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识故人来》 一:子夜梦回 http://.biquxs.info/

深渊…… 身体仿佛倒置在茫茫的夜空中,苏千璃费力的睁开双眼,看向四周……黑暗笼罩了一切,什么也看不见。 呵呵。苏千璃勾起一抹苦笑。一切,都结束了吧。清瘦的身体依旧不断的往下坠落。 大元帝国,景苍五年 八月的京城,饶是再繁华,也禁不住秋风的卷卷凉意,逐渐枯黄的树叶,再也抵挡不住八月这略带狂躁的秋风,纷纷扬扬的,落满整个京城。好不萧瑟…… 而彼时的恒国公府,却格外的热闹,无论是府里的贵人,还是府外的仆人,无一例外都是面带笑容。 街外的路过的百姓看见了,也不免好奇,但也只是好奇,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达官贵人。他们这些老百姓哪能知道贵人们的事呢。 街边的小贩继续吆喝着,不过那说书楼里的说书先生,倒是知道一二。那国公府人丁兴旺,老国公已去世,老夫人不免孤寂,所以最喜爱的便是膝下儿孙萦绕。 这八成是国公府又添一位小贵人了。只是添丁口,却也不至于热闹至此,想着近来京城里一些有头有脸的贵家世族都送来贺礼,最重要的是,皇宫里,也送了不少贺礼。 所以,这定是苏府二房家的小贵人。谁不知道这苏府二房的主母是当今皇帝的亲姑姑呢。 这苏家,在京城可是真正的名门望族。已故的苏老国公为两朝元老,而苏家先祖们,更是有开国之功。 苏家先祖与姚家先祖跟着大元帝国的高祖南征北战,历尽千辛万苦才在这东瀛九洲上,踏出一片沃土,建立了大元帝国。苏家世代为将,深受帝王重用。 在苏家正是鼎盛之时,自然少不了他人的追捧讨好。此时,苏家二房的家主苏彦开,有些不耐的招待完今日最后一批客人。便匆匆回到妻子君氏的瑯水阁。 君氏送走徐御医之后,就抱着小女儿坐在床上,一边哼着曲一边想着方才大夫说的话。不禁伤感起来,小女是早产儿,她历尽苦楚生下来,小身板连六斤都没有。 “禀长公主,小姐早产,先天气血不足,根骨羸弱,恐……续不到八岁。” 赶来的苏彦开,看见妻子的凄哀的神情,心提了起来,连忙问道:“夫人,如何?”君氏见状将小女交给奶母,便和苏彦开到外边商议。 四下无人,只有夫妻俩时。君氏再也忍不住,哽咽了起来,“缈缈,恐怕……撑不到八岁了”,说罢,君氏柔美的脸上又是泪水连连,苏彦开也是愁绪缠心。 他与君氏少年成婚,夫妻育有两女一子,如今又得了一**,他心里自然开心,但如今小女的状况……唉。 苏彦开看了看愁容满面的妻子,原本玲珑有致的身材,近日来消瘦了不少,自己虽难受,却也不得不安慰妻子。 “你放心,夫人”,苏彦开将君氏搂在怀里:“为夫一定不会让缈缈有事的” 君氏抬起朦胧的双眼,看着自己眼前英气逼人的丈夫,虽是武将,性子却很温和,对她也是温柔体贴不已,他对她说过的话,没有一句食言的。 君氏在苏彦开怀里用力的点了点头,她相信他…… 景苍十年 离音寺 五岁的苏千璃,步履稳健的跟在静音师太的后边。一袭灰色女妮袍衬托的她更加娇小。寺院的素食并没有让她瘦小,反而将她养的白白胖胖的。一双大大的单眼皮杏儿眼,既透着灵气,又让人觉得单纯清澈。 苏千璃坐在静音师太旁边,熟稔的盘腿合掌。感受着这无情崖上的清风,还有来自山林间的幽香。 师太总说万物皆有灵性,从中能悟出许多道理,其实她不知道她要悟出什么来,她只知道,今天,是她的生辰。 想到这,小身子就有些坐不住了。母亲说,她小时候身体不好,不得已才将她送来离音寺祈福。父亲母亲每年到她生辰时都会来看她。 “坐不住了?”静音师太笑了笑。苏千璃圆润白嫩的小脸一红,“师太,没有” 静音师太慈爱的摸了摸苏千璃的小脑袋:“也罢,今日是你寿辰,快去吧” 苏千璃眼睛闪闪,向静音师太甜甜道:“谢师太”。 晨曦雾起,缭绕在高地的阁楼中,给处于半山腰的离音寺平添了几分缥缈仙境之感。 嗒嗒嗒,清脆的脚步声回荡在静谧清雅的寺庙里。当苏千璃回到她的小院里时,就看见一个身穿襦裙,模样比她大几岁的女孩急匆匆的跑过来了。 苏千璃下意识的顿足了。 原本抱着巨大的好奇心来看看小妹长什么样。待看见苏千璃娇小稚嫩的模样,心里更是喜欢。 “妹妹!”苏尚风性子活泼好动,爽朗大方,见妹妹可爱,伸手欲抱她,只是从未见过家里其他亲人的苏千璃有些羞怯的躲到女尼的身后。 “尚风,别吓着妹妹”,一位美妇人从里边走出来,头盘妇人发髻,珠翠轻摇,两撇远黛眉微微轻扬,带着笑意,让她看起来极为和善。 看见母亲,苏千璃这才从女尼身后走出来,君氏一把将她抱起,怜爱的在小女嫩白的小脸上亲一口。随后道“这是你二姐姐,苏尚风” 苏千璃虽小,却非常乖巧,甜甜的叫了苏尚风一声二姐姐,苏尚风笑着摸摸苏千璃的小脑袋,“小妹,别怕,以后二姐罩着你”。 苏尚风虽然才九岁,却没有一丝寻常小女孩家的柔弱,反倒是大大咧咧像个小男子汉一般。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煞是雪亮,眉宇间的英气逐渐显现。 这个就是母亲曾说过的,喜欢抡剑的二姐。苏千璃对这个豪放的二姐姐顿时心生敬佩。 看着活泼的苏尚风,君氏不知该哭该笑。 君氏对她虽然也管教过,但没有用,反倒是越管教,她就越对着干,最后索性不管了,将门家的女子,都是三分柔弱七分刚。 苏彦开坐在里屋,大女苏雅笙在一旁坐着,身旁还有一个小男孩,约莫比苏千璃大那么一两岁。一身蓝袍,狭长的眼里有着和苏尚风一般的调皮。看见二姐旁边白白嫩嫩的小女孩,一双大大的杏儿眼,粉嫩的樱唇,仿佛一个精致的娃娃,可爱极了。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坐在父亲身边,所以见到苏千璃时比较乖巧,“妹妹,这个给你”,苏盛华虽比苏千璃大两岁,但不是爱玩这些小玩意儿的性子,于是便将自己手里那只竹枝蚂蚱送给苏千璃。 “缈缈,这是你兄长”,苏彦开将苏千璃拉到自己身边说道。 “谢谢哥哥”,苏千璃眯眼笑道,在一旁的苏雅笙也将自己准备的小礼物送给小妹妹。 “妹妹,这是姐姐给你绣的小荷包”,苏雅笙眉眼随了君氏,温婉大雅,性子也是这孩子们里头最温和沉稳的。苏千璃见长姐这么温柔,忍不住想跟她亲近,乖巧的叫姐姐。 苏雅笙见苏千璃的脸蛋白嫩可爱,忍不住在她脸上轻掐了一下。笑道:“妹妹真可爱”。一旁的苏尚风见状也嚷着要摸摸,一旁的苏盛华也按耐不住想要摸摸。 君氏和苏彦开看着他们无奈的笑着,一时间,满屋子都是笑声。那么轻快,为这个清冷的寺院添了一丝红尘的味道…… 一家人为苏千璃庆生辰,这还是第一次。饭桌上大家都有说有笑,更多的是二姐苏尚风和父亲的拼酒说,君氏在一旁拦不住,索性不管,便一心给苏千璃夹菜。 “缈缈,等你九岁的时候我们再接你回家”,君氏温柔的给苏千璃擦拭她嘴边的汤汁。 苏千璃乖乖的喝下一口汤,脸上并没有太大起伏。君氏见状,稍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心里没什么抱怨,但年龄尚小,再没什么欲望,却也想和家人待在一起。看着哥哥姐姐们在饭桌上的融洽说笑,苏千璃莫名有些羡慕…… 虽说有些低落,但这感觉转瞬即逝,眉眼依旧清澈见底,苏千璃还是点点头,答应了君氏。 黄昏时分,寺里的钟声悠悠敲响。苏彦开一行人虽不舍却也不得不离开了。君氏临行前又再三嘱托静音师太,方依依不舍的上马车离去,苏雅笙姐弟几个也跟苏千璃到过别之后纷纷上马车离去。 苏千璃被静音师太牵着,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去之后,才抬头问:“师太,母亲他们就是你常常说的尘世之人吧”。 苏千璃一双灵动的杏儿眼,忽闪忽亮,眼底是一片清澈,仿佛方才的别离在她静水一般的眼里毫无波澜起伏。 一双单眼皮,似乎有些淡然凉薄。 静音师太轻抚苏千璃发髻间的白玉雪梅簪,那是她送苏千璃的,通体透白,跟苏千璃嫩白如脂的肤色相当搭配。 静音师太抬眼看了下天边欲坠的太阳,“时辰不早了,走吧,回寺里还有段路呢”。 没有得到答复,苏千璃只好乖巧的跟在静音师太的身后走着。一个又一个台阶,林间的声音似乎渐渐的低了下去,只剩下清风拂过林间树叶的娑娑声。 “在这个世间上,任何一个人都是尘世人”,苏千璃正低头数着台阶,静音师太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上方,一愣,小手饶头,有些不明所以。继而追问, “那师太是吗” “哈哈,师太也是哦,只不过是身在尘世,心在界外而已” “嗯……那千璃也是吗?” 闻言,静音师太看了一眼苏千璃稚嫩却显得有些淡然的小脸,祥和的双眼里,闪过一丝光芒。 “你可以是,也可以不是,是与不是,都取决于你自己”。 苏千璃秀眉微皱,好像有些不明白。但毕竟是孩子,很快就这话抛与脑后了。 二:有女雪蝉 http://.biquxs.info/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几度轮回。 八岁的苏千璃,个子拔高了不少,幼时嫩白圆润的脸蛋逐渐清瘦了起来,精致的五官也随之凸显出来。 除了样貌改变了些,苏千璃还是那般安静,乖巧。唯有那一双单眼皮的杏儿眼底,淡漠的神色不减却增。 秋风有些缭乱,苏千璃美眸微眯,抬手理一理额前的发丝,颠了颠背后的药草箩筐。 应该够了,苏千璃嘴角微勾,今天的收获不错,师太这会儿应该在等她回去用斋食了。 她平日里无事,虽是住在寺庙里,但也不用像那些女尼一般念佛吟经。偶然一次在寺里的经文阁翻到一本药书,颇为有趣,想着平里没事可做,捣弄一下草药也行。 静音师太难得看见她对一件事情提得起干劲,自然也就不管她了。 苏千璃从后山下来,在山脚的亭子里小休一会儿。想着回寺的那条长长的石阶路,苏千璃忍不住用衣袖擦擦脸上那些细汗。 林间清风徐徐吹来,苏千璃舒服的长叹了一声。最后索性闭眼感受着。 忽然林间好似传来一阵异样的声响。渐渐由远而进,苏千璃眉毛微皱,看向林间深处,有些隐隐的不安。 “救命啊……” 一名老妇人拉着一名衣着朴素的年轻女孩,拼命的往苏千璃这边跑来。俩人极为狼狈,女孩发髻散乱,看不清面容,右脚好像受了伤,后边似乎有一群人在追赶她们。 细眉微挑……不会是遇到山匪吧。 想着,苏千璃背上药筐,欲往林间躲避去,没办法,自己也帮不了她们。苏千璃心里一直默念着,早知道就听师太的话,不来这一片地方采药了。 “小姐……小姐,快跑!”,高雪蝉的右脚实在撑不住,被小石子绊住时一下子跌倒了。 “啊!”,她有想到过从高家逃出来会遇到的困难,但,从未想过会遇到今天这样的事,从未想过会有今天这般的狼狈不堪。 这群该死的山匪!抢完她们的钱财,居然还想抓她回山寨里去!高雪蝉一双妖艳的桃花眼,带着憎恨瞪向后方。 “喂!”,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在远处响起。 高雪蝉一愣,随即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著女尼装的小姑娘,背着箩筐,向她们不停的挥手示意, “过来,从这边跑就能躲开那些山匪了!”,苏千璃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帮她们,向来不太爱参和事情的她,居然趟了这浑水。 孙嬷嬷见状,也顾不了什么了,拉着高雪蝉就往那个小女尼处跑。高雪蝉此时已经快要耗尽所有力气了,但那又如何? 人在绝望中,看见一丝希望的光芒,只能拼命的抓住,直到重获新生,或者,坠入深渊…… 她高雪蝉,还不能死在这里!“小师傅救命”苏千璃带着她们往林间另外一条小道逃走,“这边,快” 还好,还是有藏身的地方的,初秋的树叶还没有那么快凋落。苏千璃带着她们躲在茂丛的深处,路上为避免那些山匪有识气的猎犬,她还特意从药筐里拿了些香草放在路边,希望能迷惑猎犬的嗅觉。 “小师傅……”,孙嬷嬷刚想向苏千璃道谢,却被苏千璃一个“嘘”的动作止住了。那些山匪追上来了。 苏千璃趴在丛里,透过草缝隙看那群山匪,大约有二十人左右,粗布麻衣,嘴里吐着脏话,都带着大刀,刀锋闪着冰冷的银光,好似锋利无比。 苏千璃偷偷咽了一下口水,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嫩白的细脖…… 回头看了一眼高雪蝉她们狼狈惊慌的样子,孙嬷嬷满脸泪水,眼里满是恐惧,再看那个女子,脸上有许多污垢,看不清长相,倒是没哭,估计也是吓傻了吧。 唉~总不能不救吧。苏千璃回头继续看着那群山匪。他们似乎在搜寻。 苏千璃眉眼一转,突然看到那群人后头,有一个骑马的男子,神情有些凶狠,体型彪悍,虎背熊腰。 这大概是他们的头领吧,大汉身前还坐着一个小男孩,约莫比自己小那么两岁的样子,脖子上挂着一个环行的玉佩,神色有些痞坏,模样倒是长的极为好看。 难道是那个彪悍大汉的儿子?! 苏千璃有些难以置信的皱了下眉毛。身后孙嬷嬷看着苏千璃的神情,身子越发抖了起来。 正想着,苏千璃看到那个男孩好像往她们这边看了过来,苏千璃急忙将身子趴的更低些。 原本有些紧张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这草丛那么茂密,应该没看到吧。 过了许久,天色渐渐暗沉了。那些山匪似乎也没了搜寻的耐心,苏千璃远远的听到有人说话,不知是什么,随后那群人就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在确定他们走远后,苏千璃才松了口气,得救了。 同样松了口气的高雪蝉彻底跌坐在地上,回想起那群人,身子都不禁发抖。 看了看前边的苏千璃,高雪蝉桃花眼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方才那群人搜寻的时候,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无意间看见苏千璃那淡然不惊的样子,愣住了。 一个七八岁的女孩,有这样的定力?随后看到她也松了口气,自己又不禁失笑,到底也是个孩子。 “我叫高雪蝉,多谢小师傅的救命之恩”,苏千璃这才回过头来,浅笑道“施主不必言谢,若是旁人,也会如此的”虽然刚开始她不是这么想的。 苏千璃看天色已差不多暗了下来:“两位施主,天色已晚”,苏千璃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杂物,“你们身上又有伤,不如随我一同回寺庙吧”,高雪蝉俩人相看一眼,此时也别无去处了,只好跟着苏千璃回离音寺。 路上,苏千璃好奇的问道:“高姑娘,你们是怎么遇到那群山匪的?”。这地方偏僻,很少有人驱车从这经过,一般都是走官道。她们两个人,倒是不走寻常路啊。 孙嬷嬷闻言正要开口,被一旁的高雪蝉扯了下衣角。 “我们是外地来的,人生地不熟,本想来京城寻亲戚,不料走差了路,这才……”,高雪蝉将头发理过之后,苏千璃才看清她的容貌。 然而她只抬头看了一眼,便被惊艳到了。 这好像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豆蔻少女吧,脸上的污垢也挡不住她的妖艳之姿,高挺的鼻梁,饱满红润的唇瓣,自成一股风情,尤其是那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眼里充满了神秘,有光在闪烁着,仿佛能勾人魂魄。 真是……祸国妖孽啊。 “小师傅?”,高雪蝉见苏千璃呆了,见怪不怪的笑了笑,轻声叫了她一下。 “啊……哈,原来如此”,苏千璃回过神来有些尴尬的回道。 高雪蝉笑了笑:“还不知道小师傅的……法号?” 其实她早就觉得奇怪了,这女孩身穿女尼灰袍,偏偏还留着长发,墨色长发间,云鬓轻挽,一支别致的白玉雪梅簪插于发间,着实精巧。与她白皙的肤色相得益彰,一双单眼皮杏儿眼,有些淡然凉薄,让她浑然自成一股空灵飘渺的美感。 高雪蝉眸色微闪,这是一双让她有些不喜欢的眼睛,仿佛带着清高与孤傲…… 但高雪蝉语气温和,态度与礼数样样到位,让人挑不出一丝差错来。 苏千璃也笑道:“我叫苏千璃,其实不是女尼,只是从小在那里长大而已” 苏千璃没有看到高雪蝉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三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寺庙里,却看见寺门外有许多士兵把守着。 “这是怎么回事?”,高雪蝉问道,心里一丝慌乱,苏千璃也不知,今日的事情,好像格外的多呢。 苏千璃上前向一位士兵问道“这位大哥,我是静音师太的弟子,这两位是师太的客人,可否让我们进去?” 门卫看了一眼苏千璃她们,虽然都是妇孺,但还是要谨慎而行,给了另一个侍卫一个眼神,后者了然离去。 待静音师太亲自出来将她们领了进去,安顿好了高雪蝉俩人后,静音师太才来看苏千璃。 浑身疲惫啊…… 苏千璃看见静音师太进来,忙从床上坐起来:“师太” “躺着吧”,静音师太坐在床沿,温柔的问:“今日累坏了吧” 苏千璃点点头,然后就把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静音师太,随后又问道:“师太,那些军队是怎么回事啊?” 静音师太无奈的点了点苏千璃的额头:“你啊,这次是幸运,还好人没事”。 苏千璃莞尔一笑,淡淡的说:“就算有事又如何,师太你不是常说,每个人,无论有多少功名利禄,最后都是一样结局罢了”。 静音师太张口欲驳,却不知说什么,最后才无奈的说:“这会儿才想起你师太说的话了?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去那片地方采药,偏不听” 苏千璃知道静音师太也是担忧她,向静音师太再三保证以后再也不去那片地方后,静音师太才肯放过她。 “寺里那些军队,是姚家军,路过此地休整,正巧碰上了追赶你们的山匪,那姚将军就顺道将他们拿下了”,静音师太轻叹了口气。 “嗯?”,苏千璃见了问道:“师太为何叹气,剿了那些山匪不是好事吗?” 静音师太轻抚苏千璃的墨发:“世上哪有人愿意当山匪的,不过是被逼无奈,又或者走差了路的人啊” 苏千璃眨巴眼眸,忽然想起那个小男孩来。他是山匪的儿子,这次剿匪,会不会连他也不放过? 想着,清澈的眼底,泛起了一丝不明的忧心来…… 次日清晨。 苏千璃去找高雪蝉。“高姑娘,你的伤好些了吗?” “是千璃啊”,高雪蝉在榻上坐起,朝苏千璃招招手:“我的伤好多了,替我谢谢师太”。 苏千璃笑笑:“那就好,你的伤要一段时间才能痊愈,不如这段时间就在寺里住下,等伤好了再去寻亲?” 高雪蝉两人现下是走不了,没有财物,这离京城远,要去也要车马才行。她平日里无事,有人能陪她说说话也不错。 高雪蝉眨眨眼,笑说:“如今我这腿是想走也走不了,你不说我还要叨扰呢” 说着,拉过苏千璃的小手:“还希望小师傅不要介意啊” “还有,你就直接叫我姐姐便好,无需这么生分的叫我姑娘”。 苏千璃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出家的女尼,对于高雪蝉这些可能是官家的闺秀,没有什么分辨真假的能力,且高雪蝉的表面功夫做的又比常人好。三言两语就和苏千璃熟悉了起来。 “雪蝉姐姐,你家原是哪里的?”,苏千璃坐在榻上,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看着她。 高雪蝉笑了,摸摸苏千璃的头,这支白玉雪梅簪实在精巧,不像一般民间出来的…… “我家原在那岭越地区,后来……后来那里发生洪灾,我和我的奶母就到京城来了”,高雪蝉眼睛微眯,一想到高家那个龙潭虎,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憎恨。 苏千璃来不及察觉她眼底的不明意味,就见高雪蝉又问道:“千璃你的簪子是谁送的?好生别致啊” 苏千璃扶了下簪子,笑着不以为意道:“哦这个啊,是师太送我的”。 “师太?”,高雪蝉狐疑的皱下眉,一下立刻又笑了:“师太真是把你当亲女儿一般养呢” 亲女儿吗?苏千璃只知道师太非常温柔慈爱,对她也很是照顾。苏千璃又想起了君氏,那个自己真正的母亲,好像也是这么温柔的对她。 想着,苏千璃嘴角不经意笑了。 俩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苏千璃想着自己的药草还没弄好,就没有在那多待了。 “孙嬷嬷”。待苏千璃走后,高雪蝉叫来奶母:“你在寺里打听打听那个苏千璃的身份,记着不要显得太刻意了” “是,小姐”。 这个丫头似有些来路,不好好查查她不放心。 苏千璃把自己上山摘的药草整理完时,已经是晌午时分了。 那些姚家军都宿在前寺,她出行也不方便,索性这几天不出门了。那这几天就好好睡一觉吧! 啊~苏千璃身了个懒腰。 怦!一些陶碗破碎的声音在苏千璃身后响起。 三:苏府贵女 http://.biquxs.info/

苏千璃吓得一哆嗦,转身去看。 一个黑色的人影在她那些破碎的药坛上挣扎着。 “哎……哎呦,疼死我了”,呸!姚非择吐出嘴巴里的药草,挣扎着站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疼死了,嘶~ “嗯?”姚非择眨眨眼,扶腰的动作停止了。 看着现在不远处神情有些呆愣的小女尼。 唉~为什么这种事情还要被人撞见。姚非择耳根一下子红了起来。 抹了一把脸上的药渣,有些别扭的开口“那个……嗯,额……我,哎?” 姚非择看着苏千璃转身跑开的背影呆了一会儿,立刻撒腿追上去“喂!不要跑,我不是坏人!……你还跑,站住!” 苏千璃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那么倒霉,接二连三的走霉运。 美眸一瞪“放手!”用力的甩了甩被他拽住的手腕,没想到越甩越紧。 姚非择喘着气道“你……啊,你跑什么?”这丫头还挺能跑,累死他了。 跑什么?苏千璃怪异的看了一眼这个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年,有陌生人翻你家墙院进来,当然是叫人啊! “说!”苏千璃见跑不掉了,索性不跑了。 “你是谁?为什么要翻我的墙院?还有” 撇了一眼这奇怪男子脸上的药渣,这可是她花了整整半个月才找到的药材啊~ “你对我的药草有什么意图?!”苏千璃皱眉严肃的问道。 “……” 姚非择挑挑眉,直接黑了脸。放开了苏千璃,退一步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嗯,不得不说,长得倒是白皙灵气的,只是感觉性子有些冷傲,一双漂亮的单眼皮杏儿眼,让她看起来有些淡漠。 不过。姚非择好看的薄唇挑起一个迷人的弧度。 他就是喜欢有点傲气的人,不然平平淡淡的,让人无趣。 在姚非择打量苏千璃的同时,苏千璃也在打量他。 他看起来好像比她大不了多少,双臂精瘦却有力,应该是从小习武之人,明明是男子,却长得像女子一般,甚至,比女子还要好看。 他的眼睛快速的眨了眨,像是有细碎的光掉了进去,一闪一闪的……仿佛她也要掉进去一般。 看着他,内心无限感慨,此等妖孽以后长大了,不知要祸害多少人。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苏千璃脸颊微微发烫。侧过身去揉揉被他拽疼的手臂。 再好看也不过是皮囊而已! “你误会了,小爷对你的那堆黑乎乎的东西不感兴趣”姚非择一边说着,一边慵懒的拍了拍身上的碎屑。 姚非择仗着自己比她高两个头,抱胸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这小丫头不像寺里的女尼,她留着一头黑发,还用簪子挽起发髻。 “你谁啊?” “无可奉告” 姚非择一噎。呦,性子太挺烈啊。 右手握拳放到嘴边“咳咳,至于我为什么会翻进你的墙院,也无可奉告!” 他傻了才会告诉她,在寺里逛逛,翻墙时衣服被勾住了这种事情…… 苏千璃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问“你是谁?” “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姚非择,镇国大将军府的!”说完姚非择竖起大拇指指向自己,得意的笑了两下。 呵呵,苏千璃也笑了两下,看来是个纨绔子弟。 “你到底是谁啊?看你也不像是寺里的女尼”见苏千璃笑了,姚非择觉得有些不对劲的问道。 “苏千璃,苏府的” …… “混账小子!”镇国大将军姚天德一巴掌拍在了姚非择的后脑勺上。 “啊……疼疼疼”姚非择的耳朵被姚天德揪了起来,“成日里就知道惹是生非,不好好在前寺里待着,跑后边去干什么!” 静音师太将姚非择送回前寺时,委婉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下,其中还隐晦的提了一下苏千璃的身世。 姚天德也没想到长公主的女儿会在这里。虽说苏家历来与姚家交好,但…… 姚天德向一旁的侍卫吩咐道“今天的事不许向外透露半分” 姚非择好玩归好玩,但在父亲面前还是不敢造次的。 见父亲沉思下来,才开口问“爹,那丫头哪家的姑娘啊?” 犯得着这么用力的打他吗,姚非择揉了揉饱受蹂躏的耳朵。行,估计又肿了。 姚天德看了看他这唯一的儿子,哼了一声“德行!” 姚非择闻言,嘿嘿两声,把手放了下来。耸拉脑袋在一旁听训。 “那是苏家的姑娘,长公主的女儿” “苏家?”姚非择睁大了一双狭长锐利的眼睛“京城恒国公府,苏家?” 姚天德点点头,严肃说“平日在军营里你怎么样我不管,但回到京城,你行事就代表着我们将军府,要谨言慎行,今日之事罢了”说完转身离开。 “儿……谨遵教诲” 夜晚,姚非择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想起那一双神色淡淡杏儿眼,话语间带着一丝傲气的小姑娘。 嘴角不经意的上扬。“苏千璃,有意思”切!苏府的姑娘又如何,他小爷也不怕。 …… 京城恒国公府苏家。真想不到啊,在这种地方,也能让她碰见贵人,虽然是她不太喜欢的样子。 高雪蝉坐在梳妆镜前慢条斯理的梳着自己的长发。 镜中的美人一颦一笑都是风情千种,肤如凝脂般白皙,饱满嫣红的唇瓣,还有一双勾人魂魄的桃花眼。 高雪蝉情不自禁的轻抚自己妖媚的脸庞,静看了一会儿,眼里精芒一闪而过,一个计划在心里已暗暗发芽…… 从发髻间取下一支簪子,“嬷嬷,用信鸽把这个簪子,送到隐的手里” 孙嬷嬷自然明白她这个一手带大的小姐在想什么,可是……“小姐,这样做太危险了,万一高家知道了我们的行踪,会不会……”孙嬷嬷担忧的问道。 高雪蝉继续梳着头发,笃定的说“不会,隐他不会让我有危险的” 想起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子,高雪蝉眼里的冰霜终于有了一起温情。 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成为那人上凤凰! 那我,也会离开这里。 去哪? 在你身边,护你一生一世…… 在高家的深墙高院里头,八岁的孩子都已经学会了勾心斗角,冷酷无情,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隐作为一个高家死侍暗卫的身份,在他八岁那年被高家收养,开始了他痛苦黑暗的生活。而她同在八岁那年,亲眼看见了自己母亲的离去。那个人,居然还想利用她为高家谋利,将她送往更深的黑暗里。 八岁那年,那一夜下了很大的雨,她饿的没力气了,抱膝靠在树下,祈祷着能看到明天的朝阳。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隐,浑身是血的隐,靠坐在树的另一边,听见了她的动静,转过头来看她,高雪蝉记得,他那死水般沉寂的眸子忽然绽出光芒来,犹如困兽在深渊中,看到了希望。 隐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就将自己手里那个带血的馒头慢慢的向她递了过去。 她先是惊吓,后是麻木,接过馒头之后狼吞虎咽的啃着,隐看着她张了张口,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她看了看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掰了一半馒头递过去,亦没有看他的表情。 两人像是在雨夜里互相取暖的困兽一般,互相舔舐着彼此的伤口,以期从对方身上获取一丝温暖…… 高雪蝉从回忆里抽身出来,仰头深吸了一口气高家墙院外的空气。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她不可能再回去。 宁做火中花,也决不做雪里芽! 想到苏千璃,高雪蝉笑了笑,国公府的小姐也不见得有多幸福,还不是要在这种地方生活着。 自己对她的了解太少了,日梳妆台上的手渐渐握紧。 而此时不知道被人盯上的苏千璃以安然入睡。 …… 咚~太阳刚从苍莽的山巅后面露出来。寺里的钟声已经悠悠敲响,山间青松云雾缭绕,伴随着袅袅余音,向山谷深处飘去…… 姚家军两日后便拔军,班师回朝。今早姚非择特地起早,去找苏千璃。 “田叔,我出去晨练了,同我父亲说一声啊”姚非择打了个哈欠就出了营帐。 “小……少爷,唉”田叔看着走远的姚非择叹了口气,还没见过这小子起那么早的,但愿这小祖宗别又惹祸就行了。 无情崖上,苏千璃在打坐。 师太曾跟她说过,无情崖上是最适合修心的地方,往前,是崖谷万丈深渊,回头,便是清风明月坦荡大道。 咯嗒一声,一个石子从苏千璃身后跌跌撞撞的掉入崖谷。 苏千璃一惊,转头看见姚非择慵懒的双手抱于后脑,光打在他俊美无铸的侧脸,晃人心神…… “切!”姚非择走过来在她一旁坐下“还真把自己当尼姑啊” 找了她那么久,没想到在这打坐,远远看着这清瘦的身子,姚非择还真怕她哪天飘散成仙了。 苏千璃对这个自来熟的人不想太过亲近。 淡淡道“你来这做什么,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姚非择眉毛一挑,哼了一声,支起一腿“小爷我偏来” 苏千璃不搭话。姚非择皱眉,这丫头意外的难接近啊。又试图引起话题说“这的风景还挺不错的哈……” 姚非择偷偷看苏千璃一眼,依旧闭眼打坐。 他不禁挫败道“你这姑娘……不正常”说到后面声音小了。 但苏千璃听到了,瞬间睁开眼,“你说什么?”苏千璃皱眉,手放了下来。 见她终于肯搭理自己了,姚非择眯眼笑着看她“我们京城里头的小姑娘,个个都是温柔似水的,你看你,啧啧啧” 苏千璃不满的瞪了他一眼,蹴尔又收起所有的情绪,依旧淡淡的说“这世间的人有千千万万,各有百态,我何必要照着别人去做” 闻言有些意外,姚非择眼眸一转,再次将她看了个遍,最后笑了出来“你还真是……不一样” 姚非择突然将头伸过去,在的耳旁说“不瞒你说,我也是这么想的” 苏千璃原本已经打算不理他了,谁知他突然把头伸过来,心里一慌,再听到他后面的话,愣住了。 “你……” “我的父亲是沙场英雄,闻名四海,人人都称赞他” 苏千璃刚开口就被姚非择打断了,后者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我从小就被他鞭策习武,他总是很严格,”说到这姚非择笑了一下 “就连冬天,我也要光着上身去习武” “他想让我成为他,成为像他一样的英雄,可我……想走自己的路,不想在他的庇佑下成长” 苏千璃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会和她说这些。 苏千璃静静的看着他,披星的眼眸似乎有些落寞,只是一瞬间,眼底的光芒又泛起,姚非择转过头看她 “你呢,你一个国公府的姑娘怎么会在这种清苦的地方” 苏千璃被他看的有些不适应,把头扭了过去。 心却被他的话牵动了起来,怎么会在这里?苏千璃想起母亲说的话,心底泛起一丝疑惑。 “我是幼时身体不好,才被送来这里祈福的”她将母亲说的话转述一遍。 嗯?姚非择看了看她清瘦的身体,确实像身体不好的样子。 “哈,你确实像身体发育不良的样子”姚非择笑着调侃道。 苏千璃斜眼看了过去“我有个事想问你” 姚非择愣了愣“什么?” “你从小习武,为什么翻墙时还会被勾住衣角” 昨日她收拾那些破碎的药坛时,不经意间抬头,便看见了那一块勾在墙上的黑衣,正随风波动着…… 闻言,姚非择好看的眉眼抽搐了一下,随后仰天一笑 “哈哈哈,我跟你说,那其实是小爷我故意的,哈哈啊” “故意的?” 看着苏千璃面无表情的脸,姚非择突然想起她好像很宝贝那堆黑乎乎的东西,笑声戛然而止。 苏千璃笑了一声,站了起来“我要回去了,师太该找我了” 姚非择愣了愣,目光不自觉的随苏千璃游走,望着苏千璃渐渐走远的背影,突然出声道 “我不是故意的!” 苏千璃听见了脚步一顿,随后失声笑了笑,没有回头,摆了摆手示意。 我原谅你了。 姚非择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发愣。随后唇角扬起,笑了笑。 …… 京城,恒国公府 君氏将笔放下,拿起满是字文的信纸,眉眼柔和的看了一遍才放下。 走到窗边将珠帘拉了起来,带着凉意的秋风有些急促的灌进来。君氏眉毛微皱,一丝愁绪缠上眉间。 忽然肩上多了一件披风, “母亲可是在想小妹?”君氏转头看见苏雅笙乖巧懂事的笑容,君氏拍了拍长女搭在她肩上的手,温柔的笑了笑 “可不是,来年的四月份就可以将她接回来了” 随后君氏又叹了一声“只是那丫头性子淡,不知道……” “母亲放心好了,虽说小妹从小在寺院里长大,性子难免有些淡然,但是回来久了,自然就会有些不同” 君氏笑着将长女搂进怀里“这些孩子里头,就数你最贴心了” 边防战事起。 苏盛华虽然年纪小,但也被苏彦开带去了军营,苏尚风自小喜欢兵道,自然也闹着跟去,君氏拦不住,况且苏彦开本就偏爱二女,就将她也带去了。 如今,边关大捷,姚家军已经开拔回京了,那苏家的军队也快回来了吧。君氏看着满院的落叶,心底有些惆怅,只盼着丈夫和孩子快些归来…… 四:掩面桃花 http://.biquxs.info/

