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之轮》 第一章降临 时间:03:59utc 地点:日本海以东,北纬36.8°,东经139.5° 广袤的太平洋宛如蓝色丝绸般静谧无声,云层堆积成诡异的螺旋。 一个光彩夺目的人形静静地悬浮在海天之间,散发着青色光芒。 高空中,凤凰号uavc-2无人机航母悬停在万米高空,机翼如巨鸟展开,隐形涂层让它融入云层。几十架aegishawk-99无人攻击机整齐排列在挂载舱下方,随时待命。 驾驶员马克·斯宾塞目光专注。 “影袭agm-255b导弹系统已完成武装,处于待发状态,等待最终指令。” 操作员艾米莉·卡特的双手在控制台上飞快移动,屏幕上实时更新的数据流如瀑布般滚动。 “overlord指挥中心,这里是凤凰号。目标已锁定,威胁等级alpha,是否确认攻击?”马克的声音通过加密通信频道传至远方的战术指挥中心。 “凤凰号,这里是overlord。授权代码tango-bravo-seven-delta-alpha确认无误,交战规则:无限制。摧毁目标。” 发射舱门缓缓开启,aegishawk-99无人机滑出航母,展开机翼后迅速加速,直奔目标区域。导弹挂架解锁,数十枚影袭agm-255b导弹尾焰划破夜空。 “影袭agm-255b已发射,目标命中时间:45秒。正在监控遥测数据。”艾米莉报告。 海面上,地平线号ddg-215与勇气号ddg-210保持战斗阵型,舰体随浪摇动。雷达锁定青光中心,舰长冷静下令:“发射‘天戈-ii’超音速导弹。” 导弹发射井开启,天戈-ii呼啸升空,六道炽烈尾焰撕裂大气,直扑目标。 目标中心,一名仙人静静悬浮,银白长发垂肩,长须飘逸,白袍无瑕,仙带蜿蜒延伸数百米,周身青光环绕,宛如从古典画卷中降世。 他抬手,一圈青色涟漪扩散,无人机与导弹瞬间崩解,碎片如雨坠落。 “所有导弹失效!目标无损!”地平线号的雷达操作员声音颤抖。 ....... 远程指挥中心,指挥官注视战术屏幕,果断下令 “太平洋舰队,核打击授权确认。代号‘无尽之夜’。” 位于太平洋深海的ssbn-731战略核潜艇接到命令,艇内的灯光转为红色战备状态。 “三叉戟ii-d9核导弹准备发射。当量:500千吨。”潜艇指挥官冷静地向舰员传达命令。 垂直发射井开启,一枚导弹从潜艇中喷涌而出,拖着炽烈的尾焰直冲天际,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飞向目标。 雷达屏幕上突然出现两道高速目标。 “报告!检测到两枚新增洲际导弹信号!” 雷达操作员语速加快,屏幕上的轨迹线清晰显示,它们正以极快的速度接近目标区域。 “确认型号和来源。”指挥官迅速下令。 操作员的声音微微颤抖:“‘寒极-2s’,当量:800千吨,轨迹源自西伯利亚。” “第二枚,天龙-t14,轨迹源自太平洋西部发射点,当量:950千吨。” 指挥长眉头紧锁,冷静问道:“两枚导弹的目标?” “两枚导弹与三叉戟ii的轨迹完全重叠,目标区域一致!”操作员大声报告。 两枚导弹的出现传递出清晰的信号: 这一场末日战斗,不再是单方面的尝试。 三叉戟ii、天龙-t14、寒极-2s几乎同时抵达目标。 第一轮核爆点燃天际,冲击波覆盖目标区域。天龙-t14紧随其后,将核火焰扩展至更大范围。最后,寒极-2s引爆于高空,滑翔弹头释放超高温能量,将整个区域化为一片炽热炼狱。 当爆炸的余波散去,青光依然静静笼罩目标。 仙人毫发无损,目光冷漠俯视大地,仿佛刚才的核爆只是微风掠过。 仙人抬起手掌,青光如潮般扩散。 刹那间,大海陷入死寂,随后轰然爆发。一股无形巨力抽离海水,直冲云霄,数十亿吨水体迅速升腾,扩展成遮天蔽日的蓝色水幕。 抽取的速度过于迅猛,竟令太平洋海床短暂暴露。深邃的海沟如地球的伤痕蜿蜒远方,仿佛历史的墓碑。 .... “蚂蚁。” 仙人低语。 水幕倾泻,化作末日洪流砸向大陆。城市被瞬间吞噬,山脉崩塌,浪潮越过山脉,将整个大陆覆盖在无边洪水中。 大地重塑,青光散去,末日降临。 .... 破败的城市如幻灯片般飞速掠过,向后远去。 杜伟双手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苍白的脸被仪表盘微弱的光映得愈发憔悴。时速表的指针指向120,破旧车厢嘎吱作响,仿佛随时会解体。 已是凌晨四点,车辆在荒芜破碎的高速路上疾驰。 杜伟扫了一眼后视镜,死寂的黑暗笼罩一切,只有后座纸箱中的货物散发着微弱的青光。 引擎发出低沉的嘶吼,车轮飞驰而过满目疮痍的城市废墟。 废墟深处,一座直插天际的巨大造物尤为醒目,斜立于城市中央,高达千米,宛若一柄利刃刺入大地的心脏,远超人类曾经的建筑极限。 它修长而纤细,直径不过五米,通体苍白如玉,表面覆盖密密麻麻的文字,暗红光芒沿文字线条缓缓流动,脉动间宛如一具活物在深沉呼吸。 “地魂针。” 这件被称为“仙人”造物的奇迹,深入地心,贯穿地核。然而,对于它的意义或作用,仙人从未给予任何解释,人类至今一无所知。 车驶过时,杜伟感到地面微微震颤,四周空气因它的存在而稀薄冰冷。哪怕仅是远远掠过,也能感受到那股难以言喻的威压。 公元2053年9月19日,“仙人”降临,地球的命运被彻底改写。 十二位“仙人”,自称“十二金仙”,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不发一言,不作解释。 他们只是以无可置疑的力量,将地球划分为十二个“昆吾仙境”,并在全球范围内布下了九十九根地魂针。 人类在他们眼中仿佛毫无存在意义。 人类试图沟通,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最终选择反抗。 然而,在太平洋上空,一位金仙仅是挥手,便抽干了太平洋的海水,将滔天洪水悬于空中倾泻而下,短短数小时,数千万人惨遭灭顶。 人类由此真正明白了何为无力与绝望。 .......... 天将破晓,地平线隐约泛起微光。 杜伟缓缓减速,目的地近在眼前——甲字143号聚居点。 聚居点已然开始忙碌起来。人们拖着疲惫身躯走向炼丹场,挣取微薄的口粮。杜伟叹了口气,他清楚,活下去的代价正变得越来越高昂。 远处的荒原之上,一座庞然巨塔矗立,那是标号“甲字143号”的炼丹场。 它的外形酷似一座古代的木质佛塔,但细看之下却充满了金属的冷峻与诡异。 无数错综复杂的管道盘根错节,将塔身紧密包裹,暗红色的雾气从管道的缝隙中喷涌而出,弥漫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宛如一头翻出内脏的怪物,其狰狞与恐怖令人心悸。 脚下粗壮的金属管道,深入荒原,疯狂汲取着周围的资源,将一切吞噬,然后将其压送至塔内,供丹炉炼制“金丹”。 金丹,凝聚着大地的精华与万物的精髓。 传闻,仙人的力量与永生不灭的神躯,全都依赖于金丹的滋养。 唯有源源不断地服食金丹,他们才能维持那超越凡人的伟力与长生不老的生命。 