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难停》 行路难 第一章:初遇宋清阿 “小农快跑!” “不要!畜生老子和你拼了!” 戴雨农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自三岁那年父母惨遭妖兽杀害之后,十一年了,父母的哀嚎嘶吼声和被残忍吞食的血腥画面就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是从地球穿越来到这个名为“钓台天下”的荒芜之地。 可是两世为人,上天都没给他一个健康完整的家庭,他再一次成为了生世凄惨的孤儿。 想到这戴雨农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实面前他无能为力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戴雨农走到河畔边掬起一捧水洗了把脸。 河面上倒映着的不是他的影子而是一栋青铜楼,就是这栋青铜楼将他从地球上带到来这里,然后时不时就会影射到其它物体上。 突然水面溅起一阵阵涟漪,一条毛茸茸的四脚蛇从水面冒出头滋了戴雨农一脸水。 这条四脚蛇并是戴雨农为数不多的玩伴之一,被戴雨农取名叫作水草,因为这条四脚蛇极为亲水,毛毛茸茸的就像捆扎的水草。 一颗颗石子从他后背袭来砸在它的身上,伴随着小镇孩童的歌谣“泥腿子,小狗子,养条蛇吃爹娘......” 一大群孩童在他身后围成一圈蹦着跳着,不亦乐乎。 名为水草的四脚蛇极为通灵,猛的从水面中跃起,要不是戴雨农率先拽住它的尾巴估计恨不得将这些孩子一个个都给吞了! 顿时孩童被吓的作鸟兽散,一边往村子里跑去嘴里的讥笑声却是越来越大。 “好凶猛的一条水虬!”一道极为清脆的声音传来,瞬间盖住了嘈杂声。 戴雨农抬头望向天边,一老一少悬停在半空中,仙姿缥缈,观之如画。 小时候戴雨农见过最多的并是村子里村民,三岁之后并经常可以见到一些奇异的妖兽,小的小如狸猫,大的大如山丘,有的青面獠牙,有的则是小巧可人。 而最近两三年见得最多的并是这些御风飞行,御剑飞行的山上神仙。 “我是草头村的村民!”戴雨农轻声说道。 这句话是村里长辈们说的,说要是在村外遇到了那些神仙老爷莫要多说什么,赶紧自报家门切勿在神仙老爷面前逗留或者招惹他们。 那清秀少年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满不在乎。 倒是那仙风道骨的老者面露难色,弯下腰在少年面前低声细语了几句。 少年郎点了点头,居高临下向着戴雨农问道:“这条水虬卖不卖?” 戴雨农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少年郎眉头一皱神色不善,继续问道:“神仙钱也不卖?” “神仙钱”顾名思义山上修士通用的货币,一枚神仙钱都不是人间黄白之物可以衡量换算的。 戴雨农依旧摇头不语。 少年郎有些不悦的看了一眼身旁的老者,好似在询问他的意见。 老者无奈的摇了摇头,山下庙堂都禁止以武犯禁,更何况山上神仙?对凡人豪取抢夺那可是大忌。 就在这时少年瞳孔突然放大,一脸惊愕。 那条名叫水草的四脚蛇一不小心就掩盖在灰白毛发之下的一支五爪小脚露了出来! 虽然仅仅只是一瞬之间,但如何逃得过山上神仙的感知? 少年郎惊心骇神忍不住叫出声:“四脚蛇!” 老者也是心神激荡不已,一条四脚蛇真龙之属。 戴雨农心生警惕,果不其然下一刻少年郎一跃而下落地之时湖面涟漪阵阵。 “土著,这条四脚蛇交给我,我玉鼎水榭保你锦绣前程。”少年郎趾高气扬,言语间不由他人拒绝。 戴雨农便面上表现得淡定自若,但心里却砰砰跳个不停,即便二世为人这也是第一次和修行中人针锋相对。 戴雨农小心翼翼的缓缓后退,水草紧紧缠绕在他的右臂之上显然一副同生共死的模样。 少年步步紧逼陡然发力,一拳递出好似含有龙象之力。 戴雨农虽然经常被村子里一些小屁孩子‘欺负’,但在长辈眼里却是很讨喜。 生世可怜却生的敦厚老实,做人做事务实,实在。 所以村里的汉子就会闲来无事教他一些拳脚功夫,虽然比不得那些神仙法术但起码能强健体魄。 拳法很普通是村子代代相传口口相授,学起来简单上手并不难,特别是脚下步子取名“蹒跚步”,极为诡谲多变村里成年汉子靠着拳法步子可以与大虫比拼腿脚速度灵活至极。 少年郎一连递出几拳都被戴雨农不偏不倚刚好躲过。 起初少年郎还只是顽劣心性觉得可以借此砥砺手脚,可是十几个会合下来见不能伤及这泥腿子丝毫顿时就有些恼火,自家长辈此时正在观战不说,这看似孱弱的少年竟是只退不攻更是让他觉得丢了颜面。 身为玉鼎水榭的少主竟然另一个凡人都伤不到分毫? 少年郎当即发狠,脚尖一点陡然发力身形如弯弓再次抡拳砸向戴雨农。河面上涟漪荡漾就差激起千层大浪,周边树林更是飒飒作响,可谓是鸟飞绝。 泥菩萨都有三分火气更别提戴雨农了,他一心只守不攻就是不想结下梁子有时候还会装作狼狈模样已经给足了这个少年郎面子不成想他竟然得寸进尺咄咄逼人。 戴雨农脚下一沉,双腿如鼎足沉千钧之力,腰部如龙腰向后倾倒已一种不可思议的动作躲过一拳。 紧接着戴雨农无需手掌撑地直挺挺拧直身子,并未出拳只是肩膀狠狠砸向少年胸部。 少年郎一脸惊愕还来不及格挡整个人并如同弯弓倒飞出去。 老者眉头一皱并未担心少年郎安危,毕竟有宗门法袍傍身怎么也不会被一个凡人小小武夫所伤。 他跟吃惊的是戴雨农的那套拳法架子,虽然戴雨农并未出拳,但是戴雨农展露的那股子钻劲,含如弓张、发似弩箭拳势不可小觑。 “你们山上人就这样不讲道理?豪取抢夺?招招直奔我要害?这与洪荒异野兽有何区别?”戴雨农紧蹙眉头,急促呼吸不知道是怒火中烧还是身体太过孱弱经不起这套拳法运转。 老者面色阴沉,但瞧见少年郎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是冷声道:“吉儿,就此作罢!” 少年郎哪里还听得进去?恼羞成怒说道:“今日四脚蛇不四脚蛇的小爷不在乎,就是要好好教训这个贱民,让他知道人仙有别!要有敬畏之心!” 话音一落,四周的风顿时变得劲猛起来,不在向四周溃散反而不停地着少年汇聚而来,肉眼可见少年郎身前竟然凝聚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漩涡。 戴雨农眉头紧皱,有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不要下死手!”老者看着眼前的一幕没有出手阻止,只是轻声相劝,免得弄出人命。 少年一拳砸出,拳头还没打到他的脸上,一道道劲风此时就已经如同柳条抽打在他的身上。 戴雨农只觉得自己好像被锁定一般避无可避,咬紧牙关一手护住面目,一手负后护住臂膀上的水草。 戴雨农微眯起双眼,只见那少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此时一条大腿粗的大蟒近乎凝聚为实体张着血盆大口朝着他扑杀而来! 戴雨农认命,整个人倒飞出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这就是凡人与练气士的差距! 少年志得意满冷笑道:“敢冒犯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就要一脚踩在戴雨农的胸口! 就在这时哪头四脚悄无声息猛地就从戴雨农后背里蹿了出来,张着嘴两颗獠牙散发寒意就要朝着疏忽大意的少年脖子咬去! “孽障,敢尔!”老者大袖一挥,一道道神虹向着四脚蛇水草斩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道剑光席卷而来,勉强将几道神虹击溃。 “前辈此举要是被追责下来恐怕金鼎宗下宗玉鼎水榭就要保不住了。”一道极为甘冽的声音传来。 戴雨农找准空隙艰难起身扶着大树,不停咳嗽。 这一位身材修长的女子,长发如瀑更显得肌肤如雪,装作朴素手持长剑,模样仙姿佚貌,二世为人的戴雨农从未见过十三四岁岁的少女竟然能有如此摄人的魅力。 女子只是淡漠的瞥了戴雨农一眼,那头四脚蛇又重新缩回了戴雨农衣服里。 少年回头望了一眼老者,老者落地后挡在了少年的身前,视线更多的还是投向了少女手里的长剑。 一位年轻女子剑修?一个人就敢前往钓台天下历练?说给谁听都不会信,这类器宇不凡的剑修胚子那个出门历练不是尾随一位境界不俗的金丹地仙? 老者言行举止很是老道,一点没有被人抓到把柄的模样,微笑道:“只是孩童扯皮一个不小心出手重了些,就是那条孽畜的确有点暴戾,若不是及时出手恐怕我家少主这条命就交代在这蛮夷之地了。” 少女嘴角泛着冷笑,要不是自己及时出手眼前这个身体孱弱有点消瘦的凡人估计就被你打的魂飞魄散渣都不剩了! 不过少女心里这样想倒没这样说,少女收剑入鞘。 毕竟人家境界摆在那里既然别人愿意给这个台阶,那么自己见路不平拔刀相助管了一件闲事不说,要是还咄咄逼人那就是找死了。 老者二话不说牵着那少年的手并御风而去,反倒是那个少年回过头还恶狠狠的瞪了戴雨农和少女一眼。 瞧见两人走远了,少女并不在强撑身体一个不稳就摔倒在了地上。 戴雨农有些诧异,还以为是这个少女先前出手搭救自己被那个老者打伤了,毕竟这些神仙打架玄乎的很,戴雨农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那头名叫水草的四脚蛇又冒了出来,先前这小家伙的仗义举动的确挺让戴雨农感动。 戴雨农灵机一动,对着水草比划了几下,四脚蛇心领神会。 夕阳西下,阳光透过林子里的树叶落在地上就好残雪盖在陆地上,一位少年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女,一条四脚蛇将它们捆在一起,少年强撑着精气神颤颤巍巍朝着村子走去。 草头村,一百来户人口,在还处于洪荒纪元的钓台天下,一个村子能有一百来户,人口已经很多了。 草头村外面插满了用木棍子做成的篱笆,这是跟着三十里地一个名叫飞升城的城镇学的,戴雨农时不时会在林子里打些野味和摘些药草去买,稍微补贴家用,不多也不少,他父母早死如今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知道这些篱笆就算是草头村的城墙了。 篱笆是村口一个汉子做的,自己又做了个门他自己住的又离着村口近就给自己封了个守门将的称号。 戴雨农靠在村口不远的桑树下,女子就这么安静的躺在地上,气息绵长虚弱戴雨农是真担心在这么下去她会死。 可惜那个汉子就是不让戴雨农带着少女进村,说这是规矩! 戴雨农一气之下只好也跟着少女待在了村外。 四脚手虎视眈眈吐着信子和汉子对峙,汉子却不为所动,最后一颗瓜子吃完了拍了拍手一脚就将这它踢飞老远。 在这里,汉子什么洪荒巨兽没见过?别说这孩童胳膊长粗的小虫子,就算遇到那体型巨大如山岳的地龙汉子也不带怂的。 行路难 第二章:草头村 如果四脚蛇是戴雨农的玩伴之一,那么捧着水壶飞速向着戴雨农跑来的少年廖戈就是戴雨农的好朋友之一。 廖戈将水壶递给了戴雨农,水壶里装着的却不是普通的山泉水而是村里老一辈用土法子炼制的药酒,这种药水很简单只是将芫荽的根筋掺合一种名叫笛鸟的粪便混合而成,稍微饮下一口将可以将重伤昏迷的人唤醒,村里的成年人去山里打猎的时候就会带一点傍身必要时用来提神。 “哟!这不是泥腿子吗?怎么还捡了个媳妇回家?”说话的少年是尾随着廖戈而来的杜玉府,也和戴雨农廖戈几人同龄,但出身不俗听说是为了听詹先生教学才从飞升城搬回了老家草头村。 戴雨农看都没有看一眼他,这些年这小子全靠打趣嘲笑埋汰自己打发时间了,戴雨农自然不会和他计较,孩子心性而已,况且他知道杜玉府是那种定型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杜玉府和戴雨农廖戈两人一样,都是一个人生活,不同的是杜玉府有花不完钱每到一定时间就会有人从三十里地的飞升城过来给他送钱。 而廖戈跟了一个铁匠师傅,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廖戈也算有了个依靠。 真正算的上孤苦无依的反而正是他戴雨农。 而自己和廖戈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有朋友,杜玉府却没有。 戴雨农虽然看上去形神消瘦只有十岁可二世为人的他年龄加起来已经三十几岁,自然不会和一个杜玉府置气,可廖戈可不会这么好说话,刚回过头想要骂几句脏话却看到那个穿着一身青色长袍的中年人又硬生生的塞了回去。 草头村里最德高望重的是村长,最受人敬仰的却是这位中年书生。 因为他是为数不多的读书人。 在钓台天下,读书人就是老天爷的传教者。 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很敬畏这个詹先生,詹夫子。 杜玉府也是,因为他是詹先生的学生。 戴雨农更是,因为不论是第一世在地球还是第二世在个荒芜的新世界里他都很敬仰学识高的人。 廖戈也会,因为自己那个打铁的师父也很尊重詹先生。 詹拮城缓缓而来,犹如春风过境,让戴雨农顿时提起了精神重新燃气了希望。 詹拮城蹲下身子,按了按戴雨农的胳膊,微笑安慰道:“你先回家,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戴雨农却摇了摇,不是他对詹拮城不放心,而是如果就这么走了他会不安心。 “我相信詹先生能处理好,不耽误这点时间。”戴雨农有气无力的说道。 詹拮城微笑点头。 ‘醒了醒了。’廖戈看着微微睁眼的少年激动的喊道。 少女艰难的坐起身靠在桑树上,一边不停咳嗽一边打量着四周,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詹拮城身上。 不由少女开口询问,詹拮城轻声道:“在下詹拮城。” 少女挣扎的起身却被詹拮城按住,少年只好象征着点头致礼,借着手中突兀出现一封书信她开口说道:“晚辈朝歌城宋清阿见过詹先生。” 她的声音很轻很小,最后整个人又昏了过去然后一头栽倒在戴雨农怀中。 詹拮城收好书信并将名叫宋清阿的少女抱了起来,戴雨农朝着廖戈咧嘴一笑最后也昏死过去。 廖戈有些无奈,背起戴雨农并跟在詹拮城身后朝着村子里走去。 那名守着村口的汉子挠了挠脑袋说道:“这事会被人说闲话的。” 詹拮城面沉似水说道:“那就让他们背地里说好了,要是不尽心就当着我的面说,在不够就去文庙找我家先生说去,我倒是要看看,去几个能回来几个?” 汉子哑口无言,叹了口气,也不拦着。 倒是廖戈背着戴雨农路过汉子的时候猛地踹了一脚汉子,然后大步流星朝着戴雨农的破烂屋子跑去。 汉子也不恼,只是拍了拍后背又叹了口气说道:“廖哥身手敏捷厉害厉害!”说完又掏出一把瓜子嗑了起来! 最终,詹拮城本想将戴雨农和宋清阿安置在廖戈家里却被廖戈拒绝了,说是自己家太脏太乱没有戴雨农家里干净,可不能在外乡人面前丢了草头村的脸。 詹拮城也不拒绝更不反驳,就像他自己说的道理就是道理不分贵贱。 戴雨农受伤不重,显然那个少年还是留了劲头,倒是宋清阿的身体有些严重需要好好调理,还好前期两人服用的药材家里都有多的不必去山里采摘。 廖戈在戴雨农门口熬着药,也熬着夜。 戴雨农昏昏沉沉的爬起来看了一眼睡在一旁的宋清阿倒没显得有太多惊讶神色,毕竟都是小孩子也没那么多忌讳。 戴雨农坐在门槛上,廖戈坐在凳子上啧啧道:“臭小子,我都没和女孩子睡过一张床,你小子不会真捡了个媳妇把?” 戴雨农置若罔闻,依稀听闻村外头有些声音,一惊一乍的,他问道:“老色皮是不是又调戏谁家婆姨和别人家男人吵起来了?” 戴雨农嘴里的老色皮指的正看守村口或者说“城门”的魁梧汉子,他原名叫刘大庆戴雨农很早以前听老村长提起过,不过也只是一嘴,平常老村长都是叫他大庆村民们唤他赖狗子。 刘大庆或许是这个村里最闲散的人了,不打猎也不采药,整天就是嗑瓜子守村口或者盯着路过村口大屁股的婆姨瞧。 戴雨农在这个村里待了十四年就没见过那个无赖汉子做过什么正经事。 廖戈摆了摆手说道:“不是,好像是几个外乡人在村口和赖皮狗吵起来了,不过詹先生嘱咐过来今晚上不论发生了什么村里人都不许出门看热闹。” 戴雨农哦了一声,他也不会闲着没事去凑那个热闹,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看热闹的就没几个好下场的。 廖戈和戴雨农直接摆着两个炉子,一个煎药,一个熬着鱼汤。 廖戈揭开熬着鱼塘的罐子搅了搅说道:“喏,算田冀那小子有点良心知道你受了伤还晓得去田里给你逮了个泥鳅给你炖汤补补身子。” 戴雨农刚想拒绝,却被廖戈看穿心思说道:“哎呀,咱这草头村一亩三分地金银玉石没有,但是这小鱼小虾多的是,你矫情个啥?” 戴雨农一向也是,草头村依山傍水,穷是穷了点但还真饿不死人。 廖戈将盛好的鱼汤递给戴雨农接着说道:“你可得好好补补,瘦不拉几的,而且你家里现在还有个病号可需要你照顾,我师父说了这几天就会忙起来,我可没时间帮你分担。” 戴雨农接过碗,回头看了一眼躺起床上的宋清阿还是将泥鳅用筷子扒回了罐子里,喝了口汤说道:“还是先留着吧,说不定她等会醒了还得找东西吃。” 廖戈叹了口气,两人齐齐望向天幕繁星点点。 一轮皓月照在村口,人影绰绰将村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子在和你说一遍,那个小妮子是因为受了重伤这才被破例给带了进去!” 刘大庆扯开嗓门嚷嚷着! 有人冷笑一声“呵,当真好笑!今天下午那个小妮子还精气神极的朝我们家公子出剑,到了村口就身受重伤了?” 说话的正是先前在湖畔领着少年的老者! “他是向着你家公子出剑还是向着你出剑?又为何向你出剑你心里清楚!”一席青衫缓缓而来,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詹拮城站定在村口的正中间眼神犀利一一扫过众人! 顿时场面就安静了下来。 “半月之后你们就可以在草头村就可以出入自由,你们都等不了了?”詹拮城问道。 一位身披黑色甲胄魁梧男主剑眉星眼,他跨出一步质问道:“詹拮城,你既然是此地天君为何不守规矩私放他人进入草头村?难道不是假公济私?” “你所求什么?还是想要什么?”詹拮城问道。 “那当然是要你给我们这些人一个交代!然后你自己摘掉草头村天君头衔前往文武庙向道祖受罚!” 詹拮城冷笑道:“我詹拮城需要给你们一个交代?至于交代,我又为何向道祖受罚?辞去草头洞天天君一职?你们来摘呀?”詹拮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惊愕不已彻底被震惊到了,没想到儒圣弟子詹拮城竟然如此不讲理,更是出言挑衅道祖! 齐茂营面色阴沉,又迈出一步竟是直接踏入了草头村村口。 詹拮城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刘大庆,刘大庆缩了缩脖子向后退了一步,意思很显然,我打不过这厮,你来! 詹拮城猛地一扭头,一掌轰出! 齐茂营竟然直接被一掌打的倒飞出去! 齐茂营的名气有多大?七境力士,被誉为极有可能步入武夫十境的年前修士! 众人将视线投向了詹拮城,那么这位天君在草头洞天的倚仗下又是什么境界? 山上神仙有两种,一种是以灵力修炼道法的练气士,一种则是力士,这类人修炼真气更倾向于体魄上的建树,信念一拳破万法何处去不得? 这两类修士大致都有三个分水岭,下五境,和中五境以及上五境! 众人不由得扪心自问,一掌可以将七境力士齐茂营打的倒飞出去,那眼前这位儒生岂不是最少中五境巅峰?甚至可能是上五境? 那么自己过来是干嘛的?送人头吗?好些人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那个玉鼎水榭的一老一少此时更是早就已经溜出老远了! 齐茂营缓缓升空悬停在半空中双眼射寒星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齐茂营面色阴沉至极毫不掩藏他的杀意! 詹拮城双手收在袖子里,淡定自若说道:“你不能死,大夏王朝有你没你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也会导致大商皇朝的布局。”詹拮城一向温文尔雅,如今却气宇轩昂,短短一句话吐千丈凌云。 他的意思很明确,你齐茂营今天敢动手就会死在这里,在场的所有人敢提前踏进草头村一步也会死在草头村外! 而此时齐茂营原先的眸子杀意凌然就好像跳动着星星之火随时都会燎原,而此时却恢复冰冷和孤傲,深邃的眼底充满了平静。 “你敢走出这草头村一步,我七境一拳锤你就如砧板剁肉!” 詹拮城依旧云淡风轻,缓缓离去。 行路难 第三章:四脚蛇 一颗流星飞速画过夜空,廖戈已经回家了只有戴雨农闭眼许愿,这是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 见到流星要内定不得浮躁,心无杂念,闭上双眼双手合实在许愿。 当他在睁开眼的时候詹拮城已经坐在了他们边上,戴雨农并不奇怪詹拮城在戴雨农心里很不一样就是言行举止都透露出一股子仙气儿。 “许的什么愿?”詹拮城笑问道。 戴雨农并没有拘束感如实答到:“很多,自己也不知道许了多少。” 詹拮城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慢慢来,一个一个实现。” 如果是别的长辈即便是村长和他说这话,他都只会觉得是长辈安慰晚辈话语,但是从詹拮城的口里说出来的时候,戴雨农突然有恍惚,这种恍惚是因为戴雨农清楚的知道他的许的那些愿望,有些天方夜谭根本不会实现,而现在听着詹拮城这么说,他开始犹豫了他觉得或许有可能,他也想修行,想修道,想要走出草头村走去大荒去别的地方走走看看。 詹拮城话锋一转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可以让你进私塾听讲,却为什么每次看到你站在外面听学也不叫你进来吗?即便刮风下雨。” 戴雨农犹豫了迟疑了片刻说道:“是因为我没钱交学费,我太普通不值得詹先生特殊对待。” 詹拮城莞尔一笑摇头解释道:“不,不是,不是学费的问题,是规矩的问题,交的起学费才能进私塾读书,你觉得这个规矩合理吗?” 詹拮城自问自答道:“对于杜玉府,和天冀他们而言这很合理,因为我这个夫子也要生活,即便我和你一样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这类人。” 他转过头于戴雨农对视接着说道:“可是对你而言这很不公平!” 戴雨农低下了头,他其实没觉得有什么不公平的,在地球也好,关于钱财一事都能公平。 詹拮城很是突然的按住了他的肩膀说道:“我不叫你进私塾读书,是因为我要告诉你,只有来之不易才更让你懂得珍惜,得到之后你才会更爱惜,我要教你一个道理,一个比读书更重要的道理。” “这个世间的是非对错,黑与白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就像这个天地,不是只有天和地,还有山川河流,还有你和我。有时候的是非对错可以一笑置之不必在意,但有些规矩却必须吹毛求疵,锱铢必较。因为是非对错自在人心,但规矩却是一颗人心的底线,太小太大都不好。” 戴雨农挠了挠脑袋,他是真不懂詹先生为何要和他说这些。 詹拮城起身拍了拍屁股,也没有问戴雨农听没听懂,长出了一口气跨过门槛向着屋内走去。 戴雨农起身跟了进去。 詹拮城蹲在墙角把玩着一些瓶瓶罐罐有的是瓷器有的则是青铜器,样式不一。 这些都是戴雨农在后山采药的时候从土里翻出来的,收藏古董是他最喜欢的一件事,以前是现在更是。 “收藏这些做什么?从哪里捡来的?”詹拮城拿起一个青铜酒樽问道。 “个人喜好,大多都是从招摇山里捡回的。”戴雨农回答。 詹拮城说道:“过段日子那些外乡人就可以自由出入草头村,他们都是来买东西的,有些人如果你看的顺眼这些小玩意可以免费送人,不想卖就不买,想买的话价格稍微高点也没事。” 戴雨农点头应下,詹先生交代的事情,一定会有深意。 临行前詹拮城又记起一事说道:“明天去后山采药给宋姑娘的时候,可以多采一些,飞升城里新开了家药铺都可以拿去倒卖赚些钱预备下今年冬天的被子。” 戴雨农依旧点头应下。 戴雨农在门槛上坐了一宿直到最后一刻星星掩入白昼里,他才坚持不住小歇了一会。 可是没过多久戴雨农就被一阵咳嗽声吵醒,戴雨农愣了一会这才记起来自己床上还躺着个姑娘,急忙跑过去扶起宋清阿喝了口水。 宋清阿眼神迷茫,目光涣散下意识问道“这是哪?我的剑呢?詹先生在哪?” 戴雨农将她躺好,将搁置在一旁的长剑拿在手里在她面前晃了晃说道:“这是草头村,我家,你的那封信詹先生已经收到了,你受了很重的伤,詹先生将你托付给了我,我会负责替你采药疗伤,我叫戴雨农,昨天谢谢你出手相救。” 很快宋清阿的目光恢复了清明,就如同一汪潭水。 见宋清阿不在说话,戴雨农并将一直温着的泥鳅汤给宋清阿盛了一碗。 “你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喂你。”戴雨农说道。 宋清阿摇了摇头,说道:“谢谢你,你先放着吧,我想喝的话自己喝就好了。” 戴雨农哦了一声,搬来一条长凳搁置在床边又将汤碗放在上头嘱咐道:“时间长了就凉了,我得去山上采药,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中午的时候我的朋友廖戈会来给你送午饭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和他说啊,不必客气。” 宋清阿只是点了点头,也没客气也没拒绝。 戴雨农将门虚掩着背起竹篓和小锄头就朝着后山走去。 一路上路边的野果子正好能给他充饥饿,正如廖戈所说这草头村的人只有被穷死的绝对没有被饿死的。 戴雨农的屋子在草头村最后头,紧挨着刘大庆口中的西门,其实就是一个木栈栏。 后山一共有三条路,左一边条通往招摇山,中间一条通往堂庭山,最右边一条通往猿翼山。 戴雨农一般都是从左边穿过一座石桥因去往招摇山,因为水草就喜欢躲在这座石桥下睡觉,回来的时候戴雨农就会选择从堂庭山这条路返回,猿翼山这条路他很少走,猿翼山他也很少去,因为猿翼山的山脚下是一座乱葬岗。 戴雨农倒是不信鬼神,但却保持一颗敬畏之心,毕竟他是实打实玄而又玄的从地球穿越而来的,由不得他不心存敬畏。 刚走到桥头水草就从水里窜了出来落入了竹篓里,嘴竹篓里还多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 招摇山多桂树,而且这附近也只有招摇山独产祝余草,那是一种形状像韭菜开青色花的药草,凡人吃了会很长一段时间不感到饥饿,可要是这段时间不吃东西等药效过了甚至会直接被饿死过去。 招摇山之所以名叫招摇更是因为这座山种着一些名为迷毂的神树,这种树身上有着黑色纹路,迷毂树开花后会散发出金色的光芒,将这种花佩戴在身无论多远都不会迷路。 石桥下的那条漓江的源头并来自招摇山深处。 一直忙活的下午戴雨农才满载而归。 这时候的宋清阿已经从床上坐到了门槛上,厨房里有明显被动过的痕迹但是收拾的很干净! 戴雨农瞧见宋清阿正在发呆也没打招呼,只是自顾自清点着药草,将需要给宋清阿煎熬的药草清点出来后重新又把另一批药草穿回竹篓里,这些都是要那去三十里地飞升城里去买的。 “你也受了伤为什么不在家休息?”宋清阿问的很突然。 戴雨农愣了愣说道:“习惯了,一些皮肉伤可比得了风寒要舒服的多。” 宋清阿点了点头又指了指竹篓里的药草问道:“那这些是要那去干嘛?” “这些都是些常见药材,和一些迷毂树花,迷毂花带着身上就不会迷路了。” 宋清阿又只是点了点头。 “我先走了,晚上廖戈还是会过来给你送饭,没事的话可以躺在床上,不会累。” “我和你一起去吧,三十里地不近路上有些危险。”宋清阿站起身说道。 “不用,那条道我熟悉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也应该好好休息。”戴雨农拒绝。 “那你把这把剑带着防身。”宋清阿摘下佩剑递给戴雨农。 戴雨农有些无奈莞尔一笑,原地蹦了蹦,水草从他的袖子里钻了出来,戴雨农指了指它说道:“有它在问题不大。” 这是宋清阿第二次看到水草,微微愣了愣这次她才发现了端倪,这不是一头普通的水虬而是一头四脚蛇! 天底下真龙直属有三种,最难最不像龙的是所谓的鲤鱼跃龙门。第二种则是蛇变蟒,蟒变蚺,蚺变蛟,蛟变龙,这种耗费的时间和精力太多,而且极其容易夭折。至于第三种就是这类本就是真龙直属的四脚蛇,只要悉心照料契机一到并可化龙! 行路难 第四章:叩门修行 宋清阿还是将手里的剑朝着戴雨农递了递。 戴雨农还是摆了摆手解释道:“最近这边来了许多外乡人,你的东西太珍贵,我不能要万一被别人抢去我可还不起。”想起之前在湖畔边上的一幕戴雨农其实到现在还心有余悸,接着并是有些义愤填胸。 这个世界好似没有王法,好东西永远都属于更强者。 宋清阿也不再强求,看着戴雨农背上竹篓穿着布鞋走出院子。 在院墙外,戴雨农看着扶着门栏目送他离去的少女他不由得微微一笑继而又摇了摇头,心中有些尴尬。 自己加起来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对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想入非非了? 走到村口,草头村头和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村尾门可罗雀零散着几间屋子,只有戴雨农一家尚有人住,村头一样如此,刘大千那间小屋子守着村口,相比起来却要热闹的多。 一群一群,分开两拨站在路旁,左右两边又要分好几茬。 “小兔崽子又跑城里去干啥?就不怕在被人揍一顿?”刘大庆将两颗瓜子丢进了戴雨农的衣领里。 戴雨农只是瞪了他一眼,戴雨农不是介意刘大庆朝他扔瓜子,而是介意这地痞子这么揭他的短! 栅栏外,那个玉鼎水榭的少年嘴角挂着轻蔑的笑意盯着戴雨农。 戴雨农视而不见,不论是在地球还是在座天下,戴雨农都懂一个规矩,惹不起就躲。 这些自命不凡的纨绔子弟都如同恶鬼,不要和他们的眼睛对视,看一眼就会被盯上。 戴雨农低着头,缩着脖子,自甘低人一等的样子。 这和骨气没关系,这个世界远比当初的地球要现实残酷的多,在地球穷人富人最起码都是人。 而这个钓台天下,是能御风飞行的神仙和凡人如狗。 他可没有刘大庆那么死猪不怕开水烫敢在这些外乡人面前豪横,他只想好好活着,如果能回到地球更好。 “正好,我也要去城里买些笔墨纸砚,咱们一起。”戴雨农的后背被拍了一下,他下意识的将腰杆挺直。 在地球的时候,他在正式参加考古研究工作的时候曾经服役两年,被拍腰这件事即为敏感,要不然地球上老话说“当兵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阵子。” 詹拮城的出现瞬间要道路两旁的人安静了下来,同时一些人看向戴雨农的眼色也变了,看着与詹拮城并肩行走的戴雨农。 例如玉鼎水榭的那个少年从轻蔑变成了阴沉的狠辣。 还有齐茂营,从当初的视而不见如今也最起码是瞥了一眼。 还有的则是觉得与其攀缘,不如随缘。 对于这些目光,詹拮城视而不见,戴雨农也只好如此。 两人沉默无言走了一里地后,詹拮城这才率先打破沉默问道:“这条河是漓江的分支名为富水河,从招摇山而下从南北一直绕到北边这才有了草头村依山傍水的说法,那这条河叫富水河,那脚底下这条路你知道叫什么路吗?” 戴雨农摇了摇头,这些年他还真没想过这件事。 戴雨农如今才十四岁比较詹拮城还是要矮上一些,他仰起头看着詹拮城问道:“有什么讲究吗?” 詹拮城停下脚步,低头看向他笑道:“这条路的确有个说法前十里路名为铜皮,中十里名叫铁骨,后十里名叫金筋精经。” 戴雨农有些不解,不是因为一条三十里的路有三个名字,而是这三个名字他都曾在刘大庆信口雌黄侃大山的时候听说过。 刘大庆说,凡人想修仙资质很重要,底子也很重要,资质好底子不行那也不行。资质不好底子好,那也行。 所以想要修行必须得走好铜皮铁骨金筋精经这三步。 修行一事如同登山,也是盖楼,只有地基打的好这楼才盖的高盖的结实。 这种浅显易懂的道理戴雨农无需詹拮城细说他也能理解。 “刚才领你走了一里路,就当我替你叩门问道,接下来的二十九里路,你放心走,大胆走,莫回头!” 戴雨农显得非常激动,就好似渔船在雾海中瞅见了灯塔,心里那股乐劲罄竹难书,中股喜悦戴雨农都找不到表达的方式,以至于他憋得浑身都在颤抖,修行?那就是修仙了。 甚至到最后戴雨农都不敢想自己未来的路会是怎样的一幅光景。 “不用紧张,先迈出一步试试看看。”詹拮城的声音很空灵,让戴雨农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他的声音就如同从四面八方传进戴雨农的耳朵里,心湖里。 就好像将戴雨农心神从散落的四面八方从新拘押回来。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上眼迈出第一步。 顿时一股灼热感朝他迎面袭来。 紧接着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但他一直紧闭着眼,不是他不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他完全做不到。 他能听到耳边不停响起烈火熊熊燃烧的声音,他能听到浑身被烈火燃烧的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 到最后戴雨农几乎是趴在地上蠕动着前行,他浑身被烧的漆黑不成人样,看着瘆人,就好似一具瘦瘪的干尸在火海中前行。 他也没有看到,在他头顶上悬浮着一栋拳头大小,被烧的通红的小楼。 “天降大任如斯人该如何?”詹拮城的声音不在空灵反而显得如同当头棒喝,好似寺庙的钟声,天上仙人的敕令。 “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其实戴雨农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说什么! “路漫漫其修远兮!”随着詹拮城的声音落下,戴雨农身上渐渐泛起一层层薄霜,浑身的灼痛感缓缓消失,浑身上下更多的是一种清凉感,何为久旱逢甘霖?这并是切实的体会。 戴雨农缓缓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继续前行。 他微微睁开眼,打量着自己的双臂,不知是因为视线模糊还是出现了幻觉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臂如今好似白玉脂一般经验剔透,水嫩的似乎吹弹可破。 他不在有痛感,只是从起初的霜降变成了漫天飞雪,他的身上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积雪,让他如同背负山岳,举步维艰,他佝偻的身子,全身骨骼咯吱作响,好似随时都会被厚厚的积雪压得粉碎! 在他头顶,那栋拳头大小的小楼已经扭曲都不成样子,覆满了白雪好似下一刻就会被镇压回戴雨农的体内! 更为煎熬的是,在戴雨农心湖脑海中响起一句句咒骂声,脑海中滑过的一幅幅侮辱画面。 有很多人,从第一世地球上的亲朋好友同学老师,到这一世的亲生父母,廖戈,杜玉府,刘大庆,老村长还有宋清阿甚至他最为敬重的詹先生。 “何为制怒?何为隐忍?”一连二问,让戴雨农真真正正精疲力竭。 戴雨农双膝跪地,双臂死死撑着地面,浑身都在颤抖,好似下一秒整个人会被陷入雪地里去。 他殚精竭虑思考着答案,思索让他定神,那些咒骂声和侮辱指点的画面如同翻书般被翻了过去。 “何为制怒?何为隐忍?”这二问都是书本上的知识,但戴雨农此时却不想以书本上的答案回答,一是因为他在积蓄最后的起来从雪地里站起来,而是这两问此时作答为时尚早! 戴雨农心中默念着答案,他缓缓起身重新迈出了第一步。 一阵清风吹过,戴雨农浑身一轻,由于压力去的太快也太过突兀他一个不稳竟是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他躺在地上,翘起头看着天边的云彩瞬间被染成墨色向他这边翻涌而来,如同潮水拍岸。 黄豆大小的雨滴拍打在他的脸上隐隐有些刺痛。 他强提着气力再次起身,一道罡风向他袭来,比之先前在富水河河畔遭遇到那个少年的神仙法术还要猛烈,如同无数道鞭子抽打在他的身上,像一把把刀子划破他的肌肤。 在他头顶,那座墨黑色的青铜小楼如今已经变成了青绿色,只是原本满是铜锈的楼身如今满是划痕。 黑云压顶,戴雨农体无完肤,一身血迹,罡风吹过他的身子就像残垣断壁上一杆摇摇欲坠的大纛。 一道惊雷响起,紧接着并是无数道,每一道都宛如草头村村口的桑树一般粗壮。 每一道雷劈下,戴雨农的身躯就好似被重锤砸击。 他不停咯血,而他头顶上的那栋小楼却愈发晶莹剔透。 在最后,烈火重新熊熊燃起,鹅毛大雪想要重新将他压垮,罡风似乎想要将他的身体彻底风化成沙子,一道道惊雷想要将他锤成肉泥。 只是在小楼的之下戴雨农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同样也让他不停的遭受折磨。 只要詹拮城不出手,戴雨农或许生生世世都会这样痛苦下去,不停的被熬炼体魄...... 那座小楼陡然变大,将戴雨农全身笼罩在其中。 它就像一个鼎炉接着烈火,大雪,罡风,惊雷熬炼着戴雨农的身躯。 天地间响彻着敲打声,就如同猿翼山那座铁匠铺子打铁的声音。 在戴雨农的额头中凝聚出一个元丹这里并是所有练气士和力士的根本所在。 是练气士还是力士又或者是剑修全看一颗元丹的演化。 还是在那条路上,戴雨农实际上一步都没有踏出,他身体向前一倾,软弱无力的倒在了詹拮城的背上,他艰难地抬起右手比划了一个敲击门扉的动作,喃喃道:“叩门,登山了......” 詹拮城微微一笑,背着戴雨农向上抬了抬。 “叩门,登山。”这句话詹拮城知道是刘大庆之前和那群孩子们吹牛皮的时候说的,当时戴雨农并不在这群孩子之中,而是隔着远远地偷听着,毕竟刘大庆嗓子大是出了名的。 说话的时候大,骂人的时候更大,偏偏刘大庆这个草莽说话就相同于在骂人。 猿翼山,戴雨农很少去,甚至有时候都不会去瞧一眼,每一次他看一眼这个山头都会毛骨悚然。 倒是廖戈总会往这座山上跑,一大清早去,深更半夜回。 原因很简单,因为廖戈的铁匠师父就住在山上,铁匠铺子就在山上。 宋清阿此时真在缓缓登山,不知道是不是应了那句鬼怕恶人。 混迹在朝歌城的宋清阿天生就杀气很重,煞气很高,这是每个朝歌城子民或与生俱来或后天养成的特点。 对于朝歌城而言,生与死只有一墙之隔。 没有阴风吹拂宋清照的后脖颈,反倒是宋清阿的发梢带起一阵阵清风拂过路上两旁的野草。 风大些还会依稀见到一些凸起的坟冢和残破的墓碑。 宋清阿登上山顶的时候,廖戈正在赤裸着上半身,双手悬挂着厚重的玄铁撩起锤子使劲的捶打着剑胚子。 铁匠傲立山巅透过云雾盯着背着戴雨农缓缓向飞升城而去的詹拮城。 一老一少,都没搭理登山而来的宋清阿,少的是没气力,老的是没心思。 宋清阿向铁匠行了一礼说道:“晚辈宋清阿前来求剑。” 铁匠扭过头看了一眼宋清阿疑惑问道:“这样的天哭都入不得你的眼?” 天哭,是宋清阿身后背负长剑的名字。剑胎胚子极好,按照宋家老祖宗的说法,这把天哭有很大的潜力将会晋升为新的十二仙剑之一。 宋清阿沉默不语,铁匠只好扯起一座山水禁忌隔离两人与外界的联系。 廖戈余光瞥见自己师父浑身笼罩在烟雾水气之中,顿时就想偷个懒歇会,没想到手臂上的玄铁陡然加重,整个人都差点栽倒在地。 宋清阿这才说道:“对我而言,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如果天哭能跻身新十二仙剑之一,那么我就要竭尽全力让它晋升为新十二柄仙剑之首。” 铁匠眯起眼重新审视了一番宋清阿,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妮子。 “天哭,这个名字就不吉利,煞气太重,虽然你小小年纪杀气也很重,但将来也未必能降服的住它,甚至有可能还会适得其反让你未来大道迷茫很难精进,好的话或许会成为你玉璞境跻身仙人境的关隘,不好的话会成为你仙人跻身飞升境的生死大关。” 看着宋清阿毫无神情变化,铁匠又补充道:“这还是老夫没有精炼天哭的情况下,精炼以后的天哭不仅仅会成为你境界关隘,甚至有一天还会大逆不道拿你当做它晋升仙剑品质和品秩的契机。” 宋清阿淡淡道:“那时候蒲巍宗老剑仙的摇光会为我出鞘一次,再不行我家老祖宗也会为我出手一次。” “哦?”铁匠显得有些阴阳怪气。 这样的画面其实很少见,甚至这些年铁匠都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这么多话。 铁匠追问道:“如果两位前辈也无计可施呢?” 宋清阿毫不犹豫斩钉截铁道:“那我会去找姓陆的,或者去宫里找女帝陛下,劳烦她去请武庙那位!” 铁匠哈哈哈大笑,对宋清阿低看了几分,他打趣道:“那位会为你出手?你以为你谁?你们宋家又是谁?” 宋清阿并没有因为铁匠的奚落而恼火,确实如此在武庙那位眼里,宋家什么都不是,甚至整个朝歌城都算不得什么! 宋清阿取下天哭出鞘,寒光一闪,剑意斐然,剑气纵横。 “如果那一天正如您所说,倘若我是玉璞境,我并以仙人境朝南方递出一剑。我若是仙人境并以飞升之姿朝南方递一剑。” 铁匠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不知道是被宋清阿信口雌黄逗笑了还是被她气笑了,铁匠打趣道:“穹庐天下当年要是像你这样的人再多一些,咱们穹庐就干到他娘的神灵老家去了!” 说着他接过天哭,扔向铁铺里大吼道:“给老子锤,什么时候把它锤哭了或者锤出个下五境第一老子就让你登山!” 这时候宋清阿也记起一事,虚心问道:“那个戴雨农有什么不一样?” 铁匠迟疑了片刻给出了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没什么不一样,只不过是被詹先生相中了而已。” 那就很不一样了! 进城之后,戴雨农就已经缓缓醒来,他急忙瞧了瞧自己能看到的零件,安心了也失望了。 没什么变化,之前好像一场梦。 詹拮城咽下一口云吞放下勺根说道:“登山修行也需要吃饭的,何况如今你还只是相当于一个筑基期,还没到神仙辟谷喝西北风的境界。” 戴雨农顿时又打起了精神,轻声问道:“詹先生,我真的可以修行了?”戴雨农难以置信。 詹拮城轻轻点了点头,拿起勺根继续开始吃云吞,细嚼慢咽。 戴雨农也很快平静了下来,食不言寝不语,在地球学过这个道理,如今到了这里,眼前这位詹先生又重新教过。 不过戴雨农吃的比较快,等到詹拮城又喝完一壶茶戴雨农才接着问道:“詹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过?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詹拮城摆了摆手说道:“的确有,但不是现在,也可以说你已经开始做了,不着急。” 说着詹拮城指了指两人面前空着的碗说道:“就像咱们吃云吞,其实从云吞下锅的时候咱们就已经开始吃了不是吗?而且闻起来可比吃起来香多了!” 戴雨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么个理。 詹拮城接着说道:“至于后面该怎么做,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这时候在老板娘从后面走出来,将抹布重重地甩在了桌子上,溅起灰尘的同时水渍溅的二人一脸。 臃肿的妇人叫骂道:“詹先生,有您这么说话的吗什么叫咱家的云吞闻起来比吃起来香?那可得罚您在多吃三颗。” 妇人脸色一转,说着并从锅里捞起三颗云吞分别盛进了戴雨农和詹拮城的碗里,詹拮城没有拒绝,妇人也没在多说什么,并离去招待另一桌客人。 詹拮城将碗里的两颗云吞划走一颗到戴雨农碗里,戴雨农也没有拒绝。 詹拮城语重心长说道:“有些人看似凶神恶煞不好相处,实际上却格外心底善良,对于这些小恩小惠咱们自己心里清楚记得就好,没必要拒绝。” 詹拮城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起来,接着说道:“但是某些人我们就得做到分文不取,滴水不沾,油米不进,软硬不吃。一旦拿了那就不仅仅只是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软了。” 詹拮城不等戴雨农说话,又自问自答道:“如何权衡?”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窝说道:“公道自在人心嘛!人人心中有杆秤嘛!” 詹拮城起身丢下几颗铜板在桌上,对戴雨农说道:“我先买文房四宝去了,新开的药铺刚好在对面那头,咱们不同道我先走了你也早去早回。” 少年起身点了点头,背起竹篓转身离去。 詹拮城微笑转身。 戴雨农刚没走两步兵回过了头,好似心中对詹先生的依赖更重了些。 詹拮城早一步在戴雨农之前转过身子,见戴雨农转过头,又笑着朝他招了招手微笑道:“都在一个村里,路上不见,村里见。” 行路难 第五章:下五境第一 戴雨农背着竹篓与詹拮城背道而行,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名叫温凤窝的药铺子, 应该就是瞻先生所说的新药铺,因为戴雨农记得这间商铺先前是一家肉铺,这才几天没见竟然成了药铺。 掌柜的是个老人,两鬓霜白但容光焕发身体还很硬朗。 “哟,小先生是来请补品吗?”戴雨农身体本就不是很健硕,特别是刚才经历铜皮、铁骨、金筋精经的打磨更是显得有些病恹恹的样子。 老掌柜的说话也很有门道,最起码请补品比抓药听着舒服的多。 “掌柜的是草头村的詹夫子让我来给您倒药的。”戴雨农站在门槛外说道。 老掌柜恍然大悟说道:“你就是戴雨农是吧?好孩子辛苦了。”说着老掌柜的并替戴雨农放下竹篓一手提着竹篓一手握着戴雨农将他拉进了屋子。 “掌柜的,这竹篓里全是招摇山才有的祝余草,我也不知道您需不需所以这次只摘了这么点。”戴雨农将一竹篓药草全都倒在了地上,以前给别家商铺采药都是这样检验的。 老掌柜点点头,蹲下身子扒拉了下堆积在一起的祝余草很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不错,都很新鲜。” 老掌柜起身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手拍了拍戴雨农的肩膀打着商量道:“以后你给我送药,一竹篓按十文钱算,每三天来我这一次,我会提前写张纸条告诉你我要什么药草。可以吗?” 戴雨农咋舌,以往倒药都是看斤算,可没见到过像这位老掌柜按一篓算的。 戴雨农默不作声,答应也不是,明显占了便宜,这老掌柜显然是从外乡来的,若是以后摸清了飞升城生意门道,知晓自己吃了亏又不好意思开口,他戴雨农这生意不就玩完了? 老掌柜微微一笑,又拍了拍戴雨农的肩膀说道:“我与詹先生的长辈有些香火情,老夫做了大半辈子生意还是有些底子的,按篓算账我不亏,你小赚,再说了我都做了半辈子生意还能让自己亏钱?老夫这是买卖成,仁义也成。” 戴雨农这才点点头感激道:“晚辈在此谢谢前辈。” 掌柜的回到柜台内,从抽屉里拿出十二枚铜钱,然后又从后面的柜子里翻出一件小盒子,盒子不大四四方方。 戴雨农有些纳闷问道:“掌柜的您这是?” 老掌柜的微微一笑解释道:“山下铜钱老夫这里没有,这十二枚鬼脸钱算是你的工钱,其中额外的两枚是老夫买你竹篓的钱,这颗药丸你拿着给你补补身子,看你虚的。” 戴雨农又不动了,十二枚神仙钱? 老掌柜的又解释道:“我这铺子不做山下生意,自然没有山下铜钱给你。这个药丸全当是给你的见面。” 老掌柜又说道:“你要是不安心,暂且也可以收着等回了家再去问你的詹先生这钱能不能收,如果能你就安心收下,如果不能你三天后在还回来。” 戴雨农这才点了点头,临行前戴雨农又忍不住指着竹篓问道:“掌柜的,您能告诉我这竹篓有什么蹊跷吗?” 老掌柜看了一眼那个竹篓解释道:“人有人性,妖有妖性,神有神性,万物有灵自然也有灵性,这竹篓本身平平无奇,只是沾了灵性所以值这两神仙钱。” 戴雨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行了一礼。就是在草头村私塾里其他同龄人下课放学后朝詹拮城行的儒生礼。 在回去的路上戴雨农走的很快,也想了一些事情,比如温凤窝老掌柜说的灵性,思来想去戴雨农还是没想明白,仔细复盘之后也只有一点眉头,这个竹篓是他自己编的,用了没多少时间,如果说真有什么途径沾到什么灵性,也只能是从藏在他衣服里的水草了。 草头村村口的人算是越来越多了,男女老少皆有各有风采,甚至还有打扮寒酸如乞丐的人。 戴雨农蹑手蹑脚的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了草头村,其实现在的草头村走出村子的人有但走出村子的孩子极少,因为都有被家里长辈叮嘱不许擅自离开草头村。 “泥腿子!”这道声音很熟悉,因为只有杜玉府才会这么叫他,而且不管是人前人后。 戴雨农视线移到杜玉府那边,然后立马收回。 在杜玉府身边站着一位气势雄浑的中年人,正是齐茂营。 这样的人别说在神仙满天飞的钓台天下,就算是在地球戴雨农也是唯恐避之不及。 见戴雨农抬腿要走,杜玉府又喊道:“你跑什么?戴雨农你过来,有事找你。” 戴雨农假装没听见,心里却将杜玉府全家问候了个遍。 戴雨农一只脚刚要踏进草头村,肩膀却被人死死按住。 齐茂营沉声道:“你很害怕?” 戴雨农点点头,也不抬头看齐茂营。 “跟我走走,我没有恶意。”齐茂营率先朝着树林子里走去,也不管戴雨农跟没跟上。 戴雨农将视线投向了坐在凳子上嗑瓜子的刘大庆,戴雨农没想到这烂人竟然一点不顾及同村之情,背过他继续磕着瓜子。 戴雨农叹了口气,既然被点了名,要是不去就是不给神仙老爷子面子了。 齐茂营走的很慢,也不知道是不是施展了什么神仙法术,戴雨农走的也不怎么快可就是慢慢的跟了上去。 “我姓齐,是穹庐天下大夏王朝的大将军。”齐茂营转过身与戴雨农对视。 又接着问道:“你和詹拮城是什么关系?” 戴雨农行了一礼恭敬答道:“齐将军,我和詹先生并没有什么深厚的关系,只是无父无母,瞻先生心地善良有时候会照顾一些,在草头村并不是一件稀奇事,照顾我的人很多。” 齐茂营神色不改只是问了句:“你才十四岁?” 戴雨农心弦一紧回答道:“虚岁十五了。” 齐茂营嘴角挂着笑意,在戴雨农的身上摸了摸捏了捏很满意的说道:“你应该算是这座新天地的第一位下五境最强了。” 戴雨农有些激动,最强,第一! “如果有机会前往穹庐天下,你可以拿着这块令牌来大夏王朝找我。”齐茂营递给他一块令牌,巴掌大小很有分量。 戴雨农没有接,齐茂营再次开口说道:“如果从今天刚刚踏入修行开始就什么事都指望着詹拮城替你做决定他应该会对你很失望。” 几句话的功夫,戴雨农的心思已经乱成了一团。 “修行路上小心一些是好,但太过忧心忡忡反而只会举步维艰,昨晚上我在村口还嚷嚷着詹拮城敢走出草头村一步我就一拳捶死他,今天他还不是一样出入自如,我还不是视而不见?”齐茂营对戴雨农很上心一是因为戴雨农身上雄浑的武道气运,在力士里齐茂营属于佼佼者,可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后知后觉。 二则是因为戴雨农是詹拮城上心的孩子,他很好奇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什么不同,如果只是单单的下五境第一也太拿不出,台面了。 戴雨农接过令牌收好后说道:“如果真有机会我会还给你。” 齐茂营哈哈大笑,拍了拍戴雨农的胳膊,率先离去。 回到家,水草也从他的衣服里钻了出来然后向着村子外的漓江而去。 戴雨农没看到宋清阿,他也没多想。 他凭感觉就知道宋清阿不简单,这感觉不是来自于所谓的神仙不神仙而是那种气质。 现在他也算登堂入室的神仙了,别说别人如何看待他,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还是杜玉府口中的泥腿子。 猿翼山上,铁匠打了个响指。 廖戈双臂上的两个玄铁顿时一轻快速缩小变成了手镯大小,廖戈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就连宋清阿都有些不好意思亲自给廖戈灌了几口水,拍打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铁匠说道:“今天就劳烦宋姑娘送这小子下山了。” 宋清阿没有拒绝,扶着廖戈就往山下走。 廖戈可没有对宋清阿感激涕零,心里实际上已经把宋清阿骂了个遍,要不是因为她,今天怎么会折磨成这个样子?而且以后都会是这样! 宋清阿将廖戈送回了戴雨农的家,戴雨农此时正犯难呢,十二枚神仙钱他是真不知道放哪比较安全。 之前詹拮城找过他,戴雨农将温凤窝老掌柜和齐茂营两件事全都如实相告,詹拮城只是让他安心收下,走之前詹拮城又说了句“他说的很对。” 戴雨农知道詹拮城指的是齐茂营先前和他说的处处指望詹先生。 詹拮城走出院子后又犹豫的转过头看了戴雨农一眼,戴雨农心领神会说道:“晚辈不会依赖先生,但是不懂的肯定还是会问先生。” 詹拮城很欣慰,脚步也轻快了些。 戴雨农将廖戈放到了床上,这小子当即就睡着了过去,鼾声如雷。 戴雨农有些难为情,宋清阿也有些诧异廖戈的体魄,她在看向戴雨农更是有些狐疑问道:“已经下五境了?” 戴雨农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多亏了詹先生。” 宋清阿点了点头,她没有去揣测戴雨农究竟有何不同,会被詹先生另眼相看,这些前辈的心思摸不透看不清,因果太重,步步为棋不是她如今可以揣度的。 先前她从朝歌城离开的时候,其实家里长辈也很不放心,不是担心一路上千里迢迢会有不测,而是担心来到这座天下,来到草头村后被一些眼高手低的庞然大物给盯上,借机落子朝歌城。 两人陷入沉默,倒是戴雨农率先开口问道:“要不要去村后头钓鱼?” 宋清阿点点头应下了。 先前她听戴雨农说过,那条名为水草的四脚蛇原先就住在村后的漓江,她很想去看看的,只是自己作为外乡人破例进了草头村不好随意走动。 通往招摇山的那座桥没有名字,桥底下有两块青石,这是戴雨农和廖戈从河里搬来用来坐着钓鱼的。 得知戴雨农和廖戈将两块磨剑石用来当凳子,宋清阿顿时也有些无语了。 不过宋清阿也没说出这两块石头的来历,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矩,戴雨农和廖戈不知道两块石头的来历就是他们两人没这个福气。 这个时候湖面突然有了涟漪,接着鱼线就被绷直四处晃荡。 戴雨农死死握住青竹子做的鱼竿笑道:“这里的鱼儿其实很不好钓的贼精,一些大人们闲着没事都不会在漓江钓鱼而是前往富水河,但唯独我能在这儿叼着鱼,廖戈跟我一起的时候也能钓到,但他一个人来就不行,我知道是因为水草的原因。” 宋清阿默默听着也不做声。 “水草是长大以后是龙对吗?”戴雨农则过头看着宋清阿问道。 宋清阿一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戴雨农微微一笑又问道:“是不是因为我被水草选中了,所以詹先生才选中了我?” 宋清阿摇了摇头“詹先生不是这样的人。” 戴雨农一提鱼竿,并将一条鱼甩上了岸,戴雨农笑道:“我知道,只是听你这么说我就更确定了。” 宋清阿替他将鱼从鱼钩里取下,戴雨农从新将鱼线甩进水里,他说道:“别人钓鱼都需要打窝的,可我不用,省了很多事。” 宋清阿依旧不说话,她突然想起铁匠先前对她说过的话“如果可以,天哭你可以先放着,日后我会交给那个戴雨农,他天生对剑器压胜!” 戴雨农也没有说话,想着先前詹先生说的那句话“水草不是凡物,能遇到水草是你的福气,但你的没有能力兜住这个福分,最起码现在不行。” 无形之中戴雨农与宋清阿成了互补的关系,一个太“善”压不住福。 一个太“恶”,恶人自有恶人磨。 宋清阿是剑修,天下剑修与佩戴剑器自有感应,宋清阿对佩剑天哭太过苛刻将来天哭对宋清阿的要求就会更高,就像一种禁制。 如果宋清阿没有到达那个境界别说将来宋清阿想要全面施展开天哭的威力,或许连拔剑出鞘都很难。 万物皆有灵,天哭被铁匠认为是将来可以晋升新十二仙剑的剑器,自然也有朝一日会生出剑灵,这是晋升仙剑的标准之一。 除非宋清阿放弃天哭晋升仙剑品秩的机会,不然天哭一旦孕育出剑灵就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是非不分,黑白不变,将在宋清阿手中遭受的所有罪孽反馈给剑主本人。 剑器两刃,伤人伤己就是这个意思。 天下练气士,力士。 剑修公认最强,但也很不易。 女子剑修更不容易,光是凝聚一颗剑心就很难,宋清阿的那颗剑心是打出生开始站在朝歌城的城墙上用先辈的心血铸造而成的。 “你能不能替我照顾好水草?”戴雨农第二次提起鱼竿,又一条快头更大的鱼儿被扔上了岸。 宋清阿还是帮他将鱼取了下来“可以,但跟着我会受很多苦,我家乡那边日子不好过。” 戴雨农微笑道:“但我相信你会照顾好它的。” 天生万物生生相息,心有灵犀。 就像仙山必有隐居之士,灵湖必有真龙之属,就像才子见假人一眼并是缘定今生。 戴雨农和宋清阿也是,第一眼开始两人心神就相互吸引,开始是吸引而来莫名就有了故事。 就像两人是被月老牵了红线,远在两座天下,身份悬殊的两人却就是能发生故事。 “我也求你一件事。”宋清阿看着在岸上扑腾的鱼儿说道。 “你说,我会做好的。”戴雨农侧过头看着看着鱼儿的宋清阿,这时候水草也从漓江上冒出头,戴雨农顺其自然的将视线从她的身上挪开。 “我有一把剑,叫天哭很凶的一把剑,我需要你渡他,就像佛祖渡冤魂,当然也不是我说的那样。” 戴雨农打趣道:“是不是因为我是正道的光,可以指引它方向?” 宋清阿也被逗笑了。 “可以这么说。”身后传来詹拮城的声音。 两人纷纷起身行了一礼。 水草又重新回到了水里。 詹拮城捡起岸上第一条小一点的鱼扔回水里,又拿起第二条更大的说道:“今天在集市上也买了一条,带上这条,一个红烧,一个清蒸,今天去我家里吃饭?” 行路难 第六章:神灵降世 詹拮城的屋子还是以前老私塾先生留下的,三张桌子显得格外惹眼。 一张小的供奉着老先生的灵位。 一张最大的当做书案,摆放文房四宝,累着很高的书籍将本就狭小的屋子硬生生隔成了里外两间 一张不大不小的是饭桌,两菜一汤。 这张饭桌戴雨农并不陌生,八岁那年的雪来的很晚也很大,他在这个桌子上喝了一碗热汤还是肉汤。 这顿饭很朴素也很怪异,一荤一素,一碗鱼汤。 詹拮城是草头村的私塾先生,可不论是戴雨农还是宋清阿都不是他的学生。 “都放开些,不必拘谨。”詹拮城微笑道。 戴雨农和宋清阿对视一眼,各自点头。 詹拮城好似自说自话:“说来奇怪,我这儒家一脉好似都是代师收徒,先生家中做,徒弟领上来。” “特别是我家先生当年更是太师公带徒授业。”詹拮城说的是一件小事,趣事,但脸上洋溢不尽的自豪与骄傲。 他的大师姐很有名,是方云洲鼎鼎有名的女词人,词家一大宗。 他的先生如今是文庙儒圣。 他的师伯更是手眼通天的存在。 他的师公更是了不得,仙人境也好,飞升境也罢,没活够一万年的存在只配称他为“那个前辈”! 好像儒家他这一脉只有他算不得什么东西。 戴雨农说不出什么阿谀奉承的话,宋清阿更不会说。 她只是发自内心的说道:“詹先生之学识也能开儒家一宗。” 詹拮城摆摆手莞尔一笑:“儒家自古一脉,小妮子这话可不得乱说。” 詹拮城话锋一转看着戴雨农问道:“以真龙之属,换仙剑候补,雨农你觉不觉得亏了?” 戴雨农摇摇头说道:“詹先生您知道的,对于山上之事,我不了解,也谈不上亏不亏。” 宋清阿这时候解释道:“真龙直属傍身,对你的修行有很大裨益,说直白一点就是你境界突破会更快,也会大道无形之中遇到很多机遇。” “水草,我会还给你的,我会好好照顾它。”宋清阿又补充道。 戴雨农无奈道:“没事,我们这属于互帮互助,不必客气。” 詹拮城莞尔一笑,伸手一抓,已神仙法术从戴雨农身上拘押出一栋拳头大小羊脂白玉一般的小楼。 戴雨农有些咋舌,一会功夫没见这还是他之前看到的那栋小楼吗?如今看上去真不是人间之物了。 “这栋小楼,天然对剑器压胜,这也是为何铁匠让你在天哭锻造完毕之后交于戴雨农一段时间的原因。”詹拮城解释道。 接着又将小楼送回戴雨农体内笑道:“你们俩可真是天作之合。” 宋清阿面不改色,气定神闲。 戴雨农尴尬的低着头。 从第一世到现在,他还是那种对感情木讷的少年。 即便在钓台天下,十五六岁的男女就可以昏嫁,但听到詹拮城这么打趣自己和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他还是不好意思,越发觉得这个十四岁皮囊下藏着一个猥琐大叔。 “加起来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害羞了?”詹拮城这句话让戴雨农心里咯噔一下。 宋清阿也看向戴雨农。 戴雨农问道:“原来您早知道了。” 詹拮城自然知道,可以说他不远万里从穹庐天下来到这座钓台天下就是为了戴雨农,为了薪火相传,为了扶起一颗新世界的新苗子。 詹拮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从草头村的起源开始娓娓道来。 “这座天下到底是不是三教祖师开辟的还不好说,但是单凭名字钓台可以看的出这座天下的布局并不简单。” 宋清阿眉头一皱,像詹拮城这样的存在只有想说,随便一两句都是道破天机。 反观戴雨农则是听得云里雾里。 詹拮城继续说道:“这座天下满打满算实际上也不过五千年,三教插足实际上也不过一千年,所以这座天下的生灵一部分是原居民,更多的则是上古神灵。” 戴雨农抓住其中要点问道:“那关乎草头村什么?” 詹拮城没有立即搭话,而是给俩人分别夹菜放到碗里示意他们两吃着,慢慢听。 戴雨农也不客气,鱼汤拌饭还有故事自然下饭。 “穹庐天下有九大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草头村就是这座钓台天下的一座大洞天,最早扎根在这草头洞天的并是神灵,可以说如今的草头村村民其实都是神灵后裔。” 詹拮城指了指戴雨农:“抛下其他不说,你其实也是属于神灵后裔。” 詹拮城指了指天接着说道:“神灵上古年间支配着穹庐天下生灵的生死,奴役着他们的肉体和灵魂,如今的荒芜天下就是神灵一手造就的结果。” 宋清阿接着说道,也不管戴雨农听不听得懂,她想说因为心里压抑很深:“如今朝歌城外的妖族大军实际上也算是在为神灵重蹈人间而战。” 戴雨农试探性问道:“神灵还有机会卷土重来?” 詹拮城点点头说道:“是的,神灵可以说是不死不灭的,因为他们可以轮回转世,释教的轮回因果一说并是起源于神灵的转世。” 戴雨农听得很认真,这一切太过奇妙玄幻,即便他从地球穿越而来听起来已经很神奇了,可是比较詹拮城现在的款款而谈的确不足为道。 詹拮城给自己和戴雨农还有宋清阿都盛了一点鱼汤,因为有神仙法术加持,鱼汤到现在还很温热。 “戴雨农,如果有一天你不记得我,不记得廖戈不记得宋姑娘不记得草头村的一切了,那么你觉得你还是你吗?”詹拮城很是突然的问道。 戴雨农一愣,这种话题他在地球的时候经常有人在网络上讨论,可他如今却笃定,自己是不是自己的根据其实就看他还有没有记忆,和关于那段记忆的情感。 就比如他如今还保存着那段关于地球的记忆和情感,小时候也会因为思念地球上的亲人而痛哭流涕,只是如今这些情感都已经被掩藏在了内心深处。 詹拮城又打了一个比方“如果现在你的记忆被全部抹除,我告诉你,你是杜玉府那你是不是就是杜玉府了?” 戴雨农陷入了沉默,不知该如何作答。 詹拮城接着说道:“神灵转世也是同样的道理,他们将第一世的记忆全部清除然后重新修行,修出一个第二世。” 詹拮城反问道:“神灵在人间修出第二世,当神性与人性并存的时候,你能保证他是人?还是高高在上的神灵?是站在我们这边抵抗神灵还是狼入羊群?” 戴雨农醍醐灌顶,他这个身躯也算是神灵转世,可他不存在所谓的神性,因为他一直都戴雨农,都是人。 詹拮城感慨道:“三教传道,弘扬思想不是说说那么容易,不是神仙道法撒豆成兵,需要亲力亲为。” “你就很好,天赋如何不用说,神灵转世,品德如何更不用说,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很早的时候我就已经看中了你,很欣慰你没让我失望。” 詹拮城最后总于解开了戴雨农最大的疑惑,詹拮城为何要引领他走上修行,又为何一直暗中对他很上心。 詹拮城想让他做钓台天下的传道人。 宋清阿也有些惊愕,只是掩藏的很好。 “我该怎么做?”这是戴雨农一直想问詹拮城的问题,现在终于有勇气说出口了。 詹拮城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做自己就好,只要出发点是好的。就像我虽然看清了这个钓台天下,可我依旧很热爱这里。” 何为钓台? 钓鱼啊! 原本的夕阳西下,如今却是阴沉的很。 詹拮城走出门口,仰望天空那具巨大切飘渺的身躯。 他一语道破天机,被神灵窥伺,自然会被抹杀。 “好大的一条鱼啊!”詹拮城朗声道。 钓台天下有九座大洞天,分别就像九个钓台,只等鱼儿上钩,类似戴雨农这样的存在实际上就是洞天孕育的种子,一个鱼饵! 草头村一百多户,紧闭房门关紧窗户。 草头村外那些外乡人各个如临大敌,汗毛倒竖。 “这是什么?” “神灵降世了!” “逃!快逃!” 草头村外瞬间就炸了锅,一个个所谓的山上神仙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杜玉府此时却显得比哪些所谓的山上神仙还要淡定的多,他双手拢袖一席锦衣就算在神仙扎堆的人群里也格外两眼。 齐茂营仰望天空,眼神眼神如鹰隼一般锐利虎视眈眈。 “这就是您说的神灵?”杜玉府问道。 齐茂营点点头,疑惑道:“只是突兀的出现在这里很蹊跷。” “他们都跑了!”杜玉府扭过头看着如同鸟兽散的一位位山上练气士觉得可笑的很。 齐茂营按了按他的肩头宽慰道:“不必担心,天塌下来还有个詹拮城扛着,文庙应该有对策。” 齐茂营在大夏王朝的地位举足轻重,在大商皇朝的眼中也属于至关重要的角色,所以一些机密要件齐茂营细数可以了解,比如文庙设立真正针对的是谁,文庙针对神灵降世又是如何煞费苦心,他仔细梳理着一些脉络隐约可以察觉出文庙这次对钓台天下隐居的神灵布了一场大局。 无独有偶,除去草头村或者说是草头洞天,其余八座钓台天下的本土大洞天也有神灵现世。 而且九座钓台天下的本土大洞天,儒教释教道教三教平分,共九人坐镇分别坐镇一处大洞天。 他们并是三教设立的垂钓人,而九个鱼饵各个不同。 草头村天君詹拮城如同拾阶而上,双手负后步步登天。 “万年之久,神灵的气焰还是如此嚣张,明知是局却依然入局,是该说你们傻还是说你们是真嚣张的到了极点?”詹拮城驻足说道。 刘大庆一改先前的玩世不恭,撸起袖子大致上与齐茂营一样,严阵以待。 有些架可以不打,有些打不过可以求饶,但有些时候硬着头皮也得上。 “我知道詹先生不是凡人,但也没想过他如此不凡干和神灵叫板。”杜玉府说道。 齐茂营说道:“詹拮城这一脉的儒士,各个都是了不得人物。” 戴雨农坐在凳子上看了一眼窗外,又看了一眼宋清阿问道:“这就是神灵?” 宋清阿低着头细嚼慢咽好一会才开口说道:“吃饭。” “打的过吗?”戴雨农扒了一口饭狼吞虎咽又问道。 宋清阿默不做声摇了摇头。 相比齐茂营,其实她知道的更多,因为朝歌城是真正的皇朝脚下。 她来到这受了很重的伤,是活生生累出的伤,因为自家老祖宗说过,要快些,去晚了就见不到。 一开始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她懂了。 钓台天下是用来钓鱼的,钓的是神灵余孽。 天幕之下,神灵的身影若隐若现。 那是一具巨大的身躯,通体雪白唯有一双眼眸泛着滚滚黑色烟雾。 “蝼蚁之辈也敢觊觎神灵疆土?”它的声音如天上神人擂鼓震耳欲聋,伴随着电闪雷鸣。 詹拮城嗤笑道:“神灵的狗鼻子可是真灵,今天早晨才将一位神灵后裔修行大道从钓台搬到了穹庐下午就过来要人了?” 行路难 第七章:悬剑楼 神灵不在开口说话,张嘴吐出滚滚浓烟向下方压去,宛如骑兵冲刺不可敌。 白色的烟雾彻底阻挡住了詹拮城的视线,詹拮城右手袖子一挥拨开云雾,浓烟尽数散去。 “你们这些余孽当真是被打怕了?什么时候也学会虚张声势?”詹拮城笑道。 神灵依旧不言语,只是原本散去的烟雾又迅速向着草头村而去。 詹拮城双臂向两边伸直,青色的大袖之中一粒粒拇指头大小的方块字鱼贯而出,极少成多排成一线。 这一幕好似惊涛拍岸。 许多山上修士远远看着这一幕依旧身形激荡,一些小辈更是不加掩饰直接跌坐在地开始固守神魂,若不是身旁有长辈照顾这回估计别说以后大道会留下怎样的阴影,估计当下就会暴毙而亡。 那具近乎缥缈的巨大身形,抡拳朝着詹拮城砸去。 这一刻白色烟幕汇聚而成的臂膀中星光璀璨,这一拳的威势蕴含星辰之力。 詹拮城掏出一枚大印。 印底刻有开山二字。 金光乍现,一座大山好似被从正中间被一剑劈开。 一道道剑气陡然从山体缝隙中钻出,剑气所过之处彻底将那些烟雾搅烂。 那一线排开的方块字更是获得喘息的机会,无需詹拮城驱使并汇聚一齐。 剑气在前,道法在后。 齐茂营侧过头看着身旁的杜玉府,这个少年脸上没有一丝惊慌之色,这种神仙打架可没有人敢随便看热闹,而他却看得很入神。 随着烟雾的消散,齐茂营身上也那种大道压胜也轻了许多。 也有精力开口问道:“你不怕?” 杜玉府依旧盯着上空,摇头道:“这有什么怕的?真要是有危险你不早早就带着我跑路了?再说了詹先生不还在吗?” 齐茂营说道:“如果詹拮城放开手脚不顾这草头村的话,也许手脚会施展的更开,但是那样就会死很多人。” “我们也会被殃及?”杜玉府问道。 接着又反问道:“那你怎么还不带着我走?” 杜玉府自问自答说道:“我也相信詹先生不会放着草头村这一百多户人家不管不顾的。” 齐茂营微微一笑,相比戴雨农那个被詹拮城相中的孩子,齐茂营还是很喜欢杜玉府,喜欢他这种天不怕地不怕魄力。 戴雨农见了他都会心弦紧张唯恐避之不及,但杜玉府没有。 神仙打架,山上修士作鸟兽散,杜玉府其实也有远盾的念头,但杜玉府还是不怕。 剑气斩向神灵犹如石沉大海,紧接着臂膀中的星辰尽数炸碎,绚丽多彩。 随后而至一枚枚字眼,如大江潮涌迅速涌进神灵缥缈的身躯之中。 这些字眼让神灵的身躯竟然从原先的模糊缥缈缓缓凝成实体。 那些文字实际上并不是一种道法,而是出自于文庙的文字狱,相传文庙有一处囚笼一旦被关押进去很难脱胎,如今却被詹拮城用来针对神灵。 神灵投影被文字狱拘押之后变成了实体,这样下去它不仅会被天地压制,甚至还会有陨落的风险。 詹拮城将手中的开天印轻轻一掷,印章瞬间放大向着神灵镇压而去声势恐怖。 这一记手段有神有形,相传佛祖当年一五指为印硬生生镇压了一位神灵五百年,最后落子布局堂而皇之让那位神灵转头成了佛门弟子。 神灵身躯极为僵硬,抬手,扭头好似提线傀儡处处碰壁。 大印镇压而下,这尊神灵只得靠身躯硬抗,弯腰驼背身抗大山,它暴喝一声,体内充斥着的一枚枚方块字顿时亮起光芒,神灵身躯往下一沉竟好似当真要被镇压了。 詹拮城双手再次负后,另一个詹拮城悄然出现在其身侧玄妙至极。 詹拮城的阳神微微一笑,化作一道虹光,冲霄而上隐入云层! “阳神出窍?是元婴境界?”杜玉府出声问道。 齐茂营点点头。 在詹拮城的院门口,戴雨农和宋清阿收拾好碗筷后并坐在了门槛上。 戴雨农出声问道:“先前有个叫齐茂营的家伙跟我说他之前放出豪言只要詹先生敢出草头村就捶烂他,齐茂营是什么境界?” 宋清阿扭过头看了一眼戴雨农正要说话,另一个詹拮城突兀的出现在两人面前。 二人敢要起身行礼,詹拮城的这具阴神却率先坐到了门槛上,笑道:“吹牛皮十五境了,登峰造极!” 两人相视一笑。 戴雨农问道:“您这是?” 宋清阿解释道:“练气士修炼到元婴境界后也就是所谓的三花境,就可以凝聚出阴神阳神,这尊并是詹先生的阴神了。” 戴雨农突然咧嘴一笑:“先前宋姑娘还觉得先生打不过这所谓的神灵,如今看来三打一应该绰绰有余了吧。” 宋清阿侧过头看了一眼詹拮城好似在询问什么。 詹拮城微笑道:“和神灵打架有时候就像赌博,不到最后一刻谁也说不准,不过这尊神灵余孽老眼昏花不是很难对付。” 詹拮城向外探了探身子盯着戴雨农说道:“打完架我会离开一段时间,我这屋子里有些书,你负责给大家分分,有余着的你就放在原处就好不用特意收拾。” 戴雨农点点头,三人一同望向天幕。 神灵余孽头顶的云海好似因为詹拮城的阳神盘坐在上显得低沉了几分。 一支由文字组成的大手金光璀璨,从云海中探出! 大手握拳狠狠地朝着那座演化成大山的开山印砸去,每一次落拳都会引动天雷滚滚,神灵的身躯缓缓下沉,一道道天雷劈砸到它的身躯之上,那些方块字金光灿灿之余还伴随着星星点点的雷光。 大手就像赤手空拳敲击着一枚钉子,大手每捶打一次神灵身上浓郁的白色烟雾就会升腾,就像鸡毛掸子驱赶灰尘。 这是想要将神灵打回原形。 詹拮城的阴神坐在门槛上很少突然的转过身用双手捏了捏宋清阿的脸笑道:“还记得你小时候很爱笑的,当时你还没取名字小名阿青,我就给你取了个宋清阿的名字,你当时躺在我的怀里笑得合不拢嘴,现在怎么老是板着脸。” 戴雨农识趣的没有看这边,只是盯着天幕中的大战。 倒是宋清阿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詹拮城微笑着松开她的脸蛋,揉了揉脑袋说道:“一朵花盛开就会有千万朵花盛开,身上担子没必要太重。有些事我做是天经地义!” 他其实拍了拍戴雨农的肩膀,一手按住戴雨农,一手按住宋清阿。 俩人想起身,也起不来。 詹拮城对着戴雨农说道:“戴雨农,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可得好好照顾阿青啊。” 他转头又看向宋清阿一脸慈祥说道:“老夫只能送你们到这,只能为你们做这么多,我不在的日子你们尽管大胆的向前走,莫回头。” 还没等二人回话,詹拮城的阴神陡然消失不见。 天幕中的大战还在继续。 詹拮城的阴神化作弄弄黑气笼罩在神灵底部。 神灵顿时面容变得极为狰狞可怖,整张脸都扭曲到一块好似遭受着巨大的痛苦。 詹拮城如今是这座草头洞天的天君,对这片天地有着绝对的掌控,法则秩序尽在他手,这也是为何詹拮城利用文字狱将神灵真身强行拘押至此的原因。 “人类!你真要与我斗个鱼死网破?你真以为我不敢以真身示人?你要知道想杀我很难,而我想逃却很容易!你就不怕我将来杀尽你亲人好友?” 神灵嘶吼着威胁道。 詹拮城置若罔闻,脸上更是露出耻笑。 “我求你去杀!” 詹拮城从袖中乾坤中拿出一幅搜神图。 这是天地自行演化的产物,记载了当年神灵如雨坠入人间之后被穹庐上的生灵围剿的场面。 天然对这些神灵有着压制。 大手不停的捶打着那座大山。 神灵小腿以下已经彻底淹没在黑雾之中。 “那团黑雾是什么?好像这个孽畜很害怕这东西。”杜玉府问道。 “应该是文庙那边替詹拮城出的注意,取巧炼化了光阴长河的一截,这些神灵对时间法则极为恐惧。”齐茂营解释道。 一大一小谈话之间,横生枝节。 那座开山印演化的大山怦然炸碎。 巨大的石屑散落四处,却没有砸到草头村的一草一木。 那幅搜神图彻底展开,一座小世界将二人笼罩。 一处洞天之中,在展开一座小天地。 这种掣肘对神灵而言当真是如入泥潭。 战局好像一边倒的形式,但詹拮城却不敢掉以轻心。 神灵战力的恐怖如何?在文庙的秘境中有详细记载。 搜神图中,有条黑色大河。 波涛翻涌,黑色的浪花如同鲤鱼跃龙门般从河面上跳起。 那尊神灵余孽此时只有胸脯以上露出河面。 “你要知道我并未全力出手,现在收手还来的及,我只带走那个孩子,这座洞天我可以完完整整送给你们人族!”神灵说道。 “什么高高在上的神灵,还不是要趴着和我们做买卖。”杜玉府嗤笑。 戴雨农指了指自己向宋清阿问道:“是要我吗?” 宋清阿顺了顺头发,觉得好气又好笑的白了他一眼说道:“我又不是草头村的村民肯定不是来找我的。” 戴雨农尴尬一笑,心里也没个底,最好还是别来找他的。 宋清阿余光看了他一眼,要是詹先生不说她还真看不出这个心智淳朴的少年已经二世为人三十几岁。 天幕之下的搜神图的小世界中,詹拮城手段齐出打的这尊神灵余孽毫无招架之力。 詹拮城是真不知道这尊神灵是太聪明还是怕死到一个地步,都这个境地了还不肯显露真身来个鱼死网破。 “人族修士你当真不怕死?”神灵再次开口训斥,很显然它也动了肝火。 “达则接济天下,不可独善其身!”詹拮城声如洪钟,就如同在私塾里讲学一般。 道理在书里,更在书外。 什么是言传身教,如今的詹拮城就是。 “砰!”那尊神灵余孽,双手拍案竟是直接飞出黑色河面。 一团团白色的烟雾瞬间被黑色河水吞没,一道神虹宛如利剑一般冲天而上,一副搜神图瞬间被一分为二。 三花聚顶。 詹拮城阴阳两神归位,双手各持一半搜神图! “神灵果然难缠,一幅搜神图毁去却只逼的一尊神灵显露真身而已。”詹拮城惋惜的收好被撕成两半的搜神图。 与詹拮城遥遥对峙的是一具模糊的身影,浑身被白色光团包裹。 “找死!”神灵化作神虹向着詹拮城袭杀而来。 散去了一座投影,又被打出原形,对于神灵而言就如同狮子搏兔反被掰了牙要了尾巴。 詹拮城不动神色,任由神虹向他撞来,他就像朝歌城外的长城纹丝不动。 两者相撞并没有引来惊天之色,和惊天动地的大道嗡鸣,只是向灵力波动让整个虚空都在颤栗。 草头村更是地动山摇,那条围绕着草头村的富水河险些倒灌逆流。 詹拮城将厮杀地点选择草头洞天也是无奈之举,只要在草头洞天里詹拮城才能将胜算预计在最大化,毕竟一座洞天的天君拥有着绝对的先发制人。 也正是如此詹拮城才能更好护住草头村的一草一木,但即便如此他还是需要猿翼山上的铁匠暗中稳固洞天山河。 一位儒家学子一位神灵余孽短暂接触却已经交手不下百记。 两人身形再度拉开。 神灵余孽身上笼罩的光团暗淡了几分。 詹拮城嘴角溢血,他右手正握着自己的左臂衔接断臂。 三花聚顶元婴大成,如今却是玉璞琉璃圣体。 草头村外的齐茂营面色难堪,不仅仅只是因为詹拮城已经跻身上五境而是因为詹拮城的气息还在节节攀升。 村里村外,两个少年齐声向着身旁另一人问道:“这是什么境界?” 村里村外异口同声:“真正的仙人!” “就这?”神灵问道,他的声音不在像先前那般空灵反而充满磁性很是动听。 这场架打下到现在说话更多的反而是这个高高在上的神灵,詹拮城觉得有些絮叨,也难得和他废话,只是淡淡地突出两字“借剑!” 坐在门槛上的戴雨农忽然身体紧绷,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体内的那栋羊脂白玉般的小楼从他体内飞出,然后被拘押自天幕之下。 瞧见这一幕,早早就躲进老村长宅子里的刘大庆忍不住推了推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老村长叫道:“这他娘就没天理,那个人一脉的儒生就这么不讲道理的吗?做事不讲道理说干就干,破境不讲道理说破就破,还是个剑修?” 老村长敲了敲旱烟杆子一语道破天机说道:“才仙人境仗着天君头衔就直接合道了,这场架赢下来活着也难受。” 猿翼山上天哭横空出世,划出一道长虹就如同留下一道银河。 詹拮城傲立小楼顶端,一手持剑一手负后。 这一次是詹拮城率先发难! 詹拮城手持天哭直来直往没有丝毫花里胡哨的路子,剑尖直指神灵面门! 天哭所过之处将神灵牵引的法则系数斩断丝毫不留。 两人再次碰撞到一起,不曾辗转战场,只留下一道道玄而奇妙的霞光。 那些霞光都是从神灵身上斩掉的白色光团裹挟着天哭的剑光。 这些霞光颜色各异,大小不一,很显然除了剑气剑光之外还掺杂着很多道法。 霞光有的小如芥子,有的大过数里犹如天上晚霞。 二人周身更是灵气混淆不堪。 詹拮城每递出一剑除非被神灵击溃,不然就会悬停再此久久不散,詹拮城将草头洞天的法则秩序运用到了极致。 先不说这尊神灵蛰伏与钓台天下体内神性本就不多,如今更是被洞天压胜想要鱼死网破偏偏又处处遭受掣肘苦不堪言。 神灵一掌拍出,再次和詹拮城拉开距离,不过这次詹拮城却乘胜追击,一道势如惊天的剑气很快到了神灵身前。 神灵怒喝一声,避无可避,接连出掌。 一掌拍出,迅速化为两掌,漫天的掌影瞬间遮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神灵也是抓住这个机会,瞬间横移躲过这一剑。 詹拮城不在咄咄逼人。 他歇脚在高耸入云的羊脂白玉小楼顶端。 天哭悬停与他面前。 他一手掐诀,一手捏印。 天哭剑身飞速旋转,剑气四溢让这尊神灵余孽几乎避无可避,身上的光团被剑气划过更显的暗淡。 一道道天雷劈打在高楼身上,楼内闪过无数道闪光。 齐茂营可不是杜玉府和戴雨农那样的吴下阿蒙,瞬间明白了詹拮城意欲何为。 每一道电光都被炼化成一柄柄袖珍飞剑! 小楼门户大开,无数柄飞剑如步卒结阵,只待一声令下。 天哭不在飞速旋转,而是在半空中舞动就好似一杆毛笔写写画画。 天哭以剑气剑意书写了六字谶语“天君至,江水平”! 六个大字领携无数柄袖珍飞剑齐刷刷向着神灵余孽而去。 一尊上古余孽,一座洞天瞬间被飞剑捅了个千疮百孔。 飞升城外三十里地的那座草头村溅起漫天烟尘。 一座洞天轰然破碎,就像一块巨石砸向了海面! 天边破晓,钓台天下已经现世的九座大洞天支离破碎,唯独天君詹拮城坐镇的草头洞天完好如初,只是从草头洞天真真正正的变成了草头村。 詹拮城回到自家院子里,他头发花白,容颜憔悴,向着戴雨农说道:“搬个椅子来,我歇会。”有气无力好似风中残烛。 戴雨农不敢怠慢,搬来一个长凳,实实在在是没有椅子,只好和他并排坐在一起伸出右手环住了他的腰部。 詹拮城掏出那栋小楼,小楼共十二层如今第一层依稀可见一点洁白亮光悬停与半空中。 詹拮城将小楼重新拘押进戴雨农体内问道:“要不要取个名字?” 戴雨农毫不犹豫说道:“先生您取个吧?” 詹拮城闭目养神,说道:“我可没精力,累的很。” 戴雨农难得的坚持道:“您就随便取个就行。” 詹拮城沉默许久才说道:“悬剑楼吧。” 天哭已经回到了猿翼上,铁匠从地上拔出天哭由衷赞道:“诛杀过神灵余孽,不想晋升仙剑都难!” 杜玉府和齐茂营并肩而行,向着自家宅子走去。 这一场人神交战对于齐茂营而言冲击很大。 他一直以为詹拮城撑死了只有九境自己这个实际上的八境力士对付他是绰绰有余,如今还真是让自己贻笑大方。 想起那晚的话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齐茂营突然驻足向着杜玉府问道:“现在看来我和詹拮城的差距的确不小,你现在还有的选。”他们驻足的位置是个路口,正好有一条路可以通往詹拮城的小屋子。 杜玉府咧嘴一笑,“我的确是詹先生最得意的弟子,但我知道我不是他最喜欢的学生,从他看戴雨农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得出来。 詹先生教了我书本上的知识,却教了书本上没有的道理,这个偏偏詹先生言传身教给了那个交不起学费上不了学的泥腿子戴雨农。“ “你说这气不气人?”杜玉府突然反问道。 齐茂营无奈摇头笑了笑,没有说话继续前行。 院子里的三人沉默无语,詹拮城还在闭目养神,戴雨农和宋清阿时不时会面面相觑但都没选择出声。 今早草头村好似只有醒着的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早早睡了的人浑然不知。 廖戈从戴雨农床上爬起来,叫了几声没人答应并简单洗漱了下从戴雨农家的后门去了猿翼山。 就在这时钓台天下的天幕被划出一道口子,一位男子抱着一口棺材如流星砸向詹拮城的院子里,看似来势凶猛落地的一刹那,却飘然一个翻身很是优雅的站稳了身子。 宋清阿看见来人是这个脑子有病的家伙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自己一声不吭就进了屋子里。 王赊瑕见到詹拮城抬起头向他点头示意,一副白日见鬼的模样:“我了个去,这都没死?我可是花了老多神仙钱给你整了口棺材,你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戴雨农看了看身旁的詹拮城并未动怒,在看宋清阿已经坐在门槛上背对着众人,戴雨农知道,这会当个空气就好! 可王赊瑕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将棺材随手扔到地上,身子一闪并坐在了戴雨农面前,仰着头打量着戴雨农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种子啊?” 也不等詹拮城回答,王赊瑕笑嘻嘻的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你好你好,我叫王赊瑕,老厉害的存在了,人长得帅,家里还有钱,主要我这人人缘好朋友多,以后去了穹庐天下做客,遇到过不去的坎就报我名字,顶管用!” “呸!” 宋清阿扭过头,朝地上吐了口口水。 王赊瑕赶紧转移对象,一溜烟又跑到宋清阿面前啧啧道:“哎呀,这不是咱们的宋小仙子嘛?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可得赶紧长大,我好八抬大轿娶你。” 宋清阿正要发作,詹拮城出声说道:“行了,一大把年纪了还为老不尊。” 王赊瑕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詹拮城笑道:“我撒泡尿咱们一起照照?看谁更老?开玩笑王某芳年十八!” 詹拮城懒得和他打口水战,和这个家伙打口水战比诛杀神灵还要麻烦。 詹拮城拍了拍戴雨农的肩膀,缓缓起身走到棺材边上一脚踢开棺材盖自己就躺了进去。 王赊瑕一脸不悦骂到:“你小子是真不要脸是不?我拿这是来装那个狗屁神灵遗躯的,你麻溜起来!” 詹拮城敲了敲棺材,说道:“你还是赶紧的吧,我要是真死在这了,你就别想着在有机会见到她了。” 詹拮城迟疑了片刻又改口道:“我要是真死了,你估摸能见一次,我要是活着你还可以多见几次。” 王赊瑕嘿嘿一笑一脸掐媚,盖好棺材板。然后扭头对戴雨农笑道:“戴雨农是吧?可得记得我哦!” 说着抱起棺材扶摇直上,刚好趁着天幕即将合拢之既飞升而去! 戴雨农只觉得天方夜谭,前一刻天上还在打生打死,下一刻就有个坏脑壳的玩意突然出现,然后突然离开。 宋清阿长出了一口气,大战落幕,她发自内心的轻松。 她眯起眼冲着戴雨农笑道:“我又饿了!” 戴雨农望着那一双眸子,好似看见了一滩清澈的潭水,一时间神清气爽。 行路难 第八章:飞剑凝雷,飞剑糜渎 灶房的锅里还温着一些剩菜剩饭,是本打算留给詹拮城的,毕竟昨天傍晚詹拮城都是说的多吃的少。 重新将饭菜放回桌上,伴着清晨的晨曦宋清阿大快朵颐吃的很痛快。 她虽然不喜欢赊瑕但不得不承认王赊瑕的出现让她很心安,最起码可以保证詹先生不会身死道消。 就如同在朝歌城的长城上,这个人间最逍遥的十四境大修士只要往哪一杵对面的那些大妖都会发憷。 戴雨农没有坐下来吃饭,而是整理着詹拮城留下的一件件东西,其实都是些书籍和手记手抄。 一本本书籍和册子上都有詹拮城的落款,是一个个人名,戴雨农将这些书籍册子按照詹拮城的落款如数送到了各家门前。 有些还没早起的戴雨农就会将书籍和册子放在门口或窗沿上,村里人之间都互相认识,平常出门也都是门不闭户。 送完第一批戴雨农重新回到詹拮城的小屋子的时候,宋清阿已经收拾好桌子和造访坐在门槛上发呆。 草头洞天破碎之后,沦为真正的草头村,今日的日头格外的发狠,一改以往的冬暖夏凉。 戴雨农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跨过门槛又开始真理书籍和册子,戴雨农突然想起那个坏脑壳名叫王云光的神仙向宋清阿问道:“那个抱着棺材从天而降的叫王赊瑕的是个什么来头?” 宋清阿右手垫着膝盖上撑着下巴漫不经心回道:“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的老王八蛋,穹庐天下最大的纨绔子弟。” 短短一句话简单明了,戴雨农细细回想着王云光先前的言行举止还真没错。 “你要不要休息下?”戴雨农问道,毕竟宋清阿身上还有伤。 宋清阿摇了摇头就盯着院子,此时她的心境就如同这院子一般空落落的,这是在朝歌城从来没有的。 “你才修行几天啊?先前被人打得咯血不止如今都生龙活虎的,我还能比你差?”宋清阿打趣道。 戴雨农挠了挠脑袋有些尴尬,但还是开口说道:“我等会回去给你把草药拿来,你自己煎的喝了。” 宋清阿打量着戴雨农迟疑片刻突然问道:“你真加起来三十几岁的人了?” 戴雨农嘴角扯了扯,之前是尴尬那么现在就是正儿八经的难为情了,他突然记起之前刘大庆侃大山说过的一句话,“山上修行不是不问岁数嘛!” 宋清阿被这个呆子逗笑了,笑眯眯的问道:“要不要我帮你送几家?” 戴雨农已经重新收拾好一部分书籍册子抱在胸前累的老高,他拒绝道:“你也不认识路啊,你就好好歇着。” 宋清阿想了想还真是,只好哦了一声从门槛上腾出位置仰躺在屋里的长凳上,双脚触地,双手摊开自然垂在两侧,一副人间无趣的模样。 戴雨农这回速度要比先前快许多。 手里拿着最后一本名为《三略.六滔细解》的册子,很明显这是詹拮城的手抄本,里面详细记述了詹先生的注释。 这是詹拮城特意留给杜玉府的。 戴雨农刚准备敲响杜玉府的大门,杜玉府好似率先听到了戴雨农的动静,只是将门推开了一个缝,钻出脑袋问道:“干嘛?” 戴雨农指了指手中的册子说道:“詹先生留给你的。” 杜玉府这才打开一边的木门,接过戴雨农手里的册子随意翻了翻又扔回了戴雨农的怀里。 戴雨农顿时脸就拉了下来,很是阴沉。 这也是杜玉府头一次看到戴雨农这般神情,以往无论他怎么奚落、取笑、埋汰戴雨农的时候都不曾见过戴雨农真正动怒。 杜玉府突然大笑道:“还真是尊师重道!” 杜玉府一手扶着门栏背靠在拴着的另一扇门上,很是不屑的说道:“我敬重詹先生是因为他的学识和品德,但不得不承认詹先生能遇到我这样的学生是他的福分,既然他真正的弟子只有你,那我怎么能无功受禄?自己留着耍吧!” 杜玉府转身就关上了大门,心中那种嫉恨丝毫没有掩饰。 齐茂营正躺在竹椅上纳凉,以神仙手段拘押来徐徐清风很是清凉,看着杜玉府重新坐回棋盘前继续自己与自己对弈,他说道:“在这个世道,大人物的确可以改变一个小人物的命运,但命运一事休论公道。” 杜玉府落子之后哀叹一声有些感伤问道:“我现在是不是被詹先生这一脉儒家扫地出门的丧家之犬?” 齐茂营对杜玉府的这个说法来了兴趣起身正襟危坐大道:“任何一个想法一旦根深蒂固都会对你的大道造成影响,至于你说的丧家犬肯定是不对的,相反最初你是被詹拮城抢过去的,不然我也不会对詹拮城有如此大的恨意。” 杜玉府神情变幻,微微一笑,继续落子。 戴雨农叹气摇头,站在杜玉府的门前久久没有离去。 他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做,可最后什么都做了。 交代好詹拮城交代的一切之后,已经是傍晚,宋清阿又坐到了门槛上不看空落落的院子了,而是抬头仰望皓月繁星。 踏上修行以后戴雨农明显觉得精力充足很多,一天一夜没休息也不觉得疲惫。 戴雨农坐在宋清阿身旁,感慨道:“这几天让我恍如隔世。” 宋清阿不置可否,云淡风轻的说道:“慢慢习惯就好。” 戴雨农陷入了沉默,他突然很好奇穹庐天下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宋清阿的家乡又有着怎么样的风俗?可催长出这样一个女子? 戴雨农轻声问道:“你好像有很多心事?” 宋清阿微微一笑侧过头看着戴雨农说道:“之前的确有很多,现在少了很多,现在也只是想想那些心事。” 戴雨农有些不理解忍不住吐槽道:“年纪轻轻哪来的那么多心事?” 宋清阿没好气的捶了他一下奚落道:“先前还大义凛然说山上修行不问岁数。” 戴雨农讪讪一笑,又陷入了沉默。 在詹拮城生死还未落定之前宋清阿其实很少说话,更多是只听不说,如今倒是话多了些。 还是詹拮城的那句“一朵花盛开就会有千万朵花盛开,身上担子没必要太重。有些事我做是天经地义。”让宋清阿宽慰了很多。 宋清阿与戴雨农相比身世实则一样凄惨。 都是孤儿,都是只能看着自己的影子想着自己的父母。 相比戴雨农宋清阿实际上身世更凄苦。 宋清阿突然问道:“你之前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戴雨农愣了一下,思称了许久回答道:“其实和这里有些差不多,人类也可以在天上飞水里游,一日行程千里。” 戴雨农补充道:“这边叫御风,御剑,我老家叫坐飞机!” 戴雨农说了很多,宋清阿默默听着有时候还会出声询问觉得不可思议,例如戴雨农说,两个人相隔千万里远,也可以互相通过声音交流,也可以面对面交流。 看着宋清阿有些难以置信张大嘴巴的样子,戴雨农莫名觉得好笑。 这有什么值得惊愕的?什么飞机,游轮,电话,视频对话,比较这个世界的神仙法术那不都是玩具? 这一夜很普通,星星只是一闪一闪眨着眼,没有什么乾坤颠倒斗转星斜,天地异象。 一个少年想着说着,一个少女听着想着,夜深人静互相倚靠,不知不觉缓缓入睡。 第二天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戴雨农就习惯使然自己醒了。 以往采药都得清晨去,有露水显得新鲜。 戴雨农朦朦胧胧有些恍惚,直到看到身旁靠着门栏熟睡的宋清阿他才回过神,想起来这几天一个个小小的草头村发生了什么。 戴雨农没打扰宋阿清休息,轻手轻脚的洗漱了一下后并开始按照昨晚上宋清阿传授的呼吸法开始吐纳养息,感悟灵气流转。 戴雨农盘坐在地,双手自然垂放在膝盖上。 心中默念心法口诀竟然缓缓返虚入浑,进入一种浑然之境。 他双眸紧闭,却不见漆黑一片,而是一点亮光缓缓放大。 紧接着就如同昼夜更替,戴雨农神游自身小世界,视线豁然开朗眼前可见一颗小小的珠子,按照宋清阿的解释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元丹。 在元丹之上,悬停着一栋羊脂白玉的小楼,好似和元丹相互牵引,浮浮沉沉。 戴雨农心意所致,并已经出现在元丹之前,戴雨农一手托举元丹,目光却放在了那栋小楼之上。 “悬剑楼!”戴雨农呢喃,这是昨天詹拮城刚给取的名字。 第一层楼中的那点光亮起先忽明忽暗,如今却大放光明,宛如一颗星辰被拘押其中。 戴雨农如天神敕令:“来!” 芥子大小的光点瞬息间并出现在他面前,还不等戴雨农再次号令,光点竟然瞬间消失在这片奇异的空间中。 戴雨农念头一闪神魂遨游自身小世界,在一处洞府中寻到了它的踪迹, 芥子大小的光点如今已经恢复成袖珍飞剑的大小的模样,通体雪白剑身之上隐隐还有电流闪烁。 这柄飞剑可以说是詹拮城送给戴雨农的,帮其炼化之后拘押进了悬剑楼中只待戴雨农今日前来让它认主。 袖珍飞剑入住这片火府之后显得很雀跃,一直在不停旋转。 戴雨农压制着激动心情,勾了勾手指,飞剑并如绸带一般绕指飞行。 “可惜了,自己是个取名废。”戴雨农自言自语道。 昨晚宋清阿跟他介绍过,事件只有剑修才能孕育出本命飞剑,而且飞剑不一各有神通,一般飞剑之名都与神通呼应。 比如那个被宋清阿称为天底下最大的纨绔子弟王云光就有一柄本命飞剑名叫白贼,出自谚语“牛散著无力,人散著白贼”在宝钱洲方言里白贼并是说谎的意思,他的这柄飞剑更是变幻无穷极为难缠。 在穹庐天下早些时候这柄名叫白贼的飞剑更是多出了一个“小鬼”的名号。 当戴雨农的神魂回归本体的时候,宋清阿已经醒了,撑着下巴看着他由衷赞叹道:“可以呀,这就中五境了?” 戴雨农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心念一起。 那柄蕴含雷法的袖珍飞剑并已经出现在二人面前。 戴雨农唯唯喏喏道:“我不知道取什么名字好。” 宋清阿明白他的意思,这柄飞剑是詹拮城炼化赠予戴雨农的,说不准詹拮城自己都不知道这柄飞剑神通究竟是什么。 宋清阿沉思片刻说道:“雷法最是针对阴邪之物,天师府,祝由两家集雷法之大成,都以雷法镇压邪祟,我想应该也是差不多的作用。” 万物有灵,剑修一脉驾驭的飞剑,剑气更是天生有灵。 只见袖珍飞剑在虚空银钩铁画书写两字“诛神”! 两人面面相觑。 戴雨农摇了摇头,说道“‘诛’太凶,‘神’太高,不好。” 宋清阿也认为不妥。 天底下剑修对飞剑和佩剑取名其实大部分都很含蓄,更多的都是选择委婉诗意的,很少有取名太过凶悍。 戴雨农看着剑身上闪烁的雷电灵光乍现,开口说道:“凝雷!” 宋清阿点了点头,名字可以。 戴雨农收回凝雷好奇问道“你的飞剑呢叫什么?” 宋清阿也不藏着掖着,一柄五彩琉光的飞剑在她手中沉浮,剑身真容却不可见。 宋清阿说道:“糜渎,和你的凝雷一样别人送的!” 行路难 第九章:凝剑诀 “凝雷?好名字。” 老村长坐在自家门槛上吸了口焊烟,声音嘶哑说道。 草头洞天破碎成为草头村之后,再无特殊的禁忌,没有天君詹拮城的压制村里的一草一木都逃不出他的法眼。 刘大庆抠着脚丫子说道:“我还以为您老人家不会管詹拮城的死活呢?” 老村长瞥了一眼他,懒得搭理这个七窍通了六窍的地痞子。 他的确心中对詹拮城存有怨怼,因为詹拮城在坐镇草头洞天的时候态度太强硬,大事小事全都包揽,这样活了太久太久的老村长无事可做,人活得久了一旦闲下来了就离死不远了。 先前那场大战,要不是他暗中出手针对那尊神灵,詹拮城想那么轻易地用飞剑锁定击杀它,完全是痴人做梦,最起码詹拮城得一只脚踏进鬼门关里,才有可能彻底击杀那尊神灵余孽。 老村长愿意出手,也只是为了和文庙做笔买卖,和救下詹拮城这条烂命纯属是送了个见面礼。 这点老村长是不会告诉眼前这个凡事不愿动脑子的粗糙汉子的。 “还不快滚回去当你的看门狗?”老村长下起了逐客令。 刘大庆挠着裤裆说道:“神灵大战才落幕不久,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进来啊,不怕被神灵捶死还得怕被詹拮城吐口水淹死呢!” “齐茂营昨天就已经进到村子里。”老村长说道。 刘大庆满不在意说道:“进来就进来呗,反正现在草头村就是草头村,人家进来撒泡尿能拦得住?再说了我又他不过他!” 老村长有些微怒说道:“你这是一点规矩也不守了?” “守个卵。”刘大庆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整个人就倒飞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 刘大庆起身一边朝着村口走去一边搓着粗脸,嘴里还骂骂咧咧个不停。 杜玉府两袖清风,身旁站着齐茂营,齐茂营重新披上甲胄,他侧过头向杜玉府问道:“真不去找他说说什么?” 杜玉府嘴角扯了扯笑了笑,说道:“在等会泥腿子自己会来。”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戴雨农并出现在两人视线里,比起之前受伤之后一幅孱弱模样,现在的戴雨农的确要显得硬朗许多。 齐茂营眉头一皱,只是没有说出口“六境,洞府境!” 戴雨农很有礼数的朝着齐茂营行了一礼,等到齐茂营点头致意这才又掏出那本詹拮城特意留给杜玉府的手记注释,问道:“你可以不看,但收下留个念想总是好的。” 杜玉府无奈叹了口气直言说道:“昨天不收是因为我对你心存怨恨,认为觉得被你抢了大道前程,今天不收是因为这本书将来会对我的大道造成不小的麻烦,詹先生想让我做圣人,可我不想,我要做霸王!” 詹拮城其实在戴雨农和杜玉府之间犹豫徘徊了许多年,一个是璞玉未经雕琢,耗时耗力。 一个是浑然天成,虽然精良但却不怎么符合他的心意。 对于詹拮城而言,符合心意更重于精美,再好又如何?自己不喜欢那就是瑕疵。 戴雨农也不在多说什么,收好手册并转身要走,第一次给杜玉府送书是詹拮城有交代,今天这次送书完全是本心使然。 既然杜玉府不收,他自然懒得在多费口舌,难不成还得求着他收? 见戴雨农要走,杜玉府又说道:“泥腿子,我今儿就走了什么都不带,两袖清风,你要是有时间就替我去打扫屋子,在我客厅的桌子上我放了一袋银子全当工钱。” 戴雨农好气又好笑,懒得在听杜玉府说些废话扭头就要走。 “你承认自己过的很穷困潦倒孤苦无依很难吗?詹先生现在也不在这里,你能依靠谁?”在杜玉府心中,他认为戴雨农不肯接受自己的好意是因为他内心中那点仅存的自尊心作祟。 戴雨农缓缓转过身,看了一眼齐茂营,他没有直接回答杜玉府的问题,只是语气平淡的反问道:“你承认自己其实活的一点都不如我快乐自在很难很难吗?你嘲讽我,奚落我,瞧不起我,但却偏偏又想着能和混到一块,但又不想以为我中心,很矛盾?错了,其实你是很蠢,你不是自命不凡,你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以为我躲着你是怕你?我是嫌你烦。” 这是戴雨农第一次和杜玉府针锋相对。 杜玉府一时间愣在了当场,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杜玉府从飞升城来到草头村,其实很羡慕戴雨农什么都会,抓麻雀,斗蛐蛐,各种好玩的小把戏。 最后鬼使神差以奚落嘲讽取笑戴雨农当成了乐趣。 实际上戴雨农其实也慢慢习惯了杜玉府这种幼稚行为。 甚至有时候觉得这孩子很有趣。 杜玉府不知道在想什么,愣愣出神。 齐茂营上前几步叫住了戴雨农,说道:“如果可以的话,可以以力士为根基登山修行,大道可期。” 戴雨农又行了一礼,他虽然不懂其中玄妙但他想清楚了实在不行就去问刘大庆,或者请教猿翼山上的铁匠。 “走了。”齐茂营转身离去拍了拍杜玉府的脸蛋。 戴雨农并未离开村口,而是站在原地等着刘大庆。 刘大庆过来的时候只是瞥了一眼戴雨农也没开口说话,掏出瓜子磕着。 “你会修行吗?”戴雨农问道。 刘大庆瞥了他一眼,继续闷头嗑瓜子,一脸不屑。 “开你娘的玩笑,你一天一个下五境,两天就到洞府境,老子现在都才七境,你问我会不会修行?”刘大庆这样想着。 戴雨农见刘大庆不搭理自己,又微笑道:“那我就把你偷田冀娘亲内裤的事情告诉他爹。” 刘大庆勃然大怒,刚要发作又泄了气环顾四周小声道:“小兔崽子造反天罡了还。” 戴雨农也不搭理他迈开步子就要走。 “诶诶诶...”刘大庆一把拽住戴雨农的胳膊给戴雨农很是无奈的说道:“我一个七境,你一个六境,我能教你啥?你还不如直接找老头子去。” 戴雨农明白刘大庆这是嫌麻烦,他自己就是个小白虽然如今是所谓的洞府境,可他境界有了常识没有啊,这就跟他在地球上似的给他一把铲子他也挖不出一个古墓。 来到存在的宅子,戴雨农没想到宋清阿也会在这里。 老的坐在屋子里,小的坐在门槛上,见到戴雨农来了宋清阿往边上挪了挪。 戴雨农的长辈缘在草头村是极好的,勤快、务实、老实。 就连田冀的老娘没少用戴雨农当正面教材激励田冀,可偏偏这小子就算喜欢和戴雨农混在一起可就是不学好。 老村长呻吟了一下慢悠悠的从躺椅上起了身,戴雨农上前搀扶着他做到了门口的椅子上,掏出别在腰上的焊烟吸了一口。 老村长也很喜欢戴雨农,缘由就是因为这旱烟,这东西估摸着别说如今的钓台天下,就连穹庐天下未必有了,独此一家。 “詹先生走啦?”老村长明知故问。 戴雨农点头答道:“昨天早上就被人接走了。” 老村长沉吟了片刻,高深莫测的老头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戴雨农见老村长不说话了,急忙开口说明来由:“村长,我想知道该如何修行。”戴雨农知道老村长要是一直沉吟不说话要是没人打断那可就要睡着了。 老村长眼皮抖了抖,又吸了口旱烟说道:“你现在不都是五气洞府境了吗?怎么还来问我?” 宋清阿这时候插嘴说道:“光有境界有什么用?灵气运转没得门道那就是大江大水只能涓涓细流。” 戴雨农这才明白,宋清阿是过来帮腔的。 老村长余光瞧了眼宋清阿又问道:“詹夫子就没有交代你什么?” 戴雨农摇摇头,解释道:“詹先生那时候很虚弱没来得及说什么。” “那之前呢?”老村长追问道。 戴雨农挠了挠脑袋说道:“也没说。” 老村长猛的一拍大腿:“那不得了嘛?詹夫子这是要你自己慢慢摸索,走出自己的一条路来。” 戴雨农这会可没有了和杜玉府正锋相对的聪明劲,看向宋清阿好似在询问她的意见。 宋清阿看不下去了张嘴就骂道:“老东西忽悠谁呢?” 戴雨农顿时愣在了当场,这可是头一遭听到老村长被骂人骂,还是个外乡人。 “诶嘿?”老村长仿佛自己听出了。 戴雨农急忙插话,抢在宋清阿前头说道:“村长,这是给您弄的茶烟叶,招摇山有很多野生茶树,我就摘了些茶叶给您做成了烟叶,这可比原先的好多了。” 老村长也不知是真没听到宋清阿说了什么,还是懒得计较,或者是烟鬼被新茶烟吸引的原因。 旱烟这东西,是戴雨农很小的时候专门给老村长整的,手法粗糙但深得老村长的喜爱,最起码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可以拿出来抽几口解解闷。 老村长接过茶叶闻了闻,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慢悠悠的从客厅走进厢房里。 戴雨农有些奇怪,轻声向宋清阿问道:“怎么突然就骂人了呢。” 宋清阿瞪了他一眼埋怨道:“别人把你当猴耍你也不生气?” 宋清阿自然不会告诉他,詹先生什么都不接待实际上是把他已经交待给了这个老家伙,没想到詹先生走了,老家伙翻脸不认人。 宋清阿对草头村的来历知道一些,从中又摸索出一些蛛丝马迹,她笃定今天要是没她在这里,老家伙肯定不会因为一代茶叶就卖戴雨农这个面子。 不同人眼里宋清阿的身份自然不一样,在戴雨农眼里,宋清阿就是宋清阿,长得好看,心底也好,有魄力有气质。 在詹拮城眼里宋清阿是曾经的糜山如今的匡山。 在老村长眼里,宋清阿代表的就是一座城! 老村长佝偻着腰,一边咳嗽着一边拿出一本泛黄的古籍随手一丢并被戴雨农接到手里。 古籍没有封皮,不知道名字,戴雨农先拿给了宋清阿过目。 老村长则又重新躺回了躺椅上开始小憩。 宋清阿随意翻了几页,眉头一皱有些难以置信,问道:“凝剑诀?” 老村长不作声,宋清阿也没有继续追问。 戴雨农想要问什么,却被宋清阿拉着离开了宅子。 走了好远,戴雨农才偷偷摸摸一副此地有银三百两的样子小声问道:“宝贝?” 宋清阿点点头说道:“不过是只是残卷,如果整卷都有那就真宝贝了。” 宋清阿又说道,“什么时候前往穹庐天下的时候去方云洲匡山找下卷”。 《凝剑诀》一本恒古流传至今的剑诀,伴随了两代鼎顶人物的一生,一位一剑使神洲陆沉,迫使当年的神洲太平不得不飞升至小周天创立新天庭落得个不仙不鬼不人不类的下场。 第二位,并是那个人。 宋清阿有些难以置信,又掏出了翻阅了一遍,长吁了一口气“原来只是拓本。” “有什么区别吗?”戴雨农问道。 宋清阿解释道:“正本的话,其中会蕴藏剑意和心得学起来会更快些。” 戴雨农也不觉得有什么失望,人总是要知足的。 宋清阿将古籍交还给戴雨农叮嘱道:“不要轻易示人。”她回过头望了一眼身后的宅子问道:“你对那个老东西了解吗?” 戴雨农摇摇头说道:“我之前看着老村长也很奇怪,十几年都没变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没有变老也没有所谓的返老还童。但是詹先生说这个村子曾经是神灵栖身之所,如今的村民都是神灵后裔那就很正常了。” 宋清阿也不在多说什么,不过他笃定那个所谓的存在高深莫测的老人身份一定不仅仅只是神灵后裔那么简单,她甚至都怀疑老头子就是一尊神灵余孽。 刘大庆回到村门口不久,就已经陆陆续续有些外乡人前来村口打探消息了。 这些人要么就是单纯不怕死,要么就是脑子又泡别人挑唆吹捧而来,再要么就是怕死的不行被人威胁来的。 一个贼眉鼠眼,两腮无肉的枯瘦中年人对着刘大庆招了招手。 刘大庆一脸不屑骂道:“滚!” 中年男子啧了一声说道:“爷,跟您打探个消息。” 刘大庆本就在戴雨农哪受了气,这回正好来了个缺心眼的,他一合计看着这人境界也不低,最起码不是个下五境应该抗揍! 行路难 第十章:讹钱 一个贼眉鼠眼,一个一脸狡诈。 刘大庆搁着栅栏和这人勾肩搭背嬉笑道:“弟兄,啥事啊?”刘大庆咧着嘴笑问道,看的那人只发憷。 这位看似是尖脸猴腮的洞府界练气士被刘大庆搭着肩面色如土厚颜强笑道:“这位爷,跟您打听个事呗。” 刘大庆打量了这人一眼,浑身上下穿着打扮并不惹眼,不知道是穷还是装的。 刘大庆呵呵一笑轻声问道:“道友请说请说,莫要客气。” 这位洞府境练气士迟疑片刻看着刘大庆有些不耐烦了这才吞吞吐吐问道:“在下行云洲游延济,敢问詹先生如今是否还好?” 刘大庆脸色一变,搭着他肩膀的手捏了捏他本就无肉的脸腮问道:“你是想他好还是不好啊?” 游延济山上野修一枚,今天是为了攀龙附凤跟几位正统宗门教派打好关系这才主动献殷勤说原因自己前往草头村打听情况。 身为野修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是了不得,一听刘大庆言语口气他当即就认了怂。 要不是刘大庆死死的勒住他的脖子,他这回早就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了。 “爷,您就绕了小的吧?小的就是一个跑腿的真没其它心眼,就是替几位前辈关心下詹先生。”游延济苦兮兮求饶道。 刘大庆是个莽夫,但小心思不少突然面色一转哈哈哈大笑:“游老弟啊,真是好心,詹夫子是谁?那可是穹庐天下文庙扛把子的弟子,是草头洞天的天君,打个神灵还不是绰绰有余。” 刘大庆叹了口气详装惋惜之色。 游延济看着刘大庆谈及詹先生变了神色,眼珠子转了转急切问道:“难不成詹先生受了伤?” 刘大庆哀叹一声接着说道:“神灵余孽又不是路边上的阿猫阿狗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轻易打杀的?不过还好,就是受了些皮肉之伤。就是可惜咱们这地方穷山恶水也没得好东西给詹先生补补身子。”刘大庆一边说着一边加重了力道。 游延济被刘大庆勒的啊啊大叫,心里却是苦不堪言。 明摆着这是要留破财消灾了。 “爷,爷爷...我有我有,我这有。”说着游延济抖擞着袖子,从袖中乾坤中倒出一堆天材地宝,灵丹妙药。 刘大庆一边用脚将这些宝贝扒到自己脚边一边笑道:“游老弟当真是菩萨心肠,好人自有好报,待会我就转告詹先生好好说说您的功德,到时候让文庙那边给游老哥随便在某个书院求个门房的位置。” 刘大庆松了些力道,不过手却一直搭在游延济的肩上。 刘大庆又轻声与游延济打着商量道:“詹先生开口这事肯定十拿九稳不过嘛肯定得花些神仙钱,詹先生面子大归大但也不是万能的不是?怎么着也得找那些书院院长喝点酒不是?” 游延济心里将刘大庆祖宗骂了个遍,连带着自己也骂了,这回真是给自己找了麻烦,狗日的不是说草头村民风淳朴吗?都很敬重山上神仙?这次自己不远万里从一座天下到另一座天下那可是花费了全部身家,钱袋子里就剩这点家当了。 游延济一脸心疼,哆哆嗦嗦地掏出钱袋子哭丧着脸说道:“爷,就这点了从穹庐来到钓台不容易,您起码得给小的留点路费不是?” 刘大庆哈哈一笑,一手夺过钱袋子,一手将游延济推开笑道:“游老弟这就是抓不住重点了不是?你想想路费都给了詹先生,詹先生能不对你不上心?先苦后甜,先苦后甜。” 话音刚落刘大庆立即脸色阴沉当真翻脸比翻书还快,他沉声道:“回去告诉那些外乡人,詹先生身体不好,半旬后草头村还进不去,倒是来探望詹先生可以,但礼别备太轻!” 游延济接收“法旨”如临大赦拔腿就跑,这买卖亏了! 宋清阿从来没有这么清闲过,闲的到处找事做。 好在戴雨农如今事还真不少,这不,戴雨农刚才拿出了那枚之前在温凤窝老掌柜送的药丸研究了好一会,看润色就知道不是普通凡药。 戴雨农本打算给宋清阿吞服,毕竟她有伤在身,但是宋清阿拒绝了,两人你推我往最后一合计一分为二一人一半。 这下可怕两人折腾的够呛,两人浑身燥热发烫跟吃了淫药似的,好在只是正常大补过盛引起的自然反应并不是真正的淫药没有刺激到人类本体的兽性。 要不然詹拮城肯定得抚须大笑:“天赐良缘!” 两人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宛如大战一场,浑身湿透大汗淋漓。 事实上也可以这么说,这半颗药丸下肚,从内往外就是一场纯粹精气与后天污秽之气的大战,如今的两人就跟换了一具无垢身躯似的,神清气爽,宁体便人。 戴雨农恋恋不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这回身体里可是真真正正出了一股臭汗,他是如此宋清阿更是如此。 好在詹拮城家中离着水井近,家里也有浴桶,倒不至于像戴雨农那样沦落到去河里洗澡的境地。 “我去帮你打点水?”戴雨农小声问道,有些忸怩不安。 毕竟是有关女子私密的事情戴雨农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宋清阿好似还心神俱醉在‘骨软筋酥’的奇妙境界之中。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这是戴雨农第一次见到宋清阿竟然还有如此嗲声嗲气的时候。 戴雨农急忙回过神心中暗骂自己猥琐,赶紧就去井边给宋清阿打水去。 接了满满一大桶水戴雨农才回到家里,拿了一间破旧但干净的衣服小跑着就朝漓江赶去。 从漓江回来的路上,戴雨农就见到了好几波眼生的外乡人,戴雨农有些纳闷詹先生说过这些外乡人想要进村最起码得有小半旬日子。 这一切自然是刘大庆的鬼主意,这才一个时辰不到就已经赚了个盆满钵满。 至于赚钱的手段美名其曰是得带着豪礼看望詹拮城,可是真当人拿着东西来的时候二话不说就给别人拦在了外头。 最后还一位有些眼力劲的老修士看了个透彻交了一笔神仙钱才能大摇大摆的走进村子。 神仙钱,分四种,鬼脸钱,鸿运钱,蚁鼻钱,和最是稀罕的金精钱。 刘大庆狮子大开口,最少也得见到鬼脸钱才让进,实在不行就掏些上等法宝法器,反正不放点血别想着从这过。 对此老村长也不拦着,任由他折腾,只要不太过都行。 这些外乡人自然是敢怒不敢言,毕竟那位詹先生又没出来制止,既然如此他们自然是当那位儒家圣贤默认了这等荒诞行径。 再加上詹拮城大战神灵的一幕这些山上神仙好似抬头还能在见,对那位儒家詹夫子可是心有余悸的很。 一个敢对神灵打大出手的人还不敢收拾他们?儒家中人脾气好?那也得看是哪家的儒家。 就算心里不满,他们能找谁说理去?去文庙?到时候那些有心之人就得说了,别人读书人敢诛神,你们呢?躲得远远的,屁都不敢放,摇旗呐喊都不敢,花点钱怎么了?钓台天下有三分之一都算的上是天下读书人的! 他齐茂营不豪横?结果还不是灰溜溜只带着个孩子就跑了? 行路难 第十一章:买卖和冲突 戴雨农回家的时候绕了会路,发现廖戈家的大门还是紧闭,敲了几下也是没人应,显然廖戈因为天哭的原因已经常住在猿翼山上了,戴雨农也没想过要去猿翼上找他,毕竟别人是真的在干正事,不像他是游手好闲的泥腿子。 而且草头村的铁匠向来是那种肃穆的人,安居于猿翼山上,没事几乎都不怎么下山露面。 回到家才发现宋清阿已经坐在了他家的门槛上发着呆。 戴雨农上前坐在了一旁好奇问道:“怎么这么喜欢坐门口?” 宋清阿微微一笑,也没解释只是说道:“这门槛要是在高点就好了,坐上去还能荡荡腿。” 戴雨农有些不明所以只好绕过话题问道:“身体有没有好些?” 宋清阿点点头,却是接过先前的话题说道:“小时候我就喜欢坐在女墙上,或者墙垛上,把双脚露在外面荡来荡去,荡来荡去,累了就发会呆。” “很无聊吧?”戴雨农问道。 宋清阿摇摇头说道:“小时候不觉得无聊的,慢慢长大了也就不在乎了,其实朝歌城还是很热闹的。” 戴雨农出神想到了中国古时候的朝歌城,想到了殷商王朝,难不成和这个朝歌城有联系?想到这戴雨农又摇了摇头自己否决掉了这种天马行空的想法,这都不是一个世界。 宋清阿见他又是摇头又是点头的,用胳膊肘碰了碰他问道:“想什么呢?” 戴雨农回过神答道:“没事,就是想到我老家在古时候也有个商朝,也有个朝歌城。” 宋清阿哦了一声也没多想说道:“那还真巧。” 戴雨农看着宋清阿又没的话说了立马找到话题问道:“我还以为你还得睡会,怎么就来我家了?” 宋清阿撑着下巴说道:“听着外面有些动静,就知道是有人进村了所以过来看看你怕你被欺负。” 戴雨农偷着乐,这不就是侠骨柔情吗?