两日后姚家军准备开拔回京。 被姚非择缠了两天的苏千璃,实在禁不住他的软磨硬泡,去给他送行了。 晨曦微露,初日的光透过林间树叶,细碎的打在姚非择俊美的侧脸上。一身暗红的劲装衬得姚非择气质非凡。 上马的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拖沓。 回头看着她笑,一双狭长的眼睛变成了月牙弯。 仿佛像一片乘着春风而来的林间绿叶,飘飘扬扬的掉入她的心湖,荡起涟涟波纹…… 想起这两日他笨拙的帮自己导弄药草,与她在无情崖上斗嘴,给她讲许多京城的繁华与趣事,背着姚将军偷偷和她上山采药的狼狈模样…… 苏千璃不禁莞尔。 心下微微触动,想不到,这看似浮躁的少年也有着温柔的一面。 “苏姑娘”,姚非择攥着马绳,父亲在一旁,他不好太顽皮。只能老老实实的跟她道别 “来年盛春之际,再会”。 苏千璃站在静音师太一旁,微笑看着马上意气风发的少年,无声的说了一句 再会 …… “原来在这” 高雪蝉带着笑意走来,在苏千璃一旁坐下。 “闲来无事,在这坐坐”,苏千璃浅笑 “趁着这天还不太冷,是该出来走走”,高雪蝉望一眼寂静无声的四周说道。 自姚非择走后,苏千璃依旧过着往日的日子,晨起打坐,午间采药,只是傍晚时分,偶尔会来这莲湖亭里坐坐,看看逐渐不再活跃的湖水,枯荷残叶寂静无声。 盛夏凉秋过后,便是逐渐孤寒的初冬。那两日鲜活的暗红,飘忽的恍若一梦。 不知为何,向来沉静的心,在姚非择走后,就变得有些浮动了。 离音寺名由境起,山谷林涧似不食人间烟火,远离车马尘嚣。 八年来,她从未踏出过这里。苏千璃神情黯然的看着湖面,任思绪渐渐随风散去,那繁华富庶的京城…… 高雪蝉敏锐的捉到苏千璃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看了一眼略有萧瑟的湖面 “可惜快要入冬了,这湖也没剩下什么好看的,看了也只徒增伤感罢”,高雪蝉眉眼柔柔道。 苏千璃只觉得心里更低落了些:“雪姐姐的伤好些了吗”,那日凶险,回寺里才发现她脚崴了,师太替她请了大夫,苏千璃看着她那原本白嫩的脚踝,红肿了许多,青一块紫一块,似乎伤的有些重。 高雪蝉眼睛微眯,想着自己快好的脚,随后皱眉:“虽不至于请大夫来看了,但伤筋动骨需百天,哪有那么快好呢” 轻轻叹了一口气又说:“只是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回京怕是……” 语意未休。 苏千璃虽小但也不愚笨,她虽说淡情却也不是绝情,如今高雪蝉也是投靠无路,况与她姐妹相称,她能帮的自然帮着。 “入冬之后大雪纷飞,不适宜出远门,雪蝉姐姐你就安心在寺里住着吧”。 顿了一下苏千璃又说道:“若你不急,待到来年四月时,也可同我一起回京城” 高雪蝉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忙跟苏千璃道谢。 心里的一石落下,原本还想着找什么借口让她答应带自己回京城,没想到这么容易。 看一眼苏千璃寡淡的神色,觉得也没有之前那么刺眼了。 “雪蝉姐姐” “嗯?” “……京城,美吗?”,苏千璃眼睛盯着湖面问道。 高雪蝉一愣,看着她呆住了。 看到苏千璃眼底不易察觉的黯然,心底不禁泛起一丝同病相怜的悲悯。 在她从高家逃出来的那刻之前,她也不曾看过外面的世界。 “我此前也没去过京城,只听闻那里繁华富庶,权贵商贾云集,那里檐牙高啄,各抱地势” 闻言苏千璃终于将视线转移到高雪蝉身上,想要从她口中了解到很多关于京城的事。 “是个令人神往的地方”,也是权势的巅峰!高雪蝉眼里闪过一丝渴望。 “那里,是天子都城。是文人名仕之流追逐功名利禄的地方……” 苏千璃神情专注的听着,在此之前,她从没有想过京城是什么样的。 姚非择从小在那里长大,记得他跟自己说过很多,有小糖人,有河灯,有烟花…… 八年来,苏千璃心底第一次有了回京城的念想。 带着凉意的风将湖面吹皱,夕阳也贪婪地收起它最后一丝余晖,见天色逐渐暗沉下来,各有心事的俩人这才离开了莲湖亭。 …… 京城恒国公府 哒哒哒! 马蹄声在茫茫白雾中由远及近回响着。 君氏一早就在门外翘首以盼,今日,她的夫君和孩子们要回来了。 听见声音,君氏眉梢笑意盈盈,上前几步看去。 乌云宝马上,一身软甲劲装,鲜红的披风飘扬着,长发束冠,白皙的额间系着银色铁甲抹额,玉面英气逼人,干脆利落的长靴夹着马肚向国公府飞奔而来,不是她的二女苏尚风是谁? 这丫头,还是这么性急。 “娘”,苏尚风翻身下马后来到跟前甜甜的唤了一声。 君氏嗔了二女一眼:“总这么急躁” 又怜惜的抓过苏尚风的手来看,原本白皙娇嫩的手,变得有些粗糙了,指间有些不明显的茧子,原本胖乎的小手变得纤细有力了。 心有些发疼,这一年多的军营生活,想必受了不少苦吧…… “娘,我饿了”,见母亲眉眼朦胧,就知道是心疼她了,苏尚风急忙说道。 “爹和盛华太慢了,我就先回来了,早饭没吃呢”,苏尚风在母亲面前一改军营里的泼辣豪爽的形象,乖巧的依偎在母亲的身旁撒娇着。 总归还是喜欢依在母亲身旁的年龄。 “你啊,没点女儿家的样子,都回来了,也不急这一会儿啊,快进去吃饭吧”,君氏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宠溺道。 “娘你同我一起回去吧,晨雾重,凉意侵体恐会得风寒” 君氏看了一眼白雾茫茫的街道,拗不过二女还是跟她一块回去了。 不到中午时分,苏家的人马就已经回来了,苏彦开前脚刚进城门后脚就被皇帝召去了宫里,傍晚时分才回来。 房里,君氏熟稔的替夫君更衣,抬眼看到夫君面色有些凝重,眉毛微皱。 此次边关大捷,料想他不是为这事,难道是……宫里的? 想到这,君氏动作停了一下,神色微变。 若是宫里的,那就比战场上的事复杂多了。 “今晚的饭菜可还合夫君的胃口?”君氏柔柔问道。既然夫君不开口说,那她也不急着问。 苏彦开换了常服整个人轻松多了,将君氏搂入怀里,低头眯眼嗅了嗅 “当然,夫人还是那么香” 君氏脸红着推了一下苏开:“不正经” 苏彦开笑着将她搂得更紧一些,低头说:“我在军营里可是天天都想着你这道佳肴呢” 君氏脸更红了,虽然成亲多年,还是羞涩,就将头埋在他怀里喃喃道 “我日里夜里担心着,你倒好,竟想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没有什么能比我的妻儿重要”,苏彦开温柔道 苏彦开一手搂着娇妻,一手揉捏着她白皙的手,须臾才开口道:“今日我进宫除了见皇上,还见了淑妃一面” 淑妃?君氏微皱了下眉,不语。 她虽是皇帝的亲姑姑,那时的先帝,年纪比她大许多,与她感情好,形同父女一般,而她跟当今的皇帝却不大亲近,景帝登基时,她早已嫁为人妇了。 虽如此,但她对宫里的一些事情还是有些了解的。 苏家人丁旺盛,前国公光是嫡出的孩子就有五个。苏彦开排在第二,而那位早年进宫的淑妃就是前国公的嫡出幺女。 淑妃膝下育有一子一女,二皇子君亭,四公主君羽阳。君氏在往年的宫廷宴会上都会按礼制与她见面,聊些家常,淑妃性子平和,与苏彦开有几分相似,待她倒是亲切。至于她性子到底是不是如表面那般温和,君氏不探究,深宫高妃,有哪个是简单的。 何况宫里还有位瑶姬夫人。 说到这个夫人,或许是因为常从淑妃嘴里听到她的事,又或许是从宫外一些公侯贵妇嘴里听见的,君氏对这位夫人印象特别深刻。 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人们都知晓这位荣宠十几年的夫人。听闻那位夫人容貌绝世,风华绝代。 而且出身姚家。 但由于品阶低,不能出席宫宴,君氏就从未见过这位夫人,只是偶尔从淑妃那里听说过几句关于那位夫人的事。 只是宫里的水很深,皇家秘事又有谁敢探究几分呢? “可是要紧的事?”君氏担忧问道。 苏彦开轻拍君氏的背,轻声安抚道 “只是挂念兄长罢了……” 淑妃与夫君兄妹情谊深,与昭国为时一年多的战争终于结束了,她担忧兄长也情有可原。 可是,真的只为这个原因吗? 自从她有了缈缈之后,因为那件事,她就不想与宫里的人有太多的牵扯了。 一想到宫里的事情,苏彦开也是有些烦闷,但是不想看到妻子担心,便欲转移她的注意力说“盛华那小子太娇气了,以后你不可再宠坏他了” 嗯?君氏从苏彦开怀里挣脱出来,平日里都是老国公宠着那孩子,怎么罪魁祸首又成了她。 君氏嗔了他一眼。“倒是我宠坏了” 随后想到孩子在军营里的生活,又忙缠着夫君问孩子事情。 “盛华他有没有受伤?军营里的生活他受得了吗?还有尚风……” 苏彦开温柔的看着这个他日夜思念的人儿,耐心的回答她,事无巨细。 “华儿虽娇气,但也聪明,没让自己吃亏” “军营里的伙食不怎么样,但也吃的饱” 对于他这种随时可能奔赴战场的人来说,能将妻子搂在怀里,听她絮叨生活中的琐碎之事,与她闲谈九巷邻里的趣事,是多么平易却珍贵的幸福。 …… 无情崖上,有风袭来,桃花瓣落。飘飘扬扬,在风中盘旋,有几片调皮的,落在苏千璃清秀的脸上。 苏千璃将花瓣拿起来端详着,细长的墨发散乱的铺在石上,一身素裙清雅绝尘。 冬月一过,山间的桃花便迫不及待的绽放了。 昨日苏家派了人马来接她,今日便启程,苏千璃从无情崖上回来向静音师太道别。 静音师太坐在堂里敲着木鱼。嗒嗒嗒的声音,一声一声的传入苏千璃的耳朵里。一如既往的祥和宁静。 师太还是那个慈祥的样子,只是比以前老态了许多。 苏千璃站在后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雪白清雅的素裙,这还是她第一次穿女尼袍以外的衣物。又想着自己本就不是佛门中人,抬眸看向师太的背影。 熟悉又有些陌生。师太算是与自己最亲近的人了,一想到今天就要离开这个从小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 苏千璃清澈的眼眸里终于泛起一丝不舍。 “师太”,苏千璃在静音师太身后跪下朝她磕了一个头,说道 “多谢师太这些年的关怀与启慧,今日回京,特来向师太道别” 闻言,静音师太手上的动作一停。并未回头,只是平平道 “此一去,前路坎坷,珍重” 前路坎坷?苏千璃有些不解。遂又向静音师太磕了一头才离开。 “小姐请”,余嬷嬷第一次见到苏千璃,身子虽清瘦,但秀挺。一身雪裙似林中仙,不识人间烟火的那种美丽。一双单眼皮杏儿眼,清澈淡然,自成一股空灵秀美的气质。 余嬷嬷见惯了京城里那些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头一次见到苏千璃这样的女子,不觉的被惊艳到了。 苏千璃坐上了马车,环顾四周,车子里宽度适中,边框上雕刻了花纹,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苏千璃猜想那应该是一些熏香之类的东西。真是低调又奢侈。 马车正缓缓前行,苏千璃挑开车窗帘子一角,向外望去。 盛春美景如画,风中飘溢出桃花的香味来。苏千璃嘴角微勾,深吸了一口,香而不浓,应当是里离离音寺有些远了吧。 在苏千璃的马车后边还有一辆较小的马车,装饰普通。余嬷嬷与孙嬷嬷聊起了家常。高雪蝉坐在一旁静默着不语。 坐在高雪蝉对面的两个丫鬟以为高雪蝉不好意思,便于她搭腔道:“听闻高姑娘是来京城寻亲的?” 说话的是一个体态有些圆润的丫鬟,名小宁。一旁体型较为清瘦的丫鬟是她的姐姐小荷。俩人都是余嬷嬷的女儿,随余嬷嬷一块来接三小姐的。 “正是”,高雪蝉微笑着一边偷偷打量俩人的衣饰,一边回答她们的问题。 两个丫鬟,品阶不是很高,但这简单的规格衣饰,却比她的好许多。 高雪蝉垂眸,想起上车前看到苏千璃坐的香车宝马,袖中的玉指不觉得收紧。 五:四月盛京 http://.biquxs.info/

窗外的景色不停变换着,生意盎然。苏千璃却没有什么闲情逸致,懒懒的放下了小窗的帘子,挡住晌午灼人的日头。 离音寺离京城远,马车急行也需一天一夜的时间。当天夜里,苏千璃一行人在当地酒家落了脚。 用过晚饭后,苏千璃就坐在窗边吹了会儿风。四月的风,带着些水润感。苏千璃微微仰起头,想更仔细的感受着。 余嬷嬷将苏千璃的被褥都铺好了后说“夜深露重,姑娘还是早些睡吧,酒家简陋,三姑娘暂且住着,明个儿就能到京城了” 苏千璃乖巧的说道“有劳嬷嬷了” 明月高挂,街里巷外人声嘈嘈,十里长街灯笼点点星星,街道上,人来人往,人们的脸上或喜或悲,但都行色匆匆。与离音寺那种孤寂清冷相比,仿佛两个世界一般。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姚非择口中的人间闹市。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苏千璃回神一愣,摇了摇头,想他做什么。 苏千璃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得趣之后,正欲离开,却不经意间看到了街道角落里的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个角落是月霜撒不到的地方,角落里,一个瘦小的身子蜷缩在一堆杂物上。仿佛与这闹市毫无关系,显得格外无助。 苏千璃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苏千璃看不清楚,便将身子向外探出几分,隐隐看到那是个男孩,肤色黝黑,但也许是污垢,衣衫褴褛,唯有那胸前的一个环形白色玉佩非常夺眼。 脑海里滑过一丝熟悉感,却快得让她抓不住。 这八成也是因为家乡遭受灾害,不得已才流走他乡的孩子吧。苏千璃不禁生起一丝怜悯的恻隐之心。 随后唤来小荷,将一个装满细软的小荷包递给她,吩咐道“将这个荷包送给那个孩子吧” 顺手指向那个角落里的黑影,也许是那一丝熟悉感的作用,她无法忽视那抹瘦小的身影。 被叫醒的小荷揉了揉有些困倦的眼睛,撇了一眼苏千璃手指的方向,随后不以为意的说道“三姑娘,你涉世未深,太善良了,像他这样的流民孩子啊,这年头多的数不过来,你救济他一时,也救济不了他一辈子啊”反正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又何必费力呢。 小荷微微掂了掂手里的细软,这可不少啊,一双俊俏的眉眼里闪过一丝刻薄,平日里她们这些累死累活的仆人,也没得到过这么多赏赐…… 话里行间摸到了一些她的脾性,苏千璃眼皮没抬,语气冷淡道“人各有慈悲之心,佛说普度众生,我这么做不过是成全一下自己的那么点慈悲而已” 小荷一愣,这是在说自己没有同情心吗?自己虽是个丫鬟,却因为是余嬷嬷的闺女,在府里哪里受过这样的对待,心冷不防被刺到了。 但又无法,谁叫眼前人是自己主子,只好嘟囔嘴道“是” 便退了出去,说巧不巧小荷刚欲推门而出时,门就被打开了,小荷一愣。 再一看,门外婷婷站立的姑娘,可不就是高雪蝉。小荷笑问“高姑娘,这么晚还没歇息呢?” 高雪蝉从容的笑道“夜里睡不着,想着,千璃妹妹初次离开离音寺,怕会有些不适应,就过来看看” “没想到,刚到这,就和你碰上了” 小荷偷偷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暗道,这高姑娘倒是个好相处的。人长得好还善解人意。 “三姑娘没睡呢”就是爱折腾人。小荷上前道“这不,吩咐我办事呢”说着向高雪蝉掂了掂手里的荷包。 高雪蝉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荷包,心里微讶,刚想开口问道要拿这银子做什么,视线再不着痕迹的扫过小荷逐渐不耐的脸色。心下微微触动,不语。 她方才在外面听到了主仆二人的对话。 流民,何必救济……自己现在的身份,不也是流民吗。高雪蝉心里冷笑一声。 再看到这丫头沉着的脸色,依着苏千璃那清高的脾性,估计是在她那里碰壁了吧。 高雪蝉朱唇一勾,又笑道“小荷姑娘,也是难为你了,夜深露重的,这样子出去难免冷着身子” 说着,高雪蝉将自己身上的那件单薄的披风拿了下来,道“我的披风虽有些单薄,不过也能抵一下风霜,小荷姑娘要是不嫌弃,就先披着吧” 小荷微愣,看着容貌过人,心地又善良的高雪蝉。心底登时充满了感激之情,与高姑娘的善良体贴相比,自家主子就显得有些清冷不易近人了。 心不自觉的就往高雪蝉这边偏了去。 忙笑道“高姐姐说的哪里话,小荷是丫鬟,平日里也就几件褥子穿穿,哪里有披风来穿啊,又怎么会嫌弃呢” 小荷感激的接过披风,虽然确实有些单薄,而且款式也是几年前的久款了,但她还是披上了。 笼络人心这一点,高雪蝉最是拿手。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也是一种生存之道。 月华如霜,苏千璃披着披风站在窗前。 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心底总有一股熟悉感泛起,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恍惚间,苏千璃觉得那个孩子也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但她始终看不清他的长相。 忽然听见身后有声响,苏千璃才回过头来。 “听说你还没睡,我过来看看,没打扰到妹妹的雅兴吧” 高雪蝉一边说着一边撩开帘布走了进来。 苏千璃笑着摇了摇头,余光看到小荷匆匆走向那个角落。心下触动,又往那个角落看去。 小荷披着披风,根本没走近那个角落,只是站在几步之外,往那里扔了个小物件,只见她唇角微动后便转身离开了。 苏千璃眉毛微皱,神色又冷了几分。搭在窗边的手力道渐渐加大。 见小荷走开了,苏千璃下意识的往角落里看去,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看见了那个孩子的眼神,那是一双带着寒光,非常锐利的眼睛。 那双眼睛……苏千璃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下意识的将慌乱的视线收回来。 他是不是误会她了…… 苏千璃垂眉,眼底滑过一丝黯然。罢了罢了。随后,将窗户关上了。 高雪蝉看她把窗关上了,便放下手中的水杯,笑问“怎么了?是月儿遮羞去了?” 苏千璃想起方才的那双眼睛,低头摇了摇,苦笑不得。 “姐姐倾国之容,残月何苦出来惹羞” 高雪蝉噗嗤一笑,道“我怕你第一次离开离音寺,会有些不适应,不过,看来是我想多了”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这个苏千璃都能淡然处之。能做到这样的人,纵然现在也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待日后长大,不容小觑啊。 苏千璃在高雪蝉一旁坐下,淡然道“倒也没有不适应,只是新奇罢了” “是吗,那便好”高雪蝉轻轻转动自己手里的茶杯,精美的脸上依旧是柔美的笑容。 “对了,听闻,这春风一来,山里郊外的花啊草啊,都生长的非常娇嫩,民间里有个踏青的习俗,无论是公侯大家,还是平民百姓,人人都喜欢出门来采一采这春意,赏一赏这花色呢……” 她以前也没有机会去踏青,倒是见过那些贵门家的小姐们成群结队的去郊外踏青。春风和暖,燕瘦环肥,裙罗乱舞,定是好热闹吧。 而自己呢,只能在高墙里小心翼翼的活着…… 但是如今不一样了。 高雪蝉说得兴致盎然,无奈,苏千璃显然没有多大的兴趣。这独角戏也唱不下去了。 高雪蝉心里暗暗着急,她本欲多亲近苏千璃,拿捏好她的心思,只是苏千璃性子冷淡,她也只能暗自郁闷。 “天色也不早了,妹妹也早些歇息吧,我就不打扰了”高雪蝉起身告辞。 苏千璃朝她点了点头。 她心里心里藏着事,就算是新奇,现下她也没有别心思去想了。夜里,苏千璃躺在床上,想着那抹小身影。 他是谁呢?苏千璃向来浅睡,辗转反侧后,叹了口气,再次来到了窗边。 苏千璃再次打开窗户,夜半时分,月华正盛,也照到了那个角落。 苏千璃眉目微动,有些失望。那里,已空无一人…… 也许苏千璃没想到,在多年以后,一次一次的相遇,一次一次的错过,让她和这个眉眼带着异样光芒的男子,有着难以割断的羁绊……当然,这是后话。 第二天清晨。苏家的车马早已整装待发了。苏千璃抬起莲边素裙刚欲上马车时,就听见了一声咳嗽,苏千璃寻声望去,看见高雪蝉弱柳扶风的走来。 余嬷嬷在一旁,见状解释道“高姑娘是昨晚受了凉,才病着了” 余嬷嬷对高雪蝉不由心生欢喜,昨晚借披风给小荷,结果自己倒落下毛病了。这姑娘倒是心地善良 “可有用药?”苏千璃上前问道。 “无妨的,一点小病,妹妹就不用操心了”高雪蝉语气孱弱的回到,昨晚自己将那件旧披风送给了小荷,也是有用意的。 苏千璃性子虽冷淡了些,但心里对高雪蝉还是很关怀,算来,她是自己的第一位朋友。 “雪蝉姐,把我的披风披上吧”苏千璃将身上的披风搭在了高雪蝉单薄的身子上。 “我的马车里还有毯子,这件就送你了” 高雪蝉身形微顿,随后又恢复如常。 春风撩起高雪蝉的缕发丝,更显风情,高雪蝉眉眼含笑的看向苏千璃 “如此,就多谢妹妹的慷慨了。” 车马继续向京城前进。所遇之处,繁华越甚。车马上了大道就加快了速度。 京城,恒国公府 街道上人声鼎沸,苏千璃坐在轿子里想,这大抵是到了街道繁华处。侯府贵门处,往来无白丁,马车缓缓而行,逐渐将嘈杂人声甩在后面。 不过须臾,徐嬷嬷道“三姑娘,到了” 苏千璃身子一顿,心情复杂,随后撩开帘子,徐嬷嬷扶过她的手。 苏千璃落地站稳身形,与众妇人端庄典雅的衣饰不同,雪色罗裙皎洁淡雅,裙底荡起微微波纹,大刺刺的露在暖阳下,很是夺目。 她抬眼一看,辉煌宏伟的门府赫然出现在眼前。朱门大敞,两旁的白玉石狮神色威压而立,烫金大字恒国公府,龙飞凤舞的昭示此处居住的皇公贵胄。 好……陌生。苏千璃不由得拘束起来。 等候在门口的一众妇人婆子看到她,愣了愣,又快速的围上前,“见过三姑娘,恭迎姑娘归府”向苏千璃行过礼后接过了行李。 徐嬷嬷不悦的看了一眼众婆子,她们本该在苏千璃下马车前就已行礼等候,不该如此迟钝! 若是众婆子知道徐嬷嬷心里的苛责,必然叫委屈,她们原是在行礼等候主子的,远远的看到队伍到了,哪个敢怠慢,只见那长长队伍一停,她们不敢抬头看,恍惚间似是一个神仙般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众人才有动作,看到那女子气度不凡,且身上的披风名贵精致,一时都以为这是三姑娘,酿下了错。 高雪蝉确实比苏千璃先一步下马车,一张神仙般的脸蛋便落在了众人的心中,印象深刻。待苏千璃下马车时,她就退到了一旁,远远的看着她们,不言不语。 徐嬷嬷就来不及呵责下人,一个修长的身影从飞快的从里跃出,苏千璃来不及看清是谁,下一瞬,她便被苏尚风热情的抱了个满怀。紧随其后的是苏盛华,苏雅笙…… “阿璃,欢迎回家!” 清脆悦耳又饱含深情的声音,力道震撼着苏千璃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被她牵引着跳动。 欢迎回家…… 九年了,回家了,回到父母身旁,承欢膝下,从此不必忧心,风雨欲来时,檐上青瓦是否牢固,也无须叹声,四下夜静人深时,孑然一身,孤寂寥寥,更不用惘然,回眸时,亦有青灯一盏,引路归途。 这就是,回家的感觉吗?苏千璃愣愣的站在暖阳底下,任它将光线铺全身雪色。 苏桐影刚从马背上下来,就有小厮上前殷勤的接过马鞭,笑道“今个儿公子回来得早啊,是不是也听说了三姑娘回来了?所以就早早的回来了” 苏桐影把马鞍上的弓箭取下来,听闻一怔,随后想起来母亲似乎也跟他提过这回事。只是自己没放在心上,二伯父为人谦和,去看看也无妨。 “带墨云去洗洗”苏桐影拍拍爱马吩咐道。 不远的拐角处,一双圆滚滚的眼眸正扑闪扑闪的盯着那青衫少年,待少年公子转身时,又急忙忙的缩回墙角,白嫩的小手紧张的抚胸。 淡定,不怕,偷窥深闺少男这种事情,做的还少吗? 须臾,再次熟稔的探出脑袋望去,原地已空无一人,唯有墨云在那哼哧哼哧。 女子耸拉脑袋,不满,非常不满!公子出征回来,她好不容易才逮到机会好好看他一眼呢。 她走过去,拍拍墨云壮实的身体,“人活得不如马啊” 墨云亲昵的向她拱了拱,女子颇为嫌弃“乖乖,你还没洗澡呢,臭烘烘的” 墨云似乎懂得她的话,当下不乐意了,转过身子,拿屁股对着她。 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要不怎么说人活得不如马呢。 六:京门子弟 http://.biquxs.info/

出身不高你可以去挣,命运不公你可以去挣,但总有些东西,是你一辈子也挣不了的。 高雪蝉眸色暗沉,木然的充当槛外人,看了一场家庭祥和,其乐融融的戏。 兀的,一丝疑惑掠过高雪蝉心头。既然苏千璃的家族人看起来那么重视她,又为什么把她放在离音寺不管呢? “高姑娘?高姑娘”耳边声响,高雪蝉回过神来,看到一旁的小荷,一瞬将所有心思收敛,笑问何事。 “我们走这边”小荷领着高雪蝉二人从侧门进府,高雪蝉侧目看了一眼国公府上方的门匾,恒国公府四字,雄伟潇洒,一气呵成。 这便是权势的象征吗…… “我早些时候就为你们安置好了住处,你们只管安心住下就是,我娘说晚间时再跟夫人说说你的事,夫人为人温和,待人极好,定会帮你的,你且放心好了”小荷说道。 高雪蝉回以一笑,说“夫人身份高贵,我只不过是一介民女,岂敢劳烦夫人,只求我与阿嬷能有个落脚的地方罢了,只是劳妹妹你费心照顾了,心里委实过意不去” 这话让人听着很是舒服,小荷心里受用,又和高雪蝉说了些体己的话。 平日里因她是徐嬷嬷的女儿,那些下人们对她都礼让三分,如今更是被高雪蝉哄的晕乎乎。 梨潇院 三三两两的梨树矗立在院子里,葱翠嫩绿间,隐隐透出星星点点的白,淡雅宜人。 晚间,徐嬷嬷领了两个丫鬟前来,“三姑娘,这两丫鬟是妇人专门为你挑选的贴身婢女” 两名妙龄婢女向苏千璃行礼“奴婢玄儿(妙儿)见过姑娘,姑娘安好” “起来吧” 苏千璃看向两人,一位身量较高,五官算得上端正,神情温和,端端站着,敛声屏气,给人一种稳重的感觉。这是玄儿。 另一位就跳脱些,年龄较小,一双圆滚滚的大眼里,闪着灵动的神韵,姣好的容颜,肤如凝脂,腮边嫣红惹人怜惜。这是妙儿,苏千璃暗笑,名如其人。 待徐嬷嬷走后,苏千璃看两婢女还是紧绷着身子,便说“我喜欢随性而为,你们不必如此拘束” 闻言,妙儿美眸瞬间一亮,隐隐欢喜“哈哈,奴婢就知道,姑娘是个不同的” 玄儿没有如她那般跳脱,蹙眉看着妙儿道“妙儿,不可放肆。” 苏千璃笑了笑“无妨”,师太总说她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不似一般女孩儿那般娇憨。 这也不怪苏千璃,她从小便在离音寺长大,身边皆是清心寡欲的女尼,无论如何也养不出好动活泼的性格。 有丫鬟来唤苏千璃去正屋用晚饭。一路上,妙儿滔滔不绝的给苏千璃普及苏府的院落阁楼。 “姑娘姑娘,这是芷兰湖,每到夏季时,这里的荷花开的很漂亮,嗯……莲子更好吃!” 苏千璃哑然失笑。 “哦,这里面是三公子练武的风堂,里面别的不多,就竹子多,都是公子亲自种下的,各种名竹都有……” 说话间,她们已经来到了苏家的正堂。 苏府的主屋非常大,檐壁雕梁画栋,可以看得出设计者的用心,屋内陈设奢华精美,美玉贵瓷随处可见。 苏千璃一眼望去,正座空着一把黄梨太师椅,在其旁空着两把同样的太师椅。 略略沉思,心下便有了答案。 由沉香木雕刻而成的大圆桌上,已坐了几位衣着华丽的妇人和男子,身边还有几个稚龄女孩,她们都敛声屏气,乖巧的坐在自己的母亲身旁。 看到苏千璃,也不敢张目四望,倒是苏千璃大刺刺的将她们打量了一番。 唯有一位女娃,约莫比苏千璃小,生的唇红齿白,眉目纤秀,头梳两环荷苞鬓,身着水绿纱裙,一双漂亮的眼睛骨碌的往苏千璃身上转了一圈后,就将头扭了过去。 苏千璃也看了她一眼,不语。 “三妹,过来”苏尚风看见苏千璃就热情的将她招了过去。 原本饭桌上安静的氛围,被她突兀的一声打破了。 苏尚风本就是不拘小节之人,大大咧咧的将苏千璃拉到她旁边坐下。 一旁长房媳妇杨氏和三房夫人韩氏相视而笑。 苏尚风就是苏尚风,整个京城中最不像贵族小姐的贵族小姐,虽然盛名在外,但终究也是个姑娘家,到以后议亲时可就不好说了。也亏那苏二爷把她当宝似的宠着。 苏雅笙端正大方的坐着等候,目光在杨氏和韩氏间停了一会,叹了口气,颇感无奈道“尚风,坐好” 闻言,苏尚风这才乖乖的坐下。长姐的话还是要听的。 君氏与苏彦开还有老国公都未到,老国公的长孙苏宏,也就是苏千璃的大伯看了苏千璃几眼,不禁满意的点点头。这孩子模样倒是会长,专挑父母的优点长。 眼神淡然,约莫是在寺里长大的原因,小小年纪,眉宇间的傲气已经隐隐显现。 苏宏本是一名武将,喜欢有个性的人,如今对这个带点清高淡然的孩子,心下也是喜欢,于是轻声开口问道“这就是老二家的三姑娘吧”声音浑圆,透着一股慈爱。 见状,一旁的苏雅笙说“这是你大伯”,苏千璃起身乖巧道“大伯安好” 苏宏朝她点点头,笑说“倒是个水灵的孩子”,苏宏身边的杨氏抿唇笑说“老二家的孩子能生的不好吗” 苏千璃朝贵妇看了一眼,服饰华贵,穿金戴银,神态从容,这应该就是伯母了。 “伯母过赞了” 杨氏却笑了起来“你大伯家的姊妹啊都出嫁了,眼下你几个堂哥倒有几个小人儿,又太小了,不能常在身边看着,你平日里可要多来看看伯母啊” 苏千璃道“伯母关爱,千璃一定常叨扰您” 苏家三房的韩氏看了一眼杨氏,心里冷哼一声,这杨氏也未免太着急了些,明里暗里赶着去巴结二房的人。 韩氏眼神精明,生于商贾世家的她,看人看物总胜旁人几分。 韩氏本也是贤惠妇人,但因早年丧夫,性情大变,阴晴难定,旁人不喜与她来往,即使是素有八面玲珑之称的杨氏,也时常与她不睦,家中仆人伺候得亦是心惊胆战的。 韩氏眼神颇为犀利的扫视苏千璃。 头先看一回苏千璃,只觉这孩子宛如嫡仙,气质非凡,现又看了一遍苏千璃,模样娇好倒是真的,不过这性子应该不是好相处的,年纪小小眼里就存了一股子冷淡,傲气,日后长大了还不知要如何呢。 到底不是在家里边长大的啊。 韩氏看看身旁的小女,老国公宠出的坏毛病一箩筐一箩筐的,又是个没心眼的,还是不要让她跟苏千璃走近的好。 韩氏对一旁的女儿笑说“灵儿,还不跟你堂姐儿道个安” 韩氏话一出,苏千璃便看到那个水绿色纱裙的女孩先是一愣,随后又很快的朝她甜甜的喊了一声姐姐,一双漂亮的眼睛微眯看着她。眼里夹杂着不明的精芒。 感受到对方若隐若无的敌意,苏千璃微愕。 韩氏又说道“婶子这丫头被国公爷宠坏了,性子跳脱了些,平日里你跟她玩,她要是欺负你了你跟婶子说,婶子修理她” 韩氏话音方落,便听见苏盛华笑了出来。 苏盛华对苏灵笑道“这性子何止是跳脱了些,简直是上房揭瓦啊” 苏灵原本乖巧甜美的笑容立刻一变,抱手朝他瞪了一眼,“那也是跟四哥学的!” 闻言,大家哄然笑了起来。苏千璃不明所以,身后的妙儿俯下身,在她耳旁轻轻道来。 苏盛华倒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干笑了两声,这丫头还记得那次怂恿她掏宁远侯府里鸟蛋的事啊。 那一次,可是让苏灵在京门的贵家子弟圈里妥妥的出了一次名。 在此之前,人们只知京门苏氏有虎女苏尚风,随父出征,稚凤舞长缨,一身折戟英气,大有其父大将风范,豆蔻年华已名闻大元! 苏家多英武男儿,不想,锦上添花又有一名闻名大元的巾帼女娥,让世人羡煞不已,更是被文人墨客写进了诗词歌赋里赞颂。 现却有一苏灵宁远侯府掏鸟一事,成了街坊四邻的茶后谈资。 **贪玩,本是无伤大雅之事,只是流言混杂,其中也有不少市井秽语。 韩氏指尖轻抚手腕的的翠玉镯子,姿态慵懒漫不经心的往苏盛华看了一眼,静默不语。 于苏府来说也是不足挂齿的小事,但对于一个姑娘家的名声来说,就不是什么小事,那可是关系到姑娘家以后的婚姻大事的。 思及此,韩氏目光微沉。 苏千璃也浅笑两声。看兄长和姐姐们跟这苏灵的关系融洽,想来,苏家的子辈孙辈的关系也不错。 而自己呢?年幼时无父无母在其旁,如今,与兄弟姊妹又无深情厚谊…… 苏千璃忽的想到了师太,只一瞬,眸色已恢复清浅淡然。 菩提本无树,何处惹尘埃。 一番闲谈下来,苏千璃将这些人都认得差不多了。前国公有四位嫡出的孩子,三子一女,三房的家主苏默早年随军出征,不幸在一次战役中,与前国公爷一起长眠在了战场上。 这也就是为什么正堂里会有两把空着的黄梨太师椅。 四子从文官已从苏家主宅搬了出去。而其女,入宫为妃。 如今只有长房,二房和三房还在国公府。 “都说什么了,笑的这么开心啊”突然,苏老国公沧桑浑厚的声音插了进来。众人起身相迎。 进门的第一眼,苏老国公就看到了那一抹夺目的雪色,年**子不卑不亢,神情淡然的样子令老国公布满沧桑的目光微微凝滞,不过一瞬又恢复过来。 笑着将她拉过“老夫看看老夫的曾孙女”老国公爷眼里满是真情实意的慈爱,让苏千璃有些羞怯和不知所措。 她性子素来冷淡,不喜与人过于亲近。故而,也不太懂与人相处。 苏老国公常年在外打仗,手掌粗糙,女儿家肤质轻薄娇嫩,老国公只轻轻在苏千璃头顶摸了摸。 “就是有些瘦削了,回头让人给你多补补”苏老国公慢眼心疼道。 “多谢曾祖关怀” 君氏和苏彦开对视一眼,笑而不语,只是想起方才在书房里说的事,君氏的心又揪了起来。 这时忽然传来一道温润如风的声音“看来我来的真是时候呢”一位身着青衫的少年大步流星的走来。 苏千璃抬眼看去,少年青衫飘逸,温文尔雅,修长的身子宛如林中青松,眉眼满是潇洒柔和。 心下暗叹,公子如玉,举世无双,说的就是这样的人吧。 君氏告诉苏千璃“这是你三堂兄,名唤苏桐影” 原来是堂兄啊“堂兄安好” 苏桐影目光含笑扫过众人,最后停在苏千璃身上,温润的眼里一丝诧异闪过,随后朝她点头示意。 韩氏一见儿子回来了,满心欢喜,“今个儿回来的早啊,往常休沐也不见着这般早” “阿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公子卸披风”韩氏的贴身婢女阿默脸色微红,上前接过了披风。 苏桐影生的俊秀,因父亲早逝,从小跟在苏彦开身边,自然耳濡目染也有几分儒雅之气。 然不同于苏彦开的书生儒雅,他却是风流儒雅,府里府外的拥护者数不胜数。 青松玉立,能文能武,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罗帐,挥袖间,随手一幅画,便能名动天下。武能战沙场,文能名天下,可谓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如斯公子,焉能不沉沦于其中。妙儿想着。 而得意少年此刻温润一笑“早听母亲说过这位妹妹要回来了,苏家有三郎,如今也有了三姑娘了” 这一阵调侃,众人又是一乐。唯有苏灵无动于衷,看曾祖明显对苏千璃很是疼爱,不满的撇撇嘴。 真如母亲所说,那个苏千璃回来后,她就不再是曾祖疼爱的孩子了。 幼童心智,不过尔尔,却也为人之常情。 年幼的苏灵满身盛气,样貌秀美,灵动聪慧,又同是嫡女出身,为何风头处处让苏千璃一人出尽,只一心与这个堂姐争高下,殊不知,至此终年,她都未能真正入得苏千璃的眼中…… 心有不甘之余,那人却早已离去。 盛春及,草木皆芳菲,京城更是烟柳画桥,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京门贵家,檐牙高啄,偶有惊燕掠过。 景苍十三年,大元与昭国为时一年的战争,以昭国战败告终,昭帝应景帝之邀,特遣第四子赴大元俢习,以促进两国友好之谊。 经此一战,大元鼎盛时期逐显。 天子城下,繁华荣盛,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尽显安宁从容。 突然,人群中一阵惊呼响起。只见街道上,两名一蓝一红的快意少年驱马疾行。俊逸少年御马疾风而行,令人纷纷侧目。 那蓝衣少年对红衣少年笑道“子陵,几日不见,御马之术又长进了” “你也不赖嘛!”少年眉眼如星河,光芒万丈,红衣咧咧作响。俊美的容颜间,尽是桀骜不驯的张狂之意。 “哈哈,那就以城北梨林为终点,今日,我定不会再输你” “连输三次,秦颖,今日你再输给我,明日我可就找别人了”红衣少年语出,俩人朝一同策马扬鞭,留下快意非凡的背影给众人。 七:京门子弟(二) http://.biquxs.info/

窗外一片春光融融,满庭芳菲。一树梨花枝满头,梨花星星点点随风飞舞。 自她回府已有半月,从前离音寺那些半日偷闲,浅看浮云的自在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还了。 君氏担忧她自小养在家外,身无才艺,作为一个公侯贵女未免让人贻笑,苏千璃回府时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原就是打着这主意。于是,从女红针线,到琴棋书画,统统都给她安排上。 苏千璃也不笨,在离音寺中,师太就经常带她习字读书,她学得快,故而总是用半日时间学,半日时间散漫。 如今这冷不丁的把她拴在深闺中学这学那,且上有母亲察看,下有长姐督促,苏千璃深感郁结。 君氏打理家务琐事之余,还不忘每天来探看她的功课。 族学的管事先生拿来苏千璃这半月来的科目薄。念: 第一课,琴,甲甲甲。评语:技艺生疏,性散漫,但天赋灵性优上,日后勤加练习,必能有所成。 君氏满意的点点头。 第二课,棋,甲甲甲。评语:性思敏捷,深谋远虑,甚佳! 君氏眼里赞赏又深几许。 第三课,书,甲甲甲。评语:记忆强,举一反三,见解独到,可塑之才! 君氏拍案叫绝,好! 第四课,画,甲甲甲。评语:天赋秉性上乘,擅山水,鸟兽虫画。 念完四课,管事先生看了眼笑得合不拢嘴的君氏,再撇一眼神色微妙的苏千璃,唇角勾了勾,念: 第五课,女红针线,丙丙丁。评语:早日放弃。 君氏神情瞬间僵住。 “以上,就是三姑娘这半月来的所有功课成绩”管事先生将科目薄收起来,想了想,又强调了一遍“绝无虚假” 苏千璃羞窘的低下头,女红针线她是真的不会,女先生崩溃了数次后索性不管她了。 “只一课女红而已,渺渺不必在意”苏彦开不知何时来到。 苏千璃顿觉松了口气“父亲安好” 苏彦开回了一声嗯,摸了摸苏千璃的脑袋,再顺手拿过管事先生手里的科目薄,一边打开来看,一边说“针线活这种东西,有天赋自然是好,没有也无须担忧,略懂即可,渺渺想要,有的是人给她绣,不必对她如此严苛” 道理是这个道理,君氏蹙眉“哪个女子不会点女红啊,这以后要是到婆家了,岂不让人笑话了去……” 苏彦开一笑“谁敢笑话我的渺渺,即使她五艺不通,也没人敢笑话她” ……苏千璃张了张口,你闺女我还是挺聪明的。 苏彦开一目扫视下来,神情逐渐惊愕。再抬头看向苏千璃时,眼神奇异,震惊中,还带着一丝隐隐的惊喜和兴奋。 苏千璃此时正低着头,错过了苏彦开眼中的惊艳。 苏彦开轻咳一声掩饰了下情绪“渺渺……喜欢读书?” 嗯?苏千璃抬头愣了愣,如是道“喜欢” 苏彦开看着她眸色微沉,不再多问,而是嘱咐苏千璃继续好好学习功课,不得懈怠,便挥袖离开。 君氏看了看他消失的方向,蹙眉不语。 待父亲走后,苏千璃终于疲惫的长叹一声,怎么现在连父亲也逼着她学啊? 偷看一眼神色不定的君氏,苏千璃心思微转,开口欲求道“母亲……” 然而君氏丝毫不给她撒娇求助的机会,转头看她“既然你父亲都发话了,那渺渺就好好学,不可懈怠” 苏千璃很想哀嚎,却不敢,只得小声嘀咕道“可是我看二姐姐的功课也不出众啊……” 二姐姐三字传入君氏的耳朵,神色骤然复杂,似是想起了什么,“咳咳,行了,听你父亲的没错” …… 在街坊的不远处,有一茶楼名茶蘼。是众多文人墨客聚众闲谈,结交朋友倾谈志向的地方。 一静辟雅间里,两名气度不凡的女子正悠闲的品着茶蘼新出的茶。 茶香四溢,沁人心脾。其中一名年龄稍大的女子慵懒的放下手中茶杯。朱唇轻抿,道“这茶尚可” 女子凤眼轻挑,葱白秀挺的玉鼻,粉唇微勾,恰似一朵倾城牡丹,惊才艳艳。发髻配五凤朝阳挂珠钗,身着缕金挑线纱裙,端雅大方,一身贵气难掩。 此女正是大元帝姬,三公主君鸣鸾 坐在对面的女子云髻轻挽,只一支流云钗别于发间,胧烟黛眉,举目柔和,左眼下,一点泪痣惹人怜惜。一袭烟云流纱裙将其衬出倾城之色。 指如葱削,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让人一眼便知,这是一个柔和到骨子里的女子。 此女,亦是一国帝姬,乃大元五公主,君清溯。 “一杯春露暂留客,两腋清风几欲仙,茶蘼楼的茶很多,却从来不重复,就像行色匆匆的过客一般,君走茶留,皆看缘分” 君清溯一笑“这老板有趣,不知这次的茶,叫什么呢?” 君鸣鸾眼睛狭促的眨了眨,低低笑道“饮君” 君清溯一愣,饮君二字像一把烙铁贴上了她的心口处一般,滋啦滋啦的,烫得她浑身发烫。 如此泥泞旖旎的名字,令君清溯当下便没了再品茶的欲望。 饮君留步,这才是此茶真名,她故意咬掉后两字,知她误会也不解释,下一瞬君鸣鸾便爽朗的笑了出来。 “皇姐,你莫不是又在逗弄我?”君清溯斜眸看向她,无奈的笑了笑。 后者乐不可支的摆摆手,没有,绝对没有,就是你想的那样。 君清溯此时再信她便是傻子了。从蒲团上站起来,看眼君鸣鸾“走了” “哈?”君鸣鸾止住笑,“去哪?” 君清溯缓步生莲,头也不回“将军府,外祖母近来身体抱恙,我去看看” “哦,哎!子玉等等我” 平时难得出宫一趟,今日得以出宫来,还是借了外祖母的名义。 不过,一想到就要见到那个惊艳非凡的少年郎了,君清溯玉面又染绯红。 心底的情愫暗涌,这是她藏的最深的秘密…… 对于她的女红针线活,君氏始终秉持着不放弃不抛弃的原则。 苏千璃看着新来的女红先生,深感无奈的叹了叹气,沉思一会儿,索性豁出去,将手里的成品递过去“我绣好了,请,请您过目” 女先生眉目温和的拿过,并鼓励道“三姑娘不必太在意,初学者当然不可能一蹴而就,什么事都得慢慢……学……” 看着那块丝线紊乱,画不成画,行不成行的……成品。女先生默默擦了把汗,眼里却生出一股越战越勇的狂热,她是这京城里顶好的女红先生,被她带过的姑娘,哪个不是犹如巧手重生一般,她就不信教不好这苏三小姐。 艳阳高照,云卷云舒,可惜闺中女孩儿却无暇欣赏这美景。 梨潇院的绣房里时不时传来一声惊呼,急促而短暂,似乎是被针刺到了一般。 “三妹!”苏尚风就如天神降临般,来到了苏千璃面前。 苏千璃惊喜的放下手中的东西,急忙忙的出门相迎,步履生风,急切的好像在说,姐,救救我吧,再不救,我命休矣! 苏尚风依旧一身红黑色的短打劲装,腰佩白勾玉。“今日跟阿姐去校场,给你看看阿姐的英姿,怎么样?”她笑嘻嘻的问。 “好”苏千璃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话被正好来到门口的玄儿听到,急忙道“二姑娘不可啊,夫人吩咐了三姑娘今日须在屋里俢习五艺,若被你带去玩了,夫人怕是要责怪三姑娘” 苏尚风看了一眼玄儿,一看就是娘培养的婢女,循规遵矩的,无聊。 苏尚风不喜的一把拉过苏千璃“天塌下来有我顶着,三妹不用怕!”说完拍拍胸脯。 原本苏千璃还在担忧,但苏尚风豪言一出,那点担忧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忽见苏尚风俯身耳语道“娘就是个纸老虎,不用担心她那边,就是……别让阿姐知道就好” 苏千璃愣愣下,忽而抿嘴忍笑道“二姐姐放心,阿璃不说” 苏尚风纵横国公府数十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一个苏雅笙。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故而每当她一闯祸,下人们都习惯的先去找大小姐,再禀告夫人。 两人相携欢快的出了别院,可愁了玄儿,她踌躅的站在原地,目光游弋,正好看到妙儿嘴里叼着一根翠竹,蹦蹦跶跶的走来。 玄儿一气,扯掉她嘴里的竹子“你是属狗吗?嘴里一时不叼着东西就难受” 妙儿顿时吓了一跳,“啊!玄姐?” 这竹子色泽青翠,质感鲜嫩,定是三公子风堂里的竹子,玄儿神色微变“你越发不成规矩了,这要是让三公子知晓了,仔细你的皮” 自知理亏,妙儿小心翼翼的夺回竹子,揣在兜里,笑嘻嘻“嘿嘿,我知道,我把它藏好了不就行了吗” 玄儿无奈的叹气,三公子为人谦逊有礼,当然也不会因为这个就罚她,“你闲着?” 妙儿还在担心玄姐责罚,连连摆手“没没没,我有事忙着,哈,忙着” “忙着偷竹?”玄儿嗯了一下。 妙儿瞬间投降“我错了,玄姐,呜呜……你看在我,上有老母,下有……” “三姑娘被二姑娘带去校场了,你跟过去服侍姑娘,那里兵刀多,仔细看着姑娘,别伤着她了,要是我看到姑娘有一点擦伤,你就活到头了” 妙儿愣住,哎? 校场,是专门拱武将训练,和操练精兵的地方。大元重武,只有级别高等的武世家才可以开设校场,训练私家兵。 如今在盛京,只有姚,苏,秦三家拥有校场和私家兵。 苏家校场位于盛京东边的城郊处,苏千璃两人驱马车来到,守门的士兵一眼望去,就看到马车上醒目的苏家徽,急忙命人打开巨大的木门,铁链吱吱嘎嘎的拉动,木门倒下。 “校场内不行马车,走吧”苏尚风道。第一次看到校场,苏千璃有些好奇,跟在苏尚风身后,一边走一边看向四周。 校场外有巡逻的卫队,苏千璃数了数,竟然有十队。暗叹,怎么会有这么多私家兵。 校场内呈环形,内壁呈阶梯状,应是给观席的人坐,高高的城墙上,抬头望去,还有几对巡逻队在查岗。 虽然没有一眼宏伟的气派,却非常朴素开阔。校场里里稀稀疏疏立着几棵树,树木却枝繁叶茂,树上虫声四起,远远传进苏千璃的耳朵。 意外的,很安静啊。 凉棚下,苏千璃将目光淡淡的回放到前方几位苏家的少年身上。 她身体正在长高,身形显得越大清瘦。发髻不做过多打扮,只一支釉色钗别于发间。远远看去,让人分不清她是少年郎还是女娇娥。 场上有几个胆大的少年郎,好奇的往苏千璃这边看去。几个少年见苏千璃看着面生,与旁人低耳几句后,又多看了她几眼。 苏千璃并没有过多注意那几个好奇她的少年。 那些少年,多是苏家分支或旁系的孩子。此刻,正乖乖的站在苏尚风面前挨训。 身旁忽然一阵风吹来,苏千璃一愣,转头看去,妙儿正叉腰喘息“姑,姑娘,奴婢,哈……奴婢来了” “你来干什么?”,总不至于追到这来让她回去吧,苏千璃神色复杂,下意识往旁边挪一下。 小动作落在妙儿眼里,她也不解释,反而腻到苏千璃的小身板上,“奴婢是来保命的” 嗯?苏千璃挑眉“你偷吃玄儿的杏花酥了?” 妙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闻言差点喷出来“我要是那么做了,您老今个儿就看不到奴婢了” “贫嘴” 苏千璃向场下望去,几波穿着同样短打劲装的少年纷纷往阶梯上走去,留下苏尚风一人在场上,她席地而坐,似乎在等人。 “咦?今天是有比赛吗?”一个稚嫩的女童声响起,苏千璃眼眸流转,两个一高一低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 苏灵和高雪蝉相携而来,话语间状似亲昵无比。 苏千璃有些讶异的看了看高雪蝉,“雪蝉姐?” 后者也看到了苏千璃,向苏千璃行了一礼,笑了笑“三姑娘安好” 苏灵看到是苏千璃,稀罕的打量一下,转头哼了一声,越过了苏千璃坐在不远处,并拍了拍一旁的坐席“雪姐姐,过来,这边坐” 苏千璃无暇他顾,而是直直看着高雪蝉“怎么了,雪蝉姐不认识阿璃了?” 高雪蝉微愣,随后又笑“阿璃这嘴还是那么不饶人” 语气又恢复了从前的亲昵,苏千璃也觉亲昵“回府后母亲就一直让我学这学那的,还没有问过你找到亲人了吗” 高雪蝉面色微沉,轻轻摇了摇头。 即是族亲,血脉关系相必也不亲,或许找到了也不一定能得到庇护。思及此,苏千璃就垂下眉帘了。 两人这边闲聊着,苏灵却不乐意了,她故意给苏千璃难看,不想对方却无视自己,还无视的那么彻底。 苏灵气的炸胡,忽然眼前出现一盘馨香的糕点,“是杏花糕!”苏灵惊喜的叫起来。 妙儿笑得一脸清风拂面,“灵姑娘喜欢啊?可是怎么办,这是奴婢给三姑娘准备的……” “我也要!”苏灵不依不饶的扯着盘子,韩氏向来不许她吃这些甜腻的糕点,怕她长蛀牙,而坏了牙质,却不知越是不允许苏灵就越是想吃。 苏千璃疑惑的看了看妙儿,我什么时候说要吃这个了? 妙儿对上她,狡黠的眨巴眼睛。 “我不吃,给她吧” 苏灵一听,欢喜道“听到没,她不吃,给我!”说罢,也不等妙儿发话,就夺了过去。 忽然,校场的木门再次打开,一声急促的马蹄声闯了进来。 八:如玉公子 http://.biquxs.info/