然而,仙人从不愿将这些污染严重、丑陋至极的炼丹场安置在他们那高洁无垢的昆吾仙境中,而是将这些巨塔设立在遥远的荒芜之地 ——那些仙人不屑踏足的废土,正是人类苟延残喘的最后栖身之所。 炼丹场内,大量聚居点内的人类劳工日夜维持丹炉运转、清理设备、处理废料,换取仙境发放的定量食物与洁净水源。 这是仙人默许人类苟存于世的唯一理由。 ...... 第二章仙人 “啪!啪!” 一只戴黑色手套的手敲响车窗。 杜伟忙不迭地握住摇把,吱嘎作响地将车窗降下。 窗外站着一名身穿黑色防弹衣的军人,黑色面罩、黑色头盔,与夜色融为一体,胸前的徽章绣着一条三足苍龙。 军人肩上悬浮着一柄两指长的青色小剑,剑身微光吞吐,灵动如生。 魂剑。 青锋军——仙人要求人类自行组建的秩序傀儡。 杜伟慌忙打开手套箱,在一堆杂乱的塑料袋和废纸中翻出一本小册子,递了过去。 “江三荣……职业运输员……通行证有效时间是今天1点到9点。”军人抬起手腕看了眼表。 “车上装的是什么?” “143号丹鼎上周损坏了取丹口的鼎盖,甲2工厂让我送新的。” 杜伟忙转身掀开后座上的塑料布,露出一块青铜板,板上刻着几行古老的鸟篆,微微泛着青光。 “上面有许可编号,您可以核对。” 军人低头扫了一眼,刚想收回目光,却见一道青光闪动。他肩上的青色小剑如蛇般活了过来,倏然飞入车内。 “嗯?”军人目光一凝,手搭上杜伟的肩膀,“魂剑有反应?” 杜伟全身一紧,冷汗沿脊背滑下。他知道清锋军或许可以蒙混过去,但魂剑却是仙人派发的灵器,拥有着极致的灵觉与杀伐之能。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方向盘,努力装作镇定。 “没事。”杜伟挤出笑容,声音放缓,“昨天仙匠亲自上了神印,仙气残留正常。” 青色小剑在车内盘旋一圈,最终悬停在青铜板上,似乎迟疑片刻,才缓缓回到军人肩上。军人这才放开手,取出便携扫描仪在杜伟的册子上扫了一下,随后摆了摆手。 “走吧。” 杜伟松了口气,强作轻松笑了笑。夜风拂过,带来丝丝寒意。他的背早已湿透。 ..... 突然,杜伟嗅到一缕异香从车窗外的空气中渗入,香气浓郁而沁入骨髓。 四周聚居点内的人群随之骚动起来,惊呼声此起彼伏。人们纷纷抬头。 “仙人!” 杜伟的目光被吸引,抬头望去。 昏暗的天空中,一些花瓣缓缓飘落,泛着奇异的光泽。有人伸手触碰,花瓣在指尖化作微光,散入空气。 远处浓云深处,光辉翻涌,一道青光撕裂云幕,映亮大地。紧接着,一道人形身影从裂隙间缓缓降临,周身笼罩神圣光晕,威压铺天盖地。 杜伟屏住呼吸,那身影竟与人类相似?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震撼感涌上心头。 鲜有人目睹过仙人的真容,而今日,这片聚居地竟迎来仙人现身! 光影中的仙人渐渐清晰。 那是一张近乎超凡的面容,白玉般冷冽无瑕,五官精致到不真实。黑发如瀑,披肩而下,与苍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他腰间系着一条淡青色仙带,无风自扬,延展数百米,宛如游龙蜿蜒。 外表看去,他与一位十八九岁的人类青年无异,身形修长,气质孤冷。然而,那张面庞却毫无情感,冷漠得如同一尊冰雕。他的双瞳漆黑深邃,如夜空般令人心悸。 聚居点中的人群骚动不安,仰望着这位仙人。然而,他的目光从未投向下方,仿佛脚下的人群不过是蚂蚁巢穴,不值一提。 忽然,他的神情微微一变。冰冷的面庞上浮现出几不可察的波动,眼角轻微抽动,深邃瞳孔掠过一丝冷光。他迅速转头,目光穿透北方,仿佛捕捉到某种关键的异动。 下一瞬,他化作一道青芒,撕裂长空,留下耀眼光轨,转瞬消失在天际。 空气中仍残留那股沁骨异香,久久不散…… ........ 仙人天烛离缓缓转动深邃如渊的黑瞳。 此地远离昆吾境与地魂针的节阵范围,灵气稀薄,但他依然捕捉到了微弱的痕迹。目标应在西北方的遥远之处。 途经凡人聚居点时,他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却未在意。 海山鼎的炼丹场设于附近,偶有残余仙气泄露并不罕见。而这些低级生命的聚居地,他更是厌恶踏足——在他眼中,不过是些蝼蚁罢了。 身为十二金仙坤元清虚子的首座弟子,天烛离身份尊贵,地位崇高,被誉为昆吾境千年不见的天才。 然而,就在几日前,丹炉总枢上的神器“玄元之轮”被盗,师尊却亲自召见,命他追寻此物。 玄元之轮乃炼丹枢纽的重要部件,汇集所有丹场资源后,可从“冥间”开启一道微小裂隙,汲取玄元,凝练金丹。 至宝虽珍,却非凡人所能掌控,即便盗走,对他们而言,也仅是一块无用的玉石。如此琐事,原本遣派门下弟子足矣,师尊却让他亲自前往。 天烛离暗自揣测,师尊此举应与他修行的“空影神观”有关。此术源于仙界秘法,乃十二金仙横渡虚空、开启冥间时的衍生道法,与玄元密切相关。 仙界传说中的秘卷《太虚录》有载:“冥间者,天地无垠之域,通古今之川流,藏大道之至能。” 冥间无边无际,贯穿宇宙与时间,充盈无穷能量,仙人称其为“玄元”。玄元至纯,但需借助凝练转化方能运用。 百年前,十二金仙以无上仙法开启冥间之路,横渡星河,降临这荒古星球,以觅全新道途。 “空影神观”正是这一仙法的衍生术,可以令神台短暂滞留冥间,从中提取玄元,堪称至高之技。 尽管明了师尊的深意,天烛离心中仍有一丝难以释然的疑惑。 他迅速意识到情绪的干扰,立刻将波动压制于神台深处。情感的滋生无异于污浊的侵染,稍有不慎便会扰乱神台的纯净。然这抹莫名的不安,依旧如影随形,隐隐撼动心神。 他不再多想,振身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朝北方疾驰而去。 ................ 仙人离去后,杜伟才松了口气。 他打开后座的纸箱,从青铜板下取出一个厚纸包裹的物件。 纸包外层被胶带杂乱地捆绑,胶带上用马克笔写着一串歪扭的鸟篆字符,杜伟虽看不懂,却知道这是防止仙气泄露的简易阵法。 他抱着纸包,谨慎地走进一条无人的深巷,四下环顾后,掀开下水道井盖,迅速钻了进去。 刺鼻的气味在下水道中弥漫,杜伟小心穿行于迷宫般的管道,脚步在污水与碎屑间回响。 他来到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拉开门,眼前是一座隐藏在地下的庞大水泥建筑,曾是某个废弃的地铁指挥大厅。 空气中弥漫着油污与尘土的陈旧气息,昏黄的灯光投射出冰冷的蓝色,映照着斑驳的墙壁。大厅正中的墙上悬挂着一面旗帜,上绘一轮红日,半隐于云层之中。 这是人类反抗军“残阳会”的秘密据点之一。 仙人降临后,仅用数日便摧毁了人类所有的抵抗,但地下的反抗却从未真正停止。尽管如此,在仙人的绝对力量面前,这些努力显得幼稚而脆弱,抵抗组织纷纷瓦解,逐渐沦为散兵游勇。 而“残阳会”是这些组织中仅存的一支,由几名资深科学家组建,肩负着探寻人类最后希望的使命。 一位白发老人快步迎上,语气急切:“杜伟,东西带来了吗?” 杜伟将纸包递上,低声答道:“在这里,杨老。” 杨老迅速接过,检查后点了点头:“很好,辛苦了。” 