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声响起,两人目光正好投向拐角处,不一会就一群身穿华服的少男少女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三男三女各个气质有异,风韵不同。 有的如同仙人飘逸,有的气势雄浑年纪轻轻就要万夫不当之勇,有的不着粉黛清丽脱俗,也有身材修长头戴高冠举止儒雅好似谪仙人。 几人小声议论一阵之后,一位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的女子身穿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一件梅花百水裙。 看上去还真是有些娇艳欲滴,她上前一步微微欠身说道:“敢问这个小哥是否有条四脚蛇?” 戴雨农和宋清阿对视一眼,戴雨农正要说话却被宋清阿拉了一把,宋清阿起身说道:“有!不过已经给了我了。” 女子峨眉一拧,倒是不理睬宋清阿微笑在向戴雨农开口道:“这位小哥,能否在考虑一遍?我佰花福地愿意出双倍价格。” 宋清阿毫不客气冷声道:“你是聋子吗?” 那自称佰花福地的女子一双杏仁眼格外醒人,她淡淡瞥了一眼长发如瀑脾气火爆的宋清阿,并未恼怒只是微笑看着戴雨农。 不动兵刃,炎炎夏日气氛却降的了冰点。 女子身后的五人神色各异,倒是看不出是想看场好戏还是等着替这位佰花福地的女仙子出头。 这时那个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神似‘谪仙人’的年轻男子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陪笑道:“只是谈谈买卖何必闹得如今尴尬?买卖不成仁义在不是?不知这位小哥可否领我们进去看看?” 他向右探了探身子接着说道:“看小哥家中还有些稀罕物件,想看看有没有心仪的买下把玩。” 戴雨农对着这人感观的确不错,最起码看起来风度翩翩比站在他一旁身甲胄的男子要亲善的多。 戴雨农也没有拒绝向一旁让了让。 见到戴雨农让了路,宋清阿也另一边让了让。 男子微微一笑点头致谢,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向身后几人都没有动作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无奈。 男子走到戴雨农门槛前又向二人抱拳致谢,跟在戴雨农身后,进了门。 宋清阿则是做起了门神,闭目养神靠在墙上。 男子蹲下了身一边挑挑拣拣一边说道:“在下名应钺,穹庐天下方云洲庆安王朝人士。” 戴雨农站在一旁说道:“戴雨农。” 应钺拿起一尊生满铜锈的小小青铜鼎问道:“这个多少钱?” 戴雨农看着那尊青铜鼎,把掌大小鼎耳还缺了一个,是早些年前就捡回来扔在家里都懒得管的次等货。 戴雨农说道:“这个不要钱,你买一个送一个。” “哦?”应钺显然有些吃惊,蹲着身子抬首看向戴雨农笑道:“小兄弟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戴雨农挠挠头,知道是知道一个小小的青铜鼎估计也是前人做的一个小巧物件。 但戴雨农自然明白他问的不是这个,摇了摇头虚心问道:“还请公子指教。” 应钺一手拿着小小青铜鼎一手指着它解释道:“传说很久以前,水系之中有水妖作祟,人族前贤铸九鼎刻写天下所有水系大小妖族名讳用镇水运。这尊小鼎就是仿造九鼎之一,不说来头如何光这铜料重新淬炼之后就是上等的铸造材料。” 戴雨农眉头一皱,第一时间响起了地球上大禹治水的典故。 应钺瞧见戴雨农皱眉以为是戴雨农先前大言不惭说有送他而感到尴尬。 应钺笑问道:“还送吗?” 戴雨农啊了一声回过神说道:“送啊!”言语之中很是诚朴丝毫没有犹豫或者心疼。 应钺觉得这人倒是有些意思,不知道是真的淳朴还是不识货。 应钺又随意挑了一个小巧物件,已经是一件青铜器,一件只有青铜扇骨的折扇。 应钺起身,掏出五枚鸿运币递给戴雨农说道:“鸿运币五枚,我小赚你不亏。” 戴雨农却没有接过神仙钱,反而开口说道:“应公子,和你做个买卖?” 应钺微笑觉得有些有趣问道:“什么买卖?” 戴雨农示意让他等等,自己关上房门后又走到床边从床底下拿出一个木盒子从里面翻出明显是扇面的绫绢物件走到应钺面前递给他说道:“这是扇面不过脱落了我就收了起来,质料很好依旧如新,搭着送你。” 应钺接过扇面细细打量果真不假,的确是原配的扇面而且材质极新,比起扇骨更为珍贵神奇。 应钺暗想,这小子看着敦厚老实没想到心眼不少。 应钺问道:“怎么个买卖?” 戴雨农指了指地上那些零零散散的物件说道:“你来定价,我来卖,你我二八分,你二,我四,她四。”戴雨农指了指墙外,指的是宋清阿。 应钺微笑不语。 戴雨农又指了指地上这些东西说道:“你可以从中在取一样物件,不论价格品秩你选了就是你的。” 应钺右手持青铜扇骨重重敲击在右手扇面上,爽快答道:“成交。” “不过在下倒是有个不情之请,如果可以我想小哥帮我凑齐剩下的八尊青铜鼎。”应钺笑道。 戴雨农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坦诚道:“不能保证,如果可以我会的。” 应钺拍了拍戴雨农的胳膊说道:“晚上来找你。这笔买卖成了!” 说完别收起三样物件推门离去,还朝着宋清阿抱拳行了一礼。 几人瞧见应钺向他们摇了摇头,心领神会显然是没有什么值得入手的好东西,几人正欲离去。 那名身披轻甲的男子却已经不为所动,最后更是踏出一步沉声道:“那条四脚蛇,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应钺当即转身阴沉着脸说道:“老二!休要放肆,这里不是庆安!” 那身披轻甲的男子却是冷哼一声在向前踏出一步,与那位佰花福地的仙子并肩而立,他轻声道:“仙子放心,本殿下定要为你寻来那条四脚蛇。” 余下几人面面相觑,看上去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实际上却准备擦亮眼睛看出好戏。 应钺更是恼火,倒不是因为轻甲男子的荒谬行径,而是当着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敢无视自己这位皇兄。 那名佰花福地的仙子只是微微一笑不答应也不拒绝,一副置身事外随你如何的样子,反正真要追责下来能关自己什么事?再说她佰花福地也不在方云洲,到时候庆安王朝追责下来有本事就去南部瞻洲! “应钧!”应钺再次出声。 身披轻甲的应钧却是冷哼一声,管你什么大皇子?就算你有朝一日做了太子又如何? 应钺转身却是露出鬼魅一笑,稍瞬即逝。 闹,只管闹,最好这个傻帽被人一巴掌拍死在异乡! 宋清阿睁开眼,不在靠在墙上说道:“过来试试?” “打架啊?那不行!得加钱!”刘大庆挠着裤裆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一间宅子的房檐上。 戴雨农松了口气。 “关你何事?”应钧对刘大庆还是有些忌惮,同为武夫力士刘大庆那股浑厚的真气流转不自觉牵动他的心魄。 刘大庆心中腹诽,要不是老家伙吩咐他才懒得管,没办法能者多劳。 刘大庆不会讲道理也懒得讲道理找了个由头随便打发道:“吵架可以,打架得加钱,没钱就滚外头闹腾去,你要是没钱还不识趣老子就给你打成残废扔村外头喂地龙去。” 应钧倒是给了刘大庆个面子问道:“打死她多少钱?” 刘大庆看了一眼宋清阿,伸出一只手啧啧道:“金精铜钱五百!” 应钧眸子一寒,恶狠狠瞪了宋清阿一眼转身就要走。 宋清阿竟然跟上了一步,戴雨农急忙拉住她胳膊小声道:“别打架。” 宋清阿拍掉他的手说道:“不打架,杀人!” 行路难 第十二章:草头村的变化 戴雨农杵在原地愣神了,是真想不懂这是怎么一言不合吵了几架就要打生打死了? 刘大庆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搓了搓手等着看一出好戏。 心中也不由感叹,都说穹庐天下那个人一家的儒生,脾气最大果然不假,詹拮城二话不说就要诛神,打的一座洞天支离破碎。 还说穹庐天下剑修脾气最差,吵架?不存在的!舌枪唇剑,狗日的当着剑修的面张嘴了,那就是问剑了,反正剑修看你不爽了你记得绕道,逮着了,那你呼吸都是错的。 “想鸡儿呢?你媳妇都跟人扯皮去了!”刘大庆喊了戴雨农一声这才将戴雨农的思绪拉了回来。 戴雨农回过神瞪了他一眼,急忙跟了上去,心中骂道这癞皮狗活该找不到媳妇儿,不然以后生了孩子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戴雨农可不敢继续劝阻宋清阿了,和她待了这么几天也算是摸清些底细,按着她的说法在她家乡那边看不顺眼的要么不碰头,碰头了就得打一架,不至死但起码得让另一方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这样就有一方可以悠闲过个十几天。 戴雨农跟上前说道:“别真打死人,詹先生不在没人兜底。” 宋清阿瞥了他一眼。这人啥都好就是不爽利,一点都不潇洒。 宋清阿莫名想到朝歌城的那个买酒的掌柜,向戴雨农问道:“你会赌钱吗?” 戴雨农重复了句:“赌钱?” 宋清阿点头说道:“开个庄,买我赢肯定赚。” 戴雨农一阵头大,这妮子想法真是冒出一个是一个。 来到村口,应钧多走了几步站在村外虎视眈眈,心中应该还是有些忌惮詹拮城,改了口风说道:“我赢了可以放你一命,但你得把四脚蛇交出来。” 宋清阿站在村口,戴雨农站在村里,如果没有宋清阿,他开设赌桌就开了没什么顾忌,可是宋清阿此时就站在他的面前,在宋清阿面前还有位拥有万夫不当之勇的身披轻甲的魁梧男子。 刘大庆这时候又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磕着瓜子了,戴雨农灵机一动,往刘大庆身边凑了凑俯身小声说了几句。 刘大庆顿时来了精神双眼冒着光,整个眼里就只剩下钱了。 刘大庆一溜烟就跑进家里搬出来个桌子嚷嚷道:“乡亲父老,神仙老爷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一开始还没人搭理,随着敲锣打鼓的一阵嚷嚷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一桌子堆满了神仙钱,有些草头村的村民更是拿出一些家里的宝贝过来抵押。 宋清阿此时已经和那位身披轻甲名叫应钧的男子缠斗在了一起,戴雨农正看的揪心呢,应钺突然拍了下戴雨农的肩膀塞给他几枚金精铜钱轻声道:“这五枚金精铜钱当我押那位姑娘赢,替我收好。”说完他并朝着刘大庆的赌桌边走去,丢了几枚鬼脸钱押了应钧。 戴雨农有些愕然,山上神仙就全都是这样的玩意? 战场上沙尘四起,这还是刘大庆特意压制的情况下,不然等会烟尘漫天什么都看不清,都没热闹看哪里还有人肯押注? 再要是两人等会真急眼了掀了草头村哪户人家的屋子,被人一把告到老家伙那,自个还不得赔钱? 其实这时候应钧已经急眼了,这个女子压根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是个洞府境的练气士! 不是练气士,不是力士那就是一名剑修! 是剑修不佩剑,还敢和自己叫板?那就是只有一种可能了,洞府境剑修不说最起码有一柄飞剑。 果不其然两人对垒一拳,宋清阿倒退数步,应钧正准备乘胜追击之时,一道神虹突然直扑应钧面门,应钧抬腕一挡,火花四溅。 “认输!”一道雄浑的声音传来。 一个魁梧汉子一把拉过应钧,屈指一弹飞剑糜渎嗖的一下就无形消失在天地剑。 “四脚蛇还要吗?”宋清阿冷声问道,她这其实也是为戴雨农吸引视线,让那些有心之人心里明白,四脚蛇如今在她这里,而她是一名剑修! 那魁梧汉子并未咄咄逼人相反很是恭敬的抱拳行礼道:“娇生惯养孩子心性,姑娘莫恼,待返回穹庐天下之后定会登门谢罪!”魁梧汉子好似知晓宋清阿的底细。 宋清阿隐隐有些不悦,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也并未咄咄逼人。 “站住!”应钧话音刚出,并被那魁梧男子一巴掌甩到了脸上! 宋清阿只是微微顿了顿并未回头又朝着村子里走去。 魁梧男子一把勒住应钧的脖子说道:“这里不是方云洲,更不是庆安王朝境内,你要是不想死你就给给我老实点,别说我给你一巴掌,事情要是弄大了我砍了你的脑袋陛下也不会多说什么!”男子面目狰狞丝毫不像是恐吓。 男子说完之后猛地扭头望向树林边,应钺顿时就底下头,在他的身边也蹲着一个中年男子不过看架势和气魄更像是位读书人练气士。 应钺摸了摸鼻头问道:“哪个女子是什么来头?” 中年男子摇头说道:“不知道,剑修是百分百确定,要不你去问问旁新河?看他架势他好像知道。” 应钺默不作声,接着说道:“我和那个少年倒是结了一段善缘。” 中年书生沉吟片刻才问道:“不是攀缘?” 应钺摇头否认道:“主动上门的善缘。” “那就好好珍惜,不过不要太主动,别大腿没抱着还缠上个小鬼。”中年书生叮嘱道。 应钺点头记下,又问道:“詹拮城到底还在不在草头村?” 中年书生瞪了他一眼有些不悦说道:“詹先生!” 应钺无奈扶额。 刘大庆看着一桌子的神仙钱那是笑得合不拢嘴,这下子够他去穹庐天下走一遭了还是横着走的那种。 一场敲锣打鼓中开始的神仙打架却在一阵唏嘘声中嘎然而止赢了钱的还好输了钱的也只好打掉了牙齿忘独立咽里。 见到戴雨农来了刘大庆一把搂住戴雨农的脖子差点没把戴雨农压倒在地。 “好小子没发现啊,这捞钱的手段可以啊。” 戴雨农急忙一弯腰从他腋下逃出,指着一桌子神仙钱说道:“二八分,你四我二宋姑娘四。” 刘大庆当时就变了脸了刚要发作看了眼宋清阿这才不情不愿的说道:“得得得,八二就八二,不过得说好,在有这样的事得找我不准私下整。”刘大庆不知道就是因为这句话,让戴雨农一发不可收拾收拾更是让一个草头村的泥腿子慢慢成了一座天下有头有脸没皮没脸的‘放马’头子。 捧着一大笔神仙钱戴雨农一边走一边问道:“那个人认识你?” 宋清阿点点头,又解释道:“一开始我是真打算教训他一顿来着。” 宋清阿这么说就是告诉他,她宋清阿不是早就预谋好要大坑一笔神仙钱的。 戴雨农哪里听得见这些,他又开口问道:“那个名叫应钺的好像和那个披甲男子是一家人?” 宋清阿点头道:“之间那个叫应钺”的就是方云洲庆安王朝的大皇子,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个披甲人就是应钧,是除了应钺之外庆安王朝皇子中最有可能坐上龙椅的人。” 两人边说边聊就已经回到了戴雨农家中,戴雨农藏好神仙钱又说道:“之前我和应钺做了比买卖。” 宋清阿被逗笑了,还真没看出来他这才多久就谈成了两笔买卖了,宋清阿好奇问道:“怎么个买卖?” 戴雨农指了指地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老物件说道:“我让他今晚过来给我这些古董鉴定鉴定,然后标个价。” 对此宋清阿也表示赞同,毕竟她自己对这些东西也不懂,都是些古朴的老物件没有灵力流转若是没有一定的眼力还真看不出个所以然。 想到这戴雨农不由得叹息一声说道:“早知道先前就让詹先生掌掌眼了。” 宋清这时又记起什么补充道:“你就不怕他给唬你?” 戴雨农咧嘴一笑“所以才二四四分嘛,到时候要是被我们知道了他不老实,你离着近就找机会揍他一顿。” 宋清阿一幅深以为然的样子点点头,这么一想还真可以。 两人并没有歇息多久,戴雨农又忙活了起来。 宋清阿依旧坐在门槛上没有上去帮忙,她是真不会戴雨农鼓捣的那些他们老家才有的东西。 戴雨农说这叫香烟,用茶叶做的,老村长就好这个,在他们老家除了戒酒消愁还有借烟消愁的,整点试试看保不准还能有点意外收获,如今的戴雨农可谓是抓住了商机一股脑掉进了钱眼子里。 一直忙活到了夜深星疏的时候,应钺这个庆安王朝的大皇子才依旧穿着那一身白衣站在月光之下显得很是惹眼。 应钺向着戴雨农挥了挥手,戴雨农指了指院子里早就备好的凳子说道:“先坐会,马上就弄好了。” 应钺依旧只是规规矩矩的向宋清阿行了一礼,并未主动攀谈将自家先生的“只随缘,不攀缘”牢牢记在心里。 宋清阿倒是对这个应钺多了几分好感,最起码不会嗡嗡嗡乱叫。 应钺看着戴雨农忙里忙外好一阵子的确有些好奇问道:“雨农小兄弟这是做的什么?” 戴雨农本背对着他,听到应钺发问,戴雨农灵机一动抽出一根茶烟递给应钺说道:“要不要来一根试试?” 应钺眉头一皱有些不解,但还是从戴雨农手中接过了茶烟问道:“这是什么?” 戴雨农呵呵一笑解释道:“这个啊?叫茶烟,我们老村长没事就会抽点解解闷,心情好可以点一根助助兴,心情不好也可以点一根消消凑。” 戴雨农又换了种通俗易懂的说法说道:“相当于就是一种不用喝用吸的酒。” 应钺有些迟疑不定,毕竟第一次接触这种稀罕东西,以前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戴雨农见应钺还是有些迟疑,并拿出另一根香烟拆开将茶叶全部倒进热水里喝了一口解释道:“就是一点茶叶和一点丙草。” 戴雨农指了指一旁晾晒的枯黄的丙草说道:“这玩意就长在咱草头村的后山上,飞升城还拿这东西入药可以祛除阴郁。” 戴雨农说着还拿出火折子给他点燃了一根。 应钺半信半疑的接过,学着戴雨农有模有样的吸了一小口,在缓缓突出。 应钺顿时感觉神清气爽,戴雨农也对应钺的反应搞得措手不及。 好好一个贵公子一个皇子竟然忍不住浑身打起哆嗦,整的戴雨农都有些郁闷,这茶烟可比地球上真正的香烟差多了,不至于抽茶烟爽到打哆嗦的啊? 莫非是因为丙草的原因?明天去飞升城可得问问老掌柜。戴雨农心中琢磨。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应钺就又来了一口,这会倒是好了很多,应钺只是神情上显得很是享受,那就一个飘飘欲仙。 宋清阿有些难以置信看向戴雨农,戴雨农心领神会拒绝道:“不行,卖男不卖女。” 宋清阿冷哼一声,只好作罢。 应钺这时候回过神一脸如获至宝的样子,拽住戴雨农的胳膊说道:“雨农老弟,还有多少我全要。” 戴雨农摆摆手拒绝,“那可不行,卖给你不划算。” 应钺最后软磨硬泡才要来两根,都被他好好收藏起来。 不过戴雨农最后还是承诺应钺在他离开这座天下的时候就免费送他二十根,这让本就有些丧气的应钺顿时来了精神,也不亏是皇族子弟,刚刚还打算好好搜藏的两根茶烟立即就点了一根放进嘴里,一回生二回熟,应钺叼着茶烟蹲在地上并开始一一仔细给各个小物件掌眼,恍惚间戴雨农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地球,回到了跟着老教授一起考究古董的日子。 三人一直合计到深夜,总共七十九件小巧五件,分了三个档次,第一种分为金精铜钱之下,第二种是少于金精铜钱不卖,第三种就是不论多少钱不卖的那种。 因为这第三类隐约还有灵力流转,都不需要去看材质,这么古老的东西,少则几百年,多则上千年的老物件竟然还有灵性,连着戴雨农这个门外汉都知道东西不简单,傻子才会那去卖。 最后临走的时候,应钺倒是没有按照当初交易的方案取走一样东西,只是让戴雨农最后多给点茶烟。 戴雨农和宋清阿也算彻底弄清楚为何草头村这几年会有如此多的外乡人了。 从穹庐甚至还有那座被废弃的蛮荒天下来到钓台天下的这些修士,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机缘。 来此钓台天下的大多都是为了洞府境修士,只为了在草头村和其它几座大洞天里寻得一些上古神灵遗留的宝物炼化成自己的本命物。 若是遇到品秩极高的宝物,不管是直接炼化成自身本命物还是作为养料培育本命物对当下还有未来的大道前程都有着不可忽视的裨益,修士修行从来斗争一个起跑线。 就比如戴雨农自己,神灵后裔身躯不说,天生还有一座悬剑楼做倚仗,别人求不来的下五境第一他却唾手可得。 铜皮铁骨金筋精经到筑炉大炼一气呵成,当真可以算的上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若不是詹拮城有意压制戴雨农的下五境锻造,估计戴雨农都可以一口气登山将肉体修炼到达释教圣僧才有的金刚不败。 不知道是自己成了修士,还是因为詹先生走了,戴雨农忽然觉得自己忙了起来,很忙很忙,忙着做这做那,忙着七想八想,总之想向以前那样闭着眼就睡着现在是不可能了。 戴雨农如此,宋清阿更是如此。 只不过她不是不想睡,而是不舍得睡,这么清闲踏实的日子以前很少,从来没有深夜安静的只能听见蝉鸣,在静些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这个世界都进入了一种内定自观的状态。 这一夜两人又是坐在门槛上聊了一宿,从山下趣事聊到山上趣事,聊过的还可以再聊一遍不会腻。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 戴雨农从宋清阿传授的吐纳养息中转醒,问了一个他很想问却一直不敢问的问题。 “你,什么时候走啊?”早知道还是好些,不然向詹先生那样说走就走了真会很让人很难过啊。 戴雨农这样想着。 戴雨农的声音就像夏日清晨的一股寒风让宋清阿有些不知所措。 宋清阿从内定中回过神,习惯性的用手撑着下巴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在等人,应该很快吧!” 宋清阿侧过头望着戴雨农很突然的眯起眼笑道:“你放心我走的时候肯定让你来送我,我会送一个礼物给你。” “礼物?”戴雨农有些欣喜,脑子里却是幻想着在地球上电视剧才有的场面比如轻轻一个吻。 戴雨农猥琐念头刚起,理性就战胜了邪念,戴雨农看着宋清阿这一刻她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生,不是什么山上神仙更是不是什么剑修。 宋清阿却卖起了关子很显然是想给戴雨农一个惊喜。 她话锋一转问道:“今天是不是要上山采药?” 戴雨农点点头,也不想刨根问底,还是会害羞的。 “我和你一起去,最近不太太平,外乡人太多。”宋清阿说道。 戴雨农也没有拒绝,先不说那个名叫应钧的披甲男子,就是那个所谓的玉鼎水榭的小王八蛋和老王八蛋如今还没给下文。 戴雨农收拾了一下,和宋清阿一人一个竹篓,一个装些祝余草一个装些丙草,如今在戴雨农眼力这些草药可是实打实的神仙钱,自然越多越好。 依旧是从招摇山上山,不过这次戴雨农起的早准备穿过堂庭山后从猿翼山在下山去看望下廖戈这小子,正好可以借着宋清阿佩剑天哭的理由。 站在招摇山半山腰上就可以看出如今草头村的不同,一面环山,三面环水,草头村上空更是压着一层厚厚的云雾,山与山之间更是被山雾隔绝,不可见。 按照宋清阿的解释,这并是草头洞天破碎为草头村之后的自然景象,灵气浓郁盘旋在草头村上空久久不能散去,这还是如今从穹庐天下风来了一大波修士的原因,要不是有这些练气士分摊走一些灵气估计草头都得被灵气压的稀碎。 “你说会不会这些外乡人出现在草头村的真正目的实际上不是为了寻找宝物和机缘而是为了分摊破碎后久久不散的灵气?防止一些草头村被碾压成废墟,或者是一些草木精怪大量吸食灵气以后沦为精怪为祸一方?寻找宝物什么的只是你们那个文庙老爷抛出的饵?”戴雨农揣测道。 宋清阿也醍醐灌顶,如果真是这样也说的通,更能说文庙儒圣当真是仁爱至尽,何止只是心系一座天下? 行路难 第十三章:浴血少女,亡命少年 最后戴雨农领着宋清阿去瞧了瞧水草的栖身之所,位置在于招摇山与堂庭山的一处沟壑之间,那是一处极为隐秘的幽静之地,估计如今草头村也没几个人知道还有这么一处位置。 这是一处破败的山神庙于,四面透风,唯有一尊半黑半白的山神石像还算完整。 戴雨农从案台上拿出三根清香点上,又虔诚的拜了三拜。 戴雨农将香插进香炉解释道:“我隔段时间就会过来这边敬香,毕竟知道了有这么一位山神老爷那就不能视而不见,我从小就在山里来来去去可一次意外都没出过。”戴雨农说着脸上还有一丝得意神色。 宋清阿盯着山神像看了许久,一半黑一边白,鸟面人身。 “怪怪的?看着有点邪乎。”宋清阿皱眉说道。 “怎么了?”戴雨农问道。 “太矮了!”宋清阿毫无忌讳说道。 戴雨农无奈摇了摇头,解释道:“应该是一座淫祠,不然也不会建造在这么偏僻的位置,反正山神老爷不坏就行。”说着他并蹲下身子掀起香案旁的地砖,地砖之下还掩藏着一块木板,掀开木板当真是别有洞天。 下面是幽静的暗道,但并不昏暗,头顶上悬着各色的石头散发着昏暗的亮光,刚好能够照亮暗道。 走了没一会宋清阿的视线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并是一座小潭,面积并不大。 戴雨农介绍道:“这个位置还是当初水草领着我来的,它一般都会在这里栖身,这里应该是漓江源头的一部分,逆流而上的话应该可以找到漓江的源头。” 说着,突然潭水中冲起水花,说草如同利箭似的跃出水面然后缠绕在戴雨农的右臂上,它吐着舌头舔着戴雨农的脸。 戴雨农抚摸着它的身躯,轻声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这个姐姐,过段日子我就去找你。” 水草当即就变了神色,绕过戴雨农的脖子一双眸子宛如人眼一般微微眯起恶狠狠的瞪着宋清阿,凶相毕露,暴戾至极,毫无征兆的流露出一股最原始的兽性。 宋清阿面不改色,神态自若,然后很突然,猛的一个巴掌重重地拍在水草的脑袋上。 刚刚还凶狠的不得了四脚蛇顿时就跟秧了苗似的,委屈的瞅了一眼的戴雨农然后跟小孩子似的钻进了戴雨农的怀里。 戴雨农讪讪一笑,“等我下啊,我好好教育教育它。” 说着并揣着水草走到了角落里,轻声细语语重心长说着些不知道它听不听的懂的道理。 就在这时一道神虹突然向着暗道射去,戴雨农回首间,那道神虹并已经悬停在宋清阿肩头。 一个身影缓缓从昏暗的密道中走出。 “来者不善。”宋清阿简洁明了。 戴雨农顿时心生警惕,想要召唤出飞剑凝雷却被宋清阿阻止。 “你现在还不能用飞剑应敌,剑修虽然强悍但也不是无敌世间,天底下针对飞剑和剑修的手段层出不穷。”宋清阿以心声解释道。 戴雨农只好作罢,摆出拳架。 水草此时又恢复到了先前凶狠的状态,缠绕在戴雨农右臂之上,虎视眈眈。 那人头戴面具,更隐隐有光辉照耀,面容身形皆是模糊不清,很显然之前宋清阿心中隐隐不安正是和此人有关。 只是不知道此人究竟用了怎么样的手段可以蒙蔽宋清阿的五感,一直尾随他们这么久,要不是此地进退两难估计神秘人还会一直尾随下去。 “这条四脚蛇交出来,我不会为难你们。”他的声音含糊不清且低沉。 戴雨农和宋清阿对视一眼,果然心中猜想的一样是冲着水草来的。 “妄想!”戴雨农呵斥道。 神秘人也不在废话,甩出两张符箓彻底隔绝此地,自成一方小世界,戴雨农本还想着潜入深潭之中,借机逃脱。现在当真是陷入绝境。 宋清阿心念一动,被五彩琉光包裹的飞剑糜渎眨眼消失然后瞬间刺向那人眉心。 却只是刺穿此人一道残影,神秘人突兀出现在戴雨农的面前,戴雨农心弦一紧,只觉得好像一座大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一掌拍下,声势浩大。 神秘人的手掌还未触及到戴雨农的天灵盖,戴雨农就已经承受不住压力屈膝跪倒在地。 戴雨农抬手一挡,咬牙挺住。 水草此时半截身子缠绕在戴雨农的臂膀之上张开獠牙就冲着神秘人的脖颈咬去。 神秘人好似早已算准,他屈掌成爪一把就有拽住水草的七寸。 于此同时糜渎再次袭杀而来,神秘人却丝毫不慌张,神色自若。另一只手快速掐诀,一道散发青色光芒灵阵图腾出现在他身后,一根根青色丝线从阵图中蹿出虽然不至于捆锁飞剑,但也让糜渎无法脱身。 戴雨农找准时机,强提一口气一拳轰出,虽然落空但也为水草争夺了时间,水草当即在半空中扭转身形,重新缠绕在戴雨农臂膀之上。 神秘人微微一侧身,躲过戴雨农一拳随即灵力一震顿时让戴雨农倒飞出去。 “玉鼎水榭!”宋清阿寻到一丝蛛丝马迹。 神秘人眸子露出寒意,彻底杀心毕露没想到这女娃娃短短时间就摸清了他的底细。 神秘人冷哼一声,也不在隐藏身份,露出真容。真是当日富水河畔为那少年护道的老者。 “年纪轻轻,见识不少,既然几招之中摸清了我的底细,想来你身份果真不简单。”老者名叫章万石,金鼎宗下宗玉鼎水榭的长老之一。 戴雨农借着章万石闲聊的功夫已经沉淀了好几口气,虽然已经洞府境,但体内经脉如同峡谷之中只有涓涓细流,实力大打折扣。 “你就不怕詹先生追责?”戴雨农恐吓道。 “詹拮城?先不说人都已经走了,如今这里都是不是什么洞天福地了,没有什么天君,他算什么东西?”章万石哈哈大笑,言谈无忌。 章万石显然很是惬意,一个洞府境剑修,加一个半吊子洞府境还能翻了天越境诛杀自己? 再加上这方小天地已经被锁天锁地两张符箓镇压成一处“世外”之地,空间有限更是让那宋清阿的飞剑糜渎处处掣肘,再加上一个缚剑阵图,彻底算是将宋清阿的剑修的身份打压成了普通练气士。 若非如此有万全把握,章万石也不敢如此托大有功夫和他们聊说这些废话,更是以真身示人。 “这条四脚蛇给你,你能放了我们?”宋清阿打算先破开死局再说。 “晚了!”事已至此哪里还能留下活口?先不说这个女子身份肯定不俗,这少年郎就和詹拮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旦这件事捅到文庙,即便詹拮城死了,玉鼎水榭日后定然也没个好下场,到时候说不准还会波及上宗金鼎宗。 章万石以手指作剑,挥出两道神虹,得意道:“杀了你,我还能再得一柄飞剑,到时候依仗一条真龙之属老夫大道可期。”越是说着眼中越是贪婪。 戴雨农脚下依仗蹒跚步躲过这道神虹,眨眼间并贴身到章万石近前,一拳轰砸而出。 蹒跚拳,又名叛山拳,拳谚云:有架无力空做势,有力无架劲白费。 之前的戴雨农和少年郎交手并是实打实的“有架无力。”而如今,他在怎么只是个半吊子洞府境那也是洞府境,使不得神通无所谓,可这套叛山拳他从小就练,一拳递出有下五境最强的体魄加持能弱得了? 没修行就光以拳脚功夫打退下五境的少年郎,如今可是洞府境! 章万石起初还毫不在意,只是是一拳灵气护体,他的眼中钉一直都是那个长发少女。 可当戴雨农一拳砸向他的腹部的时候,他倍感不妙,可是一切都晚了。 不仅身形倒飞出去将岩壁砸出了一个深坑,那座缚剑阵更是被一拳砸的稀烂。 糜渎没有了青丝的干预,顿时恢复自由身向着章万石的面目在此袭来。 可章万石毕竟是一个尘上境练气士,身为玉鼎水榭的长老自然不是这么轻易对付的。 他身上一件法袍自行运转神通,从章万石身上自行褪下之后如同裹尸布一般死死将飞剑包裹住,彻底让飞剑糜渎和宋清阿断了联系。 章万石怒火中烧,这种法袍品秩并不高更是用一次少一次,他留着哪天用来对付同境剑修的,没想到就这么耗费在了一个黄毛丫头身上。 宋清阿屈指成剑乘胜追击,另一旁的戴雨农更是抡拳跟上上,山上修行他不甚了解,但是打架他总是会的。 别看他体型并不算健硕但自小就练拳体魄没有但力气不小,有时候和廖戈过过招也不会落下风。 章万石在如何托大,也不敢让一个中五境剑修和一个中五境境力士贴身与他搏杀。 他右手持着一个玉如意,左手挥动一个招魂幡。 顿时阴风阵阵,寒意袭身,宋清阿还好,破开成罡的阴风之后总算是近了章万石的三尺身,只是戴雨农却再次被震飞出去,手臂上的水草也早不知何时绕到了宋清阿的身上。 整个小天地四处游荡着鬼脸蛇身的隐晦之物,将戴雨农和宋清阿在这方寸之地硬生生分割开来。 宋清阿在章万石三尺身阴风罡气之中贴身肉搏与他,几乎手段齐出,虽然看似死相环生,宋清阿身处朝歌城,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宋清阿没有剑,出的是手,是足,是肩,是膝,是肘,是额,是指,是袖,是腹,是头发,还有一条露出獠牙的四脚蛇。 几乎整具身体都成了一柄剑器,但凡只有出招并是出剑。 章万石心中惊恐不已也很恼怒,堂堂一个可御风远游尘上境,竟然被一个六境小辈逼得节节败退只能艰守,没有一点喘息余地,神通法术根本没有机会施展。 原本为了掣肘剑修,如今没想到自己倒是成了囚笼之斗,这妮子压根就像一头野兽,她究竟是那个宗门教派山头府邸后裔? 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如此不要命的打法,何止是以伤换伤?这是要以命换命。 章万石当真是被宋清阿弄怕了,找准机会心一横,一掌拍向宋清阿的天灵盖,于此同时宋清阿以手掌做剑竟是直接从章万石脖颈处劈下,差点就将他劈成两半。 章万石忍着,丢了半条命不要收回两件本命法宝,自行毁去锁天锁地符,御风就逃! 章万石知道猿翼山上还有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即便铁匠还未出手,他就丢出好几件法宝防身以防不测可最后整个人还是如同被人重重捶了一拳在天边划出一个弧度落在了三十里外飞升城城门外。 于此同时天边划出一道神虹,宋清阿浑身浴血虚握飞剑糜渎,宛如一道魔种从深山老林中出世,随后笔直坠下就好似一道雷霆劈下人间! 章万石被铁匠一锤砸出三十里远,真个人都还有点懵,刚睁开眼就再也合不上了。 宋清阿浑身浴血披头散发盘坐在章万石的身旁,章万石整个头颅都被搅得稀烂。 那名玉鼎水榭的少主,晕倒在城门内不省人事,因为先前宋清阿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铁匠站在猿翼山山巅遥望飞升城在他视线里只有那个浴血少女,他低头又见一少年亡命飞奔朝着飞升城跑去! 行路难 第十四章:红衣 离着还有飞升城半里路的距离,戴雨农猛地发力单凭强悍的体魄腾空跃起猛地然后猛地砸向地面,整个大地都为之一震。 戴雨农蹲下身子,理了理宋清阿的秀发只是说了句抱歉。 他心如刀搅。 宋清阿只是抬了抬眼皮,却始终还是没能睁开眼去看他一眼,她只是躺在他的怀里昏死了过去。 戴雨农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却没能得到回应。 戴雨农横抱起宋清阿正要进城,头顶上却传来一道极为冷漠的声音“滚!”一个字霸气无比,竟是让戴雨农一时间心生惧意。 但戴雨农并未收回脚,一脚在前,一脚在后,他抬头看向城头,那是一个伟岸的身影,浑身笼罩一层淡淡的云雾,瞧不见真容。 斜靠在城门上的应钺正要走出城外,却被身旁自家先生死死拽住,中年书生对着他摇了摇头,应钺眉头紧皱却无可奈何只是皮笑肉不笑的笑了笑。 中年男子知道,这位大皇子,自己的学生不高兴了,可那又如何?这是飞升城。 城墙上的那个人说什么才是什么。 “帮着这小子盯着这个姓宋的姑娘这么久已经仁至义尽,要不是我们在这先不说她先前收起的飞剑,就凭她的姿色不知道又要惹来多少是非!”中年男子语重心长说道。 应钺没说话,只是看着旁新河走出城门战在戴雨农一旁。 应钺这才开口说道:“足以证明这次你可能错了!”说着他并也跟着走去城门,中年男子只好跟上。 旁新河对身旁的两人视而不见,只是对着戴雨农说道:“她要是醒了,还麻烦少侠告知她一声,务必照佛我家少主,让他安全离开这座天下。” 旁新河又转过头对着中年男子说道:“应钧怎么说也是二殿下,我死了不要紧,他要是也死在这座飞升城,我劝你最好也死在这里,不然回到了庆安,你狄受琦只会死的更惨。” 旁新河正说着,戴雨农却又将另一只脚踏了出去,他抱着宋清阿摇杆挺的笔直,开口问道:“为什么?” 应钺嘴角挂着笑意,不是讥讽,不是觉得好笑,只是觉得应该这样才对。 狄受琦看着戴雨农,皱眉,难不成这是个傻子?最后还是强行拉着应钺强行回到了城内! 应钺出奇的没有反抗,甩掉他的手自己主动往城里走。 旁新河脸上有些怒意,但想到到他和这个女子的关系也未说什么,只是觉得这少年真是不够爽利。 “飞升城不能见生死,城外也不行!敢在飞升城外杀人,她没有被我一巴掌拍死都算是给她剑修这个身份一个面子!”那伟岸的男子再次开口说道。 戴雨农低着头,笑了。 这就是规矩?规矩就是因为自己不够强,连进城的能力都没有。 这就像当年父母被妖兽吞食他无能为力只能躲在草堆里瑟瑟发抖,一直躲,躲到第二天被人捡回去,到最后只能立下个衣冠冢。 戴雨农深吸了口气,心中意难平可是看着怀里的宋清阿他能怎么办?他只能咬牙挺着,即便会被他人唾弃,戳着脊梁骨。 他看了一眼应钺,应钺笑着好似很期待他接下来的举动。 戴雨农突然朝着应钺说道:“麻烦你带她进城,转过街道直走寻到一个名叫温凤窝的铺子,转告掌柜的,就说她是詹先生的远亲,我的至亲。” 应钺点头应下,小跑着接过昏迷不醒的宋清阿转身就朝城内跑去。 “你敢!”伟岸男子大袖一挥,城门当即就有合拢。 “砰”的一声城门当即炸的稀碎,烟尘吞噬了应钺。 应钺缓缓走进城内,烟尘消散一把袖珍飞剑悬停在城外! “好气魄!”旁新河由衷赞叹,话音未落,他原地起跳一拳递出。 他不是不怕死,甚至很怕死,因为如果他死在了这座钓台天下,死在了飞升城,他的那个侄儿应钧会很危险,甚至也会客死异乡,但他别无选择,因为他见过宋清阿,准确说剑过那柄飞剑‘糜渎’,这柄飞剑曾经跟随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一段时间,跟着她杀过很多大妖,那年他有幸跟随父亲登上那座长城,远远眺望那长城外的战场,她一身红衣封刀挂剑,右肩悬停飞剑糜渎,脚下只躺着两具大妖尸体,她站在上面仿佛傲立在山巅,他只能仰望拜服。 世人都说用剑的剑修豪横,那么剑修有多豪横,用刀的刀客就有多霸道。 偏偏那个喜爱身穿红衣的女子既是剑仙也是刀客,更是一个可以出拳的莽夫。 应钧既然向宋清阿出了拳,暂且不说自己这个侄儿有没有可能坐上皇位,如果真坐上了,那么那个女子就敢拳打南岳,刀劈白水天谪两大水系,剑挑庆安王城! 没什么道理讲,就像如今的飞升城城主,只需讲规矩凭心情不用讲道理。 所以旁新河只能拼死,用拳头与这位高高在上的城主讲讲道理,这样或许能让她日后没必要去向庆安王朝讲规矩! 凝雷此时也笔直向上,凿穿女墙刺向飞升城城主,戴雨农一跃而上贴身出拳。 拳拳递出,两双拳头一柄飞剑却是连他的三尺身都破不开。 戴雨农不断出拳,不断出剑,每次出拳出剑,都似乎打在了自己心头上。 为什么自己这么弱?为什么自己二世为人都留不住身边最珍贵的人? 伟岸男子,没有出手,却已经出手,一场叩心局随着戴雨农不断出拳出剑,已经在他心里扎根很深很深,对于他而言,让人死很容易,让人生不如死最后跪倒在地向他磕头求饶只会让他更开心! 飞升城城主,原地不动丝毫,右手出拳砸向旁新河的腹部,旁新河没有身形向弯弓倒飞出去,而是一瞬间一股霸道无比的力量钻进他的体内,就像有人在他体内由内而外重重挥拳。 旁新河匍匐在地被他踩在脚下。 他大袖一挥,飞剑凝雷顿时失去控制钉在墙头上,戴雨弄被他捏住天灵盖面向城内,眼睁睁看着宋清阿向一个断线的风筝向着自己飞来! 戴雨农眼眸通红,杀意几乎凝成实体,在他头顶一栋拳头大小的羊脂白玉似的小楼正在缓缓变大并且逐渐染上血色。 伟岸男子皱眉打量着戴雨农,视线余光瞥见地上渐渐发大的影子,猛地抬头。 眼中充满贪婪,这栋小楼绝非凡物,即便不能炼化成本命物,只是携带在身也能成就自己大道! 他一手捏住戴雨农的天灵盖,一手掐住戴雨农的脖颈。 旁新河无力的跪倒在地,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不断咯血。 应钺不知何时找到了应钧,他的怀里是水草此时正陷入了沉睡,应钺掐着应钧的脖子将他抵在墙上咬牙切齿问道:“旁新河拼死也要替那个女子出头,你以为是为了谁?是为了你,因为他知道你惹了一个不该惹的人,你一定知道她的跟脚,在不说他们三个都得死!庆安王朝也会因为你万劫不复!” 应钧却不动于衷,只是鬼魅一笑!都死了才好! 城头上,戴雨农双眼血红,看着瘫软的宋清阿双脚腾空被这人左手掐住脖子垂在半空中,他奋力地想要抬起手按下这人的左手。 伟岸男子好似知晓他的心思,按着戴雨农的脑袋往下一砸,他按照戴雨农的脑袋死劲的碾着,血肉模糊。 这时候的戴雨农反而眼眸逐渐清明起来,血色缓缓褪去,他笑了,她的脚总算落地了。 伟岸男子猛地抬头,收回脚,松了手,任由三人如同死狗一般躺在他的脚下眺望远方。 天边泛起鱼肚白,有一朵红云显得有些突兀。 紧接着天幕好似火烧一般亮起一大片红色,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绝好清晨,荒台倚夕阳。 那抹红色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亮。 这是自王赊霞之后第二位不走寻常路直接破开天幕莅临钓台天下大修士,而且声势之大有过之无不及。 王赊霞那一剑破开天幕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就缓缓愈合,而这次估计得好多天了,这一刀劈的够很,够凶。 原本倒在地上的旁新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愣是用手抹了一把血迹往自己脸上擦了擦,这下够惨了吧?他像孩子似的笑了,来的好不如来的巧,你狄受琦不是号称无双国士吗?可比的上我这种小把戏? 草头村里老村长大声嚷嚷了一声刘大庆的名字,没等到回应,心中暗骂这狗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最后一拍大腿,直接使用神通法术将自家大门窗户死死关紧,蜡烛都不点,只有一杆烟斗冒着火星子。 当刘大庆赶来的时候,瞧见老东西家,关的严严实实心中突然也有中不详的预感。 他抬头望天,一道红光飞速的砸向飞升城! 猿翼山上,铁匠猛地惊坐起,呢喃道:“好嘛!这飞升城城主的位置还没捂热乎就要换人了,怎么就惹到这妮子头上了?” 红光划过的天幕仿佛就像被撕开了一道天堑,伟岸男子扑腾一声跪倒在地磕头求饶,语速极快,他只有一个念头赶着那人之前把话说完“晚辈君旭,是文庙册封飞升城城主,两仪山弟子!所做之事只是遵循文庙的规矩!” 随着红光越来越接近地面,飞升城外也被犁出一道极深的沟壑,但随着离飞升城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浅。 “文庙也给你胆子了?” 行路难 第十五章:红衣燕青 君旭就跪倒在地,低着头额头渗出的汗水如黄豆大小。 穹庐天下,年岁过万者有很多,如果说王赊瑕是臭名昭著那么眼前这个红衣女子并是凶名远传,这一传从穹庐天下,下至海外蛮荒上至天听,这一传就是一万年! 君旭的耳边只能传来她的脚步声,或近或远,让他不寒而栗,浑身打颤。 在君旭的耳中这阵阵脚步声就像磨刀声,擦拳声,三尺剑锋出鞘声。 燕青好似对宋清阿的伤势毫不关心,倒是垂首看着躺在地上的旁新河问道:“庆安?” 庞新河含糊不清的吐出旁新河三字之后并再无动静。 燕青跟拎着猫崽子似的,一手一个拎起戴雨农和宋清阿。 她一脚踩下,君旭的半个脑袋都陷入了地砖之中,她侧过头看着好似奄奄一息的戴雨农问道:“记住他的名字和山头了吗?” 戴雨农扯着嘴角笑了笑,心中却丝毫没有扬眉吐气的舒畅感,反而更加沉重,他莫名记起詹拮城先前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我虽然看清了这个钓台天下,可我依旧很热爱这里。” 他此刻懂了这个道理,可他却并没有这么做,戴雨农下一个动作让燕青一愣,又觉得这娃儿当真是有些意思。 只见戴雨农伸直了脚轻轻踩了一下君旭的脑袋。 君旭只能装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然后燕青脚下发力,君旭整个身子就像簸箕筛豆子一样高高腾起,然后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向西边倒飞出去,西边整座城墙轰然倒塌。 燕青脚下的城门此时已经成为了废墟。 宋清阿先前的动静不大不小,足够一些人看场热闹。 那燕青惹出的动静简直就是惊天上人。 天幕中突兀显现一张巨大的人脸,由云彩构成,这位陪祭圣人看着沦为废墟的飞升城城门勃然大怒,继而视线一移,瞧见那位红衣女子正盯着自己,顿时心生侥幸,还好没骂出口。 这一切来得突然去的也突然,天幕重归平静,燕青一手拎着戴雨农一手拎着宋清阿向城内走去。 道路两旁有人欢喜有人忧,能这么近距离瞧见这位红衣女子此生无憾。也有人捶胸顿足,先前没少花费神仙钱犒劳君旭,如今那厮生死不明,也没人敢上前看个究竟。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祸上身。 应钺和应钧这两同父异母的兄弟,靠在墙壁上低着头只敢用余光看着那女子从自己面前走过,其实也没看到什么,就是一角无风却自行飘起的衣角和闻到一点淡淡香气。 狄受琦见那女子消失在主道转向了另一条路这才慢慢悠悠闲庭信步走向另旁新河,蹲下身子拍了拍他的脸蛋笑问道:“死没死?没死吭一声。” 旁新河看似不省人事,右手却微微动了动。 狄受琦一把扛起旁新河放在肩上向客栈就去,不得不说庞新河今天算是大功一件,他狄受琦救了庆安王朝的功臣一命,“你说咱两谁的功劳更大?” 旁新河一口血水喷了出来溅了狄受琦后背一身,算了做了回应。 一席红衣腰间佩刀,身后负剑,身子不算高挑,一手拎着一位少年少女,转过街道来到了一家铺子前。 温凤窝的老掌柜真站在柜体里打着算盘,这是瞥了一眼被扔进门的两人淡淡说道:“死不了没大碍。” 燕青点了点头,坐在了柜台对面的椅子上,旁边摆放着一杯早已沏好的绿茶,燕青只是摘掉摘掉杯盖放到鼻子前闻了闻。 老掌柜的打着算盘在账本上写写画画问道:“怎么舍得来我这坐坐?” 燕青斜靠在椅子上,用手撑着脑袋说道:“就是追着味儿来的,本来想过来做个黄粱一梦,想想还是算了。” 老掌柜的只是嗯了一声,收好算盘和账本走出柜台坐在燕青一旁端起燕青没喝的那杯茶自己小饮了一口,轻轻敲击了下茶桌,温凤窝的乾坤气象大变,两人坐在岸边,戴雨农和宋清阿脖子以下沉在湖底。 “当年第一次和那个臭小子见面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么个场景。”逝者如斯夫,燕青先前在穹庐天下的时候有事没事就会去前往温凤窝听老掌柜这样絮叨,一个听不腻,一个说不累。 燕青靠在椅背上半梦半醒,人活一生如白驹过隙,世间万年黄粱一梦间,不过匆匆一盏茶的功夫。 正如老掌柜说的那般,温凤窝做的都是大生意,最少也是神仙钱起步,而且所接纳的客人都是上五境的山巅修士,境界不够,神仙钱够也可以。 所以在穹庐天下就有这番话语,上五境的一些个山巅修士是不是名副其实就看有没有能耐去往温凤窝问个诊,小憩一会了。 温凤窝,穹庐天下有名的水月洞天,当初与神灵一战,这片湖泊里不知道修缮了多少山巅修士的肉身,一杯‘黄粱’大梦一场,不知道修补了多少阳身阴神。 就戴雨农和宋清阿身上这点皮肉之伤,在老掌柜眼里,在温凤窝里就等同于是胳膊腿被蚊子叮了一口,抹点口水就行。 随着燕青慢慢悠悠转醒,温凤窝里的小世界乾坤也缓缓变幻,最后随着她轻呻吟一声,彻底恢复如初。 燕青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椅子上挪到了门槛上。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宋清阿比戴雨农醒的更早些。 也没人管戴雨农。 宋清阿跟着燕青一同坐在了门槛上。 老掌柜的瞧见这一幕倒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劝道:“门槛还是少坐好,会让人阴阳两界漂浮不定,成不了仙也成不了佛。” 宋清阿倒是有些半信半疑扭过头看了老掌柜的一眼,又认真的看了一眼身旁的燕青,见她没有丝毫动作,宋清阿也就不忌讳身后那个老掌柜说的这些话了。 其实这三人都是老相识了,宋清阿很小很小的时候因为想念远在朝歌城的父母会经常睡不着觉,这时候都是老掌柜的领着她下山又上山来到温凤窝里,乘着湖里的扁舟随风游荡,听着老掌柜说些很早以前的趣事。 “你咋的也来这了?看样子还打算待很长一段时间?”宋清阿看着街道外询问着老掌柜的。 “钱难赚屎难吃,生意不好做哟。”老掌柜说的是实话,如今穹庐天下也算是天下太平,一年到头都不见得有个生意上门,反倒是有些闲的发慌的兔崽子有事没事就要上门睡一会,不给钱不说想尽办法还得摸点酒水和茶叶再走,就比如前些天姓王的小王八蛋,明明就是个财主,还非得每次过来赊账,王赊瑕,王赊瑕,还真是人如其名! “丫头,要不你跟宋玉那老小子说说少收点贡钱?我这就回去。”老掌柜的一脸认真的模样说道。 宋清阿转了个身从面对街巷变成了面对着老掌柜。 “子渊不是挺仰慕你的吗?这事你自己说不就行了,也犯不着千里迢迢从匡山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儿。”这事可得好好说道说道,可不能让老家伙受了委屈。 老掌柜的呵呵一笑,不想在和宋清阿逗闷子如实相告:“本来宋玉是不想我走的,可生意还得做不是?其实早就想来这钓台天下走走的,只不过一直被文庙给压着,后来走了遭朝歌城没见到你人就直接来这了,果不其然还真见着了。” 宋清阿点了点头,瞧见戴雨农还没醒一时间还有点郁闷,她之前陷入了昏迷自然是不知道先前发生什么,还以为戴雨农是先前那场战斗中受了伤。 “他怎么还没醒?伤的很重吗?” 老掌柜的摆了摆手含糊其辞:“伤的在重到了我这还不是一样活蹦乱跳?这不是咱们爷俩聊会天吗?就让他多睡会,怎么着得叫醒?” 宋清阿点点头,总不能让他这么躺着,草头村里还有买卖。 老掌柜的打了个响指,戴雨农猛地静坐起身,气喘吁吁直勾勾看着眼前坐在门槛上的宋清阿,又把视线挪到背对几人的那颗身上。 如果这时候有根烟,戴雨农肯定点燃大吸一口,好好回回魂儿。 戴雨农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还真是觉得不可思议,前一会那个人还是高高在上的城主,没多久就半个脑袋陷进了地砖里。 戴雨农好似还有些意难平,没回过神又躺会了地上长吁了口气小声喃喃道“神奇!” 老掌柜的咧嘴一笑,小子心性不错没有一惊一乍。 燕青好似歇够了站起身说道:“我再去别地逛逛,过几天再来接你。” 宋清阿明白,至于是多少天就得看她什么时候杀个尽兴了。 宋清阿连忙起身说道:“红衣姐姐,红刀可不可以给我?” 按辈分算,实际上燕青实际上是和宋清阿老祖一个辈分的人物,只是燕青喜欢宋清阿叫她姐姐,宋清阿这才叫她红衣姐姐。 至于燕青腰间的那柄狭刀其实一开始就不是她的,曾经也想过送给宋清阿,这是她没收,今天倒是没想到宋清阿会主动伸手要。 燕青眉头一皱,瞥了一眼那个躺在地上还有些走神的少年问道:“给他了?” 宋清阿没有大家闺秀那样扭扭捏捏,坦诚的点了点头。 燕青难得微微一笑,解下红刀就递给了宋清阿,走在街道上燕青想到了梦里的过去,都是情窦初开都是少女心性。 行路难 第十六章:人待我善,我待人诚 宋清阿在目送安可离开飞升城时,老掌柜的正在和戴雨农交头接耳说着些悄悄话,当宋清阿扭过头两人却是话锋一转聊起了别的。 “在家好好歇息几天下次一起送来。”老掌柜扶起戴雨农说道。 戴雨农点点头,衣衫褴褛但还是规规矩矩向着老掌柜的行了一礼。 老掌柜很是满意的点点头,不说别的这态度是很难得。 离开温凤窝,没有了奇异的山水禁忌隔绝,宋清阿突然浑身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自己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戴雨农也有这种感觉,只是因为境界不够或者说登山修行时间太短不够敏锐。 宋清阿站在已经坍塌的城门口忘了一眼西边,有些疑惑问道:“这是闹哪样?” 戴雨农面不改色心不跳扯着慌:“那个神仙姐姐刚来的那会,看到你受伤很重嫌着城门碍脚顺带着就给拆了。” 宋清阿低着头打量着脚底下的瓦砾,别说现在是方便很多。 两人并肩而行,众目睽睽之下若无其事离开了飞升城。 戴雨农顺势引开话题问道:“这神仙姐姐到底什么来头?老掌柜的你也认识?之前看你伤的挺重的怎么突然下就好了?我现在也感觉不错。” 对于戴雨农的问题,宋清阿并没有不耐烦。犹记当年自己堪堪踏入修行的时候好似也是如此,问的还要多,问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更多,更像是想听故事。 宋清阿说道:“穹庐天下最强几人之一,我叫她红衣姐姐,其实辈分很大的而且脾气不好,以后再遇见,就和刚才一样她不问,你就别说话。” 戴雨农深以为然,向着先前在城头上的那一幕直到现在自己回想起来还有些心有余悸。 宋清阿看着戴雨农点头,她这才放心接着说道:“芈先生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从未记事起就待着我身边,年幼的时候经常会被她带进温凤窝坐在小舟上听他讲些人间异事。至于温凤窝,其实就是一座小水月镜花,算不得洞天福地,但却实实在在是一处小天地,说白了其实就是一个大药炉。”有关于温凤窝的底细,实际上宋清阿也不是很清楚。小时候她也问过,长辈们也只是糊弄小孩子似的敷衍了几句,她将温凤窝形容成大药炉还是跟着宋玉学的。 戴雨农很难得没有接宋清阿的话。 戴雨农之所以会这样,宋清阿一眼就能看出个所以然来,这事心中有心事了。 戴雨农的心事实际上还是来源于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詹拮城引领他成为修士可是说是让他人生再次转变,这种转变比较从地球穿越到这个世界而言一定也不轻,如果说戴雨农没修行之前只是来的了这个世界,那么如今的戴雨农就是学会如何去融入这个世界。 随着一点点的融入,他也逐渐开始看清这个世界,这就是他的心事。 一路上两两无言,不约而同极有默契的坐在了门槛上。 宋清阿却主动开始说道:“其实我们很像。” 戴雨农侧过头有些不解的看向宋清阿,脱口而出:“你也是穿越来的?怪不得这么早熟!” 宋清阿被气到了,拍了一下戴雨农脑袋瓜子,接着说道:“我爹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战死在了长城外,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修行是件很无聊的事情,唯一觉得修行有用的就是觉得可以在天上飞,还能收藏些好多个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都能收进袖中乾坤里,只是后来才明白,原来修行不仅仅只是好玩,还要接过很多担子要抗下很多担子,要保护很多人和事。” 宋清阿侧过头和戴雨农对视说道:“有时候会有点着急,但也可以不要太急,慢慢来。”这句话家里长辈曾经对她说的,那时候愿意听,也无法理解,现在看着戴雨农,宋清阿反而懂了,明白了。 但愿自己和这眼前少年,容颜会改,心中无疤。 戴雨农长叹一口气,喜欢一个人,对一个人有好感,莫过于突然觉得自己配不上别人。 见戴雨农还是不说话,宋清阿也不在说些什么,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要是真能一剑斩愁丝的话,那就真是太好了。 就在两人神游万里的时候,突然一个尖嘴猴腮脑袋就从拐角处冒了出来,脖子以下掩在墙身后。 戴雨农的老宅子在下村口最里头,背对大门从左往右数是第二家,第一家是空宅子,很早就没人住了,因为这户人家宅子靠前所以戴雨农的家实际上是挨着别人后院的,小时候戴雨农廖戈来找戴雨农闲着没事,廖戈就会往别人家院子里扔些小石头。 因为现在戴雨农算是做起了小买卖宋清阿也不会也不能瞪个眼二话不说把人吓走不是? 宋清阿走进屋里搬了个小蛤蟆凳识趣的坐到隔壁空宅后院墙根脚下,眯起了眼打起了瞌睡。 来人正是那位被刘大庆讹的倾家荡产的野修游延济。 游延济可是知道宋清阿的,先前在村口虽然只是小露身上但是剑修的身份已经坐实,而且惊得那位庆安王朝的力士抱拳赔罪,向他这样心思活络的野修用膝盖想都能想明白,这小女子身份不俗,家底殷实。 瞧见宋清阿让了道,游延济也不在鬼鬼祟祟,整个身子都露在了戴雨农的视线里但也不敢上前。 戴雨农倒是起身开口道:“不买不要紧,可以随便看看。” 游延济讪笑,扭扭捏捏跟个小女子似的缓缓上前,毕竟如今手里的确没钱,而且这个少年“掌柜的”家里还有个来头不小的打手。 游延济离着戴雨农还有两三尺的距离的时候就停下了来抱拳道:“在下行云洲游延济。” 戴雨农有样学样抱拳道:“戴雨农。”接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随便看看?”宋清阿觉得好笑,倒还真是有模有样。 戴雨农这也是之前在地球上的时候跟着电视上学的,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的次数太多了。 见着戴雨农这架势,哪像个黄毛小子?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游延济当即就在心里打定主意!这次买卖可不能耍些小聪明了,多看少说! 游延济余光快速的扫了一眼一旁的宋清阿,转瞬即逝,面露正色像戴雨农拱了拱手,尽量显得自己不像个山泽野修! 没曾想敢一脚跨进门口,宋清阿冷不丁出声说道:“装的太刻意了些,野修?” 游延济一愣,自惭形秽,脸上的笑容尴尬的贴在脸上看了一眼戴雨农,他忍不住看了一眼一旁神态自若闭目养神的宋清阿,正要收回脚,却被戴雨农拽住了胳膊。 宋清阿又开口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你手脚干净些!” 戴雨农一手拽住游延济的胳膊,又坐了个请的手势,脸上挂着和煦的笑,真诚而温馨,比这响午的日头要凉快许多。 游延济点点头,更像是以一种前辈的姿态去欣赏一个晚辈的品德。 依旧是没啥讲究,各种物件摆在了地上,只是少了好些个,少的那些自然是按照应钧的分类属于不卖的,地上摆由远到近的顺序是由高到低的价格排列。 游延济这样的野修都是“浮萍无果,明月无根”的存在什么样的长命没见过?就扫了一眼地上的物件就摸清了其中的门道,他指了指脚底下最后一件形似如意铁器问道:“这个得多少钱?” 戴雨农站在一旁顺着游延济所指看去,这个成人小臂长短,锈迹斑斑看似如意的玩意,应钧给订的价格是两枚鬼脸钱,也是这几十件物件里面最便宜的了。 戴雨农说道:“一枚鬼脸钱。” 游延济啧了一声,显然是没想多一个个小小的村子做的买卖都是神仙买卖,最低的物件也是一枚神仙钱,不过一码归一码,游延济也看的出来这满地的破旧玩意还真值神仙钱。 例如这铁如意虽然满是铁锈,但却并没有有腐蚀的痕迹,而且极为轻盈,游延济拨开一点铁锈屑,是纯铁无疑,由此可见这铁如意且不说当年是怎样的品质,光是材质就很不俗。 游延济放下铁如意,特意越过三件物件,指着一枚玉扳指问道:“小兄弟,这个扳指是什么价格?” 戴雨农直言道:“六枚鬼脸钱” 游延济尴尬一笑,自己的浑身就只剩两枚鬼脸钱,这还是先前去刘大庆哪儿打探到消息,几个豪门仙府赏的。 游延济问道:“第一个才一枚,怎么到这个。”正说着,游延济恍然大悟,起身对着戴雨农拱了拱手问道:“那铁如意是否原本定价两枚鬼脸钱?小兄弟看我身上寒酸特意打了折?” 戴雨农挠了挠脑袋有些怪不好意思的,本想深藏功与名来着。 见戴雨农不说话,游延济全当他默认,野修出身,身份低贱甚至还不如穹庐天下本土妖族,虽然游延济看的出来眼前这少年是未经世事为经世事雕琢,不知人心险恶,还只是性本善,但他依旧感到,心中更是莫名酸楚。 游延济放好玉扳指指了指铁如意说道:“小掌柜的可否将这铁如意战且存留一段日子?三日后我定然来取!原价两枚鬼脸钱。”人待我善,我待人诚。黄鼠狼,白眼狼又如何?不都是低着头直着腰? 行路难 第十七章:田舒厚 戴雨农有些犹豫。 游延济见到少年不说话眼神有些游离天外,不急着询问,也没有想要离去的意思,就杵着等着戴雨农的答话。 戴雨农其实还是忌惮今天早上的袭杀,不论是针对自己也好还是针对宋清阿都是一件不让人放心的麻烦事。 戴雨农问道:“做笔买卖?”这笔买卖要是成了戴雨农想的就是能不出村就不出村了。 游延济不解问道:“买卖?” 戴雨农点点头说道:“包吃包住,三险一金,没工钱,但是这地上一些中等物件任选一件,其它的如果还有事价格另算。”他蹲下身一手拿着铁如意一手拿着玉扳指朝着游延济递了递说道:“一枚鬼脸钱,这铁如意和玉扳指都是你的就当定金。” 一听这话游延济当既就来了精神,野修出身什么活没做过?鸡鸣狗盗之事唯手熟尔,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情更是不少。 且不说酬劳,一柄铁如意和玉扳指加起来换到穹庐天下那就是一大笔神仙钱。 游延济心底激动,表面上倒是显得很淡定,详装考虑的样子,迟疑片刻问道:“公子请说,能做的鄙人绝对尽力而为。” 戴雨农指了指屋里一个最后一个竹篓说道:“每天清晨去后山摘点草药送到飞升城一家名叫温凤窝的铺子里。” 游延济还以为听错了,问道:“什么?就这?” 话音刚落屋外头就传来宋清阿略带不悦的声音,很显然宋清阿是不理解戴雨农这冤大头的做法“你要干嘛?” 游延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生怕那少女迁怒自己。 戴雨农从屋里探出脑袋斩钉截铁道:“我要跟刘大庆修行,还要跟田翼他爹去后山深处杀妖!” 宋清阿问了一句之后就不再说话了,继续闭目养神。 见宋清阿不在说话,戴雨农这才缩回脖子向游延济问道:“干不?” 游延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这等不费力还讨好的活不干?那不就纯傻子? 不过游延济心窍玲珑的很,一想到外头的宋清阿,他一一副无功不受禄的模样推辞道:“白送就不必了,这块铁如意我按原价买,玉扳指还是还给掌柜的,至于酬劳什么的日后再说,不过包吃包住可不能骗人!” 戴雨农咧嘴一笑,如和煦春风,道:“那就这么定了。”接着并拉着游延济去往后院辨别各种药草又让游延济认了间屋子让他自己好好打扫打扫用做修休。 这可是把游延济高兴坏了,虽然这些年风餐露宿习惯了,但有间遮风挡雨的屋子总归是要比以地为床,以天为被,要舒服的多。 戴雨农有些畏怯的走到宋清阿身旁蹲下,虽然已经过了正午,但此时的日头一点也不小,他有些好奇看着宋清阿问道:“你这不热吗?” 宋清阿云淡风轻的说道:“修行也是修心,特别是身为剑修,一颗剑心的打磨也很重要,心静自然凉。” 戴雨农点点头,表示赞同,虽然宋清阿年纪不打,可对于戴雨农而言那就是老江湖了,有些道理可是不分轻重的,这个道理詹拮城经常挂在嘴边。 戴雨农问道:“你对他很有成见?”他自然指的是游延济,实际上戴雨农自己也不怎么喜欢游延济,光是面相上就不讨喜。 宋清阿却是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不是对他有什么成见,江湖险恶不如人心险,春冰薄不如人情薄。那人一看就是野修路子,这类人阴险狡诈为了活下去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做的出来,但凡出手必是心狠手辣,和他打交道你得小心。” 戴雨农眉头一皱,望向堂屋,有些难以置信。 宋清阿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只是淡淡的说了句:“万事小心,人心隔肚皮。” 戴雨农点了点头,记在心里,虽然宋清阿年纪轻轻,但却是老江湖,而且是与詹先生有旧情,戴雨农自然愿意听得话,即便她是个女子还是年纪轻轻的女子。 对于宋清阿的说教和嘱咐,戴雨农自然不会觉得烦厌更不会觉得难为情,“三人行,必有我师。”对于刚踏入修行的戴雨农而言,詹先生走了,愿意领着他蹒跚学步的或许只有眼前这位年纪轻轻的少女。 戴雨农起身,拍了拍身后墙壁说道:“去学拳了!” 宋清阿坐在椅子上侧着头望着少年走在田埂上,愈行愈远,上了一处陡坡然后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宋清阿这才垂下头继续闭目养神。 半里里都没有的农田将草头村分成了上下村,刚上了陡坡就看见了田翼在自家后院门口练拳。 前些时草头村来了太多的外乡人,田翼本想找凑个热闹却没成想被自己老爹拽着去了趟山里,临走时得知戴雨农受了伤,本想着找这个借口留在村里,可是没曾想田翼的娘亲答应了,田舒厚却死活不答应,只是让田翼抓了个泥鳅送到了戴雨农的家。 田舒厚,田翼的老爹,是这个草头村的猎头。 草头村依山傍水,所以除了农耕之外,村里底子好的成年汉子并会翻过三山去林子深处打猎,接济家用。 “田翼!”戴雨农嚷了一嗓子,田翼抬起头看见是戴雨农当即就卸了拳架,小跑过来。 八岁的田翼看体格真不输会打铁的廖戈,就连杜玉府平时见到田翼也是敬而远之,生怕被得罪了这个下手没轻没重的混世大魔王。 也正是因为收不住力,村里的大人也不乐意自家孩子和田翼混在一起,而且田翼看上去憨憨傻傻,实际上脾气格外暴躁,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伤人,所以天翼和戴雨农,廖戈加上一个已经走了的杜玉府都是那种没有玩伴的孩子。 田翼在戴雨农揉了揉按了按笑道:“不错嘛!我给你整而泥鳅不错吧?” 戴雨农笑了笑问道:“你爹在家吗?” 田翼点点头,眼眸却是露出寒意说道:“欺负你的那些外乡人还在村里?我给你出气去!” 戴雨农尴尬一笑,一个宋清阿,一个田翼当真是他觉得自己才是一个孩子。“没事了,詹先生已经教训过他们了。” 田翼记起一事连忙问道:“听我爹说,詹先生走了?” 戴雨农点点头,走进院子里正好见到田舒厚在扒着一头大虫皮毛! 田翼得意道:“戴雨农瞧见没,这头大虫可是被我打死的!你放心这段时间我保护你!” 虽然天翼不过八岁但个头却和戴雨农相差无几,戴雨农心头一暖揉了揉他的脑袋,却被田翼拍开埋怨道:“你又不是我爹!” 田舒厚五大三粗,却和刘大庆那厮截然相反,更像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老实的不能再老实的那种人。 田舒厚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说道:“你姨去田里了,今天晚上留在这吃饭?” “练拳去!”田舒厚冲着田翼凶道!田翼撇了撇嘴,也就娘亲不在的时候自己老爹敢这么凶自己,看等会不告诉娘亲,让你晚上睡外头! 打发走田翼,田舒厚问道:“是找我给你出气?” 戴雨农摇了摇头,田翼有些意外,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 戴雨农说道:“我想让叔教我练拳!” 田舒厚起身洗了洗手,在身上擦了擦水渍在戴雨农身上捏了捏根骨,拍了拍戴雨农的肩膀说道:“好小子,洞府境了?” 果然不出戴雨农的意料,田舒厚也是位登山修士。 其实戴雨农先前是打算找刘大庆练拳的,可是怎么看刘大庆怎么都觉得那家伙不靠谱,这才抱着试一试心态来找田舒厚,毕竟身为草头村的猎头,如今的戴雨农打死他都不相信田翼的老爹会是个普通人。 戴雨农有些羞赧,正襟危坐挠了挠后脑勺,谦虚道:“还是得感谢詹先生。” 田舒厚笑起来的时候双眼会眯成一条缝,算不上和煦但很是平易近人时“小子不必谦虚,天底下练气士武夫不少,天才更是多如牛毛,你小子有这个天赋和福气是你的本事。” 田舒厚蓦然正色问道:“力士练拳可不如练气士那般仙姿缥缈,皮肉苦少不得,可不是吸气吐纳就能精进的。” 说到这,田舒厚突然想到戴雨农打小就是吃苦长大的,三岁那年躲在草墩子里前面就是两坛血迹和一些肉渣子,他把戴雨农捡回来的时候这娃儿被吓得不轻,发了一晚上的烧,浑身打哆嗦。在自己家休息了大半月才自己回了家,打此后,这娃儿就自己生活了,还没得他大腿高的小娃娃自己上山砍菜,踩着小板凳生活做饭,可怜的不行,日子苦的不行。 田舒厚拍了拍戴雨农的肩膀岔开话题说道:“晚上留在这吃饭?这次进山收获不小。” 戴雨农犹豫了会推辞道:“不必了叔儿,家里有客人的。” 田舒厚问道:“那个姓宋的小姑娘?” 戴雨农点点头,解释道:“她好像不怎么会做饭。” 田舒厚却笑道:“不打紧,你转告她,就说你叔我,将来要走一趟朝歌城,麻烦她给置办一处落脚的地方。你就这么说她一定会过来吃这顿饭!” 行路难 第十八章:糜山宋氏的承诺 走在田埂上,戴雨农远远的就瞧见宋清阿坐在了门口上,也不知道是在看他还是在一个人发呆。 戴雨农摘了两根狗尾巴草做了小物件递给宋清阿笑道:“好看不?” 宋清阿没有搭话倒是接过用狗尾草编制的蝴蝶拿着手里把玩着问道:“你找谁练拳?” 戴雨农指了指远处斜坡上隐约可见的小宅子说道:“我们村的猎头,是我们村最强的猎人了,曾经吃手空拳打死过一头大虫,是我一个好朋友的父亲,我喊他叔!” 宋清阿没搭理他,只是低着头把玩着用狗尾草编的蝴蝶,女孩子都是这样嘴上说着没生气心里却不是这么想,当男孩子真以为女孩子没生气的时候,女孩子肯定是要生气了。 戴雨农却压根没放在心上,在他印象里宋清阿不搭话好像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宋清心里此时在想“没看出来我不想理你吗?” 戴雨农见宋清阿把玩着小玩意玩的入神也没多想就开口说道“我叔请你去他家吃饭。” 没想到宋清阿一把将狗尾草编制的蝴蝶扔到了怀里毫不犹豫拒绝道:“不去!” 戴雨农早就在心中打好了腹稿,其实就是将田舒厚的话原封不动的理了一遍,讪讪一笑道:“我叔说,将来他回去你老家看看,想让你帮忙找个落脚的地方。” “不去!”宋清阿扭过头正好看向堂屋,又记起一事指了指堂屋向戴雨农说道:“你带他去!” 戴雨农自然知道宋清阿指的是谁,不解问道:“带他去干嘛?” 宋清阿白了他一眼,说道:“你家里多了来路不明的外乡人,你叔不担心?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误会,可就迟了。” 戴雨农转念一想还真是,但是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合适。 宋清阿这么做实际上是想提醒游延济,这个草头村处处都是藏龙卧虎之辈,不论他是怀着什么心思接近戴雨农最好不要打什么歪主意。 宋清阿接着说道:“你不是信誓旦旦承诺包吃包住吗?打算你自己大鱼大肉让别人天天粗茶淡饭?以后别人还怎么帮你尽心竭力办事?老话说义不从商,那你也不能一点情义不讲!” 戴雨农听得目瞪口呆,倒不是因为宋清阿讲的道理很有道理而是戴雨农头一回听宋清阿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 戴雨农伸手想要探探宋清阿的额头,怀疑这妮子今天是不是哪不舒服发起牢骚了。却被宋清阿一手拍掉,瞅着宋清阿一脸不悦的样子,戴雨农心知不妙,急忙朝着堂屋里嚷嚷了一嗓子。 游延济听到声赶紧就跑了出来,今天可是把他憋惨了,戴雨农不回来他可真不敢走出大门,想去后院看看都不行,宋清阿明言禁止他到处乱走,只能待在屋子里,真跟防贼似的! 戴雨农尴尬的笑了笑,拽着游延济就往田翼家跑。 戴雨农在前,游延济在后,没上斜坡的时候游延济还一切正常,可是一脚踏上斜坡站定,游延济背脊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种感觉转瞬即逝,游延济明知道这很不正常却又说不出个缘由,就像青天白日走在乱葬岗被人突然拍了下肩膀。 草头村规矩少,因为田翼家大门在前,想要从大门进还得特意绕过后门麻烦的很,所以戴雨农从小来田翼家都是从后门进,特别是吃饭的时候田翼一家都是从后院里吃更不用麻烦从前门进。 戴雨农迈进远门,田翼正摆着碗筷呢,烟囱里还冒着青烟,很明显今天这顿饭田翼一家为了‘宋清阿’下了很大功夫。戴雨农本想进厨房帮忙却被田舒厚拦了下来,说今儿不搭手只管吃。 戴雨农刚坐下,就惊的差点跳起来。 往远门一看,游延济不知怎的跌坐在地上了,跟丢了魂似的! 戴雨农有些纳闷,这也没门槛啊,场面有些尴尬,戴雨农解释道:“叔儿,这是我新认识的一朋友我叫他老游,詹先生之前委托我给一位药铺掌柜的倒药草,这不因为要练拳所以就让我朋友帮我跑一阵子。”戴雨农并没有将真正的原因告诉田舒厚,但不代表田舒厚不知道,不然深山里的哪头千年恶蛟现在早就被扒皮抽筋了。 如果那头恶蛟得知那个大力士是因为自家侄儿被人欺负了才放过它一命,估计这会已经给君旭建起了生祠了! 田舒厚笑着点了点头,朝着游延济招了招手,笑起来双眼眯成缝瞧见了很是让人觉得亲近。 天翼凑到戴雨农耳边小声呢喃道:“你这朋友有点上岁数啊?” 游延济听到田舒厚那句田舒厚那句:“交朋友好啊,娃儿长大了总是要出去闯荡的,出门靠朋友嘛!过来坐过来坐。”如闻法旨一溜烟就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污渍,正襟危坐。 他先前跌坐在地上可不是摔的,是正儿八经被吓的!田舒厚刚才有意间透露的气息流转,表明了他自是一个十一境大力士! 又一想到戴雨农叫这人叔儿,游延济是真的又惊又喜!怕这大力士真以为他接近戴雨农是有不轨心思直接暴起杀人,喜的是这次要是不死那就是抱着大腿了啊! “你家那个姑娘娃呢?咋不来?”田翼的母亲秦桂枝端着一盘青椒炒猪耳走来问道。 “是啊是啊,戴雨农你媳妇呢?”田翼是童言无忌,话刚说完,就被秦桂芝赏了一板栗。 秦桂枝在草头村是出了名的贤惠和纯善,这些年草头村邻里间时常都有些小打小闹的拌嘴,大部分都是妇人与妇人之间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偶尔也有婆媳吵闹,都是习以为常,唯独田翼这一家从未与任何人起过争执。 但就是这么一个女人对自己家儿子却是极为严苛,就单是这个手板栗田翼就是从小吃到大。 戴雨农只是挠了挠脑袋尴尬一笑找了个理由搪塞道:“她有些不好意思。” 话音刚落,宋清阿就一脚就迈进了后院里,起初戴雨农还没察觉到,直到身后传来宋清阿的声音“本来是真不好意思过来叨扰的,只是隔着半里路看着炊烟滚滚,香味就扑面而来,实在是叫架不住。” 逗的一伙人哈哈大笑,好不和睦。 特别是秦桂枝看向宋清阿就跟看自己儿媳妇似的,更是将田翼赶到了另一边,让宋清阿坐在了自己边上,戴雨农就坐在宋清阿的左手边,在边上就是如坐针毡的游延济,然后是田翼和田舒厚。 看着桌子上丰盛的饭菜游延济当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先前让雨农转告宋姑娘的事,还劳烦宋姑娘上心。”田舒厚说道。 宋清阿微微一笑道:“田先生放心,朝歌城人多,空宅子更多,到时候您尽管方向来放心住。” 游延济一个不稳又摔到了地上,倒不是听到了田舒厚要前往朝歌城,而是得知宋清阿原来是朝歌城的剑修! 在方云洲里,剑修两类,一个是朝歌城的剑修,另一个就是剑修! 他惶恐的看你了一眼戴雨农,咽了咽口水,心想这个少年到底是什么人啊?身边尽是些这些人物。 戴雨农将游延济扶起来,问道:“喝多了?” 游延济尴尬一笑,比哭还难看,那是喝醉了?是被吓傻了! “不胜酒力,不胜酒力。”游延济打着马虎眼。 “那就让你这位朋友先回去吧。”田舒厚对着戴雨农说道。 游延济如获大赦,赶紧起身告辞离去。 酒足饭饱之后,宋清阿也率先告辞离去。 她并没有先回到詹拮城原先的住所,而是先到了戴雨农家,飞剑糜渎直刺游延济眉心处,将他逼到墙角根。 “我不管你怀着什么心思,今天就是要告诉你,戴雨农身后不仅仅只有一家规矩重重的儒家詹拮城。你要是看中了戴雨农身后势力借机攀龙附凤,那你就一门心思好好做一条狗,不然任由你在哪,这柄飞剑都会取你头颅!” 游延济匍匐在地,那是大气都不敢出。 他并不觉得如何屈辱,身为山泽野修,什么屈辱都受过了,只要能活着活的久点,就已经足够。 相反不论田舒厚旁敲侧击,还是眼前这女子赤裸裸的威胁,游延济在都抓住了一个重点,那就是戴雨农大道可期! 被多方面山巅大佬倚重,想做个废物都难! 山泽野修,什么都可以没有,一定得有颗玲珑心窍。 “剑仙您尽管放心,我辈野修,出身低贱,不敢再朝歌城眼皮子底下耍些小聪明,小的却不敢对我家小主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求天天有口肉吃!” 宋清阿收回糜渎。冷声道:“只有你能将他完完整整送到朝歌城,糜山宋氏自会给你一场莫大机缘!” 游延济瞪大眼睛,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朝歌城糜山宋氏! 宋清阿!游延济恍然大悟! “咚咚咚”磕着响头直到宋清阿的气息彻底消失在他的感知内,这才瘫软的坐在地上,惊喜交加,刚才他要是一句话说的不让人满意他铁定就得客死异乡! 但是一想到宋清阿的承诺,他不由得猖狂大笑,喜极而泣! 行路难 第十九章:田埂与修行 第二天,天还没亮戴雨农就爬了起来,按照昨天田舒厚的吩咐,他的赶在卯时破晓之前去往田翼的家中。 游延济听着堂屋的动静也停止打坐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这一晚上他可是没敢睡觉,生怕错过了时辰,可不能第一天上岗就迟到,毕竟身为野修散漫惯了。 “早啊,老游。”戴雨农心情看起来很不错,实际上更多的是一种激动,他打了一个哈欠,虽然如今大体上不用怎么睡觉歇息,但是身体上的本能反应还是需要时间适应。 “掌柜的精神挺好啊,小的年轻的时候可不及您万分之一。”游延济拍着马屁,也从先前的小兄弟改口成掌柜的了。 戴雨农扯了扯嘴角,全当耳旁风,又嘱咐一些小事之后并向着田翼家走去,戴雨农刚走上斜坡,就看见田舒厚像一堵墙似的杵在山坡上。 戴雨农笑着和田舒厚打了声招呼,没想到田舒厚却没有半点先前那份和蔼之色,他指了指戴雨农身后的田埂问道:“你知道为什么会有田埂吗?” 戴雨农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回头看了一眼答道:“用来将每亩田地分解和储水,供人行走。” 田舒厚点点头,却神情肃穆说道:“我辈武夫控制不好力度,将来只会成为一个只懂得出拳的莽夫,伤人伤己,我儿田翼就是最好的例子。” 田舒厚拍了拍戴雨农的肩膀,率先走下斜坡上了田埂上。 田舒厚在前,戴雨农在后,走了几步之后田舒厚蹲下身子,摸了摸田埂上的泥土说道:“你看,至你踏上修行之后,昨天来回一趟两次,今天又一次供三次,每次下脚的力度却完全不一样。” 田舒厚又上前走了几步又蹲下,指了地上的脚印说道:“田埂并不泥泞走过不少人,唯独能留下你的脚印,这就证明你无法控制你的力度,和你体内真气流转,不要觉得这没什么,武夫真气也好,练气士的灵气也罢,又或者是剑修剑气,都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将来与人厮杀搏斗也好,可不是山下地痞打架,乱拳打死那么简单。无非就是力士能多出一拳,练气士能多施展一套神仙法术,剑修能多出一剑,可如果不能控制好气息流转能出两拳的你却只能打出一拳,而别人却能出三拳,甚至别说多出一拳,或许你连跑路的力气都没有了,而别人将你打的屁滚尿流还能事了拂衣去。” 田舒厚侧过头好似在询问戴雨农有没有听懂。 戴雨农点点头,这点他之前在老村长家就听宋清阿说过一次。 戴雨农说道:“这就像花钱一般,明明一颗铜板就能买到的东西却偏偏花了两颗铜板。” 对于戴雨农的回答,田舒厚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过多夸赞,田舒厚接着说道:“田翼生而大力,光是力士的底子就比你好许多,可我这么多年来却从未教他如何修行,只是让他摆拳架就是为了能让他控制住自己的力道,这些年成效显著,别看你现在是中五境境,他还是下五境,要是真让田翼对上你绝对可以单单靠气力,一点一点耗死你。” 戴雨农深以为然,那天前天晚上在山里,他实际上只出了一拳,要不然也不至于害的宋清阿一人与那人赤手空拳肉搏。 “我该怎么做?”戴雨农问道,一时间眼眸中莫名有些失落。 田舒厚好似知道戴雨农心中所想,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和田翼不同,他生来就是为武道而生,而且他没你聪明嘛。” 田舒厚继续说道:“我教你的那套叛山拳法,从今天开始一直打,就在这田埂上打,打到筋疲力竭打的这田埂上再也留不下你的脚印。” 说完田舒厚扭头就走,倒是戴雨农愣在了原地。 田舒厚每走几步,回过头神色严厉道:“愣着干嘛?” 戴雨农吓得一哆嗦,还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田舒厚。 一套拳还没打完,只见田翼在半空中划出了一个弧度,以倒栽葱的形式扎进了水田里。 田翼挣扎了好一会,才把自己拔出来,摸了一把脸上的烂泥不怒不恼倒是用看着傻子的模样看着戴雨农说道:“戴雨农你是不是傻呀?你怎么也练拳?可辛苦的呢!” 戴雨农催促道:“赶紧的起来,咱们一起练,看看谁打的多!” 田翼立即来了精神,一个鲤鱼打挺高高跃起就站在了田埂上,和戴雨农并肩而立一大一小,一同打拳。 戴雨农仔细观察着田翼的脚下,果不其然正如田舒厚说的那般,田翼明显体格比他壮硕,可脚下田埂上留下的脚印要比他轻许多,而自己脚下鞋子满是泥土,这还是晴天,要是雨下他都举得自己可以陷下去。 而且田翼的速度明显要比他快许多,两人打拳打到响午,田翼一共打了两百多次,他自己却只有一百多次。 戴雨农蹲在水田里,田翼也有样学样蹲在他身侧。 戴雨农看着田埂上一深一浅的脚印直发愁,向着田翼问道:“你是怎么做到踩这么浅的?”戴雨农指了指那块浅的脚印问道。 田翼哪晓得这些,只是挠了挠脑袋又摇了摇脑袋答道:“俺也不晓得呢,反正练着练着就这样,我都不知道呢。” 戴雨农叹了口气,还真是为难田翼了。 正想的出神,只听自家门口有人叫他,戴雨农起身看到游延济正在向他招手,在他身侧还站着一行人,为首的正是应钺。 拳练不好,生意还得是要做的。 田翼被戴雨农打发回家了,也是担心这小屁孩犯浑惹了麻烦,要不然之前田舒厚也不会带着他一同进山,这点心窍戴雨农还是有的。 来到家门口,宋清阿依旧是坐在门槛上当起了门神,游延济却是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不参合,就是看着。 应钺上前看了看戴雨农这一身行头笑道:“这是闹哪样?怎么下田了?” 戴雨农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脚泥泞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现在在练拳。” 应钺拍了拍戴雨农的后背奉承道:“好家伙,等我回去了就给你留个首席供奉的位置给你这位未来的大宗师!”大抵上摸清了宋清阿的底细之后,应钺也在不藏着掖着,特意掩藏身份。 戴雨农尴尬一笑,怪不好意思的。 应钺指了指余下三人,三男一女,两男子都是中年,看模样三十四十岁,一位腰间佩刀,一位身后负剑,还有一位女子戴雨农并不陌生,就是与应钺初次见面的自称佰花福地的仙子。 那女子向戴雨农施了一礼却是转过身朝着宋清阿又施了一礼开口道:“小女子这次过来是特意给宋姑娘赔礼道歉的,还望姑娘海涵。” 宋清阿是最怕这种人情瓜葛的,摆了摆手示意就此揭过,免得到时候回了朝歌城还不能得清闲。 那分别佩刀佩剑的中年男子实际上修为并不高,都是洞府境,只是不知道是与庆安王朝谈成了怎样一笔买卖,能做被应钺引见和戴雨农做买卖。 戴雨农木楞归木楞,但是也不傻。 他知道应钺或许只是为了赚钱,但其余三人肯定是冲着宋清阿来的。 佩刀的男子名叫王重山来自方云洲庆安王朝境内的小门小派都算不上是山上仙府更多还是与江湖搭钩更多,也是出了王重山这么一号人物才勉强半条腿挤进了山上仙府。 那佩剑的中年男子名叫何治有,却是地地道道山泽野修,只是与游延济不同更倾向与游侠儿,踏上修行更是一番奇遇,是被仇敌追杀坠入山崖偶然获得一处心法继而跻身剑修。 戴雨农听着应钺的介绍,心中腹诽不已,这比较他的堂而皇之简直就是玄而又玄神乎其神,戴雨农没想到前一世在小说里才有,电视上才出现的桥段竟然会真的出现在这人身上。 应钺介绍完二人根脚,又将戴雨农拉到一边小声道:“不瞒兄弟,别看这两位如今境界不高,但是尚有潜力,只是需要培养,有雨农兄家中那些小物件做依靠跻身七境不难。” 戴雨农拦住应钺的话茬说道:“打几折?” 应钺笑道:“雨农兄弟当真是明白人。”继而声音一沉,小声道:“一颗金精铜钱,拿走两样上品物件,不过你放心,等我回了穹庐天下绝对将另一颗金精送往朝歌城还另带八颗蚁鼻钱,也可以留着等雨农兄弟亲自去庆安皇城取,最好如此到时候我还能好好款待兄弟。” 戴雨农摸着下巴,倒不是担心应钺诓他,而是打起了另一个注意。 草头村一百来户人家,实际上几乎家家都有这样的小物件,只是卖不卖的问题,品秩其实都不低,比如田翼家就有一副破甲的甲胄,是那上等的甲丸,虽然破旧但其中蕴含的武道真意却是无价之宝,就被田舒厚好好珍藏打算将来传来田翼。 戴雨农开口道:“这事简单,不过我还有另一个要求。” 行路难 第二十章:师兄安心去之,嫂嫂我养之 如应钺所料,一颗金精铜钱拿走了两件上品的小物件,按照狄受琦的推算,这一刀一剑两人只需要炼化一剑上等品质的物件在加上庆安王朝的培养一番,再去长城上死战一次最不济事也能达到中五境元婴境瓶颈。 至于戴雨农所说要商量的另一件事更是让应钺几人啼笑皆非。 按照戴雨农的意思就是重新上演一次应钧与宋清阿先前在村口上演的那一幕。 不过这次可比上会策划的圆满许多,先是与刘大庆打好商量,其实也不是打商量就是让游延济转告刘大庆准备开台赚钱了! 然后王重山与何治有装腔作势,在村里就开始扯着嗓子放狠话火药味十足,最后两人一路骂到村口,还没开打,就引来了一大波看客。 更别说还有位佰花福地的仙子当做招牌了。 按照戴雨农吩咐两人不仅要大还要打的足够花里胡哨,手上功夫要打的精彩,嘴上功夫更要耍的精彩。 果不其然,没一会功夫游延济就跑了回来,袖中乾坤抖出的神仙钱跟倒黄豆子一般滔滔不绝。 游延济这下是彻底对戴雨农服气了,当真是人不可貌相,戴雨农看着木楞老实,没想到坑人钱财一事一点都不含糊。 宋清阿也是看着满地神仙钱哭笑不得“你还真是有样学学样,一点都不含糊。” 戴雨农嘿嘿一笑,抓了一把神仙钱递给游延济,对此宋清阿也没拦着。 游延济一愣,戴雨农催促道:“要是客套的话,可就没了。” 游延济还是不敢动,用余光扫了一眼宋清阿,见她毫无反应这才放心接过这些神仙钱。 戴雨农拨给一些给了宋清阿却被她拒绝了,说这次她没掺和没理由要这笔钱。 戴雨农也不强求,倒是对游延济那手袖中乾坤很赶兴趣。问道:“这袖子里有什么奥妙?”说着还学着游延济抖了抖袖子。 游延济答道:“这一手叫作袖中乾坤,一般中筑炉大练之后就会自然而然开启,实际上就是在开辟一处窍穴用来存取一些物件,毕竟天底下这么多神仙,有的归隐山林,有的游历天下总不能大包小包带着行李到处晃荡不是?惹眼不说毫无神仙风度。” 戴雨农似懂非懂,问道:“那为何取名袖中乾坤?” 游延济月宋清阿各自一下,只见游延济手中的神仙井条有序分成两拨,如排兵布阵一般向着游延济袖中嘴中飞去然后悄无声息消失在戴雨农眼前。 游延济笑着解释道:“取名袖中乾坤无非听着好听,用袖子收纳万物无非看着玄乎,求个风度翩翩,总不能用鼻子眼睛或者屁股眼吧?” 戴雨农无奈苦笑,看来神仙也好凡人也罢都不能免俗求个风度光彩。 明白了归明白,但还是得动手自己才行。 戴雨农深吸一口气,盘坐这次内定却不在将视线放在五府而是神识游走全身仔细观察各个窍穴,果不其然隐约可见一些窍穴中散发淡淡光晕,戴雨农心念微动,之间一颗颗神仙钱突兀出现向着窍穴中飞去。 等他神识归位,他面前早就空无一物,他抖了抖袖子神仙钱哗啦啦的掉落,清脆锐耳。 如此反复不亦乐乎。 游延济说道:“这些神仙钱可不仅仅只是用来买卖,山上神仙钱与山下黄白之物最大的区别并是蕴含灵气,归纳在窍穴中实际上还可以滋补自身,虽然见效不大但聊胜于无。但也不能小觑这些神仙钱蕴含的灵力,只要家底够厚,一旦面临生死大战,大把大把的神仙钱就可以转换为灵气。” 游延济说的这些看似说于戴雨农听,实际上却是说给宋清阿,意思很明显就是我游延济也不是只能跑跑腿的小二,我虽然是野修但也是走南跑腿见过世面的,别的不说给自家掌柜的说道说道些常识还是足够的。 不过接下来戴雨农问的问题就让他犯难了。 “田叔说我出拳掌控不好力度,明明可以出两拳的力度,我却只出了一拳,就跟买卖一样一颗铜板能买到的,我偏偏花了两颗铜板。武夫出拳控制不好力度,练气士施展神通灵气宣泄如泉涌,剑修管不住手里的剑,最后的结果就是伤人伤己。” 游延济挠着腮帮子小声呢喃道:“这个还真没管,反正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不过掌柜的以后与人起冲突您可得注意,要是只是打闹一场分个胜负即可,可不能打脸,打输打赢顶多就是结怨,打脸那可是结仇,意义可不同。” 戴雨农听得认认真真忍不住点头,感觉很有道理,不过游延济话音刚落就开始心惊胆战,后悔话多嘴贱。 果不其然宋清阿一脚将他踹了个狗吃屎,冷声道:“心里没点数?嘴上没把门?” 游延济趴着地上,连连称是。 宋清阿正色道:“田舒厚说的没错,虽然大部分山上修士并不计较这些,但是‘勤俭持家’这四个字也不是贬义词,既然跟了他学拳自然取长补短,一个十一境大力士可不是吹出来的。”宋清阿有意瞥了一眼游延济,其中用意不言而喻。 游延济心知肚明,吞了吞口水。 戴雨农点点头,说道:“这个我自然明白,詹先生说过修行如同登山,脚踏实地才能站的高站的稳。” 戴雨农又向着宋清阿问道“那你出剑的时候也讲究这些?” 宋清阿摇摇头,直言不讳道:“力士出拳,练气士神通,剑修出剑其实大多与自己性情相关,我出剑只管出剑并是,直到敌我一方总得有个结果才行。” 戴雨农听的咋舌虽然对宋清阿大地性子有些了解,但亲耳听她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但是为何发怵却是因为他心里正乱七八糟想些别的事情,例如真要是娶了宋清阿那以后妻管严没得跑了...... 宋清阿突然点醒道:“可以去猿翼山看看,或许对你有帮助,其实第一眼见到田舒厚我就觉得他和猿翼山那位有些相似,好似师出同门。” 宋清阿微微一笑,看的游延济胆寒,果不其然宋清阿向他问道:“要不要一起上山看看?” 游延济明白,这是又想下马威了,心中苦不堪言!要知道,从遇到刘大庆,再到宋清阿,昨天的田舒厚,他每次都是抱着视死如归,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赌博,只求这些山巅仙人莫要一看他不顺眼就将他打杀干净。 也正是如此他如今对戴雨农的态度可不一样,不仅仅说当做大腿抱着,而是当做保命符了。 戴雨农再傻,也瞧得出两人的端倪了,他后撤一步按着游延济的肩膀微微一笑道:“放心,虽然你是我第一个认识的山泽野修但实话实说,老游你给我印象不错,及时我没经历过野修的生活,但是我也从书中看到过,咱们慢慢处就是。” 宋清阿冷哼一声,扭过头不看他俩勾肩搭背,画面的确有些不堪入目,一个满腿泥泞的泥腿子,一个低头耸肩的野修,不知道的人看着这一幕绝对不会把他们俩规划到好人这一类人里。 戴雨农适可而止,赔着笑脸问道:“跟我走一趟猿翼山?我打小就对那一块地犯怵,而且铁匠看起来怪凶的。” 宋清阿没搭理他,不过还是起身率先离去,奔着猿翼山去的,她也想去看看天哭。 戴雨农拍了拍游延济的肩膀轻声说道:“不想去,就留在家里就行,如果有人想做买卖,你看着办就行,按照我之前告诉你的价。” 游延济应了一声,点点头。目送两人离去之后倒也不敢坐在门槛上,只是搬了个蛤蟆凳坐在堂屋里,当起来店小二。 “怎么样?给你介绍的这个主子不错吧?”刘大庆躺在戴雨农宅子的屋檐上漫不经心问道。 游延济算是被问道了,低头看了一眼手胼足胝,又看了一眼这能遮风挡雨的屋子,想起戴雨农和煦的笑,他愣愣出神,一时间竟是忘了搭话。 刘大庆躺在房檐上,好似将游延济的动作和想法看了个一清二楚,身形一闪已经坐到了老村长的门槛上。 “您还别说,这游延济还真是有些意思。”刘大庆说道。 老村长大口抽着旱烟答非所问“你别看雨农那个小家伙木讷老实,他可精着呢,最好的还是这孩子心地好。最起码动之以情的手段不错,不然游延济也没这么快上道。” 刘大庆有些不难烦,但也不敢变现的太不耐烦,埋怨道:“我说您老人家别跟我都圈子啊,我又不聪明,您跟我犯不着聊个家常还绕个十八弯的。” 老村长冷哼一声,恨铁不成钢:“你们三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戴雨农,看似是把游延济交给了戴雨农实际上是送给詹拮城,三个废物东西,没一个顶用的。都说戴雨农这孩子兜不住福气,我看你们师兄弟三个才是正儿八经兜不住福气!” 刘大庆赶紧转开话题说道:“老二是不是向着走一趟穹庐天下然后在去往西天佛国破一破十二境?我跟你说,你可看紧点,搞不好就出家做了菩萨金刚。” 刘大庆自问自答“那也没问题,师兄安心去之,嫂嫂我养之。” 行路难 第二十一章:橐龠之道 猿翼山的山道足够宽阔,戴雨农与宋清阿并肩而行,行至山腰处并依稀可闻铿锵之音,戴雨农不是没来过猿翼山只是很少来,他开口说道:“一听就知道是廖戈持锤。” 宋清阿问道:“怎么讲?” 戴雨农答道:“铁匠打铁的时候是嘹然有穿云裂石之声,声音是直上云霄的,在堂庭山巅听得极为清楚,在猿翼山下反而显得隐隐约约,但要是趴在地上附耳倾听,又能很清楚的听到滚滚雷鸣,玄奥的不得了。” 宋清阿道:“你倒是闲的。” 戴雨农嘿嘿一笑,那时候的自己,或者说一周之前的自己的确很闲,每天安于现状的确是没有什么危机感。最多最多就是苦夜里格外觉得孤寂凄冷。 就像廖戈说的这草头村只有被穷死的,没有被饿死的。 登上山巅,果不其然只有廖戈一个人蹲在橐龠前,天哭就随意的摆在锻台上,烧的火红。 戴雨农轻咳一声,廖戈猛的回头跟见了鬼似的,直呼神了神了。 整的戴雨农和宋清阿有些莫名其妙。 “你不知道,一大早我师父就就下山了,说你开始练拳了估摸着会来找他,让你盯着橐龠看,看出个啥就是个啥,看不出个所以然就赶紧滚蛋下山。” 廖戈说完又补充道:“这不是我说的啊,咱们可是大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可不带这么埋汰你的,我就是按照我师父说的转告你。” 戴雨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那你不知道藏肚子里?”,他还不知道廖戈秉性,兄弟归兄弟但损的很。 廖戈一副小人得逞模样,显然心情不错,这几天一直都待在山上闷的很,难得戴雨农能上山一次,不好好埋汰埋汰心里过意不去。 倒是宋清阿没有参与他们俩的拉嗑打诨,也没有去查看随意摆放在锻台上的天哭,反而上前半蹲着身子仔细打量着橐龠。 戴雨农见状也上前几步蹲在橐龠前扭过头向廖戈问道:“你师父真让我看这个?”戴雨农指了指橐龠显然是认为廖戈在与他逗闷子。 廖戈上前一步详装要踹他的动作,最后只是半蹲着在戴雨农身侧正色道:“别小看着这东西,可知‘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两人齐刷刷撇过头看向廖戈。 戴雨农与宋清阿等了许久不见廖戈有下文,顿时明了。 戴雨农拍了廖戈后脑勺一下骂道:“说人话,别扯些有的没的自己都不懂的。” 廖戈不服气,接着说道:“这句话我虽然不懂,但我知道我师父是想告诉你什么。” “你要是说不出来,我们就把你从这扔下去。”戴雨农将信将疑,他可没工夫和廖戈在这里逗闷子玩。 廖戈见戴雨农一脸严肃也正色道:“关于这东西寓意我也是听我师父说的,说人呼吸吐纳就应跟这橐龠一般,深长呼吸,推动促进体内气血循环,使得气与血护住筋,使得气血在经脉中畅通,气血畅旺则匹配阴阳。” 戴雨农听得云里雾里,倒是宋清阿似有所悟解释道:“这个世界就像一个大橐龠,人体本身也可以当做一个橐龠,吸气吐纳,生生不息。” 廖戈点头附和道:“对,我师父说了,将人体比作橐龠以气开穴造五府,往往要比蛮力开窍要生机更多。” 廖戈指了指锻台说道:“你别看我师父就是个打铁的,其实他每次抡锤砸下实际上都未触及铁器,而是以气抨击铁器。” 说着廖戈小跑几步从茅屋里拿出一个大磅锤。 磅锤两面,光滑无比简直就跟崭新的一模一样。 廖戈指着锤面说道:“当初我刚上山的时候,盯着他打铁,足足看了一个月才看出门道,之后开始真正的拜师学艺。” 戴雨农眉头紧皱,突然对廖戈问道:“叛山拳你还在打吗?” 廖戈摇摇头说道:“这些天没打了,光锤它了。”说着指了指锻台上的天哭。 “打给我看看。”戴雨农说道。 廖戈有些无奈但还是照做,毕竟关系到好兄弟修行一事。 在草头村外刚出现御风御剑的神仙老爷的时候,他与戴雨农就聊过这些事,他说他也想有一天能凌空飞渡千万里,巧得天上一神仙。 戴雨农当时有些不屑,只说自己飞过。 当时自己给了他一巴掌,其实有一句他没说,他已经开始修行了。 一套拳打完,廖戈回到锻台前继续淬炼天哭,宋清站在悬崖边上眺望远方。 戴雨农一人独坐橐籥旁,仔细回想着刚才廖戈一举一动,沉思苦久陷入内定自省。 他的肉体不由自主拉动橐籥,自身更是深吸一口气,以此反复,若网在纲,有条不紊。 他自己仿佛就是一个橐籥正在吐气纳气,以橐籥之姿再度开阖“性““命“两宫。由丹田呼吸至灵山性宫之上,守中抱一,气息由前转后,由下而上,火热上升,命宫中元丹灼闪,若隐若现。五脏六腑,五官九窍之中沉痾宿疾,竟是被一股股气流冲洗殆。 戴雨农情不自禁,缓缓起身。宋清阿与廖戈被戴雨农这一幕所吸引,皱眉观望。 这个身穿破烂麻衣吗,浑身补丁的少年,一手出成掌,一手握拳,掌前拳后,腰杆笔直,下盘弯曲,左脚在前,右脚在后。 戴雨农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廖戈有些不明所以,但宋清阿知晓这套起手式来自哪里! 清风拂过宋清阿的面庞向着戴雨农汇聚,戴雨农胸腹起伏明显。 此时的戴雨农就像是一个橐籥,自成一个小世界。 一呼一吸,氤氲二气在他肺腑交会和合形成摩荡雄壮的景象,上至命宫元丹,下至丹田,井然有序四处分散游走,周而复始。就如方云洲天谪长渎江水一年四季从不结冰,奔流不息。 在老村长的堂屋里,刘大庆被铁匠一屁股坐在地上,这般受辱自然还是因为那句“师兄安心去之,嫂嫂我养之。” 田舒厚搬了个椅子被动这三人看着外面。 昏暗的房间,总共四个人。 自顾自打盹的老村长,被压在屁股底下的刘大庆,替二师弟教训老三的大师兄,还有看似憨厚老实,实际上脾气很大的田舒厚。 田舒厚面前扬起阵阵尘土, 没过多久并聚拢成半人高的龙卷,头顶上更是云波诡谲,最后积成黑压压一片向着猿翼山翻涌而去,黑云压顶就如大潮拍岸。 天上如此,地面上却是显得很是风平浪静,除了风大了些之外并无任何异常。 因为此时所有的异常都汇聚在了猿翼山上。 无数外乡人或草头村村民抬头看向猿翼山,但却都不知道除了怎样的变故?难不成是有神仙打架? 唯独游延济吞了吞口水,有些惶恐不安,因为他知道此时此刻谁在山上。是遭了厄难?还是另有机缘?游延济被这异象弄得惶惶不安,但却笃定对于自家掌柜的而言绝对是好事,因为詹拮城曾经搭着自家掌柜的肩膀走了一段路,因为这里是天君詹拮城坐镇过的草头村,况且游延济还不知道詹拮城走了。 那些外乡人此时更是笃定詹拮城还在草头村,或许就隐居在猿翼山上。 田舒厚将那不成规模的小龙卷拘押到自己面前,虽然天地异象是由武道气运产生,但田舒厚却在其中感悟到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大道法则。 田舒厚疑惑不解,迟疑片刻转过身看向老村长问道:“詹拮城到底想做什么?” 铁匠屁股底下压着刘大庆,却正襟危坐,正色道:“看不出来吗?草头村气运一石,他一人净得五斗,剩下的分了。” 刘大庆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身上的铁匠突然一沉,疼得他只够龇牙咧嘴。 田舒厚愤然起身道:“不行!因果关系太大,雨农命薄扛不住!” 老村长敲了敲烟杆子,从躺椅上起身,田舒厚识趣的让开了位置,老村长背对他们坐下,沉声道:“这是别人师生之间两个人的事情你操个什么心?” 田舒厚也不扯着嗓子嚷嚷道:“戴雨农可是我看着长大的,跟我亲儿子一样,我怎么就不能操心了?” “在跟我嚷嚷,我就把你扔出去。”老村长也不惯着他。 最后还是耐心解释道:“别人詹拮城是个读书人,学问大,文庙儒子更是声名远播,会没你想事情看事情透彻?” 田舒厚却压根没听进去,顶撞道:“反正草头村也已经给您卖了,也不差这么一个十四岁的泥腿子少年,丑话说前头在我眼里可没什么几座天下,文庙武庙,惹得我不开心了该出拳就要出拳,您老人家到时候可别怪我!” 老村长白了他一眼,骂道:“管你咋的,你是拳打文庙也好,脚踢五岳也罢,反正以后别说是我的弟子,老头子还等的想清福呢!” 田舒厚脾气也当真上来了,冷哼一声竟是摔门离去! 铁匠也无奈摇头,缓缓从刘大庆身上起开,得亏他一直坐在他身上,不然刘大庆要是又说话不过脑子,估计这回得被打的半死。 行路难 第二十二章:言传身教 猿翼山山巅之上,戴雨农好似进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 这个世界有的人与人之间莫说相遇,即便是瞥了一眼就像是两颗流星碰撞出无以伦比的绚烂火花,天地与人也同样如此。 戴雨农呼吸吐气吸纳,就像是与天地瞧对了眼,彼此之间各有反应。 廖戈这时候已经不知不觉与宋清阿并肩而立,他抬头望着厚厚的铅云,仿佛武道山巅触手可及。 宋清阿同样如此,缓缓抬起右手,仿佛剑道巅峰触手可及。 就在这时两人如同触电一般,蓦然回过神,在回过头。 戴雨农和煦一笑,一手按住一人肩膀说道:“虽然这种感觉很奇妙,但我知道这些不是我们能拿的,能兜的住的。” 两人此时额头渗出冷汗,刚才两人被如此浓厚的武运吸引,差点就走后入魔,双脚迈入登山捷径,到时候真是骑虎难下,回头无路,往前是涯。 正如田舒厚所说,这份浓厚的武运中参杂着无数道法气运,这不是一个人的东西,也不是一个人能接住的东西。 田舒厚登山至半山腰处,展颜一笑,不在登山反而下山去了。 他一开始只是以为詹拮城是丧心病狂,想投机取巧拔苗助长,如今看来只不过是对戴雨农的一份考验。 这份考验,并是草头村多年以来,因为久而久之被忽视的路不拾遗,门不闭户。 ‘橐龠’是一种呼吸法门,更是一种求学态度。 戴雨农抚摸着橐龠边上刻着的一行小字‘虚而不屈。’ 戴雨农之所以能率先回过神来,就是因为在进入忘我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了这四字。 戴雨农虽然不懂这其中蕴意,但是光凭字面意思他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宋清阿不温不火出声道:“你可能错过了一场很大的造化。” 廖戈与戴雨农不解,各自向宋清阿投向疑惑的目光。 这三人中如今最见过的世面的只有宋清阿一人了,她解释道:“修士十五境,分下中上,三个大周期,每一个大周期第一人都会被天地反馈气运,在穹庐天下下五境第一人如今已知的只有十八人。” 廖戈似懂非懂喃喃道:“怪不得铁匠之前让我练出个下五境第一,搞了半天不止第一个下五境第一。” 戴雨农的心思却好不在意,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反而问道:“你怎么知道才十八人?”他这么问是因为先前他内定忘我的时候就进入过到一种奇妙的地方,哪里云遮雾绕,山峰耸立而他独立鳌头。 戴雨农恍然大悟,脱口而出:“你就是那个第十八人?” 宋清阿云淡风轻的点点头说道:“不止下五境,中五境,上午境,我都要做真真正正的山巅第一人。” 戴雨农记起詹拮城之前说过的话,这座钓台天下满打满算实际不过才五千余年,也就是说他说迄今为止这个天下第一个下五境第一,这不由得让他沾沾自喜。 不过接下来宋清阿一番话却让他猛地被浇了一盆凉水“这钓台天下如今不过五千年,地广人稀,而且法则不全,你的这个下五境第一水分不少,倒是期待你将来能去穹庐天下挤一挤中五境第一。” 戴雨农苦笑,现在才哪跟哪啊,自己连个门道都没摸清。 倒是廖戈很有干劲,一把环住戴雨农的脖子嚷嚷道:“你等着老子很快也弄个下五境第一给你瞧瞧到时候让这咱们子子孙孙瞅瞅,山巅第一人全都是他们的老祖宗。”廖戈哈哈大笑 宋清阿又指了指头顶铅云问道:“考虑清楚,这份气运来之不易,你不要,别人也回要。” 戴雨农却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宋清阿毫不犹豫道:“全都接下先到先得,至于什么因果我不在乎,就算将来有人上门讨要,只管出剑并是!” 戴雨农却叹了口气说道:“不能要,这份气运应该是属于草头村的,先到先得是这样一个道理,但不是这个做法。” “草头村已经不是洞天福地,这份气运可有可无。”宋清阿继续劝说道。 廖戈想了想也符合道:“接下也无所谓,到时候不一定还能再出一个下五境第一呢,你不要我可不客气了。” “就算你真有本事跻身下五境第一,我也不会让你接!”廖戈话音刚落,就想起一道雄厚的声音,三人对这道声音并不陌生,正是铁匠的声音。 铁匠缓缓从山道上山,身后跟着田舒厚,本打算下山的他也是被自个这个大师兄拖上来的。 “田翼将来也不会接受这份气运。”田舒厚开口道。 “为什么?”宋清阿问道。 铁匠说道:“钓台与穹庐不同,穹庐的气运馈赠来自于天道,但钓台天下的气运来自于洞天和福地。这就是法则健全与不全的区别,一个是老天爷睁眼,赏罚分明,一个是老天爷打盹休息任由人间自行分化,分出一批气运就少一份气运,犹有尽时。到时候的草头村就真的只是草头村了。” “草头村还有希望重新修缮成洞天?”三人异口同声问道? “十大洞天是不可能了,小洞天还是有希望的,所以这份气运谁都不能接,就算接了日后也要还回来,还来还去很麻烦,所以最好别接!”铁匠道。 戴雨农刨根问底:“草头村是普通草头村还是洞天有什么区别?” 铁匠与田舒厚对视一眼,显然有些无奈,却还是道出其中隐秘“洞天福地但凡记录在册都会被穹庐天下的文庙派遣天官镇守,防止一处洞天福地经营不善就此枯竭,也防止洞天福地贪得无厌不受控制膨胀到极限迫使洞天福地不得不坠落人间,导致天灾,捣毁一地风水气运。” 说了一半却被田舒厚打断,田舒厚有些不难烦说道:“啰嗦的要死,还说不到点上。” 铁匠冷哼一声,自己倒是率先回到了茅庐底下,两个师弟就没一个懂规矩的。 田舒厚说道:“詹拮城之所以被称为天君,正是因为草头村实际上已经有了一个天官,就是老村长。” 看着三人一幅难以置信的模样接着说道:“当日詹拮城能够抹杀神灵,老村长出了大力,不然詹拮城可别想着活着离开草头村,可是草头村破碎之后,老村长实际上只剩一口气吊着,吊着草头村也吊着自己。这份气运就是老村长的一口气!” 话已至此,三人也已经听懂了其中的缘由。 草头村就是村长,村长就是草头村! “钓台天下,如今已知的九座大洞天其余八座都已经支离破碎,也就是说已经死去了八位像老村长这样的枯木老人。” 说着他按了按戴雨农的胳膊“垂垂老矣,死不足兮,但可以死在詹拮城的手上,不能死在任何一个草头村居民的手上!” 宋清阿也好廖戈也罢,实际上都没有戴雨农听到这番话的感触大,宋清阿不用说了才来草头村几天?也就和那个老村长打过一个照面。 廖戈也不经常怎么去老村长家,小时候倒是经常过去偷些吃的喝的。 但戴雨农不同,这一世父母刚辞世那一天,丧祭都是老村长亲力亲为安排的,老村长最后担心戴雨农一个人守灵怕,硬生生在戴雨农家门口坐了一宿,在草头村可没长辈替晚辈守灵的,还是衣冠冢。 天上铅云翻涌,但不代表山巅之下两大人三小孩各怀心思,云波诡谲。 田舒厚用了压了压戴雨农的胳膊沉声道:“叔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但这没得法子。村子里没有什么志补记载,但是叔要告诉你,没有村长就没有这个草头村,更没有草头村的祖祖辈辈。” 草头村,是神灵的隐居之地,但没人知道这个隐居之地当年被开拓的时候付出了多少代价,为了有个安身之所,不知道牺牲了多少生命。 戴雨农咧嘴一笑:“叔,您想多了,我没有觉得对不起或者对不起的想法,草头村一百来户,家家户户对我有恩,抛去您那些说的玄而又玄的过去不讲,单单只是眼前的恩惠,雨农就明白该怎么做。” 戴雨农走到崖畔边,开始重新吸纳吐气,摆起拳架。 田舒厚见此微微一笑,凌空站在戴雨农身前,摆起拳架。 铁匠朗声道:“安炉立鼎法乾坤,一呼一吸通百穴,先将身心修养好,氤氲和气动周身,静而江山四爽,动而是有!” 一个教拳,一个颂法。 戴雨农向天空中轰砸一拳,厚重的铅云顿时被轰出一个小洞。 铅云翻滚,想要重新汇聚,却久久不能愈合,拳势虽弱,拳意却不轻。 廖戈这时候也想露两手,却被铁匠一脚踹在屁股上骂道:“什么境界啊?就想上手?粹剑去!” 廖戈嘿嘿一笑道:“这不是被整的带动情绪了嘛,有点豪气过头了。” 田舒厚这时已经来到宋清阿身侧颇有问责的架势问道:“宋姑娘先前那版怂恿是詹拮城让你故意为之还是宋姑娘另有图谋?” “有什么区别?”宋清阿问道。 田舒厚无奈摇摇头,倒是难得压下心中火气。就让此事就此了之。 临走前田舒厚还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大道无情与无情大道是两码事。” 猿翼山上,一位健壮少年在淬剑,一位稍微孱弱的少年在向天上出拳,一位婷婷少女盘膝而坐,在质问自己的道。 行路难 第二十三章:大人物的选择 穹庐天下 方云洲往南,一座首尾不见的‘地龙’匍匐在地,抵近了一看才知原来是一条高耸入云的长城,延绵不知多少万里! 城中并是那所谓的半座天庭,城中四座高楼极为显眼。传说是当年天庭仿造小周天白玉京十二楼所建,如今其中四楼并跟随半座天庭来到人间。 四座高楼耸立与朝歌城城中,比那万年的城头还要高出一截,极力眺望视野开阔,不过这可不是一座瞭望塔, 四座高楼都曾助力大剑仙们斩杀过真正的巨妖! 方云洲很小,小到一洲既是一国。 方云洲在穹庐的历史上经历了两次大一统,不过前者对于如今的大商皇朝而言太过于昙花一现,如今关于那些久远的传说估计除了大商王朝太庙里还有记载外,估计也就只能在外面道听途说了。 文庙的大宅子,最先定的位置其实是治治洲儒家祖师堂,可是儒子不答应,说是离着长城越远,天下文人墨客越发觉得天下太平,越是觉得朝歌城外,长城外,死的人是死有余辜,天经地义。 于是文庙选址最后才落到了朝歌城,真正的皇城墙跟脚下。 詹拮城双鬓斑白,躺在竹椅上比起远在钓台天下的老村长更像是个朽木将枯的老人。 王赊瑕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这挑学生的也挑的太随意了些吧?这考核跟闹着玩似的。” 王赊瑕自说自话道:“也对,李家这一脉收弟子都很随便,深得我小舅子真传。” “我家先生呢?”詹拮城不停咳嗽,每个字眼好似都卡在喉咙里。 王赊瑕却是答非所问,一脸忧郁神色“你小子可别真死了,那我可没得玩了。” 见詹拮城瞪着自己,王赊瑕这才作罢,正色道:“不就是留下了个破碎不堪的草头洞天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天塌下来还有你先生扛着,你先生扛不住我们这些做前辈的还扛不住?” 王赊瑕这番话看似信口雌黄,大言不惭,但詹拮城听见耳里,记在心里。 他吃力的抬起双手想要抱拳致谢,切被王赊瑕握住手重新放回了毛毯下面,“好好养着吧,可别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 王赊瑕站在庭院中,与真正的文庙只有一墙之隔。 王赊瑕身形一闪,翻过院墙,一和尚一道士,不见儒生。 光头和尚,斜躺着,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木棍挑动着另一大把木棍,专心致志,不亦乐乎。 道士则是起身向王赊瑕行了一礼,然后继续不闻不问。 这整的王赊瑕有些很不痛快,文庙不吵架,他这个活了一万年的老东西怎么好端着架子撒泼打滚?“詹拮城擅自做主出了这么大事,也不吵吵?不想着上达天听?” 禅子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就知道前辈您等着呢,不过这回得让您失望咯,儒子已经与三教圣贤面议此事了,三教传道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行就行,不行就换的事,没必要吵。” 王赊瑕嘿嘿一笑,一溜烟就蹲在了禅子身前,像往常一般摸了摸他光秃秃的脑袋。笑道:“好小子,挺明白事理的嘛。” “在怎么样也是神灵余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道子沉声道。 王赊瑕嘿了一声,一脸不悦:“我现在也就是忙着赚钱,不然早把你拎起来扔到小周天天门外,当着你先生的面好好揍你一顿。” 道子置若罔闻,静坐一旁。 其实詹拮城保全了草头村,利益迫害最大的实际上是禅子一脉的释教,西方佛国盯着草头村老村长的转世,不是一年两年,十年百年,那么简单。 其余八座洞天都已经破碎,被三家瓜分殆尽,其中就有不少神灵转世被渡往西天佛国,也有读书种子被类似詹拮城这样的先生直接接引前往穹庐天下,至于其它一些天赋不错的苗子就等着穹庐天下各大家族豪阀挑就是了。 詹拮城冒着大不韪保下草头村,实际上与三教祖师钦定的计划有很大的不同甚至是背道而驰。 一座百十来户的草头村,就有代表着有几百口子神灵后裔,这么一大批神灵后裔如果最后在穹庐天下扎根,倘若神性恢复保不准就是引狼入室。 而这些后裔神性的恢复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那就是草头洞天的天官,老村长。 抛去草头洞天不说,其余八座大洞天,天官皆死,却最起码换来了百户人家能够继续繁衍生息。无非就是换个地方安家,死得其所。 但詹拮城没有让草头洞天与神灵玉石俱焚,就事情牵扯太大,一是这些神灵后裔神性无法彻底抹除,二是草头村还有机会重新修缮成小洞天,只要洞天还在,老村长就死不了。 可是如今对三教祖师而言,那些死不了的人,活的太久的人很难对付,因为他们无所拘束,条条框框的规矩形同摆设,能遏制他们的除了天道法则并在无其它办法。 见两人爱答不理的样子,王赊瑕也不想自讨没趣,天大地大何处去不得?何处不能寻欢? 小周天四座天门守将,王赊瑕各个熟络没法子钱多,送的酒水自然都是最好的。 但唯独北天门王赊瑕是最爱去溜达的,主要是因为熟,聊的到一块,譬如这边戳个云窟窿看看仙子洗澡,那边戳个云窟窿嗑着瓜子听着山上神仙道侣争风吃醋,不亦乐乎,好似有那么几千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继真武大帝再次转世之后,这位被称为何子的谪仙人如今真真正正的做了仙人。 这位北天门仙人何子,可以说的上是真正活的够久够长了,按他自己的说法就是‘老子当初下凡闯荡的时候,方云洲还处于春秋乱世呢!’ 不过他的晋升却也是实打实一步步爬上来的,先是在一万多年前被大妖搅烂的肉身,只好借助人间香火气重塑金身,最后从一个跑腿的,到方云洲水运之主,到后来的天下水运共主,再到如今把持北天门,其中经历可真又是一场讲不完的故事。 不见其人,但闻酒香。何子坐在天门之上,大袖垂下随风舞动,袖中竟是冒出一团团洁白云彩向天际四散而去,当真是妙不可言。 王赊瑕的脑袋突然从云层中冒了出来,哈哈哈笑道:“何子老兄想我否?” 何子抖了抖袖中,一朵皎洁云彩并飘向王赊瑕将他的脑袋又掩在了云层之下。 “何子老兄这是搁那座门那受了气?弟弟我这就去给你讨个说法。”王赊瑕轻轻一跃,也坐在了天门之上。 当真比仙人还仙人,地痞不算,应该算是天痞了。 何子接过一坛酒嗅了嗅:“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没劲。” 王赊瑕豪饮一口,“都活了这么多年了,总不能无聊死吧?” 