妙儿惊喜的伸手指向门口处,“姑娘,你看!三公子和四公子也来了” 苏千璃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一眼妙儿,又向校场一侧看去,果然看见一袭青衫的苏桐影和一身劲装的苏盛华,正骑马缓缓而来。 马上少年相谈甚欢,直奔苏尚风而去,显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苏千璃也在校场。 苏千璃挑了挑眉,原来今日还真的有比赛啊。 终于等到来人,苏尚风腾的站起来,怒瞪两人。 “下来,骚包”苏尚风忽然作怪,抽出环在腰间的鞭子就往苏盛华的马身抽,力道不重,却惊吓有余,可怜的马儿受惊一跳,险些把马上的少年甩了出去。 苏尚风眯眼笑了笑,如愿的看到苏盛华被惊吓的样子。 苏盛华一个翻身下马,大喊“你想谋杀亲弟啊!” 苏尚风鼻孔哼了一声,看了看苏盛华一身暗红劲装,一脸嫌弃。 “穿那么骚包,差点没认出来”还一身暗红劲装,你以为你是那姚家郎吗? 苏盛华“……” 其实苏盛华长的很是俊朗清秀,随了苏彦开的俊秀,但他通身是少年的阳刚之气,这暗红色的劲装贴在他身上,使得他气势偏向了阴柔一面。 暗红色过于妖冶,难驾驭,也只有姚家郎那样的容貌的人才敢这么穿。 苏尚风往一旁的苏桐影看去,如玉公子,一袭飘逸青衫,俨然快意风流的闲云鹤客。 苏桐影拿着弓箭站在一旁,向她笑笑。 暗自汗颜,幸好他早一步下了马。 苏尚风走近低笑一声,一手搭在苏桐影的肩上,咧嘴笑道“呦~三哥,原来你没忘记我们的约定啊” 苏桐影苦笑,“这是自然,即使公务繁忙也急忙赶来了不是” 他一惯的儒雅风流,在这个泼辣爽朗的女子身上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什么比试,三哥和二姐还有比试?这两人还瞒着他。 “哎哎,算我一个,我也加入”苏盛华不甘寂寞,举手跃跃欲试道。 苏尚风戏谑道“行啊,不过我们可不单纯的比试而已,你,确定也要参与吗?” 苏桐影面不改笑,心里已经替苏盛华惋惜了。 苏盛华有些面露犹豫,他这二姐精怪得很,平时就没少欺负他,这次肯定也没什么好事,可是一想自己都已经说了要参加,大丈夫敢说敢做,哪有退堂的说法,那岂不是让人笑了去。 苏盛华下定心,“当然,尽管来,小爷我就没怕过” 苏尚风转身拿了一把雕弓扔给他,笑道“好,到时候你可别哭鼻子哦” “不是单纯的比试,那怎么比”苏盛华接过弓箭道。 苏尚风一指微翘,“一件东西” “东西……”苏盛华一副果然的样子看着苏尚风。 “对,你若是赢了,可以随意向我讨要一件东西,反之,我也可以随意向你讨要一件东西” 一旁的苏桐影瞬间想起自己的那把匕首,无奈的摇摇头。 苏尚风眉毛上挑,“怎么样,敢不敢” 苏盛华想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几乎没有什么被苏尚风看上过,当下一颗心就落下了。 苏盛华一扬剑眉“敢!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小爷是怎么赢你的吧” 日风和洵,场下少年,意气风发,肆意张扬…… 观席座上,两名白衣男子正好整以暇的看着比赛。 其中一位披肩散发,如墨玉般的眸子,死水微澜,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他修长素白的指节随着声音的起伏而轻轻扣动,“这一代如何?” 另一位男子的容貌与他别无二致,只一点不同,他眉心一点红砂,使得原本阴郁柔美的容貌参杂了几分灵气。 一双细长的眼眸闪过锐利的光芒,薄唇轻启“江山辈有人才出啊~” 世家多纨绔子弟,家族的旺盛,给了他们成长的完美摇篮,庇护他们不受风雨,使其不识贫苦,不得历练,不可蜕变,遂而玩物丧志,终日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几代更迭之后,挫其傲骨,伤其雄心,剥其鸿志,使其不经一击,溃不成军。 “可惜了”眉心点红砂的男子漫不经心的说道。 “也未必,才华的存在,就是要实现它的价值” 他的视线随着场上那抹青衫游弋,如死水静谧般的眼里隐隐透露出欣赏,仿佛看到了一块光彩夺目的璞玉。 突的听到一声娇呵“公子加油!” 那抹青衫明显的怔了一怔,随即循声望去,男子也一怔,也往场上的主座棚子看去。 苏灵拉着妙儿趴在围栏处,正挥手给苏桐影呐喊助威。 妙儿面色潮红的站在那里,玉手尴尬不知所措的绞着衣裙,方才那划破长空的声音,就是从她口中发出的。 一旁嚷叫不停的苏灵都愣住了。直直的盯着她,忍不住道“你……你好厉害啊” 妙儿羞得将头又低了几分。 “啊哈!别停,快跟我一起喊!”苏灵两眼放光。 原是方才苏灵拉扯着妙儿来给她兄长助威,不想让他输给那个母老虎。 起初妙儿还扭扭捏捏,结果看到御马驰骋的两人渐渐有了距离,她心一急才喊了出来。 场上的比赛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时,苏桐影的墨云跟苏尚风的赤珠几乎跑在同一水平线上。 苏盛华盘腿坐在场中,满眼怨气,百般聊赖的一下一下甩着手里的弓箭。说什么让他一起比,结果除了箭术外,全让他当裁定人。 赛马赛的是马的体力与韧性和人的御马技术。苏桐影与苏尚风的御马技术都师承苏彦开,水平几乎不分上下。 苏桐影的墨云是一匹千里宝马,重在耐性,一日可行千里,耐性上略胜苏尚风的赤珠。但苏尚风的赤珠也不是好对付的,苏尚风的赤珠是北方罗里国的贡品,血色良驹,蹄下生风,重在速度,堪称万里挑一。 渐渐的,苏尚风骑着赤珠越过了苏桐影。苏桐影也不要急,依旧沉稳的驱马往前跑。 见状,场边上的人就不沉稳了。苏灵儿忙扯着嗓子喊“哥哥加油!快点快点” “快赶上她!”苏灵儿满脸通红的喊着。妙儿眼看苏桐影就要落后了,心里也着急,恨不得上前帮忙一把,故而情急之下喊了出来。 苏桐影抬眸望向远处的那抹小身影,眯了眯眼,却认不出她是谁,视线再掠过她身边那个矮墩墩的身子时,勾唇一笑。 是他的小妹啊。 马蹄声停,嘶声的在原地打转踏步。比赛结果:平局。 苏尚风气的想甩鞭子,上前一把抓起苏盛华的衣领“你可真看清楚了?我俩是一起到达终点的?” 苏盛华被勒得气喘“是是是,姑奶奶!” “哼!” 苏桐影浅笑一声“你何必如此,若你当真想要什么,为兄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啊” “啧”苏尚风回头怒瞪他“输了就是输了,我不要那嗟来之物” 苏尚风确实有垂涎很久的宝贝,去年夏国的贡品里有两支精美无比的墨玉匕首,它暗藏机关,听说可伸缩折叠,她没见过,但听说过。 这其中一把就到了苏桐影的手上。平时他藏着掖着也就算了,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拿到匕首,没想到啊没想到。 原本她是领先于苏桐影一步,本以为以这小子的性格是不会再追上来的,谁知他一听场边上的女孩给她呐喊助威,就加紧速度,也怪自己大意了,给他拿了个平手。 三人收拾了一番就往场边走去。苏盛华来到凉棚,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小妹,惊喜道“我的好妹妹,你出狱了?” 苏千璃微愣,后噗嗤一笑,“幸亏母亲不在这”,想她辛辛苦苦栽培的地方,竟被当做牢狱。 苏尚风解下腰间的鞭子,叭!放在卓几上,一旁啃着杏花糕的苏灵小身子抖了抖,不自觉的向旁边挪了挪。 嘟囔着“真是的,今天还想在阿璃面前好好表现表现呢” 苏千璃给她倒了杯茶水,笑笑“二姐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三兄沉稳利落,进退有方,你们各有千秋,阿璃佩服不已” 音落,苏尚风就笑嘻嘻的上前一把勾住苏千璃的脖子“阿璃喜欢吗,要不,二姐教你习武如何?” “不好” 苏千璃急忙挣开她的纤细有力的臂膀,她生性不好动,让她去整那些刀枪剑戟,挥不挥得动暂且不说,有没有恒心去练还不一定,不好,这样委实不好。 “你是女子中的个别例子,别把他人也想得和你一般”,这足以气死苏尚风的话出自苏桐影。他踏阶而上,身上的青衫随风飘逸。 默默站在角落处的高雪蝉,将大半的身子隐在暗影里,静谧的犹如夜里鬼魅,闻声,瞬的抬起头看向他。 暖阳的光晕打照在他身上,青衫泛起柔光,他唇角扬起一抹弧度,和洵如春风。 他站在人群中,依旧耀眼夺目,好似天之骄子一般,眉梢处的骄傲令人惊叹,令人忍不住想要和他亲近…… 一明一暗,两个世界的人啊。 恰巧,她在打量他时,苏桐影眉眸忽的转向她这边。 高雪蝉慌忙收回视线,心猛的颤咧,向后挪了挪,欲将自己向暗处更深埋几分。 高雪蝉听到脚步声向她逼近,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玄色长靴,别无花纹,往上——是那光彩夺目的青衫。 高雪蝉的气息瞬间紊乱,像一个初识情爱的青涩少女,又似一个犯错事的稚嫩孩童,踌躅不知如何应对,对于崇敬的事物和人,愈加丧失了靠近的勇气。 “姑娘?” 温柔的声音一下子把高雪蝉从天上拉回地上,她抬头,视线慌乱间撞进他清澈温柔如水的眸子里,踧尔沉沦,无法自拔。 难道是神明的宠儿,怎么会有如此公子,如玉谦逊,举世无双。 “民女高雪蝉,见过公子,公子安好” 苏桐影眸色忽闪,笑了笑“原来你就是阿璃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啊,不必多礼” 高雪蝉面色微红,对他点了点头。 女子殊色倾国,落在眉心点红砂的男子眼里,他勾唇轻笑,暗想:如此样貌,若再长大些,怕是连那位夫人也不及吧。 转头去看兄长,只见他神色凝重复杂,一双黑眸冷似腊月寒冬,他微讶挑了挑眉,“你……” 不待他问完,冷峻的男子已甩袖而去,走出去几步,又后头道“还不走!” 他无奈,只得跟了上去。 日落,天际尽头处,似血染,色彩逐渐递进成橙红,几只飞燕奋翼归巢。 苏千璃在凉棚周围找了一圈,终于在一处角落里找到了妙儿。 “你躲这里干嘛?” 妙儿抱膝抬头,不知是不是天色映照的原因,她脸色酡红,站起来磨磨蹭蹭道“公子们,走了吗?” 苏千璃双手环臂,不解的看向她“没有,三哥同我们一起回去” “哦……” 苏千璃顿了顿,笑问“怎么,还想一个人骑马回去吗?” 没想到妙儿竟然迟疑了一会儿,最后点点头“也不是不可以” 苏千璃瞪大眼睛“你是怎么了?”,这跟平日里跳脱的她完全不是一个样子。从比赛结束,她就躲在后面,一直到现在,思及此,她似乎明白了 “你是不是还在想苏灵说你嗓门大的事?” 音落,一人就撩开帘子走了进来,“三妹,马车都收拾好了” 妙儿瞬间泪目,是谁不好,偏偏是她仰慕的公子啊! 苏桐影擒着一抹浅笑,若有似无的扫了妙儿一眼。 “嗯”苏千璃点点头,随苏桐影出去,末了又回头“妙儿,还不快跟上,独自一人骑马回去的话……可能天黑才能回到府里哦” 天黑?妙儿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认命的跟上去。 夜幕降临,若隐若闪的星光铺满整个苍穹。月华如霜,冷冷的撒在九层宫阙上。 红砖金瓦隐在幕色下,只稀稀疏疏的几点明灯吊坠在寂静萧索的宫殿门口处。 若是为外人看到,不免唏嘘。 元国帝都,是在东瀛各国中,因娇奢铺张闻名。传闻它以黄金铺地,以玉璧砌墙,以宝石美玉点缀,五步一楼,十步一阁,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令人发指。 跟如今这华美外衣下的宫阙相比,夜幕下的帝都皇宫,多了几分萧瑟冷寂。 简漱殿,景帝的专属别居,原是太上皇退位后的居所,自太上皇仙逝后,就改成了景帝的别居,以处理机密事件作用。 二喜提着明灯,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给身后两个白色衣饰的男子引路。 他年纪不大,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生的秀气,眉清目秀,性格灵敏桀骜。 乃景帝身旁第一近使公公。 尹容跟其兄尹殇紧跟在后头,尹容略有不满的看向二喜,在他又一个哈欠后,终是忍不住开口道“二喜公公,劳烦你老人家快点,我等有急事要向陛下禀报” 二喜也不计较他口中的“老人家”,脚步顿住,转身就将手中的灯笼塞到尹容手中,在对方错愕的神情下开口“杂家又不是你们的奴才,三更半夜的把我从被窝里捞出来也就算了,还不许人家走的慢,是不是过分了!” 尹容面色不善,正欲开口争辩,却被尹殇一手拦住,后者向他摇摇头示意。 二喜叉腰又吼了一顿才慢悠悠的带两人来到简漱居。 居所并不大,建构的简朴素雅,在这辉煌宏丽的皇宫中简直是另类的存在。 夜凉如水,有风拂过,整个皇宫都沉寂在漫漫长夜里,唯有此处灯火通明。 二喜心疼的两眼泪汪汪,他的陛下啊,可算得上当世明君了。 他在门外通报一声,须臾,里面传来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似沧桑,似沉稳,但都同样给人一种,遒劲有力的感觉。 “进来” 九:再逢非择 http://.biquxs.info/

烛火轻摇,堆满文案的桌子上,一只体态肥壮的黑猫,正悠闲慵懒的趴在几个折子上,舔着自己的爪子,碧蓝的眸子时不时的看向一旁的主人。 突的一只修长精壮的手伸过来,颇具力量,轻松纠起大肥猫。 啪叽一下,扔地上了。 尹殇尹容一进来,抬眼望去,便看到了景帝。他下朝后习惯穿着便服,精瘦修长的身子直挺挺坐在椅子上,衣饰一丝不苟,圆领窄袖,龙纹印膛,束发玉冠通体莹白。 浑身散发着矜持克己的气质。 “来了”,景帝掀起眼帘,露出一双深黑的眸子,他五官深邃立体,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下,是平日里总是紧抿的薄唇。 尹殇尹容撩起袍子,向景帝行礼“臣参加陛下” 一声鼻音“嗯”示意他们起来,他的视线回到折子上,手中批改的动作不停。 尹殇神色复杂,轻酌几许,道“苏府把那孩子偷偷接回来了” 手中动作刹那间停顿,烛火噼啪一响,他随即放下朱红笔,疲惫的往后靠去,揉了揉眉心,闭上了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 叹声“接回来了啊……” 尹殇尹容安静的等着他裁决,心里都清楚无比他会做出什么决定,他们只是在等,等他们的明君下定决心。 “就按计划进行吧” 京城门下,红袍飘逸,少年英姿飒爽,仰头灌了一口烈酒,“痛快!” 深觉同感的秦颖亦笑道“嘿!跟子陵兄喝酒确实痛快” “下次要不要把哥们儿几个都一起叫出来,自你随姚将军军行后,我们龙刃四狂就嫌少有机会聚一聚了” “也好,我也很久没见过那两个家伙” 秦颖谈及龙刃学堂,姚非择不禁心下触动。说起来,确实挺怀念在学堂的日子。 龙刃学堂,顾名思义,天子之刃,由先帝创立,姚家统管。意为执能护山河,放可定国邦。 能作为天子刀刃的人,出身能力等,皆是人中龙凤,故而,龙刃学堂的学子多为上京名门的世家子弟。 只是,这也成了许多世家大族笼络权利的地方。 景帝登基后,调改政策,龙刃学堂的学子中,也出现了少数不是出身贵族世家的子弟,每隔两年,龙刃学堂都会招募一些能力非凡的寒门子弟进来,但不多,有能力的寒门子弟不多,有能力且非凡的寒门子弟更少。只有少数天赋异禀的人才能被挑中。 这其中,就有秦颖的庶弟,秦修。 能进入龙刃学堂的学子,无一不是青年才俊,这其中,就以龙刃四狂最为出类拔萃。当然,这四人也以纨绔好玩出名…… 作为四狂之首的姚非择自然也好玩。“明日把他们两个叫出来,咱们四狂聚一聚” 秦颖挑了挑眉,暧昧笑道“定在玲珑堂怎么样?” 闻言姚非择斜视他,勾起一抹醉人的笑“啧,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京城里有名的风流小公子,当属秦家公子颖。 玲珑堂是元国里最大的酒楼,汇集了天下各种佳肴珍馐,又有美艳的歌舞艺伎无数。夜幕四合时,就是它的天堂,华灯起,丝竹管弦声声入耳,编织一曲又一曲奢靡繁华。 它以楼层之分,赏乐品食一层,名妓歌舞一层,赌坊交易一层,还有奇珍异宝一层。 层层叠叠,四通八达的玲珑堂,人称京城一颗明珠照万里,是京城里的权贵们最心怡的去处。 此刻玲珑堂大门口处,几名美艳妇人正鲜艳多姿的招客,尽管门口的人络绎不绝。 “小姐,我们真的要进去吗?”妙儿轻轻的扯了扯苏千璃的白玉袍子,她虽然没来过这种地方,但也知道这不是她们该来的地方。 妙儿幽怨的瞪了一眼苏桐影。苏桐影跟姑娘的关系虽然要好,自己也很仰慕他,但带姑娘来这烟花柳巷之地就不对了,这是正经姑娘家来的地方吗! 这一眼娇瞪不巧被苏桐影捕捉到,他神色微愣,随即又对她微微一笑,心里仿佛像被小猫抓了一下,酥**痒的。 妙儿的脸腾的红了起来,低下头去再也不敢去瞪他。 苏千璃安慰的拍拍她的手,向苏桐影笑道“三哥既然敢带我们来,那这地方自然是好的,对吧三哥” 语意半含威胁,苏桐影却毫不在意,“阿璃若信得过我,那就随我进去看看吧” 他无奈笑了笑,搞得这玲珑堂是什么龙潭虎穴一般。 玲珑堂确实不是什么龙潭虎穴,简直是人间天堂! 苏千璃不禁惊叹一声。酒楼里金碧辉煌,人影耸动,来来往往,无不是贵衣罗裙,酒香四溢,丝竹管弦声声不断,好一派纸迷金醉,奢靡繁华,好一个温柔乡。 苏桐影看到苏千璃眼中的震撼,唇角微勾“怎么样?三哥没有骗你吧,这就是京城最好玩的地方” 妙儿紧挨着苏千璃,眼珠转了转,这里的客人多是男子,三公子却带了她们两个女子来,这…… 妙儿有些担忧的看着苏千璃,姑娘才回京城不久,从未在贵女的圈子里露过脸,这要是传出什么不好的声音来,那对姑娘的声誉可是有很大损坏的。 她想出言劝阻姑娘,不过,看姑娘那气悠神定的样子,大抵也不会听她的话。 “看来三哥是这里的常客”苏千璃淡淡一笑。 “这是京城名流的聚集地,你三哥我是常客也不稀奇” 苏桐影一挥袖,立刻有一名小厮上前哈腰笑道“呦!是苏三公子啊,快快快,里边请!” “不必了,按老规矩来” 小厮一听,一张笑脸瞬间纠结在了一起,小心翼翼道“额,这……三公子,您常来的那间雅间,早些就被别人订了,嘿嘿,要不……您换一间?” “哦?”苏桐影剑眉微挑,“是谁?” “额,是那秦家的公子……”小厮小心翼翼回道。 那便是秦颖无疑了。 苏桐影将手中的扇子一收,对苏千璃两人利落道“走,上楼” 苏千璃秀眉轻皱“三哥是要我们与别人共用一个雅间吗?” 苏桐影回头向她笑笑“那不是别人,阿璃以后也会认识的,不防现在就去认识认识” 苏千璃不明所以,“以后也会认识?” 不等苏千璃多问,苏桐影轻轻敲了两下苏千璃的脑瓜,催促道“走吧” 苏千璃无法,只得随其后。这楼里多是香衣罗裙的女子,苏千璃一袭素裙煞是惹人注目。 楼上一个隐蔽的雅间里,一名着玄色衣的中年男子正闷声喝酒,窗边站着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他撑着下巴无聊的看着下面的人群。 直至眼里闪过一抹雪白,在红绿香酒中显得格格不入,萧然一愣,抚摸胸前的环形玉佩,一丝熟悉感划过心头,可惜不待他想起,那身影便消失在拐角处。 男童盯着那拐角处,精致的眉逐渐皱起。又看了一会儿,实在是无聊,他转身回到男子面前,一手按住男子手中的酒壶,不满道“老头,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走啊!” 男子黝黑的脸上,横着一条陈旧的刀痕,他面呈凶相,有些暴躁道“都说了多少遍了!叫师傅!师傅!师傅!” 然而男童精致的脸上毫无一丝俱色“哼!没见过逼人认师傅的” …… 雅间外有两个侍从守着。苏桐影上前问道“里边可是公子颖” 两名秦家侍从自然是认得苏桐影,恭敬回道“正是” “那请两位通报一声,就说他的大舅子来了” “是” 苏千璃微讶,大舅子?抬头看他“三哥,咱们苏府与秦家是姻亲关系吗?” 苏桐影悠闲的把玩手中的扇子“只是还没正式成为姻亲” 妙儿靠在苏千璃的耳旁轻声道“二姑娘与秦公子” 苏千璃咋舌,脑子里出现二姐骑马喝酒的爽朗姿态。转念一想,二姐与别家女子不同,不知这秦公子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对二姐好,包容她的性子呢。 这时,雅间的门一下子被拉开,一个身姿修长,神态慵懒风流的俊朗少年倚在门框上,笑意盈盈“不知大舅子今日会来,罪过罪过” 话语吞吐间,泄露不少酒气。苏桐影颇为嫌弃的打开扇子,挡住半脸“既然罪过,那就好好赔罪,把你那好酒都给我端上来” 苏千璃在苏桐影身后轻皱眉头。这便是那个秦公子?想必也是这的常客,如此风流之人,二姐怎么会忍得了,他又怎会真心待二姐。 秦颖狭长的眉眼向苏桐影身后扫过,轻笑道“大舅子带了哪家的娇女娥来” 苏桐影一笑,侧过身子“不是别人,是我们苏家的三姑娘” 秦颖诧异,他怎么不知道苏尚风还有个妹妹。 苏千璃上前一步行礼,这才看清这位秦公子的样貌,玉冠束鬓,细碎的刘海覆在眉眼前,好俊朗的一个男儿。 但苏千璃对他已经没有什么好感了。 秦颖收起慵懒,向她行过一礼,话语含笑“原来是苏三姑娘,别来无恙啊” “不敢”苏千璃不同他亲近,语气淡淡道。 秦颖笑笑,忙将几人请进雅间。今日本来是他们哥儿几个聚一聚的,但现在也不好拒了苏家的人。 雅间里歌舞丝竹不断,有几位少年爽朗的笑声传出。 妙儿不假思索的皱起眉头,这,这与烟花柳巷之地有何不同,公子竟然带姑娘来这里。 苏千璃倒是觉得无所谓,她心里没有那些世俗的条条框框。咋一来到这种地方,反倒觉得别有风味。 忽然,一个人影快速蹿到苏千璃的身前,“小尼姑!” 苏千璃觉得那些世俗的条条框框有时候也挺有用的。 比如此时。 “真的是你啊,小尼姑” 姚非择兴奋的围着她叹谓道“啧啧啧,还别说,这穿上了裙子,打扮一番后看起来挺不错的” 苏千璃顿时气结“姚、非、择!”,她算是明白了,遇上他,自己总有一天会被他气死。 众人…… 姚非择眯眼笑了笑,视线继续上下浏览,好像还胖了点,不知道长高了没有。姚非择伸手欲摸苏千璃的脑袋,却被她一下子打掉。 苏千璃冷淡道“现在公子该唤我一声姑娘了”而不是在众人面前一口一个小尼姑。 “……哦”姚非择脸上的笑意凝住,尴尬的收回伸出去的手,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为什么明明去年时还说得好好的,现在看见他,却没有那时的自然亲切了。 姚非择不明白,苏千璃再稳重,那也是个九岁多的女孩子,也是个爱美且脸皮薄的人儿。 谁愿意在众人面前被叫小尼姑。 苏千璃和姚非择没有再搭话,气氛瞬间冷却下来。 秦颖率先从惊讶,凌乱中回过神来,插科打诨笑道“原来三姑娘和非择认识啊,那岂不是更好,今天都是认识的人,好酒好菜的聚一聚啊” 这时,一位白衣少年从里间从容走出,少年容貌如玉,声音清明悦耳“诸位,酒菜已上,还请移步里间” 苏桐影看到是他,拱了拱手笑道“哈哈,是我们叨扰了,不过今日有幸和杨公子做客玲珑堂,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此人正是玲珑堂东家的大少爷,杨玉棠。因生得冰肌玉容,故而人称玉面公子。 “公子谦虚了,能与苏三公子同席乃在下之幸,也请三小姐赏脸入幕做个上宾”杨玉棠朝苏千璃笑了笑,撩开珠帘,做了个请的手势。 本是他们打扰在先,他却如此谦谦有礼,苏千璃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多谢公子” “请”杨玉棠温润如玉的笑了笑,目光触及姚非择,眼底神色波动几分。 姚非择神色游离,一直皱眉思索,他到底哪里惹她生气了。 姚非择不知自己的视线粘在苏千璃清瘦的小身影上,眼里毫不加掩饰的流光溢彩。 杨玉棠微微一笑,这算不算是……开蒙了? 里间还坐着一位少年,年龄与姚非择大致相仿。黑衫着身,眉宇间傲气难掩,一双狭长的鹰眸放在苏千璃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好奇。 他轻轻一笑,原本锐利的傲气缓和了几分“今天还真是热闹啊,这是哪家的小姑娘?” 话语间能感觉到他的爽朗大方,苏千璃到有些意外。 闻言,她上前不卑不亢道“护国公府,兵部侍郎苏彦开之女,苏千璃,见过公子” 谢枫微怔,瞧她不像京城里那些大家闺秀柔柔弱弱的做派,不由心生好感。 “哈哈,我乃殿阁大学士谢鸿之子,单字枫,你不用公子公子的称呼我,直接叫我一声枫哥哥好了”谢枫笑道。 苏千璃对他的热情一愣,随即又笑了笑“枫哥哥” 姚非择斜视她一眼,怎么对他的态度就那么冷淡。 “今日是京城四狂的什么日子”苏桐影轻摇扇子,悠闲问道。 “算是,故人相聚的日子”姚非择撩袍子,正欲在苏千璃身旁坐下。 谁知却被苏桐影抢先一步坐了上去,“那我们今日还打扰了各位,真是对不住了” …… 姚非择俊脸一沉,看着苏桐影那笑眯眯的脸,突然有点手痒。 他最不想打交道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在京城有名的风流公子了。 苏桐影这个人,看似单纯好玩,实则深藏不露,上一辈人的京城第一公子是苏彦开,而他则被人称为后一辈的京城第一公子。 十:青梅竹马 http://.biquxs.info/