大厅中央的长桌旁,几人环坐,目光彼此交汇,在沉默中略显放松, 杨老和杜伟走回桌边,将纸包小心地放在中央。 随着最后一层纸被揭开,一股熟悉的异香扑面而来——正是仙人降临时的气味。 “这便是生命能量的气息,仙人称之为‘仙气’。它并非通过嗅觉感知,而是直接作用于大脑,令我们产生芳香的幻觉。”杨老解释道。 纸包中静静躺着一块晶莹剔透的卵状白玉,光滑洁白,质地非金非玉。白玉表面流转着微弱的青光,仿佛在缓缓呼吸。透过玻璃般的外壳,可以隐约看到内部有某种物体在缓缓旋转。 杨老身旁有一名黑发中年男子皱了皱眉:“杨老,这就是‘玄元之轮’?” 杨老微微颔首,道:“正是如此。玄元之轮通过高频振荡激发量子态共振,促使物质短暂与高维空间产生叠加效应,从而提取极高纯度的能量。仙人将这种现象称为‘冥间玄元’,并视其为炼制高阶丹药的核心能量来源。” 他顿了顿:“但玄元之轮不仅仅是能源载体,当外部具备足够强大的仙气对冲,玄元之轮能开启一扇时空之门——通往过去与未来。” 杜伟惊愕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仙人会毫无察觉?” 杨老嘴角露出一抹淡笑:“仙人虽强,但未必完全理解它的潜力。在他们眼中,玄元之轮只是一个能量源。他们或许从未真正认识到它对时空的深远影响,更不会想到,我们已经掌握了使用它的方法。” 黑发中年男子忽然开口:“您指的是那个‘神谕’?但它究竟有几分可信?即便信息准确,仅凭所谓的‘神谕’,我们就要冒险触及多维空间?” 杨老轻叹一声:“武田兄,‘神谕’只是我们赋予那信息的代号罢了。或许,它源自过去某位极具远见的人类强者,向我们传递的讯息。某些力量虽超出我们的理解,却不代表它不存在。” “人类强者?”武田冷笑:“杨老,您未免太过天真。几十年前的研究早已验证过——人类的生理结构无法产生任何能与仙气匹敌的能量,更遑论承载或驾驭仙气。这是物种本质的生理局限,不可逾越。” 杨老目光扫向他:“武田,这个世界远比我们所知的复杂。‘仙气’也好,‘神谕’也罢,未必如我们所想般单一。” 他语气微沉:“也许真相从未完全呈现于我们面前。我们所不理解的事物,不代表没有意义。它或许只是尚未到揭晓的时候。” 武田忍不住反驳:“那如果这根本是个圈套呢?” 杨老定定地看着他:“即便是圈套,我们也必须赌一把。如果赌对了,人类尚存一线生机;若赌输了……” 他顿了片刻,语气平静: “人类,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第三章决斗 所有人沉默不语,杜伟低垂着头,眼神黯然如死灰。 地魂针和丹场吞噬着地球的一切——矿物、植物、动物,甚至人类的生命。 他亲眼看着父母、妻子接连倒下,直至女儿杜小然如凋零的花朵在他怀中离世。 那双干瘪的小手从他掌心滑落,无力垂在地上,像被抽空灵魂的空壳。 无尽的绝望如毒蛇般啃噬他的理智,最终化作刻骨的仇恨,将他推向“残阳会”。 复仇,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不惜一切代价,把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从天上拖下来,狠狠摔在这片被他们掠夺殆尽的大地上。 然而,思绪骤然被一阵低沉的嗡鸣打断。下一刻,大地剧烈震动, 震动席卷四周,水泥墙壁肉眼可见地开裂,碎屑如雨般剥落,砸落在地。 咚!!!!! 一声巨响炸裂,眼前瞬间一片黑暗…… ---------------------------------- 天烛离踏剑飞驰,高空掠过,身周节阵张开,与空气摩擦出炽烈火光,形成完美的球形屏障。整个人如一颗燃烧的流星,划破天际,身后留下一道锥形白雾和震耳的爆破声。 此刻,他的神台因情绪波动而震荡。为保持神台清净,他不得不服下一颗珍贵的紫金仙丹,以稳住仙气浓度,免于被怒火吞噬。 他被戏弄了! 向北飞驰三千余里后,他循着气息源头,最终却在凡人丢弃的垃圾废料堆中停下。用仙术搬开数十吨垃圾后,赫然发现,只是一颗“隐匿珠”,伪装成玄元之轮的仙气波动 ——有人设下圈套,引他误入! 神台中的怒意翻涌不止,他的眼中杀意迸发:“何人胆敢戏弄本座!” 催动飞剑潜力至极致,天烛离瞬息间原路折返三千里! ....... 回到甲字124号聚居点,他悬停高空,俯视而下,却只见一片废墟。 地面呈现出一个数公里宽的深凹,宛如巨大的圆形印记嵌入大地,凹陷范围内,所有活物与建筑都已化为齑粉。 天烛离微微蹙眉:“降星术?” 这般手笔显然非寻常所能施展,威力之强,即便是仙门弟子,也难全身而退。 周围仙气波动尚未平息,余震仍在大地回荡,显然术法施放不过片刻。 他冷哼一声,驾剑掠向废墟中央。 在废墟的核心,他捕捉到一缕异常的仙气波动。波动源自一个通向地下的入口,破碎的台阶蜿蜒而下,尽头隐约可见闪动的微光——甲字124号竟还隐藏着地底暗穴? 天烛离的神识迅速扩散,敏锐地感知到玄元之轮的痕迹。找到了! 但与此同时,他还察觉到另一股诡异的气息—— ....... 雷霆般的震动骤然袭来,瞬间摧垮整座大厅。 长桌旁的人无一幸免,尽数掩埋于坍塌的水泥废墟中。 杜伟被冲击力震飞数米,重重摔在地上。一块巨大的混凝土板倒下,却意外撑出一片狭窄的空间,他蜷缩其中,死死护住身体,才侥幸躲过头顶滚落的砂石袭击。 震动稍歇,杜伟艰难探出头,满脸灰尘无暇拭去。眼前的景象令他心脏几乎停滞—— 废墟中央,一个散发微弱青光的身影静立,如幻觉般夺目。仙带无风而舞,蜿蜒如游龙,身后悬浮一柄长剑,剑芒吞吐如生灵。 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如同无底深渊,扫视着残余气息。 杜伟屏息,心跳如擂鼓回荡脑海。 那个仙人回来了! 而且就近在咫尺,但此刻,他已无退路。 ....... “是汝戏弄本座?出来。” 一声冷喝在废墟中骤然炸响,宛如寒刃,直刺杜伟的心神。声波如涟漪般扩散,撞击着每一寸空间。 杜伟屏住呼吸,心脏猛然一紧。他的脑海一片空白,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他发现我了吗? 然而,就在这一刻,一阵笑声从黑暗中回荡开来,声音带着一丝戏谑与寒意,瞬间打破了寂静。 “呵呵呵呵……” 那笑声幽幽传来,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如从虚无中凭空涌现,难以捕捉。 不多时,一道身影从瓦砾堆中缓缓显现,仿佛从深沉的阴影中剥离而出。他身着玄青色道袍,额心正中,一道青色印记熠熠生辉。 “天烛离,别来无恙。” 他的声音低沉悠长,似远古的钟鸣,又如贴近耳畔的低语。 天烛离的目光微凝,周身青光随之一颤: “寒川?” 寒川不急不缓地向前迈步,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笑:“正是本座。竟如此迟钝,连本座的气息都察觉得如此之晚。若早些碾死这些蝼蚁,岂需我浪费力气施展降星之术?” “放肆!”天烛离眼中寒光骤现。 