何子瞥了他一眼:“你倒是没闲着,九天之上混的风生水起。” 王赊瑕无奈道:“那没法子呀,这几年天庭那群鳖孙是真孙子,一点把柄都不给留,想找个由头去撒个泼文庙还不许,只好去找那些天魔玩咯,毕竟神仙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何子淡淡道:“又是来给那小子打气的?其实大可不必,至圣先师可护犊子了。” 何子想了想补充道:“老犊子也护的。” 王赊瑕难得正经一会,神情严肃道:“怎么着也不能让我小舅子这一脉的后生受了委屈,官保仁如今哪怕是儒子,文圣,他依旧还是我小舅子的学生,咱这个当长辈的就得多给他撑腰。” 何子一脸不屑,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如今三教祖师都不待见咱们这些过了天人五衰的老不死的吗?就是因为咱们不受约束,不懂得安分守己,今天拆了这个框框,明天破了那个规矩,别人也要面子的嘛。你等着瞧,这就是咱们如今还四面楚歌,等稍微腾出手,绝对第一个先收拾你王赊瑕,接着就是按着燕青揍一顿,反正一个个来!” 何子最后直接隔绝天地,设下山水禁制说道:“你知道詹拮城为什么敢正大光明忤逆三教祖师吗?蛛丝马迹里看的出来和武庙那位有关,反正曲魂剑先前闲着没事绕着四个门逛了一圈。” 王赊瑕眉头一皱,如果真是这样,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 何子道:“武庙那几位说白了,也就打架还行,干这种事情就是这个。” 说着比划了一个小拇指,“你说你没事把曲魂放出来抖擞狗屁威风?整的好像那三位爷怕你武庙似的,至圣先师还好说估计表面上严词厉色,心里偷着乐,但另两位肯定得拿这件事大动干戈。” “怎么说?”王赊瑕问道。 “至圣先师要是真护犊子那就着了道,最起码将来在钓台天下那边肯定得吃亏,至圣先师要是忍了,那么文庙一把手估计得换人,得从治治洲挑个正儿八经的老家伙来撑场子,到时候官保仁估计真的得去国子监教书了。” 王赊瑕刚要开口,何子抢先撤开天地说道:“离经叛道这罪是定了,官保仁怎么着也得替詹拮城抗下这个雷,不然会死!” 王赊瑕却是展颜一笑:“老子从小纨绔到大,天下无能第一!这件事没出结果之前,赏罚就得给我搁着!” “从西门打进去,在从我这打出来。”何子以道音传声。 “那必然!”一道神虹又北向西而去,那位镇守西方的修川地藏菩萨只是轻喃一声“善哉善哉。” 九天之上,天魔乱舞,一道身影乘机抽身而来,与神虹合二为一。 “今天就试试我能将这白玉京拆成多少神仙钱,照赔不误!”王赊瑕朗声道。 “你这是要公然与三教为敌?”三教陪祭圣人一一现身,或坐镇白玉京十二楼,或展开天地异象,隔绝此地一切五感,毕竟公然有人挑衅小周天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最怕有心人,一传十十传百。 王赊瑕笑道:“没说要为敌,自家晚辈被问责了,做长辈的听个审也不行?好得让我知道他错哪了不是?我好带回家严加管教。” “王赊瑕,该讲的规矩还是得讲,官保仁怎么说也是儒家弟子,有些事外人插不得手。”一位儒家陪祭圣人道。 “王赊瑕,别以为过了天人五衰就当真觉得可以无敌于世间,这白玉京十二楼还真斩杀过十四境人族大修士。” 不断有人出声附和,此起彼伏。 王赊瑕嗤笑道:“你以为老子往长城上一杵对面妖族就犯怵是吹出来的?跟我这牛呢?” 就当王赊瑕要动手的时候,一把黑色长剑突兀而至,横放与两方人马之间。 一黑袍儿缓缓登天而上,从西门来,往这边走。 “酆都大神有请三教祖师前往海虚一叙。”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仿佛都听错了,那位酆都武庙岱山正神,竟然主动邀请三教祖师前往太平洋海虚处议事。 就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三道神虹转瞬即逝,破开天幕消失在众人视线当中。 太平洲遗址海虚之上,四位鼎顶大人物时隔多年再一次聚拢一起议事。 行路难 第二十四章:小人物的生活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决断。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生活。 自从戴雨农掌握了那套呼吸法门之后,他就沉迷在站桩打拳的境界里,倒是带动了田翼这几天也手脚勤快了些。 有了游延济帮衬戴雨农的确轻松了不少,在加上有宋清阿盯着,是又轻松又舒心。 这会的草头村比较前几天,外乡人少了许多。 纸始终是包不住火的,其余八座洞天被打的稀烂碎成一地,已经不是什么密不透风的隐秘之事了。 八座大洞天的废墟遗迹,足够一大帮子人哄抢好一会了。 “咱们村为啥要叫草头村还要叫草头洞天啊?”戴雨农坐在老村长家的门槛上,漫不经心的问道。 得知了老村长是草头村的天官甚至是活了很久很久的神灵的时候,戴雨农这几天就经常往这边跑,廖戈是想来着的但是只怪抬不起双臂上那能大能小的玄铁。 至于宋清阿,老村长估计还是心眼小,每次宋清阿来找的时候,不是闭门谢客就是装睡。 “落草为寇嘛。”老村长毫不犹豫答道。 戴雨农将信将疑问道:“就这么简单?” “那不然呢?”老村长敲了敲老烟杆笑着看着戴雨农好似就是说着一件很寻常的小事。 戴雨农不信,“草头和草寇很不一样的好吧。” 老村长却不搭话了,大口吸着拙劣的旱烟,其实也没吸出个什么玩意来,就是习惯了看着烟圈从圈儿散成一片一片的,就好似很多年的结就这自己解开了。 “在这活了这么多年,其实也挺累的,看着一个个同辈繁衍在死去,在看着后辈生长在死去,让我想死也怕死。” 老村长正说着,戴雨农的声音却突然打断他:“那为什么我父母被妖族截杀的时候,田叔会那么晚才来?” 老村长正准备送往嘴里的烟杆子一顿,沧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 最后吸了一口旱烟,满是慈祥的说道:“想爹娘了?” 戴雨农自顾自说道:“当时您是天官,老私塾先生是天君,草头村还是草头洞天,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脱您的感知,为什么要等到我父母已经惨死了田叔叔才姗姗来迟?” 老村长沉吟一声,面露难色,他也没想到戴雨农这么快就把事情理清。 其实戴雨农能察觉出蛛丝马迹,还是因为田舒厚之前耿直的叙述,戴雨农不是傻子,很快在宋清阿那边旁敲侧击知晓了天官与天君对于一处洞天有着怎样的掌控力。 戴雨农正对着老村长,双手紧紧握拳,二世为人,让他很理性的看待着这个事情,如果不是另有隐秘,田舒厚当时大可不必将他领回村子,草头村百十来户也没必要将他抚养成人,老先生也不会领着他回家喝了那么一碗肉汤。 一老一少两两无言。 “因为你父母该死!”田舒厚的声音从戴雨农的背后传来,影子与声音就像山岳一般压在戴雨农身上,好似喘不过气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得到的答案是这么个答案! 因为该死?所以要去死? 田舒厚俯身摸着他的脑袋,沉声道:“有些事已经过去了和你没关系,没必要在去追究。” 戴雨农的脑袋被田舒厚厚实的手掌按着,一时间整个人泄了气似的,有些委屈,难过。 “我只是想知道个缘由而已,仅此而已。” 老村长叹了口气,拿着烟杆子的手摆了摆,“说吧说吧,以前没想到后来会来个詹拮城,也没想到戴雨农会一步踏入修行,以后谁又能想到还会出现什么状况?快刀斩乱麻,别到时候理不清剪不断。” 田舒厚背对着两人坐在门槛上,眼神游离娓娓道来:“神灵之所以被称为神灵,并是因为有神性,这是世间万物与神灵最根本的区别。” “即便有修为通天,如穹庐天下三教祖师那般境界超然在神灵眼中也只不过是凡夫俗子。” 老村长接过话茬说道:“神灵高不可攀,与岁月永恒,詹拮城所斩杀那尊神灵余孽,只不过是被大道消磨的奄奄一息的蝼蚁而已。” 老村长继续道:“当年如果不是神灵内部发生了惊天逆转,如今的穹庐早就与那座海外的蛮荒天下一般无二了。” 老村长忽然记起一事说道:“哦,对,当时的穹庐还叫穹庐古星,并不是一座天下。” “后来诸神大战,以那个人为首的穹庐原居民在三教祖师的协助下终于打上了古天庭,也是因为如此,一座古星被打的支离破碎,成了两座天下,如今钓台并是第三座。” 老村长指了指脚底下:“这座天下是我们神灵余孽的栖身之地,我们成了神灵的叛徒,人族的口中的余孽。如今的我们并是里外不是人。” “这和我父母有什么干系?”戴雨农问道。 田舒厚瞪了他一眼:“急什么?” 老村长抽了口旱烟沉默许久才说道:“后来一大批神灵就此分成几个部落扎根在这片大地上,可是三教祖师防止我们在生祸端,并让我们自行剥离神性,沦为凡人。我们没有办法只能照做,于是就有了草头村和其余八个洞天,每个洞天就有了一个天官,实际就是典狱长负责看管囚犯。” “再后来就是这么一个情况,繁衍千年,你们这些神灵后裔已经渐渐沦为凡胎与正常人族无异,可是他们还是不放心必须彻底抹杀神性,因此才有了三教中人坐镇洞天之中,引出残余的神灵打的洞天支离破碎,天官皆死,天官死了他们手里捏着的神性自然就没了。” 说着老村长手中突然出现一颗颗光晕多达几十种,老村长解释道“这些就是被剥离的神性,也是草头洞天的根本,如今只剩这些了。” “当年你的父母,并就是得知了这些神性的存在,想法设法找到了属于你们家族一脉的神性,妄图重登天道,这件事自然没有躲过老先生的眼睛,老先生为了不惊扰到三教祖师那边才出现了当年的结果。” 田舒厚这时候补充道“不要小看你父母的行径,他的主动随时都可以让草头洞天灰飞烟灭。一切涉及神灵的事宜,三教祖师向来都是无情抹杀。詹拮城这次返回穹庐天下,下场不一定会好。” 老村长指了指戴雨农说道:“你成了关键,成了詹拮城那一脉儒家还能不能存在的关键,也是草头村还能不能继续存在的关键。” “其实如果詹拮城如果没有临时起意选择你,而是一如既往钦定杜玉府成为传道人,或许会跟有说服力。因为杜玉府一开始就是穹庐天下的本土居民。” 戴雨农问道:“詹先生为什么要忤逆三教祖师?” 老村长答道:“这或许是与他那一脉的学术有关,在穹庐天下那边,规矩太重太严,条条框框更像是牢笼。” 田舒厚拍了拍戴雨农的大腿安慰道:“你父母的死,罪有应得,但与你无关。” “你可以恨我,很村长,恨所有人,都没意见,但出发点是错的,怎么样都是错的,即便你现在想要裹挟余下的神性逃走,我一样会悄无声息的杀掉你。”田舒厚面色突然阴沉道。 老村长咳嗽了一嗓子骂道:“吓唬一个孩子做什么?” 戴雨农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根本不确定倒是是真是假,只是低头不语,他有很多疑问,却又说不出来。 田舒厚拍了戴雨农的肩膀,将他拉起来。“信不信由你,反正叔儿就在这儿,草头村也在这儿,你父母已经死了,还是那句老话他们该死。”田舒厚可不会将什么道理,但是这简单一句话却字字珠玑。 戴雨农紧握双拳,是愤怒,是不甘,是委屈。 田舒厚,一掌拍出,戴雨农重重的砸进草墩子里,田舒厚淡然道:“我敢教你练拳,也敢告诉你真相,是因为我田舒厚,站得直行的正,没做亏心事就不怕鬼敲门,你心中不服也好,不信也罢,我都等着你将来与我问拳,将我打趴下。” 老村长无奈摇头,自己起身将戴雨农从草墩子里给拉了出来对着田舒厚骂道:“你跟一个孩子放什么狠话?雨农是不懂事的孩子?他不懂道理?需要你在这儿多嘴?” 戴雨农深吸了一口气,不言不语,有怒气却无处发泄,有不甘却无法言表。 看着戴雨农的背影,田舒厚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莫名有些恼火,他生气的不是戴雨农从此与他心中有了隔阂,与草头村有了芥蒂,而是生气他这种无能为力的颓丧。 不等老村长出声阻止,田舒厚小跑几步一把拽起戴雨农御风远游而去。 “都说剑修风流倜傥,那么练拳的力士武夫就能憋屈?心中不平,出拳就是了。 畏手畏脚出拳如何畅快?” 田舒厚话音刚落,戴雨农还没会过神,就已经出现在三山之后,戴雨农对这个位置并不陌生,当年他的父母就是身死如此。 行路难 第二十五章:草头村的匪气 戴雨农被田舒厚随意扔到地上,砸断了不少老树枝丫。 戴雨农还没反应过来,浑身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这是直觉对危险做出的本能反应。 这是继年幼时第二次翻越过三山来到丛林深处。 “既然练拳,做人就应该敞亮些,压抑什么性子?心中不痛快就出拳,出到心中舒服为止!”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这里的林子实在是太茂密了,抬头望去,阳光只能像是撒雪一般,零零散散撒在林子里。 其实田舒厚早就想带着戴雨农来这里历练一番了甚至还想让田翼跟着戴雨农一起,只是这些天因为各种琐碎事情耽误了,今天正好是个出拳的好日子。 在草头村里都认为田舒厚是个老实人。其实不然他才是草头村最莽撞的人,什么道理不道理的?拳头才是道理。 不然老村长先前也不会嘱咐田舒厚将来前往穹庐天下莫要报出草头村的名号,更别说是他的弟子。 “别分神!”田舒厚话音刚落。 戴雨农侧身一躲,一条大蟒并与他擦肩而过。 戴雨农不敢再分神,愤怒气盛,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那条盘踞在一颗大树之上与他对峙的巨蟒。 这头大蟒水桶粗壮,长却不过两丈,头顶黑色鳞片冠,浑身鳞片即便没有被阳光照拂却依旧闪闪发光,血盆大口中獠牙弯钩如鹰爪凶神恶煞! 戴雨农胸口起伏的厉害,虽然之前也有与人对战的经历,但是还是第一次和这等凶相毕露的妖兽对峙,一时间还是心虚的很。 可这条大蟒根本不给戴雨农平心定气的时间,只见它身躯一紧,猛地发力,一颗苍天古树被它拦腰折断,自己更是如同一支巨弩朝着戴雨农爆射而去。 十步距离,眨眼间杀机已至。 戴雨农心虚归心虚但底子还好,虽然不能泰然处之但起码还能应付虽然狼狈但好在没让哪头巨蟒占得什么便宜。 几个回合之后,戴雨农其实腾挪的位置并不大,只在方圆三步之内转换姿势。 别看这巨蟒体型巨大,但身形敏捷且藏匿手段一流。戴雨农不敢轻举妄动,摆起拳架一边吐纳平顺气息,一边仔细观察四周变化。 “天地就是个大橐龠,万物就是一个小橐龠,你就察觉不到周边有人与你一同争抢天地间的‘气’吗?”田舒厚再次出声指导。 戴雨农不说话,但却记在心上,在他闭眼的那一刻,藏匿在落叶中的大蟒再次蹿了出来,戴雨农陡然睁眼,四目相对。 戴雨农本想用双手掐住蛇头,但奈何速度还是慢了几分,最后只能退而求其次双手抱拳,腰部受力往后一弯,重重抡到蛇头上。 大蟒巨大的身躯就这样被横甩出去,戴雨农的双手都忍不住打颤,来不及活络下双手,戴雨农奋力一跃,在巨蟒要钻进地里的时候一脚狠狠踩住它的尾巴。 大蟒嘶吼一声,头部惯性的向身后咬去,戴雨农看准时机这一次没有失手,右手死死掐住它的嘴。 戴雨农身形一拧已经出现在巨蟒后背,他将巨蟒掰成一种不可思议的弧度,任由巨蟒怎么扭动身躯就是不能逃离魔抓,这头巨蟒也幸亏是遇到的是戴雨农,换成老练一点的宋清阿估计早就已经被剁成肉泥了,即便是遇见田翼也早就死的透透了。 戴雨农一拳一拳砸在巨蟒身上,也不管砸在巨蟒哪里,甚至到底是不是砸在巨蟒身上他都无所谓了,直到巨蟒死的不能再死。戴雨农依旧还在不停出拳。 田舒厚也不加阻止。 任由林子里传来闷响声,林中鸟兽散。 过了片刻田舒厚蓦然现身一把抓住戴雨农的胳膊,戴雨农挣扎着还想要出拳却挣脱不开田舒厚的手掌心。 戴雨农只好作罢无奈的坐在巨蟒的尸体边上,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污渍说道:“我知道刚才村长和您说的那些,不全都是真的,但是既然你们不愿意说,我也强求不得。” “舒服些了?”田舒厚答非所问。 舒服自然舒服,两世为人,老天爷都对他不公平,离开地球十四载,那边的父母怎么样了? 在这边刚生活了三年得以寄托相思,却在三岁那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母就那么凄惨死在自己面前。 拳拳到肉怎么能不舒服? 田舒厚一脚将巨蟒的尸体踹的老远,说道:“既然练了拳,就要练最凶的拳,要练敢打死人的拳,拳头可以小,但是拳势得凶,要有气势!要把道理都讲在拳头上!” 田舒厚拍了拍戴雨农的肩膀说道:“草头村。落草为寇!那就要有匪气!你他娘的管那么多乱七八糟做甚?心中有怨气为何不说?不让你说?不准你说?村长能被你骂死?我能被你骂死?心中愤懑为何不出拳?是不敢?还是怕一拳打死我?” 田舒厚一巴掌扇在戴雨农后脑勺上说道:“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翻出个天?” 戴雨农叹了一口气,发着呆,一声不吭。 还是有些恍惚。真如他想的那样?自己父母的死其实另有原因?或者说真的只是意外。 戴雨农抬起头望向田舒厚,看着这个一脸粗糙不修边幅,憨厚的汉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田舒厚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有些事,你不用掺和,不想让你掺和就是不想让你管,你父母的事,自然会有个交代。等你慢慢成长起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就像浩瀚大海里的暗礁只有强大才能冒头看清水面!” 田舒厚喃喃道:“要是把你换成杜玉府那孩子就好了,就没这么多磕磕绊绊了。” 戴雨农也不解。 他和杜玉府到底有什么不同?自己与杜玉府会导致最后的局势走向不同的关键点? “走!带你去看看外面是怎样的!”田舒厚不等戴雨农反应过来一把抓住戴雨农又御风而去。 不过这次田舒厚放慢了速度,戴雨农也有心思看看三山后面的景象。 山的后面依旧是山。 田舒厚悬停在半空中,指了指脚底下广袤的森林说道:“这里就是草头村外面的样子,还是山,没什么稀奇,但是在远些肯定就不一样了。” 戴雨农询问道:“您和其它的叔伯就是在这里打猎?” 田舒厚点头又摇头道:“洞天就像是一颗珠子,只有你境界高深之后才能看清他的原貌,身临其境之时看到的景象实际并无二样。” 田舒厚怕戴雨农无法理解又仔细解释道:“草头村还是洞天的时候,在飞升城那位城主眼里,草头村就像是一幅画,远观是画,可是一旦走了草头村,其实并无二样。” 戴雨农点点头表示理解,田舒厚指了指脚底下的山川说道:“草头洞天没有破碎之前,它就像一颗珠子隐匿在天地之间,破碎之后它并郎当坠地,会碾压一切原本属于这个天下的所有万物,包括大地与苍穹。我们之前猎杀的不过都是洞天中不断觉醒的妖兽,他们生生不息,铲除不尽,但是如今不一样了,草头村和钓台天下合二为一,那些洞天里自孕的妖兽在没有庇护的状态下已经被碾压成粉末,不复存在。如今的草头村面对的不过只是一些普通的妖兽,但与之前的草头洞天比较,草头村如今却是更危险的,是一个香饽饽。” 戴雨农试探性问道:“是因为草头村成为了唯一一个没有彻底损毁的洞天?” 田舒厚点点头说道:“钓台天下很大,但具体多大没有人知道,因为地广人稀,充满太多不确定。所以一直都没有人彻底去描绘这座天下的山海图。” 说到这田舒厚又拍了拍戴雨农的肩膀很笃定的说道:“但以后肯定会有的。” “草头村依山傍水,又临近城邦,其余八座洞天破碎之后,是不是也会有流民辗转来此?”戴雨农突然问道。 田舒厚直言道:“会有很多,所以在草头村还没有彻底暴露在众人视线前没有成为众矢之的之前,我会离开这座天下一段时间,有段日子需要你进山做猎头,当然只是让你针对一些妖兽猛禽,毕竟草头村更多的还是凡人。至于其它的,铁匠会管。” 戴雨农长吁了一口气,展颜一笑抱拳道:“我会尽力!” 田舒厚笑了笑,宽慰道:“飞升城里的那个杂碎城主,这几天已经返回穹庐天下,至于为什么下任城主没来,应该还是与草头村最后如何处置有关。但是从詹拮城返乡这么久,文庙与小周天那边都没有动静来看应该还算不错,最起码不会最糟,不然詹拮城离开的当天草头村就应该灰飞烟灭了。” 戴雨农听到这,莫名想到了在地球上的三教祖师,不由问道:“三教祖师到底是怎样的人?” 田舒厚不由的一愣摇摇头解释道:“抛去一些其他因素不说,他们的确是世间少有的圣人,是思想与觉悟上的‘圣’。” 说着说着两人并已经重新回到草头村,戴雨农脱了衣服就跳进了付水河里,戴雨农一头扎进水里在浮出水面的时候说道:“我自己慢慢去看去理解。” 行路难 第二十六章:做人要有匪气 燕青说要过几天来接宋清阿,宋清阿也没想到她会一去就是一旬的光景,刚接近飞升城,待在草头村的老村长立刻有所察觉就跟见了鬼似的把自己密不透风的关在了屋子里。 其实燕青根本就不想去搭理他这个老东西,一是因为年纪大了。说的是老村长也是说燕青自己。 二则是因为受了些伤。 这次远行钓台海上直接就找到了两尊远古神灵余孽,二话不说就是动手。 “两尊神灵多也不多,就是难缠了些,耗了些时间。”燕青坐在门槛上背对着温凤窝老掌柜的。 “以后少莽撞行事,这次差点着了道吧?”姓芈的老掌柜,是奚落,也是好言相劝。 在燕青身后,或者说是温凤窝门槛的后面却是另一番景象。 燕青袒露的后背血肉模糊,一条条泥鳅大小的水蛟不断跃出水面化作指甲盖大小的鳞片覆盖在燕青的后背之上,替她‘肉白骨’。 “哼!真以为有老夫的温凤窝在,就能生死人肉白骨了?你在这样肆意妄为保不住以后就回不来了。”老掌柜冷哼一声,燕青吃疼也忍不住闷声嗯了一下。 老掌柜长叹一声。无可奈何,曾经这些孩子都长大了肩上抗的责任比当初老一辈还要重还要多了。 温凤窝外,宋清阿站在门口看着重重的禁制正准备作叩门状,就被燕青的纤纤玉手一把给拽了进去。 “受伤了?”宋清阿站在一旁看着燕青惨不忍睹的后背微微惊愕,即便后背肩胛骨那一片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生粉嫩的新肉,但看在眼中还是有些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对一般修士而言,如果听闻红衣燕青竟然受了伤自然是惊掉下巴的山上奇闻,但对于宋清阿而言,她早就对此习以为常,只不过是没想到这次会伤的这么重。 “一口气弄死了两尊远古神灵,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芈老先生说道。 宋清阿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 燕青却突然抬起头瞪了她一眼,意识很明确,自己砍死了两尊神灵这件事回去了可以说说,但是受伤这件事肯定不能传出去。 宋清一副晓得的样子,从袖中乾坤里掏出红色狭刀递给燕青说道:“还是还给你吧,省的你。” 宋清阿话还没说完,就被燕青拒绝了“这玩意我早就不用了,有没有都一样,是出拳还是出剑或者出刀意义不大。你不是说要送给那个小屁孩吗?” 宋清阿解释道:“他现在在练拳。” 燕青玩味一笑道:“你要是喜欢他,我可以拳法刀法都指点他一下,技多不压身。” 宋清阿才不会理她这一茬,也跟着坐在门槛上,透过禁制盯着街道外。 ———— 戴雨农今天没有随着田舒厚前往三山后面猎杀妖兽,难得今天亲自操盘做掌柜,这些日子游延济的操持下已经卖出了不少中等品秩的物件,至于需要支付金精铜钱的才能购买的上等物件除了应钺替王重山和何治有低价拿走的那两件外,前几天游延济又卖走了一枚令箭,令箭两面分别刻有四字,一面尚有‘法正’二字可见,共八字,其余六字模糊不清。 被一位年轻道人以一颗金精铜钱加一张金纸品质的天师、灵宝、上清三山符箓作为代换选购走。 起先游延济还不敢答应,是后来宋清阿点头这笔买卖才算是谈成。 戴雨农起先还洋洋得意觉得家底足够殷实,没想到没等宋清阿泼冷水倒是游延济率先打击,说这点小钱就算是在飞升城也不够花的更别说是去穹庐天下了只能闭着眼睛走,稍微睁眼看到稀罕物价都不舍得瞧一眼,买或许买的起,但是舍不得啊。 戴雨农心中默念《凝剑诀》按照宋清阿的意思就是先得四下无人拿出来看看记下,倒背如流在等日后开始练剑的时候好好钻研。 心里却还在回味田舒厚先前说的“匪气”二字。 戴雨农越想越觉得‘匪气’还真是草头村的‘传统文化’,就打身边同辈说起,半个外乡人的杜玉府不用说,那就是极有文化的土匪,廖戈田翼更不用说了,两个人都是草头村出名的混世小魔王。再加上个外乡人宋清阿那也是入乡随乡,如今混的如鱼得水。 长辈的就不用说了,首当其冲就是刘大庆,一个七境力士那晚就敢怼着一大堆修士破口大骂。至于铁匠更不用说,他在草头村生活十四年虽然铁匠很少下山,但每次刘大庆和铁匠待在一起就一直都是老老实实的,至于田舒厚如今的戴雨农对这位叔叔的看法改观极大的,老村长更不容说,从铁匠到刘大庆没一个真不怕他的。 戴雨农想到这瞥了一眼身旁的游延济问道:“老游,说说你对我的看法。”戴雨农想了想又补充道:“说实话就行,关乎我的修行大事。” 游延济眼珠子转了转趁着宋清阿不在装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说道:“掌柜的您可是个实打实的好人,小的闯荡天下小半辈子真不是吹嘘,小的走过的桥比您走过的路还多,小的吃过的盐比您吃过的饭还多。您人品德行是这个!”游延济朝着戴雨农竖起了大拇指,那样子不容否决一股子天王老子来了他戴雨农也是这个! 然后话锋一转游延济又说道:“就是太老实,老话说得好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不过不打紧您这也是一直没出去走走看看,不知道江湖险恶,人心不古,世道凶险。这也没法子,对于这个小小的草头村而言您就是一个没经历过风雨的小花朵。” 戴雨农深以为然,叹了口气说道:“先前叔儿说我做人没匪气,出拳不够狠,骨子里软弱,拳头就硬不起来。” 宋清阿不在身边游延济才敢假装老成,那位十一境在不在身边可都不耽误游延济拍马屁。 “田前辈说的对!掌柜的可别苦恼,您还小慢慢的您就自然而然改变了。再说了‘匪气’这东西在咱穹庐天下那边可不叫‘匪气’那叫豪气!潇洒!倜傥!”游延济猛地一拍大腿说道,用行动和言语对田舒厚所说的话深感钦佩与认同。 戴雨农身子往后一仰,看着游延济口水乱飞有些嫌弃,半信半疑问道:“当真?” 游延济道:“那肯定的!掌柜的您要是不信,等宋仙子回来您问她,绝对与我说的相差无几!” 游延济突然又小声道:“不过您可不能跟她说小的很您说了这么多,宋仙子打心底还是瞧不起小的是野修出身。” 戴雨农会心一笑,拍了拍游延济的肩膀。 游延济这才知道自己多此一举了。 正准备岔开话题,一道动人声音响起叫的正是戴雨农的名字。 戴雨农与游延济顺势看去,竟是那位佰花福地的仙子,只不过这次只是一人只身前来。 戴雨农起身相迎,不过也没显得太过熟络,仅仅只是起身。 游延济识趣的进了堂屋,不过也没太避讳,反而是隔墙有耳,还是担心戴雨农不小心着了道。 在游延济心中对这些所谓自持身份的名门正派并无太多好感,看似光鲜亮丽实际背地里腌臜龌龊的丑事、有损阴德的丧心之举没少做。 毕竟谁都不像扶难宗和蒲巍宗那么有正气风骨的。 那位出自佰花福地的仙子向着戴雨农施了一个万福,又看了一眼堂屋里面,显然还是介意屋里的游延济。 戴雨农说道:“仙子不必介意,他是我家一位远亲,自家人,仙子有事但说无妨。” 佰花福地的仙子见戴雨农如此说了自然不敢在介意什么,轻声道:“公子称为玉芝极好,姓莫,名玉芝。” 戴雨农有模有样行了一礼,穿着简陋的戴雨农如此中规中矩的行礼,着实有些滑稽。 莫玉芝莞尔一笑,但着实生的冰清玉洁毫更显得无冒犯之意。反倒是还显得亲和随意,无形中拉进了她还戴雨农的关系。 佰花福地的仙子皆有这般魅力,与生俱来丝毫不必特意展露。 也因此佰花福地在穹庐天下风评极佳,山下山上对佰花福地感观都挺好。 而且传言佰花福地真正的主人正是如今瑶池抚仙湖的那位天下水运共主。 戴雨农着实一下子有些难掩腼腆,一瞬间耳根都红了。 “莫仙子今日怎么一人前来?应钺呢?”戴雨农急忙找了个话题。 莫玉芝却是笑道:“能否坐下说?” 戴雨农一下子又被打回了原形,一下子尴尬起来不知所措,倒是莫玉芝也不忌讳,自己坐到了先前游延济坐过蛤蟆凳上解释道:“应钺有事离开了飞升城一段时间了,应钧则跟随庆安王朝另一位供奉去了另座飞升城。” 应钧秉性与应钺相差极大,也是眼高于顶。想着去与草头洞天最近的那座破碎的洞天遗迹里寻些机缘,机缘很大危险自然更大,破碎的洞天可不是像完完整整的草头村那样还有规矩可讲,明争暗夺,杀人越货的勾当,山上江湖与山下的江湖都一样,屡见不鲜。 行路难 第二十七章:真乐无边 莫玉芝这次前来实际上并不是为了宋清阿,各方势力在飞升城布置不少眼线。 宋清阿刚进入飞升城莫玉芝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前来拜会戴雨农实际上是退而求其次特意来向戴雨农示好。 第一次相遇,就与宋清阿结下梁子,虽然误会看似已经有了了结,但是朝歌城宋氏也不是一个热板凳,即便难得能与宋清阿有了交集,但是想这么快和宋清阿搭上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在莫玉芝眼里戴雨农就是一个十四岁没有见过世面的山下泥腿子,哪里需要什么绸缪,难得宋清阿今日不在草头村,此时不来何时来? 只要能和戴雨农搭上线,日后在慢慢往上爬就是了。 “这次突兀造访就是来向戴小哥赔礼个不是的,前几日说起来也是因为我才导致了那番不痛快,也一直没有时间好好与小哥赔个不是,眼看自己也要离开里所以才只身一人过来。” 戴雨农自然没有想那么多,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摆手道:“莫仙子太客气,都是小事,彼此心里清楚就行。” “赔礼道歉也不能张嘴就行啊?”正如游延济所说的那般,他吃过的盐可比戴雨农吃过的饭还多,戴雨农想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他游延济还不清楚? 当然,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可既然别人动了心思,也不能任由自家小掌柜的被别人当猴耍了还浑然不知,还对别人客客气气感恩戴德不是? 这样只会让这妮子更是打心里瞧不起自家小掌柜。 “老游!”戴雨农有些不悦。 游延济缩了缩脖子。虽然不恼,但也有些无奈。 莫玉芝心窍玲珑,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悦,莞尔一笑道:“这是当然。” 说着莫玉芝并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 在穹庐天下佰花福地生意做的可不小,经营的瓦舍勾栏几乎遍布天下,而且山上山下的生意都做,方云洲庆安大夏两国皇城更是长期聘请舞女作为皇庭御用。 这玉牌可不是凡物,其材质不俗之外,意义更是不轻。 持这玉牌在穹庐天下行走,不仅随时可以寻求佰花福地的帮助外,更是可以在任何佰花福地瓦舍勾栏免费吃喝拉撒睡。 戴雨农不知道这玉牌真正的意义,但光看材质都知道这东西不简单。 说来也奇怪,这个所谓的钓台天下,其实有很多地方都与地球雷同,比如一些草药,一些物件,一些地名,一些吃食,甚至是文字! 这玉牌色泽自然,通体鲜绿,雕刻百花抱鼓,其中还有淡淡青色灵光流转,绝对是上等宝物。 “这块玉牌是我佰花福地信物,名为‘真乐无边牌’。” 戴雨农正准备拒绝,游延济一听到‘真乐无边牌’五字当即就从堂屋蹿了出来,一把就夺过玉牌率先告谢“莫仙子真是客气。” 又对戴雨农说道:“礼轻情意重,掌柜的可别辜负了仙子一番好意,交个朋友。” 莫玉芝附和道:“戴公子要是不嫌寒惨就别跟小女子客气。”戴雨农现在有眼不识好货莫玉芝并不介意,只要戴雨农能收下就行,真金不怕火炼,她可不担心戴雨农将来不知道这玉牌到底轻不轻。 两人各怀心思在这里唱着双簧,戴雨农心知推辞不掉,也就没让游延济还回去,只是找了个由头打发走游延济,免得等会又出来捣乱。 “仙子先前说要离开?”戴雨农抓住关键问道,他也不是关心莫玉芝只是总不能僵着无话可说不是?总是让一个女孩子挑起话头他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 “草头村百十来户,机缘不少宝物更不少,只是僧多粥少能抓住的机缘着实少的可怜,而且有些东西都是人家祖上传下来的也不卖,着实为难。” 戴雨农道:“那是要去往别的洞天?” 莫玉芝道:“有这个想法,但是应该不会深入,风险天大,先去瞧瞧再说。” 戴雨农抱拳道:“那仙子多多保重。” 莫玉芝打趣道:“怎么戴公子这是要送客了?” 戴雨农脸一红“仙子就别这样说了,知道我没这个意思的,只是海山长,云水阔,但愿仙子一路平安。” 莫玉芝不由得对戴雨农高看了几分,没想到这个泥腿子倒是有几分书生气“不愧是詹先生的门生,戴小哥当的起一声公子。” 戴雨农也习惯了莫玉芝人美嘴甜,“仙子可就别在给我戴高帽了我都顶上天了。” 莫玉芝掩嘴一笑,倒是觉得这少年还是有些意思。她晃了晃手,起身告辞,心中胸有成竹。 游延济听到屋外没了动静赶紧伸长脖子四下望了望,瞧见不见那小妖精的身影了,也学着戴雨农坐在了门槛上问道:“走了?” 戴雨农朝他点了点头,正准备与他说道说道一些‘规矩’,毕竟有些事可不能惯着,一天不管两天还犯第三天或许就有麻烦上门。 没成想游延济倒是率先问道:“掌柜的问您个事?” 戴雨农有些不解,但还是压下自己的说教轻轻点点头。 “掌柜的,敢问逢年过节的是您收到的礼多还是詹先生收到的礼多?”从那日大战神灵直到如今,这些外乡人实质上已经猜到詹拮城早就离开了草头村,甚至已经离开了钓台天下,有些势力庞大的甚至早就知道了,只是大多都选择了沉默就当这座草头村没来过一个叫做詹拮城的儒家夫子。 戴雨农没想到游延济会问这个,但也没犹豫,答到:“当然是詹先生。” “为什么呢?” 戴雨农脱口而出,“因为詹先生是先生。” 游延济点点头“小的可不懂得什么学问,詹先生学问高不高小的不知道,但是詹先生的德行那肯定是这个。”游延济又竖起了大拇指,不过这次不是对着人,而是对着詹拮城之前住的那间屋子。 游延济突然其实朝着戴雨农抱拳说道:“掌柜的,詹先生是夫子是读书人是先生所以值得草头村百来户人尊敬。” 游延济顿了顿接着问道:“可您是什么?” “掌柜的,小的有一说一问,您要是不介意,今天我就多嘴说一些。” 戴雨农此时来了兴致,点点头,竖起耳朵听着。 游延济掏出佰花福地那块‘真乐无边牌’搁置在莫玉芝先前坐过的蛤蟆凳上说道:“佰花福地,在穹庐天下那边并不是什么宗门教派而是一个商行,经营瓦舍勾栏数不计数,从山下到山上大小买卖都做,不论是宗门教派还是仙府山头或者庙堂,都有交易往来。” 戴雨农眉头一皱,他不傻也品出了一些味道,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事不简单。 “像我这样的野修,与莫玉芝这等出身高贵的仙府弟子不同,我是自由的很,只要手里有钱有宝贝舍得花钱舍得赔本想去哪都行。可莫玉芝就不是,能来这钓台天下的除了我这样花钱进来的,大多都是非富即贵,底蕴殷实。大多都是宗门教派或者仙府山头豪族大家的排的上号的弟子或子孙,您觉得莫玉芝会是等闲之辈?” 在三教祖师的支持下,文庙如今几乎是穹庐天下说一不二的存在,除去那屈指可数的几位,还真没有敢不把文庙当回事的宗门。 这次钓台天下门户大开,虽说对野修或者散修门槛极低,可代价不少,就说游延济那都是掏出了这几十年的身家才侥幸跨过了门槛。 对那些宗门教派,仙府山头什么的,反倒是门槛极高,不仅每个势力名额有限,而且还要经过文庙层层筛选。 所以这些类似应钺,应钧还有莫玉芝之流都是各方势力重点培养的对象。 “掌柜的,不是小的有意打击你,在穹庐天下凡人和修士有着云泥之别,没您想的那么美好,尊卑贵贱更是展现的淋漓尽致,不管是不是野修,都有。” 游延济说的极为动情,好似感同身受“冒昧问一句,掌柜的您算个什么东西?值得他佰花福地的莫玉芝亲自过来给您赔不是?” 戴雨农一语中的“因为宋清阿?” 游延济说道:“宋清阿身后势力远远不是一个佰花福地能够比较的,而在宋清阿的家乡没几个好脾气,莫玉芝不敢触霉头,用热脸贴宋清阿的冷屁股,自讨欺辱不说甚至搞不好还会有杀身之祸,所以她莫玉芝才退而求其次在您这下功夫。” 戴雨农醍醐灌顶,起身向游延济行礼道:“受教了。” 游延济一改先前语重心长说教模样,赶紧回礼嘿嘿一笑“不过掌柜的,这‘真乐无边牌’倒是个好东西,有这玩意在手那到时候去穹庐天下可就不愁吃喝拉撒睡了,这东西在手在佰花福地经营的大小瓦舍勾栏随便整都不花钱。” 戴雨农与游延济想的可不一样,赶紧拿起真乐无边牌就想要追上莫玉芝还给她,好撇清这点因果。 游延济见势赶紧拉住戴雨农,他是真没想到自家这个小掌柜的这么却一根筋,这么耿直。 “既然给了,就收下,佰花福地可不差一个吃霸王餐的。” 这道声音一响起,游延济双腿一软,要不是戴雨农扶住他都得跪在地上了。 不过戴雨农可没扶住,游延济一把甩开了戴雨农自己就五体投地跪地不起,屏住呼吸气都不敢出。 行路难 第二十八章:跌境 一袭红衣是那么惹眼。 戴雨农愣在当场 “还不赶紧滚?”宋清阿道。 游延济如临大赦,都不带走的直接使出一种神通逃之夭夭,遁入了村后的招摇山。 燕青也不客气大摇大摆扒开挡路的戴雨农坐在了门槛上冲着戴雨农问道:“有没有什么吃的?” 宋清阿坐在了蛤蟆凳上答道:“他鱼汤倒是弄的还挺不错。” 戴雨农这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说出个话来,只是慌慌张张提起一边一个破旧竹篓拔腿就跑,这架势是要去漓江捞鱼了。 燕青瞥了一眼宋清阿问道:“詹拮城认了个傻子?” 宋清阿只是淡淡一笑,说道:“我去厨房清一下。” 燕青也不想闲着,她之所以来此就是为了见一个很怕见到她的人。 燕青凭空消失在门口然后又突然出现在老村长家门外。 屋内被设下了重重禁制与禁忌,从外面看只能是看到漆黑一片。 燕青难得客气,轻手推开大门。 “吱嘎”一声屋里射进一缕阳光,瞬间被照的通亮,所有禁制与禁忌瞬间土崩瓦解。 老村长一脸苦涩躺在躺椅上吸着旱烟,燕青也不客气自己坐在了门槛上。 “没事跑这边逛荡什么?”老村长率先开口,很难得的一件事。 “既然都来了,就过吓吓你,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燕青背对着老村长,视线里却是横空出现了三个人,猿翼山的铁匠,十一境大力士田舒厚,还有个强忍着不让自己双腿打颤的七境刘大庆。 “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怕的?”这或许是老村长在三个徒弟面前最后的倔强了,他怎么不可能不怕?不怕的话他何必想着隔绝自己的气息?又怎么会把“你当老子被吓大的?”换成说出口的“还有什么怕的?” “你要是死了?对某些谋划有什么影响吗?”燕青盯着面前的三人,向老村长问道。 “有的,但应该不大。一万年前你们就可以挽天倾,如今更别说补个棋子。” 燕青中指轻轻敲击着门槛,说道:“算了,就不给文庙惹麻烦了,从你几个徒弟哪儿找点场子回来算了。” 她先是看了一眼刘大庆嗤笑道:“七境?搞笑的吧?”她一甩袖,其实也没多大力,刘大庆被拍飞几丈外然后趴在地上开始装死,心中默念“打师兄不打师弟,打师兄不打师弟......” “天哭还得你来淬,也不行。” “嗯!你可以,纸糊的十一境大力士,就这样还想去朝歌城?几条命啊?给你个机会,重新在练个十一境出来,要不然就别去朝歌城送死了。”她指着田舒厚,眼眸中倒是有些欣赏。 田舒厚抱拳致谢,能被眼前这人喂拳,身为力士这是福分。 燕青坐在门槛上,原地不动,一柄鲜红的长剑陡然直扑向田舒厚面门,田舒厚双手交叉死死护住面门。 鲜红的剑柄宛如一个拳头重重砸向田舒厚,一人一剑对峙。 田舒厚双腿鼎立在地面上,缓缓后退终是不敌,最后倒飞出去老远,口吐鲜血。 临门一脚的十一境,如今只是十境大圆满。 在穹庐天下,世人皆知红衣燕青出剑亦是出刀是出拳。拔刀有剑气也是出拳。 只是她的拳头,一手是刀,抽刀断水并是断水。一手是剑,拳意盎然剑气纵横。 一剑并是一拳,将她眼里半吊子似的十一境田舒厚打回了十境,这恰好证明她对田舒厚武道其实期望很高。 同时又间接点拨了铁匠,这个只会抡磅锤的剑修。 那柄通体鲜红的长剑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将一位十一境大力士打掉境,自始自终她都没有动过。 即便在燕青眼中,田舒厚的十一境是纸糊的,但也仅仅只是对于燕青而言说纸糊的。 屋里的老村长自始自终都没看过外面一眼,最后只是无奈的长叹了口气。 “消气了?”老村长慢悠悠问道。 燕青起身伸了个懒腰道:“有时间再来。” 铁匠将田舒厚扶起靠在墙根上,细细感知田舒厚体内气息流转,真真正正掉了一境,从十一境临门一脚入仙人,成了十境元婴。 田舒厚脸上除了吃疼的痛苦神色之外,看不出任何心境变化,甚至眼神中更是流露出丝丝坚毅。 “还去穹庐天下吗?”铁匠问道。 田舒厚点头道:“去!而且还要跻身穹庐天下上五境第一的位置。” 刘大庆这时候悠悠转醒,他是装死但也是真昏死了过去,是自己把自己打昏的。 “恭喜师兄重回十境巅峰。”刘大庆一脸真挚,话音刚落就不等大师兄出手,自己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 戴雨农那边收获极好,有水草帮忙还愁抓不到鱼儿? 宋清阿刚收拾好厨房,后门就响起了敲门声,打开门却瞧见是戴雨农。 “大门不走?走后门?” 戴雨农动作极小的指了指门口坐着的燕青。 开玩笑这么一个人坐在他家大门口他敢走大门? 别说让她让个位置了,就是和她擦肩而过的勇气他戴雨农都没有的。 宋清阿有些无奈,自己也没怎么说过燕青有多凶啊?戴雨农怎么这么怕她呢? “煲什么鱼汤?”戴雨农如下竹篓问道。 宋清阿朝着脚下竹篓一看,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还真是有心了,装着好几种不同种类的鱼儿。 “你自己看着办。”宋清阿她自己也不清楚燕青的口味,也不知道她今天是不是难得负伤闲着了没事干特意挑逗戴雨农。 说完宋清阿也不管他,就回到了大门口,顺势就坐在了燕青旁边等着喝鱼汤就行。 两人也不说话,更不可能去厨房帮忙,对她们来说,做饭和聊天都是比破境还要难的事情了。 没过多长时间,戴雨农就端了一锅鲜美的鱼汤放在了二人面前。 色香味俱全,做饭这事他可是自然还挺得心应手的,可比修行厉害多了。 宋清阿倒是吃的大快朵颐,反倒是燕青只是稍微尝了汤。 看着燕青没怎么动筷子,戴雨农心里可是紧张的怦怦跳,要不是之前宋清阿一再嘱咐,燕青不问,他就别乱说话。 戴雨农早就想要开口问一句“好喝吗?” “还不错。”燕青就跟戴雨农肚子里的蛔虫是的,不知道是看透了他的想法还是巧合。 反正戴雨农是吓得不轻,一哆嗦。 看到戴雨农这么滑稽的样子,燕青眉头一皱问道:“是不是这妮子背后说我坏话,吓你了?” 宋清阿无言以对,自顾自喝汤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那么无聊? 戴雨农只摇脑袋。 他的这种畏惧,更多的是来自于她是宋清阿的长辈啊。 “为什么想要休行?”燕青突然问道。 戴雨农微微一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好像还真不知道为什么。 “一开始是因为詹先生领我上路,后来是想保护好身边的人。”那天戴雨农向飞升城城主出手这件事,宋清阿到如今还是不知道的。 戴雨农不说,是因为温凤窝老掌柜的不让,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燕青自然知道戴雨农最后那句是真心话,眼见为实。 “这几天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丢下这句话后,她人已经回了飞升城温凤窝了。 “觉得那孩子怎么样?”温凤窝老掌柜的正研磨药草,瞧见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燕青回来了,问道。 “看着像个傻子似得。”燕青答道。 “我倒是很喜欢的。”老掌柜的说道。 这并不是什么夸赞,相反很是平平无奇,这个名为芈正则的老掌柜的几乎没有不喜欢的晚辈。 相反燕青那句“看着像个傻子。”实际上点评已经不错了。 要知道这么多年这位山巅大力士,大剑仙大刀客夸人极少杀人更多。即便有时候回一趟中土赤刀派面对那些自家晚辈她都是爱理不理。 赤刀派不是宗门更不是什么教派,但却能在中土延续万年,自然是因为身后有依仗,而这个依仗就是燕青自己。 不过即便有燕青做靠山赤刀派如今还只是赤刀派,一万年除了个燕青好似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人物,不是燕青名气太大而是真的没有。 就算有,也被燕青提着带去了朝歌城,然后战死在长城外面。 对于赤刀派而言,燕青更像是个典狱长,看管着凡人,也像农夫收割着麦子从不留情。 赤刀派能存留这么久除了有燕青这个老祖宗,更多的还是因为燕青这个老祖宗从来不把赤刀派的晚辈当做自己家人,任由你天赋如何,都不爱惜,扔去长城,活着回来了就行,活着回来了还破境了更好。 死了也不要紧,反正赤刀派还有的是人。 遥记当年,她自己好像也是这样开始封刀挂剑,被人强行送完雪域历练,人多次都差点死了。 都是靠着意念活过来了的。 最后练拳更是吃了更多的哭。 如今高高在上的燕青比谁都知道,吃苦的重要性,最起码能活的更久。 行路难 第二十九章:第一次失手第一次死亡 戴雨农痴痴的望向宋清阿。 宋清阿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嗯,表现不错。” 温凤窝那边,燕青且去且回可不是为了和芈正则聊聊天那么简单的。 芈正则是打死都没想到跑到另一座天下了还是逃不过被这些后辈坑蒙拐骗豪取抢夺。 草头村里,燕青一去一回,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戴雨农刚准备从门槛上起身给她让座,没成想就被燕青按住胳膊。 眨眼间,三人已经飞驰千里之外。 燕青刚才前去温凤窝就是为了戴雨农抢了一瓶可生死人肉白骨的黄粱酒。 钓台天下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危机四伏的大山密林了。 戴雨农站在云海上,无辜的看了一眼宋清阿,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很清楚。 果不其然没等到宋清阿的回应,他并被一脚踹下了云海。 宋清阿探了探脑袋问道:“没事吧?” 燕青盘坐云海之上道:“这点苦算什么?” 戴雨农强忍着没有失声惊叫,在大地上砸出一个莫大的深坑,惊得四处鸟兽散。 好在也算是这座天下的下五境第一,体魄上算的上强悍,疼是疼了点但也受什么皮肉之伤。 戴雨农缓了好久才从坑里爬了出来。 就听闻一阵低沉的呼吸声。 戴雨农一阵头大,这些山间畜生真是鼻子灵的很。 戴雨农如今也算是小有经验,不在原地静等,而是跃上一颗大树之上,居高临下审视着四周任何蛛丝马迹。 让戴雨农头疼的是,当他跃上树枝之后那阵沉闷的呼吸声竟然戛然而止,要不是如今已经是洞府境修士,戴雨农都会觉得刚才是自己幻听了。 显而易见这一片区域的猛兽不在是草头村附近深山里的普通妖兽了,最起码在捕猎这方面更为狡诈。 不过在如何聪明狡诈也不是人,戴雨农清楚知道在这么僵持下去对自己反而更有害无益,此时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日子,这里地形不熟一旦没了阳光那只会更危险。 一不做二不休,戴雨农心一横直接就跃下到地面。 先前居高临下观察也不是全无收获,最起码猜到了大概方向,戴雨农详装要走,背朝南面,果不其然没走出几步身后再次传来沉闷的呼吸声,紧接着并是一道劲风袭来伴随着沉闷的嘶吼声。 戴雨农直接扑到在地,就见着眼前越过巨大的黑影,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眼前是一头从未见过的大兽。 体型巨大如牛,却是生着狗一样的面孔,头顶一直独角,獠牙尖锐而长还不断滴着哈喇子,显然饿了有一阵子了。 不怕野兽猛就怕野兽饿啊! 戴雨农摆开拳架率先发难,蹒跚步子迈开叛山拳蓄势待发,这头巨犬也不示弱脚下发力一副要和戴雨农硬碰硬的架势。 其实这也是力士与练气士剑修最大的区别,讲究一个近身肉搏,要是此时能出剑,或者换作宋清阿,只需不断转移不让它近身十招之内就可以活活耗死。 戴雨农身形一闪,以一种极为不可思议的动作侧身躲过,找准时机一拳砸向巨犬的太阳穴,顿时巨犬整个身躯就侧飞出去,接连撞到好几颗大树才停下。 一击得逞戴雨农也不敢大意,巨犬更是恼怒。 戴雨农见巨犬丝毫没有受伤的样子也有些恼火,看着更加暴戾的巨犬戴雨农心想在出拳一定的加重力道,这样挠痒痒的拳头还真没什么大用。 先前跟着田舒厚几天力量下来,戴雨农也是越发觉得能控制好力度是多么重要的事情了。 轰隆! 爆裂的声响如同雷鸣,地面碎裂无数乱石横飞,树木横折好几颗。 这次换成了巨犬发难,戴雨农没想到会有如此大的威力还仅仅只是发力而已,这要是真硬碰硬得了? 但戴雨农并不退缩,想法体内真气运转更为迅速。 ‘我辈武夫对敌,气势是关键,这就像人的脊椎不能弱!’田舒厚的教导如今在他耳畔不断回响! 不退! 不退归不退,但是不代表他要不撞南墙不回头。 戴雨农再次侧身躲过。 又是一拳砸出,同样不大的拳头,同样的位置。 这次劲道更足! 巨犬再次如箭矢一般侧飞出去,飞的更远,更深,在地上接连打了好几个滚才被一块巨大的青石拦下。 这一次巨犬明显是吃疼了,第一次竟然没有爬起来。 “吼!”它嘶吼,同样的地方被砸了两拳,巨犬更是愤怒和不甘! 戴雨农瞪大眼睛,无数细小的黑色毛发向他袭来,若不是精神高度集中差点就着了道。 戴雨农不断辗转闪断,这才堪堪躲过。 看着细小的毛发如同千镖万箭射来,深深扎进树木与石头里戴雨农心中直呼好险。 没想到这畜生竟然还有这一手! 地上打的不开开交。 天上却又是一番景象。 燕青盘腿坐着,闭目养神,宋清阿却是修长的双腿伸出云海荡漾着如同两支船桨,眼里看着的是戴雨农和巨犬厮杀搏斗,嘴里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燕青道:“过几天养好了伤就走。” 燕青睁开眼看了一眼宋清阿又问道:“这儿不好吗?那么急着回去?” 宋清阿道:“好是好,但是离开太长时间了也不好。” “长城有你没有你一样都在那!” 宋清阿摇摇头道:“但是家里有我没我不一样。” 燕青有些搞不懂,多少人都想走出那座朝歌城?这妮子却偏偏想着进去,还想着能在长城上分个一幕三分地,不知道咋想的。 在穹庐天下各洲都有这么一句“不少长城非好汉。” 但实际上这些年来其实从各洲走进朝歌城的修士极少,有的是怕死不想去,有的是进不去,能力不够,去了也是送死文庙干脆不让进。 还有并是朝歌城民风彪悍,对外乡人实际并不友好,除非能在长城上很出些力,不然出力也不讨好。 但世事没有绝对,有人悍不畏死固守长城,也有人只是以活着为目的,然后安然无恙在出城,这样的有而且不少。 但实际上也有不少人因为看着身边的战友战死城外反而不愿意在出城,身边人活着的时候是朋友,死了并是袍泽,与袍泽同战死。 宋清阿一直盯着底下战场,对于她而言戴雨农还是太嫩了不盯着点自然还是不放心。 “你对他很上心?”燕青问道,又追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燕青的打趣,宋清阿却是很认真的答道:“不知道,反正挺有好感,天哭将来还需要他渡一场,打心里对他也很放心的,或许是因为詹先生的原因。” 燕青点点头不置可否:“是个放心的好孩子。”燕青话音刚落眉头一皱,嘴角勾出个弧度道:“有个麻烦来了。” 宋清阿看着底下,果不其然。 戴雨农正此时已经处于上风,当真是骑着揍。 就这这时,戴雨农只是余光瞥见一道白光,顿时汗毛倒竖,危险的直觉之逼心头,戴雨农顾不得那么多,一松手只得被这头巨犬甩出去老远,待他站稳身子,那头巨犬竟是已经身首分离,四周充斥着血腥味。 那是一个少女,身形娇小看上去约莫只有十岁,秀发不过肩,却是一种不健康的枯黄色。 戴雨农不敢轻举妄动,刚才这少女凌厉一击明显也是奔着他的性命去的。 戴雨农皱眉打量着少女,脑袋一热拱手道:“草头村戴雨农敢问姑娘先前为何出手?”话音刚落戴雨农就知道说错了话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这不是自保家门等别人上门了吗?。 不过转念再一想,自己村那也是藏龙卧虎也不担心有人找上门。 天上的燕青这几天笑意很浓,嘴角挂着笑意道:“我就说这孩子不太聪明吧?” 宋清阿也微微一笑,“是有些敦厚。” “离开这里。”少女淡淡开口,眼神却是不善。 戴雨农有些无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他倒是想走,天上那位不让啊。 戴雨农愣神不说话的功夫,少女又动了。 戴雨农刚想解释什么,可少女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身形一闪,迅捷如虎豹,眨眼之间就已经近身,只见她长袖之间寒光一闪,一柄巴掌大小的匕首就已经出现在她手中,奔着戴雨农脖颈就是一记杀招。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火,只不过在外人眼中那是一阵烟,戴雨农脾气再好,也禁不住一个外人动辄就是要取自己性命,他自己也不是牲畜,这女子难不成就把自己当畜牲了?毫无人性招招就是要夺人性命。 戴雨农微微侧身,刚好躲过在一击,一个擒拿就像制服这杀心极重的少女,不成想着妮子身手老练,一个翻身竟然就骑到了他的脖子上。 一手捂住他的眼睛,一手高高扬起匕首,就朝着他的后劲刺去。 戴雨农心中一紧暗叫不好,可却为时一晚。 从来都没有这么疼过,也没这么害怕过。 或许这不是他第一次面对死亡,但的确是第一次经历死亡。 下五境第一的体魄并没有让他肉身坚不可摧,却让他经历死亡的过程更为漫长。 但下一个时间他并视线模糊失去了任何感觉,那少女沾满血迹的匕首,又一次落下,正中他的心口。 行路难 第三十章:魏姝 云端之上两人看着底下这一幕神色各异,燕青反而更中意那个身穿一席白衣的少女,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杀人技,着实惊世骇俗。 宋清阿右手紧紧握着红刀刀柄要不是燕青按住她的肩膀估计这会早就一跃而下要与那少女好好较量一番。 那少女将匕首的上的血迹在身上擦了擦又重新收回袖中,用脚踢了踢戴雨农发现戴雨农已经毫无生命迹象并蹲下身子仔细将戴雨农身上上上下下都检查了一遍,发现一点值钱的物件都没有,吐了口口水在戴雨农身上之后扬长而去。 任由戴雨农的尸体曝尸荒野喂狗。 燕青掏出那瓶从温凤窝铺子抢来的黄粱酒晃了晃,说是一瓶实际上也就几滴而已。 毕竟这种放眼三座天下这等生死人肉白骨的逆天东西可不是韭菜一抓一大把,用一点少一点,而且对于山巅修士而言实际上并无大用显得很鸡肋。 试问上五境神仙打架,要分生死哪里还会给你活下去的机会?还不是打的你神魂俱灭,肉身粉碎? 燕青看着那杀人不留行的少女远去之后,这才跃下云端也不急于替戴雨农喂下救命的黄粱酒反而是仔细观察了他身上的两处致命伤,本该是在后脖颈处不过因为体魄强悍所以最后的致命伤是在心脏上。 燕青盯着那少女远去的方向,心中暗自下了个决定,这人狠话不多的少女她要了。 在低头看向地上死的已经不能再死的戴雨农,她也忍不住踢了一脚,还真是恨铁不成钢。 燕青将一滴黄粱酒低落在戴雨农身上,霎时间一滴分裂成无数滴,瞬间包裹住了戴雨农的身体,原本清澈的黄粱酒一瞬间变得混浊,不断从他体内涌出污渍。 他身上的伤口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毫无血色的面容也逐渐变得红润。 体内各个经脉和血管中不断涌入灵液重新让他的五脏六腑各处机能重新赋予生机。 戴雨农体内那颗被一匕首刺破的心脏更是被一团灵雾紧紧包裹,薄如蚕丝的血管正在自行愈合,伤口也重新修缮恢复如初。 在一阵咳嗽中猛地惊醒坐起身。 他大口喘气呼吸着久违的空气,胸口剧烈起伏着。 戴雨农还有些恍惚,当他下意识的抚摸着胸口处,感受到心脏正在缓缓跳动,他才猛地回过神。 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而且死的很彻底,他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燕青,有些说不出话来。 游延济还与他说过,江湖险恶,动辄就要分个生死,起初他还不信,但如今先前自己被人一匕首刺死的一幕仿佛就在眼前,在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原来生死真的只在一瞬之间,原来即便成了修士,死亡对于自己而言也是如此简单。 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戴雨农心中意难平。 他紧握双拳捶在地上,愤懑至极! “就你这样,还想着替她送剑?到时候没走多远就得被人杀人越货抛尸荒野,还得等着她再次出城,替你满山头的寻仇。即便侥幸到了朝歌城,那个鬼地方也不会待见一个废物,劝你还是早点和她说清楚,别到时候还得麻烦她在重新回一趟钓台天下,免得路上草皮死,不如就让她待在这里,你也可以多陪陪他,你继续做你的泥腿子便是,反正她也不会瞧不起你。” 燕青实际上,也只是恨铁不成钢,出言打击几句。 但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戴雨农心中的那股子火,如今远在云海之上的宋清阿此时也能清晰感知的到。 燕青刚返回云海之上,坐在云端上,宋清阿并解下腰间的红刀掷下云海。 鲜红的刀鞘插在戴雨农脚边,就像戴雨农心中的怒火一般刺眼,炙热。 这杀身之仇,不共戴天! 戴雨农拔出红刀系在腰间,刀柄上还留有余温! 他从小就穿行在大山之中,更别说前一世就是考古工作者,荒山密林没少去,荒野追踪这点经验还是有的,何况在草头村除了农耕为生外,也有不少猎户,即便没吃过猪肉,见过的猪跑也不少。 戴雨农仔细追寻着少女留下的踪迹,朝着少女离去的方向追去。 显然那少女也没想到死了的人还能复活,所以一路上也没有太过小心翼翼抹除踪迹,正好留给戴雨农不少方便, 日头彻底落山,月亮还未爬上树梢而时候,戴雨农已经跟上了少女的行踪,只是隔着有一段路程他不敢跟的太近,戴雨农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那来历不明的少女既然可以如此轻而易举的将他袭杀,足以证明是个老手,最起码对他而言是,他自然不敢跟的太近以免大草惊蛇。 戴雨农占据一处制高点,遥遥观望视线所及一里地外并已经燃起篝火。 燕青与宋清阿并不觉得无聊,一直盯着戴雨农的动向“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有点道行。”燕青道。 宋清阿点点头“他其实不笨的,只是单纯了些,我想过几年就会好很多。” “不过还是太年轻。”这样说,是因为旁观者清,早早就发现了那少女的蛛丝马迹。 戴雨农蹲在树顶上,有了那套呼吸法,戴雨农如今可以说的上可以使自身身轻如燕。 突然他眉头一皱,跃自地面,抬头看着夜空,红刀系在左腰,右手紧握刀柄。 此时的茂密的深山丛林里,肃杀至极,一阵阵清风拂过树梢,飒飒作响,比较野兽的低吼声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戴雨农怎么也想不到那少女竟然可以悄无声息的绕到他的后方。 那少女更是疑惑明明一匕首将他的心脏捅了个透彻竟然还能活着而且丝毫没有重伤的迹象。 “你?是人是鬼?”少女第二次开口更显得像个年纪轻轻的少女。 戴雨农却不搭理她,目光死死锁住少女的行踪。 “我叫魏姝。”少女再次开口,似乎没有敌意。 但戴雨农缺更是气恼,要知道先前她可是二话不说杀了自己,如今却还能气定神闲的自报名号,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你刚才杀了人。”戴雨农沉声道,语气阴寒。 “你不是没死吗?”魏姝问道。 “那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戴雨农更是气恼。 “你怎么活过来的?”魏姝不在掩藏,光明正大出现在戴雨农面前,两人相隔不过百步。 这种坦诚相见,却并未让戴雨农怒意消减,然而更是盛怒,杀了人却一句道歉都没有,人命不该如此低贱! 见戴雨农不答话,魏姝也有些不悦:“别在跟着我,不然我再杀你一次。” “那就来试试!”红刀出鞘,寒光一闪,拔刀既是出拳。 魏姝惊愕于红刀的锋利之余,也不敢硬抗这股蕴含在刀光之中的拳意,纵身一跃竟是又隐匿于丛林黑暗之中。 戴雨农拔刀是一拳,又出一刀既是第二拳。 刀光拳涌,光寒苦夜。 惊起地皮如波涛,草木尽折腰。 “不错,憨是憨,还真不傻,孺子可教。”燕青看在眼里,渐渐欣慰。 宋清阿此时却是正襟危坐,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 她也为戴雨农捏了一把汗,先前燕青与戴雨农说的那番话她是听到了的,她知道身旁这个红衣姐姐若是真生气看不中戴雨农,才不会管他是不是詹拮城的弟子,定然不会再让戴雨农与自己有任何瓜葛,倘若戴雨农执意不放手,燕青不会因为他是詹拮城的弟子就不敢痛下杀手。 对燕青而言,文庙儒子又如何?按辈分算也是她晚辈。 戴雨农连出数刀,每一刀斩出手中狭刀愈发称手,八刀斩出戴雨农周围百步已经成为平底,摧枯拉朽。 戴雨农如此并非胡乱出刀,他心中明白这名叫魏姝的少女应当是以袭杀为主,既然如今自己成了猎物自然不能再掉以轻心,他可没有托大的资本。 既然魏姝与他已经调转了身份,自己成了猎物戴雨农只能赌,赌她不会善罢甘休。 戴雨农将红刀插在地面上,就地盘坐休养生息,有些事急不得。 不过即便如此戴雨农也为真正显露剑修身份,既然练拳死也要死在练拳的路上,或许意气用事或许只是争一口气。 “挺倔啊?”燕青看出了他的心思。 宋清阿也有些不悦“犟牛耕田犟人吃亏。” —————————— 穹庐天下的太平洋遗址,也就是如今的海虚之上,四位鼎顶人物商议之事,到现在还没个结论。 至于商议的什么恐怕也就他们四人心里清楚。 那柄位居于十二仙剑的‘曲魂’此时正背负在一人身后。 他也姓李。 “酆都武庙岱山正神这名号向量吧?”身后背负曲魂的男子一脸得意神色向着身旁的王赊霞与天门守将何子说道,一脸得意脸都快扬上天了。 与先前登天门而上白玉京的一幕相比此时他更像个彻头彻尾的地痞。 也不奇怪,要不然怎么能和王赊霞还有何子玩到一块?臭味相投吗? 王赊霞竖起大拇指:“楚河老弟才气逼人,只在武庙待着可惜,文庙那也应该挂个头衔才对,真要是就事论事怎么也得做个教主,再不济也得是个书院院长。” 何子一副理当如此的表情,点头附和:“王财神出钱,我出力这就搁中土找个风水宝地在盖个逐鹿书院。” 李楚河伸手向下压了压丝毫没有觉悟,认真推辞道:“不可不可,我们还计较那些虚名?” 不计较才怪,不计较会正这么一大串头衔? 行路难 第三十一章:大人物动嘴,小人物动手 李楚河报了一大串名号,但实际上这次议事只是一人与三教祖师议事,没有什么文庙武庙区别,就是一个人。 年少时借着一杆长枪骋风流,这个身披暗金甲胄的男子好似从幼年开始就一直出尽了风头,都说树大招风,都说站的越高摔的越惨,可他就是这样巍然矗立在山巅之上,风口浪尖之上,年少时敢于质问三教陪祭圣人,如今更是能与三教祖师坐而论道,为人间立规矩,一人掣肘三教巨头。 当年他那句‘地府不空我不为圣’至今,人间方云洲流传不息,成为一段口口相传的传说。 “武庙座椅靠前那几位,这些年很是不安分。”道祖沉声说道。 面对道祖的斥责,那人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坦然自若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架势道“宋客里坐镇长城近万年,位居一线如今人不人鬼不鬼如何不安分?姜仙壳流浪在光阴长河之中,消磨道行只等一人归,与世无争如何不安分?王赊瑕阳身阴神合道征战天外,神仙钱如雨落,三位真当钱是大风刮来的?曲魂,三合两柄仙剑一直都很恪守本分极少出现在岱山之外如何不安分?圭有佳坐镇抚仙湖掌柜天下水运顶多也就妍歌艳舞如何不安分?小仁坐镇文庙治理天下宗门教派,打理大大小小书院一百余座,好与不好至圣先师心中明了,两位眼中也看的见心里也有数。“ 说道至圣先师的时候,男子还特意拱手致礼,估计三位巨头也就至圣先师能让他客气一些。 至圣先师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感觉倍有面子,试问天下人能有几个人可以让眼前这年轻人给个面子? “再说至真武大帝转世之后,何子坐镇北门至今可曾添乱?”面对男子的质问,三位巨头都不说话,除了至圣先师,释道两家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王赊瑕倚靠在天门的门栏上,啧啧道:“我怎么感觉大哥是在夸我?” 武庙这位正神与三教议事的次数并不多,但每每议事武庙座位靠前的那一小撮人都能听得真切,倒不是这位正神有意为之而是属实每次议事这一小撮人都不愿怎么掺和,只好如此一人议事,在以道音转告也算是给了三教巨头一些面子。 “那必然,王兄功德无量,没有您把持天外天咱们这些山上神仙不都得穷死?”李楚河笑着附和。 “诶!李老弟过谦了,手中一柄曲魂位居天下仙剑前三甲,可不是浪得虚名,遥寄当年一柄曲魂折煞多少尊神灵?或一剑刺死或拦腰斩断够潇洒够牛掰!”何子称赞道。 “何子老大哥可不能这么说,老大哥最是辛苦,从先秦到如今最苦还是您啊,降妖诸神老大哥都是首当其冲,小弟深感佩服之余只觉得惭愧。”王赊瑕不仅言语中很是诚恳就连动作都有模有样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何子掩面摆袖,不断重复一句不敢当不敢当。 三人言语声不大,刚好从北门绕道其余三座天门然后传遍白玉京,闻言者,有人笑而不语,有人嗤之以鼻。 “那燕青呢?逗留钓台天下如此之久,干预一洲大势,一拳废了飞升城城主之位!还有那詹拮城!简直就是胆大妄为!” 道祖既然将燕青的放在前头自然别有用意,能够抓住燕青的把柄比抓住詹拮城或甚至文庙儒子的把柄更有价值。 同时道祖也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表明了詹拮城那件事还有的商量,甚至可以放下不提,就此退一步海阔天空。 钓台天下 燕青冷哼一声,道音似飞剑划破两座天下的天幕冷声问道:“你要教我做事?要不要我现在就让红蜀前往白玉京十二楼一楼一楼请罪?” 声音不大,只够一座天下的生灵听得见! 北天门外三人啧啧啧称赞由衷竖起大拇指:“还是老妹更豪横!” 至圣先师忍不住笑出了声,佛祖更是双手合十道一声:“善哉。” 宋清阿侧过头难得视线从戴雨农身上挪开问道:“怎么了?” 燕青没好气道:“白玉京那个老家伙又找我麻烦。不碍事,估计詹拮城那件事已经处理好了。” 听到这,宋清阿心头搁置的一颗石头才算真的落了地。 既然聊到了这,宋清阿也不打算就此放过这次机会问道:“三教巨头到底在谋划什么?” 燕青摇了摇头,她自然不知道,凭她的脑子也猜不到。 她才懒得管这些三座天下的云豹诡谲和明争暗斗,也不会管那四个人在谋划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只管出拳拔剑就是,做棋子当打手什么的她都无所谓。 反正她这颗棋子也不是谁都能捻的动的。 “不过不管他们在谋划什么,筹划什么,下一盘怎样的棋,神灵什么的遇到一尊,我杀一尊,没得商量的。” 宋清阿灿烂一笑,不愧是红衣姐姐。 戴雨农这一宿都没有打瞌睡,睡不着是一回事,不敢睡更是一回事。 戴雨农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这种感觉让他背脊发凉,心脏有时候会猛地抽搐一下,如何能睡得着?身体的本能都在无时无刻警戒自己不能放松警惕。 戴雨农也不敢故意露出马脚假装疏忽大意,他的直觉告诉他,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要给了魏姝机会,他自己可能就会因此陷入死地,况且就算引出魏姝又能如何?他自己也没有把握留住魏姝。 不过还好不会闲着,心中默念《凝剑诀》,以呼吸法吐纳,脚下走的是蹒跚步,手上打的叛山拳。 燕青说他憨,宋清阿说他木楞,村里人认为他敦厚老实,但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些笨的,但笨不要紧,笨鸟先飞。 身穿白衣,头发枯黄的魏姝其实并未走远,一直潜伏在戴雨农方云一里之外,这座大山深处最不差的就是苍天大树,她居高临下审视着戴雨农,越发觉得这个少年有意思,如果可以,她不想杀他,弄成残废一点一点将他的身上的秘密套出来据为己有。 戴雨农也能猜到魏姝此时应该蛰伏在某颗大树顶端暗中观察着他,可是奈何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苍天大树,戴雨农一边练拳一边观察四周,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别说戴雨农,当魏姝屏气潜伏的时候,宋清阿自己都很难发现,也要仗着身旁的燕青才能感知到魏姝的动静。 “这小女孩是什么来头?”宋清阿也开始对这个少女来了兴趣。 燕青嘴角勾着笑意,眼神炙热答道:“天生的杀手苗子!” 有一点宋清阿和燕青不谋而合,都想将这个名叫魏姝的少女带去朝歌城好好调教。 白刃相接如火如荼的战场上,有一个来无影去无踪,擅长隐匿袭杀的刺客坐镇当真是一大杀器! 这个名叫魏姝的少女要是能够为朝歌城所用,都无需跻身上五境只要能跻身中五境瓶颈就是一柄人形飞剑‘白贼’! 王赊瑕为何光杵在长城上头就能让对面大妖发憷?除了自身境界修为高深不可测外,还不是因为有一柄大笔大笔神仙钱砸出来的飞剑‘白贼’? 先不说王赊瑕一对一单挑实力如何?白贼一旦投身战场没有一只手数量的同境王座大妖盯着,简直就是逆天的存在。 变化莫测,杀敌无形。 前脚还在与人缠斗,眨眼间或许就已经出现在千里之外取一头大妖首级。 飞剑‘白贼’多难缠?外号小鬼!海外那座荒芜的蛮荒天下早就流传开了。 跌境十三境的王赊瑕,让‘白贼’投身战场,对面王座大妖都没有任何法子能够锁定白贼的踪迹。 相传当年诛神大战,十四境瓶颈的王赊瑕,一柄‘白贼’就可以同时拖住两尊神灵,使其不得分心。 以一托二还由不得两尊神灵相互照应! 要不然先前王赊瑕怎么敢直接叫板白玉京? “脾气很大,好像还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铁脑壳,不好对付。”宋清阿这么说并非是因为对魏姝印象不好,而是的确如此。 燕青嗤笑道:“在我手里多硬的脑壳都能给你敲破!不打紧先让他和你家小相好的斗一斗,倒是别摩擦出了火花,不然你说这丫头我是收还是不收?不收吧可惜了,收了吧怕你不痛快!” 宋清阿白了她一眼,都是什么跟什么,这怎么说话越来越不着边了? 她伸手探了探燕青的额头问道:“你是不是之前伤了脑子?” 这回换燕青朝她翻了个白眼。 与此同时燕青看向底下互相僵持的两人倍感无聊,弹指间射出一道不易察觉的真气,正好击中戴雨农的膝盖处。 戴雨农在如何也只是一个洞府境,被燕青暗自偷袭一个不稳就身子一歪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一跤。 宋清阿看在眼里,知道燕青肚子里揣着什么坏水,蛾眉倒蹙狠狠瞪了一眼燕青。 她掩嘴一笑,视而不见。 果不其然,隐藏在黑夜中的魏姝找准机会,脚下发力如满弓,身子如同一根箭矢猛地从黑夜中射了出来,袖中暗藏的匕首溜入手中,在暮色里寒光乍现,杀机暴起。 魏姝横握匕首,就要一击封喉, 吃一堑,长一智。 戴雨农无论如何都不想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手持红刀一挑,一条土龙就拔地而起,遮挡住二人视线。 但却为阻挡魏姝分毫。 不过戴雨农也借机转换刀势,横刀挡在脖颈处。 果不其然这一招正好接下魏姝的袭杀! 戴雨农双腿稳稳抵住退势,脚下一沉的同时,右手红刀一翻顺势一挑,凭借蛮力竟是挑的魏姝一个‘人仰马翻’! 戴雨农找准时机,红刀刀柄在手中翻了一个美妙的弧度,刀刃顺势朝外不在横于身前,戴雨农再次横握刀柄,一拳正好砸中魏姝胸口,戴雨农只觉的脸上突然有一股炙热感。 魏姝显然经验比戴雨农足的多,杀人技不俗,逃跑的手段更是不少。 乘着戴雨农被鲜血污了眼的功夫,借力猛地脱离了戴雨农的攻击范围。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攻势有多猛,这时候倒飞出去就能有多快,有多狠。 只见一排排粗壮的古树瞬间折断,戴雨农刚要追,但刚迈脚就停了下来。 迟疑片刻之后,还是决定不要轻举妄动。 他这一拳虽然猛,但也不确定到底伤了魏姝几分,一旦深入密林,很有可能就会被她找准机会再次丢失先机! 他的杀伐手段本就不如魏姝,在贸然陷入黑暗之中那就是挖坑给自己跳了! 行路难 第三十二章:仲夏夜短,苦却长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戴雨农并停止了吐纳,熄了篝火之后并寻找昨晚魏姝的踪迹,继续追踪下去。 游延济之前就说过,不论是在山上的江湖还是山下的江湖,讲究一个打人不打脸。 可魏姝竟然当着宋清阿和燕青的面杀了自己的一次,那这脸可就打的有点重了。 而且戴雨农打心里就很抵触这种无法无天的世道,豪取抢夺,视他人生命如草芥。 这与他前一世在地球生活了二十多年有关,两个无比相似的世界却有着云泥之别。 红刀在鞘,戴雨紧握刀柄寻着血迹一路追踪两三里地,就没松开过刀柄,实在是小心的不能在小心。 云海之上的一大一小此时投放的视线更多却是放在了那个名叫魏姝的少女身上。 正如戴雨农猜想的那样,魏姝不仅没有远盾反而一直徘徊在戴雨农附近,一直保持着三四里的距离。 戴雨农之所以能够笃定魏姝并未逃走是以为一路上魏姝留下的痕迹太过明显,好似在赤裸裸的挑衅。 再一处树干上戴雨农再次发现了魏姝的痕迹,哪里有一条被斩断七寸的巨蟒,巨蟒在草头村附近很少见但确实存在,名为德珪。 这种蟒蛇从不主动招惹路过的路人,即便如此但却是猎户们见到就要打杀的存在。 它的皮肤不如其它蟒蛇坚韧,肉质也是一般,但是蛇胆却是上等的药草,不仅仅祛毒更是可以化瘀血和活气的良药。 所以如今在草头村附近的深山里很是少见了。 戴雨农看着被剥去蛇胆的德珪蟒尸体笑了笑“小样还想唬我?” 戴雨农之所以可以看出这事有诈,是因为他听村里的老猎户说过,德珪的蛇胆药效极佳,是不错,但蛇胆并不能生吞因为极苦,苦的可以瞬间损坏人的味蕾甚至可以直接将人苦的昏死过去,所以想要吞食的德珪的蛇胆必须还得借助另一样东西。 而这样东西就在德珪的身上,那就是德珪的牙齿。 德珪蟒本身没有毒囊,不带毒素,但两颗獠牙上却自带一种可以麻痹神经的毒素。 所以草头村的猎户在野外想要吞食蛇胆,都会敲掉它的牙齿含在嘴里等过了一炷香时间之后在吐出来。 可戴雨农刚才查看了下这条德珪的舌头,口腔中完好无损。 显然魏姝对德珪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可为什么魏姝要演这么一处?是想告诉我她受了很重的伤?好让我放松警惕?”戴雨农正在琢磨呢。 宋清阿看着底下戴雨农还在专心致志的琢磨问题看的只揪心。 原因是因为宋清阿亲眼看到那个少女掏空了一颗大树掩藏其中,而戴雨农此时就蹲在那棵树的树干上。 当时见到这一幕,就连燕青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何止是一肚子坏水?满脑子都是。 果不其然树干猛地炸开,魏姝手中的匕首再次划向戴雨农的咽喉。 戴雨农紧握刀柄却来不及拔刀,速度太快,距离太近。 他左手捂住咽喉,手背却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头的伤口。 戴雨农强忍着疼痛,欲想还击可还是慢了一拍,魏姝一记手刀正好插入戴雨农的腹部。 一击得手魏姝毫不犹豫抽身就逃,面对体魄强悍的戴雨农魏姝选择钝刀割肉一点一点来。 戴雨农看着腹部鲜血淋漓的伤口心有余悸之余又是火冒三丈。 什么叫人小鬼大?这就是。 打死他都想不到这女孩竟然会躲进树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来这么一手。 戴雨农望着少女远盾的方向,终是忍不住吐了口鲜血。 戴雨农捂住伤口拖刀而行,再这样下去失血过多即便不会死,也会意识焕然结局都是一样的。 好在他自己虽然算不上精通草药但也了解一些,在这深山老林里止血的药草不会少。 “小子虽然厮杀不行,倒是救命的本领不小,懂得还挺多。” 宋清阿道:“他很早就是个孤儿了,之前都是替飞升城的药铺采药倒卖养活自己,前段时间还帮芈老头采过药。” 燕青点点头,“不过这都没一击必杀还是让人很失望。”她指的当然是魏姝。 倒不是魏姝手段不够凌厉,而是戴雨农的确长记性,成长的很快。 戴雨农处理好伤口之后,眺望后方,当即就转换策略不在跟着魏姝的途径追下去,反而转向朝另一边而去。 在跟下去对他而言很不利,不仅身上有伤而且路线不熟。 起先他还得利与魏姝吃了他一拳,可如今他的伤只会比魏姝更重,于其自己跟在她屁股吃灰遭埋伏。 还不如让她跟在后头,自己想办法反客为主找回场子。 戴雨农不仅在逃,反而速度很快,这架势摆明一副打不过认输我服了的架势。 远处还在不断远遁的魏姝突然察觉不到戴雨农的气息,并急忙转身回去查探。 在这样的老林里她的速度比较戴雨农只快不慢,很显然她和戴雨农不一样,戴雨农即便从小在山里长大,但顶多也就上山采药什么的,跟散步没什么两样。 倒是魏姝生在山里,吃在山里,山里有多危险她最清楚不过。 这样一想两人的较量实际上还算得上公平。 正如宋清阿所说,魏姝就是一个头铁,不撞南墙不回头。 当真轻易就着了戴雨农的计策,再次被戴雨农反客为主,被牵着鼻子走。 先前戴雨农追,魏姝逃窜。 戴雨农不仅没占到便宜反而提心吊胆,因为他不知道魏姝会藏在哪里,反而魏姝知道戴雨农就在身后。 戴雨农虽然狼狈逃窜但他也清楚魏姝就在她身后紧随。 但戴雨农还是年轻,他忘了他是第一次来这里,但魏姝却是未必。 戴雨农仗着体魄强悍,带着伤一跑就是两天一夜都不带休息的。 很快他就发现了一处绝佳的位置。 这是一处悬崖,几乎就是三面空悬,只有来的那一条路供人行走。 戴雨农望着脚下一泻千里的瀑布,就打算在这里歇息一段时间。 也正是这三面空悬的地理环境让戴雨农紧绷的心弦稍微放松了些。 魏姝要么眼睁睁看着戴雨农在这儿休养生息,要么就殊死一搏选择面对面和戴雨农来一场面对面的捉对厮杀,吃过一次亏的戴雨农有信心光明正大击败魏姝。 仲夏夜无语,月无声。 宋清阿这回没有可以去盯着魏姝的动向,因为闲着无聊燕青和她打了个赌。 燕青让宋清阿猜一猜这次魏姝会从那个地方袭杀戴雨农。 宋清阿看着悬崖瀑布思来想去,答案还是只有瀑布处,魏姝如果想要袭杀戴雨农只能藏在瀑布里。 燕青却是不说话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她挥散云海,皓月之下,蝉鸣蛙叫不绝入耳,甚至盖过了野兽嘶鸣声。 许久后燕青才突然问道:“你有没有听芈老头讲过这么一个故事?” 宋清阿疑惑看向燕青道:“芈老头给我讲的故事多了去了,你说的哪个?”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燕青刚来了感觉就被宋清阿打断“很久很久以前这个开场白芈老头早就不用了你还用?” 燕青瞪了她一眼,也不管,继续说道“很久以前至于多久就不知道了,应该在那座荒芜的蛮荒天下还不叫蛮荒天下的时候吧。有条会行云布雨的老龙,负责一国百十里的风水,有一天老龙喝多了酒,布雨时忘了时辰睡了过去导致。” 燕青没说完,宋清阿恍然大悟接过故事道:“导致洪灾,后来山下有个道人,境界不高,自知明面上自然斗不过老龙于是并趁着老龙呼呼大睡的时候入梦斩龙头!” 宋清阿难以置信看下底下篝火旁的戴雨农,难不成那个少女也有这等惊天神通? 戴雨农静坐在篝火旁,橘黄的火焰印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火柴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随着蝉鸣蛙叫,戴雨农竟显得有些凄凄然。 仲夏夜短,苦却长。 戴雨农莫名有些心烦意乱,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忽觉的酸楚。 这种感觉很怪异,就像被人捻住了线头一点一点的往外拉扯。 难过涌上心头又哽在咽喉。 戴雨农脸上突然一凉。 抬头望向夜空中,好似乾坤颠倒。原本群星点缀,皓月当空,美轮美奂的夜空霎时间乌云密布。 一阵风起,树林飒飒作响好似滚魂野鬼哭咽。 一场瓢泼大雨说下就下。 戴雨农起身,紧握红刀,事出无常必有妖。 雨幕突然被划破一道口子,一道虹光袭杀至戴雨农面门。 戴雨农持刀一挡,有些难以置信。 这记刀光他再熟悉不过,正是手中红刀才有的凌然刀罡,刀罡中蕴含的纯粹拳意正是自己的叛山拳。 戴雨农心中不安,心神不宁。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魏姝更是有些诧异,她察觉到戴雨农的心湖里一道极为隐秘且严密的枷锁,她先前试图尝试进入挖掘戴雨农心中的恐惧却失败了。 “难不成他身后还有一个庞然大物压阵?”魏姝隐隐有了退意,戴雨农死而复生本就不可思议,如今又被她察觉到了蛛丝马迹,更是心中忐忑,生怕一个不小心踢到了铁板上,到时候得不偿失。 行路难 第三十三章:地球的投影 魏姝有就此了结的想法,可戴雨农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戴雨农本想着只是练拳,可这会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事出无常必有妖,他可不想在莫名其妙再死一次。 凝雷悬停在他右肩上,不断盘旋好似在寻找什么。 戴雨农手握红刀刀柄,都握出汗来了,直觉告诉他杀机四伏。 “咻” 一阵破空声响起,凝雷划出一道残虹猛地朝一处刺去,迅雷不及,结果却是雷声大雨点小。 只是空间在刹那间微微扭曲了一下。 戴雨农眉头一皱,有些不解,自己什么本事他很清楚,凝雷一击竟然让空间都扭曲了? 戴雨农红刀斩出,目的正是凝雷先前攻击的地方,可这次却不仅仅‘雷声’没有雨点都没有。 大雨依旧稀里哗啦的下着,雨幕中,散发着阵阵光晕的凝雷极为显眼。 在魏姝眼中倒是戴雨农手中的红刀却是要显得平平无奇,这也是燕青特意在红刀身上下了某些山水禁制的原因。 虽然红刀名声在外,但总有不识货的主儿和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忙命之徒。 早几年燕青将红刀赠予宋清阿的时候同样都设了山水禁制以免招摇,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何况如今的戴雨农。 凝雷既然主动出击,戴雨农就更加笃定自己猜的没错,自己已经着了道,戴雨农第一想到的自然是魏姝。 云海之上,燕青随手羁押一朵云彩并是一种掌观山河的奇妙法术。 “这柄飞剑?”燕青指了指隐隐伴随雷电的凝雷问道。 “这是詹先生为他锻造的一柄飞剑,当日这柄飞剑击杀过一尊神灵,品秩不低,名叫‘凝雷’。” 燕青点点头,天地之间唯有雷法杀伐最是凶猛,龙虎山天师道,湘西祝由一脉都是玩弄雷法的大家,两家的雷法也是各自立足不倒的根本。 “詹拮城倒是用心了。”燕青道。 戴雨农召回凝雷悬停在侧,以防魏姝再次突袭。 可等了好一会,戴雨农都没见到魏姝有任何动静,实际上从这场瓢泼大雨落入人间的时候,戴雨农就没察觉到任何关于魏姝的蛛丝马迹,一切都是他的猜测而已。 那道袭杀自己的虹光流露的气息很熟悉,本就是来自手中的红刀吗? 戴雨农这样想着竟然有了丝丝的不确定,这一切到底与魏姝有没有关系? 戴雨农的思想转变这么快,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一切太玄而又玄。 戴雨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就在这时又是一道红光袭来,刀罡猛烈蕴含拳意,戴雨农心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天底下还有第二把红刀?碰巧挥刀之人又练过叛山拳? 戴雨农横刀一挡,对方并再无动静。 凝雷在此出击,不断变换方向,所过之处空间都会微微扭曲。 戴雨农心中有了几分了然,“难不成是这边空间有什么障眼法?” 凝雷在此被他唤回,这一次戴雨农不在单单只是利用凝雷进攻,他手握红刀,凝雷在前,他在后。 投石问路。 凝雷就是那块石头。 一记红光斩出,这一道红光来自戴雨农手中的红刀。 可红光刚刚斩出就被一柄红色狭刀挡住。 戴雨农一愣,他竟然看到了自己。 他出神的功夫,凝雷可没有,凝雷笔直射出穿过另一个‘戴雨农’的眉心,却只是驱散一道残影。 戴雨农是真的傻了。 他揉了揉眼睛自己看错了?出现了幻觉? “要不要指点一下迷津?”燕青手托着‘画幕’向宋清阿问道? 倒是宋清阿摇摇头拒绝道:“有时候一些事还是得靠自己。” 帮的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以后戴雨农行走与穹庐天下,要遇到回接触会遇到的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会遇到神通法术更是玄而又玄,要经历的生死大战少不了,到时候他除了靠自己还能靠谁? 有些道理有些事他能早经历那是最好不过。 这场雨下的突然,去的很快。 大雨骤然而止,视线却越发模糊,从悬崖下升腾起阵阵雾气。 戴雨农屏息凝神,将五感提升到最敏锐的程度。 果不其然一连三道红光斩来,戴雨农没有选择硬抗而是接连逼退。 果不其然,刚转移阵地,雾气中寒芒一闪,魏姝首次袭杀落空了。 她本是打算就此退去的,可当她瞧见戴雨农的凝雷之后就打消了念头。 魏姝就是典型的有贼心更有贼胆的那一类人,一柄蕴含雷法的飞剑,值得她冒险一夺,至于戴雨农身后有没有藏着一个大人物,她也难得管了,谁家里没有个靠山?实在不行再让家里老头出来帮衬帮衬,说不定真运气好捡个漏? 就在魏姝刚一击落空,凝雷并率先出手,动作要比戴雨农快许多,擦着魏姝的脖颈而过。 趁着魏姝躲避的功夫,戴雨农脚下发力,一道砍去,这一刀并未落空,但也未伤及到魏姝分毫。 戴雨农有些诧异,只见泥泞的土地上突兀地冒出一块巨大的青石就如春雨过后竹笋冒头一般,正好挡住他这一刀,随即魏姝就这么凭空消失。 戴雨农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他境界虽然不高,但也不是傻子,魏姝留给的印象境界不定很高,顶多也是个洞府境,只是仗着杀伐娴熟和一身出神入化的袭杀本领占了上风罢了。 可此时戴雨农觉得好似魏姝眨眼间境界就高了数倍,但转念一想按照魏姝人狠话不多的性子,如果真的境界猛涨,压根不会这么畏手畏脚的向他出手,早就以雷霆手段将他镇压一匕首刺死了。 凝雷又动了,这次是刚才那道红光之前动手,红光刚刚斩出就被凝雷冲散,戴雨农再次看清了劈出与自己一模一样蕴含拳意刀罡那人的面庞,正是另一个自己没错! 戴雨农身形极快,脚下蹒跚步几下就到了那人面前,刚要伸手擒住那人,只见那人如先前魏姝一般原地凭空消失。 然后戴雨农也在此时又发现了刚才凝雷动了的时候,空间又随着扭曲了一下。 “难不成是这地方有问题?”戴雨农这般想着,脚下不停朝着树林里冲去,试图脱离这边地方。 果不其然见戴雨农想要远遁,魏姝再次出手,地上不断冒出巨石阻碍戴雨农的行动路线,远处更是一道道红光斩来。 但戴雨农仗着凝露硬生生将战场分成了两处。 飞剑凝雷因为本命神通的缘故对总能及时找到暗藏在迷雾中的另一个‘戴雨农’,而戴雨农横刀勇往无前,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逃离此地。 “砰砰砰” 地上不断冒出各种巨石。 但丝毫不能阻碍戴雨农的脚步,或躲闪或一刀劈碎,戴雨农的目的很明确。 “还是没看出个什么门道。”燕青打趣道 “很不错了,最起码看出了一些端倪。”宋清阿道。 “换作你,你该怎么处理这种事?”燕青问道。 宋清阿沉默了片刻答道:“和我交手,我十剑之内取她项上人头,什么神通法术得先能抗下午的剑气再说。” 宋清阿并非夸大其词,剑修出剑与人厮杀就是几剑的事情,更何况像她这样的纯粹剑修。 戴雨农如今陷入这样的绝境很大原因并是他戴雨农不少纯粹的剑修,又是想砥砺拳意,又是想增进体魄。 结果到了现在,一身体魄无用,一身拳意又无法近得了魏姝的三尺身,一柄凝雷他也无法全力施展,可以说处境很尴尬。 贪多嚼不烂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戴雨农此时即将步入树林之中,可是却已经忧心忡忡,隐隐有些不安,因为这一切都太顺利了。 就在他即将进入树林中的时候,他陡然脚下一沉,刹住身形。 可就在此时,魏姝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匕首一扫,戴雨农不得不向前跨出一步。 也正是这一步让他佐证了自己的想法,这树林又是一个套。 可是为时已晚,戴雨农还来不及想明白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之见四周景象一变在变。 戴雨农看的出神,周围高楼大厦耸立,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一切竟然是前一世地球的景象。 这也是为何魏姝潜入戴雨农梦中之后没有全力使出杀招的原因。 她在想方设法进入戴雨农梦中深处被人设下重重禁制的地方,不得不说魏姝天赋惊人,竟然取巧成功了一些,这也是为何投影在戴雨农面前的景象不是很真实显得若有若无很说飘渺的原因。 藏着暗处的魏姝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遭了反噬。 她虽然窥探了一二,但受伤不轻,魏姝赶紧收手,再次隐匿起来。 瞬间戴雨农面前的景象瞬间崩溃。 也亏詹拮城设下的禁制,让魏姝受了伤,不然刚才戴雨农出神的一瞬间恐怕又让魏姝得手了。 “这?”燕青疑惑,从未见到如此景象的城邦! 宋清阿解释道:“戴雨农也不算草头村本地人士,按照他的说法,他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刚才那一幕应该就是他的家乡!” 行路难 第三十四章:收官 燕青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你能看出这个女孩子到底什么来头根脚吗?”宋清阿问道。 燕青摇摇头道:“这里是钓台不是穹庐,你可以问问草头村里那个老不死的。” 宋清阿想想还是算了,老家伙也不一定知道,毕竟一座天下这么大,而且钓台天下究竟有多大到现在也没个准信,估计还得等下一部《山海经》。 而且宋清阿猜测,这个出力不讨好的苦力活最后保不住还得落在戴雨农头上。 戴雨农看着面前转瞬即逝的投影,心头猛的一紧当即回过神来。 戴雨农不知道,这一刻詹拮城远在另一座天下又救了他一命。 戴雨农额头渗出冷汗,他也知道刚才那一愣神的功夫可以给了自己多大的空隙,又让魏姝有了多大的把握袭杀自己。 只是他不清楚为何魏姝先前没有动手。 于此同时魏姝与戴雨农拉开了很远一段距离,嘴角溢出鲜血。 虽然这次袭杀是在戴雨农的梦境里,但魏姝受伤依旧牵连到了本体。 好在此时是在梦境之中,只要精神力足够,依旧能支撑魏姝最后一次袭杀。 一次机会很少,但是魏姝有信心。 对于她这样的刺客而言,一次机会足够了。 魏姝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再次缓缓向着戴雨农的方向靠近。 而此时的戴雨农却是退路无门,身后的哪里还有什么悬崖?他一路奔袭两三里除了树林只剩下树林。 戴雨农强忍住心中的不安,此时此刻他越发觉得自己是魏姝的猎物。 而且戴雨农发现此时自己所处的空间不仅有问题,连时间也有很大的问题。 先前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可不过一个时辰天色竟然又沉了下来。 戴雨农心中清楚这是魏姝又要发起第二场袭杀了。 退路没有了,前路渺茫,戴雨农干脆席地而坐,等着她来。 但他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但能做的会做的有限,想来想去他只是与先前一样连出数刀将四周树木齐齐斩断,好让无数无处躲藏,最起码想要袭杀他自己,百步之内就会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 凝雷一直都没有被戴雨农唤回,一直悬停在他身侧,脚跟脚手跟手寸步不离。 看着凝雷剑尖划过空间不断扭曲,戴雨农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究竟问题出在哪里。 其实魏姝潜入戴雨农梦境之中袭杀戴雨农,对于这样看似是死局的死局其实很好破解,只是戴雨农生在了草头村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 魏姝这种神通实际上本质是为了针对一些不能硬抗的妖兽,正要对上一些有些底子的人类,往往一张普通的挑灯符就可以破解,可惜戴雨农空有神仙钱却买不到这样的符箓。 戴雨农正苦闷呢,第二场袭杀随即而来。 又是那道熟悉的虹光,掺杂拳意。 凝雷不负所望,再次锁定目标率先应敌。 戴雨农却没轻举妄动,等待的着魏姝现身。 可等了许久都不见魏姝的身影,只有飞沙走石,树枝树叶如同箭矢向他射来。 戴雨农不胜其烦却又无可奈何,面对这样的攻击他只能选择避退,即便他已经锁定了魏姝的隐匿的方向也不敢随意深入密林中她揪出。 但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戴雨农脚尖一点,腾跃而起。 找准机会,竟是和凝雷交换战场。 戴雨农手中红刀一劈,将另一个自己击退数步,凝雷也以迅雷不及之势袭向宋清阿。 戴雨农打铁趁热,一手持刀一手握刀光不断,拳罡不止。 打的另一个戴雨农是接连避退。 戴雨农也发现了这另一个自己,毫无意识,只是无脑出刀罢了,一旦被他紧逼竟是毫无还手之力。 戴雨农红刀一挑,另个自己手中红刀顺势脱落。戴雨农找准机会,一拳砸出,顿时另一个‘戴雨农’的身体当即就破碎开。 但崩碎的原因不是因为吃了戴雨农这一拳,而是假冒的‘戴雨农’腹部被撕裂然后被撑裂爆开。 戴雨农心惊,这人当真是阴魂不散无处不在。 好在戴雨农早有提防,避过了绝杀,只是右肩被匕首划出一道血线。 一击不得逞,魏姝就要再次原地消失,可这时候凝雷却已到近前,直接就锁定了魏姝的行踪。 戴雨农跟着凝雷的指引,一刀劈出。 魏姝退无可退只好现身,以匕首格挡。 可任由她袭杀技惊人,但无论如何也扛不住一个下五境第一戴雨农的一拳。 这一刀蕴含的拳意远远高出刀罡。 魏姝硬抗这一击,虎口被震出裂鲜血直流却依就没有松开手中匕首。 在地上连打了好几个滚才以匕首插入一块巨石中这才稳住身形。 由不得魏姝喘口气,凝雷并再次袭来。 魏姝一个鲤鱼打挺狼狈起身,躲过这一击。 但却躲不过戴雨农的拳头。 戴雨农一拳砸向魏姝腹部,魏姝稳稳吃下这一拳身形如弯弓倒飞出去。戴雨农在想乘胜追击却发现又让魏姝设计,只见魏姝身形在半空中化作一道青烟就此消失不见。 戴雨农有些恼火,心中暗暗发誓,在让他近身一点抓着魏姝猛揍几拳。 他可不会怜香惜玉。 就在戴雨农朝着魏姝刚才消失的地方追去的时候,戴雨农只觉得身后一凉。 不知怎的,一股青烟快速汇聚,魏姝就这样悄无声息出现在戴雨农身后,手中寒光一闪就要朝着戴雨农后脖颈刺去。 戴雨农猛的转身,横刀一挡。 可匕首刚接触红刀刀刃,魏姝就又再次凭空消失。 戴雨农心中暗叫不好,说时迟那时快。 好在凝雷品秩不低,且极为通灵,在半空中猛地调头就朝着戴雨农身下袭来。 不见其人,只见一道寒光一闪,魏姝的匕首擦着戴雨农裤脚而过。 要不是凝雷敏锐,戴雨农脚踝说不准就得就这么没了。 戴雨农五感高度集中,手中红刀脱手而出,就朝着一处掷去,就差那么一点就要将魏姝钉在地上。 虽然魏姝侥幸躲过这一击,但也彻底暴露了位置,真身短暂一现,被戴雨农抓住机会。 戴雨农纵身一跃,一手拔出红刀,一手虚握,虚握的左手却正好抓住了魏姝的脚踝。 这一次他可不会在松手,没曾想不等他出手,魏姝身子一转竟是朝着戴雨农袭杀而来。 右手持着匕首左手却是一记手刀。 戴雨农心一横,竟是不管不顾,扭头一记肘击向后打出,果不其然戴雨农手中握住的‘魏姝’就此消失,相反肘部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转眼间魏姝就又再次倒飞出去。 但这次戴雨农却没给机会让魏姝再次施展秘法原地凭空消失。 戴雨农头顶突兀出现一座白玉脂的下楼。 燕青感觉不可思议。 “白玉京?”燕青失声道出这三字? 宋清阿道:“不知道根脚,詹先生取名悬剑楼,当日击杀神灵这栋悬剑楼出力不小。” 燕青身为剑修,剑器相关的宝物有着更深的感悟,她解释道:“不是白玉京,但却同根同源,将来可能成就十三楼!这个戴雨农不简单!” 悬剑楼出现后,飞剑凝雷更是如鱼得水,雷光乍现。 更是有几道薄如蚕丝的电丝死死将魏姝四肢控住。 随着悬剑楼的出现,乾坤也瞬间变幻。 戴雨农恍惚间清醒。 身前还是那团篝火,只是火势小了许多。 凝雷抵住魏姝眉心处,四条电丝死死困住魏姝的四肢,让她动弹不得。 戴雨农深吸了一口气,也察觉了端倪。 这时候燕青也收起了掌观山河的神通,领着宋清阿翩然落在戴雨农身侧。 “刚才是在梦里。”宋清阿解释道。 燕青恢复一如既往高冷姿态,示意戴雨农收起凝雷,一掌拍在魏姝后背,将她体内淤血拍出轻声问道:“跟着我,我教你怎么杀人!” 魏姝不敢反抗,燕青有意无意流露出的气息让她没有反抗的念头,但她性子也烈的很,不作答只是侧过头,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样子。 燕青也不恼,她不由想起了当年那一幕。 她侧过头向着远处问道:“你觉得可行?” 远处传来一阵悠悠的叹息声,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眨眼间已到近前,向着燕青作揖行礼道:“前辈还请海量,本就是让两个后生相互砥砺先前都是各自默许现在怎么就?”老者说一半留一半,给足了燕青面子,总不能当着这女子带来的两个晚辈的面说燕青不讲道理吧? 没成想燕青一点也不讲道理“什么时候跟你约定了?这妮子是个好苗子,跟着你就是误人子弟!” 老者哑口无言,眼前这红衣女子气息流转极为霸道,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儿,境界比较自己只高不低。 “前辈不讲理?”老者有些不悦,但却不敢太过显露此时的恼怒。 看着老者的样子,燕青愣愣出神,不由得想到了当年自己的授业恩师也是被那个可挽天倾的老家伙‘强买强卖’,把自己过继成了他的弟子,封刀挂剑学了剑,又学了拳。 也正是如此才有了如今的红衣燕青。 燕青收回思绪,二话不说,神通法术朝着老者一甩,老者顿时被一股力量拘押到燕青手心。 燕青将芥子大的老者拘在手心朝魏姝晃了晃笑道:“我可不为为难你,好好考虑考虑,想明白了去千里之外的草头村找他,他会带你去找我,当然了不来也行。”说着燕青指了指戴雨农。 戴雨农有些无奈,他是真不想在和这妮子打交道,不过看着如今的架势,自己先前的亏也只能吞了往肚子里咽。 不等魏姝回话,燕青并带着宋清阿与戴雨农远去,空留一个受伤不轻的魏姝。 行路难 第三十五章:烑神一脉 燕青没有御剑而是腾云而归,毕竟带着宋清阿和戴雨农,红蜀也就那么长点,位置有限。 去时比来时要慢的多,戴雨农坐在云上学着宋清阿伸出双腿,感触颇多,当真觉得有些‘驾祥云香雾绕,凛凛神威人’的姿态。 “先前你那架势是想取她性命?”宋清阿开口问道。 她这么问是因为她先前就瞧见魏姝眉心处被凝雷有一道很深红色印痕,宋清阿猜测戴雨农先前是真动了杀心了。 戴雨农并不否认道:“的确,只是不为别的,我只是见不得这般不讲理的世道,如此年纪就这般随意逞凶行恶,草菅人命要将来还了得?” 宋清阿欲言又止没有反驳,倒是燕青开口道:“你杀了她也没用,这个世道不会因为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就改变一丁点。” 戴雨农嘴上不说话,但心里却是不敢苟同。 活生生的例子,因为詹先生的缘故草头村就有了很大的改变。 就说草头村那些出言嘲讽奚落他的小屁孩子们,嘴毒是毒了点,但心还是好的。 毕竟童言无忌。 燕青云淡风轻的瞥了他一眼,好似看透他心里的想法,道:“你死过一次,我救了你一命,你欠我的一条命可得还。但是救你的东西我是从芈老头那里买来的三十颗金精铜钱,只救了一命你就按十颗金精铜钱算。” 戴雨农对于这点倒是没有异议,也没有说些什么感恩戴德的言语,救命之恩,溢于言表。 宋清阿有些无奈,看着戴雨农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只是扯了扯嘴角。 她倒是不担心燕青让戴雨农以命还命,就算燕青到时候真有了什么生死大劫,十万个百万个戴雨农加起来估计都救不回一个燕青,只是腹诽戴雨农这个傻子到底知不知道十颗金精铜钱到底是多大的一笔数? 宋清阿神色古怪向着戴雨农问道:“就不讲讲价?” 没成想戴雨农一副大义凛然,就该如此的模样答道:“不必,我这辈子受过的恩惠太多,还不来也推不掉。前辈让我拿钱来还已经又是一份恩情了。” 听到这番话就连一向在外人不苟言笑的燕青也忍不住笑了。 宋清阿撇过头看着另一边的风景,有些无奈。 估摸着走了百十里,燕青突然停下,打了个响指。 只见先前那个老者凭空出现在三人面前。 老者当即跪倒在云朵上求饶道:“如有冒犯还请海涵,日后定将登门拜谢前辈不杀之恩。” 其实在魏姝和戴雨农第一次交手的时候老者和燕青就彼此发现了踪迹,只是当时燕青显山不漏水有意深藏境界,这才让老者放松了警惕。 正如老者先前说的,两个后生打生打死他和燕青各自都默许就当两人砥砺境界,生死自负。 没成想燕青陡然一下境界莫名拔高数层,并且流露出极为锋锐的剑气,面对一位上五境的剑仙,老者只好放低姿态。 结果这应该是驻颜有术的神仙女子前辈,竟然二话不说就将自己拘禁在袖中乾坤之中,任由自己折腾好一会都没能逃出牢笼。 老者自己也是一位根基扎实的元婴大修士,面对这人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心中笃定这女子肯定已经是上五境的女神仙,而且脾气肯定不好。 所以这会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只能跪地求饶。 燕青神情有些烦躁,摆了摆手道:“别跟我装糊涂,放你出来是干嘛的自己心里不清楚?老实交代根脚来历。” 老者点头如小鸡啄米,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老者名叫魏曹成,与戴雨农一般也是出自钓台天下的洞天之一,是魏姝同根同源的老祖宗。 只不过比较戴雨农要惨很多,如今已经是无家可归的无根浮萍,自己家的那处甘乡洞天土崩瓦解山河不在,天官也身死道消不说,更是沦为一处遗址,名义上是供外乡人寻求机缘,实际却是豪取抢夺寻求,成了一处无主之地。 按照魏曹成的说法,天官一脉大多都随着穹庐天下各地的外乡人远迁去了穹庐天下,只是他对文庙心有怨怼,又不甘寄人篱下这才选择远走他乡成了无依无靠的野修,和魏姝风餐露宿在深山老林之中,只求个与世无争。 老者说的感人肺腑,一把鼻涕一把泪,辛酸的不得了。 对此戴雨农深感同情,毕竟草头村先前也糟了大劫不过比较所谓的甘乡洞天要幸运许多,也算感同身受。 燕青却是冷哼一声,身形一闪,一脚猛地踩住魏曹成的脑袋陷入云层之中。 得亏此时距离陆地够高,要是被人看见云朵里突然冒出一个脑袋估计能吓死人。 “烑神一脉的杂碎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到如今还不老实?老东西向来是皮烂嘴不烂,怎么你魏曹成也深的真传?境界不高忽悠人的本事不小!” 魏曹成见这女子竟然道破了自己恩师的名讳,冷不丁打了个哆嗦,要知道自家恩师可是上古神灵,其真名虽然在穹庐天下文武两庙记录在册,但也是箱底子里的陈年旧事,能知道‘烑神’二字的屈指可数,再想到此人言语中充满不屑,要知道即便一万年前人诸神大战以穹庐三教为首胜出了,但时隔万年,神灵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是一个穹庐天下修士敢大放厥词出口侮辱的。 魏曹成脑袋陷入云层中,余光瞥见鲜红的裙摆,恍然大悟,心中懊恼,懊丧不已。 活了这么久境界不高不说,还怎么一点眼界都没有了? “燕青前辈,切勿动怒,晚辈如实相告,如实相告!”魏曹成再也不敢有一丝侥幸。 燕青松开脚,洗耳恭听。 其实她能猜到一二。 甘乡洞天的烑神,向来都不是什么老实人,境界不高但功于心计,却又喜欢贪些便宜,当年在册封天官之时,三教祖师就有意将其抹杀干净以免日后不老实,但又因为烑神贪便宜,所以身上有很多便宜可占再才侥幸成了甘乡洞天的天官,能够让其香火继续在钓台天下绵延下去。 果不其然与燕青猜测一样,烑神临死之前耍了些小聪明留了一手,将魏姝的神性保留了下来,至于烑神这么做,镇甘乡洞天那位天君刘弦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就得看以后刘弦会不会招惹到燕青了,不然燕青可没功夫去找他的麻烦。 不找麻烦只是余着。对于刘弦,燕青有些印象,虽然不是道祖弟子但也是道教一脉,日后要是在听到道家中人抓住詹拮城这个后背把柄不放,她燕青不介意扯出刘弦好好说道说道,甘乡洞天这件烂事。 “烑神将魏姝的神性保留下来意欲何为?怎的还想将来魏姝能够一步步崛起然后振臂一呼与天外的神灵来个里应外合?” 听到燕青这么说,戴雨农想到先前詹拮城提到神性一事,小声向宋清阿问道:“关乎神性这件事真的这么天理不容?” 戴雨农不傻,詹先生因为违背三教意愿保下草头村实际上是留下了草头村几缕神性。 因此才引得三教祖师勃然大怒,戴雨农用膝盖想都能想明白自己的处境,身为詹先生搬到明面上的弟子,所谓的三教传道人,戴雨农笃定自己肯定因为这件事早就映入了几位大人物的视线,对他而言这么早就被大人物盯上不是什么好事。 宋清阿摇头解释道:“也不是那么严重,但是神性这东西只是加大了将来有人叛出穹庐天下的可能性。真要往大了说,其实神性什么的并不是很重要,毕竟一座钓台天下大的很,除了已经现世的九座洞天以外肯定还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隐藏在暗处的神灵余孽,想揪干净肯定不可能,能做的只是将‘可能’降到最低,实际上三教祖师如此针对神性也只是向天下表达一个态度。” “态度?”戴雨农不解。 宋清阿翻了翻老黄历说道:“我听芈老头说过,万年前对抗神灵的时候,其实穹庐天下也出现了很多叛徒,他们或是不看好穹庐大势,或是因为其他利益选择了甘愿做神灵走狗。但事事没有绝对神灵当中也有心生悲悯者愿意庇护穹庐生灵,所以间接导致了神灵内乱。但战事落幕之后,穹庐上的生灵打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旗号那些与穹庐生灵并肩而战的神灵,大多数下场并不好。” 听到这些内幕,戴雨农无言以对,人心果然复杂。 听到燕青这么问,魏曹成矢口否认,他又不傻,这件事要是承认了他还能活着? 即便燕青能放过他,这世上就没不漏风的窗,一旦传到几位鼎顶大人物耳中他死都不怎么死的,而且会死的很干净。 “前辈绝对不是您想的这样,我家老祖也只是觉得魏姝这娃儿天赋异禀,要是就这样被剥了神性着实可惜,这才不得已唯独留下她的神性!” 不等燕青开口,宋清阿并冷笑道:“的确天赋异禀,若是让她顺利成长起来,要是第二次诸神大战拉开帷幕,我朝歌城不知道会有多少忠勇之士惨死她手,到时候魏氏烑神的神坛估计又会高高垒起不可撼动!” 行路难 第三十六章:同境一战,点到为止 魏曹成也是江湖老道,委曲求全不成态度一转,一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样子冷哼道:“我甘乡洞天安分守己数千名早已不知何为人神之别,此次我家老祖出此下策,也只是以命换命,换我家魏姝丫头大道可期,并无其它诛心叵测,前辈要是信不过,老夫愿以死明智!” 燕青与宋清阿对视一眼毫不掩饰鄙夷之色。 和她燕青玩心眼?不说她早年是跟谁混迹江湖,光凭岁数而言,她燕青走过的桥都可以从光阴长河这头搭到另一头了。 随着燕青气息一涨,魏曹成当即就毛骨悚然,服了狠。再也不敢拿腔拿调,不过依旧还是一口咬定替魏姝保留神性全都是自家老祖惜才不忍心,反正人都已经没了,让自家老祖在背个锅也算是物尽其用,发挥最后一点余热。 魏曹成想起先前燕青当着魏姝说过的那番话,心一狠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能活着就行,退一万步讲,魏姝能跟在燕青身边那就是抱着一根苍天大树,即便日后东窗事发还怕最后三教中人追责? 魏曹成当即说道:“晚辈知晓前辈也是爱才之人,晚辈想想魏姝那丫头跟着我也的确是误人子弟。不过那丫头性子很烈前辈暂且稍等片刻晚辈这就去好好与她说道说道,实在不行就算绑也得给你您绑来。” 燕青斜瞥了一眼魏曹成,他缩了缩脖子道:“前辈尽管吩咐。” 燕青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虽然烑神一脉向来不讨喜,但是不得不说跟烑神一脉打交道还是挺方便的,最起码脑子灵光。 但又想到那个名叫魏姝的少女头铁的很她不由得问道:“魏姝当真是你们烑神一脉?” 魏曹成道:“这妮子大小就被老祖亲自教导,所以戾气极重。” 听到魏曹成这么说宋清阿与戴雨农两人倒是深感认同,燕青倒是饶有趣味看向了戴雨农。 戴雨农顿时心生警惕看着眼前那双美眸顿时觉得目光不善。 果不其然燕青向着他说道:“你之前不是埋怨那妮子小小年纪就逞凶行恶吗?我这就给你个机会。” 戴雨农一时间没弄明白燕青这话什么意思,就没回话。 燕青却权当他默认了,又向着魏曹成说道:“暗中护送那妮子前往草头村,然后你就去一趟穹庐天下,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 燕青收回红蜀又补充道:“三年后我要是在穹庐天下见不到你,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飞剑取头颅。” 魏曹成跪倒在地冷汗直冒,他怎么不明白燕青让他三年内赶赴穹庐天下是为了去哪?还不是为了上那长城上殊死一战? 他悔青了肠子,后悔自己怎么就是个元婴境?在低两境也不至于被她给盯上钦定他上那长城啊! 不上长城非好汉,他魏曹成宁愿坐那无根浮萍的野路子! 见魏曹成想的出神,燕青呵斥道:“愣着干嘛?还要我飞剑送你不成?” 魏曹成听到燕青下了逐客令,如临大赦。 长城估计是非去不可了但那也是三年后的事情,如今早早消失在此人视线里才是关键。 魏曹成慌不择路,竟一时跑反了方向,一股脑朝着草头村的方向御风而去,最后还是燕青红袖一挥,拍苍蝇似的将他丢回了后方。 燕青拍了拍手老神在在继续腾云远游。 虽然宋清阿之前嘱咐过自己不要主动和燕青搭话,但这时候戴雨农实在是困惑不解问道“前辈为何要让魏姝来草头村?” 没成想燕青只丢下句,你管我?就没了下文。 宋清阿解释道:“她这是想看看你这个詹先生的开山大弟子到底有几斤几两,你或许不知道詹先生向来注重‘育人为本、德育为先’这个思想。魏姝或许就是你的第一个考题。” 说到这宋清阿莫名有些忧心忡忡向着燕青问道:“魏姝戾气重,我担心。” 宋清阿话还没说完就被燕青打断“一个小小的燕青都摁不住,那詹拮城留下的草头村有什么用?到时候我回头一剑削平了拉倒。” 宋清阿想想也是,正儿八经算算草头村的实力放在穹庐天下也是可以开宗立教的存在,特别是猿翼山上那个铁匠就是一颗摇不烂的财神树。 戴雨农听得云里雾里,琢磨半天也没琢磨个透彻,在回过神已经回到了草头村,燕青并未直接回到飞升城芈老头的温凤窝铺子而是直接莅临猿翼山山巅。 今天稀奇,难得一见铁匠亲自敲捶天哭,不知道是知道燕青要来给个面子还是心疼自己唯一的宝贝徒弟。 这段时间这着实让廖戈累的够呛。 戴雨农没有掺和铁匠和燕青之间的闲谈,宋清阿则是眺望远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戴雨农走到廖戈身旁,本来是想找廖戈比划下拳架,结果被廖戈拒绝了,说是现在他能坐着就不会站着,能躺着就不会坐着,怎么舒服怎么不费劲怎么来。 戴雨农问道:“淬个剑有那么累吗?能比练拳更累?”戴雨农这么问还是眼界太窄的缘故。 但这也怪不得他,毕竟铁匠也好廖戈也罢,怎么炼器的他还真不知道。 他们这猿翼山的铁匠铺子可不是寻常铁匠铺子,光说打铁一事,可不仅仅光是靠力气就行,更不是熟能生巧就行。 譬如戴雨农知道的,铁匠打铁铁锤从未真正触及铁器,而是以真气捶打。 戴雨农不知道是铁匠落锤,铁锤里蕴含的不仅仅只是力道,还有各种奇妙无穷的术法,如火法。 淬炼天哭,实际上从未用生火淬炼,而是廖戈一锤一锤将天哭锤的剑身通红,至于廖戈还是要生火炉还是因为他能力不济需要火炉辅助。 在譬如现在铁匠淬炼天哭每一锤落下暗藏极为霸道的雷法,可以说这种锻造法门还真不是穹庐天下墨家或者是行云洲铸剑山庄能够比拟的,不是这两家不行,而是铁匠这种锻造法门太过于消耗修为。 但偏偏铁匠能够借此砥砺境界,这也是为何铁匠名声在外,从钓台天下远播穹庐天下却只收了廖戈这么一个徒弟。 不是铁匠生怕这么手艺落到了外人手里,而是他收徒的条件极为苛刻,远观这么多年暗中前来拜师学艺的天才数不尽数,偏偏就没一个符合要求的。 见廖戈对自己爱答不理,戴雨农也识趣挪到了宋清阿身边。 宋清阿率先开口道:“我估计快要走了。” 本来还精气神挺足的戴雨农顿时有些泄了气,不过并未表露出来只是笑了笑道:“我会尽量早点去你家乡找你的。” 宋清阿摇摇头道:“不急。” 她又补充强调道:“水草我一定会替你照顾好的。” 戴雨农也摇摇头强忍着因为宋清阿那句‘不急’而上心头的失落说道:“没事,我相信你。” 戴雨农与宋清阿好似习惯了聊着聊着就相顾无言的日子。各自都不说话,视线所及都是一样的景色,却又不一样,最起码在戴雨农的余光中,会有宋清阿的样子。 铁匠对大名鼎鼎的红衣燕青与田舒厚一样心存敬畏,但相比田舒厚更多了些硬气,或许这股硬气就是锤铁锤出来的。 