并非什么不可奢望之事,这憨货,真是缺少想象力。
“公子请看,这本《黄庭经》可是王右军的真迹,王右军生平最是爱鹅,这经帖便是一道人用体态优美的大鹅换回来的,所以又有换鹅帖之美名。”虽然心中吐槽,但女掌柜绝对不会和银钱过不去。
“真迹?店家不是最好作伪吗?”
听到这话,女子险些控制不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忍不住想要对男子施以老拳。老娘那叫模仿,叫什么作伪,这么说可对的起诸位画道名家?艺术的事,怎能说是作伪呢?那是对爱和美好的追求,只是与诸位画道前辈走了相同的路径而已。
赚钱要紧,赚钱要紧,女子在心中自我安慰了两句,看在钱财的份上,还是要平静一下才是。
“公子说笑了,若是仿作,小女子定不会欺瞒,要不然怎会公子初至之时便表明店中画作尽是小女子仿作?”
黑衣男子点头,脸上也是终于露出笑容,“这样想来,店家确实极有信誉。不知这经帖售价几何?”
“那是自然,开门做生意,自然是信誉第一。”绿衣女子顿了顿,“若是公子诚心想要,不二价,三千两纹银即可。”
黑衣男子摸摸下巴,“价格倒是合适,只是可否向店家讨个彩头?”说完眼神示意摆在经帖旁边的惊蛰剑。
女子心念电转,这剑算是意外收获,看起来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所以便是饶上这剑,三千两也大有的赚。绿衣女子露出为难之色,“公子不知,此剑可是名匠所铸,若不是与公子一见如故,小女子是说什么也不肯割爱的。”
男子从怀中掏出三千两的银票,递给女店家,待其确认过后,将换鹅帖收入怀中,随后取过惊蛰,装入身后的剑匣。短短一瞥,绿衣女子在剑匣中看到至少十几把与惊蛰剑风格相似的宝剑。
见到女店家如此惊诧的眼神,男子淡淡说道:“这把佩剑属于我家师弟,店家应该见过他才是。”
这世间怕是再难有我这般纯良的有些痴傻的女子了,绿衣女子尴尬一笑,男子也未再有所反应,挥手告别后便径自离开。
此时,在这天宝鬼市的迷雾之外,几万重甲骑兵陈列于此,对付战力高绝的江湖高手,铁骑冲撞是最为有效的方式,这是已有定论之事。
如黑云一般极具压迫力的军阵侧前方,筑有一座方圆二十四丈的赤土三层神坛,每层高三尺,共九尺。第一层按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之势排布二十八星宿旗。第二层则是按八卦卦象布置来自龙虎山道场的砂土,至于第三层,只有一手持杏黄旗的年轻道士。道士生的方颐大口,碧眼紫髯,如此异象,常有师兄弟调侃其有帝王之相,这不是,与那曾雄踞江东的孙姓帝皇不是一般模样?
今日天高云淡,虽说没了夏日的酷热,但秋老虎依旧熬人,军阵中身披重甲的骑士,多已汗流浃背。
年轻道士单手挥动手中杏黄旗,另一手捏一法印,口中轻诵:“天上水,地下水,五湖四海江河水,升空云速降甘霖,吾奉三山九侯先生律令摄。”诵读完毕,双手握住杏黄旗舞动起来。单看卖相,年轻道士自是极佳,头戴月牙冠,葛袍身上穿。虽然衣物普通,但因年轻道士身段修长,自有一股富贵之气。
诸多军士皆是目不斜视,一是军中令行禁止,不尊军令就是被斩掉头颅也不值得可怜。二是因为那边可是道门高人做法,实在不是俺们这样的普通人所能冒犯。话说回来,若不是苦哈哈又有谁愿意来披甲搏命,立下军功自然是万事皆好,可若是不小心丢了命,就成了家底赔了个精光。
至于率领大军的将军们则是心中各有想法,有人心中暗赞这小道士真是有几分本事,在军阵前这般卖命挥舞旗帜,就像乡间跳大神的神婆一般。若是自己,怕是早就羞愧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还有的人只觉得无趣,军前以此鼓舞士气未免落了下乘,先不说其能否如那诸葛丞相一般求来三日东风,便是道门真有这样的法门,这浓雾怕也不是这般便能吹散。
年轻道士脚步越来越急,手中杏黄旗挥动的轨迹也是越发玄妙。道士面上渐有汗珠隐现,毕竟不断挥舞旗帜,也是个力气活。
渐渐地,似是起了一股微风,军士也借此享受了一阵清凉。
年轻道士背后显出一左手持轮,右手执箑的白须老翁身影,正是“掌八风消息,通五运之气候”的风伯正神,年轻道士站定,手中杏黄旗猛向前挥,身后风伯也是一般动作。
一时间,飞沙走石,大军旗脚竟飘西北,军士高呼“万胜”,以此助道士声威!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39章 龙虎压顶战局开
数以万计的军士高呼万胜,一时间年轻道士声威无两,只是虽然这道士身后风伯法相唤来的东风甚是喧嚣,但是对前方的迷雾并无丝毫作用,狂风吹过,雾气却仍旧凝而不散,仿若是这鬼市当真是在另一方世界之中。
身处另一世界的说法自然只是谬论,场中领头之人都门清的很,只不过是这年轻道人道行不够,仍旧破不了鬼市之处的手段而已。
“林教主,尊驾称霸江湖多年,对于这迷雾可有对策?”问话的正是倒三角眼的立明和尚,即便身骑战马,这和尚也并未着甲,只是身穿一身黑色僧袍。
被称为林教主的自然是魔教教主林重明,前几日魔教与燕王两方势力还打的如火如荼,不知多少斥候谍子因此殒命。二王子与自家岳父处心积虑想要诱魔教出城一战,结果真等到魔教中人出城,这些人摇身一变就成了自家王府的坐上宾客。其中荒唐之处,实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尽。
“法师何必诓我?这小道士吹不散迷雾,老道士自然有的是办法,破除邪崇,这些人才是行家里手。”林教主言语中有些不悦,再看其身披轻甲,骑乘着一汗血宝马,魔教总坛临近草原,自然是不缺好马。另外之所以如此装扮,只因自家媳妇叮嘱过,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能穿的甲胄自然要穿好,小心方能使得万年船。
立明和尚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算是为自己的试探表达歉意。
林教主心中吐槽:这也就是我等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要不然这般笑容,哪是来道歉的,是来吓唬人的还差不多。嗯,最近自己这语气愈发像夫人,果然还是自家媳妇驭夫有道。
年轻道士吃瘪,意料之中的老道出现,当真是打了小的,老的便会出现,若都是如此,让终日苦修的散修情何以堪?莫不是没了门派与师傅,便只能任人宰割了?
年轻道士的师傅光看面相便知是个极为古板的道士,国字脸,卧蚕眉,须发皆白,满头白发也收拾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似乎生来便是一张冷脸,不知笑容为何物。
“立明和尚,贫道今日出手,非是要协助你等,不过是一场交易,交易完毕,财货两清。”
辈分大说话就是硬气,咱们小辈便只能谨言慎行,立明双手合十,恭敬答道:“法师尽管放心,出家人不打诳语,今日只需贵属为我等破去这迷雾,承诺法师之物,我等自然会双手奉上。”
年长道人点头,策骑上前,唤来一军士牵马,自马背上一跃而起,风伯法相所唤狂风不止,一时间老道道袍猎猎作响。
一跃而至空中,道人身体似是被狂风托住,在空中稳住身形。
狂风呼啸而过,在众人耳中,极像猛虎长啸之声。天空中乌云密布,似是比地上甲阵压迫更甚。
“有道是“云从虎,风从龙”。莫不是今日龙虎山的这位仙长要为我等展示其降龙伏虎之能?”
林教主瞥了说话的立明和尚一眼,这和尚,今日话也忒多了,与其往日阴沉寡言的作为大相径庭。
军阵前方的众人齐笑,当真有这么可笑?只是给立明和尚面子,凑趣而已。
“那在下可要好生见识一番,皆说道门神通广大,未能一见,深以为憾。”
“那今日兄台便能得偿所愿了,哈哈哈。”
再看老道,一吊睛大虫在其身下逐渐显形,这大虫身形极大,约莫有三丈高,天生额纹昭显出其陆地之王的身份,虎背隆起,后腿蹬地,做腾空而起之态,尾鞭横扫,带起阵阵狂风。地上众人这才得知,原来这老道并非御空飞行,只是身处大虫头上。
与此同时,天空中雷鸣不止,一颗硕大的龙头自乌云中探出,庞大的龙躯在乌云中若隐若现,龙吟不止。
“便是变戏法,还是这老道的戏法更为精彩,如此酷炫夺目,当赏!”独领一军的二王子如是说。
如此天地异象,普通军士见之心神为其所迷,心中已经认定这位白须白发的道长肯定是仙人之属,要不然怎能驾驭这天地异兽?
林教主克制住自己想要鼓掌的冲动,搞出这般景象,确实当浮一大白,只是自己向来都是实用派,若最后这就是个花架子,贻笑大方不说,龙虎山也就没什么脸面在了。
一箭自迷雾中而来,直朝老道士而去,天地间风雷阵阵,连这箭的破空之声都被掩蔽。
呦呵,此处还有一品箭手?不知这箭手是否见识过大千世界玄妙之处,并从中体悟出专属自己的绝学。若是这箭手机缘与天分足够,今日战局怕是要再生波澜。
转瞬间箭矢已至老道面门,老道不慌不忙,手指轻点,箭矢便被卸去了力道,向下垂落。龙虎异象可以全当看热闹,但老道这一手确实有些真本事。世上神箭手,多以铁木做箭矢,加之功法与弓箭相性相合,箭矢离弦,说是飞剑也丝毫不为过。所以说纵然只是箭手的试探,也非轻易就能解决。老道人云淡风轻的就破了一品箭手的箭术,不知是何神通。
龙虎山道观虽然未有青城山天师观那般盛世山门只为香客而开的的规矩,平日却也极少出现在江湖之中,也不知燕王许诺何等珍贵的宝物,才能让这等平日里少欲少求之人出山相助。
大虫猛然跃起,巨龙也自云中探身俯冲,龙虎相争,风云交会,龙吟虎啸不绝于耳。
猛虎撕咬,巨龙吐息,不过盏茶时间,龙虎交缠成一团,至于此时的老道,早已不见身影。
龙虎身形逐渐消失,化作一丹药形状的圆球,此时林教主心道:丹成而龙虎现,张天师在龙虎山的传说被这老道演绎的淋淋尽致,怎么想这老道都像是来趁机宣传教义的,嘴上说着襄助燕王不过是一场交易,实际上却想把好处都抓在手里。果然到了这般年纪,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老实人。
其他人心中自然也满是赞叹,无论今日战局如何,龙虎山道法高深之名,都会传遍江湖。
丹药形貌的圆球如吹气一般不断膨胀,盏茶时间后便轰然炸裂,自丹中孕育而出的仙山也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碧水丹山与古崖墓群清晰可见,这老道观想之物,竟然是自家道观所在的龙虎仙山!
此时老道所处之地,正是仙岩极顶之上的兜率宫,此宫上覆琉璃瓦,身围白玉栏,门前一幅楹联,上书“自领名山司洞府,别开真境近人寰”。
老道席地而坐,就在这兜率宫前打起坐来,龙虎山悬停在鬼市头顶,丝丝雾气自仙山垂下,只是这般雾气,更具仙灵气息,不似人间所有。待得这般雾气落入鬼市之中,鬼市的迷雾如遇天敌般消散溶解,加之下方东风呼啸不止,鬼市的真容再度出现在世人面前。
我以龙虎镇邪崇!
没有丝毫意外,鬼市迷雾散去,一支黑甲兵团列阵在前,兵团以轻骑为主,只有约莫五千之数的重骑,但真让燕王一方忌惮的,是兵甲之后的那数十门神武大炮。纵然是武林高手,面对这玩意也难免内心揣揣,毕竟这玩意的战力,在驱除鞑子之时可是得到了确认。虽说准头差一些,但真要不幸被炮弹打中,小命堪忧。
其实真要说起来,神武大炮的出世也与道教中人脱不了关系,道门为求长生而炼丹,长生求未求到尚属未知,倒有许多意外的收获,火药就是其中之一。不过武林中人对道门的这个成就颇有微词,炼丹就安心炼丹,怎就搞出来火药这种威力强大的武器。如今庙堂得此相助,江湖中人也再难如往日般逍遥。
鬼市之中的众人自然是逃不过老道的手段,龙虎山威压一至,发辫少女亲眼见证了自己所画的替身变回了花花绿绿的颜料,想过道门神通玄妙无常,但却没想到还有这种功效。诸多手段再无效用,本来就是棋盘上被人拨弄的棋子,此时境遇更是糟糕,已经成为了案板上的鱼肉。
少女沉思之时,但听吱呀一声,进来之人正是之前隔壁铺子的掌柜,身穿僧袍的古怪中年男子。
“不知前辈此时到此有何贵干?”
纵然是女子变了一副模样,也不见男子丝毫惊讶,只见其面色平静的说道:“想起之前曾邀请姑娘来小店一逛,此时外界纷扰,做不来生意,何不过来一看?店中有好几样香氛,与姑娘极为相配。”
少女心中满是疑问,这人甚是古怪,怎就盯上自己不放了?前几日不知赚了多少银钱,这还非要卖给自己几瓶咋的?情势诡谲,小心为上。
“前辈究竟有何目的?小女子并不喜什么胭脂水粉,若是前辈为此而来,那便可以离去了。”
男子似是陷入了回忆了之中,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这倒是与她不太相同。”
这男子自说自话些什么,等会,莫不是?
看着眼前女子惊讶的神情,中年男子嘴角掀起一丝弧度,眼中竟满是宠溺,“便是如你想象的那般,在下姓秦,以前曾在金陵,做过捕快。”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40章 佛寺门前说佛事
花开两朵,各表一边,撇去鬼市的战局不谈,让我等来关注下久未露面的主角一行。
说起林沐,此时其仍旧身处顺天城中,在其四处寻访贤人之际,回返总坛之后又出城的司颖滢曾到此与林沐短暂一会。
见到林沐身后亦步亦趋,面容姣好的小丫鬟,司颖滢并未如往日一般,无礼还要闹上三分。
而是先好言感谢妍冰对林沐的照料,以此率先宣示对林沐这个呆头鹅的主权。随后从头上拔下一个飞凤簪赠予小丫鬟,充分显示出自己这个林家准大妇的博大胸怀。小丫鬟一时进退失措,还是林沐接过簪子,替小丫鬟谢过圣女美意。
司颖滢笑容满面,亲热地握住小丫鬟的小手,嘴上说道:“妹妹当真好相貌,便是姐姐,也是心动不已。”
至于心中则是另一番想法:这小婊子端的有点难缠,装作一副懵懂无知的恶心样子,以此化解自己的攻势。偏偏那个呆头鹅还极吃这一套,毕竟对于男人而言,面对涉世未深的女子,总是要多出几分怜爱。
不过纵然你千番手段,想要从老娘手中抢去教中商贸的权柄,都是痴心妄想。接下来自己只要扮演好善解人意,全新全意为夫君考虑的林家大妇角色,自己的地位将无比稳固,甚至,更高的权利与地位,也并非不可奢求。
小丫鬟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林沐见状将其护在身后,与司颖滢攀谈了几句。
司颖滢并未久留,到此不过是路过而已,此行的目的是去接管教中在会稽的生意,要想最后执掌大权,外放出去做一方掌柜也是必经之路。所以司颖滢对此次外出非但不抗拒,反而心中欢喜的紧。
那司颖滢就不怕林沐与小丫鬟一路同行最后自己只落得一场空?
确实不怕,照那人的说法,以色娱人终归是落了下乘,如今岁月正好,自然是青春貌美。可若是时光流转之后呢?容颜不再,又如何抓住男人的心?最后结局不过是恩爱渐驰,旧日倾心之人另寻新欢。
至于自己,握住教中商贸这条命脉,抓紧魔教的钱袋子。任谁人得势都离不开自己相助,甚至若是教中遭逢大变,自己另立山头也有几分筹码。
林沐对于司颖滢心中的小九九自然是一概不知,只是嘱托她到了南地之后千万小心谨慎,听闻会稽气候湿热,山林中又多有毒虫蛇鼠出没。操劳之时也要保护好自己,莫受什么损伤。
听此言语,司颖滢心中一暖,这个呆头鹅确实还有几分可取之处,只是性子软弱了些,保不住父母的基业。若是教主和夫人能一直执掌教中大权,做他媳妇却也不错。
司颖滢离去之时,林沐面上满是不舍,倒还是司颖滢出言安慰,“我等都是江湖儿女,莫效小儿女态,何况怀仁你总归是要去会稽,不过是晚些时日再相见。”
虽然仍是有些不舍,林沐却还是放其离开,在司颖滢的背影脱离视线之后,林沐吩咐道:
“寻一队可靠的人手保护圣女,此外,炎兵,找个信得过的姐妹暗中跟随,随时为我传递消息。”
林沐少有的认真腔调让小丫鬟一愣,但还是下意识的行礼遵命。“是,公子。”
圣女的到来不过是游学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待到她离去,林沐的心境又恢复到波澜不起的状态,四处寻访名师,砥砺学问。
在林沐游学途中,结识了诸多书生,有的是名师座下弟子,还有的如自己一般负笈游学,但其中让林沐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那个病怏怏的少年。
与其初次相遇,是在顺天城西郊八大处,此名取自园内的灵光寺、长安寺、三山庵、大悲寺、龙泉庙、香界寺、宝珠洞、证果寺八处古寺。解姓大儒在此处的摩崖谷观摩篆字,林沐得知后来此拜访,就在这,见到了那个久负盛名的年轻人。
两人的交集始于长安寺进香,大儒爱极了此处的篆字,林沐想要拜见时,老仆先代主人致歉,言说自家主人一旦开始钻研学问,便会全身心投入其中,不再见客。林沐也不强求,见今日无法见到大儒,便带着小丫鬟前去进香,自从上次甘露寺进香之后,这小丫头倒是成了极虔诚的信徒。
长安寺寺门处,林沐停下脚步,问道:
“呐,妍冰啊,你可还记得之前那个老和尚所言?”
小丫鬟仔细想了想,“公子说的是那位大师所说的“无相布施才有无相功德”?”
“没错,现在你家公子也得说一句,女施主,你着相了。”
“世上诸人岂能无求?公子的话,婢子也记得牢靠呢。”
“果然这大师就是个江湖骗子,还道你这小丫头有佛性能为我解惑,殊不知你之所求更甚你家公子啊。”
小丫鬟被公子说的有些害羞,自己早说自己并没有什么佛性,都是大师生要这般说。
“去进香吧,与你开个玩笑,无需在意。”
小丫鬟点头随后又有些疑惑,“公子不进去嘛?”
“这次就算了,求佛不如求己,自身的强大才更重要。”
小丫鬟闻言白了林沐一眼,转身就去进香。这小丫头,这时候胆子倒是大的很,见到颖滢姐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样子。
“兄台高论,小弟佩服,若是拜这泥塑彩绘就能心想事成,那还要这天下的读书人做什么?岂不是自家供奉一佛像便能尽得所求?”
就搭话而言,这话说的还不赖,先寻求共同点,见自己是个书生,再在话中明里暗里点出读书人兼济天下的远大志向,可惜了,我是个假书生。心念一动,林沐便在心中评价了这人一番。
待林沐转身一看,这人也是一行两人,刚才说话的少年身穿锦袍,面上有些病态的苍白,许是久病不愈,身形消瘦。另一人是个浓眉大眼的大汉,虎背熊腰,腰间斜挎一把柳叶刀,摆明了就是军旅中人。
顺天城还能有军中高手护佑的权贵公子,这身份就呼之欲出了,不过林沐也无意攀附,自然懒得去戳破。
林沐拱手一礼,除去身份不谈,这人给人的观感倒是颇为和善。“兄台过誉,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小弟姓肖,这位是家中长辈,姓马。”
就暂且信了你的鬼话,林沐分别再向两人见礼,随即将话题重新拉回佛门事,“岂不闻话本小说《西游记》中如来曾对玄奘有过这般言语?经不可轻传,亦不可以空取,向时众比丘圣僧下山,曾将此经在舍卫国赵长者家与他诵了一遍,保他家生者安全,亡者超脱,只讨得他三斗三升米粒黄金回来,我还说他们忒卖贱了,教后代儿孙没钱使用。所以说,”
林沐还未说完,少年便插了一句“所以说,即便是拜佛求经,没了银钱也是万万不能的。”
这话倒是蛮对胃口,但自己可不是这般意思,“所以说,佛门也要生存,彼此之间,仍旧难逃利益交互的樊笼。”
两人相视一笑,倒是多了点惺惺相惜的意味。
这时所谓马姓的家中长辈也终于说了句话,“两位公子,在人门前道长短,当心被护寺僧人暴打一通。毕竟不占理,真要如此以后都不便寻回场子。”
两人都是尴尬一笑,确实只顾着闲扯,忘了此时正在一家佛寺门前。
之后林沐便结束话题,与其相约来日自会登门拜访,眼下还要在此等人,不便久谈。
少年见此,也不纠缠,留下地址后道了个别便径自离去。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41章 人生在世靠演技
此时的发辫少女已随魔教天孤星踏上了逃亡的路途,此次窃取诸多宝物,与众多门派结怨,曾保护自己的诸位高僧也不知所踪,过河拆桥,再常见不过的手段。毕竟目的达成后,棋子的死活对于幕后之人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但女子显然不是头一次面对这等状况,求人不如求己,被抛弃到一边实在说不上什么事,何况还有师傅旧日的相好前来搭救,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的结果。真正让女子耿耿于怀的,是这鬼市竟然如盗匪一般,强取豪夺自己辛苦窃回的宝物,这么多年的声名真不知是如何积攒而来的。
时间回溯到一个时辰之前,外界的对峙并未持续多久,两军便开始交战,铁骑冲杀,大炮连响,一时间喊杀声震天。
女子这时还在消化眼前之人便是师傅心心念念的男子的消息,师傅眼光着实不赖,眼前的男子如今已如一壶令人沉醉的老酒,可想而知,年轻之时也是个极俊俏的男子。只是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师傅对这人念念不忘却思而不得,这人欲要皈依佛门却又斩不断俗世情缘,郎有情妾有意最终两人却未能相守,或许这便是老一辈人的别扭之处。
“如今外面战事更酣,正是逃脱此处漩涡的好机会,要不然等到燕王军队攻入,我们怕是有性命之尤。”
“据外界传闻燕王治军极为严厉,稍有违背军纪,轻则受鞭笞之刑,重则要搭上性命。此等人物,又岂会在战后纵军劫掠?”女子对男子的话颇为不以为然,前辈又如何,那几日分明是个为老不尊的老流氓。
秦堂主丝毫不恼,只是略带尴尬的笑了几声,在商言商,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可能曾经历诸多阴谋诡计,自然不曾缺少斗智。只是你并不了解战争,平日里见到街坊都会和善相对的军士在战争时会扯下自己好人的面皮,换上一副极为凶恶的嘴脸。战争之时,人类的劣根性将一览无遗。
若是平日里燕王部下自然是军纪严明,可若是攻下城池,对这种事统军之人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这鬼市之中,包括你我,几乎每个人都有取死之道,便是将我们都杀光,燕王也只会将我等的头颅当做功勋。”
待秦堂主说完,女子越想越觉得颇有道理,真要说起来,自己应该是江洋大盗之属,四处窃人宝物,不必说初衷为何,真要明正典刑,自己怕是难逃制裁。
“既然如此,前辈心中可是已有逃出此地的腹案?”
“自然,自从第一日看到你画出的绿衣女子,我便确认了你的身份,然后便开始谋划如何逃离此地,避免被此处的风波波及。”
女子点点头,随后问道:“所以,计将安出?”
“首先,要解决的是站在某处房顶之上守卫鬼市的神箭手,多日调查,箭手共有两人,都入了一品,鬼市多年无忧,也有赖二人之力。”
女子单手拄脸靠在柜台之上,“所以我们要在他们眼下偷偷溜走?”
“贸然向外奔逃只会成为箭手的活靶子,越是此时越要保持心态沉稳才是。”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此地乾坤已被封禁,师傅所授神通都已经失去效用,如今的我,也就比普通人强上一线。”既然想要靠眼前之人突出重围,自然要交出一部分实底。
秦堂主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双手背在身后,腰背挺直。在女子眼中,倒活像是故乡的老干部。
“这自然也在我的考虑之内,尊师与我乃是旧识,对于她的神通,我知之甚深。”
哪里是旧识这么简单,师傅她老人家就差天天念叨着给你这个秦大哥生儿子了!女子面色不变,腹诽道。
“所谓熙熙攘攘皆为利来,我们想要从鬼市里逃离并不难,只要舍得下店中这些阿堵物便可。”
这话说的倒是有点大师那味,开口便是劝人放下贪欲,舍去身边阿堵,但实际上的盘算却是,如果能将施主的阿堵物填为本寺的香火钱,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若是我放不下前辈口中的阿堵物又如何?”
秦堂主笑道:“那也说不上什么事,贫僧也不甚在意,只是施主自己寻那箭手去说便是。今日相逢即是缘法,逢年过节贫僧也会为施主诵上几遍往生咒,祈求施主脱离苦海,早登极乐。”
“大师此言是威胁?”
“非也,是应景。”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女子之后也未再多言,向死求生而已。行囊早已收拾好,只待背上便可以出发。其实说起来并没有什么可收拾的物件,就画笔、画轴和颜料而已。这家店铺,只有这寥寥几样东西真正属于自己,也当真甚是讽刺。
两人一出门便见一身披黑甲,手持长弓的英武男子立在对面房顶。
“秦老哥,这是要哪里去?莫不是要带着这小娘子双宿双飞?”
“不瞒李老弟,刚有家书送至,家中祖母病重,便是意识模糊之际嘴里都天天念叨着平素最为宠爱的太孙女,这不正要带着女儿赶紧回返,说不定老人家见到太孙女,高兴之下能挺过此次劫难,我等也能多在老人膝下尽孝几年。”
秦堂主说此话时面容悲苦,眼角泛泪,说不得再说几句,便要上演一番铁汉柔情的戏码。
英武男子面上有些羞愧,“秦老哥,着实对不住,你也知道兄弟平日里便是这般没心没肺,得罪之处还望多多包涵。老妇人吉人天相,想来定能逢凶化吉,秦老哥也莫要忧愁过甚。”
“李老弟哪里话,待我离开,我家店铺还请你代为照看,若是有些进账,就代我请诸位兄弟用些酒菜,叨扰多日,承蒙照顾,感激不尽。”英武男子连连摆手,“这又如何使得?秦老哥家铺子何止日进斗金,兄弟就是再没出息,也不会贪墨哥哥钱财,哥哥家商号可是叫乐善轩来着?但有增益,兄弟都会送到商号之中。”
嗯,这幕不禁让女子想起来故乡那广为人知的作品,宋哥哥和他的一百零七个兄弟,满口哥哥着实太有违和感了些。但是要保持冷静,要牢记自己的人设,我是家中太祖母病危,忧心太祖母病情的乖孙女,此时应该愁眉不展,笑出声来岂不是有违孝道?
“父亲,可否与李叔叔少叙,太祖母此时仍在煎熬之中,每念及此,女儿就心痛如绞。”说着说着,女子哽咽不能言。
秦堂主心道:浮夸。
没等到秦堂主再说话,对面屋顶的英武男子便遣人牵来两匹快马,赠予秦堂主二人代步,秦堂主见此,竟感动的老泪纵横,接连言道:“贤弟知我,贤弟知我,待我料理完家中事,再与诸位兄弟相聚。”
啧啧啧,这演技,僵硬。
二人骑上快马,一路向北,围城讲究围三缺一,但是此处并非攻城,所以燕王势力给此处包围的密不透风。之所以向北,不过是因为北部负责围城的,是魔教势力。
说回到现在,穿过魔教的封锁线,两人仍是一路向北,马不停蹄的奔波了半个时辰,才堪堪走出乾坤封禁的范围,这才能看清,悬镇在鬼市上方的,竟然是一座山脉,当真是鬼神莫测之术。
女子似是对这般神奇的道法所迷,勒马停在此处,但秦堂主却只顾打马向前。
径直骑行约有一刻钟,转而向东,如此又换了几次方向,便见女子骑马的身形在前方显现,女子面上有些无奈,师傅当年是被蒙骗到何等地步?连看家的本事都被人看去。
“前辈既与师傅相识,可否高抬贵手,放小女子离去?”
秦堂主露出几分嘲弄的神情,“若不是看在你师傅的份上,谁乐得管你,如今我为你寻了条明路,至于如何选择,全看你自己。教主夫人对你颇为赏识,你可前去总坛拜见。”
说完也不等女子答话,转身纵马离去。
不过半日,女子便追上了独自前行的秦堂主,“前辈祖母莫非当真病重?”
秦堂主翻了个白眼,光论不会说话,比你师傅更甚。
“前辈如何向那神箭手解释你身穿僧袍之事的?”
“哼,为家中祖母祈福。”
“那前辈……”
秦堂主不胜其烦,偏过头去不再回答。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42章 战局始各展手段
鬼市所处之地,神武大炮连声轰鸣,炮弹所至之处,但见一地残肢断臂。
然而燕王手下铁甲重骑却仍旧保持着默然冲锋的态势,前锋阵型便如同一把钢刀,笔直朝着敌人的心脏刺去。骑兵人马俱甲,冲锋之时,地动山摇,似是有万夫不当之势。
战场之上血肉横飞,但铁甲军士却似机器一般,没有恐惧,没有迟疑。仿佛在炮弹中倒下的并非是自己的袍泽,并非前几日还在一起嬉闹打趣的战友,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路人,死便死了,与自己何干。
重甲骑兵是最为消耗银钱的兵种,甲胄覆盖全身,再加上一人双马,单就一人装备,也是价格不菲,非普通豪富所能供养。战马皆是优中选优,体型耐力俱是上上之选。流水般的银钱消耗换来的是极端可怕的战力,为将领带来一次次胜利。
铁骑全力奔驰之时,军士无需防御,敌人抛射的箭雨极难透甲,只需不断挥动手中的钢刀,便能收割一条条生命,待到钢刀卷刃,便取过腰后的连枷,全力抡动,动辄敌人骨碎筋折,脑浆迸裂,战场厮杀之惨烈,莫过于此。
铁甲重骑冲锋,火器本是最为行之有效的克制方法,火器发射的巨大声响和火光不仅对人是极大的威慑,坐下坐骑也会心生畏惧。可此等强弱对比是建立在双方实力均衡或者火器一方更具优势的基础之上,若是重骑一方具备压倒性的数量优势,火器便只能用作锦上添花之物,并不能扭转双方战局。
何况此时大汉最懂火器作战的行家,正是燕王。这个平素里温厚儒雅的中年男子,筹谋战局之时,却是敌人最可怕的噩梦,对手只会在其步步紧逼的节奏下逐渐窒息,从而头颅也只能作为其庆功宴夸耀战功的凭证。
燕王封地临近草原,平素隔三差五便要深入草原练兵,与草原骑兵对抗,从劫掠如风的轻骑追逐,到人马着甲的重骑对撞,交战次数越多,草原人和燕王部属都在不断从战争中获得给养,从而创造出更为高效的作战方式。
事实证明,天命在汉而不在草原,燕王最后凭借神机营火器,陷阵营铁骑之利,追亡逐北,屠灭了几座大型草原部族,边境才算安稳下来。
不过虽说如此,小型游骑的碰撞却从未间断,燕王此时手下骑兵之中的诸多百户、千户,都是一步步从游骑中厮杀而来。便是燕王二子,身份尊崇,却也曾隐藏身份在战场之上搏杀。燕王手下武将,由此多属意二王子承袭王旗,非是说世子便是庸才,而是只有主人尚武,手下武将地位方能稳固。谁说武人便尽是粗豪之辈,只是平时算计不显于人前而已。
此次围剿鬼市,对于交战双方而言,骑兵仍是绝对的主力,神武大炮威力虽大,但却因其自身重量极难转移,只适合用作定点作战或者守城。鬼市之处迷雾被破,无险可守,一旦步兵的防线被铁骑撕破,这场战争就要画上句号。因此,如何活用己方轻骑,才是鬼市一方取胜的关键。
林教主自然仍与燕王等人在正面战场把控战局,正面燕王嫡系奋勇先前,勇往杀敌,其余方向由各处江湖势力负责围困,江湖势力心照不宣的选择了围而不攻,若要江湖势力如军队一般戮力死攻,那自然是不可能的,燕王承诺的利益还不足以让人舍生忘死。
燕王与魔教等江湖势力结盟图谋鬼市,之前本就少有人知,纵然有明眼人得知两方势力结盟,却也想不到目标竟是此处。鬼市经营多年立而不倒,要说其背后没有庙堂大佬护佑,实在是说不通,甚至还可以大胆猜测,这鬼市身后怕是有皇家之人操持。
军阵后方立起大帐,燕王王旗随风飘扬,燕王便坐镇此处,真若是有一彪骑冲破铁骑防线,盏茶时间便能攻到此处。斩阵夺旗之功,这巨大的诱惑当真让人无法拒绝。
帐中燕王高坐主位,其余人分坐两边,燕王身后,一内侍低眉顺眼静坐,正是太子派来的督军,光看其恭恭敬敬的样子,倒更像是燕王府的家奴。
燕王本欲其座次为左手端第一位,以正督军之名。但萧内侍固辞不受,言说自己不过是前来犒军,实在不是做什么督军的材料,只要能附在王爷翼尾,胡乱捞些功绩即可。燕王自是不同意,只是实在拗不过他,也就听之任之。
飞剑破空之声传来,帐中众人尽皆心中一凛:白帝已至。说到底,白帝城青衫剑圣之名无人能忽视,若是其今日铁心为祸,对于己方,绝对会是个大麻烦。尚未见剑圣身影,帐内右侧一身负长匣的黑衣男子便直身而起,径自出帐。
“立春、雨水、惊蛰…”每念诵一节气,便闻一道破空之声,节气依时间报完,二十四剑已悬空。
听着总像是农老头的手笔,这个假老农,真铁匠,剑道之上瘸着腿走路,当年却也曾是个名噪一时的剑客,不过可惜的是这辈子怕是再难有所进境。前路已定,只能是越走越窄,说老子儿子剑道难有成就,自己还不是逃不出樊笼。
军士入帐,呈报前线战况,“启禀大帅,我军铁骑势不可挡,双方重骑对撞,不过一刻便已撕破敌军阵型,如今战场之上,已是大胜之势。”
帐中众人听说如此,神情振奋,连声称好,心思活泛些的,已命手下人操办庆功宴,其余人也是阿谀奉承之词不断。
只不过帐中真正说的上话的几位却都面色凝重,虽说取得这般战果也在意料之中,只是今日之胜利,却也太容易了些。对于敌方幕后之人而言,鬼市被攻破,多年积攒的信誉也会毁之一旦,多年积累便尽皆无用。设身处地,这绝对是无法接受的损失。
沉思间,二王子回来复命,其身满是血污,发丝黏在一起,甚至挂有少许碎肉,腥臭味令人作呕,往日的英武少年不见踪影,更像是来自地狱的魔神。通报完毕,一进帐便将一首级与宝雕弓献于阶前。
“启禀大帅,属下领命追击一品箭手,如今其已伏诛,特来复命,战后呈上详细战报。”军营无父子,二王子战时不过是燕王麾下一员年轻的骁勇战将。
“吾儿辛苦,孤甚喜此宝雕弓,功绩待战后一同封赏。”燕王一句话便定下了基调,今日胜局已定,只是收尾即可。
“报,敌军大溃,四散奔逃,我军追击正酣!”
“报,东面江湖人士已被尽数拦截,并未动武,只是好言相劝。”
“报,北面江湖人士已被尽数拦截,未曾失礼。”
“报,西面一股江湖人士隐匿前行至此,此时正在冲击防线!”
燕王与立明僧人对视一眼,表面来看,己方已经锁定胜局,可假若谋划鬼市的消息外泄,当下局面,己方越发像是咬饵的鱼儿。不过话说回来,战场之上攻守之势易变,咬饵的,是鱼不假,可若是这鱼以吞舟为生呢?
“谁来人为本王解忧?将这伙豪侠好生请来一叙。”
“属下愿为大帅解忧。”燕王话音刚落,便见二王子出列拱手请战。
除去在外仍在追击敌方溃军的将领,在场仍有数十员将领可堪一用,燕王势力之强大,由此可见一斑。
二王子既已出列,其余将领也未曾多言,自己何等身份,敢与二王子争功,何况,今日之战,总觉得透着一股诡异。
燕王面上满是欣慰,“吾儿英勇,孤心甚慰,着你点齐本部人马,另加派五百义从,韩成林为副将,驰援西面防线。”
燕王亲军义从,共有两千之数,皆是臂力过人,战功赫赫之辈,腰配战刀,坐骑之上悬有枪囊,每囊十只短枪,奋力一投,百步之内不逊飞剑。这支部队,正是立明和尚建议,专为对付前来刺杀的江湖人士而设。
似是念及二王子所部刚刚经历一场厮杀,燕王加派五百义从,为自家儿子再添生力军。二王子目视燕王,眉头皱起,似是有所疑问。燕王以目示意其不必担忧,二王子也只好领命而去。
这下燕王身边也只剩下五百义从可供驱驰,其余人马,皆已投入战场。
局势越发扑朔迷离,虽然林教主嘴上一直是二王子处事不惊,英勇无敌,颇有其父风采的溢美之词。
内心却是另一番想法,此次牵扯其中的势力也太多了些,道门,佛门,剑宗,魔教,甚至还有朝廷的督军。莫不是远在金陵的皇帝陛下想借此事干掉燕王?可若是燕王一死,最占便宜的不正是自家的魔教嘛,没有燕王坐镇的顺天,也就失去了屏障的作用。
不,并非要一网打尽,只是想变相削弱燕王的势力,达到削藩的目的。这里面的关节容易想通,可至于双方如何布置,便要考校实打实的谋划功力了,结局如何,当真令人期待。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43章 局势变力士搬山
天宝街地下数十丈处,开辟有一处广袤的地下空间,鬼市中人自命名曰幽冥殿。此处与鬼市迷雾伴生而来,如今迷雾被龙虎所镇,这幽冥殿便成了拱卫鬼市的最后屏障。便如其名,此处对于意图夺宝之人,便是地府的幽冥殿,殿内机关阵法无数,便是盗门祖师爷,那个有着鼓上蚤之名的男人,到了这,也担保他有来无回。
此处除了用来保存价值连城的宝物,还是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的交易之所。什么,莫非有迷雾作为庇护的天宝鬼市还不够隐蔽?当然还不够,总有那么几样买卖,不遵朝廷律法,甚至有悖人伦天理。若是事有不密,让人知道标榜诗书传家的家族私下里居然经营着这种天理难容的勾当,多年积累的良善名声便会一朝尽丧,落得个人人喊打的境地。
而为了避免此类状况的发生,只有经年老客才会被邀请进入此处,进入之前,鬼市也会对客人进行周密的调查。如此一来,对于这幽冥殿,也算加上了一层保险。交易之时,由鬼市在中间作保,买卖双方不必相见,只需提出自己的要求便好,这样自然也就极大降低了暴露的风险。虽然听起来规矩繁多,可真能入这幽冥殿之人,对此等规矩都是推崇的很。为人做事,细节处方见功力。
幽冥殿一处小房间,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僧在此打坐,诵经静心。这老僧修得是禅又不是禅,拜的是佛又不是佛,此人正是嵩山寺上代主持方丈,了尘大师。
佛法日渐高深,了尘大师却愈发不相信跪拜寺庙中的泥胎木塑便能了断因果,偿还罪恶。佛祖拈花一笑,见心知性,传的是佛理,是守住为人的本心善性,可从未说过拜佛便能化去业障,弥补过错。佛门教义,被有心之人曲解,谋求利益,可悲,可叹。
突然传来的声响打断了老僧的遐思,“了尘大师,该是您一展手段的时刻了。”来人未曾进来,只是在门外出言提醒道。
“老衲已知晓,请施主稍待。”
道门武当山以炼丹献媚于君王,充作黄紫公卿,若叫他们得势,必将有所谋划,佛门到时定将首当其冲。如今庙堂势大,一着不慎,便会重演武宗灭佛惨剧,所以也就只能遵从皇帝旨意,来此相助。修了一辈子佛,平日里百般逃避因果,便是那年倚在庙门处问自己因何修佛的女施主,自己也是避而不见。没想到临老临老,反而陷入漩涡之中无法自拔。
老僧起身外出,随门外之人左拐右绕,约行了盏茶时光,来到了鬼市上一家店铺之中。
鬼市一方,只剩这条天安街还守在手中,却也被燕王军队层层围困。外界之人暂缓攻势,想来也只是考虑到困兽之斗己方难免会损失过大,想要不断施加压力的方式,逼迫街内的甲士投降。
双方交战,自然是互有死伤,战场上残尸断臂,随处可见。老僧内心凄然,心中默诵往生咒,经文何用?不过是求个心安。战争一起,不知多少人要无辜赴死,多少人要蒙受家人罹难的痛苦。
“大师仅需挪开头顶上的龙虎山即可,至于作战之事,自然无需大师插手,避免为大师平添因果。”
“身在此局,老衲自当鼎力相助,多谢施主体谅。”虽然这人的话儿听来让人舒心,只是既然已经参与其中,那就难免因果缠身,避无可避。
老僧走到街道正中,手结金刚印,口诵金刚经,宝相森严,一座莲台自脚下而生,托着老僧向空中飞去。
周围甲士见此奇景,皆是目瞪口呆,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佛陀降世!”随着一个甲士收刀入鞘,似是被传染一般,周围的甲士纷纷放下手中武器,双手合十,祈求家人安康,平安喜乐。
这佛教蛊惑人心之力,竟然已经达到如此地步,武宗灭佛,佛门应劫,倒是丝毫不冤。
一佛门力士在空气中逐渐显形,力士通体金黄,似是已然成就金身果位。赤足裸身,浑身上下只余一条僧裤,肌肉虬结,透出独具特色的力量美感。
力士身形虽然巨大,但与遮天蔽日的龙虎山相比,仍是相形见绌。脚踏莲台的老僧飞至力士耳边,莲台化作力士耳饰,于此同时。一座巨型莲台自力士脚下生成,猛然加速,托着力士向龙虎山撞去。
单就体型而言,老僧的这般行为与鸡蛋撞石头无异,但佛门尤擅锻体法门,似这般看起来已经修得金身神通的力士,自然不可以常理计,不过单就场面而言,仍像是一块发着金光的小石头不屈不挠的朝着山峰撞去。
动静这般大,兜率宫前打坐的老道自然已经注意到,佛道之争已有千年,争信徒,争香火,争弟子。交锋日久,对于对方的手段也是清楚的很。
龙虎主镇压,镇压之地内道法、阵法、符篆等尽皆无效,惟一能使用的,便是同为三教中人观想而出的神通。这老和尚观想而出的,应是佛门的金刚力士,在佛门故事中,力士拔山举鼎,不在话下。
一声巨响,力士撞上龙虎山,老道心中突然想问这老和尚一句,今日大师是否还未曾用过斋饭?
至于了尘大师,此时端坐于化作力士耳饰的莲台之上。观想而出的力士寻到龙虎山地脉,手中结金刚印,周身显现诸天佛陀身影,佛陀身影归于力士,力士挺身一拳击打在地脉之上,势头凶狠,似是想要一拳打碎这龙虎山。
老道心道:这位大师莫不是失心疯了?寻到地脉就想一拳打破贫道的龙虎山?你能显佛陀,我就不能唤天师?
龙虎山脉一震,这力士巨力着实惊人,只是想要拔山,还是差点意思。
法天象地,三头六臂,神话故事中流传的神通居然依次在这力士身上显现,力士六只手臂托举仙山,脚踏莲台,奋力向上。
这一幕深深震撼了下方军士的心神,今日可当真是大开眼界,先是龙虎化仙山,后又是莲台托力士,谁说这世上没有神仙?
至于林教主一众江湖中人也是满心佩服,看看人家这手段,别说普通人,便是我等习武之人也服气。出手便是大场面,这让我等如何与佛道两门争抢弟子与教众,再是说的天花乱坠,也没有这般场面来的震撼人心。
一道身穿道袍的身影在老道身旁打坐,龙虎山整体又重上了几成,以观想而出的龙虎山兜率宫唤来天师虚影反哺龙虎山,精妙之处,岂是能一言道尽?
只是这天师不过是虚影,与那位自青城山天师观而出,观想出张天师的道门前辈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那位前辈观想出的张天师,神通道韵一概不缺,便是要上天斩龙,也是要的。
老僧面色凝重,催动力士施展法天象地,对于他而言也不轻松,山上那位牛鼻子老道怕是取了巧,才能这般肆无忌惮的使用龙虎山威能。
了尘大师猜的也算有几分道理,不过事实是,龙虎山自有了第一座道观起,修道有成之人不知凡几,便是最后不知是飞升成道,还是老死深山,这龙虎山上终究会留存下他们的道韵。道人观想龙虎山之时,曾仔细走过每一寸土地,捕捉前人曾留下的痕迹。所以说,这龙虎山威力如此,并非一人之功,而是众多道士合力造就。
光论观想,老衲今日着实输了一阵,可出家人不打诳语,既然已经答应下方的施主至少要困住这龙虎山半个时辰,那老衲也就只能厚着脸皮请出师尊赐予自己的法宝了。
老僧从怀中掏出一钵盂,这是当年师父为自己剃度之时随度牒一起交予自己的宝物,自己多年来一直妥善保存。
之所以不用它去化缘用饭,无他,只是因为这钵盂略小,一碗斋饭尚不足以饱腹。
也曾有师兄问:“何不再化一碗?”老僧羞惭道:“一碗复一碗,太没品了些。”真是个别扭的有些可爱的和尚。
老僧似是随意的将钵盂向上一扔,这钵盂便出现在了兜率宫上方,老道暗道不妙,却也对这突然出现的钵盂束手无策。
龙虎镇迷雾,钵盂镇老道。
没了这老道操控,这龙虎山不过是死物,不足一惧,力士将这其猛然上举百丈,下方鬼市迷雾重现,较之以前,迷雾范围更为广阔,燕王铁骑,大部都被迷雾所笼罩。
道高一尺,佛高一尺半。
这场大戏,此时方要进入高潮。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44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燕王大营外,公孙剑圣与黑衣男子已是二度交手,只是此次,观战的不再是剑圣的宝贝女儿,而是敌对的双方势力。
再怎么说,剑圣携白帝翩然而至,便是任谁都要给上几分薄面,若是没有数千铁骑待客,心里都没个底。剑客以飞剑取人头著称,而剑圣又是此道魁首,这又如何能不让人如芒刺在背?即便权势滔天,若是没了性命在,也都失去了意义。
对于黑衣男子而言,第一次可以先问技艺,第二次便只能分个生死,他又如何不知,己方众人对自己几不抱希望,毕竟与成名已久的剑圣相比,自己无论是名声还是手段,都是远远不如。
一气御剑二十四,飞剑既可各自为政,也可相辅相成,化作一套剑阵,万般变化,尽在其中。这本是极为高明的剑术,不但对宝剑品质要求极高,剑客也得是出类拔萃的存在才行。
但这些在这个有着川蜀乡音的中年儒士面前,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失去了光彩。剑客若有一记剑招能得眼前这个儒士赞扬,在江湖上便是极大的谈资。对上这样的对手,当真让人倍感压力。
与剑圣对垒,非但是要有极高的剑术造诣,坚定的意志也是不可或缺之物。若是心生恐惧,剑心蒙尘,此生剑道便要止步于此,今后再难有寸进。但黑衣男子这方面倒是颇为光棍,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死便死了,不曾有什么牵挂。没能登顶剑道又如何?好歹见识过剑道峰顶的风光。剑客死于剑,也算死得其所。
飞剑御空,带起阵阵残影,黑衣男子御剑二十四,但在观战众人眼中却是漫天剑影。公孙剑圣也是少有的将白帝倒持手中,以表对敌方剑客的敬意。回想当年,青衫翠剑行走江湖,不知多少侠女仙子暗自倾心,不过最后胜利的还是自家表姐,从天而降果然敌不过青梅竹马。
剑客交手,本就是等闲难得一见的胜景。尤其是一方是成名已久的剑道魁首,另一方是近期声名鹊起的剑道新星,新老对决,倘若宣传得当,便是在江湖之上,也能引起极大的关注。但燕王一行人此时却无法再安心观战,一队头插白羽的轻骑自侧斜杀出,直奔燕王而来。
出于对敌方轻骑的尊重,以燕王为首的众人出帐骑乘在战马之上,大旗便在燕王之后飘扬。
“这队敌军来处并非迷雾,看来这迷雾非但会让我军迷失方向,烟雾中的敌军也要受其影响。”立明和尚摸摸自己的光头,面上满是轻松,丝毫不见忧愁。
这般行为落在林教主眼中,便成了立明和尚恨不得用自己的光头作为灯塔,引领己方甲士走出迷雾。但如果真若是如此,甲士趋光而来,看到这样一张脸,简直是迷雾惊魂,非要吓得退回迷雾不可。想到这,林教主难得脸红了红,玩笑,玩笑,以貌取人岂是大丈夫所为?
离了夫人,林教主的想法怎就这般非人哉!
“照军师意思,迷雾中重骑并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被困住无法脱离?”燕王想法更为持家,每个重甲骑兵都意味着银钱与心血的双重付出,若是亡于这般手段,当真是可惜至极。
“若是对方舍得上本钱,放出百余个一品高手,冲入迷雾中一通乱杀,重骑虽然战甲厚重,仍有覆灭之尤。
不过,此地有王爷坐镇,杀些无用的甲士,和除掉金陵那位的心腹大患,孰轻孰重,答案显然易见。”
你当一品高手是大白菜么,说一百个就一百个,一方势力有上十个一品,就可以称得上绝世大派,一百个,做梦都不这么做,骗自己玩多无趣。
听到自家军师的调侃,燕王也是舒心一笑,一切仍在掌控之中。本王驰骋江湖多年,这般手段见得多了,以营为饵,以人为饵,以粮草军械为饵,此次不过是以宝为饵,钓孤这个手握兵权的藩王,万变不离其宗。
不过说来熟读三国时孔明先生曾有妙计,以自己做饵,饵钩却分置两地,最后司马懿果然中计,这是何等筹谋,孔明先生对于人心的把控,实在是令人心惊。
轻骑马快,从发现到众人出营不过盏茶时间,轻骑大部队离众人距离便仅剩百余丈。燕王近在眼前,轻骑众人极力催动马匹,只要斩下此人头颅,自己便能鸡犬升天,荣华富贵,美女官位,顷刻可得。
刀口舔血的生活危险不假,可也能收获极高的回报,不过这队轻骑便是能成功干掉燕王,最后也难逃身死厄运。就算能逃出燕王的布置,又如何防备自己人的刀锋,谋杀兄弟,即便这世上诸人都知道皇帝参与其中,却也是不可道破之事,所以真正执行此事之人,难免到时候被悄悄处理。
何况这燕王老贼,是真的不太好杀啊。
领头之人仍旧保持着前冲的姿势,胸口却已经开出了血花。燕王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军士,军士分为两列,手持火铳,第一列开枪之后蹲下更换火药,第二列开枪。循环往复,硬生生遏制住了轻骑的冲势,火器之利,令人心寒。
出征魔教之时便随同出军的神机营也终于出现在战场之上,直至前一刻,他们都潜伏在燕王大营附近,护卫自家王爷安全。神机营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随燕王远征过草原的老兵,对付骑兵的战法,是再熟悉不过。甚至说,放下火铳,骑马厮杀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先进的战法之所以先进,只是因为其在战场之上,可以更为有效的收割生命。此时这队轻骑便是被收割的对象,神机营装弹动作整齐划一,甚是赏心悦目。不知经历过多少场战斗,才能有如此默契。
剑圣见此场景,手中剑甚是写意的格飞一把飞剑,心中暗道:龟龟,得亏有这帮倒霉蛋儿,要不然就该老子遭劫喽。
铁箭破空而来,这一箭竟是瞄准燕王身后大旗,战场之上,最大的功劳莫过于斩将夺旗。同样,射落旗帜也最是能打击敌军士气。
掌旗的自然也是高手,见到箭影便已有所行动,旗杆一偏,铁箭便扑了个空。
这箭轻松能避过自然不足论,真正让人在意的,是这箭出自迷雾。一品箭手,多已修成能看破虚妄的心眼神通,这迷雾于他们而言,不仅不是阻碍,还是极大的助力。
弓弦轻响,一杆长箭自上空显形,直趋燕王…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45章 何惹得天下粥粥
铁箭没有任何征兆就在空中显现,燕王似是心有所感,抬头一看,正见铁箭照头而来。不愧是连坐拥天下的皇帝陛下都要视为心腹大患的男子,燕王只是暗自称赞一句好箭术,之后便恢复波澜不惊的样子,仿若未曾看到这铁箭一般。
不知为何,立明和尚看到这铁箭,没来由的想起那句,擒贼先擒王。随即便自我反驳,自家主公可不是什么贼人,其是为汉室正统,是先皇后所出的皇家嫡子,若不是当年棋差一招,此时承继皇位,坐在那张椅子上的,便是主公了。
立明和尚这番想法若是叫林教主得知,林教主只会大笑三声,写下三个服字以表自己对和尚军师的敬意。骗人算什么本事?无非是鼓唇弄舌,颠倒黑白罢了。看看立明和尚的境界,造反造的忘我,连自己都骗,天下谁人不知,燕王乃是庶出,莫不是想要凭借一家之言去堵这天下悠悠众口?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立明和尚一直以此言作为人生信条,不怕夺嫡失却先机,只要燕王仍有吞并天下之意,自己所做的一切就仍有意义。
空气中寒光一闪,铁箭断作两截,若是这般容易就被偷袭得手,燕王早就死在征伐草原的战场之上了。哪个权势滔天的人物身后能少得了高手相护,单人独骑挑落敌方将帅,这本就是话本小说中才会出现的剧情。
火铳仍在不断向外喷射收割轻骑性命的弹子,素来以来去如风而著称的白羽轻骑此时却极难再踏前一步。丢下百余具尸体过后,只好无奈退走,虽说己方仍有后手,但白白浪费军士性命对于统兵之人而言,都是难以接受的。
神机营也放任骑兵退去,穷寇莫追,轻骑到底占了个来去自如的便宜。己方人少,就算上马追击,能扩大战果不假,可若是被敌人骑兵欺到近前,就不知多少兄弟要因此丢掉性命。何况宿卫王爷才是眼下最为紧要的事,白帝城剑圣只在近前,倘若这年轻小伙子撑不住,咱们这帮老汉也好搭把手。
剑圣和黑衣男子的剑术对决尚未分出胜负,两人风格迥异,黑衣男子剑术极为花哨,先是漫天剑影,后更是飞剑化作大小两座雷池。剑圣的应对便极为朴实,有剑攻来便轻易格飞,情绪也丝毫不见波动。只要不开口讲话,满满的高手风范。
“哈哈哈哈”一阵大笑声传来,一个身穿道袍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来人看起来是四十左右年纪,道袍一尘不染,从倒地不起的轻骑身上跨过,不见异色。
“这道人,怎就少了几分悲天悯人的意思?脚下死伤者众,身为出家人,不思扶助,反倒视若无睹,这牛鼻子老道,果然是个沽名钓誉之辈。”立明和尚似是对这个道人极为不爽,阴阳怪气嘲讽道。
之前唤来风伯法相的碧眼道士接过话头,“王爷,军师,这武当山的掌教道人此时只想入朝堂充任臣子,早就失去了出家人的淡然。家师常言,这厮入了这滚滚红尘俗世,道心污浊不堪,实为我道门之耻。”
看自家师傅为人所制,便要旗帜鲜明的表明立场以期夺回一阵?到底是多年来都在山中修行,这小道士为人处世颇为稚嫩。
林教主此时倒是有些不同于常人的见解,分明就是道门这帮老纯阳两边下注,龙虎押燕王,武当押庙堂,无论是哪方获得胜利,至少都能保得道门不衰,这小道士,看起来傻乎乎的,实力也不怎么强,实际上坏心眼多的很嘞。怎就不能如那青城与昆仑一般,真真正正闭关修道,非要染指俗世王权。
燕王面容和善,语气带了几分责怪,“叫王叔便是,喊什么王爷,都是自家人,你这小辈怎就如此见外?”
燕王这一番话,倒是极大的勾起了在场诸人的好奇心,这小道士也是皇室血亲?皇亲出家为道,这其中有何等隐秘,颇让人心中痒痒。
“还望王爷莫怪,小道入山修道已有十八载,俗世如何,与小道已无关联。”
燕王勃然大怒,“修道修的如此绝情绝性,这龙虎山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家中双亲尚在,不思奉养,已是不孝,难道你还要老死孤山,再不返乡?”
小道士朝燕王做了个道揖,人各有追求,不必强求他人按自己所求所想生活。礼遇燕王,不过因其是长辈而已,真要论及俗世家世,自己也是丝毫不差。
待得武当山掌教真人走到近前,燕王又换上了一副春风和煦的面容,儿孙各有福缘,多说无益,好生打发了眼前这人才是。
“见过燕王,立明大师,贫道此行,特为双方止住兵戈而来。”
立明和尚眼皮都不抬,其本就面容异于常人,眉头一皱,脸色越发难看。“牛鼻子老道说的好听,方才你脚下尽是呼痛之人,怎就不见你救死扶伤?”
“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是医者本分,贫道此来若是能止住兵戈,便能挽救更多生命。人生百种,各行其是。”
“强词夺理!葛仙师,孙道长俱是精通医术之人,慈悲为怀,身具菩萨心肠,哪像你这般罔顾他人性命,不要面皮。若是与这两位高人同生一世,说不得会被两位仙师逐出道家门墙,连最后骗香火钱的手段都要失去,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最后落得个穷困潦倒的下场。”
林教主闻听此言,感同身受,连连点头,若不是反应及时,刚才险些笑出声来,立明和尚嘴上也无甚德行,掌教真人想要以理服人,偏生遇见这么个不讲理的,与人交谈,总是在偷换概念。
至于碧眼小道士,此时老神在在,仿佛今日之事,全然与其无关。
“仙师操行,贫道甚是仰慕,《抱朴子》、《金匮药方》、《肘后备急方》、《西凉杂记》和《千金方》等俱是传世之作,救一人不难,难得是救天下人,两位仙师遗下药方,是以众生为念。”
立明和尚正要再开嘴炮,却见燕王目视自己,只得将到口边的话语咽回。今日尚未尽兴,改日再与你这牛鼻子战上一场。
燕王开口,“道长莫怪,军师最近心情颇为烦闷,所以言语无状了些。”
“王爷言重,贫道甚喜立明大师,又怎会因此心生嫌隙,倒是不知立明大师为何而愁,贫道虽然人微言轻,不过能相助之处必不推辞。”
“唉,说来话长,不说也罢。”
嗯?谈话节奏完全被燕王掌控,果然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王爷务必说上几句,也好让贫道有所作为。”
“本王听人奏报,此处竟有人交易婴孩用以炼丹,此等灭绝人性之事,本王怎能不管?这才来到此处,就是要端了这处尽是污秽的鬼市,我大汉天下,怎能有吾皇煌煌天威照耀不到之处?”
喂,您自家的顺天城就照耀不到,还在这大言不惭的说要让吾皇天威普照天下。这唱白脸的,更没什么好东西。
“贫道与此间主人也算有些交情,买卖婴孩纯属无稽之谈,此间主人笃信佛门,怎会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先把帽子扣给佛门,了尘大师出现在此处,便是坐实了佛门中人也与此间主人有所勾结。
“那贫僧怕是有必要为佛门扫除污浊了,每日好生诵经,精研佛理这等正事不做,偏偏要藏污纳垢。好好的路走偏了,贫僧身为佛门中人,必然要正此歪风,可不能任他们肆意妄为。”立明和尚这话说的满是正气,丝毫记不得自己此来便是夺人基业的。
掌教真人见这两人东扯西扯,便知这两人绝不会轻易放弃眼前的利益,只要掌控鬼市,便能重新划分地下势力,如此诱人的前景,确实让人欲罢不能。
“此间主人有一言,托贫道告知王爷,王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道长请讲,此间并无外人,都是可以托付家小的好汉子。”
“关辽铁骑已至近郊,不出意外,是为王爷而来。”
“为何要告知本王,联手将本王除掉岂不是更能讨那位欢心?”
“此间主人言,谋划伊始,他便知这基业难保,叔叔传给自家侄子,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同为藩王,君主欲要削藩,唇亡齿寒的道理如何不懂。”
“想不到王叔竟是如此开明之人,便是本王得了这份基业,冰碳夏敬,四时供养定然不会短少。”
道人恭敬做一道揖,“那贫道便代此间主人谢过王爷美意。”
“本王也有一问,不知道长能否解惑?”
“王爷尽管问来。”
“道长此时是何等立场?”
“不瞒王爷,贫道素来只为武当兴盛,真要论及好感,倒是王爷最是与贫道契合。”这武当,也是在待价而沽。
“最后一句忠告,便是王爷心有大志,也莫要惹得天下粥粥。”
燕王点头称善。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46章 赫赫声威关辽骑
将武当掌教真人送走,燕王与立明和尚不约而同的面色沉了下来。关辽铁骑开赴此处,确实超出了两人的预料。
关辽铁骑常年驻扎在辽东,用以防备关外的游牧民族,此时草原之上,早已经过了蒙古一族独大的时节,一个更为年轻的游牧民族开始崭露头角。他们崇尚快马钢刀,性喜劫掠,辽东祖居之地苦寒,一有机会他们便要叩关掠夺粮草货物以及人口。
身边有这么个邻居,自然让人寝食难安,尝有人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可前往边疆戍边的将军换了一波又一波,非但没能解决边疆隐患,这个部族反而较之前更加强大。
就当燕王以为自己即将被征召去平辽东祸事之时,一名文官请命奔赴辽东,自言三年时间便可稳固边疆局势。这顿时让朝廷里的丘八们炸了锅,平日里文官骑在爷们脖子上作威作福也就罢了,论及政事,咱们确实有所不足。可现在就连打仗,这帮孙子都要来指手画脚,这把咱们爷们放哪去了,莫不是以后只能领个宿卫宫廷的虚衔,就在这金陵养老?
先皇仿若看不到武将的牢骚一般,还真就准了这文官所求,并给予其边疆事自裁的极大权限。武将自然是百般不爽,之前陛下派一些言过其实的世家子前去平叛,越平这乱子越大,如今又要换个文官领兵,这不是糟蹋将士性命?
文官到了辽东,并没有寄希望于之前的部队,而是征召当地良家子入伍,家世不清白不要,平日里劣迹斑斑不要。朝廷中的诸位武将又有了新的话头,这大爷哪里是在征兵整军,分明是意图为自家姑娘寻个好人做女婿,说不得还得上演一幕抛绣球选亲的桥段,到时候咱们这帮粗人可得多随些礼金,也算一尽同袍之谊。
在武将们明里暗里的热情帮助下,文官最后只征回了几百人,此时文官许诺,与敌人作战,争夺而回的土地全归军士自己所有。这个举措极大激发了军士的热情,同时掀起了一波参军风潮。鞑子要来抢自己的土地家财,不予以痛击怎么能行。不仅要把之前自己的土地抢回来,就是鞑子的祖地,也得变成咱们的家产才行。最后成军之时,这支部队总算是凑够了两千之数。
光有士气可不够,想要与在穷山恶水下成长的游牧民族对抗,行之有效的战法也是不可或缺的。事实上,虽然这文官一直履职各地,为天子牧民,少涉军事,但他手下却笼络了一大波战争狂人,此时总算有了用武之地。谋士进言曰:鞑子善骑射,自然我军也得拥有一支战力与之相称甚至略胜一筹的骑军,方能在对抗中不落下风。据传这便是关辽铁骑的由来。
关辽铁骑以三眼神铳作为武器,骑马冲锋,先是马上朝着敌人放一阵枪,短兵相接,握住枪管,三眼神铳便成了一把铁榔头。鞑子哪见过如此流氓的打法,一堆大汉轮着榔头冲上来,个个身体强壮,膀大腰圆不说,打着打着,转手就是一黑枪,这谁能遭得住?
初次在战场相遇,便打了鞑子一个措手不及,往常羸弱的绵羊突然变成了饿狼,战法让人捉摸不透,战意也是异常高涨,毫不夸张的说,眼前的汉人见到自家的骑兵之时,总感觉他们眼睛都在放绿光,就仿若是己方根本不是什么善战之士,而是一帮等待蹂躏的娇俏小娘子。
这文官确实未曾辜负先皇信任,没用三年时间,便在边疆取得卓越战果。
关辽铁骑自诞生之日起,对战鞑子几无败绩,夺回原有的土地不说,边疆线还生生向北推进了数十里,然后这里的土地被迅速开荒,种上了土豆。土豆是近些年才传入大汉的农物,由海商带回,亦菜亦粮,产量喜人。辽东之地四季分明,按农官说法,这地方极为适合土豆生长,当然这也有赖于这文官曾任职于市舶司的经历,对于新鲜事物有着极强的接收能力。这也从侧面说明,对于有益民生之物,我大汉百官又何曾少了关注。农官培育而出的第一批种子,便被这文官抢来,拿到辽东试种。
之所以清楚这些,是因为顺天近年来也掀起了一股土豆的热潮,虽然土豆伤地,可这一季的收获便足以吸引百姓将自家田地都种上土豆,就这样,第一年漫山遍野的土豆给燕王极大的震撼,一下子多了这么多粮食,根本就超出了顺天城的消化能力。虽然已经尽力将土豆销往别处,但地中仍有极大积压,王府认购,大户也响应认购,还好最后粉条的应运而生解救了燕王府,要不然顿顿土豆哪还有什么王爷的体面。
光就个人观感,燕王对这文官印象极佳,能带兵,能富民,文武双全,如何不让人心生敬佩。
不过若是战场之上面对这人,可真不是什么好消息,单说他的那几个义子,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现在辽东哪里还有什么将门势力,都被他的义子逐步蚕食,也不知此次是谁带兵而来?袁疯子、祖胖子还是宋铁头那个铁憨憨,又或者是孙老亲自带兵而来?
“如今可有斥候传来辽东铁骑的讯息?”燕王问道。
“尚未有消息传来,虽然一开始便已考虑我们那位皇帝陛下会抽调辽东铁骑来截断我们后路,但是谋划之时,几次推断都觉得辽东难动。所以针对辽东的部署只作监察,无有异状无需上报,此时看来,要么是斥候已经被一网打尽,要么是对方不知用了什么办法,骗过了我们的眼线。
即便到了此刻,之前的推断看起来仍旧没有什么问题,若是只有那五千火铳兵,尚不足以影响战局,可若是辽东大军来此,那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鞑子,不设防的城关与没有何异?辽东百姓好不容易过了两年好日子,就因为皇帝欲要借鬼市之事行削藩之实,便要致使无数百姓无辜赴死,这可真真是个昏招。”立明和尚将自己的想法连珠炮一般说出,如今局势扑朔迷离,疑点重重,一步走错,可能就会将多年积攒一朝赔尽。
“孤王的王叔也不是个什么简单人物,辽东铁骑一旦入场,就是三方势力彼此制衡。将辽东铁骑行进的消息告知我等,对于我等而言,这鬼市便已然变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若是能迅速将其吃下还能与辽东铁骑周旋,我等行军来此,毕竟站住了这鬼市有不法勾当,率军来此铲除贼窝的大义。可若是两方僵持不下,辽东大军一到,若是领军之人心狠些,一下子便能平灭两个藩王,这般泼天功劳,真不知辽东之人能否抗住诱惑。”
立明和尚继续接言说道:“即便是现在便撤军,归程路遇辽东大军,也免不了一战,到时候此处整军完毕杀出,我军腹背受敌,难逃覆灭。
此时我方骑虎难下,剩下两方都想以逸待劳,坐山观虎斗,最后捞取战果,皇帝陛下的筹谋,确实不俗。”
燕王此时突然露出一丝笑意,“孤这皇兄,做事极有魄力,夺嫡之时本王便已看清。可本王实在想不到,他竟然愿以辽东之地换我等性命,随后他便可再尽起大军,以平定辽东局势为名,先重夺辽东,顺势将顺天,鬼市收入囊中。最后,一握有兵权的藩王身死,夺取另一个藩王的钱袋子,一举多得。”
看到燕王的笑容,立明和尚便知他此刻已有决断,为人主,最忌犹豫不决,朝令夕改。
“这钱袋子可不能随意放弃,皇兄缺钱,孤这做弟弟的也缺,皇位都给了他,孤不过求些财物,想来皇兄也能体谅。军师,你说孤说的可还有理?”
“王爷说的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立明答道。
立明一挥手,神机营中一人摘掉头盔,竟然是个和尚。
原来以为只是道家两边下注,没想到佛门也是,似我魔教这般正直之教派,真是不多了。
这和尚一步步向迷雾走去,铁箭射来,在和尚身前便会弹开,佛门极擅鍛体,再加上罡气护体,确实极为克制箭手。
一步步前行,和尚身边分化出一道身影,虽然这道身影身影极淡,但却结结实实的被众人所见。
等到和尚走去迷雾之中,他身边已经多了十数条身影,进了迷雾便各自分开,去往不同的方向。
佛光漫天,迷雾被再度驱散。此时和尚居于迷雾正中位置,身边有一人背负长弓铁箭,手持长刀正试图打破这和尚的防御。诸多此前自和尚身上分化而出的身影正是这佛光的来源。
林教主内心叹道:这些和尚道士的斗法,光论场面,真的是异彩纷呈,让我都快忍不住拍手叫好了。
迷雾一散,铁骑再度向街道发起冲击,不再顾忌伤亡。能领兵的将军自然没什么蠢人,之前的短暂停顿被鬼市之人逮住机会,硬生生整出了点幺蛾子,此时得抓住机会尽快攻下才是,省的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一股浩然剑气,自天宝街铺散开来,生死搏命,自此时而起…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47章 痴情于剑死于剑
津门外,一支骑兵部队蜿蜒而行,军士皆生的身躯雄壮,膀大腰圆。再看身上物件,身披轻甲,背负着一杆铁榔头一般的武器,正是三眼神铳,这便是号称当世骑军第一的关辽铁骑。前进途中,除去领军的胖子一直朝着身边之人絮絮叨叨有点煞风景,其余军士皆是闭口无言,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袁疯子,咱是真不想和你一同领军,若不是义父命令,咱说什么也不会来此,虽然同为义父义子,咱们也算是自家亲兄弟,可咱和你实在是相处不来。
一来你是个疯子,虽然你这疯劲在战场上屠杀敌人确实很带劲,可咱实在怕哪天你突然对着自己人做出什么可怖之事,毕竟咱胖爷是个文人,可拦不住你这莽夫。
二来你这闷葫芦的性格能不能稍微改改,你小子也算是个豪富,何苦每日沉默着攒金子,这如画江山,若是不称赞几句,岂不是对不起这万物的造化之奇?
三是你这厮分明吃的比胖爷还多,却还是这么一副瘦弱的模样,这分明不是浪费粮食嘛?看看胖爷我,吃的比你少,体量比你雄壮的多,一来一回,就是双倍的优势。”
与这胖子同排而行之人,身高九尺,骨架极大,身上却没什么肉,更具迷惑性的是,这人还生的一张娃娃脸。若是光看脸,怎么也想不到这人竟然是一个九尺高的汉子。对于旁边喋喋不休的胖子,被称为袁疯子之人充耳不闻,只是低头赶路。
对付这胖子,你越是反驳他就越是来劲,一旦被拖入他的节奏,肯定会被寻到一个奇怪的角度,从而被反驳的哑口无言。以己之短攻敌之长,颇为不智。所以只要最开始便任他去说,什么时候说够了,也就安静下来了。
鬼市,天宝街。
浩然剑气的主人出现,九名白衣剑客,六男三女,每人都戴有一副面具,面具通体莹白,又篆体上书一个单字,侍。
“原来是蜀地藏剑谷的九剑侍,个个都曾经是江湖上名号数得上的剑客,为追求剑道巅峰入蜀挑战当代剑冠,输剑之后则为剑谷剑侍。一日胜不过剑主,一日为剑主侍从。不过据传公孙剑圣也是自藏剑谷而出,以剑圣实力,少说也得是剑谷上代剑冠,如此说来,这几人此生怕是自由无望。”
“立明大师好见识,贫道以为大师只擅谋划庙堂之事,想不到对于江湖传闻大师也是颇有研究。”
看到武当掌教真人去而复返,立明和尚丝毫不见惊讶,还饶有兴趣的打趣一句,“怎么着,真人这是办事不利被鬼市中人赶出来了?”
能做到掌教真人,道人自然也是好面皮,对于立明和尚的调侃,道人洒脱一笑,“可不是咋的,鬼市中人生说老道过于憨厚,极易被奸人迷惑,就这点本事,还是送到别人阵营中才能最大程度保证己方安全。”
虽然立明和尚对这道人的指桑骂槐有些不满,但一想到日后的谋划之中,这道人所占据的重要位置。便暗自劝自己,算了,少说两句,逞些口舌之能算什么本事?若因一时之快误了长远规划,那才是得不偿失。
立明打了个哈哈,“真人过谦了,真人执掌武当道门,渐有成道门共主之势,此等才俊,谁见不得道一句好人才。”
你这和尚的心思可真难猜,调侃老道的是你,现在反过来称赞老道的还是你。
“立明大师,如何不见燕王身影?”
“王爷已亲上前方督军,此处只余贫僧一人,若是真人有话说与王爷,告知贫僧也是一样的。”
话说燕王携一众高手亲自督军,极大鼓舞了己方士兵的士气,可不管重甲骑兵冲锋起来如何舍生忘死,都无法冲破由九剑侍组成的防线。
九剑侍入藏剑谷之前,也是各有机遇,剑道造诣皆是不俗。负于藏剑谷剑冠之后,虽然成为剑侍便失去了自己的名字与自由,只能以剑一到剑九自称,但藏剑谷所收藏的剑道典籍都会任其翻阅。就算明知藏剑谷此举是把自己作为剑冠的磨剑石,几人却毫无怨言,既然此生痴情于剑,连一个区区的剑冠都战不过,又何谈剑道巅峰。
后面的剧情便早为江湖所知,剑冠离开藏剑谷外出游历,出谷之后再未回谷,还在白帝城成就了剑圣之名。
剑圣的剑侍,又能弱到哪里去。九人各执一剑成一剑阵,轮流为剑主操控剑阵,大军蚁附攻来,却也及不上飞剑割取人头的速度。战场血战,之前多年在藏剑谷所积攒的郁气仿佛被一扫而光。
然而那个满口川蜀乡音的儒士见此场景,心中却滋味难明。鬼市风波,自己被人算计,因当年的一桩旧事来此相助。离家之前,自家媳妇便为自己制定了出工不出力的原则,说起来,被这个御剑二十四的黑衣小哥拦住,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虽然其依旧有些稚嫩,但未来可期。
照这九人的架势,今天分明准备死在此处,从而求一个解脱。剑侍多年为自己喂招,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资格批判剑谷剑侍的规矩不近人情。可却不得不说,眼见他们如此,心中着实不忍。
“取任一剑侍性命者,赏五百两白银,封千户!”这一命令发布,一时间,骑兵攻势更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剑阵虽强,可剑侍终归是肉体凡胎,大军围困之下,弓弩齐发,铁骑冲撞,剑侍渐露颓势,防御也不似之前那般紧密。
战场之上两军厮杀,比拼的便是血气之勇。几千人马能在数万敌军中往来冲杀,全因此时军士心知必死,皆是毫无保留,全力输出。
剑侍一方露出颓势,另一方自然是要逮住机会猛攻。此时剑阵转为剑一为主,剑一是一名身负长剑的老者,剑一挥舞手中长剑,一道环形剑罡自剑阵向外斩去。剑罡不为普通人所见,所以后方军士只见前方的战友冲锋途中突然上下身分离,若不是久经沙场,这一幕着实有些可怕并且荒诞。
甲士身披重甲,剑罡横向连破五十余甲便只能在甲胄上留下一道白痕,所谓重甲铁骑克制江湖高手正是这个缘由,无论是各种罡气,甲胄都称得上极为有效的防御手段。
天宝街前已经倒下了数百具尸体,但骑兵的攻势仍旧丝毫不见减弱,剑侍的防御也在被逐步压缩。
至于林教主此时,则正在追击此前妄图射杀燕王的一品箭手。好吧,其实林教主与剑圣原则一致,追击箭手显得自己一刻未曾得闲,可实际上却并没有什么成果,只要这箭手别再出手即可。
终于有骑兵冲到了剑侍身前,剑侍飞剑不及,只好与骑兵短兵相接,一剑将骑兵连人带马斩成两半。可正是此举,让后方更多的骑兵借机冲到身前,剑侍手中铁剑连斩,血染白袍,不复之前飘逸。
阵型一旦被破,便证明此时九剑侍大势已去,骑兵源源不断的冲来,终是一招不慎,站在最前的剑六被骑兵手中的钢刀砍去头颅。这个出生于江南水乡的男子,自小不爱读书,只爱舞枪弄棒,天资聪颖,为求剑道扬名入藏剑谷挑战,技有不足而成剑侍。在生命最后一刻,剑六心中所想竟是:父亲母亲,孩儿当年该用心读书的。
其余剑侍并没有时间感到哀痛,骑兵还在不断进攻,接下来是剑九,剑三,剑八,剑五,剑四,剑二,剑七。不过盏茶时间,九剑侍便只剩下剑一还在苦苦支撑。
在敌军钢刀斩向自己头颅的时刻,剑一远眺公孙剑圣所在。虽然负于剑冠,但多年砥砺剑道,剑一对剑冠这个文质彬彬的小伙子颇为喜爱,自己虚度年华,只剩下一些无用的理论,年老体弱,也无从验证。正是这个此时已经成就剑圣之名的孩子,将自己的一个个猜测化为现实,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术意双修方能攀到剑道顶峰。
老头子这一辈子,已经没有什么遗憾,最后的心愿,不过是公孙小儿你要好好活下去。失去自由但却遇见你这小儿,真不知道该说是福还是祸。
钢刀斩落,剑一苍老的头颅飞起,此时九剑侍尽皆身死,铁骑冲入天宝街,鬼市似已完全落入燕王之手。
还没等军士搜索战利品,便听一声轰天巨响,整个天宝街都被炸飞到空中。巨响过后,场上众人皆是短暂失聪,天宝街也只余废墟。
燕王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的废墟,今日之战此时才刚刚进行到一半,鬼市中人悄然退走,只留九剑侍断后。不过今后津门鬼市便将只余传说,今日自己施以雷霆手段摧毁此处,便证明鬼市幕后之人已经无力再维持这地下世界。
斥候前来呈报消息,不看便也猜的到是关辽铁骑已至,今日生死,全看接下来局势如何发展。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48章 心怀社稷祖胖子
时间回退到两刻钟以前,关辽铁骑大部队到达鬼市正西,正要进入战场时被人所阻。阻路之人分明是一副江湖人模样,却说自己为燕王办事,请来客稍待,待我等去禀明王爷,也好让王爷遣人迎接。
真要等你禀明燕王,爷们这一路的斥候岂不是白白清理了?祖胖子自言似我这等心怀社稷之人,怎能任你等这些城狐社鼠败坏燕王名声。燕王扬鞭塞外,追亡逐马,实是我等楷模,手下又怎会招揽一些不三不四的江湖人士。
一通指鹿为马,胡搅蛮缠的操作之后,关辽铁骑一冲而过,此处看守的江湖人顿时化为齑粉,与成建制的军队相比,刚刚经历一场厮杀,又缺少高手坐镇的江湖人实在是不够看。
碾过江湖人,出现在关辽铁骑面前的便是由燕王府二王子率领的本部人马以及五百燕王义从。关辽铁骑此次出兵并不多,仅是五千之数。光论兵力,二王子稍逊祖胖子一方,可不知为何,眼前这五千人列阵于此,竟让人生出一种无法战胜之感。
“啊呀呀呀,这帮江湖人实在是胆大包天,我本以为这些人只是诈作投靠王爷,想要借王爷的名头招摇撞骗。想不到竟然还备齐了甲胄,连王爷手下的军队都要冒充!这我岂能容你?辽东的爷们们,诛杀贼人,为王爷正名!”
等到辽东铁骑冲杀之时二王子依旧有些懵,这胖子也太能颠倒是非黑白了,问都不问,直接就是大帽子扣过来就是挥军掩杀。不过二王子也是久经沙场考验,并未因为一时不解便坐以待毙,手中令旗一挥,军队便向前冲锋。
两军尚未相接,便有军士不断落马,辽东铁骑作战风格向来如此,光冲锋不攻击岂不是错失良机?三眼神铳连响,也不必刻意瞄准,大军冲杀,便是随意超前开枪也总有几个倒霉蛋中枪。二王子一方,燕王义从冲锋之时也是将枪囊中的铁枪投射而出。
祖胖子侧身躲过一支丢来的铁枪,“呦呵,这风格,真让胖爷喜欢。可惜不是自家人马,要不胖爷会更喜欢的。
袁疯子,你去抓那个小屁孩,咱们兵少,手中没点东西怕是燕王会瞧咱们不起。”
“按辈分,你该称我句兄长,整日袁疯子袁疯子的,有失体统。”瘦高男子即便在座下马匹疾驰的情况下,说话也是不缓不急。
祖胖子则是见了鬼一般,这袁大爷居然开口说话了?偏头看向身边的义兄,袁大爷光看脸确实生的人模狗样,剑眉星目,若是换上儒衫,不知多少瞎了眼的小娘子会芳心暗许,到时只能让人叹一句深情错付。
袁疯子嘴角微微翘起,这胖子倒是难得有吃瘪的时候,一拍座下马,自己便纵身飞出。
果然这才是自己认识的袁疯子,不随大军一同冲锋,而是现在就跳出去,激起敌人仇恨,当个活靶子,从而减少己方大军伤亡的目的。如果这货不是自家义兄,祖胖子便只想说一句干的漂亮。可惜这并非自己所能选择,虽然知道这货战力无双,但心中还是难免担忧。
五百燕王义从不约而同朝着袁疯子投掷铁枪,袁疯子拔出腰间的雁翎刀,朝着前方虚斩一刀,一刀之下,铁枪纷纷断做两截,袁疯子脚踏断枪,不断朝着前方腾跃而去。
妄想单人斩将夺旗?这厮未免欺人太甚,潜伏在二王子身边保护的众多好手已经做好准备,只待这人到近前便一拥而上,任你战力通天,也要饮恨当场。
事实是,虽然袁疯子在空中腾跃极为唬人,但这人与身后部队距离相差并不大。在其刚刚扑入敌军的一刻,身后自家的部队也已经与敌方短兵相接。轮着铁榔头的骑兵,遍查天下各处,这也是独一号的买卖。
初一交手,二王子手下之人便发现这些抡着榔头的大汉着实难以对付,战马冲撞与榔头横扫,军士对这种作战方式极为陌生,而且刚才扑入队中的瘦高男子并未直接来找二王子的麻烦,而是杀入骑兵之中,身法敏捷,军士还未曾摸到他的身影便已经被他割去了头颅。
骑兵的作战,从来就不是混作一团近身厮杀,此为对马力极大的浪费。两军交错而过,二王子一方便有了两成战损。平日里双方的对手皆是游牧民族,皆取得过令人惊艳的战果,不同的是,辽东铁骑乃是名动天下的一路人马,二王子所部,确实略有不足。
两军相争,若是一方露怯,那便注定会失败。虽然二王子仍欲带着本部人马继续冲锋,但副将韩成林此时却有了别的想法。这五千人马再强,也不可能强过己方的数万重甲铁骑,可一旦二王子落入敌手,王爷必然会投鼠忌器。此时其余部队仍困于鬼市,虽然相信王爷总会有对策,但远水救不了近火,眼前之事,应另做准备才是。
韩成林目视二王子身后的披甲老者,此人是为王爷的家将,王爷绝对的心腹之人,一直追随在二王子身后贴身保护。见到韩姓小将坚毅的目光,老者先是有些疑惑,不过他也是久经沙场之人,稍一思靠便已想通其中的关节。老者冲着韩成林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知,嘴型微动,似是在说珍重二字。男人的友谊,无需多言,只需要一个眼神的默契。
一波注定徒劳无功的冲锋过后,二王子所部与关辽铁骑再度交换了一次位置,此时老者悍然出手,一个掌刀将二王子打晕,老者一挥手,燕王义从自军队中脱离而出,而韩成林则率领其余的人马冲向敌军。
眼见那老者与燕王义从护着二王子便要前去与燕王大部队汇合,祖胖子不屑的出言道:“瞧不起谁呢,这是瞧不起谁呢?就这点人马还想带着胖爷盯上的猎物逃跑,袁大爷,接下来看您老表演了。”
“这话还像些样子。”话音刚落,瘦高男子便已不见身影。
“咱爷们就佩服这种留下来断后的汉子,不过就这点人马,给咱胖爷塞牙缝都不够。爷们们,给这帮软脚虾好好上上课,也让他们见识见识啥叫辽东的铁血真汉子!”
祖胖子的一番话似是极是对这帮辽东汉子的胃口,大军怪叫着便冲向了那队心有死志的殿后之人。
大军一冲而过,二王子所部,覆灭。
老者带着昏迷的二王子一路向前奔逃,身边追随的燕王义从却在不断减少,身后的瘦高汉子便像一个豺狼一般,嗅着血腥味不断吃下羊群中的绵羊,即便如此,他还是想要吃掉老者怀中这头小羊羔。好在义从乃是燕王亲军,即便知道回身便是死亡,还是义无反顾扑向瘦高男子为二王子逃走争取时间。
前方迷雾消散,这对于老者而言无疑是最好的曙光,只要燕王大军将鬼市攻下,转身吃掉这五千骑兵,轻而易举。
刀芒不断闪过,每一击便有一头颅飞上天空,瘦高男子心道这些不过是主菜前的开胃小菜,自己此时已然感受到了那人气息。自从当年一战,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重逢的这一日。
义从消耗殆尽,二王子身边保护的高手也开始自动留下殿后,不过瘦高男子修习正是极擅攻伐的杀道功法,高手虽多,却无一人是瘦高男子一合之敌。
鬼市已近在眼前,但此时却见前方的天宝街在轰然巨响中便飞上了天空,耳中尽是嗡鸣,老者失神的一瞬间,头颅便已飞到空中,老者眼中尽是不甘之色,却只能看着怀中的二王子被瘦高男子擒在手中。
瘦高男子将二王子交给赶来的祖胖子,随即双手持刀,对着前方猛然斩出一刀。
祖胖子闭上双眼,拍手赞叹,“袁大爷多久未曾如此干劲满满了,这一刀,好家伙,刀罡足足十丈长,若是胖爷面对这种状态的袁大爷,逃怕是都逃不掉。”
刀罡飞速向前,直冲着那个手持翠剑的青衫儒士而去,剑圣自然已经感受到了这个故人的气息,抛下黑衣男子,转身也是一剑。
此时最是心中不是滋味的当属黑衣男子,今日交手,剑圣似是在点拨自己剑法一般,自己剑道渐入佳境,对于这青衫剑圣,也少了几分敬畏。可见这剑圣出手回击,方知自己仍然远有不足。御剑归匣,今日青衫剑圣与瘦高男子之战,必能让人更生裨益。
剑气纵横,刀光掠影,刀剑之争,由来已久,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何日而终。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49章 刀剑争辽东入场
一记炫目的罡气对碰之后,两人仿若心有灵犀一般地选择了近身厮杀,长刀翠剑,转瞬间两人已经对碰了十余记。
武道入一品之后,高手过招间极忌华而不实的招式,招式场面宏大,除了博人眼球外,少有其他用处。同样的功力,汇聚压缩之后的效果岂不是更好?所谓力量一定,受力点越小,造成的破坏就越强正是这个道理。
也正因如此,在林教主等人见到龙虎成丹而又化仙山之时,只能夸赞一句大场面。儒道释三教中人,平日里条条框框太多,上能借天道之力,却也怕因果循环,因此绝学多是些极尽炫目的招式,但要说全部人都是如此也不尽然,实用派在三教中也占有一席之地。
“曾闻刀剑之争中,刀中魁首憾负于白帝城的青衫剑圣,莫非这袁疯子便是执刀道牛耳的风流人物?可是着实不像啊,怎么看这厮都是一个醉心于军伍之事的战争狂人,哪里有什么武林宗师的风范,这结果当真出人意料。”立明和尚摸着自己那一缕短髯,带着几分疑问的感叹道。
“别说大师,便是胖爷听说袁大爷是能在刀道之上称雄的存在时,也是倍感惊讶。平日里袁大爷都是一副酒色过度,脚步虚浮的模样,街坊邻居谁见他不得劝上两句,年轻人莫要过于沉湎于男女之事。也就只有作战之时,这大爷才能生出几分兴致。”
立明和尚一偏头,便见祖胖子已然站在自己身侧,自己在武道上也不算庸手,可在灵觉全开的情况下,仍是被祖胖子悄无声息间便摸到了身旁,由此可见,旁边这个看似臃肿的胖子有着何等匪夷所思的身手。
“不知祖将军到此,有失远迎,还望祖将军莫怪。若是祖将军公务不甚急,可要到顺天盘桓几日,也让我等一尽地主之谊。我家王爷几次三番说道,辽东祖将军生的一颗七窍玲珑心,排军布阵,少有人及,可惜未能得见,不然非要引为忘年交不可。”
祖胖子连忙摆动自己胖乎乎的肉手,连说王爷谬赞,可脸上肥肉因眉开眼笑挤作一团,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这人不是听人吹捧后便已得意至极。
可接下来这憨货的话却甚是恼人,“家中老爷子嫌闷,非要出来透透气,正好陛下也有旨意到达,也落得个公私兼顾。老爷子出门,咱这做儿子的,可不得出来给老爷子鞍前马后伺候着。”
立明和尚心中一顿腻歪,怀疑这胖子存心是想要话里占些小便宜,却也无真凭实据。与他计较,显得自己小题大做,不与他计较,心里却难以释怀。真的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见这丑和尚眉头紧皱,祖胖子暗自窃喜,这个思维牢笼专为这既聪明心眼又小的丑和尚订制,这和尚果然中招。若是遇到心胸豁达之辈,理都不需理胖爷,浑若无事胖爷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而且啊,大师,咱是个文官,可莫要将军将军的称呼,听来咱好像是个只知冲锋陷阵的莽夫一般。”
听完这话,立明和尚身边的几位将军皆是怒目而视。祖胖子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向外喷洒着毒液。
在场众人突然生出个怪诞的想法,若是有朝一日,这胖子被送到敌军中挑拨离间,激起仇恨,绝对是个一等一的好手。
“大师,咱还是不要见王爷了,咱胖子胆子小,王爷威严,见到王爷说不得要被吓尿裤子。不瞒您说,当年随老爷子进京面圣,那可真真是双股战战,坐立不安,所以还请大师转告王爷,非是咱胖子不识抬举,只是乡下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你听听,这是何等诛心之言,见圣上不过是两股战战,却要被王爷的威严吓得尿裤子,岂不是说皇上还不及王爷?下一句话莫不是就是明说王爷心有反意?
立明和尚毕竟是久经风浪,纵是被这个嘴贱的胖子言语误导,没用多久便已经同这般无用的情绪脱离开来,再不为祖胖子的言语所动。
被调侃之人思绪不见波动,调侃也就失去了意义,若是再胡搅蛮缠下去,只会被人当做一个笑话。况且今日逗弄这些人也算已经尽兴,坏了兴致反而不美。
刀剑之争自开始便已进入白热化阶段,不过还远远未曾到能分出胜负的时候。因为两人无论是武道领悟,还是战斗经验,都在伯仲之间。
对于江湖中人而言,这实在是此生难得一见的场面,刀剑魁首巅峰对决,光在场便是称得上不虚此行。如能从中学得个一招半式,更是非比寻常的收获。只有林教主此时有些遗憾,精彩归精彩,可就是自家儿子不在身边,自己武道路数已定,林沐却仍旧是一块未曾雕琢的璞玉。
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刀剑之争上时,燕王的军队悄然汇聚,此时关辽铁骑已经入场,这场大戏还得继续唱下去。鬼市中人看似识趣的弃市而走,实则不知埋伏在何处等着坐收渔利,局势走向越发难以预测。
祖胖子自然已经注意到燕王军队正在集结,表面上的轻浮只不过是保护色,实际上祖胖子此时甚是机警,领军在外,一个错误的决策就可能将自己带出来的这些辽东汉子送到阎王殿。到时候别说老爷子那关过不去,自己也迈不过这个坎来。
就正如他所言,咱胖爷的人生信条,朴实无华却又饱含深意,正是那句大家耳熟能详的“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所以咱胖爷极擅身法遁术,真要逃起命来,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真没几个人能有胖爷这般造诣。而且战力无双这种事,袁大爷一人便已撑得起门面,何况那个铁头娃实力也不容小视。就这情况,咱胖爷就在后面出出主意,做个文人幕僚也就够了。
在人群中一阵搜寻,祖胖子总算是寻到了燕王的大驾,率军来此,陛下密旨也不过是扬关辽铁骑声威即可,其余事可自行决断。老爷子将这事交与袁大爷和咱胖爷,可得给这件事做的漂漂亮亮,该有的利益也不能落下。
一闪身,便已到了燕王身边,与潜藏在暗中的高手对了一记,谁也奈何不得谁。
这现实可真让人心寒,若是咱胖爷手上没几分真本事,刚才想必便被人直接打杀了,这些王侯将相,都是说的好听,下起黑手来,心脏的很。
虽然与燕王不怎么对付,但礼节却是不可或缺,祖胖子朝着燕王恭恭敬敬行了个插手礼。
“后学末进祖珩见过燕王,此行奉义父之命前来拜会。”
燕王回了一礼,“久仰祖将军大名,敢问孙帅近日身体如何?”
“义父身体硬朗,劳烦王爷挂念。”
“遥忆当年,本王曾于朝堂之上亲见孙帅风采,彼时孙帅官至一州刺史,回京述职时指点了本王几句,大有裨益。事实证明,孙帅确为文能治世,武能安邦的当世名臣。”
“若是义父得知能得王爷如此推崇,想必会开心的紧。临行前,义父多次叮嘱,王爷文韬武略,学贯古今,应该多多学习,若有疑惑尽管问之。”
燕王连说不敢不敢,若有不解,相互交流便是。
泱泱大汉传统艺能。
没等祖胖子再说话,燕王便直接问道:“祖将军,刚刚下属来报,小儿可在将军手中?”
“那当真是王爷亲子?我还只道那人想要冒认王爷手下,出来招摇撞骗。为了防止王爷名声被败坏,我才令人将其擒下。”
咱胖爷睁眼说瞎话,啊呸,咱胖爷真是为了王爷的名声才出此下策,不信你看,咱表情主要突出一个真挚,其余还可见少许的愧疚与无端生出误会的无奈。平日里,咱可是每日都要吃斋念佛,每日警示自己莫要无端招些因果。
“唉,不怕将军笑话,吾家二子自小便爱舞枪弄棒,颇慕江湖豪侠之风。”
胖子脸上的肥肉都纠结成一处,此时愧疚与无奈才是主流。“一时不察,竟然造成了如此误会,实在是对不住二王子,还望您大人有大量,能宽恕在下则个。”歉可以道,人不能还。
燕王打了个哈哈,“无妨无妨,吾家二子被本王娇惯的无法无天,轻视天下英雄。祖将军此番也能给他个教训,让他谨言慎行。”
祖胖子眉开眼笑,“说到底二王子还是个孩子,王爷也莫要太过苛责,似我在这个年纪,还是个啥都不知道的傻小子哩,哪像二王子这般,已能领兵作战。”
燕王心道:虎子焉能类犬!面上仍是如沐春风般的笑容。“祖将军于军伍之上可有存疑之处?今日赶巧,本王也能多言一些。”
祖胖子欲言又止,似是在纠结是否可以该说出心中所想。
燕王大手一挥,说道:“祖将军有话尽管说来,我军伍男儿何时少过豪情!”
“那我也就明言了,听闻王爷极擅火器,小子想要厚颜讨上几张图纸,也好回去钻研。”至于几张,自然是多多益善了,燕王是个明白人,无需多言。
“好。”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50章 所谓大人物思虑
燕王的这一声好不仅让祖胖子甚是吃惊,连他自家的将领也是吓了一跳。
何等贪得无厌之人,才能开口便索要神机营的多年积累。火器之路,我燕王府确实已经走在了天下军伍之前,可这般成就,是在战争中不断摸索验证,并且不知多少能工巧匠付出了生命方才获得。
就这厮鼓唇弄舌的小人嘴脸,不仅该义正言辞的拒绝,还应该真刀真枪和这帮目中无人的辽东蛮子干上一场,扬我燕王府军威。
不过这段话也就在心底悄悄说上两句,王爷虽然平日里不甚威严,甚至称得上平易近人,可这些年目无军纪的将领,坟头早已是荒草萋萋。况且似王爷这般人物的谋划,也实在不是我等能轻易揣测的。
自至鬼市,接触之人就算是以善谋著称的立明和尚,反应也皆在祖胖子的预料之内,这固然是谍子的情报工作出色,可也从侧面反映出这貌不惊人的胖子对人心的掌控何等准确。然而独独在燕王这吃了瘪,莫不是所谓大人物待人处事完全是另一番思路?不过,或许这也是为什么人家的权势能大到连皇帝陛下都要日夜惦念的症结所在。
索要火器图纸自然不过是漫天要价,可想象中你来我往的杀价环节却并没有出现,来的太容易反而会让人思虑这所谓的战利品中是不是隐藏着其他的陷阱。
燕王见祖胖子虽然仍然是满面笑颜,但眉间却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丝疑窦。轻声问道:“祖将军莫非有所疑虑?”
“嗐,我这没出息的,听闻王爷准了我所求,一时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还望王爷莫要与我这土包子一般见识。”
“哈哈哈哈,祖将军此言未免太过见外,天下军伍,只有辽东与顺天战事频频,若是几张图纸便能多换回几条战士的性命,保我大汉江山永固,那我又何惜这几张图纸?何况,莫非在将军心中,本王是个敝帚自珍之人?
“王爷仁厚,天下皆知,只怪我格局太小,以自己心思妄自揣度王爷境界,方才有了这般误会。”
燕王笑得更是开怀,“皆道辽东祖将军为人幽默风趣,今日一见,方知传言非虚。”
祖胖子笑容可掬,燕王这才发现,这胖子竟然生的一双狭长丹凤眼,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目光澄澈,瘦下来说不得也是个书画双绝的风流人物。
又与燕王寒暄了几句,祖胖子就要告辞离去,此时燕王突然说了一句,“神机营但有革新,本王定将图纸奉上。甚至火器,只要孙帅开口,也不存在什么问题。”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祖胖子,祖胖子对燕王深揖一礼,言道谢过王爷美意,不管日后境遇如何,自当不忘今日王爷慨然赠图之事。
两人作别,祖胖子未曾施展身法,大摇大摆的从燕王军中走了出去。
祖胖子前脚刚走,后脚立明和尚便回到了燕王身边,辽东铁骑一副猛龙过江的架势,来势汹汹,尚不知所图为何,仍需小心应对。
自然不用燕王亲述,王爷身边亲随便将刚才发生之事详细道来。
立明和尚闻言眼眸逐渐明亮,“如此可以大致断定这祖胖子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按照原有猜测,最糟糕的状况莫过,因为金陵那位的旨意,孙老亲率大军来此截断我军归路,若真是如此,贫僧此时就该已经备上两匹快马,待战端一起,便直接逃回寺里,从此青灯伴佛,再不过问世事。”
周围将军都被自家军师的逃生之策逗笑,就算是辽东大军来此,舟车劳顿之下,也未必就能胜过我们刚刚酣战一场的部队。
“军师莫忘,线报传来,此时的沈阳城已经成了一座空城。”说话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开国功臣常家之后,大汉曾经的权贵人家。弓马娴熟,自小便与王爷交好,也是当时夺嫡之时第一个公开支持王爷的武将。
“要验证这个简单,只需取关外那伙蛮子的情报来,如果蛮子未曾叩关,就证明孙老依旧坐镇沈阳,如果叩关,想必再过几日就能传来他被埋伏在沈阳城附近的孙老狠狠教育一番。”
莫不是军师被那贫嘴胖子附体了?故作惊人之语有什么意思可言。
“军师何故如此笃定孙帅不会前来?”
“关沈防线废了孙老无数心血当才构造完成,如果为了北击王爷致使沈阳城破,以城资敌,怎么想都亏本了些。何况岁月不饶人,老人家还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养老便是,何苦非要学年轻人舞枪弄棒,平日里逗逗孙辈,安享天伦,不也是极好之事?”
“可再撒出去的斥候也已有一段时间未曾传来消息,孙帅位置不明,甚至辽东到津门,这一路上我们与瞎子无异。”
立明和尚点头,“常将军的担忧不无道理,可经手辽东情报的大档头已然至此,一路上留下的线人被此人一锅端也算不得什么意外之事。”
“军师是指这胖子竟然是辽东鸽栏的幕后之人?”
“正是如此,外表精明强干之人也可能是个空心木头,安能以貌取人?
据传孙老对其寄予厚望,属意百年之后,由其接手辽东大军。不过这仍是尚未可知之事,金陵城那位可不会任其在辽东发展势力。
辽东与顺天本就是互相钳制的关系,当然其中自然脱不开金陵那位的手笔,对于帝王而言,制衡方是王道。而今我们两方的实力处在微妙的平衡状态,可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金陵那位怕是就会下场了。”
常将军也不是笨人,再联想到自家王爷作为,“王爷示好辽东,是为了在辽东与金陵间埋下颗钉子,顺便也能收辽东武将之心,帝王驱使你等来津门犯险,王爷却将自家宝贝慷慨相赠。真是良臣择主之时,又有哪个能比咱家王爷更为贤明?”
这马屁质量很高,不愧是王爷身边的旧人。常将军自太子继位大宝后,因夺嫡事为太子所恶,地位逐渐下降,金陵居大不易,只好来这顺天投奔燕王。
“算是原因之一,尽管有些粗浅。”久未说话的燕王开口说道。
立明和尚目视燕王,见其示意自己继续解释下去。“火器图纸,集我燕王府诸多工匠的智慧所成,赠予祖胖子,就算他们已有三眼神铳,想要追赶我们也有好长的路要走,因此并不需要担心我们短期内便会被其超越。
此外,火药初次出现,便有了人窃天权之说。归根结底,火药在战场上的威力是如此迷人。因此,一旦走上了火器军备这条路,便再难以回头,战争会督促你不断革新。用不了多久,这战场便会更加陌生。”
听得周围之人云里雾里,可说到底还不是自家的成果白白为人所得。
“往日神机营火器天下第一,天下侧目,将来会有辽东火器替我们分担目光,我们再有什么威力惊人的火器也就不足为怪了。”
“可若是辽东那些蛮子不去钻研火器呢?”角落中某位将军偷偷问道。
“那我辽东火器便会受制于燕王府,仰仗他人鼻息生存,对于一支军队而言,已经与覆灭无异。”祖胖子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的说道。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51章 皆效月老乱牵线
在祖胖子拜见燕王的时候,二王子早已悠悠醒转,辽东人待客的热情在此刻被展现的淋淋尽致,祖胖子再见二王子之际,二王子被用倒攒四蹄的方式捆在一杆铁枪之上,湿水麻绳加猪蹄扣,满满的辽东风情。
见到二王子生无可恋的模样,祖胖子满脸怒容,言道:“怎能对二王子如此无礼?且不说他还是个娃娃,就是凭咱胖爷和燕王的关系,谁会这般对待自己子侄,还不快解开!”
“祖二爷且听小人一言。”领头的军士将祖胖子请到一旁,面上满是无奈的说道:“祖二爷有所不知,贵人不知怎地想不开,若不是兄弟们机灵,此时怕是二爷只能见到他的尸体了。小人几个合计了一下,为保住贵人性命,只好出此下策,您看,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小人只好把换洗的袜子塞到了他嘴里。”
二王子呜呜呜呜叫个不停,双目圆睁,似是有万千话语想要对人倾诉。
“二爷您看,这贵人又犯了癔症了,可不敢上前去,伤到您伤到贵人都不是小人担得起得嘞。”
这吓得祖胖子连忙后退几步,“可要小心保护好二王子,咱胖爷与燕王有旧,若是伤到他,实在是没法交代。”
“二爷尽管放心,只要贵人没恢复正常,老汉自然不会把他放开。”
“那就有劳你了。”
听到这两人言语,二王子心中尽是悲愤,我哪里寻死了,分明是醒过来便已经被捆缚在上面了好吗?这胖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折腾无用,看起来只要保持平和,这汉子一会便会将自己放下。困境中的自我安慰还未曾发挥效用,便又听那胖子出言说道:
“这始终也不是个办法,大户人家的娃娃,为了声誉,便是生了癔症也是隐瞒不报,可如今此事被我等所知,若是二王子因此心生郁结,乖乖,这可是燕王最器重的儿子,我等与燕王相交怕是要成为一场空谈。”
二王子心中稍定,只要这胖子存了与父亲结交的心思,自己便性命无虞。
“二爷无需担忧,这贵人怎么说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只要是个少年,便没有不贪欢的。”
祖胖子眉毛上挑,嘴角露出淫笑,夸赞道:“还是你有办法,不过话说此时行军在外,我们去哪里寻几个娇俏小娘子来给二王子享用。”
军士的声音小了些,但二王子依旧能清楚听到,“二爷不知,这些贵人娇妻美妾的,早就玩腻了这些花样,若我们去寻风尘女子,与其名声有碍,去劫掠良家,胭脂俗粉他们又看不上。如今的风潮,已然是调教妥帖的的小相公最能牵人心肠。”
祖胖子先是满脸惊诧,随后冷汗频频,感叹道:“这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现在的贵族人家竟已骄奢淫逸至此,甚惊胖爷。”
军士被胖子的反应惊了一惊,果然不愧是我辽东二把手,演技精湛。二爷打了个好样,咱们爷们也不能拉垮,“二爷自小长在大帅身边,大帅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之人,二爷不知此事,不足为怪。而且龙阳之好自古有之,往上数上几朝,那个被废的瘸腿太子,权势仍在时曾明目张胆的宠爱一个名为寸心的小太监,这人还有一言广为流传。”说到这,军士突然停下,闭口不言。
“你这人,怎还拿捏上了,快说快说!”