然而,他很快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意,冷冷扫了寒川一眼,未再多言。 此刻,他的目标清晰无比——玄元之轮的气息近在咫尺,任务为重,绝不能因寒川的挑衅而分心。 他闭上双目,静心感知。玄元之轮的气息隐隐浮现。 周身青光微微震颤,仙带倏然一甩,化作游龙般直射气息传来的方向。 然而,仙带尚未触及目标,一道墨色仙气骤然破空而至,快若闪电,重重击偏仙带。空中传来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仙带被迫抽回,青光四散。 寒川冷笑,指尖萦绕着如墨般浓郁的仙气:“清虚子首座的手段,竟如此稀松。” “汝找死!”天烛离眼中寒光乍现,杀意陡然迸发。周身青光如刀锋般撕裂空气。 寒川毫不退缩,墨色仙气升腾而起,与天烛离的气势正面碰撞,杀机毕露: “苍叶君有令,玄元之轮,着本座奉命收回!阻者——死!” 天烛离心中一震。 玄元之轮虽是丹枢的重要组件,却并非了不得的要事,为何还引来另一位金仙苍叶君的关注? ——况且这寒川在苍叶门下绝非泛泛之辈。 两位金仙的异动,难道另有隐情…… 可这念头转瞬即逝。 彼此师尊皆有旨意,今日一战便已无法避免。 天烛离心想:既如此,不如公仇私怨一并了结了吧! 当下不再多言,背后飞剑轻颤,青光流转,剑鸣清越如有生命。 飞剑电射而出,化作一道青色流光直取寒川,凛冽的剑气撕裂空气,杀意扑面。 寒川冷然一笑,催动仙气,浓黑如墨的雾气凝成巨网挡住飞剑。 然而飞剑剧烈颤动,剑身挣脱束缚,灵动如生灵般寻找破绽。 “已成灵性?”寒川眉头微皱,心中一震。这剑,已非凡器。 他冷哼一声,仙气翻涌于虚空,一柄巨刃陡然凝出,斩落而下。 天烛离脚下青光绽放,硬生生接下巨刃,飞剑趁势脱离黑网束缚,剑鸣高亢如啸,青光暴涨,再次直刺寒川。 “轰——!” 飞剑与巨刃正面交锋,剑气与刀光激烈碰撞,能量风暴席卷四周,天花板轰然坍塌,地面裂开深壑,墙壁崩毁。 “这剑竟已半步剑灵。”寒川低声喃喃。 ............. 杜伟蜷缩在水泥碎片后,死死抱住头,地面剧烈震颤,瓦砾与碎石如暴雨般砸在他身上。连绵的冲击波如实质般涌来,冲击波一浪高过一浪地撕扯他的内脏,耳鼻间鲜血横流。 竟然被拖入两名仙人间的战斗?仙人们不是一伙的吗?他的思绪摇曳如风暴中的孤舟,随时可能被怒涛吞没。 “杜伟……杜伟……” 剧烈的爆响中,隐约传来呼喊。他艰难睁开眼睛,石灰与泥沙让视线模糊不清。 “杜伟……”那声音还在呼唤,一只颤抖的手从瓦砾堆中伸出,却又无力垂下。 杜伟奋力爬过去,只见杨老被埋在碎石下,露出半个身子与一只手,而手中赫然握着玄元之轮。 “杨老!别急,我来救你!” 杜伟用力搬开石块,但每移走一块,更多的碎石塌落。 “别……别救我了……”杨老声音微弱,用尽气力说道,“听我说……” 杜伟继续挣扎:“杨老,坚持住,我一定救你!” 杨老忽然目光炯炯,一把抓住杜伟的手: “听我说!快听我说!” “别管我……快去……快去!”他的手颤抖着,指向能量漩涡的中心,“神谕是真的……把玄元之轮……扔进漩涡中心!” 杜伟愣住:“什么?您到底在说什么?” 杨老目光坚定,嘴唇几乎贴到杜伟耳边,低吼道: “神谕来自多维空间,有人传递给我们——漩涡中心的对冲能量可以激活玄元之轮,打开通往过去与未来的‘门’!找到答案,打开枷锁!” 杜伟震惊,眼珠几乎从眼眶中突出: “什么枷锁?我?一个小小的运输员?” 杨老喘息着将玄元之轮塞到杜伟手中: “这是唯一的希望……快去……不要停下……救…复仇...” 话音未落,杨老的手僵住,目光涣散,永远定格在杜伟面前。 杜伟脑中一片轰鸣,搅得他难以思考。 他下意识地拔腿就逃。 去那两个仙人战斗的中心?简直是找死! 他转身攀上冲击中塌陷的斜坡。仙人的激战已至白热化,能量余波将碎石如子弹般射向他的身体,每一次撞击都仿佛能击碎骨头。 巨响与冲击波撼动内脏与大脑,他的喉间涌出苦涩的胃液,却不敢停下.... 忽然,怀中的玄元之轮微微震动了一下。 温暖的触感让杜伟一震——小然,是你吗? 他低头,那块白玉般的石头仿佛有生命般散发出暖意。耳边似乎响起了女儿的呼喊: “爸爸……别走,救救我……” 眼前浮现出小然临终时的干瘪面容,像被仙人们抽尽灵魂的大地,逐渐枯萎凋零。 杜伟咬紧牙关,胸中腾起一股不屈的怒意。 “老子就拿命赌这一把!” 第四章湮灭 激烈的战斗持续良久,地下大厅早已被剑气与刀芒撕裂成一片废墟。 寒川额间隐现汗珠,呼吸微微急促,体内仙气如潮水般迅速消耗,却始终无法撼动天烛离的飞剑分毫。那剑灵如有生命,锋芒所至,令他步步受制。 心知局势不利,寒川暗自叫苦,脑海中浮现苍叶君临行前的嘱托: “玄元之轮,必须到手。不惜一切代价。事成之后,准汝入内门,角逐首座之位。” 玄元之轮,是寒川通向未来的唯一筹码。 为此,当他察觉天烛离同样追寻玄元之轮时,便果断利用隐匿珠,将其引离聚居点,之后覆灭整个区域,确保无人争夺。 寒川原本计划借此轻松取胜,正面冲突从来不是他的意图。 然而,他万万没料到,天烛离的飞剑竟已灵性觉醒,品阶大涨,速度如鬼魅,三千里转瞬即回,彻底粉碎了他的一切算计! 如今,仙气的每一分消耗都在拉近死亡的边界。战局僵持,寒川的目光阴郁,他只能咬牙硬撑到底。 ............ 天烛离的飞剑上已裂出两道深痕,剑身仙气流动愈发滞涩,冲击着他的神台,隐隐作痛。 他目光微沉,心中却不禁震动——寒川的实力远超预期。 这些年来,他闭关修炼“空影神观”,虽有所精进,却未能突破桎梏。飞剑虽锋锐,却灵性不足。若非师尊不久前驾临,为飞剑点化灵性,他此刻或许早已落败。 此时,他捕捉到寒川仙气流动中的细微紊乱,显然对方的仙气已经接近枯竭,胜负即将揭晓。 天烛离冷笑,全身仙气尽数灌注飞剑,剑芒骤然暴涨,剑身锋芒延展。 一声剑鸣贯穿天地,飞剑强行震开寒川的巨刃,直刺其心口! 寒川面色一变,仙气化作黑雾,将自身层层裹住,剑尖虽近在咫尺,却难以寸进。他咬牙抵抗,却无法阻止飞剑一步步逼近,一寸、两寸…… 天烛离唇角扬起一抹冷笑,低声道:“死吧。”胜负已定!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了——寒川也在冷笑。 “死的人,是汝!” 寒川额心的青印忽然化作一片薄如蝉翼的青绿色小叶,幽光流转,小叶无声掠过飞剑,犹如锋刃切入冷油。 “嗤——” 青光一闪,飞剑拦腰断裂,剑身灵光瞬间湮灭,伴随一声凄厉的哀鸣,无力坠落。天烛离大惊,喉间一甜,一口金色仙血喷薄而出。 “苍叶符……”他低声呢喃,眼中震惊难掩。那是苍叶君亲手书写的绝杀仙术,寒川竟隐忍至此,将其留作最后一击。 忍痛稳住心神,天烛离强行收敛护体仙气,抽尽全身残余仙气灌注断剑。剑身重燃凶芒,化作青光,疾射向寒川! 寒川神色一变,来不及多想,只能将体内最后的仙元化作浓密黑雾屏障,死死挡住来袭的剑光。 青光与黑雾交锋,四周空间隐隐扭曲。飞剑寸寸推进,黑雾层层收缩,两人仙气皆近枯竭,杀意交织,胜负悬于一线。 “为何汝不肯去死!”寒川怒吼,声音中透着疯狂。 “汝才应死!”