铁匠与燕青一直都有交谈,不过手里活儿却一直没有停下。 所以与燕青的言谈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对此燕青也不计较,相反看铁匠要比老村长,田舒厚和刘大庆更顺眼一些。 “有时间也去朝歌城转转?我亲自给你寻一家地理最好的位置让你做生意?”相比‘邀请’魏曹成前往朝歌城做客,这次相邀可要亲和显得有诚意许多。 铁匠却全然不放在心上反问道:“去了朝歌城,我这铁匠铺子生意的客源得少了一大半。在这地儿最起码几个大洲的生意我都能接,都敢接,去了朝歌城估计只会束手束脚,不畅快。” 面对铁匠毫不留情的拒绝,燕青竟然没有恼火,也得亏是铁匠,要是换成别人这回估摸着燕青已经一剑劈开天幕好似拎着鸡崽似的扔到了那条雄伟的长城上了。 铁匠话锋一转又补充道:“最起码得等到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子能够独自撑起面门了我才会有想法走一遭朝歌城,登上长城领略下何为剑修如云,到时候是慷慨赴死还是英勇就义都好说。” 燕青靠在门口橐龠上道:“言过其实,看你也不像那种三脚猫功夫的剑修,想死很难,要是没自信我可以让你和我问剑一场同境一战点道为止。” 铁匠重重砸落下一锤,原本天哭只是半个剑身通红,一瞬间却是整个剑身都火红火红的好似刚从火炉里取出来一般。 “我又不是跟我师弟一样是个愣头青。”铁匠拒绝道。 燕青嘁了一声,没趣的很,果然还是愣头青头铁的人更受人待见。 燕青心中暗想,早知道先前向田舒厚出拳的时候更重些,底子打的更扎实一些。 燕青刚准备起身离去,身后却传来哐当一声随即铁匠的声音传出:“点到为止?同境一战?” 三个小辈齐刷刷回过头看向身后,神色各异。 行路难 第三十七章:蚣腹 “嗯。”燕青云淡风轻的答了一句。 廖戈一直都知道自家师父是三教九流五花八门三十六行中的铁匠行,但却不知道铁匠是老村长的大弟子,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剑修! 铁匠手提一把巨剑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犁痕,紧接着剑气纵横转战天幕。 巨剑名叫‘阔斧’大刀阔斧的阔斧! “牛掰啊!”廖戈瞪大眼睛由衷感叹! 因为詹拮城的缘故戴雨农如今明面上或背地里知道的隐秘比廖戈多了很多些,但也没想到一向不怎么与人亲近的铁匠竟然如此艺高胆大。 戴雨农也有有些诧异,怎么就一言不合又打起来了? 宋清阿解释道:“只是点到为止不会伤及性命。” 戴雨农这才长出口气,虽然铁匠一向都是板着个脸不愿意与人亲近,和他也没什么交集,但是毕竟是自家人又是廖戈的师傅真有个好歹也挺伤和气。 他最在意的还是担心因为这件事廖戈和宋清阿之间会有芥蒂,到时候夹在中间最为难的还是自己。 刘大庆搬了椅子坐在老村长的家门口,跌境后的田舒厚靠在墙上,两人同时抬头望向天幕,两道神虹缠斗在一起剑气四射。 天边的鱼肚白,和刚刚冉冉升起的旭日在乌色剑光和鲜红的剑光下黯然失色,多好的清晨充满了肃杀。 “你瞧瞧都是师兄你怎么就这么逊?” 面对刘大庆的嘲讽,田舒厚难得不恼只是一针见血的回怼道:“总比你个废物强,再过一段时间你见着戴雨农都得绕着走!” 刘大庆撸起袖子,屁股倒是没离开凳子嚷嚷道:“有本事与我同境一战?” 坐在堂屋里的老村长敲了敲烟斗出言嘲讽道:“那你也得有本事到了元婴才行。” 田舒厚补充道:“你要是能跻身元婴境,别说一拳打死我了,我吓都能被你吓死!” 刘大庆大手摸了摸脑袋深以为然点点头,那可不咋的?等自个成了元婴大佬管你是大师兄的阔斧还是什么狗屁十二仙剑?通通给你折断! 然后在去那座朝歌城显摆显摆,一拳打的巨妖四脚朝天还怕找不着一个比自个二师兄还好看的媳妇? 田舒厚瞥了一眼正沉浸在自己臆想中的刘大庆,一副欠揍模样要是不揍一顿还真对不起自己如今这个十境的拳头。 田舒厚说干就干,身形一闪都不说是拎着刘大庆了,留下一句“带着他练拳去”直接就是薅着刘大庆的头发到了草头村后山处。 练拳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但说苦是绝对最苦的。 无非就是求个体魄强横,拳头够重。 怎么求?那就是能够抗揍,多抗一拳就有可能多出一拳! 猿翼山巅上空罡风阵阵但却没波及到地面,于是上空处此时的光景极为震撼人心。 云卷云舒,云聚云散皆在二人剑间。 何为九天之上云倒垂? 何为山外残云走怒雷? 何为剑飞过,罡风吹雨,把残云胜水万倾? 三人从起先坐在涯边,现在却是昂首挺胸仰望高处,由不得他们此时豪气干云。 即便是从剑修如云,上五境如野草的朝歌城走出的宋清阿此时也不由心生向往! 她在长城上观战悟剑,其实这般绚丽多彩的打斗很少见。 长城外多为混战生死大战只分生死足矣,弄些花架子无非是死的好看些,在长城外出剑能活着收剑就是万幸,哪里还能指望赢得漂亮? 在看此刻场景,剑修一脉何须鲜衣怒马,青衫仗剑显风流?只需出剑即可。 面对压境一战的燕青,铁匠只出了一百三十多剑却抗下燕青三百多剑。 这样的战绩铁匠心里其实已经知足也让燕青很另眼相看。 在铁匠心里,能向这位大名鼎鼎的红衣燕青递出几剑不重要,他在意的是能抗住红蜀几剑。 他很欣慰不仅自己能抗下燕青三百多剑还能向燕青递出一百三十剑,即便一连一百三十剑没有一剑能砍在燕青的身上。 忽然之间,万里铅云汇聚一点,两人的身影此时此刻在天幕下显得极为显眼。 此时的铁匠明显已经力所不逮无法在出剑,从单手持剑已经是双手握剑。 在看燕青则是要显得轻松许多,万里铅云汇聚在她面前,燕青倒持红蜀,鲜红的长剑入鞘时那拳头大的铅云已经眨眼间到了铁匠近前。 最后这一击燕青不是出剑而是出拳。 铁匠双手松开巨剑阔斧,体内真气滚滚而来汇聚在拳上,他双脚如鼎,稳扎虚空好似立足在地面上,一拳砸向那朵铅云时虚空中竟是荡起涟漪阵阵好似大海之上要立起千层巨浪。 最后天幕就好似一张巨大的蒲团被人用掸子重重一拍掸起灰尘无数。 阔斧笔直插入猿翼山山巅上,铁匠整个人重重地砸向山脚,他在山脚下躺了好一会才起身,晃了晃脖子才重新徒步上山。 燕青靠在阔斧的剑身上右手轻轻敲击着阔斧的剑柄看着刚从山道上徒步而上的铁匠道:“武庙记载有册,蚣腹,佩剑阔斧,剑身无尖无刃,单凭真气灵气转换杀敌,除武夫剑修外又擅雷法火法,不错怪不得可以做大师兄。” 原名蚣腹的铁匠只是扯了扯嘴角,也不回话,也不着急唤回阔斧仍有燕青靠着径直走向铺子抡起锤头继续淬炼天哭! 输了就是输了也没什么丢人的,相反他很得意,只是压在心里只等着哪天能喝个啷当大醉,不省人事再无拘束,然后好生炫耀一番,大名鼎鼎的红衣燕青与自己同境一战,自己抗住三百多剑还能在递出一百三十剑。 燕青后脚根一踢阔斧,这柄通体乌黑的巨剑并拔地而起化作一道乌光消失不见。 “怎么样是不是暗地里欢喜的不得了?竟然能有机会向我出剑?”燕青一语中的,看透了铁匠蚣腹的心思。 铁匠置若罔闻自顾自砸剑,服气归服气,怨气肯定有。输的光不光彩不说总归是输了,输了自然没有赢了舒心。 “你家老二看似敦厚实际上是个锋芒毕露的主儿结果是个半吊子十一境,倒是你看似孤傲实则内敛的很,反倒是个狠角色,还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唤。”至于那个七境刘大庆燕青提都懒得提,她是不知道那厮是当真深藏不露自己看不透彻还是名副其实就是个混子,不过究竟如何她也懒得去管。 铁匠有些不耐烦只好低着头专心致志的盯着天哭,敲捶的力道又加大些,求个眼不见,耳不闻心不烦。 没成想燕青反而来了劲又问道:“取名蚣腹是不是另又寓意?传言当年钓台天下真龙有子名蚣腹,很擅水法,你不会是钓台天下那头真龙子嗣吧?还是光取个名字吓唬人用的?” 铁匠干脆撂了摊子独自走进了铺子里,猛的一甩木门结果本就不牢靠的木门一下子竟然就这样倒在了地上,这下可把燕青乐坏了,毫不掩饰捧腹大笑。 宋清阿有些无奈。 廖戈神色古怪还是头一遭见到自家师父如此吃瘪。 戴雨农挠了挠脑袋,还真没发现宋清阿嘴里的红衣姐姐竟然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他一直以为这位名叫燕青的神仙姐姐应该是那种绝世孤傲,背对众生,身前无人,淡漠看人间的存在。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燕青小声议论道:“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 宋清阿叹了口气道:“活得久了总要有个时候露点童心出来,不然会疯的。” 世间万岁者屈指可数,大体上分为三类人。 一类诸如王赊瑕这般童心未泯没个正行,俯瞰人间是‘人心个有趣,天乐一何真。’ 另一类就像燕青这样。没人时,‘醉卧兰柯成幽梦,有人时也愿引寒成溪水’图个乐呵。 第三类人并如戴雨农所想的那样,傲骨凌寒绝世独立,身前无人,背对众生淡漠人间。 但世事没有绝对,就像天底下各个洞天福地,远观不过巴掌大小,但却五脏俱全,有山川河流,民生百态。 一个人自说自话久了总归会觉得无趣,燕青叹了口气翻脸当真比翻书还快,陡然间就回到了那种万物众人不可与我比肩的状态。 燕青环顾一下四周却又发现不知道该去哪,温凤窝肯定不能去的,前些天刚从芈老头那儿抢了几滴黄粱酒,这会过去一点都不带避讳的也太不给老头面子了。 再往钓台深处走一趟又担心这一去又耽误了回穹庐天下,草头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她也不想多待,思来想去红薯出鞘燕青就打算御剑直上九万里去天幕打个盹算了。 这时候铁匠铺子里却传来一道声音:“前辈指点晚辈剑术又喂了拳算不算收了半个弟子?” 听到这番话燕青先是一愣继而大笑:“你这人还真是有意思的,罢了罢了你要是这么想那就这么算,不过先前跟你说的我那个半个师承弟子将来你可得好生照拂一二。” 看着燕青御剑上青天,廖戈脑袋灵光一闪,想到自己师父先前说要做这神仙姐姐的半个弟子,廖戈顿时肃然起立毕恭毕敬朝着天空行礼朗声道:“恭送师祖!”。 燕青在半空中回头瞥了他一眼,纯属狗嘴吐不出象牙!我这般身材样貌,你小子将来娶媳妇都比不过我水灵! 戴雨农与宋清阿扶额摇头,这都哪跟哪啊? 猿翼山脚下的草头村里,老村长身为天官草头村周围一点风吹草头都不逃不过他的五感,这会听到廖戈这么大声音喊别人师祖顿时一口老痰就吐了出来! 老村长转念一想也不怪这宝贝徒孙,不知者无罪嘛!但是手底下这位开山大弟子最好少来这宅子,下次敢来肯定得好好教训一顿! 行路难 第三十八章:仙在左侠在右,他在人间 自从当了戴雨农的下手,游延济难得过上了几天清闲的日子,不必担心刮风下雨,也不必担心背后有人捅刀子。 至于窝在草头村里的地头蛇他能躲就躲就是,躲不掉那就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其实除了采药送药外从第一天开始游延济就多加了一份工,那就是帮芈掌柜捣药,芈老头没说给他另付工钱游延济也没说要,当然如果芈老头就是要给他工钱他也是不敢收的。 他虽然不清楚芈老头的来历,但瞧着自家掌柜最近打交道的人物那可是各个都不是泛泛之辈,游延济可不敢随意轻视眼前这个药铺掌柜。 “看你为人处世很是小心谨慎,骨子里低贱到了土里,野修路子?”芈老头问道。 其实这些天游延济都没怎么跟芈老头打过交道,除了第一天交接了些事情之后这一老一少,就基本上不怎言语。 游延济虽是中年但对芈老头而言那可真是不知道什么孙辈的了,要知道即便是燕青在芈老头面前也属于后生。 游延济尴尬一笑,也没觉得有什么冒犯,只是奉承道:“老前辈可还真是慧眼如炬这都看的出来。” 芈老头突然好似来了兴致将算盘扒到一边,胳膊枕在柜台上说道:“老夫年轻哪会也是四处游历居无定所,见人都是缩着脖子夹着尾巴,和你没个区别,不过你小子比我幸运人到中年就有了定所,得好好珍惜。” 游延济连连点头道:“我这也是命好碰到了我家小掌柜的这么个心善之人,老掌柜的您也心善,不介意我这个野路子。” 芈老头道:“哪的话,命中有时终须有你小子命好,遇到个贵人。老夫虽然如今没有几分斤两,人微言轻,但老夫看人还是很准的,你小子跟着戴雨农肯定有出息,谈不上吃肉喝汤但指定能沾沾光。” 游延济嘿嘿一笑,也不端着。 芈老头说话七分真三分假,假的那三分自然是芈老头所谓的‘没斤两’和‘人微言轻’。 他又不傻,在这飞升城,还是个外乡人,一个老头能在这扎根一人撑起一个药铺子没点斤两能行? 穹庐天下文庙可不是随随便便一点神仙钱和人情就能打发的。 至于芈老头是旁敲侧击还是好意点醒,游延济猜不透也懒得猜,身为野修就得学会识时务,攀附上戴雨农是一条阳光大道还是一条贼船?游延济是看明白了,但是此时想抽身肯定不可能了,这一会又是文庙詹拮城又是朝歌城宋氏没有哪个是他招惹的起的。 游延济很少见的没有搭话,跟这样的老前辈打交道还是少说多听为好,眼前这个老掌柜可不是家里的那个小掌柜,这位可是实实在在走过的桥比他走过的路还多,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饭还多的老前辈。 游延济不搭话了,芈老头也只是点道为止,不在多说什么重新拿过算盘敲敲打打。 算盘敲得哐当响可没一会门口就出现了两位年轻人,一男一女。 瞧见自家小掌柜的来了游延济立马起身相迎,好几天没见有太多话可说道了,没成想还没张开嘴宋清阿就立马不耐烦的瞪了他一眼。 游延济缩了缩脖子只好收拾收拾东西往后院走去。 戴雨农从猿翼山下来后没有直接会家反而直接来了温凤窝。 燕青没好意思来温凤窝,但他戴雨农肯定得来温凤窝道谢的,如果没有温凤窝的黄粱酒他这会估计已经坟头都堆起来了。 戴雨农二话不说直接叩谢。 整的芈老头一阵莫名其妙,心想这离着过年还早着呢。 宋清阿也有些无奈,道谢也没你这么道谢的,三七二十一什么都不管直接就跪了,你也不怕吓着老头子。 从宋清阿口中才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得知燕青是为了戴雨农求得黄粱酒心里也好受些,这下好了钱估计有的还了。 芈老头说到底还是担心燕青拿了黄粱酒自己用,又脑袋发热往钓台天下深处跑一趟,要知道这种黄粱酒对十四境的大修士而言其实很鸡肋没多大用,他是真担心燕青莽撞栽了跟头。 “燕青又去哪了?”芈老头问道,起先还以为燕青和他们一块来的,结果这回还不见人影,他心里又犯嘀咕了。 “在天上打盹呢,没好意思过来。”宋清阿也没给燕青留面子,虽然燕青带了黄粱酒做足了准备才给戴雨农排演了这么一处,但是生死大事不是儿戏,她的确还是担心戴雨农心境受损。这一点从先前戴雨农对魏姝毫不遮掩的杀心上就看的出来。 其次则是因为生死一事对于地底那处神秘的阴曹地府而言可不是儿戏,戴雨农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又被拉了回来,也算是本上留名。 自万年前诸神一战之后,阴阳两界自古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这次燕青可谓是惹了些小麻烦,但这小麻烦很有可能让戴雨农将来被地底下的官人特意针对。 练气士也好,力士武夫也罢,即便突破下五境到达中五境但对于大道而言依旧还是凡夫俗子。 若不然世间怎会流传‘修得金丹,方为吾辈’? 在如《金字经》记载‘学仙须学做天仙,修炼金丹性命全。’ 所以对练气士或者力士而言,只有达到了九境金丹境才能称得上真正陆地神仙。 生死一世才不仅仅只拘束于肉身! 要不然八境守神怎么会又被称为伪圣?而九境金丹则是被称为地仙? 芈老头冷哼一声,指着屋顶骂了句“小兔崽子。” 低下头看着戴雨农又是一阵长吁短叹,“你小子可得争气啊,老夫跟他们这些人做了大半辈子买卖就亏钱没赚过,可就指望你小子能让我回点本了。” 戴雨农面色尴尬先前还记得老掌柜的说过做了半辈子生意不让自己亏钱的。 戴雨农想归这样想但还是起身行了一礼正色道:“晚辈定不负老先生厚望。” 这并不是戴雨农说的场面话,前一世在地球。虽然自己做了自己想做的行业成了考古学家,也算是正儿八经的稳定职业,也能为国家效力。 但在朋友和家人眼里这份工作并不是那么乐观,一个月五千元的净收入在身边人眼中,单是前程而言,哪里比得上年入百万的老板或者小老板?记得在一次同学聚会上他自己可没少挨白眼。 在工作上戴雨农虽然做事严谨,但为人处世太过拘谨死板不知道巴结人所以导致在领导面前的印象除了做事踏实以外并没有什么其它亮眼的地方。 但是这一世,戴雨农并不打算这么活。 当然了本心上的纯善他不会丢,他很清楚詹拮城之所以会选他做弟子是因为什么,自然是一颗经历磨砺之后依旧愿待人为善的心境。 想到这戴雨农眉头一皱,又想起先前在老村长谈及的关于这一世父母惨死的经历。 宋清阿与芈老头察觉了戴雨农心境上的变化问道:“想什么事情?” 戴雨农犹豫片刻坦然道:“我生来就是孤儿,如今被詹先生收为弟子,我在想我父母的死会不会是一道考题?”他很害怕父母的死和凄惨的身世只是一道考题,考验他配不配成为詹先生的弟子。 如果那些大人物如此蔑视生命,将他的父母当做一道磨砺心境的考题,他不介意让那些大人物付出代价,即便是蜉蝣撼树。 当然这些话戴雨农只会憋在心里,先不说其中内幕重重,只是詹先生他戴雨农就打心里信任。 芈老头眉头一皱,沉默许久。 他不是在思考问题,而是在整理措词,这件事他其实也拿不准,他活了这么久经历了太多,因为大人物谋划而无辜牺牲的小人物太多太多,可偏偏那些大人物却从不因此为戒反而觉得理当如此。 而三教被迫设立文庙,武庙自立阵营的原因除了是给文庙撑腰外,也是为了让那些大人物将某些‘理当如此’变成‘不该如此’,面壁思过,武庙并就是那个‘壁’。 “生死只有天命,或许你父母的死只是意外,你凄惨的身世也只是你命该如此。”芈老头措辞严谨道。 接着他又补充道:“也或许正是因为你父母去世导致你身世凄惨,还能如此为人这才让你入了詹拮城的眼,当然你另一个微妙的身份才是关键。前后顺序很重要,有时候颠倒顺序就是颠倒本末黑白,年轻人得当心。” 对于戴雨农微妙的身份,芈老头其实是知道一些的,活了这么久,芈老头所作所为有目共睹,积累功德无数,詹拮城对芈老头是打心里放心。 詹拮城在对戴雨农和杜玉府两人的犹豫不决中,芈老头也起了相当重作用。 “王道应以‘以德行政者王,保民而王,乐以天下,忧以天下。’这样的王道太高,太理想,杜玉府做不到,天底下没人能做到,即便武庙那位如今也做不到,你要明白武庙那位,如今眼中只有神道,他所求不过是登神道彻底绞时间洪流对光阴长河的觊觎。往大了说武庙那位庇护的是整条光阴长河,而不是穹庐天下的黎民百姓凡夫俗子。” “况且杜玉府生而为王霸之道,这不怪杜玉府,反而是你奢望太高,欲求不满。” “在看戴雨农,以人道为基础就很好,在由你领上侠道何尝不可?仙在左,侠在右,他戴雨农行走于人间,就好。锄强扶弱、除暴安良是己任,捍卫人权尊严,以人性的眼光去看待去对待这个世道恰好就能扛起三教理念,是个不错的传道人。” “戴雨农不就是从你理想的那个世道走来的吗?三教是理念是信仰,但不是为人活下去的目标。‘礼义廉耻’、‘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四维八德刻在骨子里而不是挂在嘴边,按照这么说戴雨农却还是唯一个过来人。” 正是这四句话,让詹拮城彻底下了决心,让戴雨农肩抗大任。 行路难 第三十九章:闲谈葛仙翁 宋清阿的城府就像她的剑道一样,直来直往。 她直截了当道:“将来去了穹庐天下一定还会再见面,到时候不妨在问问詹先生。” 戴雨农心头阴霾一扫而空,一想到还能再见的詹先生,虽然如今已接近立秋暑气不见消散,可却如沐春风之中。 戴雨农咧嘴灿烂一笑只是说了个好! 宋清阿也跟着微微一笑,倒是芈老头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寓意深远,只是戴雨农并没有想那么多。 两个年轻人,一个老长辈年龄悬殊也没什么好聊的。 毕竟宋清阿晓得该问的问,不该问的不问,何况像她这样在朝歌城扎根了的修士,对外界各地宗门教派的山水传闻并不怎么感冒。 然而戴雨农却是自始至终不知道问什么,芈老头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起,若是千叮咛万嘱咐倒还显得有些刻意,唯恐毁了他的心境,詹拮城看中的不就是戴雨农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戴雨农虽然已踏足登山道却是一张白纸,如今这张纸上轻描淡写的几笔还是身边位数不多的几人精心落笔的结果,而且之拘束于区区一个草头村。 待到游延济捣好了药草,戴雨农也顺势起身告辞离去,临走时芈老头嘱咐了一句,说是明天就不用采药送药他有事要处理,游延济可以休息一天。 如果换到已往戴雨农可能就要闷闷不乐一天了,以前的时候有一天可以休息,就代表着一天没有收入,对于曾经的泥腿子戴雨农而言没收入的一天就是亏钱的一天。 其实对于现在的飞升城而言,戴雨农自身也是穷的啷当响,毕竟自从答应给温凤窝老掌柜干活之后,戴雨农收入的都是山上神仙钱,山下通用的铜板这段时间几乎一颗铜子都没装进口袋里,但好在自从外乡人可以进入草头村好草头村几乎家家都赚了许多神仙钱,飞升城大部分铺子也顺势做起了神仙钱的买卖,普通的黄白之物随着时间的推移倒是很少能见到了。 戴雨农与宋清阿并肩而行,游延济识趣的跟着后头,佝着腰缩着脖子,也不知道街道两旁同自己一样来自穹庐天下的外乡人在看什么。 他也不敢随意对视,不是没有底气,而是生怕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他不是怕这些找麻烦的,毕竟前头领头的是宋清阿,天上还坐着一个红衣燕青。他忌惮的是给戴雨农惹来麻烦后惹得宋清阿不痛快。 游延济清楚自己在戴雨农眼里或许与他人并无区别,可在宋清阿眼里他就是一条老狗罢了,一条狗是看家护院的而不是使劲叫唤给主子惹麻烦的。 戴雨农刚踏出城门,看着被修缮一新的城门忍不住回头望去。 他视线所及不是城门而是远处的城尾。 前后两处坍塌的位置加上城门远处深深的沟壑早就被飞升城的匠工在短短几天内修缮好了,不过动工的日子不是在城头城尾坍塌破损的当天,而是往后推迟了两三天的日子。 原因是因为那位被燕青一脚从城头踢到城尾的城主君旭一连埋在废墟下三天才敢扒开瓦砾重见天日。 君旭爬出来的那会还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埋的时间短了惹得那女子不开心。 君旭自知自己没有脸面再回城主府,自是在城尾就近找了个客栈住下闭门谢客。 即便受了伤,当晚他也没能安心休养,几乎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胆战心惊,生怕那少年或少女一口气咽不下带着燕青来找他算账。 君旭没有落榻城主府其实也是是一种识时务,且不说堂堂一个城主被当着众人面从城头一脚踹到了城尾,有损文庙威严。 更主要的是招惹了天底下最不该招惹的那一小撮人之一的燕青,文庙虽然如今是儒子持牛耳,但毕竟只能代表儒子个人而不能代表文庙所有,自大战落幕所有历史淹没在光阴成河之中后,文庙其实也在有意无意与武庙那些‘以武犯禁’的诸位十四境大人物保持着相对的距离。 这是大势所趋,若不然朝歌城那位女帝也不会默许文庙在庆安与大夏王朝的律法之中加上‘禁儒以文乱法,禁侠以武犯禁’。 这十二字禁律若只是从王朝国君之策颁布那或许寓意只是针对普通的山上山下人,但从文庙嘴里说出来的话并是寓意深远矛头直指山巅了。 果不其然次日清晨面容憔悴的君旭就接到了由文庙颁布陪祭圣人传达的法旨,被剥夺草头洞天飞升城城主一职,即可赶赴穹庐天下听候差遣。 对于文庙这种做法君旭实际心里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既然做了飞升城城主一职,除了‘财源滚滚’自然还要做好替文庙背锅的准备。 只是君旭没想到自己会这么点背,早知道就学那甘乡洞天飞升城的城主架子拿捏的低些,官腔摆的在轻些。 戴雨农前些天在深山老林里死过一次,其实在这十四年里他差点死了很多次,比如三岁那年父母惨死在妖兽的手下,再例如最近也是在这座飞升城里,差点就陪着宋清阿死在这雄伟城头上。 但差点死了,和真正经历死亡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戴雨农被黄粱酒续命之后其实对这世间的看法已经有了很明显的变化,只是宋清阿没有察觉,不止宋清阿即便燕青也好,芈老头也罢,老村长也没有。 戴雨农藏在心里。 就像先前燕青侧过头问他自己有没有记住那位高高在上城主的名字和山头。 他记着,却从未提过。 前一世他什么都是百般忍让,觉得吃点亏受点辱没什么,毕竟日子还得过。 可如今他死过一回,他才明白命只有一次,没了就真的没了,开心也好不开心也罢过一天那就是一天。 没有实力,要么反抗被人欺辱致死,要么妥协任由他人变本加厉。 不够强大,即便是求饶的言语应了那‘人微言轻’四字。 戴雨农想的出神,不经意间气息流转,隐隐有些戾气。 宋清阿疑惑的嗯了一声。她虽然亲眼见证戴雨农是怎么死在魏姝手里的,可却压根没想过戴雨农这场生死经历究竟影响有多大。 她起先和燕青的想法一样,只是想借生死一事警醒戴雨农一旦与人厮杀生死往往只在一线之间,只有平时多流汗,武到用时方能少流血,毕竟宋清阿从小就见惯了生死之事,燕青则又是经历过诸神大战的存在,所以对戴雨农的教导很是默契的选择最直接最粗暴的法子。 戴雨农回过神,打了个马虎眼挠了挠脑袋说道:“这飞升城城墙修补的很快嘛?看着更雄伟了下意识想出拳。” 宋清阿没往深处想,抬头看了一眼城墙解释道:“穹庐天下那边三教九流诸子百家,五花八门三十六行。这城郭建设一列就出自墨家手笔,几乎是一家独大,其中墨家衍生出的第三十七行瓦匠行除了负责一些城郭建设之外并着重于修缮各种城墙,而且一般出自墨家瓦匠的城郭城墙都刻有独有的阵图,实力不济可别想着向城墙出手到时候出多大力就得吃多重的疼。” 宋清阿最后不忘嘱咐道:“这飞升城卧虎藏龙记得时刻低调些。” 戴雨农点点头,身后的游延济更是深以为然。 没成想宋清阿向着他说道:“你走南闯北有没有什么可说道说的?” 游延济一听这话当即就来了兴致,上前几步站在戴雨农身侧侃侃而谈。 “墨家也算是诸子百家当中了不得的存在,墨家游侠各个都是匡扶正道的侠义之辈,不说墨家根正苗红的传人。就说老天师之一的葛仙翁早年就是极为崇拜墨家思想才一席白衣佩剑,从不腾云驾雾御剑远游而是脚踏实力游历天下,斩恶蛟除邪祟镇阴邪,最后更是被墨家老祖宗赠剑‘在右’寓意应该是侠在右。” “不过。”说到这游延济却卖起了关子,倒不是因为他想掉两人胃口,只是在宋清阿面前有些事拿不住不知道该讲不该讲,毕竟一些隐秘都是道听途说,先前讲的天师葛翁早年间仗剑游侠那是山上山下传开了的事,都是可考究的。 宋清阿道:“全当听个山水传说,但说无妨。” 游延济这才放心道:“不过我早年曾与一位墨家游侠有过一段同行经历,从他口中得知墨家老祖其实不仅仅只是赠予了一把长剑‘在右’给葛老天师,其实还赠予了一柄品秩极高的飞剑‘在左’。仙剑在左,长剑在右刚好应了那句‘仙在左侠在右’嘛。” 宋清阿面不改色,但是心底倒是对游延济有了些改观。 老天师葛翁曾两次登上长城杀敌,第一次是游历天下之后跻身金丹境,那会宋清阿还没出生,第二次则就在数年之前。她站着屋檐上借着月光遥遥看见那人身影,长剑在右,飞剑在左。不着道袍不戴道冠一席白衣胜雪,说不尽的仙风道骨,挥不去的侠气干云。 静则如仙山耸立。动若肝胆洞,毛发耸或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 戴雨农面色可不如宋清阿那般淡定,眼神炯炯丝毫不掩饰自己想望风采。 手上更是摩拳擦掌还真恨不得想要一拳轰向飞升城的城墙,只可惜这时候听着听着已经快到草头村了。 游延济看的出来戴雨农在想什么,嘿嘿一笑道:“掌柜的到时候若是想见见老神仙倒是可以去龙虎山碰碰运气,说不准还真能见着。” 行路难 第四十章:粽子如法旨 在戴雨农游延济宋清阿三人回到草头村的时候,芈正则已经在飞升城一去一回。 空手去的天幕,然后揣着那块城主印落脚城主府。 城主府内小到门房大到行政都是文庙从各个书院筛选出来的先生和弟子,按照生平所学行政,按部就班,各司其职。 所以即便突然换了城主,对一座飞升城的运营而言并无太大影响,倒是城主本人或许会很忙活一段时间,大小适宜的交接,大小铺子的来历根脚,以及住户商铺各种零零碎碎的杂事芈正则都需要过上一眼,其中一些需要记住的东西,也会有侍郎批注在册。 其实在芈正则最开始千里迢迢从穹庐天下的匡山迁徙到钓台天下飞升城的时候就只是打算好好经营一家温凤窝就够了,压根就没想过要做什么狗屁倒灶的城主,他不愿意嫌烦。 其实文庙与几位陪祭圣人也不愿意。 原因很简单,这位温凤窝的芈老前辈和武庙中的几人关系太近,亲近到燕青都把他当做自家人。 在君旭被燕青一脚从城头踢飞到城尾的当天,文庙就已经开始议事,从新筛选草头村飞升城城主人员,可是翻来找去都没找到个合适的,不是因为任重道远没人配,而是没人敢。 几家先前挤破脑袋都想揽下飞升城城主一职的宗门大派这回都打起了退堂鼓,飞升城城主的位置,从原本的一个香饽饽转瞬间就成了烫手的山芋。 钓台天下这边倒是将君旭为何被燕青一脚踢飞这件事压的严严实实,但是穹庐天下那边却早就已经传开了,人多口杂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千言万语中最让人信服的还是说那草头洞天飞升城其实早就让武庙里的那些大人物给内定了,谁敢接这个位置那两仪山君旭就是前车之鉴。 这才导致了如今草头洞天飞升城成了这般烂摊子。 一开始文庙还想着就让那城主的位置空悬罢了,没成想飞升城两位副城主早就想到了这点,飞剑传信直接了当,说这个烂摊子要是文庙没个解决的法子他们两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最后才不得不赶鸭子上架请来了芈正则暂时揽下这个职位。 钓台天下现世的九座大洞天全都被三教尽数掌控,九座飞升城城主,唯独芈正则是陪祭圣人好言相劝请来的。 君旭心里默默推算着时辰,芈正则前脚刚落脚城主府,君旭后脚就诚惶诚恐的踏进了城主府。 也没人拦着,虽然君旭已经丢了城主的头衔但与新城主还有许多需要交接的事宜。 会客大厅里,以往都是君旭坐在主位笑看坐下来自各个宗门大派仙门山头的大大小小的人物们阿谀奉承,如今却是时过境迁,看着主位上那个老者,他是坐也不敢坐。 “坐吧坐吧,你也是运气不好,点子背。”芈正则敲了敲扶手言语中充满了无奈。 君旭哪敢坐?哐当一下就跪在里地上,连磕了好几个响头道:“前辈一定要救救晚辈,一定要救救两仪山。晚辈真不知那少男少女是燕青前辈的传人,小的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说着还狠狠的扇了自己好几巴掌。 对君旭而言,丢了城主的头衔和职权都算不得什么,大不了回了穹庐天下被文庙苛责面壁思过也好给钱也罢,即便是多划掉些功德也无所谓。 可要是不把自己与燕青恩怨掰扯清楚,到时候别说他一个君旭,搞不好整个两仪山都要掉一层皮。 而且这件事他只能自己想办法处理,这在钓台天下要是处理不好,估摸着他一回到穹庐天下,自家两仪山就要将他除名了。 芈正则连忙喊停,心中腹诽这一天天都是什么情况,又是不大过年的。 “你小子别自己吓唬自己,燕青要是真想把你怎么着,你还有命跪在这给我磕头?” 这个道理很简单,但要是君旭自己说,或者别人说他都不会安心,唯独从眼前这位老前辈嘴里说出来,他才稍微安心一些,能信。 但君旭依旧惶恐不安,在穹庐天下要么不和这些万年山巅人物打交道,倘若真避不开只求能留个好印象就像,可如今的君旭的坏印象算是在燕青心底重重烙印了。 “还望前辈指点晚辈该如何弥补?” 芈正则翻了个白眼,对君旭的想法清楚的很。心想 燕青连斩过的神灵的名字都记不住还能记住你这个宵小之辈的名讳? 芈正则不搭话抚了抚胡茬子倒是想起了戴雨农,心上就又有了安排。 不过芈正则还是有些迟疑,他担心自己在暗中安排的话会让戴雨农过得太顺风顺水缺少捶打。 看着芈正则不说话,君旭也不敢搭腔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芈正则才悠悠开口道:“回了穹庐天下就别回两仪山了,先去朝歌城找个城头待着,待个几年没死的话,应该就是啥事都没有了。” 君旭其实等着就是这句话,虽然说如今朝歌城出入条件不算苛刻,但他要是这么去往朝歌城就显得太过刻意,可若是奉了芈正则的法旨在前往朝歌城那就一切顺理成章。 君旭如果自顾自就去了朝歌城,说的不好听就是为了讨好燕青。 可要是奉了芈正则的令再去,则变成了改错!他君旭前来朝歌城不是为了讨好谁,而是知错能改,赔不是! 但君旭依旧跪倒在地没有起身的意思。 芈正则有些不悦了,问道:“你小子还想作甚?难不成还得老夫亲自送你去朝歌城?” 这话一出君旭当即又五体投地跪拜。 他自然不敢奢望芈正则亲自送他赶赴朝歌城。 芈正则烦不胜烦只好掏出随身携带的一颗粽子扔给了他。 君旭顿时感激涕零,双手捧起粽子好好收好。样子看似滑稽,但是有着一颗粽子傍身,去了朝歌城做什么都会轻松一些,最起码不会太受人排挤。 “滚滚滚!”芈正则不耐烦道。 君旭毕恭毕敬告辞离去,这回心里就要舒坦多了。 君旭没走多久,两位副城主就一人提酒一人端着几碗小菜前来拜会。 先前飞剑传信文庙说要是这座飞升城没得城主他们就各自拍拍屁股回家散伙实则全是泼皮无赖的行为。 当时在飞升城城主上只有三个选择,一是重新挑选一位飞升城城主,但这个选择很明显是不行,因为压根没人愿意。 第二种就是城主空悬让本就不清闲的两位副城主更是忙上加忙。但是这两位飞剑传信之后就只剩下第三种选择了,那就是两人面前的这位老前辈老学究老大文豪。 穹庐天下不知燕青为何脚踢君旭,他们会不知道?哪里是因为燕青是想给武庙留个位置?完全就是君旭不长眼。 可两人剑书上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说是草头村飞升城城主一职,泛泛之辈不能染指,他们两位副城主都是文人可挨不得燕青一脚。 芈正则瞧见两座书院副院长亲自前来拜访,就要起身相迎。没想到这两位副院长却是小跑几步凑到了近前。 也不由客套就让芈正则居中而坐,他们两位并一左一右,一位拆着酒坛泥封,一位摆放酒碗和下酒菜。 打芈正则来到飞升城第一天起,这两位不同书院的副院长,同一座飞升城的副城主就早就接到了消息,只是不敢随意去叨扰,再加上如今文庙对武庙诸位有着排斥他们身为文庙座下各个书院的副院长更是不敢轻易与其打交道。 不过这会就不存在那些忌惮了,副城主拜会城主那还不是名正言顺? 至于这两位暗中鼓捣的这些小心计文庙也懒得去计较了,思来想去也的确只有芈正则最适合做这飞升城的城主。 酒到半旬,两位副院长都有些醉醺醺了,倒是芈正则还很是神清气爽,酒气挥挥就散了。 两位书院副院长身份其实都不俗,要不然也不敢肆意妄为在文庙处理烫手山芋的时候趁火打劫。 左边这位出自白鹿洞书院,右边这位三九书院,两座书院在穹庐天下都是赫赫有名,其排位只在国子监和太府学宫之下。 可以说这两位副院长本就是学究天人的存在,而且各个都挂着儒家祖师堂贤人头衔,可以说不论学识还是地位都是超凡脱俗的存在。 可今天一个提酒一个端着下酒菜的行径却有些低俗了,可不仅仅只是恭迎芈正则座上了这城主的位置,而是揣着坏心思打算将芈正则灌醉之后乘机向芈正则求两幅字帖。 文脉诗词歌赋曲和小说等诸多流派各有翘楚,而两位副院长眼前这位老者更是不得了,一人开创楚辞,正是让文脉更多了一条路。 这样的一位老大文豪自然能让两位书院副院长想出这种‘歪门邪道’来骗字帖了,要知道芈正则自从兵冢回归之后就已经封笔,如今他的亲笔的作品更是少有流传。 酒到最后,只是两位副院长推杯换盏,一人朗声曰“彼寻常之污渎兮,岂容吞舟之巨鱼?” 那位三九书院的副院长早已躺在了桌子下,迷迷糊糊见听不到下闻了并打着最后一丝精神含糊道“横江之鱣鲸兮,固将制于蝼蚁。” 芈正则幽幽叹息一声,吩咐下人安排好两位副城主后并一人独自登临城头。 夕阳西下,那席红衣掩在红霞中看着城头上那个老头只觉得好生凄凉。 燕青思来想去还是翩然落地站在了芈老头身侧,安慰人的话她可说不出来,只好随意找了个话茬子道:“怎的?今儿看着不正常呢,想媳妇了不是?” 芈老头作势就要打,可最后还是收了手叹了口气,燕青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这会能露面陪陪自己就已经是破天荒了。 芈老头也不说话就是双手负后眺望远方。 轻声道“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 让芈老头 没想到的是燕青竟然接出了下一句“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 芈老头侧过头冲着燕青展颜一笑,一扫先前颓丧萎靡神态。 燕青像是一个少女冲着芈老头做了一个鬼脸。 行路难 第四十一章:山水有神灵 虽然今天不用去山上采药,但一大清早戴雨农还是叫醒了游延济,路过詹先生的宅子的时候瞧见宋清阿正好吐纳完毕就一同叫着去了后山上。 路过那条漓江的时候又恰好碰到了水草,一切都是恰好那就是正好。 经过那次与玉鼎水榭的长老章万石一战之后,水草与宋清阿亲近了许多,被戴雨农扔给宋清阿之后,水草不仅没有反抗反而还蹭了蹭宋清阿的脸颊,这样本就一大清早神清气爽的宋清阿更是心情舒畅。 戴雨农这么早就要进山是因为记起来自己已经很多些日子没有进山了,那间处于招摇山和堂庭山沟壑之间的山神庙他也很久没去祭拜了。 这还是戴雨农第一次特意进山祭拜那间淫祠山神庙。 之所以戴雨农如此笃定这座山神庙是座淫祠是因先前与章万石一战之后他抽了些时间仔细问了些乡里些的老人,确实都没听说过这间山神庙。 就连刘大庆与田舒厚都没见过,倒是老村长好像知道些什么,但是含糊不清也没交代个清楚,就说是很多年前都不知道是第几代人的事情了,当时还真不是淫祠,只是后来荒废了也没人记得就渐渐落败。 当旭日渐渐退去火红色染上橘黄后,三人也终于到了目的地,这间淫祠没什么变化依旧还是那么破败,半黑半白的山神老爷塑像灰尘更重了些,走进庙里顿时三人被灰尘都呛得有些咳嗽。 自从草头洞天破碎之后,再也算不得风调雨顺,以往这样的暑气总会落下适宜的雷雨给小小的草头村换口新气,也能顺带着给山神塑像洗洗身子。 游延济啧了一声,神情凝重。 戴雨农与宋清阿同时看向他,游延济虽然是野修路子不受宋清阿待见,但一码归一码,游延济走南闯北这些年沉浮草野见识自然要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深锁朝歌城的宋清阿要多些。 再则她也不喜欢打听朝歌城之外的流言。 宋清阿先前也看着这塑像不怎么适应,不过当时并未细说也没打心里去,只是马虎敷衍了戴雨农一句。 这时见游延济神情有异问道:“有什么端倪?” 面对宋清阿的发问,他可不敢马虎,虽然暂时没有看出个所以然,但也不敢敷衍了事认真答道:“暂时看不出个所以然,但是感觉很怪。毕竟这里不是穹庐天下没有穹庐那边规矩森严,虽然一些风俗节气大致相同但各地风土人情始终有异,小的不敢妄自推断。但是可以探探路。” “怎么个探法?”戴雨农也好奇。 游延济问道:“小掌柜的可携带有神仙钱?” 戴雨农果断摇摇头,这些天都在外面闯荡才不会带着钱财傍身,早些日子的时候宋清阿送给他一个纳芥,神仙钱都放在那里头了,纳芥也被他藏在床下的土坑里。 游延济叹了口气,他手上倒是有些可都是些鬼脸钱和鸿运钱但不够看。 宋清阿看着游延济为难模样心中明了,掏出一枚金精铜钱道:“要是打了水漂你可得还。” 游延济拍拍胸腹保证道:“您尽管放心,这尊塑像若只是普通的塑像这枚金精铜钱一点不少原样奉还,如果另有乾坤,还如我猜想的一般的话,那就稳赚不赔。” 见宋清阿不在搭话,游延济又转头看向戴雨农,在询问自家掌柜的意见。 戴雨农此时不懂一颗金精铜钱的价值,直接点头示意游延济尽管放开手干,反正他家里藏着好几枚金精铜钱不怕还不起。 游延济最开始出现在草头村的时候就被刘大庆洗劫一空,但被刘大庆拿走的大多都是些值钱的法宝,一些不上眼的东西游延济还是存着些。 比如他现在手里拿着的一个破麻布袋子。 戴雨农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问道:“这破麻袋不会是用来吹风的吧?” 游延济微微惊愕,没想到自家小掌柜的有时候倒是很识货。 游延济解释道:“小掌柜的说的不错,不过这件吹风袋只是品质最低的山下仿品,放在山下拿些碎银子也能换到,而且力道不好控。先前偶然得到就一直带着指望哪天实在混不下去就倒卖给山下的商贾换点普通碎银子使。”游延济说着又走向庙门口在破烂的庙门上挂上了一个秤砣。 游延济指了指秤砣解释道:“小掌柜的切莫觉得小的行举滑稽,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山水之中有神灵。就比如在穹庐天下各个山川湖泊都有正统神祇坐镇,当然也有许多类似这山中淫祠,可谓星罗密布数不胜数。” “当然这些山水神灵可不是指的古天庭的神灵余孽,只是在山下人间统一称作山水神灵,文庙也懒得计较这些就默认了。” “而神灵之中,也有很大区别。”说到这游延济声音不由自主放低了些,好似很是忌讳。“列如在穹庐天下,除了岱山那位能成带一个神字,其它大名鼎鼎山岳只能称作山君,在往下都不算山水神灵只能称作山水神祇。” 戴雨农有些不解,面露疑惑。 但游延济却不打算往下说了,显然就算在另一座天下他依旧对那位正神心存敬畏。 倒是宋清阿没有太多忌讳解释道:“岱山正神并是武庙那位一把手,只是因为坐镇岱山酆都城所以被尊称为岱山正神。而且岱山正神功德无量境界更是比肩三教祖师的存在,只是没有钻研学说所以无法称祖,而且三教祖师似乎也默许了正神这一名号,而正神本人也不在乎。所以正神一词就此在天下流传开。而那些山君大佬们心存敬畏也自甘以山君为称,在文庙录档记册。” 戴雨农这才明白了所以然,好奇心算是得到了满足。 游延济心中对宋清阿那更是心生敬畏,不愧是朝歌城宋氏,谈及正神事迹也如此不加掩饰,有所依仗就是跋扈。 见宋清阿说完了,游延济又拧回话题继续道:“这山水神灵或者神祇,一般都分为两种,一种是天生地养,山川湖泊自行孕育。第二种由小到大说,就是一些大大小小的人物不论生人还是阴灵如果功德足够,被乡绅肯定。”说着指了指庙里的那尊黑白塑像道“就如这尊塑像,如果能被草头村村长肯定,引导全村人前来祭祀祭拜也算是有了香火,不过如今九大洞天都掌握在文庙和三教祖师手中,如果没有文庙册封依旧只是算的上淫祠。” “再就是由山下君王亲自册封,即便无需文庙点头也能算正统山水神灵神祇,依旧在官方祀典规定之中。” 说道这游延济又偷瞄了宋清阿一眼,不由游延济询问宋清阿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宋清阿也突然记起一些老黄历说道:“传言在万年之前,文庙还没有册立,当时的大商皇朝还未一统,国都还在最东方的武安城的时候,当朝国师就应大商皇朝陛下令册封了第一位大陆水运之主!” 戴雨农吸了口气,这个世界当真很精彩。他看了一眼宋清阿发现她好似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念头,难免还是有些失落。 倒不是宋清阿忌讳什么,而是时隔太久有些秘闻虽然老家匡山有些书籍里有记载但到底如何她也不清楚,在一些都是芈老头小时候当故事讲的,可不可信她也不清楚。 宋清阿瞧见戴雨农略微有些失落又强调道:“到时候你可以多去问问芈老头,而且你去了穹庐之后可以到处走走看看。” 戴雨农咧嘴一笑,可不咋地?迎新送旧,风景在、几如许。 他提起精神招呼游延济继续说。 游延济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如今其实除了方云洲两王朝册封山水神灵神祇无语经过文庙点头外,其余各地的山水神灵神祇册封都是需要文庙点头答应才行的。” 游延济说了这么多,实际上也未说到点子上。但好在戴雨农愿意听着些山水传说,也不计较这些。 游延济话锋一转言归正传,话题重新回到所谓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山水之间有神灵’。 “这秤砣只是凡物,但却有大用,这还是我早些年游历方云洲僻远山区时学到的土法子,那片老林子里有一种野草灵性奇特,编成麻袋竟然有风袋的作用,正面送风,反边吸风。不过力道不可空,就有村民不知道从哪想到的法子在自家门口挂一个秤砣当做度量,这样风袋自己就知道该使多大的劲吹风或者吸风了。” 话音一落,游延济将麻布袋子翻了一个面,右手一松。麻布袋子当真自己悬停在空中。 戴雨农瞪大眼睛只见整个庙中好似狂风大作,无数灰层碎屑,瓦砾被卷起吸入麻袋中。 一般如此大的风劲,哪里还睁得开眼?可戴雨农与宋清阿就这么瞪大眼睛看着狂风大作卷起瓦砾碎屑,丝毫不觉得‘杀’眼,不仅如此就连衣衫都未被卷起过,好似两人身怀定风珠和这座破庙隔绝开来,完全不受影响。 紧接着游延济双手一拍,一切都戛然而止。 麻袋鼓鼓落在地上,游延济也不管自顾自走进破庙中随手伸出食指在门栏上划了一下,不沾丝毫灰尘。 戴雨农凑到香案上一看,一旁放着的清香丝毫未动,拿起一看清香底下却是不沾丝毫灰尘,当真绝了。 有了这东西每逢过年就不必忙着大扫除了,平日里也不用抽出时间打扫屋子能省下时间练拳了。 游延济嘿嘿一笑好似邀功一般说道:“小掌柜的怎么样?神奇吧?” 宋清阿先前的确有些大开眼界,不过这会冷声道:“说到底还是没干正事,一颗金精铜钱就是让你拿来倒持屋子的?” 游延济猛地一缩脖子,差点忘了正事。 游延济急忙圆了回来道:“这不管是不是淫祠,总归有神祇,我们不知道神祇是否还存但总归还是要做到礼敬,帮忙除尘也算表达敬意,示好。” 行路难 第四十二章:神灵是小人 对于山水神灵神祇的敬畏之心,总归一句信则有不信则无。 游延济从案台上拿出三根清香,在手中舞了舞,三根清香无火自燃。 游延济小声念着口诀,清香就如绸带飘向略微残破却不沾灰尘的塑像。 宋清阿微微眯起,心中不由得对游延济有些其它看法,宋清阿心中有些犹豫,拿不准到底要不要让游延济继续跟在戴雨农身边。 单说见识与出世处事有游延济跟在身边对戴雨农而言自然会少走一些弯路,将来行走在穹庐天下也能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但游延济给她的感觉很怪,总觉得这位沉浮草野身份低贱本事不大的野修藏着一股不为人知的高深莫测。 老有言‘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静者为能见微而知著。’宋清阿虽然算不得‘静者’但却能凭借敏锐的直觉察觉一些蛛丝马迹,可每当随着苗头深究下去的时候就会断了线索。 宋清阿不止一次去请教过燕青,经过好几次反复侦查之后燕青都确认无误游延济元丹内或者心湖中毫无内敛的神通暗藏在内,最后燕青烦不烦胜烦丢下一句再问就一剑刺死他拉倒。这才让宋清阿消停了下来。 戴雨农瞪大眼睛看着,先前那会还觉得只要能飞天遁地,御剑腾云就算是神仙,这回再一看游延济手段层出不穷,自己都有些自惭形秽。 说白了自己都是蛮干,一点神仙法术都不懂的。 随即问向宋清阿:“这里面有什么门道能讲?” 宋清阿解释道:“正如他所说山水有神灵神祇大大小小数不尽数,一座天下何止千山万水?十座大山之中或许只有一座山中能有山君坐镇但放眼天下有无数这样的十中有一。万年来桑海沧田,有些深山如今的确没有山君坐镇但不代表曾经没有。” 宋清阿指了指塑像:“别看这尊塑像藏匿在沟壑之间,但比较穹庐天下的一些荒山要幸运的多,最起码塑像还在。” 戴雨农问道:“那是不是每一座山头都能诞生一位山君?” 宋清阿摇摇头:“册立山君水神河河伯并不是嘴上说的那么简单,规矩重重,其中到底是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戴雨农想到那个名叫穹庐天下许多山脉河流走势如地球相差无几并问道:“山君所处的位置是否与山脉有关?” 宋清阿点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戴雨农恍然大悟,如果这尊塑像真是山君塑像,那么他先前所想就是错的,这尊山君塑像不是招摇山或者堂庭山两座大山的山君,而是整个鹊山的山君! 戴雨农想的出神突然被一道刺眼的金光拉回思绪,戴雨农眯起眼看着站在塑像前的游延济不明所以。 “有有有!成了成了!”游延济欣喜若狂,要不是因为要施法念咒他恨不得手舞足蹈。 此时就连宋清阿都有些难以置信,这可真天上掉金馅饼的事。 先前詹拮城说戴雨农太善兜不住福,如今看来宋清阿倒是觉得是戴雨农福缘太好怕是吃不了还得兜着走就难免有些招摇过市惹人眼红遭人觊觎。 “出剑!”宋清阿回过神,言语间糜渎就已经横于破庙之中,飞剑糜渎剑身依旧被五彩琉光包裹但随着宋清阿话音刚落,整座破庙顿时置身于奇妙的境地之中,四周星河璀璨,无数五颜六色的光团沉浮在三人四周,壮丽而缥缈。 定睛一看那些光团如同一颗颗星辰,拳头大小只不过皆是虚影并非实质,但依旧令人叹为观止。 戴雨农的凝雷就要显得朴实无华许多,只是悬停与戴雨农身侧,不声不响毫无玄妙可言。 但正是因为凝雷的现身,那金光瞬间开始暗淡下来。 正如游延济所猜想、期待的那般。 这尊塑像依旧暗藏灵性这是一尊山水神灵的金身,如今虽然破败但并未完全消散于天地,已然有所残存,一颗金精铜钱就像一道惊雷唤醒了这尊山水神灵的最后意识。 每一柄品秩不低的飞剑都蕴含有各自本命神通,其神通之大与飞剑本身品秩息息相关之外自然也受使用人自身境界的影响。 宋清阿召唤出糜渎,释放糜渎飞剑内小天地除了防止这尊浑浑噩噩意识模糊的山水神灵,以强弩之末之姿突然暴起伤人外,也是要让它无所遁形。 毕竟身为这一地山君即便只有一口气吊着一旦远遁想要在找到那可真是如海底捞针一样难了。 而且这尊山君如今只是残魂一缕,金身虽在但是破败不堪,这些年也就戴雨农一人的香火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何况如今三教祖师已经彻底掌握了九座洞天的法则,没有文庙册封这尊山君残魂实际上如同孤魂野鬼,这间破庙不论是破败还是香火鼎盛都是淫祠一间,在凝雷蕴含的雷法面前如何不怵的慌? 游延济手中三柱清香燃尽,那枚高悬于头顶的金精铜钱最后一点金光碎片消失殆尽,叮当落地发出一声脆响,最后沦为凡物。 原本万丈光芒四射的金身,因为凝雷的缘故缩成一团,但金光里的景象依旧不可见,但此时随着金精铜钱落地忽然内敛,一个巴掌大小的小人出现在三人面前。 小人头顶盘发插有一截树枝,树枝分三节,两节在上,一节在下,各顶一片绿叶。 小人迷迷糊糊揉了揉眼,好似睡醒朦胧刚刚睡醒。 他茫然四顾将游延济,宋清阿,戴雨农三人各自扫了一眼。 最后咦了一声瞧见地上那枚铜板顿时打起了精神,飞掠到地上抱起那枚铜板在脸上蹭了蹭。 最后猛地身子一僵死死抱紧铜板看了一眼游延济,又看了一眼宋清阿。好像是害怕被人抢了去。 最后竟是轻轻一跃,跳到了戴雨农的左肩上,既不客气也不忌惮,将铜板垫在屁股下双手环抱在胸一副狐假虎威的势头。 宋清阿收回糜渎四面漏光的破烂庙宇顿时恢复如初,凝雷也消失不见。 紧接着那座黑白塑像瞬间化作齑粉,都没能留下一块石块。 三人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但吓的这小人却是一哆嗦险些从戴雨农的肩头上跌落,好不容易揪住戴雨农的衣服稳住了身子,就指着那堆齑粉叽叽喳喳也听不清说些什么。跟鸟叫的似的,不过看这神态举止显然是在破口大骂了。 游延济嘿嘿笑道:“掌柜的,您这回可算发大财了,到时候这小家伙只要能安然成长,您可就是这附近群山之主。” 宋清阿神情恢复平静如水,哪有那么简单?光看这架势就知道是个吃钱的主,要是有香火还好,若是没有还不知道得吃多少金精铜钱才能长大。 小人应该是骂够了,气喘吁吁刚要重新坐下,这时候水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宋清阿身上绕了过来,也不知道是对这小人好奇还是饿的,用着舌头推了一下小人后脑勺,小人一扭头就见一毛茸茸的脑袋朝它吐着舌头,吓得铜钱都不顾拿一溜烟就窜进了戴雨农衣领里,蒙着脑袋瑟瑟发抖,显然吓得不轻。 水草一见这家伙竟然占了自己的窝躲进了自己主人的衣服里顿时就来了脾气,一副要和小人分个高低的架势,好在戴雨农眼疾手快一把掐住它的七寸然后扔给了宋清阿。 只觉得失宠的水草一脸委屈,蹭了宋清阿的脖子,顿时没精打采。 宋清阿觉得好笑,抚了抚它的脑袋,给以安慰。 “这是那位山神老爷?”戴雨农指了指自己的衣领处问道? 游延济倒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我知道掌柜的心善,不过在回答您问题之前,还希望掌柜的能答应我今天我所做所为您都被记在心上,可行?” 戴雨农眉头一皱,不知道游延济葫芦里卖着什么药,看向宋清阿,询问她的意见。 宋清阿竟是难得同意游延济的做法回道:“情理之中,也是好心。” 游延济这才放心解释道:“这尊山君真身应当是山水具象所化天生地养,先前只剩一缕残魂,想要重修金身难如登天,且不说要上报文庙流程繁琐,再则掌柜的可有金精铜钱为其修复金身?不说金精铜钱,掌柜的可有能力让世人信奉祭拜这尊山君为其讨来香火?倒不如打散一身道行功德重修一场,认您为主也算背靠大树好乘凉,毕竟这些年的香火都是您一人供奉的。也算是知恩图报。” 游延济说的委婉,但戴雨农还是听明白了个大概,面色不悦质问道:“你是仗着他苟延残喘,无力反抗毁了他一身道行,然后借着神仙钱重新为他吊了一条命?” 游延济这种做法无异于是将一位好不容易修炼成人的大妖,趁着它丧失抵抗能力之时一巴掌打回原形,然后仅存一点灵性留在体内,让其重新修炼一次,沦为走狗鹰犬,至此前世被一刀斩断。 游延济低着头没说话,一副认命的样子。 倒是宋清阿替他解围道:“就算不这么做,它也会就此消散于天地间,重新反哺这方圆百里的风水气象,到时候能否在重新凝聚成山水神祇还两说,如今这么做算是救了它一命。” 戴雨农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 他低头看了眼衣领里的小人,这会儿竟然是咧着嘴,双眼眯成缝冲他一笑,即便浑身还在瑟瑟发抖,显然被吓得不轻。 他不由得想起詹拮城临行前的与他和宋清阿在饭桌上将的那翻话,如今也算是得到了佐证。 游延济算是彻底打砸了他的金身,那么他戴雨农一定尽心尽力再为他塑一座金身,虽然不知道这位山神曾经的事迹,但能被草头村前人建庙供奉显然是功德无量。 戴雨农绕开这个话题问道:“他为何如我亲近?” 游延济重新抬起头解释道:“小的刚才施法属于道教一门神通,类似天师府一种施坛布教,只不过是东拼西凑来的,恰好对着些苟延残喘的山君水神河伯有用,在穹庐天下大多数的野修都会殚精竭虑学上一点半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天赐福缘像掌柜的这般捡到一处金身破碎奄奄一息的淫祠山水神灵神祇炼化成小人携带在身旁,到时候不论是上交个文庙赚些功德也好,或者是暗自操持重新建一座淫祠也罢都是稳赚不亏的买卖,大多数的野修都会选择后者,因为这样一旦淫祠有了起色,只要但行好事,稳住一方水土风水气运,到时候即便被文庙问责,只要没作恶一般文庙也会默许顺理成章让其在这里扎根,立山头也好,开仙府也罢,都算是脱了野修这身皮。” “这金身小人与掌柜的亲近,也是因为先前掌柜的诚心上香,虽然这金身小人如今算是另一位山君老爷,但这类天生地养具象而成的山水神灵本就玄之又玄,好似体内藏有众妙之门,到底是为何,小的也说不清。” 其实游延济有一点没说,他本来是可以让金身小人与他自己亲近,认他为主的,只不过捡到了一尊山水神灵小人,兹事体大。他可不敢动歪心思,莫说身旁还有个燕青,即便没有他也不敢投机取巧据为己有,草头村卧虎藏龙,到时候这尊小人一旦出现在草头村稍微有点道行的人都能看得出其中蛛丝马迹,都不用田舒厚动手,刘大庆就能几拳打死他。 再则游延济是个聪明人,什么样的人走什么样的路,吃什么样饭。正如芈正则所说,他就是个戴雨农吃肉他喝汤底,沾光的命,如此深厚的福缘他怕是有命抢没命花。 行路难 第四十三章:树欲静风不止 没了塑像的破败庙宇这会真的是萧条凄凉了,但戴雨农还是好好收拾了一番,三个大人,一条四脚蛇对着破败的庙宇忙的不亦乐乎。 水草在以往可都是不怎么愿意和戴雨农忙活着忙活那的,除非戴雨农去漓江边上喊它,嚷嚷着带它出去玩,今日却如此殷勤? 戴雨农晓得是怎么个原因,还不是因为这几天他特意疏远了水草,今日又凶了它一顿?万物有灵何况水草也算得上是灵中翘楚。 唯独那小人瞪大眼睛一脸好奇趴在戴雨农衣领上看着热闹,时不时要指指点点。 忙活了一阵但也并不太累,只是简单重新摆放了些陈设,将一些没有破旧的物件都给扔了出去。 准备返程的时候已经临近响午,这时候他们才发现今天的暑气好似消了些,难得有一层厚厚的乌云笼罩住了煌煌大日。 漫漫和风,也随着几人的下山逐渐变得狂躁起来。 戴雨农站在漓江的桥上,水草已经从宋清阿身上溜进了水里。 他忍不住望向招摇山,放眼望去一片翠绿。却又有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景象。 “要到秋分了,这或许是今天夏天最后一场暴雨了。” 戴雨农神色突然有些感伤接着说道:“在以前的时候,草头村附近向来都是冬暖夏凉。但节气很重,说入秋那就是入秋的。就跟詹先生的教学一样,严谨的很。” 三人并未就此驻足而是继续前行,依旧是两人在前一人在后。 “詹先生好像走了有些日子了?”戴雨农在詹拮城宅子旁又停了下来,没有太多的伤感,应该是因为这段时间宋清阿一直都住在这儿,让这间不大却为两位教书先生挡风避雨的寒酸宅子添了些生气。 宋清阿率先走到门槛上坐下道:“下任教书先生应该也快来了。” 游延济识趣的自己一个人先回了家,戴雨农看着道路前方,不知道是在等人来还是在送游延济走。 看着游延济消失在拐角,这才坐倒宋清阿身边,戴雨农没有矫情,他不会因为詹拮城为他做了很多就会对将来那位教书先生有所抵触,他尊重敬重詹拮城,也敬重与詹拮城所有同根不同源的先生。 “应该不会再有所谓的天官天君了吧?”戴雨农问道。 宋清阿摇摇头不确定,“不知道,文庙如果到现在都没有问责此事,那么应该也不会再插手此事,派来的先生应该会有儒圣亲自钦定,有可能会是詹先生的某位好友也说不定。” 这么一说戴雨农倒是愈发有些期待了。 宋清阿见他莫名向后倾了倾身子,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屋内。 顿时明白他在想什么,一巴掌重重拍在他脑袋上没好气道:“我每天闲下来都会整理屋子,还用你操心啊?” 戴雨农有些难为情的挠了挠脑袋解释道:“这不是乡下嘛,烟尘大脏的开,也不好收拾。” 宋清阿用手中推了他脑袋一下。 “山高水长,水倒流是天灾。” “嗯?”戴雨农有些疑惑,不知道宋清阿怎么来了兴致感慨? 宋清阿侧过头微微一笑接着说道:“天高路远,在相见是喜逢。” 戴雨农心头一紧顿时醒悟过来,之前宋清阿与他说过她就要回去了,可除了今天其实都没怎么好好和她一起聊聊天,发发呆。 现在听宋清阿这么感慨,戴雨农一下惊起眉头都快拧成一团,问道:“今天就走?” 宋清阿瞧见戴雨农这一惊一乍的冲他翻了个白眼,“我又没说,你激动什么?” 她又叹了口气道:“这话寻思了很久,准备临行前说你听的,结果今天这天时地利挺有兴致,忍不住说出来了。” “你放心,晚点我会在翻翻书,詹先生书桌上有很多这样的句子,不过我刚才说的是自己想的,估计下次只能是摘抄的了。” 戴雨农好气又好笑,无奈摇头,这妮子认真起来的模样倒是比一般女子更可爱。 当宋清阿身上水草的气味彻底消散之后,小人才胆怯怯的探出脑袋,发现彻底不见水草身影后才一个蹦跶落在地上,又是扭脖子又晃脑袋倒是讨喜的很。 宋清阿正准备伸手逗弄逗弄这小家伙,没想到这小人反应极快,连滚带爬揪着戴雨农的裤脚又蹿进了戴雨农的衣领里。 如此同时,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大哭着就冲进了詹拮城的屋外。 草头村里姓戴的人家很少,但这小孩就是与戴雨农同姓,名叫戴玉岱。 名字是老村长亲自取的,相比戴雨农,戴玉岱这个名字就显得贵气很多。 老话说三岁看老,可这七八岁的戴玉岱却真是对不起这么好一个名字。 在詹拮城手底下读书那会就是属于那种‘文不成武不就’的样子,字写得七扭八歪,都能被田翼嘲讽成蚯蚓爬爬,虽说田翼不是那种读书的料子,但起码拳头硬还真没人敢招惹他,可戴玉岱却打小就性子软弱的很,经不起一点委屈,受了委屈也只会哭鼻子。 戴玉岱先是一愣,看着以往最是照顾他的詹夫子家门口竟然坐着是戴雨农和一个不认识的姐姐,恍然间才记起来爹说过,詹夫子已经走了。 顿时戴玉岱哭的更大声,最后竟是坐到地上又哭又闹。 宋清阿一头雾水,戴雨农也来不及解释,只好上前蹲下身子轻声问道:“戴玉岱你干嘛呢?谁又惹你了?”在草头村戴玉岱好哭鼻子这事是出了名的,所以一般很少有人去招惹他,相比较爱哭鼻子的戴玉岱,那些孩子更愿意去招惹怎么欺负都不还嘴的戴雨农。 戴玉岱压根不管他,只顾自己哭着,看着架势得把眼泪哭干了才行。 戴雨农也不急,就这么静等着,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鼎鼎大名的鼻涕大王戴玉岱才消停了下来,止住了哭闹却止不住哭腔,还在不停抽噎。 戴雨农哄骗道:“詹先生临走前可交代我了,说让我好生照顾你,你要是被人家欺负了可以跟我说,我可以帮你讨回公道。” 戴玉岱双手沾满灰土,这回胡乱抹了抹脸更是整的像个小花猫,埋汰的很。 “詹先生真的走了?” 戴雨农点点头,不过生怕戴玉岱又禁不住打击哭了个天昏地暗倒是换了个说法:“詹先生回家走亲戚去了,路途远着呢,估摸着得过完年才能回来。你这是怎么了哭的这么凶?想詹先生了?詹先生可说了鼻涕大王要是想夫子就好好练字背书可不能光空想。” 听见戴雨农这么说,戴玉岱这才好受点,擦了擦鼻涕又在戴雨农衣服上擦了擦手。 戴雨农好似习惯了这样,倒是身后的宋清阿面色一沉有些不悦,更是不理解。 “那没事了,等詹夫子回来再说,可不指望你了,你还不如我呢,我还会哭鼻子,你遭人欺负了跟个闷葫芦似的,你可别看我只会哭,我心里骂人可凶了。”说着戴玉岱自己爬了起来,一边抬起胳膊擦了擦眼睛一边说道。 戴雨农眼尖,一把握住戴玉岱的胳膊,神色沉重问道:“你娘留给你的手环呢?” 宋清阿听到戴雨农语气不对,起身走了过来询问道:“怎么了?” 戴雨农握着他的胳膊生怕他跑了,向着宋清阿解释道:“他叫戴玉岱,往前推几代跟我家也算至亲,他爹前些年打猎丢个右臂,娘亲走的又早,不过比我好些,他娘走的时候还给他留了个手环,这会不见了。” 戴玉岱一副都借给窗事发的模样,祈求道:“戴雨农这事,你可别告诉俺爹,我会被他打死的!” “在哪丢的,我陪你去找。”戴雨农拉着他就又往外走。 没成想却戴玉岱却有些不情愿,差点又要哭出来委屈道:“被神仙老爷抢走了!” “说是那这些钱买的,我没答应要卖的!”戴玉岱掏出几枚品相不佳鬼脸钱摊在手心。 戴雨农只是扫了一眼,神色不善望向宋清阿。 宋清阿道:“纸是包不住火的,詹先生离开草头村的消息显然早就已经被外界知晓了,只不过没人敢率试探,显然这孩子手上的手环肯定价值连城意义很大,不然也不至于如此沉不住气。” 戴雨农沉思了片刻,重新掏出了那柄红刀佩戴在腰间汗颜道:“本来想着今天还给你的,现在看来还得借用一会。” 宋清阿倒是没接这茬只是轻声道:“我和你一起去,顺道再去向芈老头问问金身小人的事。” 但刚走到村口,一直握着戴玉岱胳膊的戴雨农却停了下来,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隐约有些迟疑不决。 宋清阿看得出他的顾虑说道:“有燕青和芈老头在,没什么事。再说了在草头村你们是地头蛇,可到了飞升城不一定说话管用。” 戴雨农这才下定决心,握着戴玉岱的手更紧了些,步子也迈的格外坚定。 一路上沉默无言,唯有小人在自顾自伸长脖子东瞧瞧西看看,戴雨农一手紧拉着戴玉岱,一手紧握刀柄。 进了飞升城,温凤窝铺子里却只有燕青一人,说明来意后,燕青坐在门槛上猛的一拍门栏道:“还有这事?揍他娘的!” 行路难 第四十四章:金鼎宗臧宏祖 燕青虽然表现现的一副义愤填膺,但坏心思却没停。 她轻轻一勾手,藏在戴雨农衣领里的金身小人就被她强行拘押到了手里。 燕青两指捻着小人的树枝簪子,金身小人四肢胡乱划桨,没折腾几下就开始‘装死’了。四肢垂着一动不动任由燕青把自己捻着晃来晃去。 “这玩意还挺有意思。” 戴雨农看着燕青只发憷,都说山上神仙喜欢吞食灵丹妙药仙草,也不知道这位前辈会不会把这小玩意一口吞了。 燕青无意间瞥了一眼戴雨农,瞧见他神色怪异,没好气道:“我借来玩会又不是不还你,你这什么表情?” 戴雨农嘿嘿一笑,浑身不自在。 燕青也懒得搭理他说道:“芈老头升官了在城主府做城主,你要找人可以找他去,所有从穹庐天下到钓台天小的修士他哪都有记录在册。” 宋清阿也有些吃惊,这飞升城城主怎么说换就换了?芈老头不是一向与武庙那些前辈亲近吗?特别是对燕青跟对自己家亲孙女的似的,按理说城主这位置文庙换谁当也不会让芈老头来坐啊? “愣着干嘛?你当心到时候那人掐好点离开了飞升城,到时候我可没工夫帮你们找他们算账。” 宋清阿点点头,率先离去。 戴雨农想归那么想,但肯定不会那么认为燕青真会把小人给怎么着了,吃点苦就吃点苦吧,就当是背地里给水草出出气。 这会戴玉岱都不用戴雨农拉着了,自己就拽紧了戴雨农的衣角,看到戴雨农腰间佩刀一副真要为他出头的架势他倒是心虚了。 “戴雨农,咱们还是算了吧,回去我就跟我爹说我不小心弄丢了,挨顿打就挨顿打,反正我爹都没我娘了,不可能舍得在打死我这个儿子。” “不打紧。”戴雨农按了按他的肩膀。 戴玉岱再次劝道:“咱们还是回去吧?别人是天上飞的神仙,你总不能拿把刀就头铁往前冲是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说了你那刀都还没我胳膊粗顶个卵用啊......” 戴玉岱叨叨了一路,戴雨农也不搭理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进了城主府。 因为宋清阿的缘故,这一行人就跟回自己家似的,还有人领着路。 到了城主府戴玉岱算是安静会了,着实是被城主府的金碧辉煌给震惊的无以复加。 如今城主府能有这气派还真是托了上任城主君旭的福,各种装潢也好,假山奇石也罢,都是各大宗门教派,山头仙府赠送的。 在芈老头先知先觉的情况下,三人就直接被领进了书房。 芈老头正低头看着通政司汇来的题本,瞧见三人来了只是稍微抬了抬头,示意他们坐下稍等会,自己则继续低头在给内题本上写写画画。 昨天他说今天会很忙,是因为早在几天前就收到了文庙一封密信,是由詹拮城亲自着笔书写,主要是请芈正则能接下飞升城城主的位置,因为詹拮城另有一事相求,而这件事关乎草头村事宜,准确说是关乎草头洞天。 说白了芈正则是被詹拮城请来的,芈正则是给了文庙儒子一个面子,要不然别说只是一个白鹿洞书院和三九书院两个副院长拱火,你就是穹庐天下一百二十多座书院一起拱火他芈正则一样说不干就不干。 其实打戴玉岱进入书房开始,芈正则就窥进他的心湖,将事情的原原本本看了个透彻。 见芈正则放下了毛笔,伸了个拦腰。 戴雨农这才准备起身,告知芈正则事情原委求个公道。 没成想芈正则伸出手向下压了压说道:“什么事我已经知道了,这事是你自己处理还是老夫替你出头?不必客气放下我俩这交情不说,这件事本就是我们这些外乡人做的不对。” 还没等戴雨农回话,宋清阿率先拍板说道:“这事我们自己处理。” 戴雨农也不拒绝,既然已经跟老掌柜的打了招呼,他也就不再忌惮什么。 到时候是息事宁人还是拳脚相向他都随便。 “那家伙叫臧宏祖,正在温酒楼里喝酒,这会去你们应该还能赶上一顿热乎饭。” 宋清阿起身离去,戴雨农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告辞离去,刚一只脚踏出门槛,才警醒里面还坐着一个灰头土脸的戴玉岱。 芈正则呵呵一笑道:“小家伙就留在这吧,温酒楼热闹归热闹但也乌烟瘴气的很。” 戴雨农前脚刚走,芈正则就急急忙忙从椅子上挪步几步路的路程都是小跑着过来的。 他也不嫌脏,伸出手就在戴玉岱身上按了按揉了揉,走的是穹庐天下祝由一脉摸骨的路子。 戴玉岱也不敢动,只好由着眼前这老家伙对自己动手动脚,住这么大宅子自己可惹不起,估计整个草头村加起来都没人家有钱,被揉两下就揉两下吧,可不能在瞎惹麻烦了。 摸完骨,芈正则又神情凝重掐指一算,啧啧道:“难怪詹拮城要留下这个座草头村,各个了不得啊?” 他蹲下身子,用袖子擦了擦戴玉岱脸上的污渍,露出和蔼慈祥的笑脸问道:“小家伙要不要跟着老夫研究学问?” 温酒楼来历很不简单,估计除了城主府的城主以及两位副城主没人能知道其根脚来历。 来历不清自然传言就不少,最可信的都说是那位身无分文却被称为天下‘财神爷’的王赊霞。 戴雨农距离还有温酒楼百十来步的距离就瞧见了为熟人。 一身白衣的应钺伸了伸懒腰散去一身酒气,更显得仙气飘渺宛如谪仙。 可下一刻当应钺掏出一根戴雨农赠予他的茶烟叼在嘴里,开始吞云吐雾之后,立马就破了功。 “我还以为你不在飞升城呢?”戴雨农对应钺感官不错,这会上前主动搭讪。 应钺撇过头瞧见是戴雨农当即就兴奋起来,起身解释道:“也刚到不久,刚返回飞升城?怎么我不在的这几天又赚大发了?来温酒楼打打牙祭?正好,我这还没吃饱呢,给我加双筷子加个碗?”说完他又朝着宋清阿点致意算是打了声招呼。 宋清阿没搭理他,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实际上和燕青都是属于那种对不熟的人,都是不苟言笑的一类人。 应钺也不在意,嘿嘿一笑拉着戴雨农就要往里走。 戴雨农摆摆手道:“我是来找人的。” 应钺眉头一皱,打量了一下戴雨农见他一直紧握刀柄也发觉了戴雨农这会是来这不善。 应钺明显察觉多日不见,戴雨农的境界更为稳固,隐约中流露出的气息也更加锋锐。 “你可别惹事,这温酒楼幕后老板可不简单。”应钺好心劝阻,即便戴雨农是与宋清阿同行,可飞升城如今怎么说也是文庙的地盘,先前燕青脚踢君旭已经是打了文庙的脸,如今要是在惹事,即便文庙那些人不招惹宋清阿但说不准就会拿戴雨农开刀,宋清阿能保的了戴雨农一时但也保不了一世,他是正担心戴雨农莽撞了,做事不计后果。 而且很显然飞升城轮换城主的事情如今应该是还未传开,他也担心到时候燕青和宋清阿走了之后君旭会暗地里找戴雨农的麻烦。 宋清阿虽然谈不上对应钺有多少好感,但也说不上厌恶,瞧见这会戴雨农都和他聊上了把话题转了回来问道:“臧宏祖认识吗?” 应钺神情一变,这不刚才臧宏祖的酒桌下来吗?心想臧宏祖好似也是昨日刚到飞升城能和戴雨农扯上什么关系?而且看这两人架势那明显是来找麻烦的,他可不想因为臧宏祖和戴雨农产生什么芥蒂,倒不是担心因此与朝歌城宋清阿产生不愉快,再怎么说宋清阿与他都是晚辈,在大人物眼里同样都是人微言轻,他在乎的戴雨农这个朋友。 应钺心里打好腹稿说道:“认识,先前打过交道,点头之交吧?有什么事先说说,尽量能坐下来谈的事情就别站着动兵戈了。” 戴雨农沉默片刻仔细想了想也觉得应钺说的对,毕竟他也不想给宋清阿和芈老掌柜惹麻烦。 三人从酒楼门口挪到了一旁,戴雨农并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说了个明明白白,应钺从中也得知了飞升城易主这件事。 显然他还是小看了戴雨农的长辈缘,不过他更加笃定要和戴雨农打好关系,于公于私都要! 应钺盘算了片刻开口道:“要不这样,我先进去替你说道说道,能要回来最好,毕竟臧宏祖所处的金鼎宗势力的确不容小觑。” 听到金鼎宗这三个字戴雨农与宋清阿互相看了一眼,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先前那个金鼎宗下宗玉鼎水榭找完麻烦,这会又轮到上宗了。 宋清阿点点头,她也不想戴雨农在这个时候一来就招惹上宗门这样的庞然大物,但要是臧宏祖不识趣她也不介意让这些豪门子弟见识见识她的嚣张跋扈。 见宋清阿点了头,应钺并扔了烟头向酒楼里走去,希望臧老弟能给个面子,这样自个就可以在要根茶烟了。 行路难 第四十五章:拔刀 因为这会并不是饭点,而且温酒楼当真是用吃饭喝酒的吗?山上修行到了一定境界哪个不是餐葩饮露超凡脱俗?温酒楼实际上也不是用来让这些人吃肉喝酒的,一则是让那些宗门大派能出风头,二则是让那些神仙老爷能给真正享乐,第三并是因为温酒楼里传出来的一些小道消息往往要可信度很多。 温酒楼此时就臧宏祖那一桌,位置选的极好靠着温酒楼后院里的镜花水月,都不许刻意伸长脖子去瞧,随意瞥一眼就能瞧见里面祥云升腾,飞仙起舞。 台上还有位看似枯木将朽的说书先生,这会正在闭目养神心中打着腹稿,盘算等会到了点该说些什么。 温酒楼之所以在酒座飞升城如此出名被认为幕后老板是王赊霞,其中一点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位传自百晓生一脉的说书先生。 在八门之中百晓生一脉的说书人可是极受追捧,‘通古说今’,而且所说之事文庙极少出来辟谣。 而且文庙颁发的照身帖上还会专门烙印一种指甲盖大小图腾用来证明其身份。 三教通过文庙这种手段也算是收服三教之下诸子百家五花八门三十六行的人心,逐渐也尊定了以文庙册封钦定才为正统的形象。 应钺起先就坐在臧宏祖身侧,这会重新落座之后自然而然很是轻松的重新又加入了谈笑之间。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其实这一桌子人其实自有臧宏祖算得上身份显贵,虽然如今穹庐宗门林立,但能担的起宗字的还真不是一般名门大派山头仙府能够比拟的,且不说宗门内需要一位地仙坐镇,最起码还得有好几位有望跻身金丹境的伪圣作为候补,金鼎宗立宗的祖师爷立宗之时就是一位元婴境神仙,其下六位金丹境经过这几百年的时间也顺利都跻身了元婴境,最不济的如今而也是金丹瓶颈,如今传言金鼎宗那位祖师爷很有可能已经跻身仙人境。 按实力底蕴应钺才只能算得上第二位,毕竟是方云洲庆安王朝的大皇子,名义上的太子,自然不是一般名门大派可以相提并论的,何况庆安王朝这几年颇受朝歌城女帝亲近,那位庆安王朝的陛下可不止一次两次觐见了女帝。 应钺灌下一杯仙酿拢着臧宏祖而肩膀轻声道:“听说臧老弟在来飞升城的路上花了几枚鬼脸钱从草头村一个孩子手里买得一件手环?” 臧宏祖闻言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随口答道:“那可不,可是一件上等的纳芥,不过设有重重禁制还得等我回去找长辈好好钻研一番看能不能破解其中玄妙。” 说着臧宏祖还掏出来拖在掌心上供几位好友过目。 这手镯样式一般,玉石与木头融洽镶嵌而成,玉石上雕刻龙型图样头朝左尾朝右,木头是雕刻着的是玄鸟一只,头尾真好与龙型图样相反,龙玄鸟身形互相交错盘旋栩栩余生。 臧宏祖还特意炫耀道:“可别小看这玩意,我可是以秘术其空间大的惊人,甚至可以长期纳存活物,不仅只是一枚纳芥,更是法则严密的牢笼,是件攻伐利器。” 应钺想要伸手去哪,却被臧宏祖率先握住,他打趣道:“莫非应老哥这是见财起意?” 应钺微微一笑道:“这等宝物区区几枚鬼脸钱能买到?小孩子的买卖可作不得数,待会要是家中长辈过来索要臧老弟可如何是好?” 臧宏祖哈哈哈大笑回道,好似嘲笑应钺杞人忧天“穷乡僻壤的向下土著,私藏这种东西就是暴殄天物,就算真找过了如何?我金鼎宗许他锦绣前途并是!将他一家老小搬到金鼎宗做那扫地的仆役在山下人眼里都是人上人。” 应钺脸上依旧堆着笑意道:“在怎么如何都是在不经世事的孩子手里得来的,传出去难免落人口实,说上一句强取豪夺也不为过。” 此话一出,气氛当即就降了下来,刚才还附和的几人当即就陷入了沉默不在搭话。 应钺却视而不见继续道:“这草头村可是卧虎藏龙,你那下宗的玉鼎水榭的长老章万石可是就死在飞升城城门,门口!” 这番话应钺可算是当着众人的命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臧宏祖的脸上! “啪!” 要不然怎么说温酒楼来历不俗?由着臧宏祖这样猛地一拍桌子,红木桌子竟是纹丝不动,就连碗筷都没挪个位。 臧宏祖起身,俯视着应钺讥讽道:“庆安王朝的大皇子可真是爱民如子?我可没听说这草头村方圆百里有你庆安王朝一杆大纛啊?就算有插的应该也是大商皇朝的旗帜?轮得到你一个区区藩国皇子在这威胁我?” 应钺脸上的微笑顿时化作一种讥讽,他起身正了正衣衫,刚刚臧宏祖那一巴掌虽然未能奈何得了桌子碗筷,但余下的劲风却是震的几人衣衫不整了。 “臧老弟这是激动个什么?老哥不也是为你好?草头村可是詹先生的地盘,老弟做事可还是得悠着点。” 臧宏祖呵呵一笑,一脸讥讽。“拿詹拮城吓唬我?可我不用,信不信下次在见面你这个庆安王朝的大皇子还是皇子?而我臧宏祖却是一宗之主?” 应钺啧啧啧道:“臧老弟说话就太不留余地了,惹祸上身啊,得亏本殿下和你只是点头之交酒肉朋友,还不需要割袍断义自证清白,要不然等会殃及池鱼我区区一个庆安王朝可担待不起。” 应钺要走却被臧宏祖挡住了去路,在看身后一位臧宏祖的鹰犬走狗也挡在了身后。 但应钺却一点不慌张,先别说这是在飞升城,就这栋温酒楼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撒泼打滚的地方。 “怎么要动手啊?来你动一个试试,最好打死我,不然我以后可得好好看看这温酒楼的老板到底是谁,将来是那位大人物亲自向你们金鼎宗讨个说法!” 咬牙切齿的臧宏祖就这么被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应钺撞开了路! 望着就要跨出门槛的应钺冷声道:“等我回了穹庐天下一定亲自去瞧瞧你庆安王朝到底有几斤几两!” 应钺收回腿,看着一直站在门口的小儿问道:“在温酒楼骂人不碍事吧?” 小儿只是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应钺会过身冲着臧宏祖骂道:“傻犊子玩意!”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云淡风轻的跨出温酒楼。 因为有秘术加持,温酒楼里面的一点声音也传不出外面来。 应钺摇了摇头朝着戴雨农说道:“你还是揍他一顿吧,打不过不要紧,都不用送仙子出手,我第一个帮你!” 戴雨农问道:“他不还?” 应钺添油加醋道:“何止不还啊?连着我都骂了一遍,我都搬出詹先生的名号了,他连詹先生都骂!” 宋清阿瞥了他一眼,他肯定知道应钺这会是在胡说八道,金鼎总虽然说宗门但绝对不敢出言诋毁文庙詹拮城的。 戴雨农眼神一冷,废话不说迈进温酒楼,宋清阿随后,应钺最后。 应钺刚要警告戴雨农温酒楼不能动武,那小二心湖忽的响起一道声音,小二眉头一拧向前几步朝着戴雨农几人行了一礼说道:“掌柜的说了,如果戴小哥可以打碎一张桌子椅子,我们温酒楼倒赔一枚鬼脸钱!” 宋清阿与应钺同时望向小二,前者一幅不明所以的样子,后者则是鼓吹道:“戴雨农死劲给我揍他丫的!” 戴雨农卸下红刀,刀鞘搁置在一旁的桌子上,刀尖指着手里正拿着手环把玩的臧宏祖道:“东西,还回来!” 臧宏祖那一行人面面相觑还没从小二的那一番话语中回过神呢。 倒是一直追随臧宏祖的那个鹰犬走狗是个直肠子,不由深思其中内幕就率先踏出一步。 不过却被臧宏祖拦下,他静待了片刻见身后隐藏的那位金鼎宗供奉没有出声阻止并也放下了心来! 既然供奉没有出声阻止,那就代表这件事后面并没有太大的牵扯,或许只是这温酒楼的掌柜一时兴起想看个热闹。 那对他而言,一个失误打死了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到时候要追责那也是高个的盯着。 但是他那知道此时此刻随他一同而来的那位供奉此时正哭也不是笑也不是的在城主府做客? “你金鼎宗家大业大,嫡传弟子多的是,死个一个两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不成器晚辈也不打紧吧?反正温酒楼家大业大,到时候金鼎宗要是追责你,你就来温酒楼做个端茶倒水的小二就行,太高的职位你也坐不上,毕竟人家后厨金丹的地仙才是掌勺的,尘上境也是打荷的,你这伪圣也就只能做个小二了。” 芈老头笑眯眯的和这位金鼎宗供奉打着商量。 金鼎宗供奉只能笑着点头回应,笑的可比哭难看。 心中骂着臧宏祖哪个小王八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才一会没看住就惹了麻烦,天杀的不知道詹拮城是草头村天君?不知道章万石哪个废物怎么死的? 行路难 第四十六章:打脸 金鼎宗的供奉在城主府如坐针毡惶惶不安,臧宏祖这位嫡传倒是在温酒楼里泰然处之。 臧宏祖看着一身粗布麻衣的戴雨农大笑不止,他一手搭在那忠心耿耿鹰犬爪牙的肩膀上把他往后推了推笑道:“就凭你?”他眼睛死死盯着戴雨农,眉眼间尽是鄙夷与耻笑。 身为金鼎宗嫡传之一,心窍自然有,只是见身后那位供奉一直没有阻拦他也不会在多想什么,也不会往坏处想,更何况应钺那厮就站在对面,这会要是服了软自己这面子往哪搁? 戴雨农又重复了一句:“东西,还回来!” 臧宏祖缓了口气,缓缓抬起头,视线倒是没多放在戴雨农身上而是多瞧了几眼戴雨农身后与应钺并肩而立的宋清阿。 在看应钺却是眼眸含笑,意味深长。 不过臧宏祖却没如了应钺的愿出言挑衅宋清阿,最后还是将视线重新放回到了戴雨农的身上。 不得不说身为金鼎宗的嫡传之一,眼力劲还是有的,从应钺的一举一动中就能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很显然这来历不明的女子身份地位要比应钺这藩国皇子尊贵的多。 与戴雨农表现出的枕戈待旦不同,臧宏祖要显得散漫很多。言行举止充满不屑与轻蔑。 他故意将那手环抛了抛说道:“这可是我花了神仙钱买来的,买到了手就是我的,怎么着?看你这架势是要强取豪夺?可别忘了这里是飞升城离着你草头村有三十里地,是地头蛇也得给盘着!” 戴雨农可没工夫和他打嘴炮,手环刚抛向半空中,凝雷瞬间就至,臧宏祖显然没想到这粗布麻衣的泥腿子还是位剑修,以为那道神虹是冲着自己来,一个躲闪却是扑了空,在看那手环此时已经被那隐约闪烁电光的袖珍飞剑钉在了朱漆柱子上。 实际上应该个是说那飞剑凝雷是被朱漆柱子死死吸住。 臧宏祖也不甘示弱,脚下一用力已经眨眼间已到戴雨农近前。 应钺眉头一拧发觉了不对劲,臧宏祖是练气士早有所闻此时竟然敢与戴雨农近身肉搏显然是另有玄机。 但让众人瞠目咋舌的不是一位练气士敢于一位力士近身肉搏,而是“啪”的一声。 高台上那位眯眼打盹的说书人,一拍醒木。整个温酒楼一楼乾坤斗转,空间被扩大数倍,桌椅顿时消失不见,只留下宋清阿与应钺那一张桌子,与此同时众人都被瞬间牵引到了一楼角落。 唯有那金丹境的小二依旧守在门口。 宋清阿看了一眼那位老者,如此玄而又玄的空间秘术要是能放在那座长城上是一股不容小视的压阵手段。 在场中除了那金丹境小二没有受影响外,并是捉对厮杀的戴雨农与臧宏祖二人。 臧宏祖右手一记手刀裹着淡青色灵力向着戴雨农当头劈出,其中更是隐隐有隐晦符文流转,显然是江湖老道,先前就一直在暗中蓄力。 宋清阿背对着这处战场,自顾自喝茶悠然自得。 倒是应钺暗自替戴雨农捏了一把汗。 戴雨农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目光坚定,手中红刀更是丝毫没有退意,刀刃横向从臧宏祖胸前滑过,臧宏祖嘴角露出轻蔑的笑意。 红刀只是在臧宏祖胸前划过,火花四射,却未能伤及臧宏祖分毫。 倒是戴雨农整个人被臧宏祖这一记手刀击中后整个人都倒飞出去,爬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踉跄,最后以红刀触地才稳住身形。 戴雨农吐了一口血水,死死盯着臧宏祖。 这场架,他必须打。 公道不是抢了东西还回来就行的,公道是错了就得罚! 长辈们有长辈们要维护的公道,晚辈们也有晚辈们自己需要去捍卫的尊严。 臧宏祖略微有些诧异,没想到这身着粗布麻衣的泥腿子体魄竟然如此强悍,换作一般力士这一记得手就能要了对方半条命了,可见这人却只是一时身形不稳,吐了一口血水就算了事受下这一击。 臧宏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处的位置,竟然还残留了一道凛冽刀罡,不禁对这少年高看了一眼,估摸着要不是有这身宗门甲丸护体这一刀真挨到他身上搞不好真会丢了性命。 这副名叫‘烛影’正是那位正在城主府做客的金鼎宗供奉的身上物,品质不俗,对上同境力士可保证臧宏祖立于不败之地。 有此可知这位供奉对于臧宏祖还是极为看重的,不过对于整个金鼎宗而言恐怕还如不了眼。 应钺盯着臧宏祖心中却是嗤之以鼻,就这种货色还想坐上金鼎宗的宗主之位? “有副甲丸傍身可不好揍。”应钺看似自言自语。 “又没说分个生死,打架不打脸打什么?”宋清阿淡淡道。 应钺爽朗一笑还真是这么个理。 宋清阿是这么想的,戴雨农也是。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戴雨农只会蛮力但也不代表只会蛮干。 先前第一次交手是疏忽大意外,也是想掂量掂量臧宏祖的拳头和对于臧宏祖拳头下自身体魄的强度。 之前戴雨农那么轻易的被魏姝一匕首刺穿身体,其实对戴雨农打击很大,只不过最后还是燕青道出了实情,归根结底还是魏姝那柄匕首太过锋芒。 按照燕青的推测可能是一柄剑飞剑锻造失败后的杰作,被原先的主人退而求其次练成了一柄可以压制力士体魄的匕首。 得到这个答案后,戴雨农心里才稍微好受点,如今吃了臧宏祖一记手刀心里更是好受了些。 戴雨农将红刀轻轻一掷,红刀入鞘,他晃了晃脖子笑道:“就这点力道?” 听到戴雨农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么一番话,应钺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切!” 臧宏祖不以为意的嗤笑。 戴雨农撸起袖子缓缓道:“你应该把你身上那件王八壳子脱了,要不然我每一拳都会打在你的脸上。” “太棒了,你又给你自己找了个非死不可的理由。”臧宏祖话音刚落,并借着身上的甲丸和双手上的隐晦符文再次率先发难,要再次近身与戴雨农缠斗在一起。 戴雨农脚下蹒跚步不断变化,扭转腾挪就是不与臧宏祖硬碰硬。 在其它人眼里这一幕并是一个武夫力士被一位练气士逼得毫无招架之力了。 但实际上戴雨农是在消磨臧宏祖的性子,这类出身不俗的宗门子弟都是气性极高的跋扈子弟,最是沉不住气了。 “就这只会躲吗?”臧宏祖话没说完,戴雨农瞅准实际一个肘击就砸向他的太阳穴。 臧宏祖抬腕一挡,但整个人还是吃不住力横飞出去。 “跟你说过,穿着王八壳可别怪我打你脸!”戴雨农原地不动,看着踉跄起身的臧宏祖说道。 “刁民!孽种!” 臧宏祖一副记打不记疼的模样第三次率先犯难,不过这次他不敢托大双手上的隐晦符文已经内敛不在试图以拳脚功夫去与戴雨农搏斗从而打压一位武夫力士的脊梁。 金鼎宗擅长阵法与符箓傀儡杀敌破阵,臧宏祖身为嫡传弟子自然是深受真传,即便如今在应钺看来臧宏祖在金鼎宗嫡传几人当中只算末流,应钺自知如果正要换作他和臧宏祖捉对厮杀,他也不敢马虎大意。 在怎么不被宗门上心的嫡传那也是嫡传,嫡传弟子可还真不是随随便搬个椅子就能坐上的。 果不其然,臧宏祖双手结印,一座小天地瞬间将两人笼罩,自上而下看去戴雨农与臧宏祖竟然身处一尊大鼎之中。 应钺眉头一拧,看来是小瞧了这小子,这臧宏祖阵法造诣不俗。 戴雨农没有轻举妄动,他的见识可没应钺那么深,只能摆出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水来土掩的架势。 “传说这金鼎宗的根脚是源自湘西祝由一脉?”宋清阿这回也扭过头,看着金色大鼎中两人,显然还是臧宏祖境界不够,这方小天地并不完整未能发挥实际功效。 应钺答道:“的确有记载,金鼎宗立宗之本的确来源于湘西祝由一脉,不过那位开山立宗的金鼎宗老祖宗也不是泛泛之辈,通过自身悟性硬生生走出了另一条路,可以说如今金鼎宗的傀儡秘术与阵法在当世是立得住脚的。” 宋清阿不置可否点点头,“来了!” 大鼎之中,臧宏祖一直都与戴雨农保持的一定距离,恰好戴雨农不敢轻举妄动,也省了他四处辗转的时间。 在他双手不断掐诀,心中默诵心法口诀,大鼎金色鼎壁上隐约可见一张张魁梧身形,各个面目狰狞,威慑极大。 像极了寺庙中天王殿的西天四大天王。 应钺小心翼翼试探性问道:“宋仙子如果入住该如何处理?”。 宋清阿扭过头看着他,心想着这人看着机灵,怎么也和燕青一样问出这么弱智的问题。 应钺微笑道:“仙子不想说也不用放在心上。” 宋清阿直截了当给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与之前回答燕青的问题一样:“换作我,他没机会整这些花里胡哨的。”说完她心念微动,搁置在桌上的红刀出鞘已经入局。 行路难 第四十七章:金鼎内衮秀甲丸 红刀由外而来划破自成天地的金鼎,戴雨农见势也不在坐以待毙。 接过红刀之后一连向着金鼎劈出数刀,整个鼎内火花四溅。 但却都是徒劳无功,显然整个鼎中天地只许进不许出,想要一举攻破这小天地不是易事,况且没有凝雷的相助对于戴雨农而言更是难上加难。 “咚咚咚”! 整个鼎中世界响起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就连鼎外天地的宋清阿等人都不堪重负各自以秘法巩固自身道心,这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声响每响一声就都同于一颗陨石坠入众人心湖之中。 更有些一两个人如今堪堪只是刚步入洞府境数日而已,还得靠着高台上那位老说书先生照拂才没有当即不堪重负昏厥过去。 这金鼎小天地之外尚且如此更别说金鼎之中的戴雨农了。 先前他以肉身抗下臧宏祖一记手刀只是身形不稳,如今整个人却是七窍流血不止,他右手虎口也溢出血迹,那是因为红刀正在颤抖不止,只要他松手他确信红刀就会脱手而出。 红刀之所以反应如此激烈是因为其身上被布下的重重禁制有关,金鼎小天地之中金色琉光不停流转,宛如一条条如饥似渴的毒蛇,被红刀身上奇妙繁琐的法则深深吸引试图将红刀身上这些‘规矩’据为己有。 鼎壁上臧宏祖被一团金光托着居高临下打量着戴雨农,注意力此刻也被红刀吸引。 金鼎小世界规则重重,禁制森严,对那些灵宝兵器极为压制,同时又能克制一切飞剑。 可想而知那位金鼎宗老祖宗倘若真能大成,以金鼎小世界对敌,入局者不论力士练气士剑修都会处处受制,已经等同于跌了一境。 即便如今臧宏祖不成气候,但对上戴雨农靠着这金鼎小天地依旧可以说是处处压制稳占上风。 戴雨农艰难站起身,呕出一口鲜血,将红刀倒持紧贴身后。 双腿再次发力,身形虽然有些不稳但却是星奔电迈。 仅是凭借体魄戴雨农竟是在腾空一跃,在半空中身子一拧,身后原先倒持的红刀凭借惯性也被戴雨农顺势甩出,其威势之大不亚于戴雨农亲自劈砍而出。 臧宏祖却是一副狼突鸱张的模样,压根对戴雨农的凌厉一击不屑一顾,更是傲睨看了一眼在外观战的应钺一眼。 应钺详装心虚缩了缩脖子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 应钺倒是真惯着这小子,不怕你臧宏祖眼高于顶,就怕你小子飘的太低,到时候摔得不够疼。 宋清阿看了一眼战局又看了一眼应钺道:“你城府很深。” 应钺详装惊恐的模样,连忙摆手道:“宋仙子可别这么说,宋仙子要是这么认为在下,在下可就得自行惭愧早早与戴雨农撇清关系了,免得仙子认为应钺对戴雨农另有企图。” 宋清阿端着茶杯顿了顿斜瞥了他一眼道:“他与人什么人交好,与什么人为伍,我可管不着,也与我无关。” 应钺微微一笑,跳过了这个话题,由衷道:“戴雨农有宋仙子领路修行,当真是羡煞我了。” 宋清阿倒是没搭理他这茬,只是一只手撑着脑袋斜靠着,看着金鼎里面的战局。 红刀旋转着朝着臧宏祖而去,像极了绚丽的烟花。 但这一击却未能如了戴雨农的愿。 臧宏祖纹丝不动,右手一抬。 一根金线系在他的右手无名指上,一只三丈高的金甲巨人从鼎壁中突兀出手,金色的大手死死握住了红刀的刀身。 这一切都在一瞬之间,紧接着臧宏祖右手向后一拉,右手食指上也出现一根金线,另一个三丈高的金甲巨人一步跨出,身形呈半躬状一拳径直砸向戴雨农的身子。 戴雨农猝不及防也无力招架,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飞了出去。 但还不算完,臧宏祖一手负后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右手再向前一推,右手中指上也多了一根金线,另一具金甲巨人从鼎壁中出现,双手合十握拳将半空中的戴雨农猛的砸向地面。 三具三丈金甲巨人出现之后,那滚滚如同炸雷的声音又戛然而止。 此时的戴雨农却依旧不好受,整个人躺在地上不停扭曲,挨了金甲巨人几拳还好,但体内气血此时却是被先前那滚滚如同炸雷之声倒腾的翻江倒海,几股灵气更是逆行差点冲毁几处窍穴。 比较之前与魏姝一战,这次交手可以说更是劳其筋骨,苦其心志。 臧宏祖心气高的很,瞧见戴雨农此时一副无力再战的模样也不在继续下手反倒是趾高气扬的说道:“剑修了不起?泥腿子就是泥腿子,以为有了一柄飞剑天底下都要看你脸色?穷乡僻壤的刁民土著,要这上等宝物有何用?暴殄天物,落到我手里那才是最好的归宿。” 说着臧宏祖还驱使一具金甲巨人捻起红刀轻轻掷给了他,他顺势直接就将红刀收入了袖中乾坤之中,丝毫不忌讳此时是在温酒楼里。 应钺见臧宏祖这么不开心竟然把红色狭刀据为己有,忍不住轻声向宋清阿询问道:“这都能忍?” 宋清阿不以为然道:“慌什么,等会全都吐出来。” 应钺噘着嘴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朝歌城的女子果然善解人意! 臧宏祖视线又挪向了外面,其实毕竟戴雨农他更像揍的是应钺! “应钺!有本事进来与我较量较量?看看你庆安王朝底蕴如何,细心栽培的皇子又如何!” 应钺才懒得搭理他,微笑着拱了拱手看似服了。 反正等会你丫的肯定横着出去,到时候可以看看你这金鼎宗嫡传身上到底藏了多少金鼎宗的底蕴! 臧宏祖见应钺示弱,还想在出言嘲讽几句,没想到那高台那位老说说书先生不耐烦道:“碎碎叨叨烦不胜烦,现在的一些年轻人就是墨迹,打个架都要说个不停,话都被你们说了,做我这一行还说个屁?要不老夫下去打,你上来说?” 臧宏祖面对老说书先生可不像先前那般趾高气扬了,连连点头赔不是,毕竟人家身份摆在那,境界悬在那。 脸上毕恭毕敬,心里可不是这样,这会怒气全都要发泄到戴雨农身上。 二话不说直接驱使金甲巨人一拳就要抡向躺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的戴雨农。 金光大盛,一拳砸向符文闪烁,竟是刺的几人都睁不开眼,臧宏祖更是心生诧异,自己几斤几两他会不清楚?绝对引不起这么大的反应。 金光缓缓内敛,不仅应钺松了一口气就连臧宏祖都觉得不可思议。 戴雨农不知何时起身,一拳抵住金甲巨人的大拳,他的一拳小的让人发笑,还没金甲巨人一个指甲盖大。 可就是这么小的拳头愣是挡住了金甲巨人的拳头。 戴雨农的嘴角还溢着血水,他啐了口血水到地上,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压力还腾出手擦了擦嘴角晃了晃脑袋道:“震的老子脑袋都快炸了!” 这一幕着实让臧宏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敢再托大,驱使剩余两具金甲巨人袭向戴雨农,一具居高临下弯腰抡拳,一具腰杆挺直抬脚要踩! 戴雨农面色一沉,强行顺平体内气血,变拳为爪竟是徒手举起这具金甲巨人横扫出去。 两具金甲巨人就这么轻松的被他撂倒! 与此同时戴雨农脚下蹒跚步再起,变幻莫测几个腾跃辗转间就借助金甲巨人的身躯腾跃而起眨眼间就到了臧宏祖近前。 一拳砸出! 臧宏祖终究只是练气士,双手即便暗藏符文但体魄上终究与力士有着显著的差别,何况最先他也尝过戴雨农的劲道,的确要比较一般同境力士强悍许多。 臧宏祖抬手挡住面门,可让他没想到是戴雨农这一拳却本就不是冲着他的面门而来。 戴雨农的拳头落入臧宏祖的胸口被那身名为烛影的甲丸全部化解力道,顿时如同石沉大海一般。 臧宏祖笑出了声,心想真是一无所知的乡下泥腿子竟然以洞府境就想破开一位金丹境力士的甲丸! 可臧宏祖还来不及得意,戴雨农另一只手毫无章法可言,竟然直接就薅住了他的头发将他从半空中摔了出去。 戴雨农按着廖戈那套打铁趁热的路数,丝毫不给臧宏祖喘息的机会,脚尖一点鼎壁随即在半空中又朝着臧宏祖身上接连出拳。 直到臧宏祖即将落地之时被一只金色大手死死捂住这才算是彻底脱离了戴雨农的攻击。 戴雨农落地之后,甩了甩手腕。 甲丸这东西还真是不能小觑,一连砸了那么多拳竟然丝毫没有作用,戴雨农心中暗暗发誓到时候自己一定要整一套好的甲丸然后赠予宋清阿,反正她那边总是大战有件甲丸傍身有总比没有好。 三具金甲巨人此时已经起身,一具金甲巨人缓缓摊开右手托举着面色阴沉的臧宏祖。 戴雨农看了一眼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臧宏祖,又扭过头看了一眼身后。 凝雷此时早就已经和他隔绝了所有联系,他也多次想要召回凝雷却都是无功而返。 朱漆柱子上的凝雷此时朴实无华,灵性皆失,就如凡间锻造的普通飞剑一般无二。 戴雨农深吸了一口气,头顶缓缓升起一栋拳头大小且缥缈的羊脂白玉小楼! 行路难 第四十八章:凝雷可破万法 而此时就连从未睁眼看过战局的老说书先也听到动静不由得睁开眼侧过头神情凝重望向了死死吸住飞剑的朱漆柱子。 凝雷此时正在剧烈缠斗极力想要挣脱束缚。 那一直若无其事的小二此时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金鼎中的戴雨农,真不知是这年轻少年郎天赋异禀还是那小小飞剑着实是夺了大道造化品秩极高。 “砰砰砰”! 瞧出苗头不对的臧宏祖也心生不安,不断驱使金甲巨人轰捶向戴雨农,可见效甚微,悬剑楼从底部渗出丝丝缕缕剑气护住了戴雨农的周身,就如同一件悍不可摧剑气甲丸。 虽然看似无懈可击,但金甲巨人轮番出拳也让悬剑楼有些微微晃荡,好似下一拳就会大厦将倾。 臧宏祖见三具金甲巨人出拳如同敲钟,也有些恼羞成怒,臧宏祖右手握拳三根金线缠绕在一起。 而三具金甲巨人金光再次大盛,金光消散之时三具金甲巨人合三成一,这具金甲巨人比较先前三具更为慑人,眉眼间有金光溢出好似西方释教金刚怒目。 一直侧身用手撑着脑袋的宋清阿此时也有些坐不住了,她坐正身子一手紧扶住靠椅把手,一手藏于袖中,飞剑糜渎被她捻在手中。 离着宋清阿最近的应钺自然而然最先察觉了宋清阿的心境变化,暗自做了准备之后再次看向了金鼎之中。 臧宏祖驱使的这具金甲巨人明显不是前面三具可以比拟的,一身雄厚气机光是看着就足以威慑敌手。 特别是拳头抡起的时候,金色拳头之上还有极为明显的符文流窜,一枚枚隐晦难懂的字符自行排列组序。 常言道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可这只拳头下的法则规矩好似活的一般,入局之人,一人也好两人也罢,即便你是练气士力士剑修三五成群而来,在这只拳头底下,不管你事倚仗体魄还是秘法或者剑气,都会被其压制。 有此可见那位金鼎宗的老祖宗野心之大,好似是想在练气士,力士,剑修三行之中在立一个金鼎! “看来以后有必要向那位金鼎宗的祖师爷问剑一场!” ‘安抚’好金鼎宗那位供奉之后,芈老头就领着戴玉岱回了温凤窝铺子,这会通过燕青的掌上山河将戴雨农与臧宏祖的大战窥伺的一目了然,听闻燕青的的喃喃自语,芈老头难得没有出言反对,只是说道:“也是一个人才,不过其心若是不正杀了也无妨。” 芈老头话音刚落,那金甲巨人的拳头就已经落下。 没有什么金光绚烂,也没有拳罡翻天覆地。 一拳落下就如钟椎敲向铜钟发出一阵隆隆声响,响彻云霄。 好在台上那位老说书先生眼疾手快,率先出手护住了整个温酒楼一层这才让那几个与臧宏祖为伍的后生没被殃及池鱼。 戴雨农头上的悬剑楼摇摇晃晃,替戴雨农抗下了这惊天动地的一拳,但即便如此戴雨农整个人也酿酿跄跄向后退了几步。 护住他周身的剑气屏障也在挨了一拳后支离破碎。 剑气碎屑随着惯性向他身后倒飞出去,划破了他的衣衫,在他脸上也留了一道血线,最是惊险的还是在他脖子上,只要在深一点说不准戴雨农就要被自己的剑气所伤了。 对戴雨农知根知底的宋清阿神情有些诡异,好似万幸好似又有些不幸。 戴雨农的体魄何其强悍,她心知肚明。 如果戴雨农身上的剑气在强一些说不准就真能抗下这一拳,但也说不定那剑气碎屑就真割断了戴雨农脖子。 剑有两刃伤己伤人果真不假! 这一次轮到臧宏祖趁热打铁了。 金甲巨人向前跨出一步,高大的身躯呈现半躬居高临下再出一拳,向着戴雨农当头砸下。 戴雨农压根就来不及反应,不是体魄受损,而是随着那一声剧烈的声响,他体内的元丹如同生鸡蛋被重力的晃了几下,体内的窍穴中再次被逆流的灵气冲击。 就在此时,高台之上的老说书先生嗯了一声,疑惑不解。 那毕恭毕敬守在门口金丹境小儿同时睁大了眼睛,简直见鬼了一般。 那朱漆柱子上多了一块很明显的缺口。 “叮当”一声脆响,戴玉岱的手环落地。 金鼎小世界再次被划出一道口子,入局者是飞剑凝雷。 金甲巨人的拳头如同百万重骑凿阵,声势浩大,一往无前,以马踏山河寸草不生的威势只扑戴雨农。 只见一道电光一闪,飞剑凝雷就如同一根绣花针一般挡住了这一拳。 就犹如沙场之上百人轻骑悍不畏死,当头应向那百万重骑大军。 “螳臂挡车!蜉蝣撼树!”臧宏祖冷声道,此时的他好似走火入魔一般,杀意凌然。 在金鼎宗只有嫡传弟子可以掌握正儿八经的金鼎宗要术,而且极少在外人面前施展,金鼎宗那位老祖宗担心的并是被燕青这类的真正的山巅修士瞧出端倪从而导致被人问剑,所以那位金鼎宗老祖宗名义上是在自家宗门修行,实际上早就不知道躲在了什么地方潜心修炼。 他的野心极大,是想在练气士,力士,剑修一行中在创立一个金鼎,其野心就好比是想着在三教之中在创一教。 由不得那位金鼎宗祖师爷如此谨慎小心。 而臧宏祖此时已经被冲昏了头,早就将宗门训诫当做了耳旁风,也正是如此他才杀心如此之重,相比较戴雨农他臧宏祖才是真正的破罐子破摔,临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了。 不得不说臧宏祖天赋当真不俗,也正是因为心性不够所以在嫡传弟子中充当末流,原本金鼎宗也只是想好好磨练一番他的心窍不成想这会却是间接导致了他心境受损严重。 “人人欺我!凭什么你也能?”臧宏祖咬牙切齿! 金甲巨人金刚怒目,沉吟一声,力道再度加大。 就在这时,金鼎小天地被一分为二,凝雷神威大显。 飞剑凝雷的后方一片虚无寂静的空间。 “滋” 凝雷看似不堪重负却毫无退意,剑身上突然闪烁一道电弧。 黑暗中一瞬间明亮起来,但却是眨眼之间,什么都看不正切,而戴雨农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不见其踪影。 “咔嚓” 响起一道脆响,就像冰面被人一脚踩碎。 戴雨农头悬悬剑楼,一身粗布麻衣,不伦不类。 他一步迈出,又是一道脆响,宛如银针的凝雷又向前一寸。 那两声脆响并是从哪巍峨的金甲巨人身上发出,他的拳头正在迸裂。 戴雨农神情肃穆,此刻他与凝雷心意相通,朗声道:“天关正射,霹雳交飞,山鬼伏摧阴霆降兵,依吾法令,收摄断头不道之鬼,赴吾魁罡之下受死,无动无作!” 随着戴雨农口诵真诀,身后那边漆黑不见五指的空间里,不断亮起闪电,转瞬即逝却源源不绝,臧宏祖面露惊恐东张西望,金甲巨人面目也露出狰狞之色看似极为痛苦。 电闪雷鸣,愈演愈烈,逐渐笼罩了整个金鼎小天地。 一条条胳膊粗细的闪电鞭打在金甲巨人身上,每每落下金甲巨人的身躯都会染上一层漆黑,然后瞬间崩裂出裂缝。 “破!”戴雨农怒斥一身,凝雷猛地发力,瞬间金甲巨人的拳头粉碎炸裂,凝雷长驱直上,直逼臧宏祖! 这一幕来的太快,发生的突然,金鼎小天地里面的场景本就只能看个大概,这会更是被雷霆笼罩,别说宋清阿等人,就连那位金丹境小二和不知境界深浅的老说书先生都无法窥探。 唯独燕青所施展的掌观山河还能清楚看的见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柄飞剑应该取名破法才对,取名取糟蹋了。”芈老头微笑道。 “后生可畏!”燕青由衷赞叹。 不过她夸的不是戴雨农而是炼化这柄飞剑的詹拮城。 戴雨农之所以能绝地反击,无关他境界,而是这柄飞剑凝雷太过不俗,其中蕴含的雷法与自身神通太过无厘头,就如芈老头所言飞剑凝雷一剑可破万法! 凝雷绕着金甲巨人飞行了一圈,重新回到了戴雨农的身侧,悬停在他的右肩上。 金鼎小天地已经被虚无寂静的黑暗彻底笼罩,在外人眼里只能看见金鼎小天地中一片漆黑。 臧宏祖重重的从高空中摔落,金甲巨人土崩瓦解,化作一片片金色碎片,落入地面后瞬间暗淡,不知道是淹没在了黑暗之中,还是彻底熄灭。 臧宏祖慌张得摸了摸自己的身上,再无灵气流转,他披头散发近乎癫狂。 金光彻底消散殆尽,戴雨农皱眉,凝视着臧宏祖,仅凭着凝雷散发出的淡淡光晕照亮了两人彼此之间的视野。 “砰”的一身,臧宏祖一口鲜血就呕了出来,那副名为烛影的甲丸彻底化作齑粉。 臧宏祖的精气神瞬间萎靡,整个人瘫倒在地,他挣扎着将那些齑粉掬拢在一切,却只是徒劳无功,臧宏祖打起最后一丝精气神翻了个身,侧着头看向了另一边,那是温酒楼的大门处。 那位金鼎宗的供奉,扶着门槛,身形有些不稳,甲丸被毁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他更害怕的还是臧宏祖真的就命陨在此。 他是看着这个小王八蛋长大的,看着这小家伙是怎么身居嫡传高位却依旧受人鄙夷,看着他如何自我保护将自己伪装一副桀骜的样子。 臧宏祖好似感觉到了什么,不在强提精气神,心神不在紧绷昏死过去。 戴雨农收起凝雷,两座小天地自行消散。 瞬间整个温酒楼一层也恢复如初,戴雨农不在管臧宏祖的死活,只是转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拾起掉在地上的手环,用衣服擦了擦又放到近前看了看发现没有受损才舒了口气,好好的收了起来。 与臧宏祖为伍的那几人早就跑了个没影,率先开拔溜走的正是臧宏祖那位忠心耿耿的鹰犬爪牙。 宋清阿与应钺并肩而立站在戴雨农身后,他们自然不担心这人暴起伤人,倒是戴雨农神经兮兮显然紧张过度道:“他也没死,把东西留下,就此两清!” 行路难 第四十九章:望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戴雨农这番话,显然被宋清阿和应钺两人误解了。 宋清阿倒是没说什么,应钺却是赶忙附和道:“对对对,哪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道理?” 那名金鼎宗的供奉并未流露出丝毫不悦的神情,只是点了点头。 那位新晋的城主态度已经很明确,明显是偏袒眼前这位看似普普通通的少年,用膝盖想绝不是简单的小惩大诫,不然温酒楼不会给这少年这么大的面子,那位城主更不会任由这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少年胡来。 况且臧宏祖已经惹了大祸,他们肯定不可能再回金鼎宗,甚至即便到了穹庐天下都未必有他的立足之地。 别说没有了金鼎宗的庇护,甚至可以说臧宏祖和他已经成了金鼎宗的肉中刺,他们如今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只有在夹缝中生存,而钓台天下并是那处最好的夹缝。 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弥补臧宏祖在那位城主眼中的过错,希望真的能够两清臧宏祖和眼前这少年的恩怨。 如果真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真的不叫事情。 臧宏祖袖中乾坤的宝物全部都被他抖擞出来,堆积在一起,他自己更是取出一块品质极高的铁陨,对于也是力士的戴雨农而言,利用这块铁陨对将来炼化的甲丸大有裨益。 没成想戴雨农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并弯腰只是拾起红刀,从宋清阿手里接过刀鞘之后重新佩刀回腰间。 戴雨农顿了顿又想摘下还给宋清阿,倒是宋清阿道:“自个留着。” 戴雨农憨笑,随后转头神色肃穆对着中年金丹境正色道:“我只拿属于我的东西。” 说完他掏出臧宏祖先前拿来买卖戴玉岱手环的那几枚品相不佳的鬼脸钱扔到地上开口道:“我不是他。” 宋清阿不由得挺了挺胸膛微微一笑,轻声道:“走吧。” 应钺虽然觉得可惜,但一想到两人初次见面的场景也不由得会心一笑,这才是草头村的戴老弟嘛。 中年金丹境力士微微一愣,回过神的时候,戴雨农已经站在了门槛处,他顿了顿朝着高台上的那位说书先生作了一揖,又抱拳向那小二问道:“以后如果只是喝茶能否进温酒楼听老先生说书?” 那金丹境小二微微一笑,身子递了递拱手道:“客官哪里的话,按照先前的约定,客官足够在温酒楼白吃白喝好几年的了。” 宋清阿回头望向那根朱漆柱子,那露出来还没指甲盖大的褐色木肉很是显眼。宋清阿莞尔一笑,不愧是给人发工钱的小掌柜了,心窍通了许多。 应钺双手拢在袖子里,不停揉掌,能在温酒楼白吃白喝可比把臧宏祖脱个干净要赚的多了,以后没事可就多得往草头村走动走动,等宋清阿走了最好找个由头就住在草头村了。 戴雨农灿烂一笑,告辞离去。 “等等!” 三人回过头,望向臧宏祖的护道之人。 各自眉头紧皱,打量着那人,不明所以。 中年人起身整了整衣衫朝着戴雨农抱拳捶胸低首行礼“金丹境力士和甫,江湖路远,若能再会定有厚报!” 戴雨农更是不明觉厉了,心想人都被我揍成这样了没结仇还留恩了? 这一场架引发的一系列反应,别说戴雨农就连宋清阿和应钺都没察觉,他们三自然都不知道如今的臧宏祖可以说是一落千丈,如今只能混迹在山泽野修之中,而且是被宗门盯上的肉中刺。 戴雨农没有将他们洗劫一空,对于如今无依无靠的和甫与臧宏祖而言当真是施恩不少,如今的臧宏祖与和甫可是说是半路出家成了无依无靠的山泽野修。 戴雨农看和甫情真意切也不像是表面功夫,于情于理他都回了一礼“草头村戴雨农。” 宋清阿此时也自报名号,“朝歌城宋清阿!”目的很明确也很简单,出身金鼎宗这样的宗门,朝歌城这三个字眼地位很重。 和甫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差点一个不稳就要瘫倒在地。 他什么都想通,也什么都想明白了。 此时就连那金丹境小二也忍不住探出脑袋看了一眼门外的三人,就连那高台上的老说书先生也睁大眼睛伸长脖子看向门外。 点到即止,宋清阿不在做多余的点醒,轻声道:“先回温凤窝。” 三人并肩而行,没走几步应钺探了探身子弯着腰看了一眼戴雨农问道:“还忍着呢?” 戴雨农没搭理他,倒是驻足朝着宋清阿咧嘴一笑,紧接着整个人一下子身子一歪,好在应钺早有准备顺势将他扶住然后放到背上,应钺厚着脸难得不拘束朝着宋清阿嘿嘿一笑道:“你瞧我这兄弟,也着实不把我当自个弟兄,要晕就晕就是,还扭扭捏捏,我还会嫌他脏不背他?” 温凤窝铺子里,燕青散去掌上山河伸了个拦腰,这会难得是坐在了椅子上。没法子谁让门槛那块风水宝地被一个小屁孩占了去? 芈老头嘴角笑意很浓,当看到戴雨农只取走了红刀的那一刻,他的视线早就从燕青的掌上山河挪开。 这会长长叹了口气。 燕青和芈老头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早早猜到老头子这是又要说教了率先开口道:“你要是感慨你就冲着大门口说,你要是想叨叨个没完你就可劲憋着。” 芈老头只当没听见自顾自说道:“未曾清贫难成人,古人诚不欺我。希望男人至死是少年,但愿十年后,百年后,千年后的戴雨农依旧还是十四岁的戴雨农有幸未能成为他自己最讨厌的那类人。” 应钺将戴雨农送回温凤窝后,本就打算舔着脸歇会脚的他,瞧见椅子上那一袭红衣之后,面对芈老头的热情留客他笑得比哭还难看。 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告辞离去,整个人的衣衫都已经湿透了,要是松了发簪估计头发都能拧出水来。 还没等他走几步路,在一处巷子里就见着了面色阴沉一脸不悦的狄受琦。 “你简直就是胡闹。”狄受琦轻声斥责。 应钺却是不以为意,赔着笑脸道:“这边可是在宋清阿哪儿赚了不少好脸色。” 这一番话倒是的确起了作用,狄受琦重重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应钧那边因为庞新河的缘故陛下对应钧的态度如今本就晦暗不明,你这么一闹要是日后金鼎宗真找上门来,难免会让陛下恼怒!到时候连本带利全发泄到你身上看你如何自处?” “你可是要做那一国之君的人。怎能如此胡闹?” 应钺道:“我本就看不惯那臭小子。” 还不等应钺说完狄受琦就打断他的话顿顿告诫道:“别说他身处金鼎宗嫡传高位,就说普通的仙府山头名门教派,多得是像臧宏祖这样眼高手低的跋扈子弟,你都看不惯?你都要找麻烦?你将来要治理的是一个庆安王朝是一国十六郡的帝王,心胸怎能如此狭隘?” 应钺也有些不耐烦道:“您都说了我将来是一国之主,何须在乎一个隔着千山万水藏头藏尾的区区一个金鼎宗的脸色?我已经舞象之年心中自有城府沟壑,与何人为伍,如何投其所好心中都有脉络!” 说道最后应钺发现狄受琦眼皮低了低,他才警醒,声音也柔和了下来,致歉道“先生,是学生无理了,叛逆了些,先生莫怪。” 狄受琦摇了摇头,看不出是失望还是正不介意,他只是拍了拍应钺的肩膀,恍惚间一眨眼原来自己这个学生已经比他还高了,神采英拔。 若是有朝一日真能龙袍加身光凭样貌也能称绝。 “事已至此只希望真能如你所说,能在宋清阿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赚些好感。身上都湿透了成何体统?回去好好洗漱换身衣裳。” 说完他并率先离去,留给应钺的背影好似有些衰颓,狄受琦忍不住又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詹先生,论学识我不如你。论教人育人传道授业我还是不如你。” 狄受琦自说自话,一直重复着这一句,走了百步突然扭头看向身后,发现应钺没有跟上还是站在原地看着自己,他朝着应钺招了招手。 应钺冲着他笑了笑缓缓而来。 他比谁都知道狄受琦对他的用心,也很理解狄受琦的苦心,心里更是很敬重自己的这位先生。 他之所以愿意与戴雨农亲近其中有一个很微不足道的理由,因为戴雨农也很敬重他自己的那位先生。 所以应钺有时候会在一些事情上故意犯错,每每如此狄受琦都会细心教导,苦口婆心,言近旨远直到反复询问确信他真的懂了。 他只是希望能看到狄受琦事后那一抹欣慰的笑意,让狄受琦觉得自己还没老,这位庆安王朝的大皇子还需要自己这个少傅多辅佐几年。 庆安王朝当今陛下文治武功都是极高,其帝王权术可谓是炉火纯青,从后宫佳丽三千到大大小小文武百官,将相王侯无一不是玩弄于鼓掌之中。 庆安王朝就如同一张蛛网,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脱他的视线。 也正是如此庙堂众多重臣都有意疏远当朝诸位皇子,特别是应钺这类精明的皇子,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着了道,上了贼船。 