“咳咳,这天下,都是本宫的家业,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本宫想睡哪个就睡哪个,水路走不通,走旱路就是了,与这帮朝堂上的木头人何干?”
祖胖子在心里默默给这个太子点了个赞,虽然这话在正史上并无记载,可按照这人性格,说出这话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这番话梁秀才是从哪个野史看来的。
“可咱这军营,尽是些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汉子,哪里有什么肤白貌美的小相公?便是有几个相貌端正的,怕是也做不来这事。”
“诶,二爷莫要自误,您仔细想想,便是有,贵人也会因为脸嫩,放不下身段与其亲密相见。”
“哦,那你的意思是说?”
“咱军中可不缺体格魁梧的爷们,前几月还有几个泼皮破落户竟然打起了袍泽的主意,被三爷下令打了几十军棍,如今既能取悦贵人,又能待罪立功,还能让他们一偿心愿,一举三得。”
祖胖子制止了军士还想要滔滔不绝说下去的冲动,指指已经陷入昏迷的二王子,称赞道:“老梁,不愧是咱辽东铁骑中惟一的秀才兵,咱今个可真是服了,三言两语就把这小子吓得差点尿裤子。”
“二爷才是我辈书生典范,连大帅这么严苛之人,还不是对二爷赞不绝口,照小的说,辽东文人之首的名号肯定是跑不了您的。”
祖胖子故作深沉状,“咱胖爷见武人鲁莽自称先生,见文人心脏自号将军,这般时节,还是叫将军更应景。”可惜少了羽毛扇,要不然一下子还能再升上几个格调来。
被称为老梁的军士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骑墙头还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真他娘是个人才。
魔教总坛,因为教主带着大量高手前往鬼市,此时防守较往日更为严密,天孤星带着这发辫少女连过三道关卡才堪堪进入城内。
“前辈前辈,教主夫人到底因何要见我,手握大权的教主夫人赏识我一个小女賊,着实说不过去啊。”
秦堂主翻了个白眼,这一路这个问题都不知道问过多少遍了,事到临头再惨不过当头一刀。
“教主夫人平日中极少动杀念,放心便是,而且如果夫人真想取你性命,你也逃不掉。”
发辫少女心道:道理我都懂,可是心里还不是止不住发虚,据传教主夫人极为宠溺自己的独子,自己可是摆了他几手,说不得教主夫人为了儿子出气,就把自己打杀了。
“都到了这,何苦还要打退堂鼓,出于与尊师的旧谊,我自然会保下你性命。”
想套点口风可真不容易,要不是老娘假意逃跑,你这老不修怕还是半点消息都不肯透露。发辫少女收回自己已经向城门处迈出的脚,话说自己确实在假意逃跑的说……
一路穿街过巷,魔教总坛的繁荣程度令人心惊,按照以往的说法,可称为塞外江南不足过。不过此地的建筑风格也让人颇感不适,首先是那座高耸的大烟囱,在此处古香古色的建筑群中颇为扎眼;此外在这塞外之地还硬生生出现了诸多江南风格的楼台歌榭,各种风格五花八门,毫无协调感可言。
最后的目的地,魔教教主的居所,分明是一座雄伟的宫殿,天高皇帝远,俗世的规矩仿佛在此并不适用。
令少女有些担心的是,到了宫门处,便有教主夫人的侍女前来接引,为了避嫌,秦堂主不便入内。教主不在,教中暂由左使主事,秦堂主也要前去左使处复命。
原来还是老娘自己进去,若是一不小心惹得教主夫人不快,可能当场就被宰掉了,敢情师傅这老情人并不靠谱,也怪不得两人会落到今日这种境地。
少女此时异常乖巧,跟在侍女身后小步慢走,活像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媳妇。
“岭南人士穆诗芸前来拜见夫人。”
“不必拘谨,抬起头来便是。”
发辫少女穆诗芸怯生生抬起头来,终于见到了这位在魔教中久负盛名的教主夫人,也是今日自己命运的裁定之人。
只见一个身穿天青色衫子的女子慵懒地躺在躺椅之上,手中捧着一卷书籍,封皮上书《石头记》三字。女子许是平日里养尊处优,明明有一个和自己一般大的儿子,却看起来只有二十四五岁年纪。
在穆诗芸打量教主夫人之时,教主夫人也将这小女子看了个通透。眼睛有些小,沐儿眼睛也小,倒是炎兵和颖滢那两个妮子都生的一双大眼。模样身段都不错,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沐儿喜欢的一款,不过这也无妨,真要往沐儿那小子房里一送,他还能不吃怎的?这女子年纪轻轻行走江湖,在诸多势力中艰难求存,却能妙策频出。若真成就了这段姻缘,想来会成为沐儿掌控魔教的极大助力。
“你与沐儿年纪相仿,我也就托大,称你一句诗芸侄女。”
穆诗芸躬身行礼,“全凭姨娘吩咐。”
还挺上道,小嘴甜的女子才能更讨自家丈夫喜欢,此时林夫人有些恶趣味,甚是期待云初晴、司颖滢、炎兵加上这个小妮子来上演一出争宠大戏,云初晴和司颖滢、司颖滢和炎兵都已经有过交集,差点忘了前阵子还有个叫无忧的小丫头,只做公子的无忧,有意思。
“诗芸侄女高堂何在?”
穆诗芸满脸悲苦,“侄女从小被家师收养,从未见过亲生父母,连这名字,也是师傅取的。”
“好女子,快上前来,从今日起,姨娘便是你的娘亲,尊师也已来到此处,稍后你可自行前去相会。”
穆诗芸此时有些发懵,今日之事与自己所料完全是两般样子,这教主夫人看自己,总感觉是在看自家儿子的小媳妇一样。
接下来自然是一场涕泪涟涟的催情戏码,女子生来便是最好的演员,这话当真无差。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52章 假意杀人实诛心
二王子醒来之时,发觉自己正身处一座军帐之中,想要活动一下顿觉浑身酸痛。左右一看,有四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安静跪坐在左边,见自己醒来,这四个大汉眼中竟满是柔情。
这目光看的二王子心中揣揣,想起昏迷之前那胖子与军士的对话,二王子好似被晴天霹雳劈中了一般,莫不是本王子的清白已经被这四个丘八玷污了?二王子侧身躺着,背对四个大汉,双眼布满血丝,面目狰狞,双手指甲狠狠抠入手掌之中。
一定要,一定要把这里的人通通都杀掉,这消息决不能外传,若是被自己那兄长得知,又要假惺惺地劝解自己,说上几句苦了吾弟的废话,背地里却不知怎么开心呢。还有这胖子妄想与父王结交,没门儿,辽东之人都该死,待我掌权之日,定然兵发辽东,将此处粗鄙不堪的汉子纷纷卖入青楼充作龟奴。
祖胖子自帐外进入,见到二王子醒来,祖胖子立马换上了一副谄媚的面容,“二王子,连日征战辛苦,我特唤来四个略懂些推拿的兄弟,就等您醒过来给您舒活一下筋骨。”
二王子闻言转悲为喜,原来这几个汉子在此并非如自己想象的那般龌龊,反而是这胖子用来讨好自己的手段。二王子揉揉发僵的脸,起身而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多谢将军美意,只是我离军已久,担心父王惦念,此时只想要尽快回到父王身边,还望将军成全。”虽然知道没什么希望,二王子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祖胖子面无表情,没有回应二王子的话,而是对着帐内剩下的四个大汉冷冰冰说道:“咱胖爷将服侍二王子这样的重任交付给你们四人,结果现在如何?二王子此时嫌弃我等招待不周,咱胖爷要处罚你们,可有什么话说?”
二王子心道,这是想要我开口求情?可我偏偏不让你如愿。
四人跪伏于地,并未求饶,齐声道:“属下甘愿受罚。”只是声音中此时已经有了颤音,似是猜到了自己的结局。
“左右,把这四人拖出去,杀了。”
四个军士生的虎背熊腰,抬起头来却发现他们此时都是一副满脸眼泪的窝囊样子。自己差事没办好,接受惩罚也无话可说,只是家中老母幼儿无人照料,以后生死相隔,再难相见。
“家中老幼军中自会奉养,安心去吧。”祖胖子也说了一句软话,算是免除了四人的后顾之忧,四人再度跪伏,感谢二爷恩义。
二王子心中戚戚,纵然是身处敌对阵营,可自己自小就在军营中长大,对于这些大头兵,比别人总要亲切一些。
但是还没等二王子开口,这四人便被拖到帐外,四声枪响过后,这四人怕是已然消失在这个世上。
祖胖子又换上谄媚表情,“二王子稍待,我再去给您寻几个机灵人前来侍奉,您难得在我辽东营中待上一阵,可要多住几天才是。”
二王子:这我还能说什么,以人命拒绝我的请求,说的再好听,还是不肯放我离去。
“无需将军费心,我平日居于军营,习惯了独自待着,若有人在此,我反而不太舒服。”
“那好,二王子要是有什么要求,尽管对我说。”
“如有需要,我定然不会客气。”
“如此甚好。那我就先告辞了,二王子好好休息。”
“将军请便。”
祖胖子转身走出营帐,此时战场之上除去辽东铁骑,就只剩下燕王手下势力正在打扫战场,己方战死的军士,自然是火化之后将骨灰装入坛中送回家乡,落叶归根,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而是汉人多年来一以贯之的习俗。
至于敌方的尸体,燕王部众也是统一焚烧,就地掩埋,很快,原来的天宝街便变成了一处乱坟岗,甲士亡于内斗,无名居于此即可,若真是有名有姓,反令家人蒙羞。
还有一处吸引着众人目光,那便是此时还尚未分出胜负的刀剑魁首之争。在外人看来,两人的招式平淡无奇,可实际上,无论是罡气武技,还是刀剑之意,两人都已站在了相应领域的巅峰。因此,每一招单独拆解开来,对于使用刀剑之人都是难以想象的宝藏。
但祖胖子对此并没有什么感觉,与袁大爷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他的招数自己熟悉的很。剑圣剑法虽然精妙,可与自己路数不同,触类旁通都说不上。真要说起来,自己只想让袁大爷早些结束,赶紧回家才是正理,出兵在外,不能一饱口腹之欲可实在是难熬。
被称为梁秀才的军士来到祖胖子身边,“启禀二爷,一切都已经做好准备,只是我们此举是不是有些过分。”
祖胖子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说道:“要是袁大爷能早些结束,我们就能回返了,可偏偏这两人看起来还得战上几日。如此一来,要是不找些事来做,岂不是无聊的很。”
在离鬼市天宝街数十里外的一处山洞,一队人押送着诸多宝箱缓缓走出,其中尽是知名的江湖人士,一品箭手李氏兄弟,轰天拳师王勇等等。这些人原来藏身于鬼市的地下宝库,此时正将鬼市内存的宝物运出,转移回藩王的府邸。
然而这些人并不知道的是,这山上此时埋伏有近万精锐步卒,只等他们一出现,便将展露獠牙,扑杀而来。
再说回鬼市天宝街处,孺衫剑圣与袁疯子的决斗从白天一直打到黑夜,两人战力相当,连筹谋算计也在伯仲之间。两人决斗间似是不经意留给对方的破绽,也纷纷被对方识破。
入夜,二王子用过晚饭之后,将甲胄褪去,只穿里衣侧卧在帐中,此次被这胖子所擒,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保护自己的云叔此时怕是已经遭遇不测,在战场之上明明见惯了生死,此时却难免心中难过。
吱呀一声,像是年久失修的门被打开了一样,二王子有些疑惑,战场之上哪里会有什么门户,便是父王的军帐,门口也不过是挂了门帘。
内息被封,此时自己只是个身体强壮些的普通人,身体依旧未曾从酸痛的感觉中恢复过来,不过却也不影响行动。
今日傍晚时分,军士前来送饭时,二王子注意到,在自己帐篷前守卫的,只有两个手持三眼神铳的壮硕军士。按照常理而言,自己一个内息被封,略显清秀的少年确实敌不过这两个大汉,但自己出身王府,年幼时所学的刺杀与反刺杀技巧已经刻在了骨子之中。
二王子摸摸头发,很好,钢针未被搜走,只要干掉门口的两个守卫,换上他们的甲胄衣物,觅机混回自家军营,这死胖子想用小爷威胁父王,没门。这就让你等知道轻视小爷是何等愚蠢之事。
此时出手还为时尚早,现在守卫精神头足着呢,想要放倒这两个大汉着实困难,一旦失败便再无机会。因此要耐心等到拂晓时分,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此时守卫一般都将要换班,正是最为松懈之时。只要自己瞅准时机,无声无息解决掉两人,便能重获自由。
等待总是漫长的,二王子在帐中辗转难眠,明知此刻应该休息养足精神,二王子却偏偏毫无睡意。
时光缓缓,总算是熬到了拂晓时分,二王子蹑手蹑脚溜到了军帐门口,将门帘掀起一个小缝。自小得名师教导,一眼便能看出此时守夜的甲士身体僵硬,正是自己的良机。
二王子宛若一个猎豹一样猛地窜出,手握钢钉朝着其中一个军士后脑刺去,然而这一击并未成功,二王子的手腕被钳,回身一看,却见一张苍白的面孔,面无血色,瞳孔涣散,但自己的手腕却被其牢牢钳住,动弹不得。
若单是逃走失败被抓自然是无虞,这胖子擒回自己,无非是存了把自己当做人质从而让父王投鼠忌器的心思,只要这辽东人马依旧在己方人马的包围之中,自己便无性命之忧。然而真正让二王子胆寒的,是这人竟然是白日被处决的四人其中之一。
短暂的慌乱过后,二王子迅速恢复了理智,这世上哪有什么神鬼之说,心中无愧,便无惧鬼神。
“没想到鼎鼎大名的辽东祖二爷竟然玩起了这般把戏,诈以鬼神之名,莫不是要笑掉小爷的大牙?”
声音消逝在空中,祖胖子并未出现,只有这苍白面孔说了一句,“贵人,夜深露重,请回帐中歇息,若是我等招待不周,是会被二爷责罚的。”声音空冥,不似人间之音。
“装神弄鬼。”二王子讥笑一声,另一手向着面孔苍白之人攻去。毫无意外,这手被另一个甲士擒住,同样的苍白面孔,胸口还开有一朵血花。
二王子被二人所制,这才发现,地面上趴有两个军士,正是之前守夜之人。刺耳的咯吱声再次传来,一座门户凭空出现,门户打开,剩下的两个甲士自其中爬出,二王子一瞥,见这座门户后尽是哀嚎之人,通红的岩浆流淌,其中隐约可见无数人影。
“祖二爷好戏法,当赏!”依旧无人回应。
天边此时终于出现了一缕霞光,霞光撒射在这四人身上,这四人身上居然燃起了鬼火,二王子此时心中有些打鼓,莫不是这等邪门之事真就叫我遇见了?
火焰燃烧,这四人却好似全无痛觉,“天亮了,该带贵人回去了,我等奉军令照顾贵人,可不能将其落下。”
说完便拖着二王子向这座门户走去,二王子此时才看到原来守夜的军士似是被鬼怪吸取了精气,眼睛深陷,身躯也哪还有白日间那般魁梧。
从不可置信到屁滚尿流只需短短几步,纵然是百般不愿,二王子还是被拖到了门户之前,门户中传来的腥热气息直扑二王子面庞,二王子此时早已崩溃,涕泗横流,不断向四人求饶,嘴中说着自己该出言求情,不该见死不救,但这四个枉死的甲士丝毫不为所动,就是要将其带入这座门户。
求饶无用,二王子破口大骂,骂天骂地骂父亲骂兄长,在一条腿拖入门户之时,二王子面如土色,心如死灰,就在此时,他见到了
祖二爷那正在贱笑的脸……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53章 剑峡棺山太阿出
祖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二王子的脸,仿佛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的细节。真要说起来,就是人生的大喜大悲总是来的这般迅疾,个中情绪变化却值得细细品味。
作为这场把戏的导演,祖胖子心道:可惜时间来的有点紧,所以这即兴创作略微有些粗糙,不符合咱胖爷精益求精的理念。也幸亏二王子是个好观众,极擅长与他人情感产生共鸣,要不然真要玩脱了,虽然咱胖爷为人洒脱,不在乎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但众目睽睽下总是难免尴尬。
出乎祖胖子意料的是,二王子此时极为平静,脸上尽是淡然之色。仿佛刚才在众人面前那个大声叫嚷,丑态毕露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若不是目光仍然澄澈,祖胖子就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被自己祸害成了个傻子。
二王子看着眼前的胖子,这一日完全被其玩弄在鼓掌之间,种种情绪变化也一直依照这胖爷的剧本在走,棋盘上的卒子只是不能还乡,自己却成了这胖爷手中的提线木偶。自从披甲征战,何曾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即便面对的是生死间的考验,自己也从未有过这般胆怯。仔细想来,真正在今日击溃的,正是当时对这四个大头兵的那份愧疚。所以知悉真相之后,二王子反而释怀,人前失态未免不是一种对内心情绪的宣泄,父王也好,兄长也罢,并未对不起自己什么,只是自己总是多出些无趣的盼望,才造成了今日这般局面。
二王子轻轻挪动身体,凑到祖胖子耳边,轻声说道:“祖将军,多谢您今日精心准备的把戏,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本王子今日才得知,操控人心竟然能到如此地步。不知你接下来想要让我露出何等表情?是莫欺少年穷的悲愤?还是手足无措的无力?亦或是誓要杀你的仇恨?”
祖胖子没有继续去撩拨二王子的心绪,此时先前那般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已经配不上二王子的格调,不愧是天下第一藩王的嫡子,或许仍旧比不得他的兄长,却也绝非能再肆意欺辱之辈。
“二王子,些许手段只为博君一笑,接下来胖子有一笔买卖与您做,不知二王子可否赏个脸面,帐内一叙?”
“祖二爷的脸面自然要顾全,祖二爷,请。”二王子的笑容有如春风拂面,起身请祖二爷入帐,纵然此处尽是敌人的将士,可这一方军帐之内,却是自己的主场。
帐中坐定,二王子率先出击,“祖二爷可是要助我击败兄长,登上燕王之位?”
祖胖子拱手答道:“二王子聪慧,不知我胖子可有这荣幸,能助二王子一臂之力?”
“若得祖二爷相助,本王子自然是乐意之至,只是以二爷的立场,似是扶植我对抗我兄长,从而掀起我燕王府内耗更加符合您的利益,所以,祖二爷打算如何取信于我?”
“哈哈哈哈,二王子哪里话,我与燕王府何仇何恨,胖子对燕王敬仰已久,只恨未能在麾下效力。陛下居中挑拨辽东与顺天对立,无非是存了制衡的心思,只要你我双方有一方倒下,另一方自难久存,我想二王子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祖胖子吹捧燕王之词自然可以当成是肠胃不适的废气,虽然祖二爷口中仅仅是为了自保,可二王子自然不会相信。被这胖子戏耍了一番,此时二王子思路极为清晰,自保为虚,久居辽东生了不臣之心才是真。
“祖二爷此言有理,可我仍旧心有疑窦,不知您可否为我解惑?”
“若是胖子力所能及,自然不会有所隐瞒。”
“若是存了投效之心,祖二爷为何不直接去投靠我兄长,虽然父王多次在人前夸奖他的二儿子如何得力,可我兄长之地位却从未发生改变,我不过是父王用来敲打兄长的棋子而已。”
祖胖子心道:二王子身在局中,却难得看的清楚,不过此前的情报不是这二王子貌明实蠢吗?莫不是胖爷的这一通操作,助他开了窍?
“锦上添花如何及得上雪中送炭?何况如能扶持二王子承继王位,不更显得我祖某人手段超群?”
“好一个雪中送炭,今日蒙先生不弃,来日若能得所期之物,自不会忘记先生恩义。”二王子对祖胖子深揖一礼,算是接受了祖胖子的辅助。祖胖子雪中送炭,那自己如何不能火中取栗?反正都是勾心斗角,多一方势力介入,不就多了几分变数?
二人相视而笑,颇有几分名将得遇明主的意思,实际上却是各有各的心思。
宾主尽欢而散,既然已经达成同盟,二王子自然是还得扮演好自己人质的角色,要不然这胖子真若是被父王剿灭,谁又能来将燕王府这摊清水搅混,自己又如何才能在得了文人儒士支持的兄长手中夺得世子之位,重文轻武大势难逆,自己天然便处在劣势,开局不利,那便只能后面多些筹谋了。
蜀地藏剑谷,葬剑峭壁之下,与之相对的,便是剑窟先人峡棺埋骨之所。
一个少年随意寻了棵大树,攀爬到树上之后,悠闲地躺在树干上。头朝剑窟万剑,少年莫名觉得有些困意,闭上眼,竟这样就在树干之上睡着了。
“黄掌门,不知我家小师弟剑道天赋如何?”中年儒生王龙溪与藏剑谷掌门黄九郎在葬剑峭壁之上席地而坐,两人中间摆放着一张桌案,一壶美酒,两个酒碗,还有一小碟花生米。王龙溪手持酒碗,细细品尝了一口美酒问道。
“剑道天赋嘛,马马虎虎倒是还算可以。但真要说有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性子当真是通透。即便是失去了自己辛苦修来的武学修为,也不见他如何苦恼。如此心性,我倒是真是敬佩。”
王龙溪闻言哈哈大笑,抬手将一粒花生米丢入口中,嚼了两口,毫无形象的说道:“我这个小师弟,从小自诩极擅自我安慰,换句话说,就是白日梦做的好。不过是失去了武学修为,对我小师弟的心性并无影响,按照他的承受能力来说,这些都还只是小事。”
“如此洒脱实是令人羡慕,不过失去满身修为当真只是小事?”
“对于小师弟来说,便是如此了。我看着他从一个垂髫小儿变成如今的温润少年,他在乎的,和我辈似乎不太一样。名声什么的,他一概不甚在意,但却极爱钱物,浑脱脱的一个俗物。但为人处世又不同于常人,毕竟,有几个富家公子小时候逛街之时,会让丫鬟双手空空,自己拎着东西回来的。通人情,知冷暖。当时老师府中的丫鬟的月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每月疼痛难忍之时,他便上门嘘寒问暖,姐姐长姐姐短的,又有几个丫鬟能抗拒如此贴近人心的关怀。所以当时府中丫鬟,又有几人不在挂念着这个混小子。”
“倒是会讨女孩子欢心,我还得叮嘱一下谷中女弟子,莫要被其所骗。”
王龙溪闻言脸上挂着几分得意的笑,继续说道:“小师弟一贯不爱锦绣文章,喜欢读史,但对正史兴趣缺缺,只喜欢寻些野史来读。而且每次他读到什么奇闻趣事,都会与我们师兄弟分享。说来也奇怪,小师弟当时不过一个小孩子,却能讲出很多颇有侠风义骨的故事。”
“如此沉迷于野史,定会疏忽于才学。那他在你老师门下,岂不是空有才名,却无其实了?”
“非也非也,小师弟每逢佳节,必填词一首,每次词文传出,都会引发一阵轰动。而且,最为有趣的是,小师弟迄今为止,从未承认过一首词为自己所做。自封文抄公,在士子儒林之中,颇具名望。对师弟佳节填词之事,儒林中对此事有美称,文抄公点卯。”
“那倒是有几分真本事,而且还是个妙人。”黄九郎将酒碗送到嘴边,小酌了一口说道。
“自是如此,龙溪在老师门下实属无德无能之辈,小师弟即便在老师门下,心性与能力,皆是拔尖之属。”
“那就让我们看看你这位小师弟,究竟有何奇特之处。”黄九郎一拍手下地面,一道剑气渗入到峭壁之中。若是修为高深之辈,则能看到满峭壁的名剑,都散发出蒙蒙光华,颜色各异,光华明暗各不相同。
“黄掌门好气魄,如此手笔,我倒是要代我家小师弟谢过。”王龙溪站起,对黄九郎深揖一礼说道。黄九郎没有说话,受了王龙溪一礼,微笑看着少年所在的方向。
少年自梦中醒来,自己的怀中多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长剑,长剑造型古朴,锈蚀的极为严重,仿若是一不小心便会断掉。虽然不知道为何这把剑会出现在怀中,但少年对此剑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仿佛它就该出现在此处一般。
“没想到是太阿出世,折了九剑侍,得了一剑冠,剑道气运流转,莫不是公孙或将遭遇不测?”黄九郎自顾自饮了一口酒,感叹世事多变,公孙剑圣自这藏剑谷而出,在白帝城成就剑圣威名,如今却也逃不过盛极而衰的命运吗?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54章 终落幕道士下山
鏖战两天一夜,刀剑之争终于落下了帷幕,袁疯子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只是在观战众人眼中,两人未分胜负便已停手,这让观战到此刻的江湖人士大呼不过瘾,刀剑大道之争,就算你俩惺惺相惜,不想拼个你死我活,但是总得分出个胜负吧。
到了此时,这场战斗已经不仅仅是这两人的胜负,更是刀剑两种兵器之争。用剑之人一边着抱怨公孙剑圣为何不捍卫剑乃百兵之首的荣誉,一边依旧保持着剑客天下第一的骄傲。用刀之人则埋怨这袁疯子不争气,自己又得听这些剑客叽叽歪歪,说些刀不如剑的酸话,实在是不爽利。真要是自信,手上走过两招就是。
真心期盼这两人的战斗早些结束的,只有刚刚才与二王子虚与委蛇之后的祖胖子,二王子这毛孩子,总想着用辽东将士的性命去换他自己的锦绣前程,心机城府还算不错,只是与胖爷这般老江湖相比,实在是太嫩了。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便是赌咒发誓又有什么用,与空口白牙许下承诺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力量只有握在自己手中才是力量,想借助别人的力量破局又不想沾染因果,哪有这样的好事,就算做买卖,堂堂一个燕王头衔,难道就这般不值钱?就算要做胖爷手中的提线木偶怎么了,别人想做还做不上呢。
袁大爷回到军营,未曾用饭便闷头大睡,这两日两人交手之余并未落下什么饭食,所以袁大爷可能不甚饿,但神意的疲惫却是实打实的,出招破招,本就需要全神贯注,神意饱满。何况两人都代表着各自领域的巅峰,少许破绽被抓住,可能便会演变成胜负之机。因此无刻不得小心谨慎,非但要及时识破对方布置的陷阱,还要假意露出破绽引对方来攻。
待袁大爷一醒,祖胖子便立刻率领大军回返辽东,此次不光是皇帝和燕王互相算计,自家老爷子也在算计塞外的蛮子,大军以巡查边境为由调离沈阳城,明眼人自然知道这纯属胡诌。此时暗地里传上几个燕王与皇帝反目,皇帝遣关辽军前去平定的假消息,就不信这帮不事生产的强盗不上当。
蛮子里也出了几个有些见识的人物,自然清楚汉人中这个颇令人玩味的现象,兄弟因为皇位明争暗斗不休,却偏偏还要保持面上的和睦,真要寻到机会能干掉兄弟独享天下,那肯定丝毫不会犹豫。辽东军出兵顺天之事十有八九是真,掠夺的机会近在眼前,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花开两朵,各表一边。
一名仙风道骨的老道人与其年轻弟子自昆仑而出,一路朝着蜀地进发,二人并不急于赶路,此行是应青城山天师观孟真人之邀前去探讨道法,距离约定之期仍有一月时光,慢行即可。
天师观以一观门隔绝两个世界著称,昆仑山平日间也极少下山出世,太平时节,两家道观都是道门中的小透明,只有道观附近的这少数信众,两家也因此相交甚好。于权势无求,于财富无求,观中祖产已足够养活观中道人,这便足矣。而且即便真要让其融入这红尘俗世,这帮道爷也是百般不愿,闲云野鹤惯了,每日诵经修行,心无挂碍的日子已是无比惬意,又为何生要寻些烦恼?
两人未行大路,而是一路穿越深山小径,游历名山大泽,探寻是否有精怪作祟。虽是赶路,非但没有风尘仆仆,反而走出了几分悠闲自在的感觉。
此时两人正在一座不知名小山的山顶凉亭之中,年轻道士目视前方,极目远眺。老道人则身负一把桃木剑,倚靠在凉亭的吴王靠上,此物又被称为“美人靠”。一名仙风道骨的老道,当然和美人靠是极不相配,若是这男生女相的年轻道士,倒是可以如此称呼,。呆坐许久,似是觉得有些无聊,老道出言问道:“洞玄,一路走来,观之见之,较昆仑山如何?”
年轻道士收回视线,闭目静思一会,待得心有腹稿才答道:“昆仑山乃万山之祖,光论险峻雄奇,气势磅礴,天下各山无能出其右者。但昆仑山失之人气,可为仙境,难称人间。
似吾等所处之地,山峰不高不奇,可以说景色雄奇之上毫无出彩之处。但吾等所处之凉亭,处之观四方,自有一种平心静气的神奇功效。
可谓是大家闺秀虽极尽妍丽,但小家碧玉自有其温婉可人之处。弟子妄言,还请老师莫怪。”
听完小道士所言,老道人没有立刻答话,他心知自己的徒弟生了想入这俗世的心思,还得寻一个合适的理由让他收收心才是。
思虑过后,老道从怀中掏出两个野果,用袖子仔细擦拭后,一个递给年轻道士,自己拿着另一个吃将起来,吃到一半,老道人才出言道:“洞玄,听你所言,似有暗讽我等修天道不修人道之意。道家分为人道天道两脉,
修人道,与人为善,世间诸多善男信女上山问姻缘,求平安,似武当山,龙虎山皆香火鼎盛。
修天道,坐镇天下龙脉之首,奉天命卫人间,吾等两肩所担之责,不可谓不重,自是不能如修人道的道友一般。不过吾等也并非餐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人,”
又咬了一口野果,“不过是一群侍奉天道的普通人罢了,也得吃饭睡觉,难逃五谷轮回。”
“弟子并无此意,上山修道之始,弟子还有些贪慕世间繁华,如今却只想为这世间的诸多平凡人争上几分。还有……”似是觉得有点难为情,年轻道士面颊微红,没有继续说下去。
“洞玄有何言,尽管说来,理不辩不明。”
“启禀老师,善男信女旧指皈依佛教的男女,如今多用来形容信仰佛家的信徒。”
师傅还是师傅,在被徒弟指出错误之后,老道士面色不变,随即几口吃下剩下的野果,
“洞玄啊,为师方才是故意考校于你,你果然未曾令为师失望,不喜修道做学问也要落到实处才是。”
“弟子谨记。”
“洞玄啊,儒道释三教一体,理念也多有互通之处,所以便是为师用了什么佛门的言语,可有什么阻碍?”
年轻道士总感觉师傅话中有话,可就是摸不准师傅的意思,只好顺着说下去,“如此说来确实未有阻碍,倒是弟子执于纸面了。”
“为师此言并非是为难于你,只是这便是你平日最为喜爱的纵横学说,合纵连横,协以大势。虚有其表的游说是说客所为,因势利导方能事半功倍。”
年轻道士恭恭敬敬行了一道揖,“多谢师傅教诲。”
老道哈哈一笑,“为师也不过是借了师徒之势,真要动起嘴皮子,可比不上你们年轻人。”
年轻道人则是抿嘴轻笑,这般容貌竟然是个男子,说起来实在是颇为让男人不忿,让女子嫉妒之事。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55章 为君者不疾不徐
又过了几日,燕王大军也已全部撤走,原本熙熙攘攘的鬼市儿便成一处人迹罕至之地。此时原本笼罩在鬼市的迷雾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一片乱坟矗立于此。流传在百姓口中的说法更是玄乎,说什么原来在迷雾中摆摊的都是些亡灵精怪,因为妖气厚重,才只敢在夜间出没,要不然咋会霞光一现这鬼市就要关张呢。前阵子正是神通广大的武当山掌教真人来此降服精怪,萦绕在此处的迷雾才散去,这儿才能恢复原状。
有识之士自然认为这是无稽之谈,精怪之说未免太过离奇,也有感兴趣之人调查了一番,最后发现消息的来源正是几家世代以鬼市谋生的家族,发迹前靠在鬼市中摆摊贴补些家用,后面正是抓住鬼市天宝街铺子出租的机会狠狠赚了一笔,才成了所谓的殷实人家。
此时鬼市平日里惹人注目的迷雾盖头已经被人揭开,失去了神秘性,自然也失去了吸引四方来客的筹码。商人的嗅觉何等敏锐,诸多来此行商的商号纷纷与鬼市天宝街的铺主解除合约。原来靠着鬼市吃饭的家族失去了这棵摇钱树,心有不甘故弄玄虚想要夺人耳目,正常不过的手段,大家也都理解,只是这般手法骗的过普通人,可骗不过我等聪慧之人。
然而事实的真相并非三言两语便可以掩盖,鬼市之地都是新坟,前几日的喊杀声也做不得伪,这里分明曾有过一场血腥的厮杀。事实上老百姓中真正的明白人并不少,居住在附近的人家大多搬去了其他地方,这里的地价也是一降再降。即便是后面图地价便宜来此居住的大头兵,也纷纷在自家门户前悬挂起葫芦、钟馗像、桃木剑等物,入夜后也就不再出门。
直到几年后兵锋又起,大批难民逃到津门之地寻活路,随着难民的逐渐增加,吃穿用度都成了问题。就有人打起了难民的主意,走街串巷收些旧物件卖给难民,也有人将自家不用的物件拿到这边去卖,久而久之,这鬼市儿才又红火了起来。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时暂且不论。
一条条消息循着锦衣卫的情报网传回金陵,再由锦衣卫都指挥使筛选过后呈交皇帝御览,说起这位锦衣卫都指挥使,也当真是个厉害人物。此人姓陆,母亲是太子的奶娘,自然而然便与当时还在潜邸的太子搭上了线。不过此人极有分寸,从不仗势欺人,一直以太子的家奴自居。太子屡次训斥,要求与其兄弟相称,他却坚持此举僭越,固辞不受。
后来诸王夺嫡之时风波渐恶,太子被人设计遭人围攻,也是这位陆指挥使拼尽全力才将太子救出,浑身受创十余处,血流不止,亏得闻名天下的安神医在此,才将其从鬼门关堪堪救回。只是双腿受创过重,膝盖尽碎,安神医医术通玄,却也无法使其恢复原状。修养过后,陆指挥使虽然凭借大毅力恢复行走,但走路姿势却怪异的很。
太子承继皇位后,这人便成了皇帝身边的一条恶犬,大肆清洗其他诸王在朝中的势力,逼得诸王不得不各回封地,一时间权势无两。对于这样的权臣,文人书生自然不会吝啬赞誉,其中以“鹤步陆阎王”的美称最是为人所知。
陆指挥使捧着整理好的最新情报来到御书房之中,皇帝为显示对陆阎王的恩宠,特赐下金牌予其出入宫禁之权,所以陆阎王来到御书房见驾,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奇怪之事。
陆阎王刚进入御书房,便有内侍为其搬来椅子,并从其手中接过奏折。陆指挥使深得陛下信任,便是宫中内侍,也情愿给其卖个好,自家人入了北镇抚司的大牢,也好和陆指挥使求个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实在是罪无可赦,也能留个囫囵尸首,给家人留个念想。
“锦衣卫都指挥使陆言参见陛下,太子,臣双腿有旧疾,未能全礼,还望陛下与太子见谅。此来特向陛下呈上鬼市前线最新奏报。”陆阎王并未直接落座,而是先恭敬行礼,即便是不能大礼参拜,陆阎王也是深深躬礼,以示对皇权的敬重。
“言哥儿来了,无需多礼,赶快落座,这就我和你侄儿,朝堂上的那一套不必带到这边来。”
陆阎王谢过皇帝恩宠,轻轻落座,只有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之上。
皇帝看过陆言呈上的奏折后,将奏折递与太子,此番谋划,太子全程在旁观看,说到底,皇帝陛下还是存了教子的心思。看到太子逐渐皱起了眉头,皇帝出言问道:“琦儿,对于这情报可有疑问?你陆伯伯就在此处,尽管问之。”
太子看了陆言一眼,“我非是对情报有何疑问,陆伯伯辛苦,琦儿只是不解,为何不趁机剪除燕王叔的羽翼,反倒是将鬼市这个钱袋子慷慨与之?”
“太子言重,皆是臣分内之事。”
皇帝故作不悦,“生是你规矩多,自家侄儿说你辛苦,慨然受之便是,此时还偏要恪守什么君臣之道。”
陆言一笑,朝着皇帝拱拱手,以示告罪。
“言哥儿说上几句,也为你侄儿解惑。”
“谨遵陛下吩咐,启禀太子殿下,按臣猜测,陛下此举是为了挑动诸王矛盾。削藩已是既定策略,若是手段过激,招致众藩王恐惧,联手对抗朝廷,则急切不能下,因此,只能分而图之。
这鬼市便是一个契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鬼市原为赵王所有,如今赵王基业被燕王所得,若是陛下不做表态,便可以给诸王一个暗示,只要你能夺得其他藩王基业,朝廷乐见其成。鬼市是块肥肉不假,想将其吃入口中的,可不光是燕王一家。”
“所以父皇截杀赵王世子,夺取宝物是为了嫁祸燕王叔,从而将赵王从藩王一方推向朝廷阵营?”
“太子聪慧,颇有陛下之风。”
“好好说几句话,还偏要拍些马屁,琦儿尚且年轻,少些溢美之词,多些批评。琦儿,与你陆伯伯相交,多学些谋划手段,可不能学那些阿谀奉承的坏习惯。”
太子拱手称是,陆言则在一旁笑的有些尴尬。
“那出动辽东铁骑则是为了警告燕王叔,若是其再有异动,便是拼着辽东不要,也要将其送上死路?”
“非也非也,辽东防线构建不易,绝对不能轻言放弃,此事我等知,燕王也知。为君者,当不疾不徐,若是谋划不妥,惹得藩王起兵,到时损害的还是我大汉国力。而且到时候我难免背上残杀兄弟的坏名声,太宗何等人物,英雄一世,却也一直难以摆脱弑兄杀弟,逼迫父亲的污点。”
陛下哪里都好,只是太过爱惜羽毛,自古有过大作为的君主,哪个不是心狠手辣之辈,陆阎王如是想。
“出动辽东铁骑只是对辽东的警告,辽东虽远,却也在君王统御之下。孙帅在有个明白人能镇住局势还好,若孙帅离世,其义子必然割据边疆。”
“所以父皇已有后手?让琦儿猜猜,可是分化拉拢孙帅义子?再强大的势力,只要内部起了纷争,自然就有机可乘,然后我们再借着孙帅威严,狠狠的掺上一把沙子。燕王叔那边,怕也有同样的布置。”
皇帝露出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恶心样子,“这说法虽不尽然,却也说对了几处,琦儿确有长进。只是琦儿,你要知道,孙帅自先帝时受命镇守辽东,这么多年过去,要说其全无异心,也不尽然,其义子的所作所为,说到底也是在他的默许之下。他之所以不选择扯旗自立,无非是觉得以一州之力实难对抗坐拥天下的帝王而已。因此掺沙子要掺,切勿全部寄希望于孙帅。”
陆阎王自然趁机拍了几下龙屁,不过也无非是陛下思虑周全之类的言论,自己是个武将,嘴皮子太过出色可不是什么好事。
定下了削藩的基调,几人又仔细讨论了一番,顺便确立了接下来的目标,藩王众多,得将他们手中的权力都收回来才是。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56章 王侯家所谓亲情
阔别已久的主角终于重新回归到我们的视线之中,燕王大军回返顺天,林沐与小丫鬟此时就在街上安静观看。大军洋溢着一股得胜归来的喜气,大战已过,此时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王爷在对有功之人的嘉奖上,从不吝啬。
燕王座驾从街道经过之时,道路两旁的百姓高呼燕王百胜。顺天地处北疆,本就民风彪悍,再加上大汉首重军功,造就了顺天百姓极为尚武的风气。似燕王这种屡次率兵深入草原并能取得彪炳战果的存在,自然在顺天享有极高的威望,顺天子弟争相入伍。此次回军,若是哪家没有几个子侄随军征战,都不好意思站到这街上来。
某路旁观看的假书生非但无心参军,还在心里默默给燕王点了个赞。
“公子,以后你也会成为燕王这般的人物吗?”
“大概不会,你家公子没什么大志向,如果有一天咱们被众人所知,到时又能光明正大的走在这大街上,这便足够了。”
小丫鬟闻言撇起了嘴,哪个女子不盼望自己喜欢的男子是个盖世大英雄,虽然自己也知道,凭公子的出身,最后成一个大魔头的机会要比成大英雄高的多的多。
“妍冰,为何我觉得,见过颖滢姐之后,你似乎多了几分哀愁,少了几分乖巧。”
“公子莫要胡言,婢子哪里有。对于圣女大人,我一向甚是敬重,前些日子的相见,才知她是个连我个女子都会心动的人儿,如此女子,与公子甚是相配。”言语温柔,但却任谁都能听出话中的幽怨。说完后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似是被人始乱终弃的可怜女子一般。
林沐倒也觉得这样的小丫鬟更加可爱,乖巧很好,但是偶尔的小脾气更加惹人怜爱。揉揉小丫鬟的头,打趣道:“怎么,我们的妍冰小可爱,是想让你家公子说上一句‘嗟乎,大丈夫当如是’?还是‘彼可取而代之矣’?”
听到自家公子的调笑,小丫鬟脸上遍布红霞,甚至连小巧剔透的耳朵,都已经变成了醉人的红色。
“公子是公子便好,无需是任何人,无论公子将来如何,婢子都会陪在公子身边。”忍住羞涩,小丫鬟直视林沐双眼,认真脸。
这小丫头,好好的偏要来将我的军,你以为你家公子就这般没有定力嘛?不过不愧是母亲选中的女子,真的是差点便将你家公子虏获了。
“若是有朝一日你家公子我成了个世人恐惧的大魔头,我也愿意为了你这小丫头,舍弃权势地位,即便是常伴青灯古佛,入孤山而求松静真,只要最后能有一个好的结果,我也都愿意忍受。”
小丫鬟千算万算没想出公子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据自己对公子的了解,公子感情内敛,极少明确表明自己的喜好。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真正的公子,与他平日所表现出来的或许截然相反。
“骗你的,你这小丫头还真信,你家公子怎么吃的了当和尚道士的苦,光是日日诵经念文,便能将你家公子逼疯了。”
小丫鬟没有答话,却也不觉得委屈,嘴角甚至露出了轻松的笑容,总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公子。若是公子光是嘴上花花,哄骗于人,那才是当真让人失望。
林沐也是满头疑惑,真是女孩的心思你别猜,还是娘亲说的对,就自己说话的水平,怕是这辈子也骗不到一个媳妇。
本来应该是和谐的庆功时间,顺天城中却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不知何时流传起了正是二王子兵败被擒,以至于王爷未竟全功的消息,开始只是几个读书人在聒噪,后来竟然惹得全城百姓议论纷纷。
“王爷何等英雄,可他的二儿子却这般不争气,不说立下多大的功勋,至少也不能成了个拖累吧,虎父犬子也就是这般了。”
“慎言慎言,王爷的儿子岂是我等平头老百姓可以妄自非议的?王爷可是曾多次说出,吾二子类吾甚,何况二王子可是曾在王爷麾下立下赫赫战功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三舅家的姐姐的姑母就有一个儿子在王爷麾下效力,听他说,二王子是个言过其实的纨绔子弟,平日里身体被酒色财气掏空,到了战场上,全靠身边的江湖高手保护,到头来,还要把江湖高手的斩获都算在自己头上。此等无耻之人,实在是难以想象竟是王爷的亲子。”
“莫不是二王子的身世也有什么猫腻?”
“慎言慎言……”
二王子自从战场返回之后,便立即返回自己的府苑,闭门不出。非是流言纷纷,不胜其扰,只是因为自己被祖胖子所擒的确是无可争议的事实,羞愧难当,实在没什么脸面坐在庆功宴上。
这流言自然传到了燕王耳中,二王子之所以有如此地位,正是因为二王子自己扶植来鞭策世子的。外界诸人如此言论,这就不光是在诋毁二王子,也是在落自己的颜面。
庆功宴上,高坐主位的燕王满是笑容,此次随军还请回了诸多江湖豪侠,此刻也尽在席内,鬼市将在顺天重新开市,地下世界,也将重新制定秩序。
酒过三巡,庆功宴上众人气氛高涨,世子殿下也在此处为征战有功的军士敬上几杯美酒,感谢其为国搏命的功绩。
酒酣饭足,这帮平日里的军汉也就放下了拘束,连连劝世子进酒,世子也是来者不拒,虽然看上去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但世子的酒量,可是着实震惊了这帮汉子,喝酒如饮水,再好酒的汉子也敌不过这样的人啊。
喝醉的军汉言语也让人哭笑不得,什么世子肚子里都是墨水,不似我们这帮粗人,除了厮杀再无长处。什么世子生的一副好样貌,与我家女儿极是相配。
“阿伯,您家待字闺中的闺女今年多大年岁?”
“老汉还没婆娘,待老汉讨了婆娘,再等有了女儿便能嫁给世子了。”
……
“世子殿下确实没的说,不像二王子,输了一阵便没了心气。”
“二王子啊,五百义从都保不下他。”嗝,“下次上战场,说不得得神机营担纲?”
话题自从转移到二王子身上之后便逐渐失控,此时二王子本就在风口浪尖,各种传言层出不穷。听到宴会上出现这般言语,燕王面上也露出不悦。战场之上,又有谁敢说自己常胜不败,何况对手还是刀道宗师与经年老谍子的组合,落败也在常理之中,真要说起来,只能说是非战之罪。
最后好好的庆功宴最后因燕王离席不欢而散,第二日,便听说燕王下令斥责世子,怎么看来,二王子受挫受益的都是地位更加稳固的世子。因此燕王这一斥责,更是掀起了一波新的风浪。这传言竟然是世子府中传出的?平日里兄友弟恭,实际上却搞出这般把戏,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但真是世子所为吗?自然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此时正闭门不出,羞愧难当呢。
燕王不知道不是世子所为?也是知道的,年轻人心浮气躁,总要多敲打一些。至于真正的幕后黑手,燕王暂且未知,如果真让燕王得知这次风波正是二王子的手笔,想来燕王会更加欣慰。这般思虑,已经值得高看一眼,真要是自家二子因为这次挫折成熟,就是真给二子个承袭王位的机会,又有可不可?
王侯家,亲情与家门传续相比,总归是差一些分量的。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57章 饮酒谈天说运道
林沐自然也听说了这般传闻,乍一听上去,确实像是燕王世子所为,毕竟二王子如果失去现在的地位,世子便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其余王子除去三王子还有点敦厚孝悌的名声,余者皆碌碌,再无人能与世子争锋。
然而仔细想来,世子无需做出这般举动。此前无论燕王如何夸耀二王子,却都没有废掉世子的迹象,世子深得北地士人之心,再加上他还是燕王的嫡长子,自古家族传续传嫡不传长,传长不传幼。
燕王如果真存了取金陵那位而代之的心思,世子的地位将更加稳固,自己开了以庶废嫡的头,自然得在第二代就掐死这个苗头。要不然,皇权更迭之时,不知要伴随着怎样的血腥。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所谓盛唐,自从那位开辟了贞观之治的帝王弑兄杀弟登上皇位之后,接下来每逢二三十年,便要上演一场兄弟相残,父子反目的戏码。燕王熟读历史,自然不可能不知。
当然凡事都有另外一面,也不排除燕王乐见于此,毕竟盛唐时节皇权交替之时,虽然罔顾人伦,但却能保证,坐上那张椅子的,没有一个庸人。当这种血腥的传统结束之后,便是这个王朝由盛转衰的开始,天下重归混战不休,等待下一个一统天下英雄的出现。
多思无益,别人家的喜怒哀乐与自己无关,接下来林沐要做的,可比算计明白藩王家里那点事有趣的多了。
昨日燕王大军回返之时,林沐在街上还遇到了一个少年,少年麻布短衫,看起来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一开口,便是一股子满满的陕北风情,身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土腥气。自言是从秦川来顺天投奔亲戚,没啥别的本事,就侍弄的一手好庄稼。亲戚地多,来这边帮帮忙,也图一口饱饭。
看似平平无奇的少年,一笑还会露出一口大黄牙,老实憨厚的紧。林沐却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昨日两人分别时约定今日相会,如今林沐已经在酒楼包间内置好酒宴,只等他入席。
随渔天师修习道法之时,林沐曾学过一些望气的手段,这少年,面上笼罩着一股黑气。这黑气也算有点来头,常听算命之人哄骗他人的话语,“诶,这位兄台,我观你印堂发黑,双目无神,嘴唇干裂,精神涣散,若不防治,难免有血光之灾啊。”这黑气,修道之人称之为业障,但林沐更喜欢那个比较通俗的说法,缺了阴德。
少年准时赴宴,今日其换上了一身蓝色的短衫,虽然仍旧是麻布短衫的寻常人打扮,但梳洗过后也算得上是个精神小伙子。看到如此丰盛的宴席,不由得渍渍称奇。
“马兄,坐,你我相见恨晚,无需客气。”
“那俺就不和林兄弟你客气了,山沟沟出来的娃,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俺要是有啥说的不对,还得林兄弟你多担待。”
“马兄言重,快快入席,一会菜凉了岂不是白白靡费钱财。”
“还是林兄弟有学问,说的话都这么好听。”
风卷残云,这少年吃起饭来,让林沐生出了一种这人是不是饿了几天的错觉。
推杯换盏,一桌子酒菜被这两个精力旺盛的少年消灭了干净,吃完后,马姓少年开心的拍了拍肚子,打了一个饱嗝,“舒坦。”
“林兄弟若是有啥要问俺,尽管来问,也不能白吃您的饭不是。”
林沐微笑道:“我与马兄一见如故,方才在今日相约,些许食物,不足挂齿。”
林沐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倒真有个疑问,还望马兄替我解惑。”
“林兄弟,你们学问人哪里都好,就是见外,有啥想问的,只要俺知道,就不会隐瞒。”
林沐满是期待,露出探究的目光,“这世上,真的存在摸金校尉吗?”
马姓少年的眼神猛然变得锐利,一瞬间又恢复憨厚的样子,不过这等反应自然全落入到林沐眼中。
“啥叫摸金校尉?俺家里那边,土夫子倒是多滴很,八百里秦川,地下埋的都是好宝贝,靠着这个发了大财的,也不少嘞。”
林沐给其满上一杯,饶有兴趣的问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马兄靠着玄关便与死人做起了买卖?”
少年面色变幻,憨厚的样子消失不见。分明还是一般相貌,但却如同换了个人一般。“林兄可是为了博取名声来割取马某人头的?”
“替天行道么?多无趣,我只是见马兄面有黑气,便知马兄家中定然有着什么不想为人所知的买卖,说到底,好奇罢了。”
金铁交击之声响起,林沐双刀架住马姓少年的兵刃,仔细看去,是一把精铁所制的铁伞,造型古朴,此时伞面未开,更像是一把大号的锥子。
此一击,二者都只出了三四分力,非是搏斗,只是试探。
自家产业,早已打过招呼,碰撞之时,只有小丫鬟悄然出现在林沐身后。
“马兄无需紧张,林某请马兄至此一叙,纯粹只是好奇,并无其他企图。这家酒馆便是家中产业,如果马兄手上有什么值得把玩的明器,林某也想入手几件,充作高雅之士。”
少年将铁伞收到手边,显然其并未放松警惕。林沐暗自称奇,这货分明穿的是粗布短衫,是从哪里掏出来的这把铁伞?
大概他是忘记了自己身上所带的符篆。
“此行真是不巧,怕是要让林兄失望了,家中祖训,倒斗是与逝者借贷,借了钱财,押了德行。所以便是从墓中取出明器,交易之时也只能在夜间进行,而且既然是借贷,发迹之后,要寻一件同等或是更高价值的宝物还回。马某此行是为鬼市而来,也没想着交易,所以并未携带明器。如果林兄当真有兴趣,到了长安可报我马震西的名号,自然有人引林兄至马家,到时候想要何等明器,林兄自去挑选即可。”
林沐拱手谢过指点,听到这爷们的名号,总是忍不住想起那个被鲁提辖打死的倒霉蛋。“这规矩倒是新鲜,有劳马兄为我解惑。”
“林兄客气,也不能白吃您的饭不是。”
“之所以今日问及马兄摸金校尉之事,是因为林某通读古籍之时,曾见曹操专设部队,用以倒斗掘墓,与死人借钱财,充作军资。马兄祖上莫不是就曾在曹操麾下效力?”
“非也非也,土夫子流派众多,似我家中这般规矩多的流派,并不讨喜。常有人言,都干得是些挖坟的勾当,就你马家规矩多,架子大,谁不知盗墓有损阴德,你马家规矩繁多,难道还能补回缺失的阴德怎的?”
“其实我也有此一问,马兄可方便透漏?”
“也不是什么秘密,入穴便是惊扰逝者,即便我马家这般作为,也难补阴德缺失。当年曹氏借逝者运道征伐天下,最后天下一统之时却落入到司马氏手中,个人气运不足补,便是国运也要受其影响,所以我马家才颇为重视阴德运道之事。”
头一次听说这般理论,曹魏的悲剧竟然还能与其早年盗掘大墓的行为联系起来,细思起来还极有道理。天下之大,能人异士层出不穷,可不能小觑。
“那若是全无效果,岂不是徒劳无功?”
“果报只会应在自身,不会祸及子孙,下了墓,就已经沾染上阴气,不再是什么干净人,可未曾下墓的孩子何辜,常听闻别家生出痴痴傻傻的儿郎,便知我马家所做之事,并非全无用处。”
“别家不知?”
马震西笑道:“也不是什么秘密,做我们这一行当,随便寻个人一问便知。”
“财帛动人心啊,世上见到价值连城的财物还能像马兄家族这般冷静的,真是不多。”
“那我就谢过林兄夸奖了。今日马某还有别的事,便不再叨扰了。”
“马兄自便,来人,送客。”
“多谢林兄款待。”
小厮在前引路,马震西倒持铁伞随其走出。
“这汉子,戒备心倒是极强,那铁伞不仅可用之发出凌厉的攻势,想来还是一件品质极佳的防御符器。”说着说着,林沐突然转过身去,对着身后的小丫鬟问道:“对了,妍冰,用过饭没?”
“已经在后堂用过了,多谢公子关怀,公子当真要买些明器吗?”
林沐摇摇头,“若是被母亲得知,腿都会被她打断,摸金校尉的故事还是母亲讲给我听的,当时母亲便已经再三告诫,莫去沾染这些有损阴德的买卖。”
“既然是夫人的吩咐,公子可要放在心上。”
林沐看着眼前这个柔弱的小丫鬟,你这浓眉大眼的,啥时候背叛革命了。想到这,林沐扶额,母亲这阴影也太可怕了些。
“嗯哼,你这小丫鬟,是公子的人还是我娘亲的人?”
“婢子当然是公子的丫鬟,如此来说,只是怕公子被夫人责怪。”
这应对满分,想想自己的水平,林沐叹了口气,完蛋了,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可是婢子说的不对?”
“对着呢。”
“那公子缘何叹气?”
这当然不能说实话,这可是掉格调的大事。
“无他,想念父亲母亲尔。”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58章 重寻旧日悬空寺
斥责世子的风波还未过去,燕王府便已经有了新的动作,虽未明确表示,但诸多消息灵通的江湖人士已经放出话来,燕王决意重启鬼市,并且选址就在前朝老皇城根下。
燕王府的这般举动,本就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冒着被金陵城中那位忌讳的危险率军将津门天宝街夷为平地,不就是为了这个钱袋子嘛?这样的一棵摇钱树,任谁都无法放任其在角落中发霉,赶紧用来收敛财货才是正理。
便是动作这般快,也丝毫不足为怪。虽然真正见不得人的买卖,必须要在绝对私密的场所进行,但燕王这种大人物怎可能没有准备。换言之,燕王谋划自己叔父的产业,也并非一日两日了。
虽然消息并未得到正面确认,但闻到腥味的商人已然开始琢磨鬼市定址处的土地。顺天地价虽然比不上金陵扬州等膏腴之地,但却依旧不是普通人所能负担的起的。汉人对于房屋与土地,骨子里便有着一种依恋,租赁而来的房屋,始终算不上自己的家,也无法寄托那一份牵挂。所谓房子的奴隶,自古至今,从未改变。
顺天是前朝都城所在,虽然前朝覆灭,新朝建立之时顺天饱受战火煎熬,老百姓也因此过了几年苦日子。但毕竟底子不错,再加上燕王下属确实有几分真本事,燕王夺嫡失败就藩顺天时,众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迟早有一天要打回金陵去,在此之前,就先按照都城的标准来建设根本之地。
林教主是否随燕王来了顺天?没有,林教主自言连日征战,身体疲乏,到底是上了年纪,比不得年轻人。而且此时拳头还硬,心却软了,离家几日想夫人想的厉害,就先告辞回总坛享家庭温情,至于燕王开市的盛典,则由此时随军的魔教右使代为祝贺。
林教主还是说了句实话的,他确实有些想念自家夫人。即便是人生最艰难的时刻,也未曾与夫人分开,如今为了些无趣之事,竟然与夫人分开这么多时日,实在是不该。
待林教主回到总坛,林夫人已经在堂中等候,无论林夫人平日里在教中何等威武霸气,但在自家夫君面前都只是那个只想安心相夫教子的小女人。林夫人为林教主卸去铁甲,仔细检查了林教主周身,见到他并未受伤,才松了一口气。
“劳累夫人担心,实在是为夫的不是,以后自不会再以身犯险,王权争霸,哪里比得上家人重要。”
林夫人捂嘴轻笑,轻轻拍了下林教主的胸膛,“都多大年纪了,还说些好听话来哄我,妾身也非是无理取闹的女子,夫君有自己的野心,妾身自然支持。如果能让夫君得偿所愿,便是舍上这么多年辛苦攒下的基业,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教主轻拥夫人入怀,怀中女子自从嫁给自己便情愿站在自己身后,成为自己博弈天下的最大助力,一时间,心有千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明明,以后莫要再如此弄险了,沐儿已经长大,他的未来自然有他自己去走,父母干涉过多,他会觉得受到了拘束,留下心结反而不美。”
震惊!魔教教主林重明名字竟然暗藏乾坤!明明之名究竟是命运的玩笑还是这个满手鲜血男人的幽默?敬请关注魔教电视台带来的深入报道,解密,只在今日。
其实这个名字只不过是林教主他父亲老人家的恶趣味,当年林教主出生之时,恰逢天明,他父亲便为他取下了明明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自从林教主出生一直陪伴他走到现在,开始行走江湖之时,用的都是这个名字。直到林教主入赘到魔教之后,心狠手辣的魔教打手林重明出现,代替了那个纵情江湖的白衣侠客林明明。
“都听夫人的。”林教主话语温柔,目光也是含情脉脉。
“主公,左使,此时已至前门。”阴影中传来话语。
“夫君有正事,妾身就先行退下了,夫君刚刚劳顿归来,莫要太过劳神。”林夫人从林教主怀中挣脱,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林教主安坐主位,便有侍女送上茶水,林教主牛吃牡丹的饮了几口,等待左使入内。
“蒙教主信任,在教主外出期间代掌教中权柄,如今教主归来,特来复命。”
林教主摆摆手,示意其无需多礼,“我外出期间,教中可有什么事务要禀于我知?”
左使双手捧着一方锦盒,恭敬递给旁边的侍女,侍女呈上之后,林教主打开锦盒,只见一尊赤金色的金刚杵静躺于内。
“这便是悬空古寺的钥匙?”
“启禀教主,此物由天孤星秦堂主自鬼市带回,后转交属下保管,属下已请大德高僧验看过此物,确实是真品。只是是否能打开通往悬空寺的大门,还犹未可知。”
“王左使,说说你对悬空寺的看法。”
“是,悬空古刹曾是佛门最高所在,与今日之道门昆仑山相似,历任悬空主持都是佛头人物,无一例外。
巅峰时期,悬空寺有信众数十万,寺中法会,信徒争相前来,寺前信徒摩肩擦踵,规模之大甚至称得上佛国二字。
这般规模,自然惹得庙堂不悦,佛门向以庙产,香积厨谋取巨利,这自然也引来了诸多心怀贪欲之人。
但悬空好进难出,作为佛门圣地,悬空寺藏经阁广纳天下武学,寺中僧人也个个都是武功卓绝,潜入其中的江洋大盗一波又一波,从未见人成功,只是多了些幡然悔悟的出家人和充实了悬空寺下镇魔狱。
镇魔狱是第三任主持方丈知性大师所设,知性大师效地藏菩萨发下宏愿,要度尽武林魔头,但便如有阳光便有阴影一般,只要仍旧有以正派人士自称的江湖侠客,便就不可能少得了所谓的江湖败类,知性大师直至圆寂之时,都未能得偿所愿。”
“如果知性大师与我等同生一时代,我俩似乎都逃不过知性大师的制裁。”林教主听得兴起,便打趣了一句。
“若真是如此,我想知性大师当与教主相交甚笃,没准会来我魔教做个堂主。”无需赘言,所谓讨人开心,也要掌握尺寸。
林教主开怀大笑,这王左使,不仅做事得力,拍马屁也是一等一的好手。
“人皆言,盛极必衰,可悬空寺却像并没有这般禁忌,无限度的扩张,直至到了那次被称为佛门中人称为末法大劫的时代,武宗灭佛。
也不知是垂涎佛门百年积累,还是觉得佛门扩张无度,需要加以约束,武宗毅然决然的发起了灭佛的行动。庙中田产充公,和尚还俗,若有执迷不悟之人,直接发配到边疆充军,一时间,无数寺庙闭门关张,铜制的佛像与佛器被通通拉走,成为朝中权贵的收藏。
山下怨声载道,悬空寺却闭口无言,连山门,都被当时钦天监的道士贴了封条。
之后没过几日,悬空寺凭空消失在世人眼中,就仿若人间蒸发了一般,旧日山门处,只余下一座荒山和一个百年间都未曾解开的谜题。
悬空寺之所以引得众人关注,一是旧日积累的财富,不说富可敌国,却也是一个足够让人舍弃尊严的数目。第二则是悬空寺收藏的众多绝学孤本,便只是学会几个,也足以在江湖上横着走。三才是这悬空寺离奇消失的秘密,不知是当年寺中人为了避祸,还是被庙堂中来人暗自除去。”
“确实诱人,对于武人而言,绝对是难以拒绝的诱惑。只是这莫名消失的悬空古寺要重现于世,不知是否又是别人抛出的肥肉,只为挑拨江湖众多门派厮杀。”
“教主无需担忧,金刚杵被我等掌握,先机尽在我手,无论是谁率先发现悬空寺所在,都跳不过我们这关。”听闻此言,林教主揉搓了一下手指。
“但愿如此,我老了,少了些雄心壮志,平白迷恋些温情。如今你们年轻人正是好时候,可不能浪费大好年华。悬空寺之事尽托你手,教中资源任你调配,只要你不把教中的家底赔光,便随你折腾。”
王左使跪伏于地,大礼参拜,“多谢教主栽培。”表面恭敬,内心确是另一副小九九,教主怕是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要小心行事才是。
以自己如今地位,已然是在教中到了尽头,自己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已经是不可能之事,魔教如今已经变成了他林家的私产,下一任教主,怎么都会是林教主独子。一旦自己行事不慎,被误以为要夺取公子基业,想来教主的铁拳,会毫不犹豫落到自己身上。
破局之策,只能是自己露出一个破绽,也好让教主能名正言顺的贬斥自己,到时候左右使坐席位次互换,不知那个女人是否也能勘破这一层。
“无需多礼,你也算是教中的老人了,去安心准备吧。”
“是,属下告退。”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59章 门庭若市三王子
话说燕王府世子因谣言之事被燕王斥责后,便在府中闭门不出,拒不见客。看这态度,倒真像是承认了诋毁二王子的言论正是其遣人所为。流言纷纷,世子府却一点解释的欲望都无。
与世子一般进退的,还有世子的几位老师,因为师徒的关系,这几人早早被打上了世子的标签,几人也以精研学问为名,拒绝访客。世子闭府,众人还是可以理解的,深陷漩涡,多说多错。要知道,有时候旁观之人在意的并不是真相,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将事态闹大,然后站在岸上看热闹而已。
世子老师的这般作为,被外界别有用心之人解释为燕王因世子陷害兄弟之事恶了世子,便是在高门宅院,谋算兄弟被发现,也是不可饶恕的错误。二王子战败失意自封于府,那么有着敦厚孝悌之名的三王子是不是就到了出头的时候?现在不去烧冷灶,真到了三王子发迹之时,三王子可就记不得你这个赔笑的小人物了。所以一时间三王子倒成了众人争相拜访的对象,世间诸事之奇,当真让人无法预测。
三王子今年刚刚及冠,仍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纵然生在王府,三王子仍旧保持着一副少年心性。两位兄长一文一武,相得益彰,以后承继燕王之位的,也必然是其中的一个。所以纵然是三王子已经开府建牙,平日他这三王子府,也少有人至。
两位兄长闭门不出,平日中人迹罕至的府宅此时门庭若市,这让三王子甚是烦恼。你说说,一个平日里和生人说话都会羞怯的脸红的少年,如今却要忍受各方宾客的轮番轰炸,甚至还有几人明里暗里的意思要将自家女儿许配给三王子,这谁顶得住?
去寻自家父亲诉苦,父亲只是笑着对他说,外界之人的聒噪不必放在心上,倒是我儿确实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只是得想办法去见见人家的小娘子,要是真的对眼缘,父亲自然会亲自前去求亲,以成全一段完美的姻缘。
接连几日饮宴不休,三王子前十几年遭到的冷遇仿佛都在这几日得到了补偿,宾客走马灯一般从三王子眼前闪过。三王子像是个戏台下看戏之人,看着台上之人尽力表演,无喜也无悲,只是有些厌倦。
自三王子成为各处饮宴的主角后,每次总有一堆人将眼前这个少年灌倒,好从其口中得到更多的内幕消息。三王子也未曾出乎大家意料,一个少年能有什么酒量,喝上几杯便不胜酒力,次次都喝的酩酊大醉。只是三王子喝醉的时机有些巧合,只要听到鬼市及其相关的字眼便立马会醉倒,根本不给人多问的机会。
林沐自然也参与了这些饮宴,但却并非是对地下世界的席位有所图谋,津门鬼市覆灭,地下世界重新洗牌,这确实是极好的机会,但这些筹谋自然有教中人来做,无需他这个魔教少主亲自下场。之所以要掺乎其中,纯粹是因为好奇。
经过几日的接触过后,林沐和马震西两人已是极为熟识,说到底,都是二十几岁的少年郎,纵然是故作老成,但同龄人的交往之中,总是少了几分戒备,多了几分真诚。
又是熟悉的酒楼,又是熟悉的酒席,熟悉的两人相对而坐,又见风卷残云。
吃饱喝足的马震西拍着肚子,打了个饱嗝。林沐心道:这大概就是马大胆表达不见外的一种方式吧。
“这燕王可真是不痛快,就像是初为婆姨的小姑娘似的,自己明明就是想要,但就是咬紧不松口。”
妈呀,这是何等虎狼之词,马大胆这个憨货,也考虑一下咱还是纯情的美少年啊。
熟悉之后,林沐才知马震西还有个马大胆的诨号,这个诨号的由来也颇有意思。
马家子弟确认要投入家族传统事业之后,十五六岁便会由家族中长辈带其下地涨涨见识。
话说马震西当年下地之时,好巧不巧的赶上了墓主人晚年遭遇了不详。开棺之后,只见墓主面容栩栩如生,闻到生人气息,墓主暴起就要尸变,此时时年十六岁的马震西上去就是一铁伞,给尸体生生打回了棺材里。
打完之后,对着家中长辈说道:‘三叔伯,刚才有个同行要抢咱们买卖,被俺一铁伞打晕了。’家中长辈没有答话,赶忙将棺材封住,明器一件未取,就带着这憨货退出了这处墓穴。
直到到了家中,后知后觉的马震西才反应过来,那可不是什么同行,那是土夫子畏之如虎的恐怖存在。冷汗自后背不断流下,后怕不已。但是族中前辈只记住了当时震西娃儿在穴中的英勇表现,马震西也就有了马大胆这个诨号。单纯是为了表彰其英勇,并无其他含义。
林沐一脸认真语重心长的说道:“大胆兄,燕王殿下好歹也是前辈,切不可如此说,有失体面。”
马大胆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贤弟教训的是,不知贤弟有何高见?”
“燕王此时的行为,像极了待价而沽的花魁,大家价钱没给到位,花魁怎么可能下场祝酒,一旦没了这份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神秘感,那可就卖不出价钱了。”
马大胆面上尽是敬佩之情,看看人家读书人这说法,分明是一个意思,说出来感觉就是不一样。“贤弟此言妙极,愚兄敬佩之至。”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相对大笑,有时候,男人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就是不知所谓的鬼市选址在老皇城根下的消息是真是假,要不然真要在此地买下一处房产,也是可以传给子孙的好东西。”
“大胆兄莫要再骗自己了,买也得人家卖才行,顺天府尹可是已经公开表示,老皇城边上的房产,一概不允许买卖。”
“府尹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说是说了,也得说的算才是。只要咱们兄弟上面的关系足够硬,他还能顶着上面的压力拒绝咋的。”
“像大胆兄这么想的人大概不在少数,不说别的,邀请三王子饮宴还不是都图这个,世子与二王子不见外客,只有三王子还能在燕王面前说上几句。不过大胆兄为何不去走走燕王手下将军的门路?”
马大胆叹了口气,“怎么可能忘记那些手握兵权的将领,奈何这些看似憨厚的武人,一个比一个黑,开口就想要干股。来到此处无非是想给子孙留下条足以传家的门路,辛辛苦苦下地,最后自己却拿不到几个钱,何苦来哉。”
好吧,原来是价钱没谈拢,“我还当这些将领都是些刚正不阿之人呢?”
“这世上哪来的什么性情高洁,不爱财货之人?之所以会给人这样的错觉,不过是这些人胃口更大,眼前的利益尚不足以牵动人心罢了。”
林沐拱手赞叹:“马兄这般年纪就能有这般体悟,愚弟敬佩。”
马震西回礼,“客气客气。”
“倒是不知马兄可是寻到了其他门路?”
马大胆眉飞色舞的说道:“那是自然,这世上只要肯努力,就没有什么难事。”
“可否方便透漏一下?”
“世子的岳丈,燕王的亲家。”
再说白帝城的青衫剑圣,与袁疯子一战之后,先是在燕王大营休息了几日,虽然与燕王关系并不如何融洽,但燕王还是愿意释放一份善意,主动邀请剑圣到营中休整。
休息了几日,寻回拜托朋友照顾的女儿,此次外出,除去还当年赵王的人情,便是将自家幺妹送去学艺。自家幺妹小小年纪,却偏爱什么术算,对剑术毫无兴趣。也就是白帝造型还算优美,自家幺妹才愿意背了几日。
幼年学剑,随着剑术逐渐精深,对于危险也有了一丝玄而又玄的预感。近些时日,剑圣总感觉有一场针对自己的危险即将到来,为了以防万一,与自家夫人商量过后,决定将幺妹送到一处安全所在,无论这次危机如何,至少得保证自家幺妹安全。
而两人最后选定的地方,正是青城山天师观。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60章 道法异而师道通
青城山天师观来了个娇憨可爱的小姑娘,这可让观中的年轻弟子炸了锅,虽然师傅天天讲什么清心寡欲,可正当少年,心中总是难免有些躁动。
往日观中所见,除了师傅师叔便是师兄师弟,如今难得山上来了个年纪相仿的女冠,也让这满山绿叶终于有了一朵可以点缀的花朵,何况这小姑娘看起来还是极为温柔的性子,这让人如何不心生欢喜。
到底是剑圣独女,从小长在白帝城,不知见过了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剑客豪侠,所以即便是面见诸多修为高深的道士,小姑娘也丝毫不以为意。并且在拜师成功后,第一日的术算课上,这个八九岁的小姑娘给了众多少年道士一个下马威。
小姑娘使用的仍是算筹,并非是近年来已经逐渐兴起的算盘,可无论是修习筹算还是珠算的小道士,都落败在其手下。不服不行,毕竟人家算的又快又准,术算之道,来不得一丝含糊,比不过就是比不过。
在门外见到这一场景的孟真人极为欣慰,看着场中那个身穿道袍的小小身影,有了一种捡到宝了的即视感。为了顾全剑圣的面子,自己才亲自收这个小姑娘为徒,听到剑圣说她的女儿颇精术算之道,自己也只当是父亲对于女儿的吹捧之言,未曾想竟然能到如此程度。
没有名师教导尚且如此,那只要观中再稍加点拨,这女冠,未来在术算之道上的成就,将远远超乎众人想象。到时候钦天监的那几个欺世盗名之徒,就该卷铺盖回家了,省的他们仗着在术算之道上的那点小成就,蒙骗世人。
掌门的出现让这场比试画上了句号,见到掌门,小道士羞愧,难过,反应不一而足,只有公孙婷那白皙秀颀的脖颈,正昭显着胜利者的姿态。
孟真人摸摸小姑娘的头,以示嘉奖,同时也出言安抚了落败的小道士们。“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见识浅薄而不自知,今日公孙女冠为大家上了一课,让我们也看到了自己的极限,以后切莫要再因为些许成就而沾沾自喜。未来,始终还是属于你们这些满是朝气的少年。”
孟真人说话的语气不急不缓,但话中的激励之意极大了鼓舞这帮刚刚受挫的少年,说到底都是谁也不服谁的的年纪,一次输了,加倍努力再赢回来便是。
“仰观天文,俯察地理,占风气,布筹筭。自抱朴子先师时代,术算便已经是我们修道之人的必修课目,天文,地理,历法,丹药配比,甚至是解签,都离不开术算之道。作为一个道士,自然不必面面精通,可术算作为最基础的课目,必须掌握牢靠。”
“谨遵掌门教诲。”众多年轻道士同声答道。
“善。”
北岳恒山十八景之一的金龙峡,.悬空寺旧址。此处得天地造化,烟雨朦胧时节,青天一线间,不似人间所有。还曾得声名斐然的大旅行家盛赞,“伊阙双峙,武夷九曲,俱不足比拟也。”
随着悬空古刹即将出世的消息传遍佛门各处,来此朝圣的僧人也越来越多。当年峭壁间的悬空寺离奇消失后,便只剩下孤零零的山崖。景色秀美不假,可惜失却了人气。
当年悬空寺先是被封山门随后消失在世间,对佛门当真是一个莫大的打击。本来便要来自承担庙堂的压力,又造就了一个群龙无首的局面,雪上加霜。
在这场佛门的凛冬之中,无数大德高僧饱受劳役折腾甚至身死,无数香火鼎盛的寺庙成了颓桓废址,满目尽荒凉。
伤痛过后,当权者为了平衡,压制了道门几年,佛门这才得以舔舐伤口,逐渐恢复生息。
照理而言,只要道门佛门互相牵制,当权者肯定不会放任何一方出局,只是哪方强大就插手管上一番。两方势力均衡,才是当权者应该维持之事。
但经历过那场凛冬之后,佛门合家主持代代相传的训诫,千万莫要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庙堂的平衡术上。真若是一朝不慎,被道门彻底在这片土地上驱逐出去,那如何对得起前辈僧人弘法的艰难。
人言触景生情,此言不虚,此时的金龙峡下,一老一小和尚正对着悬空寺旧址抹眼泪,兴许是对佛门当年由盛转衰的悲痛,也可能是借此处缅怀逝去的先师。
小和尚眉清目秀,老和尚穿戴也是一丝不苟,只是右手空荡荡的袖管,证明了这是一位饱经世间磨难之人。
“师傅,您不是已经退出江湖了嘛,如今悬空寺出世也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何苦非要被俗事绊,不得大自在。”
独臂僧人给这个小和尚一暴栗,“忘了为师怎么教你的?今生事,今生毕,哪有借着因果循环的道理就止步不前,只求自我安慰的。看看你,这才跟着掌门方丈念了几天经,就已经忘记了为师的教诲,真要让你随方丈修上几年佛,岂不是到时候我这个老和尚都要被踢到一边去了?”
自从假装圆寂在寺内脱身之后,师傅就仿若放飞了自我,说话毒舌,全无往日宠辱不惊的高僧姿态。
“怎么着,又在心里腹诽为师没什么高僧风范?为师是个刀客,之所以遁入空门无非是认可佛门的理念,与高僧风范什么的何干?”
嗯,他不仅毒舌,还能极为准确的揣摩出别人的心路历程,从一介实心眼的武夫到现在心思缜密的老和尚,越老越妖,有时候小和尚甚至会怀疑,自家师傅是不是什么精怪所化。
“师傅说的什么话,徒儿心中一直是师傅排在第一位,师傅教诲,徒儿永不敢忘。”带着两分不满,三分委屈,五分真诚,真是恰到好处的情绪表达。
可惜老和尚不吃这一套,又是一记暴栗,看着小和尚无辜的眼神,老和尚直接揭露道:“你小子还不是为师拉扯大的,你心里那点鬼心思,你当为师猜不出?还想搪塞为师,莫不是你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就想自己飞出去见见世面?”
小和尚求生欲满满,赶忙说道:“当然不是,能在师傅门下聆听教诲,是弟子的福分,似林师弟那般,只是继承了师傅的刀谱,却终究少了一份能在师傅身边请益的缘法。”
老和尚终于露出了笑容,“佛门就讲个缘法,以后有缘定会相遇,上次相见,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少年,如今想来也已经及冠了。”思绪回到那双刀伏魔的激情岁月,当真令人怀念。
看到师傅脸上满是追忆之色,文秀小和尚在心中吐槽:鉴定完毕,未曾入门的林师弟才是亲徒弟,小僧我怕不是个师傅买东西饶来的赠品。
画风突变,老和尚突然问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文秀,刚才所言你可曾谨守本心?”
“徒儿自然恪守清规,无有隐瞒。”
老和尚这才点点头,“善。”
之前师傅可是多次嘱托,生死危急关头,只要能保住性命,便是扯两句谎也不打紧,我这也算是遵从师傅的教诲了吧。文秀小和尚心道。
“师傅,徒儿还有一问,不知师傅可否为徒儿解惑?”
老和尚被自己徒弟突然而来的严肃弄的一愣,收起看透世事的老顽童姿态,“若有疑问,尽管问之,为师自然会认真作答。”
“若是因悬空寺之事佛门再起纷争,师傅可要重出江湖,以护持寺中安全?”
认真考虑了一番,老和尚回答道:“无戒法师已经圆寂,在这的,不过是一个醉心刀道的老顽童。六合寺若陷入困境,那也是他自身的劫数,为师不会出手。”
“那师傅缘何对这悬空寺展现出极大的兴趣?”
“听闻这悬空寺内,有一桩极好的机缘,为师想为你争上一争,此生若不能见你披上袈裟,终归是个遗憾。”
文秀此时方知师傅的良苦用心,这一段时日,随着师傅四处寻找悬空寺的线索,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纵然嘴上不说,心中难免有些埋怨。
“徒儿谢过师傅厚爱,师傅授业之恩,终身难忘。”文秀小和尚五体投地,对着自己师傅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老和尚慨然受之,随即打趣道:“倒是中了你这个小和尚的算计,为师之前不过想尽力而为,便是无功而返,也算不得什么事。可如今被你这个小和尚套出话来,却是非得做成不可了。”
文秀小和尚未曾多言,只是羞捻的笑了笑。
“你这孩子,生的眉清目秀的,若不是自小看着你长大,真会怀疑你是不是个女娃。”
文秀小和尚沉默无言,师傅还是那个师傅,越老越没个正形。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61章 繁华楼阁一日倾
历史只能记住成功者,失败之人不过是其成功道路上的点缀。就在燕王府热火朝天筹措鬼市开市事宜的同时,另一个失意的藩王似乎已经被众人遗忘。
赵王乃是先帝胞弟,素有贤名,是先帝极为得力的臂助,但这一局面从新帝登基就发生了改变,先帝分封诸王拱卫帝国边疆,新帝却只想将权利全部收归己手。作为先帝的忠实班底,此时地位尤其尴尬,一番权衡之后,赵王只好收起利爪,安心在封地做一个享乐王爷。可即便如此,灾祸还是找上了门来。
赵王本想着借辽东之力制衡燕王,从而保下这鬼市基业,却未曾想到辽东铁骑过境竟然是一次雷声大雨点小的讹诈,燕王不过付出了神机营全部的火器图纸就换回了鬼市这个钱袋子。
就算没了鬼市,靠着多年积累也足够败上两代,可更让人心痛的是,嫡子押运宝物回府途中被人截杀,自家孩儿身边有诸多高手保护,能做到此事的,只有成建制的军队。如此说来,拥有统兵之权的燕王自然是最大嫌疑人,平白夺人基业,这已经是撕破脸皮了,就算派兵截杀,也不过是再添上一笔仇恨。
但是不知为何,赵王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自己与燕王这算系上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可谓是不死不休。但双方如果真拼个你死我活,真正受益的,正是自己那个坐在龙椅上俯瞰世间的侄子。
多年宦海沉浮,让赵王练就了远超常人的心性,要透过现象的阻碍去探寻本质。细数得失,丢了鬼市,自己在军中的人情也消耗殆尽,甚至还搭上一个嫡子和诸多好手的性命,就只剩这么多年积累的家业。失去了护持自身的力量,现在已经成了一头肥猪,谁都想要从自己身上咬下几块肉来。
赵王苦笑,这倒是正合了自己那位坐拥天下的侄子的心意,所谓帝王心思,不正是诸多势力明争暗斗,帝王居中调停?真要是这天下诸多势力同心协力,皇帝心里才会打鼓,这要是哪天你们嘀咕一下,岂不是想把朕这个皇帝换了就换了?
形势比人强,现如今摆在第一位的,并非是为自己的儿子复仇,而是如何让自己的家族能够延续下去。
“来人,去把长公子,二公子,九公子,十七公子唤至此处。”
赵王子嗣众多,其中以这四个加上死去的三公子最为出彩。老大老夫老三都是嫡子,后面的二十余子都是庶出。
很快书房中便聚集了这五人,赵王府最核心的班底,都在此处。书房外,则是由赵王心腹家将守护。
“父亲,不知您唤儿子们至此有何要事?可是要痛击燕王,为三弟复仇?”长公子率先说话,众兄弟之中,也是他最受赵王器重。
赵王表情凝重,换换说道:“仇要报,但不急于一时,此次召集你们前来,是为了讨论分家事宜。”
“父亲,为何要分家,分家好分,不过是将财货部曲分开而已,可分家之后便再难聚集。家一分,心就散了。”
“混账!”赵王一个耳光抽在自己的长子脸上,“如今都已经是家族存亡的关键时候了,还在想一些无用的小心思!”
长公子默然不语,如果不分家,这个家族的全部力量便能交到自己手中,到时候无论是依附他人存在,还是依旧如现在这般保全自我,自己手中的筹码都远比分家之后大得多。
其余三个儿子也被父亲突然的暴怒吓了一跳,父亲素来注重仪表姿态,也是皇族中知名的美男子,不知有多久未曾见到父亲如此失态。
二公子赶忙上前道:“父亲消消气,兄长也是为了家族传续。乍听闻父亲分家之言,孩儿也是陡然一惊,孩儿愚钝,还望父亲能细谈两句。”
赵王面色这才有缓和,“平日里为父只顾做个太平王爷,倒是忽略了尔等的感受,如今局势已经是迫在眉睫了,容不得我等再犹豫。”
“莫不是宫里那位盯上我们赵王府了?”
“小十七聪慧,鬼市看似是燕赵两王的交锋,实际上却是皇帝在背后谋划,你们的这个哥哥,表面上宽厚仁德,背地里却极是阴狠。”
叹了口气,赵王继续说道:“鬼市一役,即便是为父及时收手,可还是赔了个精光,这么多年苦心积攒的军中势力,在燕王面前却是不堪一击,老三被人劫杀,同样折了不少好手。如今我们赵王府剩下的,也就这么多年积攒的财货了。鬼市败于燕王,会给其他藩王一个暗示,赵王府软弱可欺,别看平日里叔父喊得亲热,到了这个时候,没一个人会客气。所以我才说,灭顶之灾近在眼前。”
长公子面露羞惭之色,躬身道:“孩儿目光短浅,请父亲责罚。”
“无妨无妨,为父也看开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若是没有这遭子事,赵王府家业,还不是都是你的。只是如今危急,也只能委屈你了。”
长公子拱手答道:“作为兄长,孩儿自然有该有的担当,即便在父亲的安排中要孩儿去死,孩儿也绝无一句怨言。”
“好,为父果然没有看错人。”
未曾说话的九公子心道:父亲与大哥唱的一手好双簧,嫡长子何等身份,那是家族的门面,怎么可能去送死,这等事,肯定会摊到我们庶子头上。
“一会儿你们离开后,便去告知所有的兄弟回来分家,无论嫡庶,所分田地,房产,部曲都该是一样价值。王府虽然称得上豪富,但为父有二十多个儿子,每个人的份额并不足以勾起这些藩王的贪欲。”
这番话说出来不过是说给九公子和十七公子听的,以此表示自己绝无偏私。
这给的越多,后面要从别处拿走的就更多,九公子和十七公子心里也清楚的很。
“老大留在府中继承王位,老二则入朝为官,小九去投奔宁王,小十七去投奔燕王,至于其他子弟,随他们去自寻退路。”
“父亲,为何要儿子去投奔宁王?外界传闻宁王府中之事已经尽付陛下派去的长史打理,燕王夫妇每日只是吃斋念佛。于朝堂上无甚影响力,真要投奔了他,收留不收留暂且不论,孩儿怕再也无力襄助父亲了。”
“莫急,小九,宁王笃信佛门之前的事迹你可有耳闻?”
“宁王分封至江西之地,此地曾有土人为祸,被宁王施以雷霆手段镇压,甚至说有几个土人部落,被其杀的身死族灭。也因此说宁王亏了阴德,报应在子孙身上,前两个儿子都是未曾长大便夭折,直到第三个儿子,出生不久便送去了龙虎山,这才能平安长大。”
赵王露出笑容,“所谓因果报应之事全是别人胡扯,宁王子嗣不佳,只是因为宁王妃是个倾城绝世的病美人。宁王是个痴情种子,即便是两个嫡子都夭折,仍是只有宁王妃一个妻子。江西平定之后,宁王将手中的军权交出,每日供奉佛祖,只求自家夫人安康。”
“父亲是说宁王在军中仍旧很有势力?”
“天下藩王,以燕宁两人在军中威望最高,两人皆是战功赫赫之人,只是燕王是显势,宁王是隐势。有朝一日时局动荡,这天下,若是皇帝守不住,不是归了燕王就是宁王。小九,可还有什么疑问?”
“孩儿谨遵父亲安排。”
话音刚落,便听十七公子问道:“父亲莫不是要我去投靠杀兄仇人?”
“小十七,你要记住,你兄长并非被燕王截杀,而是皇帝动的手,燕王与我们,除去夺走了我们的鬼市基业,便再无仇怨。”
这话说的四个儿子都是愣了神,父亲是何时确认是陛下动的手,而我们却毫无耳闻。但转念一想,四人便已经明白了过来,无论是陛下还是燕王,小十七在面对燕王之时,必须咬紧牙关说是陛下动的手。燕王有反意久矣,如今只要借鬼市攒下钱财,起事也就有了把握。
“父亲思虑周全,小十七愿意前往。”
“善。”
“是为父无能,方才有了今日困局。赵王府的希望,就寄托在你们几人的身上了,今后世事变幻,还望你们能相互扶持,共渡难关。”说完,赵王对着这四个儿子深揖一礼。
看着白发苍苍的老父再无往日的风采气度,这四个儿子也觉内心凄然。四人纷纷还礼,依次从书房走出。
赵王上表,言说自己府中现状。三子无辜身死,葬期,众子无状,争抢产业,愤而分家。至此,府中诸子只余嫡长子和嫡二子。内心凄苦,无以言表,但求同为皇族之属,陛下能够伸出援手,扶持王府,度过难关,臣定当感恩戴德,陛下再有驱使,纵是刀山火海,臣也去得。伏表涕零,久久无言。
一时间皇族震动,繁华楼阁一日倾,让人徒呼奈何。旧日交好者,纷纷去信,欲协助赵王度过难关。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62章 有女人便有江湖
赵王上表诉苦,连我们的皇帝陛下都吃了一惊,原以为自己这王叔会将第一个伸手的势力砍瓜切菜般处理掉,以此作为威慑。却不曾想王叔直接就分家了,以推恩令之策避祸,王叔还真是个妙人。
仔细想想,皇帝也约摸猜着了赵王的想法。王叔是害怕自己不顾及身份下场对付他,可作为帝王,居中调停才是本职所在,真要是明确表露出对付藩王的意向,这天下,还不得立马乱了套。
不过,这当真是个极为出色的以退为进的策略,如今朝廷百官揣摩皇帝心思,纷纷把削藩作为第一要务。对于赵王主动分家的行为自然要大加赞赏,还要在朝中给其子分配些实权位置,以安其他藩王之心。
至于所谓的庶子无状争抢家业,大家也就只当做一个逗闷的乐子,赵王为了给自己胆怯寻一块遮羞布,连这般借口都能编出来,也算是出人意料。
这封奏表之后,紧接着又是一封奏表,这封奏表可未曾像上一封那般引起这么大的风波,上一封是造势,这一封才是正题,是来讨要好处的。
果不其然,赵王一点也不客气,言说如今分家之后家族已露衰败之像,想要其二子入朝为官,一是这大汉天下本就该由自家人来治理,二则是也能让赵王府稍缓颓势。
二子先入朝,这可就值得琢磨了,二子后,可还有一个嫡长子,如今嫡长子承袭王位已成定局,相对二子,他自然也需要更高的地位。
不过皇帝陛下自然也不是盖的,和朝中的文臣斗了这么多年,王叔的一点小小要求自然还是要答应的。
圣旨一下,令其二子入翰林院,领校书郎。能入翰林院的,都是科举中的佼佼者,虽然赵王二子广有才名,却从未参加过科举。因此,着其入翰林院已是破格,足以显示出皇帝陛下的诚意。另外,之所以翰林如此清贵,是因为在这朝堂上有一条潜规则,想要入内阁必是翰林。
官位小,可胜在清贵,以后真要是出了头,即便是人臣的顶峰,也不是不可奢望。
买卖双方对此结果都很满意,圣旨一到,赵王便督促自己二子启程前往金陵。虽然陛下已经有了旨意,但只有尘埃落定才能让自己心安。
视线拉回到主角这边,林沐依旧在这顺天城内,这几日,鬼市的消息是一个又一个,可偏偏没一个是真的,照马大胆的话说,这燕王就是装腔作势惯了,故作矜持想多骗看客出点钱财,只要钱到位,别说出来接客,立马入洞房叫你当新郎官都成。
这几日,林沐已经习惯了马大爷的放浪的言语,听到他这样说,也只能无奈地说一句,不愧是你。
说到底,林沐对这鬼市并无所求,只是好奇接下来燕王府会如何作为,大人物的谋划,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见得到。
入夜,林沐与小丫鬟秉烛夜谈之时,迎来了位稀客,魔教右使司徒嫱。
这位司徒右使,平日里一直忙于教中事务,不仅连教中少主见不到,就连自己的终生大事也一并耽误了。马上就要步入而立之年,却仍旧未能嫁出去,虽然已经是个老姑娘,教中人却少有几人敢操心她的终生大事,一是给这姑奶奶牵线,真怕她一个不高兴就给你脑袋拧下来,二则是那段众人皆知的孽缘。
林沐自然是少数敢在她终生大事上说上几句的人,嫱姐姐可是很讲道理的,只要你地位高过她,她顶多给你点脸色看,却绝不会找你的麻烦。
“嫱姐姐,好久不见,最近和之下哥的感情可有进展?”
曾有那么一瞬间,杀气弥漫了整间屋子,“今日为公事而来,还请公子公事公办。”
左使王之下和右使司徒嫱的感情可是教中历来的三大谈资之一,至于另外两个,一个是今日份名门正派对公子行为的解读,明明见都没见过,还能罗列出一堆罪状。另一个是魔教建筑的诸多典故,别的不说,云初晴的花萼相辉楼就曾引起一阵谈论。
两人年纪相仿,都是将要迈入而立之年,在寻常人家,这个年纪,儿子都快成年了,说的夸张些,都要抱孙子了,哪像这两位一样。
两人都是自十年前的魔教大劫中崛起,本来论资排辈,怎么也轮不到这两人身居高位,魔教劫难之时,老一辈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年轻人才能扶摇而上,有了今日地位。
共同从最艰苦的时刻走来,两人之间的感情自然极是纯粹,可就是不知为何,两个人就是憋着谁也不说。母亲分别给这两人搭别的线,两人口径一致,拒绝。可一说要给介绍的人是彼此,两人还是拒绝。
他们是否从心里爱慕着彼此?按照林沐的想法自然是的,只是这两人不干脆的性格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不知公子所思何事?若是有要事,我就先告辞。”司徒嫱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将林沐从遐想中带了出来。
“失礼失礼,一时走神,怠慢之处还望多多包涵。不知司徒右使有何要事?”
“教主将鬼市之事尽付于我,公子可知?”
“确实这才知道是司徒右使在此主持。”
“既然公子已知,那就请公子莫要再打听鬼市事宜,公子欲知,可直接来问我,到时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起来这其中似乎还有些我不知道的谋划牵扯在其中。林沐心道。
“好,我今后不会再打听此事,司徒右使安心。”
“如此甚好,教主还有一言托我告诉公子,不日佛门将送公子一场大造化,公子安心受了便是。”
林沐没有答话,只是点点头。
“公子可还有事?若无事,我便要告辞了。”
“右使尽管去忙。”
今日的司徒嫱似乎有些不太痛快,林沐也很识趣的未曾多言,女子总有那么几天不讲道理,虽然司徒右使的这几天多了些。
司徒嫱前脚刚走,云初晴就披着红袍入了房间。
“晴姐姐,为何你如此钟情红色衣衫,这其中,可有什么说道?”
云初晴妆容精致,看来是认真打扮了一番方才来此,剪水眸子低垂,“唉,还不是有个小冤家,合欢酒都送到嘴边了,却偏偏被吓破了胆,生怕人家吃了他。”
义正言辞脸,“晴姐姐莫要凭空污人清白,哪里是被吓破了胆,而是似晴姐姐这般好似天上的人儿,三书六礼缺了一样都觉得唐突了佳人。”
云初晴猛地一把拉住林沐的手,“只要能和心心念念的男子在一起,便是布衣罗裙,吃糠咽菜又如何?”
立在林沐身后的小丫鬟目露凶光,仿佛下一刻便要择人而噬。
林沐轻轻将自己的手从云初晴手中挣脱,“晴姐姐莫要开些玩笑,有时候玩笑话听多了,小弟也是会当真的。”
云初晴抬眼看了林沐身后的小丫鬟一眼,似是挑衅。
“晴姐姐来此所谓何事?”林沐出言问道。
“莫不是没事我便不能来寻你?”
“晴姐姐若是想来,小弟随时欢迎,若是久不相见,小弟也会去寻姐姐的。”
“出来几日,好的没学会,倒学的油嘴滑舌。罢了罢了,我之所以来此,是怕公子因司徒嫱之事介怀,这憨货平时活得像个男人一般,公子不必与她一般见识。”
林沐有些摸不着头脑,在教中之时,云初晴与司徒嫱并无私交,如今为何反倒替她说上话了。
看到林沐这般表情,云初晴便猜了个大概。掩嘴娇笑道:“傻子,我这是关心你,司徒嫱恶了公子而被夺职,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事,右使的位子我可是垂涎已久,司徒嫱也能放下心结,安心做她王家妇。”
“晴姐姐意思是说,这两人这般纠结,竟然是因为自身地位?”
“不错,一家之人如何能把持左右二使的位子。即便是教主大度不在意,教中还不得闹翻天。偏偏司徒嫱又是个极为好强之人,有能力有手腕,要她放下手中权力,实在是不容易。”
“对啊,之下哥哥也不是能舍弃自身地位之人,果然相像的人就像一组平行线,极难相交。”
云初晴便寻所学,也不知林沐话中意思,只得问道:“沐弟弟在说些什么?姐姐听不懂。”
“权当我是梦呓之语吧,母亲传下来的学问,极少有人知道。”
听到这,云初晴心痒难耐,夫人原来还传下了一门学问,这学问是否便是其成就财神之名的诀窍?
“那弟弟可要小心些,莫被不相干之人听了去,做些危害教中之事。”
表面上是在指桑骂槐,贬低小丫鬟,实际上却是想给林沐一个心理暗示,就等林沐说出无妨二字,之后的谈话节奏便将落入自己掌控。
“晴姐姐说得对,这种稀奇古怪的学问逼疯我自己就行了,可莫要去祸害他人。”
云初晴心中满是错愕,这回答看似没什么毛病,却刚好跳过了自己的圈套。
小丫鬟也轻轻嗤笑一声,似是在嘲讽云初晴的失策。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63章 百变魔女云初晴
短暂的错愕之后,云初晴立马回过神来,老铁匠说的没错,公子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好对付,没理由父母都精于谋算,儿子却在此道上一窍不通。
收起轻视,公子的这般行为就值得玩味了,若是公子特意露出的破绽,那他的心思谋划怕是比自己还要更深,那嫁给他统御内宅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如果公子只是个不解风情的少年,全因胡乱猜测让自己如临大敌,那还真是有够讽刺的。
“莫非沐弟弟饱受这门学问折磨?”
“是啊,娘亲教导我时,时常就要说一句,你是我教过最差的一个,脑子不灵光,还老想着偷懒耍滑。”
“既是夫人传下的学问,沐弟弟可要好好学习,这教中女子,有哪个不服气夫人的手腕与气度?说起来,夫人才真的做到了女子撑起半片天,我教有今日地位,可离不开教主的这位贤内助。”
果然,母亲的阴影始终伴随着自己,只要身在魔教,没有一个女子能跳过母亲这关。
“母亲若是知道晴姐姐如此推崇,想必也会高兴的紧。在母亲身边之时,母亲曾多次说到,教中女子,她最喜欢的便是晴姐姐,相貌礼仪样样不缺,还是个旺夫之相。”话刚出口,林沐便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什么很奇怪的话,这分明是挑儿媳妇的标准。
“夫人忧心沐弟弟终身大事,此事姐姐也有所耳闻,为了替夫人解忧,姐姐就差把那个小混蛋迷晕带回房中了。唉,都怪姐姐生的不好看,入不了人家的眼。”话中满是幽怨,眼眸中似乎也有了雾气。
小丫鬟暗啐一声,“这女子,怎就这般不知廉耻,言语放浪,活生生的一个妖精。”
关于妖精这点,林沐与小丫鬟观点保持一致,云初晴可是不知多少家青楼背后的掌柜,做这个营生,撩拨男子心绪,本就是最基本的能力。
林沐似是被说的有些尴尬,没有答话,更确切来说是词穷不知如何答话。
眼见就要冷场,云初晴也没了谈兴,反倒是林沐将话题引到了别处。
“之下兄长几近而立之年却仍是孤单一人,如今我尚未立业,何以成家?”
云初晴被林沐这生硬的转折逗的一笑,看起来公子还是那个迷恋自己的小傻瓜,是自己多心了。
想到这,云初晴顿觉轻松多了,说道:“莫非沐弟弟不知教中关于王左使的趣闻?”
“什么趣闻?我怎么从未听说?”
“据传王左使初入教中之时,武艺一塌糊涂,大字也不识几个,家中只剩他一个孤儿,饥一顿饱一顿,饿的面黄肌瘦,似这等前十几年都在走背运的男子,哪里有人会想到他会一路青云直上,坐上左使位子。所以教中人多有调侃,王左使是牺牲了自己前十几年的运道,才换来后面的飞黄腾达。”
何等精妙的胡说八道,啊呸,是何等精妙的道理。可现实是,王之下多是厚积薄发才有今日光景,真正倒霉的人生,不该是一直倒霉下去嘛?
忧伤少年林公子有感而言。
“沐弟弟是不是也觉得好笑?照我的想法,王左使能有今日确实走了大运,他真正的运道就是当时有幸结识了身为赘婿的林教主。”
“嗯哼?我父亲也牵扯其中?”
“自然,王左使能有今日,全靠教主提拔,若不是教主授他武艺,传他学问,到今日,也就是在教中某处做个默默无闻的小厮,甚至是被主人家打杀了也不为怪。”
“那我父亲又是如何结识之下兄长的?”
“自然是教主慧眼识英才,一眼就瞧出面前这个瘦弱的少年将来必成大器。”
这就有点为尊者讳的意思了,真实情况大概是,父亲当时仍是个鸡嫌狗不爱的赘婿,平日中也就母亲的贤惠能让他略微感受到家庭的温暖。碰上这么个识趣又好学的少年,极大满足了赘婿老爹的虚荣心,之下兄长也争气,未曾辜负父亲信任,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真相与林沐之猜测,相去不远。
“晴姐姐,小弟总感觉,你话里话外对于之下兄长今日身具高位之事,似乎有些不快?”
“还是沐弟弟了解姐姐,姐姐就是不服气,他也就比我大上几岁,若不是靠着与教主旧日的情分,如何能稳压姐姐一头?不过说到这,沐弟弟,你生来便已经拥有了一切,又何必非要去争去抢,不体面。”
“所以大了几岁?”
小丫鬟有些忍俊不禁,公子时而贴心的很,时而有些言语,能生生将人气死。
“也就十几岁吧,其实公子整日姐姐,姐姐的,都给人家叫老了。”
嗲声嗲气的声音一出,林沐主仆二人鸡皮疙瘩军团准时报到。
“姐姐这般年纪,就凭借自己的努力,就成了江湖远近闻名的魔女,还坐上了堂主的交椅,小弟佩服。”
云初晴又换了一副面孔,故作华贵慵懒,“行了,也莫要太过吹捧,我这人,更喜欢踏实稳重的少年郎。对面的少年,你可知晓了?”
“堂主喜欢,我踏实稳重便是。”
说完林沐与云初晴两人齐齐大笑,就是一直对云初晴抱有敌意的小丫鬟,也露出了笑容。
“其实也不是全靠自己方有今日,也亏得有贵人相助,只是这贵人有些讨厌,总想让我入他家门。”
林沐眼中寒光闪过,这更让云初晴确信,公子心中,果然是有自己的。
“与你开个玩笑,莫要当真,这贵人是我的便宜老爹,自我记事起,身边就没有这个男人,后来我在江湖中有了点名气,他寻到我,将我带回教中,才有了天孤星云初晴。”
“那照晴姐姐说法,在教中有这样的能量,令尊便只能是四天师之一了。”
“沐弟弟对地位的理解似乎有些偏颇,并非教中身份越高,地位就越高。就像渔天师,除去教主夫妇,谁人敢说地位比他更胜一筹?”
“这倒也是,不过可能得范围仍旧不大。”
“沐弟弟何必纠结于此,即便是你直接问我,我也未必就不会直言相告啊。”
“其实,我觉得我已经猜到了。”
“既然公子已知,那便无需说破,前尘往事已经成了过眼云烟,家母已经过世,此时多言,图惹悲伤。”眼角低垂,连嘴角的风流痣,也不复往日洒脱。
小丫鬟心道:这个妖精确实有几把刷子,果然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能在总坛修建起花萼相辉楼的女子,能简单到哪里去。用情绪影响他人心神,从而使局面倒向利于自己的局面,手段高超。如今露出悲伤,果然目标还是主母传给公子的学问吗?
林沐与云初晴相对而坐,此时似乎已经能够感受到她身上那种压抑的悲伤。无父何怙,无母何恃?独自闯荡江湖的那几年,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看着林沐眼中的怜爱,云初晴心中满是得意,公子还是逃不过自己的手段,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江湖雏鸟,哪里及得上自己的境界?
林沐握住云初晴的手,似乎想要借此给予其依靠和保护。云初晴洒脱一笑,任由林沐握住自己的手,不去管眼角的泪痕。
“在沐弟弟面前装了次可怜,弟弟可莫要笑话姐姐。”
久思无言,林沐只说了句,“我在呢。”
见惯了尔虞我诈,看到公子这般傻傻的行为,云初晴心中,倒是另一番滋味。
“坏小子,你这般言语,会让姐姐忍不住将你迷晕带回房中做个压寨相公的。”
“那姐姐这山寨,几日就会被我爹带人铲平,连你这小娘子,都得被抓回去给我暖被窝。”
“今日与沐弟弟相见,我甚是欢喜,今日且先离去,再待一会,我怕是就不想走了。”
林沐也未曾多加挽留,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本书本,递与云初晴,“这是母亲传我的学问,姐姐可要认真修习,如有不懂之处,你我可一同钻研。”
“不不不,此物过于贵重,我不能收。”
拉扯了几下,云初晴固辞不受,林沐只得说道:“小弟惭愧,不瞒姐姐说,今日见你,不觉便动了襄王心思,若是待我游学归来之际此心未变,我便去向伯父求娶姐姐,这算经,便是我予姐姐的信物。”
小丫鬟满头的小朋友,啊呸,满头的问号,局势发展似乎有些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公子怎么这就要与这妖精私定终身?明明是我一直在公子身边。碍于丫鬟身份,妍冰也只能眼泪汪汪,在后面闭口不言。
云初晴这才收下,轻轻在林沐唇上一吻,“沐弟弟,那姐姐可就吃定你了,等你回到教中,若是你敢变心,看我不腌了你。”
某位假书生裆下一凉。
云初晴告辞离去,一步一回头,林沐也一直含情脉脉看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无言。
过了一会儿,林沐瘫坐在椅子之上,长舒一口气。
“公子,要不我将算经的消息传播出去?”
“莫要做些多余的事。先给你家公子捏捏肩膀,累死我了。”
“此行云堂主还要护佑在公子左右,得了佳人相伴,公子哪里累了。”
嗯哼?这浓浓的酸意是怎么回事?