无怪姚非择不喜苏桐影其人。自小崇拜的偶像,形象崩塌了难以释怀。 在他年幼时,父亲就常常提到此人,惜才生于别家。还将其作为他的鞭策对象。 他在父亲口中听闻苏桐影是个能文能武的才俊子弟,本以为他会是个如何风光霁月的人,没想到真正接触过才大所失望。 十次有九次看见他在小馆里喝酒听曲儿的,偏偏秦颖还对他崇拜不已。 还有京城童谣传:苏三郎呦!俊儿郎,姑娘一望别爹娘呦! 姚非择想,大抵是容貌给他掩盖了许多坏处。 小子,跟我抢,你还嫩了点。苏桐影眼皮抬了抬看他,眉眼一笑,端的是清韵风流,霁月风光。 秦颖看着暗气汹涌的两人,顿觉一个头两个大。他这个苏府准女婿跟大舅子还没说啥呢,他们倒急着杠上了,不过想归想,他还是急忙缓和道“来来来,喝酒喝酒!” 男女本不同席,不过苏千璃年龄还小,不用如此忌讳。席间几个男子喝酒交谈她也鲜少参与。 而专心对付桌上的饭菜,玲珑堂不愧是京城的第一酒楼。菜色多样,且口味极佳。 正当她第四次将筷子伸向那美味的蟹肉时,身旁那温润如玉的身影微微侧过身,向着她“蟹属寒性,多食易伤及脾胃,女子尤甚” 杨玉棠递过一瓶样式精致的小酒壶,对她笑道“三姑娘年纪尚小,不宜多吃,还是喝点黄酒暖暖身子吧” 苏千璃被他的体贴细致弄的愣神,白皙的脸上不禁染上淡淡红晕,接过酒“谢谢” 姚非择也注意到了苏千璃这边的动静,不悦的蹙眉,直接将自己眼前的菜和苏千璃的那盘荷包蟹肉换了过来,“既然不能多吃,那就吃些别的” 看到少了半盘的蟹肉,忍了忍,还是将那句‘你可真能吃’咽回了肚子里。 苏千璃愣住。她还想吃呢…… 看见姚非择对苏千璃的态度,杨玉棠不禁对她多生了几分好奇“三姑娘平时应是鲜少出门吧?” 此言一出,勾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心,谢枫等人都停下动作静等她回答。 在京城里,几乎没有听说过关于长公主**的消息。 还有,为什么姚非择会叫她小尼姑。尼姑?莫非是和寺门有关…… 关于自己为什么从小在寺庙里长大这个事情,母亲似乎不愿多说,那她要不要告诉他们呢? 苏千璃目光游过苏桐影,他却只低头饮酒,待触及姚非择时,心道算了,他知道她的事情,就算她不说他们应该也会知道。 苏千璃深吸一口气,向他们大致说了一下原由,顺带提了一下她与姚非择相识过程。 苏桐影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姚非择。有意思。 “原来如此,三姑娘才回到京城,想必对京城不熟悉,京城里有许多好玩的地方,三姑娘不防多去走走”杨玉棠道。 “既如此,那千璃肯定去看看”苏千璃不以为意的笑笑。 杨玉棠不再多问,几人又喝起酒来。 在场的都是十一二岁的少年,最大的苏桐影也未到弱冠之年。酒过三巡,谢枫和秦颖就已经趴下了,杨玉棠也摇摇欲坠,却苦撑着桌子。 苏桐影面色红润,却仿佛未受一丝影响,撑着下巴看桌上的几人,“唉,到底是毛头小子啊” 姚非择也喝的满脸通红,却也没到醉醺醺的地步,听苏桐影一言,嗤笑道“苏三公子常年混迹风月场所,酒量自是常人不可比” 姚非择此言不是胡说,坊间歌姬时常吟唱苏桐影为她们做的诗词。 苏桐影半垂眼帘,细长的睫毛打下一弯阴影,他默了一会儿,忽的轻笑两声,摇头不语,而是给自己斟满酒继续喝。 苏千璃有些担忧,拦下他的酒杯“三哥……” 音未落,苏桐影就唰一下站起来,语辞模糊道“阿璃,嗯……三哥今日不能陪你逛街了” 说时,又打了个酒嗝“灵儿的桂花糕就……拜托了”说罢,他便自顾自的往外走。 妙儿担忧的看着他,公子莫不是…… 苏千璃也有些不放心,“妙儿,你跟着三哥,别让他出什么事了” 妙儿为难道“可是,姑娘你一个人怎么办” “你家姑娘我看着”姚非择拿冷水净面后,整个人清醒过来,轻声说道“不会让她被人贩子拐了的” 妙儿看着面前的这个不羁少年,担忧道“姚公子,这……”总感觉把姑娘托付给他也不放心呐。 苏千璃轻叹了口气“妙儿,不用担心我……” “我跟你家小姐可是青梅竹马,放心好了”姚非择嘴角上扬,微微笑道。 “谁跟你是青梅竹马了!”苏千璃瞪他。 姚非择双手抱臂慵懒道“啧,只有这脾气没变,还是和去年一样” “你……” 妙儿看着斗嘴的俩人,想了想,还是默默的退了出去。 最后,秦颖他们几个被各自的家仆带走,苏千璃出门只带了妙儿一个丫头,无奈,只能跟着姚非择走。 宽大的街道上,人流涌动。 “喂,你要带我去哪?”苏千璃步履划的快才能勉强跟上前面的那个红衣少年 姚非择闻言突然停住,苏千璃走在后边不觉,一下子撞上他坚实的后背,揉揉酸疼的鼻子,不满道“你干嘛突然停住啊” 姚非择回过身低头看撞到自己的小人儿,委屈的揉着鼻子,一脸凶巴巴的样子,白玉的脸蛋俏生几分红晕,心里又想着逗逗她,但顾及到她此刻的不悦,便忍住了。 “叫我阿择,小姑娘家家的,脾气还挺大”姚非择正色道。 苏千璃动作一顿,怪异的看了看他“就为了这个?” 姚非择认真的点点头“嗯” “……阿……择,我们要去哪?” 原以为只是一个称呼而已,不料念出口竟有些粘腻的亲近感…… “桂芳斋”姚非择心情顿好,冲她一笑。恍若星河的眉眼弯成半月,细密的睫毛如两排蝶翼,编织成一幅画。 苏千璃怔了怔。 唇红齿白的少年还是那个少年,只是相比而言,眼前这个,似乎又多了些别样的不同。 是何不同,苏千璃不知晓。淡淡收回视线。“去那里干什么?” “那是京城里有名的糕点斋,带你去尝尝,再说,你不是还有个任务吗?” 苏千璃想到她那不着调的三哥,最后走时嘱咐的话,再想到苏灵,兀的头疼。 “你不是想逛逛京城吗,我带你去看看”没注意她的纠结,姚非择带着她穿行在人群中。 苏千璃忽然想起去年他跟她描绘的盛京繁华景象,心情好了些,隐隐期待着。 街道上过往人行车辆甚多,苏千璃还是第一次这般走在街道上,人群拥挤,苏千璃身子矮小,好不容易挤出一个人群又被挤进另一个人群。 就在苏千璃被挤得喘不过气来时,突然被一只劲道强势的手拉出人群。 苏千璃惊呼一声,还不待她喘口气,姚非择就劈头盖脸道“笨死了,不会绕着人群走吗” 她也想啊,奈何身体小,挤不过别人。“你倒说我了,自己在前面走得那么快”也不知道等等她。 姚非择明显一愣,他走得很快吗?目光触及苏千璃的小短腿。 ……罢了罢了。 挑眉轻笑“好好好,是我不对”,末了,姚非择又呢喃一句“脾气倒不小……” 说罢,还不等苏千璃反应过来,他就紧紧拉着她的小手往前走。 “这次跟紧了,别被人群冲散”。 顿了顿,姚非择又道“不要以为京城没有人贩子,京城的人贩子也很多,而且,很厉害” “日后你出门在外定要带着护卫” 面对姚非择突然语重心长的嘱咐,苏千璃有些不适应“知道了,今日是被三哥带出来的,所以没带护卫” 忽然记起他们的手还牵着,少年的手大而修长,指节间是粗糙的茧子,醇厚的温度从手心细细渡来,烫得苏千璃脸颊微红,下意识的想挣脱,奈何少年的劲道大,她的挣扎无异于蚍蜉撼树。 苏千璃状似无意的看了眼身旁的少年,他俊美的侧颜上流着丝丝细汗,苏千璃晃了晃神,面色微红“那……那个,我可以自己走,放手” 姚非择蹙眉,决然道“不行,这人多,把你弄丢了你爹非得扒我皮不可” “……” 正值晌午时分,街上小贩依旧不断,琳琅满目的饰品,奇行怪巧的玩意儿。苏千璃有些眼花缭乱。 难得见她兴起,姚非择也来了兴致。挑了一支五彩翡翠簪问“这支如何?” 苏千璃看着他手中的簪子摇摇头“簪子好是好,但我已经有这支簪子了,再多一支,戴着累赘” 说着,手摆了摆发髻间那支白玉雪梅簪。 姚非择看她头上那支做工精良的白玉簪子,只能暗叹迟了一步。目光一转,看见她手腕上并无它物,心底便暗自做了打算。 “也罢,走,我们去下一家,盛京十里长街,总有你喜欢的东西” 姚非择自小便在盛京长大,论淘气,他在贵家子弟中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街里街外,就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 他带着她绕着街道东蹿西跑,渐渐的,苏千璃被他情绪感染,由拘谨到敞开玩。 “我想去看耍杂” “红枫巷那里还有河道,我带你去乘舟” “我还想吃糖人!” “北巷的陈家馅饼也不错” …… 古人只云长生殿前比翼飞,不知月圆花好万年春,雍雍穆穆孰与伦。两小无猜成眷属,鲁班权作画眉人。 那年春和景明,她顽皮的爬到盛满桃花的树上,欲摘一朵,最醉人的桃红,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墙的另一边,那个眉目带笑的俊朗少年。 少年着青衫,手中持一把长剑,额间汗珠淋淋,显然是练武后在院中休息,却不想看到这般有趣的一幕。 他从来没见过哪家的姑娘会爬树的,梳着两个花苞的发髻,大而灵动的双眼,小巧的鼻子下是一张嫣红的樱桃唇。肉肉的脸颊白里透红,细看下竟比二月桃花还娇嫩几分。 苏桐影愣神片刻后,笑问“树上的可是桃花仙子?” “啊!”女孩惊呼一声。 她被吓到了,想爬落树,不料慌乱中,用来支撑身体的树枝咔一声断裂,她心道,完了。 身体下坠,她想,这次肯定要陪上一条腿或者两条腿了,不然老天爷都看不下去。 下一秒身体却结结实实的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妙儿的鼻息间清香环绕,抬头看去,只见少年清朗恍若神明,唇角勾起迷人的弧度,温柔道“抱歉,吓到你了” 妙儿又是一怔,张了张嘴,又不知如何作答。 这都没摔,老天爷,别怪我运气太好啊。 那时的妙儿还年幼不懂事,苏桐影相貌长的极好,却不知道自己好看,无意间这个懵懂无知少女散发他的魅力,搞得她一颗幼小纯洁的心一上一下的为他颤抖。 后来妙儿总结,让女孩子芳心沦陷的方法,只需要一个英雄救美的怀抱,还有男子俊美非凡的容貌即可。 妙儿余光看到远处一袭朴素的蓝衣,惊的迅速离开他的怀抱,不敢有任何贪恋。 妙儿伏在地上,糯糯的女童音“奴婢知错了,公,公子莫怪” 说罢不待苏桐影反应过来,就哼哧哼哧的,急忙忙的跑走了。 徐姑姑来找她了,若是回去晚了,又要挨骂了。 苏桐影征征的看着空落落的双手,又看了看她消失的方向,他还没问她叫什么名字呢…… “你叫什么名字?”苏桐影步履稳健的行走,一丝醉酒的痕迹也寻不到。 妙儿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像一条粘人的小尾巴。她低下头“奴婢名唤妙儿” 压抑在旧尘里的记忆,不可遏制的翻涌而出,思绪又如一缕青烟飘散而去。 幼时那个午后相遇,于他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但对她来说,却成了心底深处不可多得的温暖。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她一直记得他,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以最卑微的姿态默默的记着他。 他还是那么喜欢清浅的衫衣,逢年过节时,府里宴客往来,她都会偷偷的看两眼站在厅堂里迎客的他,看着他对答从善如流,在校场时,望着他英姿勃发,也有在孤灯静夜时,在他偶然略过的哀伤…… 他是养在富丽堂皇的贵家里,而她却是一个犄角旮旯里的婢女,从未想过,还能有今天这般的靠近。 妙儿飞快的抬了抬眼皮,偷偷看了一眼那个恋慕已久的背影。 后者一袭青衫,飘飘洒洒,宽松袍子随性摆动,一派潇洒,走在人群里甚是扎眼。 大元的民风豪放,一路来,掉落在苏桐影身旁的帕子越来越多,终有女子忍不住惊呼“啊!快看,是苏三郎哎” 这一声似乎打开了一个涌泉开关,街上的女子们听闻苏三郎出没,纷纷跑上前,欲一睹三郎风采。 妙儿看着身边越来越多的人群,又惊又怒,立刻展臂护在苏桐影身旁,“公子别怕,奴婢保护你!”休想窥探她家公子的美貌,哼! 苏桐影见状,升起一股哭笑不得的无奈。想不到,他七尺男儿也有这一天。 然而妙儿这小小的身板在众女子眼中,几乎可以说是,忽略不计。 依然有女子不断往苏桐影身上扔香帕,妙儿黑了半脸,当她不存在?! “你们!住手!”上前一把扒拉下挂在苏桐影肩膀处的帕子,她家公子如玉般清雅,怎么能粘上这些熏的刺鼻的帕子。 妙儿不知,她此举,把大半条街的姑娘们都得罪了。 “你是谁?凭怎么站在三郎身边?” 立刻有几人附议“就是就是,凭何我们送不得帕子?!” “这是苏家的婢女吧……”有人注意到妙儿的衣裙,嘲讽道。 “你们……”妙儿眼看这舆论趋势越来越不利,急得跺脚。 话语入耳声声不堪,苏桐影抬起眼帘看了看妙儿,将她急切的模样收入眼底,尽管这些女子讨伐的人是她,却依然在为他担忧。 心下触动,只一瞬,苏桐影便收敛起情绪,睥睨众人,原本骚动的姑娘们竟出奇的安静了下来。 妙儿“……”她累死累活,还不如公子一个眼神管用。 苏桐影弯腰拾起一张方才被妙儿拍掉的帕子,向众姑娘笑了笑“古之良人者,子充也,其人俊美无双,苏三又岂敢承蒙姑娘们的厚爱,只能以此回复了” 言罢,他优雅的将那帕子系在脸上,遮住一半俊言,双目依旧看得出温和的笑意。 这般半遮半掩的,更具风采,众人醉了。 有风徐徐而来,裹携着醉人的酒香,妙儿觉得自己似乎也醉了。 十一:昔日故人 http://.biquxs.info/

市集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大道两旁房屋林立,张灯结彩,道上摆着各色各样的小摊。 苏千璃和姚非择在卖糖人的小摊处停下,小摊前早有许多小孩围着,大多是粗布白衣家的孩童。 “没想到这糖人这么受欢迎啊”苏千璃试了试,挤不进去,只能在外围感叹道。 姚非择将她拉到自己身边,防着她被挤着站不稳,“糖人的价格不贵,便宜的也就三文钱一个,所以这些小孩也爱吃” 苏千璃抬眼看他,惊讶“原以为你只是好玩些,没想到你对街道市集上的东西还挺熟悉啊” 姚非择蹙眉,好玩?被她挤兑惯了总觉得她说话阴阳怪气的,手放在嘴边轻咳两声“要不要尝尝?” 音落,两人就听见那捏糖人的老板轻呵一声,原本围在那里的孩童们嬉闹的散开,苏千璃看去,原来是老板免费送了一个糖人给他们,那群孩童才离去。 突然腰间一紧,不待她反应过来,苏千璃就被姚非择连搂带拖的来到小摊前,老板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女儿家脸皮嫩,惊呼挣扎开来。顺带瞪了他一眼。 姚非择莫名其妙,他不过是看那些孩童终于走了,怕又挤不进去这才带着她挤进来的,怎么反倒又被瞪了一眼。 这年头的女孩子,心思都这么难琢磨的吗?姚非择俊秀的脸上难得露出无奈。 糖人老板含笑问道“小姑娘,想要什么糖人啊?”尔后又偷偷打量了两人的衣着一番,定是哪个大家的小贵人,平日里吃惯山珍海味,兄妹俩偷偷跑出来吃一下市井小吃。 糖人老板双手磋磨着,心里想着得好好讹他们一把。于是就越发卖力的介绍起来 “小姑娘我跟你说,现下做糖人的多了,可是这东街口里,就数我的糖人张这摊做的好吃!” 苏千璃原本还在闷闷不乐,这一听瞬间来了兴趣,也就将方才的不快丢开了,倚在姚非择身旁听着。 见她终于眉色和缓,自己也暗松了一口气,随后又觉得哪不对劲,自己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为何要这么在意她的小性子,总被她的一颦一笑给牵扯住。 姚非择心头有些不自在,然而护在她身旁的手却没有放下,静静的看着糖人老板的口若悬河。 那老板将自己做的糖人种类介绍了一遍,又将自己拿手的介绍了一遍,最后又暗自得意道“我这还有一种特别的糖人呢,是别家绝没有的” 苏千璃从小在寺庙里长大,哪里接触过这些小玩意,早听得心动不已“是什么?” 一旁听得不耐烦的姚非择闻言,也终于有了一丝兴趣。 只见那糖人老板又是得意一笑“我这有种糖人叫猴儿拉稀,哎,可别听这名俗,那些小孩们都喜欢着呢” 确实俗,听到名字的两人面色俱是一菜。 这并没有影响她的好奇心,反倒让她更好奇了。苏千璃转头看他,犹豫道“要不,尝一个?” 姚非择神色讪讪,并不是很想尝,却还是依着她点点头“做一个……给她吃” “好嘞!”糖人老板立刻开工,舀了一勺糖稀在手里搓,搓完放进抹了滑石粉的木头模子里,扽出一段来就嘴一吹,再稍等一会儿把模子打开,里头就是个空心的孙猴儿。 苏千璃微皱眉,以为就此糖人捏成了,有些失望。还以为是什么稀奇的呢。 糖人老板未解释,却笑着继续做,他拿苇杆儿蘸了糖稀来沾猴儿,最后在天灵盖上凿个孔往里灌糖浆,慢慢灌了大半个身子,那乌油油的颜色看着很有食欲。 做完后拿一张粗布裹在棍身,笑着递给苏千璃“小姑娘,你从它的屁股上吃,糖浆不就像拉稀一样流出来了吗” 老板大大咧咧的说着,苏千璃尴尬笑了笑,转头看手中预备拉稀的猴儿,不知如何是好,俗是俗了点,但味道应该不错。 张口就在猴屁股处咬下去,姚非择刚想提醒她咬轻点,结果她还是用力过头,糖浆爆了出来,沾在她的下巴和白色的衣裙上,她和姚非择两人皆是一愣。 糖老板也吓一跳,心想哎呦,还真是个深闺女娃,这都不会吃。 苏千璃艰难低头,看了看白色衣服上那触目惊心的糖浆,吸吸鼻子,强压下不适。 姚非择忙掏出一块绣着玉兰的巾帕给她擦拭,不想却越擦越多,素有洁癖的她再也忍不了,哇的一声哭出来。 姚非择手上动作一顿,愣愣的看着她,心里十分震惊,似乎不敢相信她会哭。 “唔……别哭别哭” 苏千璃清澈灵动的眼眸里,装满了盈盈秋水,莲波漾漾,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姚非择没有哄女孩的经验,无措又焦急的哄着她。 心里不停感叹,为何不向秦颖学学哄人的技巧! 看她哭,心里闷的生疼,也不顾她的衣裙粘着粘腻的糖浆,一把把她拉进怀里哄着,心疼“别哭别哭,不就是沾了糖浆嘛,我带你去换一身新的衣服好不好?” 怀里的人似乎哭势有所下降,来来往往的人不由侧目,大抵是以为他欺负了她,姚非择脸皮再厚也抵不住了,随手扔了手帕,给那糖人老板丢过几个碎银,头也不回的抱着苏千璃走了。 等苏千璃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裙时,日暮将近,余光温浅的落在她身上,女孩红红的眼眶多了几分娇憨,姚非择眉心微动,上前拉过她的手,在她想要挣扎的那刻紧了紧力道,无奈,女孩的手只能乖乖躺在他的手心里。 两相顾无言,苏千璃挣扎不过,只能由着他牵。 “干嘛?”苏千璃掀起眼帘,似乎看到姚非择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良久,姚非择道“我送你回去吧” 苏千璃下意识想拒绝,转瞬又想到自己不认识路,只能作罢。看他神色无异,觉得自己可能拒绝也没用,也就由着他。 斜阳若影,将两个身影拉的长长,四月芳菲尽,京城却仍有桃红隐隐绰绰。 姚非择深吸一口桃花香,眉梢处有他也不知的愉悦。 “那个……”苏千璃呐呐开口 “嗯?” “就是,那个……刚才”想起方才的失态,苏千璃耳根红晕。 “什么?” “就是刚才的事不准说出去啦!”苏千璃气结,就知道他在装傻充愣。 神色又恢复了傲娇,姚非择抿唇忍笑着“好”,语调故意拉长。 黄昏时分,高处阁楼犹如渡上金辉,向下望去,攒动的人影渐渐减少,但若以为夜幕降临人们就此歇息那就错了,夜晚,才是帝都的天堂。 大元开国历经几代几朝,繁华盛世之景愈发显现,只是国力强盛之际就总会被他国忌惮猜忌,若是四国国力均衡,那还能维持着表面的平衡,若是有其中一国力量过于强盛,那很可能就会引发战争。 大元这片沃土,一直被惦记着。 它所经历的战乱一点也不比那些小国的少,故而,大元历来重武臣,直到景帝登基,太平盛世,才开始重用文臣。 若说何谓盛世,其实,那也不过是,繁华多于寒苦,从而将其掩埋罢了。 妙儿倚在窗边,城中繁华景象一览无遗。 一丝烦闷染上眉间,妙儿又回到房里坐着,拿起茶壶倒水时才发现没有茶水了。她颓然趴在桌上,这是第几壶茶水了。 “小二”妙儿朝门外喊道。 早在门外候着的店小二无奈,又再次进来笑眯眯“嘿嘿,姑娘又有何吩咐啊?” 妙儿拍了拍茶壶,“没茶水了” “哎好嘞,小的这就给您续上”小二笑着续上茶水,心里却已经抱怨千遍了。 这小主子太能折腾人了,不是茶没有了就是吃的没有了,要不是看在她是苏三公子带来的,他早就不伺候了。 突然,小二的眼珠子转了转,笑的越发献媚了。 待续完茶水后,小二踌躇不走,妙儿疑惑皱了皱眉,给自己倒一杯茶水,笑道“小二哥,你先下去吧,有事我待会再叫你” 店小二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嘴角扯着一抹笑,“姑娘,按理说我们店家是不允许小的们打扰客人的,但小的看您一个人也着实无聊,要不,叫几个我们这的小馆给您添添兴?” 噗!妙儿入口的茶水尽数喷到小二的脸上,愣了愣,随后尴尬的笑笑,待看到小二发青的脸色后,又讪讪的收回笑容。 妙儿擦掉嘴角的茶水,不可思议道“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这茶楼还有小馆的?” 小二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忍,我忍!这位是贵人! 脸色僵硬的笑笑“姑娘怕是养在深闺不知道,我们这的小馆卖艺不卖身,琴棋书画歌舞,样样精通,莫说是京城,在天下那都是鼎鼎有名艺人” 推荐给你那还是抬举你了呢! “闻名天下的……小馆?!”妙儿被勾起好奇心,又犹豫,看了眼天色,隔壁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随后她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公子说要来见故人,莫不是……这的小馆吧! 妙儿瞬间有些坐立不安了。 内心开始激烈的争斗,虽然自己很崇敬公子,但想起公子风流之名在外也是真的。 是了,他都不让她跟着进去,而是把她赶到隔壁来,定是怕她碍事,而且都这么久了…… 思及此,妙儿欲哭无泪,心底顿时酸涩翻涌。 不知所云,越想她就觉得越委屈,亏自己还那么担心他,丢下三姑娘来找他,他欺负她也就算了,还把她丢一边自己享受去! 蓦地,妙儿眼中神色一狠,抬头看向店小二,后者被她吓得一愣,突然见她开口“给我找两个你们这最好的小馆来,帐记在隔壁的苏三公子头上” 小二又是呆住,随后惊喜道“好嘞好嘞,您稍等一会儿啊”出门将毛巾一搭,长吁一口气,总算摆脱了! 隔壁全然不知自己被误会的苏桐影打了个喷嚏。 雅间里并无妙儿所想的丝竹管弦声声不停,也没有香衣罗裙翩翩起舞。唯有那香炉瑞脑在袅袅生烟,一切静谧如水。 苏桐影忽然觉得脊背暗暗发凉,难道是谁在背后说他的坏话? 对面一道苍凉深沉,又夹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响起。 “怎么,又被哪家的小姑娘惦记了”坐在苏桐影对面的老者,素衣着身,银发不羁的披散着,深沉苍老的眼眸里似乎蕴含着许多东西,颇有仙风道骨般的气派。 苏桐影揉揉鼻子无奈的笑了笑。“惦记我的姑娘可不少,若真如此,那我一天不得打上百八十个才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面前布局纵横深险的棋盘上落下一枚白子, 而后又道“阁老的棋艺又精湛了不少” 看到他落子的位置,老者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在棋盘上落了一子后轻捋胡子“这些年苏二郎都教了些什么给你” 苏桐影捻起一子,却并没有着急落下,对老者儒雅的笑道“二伯自然是尽心尽力全然授予,只是晚辈愚钝,只能习得一些皮毛罢了” 音落,他才将手中的棋子落下。 老者白袍一甩,冷哼一声。“你就不要在我面前扮猪吃老虎了” 老者将手中未落下的棋子往棋盘上丢去。“是老夫输了” 苏桐影闻言,轻笑一声,冲他拘了一辑“多谢阁老相让” 老者又是一声冷哼,似是不甘,又似无奈。不过,看着意气风发的苏桐影,心里更多的是欣慰。 忽而似是想到了什么,老者半敛眉眼,眼底暗波涌动…… 他早年跟着前国公爷出生入死,跟着他冲锋陷阵,跟着他血战江城。 儿郎自当强,胡人不归国不平,不敢忘家仇。 他是前国公爷的军师,和大多数年轻气盛的文人书生一般,少年时,因为不满周官欺压百姓,便出手伤了朝廷官员,是前国公爷救下了他,不想,本是不羁桀骜的他,最后,却臣服于那位身披紫金战甲的将军。 “为何救我?是因为怜悯我吗?!”他挥舞着手中的铁链,怒视眼前的男子。 “为何伤人”静如凉月的声音,仿若冰霜般肆意铺散开来。 “呵,为何?那狗官欺男霸女,勾结乡绅到处贪敛百姓的血汗钱!” “我打他自然是为了……” 他赫然抬头,音止,看向那如染墨色的骏马上,风华无双的人。一双狭长清明的眼睛冷冷的看着他,犹如高岭之花,高傲不可欺,浑然一派睥睨天下的气势。 他双腿有些颤抖,被马上的男子那一身凌厉高傲的气派压住。紫金战甲于灼日下映出流华光辉,他忙半瞌眼眸,仿佛只有这样,才不会被那光芒刺到。 “为了什么”那人又问,似乎极其有耐心。 清冷的声音击得他浑身一颤,将含在口中的‘百姓’二字吐出。 过了许久。 “哦?”马上男子只轻轻一声,似嘲讽。 他的自尊心又仿佛被被踩到了一般。“你们这些豪门贵族,又怎么会体谅到底层百姓的痛苦!” “你想为民除害?”那双清冷的眸子看向远处。 他目呲尽裂“想!”他自幼熟读群书,精钻军法,学习医术,就是为了有一天,他也能护国卫民。 “心怀天下黎民的书生?” “你……我是,我当然是!” 他震惊的深呼一口气,不敢直视眼前的人。心底的澎湃隐隐压不住,他救下了他,却不发落他,而是在试探他的志向。 他会是自己的伯乐吗?! 心底逐渐泛起狂喜,赌一把,会如何?赌这位将军,也和他一般心系天下 他忽撩起衣袍跪下,“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闻言,马上那风华无双的人,轻勾唇角,美如霜林尽染。 男子轻轻一挥手,身旁的侍从抽出剑,走到他面前,他顿时瞪大了眼睛,脊背僵硬冷汗淋漓。 他赌错了吗…… 银光忽闪间,手起刀落,不待他反应过来,手中的铁链咔的落下。 随后那侍从又将那狗官拉到他们面前,细数一通他所犯下的罪过,而后在他面前,将那狗官就地正法了。 全程不过一柱香,他心底震撼无比。 而这时,马上那位傲气凛然的将军缓缓开口道“卢南介子阳,我听说过你,你很有才,你可愿跟我走?” 你可愿跟我走 你可愿跟我走 你可愿跟我走 他赌赢了! 他再也撑不住,扑通跪在他面前……我,愿! 哪怕刀山火海,哪怕冰雪风霜,哪怕刀枪剑戟…… 将军啊,是你给了子阳一个新生命。我又怎会不愿! 而后的几十年岁月里,他始终如一的追随于他身后,见过他意气风发,也见过他颓然不振,见过他所向披靡,也见过他死里逃生。 他曾以为,将军是战无不胜的,但在那个战役里,那个波云诡谲的战役里,夺去了他风华无双的生命。 他追随了大半辈子的将军啊,走了。走的时候,正是盛夏,花海如潮。 子夜吴歌起,梦魂还乡,临了时,他道“勿……重蹈覆辙” 而如今,终是物是人非,那位风骨凛然,傲视天下的将军啊,终是离去了,世上,再无无双苏郎了。 十二:夜幕之下 http://.biquxs.info/

一条羊肠小道的古巷里,堪堪只容得下两人行走,青石铺路,青苔满布,两边高墙幽深寂寥。 古巷里,远远的,一人一马缓缓而行。精壮的乌云马上,男子粗糙的手拢了拢黑色披风,维帽下冷峻的面容,宛如寒冬霜雪,凌厉的让人足肤皲裂。 这时,高墙那边似乎传来阵阵寂寥凄凉的箫声。 缰绳一紧,他忍不住驻足,抬头望向天空,只觉得无边的萧瑟,聆听一会儿,复又缓缓前行,心底想,大抵是哪个大家里不得宠的妾侍,才能吹出这么哀怨的箫声来。 想着,冷峻的脸上有些动容,不过一瞬就恢复了,脚下的步伐却加快,似乎要追赶什么…… 恒国公府 后花园繁花似锦,花香浓郁欲滴,引蝶弄蜂。 苏灵追着蝴蝶跑了一会儿,一无所获后便气喘吁吁的回到凉亭。 侍女白桃立刻殷勤的向她递上一杯果茶,茶水尚冒着热气,高雪蝉抬了抬眸子,手中动作不停,侍女粗心,苏灵也是个粗心的,接过后喝了一口,哇的又喷出来! 白桃立刻慌乱的替她擦拭“姑娘,奴婢……对不起……” “呸!你是想谋害主子吗?!”小姑娘唇粉皮薄,哪经得起烫,嘴角处瞬时起了小水泡,疼得苏灵破口大骂。 高雪蝉走过去,将剥好的葡萄送进她的嘴里,**清凉润口,嚎啕大哭的小姑娘立刻止住了泪。 见状,高雪蝉才抬手轻轻划过苏灵的嘴角,柔声安慰“姑娘乖,烫的不严重,叫大夫给涂些药膏就好” 苏灵嚼完了果肉,抬头眼巴巴的看着她“真的吗?会留疤吗?” “快些的话,就不会留疤哦” 苏灵转头对跪在地上呆愣的白桃大喊“听到了吗!快点叫大夫来!再不去我就叫娘把你关小黑屋里去” 白桃低头,暗自咬了咬牙,“是是,奴婢这就去” 起身那一刻,白桃狠狠的剜了高雪蝉一眼。这女人手段可真厉害,几天的时间就把脾气向来暴躁乖张的四姑娘给收服了,连她这个陪姑娘从小到大的侍女都比不过。 高雪蝉擅长察言观色,自然也注意到白桃的眼色,美眸里一丝嘲讽闪过,这样的货色,她不屑于出手。 大家世族都有自己的家医,大夫来得快,韩氏那边的消息也传的快,急忙忙地赶来看小女儿。 高雪蝉看到只有韩氏一人前来,眼神微暗,而后有意无意的向西边看去,那是苏桐影的院落。 自上次校场一别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即便自己天天和苏灵待在一块,也没有碰见过他。 高雪蝉心底略有落寞,她本是无心,不想,那人在脑海里却越发清晰。 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有些糟糕。 耳边一声沉呵“这是怎么回事?!姑娘好好的怎会烫伤了嘴!”韩氏搂着苏灵,神色阴沉。 苏灵的烫伤到底还是费了些时日,说重不重,只怕是影响饮食。 苏灵腻在母亲怀里,委屈的直掉眼泪,韩氏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且生时就没见过父亲,自小对她怜爱不已,不舍的磕着碰着,如今看到这粉嫩的唇角处冒起的水泡,心疼之余又升起怒气。 “底下这些服侍的婢女都是干什么吃的!” 不用猜测,白桃就知道韩氏是要责罚了,韩氏一向是个不好相与,对下人又极为苛刻,责罚下人的手段,她没经历过也看过,白桃吓得几欲跌倒,她忙跪下含泪求饶“夫人,夫人,奴婢知错了” 韩氏一双冷眸瞬时射向她,白桃的身子更抖了,颤颤巍巍的泣不成声。 “奴婢……奴,奴婢不是有心的啊,呃!当时,高姑娘也在,她,她明知那茶水烫,却不提醒姑娘!”白桃似乎找到了一丝生机,指着立在一旁的高雪蝉“夫人,她当时也在场啊!” “哦~”韩氏懒懒的对上高雪蝉,既不谴责也不维护,带着几分探究打量。 高雪蝉看了眼白桃,心里不屑的发笑,脸上却装作一副担忧和自责“白桃姐姐,你……” 似是惊讶又似是痛心,高雪蝉在韩氏面前跪下“是民女不好,让姑娘玉体受损” 韩氏眼眸一沉,白桃也愣了愣,随后又狂喜道“夫人,看吧,她自己都承认了,奴婢是……” “是民女不对,明明看到白桃姐姐给姑娘的茶水还冒着热气,刚欲阻止时,就已经……” 白桃惊的跌坐,苏灵素来与高雪蝉亲近,她待自己又温柔又体贴,眼看着白桃要陷害雪蝉姐姐,她岂能不管,从母亲怀里探出,“母亲不要听她瞎说,就是她烫的女儿,唔,女儿好疼啊~” 苏灵指了指白桃,又转头向母亲讨安慰。 白桃选了最错误的选择,她以为,凭着几年的陪伴,姑娘是会向着自己的。 韩氏不语,站在她身后的阿默却知道夫人的心思,她上前几步“你这蠢奴,不仔细护着姑娘还伤了姑娘,来人!拉下去丈二十大板,罚四月俸禄,降为三等丫鬟” 白桃惊的直愣,二十大板?她又不是那些粗使的丫鬟,哪里受得住,夫人这是要她命啊! “不,夫人,奴婢知错了,夫人,饶命……啊,放开我!” 高雪蝉低头,没有再参与进去。二十大板,虽不死,但伤得重,又被罚了四月俸禄,没有钱去抓药,不是要她死是什么。 她目光微动,倒不觉得残忍,只是觉得这韩氏,此举是想做给她看吗? 抬头看向韩氏,却发现她也正在看自己,对上那双泛着寒光的眼眸,犀利透彻的似要将她心底看穿,高雪蝉脊背蓦的发凉。 头顶传来一冰冷慵懒的声音“高雪蝉,听灵儿说,最近都是你在陪她玩是吧?” 声音好听,但高雪蝉却觉得头皮发麻,对上韩氏依旧面不改色“回夫人,是的” 语气倒是不卑不亢,韩氏这才真正的打量她,听闻是苏千璃带回来的孤女,这做派气质似乎不俗,这点好,模样也出众。 韩氏神色稍温和下来“住的可还习惯?” “回夫人,民女粗鄙,入府来承蒙贵府照付了” 一个孤身妙龄少女,拥有绝色容貌,又身居贵门…… 韩氏让阿默把苏灵带回她的院落歇息,然后慵懒的斜躺在软蹋上,端详着十指丹蔻“你是来京城寻亲的?” 高雪蝉低着头,似有些哀伤“民女家乡天灾祸人,家里又无他人了,无奈之下只能跟奶嬷来盛京寻亲,以求的一个庇护” 韩氏掀了掀眼皮“你的亲戚是京城的哪家,你是灵儿交好的朋友,这几日来难得看她这么开心,我这做母亲的也欣慰,你且说说” 这是要赶她走了。 高雪蝉面色顿时一僵,随后又很快的掩饰过去,笑了笑“民女惶恐,牢夫人挂心了,民女的亲戚……是家中族妹,闺名叫高璇,现居宁远侯府” 宁远侯府?韩氏眼色瞬间凛冽,直直看向高雪蝉。 夜幕降临 万家灯火星星点点的亮起,铺撒在层层叠叠的房屋阁楼之其中,皓月渐起,远远望去,宛如人间浩瀚渺茫的烟火星河一般。 这是第五盘棋了。 苏桐影适中淡定从容的落子,但芥子阳却有些不耐烦了。 连输五局,他这个堂堂军师爷不要面子的吗?! “你今日找我来,就是为了看老夫的笑话?” 苏桐影眉眼微眯,又落一子,淡淡道“晚辈不敢,阁老知道我为何事而来” 芥子阳突然觉得眉心一抽,粗气道“你想都不要想!老夫什么也不知道,也不会说!” 闻言苏桐影才放下手中的棋子,定定的看着芥子阳“阁老,我祖父生前待你如何?” 芥子阳没想到他直接将将军搬了出来,愣了一会儿,眼底转瞬黯然“将军待我,犹如再生父母” “那又为何,你不许我们追查当年那场战事” 提起当年那场古渡口战役,芥子阳眼底又黯然几分。 苍老的声音犹如饱经风霜的悲伤“不是我不愿说,是将军当年告诫于我,切不可说!” 苏桐影直接怔住了。 祖父不愿告诉他们,是为何?是不愿让苏家卷入争端,还是另有原因? 静思一会儿,苏桐影抿了一口茶,“多谢阁老倾言相告” 芥子阳摆了摆手,“你且听劝罢”将军的几个儿子当中,没几个出色的,最出色的也就是二子和三子了。 那苏家的大郎就是个沉迷官道政治的庸才,文不成武不就,这也是景帝没有在将军离世后,没有将公侯袭位给他的原因,最得将军心欢的三子却是随他而去了,四子更甚,直接从文弃武。 而那久赋盛名的苏侍郎苏彦开,倒是个人才,却因为尚了长公主,成为当朝驸马爷,当今皇帝的姐夫,若再让他承袭位,树大招风,定会让皇帝心生嫌隙。 这么一看,苏家还是得靠后辈才行啊。 “这棋局,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啊,稍有不慎,走错一步,将会万劫不复,你可懂?” 苏桐影轻叹一声,起身向芥子阳鞠了一躬。 “阁老所言极是,晚辈也心知您是为了我们的安危着想,但,乌鸦尚有反哺之情羔羊尚有跪乳之意,父亲与祖父遭人所害,桐影自问不堪当君子,这杀祖毙父之仇,桐影是万不能不报的!” “你!……唉”芥子阳知道他并非开玩笑的,他又何曾不想替将军报仇呢,只是这其中牵动的利益与势力太多,根本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啊。 芥子阳气恼的从坐垫上起来,不料用力过猛,磕到桌角,宽大的袍子扫到了他面前的茶杯,一杯热茶撒在了他身上。 苏桐影见状立刻上前将他扶起“阁老小心” 这时,雅间的门唰一声响,妙儿站在门口满脸怒气,待看到动作静止的两人后,愣住了,随后眸里的怒气转瞬之间变成了震惊,无比的震惊! 这……这是怎么回事?! 芥子阳与苏桐影也是面面相觑,倒是苏桐影最先反应过来,将芥子阳扶了起来,转头看向一脸震惊,还没缓过神来的妙儿,剑眉微蹙“出了何事?” 清冷的声音将她浇了个激灵,看到公子脸色不善,妙儿心虚的缩了缩脑袋。 “没,没事,就是看天黑了,过来问问公子何时回府”说完,妙儿急忙退了出去,“对不,对不起,公子,奴婢什么也没看到!” 留下的两人则莫名其妙。 “你们苏府的丫头都这么……随性?”一点也不懂规矩。 “不是……只是这个有点特别而已”苏桐影苦笑一下。 “哦?对你特别?”老头两眼放光。 苏桐影轻咳两声,决定避开这个话题,做了个请的手势“天色已晚,晚辈已派遣了家里侍从送阁老回府” 门外主动把风的妙儿,心情仍不能平复。 她是万万没想到啊!她的公子……竟然,好这口! 不行,她得好好把风!决不能让别人看到!妙儿泪流满面,公子啊公子。 身后的门打开了,妙儿身子一僵,缓缓的转过身,随后迅速退到一旁,低头不语。 芥子阳先一步踏出,素衣宽袍轻轻摇动,银发不羁的披散着,妙儿没忍住,偷偷抬眼一撇,大约五十岁左右,不过看得出,年轻时应该也是位美男子。 硬朗的脸上布满风霜与沧桑,唯那一双犀利的眼镜炯炯有神,散发着锐利的精芒。 忽然间,那双锐利的眼睛转过来看了她一眼。妙儿顿时吓得一抖,忙跪在地上。 紧跟芥子阳身后而出的苏桐影见状,不明所以的看向芥子阳。 后者眉眼一瞪“看老夫干什么,老夫可没吓她” 苏桐影无奈道“阁老误会了,家仆伺候不周,理应该罚” 话似有意无意的说给地上的人听,苏桐影余光瞄到地上那娇小的身影抖了抖,这才满意的微微一笑。 苏桐影的小眼神自然逃不过芥子阳的眼底,他冷哼一声“你真不负风流的名号啊” 苏桐影知道他是想挖苦自己,只能无奈的笑笑。可在妙儿听来,就像是……抱怨吃味了。 妙儿恶寒的抖了抖。 待送走芥子阳后,苏桐影这才转身回到妙儿身边。妙儿怕他还在因为她无意撞见他们的‘好事’而生气,低着头不敢看他。 “你要跪到何时?”苏桐影淡淡的问道。 妙儿心里顿时后悔不已,“公,公子,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妙儿突然直起腰,举着右手发誓“奴婢发誓,奴婢绝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奴婢……” “停”苏桐影蹙眉,怎么越听越听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 随后眉心抚平,弯腰将她拉起,道“阁老只是隐世而已,并不是狠厉的人,不会责怪你的” “嗯?哦”妙儿眼神闪躲着,默默抽回他手心的手。 看公子对那位老者很是恭敬,不像是那种关系啊,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看了看空落落的手心,苏桐影收回手,对她淡淡说“回府吧” “啊,是……” 妙儿跟在苏桐影身后,走到茶楼门口时,看到店小二和两名美男子立在那里,妙儿这才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完了。 十三:绿肥红瘦 http://.biquxs.info/