再加上当朝陛下太子之位迟迟不定,更是搬出一个应钧要与应钺一争高下更是惹得庙堂官员不敢轻举妄动。 何况最是无情帝王家。 时至今日在庆安王朝的皇宫之中除去自己的母妃,能说的上话愿意与他多说些话的只有眼前这位亦师亦友的少傅了。 两人并肩而立,应钺道:“城主府果真易主了,新任城主并是温凤窝那位老掌柜的,温酒楼今日能行方便说不准除了兴致使然外,或许真像外界传言的那般,温酒楼的幕后老板可能真是那位穹庐天下的财神爷。” 狄受琦点点头不置可否,继而展颜一笑道:“不急,回去了先洗个澡,点几个小菜边喝边聊。” 行路难 第五十章:范蠡船,庄周马 戴玉岱浑身上下就没块干净的地方,先前那会背对着屋子面朝街道伸长脖子盼着戴雨农能平安归来。 这会瞧见昏迷不醒的戴雨农被人送了回来,又只好转了个面坐在门槛上伸长脖子但愿戴雨农能快快醒过来。 宋清阿瞥了他一眼,故意问道:“你不担心他?” 戴玉岱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话来,最后只好低下头使劲掰扯着自己的手指头。 他怎么不担心,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害怕到骨子里了,看到戴雨农浑身是血的被人背回来,他都差点哭了,只是又被他给硬生生给咽了下去,这可是稀罕事。 只不过是因为这件事本就因他而起,在他的心里他认为他就是罪魁祸首,是自责是无颜面对昏迷不醒的戴雨农,更不敢面对戴雨农身边的朋友们。 戴雨农在草头村是出了名的好孩子,勤劳刻苦、敦厚老实又爱学习,可以草头村百十来户人口嘴里说的别人家的孩子就是指的戴雨农了。 戴玉岱的脑子现在就是一团浆糊,想了很多。 如果戴雨农真出了什么事,他还有脸回草头村吗?左邻右舍会怎么看他?自个那个独臂老爹的脊梁骨还不得被人戳断? 如果没事戴雨农这回吃了苦受了委屈以后还会待见他吗?还愿意带他玩吗?廖戈和田冀两人肯定会和戴雨农一起不待见他的..... 想到这戴玉岱的眼眶一红鼻子一酸差点又哭了起来,好在有了经验又给咽了回去,抬起脏兮兮的胳膊擦了擦脏兮兮的脸。 宋清阿见他不说话也懒得继续为难一个爱哭鼻子的小屁孩,她不喜欢戴玉岱不仅仅觉得他是个白眼狼,更是为戴雨农感到不值得。 原本正在眯眼打盹的燕青这会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宋清阿又看了看坐在门槛上的戴玉岱出声道:“为难个孩子作甚,胆子丢丢大的鼻涕虫等会又给你吓哭了,吵死个人。” 这会芈老头也掀开帘子从里屋里走了出来没好气道:“一个个欺负个娃儿作甚?” 燕青耸了耸肩,前段时间刚做了亏心事这会可得顺着点芈老头的脾气,要不然下次可没这么顺利来这温凤窝坑蒙拐骗了。 宋清阿倒是问道:“怎么样了?” 他断了一盆水走到戴玉岱跟前说道:“力士底子能有什么事?哪个力士不是挨揍挨出来的?” 说着就蹲下身子亲自给戴玉岱擦脸洗脸,那一脸慈祥模样在面对戴雨农的时候都没有过,估计也就年幼时的宋清阿见到过。 宋清阿这会也看出了些端倪问道:“怎么?这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孙子啊?” 芈老头看都没看她一眼还嘴道:“年纪轻轻的可别跟我这一大把年纪的糟老头子吃醋。” 宋清阿有些无语,翻了个白眼。 只是情不自禁多打量了一眼这个名叫戴玉岱的鼻涕虫,莫非这也是哪位高位神灵的后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戴玉岱的老祖宗神灵可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了。 屋里又响起一阵哗啦啦的脆响。 这套珠帘造价不菲,每次出音正对应珠帘上悬着的那幅裱好的字帖‘珠帘深玉人天上传清音’。 芈正则也是出身贵族子弟,在及冠之年之前,锦衣玉食,鲜衣怒马的日子并不少见。 加上才气极高年轻那会惹得春秋之时各国不少碧玉少女为他情窦初开。 只是后来面对国破家亡,芈正则无能为力只得在流离失所的日子将一腔热血寄情于诗。 还未来得及宦海沉浮,就不得不远走他乡沉浮草野,渐渐地也就习惯了朴素清贫的日子。 如今也只是偶尔会收集一些富有诗情画意的老物件,名不名贵都无所谓,只要看着顺眼都收揽。 听到动静瞧见是戴雨农出来了,戴玉岱急忙起身上前。 差点被把一把老骨头的芈老头摔了个狗吃屎。 只是一道近前戴玉岱又说不出话来了,干脆就哇哇大哭了起来,好不容易洗干净的脸又得整成花猫。 戴雨农朝着三人尴尬一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往远了说戴玉岱是他同乡,往近了说戴玉岱可是他同根生的平辈。 等戴玉岱哭的差不多了,戴雨农才轻轻推开戴玉岱掏出那串手环递给戴玉岱轻声嘱咐道:“以后收好了,可不许在弄丢了。” 戴玉岱吸了吸鼻涕,止住眼泪,抽噎的应了一声。 戴雨农又朝着坐在门槛上的芈老头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道:“又劳烦老掌柜的了。”戴雨农其实惭愧的很。 从上次登门到这会这才几天? 芈老头摆了摆手道:“你小子也别跟我客气,指不定过几天还得来,感谢什么的你可就余着吧到底了你在一起说。” 燕青这会也插嘴道:“就是,又不是不给钱。” 芈老头瞪了她一眼:“你给了?” 又指着燕青,严词厉色的冲着戴雨农说道:“你小子以后可不许学他们,别一嘴的感恩戴德,一肚子的偷鸡摸狗。” 说完又喃喃自语道:“都是惯得!” 燕青别过头置若罔闻。 “以后对金鼎宗留着点心眼,尽量少些因果。”芈老头突然嘱咐道。 是在告诫戴雨农同样也是说给宋清阿听。 两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也未深思,都以为是与两次出手有关。担心日后被金鼎宗抓住把柄死咬着不放。 从头到尾芈老头和燕青都未提及过金鼎宗更多的事宜,毕竟这件事更多的还只是猜测,而且对于这两个年轻人而言还远的很,芈老头也是打心里在替戴雨农做打算,按照安排戴雨农迟早是要去往穹庐天下走一遭的,戴雨农扛得住事但心思却重,芈老头还是担心戴雨农接触的人和事多了之后会因为区区一个金鼎宗把路给走窄了。 当戴雨农三人离开的温凤窝的时候,芈老头则同时走出了温凤窝,不是回那城主府而是去了趟温酒楼。 还没走近温酒楼呢,就看见一位衣着华贵的胖子侯在了门口,这人名叫金以让正是草头村飞升城温酒楼门面上的掌柜。 金以让赶紧上前迎接芈正则,奉承道:“要不是我家掌柜的交代您老人不喜奢靡小的这会可就八抬大轿请您去了。” 芈正则笑道:“金掌柜的倒是有心了,笔墨纸砚都备好了?” 金以让小鸡啄米:“备好了备好了,按照吩咐都是给您最好的笔墨纸砚,到时候字帖小的会好好裱好差人送回穹庐,在拖最好的木雕师傅刻好字悬在各店铺酒楼门口。” 这是芈正则早先和温酒楼幕后大店主商量好的。 在戴雨农和宋清阿刚迈进温酒楼的时候,温酒楼就已经知道了这两人的来历,并且第一时间询问了芈正则的意见。 当时芈正则只是说了句打完了再说。 温酒楼不让动武这是老规矩,可是事情又牵连到了身后大店主最敬仰崇拜的芈老先生,这就让金以让不得不头疼了。 金以让心一横,干脆就烧了一张金纸三山符箓,神游万里直接面见那位远在穹庐天下的大掌柜。 最后金以让得了定夺,说是温酒楼可以破例一次让那少年郎就在温酒楼与那金鼎宗的弟子捉对厮杀一次,而且日后即便金鼎宗上门追责温酒楼也能出面摆平此事,只不过作为交易,芈正则得为温酒楼亲自提笔写一幅楹联。 被占了大半辈子便宜的芈正则当即就拍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反正宋玉那小子早些年伺候他也是诚诚恳恳兢兢业业,就借着这次机会赏他一个脸算了。 光是笔墨纸砚温酒楼就化了大价钱,笔是宋玉珍藏多了的那杆‘春秋笔’传言这杆笔是当年大秦帝国那位敢言“史官之笔天子尚不可动”的大史官载春秋的遗物,不知怎的最后流落到宋玉的书房里。 供书写的纸也是稀罕的很,是当世用一张少一张的花帘纸,砚台则是从深海之中捕获的犁蝾炼化而成,有多条触须且都酷似龙形,传说是真龙后裔负屃之属。 犁蝾炼化成砚台之后其纹理脉络更是洗如柔丝恰似藕线很是绮丽。手感极为细腻如同上等温玉,轻轻一按又如小儿肌肤能嫩出水来,都无需特意磨墨。 犁蝾砚台所出之墨更是上等,颜色主黑但泛紫光,老话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犁蝾所出的墨香亦是如此。 书案更是了不得,两位金丹境力士一路扛下来的时候都大汗淋漓喘气不止。 芈正则有些哭笑不得,拍了拍金以让的肩膀询问道:“宋玉那小子这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金以让嘿嘿一笑,搀扶着芈正则走向书案前道:“我家掌柜的打小就仰慕老先生您又不是不是知道,所以啊只要您会去的地方咱们掌柜的都会命人备好上等文房四宝就等着您老人家‘大草飞龙蛇’!” 芈正则冷哼一声,狗日的宋玉,花的还不是他的钱?这些年交给匡山的租金购买这些破烂玩意千百来十套了。 这会的温酒楼门口已经堆满了各路文豪以及书香子弟,就连两位副城主也难得一见嗅到如此上等墨香屁颠屁颠从城主府闻着味就赶了过来,当看到是芈正则要亲自执笔的时候两个老学究心情激动无以复加,比较刘大庆瞧见自家床上躺了一个大屁股婆娘还有激动。 金以让的那句“大草飞龙蛇”当真是拍对了马屁,一副对联共十字。 别说字字之间气势不同,就连笔画之中就各有蕴意。 两位副城主不约而同由衷感叹赞道:“横如千里之阵云、点似高山之墬石、撇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钧弩发、钩如劲弩筋节。未欺我!”随后并是哗然喝彩,世间竟然还存有这般书法大家? 左书“江湖范蠡船”右书“天地庄周马” 随即又是一阵阵啧啧声,连两位出自副书院长的副城主都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着实不理解这对楹联所蕴藉的意思。 金以让虽然出身商道,但时不时也会翻书看看,偶尔也舞文弄墨。这会见芈正则已经搁笔不在写横联也是纳闷忍不住问道:“老先生这就不写了?” 芈正则拍了拍手道:“不写了,横联你就让宋玉那小子自己想。”说完并扬长而去。 见金以让想要送几步,他又摆了摆手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的说道:“宋玉那小子是大甩手掌柜,你小子就是小甩手掌柜,有了空闲时间就好好读读书。” 金以让也不好多说什么,点头应下,道了声慢走,并低着头继续观摩这十字楹联,最后冥思苦想只好作罢。 可一回神就猛的一拍大脑瓜子,叫苦不迭。 那杆‘春秋笔’这会早就不见踪影,用膝盖想就知道是被芈正则给顺走了。 金以让头疼不已,要是要不回来了,也不知道这一杆‘春秋笔’得让自己白干几百年活? 行路难 第五十一章:老儒生的老黄历 戴雨农刚走到半道上,突然一拍大腿,骂了句地球上最习惯的脏话。 宋清阿看着对戴雨农一惊一乍的问道:“什么草?” “没没没,没什么,把那金身小人给落在燕青前辈那了。” 宋清阿翻了个白眼,还真是年少不知宝物重。 宋清阿看了看戴玉岱问道:“让他自个回去?” 戴雨农犹豫了片刻,戴玉岱倒是自己说道:“不打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戴雨农摇了摇头,其实现在在草头村极少有孩童自己一个人出门,大人们如今也是惶恐不安,詹拮城在的时候还好,如今不在了更是小心翼翼的很。 他朝着宋清阿说道:“要不你先回飞升城?我把他送回去就过去找你。” 宋清阿点点头算是应下。 直到走都看不到宋清阿的人影戴玉岱才没了那股拘谨劲,扯了扯戴雨农的衣角道:“那个姐姐好凶哦。” 戴雨农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不凶的,她和你一样,都很喜欢詹先生,也被詹先生喜欢。” 戴雨农看的出来戴玉岱是真的有些害怕宋清阿,戴玉岱只有真的怕一人的时候才会喊一声哥哥姐姐,例如廖戈,戴玉岱总是廖哥廖哥的叫。 戴雨农也有些奇怪,戴玉岱这鼻涕虫怕廖戈竟然不怕田翼,相反有时候还会捉弄一下田翼,即便被天翼整的嚎啕大哭也不见他服过软,嘴里念叨着还要打小报告。 戴玉岱哦了一声,原来也是詹先生的学生,那就算自家人了。 “你和人家打架了啊?”戴玉岱明知故问,虽然看到了戴雨农身上的血迹他还是忍不住问一下,得听到戴雨农亲口说他才放心。 戴雨农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笑道:“都是别人的,他可打不过我” 说着戴雨农还打起了拳架。 戴玉岱看的大喊着厉害,厉害。追问道:“你就是靠着这些招式打赢他的吗?” 瞧见戴雨农点了点头,戴玉岱反而有些垂头丧气道:“我是不行了,练武可疼了,比读书还累呢。” 戴雨农微微一笑,这事他记得,前几年那会戴玉岱玩心极重,有幸进了詹先生的私塾却总是逃课,最后被他老爹抓去学武没过一旬的时间就受不了自己跑回了私塾听学,虽然还是不怎么爱读书但最起码老实多了,不逃学了。 戴雨农嘱咐道:“如今私塾停课,詹先生不在,但是前些天詹先生托我转赠你的书,你可得多看看,要不然詹先生在回来突然考你,你答不上来的话,我可也是要挨训的。” 戴玉岱这会低下了头,有些难为情。 戴雨农也不在多说什么,记得詹先生在一次大考过后,在私塾里对那些有幸进入私塾听学的孩子们说过这么一番话。“大考成绩不理想,我很失望,但看到你们低着头不敢看我,回家以后不敢面对爹娘我又很欣慰,最起码你们还知道‘对不起’,‘有愧’这五个字。” 戴雨农至今如今还记得詹先生说完这番话后侧过头透过窗户看了他一眼。 这位先生总是对身边人和事有着很大的包容和理解。 他不会责怪任何一个人做的不好,而是对于鼓励每一个人都应该可以做的更好。 ———————————— 穹庐天下 大夏王朝国都紫禁城旁的国子监如今虽然依旧归属在大夏王朝,但国子监的大祭酒的位置一直空悬。 大祭酒的桑园,墨园,两处居住的院子都已经被重重禁制隔绝了,偶尔会有些老一辈的人物前来朝花夕拾。 但来的最多的还是这位儒圣儒子。 老人家坐在青石台阶上,看着面前不远处的浅坑,神情有些伤感。 很久很久以前,那坑里种了一颗名叫不动桑的桑树,不开花不结果但绿叶长青,纹风不动。 在老人身旁是一个白发苍苍形神更为枯槁的老人,詹拮城坐在轮椅上,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毛毯,毛毯上隐约有灵气流转,就像一个灯罩护住了风中残烛。 “当年啊,你先生我就是在这儿坐着被你先生的先生收为弟子的。” “很简单的一场仪式,只是起身行了一个儒生礼,然后一行白鹭上青天算是见证。” 说着这位儒家圣人,文庙第一人起身朝着青石台阶上行了一礼,就好像当年一般,他的眼眶有些湿润,不是触景伤情,而是看着身旁那比自己还要显老的学生有些难受。 好像他做学生那会就不合格,如今做了先生依旧不怎么合格。 詹拮城侧过头望着身边一席儒衫的先生微微一笑道:“师公当年还嫌自己不配做您的先生,最后还是太师公好言向劝,先生您这才成了师公的弟子而不是师公的师弟。” 詹拮城忍不住咳嗽了一嗓子道:“先生您都说了很多次了。” 一身儒衫的老人长叹了一口气道:“也就这些故事你能听见心里去,其他的你都当耳旁风。” 詹拮城抬了抬手,想要向自家先生致歉却又被老人给按下,老儒生顺便替詹拮城理了理毛毯道:“有些事你可以和先生说,让先生替你做,何必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詹拮城只是轻声道:“让先生受委屈了。” 自太平洋海虚那场议事之后,三教对于詹拮城的忤逆也已经盖棺定论,不过罪责倒是倒是被这位文庙儒圣一人抗下,被拘禁在了国子监这间名为墨园的院子里。 挺好,老夫也有闲情可以多多翻翻老黄历。当时老儒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毫无怨言。 直到见到了这位被骂做离经叛道的弟子的詹拮城他依旧没有怨言,只有愧疚。 老儒生摆了摆手道:“什么委屈,倒是难得落了个清闲。” 老儒生又问道:“接下来有没有其他要做的?可是和先生说,先生都会帮你。” 詹拮城摇了摇头道:“等我那弟子什么时候来了穹庐再说,到时候弟子还真有一事相求。” “不会也是要代师收徒吧?”老儒生笑呵呵问道。 “不敢给先生添麻烦,倒时候在与先生说。” 詹先生卖着关子,老儒生只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重新坐会青石台阶上,掏出一壶酒自饮自酌。 可是喝几口脸上就泛起了红晕,这都一万年了酒量还是不见长啊。 老儒生无奈摇头。 “哟,小仁好雅兴啊?怎的两个人一起还能喝闷酒呢?”敢这么叫当今儒家金身最璀璨的儒圣儒子为小仁的也就那几位真正的山巅大修士了。 王赊霞话音刚落,李楚河也悄然现身,不知道从哪搬来的桌子椅子,桌子上还摆了火锅。 “啧啧啧,楚河老弟这是打算吃海鲜还是水煮白菜?”前任大陆水运之主如今的小周天天门守将何子与如今的大陆水运之主的抚仙湖桂有佳联袂而至。 王赊霞,何子,桂有佳,李楚河这几位算是哪里热闹就往那蹿的主儿,这回数位老朋友能齐聚一堂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稀罕事。 詹拮城想要拱手示礼却被王赊霞按下:“咱几个是那种摆架子的人吗?该吃吃该喝喝,今天一切消费都由王公子买单!”说着就掏起了桂有佳的袖子,身为水运之主,袖中乾坤里暗藏一座瑶池,还少的了海鲜? 哗啦啦地上就多了一地海鲜。 王赊霞笑道:“啧,水神老爷这是有备而来啊?说好的我请客怎的还要抢了我风头”? 这样的哄笑打闹在别处随处可见,但在这几人中的确少见。 几千年或许也就才这几个人能聚一起。 有的坐镇岱山,有的待在武庙,有的游离在光阴长河之上,有的矗立长城之上,有的坐镇抚仙湖,有的在天外天,有的尘归尘土归土。 老儒生或许是醉了,倒了一地酒水在地上。 李楚河叹了口气,“你小子怎的也老气横秋的?” “木落山高一夜霜,北风驱雁又离行。无言每觉情怀好,不饮能令兴味长。” “好诗!”何子道。 老儒生却道:“好酒!”说完刚还吟诗的老儒生就醉倒在地,酒气极重。 酒是低劣的老黄酒,除了够烈算得上什么好酒? 众人视而不见,继续吃喝打浑。难得能聚起几个人且聚且珍惜。 —————————————— 当戴雨农回到飞升城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黑云压顶,一场暴雨也随即而来。 戴雨农在温凤窝外头蹭干净泥巴走进温凤窝的时候,那金身小人正趴在燕青的肩膀上,浑身打颤欲哭无泪。 瞧见戴雨农来了,燕青屈指一弹就将小人弹到了戴雨农身上,埋怨道:“得得得,你爹来了,整的好像我把你怎么了似的。”说完还突然有了兴致朝着小人儿做了个张牙舞爪的鬼脸,这会真是把它吓得不轻,拽紧戴雨农的衣服使出吃奶的劲就朝他衣服里钻。 燕青都没脸看,戴雨农也有些无奈,这怎么就喜当爹了? “老掌柜得不在?”见瞧不见芈老掌柜的人顺势岔开话题问道。 “来了。”芈老头的声音从戴雨农身后传来。 老头子离开温酒楼后回了趟城主府,一是为了藏好那杆‘春秋笔’可不能被燕青嗅到味儿。 二则是为了戴雨农身上的那尊金身小人。 行路难 第五十二章:站在山上往山下看 戴雨农识趣让开位置,芈老头则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坐下聊。” 草头村没有村志,飞升城更加没有,但文庙有。 如果芈正则没有继任飞升城城主想要从文庙调出这些尘封箱底的隐秘还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最起码的不能这般正大光明,将草头村的大事小事一览无余。 “还真没想到这金身小人竟然会是当年的鹊山山君。” 宋清阿与戴雨农对视一眼,果然如此。 “怎么沦落的这般境地?”芈老头问道。 “你俩肯定没那本事,这东西没点手段遇到了也捡不到,是那游延济的手段?还是你们草头村哪位卧虎藏龙出手了?” 芈老头自问自答又再问,芈老头其实是觉得应该是后者。 戴雨农压力不小,这件事游延济做的的确不怎么光彩甚至可以说有伤天和,其实对于这尊鹊山山君的残破金身他们三先前应该第一时间告知燕青或者芈正则,再不济也应该告知老村长。 可那会戴雨农其实也算被游延济摆了一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稍有不慎就会导致这位守护鹊山方圆百里的山君老爷身死道消。 再加上一开始说的试探,游延济也没说直接就收服,再加上宋清阿当时也没出声阻止,戴雨农自然不会拒绝,这会想来自己算是连同被游延济和宋清阿算计了一次,可事出有因倒也是为了他好。 戴雨农叹了口气道:“正是游延济,不过事出有因,所是没有他及时出手这尊金身小人恐怕这会已经身死道消。今天除了替戴玉岱出头之外也是想向您请教这尊金身小人该如何处置,如果。” 戴雨农话还没说完,芈老头就摆了摆手打断他。这娃倒是有些矫情。“福缘一事本就是竹篮打水,盛不到水那是命,盛到水兜不住也是命,竹篮还能盛到水那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芈老头话锋一转又语重心长劝诫道:“虽然是你命中改得,但人在做天在看,三教祖师上头三尺处尚且还有神明,所以你应当对此心存敬畏,不要觉得自己福缘深厚就自以为是,天上掉的馅饼多了你也伸手接不是?就算不接你也得躲闪几下不是?杵在原地不动,王八也能被砸死。”说着芈正则就将一份地理堪舆图在膝上铺开。 燕青这会插嘴道:“好好记着,忠言逆耳都是要收钱的。” 在戴雨农心中这个胡子花白的老者不像是一个计较钱财的老掌柜,先不说给予他的‘生意’已经不是厚道那么简单了。 而且戴雨农自以为这些日子他往温凤窝铺子赶的次数可不少了,但真没见着温凤窝除了自己,宋清阿,燕青,游延济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可每当燕青与这老人家提及钱财一事之后,老者总会摆出一副吹鼻子瞪眼气不打一出来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给过老夫一文钱?” 燕青依旧一贯的招式,她说她的对于芈老头的回怼向来都是置若罔闻。 宋清阿也忍不住吐槽道:“这段日子是不是水土不服?话这么多?” 燕青道:“都是自个人我还需要端着架子?想说就说了。” 宋清阿无言以对,倒是戴雨农听到这番话后微微一笑。 燕青白了他一眼,当即泼了一盆冷水打击道:“你小子欠我钱!” 戴雨农继而汗颜。 芈老头见话茬子被燕青带远了并朝着他们招了招手道:“这份地图是飞升城的地理堪舆图,所含飞升城周边数十里风水气象。” 戴雨农不由得伸长脖子看了看,却被芈老头笑着推了回去他笑道:“不用看,没包含你们草头村,要知道先前草头村可是一座洞天。” “不过你家詹先说了希望能将飞升城扩建一些,最好是能让你们草头村百十来户都能搬进来,不过这件事到时候还需要老夫亲自走一趟飞升城与你们那位老村长亲自详谈,说不准还得让詹拮城亲自过来给你们老村长吃一粒定心丸才行。” “搬迁至飞升城?”戴雨农喃喃自语。 芈老头点点头继续道:“不过有了这尊金身小人,到时候会省去很多一些口舌之争,毕竟飞升城寸土寸金没有一个所以然,并没有理由给你们草头村最好的位置,没有好地方试问凭什么吃饱了撑着搬家?” “那为什么要搬?”戴雨农问道。 就连宋清阿也有不解。 芈老头买起关子道:“到时候自知。” 芈老头的手指在堪舆图上由上到下滑过,指间所过之处有一道浅浅的金色光芒残留,久久不散。 当苍老的手指彻底滑过堪舆图后,那些稀疏的金色光芒并分解成一粒粒芥子大小的光点,铺满整幅堪舆图,随后缓缓移动,好似小蝌蚪找青蛙一般,东逛逛西瞧瞧最后分成两大团。 一处汇集在飞升城城主府左上角,一处汇集在右下角,刚好斜对。 在堪舆图上分别占于壬、丙两位。 芈老头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燕青和宋清阿识趣的起身。 倒是戴雨农挠了挠脑袋问道:“前辈这又有什么门道?” 芈老头清了清嗓子道:“具堪舆图上显示,这两块地方就是飞升城附近风水地理最好的两处了,不过相比较要花费的神仙钱就会更多。”戴雨农算是明白了对于堪舆一事老掌柜的也是门外汉。 芈老头成功将话题绕回来自己擅长的一面道:“五六十亩地应该安置的下。” “走上城头瞧瞧去。”芈老头将堪舆图收入袖中,大袖一挥。 顿时雨过天晴,这场淅淅沥沥的秋雨就这样戛然而止,就像一曲琵琶弦断曲停。 登上城头,戴雨农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比较第一次登城头的确要心旷神怡许多。 一眼望去满山遍野还是翠绿,好似这场雨来的索然无味毫无意义。 “的确是个好地方,山丘连绵,恰似三面环山,其中由大富水分支而成溪涧更是源远流长,中间地势平坦倒是像极了青城山坐镇的天府。”先前几人还真没发现飞升城附近竟然还有这么一片区域,这会单独拎出来后还当真是堪称一绝,不得不暗自赞叹天工造化。 宋清阿与燕青朝着芈老头所指的区域看去频频点头,庆安王朝天府郡地理环境那可是得天独厚。再加上有青城山坐镇更是四方灵气滚滚而来,常年风调雨顺。 没想到这里竟然有一处如此相似的地理。 芈老头双手虚握往下一杵比划道:“在建一座庙宇将那曾经隶属鹊山的山君金身小人当做城隍供奉在此,那不就相当于一座小的青城山了吗?” 将一尊山君劫后金身塑在城隍庙?也亏这芈老头想的出来,燕青宋清阿都忍不住向他投出嫌弃的目光。 虽然这尊金身小人已经与前世斩断联系,但城隍一职隶属儒家八神之一,芈老头这一手算是当着释道两教的面堂而皇之就给儒教添了莫大功德一件。 何况那尊躲在戴雨农衣服里的金身小人这会白纸还要白,想要彻底引入儒教麾下还真不是一件难事。 说到底芈老头还是为了詹拮城,为了戴雨农。 有这间城隍庙,有这尊未来大道坦荡前程无忧的金身小人牵扯其中,文庙那边诸多事宜都会行个方便,必要时自然也会睁只眼闭只眼,而且文庙铁定也会暗中操持这间城隍庙的香火。 芈老头打的最深的心思还是这金身小人与戴雨农牵扯颇多,这事一成,文庙那些与詹拮城亲近者对于戴雨农也会更有些好感,与詹拮城心存芥蒂者但愿将来能因为这件事让戴雨农多赚回些好感。 其实芈老头当初真没打算对戴雨农这么上心,可就是阴差阳错下,宋清阿倒是挺欣赏这小子,燕青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有些好感,而老头子自己也是打心里很欣赏戴雨农,毕竟在左右詹拮城选择杜玉府还是戴雨农这件事上,他自认为是起了决定性的作用的。 很显然戴雨农如今的种种所作所为还没有让他失望。 芈老头这样想着心中莫名就多了些得意神色,他抚须而笑望向戴雨农问道:“就这里如何?” 戴雨农没有同意但也没拒绝,打心里倒是有些不喜欢这个地方,他回头看了眼身后,这里是显得有些太显眼。 不过这种事肯定不会由他决定,他自然也不好真的去回答。 只是问了个最实际的问题,问的芈老头顿时有些哑口无言。 戴雨农问道:“一百来户人,搬进了飞升城靠什么生活?总不能重新垦荒吧?那还不如就待在草头村,免得路上草皮死。” 芈老头一遭赏了戴雨农脑袋一个板栗没好气道:“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会就知道拆台了?” 戴雨农这个问题着实是小事,芈老头还真没往深处想,可这样的小事对于戴雨农的草头村而言却是大事。 芈老头深思了片刻眉头一展很是柔和的揉了揉戴雨农的脑袋道:“站在山上能往山下看,极好!以后亦要如此,即便忙不过来也要嘱咐手底下人多替你瞧瞧,上行下效。这一点几个前辈都没做好,倒是你先生这一脉还算不错。” 行路难 第五十三章:城隍 芈老头想要从城墙上绕行到后方去看看却发现戴雨农不知怎的却是兴致不高。 芈老头与燕青和宋清阿眼神交涉之后,两人心领神会慢慢悠悠自觉给这一老一少腾出位置。 修行就是开悟,无论力士还是练气士都是如此。 不论是山巅下的小小精怪,还是山巅之上的大修士,在修行途中他们不断做的并是给自己的人生不断的做减法,减去那些执着的人,减去抽刀断水水更流的烦劳,减去那些各种纠缠不断的事。 例如如今穹庐天下那几位万岁高龄的真正的山巅修士,其实肩上抗着的事心头挂念的人要比大多数修士都要少很多。 就如穹庐天下那位镇守北天门的门将何子,最是闲来无事却也是极少出去走动,不为别的,少见些少看些,心里的念头就会轻些。 芈老头盘膝而坐,捋了捋胡子道:“趁现在年轻,见过的少,听过的多,能多说些就多说些,莫要再过十年二十年倒是成应了那句可与人言不过二三了。” 戴雨农强提起精气神,也席地而坐,把兜在怀里的金身小人给捧了出来,这会它竟是已经睡着了。 芈老头一脸和煦笑颜,接过金身小人左手手捧着当作摇篮,右手轻轻抚摸着金身小人的身子,肉眼可见在它体内又丝丝缕缕金色丝线若言若现。 睡意更浓的金身小人一脸舒坦。 戴雨农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先前一股子热血沸腾这会冷静下来,有点如梦如幻,感觉有些应接不暇。” 芈老头微笑点头道:“很不错,能知道自己愁在哪,苦在哪就很好了。”他说着停下左手的动作,小心翼翼将左手往上抬了抬指了指金身小人说道,“不出意外的话,过不了多时这小家伙也会忙起来,忙的晕头转向与你一般应接不暇。” 戴雨农咧嘴笑道指了指酣睡的金身小人问道:“这小家伙还有的什么忙的?” 芈老头笑道:“今晚上就带着小家伙上青天面见儒家陪祭圣人,不出意外寅时就可以带着它先夜游一趟飞升城了。等城隍庙落实之后,莫说老夫我,就连那两位副城主都会兢兢业业教导,但愿这小家伙早些成事,这样我们这飞升城一正俩副城主就可以撒手不管享清福了。” 戴雨农微微一笑。 芈老头探了探身子拍了拍他戴雨农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一万个影子也叠不起一片指甲盖的高度,抗不住任何斤两的事。你之所以应接不暇除了你自身还未彻底习惯现在的身份外,更多是自己你需要不断进步。” 戴雨农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芈老头将金身小人重新递给戴雨农后,也起身伸了伸懒腰。 这几天算是把前些年没说和懒得说的道理都说了个遍了,累的很。 芈老头摆了摆手,示意就这样散了。 回去的路上戴雨农虽然没有刚才在城墙头上那般死气沉沉,但眉眼间还是隐隐约约透出些萎靡神态。 在城头上宋清阿私下问过燕青戴雨农心境变化根源在那。 当时燕青一语中的道:“还不是詹拮城操之过急的原因,一开始浑身热血,这会冷静下来都是各种后怕。” 宋清阿却并不是这么认为,也没和燕青相告自己的见解,当时只是率先下了城头在城门口静静等着戴雨农。 临近村口的时候宋清阿突然扯住戴雨农的袖子,本来神游的万里的戴雨农突然回过神,看着这时候的宋清阿突然神色温和起来。 从开始叩门修行到现在涉及的大多都是山上修行之事,让本就更应该显成熟的稳健的戴雨农下意识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未经世事的少年郎了。 “其实没什么好怕的,你天赋不错,在这钓台天下先不说芈老头会照拂你,就说你村里的几位长辈放到穹庐天下都不是好惹的主。” 宋清阿又重复了一句:“真没什么好怕的。” 戴雨农眉宇间那股正在凝聚的阴霾这会就如春风过境一扫而空。 瞧见刘大庆这会不在村口,就顺势搬来长凳坐在了一旁栅栏边上。 下过雨的夕阳比昨天更胜火红,没有屋檐遮挡视野自然更加开阔。 戴雨农双手环抱着后脑勺身子往后仰了仰心情也放松了许多解释道:“我不是害怕只是有些担心。” 相比坐在门槛上的懒散,坐在凳子上的宋清阿这会要正经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会坐的位置太过显眼的缘故。 宋清阿正襟危坐,侧过头看着戴雨农一脸郑重其事说道:“我很能理解你的心情,担心自己的做的不够好,担心长辈们失望,担心辜负期望,种种担心都不是害怕自己处境如何,而是担心自己在长辈眼中到底如何。” 若是换作别家女子说出心中深处不如意之事这会估计垂下头黯然神伤,可宋清阿就是不同。 雨过留风,微风徐徐依旧撩起她额前长长的刘海,那双美眸依旧神采奕奕在丝丝缕缕的黑发中闪烁而明亮。 两人对视,倒是戴雨农率先败下阵来尴尬一笑挠了挠头。 “我们有些地方很像,都是孤儿,都是长辈眼中的希望,都是很累的人。” “吾辈修士一路走来可不是山下凡人匆匆一甲子,以百年计,这一路不会仅仅只是百花铺路更多的还是布满荆棘,身为剑修应该洒脱点,一剑斩断的不仅仅只是身前树敌百万,还有心魔罗网。” 宋清阿起身朝着村子里走去只留给他一个俏丽的背影。 戴雨农的目光重新挪回到她的身上,那纤细的腰间里包裹着好似一条剑骨,将这十四岁少女的脊梁挺的笔直。 她原先被挽住的一头青色陡然落下正好齐腰好似一柄黑色的剑鞘、 戴雨农看的入迷,回过神的时候宋清阿都已经走远了。 他起身走到刚才宋清阿长发落下的位置,捡起崩断的发绳擦拭干净后好好收好。 还没走进老村长家的院子就隐约瞧见昏暗烛光下的门口出燃着一团极为显眼的光点,忽明忽暗。 老村长坐在门口的蛤蟆凳上,戴雨农坐在门槛上,看着老村长吞云吐雾都忍不住抢过来自己也吸一口。 “少抽点,老头子毕竟是老头子。” 老村长只是瞥了他一眼竟然转了个身,侧对着他。 戴雨农心里清楚这是老村长对自己收服了金身小人之后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往飞升城跑有些不悦了。 “我本来是想告诉您老人家的,只是当时戴玉岱受了欺负,您应该知道的。”他解释道。 老村长敲了敲旱烟不耐烦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戴雨农苦笑掏出那金身小人捧着手里,这巴掌大的家伙这会竟然一动不动又开始装起了死。 老村长也只是瞥了他一眼云淡风轻道:“是有些年头没见这孙子了,这没想到还真是一语成谶这会真成孙子了。” 也不知这三片叶子包屁股的家伙是记起了什么还是听懂了老村长说的什么,这会竟是不装死了,爬了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老村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显然是在骂骂咧咧了。 老村长好似被逗乐了,但也懒得理它。抽了一口旱烟朝它一吐,这小东西身子一软直接就晕了过去。 戴雨农有些无奈,自然不会担心老村长对它做些什么,看样子老村长与这小人前世还是老熟人,见老村长对这金身小人并不上心只好重新揣回兜里。 不过戴雨农可不没信心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会不会惹的老村长火冒三丈了,毕竟整个村子搬迁不是小事,对一个民风淳朴的村子而言百十来户无缘无故一同搬迁还是会引起一些抵触情绪。 “有事说事。”老村长有些不耐烦道。 戴雨农清了清嗓子心一横,反正也不是自己的主意,这会就是给老村长打个预防针而已:“飞升城那位老城主说詹先生希望草头村全村搬迁至飞升城,老城主留了两处风水极佳的位置给我们,还要给这位前身是鹊山山君的金身小人建造城隍庙重塑金身由穹庐天下文庙册封城隍爷。” 老村长冷哼道:“淫祠山君做城隍?明升暗降,不愧是贵族出身多少年了还玩这一手?” “搬迁一事真是詹拮城说的?” 戴雨农点头又摇头道:“是那位城主说的,但应该是詹先生说的。” “啧啧啧,怎么越看你小子越发觉得你小子是个白眼狼呢还?一个宋清阿就把你套走了?” 他自然知道老村长不会这么看他,顶多就是拿他打趣而已。戴雨农记起老掌柜说的,又补充道:“不过老城主说了,他会抽时间过来和您详谈,实在不行的话,会劳请詹先生回来继续跟您谈,让您安心。” 老村长冷哼道:“行啊,那就让那老小子别来了,直接让詹拮城来就行,省的路上草皮死。” 戴雨农心中暗叫草率了,这会搞不好真画蛇添足好心办坏事。 老村长沉吟了一声声音柔和许多,显然也担心戴雨农太过庸人自扰,杞人忧天。 “行了,这事你不要操心,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光背后那一笔神仙钱都不是小数目。” 戴雨农只好告辞离去,自己在怎么操心,这双手也伸不到大人物的局子离去,他心里也很期待詹拮城能回来一趟,到时候有需要帮忙周旋一下也行,不过戴雨农倒是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些多此一举了,詹先生出马什么事解决不了? 行路难 第五十四章:觐见 回去的路上戴雨农特意去詹拮城的的院子看了看。 没见着宋清阿坐在门槛上,也没见着屋子里有烛光,戴雨农下意识望向了猿翼山的方向望了一眼,约莫应该是去看天哭了。 回到自己家,游延济正收拾着小‘铺子’。 见到自家小掌柜的回来了,游延济加快了手脚,收拾好东西游延济搓搓手问道:“掌柜的怎样?”自然是问的金身小人。 戴雨农掏出已经昏睡的小人说道:“的确是曾经的那位鹊山山君。”至于多的戴雨农也没讲。 “老游给这个小家伙安排个舒服的地方让他好好睡着。” 游延济摇头跟拨浪鼓似:“小掌柜的这可不行,您家长辈的两位的灵位还摆在家里,再把这个前身是山君的小人供奉在家里那就是犯忌讳,鸠占鹊巢了。” 戴雨农有些为难了,没想到山上这类事情也是规矩重重。 “那怎么处理?总不能把他扔门口吧?还不得被野猫野狗叼了去?” 游延济嘿嘿一笑,胸有成竹好像早就想好了对策。 替主子未雨绸缪提前安排好去路和退路是他份内事,他很清楚他之所以能安然留在草头村不是因为戴雨农庇护了他而是草头村那几位大人物觉得他对戴雨农有用。 戴雨农心底善良淳朴或许真将他当作自家人,可他游延济沉浮草野这么多年自知之明少不了,他自知在戴雨农身后的大人物眼里他游延济不过是一条狗。 一条只会看家的狗是待不长的。 游延济从身上取出一面道门铜镜悬挂在屋檐下,这名镜子在山下很常见,寻常人间都会悬挂一面镜子配合左右门神并能起到看家护院的左右。 游延济接过小人儿小心翼翼将它放在铜镜之后,站在屋檐下点燃一根清香念念有词,清香燃尽之后小人竟然出现在镜子里依旧是先前酣睡的模样,没过一会镜面就恢复如初,小人也不见了。 “这样就行了。”游延济拍了拍手略显得意。 戴雨农揉了揉眼,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指着镜子问道:“这也行?” 游延济嘿嘿一笑解释道:“小掌柜的有所不知,这也只算是最低级的道门法术了,山下一些有些斤两的神棍都会这一手。只不过有些寻常人家不懂,以为屋檐下挂面镜子就能起到驱邪辟邪的作用,实际上镜子开光之后还需要请下两幅也开光的门神画像才能真正有用,不然都是些假把式只能吓唬吓唬那些道行低末的邪祟。” 戴雨农有些惊奇问道:“这都只是低级法术?” “可不是嘛!比较小掌柜的飞剑取头颅,一拳破万法可不就是低级法术?向您这样的大修士往门槛上一坐就可以呵走阴邪,微微留下一缕剑气或者剑意就可以庇护山下一家人百年无灾无害,但凡敢有邪祟近身就会被掌柜的剑道碾压成齑粉。” “而且我这道门法术其实作用不在驱邪辟邪,只算是替镇家佑宅的神祇提供一处栖身之所罢了,与神龛无异只是比较神龛法坛简陋一些罢了。” 戴雨农算是理解了个七七八八,点点头最后还是询问道:“这样确定没事?” 游延济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掌柜的放心,您要是不放心小的今晚可以守在这儿。” 戴雨农摆了摆手倒也不至于,不过他今晚倒是真打算守在这儿,看看晚上能不能有劳老掌柜也带着他夜游一回。 戴雨农道:“你早点休息,不用陪我,我自己坐会。” 游延济点点头没有拒绝只是说晚上他会多多留心,让戴雨农不必太担心这类小事。 今天的夜晚很难得,夜空中竟然没有一颗星星,那轮一直照耀整个草头村的皓月今晚也彻底隐入到了夜空上,它一直在,只不过今晚它只照耀着夜空,而不是层层夜空之下的人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戴雨农从打坐中苏醒,芈老头不知何时坐在了戴雨农的身旁,怀里揣着那金身小人。 “修行很用心,很不错。”芈老头赞道。 他又指了指屋檐上的镜子问道:“这也是那游延济的手笔?” 戴雨农点点头道:“老游懂得多,帮了我不少忙。” 芈老头意味深长的朝伸手不见五指的屋里看了一眼冲着戴雨农微微一笑:“好了,这小家伙今晚就交给我了,你不必担心早些休息。” 见芈老头起身要走戴雨农连忙起身道:“老掌柜得何为夜游?晚辈也想跟上去看看。” 说完见芈老头没搭话,他又补充道:“如果不麻烦的话。” 芈老头笑着点了点头,不过他让戴雨农这在等会,毕竟还要带着小家伙面觐三教陪祭。 在芈老头揣着小人没走多久,戴雨农背后的屋子里就莫名闪烁了一道金光,悄无声息,无人察觉。 金光出现的位置并是戴雨农床铺下,床铺底下垫着一张金纸符箓,正是前段日子游延济从一位年轻道人手上换来的。 金光消失之后,那张隶属天师,灵宝,上清的三山符箓上的红色字符竟然是如同幽灵一般脱离了符箓本身飘荡在漆黑的房间里随即重组成另外一种隐晦难懂的字符,突然一闪而逝潜入到了戴雨农的体内。 说好的三位陪祭圣人,实则到场的却是只有儒教那一位。 宁外的两位释道两教压根就没来,说是今晚夜色极好就不陪着你们儒教走过场了。 芈正则也是一位奇人,活了这么久的岁数与其结怨的却是屈指可数,不过就算有也差不多都被他熬死了。 所以在小周天,这位温凤窝的老掌柜人缘极好,广交朋友。 两人也不客套,这位陪祭圣人好生将金身小人捧在手里,如同把玩小巧古董一般爱不释手。 坐镇钓台天下的陪祭圣人轮换更迭的速度远远快于穹庐天下那边,所以这位儒教陪祭圣人对这金身小人也是知之甚少,关于这金身小人的记载在文庙那边记载也是草草几笔,只说是鹊山有神祇,昼夜平分,淫祠,自生自灭。 如果说金身小人是神祇,那么也是外放不入流的‘地方官员’,甚至对文庙而言,这金身小人的前身只算得上自立为王的‘草寇’而已,与真正的‘地方官员’还差了十万百千里,而诸多的陪祭圣人那就是正儿八经的‘京官’了! 金身小人这会是站立不安,对于这些‘京官’它是打心里敬畏,别说现在即便是以前也得拘谨着。 “不错不错,是个天生地养的好苗子,将来走马上任那就是游刃有余,虽然说是山水神祇,但和城隍也没甚区别嘛!”老圣人哈哈大笑赞不绝口。 “那可不,到时候这座飞升城铁定得被治理的井井有条,宛如一座世外桃源!”芈老头附和道。 说来说去,唱着双簧实际上都是说给另两位陪祭圣人听得,走过场也得走的两位心服口服不是。 对于这次芈老头给儒教送来的意外之财,可算给这位儒教陪祭圣人添了一份功德一件。 芈老头收好金身小人与老圣人勾肩搭背小声说道:“这事功劳可不在我,都在我家那个小朋友身上,老朋友可随时都要照顾点自家孙儿点,到时候小雨农功成名就还能忘的了你这个当爷爷的恩情?” 两位老人这会面目一改背地里都是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老圣人嘿嘿一笑道:“都是好兄弟这会见外了!还用的芈老弟亲自说?这不是把兄弟我看成薄情寡义之辈了不是?” 芈老头一幅认错的模样,拱了拱手就告辞离去。 老圣人自然不是说的客气话,将来如果真撞见那个叫戴雨农的晚辈遇到了难处他于情于理都会提点一二,毕竟这件事确实对三教掺合钓台天下一事中起了很大作用。 三教以及文庙早就谋划各座飞升城城隍一事了,只是一直都是纸上谈兵,还没有彻底落实,先不说钓台天下法则混乱,调兵遣将一事也没那么容易。本就有了城主,再来一位阴司城隍?即便各司其职那也算是文庙出尔反尔截了个城主一大截财路,所以这件事并不好办,本来文庙搁置着打算百年后在动手,到时候各地城主吃饱了怨怼自然也会小些。 可戴雨农寻来的这尊金身小人可以说让儒教在这件事上赢在了起跑线上,到时候即便各地飞升城城隍一事尽数落实,草头村飞升城这位金身小人按资历无形中就成了各地飞升城城隍之首了,儒教可以说是捡了一大笔便宜,戴雨农即便还未踏足穹庐天下,他的名字也就早早就在儒教的功劳簿上留下了。 也着实是戴雨农福缘深厚,机缘巧合足够合,如果没有芈正则跻身城主一职,即便他收服了小人,这件事也只会被暗中操纵的混乱不堪,倒时候不仅君旭会横插一手,估计三位陪祭圣人也会将这趟水搅和的混浊不堪,别说戴雨农在儒教功劳簿上留名了,搞不好只会是混个耳熟而已,连脸熟都混不上。 即便戴雨农想私自将这金身小人供奉在家中,到时候不仅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说不准还会被文庙以淫祠为由头斥责一番然后收缴于文庙,到时候就是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行路难 第五十五章:夜游 芈老头一去一回一炷香的功夫,与那位儒教陪祭圣人聊正事不过半柱香,花在拉嗑打诨上时间倒是更久。 一声清脆的鸡鸣响起,这头大公鸡是戴玉岱家的,是早年间戴玉岱的父亲捕获的野鸡,好不容易豢养成家禽这才产下这头大公鸡。 这种大公鸡可不是普通的公鸡,其名为八宝鸡可以说的上是灵物了专门用来报晓,草头村毕竟只是一个村子在阴天时节没有这等灵物报时还真不知道什么时辰。 这大公鸡叫了两声,刚准备叫第三声的时候,戴雨农听得真切,声音明显不对。 当他准备前去查看的时候却芈老头这会刚好落地,一把将他拽起飞升而去。 “记住等会只管看,不要随意走动更不许胡乱摸索,遇到熟人也不要打招呼,有人叫你更不能答应!”戴雨农还是第一次见芈老头这么认真的嘱咐一件事情。 可想而知夜游这件事的确没那么简单,最起码忌讳颇多。 来到飞升城城门脚下,戴雨农早就将八宝鸡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三片叶子包屁股的金身小人这会坐在戴雨农肩膀上,老神在在。 芈老头掏出一张普普通通的黄纸符箓,是最普通的黄纸符箓。 在山上山下在这道门神通也很常见,阳间有王朝县令阴间则有阴司城隍。 芈老头口诵道门法诀,待黄纸符箓燃尽芈老头的阴神也随即出窍。 芈老头的真身拍了拍戴雨农的肩膀说道:“进去把,记得我刚才说的。” 芈老头的阴神,做那叩门状,‘咚咚咚’三声如那洪钟响彻阴阳! 飞升城那座大开的城门之间浮现一座阴阳鱼阵图,黑白转动间隐晦符文流转咔嚓作响,一股阴气扑面而来。 芈老头的阴神挥了挥袖子,散去阴风,阴阳鱼也随即消散,城内城外看似毫无变化,但戴雨农很清楚的感觉到这座飞升城明显要阳气衰竭更显阴气森森。 芈老头的阴神率先进去,站着城门内等着戴雨农。 戴雨农一步踏出,就觉得自己自己整个人身体一空! 他扭头往后看去之间城门外悬停三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不过拳头大小却仿佛有生命一般,就如同心脏一般在砰砰跳动。 戴雨农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摸,却被芈老头的阴神一把拽住。 他猛地回过神。 “先前跟你说的都忘了?”芈老头的阴神沉声道。 阳身一花、真身一花、阴神一花,三花实则一朵。 但昨日我都不同于今日我与明日我。 阴阳神与真身自然也有略微不同。 就比如芈老头的这尊阴神神态就要阴沉许多,言行举止也要更显得不近烟火,给戴雨农感觉有点像铁匠。 一老一少一路走来,极少说话。 金身小人这会已经被芈老头的阴神捧在胸前,双臂如同一座神龛,金身小人如得法旨盘膝而坐,三片叶子包屁股的小人这会显得极为神圣不可冒犯。 “阴阳有四类关系,阴阳互体,阴阳化育,阴阳对立,阴阳同根,这里的飞升城并隶属于阴界相同又不同,对应同根和对立。阴间与阳间一样包含的是一个大世界,而不仅仅只是所谓的地府和酆都。”芈老头认真解释道。 “没有城隍的阴间城郭,拘押在这里的阴魂有怨不得报,一口怨气不出,夙愿未了死不瞑目自然无法投胎转世,更无法走出这个飞升城,甚至还会被孤魂野鬼奴役欺压,城隍爷的职责可不仅仅只是守护城池、护国安邦、调和风雨,重中之重是统辖亡魂,维护阴界秩序。”芈老头说着并已经走到了一处岔路口,温凤窝这条街就要显得平静很多,只是空巷没有灯火,毫无生气。 “没有城隍爷镇守的阴间飞升城,就是没有秩序的无法之地,生前无法安乐死后不享清平,何其苦?” 或许是因为芈老头的阴神太像猿翼山山上的铁匠,戴雨农听得认真但却不敢搭话,只是偶偶点点头。 从狭窄巷子穿过之后,芈老头的阴神停了停,口中念念有词。 那金身小人缓缓腾空而起悬停于半空之中,睁眼时金光乍现。 这一会其实他们是从小巷子里穿到了城主府附近,只是没有走大路而是躲在远处远远观望,那里亡魂百鬼无数,哭噎不止,草木凄悲!让人发憷背脊发凉。 金身小人金光闪闪,高悬于夜空中,见百鬼喊冤一双眸子落下两滴金光璀璨的泪滴。 “嘀嗒”两声,如同敲门,整座飞升城各门各户一一打开,无数亡魂从各家大大小小铺子里走出,何止百鬼夜行? “吾乃水庸神城隍也!今奉旨夜游,宣钟鼓神立于城门,有冤者伸冤,有仇者报仇,先于记录在册,择日夜审,字纲纪严明掌五刑之法,以丽万民之罪!” 芈老头的阴神轻声呢喃一句,金身小人并大声朗读一句,其声朗朗,威严肃穆,不可冒犯,震慑一城亡魂。 一城之亡魂,哭噎身戛然而止。 鸟无声兮山寂寂,夜正长兮风淅淅。魂魄结兮天沉沉。 “起!” 芈老头沉声道,左手负后,右手做剑指向上一抬! 地上黄纸无数铺天盖地,瞬间燃尽,化作纸灰向着金身小人飞来如同蝗虫过境最后化作一席灰黑色长衫套在了小人身上。 金身小人头戴乌纱帽,身着黑色长衫不绣俗物不镶珠宝! 拳头大小的小人缓缓下落,落在芈老头阴神头顶三尺处,双手负后老气横秋! 芈老头双手掐诀,金身小人有样学样,手诀并无大道显化,只是最后芈老头言出法随,声音从金身小人嘴中吐出“散!” 戴雨农瞧见城主府门口那无数亡魂顿时化作一团团黑雾升腾而起飘荡在整座飞升城中,比较刚才的百鬼夜行倒是要安宁许多。 整座飞升城无数亡魂皆是如此! 即便此刻没有超度但也算还了阴间一片安宁。 见此场景戴雨农长舒了一口气,松了口气不在那么压抑。 可就在这时戴雨农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他微微侧头,不知何时竟然有一只手悄无声息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更匪夷所思的是竟然能让芈老头毫无察觉! 阴间飞升城外,戴雨农留下的三团火陡然熄灭了一团! 芈正则眉头一皱,大袖一挥将剩余的两团火焰揽入袖中,毫不犹豫闯入飞升城中,他所过之处那些演化成黑雾的亡魂顿时烟消云散! 三花合一,芈正则站在戴雨农身后头悬金身小人,凝视着背对着他的年轻道士! 他身材修长,头系逍遥巾两根长长的剑头飘带随着长发无风而动。 “陆抬!”芈正则神情凝重,他自然认得此人,但是此时瞧见他突兀出现在这儿,又有些惶惶不安。 那年轻道人拍了拍戴雨农的肩膀,戴雨农如同中了定身缚一动不能动。 继而转身鬼魅一笑,好似突然记起什么啧了一声直拍额头有些恼火道:“忘了忘了。”说着从袖子掏出一个道门如意冠戴在头上,也不摆正,歪歪斜斜不伦不类! 年轻道人向着芈正则打了一个道门稽首一字一句道:“贫道陆抗道号玉青!” 芈正则此时忍不住心头猛的一颤,一手缩在袖子里推演计算。 名为陆抗的年轻道人笑道:“不用算,出来的早了些。陆抬那小子能是我的对手?” 芈正则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问道:“你要对他做什么?” 陆抗道:“问的好,既然是所谓的传道人,心中所存思想自然得是传我玉清宝诰,难不成还传上清位列仙班那一套?或者太清道德?” 话音刚落。一道红光即到! 可惜仍然是慢了一步,戴雨农背后一道金光闪烁,那道从三山符箓演变为三清符箓的字符一闪而逝,将戴雨农与陆抗二人瞬间传送至光阴长河之上。 戴雨农虽然不能动但不代表他没有挣扎,这会随着陆抗打了个响指定身缚消失之后,戴雨农一个不稳就差点摔落进光阴长河之中。 好在陆抗及时将他拉住,“可别乱动哦,掉进去可就回不来了!” 戴雨农活动活动了肩膀,他又不傻知道这年轻道人境界很高,刚才虽然未能瞧见老掌柜的神态,但也从老掌柜的言语中听得出他老人家很是惶惶不安,用膝盖想这又是一位真正了不得的山巅大人物,只是这回估摸着点子有些背,不如王赊瑕与燕青那样好相处了,显然是来者不善。 陆抗好似看出了他的心思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年轻人别怕,我又不吃了你,就是想跟你聊聊天,看看风景!” 说着他并盘膝而坐,袖中飞出一面镜子,极为精致。 镜面好似波光粼粼,沿边满是道门字符,字字内含道门真意,背面是两条阴阳鱼纠缠不清,只不过不同之处在于阴阳鱼之中有一圈灰白。 镜子缓缓升空,不断发大。高悬于光阴长河之上。 戴雨农随着陆抗的视线向上看去,光阴长河倒映在镜面之上映现的却是一幅幅光阴画卷,从开始的混沌到后来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速度极快,眨眼间并是从无到有的轮回。 “这里光阴长河,我名陆抗道号玉青,如今小周天掌管白玉京的那位道祖并是吾师。”陆抗自报名号。 戴雨农颇有觉悟,对来历不明,用心不明的陆抗礼遇有加,生硬的朝他打了一个道门稽首道:“晚辈戴雨农见过陆神仙!” 陆抗笑了笑摆了摆手道:“别来这套,说了不会动你一根毫毛就不会动你两根。” 戴雨农瞅着他,虽是一副笑脸但怎么看都觉得瘆得慌,他叹了口气听天由命了。 “此间天下,无能为力之事当断。一生无缘之人当舍。心中烦欲执念当剥。贪、嗔、痴、恨、爱、恶、欲及三尸当斩。目之所及皆是回忆。心之所想皆是过往。只当一切归于元始人心才能安宁,天下才得太平。众生之上唯我独醒即可,人事,天命,执念,七情,六欲,三尸,虽千万吾一人往矣。” 陆抗喃喃自语,转头看向戴雨农问道:“听得懂吗?” 戴雨农摇摇头。 陆抗道:“不要紧,咱们有的是时间,多看看就懂了。”说着他指了指头顶上的镜子,一幅幅光阴画卷开始慢了下来。 于此同时光阴长河的另一头,有一白衣仙人,手持招魂幡,嘴中念念有词“魂归来兮,魂归来兮.....”此人仙姿佚貌,男身女相,气势如神人,英姿与谪仙。 脚踏光阴长河逆流而上,一步十年春秋更迭,一步百年人间生死,一步千年王朝轮换,一步万年世间轮回。 他来时正好听见陆抗念叨那句“多看看就懂了。”这位游历与光阴长河的谪仙神人问道:“那有看到我媳妇了吗?” 戴雨农闻声望去,惊愕不已,当真不敢相信这世间还有这般容颜,不可谓不是惊世骇俗! 陆抗好似还有些神游万里,随即就摆了摆手脱口而出:“没有!” 他话音刚落猛地侧过头! 那人随即道:“那你看你娘个腿儿?” 陆抗有些恼火,所谋之事功亏一篑,草率了。 不是说好了姜仙壳游历光阴长河忙着找媳妇不问世事吗? “仙壳兄!真是。好久不见啊!”陆抗将那句真是冤家路窄给咽了下去。 姜仙壳,二话不说。倒持招魂幡与身后,如同倒持长剑,左手放在胸前掐诀,嘴中敕令:“太公在此!” 姜仙壳话还没说完,陆抗双手猛地一捶膝盖,一脸不甘心,愤懑不已,但还是不敢多作停留,身形消散远遁,连戴雨农都来不及带上。 “诸神避退!”姜仙壳依旧说出了下半句,顿时整个光阴长河好似掀起千层巨浪,一道道法则如同飞剑涌入光阴长河之中,好几位藏匿在光阴长河神灵余孽就此形神俱灭,烟消云散。好似都不曾出现过,毫无痕迹。 戴雨农此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但好在姜仙壳对他并不在意也无恶意,屈指一弹戴雨农如同跌入万丈悬崖之中,醒来时已经躺在了自己床上,身体有些虚弱。 “人有三团火,昨晚灭了一团伤了精气显得有些病态很正常。”芈老头解释道。 戴雨农眼神涣散显然还没有彻底回过神,脑海里浮现的还是刚才那一幕,那位如同谪仙的神人盘坐光阴长河之上,仰头望向那面镜子,镜中有一绝美女子,绝世而独立,与他当真绝配! 行路难 第五十六章:对错 戴雨农的呼吸逐渐平和,五感也渐渐恢复,眼睛里看到的场景和脑子里反馈的画面逐渐同步。 芈老头屈指一弹击打在戴雨农胸口,戴雨农立即惊起,半坐在床上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好受一些。 当戴雨农彻底回过神的时候,芈老头已经早早离去,房间只有宋清阿和廖戈两人,游延济站在稍远的位置就在门槛前头,他既担心床上的戴雨农又要顾及外面的摊子。 戴雨农轻咳了几下,这会算是彻底舒坦些,只是身体还有些虚但没有先前大病初愈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问道:“戴玉岱又怎么了?”其实这会戴玉岱已经算是很克制自己了,只是没办法先前田翼那臭小子给自己脑袋来了一个板栗是真使了内劲,越使劲哭越疼的厉害,不哭又疼的忍不住。 廖戈有些无奈,指了指床边搁置的一碗鸡汤,碗里的鸡汤这会温度正好还飘着热气,散着芬香。 “也不知道田翼这小子是不是会未卜先知,早早就把他家大公鸡给宰了送了过来。然后田翼不知道也从哪得了消息知道你受了伤,就搁富水河逮了条大鱼给你送来,结果戴玉岱那小子也嘴贱非得跟田翼比较比较,最后田翼脸上挂不住就赏了他脑袋一个大板栗。” 当然不是戴玉岱未卜先知只是恰好戴雨农命不好,他磨刀霍霍宰公鸡完全是因为昨天白天瞧见戴雨农为了他受伤今天特意弥补,不过歪打误着又恰好遇到戴雨农被陆抗拍熄一团阳火,这大公鸡倒是宰的正是时候。 戴雨农眉头微微皱起顺着廖戈所指的方向看去,记起昨晚戴玉岱家那只八宝鸡最后不同以往的打鸣方才后知后觉。 戴雨农从床铺上下来,也没人拦着。毕竟不是什么皮肉之伤多走动走动也好,倒是游延济小跑上前想要搀扶。 戴雨农摆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自己又不是老财主。游延济越是显得低三下四他越是不好意思。 戴玉岱哭的起劲,瞧见戴雨农这会坐在了自己身旁,硬是顿了顿带着哭腔问道:“你醒啦?” 有些滑稽可笑,就连宋清阿这回也有些忍俊不禁。 戴雨农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稍微用了些力在手心上,这会戴玉岱明显要舒服多了。 戴玉岱抽泣道:“鸡汤可得抓紧喝不然凉了,廖戈煲汤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可馋人了。” 戴雨农微微一笑问道:“你把你家报晓的大公鸡给宰了?” 戴玉岱点点头他自然不知道他是惹了多大的麻烦,混不吝道:“我寻思了半天也就它肥点,你别担心,我爹顶多就打我几下,没多大事。” 戴雨农有些无奈这哪是打几下的事,戴玉岱的老爹脾气要上来了说不定能把这小子给打的半死。 说曹操曹操就到,戴玉岱的老爹这会就已经提着棍子找上门来了,气势汹汹。 戴玉岱这会吓得不轻,哭都不敢哭了,以往他老爹要揍他那都是以吓唬他为主,还没找到他人呢,就咧着嗓子骂骂咧咧了整个村子都能听见,可如果要是真上了火那就像打闷雷一般,提着棍子偷摸找人,找到了就是一顿毒打! 戴玉岱往戴雨农身后一躲,戴雨农起身上前走了一步。 戴玉岱老爹这会是真火冒三丈提起棍子骂道:“小兔崽子,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个小王八蛋老子今天跟你姓。” 还不知道清楚内幕的廖戈还揣着看戏的心情腹诽,这不是没啥两样吗? 戴玉岱老爹这会正上火,瞧见戴玉岱还敢躲在戴雨农身后更是气不打一出来,就是少了条胳膊,但好在毕竟是进山打猎的老手身子一闪就绕道了戴雨农身后,一棍子就要朝戴玉岱当头劈下,这一棍子要是打中了估计戴玉岱不疼死也得哭死。 戴雨农这会今时不同往日,即便现在精气神有些衰竭但身手还在,一把就握住戴玉岱老爹当头劈下的棍子。 “叔儿,问清楚在动手也不迟。”戴玉岱这一脉与戴雨农同姓,即便是远亲也远不到哪去,只可惜戴玉岱他爹少了条胳膊,媳妇也走的早,不然以戴玉岱他爹的淳朴性子怎么着也会对戴雨农多照顾一些,最起码早些年也得让戴雨农读得起私塾。 戴玉岱他爹实际上对詹拮城没有太多好感,在他眼里詹拮城学识是高,可脊梁骨不硬,若不然怎么能忍心戴雨农这么个好孩子站在私塾外头听学?还不是因为戴雨农无父无母交不起学费? 或许他是草头村凡人里唯一一个对詹拮城没有太多好感的人,正如他的名字一样。 戴淳。真正的淳朴之人,明事理分对错,詹拮城学识高是高理当得到敬重,但太过讲究拿多少钱就出多少力就很没有人情味了,市侩了 戴淳这会正在气头上,二话不说就有将棍子从戴雨农手里给抽出来,虽然是山上凡人但也绝对算得上是真正的江湖武夫,力道可不小。 像他这般身手倘若离开草头村走出钓台天下,去往穹庐不论是在方云洲大夏王朝还是应钺的庆安王朝,只要投身军伍,即便少了条胳膊但凭他的勇武绝对是能混一个有名无实的草头将军的。 戴雨农本就精气神萎靡有气无力,哪里吃得住戴淳这一下,一个身形不稳就差点摔倒在地,好在戴淳眼疾手快松了棍子将他扶住。 戴淳这会也察觉到了戴雨农气色不对,他神情有些凝重倒是将戴玉岱的事放在了一旁关心道:“这是怎么了?怎么精气神如此萎靡?你这也不是像受了皮肉之伤的样子?难不成是被那些外乡人欺负了吃了什么神仙法术不成?” 戴玉岱这会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反而理直气壮道:“戴雨农是为了我才受伤的,宰只鸡给他补身体怎么了?” 戴淳刚压下了的火算是又被这鼻涕虫给点燃了,作势就又要捡起地上的棍子却被戴雨农拦了下来。 戴淳没得法子,只好就此收手。 戴雨农见势松了口气,朝着戴玉岱使了个眼色,戴玉岱只好悻悻然躲进了屋子里。 戴雨农明知故问道:“叔儿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火?棍棒底下出孝子这理是这个理,但玉岱也不是山里的虎崽子哪里经得起您那么一下?” 戴淳气得直跺脚,更多的还是恨铁不成钢,一边骂娘一边道:“这小兔崽子,今早上把村里头唯一一只八宝鸡给宰了,就留下个鸡屁股在鸡窝里!” 一群人忍俊不禁,就连戴雨农也忍不住回头看向屋子里,倒是没见着戴玉岱的躲在哪。 戴雨农示意戴淳稍安勿躁,走进房间里端出了那碗鸡汤,这会戴淳一手握着棍子坐在游延济搬出来的凳子上,大口喘着气估计是越想越气。 戴雨农蹲在戴淳身侧,已经没人在看热闹了,廖戈回了猿翼山宋清阿同行。 游延济和戴玉岱在后院,倒是有说有笑,老的是松了口气,小的是没心没肺真开心。 戴雨农喝了口鸡汤道:“玉岱杀鸡是为了给我补身体。” 戴雨农说了谎,也不算,应该是夸大其词了些,毕竟于臧宏祖那一战虽然是吃了了苦头受了伤,可是从温凤窝出来后基本无恙。 听完了事情的原委,这个淳朴少了一条胳膊的魁梧汉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与戴雨农的父亲算的上是堂兄弟,小时候总归都是这么称兄道弟的。 可戴雨农父母死的早,他这个同姓的叔叔却是半点都帮不了这个孤苦伶仃的侄儿,现在更是没能照顾好自个的儿子,还让两个孩子自己给自己出头。 当得知戴雨农如今已经可以登山修行的山上人之后,他吸了吸鼻子咧着嘴笑了笑拍了拍戴雨农的肩膀,一脸欣慰。好似眼前看到的是自己儿子戴玉岱出人头地了。 “这事如果您真要把戴玉岱怎么着,您可以冲我来,我懂你要说的道理,可您不能一棍子下去打没了戴玉岱小小年纪的知恩之心,詹先生说过书籍是人进步的阶梯,可读书人的脚总是要踩在书外头的。” 戴淳沉默了很久,一直低着头,魁梧的独臂汉子正在绞尽脑汁组织言语想将自己的糙理从心里说出来。 戴淳长叹了口气,又拍了拍戴雨农的胳膊道:“雨农你错了。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即便王八和乌龟很像,但王八就是王八,乌龟就是乌龟。就像是非不能颠倒,黑白不能混淆,即便出发点好的,结果是好的,可过程是错的,那也要为此付出代价,想办法弥补,我大字不识几个可听你姨娘说过尽善尽美这四个字!咱们不是圣人做不得尽善尽美但也要求个无心无愧!错了就是错了,功过相抵这我这不是理!” 说着他接过戴雨农手里的鸡汤也喝了一口,粗人能说出什么个道理?他只求能把话说清楚就行,平常大大咧咧的汉子这会有些紧张了。 一碗鸡汤被他喝了个干净,他将碗还给戴雨农接着说道:“当年为了逮住那只八宝鸡,老子在山里蹲了小半个月,鸡是我抓住的没错,圈养在我家里也没错,可整个草头村为了逮住这畜生也废了不少功夫!抓八宝鸡的目的为的就是整个草头村,不管玉岱杀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谁,没经过全村人同意,那都是偷都是抢!这件事他不记错,不改错。等老子下去以后怎么见他娘?小奸易成大恶!” 戴雨农沉默不语,无言以对。 戴淳捡起地上的棍子猛的一敲断成两截,他声如洪钟叫了一声戴玉岱的名字! 原本躲在后院嬉皮笑脸的戴玉岱吓的打了个哆嗦。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看了看后门又看了看堂屋,犹豫不决。 游延济笑着推了推他道:“愣着作甚,我家掌柜的可还在外头等着你呢。” 戴玉岱深吸了口气,还是战战兢兢的走到了大门口,站到了戴淳面前,低着头不敢看他,眼神游离不定。 戴淳握着断了一截的木棍沉声质问道:“错了吗?” 戴玉岱不作声。 让他意外的是自家老爹这会没有刨根问底一直追问下去,而是说道:“你不知道自己错没错没关系,但你要知道你爹认为你错了!把手伸出来!” 戴玉岱依旧不说话,不抬头,倒是老老实实地伸出了手。 三棍子下去,打的戴玉岱的手掌发红,好几次都要忍不住哭着缩回手,他咬着嘴唇没有哭,也没有缩手! 戴淳捡起地上另外半截木根起身离去,走到拐角处,只剩一只胳膊的中年汉子看了一眼自己右边空荡荡的袖子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委屈! 他左手握住两根木根捶打着胸脯,意难平! 行路难 第五十七章:家常 芈老头离开戴雨农家之后并未返回飞升城,一次都没来过草头村的芈老头熟门熟路的来到了詹拮城院子,推开门也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槛外伸长脑袋朝里看了看,叹了口气之后又熟门熟路的走到了老村长的宅子。 一向只抽旱烟的老村长这会却是摆弄起茶桌茶杯起来了,精气神一变倒是一幅老神仙中隐于野的气象。 “哟呵,听小雨农说你不是真天都喜欢叼个旱烟在在嘴里吗?今天怎么还有兴致玩这一手了?”芈老头忍不住打趣道。 老村长也没正眼瞅一眼芈老头,只是自顾自烹着茶回道:“我家雨农是个好孩子,人对他诚,他对人善,人对他善他并觉得这人对他有恩。” 芈老头伸出大拇指插嘴道:“大善,的确是个好孩子。” 老村长却是腾出一只手摆了摆,话锋一转道:“所以这孩子就容易被人骗,也就更容易觉得这天底下实际是恶人多于好人。” 芈老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是另有所指啊?” 老村长首次抬起手正视芈老头有些针锋相对的样子:“指的不就是詹拮城和你还有你们身后那些人?” “都是为了人间。”芈老头云淡风轻地答道。 老村长好似被芈老头的这个回答气笑了:“你们这些人就是喜欢拿道义,讲人间,说生灵诓骗一些心底纯善之人,然后告诉自己问心无愧。” 芈老头凝视着老村长也不说话,很难得眸子里竟然渗出些寒意。 老村长道:“不进来坐会?又不是不和你打商量,你一直站在外头像什么话?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这个老东西心眼小。” 芈老头摇了摇头道:“不用了,你这宅子乌漆嘛黑,跟个阴宅似的也不像是给活人住的。” 老村长闻言一笑道:“你这就不懂了,活的久了,就总觉得自个命不久矣,就喜欢阴沉些,免得吓得那些某些东西不敢前来勾魂索命,你要是介意,就去你那大名鼎鼎的温凤窝坐坐?我可是仰慕的很。” 芈老头答了声好! 一步迈过门槛,老村长家显得阴气森森的宅子顿时乾坤斗转。 芈老头坐在老村长对面,四周是一片汪洋,不知是湖还是海,波光粼粼却不见大日笼罩。 老村长指了指芈老头头顶上穿着灰黑色长袍的小人问道:“这算不算攀龙附凤了?” 芈老头自己倒了一杯茶嗅了嗅说道:“意思是这么个意思,词用的不对。” 老村长环顾四周不禁感慨:“当真是生气盎然,气象万千,当年如果没有你这间温凤窝,如今那几位恐怕都死的透透了吧!你这温凤窝是救了整个天下啊!” 芈老头不知怎的开始谦虚起来道:“没那么玄乎,大概这就是所谓时也命也,老天下不让他们死,即便没我他们也不会死。” 说完芈老头一幅警醒的模样道:“你这么说我倒是醍醐灌顶,早就想给我这温凤窝换个匾额了,这会有了灵感就写‘邪不压正’四字!你觉得如何?” 老村长摇了摇头道:“你这就矛盾了,都是为了活着而已,哪里有什么正邪之分,就如你所说的时也命也,是他们时运不济,命也不好都死了,要不然这会就该他们说自己说正,是教化者,你们是邪,是未开教化的野蛮人了。” 芈老头呵呵一笑,果然在那些战死的神灵心里,亦或者是像眼前这位的叛逃者一样,这些真真正正的‘外乡人’从未将自己犯下的弥天大罪当真是错误的。 芈老头不想要和他继续这个话题,是非对错无非就是立场不同。 这么多年来,很少有人去和像老村长这般的人物讲道理,讲对错。因为他们清楚的知道,这些人是神灵,而不是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如果不是为了詹拮城的谋划,芈老头才懒得来和他打交道。 芈老头将话题扯回了正题,“神灵也好,人也好,至死方休,这是老话,总不能死了还要遭罪,正如你所说的没有对错,那就都应该受到救赎。” 老村长指了指芈老头头上的小人问道:“就他?” 芈老头道:“就他!” 老村长摇了摇头:“他算什么东西?” 芈老头跳过了这个话题说道:“从第一批神灵落脚这里,都已经几千年了,你们这些神灵的后裔也已经延续了这么多代,可是最后有几人能知道自己的老祖宗是谁?即便他们不知道自己祖上是高高在上的神灵也得该知道自己祖上姓氏名谁吧?” “他可以帮你们草头村整理族谱。”芈老头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小人。 老村长也顺势看去,小家伙闭眼盘坐倒是也越来越有了一个城隍的气质。 芈老头接着说道:“到时候不仅草头村家家户户的纸钱可以真正送到草头村各家亡魂手里,那些村民的先祖也能真正庇荫子孙后代,到时候你这位生祠也能更显得生气一些,对小雨农而言,也可以更多的受到庇荫。” 老村长眯眼打量着老村长道:“你这一手,让我想起鬼谷白水黑流中的寻白水,他是老夫在那穹庐天下最为尊敬之人,你这一手阳谋与他学的?” 芈老头笑了笑道:“算不得什么阴谋阳谋,只是把双方各取所需能得到的好处搬到明面上来罢了,明人不说暗话。” 老村长也笑了笑道:“所以暗处藏着的,那些已死之人在城隍的照拂引导下,重新转世,彻底成为你们穹庐的修道天才一事就可以不说了?然后在让他们打回神界这一事也可以不说了?芈正则,你别忘了,我脱离的只是天庭,而不是神界。” 芈老头面对老村长的追问,依旧不慌不忙,云淡风轻的很:“所以我们才选择了戴雨农做那领头羊!而且我们可以保证,这些转世成人的神灵后裔,最后都会出生在钓台天下,最多不过百人会另有安排。” 老村长一副看透了的模样,拿出旱烟吸了吸道:“你把戴雨农说的好像肩抗大任似的,实际上不过是你们一小撮人看好他,还有一大堆人觉得这孩子只会眼中钉肉中刺,披荆斩棘无非就是给后人开路,到时候死的不知道怎么死的!” 芈老头摆了摆手,只是问道:“心不心动?” 老村长点点头没有否认:“但是你说服不了我,还是得詹拮城自己过来!” 芈老头也没有强求,这次来本身也没指望一次性谈妥,算是给詹拮城探探底,摸清楚老家伙的太多。 芈老头告辞离去,老村长的宅子顿时恢复了原来的景象,黑布隆冬看着慎人,老村长坐回门槛上大口抽着旱烟,这会自己真像是砧板上的肉了了。 今天的草头村很不安生,戴淳一人跑遍了整个草头村挨家挨户登门道歉,高淳是老实,也是好人,在草头村最不缺就是这样的人,但也没有因此觉得老实淳朴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虽然没少受人脸色,但还好总归是息事宁人了,郭淳除了是老实人外,还是可怜之人,没有可恨之处的可怜人。 今天一天戴玉岱都没有回家,看着架势那是要在戴雨农家里长待下去了,而且日子肯定不会太短。 到了晚上,戴玉岱坐在门槛上没有睡觉,戴雨农也没有睡,游延济更不会了。 今天有星星,很多,星罗密布。 “怎么样才能让俺老爹消气啊?这会也不能上学,要是能的话等到小考的时候交个分高一点的试卷说不定俺爹就消气了!”戴玉岱还是没觉得自己闯了多大祸, 戴雨农看着他,突然一脸严肃的朝着戴玉岱说道:“你杀的那只八宝鸡不是你家的,而是整个群的,今天你老爹挨家挨户上门道歉,算是把脊梁骨压垮了,这可比戳脊梁骨还来得扎心。” 戴雨农本想还继续说说,让戴玉岱明白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错。 其实戴雨农也很纠结,毕竟戴玉岱做的一这件事本就是为了他,这会再让他来说这些,简直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可没想到戴玉岱一听道自己老爹挨家挨户登门道歉,顿时就火急火燎的朝家跑去。 戴雨农叫了一嗓子,他没答应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往家里跑。 戴玉岱不是傻也不是不懂,整个草头村没有傻子,只是懒人很多,刘大庆很难,戴玉岱也是,一个懒得动手,一个懒得动心思。 戴雨农冲着游延济说道:“老游早些睡吧。” 游延济摇了摇头道:“小掌柜的还是早些睡的好,打更这件事我来就行。” 游延济一语道破戴雨农的心思,他没有得意的样子,更多的是欣赏。 戴雨农拒绝道:“我们的关系没有那么复杂,拿一分钱干一份事,这件事与我有关系,可小可大,但必须我来做,才能让戴玉岱清楚这件事不是小事。” 戴雨农道:“戴叔叔是个很讲道理的人,他说的没错,小奸易成大恶,我不想这件事成为戴玉岱人生的转折点。” 行路难 第五十八章:何为陆抗 寅时末,卯时初。 游延济背好了竹篓要上山。 戴雨农不知道从哪翻来一个灯笼,提在右手。他清了清嗓子大喊道:“寅时末,卯时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宋清阿睁开眸子,摇了摇头还真是有点憨! 戴雨农的声音不大,刚刚好,村里人睡眠都浅。 戴雨农学着打更人的模样,没喊几嗓子就瞧见戴玉岱这小子鬼鬼祟祟找了上来,半边身子掩在墙后探出脑袋朝着戴雨农招了招手轻声问道:“戴雨农你在干啥子呢?” 戴雨农走上前解释道:“没有八宝鸡打鸣我得学那飞升城打更人打更,不然有人睡沉了会贻误事情,到时候又是麻烦。” 戴玉岱挠了挠脑袋道:“你咋跟我想的一样呢?”戴玉岱把藏在身后的铜锣给拿了出来。 戴雨农笑了笑道:“这肯定不行声音太吵会被人骂的,好心办坏事。” 戴玉岱道:“那你这么喊多累啊?” 戴雨农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只能先这样了。你没睡?” 戴玉岱也学着叹了口气道:“我没敢敲门,就撬开了后门在后院待了会,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刚准备打更呢。这不就听到你的动静了吗?” 戴雨农点点头,又嚷嚷了一嗓子。 戴玉岱顺势接过他手里的灯笼在前头领路。 跑遍整个村子,也约莫是黎明之际。 各家各户掩门的没掩门的不约而同都已经有人走出堂屋站在门口开始练早操,就是戴雨农最熟悉的叛山拳。 有人打得很快有人打的很慢,一种拳架不同打法,倒是给了戴雨农很大启发。 回到家里,戴玉岱随手将锣鼓扔在地上,坐在门槛上哀怨道:“要是一直这样也不是啊?我嗓门又没你大,又不能敲锣打鼓的喊,急死个人。” 戴雨农打着拳架笑道:“不要紧,我起得早我来就行。” 戴玉岱沉思了片刻说道:“那我帮你提灯笼!” 戴雨农笑了笑,对他而言戴玉岱在弥补这件事上能做的不多,但依旧足够多了。 “过几天我想办法在抓一只八宝鸡回来。” 戴玉岱眨巴眨巴眼道:“可别开玩笑,那玩意难抓的很,俺爹以前跟我说过,过了小半个月还只是逮到了只老鸡。抓回来那会杂交的时候还担心母鸡生不出鸡蛋呢。” 戴雨农笑了笑问道:“知道错了?” 戴玉岱身子向后仰了仰,双手枕着后脑勺道:“不错也错了呗,俺爹都这这样了。” 戴雨农点了点头,足够了。 在戴玉岱心里对错很简单,以前是戴玉岱自己认为错了那就是错了,自己没觉得错打死都不认的,从昨天听到戴雨农说自己老爹因为自己挨家挨户上门道歉才有了改变。 “你爹或许没有文化,但是你爹是很明事理分对错的人,他说你错了的时候,别急着顶嘴,可以静下来好好想想。” 戴玉岱的身子又向前探了探神色怪异盯着戴雨农看了许久才说道:“以前詹先生在的时候没发现咧,现在詹先生走了才发现你和詹先生好像的呢。” 戴雨农依旧微笑不语。 那个人走了却留下了那个人的影子。 温凤窝铺子里,气氛有些凝重。 燕青很少见的在擦拭那把位列天下仙剑第三的红蜀。 燕青吹了口气,如红刀一般鲜红的剑身上起了一层雾气,稍瞬即逝。 “陆抬到底是怎么回事?”燕青问道。 芈老头一副你问我我问谁的样子,他有些恼火,因为他不确定陆抗是什么什么时候苏醒的,到底是不多时还是已经有些时日了? 如果已经有些时间了,那么蛰伏在朝歌城的陆抗又暗中做了些什么? 擦着擦着红蜀陡然消失,燕青猛的一捶茶桌骂了声娘:“狗日的!换别人我一剑刺死了拉倒!” 芈老头瞪了她一眼:“屁大点的温凤窝就这么点家业,你是要拆他还是要拆我家?” 陆抗是个不小的麻烦,最起码搅局这件事这个道祖弟子道号玉清的陆抗自称天下第二就没人敢说天下第一,就连王赊瑕碰见他也会觉得头疼,一个能让王赊瑕都觉得头疼的人,足矣让天下人头疼。 更无奈的是,这家伙不能杀,也不好杀! 因为陆抗既是一手导致新天庭崩裂的陆抬也是如今道祖的弟子! “也不知道陆抗把戴雨农带到光阴长河上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芈老头忧心忡忡。 这时候门口来了三个熟悉的身影。 背着竹篓的游延济,身子看上去有些虚的戴雨农,还有显得有些怯生生的戴玉岱。 打完拳的戴雨农无意间听到戴玉岱无意提了一嘴,说是芈老头当时在好大好大的房间里问他要不要跟着自己研究学问。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戴雨农确认了好几次确信戴玉岱不是瞎咧咧之后,亲自找到了戴淳说了此事,戴淳自然没有意见,今天凌晨戴玉岱和戴雨农一起打更的事情,他是晓得的。这会虽然还有气但听到戴玉岱可以进城学学问。当然有些激动,不过戴淳还是有些不放心,他担心戴玉岱辜负了戴雨农嘴里那位老先生的一番心意。 只不过身为人父,戴淳再怎么样也愿意为了戴玉岱的前程去搏一搏,即便戴玉岱真不济事被扫地出门,他也无所谓,丢脸面这件事他丢得起,只要戴玉岱有一线希望能够不会成为他这样的废人。 他总会有老的那天,儿子总会有大的一天,刘大庆是什么样?最起码人家刘大庆还有点拳脚功夫,还不要脸! 可自己儿子戴玉岱会什么?他无法相信自己老了以后,戴玉岱长大以后的会沦落为什么样的下场。 游延济打了声招呼后直接走进了后院,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 燕青把他们俩视若无物。 不过芈老头还是一句“等饭吃呢?”轰走了燕青。 戴玉岱支支吾吾,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屁来,路上对好的台词这会全哽在嗓子眼了。 戴玉岱低着头眼珠子直往上翻,向戴雨农求救。 芈老头看向了戴雨农,实际上他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戴雨农只好硬着头皮问道:“这小子今天跟我说您老人家想收他做学生?” 芈老头却是摆了摆手,这下就让戴雨农有些尴尬了。戴玉岱一脸委屈都差点急眼了。 连忙向戴雨农解释道:“戴雨农我可没骗你,他真的跟我说想收我做弟子的!” 芈老头抚须大笑道:“我那天问的是你愿不愿意跟老夫一起研究学问,可没说要收你做弟子!” 戴雨农神色有些尴尬,不明白芈老头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戴玉岱挠了挠脑袋心想着这有什么不同吗? 芈老头向戴玉岱问道:“跟我研究学问可就得住在城里头,回不去的哦?” 戴玉岱嘟囔着嘴道:“回不去就回不去,反正俺爹这会也不让我回家。” 芈老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这事就算这么应下了草率的不能在草率。 “那我今晚能在你这里住不?”戴玉岱问道。 芈老头道:“包吃包住,衣裳都不用回去拿,我这都有。” 芈老头刚说完戴玉岱突然反悔道:“不行!我还得跟你一起打更呢!”他看向戴雨农,先前给整忘了这会才记起来,可不能放戴雨农鸽子,不然也太对不起他了。 戴雨农笑了笑:“不打紧,打更的事我一个也行,你就好好跟着老先生研究学问,到时候学会了就来教我,全当是还我人情!” “那要是学不成呢?”戴玉岱一脸天真无邪,脱口而出问道。 从戴雨农帮他要回娘亲的手环开始,他对戴雨农就有了很大的改观,他这么问只是担心自己太笨学不成还不起戴雨农的人情失去了这个朋友。 戴雨农微微一笑揉了揉他的脑袋,没说话。 芈老头找了个由头支走了戴玉岱,让他去了后院找游延济拉嗑打诨。 芈老头帮戴雨农探了探脉象确认没有什么遗患之后才一脸严肃的向戴雨农说道:“有件事本来昨天就想问你的,只是你身子太虚,没问。” 戴雨农道:“掌柜的您问就是了,不会有丝毫隐瞒。” “昨天那个陆抗把你带去光阴长河的时候对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又给你看了什么?” 看着陷入思索中的戴雨农芈老头又强调道:“慢慢想,仔细想,不管确不确定,有没有记错都说出来。” 戴雨农细细回想着,思来想去确认没有任何遗漏后才说道:“起先他把我带到那个地方之后就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话,什么该断?什么该斩?什么该舍?然后问我有没有听懂,最后又掏出了一面镜子,照映着黑色的长河,然后镜子里出现了一幅幅画卷只不过太快了没看清画卷里是什么,最后。” 戴雨农顿了顿接着说道:“一个叫姜。” 芈老头接过他的话说的:“姜仙壳?是他把你送回来的?” 戴雨农点点头:“那个叫陆抗的好像很怕他,一见到那个人就跑了,然后我就莫名其妙的在床上醒来了,但是我记得最后那人独自坐在那边看着镜子,镜子里有个绝美的女子。” 戴雨农补充道:“好凄凉。” 芈老头舒了口气,既然碰到了姜仙壳那么应该无后患,芈老头笑了笑很是无奈道:“你小子算是运气顶天的好,短短一两个月的功夫算是把几位山巅大修士都见了个遍。” 戴雨农好奇问道:“陆抗是谁啊?” 芈老头问道:“可曾听闻一气化三清?” 戴雨农点点头,在钓台天下他未曾听说过,但是在地球,一气化三清并不陌生! 芈老头解释道:“如今的道祖并是三清之一,而他陆抗并是如今道祖的弟子陆抗,关于他的一切只言片语很难说尽,你要是想听我慢慢跟你说。” 行路难 第五十九章:陆抗是种思想 就像当时戴雨农向詹拮城询问那个大夏王朝齐茂营一般,他也向宋清阿问过芈老头的根脚,当时宋清阿笑着说,芈老头真没什么大本事也就讲故事上五境。 或许是防止戴玉岱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家伙突然打搅,一老一少选了一个更好的位置,在城主府的一处高楼上,这里视野极佳,比城头还要高出一截。 ‘很久很久以前。’这是故事最常见最俗套的开头,可对于芈老头要讲的故事而言,这的确是最很最合适的开头。 很久,久到远在光阴长河之前,那时候还没有所谓的光阴长河,久到如今的时间洪流要倒流一大截。 那是一段孤寂的岁月,但暗地里却依旧的暗流涌动。 天启星,神灵的故居,在经过一段漫长的纷扰与割据之后总算应了那句‘天下大势,分久必合。’ 可高居神位的第一人并没有就此消停,或者沉沦在为万世开太平的心满意足之中。 他在不断地寻找,不断的探索,随着他神位不断的拔高最终也触及到了真正的隐秘。 这一次他要做持棋者,要肃清本源。 要打破法则的桎梏,要让众神做那浩瀚宇宙中最自由的鱼儿! 说到这芈老头按了按戴雨农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所以一旦身居高位,手上掌握的权利越大,目光看的更高更远的时候,就更应该不要随意起念,管住自己的眼睛,管住自己的思想,管住自己的嘴!” 戴雨农心潮起伏,他由衷感谢芈老头对他的教导,又诚惶诚恐自己只是朽木。 戴雨农只是微笑点点头,扭过头趴在栏杆上视线挪到了下方,上面单调的很,除了几多吹不散的云彩。哪有下面那郁郁葱葱却一叶显秋的树林让人看得神清气爽? 再后来又经过漫长的布局与铺谋设计终于来到了决战的那一刻,可这些神灵的棋局何止纵横十九道?那是纵有千古,横有八方。 那一战没有硝烟四起,横尸百万流血漂橹。 只有一颗颗星辰砸碎成齑粉漫无目的流落在宇宙之中,这些庞然大物成为了尘埃或许很多年以后会再次凝聚成一颗或大或小的星辰。 这场大战的结局亦如那些一颗颗陨落崩碎化作齑粉的星辰一样,看似尘埃落定实则不过是涅槃重新布局的过程。 本源逃走了,截取了一截时间洪流,分裂了一片宇宙,带走了一颗星辰。 那颗星辰并是最初的穹庐古星,如今的各个天下。 那片被剥离的宇宙就如同一叶小舟在宇宙中飘荡,逃窜,那截时间洪流演化成了如今的光阴长河,时间,空间都有了并有了生灵。 天地自行其效,按部就班,繁衍生息。 本源再度演变成法则,桎梏万物生灵的同时也保护了穹庐在相对较长的时间里躲过了神灵的追捕,本源也在那段日子不断完善。 没人知道本源是什么,或许是一个生灵或许只是一个种意识,但很多人更倾向后者,因为意识才能创造一种学派。 ‘道!’ 到时候的‘道’是混沌复杂的,杂乱无章。远远没有如今这么井条有序。 那时候的‘道’是喧哗归入一处,万物静默倾听,这也是为何道家明面上不说,暗地里却总是叫嚷着复兴。 一生二,二生三。 一是元气,二为阴阳,三则是包罗万象! 三才,三纲,三光,等等演变了世间万物,让光阴长河能有条不紊的流向未来,不会逆流。 也正是如此穹庐的历史不断在前进,一个个历史的里程碑巍峨矗立在光阴长河之上,供人瞻仰铭记。 世间变得更为绚烂多彩,在方云洲经过三皇五帝等等一系列历史变迁下,终于来到了一个与世瞩目的大时代。 大秦帝国一统方云洲,那是最早的一洲既是一国! 芈老头说着陷入了沉思正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最后他起身凭栏眺望,双手负后神色肃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芈老头气宇轩昂。 青天之上,那些稀疏的云彩好似向上抬了抬,好似被芈老头的豪气干云高高托起。 戴雨农身临其境,也很是热血澎湃。 这首《无衣》在地球那会戴雨农就并不陌生,如今听到芈老头吟诵,他除了心头越发笃定地球与那个所谓的穹庐天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之外,也愈发让他心神向往,迫不及待想要亲赴穹庐看一看那里的山山水水,风土人情! 芈老头的神色从一种容光焕发逐渐变得有些怅然若失,然后是黯然神伤。 戴雨农看着芈老头满是皱纹的面庞好似就看完了一个王朝的兴起与覆灭,一个时代的更迭。 一阵秋风拂过,境界不知深浅的芈老头竟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回过神,负在身后拢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拽紧,又缓缓松开。 他略带歉意的冲着戴雨农笑了笑道:“其中一些多的就不说了,说不清也说不完。” 戴雨农报以微笑道:“不打紧,以后有机会我自己去看。” 芈老头很欣慰。 在后来到了争道之战,那场让方云洲大秦帝国四面皆敌的攻防战到最后却是让双方人马都没有占到好处。可笑的是倒让那些虾兵蟹将,不足为道的各方小人物赚了个盆满钵满。 说到这里,芈老头的神色很古怪,不是先前那般豪气,惋惜与幽怨。 更多是一种鄙夷与嘲讽。 最终的结果是大秦帝国的国祚岌岌可危,如玉山之崩,只是时间问题。 而那位始作俑者张百忍所在的神洲太平更是被始皇帝一剑陆沉,导致那位不可一世的太平洲道统第一人张百忍不得不举教飞升,最后落得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被拘押在小周天之下,人间之上,当真是上不着天,下不挨地。 芈老头拍了拍栏杆,不禁感慨道:“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妙一环扣一环,看似天方夜谭但又确确实实影响了一个时代的进程。” 不得不说那位张家老儿天资卓越,在如此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依旧建立起了一座天庭,这座崭新的天庭。 后世一直都有学者研究探讨,如果当时大秦与神洲太平一脉相安无事和平共处,或许将来的穹庐古星也不至于被打的七零八落。 “可历史没有如果。”戴雨农听得入迷不自觉附和道。 芈老头不置可否,微微一笑。 世事无绝对。 戴雨农见芈老头好像没了兴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搭话搭的不合时宜,赶紧拱手致歉。 芈老头哈哈一笑掏出一壶清酒豪饮一口解释道:“没事没事,老夫这是老黄历翻的太久太远太快,心中有团火,说的有些口干舌燥!” 芈老头悠悠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说了半天其实也就这会说道点子上,你小子莫怪我啰嗦,着实是这些老黄历很有嚼头。这些事就像串联成线的故事,可以简略但不能不说,不说就没了那个味儿。” 从大秦到战国,再到后来的大商,南朝,西京三国,形成鼎立的局势。 这期间不知道折戟沉沙了多少风流人物,又不知那累累白骨捧起多少英雄枭雄。 陆抗的由来并是最实际性的诠释了何为一生二,而生三,这是张百忍妄图重生的手段,他选择了最为亲近道祖的三种思想,炼化成三个人。 在当年,还有一个人也姓陆,名叫陆沉。 陆沉陆抬陆抗,三人性格如一,但是处事之法却有迥异,这并是因为他们三各自秉承的道家思想各不相同的缘故。 说那最先的陨落的陆沉,并是隶属于上清一脉,其思想更接近与张百忍自身的思想,最接近山下的阶级制度,也是人性最纯粹的体现,其实这种思想实际上到如今都是最广泛的在运用着,默默无闻一直潜藏在人心深处。 刚刚苏醒的陆抗则是玉清一脉,其秉承的思想在天下最为霸道也最为高高在上,最为无情! 他所追求的道很简单,在他的眼中世间不过一副画卷,当人间世事这幅画卷不再赋予欣赏者美感的时候,他并会这么做。 芈老头轻描淡写做了一个撕毁地动作。 戴雨农看在眼里只觉得骇人听闻。 至于陆抬算是与芈老头打交道最多也是最入得芈老头眼的了。 出自太清一脉,主张三教合一,最后更是在千峰山立下了道教先天派。 先天派是一个最为特殊的道教传承。它的思想可以说是完全违背了违背了道家先祖历代所定下来的规矩,在那个混乱的年代把历代秘传道家真法普传与大众,无意是顶着很大的压力,也需要很大勇气,不过如今看来陆抬的眼光的确匪夷所思,不得不由衷称赞陆抬的远见和智慧。 但同样一环扣一环,好坏参半,陆抬的所做所为在如何功在千秋,但毕竟是道教家务事。 当年面对白玉京的追责上任道祖只是笑着说了这么一番话‘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到有先后,术业有专政,如是而已’ 那位道祖由衷叹服在‘人道教’学问上,陆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愿骑青牛而西出小周天,也算是替自己的得意弟子收拾了烂摊子。 听到骑青年而出。 戴雨农脱口而出:“太上。” “放肆!”朗朗晴空,两字如雷声滚滚!将迟迟不敢莅临飞升城上空的阴云又拉了一把! “尔等儒家弟子猖狂至极?竟敢非议道祖?芈正则你的老黄历该捡捡挑挑了!”道教陪祭圣人怒斥 芈老头无奈摇头,将戴雨农护在身后,毕恭毕敬朝着九天之上打了一个道门稽首。 “哼!” 那位先前吃了亏的道教陪祭圣人也算是出了口气,并未抓着把柄不放。 说到底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撞进了也可以当做没撞见,可谁让前天晚上芈正则与那儒教陪祭圣人那般恶心他们? 芈正则呵呵一笑道:“没多大事,无非就是之前闹了点矛盾,逮着了就想咬我一口,你不必太介怀。” 戴雨农自然不会介怀,只是这一会听到的隐秘实在太多,一时间有些消化不良,在这里那位道教祖师是骑青年西出下周天,在地球是西出函谷。 这一切太巧合,巧合到像刻意安排的一般。 在戴雨农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故乡地球的文明好像不是自然形成而是被人刻意雕琢过,看似天衣无缝实则却是漏洞百出,只是最后这些漏洞因为漫长的历史断截被世人自圆其说,敷衍过去。 戴雨农依旧忍不住再次确认道:“道教祖师真的不止一位?” 芈正则点点头:“道祖不止一位,但陆沉、陆抬、陆抗三人却其实都是一人,都是那位张家老二演化的三种大道思想,无非就是想另辟蹊径重活一世,只是最后未能如他所愿,倒是让陆抗与陆抬两人共居于一身,两种思想,两个灵魂纠缠至今。” 他又嘱咐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不必刻意去琢磨。那是山巅之上的事情,你如今还在山脚下堪堪登山而已。吾辈修行最忌讳想太多容易滋生心魔。” “行了,戴玉岱那娃儿连着那金身小人你就交给老夫,放心。”他拍了拍戴雨农的肩膀算是彻底岔开了话题,合上了老黄历。 戴雨农扭过头,叹了口气就像是吃饱了撑着有些无力消化。 两人看腻了飞升城外的风景,不约而同转身看向城内,正好瞧见游延济一老一少坐在温凤窝的门槛上嬉笑打闹。 芈老头甩了甩袖子道:“好了,秋意浓了,天寒。小小年纪就不必太讲究高瞻远睹。” 昨夜小楼听风雨,今夜风雨听小楼。 不是草头洞天的草头村,今年的秋天来的早了些,也凛冽了些。 行路难 第六十章:白玉京飞剑 第一场秋雨后脚刚走,第二场秋雨前脚便来了。 亦如第一场秋雨没有太大的变化,依旧淅淅沥沥,亦如前夜,亦如去年。 白天那栋陪着芈老头翻黄历,陪着戴雨农听故事的高楼静静地耸立在飞升城中,任谁见了都会影射到自己,愈发觉得孤俦寡匹。 这栋晀望楼没有名字,但缓缓登楼的那个年轻道士名字却有些多。 陆沉?陆抬?陆抗? 年轻道人登上最后第二层的时候也不知道是那根神经搭错了愣是不在上楼,盯着一根廊柱久久不愿挪步。 年轻道人行思坐想,继而又装作举棋不定的样子,许久后仿佛醍醐灌顶,抬起右手伸出修长的食指在廊柱上写写画画。 是题了一首诗,原来起先的思考后来的犹豫到最后灵光乍现并非是在想如何作诗而是在考虑找谁的诗。 将江州郡黄鹤楼上那首著名的七言律诗原封不动刻在廊柱之上后,年轻道人还是觉得有些不合心意,最后更是摘下道冠取下逍遥巾绑在廊柱之下署名陆抗之后才觉得心满意足。 戴好道冠继续登楼,陆抗并未刻意掩藏气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芈正则早早就侯在了顶楼。 燕青也掩在秋雨之上,对于修士而言只要站的够高就不怕瞧不见月亮摸不着星星。 有趣的是那位道教陪祭圣人这会也露了面,实际上他真不想掺和这些事,更不想和这些人打交道,更何况是与陆抗这种王赊瑕见了都要头疼的无赖。 可没法子谁让这家伙是如今道祖的弟子? 既然坐镇了钓台天下,那么总不能看着陆抗最后被人撵狗似的撵的到处乱窜,别说陆抗身份特殊会有失道教颜面,主要是一旦这厮瞧见自个儿撞见他那窘迫模样还当没看见,若是对他怀恨在心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陆抗笑嘻嘻登楼,笑嘻嘻与芈正则打着招呼,一副好久不见甚是想念的模样。 “哎呀呀,芈老先生前夜多有得罪,走得急可没来得及好好与老先生打声招呼。”陆抗拱手致歉,一副羞愧难当的样子。 芈正则看在眼里忍不住腹诽,如今这些个山巅大修士倒是大多与那人一般都脸皮厚的不行。 “咦?怎么不见燕青妹子?前夜就只见一道红光一闪,还以为是芈老先生贵人多忘事把晚辈给忘了,仗着境界高深使得玄妙神仙法术要打杀晚辈,吓得晚辈那是抱头鼠窜,七魂六魄可吓得丢了好几个,到现在都没捡回来。现在转念一想还真是晚辈眼拙了,鲁莽了。我燕青大妹子不远千里从穹庐赶赴钓台不就是为了看一眼陆抗哥哥吗?我这老大哥做的是真不对,辜负燕青妹子一番心意。”说着陆抗还抬起手,卷起袖子详装拭泪,一副怆然涕下的模样。 那位陪祭圣人扶额摇头没脸看,燕青则是双手捂住耳朵嘴里不停念叨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倒不是陆抗境界高深,芈老头与燕青都不能把他咋的,主要是陆抗牵扯的因素太多。 光一个名字就代表了小周天道祖。 而且陆抗对于这个天下并非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最多只是处事的理念与思想不同,总不能燕青芈老头等人亲近陆抬那一脉就由不得他陆抗行走于世间吧? 再则,他陆抗从某种程度上说同样就是陆抬,也是道教先天派的掌教,是太清弟子。 所以陆抗不仅不怕死,甚至很多人还要担心陆抗出了意外。 芈正则神色有些不耐烦,他挥了挥手顿时散去这场秋雨,道:“你小子究竟要干嘛?” 陆抗嘿嘿一笑掐媚道:“主要就是来看看您老人家,然后再去看看那个名叫戴雨农的娃儿,听说是个孤儿,我陆抗可是最看不得这世间疾苦,得好好安抚安抚这苦命的孩子,最好是能带在身边出去走走看看游山玩水,要是能收为嫡传弟子那更是顶好,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而且我这模样又生的俊俏,替这苦命的娃儿找个年轻美貌的娘亲也是极容易的,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简直就是光阴长河里的一副极美画卷,再过段时间我睡了,陆抬醒了,喜当新郎喜当爹,那可不得对我这个师兄感激涕零?所以芈老先生可得从了我让我带走这孩子吧?我可得替陆抬好好谢谢您。” 芈正则神色不悦,但更多是愁眉不展。 在先前的谋划中,戴雨农抛头露面,崭露锋芒的时间应当是在二十年之后,甚至会更晚。 可是这会陆抗的出现算是彻底打乱了布局,就如同投石问路的过程中,戴雨农这颗大石头被人率先给抛了出来,可想而知日后那些有意针对戴雨农的一些人只会用心更心恶。 本打算替戴雨农吸引目光的詹拮城反而可能会因为陆抗的搅局,导致这俩师徒瞬间转变了立场,倒是让戴雨农成为了众矢之的。 如果当真成了这种局面,詹拮城扪心自问,大局与情感上该如何选择?说不准詹拮城到时候心一横,顺水推舟让戴雨农做了杜玉府的挡箭牌。 可不管詹拮城是继续坚定选择戴雨农还是退而求其次将大任托付给已经出局的杜玉府,对陆沉而言都没有影响。 但对戴雨农而言都是一种伤害。 起先芈正则还沾沾自喜宋清阿与戴雨农早早相遇是提前给詹拮城吃了一颗定心丸。 可现在转念一想,若是詹拮城真的为了大义放弃了戴雨农,说不准都无需他人刻意针对詹拮城,朝歌城就会率先发难针对詹拮城,到时候文庙儒子那一脉当真要不得不跟武庙撕破脸,即便不会如此也会心生芥蒂。 想到这芈正则不由得脱口而出:“真他娘是根搅屎棍!” “嘿!可不许这么骂我那些兄弟姐妹!再说了詹拮城那后生,我倒是很欣赏,抛下学识不说,挑弟子的眼光倒是让我满意!您老人家怎么能骂他是屎呢?”陆抗一惊一乍。 突然间陆抗露出一副痛苦神色,他身形不稳颤颤巍巍,一手扶住栏杆,一手捂住胸口。 面色顿时涨的通红继而迅速降成蜡黄! “先生。”陆抗好似此时痛苦至极,言语都有些含糊不清,说话都说不清楚,憋了半天才憋出后话“让我见见那个孩子,我是陆抬!快!” 芈老头皱眉凝视着陆抗,没有说话也没主动去搀扶。 最后好似笃定了什么,一脚揣在陆抗的身上骂道:“小王八蛋,滚你娘的蛋!我告诉你,别说现在,就是以后你也别想见他,大不了咱们就耗在这飞升城,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你!” 陆抗顿时恢复正常,悻悻然用右手扫过栏杆,聚拢水珠在手掌上清洗着道袍上的漆黑脚印。 年轻道人叹了口气,突然面露狰狞,袖中寒光一闪,手中便多了一把匕首。 接下来那一幕让那位坐镇钓台天下的道教陪祭圣人,顿时瞠目咋舌,他向着燕青行了一礼,也不管她看没看见,会不会搭理自己,就告辞离去。 顺便已经在心里打好腹稿怎么向白玉京汇报自己的辞呈了,他已经无脸面在继续陪着另外两教圣人坐镇天下了,他恨不得脱了身上的道袍,剃了烦劳丝原地出家! 只见陆抗毫无预兆的将匕首搁置在这颈部,咬牙切齿,义正言辞道:“我告诉你老东西,今天要是不让我见我家宝贝徒弟,我今天就死在这儿了!反正绝笔我都留在下面的廊柱下了,我们家三个姓陆的就没个孬种!” 说着陆抗顿了顿话锋一转继续道:“得了!徒弟我也不要了,我也不活了!死了一了白了,我这就领着老二去见老三去!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就是可怜我的雨农小儿,寒冬未至我这身贴身保暖的新衣就被你们这些老家伙给抹杀了!糟蹋了我的一番心意啊!” 芈老头又气又恼又好笑。 盯着陆抗神色怪异,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几番欲言又止之后就干脆不说话,就看着陆抗耍着他自己的猴把戏。 陆抗手中的这柄匕首可谓是与魏姝的那柄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最根本的区别在于,魏姝的那柄匕首是锻造为飞剑不成之后退而求其次从新锻造成了一柄品秩不俗的匕首。 而陆抗手中的这柄匕首光其品秩那就是直追一般品秩的飞剑,真要与魏姝的那柄匕首分个高低陆抗手中的匕首还真有略胜一筹。 寒光一闪而过,血溅楼阁。 好在芈老头早有防备并未让这些污秽之物沾身,最后那些鲜血竟是或作星光点点缓缓升空,愈来愈高就像一颗颗星辰在闪耀。 巍然不倒,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提着脑袋。 皮烂嘴不烂估摸说的就是陆抗,那颗被他自己拎着的脑袋带着恐吓的语气说道:“最后一次机会啊,你要是再不答应我可就真死翘翘啦!” 陆抗实际上也很无奈,但凡有点办法能够进入草头村,他也不至于这般死乞白赖。 主要还是他自己太过草率,在光阴长河惊扰到了姜仙壳,如意算盘没在手上打的哐当响,倒是落在地上哐当响。 陆抗也是纳闷,行走在光阴长河之上本就是消磨道行的行径,他是真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姜仙壳非但没有如履薄冰,反而如闲庭信步一般,说逆流而上就逆流而上,逮他逮了个正着。 遁离光阴长河后的陆抗其实琢磨了许久,也没想清楚个理所当然。索性就留着以后再想,然后索性就什么也不想了,光明正大的来找芈老头撒泼打滚,反正也没人真能把自己怎么着了。 芈正则看着他这死乞白赖的模样反而少了些恼火多了些无奈,刚才想得多,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会在看陆抗更多是看到一个不听话的晚辈在当面与他撒泼打滚。 活了这么久的芈老头哪真是铁石心肠的主?最是见不得这些晚辈孩子气。 可这种心绪刚起,芈老头的心湖陡然就敲响一记警钟,芈老头猛的回过神幡然醒悟,恍惚间一个心神不守差点着了道。 芈老头这会是真动了肝火,刚要动手教训一下这小子。 一柄飞剑穿过小周天直接几个闪烁间就莅临钓台天下,在昏沉沉夜空中宛如一颗划过夜幕的流星。 那柄飞剑陡然一个加速,在夜空中留下一道细长的银色尾巴之后悬停于芈老头和陆抗之间。 三位陪祭圣人各自朝着底下那栋高楼行了一礼,算是礼敬了道祖。 陆抗将头颅重新放回脖颈上,扭了扭脖子,一改先前玩世不恭的模样。 白玉京的飞剑传信极少见的。 陆抗屈指一弹,银色飞剑顿时化作一股青烟消散。 如此同时一座小天地自行升起,将二人彻底于外界隔绝。 两人之间出现一幅画卷。 正是当日在太平洋之上那场四位鼎顶人物的谈话。 这场谈话也不算是什么隐秘,只不过在于有没有资格知道其中谈话内容而已。 画卷消失,小天地自行消散 两人神色各异。 芈老头神情并不怎么轻松,但比较陆抗显然要舒坦一些。 乌云溜的很快,就像一个憋了一宿尿的孩子正打算一泻千里的时候却被人强行打断,不得不加快速度溜之大吉换个地方继续放水。 陆抗整个人好似泄了气似的,无精打采,有些萎靡不振,自家师尊与那位做了约定,看来自己又得重新谋划谋划了。 芈老头微微一笑道:“我就不拦你了,也不留你了。”说着便扬长而去,下楼就看见廊柱上那条随风飘荡的逍遥巾,他叹了口气,将逍遥巾解下好好叠放好收进袖中。 行路难 第六十一章:陆抗的手段 飞升城通往草头村的那条路如今在陆抗眼中再无大道演化,先前遁离光阴长河之后他本想在次绕过芈老头擅自再进一趟草头村结果老村长早就和芈老头串通一气。 一位城主,一位村长各自布置了一重极为玄妙的山水禁制,用来刻意针对陆抗这类道门教主级别的存在,若光是比拼道法陆抗还真是不虚这两个老东西。 可要是面对类似拆字,解谜的山水禁制两个加起来岁数可以做他祖宗的老家伙在这方面还真是他陆抗的祖宗辈。 今夜的秋雨已经停了,但这条衔连飞升城与草头村的小路还在下着小雨,那些从树叶上滴落的雨水随着陆抗过境,就如一颗颗钉子一般齐刷刷钉进了泥土里,露出一个个如同蚯蚓洞大小的泥坑,或者汇聚成一起变成拳头大小的泥坑。 正如宋清阿之前向戴雨农说过那般,这些年岁很大,境界很高,经历了很多生死的山巅大修士脑子都不正常,当初宋清阿只说他们保留有童真算是客气话了。 小路泥泞,陆抗并踏叶而行,可惜这幅如同蜻蜓点水的缥缈仙姿没人瞧见。 陆抗还是还不过瘾,伸出右手往上一抬好似刚好握住那轮月亮,他虚握的右手往下轻轻一扯,那轮明月瞬间大了一倍,他每一处落脚处并有月光撒下,每上前一步身后先前落脚脚处并绽放一朵晶莹剔透的莲花,莲花中包裹着拇指大小如意,玄而又玄,美妙绝伦! 还未临近草头村村口,就遥遥瞧见一个魁梧汉子朝着村口一个泥坑里撒尿,远远的都能嗅到尿臊味。 陆抗不想与草头村这些地头蛇打交道并施展一套障眼法准备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刚跨进村口,刘大庆并提起裤子漫不经心的的问道:“大晚上的!去哪儿啊?” 陆抗一愣,百思不得其解。 他是认识刘大庆的,先前就乔装打扮偷摸潜入一次草头村在游延济手里换了一个道门令箭。 他缓缓走到刘大庆面前伸长脖子与他对视,他这套玄妙障眼法那可不是一个七境力士能一眼看破的。 陆沉挠了挠脑袋,喃喃自语道:“不会啊?虽然如今境界是跌了些但不至于神通法术也跟着跌境吧?” 刘大庆也挠了挠脑袋,又揉了揉眼睛:“诶!见鬼了不成?人呢?眼花了了?” 陆抗缩回脖子神情舒展开来,就说嘛这草头村在怎么卧虎藏龙,还能逆天了? 陆抗刚要与刘大庆擦肩而过,却被刘大庆一把按住肩膀。 “真以为你爷爷我瞎啊?逗你玩的呢!” 陆抗精神紧绷,当真见鬼了? 他扭过身赔笑道:“哎呀!这不是刘老哥吗?乌七八黑没认出来,老哥还记得我不?先前可是在您这儿点了卯的,就是那个陪你聊了一上午嗑的道士。” 刘大庆一把将陆抗从村口推了出去,仔细打量着陆抗,到底有没认出陆抗是谁。 开玩笑,他刘大庆只眼熟那些婆姨的大屁股。 “大晚上瞎溜达啥?哪来的回哪去。”刘大庆也不跟他客气,他压根也不知道这年轻道士正是大名鼎鼎的白玉京陆抗!倒不是大晚上不让人进村,只是是刘大庆这会没那好脾气。 陆抗道:“刘老哥,先前不是给过您一笔神仙钱吗?” 刘大庆有些不耐烦挥了挥手:“晚上不要到处乱跑你不知道?飞升城没这规矩?” 陆抗赔着笑脸:“不是,老哥即便飞升城十二个时辰都是城门大开啊!” 刘大庆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道:“行了晓得了,明儿我就跟飞升城说说,让他们也学学咱草头村,大晚上可不许乱窜,飞升城的院墙高是高但婆姨也更好看不是?可得防着点。” 陆抗脸上没了笑意,也懒得在和这老赖耍嘴皮子,一记定身术就朝刘大庆甩出,没成想刘大庆一点影响都没有,看着他更看傻子似的问道:“咋?跳大神?” 陆抗面色铁青,当真跟撞了鬼似的。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这草头村会安排一个区区七境力士看门了。 陆抗叹了口气,乖乖冲袖子里又掏出一笔神仙钱。 可恨自家老二,在他睡着的时候却是把他的家底掏了个干干净净,这会等他醒了,陆抬睡了,他陆抬倒是把自己的袖中乾坤捂的严严实实,他堂堂陆抗如今却是一贫如洗,寒酸至极。 刘大庆接过几枚品相极好的鬼脸钱掂量了几下,既然钱到位了刘大庆也懒得继续刁难陆抗。 打了个哈欠让过了位置,看着那名年轻道士的背影,刘大庆还混不吝道:“咱们村婆姨多,可单身几十年的猛汉也不少,小脸白白净净跟个娘们似的可别翻错了院墙。” 陆抗听到这话脸上忍不住的抽搐了一下,双手负后甩了甩袖子,权当散去了晦气。 先前来过一次自然是不必七绕八绕,况且戴雨农那院子也的确好找就在村子最后头,闭着眼都能寻得去。 站在戴雨农门口,陆抗才算是松了口气喃喃道:“宝贝徒儿,为师见你一面可真够难的。” 话音刚落。 陆抗猛地回过头,田舒厚这会正神色不善的盯着他。 他的名气虽然与燕青王赊瑕那几位并立山巅,但却不同燕青那般常常露面,凶名在外。 在田舒厚眼中,这境界不知深浅的年轻道人这个点,来夜寻戴雨农,不得不防。 于情于理他都得拦上一拦。 陆抗却是有恃无恐,还威胁着朝田舒厚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算是想好了,等日后境界恢复了怎么着也得干几件大事,不管是臭名昭著还是恶名远播都无所谓,反正得把名气给折腾上来,不然随便个阿猫阿狗都敢跟他龇牙咧嘴他也觉得烦。 至于是用什么名字那就得好好考究考究,要是毁誉参半那就用陆沉的,要是臭名昭著那就用陆抬的,若是有口皆碑那肯定用自己的了。 这么想着,回过神的时候,只见那面相敦厚,其貌不扬的魁梧汉子却已经不知所踪。 在老村长的门槛外,田舒厚盘膝而坐看似坐在地上却实际上是刚好离着地面上那摊积水有着那么一点距离,不多不少。 “他就是陆抗?”田舒厚自然不是被陆抗那个抹脖子的动作给吓走的,能说服的动田舒厚的,自然只有草头村这位年纪最大的老村长了。 老村长点了点头,有些无奈:“水浅王八多,王八都往草里窝,见了鬼了。” “那如果他是陆抗,刘大庆那厮的底细估摸着是瞒不过他了。”田舒厚有些忧心。 老村长淡然道:“随便吧,陆抗这人心思古怪,性情乖张。刘大庆说不准还能让他忌惮一二,免得这厮来去自如真以为咱草头村怕了他。” 田舒厚沉默不语。 陆抗也杵在戴雨农院子口琢磨着这次该怎么和戴雨农见面。 他忽的灵光一现,改头换面竟然是成了宋清阿的模样。 他抬起头看了看戴雨农房檐下那名镜子,镜子里的自己还真是与宋清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随即又做了个极为妖艳的动作掩嘴笑道:“估摸着小雨农是一辈子都见不到这般妩媚动人的宋清阿了,不打紧为师今天就如了你的心愿。” 他轻轻叩门,屋子里瞬间就响起了游延济的声音:“来了。”不温不火,不大不小没有任何不耐烦。 这是游延济在草头村一直遵守的规矩,可千万不能在草头村摆脸色抬架子,就算跟条狗都不行,他可不想欺负了一条狗,转头那条狗就化成人形自报家门说是谁谁谁家,看家护院的千年大妖。低调再低调!游延济每天都会在心里默念几句。 对于游延济而言这巴掌大的草头村可比穹庐那偌大的天下还要凶险的很。 游延济点着堂屋里的蜡烛打开门瞧见是宋清阿并拱了拱手道:“宋仙子怎么没休息?” 话音刚落,听到动静的戴雨农就从另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 幻化成宋清阿的陆抗向他招了招手,并转身离去。 戴雨农有些不明觉厉,可还是跟了上去。 倒是游延济发觉有些不对,可又看不出个蛛丝马迹。 陆抗走在前头,领着戴雨农就去了富水河畔边,恰好就避开了宋清阿暂住在詹拮城的那间屋子。 陆抗就地坐下,随后而来的戴雨农也跟着坐在他的身边,他看着河中月眉头一皱也觉得有些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谁知陆抗幻化的宋清阿猛地就把戴雨农扑到在地,压在身下。 早早就在门口演练过一次的陆抗这会更是显得妩媚动人,他一手捏住戴雨农的下巴,俯下身子轻轻在戴雨农耳边呢喃道:“雨农哥哥。”声音酥的让戴雨农鸡皮疙瘩的立了起来。 戴雨农就察觉不对,莫不是半夜三更被女鬼敲了门? 凝雷顺势而发,陆抗身形一闪,凝雷被他双指死死夹住。 戴雨农爬起身子,看着露出真容的陆抗大为吃惊。 他有些不敢相信试探道:“陆抗?” 陆抗突然神色一沉有些不悦怒斥道:“放肆!竟敢直呼威势名讳!” 戴雨农也着实吓得不轻,昨天可是刚知晓陆抗的来历,这可又是一位山巅大修士。 可随即陆抗的神色并柔和了下来,一副与你开玩笑莫要当真的样子松开飞剑道:“瞧把你吓得,我要是真想把你怎么着,还能让你活到现在?再说了这会可是在草头村,好几双眼睛都盯着我呢,不会把你如何的。” 戴雨农暗自松了口气,毕恭毕敬朝着陆抗打了个稽首问道:“不知晚辈可有无意间冒犯过道长?” 陆抗摆摆手道:“这是哪的话,贫道可喜欢你了。没有冒犯没有冒犯。” 戴雨农又是精神一紧,陆抗性情古怪,他看的出来。 陆抗这会也知道自己是放了屁了,吐了几口口水赶忙解释道:“呸呸呸!我可不是何泽凡,我这是欣赏你。” “道长可能误会了,晚辈平平无奇,当真没什么值得入道长的眼。” 陆抗哈哈一笑:“那你说说凭什么就入得了詹拮城的眼?” 陆抗随口一问,戴雨农却是用心在思考,他沉默片刻神情肃穆道:“未曾清贫难成人!詹先生说过,他教书就是为了能让读书种子能真正成为人,知何为人!” 道门修道要成仙,佛门出家要成佛,唯我读书人读书只为成人。 戴雨农意思很明确,他戴雨农就是个愿意勤恳读书的读书人,并不是不世出的修道天才,您老神仙是请修锁的补锅,找错人了。 陆抗闻言捧腹大笑,戴雨农哪知道他这番话更是惹得陆抗愈发中意他了。 就像他不知道詹拮城选择他,只是希望戴雨农能成为那个‘一’! 而陆抗看上他,则是希望他成为那个‘零’! 陆抗笑得没气力,才喘口气问了一句,他这次来草头村本该问的问题。“先前见庆安王朝那个狗屁大皇子嘴里老叼着一根叶子做的小棍子,你还有没有?分我一根?” 这是很普通的一句家常话。 戴雨农摇了摇头,并未随身带在身上。 “也没见你抽啊?那玩意是不是抽多了跟饮酒一般会上瘾?