“逢场作戏,没动真感情。”
真渣男语录。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64章 鹤步阎王入总坛
与小丫鬟解释了好久,她才勉强相信林沐与云初晴不过是逢场作戏,表面亲密只是假象,两人不过是相互利用。不过或许小丫鬟根本就不相信,只是硬生生被林沐磨的不耐烦,嘴上答应一下而已。
啊嘞,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不应该我才是应该过着奢靡无度,醉生梦死生活的富家公子哥吗?怎么感觉刚才是我成了妍冰大小姐的书童,生怕自家主人给自己扫地出门的说。不行,可不能如此,在这小丫鬟面前,我可要有点做公子的威严。
然而事实证明,这货就是这么不争气,与小丫鬟对视之时,心虚的不行。话说妍冰不过是他的使唤丫鬟,通房丫鬟都算不上。只是在林沐潜意识中,她的出现似乎就是带着要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使命。嗯,不仅克服不了贪花好色的劣根性,还喜欢做白日梦,实在是没品了点。
司徒右使亲自上门告诫,这顺天也就没什么热闹好看。与马大胆相约日后长安再见,便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依旧是彭辰驾车,林沐靠在车厢之上,手中端着无戒法师所授的刀谱细细品阅,有了云初晴这档子事,膝枕的美好无从复制,其实真要没这事,估摸着这货也开不了口,整个一个大写的从心。
魔教总坛,一辆马车缓缓从正门驶入,沿主街一路直行,径直到了林教主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门口。
按照教中规矩,到了这,武人下马,文人下车。但车中宾客似乎并没有此等顾虑,敲敲车厢,示意车夫继续前进,便在车中继续闭目养神。对于这辆违禁的马车,守卫在大门两旁的侍卫也视若不见。
“可是什么大人物来了教中?不知身份如何,架子可真是够大的,丝毫不给我教面子。”
“嘘声,说不准是什么江湖巨擘,亦或是庙堂高官,若是耽搁了教主之事,那这罪过可就大了。”
“教主?他就打发自己人有两下子,在外人面前可是熊的很。与燕王交战,折了多少斥候性命?转手为了巴结燕王,就带着教中兄弟去掺乎鬼市一战。人家燕王是谁?咱们皇帝陛下的亲兄弟,位高权重,哪里看的上我们这样的土哈哈,教主准是又把自家兄弟送去做了替死鬼,来讨燕王之欢心。”
“少说两句,人多嘴杂。”
“就是在教主面前,我也敢这么说,这魔教基业,还不是咱们一众兄弟一起打下来的,如今教主独断专行,别说我就发几句牢骚,就是当面骂他,他也说不出话来。”
“那还得委屈您多等几日,便是我此时禀告教主,教主事物繁忙,他也得隔阵子才能处理此事,所以,还请稍安勿躁。”
“关你什么事?”刚刚大放厥词的汉子回头一看,正是那个丰神俊朗的白衣男子,魔教左使王之下,教主在教中的铁杆部属。多有传闻说教主要将其收为义子,只是王之下心有阻碍,怕被教中人讽其借父子身份上位,不肯答应。
接下来这位汉子的表情,当真是精彩之极,面上依旧挂着笑容,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流下。虽然眼前这白衣男子在传闻中极为爱惜羽毛,但他若是真是心中存了歹意,根本无需自己动手,只要与清风堂主事的说上一句,便有那帮惯以颠倒是非黑白的疯子接手,真要入了狱,生死难料。
“敢问前辈姓甚名谁?我与教主递话,也好有个凭证。”
汉子拱手说道:“小的陆平,还请左使高抬贵手,饶过小的这次。”
王之下赶忙拦住汉子的礼数,“既然是当年与教主一起打江山的好汉子,又年长于我,自然是我的前辈,无需这般作态。”
旁边人也求情道:“还望左使原谅陆平这次的无心之言。当年教中蒙难之时,陆平屡屡冲在最前,为教中拼杀。只是如今年纪大了,牢骚渐多,口不择言才有如此言论。”
这番话可比陆平祈求放过高明的多了,王之下是借着教中蒙难而崛起,以此切入既能拉进两人距离,也能叙一叙旧日功劳,给王之下饶恕陆平一个台阶,至于下不下,那就全看王左使心情。如此便已是尽了朋友之义,没看陆平投来的那满是感激的目光?
这求情,有理有据,只是一堆糙汉子里突然出来了这么个会说的,真像是敌方潜伏在此的谍子。
王之下故作惊诧,“两位在说些什么?王某不过想要帮这位陆前辈一把,让其心中所想能够直达教主桌案。当年陆前辈为教中抛洒热血,如今我教声名蒸蒸日上,可不能亏待了这些旧日的老前辈。”
亏待不亏待暂且两说,真要被教主得知,陆平今晚被悄悄埋了的机会总是更大一些。陆平地位低,虽然最后可能也能混上一个为教中搏命而死的虚假名声,可绝对达不到当日三位地煞堂主那般,由教主亲自诵念哀辞的哀荣。所以,还是好好保住小命要紧。
此前求情之人再度发话,“老陆也是教中老人,知道教主每日因教中诸事操劳,便不想教主再因自己的几句牢骚之言劳神,还望左使明鉴。”
陆平也在一旁赔笑道:“对对对对。”
“既是如此,王某也就不再多事了,教主寻我有事,王某就先告辞。”
“左使有事就先忙,因我这一张臭嘴,给您添了麻烦,着实对不住。”
王之下笑了笑,与两人挥手告别,便走向宫门处。
风中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鬼市一行,教中丝毫无损,还赚回了地下世界的一个好席位。”两人听得心中一凛。
看王之下走远,陆平与求情之人攀谈道:“老刀,今日多亏你了,要不然我就得交代在这。王之下这个小白脸,就是仗着教主宠信,才有了今日地位,在老子面前充什么大头蒜,还假装什么好人,我呸。”
被称为老刀的男子转身就走,身边这样的朋友若是多些,说不好哪日就要受其连累。
“老刀,你这人,等等我,你这样的读书人,脾气忒大。”
被称为老刀的男子回头平静的看着陆平,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我这个读书人为三位地煞堂主刻碑之时你就在身前,你若是依旧如此行事,虽然教中不会为你立碑作传,我还是会念在你生前与我的交情,给你赠送一个。”
这眼神,宛若在看着一个死人。
马车一路前行,直到大殿前才停下,今日此处的丫鬟仆役已被驱散,留下伺候的,俱是林教主心腹之人。
一人自马车而出,随马车前候着的引路之人直入大堂。看这人,走路姿势极为怪异,就好似膝盖不能回弯一样,直挺挺向前行走。再加上这人身形极高,走起路来上身派头甚足,仔细看来,便像是顺天城那边的富贵人家豢养的仙鹤一般。
纵是走路姿势看起来十分可笑,但在场之人却没有一人敢轻视于他。北镇抚司诏狱的声名可是由累累血案铸就的,无论是庙堂官员,还是江湖游侠,只要入内,那便是入了鬼门关。
“锦衣卫都指挥使陆言,奉陛下之命前来拜访,些许残躯颇为显眼,未能依从教中规矩,还望林教主见谅。”开口便解释自己为何不在宫门处停车,虽然都是在场众人心知肚明之事,嘴上客套一下更显尊重。
“陆指挥使前来,让寒舍蓬荜生辉,林某人平日讲究的多些,倒让陆指挥使见笑了。你我平辈论交,自然不必拘泥于此。来人,速速引陆指挥使入座!”
陆言拱手称谢,“多谢林教主体谅。”
“陆指挥使,不知陛下差您来此,有何见教?”
“陛下知塞外竟有林教主这般的豪迈侠客,心中甚是仰慕,与吾言想要亲自前来拜访。吾再三劝诫,才让陛下心绪平复,若是陛下在塞外遇袭,让林教主如何自处?所以今日吾只是表达陛下的善意,再无其他目的。”
老子差点信了你的鬼,态度越好便是所求越多,这般礼贤下士,难不成是想夺我魔教基业?
“林某也甚是钦佩陛下,无缘觐见天颜,实在遗憾。”
果然这林教主的豪迈名声也都是假的,照林教主话中意思,还想以江湖草莽之身入金陵城觐见陛下,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些。
两个老狐狸的初次言语交锋,都未曾取得什么便宜。
接下来的酒宴,两人再度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交锋,不过两人也并非全无诚意,交锋之余,也就多事达成了共识。
就比如,两人都觉得燕王此时势大,若任其发展,对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事。不过魔教居于塞外,上次试探性的交锋过后,除非这燕王昏了头,才会想要啃下这块硬骨头。
此外,两人还多聊了些江湖事物,林教主威名远播,关于林教主的各类传闻自然不少,陆言也饶有兴趣的一一求证,若忽略掉两人的身份背景,此时倒真有点拥蹵与心中仰慕的侠客相见的意思。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65章 普照寺前说家常
在魔教总坛足足叨扰三日,陆言这才离去。果然这陆指挥使满口没一句真话,言说什么自己残躯显眼,不能外露,怕被别人所知。可真若是害怕行踪暴露,应该速来速回才是,在这赖足了三日,燕王与立明和尚的手下该有多无能才能发现不了他的行踪。
陆言的这点小细节,正是谋略中最为常见也最为有效的计策,反间计。挑拨燕王与魔教的同盟关系,地位相近才能结成同盟,如今燕王府得了鬼市这一敛财利器,燕王的势力必将进一步提升。这时候,地位的悄然转变,再加上听说旧日立下盟约的盟友如今却有了一些小动作,频频与自己的敌人接触,似乎惟一的选择就是推平魔教,稳定后方。
久在谋略场中厮杀的燕王与立明和尚自然不会轻易被人算计,魔教塞外经营十年,非一朝一夕可以图谋。可林教主也丝毫不怀疑,若是真有机会,燕王绝对不会犹豫。后方有着这么一个不稳定的因素,任谁也无法安睡。所以,燕王起兵造反之前,魔教与燕王必有一战。
陆指挥使的谋划厉害之处在于,并不是这个谋划立马就会取得战果,而是会为燕王心中进攻魔教之事不断加码,从而缩短发生此事的时间。
送走陆言后,林教主与夫人在内堂有过这样一对话。
“夫君,陆阎王的话可信否?”
“大部分都是些无用的场面话,只有寥寥几句说到了点子上。毫无疑问,皇帝想要我教与燕王摆开车马,斗上一场,他好坐收渔利。
至于所谓的平定燕王后顺天交由我等节制,则纯属无稽之谈。燕王可是皇帝的亲兄弟,拥兵自重都甚为皇帝所忌。我等对皇帝来说可是外人,一个雄途大略的皇帝又如何能忍受异姓之人裂土封疆。
因此,在这边疆之地,仍是三方势力互相牵制的局面,表面上来看,皇帝最大,燕王次之,我们最弱,家中可都是小的最好做人。对于燕王而言,团结我们防备皇帝来攻才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人心难测,最后事态如何发展,还犹未可知。”
“一牵扯到庙堂之事,就当真是麻烦,我们此时可要动用在朝堂中的暗棋,参上燕王一本?”
“时机未到,此时皇帝正值壮年,未曾有昏庸之举,现在出手,只会白白暴露这么多年的布置。”
林夫人轻叹一声,似是极是讨厌这种勾心斗角的筹谋。
“那陆言所说之江湖定计可有其事?”
林教主未加思索,便脱口而出,“自然是真的,若说天下乃是一汪潭水,江湖与庙堂同居于此,江湖强盛则庙堂衰弱。游侠以武乱禁,当街杀人,乱国家法度。为了手中权力,皇帝必然会对江湖下手,此前的游鱼锦带已经让诸多江湖人投效朝廷,原本以为皇帝会沿行这般策略,却不想皇帝竟然选择了这样一条极为冒险的道路。”
林夫人沉吟许久,“明明,若你有一日,得了这天下,你也会想要这江湖变成一滩死水吗?”
“夫人说哪里话,为夫不过是一介江湖草莽,怎敢有坐拥天下的心思?”抬眼看自家夫人,见其表情严肃,非是像开玩笑的意思。
“若有一日能将这天下收入囊中,为夫怕是也不能免俗,想要将这江湖气数尽断,以求将这生死大权独握于自己手中。”
“果然如此。”
“夫人,为夫可是让你失望了?”
“并无,只是沐儿对这江湖,总存了诸多念想,怕他游历一番归来时,却发现江湖如此无趣,难免失望。”
…
此时林沐一行人,已经到了冀州沧州。此时他们所在,正是沧州久负盛名的佛寺,普照寺。素以“沧州狮子景州塔,东光县的铁菩萨。“扬名此地,在寺中修行的,也多是些广有德行的大德高僧。
也不知小丫鬟抽了什么风,遇到佛寺禅院便要前去上香,莫不是真信了甘露寺老和尚的鬼话,觉得自己身有什么佛缘?不过心里腹诽归心里腹诽,林沐还是极为大度的答应了小丫鬟的请求。
在小丫鬟上香期间,林沐则与清风堂扮做车夫的彭辰百无聊赖的坐在车辕上闲聊。
从出总坛到现在,林沐与这个表面憨厚的车夫早已是熟稔的很,都是少年郎,除去身份差异,并无其他不同。
“沐哥儿,要照我说,这女子,就是麻烦,你看看这小妮子。现在就已经骑在你脖子上拉屎拉尿了,再不治治,一个妾室就敢如此嚣张跋扈,以后内堂还不得乱成一锅粥。”
林沐伸了个懒腰,展颜一笑,“终归是我欠她的,如若有一日妍冰能入我林家,总会受些我母亲的气。现在多纵容些,也算是对她日后的补偿。”
彭辰听得肝颤,林大爷您可以明目张胆的说教主夫人坏话,这让我如何自处?换句话说,这话您敢说,我也不敢听啊。
“夫人素以温柔贤淑著称,又怎会与这个小丫鬟置气?”
林沐转头看向彭辰,怎么着,彭师兄,这就屈从于强权了,勇往直前啊,正面输出啊,睁眼说瞎话咱看不起你。
“母亲自然是治家有道的当家主妇,内宅宁则家事兴。多听人言,父亲今日基业,离不开母亲这位贤内助。对于此话,我这做儿子的,自然也是十分赞同。”
林大爷怎地也怂了,秉心直言啊,我彭辰绝不将你的言论告诉夫人。当然,肯定还是要汇报到堂中的,夫人若是从这得知,我也么得什么办法。
“既然如此,沐哥儿之前又何出此言?”
“母亲曾经说过,只有家有恶婆婆,媳妇才会念丈夫的好。若是凡事都让媳妇顺心顺意,反而媳妇会对自家男人滋生出更多不满,这便是所谓的,人的劣根性。”
彭辰目瞪口呆,实在无法想象,这居然是夫人所言。乍一听有些奇怪,但细细琢磨,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教主夫人所言,甚是在理,我家中那位,我对她几乎是言听进从,可她只是越来越刁蛮,从不顾念我在外面辛苦。今日得了夫人教诲,我回家,一定要好好教训她才是。”
待彭辰说完,两人相视大笑,林沐笑这彭师兄丧心病狂,为了吹捧母亲,连自家嫂嫂都能拿出来调侃。彭辰则真是十分开心,似乎是真寻到了稳定内室的方法。
咳咳,“彭师兄,母亲之言,听听当个乐呵就可以了,切莫因将此言当真,就去责备朝夕相伴的妻子,相见不易,相守更难。”
“光听沐哥儿这话,倒像是村中里正劝人家庭和睦所说,配上你这身衣服,就是一个老学究,哈哈哈。”
林沐也是无奈,老学究谁管你家庭和不和睦,啊呸,被带到沟里去了。发自内心之言你不相信,偏偏把我的玩笑话当真,真是让人无言以对。
“这寺庙虽然香火鼎盛,香客众多,但妍冰去了许久还未曾回来,不太正常。”
“沐哥儿,我去看看,寻到妍冰我即回来,你在此静候即可。”
林沐的目光在庙门处寻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无需,她出来了。”
小丫鬟蹦蹦跳跳便到了林沐身边,南人相貌,又兼有北人的活泼,自然引得诸多香客注目。小丫鬟也有了点害羞,赶忙钻到马车之中。
嗯,面纱得尽快安排上了,这可是我家小丫鬟。
“妍冰,怎地去了这么久方才回来,莫不是与佛祖许了诸多愿望?要知道,愿望只能有一个,许的多了也就不灵了。”
“知道啦,公子,快让彭师兄驾车离开吧。”
马车缓缓开动,向着市镇走去。
“公子,方才上香之时,婢子听解签的僧人说,再过几日这寺庙便要封闭山门一阵子,说着要去山西大同交流佛法,但凡有点名望的高僧都会前往。所以这几日香客激增,照平日规模,虽然寺中香火不熄,却也远远达不到这般效果。”
“不知是有多高明的佛法要辩,连寺庙都要关张,莫不是话本小说中所记载的大乘佛经?学了便可普渡众生的经文?”
“公子莫要说笑,哪有这样的经文,真要有,岂不是颂念两遍便能成佛?到时候,这庙里的大和尚还哪里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林沐嘿嘿一笑,本就是说出来胡扯的,“妍冰可莫要总是将心中所求尽付于佛祖,按照佛门因果之说,今日拜佛有求,来日不知道要将何物奉还。”
“知道啦,公子。”从始至终,小丫鬟真正想要的,只有那一个愿望,只是偏偏这榆木脑袋不开窍,白白浪费了许多机会。
马车行在官道之上,因是去拜佛求香的通道,路上行人颇多,不过,那个身穿黑衣,身负长匣的男子依旧十分醒目。
“这位兄台为何阻我等去路?若有要事,登门拜访便是。”
“我来此,是为了取车中那人性命。闲杂人等,尽快退避,可莫要说我未曾警告。”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66章 二师兄迷惑行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突然路遇强人,非是谋财,只为取你性命,你会是什么感受?反正林沐是满心腻歪,沧州之地的父母官都是些什么货色?强人都要当街杀人了,还不见他们有什么动作。我一个谨言慎行的小老百姓,与世无争,只想将自家小日子过的红火,招谁惹谁了我这是?
“兄台可莫要开这等玩笑,行走江湖,与人为善总好过处处树敌,需知,多一个朋友便多一条路,多一个敌人便多一堵墙。”
“说些冠冕堂皇之语做甚?多一个朋友,便多一份因果,哪有自由自在追求剑道来的痛快?”
还是个剑痴,只是我如何开罪了这位剑客,才让其非要杀我不可?
“那兄台又为何非要谋害我家主人?我家主人新近离家,未曾与人结仇。”
“生死仇怨,谁又能看的清呢?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魂入九幽之时,自去问阎王吧。”说完一拍身后剑匣,一把遍布流水纹路的宝剑便出现在其手中。
“车中人,你可识得此剑?”
林沐掀开车帘,看到黑衣男子手中所持,错不了,正是自己在农天师那哄骗而来的惊蛰,不知几经辗转,竟然到了这个男子手中。
“玄鸟雌雄俱,春雷惊蛰余。”
“不错,正是吾师亲手锻造的惊蛰剑,经由你手而入我匣。”
嗯哼,农天师还有其他徒弟?不是说农天师只认农夫这个大弟子吗?哪里又冒出这个人来。
“你不识我也在情理之中,农夫师兄安坐家中悟剑意,吾则行走四方寻剑招。当心看好!”再拍剑匣,剩余二十三剑一一飞出,同根同源的气息做不得假,二十四节气剑尽皆在此。
路上行人难得见剑客御剑的场景,纷纷在路边驻足观看。随着人越来越多,便听人喊了一句,“好汉子,多做几个把式,让我等开开眼!”其余人齐声应好。
黑衣男子也极给面子,御剑纷飞,玩耍够了,二十四剑落入其手中,化作一把宽背阔剑。
围观的众人惊叹声不绝于耳,黑衣男子也有几分得意。
总感觉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自己的意料,这似乎正朝着什么奇怪的方向展开,这时候是不是正缺一个喊着“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的憨厚小厮,举着盘子问各位看官要赏钱。
看黑衣男子正沉迷于周围人的吹捧之时,林沐示意彭辰,赶紧绕路离开。这黑衣男子,无论是个蹩脚的二流剑客,还是卖艺为生的江湖骗子,林沐都不想再与其产生任何瓜葛。
娘亲所著的《反派的自我修养》中有言,反派外出行走江湖,需以稳健作为第一准则。本来反派就被所谓的正派视为扬名的途径,自己再不多加小心,岂不是白白给人送菜?
但林沐并未注意到,在自己的马车刚刚离开,黑衣男子也与捧场的诸位父老乡亲一一道谢完毕,身形一动,轻飘飘的落在马车车顶。
分明已经离开了这个祸乱之源,林沐却总也平静不下来,不知为何,总觉得心惊肉跳。
突然从马车上方传来声响,接连几下不轻不重的敲击,就像是在敲门一般,林沐抓住小丫鬟一下跳出车外,双刀在手。再看车顶,正是之前身负长匣的黑衣男子。
“小师弟,就如此厌烦二师兄吗?大师兄是个闷葫芦,我自问可比他有趣的多了。”
“你到底为何来此,或者说是谁派你来此?”
“还能是谁,老铁匠那每隔一阵子便有一弟子携二十四剑之一行走江湖,除去此行是让他们送死以外,老铁匠对他们是真够意思。悉心教导剑术不说,还将我剑术中的弱点尽数告知。嘱托他们一定要为师门除害,将我这个师门败类除去,便另有一番大造化。”
林沐面如锅底,自己算计农天师夺来惊蛰,非但没能讨到便宜,而且还落入了农天师的阴谋之中。只是有一点未曾明朗,他为何偏要杀自己?自己与他并无仇怨。
“小师弟,一看就知道你在想为何老铁匠要谋害于你?其实谋害一词也不尽然,每位节气剑主携剑而出,都是为了与我互相以生死砥砺剑道。
只要我能一一战胜,我的剑道便能趋于圆满。但若是我失手被杀,那位师弟也能因此收获我之前的所有积累,不对,是他就将成为我。然后仍会有师弟不断自魔教中走出,与其生死搏杀。”
黑衣男子的话在林沐一行人心中掀起了惊风骇浪,对于农天师,大家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臭脾气,终日敲敲打打的老头,谁能想到他竟然会用如此血腥的手段培养弟子。这哪里是传授剑道,分明是在养蛊。
“所以小师弟,如今二师兄尚缺的,只有你身上所蕴含的剑道了。”
难不成你还要吃了老子?林沐怒目而视。
“自然也不会无端取你性命,喏。”一本经帖被丢到林沐面前,林沐低头一看,封皮上书黄庭经三字。
“第一,换鹅帖虽好,却还不够买我的性命。第二,农天师根本未曾传授给我什么高明的剑道,在其门下学习近十年,不过是每日练些基础剑法,即便是有指点,也是大师兄代师授徒。”
黑衣男子十分惊讶,想过师弟失败之后会求饶,或是习得超越自己的剑术,自己只能饮恨于此。却未曾想过还能有这种情况发生,照这书生说法,他不过是个空有佩剑却无剑道修为的假货。
没了初见的兴奋,再看这个身穿孺衫手持双刀的书生,身上剑意稀薄的可怜,实在不像是什么精通剑术之人。除此之外,还能感受到此时隐迹于四处的那几个若有若无的气息,这个小师弟,非但对自己没什么用处,还是块极为难啃的骨头。
“那书生,你也是老铁匠的弟子,为何剑意竟能稀松平常到此等地步?”
平白揭人伤疤不是,天生没什么剑道天赋,我也甚是苦恼啊。两军对战,飞剑取人头,这是何等的快意,只可惜与自己无缘,自己天赋之差,只能挥舞着手中的宝剑去砍人头颅,对于手中宝剑而言,实在是遇人不淑。
“兄台所问,也是我内心疑虑所在,对于御剑飞天的剑客,我甚是仰慕。只是天赋太差,苦修无果,没什么道理可讲,就在出来行走江湖之前,农天师亲自上门,告知我与剑道无缘,莫要再靡费时日。”
今日所见,简直是给黑衣男子的满心热血浇上了一盆凉水,只差最后一门剑术,自己的道便能趋于圆满,但偏偏这惊蛰剑主是个如真包换的假货。这老铁匠怎么搞得,莫不是此时已经老眼昏花,一只脚迈进了棺材?
黑衣男子自车顶缓缓落下,就落在林沐身边,彭辰当即便要出手,却被林沐阻止。
黑衣男子拍拍林沐的肩膀,问道:“不知师弟如何称呼?”
“某姓林,单名一个沐字,表字怀仁。不知师兄如何称呼?”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挥开萦绕在脑边的小朋友,啊,是问号。便听黑衣男子接着说道:“唤我二师兄便是。”
说起二师兄这个名号,林沐总是会想起某本知名话本小说中那个肥头大耳的形象,性子贱的让人恨不得将其一巴掌拍死。一有磨难,便张罗着要散伙。
狮驼岭师徒四人被妖怪抓进蒸笼后,妖精嫌八戒不好蒸,便将其放在底层,大师兄说了句这是雏儿妖精,无需惧怕,不好蒸的放在下面,就是烧了半年也是不得气上的,二师兄接下来贡献的对白让林沐至今都记忆犹新,“他打紧见不上气,抬开了,再翻转过来,烧起火,弄得我两边俱熟,中间不夹生了。”
自己已经很是脱线了,这小师弟更是不靠谱,敌友未明之人就在左右,却还胆敢走神。莫不是对于自己的身家性命,便这般不放在心上?
“不知二师兄可否看过一本名为西游记的话本小说?”
黑衣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书生话题过于跳跃,只得答道:“未曾看过。”
“那可真是遗憾,书中的二师兄便如师兄这般器宇轩昂,翩然有神仙之姿。若有闲暇,师兄可一定得看看。”
两人前不久还是一副要拼出个你死我活的样子,这就聊得这般热乎,也让周围的几人有些看不懂。莫不是这便是所谓的大人物心思,未见刀光剑影,两人却已经较量了一波?
当然不是,只是两人都已经清楚,今日之事,不过是一场乌龙。互相给个台阶,以免分明无仇无怨,却偏生要拼命一战。不值当,不稳健,此时明智的做法,应该适当示好,也好为日后相交埋下伏笔。
又寒暄了几句,二师兄便借口有事告辞而走,林沐也未多加挽留,只是约定,若再在这江湖相遇,一定要喝个痛快。
气势汹汹而来,和和气气而走,今日的刺杀虎头蛇尾,林沐大呼幸运。只是这农天师,哪里只是个老铁匠,这般做法,与落入邪门歪道的蛊师何异?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67章 千呼万唤始出来
消息传回总坛,却并不见林教主如何惊讶,对于林教主而言,闯荡江湖的这些年,这类事见得多了。
何况农天师这老头的谋划,自己也略知一二。当日农天师遣自己的大弟子送过手信后,两人便有过一次秘密接触。
对于武道,农天师自觉气血衰竭,无望登上剑道巅峰,便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弟子身上。
走剑意路数,天赋异禀的大弟子农夫自不必说,瑞雪剑若出,想必早已名动江湖。至于走剑术道路的二弟子,则需要用养蛊的办法选出,只有不断在生死间搏杀,才能习得最为凌厉的剑术。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甚至可以说是血腥残忍。但江湖从来都不是一个温情脉脉的桃花源,魔教人物如此,正道人物也是如此,只是所谓的名门正派,要更讲究名声。做起腌臜事来,能够且擅长披上一幅光鲜亮丽的皮囊。
林教主不由轻叹,自家儿子到底还是个天真的少年郎,即便是出身魔教,却仍然没有磨去那份多余的正义感。不过这也算得上是弥足珍贵的财富,到了自己这般年纪,再说正义,在明眼人眼中,就成了欲盖弥彰的掩盖之词,只让人觉得虚伪。
却说二师兄与林沐分别过后,细数得失,二十四节气剑已尽入匣中,如今缺少的,就只有惊蛰剑对应的剑法。二十四节气剑相辅相成,对应的剑法自然也是。
在剑道上越是前进,就越清楚那个平日里挥舞着铁锤的糟老头有多可怕。自己剑道上的修为,都是由农天师一手造就,无甚优待,自己曾经也不过是二十四剑主之一,只是自己杀出重围的那一个,其余的师兄弟都已经化作了自己的养料。
旁观刀剑魁首之争,自然是受益匪浅。到了巅峰境地,出剑收剑都没了烟火气,剑气内敛,却能轻易刺破敌人的罡气,仿佛这便是极致的锋锐。
亲眼目睹过这个层次的战斗,才能清楚知道与他们的差距。都不说追赶剑圣,便是想要砍下那个整日敲敲打打的老铁匠脑袋,都差得远呢。
二师兄又突然想到,皆言佛门金刚境,刀枪加身亦难破。就是不知到了公孙剑圣这般的剑客,对上佛门大金刚境的高僧,该是怎样的光景,究竟是剑破金刚盾,还是金刚护御己身。
人生就是不断做出的重要选择,接下来摆在二师兄面前的,有两条路,投辽东入伍,亦或是青城寻剑圣。
刀剑之争中,正是二师兄这个临时被拉开救场的剑客收获最多,袁疯子与公孙剑圣都对其表达了善意,表明愿做其武道的引路之人。
这羡煞旁人的深厚福缘,黑衣男子却丝毫不以为意。他执着的认为,所谓的福缘,不过是这两个身在巅峰之人的怄气,招数没能分出胜败,便以自己作为衡量两人高下的筹码,自己去寻其中任意一方,自然证明这人要更胜一筹。
当然事实真相究竟如何,也就只有那二人知晓。
什么高手风范,都是假的,假的!
就是两个只长武力,不长心智的孩子,把自己唯一的大人夹在中间,这让人如何选择?
两个全都要?那很快自己的魂灵便能突破肉身的束缚,自在升天了。到时候江湖上的大新闻就是,骇人听闻!剑客得剑圣指点机会却不珍惜,还非要三心二意,以至于被剑圣愤而杀之。
到时候一定会有诸多江湖同道抱怨为何被选中的人并非自己,说不得还会出现什么花边新闻,例如公孙剑圣与袁疯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公孙剑客为何独宠黑衣剑客?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不用怀疑,江湖中人的想象力就是这么丰富。
二师兄并未将过多时光浪费在犹豫不决上,事已至此,胡乱选一个也胜过两面得罪,思虑已定,二师兄便踏上了进一步探寻剑道巅峰的路途。
几度遮掩,顺天鬼市终于掀开了她的盖头,先前无论是寻到了何种门路,无论是买地还是想要在这鬼市占据一方席位,燕王都未曾让大家失望,统统不作数。
想要席位?可以,黑纸白字,明码标价,绝无哄抬物价的嫌疑。一万两纹银一个,真金白银送上,席位便是你的了。给那些不相干之人作甚?燕王府此时敞开大门,就等大家送钱上门。
这个说法一出,诸多等候已久的势力纷纷讽刺燕王吃相难看,堂堂藩王,坐拥大汉最强势的军伍之一,还占据了前朝旧都,这样的人怎就这样在乎几个臭钱,就不能便宜些,与人结个善缘?
除去鬼市的名头,燕王府开门卖铺子,本就是件极为新鲜之事,这年头,士农工商,满身铜臭的商人排在最后一位。即便是大户人家真要经商,也是家里的女人家做主,真要一家之主整日为了几个铜子奔波,还不够丢人的。所以说,燕王府此举完全是在作践自己的身家地位,官言商事,无趣且无益。
骂的比谁都凶,送钱送的也比谁都快,其中以马大胆之流最甚。源源不断的白银涌入到燕王府之中,作为交换,各方势力也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席位。
燕王府发财,跟着王府的人自然也有一口汤喝,喝汤的人,又数这帮当兵的苦哈哈收获最多。想要当兵,光有一腔热血可不够,除了必要的搏杀手段,甲胄,兵器,战马都是不可或缺的,这几个,有一个算一个,都不便宜。其实,真有便宜货,也没什么人去买,毕竟这可是关系到小命的玩意,这时候贪便宜,战场上可没人和你讨价还价。
顺天旧日贫瘠,缺少的可不光是财富,商路,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资源,那便是丁口。人丁不足,便只能走军民一体的路子。除去燕王手下的几支精锐骑兵和神机营,其余士兵农忙时都是要回家务农的,若是因打仗误了农时,百姓便要因此忍饥受饿。
那就不能从其他相邻的城镇购买粮食吗?不行,朝堂上的那些文官,个顶个心黑的很,几次三番测定顺天丁口,从而确保自漕运而来的粮食,只够顺天之人勉强吃饱肚子。想要有大规模的行动,就必须由朝廷调配粮草,才能供得上大军消耗。
朝廷对顺天的这般“优待”自然激起了民众极大的反响,朝廷那些文官,光是口号喊得响亮,却看不到什么实际的作为。哪像王爷,一到穷困之年,王府也跟着咱们吃糠咽菜,节衣缩食。对比如此鲜明,燕王才会在北地享有崇高的名声。说句诛心之言,若燕王起兵造反,北地民心可用。
文官杀人不用刀,刻意的薄待就是为了激起燕王的野心,真要是燕王昏了头造反,周围的军镇便会齐齐发兵,将顺天踏平。用兵如神又如何,真能用这一地之力对抗天下?无稽之谈。
燕王多年隐忍不发,也正是这个原因。想要攒些家当,便只能去寻草原上的蒙古人,肥羊骏马,不光草原人爱,咱们汉家儿郎也不嫌弃。
当然,像立明和尚这种将造反当做终身事业奋斗的男人,几个文人的小小谋划还未曾被其看在眼里,暂时的蛰伏是为了以后燕王能够困龙升天,于人臣而言,扶龙之功才是极致。
燕王府踏平津门鬼市,一是向这江湖显示手腕,拳头大就是硬道理,赵王已经无力再保有这棵摇钱树,如今转到燕王手中,以燕王的身份地位,也不算辱没了她。
二则是当日从鬼市请回来的那些人物,表面上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大侠,背地里却经营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勾当,这些人,才是鬼市的命脉所在。台子搭的好不好都在其次,关键是得有唱戏的好角,只要这些人能转投顺天鬼市,就不愁没有货源人脉。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68章 谋天下立明定计
入夜,顺天城内驿所,一个身穿夜行衣的身影偷偷潜入。此处居住的,尽是有名有脸的江湖人士,对他们,燕王不好过分严苛,甲士只有寥寥几人用以维持秩序,以至于此处的防卫也要稍逊于其他场所。
“来人可是王叔父?许久未见,我倒真是想您了。”
黑衣身影落入房中,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叩拜大礼,才出言说道:“拜见世子,听闻世子出山,王府旧将王岭东特来保护。”
“俗世的权欲纠葛已与小道无关,如今称您一句叔父,不过是感念当年您对小道的照料。”
碧眼紫髯的道士都未曾等这王岭东说完,便直截了当的表明,自己已经与这俗世割离开来,世子的身份只是负累。
王岭东勃然大怒,作为昔日宁王手下能征善战的将领之一,不仅作战勇猛,这脾气,也是端的火爆。“那龙虎山给世子您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您生出了出世的心思,看我回去便点齐人马,杀上龙虎山,问这帮牛鼻子要个交代!”
“小道此举,与山门无关,王居士大可不必如此,真要王居士领兵来此,小道也愿与龙虎共存亡。”
听到世子斩钉截铁的回答,王岭东满是无奈,只得叹道:“唉,你这孩子,真是随了王爷的倔脾气。”
小道士闻言面露笑容,修道之人虽然离家,却也可以享受这种不带有任何功利的关怀。
“世子此次出行,可曾受了什么委屈?”
“王叔父不必担心,我随家师前来助阵,燕王对我们甚是礼遇,待到尘埃落定,我们也要启程回山了。”
“不顺路回家看看吗?”
“回了龙虎,自然会归家探望双亲,只是我在龙虎山修道,父亲却在家中供奉佛祖,着实让小道头痛。”
王岭东线条刚硬的脸上也露出笑容,当年王爷将世子送去龙虎避祸之后,便在家中修建家庙供奉佛祖,每日为世子殿下祈福。照这些粗人私下的说法,世子福运通天的缘由,不仅是因为道门庇佑,连佛门都在背后悄悄使力。
沉默了一会儿,“世子不问我为何来此?”
道士悠悠一叹,“不用问也猜的到,是父亲的指令吗?”
“并非是王爷下令,府中诸事,此时都是王妃做主,王爷只是专心礼佛,不问外事。”
“那这是母亲的命令?”
“也不是,王妃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自然不会派我们来此。”
“那为何王叔父会来这阻碍鬼市开市,据我所知,父亲与赵王关系也并不算融洽。”
“想当年王爷和燕王都是马上藩王,战功赫赫,如今燕王新近得了鬼市,势力恐怕要将我们宁王府远远落下。”
“这些年在龙虎清修,却也并非消息闭塞,宁王府早已大不如前。当年父亲崇信因果之说后,一大批宁王府的旧日将领转投他人,还有一部分解甲归田,只剩王叔父等少数几人还留在府中。王叔父亲自来此,不也正是说明府中年轻一辈,并无可用之人吗?”
“世子既然清楚,何不回府主持大局?”
“我觉得这样也不赖,父亲和王叔父,在战场上生死搏杀了半辈子,除去些许威名,剩下的便只有伤痛。如今上了年纪,享受下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也算不错。”
“可王爷如今只剩下世子一个儿子,若是您不婚配,王爷哪来的天伦之乐?”
道士头上满是黑线,怎就牵扯到自己头上了。“血脉传承之事,小道自有主张,只是王叔父为何一直放不下执念?”
“属下一直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如今闲下来,只觉得浑身酸痛。像我们这样的杀才,死在战场上才是我们的宿命,总也好过老死病榻。”
道士见眼前之人心智坚定,便放弃了劝说的心思,“人各有志,我不强求,只是王叔父诸般谋划,需以保全自己为先。权势在与不在,不过是换一种活法。”
“世子修道心境坦然,属下敬佩。只是属下是个只认宁王大旗的汉子,誓与宁王府荣辱与共,宁王府没落,属下也就没了容身之所。”
便是道士一心修道,不愿沾染凡俗中事,也不禁在心中道了句好汉子,宁王府已非昔日之宁王府。虽然仍旧享有藩王的恩遇,手中所握有的力量,却大大衰弱。
道士行了一个道揖,说道:“王叔父忠义,侄儿感念在心,便是王府破败,只要我们还吃的起饭,就不会让自家人饿着。侄儿于龙虎修道,家中父母,便拜托叔父多加照顾。”
王岭东被世子殿下的这一举动感动的痛哭流涕,只要世子认可,就算把这条命给了王府也说不上什么事。托付家小,本来便是最大的信任,不枉自己多年来为王府四处奔波。
此处杂居各处的江湖豪杰,人多嘴杂,很快便将消息传给了燕王和立明和尚。
“军师,你听我这侄儿所言,有几分可信?”
“本来还有几分可信,现在一分都没了。原来与这宁王世子接触,以为他是终年修道,所以不谙人情世故。可今日见其所言,开始欲擒故纵说自己一心向道,无心俗世,后来假意感动,收拢人心,最后更是抛出托付家小的大杀器,显然这宁王世子,也是个胸有沟壑之人。”
“照军师所言,宁王府是在蛰伏待变。”
“不错,权力是最能蚀人心骨的东西,宁王当年也曾参与过夺嫡,对于那把椅子,他始终是存了念想,光以修佛作为掩盖,似乎单薄了些。”
“宁王有心大位,又岂会轻易答应与我们结盟?如今有共同的敌人不假,可我们目标一致,真到了皇城前,逃不过宁王府和燕王府还有一战。”病怏怏的世子也在一旁旁听,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所以说,我们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谁?”
“当朝陛下,陛下想要削藩,我们就顺了他的意。如今陛下暂无失德之举,没几个人愿意随我们舍上头颅去扯旗造反,光凭一家之力想要推翻朝廷,那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这可真不像军师说出来的话。”马姓汉子在世子身后调笑道。
作为燕王府中最狂热的造反分子,如今却说自己先没了底气,难不成接下来还要洗心革面做个顺民?
“贫僧自己也不太相信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在座众人皆笑。
“只是基于当下形势的适当推理,如今北地有我们与辽东相互牵制,我们后方还有魔教这个心腹大患,前几日陆言不还亲入魔教,与林重明密谈三日,还不是见不得我们王府兴旺,上来就给我们心窝子里捅刀子。”
闻弦歌知雅意,“军师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将自己放在一个苦情的地位上,博取世人同情?”
“不错,一个苦情的藩王,被迫守卫边疆,好不容易才要家业兴旺起来,却遭自己的皇帝兄弟横征暴敛,听起来很能惹人同情是不是?”
“差了点意思。”燕王难得的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意见。
“兄弟仇杀,只会沦为笑柄,生在皇家,本就是穷苦人家奢望而不可得的好运。”
“世子所言无差,因此想要让百姓有所触动,至少也得是忠臣蒙难的戏码才是。”
“我们假意配合皇帝陛下削藩,实际上却要让世人看到皇帝陛下贪得无厌的本性,连一丝活路都不给自己的兄弟留。”
“虽然仍有些粗糙,但大致思路便是如此。待到时机成熟,燕王与宁王都已经无法再忍受皇帝陛下的威压时,两人联手,方有胜算。”
“照军师谋划,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世子与马兄弟往金陵一行,伺机而动,钱财不足持,尽管花费,只有军权牢不可放。”
“谨遵军师吩咐。”
世子随即与马姓汉子离开收拾行囊,在这燕王府,立明和尚有着与燕王同等的职权,在以往的行动中,立明和尚也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对外宣称鬼市暂不开市,待吾等筛选成员后另行通知。”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69章 香火鼎盛多少事
鬼市暂缓开市的消息一经传出,又见沸反盈天。
先是诸多人上门求证消息真伪,得到确认后便开始了轰轰烈烈的问候王府亲人的行动,用词过于寒碜,不予收录。以下为部分节选之词:
“燕王爷哪还有什么军伍之人的样子!席位卖的干脆,如今却还要筛选商户,不就是存了用银钱栓住我等,再向我等索贿的心思,我等要去面见燕王,向其讨个公道!”
据王府某位侍卫的三舅姥爷的女儿的姑舅家弟弟传出消息,王爷因出征辛劳,偶感风寒,不便见客。
“那我等要面见世子,世子交往皆是品行高洁的名士,应能为我等做主。”
同根同源的消息,世子往金陵去了。
“二王子呢,可还在府上?军伍男儿,不得一口唾沫一个钉。哪能做出利令智昏,自食其言的事来!”
二王子外出散心去了,行踪未定。
“那王府如今是谁主事?”
王府内外口径统一,立明法师。
“狗屁法师,就是个头上不生毛的腌臜货色!借修佛之名,行纵横之实,哪有半点悲天悯人的心思。言而无信,颠倒黑白,罪行罄竹难书!”
听到这般声讨,燕王午膳欢快地用了一只鸡,两大碗米饭,无奈叹道:到底是偶感风寒,要不然还能多吃两碗。
我还道天下都是瞎子呢,你看看,还是有明白人的,这评价,多中肯。
遇见这种不要脸的货色,买了席位之人也不知该做何反击,其实也无需反击。除去那几家想要趁机捣乱的,别家无非是担心还要再多糜费些银两甚至是最后血本无归。
自然有人已经明白过来这不过是燕王府的拖字决在发挥效用。鬼市这块香饽饽,可不是只有燕王一家盯上,只是大家不曾像燕王这般手下如此强横的军队。如今鬼市将要新开,不趁现在兴风作浪捞上一笔,下次不知何时才能有这样的机会。
立明和尚自然不会在意外面的聒噪,拳头不够大,任你再叫嚷还能叫嚷出个花来?真要能这样,也算是开了眼界,不亏。
顺天城郊,庆寿寺处,立明和尚与立禅法师相对而坐。
“还是立禅师兄更胜一筹,贫僧谋划多日,还是未能得到金刚杵,枉费许多心机。”
立禅法师一脸的云淡风轻,“其实贫僧并不在意金刚杵流向何方,只要能引得悬空寺出世,便算达到目的。到时候,本寺的僧人总能去碰碰运气,说不得便能收获意外之喜。”
这老秃驴还是没一句实话,除了金刚杵,还有后手才对。金刚杵在万塔黄崖寺不知经历了几代僧人,其中机密,怕是早已经被破解。
阿伯,你也没头发的说。
“一切尽在师兄掌握,师兄自然是可做个巍然不动的佛爷,只等时光流转。”
“立明师弟又何需过谦,鬼市一役,天下人谁人不知立明和尚的手段,挫败赵王,辽东铁骑无功而返,如今鬼市已经成了燕王所属之物,师弟还有何不满足?”
“天下传言谬矣,之所以能有今日战果,全赖王爷指挥得当,将士用命,与我一个谋士何干?”
我还当你真如传闻那般,丝毫不要脸面。
“师弟真是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的典范,功劳尽付人主,自己只做个尽心尽力的辅助,如此德操,谁人能及?”
泱泱大汉传统艺能,互吹彩虹屁时间。
立禅法师好歹还算有些好名声,至于立明和尚,则完全是声名狼藉,立禅法师平日还能勉强占个法相森严的意思,立明和尚则是表里如一。
“师弟暂缓开市,可是想要慢慢消化这鬼市?燕王府虽然已经算得上庞然大物,却也无法一口吃下这鬼市。”
“果然瞒不过师兄,师弟确实想要让外界目光转移到别处,好将这鬼市完完全全吃进腹中。”
“师弟莫不是想借悬空寺出世之事转移视线?”
“不错,也就只有佛门贵刹出世这样的大事,才能彻底消弭鬼市一战引起的风波。”
立禅法师此时的表情极为精彩,虽然知道立明和尚约自己相见就存了这样的心思,但这么直白的承认,还是让人有些始料未及。
“若是悬空寺未曾出世,师弟的算计岂不是要落空?”
“所以今日才约师兄到此一聚,现如今,众多僧人以交流佛法为名,赶往山西,恐怕没几人会相信诸多佛门高僧汇聚只为讲经传法吧。”
立明这老狐狸,分明是嗅到了腥味,还偏要装作一副浑然不知的恶心样子。
“师弟也是佛门中人,自然知道佛祖拈花一笑传道迦叶的典故,佛法传承,可是关系到佛门生死存亡的大事。”
“师兄何必哄我,佛法传承着实重要,可哪有几人敢说自己全无私心?就是我等佛门中人,也逃不过明争暗斗,香客,庙产,哪里有能轻易得来的,都得用心经营,甚至是暗中互相算计。师兄乃是一寺主持,自然不会不知这个道理。”
立明和尚嗤笑一声,“修佛修佛,哪里能消去自身的贪欲与业障,对待香客,可以是闻名已久的大德高僧,悲天悯人,度人向善。可真要到了争斗的时节,个个都是耍阴谋的好手,这几年零星的几个高僧被送去挖矿,难道不是同为佛门之人的手笔?”
立禅法师默然无语。
立明和尚继续说道:“让自己人扮作香客,假意向其他寺庙的高僧哭诉,想要遁入空门以避俗世烦恼。一旦高僧心软扛不住哀求给人剃了度,立马就有官府上门,这时候这人诬陷这寺庙强行为其剃度,无论庙中是否有度牒闲置,都是说不清楚之事。佛法高深又如何,斗争开始,便无人能够置身事外。”
立明和尚将佛门中的龌龊血淋淋的展现在立禅法师面前,并非不知,只是不言,保留一份体面。
立禅法师反而释然,“师弟说了如此多,到底是想贫僧如何相助?”
“悬空寺何时出世?”
“离今日还有二十又一天。”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70章 王子的倾情演出
“就剩下二十一日,师兄为何此时还不动身赶往山西,也好早做准备。”
立禅法师面带满足的微笑,说道:“师弟适才所言振聋发聩,为兄深有感触。佛门中人若是迷于争斗,那便失去了最初遁入空门的初心,贫僧做不到地藏菩萨那般,许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大宏愿,但自身持身中正还是做得到的。”
听听,人言否?都是见识过世间阴暗的男人,如此之言就忒没诚意了些。
话说回来,这秃驴,除了悬空寺出世的时间外半点话风都不露,一如既往的心思缜密。不过得知具体的时间信息便已经足够王府运作,无需再去谋求悬空寺中的财富。光是鬼市就足够王府消化一阵子,贪多嚼不烂,这个最是朴素的道理自己可是一直牢记于心。
“恭喜师兄今日寻回本我,再无堕入俗世樊笼之忧,师兄身具慧根,令小弟艳羡不已。”也不好拂了师兄的兴致,只得吹捧一下。
“哎,师弟又过谦了,若不是师弟出言警醒,为兄怕不是仍然要困于执念,为山门争斗不休。”
貌似又要进入彩虹屁乱飞的怪圈。
又是东扯西扯了几句,不知怎样便说到江湖之中,两个大和尚聊起江湖事,也是颇为兴起。
见日头西斜,立明和尚满脸歉意,说道:“今日与师兄相聚,聆听师兄教诲,小弟喜不自胜,一时沉浸,竟误了饭时,罪过罪过。”
满口胡言,分明一直是你这丑和尚说个没完,我哪里说过几句。
“那为兄今日就不再叨扰,师弟若得闲暇,一定要来寺中探讨佛法。”
“一定一定,师兄请便。”
立禅法师饥肠辘辘离开承庆寺,立明和尚今日总算是报了前些时日的一饭之仇。
立禅法师一离去,立马便有人送上斋饭,今日饭食,土豆丝配斋面。
今年顺天也是个丰收之年,此言专指土豆,为了不让土豆积存在百姓手中,立明和尚为寺中购买了一百万斤。由此寺中的掌勺师傅也是开发出了土豆的诸多吃法,土豆丝,土豆泥,土豆块,土豆片,粉条,土豆粉,种类繁多,避免寺中僧人吃腻。
好东西吃的再多,也是会厌烦的,当然,就算是厌烦之物,入了别人腹中也只会让人不爽。立明和尚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大口大口将土豆丝与斋面一同吞入口中。
至于送饭之人,安静跪坐一旁,等待立明和尚用完斋饭。
“二王子,你如何看待立禅方丈这个人?”立明和尚完全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觉悟,一边往口中扒拉面条,一边说道。
“既是军师相问,那我就谈下个人的浅见。立禅法师执掌万塔黄崖寺,光看面皮此人慈眉善目,实际上却是极有城府之辈,军师与立禅法师交谈,表面上看是军师占据主动,以佛门争斗之事驳斥了立禅法师的佛门传法之说。可实际上,只是口舌上占了上风,立禅法师此来,仿佛就是特意为了将消息告知我等,然后利用我们的力量去谋求自身利益。
言语中冒犯之处,还望军师见谅。”说完后,二王子身姿越发恭敬,便像是等待老师训斥的学生一般。
立明和尚饮了一大口面汤,“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二王子分析的甚是在理,这立禅和尚只是想借王府之手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只是这样做事于王府与黄崖寺皆是有利,也就无所谓谁利用谁。这老秃驴嘴巴严得很,言语试探并无作用,有事相求失了先机,再无以势压人的机会。
而且武人就该有一副武人心肠,有话直言就是。学了文人酸腐那套,柔肠百转千回,反倒会让人怀疑是不是心思太深。要知道,自古以来的儒将都不为君王所喜。”
“多谢军师指点,弟子铭记于心。”二王子也是机灵人,见立明和尚言语中透了几分关怀与指点的意思,立马借言语试探。若是军师不反驳,那就顺水推舟落实师徒关系,立明和尚在燕王府的分量,又有谁人不知,真若是得了他襄助,自己才算有了致胜的筹码。
“二王子切勿胡乱称呼,贫僧与汝并无师徒关系。”
果然,立明和尚从不参与主家承继之事,对于诸王子,无论地位高低,都是一般对待,只是他心中观感到底如何,也就只有他自己方才知晓。
“在我心中,一直将军师看作师长,纵然是军师不认我这个弟子,我还是愿以师礼事之。”
立明和尚此时已经将斋面全部吃完,不得不承认,二王子经过鬼市的挫败后,着实成长了许多,别的不说,至少没那么愚蠢了。
“贫僧谢过二王子赏识,二王子最近闭门读书,增益极大,若是叫王爷得知,相必他也会极为欣慰。”
被平日严厉的军师一夸,二王子感觉心情大为舒畅,但经受挫折后,二王子已非旧日的憨直武将。
“有赖于军师的教导,不瞒军师说,我从父亲那求来恩典之时,生怕军师不喜我来到寺院中叨扰,好在军师大度,未曾与我计较。”
立明和尚双眼微眯,一个人嚣张跋扈惯了,转过头来却能保持礼贤下士的姿态,二王子身边,似乎有别人的影子。
“实在谈不上什么教导,贫僧不过中人之姿,靠着王爷这棵大树,才赚得些许名声。王爷知人善用,手下文武各尽其才,燕王府这才有今日光景。不过贫僧确有一言,往日诸葛武侯曾言自己用兵,惟谨慎二字,今日贫僧将这二字赠予二王子,用人识人知人信人,需再三谨慎。”
二王子陡然一惊,自己寻求外援之事莫不是被军师察觉?不对,应该只是有所怀疑,出言诈我而已。
二王子猛然五体投地,痛哭流涕,“吾一直德行不彰,往日自恃武力超群,不知做下多少恶事。身边往来,尽是些贪慕吾权势的酒肉朋友,自鬼市归来,吾权势不复,府中闭门之时,连声问讯都无。”
请开始你的表演,我看着呢。
接下来二王子又声泪俱下的控诉了祖胖子对自己做下的恶行,并无如何夸大,只是如实阐述。在立明和尚这样的人物面前,平铺直叙反而更能得到人的信任,任何多余之举都不过是画蛇添足。
立明和尚仍旧没有什么触动,面临生死都不动容才是真汉子,被祖胖子所骗只说明二王子还是孩子心性,无法承担大任。
不过立明和尚依旧不断在旁边好言抚慰,王位承继看似世子是大势所归,可世子的身体着实令人担心。若是世子不幸遭了天妒,剩下的王子都是各有机会,所以,平白恶了二王子并非明智之举。
你尽管表演,贫僧配合你便是。
“如今吾身边甚少良师益友,万请军师为吾推荐几人。”
“王爷手下人才济济,以二王子身份,只要矮下身子来,哪个会拒绝二王子的好意结交?”
显然这样笼统的答案并不能让二王子满意,二王子继续哭诉道:“若是吾四处拜访父亲手下的能人,难免会有人说些小话给兄长,若是因此影响兄弟和睦,岂不是因小失大。”
“世子并非心胸狭隘之人。”
“可总有人在耳边说,话听千遍即是真。”
往日怎就没发现,二王子耍起无赖来,竟是如此难缠。
从开始的哭诉到现在二王子扯住立明和尚的僧袍大哭,二王子投入的表演差点让立明和尚错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实在是不堪其扰。
“何不领兵屯边以防林重明?”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71章 风云涌动剑冠出
得了立明和尚献策,二王子本该高兴才是,可却是越想越不对劲。当年刘琦暗弱,为躲避姨娘与蔡瑁勾结谋害,才自请镇守江夏重镇,以拒江东。
莫不是我也已经到了这般境地,需要外调才能保全性命?好歹自己那兄长与自己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如今父王仍在,自己身后也尚有诸多势力支持。现在图穷匕见,是不是还早了些?
二王子细微的表情变化尽收立明和尚眼底,府上皆知二王子垂涎世子之位久矣,燕王的多次当众称赞给了二王子错觉,信心满满以为父亲会废黜兄长,立自己为世子。到如今逐渐认清现实,想要凭借自身努力打破兄长的大势,二王子这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着实令人好奇。
王侯人家,兄友弟恭多半只是奢望,继承人只能有一人,不把其他兄弟扫进垃圾堆,谁能说自己安枕无忧。
“二王子莫要过多联想,贫僧话中并无其他含义。”
便是心智有所成熟,在立明和尚面前仍是不够看,倒是未曾辜负二王子的师礼相待,转手便为其上了一课。
江湖高手过招,实力相近时你来我往,打的好不痛快,如今燕王一方已经出招,皇帝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却说那藏剑谷剑冠,本是当代儒圣关门弟子,因被人偷袭,一身修为尽皆成空,万般无奈之下,才由儒道转入剑道。在藏剑谷取得太阿剑,成就了剑冠之名后,黄谷主特许其入藏经楼一月,再之后,便回到师兄家中小住,没等到游历江湖的时机,倒是先等来了皇帝陛下的旨意。
这日夜晚,剑冠脱下儒衫,钻进被窝,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被人偷袭的阴影仍在,又被人间至尊盯上,让人不得不感叹世事多舛,毫无喘息之机啊。
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剑冠警惕的擎过太阿剑,虽然这剑卖相不佳,可好歹也是当世名剑,有逸闻传说加成的说。
“外面来者何人?”
“禀公子,主母得知公子不日即将远行,特为公子准备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婢子特来送予公子。”
声音清脆悦耳,光听声音,就不禁让人开始期待她的面容。
剑冠答道:“姑娘稍等片刻,我即刻就来。”
剑冠起床披上儒衫,走到门口,打开门闩,一个手捧包袱的俊俏小娘进入眼帘,豆蔻年华,身穿一袭鹅黄色的衣裙,更添几分俏丽,脸上还略微有些婴儿肥,满满的胶原蛋白,看得出也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感受到剑冠的目光,俊俏小娘有些羞涩,心道:这人怎么这般无礼,盯着人家看个不停。
似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书生一揖,“小生唐突,冒犯了姑娘,实在是姑娘容颜俏丽,正合‘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这才多看了几眼。”
这厮与林沐也是一丘之貉,嘴上花花,贪花好色。
俊俏小娘心中暗喜,同样有些羞恼,不过那句登徒子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鼓起勇气直视剑冠,正与这个男子四目相对,看着其俊俏的脸庞,清澈的眼神,脸颊微微有些发烧,赶紧移开目光。
剑冠看着眼前这个娇羞的女子,真好看啊,就是还有点小,此处特指年纪。萝莉有三好:身娇腰柔易推倒。少年老脸一红,禽兽了禽兽了。
剑冠从俊俏小娘手里接过包裹,道了声谢。小娘子不胜娇羞,急忙跑开。
夜半遇美人,却未能销魂,真是可惜。经过这样一事后,少年没了睡意,静静躺在床上发呆。
话说另一边,俊俏小娘跑开之后,直入后院,之后赶紧进到一间屋子里,钻入被窝,借此来平复心情。
突然从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小妹,我家师弟可还俊俏?”俊俏小娘有些慌乱,连问:“阿姊,你为何会在我房间里?”
“我知小妹定当羞不可抑,一定不会按照约定好的去找我,我就只好来这等你。人也去见过了,阿姊要给你安排的亲事你可还满意?”
黑暗中俊俏小娘已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没有回答阿姊的问话。
“小妹莫不是觉得我家师弟不够俊俏?”
依旧没有答话,“光说长相,我家师弟一表人才,即便是小妹扮作婢女,小师弟可曾轻视于你?他又是当世大儒的关门弟子,才情自然没得说。如此这般的郎君,莫非小妹还是觉得并非良配吗?”
黑暗中依旧没有答话。
“那看来还是再选一人吧,小妹不愿意,阿姊也不强求,毕竟强扭的瓜不甜,日后若有不谐,反误了我家小妹的终身。”
说完便起身向门外走去,“阿姊稍等,小妹愿意。”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俊俏小娘终于回答道。
“我就说嘛,明日我便让你姐夫去禀告老师,定下这门亲事,待师弟自江西归来,即为你们操办婚事。”
“全听阿姊吩咐。”
那今夜让我们姐妹促膝长谈……
剑冠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莫名奇妙要多了门亲事,终是熬不过困虫作祟,沉沉睡去。
天空泛起鱼肚白,书生起床洗漱过后,用过早膳,便向师兄嫂嫂辞行,
嫂嫂问道:“怎么走得这般急,都不在家里多歇息几日?”
王龙溪没有答话,面目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咳嗽了一声。
王妻自知失言,嘱咐书生道:“完成老师的吩咐就赶紧回来,家中还有人在等着。”
少年不疑有它,连连称是。
之后走出院门,同行的林管家早已打点好行装,侍立于马侧,待剑冠上马之后,林管家才跨上马腹。
剑冠扭头看到昨夜给自己送包裹的俊俏小娘,一如昨夜装扮。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当真是阴霾中的一缕阳光啊。
对她展颜一笑,俊俏小娘似是鼓起了极大勇气,与书生对视,面色酡红,煞是美艳。
书生笑道:“少女情怀总是诗啊,再见喽。”随后朝她挥了挥手,便策马离去。
俊俏小娘看着书生离去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开视线。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72章 天道知命卜悬空
佛门中人不断朝着山西大同汇聚而去,自然逃不过有心人的视线。所谓讲经传法的名义也站不住脚,明眼人皆知,这些和尚盯上的,乃是旧日悬空寺的种种神妙神通以及佛法典籍。果然还是财帛动人心,纵然是遁入空门的大德高僧也未能免俗啊。
除去佛门,自然也会有其他江湖势力前往凑个热闹,到时候大头归各位高僧,别人要寻些残羹冷炙总不过分。
不过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往常作为佛门死对头的道门,此时各行其是,并未做出任何应对。对引起轩然大波的悬空寺也是兴趣缺缺,仿佛是想要告诉世人,佛门想要昌盛,便任由他们昌盛,与我道门何干。
要说道门中此时最为淡定的,自然还是青城山天师观与昆仑山天道两脉,佛门潮涨潮落,都与他们无关,只要这世间仍是盛世光景,这两脉都只会在山中安心修道,隐世不出。两门的掌教,正坐在青城山的静室中一起喝茶。
“知命师兄,您可曾收到武当山掌教真人的信笺?”孟宗清真人饮了口茶,出言问道。
“未曾收到,师弟又是何时收到的?”
“就在前几日。”
“那想来是我与洞玄离了昆仑,赶往青城的路上,未能与信使相遇。”
“路途遥远,确实要费些时日,不过师兄如何知晓是错过了而非没人送信?”
“听师弟所言,似乎是武当山掌教真人又对道门各处有所指点。贫道虽然久居昆仑,但关于武当山掌教真人想要担纲道首的传闻,也是有所耳闻。”
“师兄此言无差。他叮嘱我等莫要去掺乎佛门悬空寺之事,言说他自然不会放任佛门大兴,夺我道门信众。”
“原来如此,武当山掌教真人一番好意,师弟可要放在心上。”
“天下安定,青城山天师观和昆仑山自然也没有出世的必要,哎呀,莫不是他便是算准了这点,才借此宣告自己的领袖地位?”
两人都是明白人,早已看破了这一层,但孟真人浮夸的演技还是获得了昆仑山掌教徐知命的承认,徐真人被其逗笑。仙风道骨的老仙长咯咯直笑,说实话,稍稍有点影响道门真人的高大形象。
止住笑意,徐知命语重心长的对孟真人说道:“师弟莫要这般说,送信之意只是告诫,可没有这种含义。”说起给信众以欢笑,我昆仑何曾逊于人?
两人笑了一阵,便不再提及此事,而是将话题转移到了悬空寺之上。
“曾闻悬空寺之于佛门,便如昆仑山之于道门,知命师兄执掌昆仑,对悬空寺出世可有何想法?”
“悬空寺已非旧日佛首,出世又能如何?佛门遭受苦难之时,悬空寺避世不见,如今出世,哪里还有什么号召力,真正有吸引力的,是悬空寺多代的积累才对。”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说起来,我们都是旧时代的残党,深山老林才是我等的归宿,这世界,终归是属于年轻人的。”不知是哪句言语触动了孟真人敏感的神经,让他说出这样伤感的话语来。
孟真人突然的沧桑语气让徐知命一愣,修道之人自该淡然,怎会生出这般消极的心思。一时失神,竟然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
师尊有意,弟子服其劳,年轻道士自行领会师傅意思,出言劝解,“若是没有众多前辈沐雨栉风,披荆斩棘,又何来今日之后辈在世间崭露锋芒?我道门上善若水,师法自然的基调,也是由道门前辈定下。所以孟掌教大可不必如此,道门繁盛,离不开天下道人的齐心共力。”
孟真人看了这小道士一眼,这对师徒来了已有几日,见这小道士行事中规中矩,便以为其一如其师,是会安心侍奉天道的存在。但今日看这后辈言语,似乎其还有着什么在俗世建功立业的大志向。
徐知命敏锐的察觉到了孟真人情绪的变化,打了个哈哈,“我这徒儿不慕大道,只想辅佐俗世君王,倒是让孟师弟见笑了。”
孟真人目视徐知命,面露疑惑,似乎在问,莫非师兄不怕因果?
怕,怎么不怕,只是徒儿的毕生所愿,终究是不忍截断其前路。
两人的交流全凭眼神完成,孟真人也未曾多言,别家之事,妄自多言只会惹人不喜,到时候如有所需,帮衬些便是。
“素闻徐师兄精于占卜,如今佛门因悬空寺之事齐聚山西,师兄可否卜上一卦,看看究竟所谓悬空寺的佛缘,最后花落谁家?”
“小事,师弟稍待。”
道门以占卜而知未来事,但占卜之事却有诸多限制,结果好知,却怕因果。如因泄露天机而致使世事变化,占卜之人自然要遭受反噬,横死族灭皆有可能。但若是只为知其结果,对世事不做干预,那便无事。不过自然也有折中之法,若是别人通过暗喻得知,果报也会相应削减,这也是为何多见道门高人说话云里雾里,语焉不详的原因。
徐知命从怀中掏出一巴掌大小的龟甲,年轻道士见状面色有些惊讶。徐知命平日占卜,多以铜钱为主,今日却破例动用了这块通灵的龟甲。
要知道徐知命修天道极易与天地契合,平日即便用铜钱占卜也少有差错,今日却要借助龟甲的神奇力量来进行卜卦,可想而知徐知命想要窃取的天机如何关键。
《周易·系辞》中有言,“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亶亶者,莫大乎蓍龟。”由此可见此种通灵的龟甲在精于占卜此道的人眼中是何等的珍贵。
徐知命取出一只硬毫毛笔,毛笔看起来普普通通,但这却是昆仑山万神宫天道一脉世代相传的至宝,专做占卜之用。
龙马负图,神龟贡书,以龙马豪书于灵龟甲,知命师兄好大的手笔!
徐知命也不沾墨,直接在龟甲之上书写,硬毫所触之处,龟甲上渐有血红色纹路生出。
待徐知命写完,龟甲自浮于空中,年轻道士点燃烛台,恭敬递到徐知命手中,徐知命左手接过烛台,右手握住烛火,火焰竟与缓缓蜡烛分离,在徐知命的右手手心燃烧。
徐知命手托烛火,用以炙烤青碧色的龟甲,初时龟甲并无反应,似是火焰太小。徐知命左手捏了个印决,身后显形而出一座九层的楼阁,雕栏玉柱,飞檐盔顶,结构布局自与天地气韵相合。
此时若是凝神望向徐知命体内,五脏皆在不断散发出不同颜色的光华。徐知命内修心法九重楼,成五神藏,今日催动,固有此异象。
身后九层楼阁自底层一层层亮起,徐知命手中的火焰化作只只淡蓝色的火蝶,飞向龟甲。便是有道门圣人在此,也要感叹一句徐知命的天赋非凡,火焰化蝶看起来简单,实际上却是从某种意义上赋予了火焰生命,这已然牵扯到了极为高深的道法。
徐知命凝神细听火焰灼烧龟甲的声音,声响不绝,似是有人在轻声低语。
一柱香时间后,龟甲重回徐知命手中,占卜之事,已是有了答案。
“徐师兄可否告知结果如何?”
“这结果,颇为出人意表,到了揭露答案之时,想来这些高僧的表情也会非常精彩。”
“徐师兄莫要故弄玄虚吊人胃口,快些将答案道来。”
“此事牵扯过多,只有一言可诉诸师弟。”
“是何言语?”
“有朝一日心念动,敢叫菩萨生青丝。”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73章 我观汝深有佛缘
此时的主角一行人,正在赶往山西的路上,本来以林沐的性子,自然不愿意掺乎到悬空寺出世这种大事件中去。以前的佛门圣地悬空寺诶,可想而知会有多少大和尚以及正义感过剩的江湖人士要汇聚于此。
作为一个魔教中人,这么大摇大摆的赶过去,义无反顾的钻进和尚窝,这一点都不稳健,不安全。稍有不慎身份泄露,岂不是当场便要被这些正道人士作为扬名的阶梯,挫骨扬灰不足提。
还有,就算身份不泄露,一想起到时候和尚窝里要面对一群脑门锃亮的光头,林沐就觉得脑壳痛,无他,晃眼尔。
之所以会有如此与本性不合的举动,还不是因为父亲口中所谓的佛门造化,佛门高僧汇聚于此,正是领受造化的好机会。最重要的是,不知父亲付出了何等代价,才能让平日里极为爱惜羽毛的高僧都心甘情愿与父亲这个恶名昭著的魔头做了交易,不能浪费父亲的一片苦心的说。
二师兄的消息已经传回魔教,却连个水花都未曾溅起,农天师这个糟老头的地位丝毫无损,林沐心中难免有些不痛快。农天师这人,看着老实巴交,实际上却暗自鼓动徒弟之间剑刃相向,该是多么狠心的师傅,才能做下这般事来。
当然林沐也非是要让农天师为死去的师兄弟们偿命,只是如此漠视弟子的生命,不说惩罚,至少得谴责两句。为了培养出所谓的剑道传人,就采取如此血腥的做法,实在是超出了林沐的忍受极限。
自小生在魔教,听之见之自是寻常人家子弟无法比拟,杀戮、阴谋诡计见识的都不算少。只是对于敌人无论手段如何酷毒都不为过,但对于自己人如此,则超出了林沐的想象。
其实,林沐此时针对农天师,多少与他当日终结了自己的剑道脱不开关系。一个苦练基础剑式多年的人,被告知没甚天赋,继续练下去只是徒废时间精力,何异于晴天霹雳。这辈子做不了仗剑浪迹天涯的侠客,实在是遗憾的很。
自己不能接受现实,反倒将责任归结到他人身上,非君子所为。算了,自己也不是什么君子,若是被天下人得知,魔教少主是个品行高洁的读书人,该说是自己出淤泥而不染还是徒惹人发笑?多半还是后者,偏见的力量就是这样可怕。
收回思绪,林沐看着眼前的小丫鬟,感受到公子的目光,小丫鬟也回以一个甜甜的微笑。还是妍冰可爱贴心,比那个让人糟心的糟老头可强的多了。
“妍冰,不用几日,我们就要到一处遍地都是高僧的好地方,随意走在街上,一块砖头丢过去,十个人被砸倒,里面少说得有五个高僧。到时候你想要上香布施可就方便多了,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说你深有佛缘什么的。”
“婢子哪里有什么佛缘,婢子只想好好陪在公子身边。即便是有一天,修成正果与相伴公子的选择摆在婢子面前,婢子也绝对会坚定的选择公子。”
“小嘴甜得很,给你家公子哄骗的一愣一愣的。”小丫鬟未曾答话,只是盯着林沐吃吃的笑。
小丫鬟因为云初晴之事,最近黏人的厉害。明明是她先来的,却被云初晴这个小娘皮抢了先,心中甚是不忿。只是见到自家公子委屈的样子,又舍不得给他冷脸看。
事实上小丫鬟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幸运,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有之事。也就只有自家公子这样的傻瓜,只是与云堂主订了终身之约,便像是做了賊一样。本来自己就只是个丫鬟,以后蒙公子怜爱,撑死做个妾室。此时能得公子如此挂念,那便已经极好了,再不敢有其他奢求。
小丫鬟越是懂事,林沐就越是愧疚,其他人如何想,如何做,从来都与自己无关。母亲打小便嘱咐自己,千万不要去随便辜负女孩子的爱恋,少女怀春的心思,本就是最珍贵的宝物。所以在林沐心中,无论是司颖滢,还是妍冰小丫鬟,甚至是云初晴,自己都不想辜负。
汝听听,人言否?渣男语录经典名句,这样的人若是生在后世,可是要被人饱以老拳的。
林沐靠在车厢上,轻声说道:“你家公子也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呢。”
外面驾车的彭辰,恍若未闻。
又行了三日,林沐一行人到达山西大同。大同因其三面相通,西临黄河的特殊地理位置,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到了本朝,他被列为北部防务“九边”军镇之一,朝廷在此处布有重兵,城高池险,易守难攻。
林沐一到这,自然住进了魔教的产业,林沐此时的身份乃是一士绅之子,家境殷实,外出游学时,从家中带了许多钱财。一路上,若有城镇,必宿于其中最好的客栈,丝毫不肯让自己委屈。
收拾妥当,林沐侧卧于床上,对着侍立一旁的小丫鬟说道:“接下来便只等高僧上门,待我得了所谓的造化,就赶紧离开这个和尚窝。如今街头人影攒动,每日不知有多少光头出没,若是不知悬空寺之事,自己可能会上演一出林公子进佛国的戏码。”
小丫鬟掩嘴轻笑,“公子讲话,一直都是这般风趣,只是佛门高僧确有神奇之处,公子言语中也该多些敬重。要不然被这些小心眼的和尚得知,背后指不定如何编排咱们呢,说不好,还要弄些邪法用以针对我等仗义秉言之士。”
就欣赏小丫鬟这点,自家公子胡说,她也在一旁应和,偏偏话语中还透出几分夸赞公子的意思。
“此言有理,给你这小丫鬟记一大功,再有功绩,一同封赏。”
果然自家公子永远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身份高贵却没个正形。
“多谢公子赏赐,婢子无以为报,只得更加尽心尽力侍奉公子。”
林沐点点头,“嗯,甚得吾心。”
入夜,原本以为第一日不会有人前来拜访,但还真就有人来了,来者是个心宽体胖的和尚,别的不论,憨态可掬可是稳稳的。
“不知大师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阿弥陀佛,贫僧与令尊有约,愿送施主一场造化,只是施主现今尚是难以承受,所以贫僧前来,只是为之后之事做个准备。”
林沐心道:怎么着,莫不是出家人都喜欢说话云里雾里的,直接说造化为何不就得了。
“那便有劳大师了,不知大师要我如何配合?”
接下来这个胖和尚的行为在林沐看来更是疑惑,只见他自怀中掏出一本金刚经,递与林沐。
“此经书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与常见的经书一般无二,还望施主细细品读,以达到静心凝神的效果。”
“我曾修道法,已习得清心咒,静心之事,便不劳大师费心了。”
“如此甚好,只是这金刚经,仍是要仔细品读,体会其个中三味。”
林沐更是疑惑,怎么,如今莫不是得个造化,还得先念念经,这样说来,不用剃度出家吧。
“大师可否详细告知为何要研习这金刚经?”
胖和尚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施主身边这位女施主与我佛门甚是有缘,若是有事不知,将来可寻她问询。”说完便转身告辞,丝毫不拖泥带水。
这帮大和尚是都疯了吗?度人度上瘾了,怎么总有秃驴打自己丫鬟的主意,莫不是这寺庙每月要度多少人有个定数?要不然怎么解释这两个素未谋面的和尚会有如此一致的言语。
林沐满脸严肃的问道:“妍冰,你怎么看?”
“婢子觉得公子说得对,这帮大和尚都是骗子!”
林沐喜笑颜开……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74章 应是六合故人来
这胖和尚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甚至连林沐都没来得及问一句这位高僧归属哪座寺庙禅院,也好日后去拜见还愿。
“想来还是魔教名声太差了些,这大和尚爱惜羽毛,与父亲的交易估计也是在私下里进行,不能摆在明面上,还有便是父亲的名头,在这些自诩为名门正派的人面前,是避之不及的毒药。”林沐自言自语道。
某位名为明明,在江湖上声名远扬的教主大人觉得有被冒犯到。
打开胖和尚所赠的金刚经,嗯,不出意料,果然一个字都看不懂,但却并非是不懂其意,而是连字都不认得。
“为何会是梵文,的说。”
林沐扶额,话说这位高僧是觉得我还能精通梵文怎的,摆明了我就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蛋啊喂!
将金刚经丢到一旁,看不懂也不强求,待明日让教众去寻高人翻译下就是。接下来林沐躺倒在床上,枕着双手,毫无形象的翘起二郎腿。
一个可以说是这和尚胡言乱语,可两人皆说小丫鬟与佛门有缘法,这就让人不得不警惕。不过,有一说一,佛门这帮老骗子,每次与香客见面的开场白,也大多是,“施主,我观你与我佛门有缘。”
如此看来,可能也只是自己想多了,这是天下和尚通用的手段,经过了理论与实践的检验,最适合用来骗取香客的钱财。
见林沐躺在床上,眉目间有些愁绪,小丫鬟便知道自家公子又有思虑不通之事。未曾出言打扰,只是安静隐身于房间的阴影之中,这才是自己往昔所在的位置。
从阴影中走到公子身旁,足足用了十余年,冠绝众姐妹才换来的机会。那从公子身旁走入洞房,再等十年又何妨!
第二日一早,又有一个和尚来访,果然,如今这大同,就数没毛的和尚最多。
“林施主,贫僧有礼了,林施主与我佛门甚有缘法,说起来,贫僧还得称你句师弟。”
最近是怎么回事,前几日才有一个剑客师兄拦路要干掉自己,怎么今天自己又多了一个和尚师兄?
不过,有缘法之说果然是这些和尚的口头禅。
林沐看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小和尚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按年纪,也该自己是师兄才对。
“林某见过法师,不过法师何出此言,虽然小生家中世代礼佛,但从未有遁入空门之念,法师莫不是认错人了?”
小和尚念了句佛号,“贫僧法号文秀,吾师为六合寺无戒法师。
师弟,为兄可能会认错人,但却认不错自家师傅的知命,冥明二把佩刀,当日还是为兄将这双刀送至总坛的。”
感情这小和尚是无戒法师的弟子,还知道自己的跟脚。无戒法师与自己虽未谋面,但确有授艺之恩,称他一句师傅也不错。
“原来是文秀师兄来此,瞧我这,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师兄莫怪。妍冰,快唤小厮上些茶点。”
林沐突然的热络让小和尚有点措不及防,总觉得自己这个师弟怕是少了节操。
“本就是第一次相见,认不出来也正常的很,从贵教处得知师弟至此,才特来相见。”
虽然不知道实际情况,但林沐总觉得自己这个小师兄是在信口胡柴,就算是当日赠刀之人,教中应该也不会将自己的行踪随意透漏出去。虽然自己也知道那句‘出家人不打诳语’的说。
“可惜无戒师傅已经圆寂,未能随侍左右,早晚请益,深以为憾。”
“阿弥陀佛,师弟无需如此,师傅生前性子极为洒脱,圆寂之时曾大笑三声,还诵了一首词句,师弟听好:
某乃江湖负刀郎,天教散漫与疏狂。曾批给露支风敕,累奏留云借月章。
经万卷,酒千觞,几曾着眼看君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俗世风华梦一场!”
“师傅当真好文采!如此豪情,令人心慕神往。”
“师傅所诵乃是由朱敦儒施主所作的《鹧鸪天·西都作》改编而来。”文秀小和尚颇为不以为然的说道。
林沐面色有些尴尬,自己真就不学无术呗。
“不过当时仍将寺中那些小傻师弟团团转,都高呼咱家师傅好文采,后来师傅圆寂之时,还赚了一大波眼泪。”
某不愿透露姓名的假书生呸了一声。
“师兄,为尊者讳,咱们是不是应该为师傅稍作掩盖?”林沐小心翼翼的问道。
“师弟未曾见过师傅,有这种想法不足为怪,师傅平生最恨阿谀奉承之词,有话直说便是。偷偷说一句,师傅这人还有个怪癖好,你越是恶言相向,他就越是开心,觉得你未将其当做作外人。”
林沐听得有些愣,这师兄的话,怎么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看师弟表情,便知道师弟仍旧有所怀疑,便是贫僧,在拜入师门前也未曾想到师傅竟然这般有个性。怎么着,一个名满江湖的高僧也该是极为潇洒才是。”
林沐小鸡啄米般连点头。
“可惜啊,美好的想象幻灭只需要一瞬,见识到师傅的奇特之处时,那种失望感真是让小僧不知该做何言语。”说完,这小和尚抬头仰望天空,不多不少正好45度。
差点上了你这憨货的当,抬头仰望天空,我的悲伤恰好45度。这是母亲给自己讲解算经之时开的一个玩笑,一般悲伤时有这种操作,多半都是骗人的。文秀小师兄,你匠气太重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和尚骗自己做甚,回头对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先确认下这个小和尚的身份。
“可能是奇人自有逸事吧。听师兄言语,师弟反而对师傅的生平更加好奇了,江湖上只有师傅平生以伏魔为愿的传说,对师傅的过去,却是少之又少。”
“师傅以前呐,是个远近闻名的捕快,后来被奸人设计,无奈落草为寇。”
啊喂,这人设越听越像打虎武松啊!
“莫不是师傅出家前还有个五短身材的哥哥?”
文秀和尚摇摇头,“师傅以前是家中的独子,家中稍有余财,这才习的起武。后来奸人害的他家破人亡,师傅这才变得嫉恶如仇,凡是奸邪之辈,必定辣手镇压。”
“那师傅又是如何遁入空门的?”
“师傅这人,即便是落草为寇,也不曾欺凌弱小,劫掠商队。路过的行商之人,只要缴纳少许财物,师傅甚至会暗中保护。一来二去,师傅的侠义之名天下皆知,朝廷对这样广有侠名之人,自然不能发兵剿灭,接连派朝廷大员前来招安,师傅哪有心思入朝为官,一再拒绝。后来将师傅的威望推上顶端的,正是先皇的一封信。”
“皇帝下旨招安?”
“非也非也,不是旨意,信中只谈情义,盛情邀请师傅入朝为官。
‘居一山只济过往商队,牧一地可救郡中属民’。
此等经典之言,在寺中广为流传。
但这远及不上掌门方丈的境界,他说了一句‘立一寺可度天下万民’,师傅就满心欢喜去了六合寺,剃了度。”
“度天下万民,其实有点没诚意了说,师傅真正在意的,是不想当做朝廷宣示仁义的傀儡。”
“师弟聪慧,确实如此。”
谈兴正酣,却听传来敲门声响,“禀公子,门外云堂主求见。”
“师弟既是有要事在身,那贫僧便先告辞了。”
“俗务颇多,让师兄见笑了,师兄请便。”
两人又约定来日相会,文秀和尚便径自离去。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75章 终归还是意难平
文秀小和尚前脚刚走,一身大红衣裙的云初晴就进了房间,两人相遇于门口,微微欠身致礼。
“若是有所嘱托,云姐姐告诉妍冰便是,怎还亲来了此处?”
“还不是想念那位不懂女儿心的傻郎君,他不去寻我,我便只能寻上门来了。”
林沐揣揣,不知做何言语,云初晴见状再启话头。
“对了,往常沐弟弟不是都唤吾晴姐姐吗,今日怎生变化?”
林沐解释道:“近日痴迷于一本话本小说,其中有一仙子,名唤云霄,是个恬静优雅,毫无缺憾的人儿,本以为其能安享大道,但最后的结局却被圣人压在麒麟崖下。”
提到云霄娘娘,林沐明显面容一黯。
“沐弟弟可是惋惜云霄娘娘的际遇?”
“多少有些,晴姐姐如何知道这云霄娘娘?”
攻略公子,自然要将他的爱好全部琢磨的透透的。似这个年纪的少年,从不会少稀奇古怪的遐想,而公子不忍卒读的话本小说,更是极为重要的参照。
所谓话本小说的精髓,不正是代入感?
只要搞清楚公子感兴趣的部分,照方抓药,不愁不能将其抓的死死的。
讨公子欢喜以便自己能够暗中控制,这可是自己辛苦前行的目标,也正是自己的长处所在。
“我曾有幸拜读过《封神演义》这部大作,对于在大劫前期能够保持清醒,入劫后敢与圣人动手的云霄娘娘极为敬佩。无论结果如何,云霄娘娘的仙生都已经足够精彩,便是上了封神榜后,还有沐弟弟这样的人惦念,着实令人羡慕。”
“有劳晴姐姐开导,是我太过矫情了。”
云初晴玉手拂过林沐面庞,“傻弟弟,似你这般的性情中人,才最是能惹得小娘子春心萌动。
对了,沐弟弟还未说明为何唤我云姐姐呢,莫不是想说姐姐也会如云霄娘娘那般,过得潇洒而肆意?”
“初读封神得闻云霄之名,便觉意难平,该是怎样的天地造化,才能生出这般灵秀的女子。而这种感受,恰恰与初见姐姐时一般无二。”
绕了一大圈,原来在这里等着,这小傻瓜一本正经的说起情话来,还真让人觉得有点可爱。
似是不胜娇羞,云初晴以衣袖半遮面,云妖精还是云妖精,就这一下,便让林沐口干舌燥。
要不然我干脆从了她?挥挥头将这个没出息的想法甩到一边,赶紧说正事。
“晴姐姐,这个小和尚可曾验明了正身?”
目光流转,云初晴眼中带着几分幽怨与娇嗔,似是在责怪林沐不解风情。
林沐憨笑两声,“非是弟弟愚钝,只是再不将话题转向别处,弟弟今天就舍不得放姐姐走了。”
“姐姐也想留在这呢。
好了好了,看你那一脸的紧张样,好像姐姐能吃了你一样。
这个名为文秀的小和尚确实是无戒法师门下的弟子,也是无戒法师在六合寺惟一的弟子。年纪虽小却精通佛法,被视为佛门末法大劫的希望所在。
无戒法师圆寂之后,六合寺掌门方丈亲自教导这个小和尚,如今悬空寺现世,为了找寻佛法精进的机缘来到此处。”
“所谓佛门的末法大劫究竟是个什么路数?一直喊着末法大劫,但实际上除了武宗灭佛,佛门的传承并未有什么大的挫折。”
“沐弟弟说的不错,佛门中人,尽是些口号喊的响亮,实际上却少有作为之人。末法大劫,不过是一帮惫懒的老和尚想要寻个说法,让年轻的僧人保持奋进,以此永固佛门地位而已。”
林沐心道:晴姐姐的说法未免太过苛责,佛门中人可是极有进取之心的,光是悬空寺出世之事,便有如此数目的僧人汇聚此地。若真是有灭门危机,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乌泱泱的光头会挺身而出呢。
“照此说来,我这文秀师兄还是佛门中极为重要的佛子,但来人与我交谈之时,言语中似乎有所隐瞒,这可不像是出家人所为。”
云初晴秀眉轻皱,沐弟弟自然不会胡言,那这小和尚又为何要有所隐瞒?莫不是这是师门传统,师兄总要坑上师弟一下?
想到这,云初晴不禁露出自嘲的笑容,与沐弟弟接触多了,总是会多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应该还是应在悬空寺之事,悬空寺多重宝典籍,便是遁入空门,有几人敢说自己六根清净?”
听起来这个解释确实比较合理,不过自己并没有前去看这个热闹的想法,文秀师兄这般防备就没意思了。
只是林沐此时并不清楚,他与佛门的缘法纠缠,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正事三言两语说完,接下来事态发展自然会有教中天机堂通报给自己,到时候再根据事态发展制定策略便是。
不知为何,林沐的思绪又回到了云霄的悲剧结局之上。为了兄长愤而出手,凭借手中的混元金斗削去了阐教十二金仙的顶上三花,太清圣人出手,才将其镇压,上了封神台,无缘大道,成了天庭中的送子娘娘。
只是话本小说而已,何必如此在意,待哪日得了闲,重写封神就是了。
哄骗自己的最高境界,就是以作者之身重炼风火水土,再启封神。
“沐弟弟莫不是还在为云霄娘娘感怀?”
“不错,我也当真称得上是无可救药,不过是那位许先生用以吊人心弦的苦情角色,我竟无端又陷入感伤之中,叫晴姐姐见笑了。”
除去身份不谈,沐弟弟确实是个浑身冒傻气的少年,对于这世间险恶,少了许多认知。
“让姐姐来猜上一猜,便是沐弟弟心知书中不过是虚构之言,却终归还是意难平。觉得像云霄娘娘这般完美的女子,自然就该有一个完美的结局相称。”
林沐身上那没来由的悲伤仍在,道理自己都懂,可偏偏掩不住心中的悲苦。
“晴姐姐说的不错,想是我读书读的入了魔,真是活脱脱一个书呆子。”
“弟弟可知,存世的那儒门圣人,年轻时也是个书呆子呢,为探寻旧日圣人道路,生生在翠竹前坐了几日,没寻到什么道理,倒是大病了一场。”
林沐的注意力转移到这位颇多轶闻的儒圣身上,倒是暂时忘却了云霄之事。这位圣人还有一个传闻特别有趣,与佛门也有所关联。
话说儒圣成圣之前,入寺庙拜访久负盛名的禅师,两人论道之后,此时不过是个书生的圣人四句便将禅师劝的还了俗。那几句正是:
“禅师俗世尚有家否?”
“有。”
“家中可还有长辈健在?”
“家中老母尚在。”
“可曾想念家中高堂?”
禅师沉默了良久,才满脸羞愧的答道:“心念母亲久矣,那是我惟一的母亲啊。”出家之人,本应该看破红尘,悟透生死,说出想念母亲的话,与他的身份极不相配。
“想念母亲有何羞愧之处?这是人的本性,所有人都会有这样的感情。”
听到书生所言,禅师默然无语,只见两行清泪。
第二日,这禅师便打点行装,与主持告别,不做闻名遐迩的禅师,回到母亲身边尽孝。
自此之后,便是儒圣精通三教义理,也少有高僧愿与其坐而论道,毕竟前车之鉴仍在,若是自己也被劝的还了俗,岂不是贻笑大方。
自己此行游学的终点,也正是儒圣所在的会稽。到时便能跟随在这位名满天下的圣人身边请益,以儒圣性子,说不得会发生多少有趣之事呢。
见林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面上满是喜色。云初晴与妍冰使了个眼色,便悄悄离开,正事已经妥当,今日就暂且归去。驯养公子,非是一日之功,需得缓缓图之。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76章 奉天殿上说长生
待林沐回过神来,只剩小丫鬟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云初晴已然离去。
“公子今日是怎么了,与文秀小和尚交谈之时还是好好的,等到云堂主上门,便悲伤的难以自抑。”
林沐也是疑惑,“我也不知,这悲苦凭空而生,也不知应在何处,只是模模糊糊中觉得失却了什么重要之物。”
“公子不是道是云霄仙子让公子生出了这般愁绪嘛?”
“非也非也,平日读书之时也会觉得遗憾,却从未如今日这般,想来是有什么不可名状之物影响了我的心绪。”
“公子现在心中可还苦痛难抑?”
“听了云堂主所言,对与儒圣相见多了几分憧憬,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
说完林沐又自嘲的笑了笑。“总是为一些没来由之事伤春悲秋,多半是闲的。”
小丫鬟被公子的言论逗笑,公子还是这般有趣,说起狠话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公子无事便是最好,今日若不是恰逢云堂主上门,婢子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无法分担公子的苦闷,还请公子责罚。”
你都这么乖了,我还能怎么责罚你,因自己之事迁怒他人,岂不是更显得自己没什么气量?
“你这小丫鬟尽忠职守,甚得本公子之心。而且经过此事,为了避免这种怅然若失的情绪再次萦绕心头,我会更加珍惜眼前人,不等失去再后悔莫及。”林沐看着小丫鬟,目光灼灼,一字一句的说道。
小丫鬟对上林沐的目光,纵是红霞满面,也未曾闪避。
某云姓女子暗自呸了一声。
终究还是林沐先败下阵来,小丫鬟目光热烈,其中蕴含的爱慕不言而喻。
“最近总坛可有什么有趣之事?”既然对视对不过,还是快些转移话题,免得尴尬。
“回禀公子,教中并无要事,不过教中有一名唤陆平的老人因诋毁教主而被左使杖责,念其为教中多年征战之功,教主也未有其他责罚。”
林沐只是默默听着,未曾回答。
花开两朵,各表一边。
此时此刻,金碧辉煌的金陵城皇宫之中。
皇帝陛下高坐龙椅,立在阶下的,正是武当山的掌教真人。
“津门鬼市之事,有劳仙长居中调停,若是兵锋波及到别处,不知多少普通百姓要无辜罹难。”
虽然皇帝陛下这话看似是夸赞,但掌教真人门清的很,比起现在的解决方式,皇帝巴不得燕王与赵王打个头破血流。居中调停,应该是君王的本分才是。
“贫道不敢居功,全赖陛下运筹帷幄。陛下爱民如子,实在是苍生之幸。”
哈哈哈哈,皇帝一阵爽朗的大笑,“都说武当山掌教真人是个刚正不阿的道人,朕今日所见,方知此言谬矣。”
“陛下何出此言,贫道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若是陛下治政有所疏失,贫道也会直言不讳。”
“那仙长说说朕治政如何?”
“出家之人,不应妄议朝政,贫道真正关心的,是这山下香客的衣食住行。
道人入山修道修本我,百姓登观奉香求寄托。
这天下道观,都只为百姓而开。”
皇帝正色道:“仙长高义,朕敬佩之至。”
经历了“还是陛下英明”“仙长无愧享誉天下的名声”的一系列互捧行为过后,两人终于说到了正题之上。
“朕听闻仙长观中抱朴子炼丹炉失窃,此事是否属实?”
“回禀陛下,炼丹炉确实被贼人所窃,至今都未能寻回。”
“朕听闻这炼丹炉极为神异,此物曾在仙长观中多时,可否请仙长稍作讲解?”
“此炼丹炉本为抱朴子小仙翁葛仙师所有,葛仙师极擅医术,有著作《抱朴子》遗世,此等丹方,不知挽救了多少性命。据传,葛仙师悬壶济世,治病救人的功德最后都归于丹炉,所以丹炉才有了种种神异之处。
这些神异之处,首推持有丹炉的道人皆享长寿。修道之人修长生,可却从未听闻有人真能得享长生道果。不敢欺瞒陛下,所谓我道门的甲子仙龄一说,也只是计算年岁的方式不同。”
皇帝听到这,饶有兴趣的问道:“别家之人都恨不得将自家手段说的神乎其神,为何仙长却反其道而行之?”
“道门中人讲究一个清净淡泊,以欺骗的手段招揽信众,终归是落了下乘。
何况陛下乃是九五至尊,天下共主,这浩然天下万民的生计,全赖陛下。
以长生为幌子诓陛下入局,与道门初衷不符,道门不敢为,亦不屑为。”
听闻长生不过一场空,皇帝终归是有些失望,每个励精图治,胸怀大志的皇帝,最后都难免栽在长生上,晚节不保。
“仙师所言有理,若是世上真有长生手段,哪里还有什么朝代更替,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便足以开疆拓土,让我大汉之名远闻天国,哪还有后来者的机会。”
“不过陛下也无需太过沮丧,别的贫道不敢保证,便是没了抱朴子炼丹炉,陛下得享一二百载的高寿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这炼丹炉真就如此厉害?”
“厉害归厉害,当然也离不开道人的道行高深。
这丹炉旧主葛仙师的著作《抱朴子?金丹篇》中有言:
凡草木烧之即烬,而丹砂炼之成水银,积变又还成丹砂,其去草木亦远矣,故能令人长生。
真正重要的,非是这所谓的丹炉重器,而是前辈千年积攒的学识。”
说到这丹炉的另一神奇之处,便是道门至今为止最神异的丹方也是出自此炉。以丹砂为主体,辅以其他金石药物,成丹之时,先为银白之丹水,流动自如,不似五金那般的‘形质顽狠,至性沉滞。’再以大火烧灼,最后方成黑色丹丸。这般性质变化,也正合葛仙师《抱朴子》所言。”
“此长生何意?”
“想来也不是长生不死之意,若是葛仙师仍在世,道门定当以其为尊,哪会像如今一般各行其是。”
这掌教真人可一点都不淡泊,话里话外的意思还不是想要掌控道门为自己所用。不过,若不是对皇室有所求,这些平日里“淡泊致远”的高人,在金陵可难得一见啊。
“不过也可能葛仙师依旧在世,只是隐姓埋名行医济世,若是其现世,想必无论如何,仙长都会力主其掌管道门。”
自古帝王果然逃不过长生这个坎,自己不过稍加暗示,皇帝陛下就联想到葛仙师依旧在世之说,有了权力,果然便总想着恋栈不去啊。
掌教真人沉思一会儿才说道:“陛下此言也并非没有道理,只是如此一来,贫道所知的炼丹术便落后了不知先人多少,这还真是让人颇觉不爽利之事。”
哈哈哈哈,“仙师可万万不能固步自封啊,这天下万民推陈出新的速度,远远超过你我的想象。既然决定以扶助民众作为己生百载的目标,要能跟得上他们的脚步才是。”
掌教真人正色行了一个道揖,“陛下远见卓识,与陛下交谈,贫道受益良多。”
果然是被世间毒打过的男子,拍起马屁来没有丝毫心理障碍,看其面色,总觉得还颇为自得。
当然更可能的真相还是掌教真人演技精湛,吊打一众故作姿态的小人物。
皇帝面带感慨之色说道:“你我共勉。”
都是好演员,不过心中所想,便都只有自己方才知晓了。
两人分离之际,各自嘴边都带着一抹冷笑,究竟是谁被谁算计愚弄,全等时间证明。
……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77章 此身终归是难逃
接下来几日,文秀和尚又是几番拜访。小和尚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此行正是为了探寻机缘而来。之所以一再拜访林沐,是存了与林沐一同入悬空寺一探的心思,同门师兄弟相互关照,不是再常见不过么。不过林沐已经是打定主意不凑这个热闹,自然严词拒绝。直到今日,小和尚带了自己的杀手锏前来。
“师弟,愚兄今日至此,也是想请你与我一同往悬空一行。”
拒绝的理由都说了一大通,自己这便宜师兄怎就还不放弃。
“实在抱歉,师兄啊,近日隔壁街坊家的公猪产仔,师弟受邀要前去饮宴一月,庆贺收成。怕是要错过悬空出世之事了。”
小和尚笑言:“这不是不可能之事嘛?”
“对啊,就是不可能之事啊。”
小和尚虽然年纪小,但却是极为聪慧,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林沐的推辞之语。想到自己手中的筹码,不禁感叹,自己这师弟也真是有趣,此时放着好好的饵料不吃,偏偏要等到咬到鱼钩才肯就范。
“师弟,可有人说过弟妹深有佛缘?”
……
真就这一句开场白呗。
“听过,不信。”
小丫鬟则在一旁喜不自抑,公子既然未曾反驳,岂不是便是承认自己是他的妻室了。
“非是诓骗师弟,出家人不打诳语,以弟妹的缘法,说不定是佛子般的人物。”
“可我为何总觉得师兄有所隐瞒,还有师兄既知其为愚弟内子,莫不是想告诉我终有一日妍冰会弃我而去,然后去修劳什子佛法?”
小丫鬟心中满是甜蜜。
小和尚诵了句佛号,“师弟忧虑不无道理,可事实是贤夫妇都与佛门极有缘法。”
一个忽悠不来就两个一起?
“怎么着,佛门还有双修之法咋的?”
文秀和尚点点头,“确实有这样的妙法。”
听到公子说出这么羞人的话语,小丫鬟满面红霞,同时心中还有丝丝羞恼,外人面前怎能这么直白。
林沐:我不过随口一说,怎么还真有,莫不是这帮和尚平时也不老实?出家之人六根不净,枉称出家人。
“这样的理由尚不足以说动我前往。”
“师弟承认被贫僧说动了?”
“若是我自己,说什么我也不肯前去,不过既然牵扯到妍冰,我想听听你还有什么说法。”
公子果然还是最在意自己了呢。
“弟妹的缘法,多半应在悬空寺,缘法之厚重,甚至及得上生命。”
“空口白牙有何凭据?”
“什么凭据都无,只是玄之又玄的感觉,若是小僧是精研天机之人,反而不敢开口。泄露天机的因果,只需一次,便足以让小僧的多年修行化作虚无。”
林沐撇撇嘴,既是对其说话没谱的蔑视,也是在嘲讽其说什么修行多年。
“师兄以为这我便会信嘛?”
“我也知道这尚且无法取信于师弟,所以从寺内精通窥探天机的师叔那求来了一个批文,正是有关弟妹的。”
林沐点点头示意其继续说,看你还能编出什么样的话来。
“痴情总被无情误,命里姻缘尽浮云;
有朝一日青丝落,无羡天下有情人。”
林沐冷笑一声,知命就要出鞘。后面的小丫鬟也向前几步,面上恢复淡然,但已然是做好了上去抽这个小和尚嘴巴的准备。
“师弟稍待,这不过是愚兄玩笑之语,师弟与弟妹感情和睦,正是天作之合,便是佛祖,想来也会不忍拆散。”
三人间紧张的气氛这才稍有缓解,小和尚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递与林沐,接着说道:“这才是那位师叔所言,碍于因果,只能师弟一人观看。”
林沐接过信件,越看越面色越是难看,也是梵文写的,这帮和尚怎么回事,放着好好的汉字不会写咋的。
“所以师兄,这信做何解?”
“这位师叔平素不怎么喜欢开口说话,便是这一次,也是小僧求了许久他才答应写下这批文。”
“那我还得寻个人为我翻译?”
“不必,这信除了师弟,无人能看。”
那看来便是极为高超的禁制了,林沐闭上双眼,道门心法全力运转。
林沐分明闭着眼,但却给旁人一种这人一直盯着自己之感。
“师傅生前曾言师弟极擅道法,可小僧怎么都想不到,师弟竟然开了道门真人才能开启的天眼。”
“只是假的,说我道法高深,还不如称赞一句我的道法师傅手艺精良。”
小丫鬟心道:果然还是渔天师的手笔?
但林沐很快便不再能插科打诨了,这封信上的文字,就像飞到了自己的脑中一样,开始头晕脑胀的难受,后来一个看起来有点诡异的场景出现在其眼前。
漫天的攻势朝向自己袭来,身边的小丫鬟被鲜血浸染,躺在一旁,生死不明。
画面只出现了一瞬便戛然而止,但林沐却出了一身的冷汗。渔师傅曾言,道法高深之辈甚至能短暂的看到一角未来,只要愿意承担那一份因果,便能让当事人逃脱宿命。
这小和尚若是所言属实,妍冰想逃过这一场生死劫难,就必须往悬空寺一行。
林沐清醒过来,便见小丫鬟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文秀小和尚则在一旁默默打坐,无喜无悲。
“师弟可愿与小僧一同前往?”
“方才我所见,是否当真会发生?”
“信则有,不信则无,师傅生前,最是厌烦卜卦之事,当然以他的性子,自然与这位少言寡语的师叔也不对付。所以师弟无需过分纠结于此,人生的岔路这般多,现在便说天定,也太过武断了。”
这样不咸不淡的话语自然不能让林沐满意,事关小丫鬟的性命,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师兄可否就这位师叔多说上几句?”
“这有何不可?师叔修得是闭口禅,平日里惜字如金,如非必要,师叔怕是一句话都不肯说。寺中多有传闻,这是因为师叔泄露天机过多,心生警兆,便不再肯开口说话。”
“既是如此,师兄是如何请动师叔出手的?”
“师傅在寺中还有几分薄面,方丈开口,师叔才写下了这批文。为防因果,师叔拜托我千万要嘱咐师弟,莫要向他人透漏。三教中人,因果可怕之处,无需赘言才是。”
林沐不言,只是点头。
“所以师弟可要随愚兄一同往悬空一行?”小和尚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朝着林沐问道。
“可。”
“善。”
小丫鬟此时尚不清楚,自家公子是为了自己才打算去悬空寺凑个热闹,只道是公子被这人所提供的美好前景说服。
最近与公子的关系进境神速,去悬空寺正好还愿。
得到林沐肯定的答复后,文秀小和尚便立马告辞,总算是完成了师傅交待的任务。有了新徒弟,旧徒弟真就没什么地位了呗。若是你的新徒弟知道这都是在骗他,真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78章 谈金刚文秀解惑
既然决定往悬空寺一行,林沐便不再犹豫,开始积极地做着准备。事到临头,逃避无用,行动时多些谨慎就是。
当然,这所谓的准备,不过是林沐这魔教公子安静等着教中谍报司不断收集、筛选并呈上情报。林沐什么都不需做,便已经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资源,如此际遇,当真没什么道理可讲。
此时天机堂已然进入了全力运转模式,源源不断的情报流入其中,并且由专人负责筛选。之所以能有如此高效,一是因为林沐身为魔教少主的身份,二则是天机堂的二档头与公子许了终身,二者相加,哪个办事敢不尽心尽力?
此时被卷入风波的小丫鬟则是心中揣揣,文秀小和尚离开之后,明显能感觉到公子身上多了一份压力。面上虽无愁色,心却不再如往日般自由。
终是抵不住心中煎熬,小丫鬟来到皱着眉头看情报的林沐身后,柔荑搭在其肩膀之上,轻轻按压。
“公子,若是为了婢子之故,大可不必如此,佛缘也好,命运也罢,都比不上公子重要。真要因婢子而让公子身陷险境,那婢子便是百死莫赎了。”
林沐享受着小丫鬟的揉捏,眉头渐渐舒展,出言安慰道:
“妍冰,无需多虑,我观文秀师兄便是诓我也要让我往悬空寺一行,应是这悬空寺当真有什么不可错过的机缘,你家公子一直以节俭作为人生信条,这等好事可不能错过。”
“那公子为何眉头紧皱?”
林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是因为这次来的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和尚忒多了些,光记名字,就是件极为头疼之事。”
小丫鬟虽然仍旧有些担心,但见公子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多说。自己是公子的影子,无论他要去何处,自己都跟随其身后便是。
“妍冰啊,如若有一日,你我深陷重围,你会作何举动?”
林沐突然的话题转换让小丫鬟一凛,莫非之前文秀和尚上门时那个所谓师叔的批文便与这事有关?
“无其他意思,莫要多想,只是随心一问。”林沐似是看透了小丫鬟的想法,语气温柔的说道。
“那婢子会与公子生死与共。”心中暗想:生不能抵足而眠,死之时同穴而葬也不错。
呸呸呸,炎兵啊炎兵,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决不能让公子置身险境才是。
“真要有那么一天,但有一线生机,就决不能放弃,你也好,我也好,只要一人活着,便要把对方的份一起活下去。”
小丫鬟重重点头。
林沐摊手调笑道:“玩笑之语,以我的脾气,但凡听到什么风声,肯定会立马溜之大吉,哪里会傻乎乎被人包围?”
小丫鬟表面被公子逗得一笑,心中却是至此已经确定,那个所谓的批文绝对是自己与公子遭遇了不测,此去悬空寺,便是为了找寻破解之法。
因果如线,将相近之人紧紧相连,天机偶得,不知要为未来添上几分变数。
接下来文秀小和尚又是几次三番的拜访,此次事件牵扯了太多佛门势力,诸多禁忌需要与自己这师弟一一言说。
有备无患,便是对四大皆空的佛门中人,也是极为认可的道理。
在这几次交谈中,林沐也就胖和尚所赠金刚经与文秀讨教了一番。自己这小和尚师兄既然有佛法高深的名头,那可不能浪费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才是正理。
“除去是梵文所写,不过是一本极为常见的金刚经,那所谓的玄机,应该就是在这梵文之上。”
“不过是与大汉文字不同,师兄也说,内容与其他经书并无两样,这梵文难道还能有什么说法?”