天烛离厉声回应,嘴角再度溢出金色仙血,眼神却如寒霜般冰冷。 “不” 一个陌生的声音冷冷响起。 “你们都该死!” ..... 天烛离和寒川猛地转头,看到一个满身血污的凡人立在战场一侧,微微晃动,似乎随时会被恐怖的能量波动撕成碎片。 他的脸被鲜血与尘土遮盖,唯有一双眼眸在混乱中如星辰般明亮。 这个蝼蚁是哪里来的? 天烛离和寒川同时在想这个问题,但是他们又同时看到杜伟的怀中,抱着的那一块卵形白玉。 “玄元之轮?!” 天烛离与寒川几乎同时喊道。 杜伟目光死死盯着眼前这两个曾经高高在上、将人类视若蝼蚁的仙人,心中竟涌出一抹莫名的快意。 怀中的玄元之轮愈发炙热,仿佛烧红的铁球,烫得他双手几乎失去知觉,炙痛直透骨髓。 然而,杜伟的感官却前所未有地清晰。他能感受到玄元之轮内部某种力量飞速运转,贪婪地汲取着周围紊乱的仙气,像一只不可饱足的猛兽。 去吧。 杜伟松开双手的那一瞬间,玄元之轮像被赋予了生命般,带着炽烈的热浪直冲向那交织纠缠的仙气漩涡。 “不——!”寒川的怒吼响彻整个空间。他胸前的黑雾猛然凝聚,化作一道扭曲的触手,疾速伸向玄元之轮。触手快触及目标时,寒川那张苍白的面孔竟泛起了诡异的红晕,喜悦的光芒一闪而过。 “我很优秀,我有机会……我会成为首席弟子!师尊答应过,只要我能拿到玄元之轮……”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股陌生而彻骨的冰冷顺着心口蔓延开来。寒川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胸膛,心脏的位置。一柄断剑静静插在那里,剑身吞吐着青色的光芒,如幽冥的火焰在跳动。 他的手微微颤抖,黑雾逐渐消散,像燃尽的灰烬在空中飘散开去。 寒川怔怔地抬起头。 “天烛离....?” 最后的视线定格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像两口沉寂的深渊,将他所有的的希望,吞噬殆尽。 他抬起手,似想抓住什么,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已开始崩裂,化作一缕金色细沙,随着气流无声地飘散。 下一刻,一声震彻天地的轰鸣响起,能量的巨浪如怒海狂涛般席卷而出,纯白的光芒在顷刻间吞没了所有。 巨浪涌过,将寒川的身躯彻底撕碎,吹散成漫天金砂,最终消散无踪。 ..................... 光芒逐渐褪去,视线回归清晰时,天烛离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片纯白的空间中。 这是一片纯白的虚空,四周弥漫着一种凝重而晦涩的能量,将他牢牢包围。 这种能量……难道是冥间? 体内一片空荡,身体中的仙气彻底枯竭,神台支离破碎,濒临崩塌。 寒川的身影早已化作虚无,仅余一堆细沙般的灰烬散落在地。 这场交锋,他耗尽最后一丝仙气,终于将寒川诛杀。 脚边传来一声轻响,半截断剑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天烛离缓缓俯身,伸手拾起,指尖刚触及剑身,便看到自己的手臂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那裂纹像蔓延的冰霜,迅速攀爬至全身。 天烛离凝视着手中的断剑,眼底却浮现一抹释然。 他轻叹一声:“本座……终究迎来了这一天。” 一个身影出现在他旁边。 是那个凡人,带着平静的神情注视着他,有一个白玉般的东西悬浮在胸前,散发着光芒。 “本座乃天烛离,汝是何人?此地是何处?”天烛离问道。 杜伟平静地看着他: “这里是个门,至于这门通往何处……我也不知道,但是有人嘱咐我,必须要打开它。” 他微微一顿,语气冰冷: “而你——你可以好好看看我,因为我就是那只蚂蚁,一个你们视为蝼蚁的凡人。” 白色空间里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声,整个空间都在微微振荡。 天烛离的两腿突然崩裂开来,断肢化为金色的飞灰,他摇晃了一下,无法直立,一手拄地,啪地一下跪在这个凡人面前。 他抬起头,那双眸子还死死盯住杜伟,面无表情。 杜伟凝视着他,语气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冽: “你们失败了,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杜伟,诛仙者--杜伟!” “嗡——” 白玉般的玄元之轮忽然剧烈颤动,低沉的轰鸣声在空间中回荡,其内部的光芒以惊人的速度旋转,宛如一颗即将爆发的星辰。 与此同时,杜伟目光一凝,发现天烛离破败的身躯微微动了一下。 苍白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光芒,而他深邃如深渊的黑色瞳孔中,似乎有某种异质的力量在涌动,挣扎着向外逸散。 此刻的天烛离,全身已如同碎裂的瓷器,遍布裂纹,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将他吹散成尘。 然而,在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中,依旧燃烧着一种坚不可摧的意志,支撑着他残破的身影。 忽然,幽影凭空浮现,一道道巨大的镜面在虚空中显现,那些镜面泛着晦暗的光泽,交错间形成一个牢不可破的囚笼,将杜伟与玄元之轮困在中央。 天烛离的唇角微微勾起,苍白的脸上依然带着骄傲。 天烛离微弱的呢喃: “本座……从不失败。” 玄元之轮的光芒顿时大放,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开始彼此对峙,产生了极端的排斥。 “轰隆——” 排斥力瞬间爆发,空间内的光线被撕扯成无数碎片,随即凝聚成一片无形的深渊,仿佛一只巨兽张开吞噬一切的巨口,将周围的天地强行扭曲拉入其中。 杜伟只觉眼前一片刺目的白芒,耳畔轰鸣震天。他竭力挣扎,如溺水之人般想要挣脱这无形的束缚,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某种诡异的力量拉扯,逐渐失去形态,仿佛被碾碎成最原初的粒子。 玄元之轮悬于爆炸的中心,承受着无法抗拒的撕扯。顷刻间,它裂开无数细碎的光点,化作流星般四散,消失在无尽虚空。而那座连接未知的门,也在这股冲击力的作用下缓缓闭合,轮廓逐渐模糊。 天烛离的残破身影最终被爆炸的余波彻底吞没。青光消散,裂痕崩解,他的存在在深渊的涌动中被抹去,连带着最后的影子,也化作无声的虚无。 一切归于纯白,世界仿佛在瞬间湮灭。 “啪!” 白光消散,黑暗无声无息地吞没了天地。 第五章苏醒 黑暗 痛楚 冰冷 白色 这是哪里? 