是否如凡夫俗子一般喝酒伤肝?”陆沉一连三问。 戴雨农心头猛的抽搐了一下。 陆沉的话,就如同一只手要解开戴雨农内心深处的重重锁链。 “咔嚓!” 在戴雨农心湖中响起一道铁链断裂的声音。 在他的脑海里闪过一幅幅关于地球的画面,没有色彩一片黑白,有声音,却没有感情。 所有的画面一一闪过,只要是他会记得的,可这些画面没有色彩更没有感情。 戴雨农内心深处被封印的某个东西正在奋力冲撞着那重重禁制。 那是一股股情绪,一种种情感! 芈老头一闪而至,还未等芈老头出声斥责。 那位道教陪祭圣人法相威严怒斥道:“陆抗!奉白玉京法旨,即可返还小周天!如有延误严惩不贷!” 陆抗哈哈大笑!向着芈老头摆了摆手堂而皇之被陪祭圣人接引离去! 芈老头怒不可遏真有一股冲动想要将陆抗留在此地! 戴雨农大口喘着粗气,明明前一刻亲身经历过痛苦,此时却茫然无知,压根就不知道刚才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又是因为什么。 芈老头神色有些哀愁,摇了摇头,未说一句话。 除了忧心之外,还有些愧疚与自责,不是来自于内心对詹拮城托付的辜负,而是一种罪恶感! 行路难 第六十二章:天气晴朗橘子辉煌 陆抗对结果并不满意,但正如他所说,草头村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慌慌忙忙难尽人意。 可即便这么多人盯着陆抗依旧还是出其不意挑起了戴雨农心里的线头。 在陆抗看来,戴雨农心中那层层禁制条条枷锁不过是鹑衣百结,随着戴雨农慢慢成长这一点点的线头都无需再有人出手扯一把,它就会自行瓦解,放心解体。 陆抗潇洒离去,倒是燕青很是松了口气。 这些天她都没怎么出去逛荡,一直盯着宋清阿,盯着陆抗,陆抗想把戴雨农怎么样她才不管,但决不允许陆抗借机对宋清阿出手。 原本她还想着和宋清阿在钓台天下多待几天,帮着芈老头盯着点陆抗,这会算是卸了任,轻松多了。 芈老头也走了,未留只言片语。 燕青隔着远远地打量着两人,最后识趣的去了天幕。 宋清阿坐在戴雨农身旁,神色古怪。 是因为她看着戴雨农,觉得他的神情更古怪,心境平和但情绪起伏很大。 一会好似风平浪静,一会好像肝肠寸断,欲哭无泪。 戴雨农起身茫然四顾,他有些思念他的爹娘,于是他便在找。 宋清阿怔怔看着戴雨农皱眉问道:“怎么了?” “我想爹娘了。” 宋清阿一愣,随手指向了招摇山,那里有一个坟冢,一个墓碑。 一个放在一男一女服饰的衣冠冢,一个没有刻字的墓碑。 很多天前戴雨农就与宋清阿进山的时候顺道过去扫过墓,比戴雨农领着宋清阿第一次去那间山君庙还要早。 戴雨农揉了揉有些湿润的眼眶,转身朝着沿着富水河向招摇山走去。 燕青没有跟着,而是愣愣坐在湖畔边。 燕青飘然仙降,她蹲在草地上紧挨着宋清阿就像一朵还未绽放的曼陀罗。 “今天走。” 燕青又补了句:“应该早就该走的,这会不能在拖了,还不知道朝歌城有没有被陆抗霍霍,官保仁也不在文庙的。” 宋清阿点点头,又侧过头看了一眼她道:“搞的好像是因为我才耽误这么长时间没走的。” 两个年龄悬殊的女子彼此白了一眼。 要是重头开始算,要不是燕青擅自深入钓台天下深处斩了两尊神灵余孽因此受了伤,她们早就走了。 再后来要不是宋清阿想着燕青帮戴雨农在武道一途上磨炼磨炼,其实她们也早就走了。 两人又相似一笑。 宋清阿问道:“陆抗到底对戴雨农做了什么?” 燕青耸了耸肩:“什么也没做只是说了几句话,应该是类似叩心局这种,不过说来陆抗那小子也是真厉害,要不是戴雨农神情变幻古怪,我还真没看出来戴雨农有什么不对劲。” “叩心局?戴雨农能有什么心局?”宋清阿一头雾水。 刚才她瞧着戴雨农也不像有什么心境变化或者心境起伏的变化,顶多就是情绪不定,略有起伏。 燕青摇了摇头,表示她什么都不知道。 燕青与宋清阿之所以互相待见,除了宋清阿那位老祖宗与燕青积攒下来的情分外,更是两人剑道大抵还是相差无几,互相看的顺眼,脾气相投,秉性相似,都是那种能动手就不废话的人。 对于这类玩弄心机手段的法子还真是不怎么了解。 所以宋清阿就深的燕青喜欢,不像其它那些后生,面对她跟见了鬼似的,压力山大。 再说了他身段也不算臃肿,苗条的很哪里像山了? 宋清阿有燕青陪着。 老村长又田舒厚陪着。 老村长叹了口气,吐出浓浓的一团烟雾,有些自责:“终究还是小看他了。” 田舒厚腰杆挺地笔直,双手握拳,愤懑不已:“就不该让戴雨农掺和这件事!” 老村长斜瞥了他一眼淡然道:“让你家田翼来啊?” 田舒厚欲言又止。 第一抹曙光照射在招摇山,于是整座招摇山就暗了下来。 从陆抗堂而皇之离开钓台天下之后,有许多人想与人言却不知如何与人言。 衣冠冢旁有一颗戴雨农年幼时亲自栽种的迷毂树,如今也只是比戴雨农高出一个脑袋而已,但枝叶比较其它野生的迷毂树要整齐许多,显然在树苗的时候被精心打理过,迷毂树在这座衣冠冢的左边,右边则是一颗桂树,同迷毂树一样曾经也被精心打理过。 戴雨农在这坟前跪了许久,没带纸钱并摘了一些迷毂花堆在墓碑前。 他对着墓碑一句话没有说,就这么跪到了旭日东升。 精神有些萎靡,最后还是游延济无意间寻到了这里发现了他。 游延济放好竹篓,难得露出一副长辈和过来人的模样。 “掌柜的还是节哀,人生总归一死,不过快慢。即便心中那些能与人言者不过二三事的心事多于百万,也应当砥砺前行。修士可不是凡人,心境不可一坠在坠。”游延济显然是不知道刚才在富水河畔发生了什么,权当是戴雨农突然一时感伤。 戴雨农一直都很尊重游延济,面对一向低三下四的游延济他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听进去了。 游延济向着坟头拜了拜,再次开口劝慰道:“道理都会说,不管关系疏远,但愿意说并是希望你好,拐弯抹角伤口上撒盐的人也不少。但老游肯定是希望小掌柜的能好的。” 戴雨农抬起头看向了游延济,是由衷感谢。 游延济扶起双腿都麻了的戴雨农重新背好竹篓道:“不妨告诉掌柜的,老游其实也是命苦之人,倒不是因为出身卑贱。” 他搀扶着戴雨农,有意无意的将戴雨农带离了此地,此时的戴雨农就跟丢了魂魄一般,六神无主,也得亏是游延济找到了他,不然估计戴雨农可以在这待一宿,直到那层层禁制重新归于平静不在防备。 “老游我可是一觉醒来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游延济这个名字还是我自个自己取得,老游的家乡到底是哪老游我自己也不知道,更别说爹娘是否在世了,不过我估摸着我都这么个岁数了俩老应该也是不在了,小掌柜的可比我幸运,落叶归根,小掌柜的还晓得自己根在哪,还能在父母坟前坐坐,老游可就没得法子了。” 戴雨农微微回过神,回首看去已经走了有些距离了。 戴雨农看着他问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游延济松了搀扶着戴雨农的胳膊,抬了抬身后竹篓笑道:“可不是嘛,都很有些年头了,不瞒小掌柜的老游时不时也在想自个是不是那座山头的嫡传,或者是类似应钺那般的山下贵族,只是被人陷害才沦落至此。” 说着游延济又叹了口气,不过笑意更浓:“不过后来发现自己修行天赋的确是不行,笨的要死这才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猜估计自个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根浮萍。不过这样也好,前半生的烦恼丝算是少了一大半。” 戴雨农微微一笑附和道:“也是。” 戴雨农这会算是彻底情绪平静,他摘下游延济的竹篓背在自己身上,游延济没有拒绝也没感到意外。 倒是说了两句话,让戴雨农倍感意外。 “羡君子年少正得路,有如扶桑初日升。”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 戴雨农怔怔出神,继而灿烂一笑拍了拍游延济的肩膀道:“老游看不出来啊,读书人啊!” 游延济缩了缩脖子双手连连摆动:“不敢当不敢当,就是走南闯北时不时会看些书。” 戴雨农哈哈一笑。 抬首张望,天气晴朗橘子辉煌。 十月里这样的郎朗晴空,还有不少,但不多了,秋天来了冬天近了。 在老村长家门口,老村长一口气吹悬停在田舒厚面前的镜花水月。微微眯眼抽着旱烟,打量着田舒厚。 田舒厚这会已经坐在了台阶上,没有了先前的暴戾,他问道:“这游延济是找来的缝补匠?这手段比较陆抗有过之无不及啊!” 老村长淡然道:“无心之举才能恰到好处,更纯粹。就像无心插柳柳成荫,连抱着柳成荫的目的都没有,还算什么刻意为之?” 走到漓江的那道石桥上,一个这头一个哪头,这头像极了爷孙俩,哪头像极了姐妹俩。 粗布麻衣的戴雨农和同样鹑衣百结游延济,游延济背着竹篓。 一袭墨青色长衫的宋清阿,和一身红衣的燕青,宋清阿的右臂上缠绕着毛茸茸的水草,它那双竖瞳瞧见了戴雨农顿后顿时变得神采奕奕,只是又余光瞧见一旁的红衣顿时又老实了下来。 戴雨农深吸了一口气,来的都来了,该走的也要走的。 游延济识趣的绕了远路。 石桥的中间戴雨农轻轻抚摸着水草的脑袋只是轻轻地说了句我会去找你的。 然后俩俩无言,水草也不在吐着舌头。 漓江的水面这会没有水草兴风作浪,显得很是平静,接下来漫长的一段岁月里好似会一直都这么平静下去。 戴雨农莫名叹了口气。 宋清阿看着水面轻声道:“先前说过离别的时候,如果我有什么想说的应该都是在詹先生的书上抄的,前几天翻了几本,才发现詹先生已经给我们留好了,‘所以词穷致谢,因为来日方长。’” 戴雨农的不知道怎么回答,自从给詹拮城送完书后,其实都没怎么进去坐坐,进去看看。 “今天才发现草头村其实更像个大果园,好似一年四季都有吃不完的果子,来的路上看见了一颗橘树,你在这等会我去给你摘几个。” 不等宋清阿答应,他就飞快的原路跑了回去,脚下不停,心上也没停,他想再来一次离别,将先前没好意思的话在说一次,摘了橘子鼓足勇气对宋清阿说一句:“你要等我啊!” 望着戴雨农的背影,宋清阿在心头说了两句话。 “保重!” “我等你!” “你等我,我还有红刀要还给你!”戴雨农突然回转过身朝着宋清阿嚷嚷了一句,然后消失在拐角。 他其实有很多东西想还给她的,最好慢慢还,今天还一件,明天再换一件。 宋清阿忍不住笑了笑。 燕青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是这么走还是从飞升城走?” 宋清阿毫不犹豫道:“从飞升城离开钓台。让他晚点知道我们走了,晚一点是一点。” 戴雨农慌慌忙忙摘了几颗大橘子,又慌慌忙忙跑了回了,漓江石桥上哪头空无一人,他捧着橘子像个孩子似的呢喃道:“今年橘子应该不酸的。” 她的来时候没打招呼,走的时候没打招呼,就像从没来过,可宋清阿自言自语说过,她会等他来着。 行路难 第六十三章:送客 行路匆匆,行路难,且行且珍惜。 宋清阿从朝歌城赶来钓台的时候一路匆匆从未回头看一眼,急急忙忙生怕错过了詹拮城,万幸,她及时赶到了并顺利见到了詹拮城。 如果再迟一天即便进了草头村也登不上猿翼山,也没那么容易能说服铁匠替她淬剑。 她与戴雨农的相逢或许会推迟十几年,少年逢少女与男子遇女子相差会很大的。 记得燕青刚赶到钓台天下的时候很是恼火,一向任性的燕青竟斥责宋清阿太胡闹了,都不等她回来就擅自只身一人从一个天下跑到了另一个天下。 当时宋清阿白了她一眼,何况那时候她还在那座荒芜的蛮荒天下杀的不亦乐乎如果真等着燕青,黄花菜都凉了。 燕青与宋清阿在飞升城门口等了有一小会,也没见到芈老头出来送送。 显然昨晚上芈正则因为陆抗的原因心情是极不好的,燕青和宋清阿也没有要登门告辞的想法,反正芈老头也不是个娘们又不会因为在陆抗那吃了点亏就寻死觅活的,更何况这会上门那不就是平白无故找骂吗?他芈老头老黄历厚厚一摞,有故事也有旧账,她们又不傻。 “从飞升城走手续?”宋清阿问道。 燕青没好气道:“你傻啊?从飞升城走那还不是绕不过芈老头?别又生什么幺蛾子,大蛮荒天下还有好几头大妖等着我砍呢!” 这两位姿容皆不俗年龄却相差悬殊的女子在城门口呆了半柱香的时间。 城内的还好,想出城的一拨人顺势就在城门口的茶铺酒铺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该喝茶喝茶该吃酒吃酒,说说笑笑一点不觉得别扭。 倒是苦了那些一小措想进城的外乡人,只好蹲在道路两边静静候着,也顾不上什么别扭不别扭。 毕竟此时燕青显露的气机已经直达上五境。 “走了。”一道红光劈开天幕,就像一条深邃而绵长的峡谷。 天与天很近,就在这一线天之间,人和人很远,千山万水层峦叠嶂,不同日月不同山河,即便走完一座天下的尽头也未必能见。 两道神虹,鲜红伴着墨青,同风扶摇之上。 坐在自家门槛上的戴雨农仰头望着,有不舍有酸楚有遗憾。 戴雨农就这么呆呆的望着,直到应钺闻讯赶来。 他拍了拍戴雨农的肩膀笑着哪壶不开提哪壶:“都不让你送送啊?” 戴雨农这会是完全没心思和他耍嘴皮子,直接问道:“宋清阿都走了你怎么还来?” 应钺一愣,神情尴尬。 应钺以为这句话会从戴雨农身后的仆人游延济嘴里说出来,没想到会是戴雨农。 这一刻的应钺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确是因为宋清阿的那层身份所以对戴雨农另眼相加,可这与他想和戴雨农做朋友并不矛盾,只是这会好似也解释不清楚。 “那不可记得等宋仙子走了才敢过来找你分钱嘛!”应钺笑道。 戴雨农哎呀一声,摸了摸自己身上,又抬起袖子看了看,详装恼火道:“完了,钱都被宋清阿带走了。” 应钺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道:“那也行啊,到时候我回去了要是有幸去了朝歌城就找宋清阿要钱去,到时候宋仙子怔怔的看着我,我被揍一顿也无所谓,就是不知道戴老弟到时候去了朝歌城进不进的了宋家宅子大门咯。” 戴雨农笑着捶了应钺一拳,不重反而让应钺心里头更轻松一些。 “等游延济回来咱们就分账。”戴雨农郑重其事。 应钺年纪轻轻但也是人精,没有客套只是点点头然后岔开了话题:“能不能领我去詹先生的家里看看?翻翻书。” 戴雨农犹豫了会便起了身拍了拍屁股后头的灰尘,算是答应了。 这些日子里村子里随处可见外乡人,像莫玉芝那样的仙子有,像应钺这样的身着华服翩翩公子不少,但好似宋清阿那样的女子独此一位。 两人并肩而行,这样的一幕在草头村很少见。 因为类似这样领路的场景并不少见,常常有一些外乡年轻公子哥,人生地不熟并找到村子里的一些孩子或者长者领路,但不论是外乡人还是草头村本地乡民,彼此之间都会不约而同地保持着一定距离。 这间住了两代教书先生的小房子,大门没有上锁也没有虚掩,轻轻一推并大敞大开。 今天阳光明媚一道道阳光就如一柄柄飞剑直直的射进了屋子里,那些尘埃到处都是唯独在阳光下才能清晰可见。 屋子里没有异味也很整洁,戴雨农深吸了口气,思绪有些游历,不难想象宋清阿是怎么翻书的,又是怎么重新将书放好,眉头微皱正烦恼不知道摘抄那本古籍里的临别话语的时候突然瞧见了詹先生当做书签夹在书里的那段句子。 “所以词穷,因为来日方长。” 是一张小小的纸条,墨香不在,显然詹拮城很早就写了下来,夹在了书里。 这本没有封皮的书前几天就在宋清阿的手上,如今又在戴雨农的手上。 短短十个字,不难理解,更不容易忘,宋清阿今天早上说于他听的,也是詹拮城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 戴雨农合上了书籍重新放回书案上。 回过神发现没察觉到应钺动静,转过身发现应钺真捧着一本书看的比他还入迷。 戴雨农没好意思打扰他,只是弯下身可以去看了看书名,却发现也无书名,他绕到应钺身后看着书里的内容才发现这并非是印刷拓本,而是一字一笔写上去的。 字迹清晰,每一行都极为工整,字体不大却一笔一划一撇一捺皆清晰可见,能一一辨别。 “这是詹先生手写?”戴雨农不由问道。 应钺这才回过神,点点头。神情肃穆庄重,怪不得自家老师如此崇敬詹拮城,当真见字如见人。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这份治学之规矩当真是举世无双。 应钺并未将书籍放回原处而是一手拿住,又拿出一本翻开一看,依旧是手写。 “詹先生一人之博学,就抵得上我庆安王朝藏书之百万卷。” 此时的应钺更像是一个正统儒家学子,彻底折服在詹拮城博学之下,他朝着那书案鞠躬行礼,发自肺腑。 戴雨农只是看着没有说话,他越发期待去那穹庐天下走走,听听詹先生的事迹。 应钺起身后侧过头捧着书向戴雨农问道:“这两本书能借我带回去看看吗?” 戴雨农问道:“是稀世珍本吗?” 应钺会心一笑摇摇头解释道:“不是,这样子的书在庆安王朝都算不得上是什么珍本,只是其中詹先生批注的道理却很值得我细细专研。” 先前应钺让戴雨农带他来詹拮城的屋子里看看,他有些犹豫。 可这会儿应钺说要拿走书,回去看,他却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应钺有些诧异没想到戴雨农会这么爽快,有些不解,问道:“这会怎么就这么爽快?” 戴雨农道:“詹先生如果在这里,有人要找他借书看他肯定会答应的。” 应钺微微一笑道:“你说错了。” 戴雨农看着应钺那副意味深长的模样微微皱眉。 “是借知识。”应钺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两人相视一笑。 戴雨农对应钺有些无语了。 应钺收好书,拍了拍戴雨农的肩膀解释道:“今天过来是来跟你告别的,我明天得走了。” 戴雨农叹息了一声拱了拱手:“一路顺风。” 应钺重重地拍了下戴雨农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保重! 戴雨农只把应钺送到村口,应钺道:“能认识你我就不虚此行,将来去了穹庐一定要记得去庆安王朝做客。顺便分账。” 戴雨农笑道:“你还欠我钱。”恍然间好似回到了那日温凤窝。 应钺哈哈大笑,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道:“一码归一码,到时候先做客,在分账,最后还钱!” “谢谢你!” 听到这三个字应钺停下了脚步神色异样看着戴雨农,摸不清他这是闹哪出。 戴雨农解释道:“谢谢那天,在温酒楼你能站在我的身后,替我加油打气。” 应钺翻了个白眼,也没多说什么继续转身离去,这不就矫情了吗? 有时候相遇相知就像温酒楼里的一桌子佳肴,这盘菜吃干净被端走了,不约而同就是另一盘。 把酒言欢中都没发现什么时候吃完的,什么时候吃饱的。 看着应钺消失在视线中,戴雨农又道了声保重。 其实应钺要走也只是临时起意,在他的计划中,等宋清阿走了之后,他会在待上一段时间,好好耍着他的小聪明玩弄着小心机,既攀缘也结缘。 可这会突然改变完全因为他明白,戴雨农老实淳朴但不傻,与他一般小小年纪心中自有城府与沟壑。 甚至那天然纯善的模样更能让戴雨农心中的城府与沟壑藏得更深些。 倘若自己还要枉费心机去攀缘可能真会适得其反,到时候戴雨农真去了穹庐天下,说不得只会觉得那座庆安王朝不去也罢。 戴雨农给了他一次机会,应钺接住了。 不得不说游延济真的给戴雨农减少了很多麻烦,最起码在对待应钺这件事上,在将来不至于一团乱麻,理不清还剪不断。 行路难 第六十四章:一棵梨树压海棠 宋清阿的离去就像一颗石头从高空坠落溅起涟漪阵阵然后彻底沉入湖底,那块石头在沉入湖底的过程就像女子修长手指上晶莹的指甲划过他的胸口,不会痛,但有些痒,然后在心头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红色划痕,就像他的心湖中游曳着一根细长的红绳,犹如水蛇一般。 刺激着他的神经还有他的心弦。 就像拨动了一根琴弦,初觉可以,第二根弦动人,紧接着第三根,第四根..... 拨动完了所有的琴弦,就好似弹完了一首曲子,想要在重新听听,方觉如大梦初醒。 整个草头村好似就这样平静了下来,除了一如既往有外乡人出出进进。 让戴雨农看在眼里却没放在心上的事是这些天刘大庆那厮最近都是早出晚归,见不到人影。 刘大庆可是把持着所谓的草头村‘城门口’,这可是财源滚滚的行当,要知道刘大庆恨不得吃饭睡觉都守在村口,这样不仅填饱肚子又能填饱口袋。 刘大庆爱钱,因为很缺钱。 他也很想走出去的,从草头村走出去,从钓台天下走出去。 当年得知田舒厚会前往西天破境的时候,他并暗暗发誓也要出去走一趟也要在外面跻身一个地仙。 如今得知戴雨农也会出去闯荡的时候,更是眼红。 可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出去逛荡如何不花钱?他不怎么爱读书,但詹拮城屋里藏着的几本异志小说他格外中意的,翻了又翻看了又看,深知什么是钱是个好仆人,可买的活人倒地! 然后在分一笔神仙钱给老头子,毕竟也不知道出去以后还能不能回来,天高路远,鬼晓得到时候会不会有人愿意替他传口信。 可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田舒厚要拉着他练拳他也没办法,骂他就跟骂石头似的,打也打不赢。 所以两人互相问拳的时候,田舒厚有意收敛力道,可刘大庆却是铆足了劲出拳。 可最后的结果却还是田舒厚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讥讽刘大庆出拳跟个娘们大屁股一样软绵绵。 今天刘大庆难得没有一边挨打一边拐着各种弯变着各种法对田舒厚阴阳怪气,可没想到田舒厚的拳头却是比较以往力道更重了些,这会刘大庆的脸都被打肿了,都说打人不打脸,这会让他回去怎么见人?还怎么理直气壮地站在村口收钱?左邻右舍瞧见了就瞧见了,全村有点年纪的都知道他刘大庆就是被田舒厚揍大的,可这模样落到那些外乡人眼里还不得认为他刘大庆就是个纸老虎? 可这话刘大庆憋在心里没有说,今儿没说都挨了这么重的拳,要是再说那还不得下不来床? 打脸了就打脸了吧,总比下来床要好些,毕竟他家大业大得,可惜了身边也没个游延济这样仆从帮他操持操持。 但刘大庆就是一个嘴把不住门的主儿,这会见田舒厚收了拳势还是忍不住问道:“狗日的昨晚上田翼他娘没把你伺候舒服是怎么着?今天这么用力的伺候我?” 紧接着刘大庆就被田舒厚从堂庭山上直接给扔进了富水河,倒扎葱似的扎进了河底,之露出了一双脚踝。 田舒厚回了草头村就去了老村长的门口坐着,这段日子来的颇为频繁。 老村长虽然起初还很欣慰,可是次数多了他也觉得烦。 记得田舒厚的哪个老娘,年轻的时候也是姿色不俗可偏偏不知怎的就看上了田舒厚的老爹,还记得那年田舒厚老爹和他老娘大喜的日子那天,大半个村的未成家的男丁都没去参加宴席,几个年少气盛年轻后生还嚷嚷着要拿起榔头棍子要去掀桌子,但到底还是一个村子里的人,虽然分成了上中下三个村,但草头村自始至终都是一家人,份子钱一分都没少,那些因为嫉妒而藏在心里的祝福也被老天爷全听了去。 倒是第二天发生了一件让老村长都苦笑不得事,整个村的牛粪上都插了朵鲜花。 听到这个故事田舒厚黑着个脸。 老村长也叹息了一声,过去太久了曾经的那些孩子如今也是尘归尘土归土。 老村长莫名有了一丝惆怅道:“有时候死或许还真的是一件能让人解脱的事。” 田舒厚扭过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悦道:“人家芈老先生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老黄历也是一大摞一大摞就没见像你这样整天一副垂垂老矣,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 老村长冷哼了一声:“你以为他就不想死一了百了?他只是看着那些后生不放心而已,情愿自己苟延残喘最好走的哪天能替他们一命换一命。” “那你就对你的后辈放心了?” 老村长沉默了,旱烟搁在嘴里没一会就自己熄了。 沉默许久老村长才叹息了一声,有些百感交集道:“你娘当年从黄花大闺女,丢了黄花只是大闺女的时候,和你现在很像,你或许没记得没放心里,你娘年轻那会就田翼娘亲一个样,温婉贤惠,可是随着你们这些孩子年龄大了,人也变得唠叨起来,整天不是埋怨谁家的狗叫的欢扰人睡觉,就是说谁家的猫发情的声音格外可怖会吓到人。其实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们这群孩子?” 田舒厚看了老村长一眼,不知道过去多少年了再一次从老头子那双浑浊的小眼睛里看到了属于他们这一代人的慈爱和谐的目光。 田舒厚垂下头,一向在老村长面前摆出一副硬汉的田舒厚这会却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平心静气,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松懈了下来,亦如孩童时靠在长辈的怀抱里,从来都不要防备什么。 老村长很难得的探出身子用烟斗敲了敲田舒厚的脑袋笑骂道:“可惜了你娘那么好看的一女子生出了你这么个平平无奇的儿子,在看看田翼的娘亲那也不差啊,可田翼也好看不到哪去,狗日的都说穷不过三代,但愿长得丑也是如此!” 田舒厚反驳道:“那也得怪我爹,按你这说法我也是受害者。” 老村长呵呵笑着:“当儿子的都会怪老子的,当长辈却怎么都不会怪晚辈,只要行得正站得直,无愧列祖列宗就说不上什么无颜下黄泉。” 田舒厚沉默了。 燕青走了,陆抗走了,他本应该也要走的。 只是嘴上一直都在这么说,却怎么都没迈出过草头村的地界,最多就是往后山上走走。 他担心自己离着草头村越走越远,直接就去了穹庐。 他还有些舍不得和不放心。 在照顾老头子这件事上,老大不怎么细心,老三太粗心。 好不容易等着戴雨农这么一个好孩子,可惜了终究也是要走出去的。 今天田舒厚的拳头揍得刘大庆肿了眼眶肿了脸,是因为田舒厚昨晚上就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刘大庆想出去走走,那就由着他去算了,十二境仙人什么的他可以再等等,反正如今是个中五境元婴。 他希望刘大庆能明白,在外面不比在自己家里,在草头村管不住嘴,横就横,顶多挨顿打。 可是在外面,被人打脸的时候不会少,甚至真有可能丢了性命。 可偏偏刘大庆完全没理解田舒厚的意思,就如同一个孩子刚被长者拿鸡毛掸子抽了一顿,转身就忘了疼。 田舒厚觉得自己和老大还有老头子太宠他了。 草头村算不得人杰地灵,但没有一个傻子。 田翼顶多就是头脑简单,戴玉岱更不傻不然也入不得芈老头的眼或许只是更单纯更纯善,戴雨农更是有自己的城府和沟壑。 刘大庆也是,他只是懒,其实精着。 田舒厚则是有些呆而已,一件事一句话需要琢磨很久。 他静静坐着,许久后才明白老村长的意思。 草头村不会因为少了谁就少了热闹,少了人烟。 他这把老骨头更不会因为身边少了个人就轰然散架,一口气憋在喉咙出不来,咽不下,一命呜呼。 他活了这么久,送走了许多和他同时代的人,也送走草头村各家各户所有的老祖宗,那个招摇山与堂庭山之间的山君庙还没建起来的时候他就在,破败了他也在,山君成了城隍他还在。 老村长叹息道:“你小子没遗传你娘的样貌倒是遗传了你娘爱操心的臭毛病,总是担心这担心那,担心你几个弟兄出门狩猎缺了胳膊少了腿丢了命,担心戴雨农受人摆布,肩抗大任却如同如芒在背,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说来说去,你担心的不都是些老夫能解决的事情?有本事你就跻身一个铁打的抱神境,在冲冲仙人境,糟老头子也不指望你能跻身十四境,但你得把飞升境踩在脚下吧?能操心些老头子我解决不了的事情不?即便刘大庆真死在了外面你这个做师兄的顺道收尸的时候也能把仇报了吧?”老村长语重心长,是真担心这个呆子品不出其中的意味。 老村长的教导在嘴上。 詹拮城的教诲在书中。 宋清阿走的当天戴雨农心神不守,恰好碰到应钺,又恰好去了趟詹拮城的家里,又恰好戴雨农看到了那段话。 这些天戴雨农练拳很少,读书更多,如果不是仗着已经修行,还真扛不住他的废寝忘食,挑灯夜读。 有趣的是夹着那句‘所以词穷,因为来日方长’这句话的书,不是什么文学经典或者是什么道门典籍。 更像是詹拮城的杂记,记得都是些琐碎杂事。 戴雨农看的第一页,不是这本杂记的第一页而是夹住那张纸条的那一页。 也是从这一页,戴雨农才晓得原来詹拮城还有位师姐,而他的师姐是代师收徒。 也是从这一页里他才晓得原来詹拮城曾经是一位道士,出身在一个叫铁冠道的寂寂无名小道观。 他的师姐名叫海棠,一棵梨树压海棠的海棠。 那时候的詹拮城还很年轻,他的师姐却已经是个老妪,领着他走了一千多里路从铁冠道走到了一个名叫上江村的村子里,然后那个才学震古烁今的词家一大宗就再也没有走出过上江村,埋在了一颗梨树下。 那个老妪背对着他盘坐在床榻上,詹拮城替她用红木梳子梳着头发。 “您有什么要说的吗?” 詹拮城这样问她。 老妪摇了摇头,詹拮城看不见她的神情但却听得出她很淡然。 “所以词穷,因为来日方长。”原来最起先这句话詹拮城也是听别人说于他听的。 那时候的詹拮城还是道门弟子,身上穿的也是道袍不是如今的儒衫,他有些不解,更没有避讳直截了当问道:“阴阳相隔还能再见?”如果这老妪是佛门菩萨在当时说这么一句话他自然不会有这么个问题,不论大乘佛法还是小乘佛法,终究修个来世福,只是一个讲究渡众生,一个渡己而已。 ‘她像一个乌龟,艰难而迟缓的转过身面对着我笑了笑。’詹拮城在文字是这样形容她的。 “先生是个善良的人,念旧的很,他知道我走后,会很想很想我,然后我会出现在他的梦里,与他相见,和以往一样向他请教学问,借着请教学问的由头和他唠会家常,顺便背地里偷偷骂些沽名钓誉的老文豪。” “先生一定还会经常翻看我写的词,我要说的其实早早就写在了词里,先生看的懂的。” “先生到时候也会回上江村来看我的,靠在梨树上自言自语与我说很多话,可惜了我听不见。”这是老妪给詹拮城的回答。原来这也是一种来日方长。 “你不是会道法吗?能不能把我变成一点点大小?最好就是把我变成一朵海棠花,就葬在村里的那颗梨树下。这不就应了那句‘一棵梨树压海棠’吗?”她掩嘴笑着满脸褶皱延伸到了她的脖子。 她又补了一句:“先生其实这会显得比我年轻多了,我应该才是那颗梨树才对。”她又有些哀伤:“年轻那会没敢告诉先生我喜欢他,现在老了更不敢说了。你自己回去后可不许告诉他,我说过这些话。”她嗔怒了瞪了詹拮城一眼,不是少女很似少女。 “对不起。”她侧过头往向了武安城的方向,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师姐有些忧伤,眼眸微微低垂。 那一刻我以为她走了,可是她忽然又抬起了手,给我脑袋赏了一个板栗,然后就真的走了。 詹拮城在下文写道:她总是这样,一大把年纪和其它老妪一样话很多,但更多的是荤话,老不正经,简直就一个流氓。一个会写词作诗的流氓。后来我看过她的词,却一点都不像她,原来以诗词抒情真的是假的,所以我也不怎么作诗写词,写出来的都是假的。 因为她总是这样,所以这一路上我很想就一走了之重回铁冠道算了,我心中腹诽,能教出这样一个弟子的先生能是什么先生?可是师尊的嘱咐依旧由言在耳,我不敢忤逆。 那时候的我涉世未深。我觉得读书人不应该是这样,我也见过许多读书人就没见过她这样的读书人,还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妪。 后来我才明白,真正的读书人就应该像师姐这样,真实一点,洒脱一点。 喜欢一个人就去喜欢,想见一个人就去跋山涉水,想看到真相就去拨开云雾,被人欺负了要么咽下,要么记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都说力士腰杆子硬,可吾辈读书人的笔杆子也没那么好撇断,你觉得呢? 这是这一页最后一句话,戴雨农抬起头,好似看到了詹拮城在自问,耳畔好似就想起了詹拮城的声音。又觉得是在问他。 戴雨农看的很仔细,一目一行,所以并没有放过最底下那一行被涂黑的一块。 这本杂记除了着笔的詹拮城,戴雨农其实是第二个看书的人,第一个是宋清阿。 戴雨农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一行应该是宋清阿写的,只是不知道写了什么又给涂掉了。 他不知道,宋清阿当时如他一般看的很认真,情不自禁写下了这句‘他知道个屁。’回过神后又给涂了去。 下一页只写了一半,看到末尾他才知道这两页詹拮城是什么时候写的,是在他父母离世的那天。原来詹先生很早就来了。或许还在这间屋子里和那位老说书生先生一同讨教过学问。 因为在结尾詹拮城是这样写的:月有阴晴圆缺,人有聚散离别,戴雨农你要坚强起来,你要相信你的父母如同我的师姐一样,他们去了天上去给我们摘了星星,所以才会有‘陨落’这一词。 很抱歉我来晚了,让离别走在了分别的前头。 后面还有更多的分别,希望你记住,如果舍不得的人与你隔着千山万水,不要不舍,不要难过,怀着一颗还能在相逢的信念,越过一重重山,趟过一条条河在相逢。 行路难 第六十五章:挑灯四恨点秋香 今天好像是个好日子,黄道平日,万事可行。 从草头村的田舒厚到戴雨农,再到飞升城的金身小人和戴玉岱好似都开卷有功,一点就通。 既然万事可行,芈老头自然万事都要谋划一番。 草头村的戴雨农好似因为宋清阿走了就闲了下来。 而飞升城的芈老头却恰恰相反,如果燕青在的时候,借她的手明里暗里操持一番或许也不至于如今这么忙。 就例如替草头村扩建一事,就相当麻烦。 从小事将一城扩建,得讲究当地风土人情,祭祀神明,还得细细查阅当地记载看看此地有没有先人坟冢好及时搬迁。 大事上并是钱财劳工,地理风水,地质土质,城墙改道重建等等等,诸事繁杂。 但好在君旭卸任那天,不知是受了高人指点,还是开了窍将“慢藏诲盗,冶容诲淫”这句话理解的很透彻,把在任期间受惠的钱财宝物尽数上缴城主府内库之中只留给三四成,权当他自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有了君旭这笔神仙钱,后面几样几乎都不是问题,就算没钱光靠面子也能聚拢一大批人。 今天在城主府的书房里,议事的只有这位三九学府的副院长另外一个如他如胶似漆的副城主早就被芈老头给支走了。 这位从三九学府调配至飞升城,掌管飞升城财政的副城主与那位白鹿洞书院的副院长相比更显得雍容华贵。 这两人出身于不同书院,其根脚也大不同,这位姓彦名舒字绶谦的副院长,乃是出生于书香门第,早期生活优裕,家中几代人都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家缠万贯,藏书甚富。 他小时候就在良好的家庭环境中打下文学基础于根深蒂固的儒家思想,与那位寒门出身姓名陶乾字云博的白鹿洞副院长有着明显区别。 一位管财政,一位擅人事,泾渭分明。 一位书香门第,一位寒门子弟,云泥之别。 但两人却同为学府,书院的副院长,一座飞升城的副城主。 陶乾与彦舒在这座飞升城共事这么久,虽然如今身份相近,但陶乾并未觉得彦舒出身高贵如今却与他平起平坐而生出轻蔑之意。 其实陶乾第一次与彦舒相识更多的是一种拘谨,他打心里还是觉得自己这个寒门出身的副院长始终要位卑于彦舒这样的世家子弟。 就像方云洲庙堂之上,一个宰相之子,一个六部之子,同为侍郎当真就可以平起平坐? ‘你彦舒书香门第又如何?打小沉浸名书万卷中又如何?如今不还是与他一般只是一个副院长?副城主?’这种念头陶乾一次都没起过。反而从第一次相见就对彦舒很是钦佩。 因为当时的彦舒快步走向陶乾握着他的手问道:“阁下可是‘寒门贵子’陶乾大学士?”陶乾本以为彦舒对自己要么不冷不热,再受一些冷言冷语,没想到彦舒却是这般热络。 这让陶乾很是受宠若惊,三九学府位于方云洲,深受庙堂风气影响,大学士这三个字在当地可是很高的虚荣,就例如剑修被称为剑仙。 起先陶乾自以为彦舒是沽名钓誉假装如此,可是接下来一起共事的日子彦舒不仅传授陶乾‘为官之道’,更是多次不耻下问,反正对陶乾而言打小就读遍万卷书的彦舒,这就是不耻下问。 就例如前些日子芈正则高升城主府之职之后,彦舒就特意问过陶乾,问他到底是穿正统儒衫还是随意平常既好? 其实彦舒心中当时早有打算只是有些拿不准,心里想着反正日后一起共事抬头不见低头见,就不必装腔作势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算了。 可陶乾却告诉他,与一般人打交道当然真实随性极好,可这位老先生却是生在周礼崩塌不久的春秋,即便过去万年之久,风骨依然在,你穿什么都无所谓,但是着儒衫肯定好感更多。果不其然当日陶乾与彦舒两人都能随性,当着芈正则的面喝了个酣畅淋漓。 不得不说这位寒门骨子人事之精不可谓不是一大家。 但同样掌柜财政彦舒同样不是泛泛之辈。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悉用其力这一点,文庙向来是把握的炉火纯青。 “绶谦啊,我的钱你可是都收了的,这飞升城扩建一事的花费你可不能小气。” 彦舒一愣,这是哪跟哪?什么时候收了您老人一分钱了?从您老人家走马上任第一天起,喝的第一顿酒吃的一顿饭还是我和陶乾两人自掏腰包让温酒楼赶着热乎送过来的! “老先生您这是从何说起?”回过神的彦舒坐不住了赶紧问道,都说下面人行贿上司的,可没听过上峰行贿下面人,而且他们这等儒家弟子最是看重名誉二字了这口黑锅他可不背。 芈老头嘿了一声,摆出一副你小子揣着明白装糊涂找骂的模样说道:“慢藏诲盗,冶容诲淫”他匹夫君旭都懂你不懂? 这一下可是把彦舒给吓了一跳,老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眼前这老先生上任这么久,别说三把火了,连缕青烟都没冒出来过,这会怎么一把火要烧到他头上的感觉? 彦舒心中揣揣,得亏现在没坐着不然年幼时书上学的那些‘坐如针毡’什么的这类词语这会就得用到自己身上了。 彦舒刚要开口说话,芈老头赶紧就继续开口,想要不饶人那得先得理才行,他能让彦舒开口辩解? 芈老头面色一变,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从书案后头走了出来,按住彦舒的肩膀硬生生又把彦舒给‘塞’回了座位上,和颜悦色开始敦敦教导“绶谦啊,你仔细想想,他君旭在任期间那就是大肆敛财,你看看这书房,我可是原封原样一把椅子都没动过。”芈老头指了指这间书房,彦舒这会跟着将书房打量了一遍。 都不需要仔细看就知道从文房四宝到书案书架再到椅子茶桌茶杯,样样都是价格不菲,就如先前彦舒手捧的那盏茶杯并是被誉为最为正统的“官窑”有‘肉腐留骨’美誉,估计除了这飞升城城主府外也就朝歌城与文物两庙三处还能再见着了。 由此可见,君旭吃相是有多难看。 看着彦舒这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芈老头笑了笑,好小子孺子可教。 “你仔细琢磨,君旭上任那会吃相都这么难看,这会儿临了临了拍屁股走人了,会把吃的东西都给吐出来还给你飞升城?还给你这个财政大臣?还给文庙?他要是还给文庙的,他早先就不会这么贪了。他就不怕老夫认为他这是穷驴计穷,不得已散尽家财收买人心?他就不怕活着走不出这飞升城?你以为他当初哐哐哐给我磕几个响头就能换到我一颗粽子?” 芈老头这一连串问题算是把本就坐立不安的彦舒给彻底问懵了,当真是把黑的说成白的,把一位副院长副城主给吓唬成了白丁。 芈老头话锋一转又道:“这笔钱你收进内库上报给文庙也行,你这边收了钱到时候即便君旭这匹夫回来找你算账你一样有文庙给你撑腰,没什么大问题。” 芈老头忽的又好似记起了什么“哦,就怕到时候君旭在长城外杀妖有功,仗着厚厚的功劳簿要找你麻烦,那就不好了。” 说完这句芈老头又是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没事,估计这副城主当不了几时,你再回去就是一位位正儿八经的院长了,到时候君旭估摸着还真不敢怎么着你。” 芈老头这一惊一乍就像是握住了彦舒的心脏紧紧地捏了下又缓缓松开,彻底让他心惊胆寒,再加上芈老头话里话外都是话里有话,不仅让彦舒喘不过气更是有些脑子都转不过了。 他君旭要是仅仅只是两仪山弟子,他彦舒还不怕君旭找他的麻烦,可君旭上了城头待个几年还能活着回来,那可还真说不准。 彦舒身子一软整个人都差点从椅子上溜了下去。 “哟,这是咋了?身子不舒服?” 芈老头见状,看着脸色煞白的彦舒朝外头嚷嚷了一嗓子,当即就有婢女走进书房将他给扶了出去。 彦舒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陶乾便不请自来。 芈老头眉头一皱,这两老小子还真是捆在一起了怎么着?好不容易单独约见了彦舒,前脚刚走,后脚陶乾自己就来了。 芈老头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让陶乾吃这趟闭门羹,他倒是要看看,这寒门贵子到底是如何个人精。 风尘仆仆的陶乾走进书房,也不客套随便行礼之后就上前把藏在袖子里的图纸摊开在书案上。 陶乾也不客气,摆好图纸看见一旁茶几上还放着一杯茶端起来就喝了个干净笑道:“老先生,您瞧瞧这飞升城的图纸我可是好不容易从熊玉先那小子那套回来的。” 熊玉先墨家瓦匠,这飞升城当年能扎根在这,他那个已逝去的师傅居功至伟,而如今这飞升城的图纸自然而然就遗留他了他的手里。 有了图纸,飞升城扩建一事可就事半功倍了,最起码花钱那方面就省了许多啊。 芈老头看了一眼图纸又瞅了眼陶乾,笑道:“刚才还在绶谦那连哄带骗,你这会就来替他解围?你们哥俩感情深啊!” 陶乾立马摆了摆手道:“老先生您这是什么话?您老人家要扩建飞升城,我们俩身为副城主肯定得着手上点心不是?绶谦他就是肚子里墨水多,扒拉算盘还行,写字好看,这才当得起财政一职,老家伙迂腐您可别跟他计较。” 芈老头哈哈大笑:“不迂腐不迂腐,几句话就点通了机灵着呢。” 陶乾唯唯诺诺:“那就好,那就好。” “云博,老夫刚才和绶谦好好聊了聊,这会也想听听你的意见,钱我可是都给你们备的齐齐的一点不少,动工这事你可得多多操持操持。” 陶乾连连点头道:“老先生发现,图纸都给您拿过来了,钱备足了,天王老子来了那也肯定得动工。不过。” 说到这,陶乾面露难色,止住了话。 芈老头豪气干云道:“但说无妨。” “我这也是受人之托。” “是那熊玉先吧?” 陶乾点点头道:“图纸虽然在他哪,可是如今他却已经不是瓦匠,所以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老先生能答应扩建一事交于他,也算是让他如了他师傅的遗愿继续完成这个工程。” 芈老头摸了摸下巴问道:“这人怎么样?” 陶乾如实禀报:“人不怎么样,您如果要是不用他呢,图纸要么还他也可以留着,但日后肯定麻烦不断。” 芈老头轻轻敲击着书案,熊玉先这人他知道的,虽然已经丢了瓦匠的行头身份,但要论影响力在飞升城的瓦匠行里还是挺有话语权,他要是真想找麻烦,估计飞升城瓦匠行那些人一半都会给这次飞升城扩建使绊子,除非芈老头舍了他们不用,重新招一批瓦匠行远赴钓台,可那样的话,这么多人穿行两座天下,还是绕不开文庙。 陶乾继续说道:“事归事,人归人,他做了什么事丢了瓦匠这个身份您可以不管,做事的能力我陶乾可以给您打包票。” “说服您的理由呢,我这有两条,一是他能力够,现在是想重振其业。二呢是因为这座飞升城与他师傅有着莫大干系,出于情分,他肯定会这件事倾注更大的心血,这点您也不必怀疑。” 芈老头犹豫后说道:“既然你有提议,那肯定是有你的考虑,只要他能落实好这次工程,他的帽子我能想办法重新给他戴上。” 陶乾既然不饶弯子,芈老头自然也爽快,至于那个熊玉先与陶乾之间有什么情分他也不会管,陶乾人不错。即便陶乾自个说熊玉先人不怎么样,那肯定不会真的就不怎么样。 至于陶乾是欣赏这个熊玉先的能力,还是两人之前有什么渊源,他更是懒得掺和,他就是想做个甩手掌柜,今天与彦舒和陶乾说这些,只是点明了告诉他们,飞升城扩建这件事如今才是重中之重,天王老子来了这飞升城也得动工。 没钱?我芈正则就当着你的面跟文庙抢。你没干劲?你们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活了一大把年纪攒下的香火情还是有的。 送走陶乾,扯下山水禁制书房猛地一暗,这才发现已经夜深人静,芈老头重新拉起一座玄妙道法,顿时书房内亮如白昼。 他叹了口气,重新坐回椅子双目有些失神,没有陆抗在的日子好似每天都是黄道吉日万事顺遂。 草头村里,戴雨农点着一根烛火,微弱的烛光可以照亮书案一角却照不亮内心深处的阴沉,还得是手里的书。 这本杂记已经看完了,他的内心深处那股患得患失,对于未来的迷茫好似在合上书,吐口气的时候一同烟消云散。 没有詹先生在身边,好像有些路他自己也可以尝试走走。 在书的结尾处,詹拮城留下这么一段话:“我平生四恨,一恨鲫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人情如纸,四恨小人猖獗。” 戴雨农脑子一直都在回响着这四句话,甚至脑子里都已经有了当初詹拮城写下这四句话是怎样一副场景。 他戴雨农很明白詹拮城为什么一恨鲫鱼多刺,老妪生于上江村,被上江养育,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她是吃鲫鱼长大的,从小就爱吃,从小就容易被鱼刺卡到喉咙,按老妪的说法她小时候的命就是鲫鱼给的,不吃鲫鱼那是对不起鲫鱼。 所以从铁冠道一路走到上江村,老妪好几次差点就被鱼刺给卡死。 二恨海棠无香,是詹拮城再回上江村后来到那颗梨树下时,只闻梨花香不觉海棠寒。 三恨人情如纸,是因为他最敬仰最爱戴最钦佩的先生不知为何从未去上江村看一眼那颗梨树。 四恨小人猖獗,是恨那些沽名钓誉之辈,辱骂自家师姐‘不知羞耻’更有人评价其词功为‘作长短句,能曲折尽人意,轻巧尖新,姿态百出,闾巷荒淫之语,肆意落笔,自古能文妇女,未见如此无顾籍也。’ 可没人记得当年老妪词压诗一头。 于是当年,从道家转入儒家的詹拮城取了一个很不文雅的字,点血。 詹拮城字点血。 出自‘海棠明处看,滴滴万点血’。 戴雨农重新打开最后一页,他有些不明白,像詹先生这样的人为何记恨这四样小事?不该是天道不公?不该是民不聊生?不该是礼崩乐坏?不该是圣人不仁? “掌柜的?”门被推开,游延济探进来一个脑袋。 来得好,不如来得巧。 戴雨农朝着游延济招了招手,让他看最后一页那四句话。问道:“你觉得詹先生这四恨从何而来?” 游延济沉默了片刻,眉头皱了又展,然后摇头再次皱起。 戴雨农叹了口气,的确他和游延济那能懂詹先生的心思。 见到戴雨农有些失望,游延济终究给出了一个最不适合做答案的答案。 他更像是在问。 “恨俗世,应当是在俗世中受了不少委屈吧?” 游延济又补充道:“应该是身边的人。” 戴雨农眸子有些黯淡,烛光好似也因此变得有些快要余烬。 他想起当日那个名叫齐茂营说的那番话,又想起那日詹拮城上说的那句“没精力,累得很。” 应该是很疼才对,可结果想找个椅子靠靠都没有。 行路难 第六十六章:年年四季有余粮 合上书,送走游延济,戴雨农下意识的就坐在了门槛上。 看了一宿的繁星点点,到点了就提着灯笼当那打更人。 这些天都是这样一如既往,如此反复。 黎明之际结束吐纳,然后一边打拳,一边心中默念凝剑诀,再然后就看书。 田舒厚这些天也没有拉着刘大庆去练拳,也没督促戴雨农打拳。 说到底戴雨农既是力士也是练气士,田舒厚希望他能练好拳,但也舍不得让这孩子吃太多苦。 他担心日子久了这孩子在回首,受的委屈吃的苦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 人很矛盾,修行有时候同样如此。 力士炼体,简单说,无非就是以气为辅以体魄为主,不断捶打磨炼,散气冲击气穴使境界截截拔高。 而练气士,如其名,以气为主,纳气练气在吐气,将法与术实质化。 戴雨农是力士,又是练气士,看似很了不得,但实际上戴雨农此时就像一个无底洞,想要力士与练气士的境界齐头并进很难。 可以说如果不是詹拮城替他领路,戴雨农压根没有希望以双修的身份跻身下五境,又堂而皇之的在入洞府境。 后知后觉的戴雨农这会也发现了端倪,他心有所感这么多天他体内的气穴就像一根橡皮筋每次看似就要崩断的时候却猛地弹了回来,导致体内气穴翻涌,一阵天旋地转不说,第二天再次内定纳气,元丹内却是毫无变化,就像清晨的雾气,终会散去。 今天才感觉不正常的戴雨农不等游延济先回来就迫不及待往田翼家赶去,这会能为他解惑的估计也就田舒厚和飞升城的芈老头了。 离着第二场秋雨也过去很多天了,但田翼与戴雨农两家之间的田埂小路上依旧很泥泞,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草头村十月底正是晚稻种植季节,田埂间皆是低头插秧的男女老少。 以往每年种植水稻的时候戴雨农都会帮忙下田插秧,只不过今年夏天开始练了拳读了书一时间竟然忘了。 或许这就是修行,修着修着就忘了俗尘忘了凡事,但戴雨农更像向往的还是詹拮城的那种修行。 戴雨农脱了草鞋提在手上打着赤脚缓缓行走在田埂,泥巴从脚逢中渗出,让本就不在酷热的十月更是有了凉意。 戴雨农一一和这些长辈们打着招呼,遇到平日撞见了能打招呼的孩子他也会弯腰从地上团起一把淤泥向他们砸去,只是溅起水花,让本就湿透的衣衫变得更清凉。 反倒是这些孩子们更淘气,随便抓起一把淤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砸不中就多砸几次,砸中了老人孩子都会笑,戴雨农也会。 路才走了一半,戴雨农已经换了好几个对手,这会浑身上下脏兮兮,他却笑得格外灿烂。 在草头村,快乐很简单。 记得有次詹拮城当着戴雨农的面和戴玉岱说过这么一句话“你看,戴雨农都不怎么哭过鼻子,他都很快乐。” 当时戴雨农听到这番话后,神情尽量表现的只是有些尴尬,正因为有些刻意所以表情不怎么好看,是单纯的不好看。 因为戴雨农当时真的有些不怎么开心了。 在詹拮城没有为了他对抗神灵之前,没有在小屋里与他说那番话之前,没有领他叩门登山修行之前。 在戴雨农心里,他其实从未依赖过詹拮城,最多最多就是尊敬和敬仰,甚至当时的戴雨农心里,那位老夫子的地位实际上比詹拮城更重一些,因为在那一年寒冬,那位早就已经辞世的老夫子曾经邀他进门喝过一碗热乎乎的汤。 而詹拮城给予戴雨农更多的之是和煦一笑,淡淡的一笑。 詹拮城在草头村的时候好似对谁都是这样子的,总会面露微笑,对谁都没有差别。 “小雨农啊。”刘大婶的声音将戴雨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戴雨农想的出神,回过神后还在水田里找了会,才看到了刘大婶的身影。 可能是一直弯腰插秧有些累了,刘大婶趁着歇息的时间问道:“今年不帮着叔叔伯伯婶婶们插了?” 戴雨农神情有些尴尬,不过并没有犹豫卷起裤脚就要下田。 刘大婶却是咯咯咯笑着连忙摆摆手道:“瞧你这小东西咋就这么老实呢?让你干你就干啊?” 刘大婶踩着淤泥缓缓走到田埂边,戴雨农机灵的把搁置在一旁水壶递给了她。 刘大婶喝了口水笑道:“都听你家那个老游说啦,说你练武啦,还说要去一个很远远的地方考什么武状元,还是大官。” 刘大婶说的眉飞色舞,脸上的笑意就像她壶里的水一样,快要荡了出来。 “我就说你小子肯定会有出息,以后去做了大官可得常回来看看晓得不?” 戴雨农砸了咂舌,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应了声“好嘞。” 刘大婶拉低了声音又问道:“雨农啊,听说你在城里头认识个人,还把戴淳家的那个傻儿子弄到城里做学生去了?你看能不能......” 刘大婶话还没说完,他身后的一个汉子就忍不住嚷嚷道:“胡咧咧什么?人间雨农要是有那本事干嘛不自己去?再说了是真的又怎样?他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难不成还要把我们这些长辈的水给端平?” 说话的正是刘大婶的男人。 刘大婶回头瞪了自家男人一眼。 又转过笑嘻嘻的朝着戴雨农解释道:“没事没事,婶婶就是跟你唠唠家常可别当真啊。” 说着便放好水杯,将地上还余着的一捆秧苗提着,转身就往回走。 戴雨农清楚,刘大婶说这些话肯定不是一时兴起随便唠唠家常,定然是夫妻俩在家里头就商量过有些日子了,而且是没谈拢的,不然刘大叔也不会这么大的反应。 至于这件事是怎么传开的,肯定前几日戴玉岱那小兔崽子回来的时候,嘴里没把门瞎嚷嚷给传开了。 他深吸了口气,看了田间劳作的这些长辈,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开口的只有刘大婶一家,可背地里打商量的有几家?会很多!戴雨农想到这竟然有些不寒而栗。 他生世凄惨,这草头村百十来户,家家户户他都受过恩惠不论大大小小都有些。 刘大叔那句‘他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难不成还要把我们这些长辈的水给端平?’先前看似是在斥责刘大婶,可这会儿戴雨农在自己琢磨竟然能尝到那么点怨气。 戴雨农也不管裤脚什么的,就下了水田,小跑着过去就一把拉住了刘大婶的胳膊。 “刘大婶,这件事有误会。” 刘大婶一愣,回过身子拍了拍胸脯道:“你这孩子,差点没把婶婶吓着。” “对不起!” 戴雨农的声音很大,惊得众人纷纷扭过头看着这个浑身泥垢,鞠躬都快把脑袋塞进水里的孩子。 刘大叔“哎呀”一声走了过来,神色不太还看,显然是当真有些恼火自家娘们刚才非要与戴雨农提那一嘴。 刘大婶急忙把戴雨农扶了起来,略带些埋怨,这孩子不是给自己难堪吗? 戴雨农站直身子刚准备说说什么,身后就传来田舒厚的声音。 “戴雨农!有些事记着就行,所有人都有情绪,你要是什么都在意就是作茧自缚。” 戴雨农扭过头看了一眼相隔百步站在坡上的田舒厚,又看了看田间的众生相,咬着嘴唇就上了田埂,朝着田舒厚走去。 刚上坡就看到田翼正在打拳,戴雨农看的出来,田翼如今出拳的气象比较当初有了很明显的长进,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位玉鼎水榭少主出拳的气象,如今田翼隐隐已经有了神似。 即便如此,戴雨农心中还是有一种错觉,如果当初对上那个小子的是田翼,田翼可能会打死他! 田舒厚没有继续之前哪个话茬,问道:“是不是琢磨出什么来了?” 戴雨农有些疑惑,显然田舒厚老早就知道自己会遇到瓶颈,所以这些日子没有督促他练拳,可为什么不早早就告诉他?让他多走了这么些弯路,浪费了这么些时间? 想是这么想,但戴雨农并没有这么说,他相信田舒厚自有他的用意,所以只是点点头道:“我发现,我虽然有冲开气穴的征兆,可就是无论如何都冲不破,而且元丹内汇聚的灵气总是无法聚少成多。” 田舒厚好似看破了他的心思,只是开口解释道:“我之所以不提前点拨你,是因为老话说的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我就是让你明白什么叫贪多嚼不烂。” 田舒厚指了指小坡下的水田道:“一条富水河可以养活一座草头村。可是十个草头村或者一百个草头村呢?换个简单点的道理,一碗饭喂得饱两个人?” “詹先生为你开路领路,让你既可以如练气士一样登山,也可以让你如力士一般爬山。但他的用意仅仅只是为你想把底子打好,让你多了一条退路,即便将来你双修不成也可退而求其次选其一。所以你遇到的瓶颈只是一道选择题,现在你得暂时选一个,是登山还是爬山?” 戴雨农有些犹豫,田舒厚又补充道:“不论是从登山还是先爬山,对你剑修的身份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杜玉府走的那天,齐茂营也曾好言相劝,让戴雨农以力士为根基开始修行,这并非是因为齐茂营本身就是力士所以偏袒力士一脉。 而是齐茂营很清楚在这个草头村,以力士做根基实际上要比练气士要容易很多。原因很简单,因为草头村太穷了,拿不出好的修行法诀给戴雨农参悟。 但而且这个草头村不论是叛山拳还蹒跚步或者橐龠呼吸法,都更适合戴雨农先修力士。 “我建议你可以从练气士一脉开始。” 戴雨农有些诧异,他看向田舒厚,问道:“为什么?” 田舒厚道:“练拳太苦了。” 戴雨农没想到田舒厚会给他这么一个答案,不过心头很暖,他微笑道:“那就从力士开始。” 戴雨农的回答其实早在田舒厚的意料之中,如果戴雨农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他也不会对戴雨农失望,可戴雨农这句意料之中的回答会让他很骄傲。 儿子也好,侄儿也罢,都是很优秀的很有骨气的年轻人。 “练拳的话,将来回头看,你会发现你吃的苦,受的委屈会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 戴雨农精神抖擞,咧嘴一笑抬头望去,现在是白天没有星星,他记着詹拮城在书上最后一页留的那段话,说道:“爹娘会在天上为我摘星星的。” 田舒厚哈哈哈大笑,戴雨农也跟着咯咯咯咯的笑,身后不远处专心打拳的田翼这会愣了愣也跟着笑了笑。 戴雨农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了小坡下面,虽然只是小坡但是地势很高,视线所及是田间劳作的长辈们,在远些是可以看到一排排炊烟寥寥的院子,在远些有山有水。 草头村即便不是洞天,也可以说的上是一块风水宝地,一年四季好像都不会单调,春天桃花朵朵,夏天绿树成荫,秋天橘子辉煌,冬天腊梅含笑。 田埂间早中晚,三种水稻,能让这草头村年年四季有余粮。 练气士?那就先余着! 行路难 第六十七章:招摇山在为他闪烁 在教拳这件事上,田舒厚可以说的上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教拳比较詹拮城教书还要严谨可以称作是锱铢必较。 每次散气的量,每次出拳的劲,是慢是快比较先前抓的更紧更严。 田舒厚很地道的没有将刘大庆逮过来当做田翼和戴雨农练拳的沙包,而是亲力亲为,自己做沙包。 他要近乎完美的感知两人散气的分量和出拳的劲道。 一人一万拳,田舒厚就这样站着不动让他们打,每一拳都要按照田舒厚的订规矩递出来。多一丝气,少一点劲,这一拳就不算 第一次这么出拳,戴雨农与田翼两个人整整打了一天一夜! 在这期间,两人从未休息过一次。迷毂树就像一个盏盏灯笼照亮了整座招摇山,也让堂庭山在暮色中若隐若现。 两人出拳已经几乎达到了忘我的境界,或者说已经麻木。 但在这种麻木中,他们的眸子反而显得更明亮,更精神。 日落西山,可田舒厚看着他们的眸子就像看见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在他们耳畔边只有自己的振臂声,破空声,以及极为沉默的碰撞声,每一拳就像在凿山。 夜幕微霜,田翼率先打完拳,盘坐着,靠在一颗迷毂树上,他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浑身湿透止不住打颤,嘴唇都有些发紫,他就像是已经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一双手与田翼还算青涩的面庞比起来,要显得老成许多,本就粗糙布满老茧的手掌,这会已经是血肉模糊。 不得不说在练拳这件事上,田冀就是一颗浑然天成的美玉,美到可以让任何一个拳法大家都不敢下手雕琢! 下五境的他,领先戴雨农三千多拳! 而田舒厚哪里只是充当一个沙包?都无需以真气护体单凭肉身体魄的强悍而言他就是仅次于释教中所谓的不败金刚! 他们递出地每一拳不像是在击打沙包,而是在于自己对拳! 戴雨农的意识与肉体共存的时候还能清除感悟什么叫劳其筋骨,苦其心志。 到最后,他的意识好似被彻底抽离。 他的肉身在不断的出拳,就像在光阴长河中飞速流逝,而他的意识却饱受煎熬,彻底体会到什么叫苦夜长! 在他的意识里他出的每一拳都很慢很慢,慢到感觉这一拳递出去时就像一天上软绵绵的云朵在缓缓移动。 “最后一拳!” 田舒厚的声音如同天上神人擂鼓,震荡的整个招摇山的树木飒飒作响。 一盏盏‘灯笼’好似都在摇摇欲坠,下一刻就会齐齐熄灭。 整个招摇山都闪了闪,就像是一颗星辰,一道烛火。在为戴雨农闪烁。 戴雨农猛地回过神,一瞬间脑海中划过一副诡异的画面。 在他眼中,先前出拳的轨迹就像宇宙中的轨道,他的拳头就像一颗小小的星辰。 面前在没有的什么田舒厚,没有什么拳法大宗师,大力士,只有一颗更大,更亮,熊熊燃烧的巨大火团。 他的拳头,或者说那颗暗淡的小小星辰随着轨道再一次缓缓接近那团极为炙热的火团或者说是耀眼的光团! 戴雨农的瞳孔同样炙热,炯炯有神,好像真藏有一颗闪闪发亮的星辰,此时他拳意暴涨,最后这一拳,他怀有青云之志,万夫不当之勇,取而代之之心! 以戴雨农拳头碰触到田舒厚身体为中心,本就金光灿灿的招摇山这会更是爆发出一团显得很突兀白色光团如满月,照的四野清澈。 然后戴雨农整个人就像被抽干的力气一样,整个人瘫软倒在田舒厚的怀里,鼾声如雷,估计最后一点气力就用在打鼾上了。 田翼被刚才的一幕震慑到了,咂舌无语,目瞪口呆。 但他不知道他的最后一拳比较戴雨农有过之无不及,只是哪会他也在全身心都放在出拳上,自己没有察觉。 田舒厚之所以将地点选择招摇山,当然是看重招摇山山上满山遍野的祝余草了,他拿出芫荽与笛鸟分别混成的醒神汤只是在戴雨农的鼻子晃了晃,戴雨农便缓缓转醒。 田舒厚随手摘了一朵祝余草喂给戴雨农,并不在关注二人。 他走向高处前,云淡风轻的瞥了一眼田翼。 做儿子的田翼缩了缩脖子赶紧开始闭目养神,娘亲在的时候在家里他最大,可练拳的时候田翼向来是百依百顺,田舒厚让他怎么做就怎么做,绝不敢反驳。 或许是因为同为力士之间彼此的心有灵犀,就像会上树的猫瞧见了会上树的豹子,那那都不如。 田翼闭着眼假装闭目养神实际上心里却念念有词。 “戴雨农你吖不地道,好好书不读非得练什么拳,这会好了读书不如你练拳也不如你了,你这是奔着给我爹做儿子去的?” 招摇山再次一如往常被曙光照耀之后,整座金灿灿的大山再次暗淡下来。 田翼瞧见戴雨农好像恢复了气力,并朝他做了个鬼脸。 戴雨农看着比他要生龙活虎许多的田翼,也有些无语一天一夜不休不止的出拳,自己都快差点力竭而亡,这小子却只是顶多身体忍不住发抖? 戴雨农看了眼背对他着他们的田舒厚,叹了口气。 他知道练拳这件事,他肯定不如田翼的,但他也没有气馁,如果将来田翼真的成了大力士,那也是极好的。他面朝的方向正是猿翼山,将来的廖戈也会成为向铁匠那样的不动如山的大人物吧? 望而生畏。 田舒厚抬起头看向那并不怎么刺眼的旭日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像田翼与戴雨农想的那样神情有些失望。 实际上田舒厚这时候有些哀伤,有些失落。 他不是另一座天下里的大力士,只是草头村的一个村民,他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没有风流过,没有潇洒过,袖中乾坤里也从不带酒。 他身后满山桂树,与迷毂树,却摆不出那种欲买桂花同载酒的应景动作,但却应了后面那六字‘终不似,少年游。’ 四十几岁的年纪并已经是十境大力士了,在远游不迟吧? 五十岁的时候能跻身十二境吧?应该能,最好快一些.那样将来孩子们受了欺负,自己这个做长辈的也有能力打回去。 儿子也好,侄子也罢,行走江湖底气也就更足了些。 田翼也罢,戴雨农也好,再有人想要随意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时候也要考虑他田舒厚的拳头能不能一拳打破天,也要考虑他区区武夫田舒厚,是不是就只止步于十二境! 但这些话,田舒厚不会与任何一个人说的,他现在这么想,到时候自然就会做! 威胁与‘空口恫吓’不仅仅只是少了两个字的区别,还是一种能不能实现的差距,他田舒厚是齐茂营吗? 当日头彻底升起来的时候,戴雨农与田翼终于吐出来一口浊气,浑身虽然有些酸痛,但精气神却是格外的足。 田翼坐在地上没有起身,打了个哈欠,一只手捡起地上坠落的迷毂花瓣摆弄着。 倒是戴雨农起身忍着酸痛走到了田舒厚的身侧,与他并肩而立。 “叔儿”。戴雨农只是轻轻唤了一声。 田舒厚微微一笑,拍了拍戴雨农肩膀道:“加油!” 加起来四个字,但一大一小都看的明白。 戴雨农灿烂一笑,这才是每天的第一道曙光。 他看着已经不能适合久久凝视的日头心中想着:黎明之际的时候,照耀在招摇山的那第一抹阳光应该也会对这座金灿灿的大山道一句辛苦了。 然后整座山就这样睡去然后当夜,整座招摇山只会比昨晚更加明亮。 实际上招摇山的确如此,年复一年,夜复一夜,一晚比一晚更亮眼。 就像吊再屋檐下的灯笼等着谁、候着谁、指引着谁、守着谁? 随着田舒厚爽朗的一声“回家”。田翼更是生龙活虎,一个人走在两人的前头。 蹦蹦跳跳,时不时会摘些野果子,但只摘两个人的,一个给自己,一个给戴雨农,至于他老爹?呵呵,田翼在心里笑着。 先前在山上还气势雄浑,碾压整座山头的田舒厚这会却有些发憷。 走到漓江上的石桥上,莫名就停住了脚步,拽住了戴雨农很是难为情道:“雨农啊,要不今天就让田翼跟着你一起吧?去哪都行就是别让他回家。” 田翼听到田舒厚这么说,转过身歪着头看着二人,这又是怎么的不让回家了?他有些懵。 戴雨农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田翼,会心一笑。 田翼这双手,糙就糙点也无所谓,他娘亲顶多也就埋怨自己做父母的不够本事早早就让孩子吃了苦,然后在宽慰自己一句,穷人家的孩子就该早当家。 可要是他娘亲看到田翼一双手,练拳练得血肉都模糊了。估计得心疼的晕过去,然后少有的要冲着田舒厚大声嚷嚷! 戴雨农小跑过去搂住了田翼的胳膊:“走!今天带你进城耍去!吃好的喝好的!”温酒楼的赌约他可没忘,有便宜不占纯属王八蛋,吃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 “当真?你可别骗人?”田翼将信将疑,虽然说戴雨农前些日子的确经常往城里跑,可他不信戴雨农能有钱请他吃吃喝喝。 谁不知道草头村最穷的就是他戴雨农?最可怜的也是他戴雨农? 行路难 第六十八章:符箓美人 在去飞升城的路上,恰好就遇到了正从飞升城返回的游延济。 多一个人不仅仅只是多一双筷子更多份热闹。 两个草头村的少年郎一位看着面黄肌瘦不像好人的佝偻中年人,都是穿着简单朴素都是风尘仆仆。 刚到城门口,果然就见识到了游延济嘴里的‘今天的飞升城不一样’,今天的飞升城格外繁忙,甚至有些嘈杂。 站在城门外听到那些“咚咚咚”的敲击声就有些心烦意乱,比较猿翼山上的铸剑声要闷的很多,传进耳朵里就会闷在心里很不舒服。 戴雨农知道这是芈老头在为飞升城搬迁做准备,只是没想到芈老头的效率竟然这么高。 他绕到远处看了看,田翼也觉得热闹并无异议。 “那些就是镶嵌在城墙上的铭文符号吗?用来巩固城墙的?”戴雨农瞧见末尾有些瓦匠,正玄而又玄的从城墙中取出一团团发光的光团,颜色不一,形状不同。取出来后便被随意就被扔到竹篓里,不知道是光团熄灭了还是那竹篓另有玄机。 游延济点点头道:“这些人就是瓦匠中布阵造诣极高,但又无法布阵的瓦匠,就像是一个拳法大师却被人砍断双臂无法出拳,所以只好当做桥梁放入或取出这些用以稳固城墙的铭文阵图。” 或许是担心戴雨农听不懂,他又补充道:“城墙上这些铭文阵图实际上只能作用在被动防御上,就如先前宋剑仙所说的那样,我们这种境界贸然对这样的城郭出拳只是自讨苦吃。真正的中枢大阵估计还是掌握老先生手中。” 戴雨农认真听着,突然说了句题外话:“她不在你叫宋姑娘就行。” 游延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田翼道:“戴雨农你媳妇真走了啊?” 戴雨农详装不悦瞪了他一眼:“叫宋姑娘!” 田翼冲着知道戴雨农压根没有生气,他要是真生气就会好好讲道理,要么就是怒而不发,瞧的让人发憷。 与其说是芈老头效率快,不如说是陶乾与彦舒两人效率更快。 其实在陶乾离开熊玉先宅子的时候,这位丢了瓦匠帽子却掌管一城半数瓦匠行的前任瓦匠行头就已经开始召集人手,在一栋酒楼里大摆了好几桌桌,算是狠狠打了后知后觉的现任行头的脸。 在昨天那位名叫易全勇的现任行头准备找那位掌管人事的陶乾好好说道说道的时候,却出乎意料的被一向好说话的陶乾狠狠威胁了一番,是威胁不是恫吓。 别说芈老头,其实陶乾自己压根也不在乎飞升城的瓦匠行头到底是谁来做,芈老头之所以愿意在乎这件事,一是给了陶乾一个面子,二是嫌麻烦。 意思很明确,面子我给你陶乾,但是事你得给我办好。 这也是陶乾能如此底气十足袒护熊玉先让易全勇滚蛋的原因。 陶乾如此不把易全勇当回事的原因还是他比较熊玉先太过软弱,小聪明不少,但胆子的确小了些。 他熊玉先是真敢给飞升城扩建穿小鞋的人,而他易全勇有贼心没贼胆只好灰溜溜跑路离开了飞升城。 瓦匠行头的帽子还没戴上,熊玉先就已经敢大不韪的接过了行头的职责,虽然总有几个刺头不服,但是大人物有大人物解决事情的法子,小人物也有小人物处理事情的狠招,一城瓦匠行少几个瓦匠动不了工?如果这都处理不好,陶乾会欣赏雄玉先? 留着熊玉先,顶多走一个易全勇,在除掉几个早就不安分的匠工,可要是留下易全勇,熊玉先不仅不会走,反而他这根钉子只会扎的更深,到时候那位老先生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不是落到他陶乾手上?让易全勇去对付熊玉先?他易全勇估计的死在这飞升城,说不准还会死更多人,他陶乾别说晋升了,指不定还得流放。 所以陶乾于公于私都会支持熊玉先这个真有两把刷子的前任行头。 如今半边城墙已经拆了个三分之一下来了。 进了飞升城戴雨农明显感觉到城内大多数人的脚步都很匆匆,无不列外这些人都是与飞升城扩建,直接或间接挂钩的人。 在他们腰间都悬挂一枚腰牌,是极为精巧的山上灵宝,巴掌大小却极为精致,古色古香,以木质镶玉石,起用处与宋清阿赠予戴雨农那枚纳芥差不多。 不过不是用来存储物件,而是文字,将其佩戴之人姓氏名谁,所在职位,监察何事都记录其中,也可用于佩戴着记录各项事宜防止因为事务繁多遗忘甚至贻误工程。 这灵宝物件,还是芈老头让人捎给朝歌城送来的,本来是打算买的,想着那女娃娃经营这么大一份家业不容易,本来是想着偷摸花点钱买下算了,可没想到人家早早就交代好了,只要是芈老头,有求必应。 大笔腰牌被送至飞升城后,可把芈老头给感动坏了,果然还是晚辈的晚辈懂得孝敬人。 路过温凤窝铺子的时候,戴雨农打算进去处理下手上的伤势,虽然行动不受碍但皮开肉绽看着也怪可怖,隐隐作痛也不舒服,更主要的是这点伤也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恢复好的,都在一个村子里,总不能让田翼小半个月不回家一直都躲着自己娘亲。 芈老头也真不把戴雨农当外人,铺子里设置的山水禁制能让戴雨农和随行着随意出路,走进去瞅了瞅人也没在。 戴雨农估摸着应该是在那城主府,这会他也不好意思去叨扰了,飞升城如今大兴土木老掌柜应该是忙的不可开交了。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芈老头其实没花几天时间,就成了甩手掌柜,果然唯手熟尔。 城主府内芈老头这会正头悬着那城隍小老爷坐在地上与戴玉岱讲着故事,地上摆了好几盘瓜果。 戴玉岱也是没想到原来研究学问是这么舒服的一件事,整天就是听故事吃喝玩乐,嘛事不干。 戴玉岱还曾心虚的跟芈老头说,您老人家可不能误人子弟,这么教学问我能学到个啥? 当时芈老头只是微微笑了笑与他说,你只管慢慢长大,道理学问肯定追着你跑。 戴玉岱还将信将疑,结果第二天照旧还是吃喝玩乐不误。 当时芈老头还笑着夺过他手里的瓜果打趣道:“你小子慢点吃,慢点长,长快了学问可跟不上你。” 戴玉岱还真信了,擦了擦嘴暗暗发誓以后少吃少吃在少吃,可不能因为贪吃误了学问。 思,无邪?非也。无邪,思我,天真似我。 今天不知怎的,温酒楼那位金丹地仙小二是站在门外迎客的。 远远瞧见戴雨农一行人不由得心中暗语一声“哟!今天贵客登门!姑爷来了。” ‘姑爷’这词,还是那位金丹境小二无意间听到金以让念叨过,说着无意,听着有心。在得知宋清阿的身份后,他不得不重视这个满身泥腿子气的戴雨农,更何况他也没小瞧过戴雨农,甚至打一开始就很重视。 这位金丹境地仙,却甘愿委身于温酒楼的小二,小跑几步向前迎接,倒是让戴雨农倍感意外。 不过戴雨农并未多想,权当是这温酒楼手眼通天知晓他和芈老掌柜有来往,使他沾了光。 这般想着戴雨农倒是对他很是礼敬,即便人家是小二又如何?说句不好听的话,打狗还得看主人。 他可不觉得这小二身份就比他低贱。 “先生太客气了。”戴雨农抱拳致谢,有模有样。 游延济老奸巨猾虽然看不透此人,但沉浮草野多年,见过的人太多,自然能察觉出一些蛛丝马迹,而且这点蛛丝马迹再配上温酒楼这么大的招牌,用膝盖想都知道这人不简单。 而且他本就以戴雨农马首是瞻,在他眼里论地位实际上与这小二并无差别。 可要是论境界说不准又是一位可以随手打压他的存在,在草头村待久了,他为人处世只会更加小心翼翼,站在戴雨农身后也抱拳致礼。 至于田翼也是有样学样,这架势看着就很有江湖气。 “草头村田翼!见过这位兄台。”游延济微微一笑。 戴雨农神情尴尬。 倒是这金丹境的小二很是豪爽也抱拳回道:“温酒楼拓跋建庭见过田翼小兄弟!” 田翼哈哈大笑,一扫先前练拳的郁闷。 拓跋建庭眼尖,分别都瞧见两人手上的伤势,也未多过问,只是默默记在心里。 今天的温酒楼依旧因为没有到饭点的缘故,一座客人都没有。 但戴雨农还是嘱咐拓跋建庭给他们找个人少僻静的位置,毕竟他们三身着寒酸,况且先前在温酒楼就闹过一场,低调点总是好的。 即便戴雨农不说,拓跋建庭心里也明白,领着他们上了二楼包间,说是包间实际上就是一处类似小世界,小天地的玄妙幻化之地,站在外头还不觉得有什么,一旦跨进包间里面,就天地变化,青山高耸,绿水长流,白鹭青天,使人心旷神怡。 别说戴雨农和田翼,就连游延济也有些叹为观止,别的不说蹭吃蹭喝这件事上铁定是抱住大腿了。 换作以往,别说走进这类仙家酒楼即便是走近了看一眼都要被人呵斥。 拓跋建庭走后不过一会,叩门进来的却是一位身材高挑,美到不可方物,不可言喻绝美女子。 秀丽的长发盘在脑后,穿着桃色露肩丝裙更显得整个人都很干净脱俗,脱俗脱的不能在脱的那种。 一娉一笑,一举一动芳香四溢。 看的三人愣愣出神。 田翼忽然想到先前在私塾学的那句话,什么鱼啊雁啊都死的透透的,反正四个字太多,村里又没得好看的姑娘就没记住。 游延济不断吞着口水,心想那个佰花福地的莫玉芝跟眼前这位仙子比起来那简直就是俗不可耐,压根就是一朵还没撑开的花骨朵,一点味道都没有。 倒是戴雨农率先回过神,神色尴尬,坐立不安只好给他们一人一巴掌。 没成想田翼那小子在这件事上回神更快,急忙嚷嚷道:“戴雨农我可警告你,咱们草头村的男丁可都不是什么花花肠子,你媳妇虽然不在身边我这个做兄弟可得好好看着你。” 戴雨农被他说的一愣愣又一愣愣的,游延济这会儿也方觉失态赶紧补了一句:“掌柜的,可不许有下次。” 那女子掩嘴笑出声,小小年纪的田翼坐都坐不住了,他娘的神仙姐姐!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这女子还真是画中仙,不过却是一种极为玄妙符箓美人,像这般绝美的女子在温酒楼,没有最美只有更美。 这些符箓美人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符箓傀儡,或者画中美人,她们自己有思想,一娉一笑,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与活人无异。 传说这类符箓美人的老祖宗也是一个存活了漫长岁月的存在,如今身在何处也不为人知。 这也是温酒楼那个幕后大掌柜被山上山下传的神乎其神的原因之一,一位符箓美人都世间少有,而温酒楼却数不胜数,而且每处温酒楼都有这类的符箓美女。 温酒楼之所以在两座天下都能客聚如潮,这些符箓美人功莫大焉,饭菜可不可口得尝过,还得细嚼慢咽。可美人呢?瞥一眼足矣! 符箓美人施了一个万福,这才弯腰向戴雨农递去一个白玉瓷瓶笑道:“见二位身上有伤,这是温酒楼特意赠送的,一番心意可要收下。” 戴雨农赶紧起身接过道谢。游延济也跟着起身,顺理成章能让身下老二不用不在憋屈着,游延济心中奇思妙想,心想下次再来温酒楼可得换件宽松点的裤子。 田翼瞥了一眼游延济,好似在埋汰:你站起来干嘛?坐着还好些一站起来瞅着还不到别人腰,得抬着头看别人胸脯不觉得害臊? 游延济心领神会,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好似在回怼:小家伙身无长物懂个屁? 行路难 第六十九章:拆宗门 戴雨农接过那瓷瓶后顺手就递给了游延济。 这符箓美人,锁骨本就分明,微微欠了欠身子向戴雨农递去一本厚厚的菜谱时更显得身材匀称。 起先戴雨农还真觉得距离太近有些别扭浑身不自在,不过那只也是因为他自个没见过世面一时间有些羞涩罢了,身正不怕影子斜,稍微不适之后反而更泰然处之。 毕竟他喜欢宋清阿也不是看中她的样貌,只是单纯觉得宋清阿值得喜欢。 比起刻意别过头不去看的,那一大一小实际上要显得淡然许多。 符箓美人细心介绍着每份菜肴,从开胃小菜开始逐一介绍,这符箓美人鉴貌辨色的手段可谓炉火纯青,但凡瞧见戴雨农对某一种菜肴有了兴趣就会顺水推舟介绍配菜与茗汤,戴雨农很快就从这琳琅满目的菜单里选出了四菜一汤。 他也没打算把菜谱递给游延济或者田翼。 游延济或许还会有所收敛,要是给了田翼不知道会点些什么烂七八糟的东西,到时候吃也吃不完总不能全都打包带走,虽然是免费的早餐但也不能太铺张浪费,更不能得寸进尺。 田翼这会正在被游延济拉着敷药,处理手上伤口。 接下来田翼的举动倒是让游延济大吃一惊,没想到这小兔崽子平时看着呆头呆脑五大三粗没想到肚子里小心思一摞一摞的。 只见田翼猛地一缩手疼的哎呀呀,直叫唤。还埋怨游延济做事粗陋不晓得心疼人。 都无需游延济给戴雨农使眼色,戴雨农就晓得是田翼自个在这自导自演,只好冲着着符箓美人尴尬一笑,自始至终他们三人都不知道眼前这女子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女‘人’! 符箓美人却只是掩嘴一笑道:“公子让我来吧?”这句话是冲着游延济说的。 游延济一愣,自年轻那会儿,但其实他也不知道他年轻那会是二十几岁还是三十几岁,反正那时的自己还很年轻顶多也就邋遢一些,不像如今佝偻身子,脸上也多了褶子。 但不论是年轻时还是如今,哪有女子称他一声公子?受的最多的还是白眼,看女子也得是偷偷看,远远瞧,心中碎碎念。 那些仙子就连听到游延济夸她都觉得是一种侮辱。 但在这时候,一声公子好似将先前那些冷眼什么的,都了清。 田翼瞧见游延济愣着不动,心想你这老家伙真不愧是和戴雨农住同一个屋,都不咋的地道,他脚下用力一踢,才让神游天外的游延济回过了神。 游延济对脚下痛感好似无动于衷,倒是被惊地悚然,手忙脚乱将瓷瓶递给那符箓美女却被戴雨农率先拿下。 戴雨农再次致歉道:“不劳烦仙子,也莫怪我家小弟无理。” 符箓美人莞尔一笑,再次行礼并退出了这处幻化之地。 戴雨农没好气瞪了田翼一眼,他只好缩了缩脖子,嘟囔道:“这事可不能说给俺爹晓得。” 游延济这会也算彻底回了神也回了魂,揉着小腿埋怨道:“你小子不厚道的很,先前还与我称兄道弟这才几天就为了女子踢自己兄弟一脚?” 先前那段日子,廖戈一直待在猿翼山上,戴雨农呢按着田翼的说法就是整天跟在宋清阿的屁股后头,眼里早就没有他们这几个弟兄。 总而言之就是他田翼就成了个孤家寡人,至于戴玉岱那小子,他田翼见一次就想打一次,为了他的生命安全着想,只好退而求其次找游延济解闷。 没成想游延济当真是个宝,他田翼不喜欢听詹先生在课堂上侃侃而谈,但是喜欢和游延济坐在门槛上侃大山啊! 游延济肚子里装的那些奇异,山水故事,快意恩仇听得他田翼摩拳擦掌恨不得就要出去闯荡一番,一来二去就差田翼学着那些武林豪杰歃血为盟,找片不管什么林子都行的地方来与游延济上演一场‘桃园结义’了。 相处没几天这两人就像是成了忘年交,游延济也难得多了个忠实听众。 起先游延济还有些忌讳田舒厚的态度,可几天相处下来发觉相安无事也就不在藏着掖着。 一个人上山采药,一个人进城倒药,回了村子一个人守着摊子也属实无聊,既然田舒厚没有拦着田翼与他交好,他自然也不介意陪着田翼翻翻肚子里沉淀多年的所见所闻。 除去最先送进来的两碟开胃小菜不说,四菜一汤中四菜都是不属于钓台天下的佳肴,连游延济也是闻所闻见所未见。但唯独那一碗豆腐鲫鱼汤却是最寻常不过的茗汤了。 当时那符箓美人将最后一碗鲫鱼汤送进来后,还是忍不住询问戴雨农是否要换一种更上等茗汤。 戴雨农依旧拒绝,知道符箓美女心存疑惑,戴雨农也与她直言说是一种念想。 符箓美人脸上露出一抹歉意,再次退出这幻化之地之后又差人赠了一壶上等好茶名叫‘落布袍’此茶取名正好与戴雨农的念想遥相呼应,那符箓美人就当是先前多嘴的歉意。 至于戴雨农能否理解什么是‘落布袍’符箓美人并不介意,也没命人画蛇添足多去解释什么,只差人多嘴说一句是照顾不周送的。 符箓美人不知道戴雨农先前于温酒楼的赌约,就像游延济与田翼压根也不清楚戴雨农是哪来的底气落座如此奢华的温酒楼。 为了堵住田翼那张破嘴,能安心吃饭只好放下筷子将那日在温酒楼发生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本以为田翼会为自己打抱不平,没想到这小子今日格外反常,竟然对游延济和戴雨农说,要么这几天干脆就不回家,就在温酒楼守着,看能不能再碰着个不长眼想要收拾他的王八蛋,即便不能像戴雨农那样混个白吃白喝,最起码也得大展身手在那仙子姐姐的眼皮子底下好好耍耍威风。 倒是游延济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在穹庐天下,安居宝钱洲一偶的金鼎宗名号实际并不怎么响亮,最起码在游延济沉浮草野的时候就没怎么听过金鼎宗这个名字,但游延济还是嘱咐戴雨农一定要听老掌柜的话尽量以后莫要在和金鼎宗起冲突,即便金鼎宗名号不怎么响亮那也是一座宗门,而且还是有一处下宗的宗门。 但又从戴雨农口中得知,他早就和玉鼎水榭结下大梁子之后,游延济无奈的叹了口气,大口喝了杯茶,以茶代酒,权当压压惊,以后跟着小掌柜的行走穹庐天下那宝钱洲能不去还是别去好了。 ———— 宝钱洲正如其名如同是穹庐天下的一颗大铜板其实很久以前的宝钱洲不是这个模样,只是当年一大战下来天道都快打崩了何况一个个小小的大陆?支离破碎重整山海的时候,王赊瑕犯浑硬生生改成了这样,结果这一洲风水一改,生在宝钱洲没死在天庭的王赊瑕倒是差点死在宝钱洲。 有了王赊瑕的前车之鉴倒是让其余各洲都老实了些,不敢随意改建一洲地理形势与风水气运,因此宝钱洲也成了穹庐天下唯一一个最有模有样的大洲。 在类似方孔圆钱的宝钱洲中部是一处名叫西海的内海,支流横生四通八达,西海之水从海里来也往海里去。 至于宝钱洲位于穹庐天下南端,而西海也处于宝钱洲中部,为何会取名西海,也就只有一些老不死的知道其中内幕是一段斩不断的情缘了。 宝钱洲西海东部一处地界方圆百里正是金鼎宗的管辖范围。 此时白日青天忽的却是布满红云,弄的这方圆百里的生灵都以为是眨眼间就到了夕阳西下的时间。 有了燕青陪同,从钓台天下直接飞升至穹庐天下的宋清阿几个眨眼间并从已经到了朝歌城,没人能拦着也没人敢拦着,坐镇天幕的陪祭圣人更是选择回避。 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样子。 到了朝歌城上空,扔下宋清阿,燕青急不可耐,正如她所说,长城外还有大妖等着她砍,而且她都失约好几天了。 直接飞掠过城头,化作一条红线一去几百十里,剑气纵横间,拳势节节攀升,刀罡如雪洒天地。 “妹喜,黄巢,你姑姑奶我回来了,失约几日便让你们几招!” 长城外的喧嚣声都被这滚滚雷音覆盖,她人却已经杀到了蛮荒天下。 再回来的时候好似犹不尽兴,响起金鼎宗这个名字。 于是今日金鼎宗方圆百里红云滚滚。 “你们家老祖宗何在?”她的声音从云海之上传来,毫无声势很是云淡风轻,好似正与整个金鼎宗面对面闲谈。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五位元婴境界的老家伙从各个山头赶来,齐聚祖师堂,至于还有没有后手她燕青也不在乎。 这五位元婴境老神仙,各个严阵以待。 “大妖?” “应该是穹庐本土妖族。” 几人以心神传音,他们打死都不会想到今天来的是凶名远播的燕青,之所以有误认燕青是大妖的错觉还是因为先前燕青找了机会近了大妖妹喜的三尺身身,给她一顿猛揍,所以自身身上沾了不少妖气。 其实燕青这次来就是问个问题,问他们金鼎宗老祖宗在哪里,规规矩矩请出来了,那就再问他们老祖宗几个问题,问完了走人就是。 虽然如此被冒犯,但金鼎宗保持一贯作风,能低调就低调,能不惹事就不惹事。 那位中五境瓶颈的现任金鼎宗宗主好声好气问道:“不知阁下可与我家老祖是旧识?” 跑题了! 还啰嗦! 一拳砸下! 金鼎宗山门就此不在,等下过几场大雨估计金鼎宗就多了一座小湖。 行路难 第七十章:送池塘 祖师堂外五人脸色都不好看,这一拳的气势隐约已经可以猜测出是来自上五境大力士的一拳。 这还是燕青动了脑子,动了心思之后才递出的一拳。 她可不能让金鼎宗那些人猜出她的身份,只要控制好力度,境界压制在仙人境那顶多就是寻常宗门寻仇了。 可要是直接就露面,说不得这金鼎宗这几位就要舍了脸皮不要去找坐镇的陪祭圣人申冤了,说那燕青仗着境界欺人,为老不尊,肆意妄为随性滋事。 到时候身旁这位陪祭圣人在不想管也得管管了。 “前辈有话好好说嘛,这才一句两句就砸了别人宗门也太不客气了。”这位陪祭圣人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最后还是将“霸道”两个字换了个说法。 燕青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好似自己更占理:“你没听见他跑题了吗?” 这位陪祭圣人一口血没差点吐出来,只好悠悠叹了口气,但愿这金鼎宗识趣些,有问必答,也但愿那位金鼎宗的老祖宗能识趣点,醒目点麻利地滚出来交差。 也不知道燕青是不是去了躺钓台天下童心更重了竟突然向着这位陪祭圣人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够女人味?” 这一身儒衫头别玉簪鹤发童颜的儒家陪祭圣人被问的毛骨悚然,连忙摇头又摆手道:“不敢不敢,晚辈不敢。” 没成想燕青倒是叹了口气显得有些疲惫又无奈道:“主要是这事藏的太深,隐患不小,本来我先前都差点一拳捶死那妹喜了,就可以让那一对狗男女阴阳相隔了,娘们也不能太娘们容易挨欺负是不?” 那陪祭圣人这会只能陪着笑脸连连点头奉承道:“前辈学究天人,见闻是比晚辈多得多,懂得道理更是多得多,晚辈好生记下,将来要是有幸编册成书自然将前辈这句话记录其中。” 燕青云淡风轻地点点头,心中暗赞孺子可教。 云海之下,金鼎宗一众弟子各个惶恐不安,有些百岁者更是不知道如何处置,长老们都不曾发话,自己打进宗以来也是头偷一遭遇到有人敢如此问拳金鼎宗。 “叫你们老祖宗出来,不然就掀了你们祖师堂!”燕青语气微微加重。 她也是等着金鼎宗能有人敢于出手,这样就可当着这位陪祭圣人的面引出端倪,即便金鼎宗那位祖师爷不出面也能让文庙甚至小周天上的白玉京多多重视,不然她可不想一直分心盯着一个小小的金鼎宗。 但金鼎宗的好脾气还真是让燕青没了脾气,更是让这位陪祭圣人哑口无言。 只见那位金鼎宗现任宗主一甩长袍跪拜在地,言语中却丝毫不软弱,慷慨激昂道:“我家老祖生平待人亲善,讲究以和为贵,山上山下皆是如此,这也是本宗向来之根本,晚辈着实不知老祖与您有何误会,倘若老祖还在金鼎宗,都无需前辈苦苦相逼我家老祖自会亲身相邀前辈登门做客,以礼相待。只是如今我家老祖已是闲云野鹤不问去处,倘若前辈与金鼎宗有仇也好与我家老祖有怨也罢,尚可委身登门问罪,晚辈自当在祖师堂给您一个交代,赔礼道歉也好,以死谢罪也罢皆可。” 燕青与那位陪祭圣人面面相觑。 好家伙!要不是在钓台天下发现了些蛛丝马迹,还真不晓得他金鼎宗与人为善都善到了这种地步了。 要是换作一般人说不定还真就被唬到了,可云海之上这位陪祭圣人可不是一般人。 倒是燕青还真被唬弄到了,心想莫非是那金鼎宗老祖宗当真不在金鼎宗?自己境界又压的太高了把这些金鼎人可唬住了?燕青腹诽早知道就压到元婴算了。 但身边这位陪祭圣人却眯起眼透过云海郑重其事思量起来。 他与燕青的看法不同,反倒是觉得金鼎宗的作为显然应了一句话:事出无常必有妖。 他倒是觉得按照燕青先前讲诉的经过,可能是金鼎宗自知已经露了马脚不敢再因小生大。 宗门都被人拆了还觉得是小事?还能沉得住气?那就无形之中算是侧证了某个大事。 这位儒家陪祭圣人冲着燕青微微一笑:“答非所问,又跑题,该打!” 藏匿气机之后,儒衫猎猎作响,浑身水运浓厚。 那身本就朴素无华的儒衫也逐渐显现真正的面目。 类似白水飞鱼服,只不过从衣角到衣领有一道道纤细水线,水线之间与一粒粒水珠相连,或大或小,形状不改,像那天星宿,图腾。 两人脚下的云海也逐渐褪去红色,倒是于他身上儒衫的底色差不多,从浅灰色逐渐渲染,使得颜色更深。 一时间恰似乌云密布。 肉眼可见,从那宝钱洲西海中飞腾出一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水龙。 形神具在。 那水龙围绕西海环绕一圈,在阳光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透明的身躯之中在阳光之下神光游曳,一丝丝一缕缕粗不过小指,细不过蚕丝好似一条条经络血丝。 那水龙高悬于朗朗晴空,龙角之间高悬那轮大日,尽显祥瑞。 一声龙吟响起,福音寥寥,清风徐徐,西海周边降下浓浓水运,使那蛰伏不出的山泽精怪心旷神怡。 还未等它们沉浸其中,只是微微尝到一点甜头,这水龙再次低吼一声化作一条水线笔直东去。 金鼎宗山头境内有雨落下,锋利如刀俎,尖锐如银针齐刷刷落地。 不管是屋舍楼台,还是阁楼水亭,或是灵气内敛的洞府,甚至那座祖师堂都被这淅淅沥沥的暴雨捅了个通透。 但燕青很是钦佩的点点头,别的不说,这个手段吓唬人那是顶尖的好,以后要是想要登上谁家山头寻仇这手段肯定也得用一次,只拆屋舍毁建筑不伤人,还显得个人水法通天。 最后一滴雨水落下,落在了金鼎宗祖师堂那幅摆设最高的画像上,划出一道水痕,那幅供奉金鼎宗老祖的画像一分为二。 水滴‘嘀嗒’一声落入地面,化作成一条细小水线,那水龙在金鼎宗上空崩碎成一滴滴雨滴之后,好似依旧藕断丝连。 随着最后一滴雨水化作一条细小水线,整个金鼎宗宗门内的雨水瞬间全部再次汇聚成一条水龙,巨大的身躯将整个金鼎宗裹挟其中,随后一声龙吟一头撞进先前被燕青一拳轰出来的大坑之中。 宗门外波光粼粼,与之宗门内的败井颓垣形成鲜明对比。 居于高处的那间祖师堂正好缩成一团倒映在湖面之上, 倒是显得整个金鼎宗好似眨眼间就成了破落户。 自始至终,金鼎宗都没见过出手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大力士?还是一位擅长水法的练气士?亦或者当真是位水泽大妖? 祖师堂外,那位金鼎宗现任宗主依旧一言不发,额首低垂,跪服在地。 更无气机流转,一副要杀便杀要刮便刮的模样。 余下几位长老同样面无表情,甚至连一丝情绪都未曾透露出来。 这些都是金鼎宗明面上能拿出手的势力,至于身后掩藏的供奉或者客卿燕青与那位儒家陪祭圣人一个都没找到。 金鼎宗这些人如果当真是门风如此,善莫大焉。 可要是真是别有心机的存在,到时候掀起的浪潮当真不容小觑。 燕青眼眸有些微寒,有些坐不住了。 心烦意乱,难不成当真是芈老头与自己疑神疑鬼? 两人面面相觑,这位儒家陪祭也摇了摇头,他也有些动容此时此刻拿不准。 “留着妹喜没杀,千里迢迢赶过来,拆了个宗门换了个大湖,亏死!”燕青埋怨。 “如果不是前辈指点,文庙还真不知道金鼎宗原来是这样的一个‘金鼎宗’。” “晚辈就不在此地久留,毕竟身为陪祭坐镇天幕,更容易露出马脚,这金鼎宗我会多加留意,等有了眉目便上达文庙以供天听。” 燕青这才松了口气,显然这次给芈老头办事没办妥,但好在引起了文庙的兴趣,有文庙盯着可比她这个大忙人盯着要好多了,毕竟这金鼎宗千里迢迢,偏居宝钱洲一偶之地,来来回回她燕青可没这功夫。 燕青挥挥衣袖已经彻底远离金鼎宗的地界,那位陪祭圣人与燕青同行一段路程,当是送客。 临行前燕青还是丢下一句,“稍有端倪,飞剑传信朝歌城,我会来。” 红云散去。 金鼎宗那位宗主缓缓起身,身躯一震宗门外那当做见面礼的湖水顿时倒悬于天。 他拽紧拳头随后又缓缓松开,水墙重归湖内。 他深吸一口气道:“传信给他们斩草除根,速度要快。” 缓缓吐气闭门时神情坦然恢复以往亲和面貌:“抓紧修缮宗门。” “臧宏祖,你个孽障!都是你自找的。”继而又猛的睁开眸子,戾气暴涨,杀意森然。 话音刚落,他身后那位年过花甲的元婴境长老身躯一震。 瑟瑟发抖。 他猛地一转身张开五爪抵住那位元婴境长老的咽喉将他高高抬起,面目狰狞:“这就是你的好儿子给你教出来的好孙子,金鼎宗的嫡传?” 那座大湖砰的一声溅起水花,一位元婴境长老被人叠成被子一般扔进了湖底然后缓缓浮出水面。 行路难 第七十二章:但求心安 戴雨农起身拍了拍烙在裤子上的灰尘,又很随意的用脚踢了踢臧宏祖“赶紧的。你想在这草头村住的安心就必须得有件事做。” 臧宏祖老老实实跟在他的屁股后头,隔得不远也就一两步的距离。 戴雨农显得很随意,和他相比,臧宏祖就显得很小心翼翼。 用心听着戴雨农的每一句话,其实戴雨农也没说些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顶多就是碎碎叨叨说些不足为道的家常,这一刻,草头村的淳朴展现的淋漓尽致,但愿这个失去至亲的少年郎在草头村的日子能够不必这么拘谨。 当戴雨农聊到游延济的时候,臧宏祖并忍不住问道:“那个遭老头是你们村的供奉?” 戴雨农不解的嗯了一声。 臧宏祖急忙改口道:“那位前辈。” 戴雨农呵呵一笑倒还真是被臧宏祖的小心翼翼逗笑了:“他和你一样,也是外乡人,机缘巧合下算是。” 戴雨农思称了许久才算是找到了一个合适身份给游延济按上“算是成了我的代掌柜。” 戴雨农继续解释道:“我和很像,不过比你更早体会到什么是无依无靠,小时候就是靠着吃百家饭度日,后来帮着村里人干一些简单的农活混口饭吃,然后去后面的招摇山采药倒卖给飞升城的药铺。” 臧宏祖顺势扭过头看向村后的三山,“招摇山,堂庭山,猿翼山,依次命名,猿翼山最好别去,山上有铁匠铺子,铁匠脾气不怎么好。” 他点点头用心记下,问道:“我能替你做些什么?” 戴雨农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臧宏祖问道:“什么意思?” 臧宏祖道:“求你救我是为了和甫,履行之前的承诺是为了自己。” 果然一个人骨子的傲气,不是那么容易打杀的。但戴雨农更欣赏也更喜欢臧宏祖这样的傲骨。 自己低头登山,被人指指点点无所谓,只要腰杆子挺的直。 戴雨农仿佛看见了臧宏祖心中的那杆秤,看到了他内心深处的权衡之道。 一个吃了苦才知道不容易的人,并不算的上是个很聪明的人,但吃了苦能记得先前是谁没让他吃苦也很难得。 “那你扇你自己一巴掌”戴雨农本就是开个玩笑。 没想到臧宏祖还真不孬,毫不犹豫抬手就要再给自己巴掌。 “别这样,开玩笑的。”戴雨农有些尴尬,看来以后还是少和他开这些玩笑。 “老游拿我的工钱,但我也把他当朋友。” 接下来戴雨农有意放慢脚步和他同行,臧宏祖有些不自在,可要是在故意放慢脚步就真不用走了。 “其实我们之间的恩怨也就那么一丁点。”戴雨农用食指和大拇指比了下。“都是修行中人,交交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这点你应该比我还清楚。” 臧宏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你很单纯,我承认天下之大人生百相,一张面孔一种人,一种人里就有这一类人。有的豪情万丈就像你这样,觉得凡事只要道理说透没了恩怨,就是不打不相识。但也有很多人看中的是名利,这样的人很危险,就像我。” 臧宏祖直言道:“先前在温酒楼,也幸亏赢的人是你,不然。” 戴雨农笑着抢过话“不然就被你打死了对吧?” 臧宏祖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戴雨农,发现他好像浑然不在意。 “你很有信心?” 戴雨农点点头,不过没有言语,也没告诉臧宏祖他的信心从哪来,总不能说是因为宋清阿吧?面子上总归还是过不去。 从石桥上路过的戴雨农家门口,就看见游延济正与一些老头子推牌九,嬉笑怒骂都有,有赢家有输家很正常。 聊了一路家常,臧宏祖并没有觉得不耐烦,瞧见先前救了自己一命的游延济他忍不住问道:“前辈什么境界?” “七境吧,应该是,最高了。” 臧宏祖顿时好像有些泄了气。 戴雨农瞧见了他脸上一闪而逝的失落,哪壶不开提哪壶道:“你就不担心这一辈也报不了仇?毕竟你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是谁。” 臧宏祖只是摇了摇头,没有答复,实际上这并不难猜,因为在金鼎宗甚至到了钓台天下,他臧宏祖都从未与人结怨,顶多就是跋扈了些,如果说真有冤家那也是身边这个戴雨农了。 其实臧宏祖有些大致的方向,就是金鼎宗那些同为嫡传的几人。 和甫没告诉他追杀他的人是金鼎宗,也没告诉他从那天温酒楼离开后注定了他们只能沦落为山泽野修。 挤破脑袋他也想不到就因为那一条训诫葬送了自己在金鼎宗的未来。 臧宏祖摇了摇头,如今他只想着能暂时活下去。 “这是要带我去哪?” 戴雨农道:“随便走走看看,怎么?不耐烦?” 默不作声。 与其说草头村环山抱水,不如说是被田埂包围又被田埂分割成一块块区域。 如今的私塾,已经门口罗雀,除了几只麻雀外很少有人来。 戴雨农自己也很少来,这里是詹拮城最长待的地方,也是戴雨农最陌生的地方,詹拮城在的时候,这间私塾他一次都没有进去过。 “你对草头村了解吗?”戴雨农驻足在私塾门口问道。 他摇了摇头,九座大洞天破碎之后,其实任何一座破碎的洞天,机缘都远远高出草头村许多,但自然而然伴随的风险也会更多, 臧宏祖之所以从另一座洞天辗转到草头村这边,还是受制于金鼎宗的训诫,不敢太过招摇,硬生生是被和甫给拽过来的。 在甘乡洞天晃荡了这么久实际上没捞着什么好东西,好不容易看着他成为了一处废墟却又无法染指,刚来草头村这边的臧宏祖自然心中不悦,甚至对和甫生出了叛逆。 再加上那些屁股后面的宵小挑唆,所以才在和甫进城探风的时候,臧宏祖盯上了戴玉岱,用实际行动反映心中的愤懑于无奈。 和甫也是没想到在草头洞天这边,相对安宁太平的地方,这臧宏祖竟然任性到自己去作死。 也正是因为这种任性,一步步将他推向了深渊。 可悔时以晚。 如今身边留着的除了那一块衣角之外,什么都有没有了。能用的东西全都用来逃命了。 戴雨农本想多说些什么,见到他摇头反而倒是没了兴致。 “知道詹先生吗?”但谈论起詹拮城,他可不管你认不认识,认识就好好聊聊,不认识就听我好好说。 “草头洞天的天君?” 戴雨农微笑点头,挺好那就是认识的。 “听说过名号,不熟。”穹庐天下大的很,其实真正出名的没几个,比如宝钱洲王赊瑕,算是点了尖的出名,境界高还喜欢到处跑。 再则并是那位燕青了,不过要比王赊瑕稍逊,只是名号大,真人好从未见过。 甚至有些堪堪一只脚算的上仙门的小门派都在怀疑有没有燕青这么号人物。 再其次才是文庙儒子那一撮人,毕竟如今放眼整个穹庐从小大各个宗门都是需要如文庙打交道的。 交道打的越多反而显得宗门地位越重。 宝钱洲的面积抵的上好几个方云洲了,自己老家那些人都没认清楚,何况其它洲。 “只是听说过?”戴雨农有些不相信,莫不是你臧宏祖当真眼高于顶?就容不下别人? 臧宏祖看出戴雨农眼中的讥讽之色,反倒是问道:“那你知道王赊瑕?” 戴雨农毫不犹豫点点头。 臧宏祖同样看了一眼戴雨农,一模一样的意思。 戴雨农叹了口气,也难得和他解释,关于詹拮城的话题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戴雨农总算没了话题,两两无言,默默前行直到走到了一处田野间见到了一中年汉子一只手握住锄头正在刨地,一直袖子空荡荡随着身体来回晃荡,有时候力气大了那袖子还会打在脸上。 可怜吗?不可怜的。 全村人都没觉得戴淳可怜,即便时常会因为戴玉岱的顽皮背后戳他脊梁骨。但全村人都知道这个独臂汉子只剩一支胳膊也能撑起一片天。 他戴淳从来不需要别人可怜。 前些日子他第一次进城见到了那位不嫌弃戴玉岱脑子笨的老先生。 他不愿意去的,他担心戴玉岱的同窗都会嘲笑他没有娘,有个爹还是个残废。 直到戴玉岱说老头子就他一个学生的时候,他才勉强答应,第二天简单收拾了一下,找了件补丁稍微少一些的衣服见了城。 “当初被你抢走手环的孩子名叫戴玉岱,这个汉子是他的爹,手环是他娘亲的遗物。” 臧宏祖低着头说声了对不起。 其实这是臧宏祖第一次豪取抢夺,更是第一次面对山下人强取豪夺,在金鼎宗嫡传弟子中受欺负最多的反而是他,甚至欺负到让他在面对内门弟子以及外门弟子的时候都没怎么敢抬起头。 “他如果答应能让你留在村里,往后你并可以一直留在村里,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甚至什么都不用干,只要没人赶你走,你甚至都可以在草头村待到死。”戴雨农指了指戴淳。 草头村他说的不算,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说了算。 最起码在臧宏祖这件事情上,能说了算的只要戴玉岱的父亲戴淳。 戴雨农无法顾及草头村所有人的感受,实际上也没人会在意草头村多了一个人。 例如游延济,起先也没人会在乎戴雨农家里多了个佝偻身子的邋遢汉子,直到后来才发现这汉子心底好,挺有趣,草头村又多了份欢笑。 “叔儿。” 喊戴淳的叔儿不是戴雨农而是臧宏祖。 戴淳回头,看了眼一脸笑意的戴雨农,又打量了一眼臧宏祖疑惑道:“雨农你这是做啥?我可不知道你还有兄弟。” 戴雨农笑了笑,臧宏祖反而有些忐忑。实际上戴雨农压根不担心戴淳会因为臧宏祖抢过戴玉岱的手环就把他赶出去。 戴淳不是这样的人,他自己也是从孩子过来的,在草头村孩子互相争抢都是从小到大的事情,不足为奇。 “他叫臧宏祖,外乡人,因为一些事得留在草头村,就像老游一样。” 戴淳笑道:“那挺好,挺好。年轻人多了也热闹,老游那人就是个热闹人。” “今天来给您赔礼的。”臧宏祖说着,就捡起夺过戴淳手里的锄头就闷头开始干活,搞的戴淳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戴雨农也神色尴尬。 可是没锄几下,臧宏祖却发现自己压根都不会,只好更尴尬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先前就是他抢了戴玉岱的手环,也算不打不相识,这次来是特意给您道歉。” 戴雨农话音刚落。臧宏祖又站直身体垂下头再次向戴淳致歉。 戴淳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然后爽朗一笑一只手拍了拍臧宏祖的胳膊笑道:“看你年纪也不大,终究还是个孩子,没必要。最后不还是还回来了嘛,听说你们俩都是修行中人,这方面我也不懂,神仙也好,凡人也罢,多个朋友多条路。” 臧宏祖抬起头看着眼前汉子一脸真挚的神情,久久说不出话来,只是格外用力地点了点头。 “得嘞,那您先忙着,我们先走了。”戴雨农算是强行拽走的臧宏祖。 其实戴淳的心和臧宏祖一样都松了口气,当初他靠在拐角,抽噎是觉得委屈,是在怪谁?还不是怪自己命不好,怪自己没能力保护自己的儿子? 这个事其实一直积累在他的心里,从戴玉岱进城之后算是好了些,自个当爹的没有,当儿子的福运好就行,他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就怕做儿子的过得不好。 如今算是彻底卸了。 “你带我来就是为了给这位叔叔道歉?”臧宏祖本能的喊了声叔叔。 戴雨农微微一笑反问道:“不然呢?”他又拍了一下他的胸口问道:“是不是很心安?” 反正他很心安。 臧宏祖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又说了声谢谢。 然后又追了句:“你折磨心性的手段很厉害。” 这一路走来,走走停停唠着家常,走了一个时辰,鬼知道他臧宏祖这一路上心境起伏有多大。 戴雨农倒是不以为意,反而问了一个比较敏感的问题:“接下来就一辈子为了报仇活着?” 臧宏祖只是点了点头。 戴雨农说他和自己一样,其实臧宏祖不信的,看不出来。 光是只接触了戴淳一个人,他都能猜到戴雨农是活的有多轻松。 “你要是想劝我立地成佛什么的,可以说,也会听,但肯定权当没听见。” 戴雨农摇摇头长吁一口气道:“不会,挺好的,一天一餐饭,专心做好一件事,很好。” 全村都知道戴雨农是孤儿,甚至戴雨农与身边人也从不忌讳说自己是孤儿,对宋清阿是,对应钺是,对游延济是,对臧宏祖也是。 “我是孤儿。”四个字说于别人听。 这四个字下面,掩藏的却是另四个字——血海深仇!说于自己听。 不敢遗忘,不敢懈怠,铭记于心! 臧宏祖莫名停下了脚步,开始郑重其事打量起戴雨农,说了句当初宋清阿与应钺说过的那句话“你城府很深。” “救我,你别有所图?是金鼎宗的秘法?那就大可不必。”宗门嫡传所学的秘法向来都设有特殊禁制,就像一把锁。除了钥匙,别无他法,特别是向宗门秘法还真不是一般山巅修士可以完好无损破解的。 戴雨农摇了摇头,“对你的金鼎宗什么玩意的,不感兴趣,我也说了,要保下你的不是我,我怕给自己惹麻烦。至于为什么愿意用心接纳你,有三种理由。” “第一,救你的是我的一位长辈。” “第二,在我心里你我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第三,我们很像。” 前两条臧宏祖还认同,第三条他却是不信的。 我们很像?不过也是,入乡随俗,很快他也会变成一个泥腿子。 在老村长的门外的台阶上,田舒厚又板着脸一脸忧心忡忡。 “这臧宏祖也是你请来的左丞右相?” 老村长吐了一口老痰,从田舒厚的头顶上飞过骂道:“你当老子是蛤蟆吗?吐舌头一添就能添到?” 田舒厚扭过头追问道:“真不是你的布的局?” “我要是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肯定不信。”老村长吐了一口烟,显得有些无奈。送走了个詹拮城,现在又来了个芈正则。 他詹拮城最起码还有个文庙封的天君头衔,你一个老不死的芈正则算哪门子? 听说大周末年礼崩乐坏,你们这些人还是徒手抓着吃饭,一只手只抓一个碗里的菜,才有了‘染指’这个词,你个老不死还不懂这个道理? 田舒厚一点也没打算给老村长面子冷嘲热讽道:“什么都不知道,也难怪当初詹拮城担任天君一职要事无巨细。” 老村长气得从屋里探出身子重重用烟杆子敲了他脑袋一下,骂道:“我发现戴雨农那小兔崽子不是因为相中了宋清阿才成了小白眼狼,是跟你这王八蛋玩意才成了白眼狼!” 田舒厚也不躲,吃了这一下,继续嘲讽道:“你要是对这孩子多上点心,他也不至于就这么容易成了你口中的白眼狼!” 老村长闷哼了一声,骂道:“你真是你奶奶的个腿。”够粗,拧不过。 田舒厚也不吭声,实际上师兄弟三人中,猿翼山铁匠蚣腹,老实巴交田舒厚,无所事事刘大庆中,刘大庆小时候是被老村长骂的最多的,到了现在就是田舒厚,不为别的,就是应了老村长那句“你真是你奶奶的个腿。”越长大越粗,总是顶嘴。 在戴雨农有交集的几个外乡人中,除了宋清阿外,臧宏祖是他第二个领着逛遍了整个村子的人,但两次戴雨农都选择了避开老村长住的那间屋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觉得就是不该去。 带着宋清阿除了喜欢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像’,宋清阿父母早逝他也是知道的。 领着臧宏祖自然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单纯觉得‘像’。 都有深仇大恨。 当初戴雨农被詹拮城背着,迷迷糊糊说了句,“叩门登山修行了”。实际没说完,还有一句“能报仇了”他没说出口。 就像那天夜里流星划过草头村,戴雨农也没把报仇这个心愿说出来,他一直藏着。 他怕詹拮城失望是真,更怕没有了詹拮城他就真的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废物。 应钺觉得他戴雨农城府也很深,是因为瞧的出戴雨农太能藏事。 但应钺不会计较这些,谁没个心事?既然不想说那就是难言之隐。 山林不能给野火,江海不能灌漏卮。 但只要一个人心中城府够深,沟壑够深就能藏住很多事或者很大的事。 戴雨农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错,他只是想报仇而已,只是害怕身边人阻止而已。 詹拮城看出了他的心思,所以书案上,最显眼的是一本被宋清阿搁置的游记,另一本则是如今正在翻阅的这本学问更深的注释。 ‘我与我周旋宁做我。’ 两个‘我’其实有一个是‘你’或者说是‘他’,但对于戴雨农而言这两个‘我’都是我。 所以当他第一次翻到末尾的时候是那句‘我与我争我,何错有?’ 他开始犹豫,到底哪个自己是詹拮城不会觉得失望的戴雨农。 知道今天一场梦,詹拮城告诉他,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称,一个代表公正和权衡的秤的时候,他才彻底不再压抑心中的那股火。 无非就是做自己。 每个人都有自己在乎的人,在乎到可以放下一切的人,詹先生都如此,凭什么他戴雨农不能? 他不怕吃苦,所以练拳,而且要练最硬的拳,从力士到练气士,还要练剑,练到最高位。 他为什么能忍得下周边孩子们的嘲笑?为什么能忍得下杜玉府的百般奚落? 却忍不了那玉鼎水榭少年郎要豪取抢夺水草?因为在他心里的那杆秤上有一颗准星是水草的。 为什么他面对章万石不敢出剑,却敢向飞升城君旭出剑?因为君旭一句不答应,差点将他心中那杆秤上的宋清阿抹掉。 就如他的父母一般,只留下一个位置,渐渐的位置依旧在,容貌却怎么也记不住。 当田舒厚那句‘你爹娘该死’脱口而出的时候,他很愤怒,却也很理解,正好佐证了詹拮城说的,人人心中有杆秤,可秤砣有轻重。 如果真要问父母之间与一直照顾他的田舒厚谁重要,戴雨农扪心自问会说,田舒厚。 血海深仇得报,养育之恩不能忘。二世为人,上天对他最公平的地方,就是有一个田舒厚,能让孤苦无依的戴雨农显得不是那么孤苦无依。 行路难 第七十三章:山下拳法宗师,教山上中五境 冬至,‘三秋’已尽,草头村满村秋意更浓,插完晚稻没,没休息几天便又开始忙着移栽油菜。 油灯星星之火,却是薪火相传。 臧宏祖之前与戴雨农商论过,说是想住在詹拮城这间屋子里,却被戴雨农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理由很简单,那张床,宋清阿躺过。 不过戴雨农说可以让他进屋随便翻阅书籍,臧宏祖倒是没有那么爽快的拒绝,只是问了句都是什么样的书。 戴雨农自信满满地拍了拍胸脯保证道:“不论是翻书,还是看书都大有裨益。” 臧宏祖将信将疑的翻了一本,然后又放回了书架,说了句很隐晦的话。“彼一时,此一时。” 戴雨农抬头看了他一眼,想问个究竟,却发现这小子已经扬长而去,透过窗户依稀瞧见他加快了脚步。 从冬至之后,打更的时间并会推迟一个时辰,离着游延济打更的点已经过去了一两炷香的时间,这几天田翼也总算得偿所愿,听到了好些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奇异故事。 戴雨农熄了油灯,先前没看错的话,臧宏祖应该是瞧见了戴玉岱他爹,于是并追了上去。 在草头村这几天,臧宏祖过得相当安逸甚至很是平静,这倒是让臧宏祖很是觉得意外。 起先他也是着实走投无路,只好遵循和甫的决断将戴雨农将草头村当成一根救命稻草,如今看来至少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是文庙的倚仗? 臧宏祖没有多想也懒得多想。 他这个突兀出现在草头村的少年郎少言寡语,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世界发生了怎样天翻地覆的变化。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身为金鼎宗的嫡传,一样被人欺,甚至还拖累相伴十几年,看着他长大的护道人。 臧宏祖的沉默寡言,对戴雨农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好。少说多看,最起码不会惹些不必要的麻烦,毕竟这草头村孩子真不少。 没了先生,私塾停课,农忙也快过了,一个个就快要揭竿而起到处惹事了。 臧宏祖板着脸的时候也会显得有些孤傲,这样也好,能让那些只晓得吃软怕硬的小家伙们敬而远之。 “叔儿,戴雨农嘴里天天念叨的詹先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几天臧宏祖除了整天被戴雨农黏着外,打交道最多的便是眼前的这个独臂汉子了。 这小半个月下来,臧宏祖喊戴淳喊叔儿也是越喊越顺嘴,地里的农活也是越干越熟练。 戴淳也是愈发喜欢这个年轻人,虽然有时候话不多,但学东西快,而且那股子勤谨不输戴雨农。 一开始臧宏祖主动和他说话的时候,戴淳总会下意识停下手里的活,说话的时候只说话,显得还是有些客气,可这会已经全然放下了那股子距离感。 他只是哦了一声,好似在思考。 没过多久才回应道:“人挺不错,学问大,治学严谨,待人为善。”他的答复很中肯。 臧宏祖点点头,相比戴雨农把詹拮城吹上天,说的根圣人似的。 他臧宏祖还是更相信戴淳这种中规中矩的回答。 戴雨农说他詹拮城是圣人,戴淳讲他一般般,那肯定只是一般般了。 不过听说这草头洞天,如今还能完好无损的扎根在钓台天下是与詹拮城有着一些关系? 臧宏祖摇了摇头觉得荒谬,估计还是与他那位先生有关。 詹拮城这个名字正如他先前与戴雨农说的,只是听说过,谁让人家是文庙儒子的弟子?后来又是一座洞天的天君呢, “问这个做什么?”戴淳也只是随口问道。 臧宏祖敷衍道:“没事,就是最近一直听戴雨农一直在耳边叨叨叨,好奇就问问。” 戴淳笑道:“雨农这孩子心底好,就是生的可怜,平常都很少说话的,能与你多说些还是把你当朋友,不要不耐烦。” 臧宏祖当然不耐烦,起先戴雨农给他的印象就是平平无奇的一个泥腿子,在后来好像看走眼了,确有些身手。最后最后已经将他定格成一个话痨,喜欢说些废话屁话而且还滔滔不绝。 只不过碍于戴淳的面子,臧宏祖还是笑着道了声“好。” 戴淳微微一笑又嘱咐道:“你也别嫌我啰嗦,年纪大了就喜欢念叨,玉岱打小就不喜欢听我念叨,现在住在那飞升城里,想念叨些,他也听不见。”说着戴淳并扔下了锄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去边上茅屋坐会。 茅屋不大,刚好能摆下一张床的大小,床也是最简单的茅草铺就,这是夏天照夜的时候,戴淳会在这儿睡着,防止一些野禽祸害瓜苗或者孩子贪吃偷瓜。 倒也不是戴淳小气,只是这些孩子们顽皮的很,看中哪个就摘那个,摘下了瞧瞧发现没熟又给扔了,浪费的很。 戴淳喝了口水才接着说道:“我也是为了你们好,别看我五大三粗没什么文化,大字不识几个但毕竟是过来人看人就很准。” 刚说自己大字不识一箩筐,戴淳又忍不住想显摆些过来人才懂的道理,就是可惜后面一句没记着。 “人和人总有迥异,各有不同,需要磨合不是?你也别总觉得我是在说他好话,是在糊弄你,没有的,不会的。老话说得好,什么宁拆一座庙什么什么的。反正就是这个意思。” 臧宏祖粲然一笑,比较先前那些笑容更单纯更明媚:“叔儿,不是这个道理的。” 