小和尚淡然一笑,“我有一言,师弟且试听之。
佛门兴于盛唐,衰于盛唐,眼下这闹得沸沸扬扬的悬空寺,也是在唐武宗灭佛之际销声匿迹。而佛教于盛唐大兴的契机,正是玄奘法师西行求法。
玄奘法师学识渊博,见摄论、地论两家关于法相之说大有不同,便有了入天竺寻访原典的心思。”
“师兄意思是说,如今的佛经译文也难免有译者个人的见解?如此说来,不同人翻译,怕是其中道理会大相径庭。”
“不错,若是他人翻译,难免要有些私货。”
随即小和尚冲着林沐眨眨眼,“玄奘法师所创的法相唯识宗,不也是译注贝叶经而来嘛。”
“倒是头一次听说这等说法,有趣,有趣。”
“佛祖拈花一笑,迦叶悟其道,世尊云: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经由此言可知,所谓佛法,更多的是个中真意,经由外人翻译的经文,终归是失去了本真。”
“多谢师兄教诲,那如此说之,想要读懂这本金刚经,学习梵文便是极为必要之事。”
“倒也未必,师弟这本经帖从何处而来,去寻何处便是,天下佛寺众多,也未曾听说真有几个僧人精通梵文的。”
可这胖和尚丢下经书就溜了啊,连自己是哪个佛寺的都未曾交待。之后便仿若人间蒸发一般,魔教探子此时遍布大同,却难觅其踪迹。
便是问父亲,他也只是告知自己莫要稍安勿躁,丝毫不肯透漏究竟是哪家佛寺与自己达成了交易。
“赠经之人来的快,去的也快,快到愚弟都未能问出这人究竟出自哪座宝刹。”
“想来是一位隐世的高僧,但既然已有今日赠经之因,来日必定会有别处之果。”
林沐点头称善,实际上却是想到,赠经非因,而是果啊。就是不知今日之果可否会成为他日之因?
叨扰了一个时辰,文秀小和尚便起身告辞,这几日小和尚来的勤,每次停留的时间却又不长。
水上故居,烟雨江南,会稽此地人杰辈出。此前曾因一位少年的戏言而名声大噪,“某可取而代之”,少年郎口无遮拦的话语听起来像是异想天开,谁能想到他最后当真成就了西楚霸王的无上威名?
旧人旧事已矣,此时会稽广为人知的人物,正是被尊为儒圣的老书生。其各般事迹,可谓妇孺皆知。
“给儒家圣人的拜礼要好好挑选,公子迟早有一日会来到此处讨教学问,不趁现在打好关系,疏通门路,到时候公子不知还要浪费多少时间。
一旦如此,显得这里的人办事不力是小事,可将来若是出不了头,耽搁了诸位的前程,那就是大事了。”
“诺,司掌柜。”
自从司颖滢到了会稽,就开始着手接管此处的生意,虽然是总坛空降到此处的掌柜,但司颖滢与此处的诸多话事人相处极好。毕竟身份高贵之人只要能放下架子,身边自然会围拢一群人。
来到此处后,司颖滢并未辣手整治买卖,便是有几人借着手中的权利谋些私利,司颖滢也只是板子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给了他们一笔极为不菲的养老金,便打发他们告老还乡,并未多做追究。
往日作风硬朗的魔教圣女如今却如此仁厚,倒让原来心中战战的几位心中稍缓,主动将手中的权利上交。以圣女之身亲临一地,不过是出来历练几年,攒些功绩,到时候还是要回归总坛,居中调度。
想明白这点,自然不会去与圣女争一时之势。而且如若此时能攀上圣女的门路,余生前程可期。
闻人低语道:“圣女,据传公子与那天狐星云堂主订了终身之约,现在消息都已经传到教中各处了。”
“无妨,少年郎正是贪欢的年纪,便是一时迷恋美色,与云堂主有过一段风花雪月,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只是小人听闻,教主夫人原本是属意您做公子正妻的。”
司颖滢微笑道:“不错,娘亲自小将我养在膝下,便是存了让我为林家生儿育女的打算。说出来不怕姐妹们笑话,这么多年过来,我倒是觉得公子生的越发俊俏,性情温柔,实是良配。”
本就是一句试探之语,听到司颖滢如此回答便算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已然改口喊了娘亲,眼前的圣女才是板上钉钉的林家大妇。
“那看来是那些臭不要脸的青楼女子随意聒噪,本来就落了污泥地,还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诶,慎言!对于云堂主,我也甚是敬重,我等在外每日为几两银钱奔波,云堂主之属则靠着枕边之言收取情报,未有谁比谁更高贵之说。说到底,都是为了教中事贡献心力。”
“掌柜高义,属下佩服。”拍马屁也要讲究分寸,到此就好,再多说便是过犹不及了。女子间的来往,面上如何不重要,重点得是要说到人的心坎里。
待得属下全部退去,只剩司颖滢一人留在屋内,圣女心道:那人曾说,以色娱人,终归是落了下乘。云姨每日卖弄风情,便是得了林沐这呆头鹅的一时欢喜又能如何?真要有所图谋,得手里握住筹码才行。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79章 云雾起悬空出世
转眼间,便到了悬空寺出世的日子,不知消息自何人何处传出,但此时的大同,已经汇集了不知多少被悬空寺吸引而来的江湖侠客,高僧大德。便没有人怀疑这是个圈套吗?自是有的,只是悬空寺的千年积累更为惹人心动而已。
林沐等候已久,到了日子自然是早早出发,依旧是一副书生打扮,妍冰也是伴读小丫鬟模样。惟一出乎林沐意料的,便是自己身边另一位同行之人并非文秀小和尚,而是换上白裙的云初晴。
文秀小和尚几次三番前来拜访,言说想要一同与自己入悬空寺一观,事到临头,却说自己被其他事物所扰,待入寺两人再相会。
如此操作,当真让沐头秃。
至于云初晴,则以担心林沐安危为由,堂堂正正的守在林沐身旁,与林沐扮作一对神仙眷侣。
某冰:为什么我每次都是丫鬟?
身在金龙峡峭壁之上俯瞰峡谷,林沐心道:果然未曾出乎我意料,下面峡谷中满满当当都是和尚,便是说不上摩肩擦踵,人也是极多的。偶有几个未曾剃度之人,在一堆锃亮的光头中蔚为显眼。
林沐扶额,啥也不说了,晃眼睛。
霞光自东方洒满大地,当霞光照耀在峭壁之上时,异象突生。
一座古寺,仿佛跨越了千年的距离,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寺依峭壁而建,借山型稳地势。霞光照耀,寺中生出朵朵云雾,又为其增添了几分出尘气息。
“这神仙场面,当浮一大白!”
林沐正想回头看看是哪个憨货才能说出这般言语,便见一个满身锦袍的男子凑到了自己身边。
“这位兄台,在下觉得与汝甚是投缘,待事后可否由在下做东,宴请几位,让在下略尽地主之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咱外出行走江湖,可是以稳妥著称。
“谢过兄台,无需破费。”
冷漠、无情且干脆。
看这男子锦衣锦袍,戴着高帽,活脱脱一幅泼皮破落户了几代,然后猛然发迹的样子。一看就是个让人生厌之辈,家中有了余财,享受只是小事,饱读诗书才是正途。这一番高论,也是出自林沐的母亲,魔教主母。
“兄台何必轻言拒绝,在下近日听闻这大同城来了一位出手阔绰的书生,略做了解,竟发现这位书生家中的生意盘口比我家只大不小。未得引荐,一直不好上门拜见。
走上商贾这条路,初时不景气,全靠人脉扶持才有今日。在下此来,无意叨扰,只想与兄台结个善缘,混个脸熟。”
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已经调查了林沐的底细,得出的结论也只是林沐所伪装出来的豪富之子。听起来似乎没什么毛病,可出门在外,多个心眼没什么坏处。
“实不相瞒,祖辈经商小成后,深感商贾地位低下。
纵有陶朱敛财之能,却无立身之本。
所以我们这一支便被家族逐出,专心仕途。可已历三代,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主家也不再对我们这一支抱有什么期望。
如今看起来能享以与其他支一样的红利,实际上这不过是家主对弃子最后的关怀。”
林沐的这一番解释自然也是经得住推敲的,自己的人设可是天机堂的杰作,自然不会留有什么破绽。
锦衣男子听完面色不变,多年商海打拼,最基本的素质不会缺少。只是眼其神稍稍暗淡了一瞬,林沐也及时的捕捉到这一瞬间。
“失敬失敬,原以为兄台不过与我一般跟脚,不过是商贾人家,没想到兄台是个读书人,言语冒犯,兄台勿怪。
不过在下还是要多问一句,兄台可否到府中做客,也让我等人家沾沾兄台的儒雅气息,当然,若是不方便,也就算了。”
林沐心中不断冒出警兆,看起来这个人口风软了,但却是其一直生要让自己往府上一行,事出无常必有妖,还是需要多些警惕。
“谢过兄台抬举,若是得了空,一定登门拜访。”一直没空也就是了。
“既然如此,在下就不叨扰了,在下姓乔,兄台在这大同,随意寻个人,便能引您至府上一叙。”
“恕不远送。”
“兄台客气。”
待这个身穿锦衣的富家公子走后,林沐看向侧旁的云初晴,似是在问询此人身份。
“既是姓乔,再加上其最后的言语,足以判定这人便是此地豪富晋商乔家子弟。乔家子弟之中,又属其嫡长子名声最大。”
“晴姐姐意思是说,这人便是乔家嫡长子?”
云初晴闻言眉眼弯弯,纵然以纱巾遮面,仍旧让人忍不住期待起能够一览其笑颜。
“不错,这个绫罗绸缎穿在身,满身富贵气的男子在这三晋之地可是广有声名。
平日里,主街两边的店铺主人看到此人时都会热情的上前寒暄几句,青楼女子看到此人时,更是会拼命扭动身姿,意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毕竟这可是愿在烟花之地一掷千金的主,人傻,钱多,若是哪个青楼花魁没在乔公子身上拿过百八千两银子,那在这大同城的烟花之地,算得上什么花魁?
而且此人逛青楼时,只听曲,却从未传出过与哪个青楼女子有过鱼水之欢的消息。”
“嗯哼?这么说这人还是咱们教中生意的大主顾?”
“照此说来,确实不错。”
……
注意力重新回到眼前的古寺之上,山间朵朵云雾凝成一高坐莲台的佛陀身影,佛陀身后,列有三朵云彩,分别为曼荼罗、金刚铃与法螺状。
下方峡谷中的僧人双掌合十,齐诵:“阿弥陀佛。”
林沐一行人也欠身行礼,此时重要的并非是否笃信佛教,而是对悬空寺这等千年古刹应抱有该有的尊重。
一束金光飞至佛陀身影之后,林沐定睛一看,正是当日画卷之上的那枚紫金金刚杵。
金刚杵转眼便化作了佛陀身影后的一朵云霞,晨曦的阳光洒在这云雾身影之上,为其镶上了一层金边,宝相森严。下方有些虔诚的僧众,此时已经安坐地面,手持念珠,一遍遍默诵佛经。
至于各个寺院的方丈,此时则是淡定的很。天降异象,吸引信众,实在说不上是什么高明的手段,哪家寺庙少过这样的操作?唯一值得称道的,便是这尊云雾佛陀借由太阳引起的光影变化着实炫目。
至于各位江湖侠客,有的不屑一顾,不过是欺人耳目之举,看起来巧妙,说穿了则一文不值;有人则惊叹还是佛门会玩,骗人这么出力,信众便是被骗死也不足过;还有一小丢人,为异象所感,自此笃信佛教,专心礼佛。
这天下众生相,着实有趣的紧啊!
随后林沐也稍稍关注了身边两人的反应,小丫鬟此时双手合十,似是又许下了什么心愿,云初晴也一改往日姿态,美眸静静看着眼前的佛陀虚影,未曾出言讽刺。
到底是女子,总归对自己的姻缘多了几分期盼。
这异象足足维持到日头正中,换言之,除了这异象,这悬空寺一直到中午都没有打开什么门户。
也不是没有人想要强行闯入这佛陀身影后的悬空古刹,只是被各位德高望重的高僧所阻,“既然众位施主已然不知为这古寺等候了多久,再再多等一日半日又何妨?”
秋老虎肆虐,中午的日头仍有几分威力,就在大家心中逐渐生出不耐之际,这佛陀身影化作五色彩光四散而去,光彩夺目。
就在这时,林沐听闻耳边传来声响,
“施主,贫僧有三问,不知施主是否愿意作答?”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80章 明心三问入古寺
尽管目不能视,林沐还是第一时间给了这个所谓的僧人答复。自己此行关乎到妍冰性命,若是因过于谨慎错失机会,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法师尽管问之,在下自当如实回答。”
“善。”
“施主可有所爱之人?”
父母师长、亲朋好友、红颜知己的身影一一自林沐眼前掠过,“自然是有的。”
“那施主可愿为他们付出生命?”
林沐沉吟一会儿,真要贸然说为别人抛洒热血,林沐自知做不到,所谓的挽救他人性命,也只是停留在一定的基础之上。
“有些人可以,有些人不能。”林沐面上有些羞愧,并非所有人对自己的好自己皆能有所回报。
“施主无需自责,此乃人之常情,施主能直言不讳,便已经称得上极有勇气了。此外,还有第三问。”
“法师问便是了。”
“王朝兴衰,苦的是百姓,是这面朝黄土的苦命之人。如若有朝一日施主的性命便能换得这天下苍生安宁,施主可愿为众生赴死?”
林沐这倒是未曾犹豫,立马回答道:“不愿,在下不过是个匹夫,如何敢以一人命运去赌这天下万民?在下也非是不知众生疾苦,但真若是想要有所作为,也要先保住自己才是。”
“善。
听施主所言,便知施主也是深有佛缘之人。将来无论是身在江湖,还是高居庙堂,都愿施主能守住这份本真,莫要被俗世污浊。”
林沐:这逢人就说有缘的坏毛病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莫非根正是封神演义中那个小圣人?
玩笑之语,莫要在意。
待林沐恢复视线,便见自己正在一方演武场之上,身边的云初晴和小丫鬟已经不见踪影。
……
“施主可有所爱之人?”仍是一样的路数,只是这次应在了妍冰身上。
“有的。”小丫鬟脸上泛起红晕,这法师,无缘无故问这些做甚?
“那施主可愿为他付出性命?”
小丫鬟眼前浮现出林沐的笑容,答道:“此生为他而生,自愿为他而死。”
“大善!愿为他人牺牲之爱,令人动容。
施主可要听下那位施主的答案?”
小丫鬟果断拒绝,“自主母收养我们姐妹,养育我等,授我等武艺,我便知此后这命便是公子的。
初时尚有些不忿,但在阴影中见到他逐渐长大,观其喜怒哀乐,明其憎恶愚蠢,越来越觉得这人便是足以让自己托付终生的男子。
若是我福薄,未能陪他走完这一生,为他而死也算不上什么遗憾。”
一阵沉默过后,又听到僧人的言语,“女施主与那位施主的缘法,深厚的很。而且你和他都与我佛门甚是有缘,有朝一日,可能会双双入我佛门。”
“法师可还有第三问?”
“无需再问,贫僧已经明了,去吧。”
待小丫鬟目能视物,发觉自己立在一处佛堂之中,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正微笑着目视自己。
……
“贫僧有三问,施主可否答之?”
云初晴心道:这些臭和尚在故弄什么玄虚?此时我等为刀俎,你等为鱼肉,安心献出多年积累便是。
“可。”
“施主可有所爱之人?”
“有。”
“施主可愿为他付出生命?”
“愿。”
“那施主…”
话还没等说完,便被云初晴打断,“大师已经问了三个问题,何必还要赘言,放我进悬空岂不是你也能省些事来?”
这女施主好强的防范心,不过这样也好。
只闻一句佛号,云初晴便见此时自己正处在一处屋舍之内,一排排经卷排列在书架之上。
“施主可取三册,多了反而不美。”
云初晴欠身行礼,“谢法师赠经。”
“这位师弟,你可有所爱之人?”
文秀小和尚摸摸自己的光头,说道:“小僧知道这一题的答案,遁入空门,世间情爱为小爱,普渡众生为大爱。
可小僧既是出家人,自然不会打诳语。小僧以众生为念,可却要更加挂念自己的师傅。
他这一生历经何止百战,镇压了不知多少魔头,小僧只愿其能安享晚年,有一个好的结局。”
“善,我等虽遁入空门,可却实难挣脱情感的樊笼,也无需去挣脱,顺其自然便好。”
“师兄高见。”
“师弟,你可愿为尊师付出性命?”
“实不相瞒,小僧以前曾与家师论及此事,家师有言,若真有一日其遭遇不测,那便是他的命数,告诫小僧不必强行去救。”
“那师弟作何想法?”
“自然还是要尽力一博,如若到时退避,终将会成为小僧的魔障。”
“善。”
“第三问可是问众生?”
“无需第三问,贫僧已经有了答案。”
“阿弥陀佛。”
两人同诵一声佛号,文秀小和尚便见自己出现在一处禅房之中。自己身前放有一锦兰袈裟,在这袈裟后,四个小沙弥垂手而立。
……
“师兄,敢问您可有所爱之人?”
独臂老和尚笑道:“贫僧已经这么一大把年纪,再说情爱难免有些为老不尊,尚是少年之时,确实曾经惦念过别家的俊俏小娘,只是如今,我在意的,只有我那文秀徒儿和多年未见的林沐徒儿。”
“阿弥陀佛,师兄之洒脱,师弟敬佩,师兄来悬空所为何事?”
“为文秀徒儿寻一机缘,见一见我的林沐徒儿。”
“文秀法师已然寻到了他的机缘,师兄不必费心,其年纪虽小,但贫僧见其内心澄澈,当为佛子。”
徒弟被夸奖,独臂老和尚显然有些得意。到了这般年纪,谁还去在乎个人得失,后辈子弟有出息才是心中挂念之事。
“至于那位林施主,在这悬空寺,另有一份他的机缘,待其将这份机缘收入囊中,我自然会安排师兄与其相见。”
“多谢师弟。”
“同属佛门中人,无需客气。”
“阿弥陀佛。”
……
悬空出世,明心三问过后,似乎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求经文得经文,求佛法得佛法,求神通得神通,甚至是求气运,都得到了气运。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81章 因缘际会入金刚
悬空寺的慷慨之举让众多的江湖侠客摸不到头脑,悬空寺乃是旧日佛首,怎么想都该有几分傲气才是。
可他们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不管是以侠义闻名的江湖豪强,还是众多江湖败类,在所谓的明心三问之后,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但在身在局中的明眼人眼中,悬空寺这番作为颇为高明。当年武宗灭佛之际悬空寺弃佛门不顾而独自归隐,虽然时过境迁,但是此事造成的恶劣影响仍旧未曾消失。
而如今悬空寺的散财之举,一是为了弥补当年之过,虽然尚不知其是否还有做佛头的心思,但这样一来,因当年之事心生怨愤的人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二是来此的众多僧侣,豪侠,甚至是庙堂中人都欠了悬空寺因果。对于江湖儿女而言,因果之说过于飘渺,可论及三教中人,这因果便称得上是避不开的宿命。今日取宝悬空寺,终有一日会在别处还回。
三则还是那句财帛动人心,当年武宗灭佛,多少也存了取寺院积累充实国库的心思。悬空寺的千年积累,若说是庙堂中人没什么想法,实在是说不过去。此间将这些身外之物散入江湖之中,某些大人物的视线自然要随之转入江湖。悬空寺出世,不必多震撼人心,只要让世人知道又多了这座庙宇即可,至于江湖地位,缓缓图之便是。
当然,自然悬空寺的方丈可能还有诸多其他考虑,但限于情报不足,也无从得知。
演武场之上,被十八金身罗汉捶的吐血的林沐以知命拄地,坚持着不让自己倒下。
所谓父亲为自己换回的机缘,竟然是这般模样。
当日拜访自己的那个胖和尚说着要让自己成就这世间惟一的大金刚境,然后就是那演武场周边的佛陀身影化作这形态各异的十八罗汉。不分青红皂白,上来便打,套路之新奇,让沐大吃一惊。
更让人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这十八铜人、哦,不对,是金身罗汉。刀砍不动,水淹不死,自渔天师那带来的符器已然用了个遍,就是没有丝毫效果,但他们的种种诡异神通,却结结实实的打在了林沐身上。
莫不是这所谓的大金刚境,便是要不断挨揍,从而锻炼自己的抗击打能力?这样修炼而来的大金刚境,真是到了练成之日,自己这飘逸的三千烦恼丝,不知能剩下几根。
你秃了,也变强了。
难道便没有一种方法,可以在保留满头青丝的条件下变得强大?
别的不论,单是林沐这饱受折磨还能苦中作乐的心境,便是一件值得推崇之事。
自我安慰无甚作用,那个长眉毛的罗汉又开始挥动长眉鞭打起林沐来。
……
总感觉混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佛堂之中,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与妍冰已然是交谈了一阵。在妍冰看来,眼前这位佛法精深的高僧并没有什么超凡脱世的出尘气息,反而更像是一位邻家嘴碎的长辈。
求佛事小,公子安危事大,妍冰急着去寻林沐,说着就要告辞。
“小丫头,你心念之人眼下正有一场大机缘,无需担忧。”
小丫鬟对这和尚能看透自己心事蔚为惊奇,“法师如何能看透小女子心想之事,莫不是佛法高深后便有了种种神异的神通?”
虽然极想骗这个这小姑娘做徒弟,但老和尚还是有些操守,说道:“非也非也,只是老衲也曾年轻过,当年也是个颇为俊朗的少年郎,不知多少小娘子心慕于我。纵然是老衲已然遁入空门,再无俗世之扰,可对于女子心思,多少还算知道几分。”
小丫鬟腹诽道:为老不尊。
“你这小丫头肯定又在心里偷偷说老衲坏话。”
“大师莫要胡说,小女子对大师甚是尊敬,又怎会腹诽大师。”
老和尚眯眼笑道:“你这女娃,偏生生的一张好嘴,老衲分明知道你在说谎,却也乐意相信你所说。”
小丫鬟嘿嘿一笑,未做回答。
“小丫头,我曾收到甘露寺那位师兄的来信,言你甚是有佛缘,今日相见,确实如此,你可愿入我悬空,侍奉佛祖?”
小丫鬟摇摇头,“小女子心有所属,无意遁入空门,大师美意小女子心领。”
老和尚也未多做挽留,只是哈哈一笑,说道:“皆是因果循环,今日种因,他日得果。本是无心种因,无意寻果,却也逃不过这般宿命。”
小丫鬟听的一愣,好好的这法师怎就说起了这个?这很不得道高僧,反而更像是在路边摆摊骗人的相师。
“小丫头,你与老衲也算是有缘,今日赠你一书册,留作念想。”说完将一物递与小丫鬟。
妍冰接过后打开一看,书册记载了自己的本名,生辰年月,本籍等等,书册最后落款则是悬空寺。
“大师如何知道小女子的消息?”
“大概称得上意外之喜。无需再与我这老和尚说这说那的了,去吧,也在寺中逛逛,时候到了,你这妮子的心念之人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
“多谢大师成全。”
“阿弥陀佛。”
再说文秀小和尚,看着近在咫尺的锦襕袈裟,小和尚却颇为纠结。
自家人知自家事,以自己如今的学问,尚不足以披上这袈裟,师傅所言及的机缘,也是能有佛法顿悟之机。但入了悬空寺,事情的发展有点超乎自己的想象,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自己点头,这象征着荣誉与地位的袈裟便能披在自己身上。
“几位师兄,不知贵寺如何得知小僧渴望这袈裟已久?”
其中一位小沙弥念了句佛号,“好叫师兄知晓,悬空寺隐世而未出世,佛门多了一位足以撑过末法大劫的佛子这般大事,我等自然知晓。今日之事,对于师兄而言是个机缘,我等也能与师兄结个善缘。”
听了这话,文秀小和尚非但没能释怀,反而眉头皱的越发厉害。
以自己轻易便能得到袈裟可以推知,今日来此处之人,恐怕大多数都能如愿以偿。机缘之所以称得上机缘,正是因为其稀少且珍贵。如今这烂大街一样的机会,就失去了其原有的价值。
犹豫许久,小和尚还是出言说道:
“小僧确实心念这方袈裟已久,但却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感谢悬空寺诸位师兄的美意,小僧这便要离开了。”
“师兄品性高洁,令人敬佩,只是方丈曾有吩咐,这方袈裟便赠予师兄,什么时候师兄觉得自己有资格了,到那时穿上便是。”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就某种意义而言,这悬空寺赠自己袈裟还承了人家恩惠。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不知此时贵派方丈在何处,小僧想要当面拜谢。”
四个小沙弥同时挥手拒绝道:“无需如此麻烦,这偌大的悬空寺,皆是方丈所在,你我一言一行,皆在方丈眼中。”
文秀和尚轻笑道:“原来如此,掌门方丈道行高深,文秀敬佩之至。
告辞。”
“师兄慢走。”
再说回正在被殴打的林沐,长眉一次次抽打在身上,将其打的是皮开肉绽,意识也在逐渐模糊,就在此时,怀中的金刚经有了异动。
一个个梵体字自书中飞出,融入到林沐体内。虽然不识梵文,但林沐却直接明白了其意。
此时再看这长眉和尚,心底涌现出一幅幅画面,正是其成就罗汉金身前的一世。
光影闪烁,长眉和尚化作一缕金光融入到林沐体内。
“就是不知如此是否会给此子一个错觉,让他觉得非得是要生死关头才能体悟到这般秘境。
如果他真是如此,那老衲也就只能说。
施主之灵秀,远超老衲想象!”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82章 遇老僧师徒相认
这一束金光融入到林沐体内,林沐便宛若老树逢春一般,身上焕发出勃勃生机。受损的经脉躯体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若不是亲眼所见,怕是谁也不敢相信世间竟然有此等妙法。
金光融入体内,林沐心倒则是生出了不少体悟,只有自己踏踏实实感受到这份好处,才能清楚得知这所谓的机缘有多么厚重。
佛门修行秘境,大金刚境。据传真若是修到了如此境界,光是体魄便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到时候辅以护体罡气,便是被一堆武林高手围攻,也不在话下。
当然还是要避免此类事情发生,外出行走江湖,当以稳健作为首要原则,不沾因果,不惹是非。
自己得了这般造化,只要不被别人知晓,到时候有人想要算计自己,便是出动了一支军队又如何,打了半天发现护体罡气都破不开,岂不是妙哉。
心中暗喜一阵,林沐便将思绪挪回到小丫鬟之事上,明心三问过后,各自进入寺中,也不知妍冰此时到了何处,是否得到了机缘,又是否能逃过自己所见的那般情景?
直起身来,那余下的十七道身影与林沐的身影叠合在一起,林沐心道:这悬空寺也是颇有意思,明明与父亲约定好送自己一场机缘,结果却不过是个半成品,想要成就大金刚秘境,十八罗汉法身缺一不可。
换言之,这些大师级的人物,果然从不会忘记自己宣传教义的使命,自己承他们的机缘,就必须修习他们的经典。
周遭景象变幻,一阵眼花缭乱之后,林沐便出现了那依山崖修建的古寺之中。寺院如此看去,所占地域并不大,只有寥寥几处建筑,想来那熙熙攘攘的僧众,也是如自己一般,入了古寺某处秘境。
正值秋季,鲜花凋谢,草叶泛黄,古寺中有金风拂过,驱走了夏日的酷热,也暗示着肃杀冬日的到来。
伤春悲秋从来不是林沐的性格,接下来自己要做的正事,是赶紧找回小丫鬟,为她去寻那份足以改命的机缘。
然而向前没走几步,林沐便遇到了一个在自己想象中绝不可能出现在此的人。
一个身穿僧袍,身材瘦削的独臂老和尚。
经年未见,这人在林沐心中的印象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得知其坐化的消息时,林沐还一度无法释怀,深以无法随侍其身边早晚请益为憾。
林沐向前几步,双手合十,“怀仁见过无戒法师。”
“怎都不称一句师傅?莫不是心中依旧有所疑窦,觉得为师已经圆寂,此处不过是你的幻觉?”
“师傅容禀,徒儿只是怕贸然相认会惹师傅不喜,故才有这般举动,还望师傅海涵。
至于师傅的身份,自师傅当年往总坛一行,师傅之风采便烙印在徒儿心中,除去相见时有些惊讶,心中便只剩欣喜。
更何况,认出您的可不光是我,还有知命、冥明作为佐证。”
哈哈哈哈,无戒法师一阵爽朗的大笑,“看来应是文秀与你说了什么,这孩子在佛法上颇有造诣,只是有时会有些孩提心性,让人头疼。”
林沐挠挠头,恭敬答道:“师傅明鉴。”
“文秀又是如何说的?”
“师傅,文秀师兄其实也未有何逾矩之处。”
“不必为他遮掩,他自小便入我门下,他的性子,为师清楚的很。”
林沐满是纠结,但在无戒法师的鼓励下,还是缓缓说了出来。
“师兄说,老师平生最是痛恨阿谀奉承之徒,若是心有所想,直接说出便是。”
无戒法师点点头,这话倒是没错,文秀徒儿,倒也称得上是最了解自己之人。
“师兄还说,师傅您还有个怪癖好,越是对您恶言相向,您就越是开心,反而会觉得他人未将您当做作外人。”林沐说完,还偷眼瞧了瞧无戒法师的反应,似是在害怕其因为此事介怀。
无戒法师有些凌乱,不过转念一想,觉得这是文秀想要哄骗林沐来触自己霉头,不过是小儿间的玩乐,不足为怪。
“师兄还说,师傅您老人家平日里最是碎碎念,整日唠叨这唠叨那。”
无戒师傅最是豪爽,想来最是讨厌这种诽谤,
的吧。
师兄走好,入师门师弟送上的第一件礼物!
但出乎林沐意料的是,无戒法师仍是乐呵呵的模样,丝毫不见其恼怒。
唉,看起来还是低估了无戒法师的胸怀,林沐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敬佩,无戒法师乃是真正的大德高僧,又岂会如那些欺世盗名的假和尚一般斤斤计较。
事实正如林沐所想吗?
非也,无戒法师此时心中已经下定决心,等到与自己这小徒弟分别,非要回去好好教训下文秀这个小滑头一番。
文秀,危!
之所以此时面上波澜不惊,只是因为在自己的小徒弟面前要保持高人风范而已。
师徒相见本应该是极为令人欣喜的场景,但林沐拜见无戒法师之后,却陷入了一阵难言的沉默。
无戒法师见状,说道:“未来之事尚是未定之数,怀仁你莫要执迷,若一切都只是定数,那我等为何还要争取一切?随波逐流岂不是更好?”
被师傅说中心事,林沐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多谢师傅开解,只是师傅如何得知徒儿是在为此忧愁?”
总不能告诉你那批文便是自己求回的,“为师也曾有过少年时光,忧虑未来正是这个年纪的常有之事。”
“那师傅又是如何渡过这段时期的,可否言说一二,为徒儿解惑?”
“未来多变化,实非你我所能左右,我等惟一能做的,只是护住心中挂念之人,不让其受到伤害。”
林沐也觉得自己的这一份忧虑实在是有些没道理,便真是那位未曾谋面的师叔窥破了天机又如何?自己未必就不能将小丫鬟保住。
“多谢师傅,徒儿已经开悟,不再执迷。”
“善,那便与为师在这寺中同行几步,等到你心中挂念之人出现,我等再一同离开。”
林沐闻言极是惊喜,无戒法师战力极强,自己与其同行,即可以请教刀法,也可以为自己的江湖行添上几分保障,嗯,稳健。
“听师傅言语,接下来可是要与徒儿同行?”
“传了你知命,冥明后,尚未授你刀法,这可不是一合格的师傅所为。
怎么,莫不是怀仁心中仍有其他想法,也觉得为师太过啰嗦?”
气氛逐渐融洽,无戒法师也出言调笑道。
总感觉文秀师兄还是走远了说。
林沐赶忙摇头,表明自己绝无此等想法。
这次师徒二人同行,没过多久便遇到了在寺中闲逛的小丫鬟。
无戒法师率先开口,“怀仁,这女施主便是你心中挂念之人嘛?”
林沐未曾说话,只是点头,同时给了小丫鬟一个灿烂的微笑。
看着正在冒傻气的公子,小丫鬟反倒有了几分羞涩。
“女施主钟灵韵秀,与怀仁极是相配,而且汝二人的缘法,也是极有意思。”
林沐不由得暗搓搓吐槽:连师傅都未能免俗,这缘法缘法还真就是佛门传统艺能呗。
“妍冰,我身边这位便是远近闻名的高僧大德,无戒法师,也是我的师傅。”
小丫鬟闻言,目光虽然带了几分疑惑,但还是立马躬身行礼,“见过无戒法师。”
总有一种小媳妇见公婆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贫僧有礼,贫僧这傻徒弟,以后就有劳女施主照顾了。”
林沐:总感觉事情在朝着一个很诡异的方向发展。
“怀仁,接下来我们便离开此处?”
林沐有些窘迫的说道:“还请师傅稍待,与徒儿同行来此的,还有一人。”
似无戒法师这种人精,一看两人表情便已经知晓了个大概。自己这徒儿真是好福气,这个年纪便能得享齐人之福,不过女子间的纷争,似乎也不是那么容易便能摆平的。
果然,当身穿白裙的云初晴出现后,小丫鬟目光明显黯淡了几分,这反应自然落入到无戒法师眼中。
听闻林沐介绍过后,云初晴也大大方方的给无戒法师见礼,虽然按情报而言,眼前之人应该已经圆寂,但既然是公子的长辈,那便是自己的长辈。
这位身穿白裙的女施主显然更有大妇之风,与其一比,妍冰丫头就更像是得宠的小妾,家中男子总要偏爱小妾多一些,可在家宅上,要更倚重大妇。
为何贫僧一个老和尚,分析起徒弟的感情来头头是道?
“都是好姑娘,我这徒儿也真是好福气,才能遇到两位。”
妍冰是发自内心的羞涩,云初晴则是极像是发自内心的羞涩。
有什么区别吗?反正林沐是看不出来。
“既然都已经到齐,那我们便离开吧。”
“师傅,我们不等文秀师兄一起?”
“不必了,稍后他还有其他要务,我等随他同行,反而会拖累他。”
夜晚,苦寻无果文秀小和尚独自在寺中凌乱,怎么看都是被师傅丢在了此处。叹一句师傅有了师弟就忘了自己,无奈的与寺中师兄弟一同离去。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83章 最是得意少年郎
悬空寺闹出的这场大动静自然逃不过金陵城中那位人间至尊的视线。不过统御天下,绝不能事事亲为,只需要负责掌控大方向。就此事而言,有当地官员和锦衣卫负责即可。而且比起这些僧侣,更让皇帝感兴趣的,是那四个这些日子在金陵城中声名鹊起的少年。
这个事情要从燕王世子进京说起,燕王明抢了赵王的鬼市基业,这无论在皇族还是平民百姓中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这里的波,指的是波浪的意思。
子侄自恃勇力,强夺叔父基业,这无论在哪,都是要受到谴责的行为,但听到是燕王所为,大家倒也不是特别惊讶,燕辽之地都是些未开化的蛮子,做出这等事也不足为怪。
兴许是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燕王遣世子为使,一路南下,入京城奔走造势,祈求皇帝陛下原谅。
燕王世子一入京城,便四处拜访名流仕绅,朝廷官员,出手阔绰,动不动就是难得一见的珍宝奉上。
这北蛮子当真以为我等读书人也与他一般无耻嘛?我等深晓大义,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区区阿堵物,哪里比得上我们两袖清风的高尚操行?
因此,燕王世子处处碰壁,竟无一人愿意收下其礼物。这也让燕王世子不得不感叹一句,“陛下治政之成果,由此便可见一斑,官员不因财富易志,可想而知,这如今的天下,是何等的政事清明,海晏河清!”
当然,部分官员家中经营的商铺,近些时日多了几笔买卖,增了些许进帐,这自然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送礼失败过后,燕王世子向皇帝陛下请求入太学就学,自言燕王府虽是以武传家,但对于读书人的景仰,从未少过一分。
皇帝陛下胸怀大量,自然是欣然允之。
初时太学中的学子还众口一心的抵制燕王世子,可过了一阵子,燕王世子身边便汇聚起了一批人。
不管名声如何,他也是当世最有权势的藩王世子,这是不争的事实。更何况,人傻钱多的兄弟有哪个不爱,燕王府刚刚才得了一笔横财,正愁花不出去,哥几个为燕王爷解忧,谁还敢说个不字。
这一群狐朋狗友之中又以三人最为出彩,与燕王世子并称“金陵四公子”。
这三人,一个是当代衍圣公之嫡长子,只要不出意外,十有八九便是下一代衍圣公。虽是圣人之后,但在世人眼中,一个贰臣与家奴辈出的家族,早都败没了祖先的遗泽。
此子更是为人所不耻,饮酒大醉之后,竟在太学门口用狂草书写,“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
“怎么着,就这么对祖辈的光辉恋栈不去?若是被圣人得知自己有如此后人,还不是得气的活过来!”
冷嘲热讽接连不断,读书人没了斯文,骂起人来最是能戳人脊梁。用词过于寒碜,在此不做列举。
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此子依旧如一个没事人一般,该就学就学,该饮酒作乐饮酒作乐。别说,正是这样的冷处理,反倒是没几人愿意再提起他。
还有一人乃是此时官场当红的张白圭独子,张白圭四十岁擢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再进一步,无论是升任吏部天官还是迈向仅次于皇帝陛下的首次辅位置,皆会成为这朝堂之上最有份量的几人之一。
有烧冷灶的眼光之人不多,但愿锦上添花之人绝对不少。既然张侍郎家中有子尚未娶妻,那我等岂可坐视不理?上门说亲的媒婆几快把张府的门槛踏破。
张公子行事无状?无事,少年无知中年醒悟老年纳福,便是一个女子最好的依靠。
张公子流连青楼?无事,正是少年郎,谁还没有个贪欢的时候。岂不知,有些男子看起来身强体壮,实际上却是中看不中用呢。
张公子寻花问柳之时仆役慌忙请了郎中,甚至皇帝陛下都派了御医?虽然张家人一直极力否认公子害了马上风的传闻,但从那日起,确实没再有媒婆上门。
同样,张公子也因为此事,足有半年未曾出门。
最后一位则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在这四人中,数其作风最为正派。虽然明明是诗书传家的礼部尚书府上,出了个不爱文采偏爱武艺的公子稍有违和,但绝不影响普通人家的女子爱慕这个俊秀少年郎。
除去走鹰斗犬,似乎这人便没有了其他缺点,但既然能名列四公子之中,不是劣迹斑斑岂能行?
在金陵城权贵公子的圈子中,有一个公开的秘密,礼部尚书家的公子不爱红颜,只喜欢调教熨帖的小相公。虽然抵不住其他人私下里也会尝尝鲜,但像这位爷这位坚定的小相公派也算独一号。
得子如此,礼部尚书大人自然是愁白了头,可自家儿子这喜好,生是掰不回来。号称绝色的女子送到房中,这位爷是看都不看,转头就去寻自己的书童寻欢作乐,让人徒呼奈何。
这四个年轻人,看起来都是些不知贫苦的膏粱子弟,可在皇帝陛下眼中,这四个人要远远胜过那些循规蹈矩的孩子,少年放浪不羁,和不学无术可扯不上什么关系,出于家学渊源,这四人都应该是饱读诗书之人。至于为何要装成这副样子,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启禀陛下,这几日这四子并无异动,每日只是聚集在一起寻欢作乐。反倒是朝中有不少大臣,暗中收受了燕王世子所赠财物。锦衣卫已手握铁证,可否要将这些大臣擒回北镇抚司问罪?”
“无需如此,便是冰炭夏敬之事朕也多有耳闻,我朝遵循祖制,官员的俸禄确实低了些,只要不是庸人,收些财物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不过,该记录在册还是要记录在册的,若是他们有朝一日行差踏错,朕也可以堂堂正正告诉我的臣子,朕无负卿,是卿负朕。”
“谨遵圣命。”
“说了多少次,言哥儿,在这只有你我二人,无需如此拘谨。”
陆言躬身说道:“君臣法度不可废,陛下之恩义,陆言铭记于心。”
“好了好了,当真是怕了你了。”
“微臣惶恐。”
皇帝无奈的叹了口气,问道:“我那位赵王叔家的族弟在翰林院近日如何?”
“循规蹈矩,陛下特许其进入翰林院之后,他便规规矩矩的在内做学问,其他翰林虽未排挤,却也无人愿与其主动结交。”
“都是在抡才大典中能名列前茅的读书人,有些傲气也正常,不过朕这个族弟可比朕那个侄儿差远了。想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却连最基本的破局之法都找寻不到,岂不是要被人引为笑谈?
名声这东西,美名也好,恶名也罢,总是要为人所知才行,我这侄儿入京甘愿充作冤大头,迅速便熟识了一大批朝堂官员家中的公子,打入了他们的圈子。”
“此事臣不敢妄言,但臣心有疑问,为人忠厚不是更易于掌控?”
“若是真的忠厚还好,可若是装出来的,那就是其心可诛了。”
陆指挥使闻言心中一凛,“那微臣去将其秘密擒回北镇抚司,严刑审问,纵是内心再周密,也总有破绽可寻。”
皇帝扶额,“言哥儿,莫要手里有了锤子就看什么都像钉子,不管我这族弟是不是个心思深沉之人,赵王主动遣子入朝对于朕都是件好事。
如今削藩风波日紧,像赵王叔这样的聪明人可不多见。长子一入翰林院,立马就将手中的权利都放开,如今赵王府,已然受当地的布政使辖制。
赵王如此行事,让他成了诸位藩王的一个标杆,便是失去了手中的兵权,在朝堂上也会得到补偿。
削藩乃是国朝大事,藩王手握兵权有威胁国本之危,但削藩又不能一味的逼迫,紧密有度方是稳妥之策。”
“多谢陛下教诲。”
“莫要自谦,言哥儿你又如何不知?只是锦衣卫行事风格向来如此,也怪不得你。”
皇帝这一番话让陆言泛起了嘀咕,陛下这是何意?莫非是说自己已经无力掌控锦衣卫?总不能只是在感叹一句。伴君如伴虎,兄弟情义,在坐上那张椅子后便已经成了奢望。
“言哥儿何故出神?”
陆言反应过来,立马起身跪伏于地,“微臣万死,竟在陛下面前如此。”
皇帝将其搀扶起身,“若是这段时日谋划累了,就好些歇息几日,你我兄弟,自潜邸自今日,一路经过了多少风风雨雨,可不能为了些许江湖草莽之事累坏了身子。”
陆言闻言感动的眼泪直下,“陛下如此厚待,陆言必当肝胆涂地,以报君恩。”
“肝胆涂地哪里比得上你我兄弟几十年后还能把酒言欢?言哥儿,我素知汝心,所以才有方才劝言,国事重要,却也不能因此拖垮身子。”
陆言泪流满面,又想行礼却被皇帝所阻,只得连连点头……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84章 北地娱乐新形势
在悬空寺出世这等大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之时,顺天城鬼市悄然开市。
不知燕王府出于何等目的,此次鬼市开市低调的很。除去自当时一直留在顺天等待开市的诸多势力,竟一家也未再多邀请。
而且此次燕王府鬼市,形式上也大大出人意料,甚至后来竟引领了一阵私下相聚形式的潮流。
头套集会!
鬼市所处确实在老皇城边上,据传是立明和尚命人在地下挖掘出巨大的空间,底层为一圆形展台,用以展示珍奇的货物。然后环绕展台建造了六层的看台。
数以九为极,人以皇为尊。
看台只到六层自然是为了顾忌高坐金陵城那位的感受,不过这在部分人看来,这一举动纯属是脱了裤子放屁。
燕王久后必反,这在有识之士中称不上什么隐秘。纵然是燕王府对于这类说法一直明确表示为无稽之谈,也未曾起到什么作用。此外,据某些消息灵通的江湖人士透漏,曾有擅望气之人言及北地有真龙之气,龙气之厚重,甚至足以保有五百年江山,这不正应在燕王身上?当然,这不过是江湖传闻罢了,做不得数。
但此时,燕王与京城那位的关系,也已经是就差撕破面皮下场捉对厮杀了,既然如此,还假惺惺的装模作样做甚?直接摆明车马,面对面的干上一场,岂不快哉!
果然江湖草莽之言,可引为趣却绝不能依此行事。
说回到鬼市之上,众多江湖势力的代言人入场之后,看到这精美绝伦的布置,皆是心中惊叹。
各家包间内,地面覆有波斯羊绒的地毯,紫檀木的书桌之上,文房四宝也一应俱全,虽造价不菲,却不会给人以庸俗之感,反而会彰显出主人高雅的品味。
此外,最为奢侈的是,屋内还通有铜管,用以冬季流通热水取暖之用,要知道,如今世面上,铜钱仍是主要货币,金银之物所占份额较少。寻常富贵人家,铜主要用于打造礼器,哪里敢像这般铺张浪费。
北地穷困,穷困的却只有百姓,皇亲官员却是捞的盆满钵满,吃的肥肠大肚。
不满归不满,自家不过是江湖小势力,哪里斗得过手握兵权的藩王?何况若是自己掌权,怕也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经年穷困,一朝得权,谁又能经受住这样的诱惑呢?
鬼市开市之日,燕王并未现身,出来主事的也非是在燕王府地位崇高的立明和尚,而是前阵子饱受挫折的二王子。
世子远赴金陵,二王子在顺天主持鬼市开市这般大事,一心想要扶持二王子上位的势力此时又开始蠢蠢欲动。
虽然二王子未能如谋划的那般拜立明为师,但只要立明和尚持身中立便算是达到了目的。再怎么说,立明和尚在燕王府家事中不过是个外人,燕王再是宠信,在涉及到家族传承的事上,对他也会多了几分防备。何况,以立明和尚的城府,这时候明哲保身才是正途。
再说回到二王子承继王府基业之上,二王子与世子相比确实有所不足,但二王子经历了天宝街之战后,自身脾性、头脑都有所长进,对于一个父亲而言,又有什么事能比儿子出息更让人来的高兴呢?
最后之所以这么多人在二王子身上提前下注,还是那句诛心之言,世子体弱易夭,说不准哪天便会一睡不醒。到时候,这世子之位,舍二王子其谁!
鬼市开市之日,二王子没有使用什么掩盖自己身份的手段,就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展厅中,对着众人说道:
“前些日子本府出兵讨贼,讨贼之余,帮了赵王一点小忙,赵王慷慨,言说我等解了其燃眉之急,生是要用这鬼市作为酬谢之物,家父本是故辞不受,耐何赵王盛情高义,只得答应赵王暂由我等接手,四时孝敬,绝不短少。外界传闻众多,纷纷扰扰,做不得数。”
头套掩面的众人纷纷喝彩,叫喊着“燕王勇武,赵王高义”之言,至于头套下的表情如何精彩,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为了让子孙后代牢记赵王相赠鬼市的恩遇,家父拍板,此处就唤作天宝阁。诸位在天宝街原有的地位,或许此时已经无法保证,但既然来到此处,只要诚心做生意,谈买卖,本府自然就没有拒之门外的理由。当然到时生意场上的事,自然是价高者得。”
不管燕王和赵王是否真的如二王子所说达成了共识,二王子的这一番话都打消了许多人的顾虑。大人物的博弈结果并不重要,只要不牵扯到我们这些小人物的利益就行。
之前令人担心的是,既然旧日在天宝鬼市有一席位,就肯定与赵王脱不开干系,若是因此而失去顺天鬼市这条赚钱的门路,身后之人指不定要如何暴怒。到时候,燕王势大惹不起,保准要迁怒自己,自己一个小喽啰,还不是任人拿捏。
至于二王子这话的真假,无人怀疑。燕王既然有逐鹿天下之志,自然犯不上在这种小事上有所欺瞒,贪墨自己那点小钱。
生意之事算是稍有保障,就开始注意到其他的事情,诸如二王子前些时日还自闭于府中,今日却在此处侃侃而谈。商人极擅投机,二王子一扫颓势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放过,不过王侯家中那些事儿,还是少掺和为妙。
“今日乃是天宝阁开阁头一日,在商言商,在下也就不再赘言,省得扰了大家兴致。接下来,烦请各位上眼宝物就是。”
众人齐呼:“恭送二王子。”
二王子向四周挥手致意,随即离开展台,走入楼阁的阴影之中。
二王子一退场,立马有头戴野猪头套的侍者手捧名册进入到各个包厢之中,寒暄已经结束,那自然该上主菜了,鬼市鬼市,说到底还是个交易的场所。
五层的某个包厢之中,头戴狮子头,穿着一身男人衣衫的司徒嫱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刚刚伸手接过名册,似是无意间问了侍者一句。
“你们这装束可有什么说法?”
“回女侠话,我家主人为其取名为假猪皮。野兽凶猛,人心温暖,诸多侍者身穿此服,乃是为了扭转江湖中对于北地只有铁血杀伐的刻板印象。”
司徒嫱点头,“有点意思,汝自去,吾若有中意之物,自会寻你。”
“是,小人告退。”
司徒嫱端起茶盏,刚饮了一口身边的座位上便多了一个戴着戏剧脸谱的男子。
“王左使今日怎得了空来我这一坐?难不成教中事务都处理完了?”
男子轻笑了一声,“事务是做不完的,人都是贪心不足的东西,欲望也始终得不到满足。至于来此,若我说是自觉烦闷,出来走走便到了此处,你可愿相信?”
司徒嫱将茶盏放在一边,“若是为了凑趣,我自然是信的。不过王左使一向胸怀大志,出来透气的话自然是难以让人信服。”
“可事实就是如此。”
“哦?莫不是王左使自觉实现了人生抱负,再无进取之心?”
哈哈哈哈,一阵豪爽的大笑之后,男子将面具摘下放在一旁,此刻露出面容,正是魔教左使王之下。
“急流勇退未失为一种明智之举,这世上万般诸事,难逃均衡二字,位置越高,越容易失了情分。”说完下意识瞥了司徒嫱一眼,心中感叹道:果然武功真是这世间女子的大敌,武艺越高绝,体态便愈发失衡。
似是感觉到王之下的目光,司徒嫱下意识的向前挺了挺并不丰满的某处。
“王左使话中满是退意,可是要离开教中自立门户?”
王之下摇摇头,“知遇之恩难报,我这条性命,愿为教主而死,至于此身是左使还是一个普通教众,又有什么不同。”
司徒嫱稍稍有些疑惑,王之下可是教主的铁杆亲信,教主视其为子,平日里颇为器重,根本说不上什么薄待。至于所谓的地位越高,越失情分更是无稽之谈,所以他又究竟为何会生出这般想法?
王之下起身走到司徒嫱面前,轻轻的将狮子头套摘下,看着眼前脸上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子,缓缓说道:
“我等已是而立之年,人生也不过几十载,如今或已过半,这个时候,何必再为所谓的权势而蹉跎岁月,让那人空等?黄昏恋虽好,但真等到满头白发,连走路都颤颤巍巍之时,总是难免遗憾。”
司徒嫱一时愣住,似是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王之下接着说道:“在这江湖之中,你我也非是无名之辈,想砍下我们头颅扬名的正派人士不知凡几。如今魔教势大,自是无虞,可要是”
话还未曾说完,两根玉指点在王左使唇上,示意其无需再多言。
四目相接,眼中尽是温柔,良辰美景,二人共享此时。
当然,王左使适才有如神助的轻吻玉指,惹得佳人娇羞轻啐,这自然就不足为道了。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85章 赴山东无戒讲武
所谓江湖儿女的爱恨情仇,自然来的要比常人更热烈些,此时在房间中温情相拥的两人,正是此话的真实写照。
当然,此二人经历之曲折,绝非三言两语便能道尽。不过这段感情的关键之处在于,两个要强的人,总要有一个人能低下头来才行。
世事如何发展还尤未可知,但愿这两人能有个安稳且美好的未来。
说回林沐一行人,离开悬空寺之后,一行人往山东而去。
对于一个欲要游学诸地的文人书生而言,山东是必不可少的一站。不必说山东乃是至圣先师孔子的故乡,文风鼎盛,执文坛牛耳的文人多出在此地,便是光泰山那险峻雄奇的风光,便足以让人不虚此行。
此时无戒法师与林沐二人坐在马车的车辕之上,背靠车厢,表情闲适,任凭马儿走走停停。
“沐小子,你所学有些斑驳,看你非是少了名师教导,那便是所图甚大,莫不是要走三教合一通内息,术意同修证武道的路子?”
“老师当真好眼力,不过我也并非是非要三教合一,于我而言,随遇而安即好。
修习道家心法是因渔师傅曾说过,道家心法有养身固体之能,长久修习有延年益寿之效。”
“小小年纪就开始忧虑生死,这不好,年轻人不该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林沐嘿嘿一笑,接着解释道:“老师,您有所不知,年轻人该有的热血和激情我都不缺。至于那个嘛,我单纯只是怕死,哈哈哈哈哈。”
这话也逗的老僧一乐,头一次见到有人怕死还说的如此理直气壮。
随后老僧认真说道:“道家气息绵长,当日在魔教所见的那个扮作渔夫的老道士更是此中魁首。你拜其为师,道家心法确实是内息修行的不二选择。但这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其能增长寿命,更重要的是,气息绵长就意味着在与其他高手交手时,战力保持的要更为持久,生死搏杀,这便称得上是杀手锏了。”
“确实也有这方面的思虑,不过还是续命更是实在。”
对于这种混账话,无戒法师也是颇为无奈。
“佛门神通则是我父亲一力安排的,对于佛门,我谈不上厌恶,却也不喜欢。未出总坛之时,我感兴趣的便只有佛门那些娇俏可人的小尼姑。”
林沐刚说完这话,便听车厢内传来一声轻轻的哼,似是觉得刚刚的行为少了底气,一声加重了几分的哼声传来。
老僧见此笑得更是开心,同时暗暗想到:沐小子这性子未免太软,冰丫头这下可是给他吃的死死的。
不过林沐似是早已经习惯了如此一般,对自家老师投过来调笑自己的目光熟视无睹,自顾自的说道:
“老师也是佛门中人,不知是否也是精通佛法?”
老僧摆摆手,“为师心慕佛理不假,可为师是个天生的刀客,总觉得佛法度人始终没有武力镇压来的爽快。另外佛门神通虽强,但却并不适合为师,强行修习反而会阻碍武道前行,让人徒呼奈何。”
“失之桑榆,得之东隅。修习不得佛门神通,老师的大名却依旧已然响彻江湖,无戒行者上门,哪家江湖门派不是战战兢兢。”
无戒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还真别说,就算是自家弟子,这样直白的吹捧也让人有些不好意思。
“那沐小子你又为何要外出游学?可是因为心口的仁字?”
“游学乃是我自己所愿,与他人无关,不瞒老师,徒儿无甚大志向,只想日后做个教书先生,教书育人,娶上一房妻子,生儿育女。
当然,我还是要往会稽一行,拜谢那位当年的救命之恩。”
“沐小子,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习武,普通人有了这一身武艺,岂不是徒惹是非?”
“想来这便是老师的考校了,徒儿虽然有时候想法来的天马行空,但徒儿并不喜自欺欺人。以我之出身,纵然想要与人为善,也有大把的所谓正道想要杀我扬名。所以啊,为了日后能过上平凡人的生活,至少得强大到让投机之人不敢来叨扰才是。”
老僧点头称善。武艺高超未必能走的有多长远,想要生存,心性也尤为重要。
“沐小子,你可是在将养剑意?窥其形貌,似是你们教中那个老铁匠的手笔。”
“确实如此,不过我并不是什么练剑的材料,剑意至今尚未圆满,宝剑还未曾出窍。”
“武道之上,哪有几人能高歌猛进并且一路笑到最后,大部分人还是要不断积累然后走厚积薄发的路子。如此基础更为扎实,迈入一品之后,拼的并非是进境的速度,而是底蕴。”
一直以来,林沐的几个师傅都只是传授了他基础,至于更为高深的武道,则是一直避讳不谈。
今日闻听无戒法师一言,林沐心中稍定。以往只觉得自己天赋太差,几位师傅不愿将压箱底的本事传授,如今看来,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退一万步讲,纵然是自己真的天赋不足,就靠这几个名师外加堆砌资源,总能让自己成为一方小高手。
汝听,人言否。
无戒法师立身端坐,认真说道:“不过,为师观你除了将养剑意,似乎身上还有林教主拳法的影子,嗯,接下来还要随为师学刀,贪多而皆不可得,怀仁,你当做好取舍。”
无戒法师突然的严肃让林沐陡然一惊,随即其坐正身体,恭敬回答道:“徒儿临行之前曾与家父有过一番深谈,既然学剑不成,那便学刀便是。”
“善,待刀法登堂入室之后,修习剑法和拳法自然也是事半功倍,怕就怕哪个都无所成,还哪个都不愿放弃。”
林沐躬身一礼,“当日在总坛听说老师圆寂,内心深以为憾,一是似老师这般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之人,本就应该享有更高的寿元,二则是未能陪伴在老师身边朝夕请益,早晚问安。幸而这只是误传,徒儿尚能侍奉在老师左右。”
老僧沉吟了一阵,“倒也说不上误传,就是在六合寺,也就只有寥寥几人知道为师还苟活于世,其他人只当为师真的去了。”
虽然心有疑惑,但林沐也未曾追问,老师若是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问了反而惹他不喜。
“沐小子,你可看过了为师的刀谱?”
“看了几页,练了几式,但总觉得不甚圆满,只是空有其形,未得其真意。”
“这就是先学剑的不好之处了,虽说武道最终会是殊途同归,但武道之初,同修刀剑只会互相干扰,事倍而功半。”
见林沐在一旁恭敬听着,无戒和尚接着说道:“剑开双刃,易走灵巧之路,剑招也多是以变幻莫测而著称;刀开单刃,乃是杀伐之兵,招式多以劈砍为主。
刀剑之争已历多年,虽然剑魁压制刀首多年,但这并不意味着,刀就真就弱于剑,弱的只是持有武器之人而已。
而且为师窃以为,刀要远胜于剑,军伍之中,也多是刀作为制式武器出现,至于剑,只能做个将军的礼器而已。”
听到这,林沐不禁想要扶额,果然,只要是个刀客,对于刀剑之争都有些介怀,便是整日在寺中修身养性的老师也不能免俗。
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老师修身养性少在寺中,多是在什么邪魔外道的老巢之中,毕竟,自己的老窝,这位也是去光顾过的。
“刀的样式颇多,柳叶刀,雁翎刀,陌刀,朴刀,凤首刀,冷艳锯,还有近年来开始流行的倭刀,倭奴可恨,但却不得不承认其打造刀剑的技艺高超,倭刀仿制唐刀而成,刀刃窄而刀身较长,刀利而易折,可在倭奴手中,极为灵巧,很是难以对付。”
见林沐握住悬挂在腰间的知命、冥明二刀,无戒和尚也颇为应景的介绍了这两把刀的来历。
原来这两把雪花镔铁戒刀原为一位行者所有,行者住店不慎被黑店所害,黑店主人将这双刀呈送给当时在周边落草的匪寇,后来无戒法师踏平了这座山寨,这两柄戒刀便落入到了无戒和尚手中。
“落发亦知命,得照幽冥明。”
林沐双手自刀鞘之上拂过,然后郑重许下了绝不让宝刀蒙尘的承诺。
“善。”
无戒法师脸上带着几分欣慰,对于林沐这个徒弟,他显然寄予了厚望。
“招式有形无神,其实还与你未曾锤炼刀意有关,武道之上,术意从来都该是齐头并进的。无论专精哪个,都是瘸腿走路,初期察觉不到,可真成了一方宗师,才会知道当年的行为有多么愚蠢。”
“可徒儿已经蕴养了剑意,当下还是得解决此事才是。”
“也未必就不能寻到解决方法,以己身刀意消磨剑意,锤炼刀意,待刀意大成之际,也能再反哺剑意,到时候哪怕你想刀剑双绝,都不是什么问题。”
“可若是刀意未能有所成,岂不是也绝了学剑之路?”
“就是如此,沐小子,这可是场豪赌,你可有胆量?”
听到这话林沐反而不再迷茫,十分坚定的决定要照此行事。
无戒法师更是开心,“不愧是为师选中的弟子,这就带你锤炼刀意。”说完后,无戒法师独臂提起林沐,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身影。
然后,林沐就见到了那道向自己劈斩而来的丈余刀芒…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86章 所谓的帝王权柄
任凭林沐想破脑袋,也未曾想到无戒师傅所谓的锤炼刀意之法,竟是直接朝自己挥了一袖,滚滚刀气化作刀芒向着林沐劈斩而来。不过毕竟是为了让林沐有所感悟,刀芒前进的速度并没有多快,要不然,真要生死相向,林沐怕是一个照面便会身首异处。
刀芒缓慢朝着林沐移动,其气势也在不断的攀升之中,林沐身上的压力也在不断增大。此时林沐便宛如身处狂风暴雨中的小草一般,被吹得东倒西歪,似乎全然无力对抗刀芒的这般威势。
刀芒逐渐迫近,待离林沐距离不过一丈时,林沐五感尽失,先天灵觉也被压制到了极低的地步。本来因为修习道家心法,林沐的灵觉远超常人,但此时在这巨大的压力面前,似乎都已经失去了作用。
但林沐并非是会坐以待毙之人,灵觉失去不重要,只要头脑还能保持清醒,身体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自然就还存在翻盘的可能性。
道门心法被林沐全力催动,在无戒和尚眼中,此时的林沐周身似乎被碧波环绕,一尾体型遮天蔽日的鱼儿正在海中游动。
“原来沐小子所学是逍遥游,没想到那个扮作渔夫的道人竟然是庄周这一脉的传人,只是道门如今已经是天师之名更盛的态势,也不知这样自先秦传承到现在的一脉能否再复往日荣光,恢复旧日地位。”
这话若是教渔天师得知,渔天师不过会笑笑了事。道门繁盛与否又能如何,只要未曾断了传承,就算不得什么大事。恢复往日的荣光,哪里有安心垂钓来的有趣。
五感既失,那便用天眼视物。虽然受限于自身修为,林沐尚不能真正开启天眼,但凭借借来的那几分威能,已经足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天眼一开,紧接着,一张橘黄色的符篆从林沐怀中飞出,化作一百零八根黄玉算筹,算筹不断组合变化,推算演化。
此时无戒和尚已经呆住,愣了好久才说了句,“这居然也行?”
虽然对道家教义说不上熟悉,但同为三教中人,总归是见过几人使用算筹推算,算天文,算历法,甚至用来卜算吉凶,现在更是离谱,都开始用算筹推演刀芒了,还真就万物皆可算呗。
至于林沐,因为刀芒巨大的压力,反而让其进入了一副玄而又玄的悟道状态,道心清明,推算演化的速度较平日也不知高出了多少。
不过这样的状态并未持续多久,刀芒斩击在林沐身上,化作点点荧光。林沐内视自身,多了一簇由刀意凝结而成的火苗。与旁边林沐将养十余年的剑意相比,其弱小的不可以以道理计,但只要勤加蕴养,终归有一天能变成足以燎原的大火。
林沐曾有过自身凝练剑意的经历,自然知道这簇看起来并不凝实的小火苗有何等珍贵。
待到失去的五感逐渐恢复,在一旁含笑而立的无戒法师出现在林沐视线之中,林沐立马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三个响头,面带感激的说道:
“老师今日授业之恩,没齿不忘,老师但有驱使,徒儿定当冲锋在前。”
无戒和尚微笑着受了林沐的礼节,“为师得怀仁,亦是佛祖垂怜。吾这一生,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只恐这一身武艺无人承继,得怀仁,吾无忧矣。”
一时间,师徒二人皆是心中感慨。
此时的魔教总坛,高炉下的农天师正挥舞着大锤,一下下击打在面前的铁胚之上。即便是感觉到高炉中的甘霖气息晦涩,灵性减弱,农天师也未曾停下手上的动作,只是在心中感叹了一句。
可惜了自己打造的甘霖,如此宝剑,本该随主人驰骋江湖,痛饮敌人鲜血。如今却是在不断消磨灵性,不久以后便会化作凡铁。嗟乎,可怜宝剑,遇人不淑。
顺天鬼市前后不过三四日便宣告闭市,但这对于燕王府而言却是足够。此次开市本就是燕王府想将自己夺来的鬼市安安心心吞到肚子里,鬼市置于何处不重要,重要的是鬼市中的人脉。正如做买卖这词,无论是少了买家还是卖家,都搭不成台。
那赵王既然已经保有鬼市多年,将参与交易的人脉牢牢握在手中,就算天宝街被攻破,换个地方经营便是,怎还会被燕王所得?
自然不能这般分析,燕王攻破鬼市,已然证明了赵王单就武力,已经无力再保有这个聚宝盆。更重要的是,在鬼市这个场所的交易的,大部分都是掉脑袋的买卖,在局势尚未明朗之前,哪有人敢先动,出头的撅子先烂,这个道理怕是没谁不懂。
商人重利轻离别,对于危险和机遇,他们比起常人要更为敏感。燕王府的实力天下皆知,前阵子扫除天宝街更是证明了此事。因此,只要开市一次,打消众人疑虑,下次自然会有更多的商人来此。
何况燕王爷心有反意之事天下皆知,心怀天下的男人,又岂会在这种小事上对大家有所欺骗?
顺天鬼市开市竟然这般顺利,连个生事之人都没有?
自然不是,要触动既得利益者的利益,比触动灵魂还要难。燕王要将鬼市吃下,不知多少人的利益会因此受损,来人寻衅滋事也不为怪。
可燕王府之中,正是立明和尚亲自操刀此事,立明和尚手段之高超,也在此事中被表现的淋漓尽致。立明和尚对于蓄意生事之人,杀,心怀不轨之人,逐!讨要利益之人,满足一部分,拒绝一部分,用利益分化,避免最后捣乱之人结盟势大。在其周密的安排之下,一些潜伏在顺天之中的暗探谍子,也被一并处理。这也说明,所谓大人物思虑,哪有几个简单的。
当然,京城那位自然还是拿去了大头,萧内侍摇身一变,便从监军变成了皇帝陛下的使者,负责押运金银回京。只要燕王一日未曾摆明车马造反,那就一日不能与那位撕破面皮,越是日后想要的越多,此时就越需要沉着冷静。尤其是似立明和尚这般,可谓是燕王手下最坚定的造反派,在此时表现出了非比寻常的镇定。毕竟一着不慎,引来朝廷大军围剿,那就得不偿失了。
当然为了打消那位的怀疑,燕王可是将世子都送到了金陵之中,名为读书,实行质子之事。尽力营造一种虽然燕王对当年夺嫡之事仍是心有介怀,但只要能获得足够的补偿,那燕王便甘愿做个实权王爷,为大汉镇守边疆。
如此做真能蒙骗过那位?不一定,但只要争取时间便是,为了造反之事,立明和尚等一众谋士已是筹谋多年,只待局势有变即可。
顺天鬼市也好,悬空寺出世也罢,真正获得了最大利益之人都是高坐金陵的帝王。
昔年高祖称帝后,群臣前遏其父曰:“旧日父亲以我无赖而不如二哥善置家业,如今,父亲且看,吾比二哥何如?”天下都乃高祖家业,其兄如何能比。
到了如今也是,这天下都是那位的家业,但有所得,自然也是他拿大头,这便是所谓帝王权柄。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87章 修真修道修长生
在青城山天师观叨扰了多日之后,昆仑山的那对师徒已于今日回返,天师观的孟真人也算是得了空,能悉心教导公孙女冠一番。
作为剑圣独女,公孙婷的资质自是无需多言,无论是术算之道,还是剑道上的天赋,皆是上上之选,长在剑圣身边,自然也不会少了见识。不过遗憾的是,正因为是剑圣独女,自小便被剑圣捧在手心,剑道之上虽然极有天赋,但因小姑娘不喜欢之故,便未曾修习剑术。这让那些因资质所限,又鲜少能见剑道顶峰风光,稍困于瓶颈便终生难有寸进的剑客情何以堪?
“公孙,你至观中已有半月,以你所见所闻,天师观何如?”
公孙婷于孟掌教对面静坐,便是宽松的道袍也难掩其娇憨可爱。剑圣夫妇二人相貌皆是不差,其独女自然也是少见的美人胚子。
听闻孟掌教所问,小姑娘思虑了一会,才缓缓答道:“小道几为观中的术算之道倾倒,身在白帝之时,纵然是不缺名师教导,但时日一多,难免滋生骄傲自满之念。到了观中,见师叔师伯算天时,算历法,算人生,方知过去自己不过是坐井观天之辈,实在令人汗颜。
还有本以为道门之地,尽是苦修求道,每日恪守清规戒律的无趣道士,但实际上诸多同道皆在探求这天地间的至理,所知越多,越觉得自己此前所学过于浅薄。”
“善。”
对于公孙婷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孟掌教已是极是满意,说实话,他还真怕这小女冠吃不得这道观的清苦。当日笃定答应剑圣要将其女儿培育成材,要是这好好的小女子在道观长歪了,总是不好交待。
又看到其正襟危坐,似是有几分紧张的样子,孟掌教出言安慰道:“少年人是少年人的样子就好,无需故作老成,随意些便是,天师观乃是方外之地,俗世的一些规矩于此并不适用。”
小姑娘这才放松了些,见识再多,她也还是个孩子。寻常人家这个年纪的孩童,每日还在疯跑瞎玩,哪有几个像她这般已独自留在外面求学修道的。
“今日正好得了空闲,为你说上一说咱们道门修炼之事。
你之前所说诸多同道探寻天地至理,此言无差,只是不甚全面。照贫道所言,这天下道门之人,所求所做,不过是:
修真修道修长生,敬天敬地敬因果。”
“那师傅,道门前辈白日飞升的传闻可是真的?”入观后,闲暇之余,小姑娘最喜欢的也正是这些神神怪怪的传说,这些年纪相仿的小道士也愿意将自己私藏的小故事与其分享。
“为师也不知,道门典籍确实多有记载,咱们道观得名就是因当年张天师曾在此处显圣得道,白日飞升,但时光久远,此事已无从考证。所谓众口相传,总归是多了几分玄奇怪诞,与事实真相不尽相同。”
小姑娘面上刚刚露出失望之色,便听到孟掌教接着说道:
“但是,我道门心法的最终境界,对应的正是白日飞升境界,只是为师道行浅薄,还未曾走到这一步,若日后有幸得知,必然第一个教你这个小女冠得知。”
小姑娘满面笑容,“那便有劳师傅啦。”
孟掌教拍了拍自己徒儿的头,以示宠溺,接着讲解道:“我道门自从老子创立道教,便有境界传闻之说,彼时多道,通胸中五气,聚顶上三花,便可谓仙人。道门传承多年,惊才艳艳的道门前辈层出不穷。
就拿庄周前辈来说,其这一脉传承的功法,小成催动时周身可见鲲游于北海,待到鲲出水化而为鹏,则明证此人已入了一品境界,此后便再无瓶颈,修为道境一日进步何止千里,但这一脉若想要达到极致,最难的还是自己的精神要与这一方天地相融,我等耳熟能详的庄周梦蝶便是已经到了这一境界。”
“那庄周先贤成仙了吗?”
“不知,不过曾有这样一个传闻,庄子之妻曾与其约定生死不相负,庄子诈作气绝身死,自身一气化作一美男子前来家中吊唁,其妻新近丧夫,又得美男子悉心照料,难免心志有所移。未过几日,便脱丧服,复红妆,想与美男子寻欢作乐。这时庄子自棺材中长叹一声,直立而起,美男子消失不见,庄子未曾多言,自此便离家而去,专心修道。”
公孙婷总觉得这个故事透着一股子诡异,只得感叹道:“庄周前辈所想所为,当真是出人意表。”
确实是出人意表,毕竟自己绿自己这事常人做不来。
孟掌教笑笑跳过这个话茬,继续说道:“这传闻中的种种,已然是仙人手段,但这实在是无法作为判断的依据。毕竟到了盛唐之时,妙应真人孙思邈曾为龙王诊病,并得龙王所赠明珠十枚。
若是此皆为真,那没道理先人已至如此道境,我等却踌躇不前。所以啊,这更可能还是后来人为了传道而编造的段子,佛道之争从未停歇,借此招揽信众并不为怪。”
孟掌教所说的这些传闻,在公孙婷看来,可比道门修行来的有趣多了,但离家之时既然答应了父亲母亲要学有所成,还是要稍作克制,安心修行。
不过闲暇之余与旁人说上几句,也没什么关系啦,嘿嘿。
思绪拉回到正事之上,“师傅,那洞玄师兄他们这一脉所修功法又如何?”
“昆仑山上修道人以侍奉天道为己任,若说这天下道人,与仙人距离最近的,当属你知命师伯。昆仑山功法内修五神藏,借此内通五气,元神则登九重楼,待到元神踏上九层楼阁之顶,便能聚顶上三花,叩开天门。
不过为师还是要多嘴一句,你洞玄师兄虽然精通阴阳术数,但这更多是为了他胸中那满腔的纵横之学做辅,他的志趣在这天下,而非是修道成仙。”
公孙婷有些羞捻,出言问道:“师傅为何要多言洞玄师兄之事,小道一心修道,无暇他顾。”
孟掌教也未曾点破,少女怀春,本就是最美好的情感,自己还是莫要做个恶人了。
似是觉得气氛有些凝固,公孙婷主动出言问道:“师傅,那观想之法又如何才能登堂入室?”
“观想之法原是佛门神通,佛门中人借之辖制己身心猿意马,起于佛门,兴于道门,现在三教中人皆是有人修行。”
看到小姑娘有些愤愤不平的模样,孟掌教笑着解释道:“三教纷争已久,争斗过程中也在相互交流,相互引用彼此的学说。所谓的老子西出函谷关,化胡为佛不过是当时佛门想要在此处站稳脚跟而已。”
见小丫头面色稍缓,孟掌教继续说道:“初时寺庙之中的佛像皆是胡人相貌,后来为了弘法之便,才换成了如今慈眉善目的模样。去责问这些光头,他们说菩萨佛祖皆是身具千相,之前相貌丑恶有碍观瞻,故才如此行事。小丫头,知道了吧,平日里这些大德高僧宝相森严,可真要搞起斗争来可是不要什么面皮的。”
这话逗的公孙婷扑哧一笑,同时她也意识到师傅是为了照顾自己的情绪方才如此说话,恭恭敬敬对孟掌教做了个道揖,感谢师傅的照顾。
这一下孟掌教更是眼角含笑,接着之前说道:“观想之法战力非凡,兼之可以观想之物实在是太多,借此也衍化出诸多神通,可这法子所谓的终点,就是以观想之物承继心念,借以长存世间。
这世间万物,终归还是逃不开均衡二字,既然追求战力与神通,便算是断了成仙的路途。”
“心念长存世间不也算是长生吗,师傅?”
“非也非也,若是身躯油尽干枯,只余心念,除非能寻到非是人间之物,才有可能更进一步。而在这个过程中,一旦心生歹念,那便是为祸人间的精怪了,道门弟子,为维护人间安稳,当出手将其除去。”
“谨遵师傅教诲。”
“善。此外还有些其他方式,皆是小道,便不再赘述,比如道门中也有人修习剑道,但与你论及此处,何异于班门弄斧。”
“便是师傅想说剑道,徒儿怕是也不想听的,太无趣了。”
哈哈哈哈,剑圣得女如此,当真是有趣。
“师傅,这世间人,当真有人能得享长生妙境吗?”
孟掌教眼神迷离,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修道之初,自己也曾问过师傅这个问题,当时师傅是如何作答的来着?
长生之念,起于人身躯微弱,不过几十载便会老去,长生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心念笃定修福缘,或许终有一日可以得享长生果。
“飞升成仙可享长生,炼出长生丹药也可。”
“这世间当真有长生药?”
“兴许以后会有,目前观之,服食丹药者,或疾或暴夭,悉不过中年。”
“那为何还有诸多同道沉迷此道?”
“便是应在这也许二字吧。”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88章 为师之道阻且长
“说完内息修行之法,再说说所谓的天人合一,天人合一的概念最早由我道家的庄子提出,此后道门典籍多有论证。后儒家董仲舒引申并提出天人感应之说,用以限制君权,平衡朝堂。”
“师傅,所以天人合一究竟是何等含义,是指我等要追求的思想境界吗?”
“老子在《道德经》中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天便是道,是这世间的真理,是自然的法则,所谓天人合一便是与先天本性相合,回归大道,恢复天性。”
“那天人合一对我等到底有何益处?”
“为师关于这点,倒是有一点猜测,在此权且当做个谈资,与你说上一说。
每过数年,人间便会有地龙翻身之事,以天人感应的说法,此乃是帝王失德,帝王当下罪己诏。当然这是儒家的说法,我等修道之人关注的并不在此。
为师发现,在地龙翻身来临之前,万物皆会心生感应,可以及时退避躲藏。唯独是作为万灵之长的人,反倒是没了这种灵觉。由此说之,倒是论证了庄子的说法,制度的发展革新确实让人间更有秩序,可这也成为了人与万物相知相合的阻碍。”
“照此说之,若是我们能达到天人合一之境,便能重新拥有这般灵觉,趋吉避凶,逢凶化吉。”
“有些言过其实,但如若恢复了这般灵觉,我等对于危机的感应确实会强上许多。
三教关于天人合一这一说法也是各执一词,互不相让。道家崇尚道法自然,追求人与万物合而为一;佛家讲究四大皆空,克制自身欲望,守清规戒律,行善积德;
儒家后来的朱圣人则又提出了一个理论,即存天理,灭人欲,说的是私欲会蒙蔽人的双眼,让人无法觉察到天地之理,想要看清自然,就必须消除自己的私欲。”
“听起来三教的教义相近却不相同,想来也是多年来相互借鉴,相互吸收的结果。”
“善。”
“那徒儿还是该以道门教义为准?”小姑娘小心翼翼的问道,毕竟总觉得剩下两家的义理也很有道理的说。
“无需,修道修的是个真字,三教学说你皆可学习,相互借鉴,相互论证,从而得出自己的结论。既然要修道,就无需将自己困在樊笼之中,若是偏信一家之言,总归会有一叶障目之事。”
“弟子谨受教。”
“说完这个,再与你说些你感兴趣的,阴阳术数之学。”
小丫头听到这个显得十分兴奋。
“可以卜卦?”
“可以。”
“可以解签?”
“可以。”
“可以看到一角未来?”
“道境高深也可以。”
“看到未来,可以让家人避祸?”
“需敬畏因果,徒儿,今日种因,他日得果,天道茫茫,报应不爽。”
“听起来像是佛门言语。”
“就是佛门之学,三教中人,既然想要身近大道,便不得不承受大道束缚。若是凭借手中本领肆意扰乱世间,必遭横祸。”
“徒儿知晓了,还请师傅传授阴阳术数之学。”
“急什么,且听为师细细道来…”
与此同时,刚刚经历过残酷训练的林沐也在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无戒法师叙话。
按无戒法师的说法,林沐错过了最好的学刀时节,如今再想要有所成就,就必须多付出一些,所幸天赋还不赖,只要肯吃苦,总能成为一方高手。
就在这个高手之名的呼唤下,林沐开始了自己的苦修。不断的挥刀劈斩,直到动作深刻的牢记在身体之中,真正遇袭之时,下意识便能做出相应的动作。
在林沐身心俱疲之时,无戒法师则会赏上两发刀气,助其磨练意志,将养刀意。
这样的一番操作后,林沐便会被丢到马车之上,享受小丫鬟温柔的揉捏推拿,只有此时,林沐才能感受到自己这富家公子身份所带来的利好。
“老师,悬空寺大散家财这一举动是否能让其重回佛首位置?”
“没什么可能了,当年危难之时,悬空寺避世不出,置天下佛门于不顾。如今天下安定,又想回来做什么佛头,哪有这样的好事。”
“那他们这一次散财童子的行为岂不是没了什么意义?”
“为了偿还当年欠下的因果。当年悬空寺的僧人被佛门视为楷模,视为希望,尊其为佛门之首,可他却辜负了佛门众人的希望。本来随着时光流逝,悬空寺遁世之事已经没了几人追究,逃了就逃了,在阴影中苟活就是。如今既然想要让寺中僧人重新行走在这片阳光下,这就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其实按照无戒和尚原本的性格,顶多回复一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但是如果这么说,总觉得在小徒弟面前失了体面。
《为师之道》
其实这个道理林沐也并非想不明白,只是此时他已经疲累到不想思考,能直接获取答案自然是最好。
“呐,老师,您对所谓的天机怎么看?”
无戒和尚没来由的有些紧张,在心里自我安慰道:不过小徒弟随口问出的问题,自己紧张什么。
“可是有人对你说过什么?”
“那日文秀师兄带来一方锦囊,其中便暗藏了所谓的天机。”
“那为师也要问上一句,沐小子你可相信?”
“以前若是这种问题,我一般都会回答:小爷只信好事,坏事指不定就是你们这帮江湖骗子想要骗我兜中钱财哩。”
“那如今哩?”
“好事自然是心生欢喜,还会小小的期待一番,坏事总是难以释怀,生怕这幅场景会在将来出现。”
“所谓天机所显,不过是一角未来,而我们每时每刻所做出的不同选择,则会让未来产生不同的走向。所以说,不必太过纠结,这一角未来未必就会发生。”
林沐点头称是,自己也算是修道之人,知道三教中人若是精研此道,杰出者便能得窥一角未来。但无戒师傅所言无差,未来之事尚无定数,小心谨慎之下,未必就会发生。
无戒法师则是在心中暗叹了一句,碰上这种修习过道法的徒弟,真是难糊弄。为了保持高人风范,又不能随意打发了。若是文秀有此问,自己必然会赏他一个爆栗,然后告诉他好好练刀,整日纠结些有的没的,哪还有点出家人宠辱不惊的气度。
这对师徒,来的也是有趣的紧啊。
至于小丫鬟,刚刚则在林沐身后安静听着。小丫鬟颖慧练达,公子一问,她便猜到了这事定是与自己有关,见到公子如此关心在意,小丫鬟也是极为感动,趁着无戒法师转头看向车外的时间,小手紧紧握住林沐的大手,这一刻,小丫鬟心中无比安定。
接着在林沐耳边轻声说道:“公子,未来如何婢子不知,但婢子绝不会离开公子身边。”
林沐有心回应,但感觉却是连抬手指的力气都没,只得看向小丫鬟,目光温柔。
此刻虽无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这都是些什么人间疾苦,虽然贫僧也想有个徒孙,但在一个几十年的老纯阳面前郎情妾意,是不是也忒不厚道了些。
作为回报,林沐明日的练刀强度加倍,当然,此处就言尽于此,不再多提。
毕竟无戒法师,也不是什么坏师傅。
“沐小子,此去山东,你可有什么人要前去拜访?”
无戒法师的发言终于打破了车内旖旎的气氛,小丫鬟羞得满脸红霞,林沐则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恶心样子。
“一是要去曲阜寻访当代衍圣公,作为文人表率,游学没见过他可不成。”
“莫要欺我无知,虽然为师与儒家之人相交甚少。但为师还知道,家奴和国贼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你莫不是要借此播名吧?”
“怎么可能,徒儿可是个厚道人。
至于第二嘛,则是要去济宁拜访颖滢姐家中高堂,颖滢姐自小养在母亲膝下,多年来也未曾回去过几次,作为晚辈,总是要上门拜见。”
“这还算件正事,不过沐小子,为师有一言赠你。”
“徒儿洗耳恭听。”
“若是情债招惹的过多,到时候这些娘家人的明争暗斗,便够你喝一壶的。”
“谨遵老师教诲,只是家宅之事,母亲绝不会让徒儿忧心,所以徒儿便是再多招惹几个,也算不得什么事。”
待林沐说完,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林沐笑自己老师分明是个和尚,却管起了徒弟的家宅事。
无戒法师则是在笑林沐这个毛头小子,不晓得此事利害,魔教势大,到时候各家皆想攀附。为了自身利益,难免要给其他家使个绊子,清官难断家务事,到时候看你怎么办。尤其是看到妍冰的小手此时正捏在林沐腰间的嫩肉之上,无戒和尚笑得更是开心。
至于小丫鬟,捏公子只是为了表达自己对公子所说的轻浮之语不满,至于娘家人,自己从小便养在主母身边,哪有什么娘家人。亲近的,也就只有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了。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89章 高谈阔论书生言
没过几日,林沐一行人便到了曲阜城内,挑好日子,备好礼物,林沐将儒衫穿戴的一丝不苟,便前往衍圣公府上拜访。
此次前往,林沐只是孤身一人,并未与妍冰或无戒法师同行,这主要是虑及衍圣公府邸一直在锦衣卫注视之下,少一个人便少一份风险。
论,掩耳盗铃的艺术。
毕竟几人同行入城,锦衣卫还能不知怎的。
可不是觉得觉得练刀辛苦,想要忙中偷闲一日。
待林沐到了衍圣公府邸外,见过门房,恭恭敬敬奉上拜帖。
“又一个书生来借唾骂衍圣公博取名声的,只是不知是胸有锦绣之辈还是欺世盗名之徒。不过若其笔锋极利,能骂到里面那人羞愧难当,不用他自己扬名,咱们兄弟自然会为其大大鼓吹一番。”
“此言极是,且看此子如何,唐兄,干。”
林沐并不知道这段发生在对面酒楼里的对话,但林沐却清楚的知道,有不少读书人借骂衍圣公博取名声。上一个荣获此等殊荣的,正是为帝国镇守北疆的燕王。虽然林沐对此类做法并不认同,却也说不出什么。说到底,自己还不是也有那么点小小的野望?
自有仆役将林沐的拜帖送去后堂,呈给主人,林沐也不急躁,安静等在门口。
“先生,我家老爷有请。”
“有劳带路。”
“贵客登门,乃是府上的荣幸,先生无需客气。”
到底是书香门第,连门房的应对都让人眼前一亮。
跟随门房兜兜转转入了后堂,林沐抬眼一看,看到了那个正单手举书就读的儒生。岁月不可避免的在其身上留下了痕迹,但其精神饱满,丝毫不显老态。
“后学末进见过先生,无心叨扰,只是游学至此,欲借藏书楼一观。”说完林沐躬身施了一礼。
儒生还礼,接着调笑道:“我还道小友也是来骂上老夫几句,如今见小友只是为借书而来,倒是多了几分惊喜。”
互相行礼后,两人才开始互相打量,在林沐眼中,这儒生面容清隽,气势内敛,见到自己也是波澜不惊,情绪不见一丝波动。
在儒生眼中,眼前的少年目光清澈,绝不像是会是贪图名利之辈。
“实不相瞒,学生见到先生之前,确实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与先生相见之后,见先生如此气度,自觉那点小心思太过阴暗,教先生见笑了。”
儒生微笑点头,“善,君子坦荡荡。”
不过随即又饶有兴趣的问道:“不知在下是何等模样,小友方会斥骂,小友可否告知?”
“若是见先生被外物所扰,整日郁郁寡欢,无心学问,学生自然会骂上两句,非是要骂醒先生,只是觉得有些失望。”
儒生面色复杂,点头称善。
《马屁与共情的艺术》
“家中藏书自是可任小友借阅,只是老夫久不见少年,想与小友聊上几句,小友可否赏光一叙。”
“固吾所愿。”
二人坐定,便有仆役奉上清茶。
“小友入我这门宅,便不怕读书人的口诛笔伐吗?”
“随他们说去,学生无心仕途,养名无用,待学有所成,学生只愿回乡做个教书先生,为穷苦子弟开蒙,传授所学。”
“哦?你可要知,若能为天子牧一方民,则此处孩童皆能受汝之益。”
“那何不专心钻营,待到成为一朝首辅,权柄甚于帝王,则天下人皆可受我之益。”
“难了些。”
“对啊,先生,牧一方民对学生也是难了些,若是流觞曲水宴,高谈治国良策,学生也能说的头头是道。可若是真要宰治一方,钱财,赋税,人情,律法,个个都不能疏忽。学生自问无此能力,身败名裂事小,辜负了这一地乡亲父老的期望事大。”
“难得是清醒。”
“学生以茶代酒,敬先生一杯。”
“善。”
举杯过后,儒生问道:“小友又为何要做个教书先生?”
“某有一言,先生试听之,得天下英才而育之,岂不快哉!”
“当真如此?”
林沐摇头,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总有几个少年郎能走出家乡,去一览这大好河山,这便够了。”
“善。
先祖得封圣名,依老夫看来,非是有传世之言,而是授业三千。如此天地有感,先祖才有了那身鬼神莫测的神力。”
“可儒家三不朽所言,需立德立身立言方能有所得。”
“不过是托辞。”
林沐双目圆睁,惊诧不已,被帝王作为天下读书人表率的衍圣公,对儒家流传千年的三不朽竟然视之如敝履。
“帝王统御天下,书生若想立功,怎么也逃不过献媚于君王。入了那个朝堂,哪里还能有几个干净人。”
“纵然如此,学生还是觉得先生之言有些惊世骇俗。”
“便当做是老夫的狂放之言,吾儿醉酒之后于太学大门上书,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作为父亲,老夫有些狂放之举也不为怪。”
某位假书生为你点了个赞。
“不说这些,还是说说小友关心之事。小友在科考之中,可是更中意寒门子弟?”
“先生所言无差。”
接着儒生又细细讲解道:“历朝君王皆以将天下英才纳入彀中为荣,两汉推行察举制,竟有举孝廉,父别居这样的荒唐事。魏晋南北朝以九品取士,寒门子再是优秀,也不过下三品,多为浊吏,难入清流。隋开科恩考,却有门阀为乱,两世而终。唐承其制,待那个女子皇帝扫清门阀,寒门子弟才终得机遇。小友,照你看来,寒门子得势可是好事?”
林沐沉吟道:“对于帝王均衡朝堂算是好事。”
“寒门子长贫乍得权柄之于百姓呢?”儒生紧接着追问。
“守住本心者少,于百姓非是益事。”
“不仅如此,宋文风鼎盛,却短于勇武,多为人欺辱。元前后不过百年,不予评价。如今复大汉天下,太祖皇帝剥皮掼草,为的就是震慑这些读书人。”
“寒门子弟借科考得以鱼跃龙门,一朝得势。若是少了监管,确实非是好事。”
“那小友可知如今的朝堂上,各个官员又因何相交?”
“同乡,同年,座师。”
“不错,便以江西为例,近些年来,进士之中多有江西学子,江西一系的官员在朝堂上也是越来越有话语权。说到这,小友,你可知接下来老夫要说什么?”
林沐面色一凛,回答道:“党争!”
“不错,党争若起,则国危,此外,老夫还有一个预感,那便是日后书院必定为乱。”
书院有什么可为乱的,林沐有些疑惑,问道:“书院不是传授学问之所吗?”
“可若是书院某位桃李满天下的名师心怀不轨,他在朝堂之中的弟子又感念其教导之恩,甘愿供其驱使,这样的弟子多上几个,朝堂之事,朝堂外之人却能操控。
小友试看,若是如此,帝王该如何作为?”
“杀,做事便要做绝,杀光这些逆臣。”
“这样就得君王不爱惜羽毛,弃名声于不顾。可若是杀不了呢?”
林沐细思,越想越觉得可怕,这时儒生带着几分阴冷的声音传来。
“那便要亡国了。
小友,这又该如何破局?”
林沐此刻有些慌乱,朝堂之外借弟子操控朝堂,怎么听都像是在说自己,虽然此时林沐尚是布衣,但林沐却当真有过这样的野望。
“学生不知,还望先生教我。”
“扶植另一家书院便是了,说到底还是庙堂平衡术,过于强大的给一巴掌,弱小的喂些甜枣,徐徐图之,总能为王朝续命。”
林沐先是有些落寞,随后说道:“多谢衍圣公相教,学生受益良多。”
儒生摆摆手,“不过高谈阔论尔,为此纠结反而不美。尔看那群书生,说起治国良策,个个都是其言凿凿,又有几人能真有远见卓识?
还有,这衍圣公之名,不过是帝王强加而来,老夫不过是个蒙受先祖遗泽的儒生罢了。”
林沐还未来得及说话,又听儒生说道:
“书生皆言救世,却多是空谈误国,所以老夫才说难得是清醒。为人需要时时慎独,莫要好高骛远。”
说话间从怀中掏出一枚黄玉印章,递给林沐。
“小友,你我也算有缘,这是当年先祖的弟子为了缅怀先祖所做,今日赠予小友,愿小友初心不改,方得始终。”
林沐此时倒也恢复了平静,接过印章,“多谢先生相蹭,学生也有一物作为回礼,还望先生务必收下。”说完自怀中掏出一本书卷奉上。
“黄玉章易换鹅帖,老夫大赚,本是不该夺人所好,但实在是见猎心喜。”
“先生喜欢就好,那今日学生就先告辞,改日再来叨扰。”
“小友请便。”
门房将林沐送走之后,回到后堂,虽然见家主对得到的换鹅帖爱不释手,根本无暇他顾。但还是出言问道:“家主,如此轻易地便应了他吗?”
儒生头也没动的说道:“不过是锦上添花之事,在天下人看来,我们不就是做这个的吗?”
门房无言。
至于林沐,腰间则又系上了一枚黄玉印章,连起来正是
“敬惟慎独,公子无忧。”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90章 江湖朝堂诸般事
林沐意气风发的出门,回来时却有些垂头丧气,妍冰满心急切,但却没等她开口,便听无戒法师调侃道:
“沐小子,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被哪家女子把魂都勾去了?”
“家中有温香软玉,何必再去招惹是非,徒儿只是心疼自己的经帖而已,那可是我少有的几件宝物。”
小丫鬟闻言小脸一红,公子说的话也太羞人了些。
无戒法师却是快控制不住想要赏林沐个暴栗。臭小子骗谁呢,以为老和尚不知道魔教家底深厚吗?林夫人极擅财货之道,积累的财富不知凡几,不当人子,连自己老师都骗!
“钱财不过身外物,而且沐小子你并不像是个甘愿吃亏之人。”无戒法师面带微笑,丝毫不见怒意。
这便足可见造诣了,江湖人皆知无戒法师嫉恶如仇,便谓其脾气火爆,却不知这人养气的功夫也是极为不俗。
“老师慧眼如炬,徒儿佩服。单就交换而言,不仅不亏甚至还有的赚,只是徒儿是个吝啬鬼,两个都想要。”
无戒法师扶额,自己这小徒弟本性纯良,行事时却常常有惊人之言,让人哭笑不得。
“妍冰,讲些江湖上有趣的事儿来听,再纠结一会儿,你家公子怕是要做一回打家劫舍的强盗了。”
妍冰转头看向无戒和尚,见其点头,婉转动听的声音传入到林沐耳中。
“藏剑谷剑冠半月之内横扫江西剑客,起手一剑,剑客便纷纷认输。如今正堵在龙虎山道门前,要与观中道士问上一剑。”
“要么是入了一品,见识过武道广阔风光,要不然则是诡道入剑,学了一招大大的无理手。”怕是林沐不晓得其中利害,无戒和尚在一旁解释道。
“交过手便知,等到吾修行圆满,便去寻他比试。”
修行路,又哪里来的圆满?
“教中左右使易位,王之下被教主斥责。”
“左右使换来换去不都是他家的,下一个。”
“节气剑主下落已定,探子在辽东见其与袁刀魁同行。”
“节气剑,真是个好名字,似我这般文思敏捷之人,竟然都说不出这名字究竟好在何处。”
林沐的调侃一出,小丫鬟被逗的直笑,无戒和尚也露出了笑意。
“话说回来,这个节气剑主可是农天师的那个便宜徒弟?”
“正是,此人在鬼市一战中,本来表现并不如何出彩。但同时得到剑圣和刀魁的赏识,这本身便是一种强大的证明,他也因此而名躁江湖。”
“时也命也,罢了罢了,个人有个人的机缘。某有无戒老师授我武艺,这可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深厚福缘。”
与妍冰小丫鬟你一言我一语聊的热乎,冷落了无戒法师,林沐心中有几分愧疚,便顺势夸赞无戒法师一番。
无戒法师表现出的着实有些受用,溜须拍马的人见过不少,但像林沐这样能拍到心坎里的人却没几个。
“当朝首辅父亲离世,皇帝欲要夺情,老首辅拒绝,坚持回乡丁忧,如今内阁有了空位,各方都在积极争取。”
“张白圭成了次辅?”
“目前尚未有动静,不过十有八九。”
“首辅之位,论资排辈也该是那位老好人次辅上位了。随后张白圭再进一步,朝堂上的权利分配怕是要有所变化。”
“沐小子,你为何如此关注庙堂之事,难不成还有入朝为官的心思?”
“这倒不是,我只是害怕庙堂里突然哪位掌权之人脑子一抽,觉得这江湖不服朝堂调遣,便派一位将军带兵将江湖门派扫荡个遍。到时候,江湖仁义之事怕是只能在说书人的口中听说了。”
“那这名为张白圭之人可是有何不同?”
“家父曾与其有一面之缘,曾说过,张白圭其人,便是藏身于百官之中,也掩不住其特立独行的气场。不过距家父上次见到他已经过去了八年有余,这么多年宦海沉浮,早不知他变成了什么样子。
妍冰,下一个。”
“本来突然有传闻说昆仑山上曾有仙人现身,但是没过多久便销声匿迹了。”
林沐皱眉看向无戒法师,问道:“老师,当真有仙人存世吗?”
“你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那看来这又是一场骗局了,只是不知是哪人的手笔,又在谋划些何事。”
“多思无益,深山老林中或有精怪藏身,但绝无仙人存世。”
林沐点了点头,随即眼神示意小丫鬟继续说下去。
“公孙剑圣又胜了几场,对手皆是归隐江湖多年的老前辈,旧日的江湖传说被一一掀翻,剑圣威名更甚。”
“未明其妙,莫不是剑圣不甘心做剑道第一人,而是要做这江湖第一?看不透,妍冰,可还有别的消息?”
“还有,这便为公子道来。”
…
时间回退一天,魔教总坛中。
林教主此时静坐在一处凉亭之中,一旁侍弄茶具的,正是魔教左使王之下。
“之下,你下请帖让吾过府,总不是只为了奉上一杯清茶吧。”
“自是瞒不住教主,司徒,快出来与教主一叙。”
不多时,便见到已经挽上妇人发髻,身穿俏丽长裙的司徒嫱缓缓而来。
“不错,也算了了吾一桩心事,既然相爱,就该早早相守,怎能教佳人空等。”
“回禀教主,属下窃以为,现在也不晚。”说话的正是换回女装的司徒嫱,一直以男装示人,如今换上女装,当真有些惊艳。
“倒是吾招人嫌了,哈哈哈,你们小儿女之事,吾也不瞎掺和,祝二位白头偕老,相守一生。”
二人谢过后,在林教主面前磕头奉茶,俨然是新婚夫妻对家中长辈之礼,林教主也未曾推辞,含笑看着这一对璧人。
行礼过后,司徒嫱便入了后宅,如今已为人妇,家中大事自然有夫君掌握。
“之下,何时成婚,也好教教中热闹一番。”
王之下轻轻摇头,“我与司徒皆是喜静不喜动的性子,二人相守,二人相知,无关他人。”
“那便随你心意。”
“教主,属下还有一事相求。”
“尽管说来。”
“如今我与司徒结为夫妇,左右使之职若由我一家所有,怕是会惹人诟病,所以属下决意退位让贤,请教主成全。”
“何必如此,实在不成,瞒住大家便是。”林教主目光炯炯,眼神中似有深意。
“有了一个谎言,便需要无数的谎言维系,之下不愿为。”
林教主叹了一声气,说道:“好吧,你权且挂职,若有合适人选,自会允你所请。”
“多谢教主成全。”
第二日,魔教左右使易位。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91章 江湖人说江湖事
江湖事,来的迅疾,走的也悄无声息。鬼市与悬空寺出世之事才过去不久,此时似乎都已经被众人遗忘。
如今被江湖人津津乐道的,乃是藏剑谷的两代剑冠。
公孙剑圣一路剑挑江湖老前辈,本来这些老前辈都该是含饴弄孙的年纪,年轻时的威名都已经足够他们受用一世。
所以大家也是实在想不明白,这些老前辈为何还要执意出战,败给正值壮年的剑圣,致使晚节不保。
至于藏剑谷的当代剑冠,更是诡异的厉害,挑战江西剑客,自言输赢只一剑,然后他就一路胜到了龙虎山的山门前。
除去剑冠的身份,这人还是当世儒圣的关门弟子。据说本来是要承继儒圣衣钵,却被人袭击,内力尽丧,这才转而入藏剑谷练剑,练着练着就练成了剑冠。
如今此人背靠藏剑谷与儒圣两大势力,着实不可小觑。成为江湖中人的焦点之后,当日其被袭击之事倒是有更多消息传出。
话说遇袭的那段时日剑冠林秋正在自己师兄府上小住,其师兄因事外出,家中一应事俱托福给了林秋。
这日,林秋于屋内静坐之时,忽听敲门声响,“来者何人?”
“可是小公子在内?小人名为耿忠,特来为府上送些青菜,往日也都是小人供应府上食材。”
林秋查看了师兄留下的名册,确认此人名号无错,这才打房门。
只见一个长相憨厚的农家汉子正有些拘束的站在门外,身后不远处还停着一辆牛车,车上满满的放着青菜。
农家汉子面带歉意说道:“本是无意叨扰公子,但无奈事情太急,不得不打扰。”
林秋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说道:“不妨事,不知耿大哥有何事,还请相告。”
“家中老母病重,急需钱财救命,小人年少烂赌成性,少有余钱,小人心中自是悔恨不已,如今为救母亲性命,特来府上贷些银钱,若是小公子担心小人无力偿还,小人愿卖身进府做个仆役。”说话间,憨厚汉子逐渐哽咽,眼泪也不争气的流出。
“小事尔,耿大哥需要银钱几何?卖身入府没有必要,等到日后还上便是。”
此处的日后,专指时间,无任何动词含义。
“二两纹银即可,多谢小公子,多谢小公子。”
林秋自怀中掏出二两银子递给耿忠,说道:“快回去请个郎中,人命关天。”
汉子连连点头,满脸泪水却不丑陋,甚至来的有些可爱。再三感谢之后汉子转身向牛车走去。
就在此刻,变故突生,突然有三人从地下窜出,手中兵刃直接斩向林秋,林秋微微一笑,手中出现一把长剑,长剑以大开大合之势横扫,将三人逼退。
儒家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按此要求,成为饱读诗书的士子还不够,还要习得一身好武艺。显然林秋正是其中佼佼者。
一击未果,三人再度攻来,林秋不慌不忙,抬手应战。
至于送菜男子,看到此般情景,面色惊慌失措,赶忙钻入到牛车之下。
林秋身形一动,持剑迅速突进至一人面前,似是压抑重压了许久,内心急需释放,长剑蓄满气力,猛的刺出,刺客来不及躲避,被一剑贯穿。
侧旁两人齐齐向林秋杀来,林秋丢掉手中长剑,一杆冰枪在其手中成型,回手一枪,便将其中一人挑落。
剩下一人则劈斩而来,却劈斩在一面冰壁之上。不过转瞬之间,又有一杆冰枪穿透了他的身体。
轻松解决掉三人后,林秋脸上非但没有一丝轻松,反而越发凝重。此时闻声而来的家中护院见林沐手中冰枪染血,三个黑衣人倒在血珀之中,哪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来。
林秋行到牛车边上,蹲下正看到耿忠双手抱头,缩成一团。
“耿大哥,已经无事,可以出来了。”
耿忠闻言抬起头来,满头大汗,面色苍白。
“小公子神勇,小人无用,帮不上小公子,还望小公子莫怪。”
“无事,耿大哥快些出来,没有受伤吧。”
耿忠一边从车下爬出一边说道:“未曾受伤,只是有些愧疚,小人本该挺身向前的。”
“耿大哥不必介怀,没有受伤就好,尊母病重,快些回去吧。”
“好,好,好。”
但没等耿忠离开,新的危机便已出现。
一只箭矢在空中露出行迹,因为飞行速度过快,箭矢拖出一条尾焰,转瞬之间,箭矢便已经到了府邸上方。林秋一把将耿忠拉到身后,保护起来。
林秋双手结印,天空上出现一处冰壁与箭矢相接,林秋不断加固冰壁企图将箭矢拦截住。
但事实却往往不如人所愿,林秋的一口新气用完,箭矢仍旧没有减弱的样子。此时,一道气劲自宅院外而来,击打在箭矢之上。
林秋顿时松了一口气,师兄回返,这箭矢已经没了威胁。将胸中的污浊之气排出,一股新气正要接续而上,林秋猛觉得后腰一痛,回头看时,面目狰狞可怖的耿忠正将一柄叉子插入到林沐的身体之中。
耿忠未能逞凶多久,便被一道气力打成了一坨烂肉。
林秋眼前发晕,立身不住,一下子摔倒在地上,意识模糊之际,看到院内护卫正朝其围拢而来,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王兄,你又是如何得知的,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在当场呢。”
“我舅姥爷家的女儿的侄子就在府院中当值,自然看的清楚。”
“那听你这话,这林秋的师兄可不像是什么好人啊,该不是为了儒圣传承暗害师弟吧,毕竟巧合太多了些。”
“嘘声,儒圣家事,岂是你我可以乱说的,也就是我们相交多年,我才与你说上一番,可不能告诉别人。”
“还是王兄够意思,我保证不告诉别人,那结局又如何?”