记忆 记忆也是白的? ......... ----------------------------------------------------------------------------- 正是清晨时分,阳光透过玻璃,从格窗外洒在靠窗的书桌上,阴影与墙面的夹角形成一个完美的直角三角形,窗外低垂的梅枝上,几只雀鸟叫的正欢。 柳仲德放下烟斗掸了掸袖口上的烟灰,黑色袍子就是这样,沾上一点点白灰就会很显眼。 他心中暗自盘算,再熬上个三五年的光景,若是走个门路,花几两银子,或能升个库管,便能穿上青袍,就没那么麻烦了。 青袍加身大小也算个管事的了。更主要库管是个闲差,不用每天天不亮就早起抄书了。 柳仲德看了看桌上堆成小山的线装书,叹了口气,从最顶上取下一本来,撇了一眼封皮: 《十论飞剑内部结构仙体动力学的基本原则 “decemprincipiafundamentaliadynamicorumcorporisenergeticiinstructurisinternisdiorumvntium“》 他打开第一页放到桌面的架子上,捋了捋头发,把纸撸平了,提起笔蘸了蘸墨,开始认真抄写起来。 刚抄了不到三行,却听得支呀声响,抄录所的门被推开了。 柳仲德抬头观瞧,却见是同事老姚迈步走了进来。 老姚手里端着一壶茶水,腋下夹着几个卷轴,嘴里还叼着半个馒头。 老姚身穿一袭洗得发白、几近破旧的黑布长袍,脚上一双灰色布鞋早已泛黄。 他佝偻着瘦削的身躯,背微微弓起,骨瘦嶙峋,一头稀疏的花白头发被拢成小小的发髻,木针随意一插,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圆眼镜,镜片微微发黄,满脸纵横交错的皱纹与乱糟糟的胡茬。 不过那双浑浊的老眼却炯炯有神。 在书局的抄录所,老姚是无人能及的老资历。柳仲德刚入书局实习时,便听人提起这位传说中的抄书匠。 听说别人是打份工,他却是真的爱,书局早就打算晋升他去北阁做个行走,老姚不愿意,只爱抄书。 书局深知他的勤勉,每逢年关,都会特意赏他双份丹药,以表敬重。 “早您的”老姚含糊着说道,嘴里还嚼着馒头。 “您早”柳仲德点点头,伸着脖子再一瞧,老姚身后还跟着个人。 是个年轻后生,看面貌像十八九的样子,神情木讷,也穿着一身黑袍,头发披散在肩上,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四处扫量。 “老姚,这谁啊,新来的?”柳仲德问。 “欸,是是,”老姚一边回答一边将茶壶卷轴等一堆东西放到自己的书桌上,忽然想起什么来,回头望了一眼那个少年。 “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给你柳前辈请个早安啊。” 少年呆呆的,瞪大眼睛看着柳仲德,嘴里喃喃地嘟哝了两个字,也听不见说了什么。 柳仲德摇摇头,嗤笑了一声,压低声对老姚说:“老姚,哪里得来这么个苯孩子?” 老姚叹口气,也压低了声音说: “这孩子名叫韦凡” “唉,这孩子是北阁原来那位知事,韦老二家的侄子。家里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个。去年韦老二不是退休回家了吗?临走前还特意向局里提过,让他侄子顶他的班去北阁。 可那时候局里想着,这孩子年纪太小,不太合适,就没同意。 谁知道,前几日韦老二喝多了酒,不小心失足落水,就这么去了……真是命苦,这孩子一下子成了孤儿。 局里见他可怜,再想着韦老二一辈子对书局尽心尽力,也算缅怀旧人,就昨晚上托我把他从家里接出来,先安排在后院宿舍住下。 今儿起,让他先来抄录所实习,跟着我学着点东西,叫我做他的师傅,熟悉熟悉规矩。将来若是懂事上进,再安排他去北阁顶班,也算替韦老二尽了心。” “哦。。原来是北阁故韦爷的亲戚。” 老姚点了点头,叹道:“正是正是,我本来也不太情愿。这差事实在麻烦,事情这么多,哪还有闲工夫照顾人?不过,念在韦老二生前和我还算有些交情,就勉为其难接了下来,权当还他个人情罢了。” 他说着抬眼瞧见那孩子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听他们说话,不由得皱起眉头,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耐: “别傻站着了!去那边桌子,头一天来也没你什么要紧事干。把桌上的书收拾收拾,整理一下,该搬的搬,该扫的扫。没事就拿几张用剩的旧纸,自己练练字,我可没工夫伺候你。” 话音刚落,他便不再理会,随手搬过一架木梯,慢悠悠地爬上阁楼书架,翻找起自己要用的书来,头也不回地忙活着。 柳仲德见那孩子可怜,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就指了指房间那头阴暗角落里一张古旧的书桌,示意他去那边坐,然后便低下头,继续抄那本书。 .......... 发生了什么?我的名字叫韦凡? 韦凡怔怔地站着,脑海中一片混沌。 老姚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又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他听见老姚说的每一个字,却觉得那些话与他毫无关系,就像是说给另一个人听。而他——他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是谁。 今天早晨,当他从一片白茫茫的梦境中醒来时,浑身痛得仿佛要裂开。 睁开眼的第一刻,他便看到老姚那张沟壑纵横的脸,老姚似乎对他说了很多话,但每一个字都像是落入了无底的深海,听不见回声。他只记得老姚脸上那种不耐烦的神情。 接着,他被带到这个地方。浑浑噩噩的脚步声,浑浑噩噩的谈话声。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书架高耸,墨香扑鼻。他从那些混乱的声音里抓住了一个词:“书局。” 这里,是书局。 而他——他叫韦凡,是书局的一个实习抄写员。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陌生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却好像这个名字不属于自己。 他从老姚的口中听见了自己的“身世”,却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他努力想在脑海中找到一丝熟悉的线索,可迎接他的,只有一片白茫茫的空白。 阴影笼罩在角落里,韦凡缓缓迈出机械般的步伐走了过去,在那张陈旧的书桌旁驻足,观察四周。 这是一间高挑的木质暖阁,结构精巧,分为里外三进,设有一层阁楼,空间颇为宽敞。 除去柳仲德老姚及他那张书桌外,整个房间几乎被密密麻麻的高大书架占据。 书架从地面延伸至阁楼,每一层都塞得满满当当,陈列着各种尺寸的线装书、卷轴、手稿以及羊皮纸。角落里摆放着几块刻满异国文字的石碑,石碑的纹理古朴,透出厚重的历史感。 整个房间弥漫着浓郁的墨香与陈年纸张的霉味。