戴淳哈哈大笑,好似觉得有些丢了些脸面只好用笑的更大声掩饰尴尬,他拍了拍臧宏祖的肩膀道:“意思是一个意思嘛!” ———— 戴雨农这一睡就一觉睡到了响午,这是本能使然。 戴雨农这些日子很轻松,很惬意。 但醒来的时候还是一如往常会从桌子上缓缓爬起,然后茫然四顾一会,以为一切都是一场梦。 彻底转醒后他长吁了一口气,更觉得神清气爽。 幼儿好学,如日出之光;老而好学,如秉烛夜游,犹贤乎瞑目而无见者也。 “现在也不算很早,但也不算晚吧?”戴雨农喃喃自语了一句。 戴雨农继续摊开那本书,然后精准的翻到了他想要看的那一页,不知道是因为昨天看的时间久了书页有了褶子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这一页依旧讲的还是“我与我周旋......” 但直到昨晚戴雨农才明白,那句‘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中的“我”,已经不再是代表着‘你’、‘我’、‘他’了。 而是性善与性恶。 戴雨农看的兴起却熄灯入睡,是在犹豫还要不要在继续看下去。 看不懂,太深奥,深奥的有些深邃,就像在对视一双凹陷的眸子。 死死凝视它,可见万千星辰璀璨,想去了解却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错过了星河,陷入了迷茫的黑暗之中。 “有人吗?有人吗?”他一遍遍询问,追问。得不到一丁点的回应,连回音都没有,显得黑暗很深,很广。 善与恶就像两条黑白的绳子,无限延长。从一开始的紧密相连却泾渭分明,到随后的不断纠缠,再到最后捆成乱麻。 圣人言“人之初,心本善。”也有言“人之初,性本恶。” 无非就是两个不同的人,同时捻起了两根不同的绳子开始参悟,一个捻着白绳,一个捻着黑绳。 “可惜两位圣人只能捻起黑白两根绳子的开头,却无法捻起绳子的结尾。才让本该在一条规则和道统体系去判断的‘善恶’始终无法如开头那般一眼明了。让善恶纠缠不清的不是善恶自己,反而正是儒释道的思想,和百家学说。” “反倒是让陆抗一脉找到了把柄,一直谋划元始。” 在这句话的末尾,詹拮城又留了一句话:“君子之言语,以已乱也。弗已者,必益之。” 戴雨农叹了口气合上了书,如果他能翻开下一页,并会看到以‘知行合一’为开篇的一句话:“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戴雨农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短暂的养神。 这些繁琐而深奥的道理,就像江水奔涨,终日不停。 不论戴雨农撒下多少功夫,或者抛掉多少神仙钱,顶多只是溅起一点水花而已,等到水花消失,无非就是刻舟求剑。 江水依旧不改,一切都会恢复如初,不论是砸年复一年的光景,还是扔万两真金,百斤废铁,都无济于事。这些东去的江水,不会因为溅起水花大小而改道前填满戴雨农心中的深坑。 再睁开眼,戴雨农突然觉得自个好似成了另一个刘大庆。 他挥了挥手打散这种荒诞的错觉,然后就在屋子里打了一套拳架,不断散气好像也散去了不少怅然。 百无聊赖就想起了臧宏祖,都不用动脑子想,就猜到了这小子在哪。 走到田野间,戴雨农蹦着向两人打了声招呼。 戴淳饶有趣味的冲着臧宏祖一笑。 臧宏祖则有些烦不胜烦,都懒得搭理他。 这倒是让戴雨农颇为不爽,怎么在草头村待久了你臧宏祖还越来越不给自己的面子了? 戴雨农先去茅屋里找了找,又去二人脚边寻了寻发现只有两把锄头,这下好了还,不想偷懒也得偷懒了。 戴淳知道戴雨农的心思打趣道:“你要是不好意思就让宏祖休息会儿,你来接班。” 戴雨农连忙摆手拒绝:“那还是算了,干农活要唯手熟尔。” 说着戴雨农的话茬子就有些关不住了,“叔儿,都说杜玉府是城里来的贵少爷,其实和臧宏祖比起来那可是小巫见大巫。” 臧宏祖一脸不悦:“我发现你这人没什么好,就挨揍的时候话不多。” 得了,现在不仅不是不给面子了,瞧这意思得切磋切磋了。 但事实上,戴雨农对臧宏祖如今的精神状态很满意,最起码真的不拘谨,很随意,比较游延济还要随意一些,心中有自由。 “切磋切磋?”戴雨农也蠢蠢欲动。 倒是臧宏祖有意无意看了戴淳一眼,他很在意戴淳的态度。 戴雨农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如果田舒厚在,或者詹先生在,他也会这样。 心中有所依,自然就有所顾忌。 戴淳倒是也很兴致勃勃再次甩了锄头说道:“那就切磋会,先说好,点到为止,不许伤和气。” 两人各自点头,走到一处荒地上,也很默契的都以传统的武夫架势准备交交手。 不同的是,戴雨农是单纯的一时兴起手痒,而臧宏祖是实打实想要揍一顿戴雨农。 两人才刚刚摆出架势,一道秋风并应景而来,在二人脚边掀起砂砾,都还没动手就看的戴淳连连点头,有那么点架子和气势。 戴雨农摊开拳架,依旧是叛山拳。 戴淳看在眼里觉得有些不足,要知道他曾经虽然断臂但他一手叛山拳也是有架有力的,不是花花架子是一次一次在深山里搏出来的。 在看臧宏祖,毫无拳架也无拳势,只是身躯微微一震,掀起一阵气浪,看似是运转了神通法术,实则不然。 金鼎宗的秘术可以说隐约中集合了力士与练气士的两种路子,可以将灵气肆意转换为真气。就像剑修,不论是练气士还是力士都可以挥洒出极为锋锐的剑气。 戴淳将两人一比较还真别说,还真是更显得臧宏祖有模有样。 但动起手来之后,又发现两人似乎势均力敌,一时间戴淳也分不出个高低。 如今的草头村外乡人少了好些,但依旧还有,这边刚动手切磋就已经吸引了一群人围观。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一拨又一拨,算是围了个水泄不通。 闻讯而来的游延济和田翼寻了个高处,远远观望。 “小掌柜的如今拳法精进啊。”游延济是由衷感慨。 田翼倒是有些嗤之以鼻,一想到先前在招摇山上自个老爹看自己的那一眼,就愈发有些不痛快埋怨道:“你晓得么事?戴雨农小时候被人欺负的时候都是我给他出头,我那时候才这么高,就这么高。”田翼蹲着比划了下,越说越觉得义愤填膺,替自己打抱不平“老游你说,他戴雨农是不是个东西?我小时候那么照顾他,现在好了读书压我一头就算了,我认,没法子我脑壳笨,现在练拳还要压我一头,是不是忒不够意思?” 游延济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去:“我家小掌柜的肯定不是东西啊。” 田翼听到这话,心里算是舒坦了些一只胳膊搭在他肩膀上,好兄弟!忘年交! 怪不得破境这么快,都是义气使然! 游延济话音刚落,就发觉说错了话,刚想改口发现还是不对,当真是没想到自个会着了田翼的道。 游延济只好扯开话题问道:“你小子练拳还不如我家小掌柜?” 田翼连连点头,刚才还一脸埋怨。这会儿说到那日招摇山,绽放如满月荧光的时候却是说的极为生动形象,生怕游延济理解不了那震撼一幕。 游延济有意接引田翼体内一丝真气进入自身体内炼化,看看这小子如今底子打的有多厚实。 那缕真气刚刚被他接引道元丹内,游延济的脸色当即就变了,一会通红一会蜡黄接着泛白。 先前田翼描述的场景这会算是亲眼见到了,那缕来自田翼体内的真气起先还安分守己,老老实实随着经络穿过一道道气穴进入元丹之中。 然后当即就变了脸,如鲸入海,肆无忌惮,冲撞着他体内的元丹,就像一只想要破壳而出的小鸡仔。 最后游延济强行调出温养在五府之中的如意,强行镇压才彻底将那一缕属于田翼的真气打杀殆尽。 这如意自然是游延济最早从戴雨农手里买走的那个,如今经过五府温养身上的铁锈脱了一大半,自身的灵性也正在恢复,不出几年游延济就可以凭借此物先跻身尘上境,然后试试运气看能不能炼化第二个和第三个本命物然后跻身守神境。 当田翼的那缕真气被打压之后,他的元丹之中并出现了田翼形容的如同满月的荧光,一闪即逝。 戴雨农这会只恶心,干呕不止,好不容易才吐出那团属于田翼真气的浊气。 “老游你这是搞么哟?用嘴放屁?”田翼扇了扇风,一股恶臭挥之不去。 游延济躺在地上顺着气,虽然无大碍,但是这会一阵恶心,要不是这会实在是没力气他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说好的小心谨慎再小心...... “这套拳法很古朴,拳意极其复杂,静似雄鸡、动似龙腰、灵似泼猴、神似鹰眼、松肩如长臂猿。”这些内行,看出门道忍不住出口点评。 “你看那少年脚下步子才是关键,诡谲多变,何为游刃有余?这就是了!如陆地蛟龙一般。”有人被戴雨农脚下的蹒跚步吸引。 “那锦衣少年也不错,别看他好似被这粗布少年步步紧逼,实际上都是在见招拆招,你觉得是出拳的少年稳站上风?我是不以为然,这锦衣少年更显得胸有成竹。” “道友言之有理。你看他出手极为隐晦,像是力士又像是练气士,明明有灵气涟漪却每每拆招之后,气聚而不散,就剑修出剑先是一剑刺出继而竖剑或横剑格挡。”这人说着还以手指作剑比划了下,当即又吸引了一波视线,有人嗤之以鼻也有人阿谀讨好“莫非道友也是位剑修?门清啊!” 这边争论的沸沸扬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也得亏臧宏祖不配和,戴雨农脱不开身,游延济又岔了气,应钺也不在。 不然这会儿又已经开了好几场赌桌。 这次切磋打到最后很不如臧宏祖的愿,反而很恼火。这次切磋戴雨农好似一改先前第一次交手的拳势。 比较先前要柔和太多,精准太多。 不是他想要见招拆招,而是戴雨农无形之中给两人画了一个圈,定了一个规矩,我出拳只会这么出,你出手只能这么出。 他没想到从上一次温凤窝交手之后,戴雨农竟然会成长的这么快,呼吸平稳,步伐有条不紊。 臧宏祖不由得多想,如果不是戴雨农天赋过人?那么就是这草头村有一位拳法大宗师。 他分神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戴淳。不像! 实际上在草头村,如果按山下江湖武夫来算,不估计山上境界,草头村的拳法大宗师多如牛毛。 趁着臧宏祖分神,戴雨农最后一手故意落了下风。 还没等臧宏祖回过味,这场切磋算是点到为止。 雷声大雨点小,但过程还算精彩。 小数人唏嘘不已但是大多数人还是吆喝吹捧,甚至有人直言不讳想要花钱购买戴雨农的那套叛山拳,戴雨农只是微微一笑,没答应没拒绝。 草头村人人会打这拳架,也说不上什么外传不外传,戴玉岱都会打的拳架还需要教? 要是真想学,下点功夫去问问就好。 戴淳抿嘴一笑,倒是主动向着他们二人走了过去。 戴淳是凡人无疑,但是一身拳意此刻却是正在节节攀升。 他的右臂怎么断的?那就得问那头似人非人,手有利爪,舌头暴长喜欢食人脑的恶妖傲因是怎么死的! 喜欢食人脑?那就给你换种口味,尝尝他莽夫戴淳的拳头香不香,折了右臂无妨!你吃饱就行! 山下拳法宗师,要教山上中五境打拳! 猿翼山上,廖戈伸长了脖子也没瞧见山脚下村子有什么热闹,最后只好大失所望,继续抡起锤子猛地砸向天哭! 倒是铁匠蚣腹,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好似要做什么决定使得他摇摆不定。 最后回过头想着廖戈问道:“给你找个师弟如何?” 廖戈一愣问道:“戴雨农啊?” “不是。” “那算了!”廖戈继续抡锤,没捶几下又问道:“帮忙干活不?” “必须。” 廖戈把锤子一扔,豪横打着包票:“那可以,你把他带回来,前面的都不要你教,我手把手把他教会!” 蚣腹嗯了一声,纵身一跃下山去。 落脚的地方却是老村长的宅子。 “搞么?”老村长头也不抬问道。 蚣腹问道:“那个名叫臧宏祖的少年是你找来的?” 老村长用力吸了口旱烟,吞了下去然后又从鼻孔吐了出来,缓缓张嘴“滚!”狗日的全都把他当蛤蟆,都以为是他舔来的? 倒是田舒厚将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来,说了个清楚。 蚣腹不怎么喜欢坐在门槛上,站着听完前因后果之后,轻轻敲击门栏道:“心性如此坚韧还真是好苗子,廖戈眼光不错,那我就等等,等戴淳教完拳,我在去问问。” “金鼎宗?宝钱洲的地仙和方云洲的尘上境差距那么大吗?他齐茂营可是很横的!” 行路难 第七十四章:原来只是地仙 戴淳的脚步此刻变得很沉,每一步落下都会让鞋边的半截陷入地里,就像身扛山岳。 但他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沉重的表情,右边空荡荡的袖子来回晃动,偶尔会轻轻拍打在身上,溅起一圈圈灰尘。 他身上流露出的雄浑气势,霎时间让他成为了全场的焦点,臧宏祖深吸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表现的和戴雨农一样平静,但即便如此也止不住他思绪飘远,他此刻恨不能飞向高空尽情俯瞰这个座小小的草头村到底有何玄机?他愈发好奇,愈发想要去探索草头村的秘密。 他看了一眼戴雨农想起戴雨农曾和他说过的那句话“不要只黏着淳叔,草头村有很多精彩之处。就比如方圆树木花丛向来都不是次第怒放,而是应接不暇。”起初他毫不在意,他黏着戴淳也不是贪图戴淳什么,如果有那就是戴淳流露给他的善意。 那些围观者也是神色各异,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身材高大但却是残废的老农。 戴淳一步步向着两人靠近,自然而然也离着围观群众也越来越近,同样那雄浑的气势与拳意也似乎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那些人不由得后腿了几步。 拳意在攀升,但境界丝毫没有显露,是一位可以随时压制或者攀升境界的大力士?又或者只是障眼法? 一位年轻人被人不小心踩了一脚,眨眼间回过神,相比先前被瞩目的臧宏祖以及戴雨农,实际上他更羡慕刚才那位被阿谀奉承的年轻修士。 那人算是混了好大一个脸熟。 都在缓缓后腿,他却要反其道而行,刚准备向前踏出一步,回到原来的位置。 臧宏祖却在此时瞪了他一眼,神色不善,眼眸微寒,好似再说‘都在退,你要向前?不给面子?’ 他吞了吞口水,毫不犹豫退了回去。 戴雨农看着眼里,微微一笑,其实如果能和臧宏祖做朋友好似还挺好,最起码面子上这小子会帮人顾及到位。 “你们二人存气何处?”戴淳问道。 他这么问自然是因为他看出了些两人的不同寻常处,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 臧宏祖也好,戴雨农也罢,两人刚才出手切磋虽然可以看做是力士与练气士的较量,但都是从额头上的元丹处开始向下驱气。 就像秋风瑟瑟从上向下。 两人同时指了指额头,臧宏祖出声解释道:“元丹,是每个修士的根本所在。” 臧宏祖没有再说更多,简明扼要。 戴淳恍然大悟,点点头。 他不是修士没有元丹,先前更没听说过,所以他指了指自己的脐下的位置,那是凡人丹田所在。 他问道:“你们的元丹是在神宫中后天开辟?” 依旧是臧宏祖开口搭话,对于这些宗门嫡传出身的臧宏祖的确要比戴雨农有话语权。 “对,神宫中开辟元丹,元丹中在依次开辟种种,就如花苞绽放,境界越高越是精彩。” “人有上中下三处丹田,但传言这三处丹田好像于佛门‘三车之教’有关,下丹田为小乘,中丹田为中乘,上丹田为大乘,虽然这类说法看似荒诞但却是如今山上神仙最广为流传的说法,最合理的解释是说在神宫中开辟元丹就像水往低处走,更为顺势,更利于冲击气穴,也更能杜绝逆流。” 围观人群中也有人说道:“也有说法是源自‘举头三尺有神明’说神宫为人体最为清秀之地,适合神明藏身,这里的神明指的就是阴阳两神。” 戴淳不置可否,倒是略过了臧宏祖向戴雨农说道:“刚看劲道显然你是略胜一筹,但是叔叔觉得存气散气就像在富水河中游泳,有时候逆流而上更能磨练意志,出拳也许更重。” 臧宏祖好似对待这类长辈与晚辈之间的感情显得很敏感,见自己说了那么多,还是被戴淳直接略过,一对狭长的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可也只是一瞬间就陡然变得明亮起来,嘴角上扬脸上笑意很浓,在为戴雨农幸灾乐祸,也在为自己开心。 戴雨农和戴淳都没察觉臧宏祖眼中这一瞬即逝的心境起伏,但臧宏祖却会将戴淳这个粗汉子的小心翼翼记一辈子。 “来,雨农,把你山上神仙的防御展示给叔叔看看,让叔叔好好瞧瞧。”戴淳伸出左手指着戴雨农,笑着继续打趣道:“看看你这山上的神仙与我这山下莽夫有何不同!” 戴雨农一怔,紧接着点点头,当真气息节节攀升,不过控制恰到好处,之前在招摇山上,田舒厚站着不动吃着田翼和他的拳头,都让他和田翼尝了不少苦头,何况戴淳还是个凡人? “准备好了吗?” 戴雨农扎着马步,点着头。 戴淳的左手紧紧拽拳,嘎吱作响。 如果说戴雨农和臧宏祖散气如秋风过境从上向下,那么戴淳就是正好相反,逆流而上。 别说那群看客,就连臧宏祖不由得后撤了几步。只见戴淳脚下土地,三尺身的范围内都在颤抖。 臧宏祖有种错觉,这种错觉来源于他对戴雨农的了解,毕竟他是和戴雨农正儿八经交过手的人。光是体魄而言,他臧宏祖很了解戴雨农是有多强悍。 但在此刻他觉得戴雨农好像会抗不住这一拳,随即他便下意识退到了戴雨农的身后。 “当” 就像私塾上课前,詹拮城敲响的铜钟声,很清脆,比较飞升城砸墙拆砖的声音要悦耳许多。 戴雨农吃下了这一拳,却没能抗下这一拳。 他的后脚跟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犁痕。 然后再某一个瞬间犁痕陷得更深,臧宏祖双脚鼎力双手死死抵住戴雨农的腰部,这才让戴淳拳劲大半都散进了地里。 但依旧无法抵住这股劲。 一阵唏嘘声中,两人倒滑出去百步,最后戴雨农头顶闪烁一道白光,一闪而逝,就像一面镜子无意中折射了太阳。 悬剑楼的庇护下,戴雨农总算停住了身子,倒是臧宏祖在卸力的过程中还止不住向后踉跄了几步。 戴雨农半跪在的地上作呕不止吐着苦水,忍不住咳嗽。 “这是山下武夫的一拳?” “不可能!他一定是山上大力士!” 人群中又开始议论起来,人声鼎沸,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一拳震撼到了,声音小了许多,比较先前的肆无忌惮的点评要忌惮许多。 但却更躁动,甚至有些内行忍不住想要亲自吃拳! 游延济不在躺在高坡上而是趴着,看着这一幕他吞了吞口水,他对刘大庆万分感激,要不是因为首次进村吃了刘大庆的下马威,打压了气焰,说不准他这会是躺在后山某个坑里······一个凡人,这是一个凡人啊! 臧宏祖扶起戴雨农,还没等臧宏祖开口,戴雨农率先出声说道:“你也试试,受益匪浅!” 臧宏祖点了点头,先前看着臧宏祖的那一拳,很心动,修行金鼎宗秘法的他本就与力士无异,被喂拳就是最简单直接的学拳。 臧宏祖身躯一震,倒是因为人多眼杂的原因未能彻底施展金鼎宗的小天地,只是隐隐有金光流转。 戴淳心中明了,隔着百步的距离朗声笑道:“可得当心,在往后可就得掉进沟里了。” 话音落,戴淳的拳头就已经到了近前,臧宏祖整个人都懵了,虽然他的小天地只是倚靠金鼎宗秘术施展,此时状态也只是处于飘渺之间,但戴淳的拳头临近时,那道屏障就如同一面镜子瞬间支离破碎。 然后吃了一拳,大脑一片空白,好似灵魂都被一拳给震了出来,在然后整个人直接倒飞出去落入水沟中,当他爬出来的时候,戴雨农正朝着他嘿嘿笑着。 去你娘的受益匪浅,挨了一拳整个人都懵了! 借着老村长的掌观山河,三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现在倒是可以安心走了。”田舒厚说道。 练拳一事本就不难,很简单很粗暴,纳气走气散气劲道而已。 “可惜了戴淳。”蚣腹脸上不多见的流露出一丝惋惜的神色。 “可惜个啥?教了你们三个,就已经大不讳了,要是戴淳也登山,你信不信就算再来个詹拮城也保不住这草头村?”老村长倒是看的很开。 两人陷入了沉默,这么一想越发觉得可惜,就像可惜丹田不利于沉气一样。 存气与神宫元丹之中,理由还有一个,那就是温养元丹,废丹田而不用。大致都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比较戴雨农与臧宏祖好似恰好可以一用。 蚣腹看了一眼田舒厚打趣道:“这样一来岂不是与你之前教导他的理论恰好相反?打脸了。” 田舒厚倒是不以为意,云淡风轻道:“这有什么?我是想让他明白世事无绝对这个道理,不行吗?” 实际上田舒厚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将丹田沉气这门学问教授给戴雨农,这样并可以同时让戴雨农的练气士与力士境界并驾齐驱。只是过程毕竟艰险,而且沉气丹田完全是靠蛮力,他这一辈中也就向戴淳这样的传统武夫在用,他和蚣腹自凝聚出元丹之后就已经彻底荒废了丹田,转而以神宫元丹纳气沉气散气。 年轻一辈中也就田翼体魄太过强悍可以不必在意。 戴雨农实际上也可以,但是这样修行太过拖泥带水,境界只会越拖越慢,所以田舒厚是打算等戴雨农达到金丹之后再点拨他一次。 如今看来,还是得等他自己考虑了。 蚣腹身形一闪就此离去,指望戴淳教拳也就说说而已,能指点他们以丹田沉气就是最多了。出了两拳,让他们感受下何为丹田沉气之后,算是能教的都教了。 臧宏祖半截身子还陷在水里,他是得好好缓缓,看到戴雨农还坐在地上心里也好受些,显然戴雨农也没缓过劲来。 然后一只草头村最常见的粗糙手掌出现在他面前,他抬头一看,很眼生。 “猿翼山蚣腹!”此话一处,那些看热闹的人顿时做鸟兽散! 不是因为蚣腹这个名字而是因为猿翼山三个字。 戴雨农与他说过,猿翼山上有个铁匠脾气不好,他已经见识过了,因为后面三山中。招摇山,堂庭山都有人转悠,唯独这个猿翼山人迹罕至。 臧宏祖把脑子抛出都能想的通,肯定是有前车之鉴的,不然猿翼山能这么清净?这会有看见围观人群瞬间散了更是笃信。 “臧宏祖见过前辈。”他被蚣腹拉了出来,被他递了一口气这会才有力气站的住脚,不过说话的时候还是双唇打颤。 戴淳坐在戴雨农边上笑道:“你们这山上神仙也不行啊?” 戴雨农扯了扯嘴角尴尬一笑,本来还想说自己还留了劲呢,转念一想,眼前这个汉子可还只是山下传统武夫。 戴淳起身拍了拍屁股,一耽搁今天的活好多还没干呢,立冬了,可不比开春拖不得,他朝着蚣腹打了个招呼,便走回地里重新捡起锄头开始干活。 对于蚣腹的出现,戴雨农还是很意外的,毕竟真没见他下过几次山,看样子还是冲着臧宏祖来的,就更好奇了。 一大一小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臧宏祖的神奇很凝重,就像一层被捅破的窗户纸这会寒风呼啸而过涌进他的心里,冰凉刺骨。 “不懂前辈的意思,我自认为天赋一般。在金鼎宗即便是嫡传也是末流,上不得台面。” 臧宏祖不是谦虚客套,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戴雨农能赢他,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心里清楚他们二人之间存在很大的差距。 蚣腹指了指戴雨农直言道:“轮天赋,戴雨农这小子的确比你高一些,可那又如何?他自小在草头村长大,我依旧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又指了指高坡上的田翼道:“那小子年纪比你和戴雨农都小,发起狠来可以打死你们两个人,这是实话,可依旧不入我的眼。” 他又指了指自己,“我蚣腹是个铁匠,也是个剑修,只要我开心我今天是铁匠,明天就可以是剑修。只要看的顺眼,你臧宏祖就能是我的弟子。只要我愿意你臧宏祖的大道瓶颈就可以再往上拔一个境界。” 臧宏祖双手握拳不知道是没干的水渍还是出了手汗。 他沉默不语,蚣腹却是再次开口道:“你不想报仇?” 臧宏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蚣腹,他开口道:“我想!但您说的那些我不信,我找不到宗门要杀我理由。” “至于金鼎宗为什么要杀你,我也不清楚。但你要是不信,我可以把村外守着的那两个废物给你抓过来,你自己问。” 臧宏祖陷入了沉默,见到铁匠御风离去,戴雨农才踉踉跄跄的走了过去,询问经过。 得知蚣腹要收臧宏祖为弟子,戴雨农显得很激动。 “答应!”臧宏祖被戴雨农整的不适应,就像是戴雨农是他老爹,这会有名门大户上门提前做儿子的却犹犹豫豫。 “为什么?” 戴雨农学着燕青翻了个白眼,总算理解了当时那一身红衣的女子是怎么在看自己了,傻子一个! 戴雨农正想告诉臧宏祖,铁匠可是和燕青交过手的人。 却没想,话还没说出口,正主已经回来了。 一手拎着一个掩面人,这两人是专门负责盯梢的。 至于其余的掩面者,跟着那位金丹境的谢俞显然暂时不在草头村附近。 蚣腹打碎两人而障眼法,将他们扔到地上,说道:“还有位金丹境的地仙,暂时不在,只要你上我猿翼山,只要他还在钓台天下我就给你拎过来。” 臧宏祖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人,神情没有太大的变化,这两个人他还真认识,都是约莫二三十岁,有望五十岁跻身守神境,百岁跻身地仙的金鼎宗修士。 这样的修炼速度不算拔萃但只要能跻身金丹境那就是一股不可或缺而力量。 臧宏祖心里有数,这次伏击可能就是来自宗门内部,这会见到二人也不打算自欺欺人。 没等臧宏祖发问,蚣腹就极为蛮狠的将二人心神从他们心神中拘押出来。 这类手段极为残忍无德,一般只有那些作恶多端,为了机缘可以豁出一切的山泽夜修才会这么做,为的就是不放过一丝一点的机缘和机遇,此举比较扒光尸体暴晒荒野无异。 文庙虽然没有定下死板规矩遏制这类有伤德行的行为,但却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特别是在正儿八经的仙府山头教派宗门之中,极少出现这类事情,打生打死无所谓,有能力,有仇报仇,有怨抱怨,没人会拦。 今天我家宗门被拆,明天把你家祖师堂挑飞,各凭本事,可要是赢了,留着性命就是为了拘押心神把生平各大各小事拿出来瞧一瞧看一看就有些不厚道,也怪不得别人抓住把柄群起攻之。 当然世事无绝对,还是要看情况。 两人心神这会如同一道类似掌观山河的方式呈现在臧宏祖的面前。 事情的原委,已经明了。 他瘫坐在地上,难以置信。 有一份密信也被他尽收眼底。 是他臧家在金鼎宗灭门的消息。 “现在还要讲什么尊师重道吗?”蚣腹的脸上呈现一种讥讽。 就连戴雨农也有些看不下去撇过了头,这算什么宗门?就因为泄露了宗门秘法的蛛丝马迹就要将嫡传弟子赶尽杀绝? 可戴雨农这会儿却来不及腹诽心谤金鼎宗这不成体统的规矩,他只是蹲下身向臧宏祖说了声对不起。 这三个字拉回他的思绪,他只是瞥了戴雨农一眼,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蚣腹。 跪在地上连连朝他磕了三个响头,当着那两个金鼎宗弟子的面喊了他一声师父。 戴雨农欲言又止,不知道这会臧宏祖是如何在想。但他此时的心情有些沉重,有些愧疚,如果说有人推了臧宏祖一把,那么其中就有戴雨农的份。 戴雨农的肩膀忽然一沉,“谢谢你能让我进村。”耳畔响起的是臧宏祖的声音,有些颤抖。 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戴雨农之前在书上读到过,这会好似看到了。 臧宏祖没有为难这两个暂时失心的金鼎宗修士,而是缓缓向村口走去。 “为师今天就让你看看,猿翼山的金丹是在山脚下还是山巅!”蚣腹今天好似很有江湖气。 当初燕青压境怎么捶他的,他今天就怎么压境捶谢俞。 臧宏祖走在最前头,蚣腹走在中间,强行提着一口气的戴雨农甩在最后。 游延济察觉了事情不对劲,赶紧使唤田翼背着他往村口去,听游延济嚷嚷有热闹看,田翼也不马虎跑的忒快,赶在几人前头就跑到了村口。 到了村口也不能把游延济扔在地上,这小子竟然就把他挂在了篱笆上,别说看着还挺像看热闹的样子。 田翼也不客气就坐在刘大庆的身侧,一条长板凳刚好坐下他们两个。 从刘大庆荷包里掏出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等。 等到刘大庆手里的一把瓜子磕完了,刘大庆赶紧用胳膊肘怼了怼田翼指了指村口那人说道:“你瞧你瞧,看着架势应该是来挨打的。” 来人正是谢俞,他没想到自己恪守本分没有轻易踏入草头村闹事,倒是被草头村率先发难。 抬头看向天边,那两个被逮进草头村的金鼎宗弟子就这样被直接扔出了草头村,分别砸进了两边林子里。 挂在树上没死,但却跟那吊死鬼没两样。 谢俞嘴角泛着冷笑,这样也好,最起码可以在文庙那边占了理。 “臧宏祖!你是跟着你全家陪葬?还是就这样客死他乡?”谢俞扭了扭脖子恐吓道。 “猿翼山弟子,臧宏祖!见过金鼎宗仙师!”臧宏祖一步跨出草头村,抱拳行礼,紧接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猿翼山请你添火!” 谢俞眼睛微微眯起,听到臧宏祖自报名号是猿翼山弟子,并未露出怒容,而是身子向右侧了侧,死死盯着村子里的那个中年男子一身打扮寒酸,像似铁匠。 他有些犹豫,犹豫再三,气焰低了几分。抱拳道:“金鼎宗谢俞见过前辈,不知道前辈何许人?” “我给炉子添火加柴的时候还需要自报名号吗?”蚣腹走了出来站在臧宏祖身侧。 这会谢俞嘴角泛起冷笑,原来只是金丹境。 行路难 第七十五章:不杀 他脸上的鄙夷之色,一闪而逝,却被尽收眼底。 谢俞的姿态却一低再低,再次抱歉道:“臧宏祖即便转投前辈门下,也得先让此子随我回去惩了戒,削了谱谍才行,不然与文庙规矩不符。” 谢俞算是想要把理都占尽了。 “金鼎宗都是这样的伪君子?”蚣腹一点也不惯着。 谢俞眼眸低垂着,有股寒意油然而生。他抬起头依旧是一脸笑意:“我金鼎宗开宗数百年,不求名震天下,但求与人为善,此子既然已经转投前辈名下,可否让我废去他一身修为?就当金鼎宗再无臧宏祖。” 蚣腹毫不犹豫,将臧宏祖往前一推道:“好啊。” 谢俞一怔,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可这会他却是不敢动了。 “怎么?不敢?”蚣腹问道。 在众多视线注视下,谢俞终究还是功利之心大于理智。 一个金丹境?当着你的面废了此子又能如何?只不过可惜人多眼杂,无法全力施展金鼎宗的秘法,要不然连你的金丹一并废了去。 谢俞五爪成勾,突然暴起向着臧宏祖的脑袋杀去。 声势浩大,一是想借机彻底抹杀臧宏祖,二是担心他身边那位金丹境修士,心口不一。 算是下马威。 三尺身,近不得。 蚣腹始终未动,只是一只手搭在臧宏祖的后背上,仅仅只是如此却让一个金丹境地仙进不去区区三尺。 “金鼎宗的地仙这么废吗?还是放不开手脚?”出声之时,蚣腹已经领着谢俞远遁百里,找个没人的地方,让你好好放开手脚与我大战一场,看看你金鼎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将来指定臧宏祖的时候也好下手。 “砰” 谢俞的身子被砸进一座大山山体之中。 还没等尘埃落定,谢俞找准方向一拳并向着蚣腹袭杀而来。 “你们这些不开化的蛮夷,给脸不要脸!” 蚣腹却只是微微一个侧身便躲过这一拳。 然后是无数个微微侧身,躲过了无数拳。 “力士不是力士,练气士不是练气士,不伦不类。”蚣腹一巴掌甩在谢俞的脸上,将他打回了地面,又是一座大山轰然坍塌。 打人不打脸,谢俞也是几百岁的人了,即便四下无人,他也咽不下这口气。 谢俞拽紧了拳头,站在已经坍塌为山丘的废墟下,他有再次开口道:“我金鼎宗不想与任何人结仇,只是想拿回金鼎宗本来的东西,区区一个臧宏祖并不算出类拔萃,前辈若是愿意与我金鼎宗结下一段善缘,日后金鼎宗必有大谢。” “老夫收徒,只看缘分,别说你金鼎宗的修行手段倒是与我大道契合,日后有机会就前往你金鼎宗改换门庭,不过你要是还抱着有商量的余地的话,你可就要死在这里。” 蚣腹向下俯冲,这是非的逼着谢俞全力以赴。 谢俞越是如此藏藏掖掖,他倒是越发感兴趣。 刚才蚣腹说将来想要去穹庐天下,替金鼎宗改换门庭,可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有这想法。 谢俞气急败坏,臧宏祖与和甫为何被宗门追杀?不就是因为泄露了宗门秘法的的蛛丝马迹?可现在他也遭遇了一样的窘境,要么被人打死,要么打死他,做到人不知鬼不觉。 两害相较取其轻。 金光乍现,地仙的小世界自然不是臧宏祖能比较的。 蚣腹的攻势瞬间停歇下来,好似被一股强大的阻力阻止。 倒也无妨,他仔细打量着这小世界,又看了一眼底下的谢俞,这会的谢俞宛如佛门金刚罗汉,浑身如同染上金漆。 他是被蚣腹逼得无路可走了,刚才短暂的交手,他心里很清楚凭借一般的手段,他根本不是蚣腹的对手,这也是与金鼎宗修行功法相关,不伦不类。这也是田舒厚为何不想让戴雨农力士与练气士的境界齐头并进的原因。 蚣腹御风悬停。看不出来这金鼎宗的手段还真是不俗,演化而出的小世界竟然隐隐自成规矩。 他袖中乾坤之中,如今翻江倒海好似要一涌而出,虽然无大碍但是怎么都感觉有些不舒服。 如果这谢俞达到上五境,那还真是有点难缠,所有身外物都得沦为装饰,特别是针对剑修,那金鼎宗的老祖宗是得多恨剑修?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真要与我不死不休?”谢俞是真不想最后走上了臧宏祖与和甫的路子。 蚣腹置若罔闻,他不是来故意找谢俞的麻烦的,更不是来找谢俞打口水战的,当然也不是为了个臧宏祖的出气,他只是单纯对金鼎宗的秘法感兴趣,向着能不能找到些蛛丝马迹,据为己有,日后在指点臧宏祖上也能有点用。 他教人可没田舒厚那么有耐性,他只讲的他该讲的,说他该说得。 蚣腹没有回答谢俞,但用实际行动给了他答案。 拳打脚踢而已! 不得不说在小世界里的谢俞的确各个方面要提升许多,不论是出拳的速度还是力度都有大幅度提升,但在蚣腹眼中还是不够看。 蚣腹一个侧踢在此将谢俞踹进了身体中。 然后紧接着一座高大雄伟的巨人如天外来客一般降临小天地之中。 一阵阵道音震耳欲聋,使得蚣腹一时间都有心神不守,摇摇欲坠。 谢俞找准时机,如同利箭射向半空中,一拳击打在蚣腹的腹部。 乘你病要你命! 那高大的金甲巨人如此同时也双手抱拳猛的朝蚣腹砸去! 蚣腹就如同一颗钉子被钉入了地底! 谢俞犹不解气,驱使金甲巨人不断砸向地面,硬生生被他砸出了一个洼地。 当那金甲巨人想要在此抬手的时候却怎么也抬不动了,谢俞难以置信。 在坑底,蚣腹单手捏住金甲巨人的手指,用力一拽,整个金甲巨人就摔了个狗吃屎,压倒一大片山体! 他在用力一甩,金甲巨人的身躯竟然抹平了周围的大山向着谢俞砸去。 这一幕就像一只蚂蚁举起了一个巨人砸向另一只蚂蚁。 但那巨人并未如蚣腹所愿,砸向谢俞,而是突兀的消失不见。 然后再金鼎壁上显现一张巨大的人脸,蚣腹吃一堑长一智,还未等金甲巨人彻底显化就一拳砸了过去,砸的整个大脸都塌陷进去。 一拳两拳无数拳,蚣腹都懒得去管谢俞, 蚣腹对这奇异的小天地更感兴趣。 藏匿在一处山体中谢俞此时也泛着冷笑,就这样耗死他才好! 然而他这种念头刚起,蚣腹又一拳奔着他而来,好似一个玩腻了的孩童想要换种玩法。 谢俞缓缓升空,与收拳的蚣腹遥遥相对。 他谢俞也不是傻子,换作一般金丹境对上他,即便不是当场格杀,也会稳占上风,可这会他却是越来越没底。 “你不仅仅只是金丹?”谢俞问道。 蚣腹却是答道:“你最好不要藏藏掖掖,说不准我要是尽兴或者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谢俞明白,他只有放手一搏了,对方明显就是为了金鼎宗的秘法而来! 要么他谢俞死在这,要么眼前这个男人死在这,不然金鼎宗绝对不会放过他,即便侥幸两败俱伤,只要这个男人还活着他都会死! “欺人太甚!”谢俞咬牙切齿! 谢俞双手结印,整座小天地都在不断缩拢,四周不在游曳金色纹路,那些如同一尾又一尾金色光缕消失不见,呈现在两人面前的不是方圆不超过一里的空间,四周垒起高高的墙壁。 蚣腹抬头一看,还真有一种井底之蛙的感觉。 而此时谢俞身形体魄已经暴涨比较本就魁梧的蚣腹还要高出好几截。 谢俞如同菩萨金刚,斥道:“凡夫俗子就当化作齑粉。” 一拳砸下,却不是朝着蚣腹,而是向着一面墙壁,顿时这小天地之间响起惊天地泣鬼神的嗡鸣声。 当初在温酒楼里,臧宏祖并就是依仗这一手不断干扰戴雨农的气血和心境。 可这时候的蚣腹却稳如泰山。泰然处之。 谢俞露出惊骇之色! 蚣腹缓缓抬起右手,随手砸出一拳! “咚”的一声铿锵有力! 谢俞肉眼可见他的胳膊上既然开始泛起裂纹。 “咚咚咚”又是三声。 第二声响起后,谢俞已经笔直从高空中坠落。 地面上亮起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阵纹,让本就返璞归真的小世界之中在此金光闪闪。 “你倒是挺会偷师!”谢俞面目狰狞。 地面上此刻冒出来两三具与常人一般大小金甲神人。 蚣腹却在同时有样学样,在他身后竟然也冒出了一具通体乌黑的傀儡。 蚣腹觉得有些可惜,来的只是个金丹境的谢俞,如果是个元婴就更好了。 比较谢俞召唤的那三具金甲神人,蚣腹的这具傀儡就要显得阴邪很多,但同时也格外残暴不仁,三下五除二,就将一具金甲神人给分解的一干二净,谢俞有些难以置信,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凄惨的下场。 谢俞的三具金甲神人毫无抵抗之力,而他面对蚣腹更是如此,本是剑修的蚣腹,享受着拳拳到肉的感觉,心里很是痛快。 在谢俞挨拳的同时,谢俞的小天地之外,好像有一支巨大的铁锤正在捶打着大鼎,不断的在凹陷在变形! 当蚣腹重新回到草头村的时候,谢俞整个人好像疯了,邋里邋遢,披头散发,嘴里不停在念叨着什么。 “杀了?”蚣腹问道。 臧宏祖摇摇头拒绝了:“我要让他成为金鼎宗的一根钉子,让金鼎宗等着我。” 他这番话好似在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回答蚣腹的问题,更像是在与不远处那群金鼎宗弟子言语。 “回去告诉老宗主,臧家一脉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滚!”臧宏祖声音不大,却寒意森然。 戴雨农看着臧宏祖,又望着他随着铁匠远去竟然有些羡慕。 游延济这会也恢复了过来,向着戴雨农说道:“小掌柜的,天寒了,今晚上挑灯夜读记得加衣。”说着便递给他一件衣裳。 戴雨农接过衣裳但是说道:“今天不读书了。” ———— 方云洲的冬天来的很早,茫茫草原上,从雪域开始并已经覆盖上了白雪,如果是高处俯瞰,并能看见一座方云洲竟然一大半都被白色包裹,而且泾渭分明。 白色的如同潮汐从雪域而来向着南方而去,声势浩大,所向披靡。 这时还未被白雪覆盖的草原上,突然多出了一架龙辇,由六头异兽驾驭,车身上镶嵌无数金银玉器,奢华至极。 龙辇四面都被珠帘笼罩看不出里面坐着的真容。 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寒潮也瞬间停下,相隔十里遥遥对峙,好像两军对垒。 “陛下,百年寒潮,今年来早了。”说话的是一位老者,鹤发童颜,仙人境。 这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者说来早了,并不是指他们这一行人,而是指的寒潮。 从一万年开始,从方云洲东北方向每隔一百年就会有寒潮南犯,紧接着并是雪域伥鬼雪怪南进,肆意袭杀方云洲子民。 珠帘被卷起,可依旧看不清容颜,浑身水雾弥漫,笼罩。 她出生那年正是雪域暴乱,他的父母皆与国同亡。 她徒步走在草地上,那位仙人境的扈从紧随其后,声音不大,相隔二十步距离,声音却正好传入她的耳畔。 “大夏王朝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大军已经已经集结各个关隘,皇朝中也已经下令庆安王朝立即停止对大夏王朝边境骚扰。” “其二,英雄榜也已经暗中率先发出去一部分,剩余的部分将在两年后以次颁发。” “陛下,不能在走了,前面就是。” 话还没说完,那浑身笼罩在水雾中的女子已经停下了脚步。 两人身前与身后皆是白茫茫一片。 走几步路,皆是缩地成寸。 女子做出落座的动作,然后那架龙辇并出现在其身后,一位妙龄女子扶着她落座,又是一位仙人境。 她抬手指了指前方,龙辇并出现在一处悬崖边,居高临下,茫茫雪山一览无余。 她轻轻敲击着把手,好似在思考着什么,三人在这里待了一宿,都习以为常。 每一百年都会来这里一趟,都不知道来了多少会了。 大商皇朝的国都如今是在朝歌城,可实际上这位女帝陛下的心思却一直都放在这片雪域之中,无时无刻不想还这片雪域以颜色。 敲击声戛然而止,两位仙人同时看向龙辇,神色怪异,龙辇之中如同鼓胀的袖口,有股气息正在节节攀升。 一团水雾突然从龙辇中飞出,两人想要出手阻拦却已经来不及。 一男一女面面相觑最后苦笑不已,两位仙人给你一位十四境大修士做保镖?也就大商皇朝出的起这份钱了。 同时两人又纳闷,这位女帝陛下是何时修炼到了十四境?而且还是悄无声息。 就在水雾抵达雪域伸出的时候,一道黑色的影子也从东海岱山而至。 那柄黑色长剑名三合,位列天下仙剑第四。 “回去。”从东海之畔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比较这绵延不断的雪山还要冷。 那团水雾,停滞不前,但也没有后退,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被逮到后,却怎么也不愿意认错。 “呵呵呵” 在雪域深处传来一道尖锐刺耳的笑声。 那水雾中露出一双眸子,阴冷至极。 “闭嘴!” 东海之滨,有声音怒斥,三合剑转身一剑劈开雪域冰山无数。 “她不死心,想杀我。那就让她来便是了,我好让她彻底死心,也免得你没日没夜在这守着。” 雪域中传来一道极为妖艳妩媚的声音。 那水雾中的女子依旧不开口说话,好似显得很倔强! 水雾缓缓向后撤去,然后陡然发力冲着雪域深处而去! 她要在三合剑主人现身之前和那个雪域之主过上几招,打不死也无妨,扒层皮也行! 在雪域深处,有一座很显眼的火山,与周边茫茫雪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水雾中飞出一道道如同闪电一般的雨滴,宛如飞剑,刺向那座火山。 烟尘滚滚中一张巨大带着熊熊火焰的大手向着水雾扑杀而来。 纠缠扭打,很显然水雾要略逊一筹,但这时东海之滨的那人已经临近,一剑将二人分开。 一人一剑分别与二人对峙。 一人一剑震慑两个最低十四境的山巅大修士! “还觉得这世道不够乱?”男子平时很少说话,当面对隐在水雾中的女子他舍得开口训诫一番。 女子应该是低下头,有些羞愧,如果他不说话还好,既然说了那肯定是真生气了,由不得他在任性。 “我错了。”这是水雾中的女子第一次开口说话,然后在男子的叹息中撤离出雪域。 “你最好看紧了这个小妮子,不然下次她趁你不在偷跑过来,那我就只好趁你不在杀了她咯。”面对雪域深处传来的威胁,男子只是冷哼了一声。 不过他并未当即返回东海岱山,而是出现在了那架龙辇旁。 两位仙人境的大修士,识趣的滚的远远点,生怕因为先前没能拦住她而招到记恨。 “什么时候跻身的十四?”他怀抱长剑问道。 “忘了。”她有些敷衍,但实际上也的确如此,活了这么久有些事不重要就该忘了。 “她现在不能死,而是你也杀不死她,将来她还需要登上神道前往天外天,我们需要她这股极强的战斗力。”男子不喜欢说话,更不喜欢说废话,直接了当。 龙辇沉默无语,悠悠叹气“知道了。” 突然男子隔绝天地,轻声与她说道“我会替你杀了她,但不是现在。” 随后身形一闪并消失在此地。 龙辇上的那位女帝楞楞出神,又叹了口气,并向回走。 两位仙人一位十四境,一去一回就是一场远门,一场神仙打架。 ———— 臧宏祖上了猿翼山,果不其然就没下来过,但是这几天廖戈这小子会忙里偷闲下来找戴雨农聊会,也没说什么正儿八经的重要事,主要就是说自己现在也是大师兄了,身份地位高了一截,让戴雨农以后可得师弟面前给他些面子。 戴雨农微笑不语,心想你廖戈最好别太欺负人,别人怎么说也是个正统宗门弟子出身,到时候闹了矛盾,师兄被师弟狠揍可别怪别人。 戴雨农其实很好奇铁匠为什么会愿意收臧宏祖为弟子。 廖戈给出的解释是说,臧宏祖那小子和铁匠看的对眼,是那种闷声的人,就像铁匠铸铁,发狠用力从来都不出声,都是闷哼,这一点他自己就没学到。 最后戴雨农实在有些耐不住性子,利用廖戈上了一次猿翼山。 在山脚下就听到了声响,显然是臧宏祖在抡锤,不然声音怎么会这么粗犷? 果然登上山顶臧宏祖赤裸着上半身脱了锦衣正在不断抡锤,不过锤的到不是天哭,而是一堆破铜乱铁。 “天哭呢?”戴雨农问道。 廖戈指了指头顶上,解释道:“上有雷海,正在好好享受呢。” “天哭大概多久能淬好?” 廖戈犹豫了会才说道:“少则一两年,多的话估计得两三年。” 听到这戴雨农忍不住叹了口气,时间有些久了。 廖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一眨眼的功夫,知道你小子急不可耐想要出去闯荡闯荡,你就当这几年好好陪陪兄弟呗,不是说詹先生还留了很多书吗?行万里路之前,可以读读万卷书吗?” 戴雨农捶了他一下,“你现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蚣腹不在,应该是真按着廖戈的说法是去了天外天利用九天之雷淬剑去了。 这样也好,戴雨农也好和臧宏祖聊聊,总不能直接去问铁匠,为啥能收臧宏祖不能收他戴雨农? 不过如今的戴雨农也不奢求能成为铁匠的弟子,只是心里有些不明不白,想要问清楚自己缺点到底是哪。 但得到的答案很意外,竟然会是和廖戈先前随口说的答案一样。只是因为铁匠蚣腹瞧臧宏祖顺眼。 但是戴雨农还是觉得没那么简单,或许问题还是出自在臧宏祖修行的金鼎宗秘法上。 行路难 请假条 今天有其他事情耽误码字,请假一天。感谢支持谅解,感谢支持! 《剑难停》行路难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剑难停》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行路难 第七十六章:门前雪 时间是贼偷了春联与门神。 今年戴雨农从芈老头那拿了好几对春联,自己家一对,詹拮城的小屋子有一对,依着廖戈的意思给他家拿了一对又给猿翼山送去了一对。 至于戴玉岱压根就不用戴雨农操心,戴玉岱是最早向芈老头讨要对联的,当时芈老头还特意使坏用红包装了起来。 戴玉岱比那招摇山还要招摇的很,挥舞着红包向他们几人一路风驰电掣。 田翼都已经抡起袖子准备捶他一顿了,没曾想戴玉岱一拆开红包,唰唰唰滚落的却是一对春联。 逗得田翼捧腹大笑,在地上直打滚。 那一天是小年,戴玉岱在如何不乐意也得重新收好,不然被自个老爹晓得了又得是一顿毒打。 戴玉岱念叨着“二十三灶王爷上天,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糊窗户,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白面发,二十九贴春联,三十合家欢乐吃饺子……收着收着没几天就要贴了。” 那一天正是小年。 也是唯一一次几个人聚在了一起。 至于戴玉岱与臧宏祖之间的恩怨,更是不值一提,戴玉岱这小子压根就没认出臧宏祖是抢他手环的人,或许戴玉岱压根就没记住是谁抢了他的手环。 但当时的臧宏祖却并没有因此松了口气,心里头高悬的石头已经不再是那个,会不会因为戴玉岱的原因,会无法再草头村安稳的住下去,而是担心戴淳会因此再心生芥蒂。 可当臧宏祖郑重其事向戴玉岱道歉之后,戴玉岱却将目光投向戴雨农。 臧宏祖没想到在戴淳的面前,戴玉岱竟然会在意戴雨农的意见。 当时戴雨农只是微微一笑问道:“还有气?” 戴玉岱摇了摇头。 戴雨农再问:“还有恨?” 戴玉岱有些懵,‘恨’这个字眼,他真的有些陌生。 戴玉岱挠着脑袋摇着头。 戴雨农又说道“那就没事了,反正东西已经还回来了,而且他还被我揍了一顿,都被我打晕了过去了,左一拳又一拳,揍的老惨。” 臧宏祖瞪了一眼戴雨农,戴雨农反问道:“没晕?” 臧宏祖冷哼一声。 戴玉岱有些难为情,那天明明是你昏迷不醒被人背回来的,莫不是你那天劲头使过了? 一想到这,他不由得冲着臧宏祖嘿嘿一笑,看那意思就是说,你可别见怪,别跟他生气。 最后还是戴玉岱打着圆场。 别说跟着芈老头混了段时间,还晓得个‘抬头不见低头见’。 戴玉岱当时一副小大人模样“唉哟,你们俩也算不打不相识,现在都窝在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别闹得太僵。”倒是戴淳笑得最开心,好家伙都会学人讲道理了。 草头村的年夜饭一般分为四天,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和年三十。 至于为什么分四天,有什么讲究,估计只有老村长晓得,其他人只能按照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来。 二十七那天,只有一家吃年夜饭,老村长的堂屋里摆了满满一桌菜。 每年也就老村长会忙活这一天,一个人捯饬一大桌菜,不嫌累也不让人帮忙,他其实是最喜欢的动的人,只是平日里的确没什么值得他动手的事。 与之去年,相比今年的年夜饭,多了一双筷子那就是臧宏祖。 老村长居中而坐,左手边坐着廖戈,田翼,臧宏祖,右手边蚣腹,田舒厚,以及田翼的娘亲,刘大庆。 至此这三个年轻一辈才知道,原来他们的祖师爷就是这个老村长。 而蚣腹正是大师兄,各自的师傅师伯。田舒厚是二师兄,各自的老爹和师叔。让三人咋舌的是刘大庆竟然会是三师弟是三人的师叔。 田舒厚和廖戈摆出一副瞎了狗眼的模样,倒是臧宏祖眼眸平淡看了刘大庆一眼,没想到却被刘大庆狠狠瞪了一眼,刘大庆恫吓道:“看啥?不服啊?不服也是你师叔,小兔崽子没见过七境大力士?” 臧宏祖神情毫无丝毫变化,早就在戴雨农嘴里得知刘大庆的秉性了,不仅刘大庆。 可以说关于草头村的风土人情能说的该说的戴雨农百无聊赖的时候都说过。 戴雨农是随便说,可臧宏祖却是认真记。 果不其然,都不用他做什么,廖戈就抬起个胳膊一副要替臧宏祖出气的模样说道:“咋?欺负猿翼山上来了?” 刘大庆缩了缩脖子嘿嘿一笑,也不管老村长就拿起起筷子吆喝吃饭吃菜。 猿翼山上没有什么规矩,在草头村里戴雨农说的最多的都是些风土人情也没讲什么规矩。 可这个不讲规矩的草头村却是自成方圆。 老村长难得没有对刘大庆的目无尊长感到恼火,只是笑着招呼大家可以下筷子了。 亦如往年一般,老村长只是抿了几口酒就开始絮叨。 说蚣腹如今收了两个弟子就要学会一碗水端平,说田舒厚既然决定远游就得学会收收脾气,莫要带着妻儿还要逞强出头,说刘大庆最好还是能够活着回来。 说廖戈做了师兄也得照顾下师弟,对臧宏祖要向对戴雨农那样够义气。 说田翼到了外面交了新朋友,也不能忘了老伙计,也不要舍不得,山高路远,相逢会有时。 说臧宏祖既然入了乡上了山,就把这一桌子上的人当做自家长辈,手足。 今年的年夜饭似乎一如往年,在老村长的嘱咐中过去的,倒是今年刚入座的臧宏祖觉得有些非比寻常,有些戚戚然。 在戴雨农的家门口,游延济正扫着门前雪,现在不扫,明早上说不准又得堆的老高。 起先游延济还想着用之前清扫破败山君庙时使用过的风袋,清理清理门前还有屋顶上的积雪,但却被戴雨农拒绝,还是因为先前在田埂上的遇到的那件事。 一碗水要端平的,哪里不分年龄?只要别人觉得你能力够了。 不过戴雨农倒没直言说为什么,只是委婉的说这样才有年味。 “掌柜的,往年都是一个人吃年夜饭吗?”游延济本来不想问这些事,但他忍不住,他只是单纯的想走进这个身世凄惨的孩子的世界中。 戴雨农没有犹豫说道:“那道也没有的,往年年夜饭这会是最不愁吃的,过年嘛都是图个喜庆,多双筷子多份热闹,收留我这么一个孤儿吃顿年饭也是一件功德,所以往些年这会我经常不知道该去谁家吃年夜饭而苦恼。”说到这戴雨农还冲着游延济笑了笑,好似竭力在掩藏着什么。 游延济很清楚,是一份酸楚。 沉浮草野这么多年,不是没遇到过好人,比如早些年间就遇到一个很好得农家,大过年请他吃了顿年夜饭,很温馨的一家人,很大方的一家人。 “你呢老游?”戴雨农问道。 游延济摇了摇头,就像手里的竹扫帚一样左右晃动“老游可不如小掌柜的这般幸福的哦。” 戴雨农其实早做好了打算,也知道游延济不会拒绝,但还是问道:“明天咱们赶早去城里买点东西,咱们俩自个做顿年夜饭怎么样?” 戴雨农嗯了几声又补充道:“可以多买点,明天二十八,猿翼山那三口子今天在老村长家吃了年夜饭就不会在做年夜饭了,明天可以请来廖戈和臧宏祖一起,只是戴玉岱田翼俩赶巧也是明天,估计是来不了了。” “明天可以吃顿火锅吗?小掌柜的。”游延济停下手里的看着戴雨农,很是期待。 戴雨农迟疑了片刻。 年夜饭吃火锅? 好像很不合规矩,可是一想好像也没必要太在意这些规矩。 戴雨农双手一拍大腿答应道:“那就这么定了。” 游延济嘿嘿一笑,力也更大些了,白雪上染着泥黄,就像芝麻酱的香。 戴雨农眸子里溢出来的欢喜就像火锅里的红油,炙热滚烫。 这是戴雨农头自父母离世去之后头一回自己预备年夜饭。 虽然是火锅但有属实是无奈之举。 游延济不是想吃火锅,而是知道戴雨农压根就没有准备年夜饭的食材。 那腌肉,腊肉,腊鱼,灌肠等等一些地道的草头村年味戴雨农一样都没备。 戴雨农忙着读书练拳,耽搁了。 但他不是刻意假借读书练拳而不去的存备这些年味。 起先游延济还不在意,以为戴雨农有自己的打算。 直到发现年关将近,戴雨农看书的时间少了,练拳的时间也少了,更多的是坐在门槛上发呆。 游延济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借着闲聊问了村里许多个老人,才晓得,原来戴雨农很早以前每一个年夜饭都是在别人家吃的。 第一年是这一家,第二年是另一家,这些年都是如此,由不得他戴雨农拒绝,凭什么今年去了他家明年就不能去我家?是平日对你不好? 这些都是人心里的话,他们不说,戴雨农一样听得见。 有时候当做无心之语说出来的,却恰好就伤了有心之人。 草头村的这碗水戴雨农一直都在想办法端平。 这种恩惠渐渐地就成了一种无形的枷锁。 这也是为何戴淳,田舒厚这些往往能做的更多的人却偏偏做的很少。 行路难 第七十七章:魂归来兮 银河就本就是一颗颗零散的星辰汇聚而成的。 戴雨农深知自己的如今也是如此,生活与心境零零散散的变好,总有一天会变得向银河一般璀璨。 今天依旧还是游延济做那打更人,不过还好,戴雨农很早就去了城里给自己和他置备了过冬的衣物。 偷摸带回来的时候,游延济是红了眼眶的。 山上修行,大致有两类人,一种学那神仙辟谷,不食五谷杂粮。严寒不侵,绝凡尘。 另一种则是,与常人无异,吃喝拉撒玩乐皆尽兴,修自然感天下四季更迭。 游延济沉浮草野没得选,他这类算是野修中身份地位最低贱的那一类,比较那位山泽野修中最为著名的星君黄斗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如果不是因为天赋不济,来历不明谁会愿意做一个无根浮萍?做一个无依无靠的狗尾草遇风随风倒?遇水随波流? 什么山上神仙,无非也是被世道抛弃的人,只求能够活着,也希望有人与他共黄昏,有人问他粥可温,有人嘱咐一声天寒加衣。 他摇摆二三十年,求而不得的东西如今都在这个小小草头村求得了,都在这小小少年郎身上遇到了。 回到家,游延济将灯笼挂在屋檐下,又跺了跺脚,捂了捂足够厚实的棉袄。 其实靴子上粘着的雪不多,棉袄也足够热乎,他就是喜欢这种感觉这才是冬天的样子。 不像去年,前年,很多年以前,靠着灵力维持神仙风度,严寒不侵。 那时候跺脚捂衣可没现在有感觉。 对于游延济而言,冬天不是大雪纷飞,不是寒风刺骨,就是一件厚实的棉袄和一双毛绒绒的靴子。 戴雨农抚了抚两边的对联,是芈老头亲手写的,与去年在詹先生请的很不一样。 一个是“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横批“多福多寿”。 今年则是“天地无私为善自然获福,圣贤有教修身可以齐家。”横批“圣君赐福”。 抚摸着这一对更像是道教楹联的春联,戴雨农更心安。 就好像是去年只是求得了一个上上签,今年却是得了件开了光的法器。 见戴雨农打量着这对春联出神,游延济也不由得郑重其事思量起来。 记得那位詹先生门口贴的是“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戴雨农当时还提过一嘴说是原著出于《进学解》。 游延济暗自点点头,好像也于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詹拮城詹先生很应。 他又看着眼前这一对春联,犯难了,他自然知道这是对道门楹联只是不晓得到底有何寓意,难道只是那位老掌柜的随笔一写? “小掌柜的懂其中道理?”游延济忍不住问道。 没成想戴雨农点了点头。 游延济真心佩服,小掌柜的是真在读书,也不由得更加钦佩那位詹先生的学识。 游延济不知道这句话的真解,戴雨农其实早在地球的时候就见识过。 戴雨农缓缓道来:“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顿了顿又继续补充道:“人道不修,天道远矣。” 游延济有些失落,叹了口气,说来说去自己还是不懂。 倒是戴雨农回过神转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道:“大道无情,大道自然,顺应自然,万事可成。修行就像天上的星星,一颗星星运行的轨道影响着另一颗星星的轨道,修自己的同时也要兼顾身边人,就像我在读书,不仅仅只让自己在读书,在老游你提问的时候我还得兼顾如何向你解释。” 游延济似懂非懂:“就像老游我,沉浮草野多年,不仅仅只是让自己变得更老道,还得指导掌柜的如何少走弯路?” 戴雨农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老游你更应该比我更需要勤恳读书。” 游延济嘿嘿一笑:“老了,性子使然读不进去的。” 戴雨农瞥了他一眼,然后四目相对,豁然一笑,异口同声道:“老而好学,如秉烛夜游,犹贤乎瞑目而无见者也。” 游延济突然小跑一步挡在戴雨农年轻毕恭毕敬朝着戴雨农行了一个儒生礼:“小掌柜可是我的贵人。” 游延济声音刚起,胳膊刚抬起,腰还没弯下就被戴雨农拦下了。 戴雨农长吁一口气,一直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少有的自吹自擂道:“说实话我觉得我这人眼光不错,一开始就觉得你不错,后来又觉得臧宏祖不错,中间也有个应钺,你们仨算是把我这点眼力劲全都榨干了。” 游延济噗嗤一笑,笑声有些怪异,就像黄花大闺女哭了鼻子又笑出了声:“以后老游肯定帮小掌柜的盯紧些。” 戴雨农听到这么噗嗤一声,还有些嫌弃忙推开了游延济。 游延济一改常态没有了与戴雨农的主次之别更像是个女子! 他趁着戴雨农走在前头,捏了个雪球就砸向了戴雨农。 一来一回,三十里路本来不远,这会更快。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老村长掌观山河,难得露出一脸愁容。 脸上的褶子真应了那句一脸的黑线! 最后嘴里叼着旱烟,腾出双手,掰着手指头一根指头一千年。 “狗日的,大了他娘一万多岁!老牛吃嫩草?这奶奶个腿的成精了,稀罕事!” 临近飞升城城门口,两人互相掸掉身上雪印,游延济突然开口问道:“小掌柜的,你刚才说天上的星星是一颗绕着一颗转的?” 戴雨农迟疑片刻答道:“应该是,等我修行有成就带你去看看。” 游延济嘿嘿一笑:“那可成。” 两人刚进城门口,就被一个目盲老道吸引了视线。 这老道除了一杆幡子插在地面,座椅皆是倒悬在城墙上,老道人眼蒙黑带,头发霜白,头插木簪子,一身破烂道袍也不下垂。 游延济有些好奇还勾着腰瞧了瞧,好家伙背后道袍还绣着阴阳鱼。 都说老阴阳少戏子,看着还真有模有样,别的不说这老道长可比那什么陆抗看着更像个道门真人。 只是这老道长双眼看着是有些瘆人的紧,别说戴雨农,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游延济盯着这老道长打量久了都有些毛骨悚然。 “阴阳术数,道门真解”游延济看着幡子顺嘴念了出来。 “混账!道门箴言岂是尔等妖孽能够口诵?” 这下弄的游延济有些心头一沉,缩了缩脖子,他没想那么多,单纯只是认为这神仙道长瞧不起他这类山泽野修。 对此他也没有反驳,事实也的确如此,山泽野修中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作恶多端之人数不尽数,就例如那星君黄斗,不就是踩着尸骸登上的高位? 在大多山泽野修眼里,天大地大机缘最大,人命如草芥。 在这些道门真人眼中,山泽野修比较那些精怪鬼魅还要不如。 游延济连连点头致歉,连连向后退去。 他没拉着戴雨农,更像是要和戴雨农撇清关系,拉开距离。 倒是戴雨农这一刻死死拽住了他的袖子。 眼睛微微眯起,盯着那目盲老道。 他眼睛微微眯起的时候,不是不悦,更像是在审题,就像读书的时候遇到了不懂的学问,百思不解。 “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道长可曾听闻?”戴雨农皱眉问道。 目盲老道轻呵一声好似来了兴趣:“黄口小儿也听过这些?” “那说明道长是知道这些的,可是否又知道何为七善?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戴雨农的眉头缓缓舒展,自问自答。 “自然。”老道答道。 戴雨农轻蔑一笑:“那就说明,书上经文没错,是道长您修心不够!” 顿时气氛就有些剑拔弩张了,本就没几个行人的路上更显得脚步匆忙。 老道不再搭话,戴雨农抬头看着他,目光不躲不闪,不是因为他能说的出那几句道门箴言真言,而是他要告诉那个目盲老道他身边这个佝偻着腰看着不像好人的山泽野修从今年夏天开始就已经不是野修了。 老道微微一笑,继而发声大笑。 他一挥袖子,好像这片空间都在扭转,戴雨农一阵头晕目眩,扶着那杆幡子晃了晃脑袋才缓过气。 “嗯?原来是真解。” 随着老道声音响起,戴雨农抬头一看,原来自己右手这会正按在‘道门真解’中的‘真解’二字上。 “测个字?”老道问道,然后又补充道:“不准不要钱。” 见戴雨农不出声,他又说道:“虽然阴阳术数,贫道的确不守其道,但拆字解字算命一事贫道自认为还算上流。” 戴雨农微微一笑,行了一个道门稽首道:“敢问,如果准了多少钱?” 老道伸出一根手指头:“一枚鼻蚁钱。” 戴雨农对钱财一事依旧不上心,见他要掏钱,游延济欲言又止。 也罢就当解个善缘,看这老道也不像个好惹的主儿,要怪就怪小掌柜的还是不知道钱难赚。 戴雨农将那枚鼻蚁钱按在老道的桃木剑旁,在行一道门稽首道:“今日顶撞真人,解字的钱请一张符就好。” 老道很是欣赏的点点头也不客套,一点不像目盲的样子,利索收起钱掏出黄纸提笔蘸了蘸朱砂墨,边写边念叨:“今为二十八,年夜饭一请神二请灵三请祖宗跨大门,就写‘魂归来兮’!” 行路难 第七十八章:暗度陈仓 在戴雨农收好那张符纸之后,便拉着游延济再拜,这才离去。 两人走了百来步很有默契的驻足,然后各自回过头,想要在回头看一眼那个目盲老道可这会城门口那里,哪还有什么幡子?座子椅子和目盲老道? 除了若无其事稀疏过往的行人,好似什么也没有存在过。 没有目盲老道,没有倒悬的座椅也没有什么‘阴阳术数,道门真解’的幡子。 好像戴雨农和游延济就没从城门经过。 戴雨农掏出怀里的符纸看了一眼,有些疑惑,那目盲老道怎么知道他家今晚吃年夜饭? 游延济的眼皮一直垂着让游延济那本就不大的眼睛更加显得狭小,这会那双瞳孔之中却是杀意凌然。 穹庐天下有一处名为‘天地之间’的遗址,那位被老村长称为‘老牛’的女子面前,正摊开着一幅画卷,画卷中的内容就像大江里的水一般缓缓流逝,画面一变再变,而画中的景色正是游延济眼中看的一切,天,地,人,物。 女子嘴角挂着冷笑,那双极美的眸子中渗出的杀意与游延济一般无二。 她身着一席黑丝薄幔,她的袖子好像与她身上的裙摆一样长,她凝视着那幅画卷抖了抖袖子伸出两根白如梨蕊的手指,猛地就戳进画卷之间,一幅画卷瞬间被搅和的稀烂。 她手指捻住那不过指甲盖大小的的目盲老道,随意一掷,那老道瞬间变大,如成人大小。 她捻出来的目盲老道自然不是真正的目盲老道,只是类似于符箓傀儡的玩偶罢了,毫无生机,死气沉沉。 她将那只是傀儡的目盲老道拆解成一块又一块,然后重新拼凑,在拆解,在揉捏成一团,以此反复,最后实在是腻歪了并挥了挥袖子将其撕碎成齑粉撒下大地。 “狗日的!”她轻声骂了一句,在这些真真正正的山巅大修士嘴里所谓的‘狗日的’只有两位。一个销声匿迹多年,一个最近刚刚又冒了出来。 她骂的自然是陆抗。 那个目盲老道自然又是陆抗在飞升城导演的一出灯下黑,就在飞升城的城门洞里骗过了芈正则的眼睛,瞒天过海。 游延济自个去了杂货街,戴雨农则是去了温酒楼。 他是特意去找那位名叫拓跋建庭的金丹境小二,上次白嫖一顿温酒楼大餐,离开之际,戴雨农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多嘴问了一句。问他温酒楼有没有活着的八宝鸡,他想买一只回去打鸣。 拓跋建庭当时就被逗笑了,说温酒楼里的确是有几只八宝鸡,但肯定不是戴雨农想要的那种,他温酒楼的八宝鸡都是从穹庐天下送过来的牲畜,可不是钓台天下这边的,说他先前也尝过钓台天下这边的八宝鸡,肉太老,细品还带有点酸味。 戴雨农有些无奈,不是他不想进山捕获,只是这些年按时打鸣可以让整个草头村都能听到的野生八宝鸡实在是踪迹难寻,先前逮到过一只,只是毫无灵性,抓回去也只是一顿美味。 当时见戴雨农面露苦色,拓拔建庭出于好奇便询问了事情原由。 得知真相的拓拔建庭只是笑着拍了拍胸脯打了包票,说飞升城这边的确还没有这么大的物件可以供一个百来户人口的村子打更,但穹庐天下却是有的,就说让戴雨农耐心等些时间,他这边托人物色物色价格适中的水运仪象台。 不过拓拔建庭说了,除了买东西的钱他这边还得拿几枚神仙钱走走关系,毕竟托人办事要么走人脉散香火情,要么就是花钱挣点人脉,一来而去攒些香火情。 对此戴雨农是不拒绝或者反感的,能花钱解决的事情就真不是什么事情,人钱易还人情难还。 戴雨农轻轻敲击门扉,也没进去就是伸长脖子搁里头张望。 但是没想到拓拔建庭的声音却在他身后响起。“小哥这么早?” 戴雨农回过身,拓拔建庭肩膀上依旧披着那条如房檐上白雪一般白的抹布。 “前辈。”戴雨农抱拳打了声招呼,这才解释道:“今天进城备些年货,顺道就来问问前辈之前说过的水运仪象台有没有着落了。” 拓拔建庭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抚额道:“你说你,好久不来我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戴雨农抿嘴一笑,听这意思这事应该是早就落实好了,是自个来晚了。 还不等戴雨农说些什么,拓拔建庭就环住戴雨农的脖子往里面走,自来熟的很。 不过算下来,两人认识倒也的确有段时间,打交道虽然不多,但戴雨农自持看人眼光不错,对拓拔建庭好感颇多。 拓拔建庭随便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就走了下来,示意戴雨农不用客气,倒了一壶热茶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枚小指头大小的小物件,不细看还以为就是一个玻璃珠。 “这就是前辈您说的大物件?”戴雨农有些咋舌。 拓拔建庭大口喝茶,好似是打算侃侃而谈。 他又放正一个茶杯,将这小玩意给扔了进去,一阵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当真和玻璃珠无异。 拓拔建庭指着杯子里的小物件说道:“里面的玩意只是被秘术封存了而已,又不是山下走镖。” 拓拔建庭横着竖着比划了下:“这玩意高约四丈,宽约二丈,是一座上窄下阔的大物件,这算是最低级的,大部分都是山下工艺。” 戴雨农听着好奇,半信半疑,又拿起来凑到近前瞅了瞅,还真如拓拔建庭描述的差不多。 “这玩意其实就是结合了民间水车、筒车、桔槔、凸轮和天平秤杆等等一些原理,然后再由山上仙师施展秘术,抛繁去杂这样的都值一枚鼻蚁钱,你说是不是坑人?”交道打多了,拓跋建庭话也多了些,比较最初接触时的沉闷,如今,要能说,敢说随意许多。 对于拓跋建庭的不屑,戴雨农不置可否,他可不仅仅认为这个东西只是拓跋建庭口中的所谓等等等...... 如果轮到戴雨农来向别人介绍这个玩意,戴雨农会说这是智慧。 见戴雨农笑而不语,拓跋建庭继续说道:“这玩意分三层,第一层呢是装着一个名叫浑仪的玩意,第二层放着浑象,这两玩意,我是不懂。毕竟山下这些东西有些都已经过时了。倒是第三层里面很有意思。” 说着拓跋建庭用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桌子上画了起来。 戴雨农也重新将那小玩意放回了茶杯里,认真看着拓跋建庭边说边画。 “最下面一层主要就是一些烂七八糟的物件,但是这一层分为五隔,第一隔又名“正衙钟鼓楼“,负责整台的标准报时。木阁设有三个小门。到了每个时辰开始时,就有一个穿红衣服的木人在左门里摇铃;到了每个时辰的正中,有一个穿紫色衣服的木人在右门里扣钟;每过一刻钟,一个穿绿衣的木人在中门击鼓。本来呢在山下这些个木人都是有驱动装置的,不过有了神仙法术加持自然就省去了倒是少了些味儿,这些木人可比温酒楼那些姐姐和气多了任劳任怨从不发火。” 戴雨农微微一笑,金丹境的小二显然是没少挨那些神仙的姐姐的埋怨,不然这会怎么说到这就声音小了? “第二层木阁负责报告时初、时正。每逢各个时辰的开始时,正中时,分别有穿红衣和穿紫衣的木人拿着时辰牌出现。此层共有红衣木人和紫衣木人各十二个,时辰牌牌面上依次写着子初、子正、丑初、丑正等等时辰,玄乎吧?这些木人虽然是有山上仙师施展秘法才能活动,可这报时的精准却与法术无关,其中原理还真是让人摸不清头脑。 然后就是这第三层木阁,这一层负责报告时刻。该层木阁正中有一个小门,每到一刻,一个穿绿衣的木人持刻数牌出现在小门前。此层共有九十六个绿衣木人,刻数牌牌面上依次写着初刻、二刻、三刻、四刻等。这层木人的动作由报刻司辰轮控制。注:正子时、正卯时、正午时、正酉时,时兼刻,紫衣小人出场。因此只有九十六个绿衣小木人。 第四层木阁负责晚上的报时。该层木阁中间有一个小门,木门内置一小木人,逢日落、黄昏、各更、破晓、日出之时,木人击钲报时......” 滔滔不绝解释完,拓跋建庭直接提起茶壶牛饮,越说越是觉得有意思,恨不得当场就砸碎了玻璃珠,一窥此物真容。 不过只是说道最后戴雨农却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玻璃珠给收了起来,估计是看着拓跋建庭,两眼放光,越说越感兴趣的模样,担心这厮临时反悔。 直到温酒楼渐渐开始忙碌起来,戴雨农才回过神,听得入迷这会估计游延济都备齐好东西了。 支付了一颗鼻蚁钱外加两枚鬼脸钱,算是把这笔人情斩断了,也攒下了一笔香火情。 本来戴雨农是想邀请拓跋建庭去自家做客的,没成想倒是被拓跋建庭给拒绝了,反而拓跋建庭还苦口婆心相劝,盛情邀请戴雨农来尝尝他们温酒楼的年夜饭。 按照拓跋建庭的意思温酒楼的年夜饭一向都是温酒楼自家人吃吃喝喝,言谈无忌,但是可以自带家属,戴雨农当时是一脸尴尬,前几次打交道还中规中矩的金丹境小二这会却是像换了个人似的,言谈举止何止浮夸?简直就有些不着边了。 戴雨农看拓跋建庭这架势是想要跟他拜个把子,盛情邀请。 这种攀缘,让戴雨农有些极为不适。 “当”的一声脆响。 温酒楼算是正式开门招待客人了。 拓跋建庭这会是瞬间变脸,肃然起身,整了整衣衫,朝着戴雨农赔笑道:“小的就不多陪着小哥了,您请自便。” 说完就转身离去,戴雨农算是把戴雨农整的一愣一愣的,忽的就觉得这温酒楼好像也不是啥正经好地方,强忍着喝了几口茶才好意思起身离去。 飞升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找个人还是有些困难,思来想去戴雨农还是没想着去麻烦芈老头,只好想着去城门口碰碰运气。 在前往城门口的路上,戴雨农其实很不安。 起先拓跋建庭的随和戴雨农并未多想,但是经过今天这一次攀缘,让戴雨农不得不谨慎起来。 他想起当初那位来自佰花福地的莫玉芝,她的善意不就是针对的就是宋清阿么? 那拓跋建庭呢?同样?还是詹先生? 越是这样想,戴雨农越是有些不寒而栗,这些攀缘让他浑身不自在,好似在这些人眼中,他戴雨农早就不仅仅只是戴雨农。 这种感觉,就像戴雨农自己是在与别人眼中的‘戴雨农’争我。 詹拮城那本,对‘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作注释册子,此刻对戴雨农的影响展现的淋漓尽致。 詹拮城的思想,就像一种钢印,正在深深烙印在戴雨农的思想上。 这样的局面,詹拮城很早就推算过,当时芈老头笑言:“其实世间在多一个詹拮城也不是不可!” 詹拮城却笑不出来,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也很清楚自己的缺点,他知道自己如何才能过的快乐,也更清楚自己有多么不快乐。 他先生这一脉的学问,都是从‘做自己’开始,这是一种传承,只有做了自己,他先生这一脉的学问,他这一脉,他先生这一脉,先生的先生这一脉,先生的先生的先生的弟子才能真正的有自己的学问。 薪火相传,传的是火苗,不是灯芯。 千年暗室一灯既明中的灯,永远都不应该只是同一个。 就像坐镇长城的那位,掣肘三教的那位,打造神仙钱的那位,坐镇抚仙湖的那位。 无数位这样的高位,山巅修士,永远都不可能都只会是同一个人。 一潭死水,养一池死鱼。 更何况,人间这座偌大的鱼塘。 詹拮城当时正襟危坐,双手搁置膝盖上,死死拽住儒衫,额首低垂。 到了城门口,果然瞧见游延济正坐在一旁的茶水摊上与人说说笑笑。 东西应该是全备齐收在袖中乾坤中了。 瞧见戴雨农来了,游延济扔下几枚铜板并起身相迎。 他在这等了也没一会,先前戴雨农要去温酒楼也没跟他打声招呼,戴雨农也以为只是几句话的功夫,没想到这一聊就忘了时辰。 游延济先前还以为戴雨农是又被哪位大人物给盯上了,毕竟这半年不到的功夫,他这位小掌柜可是和很多个大人物打过交道了,不说詹拮城,和芈老头。 燕青,王赊瑕,陆抗这三位都是祖宗级别的山巅人物,前两位还好,最起码并无恶意。 可最后这位,先不说脾气善恶,光是秉性就让人捉摸不透,反正山上传闻,只要被这姓陆的盯上的,就没几个有好下场,这可是一个让白贼王赊瑕都忌惮的主儿。 游延济心慌慌,阿弥陀佛念个不停,惴惴不安去了城主府,见了芈老头得知戴雨农正在温酒楼喝茶聊天才算安了心。 在戴雨农和游延济离开飞升城的时候,那位温酒楼金丹境的店小二拓跋建庭,这会正在与掌柜的金以让,透过掌管山河看着戴雨农一举一动。 “你演的有些过了。”金以让见戴雨农离开了飞升城的地界,便也收起了掌观山河,虽然如今坐镇飞升城的城主算是半个自家人,但越是如此他温酒楼就更应该守规矩。 “你看我像个戏子吗?”拓跋建庭指了指自己,有些无奈。 金以让挥了挥手赶人,靠在躺椅上细细琢磨着大掌柜吩咐的这件小事..... 他深吸了口气,干脆拉倒。说不准大掌柜的估计也只是听令行事。 正如金以让所料,那个远在穹庐天下的大掌柜真是听令行事,只不过这会他正打量着由芈老头亲手书写的那一对对联,分别裱好挂在书房,坐在书案前,抬头并能瞧见。 也正是如此区别,他金以让只能是个办事的。 在草头村,田翼不知怎得今天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竟然趁着他爹娘不在开始自己和面,估摸着是昨天听见老村长说自己要跟着老爹背井离乡了,就想着亲自做点什么留给这草头村留给身边几个为数不多的朋友一点念想。 可事与愿违,这面团却是越和越多,越和越不对劲。 眼瞅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这要是让他老爹瞧见了还不得打死他? 于是田翼灵光一闪,倒了一点在自家灶台里,又想着‘栽赃嫁祸’,于是搂着面团,屁颠屁颠就往戴玉岱家里跑,偷摸趁着不注意将剩下的面团就倒进了戴玉岱家的灶台里。 即便要是被发现了,按照戴玉岱那着急就只会哭鼻子的性子肯定掰扯不过他,这么想着田翼就越发觉得读书有个啥好?还不是不如他脑袋灵光? 回到草头村,戴雨农又当起了甩手掌柜,就让游延济自个去捯饬那些火锅底料啥的。 自个倒是在慢慢悠悠开始在草头村转悠起来,恰好还碰见正从戴玉岱家偷溜出来的田翼。 “田翼你干嘛呢?脸上跟抹了胭脂粉似的。”戴雨农一把揪住田翼的衣领子。 田翼也不憷,草头村混世魔王不少,可王中王独此一家。 他讪笑解释道:“这不刚给我娘和了面团嘛,我娘嫌我手脚笨就把我给赶出来了。” 戴雨农也没多想,替他擦了擦脸上的面粉,干脆就拉着田翼开始闲逛起来。 田翼暗自琢磨,这也是老天爷给面子,人证都有了。 可逛了没一会田翼就有些不耐烦了,这大冷天的,总是盯着几个地方来回跑闲的蛋疼?他刘大庆都没这么闲过。 “就是这么个东西,叫水运仪象台,这玩意可比之前哪个大公鸡准时多了,不仅仅只是打鸣,一天十二个时辰,逢正时,初时,日落、黄昏、破晓、日出之时都会打更。”戴雨农掏出那颗玻璃珠指着解释道。 田翼刚伸手要夺,就被戴雨农拍了回去,这玩意能被你拿着?可不够你田翼糟践的。 “切?忽悠鬼呢,屁大点玩意,还没戴玉岱泪珠子大。”田翼不以为意。 见田翼压根不信,也懒得和他理论,但也肯定不会放田翼走,今天非得让你小子见识见识。 戴雨农拉着田翼又逛了几处其中还包括那座私塾,可想着这位置很少有人来,又担心那些调皮捣蛋不次于田翼的孩子使坏,即便私塾以后重新上课,可那会孩子更多,戴雨农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考虑。 得找个孩子们不敢轻易涉足的地方。 戴雨农抬首望向身后的三山,只是扫了一眼招摇堂庭两山,就把视线放在了愿意山上。 戴雨农暗自打着商量,反正也是照拂草头村,而且本来也要去请廖戈和臧宏祖下山吃顿年夜饭。 一不做二不休。 一听戴雨农刚逛完村子又有上山,田翼是一百个不乐意了。 戴雨农可不管,你小子不是不信邪吗?今天非得让你长长见识。 猿翼山多了个人,却并未多份热闹,臧宏祖依旧还是除了戴淳一家外,不怎么与人打交道,即便是廖戈还有铁匠蚣腹。 这可让廖戈郁闷的要死,好家伙,老的不咋说话,小的也是一棍子打不出可屁。 这会见戴雨农和田翼上山那可是喜的不得了,虽然活是少了可是闲下来的功夫也少了啊,又不能下山这闷的,恨不得自己跟自己比比手劲,右手扇右脸,左手扇左脸,看那边脸疼。 戴雨农说明来意,廖戈倒是欣喜的不行,臧宏祖也没意见,他听说今天戴淳一家也吃年夜饭,可是打好了注意,等会去戴雨农家走个过场之后就直接奔着戴玉岱家去。 蚣腹最后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倒是被戴雨农的第二件事吸引了目光,他捻着珠子,愣愣出神。最后当着众人的面展颜一笑。 他朝着山下一拜,是朝着草头村,也是朝着草头村里那间不大却藏书颇丰的小屋子。 说来奇怪,蚣腹,田舒厚,刘大庆这师兄弟三人中,倒是这神仙气宇最多,山下凡尘气最少的大师兄蚣腹对詹拮城最为敬重。 “蚣腹替草头洞天,谢过詹先生。” 行路难 第七十九章:你好,降临者戴雨农我是你的神 蚣腹挺直身子的时候,他手里的那颗玻璃珠瞬间被他捏碎。 “咔嚓”一声,声音很轻,轻的像那昨晚飘下的雪,触碰大地和屋檐的声音。 也很清脆,就像昨晚富水河凝结成冰的河水,今天一早又被几条鱼儿轻轻顶裂。 一阵气浪忽的卷起树上的雪,然后向着山下的草头村席卷而去。 实际上是以猿翼山为中心点向着周围扩撒。 几人站在猿翼山顶,被风雪迷得睁不开眼。 唯独蚣腹高高悬立天幕,将脚下这一幕尽受眼底。 先前那颗被捏碎,还来不及散落在地的玻璃珠碎片这会正四处散开飘荡着,以一种极为均匀极为规矩的方式以圆形散落在各处,正好围住了草头村。 蚣腹轻轻挥手,散去脚下的云雾,也让这场风雪敛旗息鼓。 他能清晰的看见在草头村上空,他的脚下有一圈透明的光罩。 当初草头村还是草头洞天的时候,这层光罩更为明显,在洞天之外更是可见一颗高悬的珠子,那并是草头洞天真正的模样。 只是这会儿这层光罩显得透明很多,如果不是心里有数,几乎都是看不见的。 当初田舒厚在猿翼山上与戴雨农一行人说过,说草头村还有恢复成洞天的希望,这个希望并是詹拮城暗度陈仓,假借水运仪象台送来的这颗珠子。 老村长依旧还是坐在靠近门槛的凳子上抽着旱烟,草头村的变化他自然是最清楚不过。 他大口抽着,快速的吞云吐雾,直到烟杆头上的火星彻底熄灭。 他才缓缓吐出一句话:“詹拮城,大可不必如此。” 詹拮城当时与神灵一战,是在天幕之下,却在洞天之上,因为洞天隔绝的缘故凡人不可见,可如今草头村的天便是钓台天下的天。 蚣腹只得不断的往高处去,再往高处去,高到让草头村瞧不见自己。 直到他看到一座天门。 这座天门比较小周天的更为堂皇,更像是一座瑰宝。可要是真拿来比较小周天的天门,这座天门只能算是个门。 蚣腹笑言:“都说天庭最不自由,我看未必,你这天庭是自由的很啊,从穹庐到钓台都无所谓破开天幕一说,真是想去哪就去哪,就是挨不着地,触不着天。” 这是属于天庭的天门。 天庭有两座,一处位于小周天之上的大周天,乃神灵栖身之所,如今却是沦为遗迹。 眼前这处并是所谓的新天庭。 把穹庐天下黄历往后翻一万年,穹庐还叫穹庐古星,再往后推几千年,是当时鲸吞方云洲的大秦帝国。 是第一个所谓的一洲既是一国的存在。 当年的大秦可谓是风头正盛,但同时也是四面楚歌。 当时的方云洲南边正辖连蛮荒大陆,两边几乎是易道良马,妖族大军北上更是易若转圈。 北方雪域虽然不能轻易南下,但却依旧虎视眈眈,使得本就兵力拮据大秦不得不分兵威慑。 而那时的穹庐,太平神洲更未陆沉。为了争道,更是有样学样将鬼谷纵横的连纵合横之术从山下庙堂搬上了山上宗门。 那一场皇朝与宗门道统的大战。大秦子民,方云洲人士,各个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 正是这股子劲儿,才换来了如芈老头说的那样,使其道统在皇朝这边没有占到太大的便宜。 大秦帝国大厦倾倒,只有薪火传承。 神洲陆沉,不得已飞升小周天之下,创立新天庭,上不挨天,下不着地,不人不鬼,不仙不神。 更是被笑谈为,尽是祥瑞的酆都,圈养无数仙姿缥缈的孤魂野鬼! 所以蚣腹言笑的这番话恰似飞剑,直戳天庭脊梁骨。 蚣腹上前站在天门外,右手轻轻拍打天门门栏,就像一个巴掌扇在了天庭的脸上。 他以为前来问责的会是三教陪祭圣人,没想到是这个鹰爪。 “怎么着?虾兵蟹将也要点兵点将?不能一起上?”蚣腹见天门内琼楼玉宇数不胜数却不见一人出门迎战,不由讥讽道。 事实自然不是如此。 陆抬,陆抗,陆沉,三陆其根脚本就是这座看似奢华的天庭。 抛去道祖弟子这一身份不说,陆抗如今本就是这座天庭之主,如今虽然是甩手掌柜,可要是在这天庭跺一脚,还真得让其抖一抖。 坐在凌霄殿前石阶上的陆抗听到这番话,啧啧啧不已。好家伙,冒着大不韪,顶风作案,帮着你草头村消灾,你倒是连着我一起骂? 陆抗打了个哈欠,阴神缓缓消散化作青烟,老老实实回那白玉京面壁去。 没有陆抗挡路,从所谓的仙界楼台之中,笔直飞出一柄大戟。 天地之间风云变色。 当初詹拮城强行保下草头洞天已经是冒犯了道祖,虽然最后息事宁人,可如今草头村还想着恢复成小洞天,那也太无视三教规矩了。 即便白玉京可以视而不见,但也容不得你人间肆意妄为,更何况还是一个正逢初生的钓台天下,此时任由你肆无忌惮无视重重规矩。日后还了得?公然挑衅的刺头都得按死在摇篮里。 这次钦派天庭出手,其实算的上是小惩大诫。 最起码名义上白玉京并未插手此事,就像山下地痞叫嚣,官府安排另一措地痞流氓挺身抗衡,都是按死在台面下的小惩大诫。 这类吃力不讨好的活,天庭倒是愿意干,只要能讨的白玉京的欢心做什么都行。 至于输赢,其实白玉京也不关心。管你谁生谁死?谁输谁赢? 白玉京只是想告诉你,它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你草头村的一举一动都会付出代价。 大戟呼啸而过,蚣腹只是微微一个侧身便正好躲过。 一位身躯凛凛,身披锁子山文甲的武将化作神虹,穿过无数阁楼落于蚣腹面前,当真一线之隔。 这天庭依旧还是一如既往讲究所谓的‘位列仙班’,阶级森严,也分文武官员。 这武将胸脯横阔,言语间起伏明显,以气胜。 “你们天庭是真不要脸啊!”不愧是刘大庆的大师兄,骂人这事也很不讲理。 没人应战说你虾兵蟹将畏战,有人出来迎战说你是犬牙走狗。 “势者,因利而制权。”身披锁子文山甲的天庭武将,沉声道。 天庭之下的人间,山上山下对天庭的感观向来不好,凡人修士皆是如此,口诛笔伐,就像大渎之水随着河道变迁最终还是要流向的大海。 他们这些天庭后裔,因为先人的选择所以没得选。 面对口诛笔伐,字字珠玑他们能做的的便是多读圣人书,然后揪住一些圣人语,掐头去尾借此宽慰自己。 蚣腹脸上洋溢着鄙夷的神色,毫不遮掩。 那柄大戟先前声势浩大,‘夺路而逃’,这会悄无声息又折回天门外,看这架势是想将蚣腹钉死在天门外。 蚣腹猛地发力,你既然要以气胜,那我并以力久。 他猛地一脚踹出,这座天门顿时受力向后撤了数步。 他腰部一拧,身子一转,抬手双指正好夹住戟仞。 猛地向后一掷,一气呵成。 大戟快若奔雷像一柄放大无数倍的飞剑笔直朝着那名天庭武将射出。 此时,两人不过相隔八步。 武将微微弓腰,身上锁子文山甲好似就要崩开,吱嘎作响。 他脚下发力,迈出一步的同时正好反手握住大戟尾部,临近蚣腹五步之外,右手一拧,大戟当头劈下,势大力沉。 天幕中隆隆作响,一圈圈音浪将蔚蓝近黑的天幕比作一片无垠大海。 九天之下云海倒垂,眨眼间并又如一道云墙,扶摇而上想直入虹霓深处! 猿翼山巅上,四人瞠目咋舌,眼睛瞪的老大,属实是不清楚这又是闹哪样幺蛾子。 一阵惊天暴雷响彻,震的几人头晕目眩,几度心神不守,回过神,在瞧去。 漫天散落的云彩这会就像老村长吐出的云雾一般,顿时被吸了回去。 不过也好这样倒显得日头更大了些,今天是个暖冬。 至于突兀消失不见的铁匠,他们操不上心。 但四人彼此清楚天幕上这大动静约莫是与他有关的。 只是不知道草头村最有威望的猿翼山铁匠这会是在与神仙打架还在打神仙。 至于那座被玻璃珠包裹住的水运仪象台,此时不见了踪影或者所随处都可见。 那颗包裹着水运仪象台的玻璃珠就很不简单,被拓跋建庭瞧不起以一枚鼻蚁钱贱卖的水运仪象台又怎会当真不值钱? 各个大小洞天气候气象都不一样,有的是被外界干扰,与所处地界的气候一般无二,有的却是各自独立运转。 那座水运仪象台此时就如坐镇穹庐天下的青城山,无处不在坐镇草头村。 草头村失去的冬暖夏凉在不久的将来会慢慢恢复。 在天空中响起暴雷声响的同时,在草头村里也不约而同响起两声爆炸声,同样都是厨房灶台里。 不同的是一处是田翼家,一处是戴玉岱家。 身为中五境大力士的田舒厚愣了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惊觉刚才发生了什么。 真是炸锅了。 至于戴玉岱,完全是被田翼给坑了,虽然没有如田翼的愿替他背锅,但也算是被拉下了水。 其实戴玉岱可以说是本能的反应。 锅炸了,不会无缘无故的炸。 一样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戴玉岱应该是做多了这样的亏心事,自己默认了。 当戴雨农领着三人回家的时候,正瞅见门口蛤蟆凳上放着一盆黑水,还冒着热气。 戴玉岱坐在门槛上,发着呆,脸上虽然洗干净了,但身上还是脏兮兮的很。 好在老爹都没提着棍子追上来。 瞧见戴雨农一行人回来了,这小子低头看了自己身上一眼,心里有一个疑问“锅咋就炸了呢?” 戴雨农打量了一眼戴玉岱有些忍俊不禁,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挖煤了?” 戴玉岱有些愤懑:“奶奶个腿,锅炸了!” 四人面面相觑。 这都是哪跟哪的事?估摸着是这祖宗又干了什么损事,害人不成反害己,要不然也不至于吃年夜饭也不敢回家去。 戴雨农好言相劝,戴玉岱却是打死不回去,嘴上说着是要和大家凑个热闹,心里其实还是发憷。 最后还是臧宏祖独自前往,跟戴淳打了个招呼,臧宏祖本来是打算留下陪着戴淳的,却被戴淳给拒绝说了,说是男子汉大丈夫不得矫情,就应该跟同年人好好相处,背地里喝酒吃肉,养养匪气,不要老气横秋,非但养不出铁匠的沉稳倒是更像个扭扭捏捏的娘们。 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个詹拮城,臧宏祖倒是很听戴淳的劝诫,离开时替戴玉岱拿了一件换洗的衣裳。 他有些想笑,是真没想到之前那个被他嗤笑不已的鼻涕虫突然一变就成了他心中地位很重的弟弟。 就如游延济一样,曾经他在金鼎宗可望不可即的所有都在这小小的草头村轻易得到,好像来的很轻易,但正是如此,他才会更小心的呵护起来。 戴玉岱这会是没心没肺的,什么年夜饭不年饭,不就是图个热闹了嘛,打死是不回去的,老游熬得火锅是真的香。 田翼也没打算回去,他要走的这件事,戴雨农应该不知道的,他总得跟他说一声才是。 他田翼可是戴雨农的兄弟,又不是他的媳妇儿。可不会,也不能一声不吭就走。 臧宏祖赶回来的时候,游延济已经架起了炉子,鸳鸯锅都是新买的,用香油烫过,这会汤水翻滚芬香四溢。 在草头村吃火锅还真是件稀罕事,特别是在吃年夜饭的时候。 不过几人都没有率先落座,依旧还是将饭桌搬到堂屋正中,摆上生鱼还有五花肉,还有几道蔬菜。 一张八仙桌四条长凳,一条长凳对应两个座位,摆放两个碗,两个酒杯,碗里盛半碗饭,酒杯里倒半杯酒。共八碗八杯是用来招待先祖。 然后其余几人先躲进了偏房里,关起门。 戴雨农先是在堂屋烧了纸钱,学着长辈们念叨些神神叨叨的话语,然后又站在门口处点燃了一串爆竹。 做完这些,戴雨农长出了口气,心中默默念叨:“爹娘,今年就在自己家吃年夜饭了。” 当戴雨农正准备招呼他们出来的时候,突然又记起什么。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今早上请来的那张符纸,捻着打量了片刻。 看着符纸上书写的那四个大字,摇了摇头便打算收起来。 可不怎的,火盆里突然飘去一团火星恰好就落在了符纸之上,遇火既燃。 戴雨农还来不及反应,符纸就已经烧成灰烬,等火苗都快烫到手指,戴雨农才回过神,松开仅剩一角符纸,看着它飘到地上然后瞬间化作灰烬。 在符纸落地的一刹那,招摇山突然闪烁了一下。 速度很快,就像符纸落地时戴雨农眨眼的一瞬间。 招摇山再次为他而闪烁。 戴雨农的心也在那一刻突然一紧,就好似一瞬间被一种力量扼住。 他莫名有些惴惴不安。 那一闪而逝的亮光没有照亮整个草头村,却穿过了九天之上的云海。 蚣腹一阵失神,并瞬间挨了那名天庭武将一拳。 随即蚣腹一脚踹出,那名天庭武将顿时倒飞出去老远,穿过一层又一层的云海在天门前陡然停住颓势。 一身锁子文山甲顿时神光内敛,即便如此却依旧有丝丝金色光芒从缝隙中渗出,让本就属于神人一类的天庭武将更显得超凡脱俗。 蚣腹看向脚下,神情凝重,比较对敌天庭武将。刚才那一闪而逝近乎错觉的闪光更让他心弦紧绷。 他突然有些心烦意乱,抬起头目视前方,还好,有地方撒火。 “以气胜,只是想着借你身上披的那件锁子文山甲吸取我的力?我怕你会吃不了兜不住!”这是蚣腹与这名天庭武将所说的第二句话。 那天庭武将一伸手,早就断为两截的大戟此刻又重新飞回他的手上,只不过只有戟首一部分,下半截早就让蚣腹揉成了一团扔到不知何处。 他只是轻蔑一笑,心想,且夫水之积而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这么浅显的道理也不懂? 他冲着蚣腹勾了勾手指。有本事再来一拳。 蚣腹深吸一口气,腹部一缩,身形消失不见。 眨眼间并出现在他面前,一拳猛的砸向他的面门。 锁子文山甲顿时砸开,化作无数碎片,他的头颅猛的向后一仰,好似蚣腹这一拳要将他砸的尸首分离。 但拳头毕竟只是拳头,武将的身躯宛如一颗陨石砸向地面,目的地真是招摇山。 蚣腹本就看那招摇山一直不顺眼,这些年更是越看越不舒服。 这一拳是冲着将招摇山夷为平地去的。 可事实并没能如他所愿。 那衣衫破烂不堪的武将,在即将触及招摇山巅的时候,坠势猛的一卸。 这位天庭武将,并未觉得庆幸,更没有心思去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觉得毛骨悚然。 在他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阴恻恻的声音:“你要是把这招摇山砸没了,我以后在哪落脚?” 他被人一手托举,然后向上一送,顿时就像一只风筝缓缓升空,毫无规律。 蚣腹一脸惊愕盯着招摇山,他不是惊讶于招摇山依旧完好如初,更不在意那个废物被人送回了天幕,而是看见了戴雨农。 戴雨农的脸上洋溢着一股很自信的笑,这是以前从未见到过的,他的面容这会儿显得很锐利,即便五官不算上乘但给人一种卓尔不凡的气度。 他穿着一席鲜红如血的儒衫,如果在镶绣仙鹤或是其他就如方云洲王朝的朝服。 可惜这一身儒衫没有任何的装饰,前后只有鲜红,就像雪地里盛开的一朵海棠花。 戴雨农好似看不得见蚣腹,抬头与他对视,还向着他摆了摆手,笑意不减。 蚣腹蓦然抬起头,再次深吸一口气,放松心弦。 蚣腹没有功夫再去和他折腾下去。 而那个天庭武将此时却突兀的消失在这片天地间。 蚣腹低头扫了一眼,脚下不在悬停好似踩着什么。 他在一抬头。 上空被他一拳聚集的云海,开始翻腾然后散去,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 脚下,头上露出真面目。 他脚踩一只大手,在高空中是一具巨大的法相! 宛若金刚怒目。 蚣腹实际上并不在乎输赢,只管出手并是,打的那些人不敢随意冒犯草头村就行。 白玉京也不在乎。 但天庭很在乎,赢了好,如果能割下此人的头颅更好,只要白玉京满意,天庭就多了一丝希望。 手拖蚣腹的那只大手快速握拳,寒风凛冽呼啸而过,蚣腹发丝凌乱飞舞,宛如魔神正被镇压。 他脚下一点,那只大手往下一沉,另外一只大手如同拍苍蝇一般向着腾空而起的蚣腹拍下。 剑身乌黑的阔斧无剑尖剑刃,却不比任何一柄剑气钝! 一道剑气劈开了手掌,瞬间又将他斩成两半! 无数道雷法递出,杀伐果断,根本不给挣扎反抗的机会。 自始至终,两人都不知道彼此姓名。 当着天庭的面斩了天庭的人,可天庭所谓的仙人却自始至终没有确定蚣腹的境界到底是中五境巅峰,还是上五境瓶颈。 又是一位为了天庭的希望而陨落的所谓的位列仙班的仙人,又是一场金精铜钱如雨落人间。 招摇山上红衣似血的戴雨农盘坐在地,撑着下巴,他的面前是他父母的衣冠冢。 “砰”的一声阔斧宽大的剑身猛的插入招摇山上,就这么笔直插入戴雨农的身后。 他不惊不慌,反倒是打了个哈欠惫懒的靠在了阔斧的剑身上。 蚣腹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面目狰狞,问道:“你究竟是谁?” 在蚣腹身后还有一个戴雨农,他嘴里还沾着红油,嘴被辣的跟涂了唇红一样,就像另一个戴雨农身上穿着的鲜红儒衫一样。 蚣腹肆无忌惮将扼住喉咙的戴雨农看了个透彻,心湖中,元丹中,记忆中,一览无余。 可探查之后。他缓缓松开了手,觉得匪夷所思,他猛地扭过头看着身后的戴雨农,觉得有些荒诞诡异。 穿了一身厚重棉袄的戴雨农被蚣腹这么一瞪,瞬间回过了神,他脱口而出问道:“我怎么在这?” 他不是自己来的,而是如同一根被牵线的傀儡,被人操纵着亡命奔来。 那个更显得气宇轩昂身穿鲜红儒衫的戴雨农这会正低着头,不停用手抚摸胸口顺着气,听到戴雨农发问,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挂着另一个戴雨农脸上从未出现的鬼魅笑容。 他眯着眼一字一顿,咬字清晰说道:“你好,降临者戴雨农,我是你的神!” 最后一个神字他咬字极重,就像铁匠蚣腹,一锤砸向了各自心头上! 行路难 第八十章:我与我争我,有何错? 因为天庭的特殊,所以天庭的三万六千仙实际上就是三万六千个存钱罐,死一个便是砸碎了一个存钱罐,就有神仙钱如雨落人间。 那位被蚣腹一剑劈成两截,又被雷法轰杀的一干二净的天庭武将,显然自身境界并不出众,一场金精铜钱雨就像一颗树上被风吹落的露水,眨眼间就散落殆尽。 在草头村上方的苍穹上那些金精铜钱触及光罩之后就瞬间变成一条条金色的水线,让本不显眼的光罩此刻变得流光溢彩。 在天幕之上,陆抗这位明面上的天庭共主此刻却丝毫没有因为天将陨落化作神仙钱滋养一处洞天而感到恼火,反而兜起道袍接了一大把神仙钱。 好似那座已经远去的天庭与他毫无关系。 那位道教陪祭圣人看在眼里无奈摇头,心中腹诽,说好的面壁呢?道祖都管不住你了吗? 陆抗将重新压向九天之下的云彩捏成了一把椅子坐在上面瞧着二郎腿,好似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笑着问道:“真身面壁,管我阳神什么事?” 这位道教陪祭圣人,瞥了一眼招摇山,赶紧溜之大吉,糟糕啊糟糕,被盯上了。 另外两家陪祭圣人也识趣的挪开视线,不再在意招摇山的热闹。 当天空中之剩下陆抗一人的时候,他叹了口气,瞬间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很是颓然。 他掏出一枚由那天庭天将转换的金精铜钱看了看喃喃道:“死了好,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谁也不欠谁的了。” 对于天庭里的那些所谓位列仙班的神仙而言,当真是死了更好,更自在。 另一个自称是草头村戴雨农神的红衣儒衫戴雨农,他的出现不仅仅吸引了三教陪祭的视线,同时也牵动远在穹庐天下一人的心弦。 詹拮城心有所感,但并不意外招摇山出现的这诡异一幕。 不论他选择的是杜玉府还是戴雨农,招摇山都会出现其中两人中的另一个。 一个是戴雨农的神,一个是杜玉府的神,或者说是神性。 比较当年和芈正则推演这一幕时的场景,此时的詹拮城要显得很平静,他气息平稳,神情自若,就好像考场上监考的老师。 这种泰然自若并不是来源于他心胸豁达,认为事已至此无可奈何,而是与他的先生一样,对自己的学生充满信心。 今日天气晴朗,对这两位都是先生的儒生而言,自个晒晒太阳就相当于是在晒书了。 不过今天的儒子倒是很不一样,他坐在石阶上,将那柄名为添福的仙剑搁置在膝盖上,一手按住剑柄一手拿着绢布轻轻擦拭。 古十二仙剑之中,排名末尾的添福同时也是出剑次数最少的仙剑,倒不是儒生不喜欢舞刀弄剑,而是一直都很少有机会。 在一万年前,国子监同一时代就出现过两位道种,一个是当时的剑仙诗仙。 当时的大商王朝还与南朝,西京共分天下,那位既是剑仙又是诗仙的国子监的学子,却是一次次敢为当朝皇后顶撞当朝皇帝。 在当时围绕这三人挥之不去的流言蜚语也是茶余饭后不可不谈的笑谈。 而第二位如今却是成了当今文庙的儒子堪比当今大商女帝,只不过统辖的却是天下宗门教派。 姓官,单字一个善的老人左手持剑,剑指苍穹,剑身无蚀雕或加装金饰,极为干净,所以此刻在阳光的折射下显得很刺眼。 “陆抗是不是有些太闲了?”老人家喃喃自语,然后一道剑光冲天而上,长虹穿透天幕中各钟禁制,直达白玉京其中一楼。 只是最后那道剑光却忽的消散,就好似被僧人扫过之后的庭院。 只有一股不算凛冽的剑意叩响了那座小楼的大门。 “我这一脉,什么都不忌讳,唯独最烦有人抢学生。”老者收回长剑,换了一面重新搁置在膝盖上然后继续用绢布擦拭。 他无需让天下人都知道自己是谁,有多大的能力,或者说是有多高的学识,多深的境界。 他只需要让那些一直不安分想要针对天下儒生的幕后人都清楚,他官保仁,官善,手持的是十二仙剑之一的添福。 ———— 酉时日暮沉沉,招摇一盏盏金灿灿的‘灯笼’不约而同一一亮起。 从地上震起如同薄雾的雪屑。 然后那升腾至半空中的雪雾顿时被一道强劲的罡风搅烂。 田舒厚的拳头从草头村而来直逼那个身穿红衣儒衫的戴雨农。 洋溢者自信笑颜的他顿时觉得有些委屈,他敢手托天庭武将,敢笑着与蚣腹对视向蚣腹打招呼,却面对田舒厚拳头的时候,害怕的抬起手挡在了面前。 他的动作不像是要挡住这一拳,更像是一个一直被关押在暗室中的少年突然有一天见到了一直心心念念的太阳,却一时间无法接受太阳的刺眼光芒。 原来他要的从来只是太阳而已,不是所谓的光芒。 田舒厚的拳头没有砸到他的身上,蚣腹及时扼住了他手腕,瞬间也卸掉他的拳势。 此时的田舒厚也正如当时蚣腹一般,神情凝重,心神不安。 对他们而言,棘手的事情不是面对境界如何高的山巅大修士,恰好正是面对这样很想出拳出不得拳的局面。 心里恨,手上痒,却就是不能。 田舒厚与蚣腹如出一辙,将这红衣戴雨农里里外外看了个透彻,却丝毫没有看出任何端倪,不是什么魑魅魍魉的幻化,也不是什么傀儡秘术,更不是人脸面具。 眼前这个身穿红衣显得很是诡异的‘戴雨农’就是戴雨农。 “叔叔,我真的是雨农啊。”他很委屈,委屈至极。 “难不成我一家三口都要因你而死吗?”他的这句话,让田舒厚浑身打颤。 就连穿着厚重棉袄的戴雨农也忍不住向后撤了一步。 没人比他更清楚,面前这个穿着红色儒衫的自己是谁。 正如他所说,他就是戴雨农。自己也是。 但他不是自己,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只是戴雨农,不是他。 他想解释什么,但却开不了口,不知道怎么说。 他穿着棉衣,被田舒厚和蚣腹挡在身后,但并未因此觉得心暖,反而觉得很委屈,甚至有些怨恨。 这种情绪不是来自他的心里,但却是来自另一个戴雨农。 他上前一步,身前二人都没注意他的动作。 他缓缓扒开两人,从中间钻了出来,换作以往他不会这么不礼貌,这会儿甚至有些冒犯。 “你究竟是谁?”他的声音带着恨,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所以也问了一次。 他见到这身红衣第一眼开始,他便已经有些胆怯,然后是自卑,接肘而至的情绪是害怕。 不是害怕世间多了一个戴雨农,而是多出的这个戴雨农比他更优秀,更像一个读书人,更像是詹拮城的学生。 脸上洋溢的自信,那种气宇轩昂,那种处事不惊。 不正是他想要成长成的模样吗? 对于戴雨农而言,这个身穿儒衫的戴雨农与他的相争,不是一枝根茎两花争艳,不是一条枝丫上的两朵迷毂花争亮,不是同窗之争,不是兄弟之争,不是情敌之争,不是大道之争。 它们在怎么争输赢都是自己。 可他与这个戴雨农的相争,不是。 他有一种感觉,如果他输了,他甚至都不能在是戴雨农。 他的棉衣右肩上突然闪烁一道亮光,紧接着并是一道电弧。 他曾经和魏姝交过手分过生死,也与臧宏祖交过手分过输赢。 但戴雨农从未像现在这样杀伐果断过。 凝雷飞快的朝着红衣的胸口射去,蚣腹与田舒厚都没有出手阻拦,甚至希望这件事就此结束。 可是凝雷触及到红色衣裳之后并突兀的消失不见,然后悬停在红衣的右肩上。 是你的凝雷,也是我的凝雷。 戴雨农身子一软整个人都差点跌倒在地,但就在这个时候却被人一把扶住。 扶住他的不是田舒厚,更不可能是蚣腹。 最先从戴雨农家追出来的不是廖戈,而是相识最晚的臧宏祖。 然后是游延济,廖戈,田翼,这会戴玉岱还被远远的甩在后头,估摸刚刚才跑过石桥。 他扶住戴雨农,眼睛死死盯着另一个戴雨农,语气平淡,不是在争论什么,只是讲述了一个事实。 “刚才我还和他在一个锅里涮羊肉,你跟我说你是戴雨农?” 他一扫先前的阴郁,展颜一笑很自信回答道:“我说我是戴雨农,也没说他不是啊,更没说我是他啊。” 田翼最先耐不住,撸起袖子嚷嚷道:“管你什么东西,反正你肯定不是戴雨农,妖孽看我一拳打的你原形毕露。” 红衣戴雨农无奈摇头,看着被田舒厚按住的田翼打趣道:“你小子,什么都不怕,就怕大公鸡,所以先前喊你上山抓八宝鸡,你打死都不去。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你小时候喜欢穿开裆裤,吃完饭的时候,一粒米饭黏着你的那里。”说着他还坏笑指了指田翼的下面。“你坐在我家门槛上,好死不死我家大公鸡瞧见你的小鸡上有粒米饭,就啄了你一口,疼的你哭了大半天,也是从此以后你就长大了,再也不穿开裆裤了,也见鸡如见鬼。” 田翼的气焰顿时就消了,不死因为被戴雨农揭了短,而是这件事他敢保证戴雨农绝对没有与任何人说过,不然他早就被人笑掉了大牙,他混世大魔王的头衔也早就不保了。 田翼有些不知所措,只是随着田舒厚的手松开后,他只是冲着舒厚喊了一声爹,语气有些茫然有些疑惑。 “你究竟是谁?”戴雨农再次发问,只是比较第一次他的声音小了许多,就连他自己都已经开始慢慢接受这个现实。 天底下多出了另一个戴雨农。 “我是你的神啊。”这是他第二次说出这样的话。 起先蚣腹还没琢磨出味道。 这会与田舒厚对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顿时真身驻守,防止万一。阳神却已经到了老村长的家门口。 老村长依旧如同往常。 两人默不作声,不发话却是最大的逼问,那架势看样子,今天老村长要是不说出个所以然,他们俩都不会善罢甘休。 老村长也不知道是压根不放在心上还是早就打好了腹稿,简明扼要,只说这是人家先生对学生的一个大考,两个莽夫懂什么?咸吃萝卜淡操心,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蚣腹是第一个率先离开的,真身离开了招摇山,阳神也离开了草头村,是被老村长骂走的。 倒是对田舒厚没怎么骂几句,只是说让他过完年就赶紧滚他娘的蛋。 田舒厚下山的时候,顺带着带走了三个年轻人和游延济,田舒厚发了话,让他们不要掺和,三人在怎么不放心也会稍微心安许多。 臧宏祖最先离去,游延济也紧随其后。 一个是出身宗门的嫡传,一个是沉浮草野的山泽野修。 他们二人很清楚戴雨农如今所面临的或许是一场类似与大道之争的大劫。 游延济是第二个走的却是最后一个离去的。 他站在山道上,在往下一步,即便伸长脖子也看不见招摇山上的两个戴雨农了。 游延济愣了片刻,不是舍不得,而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最后游延济的欲言又止倒是成了释然一笑。 他看着坐在地上失神的戴雨农喊道:“小掌柜的,这辈子是男子,是孤儿,是练气士是力士是剑修,是詹先生的学生,都没做好不要紧,可要做好自己啊。” 然后他又冲着那个身穿红色儒衫的戴雨农抱拳道:“愿您记住,您打小就是一个老实人,这草头村大部分人都同样也是老实人,您应该最清楚这么一句话,老实人心中都有一尊佛,佛压着魔,您推到了佛,就该面对魔了。” 那位腰杆挺的笔直的戴雨农,朝着游延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他眼前的戴雨农依旧目光呆滞,六神无主,只是很可惜,如今他无法再感知他的想法。 他是戴雨农的神,说戴雨农是降临者,其实并没有错。 更准确的说,他就是戴雨农的神性,这些年他一直都被詹拮城安置在戴雨农的心湖之中,那是一处黑暗而幽静的地方,每天陪伴他的只有詹拮城的读书声,敦敦教导声。 正如身穿棉袄的戴雨农一样,他们彼此都不承认另一个自己是自己。 其实詹拮城很早就暗示了身为降临者的戴雨农。 就是从那本注释“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的册子上。 戴雨农之所以读不下去,并是因为他的神性一直都在作祟。 陆抗那张名为‘魂归来兮’的符纸其实就是一把钥匙,将他彻底从戴雨农的内心深处释放了出来,这一点,陆抗无形之中与詹拮城达成共识,也冥冥之中,他们二人有了一场博弈。 对于詹拮城与陆抗而言,不论是神性戴雨农赢了,还是降临者戴雨农赢了,戴雨农都是戴雨农。 可对神性戴雨农和降临者戴雨农而言,却不是如此,谁输谁就是‘死’了。 因为他们彼此都不承认对方是自己,将彼此都视为单独的个体,于是就成了两个‘我’。 两个‘我’所争的并是真正的那个‘我’。 这个‘我’并是那个唯一的戴雨农。 神性戴雨农见他目光呆滞,并忍不住奚落道:“怎么样?是不是读书读的在认真还是不如有先生教,来的好?” 他还是保持沉默,他便继续说道:“你来自地球,而我不一样,我是神灵传下来的,一代又一代,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为何称你是降临者,因为你本就不属于这里。” 神性戴雨农正要继续开口干扰他的道心,却发现他动了。 戴雨农和今早上的游延济一样,捂了捂棉袄。 戴雨农缓缓开口说道:“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这句话正是詹拮城册子上的一句话,不是正文,却是前言。 戴雨农缓缓开口的同时也缓缓抬起了头,他直视那一袭红色儒衫的所谓的神,接着开口说道:“你无非就是想要占有这份肉身对吗?就像老游说的我其实就是我心里的一尊佛。” 说着戴雨农缓缓坐正了身体,继续说道:“我敢动手杀你,原来不是因为我害怕,而是因为我想。” “可你为什么不敢杀我?这说明你没有能力杀了我?还是说你不敢杀我?或者说我不能死?” “我想应该是后者。”说着他便要伸出手去触碰那一袭红衣。 戴雨农一直在问,其实是为了作证什么,最后叫那红色衣裳往后撤了撤。 他忍不住笑了笑,好似想明白了身:“杀心,杀身。” 戴雨农缓缓起身他眸子明亮:“我们都不是我。” 戴雨农说的这里,双手重重一拍,然后握在了一起。 “我和你都不是我,你是我的心魔?而我就是老游说的‘我’心里的一尊佛。” 戴雨农步步紧逼,金光灿灿中一袭红衣却在步步后退。 “詹先生教你书上的知识,何尝又没有教我书本外的道理?这就说明詹先生从未偏心于你或我!” 一袭红色儒衫的戴雨农陡然止步,不在后退。 他扯了扯嘴角,叹了口气,没想到那些书还真被他读了进去。 “那就赌赌,看是我杀心在前,还是你杀身在前?” 戴雨农袖中多了一柄红刀,红色的刀刃比较那一袭红衣还要惹眼。 他手持红刀指着他说道:“凝雷可以是你的,悬剑楼应该也可以是你的,但这把刀,却是她送给我的!” 神性戴雨农点了点头,嘴角上扬,故意激怒他说道:“你放心等我杀心的时候,我会留下一点点你,不会斩尽杀绝,就留那么一点点。”说着他比划了一下“然后有朝一日我与她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把你拎出来,我会好好告诉你她有多润。” 戴雨农眉头一皱,然后缓缓舒展,嘴角挂着嘲讽:“如果我输了,你一定会死在她的剑下,像你这样的我,她是不喜欢的。” 神性戴雨农眉头一皱,有些恼怒! 红刀入鞘,扛着它就往山下走,他不回去,他们几个肯定不舍得吃的,火锅炖久了可就没味儿了。 戴雨农也更下定决心,要杀了他! 比较当初想杀了魏殊更想杀了这个‘我’。 宋清阿一定不会喜欢他这样的戴雨农的,戴雨农那么喜欢宋清阿,怎么能让宋清阿不喜欢戴雨农呢? 在戴雨农的家里,香案上燃着两根蜡烛,供奉着两座牌位。 八仙桌上用来供奉祖宗的供品已经被收拾走了,换来的是一盏油灯。 炉子里的火很小,以至于锅里的汤水表面上都凝了一层膜。 被游延济切的薄薄的牛肉片这会儿看起来也不大新鲜了。 游延济不知道从来翻出来一个蒲团,摆放在了香案前头。 按照草头村的习俗,平日里他们会求神仙拜菩萨,但是真遇到事纸钱还是烧给了自家祖宗。 游延济不知道第几次向戴雨农的父母磕头礼拜了。 臧宏祖有些不胜其烦埋怨道:“你行了啊,别人爹娘会不保佑自己的儿子?还需要你去拜?” 游延济嗑完最后一个脑袋扭过头没好气道:“两个戴雨农,两个儿子,怎么保佑?保佑谁?还不是得比拼小掌柜身后朋友谁更诚心?” 戴玉岱有些听不下去了怼道:“老游你少放屁,可就那么一个戴雨农,大晚上的你可少说些屁话!讨不吉利也别在戴雨农家里讨。” 脾气暴躁的廖戈与田翼却是在今天格外沉默,换作以往估计早就抄起家伙打上山去了,今天这两个莽夫,却选择了沉默。 要说和戴雨农关系最亲最近的,相处时间最多的,就是他们俩了,即便那个穿着红色儒衫的戴雨农言行举止有些不一样,但是给他们的感觉却都很熟悉。 特别是冷静下来的田翼,这会心里格外不舒服。 就像当初戴雨农在脑子里,勾勒戴玉岱将来会成长成什么样,廖戈会变得如何如何,田翼会又多了不起一样。 他们两个人在心中勾勒的戴雨农好像就是今天他们见到那个戴雨农一样,穿着儒衫,很自信,也很锐利。 不欺负人,倒也不会被人欺负。 他们心里已经慢慢正在接受另一个戴雨农存在,就好像再说:“那个戴雨农,不正是未来的戴雨农吗?” 之所以会这样,正是因为他们彼此之间太过了解。 今夜的招摇山很静,红色儒衫的戴雨农来到那座衣冠冢前,盘膝而坐,喃喃道:“我与我争我,有何错?” 行路难 第八十一章:互通 戴雨农从下山,到过桥,在到入村,一直强挺着腰杆。 直到一步跨出拐角的时候,背脊才微微向下塌了塌。 他靠在墙上,这间屋子已经荒废很久了,没曾想这一刻却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直到从他家里传来一阵阵笑骂声,他清晰的能感觉道里面所参杂的惶惶不安。 他们不敢让这间屋子静下来后,屋外的呼啸而过的寒风未起,却已经刮进他们的心里。 戴雨农从身后的窗沿上捧起一手雪在自己脸上抹了抹,他不想因为自己影响了一屋子人的大年。 大门是虚掩着的,这样就有了很多的期待,期待着戴雨农能在下一刻推开大门笑着走进来,然后泰然入座,在一起说说笑笑。 要是大门四敞大开,一眼就能望到尽头,每看一眼都是一种失望。 但好在戴雨农从未让人失望。 陈旧的木门被推开,这门的年纪比戴雨农还有大,可以说是爷爷辈的存在了。 “吱嘎”一声,目光全都聚集到了一个点。 戴雨农跺了跺脚,搓了搓手,像一个在外头忙乎一天赶着在年夜饭回家的大人。 他手里提着一坛酒,是刚才用雪抹完脸后,转念一想跑去老村长家讨来的。 算是给老村长报了个平安。 戴雨农过去的时候,田舒厚还是没有离去,直到戴雨农的出现,他才舒了一口气。 想在老村长手上讨壶酒已经很难了,讨要一坛子酒更是难上加难,可这次不知道怎么的,或许是因为过年,老村长这回这么爽快。 田舒厚陪着戴雨农走了一小段路,各自都没说话,只是到了戴雨农家门口的时候,他按了按戴雨农的肩膀。 一切都在不言中。 堂屋里这会鸦雀无声。 戴雨农自己将炉子里的火升了起来。 “咋?都不饿咋的?不饿就喝酒,这可是我从老村长那搞来的,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 “我去拿碗,必须拿碗喝。” “饿饿饿饿,你们喝酒我吃肉。” “哈哈哈哈,好!”廖戈笑得最大声。 臧宏祖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 几人都是如释重负。 但田翼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廖戈知道,田翼这会是在纠结怎么和戴雨农辞别。 戴雨农不知道,以为还是因为刚才的事,搂着他的脖子笑道:“可跟你爹打过招呼了,放心大胆喝。” 田翼赏了他一个肘击!笑骂道:“我可是草头村混世大魔王中的王中王,我怕谁!” 救过中旬,最先被灌醉被游延济扔到床上的却是嚷嚷着只吃肉的戴玉岱。 然后一个接一个倒下,最后只剩下酒量惊人的游延济。 他可没喝尽兴,一直源源不断的用灵力驱散酒气。没法子,他可是‘管家’总不能醉了,留下烂摊子去不收拾。 还有已经快要的倒下的臧宏祖,他酿酿跄跄搭住同样酿酿跄跄的戴雨农的肩膀,一直重复着,要变强,要变强。 最后靠着墙缓缓趴在了地上。 戴雨农同样散去了酒气,整个人都清醒了许多。 游延济把廖戈送到了戴雨农的床上,把臧宏祖一个人安置在了自己的床上。 风雪夜,戴雨农背着田翼,往他家走去。 一路上寒风呼啸,还能听到田翼嘴里自言自语,念叨着,要走了,舍不得。 戴雨农的心好似又被重重的敲击了下,却无可奈何。 