“我们就都知道了,那叉子上淬了毒药,剑冠林秋虽然救回一条性命,但功力尽失,被迫学剑。”
“唉,世事无常,可惜我却少了林沐这般天赋啊。”
“你小子,三脚猫功夫还想与儒圣弟子比较,差分太远了,哈哈哈哈哈。”
…
几个时辰后,这人将这个消息告诉给好友后,好友也信誓旦旦的承诺,绝不告诉他人。
由此这个消息在江湖中广为流传…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92章 谈姻缘,忆授艺
会稽山阳明洞,一位身形瘦弱的老人结庐于此,身边只余一老仆照顾。非是晚年凄惨,而是老人执意如此,非要来此住上两月。
“阿郎,最近山下都在传闻是龙溪暗害了子夏,谣言甚嚣尘上,我们难道就这样坐视不理吗?”老仆问向在一旁捧着书本就读的老人。
“不过有人在挑拨离间而已,遇袭一事,想是子夏已经猜到了是谁所为,只是如今时机未到,无法出手反制。
至于龙溪,还真得与他说上两句,成家立业之后,身后跟着一大家子人,有时候所行之事亦非他所愿。远的不说,就说眼下,若是身边人自作聪明,总归会伤了他们师兄弟之间的情分。”老人将书本放下,晒着太阳,懒洋洋的说道。
“那我下山去唤他过来。”
“不必,他已经来了。”
此时,正有一中年儒生沿山路拾阶而上,虽然几个腾跃便可至山顶,但中年儒生还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台阶缓慢而行。
半个时辰之后,中年儒生看着面前的老人,恭敬行礼,问候道:“老师身体可否安康,徒儿未能一旁侍奉,还望老师平日多多保重身体。”
“尚能饭三斗,无需忧虑。”
中年儒生被恩师的话逗的一笑,这个说法是出自辛稼轩词作的典故—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恩师一直对文武双全的辛稼轩甚是推崇,言说这才算得上真的读书人。
两人兴致颇高,但老仆却有点不高兴,阿郎年轻时“格物”落下了病根,身子骨本就不太结实,但偏偏阿郎在这方面毫不在意,放着舒舒服服的家中不住,非要搬到这阴冷潮湿的山中来。
“老师康健,弟子便无忧了。”
“真要无忧你又何必来此?不过也确实非是多忧心之事,子夏非常人,其心思豁达,念头通透,不会为谣言所扰。”
“可弟子担心会有谄媚之人于小师弟身旁挑拨离间,先前弟子与小师弟私交不错,若是因谣言之故让我二人反目成仇,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那照你看来,此般境况做何解?”老人问道。
只要有眼光,提出问题并不难,难得是如何解决,怕就怕的是些眼高手低之辈。
“弟子妻妹正值二八年华,对小师弟也是暗自倾心,如若老师能做主应承了这门亲事,那弟子便当真无忧了。”
原来在这等着,这对师兄弟对遇袭之事皆是门清,哪里有什么误会,自己这徒弟这次上门,原来是来说媒的。
老人闻言露出笑意,调侃道:“龙溪啊龙溪,夫妻恩爱和谐确是极好之事,可若是男子惧内,惹得家宅不宁,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王龙溪惧内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平日里师兄弟相处,甚少提及,一是为了维护龙溪师兄的颜面,二则是他家嫂子的泼辣之名,未夹杂一丝水分。
面前的老人则是例外,别说调侃两句,便是指着鼻子把王龙溪的媳妇骂上一顿,那个女子也只能笑盈盈的听着。当然,为了不至于自家弟子难堪,老人也只是调侃两句小两口生活幸福美满而已。
“弟子此来只是为了成全妻妹与小师弟的这段美好姻缘,并非是受内子驱使。”
很好,真相大白。
男人此时的话,反过来听便是。
“那个小丫头为师也见过,容貌身段,礼仪教养样样不缺,确实是个良配。只是子夏向来极有主见,怕是不愿接受为师为其安排的亲事。”
“恩师尽管放心,小师弟临去江西之际,曾与妻妹有过相见,当时小师弟对妻妹的观感不差,言语中也颇多喜爱。依弟子看法,若是老师能做主,小师弟并不会心生抗拒,也能因此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为师还是先去信一封,问过子夏是否有娶妻之意,若有,为师便做这个主,若是尚无,那便随他们而去。”
“全凭老师做主。”
王龙溪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老人也未曾多言。
“阿郎,你不是要多嘱咐龙溪两句?”
老人倚靠在摇椅之上,安然说道:“孩子们都大了,各有各的想法,多说无益,反倒会招人记恨,如此不美。还是做个安享晚年的农家翁,徒弟乐,庙堂乐,高坐金陵的皇帝也乐,岂不快哉!”
一阵无言的沉默过后,老人提笔,回忆便纷至沓来。
游学归来的林秋到了此处,先是整理了一下衣衫,嘴唇嗫嚅了几下,未曾说出话来。
“小林子,见到老师,怎还连句问候都没,莫不是还在心里埋怨,老师逼你出去游学三年?”林秋摇了摇头,依旧没能说出一句话。
“哎哟,连小林子的称呼都不反驳了?三年前你对此可是尤为反感,非得说是太监的名字,可太监不是都叫公公或者貂寺嘛,咱们为了这个也是多有争论。”
游学归来的林秋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此时其尚不是剑冠,只是一个久别归家的游子。
他看着眼前阔别三年的老师,虽然老师精神尚好,却也掩不去岁月留下的痕迹。
“现在听到您唤我小林子,只是倍感亲切,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彼时老人笑吟吟的看着这个自己最小的弟子,三年过去,高了,壮实了,也黑了,摆摆手说道:“快过来坐下,老师去给你做几个菜,咱爷俩小酌一杯。”
林秋缓缓移步过去坐下,任由老人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鼻子也不由得有些发酸。
当然,老人并不知,此时的林秋,心中也满是回忆。
随后老人起身为林秋准备晚饭,还记得自己刚刚拜老人为师的时候,也是这般,自己坐在石凳上,看着老师做饭。
“老师老师,圣人教诲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为何老师却要亲自行庖厨之事呢?”
“君子远庖厨确实出自圣人教诲,但世人却有所曲解,圣人所言: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圣人本意是让人们怀有一颗仁慈之心,现在反倒是成了这些混账惫懒的借口……”
神游良久,待林秋回过神来,老人已经准备好了几道小菜,两人相对而坐,殊为平常,却也极为温馨。
饭后,天色已暗,一轮圆月高悬,老人与林秋皆正襟危坐,重续三年前的辩论。
“子夏,游学三年,可否有所裨益?”
“然,夫子在学生及冠之时曾问于学生,知行合一作何解,学生当时答曰: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负笈三年,重答此问,当为知为行故,行为知随,二者互为表里,不可分离。知必然要表现为行,不行则不能算真知。”
“善,我儒家三不朽作何解?”
“《左传·襄公二十四年》: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
“三立作何解?”
“立德,谓创制垂法,博施济众;立功,谓拯厄除难,功济于时;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然,在学生眼中,三立简单而言,就是做人、做事、做学问。”
“善,子夏负笈三年,可否养得一腔浩然正气?”
“然。”
“君子六艺何解?”
“《周礼·保氏》有言’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子夏,汝自视何如?”
“善恶并存。”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学生受教。”
时间在老人和林秋的一问一答中逝去,大而化之的道理过后,老人的讲授逐渐增多,林秋则在一旁静静聆听。
“养一腔浩然正气,方能勾动天地气象。
立言、立功、立德,三立皆无愧于心,便可称已内圣。
君子六艺,射、御之存在,便是告知我辈书生,切勿做只知空谈辩难的风流名士,而应为文武皆备的治世名臣。”
林秋越听越疑惑,柔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能做到文武皆备。
仿佛是看穿了书生的内心,老人默默站起,一手抓住书生肩膀,纵身一跃,便到了空中,在空中,老人好似闲庭信步般迈步行走,一步迈出便是十余丈的距离。
老人一挥袖,风起云涌,电闪雷鸣,伸手往空中一抓,一道雷电便被老人牵引而来,缓缓化作一雷矛。
老人对旁边早已惊讶的目瞪口呆的林秋说道:“众弟子之中,聪慧者不在少数,然而生而知之的人,仅你一人,老夫也不知你的出现究竟是祸是福。
不过多年观之,可知子夏心性不坏,今日我将衣钵尽传于你,你能体悟几分全凭个人造化。”
此时林秋的内心则骤然被疑问填满。
老爷子竟然是个不世出的高手?他早就知道我是个生而知之的人,那这个老不修岂不是这么多年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
“子夏,抱守本心,接矛。”
林秋的遐想被老人的话语所打断,下意识地伸出手,接过雷矛,一瞬间,雷矛便化作液体融入到其手臂,小臂的酥麻感让林秋能清楚感受到其内蕴含的巨大力量。随即,一丝丝明悟传入心头。
“雷矛只可用一次,至于为师今日所言,回去细心体悟,不要急于掌控力量,先修心,再修身,便是参悟个十几年也无事。”
听完老人的话,林秋感觉到一阵莫名的疲惫,很快,晕晕沉沉的便睡了过去。老人带着熟睡的弟子回到山洞之中,将他放在木床上,盖好被子,不由得自嘲了一句。
“这个惫懒货,不服侍师长入睡也就罢了,反倒要师长来帮你,嗯,是你老师没教好的原因。”
…
心神回归现实,老人笑了笑,从未问询过子夏的意见,便选中了他承继衣钵,颇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意味。
叹了声气,老人接着感叹道:
“既为生而知之之人,子夏子夏,不知你那个梦中的世界又有怎样的风景,你又是否惦念着家乡的明月和愿为你红妆的俊俏小娘呢。”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93章 酒后观人知品性
此处为虎踞龙盘之地,道教名山之所,世人谓之:龙虎山。
当身着得体儒衫,手握绝世宝剑的林秋收到来自老师的信件之时,其再也无法保持高手风度,面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谁能想到,老师专程来信,竟然是为自己安排了万恶的包办婚姻。
以往还在故土之时,年过及冠却没个落处,每日只能羡慕他人成双作对。彼时也曾多有感叹:好好的取消什么包办婚姻,现在想要寻个知心人,相守一生如此之难,还不如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来的痛快。
感叹归感叹,那时真要是这般做法便成了开历史的倒车,何况,事到临头,自己也未必真的喜欢。
此时便是如此,自己这年纪,尚没个定性,若是因自己误了人家女儿家终身。不用说师兄和嫂嫂那里过不去,便是自己,也逃不脱良心的谴责。
思虑再三,林秋写下了自己的回信。
…
除了林秋,另一个林姓之人也饱受家事牵绊。
林沐一行人在曲阜盘桓了十几日过后,便启程赶往济宁,司颖滢的父母祖居于此,林沐作为晚辈,到了此处,自然该上门拜见。
虽然知道司颖滢肯定会对家人多有照拂,但林沐还是交待此处掌柜,在一定范围内,可予司家些方便。
此处掌柜姓苏,本是林夫人身边的侍女,按辈分,林沐还需称她句姨娘。
看着往日痴缠着自己带他出去玩的毛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容貌俊俏的少年,苏掌柜也是满心感慨。
到底岁月不饶人啊,孩子们长大了,上一辈人便合该老去。
“不用公子吩咐,司家在此处也能过的称心如意,何况上次圣女回乡省亲,也嘱咐了两句。”
“那便有劳姨娘了,侄儿在此谢过。”
“公子这是哪里话,蒙夫人赏识,我才能有今日光景。”
林沐笑了笑,未曾答话。
“公子,我还听说,你与天狐星云初晴走的颇近。”
“确实如此,姨娘可有什么教诲?”
哪里是走的近,明明是都要私定终身了。小丫鬟在林沐身后腹诽道。
“教诲谈不上,只是一些经验之谈,还望公子莫要嫌弃我唠叨。”
“姨娘尽管说来,侄儿洗耳恭听。”
“颖滢这孩子,自小便长在夫人膝下,与公子也称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不知公子如何想法,但颖滢心中,大抵是打定了主意要嫁给公子的。”
林沐一听,便明白了苏掌柜话中的意思。
“侄儿自然知晓颖滢姐的心意。”
“知晓就好,知晓就好,颖滢的父母,也俱是老实本分的农家人,虽然给不上公子什么助力,却也不会给公子添什么麻烦。”
“我来此处也是为了上门拜访,以全晚辈之礼。”
苏掌柜高兴的拍手,说道:“如此甚好,颖滢家世清白,哪像那人,从小长在烟花之地。往来相见的,尽是些负心薄幸之人。藏污纳垢的地方,哪里出得来什么出类拔萃的人儿呢?”
林沐是个厚道人,听到苏掌柜如此言语,本是有些不悦,但碍于苏掌柜也算得上自己的长辈,未曾发作,只是不咸不淡的回问了一句。
“那为何不能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呢?”
“嗐,文人老爷之言,多是歌功颂德的。都是些两手不沾阳春水的高贵人,哪里知道底层的悲哀与无奈。”
林沐抿嘴点头,有心反驳两句,却也不得不承认,苏掌柜说的有几分道理。
“要不然这些赞颂风尘女子的文人老爷,为何哪个都不肯纳个歌姬做正妻。还不是艳色在时,歌姬尚能以声色娱人,不复青春之际,只能落得个被赶出府宅的命运。”
林沐听到这话,反倒是更加同情这些苦命的女子。
“最重要的是,这些青楼女子,做的都是些皮肉生意。每日张王李赵的,若是有了娃娃,都不知是父亲是哪个,这样的女子,实在不够资格置于自家后宅。”
“晴姐姐并非如姨娘所说,她只是长在青楼而已。”
见到林沐面上带了几分不悦,苏掌柜赶忙停下话头。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公子莫要多想。”
…
从苏掌柜这离开,林沐好久才将情绪平复下来,接下来还要去拜访司颖滢的父母,迁怒于人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备好礼物,林沐便前往司颖滢家祖宅所在。
到了门口,林沐奉上拜帖,光看宅院规模,这可不像是什么农家人住的起的。
这个想法刚一出来,林沐便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到底还是被苏姨娘的话影响,心中对晴姐姐的遭遇多了同情,如今倒是来挑拣起了司家的毛病。
莫要被情绪左右啊,林怀仁。
拜帖上写的是司颖滢的友人来访,但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傻子。听到门房说是外面是个气宇轩昂的年轻公子,司颖滢的父母便知道是魔教的公子来了。
夫妇两个赶忙到门口将林沐迎进门,林沐自认是晚辈,执礼甚恭。这更让这对老夫妻感叹,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相貌不俗还极懂规矩。
到了屋内,老夫妻更是拘谨,虽然从名义上眼前这个年轻人是自家女婿,但实际上他却是可以掌握一家命运之人。
二人的拘谨,也让林沐有些不适,不过毕竟是不知见过了多少大场面,林沐很快便将心态调整过来,告诉两位老人不要拘谨,与两人热情的交谈了起来。
没过多久,司颖滢的两个弟弟也出来拜见姐夫,两人也知道林沐身份尊贵,不敢多言,生怕说错了什么。
女婿上门,自然要设宴招待,酒过三巡,老岳丈和两个小舅子也逐渐放开来。
“姐夫,我和小三想要习武,你能找个高手收我俩为徒吗?”
“为何要习武?读书考取个功名岂不更好?”
“读书,读书有什么好的?整日要看那个穷酸秀才的臭脸,若是我习武做了大侠,第一个便要杀了他。”被称为小三之人大着舌头说道。
尽管是酒后之言,林沐仍然有些惊诧。儒家立纲常,天地君亲师,老师仅次于亲人,不知是何等矛盾,才能让其生出杀师这般大逆不道的念头。
林沐端起酒盅小抿一口,说道:“穷文富武,武功秘籍,神兵利器,皆是需要财力支撑。”
“就凭与姐夫的关系,我们还能少了钱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姐夫家财万贯,予我们几个钱花花难道还不行?”
林沐又抿了一口酒,看向自己的老岳丈,“老泰山,您怎么看?”
“贤婿莫要听这两个小子胡言,放着好好的书不读习什么武?那个穷酸秀才确实没什么真材实料,再给他们请个好一点的先生就是。”
林沐面无表情,又抿了一口酒。
“贤婿,听颖滢说她要接手你们那的生意,别的不说,管钱的得是自家人才是,这两个小子读书不太行,但算学都学的还可以,别的不说,做个掌柜还是可以的。”
…
酒后观人,方见品行。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94章 弃读书商人着甲
宾主尽欢,林沐满身酒气离开司家宅院,冷风一吹,林沐立马清醒了几分。
“公子可是有几分失望?”在一旁搀扶着林沐的小丫鬟问道。
林沐摇摇头,说道:“人之常情,谈不上什么失望不失望,你家公子现在只是在与自己较劲。”
“若是公子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尽管说出来,婢子一直都在的。”
林沐面上露出笑容,一把将小丫鬟抱在怀里,“真若说知冷知热,还得是妍冰最懂人心意。”
感受到自家公子怀里的温暖,小丫鬟也紧紧抱住林沐,二人就仿若无人的,在司府门口来了次温暖的,心贴心的相拥。
林沐虽然带着几分醉意,但头脑依然清醒,盏茶时间后,调整好情绪,与小丫鬟携手回返。
“公子现在可好些了?”
“好多了,我还道之前听闻的颖滢姐返乡的遭遇是别人杜撰而来,如此看来,倒是我错了。”
“莫要再去想这些惹人不喜之事啦,无戒法师还在客栈中等待,我们得快些回去。”
“说的在理,走走走。”
…
此前吸引了整个江湖视线的山西大同,此时却落得了个清净。
江湖豪侠齐聚大同,虽然让来此游玩的人颇不爽利,但对于当地的民众和商人而言,却是大大的利好。
交易买卖的核心便是人,人流激增之际,自然便会增加了许多进项。但此时,从此事中大赚了一笔的晋商乔家,却有着一位极不快乐的嫡长子,一杯一杯的借酒消愁。
“为了一个女子,便如此意志消沉,这又是何苦?更何况,这女子非但算不上什么大家闺秀,还要称一句江洋大盗才对。”
曾与林沐有过一面之缘的锦衣男子此时已有了三分醉意,朝着刚才说话的中年人说道:“父亲,孩儿并非因那女子之事郁郁寡欢,只是诸多事上让孩儿倍感无力。”
“那可愿与我这个老头子说上几句?”
“父亲说笑了,父亲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可一点都不老。孩儿真正忧虑的,是我们的地位。”
“朝廷重农抑商,受朝堂影响,我等在民间也是少有地位,士农工商我们排在最后一位。
此外还有人曲讽我等曰:鹌鹑素里寻豌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刮脂油。
言语不足道,但这份高高在上的鄙夷却是在一直折磨着我们。
虽然这确实是切肤之痛,但也并非是今日才出现,想来你真正的忧虑的,并非在此。”
“不错,商贾地位低下也非一日两日,只是孩儿近日有些受挫,方才多思虑了一番。孩儿担心的,非是现在,而是未来。”
“商贾子弟,不允科举,便天然少了一条入朝为官的路径。但这也并非无法可解,若是儿子你想要去考取功名,为父将你开阁出去便是。”
“孩儿不喜读书,孩儿要去从军。”
自家大儿子的话吓了中年人了一跳,好好的怎就生出了从军的念头,商人地位是不高,可好歹能安享富贵,何必要去做个大头兵,那都是苦哈哈无计可施才会做出的选择。
中年人随即劝慰道:“如今朝堂之上,重文轻武,掌握大权的,尽是那些清贵的文人贤臣。武将要想站得住脚,都必须得在朝中寻一靠山,远的不说,便说赤甲军的总兵,便是张白圭的心腹。”
“孩儿晓得,只是孩儿也有自己的想法。
如今隐隐有盛世之象,自然是重文轻武。可若是乱世呢,文人清名看似重要,但真要刀斧加身之时,也就没了作用。”
“所以你打算进入军中积攒人脉?”
“不错。”,
“上了战场可是要亲自动手厮杀,咱家的几个钱财,除了能给你添置一副更为坚实的铠甲与兵刃,其他便鲜少能有所助力。”
“这便足够了。”
“但为父还有一言,从军之路也非是第一日出现,儿子可知为何前人鲜少参军?”
这倒是问住了乔大公子,以往思虑倒是漏掉了这一点。
之前好不容易寻到心爱女子的线索,而这个线索正是名为林沐的书生,本来以为这人会卖自己一个薄面上门与自己一会。结果悬空寺出世之后,这人便仿若人间蒸发了一般,自己派去追踪他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非但没能得到消息,反倒是搭上了不少好手。
这时又得到了另一个消息,那女子,如今被囚禁在魔教之中。想要掀翻臭名昭著的魔教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光凭借自家的力量,并不足以去撼动这个高手众多的江湖门派。
所以他才将主意打到了军队之上,只要能掌控一支兵马,以剿匪为名,才堪堪与魔教一战。
但父亲的这一问,让他陷入了沉默,为何前辈商人家中鲜有从军之人。
见儿子思虑不到此处,中年男子提醒道:“商人插手军权乃是大忌,商人有钱,手中再有了兵马,简直便是天造地设来造反的,皇帝对此也是多有防范,一旦发现,便会施以雷霆手段。何况,就算不插手军权,往日的豪富沈万三也被皇帝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斩。”
“那便是说,孩儿一旦从军,便必须与家人断绝任何关系,一旦事有不密,便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你这孩子,倒是打定了主意要去从军了。”
乔大公子一改往日轻浮,面容严肃的点点头。
“那这家主之位,到时由谁来继承?”
“二弟恭谨谦让,可当大任,孩儿若为家主,自知力有不逮,怕会因自己之故而连累家人。”
此时这个驰骋商场多年的人物才反映过来,原来自一开始,自家大儿子便不想接过自己手中的担子,也因此,你才故意装作痴愚吧。
莫名的有些疲惫,中年人转身出了屋子,在到门口之时说了句,“儿大不由娘,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家中在朝中的人脉也会给你一些帮助。”
“多谢父亲。”乔大公子恭恭敬敬朝着门口瞌了三个响头。
那一日乔家家主因嫡长子行事无状将其逐出家族,嫡次子则成了香饽饽。
又过了几日,旧日风光无限的乔家嫡长子参军,惹得众人发笑,家道中落,近在眼前。
同时,六合寺中,将锦襕袈裟叠好收在行囊中的文秀小和尚出了寺门,往其他佛寺而去,意在讨教佛法。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95章 英雄何须论出身
林沐的司府一行自然瞒不过有心人的眼光,先不说别人,司颖滢自己便在注视着此事。
自返乡省亲遇上那一系列的糟心事,司颖滢便预见了今日事的发生。以父母之短视,肯定会惹得林沐不喜,但司颖滢即便早已预料这般结果,也未做什么布置。
而司颖滢有底气如此做的原因,正是林夫人在《石头记》中的那句批注:
百般机巧皆无用,惟有情义绊人心。
与先前支持自己的那位断了联系,如今自己能倚靠的,正是与林沐青梅竹马的情谊。林夫人手段高绝不假,但她还是个溺爱孩子的母亲,只要能将林沐握在手中,就不怕她不把魔教的产业交到自己手中。
因此接下来的最优选是:无需声张,做个坚强的女子,待林沐到了会稽,再不经意间露出些许柔弱,便能将那个呆头鹅捏的死死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越是故作坚强,越能惹人心疼。
同样,盯着林沐与司颖滢的还有一个妖精,云初晴。
林沐离开总坛未有几月,但关于这位魔教正统继承人的正室之争却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如今获胜呼声最高的,正是云初晴与司颖滢两位,至于妍冰,不过是个通房丫鬟,谁还能在意似的。
司颖滢乃是当年林夫人为林沐内定的媳妇,多年来养在膝下亲自教养,虽然前阵子稍有颓势,但其依然有着最大的优势。
云初晴则是放出风来,她与林公子于途中已然订了终身,林沐也将林夫人苦心孤诣著就的《算经》作为信物相赠。
对于这个说法,开始林夫人不置可否,说是苦心孤诣也不错,写了好几日呢。至于后来见过云初晴之后,则亲口勉励云初晴天资聪颖,刻苦钻研,算是承认了这事。
就教中势力,司颖滢自然是拍马不及,作为圣女,这些年来为了避嫌,除了教中生意少有接触其他人等。但司颖滢还有一点稳稳胜过了云初晴,那便是出身。
司颖滢父母虽然只是普通百姓,但司颖滢确是妥妥的良家子。至于云初晴,虽然教中甚少有人说闲话,却也掩盖不了其长在青楼的出身。
遥想当日两人初次交手,司颖滢蛮横却一败涂地。离开总坛外放做了一方掌柜之后,司颖滢成熟了许多,认清自身后不仅能与云初晴分庭抗礼,而且还略有压制。
济宁城内一处名为彩云筑的青楼内,云初晴一身素雅襦裙,若不是身在此处,这分明是哪家教养得当的大家闺秀。
“无忧妹子,据传自那日你见过公子后,公子便一直将那枚公子无忧的黄玉印章悬在腰间,想来他从未忘了你。如何才能被公子牢牢记住,还望妹子教教姐姐。”
笔下飞动,一张纸条递至云初晴面前。
“若是光说被公子记住,日夜想念,堂主不早就达成了?”
云初晴抚掌笑道:“有趣有趣,分明是妹子吹捧,但姐姐还是高兴的紧呢。
不与你寻开心了,若是想要打倒司颖滢那个小贱人,又计将何出?”
这次的纸条上只有不争二字。
云初晴看到这满脸委屈之色,说道:“姐姐又何尝不知,女子间不争才是大争,只是到底是出身弱了人家,若是我不争,怕是什么都得不到。”
而无忧便仿若没有听到云初晴这番自怨自艾的话一般,安静的立在那里,不能言语,也未曾有动作。
云初晴也不以为怪,唤过一个女子,交待道:“给我那父亲去信一封,告诉他我要认祖归宗,问问他还要不要我这个青楼长大的女儿,记得写的凄婉些,要不然可感动不了这寡情薄幸的读书人。”
“诺。”
…
少年人的忧愁来的也快,去的也快,林沐很快便从忧心的情绪中走了出来。毕竟人都是贪心不足的东西,自己都无法勘破,又怎么能去奢求他人呢。
林沐心境刚恢复平静,他便敏锐的发现无戒法师眉眼间带着几分愁绪。
“老师可是有何为难之事?若弟子能服其劳,老师尽管吩咐。”
无戒法师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沐小子不必担心,为师并无忧愁,出家人四大皆空,早已经没了牵挂。”
这个表情配上这样的话语,林沐仿佛都能感受到无戒法师心中那浓浓的倾诉欲。
林沐不曾多言,只是奉上了一杯清茶。
无戒法师小酌了几口,似是觉得不太痛快,说道:“换酒来!”
林沐心中满是惊诧,这,出家人也可以喝酒的吗?
啊不对,师傅并非是个正统的出家人,就正如自己也非是一个正经的书生一般。
上好的景芝白干奉上,无戒法师独臂拍开泥封,极为豪迈便狂饮几口。
“适才收到文秀来信,他已经自六合寺出发,前往各处佛寺禅院辨析佛理,待此行结束,文秀或许便能以弱冠之龄步入大德高僧之列。”
“文秀师兄佛法越发精进,这不是好事嘛,老师又何故带了愁绪?”
无戒法师叹了口气,“他来信说想要为师看着他披上袈裟。”
“文秀师兄道行得证,确实是不容错过的盛事。”
“可为师现在不过是个藏身于人间的孤魂,无戒和尚已经圆寂,一个孤魂又如何能踏入佛门圣地。”
林沐心中有些疑问,这时候纠结这个,那之前悬空寺出世之时莫非未露行迹?
但此时显然并不适合说出自己的疑问,林沐道:“弟子倒觉得这算不得什么事,既然无戒法师已经得证金身,那老师作为世间一个普通的长辈出现即可,情逾血亲的弟子心愿得偿的大日子,决不能错过。”
无戒法师有些意动,心中便不自觉回想起当年自己自山门前捡到男婴的那个场景,小小孩儿并不知自己被父母所弃,见到自己这个老和尚犹自露出灿烂的笑容。
“可若是与寺院之人撞见又如何?”
“嗐,这就更没事了。”林沐接着眉飞色舞的说道:“说法还不是多的是,比如说您是无戒法师失散多年的同胞弟弟,只要咱们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们。”
无戒法师下意识的嗯了一声,随即便反映过来这是何等无赖之言,这不是自欺欺人嘛!
“是不是不太妥当?”无戒法师轻声问道。
“只要老师您不在意,便是他人再在意又能如何?当年肆意除魔卫道的行者哪里去了?”
无戒法师这才重重点头,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得靠徒弟开导。
“老师,文秀师兄欲去往何方?”
“大明寺。”
“扬州?”
“不错,是不是这并非是你想去之地?”
“不不不,顺路顺路。”
没事,不管他去往何方,咱们都顺路。
…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96章 黑暗中一缕曙光
“大明寺初建于南朝,因当年年号为大明,故称“大明寺”。隋文帝杨坚六十寿辰时,诏令全国立三十座塔,以供奉佛骨舍利,其中一座便在这大明寺内,其名为“栖灵塔”。塔高九层,宏伟壮观。后因寺从塔名之故,大明寺亦称栖灵寺。”
“冰丫头好见识,那你可知这大明寺当年哪位高僧最为有名?”
被夸奖的小丫鬟面上带了几分自得,偷眼瞧公子,见他面带微笑看着自己,羞答答的说道:
“那自然是东渡传法的鉴真大德,鉴真大德六次东渡方才到达彼岸,拯救万千迷茫的信众。”
“鉴真大师乃是有大毅力之人,为了东渡传法,纵然双目已盲,纵然白发苍苍,仍旧矢志不改,最终一偿夙愿。”
虽然林沐有些纳闷为何鉴真大师也能白发苍苍,但此时见自家老师正在兴头上,便未多言,总不能扫了老师的兴致。
林沐一行人此时正在大明寺的西园中,扬州园林的特色在此处展现的淋漓尽致。时值秋日,园中香客不少,但却少有人会去关注林沐三人,一位高僧与带着丫鬟的富家公子,这样的组合在此处并不少见。
“师兄来了也有几日,老师为何不与他见上一见?”
“开讲佛法时自会相见,现在相见反而会令他分心,倒是你,沐小子,可要去栖灵塔看上一看?”
“凑热闹的事,徒儿并不喜欢,何况如今除了我们,赤甲军总兵也在此处,徒儿这等臭名昭著之人,还是谨慎些为妙。”
待林沐一行人到了此处,林沐方知赤甲军总兵也在此处,大军虽未随同。但这位,本身便是位战力高超的一品武夫,真要打起来,十个林沐也不够人家一个杀的。
似乎想到自己有些忽略了小丫鬟的想法,林沐温柔看着小丫鬟,问道:“妍冰,你可否要去上柱清香,我见你礼佛颇为虔诚,佛骨舍利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小丫鬟轻轻摇头,软糯的声音传入林沐耳中,
“向佛祖祈求的心愿近在眼前,婢子又何必去舍近求远。”
林沐偷偷瞧了无戒法师一眼,见他一脸平静,似乎没有听见的样子,才回过头对着小丫鬟灿烂一笑。
少女怀春,少年思慕,那便是极好了。
至于无戒法师,其实此时多少有些忍不住想要给林沐来上个专属暴栗。小儿女间的爱恋着实美好,可也得看看这是何处,大雄宝殿相距不远,佛骨舍利也供奉在双目可及之处。
虽然心里有些不爽,但是仍旧要保持云淡风轻的模样。
《为师之道》
钟声响起,打断了三人各自的遐想,这便意味着文秀讲法的开始。
大雄宝殿前,身着素色僧衣的文秀小和尚盘坐在蒲团之上,身后坐着的,便是这大明寺的诸位高僧。
“小僧师从六合无戒和尚,不持戒刀讨妖魔,只诵经文问诸佛。今日借大明寺宝地讨教学问,精研佛法。”小和尚声音不大,周遭的人偏偏又听的清清楚楚。
被钟声吸引而来的香客众多,见此便有人说道:“这位小师傅未免太大口气,无戒法师我也有所耳闻,确实无愧高僧之名。可小师傅今日在此处说下这般言语,可不是靠着无戒法师的遗泽便能说过去的。”
“那便请施主尽管问之。”
“试问小师傅,何为佛?何为魔?又何为执念?”
“正知正见为佛,邪知邪见为魔,贪心,执着可称执念。世人皆有佛性,求得超脱便可称佛陀,人生之始,性多善意,识人知事后,生了欲念,便落入凡俗。”
“那按小师傅意思,若是人人与人为善,摒除私欲,这世间岂不是便能达到西天极乐世界的愿景?”
“施主说笑了,此为儒家所谓君子国,最后难逃崩坏之结局。所谓善恶,从来都是相对存在。今日小僧若是在这大明寺开设善粥,于穷苦人家是善,于游手好闲之辈,便是恶了。天地万物,茫茫人间,从来都以阴阳调和为最善。”
“小师傅既是佛门中人,又如何引用儒学道言?”
“三教教义本就有诸多相通之处,门户之见不足取,真知灼见也不是区区门户所能阻隔的。”
一位香客退下,便有另一位香客问话。
“适才小师傅说这天地万物当阴阳调和,那我等又为何要静心修佛?肆意而行岂不是更加痛快?”
“今日种善因,他日避恶果,对于施主个人而言,积攒福报是为了更好的命途。至于这天下之事,非是一人之力可以拯救。”
听到这个回答,后方的大明寺高僧也是连连点头。
时间便在这样的一问一答中悄悄流逝,看的下方的无戒法师双眼含泪,见自己徒儿意气风发,大有一人辩过一寺的态势,无戒法师内心满是欣慰。
在暗处看着文秀小和尚的,还有那位赤甲军的总兵,小和尚坐在蒲团上侃侃而谈的模样,倒是让这位总兵大人颇为感慨,我就说嘛,有本事的人就是该这样高调。
这也是这位总兵的为人信条,其手下将士,在战场之上从来都是那身最为惹人注目的赤甲,纵然吸引了敌军最猛烈的攻击,他们亦能战而胜之,这也是他们得名“赤甲军”的原因。
“秦总兵,便选中这位小师傅担当重任?”
“得看方丈是否能说服他了,逼迫汉人之事,我等不做。”
“诺。”
…
“是时候离去了,文秀今日表现,远远出乎为师意料,他已经能完美处理好此事。”
“那文秀师兄接下来的其他寺庙之行,我们也不去了?”
“不必再去了,佛门此时也需要一个这样能撑起大旗的佛子,各个佛寺也会予其方便。”
“那便遵从老师吩咐。”
三人离开前又看了文秀小和尚一眼,越来越多的香客朝此处汇聚而来,今日之后,在这扬州,文秀和尚的大名将人尽皆知!
出了寺门,正见到有个双手拢袖的目盲老和尚立身于此。
“施主这刀,可是昔年无戒法师所持?”
林沐停下脚步,双手各持一刀,便要出鞘。无戒法师眼神示意其不必紧张,林沐才放开刀柄,回道:
“正是无戒法师所持,一为知命,一名冥明。”
“黑暗中的一缕曙光,应景,应景啊!施主请便,贫僧冒昧。”
林沐与小丫鬟满头雾水的向外走去,独不见刚才还满是快意的无戒法师,此时面上已然有了些许阴霾…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97章 长白山道士伏怪
出了大明寺,几人便一路沉默着向落脚的客栈走去,林沐此时也察觉到无戒法师的情绪变化,不过他并未猜到是有人在算计文秀小和尚,只道是无戒法师见徒弟出息感叹岁月蹉跎。
无戒法师一直也在自我疏导,便是有人算计文秀又如何?他从小便不是一个甘愿吃亏的孩子,何况寺中方丈已经收文秀为徒,对于这些龌龊事自然有反制手段。
一路走来,安慰自己的话说了又说,却少有什么作用。无戒法师本就不是什么习惯修心养性,四大皆空的正统和尚,若有不平事,平日里拎着戒刀也就上了。
而那目盲僧人,正是大明寺的掌门方丈。据传其乃是一个许下大宏愿之人,自刺双目与这众生共堕黑暗,同入苦海,然后再凭借自身之力度人上岸。此愿景之广阔,不仅是要度这泱泱大汉的百万民众,甚至于海外扶桑之国,也要一并度化。
此人在佛门中颇受推崇,毕竟这宏愿绝非一般人能许下,作为一寺方丈,若是口出诳语,日后在佛门中便没了地位。而且这大明寺既然曾经出过一个鉴真和尚,就未必不会再出一个矢志东渡传法的僧人。
当然,在无戒法师眼中,这个和尚并不高尚,反而是整日神神叨叨的不做些正事。世间事皆是知易行难,夸下海口却无作为,实在不是一个出家人所为。平日里两人井水不犯河水,自然相安无事,只是如今把手都伸到我徒弟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无戒法师的怒气逐渐酝酿,林沐腰间的双刀亦有所感,嗡鸣不止,似乎是要替主人一舒心中郁结之气。
“老师?”
无戒法师回头一看,见身后这对小儿女正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知命、冥明仍在嗡鸣。
无戒法师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对着二人说道:
“为师将养刀意过了头,方才情难自制,现在已经恢复了清醒,无需担心。”
怎么听这都像哄骗孩童之语,但林沐与妍冰却偏偏深信不疑。
或许正是二人今日对于师长的那份依赖与信任,才让日后无戒法师做出那个选择时极其从容。
“沐小子,将戒刀暂时交与为师。”
“是。”
林沐解下双刀,细心地替无戒法师系于腰上。
…
白云黑土之地,宿卫边疆之城。
女墙上,祖胖子绫罗绸缎裹身,手里抓着一把瓜子磕着,姿态放浪,丝毫没有身居高位的仪态,反而活像是个家中骤然富贵的二代纨绔子弟。
看着城门处正要外出的那单人独骑,祖胖子饶有兴趣的喊道:“宋铁头,你要到哪里去?莫非是城里待得苦闷,要去寻个塞外女子泄泄火?”
城下这人,身穿道袍,羽扇纶巾,若不细看,真是个神仙中人。但若是细细瞧上几眼,便会发现这人面上天圆地方,还偏偏留着八字胡,让人倍感不适。
“你这胖子勿要嚣张,莫要忘了,你的八字还在贫道手上!”说完也不等祖胖子答话,纵马向城外奔去。
“唉嘿咱胖爷这暴脾气可就上来了诶,来人,给咱胖爷着甲!”
不多时,满身披挂的祖胖子便追了出去。
没过盏茶时间,祖胖子便追上了前面那个信马由缰的丑道士。
“宋铁头,你这什么意思,慢慢悠悠也不好好行路,胖爷好不容易心潮澎湃一次,你这未免也太煞风景。”
“贫僧来之前卜了一卦,今日合该与你同行。”
“总感觉被你这牛鼻子算计了,好不爽利。”
“既然好奇,好好跟着就是,偏是你废话多。”
祖胖子有心再怼回去,但想到自己确实好奇这牛鼻子所做之事,便哼了一声,没再言语。
平静赶路了许久,祖胖子终归是憋不住,说道:“老宋,你这么多年所寻之物可有端倪?”
“有点线索,贫道早就算出它就隐身藏形于长白山中,但苦寻多年,却未能见到。”
“那这到底是何物?”
“你也问了这么多次,若能与你说,那便早说了,贫道又何必遮遮掩掩。”
“神神秘秘,不知所谓。”
这道人也不理他,只是自顾前行。
终于是到了长白山脚下,两人停马于此,祖胖子再度开腔:
“老宋,你来来往往这么多次,这次出门前卜卦,卦象所显可有收获?”
“大吉,贫道苦寻多年之物,或许将在今日收获。”
“算了,你每次都这般说,咱胖爷都习惯了,若不是你算别的都算得极准,胖爷都要怀疑你是个江湖骗子。”
“卦象所显便是如此,信与不信,全在自身。”
“莫与胖爷卖弄,快上山。”
走了几步,道人突然发问,“今日袁老大是不是与那年轻剑客去寻那蛮子首领了?”
“不错,那首领武力不弱,乃是一品武夫,袁疯子说那剑客需要个磨剑的,便带着他去寻那首领了。”
“那今日看来便能知晓此处山水天地又是否与贫道所想一致。”
“又开始了,江湖骗子的切口脱口就来。”祖胖子嘟嘟囔囔说道。
沿山路一路向上,直到山顶那一汪如镜的池水前才停下脚步。
“接下来又当如何?”
“等。”
“等到啥时候?”
“那得看袁老大何时得手。”
袁刀魁从不让人失望,正午刚过,便等到了道人所谓的时机。
“来了!”
祖胖子环顾四周,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发现。
但在开了天眼的道人眼中,则是另一番景象,赤红色的光华自山下而来,直入天池。
道人运转道门心法,朵朵彩蝶环绕其周身飞舞,道人捏了个印法,对着天池大喊一声,“敕!”
一座楼阁便从天池下显形而出。
这个祖胖子便能看见了,这该怎么说呢,术业有专攻吧,宋铁头这牛鼻子变得一手好戏法。
楼阁出现,不远处的云彩飘飞而来,没多久,长白山顶便成了一云烟雾绕之地。
“这孽畜已经化龙了?”
似是在回应道人所问,一条细长且巨大的黑色巨兽于云中显形。
祖胖子此时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那巨兽蛇躯却无信,头生独角。
“这,这分明是条…”
余下的字还未出口,便被道人将嘴捂住。
“封正的因果太大,莫要胡言。”
随即又对着这巨兽说道:“贫道知晓你能听懂贫道所言,今日贫道为汝封正,你可愿为贫道驱使百年?”
巨兽一口吐息喷出,眼中似乎还带着些人性化的嘲弄。道人一把将祖胖子推开,吐息便将其淹没,只剩一团五彩斑斓的蝴蝶四散而飞。
“啥,铁头这就被干掉了?那胖爷岂不是也在死在此处?”
忽然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回头看,正是道人的那张丑脸。
“没死呢,可惜了,贫道还以为是个能送给师傅的好物件,实际上却只是条大长虫。”
黑色巨兽闻言大怒,接连几口吐息。
但见天地变幻,但闻一声轻叹,巨兽身下天池化作一巨碗,巨兽的几口吐息也没了效用。
不过刹那间,祖胖子却恍若隔世,再看那道人,见其单手捧碗,碗中则有一尾泥鳅在游动。
“铁头,接下来我们如何打算?”
道人平静的说道:“回家。”
“我要将此事禀报给义父。”
“贫道也会,如实告知即可。”
返回路上,祖胖子结结巴巴地问道:“那龙,哦,不对,那大长虫被你收了?”
“算是,也不算。”
道人回头看向天池方向,似乎看到正有一尾黑色小鱼跃出水面。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98章 寻块顶好的豆腐
二人回到城内,也不通报,直入府衙后宅。到了书房前,二人才恭恭敬敬停下,然后祖胖子躬身说道:“义父容禀,孩儿与宋椿冒昧前来,叨扰之处还望见谅。亦实是事发突然,孩儿二人又失了方寸,特来向义父求教。”
书房里的老人,身穿深色儒衫,此时正捧书就读,读到兴起处,摇头晃脑,如品甘露,再提笔写下自己的批注,快哉,快哉。
光看这般场景,这人分明是个老学究。可事实是,眼前这个老人,不仅一手打造了关辽铁骑这支战力彪悍的强军,更是坐镇边关,让关外的游牧民族一步不得进。前些时日,辽东铁骑奔赴顺天之时,老爷子还以城关为饵,狠狠的收拾了一顿这些贪心不足的蛮子。
所以说啊,还是古人说得对,以貌观人不足取,海水斗量难成事。
读书之时被人打断,老人也丝毫不恼,取过一片树叶权作书签,将书案上的物件稍作规整,对着门外说道:
“自家人不说两家话,进来便是。”
得到允许,二人推门入内。老人抬眼看二人,小二眼神中多了几分迷茫,这倒是极为少见,至于小三,与平日没什么不同,哪里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汝二人急匆匆前来,有何要事?莫不是老大在关外遇到了麻烦?”
袁大爷只会成为别人的麻烦,谁又敢麻烦他啊,祖胖子腹诽道。
宋铁头做了个道揖,向前一步,说道:“义父容禀,兄长于关外亦是无敌,义父无需担心,今日此来,是因孩儿之事。”
老人饮了口茶水,对着二人挥手道:“无需拘礼,坐下说话。”
二人分列左右,相对而坐。
宋铁头继续说道:“孩儿在这塞外苦寻之物,终于有了结果,孩儿也未迟疑,已将其捉了回来。”
“此事我也有所耳闻,亦是好奇小三苦寻之物究竟为何,不知为父可否有这个荣幸,一睹其真容?”
“义父要看,那自然可以。”宋铁头起身,自袖笼中摸索一阵,掏出了那只青瓷大碗,上前将其恭敬放在老人面前的桌案上。
“义父请看。”
饶是老人见多识广,看到那青瓷大碗中极为灵动的泥鳅,也是有些无力吐槽。
自己这义子,平日极喜欢吃泥鳅钻豆腐这道菜,难不成之前一直无法释怀的,便是这条极品泥鳅?
强忍住想要骂他两句的冲动,老人问道:“这是何物?”
“气运。”
宋铁头的回答让老人和祖胖子同时竖起了耳朵,二人皆知宋铁头身负鬼神莫测的道术秘法,但其为人低调,平日不曾展露。如今有了这机会,可要多了解些。
“椿儿,这分明是条泥鳅,你为何说它是气运。”
宋铁头大手自碗面上滑过,这瓷碗中,竟有风雷之声传来,同时,这碗中水面上方,也飘起了袅袅云雾。
二人再看,那泥鳅哪里还是泥鳅,却是个黑鳞独角蛇躯的巨兽,游动间,风雷阵阵。
“气运化蛟,这是何人气运,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义父果真见识过人,这蛟乃是刚刚被兄长斩掉首领的游牧部族气运,不过百年,却有了如此积攒,若再有百年,化龙穿江入海也不足为奇。到那时,这部族怕是便能入主中原,成就帝王伟业。”
“有我等镇守在此,他们便难成气候。”祖胖子信心满满的说道。
“不错,可若是我等奉命驰援中原,他们便能得以休养生息,若是我等一去不复返,天知道他们会发展到何等地步。”
“那何不趁此机会,一举将他们斩杀殆尽?”
“作为一个将军,一劳永逸确实是件大快人心之事。
可作为出家人,贫道奉劝二哥一句,诛灭族群的因果你承受不起,便是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的那位奇人,盘蛇谷一役伏杀乌戈国藤甲军,致使其国灭族消。结果如何?最后只落得一个人生自古谁无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凄惨下场。
更何况,金陵城中那位帝王,可不把我们当做将军看,在他眼中,我们已然是”
“拥兵自重的豪强门阀,若不是关外有这个部族牵绊,鬼市一役,我们怕是不得不与燕王部属生死搏命。”祖胖子面目阴沉的接话说道。
“二哥远见卓识,贫道佩服。还有贫道此次出手,其实也只是剥夺了这蛟的修为而已。”
“杀蛟也有因果?”
“若是天地造化,无,可这蛟已然与关外那部族族运相连,所以便杀不得,三教中人最怕因果,贫道自然也不例外。”
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痛快,唯独老人一直静静听着。见二人似乎有所停顿,老人问道:“你捉回这气运所化的大蛟,想必不光是为了钳制这关外部族,莫非它还有什么妙用?”
“养气,延年。”
“这小泥鳅能续人性命?”祖胖子胖脸上满是激动之色。
“不错。”
“当如何做?”
“寻一块顶好的豆腐,也不算辱没了它。”
老人扶额,果然,自家小三从不让人失望。
祖胖子也一时说不出话来,宋铁头之名,名符其实。
“那还不赶紧献给义父,为我们辽东再添些气运?”祖胖子笑着调笑道。
但没等宋椿开口,老人就先摇了摇头。
“你二人的孝心我都知晓,为父亦是十分欣慰。人生在世,寿数天定,为父的这一生已经足够精彩,吾家三子也个个俱是人中龙凤,真要到了大限之日,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之后老人起身,背负双手,语气陡然变得严厉,“修行之人当敬畏因果,改人寿数之事,不知会招来怎样的灾祸,所以,宋椿,我要你记住,此事决不能为!”
见老人动怒,祖胖子与宋铁头跪倒在老人面前,祈求原谅。
“长生,长生,太多人为了这两字而执迷,若是消息走漏,你此生将再无宁日。”
“孩儿受教。”
“今日老夫有些失态,你二人权且去吧,添油之事,莫要再说。”
宋铁头还欲说话,却见老人意兴阑珊的摆了摆手,只好离去。
到了屋外,祖胖子又问道:“那养气之说又是如何?”
“简单来说,便是可补国运,武运,人运,至于详解,今日没了兴致,啥时候兴致来了,再细谈吧。”
祖胖子点头,二人沉默着向外走去,到了宅院门口,祖胖子又问道:“铁头,若是日后义父大行,你之后会做何选择?”
宋铁头笑了笑,从怀中掏出自己的招牌,上书,铁头神算。
…
当然,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当夜,一道寒光穿门入寺,寺中武僧众多,却是无人阻拦,最后这寒光直直钉在了大明寺方丈的禅房前。
“知道啦,知道啦,老衲绝不会行这阴诡手段,既然诈死逃避,就好好过些清闲日子。”
…
拉近一看,正是冥明!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99章 多情总被无情负
冥明所化的寒芒星夜入寺,林沐在客栈中心生感应,联想到之前无戒法师有些出奇的举动,林沐也猜了个大概。
只是他实在想不通的是,大明寺对于文秀师兄究竟有些什么算计,文秀在大明寺积攒了名望不假,但文秀此次的辩理学法之路还远未结束,只有这一路走完,文秀的积累与名望才能达到顶峰。
但林沐似乎并没有更多的时间去纠结此事,因为,云初晴到了客栈之中。
如今的云初晴,较之前明显要硬气的多,一进房间便想让小丫鬟退守房外。小丫鬟也毫不示弱,言说自己是受夫人吩咐,照顾公子起居,瞬息不敢轻离。
眼见火药味愈发浓厚,后院便要失火,林沐赶忙活起了稀泥。
“晴姐姐,你今日怎的得了空来小弟这边?”
云初晴满脸幽怨,“你这没良心的,平日也不去寻我,我来见你,你又责怪起我来。”
说完后小嘴微嘟,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今日云初晴一身天青色流仙裙,面上只用淡妆,不复艳丽,却添灵气,让人一见就难免心中一跳。
我们的主角林沐自然不是常人,眼见云初晴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悲伤,心有所感,几经心里建设,才将将把感动的泪水憋在嘴里。
小丫鬟暗啐一声,“狐狸精,不要脸!”
世事便是这般有趣,分明是林沐心智不坚,被迷的色与魂授,小丫鬟却将全部罪责推到了一个女子身上,虽然这个女子并非如世人想要的那般。
其实云初晴此时也是心中揣揣,虽然她清楚的注意到林沐吞咽口水的动作,证明自己魅力仍在。
但眼前这个男子可是林教主夫妇的独子,自小得四天师教导,现在看似迷恋自己的容貌,但平日里,他对自己的态度却是若即若离。
教中人皆道公子是个草包,可实际上这个及冠不久的少年却是胸有锦绣,还是得小心应对。不过,若是公子真的能够成就一番功业,自己收敛锋芒,在他身后默默支持,想起来也是不错呢。
林沐自然不知,自己的表现竟然引出云初晴的诸多遐想,如果真能知道,林怀仁先生恐怕则只能感叹一句,“干的漂亮。”
“不与你寻开心了,姐姐家中那事,沐弟弟可有耳闻?”
林沐换上认真的神色,点点头,“确实已有消息到了我这,初晴,你是否真的下定了决心?”
云初晴看着眼前这个要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男子,他一改平日油滑的腔调,取而代之的,是有些陌生的成熟稳重。
“我一个女子,纵使平日再是强硬,午夜梦回之时,也总是难免疲惫。
何况,若是我想要入你林家门楣,出身便难免被人诟病,我不希望因我之故,给你平添烦恼。”
林沐向前一步,将云初晴轻轻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初晴,无论你做出何种选择,我都会在。
出身无法改变,也无需遮掩,在我看来,你便是那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花中仙子。
还有,对于那些胆敢风言风语之人,也绝不会少了惩戒。”
云初晴听了这话则是满心欢喜,这一刻,她当真有些动摇。
若是这份深情厚谊不假,那自己又何苦去算计眼前的男子,女子一生,不就是为了寻得这样一人嘛。
云初晴点点头,在林沐的脖颈之上轻轻咬了一下。
“我已经在你的身上留下了印记,沐郎,你可莫要辜负。”
林沐没有答话,只是朝着怀中女子的耳朵吹了一口热气。
身后的小丫鬟气的想要给这个狐狸精一耳光,看她意乱神迷的样子,难不成还想在此处与公子苟合?
不轻不重的一声哼却让紧紧相拥的男女清醒过来,一时情迷,差点叫妍冰在一旁看一场活春宫。
还是云初晴率先开口,打破尴尬的气氛。“我家中之事被教主夫人得知后,她遣人来唤我回去相见。”
“随我一起喊娘亲。”林沐在云初晴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一缕红霞攀上云初晴面颊,不多时白净的皮肤上便染上了诱人的红色。
“娘亲对我说,那人对我和母亲多有亏待,如今认祖归宗,是他有愧,若是他不做出补偿,娘亲自然会为我做主。
而且,你离开之前,那人的月供便被停了,直到现在,也未曾恢复。”
给自己老娘点赞,那位师傅不缺才情,在对待女子这事上,却少了德行。
“娘亲也问了我母亲与那人当年之事,你可要听上一听?”
林沐退后一步,躬身一揖,“小生洗耳恭听,烦请姑娘开嗓。”
云初晴微嗔道:“偏你会作怪。
母亲当年也是极富盛名的歌姬,才貌双全,嗓音曼妙,便是权贵子,也以成为母亲的入幕之宾为荣。
但母亲深知这些富贵人家的子弟绝非良配,她是花魁,自然是万人追捧,可若是入了富贵人家府第,艳色不在,独守空闺还算好,便是被扫地出门也不奇怪。
就这样,母亲在等待自己的真命天子之时,那人出现了,可他不仅不是良配,还是母亲命中的魔星。
那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进京赶考,前两次都以失败告终,但他的才名却已经传遍金陵。连当朝首辅,都令自家子弟与其结交,他也不仅未去攀附,反而还刻意保持距离。”
林沐感慨道:“布衣傲王侯。”
“不错,母亲对于这样的才子也是心生仰慕,在其上门听曲之时,让他做了入幕之宾。那人谈吐不俗,相貌也不差,母亲暗自下定决心,要与他厮守一生,在他的花言巧语之下,便与他有了鱼水之欢。
出榜之后,他得了奉旨填词的名号。母亲正欲等他再上门,便收拾细软与其回乡,日子清苦一些又何妨,与自己喜欢的男子相守不就够了。
可母亲再也没等到他,更糟的是,母亲此时的腹中,有了我。
母亲坚信他一定会回来,便下定决心生下自己,没了花魁的身份,没了青楼的供养,只剩青楼后院的一间小屋子,多年积攒下的财货很快便花光,多亏母亲姐妹的照拂,我才能来到世上。
但母亲却一直没再等到他,产后身体虚弱,连点补身子的钱财都无,加之母亲郁郁寡欢,身体一日差过一日。终于,在我三岁的时候,母亲得到了解脱。
而我则被青楼的诸位姨娘收养,整日混迹在青楼之中。”
林沐沉默的听着,目光中满是怜惜。
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思路,待林沐开门一看,只见双刀。
“想来是无戒师傅,继续说来便是。”
“不要,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日子长着呢。”
“是啊,日子还长着呢。”
四目相对,二人仿佛能透过温柔的目光,在彼此的眼中寻到自己的倒影。
“时候不早,我便要离去了。”说话间云初晴自袖笼一阵摸索,掏出一封信递给林沐,“这是娘亲托我带给你的信,娘亲还说,若你负了我,她会要你好看。”
“怜惜都不及,怎敢相负美人恩。”
云初晴灿然一笑,说道:“我这便要走啦,记得要想我。”
“已经开始期待与你下一次的相见。”
林沐如是言。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00章 一封家书生波澜
云初晴初一离开,林沐便开始端详起手中的信件,往日母亲与自己联系,都是通过教中的通道,唯独这次,是托云初晴带来的。
蜡封完好,没有开启过的痕迹,不过云初晴乃是天机堂的副堂主,是教中专司情报的几位堂主之一,想要毫无痕迹的看到信的内容,似乎也没有什么难度。
打开信封,还是母亲亲笔所写,母亲簪花小楷写的极好。若是换个家境,想必也会是远近闻名的才女。不过若是这样,恐怕就轮不到老爹这个糙汉子了。
开头简单说了几句云初晴的身世,嘱咐自己莫要因出身之事便轻视于人,云初晴天资聪颖,在算学之道上已然登堂入室。若是真能嫁入家中做媳妇,不好再去做什么天机堂这类事,却也能帮自己打理教中的生意。
这封信,不像是写给我的呢。
信中对云初晴的夸赞并不多,或者可以说是这是仅有的几句,可这却看起来更为真实,若是信中满是溢美之词,反而会露出破绽。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封信在明显的表露出一个信息。
林沐的媳妇日后必然会从教主夫人手中接过教中的财政大权!
林沐自小便颇为清醒,若是没了自己的身份,往日围拢在自己身边的人便会通通离开,雪中送炭不可求,真要念旧的,莫要落井下石便足够。
这么一想,便觉有些苦涩,别看自己以前姐姐,姐姐叫的亲热,可真要说起来,自己与云初晴并无几分情分可言。
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碎银几两,天下熙熙攘攘皆只为名利来往。
“公子,你何故发笑?”
回头揉揉小丫头的头发,只有这个小妮子是在一心为我了吧。
“你家公子想到了些许有趣之事,今日兴致稍欠,便不与你讲了。”
自家小丫鬟撅嘴的模样,当真也煞是可爱。
继续向下看,母亲先是关心自己在外是否能吃饱穿暖,入秋早添衣,莫要仗着年轻便浑然不当回事,要不然上了年纪便有的受的。
这便是母亲最为在意的吧,勾心斗角也好,血腥权谋也好,都没有自己小家里的家人来的更重要。
后面则是在劝慰自己游学之时不必太过刻意,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路本身便是修行,这一路走完,远胜在房中枯坐学经释典。
最后则没头没脑的提了一句,既然入了这江湖,就不必非要置身事外。年纪轻轻莫要太过老气,真要是失了心气,以后的日子还长,每日死气沉沉可不像话。
“母亲这是要我故意卖个破绽?”林沐自言自语的说道。
自己离开总坛那日,三个地煞堂主想要前来袭击,被父亲砍瓜切菜便摘去了项上首级。但众人皆是清楚,这三个傻蛋后肯定还隐藏着别人。
左右使?四大天师?亦或是出身自天罡三十六?还是最糟糕的那种情况,这几类中皆有人参与?
话本小说果然都是骗人的,其中的主角遇山开山,前行路上全无阻碍,英雄好汉相见,纳头便拜喊哥哥。真是令人艳羡不已的成长途径,只是绝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而已。
林沐似是想起什么有趣之事,嘴角再度上扬。
“公子,你又何故发笑?”
“无戒老师出了一口恶气,我为他高兴。”
《胡说八道》
“那婢子也为无戒法师高兴,一舒胸臆,何等痛快!”
《丫鬟的自我修养》
无论自家公子说出怎样不靠谱的话,都能接着说下去,并且丝毫不会尴尬。
毕竟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公子所言,学一下不过分吧。
就在隔壁床上打坐的无戒法师也是一头黑线,如今的年轻人,真是让人越来越看不懂了。
…
教主夫人的这封信自然引起了极大的风波,经手人只有云初晴一人,内容是谁泄露,自然不必多说。不过反常的是,教主夫人未曾出言斥责,只是督促云初晴要在算学上多下些功夫。
一时间,话题风向的转变让人有些不知该作何感想。
天狐星云初晴与林公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大逆转,云初晴凭什么胜过苦学多年的圣女,后来居上;
惊闻噩耗,老屠户女儿整日以泪洗面,而这一切,究竟是青梅竹马的落寞,还是纨绔子弟对于少女情感的玩弄?
凡此门类,不胜枚举。
就,就挺无聊的。
而此时,远在会稽的司颖滢,也是有些沉不住气。不曾想,云姨的父亲竟然是四天师之一,四天师与林沐皆有师徒之实,在教中也俱是极有影响力之人。
云初晴泄露信件内容,这可是大忌,本以为林夫人会出手敲打云初晴一下,但实际上,非但没有打压其日渐增长的气势,反而有几分为她站台的意思。
不过是给那位天师几分颜面,勿急,勿忧。
这张字条给了司颖滢极大的信心,这也是她此时尚未出手对付云初晴的原因。
保持沉稳,永远是最为难能可贵的优秀品质。
走出房门,司颖滢还是那个信心满满的魔教圣女,此时外放做了一方掌柜,多了几分过去少有的威严。
“寻些精巧的物件,即日寄回总坛,为天狐星认祖归宗贺。”
吩咐完后,司颖滢乘上马车,缓缓向外走去,今日是儒圣的古稀寿宴,去晚了可是极为失礼之事。
“看看,什么是圣女的气度,别看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的,可咱们教主夫人还是最器重圣女的。那一日,我有幸与圣女搭上两句,圣女已然称呼夫人娘亲,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你快些讲,莫要停下。”
“意味着圣女早就是夫人认定的儿媳妇了,如今正是云堂主认亲之时,夫人不忍拂她面子,就换你,你能让儿子娶一个在青楼长大的女子嘛。”
“也是也是,多谢解惑,圣女乃是我们会稽的大掌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最近这传的太过玄乎,连个安生日子都没。”
“这回不担心了吧。”
“嗯。”
这一番言论,也沿着商路向外部迅速扩散而去。
马车上,妆容精致的女子眉眼轻笑,不需要如何反击,能添些堵就成。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01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至于这场风暴的始作俑者,林教主夫妇,正在幕后看着场上云初晴与司颖滢的表现。
“颖滢若只是奉上礼物,大大方方说句贺词,那便已是最妥善的处置;如今却偏偏要多此一举,诟病初晴的出身,最终还是输了格局。
不过她一直便是个格局不大的孩子,对于女子而言,格局小也未必是件坏事。真若是她与沐儿成了婚,这样的女子反而要顾家一些。”
“夫人要更为欣赏圣女?”
“倒也谈不上,说起如今真正的聪明人,正朝夕与沐儿相伴,既不争也不抢,所求不过一妾室之位,对那二人全无威胁,这才被人忽略。”
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声响不大,在这静谧的环境中却尤为明显。
林夫人一展笑颜,安慰道:“莫要过于紧张,我们女子为了自己一生的幸福,便是有些小心思,也不足为怪,甚至从一个婆婆的角度来看,这样的女子,反而更为惹人喜爱。”
“夫人宽仁,婢子代炎兵拜谢。”
林夫人点点头,直直的受了这一礼。
“郎君,你对初晴观感又如何?”
“云堂主办事勤勉,兢兢业业,少有差错。”
“谁问你她行事如何了?若是初晴做了林家大妇,你作何想法?”
林教主面露担忧之色,道:“云堂主嫁给沐儿,本是件美事,但她颇有心机手段,我怕沐儿在内宅家事上会吃些闷亏。”
“这你可小看自家儿子了,沐儿并非一个会轻易吃亏之人,对于周围的一切,他一直抱有极高的警惕,于这世间,更像个看客一般,坐看世事发展,世人喧闹。
何况还有一个我这样不讲理的婆婆在,初晴想要耍些刁蛮性子,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林教主果断避开夫人自言蛮不讲理的话茬,说道:“沐儿自小便随渔天师修道,有些出尘的气质却也不奇怪,只是不知这是好是坏。对了,前阵子入总坛那个女子又如何?”
“自从教中救回了她的师傅,她便完全卸下了心防,如今活得没心没肺,哪里还有之前的那份阴郁。
还有,秦堂主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人家女子苦等他这么多年,他着僧衣却还蓄发,也没个说法。照我看就是在惺惺作态,少了我大汉男儿的担当。
既然喜欢,就高高兴兴把人家迎回去,总好过这样,两人皆是在煎熬中一日捱过一日。”
见自家夫人提也不提之前说过的要这女子做媳妇的话头,林教主便知晓这女子肯定是不太适合自家儿子,多年夫妻,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接着不无感慨的说道:“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他人感情之事,你我不便多说,但秦堂主在此事上着实有点优柔寡断。原本死不松口的之下都低了头,甘愿放弃教中地位,与司徒厮守。”
“之下与司徒二人打算何时成婚,最近这总坛有些冷清,将二人的婚事操办的宏大一些,也给这总坛添些喜气。”
“这自然是应有之义,之下曾言,待到其从教中半隐退之时,便会与司徒完婚,不过二人皆是低调的性子,恐怕不喜大操大办。”
林夫人闻言故作疲惫之态,语气也带着几分幽怨。
“如今的孩子们,个个都有自己的想法,可当真是越来越难管了。”
夫人突然的调皮让林教主一愣,随即两人相视而笑,空气中充满了愉悦的气息。
而此时身在扬州的林沐,也认真思考了自己自出总坛以来的得失。未至江湖之时,对此间千金一诺,行侠仗义的侠客十分憧憬,可真入了这江湖,却不免有些恐惧。
而自己所谓的游学,没了外出游玩的乐趣,只剩下艰苦的求学生活,东奔西跑没个停顿。
似乎也该停下来休憩一下,这样的行程,辛苦的不仅自己,还有诸多与自己同行之人。
来到无戒法师房门外,没等敲门,便见无戒法师开门迎他进去。
“可是为了此前为师御使冥明之事而来?”
“倒也与这事有些关系,徒儿想说,既然有人谋算文秀师兄,那么老师反击之时,魔教的势力也可为助力。”
无戒法师听的老怀大慰,便是从小背负恶名,林沐也未曾失却内心的本真。
“为师代你文秀师兄谢过,援手之事大可不必,佛门事佛门结,所谓算计,也不会谋害文秀性命,只会让他吃些苦头。”
“如此,徒儿便能放心了。还有一事,徒儿明日欲在城里逛上一逛,老师可要同行?”
这就有些不真诚了,若贫僧与你一同前往,冰丫头私下里还不知要如何埋怨。
“为师明日也有些私事要做,你自去即可。至于练刀之事,也讲究个张弛有度,一味地苛求进境并不可取。”
“多谢老师教诲,天色已晚,老师早些休息,徒儿告退。”
无戒法师点头,没有多言。
第二日,林沐一大早便与小丫鬟外出,扬州早点,可是大有讲究。昨夜小丫鬟已寻客栈里的小厮问过地点,今日二人虽说不上轻车熟路,但也是极快的便寻到了那处所在。
今日之小丫鬟,较平日要更为快活。虽然平日里也能陪伴在公子身边,但公子不是在读书就是在练刀,自己也不好打扰,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今日则是大不同,外出便是为了放松心境,这可是难得一见的闲适时光。
此时二人面前的餐盘中,放有几张金黄色的麻糕,而放在旁边佐餐的,是两大瓷碗的鸭血蛋汤。
咬上一口,味蕾在麻糕咸鲜的滋味中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林沐也算出生在富贵之家,但对于这种带有浓郁地方特色的小吃,也极少有机会品尝。
此时的二人,并没有什么所谓主仆的身份之别,只是一对普通的男女,相对而坐,共享美食。
用过早餐,两人便在城里的坊市逛了起来,道路两旁排列着鳞次栉比的买卖铺子,妍冰蹦蹦跳跳的打算挨个看上一看,林沐就跟在她身后,见到喜欢的物件,便出手买下。
今日放下所谓的担子,生活也能过的这般闲适与惬意。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林沐看到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02章 黄粱旧人惹遐思
一朝黄粱梦,今宵见厮人。
往日夜深人静之时,林沐也曾设想过,若是有幸日后能与那个丰腴女子相见,自己会作何反应?
是装作斯文模样,上前与那个女子文绉绉的说道:“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然后再寻个借口与其相识相知。
还是说干脆便死皮赖脸的缠着她,赶也赶不走,生生在她心上种下自己的印记。
思虑再三,没有答案。
如今事到临头,却是二者皆无,见到那个熟悉的背影,林沐只是疾行几步,走到那人前面,偷看一眼,确认其正是那个自己的梦中之人。
然后感叹一句:世间缘法,当真妙不可言。
之后林沐便再未有进一步的行动,自己如今已经招惹了不少女子,司颖滢与云初晴的争斗自己虽然装作不知,却也无法视若不见。
所以说,无论是出于对责任二字的坚守,还是对这世间娇艳花朵的喜爱,自己都该三思而行。
林沐的奇怪举动被悄悄隐藏的众人看在眼中,虽然猜不透林沐为何如此,但安全起见,立马便有教众将这女子的情报完完整整的送到了小丫鬟手中。
待回到落脚的客栈之中,小丫鬟问道:“公子,若是合眼缘,为何不去与那人说上两句?”
“这女子生的好看,确实惹人心喜,只是这世间好看的女子众多,其中寥寥几人,便足以用一生珍惜。”
小丫鬟心中原本生出的失落也被这话冲刷的一干二净,但不知为何,她偏偏还要接着林沐的话说道:
“这女子是官宦人家之后,祖居于此,家世清白。若是公子喜爱,其端庄贤淑,富有才情,正是良配。”
只是最后一句话,林沐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别扭,既然不喜我如此作为,何苦还要言语试探,颇不爽利。
“没什么必要,你家公子虽不是什么人人称颂的大善人,但今日权当发发善心,放这女子一马。
不过我仍有一事不解,观她衣着打扮,不像是富贵之家的子女。”
“她父辈在朝中乃是言官,素有正直之名。前几日,还直言进谏,劝君王莫要迷于长生之术,惑于方外之士。身为天子,上承天命,下御万民,万民生计皆一肩挑之,又岂能因虚无缥缈之事浪费精力,因私废公?”
这个话题林沐显然更有兴趣,他接着小丫鬟话茬问道:“皇帝召见方外之人了?是道士还是和尚?”
小丫鬟摇摇头,“都不是,据传是一伙炼气士,长于炼丹之术。”
“估计又拿出了什么生死人,肉白骨的稀罕物件,这伙人可有什么神迹作为佐证?”
“丹药化液,可让鱼儿复生,枯草展叶。”
“可惜了,未能亲自见识下这伙骗子的风采,真乃胆大包天之辈,都骗到皇帝身上了。”
“公子为何断定这伙人一定是骗子?”
“渔师傅曾教导我,这世间未必没有长生之术,只是绝不会有方外之士敢将这般术法用在皇帝身上,帝王身系一国气运,为帝王改寿,因果忒大了些。
世间事,一啄一饮,皆有定数,这般因果之下,施术者身死族灭亦不为怪。”
“原来如此,婢子谢过公子教导。”
“唉嘿,生分了不是。不过还是要说一句,凡事也未必没有例外,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只要舍得上身家性命,族群亲人去做那遁去的一,延续国运,更改寿数,未必不可为。”
“那又该如何区分这伙人是否是那遁去的一?”
“不知道,你家公子是个半吊子,判断不来。”
见林沐说的理直气壮,小丫鬟也是无言以对。按照常理,便是不知,也该装出一副世外高人模样,说些高深莫测,云里雾里的话,让听众心生崇敬。
若要叫林沐回答,大概便是无那高人包袱,做个普通人岂不是更加舒心?
思路接续回那个女子身上,其父辈既是言官,那便说的通了。别的官员兴许有冰碳夏敬,淋尖踢斛等额外收入,但言官生计全赖那微薄的俸禄。无他,
《企业文化》
言官是个骂人的活,可这个看似简单的活计却对人员有着极高的要求。
首先,得是家世清白之人,要么是诗书传家,要么是祖辈尽是老实巴交的农户。
第二,私德不能有缺,言官骂朝政,骂百官,骂皇帝,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言官本身必须得是德行皆备之人,自己都做不到,又如何以此去约束他人。
第三,近年来,能够出任言官的,皆是进士出身,能够自科举中脱颖而出,这本身就是一种优秀的证明。
至于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得能捱住穷苦的日子。
太祖复汉,重定官员俸禄,在彼时,这俸禄便不算高,如今皇帝都换了几个,官员俸禄却不见涨,金陵居大不易,宅子,仆役,样样都需要用钱,所以也怪不得官员要借助手中的权利谋取私利。
明明是在想这个女子,怎就想到了言官的官职身上。林沐自嘲的笑了笑,在走神这事上,不愧是我。
自书箱中取出那个女子的画像,画中人眉眼低垂,不胜娇羞,光看画卷便能让人过目不忘,若是能将其纳入房中,那该是怎样的快活?
哎呀,使不得。
真小人才说全都要,伪君子都说要不了。
但林沐也是许久之后才明白一个道理。
小孩子才说全都要,成年人都知道受不了。
林沐的反应被小丫鬟尽收眼底,公子嘴上说着不去招惹,心底却是一直记挂着那个女子,口是心非,哼。
不过若要真是喜欢的紧,婢子受些委屈,还真是不乐意呢。
小丫鬟一方面不希望再有一个女子走入公子心扉,另一方面又不愿公子委屈自己,错过心中所爱。
世间事便是如此,难得圆满,男女之事更是磨人。
在林沐还在满脑袋奇怪想法的时候,一个胖子在床上辗转反侧,星夜无眠,只得披衣而起,再度来到或许能给自己答案的道人门外…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03章 兄弟夜谈说气运
祖胖子在床上辗转反侧时或许仍有几分犹豫,但待其走到宋铁头门外,心中已是打定了主意。
“外头人可是二哥?”
“正是。”
“门没关,进来便是。”
屋内陈设极为简单,宋椿一心修道,平日里便极为低调,不爱铺张,只是有些奇怪的是,墙上悬挂之字,并非是寻常道观中的道字,而是个大大的稳字。
“二哥缘何没了耐性?”
“山河广袤,便胜过万千言语。”
“善,心有疑难,尽管试问之。”
二人的对话在他人听来,云里雾里不得其旨,但对于二人而言,三言两语便说清了各自所需。
“气运延寿之说,可是确有其事?”
“不错,只是正如义父那日所说,代价颇大。修道修的是清净无为,如此作为,修为尽毁不说,还要承受因果的反噬。”
“那你当日借我之口说出欲为义父续命,是真是假?”
“三分真,七分假,我希望义父能无病无灾过百年,但却不会是通过这种手段。若是义父答应,我便会了结此处因果,寻一无人之地,安心修道。”
祖胖子带着几分感慨说道:“你倒还是老样子,谨小慎微,稍有不谐,便要起身跑路。”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殊为不智。”
祖胖子打了个哈哈,没接宋铁头的话茬,继而问道:“长白山顶可是你的布置?”
“非也,长白山天池处乃是前人手段,贫道到了此处,也是借旧有阵势而成术法,否则,光凭贫道如今的境界,与那蛟动起手来,胜负不过五五之数。”
“可能看出是何时的手笔?”
“不过百年。”
祖胖子沉思一阵,面目严肃,双目直视宋铁头,“老三,那日你曾说,这尾蛟可用来填补国运,族运,此事可为真?”
“当真,不过二哥要填补何处气运?”
“自然是我关辽铁骑。”
“两军交战,崇信气运之说远不如多操练军士,添置铠甲,毕竟,军心所向,便是气运所在。
所以,二哥,何苦不与小弟坦诚相见?”
祖胖子露出苦笑,“果然瞒不住你,愚兄实在是受不了那狗皇帝的鸟气。
我们是从燕王那索取了神机营的火器图纸不假,可我们也识趣的给金陵奉上了一份,此外义父在家中布局,大胜蛮子,然而圣旨一下,表彰功绩的话语没有几句,余篇尽是敲打。皇帝如此不公,我们又何必受其辖制。”
宋铁头避过祖胖子的话题,转而说到燕王,“燕王谋略深远,确实非是易与之辈。
即便我们将全部图纸上缴至金陵,朝廷也会怀疑我们有所隐藏,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茁壮发芽,野蛮生长,将我们与朝廷间的缝隙越撑越大。”
“所以说,为何不先下手为强?”
“二哥,贫道已知你来意,气运之用,不过可补少许天时。
以一隅之地对抗九州,兵力不足,粮草不足,军械不足,少了战略纵深,身后有狼群环伺,此为缺了地利。
汉家天下,百姓清贫不假,却无饥荒之忧,皇帝历任几代,也皆是励精图治之人,国力蒸蒸日上。如此境况,哪个百姓愿意抛家舍业,把脑袋别在腰带上去博那一场富贵?此之谓少了人和。
再说回所谓天时,以一地气运去博一国气运,二哥,千万多些思量。”
祖胖子面目阴沉,这个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但真要面对时,让人总是不免失望。
“三弟,你要阻我?”
“非也非也,义父百年之后,大哥沉迷武道,小弟重操旧业,只要二哥能在皇帝手下保住这一番基业,辽东之地,还不是任你折腾。”
“那你又为何不愿留在府中襄助于我?”
“贫道本就是方外之士,当年告别家师,行走天下之时,相遇义父,感念其恩义而停,义父百年之后,贫道便要重续修行路,去追寻自己的无上道果。
人各有志,二哥也莫要强求。”
祖胖子面上由阴转晴,调笑道:“何苦说些煞风景的话,愚兄今日前来,是想续上那日,听贤弟传授些气运之学。”
“哈哈哈哈哈,既然如此,那贫道便与你说上一说。
天下各处,山川走势,江河流向,皆是学问。
钟灵韵秀之地,夺天地造化之所,便会孕育出气运所化的灵物,可为鱼,可为蟒,可为蛟,可为龙,而此般地域,谓之为龙脉。
而天下龙脉,又以昆仑山为首,似长白山,不过是一条支脉。
昆仑山脉某处,有一道观名为昆仑万神宫,此处有一神物,名为蛰龙缸,缸上铭刻九蛟争珠图。万神宫修天道的道士便以此物镇压天下龙脉。”
“如此神物,可惜未能一见,这道观到底在昆仑山何处,不知某可否有幸一往?”
“云深不知处,有缘便可往。”
“呔,你这道士,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哈,你这居士,善恶不分,不听人言!”
二人相视大笑,仿佛又回到了初相识的那一刻,极是快活。
“而这蛰龙缸,可观天下各处气运,国运,族运,人运,皆在缸中有显。不说别人,大哥为刀道魁首,武运昌隆,在蛰龙缸中或已为一尾大蛟。”
“这蛰龙缸,为何如此神奇?”
宋铁头凑上前来,神神秘秘的说道:“因为在这蛰龙缸底,便是一尾天龙!”
“此言当真!这世上真有天龙?”
“哄你的,天龙乃是传闻中的存在,无人曾得见。”
祖胖子有些失望,还以为宋铁头真透漏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结果发现,这厮还是在诓骗自己。不过也是,这厮平日便是稳字当头的性子,想要从他口中套出些话来,着实不易。
“除却三教中人,皇家也尤为重视气运之学,皇室供奉中,不知多少人精研此道,为皇室保驾护航。”
“那朝代更替之时,为何不见这些人出来力挽狂澜?”
“王朝覆灭,皆是四面漏风,积重难返,此时民心涣散,哪还有什么气运可言?”
二人相谈正酣之际,敲门声响,打开房门,却见袁疯子正拄刀立在门外…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04章 勤俭持家祖二爷
屋子里的二人相谈正欢,敲门声响,三更半夜,却见门口站着一个拄刀而立的消瘦汉子,若不是相识,这场面,可不怎么和谐。
“兄长怎的来了小弟这,莫不是不用调教那个报节气的汉子?”
都是朝夕相处的兄弟,说话也没个遮拦,见到袁疯子来此,宋铁头出言调侃了一句。
“此次斩杀敌酋,略感疲惫,想来老三你这讨一杯清茶,求一个平心静气。”
祖胖子则腹诽道:袁疯子这人在咱胖爷面前沉默寡言,在老三面前倒是健谈的很,这不是针对咱胖爷?
“兄长赏脸,小弟自然欢迎,不过攻城拔寨这般豪气之事,何不温酒饮上一壶?”
“善。”
辽东气候寒冷,舒适比不得江浙膏腴之地,一年也就种上一季粮食,百姓过的也要更清苦一些。
但也正因如此,苟营诡计在此处没了生长的土壤,造就了辽东民众豪爽热情的性格。
三人在这辽东之地,说是可主诸事也不足为过。但酒壶中温的,只是此处寻常可见的高粱酒,胜在口感清冽。
酒水已温,三人举碗,皆是一饮而尽。
“敢问二位贤弟,适才在聊些什么,可否让愚兄也听上一听?”
宋铁头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羽毛扇来,丝毫不顾及此时已是入秋,辽东凉意扰人。装模作样的扇上两下,说道:
“小弟前几日得了一尾气运大蛟,二哥好奇,便上门与小弟聊了几句。”
言罢掏出青瓷大碗,捏个印法,碗中的泥鳅便成了他原本的样子。
“道法神秘,令人心驰神往。”
说完后稍作停顿,目光炯炯的看着宋铁头,一字一句的问道:“道法修到高深处,可有屠龙技?”
宋铁头打了个哈哈,“修道之人,修的是道法真意,不擅动手。兄长既是登顶武道巅峰之人,又岂会不知,三教中人皆是境界极高,生死搏杀却是一塌糊涂。何况,天龙乃是传说之物,无人得见又何谈斩龙?”
袁疯子忽的变得意兴阑珊,自斟自饮了一碗。
“兄长似是心有遗憾?”祖胖子适时问道。
“那公孙老儿对我说,蜀中多蛟龙,所以多剑客,剑客持剑斩蛟,那是何等风流。”
“所以兄长自觉被他比下去了?”宋铁头满头疑问的问道。
“江湖皆谓我败在其手下,却不知我与他私下交手多次,互有胜负。如今听其所言,少了屠龙事,自觉输了一阵。”
“那兄长教导节气剑主,也是为了与那剑圣争一口气?”宋铁头不可置信的问道。
“公孙老儿与我几是同时向那剑客表达了善意,那人却来了我辽东之地,这不是证明了公孙老儿不如我甚。”
祖胖子与宋铁头齐齐扶额,总感觉,袁疯子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
“那兄长为何会问及道法能否屠龙?”
“若是有,我打上门去,胜过身怀屠龙技的道士,不就说明我亦有斩龙之能?”
宋铁头倒吸一口凉气,兄长思路之清奇,可谓逻辑鬼才,细细体味,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这道理,让人不禁会生出几分没眼看的感觉。
“既是剑圣挑衅,兄长何不往蜀中一行,也斩上几尾蛟龙给他看看?”
“义父已年过古稀,此时不宜远行。”
说到孙老的年纪,三人齐齐有些低落,人生难得古来稀,可真是自己亲人长辈,却是恨不得他能长命百岁。
“兄长若想胜过公孙剑圣,小弟倒是有个办法。”
“哦,计将安出?”
“兄长如今境界,应是已经感受到气运的存在。”
袁疯子先是点头,接着说道:“少年时曾梦鲤入怀,练刀有成后,一日模模糊糊间,曾见墨色大蛟出没于山峦。”
“果然不出我所料,兄长乃是身具大气运之人。而我的办法,便是用我碗中这一尾蛟龙去为兄长添些武道气运,借气运,兄长自可更进一步,武道之上,永无尽头。”
“想来这也并非是什么天上掉馅饼之事,不知我们要付出什么代价?”
“小弟要受些因果,不过不妨事,兄长放心便是。”
袁疯子挥手拒绝,示意宋铁头不必再说,“习武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今日若是我借气运之力进境,难免有损心境。而且三教中人最重因果,三弟也不必含糊其辞。美意愚兄心领,只是无需如此。”
合着这一家人里,只有胖爷惦记老三的这个宝贝了。不过也是,这一家人里,也只有胖爷锱铢必较,满身铜臭味,剩下几个都大手大脚惯了,哪里像个过日子的人。
三人面上皆是唏嘘感慨,心中却是各有各的想法。
…
林沐的奇怪行为自然也被如实呈报到林教主案前。儿子满是踌躇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林教主出言问道:“夫人,你怎么看?”
“少年慕少艾,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有何奇怪。天机堂传回消息,那女子是言官之女,模样出众,性子温柔,照我看,也是沐儿的良配。”
大概,在母亲眼中,出色的女子都是自家儿子的良配。
“那我们可要帮上一帮?沐儿似乎有所犹豫,若是因犹豫错过了这段缘分,岂不是不美。”
“沐儿也长大了,对于他的选择,我们不必过多干涉。他有意,我们才好相帮,他若是决心放弃,我们出手,便只能落下埋怨了。”
“还是夫人思虑周全,就听夫人的。”
林教主家庭和睦独家诀窍:听夫人的;夫人考虑周全,听夫人的;夫人说的在理,听夫人的。
“如今沐儿正值年少,纵使有些城府,行事想法仍稍显幼稚。少年郎心思未定,身边却偏偏环绕了这么多女子,当真让人担心的紧啊。”
刚刚不还在说要为儿子再安排一份姻缘,怎还就突然担心起来了。虽然心有不解,但林教主还是立马出言抚慰。
“沐儿已经及冠,他不缺智慧,行事亦能机变无双,如今欠缺的,只是入世的经历。此次离家,我们也准备了诸多后手,便是他遭逢险境,也能护得他周全。”
林夫人面色稍缓,“如此,我也能安心些。”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05章 鸢欲停柳荫初晴
次日一早,林沐一行人便已打点好行装,出发前往金陵。
此次往金陵一行,亦是因文秀将于栖霞寺讲法,虽然无戒法师表示已无需去管文秀,六合寺的僧人自会将其照顾妥帖,但林沐还是想去再见识下自己这位师兄的风采。
平日里他仍带有几分孩童的稚气,可论起佛法来,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冷静,博学而又充满智慧。
在林沐等人驱车赶往金陵之时,总坛中也在操办一件大事。
天罡三十六之一的天狐星云初晴认祖归宗,其父竟然是四天师中的林天师,这让无数原来不知情的教众大呼意外。
林天师虽然有四个绝色美女照顾,但这么多年过来,也没见添个一儿半女。突然有了一个女儿,竟然还是教中堂主,实在是出人意料之事。
清晨的第一缕霞光洒落大地,林天师的小院里便挤满了前来观礼的堂主。无论平日里是否有嫌隙,今日都得送上一句祝贺,若是今日恶了,便是不死不休的仇恨。
林天师居所不大,只是三进的院落,此时有资格站在屋内的,只有教主夫妇以及其余三位天师。
祖先灵位以及族谱就供奉在最后一进的房屋之中,往昔家道中落,存世的也仅剩林天师这一支。
林天师今日的装扮,古香古色的厉害。身着汉服,脚踩木屐,头发也仅用了一根木簪捾住。
“启先祖。”渔天师在一旁大声诵唱。
作为教中除了教主夫妇之外地位最尊崇之人,林天师特意去请他过来主持仪式。
这其中还有个小插曲,本来渔天师看不惯林天师作为,不想来此。但又想到这家的小妮子与自己的乖徒弟相交甚笃,指不定以后还会成徒弟媳妇,也就只好捏着鼻子前来。
林天师点燃一柱清香,双手相持,诵念道:
“不肖子孙柳景今启先祖,景行事无端,惹下业障;本以为此生无嗣,注定孤寡;幸先祖庇佑,有女降世;然此前二十年,未尽人父之责,吾心有愧,未行教养之事,实切肤之痛,当以此后余生,补旧日之憾。今景欲小女入族谱,特此敬告。”
言辞恳切,惹得周围人尽是以袖掩面,涕泪涟涟。
“请佳儿。”
云初晴这才出场,今日却是一副男装打扮,身穿锦衫,头戴白玉簪,任谁不赞一句好人才,好少年。
此之谓汉家儿女多奇志,不爱红妆爱武装。
渔天师平日对教中这些堂主关注不多,今日见云初晴,却是心喜的紧。这不光是因为云初晴与林沐的关系,还因为这女子本身便是极有性格的人物。
本该薄施淡妆,身着襦裙,尽情展现自己美好身段的女子,却是扮作男儿郎。给自己的便宜老爹当头棒喝,便是没了你,我亦是叱咤风云的风流人物。
此时,论礼数,到了渔天师致辞的时候。但渔天师看了看林天师为自己拟好的稿子,通篇尽是些无父何怙,无母何恃的悲凉腔调,实在是不美。
将手稿扔到一边,渔天师昂扬说道:“旧日种种,皆已做过往云烟。自即日起,丫头,你上有祖宗庇佑,下有老父照持,天下广阔,尽管去闯,江湖深远,纵情行走!”
林天师满头黑线,渔天师这话,就差说一句,丫头,出门在外,无需束手束脚,尽管去闯祸,你老爹会给你背锅的。
“长辈赐,不敢辞。”云初晴跪坐在蒲团上,恭敬叩首,谢过渔天师恩惠。
看到女儿开心,林天师也打从心底里高兴,不去计较渔天师的话语冒犯,实际上也没什么计较的资格。
渔天师清清嗓子,说道:“入族谱!”
立马有教众恭敬捧着族谱送到林天师面前,如今的柳景,既是族长,也是女儿的父亲。
林天师取过族谱,提笔将书却是一愣,转头看向自家女儿,问道:“初晴,可要冠柳姓?”
云初晴摇摇头,说道:“女儿还是想随母姓。”
“也好,为父也不在意这些,无论姓什么,你都是为父的骨血。”说完便将云初晴的名字写入族谱之中,在这一瞬,云初晴不经意间便注意到了柳景旁边的那个名字,云鸢。
因歌喉曼妙而得名的母亲,为了眼前这个朝三暮四的男子苦等多年,郁郁而终。纵使这个男人现在表现的再是深情,也改变不了他薄情寡幸的事实。
而据自己得到的消息,这个男子知道自己的存在后,便将母亲的名字添入了族谱。母亲这个傻女子,在天之灵也算得到了告慰吧。
“祭祖先,敬三牲。”
此三牲为大三牲,教众抬着三块门板大小的木盘出现,分别放置在院中依次摆放的三处祭台之上。
稍提一句,此处的三牲由教主夫人友情赞助,林天师自从因蛊惑林沐外出科举而被停了份例,至今仍未恢复。
林天师与云初晴依次上香叩首,至此,其实已经算是礼成,云初晴已经是柳家女儿。
林教主夫妇也上了柱香,林天师是同辈人,为他先祖奉一柱香并不过分。
“初晴,往日你在教中任职,办事稳妥,雷厉风行,我却一直担心你会觉得孤苦无依,今日认祖归宗,此后你有汝父照看,我也能放下心来。”
“初晴谢过教主关怀。”
林教主微笑点头,接着林夫人说道:
“初晴,你是个好孩子,若是日后你这父亲让你受了委屈,尽管来找我,我自会为你做主。”
云初晴此时反倒扭捏了起来,欲言又止。
林夫人调笑道:“如此自信强大的云堂主怎还这般小儿女作态,说出去怕是都无人相信呢。”
细若蚊虫的声音响起,若不是几人皆是有些武艺傍身,怕是都听不清。
“怀仁说我可以唤您一句娘亲,不知我是否真的有这个福分?”
这话问的林夫人一愣,顿时心中生出一种自家养的猪终于会拱白菜的微妙感觉。
“是我过分了,还望您多担待。”
“傻孩子,我只是有些感慨,我还担心沐儿不懂女儿心思,轻慢于你。”
云初晴一把扑入林夫人怀中,娇声喊了句娘亲。
林夫人轻抚云初晴后背,在她耳边轻声说:“苦了你了,孩子,今后你便有了娘亲,我亦会叮嘱沐儿好生待你。”
这一场景被院中的诸多堂主所见证,只是犹不知这一声娘亲究竟透漏出何等信息。
教主夫妇离开后,其他人也纷纷上香并且祝贺林天师与女儿相认,林天师也告知场中的诸位,来日将于花萼相辉楼设宴,恭候各位大驾光临。
待外人全部离开,院中只剩林天师与云初晴二人,林天师率先开口:
“初晴,若是你真有意下嫁林沐,我自去寻教主要个恩典,共事多年,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而这话就这样在风中消逝,云初晴仿若没有听见一般,只是略微翘起的嘴角暴露了她此时的情绪。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06章 所谓良知畏因果
“初晴?”见云初晴似是没有听到,林天师又唤了一声。
“大可不必,父亲,孩儿喜欢林沐不假,却也不用自降身价入他林家。
此外,孩儿还有一言,既然身在魔教,父亲也收敛下自己的书生意气,真要能与教主结成姻亲,非是孩儿下嫁,而是我们高攀。”
林天师一时气结,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
“孩儿今日有些疲累,这便要回花萼相辉楼去了。”
林天师摆摆手,示意她尽管离去。
风中似是有话语传来,“分明百无一用,只余书生意气,我那个傻母亲却偏爱这一口,还不是寒楼苦守,负心人未至,何苦来哉!”
照顾林天师的四个绝色女子皆是怒发冲冠,林天师却只是意兴阑珊,终归还是自己负了那个傻女子。
…
“想不到咱家沐儿也学会了哄女子开心,只是这方式还是略显稚嫩,若是与他有些私交的女子便能唤我娘亲,那我这魔教主母,怕也就无甚威严在了。”
“夫人可要去信责备一二?”
“算了,随他去吧,少年人总得在外面吃些亏才念家里的好。
这次的消息传出,也能顺便敲打下颖滢那个妮子,格局小不算缺点,但若是对手如此出色,再不求变,就当真没有机会了。”
“夫人还是对颖滢多了些耐心。”林教主调笑道。
“总归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崽,她今日之困局,也与我脱不开关系。”
“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牛马。”林教主拍拍夫人的柔荑,开解道。
将差点脱口而出的粗鄙之语咽下,林夫人面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说道:“有劳夫君开解。”
夫人未免太过小看我了,林教主心道。夫妻多年,林教主又如何不知,自家夫人露出这副表情,只意味这一件事,自己的脸上现在写满了一个字,危。
后续情节,出于人道主义,暂且不表。
花开两朵,各表一边。
此时赶往金陵的马车上,文秀小和尚还在回味那日大明寺方丈与自己的谈话。
当日讲法结束,便有大明寺的师兄相告,方丈请自己前去相见。
到了静室,最引人注目的非是正慈祥对着自己微笑的目盲方丈,而是方丈身后墙壁上悬挂的两幅画作,一为大大的知字,一为广阔大海的海图。
文秀又没出过海,怎知这便是海图?无他,画作上端明明白白标有海图两个大字。
“六合寺无戒门下文秀,见过慧明方丈。”
说起这位慧明方丈,文秀满心的敬仰,毕竟自己也是听着人家的传说长大的。
口中说着“乱花迷眼,心明则慧。”,手下便戳瞎自己双眼的大志向之人,实在不是一个身在凡俗的小和尚所能比拟。
“都是出家之人,不必拘礼,闻道或有先后,地位不分高低。”
“谨遵慧明方丈教诲。”
“坐。”
“谢过方丈。”
“小文秀,莫要紧张,老衲与你师无戒禅师乃是同代之人,虽甚少见面,但神交已久。到了此处,你便与老衲的徒儿一般无二。”
江湖行骗常见套路,拉关系,套近乎。
文秀更是满心警惕,就自己师傅那性格,怕是与您是尿不到一个壶里的。
“方丈如此说,小僧真是宽心了些,来此之前,生怕自己有何失礼之处,令先师蒙羞。”
“轻松些便可,老衲今日寻你来也不过话话家常,随便聊上几句。”
江湖行骗常见递进套路,持续降低被害人警惕,方便行骗。
“小僧这便放心了。那敢问方丈,那个传说可为真?”文秀先是长舒一口气,随后有些羞窘的问道。
“这个?”慧明方丈指了指自己的双眼。
“嗯。”文秀连连点头。
“或有偏差,但也相去不远。
不瞒你说,老衲当时极为崇拜东渡传法的鉴真禅师,鉴真禅师乃是有大毅力之人,六次渡海,直至双目已盲,方才成功。
而彼时的老衲,年轻气盛,六根不净,见到模样好看的香客,便想多瞧上几眼,日日都想下山往红尘中走一遭。
后来,老衲被师傅责备,静闭思过,不知怎的便生出了戳瞎自己的念头。一再下定决心,才有了今日的目盲僧人。可惜啊,若是能重走一遭,老衲绝不会再做此选择。”
这话说完,慧明和尚立马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化高僧变回了也要吃喝拉撒,也会捶胸悔恨的普通人。不仅没了距离感,还平白生出了几分亲切。
果然是老江湖了,文秀腹诽。随即他极为好奇的问道:“方丈在后悔当年之事?”
“不错,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戳瞎双眼只能证明当时的老衲并未放下,只是想逃离这滚滚红尘,后来有了些许体悟,又悔于白白错过了许多风景。”
“尽见不如不见,人间疾苦太多,见到却又无力施以援手,亦是苦痛业障。”小和尚有感而发。
“文秀果真是身具慧根之人,佛门昌盛之因,便是帝王想借佛门学说愚弄百姓。佛门讲因果,重来世,百姓若崇信此等学说,吃苦受罪成了常态,反而与佛门的初衷相悖。”
“雷霆雨露尽是天恩,若是不如此,佛门怕是须臾便会被灭。”
“所以,如今局面,只可小改,不可大变。”
文秀小和尚陡然一惊,清醒过来,差点就被慧明方丈带进去了。佛门理念,如今与帝王家的利益挂了钩,便是高僧大德,亦不敢轻易触碰,稍有不慎便会惹上杀身之祸。
况且,岂有不闻:触动利益往往比触动灵魂还难。帝王家的虎须,又有谁人敢掠?
“方丈又何必与小僧说这些,小僧也无力改变这种局面。”
慧明方丈笑容慈祥,说道:“权当我这老和尚随意发些牢骚,不必在意,听过也就过去了。”
说着这种话,怎能让人不在意?为了掌握主动,还得由自己来掌握话题。
“方丈缘何在身后悬挂了一个知字?”
“这个啊,是为了时刻提醒老衲,要心存畏惧。”
“此话怎讲?”文秀满头雾水的问道。
“三教中人看重因果,便是因为心有所畏,害怕因自己肆意行事而招来果报。而武夫多半无此顾虑,究其原因,不过是无知者无畏。”
“方丈高见。”
“穷凶极恶的匪徒也是如此,因为无知,所以大胆害人性命,夺人钱财,最后却难免东市断头台走一遭。
照老衲看来,佛门义理,度己及人,从来不是让百姓去忍饥受饿,求什么来生福缘,而是要开启民智;
让他们知道,我们拜佛,是因先辈悲天悯人的情怀,是因先辈超越时代的智慧,是因先辈救人苦难的志向,而绝非是因这土塑泥胎具备什么超凡脱俗的伟力。
身具佛性,心有所知,则人人皆是佛陀。”
慧明方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在文秀心中掀起了万丈波澜。
“阿弥陀佛,大道之言,振聋发聩,小僧受教。”文秀双手合十,躬身以示尊敬。
“善。”
…
“最后还有一言,文秀,老衲今日唤你来此,只因喜你秉性纯良,并无他意。若是来日你转变心意,大明寺愿做你直挂云帆的港湾。”
思绪回归现实,文秀拨弄着手中的念珠,喃喃道:“鉴真东渡,直挂云帆…”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07章 见纨绔臭味相投
栖霞寺讲法如期而至,栖霞寺位于金陵城东北角的栖霞山上,与灵岩寺、国清寺、玉泉寺并称天下四大丛林。此外,栖霞寺还是江南佛教“三论宗”的发源地。
舍利塔下,栖霞寺僧人与文秀和尚围坐一周,观礼之人没有几个,林沐和无戒法师俱在其中。
对于光明正大出现在寺中的无戒法师,栖霞寺中的僧人都选择了视若不见,没看人家六合寺来人都没说什么,外寺之人还是不要妄做评论。
至于无戒法师身旁的这个书生,也不必多做介绍。两把雪花镔铁戒刀都挂在腰间了,又怎会猜不到这人便是无戒武道的关门弟子。
“今日相聚于此,并非是要在佛法上分出个高下,只是各自不同理念的碰撞。”
众人皆是点头,一幅深以为然的模样。
嗯,这大概便是我文秀师兄的排面。林沐站在后面不由自主的想到。
但没过多久,林沐便发现身边多了一个还算熟悉的人,曾在顺天有过一面之缘的肖姓男子,暂且就叫肖公子吧,毕竟人家这么说了不是。
“肖兄,你怎也到了此处,那位马前辈未曾跟随?”
面色发白,身形消瘦的男子答道:“这话应该我问兄台才是,自从上次一别,我便来了这金陵城,入了国子监读书。也正是上次一别之后,我才想起,都未曾问过兄台姓名。”
“小弟姓林,名沐,字怀仁。”
“林坏人,好名字,一看就很对我们兄弟胃口。”另一个身穿锦袍,头上带着红绒球的男子上前搭话。光看装扮,便知其衙内身份,看来也是高官之子。
“我来为林兄介绍一下,这位是当朝礼部尚书之子,魏骞魏子廉。”
嘴上说着幸会幸会,心中则想到,为钱!儿子这名字,礼部尚书,你明目张胆,你不对劲,锦衣卫没好好查查?
“不过我还是要奉劝一句,林兄,莫要与子廉过于亲近,他这人,可是坚定的小相公派。”
“佛门清净之地,怎敢出此污言秽语,速去,要不然便是护寺僧人驱逐!”
一时间,几人面色尴尬,灰头灰脸的离开,林沐与老师告了声罪,追了出去。
栖霞寺门前,这几个恶名昭著的纨绔子弟站定。林沐也刚好走出,嘴上未曾多说,身体还是诚实的离魏骞远了些。
其余几人见此,皆是极有默契的露出笑意,只有魏骞,面色不免有些尴尬。
“这位则是马上风张公子,说起他,真可谓我无心江湖,江湖却留下了我的传说。”
马上风!林沐嘴上说着幸会幸会,然后稍稍挪动脚步,离这位也远了一些。
张公子以手掩面,自己不就是不想娶那些豪门大宅家的女子吗?怎么了,这世道究竟怎么了,谣言不知从何而起,亦不知何日才能终结。
“最后一位,则是孔贤弟,正经读书人,学识渊博,不似我们,整日走鹰斗犬的,没个正事。”
二人点头致意,眼神交错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四位兄台怎有雅兴来此进香,莫不是有相好的女子在此?”
“林兄莫要自误,我们兄弟名声在外,还用来巴结什么女子?”
确实名声在外,一个有龙阳之好,一个得了马上风,如果不是家世显赫,怕是讨不到媳妇的。剩下的两个,一个病歪歪的蛮子,一个书呆子模样的书生,也不太讨女子喜欢的样子。
至于我自己,则是个假仁假义的假书生,突然生出的,这莫名的契合感是怎么回事?
“也是,小弟失言,诸位哥哥皆是人中龙凤,又怎会被女色所迷。”
确认过眼神,是臭味相投之人。
“实不相瞒,我听说近日有个佛法高深的小师傅来了此处,如果有机会,想请他去家庙为老母讲讲佛理。”身穿锦袍的张公子说道。
“我们三个,只是陪同他前来,凡有事务,兄弟就该并肩子上。”
嗯,有狐朋狐友那味了。
“对了,林兄还未曾说你为何来此?”
林沐先是咧嘴一笑,然后回答说:“小弟读书不成,好在家中长辈开明,未曾多逼迫。如今借着游学的名头出来逛逛,一路走来,风景独好之处数不胜数,今日又认识了这几位好汉子,真是不虚此行。”
“林兄也习武?”魏骞盯着林沐腰间的戒刀问道。
“这也算意外之喜,游学路上得遇明师,可惜如今还只是花架子,路遇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侠行径,尚且做不来。”
“林兄腰间佩刀,可否借我一观?”
见林沐面露犹豫,魏骞又说:“那便不必了,只是我有一问,还望林兄能解我疑惑。”
“魏兄请说。”
“林兄腰间所佩,可是知命、冥明?”
“不错。”
听到这个答案,魏骞有些激动,赶忙说道:“这么说,那?”
“家师正是无戒法师。”
“可无戒大师不是圆寂了吗?”张公子在一旁问道。
“是,家师确实已经圆寂。”
“那里面那个独臂僧人?”
“那是家师成佛后神通所显。”
魏骞嘴中不断重复着天啊天啊,一边捶胸顿足。
好中二啊,虽然俺不知道中二什么意思,但俺被娘亲这么骂过,显然不是夸赞之语。
“大师可还收弟子?”
“吾师有言,林某乃是关门弟子。”
魏骞此时便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没什么精神头可言。
林沐朝肖公子靠了靠,在他耳边轻声问道:“魏兄家长辈身居朝堂高位,他应该不缺名师才对。”
“魏兄弟是个武痴不假,可魏叔父却不喜他习武。礼部尚书还是很有能量的,江湖中人无人甘冒大不韪授魏兄弟武艺。
这么多年下来,也就是有几个看不惯魏叔父作为的武将,零零散散传授了魏兄弟几手。”
林沐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就在四人都有些愣神之际,一位内侍入了栖霞寺,寻到讲法之处,带来了皇帝口谕。
…
讲法结束,离去之时,林沐方知这个消息,“皇帝要召见文秀师兄?”
“不错,说是让他进宫宣讲佛法。为师早知文秀这一路便会功成名就,却不曾想,他这么快便得了皇帝召见。”
“老师可嘱咐了师兄几句?”
“不错,终归有些不放心,便说了两句。”
…
栖霞寺禅房,文秀小和尚还在念叨着自家师傅的嘱托,“人皆言山顶风光独好,却少有几人会说,登山之苦痛艰难。”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08章 饮酒醉众生百态
对于三教中人而言,皇权可谓是一把双刃剑。三教借皇权向世人传播理念,皇权借三教巩固自己的地位。
旧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弟子开始逐步走入庙堂,为黎民发声,为天子牧民。儒家天地君亲师的理念为君王所用,论证了君王统御天下的合理性。而几乎同时,天人感应说应运而生,天灾出,君王失德,用以约束君王。
道门与皇权的纠葛则要少些,黄老之说并不适用于朝堂。道门与皇权的联系,则更多的是君王对于长生的不懈追求。
至于佛门,理念被君王所喜,平素借香积厨敛财却又为君王所忌。
平日里,若是道门和佛门相互制衡,皇室自然无动于衷,可若是佛门彻底压过道门,三武一宗也为后世的帝王做好了表率。
“老师,对于文秀师兄入皇宫之事,您可有什么看法?”
“文秀此行,本就是为了扬名而来,可如今却有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了此事之中,为师确实有些担忧,不过六合寺平日较为低调,也不用担心文秀因为出头被人所妒。”
林沐沉吟道:“佛门此次可是想将文秀师兄作为标杆来吸引信徒?”
“应是有这方面的思量,虽然文秀至今只走过了两个佛寺,但他们皆是予以方便。”
“道门倒是没什么动静,那个总出来搞风搞雨的武当山掌教也不见了踪影。”
虽然很想说一句,这帮老杂毛肯定憋着坏呢!但是想到自家徒弟在道门中亦有所学,也就平静的答复了一句。
“他们倒是难得安静。往常争夺起香客信徒,佛门出招,道门立刻便会有所反制,如今的情形,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悬空寺出世,天下僧人汇聚大同,高僧众多,已可称佛国。如今佛门又想借文秀师兄做些文章,不太妙。”
无戒法师虽然平时不喜阴谋诡计,但这不代表他不聪明。思虑一番,不得不承认,林沐说的确实极有道理。
“老师可要告知六合寺?”