屋外细雨微风,卷帘上的风铃叮铃铃的作响。 玄儿打着伞匆匆跑进潇院。“姑娘,夫人唤你过去呢” 苏千璃的视线终于从风铃上移开,玄儿一边帮她穿戴防雨的蓑衣,一边奇怪道“妙儿那丫头还未起来吗?” 玄儿自小与妙儿都是家仆子,自小便处在一块,她自是知道妙儿的品性,妙儿一向随性好动,但伺候姑娘的事,却从不马虎。往常这时候应该早就起来了才是啊。 苏千璃淡淡一笑。 那日回府后,她的三堂兄就来跟她要人,曰:还债。 妙儿磕磕巴巴的交代了事情之后,苏千璃就很大方的让她去了苏桐影身边伺候一段时间,待她还完债了再将妙儿还回来。 妙龄少女深夜招小馆?苏千璃心里默默回味苏桐影的话,略有无奈。 苏千璃:“她欠了钱,还债去了” 玄儿动作一顿,随后又笑着摇摇头,没有多问,这丫头鬼灵精怪的很,三天两头不惹祸,那就不是她了。 苏千璃来到君氏的房间时,看到她坐在正拿着一件衣裙左右端详着。 “母亲” 君氏闻言,放下衣裙笑道“缈缈,来,到娘身边坐着” 苏千璃乖巧的坐在床沿,“母亲这是给我做衣服吗?” 君氏点点头“快看看,喜欢吗?” 苏千璃看着那件淡黄色绣菊纹的纱裙,微微点头。“辛苦母亲了” 君氏知道她素来淡然,放下手中的衣裙“娘知道你喜欢极为素雅的衣服,但偶尔穿一些别的色系的衣服也不错啊” 实际上她想说的是,她的幺女实在太过沉静了,不似一般女儿家的活泼。 “再过两日便是乞巧节了,缈缈也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然别家的姑娘就把你给比下去了” 女儿家都爱美,也常在这方面做比较,挣高低,君氏试图用对付寻常女儿家的方法来教导自己的幺女。 但她忘了,她的幺女是从小在寺院长大的。 苏千璃歪头笑了笑“女儿不跟她们比啊” 君氏…… 大女儿成熟得体,自会打扮,二女风风火火,也只有在进宫赴宴时才肯让她捣腾一番,而这幺女…… 君氏流露出一个母亲的无奈,她只是想好好打扮一下女儿而已。 衣裙被放到了一旁,左右她也没有多大兴趣,君氏拉起幺女的纤细白皙的小手,柔柔问“缈缈跟娘说一下,你是如何与那姚家公子认识的?” 要培养感情,得另辟途径才行。 那日,看到是姚家少郎将她女儿送回来时,君氏着实惊了一把。 女儿回京不久,她也有意不让幺女出门露面,从未与其他贵门子女有过来往,怎么跟姚家少郎有了交集呢。 苏千璃低眉,想着要不要跟母亲说离音寺那时候的事,又怕她担忧,就决定将那事隐下。 “那日三哥带女儿出门,偶然间碰到的,随后三哥有事先走了,姚公子就将我送回来了” 君氏一愣,没想到苏桐影与幺女的关系也挺好,转念想想,这两个孩子性格虽不同,但性情倒有些相似,能玩到一起就好。 君氏心里很是欣慰。 母女两人又说着闲话时,有家仆送了一个请帖来。 君氏接过请帖时还在诧异,这几天并没听说哪家有喜事,或者哪个贵夫人举办茶会啊。 待她打开看到头一字时,神情瞬间晦暗不明了。 苏千璃察觉母亲神色异样后,疑惑问“母亲,是谁送来的?” 君氏抬眼看了看侍女阿容,阿容神色也怪异,她却浅浅一笑。 君氏将那请帖递给苏千璃道“自己看看,是给你的” “我?”苏千璃接过请帖打开来看。首字赫然写着‘姚’一字。 意识到方才母亲的神情不对,她难得耳根一红,同时心情复杂。 这请帖是以姚家二房的嫡女姚梦缘的名义来写的。但她并不认识姚梦缘,所以,想请她的是姚非择? 苏千璃低头诺诺道“女儿与姚家姑娘并不相识” 君氏笑道“没事,咱们缈缈也该去和那些贵家小姐们认识认识了” 随后君氏吩咐阿容去准备,君氏锲而不舍又拿起一旁的衣裙道“缈缈,就穿这件去吧” 苏千璃…… 两日后的赏花会,是姚家二房嫡女姚梦缘所举办。 姚,在京城,是一种权贵的象征。自大元开国以来这个家族便是盛宠不衰,欲巴结者如过江之卿。 作为一个姚家女,堪当千金之贵娇。 她早早的就起来梳妆打扮了,一排排的婢女,手中捧着各式各样的绫罗绸缎,珠宝翠玉,侍女们各司其职的服侍着这位姚家贵女。 镜子里的女子靓丽明艳,微微上扬的细眉勾画出女子的高傲与自信,一双桃眼略显凌厉,肤如凝脂,面若桃花胜三分。 上妆后,镜中的女子薄唇一角微勾,嘲讽高傲的笑。 姚梦缘年芳十二,与姚非择同龄。因为身份比寻常的贵女尊贵,性高傲跋扈,在盛京的贵女圈中的风评不好,但她的花会,是没有人不敢不来参加的。 姚梦缘正在穿戴衣物,有婢女不小心扯到她的头发,她吃痛一声。 啪!姚梦缘目透怒气,反手给了那婢女一巴掌“混账东西!连穿个衣服都穿不好,要你有何用!” 那小婢女急忙跪下求饶。“奴婢知错,小姐饶命啊,呜呜……” 姚梦缘的贴身婢女清琴进门便看到这一幕,敛下眉目,心底轻叹一声。 那小婢女还在哭哭啼啼,扰的姚梦缘心烦,正欲发作时,清琴挥手将那小婢女遣退。 清琴接过给她梳妆的婢女手中的梳子“姑娘一大早的,气坏身子可不好,那都是些粗野卑贱的丫头,同她们置气不是失了风度吗?” 姚梦缘的暴脾气岂是三言两语能压下去的。清琴顿了顿又说“五公主也快到了” 姚梦缘本想再闹腾一会儿,一听这话,火气全消了。“那还不快点!得在公主到来之前收拾好才是。” 清琴道“好好好,姑娘与公主交好,那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事,就算你迟了点,公主也不会责怪你的” 清琴原本无心的话,姚梦缘却突然正色道“放肆!公主身份尊贵,岂能有怠慢之礼,这种话以后不许说,免得落人口舌” 清琴一惊,“是,奴婢……” 姚梦缘挥手打断她的话,“行了,收拾差不多了,出去接待那些小姐们吧” 连绵几日的雨终于停了,京城却依旧笼罩在一片灰蒙下,雨终云不散,瞧着令人心生几丝忧郁。 浸水的青石路上,一辆一辆香车掠过,马车前都有自己的家族标志,路上行人看见了纷纷避让。 不同于以往的马车,香车,自是那贵家女子所用,都是熏着极好的香料。有一小商贩挑着扁担避让不及,又被那香气弄得一愣,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就被驶过的马车溅了一身泥水。 一旁的路人见状皆哄笑不已。那小商贩尴尬又窘迫,抬眼望去,马车上的小旗子——宁。 是宁远侯府的马车。 马车挂帘是上等的绸缎,上方四角挂着玉质风铃,伴着香气一路叮铃做响。赶车的车夫姿态嚣张,毫不避忌行人,说明车上的人地位极高,或者这宁远侯府,极得圣宠。 骄奢淫逸。 苏千璃站在街边一角,淡淡的看了一眼那马车。 雨水才停歇下来,又是七月份,盛京向来冷得快些,一阵风徐徐吹来,便觉得浑身充满凉意。 玄儿在马车前指挥着一众修车的仆人,又忙着分心照看苏千璃,“仔细看看,别漏了什么地方” 说罢便到马车里拿了披风给苏千璃披上,“姑娘冷着了吧,这马车快修好了,再等等” 玄儿嘴上说着,眉目间却隐隐担忧,她们本来就是掐点出门,姚府离的又远些,这会儿耽搁了不少时间,怕是…… “无妨,左右也是迟了”,苏千璃眉目淡然,甚至还看起了一旁的小贩摊子。 玄儿有些担忧“姑娘,你刚回京城不久,且又没怎么出门,自是不知” “这姚家姚梦缘,品性……不大好” 哦。苏千璃拿起一个小木雕,是个獒,毛发凌然,四肢健壮,口大开,露出森森獠牙,端是萌态又威风。 她摸了摸下巴,唔……跟姚非择挺像的。 “这个我买了” 玄儿…… 正对街道的茶楼上,一白衣男子倚栏往下看,手中的茶杯转了又转。容似霁雪,冰玉皎洁,额上一点嫣红尽显风采,神情幽深中带着疏离,目光自始至终都停在那抹娇小的淡菊罗裙上。 从马车失事,到现在的等待,脸上没有一丝焦虑不安,也没有恼怒不耐,而是淡漠,甚至是……无视。 这是她的真性情吗?还真是冷。 尹容冷眼嗤笑一声,再看苏千璃时眼里多了几分探究。 马车修好了,苏千璃踱步到马车旁边,看了看仆人换下的废弃木架,铁架。 果然,是底盘出了问题。苏千璃脚步顿住,“先别扔,拿过来” 几名男仆不明所以,愣了愣后还是将那些东西拿到了她面前。 这些贵家小姐哪里认得这些东西,想来是好奇而已。 “姑娘,我们再不去怕是赶不及了……”玄儿催促道。 苏千璃没有理会,视线游弋,果然在几处看到了割痕,极细,应当是个会武的人,割痕很少,所以那人不是想伤她性命。 那又是为何呢?苏千璃坐在车上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回京,是母亲秘密安排的,按理说该是很少有人知道才是。 所以,另一种解释是……有人盯着苏府。 远远的,一辆奢华低调的马车停在姚府门前。 随行的宫娥上前一手撩起帘子,一只纤细白皙的玉手却先一步轻勾帘子,里间走出一名少女,女子眉眼如画,婉柔清丽,云鬓挽作飞鸿髻,珠翠步摇叮铃作响,一袭宫缎素雪绢裙衬出的她高贵端雅。 君清溯朝门处等候的女子一笑,淡雅大方的让人无可挑剔。 姚梦缘眉眼噙笑,快步上前接过宫娥手中的玉手。面上亲昵道“公主好些日子没来,定是把梦缘忘了” 君清溯低头恬静笑笑,“怎会,这几日来我常跟太后念叨着要来的,只不过临近节日了,宫里宫外多繁忙,我也不好再去叨扰太后了” 两人一路进府,闲聊着。 姚梦缘笑道“太后娘娘怕是不舍得你常常往外跑,哎,她老人家身子近来可好?” 敢这么放肆说话的,怕是除了姚梦缘,无人能出其二了。 “太后诚心善佛,身子安康健郎”君清溯习以为常了。 “那是,太后娘娘那么诚心礼佛,必定是福寿安康”姚梦缘笑的肆意,挽着君清溯的手,彰显她与皇家的不凡关系。 君清溯一路进府,姚府的下人们早习以为常,向她行过礼后就退去。 “表哥不在府中吗?”君清溯忍不住问道。 姚梦缘脸上笑意又深了几分“不知,兴许一早就出去了呢” 又不在府中,自己一心想着出宫来见他一面,不想他自己玩的倒潇洒。君清溯眼神黯然几分。 姚梦缘瞥见君清溯的神色,又捂嘴笑笑“公主,今日是我们这些女子的聚会,堂兄他一个男子来干嘛,你别急,堂兄想是……等我们散会了再来找公主” 君清溯听的耳根微红,知道她喜欢调笑自己,也不同她争辩。 君清溯的贴身宫女湘雅,抬头看向姚梦缘微皱眉头,暗道这个姚家大小姐真是什么都敢说,外界传闻她张扬跋扈,看来也不假。看来以后得提醒一下公主才行。 庭院里,满是姹紫嫣红的花朵儿,还有一群香衣罗裙的豆蔻少女们。 君清溯踏进庭院时便看到这一幕,人群正围着婷婷艳丽的美人蕉惊叹着。 “姑母向来爱惜花草,你们姚府里的花啊,都比别人家的艳几分”君清溯淡淡笑道。 姚梦缘愣了愣,摸不清她的想法,尴尬一笑。 这时,那些官家小姐们也看到了君清溯,纷纷过来行礼。 因着君清溯这最得圣宠的公主,两人瞬间成了这一群体的中心。面对着众人的恭维,君清溯心底微微不悦,脸上却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只想脱身而去。 这些假笑和恭维,她见过太多太多了。 相比之下姚梦缘倒觉得十分受用,正喜滋滋时。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梦儿,可是公主来了?” 君清溯转身看到姚夫人温和亲切的笑,笑着向她行一礼后,亲昵熟稔的挽过姚夫人的胳膊,“舅母,近来可想清溯了?” 这位姚夫人正是姚家主母,姚天德的正妻。将门之妻,素来比寻常夫人要来的刚烈,不过此时,姚夫人却面露慈爱,概因面前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娇贵公主,“公主好些日子不来了,岂有不思念之理” 接着又拉着她说着家常话。姚梦缘看自己插不上话了,也不恼,就忙着招呼院里的官家小姐们。 在她看来,她跟公主早晚都要成一家人的。公主与堂兄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之谊,门当户对,又是郎才女貌,他们在一起那是理所当然的。 姚梦缘正被那群官家小姐们哄得晕乎乎时,清琴跑她身边,轻轻耳语道“小姐,合欢郡主来了” 姚梦缘脸色瞬时沉下,惊疑问“她怎么来了?!”自己从没有写过请帖给她啊。 清琴怯弱道“是,是姚夫人下的请帖” 姚梦缘气得郁结,“伯母为何这么做?难道不知我与她一向不和吗?!” 姚夫人正拉着君清溯的手闲话家常中,便看到姚梦缘气呼呼的跑进来,看向姚夫人时,才敛了敛气息,不满的问道“伯母,你为什么要请那个杜语娇来?” 君清溯刚想开口劝阻,姚夫人就懒懒的看了她一眼。君清溯愣了愣,随后默不做声的坐在一旁。 随后姚夫人端起茶杯轻轻的摩擦杯盖,淡淡的看向姚梦缘,道“我们姚家与宁远侯府向来交好,我请她来,有何不妥?姚大小姐~” 姚梦缘见此情境,便知道自己惹恼了伯母。平日里不可一世的她此刻腿肚子发颤,扑通跪在地上,哽咽着“伯母,梦儿不是故意要冲撞你的,实在是,实在是那杜语娇欺人太甚了!” 姚梦缘也聪明,眼泪说哭就哭下来,姚夫人只有一子,膝下无女,便将姚梦缘当做亲女儿一般疼爱,谁知竟将她宠成这幅模样。 姚夫人心烦的蹙眉,呵斥道“你一个大家贵女,平日里张扬跋扈惯了也就算了,现在又没有半点礼仪规矩。哭哭啼啼的干什么!想让外边的那些小姐们看你的笑话吗?!” 闻言,姚梦缘吓得止住了哭闹。见这招对伯母无用了,便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君清溯。 君清溯对此也没办法,姚夫人的脾气秉性她也知道,纵然她是公主,亦不敢逆她的麟。 她是这后院之主,她想请谁来便请谁来,梦缘,确实僭越了。 片刻后,姚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问“合欢郡主到了没有?” 一旁的婢女回道“已在院中候着,还带了一名候府的庶女前来。” 姚夫人还未做何反应,地上的姚梦缘却是听的眼角抽搐,“伯母,你听到了吧,那杜语娇目无礼法,我们姚家的花宴她都敢带一些不相干的人来,她就是不把我们姚家放在眼里啊!” “住口!” “梦缘!” 姚夫人和君清溯竟同时出言呵止她。姚梦缘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般委屈,当下便哭闹着跑出去了。 一旁快吓破胆的清琴立刻便追了上去。 姚夫人被气的脸色发青。她真是白疼了一个蠢货!家族与家族之间的利害关系,她一个小人儿家不懂,却也该知道,候府是不能乱评议的。 君清溯看见姚梦缘跑出去时也想跟出去劝阻,奈何姚夫人脸色不佳,她也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 蓦地,姚夫人向君清溯笑道“公主,是臣妇管教不严,让你见笑了” 姚夫人客气又亲切的语气,让君清溯听的心里微微苦涩。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姚夫人是真的喜欢自己,却也一直保持着距离。 在她眼里,无论多熟悉,自己只是个门外人,想必是方才自己也出言呵止姚梦缘这事,让姚夫人不高兴了。 君清溯极有涵养的不再提方才的事,“夫人,既然合欢郡主来了,我们也出去看看吧” 对君清溯口中的‘我们’,姚夫人也没有心情去理会了,抬脚便走出。 这是君氏让苏千璃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京城的贵人面前,玄儿不想让她家姑娘落人口实,紧赶慢赶的终于赶上了。 她刚走出马车时,就有一双修长的手伸过来将她抱下车。 惊的一旁的玄儿和姚非择身后的一众侍从差点掉了下巴! 苏千璃反应过来,淡淡的拍掉他的手,脸上却恨不得红出血来。 “你在这干嘛?” 姚非择眉眼带笑,“等你” “嗯?” 姚非择看着她调侃道“来的挺早,早上没贪睡吧” 他在这等了一波又一波人,终是等到了她。不容易啊。 闻言,苏千璃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状似气恼道“你等我干什么?” 姚非择也不逗她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这是……随意进入姚府的通行令” 他本来想告诉她,这是他的贴身之物,但是一想到她有洁癖,怕她嫌弃,就改口了。 苏千璃蹙眉,看着他手中那玉质上乘的玉佩,通体透白,纹路精致。疑惑道“你为何要送给我?” 我要这随意进入姚府的玩意儿干嘛。 姚非择没想到他送的东西竟会被拒绝,心底不大舒爽道“给你你就拿着!” 说罢,不容她拒绝的套在她脖子上。 苏千璃一下子愣住。 “哎?!你……姚公子,你干嘛”玄儿这次终于不再呆愣了,急忙上前掰开少年的手,“公子的好意,我家姑娘心领了,但是这……” 这怎么看都像是私人之物,如何能私相授受,虽然她家姑娘还未及苻,但声誉还是要保护的! 何况还是在您自家家门口前。 苏千璃仿佛也明白了些,把脖子上的玉佩摘下,姚非择一下子急了眼。 她却淡淡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何送我玉佩,但是,谢谢你,我会收下的” 随后她盈盈一笑,“不过我是去花宴,带这个难免惹人注目,等我一会儿回去时,你再给我可好?” 原来,她不是要拒绝自己。姚非择心里雀跃不已,脸上却压着喜悦,淡淡道“嗯” 十四:命运交错 http://.biquxs.info/

院里,官家小姐们纷纷打量着杜语娇。 杜语娇年龄与她们一般大小,十二、三岁的模样,气场却比她们高出许多。她一袭梅红色曳地长裙,玉手中蒲扇懒懒的摇着,眉眼高傲的环视四周,精致明艳的容颜大有冠鼎群芳之势。 看在姚梦缘的眼里,气的她浑身血液逆行! 杜语娇身后的杜雪陌木然的看着这只高傲的金孔雀。 她清秀冷漠的容颜在群芳中并不显眼,一身浅蓝淡雅朴素的衣裙,将她隐在众人中。 为了避免祸殃鱼池,她悄悄的跑出了花圃院。姚府后院有三个花圃,杜雪陌走着小道,绕过绿丛,想去另一个花圃,却不知那里是靠近姚夫人的院落。 花圃里已有了几个娉婷玉立的女子,看到有人走来,几人的视线便投了过去。杜雪陌脚步立刻顿住,下意识的往一旁挪了挪,不料稍不留神,便踩到身后一人的脚上,那女子吃痛一声。 杜雪陌惊的转身,头也不抬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小姐,我方才没注意到你在我身后,所以……” 那女子清清冷冷的打断:“无碍,你不必如此惊慌。” 杜雪陌怔了怔,抬头看去,竟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白皙如凝雪般的肌肤,仿佛吹弹可破,清眉下是一双清澈淡然的眸子,眼眸里透出淡淡的冷漠和凉薄。 杜雪陌再一看,苏千璃身着嫩黄色的菊纹裙裳,那分明是活泼女孩的色系,再配上苏千璃那一幅爱搭不理的神情。 竟然有点可爱…… 杜雪陌咳嗽两声,向她问道:“我叫杜雪陌,是宁远侯府的……你呢?你是一个人前来的吗?”才那么大点,也被邀请来赴会,姚夫人真是……连小孩儿也不放过啊。 苏千璃点点头,“苏千璃,恒国公府的。” “……” 她听说过护国公府的苏尚风,苏雅笙,却没有听说过这个苏千璃。杜雪陌突然有些同情的看着她,看来她也和自己一样,是个庶出女啊。 姚府的后院,宽敞雅静,绿植花卉便地都是,听闻姚夫人极爱花草,后院里收集了各种各样珍贵稀有的品种,就是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能医用的草药。 苏千璃状似不经意的游走赏花,眼睛和鼻子却不停的寻找着药草。 自从离音寺回京后,她就再也没有接触过药草了,也不知道嗅觉有没有退步。 话说那杜雪陌猜测到苏千璃也是庶女时,心里不禁想跟她亲近,一直粘在她身边。 苏千璃对此也无语,继续着她的寻药旅途。 “千璃,你……”,杜雪陌突然瞪大眼睛,对她急忙喊到。 苏千璃这时却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来了兴致,对杜雪陌不以为意道:“我在呢……啊!” 你后面有台阶…… 转身时踩空了,苏千璃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去,就在她以为自己要与大地亲密接触时,一双温柔的手将她托住。 苏千璃在一片惊呼声中抬头,看到了这世间最宁静的女子。 君清溯面含微笑,纯澈恬静的柔声问:“小姑娘,你没事吧?” 苏千璃回过神,略有狼狈的理了理衣袖,“无事……多谢。”目光在她发髻的凤钗和衣饰上的紫玉钩扫了一眼,眉心轻蹙,皇族的人……公主? 一旁刚从里屋走出来的姚夫人挑眉看向苏千璃,饶有兴趣的问道:“小姑娘可无碍?” 苏千璃抬眼看向这位气度不凡的贵妇人,着装雍容华贵,一双凤眸微眯,泛着精芒。苏千璃挑眉,毫不胆怯的迎上她的目光,心想,姚非择的容貌大概多承自其母。 “多谢夫人关怀,臣女无碍。” “花虽美,但人比花娇,还是要仔细些脚下的路。”姚夫人又将苏千璃上下打量一番。心底不禁暗暗称赞道,不愧是长公主和苏二郎的孩子,模样竟拣好的长。 苏千璃身子清瘦,身量却比一般的同龄女子要高些,个头与君清溯及肩,现在公主身旁气势也不弱于她三分。不过最吸引姚夫人的是她眉间那股淡淡的清冷傲气。 许是同为武将世家的惺惺相惜,姚夫人不禁对这个小姑娘多了几分青睐。 从未见过苏千璃的几位官家小姐好奇的打量她, “这是谁啊?” “不知,平日聚会也从未见过。” “嗯,如此模样若是见过也不会这么面生。” “大约是哪家的庶女吧……那合欢郡主不就带了个庶妹来。” 那姑娘说罢,几人便捂嘴低低的笑了起来,眼睛有意无意的往苏千璃看去。 君清溯不知苏千璃是长公主之女,看到她是孤身一人,身边又无侍女,第一反应也如那几名官家女子一般。只是不知一个庶女会有如此气质,她眼里闪过惊讶,对苏千璃也有了几分兴趣:“不知姑娘是……” 苏千璃向她行了一礼:“恒国公府苏千璃,见过公主殿下。” 君清溯一怔,暗叹:好聪明的姑娘。又问:“你方才是在闻什么?” 苏千璃以为自己方才的动作已经够细微了,没想到居然一下子被她看出来,脸上不禁有些不自然,“没什么,不过是花香四溢,我闻闻罢了” 一旁的姚夫人缓缓问:“苏三姑娘也喜欢花草?” 她竟然叫自己‘苏三姑娘’,苏千璃面上不动,心底却波涛汹涌,看来,没有哪个贵族夫人是简单的。她回道:“花草多鲜艳娇美,看着也能陶冶心性,千璃自是喜欢,只是对花草的种类也略有好奇。” 君清溯一听就觉得新鲜了,听过爱花爱草的人,没听说过好奇这个的人。“你方才,难不成是靠闻和看来辨别花卉的种类?!” 这姑娘实在有些聪明。看着她放光的美眸,苏千璃只好顶着压力点点头。 君清溯一喜,“那你可能闻出我身后的花是何花?” 苏千璃轻嗅两下,确认是方才那熟悉的气味时,才点点头,道:“你身后的花是风铃草。” 一朵朵雪白的风铃花似镶嵌在一片浓绿中,有风来,柔和摆动,可不就是风铃花。 君清溯一笑,道:“你这本领厉害,能传人吗?” 苏千璃也笑了:“千璃并不是花匠,底子浅薄,恐有负公主所托。” 靠嗅觉来辨认花草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花草的种类,模样,气味,这些都得靠一点一滴的积累才行。 君清溯眉眼柔和,并没有生气,似是料到她会拒绝,“也罢。”顿了顿,拉过苏千璃手又问:“我在宫里没有解闷的玩伴,今日与你投缘,不知你愿不愿意常进宫来陪陪我?” 姚夫人凤眸一瞬微眯,看向君清溯时眼里闪过一丝光亮。 这公主倒没有一丝架子,宫里能养出这样软绵温柔的人来?苏千璃心里默默想着,便点点头:“能伴驾公主这是千璃的荣幸。” “从前没见过你对谁这么上心,子玉很喜欢这苏小姑娘?”姚夫人突然问了一句。 君清溯脸上的笑意微僵,松了拉着苏千璃的手,对姚夫人柔和一笑:“千璃年纪小小,却性灵貌美,聪慧过人,我很喜欢。” 姚夫人眸色暗了暗,不再说话。 两人在花铺里走着,摸不清公主的态度,一旁的官家小姐们不敢上前和她们搭话,就找姚夫人去了。苏千璃侧头看着身旁这个温声软语不停的公主,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自己到底是哪里得了这公主的眼缘,被她莫名的亲近,苏千璃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苏千璃看了一眼君清溯手中的风铃花,“公主喜欢风铃花?” 闻言,君清溯面色微僵,继而又笑:“嗯……挺喜欢的。”将手中的风铃花转了转,端详一会儿又说:“以前没发现这花有多漂亮,经你一引,反倒觉得不一样了。” 以前,也没见姑母喜欢过哪个女子,虽然姑母从未有表现出来,但她无疑是最有优势的人,毕竟她从小和阿择长大,青梅竹马之谊自是深厚。如今,她在姑母眼中看到了一种喜爱和赞赏。 是对一个年仅十岁的女孩子的喜爱和赞赏。 君清溯侧头看了一眼苏千璃精致白皙的侧颜。好看,但总有种淡淡的清冷疏离感,几乎是下意识的将自己的容貌跟她做了比较。 待她长大后,自己……大抵不如她吧。 “公主,小心台阶。”身后侍女一声提醒,君清溯瞬间回神,侧头看向身旁的苏千璃,发现她又在专心的研究花草,丝毫不理会她这公主。 看她那么专注的样子,君清溯一愣,复而又嘲讽的笑了笑,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是那么的可笑,这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姑娘,也许对方根本都不在意,今日的花会是不是姚夫人在给自己儿子物色妻子的事,只有她在多虑。 苏千璃确实不在意,因为她根本没有往这方面想,而是被眼前的花红柳绿迷了眼。 这是旱金莲,这是紫薇,这是秋英,还有……石蒜! 苏千璃心中微微动荡,娇花贵养,如此多的花卉,贵重品种如此多,这姚夫人竟有三处花圃。在几处育芽的草铺她还看到了几棵异域花种。 苏千璃站在育芽铺处静静沉思。君清溯弯腰看了看:“芽苗还未长大,这有什么可看的?” “这里面都是贵重的品种,想多看看。” 即使是苗吗?君清溯一愣,笑了笑:“你若真喜欢,我可以送你一些。” 苏千璃美眸瞬间放出光亮。 “藩国每年都会进贡一些名贵异域花草,宫里有很多,那些妃嫔娘娘们大多不在意,下次我帮你留意着。” “多谢公主。”苏千璃不再绞脑,在心里暗自把君清溯的承诺记下。 对上苏千璃纯澈的眸子,君清溯再次感慨自己的多虑。 苏千璃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跟君清溯结下了渊源。在多年以后,她问自己,若是当初没有遇见她,那自己跟姚非择的命运会不会也就此改变了呢。 她想,应当不会的。她与她总要遇见,不在早和晚,她都是那样宁静善良的模样,自己是没有勇气去伤害那样善良的女子。 环佩叮咚紫玉容,步摇宝髻雅吟浓。 一番心事风中语,好似西厢夜听钟。 风铃者,柔爱善良也。 杜语娇与姚梦缘的争执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杜语娇狭长精致的眉眼瞪向姚梦缘,鼻间冷哼一声。懒懒道:“怎么,这就是你姚大小姐的待客之道?” “呵,客?!杜语娇,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姚梦缘身量比她高些,俯视她,嘴角扯出一抹傲慢:“如今这可不是安国寺,你说话可要好好掂量掂量才行。” 说罢,姚梦缘原本精致的容貌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 杜语娇面色微变,心里顿时升起不详的预感,美眸一瞪,怒道:“你想做什么?!你可别忘了,我可是宁远侯府的合欢郡主!” 姚梦缘冷笑:“不过是一个异性郡主,真当自己……是凤凰了吗?” 方才院中的那些官家小姐们早已各自回府去,院中下人们也被姚梦缘遣下去了。 此刻在院中的,只剩下杜语娇和她的婢女,姚梦缘和她的清琴。 杜语娇眼睛往四下转了转,发现真的没有一个下人。想来,姚梦缘肯定是早就算好了,要向她报那日安国寺的仇。 杜语娇气极反笑道:“我还以为镇国将军府的小姐气量有多大,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她突然靠到姚梦缘的耳边道:“那日在安国寺,你抢不过我,以后,你也抢不过我!”,音落,向后退了一步,她轻摇扇子,懒懒的看着姚梦缘。仿佛一只高傲的凤凰,俯瞰泥沼里的野鸡。 还不懂吗?我跟你,就是云泥之别! 纵然你是姚家之女又如何?即使是异性郡主,她终是一国郡主,由太后亲赐封号的人。 “今日你若敢动我,明日这消息就会传到宫里去,你说,要是太后娘娘知道我在姚府里出了事,会怎样?” 姚梦缘眼色瞬间沉下去,双手紧握成拳,咬牙切齿低低道:“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那日安国寺,她本想前去给姚夫人求个平安符,待看到山寺桃花纷纷扬扬,不知怎的生出一丝暮春的伤感来,她是闺阁少女,同所有的少女一般,对自己的姻缘充满着期待,就去给自己求了一签。 不巧的是,她碰上了杜语娇,和她一般心高气傲,名声跋扈的合欢郡主。 杜语娇也是来给自己求签的。本是两个素不相识,也毫无交集的人,但杜语娇求了自己的第一签后,便将那竹签重重的摔在殿里,美眸怒视它,那是一支下下签。 她跪在不远处,斜了一眼那竹签:孤 她收回视线,心底暗笑一声,没有去搭话,而是自顾自的抽自己的签,竹筒在她手里上下倒腾着,吧嗒一声!一支竹签落在地上,在寂静的殿里尤为突兀。 她与杜语娇同时看过去,待看清竹签上的文字后,两人脸上俱是震惊! 上上签:凤 说起来,杜语娇自幼也是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出门在外有太后罩着,在家里又被宁远候爷宠着溺着,要风得风要雨便是雨。看着自己的下下签,又看了看一旁姚梦缘的上上签,而且还是如此隐晦的签,她心里如何能过得去! 在姚梦缘欣喜若狂的想要去捡起竹签时,杜语娇先她一步将那竹签捡了起来。并言辞狂傲的要姚梦缘让出那支竹签。 姚梦缘怎么可能答应,那可是——凤! 两个嚣张跋扈的人就此互掐起来。不巧那日杜语娇带了候府的侍卫,而姚梦缘缺只是带了清琴一个婢女。 力量悬殊下,杜语娇拿走了她的竹签,扬长而去。两人的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十五:云雨之秋 http://.biquxs.info/

姚夫人正在花圃的凉亭与几名官家小姐闲聊,忽见一名女婢提裙匆匆忙忙赶来。 “何事这么急?”姚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不满道。 婢女顿了顿,神情纠结的看了两眼一旁的官家小姐们。 这些都是大家族里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察言观色,大方得体是基本能力。 “夫人,既然您有事,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说话的女子软语如莺啼,娇颜如玉,是门下侍郎家的嫡女,在这群官家小姐里面,有四品官家女,有几个五品官家女,属她厉莹雪的身份最高,犹豫一会儿才开口。 姚夫人点点头,笑说:“还是你们年轻的姑娘之间聊得来,你们几个都在这陪着我,想来也是腻了。”转头对一旁伺候的嬷嬷吩咐道:“领姑娘们去前面的花圃走走,好生伺候着。” 厉莹雪笑道:“夫人这话说的,好像自己多老似的,我们瞧着您,比那些花儿还娇嫩几分呢。” 姚夫人被她这话逗乐了,就没有瞧见那婢女那多变的神色。 待几人走后,那婢女才道:“夫人,您快上前面的花圃看看吧,小姐让人把那里围住了!” 咽了咽口水,婢女怯生生的又说:“合欢郡主也在里面……两人似乎要打起来了。” 姚夫人一愣,“你怎么不早说……快,把那群官家小姐们给领到别的花圃去。” 姚夫人气的一手拍在石桌上:“这蠢货,我看她是反了!” 花圃里,苏千璃转头看到姚夫人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眉心微蹙,发生了什么事? 伸手拉拉正在神游的君清溯:“公主,我刚才看到姚夫人出去了,似乎……有些生气。” “什么?” 君清溯后知后觉惊道:“坏了,定是梦缘又闯祸了,我们快过去。”说罢,便拉着苏千璃一块出去。 “哎,我……?”苏千璃指了指自己,迟疑一下。 公主,你不知道家仇不宜外传吗? 苏千璃三人来到院中,便看到一名梅色长裙的女子正在跟姚梦缘大眼瞪小眼。双方婢女就差挽袖子了。 气氛相当剑拔弩张。 姚夫人不悦的蹙眉,“你们这些蠢奴,就由着主子胡来吗?想来平日里你们也没少撺掇小姐干坏事,来人拖下去!” 守在花圃门口的两个婆子早吓得跪在地上,闻言,脸色顿时苍白,哭着喊着求饶。 两个婆子被拖走了,哭喊声却犹在耳旁。苏千璃站在一旁,半阖下眼眸。 姚夫人:“梦儿,不得无礼。有客来,还不快请进屋”,又向杜语娇说道:“合欢郡主今日难得来府上一趟,下人们服侍不周,还请见谅。” 姚夫人何许人也,乃京城诰命夫人之首,连君氏都得让她三分,又身在武将府,气势凛然,素以严厉果断出名,一下子将两人之间的火焰浇灭了。 她一来到,两人的气势就蔫了,慌忙收回方才那凌厉的眼神。 “合欢见过姚夫人,夫人安好。”杜语娇纵使在不情愿,也得向这个夫人低头,若不是自家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她也不会上门找这个不自在。 姚夫人眯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并没有如杜语娇所想的那般偏袒姚梦缘,须臾,意味不明的说道:“许久不见了,竟不知郡主出落的如此娉婷玉姿。” 杜语娇乍一听梗住,薄唇勾起:“夫人过奖了,比起姚大小姐的姿容,合欢不值一提。” 苏千璃侧头看了看这位郡主,敢挤兑姚夫人,不知是勇气过人还是脑子不清醒。 姚夫人却不恼,理了理衣袖,一笑:“外边风大,都是比花娇贵的姑娘,还是进屋里说罢。” 几人进屋后,花圃绿丛处突然走出一个女子,衣着朴素无华,正是杜雪陌,她一直站在绿丛的假山里,方才那一幕全落在了她眼底,探头瞥了两眼杜语娇,原本娇美高傲的神色不见,只剩下难堪和气愤,一看就是吃亏了。 心情愉悦了。杜雪陌冲杜语娇的背影勾了勾唇角,没有和苏千璃道别,就转身离去。 里屋的氛围十分沉闷,姚夫人坐在正座,沉着脸,一旁伺候的丫鬟们个个敛声屏气,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引火上身。 苏千璃无奈的坐在君清溯身旁,眼观鼻,鼻观心,不是她有兴趣掺合别家墙角之事,而是君清溯硬拉着让她留了下来。 姚夫人眼珠子一转,在苏千璃身上停了一会儿,神色晦暗不明,接着游移到君清溯身上,眯了眯,视线又在屋子里转一圈。 “你们都下去。” 一众丫鬟松了口气,逃命似的退了出去。 要开始了吗。苏千璃神态自若的端了杯茶,开始漫漫品茶。 相比之下君清溯的心境就不似她那般轻松了。 君清溯低着头,直挺挺腰杆,神态如坐针毡般不自在。 到底是在姚夫人眼底下长大的,方才那平静如水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时,君清溯就知道姚夫人对她不满了。 是因为,她擅自做主将苏千璃留下来吗? 姚梦缘看到伯母,以为自己的靠山来了,刚进屋就急着上前诉苦。奈何一旁的清琴死死的拉着她,“小姐,夫人现在正气头上,您就别去踩火坑了。” 姚梦缘不依,自以为伯母是向着自己的,“闪开!”清琴不敢松手,“那小姐打算如何同夫人说?难道你要告诉她,那个竹签上写的是什么吗?然后,还被抢了?” 姚梦缘愣住,心里一下子没了底。那竹签上的字她没有告诉过姚夫人,那个竹签对别家来说,或许是天大的喜事,但对姚家来说,却是禁忌。 尤其是宫里还有那一位。她不敢。 杜语娇也听说过姚夫人的名声,人在屋檐下也不敢造次。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仿佛方才那气得咋咋呼呼的人不是她。 下人上过茶后,姚夫人才对杜语娇说道:“今日冒昧请郡主过府,实是有一事想与你说” 杜语娇再高傲张扬,也不过是十二,三岁的女孩,被姚夫人淡淡的看着,心里也不禁突突。 “夫人说笑了,候府与将军府一向交好,合欢今日才登门拜访,是晚辈的不是,您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合欢就是了。”杜语娇从小就接受贵族女子的培养,绕是额间细汗淋淋,她也挺直腰,落落大方的回道。 姚夫人端起茶,轻摩杯盖,并不急着说正事,漫不经心笑道:“郡主知书达礼,姿态端庄,该让梦儿这丫头向你学学呢” 一旁坐着的姚梦缘垂下眼帘,安分的静默不语。倒是杜语娇没想到素有‘铁娘子’称谓的姚夫人如此好说话,浅笑:“夫人过奖了,合欢不敢当。” 姚夫人:“侯夫人近来可好?上两天还在书信里念叨着枣家庄那御枣泥糕呢,正好,今个儿府里买了些回来,等会儿你带两盒回去给你母亲。” 姚夫人寒暄起来,杜语娇也松了送松绷紧的脊背,“多谢夫人关心,家母一切都好,只是入秋了,**病又犯了,不能吃糖食,这御枣泥糕怕是吃不到了,只能谢夫人的一片心意了。” 姚夫人浅笑道:“糕点随时都可以吃,自是身体要紧些。” 两人一来二去的寒暄,苏千璃乏味之余又觉得意外。姚府跟宁远侯府关系这么好?那姚梦缘又怎么会跟这郡主杠上了。 想到这,苏千璃接着喝茶,偷偷撇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姚梦缘。 利爪收起来了? 苏千璃收回视线,抬眸时却不经意间对上了一双带着凉意的大眼睛。 苏千璃吓了一跳,稳住脸上的淡定神色,低头继续抚弄茶杯。 杜语娇好奇的视线在苏千璃身上溜了两圈之后,见对方没有一丝想与她搭话的欲望,自觉无趣,便收回了视线。 形式般的寒暄结束。 姚夫人手中的杯子怦一声,砸在桌上,听得姚梦缘和杜语娇两人心头一紧。 姚夫人淡淡说道:“梦儿,还不快向郡主道歉!” 姚梦缘猛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姚夫人。竟然,要她向杜语娇道歉?! 姚梦缘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欲哭出来:“伯母?” 姚夫人横了她一眼,不语。 杜语娇也怔住,随后唇角微微上扬,提了提裙角,好整以暇的看向姚梦缘。等着她的道歉。 君清溯也被惊到了,有些担忧的看着姚梦缘。生怕她再做出什么忤逆姚夫人的事来。 苏千璃侧继续淡淡的看着她们。依着这姚大小姐的暴脾气,岂能罢休? 姚梦缘颤抖嘴唇:“伯母,你不知道,她……”,身后的清琴立刻咳嗽两声。她猛的顿住,而后脊背微微发凉,方才自己差点说漏嘴了。 苏千璃侧目看了一眼姚梦缘身后的婢女。 君清溯不忍姚梦缘难堪,“梦缘,听夫人的话吧,两个女儿家之间有些磕磕绊绊也是难免的,不要伤了感情才是。” 杜语娇闻言,微微挑眉,仿佛才看到一旁的君清溯一般,君清溯轻轻两语,便将她们的矛盾化为女儿家的拌嘴了,她冷笑着:“公主真是好口才。” 杜语娇是个高傲的性子,无他,全然是被宫里的太后给宠出的毛病。 世人皆知太后有三爱,一是南古圣医,二是琉璃夜光杯,三是合欢郡主。就连太后的亲儿子景帝也排不上号。 所以她才如此目无礼法,连君清溯这个大元正统血脉的公主也不放在眼里。 跋扈无礼至此,就是恃宠而骄了。姚夫人垂眸,心里暗叹一声:蠢货。 君清溯仿佛没看到她眼中的嘲讽一般,又说:“毕竟,郡主方才不是说,候府一向与将军府交好吗?” 杜语娇神色一窒,愤愤不平的瞪她。竟然用这个来压她! “哼!本郡主不知,五公主竟跟姚小姐的关系这么亲近。侯府与将军府的事不用你提点,合欢也自知。” 君清溯与她一年到头总共也没见过几次,她不知的事情,全京城都知道。 君清溯当然有理由与将军府亲近,她的生母宁嫔,便是姚天德的庶妹。 只是这话说的严重了,若传出去被政敌利用,那很可能会使两家惹上私结党羽的罪名。 姚府的位置本就敏感,一点流言蜚语就可以给姚府惹上**烦。 姚夫人目光忽的凌厉起来,“合欢郡主,慎言!” 莫名被呵责的杜语娇也是懵了一下,浑然不知自己方才差点出口成祸事。 “夫人?”杜语娇蹙眉,“我知道夫人素来疼爱您的好侄女,但今个儿还有外人在,您可不能偏颇了。” 无知者无畏啊。姚夫人眼眸沉了沉,语气冷了下来:“怎么,我如何行事,还需郡主来教?” 杜语娇对上姚夫人的眼睛,心里咯噔一下,怯生生的收回尖锐。“合欢不敢,夫人言重了……” 屋里又陷入一片沉默。 左右她们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杜语娇毫不在意的低头抚弄指尖。 姚梦缘唰的站起来,目光愤懑,一步一步向杜语娇走去,杜语娇被她吓住,愣愣不动。 “多有得罪,还望郡主看在两家交好的份上,莫怪罪!”,姚梦缘特地将‘两家交好’的四字加重了念。 一时四下无声,杜语娇呆愣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嗯。” 幸好,这郡主也没蠢到在他人家里找麻烦的地步。苏千璃又喝了一口茶。 一场闹剧,在杜语娇坐上马车扬长而去时得以落幕。 苏千璃心里唏嘘不已,这人与人之间,看似简单,却也复杂得很。自己从小到大,没接触过这些事情,今日算是见识了。 她闷闷的发呆,放下茶杯时,却不小心弄撒了茶水。 杯子落地清脆的一响,在四下寂静的屋子里尤为突兀。瞬间吸引了屋里几人的目光。 苏千璃心里苦笑,杯子,低调一点不好吗? 君清溯见状,笑她马虎,拿出一块绣着兰花样式的手帕,轻柔的替她擦拭手上的水渍。 “没有烫着吧?” 公主千金之躯,苏千璃哪敢让她帮自己清理,一面尴尬的说不碍事,一面接过手帕自己动手。 柔软的手帕捏在手心,带着淡香,苏千璃微蹙眉,这手帕怎么有点熟悉? 姚夫人看向苏千璃淡淡笑道:“今日让苏三姑娘见笑了” 毕竟是看了人家的家丑,苏千璃姿态谦卑:“哪里,今日有幸被夫人邀来府上赏花,千璃已是受宠若惊了。” 姚梦缘这时才注意到还有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在此。见她与公主举止亲昵,便立刻警觉的打量起来。 末了发现这女孩除了看着清冷一些,没别的特殊之处。心里的警惕松了几分。“你是哪家的姑娘?” 姚梦缘语气平淡中带着生硬,那是属于上位者的傲慢,苏千璃笑了笑,道:“恒国公府,兵部侍郎之女苏千璃。” 君清溯的美眸微微睁大,惊讶的看向她。姚夫人倒没什么意外。 “苏千璃?你的姐姐可是那苏尚风?”姚梦缘愣了愣,语气似不敢相信,又隐含了一丝崇拜。 苏千璃点点头,姚梦缘疑惑蹙眉,又问:“为何之前从未听说过你?” 姚梦缘刚问完,姚夫人就侧目看向她,语气不悦道:“梦儿,今日你可是犯错了。” 被当众呵责,姚梦缘面上表情一僵,随后缓缓起身道:“是……梦儿这就去领罚。” 苏千璃看着姚梦缘离去的背影,直至转角处才收回视线,不禁感慨这女子的性情真是刚烈。 有妹如此,不知道姚非择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与姚非择虽相识,却算不上相熟。苏千璃看了看姚夫人,心里暗笑着,不过,看姚夫人的性子,约莫也能猜出几分姚非择的性子。 姚夫人将苏千璃的神情尽收眼底,不明她为何突然愉悦,笑问她:“苏三姑娘?” 君清溯轻扯一下她的衣袍,苏千璃回过神来,“夫人叫你呢。” 苏千璃:“嗯?” 姚夫人看向她的笑意又深几分,“今日照顾不周,这些小玩意便送与你了,以表歉意。” 说罢,姚夫人身后的嬷嬷一笑,便递了一个四方木盒过来。 苏千璃打开看,神色骤变,抬头满眼惊讶的看向姚夫人。 “夫人……这?” 姚夫人端起茶杯,看着她勾唇笑了笑:“方才看你在那苗圃里看那么久,想来是极喜欢,我固然爱花草,却也不是那牙里挑肉的人,况你又是个懂花的,我送给你也是那些花的福气。” 苏千璃手捧着木盒,心中欢喜,向姚夫人行了一礼,甜甜的道谢:“多谢夫人,千璃定会好好养它的!” 君清溯坐在旁边,目不斜视,袖中的玉手渐渐握紧,面上依旧是风淡云轻。 十六:梦里霜花 http://.biquxs.info/

