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江山,寡人不要了》 大泽篇 第一章 初见 http://.biquxs.info/
绵延数百里的凤鸣山仿佛一条睡龙盘踞在西北方,此山的东部是大泽国,西部是大鑫国。 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战略位置异常重要,千百年来,乃是兵家必争之地。 大鑫国的前身是萨施汗国,境内多为荒漠、草原,西北部荒漠干旱、多风沙,气候条件很是恶劣;东南部草原以放牧为主,逐水草而居,在冰天雪地的季节里,草木枯萎,当地人的生活也受到极大威胁。为了长久的生存下去,为了同族的血脉能够永久传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荒漠中出现的枭雄征服了草原,并率领他的骑士南下入侵中原。慢慢地,他们征服了大量的土地和人口。 一百多年前,当时的领导者在西北之地库尔城称王,建立萨施汗国,其后实力日益增强,半个世纪后,其子孙札儿赤兀惕.雄称帝,建国大鑫(鑫,取金多兴盛之意),国都仍设在库尔城。 一时间,大鑫与大泽、赤炎、怀宋、南周形成五足鼎力之势共同称霸于九州大地。 或许是根深于血液里的好战之气,大鑫一直不满偏安一方,八年前入侵大泽。当时大泽王司马义沉迷鬼神之说,在巫术的蛊惑下,一心只求鬼神庇佑,放弃了最佳的抵御和增援时间。大鑫骑士突破天险关,扫过玉镇、阳镇,攻下阳城,进而继续挥军南下,轻而易举地攻下当时的王城荆都。 当时驻守荆都的将军姬青云誓死抵御,最后在没有支援的情形下英勇就义。 大泽王司马义也在逃跑中被乱箭射死。 三个月后,分封于沧州的淮王司马昭起兵,在姬青云之子姬千慕的帮助下,打退敌军至凤鸣山以西,收复国土,新立为王,迁都洛城,封姬千慕为镇国大将军。 此次战乱后,朝野上下深知天险关的重要,大将军姬千慕继承其父遗志,亲自驻守阳城,守卫天险关。 八年前战争的创伤渐渐愈合,两国之间的贸易也早已恢复往来。这天,一支商队通过天险关,经玉镇、阳镇,后在阳城休整一晚,与第二天拂晓时分向禹城所在的方向出发,禹城是大泽境内距阳城最近的城邑,离开阳城,经长安郡便能到达,若全速前往,第二日太阳落山之前足以进城。 城门楼上,一身素袍的姬千慕望着日渐远去的商队,紧锁双眉,若有所思。 “将军,除了领头的男子,其余面孔皆是蛮人模样,蛮人经商于我大泽已是常事,若真是商贾之人,何必多此一举穿我族服饰。”站在姬千慕左边的男子素问一身黑衣,手握利剑,语气很是恭敬。 “我看他们并不是行商那般简单。”站在姬千慕右边之人,一身青衣,手持佩剑,他说话的语气和他的脸一样冰冷。 “韩青说的极是,据消息称,大鑫三王子札儿赤兀惕.翼离开库尔城向大泽方向前来,近日却不见了踪迹,依我看,这支商队定有蹊跷,韩青,速去查清他们真正身份,切记,万不可打草惊蛇。” “是,将军。” 霎时间,一抹青影跃下城墙,向商队消失的方向追去。 太阳跃上了地平线,大地一片祥和。 禹城,一座位于大泽西南部的城池,很久以前,黄河泛滥,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其治水源头便在此地,或许是千百年来人们对这位英雄的缅怀,禹城这个名字便由此而来。 禹城三面环山,山上甚是青翠,除了寒冬天落叶飘零、白雪皑皑,林木都呈现出一幅青翠欲滴的景象,至于此地,仿佛在一个绿色的仙境里。山上山脚乱石如云。禹城地势较高,气温比大泽其他城池低上一些,每年四月,这里的桃花才竞相开放。 “小姐,你看这桃花开的多么美?” “荆都已是一片残红,这里却生机盎然,只是可惜了,再过美艳也有化为春泥的一天。” “小姐,兰儿不懂。” “所以啦,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原来如此,小姐是想嫁人了?哈哈,等将军下次归来,奴婢一定告知于他,让给小姐寻一门好姻缘,嘻嘻。” “再乱说,仔细你的皮肉。” “奴婢知错了,小姐莫要生气,再不走,等到城西太阳就落山了。” “好吧,看你都认错份上,本小姐饶了你。” 姬千凝生性自由,她不像养在深闺里女子,半步不出房门,唯唯诺诺,仿佛一出生就禁锢在女子三从四德里,在这个父权横行的时代,她已算是万幸,或许是爹娘离世的早,哥哥把全部的爱倾注于她,从不将任何枷锁强加与她,于是养成了洒脱不羁的个性,许是未经任何人事,她从不怕这世间的任何事、也从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 这天,她又带着兰心溜出姬府,一路骑着马车到达禹城,在前往城西的路上,看到盛开的桃花,便出现了此番场景。 二人依旧嬉笑,向着城西的方向,殊不知,一举一动被暗处的身影悉数收入眼底。 城西。 这是一片几乎被世人遗忘的角落,粗大的树干,仿佛已有几百年的历史,浓郁的绿叶遮蔽了大片的夕阳,在这个姹紫嫣红的季节里,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可她却又那般孤傲,不与万物争春,默默地做着自己,蓄势待发,终有一天会一夜倾城。 “小姐,怎么满树的绿叶,不见一朵花开?” “玉兰花落,便是新叶初成之时。我们来晚了,玉兰花期太短,它蓄势待发,倾尽芳华把最美的容颜展现在这尘世,却不贪恋虚华,不与百花争春,只做自己。” “原来如此。小姐,明年咱们早些来就是,不必为了此事烦忧,咱们还可以去老宅那边找姨娘他们。不过,没有事先准备,老宅那边怕是明日才能收拾好,看来今天我们只能寄宿于宿馆。” “嗯。”姬千凝嗯了一声便望着玉兰树呆呆地站着,兰心看到这番情景,知道她们家小姐又想起了往事,虽心有不忍,却只能默默地看着。 姬千凝喜欢玉兰,不单单是感动于爹娘的爱情和对他们深深的记忆,更多的是欣赏她的姿态,或许,她有的是和玉兰花同样的脾性。 睹物思人,千凝眼里含满了晶莹的泪花,嘴里轻轻呢喃:“霓裳片片晚装新,束素亭亭玉殿春。” “已向丹霞生浅晕,故将清露做芳尘。”突然,一男子声音从后方想起,接了千凝后半句。 姬千凝一惊,转身只见一白衣男子立在眼前,面容俊朗,风度翩翩,镀上一层夕阳的光晕仿佛玉人般,黯褪了万物的光华,最让千凝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 记忆中,那是她娘亲生前喜欢的诗,她没想到眼前的男子竟也知晓,她看向他的眼中,多了一份感激。 “姑娘喜欢玉兰?”男子率先打破了片刻的沉寂。 “嗯。” “依姑娘之见,玉兰美在何处?” “倾尽芳华,却与世无争。”千凝轻启朱唇,那一笑,仿若天仙,尤其眉间的那一点朱砂痣,男子看的有片刻心醉。 “妙哉。 姬千凝微微颔首。 “小姐,时候不早了。”站在一旁的兰心轻言提醒。 “告辞。”姬千凝说完转身离去。 “嗯。” 看着那一抹倩影消失在尽头,凌承志才回过神来。刚才他碰巧经过此地,听到有女子吟诵诗句,他便情不自禁地接了下句……刚要提脚离去,遗落在杂草里的一物吸引了他的注意,他俯身捡起,在手里打量了半天,只见一只玉簪上刻着一小小的姬字。 凌承志笑了,他的笑深不可测。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姬姑娘,用不了多少时日,你我便会再次相见。” 大泽篇 第二章 玄启 http://.biquxs.info/ 月光透过窗栏照在地面,姬千凝漫不经心地走到窗前,推开窗子,一股晚风迎面而来,夹杂了桃花的气息。 凉风使她打了个寒颤,却还是贪婪地猛嗅了几下,月光如水,世间万物披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她喜欢月,喜欢它的寂寥与神秘。 夜已深,她却无心睡眠,自打黄昏从城西回到宿馆,她总觉得心烦意乱,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看到熟睡的兰儿,她轻轻合上窗子,走到床前,小心为兰儿盖好被子,起身拿起衣架上的红色披风,随意在脖前打了个结,走出房门朝花园的小径行去。 夜深了,万籁俱寂,草丛中的虫鸣声,远处不知名的鸟咕声不时打破夜的沉闷。姬千凝身披红衣,凉风不时拂过有些散乱的发丝,她裹紧披风,就那样百无聊赖地走着,不时踢踢小径旁的杂草,不时抬头望月思人…… 忽然,抑扬顿挫的箫鸣声划破了夜的寂静,她驻足聆听,半响才回过神来,这箫声为何如此哀怨,她这样想着,心底的某些情愫被唤了起来。她突然觉得心口有些闷,眼眶也有些湿润。那箫声仿佛魔音般吸引她寻找奏箫着的踪迹…… 这是宿馆后花园的一片池塘,里面全是亭亭玉立的荷叶,这不是个荷花盛开的季节,唯留片片连叶孤独仰望着星辰。池边有一块方石,黑衣男子站在上面,面朝池心,箫声呜咽。姬千凝默默望着她的背影,那个背影太过孤独。 “这到底是怎样的的一个人,他心里藏了多少故事,到底怎样的愁思才能使一个人的背影此般孤单。”姬千凝在心里想着。 透过那背影,她仿佛能看见他眉宇间的愁容,头一次,她心里出现了一丝不忍,她被自己这一想法吓了一跳,想到时辰也不早了,转身就要离去。 就在转身的瞬间,一抹黑影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抬眼看向他,却又片刻失神,这是一个怎样的人啊,只见一支墨簪绾着发髻,余下青丝披在双肩,他身上散发着一种王者睥睨天下的霸气,刀刻般的面容似是继承了这个世间最高贵完美的血统,一脸玩世不恭的神态,腰挂玉玦,只是比平常子弟多配了块祥云状玉佩。一身黑衣更给他增添了几分神秘。 当看到那块象征身份的玉玦,姬千凝心中惊叹:“好一个王侯子弟。” 男子同样看向她的脸,明眸善目,皓齿朱唇,欲语还休,突然,眉间的那一抹朱砂痣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好似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激动,“姑娘,可是看够了?”他嘴角出现一抹邪笑,想逗逗她。 姬千凝注意到自己的失态,随即心虚的低下头,拉了拉双肩的披风。 “既然来了,何必着急要走?”男子的笑更加魅惑。 “我,我,我身子乏了,想回去歇息。”姬千凝看到男子的笑,心里有些不自在。 “哈哈,在我身后站了多时,姑娘难道不知偷窥是无礼的,何况深更半夜,你一个女儿家偷窥的是一个男子。”他脸上邪气更重了,身子前倾,脸逼上她的脸,对着她耳语:“莫非你对我有所图?” 一身酒气熏得她极其难受,她猛地推开他:“谁偷窥?这是光明正大地看,谁让你大半夜乱吹的,还有,谁会对你有所图啊,莫名其妙。”她一口气说完,双颊涨得潮红。 “是吗?”他又再次逼上她,“嗯?没话说了!” “那个,突然想起还有要事未办,先告辞了。”姬千凝感觉情况不对,赶紧想办法开溜。 刚转身的姬千凝被男子一把从手上拽了回去,他的神情让她有些害怕:“嘿,公子对不住啊,小女子是无心的,不过,人生苦短,所以,不要让俗世羁绊。”她看了一眼男子,继续说道,“夜深了,小女子乏了,要回去歇息,还请公子……”说着用头点了点拽着她的那只手。 “在下玄启,无表字。“他的眼底有一丝期待,随后,一脸认真地询问道,”姑娘如何称呼?” “放手便告知与你。” 玄启慢慢放开她,眼里充满期待。 “休想知道。”说着快步向前跑去。 没跑几步,她被人从手腕上抓住,任凭如何使劲,也挣脱不开。 “放肆,淫贼,放开我,放手。”她使出全身的劲想要挣脱他,不过只是徒劳。 “淫贼?”玄启脸上一阵抽搐,“姑娘,触怒我可没好果子吃。” “哼,淫贼,放开我,我,我喊人了。” “你试试,这深更半夜有谁会来,姑娘,只需告知我你的名讳,就放你离开,不然……”他笑的很魅惑。 “哼,就不。” “好,这可是你说的,我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人,有美人主动投怀送抱,只好勉强接受。”说着,他的脸渐渐逼上姬千凝的脸。 “好,好,我说。”突然间,看着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脸,她感觉自己心跳加速。 “说。”玄启抓住她头发上的一只虫子说道。 “子衿。”说完,狠狠踩了玄启一脚,趁他慌神时快速离去,消失在月影中。 月华如练。 “看够了?出来!”望着姬千凝消失的方向,玄启对着暗处的人说道。 “主子。”暗处的两人来到玄启身边,一男子作揖行礼见过玄启。另一男子身着一身紫袍,面容俊美,脸上多了一丝阴柔之气。 这便是玄启自幼的好友,白逸,年纪轻轻便为赤炎立下无数战功,年少英勇,却没有武夫的鲁莽之气,人若其名,俊逸的面容加一身温文尔雅书卷气,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与玄启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像剑,一个像玉。 “哈哈,阿启,方才还听苏卫唠叨,他们主子怎么变了脾性,从来不近女色的主子,如今怎么和一个初次会面的女子纠缠这么久?你们家苏卫还以为在做梦呢?平时那个冷酷无情的人去哪了呢?”白逸一走出来就调侃起了玄启,别人都怕那个冷酷如霜的他,他可不怕。 “皮痒了?”玄启说罢,冷眼扫向苏卫。 “主子,您可别听白将军胡诌,属下哪敢造次。” “子衿?方才那小娘子的闺名?我们阿启不会真瞧上人家了吧?。”白逸脸上故意做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可是人家,似乎对你……” “本王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苏卫,速去查清那女子的底细,记住,是所有。” “苏卫啊,看来你家主子也有被骗的时候。” “此话怎讲?”苏卫一脸疑容。 “我们苏卫也有犯糊涂的时候,显然,那小娘子告诉你家主子的不是真名。” “原来如此。” “闭嘴,就你话多,苏卫,还不去?” “是,主子。”说完,便如一道魅影消失在黑夜里。 “哎,我们神一样的阿启原来也过不了美人关啊,啧啧……”白逸望着玄启,摇了摇头。 玄启白了一眼旁边的人,没有理会,望着手上的箫,嘴角出现一抹邪笑。 “子衿?有趣。” 大泽篇 第三章 故人 http://.biquxs.info/ “小姐,老宅那边遣人传话,一切收拾妥当,就等小姐过去了。”天香楼,禹城最出名的酒楼,每日宾客满门,那来自大江南北的美味和尘封几十年的美酒,无不让每一位食客流连忘返。 不论你是南国的游子,还是塞北的胡商,每逢佳节倍思亲时,你总能在这,尝到家乡的味道。 翌日,姬千凝带着兰心早早来到天香楼,却只等了个大堂的位置,美食和美酒上桌,两人喜滋滋地吃着。 “好。”姬千凝夹起一块竹笋放入嘴中,抿嘴轻嚼,脸上全是满意的神色,“这天香楼果然名不虚传。” “小姐,那一会用完膳直接过去,奴婢让小峰去宿馆带回行李便好。”兰心说完,对着千凝抿嘴一笑。 “兰儿,一会四处逛逛,等晚上再去也不迟嘛。”姬千凝听到兰心的话,放下手中的筷子,双手撑在桌子上,睁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小姐,怎能如此贪玩,万一有何意外,奴婢如何向将军交代啊?”说着叹了口气。 “有你在,才不会出事嘛,好不好吗,好兰儿,好兰儿……”她继续向兰心撒着娇。 “那……好吧!” “好兰儿,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如此瘦小,来,要多食肉。”说着,便夹了几块鸡肉放到兰心碗里。 兰心望着姬千凝,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一直不明白,为何在外人面前沉稳、矜持的小姐,在自己面前总是这么小孩子气,她还长自己一岁不是么? 三匹马从远处踏尘而来,停在酒楼门口,翩翩公子跃马而下。 其中一公子快速拴好马儿走过来:“公子,听闻这天香楼很是不错,今日就在此处用膳?”却是苏卫一脸讨好地向玄启询问道。。 “素闻天香楼名满大泽,不去,岂不是一大遗憾。”白逸说完摇着扇子,率先走了进去。 苏卫望着自家主子逐渐变了脸,这白将军,真是不给主子半分颜面。 片刻,他还是跟在玄启后面进了酒楼。 “公子,里面请。”一进酒楼,伙计便热心招待了起来。 “来一上好包房。”苏卫对小二吩咐道。 “各位各位,实在不好意思,包房已满,烦请三位在厅堂落座?” “公子?”苏卫望着自家公子,征求他的意见? “咦,阿启,那好似昨晚的小娘子?”白逸突然看向右窗旁。 听到白逸的话,玄启迅速向那个方向望去,发现了正津津有味品尝美食的姬千凝。 “苏卫,吩咐下去,就在两位姑娘的位置加桌添菜。”玄启说完,嘴角出现一抹笑意。 白逸摇起手中的扇子,笑而不语。 ……… “小娘子,可否赏脸与在下共饮一盏?”白逸率先走过去,不等姬千凝回答,便自觉在旁边坐下。 姬千凝转过头看向说话之人,只见他身后的男子一身墨衣,手上拿着一支碧色的玉箫,竟是昨夜所见之人。 不巧,正好对上玄启投来的目光,她的脸立刻变红,转过身子,迅速把头低下去,生怕来人认出她。 “小女子似乎不与公子相识。”她的声音细若蚊吟。 “在下是与小娘子不识,不过这位……”说着看了看一旁的玄启,“想必见过。” 姬千凝在心里翻了无数白眼,真是冤家路窄。 “姑娘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半天一言不发的玄启看着姬千凝说到。 “额。”姬千凝一脸尴尬,随即想到自己并未做任何亏心之事,于是抬起头迎上玄启的目光,“你不就是那淫贼吗?”说完瞪了玄启一眼。 “额……”众人一脸黑线。 苏卫望着自家主子黑透的脸,心里一阵担忧,小声唤道:“主子?” “呵,记得便是,苏卫。”玄启随即冷着脸坐了下去,说着,给苏卫一个眼神。 苏卫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还好主子没发火,他明白主子的意思,眼前这位小姐的底细他早已查明,随即走上前去,附在玄启耳边说了一通。 姬千凝瞟了一眼两人,他们的事她可不感兴趣。 苏卫说完,玄启在心底思忖了半天,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眼前之人:果真是她,只是不知她竟是大泽镇国将军姬千慕的亲妹妹。对于姬千慕,他们可算是旧交,不过,听闻阿逸在姬府生活过几年,为何没能认出眼前的她? 白逸察觉到玄启一脸疑惑地望着自己,顿时觉得极不自在,忙移开视线举起酒杯,对姬千凝语到:“小娘子可否赏脸饮一盏?” 自从来人落座后就起身站在姬千凝身后的兰心,无意中瞥见白逸拿起酒壶的右手,惊呼道:“等等。” “兰儿?”姬千凝疑惑地看向兰心,其他几人的目光也都落在兰心身上。 “恕奴婢冒昧,公子可是赤炎人?”当兰心看到他手腕上青色的“白”字,更加笃定他的身份。 白逸听到兰心的话与玄启对望一眼,得到玄启许可的眼神后说:“正是。” “那定是白公子了?”兰心一脸欢喜,看向满脸疑惑的姬千凝,激动地说道,“小姐,他是白公子啊。” “白公子?”千凝皱起眉头看了一眼同样看向自己的白逸,努力回忆着这白公子是何许人? “小姐,白公子的右腕。” 听到兰心的话,千凝的视线迅速移到白逸手上,正好他的手依旧漏在宽松的衣袖外面,一个青色的篆体白字落入她的眼中,随即,她心中一亮,那不正是赤炎白家子嗣的标志吗,眼前这位公子,莫非是逸哥哥?兰儿入府两年后逸哥哥才离开,那时逸哥哥对我和兰儿是极好的,怪不得兰儿认出他来。 “公子可是白逸?”姬千凝脸上全是欣喜。 “嗯?”白逸脸上的疑容更重。 看着她的神色,姬千凝确定他就是白逸:“逸哥哥,我是千凝啊,你不记得我了?” 听她说完,白逸突然注意到她眉间的一点朱砂痣,恍然大悟,他可真是糊涂:“千凝,阿凝?”白逸语气有一丝激动。 “对啊,逸哥哥,是我。” “那这位姑娘是兰心了?”白逸说着望向一旁的兰心。 “是的,公子。”兰心眼里全是恭敬,段没有儿时的天真。 玄启默默听着几人的谈话,宠辱不惊,并未表现过多的惊吓,白逸望了一眼他,心想:阿启早就知晓? “八年未见,都成大姑娘了,难怪没认出来。” “逸哥哥,这么多年,你都不来看我。”姬千凝说着撇了撇嘴。 “小姐,白大公子这些年不是要建功立业吗?再说现在也到了娶妻的年纪,哪如小姐一般整日胡闹。” “也对,那逸哥哥,这些天可是寄宿于宿馆中?” “嗯。” “正好,今日就同我一起去老宅住下。” “阿凝的心意我领了,如此唐突叨扰,多有不便。” “逸哥哥,外面总不比家里舒服,我不会打扰你们办事,这老宅也是娘亲生前留下的,难道逸哥哥不想随我一起去祭拜一下娘亲吗?”说完,眼底浮现一丝落寞。 “不是的……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太好了,兰儿,快去吩咐那边,让准备准备。”姬千凝说完,脸上全是笑意。 “咳咳……”被晾在一边的玄启终于坐不住了,“姑娘不准备邀我一同前去。” “这……”姬千凝望向白逸。 白逸随意看了一眼玄启,那眼里全是醋意,大有一副不邀他一同前去,就不放过你的架势,无奈,谁让自己听命于人家,“这位公子与我同行。” “既然是你朋友,那便也是我的朋友,兰儿,多准备两间厢房,还有,吩咐厨房,让晚上多准备些膳食。” “小姐……”兰心欲言又止。 “兰儿放心吧,有逸哥哥在,我不会有事。”她明白兰儿的心思,不管兰儿以前再怎么喜欢逸哥哥,毕竟过了八年,逸哥哥变成怎样的人,她们不曾知道,她终归是兰儿的主子,兰儿必要护她周全,不过,是她多虑了,她相信眼前这人还是她的逸哥哥。 “是,小姐,那奴婢去了。”兰心明白自家小姐的眼神,既然小姐相信他,那她就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时隔八年,无意中遇见旧人,人生何处无相逢,白逸和姬千凝两人心里是真的欢喜。 悠悠岁月,斩不断曾近最真挚的情感,一时无言,两人却从心里珍惜着曾经的亲人。 大泽篇 第四章 昆山 http://.biquxs.info/ “逸哥哥,老宅那边收拾也需要一定时辰,要不,我先随你们逛逛?”姬千凝吩咐兰心前去打理一切,不一会,余下几人用完膳,便离开了天香楼,走在最前边的姬千凝突然转身对身后的人说道,“只是,不会妨碍你们办事吧?” “不会,此番出来也是游玩的。这禹城可是有有趣的地方?”站在姬千凝身后的玄启率先可口说道。 “素闻禹城北郊昆山,风景如画,奇峰怪石,那鲁班石更是一绝,今日何不去开开眼界?”似是询问的语气,却是对众人定好了去处,说完还不忘看一眼身旁的玄启。 玄启没有理会白逸,反而对着姬千凝问道:“姑娘觉得如何?” 姬千凝看着他,抿嘴一笑:“昆山,我自是去过几次,不过,那鲁班石倒是未曾见过,不介意再去。” “传闻这昆山神秘莫测,那鲁班石也必是在机缘巧合之下才能碰到。”白逸看了一眼两人笑了起来,说完还不忘扇着手中的扇子。 “但愿今日会交好运。”姬千凝露出一抹笑,玄启看的有些恍惚,白逸却只是没心地笑笑,心想:阿启莫非真对阿凝动了心? 正出神时,苏卫牵来四匹马儿,姬千凝心里一惊,这人何时离开的,她却未能察觉,看来逸哥哥和玄启果真不是寻常人。姬千凝心里如此想着,脸上却未表现出半分异常,身为将军府的大小姐,早就练就了一副宠辱不惊的心态。 四人飞身上马,一白,一紫,一墨,一棕色,在城中疾行。 十几岁的少年郎,倾城绝色,风华正茂,春风吹起锦衣华服,四人神采奕奕,笑意正浓。 那一年,自打纵马从禹城街头行过,惹得夹道百姓,纷纷驻足观望。 那般光景,好一个鲜衣怒马少年郎…… 好一个锦绣华年…… 出了城。一路上风光秀丽,小半个时辰,几人便来到了昆山之下。 风和日丽。 一下马,几人便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一眼望去,山上一片青翠,虽不高的山峰,却因此地海拔高,远远望去仿佛与白云相接,万里如洗的晴空下,辉映着一片绿的海洋,让人赏心悦目。 姬千凝喜欢这个地方,每次来,她的心情都格外舒畅。 “既然阿凝是这里的常客,那就带路吧。”白逸开口说道。 随后,姬千凝便带着几人朝右边山脚走去。 “昆山果然名不虚传,智者乐山,仁者乐水,寻山问景,也是人生一大乐事。此情此景,阿启,可有句子来助兴?”白逸沉浸在美景中,赞叹不已,他高兴地挥动手中的折扇,冲着玄启一笑。 玄启把玩着手中的玉箫,突然说道:“春日迟兮木萋萋,杂英缤纷满芳甸。”随后驻足望向前方,嘴角微微上扬。 白逸笑了笑,打开手中的扇子,随即吐露而出:“空山一路鸟哀啼,白云尽兮路漫漫。” 吟诗作对,本就是富家子弟闲暇之时的乐趣,姬千凝听后,开口说道:“这意境,一个明快,一个昏暗,此般情境,应是使人心身愉悦,林中鸟儿也该是欢声啼唱,逸哥哥,这个哀啼可不太好哦,感觉会是辜负了此般美景。”姬千凝说完朝两人微微一笑。 “哈哈哈,阿凝说的极是,这般美景,确实不可辜负。”白逸扇着扇子,笑得更甚。 “就当我胡诌,逸哥哥不要理会才是。” “哈哈,不不不……”一阵笑声过后,几人继续前行。 随山脚入山,沿途全是零碎的山石,不多一会,几人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曲折的小路尽头是一片宽广的平地,平地上满是乔木,高大的乔木遮掉了大部分阳光,几百年来,毅然立在这迎风沐浴。姬千凝望着这些乔木,不由地吸了口气。 “走过这片乔木便是石林,也就是鲁班石所在的地方,那些石头倒没什么稀奇,不过有个地方可比那有趣多了。”姬千凝说着,还不忘得意地抬起头。 “噢?”白逸发出一声疑惑。 “嘿嘿,那地方也是我无意中发觉,怕也没多少人知晓,许久未去,也记不太真切,不过这路,可是不太好走。”姬千凝接着说道。 “你啊,这么多年倒是没变,还是如此贪玩。都过了及笄之年,倒还没女子的半分矜持。”白逸无奈地摇摇头,“万一出什么事,就不怕你哥哥责罚?” “哥哥才不那么迂腐,再说我也不会出事啊!”姬千凝说完还不忘对白逸扮下鬼脸,他是她的亲人,所以在他面前才这么随性。 “罢了,哈哈……”白逸明白阿凝是千慕心头上的肉,所以才会处处随着她的性子。 “主子。”突然,一直在山下等候的苏卫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嗯?”玄启挑眉。 随即,苏卫疾步来到玄启身旁,附上他的耳朵。 姬千凝望着玄启渐渐冷峻的脸,疑惑地望了一眼身旁的白逸。 苏卫说完,快速站在玄启身后等待他的命令。 白逸望着玄启,知道有要事发生,正当这时,玄启传密音给他:“子诲,有一伙人盯上了我们,来者似乎不善,你和苏卫速去与暗夜联系,必要时全部铲除。” 白逸,字子诲。 白逸对他点点头,随后一脸歉意看向姬千凝:“阿凝,万分抱歉,我有要事处理,不得不先离开此地。” “我随你一同下山。” “来此一趟不易,莫败了兴致,让阿启陪你。” “他啊?”姬千凝惊呼一声,嫌弃的望了一眼玄启,又意识到自己不能耽误白逸办事,忙说:“那好吧,逸哥哥若是办完了事就先去老宅那边,你知道的。” “嗯。”白逸向她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玄启。 “姬姑娘就交给我了。”玄启明白白逸看自己的眼神。 听到他的话,白逸便随苏卫安心离去。 “既然都来了,那我便带你去。”姬千凝说完,没有理会玄启,径直向前走去。 玄启快步跟上姬千凝,为了打破尴尬,思忖半天,找到一个话题:“你,似乎对那乔木很感兴趣?” 千凝疑惑地望了一眼玄启:“嗯?” “方才你的神情我都看到了。”玄启说完好不忘讪讪一笑。 姬千凝心里嘀咕,这人可真是可恶,什么都能被他察觉。“不过是每次看到乔木都心有所感,想着哪一天能如它一般,遇到心爱的人,为他遮风避雨。” “这世间,哪个女子不是依偎着男子而生存,遮风避雨的不应是男子吗?” “这个世界,有太多东西不合理,世间男子和女子本该是同等的不是吗?” 玄启望着她,倒真是与众不同,若是其他女子,怕是没几个说出如此忤逆的话来,不过,他就是喜欢这般真性情之人。 “我也愿做乔木,生生世世守护心爱之人。”玄启说完静静望着姬千凝。 “呵。”姬千凝一笑置之,这里,哪个男的不是三妻四妾,像爹爹那样痴情的人毕竟只是少数,她想要的,不过也只是一个人对她倾其一生的爱恋。 “一生一世一双人。”玄启信誓旦旦说道。 姬千凝本以为这是他的戏谑之言,可当她看到他认真的表情,脸上没有半点玩笑之意,恍惚间觉得他似乎没那么可恶。 “你和逸哥哥似乎很熟?”姬千凝觉得玄启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为了打破尴尬,她突然说道。 “嗯,我们是多年好友,从小一起长大。”玄启若有所思。 “逸哥哥生性淡泊,可我分明在他眼底读到了哀伤。”姬千凝愣了愣神,“时间很久了,只记得小时候突然家里多了一个哥哥,待我很好,那时爹娘还在世的。”她顿了顿,继续道:“后来听哥哥说,逸哥哥是赤炎富甲一方的白氏子孙。” 姬千凝转头看到玄启注视着她,随即收起眼底的落寞:“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这么多。” “你似乎很在意他?”玄启有一丝莫名的黯然。 “是,逸哥哥和哥哥一样,都是我的亲人,即使多年未见,但那份情感不会随时间而减少半分。” 听到她这样回答,玄启暗暗松了口气:“阿逸,生长于深宅大院,陪伴于金銮玉辇,过着锦衣玉食、人人羡慕的生活,可那又如何,连自己想要的东西都守护不了,应错位而寂寞,因失群而孤单。”玄启无奈地望了望天,心底堵得难受,“我又何尝不是这样。”他不明白,为何一向沉默寡言的他竟对这个见面两次的女子没有半分防备,说出这么多心事。 姬千凝望着眼前的那张脸,没有了往常一丝冷漠,有的是深深的哀愁和落寞,她突然想起那个孤独的背影,一瞬间她有一丝丝的明白,上天有时候真是不公,为何要让有些人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重担,或许,所有的冷漠不过是为了掩藏心底深深的孤独。 姬千凝知道此时说再多的话也是徒劳,只能默默地看向他。 玄启望着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里面满是关切,他没有在她的眼里看到一丝怜悯,她那一眼,宛如春水一般,涤荡着他的心灵。 那一眼胜似千言万语,只那一眼,便足矣。 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子,为何总能挑起他的心绪,玄启自认为不是多情之人,只是,一旦找到那心仪之人,他便会如那草原上的狼,矢志不渝,一直追逐守护她至海枯石烂。 大泽篇 第五章 莫府 http://.biquxs.info/ 月上柳梢头。 一女子站在府邸大门前,不时望着淹没在黑夜中的街道尽头,脸上布满焦急。 大街上空无一人。 突然,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打破了原先的寂静,女子舒展眉头,脸上出现喜色。 等马儿在府邸门前停下,她快步迎了上去。 “公子。”兰心看到先前那位公子,不敢怠慢,连忙向他行礼。 玄启朝她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随后跃下了马。 “小姐,你让兰儿担心死了。”兰心这姬千凝下马,语气略带责备地说道。 “不是回来了吗?”说完还不忘冲兰心一笑。都怪自己贪玩,带玄启到山顶寻到天池,一时竟忘了时辰,下山时天色已暗,不过多亏有他在,毕竟那山路本不好走。姬千凝想到这,感激地看了一眼玄启。 “都这么晚了,万一出什么事……” “奴婢怎么向将军交代。”姬千凝学着兰心的口吻打断了她。 “小姐。”兰心尴尬地低下了头。 “逸哥哥可是到了?”往前走了几步,姬千凝突然转头问道。 “白公子早就到了,就等公子小姐回府用膳。” “甚好。”姬千凝说着,踏进了府门。 “莫府?”跟在姬千凝身后的玄启,疑惑地望着大门上方的牌匾,不该是姬府? 姬千凝听到玄启疑惑的声音,深深吸了口气:“娘亲生在禹城,本姓为莫。” 她未转身,只是淡淡地说着,没有过多解释。玄启望着她的背影,虽看不清她的神情,却分明感觉到了哀伤,深埋在心底,不愿触碰的伤痛。他忙转移话题:“想必阿逸等候了多时,还是快些进去吧。” “嗯。” 几人快速进了莫府,一进门,兰心高喊一声小姐归来,一时间,好几人从房里涌出来,跑到了姬千凝身旁。 “小姐。”来人热情地拥了上来。 “凤姨,奶娘,江伯,李嫂,桂嫂,小峰,好久不见。”姬千凝望着眼前几人,心里一阵酸楚。 “几年未见,小姐越发亭亭玉立了,大小姐若是在天上看到,定会欣慰的。”众人抹了抹眼角溢出的泪痕。 他们口中的大小姐,便是姬千凝逝去的娘亲。 “嗯。”姬千凝冲众人一笑,有些苦涩,她隐藏着眼底的哀伤,愣是没让泪水涌出眼眶。 玄启静静地望着她,许久。 众人一阵唏嘘。 “凤姨,凝儿有朋友在此,等晚些再和大家叙旧。” “嗯,奴婢们这就去准备膳食。” …… 饭桌上,几人时不时聊着天,姬千凝本想问问白日的事情,但想起山上几人严肃的神情,几次欲言又止。 曾听兄长说,逸哥哥是赤炎有名的将军,这次不远千里来到大泽,定是有什么紧要之事,她本不是爱打听之人,不过只是担心罢了。 之后,便问了一些琐碎之事,并告知他们在莫府不要拘谨之类的话。用完餐,她先行向二人告辞,与凤姨众人拉拉家常后便早早回房歇息下了。 也是,玩了一天,身子早困乏了。 月光如水,透过雕花的窗栏,照射在地面。 莫府早已熄灯,一片安详,唯留西厢房闪着烛光。一紫衣男子飘逸在夜风中,走到西厢房门口,他知道有人等着他,随即推开门走了进去。 玄启坐在案几旁,望了一眼来人,淡淡说:“来了。”之后便放下手中的竹简,细长的手指掠过白瓷杯,优雅地细细品味着香茶。 白逸没有理会玄启,走到案几旁,在对面坐下才开口道:“不太简单。” “哦,还有你白大将军搞不定的事?”玄启戏谑道。 “那帮人已经解决,不过是些雇来的山贼,不过让我担心的是那幕后之人。”白逸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断没了平日里半分不正经。 “我们在大泽的行踪并未泄露,就算泄露也不过是一个废材皇子游山玩水、不务正业罢了。”玄启自嘲地一笑。 “苏卫和暗夜已分头去查此事,这会也快来了。” 话落,一道黑影闪现在二人面前。 “主子,白将军。”来人抱拳,对着两人稽首。 来人便是玄启得力手下之一。玄启本就厌恶这世间太多的东西,虽然冷漠、无情,但从没用太多奴才之道训练手下,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讨厌手下随从去跪拜他,所以,稽首抱拳变成了他手下之人拜见他的一条不成文规定。 “暗夜,可是有什么发现?”玄启对眼前的男子问道。 “主子,幕后之人是西隅十二魔狼,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我们。” “十二魔狼?大鑫三王子培养的死士,这几年在中原无恶不作,声名大噪,莫非那三王子也到了大泽?”玄启和白逸对望一眼,“只是目标不是我们,那又会是?”玄启说完陷入了沉思。 “主子,属下无能,并未查出大鑫三王子的踪迹。” “大鑫三王子札儿赤兀惕.翼形影无踪,世人没多少见过,传闻这三皇子会易容之术,除了王室之人,他的手下,怕是十二魔狼也没几个见过他的真实面目。”白逸对着二人说道。 “罢了,暗夜,你先下去休息,有什么事本王让苏卫通知你。” “是,主子。”说完便迅速消失在月影中。 “阿启,苏卫为何还不见踪迹?”白逸皱着眉头。 “呐。”玄启说着,望了一眼门口。 “呵呵,白将军,方才主子和暗夜说话,属下不敢打扰。”苏卫说完望着自己主子,迅速严肃了起来,“主子。” “说。”玄启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苏卫,这人,可越不把他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了,看来哪天必要好好教训一番。 苏卫望着自己主子,不由地吸了口气,看来这几天得注意一下,不然……他家主子的厉害,他可是见识过的:“大鑫那西隅之国向来垂涎大泽,这么多年仍未放弃,怕这次是来寻找牵制大泽的力量。” “历代以来大泽实力比西隅雄厚,多年前入侵也不过是一时侥幸,遇上一个昏庸的君王。”白逸对二人说道。 “虽说大泽实力雄厚,可毕竟伤了元气,西隅全是豺狼之辈,若是突破了天险关,便能一举南下。”玄启仍皱着眉宇。 “天险关由千慕驻守,岂能轻易突破?” “主子,还有一事,属下在追查此事时碰到一黑衣人,交手时对方并未露出杀意,想来,他和我们有同样的目的。”苏卫恭敬地汇报。 “哦?”玄启挑眉。 “西隅人到大泽,必要经过天险关,难道千慕也有所察觉,派人来查?”白逸若有所思。 “姬将军的人?确信?” “极有可能。” “若是这般,他们必定寻找能够牵制姬将军的东西,寻找他的软肋,莫非?”想到这,玄启的脸更阴了。 “阿凝?千慕对这个妹妹的的疼爱九州皆知,难道他们要从阿凝下手……”白逸顿时紧握拳头,往日温婉如玉的人,此时全身充满戾气。 “今日不过是试探,那札儿赤兀惕.翼断不会愚蠢到,觉得在大义面前,一个女子能左右时局,不过就怕他有别的目的。”玄启略一沉思,“这事牵扯太多,本王不便插手,子诲,修书一封告知姬将军,让他万事留意。” 不一会,苏卫递上锦帛,研好墨。白逸提笔,苍劲有力的字迹便呈现在上面。 玄启把书信交到苏卫手中吩咐道:“把这封信交给暗夜,让他即刻启程前往阳城,亲手交给姬千慕将军,记住,去之后报白将军的名号。” “是,主子。”说完,便快速离开西厢房,消失在月色中。 月光依旧,大地一片安详,只有一匹极速飞奔的马儿在月夜的陪伴下向西北之地驶去。 沿途,惊起一群飞鸦。 大泽篇 第六章 阳城 http://.biquxs.info/ 西北,阳城。 天渐渐黑了下来,军营燃起了篝火,巡逻的队伍来来往往,不远处的校场上,士兵训练的呐喊声此起彼伏。 军帐内,姬千慕手执一盏油灯,静静端详着伏在案几上的地图。正在此时,一男子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禹城传来消息。”来人正是姬千慕随从之一的素问。 “说。”姬千慕头也没抬,继续端详着地图。 “韩青已查清,商队为西隅十二魔狼假扮,领头之人或许就是三王子,不过那人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韩青目前无法确定此人的真正身份。” “哦?”姬千慕放下手中的油灯,抬起头,“就说这其中有蹊跷,他们此行定是为了寻找牵制我大泽之法,凡觊觎我国土者,我姬千慕定让他们付出代价。”说到这,他紧紧握住了双拳,眼神狠厉。 “还有,韩青在追查时曾与一黑衣人交手。” “是敌是友?” “黑衣人与我们目的相同,初步看来并不是敌人。” “务必让韩青查清黑衣人身份。” “是,将军。”素问刚转身准备离去,似乎又想到什么,转身来到姬千慕身旁,“将军……” “还有事?” “将军已多日未曾回家,嫂子该想您了。” “近些天军务繁忙,你嫂子让我安心做事,不必挂念她。” “将军……”素问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就讲,别吞吞吐吐的,跟个小娘子一样。” “今日张嫂来军营,让我带话给将军,说,说嫂子病了多日,近日也不见好转,让您抽空回去一趟。” “为何此事没人早些告知于我?”姬千慕心中有一丝怒气。 “张嫂说嫂子怕打扰到将军,不让府里人透漏她生病的消息,张嫂是实在不忍心才来寻将军的。” “雪儿啊,怎可这般傻。”姬千慕心中有一丝懊悔,“素问,我回家一趟,军中之事你留心,若有要紧之事可直接去府上寻我。” “是,将军,属下现在就去备马。” 不一会,一匹马驶出军营,向着城东方向,绝尘而去。 将军府…… 房间内,帷幕轻垂,红烛摇曳,烛光把人的身影拉的修长,栀子花香充斥着整个房间,花香间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药草味。 帷幕中,一女子静静躺在雕栏木床上,明眸善目,仿若山间一轮皎洁的明月,明艳动人。凝脂般的脸上失了几分血色,看上去楚楚动人,却多了一份别样的美。姬千慕守在床边,紧紧握着美人的手。 “雪儿,感觉如何?” “早些服过药,这会好多了。对了,军中事务繁忙,你怎么赶回来了?” “还说,要不是张嫂去军营,你还要满我到何时?”姬千慕责备的口吻中却饱含着温情。 “这个张嫂,都说了不能去打扰你的,我没事,只是偶感风寒,服两贴药便好。” “这会到怪起张嫂来了,都十多日了,也不见好转,万一出什么事你让我如何?” “才不会出事。”楚暮雪说着嘟起了嘴,语气亲昵。 “刚大夫诊断,还好无什么大碍,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人家还不是为了你吗,哼!”楚暮雪顿时撒起娇来。 “下次不许有事再瞒着我了。” “好的,夫君,妾身记下了。” “这才是我的好娘子,快把被子盖好,小心别再着凉。”说着替楚暮雪拉了拉被子。 “夫君要跟雪儿一起就寝?” “我先陪着雪儿,看着雪儿先睡。” “那夫君答应雪儿,今夜不离去。” “好的,夫君说道做到。快些闭上眼睛。” “嗯。”楚暮雪对着姬千慕露出一抹倾城的笑,然后乖乖闭上了双眸,她的心中是满满的幸福,一个女人一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遇上一个懂她疼她的人,矢志不渝,直至终老。她是此般幸运,与万千人中与他结为夫妇。此生能遇到眼前这个人,夫复何求? 楚暮雪想着,渐渐进入了梦乡,有他在的地方,她总能这般安心。梦是甜的,有她,有夫君。 姬千慕静静望着熟睡的美人,想起往昔的种种美好,嘴角微微上扬,伸手捋了捋她额前散落的发丝,俯身轻轻吻上她的额头,眼里满是疼惜。 此生能娶到这样的女子,不知修了几世福气。 “将军。”正在此时,一个的声音在帷幔后响起。 姬千慕起身掀开帷幔走出去,看到来人:“张嫂,何事?” “素问候在门外,说有要事禀告将军。”张嫂毕恭毕敬对姬千慕说道。 “我这就去。” “夫人她?” “雪儿好多了,张嫂不必挂心,您也早些去歇息,一会回来,我亲自守着她。” “那老奴先告退了。”说着便快步离开了房间,将军和夫人的感情她看在眼里,对将军的话十分放心,这便安心的离去。 姬千慕推开房门出去,素问著一身黑衣,手握一柄长剑,必恭必敬地候在门外。 “何事?”姬千慕对素问问道。 “将军,赤炎白将军遣人送来书信。” “小逸……人在何处?” “事出紧急,属下安排他在厅堂等候。” “这就去。” “是,将军。” 厅堂,一男子坐在案几旁,抿着香茶,冷峻的脸上略显疲意。正此时,姬千慕带着素问出现在了厅堂。 男子起身,行重礼见过姬千慕:“暗夜拜见姬将军。 姬千慕扶起暗夜:“快快请起,可是小逸派你前来?” “正是,白将军派属下送来这封书信,说一切都在其中。”暗夜说着,递上一支密封的铜管。 姬千慕接过铜管拆开,从里面取出锦帛展开,墨迹映在其上,正是白逸的字迹。 只见书信上写到: “千慕兄,吾近日行至大泽,偶与妹小凝相认,结伴而游之时,忽遇山贼,查起究竟,乃西隅十二魔狼所为,恐其三王子亦在,未识其真面,故至今不查其所在。蛮人此行,定是为寻大泽所弱之地,大泽与西隅,天险关为首要,若想突破,必是寻千慕君之所弱,若此,小凝便为众矢之的。凝行至禹城,蛮人忽现,此足以现其诡计。因吾有要事在身,不日便将离去,故无法插身此事。知汝已疑,遣人来查,终恐其君身在塞外,不便知其究竟,故遣书一封,告于此事,望万事留意。白逸亲笔” 看完手上的书信,姬千慕沉思了许久。 “将军。”素问的声音打破了姬千慕的沉思。 “素问,带暗夜下去歇息,赶了这么久的路,定是乏了。” “属下还得回去复命,既然信已送到,那就不叨扰将军了。”暗夜说道。 “如此,也不便强留,英雄一路好走,素问,替我送客人。” “是,将军。”素问随即做出请的姿势,“请。” “告辞。” 离开厅堂,姬千慕皱着眉头,不知不觉回到了房间,一打开房门,楚暮雪迎了上来。 “出什么事了?” 姬千慕听到声音,才注意到楚暮雪在自己身边:“怎么醒来了?” “你忘了你娘子以前所做何事,这般动静岂能察觉不到?”楚暮雪瞪了姬千慕一眼,随即拉着他坐在案几旁,为他斟了一杯茶。 姬千慕抿着香茶,楚暮雪轻捶着他的双肩,他微微闭上眼,一只手附上了楚暮雪的玉指:“哈哈,当年令无数江湖人士闻风丧胆的杀手雪姬,还不是拜倒在我的怀中。”说着,嘴角扬了起来。 “凭嘴。明明是你拜倒在本姑娘的石榴裙下。”说着,不满地嘟嘟嘴。 “娶到你,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姬千慕回过头,深情地注视着楚暮雪。 楚暮雪脸上闪过一抹娇羞。 “对了,出了何事?”说着,楚暮雪在姬千慕身旁坐了下来。 姬千慕突然皱起眉头:“禹城出现蛮人,凝儿也跑到禹城去了,我担心有人会对她不利。” “莫非,他们想用凝儿威胁你。” “极有可能,想来,这么久了,是该回去一趟了。” “慕哥哥,我跟你一起。” “你的身子?” “没事的,你看,这不是好了吗?”楚暮雪说着,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纱衣飘逸,披肩而下的青丝飘舞,恍若九天仙女下凡。 姬千慕眼底满是疼惜,一把把楚暮雪揽入怀中,紧紧的。 “再过几日,便是我回王城复命之时,那时我便恳求王上在荆都待一些时日。” 楚暮雪紧紧抱住姬千慕,这个男人,此时最需要的是她的怀抱。 窗外,竹梢风动,月影移墙。 大泽篇 第七章 记忆 http://.biquxs.info/ 莫家,数年前禹城屈指可数的大户,传闻莫家老爷莫行霈生有胞胎一儿一女,女儿名唤莫缨,十八岁时嫁给当时身居仆射的姬青云。儿子莫黎本是年少有为,十七岁便被封为将军,却不想几年后,在一次战争中身负重伤,失了踪迹。 莫家老爷郁积太深,也在几年后撒手人寰。弥留之际,把这座莫府留给了女儿莫缨。 莫缨与姬青云成亲后,也生有一儿一女,儿子姬千慕,女儿姬千凝,两人相差十岁。姬千凝一出生,家人便倾注了所有爱给她,姬千慕更是视这个妹妹如至宝。 莫府是通身的气派,就连后花园也是别具一格,亭台楼阁相绕,山石错综复杂,奇花异草竞相绽放。 姬千凝着一身白衣,披一件红色披风,百无聊赖,坐在后花园的雅兰亭里,一手杵着头,一手拿起石桌上的酒杯,抬头望着空中那轮圆月,眼底满是哀伤。 月光洒在雅兰亭外池水中,水波粼粼。静谧的月光,似乎能窥探女子的心事,就那样静静地,听着她的诉说。 “姬姑娘好雅兴。” 突来的声音唤回了姬千凝的思绪。听到声音,她便知道来人是谁,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道:“我想爹爹和娘亲了。” 玄启先是一愣,随即嘴角上扬,这几日下来,她终于不再视他为陌生人。走到石桌旁,他在对面坐下。 两人相视一笑,姬千凝率先开口:“每逢圆月倍思亲。”笑容中有一丝苦涩。 玄启看着她,没有说话,举起姬千凝为他斟的酒,一饮而尽。他知道此时,姬千凝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听众。 “记得那时,大雪下了三天,天地间一片素白,银装素裹,万里如一。流经千年的澜罗江早已失去了往昔的神采,千里冰封,浩瀚飘渺。几株枯木立在江涘,重复着那个亘古不变的传说,四周一片肃杀,好不凄凉。恍惚间,荆都烽烟四起,战争摧毁了房屋,百姓流离失所,满目疮痍的大地,横尸遍野。身为将军的爹爹,义无反顾与进犯着相拼,纵使身首异处。娘亲是爱爹爹的,她追随他而去,却狠心地抛下了我。七岁的我什么都不懂,却什么都懂……” 夜,永无止境。 “后来?” “后来,哥哥助新王夺回江山;后来,因哥哥是先烈遗孤,便继承爹爹遗业;后来,哥哥被加封为镇国大将军;后来的后来,我是姬府的大小姐……” 想当年,姬家满门忠烈,八十口人殉国,只余下姬家兄妹两条血脉。 当年,荆都城自发送姬家忠烈最后一程的百姓,从城东排到城西…… 时间过了好久好久,玄启脑子里始终萦绕着眼前这个女子所经历的一切,挥之不去,他没想到,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心底竟藏着如此悲伤,她的一切吸引着他,她的一切让他动容。他突然想到那个长眠于黄土下的母妃,他何尝不是如此思念她。 姬千凝倾诉完,心中莫名的舒畅,她也不明白,从不向任何人吐露心事的她,竟然对着眼前这个男子说出这么多,她看着他的眼神中突然多了几丝感激,心中也涌出一种莫名的情感。 也许,某些人天生便有让人信任的本事吧!她这样想着,抬头对上他的眼眸,她从那里看出了和她同样的哀伤。 “来。”姬千凝举起酒杯,“为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干杯。”她懂得他,所以无需多言。 “好,今日陪你不醉不归。”玄启拿起酒杯,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你倒是异于常人,若是换了别人,早该呵止我停了酒,说什么女儿家不宜饮酒。” “为何要让世俗羁绊,人这一生,何不活的洒脱,良辰美景,有酒,有美人,岂不是一大乐事。” “哈哈,酒肉穿肠过,惬意心中留。”姬千凝对着玄启嗤嗤地笑,“话说回来,你笑起来还真好看。” “是吗?”玄启嘴角扬起一抹邪笑,身子前倾迎上姬千凝的双眸。 “记得以后多笑。”姬千凝一个完美的转身,离开了石凳,离开了玄启的眼神。红色的披风顺着双肩滑落,露出一身飘逸的白衣,她举着酒杯,琼浆玉露从口中滑下,扭转身姿,就那样跳起舞来,风姿绰约,青丝流泻,衣袂飘飘,羞花般的面容迎着倾洒而下的月光,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晕,仿若误入人间的精灵,就连九重天的嫦娥,怕是也黯了光华。 夜深了,两人也喝到尽兴。玄启望着早已醉倒在石凳上的姬千凝,眼神游离,想到了遥远的往事。许久,看向姬千凝,眼里满是疼惜,他举起酒杯,喝尽最后一滴酒,抱起醉倒的美人,淹入月影中。 玄启走进姬千凝的闺房,把怀中的人慢慢放到床上,望着熟睡的人儿脸上的两抹红晕,轻笑了一声,伸手捋了捋她凌乱的发丝,为她盖好被子,悄悄离开了房间。 夜,静好…… “兰儿,水。”翌日,姬千凝醒来,觉得头痛的厉害,嗓子也干涩的厉害,起身下床,便喊着兰儿。 “小姐,您醒了。”兰心说着,端着一碗东西走了进来,“小姐,您昨夜饮了多少酒,醉的那般厉害?奴婢刚为你熬的醒酒汤,快喝了它。” 姬千凝揉着头发,睡眼惺忪:“我如何回来的?” “玄公子送您回来的,奴婢觉得,这位公子倒是对您有意思呢。” “乱讲。”姬千凝脸一红,连忙拿起兰心手中的醒酒汤一饮而尽。 “哈哈,谁对谁有意思啊?”一男子的声音在帷幔外响起。 “白公子,玄公子安好。”兰心掀起帷幔走过去,向二人行礼。两人向她点头示意。 “逸哥哥,怎么一大早便来寻我。”隔着帷幔,姬千凝询问道。 “来看看你这个醉鬼。”白逸调侃道。 “逸哥哥,怎能如此说凝儿啦?”姬千凝不满地嘟起了嘴,“玄公子,可是你向逸哥哥告的状?”姬千凝怨恨地看向玄启。 “天地良心。”玄启笑道。 “嘿嘿,小姐,是奴婢相告。”兰心讪讪笑道。 “哼,吃里扒外,可恶。”姬千凝假装生气,瞪了一圈来人。 “小姐,奴婢错了还不行吗?”兰心说着,假装委屈地低下了头。 “今日天气甚好,我和阿逸是来邀姬姑娘一同游玩。” “如此……”姬千凝讪讪一笑,“烦请二位外面等候。” “姬姑娘这是不欢迎我们在屋里落座。” “额,这个,女儿家梳妆总有些不便,呵呵。”姬千凝尴尬地笑了一声。 “我同阿启去前厅等候。”白逸说着,拉着玄启走了出去。 姬千凝快速梳洗完毕,几人用了早膳,欢欢喜喜地出了府门。 一行人逛了大半日,正午时分,几人来到天香楼,伙计带他们在二楼一雅阁坐定。 “今日倒没有往昔那般热闹。”姬千凝望了眼四周。 不一会,伙计上满了一桌子酒菜。 玄启与白逸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后来上菜的伙计并非先前之人,看他们走路的步伐,倒像是习武之人。 姬千凝举起酒盏,未到嘴边,便被玄启挡了下来:“小心有毒。” 姬千凝与玄启对望一眼,静静坐着。 “哪来的乌合之众,还不快现身受死。”白逸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受死的是你们。”躲藏在暗处的杀手终于按耐不住,冲了出来。 玄启身边的苏卫迎了上去,与黑衣人搏斗,暗夜也不知何时冲了出来,不一会,几十个杀手只剩十几人,二人不愧是玄启的王牌手下。黑衣人见势不妙,慌忙逃了出去。 “主子?” “留一个活口便是。”玄启的声音不温不火。 听到主子的话,苏卫和暗夜瞬间消失不见。 “哈哈哈哈……”一长串诡异的笑声飘荡在酒楼上空,突然,十二个身形怪异,带着面具的人出现在几人面前,“今日让你们有来无回,哈哈哈……” “十二魔狼。”玄启与白逸对望一眼。 “我等似乎与各位无怨无仇。”白逸眼角扫向眼前十二人,悠闲地扇着手中的扇子。 “要怪就怪挡了我们主子的道。” “大哥少跟他们废话。”只见一女子生的妖艳,直直逼了过来。白逸冷眼扫过,迎了上去,手中的扇子对上妖艳女子手中的双刀,不一会,白逸一个转身一脚揣在女子腹中,妖艳女子生生被逼出跌在了地上,嘴角溢出血丝。其他几人见状,全部逼了上来。 白逸回头看向玄启:“照顾好凝儿。”说完与十二魔狼混打在了一起。 “小姐,奴婢去帮白公子。”兰心说着,两把短刀从袖口滑出。 “小心。”姬千凝满眼关切,看着眼前的一切,吸了一口气。 兰心示意她安心,眼神瞬间变得坚定,冲上前与白逸并肩战斗。 几人从二楼一直打到一楼,难分胜负。 十二魔狼武功怪异,白逸与兰心丝毫未曾分心。虽说对方人多,白逸武功造诣也算是极深,兰心从小习武,她的使命是护姬千凝周全,功力自然也不弱。 不知毁了多少桌椅,吓退了多少食客,十二魔狼破窗而出,白逸与兰心追了出去。 大泽篇 第八章 负伤 http://.biquxs.info/ 白逸和兰心追着十二魔狼离开酒楼,厮打声渐渐远去,酒楼瞬间安静下来。 “凝儿,随我离开此地。”玄启说完,伸手揽上姬千凝的细腰,施展轻功,向酒楼下飞去。 “嗖……”一支飞镖从玄启眼前飞过,他身子向后一倾,在空中一个转身,揽着姬千凝落在了大厅。玄启过分在意姬千凝的安危,竟未察觉飞镖带过的一缕转瞬即逝的青烟。 “何必着急要走?”只见眼前,一红袍男子带着金色的面具,依稀看见一抹邪笑挂在嘴边,男子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里的酒盏,身后站着十几个戴鬼面具的杀手。 “西隅三王子,呵呵。”玄启冷眼扫向眼前之人,他猜到来人是谁,“这招调虎离山用的甚妙。”语气里全是讥讽之意。 “过奖了。”红衣男子慵懒地靠在椅子上,“留下身边的女子,保你安然无恙。” “是吗?我的人,你也想抢走?”玄启全身充满戾气,语气冷到极点。 “嗯?”红衣男子手向前一伸,身后的杀手瞬间逼上了玄启与姬千凝。 “可信我?”突然,玄启低下头,迎上姬千凝的目光。 “嗯。”姬千凝望着眼前这个男人,虽然他此时的眼中冷到极致,但在看向她瞬间,她分明感受到了他眼里闪过的柔情。此时她心中没有丝毫惧意,她没来由地相信眼前这个人。 “抱紧我。”玄启说着,一只手紧紧揽住姬千凝,一只手直直展开,一阵风吹起了两人的衣襟,他起身落下,瞬间与鬼面人纠缠在一起,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这帮人触到了玄启的底线,他本不是什么善辈,若是有人挑战他的底限,他不介意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玄启手中未握任何利器,化掌为剑,招招致命,不一会,手握重器的鬼面人纷纷倒了下去,地上一片血红。 突然,玄启心口猛地一疼,身子微微有些不稳,他试着动了动手指,竟使不上丝毫力气。 “怎么了?”姬千凝察觉到他的异样,关切地问。 “无碍。”玄启用内力暗暗稳住心神,他猜到自己中了毒,传闻西隅三王子以奇毒闻名于世,他一时大意,竟未查出分毫,玄启在心中自嘲。他知道此时无法久留,使出浑身解数,提起最后一丝内力,抱着姬千凝飞身离去。 红衣男子望着离去的两人,并未追赶,他的嘴角扬起一抹邪意:“好戏才刚刚开幕。” …… 离开天香楼,向西大概两里地便是一片树林,郁郁葱葱的树木遮蔽了大部分阳光,许是太过阴森的缘故,当地人很少进入这里,久而久之,许多人便遗忘了它的所在。 玄启抱着姬千凝,因中毒的缘故,误打误撞落到了这片树林。 玄启忍者胸中喷薄而出的气血,抓住姬千凝的双肩,死死盯着她的眼睛说道:“这里应该不会有人追来,你好好待着,我一会来接你。” 姬千凝看着他,点了点头:“你去何处?。” “待我处理好事务,便来接你,等着我。” “不要丢下我,这里好可怕,你会回来的对吗?”姬千凝盯着玄启的目光追问道。 “我不会丢下你的。” “我等着你回来。” 玄启深深看了姬千凝一眼,缓缓离去,姬千凝望着他的背影,吸吸莫名酸楚的鼻子,呢喃到:“我等着你回来。” 玄启迈着沉重的步伐,他感觉双腿有如千斤石般重,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他确定离姬千凝足够远的时候,突然支撑不住,扶住身边一棵树,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长时间的隐忍使他的体力消耗到了极致。忽然,他吐出一大口黑血,眼前一黑,重重倒了下去。 “凝儿,原谅我,我无法让自己心爱的女子,看到我倒下的模样。”在失去最后一丝意识前,他呢喃到。 …… 姬千凝一直待在树林里等待玄启的归来,却始终不见他的踪迹。不知何时起了大雾,想出去却寻不到方向,无奈,她摸索到一棵树,靠着它坐了下去。 模糊的世界,是一片寂静,姬千凝就那样等着。很久很久,雾散了,姬千凝欣喜地站起来,却见最后一丝阳光离开大地,黑夜的羽翼覆了一切。姬千凝原地转了两圈,仍不见玄启的身影。 “玄启,你在哪?”姬千凝喊着,四处找着玄启的身影。人在没有目标的情况下,总会不自觉心慌。 夜全黑了下来,四周是如墨般的黑,不见丁点星光。 姬千凝心里升起了恐惧,慌乱地打着转,不知名的鸟鸣由远及近传入她的双耳,此刻犹如鬼魅,她的额头流出汗珠。 她本是一个坚毅的女子,只是每个人的心中总有个界限,当长时间置于一个陌生、阴森的环境,一旦心中那个界限被打破,心便变得脆弱不堪。此时的她,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女。 “玄启,你在哪?快回来啊!”姬千凝眼里闪着泪花,语气也有些哽咽,她对着远处喊着,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人陪在她的身边。 “玄启,你在何处?”姬千凝近乎哀求的语气。 突然,黑夜中出现了一双绿色的眼睛,姬千凝摒住呼吸,由于过分紧张,她握紧双拳,双肩剧烈颤抖。她听到眼前的东西闷哼一身,向她这边移动。 额头的汗愈来愈多,她强压着心中的惧意,提起裙摆,向身后跑去。她慌不择路,没几步就被脚下不知名的东西绊倒摔了下去,慌忙又爬起来,继续向前跑,等确定身后之物未追上时,她喘着粗气,顺着一棵树瘫坐在地上。 稍微平复了一会,她才感觉自己的膝盖和双手火辣辣的疼。她顾不上疼痛,靠着身后的树,抱紧双肩,贝齿咬着嘴唇,两行泪水无声滑落。 “玄启,你说过不会弃我。”姬千凝使劲咬住下唇,双肩一颤一颤,她就那样缩成一团,仿佛天地的弃儿。 “你说过会回来的。”姬千凝紧紧抱着双肩,始终重复着这两句话。许久,许是过分恐惧、体力耗尽的缘故,她靠着树干睡了过去,眼角挂着湿意。 盼君归,未有回;梨花面,谁人怜? …… 翌日,姬千凝一睁眼,发现自己置身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原本遗失在树林里的人,此刻躺在一张竹床上,她抬眼望向四周,透过床前白色的轻纱,她看到屋内的摆设全由竹子制作而成,简单却不失雅致。 姬千凝坐起身子:“这是什么地方?”无意中看到包着纱布的手,她拿起来,心中泛着疑虑。 突然,悠扬婉转的琴声传入她的耳中。 姬千凝打着好奇的心思,下床缓步走到屋外。 眼前,是一片青翠的竹林,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鸟儿也在林中啼唱,姬千凝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她喜欢这里。 此时,姬千凝才注意到眼前背对着她的人,只见男子一身白衣,席地而坐,一张古琴摆在面前,他的头发松散地拦在脑后,依稀可见两鬓滑落的发丝和衣襟随风飘起,他的背影看上去纤尘不染,仿佛蓬莱山修真的仙人。男子修长的手指滑过琴弦,奏出天籁般的琴音,姬千凝有一丝惊讶,她在心里暗暗称叹,此人的古琴造诣竟是如此之高。 “帝殇。”听着琴音,姬千凝不由地脱口而出。 琴音戛然而止,只见一浑厚的男声传来:“姑娘识得此曲?” “有幸听过几回。”记得那时在幽兰谷,她曾听师傅经常弹得此曲。 “姑娘可否说来听听。”男子道。 “传闻这‘帝殇’为上古司音之神所创,司音与主宰人间帝王命数的上神宙相恋,却不想遭到天帝的惩罚,宙揽下所有罪责,天帝念起曾经对三界的功勋,便罚他下界世世轮回,历劫人世间帝王的所有酸甜苦楚。司音之神看着宙所历劫的一切,却无能为力,于是,创下了这上古之曲。虽是天籁之声,却满含悲怆之音,谁人明白他们的苦楚与无奈,怕是只有自己知道。”姬千凝说完深叹了口气。 传说司音之神所创帝殇,共五章:无心、嗜血、卫国,挣扎,残喘。悠扬悲怆的琴音,诉说了五世帝王不同的命运。 “传闻毕竟只是传闻。” “传闻又如何,这世间所创之物,总得有个缘由,用这般感人至深的爱情作为源头,怕是更能让世人晓得它的金贵。” “帝殇一出,震惊九州,只是世人终究无几人识得此曲,今日得见姑娘,果真是凌某有幸。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男子说着,嘴角微微上扬,起身转过看向姬千凝:“姬姑娘,又见面了。” “我们认识?” “姑娘忘了,那日玉兰树下。” “是你。”姬千凝对着男子微微一笑。 “在下凌承志。” “凌公子叫我小凝便好。” ………… “师傅,您为何让凝儿学这《帝》殇之曲呀?” “你资质不凡,只听为师弹得几次便能通晓其意,这是你的造化。命里有时终须有,有些事你日后必会经历,若是来日,凝儿你能与这世间寻一人合上此曲,这人便是你命中注定的良人。” “凝儿不懂。” “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姬千凝望着眼前仿若仙人般的凌承志,一瞬间神游于幽兰谷,她的心中泛起一丝涟漪,想起师傅当日的话语,她不禁在心中呢喃:“我的良人,是他吗?”他望着眼前之人,脑中却隐约浮现玄启的面容,她皱起眉宇,努力抹去那人留在他脑中的记忆,此刻,她讨厌他,她讨厌不守诺言之人,他说过会回来的,可终弃她于不顾。 想到这,姬千凝看着眼前的人,努力挤出一抹笑意。 大泽篇 第九章 誓言 http://.biquxs.info/ 大泽是个多雨的国度。。 雨丝缠绵,荆都被一片雾色笼罩,朦朦胧胧仿若仙境。 自打那日,凌承志送姬千凝从竹林回到莫府,被早已赶回禹城的姬千慕等人接回荆都,已是一月有余。这天,千凝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扇,一股凉风夹杂着六月的余热迎面扑来,她忙打了个气颤。 透过房檐似珍珠般落下的雨帘,她看到姬府的一切焕然一新,在雨的洗礼下,世间的一切污浊仿佛被冲刷得干干净净,她喜欢这种感觉。 突然,眼前闪过一个身影,她先是一怔,然后微微一笑。 我的良人会是他吗? 姬千凝想得出神,不知何时,雨早已停了下来。突然她注意到了身后,“兰儿,为何发笑?” “小姐,奴婢都唤您好多声了,可是在想哪位公子?”兰心看到小姐满脸幸福的样子,趁机调侃到。 “我哪有,死兰儿,你乱说什么,我只是……”千凝结结巴巴地说着,两个脸颊涨得通红。 “哈哈,小姐,兰儿逗您的,哦,对了,方才府外有位公子让我把此物交于您手上。 “哪位公子?”姬千凝皱起眉头。 “兰儿不识,只是,这只发钗好生熟悉,倒像是小姐先前遗失的那支。”兰心望着手中的珠钗,偏着头,想着什么。 “发钗?”姬千凝一怔,转身看到兰心手中那熟悉的琉璃钗,莞尔一笑。 那日,禹城,莫府门前。 “姬姑娘,你的珠钗?” “公子救了小女子一命,他日,公子若到荆都,可携此物来姬府寻我。” 他终究是来了。 三个月后…… 九月的荆都已有了些寒意,澜罗江也仿佛失去了往昔的欢腾,孤独地向远方流去,抬眼,唯有澜罗山上色彩斑斓的秋叶为这寂寥的时节增添了一些诗意。 澜罗江畔,唯见姬千凝和凌承志的身影,还有二人身旁两匹觅草的马儿,一棕一白。 “承志哥哥,我随你一同离开。”姬千凝抬眼看向凌承志,眼里全是不舍。 “你兄长他……”凌承志的眼底满是落寞。 “我不明白,家兄为何如此反对,这些日子,你待我的好他都看在眼里,哥哥不是势利之人,他为何此次不明白我……”姬千凝说完,咬了咬嘴唇。 “或许在你兄长眼里,我是什么不堪之人吧。”凌承志说着,望向前方,眼神游离。 “我不在乎别人何等态度,既已认定你,我便一如初心。”姬千凝眼神坚定,“承志哥哥,带我走吧?”似是恳求的语气。 “从此山高水远,你若跟我,走上的必是一条漂泊之路。”凌承志继续望着远方。 “什么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在凝儿眼里终是浮华,凝儿只愿与这世间寻一良人白首,就算清贫一生,浪迹天涯,凝儿也愿。” “可是小凝,你真能舍掉这里的一切吗? “我……哥哥……雪姐姐……他们,他们,终究会明白我的。” “你还是无法割舍他们,你的根在这里,这世间,有些东西终是无法舍弃的,你对我的情感,终是没有他们那般深沉。” “我……承志哥哥,我……” “小凝。”凌承志打断了姬千凝,“你不用解释,我明白。” 姬千凝抬头望着凌承志的背影,没有说话。此时,凌承志转过头迎上姬千凝满是委屈的目光,不忍道:“小凝,我不想让你为难,我只问你,可信我?” 姬千凝突然有一丝恍惚,好熟悉的话语,原本心中还有一丝期盼,可是这么久,那人终究没有半分消息,看来不是所有的人、所有的话语都该去信。但她还是选择再次去相信一人。 “嗯。” “你且安心待在荆都,待来年桃花灼灼之时,你的承志哥哥定驾着大红马车前来娶你。” 姬千凝听到凌承志的话语,两个脸颊涨得通红,眼里却是满含柔情,她笑靥如花,满脸幸福的笑意,如春光一般明媚:“蒲草韧如丝。” “磐石无转移。” “与君诺。”姬千凝的笑容更甚。 “人生终有离别时,好了凝儿,这里风大,早些回去歇息。”凌承志说完,快步跨上了身旁的一匹棕色的马儿,“保重。” “我看着你走。” 凌承志对着姬千凝微微一笑,调转马头,向前奔去。 姬千凝的目光久久未从远去之人的背影上移去。 …… 连岐山,一座位于大泽与赤炎交界处的山脉。连岐山景色奇秀,九月,山上树木换上新装,五彩缤纷,远远望去,祁连山仿佛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更像是一处遗落在凡尘的仙境。 按理说,如此胜地,应是文人骚客往来频繁,可就是因为地势偏远,人烟稀少,连岐山竟成了一处被人遗忘的世外桃源。当然,世间也不乏那些遁世者在如此僻壤之地常驻。 山腰一草庐里,素衣男子望着远方,眉宇坚毅。 窗外,烟雾缭绕。 “主子,该喝药了,”一男子,端着一粗瓷碗草药走进草庐,对着素衣男子的背影轻声唤着,定睛一看,此人不正是苏卫。 “放那吧。”素衣男子没有转身,那声音,正是先前负伤的玄启。 “主子,灵均姑娘交代过,必须亲眼看着您服下药。”苏卫很是严肃地说道,“不然,不然,灵均姑娘饶不了我。” 玄启转过身白了一眼苏卫,左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把瓷碗丢给了他:“灵均在何处?” “这会,灵均姑娘估计已下了山,她说,主子已无什么大碍,这几日只需按时服药,其余待她回来再论。”苏卫说着把药碗放到一旁的木案上,拿上一件披风替玄启披上,“主子小心着凉,这灵均姑娘和野鹤子前辈不愧是师徒,一个多月前主子刚醒过来,野鹤子前辈便下山去云游,还说主子硬是耽误了他三个月游玩的时间。这不,灵均姑娘又待不住了。”苏卫说完,无奈地摇摇头。 苏卫刚张开嘴准备继续说下去,玄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苏卫随即乖乖闭上了嘴,他明白自己刚才有些失言。 “圣安宫那边有何消息?” “王皇后和太子近来没什么动静。” “战事如何?” “此次南周偷袭我赤炎边境挑起战事,王上派白将军率十万铁骑赶赴战场,如今两月有余,两国历经大小十余次战役,南周节节战退,估计过不了多少时日,白将军便能班师回朝。” “南周虽然维持着表面的光鲜,但国库空虚,军纪败坏,气数已是大不如从前,战争劳民伤财,若是胜了,割城掠地,得几丝薄利,在九州众国中树一树所谓的威风。”玄启说着,拉一拉肩上的披风,几步走到木案旁坐下,手中拿起一卷竹简,“可一旦战败,南周日后怕再难以恢复元气,只能成为鱼肉,任人宰割,他们终是冒不起这种风险,这点,南宫宇必是清楚。如今做出这等糊涂之事,怕是受了奸人的挑唆。”玄启说完,打开书读了起来。 “南宫王室的气数,此时怕是尽了。”苏卫跟着玄启坐在他身后,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又整个人低头苦思,感叹了一番世事变迁,突然抬头,看见玄启正思索着书上的内容,对他的话不曾听进半分,自觉无趣,便端起药碗,起身走了出去。 待苏卫离去,玄启猛地抬起头,握紧手中的书卷,目光望向窗外,这些时日来,他的思绪终究是无法平复。 四个月前,自觉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的白逸急忙赶回酒楼,人去楼空,地上只剩一片狼藉。那日后半夜,被找到的玄启脸色铁青,气息紊乱,意识也是模糊不清,众人来不及多想,白逸也是顾不得姬千凝的安危。 他料到那人必不会对她暗下杀手,便留下暗夜继续寻找姬千凝的下落,自己和苏卫带上生命垂危的玄启,连夜赶赴连岐山上的云隐草庐。 传闻江湖神医野鹤子隐居云隐草庐,只是他向来行踪不定,白逸只好飞鸽传书给端木灵均,这端木姑娘自小是白逸与玄启的玩伴,三人关系不菲。端木是野鹤子爱徒,再加上野鹤子与玄启的渊源,这人不管在何方,总会赶回草庐救下玄启的性命。 几日后,一路快马加鞭的两人赶到连岐山下,随早已接应的端木灵均一起奔赴草庐,随后赶到的野鹤子查出玄启所中乃江湖失传已久的奇毒-鸠虹,此毒无色无味,毒通过呼吸进入中毒者体内。若是常人,随着每日身体的排泄,毒会自行消失,倘若是武功内力深厚之人,在中毒半刻,使用内力越多,毒也中的越深。 所幸野鹤子不是等闲之辈,他倾尽毕生所学,终于救下了玄启的性命。三月后,昏迷的玄启醒了过来。 苏醒后的玄启内力全失,他不得不待在草庐,每日服着药草,等待日后内力自行恢复。醒后的一个月里,他虽身处僻壤,却知晓了很多事,南周进犯,他无法前去,记得十四岁那年,他就上了战场,短短一年时间,他便成了敌国闻风丧胆的将军,这位将军,还是一位皇子,很长一段时间,别人口中的他仿佛就是修罗。可这些都有什么关系,当异族进犯,侵略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之时,任何一个热血男儿,都会披上戎装,守卫脚下的土地,让她不受凌辱,何况他是皇子,应以苍生为主。 也许另一面,战场也是玄启的归宿,只有在那,他可以短暂忘掉心中深藏的痛苦。 恍若隔世。 而后,是听到短短数时,一个名叫凌承志的男人的花言巧语让姬千凝心系与他,她不顾父兄反对,私自许下婚约,毅然等着那男子前来迎娶。 想到这,玄启冷哼一声。 原以为,那一眼望见的姑娘,从此能抚平他千疮百孔的心,不再奔赴战场,在杀戮中麻木,可终是,南柯一梦。 那个心爱的姑娘,如今却在他人怀中承欢,他该如何?为何温暖了的心又变得冰冷,为何心这般绞痛? 那些日子,禹城的欢愉时光,难道再也无法回去? 山无语…… 风也无语…… 大泽篇 第十章 红装 http://.biquxs.info/ 红烛摇曳,映出女子绯红的双颊。 香阁内,一件已初具雏形的大红嫁衣摆在雕花案几上,美丽女子手握针线,芊芊玉指在嫁衣上快速地游走,眼里全是幸福。 愿绾一缕青丝,着一身红装,许三生三世。 抬眸,望向烛光,姬千凝仿佛能看到他嫁给凌承志的情形:桃花灼灼,他驾着大红马车朝她奔来;她凤冠霞帔,在夕阳下等着他。他笑着,他的笑,温柔了她的岁月。 虽没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但只要有那个人,便够了。此时的姬千凝,始终坚守着当日的誓言,她是个幸福的准新娘,等着自己的意中人前来迎娶,她将这个年纪该有的情感与喜悦倾注于这件嫁衣,她一定要亲手缝出这世间最美的嫁衣,她也必会是这世间最幸福的新娘。 花季女子的爱情憧憬总是这般美好。 香阁外,不远处一颗大树上,一个黑色身影透过窗户,望着屋内女子的一举一动,他的眸中,透着悲伤与落寞。时间过了很久很久,他飞身离开,不留下一丝痕迹。 姬千凝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沉思许久,缓缓合上了窗子。 窗外的夜,静谧如水。 …… 汴城,赤炎王城,位于赤炎国土的几何中心。 炎皇天庆十九年,王派大将军白逸迎击外敌,三个多月后,赤炎击退南周,收复失土,班师回朝。十月十二这天,不管是王亲贵族还是平头百姓,全都齐聚汴城南城门外,在一片喜悦声中,迎接自己心中的英雄凯旋归来。 在众人期盼许久的目光中,绣着篆体炎字的黑色战旗渐渐出现在众人视野中,雄姿英发的将士们,在礼乐声中来到城门外,戎装男儿带着胜利回乡,想到能马上见到自己的亲人和心爱的姑娘,心里满是激动与喜悦。 军队最前方的白将军,身披白色战甲,跨一匹棕色马儿,本是俊秀的脸上又多了几分男子气概,引得前来城外的姑娘又多了些爱慕之情。 白逸看向人群,一眼望见了不远处的玄启,他立刻从马山跃下,快速走到玄启身前:“有劳六皇子前来相迎。”说着便对其行礼。 “少来。”玄启没好气地白了一眼白逸。 白逸嘴角一扬,将玄启紧紧拥在怀中:“活着就好。” 玄启没好气地推开白逸:“要好好活的是你,本皇子命贵。” 白逸笑而不语。 “好了,快去圣安宫复命,父王为你准备了庆功晚宴。”玄启说完跨上身旁的马儿,不顾白逸,向城内奔去。 …… 圣安宫正西贺兰居,一座专门用于设宴和接待各国使臣的宫殿。 贺兰居内,虽已黑色为主调,但仍压不住里面的金碧辉煌,每一个装饰,无不显示着王室的奢侈。 殿内,炎皇率先举盏,其余王室贵戚,文武百官无不附和,共祝白大将军凯旋回朝。王因身体不适,宴会中途便已离去,这时,众人更是无所忌惮,莺歌燕舞,把酒畅谈。 白逸本不喜欢这种场合,王离开后不一会,他便离开了贺兰居。由于玄启不喜这种宴会,此时他都无一说话之人,只能在圣安宫内游荡。 酒下七分眼迷离,挑动心弦思旧事。 白逸就那样走着,竟不知不觉来到了北苑。 北苑是圣安宫最大的后花园,这里种满了奇花异草,即使在已生寒意的十月,仍能看到百花齐放。 此时,沐风亭中,一女子独坐,望着眼前的海棠,脸上满是愁容。她眉目如画,皓齿朱唇,锦衣罗段,璎珞环佩,红衣胜血,美得妖娆。在这寒冷的时节,一身单衣的她,背影格外落寞。 南方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白逸无意中闯入北苑,望见眼前的姑娘,他驻了足,就那样静静看着,眼里是读不懂的情愫。 “娘娘,北苑风大,小心着凉。”沐风亭中,一绿衣女子突然出现,为独坐的苏瑾妍披上一件雪白的披风。 “病了甚好,如此便了无牵挂。” “娘娘……”青儿没有再说下去,这种情况司空见惯,看到淑妃娘娘如此,她也很心酸,“奴婢还是扶您回宫歇息吧!” 苏瑾妍并未反抗,她顺着青儿缓缓起身,转头,回眸。突然,时间仿佛静止,那个梦里出现千万次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她就那样看着他,相逢无语,他也就那样看着她,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苏瑾妍抿嘴轻笑,柔情蜜意中带着苦涩,深情款款中有一丝惶恐。 白逸望着眼前的女子,她绝美的容颜挂着两行清泪,脸上的泪痕仿若绵绵秋雨中的一朵芙蓉。她的脸颊羞得泛起红潮,而这更使他看上去妩媚。忽然,一股寒风吹过,几缕青丝随风抚上脸庞,云鬓中的玉钗也轻轻晃动。 苏瑾妍微启朱唇,却終未喊出那两个字,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呐喊:表哥,妍儿多么想再亲口唤你一声表哥,可是重重宫墙,阻隔了一切,身在宫闱,不得不步步为营。我不再是以前的妍儿了,一切都变了。 …… 白逸望着瑾妍慢慢离去,他看到她眼里的不舍,可是又能如何,他只能在心里一遍遍默念妍儿,是的,一切都变了。 近在咫尺,却相隔天涯。 风过无痕,玉钗扣过回阑,只留一声声清脆。 心中也许藏有千言万语,但相逢又何须多言呢?隔着咫尺天涯,只需在心里轻轻问一句:“你好吗?” 白逸离开圣安宫,径直走向城西芷萝街的清心阁,玄启早已在那等候。阁内,丝竹声声,饮酒的,作诗的,赏画的好不热闹。虽如此,馆内却无半分脂粉之意。 玄启坐在一雅阁内,把玩着手里的酒盏,不一会白逸来到他身旁坐下,一旁的侍女忙为他添盏倒酒。 “为你凯旋归来,干。”玄启眼睛依旧望着台上奏乐之人。 两人举起酒盏一饮而尽,各揣心思,一时无语。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 古琴铮铮,歌声婉转动人。 两人听着,渐渐握紧了手中的酒盏。 “为什么?”玄启说着,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难道本王要眼睁睁看着她成为别人的新娘,难道本王只能去喂饱她的马儿,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玄启说完,自己倒上酒,又猛喝了几盏。 “阿启,这可不像你,沉稳的六皇子,为何会为了一个女子,而失了分寸。”白逸说完,也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不一样,凝儿不一样。” “你可爱她?” “爱。” “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爱。”说到这,白逸陷入了沉思。 “放手……因为爱,所以放手,子诲,只要她幸福,本王便放手。”玄启神色更加黯然。 “你如何知晓阿凝一定是幸福的。” 玄启眼神落寞,缓缓道:“凝儿的事本王都知晓,可是我不信,只想亲眼去验证。一离开草庐,我便去了荆都,那夜我潜入姬府,分明看到凝儿亲手缝制的嫁衣,那一片红刺的我眼睛生疼,她的脸上满是幸福,她已经喜欢了他人,本王还能如何,呵呵。”玄启说完,自嘲起来。 白逸瞬时转过脸逼上玄启:“阿启,这可不是你的处事风格,你想,那三王子一出现,你便出了事,这时又恰恰有凌承志出现在了阿凝身边,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那人所设之计?如此,凝儿岂不是危险。”玄启思及此,暗暗握紧了双拳。 “这世间我只相信你能给阿凝幸福,所以,找她回来。”白逸对着玄启微微一笑。 玄启饮下一盏酒,心里暗暗发誓:“凝儿,本王一定抢你回来,不让你受一丝伤害。” 白逸转头望向台上的歌姬,古琴铮铮,苏瑾妍的面容出现在前方,他闷声喝一口酒。 为何凡尘俗子要生这么多情愫,为何世间之人总逃不过一个情字。阿启,你的爱情还可以勇敢去追回,我的,只能深埋在心底,尽量不去触碰。 大泽篇 十一章 释然 http://.biquxs.info/ 这年的冬仿佛来的特别早。 大雪下了一夜,翌日清早,梳洗完的姬千凝着一身白衣,外披一件粉色貂衣,整个人看上去素雅干净。 推开房门,一阵冷风迎面扑来,姬千凝裹紧身上的貂衣,快步走出了房门。 脚下的雪还未扫去,她踩在上面吱吱做响,此时的姬千凝心情大好,抬眼望去,天地间一片素白,一阵风吹过,墙角腊梅枝上的雪象柳絮般纷纷落下,在初升旭日的照射下,雪中的腊梅更加娇艳。 “阿凝。”姬千凝正出神时,被一男声换回了思绪。她听到自己的哥哥在后面唤她,转过身看到来人,欣喜地叫道,“逸哥哥,何时来的?” “昨夜进的府。”白逸笑着说道。 姬千凝快速走到几人跟前埋怨道:“为何不来唤我?” “还不是怕惊扰到你。”一旁的楚暮雪对姬千凝笑道。 姬千凝微微一笑:“逸哥哥,上次一别已有半年,如今怎么想到来看我了。” “你哥回荆都好些时日,多年未曾见他,最近国中无事,正好来看看你们。” “原来你是来看我哥,顺带才捎上我的啊。”姬千凝不满地嘟起嘴。 “好了,我是专门来看你,顺带着你哥,这下行了吧。” “如此还行。”姬千凝突然傲娇起来。 一旁的姬千慕和楚暮雪看着两人,嗤嗤笑着。姬千慕终于忍不住:“好了,咱们快去用早膳,一会你逸哥哥带你出去哩。”说完与白逸对视一笑。 “去哪呀?”姬千凝傻傻问道。 “到时你自会知晓。” “这么神秘?”姬千凝快步走到楚暮雪身旁挽起她的胳膊,“雪姐姐,好嫂子,你告诉我呗?” 楚暮雪好笑地摇摇头。 “好吧,那我不问便是。” 不一会,几人便用过早膳,姬千凝跟着白逸出了府门。 姬千慕站在门口望着两人离去:“不知今日会如何?” 楚暮雪拿着一件大氅披在姬千慕身上:“阿凝那倔强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她认定的人和事,总是很难改变。今日之事,我怕会使她心生反感。” “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她着想,爹娘离世的早,阿凝是我看大的,她的脾性我怎会不知,可是,我不能看着她的一生被毁掉,我姬千慕的妹妹,一定要成为这世间最幸福之人。” “那六皇子难道就适合阿凝吗?他是赤炎的皇子,那王室不是阿凝该待的地方。” “赤炎和我大泽向来交好,世人皆道赤炎六皇子只是一个有勇无谋的武夫,无才无能,是一废材,难成大器。可他们却不知这六皇子聪慧绝顶,只是时时掩藏着自身的光芒,有时候,他的脾性,我倒觉得和阿凝有几分相似。” “但愿阿凝能明白这一切。” 姬千凝随着白逸乘上马车,穿过几条街,到城西的一乐坊停下。 姬千凝下了马车,抬眼望去:“易水阁?逸哥哥,原来是为了来听柔儿姑娘的琴音啊!” “哈哈,这柔儿姑娘的琴技名满荆都,我倒是真想听上一回,不过听说今日易水阁来了位先生,可不比那柔儿姑娘差!”白逸说完,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 “是吗?逸哥哥,这荆都城内之事,你倒是知道的比我都多,凝儿好生惭愧。”姬千凝说完,耸了耸肩。 “哪里?是你最近都不出闺阁,我也是碰巧听路人议论,好了,快些进去,一会该听不到这位先生的琴音了。”说完拖着姬千凝走了进去。 姬千凝望着空无一人的易水阁,心中泛起疑惑:“逸哥哥,若说这位先生琴技高超,该是人满为患才是,可今日,这馆内好……” 突然响起的琴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寻着琴音,只见男子一身白衣,头上绾一支玉簪,青丝流泻,面容冷峻,一束阳光从窗进入打到他的身上,身前的檀香木案上摆着一把古琴,旁边焚着一炉香,散发着淡淡清香。此时,第一次穿白衣,褪去一身凌厉之气的玄启坐在那抚着琴,仿佛玉人般,身旁的一切,都黯了芳华。 伴着琴音,他的目光时时流连在眼前女子身上。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之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琴音流水,相思缠绵,流转的又是谁的思念?唯有一曲凤求凰诉君衷怀。 姬千凝久久沉浸在琴音中,眼前这一幕竟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曲终了,她嘴角扬起一抹讥笑,随即转身向外走去。 “站住。”这个女人居然无视他,玄启一声怒喝,快速移动到姬千凝身后,抓起她的胳膊,“莫要走。” 姬千凝看向他,眼角闪现一丝怒气,说道:“做什么?” 玄启冷峻的脸注视着姬千凝,半天不曾言语。 “放手。”姬千凝别过脸,语气变冷。 “为什么?”玄启强压着内心的悲鸣,握着姬千凝的手又加深了几分力道。 “这位公子,请自重。”姬千凝试图甩开玄启的胳膊,不想确是徒劳。 “姬千凝……”玄启的声音挺高了几分,他暗暗深吸一口气,“我们之间真的要如此吗?” “是。”姬千凝说完,狠狠甩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玄启慢慢放开了他的手,姬千凝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你心里难道对我无半分情分吗?”玄启冲着门口姬千凝的背影喊道。 “以前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望着姬千凝的背影消失不见,玄启自嘲地一笑,他的眼神冰冷,即使如此,也藏不住眼底深深的落寞与悲伤。 “阿启……”站在一旁许久未出声的白逸喊了一声,他不忍看到此般情形的他。 “去送她。”玄启淡淡地说完,听不出任何情感。 “我先送她回府,一会再来。”白逸说完快速走出了易水阁。 “呵呵……”我欲与卿相知,奈何卿心不在我身。 走出易水阁的姬千凝快速跳上马车,驾着车向前奔去,她这种富贵人家的子女,从小便于诗书音律为伴,玄启的一曲凤求凰,她怎能不懂其中的寓意,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何没有勇气面对玄启,只能说出那般绝情之话。 白逸见姬千凝驾车离去,他快速跑过去拦下了马车。 “阿凝,停下。”白逸气喘吁吁地说道。 “逸哥哥,你早和那玄启串通好的吧,还什么来了位先生。”姬千凝生气地说完,把头转过去不去看白逸。 “阿启对你是真心的。” “感情无法强求,逸哥哥。” “你不该如此对他,当初为了你,他……” “他如何?” “没什么。” “当初,不该提当初,或许有那么一刻,可他终是丢下了我,不知他的所为,哪份是真,哪份是假?”姬千凝自语道,她摇摇头,不知为何,两行眼泪滑下脸颊。 不知白逸是否听到姬千凝自语的话:“阿凝,我明白你的委屈,可是,有些事不是你看到那般。” “逸哥哥……”姬千凝声音哽咽着,“我只想跟着自己的心走,在禹城时,我遇到了喜欢之人,他寻我到荆都,可是哥哥他们一直反对,逸哥哥,你会支持阿凝的,对吗?” “我……” “逸哥哥,连你也要如此吗?” “看清自己的心就好。”白逸有些无奈,他明白千凝的性格,知道再多得劝解也是徒劳。 姬千凝看了一眼白逸,吸了吸鼻子,跳下马车:“逸哥哥,你乘马车先回府去,凝儿想一人走走。” “那你小心些,早些回去。” “嗯。” 白逸看着姬千凝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跳上马车向易水阁的方向行去。 姬千凝思绪万千,今日见到玄启,她有一丝慌乱,又有一丝懊恼。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不觉到一酒肆门前,她抬头望了一眼,径直走了进去,在一酒桌旁席地坐了下去,不一会,店家端着酒外加一叠下酒菜放到了姬千凝面前:“姑娘,这菜是小店送的,不成敬意,您慢用。” 姬千凝对着酒家微微一笑:“多谢。” 酒家退下后,姬千凝把酒倒入杯中,猛地灌了下去,一连几杯下肚,她的脸微微有些潮红,她用左手杵着头,样子有些慵懒,神情哀伤,右手提起酒壶倒入杯中后,拿起酒杯微微晃动着,她的眼睛看着前方,想着心事,不知不觉,两行清泪溢出了眼眶。 此时,一身影在她面前站定,看了她许久。姬千凝察觉到来人,没有理会。 来人正是玄启,他没有吭声,默默在姬千凝对面坐了下去,随手拿起一个酒盏,倒满一盏,一饮而尽。 两人就这样自顾自地喝着,许久不曾交谈。 突然,姬千凝率先打破了两人的沉默:“你来做何?”她的声音有些迷糊。 听到她的话,玄启饮下一盏酒后道:“毕竟是旧识。” “呵呵,旧识。”姬千凝冷笑一声,摇了摇头。 “难道不是?” “旧识……玄启,当日在禹城,如若你不曾丢下我,或许,或许……这世间我最憎恶不守信之人。” 玄启静静听着,他的眼神变得冷漠,那冷漠中还夹杂着悲伤以及对眼前那个女人的柔情。不该提当初,当初就是为了她,他中了毒。 他不想解释,此时在姬千凝的耳里,再多解释只会变成苍白的辩解,他宁愿一个人默默承受着。 “我该谢你,不然不会遇到凌承志。” “凌承志?”玄启呼出这个名字。 “承志哥哥……”姬千凝也反应了过来,提到这个名字,她心里所有的思念与委屈全都迸发了出来,泪水不由自主地夺出眼眶。 玄启静静注视着这一切,他的心很痛,自己喜欢的女子,为了别的男人而哭。 看到这一切,他本该愤怒地转身离去,他玄启,赤炎六皇子,本是多么尊贵高傲的人,世间女子,谁不想投入他的怀抱,可如今,他竟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女子,从赤炎来到大泽,从一国寻到另一国,只为了见她一面。 望着他脸上的泪水,心中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对她的爱怜,只要能时时看到她,只要她能得到幸福,他还有什么所求:“我们还是朋友,说出来,把心里所有藏着的悲伤与委屈全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会难受。” 听到玄启的话,姬千凝看了他很久,随后大声哭了出来,声音哽咽着:“哥哥反对我与凌承志在一起,我不顾家人反对,与他偷偷许下誓言,来年桃花灼灼,他驾着大红马车前来迎我。”姬千凝说到这,嘴角扬起一抹苦笑,“时至今日,已过去了好些时日,可是,可是,我不曾收到他半分书信,”说到这,她哭得更凶,不知为何,她依旧从心底信任玄启。 