“不必,六合寺的无戒和尚已经圆寂,如今贫僧只是沐小子你的武道师傅。”
这一刻,林沐眼中的无戒法师,全身散发着出尘的气息。谁说武夫便少了思想境界?照我说,只有无戒师傅才悟到了佛门理念的真意。
“公子,马车已经备好。”
“老师,那徒儿便要去赴宴了。”
“自去即可。”
来了几日,林沐自然听说了金陵四公子的光辉事迹,好家伙,这四个人,没一个好东西。今日,正是这四个斯文败类设宴,说是要款待自己一番。
斯文败类的宴会场所,自然不能是普通的酒楼,而是一处时时都有风花雪月的场所。
抬头看牌匾,上书白玉京三字。
“天上白玉京,五宫十二城。”
白玉京在金陵城中,共设有五处楼阁。此处楼阁有三层,其余还有一处三层,三处二层,合计十二层,正合五宫十二城之说。
而这白玉京,最为出名的歌舞,名唤天外飞仙。舞娘腰间系有绳索,起舞之时,只见仙子彩带飘飘,惹人沉醉。
直登三层,几人已经各自坐在桌案前,林沐进屋,告了声罪。
“光告罪可不成,林兄少不得自罚三杯。”首先开口,乃是礼部尚书之子,魏骞。
林沐倒也不扭捏,自己的桌案上早已摆好了三杯,一一饮下后,林沐问了一句,“黄酒?”
“正是,饮酒宿醉难免误事,来了此处,一醉不醒岂不是慢待了佳人?当然,这要除了孔贤弟,只有饮的酣畅淋漓,才能见到真正的他。”
好吧,这些人的正事,原来还是歌姬。
林沐坐定,便有侍者端着餐盘入内。侍者也俱是打扮得体的适龄女子,一身青衣,略施粉黛,青楼之内,不见任何放浪之色。
“这处楼阁,倒是有些意思。”
“那是,林兄来此,岂能慢待?这处场子,冠绝金陵城烟花之地。”马上风张公子面带得色接话道。
“那便谢过各位兄台了。”席中之人也各自拱手致意。
定睛一看,果然不出所料,摆在桌案上的主菜是螃蟹,放在一旁的,还有漱口的茶水和银制的成套餐具。
席中五人,各自家世都不差,吃起蟹来,若是叫外人得见,只能赞叹一句,当真是熟练。
用过两只,其他的菜式便送了过来,此时五人也弃掉黄酒,换上黑瓷坛子。
酒至半酣,已有熏熏之意,此时再打量众人,最吸引林沐的,是衍圣公嫡长子孔老弟那双越发明亮的眸子。
怎么总感觉,有什么不得了的玩意被放出来了似的。
“给小爷上姑娘,庸脂俗粉莫来,今夜小爷要夜御十女!”
林沐扶额,这,就挺没眼看的。至于其他几人,早已见怪不怪,吃上几口菜,饮上一杯,颇为快活。
“林兄莫不是不信我能夜御十女?你我兄弟可要比上一比?”
要不还是替衍圣公清理下门户吧,这个想法自然而然的便出现在了林沐脑中。
“孔贤弟威武!愚兄远远不及,莫要误了良辰美景,佳人红被才对。”
“这还差不多。”
不过林沐下意识摸佩刀的动作,还是没逃过其他几人的视线。
孔十女刚走,便见魏骞起身,“林兄,小弟不才,想与你讨教几招,点到即可。”
“既是魏兄有所请,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剩下的两人尚有点懵,这便要动手了?今夜之事走向当真让人摸不到头脑。
拿起宝剑,铛铛铛铛铛铛铛,全部被林沐轻松格挡,似是不信,又是铛铛铛铛铛铛铛,林沐接招,露出一脸轻松的模样。
魏骞倒是洒脱,见此就停下来,取过酒坛,递给林沐一个,自己咚咚咚干了一坛。
“多有冒犯,还望林兄见谅。”
别人给台阶,林沐自然就顺坡而下,也咚咚咚饮了一坛。
打了个酒嗝,嗯,上头。
肖公子拍拍手,便见侍者入内,分别将这两位送去别的房间休息。自然,也少不了气质与容貌俱佳的女子。
被人放在床上,解去外衫,林沐模模糊糊的见到,有个红衫女子推门入了房内…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09章 绝美风光在此间
林沐迷迷糊糊的便被安置到了床上,眼皮极沉,怎么用力也睁不开。
模糊中感觉到有一双小手抚上了自己的胸膛,林沐似是在呓语,“晴姐姐莫要作怪。”
“公子醉了,婢子是来伺候公子的,不是公子所念之人。”
用力拍拍头,稍微清醒了些,说道:“倒是我唐突了,你退下即可,若有需要我自会唤你。”
这女子朝着另一个方向看了一眼,见那人点头,便收拾下退了出去。
醉意伴着困倦一同袭来,林沐终于捱不住,沉沉的睡了过去。
…
“润修,以你观之,林兄为人如何?”
此时原来的房间内,仍有两人在此,随意的倚靠在桌案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他对于我们几人,或许是因未放下戒备,仍带有几分疏离感。
饮酒之时,他多次观察我们几人的反应,这样的人,不是胸有锦绣便是城府极深。
不过最后孔贤弟酒后欲要呷妓,吾见他似有出刀之意,想来还是读书人的傲骨作祟,不愿衍圣公后人做出这种有损颜面之事。”
肖公子拍手赞道:“细致入微,真不愧是张白圭之子。”
“若是你不提那人名字,吾会更高兴些。”喝了口酒,张润修答道。
将酒坛丢到一边,起身朝肖公子拱了拱手,说道:“今日兴致已尽,小弟这便要回府了。”
“润修此时离开,岂不是让美姬独守空闺,负了佳人苦等之意?”
“小弟身患马上风,实在是有心无力,若是在此出丑,那可就真是颜面扫地了。世子请便,小弟告辞。”
“待愚兄送上一送。”
…
夜半,万籁俱寂之时,只余红色的烛泪不断的滴落在烛台上的声响。
林沐睁开双眼,便见红帘暖帐,似乎还有温香软玉在怀,眼珠转动,便见到了云初晴的俏脸。
懒得思考为何云初晴会在自己怀中,睡梦中的云初晴极为恬静,哪还有平日里妖冶的模样,只是她皱着眉头,眉宇间似有几分疲惫。
灯下赏美人,越看越销魂。
终于,云初晴鼻翼微动,睁开美眸,便见林沐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晴姐姐,你不是回了总坛吗?怎么这么快便回返了。”
云初晴未曾答话,林沐只见她的俏脸越靠越近。
双唇初一相接,便立刻分开,林沐舔舔嘴唇,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
“还不是为了你这小没良心的,不过你今夜的表现,也不枉我星夜兼程来到你身边。
只是送上门的美娇娘都不要,莫非沐小弟有恙?”
“怎么可能!”林沐像是受惊的公鸡一般,整个人立马支愣了起来。
想想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过激,嘿嘿笑了两声,抬眼看佳人,见她正吃吃的笑着,便抱得更紧了些。
“若是来青楼寻欢作乐,只是单单满足了自己的欲念而已,可我想要的,是灵与欲一同攀上巅峰,所以呀,这事得与自己爱的人一起做才成。”
“沐弟弟,你这可也太会了,看着老实,实际上却最是会捏住姑娘家家的心。”
“哪里有,不过是有感而言,若要真说起来,还是晴姐姐带给我的灵感。”
“你这人,反而还怪起我来了。”
林沐只是憨笑,并不答话。
云初晴向上挪了挪身体,在林沐耳旁说道:“沐弟弟,姐姐给你生个孩子好不好?”
“不可以不可以。”林沐的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
“瞧你这死人样,还扭捏起来了。”说完小手就自林沐的胸膛一路向下探索而去。
激烈反抗,反抗未果。
“母亲曾说过,若是真打定主意生个孩儿,男子不仅不能饮酒,连肉食都要少进,多食蔬果,调养一阵才能行周公之礼,要不然,孩儿极易先天不足。”
教主夫人还是极有威信,即便是在这般事上。
热情高涨之时被泼上一盆冷水,任谁都会有些难过,云初晴自然也不例外。
林沐此时嘴又笨了起来,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紧紧抱住怀中的女子。
打破这种尴尬气氛的,是林沐的肚子,说是赴宴,只是喝了一肚子的酒水。如今腹中甚饥,见主人没有去用饭的意思,只好发出动静提醒一下。
云初晴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既是饿了,直说便是,堂堂男儿,可不能受这些委屈。”
林沐眨眨眼,“谁叫这堂堂男儿更爱这怀中的娇娇女子呢。”
“油嘴滑舌可不好。”
“真心实意亦不足取?”
云初晴白了林沐一眼,一把将其推开,拍拍手,便有侍者托着食物入内,放在桌案上便自行退去。云初晴赤着玉足跳到地上,极是灵动,林沐见此,也起身准备用饭。
菜式简单的很,只有米粥和小咸菜,但这却正合林沐心意,一连喝了三碗。之后又将体内积攒的溲水一气宣泄而出,冷风吹来,林沐打了激灵。嗯,舒坦。
净手过后,侍者已经将屋内收拾完毕。云初晴侧卧床上,朝着林沐勾勾手。
林沐一挑眉,摆个架势,说道:“那边的小娘子,我这可便要来了。”
“还怕你不成?”
“恶狼扑食!”林沐一个虎扑便冲上床去,与云初晴滚作一团。
“咦,我们身下的白巾是做什么用的?”
“管那么多做甚,快过来。”
“哦。”
当林沐双手触及到那处柔软,一抹红霞自云初晴脖颈攀上面颊,染红耳根,连嘴角的风流痣都透着羞涩。
“姐姐,你可真好看。”
“事到如今,还叫什么姐姐。”云初晴目光中满是幽怨的说道。
“那,娘子,你可真好看。”
衣衫尽落,林沐看着怀中千娇百媚的女子,此间风光,当真让人流连忘返。再一看,林沐不禁感叹,果然这才是世间最美的画作。
“沐郎,还望怜惜。”
热血上头,林沐仿若失去了理智一般。要说此时,还是女子更为清醒,还记得取过蒲扇,将红烛扇灭。
有佳人低声细语,似是在诉说自己的爱意;
暖帐中鸾凤和鸣,仿若在证明灵欲的交融。
…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10章 色中饿鬼林怀仁
日上三竿,林沐方才悠悠醒转,转头一看,云初晴还尚在熟睡,睡眠中的云堂主恬静而又可爱,睫毛轻轻颤动,惹得林沐心儿亦是一跳。
似是有些欠了睡眠,又或者是连日奔波的疲惫,过了半个时辰,云初晴方才醒来。
一睁眼,便见情郎那透着柔情蜜意的眼神,初时尚有些迷茫,清醒后,便是嫣然一笑以作回应。笑颜明媚,足以令百花失色,仙人驻足。
一夜欢愉过后,这对年轻的男女间,似乎已经没了距离,还多了种名为爱情的羁绊。
“晴姐姐,若是疲累,就再睡上一会儿。此时不在教中,纵然是新做人妇,也不必去给公婆奉茶。”
面对林沐的调侃,云初晴先是在其唇上轻轻一啄,随后轻声细语的说道:“纵然是每日清醒,犹觉得看不够自己的沐郎。若是睡着后你悄悄离去,醒来后总是难免落寞。”
林沐左手自佳人云鬓而入,抚过长发,指肚轻轻按压间,让其情绪得以舒缓。
“沐郎,我知你温柔体贴,但如此作为,我怕我会忍不住索取更多。”
“你我二人同心,又何出两家之言?此为闺房之趣,古来有之,不必介怀。
还有,我们可否在这被窝多赖上一赖?”
“春宵一刻风光好,自此君王不早朝。公子都不怕为人诟病,我自然也不会惺惺作态。只不过,别说一日,就是一月不曾出门,我也算是未曾辜负教主托付。”
闻弦歌知雅意,林沐手指滑过云初晴光滑的脊背,一边心中感叹:真可谓造物主的完美杰作;一边嘴上调笑道:“那晴姐姐岂不是坚守自盗?”
云初晴颇为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面容正经的答道:“不过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目光相接,两人皆是露出笑意。
待林沐作怪的手再次覆上那处峰峦,云初晴的小手也抵在林沐胸膛。
春光迟迟不知岁月晚,暮色沉沉犹忆少年时。
直到午时,这二人方才偃旗息鼓。少年郎食髓知味,半晌贪欢本是无可厚非,但像是林沐一般,初一开禁,便劳累到自己脚步虚浮的人亦不多见。
锦被之中,云初晴依偎在林沐身旁,玉指在其胸膛上画着圈圈。
“算了,姐姐,今日权且饶过小弟,来日再行战过。”
云初晴又恢复了她的妖精本性,“瞧你说的,仿若我是什么不要脸的女子一般。”
林沐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云初晴上一刻仍在调笑,下一刻便浑身浸满哀愁。
“沐郎,昨日你我情至破禁,个中欢愉,令人喜不胜收,情难自抑。只是今日,出了这扇门户,我又该如何与教主交待,如何与圣女相处?”
林沐眨眨眼,对于云初晴突然的变脸,仍是措手不及。未经思考,便大大咧咧的回了句,“船到桥头自然直,顺其自然就是。”
又见云初晴眉眼低垂,泫然欲泣,方才知晓,晴姐姐是当真有些在意。
风风火火跑下床,寻到自己的外衫,自袖笼掏出一个锦袋,又立马跑回云初晴身边。
打开锦袋,其内有两颗糖果。这是林沐因平日里嘴上抓挠,便会随身带些小零嘴,如今袖中也仅剩下这两颗糖果。
剥开一颗送到云初晴嘴边,看着她吃下,将另一颗放在其手心,替其弯过手指,握住糖果。
“心情不好时吃上一颗,总会轻松些。”
此般做法谈不上高明,甚至会显得林沐有些痴傻。但这却让云初晴颇为感动,在林沐怀中喃喃道:“你这傻子,偏是你最会赚人眼泪。”
林沐也不答话,只是将这个苦命的女子紧紧抱在怀里。
没过多久,兴许是觉得实在是不像话,两人终于起身,云初晴便如一个贤惠的小妻子一般,伺候林沐穿衣洗脸。
“怀仁,你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在为林沐整理儒衫之际,云初晴出言问道。
“说来听听,只要不违背原则,我自是可以许给你的。”
“这道门内,我是你林怀仁的小媳妇,出了这道门,我便做回我的云堂主,如此可好?”云初晴小心翼翼的说道。
见林沐沉吟不语,云初晴还道他不乐意,赶忙说道:“我亦知这个请求有些过分,只是实在不愿放弃这么多年在教中的经营。”
“啊,不过分不过分,我只是觉得如此是在苛待于你。
初晴,你本就是一朵迎风傲立的花朵,我喜你柔情似水,亦爱你英姿飒爽。你可以尽情去打理自己的产业。
爱一人,也不是非要自囚于内宅,每日相夫教子,生儿育女。只需要你知我心,我懂你意,这便够了。”
“可还是要生个一儿半女传续家业的。”此时云初晴的话声若蚊蝇,却又刚好能传入林沐耳中。
“对极对极,只要他父亲败家败的不是太厉害,总能给他留下基业。”
“哪能败家,为了孩儿你也要再攒下一些,不图发扬光大,总得超越前人才是。”
林沐拱手,“娘子教训的是。”
之后林沐与云初晴共进午宴之事略过不提。
刚出白玉宫,便见那肖公子的马姓长辈等候在外,见到林沐这番模样,纵使那人见多识广,也是十分惊诧。
虽说上青楼就是为了那事,可这林公子未免太投入了些。
此时的林沐,初尝禁果之后荣光焕发,可那虚浮的脚步与硕大的两个黑眼圈也做不得假。
看他容貌俊俏,剑眉星目,儒衫齐整之下也是端的一表人才,可却是一个活脱脱的色中饿鬼,令人惋惜不已。
“见过前辈,不知前辈缘何等候在此?”林沐率先上前,与马姓男子见礼道。
那人先是还了一礼,然后恭敬说道:“昨日夜间我家公子便已回返,今日小人到此,是想请林公子过府赴宴。”
“替我谢过肖公子美意,只是前辈,如您所见,也怪小子忒没出息了些,昨夜贪欢直到此时。如今腰酸背痛,只想回去好好睡上一觉,实在无那雅致前去赴宴。”
“英雄儿女,又岂能少了美人相伴,林公子不必介怀,小人料想吾家公子亦能理解。”
“还得麻烦前辈解释则个。”
“应有之义,若无他事,小人便告辞了。”
“前辈请便。”
随后林沐便悠哉悠哉的走回客栈,刚开门,便见小丫鬟凑了上来,使劲嗅了嗅,疾声问道:
“身上有其他女子的味道,是哪个不要脸的女人,竟然胆敢勾引公子!”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11章 直挂云帆济沧海
生在富贵之家,妻妾成群亦不为怪。但也不知为何,适才被小丫鬟质问,林沐险些想要溜墙根跑掉。
转念一想,这小丫头撑死不过一个通房丫鬟,竟然管起本公子来了,这还得了,还有没有一点上下尊卑了嘿。
“当真没有与那些坏女人有什么纠葛,妍冰你可莫要平白污人清白。”说出这话时林沐目光躲闪,不好直视小丫鬟。
《论家庭地位》
虽然姐妹言之凿凿说公子去了青楼并且直到午时方才回返,妍冰却也不打算深究,有些事,过犹不及。
不多时,无戒法师闻声而出,见林沐这副腰膝酸软的样子,眉目间顿生愠意。
“沉湎女色乃是习武之人的大忌,习武本就是水磨功夫之事,武道未成之前,迷于女色,牵扯精力不说,还极易走上邪路。(武道学艺未精偏还要学酸腐文人的那套风雅之事,胡闹!)”
林沐身体微微前倾,拱手作揖,说道:“老师教训的是,弟子行事无状,饮宴贪杯,方有今日之事。(确实是我行事不端,但也只不过是因三两黄汤下肚,方有今日之过。)”
无戒法师抚须,似乎对弟子诚恳认错的态度极为满意,随后语重心长的说道:“少年人戒之在色,色心起则武道驰,饮酒误事,却也不及色字当头。(分明是你贪恋美色,索求无度,以致脚步虚浮,眼窝深陷。)”
“弟子受教,不过弟子尚有一问,佛门讲四大皆空,视美色如无物,莫非只因人伦大事会误及大道?(您不过一个老纯阳,怎能在人伦之事上说三道四?)”
“非也非也,不曾拿起又何谈放下,为师当年未入佛门之前,亦曾娶妻,夫妻恩爱。(谁还少了少年时,为师当年亦是有所经历,过来人的教诲,好好听着便是。)”无戒法师双目失焦,面上浮现出追忆之色。
“老师既然也曾娶妻,那如今师娘何在?弟子欲前去拜见。(既然恩爱,又如何非要抛妻弃子,遁入空门?)”
“故人已逝,不提也罢。今日之言,不过是劝汝好生习武,珍惜眼前人。”说完之后,也不等林沐答话,转身便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无戒法师面上虽无悲怆之色,但林沐却觉得,他的背影那般萧瑟孤独。
“谢过老师教诲,弟子谨记。”林沐深揖不起,直至无戒法师进屋。
首届师徒阴阳语大赛,师傅言语不胜,失了心绪,徒弟心有愧疚,亦非赢家。
与往常略有些张扬的行事风格不同,如愿以偿与林沐圆房以后,云初晴非但没有广而告之,反而是遮遮掩掩,生怕为人所知。惟一的动作,也只不过是把那一方白巾差人送回了总坛。
金陵城之中,今日注定有一则消息要引爆朝堂。
皇帝亲下旨意,内阁也已经通过。征召天下擅行远船之人,组建使团船队,出使海外诸国,扬我煌煌国威!
对于这则消息,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基本上分为两派,一派以文臣为主,称此举劳民伤财,不过是满足好大喜功的皇帝要做千古一帝的幻想。
另一派则是文武皆有,称此举确有必要,海防之患已是刻不容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倭寇犯我边境,便应该焚其宗庙,让他们毕生都不敢望向大汉的国土。
这两派各有各的目的,却无人真愿为皇帝分忧,承载着皇帝托付的,还是首辅大人。
不过有一点值得一提,如今的首辅大人,惯为老好人,极擅和稀泥。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力不足,相反的是,哪怕朝堂上吵得再凶,他也能绕过大家,将事办成。
老首辅并未让人失望,旨意初下,便有十余艘硕大的宝船开至沿海的船坞,整装待发。
“如此硕大的宝船,不知要靡费多少民脂民膏,帝王无道,首辅昏庸!”此为御史言官所说,只要占理,皇帝高官亦骂得。
“这杨老头真是铁了心要做皇帝的狗腿子,建造宝船这么大的事,事先都没透出风来。户部,工部皆称不知,据传是内库出钱,抽调了随军的将作监大匠打造。”此为文官所提,好奇为何皇帝和首辅能绕过他们,偷偷摸摸便打造了宝船。
“没有海图,拿什么出海,以人命去填吗?”此为将军之惑。
“据说那东渡鉴真和尚所在的大明寺,将百年积攒的海图全部奉上,只求能随使团出行,接续东渡传法之事。”
…
汉家天下从不以言定罪,朝中百官俱是敢说敢骂,先帝之时,还有官员在朝堂上玩过真人搏击,如今不过不痛不痒的骂上几句,没人会揪着这个不放。
之后,出海的旨意下达还没有一日,便传出了另一个消息,原本欲要随船远渡重洋的内侍被活活杖刑打死。原本宫中死个内侍没什么要紧,只是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是耐人寻味。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便有了新的消息传来,消息的来源,还是个和尚。
皇帝愈慕长生之道,欲遣船队入海遍寻海外仙山,一曰蓬莱,二曰方丈,三曰瀛洲。
传出消息的同时,还内涵了自己的老对头,道门。个中含义,不过是道门蛊惑君王,抛国弃家寻求长生。
武当山,就算金陵中有道士常驻,掌教也是入夜了才得知这个消息。
“这帮秃驴当真是不要脸面,构陷君王不说,还偏偏要拉上我道门。”
“师傅,难道这不是我们于朝堂上的布局嘛?”
掌教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眼神露出一丝阴翳,拍了拍自己下首小道士的肩膀,“你也相信这是我们道门搞得鬼?”
“啊,不是啊,可我们确实在向皇室进献丹药啊?”
看着小道士这做不得假的天真疑惑,掌教便是心中有气,也发作不得。
“进献丹药之初,早已再三说明,道门未曾窥到长生之径。我们观中炼制的丹药,也只能做延年益寿之用,而且,正如其名所示,丹药丹药,少服养生,多服害命。道门蛊惑君王之说,无稽之谈!”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12章 扬威而来趋利往
对于这般大事,金陵四公子自然是在欢乐的气氛中进行了一次友好会晤,地点就在燕王世子的府邸。
本来,朝廷重臣之间私自接触是个极犯忌讳之事,但这几人,个个名声都不大好。即便私下相聚,也极少有人会联系到他们的父辈,全当是几个不成器的孩子胡闹。
“征召远航的船员不是难事,只要许以重利,自然有人会来。何况这还是皇家的舰队,一个江湖人,最好的出路也莫过于卖命给皇家。”燕王世子坐在上首位,率先开始了这个话题。
随后接话的乃是礼部尚书之子,魏骞,他满饮一杯后,摇头晃脑的说道:“正如世子所说,没过多久便有人前来官府报名,官员稍作筛选后,便立马送去军营,出海之前,还是要集中训练一番。虽说船上不行军法,但只要登船入了使团,令行禁止便是最基本的要求。”
随后张润修接过话茬,说道:“对于官府的安排,前来应召之人极为配合。问过几人,他们的想法也很是朴实。皇家给的工钱丰厚,这是在让利给我们这些苦哈哈,规矩大些也正常。只要肯听话,皇家总是亏待不了咱们的,陛下坐拥天下,还能差了你那几个子?”
说话间还模仿起了这些苦命人的神态语气,逗的席上人皆是一笑。
至于有着新晋称号孔十女的孔公子,则是在席上一言不发,一杯一杯喝着闷酒。众人皆是熟识,也不以为怪,甚至个别人还在心里偷偷计算,还差几杯那个肆意张扬的孔十女才会出现。
“有了船,有了船员,如今差的,就只剩一个主事之人。”
说到这,四人皆是沉默,主事之人肯定得是皇帝的亲信。虽说皇宫刚刚杖毙了一个内侍,但大家都清楚,为了监视使团,这船上,总归还是要有一个太监的。
“大汉禁海多年,却收效甚微,究其原因,还是因海贸利润巨大。如今仰仗海贸线路的商贾不知凡几,朝中官员也多有参与,以此谋生的百姓亦是极多,这个局面便轻易难以打破。”魏骞似是无意间所说,但在座的哪有笨人,立马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子廉言下之意,可是说陛下这个旨意,看似是宣扬国威,实际上却是想将海贸这块肥肉收归国有?”世子殿下面带疑惑,出言问道。
“或者是二者兼有之,出海一为扬我大汉天威,二则是好处也不能放过。陛下仁德,见民生艰难,多次下旨轻徭赋税,以致于国库并不如何宽裕。此次兴建宝船,把陛下内库那点积攒也俱消耗殆尽,陛下若再不称此时捞上一笔,怕是宫中的吃穿用度都会是问题。”
张润修乃是次辅张白圭之子,张白圭又是太子的座师,自他口中传出的消息,自然是有几分可信度在的。只是这轻浮的口气,让人不禁想要瞪他一眼。
即便是秋日,这人也还摇着一把折扇。其相貌堂堂,仪表不俗,加之其父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首辅,其不知是多少富贵人家女子的心头好。怎奈何,如此浊世翩翩贵公子,却偏偏染上了马上风的恶疾。
总觉得魏骞的眼神不太对劲,张润修便问了一句,“魏财迷,你这惋惜的眼神是个什么意思?”
“可惜了你相貌不错,却少有自制力,以致于马上风都找上门来。”
刚想回怼回去,却突然联想到魏财迷这人,不爱娇俏女子,只爱俊朗相公,实在是有些心虚。
“唉,某也是苦恼至极,若是无此病症,还不是想娶多少房妻妾便娶多少房妻妾,日日寻欢,夜夜笙歌。”
说话间,还偷眼瞧魏骞,见他面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原来只是兄弟情谊,并非别有所图,虚惊一场。
久不说话的孔贤弟也终于冒出一句话来,“世子不知海贸之事?”
“确实不知,我久居北地,平日里连个小水洼都少见,水运也只听过漕运而已。”
“燕王殿下手下都无水军吗?”
魏骞的这个问题让气氛一僵,无论两人关系如何亲密,当众打听军伍之事,都是极不妥当的行为。
“确实没有,王府镇守边关,与鞑子交战,无往不利靠的是铁骑之勇,火器之利。水军一无场所操练,二无甚用处。”
魏骞拱拱手,正欲说话,却见张润修一脸紧张,连平日沉默寡言的孔小弟也惊愕的抬起头。
“谢过世子直言,在下是个武痴,对于军伍之事向往的紧,多闻燕王府手下富有强兵猛将,故出言相问,还望世子见谅。”
那两人这才松口气,生怕这人硬是装憨,问上一句,燕王既有吞并天下之意,现今少了水军,又如何渡过长江天险?
危险对话,令人害怕。
“不妨事不妨事,想来还是魏兄平日里听过什么阴谋论的说法,我父王对大汉忠心耿耿,对于陛下也是尊敬有加,岂会做些乱臣贼子的谋划?”
这次连魏骞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自己忍住没提,反倒是燕王世子主动说了出来。
“世子如此言论,是否不太妥当?”马姓男子出现在世子身后,面色无悲无喜的问道。
“无妨,心中坦荡,自然无所畏惧。如今说王府有不臣之心的传闻越来越多,若是我们对此还讳莫若深,反而容易造成误会,让陛下心里犯嘀咕。”
马姓男子笑容豪迈,目光慈祥的说道:“世子,这便是你有些小家子气了。陛下英明神武,哪会听信谗言,平白冤枉有功之臣,何况,陛下与王爷乃是亲亲的兄弟,血亲兄弟之间,就算有了什么误会,还不是见上一面,解释两句便能解决的事。”
世子面露羞愧,“谢过马叔父指点,是侄儿少了格局。”
席上剩下的三人就安静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间便将这事带了过去,一时间大脑空白,只能说一句,会玩。
宴席继续,几人却都少了兴致,此时,却有一个不速之客到了府宅。
皇宫的内侍带着圣旨而来…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13章 局势变各有心思
“这位公公,陛下欲要征召我叔父入使团?”
“这位魁梧汉子可是马三保?”
“正是。”
“那便是了,旨意上写的明明白白,令马三保入职礼部,随使团共访海外诸国。还望世子殿下行个方便,早日让马兄弟前去履职。”
事已至此,虽然二人皆是十分惊诧,但却也无力去改变什么。
这位公公还没等往外走,魏骞便凑上前来,身形交错,一个银饼便进了这位内侍的袖笼。
“陈公公,这道旨意来的蹊跷,别说世子殿下,便是我们兄弟,心里也没个落处,还望您多说两句,也省的我们内心惶恐。”
这位陈公公掂量了下银饼的重量,随即满脸堆笑,对着魏骞解释道:“魏公子尽管放心,这道旨意是陛下亲口所述,内阁也都知晓。
咱家还听人说,这位马兄弟乃是陛下的旧识。陛下苦使团主事之职许久,听闻这位马兄弟到了金陵,方才喜笑颜开,令人拟定了这道旨意。”
听这话意思,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算计,只是一纸普通的任命状而已。
“多谢公公直言。”
“魏公子您客气,咱家这便要回宫复命,就不陪您多聊了。”
魏骞让开道路,“公公请便。”
此时,世子正在苦思破局之法,金陵一行,只有马三保与其做伴。若是其应召而去,在这金陵城,便要他自己面对群狼环伺的局面了。
可也着实没什么好的方法应对,如要不去,反而是给了陛下对付王府的借口。此时局势,还不足以与那位撕破面皮。
至于马三保,则在心中感叹自家军师的高瞻远瞩,动身来金陵之前,军师曾与自己面授机宜。
思绪飘远,那时的情景便浮现在眼前。
那日军师遣自己与世子至金陵伺机而动,接令后,心里始终是不踏实,便又去寻到军师所在。
“三保兄弟,对于贫僧的安排,可是有所异议?”说话时,立明的身形匿于房间的阴影中,看起来便像是一个搞惯了阴谋诡计的恶人。
“我自然是听从军师吩咐,只是仍旧不免有些疑问。”
“既然如此,尽管说来,贫僧自会解答。”立明和尚走出阴影,只是面目,还是那般威严。
“军师命世子与我一同去金陵,怕并不是为了所谓的伺机而动,而是想让世子作为质子,换取王府的安稳。”
“不错,王府新近得了鬼市,原本穷苦之地有了钱粮。若是我们不有所表示,雷霆天威怕是会瞬息而至。”
“可曾与世子说清楚利害?”
“不曾,不过照贫僧看来,世子自然能看透这层。怎么说世子也是王爷的嫡长子,莫要太过小觑。”
“那我们到了金陵之后,又该如何作为?”
“送礼,钱财不足持,朝中的大小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送上一遍。”
“王府的礼物有点烫手,恐怕没有几人敢收。”
“送礼的门道自然不用贫僧多说,三保兄弟是个聪明人,自然有办法。至于收不收,那是他们的事,送,则是为了彰显我们的诚意。
别看现在朝廷上这帮黄紫公卿,平日里哼哼唧唧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可真要是改朝换代之后,环顾朝堂,还是一样的面孔在那。
明哲保身之道,没有人玩的比他们还熟稔。送礼,就是为了告诉他们,纵使咱们王爷承继大统,他们的地位也能够保证。”
“哦?对于这些尸位素餐之人,军师莫非不想将他们通通清理掉?”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朝堂势力盘根错节,极易牵一发而动全身。要不然,金陵城那位早早便行动了。”
“军师,我还有一问,世子与我这般作为,怕是会惹得金陵城那位不喜。”
“他不喜我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送世子为质,已经是王府能拿出的最大的诚意,他还想怎样?”
马三保刚觉心中稍定,便又听军师说道:
“当然,金陵城那位,肯定会用些手段反制。前些日子,金陵有信传来,皇室在偷偷打造用以出海远行的宝船。”
“皇帝欲出海荡清倭寇?”
“倭寇之患,便如疥癣之疾,虽然碍眼却并非是切肤之痛,那位盯上的,是海贸。
历朝历代,只要皇帝不傻,便清楚轻徭薄赋便能与民休养生息。可事实上,但凡要有所动作,朝堂便会中多有官员掣肘,甚至于连皇家的传续,这些官员也要管上一管。说到底,还是利益惹的祸。”
“军师的意思是,那位可能会借刀杀人,让吾与世子直面这般压力?”
“不错,若是如此,你该如何破局?”
“决不能遂了皇帝之意,便是死在金陵,也不让让他如愿。”
立明和尚拍拍马三保的肩膀,调笑道:“三保兄弟,你的性命可不能这样轻易丢掉,你若是枉死在金陵,怕是贫僧也会被王爷所恶。”
马三保未曾理会立明的调笑,自己在王爷心中地位高低,自己自然有数。
“那我该怎么做?”
“顺着皇帝的意愿,将海贸从那些贪得无厌的官员手中夺来。”
“可这会让王府成为众矢之的。”马三保的声音显得有些激动,他身受王爷大恩,损害王府利益之事,他做不来。
“不错,但这是因为没人敢去找皇帝的麻烦,对于这帮老狐狸,谁不清楚这是皇帝陛下的谋算。皇帝动不了,就只能捏捏我们这颗软柿子。”立明和尚面容平静的说道。
“那军师意思是,我们就悄声吃下这个闷亏?”
“就是如此,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手握兵权坐镇边关,可不能再有什么贤王的好名声,那是取死之道。而且,因为这事,还能让这些老狐狸对皇帝产生不满。”
“可这不满并不足以让这些势力转而支持王府。”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生出不满,他就会下意识的忽略这人的优点,不满不断堆积。只要足以在我们与皇帝实力均衡时让他们偏向我们,那便够了。”
“虽然听起来远景不错,可这终归得建立在一切顺利的基础上,军师,你倒是一如始终,一直坚持造反的理念不动摇。”
“三保兄弟是个清醒之人,你该明白,除了这条路,我们别无选择。”
“不错,我们别无选择。可世子,终归还年轻。”
“无妨,王爷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子嗣。”说完,立明和尚的身影再度隐于黑暗。
马三保嘴唇嗡动,对于这种诛心之言,也没能说出话来。
回过神来,见世子还是皱着眉头,苦思破局之策,马三保深揖一礼,道:
“世子,吾欲领命前往。”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14章 鲲肋生翅仙抚顶
“此言当真?”燕王世子听到马三保之言,惊愕的抬起头来,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我何时与世子开过玩笑,陛下亲下的旨意,三保自当遵从,对于王府而言,这亦是荣耀,非是枷锁。”
“可叔父难道不知,此举会给王府带来何等恶劣的影响?”
“可我们别无选择。”马三保直视世子双眼,一字一顿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侄儿也无话可说。人各有志,我也不愿做一些假惺惺的挽留。朝堂与王府,做出了选择,也希望叔父不要后悔。”说到后面,世子几乎是在咬牙切齿的说道。
马三保满脸轻松,似是如释重负的样子,与席间几人告了个别,便径自出府而去。
今日的事态发展,远远出乎了席间几人的意料。本来这几人还在有模有样讨论宝船出海的目的,结果内侍携圣旨而来,马三保应召而去,徒留世子殿下一人暗自神伤。
“今日相聚,倒教兄弟们看了笑话,此时没了兴致,也就不留诸位了。”
张润修率先起身,过去拍拍世子的肩膀,在他耳边说道:“弃我去者不可留,乱我心者多烦忧。这种随意改换门庭之人,且等十年再看。”
世子挤出一丝笑容,拱手说道:“谢过润修厚谊。”
随后的魏骞冲上来便是一个熊抱,“若是身边少了贴心人,我便将家里的管家遣来,这种人留在身边,才是祸患。”
“谢过子廉,不过尚无需如此,若是有需要,我自会去府上叨扰。”
魏骞点头说道:“也好。”
至于最后的孔小弟,走到世子面前给了他一个温暖而又灿烂的笑容,便转身离去,向前走了两步,回首一个眼神,无言却饱含深意。
客人一走,关好门户,世子殿下便不再会客。
与此同时,林沐在落脚的客栈之中,也是有些烦躁。
那一日与云初晴肌肤相亲之时,自己分明摸到了那一缕灵光,可回到客栈,那灵光便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如今的林沐,算是陷入了一个怪圈。修道之人若想进境,本该心境平和,可越是被瓶颈所阻,便越是烦躁,越是烦躁,越难有所突破。
自小随渔天师学道法,初时一帆风顺,但后来卡在一品这个关键节点,即便自己一直未曾懈怠,也是未有寸进。
神奇的是,自己惟一一次看到希望,竟然是在男女之事上。不枉自己一直觉得渔天师有些老不正经,这感觉很对嘛。
打开窗户,静静看着街上的风景,行人来来去去,商贩往来叫卖,平凡而又真实的众生百态。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
身形一动,林沐飘出窗子,屋脊间几个腾跃,直向白玉京而去。
小丫鬟见公子如此,也在身后悄悄跟随。看清公子前行的方向,小丫鬟暗啐一声,不知是哪个狐狸精招惹了公子,让他时时不得平静。
没过多久,林沐便到了白玉京门前,直趋正门而入,不用他说话,便立马有人前来引他上楼。
进了房间,林沐未曾见到云初晴的身影,便开口问道:“晴姐姐可是有事务外出了?”
小厮立马答复,“公子还请稍待,堂主并未外出,不过有些事务,盏茶时间便能来与公子相会。”
而云初晴此时,则是身在白玉京旁边的茶楼中,面对面坐着的,正是气冲冲的小丫鬟。
“妍冰妹子,还望你稍安勿躁,公子在这白玉京,与在教中无异,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这里多的是想要攀上枝头变凤凰的不要脸女子。”
这话说的云初晴一愣,从来都只当这个丫头是林沐身边温柔体贴的小丫鬟,可看她现在说话,也不是什么好相与之人。
云初晴的笑容说来就来,“夫人的威名,即便在这金陵城,也是丝毫不会减弱。我肩负看护公子的重任,自然不会让他被人所趁。而且,我亦知你是夫人身边之人,我无负教主托付,你完成夫人所愿,如此可好?”
小丫鬟准确的捕捉到了云初晴话中的漏洞,“那个不要脸的女子是你?”
云初晴未在这个问题上作答,而是对着妍冰说道:“你猜公子是否知道你在身后悄悄跟随?”
没等妍冰说话,她便自问自答道:“他未必不知道。”
见小丫鬟面色有些难看,云初晴又说道:“他也未必知道。”
留下一阵银铃般的的轻笑,云初晴便起身离去。
…
“叫沐郎空候良久,是妾身的过错,不知沐郎可有什么惩罚?”说话间,对着林沐一挑眉,一眨眼。
感动的泪水差点就直接从林沐的口中流了出来。
眼见林沐就要冲上来,云初晴握住裙带,轻轻一拉,完美的身段便展现在林沐眼前。朝着林沐一勾手,说道:
“沐郎,身为一个书生,白日便做这事可还妥当?”
“书生是假,禽兽为真,晴姐姐,这样的林沐,你可还喜欢?”
“那怕是,会更喜欢了。”
转眼一看,二人已在床上相拥,情绪高涨之时,林沐果然又寻到了那一抹灵光。
催动自身功法,云初晴的意识便同林沐一起,进入了另一个怪诞的世界。
一叶扁舟之上,两人相互依偎,见周围突然不再是锦被暖帐,云初晴满是疑问,“沐郎,此为何处?”
“此为我道境所显,我们身下,便是北海。”
“既是你武道之秘,那我理应回避。”
“不必,能到此处还多亏了晴姐姐,便是不修道之人,在此亦能有诸多感悟,晴姐姐可要把握住这次机会。”
“那便全听你的。”
林沐捏个手印,小船之下出现一个硕大的阴影。伴着一声高昂的鸣叫,一只身形足以遮天蔽日的鲲鱼托着小船越入空中。
此时再看这天地,风迹云形显露无遗,波涛浪潮尽收眼底。
“沐郎,我虽知此地甚妙,可却不得其法。”
林沐眼神迷离,境界跃迁,此中美妙,非是言语可尽述。
并未听到云初晴所问,只是喃喃说道: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15章 道玄秘境获神通
见林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云初晴也就不再呼唤他,无用功做的再多也是无益。收拢心思,认真的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林沐说此处为他的道境所显,按照自己对他的了解,他并不会或者说没有必要欺骗自己。人皆言道法神秘,今日似乎也能在此处开开眼界。
脚下这个足以遮天蔽日的阴影尚不知究竟为何物,在天机堂的情报体系中,公子所修功法乃是绝密,不可调查。但这也并不代表一点风声都不会走漏,公子在总坛长大,或多或少总能透露出一些。
自己入总坛之时,公子尚是个孩子,只是那时,他便整日与渔天师厮混。渔天师的机密等级与公子一致,除却知道他是个道士,便再无其他情报。
这个老道士,平日里以钓鱼为乐,鱼线无钩自然难有收获。
自己当初知道这个消息,还曾腹诽过,这渔天师哪里有什么出家人的淡然,分明是仿姜太公典故,直钩钓诸侯,只是他钓的非是诸侯,而是名誉与地位。
只不过,快有十年过去,这人还是老样子,每日装模作样去钓鱼作为消遣。当然,偶尔闲下来时,也会搬个躺椅,晒着太阳,也不说话,只是眯眼看着正值青春的女教众,好似只当在欣赏风景。
真是个为老不尊的老不羞!
当然,腹诽归腹诽,渔天师本人品质并无任何可以指摘之处。年轻时讨了一方媳妇,一直相守至今。虽无子嗣,但两人的感情却是极好,相处多年,甚至都未曾红过脸。
渔天师越是神秘,自己就越是想一探究竟。悄悄问过自己的便宜老爹,却没能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只是欣赏了他的变脸秘术。
开始说话还颇为和善,一听自己言语中有打听渔天师的意思,便立马变了脸色,疾声斥责自己千万莫去招惹,一副讳莫若深的窝囊样子。
看来今日,便是自己借林沐一探这师徒二人神秘的大好时机。
天空蔚蓝,零零散散飘着几朵白云,与寻常所见的白云不同,此处白云移动的行迹都十分清楚。
朝着白云招招手,白云便飘飞到了身前,其身后的痕迹好似画师渲染而出,画技之高绝,让这痕迹好像也有了实体。玉手向前,痕迹真切的被云初晴握在了掌中。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浮现在云初晴脑中,这个痕迹是何物?林沐此时进境,那他究竟是个什么境界?莫不是他年纪轻轻便摸到了一品的门槛?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若是林沐此时突破一品,按照自己读过的典籍中记载,这个时候道门之人往往都能借与天地相合,领悟出种种神妙的法门。莫不是林沐带自己入内,就是存了这个心思?
云初晴虽非修道之人,但她一直勤勉有加,三教学说皆有涉猎。闭上双眼,单纯只用灵觉感受,云朵身后的痕迹此时似乎活了过来,腾挪躲闪,仿若游鱼般灵动。
香舌舔了舔红唇,云初晴心道:这,似乎真是个好东西呢。
将白云都招至自己身边,云初晴开始着手收集这些痕迹,激发内力,这些小玩意便顺着经脉进入到了丹田之中。
方才四处游动的小玩意此时倒是服帖,心念一动,它们再度出现时,成了一根根透明的丝线。
此时的云初晴,尚且不知这些丝线的神奇功效,亦不知,就是在此时,她欠下了一生都难以偿还清楚的因果。
轻而易举就得到了这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云初晴环视四周,想要再找寻些机缘。
机缘还未曾找到,脚下的承载之物似乎有了什么变化。
天地间先是多了一股股强力的气旋,托着这个庞然大物不断向上,之后,好似裂帛的巨声响起,脚下之物,再度发出一声高亢的鸣叫。
若有人在远处,便能见到这般景象,身形巨大的鲲鱼肋下突然生出一对肉翅,翅之大,若垂天之云。
肉翅一震,鲲鱼的身形也开始逐渐朝着流线型转化,原本庞大的头颅,开始呈现出鸟喙的形状。
肉翅挥动,这个庞然大物也在不断升空,云初晴注意到,似乎有一座孤悬空中的仙山越来越近。
确实是在不断朝着仙山飞去,不过几个呼吸,云初晴便能清楚的看到,远处仙山山顶,乃是一方如明镜一般清澈的天池。
腾飞不断,此时二人脚下的鲲鱼,腹下也生出了一对肉爪,真不知是何等粗壮的枝头,才能承载如此体积的飞鸟。
渐渐的,已经大致化作鸟儿形状的鲲鱼腾飞速度慢了下来,仙山近在眼前,但却怎么都飞不到。
似乎是不甘心,鹏鸟猛力拍打着翅膀,想要更进一步,却以失败告终。
“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似乎只有飞入那天池,才能将蜕变彻底完成。”云初晴自言自语的说道。
时间飞逝,云初晴已经记不清脚下之物到底尝试了多少次,但每次都差上那么一线,无法飞入天池。
终于,这鸟儿似乎已经是精疲力尽,发出一声哀鸣,不甘地坠入到大海之中。
睁开眼,云初晴便见到床头正赤裸着上身,盘腿打坐的林沐。
“沐郎,此番结果如何?”
林沐睁开双眼,见云初晴已经醒来,便凑到其身边,关切地问道:“晴姐姐,你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适?”
细细感受一遍自身的状况,云初晴答道:“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有些疲累,倒是你…”
“正如姐姐所见,失败了。”林沐嘴角的笑容,尽是无奈与苦涩。
捏个印法,身周再度呈现那般异象,仙山大海,以及,一只没了羽毛的鸟儿。
看着这鸟儿身上清晰可见的绒毛,云初晴强忍住想笑的冲动,表情惋惜的问道:“今日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林沐苦笑一声,说道:“我自幼随渔师傅学习道法,以往卡在一品这个瓶颈难有寸进,与姐姐同床之时,终于摸到那一缕破境的灵光。只可惜,就是差了那临门一脚,没能成功。”
“那你突破之时可感觉有什么异状?”
“总感觉有几分空虚,似乎是少了填充之物。”
“啊,我在那处也有收获,可是因我之故,才导致了你的失败?”
“不是,晴姐姐能有收获靠的是自身的机缘,我只是让你有了近距离观看天地规律的机会。至于我的失败,还是积累不足,怪不得别人。”
“那你如今算是个什么境界?”
“小一品吧,换句话说,就是习武之人常说的伪一品境。”
林沐说的轻描淡写,云初晴却变了脸色。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16章 为君勿遗子孙忧
听到林沐说自己此时入了伪境,云初晴脸色大变。按照众多武林前辈总结出的经验,一旦入了伪境,便意味着此生再难在武道上有所进步。
“安心啦,晴姐姐,武道之秘,至今也没有几人敢说自己能全部探索完毕。前人的结论,也未必就一定准确。
退一万步说,即便是止步于此,我还有教中的势力可供我调用。为帅者,不必武力超群,只需有识人之明,驭人之能,物尽其才,人尽其用,便能无往不利。”
林沐越是故作轻松,云初晴便越是心疼,林沐还欲再说上两句,便被云初晴一把拉到怀里,那处汹涌正触在林沐面庞。
此时,林沐却全无淫邪之念,只是感受着云初晴的关切,这份温馨让他极是满足。
只是没过多久,两人便再度身形交缠,肌肤相亲,心念相融。屋外正值深秋,屋内二人却是春意盎然。
再说马三保,出了府宅,先伸了个懒腰,随后活动活动身躯。以前为奴作仆,整日连腰杆都挺不直。如今离了主人,自立门户,官位不需多高,能主事便可,无需太多赏识,该有的尊重不少就成。
不过在到了礼部之后,马三保还是一如既往的谦卑,似乎一点都没有即将身居高位的觉悟。
“恭喜马贤弟,初入仕途,便是极为清贵的礼部员外郎,从五品的官职,实在是官运亨通,让老哥哥羡慕的紧啊。”
为马三保发放一应文书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官员,与首辅相同,惯做老好人,只可惜却没有首辅的心机手段。要不然,也不至于宦游多年,还是个小小的文吏。
马三保拱拱手,说道:“老哥哥这是哪里话,不瞒老哥哥说,我此时亦是有些迷糊。本来我只是个白身,一纸调令,就成了官员,我哪里有什么做官的经验,还得向老哥哥多多讨教才是。”
被人吹捧,老官员总归是有些得意,说话间,也少了点分寸。
“什么讨教不讨教的,若是贤弟有疑问,尽管来问我便是。不过老哥哥还有一问,兄弟是不是有什么亲朋故旧在朝中任职?”
“唉,朝中哪有什么故旧,也就勉强与陛下算是旧识,或许连旧识都说不上,只是有过几面之缘。”
这句话看似无意间说出,实际上却是端的厉害,明明白白透露出两个信息,一是强调自己是皇帝陛下的人,二则是给了这些文人一个攻击皇帝任人唯亲的由头。
见马三保似是对陛下的安排有些不满,老文吏老好人性子发作,便提点了一句。
“陛下赏识你,自然有他的道理,天恩难测,马兄弟,要学会惜福啊。”说着还朝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
之后马三保再三道谢之事略过不提。
皇城之内,满面红光的皇帝陛下正在批阅奏折,太子跪坐在下首。遇到有意思的奏折,皇帝陛下便提上一嘴,看太子如何处理,既是考校,也是在让太子着手接触政务。
不多时,便有内侍入内,将马三保出了府宅后,一直到礼部的作为都原原本本的禀报了一遍,便是那老文吏有些出格的话语,也是一点都没落下。
“太子,观其言行,你觉得新晋的礼部员外郎如何?”
“回禀父皇,虽然儿臣尚未与其谋面,但儿臣却几乎可以断定,他乃是一个机变无双之人,只是可惜,他此时心向燕王叔,而非父皇。”
“不错,那你能否猜出,他为何如此服帖的便接受了我们的征召?”
太子略作思索,答道:“征召的旨意一到,员外郎便离开了旧主府邸,虽然一路上都在装作摆脱了旧主束缚的样子。但却让人不得不怀疑,这是其早就准备好的行动,只等我们出手,他便将计就计,然后伺机而动。
儿臣之前也曾收到消息,离开府宅之前,员外郎与燕王世子曾有过一番争吵,照儿臣看来,这也不过是两人心照不宣的表演。
再说他的目的,父皇想借燕王府势力对抗附在海贸上吸血的囊虫,他表面上是顺从了父皇的安排,实际上却是想要借此机会,离间父皇与百官的关系。”
“说的还算不错,太子,那你觉得这个计策如何?”
“这个计策应当是从鬼市谋划起便已定下,燕王叔夺得鬼市,随后遣世子入金陵为质,提前预料到我们的行动,看似留下了一个破绽,实则却是埋下了一个钉子。计策环环相扣,不可谓不精妙。”
“非也,这不过是一场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尔,看似步步料人事先,实际上却是不得不做出的选择。”皇帝的话实是出乎太子意料,不过多年的积累,让太子立马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端正仪态,聆听父皇的教诲。
“太子,身为一国储君,待朕百年之后,你将坐拥天下,广有四海。千万要记住,国家之事,切忌阴谋诡计,你该采用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不仅你手中握有足够的底牌,光是王朝的底蕴,便已经不知胜过那些阴诡小人多少。
便拿你燕王叔来说,世人皆谓其有反意,可现在的局势下,他当真敢反吗?
不敢,他师出无名,没有大义支撑;他困居北方穷困之地,缺兵少将;他受制于你皇爷爷的安排,辽东虎视眈眈,背后还有个实力不弱的江湖门派。贸然造反,只是白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那他又为何会落入到今日的光景?”
“可是朝廷在暗中推动?”
“不错。”
“父皇,可这也正是儿臣疑惑之处,既然燕王叔不敢扯旗造反,朝廷又何必要苦苦相逼?留他在边境抵御蒙古人岂不是更好?”
“站在朝廷的角度看,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可对于一个帝王而言,这便需要多加思虑了。
只要朝廷不煎迫过甚,以你燕王叔的眼光,自然不会做出此等冒险之事。可他的子侄辈呢?便未必还能有这般见识。身为帝王,勿遗子孙忧啊!”
“儿臣受教。”太子态度恭敬,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今日权且到此,太子,你且回东宫。明日早朝,朝堂上的百官又要聒噪,不知现在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依旧是坏了祖制的话头?”
“想来还是如此,只是文风辞藻有些不同罢了。儿臣告退,还望父皇莫要太过操劳,保重龙体要紧。”
皇帝陛下回应了一个笑容,便示意太子离去。
但出人意料的是,并没能等到第二天早朝。入夜,在皇帝陛下正宠幸自己的宠妃之时,钦天监的道士敲开宫门,带来了一个让皇帝陛下都有些措手不及的消息…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17章 世间难料惟人心
青城山上天师观,修道守真名不显。
道观之中,公孙女冠正全神贯注的拨弄着桌案上的算筹。掌教孟真人刚刚才授课完毕,现在是属于自己的放松时间。
桌案之上,除了算筹,还摆放着诸多书籍,材料各不相同,竹简,锦缎,还有宣纸等等。抛开书籍里的内容不谈,光是材料便生动的展现了纸张从无到有的发展历程。
手中不断地写写算算,公孙女冠似乎对这事极感兴趣,以致于孟真人走到自己身边都未曾察觉。
“公孙,如今可是算出了结果?”
原本正专心计算的公孙婷突然听到有人说话,执笔的手一顿,立马一摊墨迹便毁掉了才写下的字。
虽然这个结果不难计算,但是自己辛劳的成果被毁,小姑娘还是老大的不乐意。不过她自小生在名门,当然不会因此少了礼仪。
起身对着孟真人做了个道揖,语气有些沉闷地说道:“倒是有了答案,为了避免因疏忽而出错,小道还又演算了两遍。只是这答案吧,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哦?那可得说出来听听,天师观术算第一的结果,到底是怎么个不可置信法。”
这一刻,孟真人丝毫没有什么得道高人的觉悟,眉目飞舞,热情的像山下村子里刚刚及冠的大小伙子。
方才的一丢丢不快此刻也已经消失不见,公孙婷的小脸上,又重新洋溢着笑容。
“根据以往的历书和史料中的记载推算,天下大变之期,就在明年。”
在公孙婷眼中似乎是足以影响天下局势的大事,在孟真人看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看到孟真人满不在乎的样子,小姑娘满是疑惑,问道:“观中莫非早已知道此事?”
“知道,此前便有喜欢术算的道士推算过。”
“那观中可做了什么布置?”
“一点都无,这个结果,并不算是什么出人意表之事,公孙又为何会说它与天下运势息息相关?”
“典籍中记载,妖星现,主牝鸡司晨。妇人干政,天下不日便将大变。”
孟真人仍是不当回事,回应道:“这典籍应当是儒家所著。儒家提出天人感应说,是为了限制君权,均衡朝堂,说到底,还是担心帝王权柄过重,肆意妄为。至于其中的内容,天地间有了灾祸便是君王失德,为师并不赞同。
而且,提出天人感应说之时,方才经历过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事,掌控朝堂的,乃是有品级的士族,制约皇帝,只能通过学说来完成。哪像现在,文官集团已经成了气候,这些所谓的文人雅士,最喜欢引经据典,抨击朝政。帝王对于朝政的完全把控,早已经成了奢望。”
“掌教的意思是,这个典籍所记载的内容是错的?”
“倒也不尽然,不过修道修的便是去伪存真的过程,对于三教中的学说,莫要盲目尽信,得亲自核查过才做得数。”
小姑娘有些沮丧,“那岂不是小道辛苦才算出来的结果,便没了什么意义?”
“对于天师观,或许确实少了点意义,不过对于朝堂,还是有的可利用之处。别的不说,到时候皇帝和他的宠妃就得焦头烂额,那些文官的口诛笔伐,便有的他受的。”
小姑娘还是不太甘心,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在桌案上一顿翻找,找到了那本可以作为例证的史料,《新唐书》。
“掌教请看,《新唐书》记载了妖星三次出现,而它每次到来,都恰逢时局动荡,这应当不是巧合便可以说过去的吧。”
“第一次记载,九月丁丑,有星如半月,见于西方。
于此年,女帝废三子皇位,立四子为帝,二子亡于巴州,李绩之孙起兵反武,兵败被杀,牵连者众,未过几年,女帝登基。牝鸡司晨用在此处,好像也不错。只不过,那个女子能登上皇位,是因其心机手段,格局见识皆是一流,可不是什么妖星带来的机会。”
小姑娘则是被惊诧的合不拢嘴,书页翻动,刚至第二处,便听到孟真人继续说道:
“第二次记载,闰月辛酉朔,有彗星于西方,长数丈,至五月乃灭。
此时的焦点,则是藩镇割据与安史之乱,玄宗皇帝为求自保,马嵬坡下赐死宠妃杨玉环。看起来似乎也与牝鸡司晨扯的上关系,实际上这个局面却是因帝王昏庸,宠信奸佞造成的。
至于第三次,开成二年二月丙午,有彗星于危,长七尺余,西指南斗。凡彗星晨出则西指,夕出则东指,乃常也。未有遍指四方,凌犯如此之甚者。
彗尾遍指四方,似乎是表明危机已经远远大过前两次,实际上也确实如此。此时的唐王朝积重难返,甘露之变后,宦官当政,文人官员竞相攀附。照为师来说,此时王朝经过多年征战,早已经烂到了根上,牝鸡司晨用在此处,也是太过勉强。”
再看公孙小姑娘,眼中尽是崇拜之色,也是,任谁也想不到,自家师傅竟然如此博学。
“师傅又是为何会知道这些?”
“为师与你一般年纪时,对道门前辈袁天罡与李淳风甚是推崇,恨未生在那个时代,一览二人风采!再加上唐朝之时,道门乃是国教,对于唐王朝,总是多了些好感,几番了解,才有了今日见识。”
“师傅也当真好记性,若是小道,怕是早都忘了。”
说到这,孟真人差点老脸一红,总不能说自己为了开导你,特意又去背了一遍,至于为何是新唐书,自是起了卦的。
趁热打铁,孟真人又说道:“公孙,为师亦知你忧心父母,可未知之事本就有诸多变数,无需太过在意。况且窥探未来,便免不了要承受因果。最重要的是,令尊剑道通神,这世间少有几人能与其相抗。”
小姑娘虽然未必全都能听进去,但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阴阳术数,卦象卜算,确实可以窥得一角未来,但这世间万事,最难推算的,莫过于人心啊!”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18章 何人安敢谈真心
皇帝陛下听闻妖星将至,内心并未生出多大波澜,至其到来仍有一年时间,足够自己做些文章。况且,真是事到临头之时,这帮文人最喜欢的,还是在那聒噪,因为动嘴皮是他们所长,也无需付出什么代价。
朝堂上都是些久经考验的老狐狸,深谙明哲保身之道,哪会轻易跳到台前来。
只是皇帝陛下此时尚不知,彗尾划过天穹之时,王朝的运道也就走到了最后。到那时,不知他是否会后悔今日曾忽视这般警示。不过,真要认真说来,好像那时也没了机会。
而此时招致陛下黑着脸色的,是眼前这人打断了自己与爱妃的缠绵,啊,不对,是这人小题大做,分明只是件小事,却连夜敲开宫门,惊扰了御驾。
在心里安慰自己两句,这也是眼前人的职责所在。对于勇于任事之人,总该是多些宽待的。
见陛下面色似有不悦,这个倒霉的钦天监官员大气都不敢喘。监正游走天下,官署中也没个主心骨,推算出妖星将至,自己实在是没法子,才赶忙进宫通报。
“爱卿,既然已经推算出妖星将至,那对于如何解决此事,汝可有腹案?”
这人大脑一片空白,哪里有什么解决的方法,换言之,如果真能妥善解决,那又何必连夜进宫。
“启禀陛下,微臣愚钝,没能想出什么好法子。”说完这话,额头上不断地沁出汗珠,滴落在地面上。
见这人如此表现,皇帝的气反而是消了大半,心里下个不堪大用的结论,便温声问道:
“何监正几时回返?”
“何监正自年初访友而去,自说杏花盛开时,他便会回来。”
皇帝笑骂了一句,“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好个混蛋,连回返都要选个好时节!朕每日忙于政事,他可倒好,拿着朝廷的俸禄去游山玩水,走亲访友好不快活,真是可恨!”
官员呐呐不敢言。
果然是彻头彻尾的一个庸人,皇帝对眼前之人不再抱有什么希望,勉励了几句,便让其退下,随后便遣人去请胡先生来。
不多时,身穿一身素净道袍的胡先生便到了皇宫。见皇帝红光满面,这位胡先生似乎也颇为高兴。
与皇帝做了个道揖,便算是行过礼节,世外高人的傲意,自然还是要维持的。
“见陛下气色大好,草民甚是欣喜,陛下此时感觉如何?”
“不瞒先生,用过仙药后,朕自觉精力充沛,便是房事,也比此前好的多。”
这皇帝,咋还不按套路出牌呢?
胡先生扶额,“虽然药石确实有延寿之能,但陛下也要注意,勤政之余,莫要太过操劳,与娘娘们的欢愉之事,也要适可而止。”
“哈哈哈哈,全听先生的,请上座。”
跪坐在蒲团之上,胡先生便开门见山的说道:“陛下此次唤草民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也不瞒先生,钦天监禀报于朕,妖星将于明年重现天际,不知先生可有良策?”
这问的胡先生满头雾水,“了不得是个少见的景致,陛下因何问计于我?”
“先生难道不知天人感应之说?”
胡先生恍然大悟,“啊对,恐怕这帮酸腐书生又要借此兴风作浪了。一帮伪君子,整日口上说着天地君亲师,实际上却只顾个人私利,哪有几个真能为天下百姓多考虑几分的。”
胡先生这看似莽撞的发言正合帝王心意,往日但凡想要大展拳脚,便是一帮老臣引经据典的说个不停,动不动就是祖宗法度不可轻改,可实际上,还不是攥紧了利益不想撒手?
肆意喷洒了一阵毒液过后,胡先生注意到,皇帝正笑意盈盈看着自己。
“草民的门户之见,倒教陛下取笑了。”
“非也非也,先生之言,甚合朕心。只是还是再问一遍,先生可有良策?”
“若是问天象,那草民无计可施,天象运转,自有天定。
若是陛下问人心,那草民更是束手无策,草民乃是方外之人,哪里比得上这些久浸官场的人物?
而且草民最近亦是听说,朝中官员对草民已经颇有微词。草民若是还不自量力的插手朝政,恐怕顷刻间便会被这些腐儒扣上蛊惑君王的名头,然后便是低头一刀的事。”
“先生无需忧虑,朕自然是相信先生的。”
胡先生腹诽:信口胡柴,若是相信,那又何必多番试探。
“草民谢过陛下信任。”
见这人大有三缄其口的意思,皇帝也就不再发问,而是说道:
“今夜有劳先生解惑,夜深了,左右,送先生出宫。”
“草民告退。”
是夜,一只信鸽自金陵飞往武当山,两只信鸽自魔教总坛飞出。
其中一只乃是渔天师写给林沐的回信,入了伪境,林沐也只能求教于道行高深的渔师傅。
自己进境时经历的一切,林沐都详细的写在了给渔天师的信件之中,便是自己运转功法时,那只拼命扇动肉翅,想要飞向仙山的秃毛鸟也未曾隐瞒。
本来应该是鲲鱼超进化,鲲鹏,但实际上的结果却是,鲲鱼错误进化,秃毛鸟。
就,挺秃然的。
对于入伪境之事,林沐未曾隐瞒,给父母的信件之中,也提到了此事。或许是自己当真没什么武道天赋,练剑不成,道法也是个半吊子,还真有够让人沮丧的。
无戒法师对这倒是不当回事,自己的徒儿,就该是借刀道攀上武道巅峰,三教合一的路子,实在是无趣。
为了避免林沐因此丧失斗志,无戒法师非常慷慨的赏了林沐几十道刀芒。
衣物上染上了殷殷血迹,浑身疲软的林沐靠在一块石头上,不禁想到:
师傅精于武道,不善言谈,大概,这便是他对自家弟子深沉的爱吧。
至于另一个信鸽,刚被放飞到空中,便被人出手截下。看了看纸条上所写,信鸽便又带着这个纸条飞向了它的目的地。
而这个截下信鸽之人,正是此时魔教的左使,司徒嫱。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19章 总有新人胜旧人
话说公孙剑圣南下挑战,一路不知挑翻了多少成名已久的江湖前辈,整个江湖都大为哗然。以往剑圣困守白帝城,对于上门挑战的剑客,也是礼敬有加。以致于江湖中人,已经忘记了他的强大与可怕。
剑圣重出江湖,这些老前辈倒成了他砥砺锋芒的磨刀石,剑锋所指,似是无人能敌。
但颇具趣味性的是,如今在公孙剑圣前行道路上,有一人与公孙渊源颇深。某种意义上,他甚至可以说是剑圣的同门师弟,这人便是,藏剑谷的新一代剑冠,林秋。
龙虎山上,公孙剑圣仍是一袭儒衫,缓步拾阶而上。
“不知剑圣此行是为谁而来,藏剑谷剑冠还是龙虎山上的道爷。”
“若是新老剑冠的对决,那便有意思了。”
对于这种言论,儒生充耳不闻,这一路行来,身后无人敢跟随,但却免不了有人去前路上蹲守。你不喜欢别个跟到你,出于敬重,满足你的要求,但去哪的自由总归不是你能干涉的吧。
唉,棋差一招啊。拍拍脑袋,儒生继续向山上走去。
行至半山腰,见到有人结庐于此,草屋前,还开辟了一处小小的菜园,菜园并草屋周围用篱笆架了起来,用来防备山上的偷菜賊。
跃过篱笆,见菜园里只剩下几棵青绿的小菘菜,也就是白菜。扯下一个菜叶,放到口中嚼了嚼,嗯,看起来主人也不是什么侍弄蔬菜的好手,也就是胜在鲜嫩。
说时迟,那时快,草屋内一个粗布罗裙的女子提着铲子便冲了出来。这女子面容姣好,虽然衣衫破旧,但却难掩其身上的富贵之气。
“你这老秀才,怎能如此不要面皮,主人家明明在家,还敢私自入内!”
虽然天然对读书人有些敬畏,但这女子却没有退缩,就这几棵崧菜,也是子夏费尽心力才培育来的。
这一幕也凑巧落入到刚从山上下来的林秋眼中,好家伙,就光是指着剑圣鼻子骂这事,这位锅铲女侠便足以名声大噪了。
儒生本欲道歉,但见白帝嗡鸣不止,便知道,正主回来了。
一步一步缓慢走来,林秋先是嘱咐女子进草屋暂避,随即请剑圣院外一叙。
“公孙前辈莫怪我失了礼数,只是院内动手,容易毁了我多日的辛劳。”
儒生点头以示赞同。
再看这两人,中年儒生称雄剑道多年,身上却无甚威严霸气,目光柔和,气质儒雅。
少年郎头角峥嵘,目光中隐隐有厉芒闪过,即便是对上成名多年的前辈,也不见怯意。
剑意迸发,天地间无风却闻风响,无水却听浪声。
而那儒生,在这般声势下,便如同狂风骤雨中的小草,无依也无靠。
可真是入了一品,再看这两人的较量。漫天幽蓝色的剑意光华朝着儒生拍击而去,可儒生就像是饱经大浪考验的青石,浪头打来,便在石上撞个稀碎。
林秋拱手行礼,随后抽出腰间三尺青锋,剑刃之上,依稀可见锈迹。
“我有一剑,问遍江西剑客,无人能破,今日斗胆,想请公孙剑圣一观。”
“请。”儒生今日,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漫天剑意汇聚于林秋手中之剑,引而未发之际,恰有清风徐来。
在旁人眼中,林秋只是朴实无华的向前一刺,可在剑圣视角内,分明是三把宝剑同时从不同方向劈斩而来。
诡道入剑,剑招简单却颇为不俗,三剑只是一剑,只要在恰当的时机,挡住这一剑便可。
话说的简单,这个剑招的诡异之处,正是寻不到时机。林秋能凭这一剑败尽江西剑客,足见其造诣。
儒生不躲也不闪,闪电般出剑,将林秋长剑拦下。
外人不得其妙,林秋却清楚的看到,翠绿色的剑影连动,白帝太阿在这短短一瞬,竟有三次相接。
老江湖还是老江湖,青沟子娃儿还是青沟子娃儿。
“不错,未来可期。”儒生终于是多挤出了几个字。
是个不错的后辈,儒生收剑入鞘。抬眼看林秋,见他捏了个剑指,太阿飞旋一周,才收回鞘内。
周遭人皆以林秋年岁不大,喜欢卖弄,只有儒生捕捉到了那惊鸿一瞥。
太阿剑锋前指之时,眼中所见却非是青锋少年,而是一举矛欲掷的蓝甲神人。
借手中三尺青锋,抒一腔浩然正气,儒家神通,有趣,当真是不虚此行。
丝毫不拖泥带水,剑圣转身便要离去,这么一对比,反倒是林秋有些着急。
“前辈是这便要离去?”
儒生头都没回,嗯了一声便继续沿路而下。
“那您可否夸赞后生两句,也教后生在这江湖扬名?”
“瓜娃子,老子不会讲官话!”留下这句,儒生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川蜀乡音挺好,不用官话也行的,林秋再抬头一看,哪还有儒生的身影。
见剑圣已走,周遭人也全部散去,没了热闹看,自然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不过今日所见,足以吹嘘一阵,藏剑谷新老剑冠的对决诶,拿到哪里都是极大的谈资。
酒余饭后,屋舍桥头,如今差的,就只有三两老友了。
走到草屋门前,还未敲门,便见那女子将门打开,一把将林秋拉入屋内。
小小的屋内,却是五脏俱全,木床摇椅,锅碗瓢盆,满是生活气息。
“那不要面皮的老秀才可曾伤了你?”女子面露担忧,目光不放心的在林秋身上扫动。
“未曾,不过是受了些窝囊气,老秀才还挺能打的。不过,好在女侠指着鼻子骂了他,也算为我出了这顿闷气。”
“没事没事,千万莫要心中郁结。我们打不过,回去寻姐夫,姐夫打不过,回去寻老师,总能给这老秀才个教训。”
好吧,得亏你不知道这老秀才到底多能打。
蜀中多剑客,彼时他尚在藏剑谷,便将蜀中剑客压的抬不起头来,其中佼佼者,还成了他的剑侍。
后来他成就剑圣之名,这天下剑客都被他压的喘不过气。不过,真要老师与他动起手来,胜负仍是未知之数。
“对了,我今日多赚了几个铜板,都在这,给你。”刚说完,林秋便从袖中掏出了二十余铜板,递给这女子。
“不是哄骗的女香客吧?”
“哪能呢?吾有三不算,”
“不算女子,不算姻缘,不算子嗣。哼,还算你识相。”
果然,嫂子的妹妹,与她一般性子,自己这师弟,也与师兄一般遭遇。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20章 字里行间禅机显
生而为人,勿自暴自弃,当知耻而进。
自从入了伪境,除了吃饭睡觉,五谷轮回,其余时间,林沐都在那没日没夜的练刀。
剑道不成,道法受挫,而今摆在林沐面前的选择并不多。而这其中,承继无戒法师的刀法显然是最优选。
挥刀劈斩,将养刀意,修行刀术,林沐拼了命一般的不断前进。身体会疲惫,到了手指都抬不起之时,睡上一觉,体力便会恢复少许,而后继续这疯狂的征程。
对于徒弟的这般举动,无戒法师不置可否,少年郎心有积郁,想借练刀发泄,算不得什么事。而且,这样的徒儿,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挥刀前斩,一往无前。
虽未明确表态,但无戒法师开始在林沐练刀时,出手与其喂招,助其磨练刀意,习得刀法。
那本薄薄的刀谱,早就不知被翻了多少遍,其中招式的顺序,林沐甚至都能随口背出来。
见到公子如此劳累,小丫鬟有些于心不忍,想要劝他停下,却又觉得如此认真的公子分外迷人,真真是不知怎么办才好。
云初晴也来过两次,自己的小男人有志气,也是件值得骄傲之事。嘱咐林沐莫要伤了根本,又托付无戒法师与小丫鬟多多照看,便离开此处,去操办教中事务。
在这事上,小丫鬟与云初晴立场相同,妍冰也就没给云堂主脸色看。
属实而言,林沐天赋并不差,如今有名师教导,武道进境飞快。
只是入了伪境,二品入一品之间,仿佛立起了一座无法翻越的天堑。
这日,教中的信鸽终于飞到了林沐身边,林沐背靠青石,两口戒刀放在手边,对着小丫鬟说道:
“看起来能偷懒个盏茶时光,妍冰,有劳你念念渔师傅的回信。”
“公子便是多休息一会,也不妨事。”
那可不行,若是悬空寺其内的机缘不足以改变那一角未来,自己也该有能力来掌控命运。
“若是疲惫不堪,我自然会多多休息。别说,虽说前几日倍感劳累,可适应了这种生活,就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
小丫鬟冲着林沐甜甜的笑了笑,樱唇轻启:
“为师已知你入伪境之事,全怪你平日疏懒,方有今日之事。”
光是第一句,便让林沐面如锅底,挥手示意小丫鬟继续,自己还受的住。
“何老头又来了教中,问计于他,也是无可奈何,道法未精,还偏生去寻什么青楼女子,伪境之祸,咎由自取。”
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先是一记否认三连,然后穷刮记忆,总算是想起了那位何老头是谁。
“欺为师消息不通,又在否认?”
“哪能呢,渔师傅您神机妙算,卜一卦不就知道了。”
“骗人骗上了瘾,连师傅都不放过?”
“真没有,您老明察秋毫,我哪敢。”
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分明是小丫鬟在念信来着。
转头看那二人,小丫鬟与无戒法师皆是一脸不可置信之色,当真有人念信都能来的如此入戏?若不是亲眼所见,实难相信。
公子心情不畅,妍冰刚生出的笑意也荡然无存,小丫鬟面目严肃的接着读道:“教养有缺,方有谎话连篇之忧,为师已告诫教主夫妇,儿子如此,需得打上一顿。”
这,渔师傅,求你做个人吧。
“中毒未深,倒也并非无可救药,回来钓鱼养性,钓个十年,未必没有再入一品之机。”
林沐目光不可避免的黯然了一瞬,随即示意妍冰继续,只要自己未曾放弃,总归是有希望的。
“入世修行,未能修的圆满道心,仙字拆分二解,滚滚红尘修人道不成,何不直上昆仑仙山,去寻天道奥义?”
“抛弃俗世一切,非我所愿。”
“了却红尘纷扰,也落得个清净。”
“弟子从未觉得这俗世吵闹。”
“伪装的再好亦无法改变事实,你厌恶争斗,厌恶阴谋诡计,直上昆仑,做个旁观之人,不正合你心意?”
林沐默然无语。
“境遇大过选择,只要身在俗世,便免不了为诸事羁绊,前路艰险,小沐儿,珍重!”
林沐未曾答话,从小丫鬟手中接过纸条,手指一搓,一束火焰便将纸条燃成灰烬。
“沐小子,信是何人所写?字里行间,似有禅机。”
林沐将双手并拢,背在脑后,身子也靠的更舒服些,懒洋洋的说道:
“教中传授我道法的师傅,八成他写一句,便卜一卦,再加上自小我便在他身边厮混,才能把我的反应猜个八九不离十。”
“为师也曾与渔天师有过一面之缘,当年还当他是个英雄人物。谁知也与那些牛鼻子一般无二,故作高深惹人注目。”
“这么说好像也不太对,渔师傅这人,只是玩兴极重,顽皮了些。”
林沐的俏皮话逗的无戒法师一乐,接着林沐也笑了起来。
无戒师傅平日里少有粗鄙之语,今日为了开解自己,连牛鼻子这话都说了出来。虽说和尚与道士天生的立场相对,但也无法否认无戒师傅对自己的关怀。人要知道惜福,快乐的生活才能长久。
某不愿意透漏姓名的文秀小和尚:…
虽然不知道二人在因何事发笑,但只要公子快活,那自己就开心。
甜甜的笑容萦绕嘴角,也映衬的小丫鬟愈发可爱。
“对了,沐小子,先前你说渔天师写一句便卜一卦,莫非他不怕因果?”
“这个啊,弟子与渔师傅皆是修道之人,多用些暗喻,旁人不知,我俩心知肚明,便能削弱因果的影响。”
“现在连因果的后门都能走?”
林沐手指指天,“后门说不上,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说的越少,因果越小。
道人解签之时,通常是神神秘秘,语焉不详,这也是因仿若信众自己猜到,就怪不得道人泄露天机。”
“弯弯绕绕,当真不爽利。休息的差不多了?快起来对上两招,习武之事,可来不得懈怠。”
这波不能是因自己说道门之事,无戒师傅心生妒意,才给自己来上两下吧?
身形被一刀劈飞,再度撞到了青石之上。
这佛门金刚秘术,还真挺适合自己。
便是口不择言,干不掉我却也不是无可奈何?
嘿嘿。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21章 风波起靠山山走
安睡之前,林沐寻过纸笔,给渔天师写了回信。开始絮絮叨叨写了一整页,仔细想想实在是没有必要,重新换了一张,只写了四个字,
风波渐起。
似乎在回应林沐所说,皇室恶犬,声名狼藉的锦衣卫纷纷走出卫所,展开行动。
“扬州人氏庞淮,可是本尊?”
“正是小人,诸位军爷今日到小人的府宅,不知有何贵干?但凡是小人力所能及之事,一定鼎力襄助。”
庞淮态度恭敬,言语中透着小心。锦衣卫的突然上门,让这个名为庞淮的商人措手不及,多年行商,总归会落下点把柄,难道是到了清算的时候?
锦衣卫一直以来,做的都是破家拿人的勾当,虽不知他们此行有何目的,但夜猫子上门,难道还能有什么好事?
担心什么就来什么,领头的锦衣卫对庞淮的赔笑丝毫不以为动,拿着画像又看了庞淮一眼,冷冰冰的说道:“已经验明正身,拿了。”
“军爷,小人一直谨守法度,未有逾矩之举,又为何要缉拿小人?”一听说这几人要将自己拿回大狱,庞淮慌了神,言语如连珠炮一样喷射而出。
“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清楚,多说无益,与我们回去就是。”
见镣铐已经架在了自家老爷的脖子上,家丁护院纷纷赶来,将这三个锦衣卫团团围住。
领头的锦衣卫脸上挂着冷笑,虽然己方今日只来了三个兄弟,但这些家丁护院,就算他们一起上,那肯定己方是敌不过的。
但自己的身后,可是统御天下的皇帝陛下,所以,无需害怕,今日之事,并不会存在什么意外。
“怎么,你们还想袭击锦衣卫?意欲何为,谋反吗?”大声怒斥之下,家丁护院确实有点心生畏惧,踌躇不敢前。
“还不退下!”庞淮呵斥之后,院中众人向外散开,但还是隐隐呈包围之势。
“几位军爷辛苦,到了小人府上连杯茶都未曾喝上。小人自会随军爷回去,但能否给小人点时间安排家事,几位也用些茶点。”
三人眼神交汇,沟通之后,仍旧是领头那人发言。
“倒也不是不可,只是你莫要想耍什么花招,我们几人算是讲道理的,允你如此,若是换赤甲军前来,你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之所以前后态度变化,非是因为这几个锦衣卫有多好心,而是原本计划的就是如此。
庞淮以安排家事做托辞,实则不过是想要拖延时间,自家儿子在锦衣卫上门之时,便去寻自己的靠山求救。
这点小心思几个锦衣卫也门清,提到赤甲军亦是威慑,赤甲军近日一直驻扎在扬州城外,城内若有异动,第一时间便能平定祸患。
没过多久,庞淮长子急匆匆的从正门而入,看到自家父亲,无奈的摇了摇头。
庞淮面如死灰,只得乖乖的被这几个锦衣卫缉拿而走。
这样的场景,几乎同时发生在所有参与到海商的家族之中,外有大军威慑,朝中的门路也走不通,很快,锦衣卫的诏狱便人满为患。
从始至终,也无人告知这些商人究竟是犯了何等罪责,关入大牢之后也无人提审,仿佛是任他们自生自灭。
朝堂上,此时便仿佛炸开了锅,锦衣卫无故扣押普通百姓,视国朝法度如无物。长此以往,可还得了!
一时间,锦衣卫都指挥使陆言便成了破鼓万人锤的角色。
锦衣卫乃是皇帝的鹰犬,骂锦衣卫,还不是拐弯抹角的在骂皇帝陛下。
出海之事,全是皇帝自己拿的主意,待这帮臣子得到消息,宝船都已经开到了船坞。
自家的那点海商的份子钱无人在意,关键是皇帝行事的方式,太过肆无忌惮。
臣子与帝王本就是相互制约的关系,帝王过强,臣子便只成了办事的;臣子过强,帝王自己的江山怕是就守不住了。
朝堂上虽然热闹,但真正那几个权倾朝野之人都是十分安静。
首辅是个老好人不假,可他要真是发起火来,这些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都讨不了好。
整日聒噪的官员也不看看,吏部天官是老首辅的学生,看似老首辅说话温吞,一副好欺负的样子,可他实际上却是连吏部都握在手中的权臣,这地位,才是真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信邪?年尾的京察近在眼前,有的他们受的。
又过了两日,终于有官员到了狱中。
“大汉明令禁海,你们这帮脑满肠肥的商人却靠着海贸大肆发财,全然不把朝廷的法令放在眼里。照本官说,像你们这种人,就该一体斩绝,以正视听。”
各个牢房求饶之声不绝于耳,平日里,这些人都是乡中的豪富。今日在这诏狱之中,只是些可怜虫罢了。
“噤声!”锦衣卫一声令下,牢狱中顿时鸦雀无声。
“也就是陛下宅心仁厚,不忍子民受戮。自言禁海乃是朝廷没了远见,与你们无关。”
顿时牢狱里尽是些吾皇圣明的吹捧话。
示意众人适可而止,这位官员继续说道:“但放开海禁,并不意味着你们就能肆意妄为。王土之上,就该有律法作为底线。不日,朝廷就将开设市舶司,专管海贸之事,而本官,便是市舶司的第一人主官,胡琮。”
立马有心急的商人问道:“胡大人,那我等今日便可以离开此处了吗?”
“还要等上两日,市舶司一开,只要家人去市舶司上交海图,补缴商税,诸位便可以离开了。”
“还得等上几日啊。”
没接这个话茬,胡琮说道:“本官有言在先,海图之事,奉劝诸位最好莫要动些坏心思。
商税虽然严苛,也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真要出事,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走。经此一事,还望诸位长些教训。”
这话一出,狱中之人皆是沉默,心中滋味难明。
胡琮方才在狱中说过这番话,外界消息灵通之人便已经得知。
“财帛动人心,这帮商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听这胡琮敲打两句便能乖乖听话的。”
“申师傅的意思是,此事还将再有波折?”
“波折算不上,只是陛下的谋算还未全部实施罢了,如此看来,关键还是得落在出使的使团上了。”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22章 父子畅谈多事秋
与此同时,次辅张白圭的府邸中,也正有一场关于当下形势的对话。
作为张白圭的独子,照理说,张润修应该能享有其他人难以想象的政治资源,只要入仕,父亲的门生故旧,哪个不得给他这个小师弟些许扶助。
可实际上,张润修在国子监学习多年,张白圭却一直不允他参加科举。不成进士,便无法入仕,张润修自暴自弃之下,每日胡混,张白圭却也不曾出言管教。
所以,今日被父亲唤至书房,张润修心中揣揣,莫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父亲要斥责自己?
当然,这种无甚意义的猜测很快便有了答案,张白圭面对自己独子之时,满面笑容,哪里像对儿子有什么不满的样子。
张白圭初至不惑之年,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一把三尺美髯打理的油顺光滑,在这金陵也是远近闻名的“美髯公”。因是在家中,不穿官服穿儒衫更显得他气质儒雅。
这般的样貌,便是没有这腹中笔墨,也足以让无数高门贵女心甘情愿招他为婿。
“润修,近日你与燕王世子交往甚密,陛下下旨擢马三保为礼部员外郎,他作何反应?”
张润修将那日马三保与燕王世子闹翻之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结尾之时,还加上了一句自己的见解。
“依儿子看法,两人一唱一和,只是想借机让此事与燕王府撇清关系而已。”
“还算不错,能看出两人只是面上不和,只是马三保身上有着不可磨灭的燕王府印记,可不是这样便能轻易抹去的。”
“那这般做法岂不是并没有什么作用?”
“坦白说来,就是如此,不过他们也别无选择。说到底,陛下与燕王的对垒,陛下占尽优势,如今不用些猛烈的手段削藩,只是我们这位陛下比较爱惜羽毛罢了。”
“为君之人如此在意名声,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说完这话,张润修自觉失言,看了自家父亲一眼,见他面无愠意,才放下心来。
“这也是为何先帝是开拓之君,陛下却只能守成了。”
“妄议君王,是不是不太好?”张润修小心翼翼的问道。
张白圭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只要朝堂仍在,君臣之争就不会结束,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为君之道,可不是一朝掌权,便能肆意妄为,朝堂中的诸多势力,都需要小心均衡,庙堂平衡术能大行其道,自然是有他的道理在的。”
张润修面上满是惊诧,“父亲也看《石头记》?”
角度清奇,张润修,不愧是你。
“看过,内里有颇多经世之言,虽是一本话本小说,却也可见其自有格局。”
见到儿子的表情,张白圭笑骂道:“怎么,你这小子还真把为父当成了圣人不成?莫说是话本小说,官员暗里的那套冰碳夏敬,哪次家里还少收来着。”
“只是觉得父亲可能会对这般事嗤之以鼻。”
“人活一世,只要未生出世之念,总归是逃不开要与他人打交道,保持平常心便好。写文章,做学问,最重要也不是扬名,而是要学以致用。
就说朝廷的抡才大典,三年一次,每次只有寥寥数人能借此鱼跃龙门,看看他们,哪有一个是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个个都精明的很。”
“父亲也是因此不允孩儿科举?”
“有些这方面的原因,你不少才智,只是机变不足。当然主要还是因为父身居高位,你若是此时中举,难免为人诟病。”
张润修闻言顿觉惆怅,父亲春秋正盛,眼下还是下任首辅的有利竞争者,等到父亲退居幕后,自己还不知道要多大年纪。
“觉得自己远无出头之日?”
张润修点点头。
“为父也不是十拿九稳便能坐上首辅位置,你申伯伯是个老好人不假,可这不代表他软弱可欺,他只是不想君王与臣子完全对立,要不然,光论他对朝堂的掌控力,可远远强过他的前辈。”
“父亲莫要欺孩儿无知,近日申叔叔都不知被这些言官弹劾成了筛子,外界已经有了父亲将要接任首辅的传言。”
“传言只会是传言,宝船启航出海已经是无法改变之事,就这事,难道还不足以发现你申伯伯的可怕之处?”
“可那些海商入狱没几日便会放出来,到时候岂不是申伯伯更会为人轻视?”
张白圭捋捋美髯,说道:“正是如此,不过这也正是你申伯伯的高明之处,他还是他的老好人,杀人的脏活却要落到马三保手中。”
“还是要杀上几个海商?”
“几个或许不够,海贸利益极大,几个人头震慑不了这些财迷心窍之人。要知道,文人杀人,不用刀子,却是诛心。”
张润修也不是笨人,很快便反应过来,“父亲是说,锦衣卫的举动只是在彰显朝廷宽仁,再有海商铤而走险,便以雷霆手段处之。”
“不错。”
“可孩儿还有一事不解,锦衣卫乃是陛下亲军,此举是陛下在配合申伯伯的行动?”
“这不更显示出你申伯伯此时圣眷正隆?所以,为父此时,要么安安稳稳等你申伯伯退出朝堂,要么兵行险招,助你申伯伯早日颐养天年。当然,前者消磨时间,后者承担风险。”
“那父亲要做何选择?”
“等。”
这话说的,和没说一样,张润修虽然心有疑问,但碍于父亲威严,不敢再问。
“父亲,近日孩儿也无事,朝堂之事亦难成父亲臂助,想回老家照顾祖母,望父亲应允。”
“善,多事之秋,回去避避也好。”
“父亲可还有什么嘱咐?”
“回去好生照顾你祖母,若有机会,置办些田产。为父宦游多年,没能回去看望她老人家几次,你祖母上了年纪,置办些田产供养老人,任谁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懒得去想父亲是否有什么算计在其中,既然他如此吩咐,那自己照办便是。
…
次日,林沐,少见的懈怠了一天,未曾前去练刀,只是安安静静的待在客栈之中。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收到了消息。
圣女司颖滢离了会稽,正直奔金陵而来。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23章 图穷匕见杀机现
身旁有一个名为明月的丫鬟随行,司颖滢如期而至,林沐此时已令手下人备好了酒菜,只等其到来。
“见过公子。”名为明月的丫鬟相貌平平,林沐看了她一眼,却是对她的相貌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的无礼之处。
初一相见,明月的目光便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林沐,似乎想要一眼窥破他的虚实。
“无需多礼,酒菜已备好,为这位添一副碗筷,旅途劳顿,一同用些便饭,权做接风洗尘。”
“谢过公子,属下与下人同席即可,不打扰公子与圣女相会。”
有意思,一个丫鬟却自称属下,观其气息步调,恐怕是个身有武艺之人。
“如此也好,妍冰,带明月姐姐前去用饭。”
林沐的目光扫向司颖滢,明月是她的私属,明月此举颇为出格,但却不见司颖滢出言约束。
似乎是没感受到林沐正注视着自己,司颖滢只是自顾自的用饭,林沐自觉无趣,也就挪开了目光。
酒足饭饱,司颖滢终于开口,“怀仁,你便没有什么话与我交待吗?”
“你那个叫明月的手下已经看的明明白白,我的气息明灭不定,摆明是入了伪境,你还想要什么交待?”林沐的话中有些怒气,似乎是在质问司颖滢为何不约束自己属下。
低垂的眉眼映衬着主人的意懒心灰,司颖滢勉强出言说道:“怀仁,你该知晓的,我并不在乎你武艺如何。”
“那颖滢姐此言又是何意?”
“你当真与那个青楼女子有了鱼水之欢?”
“晴姐姐非是什么青楼女子,她不过命苦了些,自小长在青楼而已。”
司颖滢陡然爆发,冲着林沐大吼道:“她命苦?她哪里命苦了!她亲父可是林天师,借着父亲的身份地位,她年纪轻轻就成了教中堂主。
她还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四处卖弄风情,勾引别人男人,烂泥地里的玩意儿,也就你能看得上!”
林沐没有答话,可看向司颖滢的眼神却只有冷漠。
看到林沐的目光,司颖滢顿时泄了气,“怀仁,你莫要如此好不好,那个云初晴不是什么好女子,她刻意接近也只是为了你的身份地位。
还有,若是你想要做那事,我们立马就圆房,只要你肯离那个女人远一点。”贝齿轻咬樱唇,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说话间,便褪去了黑色纱裙,露出了窈窕有致的身姿。
司颖滢平素便最喜欢着黑色衣裙,原本肃穆的颜色却被她穿出了几分俏皮,她本就皮肤白皙,黑色更显其肤白貌美。
褪去衣物,便可见那两点殷红点缀在曼妙白皙的身体之上,林沐与司颖滢相识多年,却也不知她体态竟然这般美好。真可谓,翩若游鸿兮,增一分则长,减一分则短。
并无任何非分之想,这般美景,便是浑然天成的绝色画卷。
见林沐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司颖滢心中不无得意,只要是男子,又如何能拒绝这样的风景?
欣赏了一会儿,林沐便没了兴致,花朵虽美,但却太过致命,非是自己能享受来的。
起身走到司颖滢身边,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裙,一一为她穿好。
司颖滢从林沐的举动中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的惋惜与心疼,不由得又笑容满面,这时林沐在其耳边问道:
“那你呢?”
是啊,云初晴接近我是为了我的身份地位,为了我父亲百年之后的魔教基业,那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
司颖滢再度泪眼婆娑,对着林沐哭诉道:“怀仁,你应当见过了我父母兄弟,他们德行有亏,只想借我之便谋些利益。这样的父母,我哪里还敢倚靠?
我从小便养在娘亲膝下,与你青梅竹马,满心打算等到你成人之后,便嫁予你为妻,为你养育儿女,赡养父母。
如今有你,也就只有你,还能让我作为依靠,求得心安。”
“那若是让你放弃圣女之位,放弃掌管多年的商贸之事,入后宅做我林家妇,相夫教子,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司颖滢未经思考,便连忙答道。
林沐闻言在心里叹了口气,分明只是想稳住我,施行她自己的算计,教中人又有哪个不知,圣女对于权利极为热忱?
林沐将司颖滢搂在怀里,轻声细语安慰道:“我确实去拜访了伯父伯母,他们很是纯朴,为人热情,对我也很好,我并无其他想法。
弟弟寻姐夫谋个职位,实在说不上是什么事,自家的基业,自家人来管才让人放心。”
话中满是暗示与宽慰,林沐怀中的司颖滢却依旧绷紧了身躯。
罢了罢了,将怀中的司颖滢推到一旁,林沐面无表情的说道:“无面众,拿下那明月。”
却不防,明月突然出现在林沐面前,出手狠辣,手中兵刃直向林沐斩去。
只闻金铁交击之声,二人一触即分,林沐看向明月手中那造型古朴的弯刀,吟诵道: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没想到,吴钩这么古老的杀手组织还存于世间。”
明月身形一动,便到了林沐身前,一边向着林沐攻来,一边说道:
“原以为你只是个草包,没想到你还有几分见识。”
林沐出刀格挡,这明月的身法极快,自己也就只能勉强挡住。
“只可惜,只是有点见识,本事却是稀松平常。”
明月身形连动,林沐却只能疲于应对,不多时,似乎明月便已经胜利在望。
“可惜啊,生了这张脸,最是适合杀手的活计。”
“哈哈哈哈,你这人,倒是能忧别人所忧,不过你最好还是先想想,你自己怎么活下来。”
刚说完这话,明月却见自己的胸口处探出了一只葱白的小手,不可置信的倒在了地上。
林沐上前又补了一刀,确认她身死后,才说道:“身为刺客,一击不中便该远遁千里,还和我扯这扯那的,不是找死么?炎兵,你说公子说的可对?”
炎兵正用手帕擦拭手上的血迹,冲着公子甜甜一笑,回道:“公子说的对极。”
转头看向司颖滢,见她被人制住,满脸的灰败之色,“来人送圣女回总坛,事过之后一并处罚。”
“诺。”
“其他刺客可已经清理完毕?”
“已然全部伏诛。”
“好,客栈关张,各自散去。
炎兵,我们走!”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24章 棋子难逃拨弄手
林沐与炎兵纵马飞奔之时,无戒法师骑马从后方赶来。顾不得马上风大,无戒法师出言问道:
“沐小子,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来人告知为师你文秀师兄欲要相见,刚出门去你便遭了刺杀。”
“徒儿自小便恶名昭著,想来是有正派人物作局,想要为这武林除一大害。”
对于林沐的说法,无戒法师不置可否。所谓善恶,所谓正义,都带了太多主观的因素,自家徒儿如何自己清楚,不需要外人啰嗦。
不过无戒法师还是嘱咐了一句,“那你可得好生对待,若是大意身死,可就真的洗不清恶名了。”
林沐灿然一笑,说道:“徒儿只想保住性命,至于名声,便由他去吧,可惜的是,这个江湖,我还未曾认真走过看过,便要离开了。”
而此时,杭州的一处酒馆之中,一个细高挑儿的男子正就着麻婆豆腐下酒。
寻常人用以佐酒的,多是牛肉,再不济,也会点个花生米。
这个身高腿长,双臂过膝的男子却是一进门就拒绝了店家的推荐,本打算空饮两碗,听说店里的麻婆豆腐极为地道,才点了一份。
酒水的辛辣与麻婆豆腐的麻辣混合在一起,倒是真的别有一番风味。
林沐这次却没有猜对,做局的可不光是江湖的名门正派,连庙堂也有参与。
燕王府二王子听从立明和尚进言,领兵驻边以防林重明。
出了这事,燕王府更是增兵将魔教总坛团团围住,为了对付魔教中的高手,军伍中的诸多好手也隐藏在大军之中。看这意思,是连个苍蝇都不肯放出去。
总坛重重叠叠的宫殿之中,林教主正在开解忧心忡忡的自家夫人。
“沐儿不过是个刚及冠的少年,便被卷入这种算计,我实在担心他会脑子一热,做出什么不理智的选择。”
“夫人莫要太过担心,以往你不是与为夫说过,沐儿可是你见过少有的机灵娃,再加上沐儿稳字当头的性格,他肯定能够全身而退。”
“话虽如此,可我实在是放不下心来,作为父亲,夫君难道不担心?”
“虽然沐儿确实与夫人这娘亲更亲一些,但为夫作为父亲,对于沐儿的疼爱绝不会比夫人少上一分。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当时既然定下了这般策略,如今也没有办法改变。不过,为了今日之事,教中布局良久,连天速星风堂主都候守待命,总能保得沐儿安全。”
林夫人闻言面色稍缓,又想到自小养在膝下的司颖滢,瞬间破防,开口骂道:
“颖滢这小妮子真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这十年来,我们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可结果,她却要去暗害情逾血亲的沐儿。可恨!可恨!”
林教主倒是少有的与夫人唱了次反调,叹了口气,说道:“颖滢只是个棋盘上的棋子,所有行动都逃不过棋手的拨弄,说到底,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怎么,还不是她自己选择的路?这般忘恩负义,难道不该杀吗?”
“该杀,该杀。”
《求生欲》
而此时,王之下也在宅院之中眺望远方,他的目光,似乎能穿越这地域上的层层阻隔,落在骑马飞奔的林沐身上。
“之下,你也无需太过担忧,沐弟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全身而退。”
听到伴侣出言安慰,王之下立马回过头来,正见亭亭玉立的司徒嫱。王之下赶忙走到伴侣身边,一把搀住。
“嫱儿,你怎么还出来了,孙先生说过,你旧日搏杀有些暗伤,得好好调养,切莫动了胎气。”
司徒嫱此时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丝毫看不出,这是旧日杀伐果断的魔教右使。
白了王之下一眼,司徒嫱缓缓说道:“这才几日,还未曾显怀呢,不必如此小心,怎么说我也是个习武之人,身子康健。孙先生也说我该多出来走走,见见阳光也是极好的。
何况,我这腹中孩子的父亲正忧虑远方的弟弟,可得让他带给父亲些许心安。”
“你们平安,我便心安,往昔只知奋勇向前,如今才体会到家人的温暖,以后我定当放下教中事务,好好陪你。”
“以往可不见你这般知冷知暖,我们的王左使,恨不得所有事都公事公办,生怕与我私下里同处一室。”
随即轻抚小腹,感受到里面有一个小小生命正在孕育,调笑道:“可不敢学你父亲,傻孩子,若是你将来如此,母亲可是要请家法的。”
被伴侣以昔日之事调笑,也不见王之下如何尴尬,既然能放下对权利的渴望,那这面皮,又算得上什么。
“肯定不会如此,别说嫱儿你这母亲不允,便是我这父亲,也得让他好生对待心仪自己的小娘子。”
二人默契的笑了笑,司徒嫱问道:“之下,你感觉可好些了?”
“有夫人和孩儿鼓励,我这没用的丈夫和父亲立马恢复了活力,惟愿沐弟一切都好,我看着他自小长大,若是他发生了意外,我真不知该如何面对。”
“教主也不会置自己的独子于险地,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给孩儿取个好名字才是你该做的,可不能像你,王之下,一听便俗气的紧。”
“王之下即我,不是很有意境吗,你这妇人,真是无甚见识,夏虫不可语冰,哼。”
见夫人面色变化,王之下也立马变了脸色,嬉皮笑脸的说道:“与夫人开个玩笑,夫人莫要在意,王之下这名字,是早些年为夫自己取的,确实俗套了些。
至于孩儿的名字吗,还得容我好好想想,可不能马虎,这么多年,为夫深以没有一个响亮的好名字为憾。”
顿时多云转晴,“这还差不多。”
《牧人手记》第二十回,昔有神人,不食荤腥,腿覆甲马,昼跨千山,夜渡万水,可谓人间极速。
旧日心慕一女子,然自惭形秽,未能表露心迹,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女子殆于灾祸,深以为憾。
故有一言,“腿覆甲马之时,世人无人能逃,可惜,却独独追不回光阴流转。”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25章 沐首战满座皆惊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在林教主夫妇忧心自家儿子之时,渔天师也极是忧愁。只不过,他的忧愁,并非是因林沐。
自从那人到了教中,好像一切都坏起来了。
往常戴着范阳笠,躺在躺椅上欣赏女教众的窈窕身姿,本是渔天师最爱之事。可如今身边多了一人,这件事就不仅没了趣味,反倒成了折磨。
身旁躺着的这个何老头,白发白眉白衣白袍,头上还插了个白玉簪。照渔天师的说法,是越老越骚包,没有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
可偏偏,如今的小娘子最吃这一套。两人躺在这边晒太阳时,多有女教众前来,请这何老头解签算姻缘,对旁边在教中享有崇高地位的渔天师视若不见。
在这些女教众看来,这位新近才来到总坛的仙师,仙风道骨,活生生的老神仙模样。哪像旁边那个色老头,整日没个正事,戴个范阳笠装渔夫,游手好闲的,说是钓鱼,一年到头却都没一点收获。
若是教渔天师得知她们的想法,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记在小本本上,等徒弟回来,挨个报复回去。
为什么不自己动手?贫道可是德高望重的渔天师,岂能与这些小娃娃一般见识。就像现在明明很生气,却还要忍住想打何老头一顿的冲动。
“何老头,你还不回你的钦天监,再迟回两日,你大汉国运怕都要被那个骗子给折腾没了。”
老人正是钦天监当代监正何无方,与渔天师年少相识,借着游走天下的机会,来寻老友见面。
“老渔夫,莫要说我,你再无动作,怕是你那个关门弟子便要殒命了。”
“小沐儿机变无双,怎会像你说的那般脆弱,若是不信,你大可以卜上一卦。”
分明是想靠自己的卜算之力看看自家徒儿的吉凶,罢了,便如他所愿。
从怀中取出几枚铜钱,随意往地上一扔,看了看,便将铜钱拾起放到怀里。
见这老头面容冷峻,渔天师不由得内心一揪,急忙问道:“老伙计,怎么回事?”
缓缓吐出四个字,“险象环生。”
险象环生,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结果,危险虽多,但只要能保住命在,便还算能够接受。
“还是中了你这老渔夫的奸计,你自己害怕种因,便让吾来承受果报,非人哉!”
渔天师在那装傻充愣,就是不接何监正的话茬。
“还在那装起傻来了,不当人子!
哎,说起来,吾为你满足了愿望,你可否也愿为吾测算下大汉国运?”
“呔,你这贼老头,好生不要面皮!贫道请你卜卦,不过求个心安,可若是与国运有了牵连,贫道这一脉也不够它反噬的。”
“又有谁人不知,魔教渔天师手段高绝,区区反噬,又岂能放在您老心上?”
“口不吐人言,越老越不是东西。”
“心无念慈悲,越吹越无知南北。”
《企业文化》
而在另一边,也终于有猎手没了耐性,等不及的在猎物面前展露了行迹。
一把水磨禅杖自侧旁飞来,水磨禅杖本就极重,加上投掷之人臂力过人,飞将过来更显得其势大力沉。
禅杖就横插在林沐一伙前行的道路上,三人勒马停将下来,便见一伙僧侣不急不缓的踱步行来。
见到这些人,无戒法师面色铁青,怒火不断酝酿,仿佛是一座压抑的火山,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出来。
究其原因,无他,六合寺来人尔。
看到无戒法师反应,林沐便猜了个大概,仔细瞧上几眼,幸亏文秀小和尚未在队中,要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收尾。
领头的僧人双手合十,与林沐三人见礼,随后开口说道:“林施主,我等僧侣受邀前来,今日难免有些冒犯,还望林施主莫怪。”
“大师未曾偷袭,小子便已经感激在心,至于今日之事,已经非是你我所能左右。”
“善,阿弥陀佛,施主深具慧根,又与我佛门极有缘法,贫僧心喜甚。
不知你今日是否愿意随我回寺,摩顶受戒,自此受清规戒律约束,再无需理会这世俗喧闹。而且,以你之天资,终有一日,可得正果。”
“谢过大师厚爱,小子怕还是难舍这滚滚红尘,花花世界。与佛门这等清净之地,怕是有缘无分。”
老僧闻言,虽是有些惋惜,不过林沐的选择却也在意料之内。
猎物怎能轻易相信猎手的好意呢?
“师兄,既然六合寺的无戒和尚已经圆寂,你又何苦非要卷入这场风波,走入人间,去看看这众生百态,岂不是更好?”
见说服不了林沐,老僧转而劝解无戒法师。
“既承师名,便行师道,贫僧倒下之前,便无人能从贫僧身边带走我的徒儿。”无戒法师目光坚定,纵使林沐这次卷入了天大的风波,自己也要把他拉出来。
这话说的林沐鼻头一酸,但此时正是与他人对垒的关键时候,便将这份感伤压了回去。
“如此也好,文觉,去试试你无戒师伯关门弟子的斤两。”
文觉和尚与文秀乃是同辈,只是文秀主研佛法,文觉却是戒律堂首座的弟子,寺中僧人,对于二人皆是寄予厚望。
“真要如此?”无戒法师怒目而视,话语中不无警告。
“已是箭在弦上,容不得你我回头。无戒师兄,你需知,在这个江湖里过活,弱小,本身便是一种罪过。”
话音刚落,便有一膀大腰圆的和尚疾行而来,单手提起地上的水磨禅杖,冲天一跃,抡出一个大圆,猛地向林沐拍去。
林沐一蹬马背,腾然跃起,取过冥明,右手持鞘,左手握刀,蓄满刀意。
一刀斩下,便是滚滚刀意宣泄而出。
此式不过是,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拔刀斩。
再看空中的两人,林沐一刀便斩断了文觉的水磨禅杖,文觉身前,亦出现了一道血痕,此时他已然昏厥,只能无力的向下落去。
收刀回鞘,坐回马上,林沐看向那领头的僧人,目光平和的缓缓说道:“大师,吾有一言敢请告之。”
老僧目光呆滞,实在无法想象,寺中精心培养文觉竟然不是林沐一合之敌,下意识的回应,“什么话?”