七月微风徐徐,带着丝丝凉意。玄儿站在姚府偏门处等苏千璃出来,忍不住缩紧手臂,嘟囔句:“这天变的也太快了。” “姑娘……”玄儿终于看到苏千璃的身影,担忧的上前,她本来应同姑娘一块进去的,但这姚公子却非要把她扣下。 苏千璃也看到了玄儿,前脚刚踏出姚府的门口,后脚就被姚非择拉上了马车。 苏千璃“……” 玄儿“……?”当她不存在吗! 马车里宽敞明亮,苏千璃坐在里面,显得娇小无比。 撩开小窗的帘子,看着玄儿孤独又无助的站在自家马车旁,小身影越来越远。苏千璃转过身子,愤懑道:“你这是干嘛?” 姚非择拿过一件披风朝她扔去,嘴角扯出一抹笑,“送你回府啊。” 苏千璃不满的扯下头上的披风,欲与他争,顿了顿,还是顺从的披上披风,这七月的风还是有些凉薄的。 “我自己有马车!”说罢,苏千璃就撩开帘子欲跳车。 姚非择懒洋洋的靠在车壁,也不拦着,轻笑道:“散架的马车?” 苏千璃动作顿住,瞪向他:“你……是你把我的马车弄坏的?” 姚非择微愣,看着她似是被气笑了:“你没听说过我在京城里的名头吧,小爷我要真想整谁,就不只是马车断几根架子的事了。” 这骄傲的语气…… 苏千璃神色复杂,想想也觉得不可能,从他们结识到现在,他虽然行为举止不羁,但品性是善良的。 “到底是谁呢?我才回京,没道理结识仇家啊……”苏千璃下颌紧了紧。 姚非择狐眼微眯,抬手轻轻揉苏千璃的头顶,那动作随意得跟揉小狗的头一般,“想知道啊……” 苏千璃扬了扬下巴:“怎么?想用这个让我跟你共乘马车?不可能。” 一柱香后,苏千璃裹着披风坐在马车里。 “放心好了,京城是小爷的地盘,以后小爷我罩着你!”姚非择玩心大起,又伸手摸苏千璃的脑瓜顶,发丝如墨,触感轻柔顺滑,宛如春风般的绕指柔。 苏千璃打掉头上那只作乱的手,无奈的笑了:“姚大公子是把千璃当兄弟了吗?” “怎么,你不愿意?!你不知道京城里有多少人想挣着跟我拜把子呢。”少年瞪大了眼睛。 苏千璃轻哼一声,扭过头去看窗外。 马车一事,看似小事,实则水深,他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想到这些烦人的事,姚非择蹙眉问道:“你见过我母亲了吗?” “嗯?”苏千璃抬头看他,“自然是见到了。” 姚非择被她一双清澈的眼眸看的不自然,扭过头去:“那……那我母亲对你是什么评价?” 苏千璃不明所以,“今日的夺人眼球的不是我,姚夫人对我自然没什么评价。”对她一个十岁多的孩子能有什么想法。 姚非择神情一瞬呆滞:“不是,我……” 苏千璃清眉一挑,问道:“姚非择,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有话就直说。” 姚非择眼神闪躲,直挺挺腰急促说道:“我是看你初到京城,认识的朋友就我一个,才想让你多认识几个姑娘而已。” 不然就被苏桐影带坏了。后面这句他没有说出口。 苏千璃不太相信,“真的?” 姚非择感觉自己的人格遭受到质疑,瞪眼看她:“你把小爷当什么人了!” 苏千璃撑着下巴,定定的看着他,真诚道:“谢谢。” 姚非择一怔,耳根渐渐有控制不住的热度,摆摆手:“嗨!跟大哥不用说谢,谁叫你是我罩的。” 他拿起身旁的盒子递给她,“喏,玉佩。” 苏千璃接过,手上动作一顿,看了眼不知为何别扭的姚非择,心道:他是个心细的人,自己要不要也做个回礼? 苏千璃扯了扯姚非择的衣服,问道:“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小玩意儿?” 看了眼衣衫上那只娇小嫩白的手,在暗红色的衬托下更加惹人怜爱。姚非择别过头,心里莫名掀起一场欢喜,语气按捺不住道:“……我也没有什么喜欢的小玩意,最近,倒是缺个香囊。” 自己从来不配带香囊这些玩意,却想配合她让她做给自己才撒下谎,要是被秦颖那几个小子知道了,非得笑话他一番。 苏千璃盈盈笑着,还好,做个香囊应当不难。 当然,理想是美好的。当苏千璃面对篮子里那一团针线时,犯愁了。 姚府 内阁的太师椅上,姚夫人的近侍嬷嬷两手在给主子揉着穴,她从小便跟在夫人身边,从紫川的叶家到盛京的姚家,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夫人一个眼神,她便知道该怎么做。 瑞脑轻烧,安神的熏烟缓缓浮动。力道适中的揉弄,令姚夫人整个身子都放松下来,“静娴的手艺又精进了。” 嬷嬷静娴一笑:“哪里是奴婢的手艺好了,分明是夫人最近劳累过度了。” 姚夫人轻叹了一声,似是累极了。 静娴手中的动作顿了顿,迟疑又小心翼翼的问:“夫人,那封信……真的不送了吗?” 姚夫人阖眼,眼底一片暗影:“今日你不是也看到了吗?杜语娇那个性子,不行。” 静娴也轻皱眉,“看来城里的一些传闻也不全是假的。” 合欢郡主貌美品性却不佳,常打压府中庶妹,苛责婢女。与众多的官家小姐有口角纷争。 但就是这么一个品性不佳的郡主,却极得太后疼爱。也是耐人寻思。 姚梦缘精心准备了三天的花宴就这般草草的结束了。 漆黑寂静的屋子里,远远的上方,只一小窗透过浅浅淡淡的光影。 姚梦缘拖拽着华丽的罗裙,颓然靠墙而坐,神色木然直视,似墨韵画里失去灵魂的仕女,如死水静谧。顿了顿,她缓缓将一张俏脸埋在膝间。无声叹息。 被关进黑屋子,若是寻常大家闺秀,这会儿恐怕早就哽咽不已,但她没有哭,一切静谧的阴森诡异。 只是那颤抖紧握的双手泄露了她的情绪。恍若深渊中的困兽,在挣扎,又在隐忍。 她怕黑,姚夫人是知道的。 谁能想象到,平日里高傲不可一世的姚梦缘会有如此狼狈颓靡的一面。 掩面,一声轻叹。 思绪飘远,她又突然想起年幼的那段时光,静谧的草屋,母亲劳作的身影,还有娘亲送给她的那个兔子。 兔子雪白洁净,毛茸茸的甚是可爱,她喜欢极了!那时候她天天将它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萧瑟的院中,添了一抹活泼好动的雪色,那寂静孤独的时光恍若鲜活过来。她想着,若它能陪自己一生就好了。她再也不用害怕这寂寥高墙里,那萧瑟寂静如荒世的孤独了。 她以为,她会在这个偏僻的草院里度过一生,那时的她没有多大的悲伤,因为从出生以来,她就不曾拥有过什么,故而也不奢求什么,如此平淡的耗完余生,似乎也并不难。可世事难料,总有许多事与愿违。 她发现她的白兔子不见了,那是她母亲送给她的兔子。 她慌慌张张的去寻找,一天一夜,披着单薄的衣衫在雪地里寻找。 冷风凛凛,划过她稚嫩的脸上犹如利刃入骨。但她无暇顾及,她害怕那一抹鲜活至此从她人生里消失。 最后,她只寻得了一堆骨头。漫漫苍白大地上,有火焰咧咧燃烧,犹如血红的红莲绽放于雪色里。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慵懒又满不在意的女子,她墨色长发随风飞舞恍若天丝飘飘洒洒,星星点点的雪花环绕其旁,灿若众星拱月。女子挑着冷冽媚眼,对她轻微一笑,便勾出绝代风华的色彩,那漫天飞雪在她面前顿失惊艳,期期艾艾的沦为了陪衬。 可是她并没有为这惊天美色所蛊惑到,反而觉得一股如鬼魅压迫的恐惧,从脚底攀附而上。 女子空灵的声音远远传来,轻浮的似要随风飘散。 “原来这是你的宠物啊,你把它养的不错,很好吃~” 很好吃…… 她小小的身子猛的颤抖着,一双大眼睛里写满恐惧。 修罗!修罗!修罗!脑中的声音不断回响,过了许久,不听使唤的双腿终于有了知觉。 她一边哭嚎一边拔腿拼命的往回跑,厚重的雪地里烙下她小小的足迹。她跑的忘我,连鞋子掉了一只也毫无察觉,任冰冷的雪侵蚀她的脚心。 “娘亲!”她急促用力的拍开娘亲的房门,脚底血迹斑斑的立在门口。 温温烛火光影里,温婉的妇人柔和的转身看她,美眸瞬时呆住,惊疑的问她为何如此狼狈。 看着站在暖灯光晕里的娘亲,她急剧跳动的心脏仿佛得到了柔和如水般安抚,她扑进母亲的怀里,惊恐的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妇人如水眉眼卸下惊讶,缓和下来,好笑的摇摇头,一边替她换衣服,一边无奈道:“那是你姑姑,你何必如此怕她。” 妇人细眉又微皱,声柔如水安慰道:“至于那只兔子……娘再帮你找一只吧。” 她心头仍然发怵,娘说关于兔子的事她全然没有在听,她抬头说:“可她会吸女孩子的血,我之前看到过的,娘,我怕。” 哐当一声!妇人手中的盆在她震惊的眸中落下。妇人快去伸手捂住她的嘴,她感觉母亲的指尖轻轻颤抖,妇人神色惊恐万状告诫她:“此事再不许说起!将它烂在肚子里,听,听到没有?” 被母亲的情绪波动,她眼中升起雾气蒙蒙,哽咽的点点头。 那天夜里的事她们谁也没有提起。 后来,她这个常年不得宠的母亲突然不见了,他们说,她是生病去世了。她不明白,明明看起来好好的娘亲,怎么会突然生病走了呢? 可她太弱小了,她不敢问,只能一个人在漫天雪地里哭着。 后来,她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个恍若鬼魅的女子。听闻,她入宫了…… 她不用再害怕了,可是她的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时,她每天晚上都在梦魇,每晚都在做着同一个梦。床头一直点着灯火,可是她又怕,惊醒后面对空荡荡的屋子,身旁没有了那个轻柔呼唤她的人。 直到后来,姚夫人怜惜她这个孤女,便将她带出了那个孤寂空落的小院子,她就再也没有踏进那个小院子。 将她儿时所有的苦与乐都埋葬在了那里。 黑暗中,姚梦缘蓦地抬头,心头惊悚,喘着粗气,五指陷入手心,溢出滴滴鲜血,一双泛着幽光的美眸直直盯着远处,眼中湛满阴鹜和狠厉。 七月的京城,渐渐泛起凉意。护城河旁的一派柳树又一点一点染黄。 但那说书人的茶馆却热闹依旧。自姚府花会之后,京城里便有传言,苏三小姐归故里之事。 “世人皆知,长公主与苏二郎那可是琴瑟和鸣恩爱有加啊,怎会突然又冒出个闺女来呢?” 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都说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男人,想来,如苏二郎这般男子,也逃不脱这一惯律啊。” 说罢,堂下人皆哄笑起来。大元民风开放的好处是,他们可以随意将高门贵族的隐蔽之事当做茶后餐点来说。 “听闻,这新冒出的苏三小姐擅理花卉,哎,还长的极为貌美。” “真的?可是我怎么听说,那小姐不过十岁左右啊。” “嗨,现在还小,都能看出人家模样好,那等长大了,还不得……” 又是一起哄笑。 “啧啧,这恒国公府出的子女,都是各中龙凤啊,前阵子那貌若风神之子的苏三郎,当街掩面拒群芳,何其风流,现在又突然冒出个苏三姑娘来……”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听闻姚夫人对此女甚为喜爱啊。”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最近这苏府确实在京城里头出尽了风头。 茶馆里的一角,站着一名绯红衣裙的少女,抱臂斜倚在门框处,纱巾遮住半张容颜,即使如此,也不难看出其姿色倾城。 高雪蝉冷眼旁观那激昂澎湃的说书人和底下那些浑身透着酸气的书生们。 眼底划过一丝嘲讽,转身出了门。 人言可畏,一群**纵的愚民,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体现出作用来。 沉和药馆并不是京城里最大的药馆,也不是京城里最好的药馆。历经两个朝代更迭,却依旧静立在历史的幽静处,徐徐绽放它的药香。 不同于那些气派有家族背景的药馆,沉和药馆是一个身份普通的医者开的。传到现在,已经是第三代了。 药馆里,一名白衣雪须的老者正在给前来看病的布衣百姓搭脉。 若是看外表,人们或许还会以为,这是个慈眉善目的医者,当然,人不可貌相。 “赵四郎,你是不是看不起老夫?!”一声怒吼响彻医馆,但前来看病的老幼妇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 那憨厚的赵四郎连连摆手,一脸苦涩:“老神医,这说哪里话,我们奉着您老都来不及,怎么会看不起您呢。” “我上次给你的药方,叫你按时吃药!按时吃药!你吃了吗?”暴脾气老者气的胡须都炸了起来。 赵四郎低下头,呐呐道:“没有。” “我们家都是做的小买卖,能养活家里几个人口就不错了,哪里还有钱买那些贵重的药材,我这病也病了好几年了,不是也没啥事,老神医,您就给我开点便宜点的药就好了,我还得赶着去摊子帮婆娘卖包子呢。” 老者不说话了,瞪了他两眼,依旧气恼,转身骂骂咧咧的吩咐小童去后堂抓药。 老医者在前堂给病人搭脉看病,医馆里的两名小童在后堂抓药,近来看病的人逐渐增加,他们忙得脚不沾地。 高雪蝉踏进医馆便看到了这一幕,心底又冷笑一声。转身走到后堂,熟稔的抬手招来抓药的小童:“按这个单子上的抓四份给我。” 另一个小童从药柜中抬头,对高雪蝉笑道:“高姑娘,又来抓药了啦。” 高雪蝉挑眉:“怎么,想我了?” 那小童被调侃了,笑了笑,红着脸又埋头药柜中。 沚鹤接过单子看了看,一张清秀如玉的脸红扑扑的看了看眼前的女子,声音清澈干净:“高姑娘若是有何不适,可叫我们先生……” 高雪蝉摆手打断他的话,皱眉道:“每次来你都说这话,你不腻我都腻了。你只管去抓药就是,银子一分不少给你。” 沚鹤一愣,“姑娘你误会了,我不是……” 高雪蝉斜眸看了他一眼。 沚鹤红着脸点点头:“好,你等一下。” 沚鹤去抓药了,高雪蝉便打量了一番医馆,馆里透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令人清新静神,陈设相当朴素,与她第一次来时没什么变化。 繁华如盛京,竟也有这种地方?高雪蝉抱臂环视了一番,转身时突然撞上一双清澈干净的含笑眼眸。 高雪蝉一惊,向后退了退。“你这是要吓死我啊!” 沚鹤也被她吓了一跳,“小心!”怕她摔倒,伸手欲扶她,却被高雪蝉闪身躲开了。 “别碰我。” 伸出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沚鹤也不恼,将药包递给她,温和的笑了笑:“小生冒犯了,姑娘,这是你要的药。” 高雪蝉朝他翻了个白眼,一手交钱一手拿货,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心,凉凉的指尖似是带刺一般,沚鹤耳根染红,神色如常的收回手。 “姑娘,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若是有病了,定要找大夫好好看看才是。”沚鹤一本正经的说道。 顿了顿,又道:“那药性有些烈,得小心用着,切忌伤口……” 你才有病! 高雪蝉转身抬起的脚又落了下来,回头看向他,眸色沉了沉,沚鹤那清玉俊隽的脸上,清晰的刻着担忧。 她想,她终是看不惯这样清澈的眼睛的。苏千璃是,这小童也是。 高雪蝉突的柔柔一笑,美人半遮面,一笑倾城覆山河。 小童未料到这一笑,脑中轰的一声,整个人便愣住了。 她靠近小童,轻声细语道:“我不想让家人担忧,这只是一点小病,若是有人来问,小童帮我瞒着,好不好?” 美人靠近,馨香袭来,沚鹤青玉般的脸早已熟透,幸好看病的人都在另一堂。 沚鹤面色羞窘的退了一步,话语溃不成军,只点着头作答。 高雪蝉捂嘴笑了笑,心道:真是个色呆子! 苏府 高雪蝉绕过影壁,来到西院,在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道上,正巧碰上苏桐影的侍女翠耳。 可谓是冤家路窄了。 之前府里传言说三夫人欲将高雪蝉认作义女,后来又不认了。 不认的原因竟是三夫人想将高雪蝉许给三少爷,这让翠耳如何能接受的了,她是公子院里的人,几年来,公子只有她一个通房婢女,没道理让个外来的乡下丫头抢先了去。 翠耳端着托盘,上边是苏灵的药。翠耳撇了高雪蝉一眼,讥讽道:“呦,是高姑娘啊,这是打哪儿去?四姑娘已经睡下了,你还能找谁?” 高雪蝉神色不变,一笑:“三夫人叫我过来陪她下棋。” 翠耳脸色瞬间变了变,语气愈加难堪:“呵,可以啊,攀上了夫人的大腿,有几分手段,可你也别忘了,这可是苏府,二夫人最是厌恶底下人心思不正,你可得小心些。” 苏府的少爷们都有好几个妾室,光是苏宏的妾室就有八个,唯有苏彦开这个尚公主的没有妾室。 那些丫鬟们原以为苏二爷是怕公主生气,没想到十几年来,苏二爷连别的女子也不碰,苏二爷生的本就儒雅俊郎,又风度翩翩,惹得一众女子芳心暗许。 君氏也知晓府里那些婢女的小心思,只不过她向来温和大方,再说也没有人敢做什么小动作,也就没有过多的在意。 如此,就有大胆的婢女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趁着君氏不在,夜里爬上了苏二爷的床,不巧,那一夜的苏二爷醉酒了,那丫头也就顺势得了宠幸。 君氏回来时,那丫头还躺在苏二爷的床上,君氏盛怒下,便把那丫头打了个半死,发配到了庄子去。 不久后就传来了那丫头的死讯。 此后,府里那些貌美的婢女们都收起了那些花花肠子,不敢有何妄想。 高雪蝉眼神沉了沉,“翠耳姑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话里话外的都是攀上主子,莫不是自己生了这般心思,也将别人想的与你一样?” “你胡说什么!不要把你的脏水往我身上泼,你有没有那么想,府里的人都看的一清二楚!” 翠耳冷笑一声,“呵,说是找亲戚,来京城那么久了也没见过你的亲戚啊。是不是人家根本不认你,就想赖在国公府啊?” 高雪蝉狭长的桃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脸上却平静如水,再没有说话。 见她不搭腔了,自己也无趣,翠耳道:“闪开!”。 高雪蝉眉心微蹙,向一旁侧身。待翠耳走远后,高雪蝉才收回阴沉的视线。 抬手看了看血痕点点的掌心,心底深处的戾气不断翻涌,深吸几口气,强压下眼中的狠厉。 十七:穆伦之爱 http://.biquxs.info/

自那日花会结束后,苏千璃就一直宅在家里不出门。 不出门便不出门吧。君氏对此倒是乐意,如今京城里人们津津乐道的都是她这小闺女,若是出门听到了些闲言碎语的话,怕她心里不舒坦。 苏尚风从校场回来的路上,经过几处茶摊,几名褐衣粗布的男子在磕着瓜子闲谈。 其中一人看到苏尚风,眼睛一亮,八卦的精神又来了,指着苏尚风对旁边几人说道:“哎快看,那个就是苏二姑娘。” 旁边的几个男子也探头望去,点评道:“苏二姑娘的脸蛋长的俊啊,就是不知道这姐妹俩长的像不像?” “听闻苏三娘子长的也不差。” “那是,母亲都能爬上苏二爷的床了,那肯定长得不错啊。” “听闻苏三娘子的生母在生了孩子之后就去世了?” “可不是,就死在那偏僻的庄子里,哎呦,孤零零的一个人。” 苏尚风牵着马路过,原本没有注意到那几人,只是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什么“苏三娘子”,“生母”,“去世”的话,让她不得不在意。 竟然有人敢抹黑皇族! 苏尚风脚步顿住,牵着马往回走,气势汹汹的走到那小茶摊前,气愤道:“你们刚才可是在说恒国公府的三姑娘?!” 谁也没想到她会听到他们的话,更没有想到还被抓了个正着,几人吓得浑身冷汗,慌乱的站起身,瓜子茶水碰掉一地,忙辩解道:“不,不是,小姐您误会了……” 苏尚风沉重脸,怒气似乎随时爆发,“把你们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什么叫苏三姑娘的生母去世了!” 哎呦!真是个煞神,连这也听到了。几名人高马大的汉子此时被一个半大的少女吓得腿肚子直哆嗦。 茶摊的客人原本还想凑一下热闹,但一看那女子是苏尚风,就纷纷离开了。 热闹归热闹,但这大名鼎鼎的苏二姑娘可惹不得。 几名壮汉向苏尚风跪下,一人苦着脸道:“小姐冤枉啊,我们哪里敢说这话,定是您听错了。” 另一个又嚎道:“对对,我们说的是,是东巷里苏家,他们家有五个闺女呢,我们说的是他们家的三姑娘。” “五个姑娘?三姑娘出生娘就死了,你们当我是傻子吗?!”苏尚风眼里似要冒出火来。 几名男子登时噎住。 苏尚风的脸色更黑了几分,右手松了马绳,缓缓放在腰间的鞭子上,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几人,道:“还敢蒙骗我,你们是想尝一尝我鞭子的厉害吗?” 几人顿时吓得面如死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苏尚风极为不耐烦道:“快说!” 几人看到这情境是躲也躲不去了,便磕磕巴巴的说道:“小民们是真不敢诽谤贵人们的啊……” “只是前几日,也不知是谁传出,苏三姑娘的生母另有其人,说是……是苏府里的一个婢女所生,那个婢女在十年前生下苏三姑娘后便撒手人寰了。” 后来苏府为了掩盖这个丑闻,便瞒天过海对外称是大长公主所生,就送去了外地养着。 苏尚风神情恍惚的回到家中,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梨潇院。 苏尚风抬眼看到梨潇院娟秀的三字,心头一梗,脚顿住,不知要不要上前踏出去。 她是真的疼爱这个妹妹的。血浓于水的亲情割舍不断,如今却让她迷茫了。 院里时不时传来一声极短的惊呼,这个时辰,估摸着阿璃在上女红课,肯定又把莲花绣得一塌糊涂,还把针头扎在指尖。 苏尚风想着想着,嘴角就不自觉的上扬了。等自己回过神来,又是迷惘。 就这样在梨潇院门口站了一炷香的时间,苏尚风终于深吸一口气,转身离开。 与其在这里自己胡思乱想,不如就去找娘亲问个明白。 苏尚风是个性子急的人,也是个行动派。一路上风风火火的走着,丫鬟们看到,吓得远远就躲开。 高雪蝉刚刚从韩氏的院里出来,看到苏尚风行色匆匆,眼底微微波动。 苏尚风踏进账房门,就向正在和静娴嬷嬷查账的君氏走去。 君氏一抬头看见她,颇为意外:“风儿,你怎么来了?” 苏尚风大步流星走到她面前,深吸一口气,神色复杂的问道:“娘,阿璃是你亲生的孩子吗?” 静娴正在翻阅账本的手猛的抖了抖,账本差点掉到地上。 君氏跟见鬼似的看向她,“今日在校场练武,你是不是把脑子给摔着了?” 静娴惊道:“夫人,要不要去宫里请御医来给二姑娘瞧瞧?” 君氏正要点头,苏尚风感觉面子挂不住,忙摆手:“娘!我脑子没问题,我是认真的!” 屋里一瞬陷入了沉静,君氏深吸一口气,揉揉太阳穴,道:“三天不打你,皮痒了是吧。” 苏尚风一急,却又突然同泄气了一般,“女儿在回来的路上,听到了一些谣传……” 君氏又低头拿起账本,“即是谣传,你还信?” “他们都说,您不是阿璃的生母……还说,阿璃是一个婢女所生的……娘,这是真的吗?” 君氏手中动作一顿,墨色如水般的眸子微缩。抬头和静娴对视一眼后,又沉默了。 苏尚风见此,急得红了眼,“娘,难道……” “静娴,你先下去吧。” 静娴心中起伏不定,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君氏,心底轻叹一声。 君氏看向她,柔柔一笑,把苏尚风摁到椅子上,点了点她的鼻子,颇为无奈道:“就你这脑子,怎么敢把你往深渊里送啊。” “什么?”君氏突然来这么一句,苏尚风摸不着头脑。 君氏合上账本,走到窗前,伸手把窗打开,远处有几名在打理花卉的小婢女,身着浅浅的藕裙,说说笑笑,端是稚嫩青春。 君氏:“你不懂就来问,没有妄自下定论,这很好。” “我当然是渺渺的亲生母亲,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苏尚风皱眉,“那个所谓的婢女……” 君氏阖眸,叹了一声:“确实有这么个人。” “而且她也确实为你父孕有一个孩子。只不过,谁都有过年轻气盛的时候,那时我听闻了这个事,气不过,本欲处死那婢女,那时你的祖母还在世,就将那婢女保了下来,说,要等两个月后确定有没有身孕,再做决定。我虽然气,也无法,就将那婢女打发到了庄子上。” 君氏顿了顿,似是伤感:“后来,那婢女被确诊了,有两个月的身孕。而且那大夫还说,脉搏有力,似是男胎。” “我头胎生了你姐姐,第二胎生了你,你祖母便有些不大舒坦,虽然你父不在意,可不代表他不喜欢男孩。” “我当时怀你弟弟,都快临盆了,你祖母还一直往他房里塞人,没能给你父添过儿子,我心里愧疚,又怜他这么久不曾碰过别的女人,就让他留了几个懂事丫鬟,呵,为这事,你父亲还跟我发过火呢。” 说到这,君氏淡然一笑:“后来,他还是留了几个丫鬟在房里,可惜啊,直到我生了孩子,那几个得了宠幸的丫鬟,肚子也没个动静。把你们祖母给气的,三天吃不下饭。” 君氏回头看,苏尚风整个人已经呆住了。莞尔道:“现在你知道了,满意了吗?” 苏尚风只觉得脑子疼,突然想起漏了什么似的,“不是,娘,那个庄子里的婢女呢?” 君氏敛了笑:“孩子大概有六个月吧,她闹着让你父亲去看她,你祖母怕她情绪激动对孩子不好,就让你父亲去看她,你父亲也去了,一去就是小半个月。可他也不是闲人啊,政务多繁忙,就不得不回来了。你父离开庄子后,她就生了一场大病,想借此留住你父亲。” 君氏脸色平静的说道:“可惜了,等你父亲下朝回来才得到消息,赶去庄子的时候,已经是一尸两命了。” 午后日头浅浅懒懒的渡下来,撒在那几个年轻的婢女身上,暖和静谧,一派祥和。 君氏说完了一个故事,平静如水的神色,让苏尚风打了个冷颤。 她忽然觉得,自己对娘亲好像一点都不了解。 窗外栽种几棵芭蕉树,高雪蝉隐在巨大的芭蕉叶下,神色复杂不已。 妙儿一手摇着一根竹枝,蹦跶到回廊上。 今天公子不在家,她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啦。 “啦啦啦~”妙儿哼着小曲儿,走过回廊,一脚踏出去,又挪回来。 “嗯?”妙儿探头看去,一名身着靛青色衣饰的少年站在回廊上,一动不动,她只能看到半张脸,苍白无雪色,棱角锋锐似刀割,一眼看去就是个不容易亲近的人,他似乎是在盯着什么东西。 妙儿一双大眼眨了眨,好奇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西院的方向。哦~西院,公子的院落嘛。 西院?!妙儿顿时瞪大了眼睛,脑海里闪过一丝精芒。 嘶!这忧郁少年……该不会喜欢公子吧。 作为公子的临时婢女,妙儿觉得她有必要保护公子的贞操。 妙儿左手放在嘴角咳了两声后,双手负与身后,挺着腰杆慢慢的走过去。 妙儿:“啊,这位兄台……” 听到声音,那忧郁少年身形猛的一僵,随后迅速转身,足尖一点,离开了。 “……是哪位?” 妙儿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少年曾站的地方,几片落叶随风盘旋。 有没有搞错?!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再走啊,没礼貌。 苏千璃现在很郁闷,面对手里的线团很是无措。 苏千璃抬头看向绣娘:“绣姑姑,这个色线怎么分啊?” 一旁默默看着她两个时辰的绣姑,面无表情的抚了一把脸,“三姑娘,您千金娇贵,这种有难度的粗活不适合您,要不,奴婢给你弄一个香囊?” “这……” 苏千璃看了看被纱布包裹的几根手指,正犹豫要不要答应。 屋外便传来一个声音:“当然不行。” “既然是要送人的东西,自然是要自己亲手做的才有诚意。” 在闺阁里收拾苏千璃衣物的玄儿一听到这声音,气的牙痒痒,冲出来喊道:“你少胡诌,没看见姑娘的手伤成什么样了吗?” 妙儿笑嘻嘻的走进来,直接越过玄儿,走到苏千璃身旁,捧起苏千璃的两只手,状似心疼道:“啊呀!冰雪聪明的姑娘怎么弄成这样了?” 苏千璃神色不自然的抽回手,道:“今个儿你怎么过来了?我那好哥哥善心大发,让你回来了?” 妙儿神色一僵,撇了撇嘴,嘟囔着:“公子可是大忙人,今个儿他不在家,我这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玄儿嗤笑一声,“看来去公子身边服侍也不是没有好处,这不,都吟上诗了。” 妙儿转头瞪她:“讨厌!我本来就会的嘛。” 苏千璃挑了挑眉,继续拿起她的针线忙活。 妙儿蹭到她身边,笑嘻嘻道:“姑娘,这是给谁绣的?” 苏千璃懒得搭理她。 自家姑娘还是那么高冷啊。妙儿耸了耸肩,又蹭到玄儿身旁,“嘿嘿,玄儿姐,姑娘这是不是给公子做的香囊啊?” 张口闭口一个公子。 玄儿吸了一口气,忍着翻白眼的动作,“你回来若不是为了帮忙,就别回来了。” “哪能啊,瞧玄儿姐你这话说的,妙儿心里只有姑娘一个。” 妙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这是公子给奴婢的药,专门治伤口用的。我试过了,效果很好的,就拿来献给姑娘啦。” 苏千璃头也不抬,顺手接过一看,神色微怔。 釉色的瓶身上,刻着一个萧字。 东瀛之地,唯有萧家药阁的药,能刻上镀金的族姓。 苏千璃手里握着这小瓶身,似乎难以相信这是萧氏药阁千金难求的雪沁膏。 “你……知不知这是什么?”苏千璃摇摇瓶子。 妙儿脸上闪过一瞬疑惑,“药啊,治伤口用的。” 苏千璃一脸淡定的将瓶子收入怀中,对妙儿一笑:“果然我没白疼你。” 妙儿受宠若惊,傻笑道:“哈哈,姑娘终于知道奴婢的好啦。” 玄儿侧头看了看她,满眼爱怜,仿佛在看痴儿一般。 得了便宜,妙儿又蹭到苏千璃身旁,“姑娘,你这到底是给谁绣的?” 看在雪沁膏的份上,苏千璃:“姚非择。” 妙儿哎呦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撑着下巴看她:“啧啧,想不到,我们姑娘才十岁,就会喜欢公子哥了,还专门挑好看的。” 苏千璃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的想要缝上她的嘴的时候。 门外传来一道清润温和的声音:“什么专挑好看的?” 苏千璃往门外看去,一身着墨紫衣衫的俊雅男子走进来。 玄儿几个丫鬟恭敬的行礼,“奴婢见过二爷,二爷安好。” 苏千璃莞尔道:“父亲这么快就下早朝了。” 苏彦开慈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头,“不是你父我下得早,是皇上下早朝下得早。” 视线落在那惨不忍睹的绣图上,苏彦开神情忽的恍惚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唇角微勾,眼里隐隐含着温情,又很快的压了下去。 “这是在做功课?”苏彦开问道。 一旁的绣姑神色不自然,苏千璃收起方才对父亲异样的疑惑,毫不避讳道:“不是,女儿是在给姚非择做香囊。” 候在一旁的玄儿妙儿大惊。 姑娘,你就这么说了?!女德呢?女戒呢?女规呢? 苏彦开闻言也是一愣,看着苏千璃眼里晦暗不明。“渺渺可知道,给男子做香囊,这寓意是什么?” 苏千璃抬头道:“夫子教过,这叫礼尚往来。” 苏彦开一愣,似是败下阵来无奈的笑了笑,“罢了罢了。” 苏彦开伸手将苏千璃手中的东西丢开,“这种玩意你不必动手,跟父亲来书房。” 苏千璃回头看了看那针线帕子,眉心微皱,还是小心翼翼的放到篮子里去。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绣得还看得过去的一块,不能弄丢了。 绣姑看了眼那分不清是什么图案的帕子,默默擦了把汗。 假山环绕莲湖,湖里的残荷横七竖八,丝毫没有盛夏时分的娇艳娉婷。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 君氏站在舞榭亭里,低头看了看手心的鸢尾花种子,眼底一片冷漠。 你本就是生在这个地域的种子,何必跋山涉水的回来呢…… 手臂抬起,挥袖一甩,原本躺在手心的种子被抛了出去。 静娴匆匆走来,挥开了四下伺候的婢女,向君氏拱手道:“公主,查到了。” 十八:蚕丝裹蛹 http://.biquxs.info/