把田翼送回家之后。 戴雨农去了詹拮城的那间屋子,然后拿起那本书,去了私塾。 在并不肃静的深夜里,戴雨农找了个靠着窗户的位置坐下,离着讲台不远不近。 这时候戴雨农的心里突然穿出一阵讥笑声,嘲讽道:“这个位置是我的,别脏了我的凳子。” 让招摇山红衣戴雨农恼火的是,他竟然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书,就走了! 红衣戴雨农不怕那个降临者摸清这场相争的原由和规矩,他就怕降临者不与他争,降临者戴雨农如果对他的言语充耳不闻,他如何杀心。 那一身红衣此时就像一座白雪覆盖的火神山,此时的他蹲在山顶,双眸紧闭。 他哪里都去不了就只能待在招摇山上。他的心情很不好,好像一切都有些事与愿违。 他原本以为他和他的第一场较量会像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一样,狠狠给他来一个下马威。 实际上的确如此,最起码他的突兀出现,的确差点让蚣腹乱了阵脚。 只是有些太快了,还来不及欣喜,这会却又是忧心。 实际上重新回到詹拮城屋子里,坐在书桌前的戴雨农比他更忧心忡忡。 他摊开书面,“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他喃喃自语。 之前戴雨农在家里与他们解释,换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 就说那另一个戴雨农就像是他的阴阳神,算是一场考验。 对此几人信以为真,的确臧宏祖与游延济先前也是这么想的。 事实自然是比戴雨农解释的要困难很多很多。 戴雨农虽然摸清了彼此解题的办法,但其中内幕重重,还有很多的不确定。 ‘杀心’是摧毁的道心? ‘杀身’就是要抹杀掉吗? 戴雨农见到那一袭红衣的戴雨农的时候就起了杀意,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戴雨农长叹了一口气,用手轻轻拍打自己的脑袋,这会儿是真难搞的很。 正在他长吁短叹的时候,游延济轻轻推开了门。 “都安置好了啊?”戴雨农强挤出一笑容问道。 游延济看着戴雨农,沉默了许久后,才从饭桌上倒了一杯热茶给戴雨农。 “小掌柜的,是不是对我们几个有什么隐瞒啊?”游延济看得出戴雨农这会的心事与以往不同,忍不住问道。 戴雨农微微抿了一口,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是有些不简单,但也不是无解,往后就不要去招摇山上了,老掌柜那边我来解释。” 游延济叹了口气,欲言又止,不在多问多说什么只好回去。 接下来的两天,戴雨农一直都躲在这间屋子里,几乎都不曾离开书桌一步。 那本有关注释‘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的书旁,还有另一本书。 纸张很新,墨迹也很新,这是戴雨农特意拖游延济进城先买的,用来摘抄记录。 他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他有一种感觉,感觉就像他与另一个戴雨农更像是一种学问的相争。 他先前重新翻阅过詹拮城的那本游记,在其中就读到过詹拮城因为从道门转入儒家之后,处事的方法上的纠结。 都是些小事,可要拿出来细细钻研便会发现很有嚼头。 于是戴雨农便开始自己摘抄,将注释中,自己觉得写的有道理的句子单独拿出来,然后自己做注释,写缘由。 两天时间就废去了大半墨水,写了整整半本。 就连大年三十的晚上他依旧在写。 窗外烟火不断,今年的草头村家家户户都收入不错,这与今年,应该说去年来了许多外乡人有关。 那些五颜六色的烟火印在他的脸上,也印在他的书上,字上。 然后烟火没了,夜也静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或许就像大年初一的爆竹赶走了年兽,今年的烟火也赶走了乌云。露出了这些年来,年三十星星最多的星空。 这个世界真的没有那么坏。戴雨农透过窗户仰望星空。 ‘当当当’这是那座和草头村融合后水运仪象台发出的声音。 今天不止响了一声,十二声,代表着第二年来了。 戴雨农合上书,放好毛笔,回了一趟家,然后拿了最后一点烟花去了招摇山。 戴雨农上山之后却发现没看到他的身影,甚至最后都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喊了几声发现有点怪,就干脆不叫。 但他突然灵光一闪,朝着一个地方头也不回的跟了赶了过去。 果然如他想的那样。 那间破败的山君庙金光灿灿,那是迷毂花瓣发出的的光芒。 两个戴雨农第二次见面,是在山君庙里。 神性戴雨农没有觉得诧异,应该从他登山开始他就已经诧异过了,这会显得很平静。 “怎么着?大年初一就急着找麻烦?”过了子时就是大年初一了。 戴雨农微微一笑解释道:“不是,就是想着陪你过个年,今晚上只看烟花。”说着戴雨农并出了门找了个相对好的位置摆弄烟花。 神性戴雨农并不奇怪,除了心性有些不同外,他其实很了解这个降临者,因为不论他们彼此之间怎么看,他们其实都是一个人。 他们都很聪明,只是看上去敦厚而已。 他们思想活跃,有些事看的很开,就像当初戴雨农能接纳臧宏祖一样,现在的戴雨农能接纳另一个自己。 但就是因为彼此了解,神性戴雨农更是有些不安。 他不清楚这两天,这个降临者的心境又有了什么改变, 他已经无法在对这个降临者的心境来去自如,相反他顶多只能将自己的情绪传递给他,仅此而已了,但是有些特殊的地方,依旧可以,比如那间私塾。 “其实,我想通了,你只不过是我的一场大考而已,甚至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我甚至在想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他掏出火折子,点燃了引线。 行路难 第八十二章:初一 随着第一束烟花在招摇山与堂庭山之前的上空绽放。 那一袭红衣神情愈发凝重,在一声声绽放声中,他压低声音问道:“两天的功夫,你能悟出个什么?” 戴雨农回头给看了他一眼,他站在门槛后,红色的儒衫被风拂过后自然的向后飘荡,双鬓垂下的长发同样如此。 戴雨农笑了,正是让人神往的儒生。 道不尽的写意风流。 戴雨农就这么扭着头看着他,好似在感慨:“看着你我好像看到了将来的自己。” 他重新抬头去欣赏烟花,又问道:“你看到我的时候,是看到了什么?过去?未来?还是现在?” “我从来不觉得我们是一个人。所以你两天的功夫,你的思想转变就是认为我们当做是同一个人?”他上前一步坐在了门槛上。 破庙里迷毂花的亮光比较先前暗淡了许多。 戴雨农看着最后一束烟花扭曲旋转地缓缓升空然后眨眼炸开,尘埃落点之后才转过身带着笑意向那一袭红衣说道:“人这一生,就像这烟花,在如何路途蜿蜒总归是要绽放的。” 他盯着眼前这个废话连篇的降临者,有些不耐烦,他双手拢在袖子里将双手从身前放到了脑后,脸上挂着轻蔑:“你就是过来说这些不着边的废话的?” 戴雨农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就如同红衣戴雨农第一次出现时那样。笑意不减。 只是相比较,他的笑意更显得和善,没有红衣戴雨农那样显得很锋锐。 这让他想到了臧宏祖,一开始的臧宏祖。 戴雨农觉得这个穿着红色儒衫的戴雨农是将来的自己,可这样一个将来的戴雨农,戴雨农自己不喜欢。 他心里那股杀意又缓缓升腾,然后又被他压下,今天过来他要解决的事情就是压制住这股对红衣戴雨农的杀意。 天下之患,莫大于不知其然而然。 个人也是如此。 戴雨农把红衣当真了将来的自己,可他不喜欢这个将来的自己,杀掉吗?起先他一直认为该如此,可现在不是了。 他突然觉得,这一切就像一个剧本,他的思绪好像都在按着固定的轨道前行,这种跪倒的引子就是那股蠢蠢欲动的杀意。 戴雨农好似想有与他长谈的兴致,就地就盘坐在了地上,其实他跟想坐在门槛上的,这好像是草头村的传统。 神性戴雨农也不介意,甚至很希望如此。 戴雨农问道:“我把看做自己,将来的自己,那在你的心里,我是什么?降临者?强盗?异乡人?嗯,鸠占鹊巢。” 戴雨农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抖了抖红衣,也不介意他说些废话,不过在戴雨农自说自话,自问自答的时候他一直都在动,动作都很大。 先是将枕在脑后的手抽了出来,然后起身去摆弄了下堆在门后的迷毂花,等戴雨农说完的时候他才重新坐回门槛上,显得很漫不经心,很不以为意。 “就这?” 戴雨农摇了摇头继续笑道:“戴雨农被人说教的时候,他都会很认真的听,游延济也好,戴玉岱也好,他都会听,詹先生说过,大道理小道理都是道理。” 蜷缩在一团的红衣,此时猛的站起就像一朵绽放的海棠花。 “你在说教我?你也配?你无非就是个泥腿子!” 凝雷悬停在二人之间,戴雨农依旧泰然处之,戴雨农毫不在意,反问道:“那你呢?” 明显有些怒意的神性戴雨农这会却笑了,那嘴脸就像当日的臧宏祖,高高在上。 他说道:“我?我是詹拮城的学生,是儒家正统,是。” 他还没说完,就被戴雨农打断。“所以你不是戴雨农,你只是詹先生的一个学生而已,而且还是之一,就像那私塾几十个书桌凳子一样,只是其中一个。” “我的确是泥腿子,但却是戴雨农,是哪个当年在三山后面差点被吓死的戴雨农,在富水河畔差点被人一拳砸死的戴雨农,是那个被詹先生背着登山的戴雨农,是那个差点被两仪山君旭掐断喉咙的戴雨农,是那个被魏姝一匕首刺死的戴雨农,这才是戴雨农,戴雨农本来就是个泥腿子,詹先生是先生没错,但也只是先生,没有什么儒生,对我而言就是这样的,他没教过我读书识字,只是跟我讲了些很小很小的道理。” 戴雨农起身上前垮了一步,另一个戴雨农也跟着起身,他有些警惕,凝雷悬在他的肩头,虽然凝雷对神性戴雨农而言只能起到防守的作用,但已经足够。 他在招摇山虽然可以手托天将,自然也有信心抵御戴雨农的袭杀,对于杀心而言,其实比杀身更容易。 戴雨农手中也多了那把红刀。“我不想杀你,杀了你,这道一百分的满题,我顶多就拿了五十分。” 神性戴雨农冷哼一声:“你觉得你行?笑话!” “我觉得我可以,但是我不想。”戴雨农的话音刚落,悬剑楼突兀的出现在他头顶,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快速放大。 就如同臧宏祖金鼎宗秘术一般自成一座小世界,小天地。 “悬剑楼也是我的!”神性戴雨农觉得有些好笑,果然一根筋,这样的泥腿子将来做了儒生也只不过是一个迂腐的老学究。 可在下一刻,他却愣住了。 戴雨农没有与他争抢凝雷的控制权,而是上前一步拽住了他的红色袖子。 “詹先生的那本游记,你应该看过,或许比我看得更早。其中有么这么一段。” “詹先生说,如果你想了解一个人,就应该穿上他的鞋子,将他走过的路再走一遍。你会发现,你还是你,他还是他。昨日种种不过造今日我。” 最后那一句却是从红色儒衫的戴雨农口中说出来的。 悬剑楼消失了,凝雷悬停在了身穿棉袄的戴雨农的右肩上,那把红刀也出现在了身穿红色儒衫的戴雨农的手中。 身穿棉袄的戴雨农有些诧异,他慌张的收回了拽住红色袖子的手,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你做了什么?” 戴雨农微微笑了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笑道:“穿着挺合身,自己看着却倒是有些怪,衣裳果然是穿给别人看的。”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穿着棉袄的戴雨农有些埋怨道:“老游这家伙,又忽悠我,哪里看着好看,一点都不好看,裹得像个大粽子。” “你到底做了什么?”他怒不可遏,这算不算又一次被这个降临者鸠占鹊巢? 两个戴雨农彼此换了一个身体。 戴雨农好似嫌袖子太长,往上撸了撸答道:“咱们换张考卷做一下,你不是一直想做我吗?那你可以去试试。” “你放屁!我说的是戴雨农!不是你!你就是个强盗,就是个劫匪!”他歇斯揭底的怒喝道! 两天的时间,连个不同心性的戴雨农在此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学书本上知识的戴雨农,在这一刻还是输给了学书本外道理的戴雨农。 “你有没想过,是我选中戴雨农,还是戴雨农选中了我?如果没有我会有戴雨农吗?会有你吗?” 他依旧自问自答:“会吧,应该会,没有戴雨农应该也会有个戴火农什么的,或许戴雨农不是一定存在的,但你一定是必须存在的,因为你就是一张考题而已!”他说完,轻轻一推,穿着棉袄的神性戴雨农就这么被他送下了招摇山。 宛如一片叶子落在了山脚下。 神性戴雨农这会思绪复杂,他终于可以以自己的思想出现在草头村里了。 戴雨农缓缓登山,暂时还不适应这个身体,即便看上去好似没有什么区别。 但他明显感觉得到这具身体还是以练气为主。 其实这具身体并不算的上是一具完整的肉身,戴雨农自观了一下,有些愕然,这就是又一枚枚字符组织而成的身体。 至于他施展的这套无理手,还是老村长帮的忙。 正如老村长当初对田舒厚说的,田舒厚只会处理一些老村长能处理的小事情,一些大事情还是得老村长自己动手。 如今草头村有了詹拮城的那颗珠子,大致上草头村就是颗含苞待放的小洞天,而老村长却是坐镇此处多年的天官,即便草头村不再是洞天,他老村长依旧还是天官,还是手握神性的天官。 其实詹拮城能将神性温养在戴雨农的内心深处,自然还得经过老村长的同意,当初那场意外,也让老村长找到了机会能和詹拮城做一笔可以确定戴雨农将来走向的买卖。 可以说戴雨农能得到老村长的支持,是这些年戴雨农凭借一颗纯善之心,换来的。 按照老村长的心性,戴雨农哪怕一点不如人意,戴雨农永远没有机会这么轻易扳回一局。 戴雨农走的很慢等上招摇山山顶的时候已经破晓了,这个时候的草头村燃放爆竹声此起彼伏。 在招摇山顶,已经有个人早早等候他多时,蚣腹也不能免俗。今天换了件新衣裳。 行路难 第八十三章:欠揍 “你好似做了一个最笨也最危险的决定。”蚣腹依旧是一成不变的站姿和语气,喜欢站在涯畔边喜欢面朝草头村,这个魁梧的汉子,即便换了身传统的长袍依旧难以掩盖他身上健壮的肌肉线条。 戴雨农适应这具身体,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在他的感知里,这具实际由一枚枚字符组成的身体更像是漓江的江水,一直在循环涌动,这种感觉很奇妙。 字符涌动的同时,那些字符便会随意搭建,有时候一个字会恰好变成两个字,甚至会组成一对诗词。 就例如这会,他能清楚感知到数万枚字符中组合一成一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戴雨农不禁喃喃自语。 “挺好,没看出来你小子肚子里还真有点墨水。”蚣腹象征的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脸迎门,图个彩头。 戴雨农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这都是哪跟哪哟,前一世的知识也没全都忘,而且说来古怪,这个世界好像与他前一世的地球有着千般万般联系,有些曾经在地球上口口相传的佳作在这里都能听到,特别是一些道门典籍更是相差无几,这些都是戴雨农一直好奇的东西。 蚣腹突然转过身,递给戴雨农一个红包,这是戴雨农第一次收到蚣腹的红包,也是头一次听说蚣腹除了给廖戈外第二个人红包。 “压岁钱。”蚣腹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并御风离去。 留下独自一脸茫然的戴雨农,久久之后才回过神的戴雨农,手中的红包已经被它拽的发皱,他叹了口气将红包收进袖中,叹了口气小声呢喃:“福如东海......” 从神性转为人身的戴雨农熟门熟路的走回了家,游延济这会还正在摆弄着年货,糖果点心,样样不少,今年这年算是戴雨农家过得最奢华最像个过年的样子了。 相比各类仙府宗门的弟子,沉浮草野的游延济实际上更懂这些民间习俗。 大事小事无一例外操持的都很精准。 游延济也担心招待不周,不过因为戴雨农家事的缘由,其实来的大多是些孩子,过来蹭些甜食。 孩子们为了今天能荷包满满,起得早,散的也早,有的被自家大人领着,有的各自三五成群挨家挨户拜年送福。 这会儿才刚刚破晓,戴雨农的家门口就已经显得有些冷清了。 这个神性转肉身的戴雨农,下山之后首先去了躺飞升城,换了身新衣裳,依旧是一件儒衫,不过却是青灰色,看着老成许多。 詹拮城在草头村的时候也是喜欢穿深色一点的儒衫。 为的就是显得沉稳一些,做先生这件事,可不比在道观里给人占卜算卦。 游延济正磕着瓜子看到一袭儒衫的戴雨农出现在拐角,他微微一怔,起身道了声,小掌柜的。 还没等他开口,游延济瞧见他脸上那一抹笑意之后,心猛的沉了一下。 接下来戴雨农说出的那句话更是直接让他从凳子上摔倒了地上。 “老游,以后叫公子。” 游延济手指颤抖的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戴雨农上前笑着将他扶了起来,轻声道:“很害怕?很诧异?我不觉得有什么,我还是戴雨农,我们之间发生的一件件事,我都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游延济咽了咽口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后他只得闭上眼睛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公子。’ 招摇山上,戴雨农双手负后,可以将草头村发生的一幕幕看的一清二楚。 他伸出手,在他右手上悬浮一个被灵气包裹这的灵韵,就像一团跳动的星火,这就是戴雨农的神性根本,只要他想,他愿意,草头村里的那个戴雨农就会在一瞬间灰飞湮灭。 这场大考,在老村长这边不是戴雨农及格了,而是那个所谓的戴雨农的‘神’,太他娘的操蛋了。 所以大年初一,老村长的家门是死死关住的。 吃了闭门羹的戴雨农,依旧保持着那种让人见了很不舒服的笑意,就像是再说‘骑驴看戏本,走着瞧。’ 此刻的他,好似明白了那个泥腿子降临者意欲何为了。 那个降临者,用心当真险恶至极。他想借助草头村的人情世故,杀心。 但所有人都不接受他是戴雨农,或者说,草头村百十来户所有人都开始觉得这个戴雨农不像戴雨农的时候,那他会自问,自己是谁? 人活一场,戴雨农无法独善其身,因为从他登山开始,从他自认为自己是詹拮城的学生开始,他就做不到,也不可能成为那样一个人。 修身治国平天下,这三样,七字。是他戴雨农可以成为詹拮城的学生的最基本条件。 自然无法独善其身,那就得和一件衣裳一样,活给别人看,最起码在这场大考上,两个戴雨农只能这么做。 他和游延济挨家挨户上门拜年,不仅衣着打扮改变了许多,甚至言谈举止都发生了很大改变。 一路走来,他都洋溢着笑脸,很多人都夸他和詹先生越来越像了,由不得他不开心。 只是有几户人家却如同老村长家一般,让他吃了闭门羹。 不仅仅田翼家,甚至戴玉岱家也同样如此。 这些自然都是戴雨农早就安排好的,戴淳不懂为什么,但也没问为什么,只是说了句好。 让他更恼火的是飞升城那间温凤窝竟然同样也是如此。 戴雨农说服田舒厚,和戴淳都不难,但唯独在芈老头这却费了些口舌,但并不多。 当时戴雨农只是问了一句:“这场考题,考的是我?还是戴雨农?或者说考的只是被詹先生选中的那个人?” 芈老头面对这个问题,竟然犹豫了。 戴雨农继续说道:“詹先生和您的栽培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戴雨农?或者说只是为了被詹先生选中的那个人?” 芈老头直言道:“一切都是为了詹先生的选中的人,如果当初选择的是杜玉府那个孩子,那此刻面临这场大考就是杜玉府。” 戴雨农当时自信满满指了指自己,“我就是戴雨农,我就是詹先生选中的那个孩子,我很骄傲,能被詹先生选中,我真的很自豪很骄傲,当初在草头村我刚如此和杜玉府针锋相对,便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是被詹先生选中的人,所以这场大考,我才是主角,我才是面壁人,我需要老掌柜的帮忙,帮戴雨农一个忙。” 他在跟着游延济返回草头村的路上,他一改先前漫不经心的模样,神情有些凝重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安排好这些事的?” 游延济摇了摇头,表示他不知道,实际上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而游延济的这种不知道,实际上又是一种套,等着他上钩。 他突然驻足,眸子一寒,一把拽住游延济的隔壁,一个擒拿之后,一只手掐住了游延济的喉咙。 “说!”他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杀意凌然。 游延济一手捏住他的胳膊,艰难的说道:“小掌柜的,一辈子都不会像你这样。” 他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轻蔑笑意:“就是因为我才是戴雨农,所以我不会和他一样!游延济,在你的心里你只认可那个泥腿子?” 戴雨农抓住的点,并就是这一点,这个所谓的神,瞧不起他,看不起他,自然不会和自己有一点点的相似,即便有,他也会慢慢的改掉,他要钝刀子刮肉一点一点的将自己在世人留下的印象,一点点刮个干净。 戴雨农算是把前一世和这一世能用的脑子全都用到了另一个自己身上了。 招摇山上,依稀红色长衫的戴雨农身旁,矗立着一声褐色衣裳的廖戈,和看着最为干净整洁最像山上神仙的臧宏祖,以及缓缓卷起袖子的田翼。 狗日的王八蛋,竟然敢对我田翼的兄弟下手。 戴雨农将头瞥向了臧宏祖,说道:“这次你要是能把我揍一顿,我会很开心。” 臧宏祖扯了扯嘴角:“我打死你!” 田翼见戴雨农对自己视而不见有些泄气,不过这件事按照以前詹先生说过得,什么什么事体大,他也不好撒泼打滚。 “我送你一程?”戴雨农笑问道。 臧宏祖疑惑道:“你现在在这座招摇山是什么境界?” 戴雨农耸了耸肩道:“我也不清楚,反正我觉得自己很难对付,但是又很怕另一个自己,估计里面涉及的秘密很多,说不准。” 说完他一招手,一朵朵迷毂花陡然绽放,托起臧宏祖转瞬间便把臧宏祖送到了另一个戴雨农的面前。 在这座招摇山上,戴雨农如同一位山君,但面对另一个戴雨农吗,那就行面对一位搬山大圣,这是詹拮城有意为之,求得就是一个均衡,一个破解之法。 到了近处,不在依仗掌管山河的手段看见这一幕,臧宏祖莫名扭过头望向招摇山喃喃道:“我以前就这样一副嘴脸?” 山上的戴雨农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可不咋的?欠揍的很。 臧宏祖看着他冷声道:“你可真欠揍!” 行路难 第八十四章:满分的答卷 他低着腰一手掐住游延济的咽喉,将游延济抵在地上,他斜瞥了一眼臧宏祖。 这一下算是把臧宏祖恶心到了。 记得当初刚上猿翼上的那会,他就是这样斜瞥了一眼只是下五境的廖戈一眼,然后铁匠以为人师的架子与他说了第一个道理。 “别斜着眼看人,显得心不正,我们打铁的就是要死死盯着。 打得过的时候就盯着人,打不过的时候就盯着路。” 这会臧宏祖有些恼火,正如山上的那个戴雨农所说的一样,这个戴雨农就像一面镜子。 本来他只是想揍一顿眼前这个戴雨农,现在有点像打死他的冲动,打碎这面镜子,打算将金鼎宗的臧宏祖一并打碎。 他缓缓松开游延济,然后轻轻抬脚踩在他的胸口。 看似轻手轻脚,但只要稍稍一用力游延济不说重伤但肯定不好受。 臧宏祖对游延济好感其实也不少,当日面对那措不及防的一拳,正是游延济出手搭救,至于这份恩情是大是小,就得看草头村的臧宏祖与金鼎宗的臧宏祖有多大的区别了。 “在怎么样你也不该这么对老游。”臧宏祖的语气倒是显得很和气,不是因为在猿翼山上被调教过,更不是欺软怕硬觉得山下的这个戴雨农没有山上的那个好对付,仅仅只是晓得眼前这个戴雨农看似性情温和实际上却是乖张的很,当初在金鼎宗修行的时候,这类人他见得多了去。 如果不是为了让游延济少受点罪,臧宏祖才会费这么多的屁话。 倒是他,见臧宏祖这么说反倒是抖了抖袖子好似打开了话茬子啧啧啧几声道:“你看他,看我的眼神,一股怨气。”他低头指着游延济,然后抬头正视臧宏祖说道:“你是穹庐天下本土修士,应该很清楚为什么这些山泽野修为何大多数都是人人喊打。不就是因为这怨毒的眼神?被盯上了能有好下场?也就那个贱泥腿子才会与之同流。” “虽然当初那泥腿子的确是对你有恩,但也无妨可是将这份恩情算到我头上,说实在的在这地方,我更觉得咱们俩才是一对知己。” 臧宏祖没搭理他这一句,只是指了指躺在地上不敢随意动弹的游延济,臧宏祖很清楚,如果游延济想要突围其实很容易,至于为何没有,应该是有他自己的理由。 他没有直呼游延济的名字,也没喊前辈,只是叫他老游。 “老游与我也有恩,如果真有什么想谈的,可以先放了他,面子都是互相给的。” 他咧嘴一笑,挥了挥不算太大的袖子表示拒绝:“这条土狗肯定知道些什么,得问清楚。” 臧宏祖道:“你想知道的我会告诉你,我刚从招摇山下来。老游他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他扭头就走,不过步子很慢。 他凝视着臧宏祖,缓缓收脚。 有些迟疑,但还是跟了上去,他步子跨大点,几步就跟了上去。 “刚从招摇山下来?”他半信半疑问道。 臧宏祖点点头解释道:“本来说是揍你一顿的,我觉得会脏了我的手,就算了。” 他讥笑道:“没事,这次不会把你揍晕过去。” 臧宏祖却不恼,以牙还牙同意讥笑道:“你说你不是山上那个泥腿子,可你刚才那句话好像是另一个意思,你这么矛盾吗?自己是个什么玩意也不知道?” 他笑出声:“那还真不如打一架。打死你。” 臧宏祖道:“我怕死你了。” 他话锋一转,还真把这件事甩到了戴雨农的头上:“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安排这一切的吗?就是大年三十的那天晚上。” “你放屁,我一直在招摇山掌观山河,一直盯着他!” 臧宏祖鄙夷的笑了笑:“他只花了一炷香的功夫,说服了自己,又说服了吾师和田翼的父亲,以及戴玉岱的父亲,不过在飞升城多费了几句口舌。” “你以为你赢了?得到了百十来户人的称赞,你就觉得你行了?其实你错了,他们只是觉得戴雨农是本来就好,现在更好。但对于你在意的那几个人而言,却不是。戴雨农做什么就是什么,可你做什么都是为了成为一个戴雨农。可笑的很。” 臧宏祖撅着嘴,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继续冷嘲热讽:“嗯,这或许就是人们口中的,别人随便搞搞就能做好的事,你却要挤破脑袋。” “我这也不是说教,只不过是以旁观者清的身份出言嘲讽而已。”臧宏祖最后这一句话,算是把山下的戴雨农给怼的没有脾气。 他扶额苦笑:“还是打一架吧?” 臧宏祖拒绝道:“我说了,揍你脏手!”然后他微微侧了侧身子,冲着他不知道小声说了什么。 然后一股杀气冲天而起,他一把拽住臧宏祖的衣领子问道:“当真?” 臧宏祖笑了笑看了一眼招摇山很是惬意的耸了耸肩道:“你自己去问啊!” 招摇山上,戴雨农有些无奈看向廖戈打趣道:“猿翼山修心不错啊?” 廖戈扯了扯嘴角没参与这个话题,对于臧宏祖他没好感,也没恶意,这就算是很大好感了。 戴雨农收起掌观山河,那就静等着他上山便是。 田翼挠着脑袋问道:“你这一出出戏都是是几个意思啊?你直接捏碎他的根不就行了嘛麻烦的要死。” 戴雨农摇摇头道:“我和他,少了谁都会让詹先生失望的,真正的戴雨农是纯善还留有锋锐,应该是的吧。”其实他也不确定。 其实他现在对另一个戴雨农的定义是越发清晰。他觉得正在缓缓登山的所谓的戴雨农更像是一个镜子。 他有这种猜想,直到臧宏祖下山之后,却没有动手,他便越发笃定。 “走吧,这件事我自己解决。”戴雨农开始下逐客令,也如今的戴雨农也算是这招摇山的主人了。 廖戈和田翼对视一眼,欲言又止,选择从堂庭山下山去。 只是田翼每走几步,突然转过身对戴雨农说了声保重。 戴雨农微微点了点头,笑了笑。 戴雨农清楚,田翼今朝一去,或许很难很久才能在见面了。 他就这么静静的等着,等着他上山。 凝雷穿胸而过,戴雨农身躯微微暗淡了一下然后又恢复如初,面如井水毫无波澜。 随后他身形一闪,手中红刀横与身前,就向着一袭深灰色儒衫的戴雨农冲去。 神性戴雨农如山之后,戴雨农的身躯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向下压了压,这是一种詹拮城设置的压胜。 凝雷不在被深灰色儒衫的戴雨农当作飞剑,而是以一种极为霸道的真气凝聚成一把长剑。 毕竟戴雨农,其实他更擅修行。 再被詹拮城唤醒之后,他能做的除了窝藏在心底,透过这个降临者的感知去感知事物外,就是没日没夜的听着詹拮城的教诲声,然后默默无闻的修炼。 刀剑碰撞,没有星火,倒是剑气与刀罡就如玉石碰撞,如同乱石飞屑。 深灰色的儒衫被剑气与刀罡亦或是撕裂,疑惑是被戳出拇指大小的窟窿。 然后那些迸射出来的剑气,刀罡又被他的真气搅烂。 倒是戴雨农这边身形一闪一闪,不过他也不在意,反正这具身体也不是肉身。 这是两人最猛烈的一次交手,也是第一次。 戴雨农身形缥缈与鬼魅。 留下一道道残影向后方躲闪。 一追一逃,相距既是步的距离,却是刀光剑影,纵横交错。 一颗颗迷毂树被斩断,或者被留下一道道深深的划痕。 戴雨农退至于半山腰下,突然身子一停,就像一柄铁剑杵在地上。 他不躲不闪,手中拖着那团神性的根,向前一递。 灰衣戴雨农势不可挡,来势汹汹,然后周身剑气一卸在卸,真气飞速内敛。 然后凝雷瞬间化作一道闪光消失不见。 只有灰衣戴雨农真气逆流,虽然无大碍,但看到这一团光团之后也是怒火攻心,竟然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戴雨农本如今本就一身红衣,这会被他喷了一身血,更是显得诡异而恐怖。 他第一次出现的时候让戴雨农惊得瘫软的坐在了地上。 这会却面朝同样的方向他也是如此。 他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缓缓躺在地上,他喃喃自语,又好像是在问戴雨农,问那个他一直都看不上的泥腿子:“我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戴雨农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有些心头,都是自己的血啊,早知道吃年夜饭那天多吃点。 他用脚踢了踢他,就像当初踢臧宏祖的屁股一样,就像是老朋友。 “你是一面镜子,其实我也是。我们都是戴雨农的一面镜子,只是很可惜你跟着詹先生的学了那么久的圣贤书,却输在了草头村传承下来的最接地气的赤子之心上。” 戴雨农指着那团光团说道:“其实这场大考,早就开始了,只是好在我一直都在下心翼翼的答题,所以在第一面答面上,老村长给了我这个东西,算是一次满分,然后应该会有第二面答卷。” 行路难 第八十五章:心安处 他躺在地上,压着雪,双手捂着面庞,泣不成声。 戴雨农很理解他的心情,如果此时换作他,自己会比他哭的更大声,更撕心裂肺。 戴雨农理解他,或许对他而言这就像一场无声的背叛,几天前的戴雨农也有这种念头,可是 现在他没有了。 不是因为戴雨农如今在以胜利者身份直挺着妖凝视着他。 而是戴雨农很清楚,自己是谁,他又是谁。 他的的信念很坚定就像是扎根在土壤里迷毂树的根茎,不论外面如何折断,根茎依旧死死咬住土壤,他就是戴雨农。 “困住你的不是不是我内心深处,而是思想钢印,就像猿翼山上打造的每一把铁器。”戴雨农轻声说道。 “如果你一直都觉得我们就是同一个人,那就什么都好了。”戴雨农叹了口气,然后也蹲下身。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一个在书外修心,一个在书中道理里修性。 “你是怎么做到的?”缓缓起身,坐了起来,盯着戴雨农问道。 他问的自然是戴雨农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詹拮城给他出的题,题目是什么。 这就像一个文章,知道题目没用,得会下笔写。 戴雨农摇了摇头,没回答他这句问题,其实他也不懂,更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他从地上抓起一捧雪,一手一捧,他问道:“这两捧雪都从天上来,是不是本就是一体?” 他点了点头。 戴雨农继续说道:“然后落在人间,满山片野,有的还在一起,有的却随风一飘散。” 戴雨农将两捧雪揉成团,一大一小,在用力一拍,两团雪顿时散落在地。 很简单的道理,很简单解释,有时候也的确如此,问题其实很简单,只是思想将问题扭曲的复杂。 他笑了笑说道:“我要是一直不承认呢?你彻底抹杀我?” 戴雨农却摇头否认:“你承认不承认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戴雨农已经抹去了思想钢印,即便现在在多出一个戴雨农,在我心里,我依旧还是我,不会再有另一个我。” “这场大考,不是为了分出你我谁是主次,而是抹去思想上的限制。”戴雨农解释道。 “不过,我可以答应你的一个要求,保存住一点你的神识,在将来我如果可以达到元婴境,我的阳身可以分给你,做你的真身。” 他打量着戴雨农,有些不信。“我凭什么信你?” “没什么好不信的,因为有一天,我相信,会有一天你会很庆幸自己也是戴雨农。” “而且,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能力,不信也得信。” “呵。”他只是冷笑一声然后瘫软的缓缓向后倒去。 然后一团红色的雾气,涌进了戴雨农的身体中。 第一面答卷算是告一段落,实际上戴雨农并不满意,有许多想说的都没说,想做的都没做。 起先他只想快点在快点,现在却觉得潦草,如果这一面算是地球上的论文,那么也的确答的太潦草了。 戴雨农扶额摇头,好似自言自语:“关关难过,关关过。” 在他面前还留有一团淡淡的红雾,并未消散。 一道寒风拂过。 那团红雾随之摆动,但依旧没有消散。 相反,反而却加速凝聚。 然后那些寒风愈发变得猛烈,就像敲钟锤一次又一次的撞向戴雨农。 戴雨农只好护住面门,稳住身形的他毫无招架之力,最后从原地倒退了百十步。 一切都恢复平静。 依旧是一袭惹眼的红色儒衫,只是腰间环着玉带,在身侧佩戴一枚玉佩。 正统儒家学子的打扮。 “你与你争你,无错。可你与我争我,却大错特错了。”这中年儒生缓缓开口说道。 他自然不是戴雨农一直敬仰的詹先生,却是戴雨农心中的思想钢印。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如你所愿。”此刻的詹拮城如同,如同一尊远古恶灵,身形扭曲,变成一张大脸,那双眸子幽深无比,好似随时都会从里面钻出一头恶灵。 比较那两双眸子,那一张嘴更是如同深渊一般可怖。 充满着诱惑力,好像单凭此,就可以吞噬一切。 戴雨农忍不住向前迈出了一步。 “来!孩子,让我们成为一体!”他的声音很空旷,是那种让人闻之恐怖的声音。 如果不是猿翼山山上的铁匠做好准备,可能会殃及整个草头村。 戴雨农又向前走了十几步,然后又走了十几步。 余下的几十步就在眼前了,那张又红色与黑色交杂的大口就像修行大道的山顶。 “詹拮城不就是你心中的大道巅峰吗?”他再次口吐人言,质问。 就在这时,戴雨农好像被人抓住了,他的身子一顿,顿时整个人幡然醒悟。 他回过头,看着另一个自己。又看了一眼那张人脸。 “钢印。”红衣戴雨农淡淡吐出这两个字。 戴雨农还没发问,身穿红衣的戴雨农并说道:“拔刀。” 遇事不决,问自己。 两个戴雨农缓缓重合,手中多了一把红刀。 “破瘴!”一道凌冽的刀罡,迎面朝那张脸劈去。 天地恢复清明。 戴雨农喃喃自语:“道心惟微。”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红色儒衫缓缓内敛,还是那身灰色的儒衫长袍。 ———— 在穹庐天下,大夏王朝的国子监里。 詹拮城躺在躺椅上,嘴角挂着笑,溢出来的是都是欣赏,与心安。 在他身侧的不再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儒子。 而是穿着一身仅次于飞鱼纹服的斗牛服的杜玉府。 他是比詹拮城更早离开草头村,但是来到大夏王朝境内却是晚了很一段时间。 也是今天刚刚得知,原来詹拮城如今被幽禁在国子监。 他来了很久了,一直没有出声打扰,詹拮城也一直在闭目养神,更像是在睡觉。 这会见衰弱至极的詹拮城睁开了眼,他才请安问好。 詹拮城微微侧过头看了他一眼,笑意更浓了。 “怎么样,你师弟还不错吧?”詹拮城的声音不在像曾经那么中气十足。 换作以往,杜玉府肯定会钻牛角尖,直言说可没和戴雨农同窗读过书。 詹拮城问的自然是戴雨农这几天的心路历程。 杜玉府在这站了这么久,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同詹拮城将草头村发生了的一幕幕都看了个遍,主角自然就是戴雨农。 杜玉府扯了扯嘴角,不屑的很。 “如果换作我,都不需要这么几天,当场就把他那厮给解决了。”杜玉府说的轻巧,实际上,当他瞧见两个戴雨农同时出现在画面中的时候,也是心生惶恐。 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当局者与旁观者自然不同。 詹拮城笑了笑打趣道:“你小子打小就会骂人,就会雄辩,这点自然会更容易。” 杜玉府上前走了几步,替詹拮城理了理毯子,言语中亦如往常的桀骜:“对我而言,都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局面,我可没有他那么多小心思,也没有所谓的思想钢印,我不信佛,不信道,更不是儒家弟子。” 他又补了句:“只是您的学生。” 詹拮城不置可否,却点了点头。 “不过你还是得当心,修行路是登山路,也是一条窄路,一个疏忽就算不会歪了脚摔个粉身碎骨,也容易被伸进路上的树杈划破衣服。” 杜玉府展颜一笑,他也有小心思的,当初他自己不是一样认为是被詹拮城放弃的学生吗? 可现在詹拮城依旧在对他说,戴雨农是他的师弟,依旧是在对他用心叮嘱。 “所以你们不要太见风就是雨,这样的事做多了,想多了不会自由。就像将三教理念限制的芸芸众生。” “那些和尚就是典型的例子,什么不吃肉?非三净而不食罢了,现在好了,你看看报国寺那些和善一个个瘦不拉几。” 杜玉府微微一笑,从草头村来到大夏王朝境内后,平日无事也就只能到处逛逛,报国寺那些和尚他还是有印象的,当真是各个都瘦。 大夏王朝,武安城。两寺一院,大理寺,报国寺,国子监。 其中以国子监最为渊源流长,如今已经万年之久,至于大理寺,不过是大夏王朝一个司法部门而已,说是大夏王朝的,实际上还是属于大商皇朝。 至于报国寺,那才是真正的寺庙了。 “以后成了王公贵族,修行路上会有所耽误,但也不要心急。如果真遇到什么事,去找你师弟,他会帮你,别觉得是求人,不存在的。”詹拮城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杜玉府的身上的斗牛服,忍不住感慨道:“赐服低了,怎么着也可是白鱼纹才对。” 杜玉府对詹拮城前面的一番言语当做没听见,倒是对后面那句很上心:“治国平天下,什么衣服都行。” 詹拮城很是舒坦的呻吟了一声,心里头很舒服,又忍不住唠叨道:“以后见了雨农,帮我转告他,遇事不懂,能问则问。不要自己一个人琢磨,这次的大考我这个做先生的其实很不满意,就当小惩大诫。” 他又补了一句:“先说于你听,有些事不要瞎琢磨,心安不是琢磨出来的,何况你们俩将来都是要站在高处的人。” 说罢他摆了摆手。 杜玉府叹了口气,又重新替詹拮城理了理毛毯,这才转身离去。 他和戴雨农一样,心安处都是这个儒生。 行路难 第八十六章:时不可留众不可逆 戴雨农盘坐在地,面前是另一个自己。 招摇山在闪烁,一颗颗迷毂树在闪闪发光。 惹得草头村众人都在忍不住观望,却无人敢上山去,这些年自那些外乡人出现在他们眼中后,在草头村人心中,三山后天不仅有妖,世间还有神仙,还有妖。 事出无常必有妖,所以没人敢山上一探究竟。 金灿灿的光芒照在戴雨农身上,被他身形挡住。 金灿灿的光芒照在戴雨农身上,穿过他的身体。 “谢谢。”戴雨农有些难为情,好不容易赢了他,却差点就拖累他。 他抬起胳膊,红色袖子摆了摆,显然是无语的很。 但他没有沉默,而是奚落道:“说实在的,我真担心我消失之后,一个眨眼间你也没了。” 戴雨农笑道“别这么客气,什么你我,都是詹先生的好学生。” 他扯了扯嘴角,鄙夷的很。“还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他显得好像有些不耐烦。 戴雨农抓住机会怼道:“这么急?赶着去死啊?” 他却没有还嘴,而是抬头看向天幕喃喃道:“戴雨农好好活着。” 戴雨农强忍着一丝伤感:“说实在,你这么坦然,我倒是有些害怕,担心你还有后手。” 他却只是耸了耸肩反问道:“我有的选吗?” 他又补充可一句:“和臧宏祖一样,没得选了。” 然后他缓缓抬起胳膊,做了一个击掌的手势。 戴雨农一愣,想要与他合掌的时候,他却已经消失不见。 就像草头村孩子吹出的泡泡一样,一个眨眼间就没了。 就像从未出现过。 戴雨农习惯性的茫然四顾,然后额首低垂,喃喃自语:“走了,都走了......” 初三。 孩子们终于有时间闲下来,彻底撒欢。 村口外,有一家三口,田翼一家。 刘大庆挠了挠脑袋,就他来送了。 田舒厚抬了抬手,吓得刘大庆一激灵,看田舒厚没有动手的意思也就只是一激灵没有躲的意思。 田舒厚拍了拍他的肩膀,但也没多说些什么。 只是也将目光投向了招摇山,如今的招摇山,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闪烁,不停的闪烁...... 田翼的目光一直都锁在招摇山上。 田翼他娘也看了一眼,三山的方向,到底是没看出个名堂,只是觉得一座大山闪啊闪的,真是好看。 但在田翼和田舒厚眼中,却不是如此。 他们与草头村只相隔十步距离,看到的景象却与平常人看到大为不同。 草头村这一刻又如半年前一样,像是一颗珠子,悬浮在半空中。 别说十步,一步距离就是天壤之别。 在田翼眼中,好似看到戴雨农站在山巅向他招手,告别。 事实上,戴雨农却是背对着他,没有看草头村一眼,更没有与他招手。 这世间文字九万个,离别书何止九万封?九万封中伤离别的句子何止九万句? 道不尽。 那就不说了,反正来日方长。 先前他问戴雨农,还有什么要问的,戴雨农摇头。 是因为两人合二为一之后,他知道的,戴雨农都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就不如如今他就站在招摇山山上,也能晓得草头村如今就是一颗珠子,草头洞天还是草头洞天,只是比较以往小了很多。 这是继九大洞天破碎之后唯一一颗死灰复燃的一座洞天,这就是詹拮城坐镇的草头洞天。 在大道认可之下,戴雨农无形之中已经接下了天君头衔。 又因为另一个自己的原因,亦或者说是神性的加持下,以招摇山为首的鹊山,如今继那位山君老爷金身重塑之后成为城隍老爷之后,迎来了第二位山君老爷。 而且因为另一个戴雨农的原因,戴雨农接下山君一职比较继承天君一职还有来的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但在文庙眼中依旧只是一座淫祠,但三教陪祭圣人都没管,毕竟他也没有山君庙。 很荒唐。 但也见怪不怪,自詹拮城接过天君一职后,荒唐的事不少了。 就比说如今的戴雨农,头顶两个头衔,其境界更是玄而又玄。 看似平平无常中五境,但只要动手,其显露的气象却是毫无止境。 就例如此时,莫说一座草头村,三山后头,方圆百里的地界,都逃不出他的感知。 之前田舒厚曾与他说过,草头村在位居洞天之时,其实并不安生,明里暗里,无数妖族觊觎草头村这处欣欣向荣之地。 在他眼中,此时天地灵气汇聚,无数精怪在一朵朵紫色花蕊中绽放,更有些原本只是普通大兽,就如同是有仙人抚顶一般灵智大开。 这对于草头洞天而言,是一件好事,但对于小小的草头村而言却是一件祸事。 而且招摇山不间断的闪烁好像是在吸引着另一个什么东西。 对此戴雨农也懒得多想,名字都叫钓台天下了,钓就钓吧。 总不会真钓个球吧。 但事实,以草头洞天为饵,真的在钓一个球。 一个比较草头洞天更大的玻璃球。 世间有搬山大圣,移山填海。 有开渠司命,引江入海。 洞天与洞天之间也有一种神秘力量在操持这洞天福地之间的生死存亡。 这类存在很诡异,当初神灵打通大周天之时就曾与之交过手,这些存在也是神灵降世的第一道屏障。 而招摇山的闪烁,也是三教祖师在与武庙那位正神达成协议中的条件之一。 天庭这次作为鹰犬,实际上要比他们自己想的成功的多。 只是可惜,钦天监那些老家伙,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只委派了那么一位不入流的天将,惹得陆抗心中其实很想骂娘。 如果能再死一位天庭天门门将,天庭功劳簿上的二等功,怎么说也得变成一等。 在戴雨农面前,不断有电弧乍现,那是凝雷的剑光。 戴雨农审视着草头洞天方圆百里的动静,酌情出剑。 只要戾气太重,戴雨农就会无情斩杀,一剑刺穿头颅毫不留情。 如果换做以往,他的思想钢印没有被抹去,估计这会他会犹豫很久,极为不爽利,可如今却是杀伐果决的很。 如果此时宋清阿在他身边,虽然不会觉得戴雨农变了个人似的,但肯定也会有些诧异。 这或许就是田舒厚嘴里的匪气。 如果燕青也在,她或许也会有些出神,因为在她的世界里,戴雨农不是第一个没有思想钢印的人,在很早以前那个人也是。 所以在当时的世道,整个世界都在围绕着他运转。 可那个人离去以后,这个世界依旧还在围绕着他再转,就像天地万物相争,永远不会停歇。 人要与人争,或财富,或地位,或权势,或境界,或品德,或寿命。 在广袤无垠的钓台天下,同样如此。 洞天之间的争斗并不少。 每一处洞天都需要灵气滋补,但最有效的方法并是不断砸钱,砸神仙钱,砸金精铜钱。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吞噬,就像大鱼吞小鱼,小鱼吃虾米。 如今已知的九大洞天,草头洞天,甘乡洞天,等等其余七座大洞天,其中五座大洞天实际上都是第一批扎根钓台天下的神灵以强硬手段以虾米吃虾米,在从小鱼吞小鱼的手段不断吞噬而成。 这并是无法之地的生存法则,掠夺。 在遥远的钓台深处,有一颗珠子正在飞速的移动,目标清晰,在那颗珠子外,印着闪光,一闪一闪。 闪烁的幅度正好与招摇山的闪烁间隔一模一样。 这是除去已经破碎的八大洞天遗址外,离着草头洞天最近的一座洞天,它比如今草头洞天要大,却比曾经的草头洞天要小。 先前另一个戴雨农称戴雨农是降临者,那么接下来要戴雨农要面临的便是所谓的掠夺者。 同样对于戴雨农而言,他又是一颗棋子,他面对的又是一场交易。 穹庐天下,有十大洞天。 小有清虚天,三元极真天,太元总真天,这三座被道祖归纳。 大有空明天,宝仙九室天,朱明曜真天,这三座是佛祖坐下。 紫玉清平天,句容华阳天,成德隐玄天,这三座被至圣先师收藏。 最后一座,也是最为饱和的左神幽虚天,被儒子师弟带走。 三教祖师要的并是想借助,钓台天下引出另一座大洞天,然后据为己有,其目的并是想进蛮荒天下的战线再次拉长到第三线。 一处朝歌城长城外,一处钓台天下,最后一处,并是十大洞天融合之后,彻底出自三教祖师手中的第四座天下。 当时武庙在这件事上犹豫了很久,这是一件不易,不仁之事。 穹庐天下的黄金盛世或许会因此落幕,钓台天下的初生也极有可能会就此夭折。 但武庙那位正神,还是点头答应了。 舍一朝风月,且得万古长空。何况舍去三教的思想钢印? 第二年惊蛰之后,三山之后的妖兽,精魅愈发多了,甚至一些不信邪的大妖想要挑战凝雷的锋利,最后的下场不言而喻,念头刚起就成了一具尸骸。 戴雨农不觉得这样无聊,相反很有意义。 毕竟当年田舒厚也是这样出拳的,甚至比他还要辛苦。 而且惊蛰当天,私塾后头的“当当当”的铜钟声再次响起,不是孩子贪玩。 因为伴随着的是一阵阵朗朗读书。 游延济经常会上山看望一二,十天半个月会来一次。 然后是几个月来一次。 前不久一次,是陪着刘大庆一起来的。 戴雨农只是觉得刘大庆很惹人嫌但没觉得刘大庆就不是自己身边的亲人。 刘大庆上山是为了讨钱,不过是想着让戴雨农赊账,说是先存在他这,到时候到了穹庐天下在相逢,慢慢还。 戴雨农只是微微一笑,算是答应了。 其实刘大庆心思很简单,以后要是真死在了穹庐天下肯定是没脸让田舒厚给他收拾的,那笔与臧宏祖有关的进村钱,就当是人情了。 在刘大庆下山的那一刻,戴雨农猛的就像长大了。 就像私塾里的课桌,那位新来的老先生轻轻一挥袖子就顿时亮洁了。 当戴雨农意识到,一些亲人,朋友真的离开了之后,他也明白,不论两世加起来到底是多少岁的戴雨农,真的应该长大了。 私塾那位新来的老儒生没有住在詹拮城先前入住的屋舍,而是另选了别处一家空屋子。 他是草头村第三位教书先生,也是唯一没有入住那间屋舍的先生,也是第一个没有挂着天君头衔的儒生。 在老儒生入驻草头村的当天,率先搬迁至飞升城的却是猿翼山山上的三口子人。 这倒是出乎戴雨农意料之外。 飞升城的扩建已经完成了一大半,在开春之前,那座城隍庙就已经有了一座泥塑像,如今香火更加鼎盛。 扩建区域也有了一个名字‘祥云巷’,名字取得很祥瑞,却很随意,灵感来自城隍庙里那尊泥塑像所摆出的手势。 一切好像都在有条不紊的循序渐进,一切都好像很如人愿。 时不可留,众不可逆 行路难 第八十七章:星星 戴雨农不是没有想过走下招摇山再穿过草头村去一趟飞升城。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但他不能,也不敢。 曾经猿翼山还有个铁匠,但如今三山只有他自己。 飞剑凝雷自从大年初三开始,就没回到过他的五府中温养,一直悬停在洞天的天幕之下。 伴随着草头村重新晋升洞天之后,这些妖兽就如同春天你的竹笋一茬又一茬的往外冒,这些畜牲但凡有一点其它心思都会被瞬间抹杀。 这是戴雨农每天都在做的事情,每天都做不完的事情。 日复一日,他每天只做三件事,驱使凝雷将那些‘性本恶’的妖兽扼杀在摇篮之中,然后练拳,在然后闲下来的时候会凭借着那另一个自己的记忆在脑子里翻一翻那些六艺之文,四书五经。 还好。 不算太过浑浑噩噩。 以至于草头村好多人都以为戴雨农是随着田翼那一家子在初三的时候一同去了别处,游延济对此也是这般解释的。 如今与草头村一桥之隔的招摇山,也成了当地的禁区,再加上老村长也特意放过话,更是让本就扑所迷离的招摇山更显得玄而又玄恐怖怪异。 而且猿翼山上的铁匠搬离猿翼山更是给三山添了一把火。 当时廖戈走的时候还特意骂了一句,说是招摇山上多了只大傻狍子,凶的很,吓死个人。 说的那些妇孺们一个个晚上睡觉都不敢在开着门,倒是有几个汉子一腔热血打算偷摸上山,不说什么为民除害,看个究竟也行。 没成想才刚上桥,就被一道劲风给拍晕了。 自然也是戴雨农的手笔,最后还是游延济得了信儿,给人家驼回去的。 在开春的时候,那些外人也少了许多,但也有不少不信邪的山上修士试图登山,无一例外都被戴雨农狠狠教训了一顿,然后给扔出了草头村。 戴雨农其实本来也不至于此,只是想图个清静罢了,也少些流言蜚语。 草头村靠山吃山,可如今山是吃不到了,但好在飞升城那个老掌柜也见势出了一个注意,除了猿翼山先搬过去的哪一家三口,又搬进了三家。 其中一家就是戴玉岱的父亲,戴淳。 不过戴淳并未搬进祥云巷,而是就在飞升城寻了一家空铺子就此扎根。 老掌柜的也没多说多问什么,然后还在城主府替他寻了件差事,每天扫扫院子就行。 戴淳搬离草头村的那天,是戴雨农的生日,六月十七。 这个独臂汉子今年明显显得荣光焕发,精神抖擞。 临走时他做了一碗长寿面,特意让游延济趁着热乎让他送上了山。 当时戴雨农鼻子一酸,差点就忍不住了。 他以为田翼娘亲走后,这碗长寿面也就跟着走了。 那一天,凝雷没有出剑抹杀任何一只戾气极深,‘性本恶’的妖兽。 然后在这些妖兽在一天的时间里推进三十里,又在当晚亥时被一道鲜红的刀光一一抹杀。 在去年的今天,草头村要比这会凉快许多。 也是在去年的今天,戴雨农在富水河畔,第一次遇见了宋清阿。 去年,戴雨农的身边很热闹。 但今年只有草头村很热闹。 那个与他大几岁,仅次于田翼的草头村霸王,取了个城里的媳妇。 这是稀罕事。 因为第一代扎根在草头村的都是些高高在上的神灵,即便如今过去数千年。 因为血脉的缘故,草头村也不存在什么不允许近亲通婚的这样的规矩。 相反在很早以前,老一辈人按照规矩是非常抵制草头村与外来人员通婚的。 只是随着光阴长河的冲刷,这一规矩,也算是彻底被淹没了。 而且当时的草头村也没得外来女子让草头村的汉子去喜欢了。 草头村的鞭炮声,络绎不绝,除了那办喜事的一家外,一些孩子也忍不住拿出家里还存着的爆竹烟花拿出来的玩耍。 正逢喜事,大人们也不会管,任由他们玩的尽兴。 这也是戴雨农这一辈年轻人中,头一个娶妻办喜事的。 看的戴雨农心头痒痒的很,羡慕至极,一想到还有好些个年才能去往那座穹庐天下,去往朝歌城,就有些觉得遗憾。 最后干脆就屏蔽了草头村的那边的五感,喜庆归喜庆,自个听着就忒不舒服。 他们家的份子钱,游延济出了两份,一份是游延济的,一份自然是戴雨农的。 对于这两份份子钱,他们家可没拒绝,只是象征性的客气了下,这种客气不如同游延济在穹庐天下与人客套,让人觉得作呕,他很喜欢,至于为什么喜欢却又说不明白 老游可是草头村自家人,要是只出一份那可就有些说不过去。 当天游延济可喝了不少酒,都没舍得借用灵气驱散酒气是真高兴,特别是那小子的老爹说也要给他解释个媳妇的时候,他游延济更高兴了忍不住又多灌看一杯酒。 只是酒入愁肠,游延济忍不住偷偷望了一眼飞升城,那家最大的酒楼。 晚上散了席,小闹了会洞房,就又向人家讨了一壶喜酒踉踉跄跄的送上了招摇山,算是给戴雨农也带点喜气去儿。 “小掌柜的,着啥时候是个头啊?”游延济着实是有些心疼了。 戴雨农摇了摇头,抿了一口酒水。 但他心里有数说道:“最晚也得是天哭被淬好时候。” 长了一岁的戴雨农好似不仅仅只是长了一岁,他拍了拍游延济的肩膀安慰道:“为家乡做点什么,一直都是我最想做的。” 游延济叹了口气,散去酒气,欲言又止下山去。 草头村里,今年有一首童谣很传的沸沸扬扬,从草头村传到了飞升城‘一闪一闪亮晶晶,就像天上星星放光明.....’ 说的是招摇山。 戴雨农,缓缓起身。 手上红光一闪,红刀鲜红的刀刃上印着一闪一闪的金色光芒,就好像在一口一口被红色的刀刃吞噬。 戴雨农大半年都是穿着那一身深色的儒衫没有换过。 他现在倒是觉得做山上神仙也就一点好,不用太在意吃喝拉撒,更不用动不动就搓洗衣衫。 一件衣服可以穿很久。 不仅仅只是招摇山,整座鹊山都在随着他的心念而动。 一道道灵气汇聚而去,向着三山深处而去。 仿佛就要形成一道由灵气的聚集而成的屏障。 戴雨农身形一闪而去,但并未离开鹊山地界。 他站在一座无名山巅之上,一手持刀,一手拽拳。 长袍随着灵气不断聚拢而猎猎作响。 他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在不断向他涌来。 这种压迫感不在于鹊山山君的身份,而是来草头洞天天君的头衔。 这种感觉就像一柄极为锋利的匕首正悬停在他的眉心处,一点点向他的眉心靠近。 有一种致命的威胁。 忽然,夜空中闪烁了一下。 不同于招摇山上的闪烁,就像一颗星星。 很快戴雨农就发现了端倪,那不是一颗星星,而是一颗珠子。 珠子上反射着另一颗珠子,戴雨农清楚那是草头洞天。 那颗珠子里,也有一个人,同样在戴雨农看到珠子的时候,他也看到了属于草头洞天的那颗珠子。 比较戴雨农的震惊,这个人只是显得得有些诧异。 然后那颗珠子猛地一个加速,很快两颗珠子就会如同两颗星辰一般碰撞在一起。 戴雨农的眉心处那股子压迫感顿时演变成一种刺痛。 他深色的长袍最后一次被风撩起,然后缓缓落下。 那颗珠子也在这一瞬间好像被一股强大的阻力给阻挡起来,草头洞天默默悬停,而另一颗珠子却在不断的旋转,以至于在飞升城里,如果登高远眺并可以看见在不远处有一个极为亮眼的光点。 就像一颗星星被人从天幕上摘了下来,佩戴在一具巨人的脖子上。 然后在飞升城无数人眼中,见到了一道鲜红的刀光。 金以让甚至有种错觉,还以为是那位姑奶奶在出刀。 这道刀光很像,但也只是像而已,少了一点霸道,威慑力远远不足不足。 所以那颗珠子并未停止向前,反而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 戴雨农头悬悬剑楼。 这是他第一次施展《凝剑诀》。 那颗强势袭来的珠子,向前又进了一步。 因为由草头洞天凝聚而成的屏障,此刻变得稀薄了一些。 一道道灵气,被戴雨农心念给拉扯了出来。 然后凝聚成一柄柄飞剑。 就像去年詹拮城凭借着一道道雷电凝聚成一柄柄飞剑一般无二。 “还真不愧是詹拮城的学生,有样学样。” 面对另一颗洞天的来袭,老村长依旧不动如山,他用烟杆子想都能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无非又是詹拮城给戴雨农出的一道题,无非这道题的下面又掩藏那四个人的一局棋。 所以老村长明白,这道题的最后一定是戴雨农赢,而且老村长不会让他输,输了这好不容易重新跻身成草头洞天的草头村不久又没了吗? 而且三教祖师更不会。 在他们眼里,这个不远千万里被钓来的洞天已经是囊中之物,从这座洞天向着草头洞天杀来的那一刻,鱼儿就已经上钩了。 行路难 第八十八章:司神 所以,这场两座洞天的较量注定是草头村稳胜,只不过许多人的目光都放在戴雨农身上,想要看看戴雨农是如何稳胜。 就如先前那场‘我与我争我’一般,看看这个詹拮城精心挑选的弟子是如何个胜法。 夜幕中,以凝雷为首,无数柄袖珍飞剑向着另一颗玻璃球袭杀而去,甚至一些飞剑还只是刚刚有了雏形。 一副万剑归宗的架势,看架势倒是颇为唬人。 这也是得益与两个头衔傍身,让戴雨农有了境无止境的气势。 果不其然,那颗珠子瞬间后撤而去,堪堪躲过如同飞火流星的飞剑。 在那座洞天之中望向天幕,戴雨农凝聚的这些飞剑也的确像一颗颗陨石,不断朝着他们那个世界砸去。 而且比陨石更锋利,气势更为恐怖。 剑意充沛,如同积赞数年而不落人间大雪。 一剑可霜杀白草,何况无数柄? 特别是那柄凝雷。 就例如降责人间的天雷,雷法盎然,似乎可以借此鞭策真龙,降压天地浊气。 戴雨农这一招能有如此大的威慑,自然是因为有老村长暗中相助。 戴雨农心里也清楚,所以凝雷将那座洞天驱赶万里之后,并不在追击而是迅速回到戴雨农身侧,静止悬停在半空中。 虽然相隔万里,但是戴雨农以天君身份去与之对峙时,两颗珠子其实近在咫尺。 那颗珠子,又动了。 但比较先前的莽撞行为,这一次就要小心翼翼的多。 五千里。 两千里。 一千里。 它不断靠近,从一万里到一千里,不过花费半柱香的时间。 戴雨农右手持刀,身侧悬停凝雷,头顶悬剑楼,没有率先发难,但却是严阵以待。 一道神虹从那颗珠子里射出,蜿蜒曲折,没有任何敌意,更像是一道廊桥想要将两颗珠子串联起来。 戴雨农觉得有意思,竟然对方此时没有敌意,他倒是不介意有个人与他说说话。 廊桥的出现便算是将第一场洞天与洞天之间的较量画上了句号。 这座以侵略为目的的洞天没有占到便宜,草头洞天在老村长的暗中帮衬下也没吃到亏。 算是打了个平手。 廊桥上出现了一个装束古怪的年轻人,面容极为精致,比较应钺还有超凡脱俗。 身披甲胄,身材修长,满头金发。 事实上这个年轻人,本就不是凡间俗人。 在这个年轻人眼中,即便是小周天那三位也都是俗人。 这并是神灵眼中的修士,下等的蝼蚁。 不是自命不凡,这是血脉深处代代相传的高贵。 这位满头金发的神灵后裔,做那敲门状。 戴雨农替他开了一线,刚好容的下那人微微低头才能进来。 戴雨农可不担心这来历不明的家伙是何居心,更不担心他暴起伤人。 只要进了草头洞天的地界,除了老村长还真就只有他这个天君说了算。 先前被两座洞天隔绝,这宛如神人的年轻人对戴雨农还没有太大的感触,可这会儿确确实实只是相隔百步两个年轻人顿时心生感应。 其实这种感应,戴雨农在当初面对魏姝的时候就应该出现一次,只是当时詹拮城为了布局戴雨农‘我与我争我’这场大考,将戴雨农的神性拘押在了他心底深处。 但今天的戴雨农人神合一,即便人在前,神在后。 但依旧摁压不住心中的那股无法言喻的情愫。 就像在无边无垠的大海上行走,蓦然间在视线中出现了另一个能在水面上行走的人。 那些鱼儿都沉浮在海底,或大或小,小的小的看不见,大的可以一口吞了自己。 但那又如何?它们只是海面下的鱼儿...... 戴雨农眼神有些涣散,因为思绪飘到了那片大海上。 与之相比,这个人却显得更为定神,只是恍惚间就从那片大海上被拉了回来。 他的眸子很深邃,皱眉的时候更显得深邃,好像可以牵动一个人的思绪与情绪。 皱眉然后舒展,然后是炙热最后是疑惑。 他们那座的洞天游历在这座天下,见到过无数洞天福地,但很少能遇到同为神灵一脉的故人。 “你是那座神脉的后人?”他的声音很低沉,与他精致的面容极为不服,这种声音应该属于像蚣腹那种身材魁梧而性格冷漠的人。 戴雨农的思绪被他给拉了回来,同样涣散的目光也被他给吸引了过去。 然后戴雨农一愣。 呆滞了片刻才试探性说道:“草头,洞天,戴雨农。” 说道草头的时候,他顿了顿,还是把村换成了洞天,怎么看都觉得眼前这男子和应钺,宋清阿不像。 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眼前这人既不像他们这边的‘乡下人’,也不像所谓的‘城里人’。 那金发男子的神色愈发不善,他一手掐诀,整个人都变得金光璀璨,宛如神人降世,在他头顶有一尊身形缥缈的大神,似乎想要撑开这座洞天的天地。 既是威慑,也是自报名号。 老村长吐出一口浓烟,仔细翻着黄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这是那尊神灵投影。 然后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 反正如今这草头洞天利益牵扯大的很,多得是人盯着,更不需要他操心。 戴雨农恍然大悟,原来是神灵后裔。 怪不得有些熟悉,这尿性不就跟当初詹先生面对那尊神灵差不多吗? 不过戴雨农自从知道草头村的一些隐秘之后就很少在神灵后面加上余孽两个字了。 总感觉是在骂自己,然后把一群人都给骂了。 戴雨农顿时好感皆无,至于这种对神灵的反感除了詹拮城先前那一战之外,更多的还是燕青带给他的。 “神灵?”戴雨农问道。 “你不也是?” “对,一个被人族污染的牲畜而已。”轻蔑至极。 戴雨农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嘴脸,是打心里恶心。 然后整座洞天瞬间往下一下,逼得那尊神灵投影不得不缩回他的体内。 “送客!”戴雨农冷声道。 他自然不知道眼前这人来此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司神,吴氏,是你请的来,送的走的?”投影虽然消失了,但自报名号为司神的年轻人,身上的神环却没有因此而黯淡丝毫,相反更是显得刺眼。 这时候的老村长也陡然挣开了眼,如果是司神一脉,那么这次三教算是赚大发了。 神灵这一脉中,为司神一脉人数最少,战斗力最弱,但不得不说,但却是可以与高位神灵打照面的主儿。 就是因为这些司神掌握着一个世界最主要的东西,属性。 金木水火土无形。 直到如今三教祖师,也没能彻底解开无形的奥秘。 到如今不也只是将人体五府对应上了五行。 道祖就曾有言,这个世界上最多的不是气,而是五行,一个世界可以没有气,但一定会有五行的存在。 五行的排列并代表着一个世界的走向。 老村长此时一只都在想,三教祖师想重新创造一个新天地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会好像是有了眉目。 难不成是想对一个无垢世界,重新进行五行排列?他这么一想,又想到如今白玉京坐镇的是那俩位师徒,那就还真有可能了。 至于这位司神,吴氏是那尊上古神灵,他是真不知道,或许曾经知道,他现在忘了。 不过当他自报名号之后,那些藏匿在深处的三位陪祭圣人却已经开始忙的不可开交,不断有飞剑和道门神通传回穹庐天下的文庙,此刻不仅仅只是文庙忙的焦头烂额,甚至白玉京中压箱底的一些隐秘宗卷也被翻了出来。 一幅幅搜神图都重新被翻了出来。 最后确认了一百三十位与之有联系的上古司神余孽。 这次钓鱼,是钓了一头大鱼。 谁也没想到会引来一座有上古神灵扎根的洞天。 “拖住他。”儒教那位陪祭圣人以心神告知,从一百三十多位司神找到与他相符的神灵还是有些难,最好是能逼迫这个金发年轻人使用本命神通,进一步得知一些蛛丝马迹,毕竟不知道那座无名洞天之中还有没有一尊上古神灵坐镇。 神灵不好杀,一颗驾驭洞天的神灵更不好杀。 没用十足的把握,三教祖师都不会轻举妄动,到时候即便留下了神灵性命,也未必能保全一颗洞天。 谁也说不准,如果这颗洞天之后还会不会又第二颗洞天上钩,即便有也未必会像这座洞天一样,是条大鱼。 戴雨农心神微动,知道这是那位陪祭圣人的心声。 要是另外两家陪祭圣人出声,他或许还会迟疑,但是因为詹拮城的关系,他一向对儒生有无条件的好感。 戴雨农一刀劈出,那司神一脉的神灵后裔却是不躲不闪任由这一击砍在他的身上,然后发出一声铿锵有力的金属碰撞声。 戴雨农有些无奈,刀法是真不行。 然后整个人身形一闪,一拳砸出,那神灵后裔依旧不躲不闪,显然是想彻底摸清戴雨农的底细。 然后神光在一瞬间暗淡了下去,接着他整个人仿佛是被大山给砸中胸口,倒飞出去老远。 行路难 第八十九章:忌惮 戴雨农一拳递出后,并迅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他甩了甩手腕笑问道:“还装吗?” 戴雨农这一拳,也没多大劲。只是想告诉这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学会尊重人。 那名金发神灵后裔,差点就这么被一拳打出了洞天,好在最后稳住了身形,他揉了揉刚才挨拳位置。 显然他摸清了戴雨农底细,他笃定在戴雨农身后与他一样,还有位境界高深的大人物坐镇。 不然刚才那一拳也不至于仅仅只是打的他倒飞出去这么简单。 这一拳的威势,比较先前万剑归宗的气势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那就有的玩。”少年喃喃自语。 他是司神一脉的后裔,吴泷。 “你家老祖宗也活着?”他身形一闪再次出现在了戴雨农的面前,依旧是先前挨了一拳的位置。 戴雨农有些无奈,好家伙,这哪需要他拖着?估计他自个都不舍得走。 不过戴雨农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点了点,总不能说老村长没了吧? 但你要是让他说的更多一些,他也还真说不出来,老村长姓氏名谁他还真不知道。 当初偶遇魏姝的时候也是事后才得知魏姝,是那所谓的烑神一脉。可神脉与姓氏有什么区别,他也是不知道。 这会自然无话可说。 吴泷见他不搭话,显然是有些不悦,不过身后老祖宗另有叮嘱显然也不敢太过伤了和气。 这会的老村长心里跟个明镜似的,很显然这个所谓的司神也不是个什么了不得的玩意,比较烑神那一脉还要不如,不然按照其他诸神的秉性这会早就打起来了,哪里还这么麻烦探来探去。 如果这会坐镇在这的田舒厚,田舒厚早就一头扎进去将那座洞天打个遍,打不赢了就跑。 这就是草头村老村长一脉的底气。 也是所谓的草头村的匪气。 老村长翻着老黄历,没法子如今寄人篱下,不论是为了草头洞天还是为了戴雨农,他怎么都得出点力。 不过老黄历翻着翻着,就有些为难了。 这戴氏怎么个翻也翻不出个不入流的小神啊! 这就是什么圈子交际什么样的人。 与草头村一同被三教祖师掌控的其余八座洞天,老村长也就打探过烑神一脉的名号,其它七位神脉,他还真不在意。 而且烑神之所以能入老村长的眼,还是因为烑神名声属实是臭不可闻。 最后老村长与戴雨农以心神沟通说道:“就说你烑神一脉的。” 戴雨农有些迟疑,从燕青口中得知,烑神这一脉好像名声是真不怎么如何,可以说是‘里外不是人。’ 果不其然,戴雨农一说自个是烑神一脉。 吴泷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嘴角泛起冷笑。 紧接着身形一闪一拳就砸向戴雨农。 不光是戴雨农腹诽,就连老村长也忍不住埋怨烑神一脉名声是真他娘的臭,虎落平阳之后,谁见了都想打。 说到底还是烑神一脉的那个老祖宗,也就是曾经的甘乡洞天的天官属实境界太低。 如今没有天庭依仗,烑神一脉自然因为得罪太多神脉所以毫不犹豫倒戈穹庐三教。 倒是让老村长唏嘘不已的是,最后烑神魏氏竟然还能安享晚年,甚至将自己这一条神脉给传承了下来。 戴雨农横刀一挡,顿时草木飞溅。 得亏这一拳没退,不然草头洞天最外围山河说不准就要变了样。 戴雨农有些吃不准,如果真在这打下去,自个肯定不能躲,一旦躲闪方圆十里肯定寸草不生,万物凋零。 面前这个金发神灵后裔出手果决不说,而且极为凶狠。 说到底还是因为如今草头洞天品秩太低,禁不起折腾。 戴雨农更不敢把战场转移到别处,他心里清楚,一旦离开草头洞天,没有天君头衔和山君头衔的加持,他这个洞府境还不够别人塞牙缝的。 “打就打,还能被他打烂了?”老村长的心声再次传来。 戴雨农心一横,不在硬接他的拳头,几次躲闪之后也出了一拳,一拳下去势均力敌。 顿时方圆十里寸草不生。 就连地表上的土壤都被震得悬上半空中。 特别是在最后一股冲击之下瞬间化为焦土。 戴雨农长吁了口气,也好就将战场定在这方圆十里算了。 悬剑楼高高悬挂在天幕,仿佛那白玉京其中一楼莅临人间,坐镇天下。 不过这些画面最后被老村长特意掩盖,当时戴雨农施展凝剑诀的时候,三位陪祭圣人就察觉了有些端倪,只是谁也拿不准,谁也不敢往那边想。 其实吴泷身后那尊神灵如果在万年前参加过前线战争,只要稍微感知到凝剑诀散发的丝丝缕缕剑意,都会背脊发凉,夺路而逃。 这些真正上过前线战场的神灵,对一些特定的人族大人物有着很大敏锐的感知,譬如燕青的刀,陆抗与陆抬的法,姜仙壳的术...... 说白了还是吴泷身后这尊神灵没见过世面。 “擦拳磨刀的好工具,慢慢玩。”老村长很委婉的告知了戴雨农,也是再给三教面子,最起码在场战是得打些时间,如果隐藏在身后的那位神灵不是前线善战的神灵,文庙收集的那一百三十个与之相似的神灵信息说不准还真派不上用场。 还得让戴雨农一点点的磨,一点点的套,照着这年轻的神灵后裔小猫,一点点的画出他身后的那尊神灵真身。 所以这也导致老村长这会躲在阴暗的屋子里有了事干,一会打开禁忌一会又拨开云雾见光明。 让白玉京那几位依靠那神灵后裔显露出的蛛丝马迹的丹青圣手恼火不已,烦不胜烦。 这些个白玉京道长的手段极为高明,在万年前人神大战的岁月里,替人族不知道揪出了多少位隐藏极深的幕后神灵。 戴雨农心中腹诽,自己想快点解决也做不多啊,看周身灵力波动都是中五境大修士了,不是金丹境瓶颈也是元婴境上乘。 老村长嘴上说,有着他打,但戴雨农还是痛惜的很,一旦对方出手的威力会威胁到方圆十里之外的地界,戴雨农都会选择硬抗下来。 说十里,就只能是十里,多半寸都不行。 吴泷看透了戴雨农的心思,往往都是重拳轻拳交相呼应,倒是让戴雨农防不胜防。 到好在这家伙不是练气士。 其实忽略这些类似与老村长这样遗存的上古神灵不谈,其次一些神灵后裔大多选择都是走着力士的路子,很少部分会选择走练气士。 即便是如同魏姝那般传承本命神通的神灵后裔走的依旧还是力士这条线。 又例如田舒厚,刘大庆,蚣腹。 不过蚣腹就比较特殊,是掩藏极深的剑修一枚,又擅长雷法与火法,毕较力士练气兼修的戴雨农其实更为稀罕。 戴雨农再一次被吴泷差点逼出十里战场后就有点恼火了。 与魏姝交手也罢,最起码没所谓战线格局,与后来臧宏祖打了一场也没那么多顾及,相反机会都是拳拳到肉。 哪里像现在这个样子。别人出一拳他还得想着法子去接。 定型的找打的那一类人,只要是对面这‘金丝猴’还乐此不彼。 “金丝猴你过分了!”戴雨农咬牙切齿骂道。 吴泷刚准备出拳,听到这一句话顿时收了拳脸色一沉问道:“你在说一遍?” 戴雨农当然是故意为之,总不能由着这王八蛋胡乱出拳,自己跟被遛狗似的,遛狗也是扔根树杈子让狗去接,到了他这是别人扔着拳头自己去挨。 “我说你是金丝猴!”戴雨农也不讲什么武德不武德,趁着吴泷手拳的功夫,猛的一个冲刺一刀就劈了出去,然后近身出拳,不给他喘息的功夫。 “你爷爷我叫吴泷!”吴泷显然是被惹怒了,金色神环内敛,然后全部汇聚着又拳之上。 两人互换一拳,吴泷的身子只是向后仰了仰,戴雨农却是在地上连打了好几个滚最后拔出红刀在地上犁出一道长达百步的犁痕才止住身形。 不得不说,戴雨农哄女孩子开心的本事不怎么地,惹男人生气的本事那是无师自通,之前在温酒楼也是惹得臧宏祖暴怒,不惜违背宗门训诫也要打死戴雨农,这会一句‘金丝猴’也是惹得吴泷暴怒不已。 不过说来,吴泷祖上那尊神灵还真是一只猴子。 戴雨农吐出一口血水,牙都差点被吴泷一拳打掉了。 不过他也来不及吃疼,脚下发力几个转眼间又回了战场上,生怕这厮趁着自己不再大肆损毁此地山水气象。 不过让戴雨农意想不到的是这位司神一脉吴氏吴泷的金发男子反倒没有趁火打劫。 而是悬停在草头洞天裂缝处,留下句:“下次打死你。” 戴雨农揉着下巴,注视着他化作神虹离去。 咧嘴笑了笑,喃喃自语道:“第一个人狠话不多,现在还在山里流浪。第二个人狠话不多的如今给铁匠打工,我倒是要看看你这金丝猴是个什么下场。” 说完他又忍不住疼的龇牙咧嘴,狗日的下手忒狠。 戴雨农是不知道吴泷出现意味着什么,如果知道的话,估计定然不会觉得吴泷下手轻了。 说到底吴泷身后那位藏匿着的神灵还是有些忌惮戴雨农身后的那尊烑神。 行路难 第九十章:水莲洞天 吴泷回到那座名为水莲的洞天之后,彻底显露原型成为一头身披金甲的人猿,浑身金色毛发喷张,直到彻底恢复人猿模样。 比较人形,此时的吴泷更显得粗野健壮,他身上的肌肉就如草头村的田埂一般,泾渭分明。 这座洞天几乎是全都是群山与峻岭,没有一点人族圣熙的痕迹,以野兽居多其中猿类占大半,类似吴泷这样的人猿实际上也只占少数。 吴泷面色阴沉,不知道人猿脸型本就如此,还是因为自家老祖严令劝阻的缘故。 吴泷纵身一跃穿过一道水帘。 他的视线顿时变得幽暗起来,只有几颗奇异的晶石散发着光亮之外再无其它的光源。 最为明亮的是一座高台,高台之上端坐着一位瘦的皮包骨头的猴子,比较游延济的尖耳猴腮,这才是真正的尖耳猴腮。 他通体毛发灰白,双膝盘坐额首低垂,比较老村长更像一个将死之人。 与吴泷旺盛的生命力相比,这头老猿当真只能算的上是一个形神枯槁的猴子。 “为什么不让我把那座洞天砸个稀巴烂?”吴泷有些气愤。 一想起那条虫子竟然叫他金丝猴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就将一块石头踢出了这间洞府,不知道最后落在何处。 老猿发出一段低沉嘶哑的沉吟声,不知道是心存疑惑,还是在尝试打开声带。 这段让人心烦意乱的声音持续了许久,那瘦的跟猴似的老猿才含糊不清的说道:“猴急的性子。” 一听到猴这个字,吴泷又有些上火,脚下用力一跺整个洞府都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石子雨,整座大山都在摇晃,山林间尽是野兽嘶鸣的声音,不少猿族握拳捶胸还是深切感受到了吴泷的愤怒正在竭力替他发泄情绪。 老猿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即便吴泷两次发泄情绪震起的气浪都没有撩到老猿的衣衫。 只是这会而不知道是不是嫌弃外头太过嘈杂,稍稍抬了抬手指,一阵气浪如同海滩上的潮水,温顺而缓慢的从洞府向外铺开,然后整个洞天都开始安静下来。 静到都可以听见老猿那微弱的心跳声。 他似乎也很不喜欢这样的安静,因为这样就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会让他自己觉得自己还活着。 这类神灵岁数远远要比要比那些万年山巅大修士大的多,不仅仅是活的太久的原因,更多还是因为神力匮乏,重重压胜,种种原因导致的心神疲惫。 对于这些神灵而言,不论是在蛮荒,还是在穹庐或者是在现在的钓台天下,对他们而言都不是大自由,每时每刻无不是在消磨神力。 对这些被囚禁在三座天下的神灵而言,这三座天下无论是凋零还是昌盛还是初生,对这些远古神灵而言都是一场漫长且难熬的冬季。 他们就像是这皑皑白雪一片中一团篝火,最后只剩下一点点星火。 此时的水莲洞天里的老猿就是将来草头洞天里的老村长。 除非在老村长油尽灯枯之时,戴雨农能够成长起来,能为草头洞天寻一处更好的安身之地。 而这件事与境界无关,不然田舒厚也好,蚣腹也罢早就为了这件事豁出性命不要,也要去搏一搏。 这种搏当然不是去与文庙叫板,顶多就是前往朝歌城在长城外死战一场多拧下几头大妖的脑袋。 可不说如今大妖脑袋正不值钱不说,而且着实是不好拧。 而吴泷这座洞天之所以不断侵略吞噬洞天福地,除了所在的白莲洞天需要滋养外,更重要的是洞天就像一个灯罩,能够替老猿这头摇摇欲坠的‘烛火’提供源源不断的生机的同时也能替他阻挡来自一座天下的‘暴风雪。’ “事有蹊跷。”老猿慢吞吞的吐出四个字。 “能有什么蹊跷?烑神一脉是出了名的杂碎,除了擅长心计之外能有什么了不得手段?”吴泷气势汹汹。 “他说他是烑神你就信?”老猿反问道。 吴泷扯了扯嘴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道:“他烑神一脉就喜欢耍些花花肠子是你说的,说不准就是看准了你们这些老家伙的心思,知道你心有忌惮,特意虚晃一枪好让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先前瞧那小子的模样,沉默了那么久估计就是在想这一出。” 老猿沉沉叹了一口气,显然还是有些心神不安。 先前他竭力想要施展掌观山河的秘术,想要一览另一座洞天的景象,却被另一种强大的能量硬生生阻挡在外,即便当时那座洞天裂开了一条缝。 当神识扫过周边的时候,这附近方圆百里却又是风平浪静。 这种风平浪静自然是三教陪祭圣人特意制造的假象,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水莲洞天的老猿太过小心翼翼,正是这种天下太平的趋势让他更是惶惶不安。 这与那股强大的能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点点蛛丝马迹,自然是老村长以同为神灵的身份给予这头老猿的一点点提示。 算是好言相劝。 老猿幽幽的说道:“还是走吧。”这份情老猿心领。 “走?你以为天底下洞天福地很好找吗?你不想死却又怕死你就是会死的更快,找到这座洞天,花了多少年?三百年,你现在还有几个三百年?”吴泷说的唾沫星子乱飞,像极一个晚辈在面对一个长辈不可理喻的时候,发起了恼骚。 吴泷说到这,便不在说话了,他的年纪并不像化作人性的时候看着那么年轻。 老少皆不易。 一直没有动作的老猿这时候却是缓缓抬起了头。 当初入驻这座洞天的时候,他这一脉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 比较草头洞天,甘乡洞天等等其它洞天降临的神灵少的可怜。 以至于到最后老猿这一脉的司神不得将所有仅剩的生命力全部都贡献给了当时年纪最小的老猿。 用以庇护一座洞天的安危,开创出一个能供血脉传承的洞天福地。 可是事实却是残酷的,老猿的生命力依旧在快速枯竭,洞天品秩的晋升也遇到了瓶颈,如今的后裔大多血脉稀薄,神性不存。 一座水莲洞天,大多猿类甚至只能被称作灵兽。 向吴泷这样境界的已经屈指可数,而且都已近乎年迈。 再出手的时候也是为水莲洞天拼死一搏的时候。 吴泷自然不是老猿这一脉的神灵后裔,从毛发上就能看的出来。 吴泷那一脉的神灵,是老猿这一类司神中战斗力最强的一脉了,但短板也很明显,就是充沛的战斗力下是极具缩短的生命力。 往前一代还好,吴泷那一脉还有最起码还有好几位同一血脉的族人,可是才隔了一代,吴泷这一脉只剩他一人神性还算纯粹。 老猿抬头只是瞥了他一眼,然后又重重的垂下有气无力的说道:“拖累你们了。” 吴泷浑身的气焰,就这么被老猿这么一句有气无力的话浇熄了火。 这是说的哪的话? 他吴泷气不过还不是因为,晚辈想让长辈过上好日子,但是长辈不同意觉得危险? 这个老祖还未形神消瘦的时候,庇护了这座洞天多少年? 当初以洞天滋养洞天这种法子还不是他们水莲洞天率先实施的。 但终有第一座洞天会这么做,水莲洞天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当时的水莲洞天同样遭了大劫,那时候的老猿身后是家园,身前却是大敌。 身旁却无人,还不是唯有死战。 如今水莲洞,天吴泷是当之无愧的战神,可吴泷身后如今有一头老猿。 可当时眼前这位老祖宗身后只有亲近重担,每逢死战吴泷都能化险为夷离不开老猿不惜耗费生命力为他源源不断提供精气神。 就如先前吴泷只身进入草头洞天之时,那条草头洞天的缝隙也是老猿暗中支撑,给吴泷留了一条退路。 吴泷叹了口气语气也温和了些:“暂时先这样,我多去探探,正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保证第一时间撤回,有洞天在,想逃也不难。” 老猿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恢复一如既往的死气沉沉。 吴泷换了个位置,盘坐在水帘面前,背对着老猿。 当初老一辈人画的璀璨后世正在一点点支离破碎,甚至还不如眼前这道水帘看着舒服。 他一挥手,水帘并被切割成两半,然后又顺势连成一块,水莲洞天如今谋划的还是逆势而为。 ———— 草头洞天里的戴雨农比较水莲洞天里的吴泷就要闲了许多,他悬空而立贴在草头洞天的光罩上,睁大眼睛注视着看似不远处的那颗珠子,里面有山有水但也只能看到这些。 再多一点的就是那颗珠子上一闪一闪的金色光芒,那是招摇山在闪烁的缘故。 他叹了口气,没人替他解惑。 他翻阅另一个自己的记忆,也没找到相关的记载。 这倒是有些让他为难了,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撤回招摇山,等天亮了看不能从游延济哪里问出些什么,实在不行,就游延济问下老村长,再不行就去飞升城问老掌柜了。 行路难 第九十一章:违背 戴雨农没有想着去打扰游延济,等到觉得游延济差不多已经结束吐纳的时候才以心神告知。 当游延济得知需要去老村长那打探消息的时候,当即就缩了缩脖子有些犯难。 游延济是见过老村长的,人看着虽然与普通老百姓没啥区别,主要是老村长身后那宅子着实让人看着恐怖,不仅仅是他这样的野修,即便是出自于仙府山头的那些谱牒仙师也是同样瞧见了也会不寒而栗,背脊发凉。 凡人看山是山,可这些修士却不一样。 在他们的感知里老村长的那间宅子就像是一个深渊,阴气浓浓,死气沉沉。 即便是戴雨农也能感觉到老村长的那间宅子和詹先生入住的那间小屋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是戴雨农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习惯成自然而已。 戴雨农看的出游延济有些为难,但也没多想,只是嘱咐尽量在今天晚上之前弄清楚。 见自家小掌柜的都这样说了,游延济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不过好在老村长一点都不觉得反感。 先前一直赶着走的老二老三,这会真走了,反倒是期待自家门槛上,石阶上能有个人坐坐。 老村长用旱烟杆子敲了敲自家的门槛,他自然晓得游延济会来的。 先前戴雨农以心神尝试与他沟通,他都装聋作哑,让戴雨农误以为是自个修行不精还没彻底掌握这以心神单独与人沟通的术法。 游延济讪讪一笑,识趣的坐在了门口的石阶上。 老村长难得来了兴致与人闲聊,打趣道:“老游还没被自己当自家人啊。” 游延济只是尴尬的笑了笑,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好。 戴雨农站在招摇山上无奈摇头,他心里明白,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内幕,既然老村长不愿透露,问了也是白问。 估计飞升城老掌柜那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最后游延济愣是被老村长拉着聊了一个时辰的家常,多是什么以后‘雨农以后闯荡江湖还需要你多多照拂’,‘要是哪天雨农想着回来看看,又觉得路途遥远,老游就多劝劝,让他回家看看。’ 聊一场家常老村长一反常态说了许多,倒是游延济说的最多就是‘好好好’、‘不敢当不敢当。’配合着点头摇头,脖颈子都差点摇掉了。 好不容易抽身离去,走在路上反而多了些失落。 田翼那小子没走的时候,边上一直在叨叨的就是这小子了。 田翼一走。 游延济虽然没有觉得在这草头村没得个说话的人了,但是总是有那么些不习惯,不忒劲的很。 但实际上,戴雨农也好,廖戈也好,甚至刚刚入伙的臧宏祖都知道话最多的其实是戴玉岱。 游延济叹了口气,村子里其实也有好几个小屁孩都愿意与他聊天的,只是游延济打心里觉得聊的起劲的除了田翼外其次就是戴玉岱了,就是可惜了。 如今两家都空了。 游延济去了趟飞升城,但没在温凤窝遇见芈老头,倒是碰见了戴淳正在替芈老头看店子。 这会的温凤窝倒是有些像做药铺的样子了,游延济坐了好一会就已经遇见三拨人过来取药。 温凤窝如今真正开张是稀奇的很,那些请来的取药的,实际上都没有来过温凤窝请过药。 每每都是那家出现病患之后,第二天大门上都会被黏上一张用黄纸也就的药方,黄纸上除了写明去温凤窝铺子去取药外,还会标注什么时间去,晚了就过时不候,大有药不等人的意思。 至于替人把脉问诊的自然是那城隍庙里的那个由山君晋升为城隍爷的金身小人。 然后随即一环扣一环,有人瞧见偷偷在别人门上黏贴黄纸药方的竟然是一只穿着灰色长衫的小人,随即又有人传那小人在城隍庙里出现过...... 在芈老头有力有度的背后操作下,那间刚刚修建没多时的城隍庙一时间被传得玄而又玄,皆说灵的很,自然而然香火也在一时间鼎盛的很。 不仅仅飞升城里的凡夫俗子会虔诚祭拜,草头村里的村民也会时不时三五成群前来敬香,在这些凡人眼中,经过一年多的‘相安无事’,草头村里的村民也渐渐习惯了与这些山上神仙和平共处的日子。 这些自然就要归功到芈老头的身上,如果还是一如既往由着那位两仪山君旭继续执掌飞升城,恐怕田舒厚早就要问拳飞升城了。 戴淳也的确是淳厚老实,不过就是脸上没挤出什么笑脸,也亏了他样貌忠厚,看着老实淳朴,不然那些取药的人还以为是这温凤窝请来的小二性子倨傲的紧。 最后还是游延济颇为费些功夫手把手教他怎么与人打交道。 只不过后面的几次倒是笑得比哭还尴尬,游延济也只好无奈摇头,扶额离去。 临走时还留下了一袋子瓜果,都是来的路上顺手摘的,草头村人杰地灵,道路两旁的野果子都比穹庐天下瓜果香多了。 熟门熟路走进城主府,然后依旧被人接待直接领进了芈老头的书房,没瞧见戴玉岱倒是有些稀奇。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芈老头才慢慢悠悠走了进来。 比较老村长,芈老头这边透露的信息就比较多,但也不是太多重要的事,说了些擦边的话,足矣让戴雨农琢磨许久了。 一是想要告诉戴雨农,与吴泷的较量不宜早早出了结果,最好多输几场但也别太输的太让人惊掉大牙。 二则是说,可以借此机会让草头村的村民搬离出草头村,不强求。 三则是点醒戴雨农这件事很多双眼睛盯着。 最重要的自然还是第三点。 当游延济将这第三点转告给戴雨农后,戴雨农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天上。 这只是本能的看了一眼,当他刚抬起头的时候就回过了神,生硬的又将头扭向游延济,样子有些滑稽。 戴雨农问道:“老掌柜的为什么这么急于让草头村的村民搬进飞升城?” 游延济转了转眼珠子,他自然也不清楚的,只是说了个自认为八九不离十的解释:“应该是因为如今的草头村重新进阶为洞天,灵气还太过稀薄,不足以滋养这么多的人。” 三教祖师意欲重新开辟一个只有三教涉足,无人染指的新天地,就足以证明,穹庐,钓台,蛮荒。 这三座天下实际上在某种程度上就是一处最大的洞天福地,灵气的浓郁程度代表着洞天福地里的神灵会被老天爷打赏多少神仙饭吃。 就像蛮荒天下,被神灵糟践的成了如今的模样,几乎就像是一颗摇摇欲坠,即将破碎的大洞天。 这也恰好将蛮荒天下与穹庐天下的战争缩影成了一个小战场,就像如今的水莲洞天和草头洞天。 虽然两座洞天的战争更为单纯,远远比不上两座天下其中内幕复杂,但对于如今的戴雨农和以后的戴雨农而言,都是一种先知先觉。 “也就是说,洞天里的生灵会分摊洞天灵气?”戴雨农这么问也是记起先前与宋清阿登山时两人无意间闲聊的一些话题。 当时他和宋清阿一致认为,草头洞天会有这么多的外乡人,是詹先生的那位先生防止草头洞天下坠,灵气突然降压给草头村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 游延济答道:“当然,不说生灵,招摇山上的迷毂树都得灵气滋养才能生存,何况三山后头那些如同含苞待放的妖兽。” 戴雨农的眸子一瞬间暗淡了下来,好像相通了什么事情。 游延济看在眼里又补充道:“当然了,生灵与洞天都是互补的。” 戴雨农依旧若有所思,实际上他想的那些与游延济想的不一样。 如果是想把草头村村民搬离草头村是为了草头洞天更好的孕育灵气,那么他诛杀那些妖兽是是不是也是同样的一种清除计划? 而且更为直接暴戾。 “小掌柜的怎么了?”游延济眼睛瞧出了戴雨农的不对劲。 戴雨农只是摆了摆手,他清楚这会自己又是胡思乱想起来了,最怕这种。 自从和另一个自己结合之后,经常就会这样,他询问过老村长,老村长只是说这是正常的,毕竟是两种意识,即便同为一体,但是意识上的容纳往往也不是严丝合缝。 戴雨农独自盘坐,默念当时在詹拮城有关‘我与我争我’那本注释上摘抄的精断句子。 可是没坚持多久,他就放弃了,他才发觉这次的‘多想’好似是有据可循的,好似无形之中就违背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 戴雨农叹了口气,一山君的能力缩地成寸,四处游荡,看着那些如同含苞绽放的妖族,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凝雷去抹杀他们。 而是以心神向着老村长询问道:“什么时候能够全村搬离?” 老村长只是慢慢悠悠道:“大概还得一年多,有些老人生在这里也只愿死在这里。” 戴雨农叹了口气,另一个自己的意识,是詹先生传下的意识,这是他第一次违背詹拮城的意愿。 行路难 第九十二章:境无止境 思想与本心的相悖让戴雨农再次陷入了挣扎之中,就像一条阳光大道突然被撕裂成两条,为的只是避让挡在前方的一块巨石上。 而那颗巨石上正绽放着一颗树苗,绝世独立。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前方,两条路最后是会相聚在一起?还是各自走向不同的终点?戴雨农不得而知。 戴雨农将凝雷悬停在他身侧,这是他第一次深入三山之后地界,第一次和这些被草头洞天,天生地养的妖兽接触。 他的父母惨死在妖兽手上,但他并不对此憎恶每一个妖族,就例如像水草,他也从未有过恶意。 一些妖兽眼中没有他,只有那柄见而生寒的凝雷。 有的妖兽匍匐在地,有的则是冲着他发出一阵阵低沉的嘶吼声,但戴雨农没有介意,就像是路过谁家门口正好那户人家新养了一只看家护院的大土狗。 戴雨农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只身一人深入兽群中随意看了看,地上也有不少的尸骸,弱肉强食,随时可见。 但戴雨农没有去干预,只是想看一看而已。 最后他还是收起凝雷,尝试着和它们接触。 他先是触碰那些比较温和的妖兽,它们明显有些畏惧,显得不是那么亲和,更多的只是服从。 也有一些已经在蠢蠢欲动。 在戴雨农眼里,它们还不算是彻底开启灵智,只能说足够聪明,还分不清什么是好坏。 它们的善与恶只是本性使然,甚至它们自己都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想法,只是觉得该如此,那就如此。 那一席深灰色儒衫走在山林里就像一团影子,只有被月光踩着的时候,才看的清原来徐徐登山的是一个穿着儒衫的年轻人。 戴雨农登上山巅的时候,突然记起詹拮城书中所留的这么一句话‘故知者作法,而愚者制焉。’ 有那么一瞬间,戴雨农想要为这一亩三分地,划出个规矩。 这种想法不论是最开始的蚣腹,还是接下来的田舒厚都没有想过,因为他们都很忙。 戴雨农有这种想法,但也只是一闪而逝。 他摇了摇头,显得有些疲惫,他也不算知者,更不是智者,而脚底下方圆几十里的妖兽,是真愚。 戴雨农盘坐在山巅干脆入定,自省小世界,五府之中依旧只有那一柄凝雷,悬剑楼还是习惯搁置在元丹之中。 而凝雷实际上也不安分,只要有时间就会去串个门。 这一次打坐吐纳比往常多了一个时辰,倒不是太过入迷只是属实戴雨农不想去面对自己给自己找到的难题。 可总要去面对的。 当天转醒的时候,发现正有一直小鸟停在他的肩膀上,他没有只是静静地看着它,好像是与这自然融入其中。 他没有欣赏,也没有气打扰。 只是一种旁观的目的去看着它,如果石头有思想它肯定也会想这只鸟什么时候能走,可别拉屎...... 然后一个刹那间,戴雨农想出手,也是本能想出手,可是最后有那么一丝犹豫,就是这么一会。 这只鸟就成了一条大蟒的腹中餐。 这头大蟒向一根长枪射了出来,它很聪明,只是向着这只鸟发起了攻击,然后身躯缠绕在一颗大树上,恶狠狠的盯着戴雨农,好像在问,你想干嘛? 在哪一丝犹豫之后,戴雨农的本心有一丝的清明,然后瞬间被他的杀心笼罩,然后就像笼罩在草头村的薄雾被光明驱散。 那头大蟒的一双竖瞳显得有些疑惑,不明白眼前这个看似极度危险的人族为何一瞬间的心境能平静的像一面镜子。 戴雨农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它吐着信子,就这么看这个那个年轻人缓缓转过了头,然后咻的一声动静后消失在了它的眼前。 一席灰色儒衫的戴雨农没有落脚招摇山,而是落定在猿翼山上。 站在这里,便能更好的眺望整座草头村,也能隐约看见那座更为宏伟的飞升城,此时的飞升城多了一角,那一角便是祥云巷。 “有问题,怎么不问?”他的心湖中传来老村长的心声。 戴雨农摇了摇头,解释道:“不知道怎么问,一团乱麻。” “那就快刀斩乱麻。”老村长说出了戴雨农其实一直都在想的事情,只是他不确定,自个做不做的到。 “不试试?”老村长的语气有些玩味,显得不是那么严肃。 那就试试看。 一身灰色的儒衫缓缓升空,右手边是那柄狭刀红刀。 升空数百丈之后,戴雨农手中的红刀流光溢彩,那一缕缕灵光本不是红色,只是在鲜红的刀身的衬托下,任何颜色都会被渗透。 境无止境,说的倒不是戴雨农的境界,只能说戴雨农此时的战力看似有些不可捉摸,但是到底能发挥到什么程度戴雨农自个也没个底。 说不准换作臧宏祖倒是可以轻易施展到中五境瓶颈的威力,换作宋清阿的话指不定能一脚迈进上五境。 戴雨农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红刀横在前,遮住视线,左手作祥云指,拂过刀身。 所过之处,红刀大放光明。 戴雨农的气息层层叠加,灰色儒衫无风鼓动,猎猎作响。 戴雨农仔细回想着当初燕青破天而来,在上一刀铺满天际,在下一刀划出天堑,正中摧城。 有形无神,却比较先前就要强上很多。 那一记红色的刀光落下,就像一条九天瀑布落入人间。 刀光最前,就像一叶疾驰在大海上的小舟,乘风破浪。 所过之处,摧枯拉朽,身后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大地上犁出一道深如天堑的沟壑。 刀光去的很慢,戴雨农倒是丝毫不因为只有一分神似而觉得惭愧反而还有些得意。 这一刀是竖着劈开的,犁地开山。 戴雨农身形一闪,递出一拳刚好与那一刀斩出的天堑无缝连接,随后凝雷出剑,在两道天堑面前,这柄袖珍飞剑就像一滴露水,划出了一条水痕。 比较一刀一拳开凿出来的天堑凝雷所过之处之留下一道浅浅的剑痕,可要比其中蕴含的霸道威势却让那些妖兽见而生畏惧。 两道天堑总有稀散的妖兽缓缓靠近,伸长脖子向下观望,凝视着深渊,也被深渊凝视。 可凝雷留下的那一道浅浅的剑痕,却是没有一头妖兽敢靠近,不仅仅只是有剑气在四周弥漫,其中蕴含的雷法更是对它们有着致命的威胁。 一刀,一拳,一剑,彻底将鹊山分为两部分,将这些妖族与领地和草头村附近彻底隔绝。 两三年的时间,可以暂时保住草头村的安稳,但戴雨农清楚,这两三年的时间如国他不去可以针对它们,当它们成长起来越过两道天堑,草头村他保不住的。 戴雨农突然感觉有些疲惫便不再御风悬停,而是随意由着自己自由坠落,只是当他要触及地面的时候,陡然停住身子,与一片落叶悄无声息的落在地面,没有打扰一草一木。 在老村长的屋子里来了两个客人。 一个是芈正则芈老头,温凤窝的掌柜,飞升城的城主。 在他怀里捧着另一个客人。 那是一副画卷,被施展了神仙法术,画卷中是一处蜃景。 詹拮城躺在躺椅上,在他的身后可以隐约看见一个老儒生正坐在躺椅身后,倒是瞧不清模样,也不知道是坐在凳子上还是坐在身后的石阶上。 老村长显然有些不悦,那个老儒生要么不露面,露面你就露的干净些,不知道你是谁还是怎么的?威胁? 詹拮城灿烂一笑,算是打了声招呼。 老村长摆了摆手,示意就别客气了,有事说事,别等会聊着聊着你詹拮城嗝屁了,到时候他可付不起责任。 “这可不是我逼着你,是雨农只给了你两三年的时间。”詹拮城轻声说道,实际上声音小的听不清,要不是有神仙法术传来,估计只能瞧见他张了张嘴。 “胳膊肘往外拐。”老村长道。 “其实这样对你和草头洞天都好,草头村这些人,血脉中多多少少都藏有神灵血脉,在无形中汲取的灵气就比山林中那些妖兽多得多,反哺天地的却是少之又少,怎么算都是亏本的买卖,最后消磨的还不是你的生命力?”詹拮城道。 这些事老村长自然知道,可是如果草头村所有人都搬去了飞升城,久而久之,那些残余的血脉,都不需要两代三代,只需要一代人不到一甲子的时间,就会被剔除干净。 天地灵气的净化也好,亦或者神灵后裔与人族通婚也罢,最终的结果就是这些神灵后裔全部都会彻底失去神灵血脉,到时候神性不存,血脉不纯,就真的算是‘绝了后’。 “在拖下去实际上也没什么意义,你也拖不住,给你留了田氏,戴氏,刘氏这些传承,是我最大的能耐了,文庙也不是那种撒泼打滚的地方,我家先生给我擦屁股,已经整个人都馊了,你可以为难我,总不能为难我家先生吧。” “为了我那个徒孙,我都已经向着白玉京出剑了,陆抗每个二三十年可回不来。”这一句是詹拮城身后那位老儒生说的,简单明了。 行路难 第九十三章:懂什么感情 但是老村长听在耳朵里,却变了味,那意思就是:他陆抗使坏,得罪我徒弟,都得被老子砍,你自个多多保重。 老村长冷哼了一声,一摆手将那幅画卷捣了个稀巴烂。 芈老头却是无动于衷,你们两‘亲家’扯皮反正也不关我事。 芈老头拍了拍手笑问道:“咋样?反正我也觉得您老人家也不必这么死倔,别说两年,二十年你也布不了局,多得是眼睛盯着呢。” 老村长一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这种阴阳怪气的模样着实少见,估计是气得不轻,他回怼道:“真要掰扯清楚,谁是老人家还真说不清楚。” 芈老头嘿嘿一笑,挺了挺腰,拍了拍胸膛笑道:“我倒是觉得自个很年轻。” “不送!” “您老留步。” 等芈老头走了,老村长这才重新燃起旱烟叼在嘴里,吞云吐雾。 百感交集。 他和甘乡洞天里的那位烑神很不一样。 烑神魏氏很怕穹庐天下那几位山巅大修士,但却又很矛盾的希望能和他们多打些交道,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多赚几分好感,能赚一份是一份。 但老村长不是,他并不怎么害怕那些山巅大修士,但也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之所以对詹拮城能有几分好脸色,还是因为詹拮城还算不上什么山巅大修士。 他不喜欢的理由也很简单,他不喜欢那种被人视作阶下囚的感觉,本就寄人篱下毫无颜面了。 这是也是为何老村长先前误解了儒子话语的主要原因。 对于草头村刚才发生的一切,戴雨农并不知道,这次谈话很明显是避开了众人,即便是三教陪祭圣人也不知情。 这会儿是老的愁,小的也愁。 不过戴雨农还好,有个吴泷解闷儿,这倒是和当年杜玉府相似,杜玉府是喜欢拿戴雨农来解闷子,戴雨农则是等着吴泷来找他麻烦,解闷、练拳、练刀、练剑四不误。 不过可惜的是和这厮交手不能拳、刀、剑一个个来,都一起上,不然打不过。 虽然一起上也不一定打的过,但毕竟可以打个难解难分。 吴泷再次破壁而入,悬停高空看着地面上两处天堑和一处剑痕,若有所思。 戴雨农叹了口气,双手一拍地突兀的出现在他不远处。 脚底下方圆十里寸草不生,坑坑洼洼如同被狗啃过的玉米苞谷。 “怎么?知道十里不够?”吴泷问道。 戴雨农答非所问:“我说你没事天天往我这蹿个什么劲?” 吴泷很严肃的答道:“打死你,然后打死你身后的所有人。” 好家伙,那个大夏王朝齐茂营和臧宏祖二合一的产物? 戴雨农这么一想不由得想到了一个人,应钧的那个弟弟应钺。 戴雨农叹了口气拉回思绪,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得,思绪飘得越来越远。 “你觉得我再和你开玩笑?”吴泷很认真的问道。 “你认真的?”戴雨农则是装作很认真的反问道。 老村长本来一肚子火呢,这会瞧见这家伙来了,并以心声与戴雨农说道:“骂他。” 戴雨农一愣,心想这又是怎么了? “猴子?”戴雨农的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不像是在骂人,倒像是在人群中瞥见了一位故人,喃喃自我。 他说出这两字的时候也很小声,是因为他记得先前就是因为骂了他一句金丝猴。 戴雨农试探性的一句遭来了吴泷势大力沉的一拳。 老村长看着眼里舒坦极了,小白眼狼。 戴雨农依旧选择了硬抗这一拳,整个人吞下这一拳之后衣衫猎猎作响,戴雨农身后的空间此时就像一张被不断拍打的鼓皮,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在震动。 不是一片,而是一圈又一拳,分为六处分布在戴雨农身后不同的位置,仔细看,又像水面上的小小漩涡,小的不过拳头,大的不过人头。 吴泷加大力度,戴雨农身后的漩涡也愈来愈多,身后空间震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戴雨农整个开始蜷缩成一块,如同一颗顽石挡在那金光璀璨的拳头之前。 可是没过多久,戴雨农就又向一颗染了灰颜色的蹴鞠被弹飞了出去,吴泷也没有好到那处,在戴雨农倒飞出去的同时,他就像撞破了一层鼓皮,不断有气流射出,吴泷只觉得吃了自己一拳,本打算乘胜追击的吴泷不得不停下脚步。 当吴泷稳住身形后,戴雨农却已经消失在的视野之中,就像凭空消失一般。 然后吴泷就觉得身后凭空出现了一柄长剑,他身形一闪而过,正要躲过这一击的时候,才幡然醒悟还是拳头。 戴雨农是左手出拳,在吴泷侧身一挡的时候,他胳膊一横就顺势成了一记肘击,其中蕴含拳势与剑意顿时宣泄而出。 一股浑厚的真气就像惊涛拍岸,这么一会就算各自拿了一分。 这样的较量持续了有很长一段时间,倒不是吴泷着实拿不下戴雨农,一是家里那头老猿还是强调以试探为主。 二则是戴雨农如今的境无止境也属实难缠的很,吴泷打着打着就愈发觉得自己成了戴雨农陪练,也正是戴雨农这种诡异的气象让那头老猿心神不宁,愈发不安。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一般吴泷都是隔一天就会来一次。 对此老村长颇为无奈,心中腹诽总不能张开嗓子直接告诉你们你们中招了吧,后来老村长也懒得在点醒他们,自个不撞南墙不回头那就由不得他了。 山上两位神仙打的有来有回,互相较量。山下阖家欢乐,衣食无忧,日复一日都是过年。 可事情的转折点就在这年秋天。 老村长是什么的一个人?实际上都不是人,他草头村唯一的一尊神灵。 神性犹存,血脉纯净。 他庇护草头村,也庇护着这些神灵后裔。 万年前他是执棋者,如今即便沦为阶下囚,在他的手上依旧也有棋子。 博弈者,舍棋子而吞棋是常见的事。 他也很恼火,他好几次点醒那座莲花洞天的吴泷,可是都被他们忽略了,他想要给这些神灵后裔一条生路是真,不像牺牲草头村的棋子也是真。 在田舒厚院子不远处有间小院子,显得有些破旧,小院子里止住了一个疯疯癫癫的中年汉子,他是草头村田舒厚那一辈为数不多可怜人。 他小时候的世界与戴雨农差不多,都是被老一辈人百家饭养活的,只可惜很不幸,早年间丧父丧母的他也失了智。 从年幼间吃百家饭如今吃到了如今。 老村长犹豫了很久,不是那种捻棋是否给落子的犹豫不决。 可这种犹豫没有持续太久,他佝偻的身子缓缓停止,浑浊的眼眸中露出一丝明净,瞳孔中有丝丝缕缕的雷电溢出。 照亮了阴暗屋子的一角。 他的身侧是门槛,他坐在凳子上,轻轻一抬手就能触到门槛。 他微微抬起食指,那根手指就像一根落在地上镶进泥土多年的树枝,特别是配上那一块块老年斑就更像了。 手指敲击在门槛上,声音很小却很沉闷。 草头村的那个被村民唤作大傻的中年人,这会坐在地上,环抱着一颗桃树摇摇晃晃。 然后并是一阵天旋地转,当他回过神的时候,怀里已经没了那颗断了半截的桃树树干。 突兀而来的却是种无形的威压。 戴雨农愣在当场。 吴泷却没有想那么多,在他眼里戴雨农都是一条虫子,何况还是一个区区凡人? 戴雨农很奇怪他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为什么一点感知都没有?太过入神? 然后悬停在高空中的他,眼睁睁看着那个黑点炸开,化作一团血雾,很突然。 就像冬天里的一个雪人由内而外爆炸开。 那些血雾,还未落在地上就已经瞬间被蒸发殆尽。 戴雨农有些慌张的陆地,想要伸手去接,可是什么都没有了,就连血腥味都没有留下。 手上依旧干燥。 他来不及去想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心猛地沉了一下,甚至他还揉了揉眼睛。 他杀过那些妖,也见证过神灵的陨落,可这却是第一次看到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吴泷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看见戴雨农失神又是一拳砸来,这也是和戴雨农学的,找机会就干。 戴雨农后背吃了一拳,整个人向前踉跄了几步,随后稳住身形。 在这个名叫大傻的人出现在这里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收了手,只要吴泷当时也停手,就可以留下他的性命。 吴泷抽身离开,并未与他纠缠,在戴雨农周身出现了一座小楼,不是很高,正好护住了戴雨农的身体,逐渐从透明凝聚成白玉样式,然后被逐渐染红。 这是吴泷第一次察觉到戴雨农身上的杀气,让他有些忌惮,也让他很兴奋,在这几天的较量中实际让他一直都被戴雨农牵着鼻子走,始终没有那种生死一战的快感。 “一个凡人的生死也能激起你的杀戮?”吴泷觉得可笑。 戴雨农握着拳头嘎吱作响,他也笑了:“一只猴子,懂个什么感情?” 行路难 第九十四章:隆隆作响 “你找死!”吴泷的速度比他的声音还要快,他的散发金色光芒的拳头,眨眼间已经到了戴雨农的近前。 ‘当’的一声沉闷声响起,戴雨农这回一步都没有后退。 “我们是虫子?”相比较吴泷,戴雨农的声音在此时却要显得平淡很多,这与他此时的气势浑然不同。 “踩死一条虫子就能显得你很能耐吗?” 吴泷的拳头死死抵住悬剑楼的楼身,戴雨农话音一落气势猛地暴涨,和他言语中的平淡鲜明的对比。 就像雨过天晴彩虹现时突然响起一声响彻天地的惊雷。 “轰”戴雨农身后的大地被撕裂出无数条胳膊宽的裂缝,此时的他却是悬空而立,脚下的大地此时塌陷处一座坟冢大小的坑洞。 而吴泷此时却是整个人好似被一股力量拖拽着往后飞了出去。 “今天就让这个孽障留着这儿给虫子陪葬!”戴雨农脚下一点,一股气浪顿时压在土坑上,让本来还在坍塌的坑洞此时变得无比坚固。 而他这会却已经向着吴泷出了好几拳,拳拳都是朝着他的脸去的,只可惜每一拳都没吴泷挡下。 知道拖拽吴泷的那股力量消失,吴泷这才一脚踹向如同着了魔的戴雨农,两人再次拉开距离,只不过这会是吴泷是借着这一踹让自己瞬间后撤了百步。 可戴雨农攻伐术不仅仅只限于近身肉搏和刀法。 吴泷虽然一直都有防备,可这会随者戴雨农气势不断攀升,凝雷的锋芒也大幅增加。 吴泷只觉得身后背脊发凉猛的一个侧身多过。 凝雷几乎是擦着他的脸而过,他的浑身金光笼罩,这一瞬间似乎被切豆腐一般带走一块,吴泷脸上传出一阵火辣辣的痛感,他来不及去擦拭脸上的血迹,戴雨农已经持刀上前。 一刀劈下,吴泷右肩处的金光同样被削去一块,然后又一瞬间笼罩全身。 当戴雨农还想劈出第二刀的时候,吴泷却只是伸出双手夹住了红刀的刀刃,他轻轻一撇却发现红刀竟然完好无损。 这让他很郁闷,随后双指向前一递,戴雨农整个人猛的砸向地面,不偏不倚刚好砸进先前他造就的那座坑里。 吴泷伸出手擦了擦脸,有摸了摸自己的胸膛,一切完好如初。 他扯了扯嘴角,从伪圣攀升至地仙。 戴雨农这一下有些头昏脑涨,在地上挣扎了会才摇摇晃晃的起身,体内气血翻涌,倒不是因为被揍的,只是气火攻心。 他出一口淤血,顿时清明了几分。 他抬头仰望高高在上的吴泷,右手握刀,凝雷悬停于左侧,悬剑楼也不自在笼罩他的身体缩小成拳头大小高悬于他的头顶。 这时候的戴雨农虽然没有先前那般暴戾,但却在战力上更进了一步。 这让吴泷很意外。 戴雨农就像一面镜子,一擦既明。 老村长没有去管这边的战局,闭目养神沉寂在自身的小世界里,他甚至觉得戴雨农如果能死在那儿,就更好了,他也陪着一起去死多好。 生后人,不再管生前事,再也不必任人摆布,在他神识中有一颗璀璨的古星在昏暗的宇宙中大放光明,好似照亮了宇宙的一角。 这是他的祖星。 在这颗祖星里拥有着比穹庐更久远的历史,更璀璨的文明。 有些事很多人不知道,不论是坐镇酆都那位,还是三教祖师,都不知道,向他这样的高位神灵,在那颗璀璨的祖星里也只是蝼蚁。 在祖星里还有着更恐怖的存在,他们才是真正的神,而例如老村长这样的神灵不过是冰山一角的存在,他们也是蝼蚁,不过他们这群蝼蚁只不过是看中了比蝼蚁更渺小的存在,那就是曾经的穹庐古星。 亦或者说老村长这类的神灵是不甘被神统治所以才将手伸向了远在光阴长河中的穹庐。 而对于那些神而言,只不过是蝼蚁与另一群蝼蚁的争夺战,毫不起眼甚至都懒得去看个热闹。 对老村长而言,世界太广阔了,广阔到他们到让他们畏惧,让他们觉得自己就是一只蝼蚁,所以才不得已跨过时间洪流一头扎进光阴长河中寻找一颗更为窄小的巢穴,这种窄小会让他们心安,让他们有一种唯我独尊的自信,再也不会担心天上会有石头落下砸死他们这群蝼蚁。 可可笑的是,他们这群蝼蚁,自命不凡的神灵最后却是功亏一篑,死的死,藏的藏,被软禁的软禁...... 老村长叹了口气,疲惫而无力,掌观山河。 戴雨农此时并不太占上风,但是吴泷也显得很气恼。 吴泷的金光已经被戴雨农打散。 他的面部在抽搐,已经怒道极致。 戴雨农瞧见只是扯了扯嘴角,他脸上依旧满是血迹,看着吴泷右手上滴落的金色血液,他嘲讽道:“果然是金丝猴,血都是金色的,你要不要等我会?我去给你摘几颗桃子?” “我会撕烂你的嘴!”吴泷道。 这些年与他交过手的对手很多,戴雨农真算不上什么难缠的对手,但绝对是他最想蹂躏至死的对手,但很可惜,戴雨农的确抗揍。 而且手段着实是多,会刀,会拳,会飞剑,防不胜防。 到现在他却只能说把戴雨农揍得有些惨,还远远不够将戴雨农碾压。 戴雨农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不断嘲讽吴泷,挨打没事,就是让你憋屈,这一点倒是从先前‘我与我争我’中学到的。 打不过你,不要紧,恶心死你。 戴雨农佝偻着腰向他勾了勾手指,那意思就是:来打死我啊! 吴泷的眉骨很突,所以显得眼眸深邃,但并不能影响他精致的面容。 可这会眉骨却还在往外突着,金色,毛发喷张身躯开始急速膨胀,头顶巍峨的法相似乎想要撑破草头洞天的天地。 天地都好像在为止联动。 莲花洞天里的那头老猿,无法掌观山河,看不清草头洞天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能清楚感知到吴泷此时的变化。 神力在不断膨胀。 “大敌?”老猿以心声询问。 吴泷却只是答道:“我要虐死他!” 他不仅以心声答复,更是嘶吼了出来。 看着巍峨无比的法相,和吴泷的真身,戴雨农笑了。 那是一种轻蔑。 “我要用一根手指碾死你。”吴泷伸出一根手指,那尊神灵法相的手指如同一座大山向下缓缓摁了下来。 戴雨农没有躲,只是笑出了声。 “方寸之间,另有天地。”法相的手指丝毫没有阻拦就这么将方圆十里摁出了一座大坑。 四周蔓延出裂缝,就像蛛网一般向四面八方伸展开来,知道将最外围的几座大山震出一条大缝,好似被人一剑斩出的一线天。 这八个字是从戴雨农口中说出来的,声音很小,对于山崩地裂而言这点声音就像大海里的虾米折腾出的一朵浪花。 可吴泷却听得一清二楚。 坐镇天幕的三教陪祭圣人看着眼前这一幕,那位儒家陪祭说道:“还真是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他说的不是吴泷也不是戴雨农,而是老村长,草头村那个大傻子是怎么突兀出现在那处战场的? 三位陪祭看的一清二楚。 随后一道雷光穿过草头洞天的天幕,那道雷光在天幕中炸开,然后缓缓汇聚成一个人形。 “真以为老夫是阶下囚?是侍奉你们的奴才?”他缓缓开口。 “老夫不做,你们要说,做了你们要冷嘲热讽奚落,你真以为老夫不敢杀你们?这份功劳老夫不要,要你的命,小周天依旧要给你信吗?”他质问。 那位陪祭圣人双手拢在袖子里有些颤抖,此刻说不出话来。 倒是那位儒教陪祭圣人笑呵呵道:“高位何必和他计较,属实是年纪轻轻被惯坏了,没吃过苦,眼高于顶,不像咱们儒家,即便没吃苦也多读圣贤书。” “要不您给他一巴掌解解气?”那位儒教陪祭圣人笑问道。 但他真没想到老村长的这缕神识真的敢出手。 那位道教陪祭圣人刚想出口训斥,至于是想训斥老村长的神识还是想训斥身旁的儒教陪祭就不得而知了。 他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道电弧抽得昏死过去,倒在云海之上不停抽搐,口吐白沫,狼狈不堪。 “阿弥陀佛。”那位释教陪祭圣人只是轻声吟诵。 儒教圣人倒是面露尴尬,又给自己惹麻烦了不是? 此时的吴泷神情凝重,巍峨法相抬起手指,阴暗处渗入阳光,可却一无所有,除了被烙下的一圈圈指纹。 然后一瞬间暮色沉沉,瞬间不仅仅只是三教圣人,就连老村长也失去了对战场的感知,水莲洞天的那头老猿更是心头一沉。 不仅仅只是暮色沉沉,更像一副画了暮色沉沉的画卷在此刻陡然间泼了一层浓浓的墨水,然后瞬间浸染整幅画卷。 只有一尊高大的神灵法相熠熠生辉,金光璀璨,照着吴泷的真身若隐若现。 “雕虫小技!”吴泷冷声道。 神灵法相一拳轰出,顿时整个小世界隆隆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