玄启没有说话,掏出手帕,迎上前替姬千凝擦着泪水:“放心,这不还有我吗,我会一直陪着你。” 姬千凝望向他,脸上满是期许,“他不会负我,会回来的,是吗?” “会的。” 终于,她笑了起来。 “好了,就让我们如当日在禹城一般,让酒冲刷一切烦恼,不醉不归。”玄启说完,举起酒盏,努力掩藏自己的心绪。 “好,不醉不归。” 许久,窗外已挂满了星辰,玄启望着醉倒在桌上的姬千凝,呢喃道:“凝儿,既然你不懂我的心,那我一直守护着你便好。” 他起身,过去抱起她,出了酒肆,朝姬府的方向行去。 许久,他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中。 大泽篇 十二章 和亲 http://.biquxs.info/ 时日一天天过去,大雪纷飞的那日,在荆都待了一个多月的白逸接到王命,便拜别众人向汴城赶去。 临行那天,众人在十里长亭相送,虽是送别,但没有掺杂太多离愁。 那天,唯有一人,全程默默注视着,不曾说一句话,待白逸的背影消失不见,众人回城时,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姬千凝无意看在眼里,她不曾想到兰儿对逸哥哥会生这般情愫,她一直以为兰儿和她一般对逸哥哥的只是兄妹之情,思及此,她望了一眼兰儿,心想回去定要好好问问她。 玄启并未同白逸一起离去,他本就是众人眼中无所事事的皇子,在没有战事之时,他的身影飘荡在九州各地,就连那个王,因为“嫌弃”也不曾理会。 那段时间,他在荆都寻下一处宅院住了进去。姬千凝对他的态度也有所改观,不时邀他前去姬府做客,两人以朋友的身份,倒也相处的融洽。 只是,这姬千凝从未知晓玄启的身份,通过那块象征身份的玉玦,在她的认知里,白逸是赤炎将军,既然能与他相交,那定是哪家王侯显贵家中的小公子,不袭爵,不争权,不需出力维护家族的光鲜,潇洒自在,所以才会随处游荡。 她不知道,正是因为玄启这个皇子的缘故,身为赤炎大将军的白逸才能获得特权,随时出入于各国各地。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冬去春来,转眼已是暮春三月,荆都城内,桃花开的妖艳。城外澜罗山上,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那日,姬千凝行至澜罗江边,目光望着远处,期许那一抹熟悉的颜色,一阵微风吹过,花瓣随风飞舞,姬千凝伸手接下一瓣桃花,她的神情,时而欣喜,时而落寞。一连多日,望眼欲穿,却终不见故人归来。 花败了,只留一地残红。姬千凝蹲在地上捧起一把残留的桃花瓣,微微一笑,她的笑,夹杂着苦涩。玄启来到她身后默默注视着,许久才开口道:“回去吧,他不会来了。” “他会来的。”姬千凝始终笑着。 “这满山的桃花早就败了。”玄启说着,把自己的披风披到姬千凝身上,三月天,终是还有一丝寒气。 姬千凝没有理会玄启的动作:“他不会不守诺言的,许是什么事耽搁了,他会来娶我的。” “你别在自欺欺人了,这么长时间,他可曾有捎来一封书信?”玄启一腔怒火,他为她感到不值,“忘了他,让我来照顾你好么?” “玄启,你又开玩笑了。”姬千凝把桃花瓣包到自己的手帕里,拉拉肩上的披风站起身微笑地对玄启说着,“他会来的,不管怎样,我会一直等着他。” 玄启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 她努力掩藏着自己的哀伤:“哦,对了,再过几日西隅王子会来我大泽提亲,王将设国宴款待,到时候我和哥哥都会去的。” “几王子?” “目前还不清楚,我向来痛恨大鑫人,若不是他们,爹娘也不会离去。”姬千凝暗暗咬咬牙。 “那你为何还要去?” “王命不可违,我是王亲封的清远郡主……” “郡主。”玄启疑惑,打断了姬千凝的话。 姬千凝轻笑,突然讲起一个久远的故事。 姬姓,九州大陆古老的姓氏之一,姬家先祖更是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过大一统的王国。几百年后,王国覆灭,姬姓衰落,国家大事分分合合,任凭多少王朝覆灭又建立,遗留下来的姬家人仍旧享有尊荣。百年前,姬千凝的曾曾祖父曾被大泽开国者司马煜所救,先祖自此便告诫后世子孙,姬家儿郎世代守护辅佐大泽江山,姬家子孙可受赏加封,但不可晋爵。大泽王也感念姬家世代的忠心。 九年前,姬家忠烈殉国,大泽王额外施恩,就连她一无任何功绩的女子,也被封了郡主。 “王下旨要我与哥哥一同前去。虽说与大鑫有恨,若此次联姻,能使两国交好,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在大义面前,个人私怨又算得什么?”姬千凝说完,转身看向远处。 “你到是又一次让我对你刮目相待。”玄启笑了笑,向前几步站在她身旁,同样将目光投向前方,“我随你一同进宫。” “嗯?”姬千凝转头疑惑地看向玄启。 “我也想去开开眼界,怎么,你这个清远郡主连多带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玄启迎上姬千凝的目光,讪讪问道。 “那倒不是。”姬千凝对玄启微微一笑,“五日后启程。” 两人相视一笑,那一笑,暂时告别了悲伤与落寞。 五日后,玄启带着苏卫随姬千凝兄妹及楚暮雪和兰心,外加一众随从,从荆都出发赶赴王城。 大泽国都位于洛城,荆都与洛城相距一百五十多里,马车日行八十多里,两天后的黄昏,一行人等便赶到洛城,待回复王命后,众人在王城内的将军府住了下来。 …… 穹旻宫,位于洛城中央的大泽王城。大泽是个尚蓝的国度,不论是绣着篆体泽字的王旗、宫墙的主色,还是王的龙袍,都以深蓝色为主调。那色彩就像奔流不息的江海,预示着大泽江山社稷的生生不息。 穹旻宫内太明殿,一男子穿一身蓝衣,头上一顶羊脂玉冠,男子看上去三十岁左右,面容俊朗,神情威严冷峻。此人正是大泽之王——司马昭。九年前,西隅进犯,他还是个分封于沧州的淮王,他看着自己的国土惨遭外敌凌辱,心怀一腔热血和使命,年仅二十一岁的他在年仅十七岁的姬千慕的帮助下起兵,最后收复国土,自立为王,迁都于洛城。太明殿内,他紧皱眉宇,伏在案几上批阅着各地的奏章。 突然,一公公在他耳旁轻语:“陛下,宜萱公主求见。” “让她进来。”司马昭头也没抬说道。 “诺。”那公公说完,便退了下去,不一会,一女子走了进来,只见她生的明艳动人,身材纤弱,面上看上去楚楚动人,可那一双眸子里却满是坚毅。她就是大泽的宜萱公主,司马昭的胞妹司马昀。 “参见王兄。”司马昀对着司马昭行礼。 听到声音,司马昭抬起了头:“昀儿,你来了。” “王兄,我……”司马昀犹豫了一下,咬咬嘴唇,忽然,猛地跪了下去,“王兄,昀儿能不能不嫁。”说着两行泪水滑下了脸颊。 司马昭看到她这样,连忙起身过去扶起了她,他最心疼这个一母同胞,小他十几岁的妹妹了,可是他虽贵为君王,可终究有太多无奈:“昀儿,王兄也有诸般无奈啊。” “王兄,昀儿不想去和亲,昀儿不想嫁给那西隅王子,王兄……昀儿不要。” “可是,这王室中就只有你一个未出阁的公主。”司马昭说完,负手背对着司马昀。 “就没有其他办法吗?”司马昀拽紧衣袖,用最后一丝期待的目光望着司马昭的后背。 可司马昭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司马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昀儿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这就是身为王族儿女的悲哀,我们早不是为自己而活了。”世人皆说,一朝做得君王,掌握天下生杀大权,那是何等的殊荣与光辉,可是谁又能明白这其中的辛酸与无奈。居高临下,享受万人敬仰,可是,坐的越高,享受的孤独也就越多,有时想找个说话的人也都没有,不然这世世代代那么多君王,为何要自嘲自己为寡人呢?寡人寡人,孤家寡人。 “昀儿宁愿生在普通人家,最起码不会有这么多身不由己。”她自嘲地一笑,脸上分明挂着两行泪痕。 “昀儿,你听王兄说。”司马昭叹口气转过身望着司马昀,“你是王兄最疼爱的妹妹,王兄也舍不得你,可是王兄不能那么自私,在这个位子上,王兄要时时心系天下苍生。” “可是王兄也不该毁掉昀儿的幸福。”司马昀委屈地撇撇嘴。 “多年前的那次战火,多少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一个君王最大的抱复不就是让自己的子民安居乐土,国家兴旺。这些年来,王兄励精图治,大泽国力虽已恢复,但终究比不上往日,那西隅全是豺狼之辈,若哪日,他们再次进犯我大泽,边界百姓又一次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寡人怎么对的起天下苍生。” “你处处为你的百姓思虑,可是为何不替身边的人考虑分毫。” “在其位而谋其政,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要坚持走下去,这是王兄的命运,也是你的命运。” “路是王兄选的,昀儿有选择自己路的权利。”司马昀终于忍不住,她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 司马昭强压住怒气:“你没有,昀儿你难道还不懂,身为王室子孙,你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司马昀沉默了一会:“王兄,昀儿懂,只是昀儿不甘心。” 司马昭深吸一口气:“昀儿,此次和亲,若能使两国交好,你便是大泽功臣,百姓会永久记着你。” 司马昀闭上眼:“昀儿只想为自己而活。” “我们早已不是为自己而活了,你身上背负着的不仅是王室的尊严,天下黎民百姓的期望,还有大泽未来的命数。” “王兄你不觉得把一个国家的未来强压到一个弱女子身上未免太过可笑吗?”司马昀别过头咬住了嘴唇。 “昀儿……” “王兄,昀儿不是不明事理之人,牺牲小我成就大我,在大义面前,昀儿知晓自己该如何选择,身为大泽公主,这是我的使命。” 司马昭看着此时一脸坚定的司马昀,眼眶就有些发红:“昀儿,你能明白就好。” “王兄,你放心吧,昀儿嫁。”司马昀说着,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硬是忍住没让眼泪流下来。 “昀儿,王兄对不住你,能做的只有让你今后名留青史。”司马昭摸了摸司马昀的头,眼里满是愧疚。 “王兄,昀儿不要名流千古,昀儿不在乎这些虚荣,昀儿只愿,我之后,大泽再无和亲公主。”司马昀一脸坚定。 “王兄答应你。” 宜萱之后,直至百年后大泽灭亡,其历史上再不曾出现一个和亲公主,这些都是后话。 大泽篇 十三章 不识 http://.biquxs.info/ 两日后,四月初三,大泽王城好不热闹。 这天,市民聚于街头巷尾,纷纷谈论着王城中的大事。 “喂,听说了吗?这西隅的王子可要来咱们大泽提亲。” “这事不早就满城皆知吗?” “哎,真不知道又是哪位不幸的公主,我听说,那西隅可是苦寒之地,这公主,怕是要受苦了。” “还能是哪位,王室中不就只有宜萱公主一位未出嫁。” “宜萱公主是好人哇,她经常在这城里布善施粥,这里的乞丐可都当咱们公主是善人呢,真是可惜了。” “说实在的,这王室中人还不如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自在呢。” “听说这公主知道要嫁给那西隅时,没哭也没闹。” “公主虽是一介女流,可是却有男儿气魄,这是我大泽的荣幸与福祉啊。” “咦,老王头,我听说下次咱们大王选妃你要送你那宝贝闺女进宫呢,是不是?” “呸呸,我才不让我女儿去受那份苦,还不如给她寻个平常人家,踏踏实实过日子呢,明天,我就找媒人去。” “哈哈,你们看他还急眼了。” …… 两辆马车驶过洛城街道,向城中心行去。姬千凝、楚暮雪和兰心共乘一车,姬千慕、玄启等人驾另一辆马车。 许久未到洛城,姬千凝掀开车上的帘子,看着街上车水马龙,人群熙熙攘攘,各种叫卖声声声入耳,心中不由感叹:不愧是王城,竟是这般热闹非凡。 几人前去穹旻宫参加宫宴的路上,突然听见街头百姓议论纷纷,众人一时无语,陷入沉思。 姬千凝心中更是感触良多:王侯子弟,虽享有世间尊荣,有时却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左右,倒不如一个平常百姓来的潇洒快活。 小半个时辰,马车驶到宫门口,几人下了马车,苏卫和兰心守在宫门口,姬千凝,姬千慕,玄启,楚暮雪四个人进入宫门,穿过泰和门,在一內监的引领下,途径澄明殿、乾元宫,太明殿,大和宫,最终进入承办国宴的承欢殿。 四人进去时,大殿已是宾客满座,姬千慕与相识的王宫贵戚、朝中大臣寒暄几句后,带领其余三人在自己的位上坐了下去。 不一会,大泽王司马昭与王后向氏在一行太监婢女的簇拥下进入了大殿。 “臣等参见大王王后。”坐上众人瞬间起身跪在地上行礼,“祝大王王后福禄千秋。” 一身深蓝色绣着金丝龙袍的司马昭和同样一身蓝色主调华服的王后向氏,在众人的高呼声中,走上殿内正中的高台上,在雕龙案几后坐了下去。 “尔等起身吧!”司马昭挥挥宽松的衣袖 “谢大王。” “今日,是大喜之日,我大泽与大鑫缔结婚约,宜萱公主嫁于大鑫三王子,从此两国和平共处,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这是国之幸事。” “大王圣明。” “今日设宴,一是让众爱卿与寡人共同分享这份喜悦。二是大鑫三王子亲来我大泽提亲,寡人将在这国宴上宣布将公主嫁于他。来人,请三王子上殿。” “宣大鑫王子觐见。”高公公细长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之后,只见一男子走了进来。男子面容俊朗,虽身着异族服饰,面貌却不似大鑫之人,竟和中原人相差无几。 一时间,席间大臣窃窃私语:“咦,这位王子的长相怎么不像是西隅人?” “听说,那西隅王曾娶了位南周女子做夫人,这王子,估计就是西隅王与那位夫人所生。” “怪不得。” “札儿赤兀惕.翼参见大王,祝大王福禄千秋。”三王子说着,右手握拳放在胸前,对着司马昭颔首。 玄启看到大殿上之人,与姬千慕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默默观察着眼前这个三王子的一切。 “王子殿下有礼了。”司马昭挥挥宽大的衣袖,示意他起来。 “在下心仪贵国宜萱公主已久,今日贸然前来提亲,望大王成全。若宜萱公主嫁于在下,大泽和大鑫,将长久相安。”说完,再次行了一礼。 和亲已是定局,大家心知肚明,如此不过是走走过场。 “若此次联姻,我大泽与大鑫缔结兄弟盟约,从此两国世代交好,实乃国之所幸。”司马昭说着,微微一笑,“既然三王子如此虔诚,亲自来我大泽提亲,寡人看你一片赤诚,今日就将宜萱许配与你,半月后,公主出嫁。” “谢大王成全,我今后定会好好相待公主。”三王子嘴角扬起一抹笑。 “来,大家举杯同祝。”司马昭一声令下,大殿上所有王公贵臣全都起身举起酒杯,一公公也走上前递给三王子酒杯,“祝三王子与宜萱公主喜结良缘,祝大泽与大鑫长久相安。” “祝三王子与宜萱公主喜结良缘,祝大泽与大鑫长久相安。”大殿上一片附和声。 姬千凝本百无聊奈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并未曾留意大殿上的谈话,直待众人起身举起酒杯时,她才把视线落到前方那三王子身上。姬千凝一惊,只见着一身异族服饰的男子立在眼前,面容俊朗,风度翩翩,仿佛玉人般,黯褪了万物的光华,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对,那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 “承志哥哥?”姬千凝一时间怔在了那,眼前这个人和凌承志分明有着不同的模样,可为何感觉这般熟悉?那个她日夜相思,苦苦等待,等着驾着马车前来娶她的人,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不可能是大鑫三王子,更不会求娶别的女子……眼前的一切是那般真实又是那般虚幻,不,一定不是,姬千凝摇摇头,一定是她看错了,他不可能是凌承志。 可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 姬千凝一时间百感交集,心里堵得厉害,一个晃神,酒杯重重砸在了地上。 一声脆响,引得众人纷纷转头看向了她。 玄启站在姬千凝身旁,他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姬千凝的失态,凌承志,他听到她低声喊出的那个名字,那凌承志果真是大鑫三王子,思及此,玄启紧皱眉宇,一脸戾气。 姬千慕也察觉到异常,自己的妹妹平日虽然贪玩,但不会这般没有分寸,他此刻紧紧盯着她,眼中全是担忧。 三王子回过头也注意到了姬千凝,他一怔,随即又恢复了常态。 “清远,何事?”司马昭突然发问,打破了大殿上的寂静。 姬千凝听到司马昭发问,几步走过去跪在大殿中央:“臣女一时手滑,请大王恕罪。”姬千凝暗暗稳了下来,她不能让别人察觉异样。 “罢了,无甚大事,回去坐吧。”司马昭对着姬千凝微微一笑。 “谢大王。”姬千凝起身,目光迎上三王子,三王子随即别过头,她眼里的悲伤与愤恨,他分明看得真真切切。 姬千慕与楚暮雪相视一眼,没有说话,眼里全是担忧。 整个宴席上,姬千凝心神不宁。宴会终了,司马昭与向氏率先离去,其余人紧接其后,临走前的三王子无意中转头望了一眼姬千凝,不想却迎上玄启愤恨的眼神。 玄启唤了一声,姬千凝才回过神来,她环顾了一眼大殿,不曾发现三王子的身影,之后不顾在身后唤她的玄启,快速跑出去,在宫城门口追上了即将跳上马车的三王子。 她要问清楚,明明心中不想承认是他,可是直觉无法骗人。 “三王子请留步。”姬千凝气喘吁吁地喊道。 “姑娘是?”三王子发问。 “你不识我?”姬千凝嘴角一抹苦笑。 “我们见过?”三王子反问道。 姬千凝深吸一口气,几步走到三王子面前,笑着说道:“我是王亲封的清远郡主,姬千凝。”说着目光看向他的耳畔。 “原来是郡主,在下失礼了。”三王子对着姬千凝行了个礼,“郡主找我可是有事?” “你很像我一位故人。”姬千凝依旧盯着三王子的耳畔,微微一笑。 “哦,世间相似之人很多,在下实乃有幸,能与郡主的故人相像。”三王子对着姬千凝笑道。 “你当真不识我?”姬千凝逼上三王子的眼睛。 “郡主说笑了,在下并不曾与郡主见过,何来相识一说,我还有事,若是有缘,来日再续。”说着,便跳上了马车。 “凌承志……”姬千凝带着哭腔喊了一句,那声音不大也不小,可三王子却听得真切,他一愣,随即云淡风轻地说:“郡主认错人了。”说完,驾着马车消失在前方。 姬千凝愣在原地久久不曾回神,她不想哭,可眼泪却如泉水般喷涌而出。呵呵,认错人?凌成志,你可知,你耳畔的那颗痣我记得真真切切,难道,你就那么不堪,连与我相认的勇气都没有吗? 玄启追着姬千凝在不远处停下,目睹了眼前的一切,他默默走到姬千凝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姬千凝回头望了一眼,发现身后的人是玄启,她再也控制不住,把头埋入他的怀中,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抽泣声,眼泪却打湿了玄启一大片衣襟。 玄启没有抱她,却伸手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姬千慕和楚暮雪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并不曾上前打扰。 过路的行人望着两人,一脸诧异。 大泽篇 十四章 出嫁 http://.biquxs.info/ “主子,门外之人已经离去。” “嗯。” 踏出宫门,向东行走不多时,有一座异域风情的的宅院,这便是大泽专门接待异邦使臣的驿馆。 馆内,一男子站在二楼窗前,神色严肃,街上人群来来往往,他眼中只看到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嘈杂声,喊叫声渐渐在他耳中模糊。 这男子正是出现在穹旻宫承欢殿上的大鑫三王子。此时的他褪去一身异族服饰,换上白色深衣,出尘脱俗,仿若仙人,只是眸子里深藏着不易察觉的阴狠。 刚从穹旻宫归来的三王子还未饮下一盏茶,便听侍从来报说馆外有一女子求见。 来客正是先前在宫门口相遇的清远郡主。三王子以不方便见客为由,让侍从打发走她,只是没想到这位郡主在馆外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直到一轮残月挂上夜空,他站在窗前,静静看着女子的所为,几次想要挪步,终是没有出去见她。 街上人群越来越少,最后是一男子出现拉走了清远郡主,在侍从回禀之前,他透过窗栏,早已望到他们离去的身影。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三王子默默回到木案旁坐下,为自己斟满一盏茶,拿起杯盏,望着它,久久不曾回神…… “母后,您唤孩儿前来所谓何事?” “翼儿,待到下月,你去大泽提亲,求娶宜萱公主。” “母后这是何意?您知道孩儿不久要去大泽迎娶姬家姑娘。” “母后没有弄错,如今形式已不再需要你娶那女子了。” “为何?” “这是大王的决定。” “不,母后,请您和父王相信孩儿,再给孩儿一段时日,那姬家姑娘早已心系于我,不顾她兄长训诫,私自与我许下婚约,等过些时日,我去大泽娶了她,咱们日后的计划,必定会一一实现。” “当初大王与你商定,派你去大泽骗取姬千凝的信任,设计让她嫁于你,只要姬千凝在我们掌握中,就不怕她的兄长姬千慕。当日,本宫本就不赞同这个计划,如今看来,果然愚钝!这次,正好大泽有意于我们联姻,就算无法动摇大泽,但若能通过联姻缔结盟约,一起吞并南周,也不失一剂良策。今日在朝堂上,大王与众臣商定,你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母后,求您告诉父王,请再多给孩儿一些时间,孩儿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 “你难道还不明白,大王召你回国,就是因为姬千慕已经怀疑你的身份,如此,他断不会将妹妹嫁于你。” “王室中这么多王子,为何偏是我?” “混账,难道非要本宫说出,是本宫在大王面前力荐,才让你多了这份殊荣。若你娶了宜萱公主,在登上权力之峰这条路上,会少去多少阻碍。再说,大王对我们母子如何,你心里清楚,他的恩情,我们母子到死也报答不了。” “母后……” “你是知道的,你外公生前是南周赫赫有名的威远侯,一生戎马,忠心耿耿,为南周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当年,我也是侯府嫡女,身份尊贵,受尽了家人和世人万般宠爱,那是何等的骄傲。可是天不遂人愿,母后被迫入宫。入南周王宫的第三年,你外公受小人诬陷,锒铛入狱,南宫昊畏于你外公的兵权,便以莫须有的罪名让凌家上下满门抄斩,几百口人就那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可笑的是,南宫昊竟留下了我的性命,我被他贬为庶人,逐出王宫。就当我无路可走、准备轻生之时,是如今的大王救了我,并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当年,大王不嫌弃已有身孕的我,不顾王室大臣的反对,硬是把我接进了宫里。这些年来,大王如何待我们,你心里清楚,他一直把你当自己的亲生儿子培养,大王的恩情,我们母子这辈子也无法报答,是时候,你为他做些事了。” “母后,孩儿都明白,可是,除了这件事,孩儿就算为了父王和您去死,也无半句怨言。,” “呵呵,你以为一个死字就结束了吗?难道忘了你身上承载的不光是对大王的恩情,还有凌家的灭门之仇,我们步步为营才能走到今日,你难道要让一切都毁在你的执拗中吗?” “母后,孩儿……” “还是,你对那女子动了真心?” “不,孩儿没有。” “但愿如此,不然,我绝不会让她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孩儿知错了,一切全听父王母后安排。” “很好。” …… 果然,大鑫三王子就是姬千凝心心念念的凌承志。 思及此,凌承志握着玉盏的手竟加深了几丝力道,一时间,茶水四溢,混着鲜血在掌心滑落。 …… 半个月后,穹旻宫好不热闹。 时日过得飞快,转眼已是宜萱公主出嫁的日子。 这天,王宫内到处洋溢着喜庆之气,大泽王司马昭和王后向氏,在一群公主皇子的簇拥下,伴随着礼乐声来到泰和门,门外两排早已站满了等候的文武百官。 这时,宜宣公主缓缓而来,头上的凤冠足足有半尺多高,她手拿一把羽扇半掩着面,身穿黑红色吉服,上面用金线绣着两只展翅欲飞的凤凰,腰间挂着象征王室身份的玉玦,佩戴香囊,端庄大气。她脚踩金履,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走过十里红毯,在泰和门停了下来。一路上,她始终面带微笑,仿若开得正艳的牡丹,是那般高贵典雅。她始终笑着,可谁人又知那笑容背后的苦涩,一切,怕是只有远处角落里,那一人体会得真切。 在礼乐官的的高呼声中,宜萱公主依祖制一一行礼,拜别王兄,拜别生活多年的王宫。 司马昭望着这个妹妹,心里滋味复杂,欲说还休,他此时能做的,就是给她最好的嫁妆。宜萱酷爱读书,他令人把藏书阁近六分之一的书籍送她当了嫁妆,那些只有孤本的,他命百官连着抄了数日,书籍足足装了几十多辆车。还有玉制的腰带、靴子、尘笏、马鞍、三百匹绫罗绸缎,一百对银器、两百身衣料、一万两白银,还有药材,粮食,再加上其他不起眼的物件,光嫁妆就用了百余辆车之多。出嫁的车马候在宫门外,远远望去,就像一片红色的江流,可是这片江流,有人望着欢喜,有人望着黯然伤神。 一切礼数完毕,宜萱在侍女的簇拥下,缓缓向车队走去,等到了马车前,她回过头深深望了一眼身后的一切,望着穹旻宫,望着王兄,望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也许,这便是此生最后一眼。她又不经意间看向另一个方向,盯着那个不起眼的角落看了很久,神情哀伤。 突然,收起落寞的眼神,嘴角上扬,笑靥如花,之后收起眼底最后一丝留恋,一只手拿着羽扇,另一只手提起裙摆,被侍女扶上了马车。 半月前,提完亲的三王子就已经离开大泽回国,按礼节,大鑫王室派使者前来接亲。 就在宜萱公主登上马车之后,前来迎亲的使臣也依礼拜别大泽王,做好出发的准备。 “噔噔……”突然,马蹄声响起,就在先前不起眼的角落,一身戎装的男子跨着马极速来到泰和门,他下马走到大泽王身前跪下,用雄厚有力的声音说道:“大王,车队已经准备妥当。” 男子浓眉剑目,面容俊朗,一身戎装更衬得他神采奕奕。 “昀儿就交给你了,一定要护她周全。”司马昭的语气里,有对宜萱的关爱,更有一丝莫名的无奈。但看着他的眼神却满是信任,在众多大将中,他唯独选择眼前这位叫李籍的将军去护送公主,他也相信,只有他才会让公主毫发无损行至大鑫。 想到这,司马昭叹了口气,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籍转头望了一眼公主的马车,眼神坚定:“臣一定不辱使命。” “出发吧。” “是。” 李籍快速跨上马,向车队前方驶去,途径公主的马车,他故意放慢速度,让马儿缓步前行。 突然,一阵风吹过,吹起了衣袂,吹乱了发丝,更吹开了马车上的帷幔,如花的容颜映在李籍眼中,他一时呆在那,那双蓄满泪花的眸子让李籍移不开眼,时间仿佛禁止,天地间还像只剩他们二人,只想这般痴痴望着,谁也不愿先一步移开目光。 记住你一生最美的瞬间…… 一眼万年…… 突然想起的礼乐声惊醒了李籍,帷幔落下,挡住了那美丽的容颜,他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马车,驾马扬长而去。 “出发。”只听一浑厚的男音响过,整个车队出发向宫外驶去,礼乐声再次响起,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随着车轮一圈圈转动,那一片红色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宫门尽头。 车轮咯吱咯吱地响着,渐渐掩盖了早已远去的礼乐之声,宜萱很努力听着宫门内的声响,可一切都变得模糊,穹旻宫早已远去,洛城也渐渐远去,此刻,唯有车马声分外响亮,她终是忍不住,眼泪如暴雨般倾泻,花了妆容,湿了罗裳。 可怜一如花的女子,别了亲人,别了故国的一切,从此踏上陌生的土地,独自忍受孤寂。 大泽篇 十五章 话别 http://.biquxs.info/ “公主,赶了一天路,必是乏了,奴婢这就伺候您梳洗,好早些歇息。” 出嫁的车队离开洛城,在官道上行进了一天,天黑之前,在青岭山脚下扎营歇息了下来。帐内,宜萱坐在案几旁,她望着晃动的烛火,神情恍惚,一动不动,就那样呆呆地坐着,案几上一把羽扇也静静地躺着。 账外,火把通天;帐内,烛光摇曳。 突然,一阵风吹进,烛火突然跳动起来。 起风了…… “公主。”侍女的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这时,宜萱才缓缓回过头来:“不急,先下去歇着吧!” “奴婢在这陪着公主。” 宜萱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微闭双眸,似是轻叹一声,随后,缓缓转过身,抬头望向透过缝隙落进帐内的月光,突然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迅速起身向帐外走去。 “公主,您去何处?”那侍女拿着一件大红色镶着金丝的披风,追上了已到帐外的宜萱公主。 “里面太闷,出去走走。”宜萱头也没回。 “公主,请让奴婢为您更衣。”侍女低着头,恭敬地说道。 “不用了。”宜萱轻轻答道。 “公主……”侍女颇为委屈地喊了一声。 宜萱感受到侍女的语气中满含着担忧,再不忍心拒绝自小陪在她身边的珠儿,随即转身朝她点了点头。 婢女一脸欣喜,快速把披风披到宜萱身上,在脖前轻轻打好节,然后说道:“公主,夜深露重,小心着凉。” 宜萱冲她微微一笑:“珠儿,我一人去便是,不许任何人跟着。” “公主,奴婢……” “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宜萱打断了侍女未说出的话,之后便朝着远处走去,月光洒在她的身上,让那一身红衣更加娇艳。 那一抹远去的朱红背影,本该是喜庆之色,可此刻为何这般落寞? 叫珠儿的侍女望着远去的公主,一脸愁容,随即,她转身对候在帐外的婢女说道:“速去告知李将军。” “是,珠儿姐姐。”一婢女说完快速跑了出去。 …… 离露营之地不远处的一座高地上,树木茂盛,野草丛生,不知名的野花沐浴在月光下,独自绽放。离开大帐的宜萱,一路上想着心事,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这里。夜晚,山上露气湿重,不一会,她的鞋袜、裙摆全都变得潮湿,她顾不上这些,只是望着高地下方那火光通明的营地,若有所思,眼底是看不懂的神情。 一阵风过,吹起了她的几缕发丝,她突然感觉有些寒意,腿脚更是冰冷,她裹紧身上的披风,一如刚才,继续望着远方。 “这里风大,回去吧?”突然,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宜萱身后响起。 宜萱听到熟悉的声音,心中窃喜,她猛地回过头,原本浮动的青丝贴到了脸上,看到来人,她闪动双眸,红唇微启,却未发出任何声音。 来人正是护送宜萱西行的李籍将军,侍女告诉他,公主一人出了营地,不许任何人相随,他担心她的安危,便立刻放下手中的茶盏,跑出账外寻找公主的足迹,找了很久,才寻到此地。此刻,他的额头上还有些细密的汗珠。 夜风微凉,李籍看到双颊被冻得有些发红的宜萱,紧皱起眉头,迅速脱下自己的披风,几步上前,披到宜萱身上,往前拉了拉,尽量把她整个人都包在里面,他霸道的语气中饱含柔情:“跟我回去。” 宽松的披风把宜萱整个人都裹在里面,宜萱突然感受到一阵暖意。不过,她立刻挣脱开李籍的手,垂下眼帘,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开口说道:“你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昀儿……”听到宜萱的话,李籍向前几步走到宜萱身后,堂堂八尺男儿,语气中满是温柔和宠溺,“只要你愿意,我即刻带你离开。”此刻,他的眸子中,有一丝期待。 “李将军,覆水难收,你我早已无法回头。”宜萱说完,闭上了眼睛,任由两行泪水滑落。 “昀儿……”李籍脸上有愤恨,有不甘,还有对眼前女子的心疼,他轻唤一声宜萱的闺名,望着她的背影,握紧了双拳。 夜风吹起两人的衣襟,唤起深埋在心底最甜蜜、苦涩的记忆…… “呜呜呜……” “昀儿,你怎么了?” “呜呜……籍哥哥,我找遍了王宫,都不见母妃的身影,王兄说母妃去了很远的地方,过些时日才会回来看我,他们都骗我,昀儿知道,昀儿明白,母妃再也不会回来了,呜呜……母妃不要昀儿了,籍哥哥,母妃不要昀儿了……” “昀儿乖,不哭,就算全天下人抛下昀儿,我也会一直陪着昀儿,永远永远不会丢下昀儿。” “籍哥哥,你永远不会丢下昀儿,是吗?” “嗯嗯,你的籍哥哥永远不会离开你。” “昀儿永远也不会离开籍哥哥。” 回忆如丝絮般绵长,李籍是大泽大将李彦之子,司马昭受封于沧州做淮王时,李彦便随他而去,成为淮王室最得力干将之一。李籍长宜萱三岁,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宜萱八岁那年,生母离世,看似不经人事的她却受到了很大打击,幸好有李籍时时陪在她身边,陪她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 童言无忌,两个年幼的孩子,心思单纯,无忧无虑,许下最真挚的誓言:永远不会丢下彼此。 只是,永远是多远,一年、十年、一生还是三世?物换星移,沧海桑田,世间的一切终是抵不过时间的摧残。 …… “驾,驾,驾……吁……” “籍哥哥,籍哥哥,你看我这马骑得如何。” “公主是巾帼不让须眉。” “籍哥哥,你如今怎么总是叫我公主,我喜欢听你唤我昀儿。” “你是公主,尊卑有别,礼数不可废。” “那昀儿宁愿不做这个公主。” “公主不可再说此戏言。” “籍哥哥,昀儿都听你的。可是,你明天真的就要走吗?” “嗯。怀宋在南端挑起战事,掠我国土,欺我百姓,父亲领命讨伐怀宋,我将随他一同出征。习武之人不就要奔赴战场,为国奋勇杀敌吗?” “战场凶险,籍哥哥一定要平安归来。” “我一定好好回到公主面前。” “可是,昀儿舍不得你走。” “我也舍不得昀儿。” “籍哥哥,昀儿到底在你心中是何等的地位?” “此生吾爱,唯公主一人。” “昀儿这辈子也只爱籍哥哥一人,我等你凯旋归来。 …… 这世间之人并不是我爱着你,你爱着我,便能生生世世守在一起,不离不弃。人这一生,终是有太多的牵扯和无奈,人与人之交,淡如水般才好,淡淡交汇,各不留印。 可是人,终究是有七情六欲的,世间又有多少能做到“独善其身”。 …… 凉风唤回了二人的思绪,宜萱依旧背对着李籍,怅然若失,她闭起双眸,泪水无声滑落:“对不起,对不起,籍哥哥,是昀儿负了你,是昀儿对不起你,你忘了昀儿吧。” 李籍听到眼前女子小声地抽噎着,看到她的肩膀一颤一颤,他忍不住走向前,把她转过来一下子搂在自己怀中,紧紧地。 “呜呜呜……”宜萱再也忍不住,放声啼哭了起来,整个身子伏在李籍怀中不停地颤抖,流出的泪水弄湿了他的一大片前襟。 “乖,昀儿不哭。”李籍轻声安慰道。 听到这句话,宜萱哭的越来越凶。 “昀儿,只要你不想去那该死的西隅,我这就带你离开,永远陪着你,天涯海角,总有我们的容身之所。”李籍轻拍着宜萱的背,神情严肃,眉头紧皱,言语间满是对她的疼惜。 “籍哥哥,昀儿何尝不想与你时时刻刻在一起,可是昀儿是大泽的公主,从昀儿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如王兄所讲,昀儿的命运早就不再属于自己,王室中人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昀儿不能那么自私,不能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弃大泽于不顾,昀儿不想成为家国的罪人。昀儿没有那么伟大做到舍身取义,只愿对的起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籍哥哥,昀儿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昀儿身不由己,你能懂吗?”情绪激动的宜萱,语无伦次地对李籍说出了这些话。 李籍把怀中的人抱得更紧,这个女孩心中所有的苦,只有他能够明白:“我知道,我什么都明白,不管昀儿你选择什么,我都会尊重,我会一如当初,一直守护着昀儿。” 宜萱心里有了一丝安慰,她的情绪渐渐平复:“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有来生,昀儿宁愿生在普通人家。” “若真有来生,待你长发及腰的那一日,铺十里红妆,嫁与我可愿?” 宜萱离开李籍的怀抱,望着他的眼睛,情深款款,如花笑靥伴着两行清泪,语气坚定地说道:“与君诺。” 四目相对,多少柔情,多少爱意,多少不舍都刻在其中…… “好了,昀儿不哭。”李籍说着,伸手为宜萱擦干眼泪,“再哭就不美了,我的昀儿是真正长大了,有担当了,我真的为你高兴。”说完嘴角上扬,送给宜萱一个大大的微笑。 宜萱笑了:“籍哥哥,很久很久了,昀儿又见到了的你的笑容,真好。” 于是,两张如花般的笑脸在黑夜中绽放。 大鑫篇 第十六章 追寻 http://.biquxs.info/ 半个月前,自从在穹旻宫看到大鑫三王子,姬千凝心中泛起的涟漪再也无法平静。 认错人?姬千凝自嘲般地笑了起来,谁又知道他耳畔的那颗痣,她分明记得清清楚楚。可为何,他偏偏是大鑫的三王子,爹娘死在大鑫人的屠刀下,这个世界上她最恨的就是大鑫人。 可是……她不甘心,她不相信自己苦苦等待的会是此般薄情寡义之人。 那一日,三王子故作不识驾车离开,她心中着实委屈,趴在玄启怀中哭了半晌,终是不甘心,最后追到驿馆外,一遍遍向守卫报自己的名讳,请求三王子出来相见,可终究未等到那个身影。 她知道凌承志知晓她在门外,可自始至终都未曾露一面。 她一遍一遍地欺骗自己:他不会如此绝情,他不会如此绝情,他定会见我…… 足足两个时辰,从最初的期待到失望,躲在角落里的玄启看着她眼神里的变化,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握紧双拳,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拉起姬千凝的手往回走。 姬千凝闭上眼,没有挣扎,任由他拉着。此时此刻,她痛到窒息,但她心底的骄傲恁是没让眼泪留下来。从小到大,这十几年来,就连爹娘离世,她的心也未曾如此般空荡,此时就像行尸走肉般,任由玄启拉着在街上走过。 回到将军府,姬千凝装作无事跟众人打了招呼,就把自己关进屋子里。众人心照不宣,没有多问一句话。 一关上门,她就倚靠在上面,闭上眼,泪水如暴雨般倾泻,身子乏力,顺着门滑坐在地上,梨花带雨,越哭越凶,她抬起右手捂住嘴,尽量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双肩剧烈颤动,眼泪鼻涕顺着指缝流出,心痛到无法呼吸。 喜欢一个人,为何会这般狼狈? 许久,哭到眼泪干涸,全身没有力气,姬千凝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泪痕,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走到木案旁,斟满一杯水一饮而尽,而后坐在那,不由想到一些事,越想心中越是委屈,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阿凝,开门。”门外的声音突然惊醒了姬千凝,是哥哥。 她不想让家人忧心,用手快速擦干脸上的泪痕,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在铜镜旁整理好散乱的发丝,这才开了门。 门开的瞬间,姬千慕看到她红肿的眼睛和努力挤出的苦涩微笑,心中异常难受,他假装无事,笑着说道:“饿了吧。”说完,端着吃食进了屋。 “哥哥,我不饿。”姬千凝乖乖跟在他的后面。 姬千慕把吃食摆到木案上,温柔地说到:“总归要吃些,快坐下。” 姬千凝乖乖坐下去,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哥哥,我吃不下。” 姬千慕拉起她的手,把筷子放在上面,然后宠溺地摸摸她的头:“我姬千慕的妹妹,可不能轻易被打倒,饭还是要吃,这世上,任何事都没自己的身体重要。” 姬千凝抬头看向姬千慕,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眼前这个男人,如父如兄,她此生是何等幸运,能遇到这么好的兄长,她不能再让他为自己担心,于是端起碗,快速往嘴里塞饭菜。 “慢些。”姬千慕为她送上一杯水,一脸宠溺。 饭菜一扫而光,姬千凝舔了舔嘴,低下头,依旧努力掩藏着自己的情绪。 姬千慕看到她几次强忍住的泪水,很是心疼,他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一把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要哭就哭吧,在哥哥面前无需忍着。” 其实,自打姬千凝进了房间,他就跟了过来,他站在门外,一直听着她强忍的哭声,差点心疼死,几次有冲动想亲手了解了那位始作俑者。待屋内少了哭声,他才让侍女送来饭食。 听到哥哥的话,姬千凝再也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全都混在泪水中,流出…… “阿凝,你还小,有些事容易让你乱了心神,记住,这世间除了生死,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姬家儿女,不能轻易被打垮,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不管出了何事,哥哥永远在你身边。” 姬千凝点点头,吸吸鼻子,带着哭腔说:“哥哥,我想回荆都,明日一早就走。” “好” …… 一夜未眠。 翌日,东边的朝阳还未升起,姬千凝整好行装,姬千慕因有公务在身,留在了洛城。楚暮雪和玄启陪着姬千凝,随众人一起回了荆都。马车在大道上行驶了两天,姬千凝路上一语未言,水米未进,只靠在马车上,闭着眼睛,神情恍惚,其余人也都心情复杂。 玄启送姬千凝回府,安慰好她,便去处理要事。 …… “玄公子,你快去劝劝阿凝,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已有两日。”楚暮雪看到玄启,异常激动,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玄公子,烦扰您帮我们劝劝小姐。”一旁的兰心着急地说道。 玄启一听到两人的话,快速向姬千凝的闺房跑去。这两日,从洛城回到荆都,暗夜带来圣安宫的密令,这一处理,就是两天,一得空,他带着苏卫马上来到了姬府。 “凝儿开门,凝儿?任何事,我陪你一起解决,不要如此折磨自己,凝儿?”玄启赶到姬千凝闺房外,使劲敲着门。 随后赶到的兰心气喘吁吁地喊道:“小姐,快开门,玄公子来看你了。” “阿凝,快开门,阿凝……”一旁的楚暮雪喊道。 “凝儿,开门,莫让大伙担忧。”玄启在门外喊了起来。 “小姐,您快开门啊,您这是要担心死兰儿吗?小姐。” “凝儿,凝儿。”玄启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 “玄公子,小姐不理会咱们,不会出什么事吧?”兰心一脸担忧。 “凝儿。”玄启看了一眼兰心,眉头紧皱,向后退了两步,一脚踹开了房门,“凝儿,凝儿……” “小姐,小姐……” 在房间里转了半天,连姬千凝的影子都不曾发现,四人面面相觑。突然,玄启发现案几上茶盏下方压着一片锦帛,他快速拿起,只见上面写着: 吾有要事处理,此一去,万事俱安,勿寻、勿念。 玄启把锦帛传给其他几人观看。 “小姐这是去了何处,不会出什么事吧?”兰心看到房间里空无一人,眼泪流了下来。 “兰姑娘,姬小姐千金之躯,不会有事的。”苏卫在旁安慰道。 “玄公子,帮我们想想,阿凝最有可能去哪?”楚暮雪虽然着急,却还保持着冷静。 玄启眼底浮现阴霾,依旧皱着眉头说道:“依她的性格,定会去找凌承志,问清楚一切。” “我们离开第二日,凌承志也离开了洛城,若是追不到,阿凝不会寻到大鑫吧?”楚暮雪突然惊呼道。 “依她的脾性,极有可能。夫人,先把情况告诉姬将军,我去他们必经之路找寻,您安心等我们消息。” “玄公子,我与你们同去。”兰心突然说道。 玄启看了一眼兰心,只见她眼神里全是渴求,于是点了点头:“事不宜迟,出发吧。” 楚暮雪感激地说道:“玄公子,阿凝就拜托你了。” 玄启朝楚暮雪点点头,带着兰心和苏卫出了姬府。 …… 回荆都的第一日晚上,姬千凝就偷偷溜出了府,她心中始终不甘心,私心想着,凌承志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会弃当日的誓言于不顾,她要找他当面问清楚一切,就算凌承志果真变了心,她也要听他亲口说出。 她始终坚信,他依旧是她在竹林里初见,仿若蓬莱仙人般,惊艳了她岁月的那个人。 未出荆都城时,她就打听到凌承志早已离开洛城,回大鑫的路必会经过荆都,从洛城到荆都两天的行程,此时,怕是凌承志早已离荆都远去。来不及细想,姬千凝在城内一衣坊,换上一身男装,之后在集市上买下一匹马儿,向通往大鑫的大道上行去。 十几日后,姬千凝来到了阳城。这一路风尘仆仆,并未看到凌承志一行人的身影。 她真的很不喜自己这种天生的倔性,但现在已经无法回头。这时的她,内心依旧坚定,若是仍然追不到凌承志的身影,她就只身前往大鑫。 她发誓一定要见到他,处境越是艰难,她的心就越坚定。 不敢在阳城逗留太久,她怕哥哥早已回到阳城,于是在阳城修整了一晚,翌日一大早,便骑马离开,一路急行,两天后到了天险关。 天险关守卫森严,她猜到哥哥肯定安排人在这查询她的下落,一筹莫展时,正巧有一商队经过,她混进商队中,有惊无险,总算过了关。 一过天险关,眼前是茫茫戈壁,没有人烟,没有繁华的城邑,没有络绎的人群,凄凉之感顿生心头,她知道这一走意味着什么,别了故土,别了爱她的人,就为了心底那可笑的坚持,毅然决然踏上一片陌生的土地,只为给心底的坚持要一个答案? “凌承志,为了你,我舍弃了好多,但愿你不会负我。”姬千凝摇了摇头,最后回头深深望了一眼故土,随着商队,向前方的路行去。 这一路,虽然心里悲凉,但有时也会有小小的窃喜,她终于看到了平生只能听兄长讲过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阔景象,她时不时被这震撼的美景所倾倒,美景看在眼里,渐渐抚慰了她孤寂的心。 三日后,车队行至凤鸣山脚下,此地不同于几天前所经之地那般渺无人烟,竟是一个热闹的市集,商贾云集,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离开此处,过了凤鸣山,就真正离开汉地,到了大鑫境内,商贾旅人真正进入大鑫前必会在此处好好修整一番,久而久之,此处发展成了一个小小的城邑。 商队在一驿站门外停了下来,修整了一晚,第二天继续西行,姬千凝并未打算随他们同去,昨日进驿站突然听到旅人议论,宜萱公主和亲的队伍已从洛城出发,再过半个月,便能到达此地。姬千凝心中突生一计,与其此般漫无目的走下去,还不如混进和亲的队伍中,这样用不了多久就能见到那个他。 想到这,姬千凝又发觉身上的盘缠所剩无几,于是请求驿站老板,让她留下干活。 老板一眼望穿了她的身份,笑而不语,他在这里见了太多的人,听了太多的故事,世间纷纷扰扰,情情爱爱,悲欢离合,不过是心中执念,终是沧海一笑。不过,小姑娘只有历经世事,才能成长。 相逢即是缘,老板留下了她。 “小姑娘,咱们这就分别了。”即将出发的商队中一位大叔看到依旧望着远方沉默的姬千凝,突然说道。 “阿姆大叔,您,您怎么发现我是……”姬千凝突然惊道。 “你是女儿身?哈哈,大叔我也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见没有,那还怎么混?”名为阿姆的大叔听到姬千凝的话,突然笑了起来。 “阿姆大叔,为什么不多留几日,让商队好好休息,前方的路不还长吗?” “大叔的孩子要出生了,在小家伙出生之前,我要赶回卡尔。路还远哩,不敢停留太多时日。” “真好!”姬千凝微微一笑,“阿姆大叔,这一路上多谢你的照顾。”姬千凝感激地看了看他。 “丫头,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离开家乡,我也不知道你又因为何事来到这里,人这一生,总会为追求某些东西冲动一回,就算最终没有结果,事后留在心底的,也是在这条勇敢追求的路上留下的美好回忆,一生前行的人永远不会后悔自己走过的路,不管是错是对,凡事不要顾虑太多,问问自己的心,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好。”大叔说完,拍了拍姬千凝的肩膀。 姬千凝点了点头,向阿姆说道:“阿姆大叔,谢谢您。” 阿姆也向姬千凝点点头:“你始终是个姑娘,日后上路,记的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嗯,继续穿男装吧,这样安全些。” “阿姆大叔,我们还会再见吗?” “人与人相交,淡如水般才好,如此来去才了无牵挂,但若有缘,下次还会相见。保重。”阿姆说完,随着出发的车队走了。 姬千凝望着阿姆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朝远去的车队喊道:“阿姆大叔,一路保重。” 阿姆没有转身,挥了挥手算是告别,清晨的阳光洒在渐渐远去的车队上,姬千凝的心里一片平和。 大鑫篇 十七章 易兄 http://.biquxs.info/ “混账东西,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让你再偷……” 凤鸣山脚下市集,邹记食坊门外,三四个大汉正对着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拳打脚踢。 “爷拿它,自是它的福气。”被打的少年,手里死死护着两只烤鸡,非但不求饶,嘴里还振振有词。 “呵,还有理了。”大汉突然讥讽道,“你这小子,整日游手好闲,几次三番偷我们东西,爹娘到底是如何教导你的?” “呵呵……”少年突然笑了起来,躺在地上,颇为无赖地说,“想知道自己去地府问啊。” “还嘴硬……”大汉说完,又是一阵拳打脚踢,“让你嘴硬。” “住手!”采购完东西正赶回驿站的姬千凝,正巧碰到眼前这么一出闹剧,看到地上之人有些许可怜,她忙喊众人停了手。 “公子,救命啊,我快被他们打死了,救命啊……”被打的男子顿时换了哭腔,仿佛抓到救命稻草一般。 “小公子,休要多管闲事。” “各位大哥,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何误会,但凡事都该好言商量,万一把人打出个好歹,吃了官司也不好吧。” “公子说得倒是轻巧,我这小店就靠这些个熟食维持生计,这小子几次三番偷吃,一偷就是许多,长此以往下去,我这营生还怎么做?”大汉颇有委屈地说道。 “屁,谁说偷,爷吃你的东西,是你的福气,爷这是施恩泽与你。”被打少年撇撇嘴,不满地说着。 大汉向少年狠狠踢了两脚:“放你娘的狗屁。” “啊呀,能不能不踢屁股,疼。” “如此,让他陪你们银子便好啊。”姬千凝一脸黑线。 “爷没钱。” “公子可是听见了,这混小子说他没钱,公子若要再管闲事,那你就替这小子把钱给了。” “对对,你看爷都这样了,就好人做到底吧!”少年装作可怜巴巴地说到。 姬千凝无奈:“与我何干。” “呜呜,小公子就好人做到底吧,爷都成这样了,你忍心吗?大不了以后还你就好了。” 姬千凝望了一眼地上鼻青脸肿的少年,叹了口气,谁让自己多管闲事:“他欠了多少?” “抹去零头算你们个八两。” “我身上没带太多钱,一会可随我去清风驿站拿。” “不行,谁知道你会不会骗人。” “罢了。”姬千凝叹一口气,扯下挂在腰带上的一枚金坠子扔给眼前的大汉,“这个,可够?” 大汉仔细端详了手中的金坠子许久,用牙咬了咬,默默点了点头,随即笑嘻嘻向姬千凝行了一礼,带着其他几人回了店。 姬千凝快步上前,扶起地上之人:“没事吧?” 少年站起身,用手背擦干流出的鼻血,似是玩笑般开口道:“无碍,早已习惯了,今日之事,多谢公子,不过,爷,无以为报。” “呃。”千凝一时语塞,“以后还是莫要去偷,好好找个营生方为正事。” “都说了不是偷,是拿。”男子几乎暴跳了起来。 姬千凝心中无语:“既然如此,就此别过。” “喂,去哪?”少年几步追上已经离去的姬千凝。 “与你何干?” “呵,变脸还真快,喂,你慢些走,今日得公子相助,定是有缘,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换今生一次擦肩而过,我们这是莫大的缘分啊!对了,还未自报家门,在下就是翩翩公子易水寒,’风萧萧兮易水寒’,易水寒的易,易水寒的水,易水寒的寒。”名叫易水寒的少年瞥了一眼无动于衷的姬千凝,“呃,我这都自报家门了,公子如何称呼?”说完跑到姬千凝面前,俯下身向她的眼睛,还不时冲她眨眨眼。 “子衿。”姬千凝看了一眼鼻青脸肿,一脸滑稽的易水寒,莫名想笑,却硬是憋着继续向前走去。 易水寒追上姬千凝:“哎呦,名字不错哦,如爷一般,颇有诗意,想当初在那荆都,爷也是翩翩少年,风流才子,要不是,哎,昨日之事如风散,不可提,不可提。不过话说,与公子是真的有缘,既然此般有缘,交个朋友如何?嗯?喂,你到底有没有听爷讲话?” “说完了?” “嗯。” “说完了就请离开,慢走,不送。”姬千凝头也不回,快步离去。 “子衿兄弟,别走,等等我。”易水寒几步追了上来。 姬千凝看了她一眼,颇有怒色:“到底要如何?” “这么明显看不出来?爷跟定你喽。” “要跟,先还我坠子的钱。” “呃,你知道爷没钱。” “如此,走好不送。” “呜呜~,爹娘离世的早,这么多年就我一个人四处漂泊,居无定所,风餐露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呜呜……” “我看你穿得倒挺光鲜。” “呜呜,你听人家说完嘛,到哪了,哦对了,食不果腹,凄凄惨惨,感受不到这人世间的半点温暖,今日遇见子衿兄弟,好不容易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子衿兄弟与我而言如此重要,你忍心丢弃我吗?” “行了行了,再别说了。”姬千凝满脸嫌弃,“我也是漂泊之人。” “如此,岂不更好,再说子衿兄弟出手如此大方,随便就能扯个金坠子,想必定是有钱之人,看你文文弱弱,万一哪天碰到强盗,爷这一身功夫还可以护你周全,收个不要钱的护卫,何乐而不为?” “说人话?” “你有钱,跟着你,最起码,吃穿不愁。” “在下无钱,告辞。” “不要这样嘛,又不白吃,爷可以保护你,再说跟着你,也好随时还你还你金坠子的钱啊。” 姬千凝心里思忖了半天,感觉他心眼也并不坏,漫漫长途,与一个如此有趣之人同行,定会生很多乐趣,罢了,就让他跟着吧! “好吧,不过,我有条件。” “您说,只要能跟着子衿兄弟,什么我都答应。” “第一,在我面前不许自称是爷,我听着心中着实不快;第二,凡事必须听从于我,做不到免谈。” “得嘞,以后,您去哪,爷,呃,我就去哪,您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决不食言。” “如此甚好,听你说会功夫?” “那是自然。” “可方才为何被打的那般惨?” “我这不是怕不小心出手太重伤了人,徒增罪孽,再说,不是拿了别人东西嘛,就当是付他们钱喽。”易水寒越说声音越小。 “呵呵。”姬千凝心中好笑,自当是他嘴里的胡话,也没去计较。 …… 夕阳西落,五彩的晚霞布满半边苍穹,不时几只孤鸟掠过。 姬千凝站在窗户边,望着远处的天空出神。 “近日说也奇怪,总是有人来这找人,这会又有一男子找一个叫姬什么的女儿家,哎,要我说,这估计又是逃婚的,要不然一个女子谁会到这来。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看了那画像,女子的眉眼倒是与你有几分相似呢。”突然出现的易水寒,手里拿着苹果边啃边说。 听到易水寒所说,姬千凝转过身,急切地问到:“男子是何模样?” “身长八尺左右,一身黑衣,整个人冷冰冰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辈。腰间配一玉玦,倒像是王侯子弟,对了,还挂着一祥云状玉佩,那真真是世间罕有之物啊,啧啧。”易水寒嘴上说着,心中却愤愤不平,自己怎么得不到如此宝贝。 听到易水寒的描述,姬千凝心中确信他口中的男子就是玄启,她没想到他会寻她到此地,那日,她明明留下一封书信。此时,她的心被他的行为感动,她特别想冲出去与他相见,告诉他一切安好,可是她不想回头。 她也怕看到,玄启知道自己如此执着于一个本来就虚无缥缈的结果时,那种失望的眼神,他一直明白玄启对她的情义,但是有些事,她只想遵从自己的内心。 只能狠心不见。 “易兄,可否帮个忙。” 易水寒一下子看到神情严肃的姬千凝,有些不知所措:“你说,你说,什么忙我都帮。” 姬千凝上前,对易水寒附耳说了一通。 “怎么,你是认识那男子?”易水寒满脑子疑问。 “莫要多问。”姬千凝转过身,继续望着窗外,“事后必有重谢。” “呃,好吧,记的哦,你现在可是欠我一个人情,这下,你就更不能撵我了。” “顺便跟店主说,若那男子住店,就已房满为由打发其离去,费用我自会垫上。” “知道了。”易水寒说完双手抱在胸前,带着一头雾水走了出去。 姬千凝望着天边的晚霞,心情复杂。 …… “呦,公子,这画像上的女子我倒是见过。”易水寒装作无意中与玄启碰上。 听到易水寒所说,玄启瞳孔瞬间变大,仿佛无休止的黑暗中抓住一缕阳光,心中瞬间重燃了灭火,他激动地一把抓住易水寒衣领:“快说在何地?” 易水寒被突如其来的举措吓住:“咳咳,这位公子,您先放手。” 玄启瞬间把他扔下:“失礼了。” “这女子好像是叫姬什么凝对不?” “姬千凝。” “嗯,对,就是她,前些天,与我曾同行过一段路,可到了阳城,她说感念家人的养育之情,不忍舍弃他们暗自伤神,遂向荆都回去。” “当真?” “公子这不是说笑吗,你我萍水相逢,未有任何冲突,骗你与我有何好处?” “何时所见?” “算来也有个十天了。” 听易水寒说完,玄启便急急忙忙跑出了驿站。 易水寒看着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看来,又是一个多情之人啊!哎,世间之人,终是逃不过一个情字哦。” 夜幕初降,一男子骑一匹马飞驰在茫茫戈壁,黑色披风飞舞在飒飒夜风中。 大鑫篇 十八章 诀别 http://.biquxs.info/ 日升月落,周而复始,时日又过去了大半月,宜萱公主和亲的车队,在凤鸣山脚下整修七日后,即将出发行至大泽与大鑫的交界处,长长的车队中,分明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只见姬千凝和易水寒着一身棕色宫装,混在一行宫人中。 七日前,听闻公主即将到达凤鸣山,姬千凝早早等候在官驿外不远处,伺机而动。 不多会,浩浩荡荡的车队逐渐驶近,正当她在心里感慨车队阵势之大时,远远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是驻守在阳城、兄长的得力主将素问,想必是车队途径阳城,素问领命带军护送公主至凤鸣山。 姬千凝怕行踪被发现,只好转身离开,另寻机会。 当看到素问领兵离开后,姬千凝再次徘徊在官驿附近,等待机会。 易水寒近日见她行踪不定,悄悄跟了过去,一番询问之下,姬千凝告诉他原委。 当易水寒得知姬千凝将要寻机混进车队前往大鑫,死活赖着要与她同去,姬千凝抵不过他死缠烂打,只好答应。 两人各自行动寻找契机,说来也巧,正当两人一筹莫展时,突然打听到两个宫人突发疟疾,两人借此机会找到管事,更是凭借易水寒的一张巧嘴,顺利替补了两个替突发疟疾的宫人。 烈日当头,脚下是茫茫戈壁,和亲的队伍行走在黄沙中,宛如一条长河,向天尽头那一抹绿洲行去。两个多时辰之后,队伍抵达两国边境,只见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天苍苍,野茫茫,牛羊在远处欢娱,骏马在天边奔驰,远远望去,一个个白色的帐篷就像繁星洒入夜空。面对如此景象,无不让人心胸坦荡,骑一匹马,饮一壶浊酒,抛弃凡尘俗恋,纵情高歌。 正当众人感慨时,远处飞奔来一支军队。 军队在车队前方停下,领头之人一身盔甲,身材肥硕,满脸络腮胡须。他跃下马,快步跑到宜萱的马车前,右手抱胸,对着马车行礼,语气颇为恭敬:“宜萱公主,属下多吉,奉吾王之命,特来迎公主回朝。” 侍女掀开车帘,宜萱探出有些憔悴的脸,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她看了一眼眼前之人,微微点头:“有劳多吉将军。” 多吉将军再次朝宜萱行了一礼,随后抬头对宜萱身后的李籍说道:“李将军,一路辛苦。” 李籍微微颔首,向他行礼。 “如此,属下护送公主前行,李籍将军,咱们后会有期。” “将军,可否稍等片刻?”宜萱突然打断了多吉。 多吉点了点头:“属下在前方等候公主。”说完快步离去,跨上马,静静在前方等候。 待多吉远去,宜萱转过身,朝身后的李籍微微一笑,那一笑,倾国倾城,仿佛寒九天的一抹阳光,温暖着李籍往后数十年的漫长岁月。 “籍哥哥,就此别过。” 李籍紧紧盯着宜萱的眼睛,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照顾好自己。”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堂堂七尺男儿,竟红了眼眶。 无需多言,两人已明白所有情意。 “你也照顾好自己,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宜萱依旧笑着,愣是没让泪水溢出眼眶。 李籍笑着点点头,眼眶有些湿润,他强忍着离别的痛意。 “籍哥哥,待回了洛城,记得娶一位温柔贤淑的女子,琴瑟在御,生儿育女,好好照顾你一生,唯有此般,我方可安心。”宜萱深吸一口气,始终笑着,可心仿佛被无数针所扎。 李籍摇着头:“昀儿是真的长大了,懂得为我的人生大事操心,哈哈,我年纪尚小,此事不宜考虑……” “籍哥哥,莫要故作玩笑,你今年二十有一,该到了娶妻的年纪,莫要因为昀儿生生耽搁了你,答应我,回洛城好好寻个良配。”让心爱之人求娶别家女子,说出这话,天知道她的心该有多痛,她又是多么坚强。 “失了你,这世间终无良配,我还有何心思去娶别家女子。”李籍突然自嘲起来,眼中闪烁着泪花。 “籍哥哥,莫要如此,只有你安好,我心无所念,才能好好留在大鑫,否则……”宜萱哽咽,“籍哥哥,定要答应我的所求,答应我。”她恳切地望着他的眼睛。 李籍看着她满脸期待的眼神,不忍拒绝,点头以示回应。 四目相对,欲诉衷怀,无语凝噎,唯有默默注视,把彼此最美好的样子深深刻在脑海中,怕有一天,很久很久以后,待各自老去,模糊了记忆,忘却你曾经如花般的容颜,韶华逝去,那一刻,怕自己忍不住留下遗憾、悔恨的泪水…… “公主,时日不早,该出发了。”多吉又一次来到宜萱身旁催促。 宜萱向他点了点头,侍女搀扶着她,准备登上马车。 “李籍将军,就此别过。”多吉突然笑着看向李籍。 “我大泽公主初来贵国,以后,还望多吉将军多加照顾。” “放心,那是自然。” “有劳将军。” 多吉向他点了点头。 宜萱欲登马车,听完他们的话,转头向李籍说道:“李将军,珍重,再见。”说完掀开车帘,决然走了进去。 再见,再也不见,或许,这一次是永远的诀别;或许,再次相见已是末年:或许,只有来世再见。 车内的宜萱再也忍不下去,大声抽噎了起来,梨花满面,打沾湿了胸前的青丝。 “珍重。”李籍望着远去的马车,一遍遍呢喃。 “李将军,小人请您帮个小忙?” 李籍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下,立刻收起落寞的眼神,转身看到一位着棕色宫装、生的俊俏的男子正向着他行礼:“你是?” “小人只是一宫人,将军路过阳城,可否替小人将此信交于驻守阳城的姬千慕将军。”说着在宽大的衣袖里拿出一密封的铜管。 李籍望着眼前之人,只见他的言谈举止温文尔雅,绝不似普通宫人,眼睛审视许久后问道:“姬将军与你是何关系?” “姬将军曾救过小人的性命,小人感念将军救命之恩,休书一封以表敬意,奈何未见将军之面,故无机会亲自交于将军手上,今日李将军回途必会经过阳城,愿将军念在小人一片赤诚之心,答应无理的请求,小人将不胜感激。”李籍眼前的宫人就是姬千凝,她终是不忍哥哥和众人漫无目的去找她,于是想告诉他们自己一切安好。 几日前便写好书信,苦于没有机会寄出,就在方才,站在一行宫人中看到前方相互凝视的宜萱和李籍,突生一计:何不让李籍帮忙?车队前行,路过李籍身旁,姬千凝停了下来。 “如此,定会带到。”李籍心中虽有一丝疑惑,但有太多心事,顾不上细想,便接过铜管。 “小人多谢将军。” “后面的跟上。”突然,前方有人大声吆喝。 姬千凝向李籍行了一重礼,跑过去跟上了前方的队伍。 车队远去,向着孔雀宫的方向,李籍始终望着车队远去的方向,直到视线模糊…… 依依不舍的人在这一刻分别,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远。 车队继续在草原上疾行,十日后,即将到达库尔城。 这些天,易水寒忍了一路,这日,终于憋不住好奇之心,问道:“子衿,你那日去找李籍何事?” “捎封家书。”姬千凝耸耸肩。 “好像都未听你提过家人。” “易兄也不曾提过。” “好吧。”易水寒一时语塞,转过身,挠了挠头,见姬千凝并不搭理他,自觉无聊。 漫长的旅程,茫茫草原,一路洒满了游子对故土深沉的爱。终于,遥远的库尔城出现在前方,漫漫长途在这一刻即将画上句号。 “公主殿下,吾王已等候多时,请即刻进城。”走在最前方的多吉调转马头,行至宜萱公主马车外说道。 宜萱掀开车帘,声音略带沙哑:“有劳。” 易水寒远远望着这一幕,又凑过去继续问姬千凝:“嗳,你有没用发现那李籍将军和公主的关系似乎有些……” “一入西隅断情丝,一入西隅忘前尘。”坊间早有传闻,宜萱和李籍的爱情令她感动,那日,当她站在后面望着两人依依不舍惜别,心底是多么的羡慕,她多希望那个人也这样爱着自己,就算无法相拥,只要知道他爱她,便足矣。 “不是吧,这都看出来了?不过,一个大男人说话可否不如此般肉麻。”易水寒露出嫌弃的神情,“不过说真的,天下最苦有情人,哎。你可知道公主和李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讲于你听,这事早已满城皆知,想当年,两人自幼青梅竹马……” “一个大男人能不能不如么八卦。”姬千凝学着他的口吻调侃。 “额,个人爱好,习惯了,习惯了。” “公主为了大义牺牲自己的爱情,这是国之幸事,也是国之悲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已是奢望,真心但愿日后,公主不再是政治的牺牲品。” “子衿兄弟,这是觉得他们可怜?” 这时,车队即将到达库尔城门外,姬千凝望着前方隐隐约约出现的一抹熟悉的身影,苦涩一笑:“不,最起码他们知道这世间有一个人真正爱过自己。” “哎……”易水寒也最见不得这种悲情之事,忙岔开话题说道:“一会进了城,咱们就找机会偷偷溜出换掉行装,进了宫想脱身就难喽。” “我要进宫。”姬千凝看着前方,眼神坚定。 “什么?进宫?” 易水寒一脸诧异。 大鑫篇 十九章 相助 http://.biquxs.info/ 和亲的队伍从库尔城东城门一路行至大鑫王宫孔雀宫,市民夹道相迎,亲眼目睹着近年来王城中的大事。 本说这三王子早已立了府邸,婚礼该在王府举行,可他迎娶的是大泽的公主,贺喜的各国使臣皆是皇亲贵胄,为了大泽与大鑫两国的颜面,需在孔雀宫来一场声势浩大的婚礼。 大鑫三王子凌承志早早候与东城门,等马车在他面前停下,他走上前,对着宜萱的马车行了一礼,用平淡的语气开口说道:“札儿赤兀惕.阿日斯兰,见过公主,这一路风尘仆仆,甚是辛苦,父王已备好接风酒宴,本王这就迎公主进宫。” 宜萱听到声响,努力掩藏好自己落寞的情绪,隔着车帘,沉稳的声音响起:“有劳三王子。” 二人各揣心思,互相试探,片刻,凌承志嘴角上扬,邪魅一笑。 站在一行宫人中的姬千凝远远看到这一幕,心中委实难过,眼中渐渐湿润。隐约可见,这日的他和那日承欢殿上的面容一致,想必这就是他的真容。与跟她相识相见的那张脸比,虽是两张完全不同的面容,可都是那么的温文尔雅,陌上人如玉,翩翩然,如蓬莱山修道的仙人,尤其那双眸子依旧深不可测…… 终于见到自己朝思暮想之人,姬千凝多想冲上去相见,可理智告诉她不可鲁莽行事,否则,这一路努力的一切终将付之东流。 她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倒是一旁的易水寒,看的一头雾水。 “子衿兄,你这是?” “风迷了眼睛。” 易水寒半信半疑,他是识趣之人,便也不再多问。突然想起某事,犹豫半天,试探般地问道:“真要进宫?” “是。” “要事?” “嗯。” 易水寒心中猜测到几分,他的种种行为,他都看在眼里,细细想来,从他在凤鸣山想方设法进入和亲的队伍中,还有一路上的奇怪行为,再有今日坚持入宫,他心中已经有些明白。 不过,有些事不必知道的清清楚楚,旁人若想告知与你,早早便会开口。若不想让其知晓,问再多都是徒劳。何必给彼此找不痛快? “我便要早早找个机会溜出,你这一去,万事小心,咱们有缘再在城中相见。” “易兄,这一路,多谢你的照拂,咱们有缘再见。”姬千凝打心底感激他。 易水寒摆摆手:“小事,小事,不足挂齿。哦,对了,时至今日,我都未还你金坠子的钱,这事?”说着,一脸愁容,挠了挠自己的头。 姬千凝只觉得他的行为好笑:“无妨,区区小钱,易兄不必放在心上。” “怎么能够,等我有了钱,若下次再见,我一定如数归还,一定。” 姬千凝笑着点了点头。 车队继续前行,进了城,不一会,易水寒趁混乱之际跑了出去,除了姬千凝,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行踪。 凌承志亲自迎接宜萱至孔雀宫,用过膳后,安排她休息在宫内凤栖殿。待众人离去,宜萱瘫坐在榻上,愁上眉头。 “公主,可否让小人留在你的身旁?”突如其来的声音唤回了沉思中的宜萱。 “你是何人?”宜萱眼睛扫向眼前之人,只见一着宫装的男子,不经意间看向男子的胸部,心中已有几分了然。 “宫人。”宜萱眼前之人正是姬千凝。 “是吗?”宜萱嘴角上扬,“为何扮成男子模样?”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像是质问眼前之人到底有何目的。 “为了见一个人。”姬千凝明白宜萱公主是聪明人,便不加隐瞒,对于宜萱看出自己的身份,她并没有过分惊讶。 “噢,大泽的清远郡主千方百计扮作宫人混入大鑫,只是为了见一个人,不觉得可笑?嗯?”宜萱突然从榻上起身,抚了抚宽松的衣袖,依旧笑着说到。 姬千凝用充满疑惑和不解的眼神望向宜萱:“公主如何知晓我是……?” 宜萱微微一笑:“自打你受封,本宫便知你,前些日子参加宫宴,本宫远远瞧见你一眼,故有幸在穹旻宫见过。只是不知这孔雀宫里何人有如此大魅力,竟让你这位郡主千里迢迢寻到此地?” “一个故人。” “故人?哦,可是所爱之人?能让这世间女子此般冲动,多半是爱情。” 姬千凝略一沉思:“是。” “哦。”宜萱突然望向窗外,沉思后轻声笑了出来,“大泽的郡主竟喜欢上西隅人,难道你不明白西隅曾是我们的敌人?” “最起码现在不是。” “这样做有何意义?” “为了寻求一个答案,不想让自己心留遗憾。” “哈哈……” “公主是觉得我可笑?”姬千凝微微皱眉。 “不,我喜欢你,敢勇敢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你放心,就留在在本宫身边,等你找到那个他。” “其实不用找,近在咫尺。”姬千凝呢喃道。 小小的声音却被宜萱听了个真切,近在咫尺?她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但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轻轻说道:“本宫会帮你。” “公主,我……对不起……”姬千凝听到这,心中突然有些愧疚,自己喜欢的男子是公主即将要嫁之人,她想告诉公主一切,却不知从何开口,突然感觉自己好生自私,为了自己的私心,竟要做出这般…… 本来转过身的宜萱突然伸出手制止姬千凝再说下去,她明白她的意思:“无需多言,本宫说过帮你,定会做到,不过这婚礼还得依旧举行。” 她,多么聪慧的一个女子,清远此时的种种举动,不正说明苦苦追寻的就是自己即将要嫁的三王子,她不知道她们曾经有怎样的故事,她也不知道三王子是否值得托付终身,但她莫名想帮她。是啊,既然守护不了自己的爱情,那就去帮别人勇敢追求。 “清远明白。”宜萱的声音不大,但字字印在千凝心中,她向她投以感激的目光,有时候无需多言,便能惺惺相惜。 第二日黄昏,孔雀宫洋溢着一片喜庆,三王子和宜萱的婚礼在此时举行,永乐殿中,大鑫王正襟危坐,夫人凌氏伴其右。三王子头戴狐皮帽,身穿浅红色对襟高领内衫,外套用南周上等丝绸缝制貂皮镶边的长袍,上印有圆寿,妙莲及其他花卉的图案,脚踩皮底绒帮长靴。斜插腰刀,佩挂嵌龙银刀。备显英姿雄发的阳刚之美,这便是大鑫传统的婚服。 座下文武百官以及各国前来贺喜的王侯使者,窃窃私语。 “你瞧,那便是三王子吧,实乃有幸啊,今日得见三王子真容。” “谁说不是,这三王子向来不已真面目示人,要不是今日大婚,我等哪有机会瞧见。” “这三王子果真生的妙啊,这九州之内,怕也是能数上名的美男子。” “对,对……” 听到旁座两人交谈的话语,一着紫衣的男子突然端起酒杯,高声道:“臣代表南周奉吾王之命,向大王和三王子道喜。”男子突然伸直双手合十,抬起放于胸前,弯腰作揖道。 大鑫王向他点了点头:“替我向南周王问好。”三王子端起酒杯,也向紫衣男子回礼。 “诺。” 听闻,一红衣男子端起酒杯,笑着说道:“贺三王子新婚之喜。” “怀宋二皇子赵奕,别来无恙啊!”凌承志说完,端起酒杯回敬赵奕,而后一饮而尽。 “怀宋,哈哈,你父王身体近来可好?”一向高高在上的大鑫王突然开口问道。 赵奕突然朝着大鑫王行礼:“谢大王关心,父王身体健朗。” “嗯。”大鑫王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目光向前,只见一黑子男子面容冷峻,独自饮着酒,旁边座上是个十岁左右孩童,同样一身黑衣,两人眉眼竟有几分相似。大鑫王突然伸出手指向黑衣男子的位置,问道:“这位是?” 寻声望去,凌承志突然皱起眉头,心中不快,暗自想着:“刚才竟未发觉,不曾想赤炎会派玄启前来,不只是单纯的来贺喜吧?”思及此,他立即收起疑容,脸上恢复常态,向前几步,伸出手向大鑫王介绍道:“父王,这是赤炎六皇子玄启。” “我和王兄是来向三王子道喜的。”突然一稚嫩的童声响起,只见玄启旁边的小孩嘴里的鸡腿还未咽下,嘴角溢满了油,这便是玄启十岁的胞弟玄稚。 “阿奴,不得无礼。”玄启呵斥着,玄稚听闻,撇撇嘴,低下了头,玄启突然站起身行礼:“舍弟年幼,不知礼数,还望大王勿加怪罪。” 多日前,玄启没有找到出走的姬千凝,便回到大泽荆都,突然接到炎皇的书信,让他代表赤炎去大鑫贺喜,更有密报说姬千凝已去了大鑫,略一思索,他便起身赶向洛城,与赤炎过来的数名玄甲军弟兄会合,却不想,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弟也跟了过来。 “哦,原来这便是赤炎王室最小的十二皇子玄稚,听闻你父王宝贵得很啊!”大鑫王突然大笑了起来,座下也跟着笑了起来。 玄稚看了一眼玄启,突然站起来说道:“稚儿从小聪颖,比其他王兄乖巧懂事,父王自然宠爱我。”说完头仰起来,盛气凌人,惹得座下哄堂大笑。 玄启嘴角也扬了起来,带着笑意看向这个一向可爱的弟弟,眼里满是宠爱。 “宜萱公主到。”突如其来的声音想起,众人的视线突然转到了大殿之外。 大鑫篇 二十章 再见 http://.biquxs.info/ 宜萱头戴凤冠,身着黑红色吉服,脚踩金履,立在殿外,身上璎珞环绕,一把羽扇半掩着面。姬千凝穿一身粉色罗衫站在宜萱身后。身旁一匹怀有小驹鞍具俱全的牝马格外抢眼,依地方风俗,新娘必须以牝马为坐骑。 宜萱坚持穿故国的服饰来举行婚礼,汉地的婚服繁琐,不易于骑马。 “宜萱公主到。”洪亮的声音响过,大鑫三王子凌承志出门相迎,他来到宜萱面前,嘴角上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袍,突然牵起宜萱的手向殿内走去,宜萱心里一哆嗦,随即恢复了平静。 凌承志并未发现宜萱身后的女子脸上异常复杂的神情。 待行至殿内,三王子生母凌氏起身,內监立即把一银碗递到她手上,凌氏端着满满一碗酒走到新人身旁,用左手中指浸酒水向天弹洒了三次,此举用来感谢神灵眷顾。接着向凌承志和宜萱身上弹洒了三次。而后,凌承志和宜萱依次用左手中指浸酒水,对着天弹了三次方才入席。席间,新人共食五谷、饮合卺,大鑫王捋捋胡须,命人送上早已为新人准备的新婚礼,凌氏接过,亲自送到宜萱手上 突然,乐器和鸣,一众舞姬在大殿上跳起了舞,其中一黄衣女子分外显眼,她生得曼妙,眼若桃花,腰如蛇舞,一曲毕,赢得座下一片称赞声。 “妙哉,大鑫皆是能歌善舞之辈,方才那女子实乃人间尤物啊!”怀宋赵奕望着黄衣女子离去的背影,满眼桃花。 凌承志忙笑着说道:“哈哈,那是我大鑫最出色的的舞姬艳姬,让各位见笑了。” “大王,听闻大泽重视礼乐,想来三王妃也必是舞技超群,不知和我们大鑫的舞姬比起来如何,要不请三王妃也舞上一曲,让臣等开开眼界。”座下一大臣突然开口,语气里满是挑衅。 姬千凝听到此话,心中极其愤怒,大鑫人太过无礼,竟把大泽公主和区区一个舞姬相提并论。她望了一眼宜萱,向前悄悄朝她耳语,宜萱知晓她的心意,朝她点了点头,随后开口说道:“那是自然,不过本宫今日身体不适,不如让本宫贴身侍女代我向大家献上一曲,可好?”说完看着众人。 姬千凝此时只是一侍女的身份,若她献舞,无伤大雅,她们定不能让大泽失了颜面。 “如此也好。” “诺。”一身粉衣的姬千凝朝大鑫王欠了欠身,缓缓迈步到大殿中央,众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忍不住发出惊叹:“这侍女虽打扮朴素,细看,却比那宜萱公主美上许多。”不过,依然有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席间一人眉头紧锁,深深注视着她。 凌承志更是一脸诧异,他从未想过姬千凝会出现在大殿之上,难道自己认错了人,可世间真有如此相像之人吗?眉间那一点朱砂更是如此真切。 姬千凝抬眼看到凌承志脸上的表情,心中只觉得好笑,好笑之余更多的是心酸。“帝殇。”她努力微微一笑,朱唇轻吐出那两个字,却惹得人群中一片骚动。 “听闻上古之曲《帝殇》已失传许久,这女子怎么会?” 听着众人的谈论,姬千凝瞬间神游于幽兰谷: “凝儿,为师年轻时,这九州之上,曾有三人习得《帝殇》,一位是南周凌氏家族的长子凌悦,一位是赤炎的楚均,一位便是为师。《帝殇》之曲,若琴箫合奏,加上一曲舞蹈,便是这世间最完美的演绎。你资质不凡,只听为师弹得几次便能通晓其意,这是你的造化。如今已学去为师所有的本事,日后,凝儿你若与这世间寻一人合上此曲,这人便是你命中注定的良人……” 突然,抑扬顿挫的箫声唤回了姬千凝的思绪,寻声望去,只见一黑衣男子缓缓走入大殿中央,深邃的双眸始终望着她,箫声呜咽,那曲调正是《帝殇》中的《无心》篇。 姬千凝心中震惊,她没想到玄启也来到了这里,而且还能奏出这近乎失传的乐曲,她深深看了玄启一眼,踮起双脚舞动衣袖,扭转身姿,时而如朝霞般多姿,时而如雨燕般轻捷,时而如流星般闪耀。 随着箫声起伏,姬千凝把愤恨、深情、无奈、释然这几种情感纠结演绎的惟妙惟肖。 一曲终了,许久,殿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众人无不被这美妙绝伦的音乐和舞姿折服。 在众人的赞叹声中,姬千凝向众人行过礼后回到了宜萱身后,玄启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许久,也回到了原本的座上。 凌承志望着姬千凝许久不曾移开视线,眼神复杂,毫无疑问她惊艳到了他,当日在竹林,他只知晓她有幸识得《帝殇》,却不知她和玄启竟能演绎的如此完美,姬千凝已经出乎他的意料,没想到玄启竟也习得此曲,想到这,凌承志心中竟有一丝醋意:“呵呵,早听闻六皇子是个文武全才,没想到音律造诣竟也是如此之高。” “三王子谬赞了。”玄启朝他微微点头,脸上没有任何情感变化。 “六皇子。”听到他们的对话,姬千凝惊觉,疑惑地望向玄启的方向。 殿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玄启身上,并未有人发现姬千凝脸上的异常,接着,大鑫王突然开口道:“本王早就听闻若干年前世间仅有三人能奏出《帝殇》,其中一位便是赤炎人,好像姓楚,那楚老爷子若在世,怕已是耄耋之年,莫非六皇子与楚老爷子相识。” “大王口中之人正是本王的外公。” “哈哈,原来如此,果真得到了楚老爷子真传。”大鑫王突然笑了起来,捋了捋胡须,朝玄启点点头,“不知你外公还是否在世?” “外公在稚儿很小时便已仙逝。”玄启还来不及说话,玄稚就站了起来,撇着嘴带着哭腔说道。 “阿奴,不得无礼。”玄启厉声呵斥,玄稚坐了下去,满脸委屈。 “嗳,无碍无碍,只是可惜了楚老爷子。”大鑫王说着摇了摇头。 这一次,姬千凝听得真真切切,玄启果真是赤炎六皇子,原来,她与他相识至今,竟不曾知晓他的身份,她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王侯贵族家浪荡子弟,自己竟如此可笑。也是,怪不得逸哥哥对他惟命是从,怪不得孔雀宫也能看到他的身影,自己真是太蠢,竟未怀疑过分毫。对,佩戴的玉玦的不只是侯府子弟,还可以是王室之人。玄姓不也正是赤炎王族姓氏吗?自己为何如今才意识到,想到这,姬千凝仿佛觉得自己被蒙在罩子里,心中很不是滋味。 “方才献舞之人叫什么名字?”大鑫王突然问了起来。 姬千凝低着头想着心事,并未听到王威严的声音。 “清远,清远。”听到宜萱唤她,姬千凝看向了宜萱,宜萱朝她使了使眼色,她这才注意到王在问她。 “回禀大王,奴婢名唤子衿。” “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哈哈,不知你怎会这九州之上竟无几人知晓的《帝殇》之曲?” “少时,幸得一高人指点。” “姓甚名谁?”凌承志和生母凌氏异口同声问道,语气颇为激动。 “爱妃,莫非你和三儿认识这位高人?”大鑫王疑惑地问道。 “不,臣妾只是一时好奇,想来翼儿也是一样。”说完,凌氏及不自然地整理了几下罗衫。 “奴婢与高人只有一面之缘,并不知高人名讳。”姬千凝笑着说着,眼睛却死死盯着凌承志,弄得凌承志心虚地转过了头。 “方才真乃一舞倾城,来人,赏,婢女子衿献舞有功,赏锦绣华服两套。” “诺。” “谢大王。” 大鑫王微微点了点头,一旁的凌氏一副母仪天下的姿态,微笑着说道:“折腾一天,三王妃必是乏了,来人,先送三王妃回王府歇息,三王子陪完宾客便可过去。” “诺。”宜萱向大鑫王和凌氏行过礼后,便在內监的引领下,离开了长乐殿。 玄启和玄稚也紧随着她们的脚步,离开了大殿。凌承志望着玄启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公主请留步。”突然,身后响起一男子的喊叫声,宜萱停下了脚步。姬千凝识得玄启的声音,闭上眼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玄启拉着玄稚快步走到宜萱面前行礼:“在下赤炎玄启,想与凝……子衿一叙,公主可否行个方便?”说完一直望着姬千凝。 宜萱看出玄启眼底的柔情,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当然可以,六皇子只需完璧归赵。” “自然。”玄启朝宜萱行了一礼,待宜萱一行人离开,玄启突然轻笑了一下,满含心酸:“你让我好找。” 你让我好找,简简单单几个字,莫名刺痛了姬千凝的心,想起这一路来的辛酸,她突然酸了鼻子,红了眼眶,在玄启面前,她总是隐藏不住自己的情绪,但她强忍着抬起头,朝玄启微微一笑,阳光打在她的脸上,看呆了身旁的玄稚。 “六皇子,好久不见。” “你知道了?”玄启突然有一些尴尬,“我并非有意瞒你,我以为你不会在意我的任何身份。” “怎么可能不在乎。”姬千凝把头转向一边。 “凝儿,对不起,我……”一向骄傲的玄启总能在这个女子面前放低姿态。 “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对不起,让你忧心了。” “跟我回去。”玄启突然上前紧紧抓住了姬千凝的胳膊,突然发觉自己有些冒失,随即掩饰道,“你兄长、兄嫂,对了,还有兰心,每个人都很挂念你。” “我不能回去,玄启,你明白我,我还不能回去。”姬千凝试着挣脱玄启抓她胳膊的手,却是徒劳,索性任由他抓着。 “人都见到了,他已经成亲了,你还要如何?”玄启愤愤不平。 “我只是想要一个结果,玄启,我只是不甘心,只是想要他一个答复,这是最后一次,我保证。”姬千凝有一些激动,说着,两行泪水滑了下来。 “姬千凝,有意义吗?”玄启握紧另一只手,眼角布满血丝。 “你就让我错到底吧。”说着,她又一次别过了头。 两人沉默许久后,玄启突然说道:“五日后,不管结果如何,我在城北唯一一家挂三颗羊头的酒肆等你。” “嗯。”姬千凝吸了吸鼻子,“我该走了,公主还在等我。” “她?” “她知道一切。” “那我送你。” “不,我自己去。” 玄启深情看了她很久才放开自己的手,姬千凝朝他微微一笑:“再见。”她脸上却仍旧挂着两行泪痕,转身离开,迅速消失在道路尽头。 玄启和玄稚一直望着姬千凝离开的方向,许久未曾开口的玄稚突然说道:“那位姐姐好美。” “嗯。” “王兄喜欢她。” “不。”玄启停顿了一下,“王兄爱她。” “哦。”十岁的孩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王兄定要去好好关心姐姐。” “嗯?” “稚儿只是觉得姐姐很累。” 是啊,她的累只有他懂,所以,他愿意陪着她“胡闹”,他不想在若干年后,当她回想起自己的年少岁月时,还心留遗憾。 大鑫篇 二十一章 错付 http://.biquxs.info/ 七月中旬的库尔城多风沙,中午气温高,早晚有些寒意。 回到三王府,一行人忙完后,姬千凝走到案几旁,拿起玉盏,倒了水呡了一小口,便坐下发着呆,宜萱看她如此,无奈地摇了摇头。 待一轮圆月挂上空中,侍女奉上了膳食,宜萱唤起出神的姬千凝共同进食,期间两人无语。 不一会,宜萱脱下喜服换上平常衣物,侍女珠儿拿来披风披到她的身上,姬千凝见状,突然开口问道:“公主这是去哪?” “今晚月色不错,出去走走。”宜萱自己系好披风上的带子,朝她嫣然一笑。 “今夜洞房花烛,公主不该出去。”姬千凝说着站了起来。 “这会,宴席该是散了,三王子也该过来了,本宫待在这终究不便,正好屋外此般月景不可辜负。” 听到这,姬千凝突然明白公主是想留她和凌承志单独想见,公主一片苦心,姬千凝突然朝她行了一重礼:“多谢。” 宜萱朝她一笑:“不管怎样,勇敢些。”说完便和珠儿离开寝殿去了花园。走了许久,珠儿扶着宜萱在一石凳上坐下,珠儿突然皱起眉头说道:“公主,奴婢不明白您为何要这样帮清远郡主。” “本宫喜欢她的脾气,为了爱不顾一切,在她身上我有看到自己的影子。”宜萱看向空中那一轮圆月,沉思许久,叹口气道,“造化弄人。” 月光如水般温柔,洒在宜萱身上,她始终望着那轮圆月,寄托相思,一遍遍在心中呢喃:“籍哥哥,王兄,昀儿好想你们。” 屋内,红烛摇曳,姬千凝静静等候着凌承志的到来,突然,她看到窗前木案陈放着一把古琴,她情不自禁走过去,用手轻轻抚摸着琴弦,忽然用右手中指拨动一根琴弦,悦耳的琴音唤起了她的思绪:许久以前,也曾有人为她拂琴……恍如隔世…… 她坐在木案旁,抬头看向窗外的明月,手指拨动琴弦,闭上眼,一行清泪滑下眼角,琴音如行云流水,却满含悲伤落寞。 有些微醺的凌承志突然来到门外,此时的他早已换上一身魅惑的红衣,听到琴音停下脚步,他静静听着,是《越人歌》的曲调,“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一时间,凌承志有些晃神。一曲终了,琴音戛然而止,他推开门走了进来。 听到声响,姬千凝迅速站起看向门口。 凌承志抬眼看到窗下之人,大为吃惊,他不曾想到屋内之人竟是她,停住脚步怔在那,嘴微张,想要说什么却未出声。 姬千凝眼眶泛红望着他,四目相对,无语凝噎。 