微风拂过湖面,荡漾起一圈圈涟漪,复而沉寂。 静娴低沉缓缓的声音,也如同死水般平静,“如公主所料,消息是从府中传出去的。” 君氏眉眼平和,淡淡的问:“是谁?” “徐嬷嬷。” 徐嬷嬷啊。在苏府中待了将近二十年的老人,当年,也是她在庄子服侍阿鸢。 君氏心底划过一丝疑惑,半阖眼帘,“有劳静娴嬷嬷了,今日你我会面之事不宜让外人知道。” 静娴:“奴知晓。不过,我家夫人想见大长公主一面。” 君氏微怔,随后又想通了,这几日京城里的谣言确实对渺渺不利,有些事,当面解释会更清楚。 “乞巧节那天,我会登门拜访,请你家夫人放宽心。” 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苏千璃待在房中三天,终于把香囊做好,也差点把绣姑给逼疯了。 苏千璃手肘顶一顶在案桌旁钓虾的玄儿,“看看,这次做的行不行?” 玄儿惊醒,睁着尚迷蒙的眼睛,拿过香囊左看右看,片刻后,认真道:“姑娘,有进步了。能看得出哪些是花了。” 只有这种程度吗?果然自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啊。苏千璃泄气的趴在桌子上,颇为幽怨的盯着香囊。 不管了,若再不送出去,都对不起自己这些天受过的伤。 苏千璃又坐起来:“玄儿,备马车。” 相约会面的书信在两天前就给姚非择了。苏千璃出门没有惊动家里人,只带了两个婢女和一个赶车的车夫。 地点选在较偏僻的茶楼。装饰古朴典雅的茶蘼楼,远远立在喧嚣集市旁,道路两旁接通着幽深清静的巷子。 来往的人不多不少,鸿儒白丁者皆有,最多的还是书生秀才们。这里的茶品上乘,品种多样,价格却不贵,一般有些闲钱的人都能消遣得起。 苏桐影带她来过一次,她尝了一味名为饮君留步的茶。那苦涩又甘甜的味道萦绕在舌尖,久久不散。被她一直惦念着。 苏千璃下了马车,被小厮引到提前预定好的雅间。楼分有三层,布衣书生们大多聚在底层。 苏千璃披着雪色披风,小小的身子穿过大堂,从容如风,不似大家闺秀那般弱柳扶风的走路。空灵秀美的脸上呈一派清冷,生人勿近的模样。 一路走来,颇受关注。苏千璃低下头,走上楼梯,没有理会那些议论。 “价格便宜,茶品又好,自然深受这些书生们的喜爱。人前写几首酸涩愤懑不得志的诗,人后又不断的攀附权贵谋求仕途。这些抑郁不得志的书生们做尽了折腰求荣之事,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回一点,他们的书生傲气。” 她脑海中清晰的回忆起苏桐影的话。 “三哥,你这么贬低这些书生,为何在文人圈子里还有那么多好人缘。” 苏千璃一直怀疑这个德行不一的兄长,是不是真如外人所说那般光彩披身。她回京的时间不长,却也听到了外头许多关于苏桐影的传言。 什么“文武双全,貌若风神之子”,什么“盛京第一公子”等等。可当自己真正跟他接触熟悉起来时,才发现,这个“第一公子”言行举止皆随意,哪里有半分贵家公子的矜贵清高。 那时的他,答的亦是随意,“这个啊,因为我跟他们不一样啊。就拿这茶蘼楼来说,他们来这是为了茶,为了消遣,为了挽回自己的那点仅存的傲气。我来这,纯粹是对这个神秘的幕后老板感兴趣。” 仅仅是为了一个人。苏千璃无法理解这不同常人的思维。 哒哒哒。马蹄声在深巷里尤为突兀。苏千璃收回发散的思绪,从窗户往下探看。 姚非择和一个随行的青衣侍从骑马来到。 马上的少年,鲜衣束冠,眉目间熠熠生辉,十分耀眼,狭长的眸子里含着笑,撇了两眼楼上那敞开的窗户。便翻身下马。 苏千璃偷看被抓了个正着,忙把头缩回来。转头对上玄儿那满是八卦和一副我懂的样子。顿觉头大。 又过了一会儿,门被一把推开,紧随着姚非择爽朗的声音:“丫头!” 苏千璃一惊,手里的茶水差点撒出来,抬头看他,不看还好,一看又恍惚几分。 少年眉眼带笑的走进来,疾步如风,似乎伴随醉人的的酒香,直扑到苏千璃的脸上。 姚非择一身玄色束腰劲装,将他的身材越发衬得修长。姚非择解开暗红的披风,甩给身后的侍从,就大步走来,“几天不见,想小爷了吗?” 少年大大咧咧的话,引得一旁的玄儿忍不住捂嘴偷笑,那跟在姚非择身后的青衣侍从也是一愣,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他们平日里傲娇的不可一世的少爷。 苏千璃没错过两人的神色,一惯清冷的脸上染上几分不自然的红晕。又气又闹道:“不想。你有什么好想的!” “哦~”姚非择眸中带光,注视着她,目光移到窗户上又移回来,暗示性的看她。 仿佛在说:不想,那刚才是谁在偷看我啊? 苏千璃耳根烫红。觉得自己的好脾气总能被他三言两语给耗尽。怕他再揪着这想与不想的事不放。忙从怀中掏出一个梨白色的香囊,看了几眼香囊上那绣得惨不忍睹的美人蕉。 这真是……一言难尽。 香囊捏在手里,苏千璃看了看姚非择那灼灼的视线,突然有些伸不出手了。 这人心思忒坏的,送这个给他,不定被他笑话成什么样呢。 想着,苏千璃把刚掏出的香囊又往回塞,却突然被一只修长有劲的手给抓住了手腕。 “既然拿出来了,为什么又收回去?怎么,舍不得给我了?”姚非择把她的小手握在手心,轻易的解救了那个被捏到变形的香囊。 姚非择拿起香囊端详了片刻,神色顿时复杂,欲笑又觉得新奇。 小小的香囊透着淡淡的香气,约莫是里面所放的香料所致。下方接着流苏,梨白的布料轻柔顺滑,若再绣上精美的图案,就再好不过了。只是这香囊上那一团乱糟糟的图案…… 这绣工真是不敢恭维啊。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心里如何笑话自己了。苏千璃又羞又恼,伸手欲夺回香囊。 “我知道,我弄的不好看,既然你不喜欢……” “谁说我不喜欢了。你送给我了就是我的。” 在苏千璃的手碰到香囊的前一刻,姚非择就将它纳入了怀里,并一把抓住苏千璃作乱的另一只小手。 举止越发的亲昵,看的一旁的玄儿心头发紧,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姚非择,似一个护犊的母老虎,若姚非择再有什么小动作,只怕她下一秒就将姚非择给撕了。 那目光如炬,让一旁想忽视她都忽视不了的青衣侍从汗颜。 小公子啊,你看着点分寸,人家丫鬟在旁边护着呢。 姚非择也显然注意到了那婢女灼人的视线。到底年纪小,好面子。目光闪烁几分,轻咳两声,才慢慢的松开手。 倒不是因为男女大防,彼时的姚非择还不懂得什么是男女情爱。 只是他所交的朋友都是如秦颖这般的粗男子,好不容易有了个娇娇的女性朋友,又不知如何跟她相处才好。 目光环视四下一番,颇为意外道:“你怎么选在这个地方?” 茶蘼楼,是京城里众多文人墨客的聚集地。他之前陪子玉来过几次,就再也不想来了。 “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好,难不成要在玲珑堂吗?”苏千璃抽回双手,方才被他抓得紧,手腕上有些疼意。 苏千璃扁了扁嘴,暗骂一声:粗枝大叶的莽夫…… “玲珑堂好啊,好酒好菜的,还可以宰玉棠一顿。”姚非择挑眉坏笑道。 嘶,她就说这人的心思忒坏。 “这地方你少来,听多了楼下那群酸书生的胡乱调侃,小孩子容易学坏。” 姚非择喝了一杯茶,“不过这茶还是不错的。你要是喜欢,可以带些茶料回去,在家品着。” 苏千璃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忍不住问:“你对这里很熟悉?” 姚非择喝了一口茶,动作微顿,“我陪朋友来过几次。” 苏千璃脑海里立刻想到秦颖,又立刻否定,他那般性情的人,怎么会来这。 “玉棠兄?”苏千璃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只有这人才比较符合这茶楼的设定。 姚非择神色古怪的看了她一眼,放下茶杯,又拉起她的手,道:“不要总是乱认兄长。” 苏千璃顿时好气:“我哪里乱认了?” 杨玉棠本就年长她几岁,她称呼他一声玉棠兄也不为过啊。 姚非择已经拉着她的手往门外走。“总之就是不行。难得小爷今日不用在校场训练,领你去京城里转转,上次逛的时间太短,你没玩尽兴吧。” 苏千璃想抽回手,奈何被他紧紧握住,心里接道:明明是你自己想去玩…… 乞巧节临近,皇后知晓君清溯一向与外祖家的关系亲近,就恩准她出宫,在外祖家住两天。 君清溯一早就从皇宫里出来,带了一盒亲手做点心,全是姚非择爱吃的。 一路上,心情极好。待来到姚府时,却被告知“公子出府了。” 君清溯捧着那精致的食盒,僵在原地,一颗雀跃的心也逐渐落下。 不是说好了,在家里等我的吗…… 姚府里有专门给君清溯住的院落。君清溯神色低沉,一路走进府,姚府里的每一条小道她都无比熟悉。下人们纷纷行礼。 君清溯叫住一个下人:“你们小姐放出来了吗?” 下人恭敬又憨笑道:“夫人心疼着小姐呢,前天刚放出来了,公主要去见小姐吗?” 君清溯沉吟片刻,道:“不用了,梦缘刚出来应该好好休息,夫人呢?” “现在应该在屋里歇着呢。” 上次花会的事情结束后,不知道姚夫人心里的气消了没有,君清溯想前去看望又怕惹了她的不快,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回到自己的院落。 姚府里,有专门给她安置的院落,知幸院。 知幸院与姚夫人住的阁楼相近,中间只隔着一片小竹林。却与姚非择的院落相差甚远,甚至,与府里其他公子小姐的住处也离得远。 君清溯黯然的坐在花藤架上,目含秋水潋滟,却游离不定。一手抓着吊绳,想起来,这个秋千还是从前她央求他亲手为她制作的。 一袭天青色罗裙摇曳垂地,精致淡雅的绣花鞋悬空摇晃,流露出女子隐晦羞涩的伤情哀怨。 君清溯心底情丝缱绻呢喃,子陵,你什么时候回来…… 府里的丫头们对这个没有什么公主架子的公主很是亲切,见她在发呆,便两两捂嘴偷笑,嘀咕:看,五公主又在等少爷了。 有机灵的丫头捧着瓜子盘上前侍候,她略低落的摇摇头示意丫头退下。湘雅匆匆撇一眼公主,又垂下眼帘,心底无声的叹气。 公主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湘雅眉眼微转,淡淡看向那竹林身后的琅琊高阁。 姚夫人,你是何想法呢。 微风穿过竹林,竹影轻摇,婆娑起舞。竹林另一头的阁楼里,香烟缭绕。 姚夫人倚靠在摇椅上,目光暗沉,落在手里的书信上。 宁远侯府的来信。 小女顽劣,行事多张扬肆意,冲撞了贵府小姐,乃家中管教不严,深表歉意,望夫人见谅…… 静娴侧目看向姚夫人,看到她眉头愈加紧锁,想是又在心里谋算事情了。 静娴上前熟练的轻揉姚夫人的太阳穴。“侯夫人的意思是……如旧?” 如旧。想把合欢郡主嫁进来。哪怕郡主和姚梦缘不和的消息在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宁远侯府的祖上,有从龙之功。得先祖庇佑,挣了个世袭罔替的侯位,传至今日,仍然得圣眷荣宠,享受着富贵荣华。 只是撑死也就这般了,侯府的男丁虽然有职位,但都是一些可有可无的闲职。 宁远侯虽然是个封了爵位的侯爷,手里却没有实权。盛宠加身多年,在外人眼里,顶多就是个宠臣罢了。 明明深处权政中心,却是这般尴尬的存在。也难怪侯府会这般着急攀附权贵。 静娴道:“想要攀附真正的权贵,门第低的不愿,门第高的又看不上他们。宁远侯这是急得有些乱阵脚了,他们凭什么就认为,姚府会答应这门亲事。” 宁远侯府想攀上镇国将军府这京城第一权贵的路子,想了很久了。 姚夫人禁闭双眼,冷“哼”一声,沉声道:“妄想。先不论他们什么实力都没有,就凭那合欢那性子,也绝对不适合姚府。” 静娴眉头一皱:“那侯夫人也太不省事了些。” 眼巴巴的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府来,也不看看她养的女儿是什么德行。 姚夫人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点在椅子扶手上。似是突然想起来:“清溯来了。那小子去哪了?” 静娴愣了愣,回想一下,道:“今天将军不在府上,公子一早就出门去了。” 父亲不在家了,逮到机会就出门撒野去。 静娴顿了顿,又低声说道:“只带了一个阿良出门……好像是去找,找苏三姑娘去了。” 姚夫人惊讶的睁开眼睛,“找那小丫头去了……”想到了什么,又“哈哈”笑了两声。 笑骂道:“臭小子!” 静娴疑惑道:“夫人不拦着?” “拦着干什么?以后只要是去找那个小丫头,就由着他去。再增加一些暗卫安排在他身边,注意一下那个小丫头,护着点。” 静娴心底微惊,几次张口,却还是没有说话。 苏家隶属在姚家军下统管,两家也是历来交好。难不成…… 京城里,随着几位皇子的长大,局势似乎有所波动了。表面上依旧风平浪静,谁又知晓,这死水下的汹涌暗潮。 真相似裹在厚厚的蚕丝里,她透过光线窥到了几分,浑身僵硬着,后背冒出丝丝冷汗。 姚非择到底小看了苏千璃。从庆安街逛到乾中城口,这么大点的人儿,居然有如此毅力。 街道上行人渐渐减少,苏千璃咽下嘴里最后一个小丸子,抬头看了看天色。 红霞自天际尽头处,染红了半边天。 身后拎着一堆零嘴小吃的玄儿,见状哭笑不得道:“姑娘玩够了?” 唔,够了,也有些累了。苏千璃转头去看身旁的少年,他的个头比她高出许多,每次看他,她都得仰着脑袋看,颇为累人。相比她的疲惫,姚非择的脸上却依旧如常。 少年也转过头去看她。斜阳下的侧颜十分养眼,苏千璃享受的眯了眯眼眸。 人啊,果然是爱享受的。 “我们姑娘才十岁,就会喜欢少年郎了,还专门挑好看的。” 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想起妙儿的话。苏千璃感觉脸有些烫。 心底暗啐一口,谁喜欢他了! 姚非择狭长精致的桃眼里泛着碎光,目光注视着她,眉梢处有着细细的温柔。 看的苏千璃似乎有些呆愣。 “终于累了?”姚非择问道。 苏千璃低下头,“嗯……那个,我该回家了。” 姚非择一笑,似是松了口气。 “我送你回府。”末了,又道:“可惜了,你这身子骨。练武多合适啊,一般姑娘家都是柔柔弱弱的,哪里有你这股狠劲儿……” 苏千璃:“……” 十九:入局(一) http://.biquxs.info/

马车辘轳的驶过十里长街,车上那醒目的姚府标志令行人纷纷退让。 马车在苏府门前停下。从车上下来一名气宇轩昂的少年郎,他束冠长发直直垂下,自成一股飘然潇洒,眉目如星,眼梢处尽染风流快意。细看下还会发现,少年的嘴角微微上扬,泄露出一丝愉悦。 姚非择刚下马车,就将身后撩帘而出的苏千璃给抱了下来。女孩细软的身子令他手上动作一僵,夹在她腋下的手细细掂了掂,暗道:这委实瘦了些。 苏千璃身体一僵,白玉脸颊飞快染上红晕。对于他这种动不动就上手的习惯很是无可奈何。平日里私下相处时他这样也就算了,如今是在她家门口,这厮也不懂收敛。 驾车的侍从皆敛气屏声,目不侧视。 慢了一步的玄儿揪着帕子,瞪着姚非择。 待脚落地,苏千璃立刻退开几步,眼眸四下张望,随后又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这一带向来没有什么布衣百姓。 姚非择瞥见她那微妙的神情,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目光直盯她,问:“怎么了?” 苏千璃故作镇定道:“没事。” 姚非择挑了挑眉,环视四周,最后目光又回到苏千璃身上。叮嘱道:“日后出门小心些,如果遇到摆平不了的事,就拿着这玉佩去将军府找人。” 阿良站在后方,闻言一愣。诧异的瞪大眼睛,公子把那个东西给这小姑娘了?! 苏千璃摸了摸佩戴在脖子上的玉佩,玉质温润细腻,正是姚非择送给她的那个玉佩。 心又暖又软。苏千璃莞尔:“那日后在京城里就由大哥多多照顾了。” 姚非择的心情顿时飞扬。看着她眉眼里都含着笑。 矜持的颔首道:“这自然。” 看看,这矜持的傲娇模样,这才是贵族公子哥的样子。 苏千璃一乐,美眸弯成月牙,嬉笑说:“那我以后去玲珑堂惹祸了,就报你的名字。” 姚非择的大名在玲珑堂可是如雷贯耳,喝酒斗殴第一人。醉酒一次,就能折损酒堂半月的收入。 在这挥金如土,极尽奢豪的玲珑堂,半月的收入,就可以抵上大元偏远地区的一些小镇,一整年的税利。 若不是跟杨玉棠的关系硬,姚非择估计要被列入禁忌人员名单里了。 要论刀子嘴,估计她是无人能及,总能踩住他人的痛处。 姚非择压下嘴角的弧度,雪亮的眼睛盯着她,女孩白皙的脸蛋,透着淡淡红晕,清澈动人的眸子一闪一烁的望着他,他只要微微低头,就能清晰的从她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姚非择玉立身姿微微一僵,暗笑一声自己没出息,被她看的竟会觉得紧张。 姚非择负手身后,清朗声色蕴含丝丝骄傲:“三日后我就要回龙刃学堂了。” 学堂?苏千璃微蹙眉,淡雅清然的眉眼滑过一抹暗沉。十岁,已过了上族学的年龄,再过四年便是及笄,待字闺中的豆蔻年华了。 “阿璃也想去学堂?”姚非择从未错过她的一颦一笑。 姚非择轻笑,“大元没有女子学堂,若阿璃能进学堂,肯定比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书生还厉害。” 苏千璃微讶。抬头看他,少年看似粗糙,实际上心思细腻。心中一暖。 见她依旧默不作声,姚非择蹙眉,低头沉吟片刻,又笨拙的安慰道:“学堂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每天的功课很多,先生也凶巴巴的。” 苏千璃绷不住,嗤笑了一声。“我不羡慕。我的诗书明义都有族学夫子专门来教授。” 说罢,又扬了扬眉,“学的并不比上学堂的差。” 早年在启蒙时,静音师太就常评议她,先天早慧。苏千璃是个傲气的人,六岁能文,七岁成诗,八岁通音律棋画,九岁已经开始研究草药。 年纪越长,景致愈妙,每每被夫子称赞时,她虽然都谦虚的否定,但要说心中没有一丝得意,那是不可能的。 姚非择似被她眼中的傲气得意震到了,少年热血,心底也泛起不服输的劲儿。 他道:“我所在的龙刃学堂可不是一般的学堂。在那里,拼的是真刀真枪!流的也是滚烫热血!能从其中走出来的也必定是人中龙凤。” 不走父亲的路,不在他的羽翼下成长,靠自己的血汗,成就千古一将的流芳青史! 思及此,他修长如玉树的身子直直一挺。顿觉豪气干云。 复而,姚非择低头探视眼前神色淡然的懵懂女孩,聪敏而灵慧,偶尔有时也会犯傻,但性子恬淡无争,能恼也只有那闺中女红丝线之事罢。 这样的女子,该要好好保护起来才是!姚非择心底暗下决定。 苏千璃被他眼中的流光溢彩所吸,呆愣了片刻。 少年英姿勃发,惑人俊朗容颜宛若神祗,她能感受到从他散发的那股炙热情怀,鲜活而强稳,似太阳般耀眼,令她忍不住靠近,又让她觉得自己与他相隔如银河遥远…… 少年风流雄志,便是这般模样吗? 姚非择敛笑,突然一手拍在她脑门上,朝苏府大门抬了抬下巴,道:“快些进去吧。” 她瞳孔微颤,思绪瞬时收回,淡淡颔首。 转过身,知晓他还在原地看着她,步子不禁顿住。想到今一别,再见面时就不知是何时了。她双颊裹挟红晕,回头问道:“你,要不要进……” 苏千璃话还未说完,一个清朗温润的男声自姚非择身后传来。 “哈!我远远就看到一个神姿少年郎停在我家门口,道是稀客,近来一看,没想到真是稀客啊,姚小公子。” 苏桐影笑颜清雅风流,灿若晨曦清明,他一手拿着一束嫩竹,一手自来熟的搭上姚非择的肩膀。一套动作下来三分熟稔七分随性。 看的姚非择眉心突突,借着转身将他肩上的手推掉,目光微沉看向苏桐影,不悦他的触碰,又心惊他何时出现在身后,自己竟毫无察觉。 视线最后又挪到他手中的竹子上,语气淡淡说道:“苏三公子好雅兴。” 上次玲珑堂的那一幕直击苏千璃脑门,暗叹气氛不好。 “三哥,你怎么在这?” 苏千璃小小的身子直接越过姚非择,直面向苏桐影,有意无意的将两人隔开。 苏桐影神色如常,丝毫不受姚非择的影响,将手中的竹子随意往肩上一搭,勾起一抹不羁笑颜:“哦,我采竹而归。” 姚非择“嗤”一声,别过脸。 “这……三哥,你这是做什么?”苏千璃看到苏桐影身后远远还有个娇小的身影跑来,她嘴角微抽搐:“……妙儿?” 那步履蹒跚的青衫书童,可不就是妙儿。她怀抱着一大束竹子,小脸惨白细汗淋淋。 看到苏千璃时,顿时两眼放光,欣喜的仿佛见到了救世主,泪眼朦胧的向苏千璃扑过来,步步生风,夹杂着哭诉,“呜呜……姑娘,公子他欺负我!” 今早,晨曦微露时,妙儿迫于他的淫威之下着一身童子装扮,随苏1桐影去紫川山竹林里赏竹。 赏竹嘛,本是一件极风雅的事情,妙儿心觉无所谓,反正也不会掉块肉,但是,她实在低估了她家公子的腹黑程度。 紫竹林中的青竹由遥远的紫川地域引进,种在京城邻郊。为何称为紫竹,只因竹跟底部泛着淡淡紫色,随着竹节拔高逐渐暗淡,蜕变成青色,故而十分稀有。 苍翠劲直,傲然立世,淡雅如画,苏桐影越看越喜欢,就让她把那些竹苗刨一些出来,带回府中种! 带、回、府、中、种!公子你是存心折腾我的吧! 虽是幼苗,但对她这种柔弱女子来说,简直就是**裸的折磨。妙儿泪眼欲问青天,她到底招惹了公子哪里啊,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难不成是偷偷说他坏话,被听到了? 妙儿跑到苏千璃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越说越起劲,连带着她在府中时,被苏桐影当书童呼来喝去受到的虐待一并说出来。 妙儿泪眼汪汪的看着苏千璃,大有让她一定为其做主的架势。 苏千璃苦笑,拂去额间细汗,顺带上下打量了一番妙儿,灵动可爱的脸蛋依旧白里透红,气血红润的似乎比之前更好,青衫衣裳是有些凌乱没错,但一点也不影响自己看到她那变得微微丰腴的身子。 这哪是被虐待,分明被养的白白胖胖了才是啊。 苏千璃脸上笑盈盈,暗地里哭笑不得。不过看妙儿委屈的可怜,苏千璃拍拍她的肩膀,还是安慰了她几句。 一旁的苏桐影早已不见风雅潇洒,眼神怨怼的看着妙儿。 啧,这个小白眼狼,这些日子真是白对她好了。 “看来这些日子妙儿姑娘是对我怨气累累了?”苏桐影俊朗的脸上勾起一抹浅笑,如春日斜斜暖阳下温润的清风。 只是这清风拂过妙儿的心田,却让她冷汗淋淋。 这几日相处下来,早已熟知这是他发难的前兆,妙儿一双纯洁的眸子惊如林中小鹿,目光闪烁,身子颤颤的往苏千璃清瘦的身子后面躲。 樱唇诺诺道:“奴婢不敢。” 谁知道等姑娘走后,她这公子又怎么使唤她,她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这几天伺候他的经验来看,此时伏低做小最好。 苏桐影余光撇到姚非择若有似无的探视,身子一僵,随后颇为尴尬的咳了两声。 转头对姚非择道:“是姚小公子送阿璃回来?” 姚非择目光沉沉,根本不欲搭话,只点头,苏桐影又继续道:“既如此,那就多谢小公子了。人已经送到,那就请回吧。” 说罢,苏桐影冲他温润的笑了笑。趁姚非择未反应过来,一手拉过苏千璃,一手将妙儿拖走。 苏千璃惊呆,没想到三哥能这么无情,无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姚非择沉郁的俊脸,尴尬的替自己兄长辩解道:“呵呵,其实我三哥他这人随性惯了……” 砰!苏府大门关上,隔绝苏千璃和姚非择的对视。 姚非择也是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公子哥,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看了一眼合上的朱红大门,阴沉着一张俊脸,直接转身走了。 苏千璃一路被苏桐影拉着走,妙儿倒是被放开了,缩着脑袋,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苏千璃走了几步就停下,甩着手用力的挣脱束缚,苏桐影低头看了她一眼,无言,松开手。 苏千璃皱眉冲他喊道:“三哥!” 他实在是失了礼数了。 苏桐影偏头挖了挖耳朵,轻笑道:“我听得见。” 毫不在意的态度,仿佛一拳头打在棉花上,憋屈的很。苏千璃气的扭过身,不想看到他。 三人一路走在院里,沉默无声。 到了青石圆门,就要分开走了。苏千璃想也不想的抬脚往后院走。 方落步,就听到一声轻叹,终于苏桐影忍不住唤了她一声。 苏千璃闷闷的回头看他。一双清澈的眼眸装满埋怨。 苏桐影俊脸上没了漫不经心,目光注视她,一本正经地说道:“听兄长的话,不要跟他走太近。” 苏千璃立刻辩解:“兄长,他没你想的那么不堪,虽然不知道你跟他有什么过节,但他是我结交的朋友。” 她自小长于寂静的深寺,耳旁沐浴的是那超凡脱俗的经书,梵音。不知情,不知怒,不知愁,不食人间烟火。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寂静无声,如死水深潭,毫无波澜。可是,突然有一天,一个满眼带笑的少年闯了进来,鲜活如火红骄阳,热情似火燚。 在她面前宛如打开了一个新世界。那里缤纷多彩,繁华如梦。 是姚非择,打破了她多年来的寂静生活,是姚非择,让她对这繁华盛京产生渴望,也是姚非择,带她串走京城东门西街,体味市井人世。 “他虽然不拘小节,但本性善良。也是我重要的朋友。三哥,千璃知道你疼我,所以我希望,你好好看看他,他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苏千璃一字一句道,目光温浅,却透着坚定。 日光落在苏桐影的青衫上,泛着柔和的光,落在苏千璃的雪裙上,灼灼白光,夺目耀眼。两个一长一短的影子相对,落在园门的的光影里,恍然如梦,寂静无声。 苏桐影不再说话,而是定定的看着苏千璃。目含春光潋滟,温柔如水,又隐隐透着一丝复杂。 苏千璃也回望他,清澈的眸子异常明亮。 苏桐影突然叹气,“都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家这个姑娘啊,才十岁啊。” 没想到他会突然调侃自己,苏千璃怔了一下,原本一本正经的脸色骤变,羞窘的反击:“我方才说的是朋友。三哥。” 妙儿侧目看了一眼苏千璃,眼中情绪晦暗不明。但想的绝不是什么好事。 “罢了罢了。”苏桐影再也没有同她争执,带着妙儿离去。 回到西院,苏桐影进了书房。妙儿抱着一堆竹苗,犹豫片刻,还是将竹子交给了风堂的奴仆,自己又来到公子的书房。 苏桐影向来不避讳她,故而妙儿来到书房前,想也不想的正要推门,只听房里突然传出道温润清雅的声音。 “向明,挑四个暗卫到三姑娘身边。从我的支卫里挑,不必惊动二伯。” “是。” 前一道声音是公子的,后一声平平冷硬,没有一丝感情起伏,是公子的近身暗卫向明。确定房里再无声音传出后,妙儿推门的手动了动,面露难色,不知该向前还是落下。 听了人家的悄悄话,这是苟且之事,进去,就会暴露自己方才在门外苟且偷听的事,有辱人格,不进去吧…… “还不进来伺候主子。”屋里传来一道随意慵懒声音。 不进去吧……人家早就知道了。你在这纠结个啥。 妙儿依言推门,抬眼望去,苏桐影坐在书桌处,侧身倚靠木椅,手里支着一本书。闻声头也不抬道:“茶。” 见他并没有责怪的意思,妙儿缩写脑袋,吐了吐舌头,乐颠乐颠的跑去倒茶。“好嘞!奴婢这就给您倒茶。” 捧着茶敬到苏桐影跟前,妙儿弓着腰,茶高于顶。熟练快速的摆出了一副讨好的奴态。 苏桐影放下书,眯了眯眼看她,似是不悦,接过茶道:“起来。” “啊?……哦。” 苏桐影摇了摇茶杯,茶水温度刚好,凑到鼻息间轻嗅两下。茶的清幽香气弥漫,顿觉气海清朗,如沐春雨。 这是“饮君留步”,公子最近爱喝的茶。 看到苏桐影俊雅的脸上浮现满意之色,妙儿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后又洋洋得意起来,同样的茶料,唯有她,才能泡出公子喜欢的味道。 一得意又忘行了。妙儿扬起脸蛋,一副求夸的模样:“怎么样,公子?奴婢泡的茶是不是比翠耳泡的要好?” 这小性子是真烈,拈酸吃醋的模样也丝毫不掩饰。苏桐影颇为哭笑不得,心情却极好。 “你手艺比她好。”苏桐影如是道。 妙儿顿时笑颜如花,眸子熠熠生光,满是欢喜,满是眼前的公子。 苏桐影被她的目光注视着,心中一暖,连带方才她偷听之事都险些忘了。 回过神,苏桐影沉声道:“我是把你宠的越发没规矩了。” 妙儿原本还在笑,闻言,心里登时一紧,脸上迅速换上可怜兮兮的模样,“公子公子……妙儿真没有听到什么,你,你就饶了我吧!” 千万不要杀我灭口啊! 苏桐影又靠在椅子上,悠哉悠哉的品茶,“你认识向明?” 妙儿一愣,心思瞬间百转千回,不明公子所问何意。 她确实认识向明,但那是在一个极为尴尬的情况下认识的。 犹豫的点了点头,妙儿低眉,不敢看他。 苏桐影毫不意外,语气怪异道:“所以,你真的想偷看本公子沐浴?” 妙儿瞬间瞪大了铜铃眼,脑子“嗡”一响,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死向明,臭向明!言而无信的家伙,祝你永远也讨不到媳妇!喝凉水呛喉咙,走路踩狗屎,上茅房掉坑里…… 正在挑选暗卫的向明,突然间打了一个喷嚏,跟着身子抖了抖。 向明面无表情的擤了擤鼻涕。 跪在地上的几名暗卫皆是一愣,不过都是受过严酷训练的人,脸上面无表情。只是一股怪异的氛围如水面涟漪般散开在众人心头。 都说被人念叨会打喷嚏,向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 说起两人的相识,可谓是尴尬窘迫至极。 某日,向明带着任务浑身是血的来找苏桐影,当晚,便被苏桐影留下养伤。 苏桐影是个会享受的,在书房的次间弄了一个小澡池,池不深,池壁环形,呈三个阶梯,人坐在池里的阶梯上,从外看,只能看到上半身的半身。 那晚,妙儿照常来书房给苏桐影打扫,整理东西。听闻次间隐隐传来水声,心惊一下,又渐渐雀跃起来。她知道公子次间有洗澡的地方,却从没见过他在那里洗澡。 也不知是色胆包天,还是脑子抽风了。妙儿一面幻想着公子的浴图,一面往次间走去。 向明身受重伤,听到声音也无力过多的分心神去辨别,只以为是公子回来了。 “公子……”向明一转头,就看到纱帐后的屏风处,露出半截娇颜。 很显然,这不是公子啊! 妙儿惊得大叫,手舞足蹈的往外跑,谁知刚跨出几步,腰间就被一只劲道有力的手给捆住,樱唇也被另一只手被捂上。 耳边响起一声:“住嘴!不许出声!” 妙儿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这是头一次干坏事就遭报应了啊。 颤颤抖抖道:“壮,壮士……你别杀我,我不值钱的,我,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孩……” 向明低头看了一眼妙儿的服饰,心中已明了。沉声吩咐道:“闭嘴。现在听清我说的每一句话。” “我是公子的暗卫,你不必惊慌。现在,你出去,不许转身。” 妙儿怔了怔,不是……入室采花贼啊? 心里松了口气,身体也跟着松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还跟他亲密接触着,妙儿红了脸,连忙挣开。 向明也注意到了这事,顺势松了手。 二十:入局(二) http://.biquxs.info/

“变态!流氓!”妙儿怒道。挣脱了束缚,妙儿急忙忙跑回屏风后。 向明穿衣的动作一顿,眼里浮起嘲讽,冷冷的声音似动日里的破冰,又脆又寒。“我变态?我流氓?方才是谁想偷窥公子沐浴。” 一语窒死。妙儿颤抖的手指着屏风,再也骂不出一句话来。 行,你有理。 妙儿改亲民路线,笑嘻嘻道:“你……是受伤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带点药过来?” 里面许久没有传出声音,似是那人愣了。 妙儿心中忐忑,又不能对他生气,要是他向公子告发了自己咋办。虽然经此一事她是再也不敢了。 妙儿又锲而不舍道:“唔……刚才那都是误会,误会。你我同为公子效力,就不必记挂心中鸡肠小事啦。”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妙儿皱了皱眉头,心底划过一丝不安。“那,那我去给你那些金疮药吧。” 虽然只是一眼,但妙儿还是能看清楚他背上的刀伤,伤口细长,极深,似乎挺严重的。 待妙儿再回来时又唤了两声,依旧无人回答,便绕过屏风走了进去,这才发现,原来刚才那个凶巴巴的男人已经晕过去了。 人命要紧,妙儿吓得赶紧把他扶到书房的软蹋上。将那些昂贵的金疮药不要钱似的倒在向明的伤口上。 简单粗暴的做法,让原本晕死过去的向明,硬生生的疼醒了。 回头一看,妙儿正在给他包扎。动作亦是粗鲁至极。 向明低咒一声:蠢女人!后知后觉又发现,她这是在……帮自己? “啊!你醒了?”妙儿惊喜道。 向明疼的无力去茶毒她了。索性光着上身趴着休息。 一看他毫无反应,又要晕过去,妙儿急了。忙喊道:“哎?喂,你别睡过去啊!” “我放了那么多药都没用吗?你快睁开眼睛啊。” “完了完了,真没反应了,你别死啊,我去给你找大夫!” 妙儿急得起身,向明终于忍不住了,忍着疼一把拉住她,“别去。” 妙儿惊得想打人,诈尸了?! “你没晕死啊?”妙儿不满的问道。 “要么闭嘴,要么出去!”向明不耐烦道。 还有力气凶她,看来是没事。沉默片刻,妙儿悄悄往旁边挪了挪,选择了安静。 没办法,留着这么个病人在这不管,万一吓到公子了怎么办。 灯火通明的书房,难得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妙儿又忍不住话痨了。“哎?你们暗卫是不是都长这么好看啊?” 这是在……夸他好看?如此直白的话,向明一愣,神色不自在道:“不是。” “唔……今晚的事,你不能告诉公子哦,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 “你不说,就当你默认啦。” 妙儿喋喋不休道:“你叫什么?不要跟我说你不能说,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再者,我可以问公子,哼。” 向明刚想说的话,被堵了一下,只能闷声道:“向明。” 向明。於赫有梁,向明而治。 黎明天色,意欲新生。这是公子起的名字,在那个晨曦微露间,他获得重生,此后六载,都跟在公子身边,鞍前马后,唯命是从。 妙儿磕磕绊绊的交代完前因后果,对上苏桐影探视的目光,更觉羞愧,低着头,差点要钻进地里。 苏桐影靠在椅子上,突然一笑,目光如夜空繁星,散发出惑人的光芒。 “妙儿,愿不愿在我身边?像……翠耳一样。” 妙儿蓦的抬头,整个人震惊的楞在原地,不知所措。 像翠耳一样?做一个通房丫鬟,在公子身边侍奉…… 妙儿浑身颤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一个家生子,一个父母早亡的孤女,却能蒙受府里的恩惠,得以在这个世间活下去。 她啊,只是一个婢女,却妄想着公子的……怜惜。多可笑。 明知不可能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的想要靠近,因为她的公子,是世间最温柔的人。 哪怕如现在,为了成全她,也是那么温柔。 月辉被遮住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狂风呼啸而过,夜间的温度骤然下降,凉的不知是园中的娇花,还是人的心。 妙儿抬眸望去,声音亦是温柔道:“多谢公子,妙儿命薄卑贱,是配不上公子的。” 苏桐影怔了怔,似是没想到她会拒绝,原以为,他说,她就会满心欢喜的答应。 “人生天地间,一朝一夕而过,同样的命理,何来卑贱一说。何况,翠耳配得,你为何配不得?” 妙儿眼底凉意更甚,自顾苦笑着,道:“奴婢大字不识一个,说理说不过公子。但奴婢也晓得,什么是随心。” “公子千般好万般好,只是奴婢不配……也不愿。” 不愿。好一句不愿,真是伤人心啊。既然不愿,那为何你总是让我觉得,你的满心欢喜,是为了我? 苏桐影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又瞬间恢复如常。转头视线又回到书上,沉声道:“随你。” 书房又陷入沉静,偶有翻书的声响。 妙儿一副安静缄默的模样,落在苏桐影的眸子里,心中思绪万千,却又万般无奈。 不愿做他的通房侍女。难道,是想做他的妾室吗?可这妾室也不是那么容易娶的,他是国公府的公子,所代表的不仅是个人,还有整个家族,以及背后的利益关系。 纳妾室,是一种巩固家族的手段,妾室的出身亦是有讲究的。 京城的贵族之间,经常有互送妾室的事。妾,通常有两种,一种是上位者所赐的,以示恩宠,一种是正经抬轿进门的,多数为高门庶女,或者低门嫡女。 哪怕是贵族子弟,纳妾也不甚由己啊。 心神不定,书是看不进去了。手中的书“啪”的合上,苏桐影神色疲惫的靠在椅子上。 妙儿直愣愣的站在桌旁,心中还想着方才的事,一时酸涩又一时甜涨。她在幻想着什么?这般身份的女子,公子肯收自己,已是莫大的荣幸了。 可是,她还是不愿。不愿以后面对着公子身边成群的妻妾,自己只能暗自神伤。 敛了敛心神,一双水灵的大眼转了转,慢慢的蹭到苏桐影身边,笑嘻嘻的讨好着:“公子忙了一天了,定是累了吧,奴婢给你按按腿如何?” 苏桐影掀起眼皮,一双眼眸沉沉的看着她,似一把钩子,把她勾进他眼中的黑暗深潭里,沉溺得无法自拔。目光如此灼热,妙儿脸颊两侧不禁染上红晕。 苏桐影慵懒的哼声。像一只收起利爪的大猫,安静纵容的任妙儿在他身上按摩。 一如往常那般自在,仿佛方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这样就很好,公子。你以后会有娇妻,会有美妾。她们能光明正大的跟你生儿育女,同枕共眠,可是并不是所有人能陪你一直到永远。 可妙儿可以做到的。一直一直陪着你,只要你不丢弃妙儿,妙儿会永远都在你身边,陪你一起共进退。 过了许久,烛火摇曳,妙儿的手按着按着就渐渐失了力道,眉眼惺忪,她困了。 屋里不知熏的什么香,竟让人如此安神。 苏桐影掀起眼皮,低头看着她,目光如炬,透着精芒。薄唇轻启:“妙儿。” 妙儿的头已经在钓虾了,闻言一抖,迷迷糊糊回道:“啊?公子有何吩咐?” 苏桐影眸子清凉如水,深黑如渊,让人捉摸不透,如果妙儿此时清醒,那她一定不会认识这个公子。 这个公子眼中,方才的泥泞暧昧一切都不存在,只剩下冷毅和沉着。 “你在书房外,还听到了什么?”声线缓缓,如清流温浅,带着惑人的魅力。 妙儿迷迷糊糊的回答:“公子要给三姑娘增派暗卫……” 苏桐影眸子有光闪过,问:“只有这个?” 妙儿点了点头。许是被公子灼热的视线给勾住,妙儿抬头望着这张令京城众多女子为之疯狂的脸,呐呐道:“公子还真是疼三姑娘……她身边都有暗卫了,还派人去保护……” 说罢,妙儿又打了个哈欠。只觉得太困了……好想睡觉。 苏桐影眸子瞬间睁大,语气怪异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她有暗卫?” 妙儿意识不清醒,只能按着回忆老老实实道:“不是说暗卫都是武功极高的人嘛……那天我去找姑娘的时候看到的……唔,在那条回廊上。” 苏桐影瞳孔微缩,循循诱道:“还记得,长什么样子吗?” “唔……跟向明一样冷淡,比他小些,不对,是小很多,穿着靛青色衣服,长的白兮兮的,但没礼貌,我跟他说话他都不理我。就咻一下,跑了。” 即使是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妙儿也不忘损他人两句。 苏桐影不由得轻笑。踧尔又皱起眉……年轻、靛青色衣服、轻功好。 但是,二伯并没有在阿璃身边安排过暗卫。 烛火摇曳一下,向明如鬼魅无影般出现在房间里,仿佛没有看到趴在苏桐影腿上睡觉的妙儿,向苏桐影汇报:“禀公子,派给三姑娘的暗卫已经挑好了,是现在去执行还是……” 苏桐影低头目光直视着妙儿,一瞬不动,似是黏在妙儿身上。 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府里有另一个势力的眼线。” 向明冷峻的脸上一愣。府里一直存在着两派势力,公子和苏彦开。只是公子的势力隐藏在苏彦开的势力之下。 一直以来都是由他秘密打理。若是府里出现了第三方势力,那么就是他的失职。 向明立刻跪下请罪,“属下失职,请公子责罚。” 苏桐影自然是不会责罚他。一手抚上妙儿的秀发,目光注视着她,话却是对向明说:“去查。到底是哪方的势力,能渗透到府里……姚家那边也不要放过。” 向明目光闪烁几分,“二爷与姚天德近来来往密切,那边也要查吗?” 若是如此,怕是会引起二爷的怀疑。一旦让他发现公子私底下培养的势力正在把苏府的势力侵蚀,恐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苏桐影不语,神色自若,挥袖让他退下。又将趴在腿上的娇女子打横抱起来,向屋内走去。 向明垂眸,无声的退出去。走到门口处时,苏桐影又传来一声调侃:“哦,对了。以后不许再在我这书房里沐浴了。” 向明脚下一顿,从云缝隙里挤出来的月辉正好落在那双黑色的靴子上,似铺了银色冰霜,一层一层的往上冰冻。 寒冷干脆一声:“是。” 月色朦胧,蔚蓝深黑色的苍穹繁星点点,一层一层的云漂浮而来,叠加在夜空上,预示着又是一场秋雨的到来。 万家灯火渐渐熄灭,而此时,恒国公府阔大的阁楼屋檐上,一道黑影飞快掠过,后面又有几道黑影紧追上,他们黑衣劲装,背上的短刀映在月辉下,寒气逼人。 可惜还是让人跑了。只见跑在前面的黑影离开恒国公府后,直奔城里。后面的暗卫紧追不舍,却还是在错综复杂的巷口处跟丢了。 此人对京城的舆图很熟悉,不然绝不可能逃出他们的手心。为首的人碎了一口,“撤!” 轰隆一声!漆黑夜空被一道闪电劈开。苏千璃从睡梦中惊醒。 张口喘息,浑身紧绷着,入目一片漆黑,屋里的烛火熄灭了。 苏千璃抬眼欲搜寻房内守夜的玄儿,却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寻常。 屋里**静了,仿佛除了她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气息,可是,她却能感觉到有一个视线在紧盯着她。 心提了起来,苏千璃紧张的唤道:“玄儿……” 玄儿没有回答,或者,已经不在房里了。 苏千璃裹紧被子,又唤了一声,依旧无人回答。心,扑通扑通的跳着,苏千璃壮着胆子下床,在黑暗中摸索,走了几步后,小腿似是碰到了圆椅,发出“吱”的声响。苏千璃一喜,连忙探手去找桌子。 桌子上有烛火灯。然而,还没摸到桌子,一声惊雷响起,伴随着狂风,卷开了窗户,卷帘肆意飞舞,闪电的光芒射进来,打在桌旁男子的身子一侧。 男子端坐在桌旁,半佝偻的腰,披着一件怪异的紫袍,宽大的袍子里,一只布满伤痕,青筋凸起,尽显苍老的手搭在桌子上。脸没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苏千璃整个人愣住,如当头一棒,浑身震了震。脑子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苍老极其沙哑的声音,道:“嘘……” 话语里似乎隐含着笑,又似盯着猎物的毒蛇,仿佛只要你一动,他就能一口咬住你,“想好了再说话。” “你是谁?想,想干什么?”苏千璃倒吸一口气,才将惊叫咽回肚子,害怕的后退一步,稳了稳心神,向他看去,企图看清他的容貌。 他身体不动,沙哑的笑声却从他口中传出,宛如一个索命的孤魂野鬼。“真没礼貌。” 苏千璃身子一抖,脑中已经在想着怎么逃出去才好。他虽老,却能避过府里的侍卫暗卫来到她这,定然是有过人的本事。怎么办才好? “你到底想做什么?”苏千璃已经急得冒冷汗。 老者身子依旧端坐着,“莫慌,我现在对你这小娃娃的命暂时不感兴趣。我只是来拿一样东西。” 还想取她的性命?!苏千璃惊得可控制的又往后退了退,“你,你想要什么东西?” “一只簪子。” “……一支通体雪白,玉质清透的簪子。” 苏千璃呆住。这样的簪子,在她的小金库里少说也有不下百支,这叫她如何给? “我的簪子很多,不知你要的是哪支?” 老者瞬间烦躁不耐,腾的站起来,那只苍老的手握拳,捶了捶桌子。“老夫不知道!快给老夫拿来!” 苏千璃吓得又是一阵颤栗,心里不禁又升起一丝怒气,“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知道那簪子的名字,还是忘了?!” 说完后,苏千璃立刻又后悔了,又往后蹭了蹭,几乎要蹭到了床沿。 那老者闻言一震,似是收到了极大的打击。口中喃喃着:“忘了?忘了,忘了……我怎会忘了……那是我亲手做的,送给她的,怎么会忘了。” 老者蓦然一震,身体终于不再静如磐石,呼吸间剧烈起伏,似是愤怒不已,一步一步向苏千璃走来,凶狠道:“就在你这!我的徒儿们都看见了,在倪州的时候。” “你休想骗我!” 苏千璃很想惊叫,但不可以,那样做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脑中快速回想着,倪州?她没去过,但是,回京的路上有经过…… 忽然,苏千璃瞪大了眼睛,“我知道了!你别过来,我去给你拿……” 这一支白玉雪梅簪子,是师太送与她的,她很喜欢,故而经常戴在头上。如今却落在这怪异的老头手中,被他翻来覆去的观看着。 苏千璃站在远处,戒备的看着他,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方才说,这簪子是他亲手做的,送给谁了?难道是师太? 她依旧看不清他长什么模样,片刻后,那佝偻的突的身形一晃,苏千璃来不及眨眼,人就已经飞身夺窗而出。 此时,院里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搜,快搜!”是府里的侍卫。 二十一:入局(三) http://.biquxs.info/