“强者的自由,从来都该是以弱者为边界。”
听的无戒法师豪气顿生,真想举刀向前,向这天地发出自己的宣言。
强者挥刀向更强,试与天下共苍茫!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26章 阴阳动大道之争
不论出身,光说此时气度,林沐便足可称一代豪侠。当然,如果不吐那口血,那就更完美了。
林沐内息震荡吐血,暗中的人才从刚才的呆滞状态反应过来,这一刀着实惊艳,惊艳到让人会下意识忽略他入了伪境之事。
当然主要还是文觉和尚也算是一方小高手,在武林中小有名声,却是被一刀斩落,连点反抗的能力都无,让人琢磨不透林沐的上限。
思绪回归现实,就会发现林沐也没那般可怕。若是他能入一品境界,确实会是个极为难缠的对手。可惜了,入了伪境,再也没了前进的可能,原本最大的年龄优势也荡然无存。
林沐情报更新:一品伪境,无戒法师关门弟子,精擅刀道。
三人继续前行,越来越多的势力也在汇聚而来。
表层目的:以林重明独子为饵,来钓魔教这条大鱼。
深层目的:挟持林沐,谋夺魔教基业。
而之所以现在还没有一拥而上,是因为这潭水还不够浑,若是生擒林沐失败,致其死亡,就得不得不面对魔教的疯狂报复。这是任何一方势力都无法承受的沉重后果。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保持冷静,三人前行途中,突然有个女子从地下钻出,甩动手腕,林沐便被拖到了马下。
幸亏林沐一直全神贯注的戒备周围,要不然,光是这一下,便会让他身受重伤。
戒刀斜挑,将那把自己拉下马的丝线挑飞,回头一看,见那女子一身苗疆打扮,眉目清秀,倒是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抬手就是一刀,刀芒径直前掠,生死关头,哪管你好不好看。
女子身法也是丝毫不弱,躲开林沐一击的同时,玉手向前一撒,却是目不可视之物袭来。
苗疆多巫蛊,需得小心应对,自怀中取出一张符篆,印法连动时,渔天师的嘱咐也浮现在眼前。
“此物名为无名火,一次性消耗品,对敌时专搞敌人心态,啊呸,专镇邪崇之用。”
滔天火焰亮起,管他看不看的见,蛊虫畏火,一下子皆被湮灭,同时,这绚丽的火光也遮住了女子的视线。
视线恢复的一瞬,却见林沐已经欺身杀到了近前,与一个刀客近身搏杀,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此时的林沐,左手冥明挥刀劈斩,右手倒持知命背在身后。女子抬臂格挡,林沐才发现,这女子双手各自有一个银色手镯,那丝线,便是从手镯中延展而出。
借林沐劈斩之力向后飘飞几步,躲开知命的致命滑斩。女子嘴角荡起笑意,正巧林沐此时瞥了她一眼,笑起来还挺好看,就是人有点傻。
又见葱白小手穿腹而出,女子的笑容也戛然而止。底牌也得活着才有用,身死一切成空。
喜闻乐见的补刀环节过后,林沐也在心中悄悄谴责了下自己,其实真挺可爱的,可惜了可惜了。
林沐情报更新,一品伪境,精擅刀道,身有威力巨大的符器,随行婢女疑似二品,一品刺客手段。
只要战斗,便会不断地暴露底牌,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林沐虽然头疼,但也想不到其他办法。
其实也不是毫无办法,只要底牌足够多,不断地抛出惊喜就是。
还未来得及上马,一个背着桃木剑的年轻道士便已经在对着三人行礼。
“这位道长,莫非也要在此阻我去路?”
“道兄莫要误会,小道今日只为切磋大道而来,家师是个修野狐禅的山野道人,有幸听说过渔夫威名,正欲带小道前去拜访切磋。没想到,竟然在此处遇到了道兄,果然还是缘分使然,你我注定要相见。”
越说越暧昧是怎么回事,林沐冷冰冰的回道:“大道相争,生死相杀?”
年轻道士手托一皂角赤旗,看向林沐,说道:“只是大道切磋,实在没必要性命相搏。”
见到那皂角赤旗,林沐便知这一战凶险。水火大道之争,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林沐印法变换,那枚幽蓝色的大葫芦便出现在了林沐手中。
“师兄,请。”
“请。”
无戒法师见此情景,便带着小丫鬟离远了些。
“无戒师傅,我们为何要退开啊?”
“两个小牛鼻子打架,场面会很宏大,很有观赏性,就是都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二人说话间,那边却已经动起手来。水流自葫芦中激射而出,化作冰刀冰枪飞向那年轻道人。
“师兄,这样的试探,实在没什么意义。”
皂角赤旗化作一方大旗,轻轻挥动,冰刀冰枪疾射而来,却只能无力的化作水汽。
“确实,那便直接来点有趣的东西。”将葫芦抛飞,林沐脚下,便成了一片汪洋。
“道境具现,师兄,你当真给了小道个惊喜。”
天生二日,众人皆以其为异,仔细一看,才发现其中一个乃是体态优美的三足神鸟,大旗前掷,神鸟便多了一金色尾羽。
“师兄不也观想出了三足金乌嘛,彼此彼此。”
年轻道人手托金乌神鸟,金乌不断散发出光亮,不一会儿便化成了一颗极大的火球。此时若是不仔细去看,都寻不到那年轻道人的身影。
林沐脚下大泽则不断有浪潮泛起,林沐单手一挥,海上生龙卷!
“公子好厉害,无戒师傅,公子是不是稳赢了?”
“只是声势大,胜负尤未可知。”
小丫鬟哦了一声,见无戒法师似有心事,便不曾再问。
而无戒法师,此时则是想起了师傅当年留下的批言,“菩提何来有正果,今日方知我是我。”只可惜,时至今日,自己也未曾参破。
天空乌云密布,年轻道人手中托举的,正像是那可以驱散满天阴云的太阳。
海面上龙卷肆虐,浪潮汹涌,林沐立身海面之上,仰头眺望苍穹。
周遭偷偷潜伏的各家高手,此时又是惊讶的合不拢嘴,今日真是长了见识。
道爷打起架来,真是壮观的很,只可惜读书太少,文采不足,回去吹嘘时描述不出其中万一,可惜,可惜。
“火行大道,吾名当为炎帝!”说完这话,大日下坠,直直向林沐杀来。
“水利万物,身处乃是北溟!”
《师门文化》
巨浪滔天,直向年轻道人拍击而去。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27章 百年交情终异路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那仍在不断蒸腾的水汽,交手双方亦是不见了人影。所以,究竟是北溟葬炎帝,还是金乌沸大泽,此时仍未可知。
“冰丫头,不必太过担心,贫僧还是那句话,这样的交手看起来声势浩大,却是难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在一品武者眼中,这只能称得上一场抓人眼球的戏法。”
看到小丫鬟一脸焦急的神色,无戒法师解释了两句,才算是给小丫鬟吃下一颗定心丸。
心境没能安稳多久,便见一道身影自水汽中倒飞而出,正是林沐。手中双刀仍呈格挡之势,想来应是被那年轻道人一击抽飞。
稳住身形,血液从林沐嘴角沁出,喉结一动,这个吞咽的动作也被周遭人看的清清楚楚。
这小牛鼻子实力也就一般,能拿出来称道的,也就是可能多习得些道法,但沐小子师从魔教渔天师,应该也不会弱于他多少,如此说来,实在没理由沐小子会被人打的吐血。
一个荒谬的想法在无戒法师脑中成型,该不是沐小子与那个年轻道人串通一气,故意演了出戏吧。
若是叫林沐得知无戒法师的这般想法,林沐肯定会大呼冤枉,同时心里悄生说一句,不失为一个好计策。
只是可惜,林沐与这道人素昧平生,今日才初次相见,祖上也是无亲无故。连彼此名字都不晓得之人,咋可能还沆瀣一气,做出欺瞒众位好汉之事?
搏杀自然也是真刀真枪的对垒,适才身形倒飞而出前,也是自己稍有不慎,才吃了这道人一招。
不过,就算这年轻道人得金乌神力加持,手中桃木剑剑法蔚为精妙,也只能略微压制林沐,想要胜过,却是极难。
水汽逐渐散去,露出两个厮打成一团的身影。鏖战许久,按照常理,总有一人该露出破绽,另一方便能趁机占据优势。然而,这两人并不按照常理出牌,反而是越战越勇。
总归是离得近一些,无戒法师率先看到了这二人相斗的情形。怎么说好呢,就表现而言,沐小子要略优于那年轻道人,但也是没好到哪里去。
三教中人的通病,道境虚高,战力不足。
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无戒法师随手一挥,一道刀气悍然斩来,将两人分开来。
“若是还想交手,日后有的是机会,如今情势危急,总归是难以尽兴。”
无戒法师的举动落在周遭潜藏的人眼中,就变成了无戒法师是为了阻止徒儿在其他人面前暴露太多手段。
林沐初出江湖不假,但无戒法师可不是,与众多魔头斗智斗勇还能战而胜之,妥妥的老江湖了,看来,若想成事,还得把无戒法师调离此处。
年轻道人倒是从善如流,立马打算顺着无戒法师的话说下去,前辈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毕竟不是哪个刀客都能有那般惊人的刀气。
其实他亦心知自己此时并不是林沐对手,只是可惜,林沐的前路已断,武道定格于此,下次相见,自己便会远远的甩在身后,所谓的大道之争,也就没了意义。
“前辈说的在理,今日小道便先告辞,道兄,来日再会!”场面话还得说说,总归是那么一丝可能尚能破境。
林沐也与他挥手告别,看着年轻道人离去的身影,似是想到了什么,林沐又出言说道:“道友,还不知你姓甚名谁。”
年轻道人转过头来,答道:“小道谢惟道。”
“公子,可要杀了他出气,他适才伤了你。”可怜这年轻道人,若是林沐点点头,他可能才出江湖便要身死。
摸摸小丫鬟的头,林沐笑着说道:“不至于不至于,虽然我与他是大道之争,但并未以性命相拼。
我入了伪境,他仍有前程,交手之时,我感觉到他已经摸到了一品的门槛,到那时,三足金乌的神韵将更加完满,威力也将大大提升。未来可期之人,还有他的传奇需要书写,实在不该死在此处。
不过,遗憾的是,水火之争,如此便要落下帷幕,这倒是很难不让人介怀。”
小丫鬟乳燕投怀,随后紧紧抱住林沐,似乎想要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公子那饱受挫折的内心。
林沐也紧紧抱住妍冰作为回应,不去管那些虎视眈眈之人,只是尽情享受这一刻的温情。
魔教总坛,在老友这休养多日的何无方终于决意离开,虽然渔天师一直满嘴嫌弃,实际上老友要走之时,还是有些舍不得。
时光荏苒,同代之人大多仙去,如今便只剩这两个犹在世间游荡的孤魂野鬼了。
城墙上,这对老友正在做最后的道别,渔天师肆无忌惮的向外喷洒着毒液,“何老头,看看你这一辈子,孤苦伶仃连个陪伴之人都无,哪日若是你不小心进了棺材,这世间,也就只有我这个臭老头还能记得你了。”
“吾这一生,相交满天下,知交惟一人,有你,无憾。”何监正还是一贯的衣袂飘飘,风范十足。
确认过眼神,是说不过的人。
“无方,你接下来要去何处,真要回金陵城那个烂泥窝?好好的修道之人,何苦非要去惹上这一身是非。”渔天师难得正经一次,出言劝解何无方。
“正如你之前所说,再不回去,家里那点家当怕是会被那皇帝败光。好歹我也身受先皇厚恩,总要关照下他的后辈。”
何监正表情闲适,便是要回去收拾那个烂摊子也丝毫不以为意。
“臭老头,不听人言,早晚吃亏!”渔天师情绪激动,似乎想要撸胳膊,挽袖子上去打这个不开窍的老友。
“你也莫要占些言语上的便宜,不要忘记,你还未曾测算大汉国运呢,你欠我的。”
渔天师不屑的哼了一声,“不认又如何,你到时候还能来魔教寻我讨要?”
转身看向城下黑压压的甲阵,何无方纵身一跳,轻飘飘的往地上落去。
只留下一句话语,“虽已相交百年,”
“也要各奔前程。”渔天师无声说道。
是啊,你又何尝不知我所做之事,我又何尝不知这盛世繁华下暗藏的危机。
国运无需测算,你我都已经知道了结果。若有机会再见,还不知到时候是何等境况。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28章 北地不平何扶龙
何监正初一落地,便被巡查的甲士重重围住,弩箭上弦,火枪架起。
“来者何人?到此有何目的?束手就擒,若有异动,当场射杀,勿谓言之不预也。”
虽然眼前这人一身正气,仙风道骨,甲士有些心虚,但是军令显然更具威慑力,将军吩咐下来,让这城里一只苍蝇都飞不出来,那就得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来。
魔教高手众多,为了应对这种情况,多有身怀武艺之人杂于军中。何监正自然也享受了这般待遇,四处打量一圈,那些不持弓弩反握兵器的,多是呼吸沉稳之人。
冲着领头的甲士和善的笑了笑,何监正说道:“与你说了也没用,你自去唤此处的主事之人,他见到我,自然知晓我身份。”
眼神示意身边的甲士前去禀报,领头之人依旧在紧盯何无方。光看外表,便知其是个深不可测之人,可得盯紧了。
二王子还道是哪个人狂妄至此,看到是何监正在此,却生出一种感觉,好像这老头摆谱也没什么不对。两朝老臣,一直以来执掌钦天监,劳古功高,阴阳义理,三教学说,无一不精,无一不通。
二王子高举左臂,甲士纷纷收枪落弩。走到何无方身前,二王子先施一礼,恭敬说道:“小子见过何监正,不知何监正到来,怠慢之处烦请勿怪。”
“二王子无需客气,吾云游在外,因老友在此,特来相寻,不曾想二王子行军在此,叨扰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说着让小子不用客气,您反倒是客气起来了,监正,这边请,大营一叙。”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但当何无方进了行军大营,他立马变了脸色,因为他在这,见到了那个倒三角眼的和尚。
“久违了,何监正,上次一别,竟已经十余年未见了。”
脚步一顿,何无方清楚的感受到了大营内外那几道极为强横的气息。
“立明,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是欲要谋害本官?”何无方双眼一眯,质问道。
官员基本技能,吓唬别人时先是一顶大帽子扣下来。
“贫僧安敢如此行事,燕王府一直谨守大汉法度,不敢越界。至于今日在此,只是因王爷仰慕监正学识,想请监正回府一叙。”
作为王府中最坚定的造反派,立明和尚对律法极熟。所以他此时丝毫没有被质问的觉悟,不仅没有羞愧,反而是越发吊儿郎当。
何无方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场围城根本就是给自己设置的圈套,针对魔教不过是个幌子。
燕王欲要软禁自己,不想让自己回金陵,莫不是有人胆大包天,想要对皇帝动手?
似是看穿了何监正所想,立明和尚懒洋洋的说道:“监正大可放心,皇帝陛下求长生之事,与我燕王府绝无任何瓜葛。”
何无方立马便听懂了立明和尚话中的意思,面色苍白,倒退两步呆坐在地上,还真被渔夫那张乌鸦嘴说中了,回去的晚了些,家底怕是都得赔光。
自古以来,便少有帝王能够拒绝长生的诱惑,就因如此,海外仙山,长生丹药便应运而生,帝王痴迷此道时,倾全国之力寻找,亦是不足怪。
究其原因,还是坐上那张椅子后,尝到生杀予夺一言决之的快感,权利便会逐渐腐化帝王的内心。
毕竟,人生一世不过百年,哪里尝的够权利的滋味。
“立明,如果我未曾记错,你的老师乃是一个精通阴阳术数的道士?”
虽然不知何监正为何会与自己攀谈,但立明和尚出于对前辈的尊敬,还是立刻给出了回应。
“正如监正所言,贫僧在出家之前,家师确实是个道士。”
“那你可懂气运之学?”何监正的话语越来越让立明摸不到头脑。
虽然话题完全被何无方主导,不符合立明和尚一贯的作风,不过立明和尚还是老实的回答了一句。
“略懂,家师曾言,北地龙气远胜江南,所以自古以来,帝王一统天下,多是自北向南征伐而去。”
“这么说来却也不错,尊师确实有几分见识,只是照此而言,未免太过笼统。”
“所以今日监正有何指教?”这反而勾起了立明和尚的好奇心,他越发的想要一探究竟。
“指教说不上,接下来吾所言,你权当是痴人梦呓即可。”
立明和尚立马竖起了耳朵,全神贯注的等着何无方接下来的话语。
“顺天城曾是蒙元旧都,在燕王府里的能人异士的经营下,如今多有民心依附,已经积聚了部分气运,可这仍不足以成就一条真龙,想要成为扶龙之臣,你做的还不够。”
立明和尚眨眨眼,不清楚这何监正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关辽之地,亦有长白山可聚龙气,想要完成据北攻南的方略,必须得有足够的力量。”
“所以按照监正的意思,发兵南下之前,我等需得攻下关辽之地?”
何监正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接着说道:“以上便是当年我与先帝的谏言。”
“何监正果然好谋算,从那时便已经落入了你的算计。”
何监正却只是继续自己的话头,“卧榻之地不容他人酣睡,身后魔教这颗钉子,你们也得先拔掉才行。”
“所以何监正是在行挑拨离间之事?如此一来,即使金陵有变,燕王府却会因和辽东互相钳制,再不具备什么威胁。何监正,我说的可对?”
“挑拨离间说不上,只是劝你看清形势,便是新皇继位,那张椅子,也不是你们该觊觎的。”
“何监正,你是大汉的臣子,不是哪个君王的臣子,吾家王爷也是天潢贵胄,雄才大略,自有承继皇位的资格。”
“这么说来却也不错,若是燕王有能力据北攻南,图谋天下,本官自然也会在朝堂上为他效力。怎么样,立明,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本官也不是什么沽名钓誉之人,可不会像那些陈年老腐儒一样,扭扭捏捏,好不爽利!”
这话说与没说一个样。
…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29章 局势艰险风波恶
都是心思成熟的成年人,若是被几句酸话就改变想法,那才真的是笑话。还以为何监正口中能有什么高论,不过尔尔。
况且,谁人不知这条路路途艰险,若是真是一条一马平川的大路,这天下怕是早就群雄并起,争战不休了。对于天下百姓而言,那才是灾难。
与其又礼节式的寒暄了两句,立明便遣人送何监正回王府,似这等境界的大忽悠,张口就是道理,还是得自家王爷亲自出马。
至于王爷能否收服这人,这不在立明和尚的考虑范围之内,自己做好份内的事便好,君臣之间,分寸最是重要。
而且现在只要能扣住他,缺少的便只是时间,他是否投效与大局无碍,便由他去吧。
当然为了表明对何监正的敬重,随军的那几个好手都被立明和尚派了出去,此外还分出数千甲士,用以护卫何监正顺利抵达王府。
扣押朝廷官员,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可偏偏这人不同,堂堂钦天监监正,不在金陵好好待着,非要游走天下,到处乱跑。至于迷于当地的人情风物,在哪个地方多驻足几个月,似乎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最重要的是,只要大汉一日仍需要燕王府作为屏障防备鞑子,燕王府的地位便能安稳无虞。
说回林沐这边,林沐被人围猎,身肩保护之责的云初晴哪里去了?小情郎身处险境,她反倒没了踪影。
这便要为她抱个不平了,那一日,司颖滢携吴钩的刺客明月想要一举擒拿林沐,结果却是明月为炎兵所杀,司颖滢也被制住。
再之后,锦衣卫就开始大索魔教在金陵城中的探子,似青楼这等的烟花柳巷之地,自然是首当其冲。
除非是一些经年老谍子,其余的人逃的逃,落网的落网,被抓逃不过那临头一刀,幸运的也得狼狈逃窜。
朝廷也不是头一次如此,云初晴自然不会落入锦衣卫的圈套,被人所擒。事出突然,损失确实是大了些,但只要风波过去,便可以重新来过。
不过云初晴自然有自己的烦恼要应对,一个浑身裹着黑袍,头戴斗笠遮掩面目的人物整日与
云初晴缠斗,从不生死相搏,云初晴却也脱不开身。
见云初晴多有摆脱他,而后遁走的意思,这人说道:“宫主,何必非要将我甩开,如今公子被人围猎,你只需保全自身,安静等待结果。
当日我们共立盟约,相约举事,若是我方功成,自然承您情谊,少不了您的好处,比您现在做一个看人脸色行事的小小堂主不知要强上多少。
若是我方没能斗过教主,落得个不幸败亡的下场,您也可以借口被在下袭击,无力驰援公子。虽然免不了被教主斥责,但那时教中元气大伤,同样,您也能借机掌控到更多的资源。”
两人虽是敌对的双方,但蒙面人这一番话,设身处地的为云初晴着想,硬是说出了语重心长的意味。
云初晴悍然出手,只是没能取得什么战果,心中暗道可惜,回应那蒙面人道:“没到最后,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现在就投注在你们身上,风险太大。”
闪避腾挪间,蒙面人继续劝慰道:“宫主两不相帮便是,无论是哪方赢了,最后都少不了要您襄助。”
“自古以来,骑墙头之人最是招人记恨,两方相争,都要先把首尾两端之人拔掉,这样的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而你屡屡劝我如此,妄图将我稳住,只是暴露了你方实力不足的境况。真要你们赢了,少不了本堂主要被清算,如此看来,我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躲过云初晴甩出的暗器,蒙面人笑道:“宫主思虑,未免也太轻视我们了些。筹谋多年,如今发动,公子难逃此劫。宫主若是此时选择相帮我们,成功之日,自可论功行赏。”
俏脸挂着几分嘲讽的笑意,话都说到这种地步,还不屈不挠的想要自己相帮,真是异想天开。
“言语不足信,可偏偏你又拿不出什么实际的东西,空口白话就想让我押注,没什么诚意可言。”
又是新一度的猛烈攻势,被那人轻描淡写的化解,云初晴说道:“而且,公子也不是什么好想与之人,轻视公子,当心筹谋不成,身家也赔个底掉。”
见说服不成,蒙面人也就不再多费口舌,只是回应了一句,“与那被吓破胆的老铁匠一般说法,公子一个黄口小儿,又有何可俱?”
“我也不知他到底有何可俱,但偏偏就是相信这个傻瓜能创造奇迹。”
灵动的丝线自丹田而出,缠绕在了云初晴的手臂之上。
也不知,那个傻瓜,此时是个什么情况。
挺惨的,如今还在林沐身边的,就只剩一个小丫鬟了,无戒法师也已经离去。
无戒法师确实可以罔顾六合寺的感受,但他却无法割舍对文秀的感情。
时间回退到一天前,为了避免让老师陷入两难的境地,文秀小和尚遇袭的消息刚传来,林沐便劝无戒法师前去相帮。
无戒法师故辞不去,说道:“这不过是那些江湖人士的诈言,想要将为师自你身边调离,好加害于你。”
“徒儿知晓,只是我们不能用自己人的性命去赌,赌他们恪守江湖规矩。若是文秀师兄出了事,对于我们而言,便是输了。”
无戒法师默然无语,确实,林沐说的也很有道理。揣度他人行事,一切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而且,若是那些江湖人擒了文秀,自己更是会投鼠忌器,极为被动。
看无戒法师神情,林沐便已经知道了结果,继续说道:“徒儿这边师傅不必担心,父亲早就安排了后手,徒儿也不会坐以待毙,没到最后,谁是猎物,谁是猎手,还尚不明确。”
无戒法师艰难开口:“那为师寻了文秀,便立刻回来驰援。”说这话时,无戒法师甚至不敢直视林沐的眼睛,生怕在林沐的眼中看到失望。
“那便这么说定了,师傅可得快些回来,要不然徒儿怕是会被拍成肉酱。”
说实话,对于这个结果,林沐并未感觉到失望,人生在世,难免会有软肋。除非是无情无义之人,才能所向无敌,只是这样的人,哪还有相交的必要。
离去之前,无戒法师愤而出手,斩了一个成名多年的老前辈,借此向众人宣告:
妄动贫僧徒儿者,惟死而已。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30章 东风即来天下乱
自从皇帝陛下颁下旨意,欲要组建船队,出使海外诸国,虽然官员聒噪不断,但显然这并没有什么作用,在首辅的大力推进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行进之中。
远航的水手已经招募完毕,来应召的人要远远多过使团需要的人数,最后取得尽是家世清白的良家子。
如今这些人正在紧锣密鼓的加强训练,想要成为征服海上狂风骇浪的真汉子,可不是什么简单之事。
使团的主事之人也已经定下,正是燕王府的马员外郎。除了燕王府的出身,据传这人也是陛下的旧识,极有勇略。
当然,使团中自有中官跟随,平日里不涉使团诸事,只担监察之责。
宝船也已经检验再三,距离出海,差的只剩陛下的一张旨意和季风了。
对于这事,皇帝陛下甚是关注,眼见已经准备完毕,即下旨意,欲要亲巡太仓港。
当旨意送到内阁签押时,连一贯好脾气的首辅也是扶额。
陛下这,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呢,太仓港离金陵确实不远,可只要皇帝出行,便意味着钱粮的损耗。国库没钱给陛下摆阔,这事,除非走内库,否则没门。
捧着旨意的小太监将首辅的话原原本本的禀告给了陛下,便战战兢兢的立侍左右,等着陛下进一步的裁断。
想象中的怒火并没有出现,小太监抬眼一瞧,陛下正持御笔亲书,脸上还挂着一丝奸计得逞的坏笑。
“朕已经修改过旨意,再送去内阁签押。”
内侍去而复返,申首辅便猜透了陛下的打算,打开圣旨一看,果然,又添上了一句,一应钱粮损耗由内库供给。
既然如此,首辅大人也就只好代表内阁通过了这道旨意,陛下亲自陪你唱双簧,足够给你脸面了。
历朝历代,所谓的君臣相宜,文武齐心,真要说穿了,其实一文不值,就是个互相给脸面的事。
而这之所以难得,是因为现在朝堂中人争权夺利时,根本不在意什么脸面。
遐思一生,便不是能轻易终止的,放下手中的奏折,首辅走出房门,呆呆的看着远处的天空。
如今朝堂上风头最盛的,并非自己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首辅,而是那伙无官无爵的炼气士。
而这其中,又以领头的那个胡先生最是受人欢迎,多有人邀他过府赴宴,不过都被他以清修为名拒绝。
对于这般事,申首辅表示理解,休说帝王,便是寻常百姓,又有谁人能拒绝长生的诱惑。可自古以来,哪有一个人能求得真长生。
少林寺达摩祖师号称万劫不死,结果不过是一个新人代旧人的把戏。在汉人眼中,这些外邦的胡子都长得差不多,一个死了,便会有一个新的诈称达摩祖师出现,这些信众也看不出来。
道门的甲子仙龄也没什么意思,分明是一个日头,非要掰成六十个来过,说到底,还是凡人动了心思,非是仙人之属。
回到座位上,轻轻拍打大腿,房间内,便只余这位老好人首辅的呢喃。
“求长生,念长生,梦中仙人抚我顶;思长生,忆长生,天上人间常清宁;心起贪念,不思德行,敢与岁月平。”
太仓港,旧称刘家港,兴于隋唐,盛于蒙元,乃是漕粮北运的重要港口,周遭小国的商船都停泊于此。也因此,这里又被称为“六国码头”,此时,它也是大汉最重要的通商口岸,有“天下第一码头”之称。
旧日的辉煌只见于史册,今夕它又将见证这崭新的时代。
身形硕大的宝船就停靠在这。码头上的刘老头跑了一辈子船,也未曾见过这样的庞然大物,所以,他每日都来此看上一看,这等巨舟起锚,都会是一场盛事吧。
今日他照旧来此,看着宝船由衷赞叹,“也就只有官家,才能造出这等巨舟,我大汉,如今也是真的强大。”
对于这看着宝船发癔症的刘老头,码头上讨生活的众人早已是见怪不怪。一天如此还算个新鲜事,天天如此,也就只有他自己还把这当个正经营生。
与往日不同孤零零的不同,今日有个身穿月白长袍的俊后生上来搭话。
“老哥,小子久居内陆,家中世代经商,多听家舅说海外有黄金之国,小子闻之心喜,欲往海外一行,不知您能否传授些经验?”
说是后生好像也不太对,这人分明已经蓄须,不过比起老头子这一只脚迈进棺材的,他确实是个后生。
“莫听你家长辈哄你,哪有什么黄金之国。可不敢学那些惫懒汉的作为,天天做着过海挖金子的美梦。
不过海贸利润巨大,这是却有其事。海外随地可见的香料,在咱们大汉,便是金子价。”
“还说别人是惫懒货,你老刘头不也是成天不干正事?”每日见面,码头上的人都熟的不能再熟,说起话来,也没个遮拦。
“俺老刘无儿无女的,年轻时攒下的家当便足够老头子养老了,哪像你,家中儿子要娶亲,便得甘做牛马,不多做些活计,哪能攒够彩礼?”
刚刚说话那人一笑置之,没再反驳上两句。
月白色长袍的后生与身后那个身姿有些别扭的汉子齐齐一笑,对视一眼后,后生旋即说道:“老哥教训的是,吾家也想出海讨生活,若是方便,还请您指点指点。”
“嘿,年轻后生就是会说话。说不上指点,但老汉确实有几句经验之谈,老汉这辈子,一直在海上讨生活,这碗饭,可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容易。
出海做买卖,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海龙王收起人命来,一个大浪头过来,船就会倾覆在海里,这是天灾,避无可避,只能祈求自己运气好。
除了天灾,这大海上还有贼人作乱,倭人可不仅侵扰沿海的村落,我等商船,也是他们的目标。其他的各路凶人,海上也是应有尽有。”
“老哥哥,海商便无人去组织剿灭海上的盗贼吗?”
刘老头不屑的笑了笑,“你这傻后生,那些大海商,哪家不是与那些凶人有什么沾亲带故的联系?”
“慎言!老刘头。”虽然这事在吃大海这碗饭的人中可谓人尽皆知,可这两人衣着华贵,显然不是什么普通商人,少说少言,少惹些麻烦。
刘老头也自知失言,又解释了一句,“都是老头子胡说,做不得数。不过若要行商,眼下便有个好机会,跟着使团一起出海,会安全的多。”
说完,便与这两人拱拱手,赶忙离开了码头。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活方式,大人物的行事法则,于此并不适用。
未曾叫住刘老头,这两人径直朝着宝船的方向走去,码头上的众人这才注意到,后面那个汉子走路的姿势极是别扭。
常趋直上,两人便登上了宝船,咸湿的海风吹来,让久居宫廷的后生觉得很是清爽。
宝船之上,连地板都用桐油细细刷过,杂物码放整齐用绳索固定,纵使两人不懂海事,也觉得很是赏心悦目。
那个俊后生瞧了宝船下方的海面一眼,顿觉有点晕眩,“言哥儿,我怕是晕船。”
话音刚落,这人便倒在了地板上…
皇宫之中,终于有个小太监发现皇帝不知所踪,一时心急,口中喊着“陛下没了,陛下没了”,一路朝皇后娘娘所在而去…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31章 此情重今生难还
无戒法师离开后,同行的,便只剩下林沐与小丫鬟二人。
越多越多的江湖人士围拢而来,按捺不住出手的,也是越来越多,林沐且战且逃,终于逃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翁家山。
光说环境,确实是个极宜居的场所。这里的西湖龙井品质极佳,山下翁家村前,还有一口名为外龙井的古井。
已无法考证古井究竟是何时所建,只是井壁上那近十条吊水绳摩擦出的深槽,证明它曾见证此处数百年乃至数千年的沧桑变幻。
而林沐之所以一路向这里而来,是因为教中在翁家山的山谷中建有一处坞堡,武器齐备,易守难攻。毕竟坞堡的意义,就是自成一体,据险自守,以防兵乱。
这处坞堡据传乃是林教主旧居,出乎林沐意料,父亲祖籍竟是杭州,一直以为父亲是个北地汉子。这么说起来,父亲好似很少提及他的过去。
其实即便是有了坞堡,也抵挡不住起了贪念的江湖中人,林沐真正的后手,是这里有一条地道作为退路,只要顺着地道离开,外面自会有人接应。
坞堡内,林沐端着一杯龙井细细品尝,选定此处作为战场,周遭的村民自然早已经疏散。
但愿这帮江湖人士莫要如过境的蝗虫一般,将这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毁掉。
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先活下来再说吧。
“公子,不知你在为何事劳神,不妨说出来,也让婢子为你参谋参谋。”
这口吻,还是我认识的妍冰小可爱嘛,林沐转头一看,却见此时的妍冰完全是另一番模样。
柳叶弯弯吊梢眉,眉目含情桃花眼,流苏凤冠头上戴,绝美娇娘在此间。
若不是林沐觉得有些羞耻,这首打油诗怕是就脱口而出了。
“公子,今日婢子好看吗?”
“艳而不俗,娇而不媚,是你家公子见过最美的女子。”虽是夸赞之语,却带了几分失落之意。
小丫鬟大大方方扑到林沐怀里,“这么两句就想应付过去,婢子可不答应,公子那么有文采,快再夸上两句,婢子今日的妆容,可是用了心的。”
平日里小丫鬟可不会如此,对着林沐撒娇,这是她的出身所不允许的。
“非是夸赞,只是实话实说,今日见到你,视线便再也挪不开。”
小丫鬟扑哧一笑,“公子,可有人说过你并不会哄女子?”
林沐被问的有点尴尬,“母亲确实曾这么说过。”
小丫鬟似乎此时极是快活,与平日里的她完全是两个样子,平时她恬静可人有分寸,今日她却是放飞了自我,在林沐怀中咯咯咯咯笑个不停。
“也不至于这么好笑吧,我就是嘴笨了些。”
小丫鬟抬头与林沐对视,眼中尽是调笑。
林沐抱得紧了些,说道:“好吧好吧,其实这话说出来,我也觉得有点不大妙。妙句偶得,若是刻意,便不大好。”
“呆头鹅,榆木脑袋,铁憨憨。”
“呃…”被人当面,林沐多少有点挂不住,只好单手挠头。
“公子?”
听到小丫鬟的呼唤,林沐看向妍冰,却见她娇俏的面庞凑的越来越近。
青涩而又甜蜜的一吻过后,妍冰伏在林沐怀中,羞得不敢抬头。林沐见此,又把她往怀里拉了拉。
无聊而又无趣的分界线。
“炎兵,是谁为你定下了今日谋划?”林沐问道。
“公子出总坛之前,牧天师便与教主定下了谋划的主基调,以公子为饵,去钓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聚而歼之。婢子之责,也是牧天师面授机宜。”
“按计划到了此处,再行李代桃僵之计,我只要沿着地道逃出,外面自有天速星风叔叔接应,以他的甲马神速,我俩自能突出重围。而这个计划的牺牲品,便是你吧。”
小丫鬟依旧没有抬头,回答道:“是,这也是婢子为何会在这一路上屡屡出手的原因,刺客显于人前,本就是取死之道。”
一阵难言的沉默过后,小丫鬟再度开口。
“公子,你清楚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婢子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丫鬟,死便死了。”
林沐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符篆,手中印法变换,符篆化作了一个小小的木雕。
小丫鬟接过木雕,收在怀中,又从侧旁取过一个画轴,打开一看,正是林沐的画像。
“还真是世事无常,彼时被那个女贼耍的团团转,如今她转身一变,就成了我们自己人,这次谋划,也有赖于她出手相助。”
林沐感叹了一句,试图改变这沉闷而又压抑的气氛。
小丫鬟敏锐的察觉到了林沐的情绪,俏生生说道:“公子,在你离去之前,婢子可否再对你说上几句?”
“突然有了点生离死别的味道,莫想太多,心里有话,当然要说给我听。”
“婢子自小被主母收养,亲生父母的音容笑貌,早已经忘的一干二净,所以对于婢子而言,总坛便是家的所在。
当然,从小婢子便已经知晓了自己的使命,保护你这个魔教公子,换言之,婢子是为了保护公子而存在的死士。”
见到林沐低下头,小丫鬟踮着脚揉了揉林沐的头发。
“其实婢子小时候,多少会有些怨愤,为何你出生便能享有一切,而我却只能做个死士。
但这份怨愤并未能持续多久便烟消云散,婢子一直在阴影中看着你成长,我知晓你的好恶,看清了你的愚蠢,也明白你内心中那份弥足珍贵的温暖。
其实婢子也很幸运啊,若是没有主母,哪里有人愿意教我读书,授我武艺,我又去哪里才能遇见这世间独一无二的你。”
小丫鬟还在自顾自的讲述,林沐的泪水却止不住的滑落。
猛地将小丫鬟拉入怀中,林沐在她耳边说道:“若是有来生,我们便做一对农家的小夫妻,一间小屋,不用多大,够我们住就好;几亩薄田,不用太多,聊以糊口就行;再养上几个娃娃,如此可好?”
小丫鬟连连点头,随后的问话却都带了颤音,“你这便要走了吗?”
“嗯。”
为林沐细心的整理好衣衫,就像是小妻子为即将出门的丈夫所做的那般。
“如果真有来世,你要记得回来寻我。”
林沐冲着小丫鬟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随后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林沐,你当真要如此?”
“当然,被命运裹挟的,那是众生,而我要做的,是她的英雄。”
“可这很愚蠢。”
“对于她而言,这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可这能给她更多温暖。”
结束了对自己内心的质问,林沐出了坞堡,看着远方压迫而来的江湖人士,知命、冥明握在手中。
大好头颅,谁当斫之!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32章 阳神出窍游太虚
找遍历朝历代,也没见过这么离谱的皇帝,换上便服,带着几个侍卫就这么偷偷溜出宫禁,要不是晕船,自己此时怕还不知晓此事。
说偷偷似乎也不太对,毕竟皇帝也是写下了旨意的,除了在圣旨中玩了个文字游戏,他的行为似乎也没什么可供指摘的地方。
皇帝的寝宫之外,首辅申汝默内心满满当当的都是愤懑,次辅张白圭,李皇后以及太子则是在安静等待。
晕船算不上什么大毛病,首次登船,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适。可像皇帝这样,因为晕船而昏撅的,实在是很少见。
煎熬的等待过后,终于,背着医箱的医官从皇帝寝宫推门而出。
“王医官,我父皇龙体可还安好?”太子急切上前,一把抓住王医官的胳膊问道。
太子的态度让在场众人很是满意,父亲身体不适,做儿子的本就该最为关心。
至于太子是出于孝道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在众人口中,都只会称赞句,太子仁孝。
“太子不必担忧,陛下龙体尚安,只是有些亏空,微臣已为陛下施了针灸,不用几个时辰陛下便会醒转。”
“有劳王医官,您可还有什么别的嘱咐?”太子深呼一口气,似是如释重负。
“微臣再开上几副药,陛下按时服用即可,此外,陛下临幸宫中娘娘的频次,也要注意些。”
没办法,医官职责所在,就是宫闱之事,也干涉的这么硬气。
医官可以,不代表其他人也可以妄议宫闱秘事,但如果哪天皇帝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上表参他一本沉湎酒色,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此时,申首辅与张次辅都是老神在在的模样,好似没有听见医官的话。
还是李皇后对着二位说道:“有劳两位柱国来此,既然陛下已经无事,两位事务繁多,本宫也就不多留两位了。”
这二人也不磨叽,朝着太子与皇后拱拱手便结伴离开。
李皇后这才说道:“太子,去将你的弟弟妹妹们都唤过来,你父皇晕过去,他们想必也很是担忧。”
“是,母后。”
随后李皇后唤过一个内侍,令他与锦衣卫递个口信,陛下龙体无虞,切莫做些傻事。
陆指挥使带着昏迷的陛下匆匆自太仓港赶回之后,虽然并没有人去追究他的责任,他还是第一时间便自囚于诏狱之中。
又过了一个时辰,皇帝方才悠悠醒转,睁眼一看,便见自己的儿子女儿都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皇儿们今日怎还都在此处,不用进学的吗?”
皇帝陛下语气严厉,大有斥责之意。
“父皇容禀,父皇此次神游仙境,身子睡得沉了些,儿臣与弟弟妹妹又从未见过这般场景,只当父皇龙体有恙,心中担忧,便守在此地,等待父皇醒转。”
出言的自然是太子,既在此位,便担其责。
听了太子的解释,皇帝面色稍缓,想着到底对着自己的孩儿,皇帝陛下面目转为和善。说道:
“原来是朕错怪了尔等,大汉以仁孝立国,你们个个的表现,俱对得起夫子的教化,朕心甚慰。只是进学之事不可耽误,切忌自满而心生懈怠,父皇无事,你们各自回去后寻夫子讨教学问便是。”
“父皇身子康健,那我们便放心了,儿臣这便带弟弟妹妹回去进学。”
太子摆手一招呼,这些年幼的皇子公主便聚在他身旁,说到底,太子这个兄长,在诸位皇子之中还是极有威信的。
整整齐齐的站成一排,整齐划一的施礼,对着皇帝说了句,“儿臣告退。”
“去吧去吧。”皇帝摆摆手,示意孩儿们尽管离去。
待这些皇家贵胄都走出寝宫,皇帝面目阴沉,唤过内侍侍候自己更衣,同时遣人请胡先生进宫相见。
胡先生早就做好了进宫的准备,事实上,他等这个时机等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两人的相见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的剑拔弩张,而是十分和气。
为皇帝把过脉后,胡先生很自然的说道:“陛下身体无甚大碍,丹丸药石也发挥了应有的疗效。”
“胡先生,你与太医所言分毫不差。只是那日,朕眼见蔚蓝波浪,便不自觉的神游太虚,还请先生解惑,这可有什么别的含义?”
《皇帝的颜面》
听闻此言,胡先生面上的欢喜之色似乎都能溢出来。
“陛下当真已到了神游太虚的境界?听您之言,真是让我又惊又喜,陛下的资质果然远胜贫道,当年贫道修行之时,十年方才摸到这个门槛。”
只要不要面皮,多离谱的吹捧话都能说的出来。
皇帝陛下也咳嗽了两声,这么明显的马屁,实在让人有点难以消受。
“可能与先生所想有些不同,朕毕竟是俗世君王,与道或许并不相近。”
这话说的胡先生满头雾水,天子代天牧民,怎会与道相远?
长吟一阵,“贫道倒是与陛下的见解有些许的差异,帝王称天子,可不是只为了这虚名,而是在与道的亲和之上,陛下本就优于这天下任何一人。”
“可朕实在想不起那日梦中的记忆。”
“仙人之事,本就不能显于人间,国有国法,仙有仙律,人间有天子统辖,仙人显迹,便是犯禁之事。”
此时的皇帝陛下,其实早已不再相信这位胡先生的鬼话,之所以现在以礼相待,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
那株平凡的小草仍在坚强的生长,死而复生的鱼儿也在不断地游动,当日对这个先生的礼遇,也依旧历历在目。
眼见帝王眉目间有了戾气,胡先生却是不慌不忙,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
“陛下,贫道请斩敬事房太监!”
胡先生的大胆吓了皇帝一跳,往常这个装作温柔恭谨的方外之人,如今露出獠牙,竟是如此的富有侵略性。
忍住愤怒,皇帝缓缓说道:“先生何以至此,这敬事房太监又何罪之有?”
“与陛下开个玩笑,贫道一个方外之人,何敢干涉宫闱之事。今日兴致已尽,贫道告退。”
“先生自便。”
含怒的目光一遍遍扫在胡先生的背后,胡先生却浑然无事一般,表情闲适的出了宫门。
这日,胡先生接受朝中重臣邀请,过府赴宴。
敬事房太监无事,那个口不择言的小太监却没这么幸运,被侍卫杖毙。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33章 舞双刀激战正酣
坞堡之外,作为前队的江湖中人正在压近,打眼一看,林沐不禁惊叹,好家伙,得有三四百人。
以往看话本小说,主人公在十万大军中纵横睥睨,所向无敌,确实让人心怀激荡,快意非常。
只是这是十万个人,站着不动给你杀,钢刀也会砍得卷刃。莫不是你这一个弄潮儿,便足以撼动这个深不见底的江湖?
林沐情报更新:一品伪境,刀道造诣不俗,道门心法,耐力非常,身怀威力强大的道门法器符篆,疑似修有锻体之法,有儒道气运护佑。
很好,若是林沐能突破一品,这江湖,又将有一尊新的魔头作乱,幸亏苍天有眼,以伪境惩治了这个小魔头。
持刀前举,姿势风仪无可挑剔,就是累了些,这些江湖人又走的这般慢。林沐放下手臂,打了个哈欠。
彼此距离已不足百步,那个俊朗的青衣少年身影已经很是清晰。
“前方何人,是哪个无名小派的短命鬼?报上名来,省的小爷日后寻仇,都找不到你们宗门所在。”
林沐斜眼看着这些人,光看表情,便是嚣张至极,惹人生厌,何况林沐肩扛知命冥明,还打了个哈欠。
“你这贼子,身怀邪恶之血,人人得而诛之!”
“唔,英雄莫问出处,富贵当问缘由,这点道理都不懂,回家喂猪去吧!”
“莫要逞这口舌之利,明年今日,吾辈欢庆之时,但愿还有人能记得为你烧些纸钱!”
人群依旧在不断迫近,林沐摇摇手指,不屑的说道:“心胸狭隘,少了格局。明年今日,小爷也会给你们上柱清香,贪小利吃大亏的玩意儿,也敢上来叫唤!”
“任你舌灿莲花,今日也免不了一死!”
“吼,一堆名门正宗推出来的替死鬼,今日,你们一个都活不下来。”
战前对敌人的动员已经结束,前面的几人手持兵刃,已经冲到了近前。
他们此时才发现,这个本性邪恶的少年,却有着最为澄澈的目光。
双手一甩,桃木刀鞘便插在了地面上。
身形闪过,仅是一个照面,这几人便已经身首异处。
虽千万人,吾往矣。
学自无戒法师的身法,有名唤作“玉环步,鸳鸯脚”,世人只谓无戒法师双刀可令群雄束手,却不知他步法亦是出神入化。
人数虽多,奈何却捕捉不到林沐的身影,只能看着他一刀一个,如死神临世般,收割着生命。
但此时江湖人一方,并不少厮杀经验丰富之辈,林沐开场虽然颇为震撼,但只要他气息紊乱,要面对的,便是致命的杀招。
年轻人总是沉不住气,争这一时之快,却要搭上自己的小命,不值得。
连续砍杀了数十人过后,知命冥明皆是颤鸣不止,林沐的气息,也出现了些许滞顿。
就是这个机会!
最先出手的,是一只链子锤,战场之上,也常用来偷袭,只取头颅,一击之下,往往是脑浆迸裂。
偏头一躲,林沐的头颅尚在,只是接下来,各种暗器兵刃便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梵音阵阵,似是有佛陀在轻声吟唱,九个形态各异的金身罗汉围拢在林沐周围。
悬空寺被那长眉罗汉一阵鞭打,初入金刚之门。借无戒师傅刀意磨练自身,不仅刀法进益极大,这金刚之意,也是颇得其法。
施主之灵秀,当真是远超老衲想象!
半步金刚境的防御,让林沐挺过了这次攻势,吐出旧气,换上一口新气,身体半蹲,下盘扎稳,双臂交叉,刀背贴身。
两道刀罡随着林沐挥刀劈斩而出,随后林沐马上向前俯冲,避过身后的攻击。
“这刀罡,分明有了一品水准,无戒和尚的高徒,便是处身敌对,也不得不称赞一句。”
“可惜,还是要死在此处。”
林沐未曾去理会敌人的夸赞,他依旧在挥动手中的屠刀,肆意斩杀这些被贪欲迷昏了双眼的江湖人士。
林沐挺过了上一次的袭杀,看似依旧掌握着场面上的主动,可事实上,他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底牌,出自佛门的金刚真意。
而在人群之中,也有一个西域番僧盯上了林沐,两人还未曾交手,但观战许久,番僧已经摸清了林沐的路数。
这次的换气来的比上次更快,对于到来的袭杀,林沐仍然采用了同样的策略,以金刚真意扛过这波攻击。
林沐确实挺过了大部分的袭杀,只有一个未曾防住,便是那个番僧的肉掌。
轻飘飘的一掌落在林沐后背,身体未有什么不适,只是有八道罗汉身形自林沐体内被拍击而出。
林沐此时,又回到了初从悬空寺而出的状态。
“阿弥陀佛,空有一身蛮力,却不谙佛法,纸身金刚,一拍就破。”
虽然林沐此时仍觉得不可思议,但他手上动作不断,换上一口新气,撕开一个口子,便向外杀去。
“留住他,他露了怯,今日他必当死在此处!”
攻势一下子变得极为猛烈,痛打落水狗,是此处江湖中人的拿手绝活。一方气势已泄,此时不赶尽杀绝,还待何时?
“贼子休走,为你魔教多年迫害的正道人士偿命!”
这口号,忒长,么得什么气势。
不要命一般向外挥洒刀罡,多日蕴养的刀意,也是越来越少,不过总算是撑过了新一轮的换气。
此时林沐虽然颇有战果,连斩了百余人,可对于当下局势而言,仍是不足以决定胜局。
若是林沐死于此处,那这一切,更没了什么意义。
江湖人士一方,对于人命的损耗并不在意,连这小贼一刀都接不住,死了都活该。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江湖,弱小,本身就是一种悲哀。
气息已尽,林沐急需换上一口新气,前后左右的攻击却都已经到了身旁。
坞堡之内,小丫鬟取过林沐的杯子,一杯杯饮过已经凉了的茶水。
外面喊杀震天,应该是第一批江湖人已经开始进攻坞堡。这坞堡也就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堡垒,藏不住多少人马,对付散兵游勇还算可以,只要那些人舍得人命,不用多少时间便能攻下。
想要出去看看,又觉得心中有些恐惧与彷徨,那个应该给自己力量的男人,此时应该已经走完地道,与风堂主汇合了吧。
没了缠人的丫鬟,你也会清净些吧。
今日为你而死,也算是还上了你的恩义吧。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34章 正是渔人收网时
这次林沐周身出现了一个金色书卷,将他严严实实的保护起来,此时林沐还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下众人的兵器,真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样样皆有。
说起武道,林沐出身魔教,也算家学渊博,可总有些奇形怪状的兵刃,让林沐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虽然与计划中的顺序出了些许偏差,但是问题不大,反正你们的存在,也没什么大意义。”
蓝盈盈的光华以林沐为中心向外发散而出,不一会儿,大泽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
道境具现!
一尾遮天蔽日的鲲鱼自海中挺身跃起,肋下生出肉翅,双翼扇动,便乘风而起,直冲九天之上。
等它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已经是翼若垂天之云的鹏鸟。
对道门心法有些了解的江湖人士,此时已经大概猜到发生了何事。
伪一品到一品,个人的提升并不足以影响整个战局,可这就意味着,之前己方的情报并不准确。
甚至,今日之事,可能只是一个陷阱,十年前魔教式微之时,哪个门派曾少了落井下石之举动,以林重明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做出这般事也不足为怪。
开始只是几个人意识到了此事,后面越来越多的人有了相关的猜测。
但此时决不能自乱阵脚,那个小贼就在一旁虎视眈眈,一旦露怯,猎人猎物的身份瞬间就会置换。
大泽消失,又踩在了坚实的土地之上,前方仍旧是那个坞堡,坞堡前仍旧站着那个少年。
一场厮杀过后,林沐已经无法再保持风度翩翩的模样,青衣染血,只剩那笑颜依旧明亮,只是这非但不能给人以安心,还显得分外恐怖。
“若是有哪位就此退去,在下代表教中承诺,可以对今日之事既往不咎。
唉,都是些被局势裹挟的可怜人,在下亦能理解你们的苦楚。”
虽然此时林沐只有一人,但他入了一品后,一人便仿若一支军队。
“小贼无信,切不可被其蒙骗。”
清醒的人还是有的,只是还是抵不住队伍中逐渐嘈杂的窃窃私语。
“你们此时退去,以我一人之力,就算我偷袭,又能杀上几个?”林沐继续蛊惑道。
所谓行走江湖的第一原则,死道友不死贫道。别人的生死,与我何干?只要自己能保住性命,比什么伸张正义可来的重要的多。
“无知小贼,此行乃是为武林除害而来,我等心智,又岂是你三言两语便能动摇的?”
林沐捋了捋额前的乱发,说道:“诸位好好想想,所谓江湖,所谓善恶,还不是拳头大的说的算,今日我们在此生死厮杀,获益的是谁?还不是那些名门正派?何苦来哉。
何况在下入了一品,也不是多好对付,以门人弟子性命去讨那些宗派的欢心,殊为不智。”
并没有几人会去听林沐的鬼话,但林沐却依旧在喋喋不休的劝说,这次谋划,自己这个鱼饵已经吸引了足够的大鱼,现在差的,只是收网捕鱼。
随便选一个也好过纠结不前,但偏偏这些江湖中人做出了最不理智的选择。果然是群乌合之众,人数虽多,却没有一个统一的声音。
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顺利,不过林沐今日并不打算放过他们,只是动手的时机,还得再三斟酌,毕竟,能动脑子总好过亲自动手拼杀。
扬州城外,赤甲军驻地此时早已经人去楼空,而这些百战之兵的目标,正是这些贪心不足的江湖中人。
“还不曾做出决断?魔教与大家有些过节不假,但是我更讨厌那些名门正派的伪君子,对大家这些真性情的汉子,总要亲近一些。”
也有几人,就像看傻子一般看着林沐,一个黄口小儿,还妄想说动这些老江湖。
叹了口气,似是有些不耐烦,林沐摆摆手,便有铁箭从身后抛射而来。
坞堡中确实藏不下多少人马,只是这稀疏的箭雨,也不是为了杀伤,不过是想传法出一个信息,这坞堡,也不是什么好啃的骨头。
正如其名,赤甲军从总兵到军士,个个都是红色的铠甲,山野之中前行,也极是醒目。
赤甲军的拿手好戏,鸳鸯阵,对于这些江湖人士,很是克制。倭寇习有武艺,悍不畏死,在这鸳鸯阵面前,也是只能授首。
很快,鸳鸯阵的实际效用便在江湖人士的身上得到了验证。
作为一个近身格斗阵法,鸳鸯阵由十一人组成。十一个人,用不同的兵器,发挥不同的作用,相互配合,各司其职。
在这十一个人中,有一个是队长,站在队伍的前列中央。队长是整个阵形的指挥者和核心,负责观察敌情,及时发出命令。其余十个人分成两列纵队,站在他的背后。
虽说只有十个人,却持有四种不同的武器,并组成了五道攻击线。这五首攻击线互相配合,发挥出的效果,却不是简单的想加加。
在队长身后,是两名持有标枪的盾牌兵,他们用盾牌掩护自己和后面的战友,当敌人还未接近时,首先投掷标枪发动进攻。
掩护盾牌兵的,是站在他们后面的狼筅兵。狼筅是一种特制的兵器,形状十分怪异,以一根长铁棍为主干,上面扎满铁枝和倒刺,往前一挺,跟铁丝网一样,任谁也过不来。这就像是一棵长满了倒刺的小树,横在盾牌兵前面保护他们。
狼筅兵的后面,是四名长矛兵,他们是队伍的攻击主力,看见敌人,就使用长矛前刺。队列的最后,是两名短刀手,防止对手迂回,从侧翼保护长枪手。
纵然江湖中人武艺高强,可面对鸳鸯阵之时,还等没接近,很多人就被飞来的标枪射倒,运气好点躲过第一轮的标枪,也会被盾牌所阻,或者是被狼筅钩住,就算不死也要掉层皮。
就算此时能保住性命,也不用高兴太早,因为还有四支长矛等着。
后面有狼筅和盾牌挡着,前有长矛,不能进不能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军士将他捅死。
血腥的屠杀已经开始,这场互为猎手猎物的厮杀,也已经达到了高潮。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35章 吾愿死士不当死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正如苏洵先生的《权书心术》中所言,掌权之人,越是危急的时刻,越是要保持冷静沉稳,如若不然,自己搭上性命不说,所属之人也难免受其牵连。
此时场上的局势,则正是此理。与成建制的军队相比,独行的武人根本不占优势,只有集中一处,凿破包围圈,才有活命之机。
可惜的是,这世上聪明人不少,可清醒之人,并没有几个。
好好的围杀变成了主事之人带头四散奔逃的闹剧,林沐也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趣,收刀回鞘,转身走回坞堡之内。
而守卫坞堡的教众,此时再见到这位喜欢着青衫的公子,较之以往,目光中则是多了赞许与敬佩。
虽然加入魔教的目的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教中少有几人不服林教主。
武人心思纯粹,教主豪气干云,教主夫人又待人和善,钱财上从不亏待教众,跟随教主的老人,日子也是过的越来越好。
有这样的主子,是求都求不来的福分,至于要背负魔教荼毒江湖的些许污名,实在是不足为道。
可令人失望的是,他们的儿子,却是个习武不成的文弱书生。林教主夫妇百年之后,他怕是连这教中基业都保不下。
但今日所见,却是让他们没了这个顾虑,公子不少担当,不缺勇略。只要来日执掌教中大权,自己的子孙,仍旧能背靠魔教这颗大树,将血脉不断传续下去。
至于自己,死士当死而已。
林沐自然能感受到这些教众释放出的善意,视线所及之人,都一一点头致意。
“她应当还不知晓此事吧。”林沐突然说道。
自林沐的影子之中,走出一个戴着般若面具的黑衣女子,对着林沐的背影先施一礼,然后回答道:“无人多嘴,公子尽管放心。”
“那便好,无须多礼,你们虽甚少出手,但我们也称得上并肩战斗的友人。”
“既是如此,属下有一问。”
今日可真是奇怪,怎么个个都不顾起身份尊卑来的。
“说来听听。”
“公子为何要行此险着,若是按照主母的计划,公子应该已经与风堂主汇合了才对。”
林沐停下脚步,回头说道:“不错,只是我这个人比较愚蠢。身为修道之人却不信命运,该逃离之时却舍不下一个死士。”
黑衣女子单膝跪地,郑重说道:“无面众愿为公子效死。”
周围的教众也纷纷单膝跪地,对林沐这个少主宣誓效忠。
“有意思,诸位无需多礼。只是我亦有一言,死士不需死,才是吾之所愿。
嗯,不切实际之语,权当我在收拢人心吧。”
与众人拱拱手,林沐便径直朝着小丫鬟所在走去。
其实,还有一个问答不曾显于人前,只停留在林沐与这黑衣女子的默契之中。
“以前便不愿为本公子效死?”
“旧日因主母之故,今日感公子恩义。”
来回不过一个时辰,当小丫鬟看到浑身染血的林沐回到门前,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试图从这个噩梦中醒来。
“你这傻姑娘,好好的又为何要打自己?”
疼痛感如此真实,这个嗓音也极是熟悉,小丫鬟这才确信,这个本该逃出重围的人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急急摸索林沐身体各处,检查自家公子是否受伤,林沐解释道:“都是贼人的血,我没受什么伤,随无戒师傅的苦练看起来没有白费。”
小丫鬟扑在林沐怀里,一连串的泪水不争气的从小丫鬟面颊滚落,滴落在嘴角,林沐的胸膛,以及地面。
“下辈子太过遥远,我实在是等不及,只好回来一起,死也好,生也好,我们都不分开。”
泪流满面,将红妆冲花的小丫鬟连连点头。
此时的林沐,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往常洁净的青衣遍布血污,发丝上,也挂着些许碎肉。但小丫鬟却浑然不觉,只是越抱越紧。
大手揉揉小丫鬟的头发,林沐悄声说道:“去给我备一件干净衣物,一会来登门拜访的贵客怕是不少。”
甜甜的回了一句嗯,小丫鬟便跳着跑开,自己此前为公子做了一身衣物,可得趁机让他穿上。
所谓名门大宗,比起小宗门,确实有其独到之处。都是身陷重围,但是二者的处理确实完全不同。
小宗门的门人弟子毫无章法的四处逃窜,可这些名门子弟,却是极为镇定。
一边遣人去与军队接触,朝廷官员也是人,只要是人,便有破绽可寻。只要能活命,便是投了朝廷又如何。
另一边则是派高手去与林沐联络,朝廷插手江湖之事,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同为武林人士,应该携手抗敌,保全江湖这片净土。
当然,实际目的只是为了稳住林沐。就算是朝廷与魔教共同策划了这次行动,诛灭魔教少主的功勋,怕也没那位将军忍得住。
计谋能不能生效不论,此时但凡能多争取一丝活命的机会,他们便不会放过。
此外,这些大派彼此间也不曾断了联系,时刻做好准备,集中有生力量,撕开军阵的包围,从而逃出生天。
对于来人的求和提议,换上洁白新衣,显得十分骚包的林沐是统统答应,可一旦说到集中力量,林沐立马摇头拒绝。也只有如此,才更符合此时林沐担心被人暗害的人设。
他们想要稳住林沐,林沐亦想稳住他们,人世间的算计,在全部摆到台面上之前,还真分不清楚是谁赢了。
与军队的接触很快便有了答案,中军有内侍督战,决不允许放走哪怕一个江湖中人。而且一旦被抓,连坐牢的机会都没有,立马当场斩杀。
如此一来,众人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突围一条路上。可若只是逃出重围,此次的损失就注定大了些,那这林沐,似乎还是握在自己的手中,才最保险。
这些小门派也并非毫无作为,至少他们试探出了林沐入了一品之事。
更加残酷血腥的厮杀,才刚刚要拉开序幕。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36章 施谋算焰火冲天
既然商讨无用,那便只能强行冲破甲士的包围圈,不过在冲出重围之前,似乎还有件事更为重要。
所以,现在林沐正依凭坞堡,与外面的江湖高手鏖战。
冲在最前的,是一伙膀大腰圆的和尚。
佛门有菩萨低眉,亦有金刚怒目。
有金刚真意打底,这伙估计是什么酒肉和尚的人形猛兽冲锋起来毫无顾忌,弩箭射在身上,也会弹射而开。
这场景,看起来就蛮荒诞的。
林沐则是在心中腹诽,也就欺负我们人少。真要是万人战阵,几轮箭雨过去,管他什么佛门高僧的妖异神通,统统射成筛子。
不过还是得接受现实,等这伙和尚冲到近前,坞堡被攻破估计也就在须臾之间。
接过小丫鬟递过的长弓铁箭,张弓搭箭后,闭上双眼,屏气凝神,单凭神意去寻这几个和尚的踪迹。
外面的喊杀声似乎逐渐远去,林沐的视角中,只剩下那个冲在最前的和尚。
握住弓弦的右手骤然松开,铁箭应声飞出。
上了战场,没有哪个会轻易分心,虽然林沐出箭的角度刁钻,但和尚还是轻易便发现了它。
和尚与坞堡距离不过百步,这个距离之内,铁箭势大力沉,与飞剑无异。
林沐射出铁箭之后,目光便不由自主的顺着铁箭看去,正好看到那和尚歪嘴邪笑,短短一瞬,嘲讽的意味却是已经拉满。
虽然知道这枚箭矢肯定不能建功,但这和尚的笑容,着实有点让人无力吐槽。
和尚面前陡然出现一只白猿的身影,一拳便将铁箭轰飞。
这观想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就在此时,手持一杆铁矛的林沐猛然跃起,将浑身的气力灌注到铁矛之中,猛力向前投掷。
借下落之势躲过射来的暗器,刚刚那一瞥,林沐便看清了对面的阵势,几个大和尚带头冲锋,身姿轻盈的江湖人两边掠阵,大队押后前行。
这阵势,就也太扎实了。
“兄弟们,点火,然后溜杆子跑路!”
不去管铁矛是否能对那和尚造成什么伤害,林沐喊了一句,就率先朝后跑去。
他的意志也得到了教众的忠实贯彻,一轮火箭过后,教众俱跟随着少主的背影向后奔逃。
连绵不绝的巨响,连大地似乎都震动了起来,林沐冲到坞堡内的地道之中,顺着地道就朝着外面跑去。
之前光顾着炸的爽了,此时林沐赶紧在心中把自己知道的道门先贤的名字念了个遍,祈求他们保佑地道千万别被炸塌了。
似乎是听到了林沐的祈求,地道还是一直撑到了所有人进来,然后,林沐又自己给它炸塌了。
若是地道那头被人攻占,出去和回来也没什么两样。
坞堡之外,幸存下来的江湖中人都是一脸茫然。火药炸响之后,耳中便是嗡鸣不断。知道这是个陷阱,可从未曾想过,这个陷阱中居然会有火药存在。
一直以来,朝廷对于火药的管控极严,对于这种窃取自天神的力量,当权者只允许它掌握在自己手中。
有了火器,朝廷对于江湖的威胁也是越来越大。多有武林名宿大胆预言,火器发展到了极致,个人的勇武将不再重要,只要一队手持火器的军士,便足以干掉一个苦练多年的高手。
所以,单单从这个层面来考虑,朝廷便不会允许火药流入江湖之中。
但世事就是这般神奇,在朝廷的强力管控之下,魔教不仅拿到了大量的火药,还就埋在了这个山谷之下。
远看青山绿水的好地方,却是暗藏杀机,不过好歹景致不赖,当做埋骨之地似乎也不错。
轰鸣声响起,远处的赤甲军也吓了一跳。军中装备有火器,对于火药自然不陌生,这声巨响,还当是自己营中的火药炸了。
算了,不管是何原因,完成军令才是最重要的,这些江湖人的脑袋,可都是功勋。
这帮所谓的侠客,平日里自恃武力,肆意妄为,甚至还有山野之人妄图干涉朝政,当杀!
对于各大门派与魔教少主的火并,赤甲军持支持态度,狗咬狗一嘴毛的事,有什么不好的。何况,他们此时多死上几个,到时候便能少伤亡几个自己人,何乐而不为?
赤甲军的包围圈在逐渐缩小,幸存的江湖人迅速汇聚一处,这场爆炸声势虽然浩大,但仍然有一半之数的人活了下来,那个观想出白猿的和尚也在此列。
灰头土脸的主事之人聚在一起,谁也想不到,往日的豪侠今日竟会如此狼狈。几人相互交换了下眼神,便决定继续追下去,都已经失去了这么多,更不能放这个小魔头离开。
典型的赌徒心理,越是输钱便越想赢回来。
待他们冲入坞堡,林沐一行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立马有精通机关之术的人寻到了被炸塌的地道口,清理一阵,便沿着地道追了下去。
下了地道,他们才发现这个小魔头究竟有多么奸滑,走着走着才发现,这地道居然有岔路口!
兵分两路,不一会儿,又见到了岔路口,将这小贼的列祖列宗都问候了一遍,这伙江湖高手只好继续分兵。
而另一边,林沐一行人已经出了地道,此时仍在官军的包围圈之中,不好将洞口炸塌,只好用事先预备的石头封住了洞口。
天速星风堂主已经在此处的凉亭中恭候已久,只是见这么一大票子人从地道中出来,还是有些惊讶。
“众位兄弟,到了此处,我们便不能再同行了,我知道,可能会有人怨愤是我抛弃了大家,我也不否认。
只是接下来与我同行太过危险,你们在此生活多年,总归是知晓一些藏身之地。艰难求活总胜过前去送死。”林沐对着这些教众躬身说道。
“若是活不下来,也与公子无关,原本我们便打算死在此处,如今还有了活命的机会,哪有谁不满足。
公子也请放心,我们逃亡也好,不幸被官军捕杀也好,绝不会有人透漏公子行踪。”
林沐朝着他们深揖一礼,还是没能带他们逃出生天,心中有些愧疚。
“都是好汉子,自去吧。”眼角泛红,林沐有些低落的说道。
目视他们走远,身边只剩下身材奇高的风堂主与小丫鬟两人。风堂主腿上,已经绑缚好了甲马。
“走吧,风叔叔。”
风堂主未曾说话,走到两人身后,一手提一个,便要施展遁术。
盏茶时光过去,三人还在原地,林沐回头一看,却见风堂主满头大汗…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37章 剑道久旱逢甘霖
看到风堂主这个样子,林沐问道:“风叔叔,发生了何事?”
这个九尺汉子的泪水瞬间开闸,跪倒在林沐面前,痛心疾首的对着林沐说道:
“往常属下催动甲马,立觉身轻如燕,方有飞天遁地之能。可如今,却是觉得残躯重逾千斤,别说施展遁法,连步子都迈不出一步。”
林沐似是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风叔叔这些年可曾落下拳脚功夫?”
别说风堂主,便是连小丫鬟,都听的一愣。这个时候,不该是好言安慰以收其心吗?
“风叔叔不必多想,侄儿的意思是说,外有大军合围,今日便是您,怕是也得放手一战。”
这话才让二人缓过神来,紧接着便听到了这个汉子的回答。
“公子不必担心,便是没了这甲马,属下的实力虽然算不得出类拔萃,但也不至于拖累公子。”
林沐手托这个汉子起身,而后面上挂满笑容,说道:“风叔叔这说的哪里话,若是我今日注定埋骨于此,又何苦搭上风叔叔。”
小丫鬟愈发迷糊,这两人之间,似乎有着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交流与碰撞。
“公子尚年轻,岂可轻易言死,风某不才,愿去扰乱军士,公子趁机突围,也未必就没了希望。”
“岂可如此,风叔叔乃是天罡三十六之一,在教中身居要职,侄儿何德何能,敢让风叔叔赴险,风叔叔还是与我们一同突围比较好,人多总归力量大一些。”
风堂主不曾说话,只是紧盯着林沐看,似乎是想看穿林沐内心的想法。
林沐也毫不示弱的回看,气氛逐渐凝滞。
还是小丫鬟开口打破了两人的对峙,“风堂主,您此前异状不知是什么缘由,莫不是近日进食的多了些,增了些斤两?”
林沐瞬间破功,连眼角都荡漾着笑意,风堂主也忍俊不禁,不过立马便调整了情绪,思考一下回答道:
“前些日子我便来了这杭州之地,在客栈之中无物佐酒,便用了些客栈的麻婆豆腐,如今想来,应是那其中用了荤油。
没能忍住一时的口腹之欲,方才坏了大事。”
“用了荤腥这甲马便无法再使用了吗?”顺着风堂主的话,小丫鬟就问了出来。
没等风堂主答话,便听林沐说道:“风堂主的甲马乃是道家符器,辅以道门心法,一日可疾行万里。
只是这般神效,对于使用者要求也极高,不仅要与道相近,而且不能食荤腥。一旦误食,终生亦无法再驱动这般神物。”
“公子博学多识,确实如此。”
小丫鬟看向自家公子的目光也满是崇拜,只是他的目光,似乎一直聚焦在那对甲马之上。
风堂主解下甲马,递给林沐,说道:“属下已经失去了再催动她的资格,还望公子日后为她再寻新主,也让这门传承莫要断绝。”
林沐未曾推辞,接过后郑重与风堂主说道:“怀仁自当不负风堂主重托,只是风堂主也莫要难过,天地广阔,还不是任我辈奔驰。”
“受教,属下告辞,公子保重。”
“天高路远,江湖再会。”
看也不看林沐,风堂主转过身去,便直接几个腾跃不见了身影。
将甲马封入符篆,林沐自怀中掏出《牧人手记》,翻阅后扯下一页,随后一缕火焰便将它燃成了灰烬。
“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瞧风堂主意思,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正是如此,天速星风一阵自此便不再属于魔教,虽然尚不知他日后究竟会有何际遇,但当下这一刻,他确实放下了心结。”
“风堂主能有什么心结啊?”小丫鬟越发疑惑。
“大概是忠义难两全?胡诌的,当不得数。
走吧,还得想办法从这重重包围里溜出去,这帮甲士可不会白白放过我们。”
“只要有公子在,婢子就不怕呢。”小丫鬟俏生生说道。
“你家公子心里都没底,偏你还敢相信。”
小丫鬟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林沐,心中不禁暗暗想到:你愿为一个死士重回危险之地,那我心甘情愿为你死上一次又何妨。
再说这伙江湖人士,岔路口虽多,但却只有一条通向正途,别的尽是死路。
林沐离开后,原来据守坞堡的死士重新聚在了地道出口处。
死士当死,绝不负公子恩义。
第一波江湖人士刚出地道口,便受到了猛烈的攻击。刀剑,弓弩,齐齐往脸上招呼。
此前那场大爆炸,即便是有幸存活,也是消耗极大,对于突然出现的袭击,有些措手不及。
况且,这伙人的攻势极猛,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性命,悍不畏死的向上冲。
以伤换命,以命换命,在死士的强力阻击下,江湖人损耗极大,没用多久,就不得不退了回去。
外面之人也不追击,任他们退了回去,两方人就隔地道口对峙。
地道中的江湖人士一边打坐调息,一边等待分向其他路径的人手汇聚而来。
纵然是人手全部汇集到此,在场之人武艺也要高过外面之人,一时间却无法自地道口冲出。
一是外面之人斗志昂扬,攻势极强,在场之人皆不愿戮力死战,天然便输了一阵。
二是受这地形所限,一次出不去几人,人多了反而会互相妨碍。
足足僵持了一个时辰,这伙人才成功从地道中杀出,外面的死士,也被他们斩杀殆尽。
三百余死士,无一临阵脱逃,林沐无负他们,他们亦无负林沐。
浪费了太多时间,这伙人已经找不到林沐的踪迹,接下来,如何突围才是要紧事。
而此时的林沐,形势也不怎么好,与小丫鬟一路同行,没想到,遇到了一个大将一类的人物。
小丫鬟刚要出手,却被林沐拦下,单独一个刺客明目张胆的突入军阵,与送死也没什么区别。
身上阴阳真意跃动,林沐双眼,竟然变成了诡异的一黑一白。
“刀剑有真意,并入阴阳气,甘霖,剑来!”
魔教总坛之中,农天师看着极速向远处略去的甘霖剑,自言自语道:“你这小子,我还真没看错!”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38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前方站着的,分明是个身穿白衣的书生,但在秦总兵眼中,却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汪洋。
作为统军之将,秦总兵虽然极富个人魅力,但武力并不太强。入伍多年,也只是二品巅峰的境界,连一品都未入,但多年南征北战下来,秦总兵的眼界极是开阔。
遍数天下,此子资质也是上品。刀剑两道皆有涉猎,俱已登堂入室。此前的情报,也是多有提及,此子刀法传自无戒和尚,尤擅搏杀。
“年轻人,何苦负隅顽抗,今日若是你执意与官军为敌,你与你身后这位小娘子,就只能做一对亡命鸳鸯了。”
旁边的副将扶额,秦总兵这是老毛病又犯了,见到出彩的年轻人,就想搞到自己的阵营之中。
“听将军意思,若是小子情愿投效,将军便愿意放我一马?”不好直接拒绝别人的好意,林沐还是多问了一句。
“正是如此,只要你投于本官帐下,本官自会保全你。而且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造诣,吾甚属意,愿收你为义子。
到时候你投身赤甲军,有吾照应,也不必担心有什么龌龊之事。好好的一身本事,用来保家为国,驱逐倭寇,方不失我大汉男儿本色。”
副将偏头看向秦总兵,见他说的慷慨激昂,目光亲善,脸上也尽是诚恳之色。
醒醒啊,总兵大人,他可是林重明的独子,出身草莽不说,那林重明还在教中总坛兴建了行宫,何等罔顾君上的行为!
若是此子入了赤甲军,您不知要受多少攻讦,虽说一直有风闻您是次辅张白圭的心腹,可次辅上面,总有一个首辅不是?
若是总兵一倒,这名传天下的赤甲军怕是人心也就散了。
“多谢将军好意,保卫家国,确实是热血男儿该为。然而可笑的是,这诺大的国度,却容不下小子的这一个小家。
无家何谈抱负!无家何谈荣辱!无家又何谈家国?
况且小子虽不出息,但也是林重明的子嗣,吾父以铁拳压过这片武林,那他的儿子,至少不该为死亡而低头。”
林沐的语气先是逐渐激昂,后又趋于平淡。说完这话,林沐也瞥到了那自天边急掠而来的流光。
秦总兵点点头,年轻人,就该有点骨气,奴颜媚骨惹人讨厌。
副将看总兵神色,暗暗腹诽道:今日总兵这表现,分明是病情又加重了。唉,胡乱欣赏年轻人这事,是病,得治。
甘霖一路而来,气势也在不断的升腾,到了近前,这剑光,已足有两丈大小。
手中捏个剑指,直指秦总兵,甘霖也长趋而去。
这个时候秦总兵摇了摇头,对林沐不理智的行为有点不太欣赏。
剑光直掠而下,这便要取秦总兵性命,却见其身后一个白发老翁,手中长枪一点,枪刃抵在了剑尖之上。轻描淡写的枪身一转,甘霖剑便没了之前的气势,被格飞到林沐手中。
此时林沐尚是头一次见到这把心意相通的佩剑,不过他并没有心情去欣赏长剑优美的身姿,仍处在那丝毫不具烟火气的出枪所带来的震撼之中。
“那边的小娃娃,年纪轻轻就破入一品门槛,确实足以自傲,只是初入一品,与在一品浸淫多年的老夫相比,实在是不够看。
入了一品,你也算有些眼力,老头子的那一枪强是不强?”说到后来,这白发老翁的话语中都透着得意。
副将瞥了这老头一眼,心道:这个宋老前辈,就突出一个离谱,既然手段远远胜过,直接擒回来,还不是任你说教。
林沐这才清醒过来,对着这人拱了拱手,说道:“前辈武道造诣极深,晚辈哪敢与您相提并论?”
“你这娃娃,说话不实在,心里不服气就直说,何苦阴阳怪气的。”
“晚辈自信,若是到了前辈年纪,必然要远远胜过,绝不会止步于此,前辈此时威风,不过是以大欺小罢了。”
白发老翁夜枭般的笑声响了两声,见旁边之人纷纷侧目,或许是他自己也觉得难听,止住笑意,对林沐说道:
“军伍里不兴江湖这一套,以大欺小怎么了,活着才是胜利者。”
副将看着自家总兵黑如锅底的面色,心道:前辈没操行也看看场合,好歹也顾忌下总兵的感受不是。
副将用手捅了捅他,并且眼神示意他看看总兵的脸色。
“不过虽然军伍中不在意这些,但老夫还不屑于欺负你一个娃娃,老夫此来,一是为了保护秦总兵,二是为了你那个诈死的和尚师傅。
这不是,他已经到了!”
知命、冥明极为活跃的回应旧主的呼唤,但兴许是未曾得到林沐的允许,并未擅自出鞘。
搞得林沐也有一个疑问:这刀,莫不是成精了?
为他们解开束缚,双刀便直趋天空而去。
声若惊雷,“宋老鬼,可敢天上一战?”
看到秦总兵点头,白发老翁先是回道:“有何不敢?”随后一跺马背,便直冲云霄。
林沐对着这个将军躬身一礼,郑重说道:“谢过将军赏识,不过既然各自有所坚持,也不必非要争个对错。天外之战已起,我们也该动手了。”
“善,若是你改变主意,战斗随时可止。”大手一挥,军队开始前进。
盾兵在前组成了一道钢铁墙壁,铁盾上的寒光直逼人眼。
未曾出剑,林沐自怀中取出一张符篆,手印连动便要催动。
“此子身怀威力强大的符篆,枪手投掷,火枪自由射击!”
一时间,势大力沉的铁枪与火枪的弹子齐齐朝着林沐招呼。
但见林沐自顾自的催动符篆,毫无抵挡的意思。
铁枪欺身到近前,林沐与身后的小丫鬟却是化作了彩蝶四散纷飞。
副将本想称赞一句,梁祝化蝶,多凄美的爱情故事。但却听到随军的道士说了路,“庄生晓梦迷蝴蝶,不过是门遁术,且随贫道来。”
“骑兵随我追击,其余人跟随副将围杀江湖人士!”
“诺!”将士大声应言,随即钢铁洪流分为两部,一部随道人追击林沐,另一部则继续收窄包围圈,压缩江湖人士的生存空间。
而此时面色苍白的林沐,已经到了一里之外,林沐面前,正是文秀小和尚与三匹快马。
第1卷 负笈游学 请假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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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恩仇录》第1卷 负笈游学 请假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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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39章 求长生终是幻梦
正值深秋,御书房内,暖阁已然在发挥作用,御案摆满了奏折,披着裘衣的皇帝静坐在龙椅上,目光呆滞,似乎是在发呆。
此时此刻,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那些奏折上,他的目光始终离不开御案上的那草那鱼,心念涌动不止,良久之后,只闻一声叹息。
长生,长生,不过是一场幻梦。
停用丹药不过几日,皇帝的面容便挂满了憔悴,越是如此,皇帝就越是相信自己的判断。虽然有些事尚不清楚原因,但这胡先生,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虽然皇帝陛下身心俱疲,但作为一个勤恳的帝王,即便是身体再是不适,皇帝也不会惰于政事,这是帝王的职责,也是帝王的权利。
但越是勤政,皇帝的身子越衰弱的厉害,越是衰弱,若不想放开手中的权利,这几乎成了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至于那位胡先生,此时的境况也不太好,出尘之人脱离世间太久,对于俗世的人心总会存在一些错估。
比如,看重颜面的,其实只有一个爱惜羽毛的皇帝。这些朝堂上的官员,实用派居多,颜面什么的,他们并不是很在意。
那一日胡先生出了皇宫,开始还多有官员邀请胡先生过府赴宴,但是后面等这些官员回过味来,又有皇宫内传出的小道消息作为佐证,情况便发生了变化。
出乎胡先生意料的是,从府邸宾客盈门到门可罗雀,只需要一日。
都是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人精了,一个久不出世的出家人,还妄想把他们当成挡箭牌,未免太异想天开了些。
长生是重要,可比起自己的仕途,还有待考虑。何况,说句诛心之言,若是真能长生,按咱们那位苦求长生多年而不得的陛下性子,还不得把这位供起来,两人又怎会交恶?
似胡先生这样胡搅蛮缠,想要把事情闹大的人,对付起来其实非常简单,只需要冷处理即可。
原本这胡先生也就是在王公贵族中有些名声,奈何这些人都是在官场中厮混了多年的妖魔鬼怪,想要从他们这借力,胡先生的官场道行尚且不够。
至于普通百姓,自家缸中有余粮,灶下有藏银才是正经事。道爷法力高深又如何?哪个败家子不好好干活,还想着求什么长生,不得被自家娘老子活活打死。
胡先生府邸的防卫工作也正式由锦衣卫接管,至此,满朝文武都已经看的明白,不定哪日,这胡先生便会自人间蒸发,上天寻仙人去了。只是令人好奇,这位胡先生是否也与那些道士一般,追求什么兵解成仙的路子。
没了长生的希望,一声叹息过后,还是得继续操心政事。臣子看似恭谨,实际上却都有主意的很,但凡牵扯到自身利益,且不会轻易低头呢。
这不,宝船齐备,摆明了出使海外诸国已成定局,却还是有官员在那里聒噪,说着什么祖宗制度不可违,违背恐有大祸。
笑话,若是祖制完美无缺,那前汉因何覆灭?若是祖制不可违,又如何会有这新汉天下。
真想把这些鼓弄唇舌之人通通送去塞北牧羊,奈何法不责众,真要追究起来,不知多少人逃不了干系,这朝堂上,也就没了干活的人。
放下这本,打开另一本,乃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陆言所写。这个言哥儿,明明有庭前直奏之权,还偏偏要写个奏折,武人学些文人的做法,不伦不类。
奏折内容自然是这场针对江湖的算计,这些所谓的江湖门派,聚众习武,规模甚大,本就是不安定因素。
何况,若是这些侠客有些操行还好,还知道爱护周围百姓,若是没了操行,那当真是自恃武力,为祸一方。
游侠以武乱禁,当街击杀朝廷大员的恶劣事件在前汉也曾发生,虽然后来的朝廷多有管制,但到了现在,又有了逐渐冒头的迹象。
贪官污吏自有朝廷法度惩治,何时轮到这些侠客替天行道了。
而且,贪官亦可能是能吏,说到底,朝廷需要的是能做事的人,而非是整日只知道之乎者也的君子。
这些游侠眼界不到,只知道肆意而为,实在是给朝廷平添了许多麻烦。退一万步说,若是满朝都如他们所愿,尽是君子,这新汉天下,恐重遭旧汉之厄。
正因如此,自己才授意陆言策划了这次行动,内阁的几人也是心知肚明,却不置可否。旨意下去,他们倒也未曾从中作梗,还是想明哲保身,不沾什么因果罢了。
看看这些落入陷阱的这些门派,以平时连名号都不为人所知,隐于乡野的小门派居多,真正有底蕴的门派,都是隐忍不发。
开什么玩笑,谁会把自家的继承人置于险地?林教主家中就这一个儿子,也不会有什么兄弟阎墙的祸事。
林教主纵横江湖多年,靠的可不光是那一双铁拳,看似豪爽不羁,实际上却是极为谨慎的主,与这样的人博弈,贪小利可是要吃大亏的。
名单里也有几处寺庙之人,皇帝还以为三教中人都不会出手,但终究还是有人按捺不住。
于朝廷而言,三教中人各有长短。儒家崇尚扶龙,却于朝堂争权;道家师法自然,总有养势之忧;释家劝人向善,实则囤积财货。
这帮和尚,怎就不能安生两日,想要忽略他们,他们却总是跳出来寻找存在感。
至于这次的饵料,林重明独子,陆言的计划也是杀之而后快。林重明多有悖逆之举,之所以容忍他到现在,还不是想让他当燕王身边的一颗钉子。
儿子被杀,便是叱咤江湖的林教主也不能再保持淡定吧,到时候圣旨一下,燕王便不得不与魔教拼个你死我活,否则,光凭一人之力,这林重明怕是一辈子都报不了仇了。
之后对燕王的补偿,钱财可以多些,燕王的麾下,决不能再握有如此数目的兵马,对于顺天钢铁的管控,也得多花费些心思。
至此,没了兵权,燕王府还不是任人揉捏,至于北方边陲,自然有别的英勇善战的老将守卫。
顺着陆言的奏折,皇帝发散性的思考了一番,若是一切顺利,削藩燕王的时机也就来了,只是尚未有最新的奏报,结果如何,仍未可知。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40章 外有罗网千千层
林沐与小丫鬟快马加鞭一路奔逃,后方的骑兵亦是紧追不舍,大有不追上就誓不罢休的意思。
过惯了苦日子的老渔人,起网之时,不仅鱼一条都不想放跑,鱼饵也得好好的收回来才行。
至于文秀小和尚,林沐拿到坐骑,便与他分开,言说他无武艺在身,在此只是负累。
事实上,只是林沐并不想让他掺和到自己这事上,以私心而言,自己这个徒儿已经拖累了无戒师傅,不能再拖累他的另一个弟子。
何况,文秀还有他自己的光明前程要寻,进宫讲法,名扬天下,年纪轻轻便成就佛门中的佛子地位,说不得,还会有什么白马游街的风流事迹。
地上的人在拼命的追赶,天上的宋老翁却是不慌不忙。虽然林沐采取了些许小手段,但己方仍旧占据绝对优势,那自己就没有出手的必要,只要能拖住无戒即可。
都是多年的老对头了,无戒法师自然明白宋老鬼的想法,只是贸然出手于结果无益,还是得先诱这个宋老鬼露出破绽。
一路前行,林沐松了口气,终于远远瞧见了钱塘江的踪影。只要能平安抵达江边,自己便能带着小丫鬟逃离生天。
以无戒师傅的能力,若是他想走,天上那个与地上这千余铁骑加起来,也留不住。
虽然仍不知林沐有何打算,但秦总兵显然不会就这么轻易让林沐如愿,铁骑张弓搭箭,觑准林沐便射。
拨飞了几支飞到林沐身后的箭矢,小丫鬟在马上调笑了林沐一句,
“公子,看他们也没什么招降您的诚意,您可要擦亮眼睛,莫被他们骗了。”
“这是自然,哪有麋鹿去相信豺狼不吃肉的。接下来不要吝惜马力,跑到江边便是我们胜了。”
眼见林沐二人又提升了速度,秦总兵自觉有异,便令骑兵中的江湖高手出阵。
第一个出手的,是个粗豪的汉子,手中抡动绳圈,便朝着林沐套去。
这架势,不由得让林沐想起那个娘亲常常哼的不知是哪里的怪异小调。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御使甘霖一剑将绳索斩断,第二个人的攻击就随之而来。
怎么回事,军伍上的人就这么喜欢链子锤?
侧头躲过这人的攻击,甘霖入手,回手就是一道剑罡。
后面的骑兵却是这般想法,一品武夫,那怕是初入一品,都难缠的很,只是不知这剑罡如何,能连破几甲。
江湖侠客与军伍对阵,如何衡量此人的战力高低?正是用一招可破几甲的方式。据传,刀剑两道的魁首人物,全力一击,可破千甲。
事实上林沐这一击效果着实不甚明显,被阵中的江湖高手几番削弱,斩到军士身上,就只在最前的几人身上留下了一道白痕。
不过林沐本身追求的也非是杀伤,而是只需拖延下他们前进的速度即可。
短短一顿,林沐又纵马跑出去好远,离钱塘江也是越来越近。
渐渐的,秦总兵逐渐明白了林沐要做何事,知道之后,他反倒是不着急了,脸上表情也变得闲适。
“缓些便是,莫要逼迫的过紧,他逃不出去的,情报源源不断传入军中,针对他的手段,军中做好了布置,保准他插翅难飞。
这可是为他本官亲手织就的罗网,哪有那么容易走脱?”
林沐并不知道方才秦总兵所说,见距离逐渐拉开,心中不仅没有担忧,而且还有一种带小丫鬟摆脱命运拨弄的快感。
正值黄昏,残阳如血,晚霞绚丽,别有一番景致。
纵马行至江边,林沐挺身一跃,取出符篆,手印连动后往江面一掷,幽蓝色的葫芦迎风见涨,落在水面之上,充做一叶扁舟。
几个腾跃之后,林沐与小丫鬟便落在了葫芦上,无需催动,葫芦自行渡江而去。
还没等林沐与小丫鬟庆贺自己逃出生天,变故突生,江的那头突然有大潮打来。
怎么可能,如今已是深秋,就算有潮信也不该有如此规模,这大潮,分明有了三四丈的高度。
浪潮翻涌,用来代步的葫芦寸步未前,身后岸上的骑兵也在逐渐迫近。
见林沐面色不大好,小丫鬟赶忙说道:“公子,若是符器失效,你我横渡这钱塘江,也不是什么难事。”
看到凑到近前,满脸担忧的小丫鬟,林沐苦笑一声,摸摸小丫鬟的头说道:“傻丫头,此时无法前进,证明前面有恶人阻路,符器代步尚且不行,又何谈横渡大江?”
似是在验证林沐的话一般,接下来一个大浪头便将两人拍上了岸。
浪潮过后,江面上出现了一个真武大帝面容,左脚乘龙,右脚踏龟的神祗形象,出现之后,此神祗先对着林沐做了个道揖。
林沐看也不看,讥讽道:“在下福薄,水帝的一礼可受不起,倒是藏身在幕后的那位道友,不出来与在下见上一面?”
神袛嘴唇嗡动,便有人声传出,“相逢何必曾相识,今日贫道受人之托,这水路不通,道友大可陆路而行。同属道门,还望道友给个薄面,莫要与贫道为难。”
林沐长到这般年纪,也未曾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这无耻道人,分明是你与我们为难,还要颠倒是非黑白,为人不齿!”小丫鬟很快便明白发生了何事,立马出言相讥。
林沐将浑身湿透的小丫鬟拉入怀中,温柔说道:“与这种人多说无益,徒增不快,只是可惜,今日我们可能要折在此处了。”
对上这个碍事之人,林沐则换上了另一个口吻,“这位道友也莫要太过得意,在下已经知晓你的来处,若是今日能从此处走脱,必定上门讨个公道!”
“道友尽管前来,现在已有一人每日堵在山门之前,若是道友也来,都是年轻豪杰,说不定你与那人还能成为至交好友。”从始至终,这人言语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小丫鬟紧紧抱住林沐,仰头说道:“只要能与公子一起,便是赴死,婢子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只是公子千万不能自暴自弃,若是自己没了心气,怕是就真的没有转机了。”
此时,铁骑距林沐二人的距离不过百米,天上的两人,逐渐试探之中也打出了真火…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41章 且看我书生意气
时间回退一日,会稽郡王宅,内室。
突然收到老师的来信,言说要去龙虎山看望小师弟,顺便往杭州凑个热闹。虽然王龙溪未解其意,但先生有命,弟子服其劳,他早早起床,开始为出行做准备。
看着眼前正在为他细心整理衣物的妻子,王龙溪目光中满是爱意。王妻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到底是生在富贵人家,所以仍是二十余岁的模样。
看到妻子撅嘴不悦的可爱模样,王龙溪将她搂入怀中,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夫人何故于此,可是在为老师拒绝小妹和小师弟的亲事耿耿于怀?”
王妻靠入王龙溪怀中,“夫君,妾身也非是不讲道理之人,虽然这些年对你可能确实有些不讲道理,但无论是侍奉老师还是关怀师弟,妾身可有何疏漏?”
王龙溪又将妻子往怀中抱了抱,“夫人这么多年替为夫操持家中事务,从无纰漏,实是为夫的良配。”
王妻小手一把捏在王龙溪腰间,“夫君,你这意思,可是说妾身这么多年一直对你不讲道理?”
王龙溪痛的直咧嘴,“为夫何曾这么说过?”
“默认不提不就是赞同?”
王妻渐渐增大手上的力道,王龙溪急忙说道:“是为夫愚钝,未曾领会到这层意思,夫人温柔似水,恰是最与为夫讲道理的。”
“那你倒是说说,妾身哪里讲道理了?”
“你爱我,我爱你,你我相伴,勿分勿离,这便是天大的道理。”
听到王龙溪所言,王妻眼中竟有眼泪涌出,似乎她的眼前,又出现了当年那个身穿儒衫,面容儒雅,头角峥嵘的年轻书生。
看到妻子落泪,王龙溪有些不知所措,“可是为夫说错什么了?”
“以后少跟小师弟学着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听着徒惹人心儿紧。”
“那为夫此去龙虎,还得多向小师弟讨教讨教。”
王妻止住泪水,说道:“妾身非是恼怒老师,而是恼怒小师弟这个混球,嘴上说着不要,可小妹舍了女儿家的羞涩追到龙虎,两人相处起来,还不是和和美美。”
王龙溪闻言大笑,“小师弟本就是个混账啊,毕竟有哪个师弟会整日算计怎么拔师兄胡子的。”
“明明是个混账,却偏生讨人喜欢的紧,明明是个书生,却丝毫没有儒雅的样子,要说哪像个书生,也就只剩下喜欢穿儒衫了。”
王龙溪一手揽住妻子,另一手手抚三尺美髯,笑道:“夫人所言极是,为夫这就去龙虎教训于他。”
王妻叹气道:“可伶夫君,年近四十却还要长途跋涉。夫君切记,千万莫要逞强,赶路疲累,便停下休息休息,饮食莫要贪食凉食,没有妾身在你身边,夫君要好好照顾自己。”
“夫人也要好生照料自己,莫要常因小事动气。”
如此危险的发言,多年来夫妻相处模式异于常人,看来也不是王妻一个人的错。
“妾身知晓,夫君快些出发吧,莫要让老师久等。”
王龙溪拿起昨日妻子为自己准备的包裹,走到门口处,侧身回望,妻子正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王龙溪走到妻子面前,用力将妻子抱入怀中,似是要将她融入身躯。
“夫人,为夫这便要出发了。”
“夫君早去早归。”
“嗯。”
说完王龙溪背着包裹离开宅院,一路往会稽山方向而去,到达山下时,只见麦田中一片黑压压的身影,竟是一群身披重甲的彪悍骑兵。
领头之人,多曾与王龙溪在田垄间交谈。
看到他们,王龙溪没有丝毫惊讶,只是不断与这些昔日相熟的佃户农夫打着招呼,但却无人回应。
不过王龙溪并不在意,即便这样会显得自己像个傻子,走到了领头之人面前,王龙溪寒暄了一句。
“呦。老哥,披上铁甲还像个将军,今年小麦收成如何?最近农事又可有什么烦恼?”
领头之人嘴唇嗫嚅了一下,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王龙溪也不以为意,转身向山上走去,众军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皆不是个滋味。
到了阳明洞,老仆早已为老人收拾好了行装,见到徒儿过来,老人似是没头没脑的出言问了一句。
“他们都在山下啦?”
“都在了,一帮农夫,不好好去晒小麦,来这凑什么热闹,若是今年小麦发霉,入冬吃什么?”
王龙溪的回答也未让人失望,别具一格。
“那我们便出发吧,晚了些,怕是就赶不上杭州这场热闹了。”
“是,老师。”
王龙溪拿起老师的行囊背在身上,与老师并肩向山下走去。
“还是你孝顺,不像你师弟那个混账,上次授艺完成,还得老夫将他放上床。真是怀疑自己当时莫不是眼睛瞎了,怎么收了个这样的弟子?”
王龙溪嘴角微微上翘,“那老师不用多久就可以教训他了,不过在妻妹面前,还是要给师弟留几分薄面,在喜欢之人面前,小儿女终归是有些面薄的。”
老人哈哈大笑,“妙极妙极,龙溪,你这话倒是有几分见地。”
师徒便在此种轻松而又有些怪异的谈话中走到了山下,重甲铁骑也出现在两人的视野当中。
“你们这些晚辈后生,此时不去忙自己的事来找我这个老头子干什么?”
领头之人策马向前,在马上抱拳施礼,“吾等武夫,今日奉陛下之命,特来为两位先生送行。”
“啥,你们要送老头子上路?后生,你可是认真的?”
被老人一打岔,气氛顿时有些怪异。
领头那人赶忙解释道:“先生,您听错了,我们是来给您壮行的。”
“这还差不多,老头子这就走了,你们这些后生快去忙自己的吧。”
说完老人便与徒弟继续向前方走去,重甲骑兵没有言语,只是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老人轻叹一声,转过身来,“我辈书生立志为天地立心,为万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今日且疏胸臆,请大家一观我辈书生的一腔豪气。”
老人大袖一挥,风起云涌,天地变色。再一挥,倾盆骤雨,电闪雷鸣。
“诸位,我这番书生意气可堪入眼?”狂风暴雨之中,重甲骑兵早已睁不开眼睛,却清清楚楚听到了老人的话。
那个常在亭子中打着瞌睡的老人竟能有如此威势。老人没有回头再看,与徒弟拔地而起,御气飞行,银发飘扬,说不出的写意风流。
“先生,麦米还未曾晒干呢。”
天气复归晴朗,艳阳高照,但师徒二人,早已不见身影……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42章 天命当真不可违?
秦总兵并没有给林沐多余的时间用来犹豫,一挥手,铁骑便开始冲锋。
以血肉之躯,去对抗人马皆甲的骑兵,殊为不智。就算有罡气护体,也只会淹没在这茫茫铁骑的人潮之中。
林沐自然不会傻乎乎的与铁骑正面对抗,那只是在做些无谓的牺牲。
看了一眼立在水面的水帝神祗,林沐与小丫鬟对视一眼,几是同时身形移动,踏波而行,在水面上猛冲几步。
眼见那水帝神祗便要出手,林沐与小丫鬟一个漂亮的空中转体,避过了铁骑的第一波冲锋。
这番应对看起来很漂亮,可实际上,在空中反而没了反抗的余地。
果不其然,立马有军士出手,用绳索分别套住二人,将他们从空中拽了下来。
刚一落地,林沐便挥动甘霖,斩断了绳索。
左右打量了一下,林沐撇了撇嘴,确实避过了第一波冲锋,可现在,却是落入了铁骑的包围之中。
说到底,还是没什么对抗结阵兵甲的经验,不过遑论整个江湖,也少有几人曾有这样的经验。
因为啊,有过这般经历的人,要么投效朝廷,要么都已经死透了。
“年轻人,你该知晓,虽然你资质不差,但凭你一人之力,只要本官舍得军士性命,盏茶时间,你与你身边这位小娘子,便会被兵甲撕碎。”
林沐朝秦总兵拱了拱手,说道:“将军所言不错,小子也明白,将军此时尚未有进一步的动作,是对小子的抬举。
只是,若是小子今日屈从兵甲,明日便能屈从力量,后日便会屈从强权。这天下虽然广阔,小子却只能沦为他人附庸。如此这般,吾不愿为。”
“此言差矣,所谓的自由,从来都是有边界的。只要你今日低头,往后便有赤甲军作为后盾。本官所属,不仅能多一员大将,还能少些伤亡。两全其美之事,又何乐而不为?”
虽然秦总兵一再拉拢,但林沐却实在相信他的好意,而且,就算眼前这人是真心实意,林沐也不可能任由别人掌控自己的命运。
林沐略带歉意的朝着秦总兵摇了摇头,手持甘霖,立在身前,手指自剑脊抚过,大喊一声。
“敕!”
一把通体黑色,浑然无迹的长剑于林沐头顶显露身形,只是这一瞬间,便抽干了林沐身上所蕴养的剑意。
周遭军士看向这剑,长剑有锋却不锐利,气息温润慈祥,不像是杀伐之物,更像是一只注视着苍生的眼睛。
空中无戒法师看到这一幕,也是震惊的厉害。怪不得林沐习剑多年未有所成,原来这小子私下里偷偷摸摸观想了湛卢剑,观想其神,以剑意蕴养,方有今日成果。
林沐将甘霖收回剑鞘,随后左手握住观想而出的湛卢,直指青天,右手捏个剑指,并在胸前。
若不是为了逃命,林沐说什么也不会如此,这个姿势,有够羞耻的。
秦总兵叹了口气,说道:“年轻人,既然你能观想出仁道之剑,足见你本性不坏。你又为何偏要执迷不悟,与朝廷对抗?保家卫国,光耀门楣,又有什么不好?”
林沐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笑容,嘴角沁出一丝鲜血。
狂风骤起,林沐脚下鹏鸟展翅,翅膀几次挥动,便托着林沐到了空中。
此时看秦总兵,他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立在水面上的水帝神祗却是按捺不住,玄龟天龙迎风见涨,便要去追空中的鹏鸟。
天边蓝光一闪,一支雷矛便将玄龟天龙钉死,没了承载之物,水帝神祗只能不甘的跌入江水之中。不过这可不是光光神祗被破,隐藏在幕后的道人,境界亦是有所跌落。
天空中,宋老鬼单手持枪欲向林沐杀来,无戒法师急急御使双刀,挡住了宋老鬼的攻势。
短短一瞬,却有多人连续出手,场面极是混乱,让人目不暇接,难分敌我。
鹏鸟越飞越高,林沐终于是松了口气。往常道境具现,只是能借助北溟之力战斗,还限制颇多。
因果二字便像是高悬在林沐头顶的宝剑,但有越境,便会有惩罚到来。
方才鹏鸟得以现世,是林沐以湛卢斩开了世间与道境之间的界限。唉,还是道境不足,要不然,一个化蝶远遁,这些人,连自己影子都瞅不到。
看向身旁的小丫鬟,林沐不禁露出笑容,妍冰的劫难应该就应在此处,只要自己从这逃走,她便能避过劫难。
虽然小丫鬟并不知公子是因为她而露出笑容,但若是能继续与林沐相守,便是天大的好事。
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鹏鸟还在升空之时,天空却有一座大山镇压而下。
我以龙虎镇邪崇!
鹏鸟消失不见,林沐向地面坠落之时,他还在呆呆的看着空中的那座大山,目光中满是迷茫。
天命莫非当真不可违逆?
从高处落下的林沐与小丫鬟,被无戒法师以气劲托住,缓缓落到地面,直到此时,林沐方才缓过神来。
非是天灾,只是人祸。
从坞堡逃亡至此,林沐已经是手段尽出,观想出湛卢这事,便是连林教主夫妇也是不知。只是可惜,仍未能逃出险境。
“年轻人,本官越发的欣赏你了,只要你肯投效于我,本官向你保证,将来这赤甲军总兵之位,便是你的!”
嗯,饼越画越大,可惜了,咱胃口小吃不下,硬要吃怕不得撑死。
“沐小子,还未至绝境,愁眉苦脸做什么?有为师在此,谁也带不走你!”
林沐回身看向无戒法师,见他目光坚定,林沐也重新燃起信心,手中握紧了湛卢。
嗐,就为了抓我,好大排场!林沐心中感叹道。
不过这可是林沐想错了,龙虎山道人出现在此处,非是为了他,而是为了镇压那些欲要突围的江湖人士。
只是林沐的手段超乎寻常的多,才把龙虎山来人引到了此处。
而此时,天上龙虎山顶的兜率宫前,却有两人相对而坐。
一人是鬼市一役出力颇多的龙虎山道人,而另一人,正是存世的儒家圣人!
第1卷 负笈游学 请假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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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恩仇录》第1卷 负笈游学 请假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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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43章 文人空逞口舌利
兜率宫前,从未谋面的两人却是聊的很是热络,冷面老道一改往日模样,笑意吟吟为老儒生添上一杯热茶,亲热的说道:
“儒圣结庐会稽山,青山绿水,悠闲快活,惹人艳羡,为何今日却偏要插手此事,卷入江湖这个泥潭?”
老儒生面上故作不悦,回道:“道长说什么儒圣,哪里有生前封圣之人,圣人之称,都是离世之后方才追加的。这话听来,更像是骂人的言语。
王某人不过一个高不成低不就的老秀才,靠着年长,才在文坛中有了点地位,天下才华不显之人多矣,妄自称圣,徒惹人笑。”
“王先生过谦了,儒圣之名,便是皇帝也认可的。只是贫道还是不知,您为何要来此处?”
老儒生举杯,两人对饮一口热茶,随后老儒生反问道:“那道长缘何来此?”
先是叹了口气,这老道脸上挂满了哀愁,说道:“贫道此前贪念动,欠下债来,若想宗门安稳,便只能劳动己身。”
老儒生点点头,“原来如此,老夫此来,是受陛下之命,前来做个和事佬。
军士也好,江湖中人也罢,都是大汉子民,又怎能把性命消耗在这无趣的内斗上。”
老道听闻这话,只想扶额,虽然乍一听像是那么回事,但老道却是可以肯定,这人一定是信口胡诌来的。
不是已经有了圣人之称?为何嘴里连句真话都没。
“先生莫要玩笑,贫道来此处,才是受皇帝差遣。”
“竟有这事?老夫弟子前去龙虎山堵门,也是陛下的旨意。”
这倒是句实话,当日龙虎山在鬼市一役中为燕王出力后,儒圣的小弟子带伤赴江西,诡道一剑,问遍江西剑客,无人能敌。
藏剑谷新剑冠林秋由此在江湖上声名鹊起,也达到了皇帝震慑龙虎山的目的。
北地辽东制衡燕王,江南儒圣与宁王互相牵制,先帝庙堂平衡术的造诣,由此可见一斑。
见老儒生左右扯话,就是不往正事上说,老道也是颇为无奈。
明明你知道眼前这人在鬼扯,但却不能动手打他怎么办?若要动手,怕是有失斯文。
实时天上等个答案,挺急的。
见这老道恢复了冷面本色,老儒生如顽童般窃笑不止,笑了一会才对老道说道:“不与你寻开心了,老夫来此,只是顺路去探望老夫那个小徒儿。”
“那先生为何要出手针对贫道观中之人?”