许久,姬千凝起身向前几步,突然开口道:“三王子,怎么,不认识我了?”嘴角微微上扬,眼底有一丝期待。 凌承志不自然地望了望屋内,转身对门口的侍女说道:“都散了。” “是,王子。” 待门口的几位侍女关上门离开后,凌承志才开口说道:“清远郡主,又见面了。” “呵呵……”姬千凝自嘲般笑了起来,可眼眶却有些湿润,“都这会了,你还要装糊涂到几时?” “本王说过,是郡主认错人了?”凌承志望着眼前的女子,假装镇静。 姬千凝走到凌承志身前,抬头看向他的耳畔:“认错人,凌承志,你可知,你耳畔的那颗痣我记得清清楚楚,还要装糊涂到何时?”她声音不大,却足以三王子听得真切。 凌承志看向眼前之人,心情复杂,他刚进门时确实有些惊慌,略一思忖,打算继续装下去,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一直以来都只是利用她,对她并未有其他情感,可他却不知道,澜罗江畔,当他对女子许下誓言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深深喜欢上了这个女子。 只是他心中背负的太多,只能负她。 凌承志突然看向姬千凝的眼睛:“好,既然如此,那本王便告诉你,本王就是凌承志,就是你要找的凌承志。” 听到此话,姬千凝笑了起来,一把抱住凌承志:“承志哥哥,你是我的承志哥哥。”凌承志低头看向怀中的人,抬起手想抱住她,突然想到什么却又放了下来,握紧了拳头。 “我就知道,你定有什么苦衷,我明白,我都明白。”姬千凝把他抱得更紧。 “不。”凌承志推开姬千凝,突然转过了身。 一个“不”字,姬千凝听得真真切切,她闭上了眼睛,眼泪肆无忌惮。努力让自己镇定,长吁口气,看向凌承志的眼睛,质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呵呵,为了你,我险些与最疼我的哥哥闹翻,就因为你当日的一句誓言,我日日夜夜盼着你,等着你,满山的桃花开了,败了,可始终没有你半分消息,我一直告诉自己,你定是有什么要紧之事难以脱身,你定会回来娶我。原来,一直都是我自欺欺人。” 凌承志听姬千凝一句一句说出,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转过身,看到她眼睛通红,满脸泪痕,发丝粘在脸上,心里更加难受:“小凝,别这样。” 姬千凝擦了擦眼泪,稍微冷静了下来,然后问道:“凌承志,我且问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是那么一瞬?”她突然满心期待,多么希望自己听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本王……”凌承志一时语塞,转过身背对着姬千凝,握紧双拳,闭上眼睛说道:“从未有过。” 姬千凝强装镇定:“为什么,既然不爱,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为什么要说娶我,为什么?”本来想平静地质问他,可一想到这一路来的辛酸,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竟撕心裂肺地吼了出来。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突然,一人破门而入,屋内两人全都转过头看向来人,定睛一看,却是白天献舞的黄衣女子艳姬。艳姬走到两人身边,朝姬千凝一笑,眼里满是讥讽,随即双手抱胸弯腰见过三王子,三王子眉头紧锁,似乎此刻很厌烦这女子的到来。 “艳姬,休要多言。” “让她说。”姬千凝厉声道。 “好,你且听好了。”艳姬冷哼一声,“你不过是我们王子的一枚棋子,从一开始,他不过是在利用你,为何不娶你,就是因为你早已没有了利用价值。” “住口。”凌承志突然怒吼道。 姬千凝感到五雷轰顶,她强撑着自己的身体。 听到三王子呵斥,艳姬心里本就不是滋味,看到姬千凝更加气愤,语气也变得更加恶劣:“哼,你以为三王子喜欢你吗,别做梦了,从禹城开始,不过是我们一步步的计策,利用你,让你喜欢上我们王子,最后嫁给王子。不过后来情况有变,不再需要你这枚棋子,当然……” 突然,凌承志一个巴掌甩在艳姬脸上,“还不住嘴,来人。”突然,两位随从到来,“把她压入水牢,没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她出来。” “王子,我……”艳姬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凌承志,心中很是委屈,侍卫押她走过姬千凝身旁,她恶狠狠瞪了一眼姬千凝。 “她说的可属实?”姬千凝死死盯着凌承志,她想听他亲口否认,可是许久,他都未辩解一个字。姬千凝心中了然。 此时,姬千凝的脑中一片混沌,眼神变得恍惚,全身酥软,没有半分力气,她瘫坐下去,正好身旁有一案几,她使尽全身力气,伏在案几上,以至于自己不是太狼狈。 这一切对她来说太震惊、太残忍。她抬眼再一次看向他,方才未曾细看,这是她第一次见他一身红衣,却不知为何这般熟悉,她在记忆中找寻许久,突然想到什么,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 “当日在禹城,天香楼里,对我和玄启痛下杀手,可是你?”姬千凝盯上他的眼睛,但他目光闪躲,心虚地别过头, “呵呵……”姬千凝眼角噙着泪,苦笑一声,她用衣袖抹干眼角的泪痕,几步走到凌承志面前,伸手去摸他的脸,手却停在空中,笑了一声,笑中满含苦涩,眼睛却死死盯着他的脸:“好俊的一张脸,到底何时真,何时假?”她大声笑了起来,眼泪肆意横流,“这张脸,骗的我好苦啊……与你相识,注定是个错误。” 原来,自己就是一个笑话,除了一直以来的一厢情愿外,还是别人利用的一枚棋子,她怎可如此之傻。 她死撑着站起来,双眼无神,踉踉跄跄向门口走去,她要为自己留最后一丝尊严。 走过凌承志身旁,他不忍看到她这般模样,于是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去哪?” “和你有关系吗?呵呵”姬千凝转头看向他,自嘲般地一笑,“待来年桃花灼灼,你的承志哥哥定驾着大红马车前来娶你,哈哈,多么讽刺的一句话。”姬千凝眼神冰冷,眼里已没有对凌承志的半分留恋,那么陌生,哀伤莫过于心死,大抵就是这般模样。 “凌承志,哦,不,三王子,我的心终究是错付了。自今日起,你我再无任何干系。”姬千凝言语没有任何情感,说完一把甩开凌承志的手,走出殿外,掩入月色中。 凌承志望着她落寞的背影,终是不忍,远远跟在身后。 白日里与姬千凝分别的玄启,怕她独自留在宫内有危险,便悄悄潜入王府,藏在一颗大树上,他突然看到姬千凝从屋内出来,又看到凌承志跟在她身后,他最怕的事还是发生了,心中不忍,更怕她出意外,于是跟在了两人后面。 姬千凝走了很久很久,库尔城多风沙,她的发丝被风吹乱,脸上的泪痕被风吹干,又再次流下来,她脑中一遍遍闪现刚才的情景,胸闷到快要窒息,突然眼前一黑,重重倒在了地上,她的心好累、好累…… 看到姬千凝倒下,凌承志快步跑到姬千凝身旁想抱起她,却被身后的玄启一把推开。 玄启温柔地把姬千凝抱到怀中,看到心爱之人梨花满面,他用冰冷的眼神扫向凌承志:“不劳烦三王子费心。” 说完,施展轻功,抱着姬千凝掩入夜色中。 凌承志望着玄启离开的方向,握紧双拳。 大鑫篇 二十二章 害羞 http://.biquxs.info/ 月色如水, 玄启紧紧抱着姬千凝,一路疾行,寻到一家医馆门口,却见馆内早已熄灯。 玄启顾不了那么多,一脚踹开医馆大门闯了进去,惊得里面守夜的小厮一身冷汗,竟以为是有人来此打劫,缩在墙角抱着头,颤颤巍巍地说道:“壮士饶命,壮士饶命……” 玄启快步向前,小心翼翼地把姬千凝放到一张木床上,瞟了小厮一眼,厉声道:“快去叫你们先生出来。” 听他说完,那小厮撒腿跑去了后院,不一会返回来,身旁多站了一位花白胡子、睡眼惺忪的老人,玄启听到来人,转过身,向老人行了一礼:“有劳先生,帮我看看这位朋友。”语气稍有些急促。 医者拉了拉披在肩上的单衣,瞪了一眼身旁的小厮,随即走到躺着姬千凝的木床边坐下,小厮拿过来一个药箱交给医者,医者打开,取出一物交给玄启,玄启把它垫在姬千凝手腕底下,随后,医者拿出一块丝巾盖在姬千凝手腕上,隔着丝巾开始号脉。 不一会,医者捋了捋胡须,摇起了头。 玄启皱起眉头,急切地问道:“先生?” “这位姑娘是急火攻心导致的气血不畅,可是情感上受过什么挫伤?” “正如先生所言。”玄启紧皱着眉头。 “唉。”医者长叹一声。 “先生,是否严重?”玄启的语气里满是忧虑。 医者打量了玄启一眼,捋着胡须说到:“无妨,夜色已晚,今夜你们就先在老朽这住下,一会写个方子,让我那徒弟煎好药,公子给这位姑娘服下。记得一会用冷水给她擦擦脸,明日待她醒过来,你们方可离去。记住,要时常劝慰这位姑娘,万不可让她在心中有所郁结。” “先生只管开药,您的心意,在下心领了,还是不叨扰先生为好。” “请便。”医者说完,收回方才用到的工具,盖好药箱交给徒弟,自己走到一案几旁落座,拿起笔写着方子。 不一会,小厮抓好药交到玄启手上,玄启拿出一锭银子交给那小厮,走过去轻轻抱起姬千凝。 “公子,给多了。” 玄启走到门口,转过身朝医者点了点头:“有劳先生了,告辞。” 医者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玄启一路狂奔到落脚处,把药扔给门口等候的苏卫,让他速去煎好端来,自己抱着姬千凝走到卧房,随即将她轻轻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方才出去。不一会端着一盆冷水急冲冲进来,额头有些细密的汗珠。 他用冷水浸湿毛巾,拧干后拿起,跪在床边,轻轻把毛巾触到姬千凝的脸上。他的手停在那,眼睛深深注视了她的脸许久,伸出另一只手替她擦干眼角的泪痕,随后用湿毛巾为她擦拭着脸,一遍,两遍,三遍…… 玄启跪在床边,望着眼前的女子,明媚动人,可她眉头紧锁,连那双迷人的眼眸此刻都紧紧闭着,只有额间的一点红痣分外耀眼。 玄启突然想到,他真的已经很久很久不曾见她的笑颜,他突然怀念当初在禹城的时光,把酒言欢,畅谈心扉,是那般无忧无虑,自由快活…… 如今,一切都变了,只是唯一不曾改变的,是他对她那份深沉的爱。她总是能牵动他的情丝,他的手附上她的脸,拨开被水浸湿粘在脸上的青丝,他的动作是那般温柔,生怕惊扰到她,月光透过窗栏照亮屋子,在月光的映衬下,他的背影看上去更加伟岸。 这时,苏卫端着药碗,推开门走到玄启身边,轻唤到:“主子。” 玄启接过他手中的药碗,说道:“你先出去吧。”转过身舀起一勺汤药。 苏卫没有立刻离去,他环视了一圈卧房,走过去拿起一把凳子放到玄启身旁,这才离开。 玄启依旧跪在地上,生怕汤药烫到姬千凝,轻轻吹了吹,才送到她的嘴里。汤药顺着她苍白的嘴唇,一直流到脖子,嘴里未进分毫,玄启见状,从怀里掏出墨色锦帕,替她擦干流出的药痕。随后又舀起一勺送到她嘴里,可汤药继续流出来,此时的姬千凝依然昏迷着,自然咽不下这药。 如此情形,玄启无可奈何,紧皱眉头不知所措,突然想起三王姐为救昏迷中的心上人,不惜用嘴去喂药。 想到这,玄启耳根有些发红,他慌乱地对昏迷中的姬千凝说到:“凝儿,冒犯了。”索性把药喝到自己嘴里,慢慢贴上她的唇,药顺着嘴喂了进去,一连几下,碗底见空,他用锦帕擦干溢出的药痕。 此时的玄启,心中竟有一丝窃喜。 整整一夜,他都悉心照看着她,直到天快亮时,才闭上眼眯了一会。 当清晨的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姬千凝的脸上,她睁开了双眼,对着屋顶发着呆,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许久才掀开被子准备坐起。 “美人姐姐,你醒了。” 姬千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跳,连忙看向床下之人,一张稚嫩的脸呈现在她面前,一个估摸九十岁的男孩,却不知是谁家的孩童,姬千凝心中犯疑,忙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我这又是在哪?” 这男孩正是玄启的胞弟玄稚,晨起跑到他王兄的卧房,不想看到王兄趴在床边,里面却睡着一位女子,他捂嘴偷笑,悄悄关上门出去,看到苏卫便八卦了起来。 玄稚一张肉嘟嘟的脸异常可爱,人见人爱,再加上很会撒娇,苏卫经不起“诱惑”,便向他告知了一切。 玄稚听后,内心偷乐,没想到和王兄睡在一张床上的正是那日见到的美人姐姐。 等了许久,玄启走出房间,他便要求自己去床边守着美人姐姐,好看到她醒来。 玄启知道自从孔雀宫回来,自己这个弟弟一直念叨着凝儿,于是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美人姐姐,我叫稚儿,这里是酒肆后面的客房,我们以前见过哦。” 听到玄稚的话,姬千凝更是一头雾水:“我们见过,何时?” “哼……”玄稚不满地嘟起了嘴,“也难怪,当日那种情形,美人姐姐你根本注意不到我的存在嘛。”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姬千凝说着,下床穿上鞋子,蹲在了玄稚身前,双手拉住他的胳膊,很温柔地说,“稚儿,是吧,嗯,能否告诉姐姐,是何人送姐姐到此地?” “听苏卫说,美人姐姐昨夜晕了过去,是兄长抱你回来的。” “你认识苏卫?”姬千凝有一丝惊讶。 “嗯。” “那你兄长如何称呼?” “兄长姓玄单名一个启,姐姐你们是旧相识哦。” 玄稚的话证实了姬千凝心中的猜想,也对,也只有玄启会如此关心她,只是没想到玄启居然有一个这么可爱的弟弟。 “美人姐姐,你都不知道,苏卫说兄长昨夜差点砸了街上的医馆。” “为何?” “都是为了姐姐,那时街上的医馆都已关门,兄长为了给姐姐看病,硬是砸开了他们的门。”玄稚很真诚地盯着姬千凝,夸大其词地说着,他知道自己的王兄喜欢这位姐姐,他也喜欢,那他帮帮王兄,说不定用不了多长时间,美人姐姐就成了他的王嫂。 姬千凝听到他的话,一时有些尴尬。 “还不止如此,兄长一晚上都在照顾姐姐,他……” “阿奴,不得对姐姐无礼。”突然走进房间的玄启打断了玄稚的话,他手里端着为姬千凝和玄稚准备的早膳。 姬千凝看到玄启,连忙站了起来。 玄启快速走到姬千凝身旁,扶住她,关切地问道:“凝儿,感觉如何?” 姬千凝摇摇头,尴尬地朝他一笑:“已无大碍,劳你费心了。” “如此便好。”接着,便对玄稚说到,“阿奴,姐姐身体抱恙,你怎么如此不懂规矩,打扰姐姐休息?” “我才没有打扰美人姐姐休息,我只是想告诉姐姐兄长你照顾了她一宿,美人姐姐是不是?”看到姬千凝朝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还有姐姐你都不知道,早上我来兄长的房间寻他,他跟你睡在一张床上哦。” “阿奴。” “我只是想说兄长照顾了美人姐姐一晚上,快天亮时,实在撑不住,便在姐姐旁边小憩了一会嘛。” 听到玄稚的话,姬千凝脸上泛起了红晕,她极不自然地看向玄启,小声说:“难为你了。”随即低下头,不敢看玄启的脸。 “兄长真是偏心,稚儿生病时都没见你如此用心过。美人姐姐你看,稚儿在兄长心中的地位都比不上姐姐。” “额,姐姐自然是比不了你了。”姬千凝的脸更红了。 “我看才不是,咦?”玄稚突然看向姬千凝的脸,疑惑地问道,“美人姐姐,你很热吗?” 姬千凝条件反射般地惊呼:“嗯?不啊?” “那你的脸为何这么红?嗯?难道是害羞?嘻嘻嘻……”玄稚说着,突然捂嘴笑了起来。 姬千凝双手捂上自己的脸,烫的像火烧一样,半会都不知道如何去接玄稚的话:“我为何要害羞,我,我,对,今早的风有点厉害,脸被吹红了,嗯,吹红了。”她一本正经地胡扯。 玄启看着这一切,她从未见到姬千凝竟有如此好玩的一面,此时她脸上全是女儿家娇羞之态,很是可爱,他突然很想笑,不知不觉扬起了嘴角,看到此时的她,他竟想戏弄一番:“今日阳光明媚,万里无风,就算是起风,隔着屋舍,能吹红一个人的脸,那地多冽啊?凝儿,你说是不?” “玄启,你,你……哼”姬千凝甩干玄启的手,后退几步,脸涨得通红,一时语塞。 “哈哈……” “嘻嘻……” “不与你们说,我饿了,要吃东西。”姬千凝说完跑过去坐到案几旁,拿起糍粑就往嘴里送。 “美人姐姐,你,好像还未洗漱。”玄稚说着,咽了咽口水。 “无妨。饿了就吃吧。”玄启坐到她对面,笑着说道。 “咦……”姬千凝嫌弃地看了一眼玄启,突然丢下手中的吃食,跑到床上躺下,用被子捂住了头。 两个罪魁祸首全程看着姬千凝,突然看向彼此,笑出了声。 大鑫篇 二十三章 密谋 http://.biquxs.info/ 清晨,阳光照进屋舍打在宜萱脸上。 宜萱在侍女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坐在梳妆台前,贴身侍女珠儿为她梳着发饰。透过铜镜中,依稀看到美人的脸异常憔悴。 也是,昨夜回到屋内,找不见清远的身影,她便猜测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于是打发珠儿向守夜的婢女询问整个事情的经过,不曾想,未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很显然,她们事先都被人封了嘴,处于整个事情中的,就只有三王子。她担心清远的安危,整晚都无法安然入睡。同样,她一晚上都未见到三王子的身影,这倒是为她省了不少事,她也不用想法设法与他周旋。 第二日一大早,这个新媳妇又要去孔雀宫向三王子的母妃-凌氏请安。 梳洗毕,宜萱草草用过珠儿准备的早膳。 大鑫的饮食与大泽颇为不同,她食不惯,匆匆几口便停了箸。之后换上淡蓝色的宫装,迈出房门,走出三王府,在珠儿的搀扶下坐上马车。从大泽带来的贴身护卫跟在马车之后。 马车一路急行,不一会停在孔雀宫宫门下,宫门处早有备案,守城的侍卫未加询问便已放行。她在婢女护卫的陪同下,行至凌氏居住的正阳宫。 宜萱向凌氏请安行过礼后,凌氏为她赐座,之后叮嘱她身为王妃应注意的种种事项,到了巳时,宜萱才拜别凌氏离开正阳宫。 刚出宫门,碰到迎面而来的三王子,宜萱双手互握合于胸前,弯腰作揖行礼。三王子看了宜萱一眼,没有言语,两人擦肩之时,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直接对宜萱说道:“王妃真是好度量。” “此话话从何说起?” “呵。”他眼里全是讥讽之意,“洞房花烛之夜,王妃就将本王推给他人,刚嫁过来,就急着为本王纳妾,没想到大泽的公主竟是如此的贤良淑德。”“贤良淑德”几个字说的极重。 听到这里,宜萱侧过身看向三王子,她知晓三王子是为昨晚之事生气,她不甘示弱,向三王子说道:“原来三王子也知昨夜你我新婚?洞房花烛之夜,您抛下自己的新婚妻子,整宿不见踪影,是何道理?” 三王子一时语塞,随即一笑置之:“怎么,让王妃失落了,这么看来,是本王的不对,不过,王妃也不该是先把本王推给她人啊!”三王子边说边附上宜萱的耳朵,语气里满是笑意,可句句绵里藏刀。 宜萱极为不适,她退后两步,突然想到清远,随即想为清远说道说道:“清远不是别人,她远道而来只为寻你,你不该辜负她对你的情意。” “清远,哈哈……”三王子冷笑道,“大泽的公主和郡主可真是姐妹情深,居然甘愿将自己的夫君让出来,可敬。” 宜萱听闻他所说之话,怒从中来,厉声道:“三王子,本公主好言相告,请您注意分寸,凡是说话最好有度,你我都是王室子弟,没有谁比谁高贵几分,你莫要用瞧不起的语气与我讲话。再说,你我不过是政治的牺牲品,我们的婚礼只是名义上为之,你我心知肚明。我宜萱并不是平常低眉顺眼的女子,所以请你最好放尊重些。只是可惜了,清远那么痴情一人,明知不可为而去为之,可最终的结果却是被辜负。三王子,明知道自己日后会身不由己,当初就不该去招惹她。”她为清远感到不值。 “放肆。”三王子紧皱眉头,厉声呵斥,可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句句在理,也许同样生在帝王之家,有过太多的身不由己,有过太多的言不由衷……但他此刻要维护自己的颜面,“既然嫁于我,左右都是我的妃,日后只需做好你为妃的本分,其余事,不牢费心。”说完刚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对宜萱说道,“王妃既已身在大鑫,行礼还得遵循我大鑫的规矩,看来有必要为王妃请个教引嬷嬷了。”说完拂袖而去。 宜萱看着远去的三王子,拽紧衣袖,眉间皱起,堆成了一座小山,待内心的不良情绪稍微平复之后,转过身快速向宫门外行去。 …… 凌承志走进正阳宫,凌氏正端起金盏抿着茶。他上前向凌氏行过礼后,在她对面坐下,侍女奉上香茶,两人各自品着,一时无语。 许久,凌氏把手中的金盏放于金丝楠木木案之上,拂拂衣袖,慵懒地问道:“听说,艳姬被你关进了水牢?” “是。”凌承志抿下一口茶后说道,语气干净利落。 木案上放满了大鑫王赏赐的月氏刚进贡来的香料,凌氏拿起一瓷瓶放到鼻下轻轻嗅了嗅,随后说道:“为何事?” “平日里太过放纵,该给点教训了。”凌承志心里清楚,任何事都逃不过他母亲的眼睛,辩解只会把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嗯,是该给点教训。”说着,她又换了一瓶香料轻嗅了几下,“不过,想必这会,该是反省好了。”凌氏的语气不急不慢,凌承志却听着有些紧张,他立即明白母亲的话外之意。“孩儿明白,这便下去吩咐。” “去吧。”凌氏慵懒地摆了摆手。 凌承志起身,双手互握合于胸前,作揖行礼,“孩儿告退。”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正阳宫。 虽说这二人已在大鑫生活数年,可私下里,两人依旧遵循南周的仪礼,他们时时记得自己身体里留着南周的血液,妸庞宫里的那个人让他们亲人永隔,家破人亡,无家可归,往日所受的重重苦难和屈辱,终有一天,会让他和他的子孙,加倍偿还。 凌承志离开一个时辰之后,艳姬哭喊着跑进正阳宫,嘴里不停喊着“凌姨”,“凌姨”…… 当年凌氏被接进孔雀宫,朝堂后宫一片反对之声,大鑫王力排众议,甚至气倒了当时大鑫王的生母宣太后。宣太后自是不允许自己儿子幸辛苦苦打下江山,却被一个来历不明的下堂妇祸害,王室血统的纯正,唯有靠她维护。因此,她暗地里联合大鑫王善妒的嫔妃陷害凌氏。 凌氏也并非善辈,她知道自己在孔雀宫举步维艰,便利用大鑫王一次次挡下宣太后的毒害。 凌氏即将临盆之时,宣太后终于得逞,闻讯赶来的大鑫王命人拼死救下母子两的性命,只是她再也无法生育。 宣太后再不想因那女子与自己的儿子反目成仇,再加上那女子再也无法生养,未免徒增罪孽,便从此收手,几年后病逝于宫中。 诞下凌承志两年之后,凌氏在一次随大鑫王奔波途中,遇到一个被遗弃的婴儿,凌氏见她可怜,亦想起自己再也无法生养,便把她养在了身边,让她唤自己凌姨,这孩子便是后来的艳姬。 艳姬自小喜欢凌承志,为了他,学习各种技艺,更是苦练武艺,受了重重磨难加入十二魔狼,为得是有朝一日,帮助凌承志完成复仇大计。不过,也是因为凌氏事事为她撑腰,于是养成了刁钻跋扈的性格。 艳姬一看到凌氏,哭着跑过去扑到了她怀里。凌氏抱紧她,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你也该收收自己的性子了。” 艳姬一听,挣开凌氏的怀抱,吸吸鼻子,带着哭腔说:“这次真不是我的错,三王子是为了大泽的那个女人,才对我动怒的,更过分的是,打我入水牢,那地方又阴又冷,艳儿很是委屈。”说完恨恨地咬咬牙龈。 “唉,三儿都与那公主成了亲,你这是何必?”凌氏叹了口气。 “不,我方才所说并不是宜萱,而是大泽镇国将军姬千慕的妹妹姬千凝,对了,就是昨日大殿上在我之后献舞的子衿,她瞒着自己的身份进入孔雀宫,还想继续勾搭三哥哥,我在屋外听到了一切,然后就冲进了房间与她理论一番,可是三哥哥为了那个贱人,竟然打了我一巴掌,还让人把我关进水牢,我恨那个贱人,我艳姬跟她势不两立,若我在见到她,定让她碎尸万段。”艳姬越说越激动。 凌氏的脸也变得越来越难看,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做事不会这么轻易乱了分寸,她暗自思忖,看来,他果真对那姑娘动了情,情感是这世上最廉价的东西,一个人最容易被情感蒙蔽双眼,也最容易被情感乱了心智,不过,她是绝不会让任何人阻挡他们的复仇计划,在这条不归路上,任何可能影响他们的人,她必会一一铲除,就算是自己儿子喜欢的人。 箭在弦上,已经无法回头。 “看来,我们必须动手了。”凌氏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 “凌姨。”艳姬看着她的眼神,打了个冷颤。 “那女子现在何处?” “艳儿不知,昨夜是在王府,来时我已向大哥打听过,如今已不见了踪迹。” “你在这等本宫一会。”凌氏说着,走进寝殿,从一暗格里取出一块金牌,上面镌刻着一大大的凌字,她回去把令牌交到艳姬手上,“拿此牌去城南凌云酒肆,召集死士由你号令,全力搜寻姬千凝。” 艳姬听完,试探性地做了一个杀的手势,凌氏朝她点了点头。 “秘密进行,记住,万不可让三儿知晓这事。” “艳儿明白。” 大鑫篇 二十四章 告别 http://.biquxs.info/ 酒肆后院有一大块空地,在此驻足远望,不远处的城外是绵延的草原,随着地势起伏有致,草原上零星散落着帐篷和牛羊。羊儿或是觅着草儿,或是卧在帐外闭目养神,不时有美丽的草原女子的手里拿着不知名的东西进进出出…… 此时此地,姬千凝坐在一块石头上,方才的景色悉数收入眼底。她的四周,除了几张破败的羊皮和散落的车架,只剩黄沙孤风相伴…… 库尔城的清早带着寒意,姬千凝所有衣物都落在王府,可不知从哪弄来一身褐色毡衣穿在身上,她的双手紧紧环抱在腿上,吸吸鼻子,抬眼又望向前方,冷风不时掠过她的脸颊,眼眶竟有些湿意。 玄启来到她身后,依旧是一身墨衣,不过头上少了那顶羊脂玉冠,墨发用一根丝带松散地拦在脑后,手上多了一件黑色披风。第一次见玄启这一身随性的打扮,却是那般风雅别致,让人不忍多瞧几眼。 他在那站了半晌,静静看着出神的姬千凝,一阵风过,吹乱了她的发丝。 “她的侧脸竟也是如此精致。”玄启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一身粗衣竟也遮不住她身上的光华。” 他默默走到她身旁坐下。姬千凝察觉到来人,转过头冲他微微一笑,笑中分明带着苦涩,玄启嘴角微微动了动,把那件黑色披风披到她身上:“冷,莫要着凉。” 说完,不知从哪拿出一个酒袋,交到姬千凝手上。 “大清早就许我饮酒?”姬千凝轻掂手上的酒袋,笑着问道。 “暖暖身子。” 姬千凝冲他一笑,拿起酒壶,猛灌了两口,随后把它送到玄启手上,玄启看着酒袋,扬起喝了一大口,之后又递给姬千凝,就这样一来二去,袋中酒只剩下一小半。 “我终究是错了。”姬千凝说完,低下头,拽着衣角,眼神飘来飘去,她的声音有点沙哑,带着些许尴尬和难为情。 “凝儿。”玄启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姬千凝抿抿嘴唇,苦笑道:“我竟是一颗棋子。”她抬手扶在额头上许久,“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我如傻子一般,痴痴念着、等着,原以为能穿上亲手缝制的嫁衣,站在夕阳下,等着我的良人驾着马车来到我的身旁,做一个幸福的准新娘,却不知,一切都是水中月,镜中花,我被迷失在一个谎言中。为什么,我付出的真心,今日却变得如此廉价?”说着,声音哽咽,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拿起手中的酒,一饮而下。 玄启抢过她手中的酒袋,姬千凝红着眼睛看他,他一把拥她入怀,姬千凝再也控制不住,开始抽泣,玄启有些慌乱,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地说:“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了。”眼里满是疼惜。 许久,姬千挣开玄启的怀抱,用衣袖轻轻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玄启,我且问你,你是否和兄长早知那人另有图谋?” 玄启伸手拨弄她粘在脸上的发丝:“嗯。” “为何不早日提醒我?”她皱着眉头问。 玄启看着她,好笑地摇摇头:“早已被感情蒙蔽双眼,能听进去谁的劝告?你又不是不知自己的脾性,我能做的,只是默默站在你的身后,保护你,不让你受一丝伤害。”说完,一脸愧疚看向姬千凝,“我到底是失职了。” “不。姬千凝突然抓起玄启的胳膊,脸上满是歉意,“我该感谢,你为了我付出如此之多,我却不知该如何回报。你本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本该过着锦衣玉食、随心所欲的日子,你有你的理想抱负,你有你的宏图伟业,为了我,不值得。” 玄启听她说完,两手抓住她肩膀,眼睛盯着她,四目相对:“我心甘情愿。”姬千凝,你知道吗,我这人没什么理想抱负,更不要什么宏图伟业,天下对我来说只是过眼云烟,我厌倦了战场的杀戮,我厌倦了王宫的尔虞我诈,我只愿与世间寻一心爱女子,矢志不渝,白头偕老,过平凡的日子,那个女子正是你呀,我心爱的姑娘,你就是我的宏图伟业,你就是我的天下,只是你如何才能知晓我的心意?自从遇见你,我才发现原来我也可以柔情似水,我灰白的人生竟也可以充满诗意。这些话,玄启到底没有说出来。“凝儿,从此刻起,忘掉过去,重新开始,好吗?” 千凝心底有一丝悸动,她莞尔一笑,起身扬起头,闭上眼任由阳光打在脸上:“过去只怪我遇人不淑,昨日之事如风散。呵,只有深闺怨妇才会自怨自艾,我姬千凝,今日要斩断过去不堪回首的岁月,重头开始。” 玄启望着她牵强的笑容,凝儿,真希望你能说道做到。 姬千凝突然看向他:“玄启,我想尽早离开这里。” “好,一切都依你。”玄启站起身,宠溺般摸摸她的头,“苏卫。”突然,站在不远处的苏卫来到二人身旁,“通知阿稚收拾行李,午膳后起身。” “是,主子,不过……”他轻皱了下眉头,“孔雀宫那边是否该留个话?” “本王的行程难道还得跟他们交代?” “属下明白。”苏卫说完,不见了踪迹。 “对了。”姬千凝突然惊呼,她貌似想到了什么事情,“我需跟公主道别,不过王府怕是不能进了。” “莫担心,我与你去,见机行事。” 姬千凝朝他点点头,两人提脚没走几步,苏卫再次出现在眼前:“主子,姬小姐,有客到访。” 两人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突然朝苏卫点头,苏卫引他们到楼上一房间,推开门,只见是两个女子,定睛细看,正是宜萱公主和她的侍女珠儿,姬千凝高兴地迎上去:“公主,你怎么来了?” 宜萱看到姬千凝一身粗衣,微触了下眉头,突然看到她身后的玄启,向他点头示意,后拉住千凝的手,紧紧握住:“那晚后不见你的踪迹,很是担心,派人打听到你的去处,便过来看看,没事本宫也就安心了。”说完唤过来珠儿,珠儿拿着一个包袱,宜萱接过交到姬千凝手中:“看你把行李落在王府,本宫就让珠儿收拾了一下,不过你包袱里全是男装,没两件像样的衣物,私自做主,装了几件新做的罗裙,反正在这个地方,故国的罗裳也穿不成了,你不要嫌弃才好。” “不,不会,谢谢公主。”姬千凝感激地看向她,没想到她为自己考虑的如此周全,千言万语的感激汇成一句“谢谢”。 宜萱摇摇头,把她的手握得更紧,脸上闪过担忧的神色:“苦了你了。” 姬千凝摇摇头,耸了耸肩:“其实这般局面我早料到,只是心中不肯承认罢了,所幸,繁华落幕,一切都结束了。” “嗯,心中万不可有所郁结。” 姬千凝朝她微微点头,后把宜萱拉倒木案旁坐下,抬起头示意玄启也坐了下来,她替两人各斟上一盏茶,宜萱拿起微抿一口,放下手中盏看向眼前两人,开口问道:“六皇子和清远?” “旧相识。”姬千凝刚想出声,玄启抢先一步,他说完,盏中茶一饮而尽,并为自己和她们俩添满茶盏。 “哦。”宜萱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心中窃笑,这六皇子看似比那三王子强多了。 “公主,我们要离开了。” “离开?”宜萱有一丝惊讶,她想到清远随时会离开,却不想这么突然,故国他乡,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朋友,却又要分别,心中一时不是滋味,“什么时候?” “午后。”姬千凝看到宜萱脸上的不舍,心里也有些难过。 “这么快?”宜萱眼底满是落寞,“不过,早点离开也好。” “公主……” “没事,本宫只是舍不得你走。”说完拿起茶盏,努力挤出一抹笑容。玄启看着两人,默默饮着盏中的茶,心想着:也许,此时此地,这种友谊最是难能可贵。或许是前世注定的缘分,有的人,即使相遇只是短短几日,情意却如同几十年的老朋友一般深厚,知己难觅,好不容易求得,却又要忍受分别的苦楚。 “人生无不散的筵席,只要都在彼此心中,就不算分别,公主莫要难过。这么多天,多谢你的理解和照顾,得一朋友不易,惟愿各自珍重。”姬千凝看着宜萱,满是感激。 “嗯。”宜萱朝她点点头,“以后好好的,找一个爱你的良人。”说完不经意看了一眼玄启。 “公主,你也要好好活着。” “唤我昀儿吧,王兄他们都如此唤我,听着更亲切。” “昀儿。”姬千凝莞尔一笑。 两人相视一笑,“若日后见到我王兄,告诉他我一切安好,莫要挂念。”她忍住浸出眼眶的泪水,从腰间拿出一块玉佩送到千凝手上,“若见到李籍将军,将此物交与他。十四岁那年,我趁他熟睡,偷偷拿了这块玉佩,他知道后也没索要,如今,是时候物归原主了,残缺的那部分本宫留下了,就说不小心摔掉了,让他好好活着,娶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对不起。”她终是忍不住,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 千凝看到如此情形,也跟着难过起来,她突然急切地说到:“公主放心,我一定带到。” 宜萱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擦干清泪,尴尬地说道:“不好意思,让各位见笑了。”说完站起了身。 千凝和玄启朝她摇摇头,也跟着站了起来。 “不早了,该走了,你们要保重。”宜萱一脸不舍地看着两人。 “我送你。”姬千凝说完跟着她走到门口,宜萱突然转过身:“就到这吧,我不喜离别,珍重。”说完带着侍女珠儿头也不回离开了。 “珍重。”姬千凝朝着她的背影大声喊叫,紧紧抱着宜萱交给她的包袱,硬是忍住了夺眶而出的泪水,玄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慰着。 “刚才离去的姐姐好美。”不知什么时候冒出的玄稚,望着离去的宜萱,独自赞叹。 大鑫篇 二十五章 同行 http://.biquxs.info/ 姬千凝目送着宜萱远去,思绪万千,许久…… 她转身回房,把手中紧握的包袱放于木案上,随后走出房门,独自一人走下楼梯,坐到前厅一个靠南窗的桌前。 未过正午,酒肆中还未有人。始终忙绿的店家看到贵人落座,停下手里的活计,一阵小跑,连忙过去为她斟上一盏茶,轻笑示意,神色里全是恭敬。 这家店表面上是酒肆,实则是赤炎设于大鑫用于搜集情报的据点,其中的店家伙计全是由赤炎最出色的探子伪装,这个据点背后的最高领导者正是赤炎的六皇子玄启。正因六皇子身份尊贵,他所上心的这位女子,店中人自是不敢怠慢。 姬千凝伸手拿起茶盏,放于嘴边轻呡一小口,双眼瞧向窗外,全是熙熙扰扰的人群,各种叫卖声听得她心中烦躁,索性收回目光,放空自己,心底不由想着一些事情,眼神有些空洞…… 突然,一阵不小的动静拉回了放空中的姬千凝,只见一男子大摇大摆地从门口进来,嘴上哼着小曲,手上甩着腰间的佩饰,当他经过姬千凝的身旁时,似乎发现什么,眉头一皱,后退两步盯向她,疑惑地说道:“姑娘好生面熟。” 姬千凝被拉回思绪,抬头,定睛细看,人生何处不相逢,原来眼前这位男子竟是结伴同行的易水寒。那日,自打孔雀宫门前一别,已是多日不见。 她冲他一笑:“易兄,别来无恙。”说完,拿起茶盏轻呡,突然想起自己的一身装扮,强忍着笑意。 “姑娘与我相识?我看姑娘如此面熟,倒想不起在何处所见,不过……”易水寒话未说完,好似想起什么,快速跳到姬千凝对面坐下,惊恐地问道:“你该不会是子衿兄弟吧?” 姬千凝看到他不可置信的神情,以及近趋扭曲的面容,忍住笑冲他点了点头。 这个消息对于易水寒来说过于震惊,他一把抢过姬千凝手上的茶一口饮下,姬千凝嫌弃地看着他,眉宇皱起。 他呆了许久,待消化掉这个事实之后,仔细瞧向眼前的女子,只见她果真生的曼妙,容颜有倾城之色,眉间的一点红痣更添风情,即便那件毡衣稍显奇怪,但也压不住她身上的光华,怪不得他老觉得她身为男子长的过于阴柔,像个小白脸,没有丝毫男子气概,竟不曾怀疑半分。 他易水寒聪明一世,却被一个小丫头骗了一路。想到这,他皱起眉头,不甘心地说道:“你这丫头,好好的扮什么男子,小爷,不,我一世英明全被你给毁了。” “你自己眼拙,怪谁?”姬千凝好笑地摇摇头。 “美人姐姐。”玄稚突然出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他跑过去拉起姬千凝的衣袖,不悦道:“方才,兄长看到你与坏蛋在此讲话,好似吃醋了,拉着稚儿的手都加深了力道,你看,都捏红了。”说完,满脸委屈,把手伸于姬千凝眼前让瞧泛红的地方。 易水寒听到被一个孩子叫成坏蛋,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指着自己的鼻子跳了起来,样子好生滑稽。对着玄稚比划了半天,突然看到不远处玄启,只见他一脸寒意,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他觉得那男子眼熟,思虑间,突然想起那正是多日前在凤鸣山脚下打听一女子、最后被他骗回的男子,他这人没什么优点,唯独记性不错,思及此,他又看一眼姬千凝,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明白。 姬千凝轻轻揉着玄稚的小手,让他坐到自己身旁,转过身看到玄启正黑着脸站在不远处,如此情形,姬千凝只能尴尬地笑笑,她伸手示意玄启过去,眼睛却没有看他,待玄启在她旁边坐下,她连忙解释道:“这位,是同我一路相伴到大鑫的易水寒公子。” “一路相伴?”玄启看向姬千凝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问道。 姬千凝听出玄启“笑里藏刀”,为了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急忙说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般,易兄他,他一路上都不知我是女儿身。”该死,她说完在心里咒骂,若是换做旁人,她才懒得多说几个字去解释,自己也不知晓为何好些次都会在玄启面前失了底气。 接着,姬千凝把如何与易水寒的相识以及分离的事大致讲述了一遍,不过这里面省去了在风鸣山脚下,她让易水寒哄骗玄启离去的事。 “哦,我也未曾多想啊。”玄启笑着看了一眼姬千凝,语气带着一丝戏弄。 “你。”姬千凝一时语塞,两颊涨得通红。 易水寒看着两人眉来眼去,觉得自己生生被忽略掉了,为了找到一点存在感,他突然起身,吓的其余几人一激灵。 起身的易水寒向玄启行了一礼,接着说道:“公子,我们先前见过,公子可有印象,在下易水寒,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见过?玄启看着易水寒,一脸茫然。 姬千凝突然反应过来,她朝易水寒摇头,对他频频使着眼色,让他莫要提起此事,可易水寒偏偏装作没看见。 “公子忘了,凤鸣山脚下,你打听过一位姑娘?” 玄启听他说完,目光冰冷,带着一丝怒气,“原来那日骗我的是你小子。” 姬千凝狠狠瞪了一眼易水寒,随即低下头,小声地说道:“不怪易兄,都是我让他那样做的。” “你,哎……”玄启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摸摸她的头,一脸宠溺。 看此情形,易水寒忙笑脸迎到:“公子,当日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既然再见便是有缘,公子若是不嫌弃,可否交个朋友?” 姬千凝在心中嘲弄了易水寒一番:“这小子,还真喜欢交朋友。” 玄启听他说完,心中觉得这厮还算识趣,脸上稍显悦色,回礼道:“易兄有理了,在下苏启,坐下说话。”伸手示意易水寒坐下。 苏启?姬千凝听玄启说完,也没多大反应,她心里明白,玄姓特殊,他皇子的身份不可轻易示人。 店家为各位添上茶,几人各自饮着茶,众人一时无语。稚儿率先打破了事先的宁静:“兄长,午时就出发吗?” “是。”玄启朝他点点头。 “用过午膳?” “你想饿着肚子?” “哦。”玄稚拨弄着手中的茶盏,乖巧地点点头。 玄启突然看向姬千凝:“凝儿,该收拾行装了。” 千凝朝他点点头,起身向楼上走去。 易水寒听到玄启唤子衿凝儿,忙问向玄稚:“你这姐姐,唤作什么?” 玄稚白了他一眼,嘲笑到:“与姐姐行了一路,竟不知她名讳,听好了,姐姐姓姬,闺名千凝二字。” 姬千凝?这个在荆都耳熟能详的名字。原来,她竟是大将军的妹妹。易水寒叹一口气,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她告诉自己的名字也是假的,好生悲哀。不过,这也应证了他心中的猜想。 姬千凝一行人用午膳时,易水寒厚着脸皮凑他们一桌,玄稚全程都用及其鄙视的眼神看向他,无意中得知他们要回大泽的消息,他高兴极了,硬要与他们同行。 他原以为大鑫是极美的地方,蓝天、白云、辽阔的草原,芳草萋萋,吹着微风,跨上骏马奔驰,将一切烦恼抛至九霄云外,可真到了这,他发现自己并不是如此不羁之人,他还是喜欢流连在都城的灯红酒绿中,无非对错,个人喜好罢了。再加上多日来水土不服,竟想早些回去,这不,正好结伴而行。 可真是这样吗,一切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借口,那片故土上,有他最伤痛的记忆,当然,也有他依旧牵挂着的人。 玄启没有说话,表示默许,一个不知底细的人,跟着凝儿来到大鑫,现在又与他们结伴而行,是巧合还是另有图谋,他能轻易留他在自己身边,定是已有十足的把握,暗卫已去查他的身份,是不是敌人,很快会见分晓。 用过午膳,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准备从后门离开,苏卫早已备好马,玄启本来担心凝儿不善骑马,当看到她跨马的动作干净利落,突然想起在禹城纵马行过街头的情形。她并不像那些养尊处优的深闺女子,虽然凝儿表面看起来柔弱,可他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隐藏起来的英气与豪气。 “主子,暗夜带来消息。”苏卫突然走到玄启身旁,用极小的声音说着,“城内突然多了好些死士,皆出自城南一家名叫凌云的酒肆。” “凌云,凌,三王子汉姓为凌。”玄启若有所思。 “主子猜的不错,背后主使之人正是三王子的母亲凌霜儿,他们自以为是铜墙铁壁,可我们的人还是有所收获。” “目标?” “姬姑娘。” 玄启不自觉地看了一眼姬千凝,接着冷笑道:“她这是怕自己的儿子为情所困,阻碍他们成就大业,哼,居然连一个无辜的女子都不放过,他也太高估自己的儿子了。” “有其母必有其子。”苏卫忿忿道,“不过主子,出城没有问题。” “就怕他们在城中找不到人,反应过来会穷追不舍。接下来的行程比较凶险,不可掉以轻心,还有,不可将此时告知凝儿。” “属下明白。” 两人跨上马,快速追上前面的三人,玄稚赖着和姬千凝共骑于一匹马上,一路有说有笑出了城,可此时他们并不知,等在前方的是未知的凶险。 玄启望着姬千凝的笑靥,好似一朵绽放在微风中玉兰,纯洁无暇,沁人心脾,让人流连忘返。 这样的女子,值得他用一生去疼惜。凝儿,就算拼上我的性命,也要护你一世周全。 大鑫篇 二十六章 花语 http://.biquxs.info/ 孔雀宫有令,三王子大婚期间,各国前来贺喜的使者,除了几位贴身侍卫,不得带亲卫军进库尔城。 故,玄启随行的五十多位将士全都候在城外,随时待命,静静等待着自家主子出城与其会合。这期间,将士们早已化成普通百姓的模样,备好马车,帐篷,补给…… 玄启等人顺利出城与亲卫军汇合,不耽误片刻,立即出发行进,马不停蹄,一路驰骋在草原上,向大泽的方向奔去。 玄启心中明白,只有早一天到达大泽境内,他们的危险才会少一分。为了安全起见,玄启并未选择踏上通往大泽的官道,而是朝东南方向,经过高原绕道西海,在凤鸣山南端进入大泽。虽然渺无人烟、气候环境较为恶劣,但行程却更加隐蔽、安全。 天苍苍,野茫茫,时日过去了半月有余,一行人终于抵达西海,许久的长途跋涉,他们身心早已疲累至极,高原日光毒辣,许多侍卫的脸和脖子均被晒伤,通红一片,所幸众人备了药涂抹在脖子上,待回国缓个半月多,便可恢复。 苏卫的脸和手也晒成了黑红色,同是风餐露宿,当他看到自家主子和姬姑娘的容颜并未多大改色时,不禁在心中嘀咕:这人和人的差距为何如此之大? 队伍停歇在西海,苏卫带人撑好帐篷,生起火堆,玄启才去马车唤醒熟睡中的姬千凝和玄稚,醒来的姬千凝看玄稚睡得香甜,又想到一路上车马劳顿甚是辛苦,并未让玄启叫醒熟睡中的稚儿。 玄启轻轻从马车上抱下稚儿送到苏卫怀里,命他把稚儿送进撑好的帐篷,好生照顾,免得受凉。之后又上马车,脱下自己加厚的披风披到姬千凝身上,这才让下了车。 时值傍晚,虽是盛夏,却带着丝丝寒气,一下车,姬千凝便被眼前的至美之景吸引了,草原上开满了白色、粉色、淡紫色的花,风一吹,花朵随风摆动,似是轻舞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残留的一丝夕阳的余晖打在这一片花海中,恍如梦境。 望向西海,碧水共长天一色,不起风时,水面平静的不起一丝涟漪,好似天空之镜,映衬着天边五彩的晚霞,相得益彰;不一会儿,风起浪涌,一个接着一个的波浪拍打着岸边,哗哗的声音奏成一曲悦耳的乐章,为美景更增意境,最妙的是,远远望去,海水呈现不同的颜色,层次分明,有浅有深…… 此般美景,让人心旷神怡,至于此地,这几日来的疲累顿时烟消云散,就连那澜罗山上的美景,怕是也暗了光华,姬千凝在心中这样想到。突然,她跑到水边捧起冰凉的湖水撒到空中,脸上洋溢起灿烂的笑容,张开双臂,拂动衣袖,闭上眼边跳边转起了圈,任凭寒风打在脸上,冻红鼻子。 玄启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姬千凝,脸上不经意间露出笑容。 “她这一路上闷闷不乐,难得有如此开怀的时刻。”不知何时,本在休息的易水寒站到了玄启身后。 听到他的话,玄启立刻收起笑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着。 易水寒向前两步,与玄启肩并着肩,一脸认真地说道:“苏兄,这些时日来,你的种种行为,连我这个旁人都能瞧出你钟情于她,虽然相识甚短,可我看出她是个好姑娘,喜欢的东西就该勇敢追求,好好珍惜,莫要失去才追悔。” 玄启心中有一丝悸动,是啊,喜欢的东西就该努力去追求。“难得见你有如此认真的时刻。”玄启说着,眼睛依旧看着姬千凝,“易水阁阁主,也是有故事之人?” 易水寒对于玄启说破他的身份并不感到惊讶,他虽猜不透此人的真正身份,但直觉告诉他他并不是等闲之辈,“并不是有人生来就如我这般模样。” 玄启听着,解下腰间的酒袋,递给易水寒。 易水寒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打开盖子猛灌了两口,拿起衣袖猛一下擦干溢出嘴角的酒痕,后幽幽地说道:“我曾喜欢过一个女子,我把最好的一切给了她,可她最后却嫁给了我兄长……两个都是我爱的人。”说着拿起酒袋又猛灌了两口。 所以,他无法发泄心中的悲痛,把自己伪装成一个登徒浪荡子;所以,当他发现这一切还是无法排解心中的苦闷,便四处流浪,把易水阁的生意交给他人打理,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当他发现流浪也无济于事,他准备回去,重新面对,给自己一个解脱的机会。 玄启转过身,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几下以示安慰,易水寒朝他感激地点点头。 “说来也是有缘,我曾去你那易水阁抚过一次琴。”玄启说完,突然想到什么,眼底流露出失落。 往事如梦…… “原来苏兄也懂音律,嗯?”易水寒一脸坏笑凑上前,“不知哪位姑娘这般幸运?” 这时,苏卫喊大家用膳,玄启并未搭理易水寒,走上前去唤上凝儿,独留易水寒一人在风中凌乱。 用过晚膳,玄启突然看不见凝儿的身影,他四下找了找,发现她靠着一辆马车坐在草地上,双手抱着蜷起的膝盖,抬头望着天空那轮明月,神情忧伤。 他同她一般,也望向空中,高原的天空低垂,月光似乎格外明亮。明月拂去了黑夜,只是何时能照亮人心中的阴郁,让她真真正正放下郁结,敞开心扉重新来过?玄启在心中一遍遍呢喃,许久,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他从帐篷中拿出一貂皮垫子再一次走到姬千凝身旁,“地上露水重,小心湿了衣裳,女儿家不该坐于湿地之上,免得落下病根,快垫上此物。”他的话,没有任何情感起伏,可句句透漏着关心。 “哦。”姬千凝抬头看了他一眼,莫名地尴尬,这半个月来,不知为何,两人见面总是觉得不自然,自然话也少了许多,虽然玄启对她依旧如常,但神情总是冷冰冰的,她总以为自己何时不小心惹怒了他。 玄启见她半天没有要拿垫子的迹象,索性走过去蹲下,右手拦腰抱起她,左手拿着垫子放在她的身下,然后把她放在垫子上坐好,起身站在旁边,靠在马车上。 姬千凝抓起一角衣袖紧握在手里,看了一眼身旁的玄启,脸上有些红润,“多谢。” “美人姐姐是该好好谢谢兄长哦。”不知何时睡醒的稚儿手里拿着一把花,笑吟吟地来到两人跟前,“夜里湿气重,兄长怕姐姐着凉,竟拿了稚儿一直带在身旁御寒的垫子,哎,为了美人,竟这样对待自己的胞弟,哎!何时若能受兄长这般对待,稚儿也无憾了。” 听稚儿说完,姬千凝瞄了一眼玄启,不自然地咳嗽两声来打破尴尬。 “阿奴。”玄启语气含着怒气。 听见兄长有些斥责他,稚儿不满地撇撇嘴,“本来就是嘛。”说完走过去蹲在姬千凝身旁,换上一副笑颜,“姐姐,此花送你。”说着伸出手递给姬千凝。 姬千凝接过花,一脸笑意:“谢谢稚儿,草原上花开遍地,只是不知道这花唤做什么?” “稚儿也不识,只见它生得漂亮,就光想着采些送与姐姐。”玄稚一脸认真。 “格桑花。”不知何时,易水寒来到三人面前,“在当地语言中,格桑是幸福的意思,这里流传着一个传说,不管是谁,只要找到那八瓣的格桑花,就寓意着找到了幸福。” “原来如此。”玄稚说完急切地看向姬千凝,“美人姐姐,你快找找,看是否有八瓣的。” 姬千凝为了不扫稚儿的兴,仔细地找了起来,须臾,果真找出了一朵八瓣的格桑花,她把花拿给稚儿,一脸自豪的笑意。 “哇,美人姐姐好厉害。”说着拿起花在玄启面前晃了晃,“兄长快看啊,姐姐找到了幸福。” 半天不曾搭话的玄启突然看着姬千凝的眼睛,一脸认真,“愿幸福永伴与你。” 姬千凝也看向他的眼睛,朝他莞尔一笑,多少谢意,多少柔情都含在这淡淡一笑中。这一笑消散了两人之间所有的别扭,如山间清泉,林中鸟啼,空中月明,滋暖了心田,温柔了岁月。 这也许就是两个心心相惜之人间的默契,只是当局者却浑然不知。 月华如练,打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晕,四周万物,都失了颜色,暗了光华。 “稚儿。”此时的易水寒突然感觉自己很是多余,唤了一声稚儿,朝他猛使眼色,稚儿会意,随后两人悄悄离开,带着一脸坏笑。同时吩咐苏卫等人他家主子有要事在办,不可轻易打扰。 四目相对,两人一时无语,许久,姬千凝率先打破寂静,“玄启,你说我过去是不是很荒唐,世间有诸多事可做,或守国守家,或立命安身,可我偏偏却执着于儿女私情。”说完拉了拉肩上的披风,自嘲一笑。 “你一弱女子,说什么守国守家,立命安身,不管世事如何变幻,自有人在你身旁护你周全。”玄启眼底闪过一丝温柔。 “呵呵。”姬千凝突然想起什么,出身于军旅世家,身上或多或少留着家族的血液,“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她一脸认真地看向玄启,“我曾丢失过一段记忆,感觉很重要,只是隐隐约约能记起一位师傅,她授我琴艺,每每向兄长提及此事,他都搪塞而过,偶尔偷听到他和嫂子谈到过此事,却不知为何要瞒着我。”说完看向前方,满脸失落。 玄启听完有一丝激动,快速过去蹲在她身旁,抓起她的胳膊,“那你可曾记得儿时一位少年郎?”满脸期待看向她。 她闭上眼,努力翻找记忆,没有任何结果,朝他摇摇头,“不曾,为何这样问?” 他放开她的胳膊,站起身说道:“好奇。”之后便在心中呢喃:凝儿,小凝儿,我是那些日子日日陪你练琴学艺的启哥哥啊,你果真把我忘得干干净净。多年前,你我都是孩子,自从你在幽兰谷见到你,只是一眼,我便再也无法忘记,你眉间的那一点红我记得真切,而且永远不会在我记忆中消失。禹城再见,我一眼便认出了你,可我只能把这一切深深埋在心底。 姬千凝疑惑他为何如此反常,却未发问。 “凝儿,这草原的格桑花寓意着幸福,那你可知它还有一个花语?” 她摇摇头。 玄启背对着她,嘴角微微上扬,“怜取眼前人。凝儿我不知那之后你经历过什么,也不知你为何会丢失记忆,但老天既然让我再次见到你,我定好好珍惜、好好守护,不再让你受一丝伤害。怜取眼前人,多么希望你也一样。” 这些话,玄启终是未说出来。 大鑫篇 二十七章 遇袭 http://.biquxs.info/ 草原上的天瞬息万变,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瞬时狂风大作,阴云密布,就连平静的西海,也翻起惊涛骇浪,发出怒吼。 风依旧在呼啸,地平线的尽头,突然出现许多黑点,它们快速移动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吁……”一声清脆的声响绽开在狂风中,一女子身穿红衣,一头辫子用一条金丝带拦在左耳畔,一串红宝石串成的璎珞挂在颈前,腰间别着两把弯刀,右手握着长鞭,一身戎装坐在马上,英姿飒爽,只是眉宇间带着几分媚态。 疾驰而来的正是艳姬,前几日她依照凌氏的指示,并未在城中找到姬千凝的下落,后来接到消息,收到指令,带上两百精锐,一路追踪到了西海。 她喜欢三王子,可是她的爱太过偏执,她愿为三王子做任何事,她深信如若此般,定会在他心中多几丝分量。 艳姬身后的一男子跳下马,取下腰间的弯刀,边走边用刀拨动地面,不一会回到马前,右手抱胸,弯下腰说道:“九姑娘,有生过火的痕迹。” “追。”一声令下,两百多骑士瞬时向东南方向绝尘而去。 …… 越往东南,草越稀疏,取而代之的是虽不高却绵延不绝的山,赶了多半日路,姬千凝一行停下歇息,几人下了马车,易水寒带着玄稚跑到前方去赏风景。 玄启指着远处告诉姬千凝,再有三日路程,就能到达前面那座赤岭,翻过去再有一日多便能到达凤鸣山脚下。他早已传书给同和兰心等候在阳城的亲卫苏毅,命他们在凤鸣山南端接应。 这日,姬千凝著一身淡紫色罗裙,是宜萱公主先前为她准备的,习惯了一身素衣,此刻倒有些不适应,青丝用一支玉钗随意地挽在脑后,眉间的那点朱砂,为这阴郁的天也增添了几丝色彩。 许久的长途跋涉,早已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梳妆打扮,不施粉黛,依旧美的动人,只是脸上多了几分憔悴。 她听玄启说完,突然很想见到兰儿,想到这一段时日里,兰儿为她奔波劳累,心里满是愧疚。 突然,苏卫来到两人面前,急切地说道:“主子,有马蹄声。” “多少?” “估摸两百来人。” “暗夜,速去唤稚儿回来。”玄启眉头紧皱,手握上腰间佩戴的剑柄,该来的还是来了,“苏卫,让所有兄弟上马,准备出发。” “主子,怕是来不及了。”苏卫看了一眼前方,突然说到。 姬千凝看到玄启神情严肃,关切地问道:“出了何事?” 玄启看向姬千凝,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脸上严肃的神情瞬间不见,一脸温柔地说道:“凝儿,一会紧跟在我身后,莫要乱跑。” “嗯。”她点点头,莫名的安心,仿佛心底的某种情愫被唤了出来,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出什么事了?”易水寒和玄稚跑过来喘着粗气,异口同声地问道。 “阿奴,一会紧紧跟在兄长身后。”玄启看了一眼稚儿,稚儿乖巧地点点头,他明白。 “见机行事。”玄启给易水寒一个眼神,易水寒会意。 马蹄声越来越近,四散的侍卫瞬时把四人紧紧护在里面,苏卫和暗夜护在最前面。终于,马蹄声停了下来。 “六皇子,又见面了,艳姬不想与六皇子为敌。”骑在马上,一身红装的艳姬抚弄着自己的辫子,语气娇媚,“只需六皇子交出身旁的女子。” “本王的人,你也想要?”玄启冷哼一声,冰冷的眸子扫要前方。 “六皇子,那就恕艳姬无礼了。”妖姬嘴角出现一抹邪笑,轻蔑地扫了一眼姬千凝。 “九姑娘慎重,对这位六皇子动手便是与赤炎为敌啊?”艳姬身旁的黑衣男子拉起缰绳转向她,一脸担忧地说着。 “桑吉,怎可如此懦弱,我大鑫勇士难道怕他区区一个赤炎不成。”艳姬身后一男子生得健壮,满脸胡须,粗声大气,说话时右手挥起一把弯刀,语气里全是讥讽之意。 艳姬嘴角挂着笑,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拿着长鞭,“动手”两个字刚说出口,身后的骑士瞬间冲向前方,手里挥着弯刀,嘴里喊着嘲弄的调子。 玄启身旁的侍卫迎上迎面而来的大鑫骑士,奋勇相搏,玄启解下腰间的佩剑仍给易水寒,朝他点了点头,两人把姬千凝和稚儿紧紧护在身后。 玄启的侍卫再过勇猛,地上搏击终是比不上马上有优势,再加上寡不敌众,片刻功夫,就有几位侍卫重重倒了下去,易水寒加入了搏击中,他飞身下落,身形矫健,剑雨如花,一个又一个的骑士败在他的剑下,可由于天性疏懒,平日里未曾用功,不久便体力消耗殆尽,但他依旧苦苦支撑着。 玄启一次一次拦下冲进去的骑士,他手上未握任何兵刃,每一次都飞身踹下马上的人。姬千凝看着眼前的人一个个倒下,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把稚儿紧紧护在怀里。 倒下的侍卫越来越多,冲进去的骑士也越来越多,玄启有些力不从心,趁玄启无暇顾及姬千凝的片刻,艳姬拿起剑弩瞄准她,一直利箭直直逼了过去,她护着稚儿,并未发现危险逼近,稚儿转头看见迎面而来的利箭大喊:“姐姐当心。” 当她反应过来时已太迟,躲不过了,那一刻,她脑海中闪现许多往事,护她的,弃她的,她知晓艳姬是凌承志的人,已然不爱,为何还要赶尽杀绝?本该恨,也许连恨的机会也没了。生命果真脆弱,人活一世那么多美好,都还未来得及去爱那些爱她的人,罢了,罢了……思及此,她把稚儿护得更紧,闭上眼,心如止水。 “王兄。”稚儿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惊醒了她,睁开双眸,那只利箭到底没有射到自己身上,是玄启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她的身前,箭生生插在他的左肩,鲜红的血流在他墨色的衣上,失了痕迹。她看着他的背,一时怔在了那,红了眼眶,紧紧抱着稚儿的手也松开。 他伸手折断箭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转过身冲着她笑:“没事便好。” 他说过不会再让她受一丝伤害。 她颤巍巍伸手附上他的左肩,想为他止血,又怕弄疼他,手停在半空,眼泪如泉水般喷涌而出,“对,对不起。”她声音哽咽,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被他手上的血染红,他望着她,一脸傻笑:“无碍。”就像小时候吃到母亲做的糕点,他的心里欢喜。 她的泪更加汹涌。 “苏兄,顶不住了。”一把弯刀压在易水寒头顶,他用剑顶着,额头冒出汗珠,略显吃力。 玄启见状,他飞身而上,夺过迎面而来的骑士手里的弯刀,抹上他的脖子,来不及闭眼便被玄启一脚踹下马,重重摔向不远处的马车,瞬时,马车被撞了个粉粹。随后,那把弯刀被玄启甩出,压在易水寒头顶上的人闷哼一声倒下,刀直插心脏。 易水寒回过头朝他投向感激的目光,他本是重义之人,那一刻他在心里发誓,此生愿为他做任何事。 玄启牵过一匹马,把身上染血的墨色披风解下披到姬千凝身上,伸手擦干她面容上的泪痕,在她未反应过来之时附上她的腰,使劲全身力气将她送到马背上,他忍受着肩上的伤痛,又一次把玄稚送了上去,姬千凝在慌乱中接过稚儿,生气地大喊:“你作甚?” “带着稚儿先行。”他把缰绳递到她手上。 “稚儿要和王兄一起。”玄稚带着哭腔,王兄最不喜见他哭,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阿奴乖,跟姐姐先行,王兄一会就来。”玄启语气温柔,一脸宠溺。 “要生同生,要死同死,玄启,你难道想再次丢下我?”姬千凝依旧带着怒意,突然想起遥远的禹城。 她亏欠他太多,她宁愿自己倒下,也不愿见他再次舍身犯险。 “帮我看好稚儿。”玄启说完,一掌拍在马上,马儿受了惊,瞬间奔向远方。 “凝儿,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放心,我定安然无恙出现在你眼前。” 艳姬见状,挥动马鞭亲自去追姬千凝。 “保护小皇子。”玄启怒喊一声,骑上一匹马急驰而去,拦下了艳姬,艳姬恼羞成怒,她痛恨眼前这个坏她事的男人,想到这,甩出长鞭逼近玄启,玄启一个转身,徒手接住迎面而来之物,用力一拉,艳姬生生摔在马下,吐出一大口鲜血,她挣扎着站起来,擦干嘴角的血痕,一脸倔强,拿出腰间的双刀飞身冲向玄启,待她逼近,玄启离开马背,一脚踹在她的腰上,她被甩在了数丈外,趴在地上,半晌才动了动手指。 玄启落在马上,看向前方,皱起眉宇:“本王没有杀女人的习惯,愿你好自为之。带上兄弟们,走。”玄启大喊一声,余下的不到三十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上倒在地上的兄弟飞身上马,跟在玄启身后,向东南方向疾驰。 “九姑娘,追否?”桑吉扶起艳姬,望着远去的一行人,急切地问道。 艳姬挂着血痕的嘴角出现一抹讥笑,眼底满是恨意:“不。” “姬千凝,你逃不掉的。” 大鑫篇 二十八章 归途 http://.biquxs.info/ 狂风阵阵,一匹骏马疾驰在漫漫黄沙中,姬千凝护着身前的稚儿向东南方驶去,身后的墨色披风飘荡在狂风中,风儿发着悲鸣。她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辜负玄启的嘱托,保稚儿无恙。 突然,前方的灌木丛中冒出两个手拿弯刀的壮汉,两人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弯刀割向马蹄,马儿长鸣一声倒在了地上。 姬千凝紧紧抱住玄稚被甩出去很远,重重摔在地上,玉簪磕在地上摔的粉碎,青丝流泻,任凭狂风吹乱。 她顾不得疼痛,扶起稚儿仔细查看,所幸并无大碍,只是蹭破点皮肉。忽见那两人逼近,她拉起玄稚向前方跑去。 前面是一块高低,两人跑起来略显吃力,再加上方才摔得全身酸痛,竟有些力不从心。 不一会,稚儿被脚下的石头绊倒,拉着姬千凝也摔了下去。 “姐姐,跑不动了。”稚儿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姬千凝摸摸他的头,坐起看到不远处的人影,轻声说到:“看来躲不掉了,稚儿怕吗?” “男子汉大丈夫,何来怕一说。”稚嫩的声音,坚定的眼神。 她冲他轻笑:“是啊,若今日有命活着,稚儿长大定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嗯。”他朝她点点头,“姐姐,兄长定会来救我们。” “嗯,会的。”她给他一个相信的眼神,“我欠你兄长的太多太多,是该为他做点事了。”她扶起玄稚,拍掉他衣袖上的灰尘,摸摸他的头,突然起身向前跑去两步,回眸朝他轻笑。 “跑。”她使出全身力气朝他喊到,随后快速向前跑去,试图用弱小的身躯挡住前方穷追不舍之人。 壮汉迎面而来,她面不改色,怒视道:“你们要抓的是我,孩子乃无辜之人,放他走。” “呦。”那两大汉相视一眼,突然大笑起来,“你怎就确信我们要抓的不是你们两人,啊,哈哈……” “动他一下,试试。”她看到他们笑的极其猥琐的面相,怒从中来。 “哎呦,美人动怒了,呵呵,今儿个我们还就动了,看你怎么着,哈哈……”说着,其中一壮汉走到姬千凝身旁,挑衅地哼起调子,轻视一眼,随后向玄稚的方向行去。 说时迟那时快,姬千凝趁其不备,从背后一扑,两人一起摔到地上。 摔在地上的男子瞬间被惹怒,他起身,从头发上揪起姬千凝,恶狠狠地在她脸上扇了两个巴掌,姬千凝嘴角溢出血迹,握紧双拳,怒视着男子,眼神里没有一丝屈服。 那两人身宽体胖,任凭她如何反抗,她一弱女子毕竟不是他人对手,不一会就被抓起,反手牵制住了。 “姐姐,不要。”稚儿眼泪横流,他要过去帮姐姐,他不能让姐姐一人置身于危险中。 “别过来。”姬千凝呵止了他,“稚儿听话,跑的越远越好,等你兄长相救,告诉他,我姬千凝欠他太多,今生无缘,若有来生,结草衔环,也来相报。” 玄稚向前两步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看到姐姐眼底的期许,他明白此时跑过去无异于以卵击石,他能做的只有祈祷兄长能快速赶来,可是他不能丢下姐姐,就算是以卵击石,他也要和姐姐共进退,思及此,他用衣袖擦干眼角的泪痕,眼底出现狠厉,向前方冲了过去。 “稚儿快走,莫要过来。”姬千凝大喊着,却是徒劳。 玄稚冲过去,抓住左边壮汉的胳膊,一口咬了下去,这一咬用了全身气力,男子疼得哀嚎一声,抱起胳膊只见两条血痕分外分明。这一下彻底激怒了眼前的男子,他皱起眉头,握紧拳头,一脚踢在稚儿肚子上,可怜稚儿被推出去好远,吐出一口鲜血,咳嗽两声,翻身想要爬起,他的眼底充满了倔强和恨意,死死盯着向他走来的人。 “稚儿……”姬千凝大叫着稚儿的名字,发丝凌乱,嘴角挂着鲜血,眼眶泛红,想要挣脱另一壮汉的钳制,不想却被抓的更紧。 只见那壮汉仍不死心,走到稚儿面前扬起了刀。 “放肆。”姬千凝大喊着,“他是赤炎皇子,你们谁敢动他。” “呦,好怕怕哦,赤炎皇子,呵呵,就算天皇老儿,老子也不怕。”壮汉说完,又扬起了手中的刀。 “九姑娘只说要活捉这女子,至于他人,老子想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激怒了老子,便让他死无全尸。” “稚儿,快起来……快起来……”姬千凝喊的撕心裂肺,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玄稚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那一脚力道太重,分明不是他一个孩子能承受住的,想起身,好难…… 那壮汉见此情形,冷笑一声,握刀的手带了十二分的力气向玄稚劈了下去。 “不要……”姬千凝哀号,这一叫好似惊动了天地,风刮的更烈,吹起了衣衫,吹乱了青丝,吹动了地上的枯草和乱石……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种无形的力量从姬千凝体内窜出,钳她的壮汉被撞出去很远,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她快速移动到玄稚身旁,一把抓住壮汉握着刀的手,反手一拧,那壮汉疼得哀嚎一声,扔下了刀,姬千凝随即用双拳击打他的腹部,只听“啊”一声,他被一拳打飞,倒在地上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姬千凝转过身看向趴在地上的玄稚,稚儿将一切看在眼里,目瞪口呆。 “姐姐。”他颤巍巍地轻唤一声,眼前的姐姐和平日里判若两人,她眼里有他从未见过的神色,他看不懂,这分明不是他往日里熟悉的姐姐。 他看向她,她朝他轻笑,尽显温柔,他刚想发问,却见她倒了下去,他艰难地爬到姐姐身旁,任凭如何呼唤,她都未有反应。 “小殿下……”暗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飞快下马跑到玄稚身边抱起他,用衣袖为他擦去嘴角的血痕,眼底闪现狠厉,一把匕首从衣袖甩出,直插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壮汉的心脏,原本只是晕过去的人就这样一命呜呼。 暗夜伸手替玄稚把脉,不一会,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小药瓶,取出一粒药丸给他服下。 “暗夜,姐姐……”玄稚指着自己眼前的姬千凝,声若蚊蝇。 暗夜朝他点头,伸手探在姬千凝鼻前,随后朝他点点头,他心中欢喜,姐姐还有气息。 “既有鼻息,也未受重伤,为何会昏迷?”玄稚睁大眼睛看向暗夜,一脸委屈地问到。 “主子一会就来,替姑娘把过脉便知原委。”暗夜一脸真诚地答到。 风依旧在呼啸,稚儿怕姐姐受冷,拉起她身上的披风,把她盖的更加严实。 须臾,马蹄阵阵,两人转身望去,是玄启他们来了,稚儿激动地起身向前几步,眼眶有些发红。 玄启下马快速跑了过来,稚儿一把抱住了他。 “王兄,你终于来了。”稚儿强忍着不让泪水溢出眼眶。 “阿奴,都是王兄不好,让你受惊了,可否受伤?”说着抓在他肩膀上仔细查看。 “无碍,只是姐姐……”稚儿转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姬千凝。 玄启随着他的目光望去,一时紧张到极点,他远远的就见一人躺在地上,可他不敢往坏处去想,这一刻,他看的真真切切,一时间心仿佛窒息。慢慢走过去蹲下,当看到她凌乱不堪的发丝,脸上的红印以及嘴角的血迹,他的眼眶瞬间红了,手微颤着拨开贴在她脸上的青丝,轻轻擦干嘴角的血迹,一把抱起她紧贴在自己胸口:“苏卫,本王要让他们死无全尸。”玄启咬牙切齿地说出每个字。 “属下领命。” 站在不远处的侍卫看到这一幕,神情凝重。 “主子,姬姑娘并未受重伤,属下方才探了她的鼻息,怕冒犯姑娘,未敢再造次。”暗夜突然开口到。 不知站在何处的易水寒快速向前,一把拉过姬千凝的右手,扣在她的手腕上把起了脉,突然,他的脸上出现一丝不解,不一会,这种疑容更甚。 玄启看到他的神色,着急地问到:“如何?” “好奇怪。”易水寒凝眉沉思,“她体力竟有一股真气在流动。” “可凝儿她不善武艺。”玄启反问到。 玄稚听到两人的对话,大吃一惊,他突然明白了那一刻姐姐为何会那般反常,于是,他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讲给了玄启。 “当真?”易水寒问到,他觉得这一切不可思议。 稚儿朝他点点头。 玄启伸手搭上姬千凝的手腕,果真如易水寒所说,再加上稚儿所见,倒是能说通了:“这股真气怕是在体内留存多时,万般危急时刻,潜意识里触动了它,毕竟不是习武之人,超出了身体的负荷,所以凝儿才会晕厥。” “如若这股真气在体内乱窜多时,五脏六腑定会受损,那岂不是危险?”易水寒一脸担忧地问到。 玄启眉宇紧皱,快速扶着姬千凝坐在地上,他在她身后盘腿打坐,伸双手附上她的背,竟向她体内输起真气。不一会,他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身体也有些发颤,双手也在发抖,可他依旧坚持着,慢慢地,汗珠开始从鬓角滑落。 许久,他放下手长舒口气,凝儿体内的真气终于稳住了。 方才走的太急,马车被丢弃,这一刻未有任何东西栖身,他唯有把她抱在怀中,用那件墨色披风紧裹着,静等她醒来。 须臾,他命人把二十多具尸体埋在东南方的山脚下,他的眼中布满血丝,神情冷漠,可心在滴血,这都是曾经与他驰骋疆场,出生入死的玄甲军兄弟,这个仇,他玄启记下了。 兄弟们,原谅我无法带你们的尸骨还乡,委屈你们流落在他国荒野。他日,玄甲军上下替你们报了仇,血了恨,再带你们回家风光安葬。 眺望东南,国之所在,愿你们的魂魄早归故里。 大鑫篇 二十九章 无悔 http://.biquxs.info/ 暮色沉沉,远山如黛。 寒风入骨,忧心忡忡。 玄启抚平怀中人凌乱的青丝,把她抱得更紧。 苏卫前来,替他披上风衣,轻语:“主子,所幸弟兄们马上备有帐篷,食物。夜风寒冷,还请主子入帐。” 玄启听罢,抱起怀中人,向前两步突然停了下来,久坐使他的腿变得麻木,他站那待其恢复。许久,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稚儿何在?” “启禀主子,小殿下和易公子早已在帐内歇息。” 玄启点了点头,径直走到帐内,苏卫跟在身后。待玄启把怀中人轻轻放下,苏卫递给他毛毯,他接过轻轻盖在她身上,生怕惊扰到她。苏卫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识趣地退了下去。 他在她额间轻轻一吻,随后走出大帐,望着空中的明月,以此排解内心的忧愁。 须臾,易水寒来到身旁,两人无语,就那样站了许久。 “恕我先前眼拙,竟未识得六皇子身份。”易水寒看向他的眼睛,率先打破了沉默。 “身份,呵呵,有了身份便有了枷锁,倒不如一个平常人来的自在。”玄启并未因他识破身份而觉得惊讶。 “可世间多少人想要你这个身份?想拥有如你般的权势和地位?” “拥有权势地位又如何?身居高位,自然承受的多于常人。多少人觊觎着你所拥有的,稍不留意,就会无端丧命,不去犯人,人却犯你。”玄启闭上眼长吁一声。 易水寒向前两步,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王室中人终究是孤独的。 玄启看向易水寒,朝他点头:“易兄,连累你了。” “嗳……”易水寒摆摆手,突然咧开嘴角,“苏兄,六皇子,不,管你是不是皇子,还是唤苏兄顺口。” 玄启朝他点头。 易水寒继续说道:“苏兄,从你救下我性命时,我便立誓,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我定誓死相随。” 玄启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何时救过你?” “于西隅人刀下啊。” 玄启恍然大悟:“哦。” “哦?说了如此之多,难道苏兄未感动半分?”易水寒一脸不可置信。 “不感动。” 易水寒听罢,抚额叹气。 苏卫突然来到两人身旁,语气急促:“主子,东南方出现马蹄声。” “全体警戒。”玄启一脸厉色。 帐内的侍卫迅速跑出,各就其位,拔出兵刃,严阵以待。夜色中,马蹄声越来越近,依稀看出几个人影。 “吁……”随着马儿的长鸣,不速之客被拦了下来。 “与子同袍。” “壮哉玄甲。” “主子,自己人。”苏卫一脸欣喜地说到。 夜色中奔驰而来的六人下了马,来到玄启身旁。 “骑郎将苏毅参见殿下。”自称苏毅的男子生的健壮,脸上颇有几分英气,站在他身后的两侍卫随他一起作揖行礼。 玄启向前扶起他,一脸欣慰:“来了就好。” 苏卫一脸喜色,忙向苏毅示意。 “见过六皇子。”突然,有女声传来,定睛细看,却是楚暮雪和兰心。当日,玄启留下苏毅和兰心在阳城等候他的消息,不久前,苏毅奉命前来接应,楚暮雪得知消息,担心姬千凝安危,便带着姬千慕安排给她的一位随从,随着兰心和苏毅等人一路奔波至此。 “夫人,你也来了。”玄启走到楚暮雪身旁,向她行礼。 楚暮雪朝他回礼,随即问道:“怎不见阿凝身影?” 闻此,玄启内心万分愧疚:“凝儿她……”一时语塞,“还在昏迷。” “小姐为何会昏迷?”兰心一时激动,质问道。 “兰心,不得无理。”楚暮雪呵斥。 兰心察觉自己失礼,向玄启行礼赔罪。 “凝儿未受外伤,也无大碍,等她醒来就好,这其中的仔细,须臾我必会详叙,她就在帐内,你们可去看她。”他说完,努力挤出一点笑,很生疏。 楚暮雪报以微笑,向他行过礼后,迅速朝帐篷走去。 待两人离去,苏毅再次行礼说到:“主子……”突然止住话语,看了一眼玄启身后的易水寒。 易水寒识趣地退了下去,他这个外人此刻确实不适宜在场。 夜风入骨,铮铮男儿却不惧严寒,毅然立在寒风中。苏毅向玄启汇报了收集整理到的情报,玄启听罢,背过身闭上眼,暗自思忖:除了大泽,前去贺喜的赤炎、怀宋、南周使臣的队伍都受到小规模的侵扰,这大鑫王怕是在试探。除了稍微对怀宋有所顾忌,赤炎和南周必已成为他们的“猎物”,而“围捕”才刚刚开始。他自始不认为为了一个女子,大鑫可以动用两百铁骑,一切都是幌子,浓墨重彩的一场戏估计快要开场了。 思及此,他突然转身问道:“姬将军那边有何动静?” “回禀殿下,姬将军命他的手下带着人马前来接应殿下和姬姑娘,如今已在路上。” “甚好。”玄启稍松了口气,南周远在千里之外,此刻,能依靠的只有大泽。 抬头,星河流转。 半夜时分,姬千凝苏醒,众人欢喜,可她对白日发生的事却无半分映像。玄启望着帐内三人时而相拥而泣,时而欢声笑语,他默默地站在远处,在寒风中绽开笑容。 为了打破久别的悲伤,兰心告诉自家小姐,来时发现离这不远有一处高地,神奇的是高地下方深不可测,远远望去树木丛生,百草丰茂,一条急流自山脚流过,与对面的荒漠形成鲜明的对比。姬千凝牵强地笑着,此时她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又不好意思拂了兰儿的一片心意。 东方的天空稍有晓色,楚暮雪和兰心相继在帐内歇下,此时的姬千凝毫无睡意,她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忘记了些事情,起身冥思许久,索性穿戴整齐,出大帐行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眼前是一片苍茫大地。 日头跃上远方的地平线,万物沐浴在太阳神的恩泽下,她抬头,任凭日光倾泻在脸上,感受到一丝丝暖意,她闭上双眸尽情享受。许久,突如其来的嘈杂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她侧耳倾听,突然提起裙摆,奔向营地的方向。 远远地,她望到一支约莫三四百人的队伍与玄启一行对峙着,最显眼的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驻足,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回旋:隔篁竹,一身白衣的少年;倾耳间,动人心弦的琴音;澜罗江畔,灼灼耀眼的桃花;那一身,亲手所制的大红嫁衣;还有那信誓旦旦的诺言,到头来,不过是她所希冀的一场梦罢了,梦碎人醒,终要看向虚无的前方。 她昂首挺胸,大步向前,一袭红衣随风起舞。 “凝儿,莫要过来。”玄启看到她突然出现,大声制止,看到她脸上依旧未消退的掌印,满眼心疼。 她向他浅笑示意,抬眸,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该来的迟早要去面对。 “三王子,不曾想你竟如此狠心,非要至我于绝地才罢休,不念往日一丝情分?”姬千凝的语气中带着嘲讽之意。 她的眸子中,对他的爱意早已消散殆尽,马上的凌承志看向她的目光,心中万般滋味,嘴角抽动,似要说些什么,终是没能出声,只有那眉宇,紧皱到一起。 凌承志身旁的艳姬,酿酿跄跄,捂着自己的胸口怒吼道:“贱人,不光是你,他们……”挥动马鞭,指向玄启等人,“一个也别想离开?” “休得放肆。”凌承志怒斥,对艳姬的自作主张表现出极度的不满。 “我……”艳姬不满地瞪了一眼姬千凝。 姬千凝无视艳姬,直直逼上凌承志的目光:“你要的是我,不干他人之事,放他们走。”她此时还认为,凌承志是为她而来,是他她连累了玄启,她心中愧疚。 玄启疾步向前,把姬千凝护在身后,冷眼看向马上之人。姬千凝看向他的左肩,隐隐约约可见渗出玄衣的血迹,她有一丝心疼,同时,又莫名觉得心安。 凌承志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心中生起一团无名之火,眉头皱的更紧。“我会保你安然离开,不过本王要的,是赤炎六皇子玄启。” “惺惺作态。”姬千凝推开玄启站在前面,“又关六皇子何事,既如此,何不放我们一同离开。” 凌承志见她护他,怒火更盛:“我只要他。” “那你试试。”玄启把姬千凝紧紧护在身后,四目相对,各带怒意。 凌承志手一挥,身后的铁骑瞬时冲向前方,玄启等人奋力相迎,一时间,兵戈相向,马鸣声,兵器碰撞声,人的嘶喊声伴着呼啸的风声,天昏地暗。 姬千凝看着一个个倒在地上,手足无措,忽然一把弯刀落在她的脚前,她迅速向后一躲,突然眼睛一亮,趁玄启不备,弯腰拾起抵上脖颈,大喊一声:“都住手。”她要赌一把,赌凌承志对她还有一丝情意。可是这一招过于冒险,成,败,不过瞬息之间,唯有祈求上苍,对她能有一丝眷顾。 玄启和凌承志分别呵停了众人,神色紧张地看向她。 “放我们一同离开。”姬千凝向前几步看向凌承志,“否则,你一会看到的将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众人惊愕,楚暮雪和兰心失声叫了出来。玄启上前,试图夺下那把刀。她退后几步,冲他摇摇头,脖子上渗出一丝鲜血,玄启心疼,只好停下动作。 凌承志抓紧缰绳,身体向前倾去,头上冒出细珠。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他闭上眼,须臾,喉结动了一下。“放他们走。”语气中透出莫名的心酸。 “当真?”姬千凝欣喜,她赌赢了,可是突然间,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谢过三王子,后会无期。”她最后看了他一眼,随众人离去。 凌承志的心猛地一疼,他突然好怀念那个唤他承志哥哥,带着满眼爱意的姑娘。 看着一行人渐远的背影,艳姬突然开口:“王子,不可放他们离去。” “什么时候,本王的话也不作数了?” “可是?” “没有可是。” 艳姬咬牙切齿,眼里全是恨意,她恨姬千凝,都是因为她,三王子才会变得如此优柔寡断,她不会让她活着离开,就算违抗命令又如何,她绝不能让任何人影响到王子的大业,唯有她,才能做王子心中的人。于是,她用尽全力拿起了箭弩。 “小凝当心。”凌承志话音未落,一支利箭呼啸而过。 “贱人,去死。”凌承志脸变得狰狞,腾起身,一脚踹在艳姬肚子上,随即跳下马,奔向姬千凝的方向。 “哈哈,姬千凝,你终究不能躲过。”被踹下马的艳姬嘴角溢出鲜血,强忍住痛,苦涩地笑着。 箭飞来的那一刹那,他本能护在她前方,用尽全力握住呼啸而来的箭,新伤未愈,却不想用力过盛又牵起了旧伤,手一松,箭穿过手掌射进了胸膛,他吐出一大口黑血,摇摇欲坠。姬千凝一把抱住他,随他缓缓倒在地上。 他从怀中摸出一块祥云状玉佩,拉起她的手放在上面,紧紧握住她的手,涌出的鲜血与她的一身红衣完美契合。 “凝儿,这一身红装,真好看。” 她紧握玉佩,泣不成声。 恍惚间,他看到三月樱花盛开,微风轻拂,花瓣漫天飞舞,一身白衣的小姑娘,在花的世界里,起舞,轻转,起舞,轻转……他就像那一片樱花,与她相伴。舞罢那一刻,终是要碾作尘埃,不过,为了她,心甘情愿。 此生能再见她,早已无悔。 大鑫篇 第三十章 落幕 http://.biquxs.info/ 东方的天空布满云霞,血一般的颜色。 鲜红的血液,浸透了玄色衣衫,染红了如花般的女儿。 他用尽仅剩的气力抱紧她,手上的温度依旧炽热,可她的心仿佛冻在了遥远的极寒之地,寒冷,死一般的寒冷包裹着,她整个人僵住,耳畔回响着身边人撕心裂肺的叫喊。不、不,她在心底呐喊,突然发疯似地转过身,抱紧他,顺着他一同倒在地上。脑海中一片空白,唯有决堤的泪水肆意横流。 眼睁睁看着他闭上如秋水般温柔的双眸,一瞬间,仿佛数万只蚂蚁在心底吞噬。 须臾,她把头向后转去,看向不远处的凌承志,那怨恨的眼神,仿佛能穿人心骨,食人血肉。 四目相对,凌承志一时怔住了,慌了神。 姬千凝慢慢将玄启放下,摸起遗落在草丛中的剑,突然起身,不知哪来的气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凌承志身旁,拿剑抵上他的脖颈,众人慌乱,一时间,兵戈相向。 “放他们离开。”姬千凝努力使自己镇定。 凌承志低头看向她的眼睛,努力寻找往昔他所熟悉的温暖和柔情,可是,那双眸子那么陌生,像深渊、像寒潭,深不可测又让人无法直视。他闭上眼,心中万分悔恨,如今这般境地,竟是由自己一手造成。 “放他们走。”姬千凝放大了声音。 “王子,不可。”艳姬擦干嘴角的血迹,强撑着站起来,紧握手中的长鞭,眼神中带着恳求,抬脚向前。 “若在向前一步……”姬千凝呵斥,略一用力,凌承志的脖颈渗出一丝血迹。 “贱人,我要杀了你。”艳姬暴跳如雷,恨透了姬千凝。 “退下。”凌承志大声喊道,“放他们走。” 艳姬眼里全是不甘,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喊了一声王子。换来的只是一个毫无温度的“闭嘴”。 楚暮雪大叫了一声“阿凝”,握紧手中的长剑,奔向姬千凝身旁,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护她。阿凝是千慕最珍爱的妹妹,也是她同样珍爱的人,她定不会弃她。 兰心握紧双刀,同易水寒也冲了过去。 “雪姐姐,莫要过来。”姬千凝的眼神中满是恳求,楚暮雪看到她的眼神,心生不忍,停住了脚步,拦下了身后两人。 “帮阿凝护六皇子周全,否则,我再无任何理由独活于世间。” “不……” 他们的脸上,挂满了泪水,一种悲伤的夹杂着些许死亡的诡异气氛弥漫在四周,痛彻心扉。 “别忘了,我是姬家儿女,姬家人,从来都是顶天立地、无惧生死。”姬千凝脸上扬起了一抹笑意,“告诉哥哥,阿凝以前不懂事,让他忧心了。” 楚暮雪不忍再听下去,别过头,泪水偷偷滑落。 “稚儿。” “姐姐……”一声姐姐唤出,他忍了许久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姬千凝冲稚儿微微一笑,“同苏卫一起,照看好你兄长。” 苏卫向她施礼,苏毅向她投以感激的目光。 “兰儿。”她看着她,用一贯温和的口吻,“小心。”万千情感,包含在这两个字中,兰心满脸泪痕,她懂自家小姐,所以没多说一个字,只是不断地点着头。 “易兄,拜托了。”她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轻松,“带好六皇子,快些离开。” 风吹乱了的秀发,风干了脸上的泪痕,姬千凝看众人不为所动,急声道:“就算是为了六皇子,再迟,怕他、怕他……求你们了,快走,走……”她的声音变得哽咽,却还在那故作坚强,“再不走,我便死在你们面前。” 楚暮雪懂得她的心性,一狠心,带着众人离去,向着东南,家的方向。 为何这般狠心?那是她明白,这便是姬家人的风骨,舍身取义,若护不了自己珍爱之人,他们宁愿选择去死。 姬千凝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尽头,脸上挂着泪水,如花笑靥绽放在冷风中。 …… 须臾,姬千凝拉着凌承志到一匹马旁,用略带沙哑的声音朝他耳语:“上马,保我安然离开。”她笃定凌承志不会为难他,就怕中途再生意外,毕竟有个恨她入骨的艳姬,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她要好好活着,众人还在等她。 凌承志看了她一眼,眼神意外:“如此确定我会放你离开。” “你欠我的。” 凌承志的眼神从她身上挪开,一时无处安放。 “以后,你我两不相欠。”说着,她松开手,放下抵在凌承志脖颈上的剑。 凌承志闭上眼,握紧双拳,深吸一口气,随后迅速抱起姬千凝,飞身上马。 众人快速围在马前,艳姬冲在最前方:“王子,这是?” “让开。”凌承志语气冰冷。 “不。”艳姬看着凌承志的眼睛,眼里有委屈,有不甘。 “如若再有人挡在马前,就地处决。”他的话坚决而寒冷,让人毛骨悚然。众人纷纷避让,艳姬盯着他们看了许久,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红着眼离开马前。 “驾……”马儿绝尘离去。 艳姬望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冷哼一声,就地处决,呵呵,三王子,为了那个贱人,你竟然这样对我,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吗?为了你,我付出那么多,甚至变成曾经最不喜欢的模样,善妒、冷血、残暴……这么多年的情谊,竟然比不上区区一个贱人。今日,就算你杀了我,我也要除她。 想到这,她跃上马,追向姬千凝离去的方向。 …… 马在奔腾,风在呼啸,一袭红衣随风飘舞,为苍凉的大地增添一抹色彩。凌承志带着姬千凝,在一处高地停了下来。姬千凝看到远方渐行渐远的黑点,心里松了口气,他们,应该安全了。 突然,眼前的景色吸引了她,只见荒漠尽头满眼绿意,他们身处的高地下方深不可测,树木丛生,百草丰茂,不知名的野花于峭壁上竞相绽放,不曾想兰心昨日所说,竟是真的。 美景稍稍抚慰了她沉重的心情,一抹笑意不自觉挂在脸上。她快速下马,凌承志紧随其后。 “千凝……” 凌承志话未说完,却被姬千凝打断,她向他纠正,两人并不亲近,称呼她为郡主妥当。 凌承志一时尴尬至极,今日种种,让他彻底看清了自己的内心,看到她为了另一个男人上心,而对他冷眼相待,心中很不是滋味,可这一切,全是自作自受。。 “千凝……” “郡主。” “千……” “郡主。” “我们可否谈谈?”凌承志上前抓住她的手。 她一把甩开:“何事可谈?”质问道。 “我欠你一个解释。” “噢?呵呵……三王子,您觉得这时还有必要吗?”她语气平静。 凌承志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今日所为,你该知晓我对你的情意。” “情意。”姬千凝笑了起来,“多么奢侈的词,你若真的有情,就不会只留下一句话,让我苦苦等你、盼你;你若真的有情,穹旻宫外不会装作不识,让我心如刀绞;你若真的有情,就不会不顾誓言,去娶别的女子;你若真的有情,一开始,就不会欺我、骗我、利用我。你根本就不配谈情意二字。”说完,朝他冷哼一声,她自己都惊讶,说这些话竟能如此冷静。 “王室之人,生不由己,我若不取宜萱,母妃不会放过你。”他知道有些话再不说、有些误会再不解,便再也没了机会。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支琉璃钗,“这支钗,我一直带在身上。” 姬千凝看向他手中之物,一时想起了禹城,想起了荆都:“一切尘埃落定,是时候结束了,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 “最起码留我个念想。”他握紧手里的珠钗。 “随你。”姬千凝在心中嘲弄。 凌承志的话语,激不起姬千凝的任何情绪,他明白她早已对他心如死灰,心中满是挫败。“我负了你,可恨我?” 姬千凝朝他莞尔轻笑:“不,我该谢你,谢你放我们离开。”说完,快速骑上马,“公主既已嫁你,好好待她。” 仿佛有一只小手揪着凌承志的心,他多想擒她回王府,哪怕关着,看一眼也心满意足,但他不能那么做,不能让她再一次恨他。 “三王子,多谢你的马。”她说完,双腿拍着马背,马儿长叫一声,向前奔去。 凌承志望着远去的身影,握紧琉璃钗,任风吹动衣衫,暗自神伤。 突然,一匹马从他身旁疾驰而过,待他看清,竟是艳姬,可为时已晚,一切发生的过于迅速,他无能为力。 艳姬手握箭弩,一直利箭伴着风声,直直地射中姬千凝后背,随后挥动长鞭,硬生生把姬千凝从马上拽了起来。 姬千凝慌乱中挥动手中的剑想砍断长鞭,可总是偏离,最后忍受着疼痛咬紧牙关,用尽全力砍断束缚着自己的长鞭跌落在地上,挣扎着起身,艳姬又一支利箭射来,她猛得躲开,却不想脚下一滑,一个踉跄,竟滑下了山崖。 “不要,不要……”凌承志叫喊声响彻云霄。 跌落下去的瞬间,前尘往事都在她脑海中闪现,爹娘,禹城,荆都,兄长,兄嫂,兰心,澜罗山上的桃花……不曾想,她姬千凝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可悲,可叹…… 这一刻才发现,往日种种执念,真是太过可笑,活着,便是最大的幸福。她这一生最愧疚的莫过于自己的兄长,还有……最后玄启的面容竟那么清晰地闪现,突然间,她看到一个小姑娘在花间起舞,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痴迷地望着,不时鼓鼓掌,他手里拿着一块祥云状玉佩…… 原来,是你…… 番外 番外一 http://.biquxs.info/ 一轮低垂的圆月挂在天际,天地间,一个孤寂的身影在月影中若隐若现。 时值中秋,万家团圆之时,荒原上的夜晚已是寒气逼人,男子不顾伤势未愈,毅然寻到此地。 抬头望向天空那轮皓月,那轮可以寄托无尽相思的圆月,一行清泪无声滑下俊朗的面颊,一身墨衣也掩藏不了心底的悲凉。 “凝儿,你到底身在何方,哪怕一次,出现在我的梦中也好。” “快回来……”玄启一遍遍在心中呐喊。 …… 天地泣然…… “主子,该走了。”天边露出曙光,苏卫望着自家主子单薄的背影,神色凝重。 …… 九九重阳之日,世人皆早早起身,忙着登高望远插茱萸,赏菊饮酒访亲友。 赤炎王宫也沉浸在一片忙碌之中,当然,起因并非过节,而是为了一位皇子的冠礼仪典。 这位皇子,便是年满双十的玄启。 赤炎这个国度,男子冠礼并非在二十岁的二月占卜吉日进行,而是多在成年男子的生辰当日举行。 九月初九,是玄启的生辰,今日冠礼一过,便预示着他已成年,可以婚嫁。 吉时一到,玄启身穿黑色冠服,平日里披于肩上的头发全都用一只玉簪高高竖起。踏着礼乐之音,他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步入庄严肃穆的宗庙之内,事先等候在宗庙中的奉常作为大宾主持此次典礼。 奉常和一旁的“赞冠”者,皆穿礼服。 玄启缓缓跪于宗庙之上,奉常读过繁复的文典之后,从“赞冠”者手中接过缁布冠轻轻置于玄启头上,随即响起他浑厚的声音:“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接下来,奉常授予玄启皮弁,同时读起祝词:“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三加爵弁后,奉常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奉常的每一段祝词,都表达了对这位少年的美好祝愿。 炎皇玄靖,正襟危坐于高座之上,看着一步步礼成,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一旁除了身穿华服的王后王氏,其余皆是观礼的王室中人及少数文武大臣。 礼毕,玄启再一次踏着礼乐之声走到炎皇面前,双膝跪于地上,向炎皇重重行了一礼:“儿臣拜见父王。” 炎皇一脸笑意:“启儿不必多礼。” “儿臣拜见母后。”玄启随后向王氏行礼。 “启儿请起。”王氏笑着对他说道。 接着,玄启一一向太子玄轩及其余兄弟姐妹行礼。 众人回礼。 “请王上为陛下赐字。”奉常立于玄启身旁,他恭敬地向炎皇说道。 炎皇略一沉思:“寡人予你’君复’二字。”威严的声音中有些不易察觉的温情。 “玄君复。”周围的人窃窃私语,玄稚更是一脸笑意看向玄启,那眼神分明是在恭贺自家王兄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字。 “谢父王。”玄启冷峻的脸上浮现一闪而逝的笑意,这一刻,便是这些时日来难得的快乐时光。 “起身吧。” 玄启刚从地上起来,炎皇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启儿已经成年,寡人念其德行优良,特封他为翎王,礼部侍郎张震何在?” “臣在。”不一会,站在不远处的一位花白胡子的男子疾步向前,恭敬地向炎皇行礼。 “速回礼部拟诏。” “臣遵旨。” “谢父王。”不等礼部侍郎离开,玄启再一次向炎皇表示感谢。 “恭贺翎王殿下。”其余人异口同声对玄启表达祝贺。 “王上。”奉常的声音适时响起,“殿下冠礼既成,又受封翎王,实乃双喜,若再加一喜,便是三喜临门。” “爱卿这话从何说起?”炎皇似是询问,实则明白奉常所言,他心中正有如此打算。 “殿下已到了娶妻的年纪,陛下该为翎王赐婚了。” “寡人正有此意。”炎皇大笑起来,“听闻武安侯家的嫡女才貌无双,贤良淑德,正值豆蔻年华,爱卿觉得这桩姻缘如何?” “启禀陛下,臣有幸见过武安侯家嫡女,与翎王殿下实乃天作之合。”奉常说着,也激动起来。 “此事便就订下了,寡人即刻下诏。” 正当炎皇高兴时,玄启打断了他:“父王,儿臣暂无娶妻的打算。” 玄启当场抗旨,拂了王上颜面,引得在场之人均为他捏了把汗。 冷冷淡淡的一句话,没有一丝妥协,打断了炎皇的一切心思,他无奈地说到:“罢了,此桩婚事就此作废,众人也不必提了。”他明白自己这个儿子,凡是不愿做的事,从不会轻易妥协,再加上他伤势未完全愈合,不能因一桩无谓的婚事,而伤了父子的和气。 “儿臣谢父王恩典。” 等一切结束后已是黑夜,玄启换上一身礼服,伴着月色在圣安宫疾行,不一会,他推开一扇殿门走了进去。 此处一片黑暗,不同其他地方灯火通明。 玄启神色复杂,继续向前,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不一会就点亮屋内的烛火,站在一幅画下,眼底全是悲伤。 画中的女子一身黑色华服,有倾城之姿,这便是玄启的生母楚灵英。自从他的母妃逝世,炎皇原封不动留下他母亲生前用过的所有东西,除了每日前来打扫的侍女,其余人不得靠近半分。 所以,即使这座宫殿十年来未有一人居住,里面依旧如往日般干净整洁,只是多了些冷清和落寞之意。 “母妃,启儿冠礼已成,今日便成年了。”玄启的声音在空荡荡、冷清清的殿内回旋。 “你要是在该多好。”他努力挤出一抹笑意,可即便如此,仍盖不过眼底的悲伤。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静的好似方才的一幕并不曾发生。 突然,玄启的声音再次响起:“母妃,我又一次弄丢了自己心爱的女子,我把她弄丢了……”似是对着画像诉说,又似在自言自语。 “母妃,我该怎么办?”此刻的他,看上去那般脆弱,堂堂八尺男儿,仿佛能一堪即碎。 许久,殿内灭了烛火,他缓缓走出这座宫殿,眼神里依旧夹杂着悲伤和落寞。 他缓缓走着,任凭寒风吹过脸颊。 赤炎篇 第三十一章 初心 http://.biquxs.info/ 三年后…… 赤炎,汴城。 赤炎是个尚黑的国度,从王城到地方小镇,无不笼罩在一片黑色中,肃穆中带着庄严,诉说着这个国度的悠久与神秘。 汴城正中心是赤炎王宫圣安宫所在地,宏大的规模占据了这个城市的二分之一,那是个集权力、欲望于一身的地方。厚重的灰黑色城墙,写着篆体炎字的黑色战旗在城墙上飒飒飞扬,似是昭告外界他不容挑衅的威严。 圣安宫正中的龙阳殿,是这个王宫最恢宏的地方,黑色的檀木,大理石和琉璃瓦无不显示着王权的威严,殿内,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男子坐在乌黑的雕龙座椅上,一身黑衣镶着双龙戏珠的金线,威武中透着一种王者的霸气,岁月在他的脸上并未留下过多痕迹,略重的八字胡更给他增添了几丝历经世事的成熟魅力,看的出来,他年轻的时候定是位俊美的男子。 这就是集权力于一身的龙阳殿主人--炎皇玄靖,此时他似是思索着什么,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静静听着眼前同样一身黑衣的男子所说的话。 “父王,一切都已办妥。”一身墨色朝服的玄启恭敬地向炎皇汇报,他的头发用玉冠高高竖起。 “启儿啊,你是父王最得意的儿子,你办事,父王放心。”许久没有表情的炎皇终于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神情。 “王氏一族多年来的罪证儿臣已秘密搜齐,只是此事涉及王王后和太子……”玄启没有再说下去,他看了一眼脸色变得冷峻的炎皇,他在等他的决定。 “斩草除根。”许久,炎皇说出了四个字,铿锵有力,从他的父王始,王氏一族外戚专权,党羽遍布朝野,为非作歹,玄家的江山险些改姓为王,二十多年来,由于时局的不稳定,他忍气吞声,如今一切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启儿啊,轩儿虽是长太子,可他心胸狭隘,做了太多错事,终是王氏一党,所有皇子中,父王最喜欢的就是你啊。我赤炎并不比他国,并非一定嫡长子继承,几百年来储君的选择主要靠的是德行才能,你是父王最喜欢的儿子,父王想……” “父王。”玄启语气坚定打断了炎皇并未说出的话,“您知道儿臣的志向并不在此。” “哎,罢了,偏偏你对王位不感兴趣。”炎皇无奈地叹了口气,脸上挂着一丝不甘。半晌,他抬头看到玄启皱在一起的眉头,知道他还有话说,随即点头示意。 玄启看到炎皇点头后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这是他们父子的默契。 “王后终是父王的发妻。”玄启说话向来直白,这也是炎皇喜欢他的原因之一。 “父王没有这样的女人。”一句话足以表明一切,那个狠毒的女人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女子,早该如此,灵儿你终于可以含冤了。想到这,炎皇闭上了双眼。 玄启知道父王又想起了母妃,心里一阵酸楚,他知道这些年父王一直活在内疚自责中,他曾经恨过他,恨他连自己的母妃都保护不了,这也是他讨厌生活在帝王家的原因之一。随着年龄增长,他明白了很多事,也慢慢理解了父王,只是有些芥蒂是永远无法消除的。 “父王,记得您答应过儿臣的事。” 炎皇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 “父王保重龙体,儿臣先行告退。” 炎皇闭上眼,向他挥了挥手。 离开龙阳殿,太阳早已西斜,玄启跨上自己的烈风马向圣安宫门外驶去。 夜深了,万般俱静,整个汴城中,家家户户早已闭户熄灯,王城深巷中只闻不时传来的几声狗吠,在这冬日的夜晚,一切显得太过寂静,寂静的似乎不太寻常。千百年来,王城中的百姓早已找到安身之道,想要在这王城长久生存下去,就要堵住他们的耳朵,蒙上他们的眼睛,闭上他们的嘴。或许大多时候他们都如行尸走肉般存在着,他们处处被压迫着,却时时享受着这些,他们从不反抗,从不想着改变自己的处境,只要知道他们的头颅依然架在脖子上,便是隆恩浩荡。 夜静的诡异,黑的阴森,只有一轮暗黄的残月和零星的几颗星辰挂在遥远的天际。突然,漫天的火光和整齐有力的脚步声打破了一切,圣安宫南康乾门外,几百名武士一手拿着兵戈,一手举着火把,神情肃穆,静静看着前方的男子,似是等着什么。男子一身黑衣,脸带银色面具,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露出的眼神分外坚决,同样一身黑衣的男子和另一位紫衣男子站在他的身后。 “弟兄们,时机已到,出发。”银色面具的男子跨在马上,语气坚定,说完率先向城东驶去。 …… 腊月初八,雪后初晴,阳光懒洋洋地洒在地上,就在这本应祥和的日子里,万人空巷,只有城西菜市口涌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他们裹着棉衣,双手抱在胸前,许是太冷,他们边踱步边交头接耳着。他们眼里表情复杂,有嘲讽,有怜悯……当日头跃上正中,只听一声粗狂的喊声,人群立刻停止了骚动。 “午时已到,行刑。”监斩官一声令下,霎时间,两百多颗人头落在了高台上,鲜血染红了高台,汇成河流顺着台阶流下,远远望去,触目惊心。一切犹如警世钟,昭告着天下圣安宫不可挑衅的威严。 《炎史》记载:炎皇文帝天庆二十三年腊月初八,王氏一族,外戚专权,遗祸朝野,帝盛怒,故以反国之名,族灭两百有余。后王后自缢于昭明殿,享年三十又八。帝贬太子轩为庶人,发配岭南。 雪未融尽,依然压在梅枝上,当日晚,银色面具的男子来到梅林,一身黑衣,静静望着远方。就在这时,一紫衣男子默默走到他的身旁,未开口说一句话。 很久之后,黑衣男子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英俊坚毅的面容。 “本王是不是错了?”许久,黑衣男子说出了这句话,声音低沉,语气中满是质疑。 “他们罪有应得,我们雪了仇不是吗?惠妃娘娘,我的父亲大人,母亲大人终于可以含冤了不是吗?”紫衣男子一连多句质问,黑衣男子沉默了。 半晌,“子诲,如此代价会不会太大,他们是罪有应得,可是牵连尚未及笄的小儿和襁褓中的婴孩是不是太过凶残?”他原本以为他们是自作自受,可当那一刻,看到无数无辜的眼神望着他时,他的心颤动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质问自己,为什么非要如此,他曾经尝试过失去的滋味,为什么也让别人遭遇? “阿启,这不怪你,是王命,赤炎这个国家的法度本是如此。” “难道你就从未质疑过他们?” “这个世间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想要生存下去,就得背弃很多东西。” 玄启沉默了,他思索着…… “昨日我在宫中遇见了她。” “娘娘她还好吗?”白逸语气中突然多了一丝温柔。 “不好,瑾妍过的一点都不好。”玄启转身看向白逸,言语有些许激动。 “阿启,是淑妃娘娘……覆水难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那一刻,他的眼神变得空洞。 “父王夺走你最心爱的女子,难道就不恨他?”一瞬间,玄启眼里满是愧意。 “恨,可我又能做什么,我能斗得过高高在上的王吗?”白逸眼里充满了哀怨,可丝毫找不到一丝仇恨。 “……阿逸……你是赤炎最英勇的武士,是赤炎的骄傲,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希望你不会背叛父王。” “呵呵。”白逸一声冷笑,随即抬头望向夜空,半响,“你知道,十岁那年,爹被王氏一族陷害,娘亲也被牵连。爹一生忠于赤炎最终却为赤炎而死,他不后悔。那时,在祖父的努力下我逃到了大泽,是爹的结义兄弟姬伯伯收留了我,姬伯伯就是阿凝已故的父亲……” 白逸似乎想到什么,突然停了下来,看了一眼玄启,只见他的眼眶有些发红,眼底满是忧伤。 玄启同样看向他,苦笑一声,示意继续讲下去。 “伯父伯母视我如己出。可是三年后,西隅进犯,姬伯伯英勇就义,伯母也随他而去。后来千慕兄继承遗业,两年后,在千慕兄和舅父的帮助下我得以重回赤炎,祖父因爹的离去打击太大,卧病两年也离开了人世,我都没能见他最后一面……呵呵,命运可真是不公……即使五年过去了,王氏一族还是不肯放过我,那时,是你和炎皇救下了刀已经架在脖子上的我,也是你们帮我继承了白家遗业。从那一刻起,我就起誓,永远忠诚于王上和六皇子,永远忠诚于赤炎。你说,我怎么能背叛王上?”他娓娓而道,语气中充满了心酸。 “当初父王救你,可知他的用心?” “白家世代从商,富可敌国,王上就是觊觎白家的声望、财力,可这又能怎样,终究是他救了我。”这一刻,他的眼里除了冷漠没有任何表情,“我只问你,当初为何不顾一切救我?” 玄启没有立即回答,似是回忆着什么。很久,低沉的声音响起:“你是本王唯一的朋友。” 白逸没有再说什么,他深深闭上了眼,脑中一遍遍想起玄启的话,“你是我的朋友,你是我的朋友……” 这就够了,只要你这句话,就够了。 赤炎篇 第三十二章 苏念 http://.biquxs.info/ 城西,芷萝街,清心阁。 玄启和白逸离开梅林,在清心阁二楼雅阁内坐定,举盏共饮,两人一时无话,唯见窗外灯笼分外明亮。 赤炎国夜间设有宵禁,自一更起,街上空无一人,可唯有一处,整夜灯火通明,达官贵人、文人骚客迎来送往,能在法度如此森严的王城立足,其背后实力不容小觑,坊间竟有人传闻这背后乃是天家势力。 许久,白逸率先打破沉闷的气氛:“可曾有消息?” 玄启眼底黯然,心突然揪在一起,转头看向窗外,大雪又纷纷扬扬下了起来,不远处的梅枝上落满了雪花,花下好似一女子,身穿红衣,白纱遮面,那女子的身形像极了记忆中的女子。 玄启看得出神,落雪无痕,回忆如思绪般绵长…… 三年前那天,离开不久后的楚暮雪仍旧不放心凝儿,她随兰心和易水寒返回,其余人护送玄启离去。一路奔驰,可终究晚到一步,只看见凝儿跌落山崖时被风扬起的一缕衣袖,随后便是凌承志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三人在落崖处寻了三日,一无所获,姬千慕闻讯赶来,下到崖底苦苦寻找,几日后,整个人变得消瘦不已,最终活不见人,死未见尸。之后大鑫侵扰边境,他不得不回到军营,留下一队人马继续找寻。 玄启从阳城醒来,满心期待凝儿的归来,却被众人告知这个噩耗。他的内心崩塌了,不顾自己的伤痛跑到落崖处寻找,他不相信她就这样离他而去,他不相信…… 不听众人的劝阻,他在崖底苦苦寻找。一个月后,带着王命的白逸在崖底接回了快不成人样的玄启。 炎皇命人日夜看守、悉心照料,不久后,他的所有伤势痊愈。身体易愈,可撕裂的心依旧在滴血。大半年的时日,他的心生疼,于是不得不用酒麻痹自己,醉死了,也就没那么疼了。 他不理任何政事,整个人颓废的如一滩烂泥,就连炎皇也束手无策…… 三年来,他没有一天放弃寻找她,可终究一无所获。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待回过神来,梅花下空无一人,竟是又出现了幻觉。 想起方才白逸的话,他摇摇头以示回答,随后一盏酒下肚。 “阿启,这么久了,该放下了。”白逸说完,也迅速饮下一盏。 “放下……”玄启拿盏的手停在半空,光滑无暇的白玉盏倒映着烛光,他一时慌了神,“如何放下?我无时无刻不恨自己,恨自己无能,恨自己不能保护好凝儿……无数个夜晚都梦到她向我求救,而我只是在崖边站着,不管如何使劲都迈不开脚,我好恨自己……我要等她,还要当面向她表达我的懊悔和歉意。” “阿启,莫要此般自责,错不在你,三年了,要是阿凝尚在,早都……”白逸声音有些激动。 “连你也觉得凝儿……”他故作镇定,可声音却有些颤抖,“可若真失去她,这浮世万千,终是失了趣味。” “我何曾不想阿凝回来,可我不希望你自欺欺人,斯人已去,活着的人要带着她那一份,努力活着。我想阿凝也希望你能快乐。” “这么多年的搜寻,若凝儿真不在了,定能找到尸骸,我并未自欺欺人,直觉告诉我,她尚在人间,我相信自己的这份直觉。子诲,你且放心,为了凝儿,我会好好活着。” 白逸不再多说,起身向玄启胸膛轻挥了两拳以示安慰,随后举盏相敬:“我替阿凝敬你,遇到你,是她的福分。” 玉盏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多少情意,融化在玉露琼浆中。 不久,白逸再次开口:“好了,该说点喜事,我不久便要成婚,可等着翎王殿下的祝福!” “子诲,你……”玄启欲言又止。 白逸眼底闪过一丝黯然:“王命不可违。” “你为何总要牺牲自己的幸福,你若拒绝,本王即刻去找父王,求他收回成命。” “听闻南周这位公主遗落民间,不久前寻回,想必未有王室的骄纵之气,坊间还传闻这位公主姿色不差,再说……娶谁不是娶,哈哈……”白逸似是玩笑的话,玄启却一点不觉的好笑。他知道他的心一直被她占据,再掀不起任何涟漪。 “南周苟延残喘,此次和亲不过是为了找寻庇护,圣安宫那么多皇子,为何让堂堂公主嫁给你个将军,这其中的缘由你不曾想过?” “西隅与怀宋结成盟国,对我们虎视眈眈,敌众我寡,能多一国帮助便多一份力量,哪怕很微小。家国大义面前,个人情爱又算的了什么。”白逸举起酒盏,一脸无奈。 玄启知道说再多只会为他徒增烦恼,随即举盏,与他相碰,一饮而尽。 两人继续推杯至盏,窗外的雪下的愈大,淹了白梅,留一枝红梅独秀。 突然,雅阁外响起了喧哗声,越来越大。 “苏卫,何人喧闹?” 候在门外的苏卫迅速出现:“主子,属下这就去处理。” “即刻。”玄启不耐烦地说道。 “慢,竟有人如此大胆,敢在清心阁闹事,如此说来还是阁内头一桩,这么有趣的事,翎王不想去看看。”白逸一脸笑意,这清心阁虽然灯红酒绿,吟诗赏画品酒,好不热闹,可终究是素雅清净的,难得这么一出闹剧,他可要好好去瞧瞧。 “不去。”玄启态度冷淡。 白逸耸耸肩:“若这事真闹大了,失了体统,便是失了这阁主的脸面,可说到底,有损的终究是你六皇子的威严。”说完,不还好意地笑了起来。 “走。”玄启一脸黑线,放下玉盏,起身整理好衣衫率先向外走去。身后的白逸竟笑出了声,苏卫也是一脸笑意,硬是把笑声憋了回去。 寻声来到二楼,越过雕栏,只见一楼前堂数名男子似是围一女子在中间,互相争执,男子蠢蠢欲动,有动手的迹象,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忽见北面楼梯走下来一男子,一身青衣,一支玉钗束起长发,眼眸似有星辰,嘴角微微上扬,整个人温文尔雅。 待在闹事人前站定,男子醇厚的声音响起:“活腻了不成,敢在清心阁闹事。”不怒自威,人群立刻停止了骚动。 “连阁主也惊动了?”白逸的声音冷不防在玄启耳畔响起。 玄启点头示意,随即转头看向苏卫。苏卫立刻会意,拱手领命。 “翎王在此,何人闹事。”苏卫的声音大如洪钟,惊了楼下众人,待他们回过神来,连忙跪地颤巍巍行礼,高呼:“翎王殿下福禄千秋。”只有被围起来的一老汉和女子依旧站在原地。 “回翎王。”青衣男子再次行礼,“闹事之首乃胡太守次子胡亥。” “穆阁主请起。”玄启的声音不温不热地响起,“不相干人等速速离去。” 看热闹的人群瞬间消失不见。 “多谢翎王。”青衣男子正是清心阁阁主穆清。 被阁主点名的胡亥抖得更厉害,坊间传闻六皇子狠辣,今日亲眼所见如修罗一般的他,若是真犯了大不敬,那便在劫难逃,真是晦气至极,今日一定要为自己好好辩解,这花花世界还等着他去享受呢! “回……回翎王。”胡亥颤巍巍行礼,向前跪了几步,“今日在……阁……阁内饮酒,无心冲撞了这位小娘子,不想……不想却被她给打了。” “主子,这胡亥仗着他爹是太守,在坊内欺压百姓,调戏女子,风行实差,他的话不可尽信,”趁着胡亥为自己辩解,苏卫小声对玄启说着。 胡亥继续说道:“草民这些兄弟为草民抱不平,所以……所以来找小娘子理论,却不想惊扰了尊驾,草民罪该万死。” “你胡邹。”寻声望去,竟是先前未曾行礼的老汉,老汉看似到了知命之年,却依旧神采奕奕、风度翩翩。 抬眼,玄启的目光落在了老汉身旁的女子身上,他满眼惊讶,那分明是方才梅树下的红衣女子,只是头上多了一顶白纱帷帽,竟不是幻觉,虽看不清女子面容,玄启却喜上眉梢,心底多了一丝期待。 他望着她,她同样望着他许久,面纱下不知是何神情。 “老人家可是有话要说?”玄启的声音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 老汉向前几步,作揖行礼:“回禀翎王,老朽……” “大……大胆,见了翎王为何不跪?”胡亥挑拨似地打断了老汉的话。 玄启冷眼扫向胡亥,他打了个冷颤,把头埋了下去。 “老人家,您继续。”玄启对老汉的态度依旧温和,眼神依旧看向红衣女子。 “老朽与外甥女来此吃酒,这登徒子欲对我儿不轨,反被我儿教训,本以为就此罢了,不曾想这登徒子气不过,寻人前来欺负我们爷俩。”老汉说完狠狠瞪了胡亥一眼。 “你放屁。”胡亥急的跳了起来。 “来人,掌嘴。”阁主穆清的声音响起,瞬时三个伙计上前,两人摁住胡亥,剩余一人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五巴掌,打的嘴角溢出了血迹。胡亥碍于翎王在场,敢怒不敢言,默默跪了下去。 “姑娘,他果真轻薄与你?”玄启莫名生气。 女子向他行了一礼,故意压低声音说了句“是”。 玄启怒从中来:“事情已经明了,本王眼里见不得脏东西,穆阁主,依你的规矩办。” 穆清领命,命伙计把所有人闹事之人压去后堂。 被伙计拖着的胡亥死命挣扎:“谁敢动我,我爹是太守,啊啊啊……翎王殿下,我……草民知道错了,草民再也不敢了,求您看在我爹的面上,绕我一命,绕我一命,翎王……翎……” 声音远去,玄启飞身越到红衣女子身旁,苏卫紧随其后,而白逸依旧倚在栏杆看他的热闹。 “姑娘如何称呼?”玄启声音中透着一丝期待。 女子依旧压低声音:“回禀翎王,民女苏念,与舅父游览至贵地,早就听闻清心阁在外的名声,便寻来此欲饮一杯酒。” “杯。”玄启又多了一份欣喜,“姑娘可是大泽人?” “民女乃南周人氏,自幼随舅父长在大泽,便有当地的口音。” 中原众国,大泽说“杯”,其余大多语“盏”。 玄启眼眸中多了几分失望,那位故人,声音没有这么低沉,也没有舅父,更不是南周人,可为何依旧感觉相似? “你很像本王一位故人。” “翎王该是认错人了。”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面纱下的嘴角微微上扬。 “可否一睹姑娘芳容?”玄启依旧不死心地询问。 “翎王见谅,小女子面容受损,不宜见人。天色已晚,殿下若无它事,民女先行告退了。”说完向玄启行了一礼,随后搀着老汉渐渐远去。 玄启无语凝噎,望着远去的背影,在心中呢喃:“凝儿,多希望是你。” 行走在雪地里的女子,寒风吹起了衣衫,红衣胜火。 她用玉手轻轻掀起白纱,露出一张倾城的容颜,笑靥如花…… 墙角一枝红梅傲然挺立,不畏风雪,开得娇艳。 赤炎篇 第三十三章 重逢 http://.biquxs.info/ 纷纷扬扬的大雪下了数日,腊月二十一出现了久违的晴日,雪未消褪,城中各家忙着清扫门前的积雪,街上满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此时离年关已不足十日,各家各户忙着准备年货,好不热闹。 每年这个时候,各家店铺生意最是红火,就连茶阁酒肆也是人满为患。一年在外奔波的旅人此时归家,都忙着与亲友叙旧,互相寒暄,或说这一年在外的处境见闻,或说近日王城中的大事。 此地本就是各种消息的集散地,不管是怀宋种了神木,还是南周寻回了失踪已久的公主,亦或是圣安宫里的王族秘史,来人都能听个清楚明白。 “李兄,可曾听闻近日王城内的大事?” “史兄说的可是白大将军和南周公主的婚事?” “正是,咱们赤炎除了小皇子和十一皇子,适龄的几位皇子正室之位尚缺,你说这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怎么就下嫁给了将军?” “在下听闻,是这公主指名嫁的白将军。” “哦,莫非这公主早就钟情于白将军?” “谁知道呢?据说啊婚期定在上元佳节,不过这公主早已离开南周,年前便能到达王城。” 某家酒肆内,这两位公子的谈话被旁桌的红衣女子悉数听入,正当那两人谈到尽兴时,她回过头,面纱下的嘴角轻轻上扬。 “唉,这赤炎的浊贤过于刚烈,倒不如我们大泽的清圣清香醇厚。” “舅舅,浊贤是赤炎最有名的酒,别看它取一‘浊’字,却是上等的清酒,一般人就算想喝也喝不到,您就知足吧。” “哈哈……哎,不过小妹,这几年来,你始终郁郁寡欢,以前的事虽未与我祥叙,我确知你受尽了委屈。这半年来,我们越过大泽,去过怀宋,走过南周,可一到赤炎,你要么以白纱遮面,要么以帏帽示人,可是躲着什么?”莫老说完摇摇头,等着外甥女的回答。 “故人在此。” “既是故人,何由不见?” 女子摘下面纱,原来是前些日子出现在清心阁的苏念。她饮下一盏酒,微微一笑:“还未到时候。” 莫老也跟着笑了起来:“小妹啊,自打进了赤炎,你这笑容越发多了。” 苏念不语,两人笑得更甚。 ………… 这日的苏念早起,穿一身白衣,外披红色斗篷,下楼在殊同馆大堂靠窗的位置坐下。殊同馆是赤炎有名的旅馆,九州众国并不鼓励普通百姓出门远游,常年奔波在外的除了商贾之人、江湖游侠,多乃贵族世家子弟。所以能在殊同馆这类旅馆暂住歇脚之人,非富即贵。 窗外又是漫天飘舞的大雪,晴了几日,不想昨日入夜又下了起来。 店小二连忙为她端去早点,随后在添热茶的间隙问到:“苏姑娘,怎不见莫老爷?” 苏念冲他一笑,看了一眼窗外:“舅舅年纪大了,天冷,让他多睡会。” “唉,这天气越发冷了。不过苏姑娘,您和莫老爷在小店住了已有半月,后日便是除夕,怎不见回家去过年节?” 苏念饮下一口热茶,随后看向小二:“漂泊之人,他乡即故乡。” 店小二看向苏念的眼神多了一丝怜惜;“好在本店年节不关门,您和莫老爷就在这踏踏实实过个节,有什么需要就跟小人提。” 苏念向他投以感激的目光:“多谢。” “苏姑娘客气了,那您先用着,小人去忙了。” 苏念向他点点头。 不多会,莫老下楼坐在苏念对面,用过早点,两人就那样坐着,饮着热茶,不远处盆里的炭火烧得通红,上面架的陶壶冒着热气,窗外漫天飞雪,此情此景,莫老爷一时吟诗,一时作对,好不惬意。时光悠闲,转眼快到正午。 突然,窗外响起了嘈杂的人声,苏念望向窗外,只见街上人山人海,都向同一方向跑去,她转过头继续吃起手中的糕点。 倒是莫老一脸疑惑地向小二询问缘由,被告知是南周公主今日进城,下榻专门负责接待各国王族的使馆,众人只为前往芷萝街,一睹公主的芳颜。 苏念心中暗喜。 一别多年,终于有缘再见,你,可还安好? ………… 使馆正东的厢房里挂着淡紫色帷幔,屋内陈设多以紫色为主调,正中间的檀木案几上,铺着淡紫色镶着银边的桌布,上面一壶热茶,旁边围着几个玉盏,右上角焚着一炉香,缕缕青烟升起,最后化为虚无,只留阵阵清香。 一身淡紫色华服的女子坐在案几旁,痴痴望着手里紧握的一片紫色衣角,突然看向前方,满脸笑意。 原来不远处挂着一身喜服。 这女子便是南周的永安公主--南宫宁。 不一会,着一橙色宫装的侍女侯在门外,语气恭敬地唤了两声“公主”。 听闻声响,南宫宁收回思绪,唤侍女进屋回话。 来到案几前的侍女向南宫宁行完礼,开口说道:“公主,馆外有人请见?” “何人?” “来人禀‘故人’二字。” “故人?”南宫宁激动地站了起来,“快去请来。” 她满眼欢喜,她心底多么期望,这位故人是自己要嫁的赤炎白逸,那个温文尔雅,如玉人般的陌上公子。 故人进屋前,她已让侍女收拾了那身寄托着爱与期待的喜服。 待故人在她眼前站定,摘下脸上的面纱,她整个人定在了那里,时间仿佛静止,前尘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原本握在手中的玉盏毫无征兆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一响惊醒了梦中人,两行清泪无声在眼角滑落。 这位故人,却是比白将军更想要见到的。 “公主。”一清脆的女声响起。 南宫宁再也掩藏不住自己的情绪,飞快跑去一把抱住了眼前的故人,紧紧地。泪水肆意横流,声音哽咽,向抱着的人诉说无尽的相思:“小姐,你让我好找。” 听到这句话,这位故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哽咽轻语:“对不起。”说完紧紧抱住永安公主。 多少情谊,多少相思,都在这紧紧一抱中。 待二人稍微平复好情绪,南宫宁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仔细看向眼前的故人,只见她着一白衣,外穿红色斗篷,好熟悉的面容。 原来这位故人便是苏念。 那一身依旧是她往日喜欢的白衣,只是多年未见,她却消瘦了不少,眼底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忧愁,不过容颜一如往日般绝色,尤其眉间的一点朱砂,依旧那么明艳。 眉间的那一点朱砂?却原来,这苏念竟是三年前失踪的姬千凝,南宫宁竟是当年的兰心。 云卷云舒,花开花落,浮世变换,人事无常,我姬千凝成了此时的苏念;你兰心成了南周的永安公主。 随后南宫宁拉着姬千凝坐在案几旁,互诉衷肠。 “小姐,你怎知……?”南宫宁激动地问到。 姬千凝紧握住她的手:“你是南周的公主,尊卑有序,万不可再唤我小姐,该是我尊你公主。” 南宫宁反握住她的手:“小姐不是最厌恶这些虚礼吗?” “今时不同往日。” 南宫宁一脸真诚地对她说:“你永远是我的小姐,我永远是你的兰儿。” 姬千凝点点头,眼眶起了一层水雾,心底满是感动。眼前的兰儿,与几年前并无多大差别,只是多了些贵气和沉稳。 南宫宁突然想起什么,眉头紧皱,关切地问道:“这三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姬千凝无奈地摇了摇头:“此事道来话长,日后祥叙,你我好不容易再见,莫让此事再伤心神。” 南宫宁冲她一笑,随后问道:“六皇子可知你归来?听闻他从未放弃寻你。” 姬千凝脸上闪过一丝愧意:“不知。” “这几年中,六皇子可曾娶妃?”姬千凝小心试问。 “不曾,听闻六皇子这些年苦苦寻你、等你。“南宫宁说完不怀好意地笑了,“既已归来,怎不去见一面?” “未到时候。” 南宫宁再没多问,她知道小姐这样做,自然有她的道理。 突然,姬千凝不怀好意地问道:“你和逸哥哥?我可听坊间传闻,是你指名嫁他,莫不是早就钟情于他?” 南宫宁不语,低下了头。 姬千凝看她满脸娇羞,心中的疑问得到了证实,遥记当年荆都,十里长亭相送,她可是早早看出了她的心意。 南宫宁见姬千凝一直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态,忙问道:“对了,你如何得知南周公主是我?” 姬千凝邪魅一笑:“三月前,南周王城咸都,远远望见高榻上的公主与你相似,私下探询便确信是你。” “那怎不来寻我?你可知我找你找的多苦。”南宫宁语气中有一丝责备,说完泪水再一次滑落下来。 姬千凝拿出锦帕,伸手为她擦干泪:“你知道,妸庞宫的宫门不是那么容易进的。” 其实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当时的她未做好与任何人相见的准备。 “不过兰儿,我有一事不知。” “你是想问为何几年不见,我成了南周的公主?” 姬千凝点点头。 南宫宁沉下眼敛,转身为姬千凝添上一盏茶,许久,悦耳的声音娓娓道来,往事随着香炉里的青烟,慢慢四散。 三年前,兰心再次随姬将军去崖底寻姬千凝未果,边境形势危急,将军只能派一队人马继续寻找。 之后,将军去守卫边境,兰心随楚暮雪回到荆都,守着姬府日日盼着小姐归来。他们都在心里期待:也许某一天,她会好好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时光荏苒,已是半年,可派出去的人未带回半分消息,甚至连一缕衣袖也未找到。兰心在心中暗想,也许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也许小姐被哪位世外高人相救,此时就在九州某个角落。 “护你周全是我的使命,可我却食言了。”兰心一遍遍在心中懊悔。于是她向将军夫人辞行,背上行囊,拿上双刀,誓要踏遍九州,找寻她的踪迹。 一年后,大鑫侵扰南周,南周向赤炎求援,兰心在赤炎边境遇上率军前去支援的白逸,之后便一同前往。与白逸相随的那段日子里,她不时偷随他上阵杀敌,战争残酷,条件恶劣,却也快乐。 后来大鑫撤兵,南周王设答谢宴,兰心随白逸同去。宴席散,白逸回了赤炎,她继续留在咸都寻找。 三月后,她被莫名带至妸庞宫,原来是那日宴席上,南周王南宫宇无意中见她与自己的母妃神似,便令人调查她的身世。延华殿上,当她拿出自小戴着的护身符,再看到她手臂上的梅形胎记,高高在上的南宫宇落了泪。 这么多年,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同胞妹妹阿宁,他终于可以告慰先王妃的在天之灵。 原来之前的一场宫廷政变,先王妃殒命,带南宫宁出宫的人也无端丧命,于是她被牙人几经转手带至大泽,最后流落街头沦为乞儿,之后遇到姬千慕。 当时她虽一身破衣,满脸污垢,却掩藏不住身上的慧智,于是姬千慕唤她“兰心”二字,带回府教习武艺,与姬千凝一同长大。 她时时感念姬千慕的恩德,便誓要护姬千凝一生周全。 再后来,她是南周的永安公主。 赤炎篇 第三十四章 遇刺 http://.biquxs.info/ 九州众国,赤炎的年节最是热闹,从除夕一直持续到正月十六。除了上元佳节解除宵禁,其余十几天,宵禁推迟一个时辰。 许是平日的王城过于肃穆,百姓压抑已久,年节这几日,城内各家张灯结彩,爆竹声此起彼伏,整个王城沉浸在一片喜气中。 这日是正月初十,太阳落山不久,一如前几日,城内的百姓不畏寒冷,盛装出行,早早挤满了街头。 拥挤的人群中,跑出两位女子,一女子一身红装,另一女子着紫衣,披白色斗篷,二人在芷萝街奔跑,笑靥如花,只是累坏了身后几位穿橘色宫装的侍女。 却是姬千凝带着南宫宁去往清心阁的路上游玩。 烟花在空中绽放,发出绚丽的光芒,姬千凝激动地向南宫宁说到:“这么热闹,舅舅竟不肯来。” 南宫宁看着她灿烂的笑容,一脸欣慰:那个明媚如斯的小姐在此刻回来了。 突然,街上人群四散,并伴随着一声声惊呼。一道寒光闪过两人的眼眸,霎时间,屋檐上潜伏的三名黑衣人从三个方向飞来,直直逼上南宫宁。 “来人,救驾。有刺客,公主在此,快来救驾……”身后的侍女吓得慌了神,大声喊了起来。 南宫宁下意识拉过姬千凝护在身后,后退几步,两把短刀从袖口滑出,眼神犀利,直直逼上黑衣人。 眼看刀落,南宫宁一个转身,两把短刀只挡下两柄弯刀,就在第三把刀落向她的瞬间,姬千凝飞身前去抓住黑衣人的手腕,不知扣在何处,黑衣人手一松,瞬时,她用左手接住了落刀,右掌拍在黑衣人胸口,随即一个华丽的转身,落在了原处。 南宫宁诧异至极,小姐何时有了这种技能? 形势不容多想,她立刻换上犀利的神色,用尽全力推出去了黑衣人。不想黑衣人一个转身再次逼了过来。 姬千凝瞬间迎上,并给了南宫宁一个眼神,她会意,于是两人并肩与黑衣人打了起来。 手起刀落,不一会,黑衣人占了下风。 “哪来的鼠辈,在此撒野?”突然,两名男子飞身前来,护在了她们前面。 姬千凝抬眼发现,来人是苏卫和一个她不曾见过的男子。 “玄启也来了?”她在心里问自己,回头瞥见远处的黑影,那身形分明是他。她惊慌了起来,不过好似想到什么,又恢复了镇定。当摸上自己的脸时,眉头又皱在了一起,“今日出门,竟忘带了面纱。” 好在苏卫没看她,于是,默默退到街角,正当不知如何才好时,她发现周围人四散而逃,但不远处有位卖面具的摊主正津津有味看着前方打斗,她轻笑起来,跑过去随便买下一个,在玄启到来时戴在了脸上。 也就在这时,黑衣人被控制在了地上。 原来,上街闲逛的玄启和白逸,听到有人大喊刺客,便让苏卫和白逸的随从白阳先去查看,两人慢悠悠赶来。 看清来人,南宫宁脸上闪过一抹娇羞,心中如小鹿乱撞,迅速转身整理衣衫,双手一遍遍理着云鬓,当确定自己的着装再无纰漏时,转过身向玄启和白逸行礼。 她的目光闪躲,不敢直视白逸,可又忍不住偷偷看向他,当白逸的目光转向她时,她又迅速躲开。 “兰心姑娘怎么到了赤炎?”玄启率先问了出来,由于某些人的缘故,他对兰心的态度还算温和。 “公主,公主,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几位侍女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有的吓出了眼泪,若公主有丝毫闪失,她们活不过明日。 “公主?”白逸一脸诧异。玄启虽未出声,心中也泛起了疑惑。 “大胆,见了永安公主还不行礼?”领头的侍女呵斥了起来。 “青竹,不得无礼,还不快向六皇子和白将军两位贵人请罪。” 叫青竹的侍女迅速跪在了地上。 “罢了,不知者无罪,起来吧。”玄启说完便在心中嘀咕:接待南周公主的事一直由自己的四王兄负责,没想到这位公主竟是兰心,看来,这桩婚事,有趣。 “永安公主?原来你就是一年前南周寻回的公主。” 南宫宁点点头,心中满是欢喜。 当白逸得知这一切,心中五味陈杂,有震惊,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一时不知所措,为了打破这份尴尬,他说:“方才依稀看见同与刺客搏斗的还有一位红衣女子,此刻怎不见她?” 听到这话,南宫宁才发现身边少了一人,迅速转身寻找姬千凝的踪迹,却在不远处看到不知何时戴上面具的她,一时没忍住,轻笑了出来。 众人随她的目光望去,迅速发现了戴面具的女子,那一身红衣过于显眼。 姬千凝只好来到众人面前,面具下的脸上写满了无奈。故意压低声音向眼前的男子行礼:“见过二位贵人。” 听到声音,玄启更加确信是那日在清心阁见过的女子:“苏姑娘,是你?” “翎王殿下,又见面了。”姬千凝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拿着夺来的刀,立马扔到地上,尴尬地笑了一声。 玄启看着落在地上的刀,若有所思。随后看到她脸上戴的猪头面具,眉头皱在了一起,“苏姑娘要么白纱遮面,要么面具示人,莫非见了……故意为之?”见了本王这几个字生生咽了下去。 “翎王这是何意?小女子面容不慎被毁,丑陋不堪,内心本就承受莫多痛苦,难道还要将这般容颜示于世人,污众人之眼,受他们嘲弄吗?”姬千凝说完转过身,甩了几下衣袖,假装生气。 玄启不知所措,突然想过去哄哄被自己弄哭的女子,可身为皇子的自尊不允许他那样做:“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白逸看着这一切,好似明白了点什么。 苏卫深吸了口气,记忆中除了那位故人,还没哪个女子敢这样跟自己的主子使性子,他心中默默为这位苏姑娘祈祷。不对,他突然发现主子非但未发火,语气还格外温柔,什么情况? 只有南宫宁心中憋着笑,脸上假装镇定。 姬千凝转过身,假意抽泣着:“请恕小女子无意冒犯,容颜尽毁,心中委实委屈,不想翎王还……还那般对我,这才言语激动些。” 南宫宁实在忍不住,抬起手假装整理发丝,用宽大的衣袖挡过半边脸,偷偷笑了起来。 玄启想说些安慰的话,可对上那张猪头面具,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 姬千凝突然看到玄启手中拿着一支青色的玉箫,她突然想到很久很久前的禹城,一身墨衣的男子背对着湖水,箫声呜咽,他的背影那样单薄…… 恍若隔世…… 收回思绪的她为了打破尴尬,走到黑衣人身边认真瞧了起来:“这些人冲着公主而来,莫不是想破坏和亲?” 为防这三人事败吞药自杀,苏卫早早塞住了他们的嘴。姬千凝仔细看了他们的脸,全是异域面孔:“善使弯刀,破坏和亲便是挑唆赤炎和南周的关系,最受益的莫过于大鑫。”说到这,她面具下的脸露出一抹轻蔑。 白逸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几月前,连中卫这般毫无威胁的小国,举族全灭,为了吞并九州,凌承志还有何事干不出来?” 姬千凝在心底一嘲,三年了,世事变迁,不想连凌承志都成了大鑫的辅政者,只是没想到他会比以前更加卑劣。 “不管如何,在汴城出现这等暗杀之事,是我们的疏忽,这些人本王带走审问,会给公主一个交代。”玄启真诚地向南宫宁说到。 南宫宁向他点头示意:“有劳六皇子。”之后一脸温情地看向白逸,“若无它事,告辞了。” 南宫宁正要离开,姬千凝拉住她小声说:“如此难得的机会,就没什么话同逸哥哥讲?” 南宫宁脸上布满红霞,握住姬千凝的手,摇了摇头。 姬千凝看她如此,计从心来,挣开她的手,两只手分别抓住她的两只胳膊,把她推到白逸面前:“公子,公主有话要说。” 南宫宁满脸窘态:“我……白将军,我……”话未说出,满是娇羞,羞得挣脱姬千凝跑开了。 姬千凝立刻去追南宫宁,半途转过身喊道:“白将军,公主要说的是,她倾……。” 南宫宁一把捂住她的嘴:“莫要胡说。” “唔唔唔……”南宫宁放开捂住她的手,“哎呀,你本就倾心于他,让他知道,有何不可。” 南宫宁摇摇头,她可不想吓到他。 姬千凝见她不语,没再多问,突然想到什么:“方才有一瞬间,玄启看我时满脸嫌弃,可是为何?” 南宫宁看了一眼她,捂嘴轻笑:“你摘下面具便知。” 姬千凝疑惑地摘下面具,当看到那丑到不能再丑的猪头面具时,自己也笑了起来。先前慌乱中并未细看,竟拿了这个。 烟花依旧在空中绽放,街上依旧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个女子灿烂的笑声,渐渐淹没在鼎沸人声中。 望着红衣女子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玄启的声音幽幽传来;“苏卫,让暗夜这几日盯好苏姑娘,随时来报。” 苏卫满心疑惑,却还是领命去找暗夜。 白逸若有所思,若真是她,该是多好。 …… “凝儿,会是你吗?”前尘往事一遍遍在玄启眼前浮现,红了眼眶,“你看,我终是放不下你。” 那日在清心阁偶遇苏姑娘,虽带着帏帽,身形却那样相似。也许真是认错人了,他在心中一遍遍对自己说着,若她回来…… 可她还会回来吗?世间之事,诸般不易,不然寻遍三载,等不归一故人。 可是,能被永安公主这般相护,惟她一人。 赤炎篇 第三十五章 祈愿 http://.biquxs.info/ 圣安宫为中心,汴城一分为四,贵族、世家的府邸多建在城东;城西商铺林立,商贾、富绅多聚于此;而普通百姓大多生活在城南、城北。 白家世代经商,富可敌国,王族多依靠其财力,所以白家在赤炎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到了这一代,白氏子孙中出了位战功卓越的将军,白家门楣更为光耀。 城东,顺着华容街西行,那座有圣安宫四分之一规模、被高高的白墙青瓦包围,只能看到院中树梢的便是白府,不说内景,就光是府门,就足见恢宏气派。 上元佳节,城中百姓不在家中过节,齐聚街头或是白府门前,只为亲眼目睹白家这场盛大的婚礼。 只见正门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红色的羊毛地毯从内堂一直铺到街上,管弦丝竹齐鸣,一片喜气。 白逸本不是奢华之人,可这场婚礼关乎两国颜面,他不得多花心思。 今日的他穿着一身黑色镶着红线的喜服,整个人被衬得更加俊美,只是面上不见丝毫表情,不知是喜是悲? 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日头,巳时已到,看来,接亲的队伍快要到了。 早在辰时,接亲的队伍便到了使馆。南宫宁前日一夜未免,早早起身装扮好,待接亲的队伍到使馆门前,南周使臣读过繁复的典书后,她迫不及待上了接亲的马车。 可怜姬千凝陪着她,也是一夜未眠。 锣鼓喧天,礼炮齐鸣,沿途看热闹的百姓惊呼:“白府不愧是白府,公主不愧是公主,这排场更不是一般的大。” 一个时辰后,那驾带着金顶,镶着宝石,挂着红色帷幔的马车停在白府门前,当车上的珠帘被掀起时,白逸的心提在了嗓子眼,他闭上眼,握紧双拳,在心中呐喊:“这一刻终是来了。” 围观的百姓看到这般情形,只道是白将军初为新郎的紧张。 “逸哥哥。” 白逸被突来的女声惊醒,竟不是公主,那会是?他睁开眼,只见眼前的女子穿一身淡粉色罗裙,清新脱俗却不引人注目,当看清女子的面容时,他惊呼了出来:“阿凝。” “逸哥哥,阿凝来给你道喜了。”说完笑着向他行了一礼。 她终于做好了与众人相见的准备。 白逸扶起她,神情激动,一瞬间,红了眼眶,激动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是啊,相逢又何必多言啊,只要你回来便好。 姬千凝吸吸发酸的鼻子,笑着对他说:“逸哥哥,该去接你的新娘了。” 白逸点点头,整理好情绪,走到马车旁,掀起珠帘接下南宫宁。 南宫宁用一把孔雀扇半掩着面,随白逸踏上红毯,迈过门楣,跨过火盆,走向新的人生。 进府的南宫宁被安排在蒹葭院休息,白逸去前厅招呼客人,姬千凝随时陪在南宫宁身旁。她早就听闻白府的阔气,不想除了府门,白府丝毫不见奢华之风,整个布置却是清新雅正。 也对,做人本该如这般低调内敛。 南宫宁自打来到蒹葭院,紧张到坐立难安,一会整理云鬓凤冠,一会整理喜服,根本没空理会姬千凝。 百无聊奈的姬千凝写好纸条,让小厮带去殊同馆,让舅舅前来参加喜宴。随后趴在案几上,看公主忙前忙后,无聊地拨弄桌上的茶盏。突然发现这一路竟未见玄启的身影,心想也许晚宴便会来吧! 她在心里这般想着,突然拿起方才用过的笔,从怀中掏出一片锦帕,不知写着什么。 黄昏将至,在一片期待和欢呼声中,姬千凝扶南宫宁到了喜堂,白逸接过南宫宁的手,不一会,婚礼正式开始。 姬千凝找到早已到达的舅舅,同他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看着一步步礼成,直到二位新人消失不见,她笑着留下了眼泪。 兰儿终于嫁给了自己爱的人,这一刻她该多么幸福。愿你和逸哥哥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莫老看着满脸泪水的外甥女,暗自思忖:“小妹年近二十,该为她寻个姻缘了。” 玄启踏着婚典开始的礼炮赶来,这日的他,依旧拿着那把玉箫,只是墨衣下竟多了件红色衣衫。他双手抱胸靠在门口直到礼成,当白逸在众人的一片祝福中消失时,只有他看到了他背影的落寞。 喜宴开始,离开不久的白逸再次回到前厅,一眼望到吃酒的玄启,他走上前去,嘴角闪过一抹笑,嘴微张,好似要说什么,却只是举盏相敬。 罢了,有些喜悦,只有当事人亲自体会才有意义。 玄启回敬他,欲言又止,此刻,就连“恭喜”二字都难出口。 白逸朝他苦笑,一盏酒下肚,向他深深行了一礼,随后去招呼其他宾客。 玄启心中五味陈杂,惟有盏中酒未断。 须臾,一家仆来到他面前,恭敬地递上一片锦帕。他打开,见上面两行秀丽的字迹:“翎王殿下安好,府中湖心亭一叙”。 这字迹,竟有一丝熟悉。 他嘴角不自觉多了一抹笑意,心中有一丝期待,又莫名害怕,拿起玉箫,起身飞快奔向厅外。 苏卫跟在他身后跑来:“主子,冷。” 他快速接过苏卫手中的大氅披在身上:“勿随。” 苏卫还未回话,他不见了踪影。 雪花又纷纷扬扬飘落下来,霎时,染白了树枝,只留墙角的红梅分外娇艳。 玄启跑到湖边,就着灯火,依稀看到湖心亭有一素衣女子独坐,突然,悠扬的琴音划过冰湖,飘到他的耳中…… 玄启喜上眉梢,这琴音,不正是《帝殇》中的《无心》? 他激动地拿起玉箫,和着琴音吹奏起来,不知不觉来到女子身前。 琴箫合奏,“珠联璧合”,是《帝殇》最完美的演绎。 一曲终了,雪下得更甚,女子伸手接过一瓣雪花,一阵冷风吹过,吹起了她脸上的半片面纱。 二人对视了许久,女子伸出稍有些冻红的右手,拿起玉壶,向对面的玉盏斟满酒,随后放玉壶在石桌上,坐了一个请的手势。 玄启顺着她坐在石凳上,拿起玉盏一饮而尽,整个过程中,发红的眼睛未曾在女子脸上挪开半刻。 女子抬手摘下脸上的面纱,手一松,寒风吹掉面纱落在冰面,她笑靥如花。 “翎王殿下,别来无恙。” 玄启痴痴望着她,风吹乱了发丝,一滴泪在眼角滑落。 许久,久到寒风吹干了他脸上的泪痕,他右手上前拿起玉壶斟酒,一连两盏酒下肚,想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可那只举盏的右手连同握着玉箫放在石桌上一起颤抖的左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与狂喜。 他多想冲过去紧紧拥她入怀,再也不放手,可明明是他入骨相思三年的人,此刻却多了莫名的紧张和局促,这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怔在原地。 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欲语凝噎,嘴边只挤出四字:“真的是你。” 姬千凝看到他这般,莫名心酸,泪水在眼眶打转。 自打随舅舅出山,她就听闻这几年亲友从未放弃找她。这半年来,本有众多机会告知众人自己的行踪,可就是害怕看见今日与玄启相见的这般情形。 她惶恐、害怕,不知如何面对众人,一来心中有愧;二来害怕内心好不容易建成的堡垒,在看到他们的那一刻坍塌。 “对不起。”这几年发生了太多事,某些遗失的记忆也被唤了起来,也许是前世积的业障太多,这一世让她错失这么多…… 心中最有愧的便是眼前的男子,一句“对不起”也抵不上万分。 想到这,姬千凝胸口闷闷的,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玄启看到她落泪,顿时慌乱起来,慌忙从怀中掏出家仆递给他的锦帕,伸手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痕,语气温柔地说道:“莫哭,风冽,小心皲了脸。” “皲脸?”这般哄孩童的话语顿时让姬千凝破涕为笑。 又是一阵沉默…… “六皇子,我想上街看看。”姬千凝打破了尴尬。 玄启点头示意,他突然想到一个能让眼前女子欢喜的地方。 两人起身走出亭外,突然一道凛冽的寒风吹过,刮得人脸生疼,玄启看到姬千凝一身单薄的淡粉色衣衫,未穿任何御寒的斗篷,于是脱下自己的大氅披到她的身上,拉过她靠近自己胸前,系好披风的飘带。 姬千凝向他投以感激的目光,泛红的双颊不知是不是冻的? 两人来到府前,苏卫早已备好了马,姬千凝没有太多诧异,说不定玄启早已密音传给苏卫让他去办。 可怜苏卫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跟到芷萝街,才消化掉姬姑娘回来的事实。 …… 上元佳节,街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芷萝街举办了盛大的灯会,虽下着大雪,却没有减少人们的半分热情,赏灯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姬千凝下马,看着这热闹非凡的景象,眼神有些黯然。 这本是万家团圆的时刻啊,不知兄长他们可好?荆都的灯会也是如这般热闹啊! 玄启察觉到她眼底的阴霾,令苏卫牵过马儿,自己拉过姬千凝的手腕走向前去,几经询问,买下两盏孔明灯,在摊主的示意下,两人各自写下心愿。 “随我去个地方。”不容她说半个字,玄启拉着她向前跑去。雪越下越大,染白了两人的发丝,趁着灯火,她看到他扬起笑意的嘴角。 不一会,两人到了一处高高的阁楼。 “这是何处?”姬千凝往前一看,万家灯火隐在飞雪下,整个汴城尽收眼底。 “摘星楼,王城最高处。”说完看了眼手里的灯,“许愿灯上写上心愿,心中默默祈愿,在最高的地方放飞,愿望便会实现。” 姬千凝心中暗笑,传闻中杀伐决断的六皇子竟然相信这个。随后调侃似问道:“六皇子从何处知道这些。” 听她发问,玄启眼底好似闪过星辰,语气有一些兴奋和激动:“幼时,每到上元佳节,母妃带我溜出圣安宫在此处放灯,她说万事只要心诚,便能实现。” 是啊,心诚则灵,只要有心去做一件事,结局便不会差。 当两盏孔明灯迎着飞雪,飞上星空,玄启满脸笑意:“凝儿,你回来真好。”那种发自肺腑的笑容好似融化了飞雪,温暖了某人的心扉。 姬千凝双眼有些湿润,看玄启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心中一股暖意流动:“今日的六皇子像极了孩子,原来再强大冷酷的人,心中也有如此柔情。” 一抹笑意在寒风中绽放,她闭上眼,心中默默祈愿: 一愿国泰民安; 二愿亲人安康; 三愿…… 她睁开眼深深看了一眼他,随后闭上双眸。 愿你安好顺遂。 赤炎篇 第三十六章 旧事 http://.biquxs.info/ 一连多日,玄启沉浸在喜悦中,在他眼里,汴城中的一切仿佛添了光华,绚烂夺目。 这几日,他的翎王府好不热闹,所有的侍卫和仆人进进出出,为王府换旧添新,张灯结彩。 几日下来,原本肃穆的翎王府多了些光鲜的色彩,焕然一新。 下人们私下议论:“不知是否幻觉,近日,翎王脸上竟多了几分笑意。前几日有侍女无意打翻王上亲赐的玉砚,翎王竟未过多责罚。这一切的不可思议,也许是因那位即将到来的神秘贵客。” 正月十八这日黄昏,雪后初晴,西边的天空布满了云霞。一辆马车从城南的殊同馆一路向东,在翎王府门前停下。 一位英俊的男子从车头跳下:“姑娘,到了。” 女子掀开车帘探出头来,冲男子微微一笑,在男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苏卫,有劳了。” 苏卫朝她行礼:“姬姑娘客气了,我家主子入宫面圣未归,命小人先带姑娘和莫老前辈入厢房歇息。” 正说时,一老汉在一随从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抢言到:“殊同馆住着倒也舒坦,你们翎王非要接我们爷俩到这王府来,倒是有心了,小妹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说完给了身旁的女子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舅舅,知晓了。”姬千凝被莫老看得不自在,冲他撇撇嘴。 一旁的苏卫只觉的好笑。 “苏卫,烦请带路。”这一路上,舅舅没少打趣她,姬千凝怕他又调侃自己,忙撇开话题。 苏卫忍着笑,带两人入了府门到各自的厢房。 姬千凝百无聊赖,走出房门闲逛,边走边欣赏王府景致,正感叹在一片深色中挂着几段红绸显得异常突兀时,未眼前顾及,不想被人上前紧紧抱住了腰,她惊慌地低头看去,眼前的人只高到她的脖子。 “美人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原是十一二岁的孩童带着哭腔说道。 姬千凝喜上眉梢,瞬间抓住孩童的双肩,把他从自己的怀抱拉到眼前,弯下腰激动地叫道:“稚儿。” 玄稚激动地点点头,眼眶里布满了欣喜的泪水。 姬千凝摸摸他的头:“三年未见,长这么大了,高了,也瘦了。” “美人姐姐,当年一别,今日才见,我还以为……这几年,稚儿很想你。” 姬千凝嘴角闪过一抹苦笑,伸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玄稚突然撇嘴:“哼,王兄这次很是过分,今早才告知我姐姐回来之事,本想着去寻你,可王兄说黄昏会接你进府,让我安心等候。今日,我可是一直盼着姐姐的到来。” “这点,我可以作证,稚儿今日的举动可用四个字形容,那就是‘望眼欲穿’”。姬千凝只顾着跟玄稚说话,并未发现玄稚身后还站着一位少年,听到少年突如其来的话语,姬千凝心中一惊。 抬眼望去,一位估么十五岁左右的少年背手而立,小小年纪便风度翩翩,气宇轩昂,仔细看去,嘴角和玄启竟有几分相似。“这位是?”她不经问道。 玄稚见姬千凝发问,高兴地说道:“美人姐姐,这是稚儿的十一王兄。” “原来是十一皇子,失礼了。”姬千凝向着少年,行了一礼。 “在下玄轹,见过兄嫂。玄轹虚少兄嫂几岁,兄嫂可同六王兄一样,唤我十一。”赤炎十一皇子玄轹,向姬千凝深行一礼后,调皮地说道。 听十一说完,姬千凝一脸窘态,忙解释道:“谁是你兄嫂,莫要胡说。” “嗯?王兄日日所念之人难道不是姐姐?”十一故意皱起眉头,摸着自己的下巴。 “这世间,除了美人姐姐,再无他人能让王兄此般失魂落魄。”玄稚适时站到两人中间,笑着说道。 “小孩子莫要胡说。”姬千凝皱起眉头,假装生气,此时的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姐姐,稚儿年过十二,不是小孩了。”玄稚看到姐姐脸上神情,只觉得好玩。 “既是王兄心念之人,十一唤一声兄嫂,不为过吧?”那年十一还小,突然看到自己心中神一般的六王兄整日酗酒,颓废不堪,究其原因,是一位名唤姬千凝的女子。那些日子,他甚至对这个未曾见过面的女子产生过恨意。 后来,姬千凝这个名字,十一更是在玄稚口中听了千万遍,也是后来慢慢明白,能让六王兄多年不忘,那定是位了不起的女子。 今日第一次相见,他竟对这位未见过面的姐姐有着莫名的亲切。也许,世人皆有一颗爱美之心,他越发觉得这女子有趣,竟多调侃了几句。 “再乱说,小心我揍你们?”姬千凝忍着上前掐住两人的冲动。 “是谁惹我们凝儿生气了?”从圣安宫归来的玄启,在不远处瞧见脸上布满红晕的姬千凝被两个小孩戏弄,看了一通好戏。看着此时气急败坏的凝儿,他笑着走向前去。 姬千凝转身看到玄启,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玄启,你来的正好,你这两个弟弟,该好好管管了。” “哦,我倒是觉的他们所讲无错。”玄启难得遇到这种情形,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他要好好“报个仇”。 姬千凝瞪了一眼玄启,羞的连话也说不完整:“连你也……” 适时,两声清脆的笑声从玄启身后穿来。姬千凝寻声看去,南宫宁和白逸不知何时早已到来,后面还跟着个白逸的侍从白阳。 姬千凝只觉丢尽了脸,无法在此地待下去,瞪了一眼眼前的三人,跑过去拉上南宫宁迅速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留下几人发出悦耳的笑声。 ………… 花灯初上,明月当空。翎王府一片欢声笑语。 府中设宴,专门为莫老和姬千凝接风洗尘。 筵席中全是熟悉的面孔,玄启,姬千凝,莫老,白逸,南宫宁,玄稚,玄轹……众人把酒言欢,互诉衷肠。 筵席将尽未尽之时,玄启和姬千凝离席,两人离开后,众人相视,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 二人在园中亭静坐,让风吹着醒醒酒气。 “这几年,你过得好吗?”一阵寒风吹过,玄启清醒了几分,率先开口。 酒下七分眼迷离,姬千凝慵懒地靠在栏杆上,许久,回想起那缥缈入云端的往事,缓缓开口道:“不好。” 玄启一脸心疼,深情地望着,眸子里映着她绝美的容颜。 姬千凝嘴角突然出现一抹笑意:“你不好奇,那日我为何执刀于街头?” 她终于肯说了,玄启内心多了一丝欣喜。 月明依旧,光亮照进了女儿家荒芜的心底,一个久远的故事娓娓道来:“还记得那年,你我合作《帝殇》吗?世人只知《帝殇》乃上古之曲,世间罕有人习得,却不知这晦涩难识的乐曲需深厚的内力去演奏,方显其效果。不然只会东施效颦,贻笑大方。” 姬千凝说完望了一眼玄启,见他一脸诧异,更确信他不知。 “你们男儿自小学武,便无人与你们说起这些。也是机缘巧合,儿时有幸与师傅相识,三岁那年,爹娘陆续送我去幽兰谷学艺。当年,世上仅有三人习得《帝殇》,其中造诣最高的便是我的师傅,也是从那时起,我跟随师傅练武学艺。转眼过了五个年头,七岁那年,大鑫进犯,爹爹惨死,娘亲随爹爹而去,他们就倒在了我的脚下。当大鑫人的屠刀劈来时,是师傅救下了我。我不懂,为何功力高强的师傅,也会倒在大鑫人的屠刀之下,我一直不懂……师傅临死前将一身功力传与我,那时小小的身体不堪重负,再加上之前亲眼目睹亲人惨死,我倒在了战场上。后来,哥哥带回了气若游丝的我,倾尽全力封住了我无法运转的内力,心灵深处的打击,让我高烧了十天,醒来后,便丢失了那一段最惨痛的记忆,只隐约记得爹娘惨死,隐约记得幽兰谷有位师傅授我琴艺,但是却深深记得《帝殇》。” 她说完,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倒映着月光。 玄启认真看着她,一个弱女子,内心到底承受了多少重负,他恨不得替她分担一二。 那一行泪,唤起了他内心的万千柔情,他无意识地抬起右手,替她轻轻抹去泪痕。 姬千凝看向他的眼睛,咧开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这一幕,玄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再也顾不得其他,伸手把她紧紧搂在自己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为她减轻几分内心的痛意。 出乎意料的是,姬千凝丝毫没有抗拒。 有时候,千言万语,不及一个温暖的怀抱。 姬千凝内心一股暖意流动,乖巧地依偎在玄启怀里,闭上双眸,眼眶余留的泪水溢出沾满睫毛,时间仿佛静止,岁月静好。 许久,沙哑的声音继续诉说那个久远的故事:“三年前,也许是再次经历大悲大痛,也许是那股内力冲破封印的缘故,坠崖瞬间竟唤醒了那段丢失的记忆。原以为我这一生就此结束,却庆幸活了下来,许是天佑,那日,碰巧有一位隐居于崖底的男子采药经过,见我从天而降,他飞身接住我平稳地落在了原地,由于下落时的跌撞,我还是受了重伤。在男子和他夫人的悉心医治下,几个月后伤势完成愈合。这期间,男子惊讶地发现我是故人之子,原来,他就是娘亲口中那位不到二十岁上了战场,几年后杳无音信的舅舅。” 这里又是一个绝美的故事。 又是一阵寒风吹过,姬千凝蜷起身子,往玄启怀里蹭了蹭。玄启低头看了一眼她,嘴角扬起一抹笑意,随即把她抱得更紧。 “原来,当年舅舅上阵杀敌,竟喜欢上了敌国女将,那将军也对他暗生情愫。两军交战,一面是家国大义,一面是儿女情长,他无法取舍。在一次对战中,为了救下她,他竟献上了自己的性命。女将军拼死带着舅舅离开,倾尽全力医治好他,自己也落了个通敌的罪名。两人从此看淡了世事,寻到那处崖底,过起了隐居生活。女将军便是后来的舅母。再后来,在舅舅的帮助下,我开始轻松运转体力的真气,也是在那之后,我随舅舅练功,以排解内心的愁闷。与他们生活的那段日子,仿佛重新回到了爹娘身旁,倒也无忧快乐。可是半年前,舅母离世,我便随舅舅离开了那处伤心之地。” 那些年的岁月,欢也好,痛也罢,如今叙说出来,竟也只是只言片语。 听她说完,玄启似是想到什么,满眼欢喜地问道:“既已恢复记忆,那你可记得儿时同在幽兰谷学琴的少年郎?” “嗯?”姬千凝看向他,眼神里一片茫然,“少年郎?” 玄启怔了半天,失落地叹了口气:“罢了。” “你当真忘了我吗?”他在心中呐喊。 姬千凝低下头,把玄启的衣襟拽在手里,轻笑了起来。 六岁那年,幽兰谷多了位姓楚的前辈,身旁跟着他十岁的外孙。 小女孩一身白衣,小男孩一身玄衣,两人相视一笑。从此,女孩眉间的朱砂深深映在了男孩眼里。 那一年,他们一起学琴,一起玩闹,悠悠岁月,盛满了彼此的欢声笑语。 那年秋天,枫叶如火,女孩扯下腰间的祥云状玉佩放在男孩手上:“启哥哥,莫要忘了凝儿,” 男孩对着她笑:“哥哥永远不会忘记凝儿,等我长大了,就来找你。” 那一日,女孩一直望着男孩离去的那条路,直到太阳落山。 原来,有些情缘,在很久之前便已种下。 思绪拉回,姬千凝偷偷从怀中掏出一物,竟是一块祥云状的玉佩,兜兜转转,竟又回到了自己手上。 她看向玄启,笑靥如花: 玄启,原谅我后来才记起你。 赤炎篇 第三十七章 心事 http://.biquxs.info/ 情浓意切时,仿佛与周围隔绝。 明月依旧当空,可毕竟是数九寒天,冰天雪地。 姬千凝和玄启回过神来,才发现离开筵席时,都只穿着单衣。此时,两人的脸冻得通红,手也有些僵硬,一阵风吹过,更是刺骨的寒冷。 姬千凝朝着手心哈气,离开玄启的怀抱站起,边搓手边踱着发麻的双脚。 玄启迅速起身,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手心揉搓,随后拉着她向屋内跑去。 途中,借着昏黄的月光,姬千凝依稀看到有人在前方徘徊。走进一看,原是低头对着脚下石子发呆的南宫宁,只是她的身旁不见白逸的身影。 她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却不想吓了南宫宁一跳。 南宫宁抬头看向她,笑着走了过来。 她察觉到南宫宁脸上迅速被笑意盖过的愁容,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女子有心事。她找借口打发玄启离去,向前握住南宫宁的手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南宫宁心中一股暖意流动,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终是无法开口。 三日前,洞房之夜,本是红烛暖帐,鸳鸯交颈的美好时刻,却被一场意外打碎。那夜,她用羽扇掩面,既害羞,又兴奋,焦急地等待着心爱男子的到来。 听到房门被打开,她紧张到屏住呼吸,默默等待白逸上前掀开她的羽扇,交杯共饮,互诉情肠。却不想,侍卫白阳扶来了醉如一滩烂泥的白逸,她连忙扔下羽扇,上前接过,扶他到床上躺下。 她退去他喜服的外衫,打来水仔细替他擦洗。突然想起儿时与他初见的情形,陌上人如玉,惊艳了岁月,温暖了时光,只是一眼,便再也无法忘记。 她是多么幸福,能嫁给所爱之人。想到这,用手轻轻抚摸上他俊朗的面容,突然,男子闷哼一声,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怀里,她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心跳得飞快,却如抹了蜜一般甜蜜。 “瑾妍。” 白逸口中喊出一个名字,南宫宁心中咯噔一下,心想一定是自己幻听。 “瑾妍,瑾妍,瑾妍啊,莫要离我而去。”白逸带着哭腔,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这一次,她听的真真切切,心中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她一直以为他不擅长男女之情,原来,一切的不回应、不主动,只因在心中藏着另一位女子,为什么会是这样? 她一遍遍质问,泪水无声滑落。 就这样傻坐了一夜,直到东方的天空泛出鱼肚白。 泪水早已流干,命青竹打来凉水,她起身用冰冷的水洗了脸,努力让自己清醒,看着铜镜里憔悴的面容,努力露出一个笑容。 往事不可追,既嫁你为妻,我便依旧真心待你,相信假以时日,我在你心中会有一席之地。 爱你,便不再计较。 想到这,南宫宁反握住姬千凝的手,轻言到:“无事,小姐莫要担心,我只是有点想念妸庞宫里的王兄。” “怎么又唤我小姐?我陪你回去。” 南宫宁一笑:“我想一个人走走,勿随。”说完拍了下她的手背,一个人慢慢消失在月色中。 姬千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明明有心事,为何要憋在心底?” 不知何时回来的玄启,将一件大氅披在姬千凝身上,同样看向前方,心中叹息:“希望苏瑾妍不会成为你们之间的障碍。” ………… 接下来几日,玄启总是出入于圣安宫,每至深夜才回王府。姬千凝和莫老也在府中过了几天闲散日子。 这天正午,王府有客来访。 侍从告知姬千凝,客人正是为她而来。 姬千凝带着满肚子疑惑去前厅会客,当一进门,看到前来相迎的客人,她的鼻子一酸,哭着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 “嫂子。”终于见到了久别的亲人,这一声嫂子喊出了无数辛酸。 “你受苦了。”楚暮雪忍不住,也跟着哭了起来,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许久,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姬千凝有意识地向楚暮雪身后望去,却只看到兄长的侍从素问和嫂子的侍女,不见兄长的影子。 “小姐,终于找到你了。”素问关切地说道,他看着小姐长大,在他心中,小姐好似自己的妹妹。 “素问哥哥,害你们担心了。”她眼里浮现愧意,随后看向楚暮雪,试探地问道,“哥哥他?” “如今局势不稳,阳城离不开你兄长,那日收到你的书信,他高兴到一夜未睡,这世上没人比他更想见你,他想亲眼看到你安然无恙,可他肩上有自己的使命,所以我和素问替他来此寻你。只是这么多年,为何不早来封书信?”楚暮雪的语气中夹杂着一种轻轻的责备。 说完,只听扑通一声,姬千凝跪在了地上:“嫂子,素问哥哥,阿凝错了,阿凝不该不听哥哥和你们的话,不该一声不响去大鑫,不该让你们苦苦寻我,不该害你们担心,不该让你们承受这些莫名的痛苦。”她说着,声音渐渐哽咽,慢慢地,哭声越来越大,“对不起哥哥,对不起你们,阿凝心中有愧,对不起,对不起……”一切的愧疚,言语无法弥补,只能一遍遍喊着“对不起”三字。 楚暮雪看着泣不成声的姬千凝,心中异常难受,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一次如泉涌,她扶起地上的她,一遍遍抹去她脸上的泪水:“阿凝,不怪你,不怪你,回来便好,我们只要你好好活着。” 亲人之间,所求的不过是你平安一生。 素问看着这一幕,别过头,硬是忍住了夺眶而出的眼泪。 据在场的侍从向深夜归府的玄启回忆,几人在前厅哭完笑,笑完哭,一直持续到晚膳时间。 听到白日的情形,玄启满眼心疼,圣安宫的事让他烦心,可一想起凝儿的音容相貌,所有烦心事都会抛诸脑后。他披上大氅走出书房,一如往常,午夜的王府格外冷清。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到了姬千凝的卧房外,此刻他好想见她一面,可屋内早已漆黑一片,也是,这个时辰,她早已入了梦乡。 他默默站在门外,足有两刻钟。月光照在积雪,他的身影投射在屋门上,此刻,原本孤独的影子不再显得单薄。 远处的一树红梅,开得正艳。 ………… 接下来几日,姬千凝带着楚暮雪和素问三人,在玄稚和玄轹的带领下,逛遍了汴城,吃遍了汴城。几日的愉快相处,算是弥补了三年未见的遗憾。 正月二十三日清晨,楚暮雪等人辞行,众人相送,一路到汴城外。 姬千凝本打算随他们一起回大泽,却被楚暮雪示意继续留在翎王府。 她不知,大鑫狼子野心,对众国虎视眈眈,相较于大泽,赤炎目前更为安全。 “翎王殿下,阿凝就拜托你了。”楚暮雪向玄启行了一礼,她从阿凝口中知晓了些旧事,再加上对此人的认知,将阿凝交给他,很放心。 玄启回礼:“夫人放心,本王一定会照顾好凝儿。” 楚暮雪点头回应,随即向莫老深行一礼:“舅父,原谅孩儿暂时无法接您回国尽孝,他日,孩儿定随夫君亲来拜会。” 这几日,楚暮雪与这个从未见过面的舅父相熟。 “暮雪有心了,回去替我向慕儿带好。”莫老一脸笑意,心中称赞自己的外甥取了个好媳妇。 姬千凝一一向三人告别,随后看着他们坐上马车,向大泽的方向驶去。 玄启派了十位玄甲军精卫,一直护送他们到大泽禹城。 ………… 竹影晃动,两男子各执一子,在棋盘上厮杀。 玄启跪坐在玉案旁,左手杵在膝盖上,右手捏一颗黑子,眉头紧皱,思索良久,方在棋盘上落下。 反观对面的莫老,神情自若,悠闲地抿了口茶,一颗白子落下。 玄启突然惊呼起来:“好一招围魏救赵。”说着拿起盏中茶一饮而尽。 莫老得意地笑道:“殿下,承让了。 此时,玄启的态度更加恭敬,他向莫老深深行了一礼,语气里满是钦佩:“前辈棋艺如此精湛,晚辈甘拜下风。” “这么快就认输了?”姬千凝端着一盘糕点走进玄启的书房,听到两人的谈话,笑着走过去,“能与舅舅对弈这么久,殿下的棋艺也非凡啊!舅舅,这是我亲手做的梅花糕,您尝尝,玄启也来。” “小妹何时有了这种技能?”莫老拿起一块梅花糕,疑惑地看着,“卖相不错!” “我见院中梅花开得正甚,便摘下来,让厨娘教我做成这梅花糕。这种天气,就着茶吃,别有一番风味。”姬千凝说完一脸得意。 “能吃吗?”玄启拿起一块,瞧了瞧,故意嫌弃地打趣她。 姬千凝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糕点,恼怒地说道:“翎王殿下天生尊贵,哪用得了这种东西,不吃罢了。” “能吃,能吃。”玄启陪着笑,伸手去拿,姬千凝端起盘子扭过身,他的手落了空。 此时的莫老一脸看戏的表情,随后起身,捋顺衣襟,顺手拿起一块梅花糕说道:“老人家不行了,身子困乏该回屋歇息,剩下的留给你们慢慢享用。”说完识趣地向书房外走去。 “莫前辈慢走。”玄启起身对着莫老的背影行礼。 “阿凝送送舅舅。”姬千凝把盘子放在玉案上,起身跟了过去。 “莫随。” 姬千凝停下了脚步,目送舅舅离去,突然转过身,只见玄启手拿一块糕点,正津津有味地吃着。 她皱起眉头,跑过去想要抢下他手中只剩一半的糕点:“殿下怎能吃这些,小心坏了身子。” “就吃。”玄启灵巧地躲过了她的“魔爪”。 她一脸挫败,索性跪在地上,伸手去抓玄启的胳膊,大声喊到:“不许吃。” 玄启看着她着急的神情,挣开她钳住自己的手,把糕点扔到嘴里,得意洋洋地,边嚼边说:“甚是美味!”说完又迅速从盘里抢过一块。 姬千凝刚想去夺,玄启快速把手举高,她够了半天没够着,可怜一张小脸涨的通红。 不一会,她突然停下来,灵机一动,伸手去挠玄启的腋下。 姬千凝看到玄启忍着笑扭来扭去的身子,越挠越开心。 没想到威风凛凛的翎王居然怕痒。 不一会,两人混作一团,玄启使劲躲着,姬千凝追着使劲挠。 不想玄启躲避时用力过猛,一不小心摔倒在了地上,可怜姬千凝抓着他,也被拉了下去。 就这样,她趴在了他的身上,极不雅观。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禁止,只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许久,许久…… “主子。”暗夜和苏卫突然出现在书房,行礼后抬头,大吃一惊。 眼前的一幕,好似自家主子竟被一位女子扑倒在地。 从未与女子有过接触的暗夜被吓得不轻,他的脸立马变红,如站针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深吸一口气,坏了主子的事,万一被责罚怎么办? 倒是苏卫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听到有人来,地上的两人迅速爬起,姬千凝满脸通红,背对着两人,一遍遍整理衣衫,脸上火辣辣的,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丢死人了。”她心里一遍遍喊道。 玄启神情自若,整理了几下衣袖,颇有些恼怒地说道:“何事?” 暗夜努力让自己恢复正常,刚要说,转头看向姬千凝。 暗夜未及时回话,让姬千凝想到自己此时在场不合时宜,每次能让暗夜现身的,必是大事,正好想找个借口离开,离开这个快羞死人的地方。 她转身想跑出书房,却被玄启抓住了手腕:“但说无妨。” 姬千凝在心底怒骂,此刻,她真想狠狠踹玄启几脚。 暗夜再无顾忌,向前一步说道:“已查实,姚将军无召回京,此时正会于裕王府,他的部下张郃已率三千士卒潜于城外。” “裕王府,裕王?”姬千凝心中一惊。 赤炎篇 第三十八章 逼宫 http://.biquxs.info/ “裕王?”映像中这位裕王是玄启的四王兄,赤炎如今最合适的太子人选——玄轼。 想到这,姬千凝看向玄启,只见他的脸色阴沉可怕,全身散发着一种从未见过的戾气,她不由自主地反握住他的手,以示安慰。 玄启感觉到附上手背的温暖,眼神瞬间温柔,低头看向凝儿的双眸,轻语道:“我须即刻入宫,你回房早些休息。”随后,眼神恢复狠厉,对暗夜吩咐,“速去通知子诲,戌时三刻,北宫门外集合,一切行动保密,不可打草惊蛇。” 暗夜领命后,瞬间消失不见,苏卫静静候在一旁,等主子一起行动。 姬千凝用另一只手拽拽他的胳膊:“今夜?”剩下的话未说出口,心中莫名担忧,眉头突然皱起。 玄启看到这一幕,心中暖暖的:“今夜恐有一场恶战,无需忧心,我必安然归来。” 姬千凝听他如此一说,忧心更重,抓住他的手,急切地说:“我随你去。” 玄启轻笑,摸摸她的头:“听话。”语气中满是宠溺。 姬千凝摇摇头:“我不再是以前那个懦弱的女子,也不再需要你时时相护,今夜凶险,我愿与你共同战斗,我们是朋友,该是我为你做点事了。” 玄启看她一脸真诚,内心感动,或许,与所爱之人携手进退,这样的人生,更有意义。 想到这,他突然走开,不一会拿过来一件墨色大氅,快速披在姬千凝肩上,把自己最钟爱的无邪剑交到她手中,随后摸摸她的头,轻声说道:“一会跟在我身后,注意安全。”说完拉起她的左手,走出书房,伴着寒风,向府门外行去。 姬千凝任由他拉着,心底一种别样的情愫涌动,她伸手握住大氅的前襟,这不是第一次穿他的衣服,却是第一次这般心安。 出了府门,十一皇子玄轹早已等候,几人跨上烈马,一路奔驰到北宫门外,与白逸带领的玄甲军会合。 所有人身穿便衣,从王城不同的方向汇来,城中人并未察觉半分异常。 进入宫门,一路设下伏兵,玄启等人同几百多名将士潜于龙阳殿,待所有战士撕去外衫,巍巍战衣伴着龙阳殿的灯火,气势恢宏。 此时的圣安宫,除了几处耀眼的灯火,一切太过平静,平静的不太寻常。 寂静的夜,肃穆的龙阳殿,高高在上、不容触犯的炎皇,手握兵戈、随时待发的将士,这一切,让姬千凝感到压抑,只有握紧手中的无邪剑,才能获得心安。 突然,宫门外火光通天,兵戈声,厮杀声,呐喊声经久不息。沉闷的声音想过,厚重的宫门被推开,未出意外,四皇子为首的反军杀到龙阳殿,汇聚于正殿之外。 “父王,儿臣来给您请安了。”四皇子玄轼看到正殿外只有十几个守卫,心中更加得意,放开喉咙向殿内喊了起来。 殿门徐徐拉开,一脸威严的炎皇迈出殿门,看向高台下通天的火光,看向宵小之辈丑陋的面容,一语既出,不怒自威:“轼儿,这是何意?” 玄轼抬头,对上炎皇狠厉的目光,心虚地别过脸,心中有一丝畏惧:“儿臣……” “阿轼,不可懦弱。”身后一个身材圆润,一脸横肉的男子传来声音,这人便是四皇子的舅父、手握兵权的姚将军。 玄轼好似得了鼓舞,向前几步挺直腰杆,大声喊道:“父王,太子被废已久,依照祖制,孩儿便是新一任的太子人选,只是不知,父王为何迟迟不肯下诏?今夜儿臣冒昧前来,便是与父王商议此事。” 炎皇冷哼一声,夺过守卫手中的剑,扔下高台,落到玄轼脚前,怒骂道:“商议?放肆,你个逆子,伙同外人,如果寡人不议,难道想要逼宫弑父不成?” “孩儿不敢,只要父王下诏,孩儿即刻让这些人撤出龙阳殿。”说完,对着高台行了一礼。 “痴心妄想,只要寡人在此一刻,你就永远做不成这个太子,你这个逆子,不配。”炎皇说完,怒甩衣袖。 姚将军摇晃着圆润的身子,向前几步,向高台上方炎皇的背影行礼:“王上,卑职冒犯了,我等既能拥护您,也必会推翻您,向裕王交付王位,陛下做一个悠闲自在的太上王,何乐不为?” “儿臣不想与父王为敌,望父王审时度势,莫要儿臣为难?”四皇子此时的内心最是煎熬,他既想要权势,又想顾念父子亲情。 “寡人在位一刻,你就永远别想得到所期待的一切。” “那就别怪孩儿无情了。”玄轼闭上眼,一行泪水滑落,有不忍,有不甘,更多的是屈辱,随后撕心裂肺地喊道,“父王,是您逼我的。” “杀。”玄轼一声令下,姚将军为首的士卒呐喊着,瞬间冲上高台。 时局混乱。 突然,整齐的步伐响过,从四面冲出的王宫禁军和玄甲军,把冲上来的士卒围在三分之二的高台处,水泄不通。 高台上,更是屹立着五个挺拔的身姿,将炎皇紧紧护在身后。 玄启,姬千凝,玄轹,苏卫,禁军首领端木霆,手握利剑,神情严肃。 姬千凝虽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可站在玄启身旁,莫名心安,她抬起头,看向黑漆漆的夜空,鼻尖一抹凉意,竟是又下起了雪。 赤炎的春天,终是来的太迟。 “四王兄,现在收手还来得及。”玄启冰冷的声音传下高台。 “四王兄……”玄轹还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心目中的四王兄温文儒雅,更是对所有弟弟关怀备至,可今日…… 玄轼脸上的得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他握紧剑柄,一字一句说道:“父王,六弟,终究是我小瞧你们了,可游戏还未结束,孰胜孰负,谁又知道?”随后,对姚将军喊道,“姚将军,阿轼再尊您一声舅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姚将军冲他点点头,举起大刀,呐喊一声,瞬间向玄甲军冲去。 一场恶战即将爆发,炎皇转过身,闭上双眼,内心刺骨的寒意。 玄启握住姬千凝的手,抚平她的慌张,随后冲上前去,与反军厮杀在一起。 姬千凝看着反军一个个倒在玄启的剑下,看着他巍峨挺拔的背影,瞬间充满力量,上前加入了战斗。 除了打倒第一人稍显惊慌,她并未过分恐惧,更多是与玄启并肩战斗的自豪。 四皇子玄轼奋力与玄甲军相拼,突然,脖子上一股寒意,一把利剑抵上他的喉咙,他心中愤恨,又不敢轻举妄动,无奈,只能垂下双臂。 “裕王殿下,该收手了。”不见踪影的白逸此时现身,趁玄轼不备,一把利剑逼上他的脖颈。 玄轼错愕,随后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白子诲,你如今沉浸于新婚之喜,是忘了居于后宫的淑妃娘娘?父王夺走你最珍爱的东西,子诲兄,你,不想夺回?” 看到白逸逐渐难看的脸色,玄轼内心更加得意,敌我相峙,攻心为上。 “一起攻下龙阳殿,本王自会给你想要的一切。”玄轼看到白逸眼里的寒意,自以为离间计得逞。 许久,白逸突然大笑了起来:“殿下好计策,可惜啊,微臣永远忠于陛下,裕王殿下还是束手就擒为好。” “你……”玄轼暴怒,落在白逸手上,他没有丝毫胜算。闭上眼,手里的利剑落在地上,溅起了几片雪花,败局已定,这一场游戏终是输了…… 《炎史》记载:炎皇文帝天庆二十七年正月二十九,帝之四子玄轼率军攻于龙阳殿,计败。翎王玄启,率玄甲军全歼叛军。叛军之首姚立远,夺其位,抄其家,斩首示众。裕王玄轼,帝褫其封号,终身监禁。 ………… 恢弘肃穆的龙阳殿,即使跃动着数千烛火,仍照不透人心底的寒意。 大殿正中的雕龙座椅上,炎皇正襟危坐,座下跪着一身狼狈的四皇子。 玄启等人随侍在右侧,一眼望去,几人的脸上、衣衫上不同程度挂着鲜血。 许久的静默,突然被炎皇一声厉色打破:“逆子,你可知错?” 玄轼缓缓抬头,哀怨的眼神看向高高在上的炎皇:“成王败寇,儿臣无话可说。” 炎皇读到他眼神中蕴含的不甘,怒从中来,拿起案几上的一卷竹简砸向他的脑袋,鲜血瞬间滑下他的脸颊。 “说,今日在这殿上,把你的不甘、你的委屈通通说于寡人听。”炎皇双手紧紧握在扶手上,压抑着澎涌而出的怒气。 “儿臣从未想过与父王兵戈相向,王室子孙凋敝,大皇子早夭,太子被废,儿臣不过是想早早替父王分忧罢了。”鲜血划过四皇子的脸颊,滴在地板上。 “糊涂,你这个不孝子,被权势蒙蔽了双眼,你有才能,有拥护你的朝中势力,这太子之位,寡人迟早授于你,可就是你刚愎自用,你的冲动害你落到如今这地步。” “是吗?难道父王心中最中意的不是六弟?”玄轼说完这句话,一滴泪滑落,心底满是委屈,“就因为生母是父王所爱之人,所以处处得到父王您的偏爱,就连早早夭折的大王兄,您都深深记在心里。世人皆说六皇子只是无才无能的一介武夫,可谁知道,他们口中的六皇子乃王上亲自培养,文韬武略兼具,就连白逸手底下所向披靡的玄甲军,背后真正的主人也是这位翎王殿下。一切的诟病不过是保护他的手段,如此这般,父王还说不是将这太子之位留给他?” 炎皇被问得哑口无言。 适时,玄启向前一步,向玄轼行了一礼,眼底隐藏着痛苦:“四王兄,就算父王有心,臣弟也无意太子之位,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臣弟和阿奴自小得娘娘和你的照拂,自然,也不会去争抢属于你的东西。” 玄轼了解自己的六弟从不轻易说有违心意的话,看他一脸真诚,自嘲般地笑了起来:“正因母妃与我得过惠妃娘娘的恩惠,本王从未对你下手。” 在这个冰冷的圣安宫里,阿启的母妃是唯一给予他们母子温暖的人。王室中人,为了权势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残酷的如同人间地狱,也许,唯有站在高位,才能护身边人周全。 可为了得到想要的一切,就要背弃仁德、良善、信义…… 他,终不是无情之人,到底是错了。 他一路跪到炎皇脚下,抱住他的腿,哭喊着说道:“儿臣错了,儿臣知错了,儿臣愿接受一切责罚……” 炎皇闭上双眼,神情复杂:“来人,四皇子夺其封号,永生监禁于念室,未诏,不得出。” …… 走出龙阳殿,玄轼一身轻松。 “儿臣愿用余生,去忏悔今日的罪行。” 赤炎篇 第三十九章 长乐 http://.biquxs.info/ 纷纷扬扬的大雪,如柳絮般乘风飞舞。 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几人踏雪而来。 一场恶战,让人心生疲累。 玄启回过头,望向偌大的圣安宫,静默许久…… 为何这座城里,总是刺骨的冰冷,让人不愿多待片刻? 姬千凝站在玄启身旁,似乎读懂了他眼底隐藏的心事,走上前,抬起左手轻握他的臂,以示安慰:“我陪你走走。” 松散的发髻,满身的血迹,仍遮不住两人的朗逸。 雪越下越大,瞬间染白了青丝。 “好像从未听你提过自己的母亲?”姬千凝默默跟在玄启身后,许久,开口问道。 有些伤痛,只有勇敢面对,才能慢慢愈合。 玄启停下了脚步,眼神黯淡,母妃的事一直是他心中的执念,此时,他终于不用有任何顾忌,终于可以让人去聆听他心底的脆弱。 “是这座城困死了我的母妃。”玄启突然沉默,长吁口气,继续说道,“就连高高在上的父王,都庇护不了他心爱的女子,在这座吃人的宫殿里,母妃成了权势之下的牺牲品,她被害的那日,七窍流着血,就躺在我的脚下,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当日的情形。那一年,阿奴还未满两岁。” “还有长兄,母妃的第一个孩子,赤炎的大皇子玄扉,孩提时,便被人害死在冰冷的圣安宫里。”他的眼里满是悲伤,沉默许久,沙哑的声音响起,“这里,没有我的丝毫留念。” 玄启说完站在那,没有脆弱到抱头痛哭,只是眼神逐渐变得空洞。 姬千凝向前几步和他并肩而立,没有切身体会,哪来什么感同身受,她明白他深藏心底的痛意。此刻,再多的语言都显得苍白:“逝者已矣,你要带着他们那一份,坚强勇敢地活下去。” 她也一直沉浸在父母俱去的伤痛中,思不得,忆不得……可是,与其深陷苦痛,还不如连同他们那一份,好好活着。 玄启转身看向她,她冲他微微一笑,好似春日的阳光般温暖。 他红着眼眶,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她的一声轻唤让他立刻放手,他急切地握起她的右臂,她疼得皱起了眉头。 玄启看她疼得厉害,放慢动作轻轻查看,只见右臂上一道不深不浅的剑伤,血液都有些凝固,这一路上,她竟未吭一声。 玄启抽出腰间的佩剑,撕下一片衣衫,轻轻为她包扎好伤口。 随后,避过她的右臂,将她搂在怀里,紧紧地,勒的她险些喘不上气来,他声音哽咽地说道:“幸好。” 幸好有你,给我灰暗的人生带来温暖和光明。 雪花漫天飞舞,两个孤独的人彼此慰藉,两颗心逐渐温暖,逐渐靠近。 …… 莫老夜半起身,听闻圣安宫之事,跑到王府门前,焦急地等待着外甥女的归来。约莫半个时辰,两匹马缓缓而归。 姬千凝看到府门前焦急等待的舅父,加快向前,迅速下马,带着一脸笑意,跑到他的面前。 莫老看到安然而归的外甥女,略微责备道:“为何不知会一声,害的我如此担心。” 姬千凝冲他笑笑:“事急从权不是,看我不是好好的吗?”说完,在原地转了两圈。 莫老抬眼向下,只见她一身血迹,右臂显然受了伤,痛心道:“你的右臂。” “无碍。” 莫老抬手将她抱在怀里:“小妹,无事便好。” 姬千凝看到舅父如此关心自己,红了眼眶,仿佛体会到久违的父爱。 莫老放开她,随即一脸喜色:“如此,也还不错,我家儿郎,应该多此历练。” 适时前来的玄启,向莫老行礼问好。 莫老看到他,一脸怒色:“我家小妹要有什么差池,必不轻饶你。” 玄启心中有些愧疚,只能一遍遍点头回应。 “舅舅你……”舅父的阴晴不变,让姬千凝哭笑不得。 随后,三人进了府,玄启又一次仔细地为姬千凝处理了伤口。 这一夜,终究归于平静。 ………… 几日后,姬千凝不轻不重的伤势差不多愈合。 这日,百无聊奈,她在书房抚琴,一旁的玄启以箫相和。 苏卫的出现,打破了琴箫合奏。 原来,王府中来了位客人,赤炎排行第三的长乐公主——玄轲。 “六弟近来可好?”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一会,长乐公主来到书房,只见这位公主穿一身以墨色为主调的锦衣罗裙,身上璎珞环绕,头上珠钗轻扣,面如朝阳,腮若桃花,一身贵气,尤其那一双丹凤眼,更是妩媚多情。 玄启向长乐公主行礼:“本王一向安好,王姐今日来府中,有事?” “无事,便不能来?”长乐公主瞪了玄启一眼,这位公主生性豪放,不拘小节,“听闻你府上多了位美娇娥,本公主正好无事,便来瞧瞧。” 说话间,看到琴后的姬千凝,长乐快速走过去,调皮地问道:“可是这位?” 姬千凝起身,来到琴案前,向她行礼:“长乐公主万安。” 长乐瞧了瞧她的脸,发出啧啧啧的感叹声:“百闻不如一见,果真生的美艳,怪不得能让六弟动心。” 姬千凝接过侍女奉来的香茶,冲长乐莞尔一笑:“请公主坐下用茶。” 长乐接过她手中的茶,小抿了一口:“本公主对你一见如故,要跟你交个朋友。” 姬千凝诧异:“交朋友?” 长乐放下茶盏,看她一脸不可置信,颇有些挫败:“好了嘛,我虽贵为公主,却没什么朋友,两位王妹也不与我亲近,听闻六弟府上多了位女子,心想,能被六弟瞧上的,那必是有趣之人,所以想跟你交个朋友。好了,好了,你要不愿意,便罢了。”说完,赌气似地坐在了案几旁,将盏中茶一饮而尽。 姬千凝忍着笑说道:“想必公主也是有趣之人,我愿与你相交。” “真的?”长乐跳起来,一把握住她的手,“此刻起,我们便是朋友,想来,能做本公主的朋友,也是你的荣幸。” 长乐看姬千凝点了点头,心中更加高兴:“近日,本宫正好心中烦闷,过些时日邀你爬山,可行?” “爬山?”姬千凝心中有一丝犹豫,转头看向玄启。 玄启走到两人身旁,笑着对姬千凝说道:“反正你在府中无事,正好随王姐出去散散心。” 姬千凝听玄启如此说,便答应了长乐的邀约。她心中窃喜,这几日在府中养伤,可是闷坏了。 “王姐,既已邀约成功,留着可还有事?”玄启不留情面地下起了逐客令。 “六弟不邀我共进午膳?”她一个娇生惯养,唯我独尊的公主,怎么唯独对这个脾气古怪的六弟生不起气来? “翎王府不用午膳。”玄启一本正经地胡诌。 “无趣,本公主难道还缺几粒米不成,看你抠搜的样子……告辞……”说完瞪了玄启一眼,撇着嘴向书房外走去,突然,转头冲姬千凝眨眨眼,“美人,可别忘了。” 姬千凝笑着向她行礼:“记下了,公主慢行。” 待长乐离去,姬千凝看向玄启,摇摇头:“啧啧啧,长乐公主可真能忍。” “他们知晓我的脾性。”玄启笑着回答她。 “只是初次相见,你为何让我答应公主的邀约?”姬千凝忍不住心底的疑惑,向玄启询问。 “圣安宫共有四位公主,五公主玄轸,被废王后之女,自打废后自缢,她削发为尼;八妹不幸染病逝世,十妹高康公主玄轶,年方二八,生性孤僻,不与常人亲近。三王姐虽然骄纵,却有男儿心性,不拘小节,不受礼教约束,你和她必能合得来。再说,因为那件事,她内心深受打击,你正好陪她去散散心。” 母妃被害那日,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是这位三王姐,他一直对她怀有感激之情。 “何事?” “唉,此事说来话长,我说与你听,只是想让你替我去宽慰她。”想起这事,玄启便一脸愁容。 “嗯。” “五年前,父王赐婚,让王姐嫁于常年在外征战的太尉嫡子。王姐生性喜爱自由,她不愿嫁给一个不曾见过面的男子,可她扭不过父王,最后勉强答应订了婚。两年后,她遇到了城南大兴寺的和尚悟尘,两人一见如故,互生爱意,和尚弃了修为,还了俗,和王姐互定终身。一年前,朝中大臣向父王弹劾了此事,于是,王姐和悟尘约定私奔。可这天下都是父王的,他们又能逃到哪去?一时间,龙颜大怒,怒骂两人罔顾人伦,让王室失了颜面。被抓回的悟尘被处五马分尸之刑,王姐也被囚禁至上月。” 姬千凝听后一脸震惊:“没想到公主也是敢爱敢恨的奇女子。两个人相爱已是不易,悟尘弃了道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为什么要让纲常人伦成为拆散他们的借口。难道门第、阶级、颜面真如此重要?” 玄启对她说出这一番话并不诧异,遥想当年在禹城昆山,她可早就发表了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这世间之事,哪些合理,哪些不合理,谁又说得清、道得明?” 玄启突然看向姬千凝,拉起她的双手,一脸真诚:“我只知道,我若心悦一人,就算死,也要和她在一起。” ………… 前些日子的一场漫天大雪,彻底送走了赤炎的寒冬。 天气变暖,辛夷山上的积雪也慢慢消融,人们终于可以褪去御寒的厚衣。 这日,眼光和煦,微风轻拂,姬千凝与长乐公主相约爬山。 玄启派遣两名侍从跟随左右,为使旅途更加愉快,二人命侍从在山脚等候。 一路上山,沿途皆是木兰,光秃秃的枝干沐浴在朝阳之下,待春光明媚之时,漫山开遍素艳的木兰花,幽姿淑态,别具风情。 辛夷山这个名字也由此而来。 长乐虽长姬千凝多岁,但两人性情相近,很快熟络起来。一路有说有笑,走到半山腰一块平地处。 远远望去,一大片灿烂的黄色为略显荒凉的辛夷山增添了几抹色彩。 长乐提起罗裙,择一石块而坐,指着远处的那一抹新意,气喘吁吁地说道:“冬日刚去,辛夷山上,也就这黄素馨开得芬芳。” 千凝看到她的脸上一扫今日初见时的愁容,略有些欣喜。可以看出,玄启对这位王姐还很重视,她要好好开导她:“黄素馨,在我们大泽,唤它迎春。迎春花,迎着春日的脚步绽放,迎来一年新的希望,公主也该如此花,带着新的希望生活。” 长乐明白她话外之意,心中泛起暖意,起身走到她面前,嘴角扬起一抹笑意:“多谢。” 姬千凝同样报以微笑。 如花笑靥绽放在朝阳之下。 赤炎篇 第四十章 迷失 http://.biquxs.info/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长乐冲姬千凝眨了眨眼睛,不怀好意地问道:“你与六弟那些事,可否讲于本公主听听?” 姬千凝抬手捋了捋衣袖,有意闪躲:“我们能有何事?” “你不说,便是不拿本公主当朋友。”长乐傲娇的话语中又带着几丝期待,“你就说呗,本公主又不会告诉别人。” 姬千凝无奈地摇摇头,转身坐在一块石头上:“我与翎王初见于大泽禹城。”说及此,突然停了下来,脸上扬起一抹笑意。 “确切来说,儿时便已相识。”这句话只在心中响起。“这些年来,他时时护我,倒是我欠了他良多。”说完,她的脸上闪过一抹愧意。 春风轻拂,吹乱了发丝,吹红了人脸。 长乐公主满脸期待着姬千凝的答案,等了许久,却不见下文。 “没了?” “没了。” “就是如此?”长乐没听到精彩剧情,心中挫败,“无趣。”她努起嘴,起身去姬千凝对面坐下,随后想到什么,又笑着说道,“本公主瞧见,六弟对你的情意非同一般,怕是早已入了骨髓血液,不知,你对他可也有意?”长乐一脸八卦。 姬千凝听后,双颊泛起红晕,争辩道:“我与翎王是故交,亦是好友。” 长乐摆摆手:“得了吧!你骗别人可行,骗不了本公主,说什么朋友,若你只当六弟是朋友,不会一直住在他的王府,更不会随他入圣安宫犯险。” 虽然相识尚短,长乐却了解她的脾性,有些人就是如此简单,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更加轻松。 姬千凝的手指一遍遍缠绕着腰间的飘带,尴尬地笑了几声,随后暗下眼睑,沉思许久道:“曾经年少无知,承蒙翎王不弃,时光让我看清自己的心意。” “那你?”长乐急切想知道答案。 “心悦他。” 她终于说出了藏在心底许久的真话,获得一身轻松。 这一路一直有玄启相伴,她心中感激。三年前落下山崖时,她才真真切切明白自己的心意:原来早在禹城,她便对他动了心,那次意外造成的误会,凌承志的出现正好弥补了受伤的心中的缺憾,于是傻傻的以为,那便是真情。直到落崖那刻,她才看清心中所愿,汴城再见,她更笃定对玄启的情意。 命运,终是喜欢捉弄人。 长乐看出她对六弟有情,可真从口中听到,还是惊喜万分:“六弟可知?” 姬千凝摇摇头。 “可愁死本公主了,两情相悦已是不易,该早些告知对方,互相珍惜。”长乐说完似乎想到什么,长叹一声。 姬千凝点点头,她明白公主话外之意,有些人穷尽一生,相爱无法相守,爱而不得,若彼此有意,该惜之,珍之。 “还等什么……” 突然,姬千凝把右手手指放于嘴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长乐立刻会意,中断了所说之话。 不远处,略带绿意的枯草丛里似有响动,姬千凝迅速起身,将长乐护在身后。 突然,一直利箭从枯草丛飞出,直直逼上两人。 姬千凝拉着长乐一个华丽的转身,躲过了驰来的利箭。 “何人在此?”姬千凝一声厉色,不一会,十几个蒙面大汉从草丛窜出,围上前来。 为首的是一纤细女子。 姬千凝将长乐紧紧护在身后,握紧双拳,眼神变得坚毅,直视前方。 “要活的。”纤细女子开口说话。 “是,九姑娘。” 九姑娘?好熟悉的称呼,姬千凝突然想到,三年前,那位想治她于死地的艳姬,不正被称作九姑娘?真是冤家路窄。 “不曾想在赤炎都能遇到,艳姬姑娘,别来无恙?”姬千凝的声音变得冰冷,惊了身后的长乐。 艳姬被揭穿,撕下脸上的面纱,讥笑道:“贱人,没想到你如此命大,那么高的悬崖都摔不死你,我往日所受的屈辱,今日让你加倍偿还。”她的脸狰狞可怕,“都给我抓活的。” 她认为,姬千凝还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她为何那般恨你?”长乐小声向姬千凝询问。 “往日的一些恩怨。”姬千凝心中只觉的好笑,世人皆说相由心生,三年前那个美艳的女子,如今面目如此可憎。 蒙面大汉冲了上来,姬千凝安抚好长乐,几步向前用手劈向一大汉的手腕,迅速夺下一把弯刀,身形矫健,手起刀落,不一会,七八个大汉应声倒地,躺在地上哀叫连连。 艳姬看着眼前的一幕,不可置信,眼睁睁看着手下一个个倒地,恨得牙痒痒,抬头,突然看到远处的长乐,她邪魅一笑。 一声“住手”呵停了众人,姬千凝寻声望去,趁她不在意时,一人偷偷潜过去挟持了长乐,一把弯刀正架在她的脖子上。 只见长乐一脸从容,未见丝毫惧色,玄家儿郎,有的是风骨。 “放开她。”姬千凝握紧手中的刀,眼神变得狠厉。 “我要说不愿呢?”艳姬把玩着手里的长鞭,一脸戏谑。 “千凝,莫管我,快走。”长乐冷笑一声,眼中含泪,“今日若死在这,正好遂了我的心愿。” “公……姑娘……”姬千凝一脸紧张,随即看向艳姬,“你要的是我,放她走,我随你处置。” “呦,方才那么英勇,这么快就认怂了?”艳姬看到她的狼狈,心中大喜。 “再说最后一次,放她走,否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姬千凝说完,狠狠扔掉了手中的刀。 艳姬害怕再生意外,故意放长乐离开,快速捆住姬千凝。 长乐望向姬千凝,满脸忧色。 “无事,速回。”她给她一个放心的表情。 长乐心中不忍,还是狠心下了山,此时最重要的,是向六弟报信。 她一路疾驰,不知被枯枝和罗裙绊倒了多少回,终于来到山脚之下。 方才一脸从容,后知后觉,如此场面还是让她心惊胆战。 她命一位侍从追踪姬千凝的踪迹,随另一侍从骑马急速赶回翎王府,在府门前撞到了刚从圣安宫归来的玄启。 听闻此事,玄启急上心头,来不及换下朝服,夺过长乐手中的马,急切地向辛夷山方向驶去。 恐惧占据心头,他心中隐隐不安,他害怕,害怕几年前的一幕重演,说好护她周全,他怕自己再次食言。 …… 辛夷山上某处,大片光秃秃的木兰树的尽头,是一间残破不堪的小屋,破屋周围站满了八九个蒙面大汉,不远处,躺着几具尸体,六七个蒙着面,还有一位,竟是追踪姬千凝身影的侍从。 屋内,姬千凝坐在泥泞不堪又异常冰凉的地面上,手脚皆被捆住,面前站着手握长鞭的艳姬,她扭曲的面容带满了恨意,仰天长笑一声,恶狠狠地说道:“贱人,今日落到我的手上,让你不得好死。” 姬千凝出奇地冷静,冷眼扫向艳姬:“我与你无怨无仇,为何非要置于死地?” 艳姬凶恶的眼神瞪向她,脸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地说道:“无怨?无仇?若没有你的出现,我早已嫁了三王子,为了他,我牺牲如此多,他该感激我,可他竟想让我死,若不是凌姨,三哥哥早已处死了我,都是你这个贱人,迷了他的心智。” 三王子,凌承志?姬千凝心中冷笑,他何德何能,让一个女子爱到如此病态的地步。 姬千凝嘴角一抹讥笑:“有我没我,他娶的都是宜萱公主,怎么也轮不到你,你那个三王子,白瞎了一副好皮囊,他本是无情无义之辈,就算对你有意,为了私欲,也会随时牺牲掉你,今日这种局面,是你自作自受。” “贱人,胡说。”艳姬喊的歇斯底里,近乎疯狂,她扬起手中的鞭子,在姬千凝身上重重抽了两下。 姬千凝倒吸一口气,咬住下唇,额头疼出汗珠,她忍住钻心的刺痛,抬头盯着艳姬的眼睛,笑着说:“本就是你自作自受,不是恨我吗?来啊,杀了我,解你心头之恨。不过,就算杀了我,你那个三王子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她故意激怒她,想让她自乱阵脚。 “住嘴。”艳姬暴怒,一鞭子下去,用了十足的力气,姬千凝被抽倒在地,身上的衣衫破裂,露出一道血痕,疼得麻木,半晌才回过神来。 艳姬大笑,笑中带泪,不知是笑三王子的无情,还是笑自己的愚昧。 许久,她稍微恢复了理智:“这么想死,我不会让你如愿,对了,赤炎的六皇子不是很爱你吗?这么久了,怎不见来寻你,只派了一个无用的侍从,看来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并不是很重嘛。” 姬千凝心中暗笑,此时,正中她的下怀,她强忍着痛说道:“可否跟我打个赌,就赌六皇子会不会来,若今夜还未见他的身影,我随你处置。”世间拖得越长,越对她有利。 “赌就赌,世间男子皆无情,在你死之前,我也要让你尝尝被抛弃的滋味。”艳姬说完,堵住姬千凝的嘴走了出去,她心中到底没底,若六皇子果真出现,羞辱她的目的便无法达到。所以,要去半途拦下他,如此,依旧有胜算。 未时三刻左右,一匹马疾驰而来,被艳姬和几个手下拦了下来。 玄启顺着侍从先前留下的记号,寻了过来,看到有人拦住去路,他紧皱眉头,勒停了马。 “六皇子,别来无恙。” 玄启半晌才认出艳姬,随即一脸厌恶:“是你?”他心中明白了一切。 “是我。”艳姬大笑一声。 “放了她,否则本王让你碎尸万段。”玄启咬牙切齿。 “六皇子莫要着急,将我碎尸万段,找不到你心爱的女子了,怎么办呢?”艳姬看到玄启,突然想到一个更有趣的玩法。 “她在哪?” “六皇子若好好配合本姑娘,便能见到你心爱之人,杀了我,就算你能找到,恐怕也只是一具尸体。”最后一句,艳姬一个一个字说出,颇有戏谑意味。 玄启着急凝儿的安危,没做过多考虑便下了马,他要看看他们到底耍什么花招。 两个大汉迅速把刀架在玄启的脖子上,玄启任由他们押着来到一破屋前。 艳姬突然停下来,语气妖艳,对着玄启耳语:“六皇子莫要鲁莽行事,你一有动静,屋内,我的人便会一刀杀了她。” 玄启恨得牙痒痒,只能忍耐,他真怕自己一动手,凝儿受到伤害。 “六皇子,若真想救你心爱的女子,杀了自己。”艳姬递上一把弯刀,“只要你把这把刀刺向胸膛,我便放了姬千凝。”她要看一出好戏,一石二鸟的好戏。 玄启一把接过弯刀,紧锁双眉,用冰冷的言语问道:“当真?” “当真。”若六皇子真对自己下得去手,除了他,对三王子,对大鑫来说皆是一件好事;若他苟全性命,那对姬千凝无疑是莫大的羞辱。 玄启未有丝毫犹豫,若用自己的性命换凝儿周全,他毫不吝惜,因为她,值得。 遥想那年的幽兰谷,樱花飘落,她在花间起舞,仿若误入人间的小小仙子。 是她,让他孤寂荒芜的心底多了几缕阳光…… 艳姬在一旁看着好戏,她不相信高高在上的赤炎皇子,会为了一个女人舍弃自己的性命。 玄启举起手,阳光打在弯刀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众人压抑住心中的欢喜,等着落下刀的那一刻。 刀落下的瞬间,姬千凝破门而出,夺下门口大汉手中的弯刀,一个飞身到来,用力抵上艳姬的咽喉。同时,玄启手中的弯刀飞出,直直刺入紧追在姬千凝身后大汉的胸膛。 两人配合的恰到好处。 众人皆楞在原地。 原来,屋内的姬千凝见四下无人,忍着伤痛,挣开捆住她的绳子,默默观察着屋外的动静。 当玄启挥刀那一刻,她眼角滑下一抹泪,何德何能,今生能遇到他这般温暖之人。 玄启一眼看到姬千凝身上的血痕,愤怒到极致,心中起了杀意,他把所有内力汇聚到右掌,他要亲手劈死艳姬这个可憎之人。 姬千凝看到玄启的异常,冲他摇摇头,玄启立刻收了回去。 姬千凝拿下弯刀,一把推出艳姬,压抑着心中的怒气:“你被感情蒙蔽了双眼,也是可怜之人,愿你迷途知返,走吧,莫让我再见到你。” 艳姬气急败坏,只能忍耐,今日低估了对手,是她的失误。 玄启快速向前,扶住姬千凝,焦急地地查看她的伤势,一脸心疼,随后将她轻轻搂在怀里。 跑出不远的艳姬回头看到这一幕,心中越发不甘,她的眼神变得狠厉,掏出腰间的一把飞刀,向两人射去。 姬千凝正好面向艳姬离去的方向,看到飞来的物件,她推开玄启,甩出了手中的弯刀。 这一甩用了全力,飞刀在半空被打落在地,而那把弯刀继续前行,直插艳姬的心脏。 可怜这一妙龄女子倒在地上,被鲜血染红。 姬千凝走过去,许久,冰冷的声音响起:“给了生路,你却不知好歹,今日,我便连同三年前的一切归还于你,你,咎由自取。” 艳姬不敢相信这一切,瞪大眼睛不甘心地盯着姬千凝,张嘴一遍遍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字,半晌,她眼中落下一滴泪,笑着咽下最后一口气,到死都睁着眼睛。 姬千凝闭上双眼,长叹一声。 情,到底是何物?让人疯,让人魔…… 世间这么多人,为了一个无情之辈,为何要迷失自我到这种地步? 赤炎篇 第四十一章 定情 http://.biquxs.info/ 艳姬死后,手下四散而逃,她虽做了错事,到底是爹生娘养之人,玄启回府后,命苏卫带人收拾尸体时,顺便把她埋在了破屋外,免得暴尸荒野,这是对她最后的仁慈。 这些都是后话。 玄启解下披风紧紧裹住姬千凝,小心翼翼查看她的伤势。 姬千凝虽然一遍遍重复自己无碍,但玄启看到她没有血色的脸庞,很不放心,索性利落地将她拦腰抱起。她越挣扎,他抱得越紧。 一阵风吹过,青丝浮动,墨色衣袂飘飘,他嘴角溢满笑意。 一声长哨,一匹白马踏尘而来,不愧是王室训出的马儿…… 两颗心各生欢喜,共骑白马,打道回府。 玄启不经意看到姬千凝脸上的娇羞,心中偷乐,轻笑,随后轻声问到:“凝儿,可还记得先前,行刺永安公主之人?” 姬千凝心中思忖了半天,当日在芷萝街上行刺的三人皆是异域面容,十有八九是大鑫之人,她说出了心中的疑惑:“西隅人现身于赤炎,艳姬也来到此地,不远千里,不会只是追踪到行踪,来寻我泄恨这般简单,他们,莫不是一伙?难道又是?”虽是疑问,语气中却多了几分笃定。 那三个字虽未出口,但玄启心中明白,想到这个名字,他浑身不适,颇有些恼怒:“你心中可还有他?” 姬千凝听到他发问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到他脸上的挫败以及眉宇间颇为委屈的神色,连忙解释道:“未有。” 玄启看不透她说此话时,心中是喜是悲,虽如此,还是一脸期待地问道:“那你对我?” 姬千凝低下头不予回答,忙岔开话题:“那三人,可查出什么?” 玄启知道她又在躲避自己,心中无奈,长叹一声,许久才答道:“当年在禹城见过他们,十二魔狼中人。”他的声音少了方才的欣喜。 十二魔狼,凌承志豢养的死侍?听玄启如此一说,姬千凝心中诧异,三年前见过何些人,如今已记不太真切。 “那个人如今协管西隅朝政……”那个名字,他也不愿在口中提及。 “哪个人?”姬千凝故意打断他的话,假装不明所以,想戏弄他一番。 玄启强忍着,压抑住不满的情绪说道:“凌承志掌握西隅朝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的目的是要吞并众国,一统九州,他派遣这些人偷偷潜入我国制造混乱,好来个内忧外患,让赤炎措手不及。” 听到这,姬千凝似乎想到什么,扭转上半身看着他,急切地说道:“艳姬也属十二魔狼中一员,你早知他们计谋,方才我放她走时,为何不相拦?” 玄启看向她的眼睛,随即一笑,一扫方才的阴霾:“只要是凝儿你做的决定,我全然支持。” 这一笑,好似春光般温暖明媚,彻底融化了她心中的寒冰。 “若我的决定是错的?”她皱起眉宇。 “凝儿做的任何决定,必然都对。”他此刻的声音,如同杨柳风般轻柔。 若艳姬获得某些机密,那时放她走,便是让虎归山,玄启明明知道这一点,明明知道女子容易感情用事,却不加阻拦。他做这一切,全因她是姬千凝。 玄启看出她心中的疑虑,轻拍她的胳膊,给她一个放心的表情:“莫要自责,若真出事,既能放她走,也能让她无法活着离开赤炎。” 姬千凝红了眼眶,她突然直起身子,闭上眼亲在了玄启脸颊上,一颗泪顺着眼角滑落…… 这是对他最好的感激。 玄启的心仿佛漏了半拍,整个人变得僵硬,耳根通红,呆住许久才回过神来,看到姬千凝红着眼望着他,他的双手一时无处安放,心底却是抑制不住地狂喜。 姬千凝始终看着他,一脸真诚:“玄启,我知晓你介意凌承志的存在,今日,我便将全部心意告知于你……” 听到这,玄启突然紧张起来。 “纵使当年识人不清,到底是一段情缘,没有对错,无怨亦无悔,可那些已经属于过往,我对凌承志已无半分情意,无爱无恨。三年前坠崖那刻,我便放下了过去,也是在那一刻,我才明白自己真正钟意何人。玄启,伤你无数次,谢谢你始终待我如初。”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玄启轻轻摇头,温柔地为她拭去眼角的泪。 “方才,你不是问我对你何意吗?”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块玉,正是那块兜兜转转回到她手上的祥云状玉佩,她把玉掰成两半,拉起玄启的手放一半在上面,自己留下一半,“这便是我的心意。” 玄启认识这块玉,儿时,是她赠自己离别的礼物……三年前,他中箭倒下的瞬间,掏出这块玉放在了她的手心,玉被他流出的血液染红,格外刺眼……如今,这块玉再一次见证了他们之间的情感…… 玄启一时间愣在那,这一刻,仿佛美梦一般,如此愉悦,又如此恍惚…… 收回思绪,他一把将姬千凝抱在怀中,拿起手中的半块玉佩,端详许久,咧嘴笑出了声,身体也笑得发颤,眼眶也变得湿润。 喜极而泣,该是这般。 他,终于等到这一刻,心中何等高兴,无法用言语表述。 两个有情人,终于互通心意,可喜,可贺…… ………… 玄启抱着姬千凝进入王府,一路上,府里的侍卫、仆人、婢女、婆子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驻足观望,窃窃私语。 姬千凝把头埋进玄启怀里,以躲避沿途炙热的目光。 玄启看到怀中人难得如同小猫一般乖顺,轻笑出声。 下人们看到自家王爷眼中快要溢出的深情,以及那不曾多见的灿烂笑容,震惊不已。震惊之余,便是一脸欣慰,王府终于要有女主人了,他们打心眼里高兴。 不一会儿,玄启进入姬千凝的卧房,把她轻轻放在榻上,在府门前着急等待的长乐追随而至。 玄启被长乐赶到屋外等候,随即,她接过苏卫带来的药膏,亲自进屋为姬千凝上药。 姬千凝褪去披在身上的墨色披风,一道触目的血痕映入长乐眼中,她的喉咙仿佛有一块石头,堵得厉害。当姬千凝脱下全部衣衫,另外两道鞭痕再次刺痛了长乐,她一时愣在那,不知从何处下手。 姬千凝看到长乐眼中的疑虑,安慰道:“公主尽管上药,无碍。” 言虽轻,却给了长乐莫大的鼓励。 药膏轻轻抹在伤痕上,除了身体本能的闪避,姬千凝未躲一下,未叫一声痛,长乐心中对她多了几分钦佩。当看到姬千凝额头上的汗珠和因忍耐而煞白的脸,一时忍不住,眼眶有些湿润。 这半年来,不知不觉,心底竟柔软了这么多。 原本的长乐,到底去了何处? 莫老闻讯而来,看到房门外,始终未挪一步的背影,走上前,轻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玄启惊觉,转身向莫老行礼,神色黯然,语气满是愧意:“本王有负前辈所托。” 莫老扶起他,安慰道:“翎王多虑了,您为小妹做的一切,老朽都看在眼里,再说,有此劫难,也是她的命数,莫要自责。” 根据这些时日的观察,他发现翎王胆略过人,是个可造之材,身上有王室中人少有的正直,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对小妹一片深情。所以,择他为婿,该是一个好的选择。 想到这,莫老欣慰地点点头。 倒是玄启心中愧意更甚。 待众人离开后,玄启一直紧握着姬千凝的双手,他时而心疼她的伤势,时而傻笑……苏卫带来炎皇宣他入宫的口谕,他一遍遍叮嘱姬千凝注意身体,自觉妥当,才入宫去面圣。 待他走后,姬千凝长松一口气。 难得片刻的清静,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 只闻其声,半天不见其人。 “美人姐姐……” 不一会儿,玄稚急匆匆跑到姬千凝榻前,姬千凝起身掀起帷幔,只见稚儿怀中抱着一大堆瓶瓶罐罐,额头上满是汗珠,想是方才跑得急,这会还在喘气,他的身后跟着玄轹。 “这是?”姬千凝忍着笑问道。 “听闻姐姐受了伤,稚儿心中担忧,便在十一王兄那寻来这么些药,想必治伤是极好的。”玄稚喘着气说道。 身后的玄轹向姬千凝行过一礼,转身嘲笑玄稚:“六王兄府上什么药没有,再说为了王嫂,王兄定是寻来了最好的药,你说你在我那找的这些,有何用处?” 玄稚不悦地说道:“我早知宫里和府里最好的药被王兄拿了,只能去你那寻,稚儿也不过是想敬一份绵薄之力,让姐姐早些好起来。” 姬千凝被他委屈的神色逗乐,笑着说:“稚儿的好意,姐姐收下了,就麻烦稚儿放于那边案上。” 听到此话,稚儿高高兴兴跑过去,玄轹帮他拿下,他接过,一个个瓶子整整齐齐排在木案上。 此时,门外响起璎珞环佩撞击发出的声响,一女子进门,快步走到姬千凝榻前,拉起她的手,仔细查看她何处受了伤,如花的容颜上满是忧色。原来是南宫宁,一听闻姬千凝受伤之事,便乘着马车,急匆匆赶来翎王府。 姬千凝冲她摇摇头:“无碍”。 南宫宁长叹一口气,只要她好端端出现在她眼前,她便安心。 玄稚和玄轹看到南宫宁的身影,走向前向她行礼问好。 “有永安公主陪着,那本王随稚儿先告辞了,王嫂好好养病,我们改日再来探望。”玄轹辞行,对两位女子很是恭敬。 “美人姐姐好好养着,稚儿改天再来看你。” “稚儿,十一,路上慢行,请恕姐姐无法起身相送。” 两人向她报以微笑,待他们离开后,南宫宁笑着调侃道:“这王嫂都喊上了,你和翎王?” 姬千凝抬手打了一下她的胳膊,撇起嘴:“小孩子乱说的,你也当真。” “是吗?我看不像。” 姬千凝又撒娇似抬手,亲昵地打了两下她的胳膊:“还说。” 南宫宁抱起自己的胳膊喊道:“哎呀,疼。”突然想到什么,唤门外的侍女青竹拿来一瓶药膏,“忧心你的伤势,这瓶药治疗疤痕有奇效,你用着,女儿家身上留疤就不好了。” “今天倒是都来送药的,你看那,稚儿刚拿来的。” 南宫宁顺着姬千凝所指方向看去,案几上排列着整整齐齐的药瓶,轻笑出声:“小姐这待遇可真是好。” 姬千凝接过南宫宁手中的药瓶,双手抱着她的胳膊,将头靠在上面:“还是你对我最好。” 南宫宁心中高兴,轻言提醒:“小心伤势。” 姬千凝突然想到什么,直起身子,一脸严肃地问道:“最近你是否有事瞒我?” 南宫宁以为她听到些什么,心中有些慌乱,强装镇定:“此话怎讲?” “玄启设宴那日,我便看出你有心事,前些日子伤了手臂,你来探望,谈话之间几次出神,我在你眼神中看出你并不开心,昨日,我应长乐公主之邀约你同去爬山,你也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可我今日察觉你身体并未抱恙,何解?” 南宫宁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却不想自己伪装的太好,还是被她察觉。 “你出嫁前满心欢喜,并不是如今这般模样,难道是逸哥哥对你不好?”姬千凝追问道。 南宫宁摇摇头,假笑道:“他对我很好。” “若他真欺负你,我定去好好说道他,为你寻个公道。” 南宫宁心中有了一丝暖意,一扫多日的愁苦:“他待我很好。”除了夜夜留宿书房,即使同房,也并未做任何出格之事外,是真的很好,“莫要多心,只是初次当家,偌大的白府,繁杂的事务,让我有些力不从心。” 有些事,只能自己消化,说出来,只是为他人徒增烦恼。 对于她的话,姬千凝半信半疑,她宁愿相信是府中事务让她心生疲累。 赤炎篇 第四十二章 抚仙 http://.biquxs.info/ 不知不觉,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长乐为姬千凝所敷之药有奇效,晚些,侍女又为她敷上南宫宁带来的治疤良药,药膏的作用下,她身上的伤痛少了许多。 她在榻上躺着无聊,侍女搀扶她下床倚靠在案几旁,奉上香茶,她一边吃着茶,一边望着窗外发呆。 黑夜笼罩,窗外一片漆黑,姬千凝等了许久,都不见入宫面圣的玄启归来。 一不会,几位服侍她的侍女端着吃食前来,姬千凝轻声问道:“翎王可曾回府?” 其中一位侍女开口说道:“回禀姑娘,翎王方才回府,命奴婢们为您准备膳食。” 姬千凝冲她一笑:“你去唤他前来。” “王爷说有要事处理,让姑娘莫等他一起用膳。”侍女低着头,恭敬地答道。 姬千凝莫名有点失落:“如此,便去邀我舅父前来一起用膳。” 还是方才答话的侍女:“奴婢方才碰到小乙,说莫老前辈要他转告姑娘,莫老被友人邀去吃酒,让姑娘不必等他。” 姬千凝心中郁闷,舅父可真是心宽,自己侄女受了伤,他到还有雅兴去吃酒,唉…… “你们下去吧。”姬千凝突觉伤口有点发痛,有气无力地说道。 侍女们相视一笑,未有离开的迹象:“王爷命奴婢们看着姑娘用膳。” 姬千凝无奈,心中咒骂了玄启无数遍,在侍女们的督促下用完晚膳。夜已深,仍旧不见玄启的身影,她在屋里待着无聊,于是披上外衣,躲过守夜的侍女,偷偷溜出房间,想在府中寻一寻玄启的踪影,打发无聊的时间。 前些天,玄启整修了后院的沅夕阁,配齐一切所需之物,让姬千凝暂住其中。离开沅夕阁一路右行,没走几步便到了玄启书房外,她看到屋内烛火通明,于是蹑手蹑脚走过去,想一探究竟。 在房门外还未站稳脚跟,一把冰冷的剑抵上她的脖子。姬千凝运气凝神,抬眸,只见一张陌生的面孔怒视着她,她慢慢放松了警惕,能出现在玄启书房外的,想必不是外人。于是,她任由陌生男子押着进入书房。 “我在门口见这女子鬼鬼祟祟,陌生面孔,着装打扮也不似王府中人,想必定是心怀不轨之徒,特押她进来审问。”陌生男子对着屋内几人说着,一脸自豪。 鬼鬼祟祟?姬千凝心中郁闷,她不就找个人,何时成了不轨之徒? 此时,书房内共有三人,皆埋头做着自己的事,姬千凝环视了一圈,不见玄启的身影。 听到男子的声音,屋内的三人皆停下手里的活,看了过去。突然,三个人脸上出现三种神情。 “白昼,你,你……”惊的半天说不出话的人是暗夜,眼前的一幕是主子心爱的女子,被一个胆大无知的手下用剑架于脖颈之上,“哎呀呀……”他心中大喊不妙,只能在心中为白昼祈愿,愿主子轻饶他。 “你闯大祸了。”苏卫赶忙跑过去夺下那把剑,狠狠瞪了一眼名叫白昼的陌生男子,随即陪着笑脸请姬千凝落座,为她斟上一盏茶,满脸愧意,“姬姑娘,他不懂事,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姬千凝摇摇头,心中有些好笑:“无事。” “您的伤势?” “无碍。”姬千凝笑着回答,“对了,你家主子去了何处?” “主子有事要办,姑娘莫急,这会也该来了。” “有大事?今日连苏毅也来了府中。”姬千凝向角落里的苏毅点头示意,苏毅回礼,“苏卫,如若不是机密,希望你据实相告。” 苏卫略一思忖,还是决定说出来:“西隅派兵入驻北岳,西北部的北岳小国是我们赤炎的附属之国,西隅这是明目张胆地向我国宣战,若北岳被吞并,赤炎便岌岌可危。” 姬千凝心中突然有不详的预感:“可知谁领兵?” 苏卫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三王子。”说完,用余光扫了一眼姬千凝。 姬千凝心中冷笑,玄启说凌承志协管大鑫朝政,没想到如今竟会亲征。她突然扫视了一眼四周,好似明白什么,试问到:“你家主子要出征?” 看到苏卫为难地点头后,她心中突然慌乱起来,多年前的画面一遍遍在眼前闪现,玄启倒在她的怀中,鲜血浸透了墨色衣衫……一时间,坐立不安,伤口隐隐发痛,她顾不上疼痛,拿起茶盏饮下一大口,让自己假装镇定。 白昼疑惑地看着这一切,一脸懵。 不一会儿,书房内进来三人,边走边谈论着什么。 姬千凝抬头,只见玄启依旧穿着墨色为底、镶着金丝团纹的朝服,映着烛光,他的面容更加俊朗,一时间,她倍感亲切,再也等不及,起身奔上前去,紧紧握住他的胳膊。 玄启身后的白逸和玄轹,对屋内的几人使了个眼色,众人领会,苏卫拉起依旧疑惑的白昼走出了书房。一出书房,白昼便问出了心中所疑,苏卫无奈叹口气,将前因后果夸大其词叙与他听,可怜明白一切后的白昼来回踱着步,心中懊悔不已。 屋内,玄启轻轻摸了摸姬千凝的头,语气极其温柔:“怎么了?”他心中窃喜,这一刻,他等了很久很久,如今,是这般真实又是这般虚幻。 “真要走吗?”姬千凝的话语中,隐藏着不舍之情。 玄启被她问得一头雾水,突然明白过来,心口猛地一紧,他不想瞒她,本想寻一恰当时机告知,却不知她知晓的如此神速。看到她眼里的不舍,心都快化开来,急切地说道:“等我,等我凯旋。” “嗯。”姬千凝看向他的眼睛,“何时出发?” 玄启沉思半刻,不忍道:“后日。” 姬千凝没想到如此之快,心中有些感伤,自打与玄启再见,她心底又敏感起来,假装镇定,亲昵地说道:“赤炎好似同大泽一样,未禁止女子出入军营,如此,我可随你同去。” 听及此,玄启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满眼疼惜:“你伤势未愈,好好在府中养病,等着我,我不久便会归来。” 姬千凝还想说些什么,看到他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随后乖巧地点点头,她不想为他再填烦忧。 “等我片刻。”她突然想到什么,松开玄启的手,转身向外走去。 玄启一时恍惚,待他反应过来凝儿身上带伤,已不见她的踪迹。 先前走出的几人并未离开,而是蹑手蹑脚,偷偷注视着屋内发生的一切,就连白逸,也加入其中。只见几个七尺男儿脸上,个个堆满羡慕的笑意。 见姬千凝出来,几人四散而逃,余下未及时离开的白逸,转过身,指着夜空,对玄轹说着什么。 “逸哥哥,十一。” 姬千凝的一声呼唤不得不让两人回过身,白逸假装无事,一本正经指着夜空说道:“今夜月色如画,如此良辰,不可辜负,不可辜负。” 姬千凝抬头看了眼天空,回应道:“嗯,五彩斑斓的黑夜,很美,确实不可辜负。”说完忍住笑意离去。 倒是白逸一头雾水:“十一皇子,什么是五彩斑斓之黑?” 玄轹望着夜空,只是一片漆黑,不见半点星光,随即恍然大悟:“王嫂这是在打趣你我。” 两人一时尴尬,自觉无趣,苦笑着离去。 须臾,姬千凝抱着两坛酒向书房走去,她突然停下脚步,被一处地方吸引,只见牌匾上写着沁园二字,她好奇地迈着步子进入,看到眼前之景,心中暗暗称奇:“没想到肃穆的翎王府,还有如此清新雅致之处。” 只见角落里的几棵樱花树枝、木兰树枝皆蔓上白墙青瓦,树上依稀可见刚露出的花苞;不远处是一片终年常绿的翠竹,尽收眼底的奇花异草全都泛起新意;园中间被花木簇拥的是一座亭子,上方四个角各挂着一盏大灯笼,一阵风过,四面吹起白色帷幔,远远看去,扶仙亭三个篆体大字毅然刻在上方。 姬千凝突然改了主意,她唤不远处守夜的侍卫请玄启来此,随后慢慢走入亭中,此刻,竟不觉身上有痛。 掀开帷幔,只见一把古琴睡在石桌上,她走过去,将两坛酒放在一旁石凳上,伸手抚摸琴身,又用手指轻轻拨动琴弦,一声深沉之音传入耳中,仿佛天籁,真是一把好琴。 不过,她又在心中惋惜:“玄启真是暴殄天物,如此珍贵之琴,竟然被放在亭子中,夜深露重,就不怕沾了湿气?” 正在她叹息之时,玄启默默来到她身后,手中拿着一件狐裘大氅准备披在她身上,二月天的夜晚,寒气依旧很重。 玄启刚伸手,就被迅速转身的姬千凝钳住胳膊,待看清人,她放开了手。 玄启揉揉胳膊,笑着将大氅披在她身上:“果然不同往日,警觉性这般好,受了伤,出手也这么用力。” 姬千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坐到石凳上,随后向他说出心中不满。 玄启靠在柱子上,双手抱胸,听后笑着说道:“此琴名扶仙,乃外公遗物,它材质特殊,不怕风吹日晒,再说放于此处可吸收日月精华,甚好。” 姬千凝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胡吣。” 玄启笑意更深:“当年,外公携一把扶仙琴,以一曲《帝殇》名动九州,同大泽的梦姑前辈,南周的凌悦前辈,并称‘中原三琴客’,那时是何等的殊荣。” 姬千凝手指再一次扶上琴弦,心中突然一沉,梦姑,正是自己在幽兰谷的师傅。 “《帝殇》一出,名震天下,想来,你必定得到前辈真传,只是,并未多见你抚琴,倒是一箫从不离手。” 玄启听后,解下腰间的玉箫,拿在手中端详:“只因箫声呜咽、凄凉,与我少时心灵产生共鸣,凝儿若想听,我为你奏一曲,只为你奏一曲。” 姬千凝欣喜地点点头,起身拉他坐下,自己坐在一旁,静静等待琴音响起。 突然,深沉的音色响起,划破寂静的夜,行云流水,余音悠远。 是《帝殇》中的《无心》篇。 姬千凝全程注视着玄启,那年在荆都未细看,没想到他奏琴时的神情这般吸引人,一曲终了,她依旧沉浸其中。许久,才缓缓说道:“《无心》被你演绎的如此出神入化,细想,竟和楚老爷子不相上下。” “嗯?你怎知?”玄启疑惑。 姬千凝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怕他追问,忙抱起一旁的酒说道:“我寻了酒,今夜好好饮一场,这是前几日舅父几经打听,在一商贩处买来的大泽‘清圣’,相较于你们赤炎的‘浊贤’,少了烈性,试试。”低头看去,才发现没带喝酒的器皿,“忘记拿酒杯,我这就去取。” 玄启夺过她手中的酒:“无事,直接喝便是。” 姬千凝点点头,随后抱起另一坛酒:“来,干。” 玄启一把抢过,有些不悦:“身上有伤,怎能饮酒。” 姬千凝颇有些不满:“无碍,少饮便可。” “不行。” “那就一口。” “不行。” 姬千凝无奈地叹口气,嘀咕道:“此去经时,不知何时有归期,我不过是与你好好道个别。” 玄启听到了这些话,心中不免惆怅起来,不忍看她如此,把那坛酒放在她眼前:“几口便好。” 姬千凝瞬间欣喜,高兴地点点头,随即举起酒坛:“玄启,翎王殿下,我敬你,祝你凯旋回朝。”她的眼中满是温柔,还有对眼前男子的信任与期许。 玄启忍住伤感,有时候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便足矣。 不一会,两坛酒皆空,玄启懊恼,未看住凝儿,竟被她喝了个精光。 姬千凝拿着空酒坛看了许久,笑中带泪,好久了,都快忘了家乡的味道…… 将醉未醉,最能挑动心弦,玄启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手中,原是先前那半块祥云玉佩:“你的可在?”他向姬千凝询问,姬千凝笑着拿出来放在他手上,他望着两块玉佩沉思许久,不自觉笑了起来。 “今日起,你我便要日日佩戴此玉,见它,便是看见彼此。”突然,玄启紧紧握住姬千凝的手,语气温柔,一脸柔情,“等我归期。” 姬千凝点点头,笑靥如花。 …… 翎王府一片安详,唯见扶仙亭,一红衣女子,墨衣男子,独坐至深夜。 赤炎篇 第四十三章 出征 http://.biquxs.info/ 国家大事,在祀与戎。 吉日,适合外事。军队出征前,必要举行祭祀仪典。 汴城东郊外有一座高台,是专门用于祭天之所。高台下方是广阔的平原,这日,赤炎从各地调集的十万大军皆穿黑甲,巍峨挺拔,手握兵戈,整整齐齐列在高台之下。 玄启一身戎装,更显英勇,手握利剑,站在十万大军之前,面容冷峻,神情肃穆。其余王室之人皆穿黑色宫服,立于高台两侧。 古老的乐歌想起,高台下的萨满腰系铃,手执鼓,着神衣神裙,伴着神器的声响翩翩起舞。 威严不容侵犯的炎皇玄靖站在高台之上,亲自祭拜天地。高台上放着一张高大的木案,上面陈放着猪头、牛头、羊头以及各种瓜果,前方焚烧着大块的木柴,焚柴祭天,浓烟直冲天际,把即将征伐之事报告天神,恭行天罚,以天神之名去惩罚敌人。 众人行三叩九拜之礼。 随后,炎皇率众前往西边祭拜土地之神,宜社,寓意征伐敌人,保卫国土。 接着,大部队候在城外,炎皇率王室中人以及几千军士前往太庙,告祭先祖。 最后祭军旗,宰杀牲畜,以牲畜之血涂抹在军旗、军鼓之上。 祭天、祭地、祭祖、祭旗,方为完整的出征祭礼。 礼毕,炎皇玄靖带领大军进行誓师典礼,鼓舞士气,只见炎皇雄厚有力的声音在高台上响起:“大鑫豺狼,侵我国土,欺我百姓,欲行不轨,其心可诛,是以天人共愤,故我赤炎儿郎出兵征讨之,驱除鞑虏,收复北岳,佑我赤炎。” “驱除鞑虏,收复北岳,佑我赤炎……” “驱除鞑虏,收复北岳,佑我赤炎,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 将士们挥舞着手中的兵戈,喊着响亮的口号,震耳欲聋,气吞山河,一腔热血,誓要为国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炎皇走下高台,检视军队,看到军容整肃,将士威武雄壮、眼中有铁,他那有些褶皱的脸上满是欣慰。 炎皇缓步走到玄轹面前,抬手系紧他脖间披风的带子,接着转身向右,整理了一番玄启身上的甲胄,宠爱的话语响起:“轹儿年幼,遇敌经验不足,上了战场,你这个做兄长的要好好照顾他,护他平安。”说完抬起双手拍拍二人的肩膀,继续语重心长地说,“一个不许少,都给寡人平安归来。” 玄启和玄轹立刻跪在炎皇脚下,异口同声道:“儿臣定不辱使命。” “起来吧。” “谢父王。” 突然,一个身量略低,着墨色宫服的少儿跑来,依次抱了抱玄启和玄轹,各送他们一个缝着平安福的布坠子,颇为委屈地说道:“两位王兄一定要平安,稚儿等你们凯旋归来。”语气里全是不舍。 玄轹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放心。 玄启在玄稚眼前晃了晃平安坠,俯下身子轻声说:“有阿奴的坠子,王兄定会平安归来,王兄不在的日子,在宫里可要听父王的话。” 玄稚乖巧地点了点头。 玄启冷峻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两位殿下,预祝你们凯旋回朝。”一直护在炎皇身后的白逸上前,向两人行了一重礼,一身白色铠甲,与众人的黑形成鲜明对比。 “借白将军吉言。”玄启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两人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便能知会一切,“父王,圣安宫,汴城,就交给你了。”说完向白逸行了一礼。 一位皇子向臣子行礼,足以代表一切,这一礼,承载着太多,有期许,有信任…… 白逸再次回礼,声音铿锵有力:“殿下安心,臣定不负所托。” 玄启会心地点点头。 “时辰不早了,上路吧!”炎皇浑厚的声音适时响起。 “父王保重。” 钟鼓礼乐声响起,伴着雄浑的钟磬之声,浩浩荡荡军队行过汴城街道,向南城门行去。 王城中的百姓畏于王权,平日里小心翼翼地生活,唯有今日出征这般大事,才敢位于街头之上,呐喊着、助威着、祈祷着军队早日得胜归来。当玄启的眼神扫过城中百姓,他们立刻慌乱地躲闪目光,低下头,颤巍巍地向他行礼。 突然,人群中发生了骚动,惊动了前方的玄启。 “何事?”玄启脸色阴沉,颇有怒色,转头询问身后的苏卫。 “主子,属下这就去查看。”苏卫说完,调转马头向骚乱之处行去。 不一会,一位侍从跑过来向玄启稽首:“启禀殿下,一女子嚷着要见十一皇子,兄弟们已经拦下了她。” 玄启与玄轹对视一眼,继续问道:“可知是何人?” “属下不识。” 玄启摆摆手,侍从立刻退了下去,苏卫适时赶来,开口说道:“主子,是御史大夫家的小女儿,吵着要见十一皇子。” “哦……”玄启若有所思,“可是以那骄纵闻名汴城的萧雅颂?” “正是。” 玄轹一听御史大夫四字,心中便知是萧家小女,听到萧雅颂这个名字,他颇为头疼。 玄启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玄轹:“放她过来。” “王兄,不可……”估计是平日里萧雅颂总缠在玄轹身边捉弄他,堂堂皇子,竟害怕这个不足十五岁的小姑娘。 “十一,自己的事自己解决。”玄启看着他一脸不情愿,忍住笑意。 “十一皇子,说好的来找我,为何不告而别?”不一会,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玄轹转身不去看她,一脸嫌弃。 萧雅颂出现在人群中,只见她身形略低,穿一身淡粉色对襟襦裙,梳着简单的发髻,生的俊俏,脸上憨憨的,充满稚气,一双眼睛很是灵动。 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十一皇子,为何不理……”她抬头看到一脸严肃的玄启,立刻闭上了嘴巴,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小心翼翼挪步到玄轹面前,压低声音说道:“十一皇子,烦请下马,小女子有物件送你。” 玄轹从未见她如此温柔地说话,极为不适,天不怕地不怕的萧雅颂,恐怕只有在六皇子面前才如此乖顺。 玄轹虽然脸上嫌弃,但还是快速下马站到她面前:“何物?” 萧雅颂从腰间取下一物,是一个绣满莲花的荷包,荷包底部挂着一个小小的莲花状玉坠子,她颇为自豪地说到:“这荷包便是我送你之物,是我求娘亲寻汴城刺绣大师吴侬所制,里面全是驱邪的香草,可保你平安。” 出自名家之手,自是不俗之物,玄轹却是一脸嫌弃:“本皇子是上阵御敌,又不去捉鬼,要你那驱邪的香草有何用处?” 萧雅颂颇为不快:“战场上免不了死人,孤魂野鬼、魑魅魍魉众多,带着总归是有好处,你要是不要?”她突然提高了声音。 玄轹害怕再不接过,又被她暴揍,这女子若犯起混来,恐怕六王兄在场,她也不惧,若真那般,被将士们和城中百姓看在眼里,他还有何颜面?想到这,玄轹乖乖接过她手中的香包揣在怀里。 萧雅颂一脸笑意:“如此才好嘛。” “好了,物件已收到,萧大小姐请回,本王也该上路了。” 萧雅颂突然认真起来,眼眶有些湿润,眼睛紧紧盯着玄轹:“平安归来。” 玄轹心中有一丝悸动,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快步跨上马,低头对萧雅颂说到:“本王知晓,回去吧。”这一刻,他的语气中少了些嫌弃。 萧雅颂点点头,转身向玄启行过一礼,快速跑没了身影。 玄启一声令下,军队继续前行,不一会,玄轹掏出怀中的香包,端详许久,嘴角不自觉出现一抹笑意。 玄启暗中看到这一幕,笑而不语。 方才一出,被不远处南城门楼上的几位女子悉数收入眼底。 一身红衣的姬千凝和紫色华服的南宫宁伫足远眺,风拂乱了秀发,吹起步摇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衣袂飘飘,婀娜多姿,遗世独立。 突然,一位身穿绣着孔雀图纹墨色华服的女子缓步登上高台,她的腰间挂一玉玦,璎珞环绕,发出悦耳的声响。 姬千凝和南宫宁听闻声响,转过身子看到来人,忙向她行礼,女子回礼相待。只见眼前女子梳着汴城最时兴的灵蛇髻,化着最时兴的妆容,两人看向那皎皎面容,忍不住惊叹:“好一个娇艳的女子,长乐公主不愧是传闻中汴城各家女子争相模仿的时尚风标。” 来人原是参加完祭礼的长乐公主,玄轲。 三人相视一笑,携手向前,继续眺望不远处即将出城的军队,远远望见一女子向玄轹送完物件快速跑走,姬千凝忍不住发问:“那是谁家女子,和十一?” 长乐似是想到什么,轻笑出声:“小姑娘是萧御史家的小女,名唤雅颂,年方十四,自小骄纵,不与旁人亲近,更不把旁人瞧在眼里,可唯独喜欢缠着十一弟,这十一弟嘴上说着嫌弃,可堂堂男儿却任由萧家小女欺负。” “如此说来,这萧家小女和十一倒是青梅竹马了。”姬千凝笑语。 “对,本公主正想说来着,我看十一弟倒是对人家颇有好感,只是不自知罢了,不然依他的性子,定不会任由人家欺负,也定不会收下姑娘所赠之物,我老玄家倒是总出情种,哎……” 姬千凝和南宫宁被她的语气逗笑,看着两人笑出声来,长乐也跟着笑了起来,三人一起笑弯了腰。 突然,长乐止住笑声,长叹口气:“还是年轻好啊,无知无畏。”她想起往事,眼神落寞。 “谁说不是。”南宫宁看向远方,附和道。 “对了。”长乐收起落寞的眼神,拉走姬千凝站到南宫宁身旁,不怀好意地扫视了一眼她的身子,问道:“永安啊,你与白逸成婚数日,这肚子可有动静?” 南宫宁的心中猛一下好似被针所扎,她立刻恢复常态,假装羞涩地说到:“女儿家问这个也不知羞愧。” “那有什么?”长乐一脸无所谓,“你与阿凝情谊深重,那便也是本公主好友,好友之间畅聊,要何避讳?” 南宫宁连忙说道:“公主好意,是我误会了。”随即转过身子,语气娇羞:“那个,还未有。” 长乐一脸惋惜:“真替你们着急,可要抓紧了,生个可爱的娃娃,与本公主乐一乐。” 闻此语,背对着两人的南宫宁心中更不是滋味,却只能强颜欢笑:“知晓了。” 旁边的姬千凝默默看着这一幕,即使南宫宁假装的再完美,她仍然察觉到她脸上一闪即过的窘迫、无奈与难过,心中已有几分了然:“兰儿与逸哥哥之间,肯定出了问题。” 思及此,却未发现浩浩荡荡的军队已经驶出了城门。 “愿我赤炎将士凯旋归来。”长乐的声音拉回了姬千凝的思绪。 …… 烈风马疾步前行,马蹄踏起灰尘,玄启骑在马上,从怀中摸出半块玉佩,用手来回抚摸,静静端详许久,眼底满是不舍。 “王兄,这一日,怎不见王嫂前来相送?”玄轹突然在旁边问道。 玄启没有抬头,回忆起昨夜之事: “凝儿,明日,我就走了。” “如此,那我便不去相送,免得徒增不舍。” “等着我。” “照顾好自己。” …… “不送,更好。”玄启的声音淡淡响起,虽说好不见,可心底终究有些期待,等了一天,未见到熟悉的身影,心中不免惆怅,只能收起眼底的落寞,强装无事。 玄轹不懂,为何不见更好?摇着头叹着气看向身后,抬眼的瞬间,突然惊呼出来:“王兄,快看。” 听闻,玄启转身,顺着玄轹手指的方向看去,瞬间勒停了马,脸上不自觉溢满笑意。 只见不远处的城门上伫立着三位女子,其余两人的身形渐渐暗淡,只有红衣女子的身影深深烙在玄启眼中,青丝浮动,红衣翩翩,依稀看到她的腰间佩戴着半块祥云玉佩。 “这一身红装,甚美。”玄启在心中一遍遍赞叹。 姬千凝望着玄启,心中滋味复杂,强装微笑,把最好的容颜留在他的眼中。 隔着数十丈,似乎又近在彼此身旁,四目相对,深情对望,一个眼神足以代表一切。 两人眼中含泪,唯有“平安”二字一遍遍在心中回旋。 赤炎篇 第四十四章 呜呼 http://.biquxs.info/ 天色阴沉,前行的军队慢慢消失在一片雾色中。 直至消失不见,姬千凝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突然,她感觉鼻尖一丝冰凉,抬眸,却见阴沉的天空飘起雨点。 在长乐的催促下,三人提起裙摆,急匆匆向城楼下行去,雨越下越大,依稀听见远处百姓高兴地叫喊:“春雨贵如油啊,大吉之兆,大吉之兆……” 不一会儿,雨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虽没有夏雨的迅猛,却还是打湿了三人的发丝和罗裙。 永安公主的侍女青竹以及长乐公主的侍女,手里拿着油纸伞,冲到城楼下替各自主子打上雨伞,接着,迅速掏出锦帕,仔细为她们擦拭着脸上和身上的雨水。 只有姬千凝用宽松的衣袖盖过头顶遮挡雨水,水顺着她的衣袖滑下,滴在发髻和衣襟上,全身过半都已淋湿,此时的她顾不上这些,心里想着事:“这雨来的如此迅猛,不知玄启他们是否淋雨,可否带御雨的工具?” 永安突然转身寻找姬千凝,看到这一幕,看到她在雨中的狼狈模样,心生不忍,连忙制止青竹擦拭的动作,夺过她手中未打开的伞,边走边撑,快速跑过去打在姬千凝头顶,掏出随身锦帕连忙为她擦去头上和脸上的雨珠,眼神里全是担心:“莫要着了凉。” 姬千凝傻笑着摇摇头,一脸幸福:“不会。” 永安同样笑着看向她,两人突然忆起在大泽的时光,就如今日这般,她总是第一个冲在她面前,时时忧她、护她…… 物换星移,原来,她们,一直不曾改变…… “莫再傻站着,快上马车。”长乐的声音在两人身后想起,于是,二人手挽手,共撑一伞,快步登上长乐身后的马车。 姬千凝并未回翎王府,而是同永安一起到了白府,淋了雨,为了避免自家主子受凉,青竹命人烧好热水,再唤人分别伺候公主和姬千凝沐浴更衣。 沐浴后的姬千凝换上一身永安的紫色罗裙,待侍女为她梳妆完毕,方去寝室寻找永安。 一进门,她就看到永安坐在案几旁,一手抚在玉盏上,半天不曾动作,只是静静地发着呆。 姬千凝走过去,她都未能察觉。 “想什么啦?”姬千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永安一大跳,她的手猝不及防地晃动,打翻了茶水,随即慌乱地解释:“没什么,没什么……” 一旁的青竹立即拿上布巾,准备擦拭案上的水迹。姬千凝见状拦下她,接过她手上的布巾,轻声到:“我来收拾,下去吧!” 青竹有些诧异,突然睁大眼睛,抬头颤巍巍望了一眼永安,见自家主子点头,她便毫无顾忌地离开:“奴婢告退。” 姬千凝上前缓缓蹲下,轻轻擦干案上的茶水,把布巾放于一旁,坐在永安身旁,重新拿起两个茶杯,为她和自己添上茶水。 “兰儿,近日总见你心神恍惚,出了何事?”姬千凝把茶杯放于永安面前,开口问道。 永安冲她笑了笑:“别担心,真的没事。” 姬千凝一把抓住她的手,眉头轻触:“这几次,你的强颜欢笑我都看在眼里,我不希望你委屈了自己,你还有我,出了任何事,我都可以为你分忧,说出来,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 永安的眼眶有些湿润,这些时日所有的委屈好似在这一刻爆发,虽然强忍着泪水,声音还是有些哽咽:“将军心中有人。” 姬千凝猜到他们感情可能不合,偏偏没往这个方向想,从永安口中听到,她一脸震惊。 料到姬千凝会有如此反应,永安自嘲般一笑,极不自然地端起茶杯来回轻轻摩挲,眼神黯淡,接着缓缓开口:“我自小钟情于将军,只是那时身份卑微,自觉配不上他,便悄悄藏了这份心思。终有一日,我成了这公主,拥有万千荣华,当听闻与赤炎联姻时,我求王兄略过圣安宫的皇子,直接选了他,那个温文尔雅、身份尊贵的谦谦君子,我终于可以配的上。”说到这里,她眼中突然有了光芒。 “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一个人就该努力与他在一起,为何要让出身成为两人之间的障碍?”姬千凝心中不悦。 “小姐你出生优越,自小锦衣玉食,享受万千宠爱,如那朝阳始终悬于苍穹之上,这样的生活给了你无尽的自信,你可以勇敢追求自己喜欢之物,不计后果,只遵从自己内心的需要。而我们这些从淤泥中走来的人,心中除了自卑就是怯懦,害怕被拒绝,更害怕失去,如此,还有何勇气去大胆追寻自己的幸福?” “兰儿……”听闻这些话,姬千凝心中有一些悸动,她总在自己的立场上去观察世界,却忘了每个人的境遇不同,她一时间有些憎恶制造这世间规则的主宰者,为何要将世人分成三六九等,为何要有阶级、门阀? 永安脸上出现歉意:“对不起,我失言了。” 姬千凝摇摇头,一脸担忧。 永安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接着讲了下去:“我满心欢喜嫁于他,洞房花烛之夜,那么美好的日子,他却喝的酩酊大醉,断没有往日的儒雅,醉梦中,他拉着我的手,喊出另一个女子的名字。”说的这,她的心痛了一下,一行泪水滑下脸颊,“既嫁于他,那我便真心待他,私心想着,假以时日,总能温暖他的心,这些都不足以伤害到我,真正伤我心的是……是他日日借口留宿于书房,至今,不曾……” 后面的话未说出口,姬千凝心中已经明白,怪不得长乐在城楼上说那些话时,她的神情那样不自然。 她越听越是揪心,甚至有些愤怒:“逸哥哥好糊涂,你放心,我这就去找他说道说道。”姬千凝说完便急冲冲站了起来。 永安一把拉住她,摇摇头:“我不想让你掺和其中,免得左右为难,而且,除了这事,他待我很好,我不想让他知晓此事,也不想让彼此难堪。” 姬千凝俯下身子,轻声说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永安拉她坐下,擦干泪水,苦笑一声:“讲完这些,我心中舒畅多了,也许,我与他之间需要的是时间。” 姬千凝无奈地叹了口气,或许,每个人有每个人爱他人的方式吧! “答应我,以后再不可让自己受委屈。” “嗯。” “对了,来时,府中怎不见逸哥哥踪影?”姬千凝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突然想起半天不曾见到白子诲,便问了起来。 “你忘了,翎王出征,将军奉命守护王城,这会,该是在布防吧!” 姬千凝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她突然看了一眼窗外,皱起眉头,“这么大的雨,也是辛苦。” 永安也看向窗外,只见天色渐渐沉了下来,可雨势不见变小,她突然想到什么,随即唤青竹前来:“速去打听将军何时回府。” 青竹恭敬地应答:“公主,白阳方才归府,奴婢已向他打听过,军中事物繁忙,将军怕是很晚才会回来。” “如此,速去吩咐膳房准备将军平日里喜欢的吃食,一会送与他去,顺便让人去探寻将军的具体位置。” 待青竹领命退去,姬千凝不解道:“这是?” “如此大雨,我怕他累着、饿着,一会我亲自给他送去,我想明白了,心中也通透了,既然爱一个人,何须计较结果,我用我的方式爱他,就算他心中无我,也没关系,我相信,假以时日,我在他心中会占有一席之地。”永安突然笑了起来。 我爱你,是我的事,和你有何关系?姬千凝一遍遍在心中思忖这句话,她心中疑惑,两个人在一起,不该是两情相悦,既然明知他心中无我,何不相弃?不过这些事,她始终未能想明白。 “我陪你去。”姬千凝突然向永安说到。 永安感激地朝她点点头,她一人,终究是有些许难为情。 不多会,膳房准备好吃食,永安迅速提上食盒,拉起姬千凝就往府外走去,她怕时间一长,饭食生凉,将军吃了胃会受寒。 青竹早已备好马车,三人乘上车,再加一位驭车的马夫,兴冲冲向城北行去。 府中的小厮早已回禀,将军正于城北布防。 雨势依旧未减,天色即将变暗,有些门户早已点灯,隔着雨帘,依稀看到几抹昏黄。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几人撑起伞下了车,永安让青竹向前方来回巡逻的士兵打听到了白逸所在的具体位置,提起食盒快步前去,顾不得大风吹斜雨伞,打湿大片罗裙。 白墙青瓦,不时有含苞的枝蔓伸出墙头,青石铺成的悠长又寂寥的雨巷,因来来回回的士兵、桅杆上的黑色军旗以及永安心中的爱意而多了几分热闹。走过几处街角,终于要见到白逸,想来,这是这一段时间以来,第一次这么主动,一时紧张不已,只能紧紧抓住食盒。 近了,近了……只要绕过这街角……突然,她看到街角处的白阳,心中更加雀跃。 白阳同样看到了永安,他望向她手中的食盒,立刻明白夫人来意,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神色紧张,连忙向前对着永安行礼:“夫人安好。” “阿阳,将军可在?”永安高兴地问道。 白阳神情更加紧张,他吞吞吐吐地说到:“是,不过……” 永安听到“是”字,便顾不上其他,疾步前行,她生怕晚一分,吃食多一份凉意。 待白阳想要拦下时,已然是来不及。 转过街角没两步,永安突然驻足,手一松,食盒落在青石板上溅起几片水花,盒盖打翻,玉碟瓷碗破碎,饭菜散落一地,一片狼藉。伞也慢慢滑下,任由倾泻的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和身上。 身后的白阳一脸懊悔。 赤炎篇 第四十五章 误会 http://.biquxs.info/ 不远处的姬千凝和青竹,本来期待着看一出幸福戏,可当看到永安打翻食盒,她两立刻呆在原地,不明所以跑到永安身前,姬千凝迅速将自己的伞撑在永安头顶。她看向她的脸,只见神情哀伤,眼眶泛红,眼里有绝望,有悲痛,还有一丝不相信,她脸上留下的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眼睛始终紧盯着前方。 顺着那个方向望去,前方的景象让姬千凝立刻变得恼怒。 大雨让这个世界变得朦胧,可前方两人的身影就算再模糊,借着昏黄的灯光,她们也能瞧得真切。 一身戎装的白子诲和一位着淡绿色锦衣华服的女子共撑一伞,女子手中的锦帕贴在白逸脸上,好似要为他擦拭脸上的雨水,那神情、动作,过于暧昧。 永安打翻食盒的动静惊动了白子诲和华服女子,以至于他们忘记手上的动作看向出声之处,也许是一时惊慌,便定格了如此一幕。 白子诲的心中一时五味陈杂,一个是自己心心念念之人,一个是明媒正娶的妻子,他看了一眼华服女子,转身冲在雨中,快速走到永安身旁,只留华服女子的手继续停在半空。 永安的目光始终未在他身上挪开,当他来到她面前,她没有吵闹,没有指责,只是向他报以微笑,一个极其勉强的苦涩笑容。 白子诲有一丝心疼,他条件性地伸出手,俯身想要握住永安无力垂下的右手,还未碰到,永安迅速躲了开去,他只能极不自然地收了回去。 姬千凝握紧永安的胳膊,发现她的全身已变的僵硬,脸上虽挂着笑意,可眼神却悲伤到了极致,看到如此一幕,满心不忍:“青竹,速带公主回府,好生照顾。” 虽不知事情原委,可眼前如此景象,不免让人心中受伤,雨水冰凉,夜晚寒气侵人,她怕兰儿多待片刻,身子骨吃不消。 永安未出一言,任由青竹扶着渐行渐远,白子诲看着永安渐渐模糊的背影,想起她失望的眼神,心底闷闷的,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畅快,虽如此,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华服女子,并没有去追永安,只吩咐白阳前去相送。 在姬千凝心中,白逸一直是个极尽完美之人,虽然行为偶尔有些放纵不羁,但不似那些闲云野鹤般极尽风流,他始终知礼守礼,可如今不知为何会发生如此荒唐的一幕,她颇为生气:“逸哥哥,你好糊涂。”无奈地叹口气,半天不曾言语,即使恼怒,但她明白有些事不知原委,不能只看表面,便未过多指责。 白逸一声不吭,未辩解一字。 华服女子撑着伞,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前。 “表哥。”女子的语调极尽温柔,声音如山中清泉般悦耳,就连姬千凝一女子,都听得有些心醉,她将伞打在白子诲头顶,“对不起,害你被误会。” 白子诲看向她,一脸温柔:“与你无关。” 女子后面的话一出口,瞬间浇灭了姬千凝心中的好感:“你是该好好说声抱歉,不是对白将军,而是永安公主,他的结发妻子。”后半句她未说出,只是在心中嘀咕,“明知人家已有家室,便不能做出格之事,就算你唤一声表哥,也不该如此。” 白子诲连忙制止她道:“阿凝,你眼前的是淑妃娘娘,不可无礼。” 听闻此言,本不太生气的姬千凝变得更为恼怒:“淑妃娘娘又如何,难道我方才所言有错?” 华服女子正是白逸爱而不得、深居于圣安宫、此次出宫省亲的的淑妃—苏瑾妍,她第一次见不畏她身份之人,心中颇为赏识,轻笑出声:“这位是?” 白子诲立即向她介绍:“娘娘,这是阿凝,大泽姬家女儿,千凝。” 苏瑾妍闻此,连忙问道:“表哥,可是你生活过几年的姬家,而且是翎王那位传言里的心上之人?” “正是。” 听到这些,姬千凝并未搭话,没好气地继续听着。突然,苏瑾妍站在她面前,一脸钦佩:“素闻大泽姬家忠烈,今日得见妹妹,果然继承姬家遗风,颇有个性。” 姬千凝连忙制止了苏瑾妍:“方才言语若有不当之处,还请娘娘海涵,若是套几乎,便可免了,还望娘娘日后三思而行。”她说完,面向白逸,“逸哥哥,芷萝街清心阁,你的事处理妥当之后,来此寻我,不可失约。”随后,向二人行过一礼,转身迅速离开。 她向巡逻的士兵借过一匹马,冒着大雨,向城西行去。 ………… 清心阁同往日无异,灯火通明,姬千凝把马儿交给门口的小厮,径直步入大堂,冒雨前来,她的身上狼狈不堪,雨水顺着衣衫滑落在地板上,形成一条水迹。 “姑娘若不嫌弃,随我去馆内换身衣物。”突然,一男子的声音在阁楼上想起。 姬千凝抬眸望去,顺着台阶而下的,正是清心阁阁主穆清,她微微行礼:“穆阁主。” 穆清笑着来到她面前,回礼道:“阁内全是新备的罗衫,望姑娘莫要嫌弃。” “如此,便谢过穆阁主。” 穆清引她去三楼一房间外,拿起小厮递来的毛巾交于她手中,笑着说道:“擦干湿发,免得着凉,我去楼下等着姑娘。” 待穆清下楼去,姬千凝推门而入,用毛巾擦干发丝,选了一身素衣,褪去湿衣,穿戴整齐后出门,顺着楼梯向楼下行去。 等候在二楼的穆清远远看到姬千凝,只见她一身白衣,出尘脱俗,惹得他有些心动,但面上并无多大改色。等姬千凝来到他身旁,他带她去二楼一雅阁,那间玄启常坐的雅阁,穆阁主知道这位姑娘与翎王的关系,便特意如此安排。 “姑娘喝些什么?” “穆阁主有何推荐?” 穆清轻笑一声,拍拍手,不一会,小厮端来一琉璃瓶,里面装满紫色的液体。穆清接过,放于姬千凝身前的紫檀木案上,开口说道:“在下曾拜师,学过西域的酿酒技艺,这便是我亲手所酿的葡萄美酒,请姑娘品鉴,姑娘若有吩咐,再来唤我,先不打扰了。”穆清向姬千凝行礼告辞。 “有劳穆阁主。”姬千凝回礼相待。等穆清离去,姬千凝拿起琉璃盏,仔细端详,不禁在心中称叹它的精美。随即,为自己斟一杯美酒,端起酒杯品鉴,好一个葡萄美酒夜光杯…… 过了很久,白子诲在穆清的引领下来到雅阁,他解下身上淋湿的披风,在姬千凝对面坐下。 姬千凝拿起另一只琉璃盏,倒上酒,放在白逸面前:“逸哥哥,穆阁主的葡萄酒别有一番风味,我都忍不住饮了半瓶,你尝尝。” 白逸端起酒盏一饮而下,此刻的他,没有任何心思细细品酒:“阿凝,我……” 姬千凝放下手中的酒杯,立刻变得严肃,盯着白逸的眼睛问道:“逸哥哥,你心中可有兰儿的位置。”她问得直接了当。 白逸面色凝重,沉思许久,慢慢说到:“我不知道。” 面对他的迟疑,姬千凝心中稍有不快:“逸哥哥,你应该知道,兰儿满心都是你。” 白逸点头示意:“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自儿时第一次相见,她便喜欢你,只是觉得配不上你,便悄悄藏了心思,这么多年,她对你的爱慕不少一分。” 白逸突然抬起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怎么会?”想当初南周相遇,她随他上战场御敌,一个女子,不惧军中艰苦,不惧日日舔血的生活,紧紧跟随在他左右,那时他便看出她的心思,只是内心不肯承认,他不知该如何回赠她,一个心中受伤的人,再无任何能力去接受她人的爱意。只是不知道,她的爱,竟开始的那么遥远。 姬千凝无奈地摇摇头:“在我心中,你不会轻易失了分寸,那位淑妃,与你?” 白逸为自己斟满酒,一连几盏下肚,他才缓缓开口:“是你们有所误会,我无所谓,若因这事让淑妃娘娘受辱,那便是罪过。她是舅父的女儿,我的表妹,今日省亲,不过是替卧病在床的舅父来叮嘱我一些事。” 姬千凝看到他脸上不经意闪现的痛苦神情,已猜到几分他们的关系:“逸哥哥,有些事过去了,便不可再去纠结,人总要向前看,总要开始新的生活,兰儿是真心爱你,既然你们已经成婚,不要再躲着她,万望好好待她。” “兰儿很好,只是我……”也许白逸自己也未发觉,他对她的称呼有了改变。 姬千凝见她陷于纠结中,生气地喊了一声:“逸哥哥。” 听到这一声怒喊,白逸心中通透了许多:“阿凝,并非我故意躲她,我虽不清楚对兰儿何意,但我并不排斥她,反而觉得有她在府上打点一切,心中踏实许多,只是面对她对我的情意,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索性与她保持适当距离。” 姬千凝听罢,着急地对他说:“逸哥哥,你要做的就是敞开心扉,不要逃避,试着去接受她,记得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白逸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逸哥哥,你即刻回府,亲自与兰儿解释这场误会,再好好哄哄她,日后,就看你的行动了。” 白逸倒满一盏酒,一饮而下,怯怯地问道:“可行吗?” 姬千凝被他的行为逗笑:“可行。” 听姬千凝说出“可行”二字,白逸快速起身,拿起自己的披风,对姬千凝说到:“我先行一步。” 姬千凝笑着朝他点头。 白逸刚走几步,好似记起什么,回过头问道:“阿凝,你?” “莫要担心,我一会回翎王府。” “那我派白阳来护你。” “逸哥哥,真不用,如今,没几人能伤我分毫,快去吧!” 白逸终于放下心,快速离开了雅阁。 姬千凝饮下杯中的最后一滴酒,起身出门,站在二楼,望着白逸离去的背影,呢喃到:“逸哥哥,望你珍惜眼前人,莫等失去才追悔。” “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姬千凝,她转身,只见是穆阁主,笑着看向他。 “放心,白将军和夫人定会白头偕老,姑娘,再皱着眉头,可就不好看了。”穆清向她行礼。 姬千凝笑着点头示意,突然脸上有些惋惜:“可惜浪费了穆阁主一片好意,这美酒,到是没怎么好好品鉴。” 穆清笑着回应:“无妨,姑娘若是喜欢,日后多的是时间,哦,姑娘的衣衫,我让侍女洗过之后,送与翎王府上。” “那就先谢过穆阁主了,天色已晚,小女子先告辞了,对了,账记在翎王名下就好。”姬千凝说完,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穆清也跟着笑:“听姑娘的。” 姬千凝告别了穆清,走出清心阁,雨停了下来,她随即让小厮牵来马,直奔翎王府。 一进府,侍女便告诉她,舅父请她前去。 她顾不得梳洗,直接奔向莫老的房间,莫老的房门大开着,里面亮着烛火,想是一直等着她的到来。 姬千凝迈步走进去,一声“舅舅”还未喊出口,就被莫老拉到木案旁坐下。 “小妹,我有事告知于你。” 姬千凝看她神情严肃,一时有些紧张:“舅舅,你别吓我。” 莫老轻轻在她头上拍了一下:“想什么啦?” 姬千凝嘟起嘴,不满地说道:“谁让你神情那样严肃,对了,要告诉我何事。” 莫老无奈地摇摇头:“我要走了。” 姬千凝诧异地问道:“去哪?” 莫老神情突然有一丝哀伤:“想来,你舅母忌日就快到了,我回去祭奠祭奠她。” “何时离开?”一想到舅母,姬千凝心中也有些难过。 “明日。” “好,那我一会就去收拾行装。” “你收拾干嘛?”莫老在姬千凝头上敲了两下。 “疼。”姬千凝又一次撅起小嘴,“随你同去啊!” “我一人去便是,你好好给我在翎王府待着,乖乖等你家翎王殿下凯旋归来。” “舅舅,乱说什么,再说有人陪着总归是好的。” “怎么,你还怕我这个糟老头子半路被绑架,你舅舅的身手,你又不是不知。”说完,自豪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姬千凝突然向前抱住他:“可是舅舅,我舍不得你。”她带着哭腔。 莫老宠溺地摸摸她的头:“乖,听话,用不了多久便能再见。” 姬千凝点点头。 “说不定,比你们家翎王还来的早呢。”莫老再次调侃她。 姬千凝一把推开他,没好气地喊了一声:“舅舅,为老不尊。” 北岳篇 第四十六章 风雅 http://.biquxs.info/ 北岳,位于赤炎西北部的小国。 据赤炎史料记载,百年前,赤炎开国始祖玄恒的第四子玄炀受封于此地。玄恒崩后,玄炀不愿为人臣,于是招兵买马发动兵乱,自立为王,自此,与赤炎王朝长期对峙。 几十年后,玄炀之子玄温继承北岳王位。 长期的乱战使北岳再无人力和财力与赤炎抗衡。当时的炎皇玄沧励精图治,一举收复北岳,玄沧仁厚,念其为同宗血脉,便让玄温继续为王,不过,北岳自此成为赤炎的附属之国。 北岳山脉纵横交错,故有“山国”之称。所以,在某座山地峻岭之下,出现一个茶摊,一家酒肆,或一座客栈,并不是稀缺之事。 此时,一位俊秀的男子坐于茶摊之上,只见着一身白衣,青丝用一只玉簪高高竖起。抬眼望去,此地三面皆是石山,虽不高,却有些峻峭,山上全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西南部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水流,日光洒在水面上,远远望去,波光粼粼。 男子不禁在心中赞叹景色的秀美。 “客官,您的茶来喽。” 茶摊伙计的声音突然拉回了男子的视线,他忙向伙计行了一礼:“多谢。” 伙计向他点头示意,抬眼瞧向他,视线落在他腰间所配之物上,心中已知晓几分他的身份。 这九州之上的世家子弟,极具礼仪规范,不论男女,不论何地,礼数从不会废。还有喜配玉饰,不光象征身份,更是附庸风雅的极度体现。 “小哥,在下向您打听一事。”男子突然拉住转身要走的伙计。 伙计转过身,俯下身子笑脸相迎:“客官请讲。” “不知可曾听闻赤炎六皇子所率之军在何处?” 伙计听后,突然喜上眉梢,颇为自豪地说道:“翎王殿下英勇无比,近日刚打了胜仗,大挫西隅人士气,殿下所率玄甲军此时就驻扎在若风城,看到没,顺着北面那条路一直向前。”说着,他的手向前方指去,“纵马一日多便可到达。” 男子听后,笑了起来,忙向伙计道谢。 伙计突然疑惑地问道:“如今没几处安生之地,大伙都往外跑,怎么您还往险地去?” “投军。”男子随便编了个理由。 “投军?”伙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身材瘦小,文文弱弱,心中感慨:“如此瘦弱,怕是连刀枪剑戟都握不紧,却想着投军杀敌保家卫国,可敬,可敬。”他的心中多了些钦佩。 “有问题?”男子发现伙计一直盯着自己,有些不自然。 “没,没。”伙计忙向男子陪着笑脸,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转身去忙手上的活计。 此时的男子饮下碗中的茶,内心欣喜万分,赶了这么多日路,终于再有一日路程便能见到玄启。 这男子却是女扮男装的姬千凝,到底是怎样一回事,让她不辞辛苦从赤炎赶到北岳? 原来,自打舅父离开之后,在她的调和以及白逸的幡然醒悟之下,白逸与南宫宁终于解除心中芥蒂,她不忍多去打扰他们好不容易幸福的生活,在翎王府待着,终日无所事事,虽然有稚儿和长乐公主偶尔相伴,可她终是觉得乏味,再加上一直未有前线的消息,心中担心玄启,索性留下一封信告知众人去向,换上一身男装,一人一马,千里迢迢来到北岳,几经打听,便寻到此地,忽见一茶摊,她停下歇息,喂饱马儿,顺便打听玄启所在。 两碗茶下肚,她扔下银钱,起身前去牵上马儿。 一直在旁边不出声的茶摊老板突然向前几步,冲着姬千凝喊道:“姑娘,前路凶险,多加小心。”一个历经世事的老板对来往路人的好心规劝。 “多谢。”姬千凝条件性地转身,向老板行礼道谢,随即跨上马,向北方那条路奔去。 没走几步,她突然勒停马儿,转身看向茶摊,只见老板依旧笑着看向她,她疑惑地摸了摸竖起的发髻,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穿着,随即摸了摸束过的异常平坦的胸部,自言自语道:“无错啊,为何她人扮男装无事,而我总被识破?” 她无奈地摇摇头,向着若风城的方向,极速行去。 …… 若风,环城皆山也,有一条江流打城中穿过,向南部奔流不息,此江,北岳人唤作锦溪。玄启率领的军队就驻扎在此处。 自打前日打了胜仗,攻下了锦官城,军中士气正旺。 午夜,帐中歇息在榻上的玄启辗转反侧,无心睡眠,索性起身,在黑夜中摸索着穿上一身黑色常服坐于榻上。他在怀中摸出那半块祥云玉佩,轻轻抚摸着,随后贴于胸口之上,嘴角不经意上扬,心中一遍遍问道:“凝儿,你可安好?” 他抬眼望向窗外,不见一丝月光,却是异常明亮,忽觉有些寒意,今日,却是出奇地寒冷。 他点亮帐中烛火,拿起大氅披于身上,推开门,一股寒意迎面而来,一眼望去,大地一片素白,天上飘起了纷纷扬扬的大雪,白日里还是晴空万里,此时却是这般光景,好一个倒春之寒。 玄启喜上眉梢,面对如此美景,不由让人一扫战争带来的疲累,他随即唤来苏卫,与门前置桌温酒,赏雪,饮酒,打发内心苦闷。 皎洁的大地,清亮的美酒,澄明的心境…… 酒下三分,兴之所至,他情不自禁起身,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吟起前朝左思的《招隐诗》:“杖策招隐士,荒途横古今,白雪停阴冈,丹葩曜阳林……” 玄启突然想到,顺着锦溪向南五十里有一座芙蓉山,外公的故交、九州有名的制琴大师阮老便隐居于此,便一时兴起,在苏卫的陪同下乘舟前去访问。 出了城,锦江夹岸皆是高山,一眼望去,岸上白茫茫一片,江上却散着雾气,烟波万里,蒹葭映着雪光,江风晃动着还未褪净黄意的芦苇,柳岸芦湾,碧天清远楚江空。顺流而下,寒风吹起玄启束发的墨色丝带,他静依着孤蓬,细数着远处来不及躲去御寒的沙鸥。 到达芙蓉山下,已是清晨,冒着大雪,顶着刺骨的寒风,乘一叶扁舟,好不容易来到阮老门前,他却未叩门造访,而是调转船头,向若风城归去。 苏卫不解地问道:“主子,乘了一夜船好不容易来到阮老先生门前,为何不见又要回去?” 玄启脸上平静,内心却是欣喜万分:“本王乘兴而行,兴尽而归,为何非要见阮老先生?划船吧,该去处理军务了。” 苏卫挠挠头,只好照做。 在这九州之上,世家大族子弟,崇尚礼仪法典,当然,更有些世家子弟讲求风骨,所展露出的是豁达的处事态度和洒脱的人生境界,有些人穷极一生,追求的不过是此。 午时,回到若风城的玄启处理完军务,便倚在榻上休憩,突然,账外的嘈杂声惊醒了他,他未起身,仔细听着账外的动静。 “何事?”是十一的声音。 “殿下,属下有要事禀告翎王。”陆参将? “王兄正在歇息,有事报与本王。” “启禀殿下,属下在城外巡防,忽见一扮作男儿的女子在城外鬼鬼祟祟,恐其为细作,故押来请翎王审讯。” “陆参将辛苦了,摘下面罩让本王瞧瞧。” “遵命。” “王嫂。” 不一会,玄启突然听到十一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王嫂”,玄启的心猛地突突了一下,他起身疾步走到账外,待看到满身狼狈的的女子,神情变得更加冷峻,迅速伸手抽出头上的墨簪,顺手甩出,打落陆参将架在女子脖颈上的剑,墨簪破碎,四散在地上。 他飞身冲到女子面前,几下解掉捆住她的绳子,眼神里有一丝心疼,更有些激动:“凝儿,你……”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紧紧地,脸上不自觉扬起笑意。 陆参将看到如此情形,立马跪在地上,颤巍巍地说道:“属下有眼无珠,未识得姑娘身份,请殿下责罚。” 玄启松开姬千凝,紧握住她的手,转过身,换上冷峻的神情看向跪在地上的陆参将:“不知者无罪,陆参将尽忠职守,反该赏,去领吧。” 说完不管众人,拉着姬千凝径直走进账中。 玄启带着姬千凝坐于榻上,他蹲在她身前,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欣喜中带着一丝轻微的责备:“让你好好待在府中,为何不听话?” 姬千凝狡黠般笑了起来:“我说碰巧路过,你可信?” 玄启抬起手摸摸她的头,笑着说道:“信,你说的,我都信。” 姬千凝有些得意地扬起了头。 玄启突然玩笑着问道:“对了,为何弄得这般狼狈,还被陆参将捆绑而来?”说完,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是在嘲笑我吗?”姬千凝假装生气,用力反握住玄启的手,疼的他龇牙咧嘴,连忙求饶。 “哼。”她假装生气的面容有些可爱,“为了早日找到你,昨夜冒雪前行,不想刚到城外就被你那位陆参将拦下,我怕一反抗,伤了你的手下,私心想着终归会见到你,便任由他押解而来。” 玄启看她一本正经地胡说,不愿戳破,忍住笑意:“哦,原来如此。”突然,看到她身上的狼狈,想起一个女子独身一人,千里迢迢不惧艰险,甚至冒雪前行,只为来找他,一时心疼不已,一脸深情地望着她的眼睛:“凝儿,你受苦了。” 姬千凝眼眶有些泛红,笑着摇摇头。 “饿了吧,我这就让人准备吃食。”玄启一脸宠溺。 姬千凝摇头,有些委屈地说到:“赶了一天路,也是累了,此刻只想洗漱一番好好睡一觉。” “我这就安排。” “还有。”姬千凝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着,“我的行装落到了城外。” 玄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起身向账外走去,不一会带来她的行装,此时,他已命侍卫备好热水。 “凝儿,你安心梳洗,事后在这榻上歇息,盖好被子,小心着凉,我先去了。” 见姬千凝乖巧地点了点头,他走出账外,一脸笑意。 …… 北岳篇 第四十七章 初吻 http://.biquxs.info/ 夜幕降临,一轮残月挂在当空,不远处的树梢掩过月影,昏黄的月光把两个人影拉在屋檐上。 “王兄,你准备如何安顿嫂子?” 玄启捧起手中的小瓷坛饮下一口酒,半晌才开口道:“带在身旁。” 玄轹有些担忧:“行军途中凶险,嫂子毕竟只是女儿身。” 玄启听后,轻笑道:“十一,可别小瞧了,你王嫂不是弱女子。” “哦。”玄轹突然看向玄启手中的酒坛,抿了抿嘴,一脸痴迷地问道:“王兄,坛中可是’浊贤’?” “是。” “可否让弟弟尝尝。”玄轹满脸期待。 “不可。”玄启的语气不容商量。 “为何?” “小孩子不宜饮酒。” “我都快十六了。”玄轹一脸不情愿。 “那也不行。” “小气。”玄轹不满地嘟起了嘴。 玄启见他如此表情,转过身,慵懒地倚靠在屋脊上,举起酒坛倒入口中,大笑着摇了摇头,惊得身旁的玄轹半晌都无法相信自家王兄会笑得如此欢脱。 …… 一觉睡到夜幕降临的姬千凝起身未找到玄启的身影,用完苏卫端去的吃食,随后打听到玄启的去向,便寻到城中锦溪畔的一座高楼下。远远地,便望到两个熟悉的黑色身影。 她运转内力,伸开双臂向高楼上飞去,为见玄启,她特意换上包袱里唯一的女装。 一身红衣飘荡在夜风中,须臾,便飞到了屋檐之上。 风吹乱了青丝,吹起了衣角,腰间环佩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眼前的男子看得有些痴迷。 玄启的眼睛看向她腰间所配的半块玉佩上,嘴角不自觉上扬,他突然看向身旁的玄轹,那眼神分明是说:“你还待在这干嘛?” 玄轹立刻会意,不情愿地起身向姬千凝行礼告辞:“王嫂,十一就不打扰你与王兄了,告辞。” 姬千凝微微点头示意。 等玄轹快速消失不见,姬千凝缓步走到玄启身旁,坐于屋脊上。 玄启关切地问道:“我让苏卫为你备好膳食,可曾用过?” “嗯,味道不错。” “你的伤势?”他眼底全是温柔。 “多亏你的药,早都好了。” 玄启笑着把手中的酒坛递给她,姬千凝接过快速喝下一口,高兴地问道:“浊贤?” “凝儿如今竟也识得’浊贤’。” 姬千凝又扬起头,酒顺口而下,她轻轻擦了擦嘴角,笑着说道:“你们赤炎最有名的便是此酒,我怎会不知。” “可喝的惯。” “我还好,就是舅舅觉得过于刚烈。” 玄启一脸笑意地看向她。 姬千凝突然看向前方,只见昏黄的月光打在不远处的江上,波光粼粼,烟波浩渺,各种泛着绿意的水草随波浮动,不时,一只点着渔火的小舟驶过,惊起沿途一片沙鸥。 “世间若都如此般安乐,该有多好。”姬千凝的眼眸中流动着一丝羡慕和期待。 “总会有这一天。”玄启望着前方,眼神坚定。 是啊,战争总会结束,九州大地终会迎来平静祥和的一天。 不知不觉中,一坛酒被姬千凝一口一口喝下,等玄启索要时,已经所剩无几。 “慢些,’浊贤’这酒太烈,你这般喝下易醉,给我。”玄启说着,伸出了手。 姬千凝的脸颊稍微有些泛红,好似涂抹了胭脂,她晃了晃手中的坛子,笑着说道:“无妨,不过,就剩这点了,一人喝都不够,我可不想给你。”说完,嘟起嘴,一把抱在了怀里。 玄启假装生气道:“凝儿,不可这般,你忘了谁给你的酒?” 姬千凝突然伸出左手食指指向他,傻笑到:“你啊,哈哈……我是不会给的,除非,你抢的去。” “当真。”玄启说完便扑过去想从姬千凝手中抢过。 姬千凝本能地向后躲去,却忘了身处屋脊之上,脚下不稳,一个不小心,双臂条件性地伸开,险些摔了下去。 玄启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她的双手紧紧抓住他胳膊。酒坛从手中滑落,哐啷啷滚下,打落一片瓦,一同落下摔碎在地面。 此时的两人近的能听见彼此粗重的呼吸声,姬千凝的脸更红了,心中如同小鹿乱撞。 四目相对,玄启紧紧盯着她的脸,没想到喝了酒的她更加可爱,一时情不自禁,慢慢逼近她的脸。 姬千凝心跳的更加厉害,脸也有些发烫,她连忙说道:“玄启,我有一事问你。” 玄启停下动作,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何事?” 姬千凝咬了咬嘴唇,皱着眉头说到:“为何我扮作男儿身,却总被识破?” 玄启笑出了声,她此时的一切神情,他悉数收入眼底,慢慢靠近她的耳朵,轻声说道:“不会有一个男子如你这般好看。” 他说完,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夜,静好…… 翌日,拂晓时分,两支军队整整齐齐列于校场之上。 玄启一身戎装,手持利剑,神情威严地立于两军之前,同样一身戎装的玄轹和苏卫站在他的两旁。 “将士们集结完毕,请殿下号令。”一位约莫四十左右的男子,满脸胡子,一身正气,恭敬地向玄启汇报。 玄启连忙扶起他弯下的身子:“程将军不必多礼,本王就将这若风城交给你了。”玄启的语气里少了平日里的冰冷,多了几分敬重。 “臣定不负殿下所托,誓死守卫若风城。”程将军一脸视死如归的坚定。 玄启欣慰地点点头,随后冲着前方的将士喊着振奋人心的话语…… 站在不远处的姬千凝听到玄启的一番慷慨陈词,看到他在军中极高的威望,不由想起当年把他当成无所事事的浪荡世家子弟,不禁嘲笑起自己的可笑。 正当感叹时,玄启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一看到他,她的脸颊立马泛红,神情羞涩,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玄启嘴角突然扬起笑意,未说什么,直接拉着姬千凝向帐中行去。 “昨夜睡得可好?”走在前方的玄启没有回头,姬千凝未看到此时他满脸的坏笑。 “啊?”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姬千凝突然反应过来,慌忙说道:“一夜无梦。” “是吗?”玄启脸上笑意更浓,“那不知是谁半夜走出大帐,对着月光喃喃自语。” 姬千凝慌乱地说到:“定是你看错了。” “噢。”玄启故意拉长声音。 她突然想到什么,立即停在原地,玄启拉不动身后之人,也跟着停下,回头,只见她怒视着自己。 “好你个玄启,居然敢偷窥我。”她的双颊涨得鼓鼓的。 玄启被她逗得更乐:“凝儿,你把我说成什么人了?我只是出账无意碰到而已,看你,这便不打自招了。” “玄启,你……”姬千凝越想越气,满脸通红,追着玄启便要去打,玄启见势立刻向前跑去,她在后穷追不舍。 不远处的玄轹和苏卫看到如此一幕,震惊在原地。 半晌,玄轹率先开口道:“苏卫,方才可是王兄,不是本王瞧错了吧?” 苏卫紧紧盯着前方:“殿下,您没瞧错,是主子。” “那你可见过笑的如此灿烂,并且少了一本正经的王兄?” “极少。” “哎……”两人不约而同地摇起了头。 玄启和姬千凝一路打闹回到帐中,玩乐之余,玄启突然抓住姬千凝的双手,一脸严肃地告诉她:大军还未集合,可目前形势严峻,自己只能先带着不足千人的玄甲军离开若风城去往前线,前路是未知的凶险,他让她定要紧随在自己左右。不一会,他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匣,取出来里面所藏之物。 “这是?”姬千凝看到玄启手上的物件,有些惊讶。 “冰蚕软甲。” “可是传说中具有强大的防御功能,刀枪不入的冰蚕软甲。”姬千凝第一次见到此物,不免有些激动。 “正是,这软甲乃父王先前所赐,行军途中刀枪无眼,凝儿你又是一身便装,正好我将此物一直带在身旁,如今可护你一时。”玄启说着,将软甲递到姬千凝手上。 “如此贵重之物,我怎能接受。”姬千凝突然皱起眉头。 “凝儿,听话,战场上不可儿戏,只有如此,我才可安心御敌。”玄启知道只有说出这些话,姬千凝才能安然接受。 姬千凝迟疑了半刻,突然点头,心中满是感动,不管何时,玄启总是把她的安危放在首位,这样的他,值得自己日后为他做任何事。 突然,玄轹催促的声音在账外响起,待姬千凝穿上软甲出来,玄启立即解下腰间的佩剑,拉起她的手放于其上:“防身用。” 不等姬千凝拒绝,他拿起她的行装,拉起她的另一只手走出账外,同玄轹一起与等待出发的玄甲军汇合。 姬千凝紧紧握住手中的剑,这是玄启第二次将无邪剑交于自己,她突然笑了起来,心中满满的幸福。 …… 军队出了若风城,一路北上,越往北,景色越是荒凉。 行了两三日路后,只见山势越来越低,少了茂密的树林,只有些枯枝在岩石缝中费力地生长。沿途皆是枯败的草木,还有丢弃的车马、染血的兵器以及破败的盔和甲。不时出现几个村庄,也都冒着浓烟,被战争摧毁的只剩一片狼藉。 这一切在姬千凝的眼里都是触目惊心,好似又一次回到了十几年前,她想到儿时烽烟四起的荆都,突然放慢了马儿前行的脚步。 他人并未注意到姬千凝此时的异常。玄轹发现姬千凝不在自家王兄身旁,立马拉着马儿与玄启并行,小声问道:“王兄,自打今日晨起,嫂子每次与你讲话,都会不自觉红了脸,不知是为何?”玄轹一脸坏笑。 玄启突然想到昨夜在月夜中吻姬千凝的画面,不经意扬起嘴角。 玄轹见他不语只顾着笑,追问道:“昨夜我离开后,可是发生了什么。”今日两人的种种反常,在他和苏卫的共同探讨之下,得出两人在昨夜定是做了不可描述之事。 玄启突然沉下了脸:“十一,小孩子家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玄轹不满地抗议:“王兄,我年近十六,为何总喊我小孩?”接着迅速换上一副笑脸,“王兄就将昨夜之事告诉我可好,我保证不说出去。” “皮痒了?” 玄轹知道此话一出,再问都是徒劳,为了不在挨打的边缘试探,他只好止住自己的好奇心,调转马头,一脸挫败,向苏卫的方向行去,并向苏卫耸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不多会,前方出现异常,隐隐约约传来马的嘶鸣声以及人的喊叫声。 玄启右手停在空中,所有人立即握紧兵戈,警惕性地停在原地。 北岳篇 第四十八章 仇恨 http://.biquxs.info/ 军队停在原地,不一会,玄启的手向前一挥,队伍继续前行。 玄甲军上下训练有素,他们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越往前,先前那种声音越是清晰。 “苏卫,带几个兄弟速去前方查探,小心行事。”玄启又一次让队伍停在原地警戒,派遣苏卫去前路查看。 苏卫领命离去后,玄启突然看向姬千凝:“凝儿,一会莫要离我太远。”他的语气温柔,话语里满是关切。 姬千凝用眼神示意他放心。随即有个声音在心底一遍遍回旋:“玄启,我定能照顾好自己,无论何时,我都与你共进退,誓死相随。” 玄轹看到自家王兄对嫂子的态度,再想起平日里对自己的态度,长叹一声,委屈地摇了摇头。 一盏茶的功夫,苏卫等人策马而来,等马在玄启面前停下,苏卫慌忙说道:“主子,有一支军队正被西隅人追杀。” “对方多少人?”玄启眼底出现阴霾。 “四百余人。” “救人。”玄启一声令下,率先策马疾行,身后的将士紧跟其后,军队极速前行,所踏之地,升起片片浓雾。 未到战场,姬千凝远远瞧见更加触目惊心的一幕:不远处兵戈相撞声,马的嘶鸣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异常刺耳。旌旗倒戈,马车破裂,尸骨遍地,血流成河,带血的刀枪剑戟散乱一地。活着的人,要么缺着胳膊,要么少了腿,要么只剩一只眼……就算完好,也是浑身带血,即使如此,他们依旧奋勇搏斗。 看到这般场景,姬千凝有些反胃,她努力让自己镇定,调整好状态,跟随在玄启身后向敌人奔去。 或许是根深于血液里的好战之气,大鑫骑士铮铮铁骨,只进不退,看到前方手持兵戈、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未做丝毫逃跑的打算,他们呐喊着冲上前去,与对方拼死相搏。 姬千凝拔出玄启给她的无邪剑,跃下马向大鑫骑兵刺去。她手握利剑,身形矫健,区区几个骑兵,根本近不了她身。 不远处的玄启冲她大喊:“凝儿,小心。”说完,手上的利剑直插敌人的心脏。 姬千凝点头让他安心,随即,她转动手中的剑,反手握住剑柄,伸出胳膊用剑柄抵上敌人肚子,可怜那人被推出去好远。 虽不是第一次直面杀戮,但姬千凝始终下不去杀手,看到那些一个个死去的人,她心中有些惧怕。 可她突然看到满目苍夷的大地,看到以死相拼的将士,想起那些无辜受难的百姓,脑海中突然浮现西隅人在荆都烧杀抢掠的画面,家人一个个倒在他们的屠刀之下,她心中的仇恨,立马被激发出来,她要为家人报仇,只有赶净这些豺狼,世人才能多几分安宁。 思及此,她眼神变得狠厉,一阵风过,吹起了散落的青丝,她握紧剑柄,狠狠刺向逼上来的敌人,不一会,身旁躺下十几俱大鑫人的尸首。 一身白衣溅满了血迹,她用力把利剑插进地面,握紧双拳,抬头看向天空,神情复杂。 玄启出手狠厉,以一敌十,不费吹灰之力解决掉一个个冲上来的敌人。他一边杀敌,一边留意姬千凝的安危,当他看到如此一幕,心中不忍,他明白第一次杀人的无奈和无助,凝儿本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可如今,却要在这杀伐之地受苦受难,是他错了? 可他不知,姬千凝不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禁锢在三从四德里、早早嫁为人妇、被礼教终日束缚的生活。她身上流着姬家人的血液,姬家人从来都是侠肝义胆,愿为天下苍生尽一份绵薄之力。 或许,她觉的,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可以同等的姿态与心爱之人比肩而行,就如那禹城昆山上的乔木,虽为女子,也偶尔能为心爱之人遮风避雨。 玄轹和苏卫一脸震惊,没想到,他们眼中那个柔弱的女子竟变得这般厉害。 直到玄启将她搂在怀中,姬千凝才回过神来。玄启一脸担忧地望着她,她苦笑着摇摇头让他安心。 一炷香功夫,大鑫骑兵全军覆没,被救的士兵立马单膝跪在地上,感谢众人的救命之恩。那些独腿的将士,撑着剑,费尽全力弯曲一条腿下跪…… “尔等师从何处,自何来?”发问的是搂着姬千凝的玄启。 最前方甲胄破裂、一身血迹的男子看到高高扬起的刺着篆体“甲”字的黑色战旗,便猜到玄启的身份,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回禀翎王殿下,我等皆是裴源将军麾下。” 玄轹看向玄启询问:“王兄,驻守在乐州城的北岳裴源将军?” 不等玄启回答,那男子便说到:“正是。” 玄轹继续追问:“为何被追杀?” 听玄轹一问,男子突然激动起来:“西隅人攻城,裴将军命我等拼死逃离乐州向外界报信。” “战况如何,裴将军现在何处?”发问的依旧是玄轹。 “裴将军以身殉国,乐州,乐州,失守了……他们,他们还将将军的尸首挂于城门上示众。”男子越说越激动,偷偷抹着泪水。 半天未发一言的玄启眼神更加阴郁,裴源将军,他早有耳问,此人刚正不阿,赤胆忠心,誓死报国,却不想最终落得如此地步,越想胸中怒火越旺。 “不光如此。”侥幸存活下来的十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乐州前方的眉州也失守了,西隅贼人攻下眉州后便开始屠城,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城中八成百姓葬身于他们的屠刀之下。如今,乐州百姓怕也要遭此劫难了。”堂堂铁骨铮铮的男儿,说到此处,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可恶。”众人恨透了西隅人,均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主子,我们本该前往乐州与裴将军汇合,如今的情形?”苏卫深吸一口气,稍微平复了自己的心绪,向玄启询问下一步动作。 玄启面如寒霜,努力平复心中的怒火,脱口而出的话语冰冷,让人不寒而栗:“兄弟们,乐州离此处不过五十余里,接下来会有一场恶战,夺回乐州,为裴将军以及枉死的将士百姓报仇。” “是。”将军们声如洪钟,积攒了满腔怒火,誓要斩净西隅贼人。 姬千凝眼眶有些湿润,她为那些枉死的百姓不值,为何那些人的权力之争要让无辜百姓陪葬?这些都是玄启的子民啊,他的心该有多痛?她满眼心疼地看向玄启的眼睛,那里面有愤恨,有怒火,有悲悯,她紧紧握住他的手,希望能给他一丝安慰。 被姬千凝一握,玄启立马柔和了许多:“接下来何打算?” “我等苟全性命,为的是他日替裴将军报仇。我等死不足惜,愿随殿下杀入乐州,一雪前耻。” 玄启看了他们许久,叹了口气:“兄弟们有这份心足矣,你们伤势过重,需要及时治疗,养好伤有的是机会杀敌,去若风城找程将军,他会找人为你们医治。” “谢过殿下。” 十几人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起身,向玄启行了最隆重的军礼,众人眼眶含泪,神情坚定,骑上翎王命人留下的十几匹马,向南面行去。 玄启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有片刻失神,他在心中反复问自己:“见惯了太多的杀伐早已麻木,不曾想,这次战争竟比想象中残酷这么多,不禁让人心生恻隐,战争到底能带来什么?” 玄启第一次在战场中迷茫…… 抬头,残阳如血…… 炎皇天庆十八年,年仅十五岁的玄启在炎皇的授意下,秘密组建玄甲军,之后经过严密的选拔和高强度的训练,只一年时间,这支军队就成为一支作战素养极高的精锐,虽然起初只有一千余人。 世人眼中,十四岁上了战场的玄启只是个喜欢杀戮的莽夫,无才无德,提起他的名讳,世人除了战战兢兢外更多的是嘲讽。可他们不知,这一切不过只是炎皇保护他的手段。 真正的玄启,文才武略兼备,自小熟读兵书,具有极高的军事指挥才能,就连一些久经沙场的老将,在他面前也逊色不少。 十六岁那年,玄启带着玄甲军上了战场,从此立下无数辉煌的战绩,玄甲军更是在九州大地上拥有响当当的名声。 从赤炎一路行军至北岳,玄启与北岳王室合议,将十万大军分配与各处抵御大鑫骑兵。前些日子,玄启更是派遣苏毅带着八千多玄甲军将士助北岳贺之圣将军攻打锦官城,大获全胜,苏毅留下继续部署防御工事,想来用不了几日,苏毅便会率军前来与他汇合。 此时的玄启,手下将士不过七百余人。 入夜,玄启一行人躲过月色,在黑暗中极速前行。他们趁大鑫将士依旧沉浸在攻城的喜悦中,彼时防备松懈,于是派人偷偷爬上城墙,迅速解决掉城楼上的守卫,大开城门。 先行潜入城中的士卒躲在城中暗处,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解决掉沿路守卫的士兵。余下等候在城外的人,看到先行部队发出的信号,一鼓作气攻入城中。 此时城中百姓皆被大鑫士兵赶于城中心的广场,他们颤巍巍地蜷缩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出,眼中除了恐惧就是仇恨,前方躺着好几具血淋淋的尸体,周围的大鑫人正高兴地炫耀着自己的“丰功伟绩”。 即便如此,人群中未有一人反抗,也许他们心中知道,反抗不过预示着死亡来的更早罢了。 正当一个大鑫骑士的弯刀向一位健壮的男子身上砍去时,远远飞来一只利箭射入他的胸膛,该骑士来不及闷哼一声,便栽倒在地上。 人群中立即骚动起来,他们望向不远处,只见一位气质尊贵的黑色戎装男子坐于马上,手上的弓还未落下。 此时的玄启,在百姓眼中犹如降临在人间助他们脱离苦难的救世主。 待大鑫骑士反应过来,他们已被重重包围…… 北岳篇 第四十九章 麻烦 http://.biquxs.info/ 乐州攻城一役,玄启率领不足千人的队伍,不费一兵一卒攻下了大鑫两千多人驻守的乐州城,这在不久便成为九州大陆上的一桩美谈。 玄启派遣士兵安抚城中百姓后疾步来到城门下,把进城时亲手解下来不及安置的裴源将军的尸首好好整合在一起,接着,一片白布徐徐盖过裴将军没有一丝血迹的面容。 夜静悄悄的,月色有些暗淡,仿佛刚才的一番杀戮并未发生,只听得呼啸的风声在人耳边划过,在场的人皆神色肃穆,为裴源将军表示无尽的崇敬和哀思。 之后,玄启遣人连夜护送裴源将军的遗体回北岳王城。 看着护送的队伍出了城渐渐远去,玄启长叹一声,握紧双拳,抬头对着天空那轮暗黄的月亮发呆。 一旁的姬千凝静静注视着他,心中不忍,缓缓上前,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拳头。 玄启突然低头看向她,那双眼睛里,姬千凝看到了痛苦,看到了悲悯和无奈……她知道此时再多的语言都会显得苍白,只能给他一个温柔的眼神,一个不管何时,与他同在的坚定眼神。 玄启心中一暖,摊开手紧紧握住了她。 …… 军队在乐州城中整修,十日后的清晨,当第一抹阳光洒向大地,站在城楼上的苏卫看到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向城中驶来,当那面飒飒飞扬的黑色战旗越来越近,他突然高兴起来,急匆匆跑下城楼,打开城门,做好迎接的准备。 极速奔驰的战马停了下来,一男子跨下马,苏卫快速跑到他身旁,神情激动:“哥,你终于来了。” 男子笑着在苏卫肩上拍了几下:“你小子更壮实了。”说完,一把抱住了他。 “哥,一路辛苦。” 男子笑着放开他:“速带为兄去见殿下。” “主子已等候多时,哥哥随我来。” 这男子便是苏毅,他是汴城城北苏家的嫡长子,年少英勇,而苏卫却只是庶出,虽如此,并不影响两兄弟之间情谊的深厚。 苏卫带苏毅面见玄启时,玄启正端详着一张眉州城及周边的地形图,他看到苏毅率军归来,立刻命苏卫唤去其他几位大将,共同商谈攻打眉州的计划。前些日子攻下了乐州,想来眉州闻讯定会加强防御,这一仗不可掉以轻心,必要做详细周全的部署。 两日后,玄启施计将姬千凝和玄轹留在乐州,亲率玄甲军向眉州进发,六日后,捷报传至乐州城,举城同庆,此时,姬千凝的一颗心终于放回肚中。 虽如此,这场战役依旧惨烈,上千玄甲军兄弟惨死,就连玄启,身上也留下了两道刀伤。 这天,天气阴沉,不一会下起了雨,雨冲刷了一切浑浊,让人不由在心底多了丝期待。 姬千凝私心想着,如今既与玄启相见,便不再需要包裹里那些毫无用处的男装。于是,她前几日在城中找到一家衣坊,做了两身利落的胡服样式的女装。 此时的她一身黑衣,衣领和袖口用红色装饰,一条红色的腰带系在纤纤细腰上,腰间佩戴着半块祥云玉佩,一头青丝未梳任何发髻,少了珠钗,只用两支墨簪高高竖起,左手紧握一把剑,整个人多了些飒爽之气。 雨越下越大,她右手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城楼上,神情肃穆,始终望着远处。 不一会,玄轹撑着一把伞来到她的身旁:“嫂子可是在想王兄?” “嗯。”对于这个称呼,姬千凝好像在很久前便已接受,“十一,你年纪尚轻,为何要来战场历练。” 玄轹的眼神变的坚定,一身慷慨之气:“我要如王兄一般强大,再说,保家卫国,本是男儿该尽的责任。” 姬千凝看向他,眼里全是赞赏:“十一,战事结束后最想做甚?” 玄轹突然笑了起来:“想吃宝鼎斋的糕点,城南市集上的蜜饯果子,城西清风楼的’忆江南’,再有,喝一次’浊贤’,可是,我年近十六,王兄却不允我饮酒。” 姬千凝突然冲他笑道:“不管他,等回去我陪你喝。” “一言为定。”玄轹咧开嘴笑了起来,他突然想到什么,伸手摸了摸揣在怀中的香包,脸上不经意闪过一丝幸福,“和想见的人握手言和。”雨声越来越大,模糊了他最后这句话语。 快到正午时分,雨势渐渐减小,一行十余人出现在姬千凝的住处外,她听到声响,警惕性地推开门,看到的是暗夜和那日在翎王府书房把她当成贼人的男子。 适时,玄轹也出现在门外。 “殿下,姑娘,主子命我等接你们二人前往眉州。”暗夜说着,递给玄轹一封密封的书信。 玄轹打开查看,锦帛上印着的正是王兄的字迹,他让他们二人随暗夜快速前往眉州。 事不宜迟,两人收拾好行装,带上斗笠,出门跨上马,不顾依然未停的细雨,立即随暗夜等人向城外驶去。 乐州到眉州需策马前行一日多,众人赶了半日,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间行路危险,几人寻到一处较隐蔽的地方,打算将就一夜,第二日清晨再上路。 细雨初歇,地上湿漉漉一片,周围草木上的雨珠都还未散去,暗夜等人费了好大劲才找来没怎么被雨淋湿的树枝生起了两处火堆,并搬来几块方石放在火堆旁,等烤干表面的水迹,便让姬千凝和玄轹坐在上面休息,不一会儿,他们打来几只野兔收拾干净后放于火堆上炙烤。 香气随风四溢,这时,姬千凝才感到肚中有一丝饿意,她看到暗夜极其认真地翻滚着野兔,而身旁的男子却是一脸慌乱,随即疑惑地问道:“暗夜,你身旁的公子如何称呼?” 暗夜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见一声:“啊?”这一声公子让那位男子受宠若惊,于是,他更加慌乱,结结巴巴地回答道:“属,属下名叫白昼。” 姬千凝突然皱起眉头:“这名字谁起的?” “回,回禀姑娘,是主子收下我等时所赐。”白昼的脸涨得通红。 姬千凝突然无语地摇摇头,笑着看向玄轹:“十一啊,你家王兄可真会起名。” 白昼,暗夜?玄轹反应过来,也跟着大笑起来。 这时,白昼猛然间站起,向姬千凝行了一重礼,他的脸上满是囧态。 “这是?”白昼的行为吓了众人一跳。 “姑娘,那日不知姑娘身份,冲撞了姑娘,请姑娘不要与小人一般见识。”白昼说着,头越来越低。 姬千凝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原来是为了那日的事,她终于明白白昼的目光为何总在躲闪自己:“就这事?我早就不记得了,你别放在心上,坐吧。”说完,微笑着看向他,让他竟可能觉得自己和善。 白昼木木地坐下,听到姬千凝的安慰,心中轻松了不少,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 淋湿的衣裳已差不多烤干,虽如此,一阵风过,姬千凝还是拉紧了身上的披风,四月初的夜晚依旧很冷。 众人饱腹后准备休息,忽然听见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望去,好几百人逐渐向他们逼近,映着火把的光亮,依稀看到是大鑫骑兵的装扮,这些人,显然是朝他们而来。 玄轹及暗夜等人,立刻起身抽出手中的剑,做好防御的准备。 姬千凝突然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寡不敌众,只能智取。她看了眼周围的人,所幸他们为了不招人耳目,只穿着平常的衣物,突然她的目光扫到了玄轹腰间所配的玉玦上:“十一,快收掉佩玉。” 看着玄轹把玉玦收在怀中,姬千凝才继续开口:“大家小心行事,不可泄露身份,也不可轻举妄动,把剑收起来。”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众人听真切。 就在这时,大鑫人已把他们团团围在中间,身材魁梧的领头男子突然喊了起来:“什么人?” 姬千凝冷眼扫了一眼说话之人,握紧手中的剑。 “统帅,莫跟他们废话,直接除掉便是。”被称统帅之人身旁的男子一脸阴狠。 “嗯?”统帅语气中有一丝怒意,对男子的自作主张极为不满。 姬千凝见状,心生一计,突然向前几步对众人施礼:“让各位大人受惊了,我等皆是由大泽而来行路的商人,天色渐晚,便在此休憩一番。”姬千凝一脸讨好之意,玄轹心中惊吓她突然的转换。 “既是大泽的商人,为何皆是黑衣,为何会佩剑,为何会来北岳?”统帅一连多句质问。 姬千凝笑着走到统帅身旁,大鑫骑士立刻拿起刀防御,身后的玄轹等人也拔出剑冲上来,一时气氛紧张到极点。 姬千凝眼神一转,回头示意玄轹等人莫要冲动,接着转身抬手拨开架在她面前的弯刀,笑意更浓,她轻轻对统帅说道:“世道不安,佩剑只为防身,穿黑衣,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唉,如今这世道,小女子只能做些黑心的买卖,趁两军交战,发些国难之财,这也是迫于生计的无奈之举,请大人放我等一条生路,小女子定会时时感念大人恩德。”说着,从怀中掏出几个金坠子放到统帅手中,“这些就当小女子请各位大人喝酒了。” “是吗?”统帅冷哼一声,把金坠子扔到她脚下,“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本帅绑起来,若是商人,交给将军审讯后自见分晓。” 统帅心中也打起了算盘,若真是商人,他们便可利用他们好好发一笔财以充军需,若不是,到时再杀也不迟。 玄轹几人见状,准备以死相拼,姬千凝摇摇头,他们只好取消心中的打算,此时形式对他们极为不利,无异于以卵击石,硬冲只会无端送命。 姬千凝任由他们收了剑押着前行,到了后半夜,他们被带到一处营地关在营帐中,第二日清晨,他们又被带到另一处大帐外,连夜的折腾,几人的面容有些憔悴。 “将军,人已带到。”统帅右手抱胸,低头恭敬地向里面的人汇报。 “进来。”大帐中传出一声浑厚的男声。 随即,他们被统帅及其他士兵推搡到帐中。姬千凝抬眼瞧去,只见眼前的男子一身红衣背对着他们,他的背影有些伟岸,看上去纤尘不染,一瞬间,她竟觉得有些眼熟。 男子缓缓转身,当目光在姬千凝身上停留时,眼神中有些不可置信,可当眼睛定格在她额间时,他的眼眶忽然泛红,脸上出现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笑容。 姬千凝看清来人,震惊在原地。 北岳篇 第五十章 欲望 http://.biquxs.info/ 男子转过身,眼睛定格在姬千凝眉间的朱砂痣上,他突然笑了起来。 记忆中的女子一身飘逸的白色罗裙,清新脱俗,一脸不谙世事的稚气。眼前的她一身黑衣,面容虽有些憔悴,但较与几年前出落的更加绝色,多了些冷艳的气质。 男子激动不已,快速上前解掉绑在姬千凝身上的绳索,转身换上一副冷峻的面容:“带他们下去。” 不明所以的几人面面相觑,等被重新关在帐中,玄轹才问出心中的疑虑:“方才是何人,莫非与嫂子相识?” 暗夜神情严肃,半晌,恭敬地回答道:“殿下,那人是西隅三王子。” “什么?”玄轹震惊不已,“传闻中阴狠毒辣的西隅三王子竟长的那般纯良无害?” 他们几人中,暗夜是唯一见过大鑫三王子的人。 …… 大帐中的人就是札儿赤兀惕.阿日斯兰,汉名凌承志。 “小凝,真的是你,本王不是在做梦吧?”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姬千凝心中虽然震惊,但用冷眼看向凌承志。对于那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即使再见,也视同陌路。 “四年了,本王寻不到你一丝消息,还以为……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让我再次与你相遇。”凌承志伸手想要握住姬千凝的手,却被她无情地甩开,他的手一时无处安放。 “三王子。”姬千凝冷哼一声,“你竟知上天有好生之德,如此,为何还要下令屠杀无辜的百姓?”姬千凝望着他那张俊美的容颜,突然想起那些枉死的百姓,看向他的眼中只有厌恶。 凌承志看到她眼中对自己的仇恨,心猛地抽了一下,没有辩解,只是长叹口气:“战争难免伤及无辜。” “难免?呵呵,凌承志,你的眼中如今只剩权势,世间男儿多数喜欢在权利的游戏中角逐,这无可厚非,可你为一己私欲,视世间百姓如蝼蚁,视他们的生命如草芥,任你践踏,良心可有一丝不安?”四年后再见,此时,她心中第一个念头便是对他所作所为的声讨。 听到她的质问,凌承志心中堵得厉害,曾几何时他也质问过自己,可又有谁知道,这一路走来,他忍受了多少艰辛,他非大鑫王亲生,在众多亲生子的阻碍中爬上辅政者的高位,还有那母亲至今无法放下的仇恨,要完成这一切,他在背后需付出多少常人无法想像的辛酸和痛楚,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只能继续走下去:“他们的命数本是如此。” 姬千凝冷笑一声,愤怒地盯着他:“凌承志,未曾想你竟如此狠毒。” 凌承志想起自己快四年来没有一刻忘记她,再见时,她的眸子里只有对自己的厌恶和仇恨,心中立刻升起一股怒意:“本王狠毒?不过是杀了几个人而已,可你们这些自诩正统的中原人,口中皆喊我们大鑫为西隅,西隅,西部一隅,不论我们如何努力,你们从未正经瞧过一眼,你们这些人的偏见,难道就不是狠毒吗?”他越说越激动,眼中布满血丝,俊逸的脸上有些狰狞。 “这难道就可成为你滥杀无辜的借口?”姬千凝厉声呵斥,“北岳百姓何曾负你?” 两人盯着彼此,眼中都含怒意,半晌,凌承志突然注意到自己的失态,立刻妥协,换上一副笑颜,轻声向姬千凝语道:“小凝,你我好不容易再次相见,莫让这些影响我们的情感。” “你我之间有何情感可谈?” 凌承志笑着继续说道:“你四年前明明是喜欢我的。”他的笑有一丝狰狞。 “当年只怪我识人不清,如今的你,不配。” 凌承志压制住内心的怒火,想要再次抓住姬千凝的胳膊,却被她一把甩开,他假装无所谓地笑笑,一脸讨好之意:“小凝,莫要再生本王的气,小心坏了身子,只要不恼我,不管你要什么,本王都答应。” 姬千凝没有正眼瞧他:“我只要你放我们走。”她的语气异常坚决。 “除了此事。”凌承志语气中满是怒意,他转过身背手而立,大声喊道,“来人。” 帐外两男子迅速出现。 “好生照顾姬姑娘。” “是,将军。” 说完,拂袖离去,留下姬千凝一人在帐中。 自打四年前看清自己的心意,他总是活在内疚自责中,好不容易再次见到她,他定不能让她轻易离开自己。 正午时分,凌承志再一次出现在帐中,把端来的盘子放在案上。木案后的姬千凝听到他来,未抬眼,只把身子转到另一边。 凌承志苦笑,随即走上前俯下身子轻语道:“小凝,这是专门为你做的大泽菜肴,快尝尝。” 姬千凝没有搭理他。 “多少吃点。”凌承志拿起银箸送到她面前,“一会饭食该凉了。” “拿走。”姬千凝语气冰冷,没有正眼瞧他。 凌承志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在姬千凝对面坐下:“小凝,只要不走,你让本王做任何事都行,待本王日后一统九州……” 姬千凝突然冷眼扫向他,打断了未说出的话:“呵呵,凌承志,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从你灭中卫小国全族的时候,世人就该看清你的狼子野心啊。” “这世间的法则本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弱者不该被同情。”凌承志的脸色有些难看。 姬千凝冷笑一声:“你竟把自己的野心说的这般清新脱俗,让我来大胆推测一下,你这次真正的目标是赤炎吧,大鑫到赤炎必要经过大泽,你不好直接出兵,于是选择冒险从西南部进入北岳,若占领北岳,赤炎便岌岌可危。可是你自始至终低估了赤炎的实力。” 凌承志突然拂袖起身,转身背对着姬千凝,语气中极力隐藏着怒意:“小凝,你说的太多了。” 姬千凝依旧不依不饶:“怎么,三王子被我识破计谋,难堪了?”她也站了起来,“依三王子秉性,怕是下一步定要弃大泽与大鑫的盟约于不顾,如十多年前一般,再一次对大泽发动战事。”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怒火。 凌承志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趁其不备抓住她的双肩,强迫自己温柔:“是你多心了,小凝,相信我,留在我身边,日后待本王一统九州,便与你坐拥天下,享无尽的荣华。” 姬千凝毫不留情地甩开他:“三王子可真是看的起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凌承志尴尬地收回手,脸上神情有些恐怖:“没有人能敌过权势的诱惑。”此时,他的眼里全是对权势的渴望。 他的眼神让姬千凝感到恶心:“世人并非都如你这般贪婪。” 凌承志收起眼底的渴望,深吸一口气:“好了小凝,莫让这些影响你我的心情,快坐下吃些饭食,不然真凉了。”凌承志突然换上一副讨好的笑颜。 “我不会吃你任何东西。”姬千凝一身傲骨。 凌承志的眼神突然变得狠厉,可语气中带着一丝怪异的笑:“小凝若不吃,本王命人即刻杀掉随你同行的人。” “你卑鄙。”姬千凝怒喊了一声,咬牙切齿,“你若伤他们分毫,我与你势不两立。” “若想他们活命,你就要乖乖用膳。”凌承志笑着拿起筷子再次递到她面前。 姬千凝握紧双拳,死死盯了他许久,为了玄轹等人的性命,最后只能妥协。她一把夺过筷子,快速走到木案旁坐下,把有些散乱的发丝拦在耳后,端起桌上的米饭。 凌承志一脸得意:“这才乖。” 姬千凝突然抬头看向凌承志:“你说什么都应我?” “除了离开。” “善待我朋友,他们只是普通人。”姬千凝心中为自己此刻的屈服而感到羞耻。 “好。” “我想见他们一面。” “只要小凝不走,本王什么都应你。” 凌承志心中知道行商只是姬千凝的借口,一个弱女子,为何会跑来战事不断的北岳,其实一猜便知,可他不愿往那个方向去想,也不愿追究任何,只要从今往后她留在自己身边,便足矣。 …… 第二日临近傍晚,姬千凝被带到关玄轹等人的帐中,凌承志等候在账外。 一看到姬千凝,几人快速围了过来:“嫂……” 姬千凝冲玄轹摇了摇头,示意账外有人,玄轹会意:“姑娘,你还好吗?” “我很好,你们可曾有事?”姬千凝一脸关切。 “我们也好。” “那就好。”姬千凝突然凑近玄轹轻语:“万不可泄露身份。”声音只能彼此听清。 “大家就好好在这待着,只要不离开,三王子定会善待我们。”姬千凝故意放大声音说给外面的人听,随即掏出一张丝帕塞到玄轹手中,并给众人一个眼神。 帐中人全都会意:“我等全听姑娘吩咐。” 等姬千凝离开,再无外人于帐中时,玄轹偷偷拿出锦帕,同暗夜白昼观看,刚打开手帕就闻到一丝腥味,只见素色的丝帕上写满红色字迹:“恐贼人以我要挟翎王,等我消息,寻机逃出。” 身旁没有纸墨,姬千凝只能咬破手指在随身所带的丝帕上写下这些字迹。 玄轹看出字中端倪,心中一阵酸楚。 …… 接下来几日,凌承志放松对姬千凝的看守,她偶尔可出账外走动,闲游之际,她默默记下营地中的守卫情形,回到帐中一遍遍规划出逃的路线。 突然,一个士兵进入帐中打乱了她的思绪。 这是这几日一直守在账外,偶尔进来给她送吃食的守卫。士兵将茶水糕点放在她面前的木案上,过了很久,等她再次抬头时,士兵依旧站在原地。 “有事?”姬千凝疑惑地问道。 士兵看了她一眼,快速跑出了大帐,弄得姬千凝一头雾水。 半个多时辰后,那位士兵又一次出现在帐中,他怀中抱着一个较大的物件,用红布包裹着。他气喘吁吁地将此物放在木案上,略黑的脸上有一双大眼睛,里面有些慌乱,可那双眸子里有姬千凝这几日未曾见过的澄澈。 布里包的东西依稀看着是刀剑。 北岳篇 第五十一章 桑杰 http://.biquxs.info/ 小士兵把东西放于案上,未等姬千凝开口,他快速打开了紧裹的红布。姬千凝听到哐啷啷的声响,便猜到是兵器,布打开的瞬间,她一眼看到了无邪剑,原来这些都是他们被缴去的佩剑。 “为何帮我?”姬千凝突然起身望了眼他的身后,发现并无异常,冷眼看向眼前之人。 士兵右手抱胸向姬千凝行了一礼:“小人知道姑娘不愿留在此地,想助你们离开。” “为何?”姬千凝心中更加警惕。 “小人的父母在大泽经商时落难,曾被姬大将军所救,阿爹阿娘自小教育我们,受人点滴之恩定当竭力相报,更何况是爹娘救命的恩情。我得知姑娘是姬将军的妹妹,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帮恩人离开。” “你怎知我的身份?”姬千凝疑容更重。 “小人曾听阿爹说过,大泽姬姓特殊,千字辈只留下姬大将军与她妹妹两人,前两日偶尔听得姑娘名讳,便大胆猜测。” 听到这,姬千凝有些动容:“你阿爹如何称呼?” “阿爹名为达姆。”一提起自己的阿爹,小士兵满脸自豪。 “达姆?”姬千凝突然觉得这名字异常熟悉,“你家乡可是在卡尔?” 小士兵有些震惊:“姑娘怎知?” 姬千凝突然含笑:“说来,我与你阿爹算是旧识。” “真的?”小士兵眼中有抑制不住的欣喜。 姬千凝点点头,眼前浮现一些往事: “阿姆大叔,这一路上多谢你的照顾。” “丫头,人这一生,总会为追求某些东西冲动一回,就算最终没有结果,事后留在心底的,也是在这条勇敢追求的路上留下的美好回忆,一生前行的人永远不会后悔自己走过的路。” “阿姆大叔,我们还会见吗?” “人与人相交,淡如水般才好,如此来去才了无牵挂,但若有缘,还会相见。”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可真是奇妙,多年前,自己年少无知,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千里迢迢追寻,在天险关结识了商队中的阿姆大叔。原来,这小男孩的阿爹竟是多年前在凤鸣山分离的阿姆大叔,没想到,如今竟以这种方式再见。 人生何处无相逢? “可你终究是大鑫人,帮我就不怕三王子责罚?”她眼里多了些担忧。 “小人讨厌战争和杀戮,三王子狠毒,我怕姑娘多待下去会有不利,再说如此算不得叛国之罪。”士兵说的铿锵有力,姬千凝在这个十几岁的孩子眼中,看到了极力忍住的泪花。 原来,并非所有大鑫人都冷漠无情,最无辜的就是这些孩子,他们本可以在父母膝下承欢,什么都不懂就要在战场上见证一次次的血腥和杀戮。 “我如何信你?” “这些。”士兵指了指案上的剑,“明日,所有人都要退守九龙城,这会三王子正在营地外检阅军队,营中只有为数不多的守卫,我趁此时机,故意支走账外的守卫,偷偷取来你们的剑,姑娘,若再等下去,日头落山就走不了了。” 姬千凝看他一脸真诚,可心中依旧有些纠结……罢了,就随他去赌一把:“弟弟怎么称呼?” “桑杰。” “好,事不宜迟,现在就走。” 桑杰点点头,等姬千凝拿出自己的剑,他重新裹上布抱在怀中,带着她避开沿路的守卫,偷偷救出了玄轹等人。 众人欣喜地拿上自己的剑,在桑杰的带领下,有惊无险地出了营地。 桑杰突然咧开嘴笑着对姬千凝说道:“姑娘,小人就帮你们到这,速速离开,一路保重。”夕阳打在桑杰脸上,黝黑的皮肤上镀着一层金色的光晕。 “你放我们离开,三王子那边如何交待?”姬千凝眉头皱在一起,他担心这孩子的安危。 “姑娘放心,小人自有脱身之计。”他笑得更加灿烂。 姬千凝点点头,向他深深行了一礼:“保重。” 语毕,伴着夕阳的余晖,向远处奔去。 北岳多山,可此地较为开阔,姬千凝看到沿途绿意盎然,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她突然意识到,如今已是四月天,自己来北岳已一月有余,桃花早败了吧?说也奇怪,这些日子,她在北岳未见一株桃树。 十余人快速向前方奔跑着,突然几匹马出现在他们视线中,众人心中喜悦,可这份喜悦被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打断。 众人来不及跨上马,就被骑马前来的大鑫骑兵围住。 姬千凝抬眼望去,除了二十几个健壮的大汉,没有任何熟悉的面容,她长舒了口气。 众人眼神交汇,立刻明白彼此的心意,抽出手中的剑冲向不速之客,刀剑相碰,几十人撕打在一起,夕阳的余晖渐渐模糊了他们的身影。 玄轹的剑被大鑫骑兵打飞,姬千凝见状,速将自己手中的剑扔给他,玄轹接过,一脸担忧地看向她,她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姬千凝化掌为剑,干净利落,徒手握住大鑫骑士拿刀的手腕,身形矫健,转身,用右掌劈向他们的脖颈,被打之人立刻倒在地上。 众人迅速解决掉二十多人,撕下衣襟简单为受伤之人包扎好伤口,骑上大鑫人落下的马,极速向前方行去。 行了大概四里路,姬千凝隐约听到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回头,只见一根长鞭快要落在自己的身上,一个转身巧妙地躲过,鞭子生生打在了马屁股上,马儿嘶鸣一声,突然暴跳起来,她不得不跃马而下。 众人发现异常,勒停马儿,立刻拔剑下马守护在姬千凝两侧。 只见追上来的男子身材魁梧,光头,满脸凶相,嘴周围长满胡须,耳上挂着两个大环,赤裸的膀子上只套了件皮甲,手中拿着方才舞动的长鞭,腰间挂着两把短刀。 他怒视着姬千凝,恶狠狠地开口:“你就是姬千凝?” 姬千凝临危不惧:“你又是哪位?” “听好了,本大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十二魔狼之首旗木德,艳姬可是你所杀。” 姬千凝这才明白,原来此人是为艳姬寻仇而来:“我给过她活的机会。”说完示意两旁之人快速退后,“此人只是冲我而来,十一,速与他们上马先行。” “嫂子,我们与你同进退。”玄轹坚定地看向她。 “放心,我可以应付的来。”姬千凝说完向前走了几步,尽量避开玄轹等人。 “果真是你,今日,我便砍下你的人头祭奠艳姬。”旗木德的语气变得更加狠毒。 “那你试试。”姬千凝冲他冷哼一声。 旗木德见状,怒火更旺,他扔下长鞭,抽出腰间的双刀,从远处恶狠狠地冲了过来。 姬千凝握紧双拳,眼神狠厉,一阵风过,吹起她的墨色衣襟,她就站在原地,并未打算躲开。 暗夜等人握紧手中的剑,向前几步,时刻准备保护姬千凝。 夕阳打在旗木德的短刀上,折射出刺眼的光晕,就在刀离姬千凝两米多远时,突然多出一个身影,徒手接住呼啸而来的短刀。 姬千凝看见一身红衣的男子背对着自己,鲜血从他的手掌流出,顺着宽松的衣袖滑下,滴落在草地上,不一会汇成一片血迹。 旗木德愤怒地看向坏他事的人,可突然间便松开握刀的手,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属下该死,属下该死,请主子责罚。” 红衣男子若无其事地将短刀扔到旗木德脚下,不怒自威:“为何伤害姬姑娘?” “他杀了九妹,属下不过是为九妹报仇。” “杀了也就杀了,日后若在动我的人分毫,本王不介意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凌承志的眼中闪现一抹阴狠。 “诺,属下谨记。”旗木德就算再不甘心,只能忍气吞声。 男子一开口,姬千凝便发现他是凌承志,想到他刚才不顾一切徒手接刀,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些感激,可听到他那句“杀了也就杀了”,心中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艳姬,为他付出那么多的女子,最后在他眼里什么也不算,知道他凉薄,没想到凉薄至此。 凌承志突然转身看向姬千凝:“小凝,为何不听话偷跑出来?” 姬千凝看着他依旧流着血的手:“方才,多谢,你的手?” “无事,今日之事,本王不会追究,走,该回去了。”凌承志笑着向她伸出手。 就在这时,远处驰来一匹骏马,一男子从马上跃下,飞身前来搂在姬千凝腰间,抱起她再次飞去马上。 众人只觉得一阵风过,等男子与姬千凝在马上坐定,大家才看清他的面容。 “本王的人,为何要随你去?”男子冷眼看向凌承志。 姬千凝看清来人,脸上浮现久违的笑意:“你来了。”语气中带着欣喜。 凌承志看到姬千凝脸上出现的笑意,再想起她对自己的态度,心中升起一团怒火:“玄启,又是你。” “三王子,失败的滋味如何?”玄启看向他,语气中满是挑衅。 “本王不会输,你休要幸灾乐祸,总有一天,本王让你跪下来求我。”凌承志咬牙切齿,握紧了双拳,血再一次顺着右指缝滴落。 “本王随时恭候。” “将小凝还我。”凌承志努力压制着怒气。 玄启轻蔑地看向他:“本王的女人,自是随本王去,三王子莫再说笑。” 凌承志眼里全是怒意,不自觉握紧了双拳。 姬千凝一脸温情地看向玄启,“我们该走了。” 玄启嘴角上扬,很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心中一阵得意:“十一,上马走了。” 玄轹等人立即骑上马做好离开的准备。 看到这一幕,凌承志努力压制内心的嫉妒和仇恨,他向前追了几步,却被苏卫等人上前制止,凌承志身后的护卫此时赶来,拔出刀快速守卫在凌承志前方。 凌承志努力掩藏眼神中的失落,笑着冲姬千凝的背影喊道:“小凝……” 听到他的声音,姬千凝示意玄启停下马儿。 “本王等着你,终有一天,你会亲自来找我。” 姬千凝听他说完,头也不回随玄启离去。 “将军,追否?”看着玄启一行人远去,身旁的侍卫向凌承志请示。 “不用了。”凌承志此时的声音仿佛从悠远的国度传来,他的神色暗淡,一直望着姬千凝离去的方向。 玄启等人伴着夕阳一路急行,一直到满天布满星辰,大约子时左右,终于到了眉州城下。 玄启示意其余人先行进城,独留自己和姬千凝在城外。 北岳篇 第五十二章 瘟疫 http://.biquxs.info/ 姬千凝和玄启共骑一马,在城外月夜中徐行,马儿漫无目的地走着,不一会来到了一条溪流旁。月光倒映在水流中,同样也温柔地抚上两人的脸庞。 “玄启,你怎知我在那里?”午夜寂静,姬千凝的声音随风飘荡在空旷的月夜中。 “算着你和十一到来的时间,却不见你们的身影,便派人四处探寻,一发现你们的踪迹,我便带人过去。”玄启温柔地回答她,语气轻松,天知道不见他们身影时,他是何等的着急。 他说完跃马而下,轻轻扶着姬千凝也下了马。 “每次都是你。”姬千凝笑着看向她,眼里满是柔情。 两人比肩而行,走着走着,玄启很自然地拉起姬千凝的手,慢慢走到河边坐下,玄启怕她冷,解下自己的披风紧裹在她身上:“为何会遇到他?”说完再次握住她的手。 姬千凝突然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的眼神里有一丝不悦,她便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讲与他听。 “日后不许再见他。”玄启霸道地说到。 “嗯?”姬千凝突然笑着看向他,“翎王殿下这是吃醋了?” “笑话。”玄启眼神闪躲,耳朵有些发红,握紧了她的手,神色慌张,“本王怎会吃醋。”他企图用笑声掩盖自己的不自在。 “是吗?”姬千凝忍住笑意,盯上他的眼睛,“真不是吃醋了?” “他也配本王吃醋。”玄启的脸开始涨红。 姬千凝看着他突然变得可爱的模样,笑出了声。 “不许笑。”玄启脸上有些不高兴,“反正本王命令你,日后不可再见那人。”他用最霸道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 姬千凝笑得眼角飘出了泪花,努力忍住笑意点了点头。 玄启一把抱住她,声音有些哽咽:“我怕你再受伤害,怕你再次弃我而去。” 姬千凝先是一愣,眼眶突然蓄满泪水,玄启的两句话让她心中深受触动,她抱紧玄启,用手轻拍他的背,安慰道:“不会,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玄启突然推开她,激动地握紧她的双手,脸上满是欣喜:“真的?”他盯着她的眼睛,满是期待,此时的眼眸里似有星辰。 姬千凝笑着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一脸严肃地看向玄启:“凌承志为了权势,渐渐迷失了本心,玄启,你会如此吗?”她听了太多王室中的尔虞我诈,见了太多为了争权夺位而丧失自我的人,即使有些人生不由己。 玄启突然松开她的手,看向前方,神情变得冷漠:“出生在王室,非我本愿,那里,有太多的言不由衷,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我讨厌王室中的黑暗和血腥,即使双手在战争中沾满鲜血,我依然讨厌杀戮。”他突然沉默了许久,“可我身上背负着赤炎皇子的责任,如果可以,我宁愿舍弃这一切,去看遍九州风光,或如严子陵一般,择一福地隐居,过随心所欲的日子。”说到后面,他冷漠的眼中突然有了光。 是啊,谁不愿如百年前的严子陵一般潇洒自在地活着,就连姬千凝的心中也是无比羡慕那位先人。她握住他的手:“玄启,我信你,不管日后选择何路,我都会支持你。”她的眼中是对这个男人无条件的信任。 玄启心中一暖,他此刻的眼神中是无尽的温柔,两双眸子相对,有时,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他盯着她那明媚的双眸,一时情不自禁,一把将她拦在怀里,轻轻吻在她的朱唇上。 姬千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睁大了眼睛,不过片刻,她便乖乖闭上了眼…… 夜色如水…… 吻罢,姬千凝一脸娇羞,轻轻将头靠在玄启肩上,玄启不自觉扬起笑意,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前方…… 月光洒在溪流中,晶莹的溪水像一条银练。溪水那头,是郁郁葱葱的草木,草木中间掩着一座木屋,墙边爬满了隐约可见的蔷薇…… “玄启,我想澜罗山上的桃花了。”姬千凝的声音悠悠传入玄启耳中,带着些许遗憾,“这个时节,怕是早败了。” 是啊,一别四载,澜罗山上的桃花开了四次,荆都和姬府好像已在久远的记忆中,就连哥哥也只能出现在梦中,这一刻,她比任何时候都想家…… “等战事结束,我陪你回荆都。” “嗯。”姬千凝看向他,一脸笑意。 …… 凌承志所率之军,相继在眉州等地失守后,为了保存实力,退守至九龙城。 九龙城是北岳西北部最重要的城邑,过了此城,不过百里便是绵延数里的原始森林,穿过这片森林,再越过几十里的草原便到了大鑫国界。 所以,九龙城的战略位置重要,城池本身易守难攻,再加上凌承志下令重修工事,一时间,九龙城固若金汤。 一连两个月,赤炎军队屡攻屡败,即使每隔一段时间,有赤炎和北岳的其余军队来此集结,仍旧久攻不下,伤亡惨重。 玄启领军攻打九龙城,驻扎在离城五十多里外。 玄轹和苏毅奉命往返于前线和眉州,运送伤员。 转眼已是六月,天气异常炎热,偌大的太阳挂在天空炙烤着大地,烤的人心中焦灼不已。 眉州城内,一女子的身影忙碌在一间大屋内,她时不时擦掉额头上的汗珠,继而为受伤之人包扎伤口,原是姬千凝留在眉州城,跟随军医救治在前线负伤的战士。 她抬眼看向窗外,刺眼的阳光立刻让她抬手护在眼睛上方,她忧心忡忡:“玄启此次离开眉州已有十几日,至今未有任何捷报,不知如何?” “啊……”受伤士兵一声痛苦的呻吟拉回了姬千凝的思绪。 姬千凝转身查看,许是天气炎热,他腿上的伤口未及时处理,此刻已经化脓,她的眉头突然皱在一起,快速跑去唤来军医。军中缺少麻醉之物,姬千凝眼睁睁看着军医剔除男子腿上化脓的坏肉,重新上药包扎好伤口,男子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姬千凝听得难过,更加心烦意乱,但她依旧笑着安慰受伤的士兵,拿起蒲扇轻轻扇动,为他们减去一丝丝炎热。 突然,一位男子闯进来,装容凌乱,脸上汗如雨下,显然是一路急行而来,他气喘吁吁地左右巡视,突然看到角落了的姬千凝,匆忙跑过去拉起她的手腕,未说什么,直接拽着她向屋外跑去。 姬千凝一时未反应过来,等到屋外才看清来人,看到他如此慌乱,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十一,出了何事?” 玄轹突然停下疾行的脚步,转身不敢直视姬千凝的眼睛:“王兄……”他一时语塞。 姬千凝在他眼中读到了悲伤,她突然觉得心中慌乱:“出事了?”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内心却期待着他的否定。 玄轹低下了头,没有回答。 姬千凝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眼眶有些酸涩,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现在何处?”即使如此,声音仍然有些颤抖。 “离此城二十里外。”玄轹看着姬千凝,想说些什么,却未出声。 “速带我去。”姬千凝语气急切,拽紧了衣角。 玄轹点点头。不一会,两人迅速跨上随行侍从牵过来的马。 “驾。”一声厉喊,马儿踏起尘雾,极速向城外行去。几人未歇一脚,一口气行了二十里路,任凭烈日如何焦灼。 姬千凝远远瞧见,营地分成清晰可见的两部分,两地之间重兵把守,等到了营地外,她直接从马上跃下,迅速向里面跑去,边跑边用衣袖擦掉脸上的汗水。可同时,她心中泛起疑惑:如此炎热的天气,这么多守卫为何用厚纱遮面?来不及细想,她冲开守卫,直接向里面跑去。 玄轹追上她,带着她快速到一处大帐外,此时,苏毅和暗夜迎面而来,忙向两人行礼。 姬千凝见他们二人亦是以纱遮面,同时,苏毅也递给自己一片面纱:“姑娘,请戴上此物。” 姬千凝接过,心中更加疑惑:“苏毅,这是为何?” 苏毅眉头突然皱在一起,眉宇间满是愁容:“回姑娘,军中突起瘟疫,来势凶猛,传播极速,我军中将士已有三百余人染上此疾。” “可有药物来解?” 苏毅摇摇头,一脸失落:“并非平常所见疫病,至今无药可解,染病者不多时便会垂危,若身体较差之人,不出几日,便会呼吸衰竭而亡,如今,军中已有百余人死去。” 姬千凝听闻此言,突然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她转身看向玄轹:“十一,莫不是,你王兄也……” “嗯。”玄轹声音闷闷的,“就连苏卫他们,亦是。” 姬千凝还没听完后半句,转身提起裙摆,极速向帐中跑去,玄轹立刻带上面纱随苏毅和暗夜紧追其后。 一进大帐,一股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姬千凝刚看到躺在榻上的玄启,抬脚准备过去,却被带着厚重面纱的军医拦下:“姑娘,此病凶险,万不可近身。” “大人,殿下现在如何?”姬千凝忙向军医行过一礼,之后眼睛紧紧盯着玄启,满是担忧,恨不得立刻冲在他的榻前。 军医放下拦住姬千凝的手,转身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两日,殿下连续高烧,今日晨起昏睡不醒,短暂清醒后也是呕吐不止,所幸,殿下意志力坚定。” 姬千凝嗓子有些发干,握紧的双拳微微颤抖着,再顾不得其他,向玄启走去。 “嫂子。”玄轹制止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姬千凝停下脚步,戴上面纱,转身向他微微点头,随后两三步走到玄启身前。 榻上的玄启穿着一身白色寝衣,胸口微微敞着,露出白皙的皮肤,几道隐约可见的疤痕隐在衣衫下,胸口一大片被汗水浸湿。乌黑的头发用一条墨色丝带拦在脑后,面容苍白,额头布满汗珠,眉头痛苦地皱在一起,嘴唇也裂开几道小口。 姬千凝一脸心疼…… 北岳篇 第五十三章 病因 http://.biquxs.info/ 姬千凝一脸心疼,她蹲在榻前,从衣袖中抽出一条锦帕,抬手轻轻附上玄启的面容,小心翼翼地为他擦去脸上的汗珠。 军医走近姬千凝身后,一脸担忧:“姑娘,殿下病情凶险,还是让卑职来照顾。” “是啊,嫂子,刘大人毕竟是医者,经验丰富,懂得如何照顾王兄。”玄轹也突然走到姬千凝身旁,一脸担心。 姬千凝冲他们摇头,努力挤出一抹笑意:“无碍,我懂得如何照顾自己,你们且放心,就让我照顾殿下吧!”她的眼神中有一丝恳求。 众人敌不过她的眼神,只能妥协。 “姑娘,定要当心,不可摘下面纱与殿下直接交谈。”军医刘大人语重心长地劝诫。 “知晓了,大人,这一段时日,多谢你了。”姬千凝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姑娘折煞我了,这是卑职的分内之事。” 姬千凝微笑示意,突然好似想到什么,忙问道:“十一,这病自何而起?” 玄轹略一思忖:“五日前,军中便有人发病,从九龙城外回撤到此地有三日路程,仅仅几日,便染了数百人。” “也就是说,还未离开驻地时便有人发病?”姬千凝眉头皱在一起,思考着什么,“刘大人,此病可易得?” 刘大人摸了摸胡须:“与此相似病症,卑职只在古籍上见过,书中曾讲,若是健壮成年之人,本身不易患上此疾,但若与有病之人接触,唾液、呼吸,此途径下,皆会迅速染病。遗憾的事,书中虽有记载,却未传下解病药方。” 姬千凝刚想发问可有法子来解此疾,听到刘大人后半句便已明白,心中突然有些失落。“十一,之前可听闻军中有人患疾?不管何疾?”姬千凝眉头皱的更紧。 “从未。”玄轹非常确定。 “对了。”半天不曾言语的暗夜突然想到什么,“曾听当地百姓传闻,九龙城有人染上相似病症,后来被治愈,可不知真假。” 姬千凝突然站起身:“宁可信其有。”她的神情变得严肃,“就怕有人别有用心,今日之事只我五人知晓,不可告于他人。十一,你们暗中查探,不可打草惊蛇。” “是。”三人立刻明白姬千凝话中之意。 “好了,我留下照顾殿下,你们且去歇息。”姬千凝的语气变得稍微柔和。 “嫂子,王兄拜托你了。”玄轹眼中全是对她的信任。 “姑娘小心。”刘大人向姬千凝行礼告辞。 等三人的身影即将消失时,暗夜突然转身,一脸真诚地说到:“姑娘,殿下万金之躯,定会无恙。” 姬千凝感激地向他点点头。 天气本来就热,太阳晒了一下午,帐中更加闷热,姬千凝卷起各处窗帘,不一会出去打来一木盆水放在榻边,她跪在旁边把方才用过的丝帕打湿,轻轻拭去玄启脸上和脖子上不断涌出的汗珠,接着,拿起他的手,一遍遍擦掉手心的汗液。 她把锦帕扔到木盆里,紧紧握住玄启的左手,身子前倾,盯着他看,许久,向前朝他耳语,嘴角含笑:“玄启,你可知,那年樱花灿烂,只六岁的凝儿在幽兰谷遇到一个十岁的小男孩,我们一起学琴,言笑晏晏,无忧快乐。”她腾出右手,从腰间解下佩玉拿在眼前,柔情脉脉,“满山红遍枫叶,小男孩要走了,于是,我便将这块爹爹在五岁生辰时送的祥云玉佩赠予他。一别多年,缘分让我与他再次相逢。你以前总问我是否记起儿时相识的少年郎,其实,我骗了你,我什么都记了起来。只是儿时一个小小的约定,却不想逝去那么多岁月,你始终记在心上。你看,如今,这半块玉,我日日佩在身上。”她拿起玉佩,在他眼前晃了晃。 她再次握紧他的手:“玄启,若你听到这些,定会欢喜。”说这话时,她忍住了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 她抬眸望向窗外,太阳只留一丝余晖留恋在天际,一阵凉风从窗吹进,她突然感觉额间一丝沁人的凉意,额头的发丝已被汗珠打湿贴在脸上,她顾不到这些,只是用衣袖轻轻擦了两下,便拿起一把扇子在他脸旁轻轻扇动,想让他睡的更舒服些。 转眼,夕阳落山,零星几颗星辰爬上夜空,玄启缓缓睁开眼,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重,他的眼眸向下望去,突然发现凝儿趴在自己身上熟睡,他突然高兴起来,一扫病情带来的烦躁,早些迷迷糊糊听见凝儿在他耳边说话,原以为是梦。 他用一只手撑在榻上,使力缓缓抬起自己沉重的上身,生怕惊醒她。随即一脸温情地看向她,情不自禁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 这般轻柔的动作让姬千凝瞬间惊醒,她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向他,等看清是玄启,突然直起身子,露在面纱外的眼眸里写满了喜悦和激动。 玄启对着她笑,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他立刻用白色寝衣的袖口捂住嘴,迅速转过身子。 “玄启?”姬千凝一脸担忧,声音有些颤抖,身体刚向他身边倾去,他立刻抬起手制止了她。 “凝儿,快离我远些,危险。”他的话夹杂在咳嗽声中,断断续续。 姬千凝摇着头,看到他因剧烈咳嗽而颤抖的身子,以及憋红的脸,再也忍不住,一行泪水溢出眼眶。 她顾不得其他,一把抓住玄启伸出的胳膊,任凭他如何推开自己。她接着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不断轻拍他的背,过了好久,他才渐渐止住了咳嗽。 玄启因咳嗽而显得有些狼狈,一大半发丝滑落。姬千凝见状,轻轻解开那条墨色丝带,拦起他的全部发丝,片刻功夫,丝带牢牢缠绕在拦起的头发上。 玄启心中一股复杂的情愫流动,既想姬千凝远离自己,又想让她陪在自己身边,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纤纤玉手,只是身子依旧背对着她。 “凝儿,听话,快离开。”他语气里全是恳求。 姬千凝起身再次坐到他面前,看到他一脸苍白,神情虚弱,心中不忍,冲上前紧紧抱住他,泪水无声滑落。 玄启下意识捂紧口鼻,不论他如何挣扎,姬千凝始终不放手。 玄启又无奈又感动,抬起另一只手拦在她的脑后,抱紧她。 “玄启,无论何时,我都不会离开你。” 玄启听出了她声音的颤抖,抱得更紧。 须臾,他苍白的脸上挂满笑意。 此生,卿在吾侧,又有何惧? …… 昨夜,玄启断断续续醒了几次,没怎么进食,只喝了少许粥。姬千凝的到来让他稍微有了精神,不想半夜子时又烧了起来。 姬千凝连忙叫去刘大人,经过一个多时辰的忙碌,玄启的烧终于退了些。 姬千凝整夜守在榻前,一直担心着他,直到听到他的呼吸稍微平稳些,才趴在榻旁小憩。 玄轹、苏毅与暗夜也是一夜未睡,只为查出他们心中猜测的“背后之人”。 东方的天空泛出鱼肚白,渐渐地,露出一大片红霞。 玄轹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装容,用手拍了两下脸颊,好让自己清醒些,随后走到玄启所在的军帐外,轻轻喊了声:“嫂子。” 一连两声,账中的姬千凝听到声音立马醒来,她从榻上爬起,看了眼玄启,把他露在外的胳膊轻轻放回被子里,随后整理好装容,生怕吵到他,蹑手蹑脚掀开帐帘,拉着玄轹下了台阶。 “嫂子,王兄现在如何?”玄轹时时挂念着自己的王兄。 “还算稳定。”只一日,姬千凝脸上少了很多笑容,多了些憔悴。 玄轹稍微安心了些:“对了嫂子,果不出你所料,我与暗夜一直守在账外,半个时辰前,有人鬼鬼祟祟在账外走动,我们拿下审问,那人没几下便招了。” “突起的疫病真和九龙城有关,冲你王兄而来?”姬千凝心中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玄轹黑了脸:“是,确切说,是冲整个赤炎将士而来。” 此时,姬千凝似乎明白了某些人煞费苦心的用意,不过,还需得到证实:“人在何处?” “暗夜和苏毅正在审。” “速带我去。” “嗯。” 东方的云霞越来越大,越来越红…… 不一会,两人来到另一处帐中,一进门,姬千凝就看到一男子褪去甲胄,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身上没有被打的痕迹,可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此时,苏毅正拿着一根皮鞭怒视着他。 苏毅和暗夜一看到来人,连忙行礼。 姬千凝回礼:“辛苦了,审的如何?” “属下还未用刑,这小子到是招了不少。”苏毅一脸严肃。 “好,我再问问。”说着,姬千凝从苏毅腰间抽出一柄剑,“苏毅,借剑一用。”她嘴角扬起一抹坏笑,一步步走到被绑男子身边,拿剑在他眼前左右晃动:“我可不似苏将军那般温柔,待会问什么,你答什么。” 姬千凝的笑让男子感到害怕。 “若你说敢一句谎话……”姬千凝突然把剑抵上他的脖颈,眼神变得凶狠,“我会让你死的很惨。” 男子闭上眼,表情痛苦,点头如捣蒜,一遍遍说着“是”。 在场几人的心中皆称赞姬姑娘出彩的演技,忍着笑意。 “殿下,姑娘,小人错了,他们给了小人很多金子,小人一时贪财,便犯了大错,小人真错了。” “你倒是实诚。”姬千凝冷哼一声,“他们是谁?” 北岳篇 第五十四章 赌局 http://.biquxs.info/ “他们是谁?” 姬千凝冰冷的语气让男子害怕不已,他立即说了出来:“自九龙城而来的大鑫人。” 姬千凝回头看了一眼玄轹和苏毅,眼神交汇后转身看向男子,变得狠厉:“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那男子既害怕又委屈:“多日前的一天,天色阴沉,却很闷热,轮到小人去军营五里外打水,小人一人推着小车……” “说重点。”姬千凝一声厉色,吓得男子一哆嗦。 他闭起眼,神色痛苦,加快了语气:“乔装打扮的大鑫人用黄金收买小人,他们给了小人一个瓷瓶,胁迫小人将里面之物投到将士们的伙食里,我一时受了蒙蔽,致使军中将士染上疫病,后来他们再次找上我,威胁小人无论如何都要让殿下染病,小人惶恐,本想拒绝,可他们强行为了灌了药,事成后,他们才给的解药。”他一口气说完,悄悄睁开眼,颤巍巍看向姬千凝。 姬千凝心中升起怒火:“说,殿下是如何染上的?” “啊呀呀”男子险被姬千凝的怒声吓哭,“小人只是一伙夫,平日极少见到殿下,而且,殿下的吃食也有专人监督,小人只好悄悄藏下患病将士用过的食具装了殿下的吃食,我当时也无法肯定殿下能染病啊。”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心虚地低下头。 姬千凝忍着怒意,拿剑的手加深了力道:“就因你一时贪念,让殿下染病,连殿下身边经常接触的苏卫这些得力之人也未能幸免,还有那些枉死的将士,你享受着赤炎赐予的军禄,却做着如此丧尽天良之事,良心可曾不安?” 男子留下了一滴悔恨的泪水:“小人错了,小人若不照做,他们会杀了我,小人知错了,他们以小人的性命要挟,小人怕死,小人错了,小人知错了,请姑娘放小人一条生路。” 众人脸色阴沉,许久不语,突然,玄轹质问他:“军中守备森严,既是几里外,守卫也不可能发现不了大鑫人的身影,这作何解释?” “殿下,那些人的长相衣着全与我们无异,可小人不傻,他们说话的口音就是大鑫人。”男子虽带着哭腔,声音却很笃定。 “易容。”姬千凝眉头皱在一起。 “易容?”暗夜惊呼。 “可谁会这易容之术?”玄轹问了起来。 “凌承志。”姬千凝喊出了这个名字,她怎么忘了,大鑫三王子可是九州之上的易容高手,当年,连自己也曾被他的假面所骗。这件事真的与他有关?他们百密一疏,竟忘了伪装声音,想到这,她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你方才说有解药?” “他们曾给了小人解药。” “可还有?” 男子摇摇头。 一切都清楚了,在场四人心中的寒意更甚。 贪婪真是可怕,有人为了那么点私欲,竟不顾自己同胞的安危,心中的正义、良善渐渐被吞噬,只留丑陋的躯壳,可怜,可恨…… “十一,后面的事,你们看着处理。”姬千凝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大帐,这里的空气,让她觉得恶心。 …… 这一日,姬千凝依旧悉心看顾着玄启,看着玄启的状态越来越差,她急在心上,却无计可施,军中几位医官还是没有研制出解药,只能用一些药物暂时抑制病情,这终不是良策。 姬千凝在外散了散心,等再次回到大帐外,突然停见帐中有人讲话,原以为是玄启醒了过来,她激动地刚想进去,再次细听,却是暗夜的声音,听到他们言语间讲到玄启的病情,她停下脚步,静静听着。 “殿下的病情不能再拖了。”刘大人急切的声音想起,“卑职无能,若有野鹤子这般神医降世,该多好?” 暗夜的声音传来:“是啊,当年主子在大泽禹城中了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奇毒‘鸠虹’,野鹤子前辈用尽毕生所学,终于解了主子的毒。前辈和主子颇有渊源,若他在,定会再次出手相救。” “可惜啊,野鹤子前辈在去年便已仙逝。” “是啊,前辈之徒,主子的故交端木姑娘自那也使了踪迹,至今无人知晓她在何处,不然……” “造化弄人……” “大人,暗夜拜托大人,倾尽全力医治殿下。” “卑职定当竭尽全力。” …… 姬千凝这两日无心进食,吃的极少,夜幕降临,她端着一碗粥坐在账外台阶上,随意舀起两勺送进嘴中,只觉索然无味。她反复思索着白日在账外听到的话,禹城,鸠虹?莫不是多年前玄启独自丢下自己是因为身中奇毒?难道是在天香楼里?怪不得那时的他欲言又止…… 一想起他因护着自己而中了毒,她的内心愧疚不已。 “玄启,我欠你太多了。”她索性将碗放在一旁,叹了一口浊气,抬头看向星空。 月明星稀,望着那轮明月,她突然记起当年在禹城莫府的欢愉时光,那夜的月色也如今日一般,赏月的人却是不同光景。 “玄启,你看,北岳的夜色也是别有一番趣味。” 一颗星辰滑下夜空,突然,她心中一亮,做了一个决定。 迅速起身,不一会便邀玄轹、苏毅和暗夜在一处无人的地方相见。 躲过了月色,四下漆黑一片,玄轹疑惑不已:“嫂子,有何事要来这说?” “是啊,姑娘。”暗夜同样疑惑。 姬千凝先是一阵沉默,突然抬起头:“我知道该如何救翎王。”此时,她隐在黑暗中的眼神异常坚定。 “真的?”三位男子异口同声喊了出来。姬千凝听出了他们语气中抑制不住的欣喜。 “是。”姬千凝语气笃定。 欣喜之余,苏毅心中莫名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既有法子救殿下,姑娘怎么也会高兴地告知众人,而不是只邀他们来如此僻静之处,于是试探性地问道:“姑娘,有何办法?” “你们可还记得今早被审那人说有解药?”她脸上突然有了些欣喜。 “可解药来自九龙城。”玄轹突然明白了,语气有些急切,“嫂子莫不是要去九龙城寻药?” 玄轹虽然不到十六岁,可身上有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稳和聪慧。 “嗯,为今之计,只……” 玄轹突然打断她的话:“不行,九龙城里全是大鑫人,万分凶险,你不能去,王兄若知,也会不允。” “是啊,姑娘,此法万万不行,不可去犯险。”暗夜着急起来,如今主子病重,他不能让姬姑娘出任何意外,否则,他再没有颜面去见主子。 “那还有其他法子吗?”姬千凝突然着急起来,她知道他们一片好心,可救玄启心切,她希望得到几人的支持。 几人一时语塞,无论如何,暗夜都要让她打消这个念头:“军中医官正夜以继日研究此病,他们定能制出解药,我们可以等。” 姬千凝突然激动起来:“我们可以等,玄启等不了了,军中将士也等不了了,你看到了,殿下日渐虚弱,那些年,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不管是内伤还是箭伤,都好了起来,可这次不同,疫病随时会夺去他的生命,我们不可以再等下去了。”她的声音渐渐颤抖,硬是没有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 暗夜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若有端木姑娘半分消息,他们也不会如此被动。 玄轹眼中蓄满了泪水:“嫂子,我与你同去。” 姬千凝稍微平复好情绪:“不可,只能由我独自前往。” “可你毕竟只是女子。”玄轹满是担心。 姬千凝轻笑出声:“十一,我并非弱女子,你王兄以前为我做得太多,该我为他做些事了,你且放心,我自有打算。” 暗夜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问道:“姑娘是去见那三王子?”耿直的暗夜,心中有时也异常通亮。 “嗯。”接着,姬千凝将所有的计划告诉了他们,并说出如何让他们配合自己。 玄轹听后,心中情感复杂:“嫂子,若王兄知道……” “不可让他知晓此事,这件事只能我们几人知道,日后若他问起,你们只说我去了九龙城,其余在我归来之前,多一字都不许提。” “可……” “十一。”姬千凝加重了语气,“答应我。” 玄轹沉默了很久,为难地答应了她。 姬千凝听到他同意,心中多了一丝喜悦:“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你们且去安排,一会,暗夜备好马来接我。” 看着几人在黑夜中点头,她转身向帐中行去,这一路,她走的很轻松,心中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喜悦,冲淡了片刻的的忧愁。 回到玄启身旁,见他依旧昏睡着,许是天气太热,他的被子退到了腿上,原来整齐的衣衫,此刻敞开大片。姬千凝笑着摇摇头离开,不一会打来一盆水,解掉戴在脸上的面纱。 接着,用水打湿锦帕,擦拭玄启的脸,她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用手指描画他的眉眼,一脸笑意:“玄启,你说你一男子,为何要生得这般好看,招蜂引蝶?” 她继续擦拭他的脖子和胸膛,轻笑出声:“再说,你出生高贵,该是深受小娘子们追捧喜爱,可我在汴城待了许久,发现你连两个红颜都未有,哎,真是白瞎了这幅好相貌。” 她突然紧紧握住他的手:“玄启,可听出我在打趣你?不想反驳我?”她突然湿了眼眶,“玄启,你定要撑住。” 她温柔地盯着他,许久,替他整好衣衫,撤去榻上的被子,换了一床更轻薄的被子盖在他身上。转身,拿起一旁案上的盏,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接着,一连几杯下肚。 细看,那不是今日为玄启喂水时用过的茶盏? 对,先前,姬千凝连同面纱也掀掉了。 这是为何? 她说了要去找凌承志寻解药,若是如此,必先让自己染病,她要赌一把,赌凌承志不会见死不救。 但愿在这场赌局里,她能全身而退…… 她不是圣人,不会永远光辉伟岸地活着,为了救自己心爱之人,只能去利用另一个人,即使是自己不想见的人。 想到这,姬千凝轻轻走到玄启身旁,笑着看向她,眼中全是对她的爱意,夹杂着一些心疼,一些不舍。 她俯下身子,听到他粗重的呼吸,附上他的耳朵轻语:“等我回来。” 她突然闭上眼睛,深深吻上他的唇,一滴泪在眼角滑落。 好久,好久,她的唇从他的嘴上挪开,转身,义无反顾向账外走去。 北岳篇 第五十五章 执念 http://.biquxs.info/ 明月当空,照亮女子迷茫的心境,照清夜间前行的路。 这会,白日里升起的热气渐渐消退,一阵清风吹过面颊,令人心旷神怡。 两匹马自远方疾驰而来,踏破黑暗,冲出倾泻月光的大地,向着九龙城的方向,迅速消失在一片夜色中。 即使暑气消散不少,即使有阵阵微风吹过,但一路急行而来,马上的两人还是热出了一身汗。 突然,只听一声嘶鸣,马儿高高腾起前蹄又落于地,乖乖停在原处。 “什么人?”两人勒停疾驰的马,看向身后。 一人一马从黑夜中徐徐行来,姬千凝和暗夜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 “十一。” “殿下。” 黑夜中走来的正是玄轹,他颇为委屈地喊了声:“嫂子。” 姬千凝皱起眉宇:“十一,不是要你留下照看殿下吗,怎又跟了来?” 玄轹嘟起嘴,有些不高兴:“王兄自有人照看,我就是担心你们,所以悄悄跟着。” “有暗夜在,不会有事,听话,快回去。”姬千凝劝慰他,这一去,凶多吉少,她不能让一孩子犯险。 “嫂子,就让我去嘛。” 姬千凝第一次见玄轹撒娇,一脸嫌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头看向身旁的暗夜,耸了耸肩,他的语气让她无法拒绝:“罢了,跟着吧。” 听到这句话,玄轹突然换上一副笑颜,向前几步与他们并肩而行。 一旁的暗夜忍住笑意,只是静静看着。 “嫂子,你的身体?”玄轹知道她故意与王兄接触之事,心中有些担心。 “也不知能否染上疫病,可如今顾不得其他,先赶路。”姬千凝在心中嘲笑自己,这还是第一次如此期待自己患病。 玄轹有点心疼她,果然,能让六王兄喜欢的女人,与汴城中那些只知道争奇斗艳的庸脂俗粉是天壤之别,在他心中,她的形象渐渐高大。 这一去,三人快马加鞭,行了一天两夜,除了偶尔休憩外,基本都在赶路。日夜兼程,本需三日的路程,到第二天夜晚,离九龙城不足四十里。 原本疾行的马突然减缓了速度,不一会,姬千凝从马上跌落。玄轹和暗夜听到动静,连忙停住,跃下马,向她身边跑去。 姬千凝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支撑起上半身,制止道:“小心,戴面纱。” 两人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片厚面纱戴在脸上,接着走过去扶起她,隔着衣衫,玄轹感受到她身体的滚烫,他皱起眉头,虽是计划好的事情,可真如此,心中还是不好受:“嫂子,得罪了。” 他把手放在她的额头,烫的立刻缩了回去。此时,姬千凝脸上通红一片,呼吸也变得粗重,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暗夜,还有多远?”姬千凝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心中鼓劲,不能倒下,一定要坚持。 暗夜看了眼四周,轻语道:“估摸三十里路。” 姬千凝笑了起来,激动不已:“快了。”她挣扎着起身,“对了,九龙城的暗卫可有问题?” 暗夜扶着她站起:“一切正常。” “甚好,十一,暗夜,再送我一半就行,别让大鑫人发现你们行踪,得了药,我立刻让暗卫寻机送出。”姬千凝竟可能让自己说的轻松。 “可是嫂子,你的身体?”玄轹担忧地问道。 “放心,我撑得住。”姬千凝笑了起来,这会,就算不行也得行啊。 她用内力调息身体,忍着高烧,在两人的注视下,跃上了马。 纵马而去,不多一会,她开始犯困,整个人有些迷糊,前行的速度越来越慢,可她依旧坚持着,一阵风过,她稍微有些清醒,努力让自己振作精神。 “知道此病凶险,却还是未想到来势这般凶猛。”她在心中嘲笑自己的逞能,突然感受到了玄启的痛苦,这也更坚定了她去见凌承志的决心。她浑身充满了一股力量,这股力量一直支撑着她到九龙城下。 玄轹和暗夜担心姬千凝再次坠马,一路跟在她后,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等到离九龙城三里处,在姬千凝的再三催促下,玄轹和暗夜虽不忍丢下她独自一人面对一切,但只能无奈地调转马头,慢慢消失在黑夜中。 他们相信她。 …… 巍峨的九龙城被两条山脉紧紧包裹着,像是婴儿睡在摇篮里。 “什么人?”已近丑时,本已昏昏欲睡的守城甲士听到马蹄声,立刻清醒过来,他们握紧手中的兵器,全体警戒,弓箭手在城楼上做好随时射击的准备。他们的统帅看向城楼下方,借着月光,一人一马停在护城河外,他大声喝止。 此时的姬千凝孤身一人,烧未退,意识还算清醒,张开嘴还未出声,一支利箭划破黑夜直直逼上她,她的身体向后一倾,当那支箭继续逼上来时,她一个转身,徒手接住。 这一躲一接用了全力,她捂住胸口咳嗽起来,几支利箭由原先的方向再次射来,她沉下眼帘,挥动手中的箭几下打落在地。 可怜她咳嗽越来越剧烈。 “谁让你们射的?”城楼上的统帅暴怒,他还未下命令,就有士卒射出了箭,接而连三,又有六七人跟着射出,“都给老子住手,待查明情况,再杀也不迟。” “来着何人,速速回话。” 姬千凝听到城楼上远远传来的声音,强忍住咳嗽,大喊道:“大人,请告知三王子,姬千凝请见。” “什么,大声回话。” 姬千凝无奈叹口气,用尽全力冲楼上大喊:“大人,请即刻告知三王子,姬千凝请见。” 不一会,她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从马上落了下去。 “姬千凝?要见三王子?”统帅向身边人求证。 “是,大人。” 这统帅突然想到,军中传闻几月前殿下被一姬姓女子所甩,不知可是这位?想到这,他再次向姬千凝的方向望去,依稀看到她从马背上落下,内心大喊不妙,迅速转身向城楼下跑去。 他要即刻去见殿下,可不能放过这个立功的机会。 不到半个时辰,突然亮起通天的火把,只听几声铁链碰触钢环的声音打破深夜的寂静,城门上的吊桥缓缓落下,最后沉稳地搭在护城河上,接着,一声沉闷的声响过后,城门缓缓拉开,一匹马极速从城外驶出,踏过吊桥,停在姬千凝身旁。 身后跟的数十骑兵也相继停下。 原来是凌承志闻讯赶来。 他快速跃下马,俯下身子,借着火把的光亮,地上的女子虽带着面纱,可眉间的朱砂痣露在外面,凌承志一眼认出了她。 “小凝,本王说过,你定会来找我。”他在心中窃喜。 夏日的衣衫轻薄,他刚搭上她的胳膊,立即感到一股热意,他皱起眉宇,伸手附上她的额头:“烧的这么厉害?”解开她的面纱,只见她脸上通红一片,呼吸紊乱,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立刻给她戴回面纱。 抱起她跃上马背,一手扶着她,一手握紧缰绳,调转马头,在进城之前向身后人喊道:“且莫车,速带医官到本王住处。” “诺。” 话音刚落,几匹马迅速进了城,城门缓缓合上,吊桥缓缓升起,一切归于平静,只留月光照进静谧的护城河中。 此时,不远处,隐藏在黑夜中的身影才放心离去。 …… 凌承志将姬千凝轻轻放于自己榻上,接过侍从递来的面纱戴在脸上,再次伸手附上她的额头:“更烫了。”他心中有些着急。 此时的姬千凝嘴里嘟囔着什么,凌承志附耳去听。 “哥哥,阿凝想你,哥哥……”她一遍遍喊着哥哥。 凌承志有些嫉妒,虽如此,他还是轻轻安慰道:“哥哥在这。” 听到他的声音,她立马安静下来。 此时,且莫车带着军医走进屋来:“见过殿下。” 凌承志刚想起身,姬千凝一把抓住他:“哥哥不要离开阿凝。” 凌承志回头看向她,嘴角一抹笑意,轻轻拍着她的手:“哥哥不走。”说完,任由姬千凝拉着,他坐在榻前,示意军医过去。 军医立刻会意,走上前跪在榻前,拿出一片丝巾放在姬千凝手腕处,接着,小心翼翼地替她号脉。 “疫病?”凌承志面如寒霜,突然问向军医。 军医抬起手,收回丝巾,恭敬地答道:“回殿下,正是。” “城中先前的疫病,与这位姑娘染上的是否为一种?” “回殿下,从脉象看,为同一种。” “如此,速去配药。”凌承志心中舒了口气,所幸有药可解。 “诺。”军医行完礼后,恭敬地退下。 “殿下……”默默站在不远处的且莫车突然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讲。” 且莫车有些担忧:“殿下,城中及方圆几里外的百姓皆已治愈,我们遣人易容成中原人模样,带着病菌设法投以赤炎军中,那六皇子及多数将士染上此病,这对我们无疑是莫大的喜讯,如今,怕是唯有赤炎军中盛行疫病,这位姬姑娘定是自那而来,带着病来寻殿下,其心……” 凌承志抬手制止了他:“赤炎目前群龙无首,已经不足为惧,小凝来找我,不管她是何目的,只要愿意留在本王身边,其他本王不会计较。不过,也不可放松警惕,你派人盯着,若发现什么,随时告诉本王。” “诺。”且莫车再次向凌承志询问,“殿下,赤炎与北岳那边?” 凌承志嘴角扬起一抹讥笑:“他们已经自乱阵脚,让他们再混乱几日,对了,安排的人如何?” 且莫车脸上满是笑意:“殿下,那个赤炎小卒就是一贪财的小人,前几日来报说赤炎六皇子病情危重,怕是命不久矣。” 凌承志心中莫名痛快,一提起玄启,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若他真死了,自己定要大摆宴席,犒劳三军,共享喜悦。 凌承志挥手,示意且莫车退下。 且莫车向他行过一礼,识趣地退了下去。 待屋内空无一人,凌承志望向榻上的姬千凝,她的手不知何时从他手上离开,他想再次握起,不知是否有意,她突然转过了身。 凌承志以为她醒了过来,身子前倾仔细瞧去,只见她紧闭着双眸,双颊通红,呼吸粗重,依旧处在昏睡中。 他坐了回去,思绪混乱。 那年,澜罗江边,当他对这个女子许下誓言的那一刻,假意中早已蕴含真情,可他终是负了她。当有勇气看清自己的心时,她早已万念俱灰。她落崖后,他的心疼了许久,四载有余,多少日日夜夜,他都祈盼与她再次重逢…… 执念于心,如今,已分不清到底是真心爱她,还是那可怕的占有欲,因不甘心而只想拥有她。 美人、江山,越是得不到,他越想使尽手段得到。 “小凝,只要你日后陪在本王身边,本王将世间最好的一切赠予你,以弥补对你的亏欠。” 北岳篇 第五十六章 试探 http://.biquxs.info/ 大鑫尚朱,屋内的布置多以红色为主调。 凌承志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姬千凝握紧被角,睁开眼睛,神情复杂。 她早已醒了过来,正巧,凌承志所说之话悉数听入耳中,心中所有的猜想得到了证实,赤炎军中突起的疫病,果真与他有关。 这会,整个人稍微清爽了些,身子也没之前乏累,只是不知何时昏睡过去,也不知何时躺于此榻,总归是见到了凌承志,这场赌局,她胜了一半。 突然,房间里传来人走动的声音,姬千凝闭紧双眸,只听到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停于榻前,红色的帷幔被拂起,一只温热的手附上她的脸庞,她立马睁眼挣扎着坐起,转头看向身前之人:“凌承志。”她假装很意外他的出现。 凌承志慢慢收回手,脸上扬起笑意:“小凝,是本王。” 姬千凝稳住心神,这场戏不可露出破绽。“我为何会在此处?”她脸上浮现疑容,眼底一抹怒色。 凌承志嘴角笑意未散,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的眼睛:“不是小凝你在城下说要见我?” 姬千凝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试探,“此人疑心颇重,定要谨慎,不可露出一丝马脚。”她在心中再次告诫自己。低下头,脸上有些难为情:“昏昏沉沉间,马儿停在一地,抬眼才知到了九龙城,想到你在城中,故向城楼上的甲士请求见你。” “为何会患上疫病,那姓玄的也不顾你?”凌承志脸上有些怒色,明知玄启病在榻上,可心中依旧有些怒气。 姬千凝垂下眼帘:“突起疫病,我也不幸染上,不知何人趁昏睡时将我送到马上,迷迷糊糊两日,不知不觉便到了九龙城下。”假话掺杂少许真话,才会让听者信服几分。 “噢,小凝不是再也不想见本王吗?”凌承志紧追着姬千凝的眼睛。 姬千凝同样看向他的眼睛,苦笑一声:“我不想死。”一滴泪顺势滑下眼角,“已近四载,我还未见兄长一面,未在爹娘牌位前烧一炷香,我不想如今这般不明不白死去,我知,你定能救我。” “你怎确信,本王定会救你,莫非,你知些什么?”凌承志怀疑她知道了什么,他早让全军封锁了消息,连周边知情的百姓也在他们的威逼下封了口舌,若小凝知晓,只能说明赤炎军中的那位伙夫出了问题。 “我不确信,六皇子如今病危,我能信的只有你,不是想我留在你身边吗,若今时躲过一劫,便依你。”她的泪眼紧盯着凌承志,里面有一丝期待。 凌承志盯着她澄净的眼眸,里面找不到一丝破绽,心中大喜,听到她的后半句话,内心更加得意,他就喜欢这种夹杂着些许利益的感情,互相利用,又互相亏欠,甚好。 他伸手擦干她脸上的泪痕:“小凝,你且安心,本王定能治愈你。” 姬千凝本能想避开他的手,可最终还是稳住心神,任由他替自己擦干泪痕,抬眼看到他脸上灿烂的笑容,心中暗舒口气,总算摸对了他的脾气,今时闯过一关,来日该更加警惕。 是该警惕,连艳姬这般自小与其长大、事事为他谋划的青梅竹马,都不曾留一丝情面,更何况是随时会触碰到他的利益,独身一人的自己。 想到这,姬千凝冲凌承志微微点头,眼中带着对他的些许信任。 凌承志心中大喜,扶着她躺下,不过,始终保持着适当距离,伸手触摸她的额头,虽然有些烫,只是没有先前厉害,他稍微舒了口气,视线转移到她身上,突然皱起眉头:“小凝,天气甚热,为何还要着一身吸热的黑衣?” 听他发问,姬千凝心中有些无奈:“北岳同赤炎一般,族人尚黑,喜穿黑服,我在北岳多时,不过是入乡随俗。”其实只有她自己清楚,玄启一件墨衣从不离身,她不过是想与他多几分相似罢了,就像四年前,他说她的一身红衣甚美,自此,所有罗衫,多为红装。 “黑衣不好看,莫要再穿。”一身黑衣衬得她更加冷艳出尘,凌承志虽觉得惊艳,但还是说出违心之话,他厌恶玄启,连带讨厌与赤炎有关的一切。 “那便劳烦三王子为我备上新的衣裙。” “好,一会本王吩咐人去准备。”正说时,屋外有人请见,得到凌承志的允许,且莫车端着檀木盘子快步前来,只见盘子上乘放着一只金碗,他身旁还跟着之前替姬千凝把脉的医官,两人走到离凌承志不远处,恭敬地行礼,且莫车占着双手,无法抱胸,只能低头弯腰:“殿下,姑娘的药来了。” “可是医官亲自煎制?”凌承志扫了眼身前之人,一脸严肃。 医官的语气更加恭敬:“回殿下,且莫车大人一直在小人身旁,他可作证,这乃小人亲配亲煎。” “殿下,小人可以证实。”话毕,且莫车将药碗端到凌承志身前,俯下身子递上前去。 凌承志用左手拦起右臂上宽大的衣袖,伸出右手接过盛着汤药的金碗,不温不火的声音想起:“下去吧。” “诺。”且莫车和医官行完礼,恭敬地退到屋外,前行不多时,医官打不住好奇的心思,向且莫车问道:“大人,这位姑娘什么来头,小人还未见殿下对谁这般好过,殿下后宅妃嫔众多,都未见他对谁这么上心,听说,就连王妃,殿下也是冷眼相看。” 是啊,后宅中的那些女子,除了宜萱,其他女子或多或少将身家性命甚至将真心全盘托付于三王子,临了临了,到底是大梦一场空,对她们来说,三王子终究是凉薄之人。 且莫车冷眼看向他,语气颇为不善:“医官大人,您是聪明人,什么该打听,什么不该打听,最好心中有数,免得为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是,是,小人明白……”医官碰了一鼻子灰,只能一遍遍陪着笑脸。 …… 屋内,凌承志将碗放于一旁木案上,扶着姬千凝坐起,将一个枕头垫在她的身后,好让她靠在上面舒服些,接着拿起药碗,舀起一勺递到她的嘴边。 姬千凝突然打断了他:“现在什么时辰?” 凌承志转身看了眼窗外:“快寅时了。” “都这么晚了,害你还未安睡。”姬千凝眼底浮现一抹愧意,“药我自己喝,你且去休息。”说着,伸手想要接下凌承志手中的碗。 凌承志笑着闪开:“无妨,看你喝药是正事。”继续舀起一金勺喂她。 药到嘴边,姬千凝不得不喝下,她在心底盘算许久,突生一计,再次出声:“凌承志,我发烧出汗,衣衫尽湿,这会颇为不适,可否为我寻一身干净衣裳。”她看向他,一脸渴求,“如此深夜,我知晓这是无理要求,可我……若有不便……” 凌承志看到她可怜的眼神,一秒妥协:“不无理,本王即刻去,不过你要先喝药。” “药我自己喝。”她一把抢下他手中的碗,碗一晃,不小心洒出几滴,“有劳,先谢过三王子。”说着,将碗递在嘴边。 凌承志虽无奈,但是为了她,还是毫不犹豫出了房间,如此时辰,只能亲自去乐营索要那些女子未穿的罗裙。 未过多久,凌承志捧着一身新的红色罗裙放于姬千凝身边。姬千凝看到他后,立刻坐起,方才为了寻找时机,她随口说要衣裙,没想到深更半夜果真被他寻了来,便多嘴问了一句:“如此深夜,想必城中衣坊早已闭户,你在何处得来这身衣物。” “乐营。”凌承志一口答出。 “乐营,何地?”姬千凝心中疑惑。 “乐营中的女子皆为官妓,本王知你不喜我大鑫女子衣物,故从北岳女子中索要,罗裙是新的,如此情形,小凝你莫要嫌弃,明日衣坊开了门,本王命人去为你裁制两身新衣。”凌承志连一句假话也不愿去说。 少年时期虽四处游玩,终究是闺阁女子,所以不知这乐营为何地,如今明白了一切。听到这,姬千凝看了眼身旁的衣裙,心中有些不适:“为何会有北岳和大鑫两国的女子?” 凌承志扫视了姬千凝一眼,坐在榻前慢慢开口:“多为往日犯了事的罪臣贼子家的女眷,随军前来北岳,余下的多是战俘,说来,她们也是做了一番贡献。”说这话时,他脸上满是厌恶。 姬千凝突然感怀这些未见过面的女子的身世,这世间苦命女子,若是一刀毙命保全名节,他人便觉得天经地义,若是有幸,得一个虚无的美名;而那些想要偷偷活下去的人,就只能任人摆布,沦为他人玩物。 凌承志看出她眼神中的怜悯,颇为不屑:“小凝,不必觉得她们可怜,这世间的规则本是如此,她们的命数亦是如此。” 女子最能明白女子处境,姬千凝心中纵有千万不满,此时,只能忍在肚中:“时日不早了,你该下去歇息了。” “药可喝了?” “嗯。” 凌承志看了眼空碗,自觉妥当:“换了衣裳再睡。” 姬千凝点点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起身关好屋门。 