这一场雨来势汹汹,如倾盆而下,浇得梨潇院的众人,狼狈不堪。 苏彦开急色匆匆赶来,身后的侍从打着油伞,小步子跑着,却跟不上主子的脚步,待苏彦开来到梨潇院时,一身墨紫的衣袍,半身已湿透了。 “人呢!”苏彦开愠怒道,目光沉沉,扫视院中的一众侍从,最后落在赵旭身上。 这个是他一手培养的副将,竟然也这么疏忽大意,让刺客跑了? 这个叫赵旭的年轻副将,身形修长,手握一把银色方戟,着银甲。约莫十六岁模样,小麦色的肤色,生得英武俊郎。 虽是年轻儿郎,但他站在一众青壮年的侍从中,亦是不显羸弱,反而更耀眼几分。 今夜京城动荡,他一路护送着苏彦开回府。被君氏留下吃了晚饭,不料,没等他返身回家,苏府里就传出了“刺客”一声。 发现刺客痕迹的是梨潇院的暗卫,后院闺阁离主院有着一定的距离,等他带人去到时,已经晚了。 赵旭表情没有过多的变化,依旧板着的脸,似不化的冰山,令人不敢靠近。他撩起袍子跪下,向苏彦开请罪:“刺客逃走,属下失职。” “逃走?那为何不追?”苏彦开一向温和的脸上,浮起怒气。 霎时,院里的众人齐刷刷的跪了下来,无人敢回答,四下一片寂静。 赵旭的眉头一皱,低头掩下眼底的暗影。 为何没有追?因为他们赶到时,刺客已经逃走,他们连一片衣角都看不见,根本没有线索可追。 苏彦开眼眸一沉,视线从赵旭身上挪开,没有怪罪,也没有理会,而是环视梨潇院,想寻找一丝蛛丝马迹。 奈何,这一场雨下得实在不合时宜,它把夜里的一切痕迹都冲刷掉了。 苏彦开没有说话,赵旭就一直单膝跪地,任冰凉的秋雨打落在他宽阔的背。 “父亲?”在这沉闷的氛围里,突然响起一声娇唤。 苏彦开一愣,众人也一愣,寻着苏彦开的视线纷纷让开,他回头看到了苏千璃站在屋檐下,披着雪色披风,将小小的身子裹在披风下,在暗夜里十分夺目,目光似水雾朦胧,眼巴巴的望着他。 苏彦开神色又一怔。哦,对了,他的小女还在这里,前一刻院里还来了刺客,她定是怕极了。 苏彦开走到屋檐下,想伸手去搂她,却发现自己浑身已经湿透,手势改了方向,转而摸了摸她的头,温声安抚道:“渺渺莫怕,父亲在这呢。” 此刻的的苏彦开,温柔的好像又变回了那京城众人心中的模样。 温文尔雅的一代儒将,曾经才华精绝的盛京第一公子。 已经经历过生死一瞬间的苏千璃,现在倒不觉得害怕,只是看到了父亲,下意识的想要亲近,安慰。然而她的父亲从来到梨潇院,到现在,都还没有发现她。 苏千璃再没有想要亲近的想法了,就在刚才,她目睹了自己父亲嫌少露出的一面……严苛,愠怒。这一面的父亲,陌生得让她有些不适应。 苏千璃淡然道:“父亲,我见过那刺客。” 苏彦开一愣,复而惊喜道:“果真?”顿了顿,又急忙攥着苏千璃的胳膊察看,道:“他有没有伤着你?” 还在跪着的赵旭,面无表情的往苏千璃这边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又极其平淡的收回视线。 苏千璃摇摇头道:“女儿没事。”苏彦开松了一口气,拉着苏千璃的手,进了里屋,询问刺客的事情,而这时,君氏带着苏雅笙匆忙赶过来了。 可惜苏尚风和苏盛华都歇在校场,若不然,以这番动静,他们两个定是要闹腾一番。 赵旭心里暗暗想着,目光直盯着地面,青石一砖一砖的格路纹,缝隙里有一两株小草顽强的冒出,此刻却被雨水打击得抬不起头来。 许久,视线里终于出现了另一个颜色。是鹅黄色的水纱裙,裙摆处已经被雨水打湿了一些,藏在裙摆下的,是一双淡雅的绣花鞋,鞋子娇小精致的很,仿佛一只手都能把它给握住…… 赵旭徒然一惊,瞳孔微滞,连忙抬头,果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秀眉清丽的容颜。 他想,这女子真是厉害,即使身处磅礴大雨中,也能保持仪态,永远是那么的端庄典雅,真是个把礼仪刻到骨子里的大家闺秀。 而此刻,那朝思暮想的大家闺秀正在向他,展颜一笑。 苏雅笙浅浅笑着:“赵副将,快起来吧。再跪着,我娘亲该心疼了。” 赵旭望着她,暗沉的眸子闪烁几分光芒,顿了顿,又低头沉声道:“赵旭无能,有愧于师傅。” 赵旭其师,乃苏彦开。与苏尚风苏桐影几人不同,他与苏彦开是真正的师徒关系。 君氏站在屋檐下,道:“你跪着,我心疼,你便是不孝于师母,不孝师母,是不是也愧对于你师傅啊。” 赵旭皱了皱,到底还是起来了。一个小侍从来传话,“赵副将,二爷叫您进去呢。” 刺客未抓到,雨夜茫茫,也没有追查的线索和方向,如今,只能从唯一见过刺客的苏千璃身上找线索了。 君氏看到女儿身体无碍,一路上提着的心才放下,苏雅笙坐在床边,一手拉着苏千璃的手,安抚道:“阿璃别怕,这可是国公府。” 这是国公府,那怪老头也一样来去自如。苏千璃这样想着,却不敢这般跟她们说。只好反过来安慰着这母女俩。 然而苏千璃还没能享受够母亲和长姐的关怀,不过须臾,她就被苏彦开带到书房里。 府里遭遇刺客,苏桐影在第一时间也得到了消息,却没有立刻动身前去,而是等到苏彦开过去了才动身。 向明一路上向苏桐影汇报消息,“那刺客身手了得,属下们也没能追上,他消失的最后地点是北方向。夜中光线不好,前去的探子没有看清那刺客的模样,只大约知道,是个男子。” 苏桐影着素袍,似是刚从床上爬起来一般,墨色长发及腰,披散着,端是风流随性。穿过茂盛的竹林,走过园子,走过长长的回廊,雨势渐小,终于来到梨潇院。 院中的一颗梨树,被风雨洗礼得摇曳欲折,彼时还没有花,却也堪怜。 苏桐影目含怜惜,暗叹一声:终是稚嫩些,你不该种在这风雨缥缈中。 苏千璃的小书房里,赵旭如一尊石像立在书桌一旁,他长得高,又面无表情,苏千璃不自在的往父亲身边挪了挪。 苏彦开从书桌上抽了一张宣纸,亲自磨墨,对苏千璃道:“渺渺,你来。把你看到的画下来。” 苏千璃神色自若,接过笔,便开始在纸上一笔一划勾勒。 赵旭终于动了,眼眸轻转,视线向她投去。 苏千璃一身雪裙,解了披风后,更显清瘦高挑。眉目如画,专注的杏眸,清澈明亮,流转间透着若隐若离的淡漠。素手执笔,灵动有力。 赵旭心下不禁触动,这就是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苏三姑娘?看来传言也没有过多粉饰。 苏三娘子,性灵貌美,擅理花卉。 一旁的苏彦开眉目温和,对她全然一副信任的表情。让一个十岁多的小姑娘来执笔。看得出来,师傅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女儿。 门外传来一声:“二伯。”苏桐影来到,视线在苏千璃身上转了一圈,似是关怀,发现无异后便收回。向苏彦开担忧的问:“二伯,听闻府里来了刺客,您……” 苏彦开目光注视着苏千璃手下的画,眉头紧锁,眼眸里暗沉。闻言头也不抬,道:“我没事,那刺客跑了。” “哦?”苏桐影眸色暗了暗,看了一眼赵旭。赵旭抬眸对上他,只一眼便挪开。 苏桐影亦收回视线,神态自若,转头看向苏彦开道:“可留下了什么线索?” “线索在这。”苏千璃替父亲回道。 说时,苏千璃落下最后一笔,抬头看向苏桐影,笑了笑。那个怪老头的特点其实很明显,自己还是有自信画出来的。 苏桐影赞道:“阿璃果然很聪明。” 苏彦开倒是直接将画拿起来,若有所思的看着,须臾,勾起一抹微笑。 “这刺客,有意思……” 苏彦开把画放下,将苏桐影和赵旭招上前,“来,你们也看看。” 这是个多雨之秋。缠缠绵绵的雨,下了一整晚,洗涤了整个盛京,在即将天明时分,雨势才停了下来。 苏千璃一早就起床,新来的两个丫鬟来伺候她洗漱。昨夜,在偏房里发现了被打晕的玄儿。 苏千璃来到玄儿的房间,就看到躺在床上,头裹了一圈纱布的玄儿。 “姑娘。”玄儿一看到她就挣扎着起来,被苏千璃一把按住,“伤没好,不要动。” 玄儿自责不已,“姑娘,是奴婢的错,昨晚若不是我睡着了……” 苏千璃连忙打断:“不怪你,那刺客的武艺很高,怕是连三哥都打不过,你就算醒着也没法子。” 玄儿一怔,眼底顿时又升起一股浓浓的自责。 苏千璃后知后觉,暗恼,到底是不会安慰人。“你且好好养伤,别的不用多想。”顿了顿,苏千璃又低声问道:“昨夜,你有没有看到那人的脸?” 玄儿皱眉摇摇头,“没有,奴婢迷迷糊糊间听到声音,还没来得及睁眼,就被打晕了。” 只是打晕了,并没有下毒手,还费力的把玄儿搬到次间。 回到院中,苏千璃看了眼昨夜遭受风雨蹂躏的梨树,折断了几支小树干,已经被下人打扫了。 又看一眼庭院,青石上还有水渍。昨夜,那个银色甲衣的年轻副将就跪在那里,沉稳,倔强,挺拔…… 苏千璃感觉心里沉沉的,隐约觉得,似乎有着一场更大的风雨,正在筹谋酝酿着。 苏千璃回到自己的小书房。在书桌旁坐下,指腹轻轻摩擦着空白的宣纸。思绪一点一点打理。 府中遇刺客,现下整个国公府的戒备加强了三倍。但苏千璃觉得,以那怪老头的身手,破这点防备是不在话下的。 昨夜,父亲,三哥,还有那个年轻的副将,看到画像时,父亲和三哥表现异常,显然是已经知道这刺客的身份。但那位副将并无异样,不知是过于沉着还是不认识。 苏千璃拿起一旁的笔,开始在宣纸上描摹起来。 老头很怪异。服饰怪异,口音也怪异,与京城圆润的正腔口音不像。 忆起昨夜他说的话,倪州?徒儿。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她启程回京,就有人盯着她了。 可是,为什么要盯着自己?难道自己身上还有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苏千璃皱眉,把笔放下,注视着宣纸上的图。几条墨色笔线,蜿蜒勾勒出一支淡雅精致的簪子。 昨夜,她将簪子被夺之事一语带过,父亲并不在意。怪老头没有害人,苏千璃潜意识里觉得,也许这怪异老头,或许并不是什么大恶之人。 师太说她先天早慧,学什么都快,夫子赞她聪颖过人,根基蕴厚,是个可塑之才。 母亲满意她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父亲喜她乖巧听话,更喜她的理性。父亲会让她看兵书,史书,让她了解朝政之事,会教她如何理性的分析事理。 可是,没有人教过她如何分辨善恶是非。何为善?何为恶? 苏千璃心底轻叹一声。图纸在手中揉成团,扔了。 雨后的空气是清新的,只是因为刺客的事,府中的氛围略有低沉。苏千璃刚出院子,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高雪蝉。 日光下,少女绯红罗裙,发髻简单也掩不住越发明艳的容颜。 许久没有见到她,苏千璃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随后笑道:“雪蝉姐姐,你来了。” 高雪蝉颔首,对她浅浅一笑,复而又担忧道:“听闻,昨夜府中进了歹人,阿璃可无恙?” 苏千璃也笑了笑,她知道,雪蝉姐姐是一定会来看望她的。道:“我没事。” “师太曾给我抽过一签,说我命硬,阎王爷都不敢收。” 高雪蝉被她逗得一乐,亦笑道:“那我可要好好蹭一下你的福气,让我也活久些。” “你的手腕……”苏千璃眼尖,看到高雪蝉袖子里,那白玉般的手腕,横着一道细小的红痕。 高雪蝉美眸微眯,不动声色的把袖子拉长一点,对她笑了笑,“前些日子不小心碰到的,你知道,雨天路滑嘛。” 苏千璃和她一道走着。出了二门,忽的看到一名婢女带着一个大夫匆匆忙忙的走过。 苏千璃挑眉,疑惑道:“这大夫是给府中谁人看病?” 高雪蝉也看到了,美眸流转,轻轻道:“许是给四姑娘看的。” 苏千璃惊讶的抬头,“她怎么了?”问罢,也跟着向西苑走去。 苏灵不喜她,但是苏桐影向来与自己亲近,到底是他的亲妹妹。 高雪蝉目光闪烁,连忙道:“千璃,四姑娘这几日心胸烦闷,不欲见人,连那三夫人也不见。” 高雪蝉扯了一下苏千璃的衣角,低低道:“还是改天再去见她吧。” 苏千璃皱眉,脚步顿住。苏灵不喜她,若如此过去看她,那场面是什么样子大概也能想到。 “罢了。”苏千璃淡然转身。她现在也无别的心思。 刺客一事,也不知父亲是如何处理。三哥和父亲又一早的上朝去了,苏千璃心事重重的走着。 “难得今日你不上课,不若……我陪你出门走走?”高雪蝉敛目,低低的问道。 苏千璃一愣,抬头看向高雪蝉,她站在她身边,姿态端庄,一副低眉温婉的乖巧模样。 府中刚出这刺客一事,正是敏感时期,实在不适宜出门。 苏千璃正犹豫着,忽的听到一声轻咳,很轻,似是被拼命掩盖。 高雪蝉用袖子快速的捂了捂唇口,苏千璃扶住她,担忧问:“雪蝉姐,怎么了?” 高雪蝉低眉柔和一笑,摇摇头道:“没事,只是一点小风寒。” 二十二:萧商传人 http://.biquxs.info/

盛京的天气自入秋以来就变得阴晴不定了,时而雨时而灼日,这时是最易感染风寒的。 “既然你生病了,那就更不能出门了。还是在府里待着,别再受了凉风。” 高雪蝉怔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焦急,垂眸浅笑道:“我出身卑贱,自小做了许多粗活,身子结实着呢,这点小病无需挂心的。” 说罢,高雪蝉又央求道:“好千璃,我已经许久不曾出门了,今日你就陪陪我吧。” 苏千璃面露难色,但又拗不过她,到底还是跟她一块出了府。 因上次马车失事的缘故,苏千璃就不大爱乘坐马车了。这次出门,她跟高雪蝉以步代车,带了一个玄儿,还有暗处随行的几个暗卫。 街道上人影耸动,依旧热闹非凡。苏千璃一身素罗裙和高雪蝉的绯色衣衫煞是惹人注目。 苏千璃随着高雪蝉走,本以为她是单纯的想逛街,不想,走了片刻后,她们就拐进了一个清幽的巷口。 苏千璃疑惑道:“雪蝉姐姐,你这是要去哪?” 高雪蝉敛眸,又低低的咳了一声,“我想起来,昨日我的药已经吃完了,可这风寒还是拖欠好不利索,正好今日出门了,就顺道再抓一副药。” 玄儿也疑惑道:“姑娘的药难道不是府里的大夫给开的?” 高雪蝉目光闪烁几分,道:“府里的大夫自然也给我把过脉的,不过,这几天四姑娘的身子不舒服,府里的大夫都被三夫人招了过去,他们也就没有过多的照看他人了……” 原来是这般,四姑娘是三夫人的眼珠子,又得老国公的宠爱,平日里磕着碰着都要不得,这病了几天,也难怪他们如此兴师动众。 玄儿侧目看了一眼低眉颔首的高雪蝉,只觉得这姑娘委实可怜了些。寄人篱下,来京城寻亲,又这么久都没有消息。 如此境地,有什么出路呢?蓦的,玄儿心头一跳,突然想起来,府里那些下人们的流言,三夫人欲将高姑娘许给公子做侍妾…… 一个没有家族地位傍身的孤女,怎能嫁入侯府做妾呢?玄儿再看高雪蝉时,眼中难掩的复杂。 苏千璃自是不知玄儿心里的想法,她抬眼看了看四周,这里人烟稀少,繁华不比热闹的集市,两旁人家都是青砖黑瓦,这里是……平民区? 穿过这个平民小巷,又来到几条窄小凌乱的街道,不同的是,这里面的情景,与先前盛京的正门大道集市完全不同。 “雪蝉姐,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苏千璃惊奇问道。她和姚非择也逛了两次京城,但从来没有到过这种地方。 高雪蝉心里冷笑,这种地方很稀奇吗?在大元,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地方。她面带笑意道:“我也是偶然发现这个地方的。从这里绕过两条街,就到医馆了。我的药都是在那里抓的。” 苏千璃走在其中,心中惊讶不已。身旁经过的人,都是粗布白衣,甚至,在窄小的街道上,都能看到许多椅墙而靠的瘦弱乞丐。 有几个扛着农具形色匆匆的男子走过,口中念念有词:“东门的护城河破堤了,正在招人修护呢,兄弟几个赶紧去,有钱赚啊。” 有坐在路边摆着地摊叫卖的小贩,苏千璃好奇走近,看一眼他的摊子,不出意料,全是一些粗糙劣质的仿冒首饰,那人看见她,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活生生的金元宝一般,开始滔滔不绝的推荐起来。 苏千璃后退,连忙摆手拒绝,“我不买。” 小贩不依不饶的上前道:“哎小姑娘,看看,我这的花细都是手工制作,精良无比,出自京城里最大的珠宝商,隆萧珠宝店铺……” 隆萧珠宝?!她看了眼那些色泽都涂不均匀的饰品,手艺可谓粗糙至极,还敢说是隆萧珠宝商的,简直是满口胡诌。 苏千璃怒道:“胡说,你这的饰品一看就是假的,没有一样是真货,这是欺骗!” “就算做的不好,也不能为了盈利而冒充他人的招牌,按大元的商律……” 原本一派悠闲看戏的高雪蝉登时吓了一跳,一把捂住她的嘴巴。轻声呵笑:“您别忘心里去,我妹妹年纪小不懂事,呵呵。” 我的乖乖,你这要不要这么直白啊姑娘! 小贩也愣住了,从没见过哪个人会在人家摊子前这么直白,一点情面都不给的撕开了。顿时,四下一片寂静。 玄儿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小贩老板就黑着一张老脸,上前跟苏千璃吼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我在这行商多年了从未卖过假货,你倒好,一来就说我这是假货,你有什么凭据?!红口白牙一碰,我看你是专门来砸我摊子的!” 苏千璃生气,这人怎么可以这样颠倒是非,他分明卖的是假货,居然还振振有词,欺瞒买家。 用力挣开高雪蝉的束缚,苏千璃上前就争辩:“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你说我有何凭据?我家里用的,穿戴的都有隆萧家的珠宝,我如何不认得?我说你这卖的就是假货!” 小贩一听,当即拍腿大骂。 玄儿和高雪蝉俱是一惊。玄儿连忙将苏千璃护在身后,“姑娘,莫要与这种人争论,他们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平民,哪里懂得道理。” 高雪蝉看看周围逐渐围拢过来的群众,不禁眉头一皱,她今日可是还有别的事要做,怎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再者,她也不敢让苏千璃在这里出事,若是让长公主知道是自己把她带来的…… 高雪蝉神色闪过一丝慌张,也劝着苏千璃:“千璃,我们还是快走吧,若是回去晚了,我怕长公主会怪罪。” 若是他人,到了这份上,也该懂得退让了。可偏偏她是苏千璃。一个生于富贵家,长于佛门地的金枝玉叶,她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矜贵傲气,又有静音师太培养出来的正直无邪。 眼里是容不下一丝龌龊。 苏千璃不再与小贩争口舌之快,她冷着脸,一步上前,拿起摊上的一支翠色簪子,当着众人的面一下子掰断了。 清脆的“咔”一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激起一片涟漪。 高雪蝉闭目,完了。 “隆萧家的珠宝首饰,都是萃银萃金的的东西,定然不会如这豆腐渣般脆弱,你说,我这算凭据吗?”苏千璃举着断簪,嘲讽道。 小贩已经气得面红耳赤,这周围的邻里街坊都是相处了几十年的,今日他被当众撕了脸皮,这让他往后怎么做这生意,又怎么面对邻里。 这般想着,小贩也顾不得苏千璃是不是身份高贵,只脑子一热,就抄起地下的棍子,向苏千璃几人挥舞过去。 高雪蝉吓得浑身一抖,连忙后退,玄儿先是一愣,随后惊呼一声,上前欲护住苏千璃。围观的众人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站出来。 苏千璃冷哼一声,不慌不忙的站在原地,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冷讽。 棍身未落到苏千璃的身上,就已经被一只修长有劲的手给接住了。 高雪蝉和玄儿瞪眼,而后又松了口气。苏千璃顺着那手看去,不禁一怔。 不是她带出来的暗卫。 接过棍棒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青年男子,五官平凡,神色深沉得看不出一丝波澜。他一身灰蓝劲装,腰间佩戴着一枚墨青玉佩,刻着一个“萧”字。 青年眉目从容,用力将那小贩连人带棍的甩出去。伴随着小贩一声惨叫,一众围观的人的也轰然散开。 突的一阵喉间低笑传来。 苏千璃挑眉,看到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男孩从青年身后走出。他也是一身黑色劲装,露出胳膊,戴着护手,微敞开的衣领处,露出一个醒目的环形玉佩。 五官长得清秀,一双墨色的眼眸似深渊清泉,蕴含着清河偃月,他直勾勾的盯着她,眼神透露出好奇,非常纯粹的好奇。 若是被他人这么肆无忌惮的盯着她,苏千璃定会不悦,但不知为何被他这么盯着,苏千璃倒生不出一丝怒气。 他抬手勾了勾额前碎发,看向苏千璃,突然笑了。明眸弯弯,如昭昭灼日,额前两处碎发随风而动,很是风流不羁。 “我叫萧然。路过此地,见姑娘有难,特来相助。”男孩的声音意外的清脆悦耳,有礼的向她一鞠。 他语调含笑,淡淡嫣红的薄唇微微上扬,一副痞笑跃然而现,动作利落干脆,却不显得轻浮。 苏千璃原本微仰起的下巴,此刻放低了,同样的大的年龄,她的个头比他高…… 小少年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身子顿时一僵,放下手,而后缓缓挺直腰板。 苏千璃神色平淡,眼眸里毫无波澜,带着淡淡的探视看向他,自报姓名:“苏千璃。” 萧然挑了挑眉,明眸皓齿的小少年异常活泼,惊讶道:“哦~原来你就是那个苏三姑娘啊。幸会幸会!” 苏三姑娘,性灵貌美,擅理花卉。大长公主和苏二爷之女。 小贩瞪大眼睛看着苏千璃,刚爬起来又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原本散去的众人又立刻围拢了过来,纷纷睁大眼睛看向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苏三姑娘,看她是否真如传闻那般好看,又聪颖。 “那个就是苏三姑娘啊,还别说,长得是挺俊的。” “不是说她大门不出的嘛,怎么会来这地方?” “谁知道,体验一下平民生活呗。” 闲话一句接一句,再传来传去,不知自己明日在京城又会是一副什么模样了。 苏千璃抬眼环视四周一番,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对高雪蝉和玄儿道:“走了。” 萧然一愣,连忙上前挡住苏千璃的去路,痞笑道:“喂喂,你也太不近人情了吧,我好歹还帮了你一把,你不说声谢谢就走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不落的落到众人耳中。顿时又是一阵交头接耳。 “这苏三姑娘也太不识好歹了,人家那小公子刚才还帮了她呢。” “可不就是,刚才她还跟那小商贩争来争去呢。” “争什么?”有后来者不明问道。 “嗨,不就是因为那小商贩卖的小玩意不是真货,就跟人家争吵了起来嘛。” “哎呦,这年头啊,真是不给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活路啊这,苏三姑娘也太不近人情了……” 众人所云,皆是偏颇弱势一方,说来说去,就是觉得苏千璃做的不对。 苏千璃真是恼了,瞪大了睛看向萧然,这人怎么可以这么不要脸? 一旁的高雪蝉有些急了,她们不能在外逗留太久。这个不知是什么身份的小少年突然冒出来,言辞放荡不羁,苏千璃又是个孤傲的,只怕又要耽误许多时间。 “我本就不需要你出手相救。”苏千璃沉声道。玄儿怕她又跟人吵起来,怯生生的扯了扯她的衣袖,“姑娘。咱们还是快走吧……” 萧然又勾了勾额前碎发,笑道:“走?你们小姐刚才掰断了人家的一支簪子,不付钱就想走吗?” 玄儿怒,指着萧然:“你……” 高雪蝉冷眼撇了她一眼,伸手把她往后一扯,自己就上前去劝架了。 不能再让苏千璃跟他发生口角了。 高雪蝉俯在苏千璃的耳旁,轻声道:“千璃,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人看起来身份也不简单,况且他对这里似乎很熟悉,我们还是不要跟他起冲突的好。” 苏千璃气得胸口起伏,环视了周围的人一番,再回到萧然身上,“虽然我确实有能力自保,但毕竟你是仗义相助……多谢了。” 这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真是逗乐了萧然。萧然毫不客气的笑出来。 “你……你笑什么?”苏千璃气结。 萧然乐不可支的摆摆手,在她的怒瞪下终于收敛了笑意。“不必言谢,说起来,或许是我道谢才对。” 苏千璃一面让玄儿掏钱给小贩,一面又疑惑道:“谢我?什么意思。” 小贩一看就是欺软怕硬的货色,不敢接玄儿手里的银子,连忙跪在地上,“不不,不用了,小姐,小的做的都是小本买卖,刚那支是孝敬您的。” 玄儿无奈,看向苏千璃,苏千璃却一直盯着面前的萧然。 萧然也不逗她了,灿然一笑,“我义父正是这隆萧珠宝商家的东家,你刚指出假货,也算是给我们隆萧珠宝证明了。” 说罢,又向她鞠了一躬。 这就是那占了大元半个江山商道的萧氏……的传人? 苏千璃诧异的看向他。 父亲曾跟她说过,萧氏乃天下第一商贾,其商业势力遍布了整个东瀛大陆,就在五年前,原本沉寂于大元的萧商分支,突然活跃了起来,这一活跃,一下子就把大元的一半商道给占据了。 传闻,萧商的头把交椅萧复文收了个义子,将作为萧商下一代传人来培养,却嫌少在人前露面。 萧商的手段多狡诈阴险,变幻莫测。苏千璃眼帘半阖,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一步,生怕他再给自己鞠一躬。 “既然如此,那问题解决了,雪蝉姐,我们走。” 萧然眼珠子一转,几步过去又把人拦住,“哎~还不能走。” 这下连高雪蝉都要忍不住生气了。她转头柔柔一笑,道:“这位小公子,你几次三番的阻挠我们姑娘,到底是……” 高雪蝉话还未说完,萧然看也不看她一眼,就直接越过了她,走到苏千璃面前。 高雪蝉笑意凝在脸上,眼底一丝冷意闪过,复而又恢复了温婉的模样。 苏千璃蹙眉,略微低头看向他,“又怎么了?” 萧然道:“我们商行有商行的规矩,这小贩顶着我们的招牌行商多年,对我们的名声可是造成影响了。” 苏千璃冷眼而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所有的货物都是顶着我们的招牌来进行交易,按规矩,他得给我们赔钱。”萧然指了指那小贩,神色无辜道:“方才那支被你折断的簪子,不管他愿不愿意要,你们可都得赔钱不是?” 苏千璃明白过来了,嘲讽的笑了笑,真不愧是被一代大商贾选中的传人,就凭这抠门和不要脸的劲儿,将来也能成一代奸商了。 “玄儿,把那簪子钱给他。”苏千璃道。 玄儿一愣,还是乖乖的把钱给萧然。高雪蝉目光沉了沉,盯着萧然若有所思。 “嘿嘿,苏三姑娘,你相不相信缘分啊?”钱到手了,萧然笑眯眯的问道。 苏千璃懒得理他,丢了句:“我跟你没缘分。”便带着两人走了。 萧然站在原地,眯眼看着那抹白色在转角消失,没有再追上去,而是带着青年侍从走向了另一边。 商,讲究的是三分机遇,七分谋划,看起来,我跟你好像确实没什么缘分…… 不过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 两人走在古巷里,一长一短的身影被日影拉长。突然,萧然停了下来,面色凝重,似在思索。 “少爷?”青年侍从疑惑唤了一声。 萧然皱眉,指腹摩擦下巴,“空空,我以前,是不是见过她啊?” 面无表情的空空:“……属下不记得。” 二十三:沉和医馆 http://.biquxs.info/

坐落于拥挤喧嚣的民房中,一株曲干青松从馆院内长出,给这贫瘠青灰一片画出一抹雅致。这就是沉和医馆。 有十几位平民排在医馆正堂里等候把脉,苏千璃站在门外,一眼望去,老幼妇孺皆有。医馆不大,里堂看起来却是宽敞明亮。 苏千璃诧异道:“这医馆坐落偏僻,却打理得井井有条,倒也雅致。” 高雪蝉勾唇笑了笑,“这医馆不只是雅致,还妙趣横生呢。” 苏千璃一愣,正疑惑着,就听闻医馆里传出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你想干什么?!幼儿出生不足百天,你居然把他放在冷水里洗澡?!想谋杀吗!” 接着便断断续续的传出涕哭声,“呜呜,黄仙婆说,我,我这儿是,有妖附身啊~” “胡说,简直就是一派胡言!你们,你信她不信老夫?!” …… 这一声怒吼硬生生打破了医馆的宁静雅致。苏千璃挑眉一笑,双手抱臂站在门外,继续听。 “小儿面部两侧唇裂,此乃先天之状,何来妖邪之说!” “这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 原来是兔唇之症。皮相对人来说是颇为重要,民间许多人不识得此症,故以为是母胎时吃了兔肉,或是犯了什么讳忌,所以多有抛子弃女的事情发生。 医者,当存仁爱之心,苏千璃不禁对这个老医者多了几分敬佩。 里堂的声音还在继续。 但是苏千璃听着听着,便心头一跳,这声音…… 忆起那夜雨中的沙哑苍老的声音,苏千璃眉心直突突,脊背顿时冷汗淋淋,双手也放了下来。 不会这么巧吧。 此念头一出,便疯狂缠绕在心头,箍得她难受,苏千璃抬脚就踏进医馆,一面走着一面又担忧,若真的是那怪老头,那自己岂不是有性命之忧了? 他是说过暂时不要她的小命,但不代表,自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的出现在他面前。 思及此,脚步蓦的顿住,把后面追上来的玄儿吓了一跳,“姑娘?” 高雪蝉也不明所以的跟了进来,“怎么了?千璃。” 苏千璃松了送绷紧的后背,后知后觉道:“没事,就是想进来看看。”又对高雪蝉说:“你不是要抓药吗?之前可是这的大夫给你把脉?” 高雪蝉摇摇头,道:“我的药方子都是向府里的大夫要的,这药是我自己出来抓的。” 苏千璃眼底闪过一丝可惜,“哦。” “抓药的地方是在后堂,我来过几次,与这的药童相识了,平时就自己来找他们抓药。”高雪蝉轻车熟路的将两人带到后堂。刚一撩开帘子,苏千璃就闻到了一股清新的药香。 这是……山茶花。山茶养阴润肺,倒是做香料的不错选择。 苏千璃往前堂望了一眼,就进了抓药的后堂。 高雪蝉抬眼望去,没有发现那抹唠叨的身影,便乐了,想来是在前堂帮忙了吧。她来到柜前,玉手在台面上叩叩两声,须臾,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童子爬了起来,揉着眼睛的模样似是没有睡醒一般。 嘟囔着:“又是高姐姐啊……” 高雪蝉轻笑,抬手就给了他一记爆栗,“还睡?你师兄在前堂都要忙死了!” “啊!”小童双手捂住脑袋,浑身的瞌睡虫都跑光了。 “你这母老虎,越发不像当初那般温柔了。”小童刚想控诉,眼眸一下子就看到了高雪蝉身后的两人,身子便怔住。 “高姐姐,这是……” 小童看了一眼苏千璃那清冷的神色,怯生生的问高雪蝉。 高雪蝉背着苏千璃给了他一个白眼,两人的年纪分明都差不多大小,为何他要怕一个小姑娘。 “这位……是个贵家小姐,你称她为苏姑娘就好。” “千璃,这个是我在医馆认识的小友,穆伦。” 穆伦?这可不像是中原地域的名字。苏千璃视线放在那个药童身上,浅笑着点点头。 看起来跟自己一般大小,个头不差,身子却异常瘦弱,倒有点像是先天不足。细长的眉目青涩柔和,脸色略有苍白之感。 苏千璃忽的蹙眉,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眉眼似有几分熟悉感。 浅笑清冷,宛如林中谪仙,飘忽得不可让人靠近。 只一眼,穆伦便不敢抬头看她,低头诺诺一笑,“苏姑娘安好。”就转头对高雪蝉道:“知道你今日要来,我已经把你的药抓好了,等会儿,我去给你拿。” 待穆伦逃跑似的走后,苏千璃就走到柜台前,“我很可怕吗?” 问的自然是高雪蝉,后者低低笑道:“不可怕,就是长得像吃小孩的。” “……”苏千璃扭头就走。 待走到门口时,苏千璃又听到穆伦糯糯的声音。 “高姐姐,给。” “嗯。” “哎……高姐姐。”穆伦糯糯的又叫住高雪蝉。 “什么?”高雪蝉抿唇,极力忍耐道。 “下次叫我可不可以温柔一点,脑袋疼……”穆伦浅笑,说着摸摸头。 “嘶~”高雪蝉又扬起手来,向他比划威胁。 穆伦吓得连忙躲到柜台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萦绕在堂里,实在突兀,苏千璃按捺不住,回头看他,却怔了怔。 那是怎样的笑?无邪,纯真。瘦弱的身子裹在单薄青灰色衣衫里,一抖一抖的,恍若冬日柳絮,惹人怜惜。 高雪蝉佯装打他,到底是拿他没办法,那无奈的样子,似是苏雅笙对调皮的苏盛华一般。 高雪蝉瞪了他一眼,转身,“我走了。” 身后又传来糯软的一声:“高姐姐,你不见见沚鹤师兄?” 高雪蝉一噎,干脆道:“不见。” 好不容易不用听他唠叨了,她是傻了才凑上去见他。 苏千璃最后又深深望了穆伦一眼,转身离开。 “你跟他们很熟?”出了沉和医馆,苏千璃问道。高雪蝉掂了掂手里的两包药,闻言一怔,抬头道:“尚可,我这病断断续续的有好些日子,一来二去的与他们就相熟了。” “你可知,那个叫穆伦的药童是什么身份?” 高雪蝉又是一怔,心道稀奇了,苏三姑娘居然会对一个陌生人这般好奇。 “原也不是很熟悉,不过是听沚鹤……就是医馆里的另一个药童,他告诉我的。” “他和沚鹤都是孤儿,从小被收养在医馆里,那老医者就顺势将他们收作徒弟了。” 孤儿啊……苏千璃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穆伦方才在医馆里的笑颜。这般可怜的身世,幸得上天眷顾了。 思及那老医者,苏千璃眸光沉了沉。巧合也好,误会也罢,还是等到父亲下朝回来后再与他说。 两人走到巷子时,突然听到身后远远传来一声:“高姑娘~” 三人皆愣,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青灰色衣衫的少年追了上来,他头戴方巾帽,帽额中印着沉和两字,肤如玉质般白皙,两目清亮,似一个温润如玉的书生。 他手里提着一小药包,神色匆匆追上来。 高雪蝉讶然,挑眉问:“沚鹤?” 苏千璃侧目看了他一眼,这是医馆的另一个药童? 沚鹤停在三人面前,略有喘息,认出苏千璃的身份不凡,便向她鞠了鞠,随后将手中的药包递给高雪蝉,道:“穆伦弄错药包了,这个才是你的,高姑娘。” 高雪蝉挑眉看着他,眼里隐隐含着调笑,“你们怎么这么不靠谱。”说着,就将两个药包换了过来。 沚鹤面色微红,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怪我,之前你的药都是我在配,穆伦他不知道,我,我也忘了告诉他。” 高雪蝉满不在意的“哦”了一声,再无他言。 药送到了,沚鹤看了看高雪蝉,张口欲语,却终是没有说话,随后道了别转身就离开,苏千璃三人也转身离开,待快要走出巷子时,又听到了沚鹤的声音。 还是在唤着高雪蝉。 三人又停了下来,高雪蝉面露不耐,回头看他,“又怎么了?” 沚鹤长身玉立在清幽巷子的另一头,玉容浅浅笑着,似三月的春风,暖人心田。 他冲她摆摆手,薄唇一张一合道:“入秋了要多注意身体,夜晚不要吹冷风,当心再着凉了,药记得多熬一会儿,我在药包里放了蜜饯,要是苦就吃它……” 高雪蝉美眸翻了个白眼,又来了,啰嗦。还不等他把话说完,高雪蝉就不耐烦的挥挥手,“知道了。你回去吧。” 被打断了,沚鹤也没有生气,温和一笑,“再见。” 苏千璃收回视线,随后平静问道:“他心悦于你?” 乍一听,高雪蝉和玄儿都惊了一下,随后纷纷脸红。 大元女子多端庄矜持,这种话,怎么能随口就说。只是苏千璃从小生活在寺院里,少了些世俗的束缚,行事言语颇有些格格不入罢。 高雪蝉是知道的,掩唇低低咳嗽一声,嗔怪道:“千璃你误会了,我跟他不过是相识一场而已,这话……日后不可乱说。” 苏千璃挑了挑眉,不再说话。 两人出门的时间短,约莫一刻钟,抓好药后,并没有在街上闲逛,而是直接回府,只是不想回到府里时,已经是另一番景象。 她们还没走进后院,就听到了乱糟糟的争执声。细听之下,还有女子的哭泣求饶的声音。 苏千璃惊疑,这声音的来源似乎是从她的梨潇院处传来。 苏千璃快步赶往后院,高雪蝉美眸微眯,精芒乍现转瞬即逝。她抬脚也跟了上去。 如苏千璃所料,声音确实是从她的院落里传出。苏千璃回到院落,进门便看到一个瘫坐院里的绿萝女子,她哭的双肩颤抖,白皙的容颜上满是泪水。 苏千璃蹙眉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她是谁。倒是玄儿惊讶道:“这不是翠耳吗?她怎么在这里……” “她是谁?”苏千璃向玄儿问了一句,就向翠耳走过去。 玄儿也跟上去,“原本是三公子身边的贴身侍女,后来妙儿过去了,她就转而服侍四姑娘了。” 高雪蝉站在廊下,没有跟上去,目光扫视了翠耳一番,眼里一丝冷意嘲讽闪过。 一个婢女,怎能在这主家小姐的院落里毫无形象的哭哭啼啼,说轻了,是不懂规矩,说重了,是不敬主子。 玄儿沉着脸,问:“翠耳姐,你这是在干什么?” 翠耳抬头,一看到苏千璃,眼睛的水势一下子停住,连忙上前扒拉着苏千璃的裙摆,又哭道:“姑娘,奴婢不是故意如此的……”说着,她的声音突然卡了一下,沙哑得似是哭了很久。 苏千璃没有理会她,抬眼看了看四下,没有下人,空落落的院里只有翠耳一人的呜咽声。 是谁,擅自做主支走了她院里的人? 苏千璃这才低头看她,语气平平道:“慢慢说。” “奴婢是来找高,高姑娘的,听闻她一早就来你的院子里了。”翠耳道。 苏千璃疑惑不解,“找她,那你这又是为何?” 高雪蝉已经从廊上走来,绯红裙摆一摇一摇,犹如一朵朵娇艳芍药,风中轻摇。 翠耳一看到她,眼里就充满了怨恨,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高雪蝉的鼻子骂到:“你,你为什么要害我?!” 一言出,众人解释懵懂。高雪蝉更是吃惊,退后一步,害怕似的捂着胸口,“翠耳姐姐,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