老儒生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只不过他的语气依旧温吞。
“原来那人竟然是道长的高足,这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若是教老夫早早得知其身份,定然不会发生此事。”
老道面色转好,正要说话时却又听儒生说道:“本来老夫见这道人言语无状,只当他缺了德行,如今得知他是贵属弟子,那应该便是有了误会。老夫做下了错事,不敢奢求您的谅解,特向道长及你的高足致歉。”
说着,老人还朝老道拱了拱手。
老道见儒生给了台阶,也就顺坡下驴,挥挥手,蛮不在意的说道:“道家有一句箴言,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贫道这徒儿,平日里骄横惯了,今日先生给了他个教训,未必也不是件好事。”
“道长豁达,老夫佩服。”
但出乎老道意料的是,经过了一番儒圣长,道长短的相互吹捧过后,儒生却做出一个颇为出格的举动。
老儒生眼睛眯起,嘴角仍旧挂着和煦的微笑,空中却是乌云密布,随手一招,便有一道闪电自乌云中牵引而来,落在龙虎山巅。
虽然不过是老人的随手一击,但落在老道观想而出的龙虎山上,却是引得山峰震颤,连带着龙虎山的镇压之力,也比之前弱了不少。
老道满脸怒容,眼见便要掀桌而起,与这老秀才斗上一斗。但看到好歹修行多年,见到老人脸上那跃跃欲试的表情,老道瞬间便将情绪平息下来。
“先生此举何意?老道身负皇命,若是先生想要讨教两招,也请在贫道完成使命后再行打算。”
老道目光犀利,似乎是想一举窥破老儒生的内心。
果然,冷静下来的老江湖就不像之前那么好对付。借力打力才是太极真意,作为道家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武当山,这位也是去过的。
以庙堂压人,确实是个极好的选择,儒家为世间立长定序,天地君亲师。只要眼前这个秀才还承认自己是儒家之人,这便是他无法否认的铁则。
老人确实不会违背这个理念,他也从未觉得自己有所违背。
“老夫小徒儿曾有一言,家里孩子不懂事,多半是长辈娇惯的结果。以我等身份,去教训小辈满免有以大欺小的嫌疑。”
说到这,老人昂起头来,从眼缝里挑衅地瞧了老道一眼。
“所以啊,最妙的应对,还是把老的打一顿,然后老的回家把小的打一顿,这才是皆大欢喜的做法。如此既能堵上老的小儿辈不懂事的借口,也能达到自己教育小辈的目的。”
老人的应对也颇为简单实用,概括来说就是,你谈公事,我叙私仇。
你听听,这就是这些整日里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想出的对策,多损啊,文人耍起不要脸来,可当真是贻害无穷!
怒意上头,老道却是仍旧没有出手,之所以忍耐至此,主要问题还是打不过。
这个老秀才看起来其貌不扬,但他的真实身份,可是三教中的活圣人。这般人物,便是天龙,也可斩之。
“可先生还是对贫道的徒儿出手了,莫不是当真以为老道软弱可欺?”
“非也非也,老夫本不欲对他出手,就算他不重德行,也是他师长的责任,与老夫无关。
可他偏生要带一嘴老夫那可怜的徒儿,想来平日里子夏也是多受其欺辱,老夫为徒弟出口气,这又有何不可?”
直到此时,老人还不忘挤兑这老道两句。
见老道逐渐有压抑不住怒气的迹象,老人再度开口,“此事结束,老夫自然会去龙虎山问个明白,道长此时当以公事为重,莫要因些许小事而自乱阵脚。”
“哼,徒逞口舌之利!”
原本不过是句场面话,老人却颇为认真的又回复了一句。
“若是担心实力不足,到时候便是围攻,老夫也会一并接下的。”
老道瞬间破防,身形遁入兜率宫之中,大门紧闭,似乎再不想听这老儒生的言语。
老人也不恼,权当一乐,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就打起盹来。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44章 浪子回头燕归巢
天上的情形地上不知,但龙虎山镇压之力的减弱,却是被地上众人敏锐的捕捉到了。
这也成了双方开战的契机,一时间,地上再没有了温情脉脉的相劝,只剩下血腥的厮杀。
虽然之前多人出手,让一众看客看的是眼花缭乱,但实际上,场上的局势却是改变不大。
观想出水帝神祗的道人受创跌境,虽然无法出手攻击林沐,但若是只想拦住一行几人下水逃遁,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龙虎山耸立在天穹之上,但却因儒圣阻拦,难有下一步的行动。
所以,最后的局面,仍旧是林沐一行人来对付追击而来的赤甲军千余骑兵。
当然,在龙虎山镇压力减弱的一瞬,还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了进来。
骑兵交错掩杀,看起来着实凶险,但本身失去了冲锋而带来的马力优势,林沐与炎兵凭借身法挪移躲闪,倒也暂时撑得住。
此时,场中最关键的战斗,还是无戒法师与宋老鬼的对决,只要他们分出胜利,获胜的一方便能多出一位绝顶高手助力。
换言之,此时二人的战斗,早已经不是轻松写意的你来我往,而是誓要分出生死的激烈搏杀。
被称为宋老鬼的老翁手持一杆实心铁枪,招式大开大合,枪枪直指无戒法师要害。
一般来说,普通百姓活到这个年纪,已经算是福星高照,地方官府见了,也得称一句祥瑞。
但即便能活到这个年纪,也是血气衰竭,走路都是颤颤巍巍,一夜尚不知要起夜几次。
哪有人能像眼前这个宋老鬼一样,精神健硕,龙行虎步,手持铁枪,厮杀许久也丝毫不见疲态。
由此看来,习武倒当真不失为一个延年益寿的好手段。
一边躲避军士的攻击,一边寻机出手,割取几个人头,普通的军士,纵使一拥而上,林沐也足以应对。
而真正的威胁,则是那些军伍中暗藏的高手。体内气息不继,新气换旧气的时机,普通军士或许把握不住,但这些人,却是绝不会放过。
林沐此时的注意力,大半都放在那些匿身于军伍中的高手身上,当然,他也在时刻关注自家无戒师傅的战斗。
真要是有一方落入颓势,无论是林沐,还是一直试图劝降林沐的秦总兵,都不会去讲什么江湖道义,痛打落水狗,赢得胜利,才是一个成熟男人该做出的选择。
秦总兵此时也在饶有兴致的观摩二人的战斗,两人都是久居一品的高手,虽然尚未能触及武道巅峰,但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无戒法师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不知有多少魔头,正当他们春风得意,志得意满之时,便会遭了无戒的毒手。
这手煞风景的能力,除了这位高僧,江湖中少有这么脱线的高手。
至于来己方助阵的这个宋先生,秦总兵也曾多有耳闻。这位以往曾是家境丰裕的膏粱子弟,彼时就喜欢舞枪弄棒,但却久久不得其法。
直到这位家道中落,他才摸到武道的路径,自此再无瓶颈,一路高歌猛进,成为了一方豪雄。
铁枪前挑,无戒法师单臂持刀格挡,同时御使冥明刺向宋老鬼身后。
这样的招式,已然不是第一次,只是这次,双方都用了些压箱底的手段。
宋老鬼双手持枪,枪身一转,无戒法师便被反震而出。
“浪子回头。”秦总兵见宋老鬼动作,说出了这招式的名字。
林沐入了一品,已能短暂开启天眼,所以看的,要更清楚一些。
枪意凝结在铁枪枪刃之内,枪身一转,枪意便猛然爆发出来。事发突然,若是对这人手段不甚了解,定然会被其重创。
但无戒法师与这人并非头一次交手,枪意一爆发,无戒法师身前便凝结了刀罡,用以防御。
借着这股冲击波拉开距离,无戒法师挥刀前斩,刀芒直向宋老鬼掠去。
宋老鬼先是侧身一闪,躲过刀芒,然后看也不看身后,单手抡枪,向身后抽去,正打在掠来的冥明之上。
都是多年的老对手诶嘿,谁还不了解谁了。
就在刚刚,刀芒自宋老鬼身边掠过,融入到冥明之中,为这刀续上了一口气力,迅疾刺向宋老鬼后背。
此为无戒法师赖以成名的刀技,名唤燕归巢。
招牌招式碰撞过后,两人身形同时前冲,刀枪交接,又是神意与招式的双双碰撞。
无戒法师不断出手,林沐体内那一簇刀意所化的火焰也在不断升腾。
林沐心道:果然无戒师傅的战斗经验丰富的很,一边战斗,还在一边助自己恢复实力,蒙您信任,徒弟自然也不会让您失望。
就在身体还在灵活的躲避军士的攻击之时,林沐体内,那逐渐充盈的刀意借由阴阳鱼化作剑意,不断地填充到林沐观想的湛卢中。
两人碰撞的次数越来越多,却仍旧没有一人露出颓势,照此看来,怕是最后会成一场耐力的比拼。
但就是这一刻,变故突生,似是换气的时机被宋老鬼抓住,铁枪枪刃刺入了无戒法师体内。
还没等军士出手,又见无戒法师一刀劈下,卸去了宋老鬼一条臂膀。亏的是躲闪及时,要不然,这一下,便会要了他的命。
以伤换命的打法,让观战之人皆是惊诧不已,就算杀掉了宋先生又如何,拖着伤体,如何与这千余甲士对抗。
但令人吃惊的事还在后面,宋老鬼拔出铁枪,正欲再给无戒法师来上一记,却见一把通体黑色,浑然无迹的长剑透体而过。宋老鬼的脸上,还挂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出手的正是林沐,无戒师傅搏命换来的机会,林沐自然不会浪费。
将观想而出的湛卢与甘霖相融,以甘霖剑躯,承载湛卢真意。正是仁道之剑的全力一击,才能透开宋老鬼的护体罡气。
至此,痴情于枪的浪子宋逸风气绝身死。
回首他的一生,既曾有纵情声色犬马的放浪时节,也曾有苦练武艺的奋斗光景,曾遭逢低谷,也曾有过辉煌。
一生行侠仗义,无负侠客之名,只是可惜,年老未得善终。不过,对于江湖人而言,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归宿。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45章 今日方知我是我
事实证明,久经沙场考验的精兵就没几个傻的,无戒法师与林沐联手干掉了宋先生不假,但此时二人都已是强弩之末,没了之前那等战力。
升官发财的机会尽在眼前,焉能不取?
所以,短短的惊诧一小会儿后,军士就在秦总兵的指挥下,对林沐几人发动了最为猛烈的进攻,军伍中的高手纷纷挺身向前,与林沐等人短兵相接。
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林沐与无戒法师就会双双埋骨于此。
个人的勇武在训练得当的军伍面前,还是差了点意思。
林沐本就消耗甚大,此时尚能安好,则有赖于娘亲留在他身边的无面众。因为都是刺客出身,个个身法都不错。
作为无面众的一员,炎兵则是在贴身保护林沐,避的过就躲避,避不过的,哪怕是用身体挡住刀锋,也要护住公子平安。
“炎兵!”林沐叫了一句,看向无戒法师的方向。小丫鬟立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与自己的诸位姐妹一同护佑着林沐朝无戒法师杀去。
或许是林沐一行人攻势甚猛,也或许是赤甲军乐得看他们聚在一起,林沐很快便与无戒法师汇合。
原本只需要保护一人,现在要保护两个,无面众压力大增,不多时,便有一个戴着般若面具的无面众被军士斩于马下。
但就是这一点时间,林沐拼命积蓄的力量便有了用处,掏出一张符篆,一口鲜血喷出,这一行人的身影便化作彩蝶四散纷飞。
移动的距离没多远,但好歹是逃出了包围圈,也让这一行人稍有喘息之机。
此时的林沐,与刚刚脱离溺水危机的人一般无二,额头上沁出汗珠,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此外,他还浑身酸痛不已,脑袋嗡嗡作响,之所以还没晕过去,全靠他个人的毅力。
勉强抬起头来,看远处赤甲军的骑兵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冲杀而来,再环视四周,无戒法师胸腹处那个大洞,正有血液汩汩流出。
吩咐身边人为无戒师傅包扎伤口,却只见面无血色的他摇了摇头,若不是他的目光依旧温暖,林沐都怀疑,自己下一刻便会失去传授刀法的恩师。
“沐小子,不必担心我,为师身经百战,受伤的次数数也数不过来。似今日这般的小伤,更是没什么影响,便是再战上三百回合,也没有问题。”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可林沐心里明白,不过是无戒师傅在嘴硬罢了。
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无戒师傅的气息虽然衰弱,但也足够支撑他逃离。
“师傅,这便离去吧,师徒情谊不该成为羁绊您的枷锁,今日弟子合该死在此处,与您无涉。
我父是为祸武林的魔头,弟子以身代父受过,也算死得其所。”
无戒法师抚过林沐的额头,林沐顿觉一股清凉之意自额头而入,涌向四肢百骸,原本头痛欲裂的脑袋,现在也清醒了些。
视线恢复清楚,见无戒法师原本苍老的面容,又添上了几分憔悴,一时感伤,林沐便红了眼眶。
“收起你那没用的尿水,堂堂大好男儿,说什么丧气话!两方交战,只要还能挥动胳膊,就不能放下手中的兵刃,你可记住了?”
这还是无戒法师首次厉声怒斥林沐,便是林沐于白玉京贪欢到腰酸腿软,无戒法师也只不过不轻不重的讽刺了两句。
林沐抿着嘴,点了点头,握紧剑身生出些许裂纹的甘霖。甘霖乃是由农天师锻造,品质上佳,可还是无法承载仁道之剑的神意。
林沐站起身来,面向赤甲军的方向,与无戒法师一同应敌。
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语气稍缓,无戒法师在一旁说道:“为师在江湖上素以降伏魔头,匡扶正义著称,可实际上,为师也曾多有犹疑。”
见林沐不解的目光投向自己,无戒法师继续解释道:“便是诛灭邪恶,说到底,还不是要将屠刀挥向他人。
何况,哪有人天生为恶,只要后天稍加引导,便不难成为一个好人。沐小子,你可知那世上又为何有这么多的恶人在呢?”
“他们各有苦衷?”
“有的人确实如此,可大部分人为恶,非是因为受人压迫,而是因为一日为善容易,终日为善却难得很啊。”
无戒法师的话让林沐愈发疑惑,林沐反问道:“按师傅话语,那恶人也并非终日为恶啊?”
“正是如此,人之一生,为善为恶只是相对而言,哪有人能终日行善,还不惊扰他人的。需知,你的善良对于他人而言,可能正是罪恶。
对于善恶的定义,为师苦思不得,彼时烦躁,连你师祖在为师面前诵念清心咒都没有什么用处。”
说到这,无戒法师还自顾自的笑了笑。
“那师傅您最后是如何看破的?”
“为师也曾试过修行佛理,诚心礼佛,只是这漫天神佛,并不能给为师一个答案。你师祖此时才说,为师这是入了识障,只要能看破,便能成佛。”
骑兵越来越近,死亡近在眼前,林沐反而不再恐惧。与无戒法师调笑道:“看起来师傅还未曾有答案,要不然,该成就罗汉果位了。”
“不,为师已经有了答案。
从第一次自魔教总坛见到你,为师就决定,要保护好你那份澄澈的内心。
我们再见时,此去数年,为师生怕你为世俗所污浊,但好在你仍旧维持着那份赤子之心。
与文觉一战,你说的那句,强者的自由,当以弱者为边界,也让为师受益匪浅。”
林沐不好意思的摸摸头,虽然被人夸赞确实让人很开心,不过被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还是有点难为情。
“人之于野兽,没有尖牙利爪,没有强壮身躯,但人之所以能统御万物,是因为智慧和信念。
坚持本心不动摇,不受外物影响,这本身便是一种强大。”
“徒儿受教。”林沐恭敬的持弟子礼立在身旁,聆听师傅教诲。
“菩提何来有证果,今日方知我是我。”
话音才落,便见无戒法师身后出现一尊单掌持在胸前的金身罗汉,而这罗汉,正是无戒法师面容。
一时间,林沐惊诧的说不出话来,身边自动浮现出那十七道罗汉虚影,在这佛光照耀下,虚影逐渐凝实。
“且看为师这一刀!”
知命冥明合二为一,化作一把刀锋足有一丈长短的大刀。
左臂挥动,肉眼不见任何踪迹,却有一阵清风自无戒法师拂向赤甲军。
一刀斩过,人马无事,甲胄兵刃尽裂,此之谓,慈悲之刃。
佛光消退,已经凝实了大半的罗汉虚影回到林沐体内,林沐接连唤了几声,却不见师傅回应,无戒法师的身形也是纹丝不动。
林沐转到无戒法师身前,却见他嘴角带笑,阖然长逝…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46章 似是诸事未生变
远处的一座小山山顶,身穿素净僧衣的文秀小和尚正手持念珠,一遍又一遍的诵念《心经》,为师傅和师弟祈福。
他的年纪确实不大,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不谙人心。无论是恩师先前此时的凝重面色,还是接应林沐师弟后,他让自己赶紧离开,都证明了今日乃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俗语有云,百无一用是书生,自己不是个书生,但比书生也没好到哪里去。屠刀落下时,可不管你是不是佛法精深之人。
钱塘江上大潮起,甲士前方佛光现,泪水便顺着小和尚的面颊不断流下。
方丈曾有教诲,无戒法师确有成就罗汉果位之资,可他牵挂太多,轻易难以堪破。而如今佛光一现,证明了自家师傅已心存死志,才能放下心中的俗世羁绊。
在战场上,不想死的人未必能保住性命,但心存死志,就一定会亡命于此。
打开包裹,得自悬空寺的锦襕袈被叠放的整整齐齐,文秀双手捧起,将脑袋埋入其中。
只见肩膀耸动,却不闻任何声响。
此之谓,大苦无声。
等小和尚抬起头来,除了眼角的泪痕尚未掩去,他已经换上了另一副面容,无悲无惧无梦无幻,无爱无恨四大皆空。
取过袈裟披在身上,文秀盘坐于此,凝神闭目,开始诵念《地藏经》。
然而,手中念珠几次记错了诵经的次数,还是显示出他的内心并不如他脸上这般平静。
文秀睁开双眼,明明还是个清秀的少年,目中却满是沧桑,神思飘的悠远,苦痛便如约袭来。
“那师傅缘何对这悬空寺展现出极大的兴趣?”
“听闻这悬空寺内,有一桩极好的机缘,为师想为你争上一争,此生若不能见你披上袈裟,终归是个遗憾。”
师傅,徒儿已经披上袈裟,却再也不能在您膝下聆听教诲。
世间之苦,可有过于生离死别?
世间之人,可能超脱苦痛遗憾?
待徒儿来日名动天下,也会成为师傅的骄傲吧。
视线拉回战场,林沐静立在宝相森严的无戒法师面前,默然无言。
稍远处,原本冲锋而来的军士纷纷勒住战马,下马虔诚跪拜。
照理说,他们见惯了战场厮杀,早已练就铁石心志,但在一生无愧的无戒法师面前,他们仍是不自主的被其高尚人格所感染。
经此一事,不知又会多出几人信奉佛门教义,自此吃斋念佛,但行好事。
无戒法师手中的长刀早已落在地上,变回知命冥明,但不知为何,林沐却生出不配握住她们的想法。
骑兵没了追击的意思,似乎今日的危机也就只会到此为止,但林沐心中非但没有什么死里逃生的快感,反而是滋味难明。
小丫鬟走到林沐身后,轻轻拥住自家公子,想要给公子无助的内心送去一丝温暖。
保住了小丫鬟,无戒师傅成就罗汉果位,诱敌的计划圆满完成,自己也逃得性命,似乎应该高兴才是。
突然,一个黑衣蒙面剑客自地下而出,手中长剑直取林沐。
甘霖一动,先是隔开了长剑,随后随意的一记前戳,便终结了来人性命。
无面众正要去揭开这人覆面的黑布,却听林沐那带着疲惫的言语。
“不必去在意这人身份是谁,不用想也知道是教中之人,多半还与我相熟。今日之事,尚没有结束。”
似乎是在印证林沐的话一般,多位江湖高手围杀而来,其中不乏黑衣蒙面之人。
死生小事尔,林沐此时,胸中有一气郁结,急需舒缓。
小丫鬟从未见自家公子修习过如此大开大合的剑法,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剑法,而是林沐将手中的甘霖当做了长刀使用。
血肉横飞,林沐此时更像个不知疲惫的杀人机器,只知道机械的挥动手中的长剑,割取江湖人的性命。
到底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娃娃,底牌众多又如何,临阵对敌,最忌失却冷静的头脑。
什么魔教少主,天才少年,不过是个插标卖首之徒!所谓恩威并重的林教主,今后也不过冢中枯骨尔!
看好时机,一刀便向林沐斩去,大刀应声入骨,这人面巾之下,也露出疯狂的笑容。
确实有人身死,不过并非林沐,而是一个头戴般若面具的黑衣女子。
而他此时的目标,已经将长剑刺入他的心房,两人便向久未相见的老友一般,肩膀相碰。
“不知是哪位堂主驾临此处,怀仁有失远迎,还望您切莫见怪。”
抽出长剑,这个地煞星堂主便只能不甘的倒在地上,身死此处。
林沐不是什么神人,越来越多的江湖人士总会把他淹没。只不过在淹没之前,要为这武林,多清理几个见风使舵的垃圾。
每逢换气,便会有一个无面众之人挡在林沐身前,为其争取换气的时间。
身边堆满了尸体,不光是被林沐及无面众斩杀的江湖人士,还有为林沐而死的无面众。
一来二去,林沐身边就只剩下小丫鬟一个,此时林沐的体力也已经接近极限,今日,还是没能逃出此地。
同穴而眠,也勉强算是个好结果吧。
天上的儒圣自然注意到了林沐此时的困境,不过他并没有什么伸出援手的意思。
自己与这少年的缘法,始于多年前游学时相见,在他的胸口,写下了一个仁字。今日拖住这老道士,便算是了结了旧日因果。
若是他合该死在此处,那自己也就只能暗叹可以,徒呼奈何了。
这次换气,攻势最猛的是个手持锡杖的和尚,纵使是换过这口气,林沐怕是也抵不住这次攻击。
但小丫鬟还是义无反顾的挡在林沐身前,目光始终停留在林沐身上,便是生命的最后时刻,也不忘给他一个甜甜的笑容。
林沐心里不禁念叨了一句,傻丫头,未能同生,但求同死吧。
锡杖狠狠的砸在小丫鬟后脑,妍冰倒在地上,被鲜血浸染,生死不知。而这漫天攻势,朝着自己袭来。
林沐用尽浑身气力,挥出这最后一剑,闭上双眼之前,嘴里还嘟囔了一句。
“干他娘的悬空寺,这不是什么都没变吗?”
各色兵刃暗器却是扑了个空,闭目待死的林沐化作彩蝶四散纷飞…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47章 兄友弟恭看辽东
林沐此时,已经完完全全失去了意识。体力与心力的双重消耗,再加上看着自家师傅与妍冰的离世,内心苦痛至极。迫于无奈,身体启动了名为昏厥的自我保护机制。
所以,即便是手脚被人以倒攒四蹄的方式捆住,又被一只幡旗的旗杆高高挂起,林沐也未曾发表什么意见。
旗杆的另一头,扛在一个面容奇异的道士身上。道士身后,是三五百膘肥体壮的骑兵,这伙军士不用长刀,不使弓弩,个个手上抡了个榔头。
辽东之人,为何如此青睐倒攒四蹄的绑人方式?
“兀那道士,速速将你旗杆上挑着的人留下,你尚可安全离开,要不然,嘿嘿,勿怪言之不预!”
看着这些在自己眼前张牙舞爪的江湖人士,宋椿暗叹一句,究竟是哪个门派这么不要命,太岁头上都敢动土,要不教训教训,只怕你不知晓花儿为何这样红。
“这位兄台请了,你与贫道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何苦做下这劫道的买卖,与我们行个方便,贫道也好记您个人情。”
又有一人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你的人情又有何用处?”
后方军士哄笑,还少见有人这么不给宋三爷面子。宋椿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唉,江南与辽东相距甚远,在此处,辽东铁骑的名号也没了什么用处。
人群中总归还是有两个清醒的,先是对着宋椿拱拱手,随后语气平缓的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这位道爷请了,我等在此处并非劫道,而是为了您身后之人,那位乃是江湖人士,江湖事江湖了,就不劳各位道爷和军爷费心了。”
看看人家说这话,有理有据有水平。
“休要哄骗于我,贫道可不管他归属何处,贫道只知道,身后这人,极是值钱。有了他,军士便能多几块甲胄,餐食里也能多几块肥肉。”
似是为了配合自己的话,宋椿脸上也是鬼精鬼精的模样。
后方众军士:三爷的戏,就挺浮夸的,比不上二爷演技精湛。
“那我等情愿付些钱财,道爷可否将此子交由我们处置?”
“不行!”宋椿立马严词拒绝,随后的理由也是让人颇为无奈。
“这小子到底能卖出什么价来,贫道不知,还是带回家中,请长辈处置。若是把猪肉卖出麸子价,老爷子不得打死我。”
嗯,林沐按猪肉论价,真卖不出什么价钱。虽然多年来一直坚持练剑,但他的躯体并不雄壮,甚至还会显得有些瘦弱。
“那便只能得罪了。”见商讨不行,这伙人立马决定武力夺取,趁现在还未曾引来其他势力,得赶紧把林沐握在手中。
“诸位稍待!”
“道爷莫非是同意将此子交给我们了?”
“不是,是想告诉你们,赶紧逃命,晚了就来不及了。”
“就你?”
“贫道,倒是也不好惹,不过身后这个更要命。”
话音未落,便见在队伍最后闪出一瘦高男子,长腿猿臂,这身材,怎么看都不太协调。
这人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雁翎长刀,略显稚气的面庞,此时却被杀气浸染。
人群里不乏见多识广之辈,立马有人认出了此人,只听其喃喃道:“刀魁袁疯子怎会到了此处,这道士莫不是就是辽东铁骑中的第三人,宋铁头?”
有了相关的猜想,就觉得越来越像,你看那些军士手中,可不就是辽东铁骑的三眼神铳?
道人闻言顿时有些不乐意,好不容易出来个知晓自己的,居然还是靠袁老大才猜到自己的身份,贫道莫不是就这么没牌面?
几个机灵的已经自人群溜走,也有几人先说一句,“今日多有得罪,还望袁大侠、宋三爷海涵。”之类的告罪之语,看这样子,即便是逃走,这伙人也不想失了礼节。
可惜啊,若是让这伙人逃走,后面的路途还不知会生出多少波澜,不是怕了他们,只是咱老宋不喜麻烦。
“兄长,便有劳您出手了。”
“小事尔。”
能逃过赤甲军包围圈的,都是些小鱼小虾,越是高手,在军阵中就越容易陷入被人围攻的境地。
所以,这就变成了一场一边倒的屠杀,站在江湖人的角度,这个场景血腥而又残忍,站在辽东人的角度,这足以称之为力与美的结合。
袁疯子不断挥舞着他手中的屠刀,人头也不断的抛飞到空中,人数虽多,却少有其一合之敌。
将这帮没眼色的投机者清理完毕,便有军士为袁老大牵来战马,缓行至宋铁头身边,两人并骥而行,其余彪悍军士,则默默跟在二人身后。
“兄长,那报节气的汉子离开了?”
“对,说是要去找他师傅麻烦,不过若真如他所说,他这一身剑道修为是由他师傅造就,我还真不看好他能赢。”
见袁疯子面色凝重,宋铁头问道:“兄长是在担心他?”
“非也,我与这人并无太多牵扯,只是可惜,都到了这,却不能去找那公孙老儿的麻烦。”
如果这都不算爱,算了,习惯了习惯了。
忍住想要揉额头的冲动,宋铁头出言安慰了一句,
“无妨,以后有的是机会。公孙剑圣剑挑江湖名宿,只是一时风光,到时兄长刀劈剑圣,这百年江湖风流,还不是兄长独揽?”
袁疯子沉吟一阵,说道:“明知三弟是在哄愚兄,但愚兄却偏偏高兴的紧,不像你二哥,整日嘴里没句正经话。”
这是夸赞吧,算了,权且把这当成夸赞之语。
沉默一阵过后,反而是袁疯子重启了话头。
“三弟,这人不是你同门师弟吗?你为何还要将他捆绑成这般样子。”
“正是同门师弟才更要多加小心,兄长有所不知,小弟师门手段颇多。家师又是个极擅钻研之人,与他分别多年,不知他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发现。”
“此话有理。”
“那是,若是有人雇小弟伏杀我这师弟,小弟都得让他添些银两。
非是什么手足兄弟,至爱亲朋的缘故,只是只有了解他的种种手段,才知晓他究竟有多难对付。”
听了这话,袁疯子也只好在心中感叹一句,三弟当真是无愧这铁头之名。
有人请他谋害师弟,第一反应居然是让人加钱,真是有够迷惑的。
“哎,三弟,若是官府质问我等为何来此,我们如何作答?”
“这个小弟早有腹案,兄长试听之。若是有人问及此事,就言说兄长莫名离开辽东,义父遣小弟带五百甲士外出探寻。”
“这黑锅怎么都到了愚兄头上?”
“没办法,兄长脑袋大,扛得住,换成小弟,还不得粉身碎骨?”
“…”
军阵越行越远,空气中两人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不见。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48章 野狐禅与皇家事
因那伙招摇撞骗的炼气士的缘故,宫中对于道士一类的方外之人,都是满心疑虑的态度,对于他们的拜访,宫中更是敬谢不敏。
你看看,这些道士炼出的丹药,非但不能益寿延年,反而与身体有损,整日还炼个不停,这不是靡费钱财?
只是人们会选择性的遗忘,火药,也正是这些无所事事的道士发现的。
做学问原本就是件充满未知之事,谁又能知道,痴心炼丹之余,会不会发现什么足以改变世间的至理。
说回现实,当看到身穿葛衣道袍的老道人带着一个小道士入了宫禁,宫女内侍个个都是内心讶异,不过并没有一人胆敢多嘴。
这宫禁之内,自有一套他适用的规则,自从上个口不择言的内侍被杖毙,宫中之人更加谨守本分,专心侍奉贵人,不做些无意义的事情。
皇帝仍是在御书房接见了这两位,御案之上,除去文房四宝以及要批阅的奏折,只剩下只有一尾鱼的鱼缸和只种了一株草的盆栽。
“不知皇叔今日入宫,有何要事?”
与前几日病怏怏的样子不同,皇帝此时神采奕奕,完全不像是有什么毛病的模样。只是瞳孔边上遍布的血丝,是怎么也掩不去的。
“贫道是个修野狐禅的山野道人,与皇权无涉,今日来此,只是与陛下做个交易。”
说着不愿与皇宫有什么牵扯,可这老道那眼中毫不掩饰的失望,却像是尖锐的钢针,直刺帝王内心。
即便是贵为九五至尊,此刻也有些心虚,这位皇叔自小出家修道,看似已经与皇室脱离,实际上他却是在多方游走,降伏精怪为皇室填补气运。
自己治下的国朝渐有盛世之兆,这位皇叔可谓是功不可没。
“不知皇叔想要何物,但凡朕所有,朕皆可以应允。”
这皇帝卑微的模样,惹得葛衣老道更是不满,斜眼瞥了皇帝一眼,轻蔑的说道:
“哼,那贫道若是要你这天下,你这帝王也敢答应?”
“皇叔莫要玩笑,朕从未忘却皇叔对我大汉的付出。朕亦知,皇叔出家之初,便与太祖皇帝许下诺言,出家人再无皇权俗世之念。”
之所以皇帝在这老道面前进退维谷,是因这老道在皇室中地位崇高,便是当年自己继位,父皇也曾征询过他的意见。
“诺言顶个屁用?许诺有用,那太祖传下的祖训,帝王切不可心慕长生之道,怎不见你遵守?”
越说老道越是气愤,帝王广有天下,竟然还如此糊涂。
“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被一伙炼气士骗了也就罢了,如今对权力恋栈不去,居然连虎狼之药都用上了。文皇帝当初真是瞎了眼,才选了你这么个玩意!”
言辞激烈,阶下的内侍皆是噤若寒蝉,不敢传出丝毫声响。
还是皇帝陛下体贴,命这些宫女内侍、外面护卫的侍卫退下即可,有这位皇叔在,这御书房便是最安全的场所。
“朕迷恋长生之术,故有今日之果,朕亦知自己有负父皇所托,好在太子仁孝,可堪大用。大汉的未来,还请皇叔多加看顾。”
老道这才面色稍缓,好歹是自家侄儿,便是嘴上骂的凶,也是心里希望这大汉基业能传个千秋万代。
叹了口气,老道问皇帝,“皇帝,你可知贫道为何要来这金陵?你要知晓,国都之地,汇聚一国气运,对贫道这等修野狐禅的道人最是不友善。”
“莫不是气运巨柱出了什么问题?”皇帝突然有些慌张,若是因自己之故赔上这大汉天下,那自己大行之后,又哪里有颜面去面对太祖与文皇帝。
“贫道见国朝气运动荡,方才来了金陵,如今想来是应在你身上,皇位更迭,本就会引起风波,不过若是处置得当,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即便老道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皇帝即将身死,皇帝也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都是自作自受罢了,这点担当自己还是有的。都是偏信这伙炼气士长生的谎言,才招致了今日的结果。
“不过,此行贫道却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老道突然的转折惹得皇帝心里一揪,正是皇权交接的关键时候,可不敢出什么意外。
“有些事,文皇帝大行之时应与你有过交待,这个问题,便出在它身上。”
皇帝点点头,表明自己确实知晓。
“到底是掺了些别的东西,这些年它不进反退,若是搁着它不管,也就百年光景,国朝气运便会消耗殆尽。”
皇帝脸上露出疑惑之色,“可为何何监正从未与朕说过此事?”
“此人忠心不差,只是太过平庸,执掌钦天监多年,不但没什么建树,情况反倒是越来越糟。
贫道还听闻魔教有个名为渔夫的道人,便在做些窃国朝气运的贼人勾当。想来它衰弱之事,也与这渔夫脱不了干系。”
“那朕即刻发兵,踏平魔教!”
老道眼睛一瞪,皇帝便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渔夫不过是疥癣之疾,如何为它点睛,唤起它的活力才是大事。”
皇帝态度恭敬,说道:“还望皇叔教我。”
“昆仑山。”
“修天道的莲花观?据传他们一直与人世无涉,我们又如何能借助他们的力量?”
“为何要借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允许有什么世外之地存在,与他们讨些物件,是瞧得起他们。”
“至于理由,朕可以说是向他们讨要长生之术,他们自然给不出,到时候退而求其次,他们便没有理由拒绝了。”
“这是你的事,我等要讨要之物,是观中的蛰龙缸。缸中之物,不仅能让它脱胎换骨,洗尽纤尘,便是你的性命,也并非不可挽回。
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此物干系过大,他们轻易不会交出,得做好武力夺取的准备。”
“嗯,先前何监正曾有谏言,收江湖气运入国朝,正好趁着此次机会消磨下这些江湖高手。”
老道点点头,难得的称赞了何监正一句,“还当这何无方一事无成,原来还是做了点好事的。只是以后便让此人安心养老吧,让贫道徒儿也执掌钦天监。”
“可这位小师傅资历太浅,恐难以服众。”
“资历有什么用途?多少所谓风云老贼不过是碌碌之辈,生是靠熬日头熬出来的,惟道,也让陛下看看你的本事。”
“是,师傅。”
年轻道人先是对皇帝陛下行了个道揖,得到皇帝的允许后方才施展手段。
看着这神俊的三足金乌,皇帝不禁感叹道:“愿我国朝便如这炎炎大日,寿与天地同齐!”
“善。”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49章 天黑路远地湿滑
待林沐从迷蒙中醒来,外面已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此前鏖战的消耗似乎已经完全恢复,舔舔嘴唇,也非是干裂状态。
四下打量,只见一个身穿莹白衣衫的少年躺在地上,走过去一看,那少年的面容,赫然是林沐自己。
我死了?也是,身陷重围之中,无戒师傅与炎兵先后赴死,自己也没理由能活在世上。
底牌尽出之下,还是未能逃得性命,这倒是应了母亲在《反派的自我修养》中的那句,这世间的一切遗憾,都是当事者能力不足导致的。
自己实力不足,死不足惜,只是不知父亲母亲该是何等悲伤,如果自己的魂灵能出现在他们身旁,一定要给他们个拥抱,然后再说上一句,
逝者已矣,生者且行且珍惜。
唉,光想想都觉得感人的紧,自己都被感动哭了。
林沐还在心忧父母之时,另外两位地府打工人不合时宜的出现,拿出铁链便要往林沐脖子上套。
一黑一白,两人皆是头戴高冠,白的高冠上书一见生财,黑的写天下太平。
正是地府拘拿恶鬼的神祗,白无常谢必安,黑无常范无救。
打眼一看,谢必安身材高瘦,面色惨白,口吐长舌,一看便知生前是个俊俏男儿郎;范无救面容凶悍,身宽体胖,个小面黑,突出一个短小精悍。
渍渍,这容貌,和传说中一模一样,此外,关于这二人,还有个有趣的典故。
供奉白无常谢必安的庙宇,是有无常婆在的,黑无常范无救却是没有。
悲从心来,林沐一把抱住范无救,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边哭还一边嘟囔。
“范兄,小弟心里苦啊,小弟连房媳妇都没娶上,就来了这阴曹地府,想你也没个无常婆,看咱们兄弟可怜的,当了鬼,身边都没个体己人能说说话。”
范无救第一反应便是反驳,我不是,我有老婆的,但好在他头脑还算清醒,知道不能坏了二爷的大事。
随后他频频以目示意谢必安,这人老在自己身上挂着也不是个事,总得想办法解决。
谢必安也是满脸懵,咱这两兄弟一直都在遵循二爷的吩咐,以二爷亲写的剧本作为范本,照本宣科的演戏,可这小伙子上来就把剧本扯了,硬生生给自己加戏。
即便是二人都是祖胖子精挑细选的机灵人儿,一时之间,也是茫然失措。
昏暗的空间内突然出现一抹绿光,冷面阎王爷与他的桌案似乎是凭空出现。
林沐的注意力顿时转移到这个阎王爷身上,他刚放开手,范无救眼神示意谢必安,两人作势便要隐于黑暗。
“以后勾魂,有一个出门就够了,道分阴阳,时分昼夜,人分善恶。对付我这样的小角色,犯不上劳动两人。地府事物繁重,两位也要注意身体。”
两人浑然一副没听见的样子,但初听林沐说话而缩脖颈的细微动作,却是明明白白的落入到了林沐眼中。
林沐走到堂前,便听阎王爷颇具威严的声音传来。
“堂下所站何人?”
“回禀阎君,在下乃是大宁人氏,姓林名沐字怀仁。”
“堂下之人可知汝所犯何罪?”
“回禀阎君,在下自小一心向善,并无罪责。”
惊堂木一响,“一派胡言!生死簿所载,你这厮于杭州为饵,坑害江湖高手无数。以你之罪责,当下十八层地狱。”
林沐面色平静,不卑不亢的回答道:“阎君容禀,若是这些人不是心生贪念,想要伏杀在下,又怎会死于赤甲军之手?”
见这阎君没有答话,林沐紧接着说道:“既然在下已经身死,俗世尘缘便当消除,与我饮过孟婆汤,再活一世便是。”
冷面阎王爷冷笑两声,“你想的倒好,生前所犯的罪孽,死后偿还干净方可重入轮回。欲要逃过惩罚?本阎君劝你莫要再痴心妄想。
真若应了你,地府秩序何在?又将那些饱受苦难的鬼魂置于何处?”
而在此处空间的后堂之内,宋铁头与袁疯子正相对饮酒,不时点评两句。
“兄长,你看小弟这师弟如何?”
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袁疯子继而点评道:“心计胆识俱是一等一的,你二哥分明演砸了,此时只不过在强撑罢了。”
宋铁头笑了笑,继续将注意力放在里间二人的对话之上。
林沐一字一顿的问道:“是不是今日在下无论说什么,都要下这十八层地狱?”
阎君也毫不示弱,直接回应,“就是如此!”
林沐一把扯下染血的外袍,只穿里衣的他看上去很是瘦弱,但他目中的疯狂,却让他带有一种别样的气质。
“吾于人世之时,畏首畏尾,怕这怕那,整日活的一点都不快活。如今到了阴间,既然阎君不容情,那便休怪在下不客气。”
道境之内,鹏鸟展翅,现实之中,湛卢显踪!
林沐一把握住湛卢,中正平和的剑意冲霄,随后如波涛般自林沐向外涌动而出,然而,就在阎君身后不远处,似是有一座坚岛,饱经波浪冲刷而未生变化。
“玩砸了。”宋铁头撇撇嘴,说了一句。
林沐正欲御剑前冲,却见几只彩蝶轻飘飘的落在了湛卢之上。
就是这几只轻若无骨的彩蝶,却让林沐连手中的湛卢都举不起来,林沐已入一品,这几只彩蝶,怕是有千钧的重量。
湛卢消散在空中,彩蝶趁势落在了林沐肩头。
见一道人出现在阎君身后,林沐立马躬身行礼,口称师兄。
“师傅曾与师弟提过为兄?”
“这倒没有,只是师傅说过,我们这一支,传到他那就只剩他一人。师兄庄生梦蝶的手段超凡脱俗,绝非是什么野路子,如此推知,师兄应当与小弟师出同门。”
宋铁头拍手称快,“精彩精彩,只是师弟你还是说了谎,你并不在意你我是否一师所教,你不过想麻痹愚兄,借此逃跑罢了。”
都是明白人,装傻也没什么用,林沐只好拱拱手,说道:“师兄明见。”
“师弟痛快,愚兄最是痛恨那些诡辩之人,明明都已经事发,还要硬着头皮胡扯。”
林沐此时不知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好微笑听着,也不答话。
阎君见这师兄弟二人话中满是机锋,自觉无趣,扯下乌纱,骂骂咧咧出了房间。
“师傅本名于泽川,除非是特别亲近之人,否则无人知晓。”
“确实。”
“其实这是师祖为师傅取得名字,师傅本名于山海。”
啊?初一听到,林沐有些措不及防,不过细细琢磨,觉得也蛮有味道。
“如此可相信了?”
“嗯。”林沐重重点头,随后脸上挂满真诚的笑容,躬身道:
“怀仁见过师兄!”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50章 扬国威使团启航
转眼间,距葛衣道人上次入宫,已经过去了六七日的时间,但皇帝陛下,仍是没有考虑出一个结果。
皇帝不担心自家皇叔会欺骗自己,本身为皇室宗亲,又有多年兢兢业业,为皇室收拢气运的功绩,在皇帝心中,他比那满朝臣子都更可靠的多。
只是,人性的复杂仍是令皇帝忧心,世人皆有私念,出家人也不能免俗。
别的不谈,就说那年轻小道士何德何能,能接替劳苦功高的何无方,执掌钦天监,替国朝监察天下?
没人能给皇帝陛下答案,可按葛衣老道话里话外的意思,要想让他出力,他徒儿就必须坐上钦天监监正的位子才行。
形势比人强,皇帝叹了口气,拟好圣旨,却怎么也不愿唤掌印太监前来用印,将圣旨放在一旁,就势批阅起奏折来。
远航的船队终于准备就绪,就差皇帝一纸令下,便能远赴重洋,宣扬大汉国威。
皇帝也不是所有的旨意都犹豫再三,至少眼前这个就不是。皇帝迅速降下旨意,着内阁批复文书,令船队启航。
时值初冬,太仓港却汇聚了大批前来观礼的百姓,使团出行,宝船启航,可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
当然,自家有艘小商船忝附骥尾,赚些小钱,实在是微不足道之事。
启航仪式在皇帝到来时达到了高潮,自家有船随队出海的商人奔走相告,陛下亲至,就证明此事是陛下在后面推动。
无论何时,触动利益都比触动灵魂更难。但如今有了陛下撑腰,此前害怕被海商世家报复的担忧,此时再看,实在是没什么必要。
皇帝晕船之事,在朝中不算是个秘密,今日来此的官员,也不止一个两个知道。所以当皇帝欲登宝船为将士壮行时,几是所有人都在劝阻。
劝阻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像是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此还为老成持重之言。
还有什么大汉天下乃是火德,陛下身承天命,不宜于海上涉险,这就纯属强词夺理了。
纵然大家一致反对陛下登船,但他本人,却是打定了主意,非要再上船一观。为此,皇帝陛下以一言说众人。
“大汉疆域广阔,朕本以为自己已经广有四海之地。可近几年,多有使节远渡重洋而来,以他们所述,海外同样有如大汉一般强大的国度。
所以,儿郎们,千万莫要执于眼前这点苟营龌龊,我大汉男儿,当向天际所在矢志前行,视线所及之地,便当有我大汉王旗。
朕就在此处,等待尔等载誉归来,到那时,封妻萌子不足道,青史留名天下传!
朕拖着这副病体残躯,无与诸位同游天下之幸,但小小的一座宝船,朕又岂会拿它不下?”
皇帝这一番热血沸腾的讲话,便是在场的文官心中也燃起了一团火焰,那些应召而来的水手,更是兴奋的嗷嗷直叫,恨不得立马扯起风帆,就让舰队出港远行。
对于这些人的热情,皇帝很是满意,他也借此达到了他的目的,被一帮人簇拥着上了宝船。
但与我们这位陛下在船头迎风长啸,臧否天下人物的想象略有不同,这伙文官说什么也不让陛下吹海风,直直的就把他送到了船舱之内。
嘴皮子忽悠人,谁还不是此中高手了咋滴。陛下忽悠忽悠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丘八还行,真想蒙骗同样精于此道的官员,这话术,还差了点水平。
但是,当皇帝面前跪伏着以马三保为首的使团主事之人时,皇帝迅速转变心态,好言抚慰了他们一番。
远赴海外诸国,口号喊的再是响亮也无法忽视这一路暗藏的危机。
以劫掠为生的盗贼,海龙王发怒时的惊天骇浪,极端天气,平静海面暗藏的礁石等等等等,个个都是要人命的东西。
“三保,你与朕相识最久,你明白白白的告诉朕,面对这未知的路途,你可有恐惧?”
这个因战争而身残的汉子目光坚毅,与皇帝目光交汇,答道:“并无恐惧,卑下对这大海,只有敬畏,若是我等不幸止步于这大海某处,权当我等充做海龙王的祭品。还望陛下切莫因此灰心,而是要再度甄选勇士,以期踏平波浪,守望帝国边陲。”
“善,使团有三保主事,朕无忧矣。”
“谢过陛下赏识。”马三保再度跪伏于地,无论他是不是燕王部属,对于皇帝陛下的这份知遇之恩,他都该有所表示。
随后,皇帝便与这些使团中人拉起了家常,身份高贵之人只要能放下架子,自然会有一堆人愿意围拢在他身旁。
而太子的成长则是皇帝放心在此消耗时间的另一个原因,纵然对权利百般不舍,还是要交到太子手中的,此前将政务交于太子处理,他做的都还不错。
时光悄悄的自手中流逝,有人前向帝王通禀吉时已到时,场中人才发现,陛下在此已经停留了一个时辰有余。
示意来人一切按照流程进行,皇帝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听着身边人说他小女儿调皮的趣事。
岸上鸣炮,宝船亦是鸣炮回应,为了应对海上的各种突发状况,便是最新式的火器,宝船上也都寻得到影踪。
鸣炮过后,便是祭拜海龙王的环节,皇帝不耐烦去看方外之人显露神通,所以连屁股都未曾挪一下。
终于,到了扬帆起航的时候,按理说,皇帝此时便该下船,目送宝船离去。
“宝船建成,朕还没未检阅,此次朕便与尔等同行一阵,也看看集我大汉巨匠智慧的宝船,是个何等模样。”
帝王金口玉言,此话一出,狗日的船匠算是发达了,皇帝亲自颁下大汉巨匠的称号,造船的辛苦付出此时都得到了回报。
“陛下,”身边随侍的侍卫刚要劝谏,便被皇帝打断。
“无妨,行上一阵,朕便坐小船离去,不必担心。”
船舱之外,粗布短衣,赤着双脚的水手正喊着号子,一同转动辘轳,将硕大的船锚自水下拉出。
马三保于船头拔出宝剑,大呼一声“启航!”,便见扬起风帆的宝船,直直的朝着大海驶去。
宝船身形巨大,船头钢铁包裹的撞角泛着寒光,大浪扑来,立马被撞的粉碎,船行之时,舱内也很是平稳。
皇帝倒也未曾食言,行了一阵便与侍卫一同登上宝船下放的小舟,向着港湾的方向驶去。
而使团的主事之人,马三保,立在船尾,注视着载着皇帝的小舟驶向另一个方向。
帝王心术,天恩难测,便是此时,皇帝还未曾少了试探。
风帆挂满,不一会儿舰队便消失在天际,反倒是那艘小舟,仍在不慌不忙的行驶。
很好,三保虽然心念旧主不假,但只要忠于汉室,这便够了。
饮上一杯热茶,在身边人的保护下,皇帝来到船头。大海蔚蓝,波涛汹涌,皇帝仍是有些眼晕,却也不至于如上次一般。
低头看了一眼船下的海面,皇帝却险些晕死过去。
海面之下,只见一颗硕大的头颅,若是它张开巨口,这小舟,一口可没。
第1卷 负笈游学 第151章 诸事矣帝王殡天
皇帝亲送使团出海之时,尚是好好的,但一上了岸,立马就晕了过去。
侍卫头头看着手下手忙脚乱的将陛下抬上车架时,内心仍在腹诽:怪不得陆指挥使自囚于诏狱,说什么都不出来,这活计,可真不是人干的。
感慨两句,便不得不接受现实,将皇上送上车架后,一路快马加鞭的往金陵而去。
场面一转,皇帝寝宫之外,医官正与太子皇后交待着什么,申汝默,张白圭老神在在的站在一旁。
真有够不省心的,上次出现这样的场景没过去几日,便又来上了一遍,这样下去,皇帝怕是离殡天也就不远了。
申汝默的抱怨只存心间,喜怒不形于色,面上挂满担忧,维持着他一贯老好人的形象。
“陛下此次是受了惊吓,致使风邪入侵,染了风寒,微臣开上几副药,为陛下煎了吃了,好好休息几日就会痊愈,算不得什么事。”
太子皇后同时松了口气,李皇后看的明白,若是陛下大行,就自己这孤儿寡母,实在是斗不过那些已经成了精的文官。
但接下来御医的话,却是让两人浑身凉透,纵使身上披着厚厚的裘衣,却也不能再带给他们一丝温暖。
“但陛下身体的亏空,却已经到了积重难返的程度,虎狼之药虽然能换来一时舒缓,但却是将身体的生机消耗殆尽。陛下远行在即,望殿下娘娘周知。”
太子面色激动,嘴中连说不可能的,父皇一向身子康健,怎会突然有殡天之患,定是你这庸医学艺不精,误判了病情。
见太子上来便要斥责御医,李皇后怒斥道:“身为一国储君,不思如何稳定社稷,却来迁怒别人,成何体统!”
李皇后在太子面前还是极有威严,三言两语下来,太子就偃旗息鼓,不敢再放肆。
随后,李皇后与医官告了声罪,谢过他的辛苦,请他去偏殿稍坐。
医官欣然前往,虽然皇后未曾明说,医官心里也清楚的很。在陛下驾崩之前,自己是出不去皇宫的,家里宫中自会派人抚慰,以防出现什么风言风语。
对于皇后的谨慎,医官很是欣赏,家中遭逢大变,孩子幼小,自然该由女主人支撑门户。
何况这还不光光是一家之事,皇位更迭,稍有不慎便是滚滚人头落地,所以啊,再三谨慎都不为过。
这个医官刚刚离开,便有另一个医官奉诏前来,皇帝生死事关国运,可不敢马虎行事。
在这个医官为皇帝诊断之时,李皇后将太子拉到一旁,交待道:
“若是你父皇驾崩,那你便是大汉新皇。我不过一介妇人,没什么见识,到时候你能倚靠的,只有你的几位老师和陆指挥使。
但你千万记住,别人的力量再好,那也是别人的,只有自己掌握的,才是真正值得倚靠的东西。”
听完李皇后语重心长的嘱咐,太子却有些迷茫,父皇身体不适,怎么母后也是一副托孤的架势。
不多时,这位医官便自寝宫出来,虽未说话,但其难看的脸色还是给了众人答案。
“医官,陛下的身体是何状况?”
“回禀娘娘,陛下身子亏空过甚,此次被风寒引动,风寒好治,可亏空难补,陛下此次,怕是凶多极少。”
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得到确认的这一刻,皇后仍是觉得被抽掉了脊梁。
为了防止外戚乱权,李皇后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女子,虽然多年来在皇宫养尊处优,独掌后宫大权。但这一刻,她却只想放声痛哭,就像当年祖母失去了祖父那般。
但现实并不允许她如此小女子作态,身为皇后,虽无干政之权,但她此时却必须得坚强起来,至少也得扶自己孩儿坐上皇位,才能倒下。
请两位内阁官员进屋暂坐,皇后与太子一同守在皇帝身边,等着他醒来。
这一等,足足等到日落皇帝方才苏醒,外间的两位,已经交替用过饭食,屋内之人,却是滴水未进。
皇帝费力的睁开眼睛,便见太子与皇后守在床头,目光投向自己。
见陛下嘴唇干裂,皇后一挥手,立马有内侍端着温度正好的参汤入内,皇帝饮了几口,方才问道:
“皇后与太子都在此处,可是朕的身体有恙?”
皇后展露笑颜,温柔回应道:“哪里,陛下身子康健的很,只是下次切不可如此逞强,明明晕船却非要上船。”
皇后还是这样,从来都不会撒谎,眼神的躲闪早已出卖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不过这也正是自己喜欢的她的原因。
深宫之内,欺瞒太多,算计太多,争斗太多,在这,皇后这真诚的性子便像是黑夜中的烛火那般耀眼。
需知,一切阴谋诡计在高尚的人格面前,就像是艳阳下的坚冰,早晚都会化作水流滋润大地。
拍拍皇后的手,皇帝的语气也很是柔和,“朕的身体朕自己知晓,皇后不必担忧,去用些膳食,朕有几句话要叮嘱琦儿。”
“臣妾告退。”初一转身,眼泪便在皇后的眼眶中打转。
皇帝教子,尤其是在这个时候,这可是帝王一生掌控帝国的精华所在,所以,记录帝王言谈的起居郎已是早早就位。
太子也是这般想法,此番父皇的言语,定是治国执政的金玉良言,可得好好记住。
“琦儿,汝自视,是否做好了成为皇帝的准备?”
虽然很想信心满满的回应个是,但事实上,太子并没有信心能统御这个庞大的帝国。
“汝年纪尚小,此时做不好也不妨事,前几年,只需你跟着几位师傅好好学习如何处理政事,自然有一日,你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太子点头称是,又听皇帝说道:“孟子有云,治大国如烹小鲜,多有帝王将此言奉作圭臬,琦儿你又如何看待?”
“孩儿也是极为赞同。”
皇帝微笑着摇摇头,“此为书生之言,切不可盲目听信。不过有一点还算不错,治国理政,不是非要做出什么成绩,与民休养生息,也是一种方式,切勿做一个好大喜功的帝王,踏踏实实便好。”
“孩儿知道了。”太子垂泪答道。
“待朕走后,要好生照顾你母后,朕也无需什么宠妃陪葬,待你母后百年之后,与朕合葬一处便可。
宫中女眷,若是有愿意出宫的,不必为难,赠予她们些钱财,让她们去过自己的生活。”
起居郎心道:陛下突然的转折,难免有虎头蛇尾之嫌,还当其会有什么警世之言,治世之论。
“琦儿,牢记一事,即便坐在皇位上,你也只是个人,非是俯瞰世间的神祗。”
皇帝似乎很是疲惫,说两句便要歇上一阵。
“对于他人,多一些宽容,少一些指摘,仁者无敌,这从来不是句空话。”
“孩儿记住了。”
“善。”
“父皇可还要见见申师傅和张师傅?”
“不必了,多年君臣,他们当知朕心,琦儿,父亲有点累,这便睡了。”
皇帝闭上双眼,真的好似安详的睡着了。外有医官探了探皇帝的鼻息,摇摇头,便有内侍一路向外,传递帝王驾崩的消息。
草叶舒展,鱼儿游动,惟人落幕。
第1章 卸心防兄弟相谈
即便是宋铁头证明自己就是渔天师弟子,林沐对他也是防备再三,即便是深夜,也要枕着甘霖入睡,但有响动,便可见林沐持剑坐在炕头。
对于林沐的不信任,宋铁头当真无言以对。自己这师弟,莫不是害了疑心病?
若不是看在师门情谊的份上,谁大老远的跑去杭州救你,那种鬼地方,真是再也不想踏足。
白日若是阳光明媚还好,若是赶上阴雨天气,潮气直往骨头里钻,寒意刺骨,潮气逼人。
听那里的老人说,洗个衣物,若是赶上阴雨连绵的日子,衣......
一桶冰冷的水,将梅丽泼醒。她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被捆绑住四肢,不得动弹。
房间的布置很简单,一张床,几件家具,干净的就好像是新装修的房间一样。
然后唐洐就被送去了合欢门,虽然他在半路逃了,但还是死在了那一天。
大门被清理干净,几个两米多高的卡纳西族人手拿武器钻了进来。
原来,这天,水神共工一早出门时,正好遇到了火神祝融。祝融见共工趾高气扬地从身边走过,也不向祝融问好,还向他吐口唾沫,祝融就非常生气。
做好这一切,烛九阴也缓过神来了。它看到有人在它面前晃动,就以为有人要伤害它。烛九阴一下将脑袋直立起来,它先睁大了上眼,将一束强光投向娘娘。强光射过来的同时,一团火焰也向娘娘扑来。
“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看他的样子,就是一个被朝廷通缉的要犯。”关大宝继续添油加醋。
“嘎哒”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踩到了地上的树枝,雷鸣本就睡得不死,加上已经通耳,听力远较从前有了大幅提升,一点风吹草动便即警醒。
随着孟嚯施展出强大的棍法,手中巨棍疯狂舞动,用尽全力,破开那四周的残花枯枝,“林萧然,受死…”孟嚯厉声怒吼道。
中锋身高,后卫的技巧,柔和的手感,造就了与众不同的杜兰特。
当时的吴金民,真恨不得马上去找一套房子,马上就搬到里面去住。
辛助理随即让人将原来的助理带走,同时安排着庞林之后的行程。
奥尼尔无论是要位,勾手,背打还是强行轰炸,薛鼎能想到的低位技术,他都是顶级。他是禁区内破坏力max的乔丹。
十分钟后,茶几上只留下榴莲的空盒子,一整个榴莲都被我干没了,二狗子一口榴莲都不吃,看的二狗子一愣一愣的,冲着我竖起大拇指:你真几把生性,也不怕被臭死,咋样?好吃不?
不管对面还是不是上赛季的那支火箭,他们的战斗欲已经起来了。
毕求正在看着视频,正在寻思着为什么林尘还没按照他的指示去找人。
贾富贵看着两人悄然说话,眉头紧皱。这两个家伙,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想想看,中国豪门的公子、希尔顿家族的名媛,再加上通常只能在电影里见到的中国功夫……哈特曼觉得就算不炮制什么狗血的三角恋,都足够吸引眼球了。
慕晗一大半的神智都被困在了幻境之中,虽然将青灵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却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在心里暗暗咒骂。
他很不可气的从上面撕下一大块肉来,掏出怀里的老酒,这是王朗送给他的,他很喜欢,几乎每顿都要来上一些,不多也就一二斤左右。
这一句话像是一道闪电,瞬间就把脑子里那些暗淡下去的画面重新照亮了。
“你这初次见面就得罪她,以后有罪受了。”赵三甲背对宁尘,言有所指的嘀嘀咕咕,然后独自摆弄窗台的鲜花去了。
第2章 心怀善念落屠刀
钱塘江边鏖战,林沐失去了传道授业的恩师,以及数百忠于他的下属,这其中,还包括一个红颜知己般的存在。
所以说,对于林沐而言,这绝对算不上什么友好的回忆。
这一点,宋椿心里很是清楚,师傅在信中让自己将师弟留在辽东,怕也是存了想让师弟借此散心的想法。
毕竟,辽东天地广阔,白云黑土间的那点小小心事,实在是微不足道。
可这并不符合宋椿一贯的行事作风,如果都没有直面伤痛的勇气,那还闯荡什么江湖,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岂......
这晶体看起来不是很通透,因为晶体的中间有一团乳白色的液体在其中缓缓流动。
果然,张晨来到洞口的时候发现自己布置下的阵法已经没有了,看起来应该是强制破阵,地面上还有很多的划痕。
现在的网民,在论坛上发帖,而且帖子的内容五花八门,根本就没个统一,以至于需要问某个问题的帖子,直接湮没在论坛发帖大军中。
依旧是他拿手的情歌,不过让所有人震惊的,是这首歌竟然是他们都没听过的。
程咬金不服气地瞪了易风一眼,随即跃上墨麒麟,一行数十人身下的墨麒麟骤然咆哮,烈焰肆舞,消失在地平线远处。
而这时,远处一道蓝色光线突然锁定在剑凌赤虎身上,随后只见一颗巨大的蓝色元气弹朝剑凌赤虎飞来。
血轮眼以一千二百转每秒的转速旋转,阿克琉斯瞬间在易风的眼中化为一片炙热的金色虚影,可以感受到阿克琉斯身上散发出的恐怖的能量波动,易风甚至可以看到阿克琉斯周围的空间似乎有些淡淡的扭曲。
此刻,空间剑罡构成的大次元斩已经撕裂了玄气长老的护体真气,剑罡的空间裂缝中传来的巨大撕扯力将玄气长老的身体搅得粉碎,飞溅的血肉和那道剑魂虚影迅速便被吸入了空间裂缝之中,什么都没有留下。
“死!”南宫羽辰直接朝陆山冲了上去,短短二十米的距离瞬间而至,就连陆山都未看清人影,就见到一道红色利爪,对着自己脑袋抓来。
不过说来也奇怪,几十人一路狂奔,进了教学区后,没跑多远便一个个浑身抽搐的躺在了地上。
“对了,你说那天他是怎么从关朝军那逃出来的?”顾一鸣他们这伙人,对这件事都十分的好奇,毕竟关朝军凶名在外,被林海开了瓢,不可能饶过他的。
当他们在第二线的时候,那些曾经带有强盗、暴力的组织便变得无关紧要,很多这样的组织在无数的时代中湮灭了。唯有像‘古佛会’这等强大,他们变成了一种信仰,然后不断地造佛。
这些咆哮如同一道道雷霆,瞬间令秦宇浑身寒毛倒竖,猛的抬头却看到巨坑之上不知何时竟浮现了数头凶兽。
虽然这三大王,已经做出了让步,但别说村民们,连林海都无法接受。
“既然这样,那你明天就随我一起去吧!但是要记住,在船上一定要听我的,不然……”爷爷做出了一副吓人的表情。
两人一起动手,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下,该堆的堆到一起,能放到箱子里的,就放到箱子里。
三人各司其职,各有所长,将麒麟山庄推至武林至尊,声名显赫。
何诗韵微微皱眉,心里在打退堂鼓,暗自盘算:得罪了国外友人,今晚得不偿失呀。
明仙君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满脸杀机,手臂挥动出一连串的虚影。
“大草原?”众人都是疑惑不解,安溪顾名思义,是河流众多之地,最终汇入大概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大草原。
第3章 阎王低头帝遇刺
帝王殡天,天下缟素!
金陵城中的家家户户,屋顶都会有一支招魂幡高高挑起,往常门前悬挂的大红色灯笼,也变成了惨白色。
接下来的一百天内,饮宴,歌舞一类的娱乐通通禁止,当然,即便在平时,这也是专属于富贵人家的活动。
而那些朝廷官员,平日里得享高官厚禄,相应的,在先皇丧事期间,便要受到更多的限制。
不能聚会饮宴,青楼寻乐不说,即便在家里,连房事都要再三注意。
虽说不会有锦衣卫突然冲进内室抓人,但若是有孩子是在丧期......
“对,这才是铠甲的真正秘密。”雷渊忽然攥紧手臂,一股无形之气围绕住他的胳膊。
“臭丫头,死到临头还敢踢我的车!”车门打开,车上下来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
陈晓萌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起身向门内走去。刚走到门,又停下了脚步。这个时候,她已经想到发生什么事情了,联想到刚才的一幕,再加上父亲陈岳说的一邪,聪明的她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她抬起头,露出精美的五官,面部的表情有些狰狞,似乎现在才注意到我。
我睁开了眼睛,抬起头,看着她那似笑非笑的那张脸,努力的将自己佯装的很镇定,很镇定,然而,她却忽然站起了身子。
震耳的响声让楚思乐不自觉‘揉’了‘揉’手指骨。那笨蛋难道不痛吗。
空间系修七位神,死去三个,而且连最厉害的主神都死了,已经没有太强的实力了,就算全部送给加利奥,也没有什么。因为加利奥手中也死了两人,他的阵营也不会强大许多,对其余阵营构成不了太大的威胁。
量匹价母定价昵减量匹价母定价昵减将真气运送到双目之中,只见此时夜空之上仿佛有着一道屏障一般的东西,将整个花蝶谷笼罩在里面。
众人把头转到一边,看都不看朱若雪一眼,露出一副我不认识她的样子。
“师兄和他们说什么废话,我蜀山弟子没有贪生怕死之辈,大不了一死而已,十八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洪三魁仰望着天上的殷若拙,脾气暴躁的他,对殷若拙的婆婆妈妈最是看不惯,怒吼道。
梧悦将将升起的硬气劲顿时没了,换上一脸狗腿的笑容:“我,我也就那么一说,跟二师兄闹着玩的。
来人约莫四十多人,他们迅速控制住大厅的各处。看着他们的阵势我知道这是早有预谋。
林锦儿推门进入面试房间后,原本热热闹闹的面试场地,由于她的出现而变得安静了一瞬。
在龙卷风的侵袭之下,也只有时荣和玖幽看清楚了黄执事身体的变幻。
那个风韵尤存的护士长,原本想亲自带陈子寒去vip病区看李思卿,但在看到吕若容后,她又打消了这念头。
狐狸顶着一头爆炸的毛发:我是谁?我在哪儿?刚才发生什么了?这一屋子的羽毛究竟是咋回事儿?金萄鸢挂了?还是煮了,加盐了吗?他那么老,得炖多长时间呢。
“属下愿意。”那侍卫惊喜的连连点头,在苏培安放他下来后跪到南宫擎的面前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她缓缓站起身来,向演武场外面走去,倒地之后,灵阵像是有了感应,不再对她有重力影响。
没有无缘无故的被针对,未曾展露出自己虚弱的外表,有何需但有着为人所凌?
“什么是神?”汪修一愣,这个问题确实不好说,什么是神,中国人当然都知道,玉皇大帝,太上老君,他们都是神,可是,他们真的存在吗?
第4章 世上何人无软肋
北镇抚司的大狱中,陆言面无表情的饮下一碗早已凉透的茶水,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先帝在时,太子璞玉浑金,芒寒色正。彼时无论是自己,还是朝中的诸位臣子,都觉得会迎来一位温良恭俭的帝王,国朝百姓能够得以休养生息,从而延续先帝苦心营造的盛世局面。
太子初登大位,朝中官员无甚变动,也未曾如此前的帝王一般,玩些先帝贬谪,新帝赦免以恩收人心的把戏,帝国权柄平稳过渡,似乎更是印证了百官此前的猜测。
可今日自己......
且不说这衔在嘴里的铜钱,那底下的金元宝竟是特意把纹理沿着边缘勾勒出来的,在灯光下非常夺目,仿佛是真的在发光一样。
这会儿进了房间,看着几乎布满整个房间的浓郁黑气,苏尘的心一沉。
“切断云溪县与大黎王朝国运的相连。”霍邱也微微一笑很邪魅。
霍聿森喊了她的名字,曾几何时,恩爱缠绵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很温柔喊她岁岁,她也有段时间没听他这么喊了。
吴红良说着侧身让他老婆孙梅花招呼苏尘,自己则带着船员惯例去给妈祖上香。
于姐连忙拉住苏晴抬起来的手:“张总,你误会了,朱老板只是欣赏我们家苏晴,并没有其他。
顾景轩看着不远处扑哧扑哧捡柴的苏晴,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跑过去强硬地将她手里的柴全部抱起。
“突然觉得正式起来了!”迈克尔兴奋地说:“那我们要叫什么好呢?维德?”他看向自己的好友。
然而明月竟想要利用她还妄想将她推进火坑,如此,黎凝儿又不是傻子,怎么会选择救她?
“阿离你怎么喝下去的?”季景西难以言喻地看了一眼杨缱。由于风寒的缘故,他的嗓音比之平日里沙哑了不少,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像一只惫懒的猫,在软绵绵地撒泼打滚。
“唔~那好吧!”陆浮白从善如流道。在大多数时候,陆浮白的性子都极好。
外面的人是什么人,苏孤烟可是一清二楚,如果慕天歌把他们叫进来,叶寻欢怎么可能会是他们的对手呢?
即使是一些早就对王战有所耳闻,早就做了一些准备的王国也不敢贸然开战,准备时间太不充足了。
其实人穿衣服,是为了保暖遮羞,但是衣服却不能衬托出人的美来,相反却完全是要靠人来衬托。
灵符上流光溢彩,灵气极为浓郁,但并无多少威慑力,乃是一种特殊之符。
正这时,突然有数道黑气自四面八方打开,其中包含着无尽的鬼哭之声,疯狂地在叶晏二人的耳边炸裂,像是要让他们头晕目眩,失去自身对法力的控制。
“再晚回来一会,我便要去找岳母要人了。”季景西嗅着怀里人身上熟悉的淡香,心中大石总算落地。
纪家这么久都没有任何的动作,原来不是不对付叶寻欢,而是他们在隐忍,如同一只蝎子般的隐忍,等待机会。
如今日本队的英雄,就剩下“影流之王”还有“暗影之拳”没有被眩晕压制外,其他的英雄都已经没有反击之力了。
她把试卷放好后走回教室,桌椅规整地放在旁边,傅时今,盛朝,赵擎宇和杨寻他们站在教室后排角落那懒散地收拾东西。
“原来是这样吗?”宁哲微微皱眉,他好像能够明白这其中的逻辑。
可对于李青来说,身上除了多了一大截的回血效果外,好像就没有其他作用了。
燕京灯火璀璨,人流汹涌,傅时今控着方向盘,银光色的表带闪烁微光。
第5章 登极乐,寻长生
文秀小和尚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如此耐人寻味的时机进宫。
先帝刚刚才下葬到陵寝之中,作为一个传统的孝子贤孙,皇帝陛下此时本该在陵寝周边结庐守灵。
据说是朝中大臣一再谏言,孝道有心即可,国事须得劳体。皇帝才下令,命自己的几个弟弟代自己一尽孝心。
而说起陵墓,就不得不说一下另一批靠着玄关做死人买卖的汉子。
都知道皇帝陵寝一定会有非常周密的防盗措施,但出于职业习惯,他们还是为先帝下葬的宏大场面来捧了捧场。
林......
视频内的瑶初蝶马上睁开眼睛,她的眼睛竟然也是灰白色的十分吓人。
“好好,我马上通知她。”倪佳丽神色一喜,陈兴果然做出正面回应了。
“张二哥,您喊我出来吃饭不会就是专为了这事吧。”陈兴苦笑道,张宁宁让他把房子收下,他也不再跟这个准大舅子矫情,这一套房子在对方眼里可能真的什么都算不上,他自己要是婆婆妈妈的,反令人生厌了。
接连两次成功之后,瘦高个四人对叶轩已是彻底地叹服了,简直奉为天人。
“听你这么说,我倒是听出两个信息了,一个是狗改不了吃屎,一个是税务局的工作也有问题。”陈兴淡然笑道。
洋人玩家还想着要逃,【怒斧冲锋】和【击星穿云斩】连出,却被同样拥有两段位移技能的李黑轻而易举地追上,完成了最后的补刀。
猛的想起那天看到唐逸和谢雨霏在卫生间里面排吻戏的场面,看着他们两个拥在一起热吻的情形,孙柔几乎可以肯定谢雨霏就是大美妞了。
“他说他姓张,叫什么张明来着,还很嚣张的说怕我们找不着地儿,连他老爸名字说了,叫啥张国中。”秦飞赶紧说道,见吴汉生又被激怒了起来,秦飞心里暗暗高兴。
“当然,常羽只是顶尖高手而已,上面还有先天级高手!”唐大少道。
\t而后,圣诞老人越来越近,其展现在众人眼前的形象也就变得越来越高大,直到来到众人面前之时,他们就必须把头高高仰起才能看到这巨型圣诞老人那大叔一般的脸。
而进入归元宗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十岁以下的孩子缴纳五百两白银就有机会去学习秘籍,如果一年之内没修炼出内劲,就会被扫地出门。第二个办法,就是进入黑甲军。
对于两人的言语交谈,在场其余长辈们虽然在说话,却也能够听到。
李言点点头,先将麻袋给甩了进来,进入到电梯,然后按下了第一层楼的按键。
而此时,八条粗壮铁链连接之处全是全部崩断,地面上散落一片零散的贴链,坚硬的花岗岩地面坑坑哇哇一片狼籍。
“我知道轻重!矮人们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巴林重重的点了点头。
像是在观察一个内奸一般,这样的目光,着实有些让人感觉到崩溃。
在李言第一次前往第四层,五层楼的时候,他虽然死亡,但却获得了一个相当厉害的天赋。
“刚才你明明推我了,差点儿把我推摔倒了,承认了,我就不怪你了,为什么要撒谎呢?”姚雪很认真地和孙索说着。
赵大福听到之后,恶狠狠的看了夏天一眼,仿佛是要杀死夏天的样子。
可是他仔细想想夏天跟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同时又想到夏天和方富民竟然联系很是密切的事情,本来跃跃‘欲’试的心,这才完全安定了下来。
的确,每一位灵尊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强项,即便是其中一位,那价值也是不可估量的,更何况是八位,可是韩冰心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呼唤,引领他一直前往第九层。
第6章 大龄青年那些事
结束了钱塘江畔的江湖纷争,儒圣师徒二人与龙虎山的道士同行,直奔龙虎山而去。
此时的林秋,并不知晓此事。他依旧维持着自己一贯的生活方式,白日去龙虎山顶摆摊算卦,夜幕降临,就于山腰的那个小屋附近,舞剑养意。
而那个女子,舍去羞涩追来此处,也已经有了成果,虽然二人都憋着不说,但却清楚的感受到了彼此的心意。
从王龙溪府邸的初见,到现在两人习惯彼此停留在自己的生活,一路好像有种水到渠成的默契,又好像是姻缘天定的必......
屋内传来响动,楚流发现木门的缝隙中露出一道谨慎的视线,目光扫过黝黑少年后停在了他身上,迟疑半响后打开了门。
狗狗面对蛇,和猫不一样,狗狗是怕蛇的,能不和蛇打就不打,而猫就正好相反。
火焰人王浑身颤抖,他感觉很久,没有像这样兴奋过了,简直唤醒了本能的战斗意识。
整片空间都在颤抖,天关都在轰鸣,很多人都站立不稳,可他们即便栽倒,却也安静无声,人们都在胆寒,几乎要窒息。
圣紫鸣做为布道者,对于这种战乱是非常反感的,所以闷闷的说了一句后,就端起茶杯不在言语。
本来听到他说不清楚了,董老都有点绝望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又听到了顾明台说有了解这颗心脏的人。
与之相比,水元素人释放出的水系魔法,虽然会令骸骨鱼王出现一定的损失,但与它们的整体数量相比,却显得微不足道。
姜旭赶到黑市的时候,冯凯靠在黑市口,手里夹着一根抽了一半的香烟。
当然,惊惧武扬实力之强是一方面,但更多的还是一团团淤积在胸中驱之不散的焚天怒火。
但就是这样一个傲气得鼻孔朝天的人,竟然会直接承认自己不如人的事实,仅此一点便足以说明,那来自洪羽山的独孤霸实力到底有多强。
玻璃的酒盅炸裂,碎开无数的残片,空气在瞬间凝滞,余艺偏过头,对着琴姐微微一笑。
耳听得这一声声的佛号,陈云便明了,最起码在佛的传承之上,海外的情况同样比海内要强很多。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没做,这一次,竟是比起之前那一夜还让她紧张。
老板嘿嘿一笑,他自然也是认了出来,叶枫开的车可是价值百万级别的豪车,这样的车辆在江南虽然不少见,但是叶枫开着这样的车,总是会让人家产生怀疑。
霓裳仙子现在已经不想着能不能破阵而入了,她只想先带着李乾从这里离开再说。
莫云龙见自己的老婆还是一副非常生气的样子,便来到了自己的老婆身边,随后路过丫头的时候,还一把将丫头推开。
牛建成联系之后,市警犬训练基地通知他和杨振宇去办理领养手续,同时也对杨振宇的条件进行审核。
归墟是混沌之中一处极为特殊的存在,不在洪荒之中,神秘莫测。
点燃了火把后,三个火把就将这个不大的水洞照亮并且一目了然。
他说着,眉头皱起,顿时有些着急,不知怎么回事,这个时候战总的电话打不通。
“他们不是想从死人身上得到什么,而是想把死人变成一支无坚不摧的军队。”漫枝回答道。
受训成员得知林峰为他们弄来了洗筋伐髓的药酒,一个个疯似的拿着碗冲到仙酿面前,深怕来晚一步就被别人喝光似的。
与朴正男约在这个高档歌城见面坐坐是柳斌的注意,反正到时候买单的绝对不是他们,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给这个韩国人省钱。
第7章 天下聚散因情分
钱塘江边的鏖战分明已经结束,围拢在魔教总坛周围的兵马却并未撤去。
瞅这架势,似乎燕王部属真就打算好了,要将魔教中人困死在这个坚城之中。
总坛内部,俱是人心惶惶,不过非是因为害怕朝廷的兵锋,这般阵势,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总坛城高池险急切难下,最后朝廷只能也只会无功而返。
而让这些堂主心中揣揣的,是林教主的酷毒手段。
公子遭人算计,负责保护公子的无面众一个都没剩下,万幸的是,公子逃得了性命。
可林教主显然不这么想......
不一会儿,典韦带着刘夫人和她的仆人们过来了。刘倩茹看到刘夫人,惊喜的叫了一声:“母亲。”就流着眼泪扑了过去。刘夫人也满含眼泪,请她紧紧搂在怀里在了怀里。
叶华在护卫的带领下进入舱室,舱室的面积比叶华住的那间大出三~四倍,装饰也比较奢华,看得出这里本来是船长的居所,现在让给船内身份最高的主母萝丝了。
接着,就有人说,夏枫要对莱阳百姓讲话,于是人们就一起来到了望海楼。夏枫也就顺理成章地离开了望海楼。
“两尊魂剑。我是月阴双剑宗弟子,以往是没有合适双剑才用单剑。”左贺竖起两根指头。
略微思考了一下,章飞准备按照青光剑那样的纤细长剑的造型打造。
平时吵吵闹闹,还喜欢相互抬杠,一遇到外敌就紧密团结,这正是莉亚丝和苍那最牢不可破的羁绊。
其实巴托斯早就看出来对面驻守在索尔的军队人数其实不多,要否则,也不成能让这一段其实不狭长的防地,显得处处是漏洞。
两人就这样一追一逃,绕着场地转个不停,叶华偶尔也会抓住机会进行反击,可效果并不理想,还险被对手抓到,于是只能专心逃跑。
王大爷和众位跟班连忙都大声答应了,一个个喜气洋洋、忠心耿耿地守在了房间外面。
所谓技多不压身,还好无忧兄没有嫌烦放弃哪种力量,要不然今天还真的要遭。现在面对狗头人无耻的激光炮阵型,无忧兄只是稍加思就想到了破解之法。
项羽很想说,这个时候必须做出决定,如果元州府并不是他们的希望,那么当踏入那里之后,便是深渊,一切都没办法改变。
这蒙面男子一个不注意,着了我的道儿,蒙面布被扯下来,他吓了一跳,迅速用胳膊去遮挡,但是在那一刹那我们三人还是看到了他的脸,他好像是思索了一下,瞪了我一眼,把胳膊放下了。
看到天师联盟的炼丹师们鉴定完了,血刀门的门主郁远立刻开口问道。
“呦,妞╮笑个原来你还在呀,我以为你走了呢!”看到这个妞╮笑个这么不要脸的,李长林也是醉了。
离开的张易,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老奶奶的身影,顿时松了一口气。
“有古怪,绝对有古怪!”宋铭凝神观察数息,还没有做出任何决定,何大宽已经受不了炎热,嗖嗖地来到了石台的周围。
从十方星域到了这神域大陆之后,楚炎一直都在忙,诸事缠身,还没有真正闭关过。
唐易此刻没有使用战王专属的飞翔之术,也没有控制自己的身体,就是按照系统中,施展冰封万里这个武技的要求来做,顿时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给托到了空中。
慕容狂和拓跋火之间最大的区别,那就是慕容狂的身上多了几分江湖气,而拓跋火,更在意的是他拓跋鲜卑一族代言人的身份。
宋铭操控的战舰跟徐雪寒不同,尤其是在他的精神力增加,又达到了人舰合一的第一步之后,战舰如同星河之中的过江猛龙,横冲直撞,无所禁忌,有好几次战舰甚至要再度被敌方包围,却还是被宋铭精湛的操控摆脱。
第8章 林沐初登长白山
所谓江湖,从来不是一潭死水,一方面,这江湖本就存于世间,以人为主体承载,另一方面,总是有源源不断的新水涌入。
就好似现在,那个刚刚才从宫中走出的官员,带着庙堂之命,再度搅乱这个江湖。
身怀皇帝密旨,名义上是为皇帝四处寻访仙人,求取长生之道。实则这人是要直上昆仑道统,前去讨要那惊世之物。
而在距昆仑山数千里之遥的长白山,林沐与宋椿正就此处的阵势,说着各自的见解。
“此处山脉灵气蕴蕴,山形险峻雄奇,确实难得一......
顾开阳喘息了一口气,远远躲避开来,比起城主府,还是自己的命重要。透过护府法阵的雷龙,再次落下,然后十丈之内,出现了一巨大的深坑,周围一片焦黑,更有雷火不断燃烧。
要知道,混迹于一楼和二楼的,基本上都算不上富裕,否则,早就去上面几层赌石去了。
一个寸头,棱角分明的五官,一双剑眉,俊朗帅气,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坏人。只是,一双眼睛泛着悲凉,好像看破了世间的任何事情一样,有些让人摸不着头绪。
“等等,你,把这些送到乾禄殿去。”周天熠指着桌上的毒酒、毒点心对着落在最后的内侍说道,这些都不是他母妃宫里的东西,呈到周天磊面前,他这二哥也该心里有数了。
水渍顺着头发绵延不绝的往下流,因为呼吸急促,不少水呛到气管里,弄得她不住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
人们与苏丹和刘娇拉开距离,将他们置于空旷的地方,和所有人饱含怒意的目光之下。
夏侯云这一次,双手滑动间,身周的天地灵气,都是为之震动,像是烧开的水一样,瞬间沸腾了起来。
说到水贼,一众人想知道的事情就更多了,三国皆与虚海相邻,多多少少都和虚海上横行霸道的水贼有过节,而一行人中与之最有直接仇怨的就属王君若了。
唐好气得不行,一坐下来就接过佣人递上来的水猛灌了好几口,豪放的动作令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好在慕野同意她去卧室睡,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见赵丽萍的凌志400行驶了过来,岗亭内的保安就走了出来,示意赵丽萍减速停车。赵丽萍隔着车窗递过去一张请柬。保安一看立刻一个标准的敬礼,喊道:“首长好!”然后挥手放行。
“你你你!真是岂有此理!”董忠红被包飞扬噎得说不出话来,气哼哼地一甩袖子,离开包飞扬的座位,到斜对面的沙发上,和肖平湖坐了一个并肩。
“嫂子,你有房东的电话号码吗,跟老吴说一下。”包飞扬转身对站在身边的于兰说道。
“我们不需要你们同情,我们只需要你们完成自己的承八零后少林方丈寻找对方的身份?重名多,我们可以一个一个认!你们怕麻烦,我们不怕!”方天风说。
他受舅舅的影响,潜移默化的遵守了这个观点,所以他对待别人都是冷着个脸,而对待熟悉的人则会露出真正的性情。
“科里的领导和同志们都很关心我,在他们的支持和帮助下,我学到了很多有用的东西,也积累了不少工作经验。”包飞扬说道。
不过莫溪这副卑躬屈膝的样子也在他意料当中,本来就是个乡村野丫头,还能要求她有多硬气?
随着哐当一声响,铁门被拉开了,明亮的阳光照了进来,余志恒本能的用右手遮住眼睛——他那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被突然出现的阳光刺激的泪水横流。
第9章 遇事不决问本心
那日文秀出了皇宫,就有皇帝赞扬文秀禅师佛法高深的消息传出,没用多久,便在金陵城传的沸沸扬扬。
文秀知晓,这是皇帝在兑现自己的承诺,同样,也是在催促自己早做决断。
说什么佛法境界,这事到了最后,竟然成了一场交易。
文秀披上锦襕袈裟,却觉得满心不是滋味,师从无戒法师,没能传承他的武道,也未学到他的豁达。
不知何去,四处胡走之时,那个目盲心明的和尚出现在了文秀面前。
“没想到慧明方丈也来了金陵,未能前去拜访,还望......
“你想哪儿去了?”三果被说的也老大不乐意,拽着大果去看实效,看完,大果才挠挠头明白了他的用意,就在也不想认错,反拧着说他还是有偷窥的可能。
想跟他赌气?恐怕还嫩了点,就算她以绝食的方式来抗议自己对她的捆绑,他也不会心软,想要他改变心意,恐怕比登天还难。
她爱他吗?如今的她,也时常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但是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如果对他还有爱情,那她的爱情,也一定很是无比廉价的。
但是她远远退后几步,整体看了下,又走近为那人偶加了件金丝薄烟翠绿纱和一双绣花金边鞋。
“你打不过我!”看到杨阳向自己攻来,许光四随意的说了一句,抬起手与杨阳的拳头对撞在一起。在许光四看来,杨阳就算再难缠,年龄差距毕竟也摆在了这里,多付他,不过是多出几招和少出几招的问题。
看到她的样子,兰登不由一拍脑门,光看这样子,都不用猜,兰登就知道,这个兽耳萌娘的脑海里浮现出的形象是这样子的。
“我说我要帮你完成任务。”为君独舞语气中已经有点生气的味道了,或许是在恼怒徐翔不相信她。
黎子阳闭了闭眼睛,紧攥着的掌心里,已经被很短的指甲掐出血来。
皇千重也觉得这个决定有些不妥当,于是乎接过白雨涵的手机,啪啪啪输入五个字。
就这么一番动作,轻微的撞击,竟是导致玫瑰花的花瓣掉了一半。
念念趴在爸爸的后背上,心里觉得十分的踏实,不知不觉,一会就睡着了。
直到撞见了两人的好事,她这才回想起来,难怪王上不愿去她那里,原来娶她不是看中了她。
罗佳丽放床底下看去,发现里面包裹着一大团被子,而且特别的深。
石榴树趴着一个穿着一身靛青色衣裳的男孩子,长得倒是两人要大一些,但看去也不过五岁的模样,他听着两人的指挥,脚动作不停,又往攀了一根树枝。
贝向志放下念念,仔细打量了一眼东方夜,长得英俊潇洒,一身的正气,应该是个好男儿。
卓子婧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这就是魏海丽要跟自己说得事情?卓子婧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刘卫国知道他是丛林中生活的老手,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便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
阿美没有亲人,但为了不让公司怀疑她,她收留了一个乞丐,目的就是以他的身份信息洗钱。
奈何大秦的问题太多了,多的李斯根本没那么多时间分身乏术去处理胡亥的后代一事。
该提醒的他已经提醒了,若是这对姐妹花愚蠢的不知死活,那陆峰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也不要生气,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们石头寨现在这个能力就只能达到这个程度。不然你去朝廷的火器工坊问问,他们一个月能够做出多少支火枪来?
第10章 刀剑齐往昆仑行
林沐与宋铁头从长白山回来,正见袁刀魁在打点行装,看这架势,是打算出趟远门。
“兄长这是欲去往何处?收拾的这般急,都未与小弟招呼一声。”
自从袁刀魁攀上武道巅峰,帝王对辽东警惕更甚。
只要袁疯子表露出出行的意思,身后便会一大堆斥候跟随,时时将其行踪汇报给高坐金陵的皇帝。
皇帝担心自家兄长肆意妄为,自己还担心朝廷暗下毒手呢。
所以,出于替兄长考虑的目的,宋铁头也得问上一问。真若是朝廷有意谋害,也好及早支援。
“三......
“那怎么还没回来,这些竹笋也要等他们回来了帮着你处理呀?”黄谷中疑惑的道。
不过下一刻,云天空的脸色再次苍白了起来,飞身赶往了外面,冷寒和褚狂狮则是继续留在这里。
“娘,没事的,放心,我心里有分寸的,估计他也做不下来,我要是直接把货送到安州,还不如我自己开店了,凭什么给他?”林康平回道。
进入废弃的大殿之中,入眼满目疮痍,厚厚的灰尘随着几人进入所发出的动静像是沙尘暴般地卷起,一件件盔甲、一柄柄利剑都化作了土灰。残败的尸骨纵横交错,堆积如山,反映着当时大战的残酷。
药丸吞下后,她的腹部立刻有一股暖流直通她的丹田经脉,然后将她受伤的地方一一滋润了一番,然后便不再疼痛了。
声音还是那样的淡漠,没有一丝感情色彩,但施梦梦听到了还是忍不住一喜,对着李言莞尔一笑。
“李言,你若是愿意栖身在白家,除了满足你云巧晴的条件外,我还可以在你踏入半帝时送你一门半帝精品神通。”白倾城忽然说道。
“走,我们一起去天殿。”说着,袖袍卷起叶星,不过片刻之间,便是来到了天殿之前的比试场上。
纵剑门后山瀑布前,一道身影闪动,如幽灵一般,飘忽不定,只能看清一道身影时隐时没。
回到仙域神城,就见到两大仙王和鲲鹏仍在那里,俯瞰着整个域外战场,看着那些真仙级别的大战着。
植穆却是只觉眼前一花,植铜已是在自己的身前,连忙把木杖往下一压想要挡住那砍来的弯刀,可是却慢了一步,那弯刀已然越过了他的木杖向他身上砍来。
由于阿丽塔雅进行探查任务了,所以这李建康和喵哥周围的防御是由李建康手底下的李泰和一些下级精灵负责的。所以正在玩儿牌中的李健康,忽然就听到李泰发出的警告。
这炎热的夏天,哪怕到了晚上也是热的,走出饭馆之后,没有了空调,外面的温度就直线上升。
喵哥没有废话,直接给眼前的目标来了一梭子麻醉弹。然后二话不说的就把目标给绑住了起来。
许是我的声音过于尖锐突兀,本自悲恸的玊儿突然一个激灵,随即转首向我投来错愕的目光。一双桃花眼睁得滚圆,顺着脸颊滑下的泪水似乎都有了一瞬的迟疑。
杨毅跑过去捡起了水晶鞋,水晶鞋触手很重,杨毅掂量了一下,起码得有两三斤,甚是精致,还真是一双水晶做的鞋子,非常的漂亮,尤其是在灯光下,稍微一晃动,就闪烁出彩色的光芒。
而第三层的紫霄雷法并没有改变紫雷的形态,只是可以释放出更多的紫色雷刀,也可以直接释放出三道紫色雷蛇,威力又增强了许多。
因为需要一天的时间准备,所以两人商量好第二天清晨在郊区的森林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兄弟们!木叶之火,永不熄灭!既然答应了誓死不退,那就豁出去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杀光岩忍那些龟孙子!”龙飞怒吼一声,率先再次冲向包围过来的岩忍。
第11章 林沐再入这江湖
袁刀魁刚走,林沐便来向宋铁头辞行。若不是自己就是个修道之人,宋椿怕是会怀疑是不是这辽东风水不好,自己的兄长与师弟要接连离去。
“师弟,你可要考虑清楚,再入江湖,虽然魔教仍是你的助力,但你若是再身陷重围,师兄可没法请兄长前去相救了。”
“谢过师兄挂念,怀仁已经思虑再三,想的通透明白。这江湖,怀仁还未曾去好好看看,那些欲念熏心的小人,还没被好好惩治。”
嘿,这话听起来过瘾,就是不知自己这师弟,是否真能以一人......
冬青早就睡下了,她是个心无旁骛的人,基本上没什么事能在心里装着。不当值的时间,除了日常练功,大约就是睡觉。
“我去!”杜彦航连忙闭上眼睛,这光芒实在是太恐怖,如果睁着眼的话,估计自己就要头晕眼花一阵子了。待透过眼皮传进来的光芒变得不多之后,才再次睁开眼睛,看向了魔法阵的中央。
趁它吃着,纪安仔细打量,圆眼睛、长睫毛,短脖子圆头圆脑看起来很胖,实则阿满的身体并不胖,臃肿体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那双尤其巨大的翅膀。
那纯白与血红,让人看了是那样的触目进行。随后他看见柏祁看着他笑。那笑很阳光,很灿烂。那笑就像是一只凶猛的野兽,看见再也无法逃跑的猎物,露出的笑容一样。
桑锦阳虽然也暗中帮助过桑锦月,但是毕竟和真正带兵打过仗的桑锦程和桑锦月不一样,经验还是少。
“老哥,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事情我之前怎么不知道。”杜彦航也是很疑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缺人手了。
“谢谢。”叶莲娜点了点头,在东方默的指引下,坐在了另一边的沙发上。
桑锦月收起了银针,其实她从嗅觉就已经闻出来黄金屋树在被啾啾穿了个洞出来后就没毒了。
何白为了看看飞将吕布的英姿如何,也为了看张辽与高顺的神采怎样;特意带着手下的知名武将,前往晋阳城中拜见新刺史去。
随后,是一尊佛陀的虚影,面目依旧看不清楚,只能隐隐看到身体,这尊邪佛自从上次带着牧易来到阴间后,便彻底跟牧易融为一体,可以说,邪佛就是牧易,牧易就是邪佛。
行政部时常都会各自提出意见,然后和谐的讨论这样的办法可行和不可行。
舒蒙当然要把这一切推到韩美晴的头上。孩子反正已经没了,那孩子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何不将它发挥到最大呢。
明前的心渐渐冷了。来了,软的不行来硬的,明的不行来暗的。他们逼她即刻起程进西京。他手里拿的是北疆王的旨意,她没有一丝理由违抗未来公公的藩令。
青水用玻璃缸足足装了一大缸,虎骨酒看起来晶莹透彻密度比水略微大一点,那钻入鼻子的香味令人如痴如醉。
按照叶灵汐的计划,锦绣坊应该能在三年之内,就打入国际市场,和国外品牌一争高低。
“太好了,我们知道了她的能力,就知道该怎么防范了。”杭一说。
看见他们所有人都在看着老周,我不动声色的移动身体遮挡住了爷爷留下来的印记。现在对于前面的东西,我更加期待了,希望爷爷平安的在那里等着我们过去。
外面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苏晚娘正在努力的切牛肉,下厨这么久,她的刀工还是很不错的。
以前,苏晚娘从来不知道,一个吻,可以这般的让人振奋,可以让她死沉的心,恢复青春的跳动。
第12章 世人何脱长生谜
这边林沐尚在赶往麦积山的路上,那边朝廷的天使却是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与万神宫莲花观的掌教徐知命于昆仑山下相见。
“天使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苦,老道有失远迎,心中揣揣,还望天使大人大量,莫要怪罪则个。”
徐知命显然是个年老成精的人物,见到天使后,表现得很是热络,亲热的拉住这位朝廷官员的手,殷勤的说道。
徐知命满头银发梳理的整整齐齐,这位官员也是两鬓斑白,光看面相,应是同时代之人。
徐知命年老成精,这......
“我早就把风语术关了,你们没有察觉到吗?”白狼的表情明显有些得意,其实从走进屋子到现在以来,他一直都没有用风语术,而是用的狐狸们的语言和清月与苦艾交流的,当然在解释电灯泡的含义的时候除外。
与他所料的完全不同,这里既没有大量的灰雾,也没有能够产生灰雾的奇怪生物,不过这里也绝对算不上什么好地方,远处有火山喷发,到处流淌着岩浆,看上去就像是到了地狱一样。
果然,在充斥着尸体和血液的地下通道走了几步,白狼看到了不少豪猪人的尸体,这些家伙已经人首分离,完全不知道他们的脑袋滚到了何处。
李严、刘琦、赵涵等人闻言脸色均是难看到了极点,要知道原先各家的租子可都是三税一的,现在等于整个收入都被砍掉了近一大半,这如何能够接受。
在玻利维亚,克丘亚语甚至还和西班牙语一样,被定为官方语言。
他们来参加这一次的剑榜大赛,除了扬名立万之外,更主要的原因,便是为了获得某些大势力的青睐。
赵显领着王霜,在肃王府的正堂落座,王妃项樱笑意盈盈的端上热茶,递在了王霜面前。
如法炮制,没过多久,过道里的八名内卫,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被陈远宏搞定。
原来惊摄取灵脉,乃是打造分身,这番突破自爆,甚至让整个赭山区域的灵气暴涨数倍,十数条灵脉短时间内猛的加大力度,试图吸收本源的力量壮大自身。
不过四种截然不同的剑意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让他来不及施展更多的手段。
布莱克有幸看到了湿透了的衣冠不整的雷伊。布莱克抽了抽嘴角,感觉突然变得很微妙。
短暂温存过后,江长安相继与其余几位圣姬打了招呼,在临仙峰多日,多多少少都有过谋面,也有几人已经非常熟悉。
“那好,根据刚才的比赛规则,当比赛双方的票数一样,而有一方主动认输,是可以不增加附加赛的。
发现自己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为什么从对方脚步中感觉到了一丝着急?这一点细微的异动,或许别人很难从中看的出什么,但是王南北绝越来越感觉这件事情有些不寻常。
接下来的事情要简单多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不知道把全部帕诺星系非赫尔卡星精灵种族的能量一起融合进去会出现什么事情呢?我有些期待了。
见着如此铁枪,林毅怎么可能不认识,当日那廉江一心要杀自己,最后却是不惜用上了魂力破体的绝命招数。若不是自己被那白翼衫救下,恐怕现在已经在喝那碗孟婆汤了。
众人惊呼,要知道神算子前辈在天机楼里的地位可不算低而且他本人的实力也不低。,脾气更不算好。一般人可不敢冒充他。
随着葛长生的这声吆喝,一号演播大厅里面的灯光,瞬间就暗了下来。
他们找的到底是什么人呢?那可是现如今天丈国当朝太宰殷仲海,太宰是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职责是“掌管国家的六种典籍,用来辅佐国王治理国家。”其中六种典籍是治典、教典、礼典、政典、刑典、事典。
第13章 风云动昆仑见龙
徐知命一口答应自己的条件,倒叫老大人有些惊诧,原本以为这老道贵为道首,身份地位与自己相称,就这事谈判起来,也会是势均力敌的对抗,哪里能想到,事情会进行的这般顺利。
老大人能历经三帝而不倒,平日里处事自然不会少了这点细节,怕是自己听错,便又问了一句,“按徐掌教意思,这缸,便交由本官处置?”
“天使何必犹疑,贫道虽是出家之人,但话已出口,自然不会反悔。”
“那本官代陛下多谢徐掌教成全,待本官回京之后,自会向......
第二件拍品是一个华国古代的茶壶,被一名上滩本地的富商1100万拍走。
只不过这毒性比起之前遇上的要弱很多,稀释了数倍,使得中者不会马上毙命。
锦罗微微有些意外,随即屏退了香草,又让月牙儿出去给郝嬷嬷上了杯茶,还请老人家在自己身边坐。
因为赶进度,所以拍摄到了晚上凌晨两点多时候,所有的戏份才算是真正的全部拍完了。
之后,廖军又突如其来的把沫儿带回来,问她那些有的没的,问她关于姚迪的事,林雪真的很烦。
g,我没有出面,走之前告诉六鱼梦让他抓住几个,最起码抓住大头,然后让hh市过来赎人,如果不赎人,那就交给杨子浩处理。我就不信他们不过来赎人。
出现之人乃是一名看似青年男子,身着一身白色的儒生长衫,玉面之容、俊朗不凡,深深的眼窝中藏着慧光如炬的双眼,两道利眉带着不可一世的高傲而锋芒毕露。
方正听了,觉得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杀了方彻等人的家人,确实出了口气,但是滥杀无辜的事,他做不出来,无知者无罪,如果他这样做了,和方彻之流又有什么区别?
玫姐的事,一直被搁置着,调查了这么久丝毫没有进展,我知道肯定有人在处理,我最初的猜测是左蛛,但是一想觉得不太可能,但是吧我对于他始终不了解。
黎瑾泽脸上的笑容瞬间垮落下来,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失望,他的心也是在一瞬间,碎成无数的玻璃渣子。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有些晃神罢了。”包薇薇敷衍道,她不想让唐瑄礼知道,虽然理由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金发青年脸色微微一变,因为他明白,什么回报都不要,或许意味着更多东西。
随着金气渗入体内,杨然惊骇发现,自己体内原本严重的伤势竟在以恐怖的速度痊愈,经脉的震伤,脏腑的受创,竟然都在全速康愈。
“包薇薇,你先和我说下,这个事情具体是怎么样子的。”教导主任点名包薇薇,说道。
“徐妈妈,我闷得慌,就一会儿!”杜依依死死握着盖头的边角。
“这是怎么回事?”看到这一幕,大殿中的众人都直接愣住了,望着那不段吞噬能量的枯骨,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沈大将军可是定国安邦的英雄,睿王妃能有这么一个兄长,可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呢!”夫人呵呵笑着随着杜依依走出了凉亭,方才的酒意似乎消了不少。
“都已经出来了,没事了,没事了!”这四十多天对他来说是生死难关,他相信对自己的妻子来说这一次也是水深火热,往日难得在宋夫人表露柔情一面的他伸出了早已被血水染红了衣袖的双手抱住了眼前的泪人。
“凝雪还好我找到了你,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给你父母说。”白成咏叹息的说道。
大明朝军队所使用的兵役制度为卫所制,也就意味着他们正规主力军队的士兵,大多都是军户,从来就无法更改他们的身份。
第14章 齐聚一堂意斩龙
龙能大能小,能或能隐,大则兴去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
也不知为何,天龙现世的瞬间,这段文字便自动浮现在老大人脑中。
按照老大人以往的认知,天龙应是活在人们想象中的生物,大部分时间作为图腾出现,至于其他作用,它就仅是帝王用以昭显身份地位的标志。
所以它如今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老大人心中,当真是滋......
“怎么样,我说了这么多,要不要考虑一下你最爱的浩远哥哥?”他带着一贯的调侃口吻,坏坏地看着唐诗,眼中有着神奇的魅惑。
做事心狠手辣,为人奸诈狡猾,唯利是图,为了钱他可以将自己的命都卖给人家,赵赐极能够请动伍德,显然是花了大价钱的。
张羽晗一挣扎,凌晨抱得更紧了,甚至撬开贝齿,舌头钻了进去,开始追逐柔软的香舌,好像他今晚来这里不是救人的,而就是夺初吻的。
在边狱世界里,它们是实体,因为人类已经处于边狱了,所以它们都可以直接与人触碰。
“王鑫兄弟,你可算来了!”王大山见突然出现的一名男子说道。
“我是说,虽然禁止,但是有好多的人都想修行了。”如今,玄破天为了留下眼前的人,不管什么烂理由都用上了。很明显,刚才的话是玄破天乱编的,什么烤鱼宝典,玄破天也是第一次听说而已。
“哼,那还啰嗦什么,让我也见识一下玄榜前二十强者的实力,以此验证一下我在玄榜上的位置”。
“语琴,我还有事先走了,等出发的时候我会联系你,你就等我消息吧!”秦寒出了门,对等在门前的白语琴说道。
在远处观之,整个炼心塔大致上呈八棱形,每个塔楞底层都有一个入口,每个入口都有人把守,记录每位进炼心塔弟子的基本信息。
“惹了事,遇到危险,不用怕。有我在,”玄破天拍拍自己的胸膛自信说道。
龙灵星所说的武道九境,在凌天星域统称为武境,武境之上为玄境,而逍遥境则是玄境上三境的总称。
在这生死立判的危急关头,咻地一声响起,一道蛇形指罡破空而来,瞬间就击到了无形巨掌之上。
他一脸微笑的,从脖子上拔下那柄剑,剑身很白,一点血渍都没有。
一个来时辰后,一阵盔甲摩擦声响起,耶律楚、夏侯冲等人赶回了太元宫。
锅碗瓢盆都不需要买,但是调味品、蔬菜、水果、奶制品、鸡鱼蛋肉等等,还有她的生活用品,以及些驱散家里清冷的摆件。
耶律仙姿提前回到了别院,在院内练习武技,秦逍走进别院,笑着对她说道。
当然这并不是说这些二级晶核就没有什么用处了,其实不然,这些二级晶核虽然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用处了,但是对于傅青云他们来说用处却是异常的大的。
一连向灵剑打了三百余道淬器印后,剑中的阵纹彻底贯通剑身,所有材料也近乎完美的各就其位,剑身下隐约有一道赤红的幽影掠动,象征着淬剑圆满完成。
邹氏家族一门两灵湖境,可以说是仅次于霸氏家族的存在,一旦反戈对她们绝对是重创。
自古交战寸土必争,为什么?因为有疆域就有兵源、有补给,而且敌人一旦将城池攻破,势必血腥清洗一番,以保证后方安稳,秦逍这么做,无疑是置诸郡的臣民于不顾,自掘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