第二日,凌承志为了让姬千凝多睡会,日上三竿才去看她,一进屋门,房间内一片寂静,隔着帷幔,榻上依稀不见人影,他皱起眉头,冷着脸上前掀起帷幔,刚想发泄怒气,却见姬千凝好好躺在榻上。她的脸色通红,呼吸沉重,伸手摸上她的额头,烫的他立刻缩了回去。他眼珠一转,转过身,匆忙从怀中掏出面纱戴在脸上,这才再次看向榻上之人,俯身拿起她的手,右手扣在她的手腕处,听着她紊乱的脉搏,眉头皱得更紧。 原以为喝了药病情会有好转,如今,竟比昨夜更重,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他一时紧张起来,此病凶险,万一……不,他定不能让她出事。 “医官,速带医官来见本王。”他着急地向屋外大喊。 北岳篇 第五十七章 人非 http://.biquxs.info/ 大鑫三王子正襟危坐,一脸怒色,且莫车恭敬地候在一旁。 几步外跪着前日所见的医官,他的眼神分外恐慌:“殿下,小人冤枉啊,且莫车大人两次都在小人身旁,亲眼看着小人配药煎药,小人这边并无纰漏,且莫车大人,您要替小人向殿下作证啊。”医官望向且莫车,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切莫车冷眼扫视医官,随后向凌承志行礼回道:“殿下,小人可以作证。” 听他说完,医官暗暗舒了口气。 凌承志一挥手,且莫车起身站回原位。 凌承志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嘴角扬起一抹骇人的笑意:“小凝第一次喝了你的药,非但未有好转,反而加重了病情,本王又给了你一次机会,可喝了医官你的第二碗药,今日竟昏睡不醒,莫不是你见她是中原人,故意趁且莫车不备,多加了什么药,本王听闻医官你可是异常痛恨中原人?” 这些话让医官不寒而栗,他的额头流出了冷汗,颤巍巍道:“殿……殿下,小人就算有……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加药,殿下……小人煎好药都是由且莫车大人亲自端给殿下,殿下……” 凌承志看向且莫车,吓得他立刻跪在地上:“殿下,小人对殿下忠心耿耿,定不敢造次,请殿下明察。” 凌承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起身,本王信你。” “诺。”且莫车起身后更加恭敬地站在凌承志身旁,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医官,那眼神分明是怨恨他将此事扯在自己身上。 医官看到他的眼神,心虚地低下头,突然想到什么,抬头小心翼翼说道:“殿下,小人以性命起誓,小人对您唯命是从,若小人做了任何对不起殿下和姑娘的事,小人不得好死,想来,是姑娘病的太重,这药还未起作用,请殿下再给小人一次机会。”说着,将头扣在地上。 此时,凌承志一脸寒霜:“你的命不值钱,料你也不敢造次,本王今日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小凝的病还解不了,你便去自裁吧。” “诺,诺,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去。” “诺。”医官说完,连爬带跑出了屋子。 …… 凌承志一直守在姬千凝榻前,直到且莫车端来药,他接过药碗,不同于前两次,这次,他要亲自喂她。 姬千凝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看到身旁之人,她虚弱地喊了一声:“凌承志。” 凌承志看到她醒来,内心欢喜了几分,听到她温柔地喊自己的名字,更加高兴,好似听到一声久违的“承志哥哥”,他的语气突然温柔了许多:“喝药。”他将药碗递给且莫车,轻轻将她扶在自己怀中,且莫车又把药递到他手上,他用勺子轻轻搅了几下,舀起一勺送到自己嘴里,自觉不烫,才开始喂她。 且莫车看到如此一幕,识趣地退了下去。 “我自己来。”姬千凝想要挣脱他,无奈使不上力气。 凌承志把她钳得更紧:“听话,喝了药本王会放开你。” 听他如此一说,姬千凝乖乖喝完了药。药碗见底,凌承志随手放于一旁,扶着她躺回榻上。 “好好睡一觉,起来,病就好了。” 凌承志温柔的话语让姬千凝极为不适,但顾不了那么多,她将双手好好护在腰间,不一会,睡意来袭。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黄昏,突然感觉身上轻松了许多,身体不再发热,头脑也是异常清醒,想来,这病是解了。起身刚从榻上下来,还未站定,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幸亏及时扶在了榻上,她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病去如抽丝,身体竟然这么虚弱,好一会,她才恢复过来。她转身向前两步,拿起案上的茶壶,为自己连倒几杯饮下,好让自己恢复精神。 突然闻到一股泥土的芬芳,走到窗前,只见屋外下起了瓢泼大雨,时不时伴随着狂风还有闪电雷鸣,这夏日的白雨过于迅猛。 她的双手附上腰间,摸到所藏之物,这才心安,看着倾泻而下的雨帘,想起什么,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那夜,她谎称自己的衣衫被汗水打湿,骗凌承志出门,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不见,她警惕地环视了四周,于是将一碗药放在身旁,快速从怀中掏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小竹筒,拧开盖子,端起金碗,小心翼翼将汤药灌满其中,快速饮下碗中所剩的一点药,将碗置于一旁,拧上竹筒盖子,再次藏于怀中,幸好那日穿的是交领襦裙,便与藏物。 她再次躺在床上,身子有些发烫,出了更多的汗,脑子却很清醒。 当凌承志寻来衣衫,看着他的身影再次消失,她闭好门户,小心拿出身上的两个小竹筒放于身边,解下衣衫,换上凌承志准备的衣裙,没想到正合自己身形,那一身亦是交领襦裙,借着昏暗的烛火,她取下头上一支簪子,在那个装满汤药的竹筒上刻了个小小的“一”字,之后将竹筒藏在身上,这才安然入睡。 这二次,她亦是使了点小伎俩让凌承志离开,见四下无人,将药灌在空竹筒了,如此,致使自己的病情更加严重。 一声惊雷拉回了她的思绪,她护紧腰间的竹筒,那日,看着玄启病重,内心煎熬,却眼睁睁看着陷入死局,一时无解。偷药方不切实际,所以,只能另辟蹊径,想出这么一个拙劣的法子,可是,不搏一搏,哪能知道是否可行,万一可行呢? 她皱起眉头:“已经好几日了,也不知道玄启如何?为今之计,只有尽快将药送出。”想到这,她浑身充满了力量。 窗外雨潇潇,滴芭蕉;水池里的红莲,更是被繁密的雨点打的左右攲斜,姬千凝转身踏出屋门,站在回廊上静听雨声。突然,从怀中掏出一物,拿在手中看了很久,心中泛起很深的愧意:“宜萱,对不起。” 原来,手中那块是当年宜萱让她转交给李籍的玉佩,世事无常,将近四载,此物却还留在自己手上,她一直带着这块玉佩,为的是有朝一日亲手送给它的主人。“宜萱,对不起,是我食言了;对不起,为了六皇子,我不得不和凌承志纠缠在一起。” “小凝。” 一声呼唤拉回了姬千凝的思绪,她立刻将玉佩收在衣袖中,转身看到回廊的尽头,凌承志快步朝她而来。 一走过来,他就将手放在她额头上:“烧退了,小凝,你终于好了,这两日,可担心死本王了。”感受到她额头不再发烫,脸色也没之前憔悴,长舒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喜悦。 “是吗,三王子也会担心我。”姬千凝挤出一个笑容。 “小凝这是何话,看你躺了两日,本王内心焦灼不已,恨不能替你分担一二,小凝,本王对你是真心的。”凌承志微触眉头,心中有些不舒服,却未表露出来。 姬千凝嗤之以鼻,若是几年前,自己还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这些话必会让她感动不已。可经受了那么多的大悲大喜,心仿佛变得如石块般冰冷坚硬,除非是自己心中所愿,否则,他人再多的赞美、奉承,甚至那些每每让人心醉的情话,听来只会觉得虚伪、令人作呕,最终化成一声笑叹…… “这两日,多谢三王子的照拂,我定会时时感念这份恩情。”以前的自己,恣意洒脱,从不说半句有违心意之语,你看,如今说起假话来这般得心应手。 “我愿。”凌承志看向雨幕,四周除了雨的声音,再无任何嘈杂之音,不知为何,他心里轻松了许多,是啊,他心甘情愿,他心底仍然有对她的爱意,“小凝,那夜,你对本王说的话可还作数?” “嗯。”姬千凝清楚那是假话,于是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凌承志欣喜不已,转身握住她的手,深情地看向她,突然想到什么,自责地说到:“本王一时高兴,竟忘了你病初愈,外边凉,快进屋歇着,小心身子吃不消。” 姬千凝没有搭话,任由他扶进屋内,无意中看了他一眼,虽然那双眼睛依旧深不可测,但记忆中如谪仙人般清风朗月的他,如今找不到一丝往昔的光芒,她不由在心中长叹一声…… 姬千凝不知,他虽是九州排的上名号的美男子,却未有她眼中那般出色。那时,年少无知,认定他是自己的良人,故将一腔深情倾注于他身,是她的爱让他光芒四射。没了爱意,那光芒也就散了…… …… 入夜,丑时将尽,人们已经深睡,姬千凝换上来时所穿的一身黑衣,带上面纱,此刻,她必须抓紧时间去处理一件事情。 天未黑透时,她观察到凌承志的寝室离自己不足百米,一切须得小心行事,为了不被他察觉,她故意没有关上后窗,为的是这会顺利出去。 她灵巧地从后窗跃出,立刻淹入黑夜中,施展身姿,飞上屋脊,踏瓦而行,脚尖始终离瓦片一寸之上,夜风拂乱青丝,吹起衣襟,飞身而过,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不一会,住的那处府邸已被远远甩在后面,她环视了一眼四周,跃下屋檐,稳稳落在了大街上,只惹得深巷处传来几声狗吠。 暴雨后的街道格外清新,天色暗淡,无法视清身边之物,可姬千凝仍感觉到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湿漉一片。第一次来九龙城,她无法分辨方向,只能凭直觉去找城中唯一不灭灯的无忧酒馆,既然有灯,想必不会难找。 她极速行过街头,溅起一滩积水,不到半个时辰便寻到了无忧酒馆楼下,是啊,那处灯过于耀眼。九龙城虽被大鑫人占领,但城里的生意并未受多大影响。 姬千凝上前,伸手刚想叩门,想到什么立刻转身离开,绕到后面翻越墙头,落到了后院。几步上前站在楼下,轻轻叩门。 不一会,屋内传来一阵窸窣之声,接着归于安静,灯未亮,却有声音传来。 北岳篇 第五十八章 痊愈 http://.biquxs.info/ “阁下,三更半夜前来,有何指教?” 姬千凝屏住气息,不一会儿,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响起:“北渊有鱼,既能戏水,又可于天际扶摇直上,问阁下,可曾听闻?”这便是苏毅告诉她可以联系城中暗卫的暗语。 “让阁下见笑了,在下孤陋寡闻,只识辛夷山上的云雀。”屋内男子的声音传来。 姬千凝心中大喜。突然,屋内亮起了烛火,门被打开,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姑娘快快进屋。” 待姬千凝走进屋内,男子警惕地环视了四周,这才关好房门,他几步走到木案旁,示意姬千凝落座,并为她斟满一盏茶。随后,恭敬地向姬千凝行礼:“姑娘,终于盼到你了,属下屈斌,字永亮,九龙城暗卫统领。” 姬千凝连忙扶起他:“屈大人,让你久等了。” “不,姑娘喊大人,是折煞属下了,若姑娘不嫌弃,同他人一样,喊我阿亮就行。” 借着烛光,姬千凝这才看清阿亮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个头颇高,浓眉大眼,长的也算清秀。她笑着点点头,从宽松的衣袖中取出两个小竹筒递给他:“阿亮,这药就交给你了,尽快送出。” 屈永亮立刻严肃起来:“属下一会去安排,明日城门一开,我们立刻送出。” “可有问题?”姬千凝突然紧张起来。 “姑娘放心,这些天他们每日出城采办,早就在守卫那混了个熟脸,不会有问题。” “那便好。”姬千凝放心地点了点头。 “还有姑娘出城的事,属下一并安排。” 姬千凝摇了摇头:“不必安排,我此时离开必会打草惊蛇,日后有事再来找屈统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万一被那边察觉,便会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说着,她起身向屈永亮行了一礼:“拜托了,万事小心。” 屈永亮慌忙回礼:“姑娘放心,属下定不负所托,也请姑娘保重。” 姬千凝笑着点头,打开屋门,施展身姿,不一会消失在黑夜中。 …… 九龙城自从被大鑫占领后,为防止敌方细作混入,城门处严防死守,每日,除了早上辰时和下午申时各打开一个时辰,其余时间皆是紧闭着。出入的百姓,皆会严格盘查,尤其是陌生面孔。 翌日,无忧酒馆派出的暗卫依旧选择往日出城采办的时间,轻松出了九龙城。一出城,骑上早已备好的马,日夜兼程,不足两日就赶到了眉州城外营防处。 玄轹和苏毅收到密报,早已在营外等候,望眼欲穿,终于看到一匹马渐渐驶近,沿途,尘土飞扬。 一接过两根竹筒,玄轹策马疾行送到军医处,几位医官汇集,研究汤药成分,不过半日,便配出了药方。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召集自愿试药的患病将士,等他们病情微微缓解,医官改善了药方,这才煎药给翎王服下。 两日后,原本危重的翎王终于好了起来。 榻前的众人看到恢复了些往昔神采的翎王,激动地擦拭着眼泪。 “王兄,你终于痊愈了,这些时日,吓死十一了。”玄轹跑过去一把抱住坐于榻上的王兄,极力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玄启拍了拍他的背,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好了,快起来。”他的声音有些虚弱。 玄轹激动地点点头,放开了他。 “恭贺殿下。”听到众人的声音,玄启再一次看向人群,努力找了很久,都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不免有些失落。 “没什么好恭喜的。”玄启拂了拂手,“对了,苏卫他们现在如何?” 苏毅向前一步,行礼说道:“殿下,属下的弟弟已无大碍,正在修养。” “甚好,子钦(苏毅,字子钦),军中将士你命人多多照拂。” “是。” “都下去吧,本王该歇息了。” 众人领命,行过礼后纷纷向外走去,突然,玄启叫住了玄轹:“十一留下。” 玄轹心中大喊不妙,自打王兄醒来,眼睛多次在他们一行人中搜寻,他看到了他眼底的失落,想必定是在找嫂子的身影,他好怕王兄问起来自己不知如何回答。 等众人消失不见,玄启着急地向他问道:“凝儿去了何处?”其实,前几日他便察觉凝儿不见了身影,可自己多数在昏睡,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今日醒来,若她在,一定会出现在自己身前,除非……不,他不敢再想下去。 玄轹闭上眼,默默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回答:“王兄,嫂子,嫂子她回了大泽。”他神情闪烁,不敢看玄启的眼睛。 玄启颇有些生气:“十一,据实相告。” 玄轹看到王兄眼中的冰冷,想据实相告:“嫂子她……”可突然记起嫂子的叮嘱,大丈夫要言而守信,便把即将出口的话吞了回去,“我只知,嫂子去了九龙城。”为了防止王兄生气,连忙过去倒了一盏茶递给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王兄。” 玄启盯着玄轹看了许久,这才缓缓接过那盏茶。玄轹看出王兄虽然盯着自己,可眼神并未在他脸上聚焦。 “何时,何由?”玄启将茶一饮而尽,面上出奇的冷静,可言语暴露了他的慌乱。 “好些时日了,具体何由不知。”玄轹心虚地低下头。 玄启握紧手中的茶盏:“凝儿,你是抛下我去找他吗?不,你不会,你不会就这样离我而去,我都明白……”玄启努力说服着自己,他信她,可一想到那个人也在九龙城,他的内心便无法平静。 玄轹看到自家王兄眼底的阴霾,害怕他误会嫂子,想起嫂子为王兄做的一切,连忙为她说话:“王兄,想必嫂子是有不得已之事才去了九龙城,嫂子对你有情有义,十一将一切瞧在眼里,她不会背叛你,你可千万莫要误会与她。” “王兄都知道。” 听到这句话,玄轹才舒了口气。 “下去吧,本王一人待会。”玄启下起了逐客令。 “那王兄注意身体,大病初愈,不可过度劳累。”玄轹有些不放心,他记起几年前的王兄,害怕他心里再次郁结,叱咤风云的六王兄,唯独每次败在一个“情”字上。 “本王知晓,去吧。”玄启给他一个安心的表情。 玄轹慢悠悠行礼告辞,边走边回头。 玄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手上加深了力道,生生捏碎了茶盏:“凝儿,不管你在何处,都要护好自己。” …… 傍晚时分,天色还未完全变暗,西边的天空依旧能看到几抹晚霞,一阵晚风拂过,吹起凉亭四面的红纱,亭子里的石桌上也铺着红色镶着银边的桌布,桌上摆放着瓜果还有各国喜食的不同糕点。 一女子着一身红色罗裙,略施粉黛,坐于石凳斜倚于石桌,慵懒地拿着一壶酒,脸上微微有些泛红。 一阵风过,吹起轻薄的外衫,并为女子送去几丝清凉的慰藉。她拿起酒壶,一连饮下几口,用手指潇洒地擦去嘴角溢出的酒渍。美酒并未让她心生喜悦,反而眼底满是愁容。 “不知你现在如何?”她满心担忧。 突然,微风送来一阵清香,透过红色的帷幔,她看到不远处塘里的荷花开得正盛,她一时兴起,起身行至塘前,饮下一口酒,看到眼前接天莲叶,不时有蜻蜓立于荷尖,突然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她与他初见,亦是满池荷叶,不过那不是个荷花盛开的季节,唯有他俊朗的背影面朝池心,奏着孤独落寞的箫声…… “小凝。” 突起的男声拉回了她的思绪,抬眼望去,一身红装的男子在昏暗中疾步前来。女子看到来人,微皱眉宇,片刻,又恢复如常。 男子在她眼前站定,一脸笑意,刚要说些什么,突然看到她手中的酒壶,立刻失去了笑容:“小凝,这酒自何而来?” 姬千凝拿起酒壶看了一眼,抬头笑着调侃:“怎么,三王子,我让你的手下打点酒喝都不行?” 凌承志闻到她说话时满口酒气,面露不悦:“小凝,日后不可再饮。” 姬千凝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高兴:“三王子不饮酒?” “极少,吃酒容易误事。” 姬千凝无奈地笑道:“极少也是会饮,既然三王子也饮酒,那为何要管我?” 凌承志变得恼怒,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个女子饮酒,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姬千凝在心中冷笑一声,她想说道说道,突然觉得好没必要,便没有出声。 “只有那些……”凌承志骨子里很刻板,在他心中,只有那些酒家女才会如此纵情于吃酒享乐中。 “只有什么?”姬千凝突然生气起来。 “罢了。”凌承志害怕说出那话让她生气,“小凝,如今的你,竟不似当年荆都的你。” “当年的我如何?” “矜持,大方,颇有世家女子风范,极具仪礼典范,虽然有些执拗,但没你今日这般放浪形骸。”说到底,他喜欢的是那个乖巧、满眼是他的姑娘。 “放浪形骸,饮酒就成了放浪形骸?”姬千凝在心中冷笑一声,她突然看向他,一脸笑意:“到底是让三王子失望了,我自始至终都是这般‘放浪形骸’。”最后四字,她故意加重语气,说完,当着他的面饮下一口酒,拂袖离去。 看到她如此行为,凌承志有些生气,也有些失望。 “小凝,你变了。”他望着她的背影,喃喃自语。 北岳篇 第五十九章 奇闻 http://.biquxs.info/ “哎呦喂,这西禄门、东禄门外的动静大家伙都听说了吧!翎王率军再次攻于城下,此时两军正在交锋,在下听闻,这翎王前些日子大病了一场,险些薨逝,好在福大命大。” 九龙城某座茶肆里,一位士族子弟装扮的男子正高声大喊着,他边说边磕着瓜子,神采飞扬,唾沫横飞,断没有士族子弟半分儒雅。原本各自交谈的满座茶客皆被他吸引去目光。 即使窗外战火横飞,茶肆里的人依旧谈论、说笑、听书、作诗、吃茶,不受一丝影响。 “翎王殿下福禄深厚,这是赤炎之福,北岳之幸,收复九龙城指日可待。”一名墨衣男子听得激动,起身双手举过头顶颤抖着。 “张兄,可别高兴的太早,这翎王殿下虽说骁勇善战,可九龙城固若金汤,多次强攻不下,今日怕也是无功而返。”白衣男子摇了摇头,继续吃起了茶。 “是啊是啊……” “谁说不是……” 座下一阵附和声。 墨衣男子狠狠瞪了一眼白衣男子,怒甩衣袖:“梁兄这话何意,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就是,怎么能如此说话……”座下又一阵窃窃私语。 “不过说几句实话,吾也有错?”白衣男子急了眼。 “梁兄所言无错。”又一位手拿折扇的男子站了起来,“张兄,时事如此,梁兄不过是就事论事,若他翎王果真骁勇,这九龙城早攻了下来,不会拖到今时,再说,只要不破坏吾等吃茶玩乐的光鲜生活,管他谁入驻九龙城。” “你,你……刘不端,你无耻。”墨衣男子憋红了脸,气的半天说不出话。 先前那位士族子弟突然向前几步,一脸愤然:“这位兄台,怎可说出如此不知轻重之话,西隅贼人在北岳烧杀抢掠,多少同胞命丧与他们之手,他们今时在城里的举措,不过是为了俘获民心,若他们在九龙城长久待下去,吾等还有几日安生日子?” …… 茶肆里的人依旧你一言、我一语互相争执着,虽如此,丝竹声未断,案上的吃食未断,盏中茶更是未断。 姬千凝坐在角落,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脸色阴沉,攥紧案上的茶盏。 “奇,奇……”突然,一位紫衣男子叹息着走到姬千凝身旁,他口里念念有词,立刻吸引了她。 “公子,何奇之有?”姬千凝开口发问。 男子抬头打量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缓缓开口:“两军正在交战,将士正在流血送命,大争之世,可城里人却作乐依旧,未有半分敬畏,奇,奇哉……”男子突然大笑着摇摇头走出了茶肆。 原来是位困在九龙城里的南周商人。 姬千凝内心有些触动,她望向窗外,街上倒无几人,可对面楼上同样热闹非凡,嘈杂声渐渐掩盖了不远处的攻城声。一想到玄启,她的心慌乱不已,可自己又不能前去查探,万一不小心添了乱。 正当她思绪不宁时,一位中年男子跑进茶肆,端起案上不知是谁的茶一饮而尽,气喘吁吁地说道:“败了,败了,城未攻下,翎王撤军了。” 一听败了,姬千凝立刻站起了身,紧张地听他说完,一把一把掀开围在一起的人群挤到前面,着急地问道:“翎王有没有受伤?” 男子瞧了她一眼,疑惑她为何会如此关心翎王,忽又觉得或许只是某位痴迷于翎王威名的小娘子,便回答道:“到是不曾听说翎王负伤,反而将士惨死无数,不过上了战场,谁又说的上有无挨一刀一剑的,小娘子,这是心疼翎王了?” 姬千凝听完,心中更加慌乱,突然想到什么,转身挤开人群跑出了茶肆。 “喂,小娘子……”男子的声音在后面传来。 上了街,见四下无人,姬千凝迅速向无忧酒馆跑去。 这几日,她日日上街闲逛,她知道凌承志派人跟着自己,所以只去一些平常的衣坊、食坊还有茶肆什么的,并未表现半分异常,所以凌承志只知她是上街闲游散心,昨日就撤了跟踪之人,今日两军开战,他更是无闲心派人跟踪她,所以,这才可明目张胆去无忧酒馆找屈统领。 不多会,姬千凝跑进了酒馆,只见酒楼里也是人满为患,她用眼睛找寻了一圈,突然发现屈统领在二楼栏杆处看着自己,四目交汇,姬千凝立刻会意,悄悄等屈统领行至一楼,不出声,默默跟在他的几步外。 绕过回廊,她跟着屈统领走进角落里一间屋子,屈统领轻触机关,打开屋子里的暗室,门徐徐拉开,从里面透出一些光亮。姬千凝看了屈统领一眼,统领点头示意,随后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暗门缓缓关上,顺着暗道向前,不一会豁然开朗,里面足有平常两间屋子大,里面所陈之物虽然朴素,却是一应俱全,三位黑衣男子正整理着搜集来的情报,原来这就是九龙城暗卫的办公之所。 “兄弟们。”屈永亮的一声叫喊立即让工作的三人看了过去,“这位便是先前跟大家提到的姬姑娘。” 姬千凝看向他们,笑着点头示意。 三人立刻起身向前,恭敬地向姬千凝行礼问好:“见过姑娘。” “在下程封,字临安。” “在下荀飏,字穆德。” “在下杨永,无字,姑娘可叫我小永。” 三人皆盯着姬千凝傻乐,仿佛她的到来,立刻让他们的黑白世界多了些艳丽的色彩。 姬千凝见他们一脸痴相,看了眼屈永亮,极力忍住笑意。 屈永亮一时有些尴尬:“让姑娘见笑了,这几个小子好久没见到如此漂亮的女子,所以才这幅德行。”随后,一脸严肃地看向那三人,“收起你们的哈喇子,别给老子丢人。” “姑娘,这边坐。”不等屈永亮说完,杨永就拉着姬千凝坐下,其他两人也是端茶倒水,立刻围了上去。 “姑娘,饿不饿,属下去为你准备些糕点果子。” “姑娘,喝茶……” “不,不……”姬千凝连忙摇手,被他们的热情弄得苦笑不堪。 屈永亮一时无语,扶额叹息。随后,他向前两步,用力咳嗽了两声,三人立刻乖乖站在一旁,虽然垂着头,还是时不时会瞄一眼姬千凝。 “阿亮,我原以为做了你们这一行的,都是些严肃冰冷之人,没想到竟如此欢脱。”姬千凝冲屈永亮苦笑。 “姑娘见笑了,这几个小子不懂事,姑娘莫要放在心上。”屈统领尴尬不已。 “无妨,我倒觉得如此甚好。”姬千凝突然笑着看向他们。 屈统领这才舒了口气,突然想起正事,忙问道:“姑娘这次来是为何事?” 姬千凝听他发问,突然懊悔一时寒暄竟忘了正事:“我想你们已经知道攻城失败之事。” “是。”一提起这事,几人愤愤然,表情立刻变得严肃。 姬千凝突然起身,看向他们:“九龙城固若金汤,久攻不下,赤炎北岳将士死伤无数,正面强攻终不是长久之计,我是想着,如若做一些让他们后方受损之事,定能一搓他们锐气。” 听姬千凝说完,几人欣喜不已:“我等也有此意,近日也是在谋划此事。” 姬千凝赞赏地看向他们:“我有一条拙计,不知是否可行?” “姑娘但说无妨。” “你们也知,粮草是一个军队的基本保障,若没了粮草,他们军心势必会乱,如此,赤炎方有一丝胜机。” 屈永亮等四人相视一笑,看的姬千凝一头雾水:“不可行?” “不不,姑娘与我等不谋而合。”说着示意她到一木案旁,小永取来一张地图摊开,屈永亮在地图上比划起来,“姑娘请看,这是我等这些日子查到他们粮草具体所在,正准备一把火烧之。” 姬千凝突然激动不已:“甚好,没想到我们居然想到了一起,阿亮,何时可以行动,请速速部署,我听你指挥。” “白日醒目,不好行动,夜间他们的守卫会加倍,比白日更加森严,不过据我们多日观察,丑时和寅时更替时,他们换岗,彼时防备最是松懈,为一良机,事不宜迟,今夜便可行动。”屈永亮一脸严肃地分析着。 “你们人手?”姬千凝脸上有些担忧,看向眼前四人。 小永轻笑出声:“姑娘莫要担忧,这酒馆里的伙计都是我们的人。” 姬千凝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那我们今夜子时末在酒馆外集合,到时请阿亮为我备上一顶帷帽,再加一把剑,我若自备多有不便。” “姑娘……”阿亮欲言又止。 姬千凝明白他为何意:“放心,不会托你们后腿,我该回去了,免得那边察觉到什么,告辞。” 姬千凝小心离开酒馆回到住处,凌承志立刻找她炫耀战绩,她小心应付,到了半夜,观察到府内并无异样,继续从后窗跃出,飞上屋檐,轻车熟路,不多会,便到了酒馆外。 阿亮、小永等十几人皆穿黑衣,面戴黑布,早已等候姬千凝的到来。姬千凝在黑夜中接过帷帽戴上,拿上剑,跟着众人,悄悄潜入大鑫人放粮草的仓库外。众人寻到最佳位置,屏气凝神,静待寅时的到来。 夏日的夜晚,出奇地没有一丝月光,阴云盖过星辰,黑的阴森,静的可怕。众人在紧张的气氛中,细数着时间划过。 姬千凝握紧手中的剑,面色平静,可额头却有细汗流出。 许久之后,时机已到,阿亮一声令下,众人躲过守卫,悄悄潜入,在各处撒上早已备好的火油,众人在黑夜中配合默契,不一会完成自己的任务,聚集在不远处。 所有人掏出火折子,吹出火光,一齐用力甩出,汇成点点星光落在洒满火油的地方。火油立刻被点燃,等大鑫人守卫发现时,仓库已升起熊熊大火。 “不好了,走水了,速来救火……”大鑫人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抓贼人……”夏日干燥,粮草易燃,火势越来越大,有吞天之势。 姬千凝一行人看到冉冉升起的大火,直冲天际的浓烟,听着他们刺耳的叫声,个个脸上溢满灿烂的笑容。 边笑边按事先规划好的路线撤退,突然,前方出现了大量的火把,约莫上百人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一时,进退两难…… 北岳篇 第六十章 铁骨 http://.biquxs.info/ 前路,一大片火光越逼越近,后方火势愈加凶猛,还有不断追上来的大鑫士兵,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成。 被围在中间的十几人大喊不妙,他们握紧手中的兵器,脸上未有丝毫惧色,众人相视一眼,神色坚定。 “兄弟们,怕否?”阿亮雄浑的声音伴着噼噼啪啪的火焰声传入每个人耳中。 “视死如归。”十几人异口同声,声音重如洪钟。 “好,我们赤炎儿郎铁骨铮铮,男子汉大丈夫死不足惜,护好姑娘。”阿亮眼睛始终盯着前方。 “是。”说完,众人抽出兵器,已迅雷之势将姬千凝围在中间。 “阿亮,不用管我,我誓与你们共进退。”姬千凝握紧剑身,眉头轻蹙,来不及说更多的话,前方手握火把以及后方追来的大鑫人已经将他们包围起来。 阿亮带头冲了过去,紧接着,小永等人呐喊着冲上前与敌人杀在一起。姬千凝抽出剑,眼神狠厉,左手甩出剑鞘,打在冲上前来的大鑫人胸膛上,那人立刻被推出几步打翻在地,躺在地上惨叫。 其他士兵见状,立刻挥舞着弯刀杀上来,姬千凝挥着剑,一回一合便刺倒一大片。这些士兵根本不足为俱,可就吃亏在对方人多,就算他们每个人功力再高,终是寡不敌众。 一把刀划破荀飏握剑的右臂,鲜血直留,他顾不得疼痛,用左手捂住伤口,突然,两把弯刀从他头顶劈来,就在千钧一发之时,程封飞身前来,一刺一劈,那两人应声倒地,程封稳稳落在地面。 荀飏笑着看向他,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这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信任和默契。突然,他脸上的笑意迅速消失,眼眶变红,不顾臂上的伤口,拿起剑,带着满眼恨意,冲上去狠狠刺向程封身后之人的胸口,怒喊着推着他直到钉在墙上…… “临安……”阿亮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在不远处传来,他好想冲过去,可是根本抽不开身。 荀飏恶狠狠抽出剑,转身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的程封,只见他脚下一大片血迹。荀飏眼角滑下一滴泪,踉踉跄跄上前将他扶在怀里,他的手颤巍巍附上穿透了他胸膛带着粘稠血液的刀尖,颤抖着扯下他脸上的蒙面步,看着他大口大口吐出的鲜血,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临安,撑住,临安,撑住,一定要撑住,撑住……” “临安哥哥……”小永看见程封倒在地上,带着哭腔喊了一声,“穆德哥哥小心。”他看到一把弯刀正劈向荀飏,立马冲过去,一剑刺进那人的胸膛。抽出剑转身蹲在程封身前,看着他笑着闭上双眼,一行泪滑下稚嫩的面颊。 姬千凝看着眼前一幕,不自觉红了眼眶,她握紧剑柄,飞身前去击退围上小永他们的士兵。 荀飏和小永将程封轻轻放在地上,带着满腔仇恨杀向敌人。 众人厮杀在一起,打的昏天地暗…… “贺章……” “小离……” …… 每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都预示着一位兄弟惨死在西隅人刀下,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杀开一条生路,就当他们快要杀出去时,又一波西隅人围了上来,荀飏见状,转身冲上前去,以一己之躯生生挡住敌人,十几把刀直直插入他的身体。 鲜血染透了黑衣,他倒在了地上,到死都睁着眼睛。赤炎儿郎,从来都是无惧生死,顶天立地。 “穆德……”他的铮铮铁骨留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中。 “撤。”为了不全军覆灭,屈永亮只好忍痛带着活着的人离开。 去时十几人,这会,除了姬千凝,只活着四人。 姬千凝借着微弱的亮光看了一圈,连忙叫停屈永亮:“阿亮,小永呢?他方才明明跟我们一起撤了出来。” 阿亮找了一圈,未看到小永,颇有些生气:“这小气好义气,莫不是回去替临安他们报仇了。” “这不是胡闹?”姬千凝有些着急,“凭他一人之力,怎么能?” “此一去,怕是凶多吉少。”阿亮极力忍着痛苦。 “阿亮,事不宜迟,你速带他们离开,我去救小永。” “姑娘,不可犯险。”阿亮为了大局,只能忍心看自己的小兄弟去送死。 “阿亮,虽说我与你们只有数面之缘,可小永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我不忍心看他这么小就去送死。” 姬千凝恳切的言辞打动了阿亮:“姑娘,属下与你同去。”他的语气不容拒绝,“张勋,军令,带着几位弟兄速速撤退。” 不等他们回答,两人转身冲了回去。 …… 小永浑身带伤,满身血迹,被大鑫人押着跪在地面,几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看上去奄奄一息,带着仇恨的眼神却分外坚毅。 周围的大鑫人将一腔愤怒全发泄在他身上,想看着他被慢慢折磨至死。 “啊……”一刀砍在小永的胳膊上,他撕心裂肺地喊了出来,即使如此,却没有半分屈服。 就在这时,一阵风过,姬千凝不知何时飞来,一剑刺死砍小永胳膊的男子,接着跃转身姿,手一挥,架刀在小永脖子上几人的咽喉被割断,几滴血一下子喷洒在她脸上。那几人来不及闷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她快速扶起小永,捂住他流着血的胳膊,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心疼不已。这些人如此对待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让姬千凝满腔怒火更甚。 小永缓缓抬眸看了一眼姬千凝,内心感动不已,红了眼眶,十五六岁的孩子,满心委屈。 姬千凝一手扶着她,一手拿剑击退冲上前的敌人,小永太重,她略微有些吃力。就在这时,阿亮冲了过来,他的臂上多了两条刀痕。顾不得疼痛,他从她手中接过小永,扶着他向后撤去。 “你们先走,我掩护。” 阿亮冲他摇头:“一起走。” 姬千凝有些无奈,替他们杀开一条路:“阿亮,小永伤势过重,需要尽快医治,不可再推脱,快走。”说完,推了他们一把。 阿亮扶着小永边走边回头,最后咬紧牙关,一狠心,带着小永向前跑去。他想尽快安顿好小永,再回头来帮姑娘。 姬千凝用剑挡下一批批冲上来的人,回头看到阿亮和小永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便再无顾虑。她看到地上一层层倒下的大鑫人,心中郁闷:“为何杀不尽,还有这么多人?” 正当她找准时机飞身离开时,一把长鞭劈向她,眼疾耳快,一个旋转躲了开去。还未站稳,从天而降一人,映着火光,只见男子身材魁梧,光头,满脸凶相,嘴周围长满胡须,耳上挂着两个大环,赤裸的膀子上只套了件皮甲。 好熟悉的身形,姬千凝突然觉得好像在哪见过这人。 男子抽出腰间两把短刀,恶狠狠劈向姬千凝。她抬起剑挡住来人的双刀,两股内力相撞,两人均被撞出几步外。姬千凝稳住步伐,男子嘴角却溢出一丝血迹。男子虽看不见姬千凝的脸,却感受到她强于自己许多的内力,一时怒火更甚,更加凶狠地杀了过来,姬千凝一回一合左闪右避,身形极快的她,脚下跟着身形步伐向后移动,男子见状甩出短刀,姬千凝后跳闪避然后飞身一跃。 男子紧接着冲上前刺出余下一把短刀,姬千凝腾空闪避,身姿飘然,毫不费力,一个旋转,趁男子不备,扣住他的手腕,夺下短刀,一掌拍在他的胸脯上。她这才看清,这男子竟是几月前替艳姬寻仇,想要杀了她的十二魔狼之首--旗木德。 姬千凝看着旗木德捂住胸口一步步后退,眼中阴霾更甚,她不想恋战,转身就要离开。 此时,男子眼底出现一抹阴狠,他从腰间抽出两把飞刀,用力甩向姬千凝,她听到声响,刚转身,飞刀便插在她的右肩上。 “来阴的?”她来不及躲避,男子飞身前来,一掌将她拍倒在地。 她咬着牙拔出两把飞刀,捂着伤口刚想起身,大鑫士兵冲上来将刀架在她脖子上,把她层层围住。 旗木德啐了一口,走上前一把扯下她头上的帷帽,一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细嫩的皮肤上立刻泛起红掌印,嘴角流出血迹。她恶狠狠盯着她,眼里全是不屈。 男子刚想再次发作,借着火光,他看清女子的面容,突然大笑起来:“是你,哈哈哈,好戏开始了。”他冷哼一声,冲手下喊道,“带回牢里审问。” “诺。” …… 等屈永亮再次回来时,这里空无一人,连地上的尸体,也被处理的干干净净。他愣在原地,懊悔不已…… …… 昏暗的牢房里,充斥着各种惨叫声,阴森诡异,只有清晨的阳光透过屋檐的空隙投进一抹微弱的光亮。 姬千凝被绑在木架子上,身上全是被抽打的伤痕,发丝凌乱不堪,眼里布满血丝,嘴角挂着早已干掉的血迹,只一两个时辰,她便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在他的前方,站在好几个彪形大汉,他们身后,是各种触目惊心的刑具。 “姬千凝,落到我的手上,今日让你不得好死。”旗木德眼神恨不得将她活剐,“爷爷要用你的人头祭奠艳姬。” 姬千凝冷笑一声:“每次都用我的人头祭奠,就不能有点新意?” 旗木德怒拍桌子,一脸恨意:“嘴硬,看来打的还不够,七弟,继续打。” 身旁的男子上前,拿起鞭子的手有些犹豫:“大哥,主子要是知道……”他心中满是顾虑。 “有事我担着,你尽管出手。” “诺。”男子立刻在姬千凝身上抽了起来。她咬紧牙不吭一声,额头疼出汗珠,脸色苍白如白纸,钻心的刺痛让她差点昏厥。 “停。” 终于停了,姬千凝半晌才缓过神来,心中郁闷:“大鑫人就如此喜欢抽人鞭子?那艳姬如此,这旗木德也是。”她缓缓抬头,看向旗木德,那眼神仿佛能将他吞噬,“有本事给个痛快,否则只要我活着离开,今日遭受的一切,我让你加倍偿还。”说到这,她握紧了双拳。 旗木德异常讨厌她的眼神,起身向前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在她脸上猛扇了两下,恶狠狠说道:“想要痛快?做梦,我要让你受尽折磨而死。” 姬千凝嘴角再一次流出鲜血,她没有挣扎,死死盯着他,眼里不见一丝屈服。 旗木德愤怒地甩开手:“七弟,给我往死里打。” 男子刚扬起鞭子,刑房外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惊得里面的人纷纷向门口看去。 北岳篇 第六十一章 质问 http://.biquxs.info/ 刑房的门被一脚踹开,一人以迅雷之速来到刑架前,一把劈掉男子手中的鞭子,另起一掌将他拍到不远处的墙壁上,那位被旗木德称七弟的男子,落下来时吐出一大口鲜血,捂着肚子痛苦不已,刚想破口大骂,抬头看到来人,立刻挣扎着起身跪在地上。 刑房内的几人看到眼前充满煞气的男子,吓得纷纷跪倒在地,颤巍巍喊着“主子”、“殿下”。 旗木德看到来人是三王子,想起那日他对自己的训诫,内心惧怕不已,努力让自己镇定,心中将那位向三王子告密的人怒骂了无数遍。突然眼球一转,心中合计该如何应对眼前之事。 姬千凝等了很久都没见鞭子落下,抬眼,一束微弱的光正好打在眼前男子的侧脸上,此刻,他就像那谪仙人般从天而降。“凌承志。”她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凌承志的脸色阴沉,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快速将她解下来扶在怀里,看着她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心中怒火更甚,转身扫视跪在地上的几人,那眼神犹如尖利的寒冰刺入他们每个人心中。 “本王有无说过,不可动她一下?”他咬牙切齿说出每个字,仿佛下一秒就能将眼前几人吞噬。 “有,有……”旗木德战战兢兢,脖子的夹层里全是紧张出的汗液,“主子,可……” 旗木德话未说完便被凌承志打断:“本王之后再与你们算账。”话毕,准备将姬千凝拦腰抱起。 “我能走。”她眼里的拒绝让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只好扶着她缓步走出刑房。 后边进来的且莫车带人押起旗木德等人,紧跟在凌承志和姬千凝身后。 出了牢房,凌承志将姬千凝扶上早已备好的马车,他跟在后边上去,本想将她抱在怀里好让她少些疼痛,可她一上去就扶着胳膊靠在车上,只道了一句谢后便闭了眼,不给他任何机会。 凌承志的一身白衣染上斑斑血迹,他一路盯着她看,她那没有一丝血迹的脸庞和满身的鞭痕让他心疼不已,有些地方的衣衫都被抽破,他一男子看着都疼,可这一路,未听她喊一声痛,他突然对她有了些新的认识。 转眼,想到她曾参与了烧粮草一案,眼底立刻浮上一层寒霜。 …… “殿下,夜袭粮草库的贼人还未追查到。” “废物,一群废物,继续找,掘地三尺,也给本王找出来。”回了府,侍卫急匆匆赶来报告追查情况,凌承志的脸色差到了极致。粮草,是一方军队能否取胜的重要保障,如今,保障都没了,赤炎军队又在城外虎视眈眈,就算九龙城坚不可摧,可又能坚持到几时?一想到这些,凌承志气的险些发疯。 “诺。”侍卫急匆匆退了下去。 一向骄傲的凌承志也急的乱了阵脚,他在屋内来回踱着步,突然看到跪在不远处的几人,怒火更甚,拿起案上的金盏就向他们甩去,将怒气全都卸在他们身上。 金盏打在旗木德头上,接着,哐啷啷滚在地上,可怜旗木德的额头被打出一个小洞,鲜血直流,不一会糊住了他的右眼。 其他几人战战兢兢,面面相觑,没有一人敢上前替旗木德止血。 旗木德顾不得这些,他将头扣在地上,声音响起,言辞恳切:“殿下,小人是大鑫的战士,请恕小人无法眼睁睁放走姬姑娘。” “谁让你对她用刑的?”凌承志怒视着他。 “殿下,姬姑娘到了九龙城,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伙同贼人,毁我军粮草,小人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殿下和大鑫着想。” “就算她伙同贼人,可她一弱女子如何能在我大鑫那么多甲士的眼皮下逃脱?”对于她参与烧毁军粮一事,凌承志仍旧不愿相信。 旗木德一时激动不已:“殿下,她不是一般女子,你莫要被她蒙蔽,她曾与小人交手,那功力分明在小人之上。”一想到一位女子比过自己,旗木德就满心羞愧。 凌承志冷眼扫向旗木德,这让他不可置信:“当真?” 旗木德再一次将头扣在地上:“殿下,在场的兄弟皆可作证。” 凌承志心中一时五味陈杂,旗木德是自己豢养的死侍,就算他再恨姬千凝,也绝不可能对自己撒谎。他突然感觉自己被骗了很久,这种感觉让他极不舒服,旗木德已算是高手,他始终想不通多年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她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且莫车从外面归来,他恭敬地向凌承志汇报:“殿下,旗木德所言属实。”他转身看了眼旗木德,心一横,继续说道,“着火时,旗木德最先赶到,围杀贼人,错失了最佳救火时机。” “主子,您听……” 凌承志抬手不想再听下去,刚准备让且莫车去处置他们,医官疾步前来打断了他。 医官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详细叙说姬千凝的伤情。 …… 凌承志在路上一遍遍思忖医官的话:“姑娘的伤情虽然肉眼瞧着很重,可都是些皮外之伤,并未伤及筋骨,调息几日便可恢复,说也奇怪,受了那么重的刑却未伤及要害,怪哉……” 那些伤痕明明自己亲眼所见,不可能只是皮外之伤,她到底是谁?凌承志突然怀疑起她的身份,心中始终无解,此时,他的一只脚迈进了屋内,抬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姬千凝的寝室,他索性走了进去。 榻上的姬千凝一看到他,挣扎着起身,凌承志几步向前,看到她艰难的动作,并未打算出手去扶,只是盯着她看,神情冷漠。 姬千凝察觉到异样,抬眸迎上他的目光,心中早已做好准备。 两人沉默了许久,凌承志依旧在她眼中找不到一丝破绽,只看到‘任你如何处置’的淡定,心中满满的挫败:“你到底是谁?” 姬千凝冷笑一声:“你觉得我是谁?”反问于他。 他继续盯着她的眼睛:“告诉本王,他们在何处?” “谁?” “赤炎贼人。” “不知。” 半晌,凌承志在姬千凝嘴里问不出一个字,许久,声音再次响起:“为何骗本王?”长时间的隐忍让他的声音有点沙哑。 “我何时骗了你?”姬千凝神色如常。 “你会武之事,为何要隐瞒?” “三王子可曾问过我?”姬千凝质问他。 凌承志一时语塞。 姬千凝见他不语,继续说道:“既然不曾,何来骗你一说。”抬头,冷眼看向他,“说到底,这还是拜你所赐。” 是啊,四年前,若没有经历那些大喜大悲,师傅传给她的功力怕是至今还封印在体内。 “拜我所赐?”凌承志满心不解。 “罢了。”姬千凝长叹一声,“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凌承志心中疑虑更深,姬千凝的话隐射着多年前的旧事,想起当年之事,他始终有些心虚。“为何要伙同贼人,烧我军中粮草?”一想起这事,他就抑制不住怒火。 姬千凝撑着身子,往上靠的同时说道:“已经烧了,还需什么原由?”她的语气极为轻松。 凌承志等待着她的回答,即使此刻她随便编个理由欺骗他,他也会原谅,这是自己欠她的。可如今,她竟连半句假话也不愿多讲,她是有多厌恶自己?一时间,仿佛有蚂蚁在啃噬他的心,他拽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问道:“为了玄启?”仅四字,却难以启齿,他害怕听到她的答案,可最终还是问了出来,即使如此,内心始终期待她的否定。 “是。”此时,两人已经撕破脸面,姬千凝再也不愿假意逢迎于他,她知道说出这些,等待她的将是什么,可那又如何? 明明是早已预料到的答案,为什么他的心那么痛?一想到玄启,凌承志便失去了理智,他冲上前去,一把掐住姬千凝的脖子:“信不信本王杀了你?” “信。”姬千凝看向他的眼睛,没有一丝害怕,嘴角挂着一抹挑衅。 她的眼神一下子激怒了凌承志,他用尽全力掐住她,仿佛能听到骨骼碰触的声响,他满眼血丝,神色狰狞,仿佛一头食人野兽:“本王哪点不如他,本王事事顺你,用心待你,愿将世间一切美好赠你,可你却任意践踏本王的一片真心,啊?”他一声厉喊,“你倒是说啊,到底不满本王何处?” 姬千凝被捏的喘不上气,脸涨得通红,眼角噙泪,她抬起双臂,丝毫感觉不到被打之处的疼痛,用全力想要掰开他的手。 手上传来一阵痛意让凌承志恢复了神志,他立刻放开掐住姬千凝的手后退两步,手上好几处都被她抓破。 姬千凝双手瘫在榻上剧烈咳嗽。 凌承志一时懊悔不已:“小凝,对不起,本王不是有意的。”他的言语中满是愧意。 姬千凝大口喘着粗气,抬头看上凌承志,那眼神恨透了他。 凌承志一时慌乱不已,向前俯身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无情地躲开。 “小凝,本王言辞过激,一时大意伤了你,请你收下本王的歉意,你放心,本王不会再追究任何事,你只需好好养伤。”凌承志害怕了,他怕再次失去姬千凝。 姬千凝沉默着,并未搭话。 凌承志一时有些尴尬。 “殿下。”就在这时,且莫车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何事?”他看向屋外的人影。 “旗木德几人该如何处置?” 凌承志刚想出声,突然想到什么,转身询问姬千凝:“小凝,你想要如何处置他们?”他似乎觉得,只有这样才可缓和她对自己的态度。 听到旗木德的名字,姬千凝便想起自己这一身的伤痕,她言语冰冷:“我所受的一切,要让他加倍偿还。”对于那些狠毒的人,她不需再对他们仁慈。 “好。”凌承志面色如常,内心却有些激动,她终于不再漠视自己。 姬千凝惊讶于他居然能答应,那是对他忠心耿耿的死侍啊?心中冷笑一声,任由凌承志扶着出去,亲眼看着他派人用两根手指粗的皮鞭一下下抽打在旗木德裸露在外的背上。一鞭子下去,便是一道触目的血痕,不一会,旗木德这位彪形大汉被打的奄奄一息。 姬千凝不忍再看下去,该还的已经还了,她忙叫凌承志下令停止,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恕她无法冷眼旁观。 旗木德捡回了一条命,可在几日后,他竟死在自己屋内,有传言说,他伤势未愈,病死;更有甚者说他被秘密谋杀致死。 谁也不知究竟为何。 那一日,连同刑房里对姬千凝用过刑的另外几人,也一并死去。 北岳篇 第六十二章 绝情 http://.biquxs.info/ 六月下旬的天气愈加炎热,即使是阴天,依旧闷热如常。 “小凝,本王知晓你讨厌杀戮,本王许诺你,这是最后一战。”九龙城巍峨挺立的城楼上,一身红色戎装的凌承志眺望着远方,眼神中抑制不住得意之情。 姬千凝撇了他一眼,一语未发,看向前方,只见城楼上的垛口处已经备好大量的滚石、涂满火油的圆木……弓弩手围了好几层,时刻准备着。 “小凝,莫要为难自己,终有一天,你会再次接受本王。”凌承志语气温柔,满脸期许,“只要留在本王身边,本王愿为你做任何事。”他语气笃定。 战鼓擂擂,城楼下整齐有力的铁骑声越逼越近…… 自觉时机已到,凌承志拉起姬千凝向前,弓弩手立刻让出一条道,等两人在城楼前站定,弓弩手立刻站回原位。 姬千凝眺望远处,目光所及之处,黑压压的军队不一会便在数白丈外停下,刺着黑色“甲”字和“岳”字的军旗在狂风中飒飒飞扬,所有赤炎和北岳将士皆穿黑甲,与城楼上穿红甲的大鑫士兵形成鲜明对比。他们迈着孔武有力的步伐,排着整齐的方阵,再一次准备围攻九龙城。 黑云压城…… 两军气氛一时紧张到极点…… 狂风吹乱姬千凝的红色衣襟,她看了眼凌承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此时的凌承志,温文尔雅,断没有往日的一丝邪魅阴狠,若是平常,她怕是早已被他的一番言辞弄得妥协,果真不能对他抱有任何幻想,是他伪装的太好,若不是亲耳听到要以她为诱来对付玄启,她定会对他改观不少。 凌承志偷偷观察着她的脸色,可她看到赤炎军队,脸上未有任何情感变化,他莫名心虚起来。没了粮草,偌大的军队怕是在九龙城撑不了多久,搜刮城中百姓终不是良策,城外又有赤炎和北岳的军队虎视眈眈,这固若金汤的九龙城是唯一的屏障。 所以,他自前几日故意放出姬千凝伤重的消息,若那玄启果真对她有情,定会不顾一切来救她。于是,他早已命人布好陷阱,就等着玄启来上钩。今日,他带她到城楼上,就是想让她亲眼看到玄启被俘,让她明白谁才是九州最英勇之人,谁才是她值得托付之人。 原以为自己谋划的一切天衣无缝,却还是被姬千凝无意中听去。 …… 在一行男人中,姬千凝的身影格外醒目,骑在烈风马上的玄启一眼望到了她,他突然激动起来,一扫多日来的落寞。前两日,一听到凝儿因烧毁西隅粮草而被打成重伤的消息,他恨不得立马攻入城中救出她,她果真未弃自己而去,他没有爱错人。可是,他是三军主帅,必须让自己保持镇定。 一想起这些,他脸色变得阴沉,他始终忧心她的伤势,当看到她完好无缺地站在城楼上,心中突然轻松了许多。 “凝儿……”玄启大喊了一声,声音中有抑制不住的欣喜,那声音穿透呼啸的风声,穿过战鼓声传入姬千凝耳中。 姬千凝一眼看到了他飒爽的英姿,看到他恢复了往昔神采,心中激动不已。一听到他的声音,眼睛有些酸涩,却只能努力隐藏着自己的情绪。 “凝儿,我来接你了。”玄启说完,策马向护城河边行去。 姬千凝突然慌乱起来:“玄启,莫再向前。”她大喊了一声。不,她不能让他出事,可又无计可施,她该如何,玄启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她,那不正中凌承志的圈套吗?是不是只有自己绝情伤了他的心,他才会作罢。想到这,她看了眼凌承志,立马上前挽起他的胳膊,依偎在他的怀中。 玄启突然看到这一幕,立马怔在原地,他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再次抬眼,那情形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这是?”他小声质问,“凝儿……”再次抬头,神情哀伤,怒喊了一句。 此时的凌承志诧异至极,她突然看不懂眼前女子的所为,但心中莫名有些窃喜。 姬千凝离开凌承志的怀抱,竟可能让自己的语气轻松:“玄启,对不起,这些年来,我还是无法忘记凌承志。”她努力笑着看向凌承志,可心底闷的难受。 “为什么?”玄启一点也不愿相信那句话出于她口。 “对不起。” “你说永远不会离我而去,这些都不作数了吗?” 姬千凝拽紧衣袖,咬了咬嘴唇,艰难地吐出一字:“是。” 玄启内心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他握紧手中的剑,眼底流露出悲痛之情,突然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不可置信地再次盯着城楼上的女子:“往日的种种,都不是真的?”他的眼中满是期待。 姬千凝心一横,大喊道:“玄启,我有愧于你。” 玄启,对不起,原谅我的口是心非…… “不。”玄启怒喊一声,突然一声惊雷伴着他的大喊响彻天际,狂风的呼啸声更是越来越大。 这雷惊了众人,凌承志突然玩味地看向姬千凝,心中怀疑莫不是她知道了什么,故意对玄启如此绝情,可自己计划的如此周密,她不可能知道。 玄启自始至终不愿相信她的话,怒喊一声,双腿拍在烈风马上,马儿长鸣一声,极速向前奔去。 姬千凝看到自己绝情的话并未让玄启退缩,急在心上,她在心中一遍遍斥责他的冲动,看着他策马急来,离那护城河越来越近,额头急出细密的汗珠。她眼睛向右一瞟,突然心生一计,转身极速夺过红甲士兵手中的弓弩,冲上前架在手上,伴着滚滚雷声,大喊道:“停下。” 玄启的眼睛自始至终未离开她的身影,当看到那把弓弩的箭头瞄向自己时,他勒停马儿,闭上眼,心仿佛窒息,把缰绳紧紧拽在手心:“为什么?”他在心底一遍遍质问。 紧跟在玄启身后而来的玄轹看着这一切,心中不解。可当他看到王兄冷到极致的脸和红了的眼眶,心疼不已。“嫂子如今到底何意,莫不是真的对三王子旧情复燃,不,不会的。”就算如此,他认识的王嫂也不会如此绝情。 知道一切的前因后果的苏毅和暗夜也开始看不懂她的所为。 “难道说姬姑娘一开始去九龙城找阿日斯兰就是计谋好的?可是送解药、烧粮草又作何解释?”苏毅在心中一遍遍思忖。 暗夜直肠子一个,她始终不相信姬姑娘会背叛自己主子。 苏卫看到自家主子此时的痛苦神色,想起这些年主子因姬千凝遭受的一切伤痛,远远看向城楼上的女子,眼神里满是怨恨。 半晌,玄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再次策马前行,就在这时,一只利箭呼啸而来。 “王兄小心……” “主子小心……” 玄启远远看到射来的利箭,并未打算躲开,他在心中一遍遍问道:“凝儿,你真要如此绝情?”任由利箭插入自己左肩,鲜血流出隐没在他的黑衣下,他不顾伤势,只是抬头,眼睛紧紧盯着姬千凝,一眼不可置信,那哀伤、失落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怨恨。 姬千凝慢慢放下拿弓弩的手,射出这一箭,她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此刻,看到玄启的眼神,自己的心仿佛在滴血,喉咙有些干涩,她吞咽了两下,努力让自己镇定:“玄启,是你逼我的,走,我不愿再见你。”虽然面色如常,但她的声音暴露了她的慌乱。 “你果真不愿再见我?”他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远处高高在上的姬千凝。 玄轹几步向前小心翼翼捂住自家王兄的伤口,既心疼又着急,转头看向城楼上的姬千凝,好像质问她为何会如此反常。 苏毅和暗夜震惊在原地。 苏卫此时恨透了姬千凝。 姬千凝握紧双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用左手挽上凌承志的胳膊:“是,走,别让我再见到你。”她垂下的右手有血液从指缝中渗出,原来,虽然设计好了不会伤及玄启要害,但她还是怕箭射出威力太大,不小心重伤了他,于是用手指垫在箭上,增大阻力,减少威力,故,手指被生生夹破。 “好,我应你。”玄启的心痛到窒息,可依旧笑着看向她,“凝儿,我爱你,所以我尊重你的选择,只是凌承志并非良人之选,愿你自始护好自己,但愿从今往后,他善待于你。”这些话,骄傲的玄启并未说出来,只在心中自语。 一道闪电划过,不一会,伴随着轰鸣的雷声,大雨倾盆而下。 “凝儿,照顾好自己。”大雨打湿他的全身,说完,他一把拔出肩上的箭头,鲜血混着雨水滑下,他毅然调转马头,冲进大雨中。沿路的士兵,纷纷避开一条道,让翎王殿下通行。 姬千凝看着玄启孤单落寞的背影消失在一片黑色中,再也忍不住,一行泪顺着雨水滑下眼角。 城楼上数以万计的箭射入赤炎方阵中,不一会就被纷纷打落在地,赤炎、北岳的将士呐喊着,迈着整齐的步伐,在磅礴大雨中唱着铿锵有力的歌谣,维护着殿下最后的尊严。 看着他们远去,姬千凝果断放开挽着凌承志胳膊的手。凌承志解下披风盖在她头顶,眼睁睁看着赤炎撤军,自己的计划生生落空,心中再不甘心,也不敢贸然出城追击。他突然看向姬千凝,自始至终也不相信是她提前得知什么,故意逼玄启离开。 有时候,过度的自信反而把自己推向深渊…… 他想不通,前两日还帮玄启烧粮草的她,今日居然会对他如此绝情,甚至不惜下狠手,他突然读不懂眼前的女子,看不懂她的心思。 “小凝,你变了,变得本王不认识了。” “三王子,难道你就不曾改变?” 凌承志一时语塞。 “世人皆会改变,又何苦要我一尘不变?” 看到她淡然的神色,凌承志眼中的玩味更深。 雨,丝毫未有停歇之意。 北岳篇 第六十三章 陌路 http://.biquxs.info/ 自城楼一事,凌承志对姬千凝有了全新的认识,不管她一番所为何意,在他心中,只要是对玄启无情,他便大喜。每次想起是她亲手射伤了玄启,便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 自那以后,他撤掉了暗中盯她的人,解除了对她行动的限制,对她的态度也愈加殷勤,怕她反感自己,始终克制有礼。在他多日的照料下,姬千凝身上的鞭伤差不多愈合,只是鞭痕却未褪去。 姬千凝心里有事,不过,并未整日愁眉苦脸,事已至此,与其郁郁寡欢,不如想着如何脱......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北岳篇 第六十三章 陌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北岳篇 第六十四章 信任 http://.biquxs.info/ 若说之前,他们或有一丝纠葛,这一箭射出,彻底抹杀了两人之间的所有情分。 是啊,姬千凝碍于对玄启和宜萱的情谊,与凌承志始终保持距离,可人非草木,他的某些所为,还是让她心生感激。这一箭,让两人至此真正成陌路之人。 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 且说姬千凝被箭射中,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便跌落城楼,落在了护城河里。她抱着不会摔死的侥幸心里,落水的瞬间,她感受到了骨骼俱断的痛意,片刻,便庆幸自己活着,背上的箭已不知去了......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北岳篇 第六十四章 信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北岳篇 第六十五章 委屈 http://.biquxs.info/ 玄轹和苏毅一听说姬千凝归来,欣喜不已,连忙冲到军营外,刚到就见她倒在了玄启怀中。 “速召医官。”玄启一声厉喊,握紧锦帛抱起姬千凝,冲开人群,向前方跑去。 …… 他将她抱回自己榻上,伸手捋顺她贴于脸上的发丝,随后,打开手上的锦帛,瞳孔瞬间变大。 身后跟进来的一行人看到他的表情,心生疑惑,面面相觑。 “主子。”苏卫又一次向前,欲言又止,姬姑娘的伤势让他心生恻隐,可是他又不能不顾主子。 “阿卫,够了。”苏毅气愤地打......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北岳篇 第六十五章 委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北岳篇 第六十六章 胜利 http://.biquxs.info/ 战鼓擂,旌旗扬,赤炎、北岳六万大军与大鑫三万军队对峙于九龙城外二十里处。 黑甲战士对战红甲骑士,还未开战,赤炎军队在气势和人数上便已成压倒性优势。 两军各自列阵,成攻守之势,将士们手持兵戈,弓箭手、盾牌手、先锋军各就其位,严阵以待。烈日当空如探汤,将士们黝黑的皮肤上汗如雨下,两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自打粮草被毁,城中各家搜来的粮食远远不够三万大军的吃喝,战马的草料也成了问题,失了保障,大鑫军心日渐涣散......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北岳篇 第六十六章 胜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北岳篇 第六十七章 伤痛 http://.biquxs.info/ 七月十二,阴,今夏最闷热的一天。 今日,同往昔一般,不管是王亲贵胄、世家大夫还是布衣百姓,皆聚于汴城南城门外,迎接他们心中的英雄凯旋归来,不同的是,人群中少了喜悦之声,多了肃穆和悲痛。 在他们期盼已久的目光中,黑色战旗渐渐出现,威武雄壮的将士们,伴着浑厚的礼乐声凯旋回朝。 五月前,英姿勃发的十万将士带着满腔热血奔赴前线,浴血奋战,奋勇杀敌。如今,回到这城下的不足四万人,多少战士的英魂留在异地他乡,只能每......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北岳篇 第六十七章 伤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北岳篇 第六十八章 回家 http://.biquxs.info/ 两月后。 金秋九月,天高云淡,又是一年赏菊登高饮酒时。 汴城郊外,远山如画,层林尽染。一树红叶远远掩过十里长亭,一车一马停在远处,旁边站着苏卫和暗夜,两人抱着剑似在低声交谈。 一些离别的惆怅伤感之情夹杂在清爽的空气中弥漫在长亭上空,锦衣华服的男女在此依依惜别。 今日的姬千凝穿了一身淡雅的浅蓝色衣裙,见惯了一身红装的她,众人突觉少了些凌厉之气,永安更是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无忧无虑、淡泊无争的小姐,鼻尖突然酸涩起......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北岳篇 第六十八章 回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北岳篇 第六十九章 旧友 http://.biquxs.info/ 李府前厅。 婢女奉上茶,几人各自吃着,听姬千凝讲完与宜萱的故事,李籍眼底的悲伤更深。他的心早已跟着司马昀远去,昀儿走了,心底唯一的慰藉也失去了。 几人心情复杂,一阵沉默…… 姬千凝突然拿出那块玉佩上前递给李籍,言语里颇为自责:“李将军,清远有愧,今日才将此物带给你,拂了公主一片心意。” “郡主莫再自责,你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李籍缓缓接过玉佩,一幕幕的往事在眼前浮现,他极力忍着心中的痛意。 姬千凝心中不忍:“将军,公主希望你好好活着,娶个温柔贤淑的娘子,公主若在天有灵,看到将军孩儿都这般大了,定会无比欣慰。” 李籍极力点着头,声音哽咽:“会好好活着,我李籍此生所爱唯公主一人,失了她,我宁愿孤独终老。”他一直将对公主的情谊深埋在心底,从不示与旁人,怕为公主带去无端的麻烦,可如今,心爱之人香消玉殒,他再也不想避讳对她的爱意。 姬千凝有些动容,心里又有些疑惑:“那?”李籍看孩子的疼爱眼神分明像对待自己的亲身骨肉一般。 李籍的身子突然微颤起来,湿了眼眶:“那是公主的孩子,公主临去之前,他的贴身护卫和婢女拼死将这孩子带回了大泽。” “公主是如何没的?”姬千凝极力忍着眼泪。 “抑郁而终。”一想起昀儿的贴身婢女珠儿告诉自己的这话,他就悔恨不已,堂堂身经百战的将军,在两个外人面前哭花了眼,“是我害了昀儿。” 玄启上前握紧姬千凝的手,好给她一些安慰,接着,从怀中取出丝帕递给李籍。 李籍伸手接过,感激地看了一眼玄启,擦干脸上的泪痕,颇有些难为情:“失礼了。”看着两人摇了摇头,他再次缓缓开口,“我多次入穹旻宫面见王上,以死请命,才将离儿养在身旁。”如今,好好抚养昀儿的孩子成人,是他此生唯一夙愿。 姬千凝的鼻尖突然酸涩起来:“离儿?” “是,莫离。” “莫离,莫离。”姬千凝一遍遍重复着,莫离,一辈子莫要离自己最爱之人远去。 这时,李籍吩咐婢女将小女娃抱进了前厅,姬千凝慢慢走上前,握起她软嫩的小手,嘴角努力上扬:“莫离,乖。”她将腰间一个玉环取下放到女娃手中,“初次见面,姨娘无甚贵重之物送你,就将这个玉环作为见面礼送给小离儿。”她再也忍不住,一滴泪滑下眼角。 女娃紧紧抓着绳子,一双澄澈的眼眸看向她,嗤嗤笑了起来。 …… 李籍将两人送出府,转身之前,殷切地叮嘱道:“望两位珍惜眼前之人。” 看着李籍的背影消失不见,他们握紧了彼此的手。姬千凝脸上不经意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我原为你,世上男子多凉薄,不想却还有李籍这般痴情之人。‘情’这一字,害得世间生了多少痴儿怨女。” 玄启自嘲起来:“众生皆苦,生老病死,爱憎离,唯‘情’一字最苦。” 是啊,听闻爱情,十有九悲。 “司马昭为何会同意李籍抚养宜萱的孩儿?”玄启突然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或许,王上心中也有愧。” 大泽王司马昭得知自己最爱的妹妹不过二十出头便病逝于异国他乡,王权之下,让她与心爱之人分离,这才害得她抑郁而终,他有愧于两人,所以,一生都活在自责悔恨当中。司马昭更是告诫后世子孙,就算君王亲守国门,死于社稷,也不可再让一位公主和亲。 …… 姬千凝和玄启几人并未回洛城里的将军别院,她知道自己的哥哥并不在此处,直接离开王城,马车在苍茫大地上行了两日,姬千凝掀开车帘,远远望到刻着篆体“荆都”二字的城门,突然红了眼眶,转头看向玄启,用力握紧了他的手,眼里全是喜悦。 进了城,马车还未停下,她激动地跳了下去,害得玄启一脸担忧,连忙追上去为她披上披风,十月下旬,天气已经多了寒意。看着街上络绎不绝的车马、熙熙攘攘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那些市集上热闹的杂耍把式,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一时间,既喜悦又伤感。 一别四载,荆都,我又回来了…… 漫步在街上,姬千凝左瞧瞧、右瞅瞅,途径玄武大街,看到正中的朱雀雕像,她突然停下脚步,脸上不自觉扬起幸福的笑意,这里留下了儿时太多的欢声笑语。继续前行,寿康斋还在卖着各式花样的糕点,锦绣庄还是那位老板带着最时兴的衣裙在门口招揽过往的女客,晓风楼里的说书先生还是那么卖力……到是了尘酒肆如今换成了驿馆…… 乡音未改,旧颜依旧,只是多添了几抹新鲜。 玄启默默跟在她身后,并不上前打扰,看着她时而轻笑,时而叹息…… “易水阁。”姬千凝的一声惊呼立刻吸引去玄启的目光,抬眼望去,看到那颇为熟悉的楼宇,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回旋。那一年,玄启穿了身不曾多见的白衣,用一曲企图俘获姑娘的芳心,欲诉衷怀,奈何姑娘不领其意,过去那么多悠悠岁月,这一幕,就好似近在昨日。两人相视一眼,化成一声笑叹。 不知不觉间,迈进了阁内,故地重游。 “请问?”姬千凝看到二楼扶栏处靠着一位男子,便试探着喊了一声。男子转过身,楼下的两人看清他的面容,异口同声地喊道:“易兄。”姬千凝心中有些激动,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真的遇到了易水寒,旧友再见,心中的喜悦无法言说。此时的易水寒依旧如往日一般翩翩然,只是脸上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沉稳。 易水寒听到声响,不耐烦地转过身,看清楼下的二人,他竟以为自己花了眼,连忙抬手揉了揉眼,身子前倾趴在扶栏上再次细看,突然试探性地问道:“苏兄?子衿兄?” 姬千凝忍住笑意,到是玄启脸上无多大改色,语气如常:“易兄,别来无恙。” 易水寒突然激动起来,他连忙顺着楼梯跑到大厅,眼看就要到两人身边,突然被脚下不知是谁放的木盆绊倒在地,打翻了木盆,水全洒在身上,他自己趴倒在两人脚下。 两人惊呆在原地,突然,姬千凝大笑了起来:“易兄,即使多年未见,也不用行此大礼啊?” 易水寒挣扎着起身,一脚将木盆踢了很远,心中咒骂哪个不长眼的伙计将这放于此地害自己出丑,伸开胳膊抖了抖身上的水,嫌弃地拧了拧湿透了的宽大衣袖,看向两人,尴尬地笑了两声:“让两位见笑了。” “易兄,多年未见,你还是这般喜欢制造惊喜。”姬千凝叹息着摇了摇头,“不过这水,到是衬得你这绿衣更加鲜艳。” “是不是更俊朗了。”易水寒说着,颇为自豪地用手撩了把自己的头发。 姬千凝嘴角抽搐了一下:“貌比潘安。”几年不见,这易水寒自恋的毛病倒是一点都没改。 “易兄要不要去换身衣衫,天气凉,小心生了风寒。”玄启忍着笑意向他建议,他实在不忍再看他那狼狈的模样。 “姬姑娘,你看看人家六皇子多懂得关心人。”易水寒向姬千凝撇了撇嘴,接着向两人行了一礼,“二位稍坐,我马上就来,柔儿,柔儿,给贵客奉茶。” 看着易水寒匆忙离去,姬千凝心中郁闷,这易兄脸上有了沉稳,性子为何还是如此急躁? …… 易水寒换了身浅蓝色的袍子,走到吃茶的两人身边,笑着再次向玄启行了一礼:“苏兄如今已被封王,恭喜了。”即使身在大泽,他也时时遣人了解玄启的事情,当年欠他的救命之恩日日记在心上,若有朝一日,有用的着他易水寒的地方,他必万死不辞。 “虚名而已,我既已身处国事之外,又何必在意一个虚名。” 易水寒盘腿坐于案旁,笑着接过玄启递给他的茶:“就说还是苏兄唤着顺口,我知苏兄肆意洒脱,不慕权势妄名,但再次听之,还是钦佩不已。” 姬千凝听他一本正经,极不适应,轻轻笑出了声:“易兄,我发现你对玄启的情谊不一般啊!” 易水寒突然得意起来:“自然。” 姬千凝瞬间不悦,一把将玄启的胳膊抱在怀中:“我可警告你,他是本姑娘的,你莫要打他的注意。” “啧啧啧……”易水寒嫌弃地闭上了眼,接着摇摇头,饮下一杯茶说道,“那你可看好了。” 姬千凝把玄启的胳膊抱得更紧。 玄启一脸宠溺地看着姬千凝,心中异常享受她对自己的占有。 易水寒不想再看两人腻歪下去,只顾自己吃着茶,突然想到什么,立刻换上严肃的神情:“阿凝,我原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好在上天仁德,四年了,方才见到你,我竟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今日能再见你,我是真的开心。”他易水寒表面浪荡不羁,其实是个极重义气之人,虽然有些人相识不过短短时日,但值得用一生去铭记。 姬千凝放开玄启的胳膊,自嘲起来:“我姬千凝何德何能,换你们这么多人挂念。”她突然一脸感激地看向易水寒,举起身前的茶盏,笑着说道,“易兄,我以茶代酒,敬你,能与你为友,值了。” 易水寒回敬:“我易水寒也是三生有幸,能结识你们二位,干……” 玄启看着两人,轻笑一声,拿起盏一饮而尽。 茫茫人海相识数人,又有多少沦为生命中的过客,但总有那么几人,即使多年未见,等再次重逢之时,还是一如当年谈笑风生的模样…… 北岳篇 第七十章 雀巢 http://.biquxs.info/ “玄启,你说嫂子莫非没收到我的书信?不然她早该等在城门外了。”离开易水阁,姬千凝和玄启朝着姬府的方向行去。姬千凝随手将一块方才路过市集买到的蜜饯喂到玄启嘴里,接着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想起自己的嫂子没去接她,泛起了疑虑。 玄启被蜜饯甜的皱起了眉头,他最不喜甜食,不过,面容即刻恢复如常,若无其事地咽了下去:“我们与约定日期迟了近半月,莫不是夫人等不到你,已经回了阳城。”他边走边向姬千凝分析,不远处......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北岳篇 第七十章 雀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七十一章 团聚 http://.biquxs.info/ “阿凝,陈士楣大婚之夜被人在树上绑了一夜,大病了半个多月,可是你所为?” 一辆马车驶出荆都城门,走在宽阔平坦的官道上,向阳城所在的方向出发。 “雪姐姐,我的好嫂子,这事都过了一个多月,你居然才听说,而且,你怎会觉得这事是我做的?”姬千凝突然偷笑起来。 楚暮雪无奈地摇摇头:“这陈士楣有无得罪他人我不知,但你与阿洛情谊颇深,看她被陈士楣害成那般模样,你会袖手旁观?你定会替她报个小仇,再说,绑陈士楣的事你绝对......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第七十一章 团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七十二章 除夕 http://.biquxs.info/ 声声爆竹打破了古城的静默,绚烂的烟花绽放在阳城上空,城中各家挂灯,庭院里一片祥和喜庆。 不管是孩童还是大人,都穿着新衣,不顾纷纷扬扬的大雪,跑出屋外放烟花、燃爆竹,共同庆祝一年一次的除夕之夜。 这除夕,若无鹅毛大雪飘落,便失了一些趣味。 祠堂宗庙里,更是香火旺盛,整夜不断,更有家族男丁整夜守岁。 各家案上,摆满了美食美酒,那些富贵人家,即使平日里见惯了珍馐美味,年夜饭里还是会舔几样新鲜样式;那些穷苦大众,......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第七十二章 除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七十三章 雪姬 http://.biquxs.info/ 屋檐下的红灯笼被层层落雪覆盖,纷纷扬扬的大雪更是淹了庭院里的几株红梅。 一身红衣的姬千凝半天等不到玄启说一句话,心中有些委屈,转身就要推门而入。 就在这时,玄启伸出胳膊一下子撑到门扇上,挡住了她的去路。 眼前是他的胳膊,后面是他高大的身体,姬千凝进也不是,退也不成,转头看到他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紧紧盯着自己,依旧沉着脸色。 她只能呆呆立在原地,不敢做任何动作,心中大喊不妙:“完了,这次真生气了。”她将头转回,心虚地闭上了眼。 察觉到玄启俯下身子,脸靠近她的脑后,姬千凝的右手拽紧左手食指紧紧贴在身上,心突然快速地跳动起来,感觉脖间传来一阵温热的气息,她的心跳的更加猛烈,脸也有些发烫。 “凝儿。”又一股温热的气息在耳后袭来,玄启富有磁性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语气中能听出淡淡的忧伤。 “嗯。”一个“嗯”字在姬千凝喉咙里艰难地蹦出。 “你曾说过……我是你的人。” “我,有吗?”姬千凝说话有些磕巴。 许久的沉默…… “你真的不愿嫁我?”玄启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姬千凝微微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时间,内心闪过无数念头,却不知如何回答他。明明爱着他,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就是无法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自己内心到底在等着什么,又怕着什么? 罢了,她缓缓转过身,那张脸近在眼前,她一眼看穿了他眼里的期待还有极力想要隐藏的难过,心中突然有些不忍。 玄启面色如常,紧紧盯上她的眼眸,想在里面找到一丝期待中的答案,猛然间,收回撑着门扇的胳膊,退后两步,作揖向姬千凝深行一礼,一脸严肃庄重,坚如磐石的话语在雪夜中响起,穿过寒风的叫声,更显坚定:“吾愿以三媒六聘聘汝为妇,护卿一世周全。” “卿?”姬千凝惊呼,这夫妻间才有的亲切称呼,从玄启如今的口中听来,脸更红了,面上如火烧一般,一脸羞涩媚态。 玄启一直弓着身子,未有起身的迹象,等着姬千凝回答。 他柔情似水的双眸让姬千凝不忍拒绝。姬千凝突然想起几年前烧掉的那件亲手缝制的红装,她曾无数次幻想过绾起青丝,穿一身嫁衣,欢欢喜喜嫁人的情形……是啊,她还在等什么,不就是受过一次感情的伤害,害怕再次重蹈覆辙吗? 她看到他眼中的期待,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回旋,想起玄启为她所做的一切,突然坚定了心志。 他始终将自己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时时优她所忧,时时护她安好,不管选择什么,他都尊重自己,只是不打扰而在身后默默守护。 她喜欢逍遥自在,他也是;她不喜礼教束缚,想过肆意洒脱的生活,他亦是。此生所求,不过是想找一个志同道合、性情相投之人,琴瑟在御,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此,还要犹豫什么? 她猛然间想起师傅当年所说:“若阿凝与世间寻一人合上,那便是你命中注定的良人。”时至今日,她真正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想到这,她缓缓抬眼看向他,笑靥如花:“我愿。” 许是太激动,玄启直起身子半天忘了将手收回,他不顾露在衣袖外的手被冻疼,一双眼睛紧紧追着她,眼里有些湿润,因过于激动喜悦而湿了眼眶,嘴角逐渐上扬,一时忘了该做什么,渐渐笑出了声,越来越大…… 两张如花笑靥绽放在雪夜中…… …… 阳城的上元佳节虽没有荆都和汴城那般热闹,往年,城中还有一些灯展,各家各户盛装出行,上街赏灯猜谜,却也有一番乐趣。今年,许是战事越来越紧,这上元之夜便取消了灯会,街上一片凄清,各家早已闭户,只在家中互道上元安康。 上元节后第二日,姬千凝和玄启向众人辞行,赶赴赤炎看望永安公主南宫宁即将出世的孩子。 一家人将他们送到阳城郊外,众人不舍,尤其是姬千慕,一想到妹妹又要离开自己远去,又有很久见不到,便难掩悲伤落寞。 他一遍遍殷切地叮嘱姬千凝,在外要照顾好自己,收起脾性、莫要意气用事,更重要的是护好自己,莫受一丝伤害……当自己发觉一个大男人竟变得如此啰嗦时,才止住了话语。 他整了整姬千凝身上的斗篷,系紧脖间的带子,不想让她受寒,接着,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许久才依依不舍放开:“阿凝,好好的,莫让哥哥担心。” 姬千凝红着眼点了点头:“嗯,哥哥也要保重。”她努力忍着眼泪,害怕自己哭出来,惹得哥哥更加难过。 姬千慕转过身不再看她,抬起胳膊拂了拂手,示意他们赶紧出发。 姬千凝一一向几人行礼,一滴泪就快滑下:“舅舅珍重,嫂子珍重,哥哥……”她哽咽了一声,“哥哥珍重。”说完头也不回登上苏卫早已驾好的马车。 “保重。”玄启向几人告辞后,紧跟在姬千凝身后登上马车。 姬千慕忍不住,连忙转过身,大声喊向刚要掀开车帘的玄启:“君复,阿凝就托付于你了,一定替我护好她。” 玄启点头示意他安心,随后掀开车帘进了马车。 “驾……”苏卫大喊一声,马车徐徐前行,不一会消失在姬千慕几人的视线中。 姬千凝趴在车窗上,看着亲人的面容渐渐模糊,再也忍不住,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玄启心疼她,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 回到府中,楚暮雪看到自己的夫君一人喝着闷茶,想对他说些什么,好几次欲言又止,这件事在她心底压了太久,经过反复的思忖、斟酌才下定决心,夫君待她那般好,她不能自私,即使说这事会惹他不快,也要说。 她在门外徘徊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走进去。 她坐在姬千慕对面,握紧垂下的双手,内心依旧在挣扎,许久,等姬千慕抬眼看向她时,心一横开口说道:“夫君,我有事要告诉你。” 姬千慕笑着看向她,有些期待:“何事?” 楚暮雪深吸了口气,抬起双手上前轻轻握住他放在案上的手,竟可能让自己的语气轻松:“我找了一位女子来伺候夫君,若夫君喜欢,便可收为房里人。”天知道她说出这话,有多艰难。 自打她说出第一句,姬千慕便沉下了脸,等他说完,姬千慕气得一下子抽回了手,“雪儿,你说这话何意?” “夫君。”楚暮雪哀怨地喊了一声,“我不能让姬家无后。”说到这,她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前尘往事突然涌上心头: 依稀记得那年五月,大鑫挑唆周边小国向大泽发起进攻,时局混乱,不知什么原因,大鑫最后没了动静,可怜了几个小国,其中一个鄯国被大泽歼灭,一时间,鄯国所有的皇室贵族皆成大泽奴隶,也是在那时,她,鄯国贵族之女,害饶时暮雪,以奴隶的身份,第一次遇到了姬千慕。 看到他走向自己,她眼里没有一丝畏惧,看他的眼神满是仇恨,那一年,她不过十四岁,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未因她的眼神而恼怒,反而盯着她笑了起来,他笑得那样明媚…… 她握紧双拳,恶狠狠地扑向他,可他一抬手便将她打趴在地,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她最后趴在地上再无任何力气起身,他走过去慢慢将她扶起,抽下自己的佩剑交到她手中说:“走吧,等你足够有能力的时候,拿着这把剑来寻我报仇。” 她瞬间紧握剑柄,神情坚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留给他一个落寞的背影。 她后来才知道,那时,他很想让她留下,可他知道,这是救她的唯一机会,王上意气正盛,他定不会轻饶这些王室贵族,放她走是唯一的选择。 三个月后,他在王城复命之后赶赴荆都的路上遇上了被人追杀的她。从小娇生惯养的她无法一下子适应外界的险恶,几日前,她被恶人骗进烟花之地,她终究是高傲的,千方百计逃了出来,那一次,他救了她,可她内心没有一丝感激,留给他的只是冷漠的眼神。 五年后,她着一身紫衣站在他的面前,手里紧握着曾经他给的那把剑,时过境迁,她不在是往日那个小姑娘,摇身一变,成了名震一时的冷漠杀手雪姬,这是他们的宿命。 那一刻,他望着她,眼里全是柔情,他不甘心,他不相信命运会如此无情地捉弄两人。 那一次,她一剑刺向他的胸脯,她看着他深情的眼神,没有勇气再刺下去,扔掉剑,逃似的跑走了。 后来,她因未除掉他而被幕后的“主人”追杀,他一次又一次替她挡下刀剑,甚至险些丢掉性命。就这样,她冰冷的心渐渐被融化,她不是无情人,只是,国破家亡的仇恨怎么能放下? 后来,她知道了很多事。 再后来,她受了重伤,站在他面前吐出一大口鲜血后倒在了地上,在闭眼的那一刻,她看到他眼里全是担忧,心里一阵酸楚,是她错了,他为了让她的族人免为奴隶费尽了苦心,他曾为了她挡下无数刀剑,这样一个男人,她却总想着杀掉他,以致被自己真正的仇人利用,她好不该。 两个半月后,痊愈后的她因心生愧疚悄悄离开,未留下只言片语。 皆大欢喜,一年后,他终于苦寻到她,所有心结也在那一刻解开。 再后来,两人成了亲,花好月圆。 此后,江湖上再无杀手雪姬。 只是,做杀手的那几年,她被仇人追杀,一剑刺在腹部,虽然捡回了性命,却再也无法生儿育女…… …… 两人收回思绪,她突然哽咽起来:“你我成亲数载,我好悔,悔不能为你生下一儿半女,对不起……”说到这,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姬千慕心里不是滋味,连忙起身过去坐在她的身旁,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楚暮雪极力忍住哭声,双手握在他的胳膊上,微微离开他的怀抱,泛红的双眸看上他的眼睛,努力笑着对他说:“人是我挑的,那女子温柔,贤淑,更难能可贵的是读过不少书,定会讨得夫君欢心,最重要的是她能替夫君生下孩儿……”即使笑着,说到最后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姬千慕为她轻轻擦去眼泪,再次将他抱在怀里,紧紧地:“姬家从不在乎这些,夫君亦不在乎,夫君只要雪儿就够了,以后莫再提起这事。”他轻拍着她的背,一脸宠溺,“夫君只要雪儿。” 第七十四章 无题 http://.biquxs.info/ 赤炎,白府。 推开雕刻着一树腊梅的梨花木门,房屋内的布置肃穆却不失典雅,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正红,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隐隐有几缕香炉里生出的青烟穿过淡紫色的帷幔,四散在屋内的空气里,压过了炭火的烟味。 掀开淡紫色帷幕,一女子仰卧在榻上,刚从梦魇中惊醒,原来是小憩了一刻的永安,细看,她的身子较之前臃肿了许多,脸上微微有些浮肿。 她伸手抚摸上高高隆起的肚子,还有一月多就要临盆,近些日子,行动愈发不便,整日腰酸背痛,孩儿顶的她更是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她感觉屋内闷的难受,忙唤去青竹微开窗页,一阵冷风吹进,她才稍微舒服了些。 最近,她心情总是不好,一种莫名的孤独和落寞总是在心头萦绕。在青竹的帮助下,她艰难的将身子微微撑起,寻找一个舒服的位置靠在枕头上。 伸手轻轻抚摸着肚子,只有将手搭在肚子上,感受到孩子的跳动,她才会欣喜几分。 青竹走上前,轻轻按摩着永安的双腿,看到自家公主嘴角难得扬起的笑意,心中一阵酸涩。想起府中发生的一些事情,替公主感到不值。 “公主,关雎阁那位,近日愈发嚣张跋扈,对您也无半分敬畏,公主为何总是忍让,不给她几分颜色瞧瞧?”她为公主抱不平,一脸愤然,“每次见她趾高气扬到蒹葭院耀武扬威,奴婢便气不打一处来。” 永安嘴角突然失了笑意,不经意扇动的眼眸掩盖了眼底的悲伤,她突然冷笑一声:“如今,她仗着将军的宠爱为所欲为,我如何奈何得了。”是啊,如今这般,她还能做的了什么,惟愿孩儿平安诞生于这世上。 “公主。”青竹颇为委屈地喊了一声,她心中替公主着急,堂堂公主身份最贵,且又是将军府的正牌夫人,为何总要被一个妾室欺负,公主为何就是不争不抢? 青竹长叹了一声,唉,将军和公主之间…… 突然传来一声“吱呀”的声响,一股冷风袭来,身披墨色大氅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慢慢上前,掀开垂下的帷幔走到永安身前。青竹看到来人,连忙起身,接过他脱下的大氅,恭敬地侯在一旁。 好几日了,永安才见到了白逸一面,今夜的他一身紫色常服,头发只用一支簪子高高束起,一如往日温文尔雅,她依然爱他,只是,再也没有初见时的心动。 两人一时无话,许久,白逸低沉的声音响起:“孩子这两日可曾调皮?”