地面铺设的小块青石,因岁月侵蚀早已光滑如镜。 韦凡的目光缓缓落回那张破旧的书桌。桌面堆满了厚重的书籍与卷轴。 最上方摞着一本大开本的古籍,封面上写着《抜刀術大鑑》。 旁边则是一册线装的小书,题为《白虎拳经》。 几卷发黄的卷轴杂乱地堆叠着,上面用不同的文字写着诸如 《viaadobtinendamenergiamdivinam》 《theoricarum》等书名。 有些字迹他熟悉,有些则完全陌生。然而,他惊讶地发现,尽管语言各异,他却能够轻松读懂这些书的名字,也可以理解他人的交谈,思绪清晰如常。 而自今日清晨醒来后的一切记忆也格外鲜明,唯一的空白却是过去的记忆 ——那片属于昨日的时间,被某种白茫茫的虚无挡在脑海深处,每当他试图触碰,便仿佛撞上一堵不可逾越的墙壁。 他稍作停顿,将书桌上的所有书籍与卷轴小心移至地面,腾出桌面后,从一旁取来一张发黄的旧纸铺开,坐在桌前的凳子上。 凳子却略显摇晃,他低头一看,发现凳子的一脚下垫着一卷早已泛黄破损的旧纸。 韦凡弯下腰,将那卷纸抽了出来,纸张的边缘满是虫蛀与鼠咬的痕迹,散发着微微的霉味。 透过陈旧的纹理,他注意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而卷首以硕大的三个字标示着一个标题: 《太虚录》。 他并没有在意,随手将这卷旧纸放在了桌子上。 第六章书局 暖阁归于寂静,唯有柳仲德偶尔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与间或的咳嗽声,以及阁楼上老姚缓慢的踱步声。窗外,岁月静谧安然,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棂斜射而入,为房间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仿佛与沉淀了的时光融为一体, 索性无事可做。韦凡试图梳理混乱的思绪。 清晨醒来之前的记忆,仿佛被彻底掩埋,无论他如何努力回想,都只能面对一片空白。 关于自己的身世,竟是通过老姚的只言片语才得以略知一二。 但即便如此,老姚所述的种种也无法在他心中激起任何共鸣,连自己的名字听起来都显得如此陌生,仿佛这副身体并非属于他自己。 他不禁觉得,自己是突然从虚无中出生,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宿。 此刻,他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黑色粗布长袍,那是清晨老姚随手丢给他的,说是书局底层员工的制服。 韦凡低头摸了摸长袍,手指忽然触及到胸前的一个吊坠。他打开领口,将吊坠小心取出,捧在掌心端详。 与其说是吊坠,不如说是一块从某件物品上碎裂下来的小小残片。 它被一根纤细的丝线缠绕着挂在脖子上,而这丝线似乎并非外物穿孔而过,反倒像是从残片中自然生长出来的一部分。 残片非金非铁,亦非玉石,触手温润光滑,微微透着一股冰凉的质感。 在它的内部,隐约有一道微弱的光芒缓缓流转,仿佛随着某种无形的节奏在“呼吸”,显得诡异而神秘。 韦凡将这残片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始终无法辨别它的材质与来历。这是他身上唯一显得特别的物品,然而,这份特殊却并未唤起任何记忆。 他的脑海依然空白,像一扇被牢牢锁住的门,连这一物的名字、来源,乃至它为何会挂在自己身上,都是一个无法解开的谜团。 忽然,韦凡的动作僵住了。他清晰地听见脑海中有个声音在说话: “《神国编年》,或值得一观。” 是谁在说话?韦凡心头一震,迅速环顾四周。然而,四下寂静无声,老姚依然在阁楼上缓步踱着脚步,偶尔发出木板轻响的声息,柳仲德伏案抄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谁?” 韦凡在心中暗问,难道是幻听? 他屏息凝神,却未再听到任何声音,房间里静得只剩瓦斯灯微弱的“呲呲”声。他的目光在四周扫视,随即低头看向桌下刚刚堆放的那摞书籍。 隐约间,一角薄薄的书页从书堆中露了出来。他伸手将其抽出,发现那竟是一本薄册,封面上用古拙的字体写着四个字: 《神国编年》 韦凡看着书名,心里想道: “《神国编年》,或值得一观……” 韦凡被惊得一颤,那薄册从他手中滑落,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摔在地上。 阁楼上,老姚探出头来,皱着眉咳了一声,低声呵斥:“小心着点,安静!” 柳仲德也抬起头瞥了他一眼,眼中透出几分不满,随即摇了摇头,又埋头继续抄书。 韦凡连忙弯腰,将《神国编年》的薄册捡起,心中却仍是惊疑不定。 刚才那一瞬,到底是幻觉,还是某种真实存在的错位?他用手轻轻拍了拍额头,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调整了呼吸,他将那本册子重新放回桌面,翻开第一页。 这册子并不厚,仅仅几页纸,外表看起来似乎是一本简陋的启蒙书,或许是用作扫盲的教材。然而,书中的内容却令韦凡的心神震动。 这本书里写着这样一个故事: 起初,世界混沌未明,万物懵懂,不知何去何从。一千年前,有圣人应天雷雨露降临于世,不动不静,不眠不醒,不生不死,于幽冥之境面壁九年,参透天地之道,悟尽乾坤玄机。于是破界而出,行遍人间四海,启蒙万民,教以大道至理。 然而,世人贪婪愚昧,未解大道真义,反以其所授之力筑城立国,争斗杀伐,互相残害。圣人见此,悲愤难抑,遂施展大道神威,荡尽诸般异端。圣人逐一灭绝诸国。 行至世间最后之至强之国时,圣人为告诫后世,遂引天下之水,倒灌其都,化其国为天泽,方得天下清平,杀戮止息。 其后,圣人遂于苍穹下建立神国,制定秩序纲常,令武侯统领青锋军,以镇国威,守神邦;设九重宝塔,采炼神元,为万民延年益寿;命文侯创立书局,搜罗编撰天下典籍,以传大道精义。自此,神国制度大成,圣人教化四方,人类终脱愚昧之躯,开启崭新之文明。 ....... 翻看完毕,韦凡感觉这故事似乎在哪里听说过,甚至亲历过,但又觉得似是而非的样子。 根据书中所述,他现在正身处于圣人所开创的神国天下,而书局似乎是个庞大的机构,是支撑神国的两大支柱之一。 至于青锋军三个字,更是有些耳熟,但一去记忆里翻寻,又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墙。 正这时,老姚从阁楼上抱着一捆书从阁楼楼梯上小心翼翼的爬了下来,嘭的一声堆在韦凡的旧书桌上,扬起一阵飞灰来。 老姚见韦凡愣愣地望着他,便解释道 “小子,别发愣,这堆书你先翻一遍,看看页码有无缺漏或前后错乱的,整理一遍,然后抄录装订,能明白么?” 韦凡看看那堆书,又看看老姚,木讷地点了点头。 “这就得了”老姚拍拍手上的灰,“不指望你小子抄完的东西能用,先给我练着,记得要仔细抄录,千万莫要少字错字,不然将来送进阁内存档时被校检查出来,可是要吃板子的。” 