说着,伸手就要摸在她的肚子上。 永安用手撑着将身子往后靠了靠,躲过了他的手,用平淡的语气回答道:“还好。” 白逸的手尴尬地收了回去,为了缓解尴尬,将目光投放的一旁案上的紫砂壶上,接着咳嗽了两声,极不自然地说道:“我今晚歇到你这。” 他突然转过身,心中隐约有些高兴,又有些期待。 “将军还是去关雎阁吧!”她嘴角努力上扬,心底却升起一抹悲凉,语气中没有对白逸的丝毫欢迎。 此时的白逸愈加尴尬,这个月已经是她第二次拒绝自己了,自从发生那件事,俩人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再次跌入冰点,可是他也有苦衷啊。 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恭送将军。”永安这话一出,再次激怒了白逸,他一把夺过青竹手中的大氅,几步上前愤怒地一把掀开帷幔,突然停下急行的脚步,转身冲永安大声喊到:“南宫宁,你真的要每次这样吗?” “将军慢行。”永安面色如常,语气没有一丝波动。 白逸忍住了脱口而出的话,强忍着怒意,一把扔掉捏在手中的帷布,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公主。”青竹担忧地喊了一声,将军已经主动撕下脸面来讲和,公主为何就不能让一步? “下去吧,有事再喊你。”永安突然感觉好累,身心双重疲累,她好想一个人待会。 “公主……”青竹担心她。 “去吧。”她的语气不容拒绝,青竹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是啊,她为何不能让一步呢?她深爱着他,可心一次次受伤皆是因他,她假装不计较,只想默默守护在他身旁,可是,终究是错付深情,关雎阁那位的到来,彻底击垮了她心底的防线。 一个人爱的再卑微,也不能丢了自尊。 这一年来,悲伤往事就仿佛是一场梦…… 她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感觉到孩子突然跳动了一下,一行泪滑下眼角,所有心事涌上心头。 她一直知道苏瑾妍的存在,那次傍晚的大雨中,亲眼见证了两人“情真意切”,那一刻,她忽然发现自己就是一个局外人。 她以为他一贯冷淡,他也不是不懂爱,只是把所有的爱意和温柔给了她人,到头来,自己却像是一个破坏了他们的“坏人”,好生可悲。 她爱他太深,所以当他回府亲自解释那场误会时,未有多少交流的两人竟交谈了很久,从大泽说到赤炎,从赤炎说到南周,从儿时说到两人一起上阵杀敌…… 那一刻,她放下了心中所有的芥蒂,再次选择相信他,或者说,再次默默爱着他、守护着他…… 只是,她原以为两人就此可以幸福下去,可他依旧夜夜留宿于书房,直到五月…… 五月初,百花早已凋敝,天渐渐热了起来,夏日悄然而至。 依旧清晰记得那夜的月光特别明媚,她走出蒹葭院,在府里找寻他的身影,远远瞧见,不知为何,他一人在湖心亭喝着闷酒? 她走过去,轻轻坐在他的身旁,他听到人来,胳膊撑在石桌上,抬起头看向她,微醺的脸上浮现一抹灿烂的笑意,她第一次见到他笑的如此明媚。 他突然扶着石桌站起身子,笑的愈加灿烂,脚下重心不稳,向后踉跄了两步。 她眼疾手快,立马冲上前扶住他,嗔怨道:“小心。”此时的他,身子软得如一滩烂泥。 他依旧对着她傻乐,只是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一把抱住她,紧紧地,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一滴泪滑下眼角,堂堂男儿,却不知为何落泪? 她感受到了他的异常,心里突然闷闷的,轻声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们回去。” 他喝的烂醉,任由她扶进蒹葭院。青竹打来水,她好好为他擦拭了一番,把他安顿在自己榻上。 他突然从榻上坐了起来,一下子握紧她的手,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上她的脸庞,一脸笑意。 她微微低头,脸上泛起了红晕,神情羞涩,心底却隐约有些激动。 “真好看。”他慢慢将手移到她的脑后,向前一揽,不等她反应过来,他身子前倾,一下子亲在她的丹唇上。惊得她不断扑闪着双眸,心好像就要跳出嗓子眼,脸上更是火辣辣的。 她脑子里突然空白一片,等再次反应过来已被他压在身下,她突然挣扎起来,挣扎着想要起身,可他的身子像山一样沉重,无论如何反抗都是徒劳。 他伸出手钳住她的胳膊,俯下身子堵住了她的嘴,她立刻安分起来。 许久,他再次缓缓抬起头,眼神迷离,一脸深情的看着她。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虽然是自己一直等待、一直期待的事情,可当真正要发生时,还是有些害怕和羞涩。 “罢了。”有些事既然躲不过,那就顺其自然,她心一横,闭上了眼。 …… “瑾妍。” 她迷迷糊糊听到这两个字,这个名字,他喊得那样柔情。睁开眼,心猛然间像针扎一样,她感到一股寒意在侵蚀着全身,渐渐将她吞噬。 到头来,她还是个替代品。 两行泪无声滑落,许久,她突然笑了起来,不知是笑自己的可悲,还是笑自己终于得偿所愿? 屋外依旧是清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透过月光,庭院里依旧一地斑驳的树影;屋内的烛火依旧在跳动,整夜未灭…… 红烛暖帐,不想却是这般光景。 他清醒过来,已是第二日正午,看到自己躺在她的榻上,竟对昨夜之事想不起分毫。只是,心中隐约有些不安,看到她更是羞愧不已。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尴尬和悔恨,无法开口说出实情,强忍着心中的痛意,告诉他昨夜一切如常。 他如释重负,可就是那一刻的神情,刺的她的心仿佛撕裂一般。他,真的就这样不喜欢自己吗? 她太爱他,只要能始终陪在他的身旁,便心满意足。所以,只能假装一切不曾发生,路是自己选的,她不后悔。 不知为何,他以前极少顾及到她,可那夜之后,突然对她殷勤起来,时不时命膳房准备她喜欢的吃食,亦或是忙完公事归府,总会为她带几件汴城最时兴的珠钗首饰。 她慢慢接受了这一切,心中的痛意和委屈好似也渐渐消散。女人就是这样,即使被男人伤的遍体鳞伤,一点点的甜头便可以让她忘记以前的伤痛。 只是,她隐瞒了自己怀孕的消息,她心底终究是有些怕的,可却不知到底在怕些什么? 纸包不住火,将近四个月,肚子越发大了起来,不免让人有所察觉。他知道这一切后,异常生气,责备她为何不早些说出实情?他心中的愧意更深,对她越发好了起来,日日陪着她,照顾着她…… 她突然感受到了平常夫妻应该有的生活。 当他得知她怀孕的消息,高兴的像个孩子。 这好不容易步入正轨的生活,因另一位女子的到来而变得支离破碎。 第七十五章 妾室 http://.biquxs.info/ 冬月初五,忌出行,忌宴饮…… 一场大雪刚过,天寒地冻。屋檐上挂着不少冰柱子,庭院里干枯的的海棠树镶满了冰凌,就连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也是光溜溜一片。白府里的人,不由小心翼翼地行走,生怕滑倒在地。 听闻白逸入圣安宫面圣归来,她端上早已亲手煮好的姜汤,走出蒹葭院,向书房行去, 青竹急忙追出去,脸上全是担忧,快步上前小心谨慎地扶着她,语气中有些自责:“公主,这些事交给奴婢来做就好了。” 此时的她已有六个月身孕,地上滑,行动又很不便,青竹好怕她出什么意外,又拗不过她的性子。 她轻轻一笑:“还是让我亲自给将军送去,天气愈冷,对了,你若见到白阳告诉他,将军若要出门,让他多替将军加件衣裳,莫要生了风寒,我听说近日城中多人感染,这个时节,稍不注意就会患病,一定要让将军注意。” “奴婢记下了。”青竹有些无奈,每次一提到关于将军的话题,她总是说个没完。 如今,他对她越发疼爱,她心中感激不已,唯有加倍回报,再次将全部深情倾注于他。想到这,她脚底下的速度越发快了起来。 突然,她听到两位侍女在梅树下窃窃私语,当侍女们看到她的身影,连忙颤巍巍行礼问安,即使慌乱盖过了一切,她还是看到了她们眼中的一抹异样。 心中疑惑,近日,她总能无意中察觉到侍女婆子暗中看自己的异样眼光,甚至还可以听到她们总在背后窃窃私语,不知究竟,只当是在乱嚼舌根,府里有些人总喜欢落井下石、趋炎附势,她早已习惯,也懒得去管。罢了,去看将军才是正事。 想到这,她立马换上愉悦的心情向书房走去。 快到时,看见白阳刚从书房出来缓缓关上房门。白阳转身看到她们二人,眼中有些惊讶,连忙几步向前慌张地行礼:“夫人安好。” 她嘴角微微上扬,轻声问道:“将军可在书房?” “在,在。”白阳把头低得更低,生怕被人察觉到他的慌乱,“不过,将军正在休息,夫人还是,还是等会再来。” 她心中欢喜,平日里机警的一人并未察觉到白阳话语中的不安:“如此,那我便悄悄进去。”说完,就要迈步向前。 “夫人。”聪明人一耳便能听出白阳语气中的劝阻,可她只是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白阳。 “何事?”她微微蹙眉。 “公主。”青竹好似听出些什么,担忧地喊了一声。 “夫人,将军……”白阳的声音再次响起,话到嘴边到底是难以启齿,“将军他……” “将军如何?”她心中突然着急起来,好怕发生不好的事情。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丝竹之声,她一脸喜色,再顾不得其他,不顾众人,几步向前推门就要进去。 白阳心中怅然,罢了,事已至此,他也无能为力。 “将军。”她一脸喜色推门而入,突然间,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她终于明白白阳为何两次阻拦,为何欲言又止。 丝竹声戛然而止,屋内两人的目光齐刷刷盯上她。 白逸的手依旧停留在琴弦上,黄衣女子渐渐停下轻盈的舞姿,眼睛不经意移到一旁的案上,玉碟瓷碗中留有残羹冷炙,两只酒盏盛满了酒,案上还有溢出的酒渍…… 居然在书房置起了酒宴,她心中自嘲,与白子诲相识甚久,竟不知他会抚琴。 如今这般,倒是一番好光景…… 看到她来,他一时间怔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不知心中有无不安,可语气却是平淡如常:“你怎么来了?” 她不想让自己生出其他心思,故作轻松,嘴角微微上扬:“听闻夫君下朝归来,怕你冷着,特熬制这碗姜汤为你驱寒。” 他连忙伸手轻轻扶在她的胳膊上:“你如今身子不便,这些事还是交给下人去做。” “无妨。”她依旧笑着,好似一朵绽开的水仙,“天冷,快喝了它,凉了伤胃。”她的语气里听不到一丝异常,说完,端着姜汤走向木案。 听青竹说,跟在她身后的他一时手足无措,眼神里有些紧张和不安,不过这些,她并未看到。 “对了,这位是?”自打她进门,黄衣女子一直打量着自己,她将盘子置于案上,转过身看向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这位是烟儿……”他突然顿了顿,后面的话好似很难启齿。 “烟儿?”她心中有些不适,叫的竟如此亲昵? “小女柳氏,名唤含烟,见过姐姐。”女子笑的一脸明媚,即使向她行礼,下巴依然抬得很高,“妹妹初来几日,不知府中规矩仪礼,日后与姐姐共侍一夫,若言行举止有不当之处,还请姐姐莫要顾及将军,狠狠责罚妹妹。”说完含情脉脉地看了眼他,一脸乖顺。 虽如此,她还是看到了柳含烟眼中的得意。她在心中一遍遍告诫自己,莫要多想,莫要多想,始终期待着,期待着眼前只是一场普通的宴饮作乐。 “共侍一夫?”终究是让她失望了,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期待着他的解释,等等,“她何时来到府上?” 他从未有如此窘迫的时刻,活像刑房里犯事的囚犯,有悔恨,有不安,还有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他的脸忽明忽暗,长久的沉默后,好似突然鼓起了勇气。 握起她的手,心虚地说到:“烟儿是淑妃娘娘的远房表妹,她的父亲不幸出了意外,母亲病弱,家产被其他几位叔叔霸占。”说到这,他转头看了眼一旁的柳含烟,只见她脸上满是悲痛,他一时心疼不已,微叹一声,继续说道,“烟儿母亲一气之下病逝,她也被几位叔叔赶出了柳家,淑妃娘娘得知此事,很是心痛,让我好好照顾烟儿,烟儿也是个可怜人。” 她看到他眼中对柳含烟的怜惜,这种眼神从未在自己身上停留半刻,她的心猛然间疼了一下:“夫君还未告诉我,她何时进的府?”这女子身世可怜,可世间可怜之人甚多,谁又能一一疼惜的来? 他低沉的声音艰难地响起:“五日前。” “呵呵……”她心中冷笑一声,五日前,怪不得这几日府里人总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堂堂将军府正牌夫人,连自己夫君纳了妾也不知,如若今日不闯进来,他还要瞒到何时,难道自己在他心中真的如此不重要,“为何瞒我?”她极力忍着,竟可能让语气没有一丝波动。 “你如今怀有身孕,我怕你知道此事不悦,不小心动了胎气,本想寻一恰当时机相告,却不想……” “到是我的错?”她心中有巨浪翻涌,可面色镇定如常,并未抽回他紧握的手,脸上依旧挂着笑意。 “兰心……”他别过了头。 “竟不知我在夫君心中如此羸弱?” 他一时语塞。 “姐姐,将军不是故意的,都怪烟儿,若不是烟儿身世坎坷,也不会让将军和姐姐如此难堪,姐姐若不喜欢我,烟儿即刻离开白府,烟儿浮萍之身,总归要漂泊,去往何处都无所谓……” “妹妹。”她厉声打断了柳含烟,接着换上稍微柔和的声音说道,“我与夫君讲话,妹妹还是莫要打断。” 他看了眼她,接着看向柳含烟,一脸心疼:“烟儿,如今,这便是你的家,哪也不准去。”他再次握紧她的手,语气轻柔:“兰儿,未及时告知于你,是我考虑不周,未顾及到你的感受,我向你道歉。我知你温柔大度,定能与烟儿好好相处,烟儿身子弱,还要烦扰你派人好好照顾。” 他言语里有些莫名的自信,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她。 她心中冷笑一声,再次抬眼看向柳含烟,只见她的身形修长纤细,婀娜多姿,盈盈一握的细腰上挂满了璎珞、金玲和飘带。抬眼向上,柳含烟只梳着极简的发髻,簪着几朵淡黄色的小花,斜插着一支兰花步摇,一步一摇,别具风情。柳叶眉,含情目,微挺的鼻梁,玲珑小嘴,那张脸看上去那么精致,浑身散发着一种娇弱之美,不由让人心生爱怜。 再看看她,原本纤细的身子已变得肥肿不堪,自从有了身孕,极少施粉黛,气色也是愈发不好,心中深藏的自卑再次被唤了起来。她突然发现,那两人站在一起好生般配,金童玉女,郎才女貌……自己竟是那个多余之人。 罢了,男子纳妾本是天理伦常,就算心痛,就算不甘,也要把这些全都吞噬在肚子里,只要她依旧是他的夫人,只要依旧随侍在他左右,只要孩儿能够平安降生,她便不再奢求其他。 想到这,她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夫君放心,我定会与妹妹好好相处,命人照顾好她。” “那便好。”他如释重负。 她万般不愿,却只能强颜欢笑。 自那许久,青竹总是责怪她的妥协,问她为何不拿出公主的派头拒绝柳含烟,就算如此,他也不会有丝毫怨言。 为何?是因为她不愿,不屑,亦或是说,她不敢。如她一般从淤泥中走来的人,始终缺了一份自信,儿时留下的阴影,再多的富贵也驱散不尽心底深处的自卑,那些东西总是时不时跳出来,带出他们的软弱、他们的怯懦…… 她怕,怕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再次离自己远去…… …… 临走时,她看到了柳含烟眼底的挑衅。 第七十六章 不爱? http://.biquxs.info/ 临走时,她看到了柳含烟眼底的挑衅。柳含烟看似柔弱,但她一眼便能瞧出此人并非善类,只求柳氏日后安守己道,不越矩,她便不多计较。 娇弱的女子最易唤起男子的保护欲望,也最易迷惑男子双眼;反观女子最懂女子,也最能识破她们心中的盘算…… 然而,越是不想沾染是非,越是事与愿违。 那日之后,竟有多嘴的婆子在侍候她的空隙,提溜着眼睛告知她那柳氏颇具手段,进府的第三日便让将军宠幸,让她日后小心提防。 不知是这婆子的好心规劝,还是看热闹不嫌大的挑拨离间? 清楚记得,她当时竟忘记外人在场,一下变了脸色,心中悲痛,眼中含泪,让侍女们看了好一通热闹。 虽说不介意他纳妾,心中到底有些不情愿,尤其听说那女子短短几日便得到了他的宠爱,而自己与他成亲数日,最后还被当成她人,可笑……她心绪久久无法平息,不愿再想下去。 日子就那样波澜不惊地往前,他一如往常对她关爱,她也未闹一丝脾气,对他依旧。 倒也未听说柳含烟在府中闹出什么动静,时不时向她请安问候,仪礼规矩并无半分僭越。有时觉得,自己是否想得太多,说不准柳氏虽然扮娇弱,但品性或许不坏? 是她想的太多…… 一个多月后,腊月十八,天晴,微暖。 她的身子越发疲累,中午用完膳躺在榻上,一觉醒来快近申时。青竹告知她柳氏在前厅等了许久,见她睡着便未让人打扰。她心中有些触动,连忙整好妆容去前厅会客。 柳氏见她到来,殷勤地扶着她坐下,随即命侍女端来一碗汤药,柳氏接过,亲手送到她的眼前,软软细细的声音响起:“妹妹见姐姐近日精神不佳,想必是姐姐肚中孩儿多有折腾,妹妹心中委实忧虑,便入宫求淑妃娘娘传唤了一位医官,为姐姐抓了几副药,妹妹一片心意,还请姐姐莫要嫌弃。” 柳氏的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她不忍拒绝,虽有些微感激,可心中不能不提防,不好拂了柳氏的心意,只能先从手上接过,再找其他说辞。 她伸手刚碰到瓷碗上,还未握紧,那碗竟从手中滑落,打翻在柳氏白嫩的双手上,接着落下摔碎在地上。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她受到不少惊吓,看到碗中冒着热气,想必汤药是极烫的,柳氏白嫩的手顷刻间通红一片。 青竹连忙上前查看她有无受伤,怨恨地看了眼柳氏。她顾不得自己,一脸担心,忙叫青竹扶起她去看看柳氏的伤势。 就在这时,柳氏退后两步,一下子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地举着双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脸委屈:“姐姐,妹妹好心求淑妃娘娘赐药,拿回府亲自煎熬,不过是心疼姐姐,想让姐姐将养将养身子,妹妹一片好心,却被姐姐误会。姐姐就算不喜欢妹妹,也不该故意摔掉汤药,姐姐此番所为,让妹妹好生委屈。” 柳氏声泪俱下,好似在控诉她做了什么穷凶极恶之事。柳氏的这一出,让她一脸茫然。 就在这时,他不知何时出现,匆忙跑过来扶起柳氏,柳氏借势依偎在他怀中,哭的更凶:“将军,莫要怪姐姐,想必姐姐也并非有意为之,就算给烟儿千个胆子,烟儿也不敢在药里做手脚,请将军和姐姐明鉴。”柳氏好似受到了天大的冤枉。 “你……”好一个恶人先告状,青竹的脸气的通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轻轻抚摸着柳氏,擦干柳氏脸上的泪水,拿起烫伤的手,一脸心疼地问道:“疼吗?” 柳氏眼角含泪,委屈地点了点头。 她心中冷笑一声,他进门的瞬间,她立刻明白柳含烟这一出戏所唱为何,是她大意了,是她柳含烟伪装的太好,迷惑众人,为了邀宠,竟来一出“无中生有”,更不惜伤了自己。 她自小在姬家长大,姬府人际关系单纯,她虽未见过此等事,却在别府听了许多深宅大院里的女子,为了献媚邀宠,勾心斗角所使出的龌龊手段…… 她从未想到,有朝一日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的脸色,逐渐变得冷漠。 他的目光投向她,眼里有些失望和愤怒。 青竹一下子跪在地上,一想到她被冤枉,眼泪气得流了下来,擦干泪水,抬头看着他,为自己辩解:“将军,夫人不是有意的,夫人的手还未碰到瓷碗上,那碗就落了下去,这才……” 听到柳含烟哭的更大声,他一下子打断了青竹还未说完的话:“你的意思是烟儿自己打翻药碗烫伤自己?”他冷着脸,话语更冷。 “奴婢……”青竹被他吓得不轻,却依旧想要说下去。 她心中感动,立刻制止了青竹:“青竹,起来。” 他见她叫起了青竹,有些不悦,颇为生气地看向她:“兰心,你怎么能……”他长叹了一声。 看到青竹慢慢从地上起来,她自嘲般笑了起来,突然看向他,神情自若,“夫君,妹妹为我求药,我心中感激,至于妹妹所说冤枉她之事,皆是子虚乌有,还有,我未打翻任何药碗。” 他的态度让她心痛,不由分说便认定一切都是她所为,他既已认定如此,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肚子突然剧烈疼痛起来,她极力忍着,叫上青竹就要离开这处是非之地,在经过他身旁时,没有看他,只是停下脚步,好心规劝:“想必妹妹伤的也重,夫君还是莫要在此耽搁,找一位医者来是正事。” 她突然想到这是自己的院子,只能打发走他们。 不知他脸上是何表情,她只看到他抱着柳含烟离去的背影。 她终于不用再隐忍,慢慢回房瘫在榻上,肚子疼的直冒冷汗,这时,她才让青竹去找医者,她好怕,好怕孩儿有什么闪失。如今这般,竟连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她只愿肚中的孩儿能够平安。 万幸,孩儿无恙。 三日后,他听说她那日动了胎气,急匆匆跑到蒹葭院,一脸关切地询问,并带去了汴城最好的医者。事后告诉她,是他误会了,不加分辨便责怪与她,如今弄清了一切,他心中有愧。 这一番示好来的太快,她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在那以后,柳含烟时不时上蒹葭院,明里暗里向她挑衅,看到他每次的偏爱,愈加嚣张。 每一次,她都冷艳相待,让她一人唱着独角戏。 她与他极有默契地再未提起之前之事,一如往常相敬如宾。或许,只有自己清楚,隐藏在平常日子下的万千巨浪。 只是,她好似没那么期待,也没那么不甘……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王上宴请群臣,群臣须携家眷赴宴。 此时,她已有八个多月身孕,行动迟缓,本不想赴宴,可自己身份特殊,再加上王上,亦或说淑妃娘娘亲自邀请,她不得不去。 那日,她穿了一身紫色华服,他一身未曾多见的墨色华衣。 华灯初上,在万千烛火的映衬下,圣安宫里的贺兰居更显金碧辉煌。宴席从高龙座椅下一直摆到殿门口,满座皆为汴城里的王亲贵胄、文武百官……案上盛满了珍馐美味,丝竹管弦齐鸣,一片喜气祥和。 宴席一分为二,男子在右,女眷在左。高坐上,是威严的炎皇及他最宠爱的淑妃苏瑾妍。 她不经意抬头,看到了淑妃雍容美艳的面容,突然怔在原地,心中一阵酸涩,泪水不受控地在眼眶打旋。片刻,她察觉到自己失态,连忙往嘴里送几口菜来掩盖自己的窘迫,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 她从未想到,柳含烟竟和淑妃长得如此神似,唯一不同是淑妃美艳,柳含烟娇弱……她对柳含烟那般好,皆是因为淑妃。原来,他心中深爱的始终是苏瑾妍,所有人都无法动摇那个人在他心中的位置,所有人都是那个人的替代品。 女子生来敏感,宴席上,淑妃的几次所为,她都听出了对自己的针对和刁难。 苏瑾妍击破了她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她连柳含烟都可以忍受,为何就不能无视身居在深宫里的苏瑾妍,是自卑,是嫉妒?亦或是,她不想再自欺欺人说什么:什么都不在乎,只要留在他的身旁;原来,她自始至终都无法接受他心里爱着别人。 沉闷的气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挨到宴席结束,回到府中,在他转身离开时,她终于将这一年来的委屈全部发泄了出来:“你为何要纳柳含烟为妾?” 他一时未反应过来,半天才说道:“你不是都知晓吗?烟儿身世坎坷,淑妃娘娘让我照顾她。” “她让你照顾就照顾,你为何那么听她的话?”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喊得歇斯底里。 他从未见她如此失常,一时间愣在原地。 她突然笑了起来,泪水却如泉涌,让人看着心酸不已:“成婚第一夜,你抓着我的手喊出苏瑾妍的名字,成婚多日,你我从未圆房,如今想来,也是因你心中有她。就连唯一一次圆房,也是你将我错认成她。” “兰儿……”他打断了她,满是羞愧,上前握住她的手,她歇斯底里的模样有些吓到他。 她甩开她的手,满眼辛酸:“我自儿时对你一见钟情,爱了你十几年,十几年,终于得偿所愿嫁你,只愿默默守在你的身后,相信假以时日,你定能看到我。可我无论怎么做,都在你心中无法拥有一席之地。” 她闭上眼,握紧双拳,长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带着最后一丝期待问道:“白子诲,你可曾爱过我,哪怕只是一瞬间?” 第七十七章 会面 http://.biquxs.info/ 她缓缓闭上眼,内心期待着他的回答。 爱过吗,哪怕只是一瞬间? 许久的静默,只听屋外呼啸的寒风越来越大,就连屋内的烛火也跳动着,似是控诉此时的寂静。 许久,他终于艰难地开口,只说了一个字:“我……” 等着,等着……听他再无下言,她嘴角微动了一下,似在苦笑,这就是苦苦等待的答案。到头来,在这场独角戏里,她感动的仍然只是自己。 世间哪有什么人因寡言少语、内向害羞而无法言说对另一人的感情,所有的难以启齿皆是无爱,不然,怕是早已红了脸,生怕对方感受不到自己的真情。 原来,用一个人的希冀编出的美梦,真的一堪即碎。 她再也没有期待了,只是为何眼泪止不住,难过吗,心痛吗?当然,这一场无结果的单恋,真的好苦。 该结束了? 她用手托着有些不适的肚子,脸上挂着一抹苦涩的笑意,眼中含泪,眼神中带着倔强和失望。转身不再看他,沙哑的声音响起:“白子诲,我恨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她竟可能让自己的语调没有波澜。 他站在原地未挪一步。 “站着不走,难道还等着看笑话?”她心中一遍遍质问他,愤怒被激发出来,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走,走。”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她突然大笑起来,笑自己的可悲、笑自己的可怜……只是那泪水,依旧挂在脸上。 她突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同时,又有种莫名的轻松。就那样木木地站在原地,好久,久到双腿变得麻木,她才慢慢移步到案前,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案角,艰难地找了个极不舒服的姿势坐下。 吃力地够着笔,研好墨,用尽全力撕下一大片衣衫,此时,她连让人去拿锦帛的时间也不愿去等。 娟秀的墨色字迹印在紫色衣衫上,她小心叠好,唤去青竹密封在铜管里,避开府中所有人,秘密送往南周妸庞宫。 …… 那一片模糊的光晕逐渐聚拢,慢慢变得清晰而明亮,跳动的烛火终于拉回了永安的思绪。 往日种种,真的好似一场梦,爱的太卑微,也要为自己留下最后的尊严。 …… 二月十八,自阳城出发的姬千凝等人,快马加鞭,终于只用了一月时日便赶到了汴城,姬千凝心中庆幸,总归是在兰儿临盆之前赶了回来。 白逸、长乐公主和玄稚早早在城外相迎,众人相见,一阵寒暄问候,各各激动不已。 姬千凝顾不得参加他们为自己备好的接风酒宴,纵马行至白府,第一时间去看望永安。 去之前,她已向白逸询问了永安的近况,他告诉她,兰儿一切皆好,即便如此,她也要亲自去瞧一瞧。 她事先并未命人去白府通报,当永安看到她回来时,激动的留下了眼泪。人啊,在外受了极大的委屈,当看到亲近之人的那一刻,所有的隐忍都会失效,再强大的人也会变得脆弱不堪。 “怎么了?”姬千凝轻声安慰着她,“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永安摇着头,未说出一个字,这种事,她真的很难启齿,只道是几月不见,看到小姐太激动才会如此失态。 这样的说辞,姬千凝不可能会相信,兰儿快要临盆,她害怕自己失言惹得她心中不快,所以不再去追问。 永安看出了她眼里的担忧,连忙解释道:“孩儿愈大,经常闹人,所以这段时日,我这情绪经常反复,等小姐以后有了孩子,就知道了。”她笑着,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姬千凝似懂非懂,似信非信,她总觉得较之几月前,兰儿有些不同,到底哪里不一样了,她又说不上来。 …… 临近傍晚,走出蒹葭院,青竹送姬千凝到府门外。 看着姬千凝即将转身离去,青竹忙喊了她一声,欲言又止。 姬千凝疑惑地问道:“青竹,有事?” 青竹紧握着双手,头低的很低,挣扎了许久,抬头告诉她:“无事。” 姬千凝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牵过马就要离去。 就在她一只脚登上马镫时,青竹终于鼓起勇气,再次唤了一声。她回过头,只见青竹哭了起来,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连忙跳在地上,几步到青竹面前,急切地问道:“出了何事?” 见她发问,青竹哭的更凶。她半天等不到青竹说一个字,有些生气,提高了声音:“到底怎么了?” 青竹终于止住哭声,满含歉意地向她行了一礼,接着将永安这些日子受过的所有委屈都告诉了她。 青竹知道,姬姑娘与公主情义深重,也是唯一能帮助公主的人。 姬千凝的脸渐渐沉了下来,眉头紧蹙,握紧了双拳,眼中全是愤怒。她极速跨上马,“驾……”大喊一声,纵马向翎王府行去。 到了府门前,她顾不得勒停马儿,直接自马上跃下冲进府中。王府中的下人见到她归来,全都迎着笑脸上前向她问安,她谁也不顾,只是向书房行去。 下人们,一时不知所措…… 到了,她强忍着用脚踹开的冲动,一把推开书房的两扇大门,气冲冲地大喊:“逸哥哥,白逸。” 她这一举动,惊了屋内看书的玄启,他连忙自书案后起身,着急地问道:“出了何事?” 姬千凝看到玄启,连忙追上前问道:“白逸啦?”她去白府之前,白逸和玄启在这书房里。在白府门前听青竹说完一切,她不由怒上心头,势要替兰儿好好教训白逸一番。 玄启见她如此生气,握紧她的双手,小声说道:“子诲刚走不久,你未碰到?” 姬千凝推开玄启的手:“我去找他说点事。”说完,就要向外跑去。 玄启一把拽住她的手,劝慰道:“别人的感情之事,各中原由、滋味,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别人终究不好评判。”自打看到她,他便猜到她为何事如此气愤。 姬千凝转过头,神色更加不悦:“你也知晓?他说与你的?” 玄启点头:“我也是方才听说。” 姬千凝怒甩开他:“你们男子多凉薄,也知道彼此袒护,今日如何,我都要为兰儿寻个公道。” 玄启几步上前,从后面一下子抱住将要冲出书房的姬千凝,等挣扎的她冷静下来,才轻声说道:“凝儿,并非我袒护子诲,知他做出此等事,我也十分气愤。”他握紧她的手,“你也知道,感情中孰是孰非真的很难分说,与其责难某一方,还一如想办法让他弥补过错。” 姬千凝突然红了眼眶:“如今这般,还有法子弥补吗?” 玄启知她心疼永安,摸摸她的头以示安慰:“会有的,我听子诲言语之间多有悔恨,她对永安公主并非无情,只是对苏瑾妍的执念太深,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罢了。” “苏瑾妍?”姬千凝长叹一声,“但愿如此。” …… 二月下旬,天气早已回暖,经过一个冬日漫长的蓄积,一些时令早的花木,已是含苞待放,大地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许久之前,听闻有位富商为博夫人一笑,买下汴城东南部的一大块空地,建成一座亭台楼宇交错、奇花异草竞相绽放的精致园林。富商家道中落之后,这里便沦为一处公共之地,每年初春,城中各家权贵,总要在此好好赏玩一番。 永安听说有这么一个好去处,不顾众人劝说,大着肚子悄悄出了府来到这里。她想散一散心,如今,好好养胎,平安诞下孩儿最为重要。还有不足十日便到了临盆之期,医者说多走动也有助于生产。 只是,这行动真的很不方便。 到是忙坏了青竹,眼睛未在她身上挪开一下。 不经意听身旁经过的两位女子说淑妃今日出宫,也来了此处,她们急着赶去一睹淑妃娘娘芳容。 永安心中冷笑,如今到了此地,也逃不出苏瑾妍的阴影。 她掏出丝帕轻轻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抬眼,两个熟悉的身影在前方出现,她的心突然猛烈抽搐了一下。 前方走来的正是苏瑾妍和白逸,苏瑾妍一脸灿烂的笑容,白逸低着头,认真地听她说着。 旭日打在两人脸上,看上去那么美好。 早已不在乎了,为何心还会这么痛? “好疼啊。”永安突然感觉肚子剧烈疼痛起来,她捏紧青竹的手,另一只手扶在肚子上,闭上眼,皱紧眉头,半天缓不过气来。 “公主。”青竹察觉到异样,吓得手足无措,连忙喊了起来,“公主,你别吓奴婢。” 这一声喊叫,立刻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白逸也在同时发现了永安的身影,看到她不舒服的模样,心中猛然间难受起来,甚至有些生气,气她为何不照顾好自己。 他心中此时全是对她的担忧,立刻跑过去将她扶在怀里,着急地喊道:“兰儿。” 永安此时疼得没有任何力气与他计较,看到他脸上的担忧,心中竟有一丝丝开心。 “娘娘。”就在这时,苏瑾妍的侍女也大声喊了起来。 白逸抬眼,只见苏瑾妍倒在了地上,他心中惊呼不妙,“娘娘。”他担忧地喊了一声。王上让她照顾好娘娘,万一有任何差池……他不敢再想下去。 白逸连忙让青竹接过永安,轻声说道:“兰儿,先撑一会。”说完跑到苏瑾妍的身旁。 他小心扶起苏瑾妍,轻声问道:“娘娘,如何?” “疼。”苏瑾妍哭的梨花带雨,“本宫的脚踝怕是断了。” “娘娘别怕,微臣这就送您回宫医治。” 白逸一时百感交集,手足无措,他想让白阳送淑妃回宫,自己去照顾永安。 “疼。”就在这时,淑妃再次哭喊了起来。 白逸在内心挣扎许久,依依不舍地看了眼永安,心一横,留下白阳送永安回府,自己抱起苏瑾妍离开。 永安看着他的背影,心一下子寒透了,暖阳照在身上,也驱散不尽心底的寒意。她突然感觉腿上有湿漉漉的液体流下,立马慌乱起来,抓紧了青竹的手,一脸害怕:“我的孩子。” 第七十八章 闯宫 http://.biquxs.info/ “白阳,将军有无归来?” “青竹姑娘,将军入了圣安宫,属下已遣人去报,至今还未有音信。” “这可怎么办,公主如今难产,将军又不在府中……” “青竹姑娘莫急,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肚中孩儿也会无恙,将军若收到消息,定会立即赶来。” 永安听到了屋外白阳和青竹的谈话,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 先前,感觉腿上有湿漉漉的液体流下,青竹察觉到破了羊水,众人立刻慌乱地送她回府。没想到,孩儿竟这般着急来到这世上,比预定日期早了十日。 请去稳婆和医者,折腾了三个时辰,孩儿还是无法诞下,永安之前喊叫的太用力,这会连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瘫在榻上。 比起身体的疲累,心里的失望和痛苦更让她喘不过气。“白子诲,你真的如此无情,到如今,也不愿来瞧一眼?”失望越积越多,渐渐变成了恨意。 医者和青竹的谈话,永安全都听到了耳中,她好怕,好怕自己和孩儿出什么意外,如今,能依靠的只有小姐。 想到这,永安连忙叫去青竹,握紧她的手,用尽全力叮嘱:“速去翎王府找来姬姑娘,速去。”她将所有的信任和期待都寄托在青竹身上。 青竹看到永安虚弱的模样,含泪点了点头,命其他人照顾好公主,转身快速出了府门,乘上马车向翎王府行去。 …… 沅夕阁,姬千凝斜倚在榻上,一手捧着竹简,另一只纤细的手指掠过光洁无瑕的白瓷盏,轻轻拿起放在鼻尖嗅了嗅,还未饮下一口茶,突然有侍女进去通报。 侍女还未说完,青竹急匆匆地跑到姬千凝身前,来不及行礼,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说道:“姑娘,我家公主……”她的眼眶红了一路。 姬千凝快速站起,心中担忧起来:“兰儿如何?” “公主难产。”青竹此时急的连话都说不完整。 姬千凝一脸震惊:“不是还未到临盆之期吗?” “公主早产。”一想起永安难产,青竹急的哭了出来。 姬千凝心中变得焦灼不安,将竹简扔到案上,快速跑出沅夕阁,跨上一匹马,顺手将青竹拉上马背,一路疾驰,不过片刻,便进了白府。 还未到蒹葭院,姬千凝远远瞧见白阳和一女子在前方争论。 只见一黄衣女子趾高气扬地教训着白阳,白阳的脸气得通红,却又不敢过多反抗。 姬千凝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意,兰儿难产,竟有人在她院外吵闹,她蹙起眉头,厌恶地问道:“前方是何人。” 青竹也颇为生气:“回姑娘,是关雎阁那位。” “柳含烟?”姬千凝眉头皱的更紧,心中厌恶,“真是冤家路窄。” 快步上前,白阳看到姬千凝的身影就像看到了救星,连忙恭敬地向她施礼:“姑娘安好。” “阿阳,出了何事?”姬千凝问向白阳的语气稍显柔和。 “回姑娘……” 柳含烟上下打量了姬千凝一眼,打断了白阳,轻蔑地问到:“你是谁?” 姬千凝没有搭理她,继续喊了白阳一声。 白阳会意,将方才之事一五一十说与她听:“回姑娘,如夫人欲探望夫人,被属下拦在院外,如夫人一时气急,便训斥了属下几句。” “我不过是听说姐姐难产,想进去探望一番,顺道看看可不可以帮点小忙。”与其说探望,还不如说进去好好瞧一番热闹,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若南宫宁因难产而丢了性命,那这将军正室之位便是她的。 姬千凝冷笑一声:“探望是假,落井下石才是真吧。” “你是何人?”柳含烟被姬千凝戳破心思,一时难堪至极,但还要装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再对本夫人不敬,我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姬千凝未搭理她,径直向前几步,未回头对白阳叮嘱道:“阿阳,守好院门,不要放任何阿猫阿狗进来。” “是,姑娘。”白阳不怕得罪柳含烟,他知道保护好将军孩儿最为重要。 柳含烟听出姬千凝话外之意,气急败坏的胡乱喊了起来:“就算不让我进去,她南宫宁也未必能成功生下孩子。” 众人反应过来,就看到姬千凝一下子跃到柳含烟身前,在她脸上猛扇了两巴掌,一把揪住她的衣领,眼神冰冷,恶狠狠说道:“这是替公主还的,愿你日后谨言慎行,若我知道你再仗势欺公主分毫,我不会放过你。” 柳含烟被这一举动吓得不轻,突然扮起了柔弱,脸上泪如雨下,一脸委屈:“你莫要嚣张,等将军归来……” “寻我报仇?”姬千凝打断了她,再次冷笑一声,“今日就算杀了你,逸哥哥也不会因你伤我分毫。”她愤怒地甩开手,转身头也不回地向蒹葭院走去。 众人看到柳含烟吃瘪的模样,终于在心里出了口恶气。 …… 一进屋,姬千凝远远瞧到永安痛苦和狼狈的模样,忍着眼泪,上前蹲在榻前握紧了她的手。 永安感受到手上传来一阵温暖,艰难地睁开眼,看到姬千凝的身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哭了起来,握紧她的手,带着恳求:“小姐,无论如何,保住我的孩儿。” 姬千凝擦干她的眼泪,拨开她脸上被汗水浸湿的发丝,忍着心中的酸涩,一遍遍安慰道:“放心,你和孩儿都会无恙。” 姬千凝放开永安的手,擦掉自己眼角的泪水,去询问医者永安的情况。 医者摇了摇头,突然想到什么,惊喜地说到:“夫人胎位不正,老身医术不精,惭愧,惭愧,若能请到太医署的江太医,定能保夫人和孩儿安好。” 姬千凝一时欣喜万分,忍住了喜极而泣的眼泪,向医者深行一礼,连忙问身边人:“将军啦?速让将军去请江太医。” 姬千凝见身边人不为所动,怒喊了一声:“让将军去请江太医啊。” 青竹握紧双拳,一下子跪在地上:“将军送淑妃娘娘进宫,至今未归?” “苏瑾妍?这又是哪一出?”姬千凝气的闭上眼,捏紧了双拳,“逸哥哥,你好糊涂。”她努力让自己镇定,连忙遣人让白阳以白逸的名义去请江太医。 白阳离去后,她一边宽慰永安,一边着急地等待着。 终于,半个多时辰后,白阳急匆匆赶了回来。姬千凝看到白阳身后空无一人,立即有了不好的预感。 白阳脸色难看,话语里满是愧意,因未请到江太医而愧疚:“姑娘,江府的人说,说江太医今日被召入宫,至今未归。” 姬千凝心中一阵酸涩,眼泪控制不住就要流下来,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她一时手足无措,但她必须镇定起来:“可知因何事被召入宫?” “淑妃娘娘崴了脚,王上召所有医官入了宫。” 姬千凝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冷笑一声:“好一个钟鸣鼎食之家的做派。” 就在这时,一婆子哭喊着、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出血了。” 姬千凝立马跑到永安榻前,看到心酸的一幕,她心中很是不忍。 医者有些动容:“姑娘,不能再耽搁了。” 姬千凝握紧颤抖的双手,竟可能让自己镇定:“先生,夫人还能撑多久。” “越快越好。”医者没有给她一个确定的答案,这事,他也无法保证。 姬千凝知道此时必须抓紧时机,她突然想到让玄启带她入宫请回江太医。 吩咐青竹照顾好永安,随即叫去白阳,殷切地叮嘱道:“阿阳,在我来之前,护好蒹葭院。” “是,姑娘。” 说完,直接施展身姿,越过院墙,一会飞到府外,此时,她连走路都觉得浪费时间。 纵马而行,不一会到了翎王府,可找遍了整个王府,都未发现玄启的身影。后来,听暗夜说,他被召进圣安宫,至今未归。 姬千凝心中气恼,今日,为何所有人都被召进了宫里,无计可施,急在心头,她突然心一横,做了一个决定。 再次纵马而行,不过未回白府,而是到了圣安宫门外,她无召无法进入宫门一步,如今,形势危急,顾不得其他,只能硬闯进去。 孤城紧闭,她自马背腾空而起,脚尖踩在马背上,借力,伸开双臂,施展轻功,一下子跃到宫门上方,接着向前几步,自宫门上方一跃而下。 晚风吹起了她的白色衣袂,飘飘然如九天仙子下凡,不一会,平稳地落在宫门内。 瞬时间,一大批手持兵器的守城甲士冲上去将她团团包围:“什么人?” “姬千凝,入宫求见淑妃娘娘。” “姬千凝?” “未来的翎王妃?” 几位甲士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姬千凝面色如常,她不想与他们发生冲突,可这一场战斗终究无法避免。 “可有召?” “无。” “未召,不得入。” 姬千凝不顾他们的喝止,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前走去,围着她的甲士瞬间冲向她。 未有诏书的陌生面孔,不管何由,硬闯入宫,只有死路一条。 姬千凝临危不惧,灵巧地躲过挥向她的刀剑,顺手躲下一把剑,翻转而握,用剑柄一下子击倒两三个甲士。 她不想恋战,一个飞身,腾空而起,踩在甲士的肩上,一下子跃到他们前方,头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只留一抹白色衣带飘逸在夜风中。 第七十九章 闯宫(二) http://.biquxs.info/ 清风拂过,吹起姬千凝的白色衣衫,挂在腰间的玉玦和祥云玉佩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绺青丝被风吹乱,发髻上垂下的淡粉色丝带也在夜风中翩翩起舞。姬千凝神色坚定,继续向圣安宫深处行去。 守成甲士在后穷追不舍。 宫城内的气氛一时紧张到极点。 此时,姬千凝已经到澄明殿外。突然,冲过来一大批禁军,再次将她围住,抬眼,她发觉身穿墨衣的领头男子有些眼熟。 墨衣男子也注意到了她,趁着火光,男子有些瞧不真切她的面容,但当目光定格在她腰间佩戴的玉玦上时,立刻清楚了她的身份。 那分明是象征翎王身份的玉玦,如今在这位女子身上,那她只能是翎王传言里的心上人—姬千凝。 如今,汴城中无人不晓翎王殿下钟情于一位名叫姬千凝的大泽姑娘。 再者,她们二人曾在圣安宫见过一面。 这人便是禁军统领,端木霆。 端木霆向姬千凝施礼,面色为难:“姑娘,莫再向前。” 姬千凝向前几步,看清了来人,有些动容,忙向他行了一礼,语气中带着些许恳求:“大人,形势危急,今日,我必须见到淑妃娘娘。” “为何不事先向宫内通传,多等片刻即可?” “来不及了。”姬千凝神色黯淡。 “你可知,不管何由,硬闯宫门是为死罪。”端木霆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眉头紧皱在一起,似在好心规劝,劝她迷途知返。 姬千凝抬起头,一脸无所畏惧地看向端木霆:“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进去。” 端木霆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卑职职责所在,得罪了。” 姬千凝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从她来到宫门前的那一刻,便知道前方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今日就算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闯进宫见到江太医。 未回头,便听闻身后的甲士冲了上来,前方的禁军也逐渐向她逼近,闭上眼,握紧手中的剑,静等着一场恶战的来临。 一片乌云盖过了月色。几颗零星的星辰,孤独地挂在遥远的天际,静静看着众生百态。 “擒下即可。”突然,端木霆的声音在一大批士兵身后想起,他终归要让翎王几分颜面。 感觉到一把剑在眼前袭来,姬千凝猛然间睁开眼睛,身形灵巧地向旁边一躲,伸出手,一把握住士兵的手腕,略一用力,士兵手上的剑落在地上,接着一掌将他推出几步外。 有士兵接二连三的向姬千凝袭去,他们事先听到命令,不敢对她下死手,她得以自如应对。 姬千凝也知自己闯宫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手上留有分寸,未下死手,最多是用剑柄将他们打翻在地。 端木霆看到手下一个个倒在地上,突然想到身为臣子应该尽忠职守,守卫宫城是他的职责所在,此时对姬姑娘的退让便是对王上的不忠诚,这种不忠不义之事,绝不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故,只能薄了翎王的脸面。 想到这,端木霆握紧手中的剑,一个飞身拦在姬千凝面前,此时,他已经隐去了面上的为难之情,再无顾忌,使了个招式打向姬千凝。 姬千凝握紧剑柄刺向端木霆,端木霆以剑身相挡,来来去去十几个回合,两人难分胜负,最后,一股内力相撞,两人纷纷落到几步外。 端木霆见姬千凝是女儿身,所以未用全力,可他突然发觉自己小瞧了她,于是让剑出鞘,全力以赴冲上姬千凝。 端木霆用了全力,姬千凝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不一会儿,端木霆的剑抵在了姬千凝的脖子上。 姬千凝缓缓闭上眼,她不甘心,她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兰儿还在白府,一定要见到江太医。 想到这儿,她的目光闪现一丝阴狠,趁他不注意,生生用手打掉架在脖子上的剑,施展身姿,企图飞身向前。 手上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流不止。 端木霆见状,突然急了起来,一下子甩出剑鞘,打在姬千凝的背上。那一甩,端木霆用了七成功力,姬千凝撑不住被打落在地,突出一大口鲜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瞬时,一大批禁军围上去,将她控制在地。 姬千凝心中突然难过起来,不是因为被擒,而且因未带回江太医而心中愧疚。 “住手”。就在姬千凝心中绝望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她突然激动的落下了眼泪,一滴身处绝地而看到希望的喜极之泪。 淑妃身体不适,炎皇带着召进宫的太医去了储樱宫医治淑妃,召玄启入宫替他处理一些政事。 待在龙阳宫的玄启听宫人说有一女子闯宫,他本不在意,无意中听宫人说的女子竟和凝儿相似,不管是不是她,也要去一探究竟。 着急地出了龙阳殿,一路疾驰,远远便瞧见凝儿的身影,看到她被人押在中间,心中升起一股怒意。让所有的内力汇聚在右掌上,一掌推出,内力所汇聚成的无形之波瞬间将围在一起的禁军劈倒在地,哀叫连连,让出一条路来。 玄启疾步向前,立马将姬千凝扶在怀里,眉宇紧蹙在一起,眼里全是担忧和心疼,温柔的替她擦掉嘴角溢出的血迹,撕下一片衣襟,包在她的手上。随即一脸凶狠的看向身旁的端木霆,那眼神分明是怨恨他,为何要对凝儿下如此重手。 “玄启。”姬千凝握紧玄启的手,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心急如焚,乱了方寸:“兰儿难产,城中最好的医者也束手无策,唯有请到江太医才能救她,可江太医被请入宫医治淑妃,凝儿找遍了王府都找不到你,再无他法,只能以身犯险。” 玄启替她擦干眼泪,看着她因紧张而失了血色的脸,心中更加心疼。 姬千凝语气中带着乞求:“玄启,现如今,我能依靠的只有你。” 玄启连忙答应:“我现在就带你去储樱宫。”说完将她扶起,心疼地问道,“还能走吗?” 姬千凝眼角噙泪,向他点了点头。 端木霆挡住了他们的去路,神色凝重,看向玄启的眼睛,摇了摇头:“殿下,姬姑娘犯了宫规,您不能将她带走。” 玄启怒视了他一眼,未说一字,径直向前走去。 “殿下,您不能让卑职为难。”端木霆冲着玄启的背影大喊了一声。 “有事本王担着。”玄启语气冰冷,头也没回地说道。 之后,两人顺着高高的宫墙前行,一会儿淹入圣安宫越来越亮的火光中。 …… 储樱宫。 殿内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六七位太医一脸恭敬地候在大厅里,随时等待炎皇传唤,此时炎皇正在气头上,他们个个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气氛十分紧张。 淡粉色帷幔后的一张榻上,淑妃苏瑾妍坐于其上,身旁坐着一脸怒意的炎皇。许久,苏瑾妍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陛下。” 苏瑾妍极尽轻柔的声音如山间清泉,瞬间抹去了炎皇心中的几丝怒意,他立即握紧她的手,一脸关切:“妍儿,用过药,可曾好些。” “臣妾好多了,倒是陛下莫再生气,气多伤龙体啊。”苏瑾妍脸上全是对炎皇的担忧。 炎皇微叹口气,向她点了点头。 炎皇对苏瑾妍疼爱,她向他撒娇请太医入宫医治,即使她只是轻微扭伤了脚踝,他还是招了许多位医官进宫,而且必须等苏瑾妍伤势好一些,才准他们出宫。 炎皇为何要对苏瑾妍这般疼爱,只因她与玄启病逝的母妃惠妃楚灵英神似,说到底,是炎皇将对楚灵英的愧疚全都弥补到了她身上。 就在这时,宫人来报说翎王请见,炎皇命人请翎王进殿,自己立马从榻上起身去前厅相迎。 …… 姬千凝在储樱宫宫门处看到了白逸的身影,几次想要冲上去好好教训他一番,玄启握紧她的手,眼神中全是劝阻。姬千凝想到此时说再多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快速见到江太医才是正事。 这才作罢,只是心中的怒火如何也压不下去。 白逸发觉姬千凝看自己的眼神中全是怒意,有些不明所以,一时不知所措。只是跟在他们身后。 当玄启,姬千凝和白逸在殿内出现,炎皇好不容易压下怒火再次喷涌而出。淑妃出宫,他命白逸沿途护卫,却不想让她伤了脚踝,他心中气愤,罚他去宫门口思过。 还有,姬千凝无召闯宫,这女子胆大包天,不知所畏,端木霆奉命缉拿,如今出现到这里定是因为启儿。炎皇感受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无论如何都要维护王室的颜面。 “姬千凝,你可知罪?”炎皇努力压制着怒火,帝王天生的威严让人不寒而栗。 姬千凝立马跪在地上,向炎皇行一礼,言辞恳切地说道:“回王上,姬千凝知罪。永安公主难产,病危,唯有江太医能救下她和孩儿的姓名,臣女无计可施,只能以身犯险,触犯王上威严,臣女知陛下仁厚,请陛下准许江太医回白府救永安公主。”她神色坚定,“臣女知自己已犯大错,愿凭陛下处置。” 白逸一脸不相信,兰儿还未到临盆之时,自己出来还未到一日,怎么就难产了?他突然悔恨不已,碍于炎皇在场,他不敢过多表露情绪。 听到这儿,炎皇的神色更加凝重,即使事出有因,但圣安宫森严的法度不容侵犯,人要救,罚也要罚。 “来人。”炎皇怒喊一声,“押下去,随后处置。” “父王。”玄启将姬千凝护在身后,“父王若要治罪,连同儿臣一起。” 第八十章 平安 http://.biquxs.info/ 乌云早已散开,月光变得清亮,皎洁的月色倾洒在樱花树上,斑驳的树影摇曳在宫墙之上。 樱花树上挂满了含苞待放的花蕾,有些耐不住寂寞,早已在清风的抚摸下偷偷绽放。 一阵夜风吹过,片片花瓣飘然而下,仿佛误入的小精灵在风中起舞、轻转,有些落在墙头,有些埋进泥土,更有些落在一旁的水池里,随波漂流。 风卷珠帘,储樱殿内,椒墙上倒映着无数跳动的烛火。 众人神色凝重,各怀心思。 炎皇一声怒喊,瞬时,好几个身穿黑甲的士兵来到殿内,听到命令,利落地上前就要押走姬千凝。 玄启见状,快速将姬千凝护在身后,脸色阴沉,语气中带着几丝恳求:“父王,若要治罪,连同儿臣一起。” 言外之意,便是请求炎皇恕姬千凝无罪。 玄启知道圣安宫法度森严,神圣不容侵犯,凝儿无端闯宫,便是挑衅王权的威严。这种有损天家颜面的事情,炎皇决不会允许它们发生。 就连王室中人,同样无法幸免,更何况炎皇根本不会顾及姬千凝大泽郡主的身份。她孤身一人,那么多禁军未将她擒拿,反而完好无缺地出现在大殿之上,炎皇颜面尽失,如此,就算不治死罪,也定不会轻饶。 所以,为了凝儿的安危,玄启只能赌一把,用自己来威胁炎皇。 “启儿,你……”玄启带回姬千凝,炎皇本就生气,如今来了这么一出,炎皇指着他,怒不可遏。 跪于大殿上的姬千凝回头看了眼玄启,神情凝望,心中感动,却又不想因自己而让他们父子失和,于是,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莫再冲动。 玄启看到了她眼神中的劝阻,虽然忤逆自己的父亲是为不孝,但他曾许诺护凝儿一世周全,绝不能食言。 他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跪在姬千凝身旁,向炎皇深深行了一礼,神色坚定,一脸无所畏惧:“父王,儿臣愿替凝儿受过。”说完看向姬千凝,握住她的手,紧紧的,嘴角轻扬,眼中全是柔情。 姬千凝红了眼眶,湿了眼角,不断冲着他摇头。 炎皇拂袖转身,失落地闭上了眼,他在宫内宫外设置了多少眼障,才躲过奸邪小人,一手将他培养出来,倾注无数心血,欲百年之后,将家国大业托付于他,可他偏偏执着于儿女私情。 儿女情长是男子功名之路上的最大阻碍,若现在从中阻拦,不知可否来的及? 姬千凝的声音打断了炎皇的思绪:“陛下,臣女犯了宫规,自知有罪,甘愿接受任何责罚,但此事与翎王殿下无关,故求陛下莫要降罪于他。”她不卑不亢,敢做敢当。 “算你还有良知。”炎皇的怒气稍有平息,“不枉启儿对你一片深情。” 玄启眉头皱得更紧,心中有些埋怨姬千凝,怨她此时还想一人扛下所有,于是再次向炎皇请求:“既如此,儿臣愿与凝儿一起受过。” 炎皇好不容易平息的怒火再次被激出,他一再忍让,可自己这个好儿子不断得寸进尺,他终于忍无可忍,转过身怒喊道:“来人,来人,都给本王押入地牢去。” 姬千凝知道此时再多的辩解也无法让炎皇收回成命,哀怨地望着玄启。玄启虽然冷着脸,但眼神中分明有些笑意,他倒是一脸坦然。 不管如何,只要两人还在一起,便足矣。 白逸看着两人被甲士押着将要走出大殿,急在心上,匆忙上前几步跪在炎皇身前,想为他们二人求情。 话未出,便被炎皇驳回,他不顾训斥,大着胆子再次出言,只得到炎皇的一个冷眼。 姬千凝走出大殿之前,留下最后一句话,语气中全是恳求:“愿陛下遵守诺言。”随后,望着白逸,脸上神情复杂,话语中,却还有对他的再次信任和期许:“保兰儿无恙。” 只愿兰儿安然无恙,就算受罚受过也无所谓,只是连累了玄启,她心中有愧。 炎皇乃九五至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冷眼看向白逸:“白子诲,速与江太医去救治你的夫人。” 白逸听到这句话,感激涕零,向炎皇深行一礼,言语激动:“陛下恩情,臣不胜感激。” “走”。 白逸两三下起身,用宽松的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退后几步拉起江太医极速向殿外奔去。 炎皇疼爱翎王殿下,无论如何不会轻易对他们用刑,他们的处境暂时安全。现如今,回府看望兰儿是最紧要之事。 …… 之后,炎皇遣返了殿内众人。 淑妃苏瑾妍在侍女的搀扶下一跛一跛地走到炎皇身边,微微欠了欠身,柔声劝慰道:“陛下息怒,翎王殿下一时冲动,忤逆自己的父王也是无心之过。姬姑娘身上颇有大泽姬家遗风,一身傲骨,更难能可贵的是对翎王情深,知道庇护殿下。愿陛下对他们从轻处罚。” 苏瑾妍与白逸青梅竹马,白逸又与玄启交好,所以他们三人自小情义深重,再加上姬家曾经照料白逸许久,她心怀感激,而且颇为赏识姬千凝的性情,这才出言替他们求情。 炎皇脸上温和了许多,握紧她的手,叹息道:“你倒是知道为他们求情,启儿万般皆好,唯独每次败在一个情字上,寡人怕毁了他的前程。” 苏瑾妍轻笑:“殿下有分寸,再说,姬千凝是大泽王亲封的清远郡主,处置了她,也势必会伤了与大泽的和气。” 炎皇沉吟许久,叹息了一声,这些他怎么会想不到,只是圣安宫的威严无论如何也不能挑衅。 看到炎皇听进了一些她的劝解,苏瑾妍心中长舒了口气,转头看向方才白逸站立的地方,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自打被迫入宫,重重宫闱阻隔了一切,她在宫中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伴君如伴虎,生怕出一丝差错。她已不再是以前无忧单纯,心里眼里皆是白逸的女子,一切都回不去了。 所以,她必须要和他时刻保持距离。 可是,当得知他成亲的消息,不管怎样努力,深埋在心底的情感如潮水般翻涌而来,心中泛起的波涛巨浪始终无法平息,她不甘心,如果可以,他的新娘是她啊…… 所以,她始终无法喜欢永安公主。柳含烟入宫请安,嫉妒心的促使下,她利用柳含烟的可怜身世将她送给白逸,让她当作自己的影子替她完成自己无法做到之事。 可笑地认为,白逸看到柳含烟,也会时时想起她。 所以,上元节宫宴上,她几次三番刁难永安公主;那日出宫,诱导炎皇召白逸护送她,在园林中碰到永安公主,看到白逸对永安上心,她心中难过,同时又升起一股浓浓的醋意。 所以,她故意扭伤自己的脚来博取他的关爱。 那些偏爱以前分明属于自己,她不甘心,不甘心让永安如此轻而易举地得去。 回想起这些,她脸上全是落寞和悲伤。炎皇看出了她的异常,关切地询问,她只能谎称身体不适。 …… 白逸拉着江太医一路疾驰,等到了府中,院中人面色凝重,气氛诡异,屋内屋外没有一点声音,静的可怕。 白阳看到他出现,突然激动起来,同时,欲言又止。 他的腿一时软到无法走路,心突然仿佛窒息一般,好怕,好怕发生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同时,他又好恨,恨自己为何在如此紧要的时刻没能陪在她的身旁。 他踉踉跄跄走到产房之外,一滴泪滑下眼角,眼神空洞,好似被什么一下子吸去了魂魄,少了些意识,只知道要冲进房中看兰儿一眼。 江太医见状,摇着头叹息一声,被侍女婆子引入屋内。 白逸木然地向前,任凭侍女婆子将他拦在门外。 天上的星辰在他眼里也变得黯淡无光,他就那样等着,着急地等着,等了许久许久。 久到,好似在地狱走了一遭,害怕,痛苦,煎熬…… 东方的天空出现一片晓色,一声婴儿啼哭划破黎明前的寂静,他原以为是幻听,等那啼叫声再一次清晰的传到耳中时,两行热泪滑下脸颊,喜极而泣。 他连忙从屋外台阶上起身,久坐使他的腿变得麻木,顾不得那么多,踉跄着冲上前去,迎上了推门而出的婆子。 那婆子一脸喜色,连忙向他道喜:“恭喜将军,贺喜将军,夫人生了个男娃。” 白逸因激动双手都有些颤抖,他突然大笑起来:“男孩,哈哈,我要做父亲了,我白家有后了。” 院子里的人闻言,个个激动喜悦,连忙向白逸表示祝贺。 白逸突然想到什么,脸上的喜悦瞬间消失不见,急切地向婆子问道:“夫人如何?” 婆子突然一脸担忧:“夫人伤了元气,江太医方才进屋正全力为夫人施针医治。” 白逸顿时受挫,瘫坐于地上,半天不出一言,滑下一滴悔恨之泪。 “兰儿,你不能出事,不能出事。”他嘴里一遍遍呢喃。 …… 皆大欢喜,虽然受了很多苦,中途过于惊险,总归,孩子和大人皆为平安。 白逸的一颗心终于落回肚中。 …… 一个月后,白逸下朝回府,第一时间到蒹葭院看望永安和孩儿。 未进房门,他便听到孩儿的啼哭声,皱着眉头进屋,只看到青竹不知所措地哄着孩子。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未发现永安的身影。 眼睛四处搜寻,最后定格在紫檀木案上的一封书信上。 猛然间,白逸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八十一章 昏庸? http://.biquxs.info/ 南周是个尚紫的国度,国人喜穿紫服,屋内布置多以紫色为主。 妸庞宫偏西的崇福殿内,一阵晚风自雕栏木窗吹进,吹起了淡紫色的纱幔。 时日飞快,转眼已是暮春时节,永安抬眼看向窗外,一阵风过,花瓣纷纷落下,满地残红。 永安坐在木案旁,双手交叉放于案上,今日,她穿了一身鹅黄色对襟襦裙,黄色衬得她的脸更加白皙,竟像一个未出阁的少女,青丝流泻,未梳任何发髻。 她神情恍惚,突然想起澜罗山上的灼灼桃花,想起多年前与姬千凝无忧无虑的生活,虽然身份低微,却也肆意快乐。如今,拥有万千荣华,心中的苦和累却无法言说…… “永安,今日为何又未传膳?” 一男子的声音拉回了永安的思绪,转身,只见身穿紫色常服的南宫宇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永安心中纳闷为何没人通传。 匆忙起身,离开木案,向南宫宇微微行礼:“王兄,您怎么来了?” 南宫宇向前扶起她,眉头微蹙:“听宫人说,你今日又未用膳?” 永安面上有些难为情,轻声回答道:“吃不下。” “想孩儿了?” “嗯。”永安点了点头,突然红了眼眶,孩子还那么小,自己这个做娘的是不是过于狠心了。 “若是思念难以消除,王兄立刻派人去赤炎接回他。”不知为何,南宫宇说这话时有些不悦。 永安知道自己的王兄因为她的事生气,知道他心疼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给他添乱:“王兄,永安不想。” 真的不想?她离开时,孩儿不过一月有余。这一个多月来,夙夜忧叹,没有一刻不在思念他。 世间没有一个母亲不爱她的孩子,可是汴城那个地方留给她的全是心酸苦楚,白逸更是让她心灰意冷,她多待一刻,便是让彼此多受一份折磨。 唯有离开那处伤心之地,才是最好的选择。 那夜从圣安宫归府,她含泪在撕下的衣衫上给南周王写了一封信,那封信没有道明自己的任何处境,只希求南周王派人带她返回故国。 说实话,她与南周王相认不过短短数年,情谊并不深厚,她怕他顾及两国邦交,不会答允自己的请求,因此未抱太大希望,只是想为自己的心里寻一个慰藉。 生下孩子一个月后,突然有一天,青竹悄悄将几个陌生面孔带入府中,原来是南周王派去接她的人,没想到王兄真的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她心中一时感动不已。 事后,她曾问过南宫宇,问他为何不顾两国颜面,一定要将她接回。她得到了一个无比欣慰,甚至感动的答案,他说:“你是本王唯一的亲人。” 原来,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嫡亲之人可以让她依靠,自己并非一无所有。 两日后,她留下一封书信,跟随接他的人悄悄离开白府,坐上马车,一路疾驰,向着南周的方向。 原以为,自己会走得无牵无挂,临行之时,回头看了一眼汴城,心中却满是酸涩,这里有他爱过的人,有她受过的苦,如今想起,竟有如此多的回忆。 她突然好不舍,不舍孩儿,不舍小姐……不舍…… 心中仅存的骄傲和自尊告诉她,就算不舍,也必须要离开。 孩儿,原谅娘的狠心。 这一走,或许就是永远。临走之前,让她再好好看一眼汴城。 …… 南宫宇看到永安飘忽的眼神,知道她又不自觉陷入回忆之中,长叹口气,是他错了,他不该送她去和亲。危急存亡之秋,寻到再大的庇护,怕也已是无济于事。 “都听你的。”南宫宇柔声向永安说到,是他的无能,才让王妹在外流亡了那么长时间,如今,他该好好疼爱她,以弥补多年来的亏欠,“听王兄的,现在就让人传膳。” “王兄。”永安话语中有些拒绝。 “听话。” 永安不好拂了南宫宇一片心意,只好答应。 …… 烛影晃动,白逸趴在案上,案上一片狼藉,酒坛散落一地。 半晌,他从案上缓缓爬起,一脸潮红,突然打了一个饱嗝,咽了咽嘴里的唾沫,伸手在案上摸了半天,拿起一个酒坛,往嘴里倒了倒,却只流出几滴。 他舔了舔嘴唇,一下子将酒坛怒摔在地上,摔成碎片。 如玉人般的谦谦公子失了往日的温文儒雅。 那日他看到案上留下一封书信,颤巍巍打开,是兰儿留下的绝笔,仅有八字: “我心伤悲,永不复见。” “永不复见,永不复见。”他嘴里一遍遍呢喃,这八个字,仿佛一把刀时刻在剜他的心。 为何他的心,突然那么痛? 来不及反应,纵马出府,不一会儿出了汴城,顺着官道去追寻她的足迹。 一路未敢停歇,终于在三日后追上了她的马车。 冲开南周护送侍卫的重重阻碍,终于到了她的马车下,却被里面的她拒绝相见。 没关系,只要追到她就够了。 那一刻他说了很多,说了他的懊悔,他的痛苦,他的伤悲,甚至还有对她隐晦的爱意…… 他以为终于感动了她,马车跟着他一路返回白府,只是她一路带着面纱,从未下车。 欢欢喜喜将她迎回,到最后才发现,带回来的只是她的侍女。几经寻问,原来,他们早已知道他追在后面,她弃了马车,让一位侍女扮成她的模样,自己早已和几位侍从绕向小道,向南周行去。 她真的就如此恨他吗,到最后也不愿见他一面,甚至,连刚出生的孩儿都能忍心抛下。 那一刻,他才发现,他的生活里已经不能没有她。 自从永安离开,他日日买醉,醉死了,心也就不那么痛了。 白逸突然隐隐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心中更加烦躁,将案上的玉蝶酒坛一胳膊甩下,哐啷几声,四散在地上。 他突然像一个被抛弃的孩童,一脸委屈,喃喃自语:“兰儿,茫茫九州,你在何地,快回来,你还未给孩儿起名。”一滴悔恨之泪滑下眼角,“孩儿想念她的娘亲了,我好像……好像,也很想你。” 醉酒的白逸,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思。 …… “王兄,王兄……” 永安急匆匆冲进南宫宇的寝殿,来不及顾任何礼仪,边走边喊。 突然,映入眼帘的一幕让她一脸羞涩,立刻闭上眼,转过了身子。 “王兄。”永安嗔怒道。 虽然隔着淡紫色帷幔,但是在烛火的照耀下,倒映在帷幔上的身形那么清晰。 南宫宇自榻上缓缓起身,坐于榻前,拉起衣衫盖过自己裸露的胸膛,系好衣带。 榻上的两位女子立刻起身,分别趴在他的左右肩上,娇嗔到:“王上。”话语中有些不情愿。 南宫宇嘴角扬起一抹坏笑,一只手勾起左边女子的下巴,冲她邪魅一笑;转头亲在右边女子的脸颊上,柔声安慰道:“美人,乖,本王一会儿就来。” 说完,立刻穿好衣衫,几步上前掀开帷幔,走到永安身后,笑着说到:“可以转过来了。” 永安转过身低着头,有些难为情,说话都有些结巴:“王兄,永安并非故意闯入,我不知道王兄在,在……而且,宫人也未阻拦,所以……” 南宫宇见永安吞吞吐吐的,模样很是可爱,突然大笑了起来:“无妨,倒是永安如此着急前来,有何要事?” 永安握紧了手上所拿之物,想到自己来这的原由,神情突然严肃起来,抬头看向南宫宇的眼睛,有些埋怨:“王兄,战报。” 闻此语,南宫宇突然沉下了脸,遣散了宫人。 看到四下无人,南宫宇才缓缓开口道:“何战?” 永安悲叹一声,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大鑫和怀宋结成盟国,再次侵扰我国边境,将士们浴血奋战,死伤无数,最终不敌他们,青州城失守了。” “战报为何由你呈来。”南宫宇脸色凝重,语气有些冰冷。 “今日辰时,战报便已送到宫内,大臣们在王兄寝殿外多次请求觐见未果,只好请求王妹来此一试。”永安一想到如今国家危难,自己的王兄身为君王,却整日不理朝政,只知道纵情享乐,便对他有些怨恨。 南宫宇闭上眼,心中长叹一声,许久,阴沉的脸上突然扬起一抹怪异的笑容,从永安手中接过那份大臣久送不到的战报,展开盯了许久,突然大笑起来,笑着对永安说到:“失了,就夺回来,若夺不回来,那本王也无他法。” 南宫宇说完,勾了勾手,榻上的两位妃子立刻摇摆着身姿走到他身前,他一把将两人揽在怀里,在两位妃子脸上各亲了一口,笑着说到:“那些事,本王管不着,这才是本王该做之事。” 永安心中立刻升起一股无名之火,他不懂,王兄为何要变成这般模样,国家衰弱疲弊,正是危急存亡之秋,百姓尚不怕死,奋起反抗,身为君王,不应该身先士卒,以天下苍生,以家国为主,可他为何要如此颓废,昏庸。 她心中的王兄不该是这般模样。 永安一脸怒其不争,失望地拂袖离去。 南宫宇看到永安的背影消失不见,放开揽着两位妃子的手,打发她们离开。 他离开寝殿,伴着月色,神色恍惚,行至宗庙。 第八十二章 国难 http://.biquxs.info/ 月色如水,倾洒于妸庞宫琼楼玉宇之上,宫内的一草一木被镀上一层银色的光晕,大地一片清亮。 高楼处投下的暗影中走出一个落寞的身影,南宫宇脸色阴沉,步伐迟缓,漫无目的在宫内游荡,最终行至宗庙。 他在祖宗牌位前沉思良久,久到明月西斜低垂夜空,久到隐在草丛里的鸣虫悄了声迹。 走出宗庙,他抬头看向天空,长叹一声,月光皎洁,却驱不散他心底的阴霾。 再次漫无目的地飘荡在夜风中,不知不觉走进了一处名为芳华的宫殿。 芳华殿名为芳华,却满是萧条孤寂,庭院角落里生满了杂草,青石板周围一片苔痕,殿前高高的石阶上,落满了荒叶和尘埃。 显然,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 南宫宇缓步登上高台,只听“吱呀”一声,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伴随着飞飞扬扬的灰尘。 南宫宇心情复杂,缓步迈入殿内。屋中的摆设一如往昔,所有的物件未挪一寸地方,只是这里再也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曾经在这里居住的女子,是他最爱的人,同样,也是他最恨的人。 若不是听信了她的挑唆,多年前,他不会无端向赤炎挑起战事,那次举国之战,耗尽了气数,以致今日苟延残喘。 他从未想到,此生倾尽所有最爱的女子,竟是怀宋的细作。 真是讽刺,身为帝王本该无情,可他偏偏是个多情之人。 恨有多深,爱就有多真切,那女子虽已不在,南宫宇还是会时不时躲过众人,在四下无人时来到芳华殿,以寄托哀思和想念。 多情自古伤离别…… …… 崇福殿,永安拿着一件婴孩的小衫,目光一直未在上面挪开,那是她带回来的为数不多关于孩子的物件。 近几日,因为战事,王宫内人心惶惶,永安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一得空,便思念起了孩子。 一滴泪滑下眼角,她好想,好想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 “孩儿,娘对不起你。” “公主,殿外众大臣请见。”一宫人出现在她的身后。 永安连忙擦掉眼泪,整理好情绪,这才转身问道:“王兄又未召见他们?” 宫人颔首以示回答。 永安心中无奈,一听到殿外有人请见,她便猜到他们的来意。如今,大鑫与怀宋联军已经打至瀚鼔关,关中八州失守,若他们冲破瀚鼔关,一路向南,攻占安州,再无天险屏障,长驱直入,便会到王城之下。 这些大臣,近日多次来请见于她,她知道女子不得干政,更何况她还是一位公主,法理、情理皆为不容。 可如今国家有难,王兄依旧纵情于享乐,依旧不理朝政。 无可奈何,只能僭越。 想到这儿,永安的眉头皱得更紧:“请他们进来。” “诺” 不一会儿,殿内涌进了十几位大臣,年龄大的须发皆白,步履蹒跚,年龄小的,不过三十左右,他们个个面带愁容,神色焦急。 丞相,太尉,御史,参政,侍郎,长史等心怀家国的臣子全都到了这里。 “臣等,参见公主殿下。”所有人跪在地上,向永安深行一礼。 永安哪里受得了如此重的跪拜,连忙上前扶起已过耳顺之年的丞相王启和:“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王启和在永安的搀扶下颤巍巍起身,身后众人也都跟着起来。 王启和再次向永安行了一礼,字字饱含深情:“此值危急存亡之秋,纵使我国将士浴血奋战,终究不敌大鑫人的铁骑,关中八州尽丧敌人之手,哀鸿遍野,血流成河,民不聊生,国难已然来临。”说到此处,王启和声泪俱下。 永安听闻此言,心中酸涩,红了眼眶。 周围臣子动容,以袖抹泪。 王启和哀叹一声,继续说道:“臣等终日候在永和殿外,恳请陛下召见,可陛下日夜笙歌,与后宫嫔妃饮酒作乐,几日来,臣等未见陛下一面,身为臣子,未能进尽忠言,使陛下圣听贤明,老臣心中有愧。”两行泪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滑落。 “王兄近日连本公主也拒在殿外。丞相大人心系家国,忠心可鉴日月,永安闻言,不胜感激,倒是南宫家有愧于大人。”永安以宫中最高仪礼向王启和表示感激。 “公主折煞老臣了。”王启和率众人再次跪于地上,“若再无抗敌之策,南周便有亡国之危,故,臣等斗胆,求公主殿下向赤炎白逸将军修书一封,请他念在你们二人夫妻的份上,求赤炎王派兵支援南周,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本公……”一听到白逸二字,永安心中再次泛起涟漪,她已和他决绝,如今,还有何脸面去求他。 “老臣知道公主有为难之处,臣等斗胆请求公主念在天下苍生的份上,请赤炎派兵支援。” “求公主念在天下苍生的份上,请赤炎派兵支援。”跪在殿内的所有大臣附和,言辞恳切,将全部希望寄托在永安身上。 永安握紧了双拳,眼眸中的神情复杂,心中一时慌乱不已。 “公主。”王启和放大了声音,“愿公主以天下苍生为念。”如果说方才全是恳求,这一句带了些许胁迫,以天下苍生的安危胁迫永安。 永安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心中涌过万千思绪,真的要写吗,真的要放下仅剩的自尊和骄傲吗?可她身上流的终究是南宫家的血液,住在这妸庞宫里,便要心系天下百姓,为他们的安危思虑。 想到这儿,永安转身迈开脚走向一旁的书案,那几步,她走得沉重而艰难。 摊开锦帛,蘸墨提笔,努力稳住心绪,可那颤抖的手无论如何使力都无法让其停止。 如若细看,定能发现字迹里的异常。 “将军,永安惭愧,自知无颜写信于尔。如今南周有难,生灵涂炭,吾身为南宫家人,无法忍视苍生受难。吾知赤炎与南周如手足之亲,又知炎皇宽厚仁爱,愿将军念吾一片赤诚之心,恳请炎皇派兵支援,吾国上下,定会日日感念贵国恩情。将军恩情,永安,也将不胜感激。” 这些,是永安此生写过最难的字,写出这一百来字,便已是极限。 永安拿起锦帛,转身向前送到王启和手里。 王启和激动地从永安手中接过,双手颤抖着,审视了许久,虽然对永安的文辞不甚满意,但还是欣喜不已:“南周有救了,有救了……” 王启和老泪纵横,身后的大臣也是激动不已:“臣等感激公主深明大义。” 永安微微点头:“去吧。” “臣等讨扰公主许久,心中惭愧,这就告退。” 看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走出大殿,永安退后几步,瘫坐在书案后,自嘲般笑了起来。 …… 稍晚些,永安行至永和殿外,欲以一己之言劝南宫宇醒悟,他不想让王兄如此颓废下去,被世人冠一个“昏庸无道”的荒唐之名。 她远远听到丝竹管弦齐鸣之声,待走进,殿内一片欢声笑语。 她欲冲进殿去,却被宫人拦在门外。 永安颇为生气,冷眼看向他们:“本公主有事要见王上,放本公主进去。” 宫人面上为难:“大王交代过,所有人不得入内。” “让开,有事本公主担着。”永安极力忍着怒气。 “公主,莫让小人为难。” 永安冷哼一声,突然使了个招式,三下五除二将殿门口的宫人打翻在地,冲进了殿内。 今日来此,她便没想无功而返。 逼急了,只能动用武力。 殿内的一幕让永安更加寒心,远远瞧去,高高在上的案几后,雕龙座椅上,身穿紫色常服的南宫宇在几位宫妃的簇拥下,喝着美酒,吃着珍馐美味。 座下两旁全是卖力演奏器乐的乐官,正中间铺着的祥云红地毯上,十几位身姿曼妙的女子扭转身姿,跳着最新排练的舞蹈。 国库空虚,前线将士们的军粮供给尚且不足,王兄居然还在奢侈浪费? 原本性情温和的永安突然冲上前去,不知哪来的力气,抱起一把古琴怒摔在地上。 琴断成两半。 殿内众人一惊,丝竹声戛然而止。 “小人有罪,未能拦下公主。”一宫人踉踉跄跄跑进来,颤巍巍跪在大殿正中。 南宫宇并未降罪于他,抬手示意他下去。 “永安,这是何意?”南宫宇微皱眉宇。 永安心中满是失望,但还是将希望寄托在南宫宇身上:“王兄,关中八州失守,贼人已攻至瀚鼔关,如今,南周岌岌可危,王兄身为一国之主,不该再日日沉溺于声色中。” 南宫宇握紧了双拳,他何尝不知这些,即使日日饮酒作乐,依旧熟知战情,可如今,他还能做些什么:“我南周已苟延残喘多时,气数将尽,王兄也无能为力。”他终于吐露出了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永安无惧他的威严,几步冲到他的身前,强忍着怒气:“古人尚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今,王兄还未一试,怎能说无能为力?” 永安说完,愤怒地拂袖离去。 余下南宫宇怔在原地,反复思忖永安最后留下的话语:“还未一试,怎能说无能为力?” 是啊,他一直以来都在逃避。 离开座椅,整好衣冠,在殿内众人错愕的眼神中,一步步走出永和殿,向崇明殿行去。 这一路,他走的坚定而有力量。 请假条 http://.biquxs.info/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八十三章 城危 http://.biquxs.info/ “打那事之后,王上已经多年未曾临朝,今日,竟要大开宫门,重新上朝。” “王上不上朝因为何事?” “唉,你入宫时日尚迟,怪不得不晓得,我跟你说,是因为芳华殿曾经住过的那位。” “这我到是听过几耳,如今时局混乱,王上该有所作为了。” “谁说不是,好了,好了,快走,小心误了时辰,再说,若被人听到你我非议王上,便是大不敬之罪。” …… 夜色朦胧,此时距天亮还有好一段时辰,两位宫人打着灯在妸庞宫内急行,害怕耽误了时辰,......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第八十三章 城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八十四章 亡国 http://.biquxs.info/ 君王守国门,黄土埋英魂,女儿殉国难。 …… 城门缓缓拉开,一身戎装的南宫宇,披坚执锐,眼神坚毅,身形挺拔,稳坐在烈马上,缓缓走出城门,身后跟着无数视死如归的将士。 二十里外,金鼓齐鸣,大鑫、怀宋联军早已列好阵型,虎视眈眈,等待南周出兵。 两军交战,烽烟四起,满目苍夷,血流成河,旌旗倒戈,尸横遍野…… 南周将士以死相拼,仅存的四万人全都殉国,尸体堆积如山,慢慢被黄土掩埋。 南宫宇被秦楚护送进王城,秦楚以一己之躯......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第八十四章 亡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八十五章 女殇 http://.biquxs.info/ 宫门大开,身穿黑甲的战士冲了过来,永安一眼望到了白逸的身影,她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意。 你,终究是来了…… …… 一个多月前,白逸听闻大鑫、怀宋共同出兵南周的消息,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永安的安危。 可那时,炎皇心中对他仍有芥蒂,他无法贸然向炎皇进谏出兵南周,再加上翎王多次忤逆炎皇,一个月过去了,他与阿凝还被囚禁在地牢里。 纵使炎皇疼爱玄启,但他不允许任何人挑战王权的威严。 故,唯有想方设法将两人从地牢里救出,求翎......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第八十五章 女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八十六章 追悔 http://.biquxs.info/ 继南宫宇死后,南周王室最后一条血脉—永安公主南宫宁永远闭上了双眸,生命定格在熙元十二年的初夏。 可怜一如花的女子,死时不过桃李之年。 世上再无永安公主,再无兰心…… 而后,姬千凝的一声“兰儿”再也不知唤向谁人,灯火阑珊,蓦然回首,曾经那个熟悉的身影带着如花笑靥,依旧轻轻喊着:“小姐”。 人啊,总是在追念往昔中不断悔恨自责,却从来不知道珍惜身边的人和物,亦或心中明白此等道理,真正做到又是少之又少。 白逸失了最......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第八十六章 追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八十七章 赏菊 http://.biquxs.info/ “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君子重之。是以昏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皆主人筵几于庙,而拜于门外入,揖让而升,听命于庙,所以敬慎重正昏礼也。” 大争之世,天下纷争不断,这是一个逐渐礼崩乐坏的时代。虽然有王侯世家大族始终恪守传统礼典,但在民间,多数繁复的仪礼规范慢慢不再施行,这一现象,也正逐渐影响着上层社会。 这一时期,包括“纳采”在内的婚姻礼法不再被普遍施用。即使如此,玄......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第八十七章 赏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八十八章 纳征 http://.biquxs.info/ 何谓逍遥之道?不慕名利,不受世俗虚礼羁绊,纵情于山水,潇洒自在,肆意快活。 此道本为姬千凝胡诌,她自小锦衣玉食,享受了万千荣宠,自始只愿追求心中想要的东西。大争之世,太多人为了权势丧失本心,深陷于“泥淖”之中,玄启见惯了太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心中期待的不过也是远离是非、随心所欲的自在人生。 两人,可谓是“同道中人”,故能彼此爱慕,心意相通。 一阵风过,吹起了姬千凝的淡蓝色衣襟,她抬起右手,宽大的衣......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第八十八章 纳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八十九章 猜疑 http://.biquxs.info/ “雪姐姐,为何要来采这些东西?”姬千凝小心翼翼在水沟边捞起一片水藻,一脸哀怨。 汴城郊外,距来兮山庄十多里外有一山,名为破元峰。这日,姬千凝和楚暮雪行至此处,在麓溪水滨,浅水沟浅池沼边采摘浮萍和水藻。 十月份的天气,水中升起寒烟,姬千凝好不容易够着一片略微发黄的水藻,只觉得手上刺骨的冰冷,随即快速从水中捞出。 站在不远处的楚暮雪掩嘴轻笑,继而向前方喊道:“嫂子前两日便告知于你,此虽为先朝祖宗之法,但大泽......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第八十九章 猜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九十章 迎亲 http://.biquxs.info/ 又是一年大雪纷飞日,来兮山庄被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虽如此,盖不住山庄里的喜庆之色。 山庄披红挂彩,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在雪夜里愈加醒目;古朴的屋舍里烛火通明、人影晃动,丝竹声、钟鼓声不绝于耳;就连庭院也是热闹非凡,通天的火把在雪夜中随风晃动,鼎沸的人声此起彼伏,他们来来回回忙碌着,有说有笑。 明日,有一件大喜事。 是日夜,姬千凝坐在铺着大红桌布的木案旁,脸上满是愁容。案上的烛火倒映在贴着大红双喜字的木......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第九十章 迎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九十一章 大婚 http://.biquxs.info/ 绾一缕青丝,着一身红装,许三生三世…… 姬千凝听到迎亲的的喜乐,心中愈加雀跃,试图用敷粉来掩饰心中的激动与紧张。终是等到了这一刻,茫茫人海,两人相识相爱,何其不易。 终于,她要成为玄启的新娘,往后余生,她愿与他携手共赴人世浮华,谱写一曲人间爱章。 激动紧张的何止她一人,玄启身穿喜服,脚踩金靴,青丝被一顶镶满红珠的金冠高高竖起。 他被莫老所带之人拦在山庄门外,今日的众人对玄启没有一丝惧怕,纷纷高声戏谑道:“......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第九十一章 大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九十二章 谋反 http://.biquxs.info/ 初六那天夜里,突然下了一场几十年未见的大雪,整个汴城被雪覆盖。大雪让整个王城变得愈加肃杀冷清,在这万般寂静之下,隐藏着一场滔天的阴谋与厮杀。 那场雪不间断地落了三日,传闻圣安宫宫门至龙阳殿的宫道上,无数热腾腾的血洒在积满白雪的地上,融出一道道鲜红刺目的沟痕,最后,再次被纷纷而下的大雪遮盖,只留一抹似有似无的暗红。 除了宫中人,其余人并不知那几日发生了一件何等的大事,只有夜间宵禁后躲过巡夜甲士的醉汉在黑......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第九十二章 谋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九十三章 宫变 http://.biquxs.info/ 这一刺,彻底斩断了两人的父子情分。 彼时,玄辙眼中皆是慌乱,他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那双颤抖不已的手,心中懊悔不已。 一时情绪失控,竟酿成了如此大祸。 可是为何,心底隐隐有一丝窃喜? 他的脚下静静躺着一把匕首,上面隐约可见几丝血迹。 直到端木霆带人冲进大殿将他控制,他如行尸走肉般,脑中一片混沌,等反应过来,已经跪在炎皇脚下。他的眼中茫然无措,依旧紧紧盯着颤抖不已的双手,时不时摇头轻笑,嘴里似是嘟囔着什么,......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第九十三章 宫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江山,寡人不要了》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