目光一转,撇见书桌上那本《神国编年》,伸手拍了拍韦凡的头顶,意味深长道: “圣人立国,书局为文侯所立,实际却源出于圣人本人,读天下书,便知天下事。 抄录所虽是书局最枯燥难耐的所在,比不了东阁北阁有势力出风头,但书局所有藏书入阁之前均要由抄录所抄录存档,因此也是接触书籍最多之所在,圣人出世之前也要面壁九年,何况是你? 且沉下心来好好干,即便无所斩获,那也算锻炼了心性。” “你瞧老夫,浸淫此处多年,不能自拔,给个行走当都不舍得离开呢。” 说罢脸上竟然有一丝得意。 柳仲德听闻此言,却忍不住抬头撇过来几丝鄙视的眼神,心下暗暗骂道 “也就你这老东西爱抄书啊”。 ....... 抄录所的生活简单而单调。 日常轨迹如同被刻在石板上的纹路,清晨醒来便埋首书卷,每日只在宿舍与抄录所之间来回穿梭。 日复一日,波澜不惊。韦凡所在的是北库诸多个抄录所中的一个,所负责抄录的多为工具书和理论性较强的典籍,内容晦涩而深奥,因此鲜有人来此地走动。 书局规模之宏大,远远超出了韦凡的想象。 这里分为四库:东、南、西、北。每一库都有知事、行走和库管负责日常事务,下属有各色人等,例如抄写、搬运甚至安保杂役等,整个体系井然有序。 有时,他站在抄录所的窗前,透过白墙镶嵌的拱形窗棂眺望远处,只见飞梁画栋,层楼叠阁如山峦般延绵,直至视线的尽头都看不见尽头的边界。 书局仿佛是一座自成一界的庞然大城,既沉静,又隐约带着一丝复杂与神秘。 他与周围的人也鲜少交流,柳仲德每每见到他这付不爱说话的样子,总会说他“脑袋少根筋”,或干脆当他是个傻子。 时间久了,北库周边的人都知道,北库抄录所有个叫韦凡的傻子。 老姚的态度则稍微好些,这个身形佝偻却精神矍铄的老头偶尔会将几本泛黄的书籍丢到韦凡的桌上,让他抄录。 那些书多数是些枯燥的目录手册,有时则是些言语晦涩不详的理论论述。韦凡并不抗拒这样的工作,对他而言,这是了解这个陌生世界的唯一途径。 每日临近午时,柳仲德总会取出自己携带的小食盒,置于屋内的暖炉上微微加热。 那小食盒理均是别具匠心地备有几样精致小菜,一点粗粮糙米饭或细致糕点,偶尔甚至还有一小壶清酒相伴。暖香氤氲间,他便安然端坐在靠窗的书桌前,从容品味。 老姚则截然不同,一般打发韦凡去北库的厨房打饭,书局的伙食简陋至极,每日无非是一碗清寡的菜汤,半块咸肉,,馒头倒是管饱,好在老姚对饮食全无讲究,吃的又极少,上午啃个馒头,中午喝两口菜汤便可度过一整天,其他的时候都一头扑在书堆里。 韦凡有时觉得这老头可能只要看书就可以填饱肚子。 第七章心核 这天中午,韦凡正提着两个食盒沿回廊向北库厨房走去。 刚转过一道廊角,远远便瞧见廊榭上围坐着三个身着黑袍的年轻人,正争论得面红耳赤。 那三人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黑色袍服袖口上绣着两道白边,应该是书局中负责校对的小厮。 他们围坐在廊榭边,言辞激烈,争论的声音隐隐传来。 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心核能量运转理应采用逆向驱动,只有这样才能在相位场域中产生谐振频率共振。当共振幅度突破能级临界点,自然便可驱动外物。 这一点在奥瑞利乌斯的《场论》中早有详述。” 另一人却反驳道:“不对,逆向驱动虽有其合理性,但对共振的提升幅度并不显著。 《秋水集》里的观点才更为科学,起始阶段固然是逆向,但三周天之后应转为顺时针,以维持稳定效能。” 第三人听罢冷笑一声,插话道:“《场论》固然是奠基之作,《秋水集》的数据支持也无可否认,但这两者都已落伍。 最有说服力的研究,非魏灵子今年三月发表在《学刊》上的论文莫属。” 他话音未落,便有人讥讽道:“魏灵子?名不副实之辈,提他做什么?” 被抢白的那人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说道:“哪里名不副实了?怕是他让你给提鞋,你都未必配得上吧!” 先前那人不甘示弱,冷笑道:“这本是学术探讨,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倒是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了怒火,那人腾地站起身来,伸手就要揪对方衣领,另一人见状赶忙过来劝阻。 三人你推我搡,吵闹成了一团。 回廊本就狭窄,三人这样一闹,彻底堵住了去路。 韦凡提着食盒,只得在一旁驻足,默然看着这一幕。 这时,回廊边一座小楼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从门内迈步走出一人。他满面怒色,低声喝道: “你们在吵些什么?” 三人愣住,齐齐转身看向来人。韦凡也不由自主地抬眼望去。 只见那人头戴一顶青色平定巾,身穿一袭黑色圆领青布长袍,衣摆垂至脚面,宽袖系带。他大约四十岁上下,个头高大,四方脸庞,脸色黝黑如铁,目光炯炯,冷冷扫视着眼前三人。 三人一见他身上的青袍,顿时噤若寒蝉,面面相觑。 ---书局中以袍服颜色区分级别,黑袍乃是最低级别的抄录、校对之类,身着青袍则属于书吏、巡检等底层管事,更上层尚有白袍与大红袍,那是属于高层的管事了。 此人一身青袍,应该是附近的巡检管事,三人中有一人似是认得这个男子,忙上前作揖,讪笑道: “赵爷,扰了您的清静。还请您别和我们一般见识,咱们知错了,这就给您赔不是。” 那中年男子被称作赵爷,脸上怒色未退,目光如鹰隼般从三人身上来回扫过,仿佛要将他们一一看穿。 三人惴惴不安地站在那里,连脚尖都不敢挪动半分,心里揣测着即将到来的责罚。 赵爷淡淡开口,声音里三分怒意倒有七分卖弄: “魏灵子虽名声不佳,其理论却并非无可取之处。《场论》与《秋水集》行文虽有分歧,最终结论却大致殊途同归。你们几个,与其在这里纸上谈兵,不如亲身去试一试,感受体悟,才有真见识。” 说罢,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根枯枝,轻轻一掷,将其抛向空中,随即冷声道: “看好了!” 下一刻,韦凡陡然瞪大双眼,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收紧。 只见赵爷的手中绽放出一道光芒,那光如涟漪般扩散,空中的枯枝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住,稳稳地悬浮在半空,未曾落下分毫。 这熟悉的感觉,直冲韦凡的脑海,仿佛要穿透他的意识。 “看见了吗?对共振频率的掌控便是如此。关键在于三周天之后……” 赵爷的声音回荡在回廊间,讲解着能量运转的法门。 然而,韦凡的耳中已经听不到这些话语。 他只觉得脑海深处突然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又像有什么锁住的存在在拼命挣扎着,试图破土而出。 他的视野变得一片模糊,青光与白雾交织成漫天的流影,而在这片迷茫之中,那种隐约的觉醒感却愈发强烈,仿佛原先白茫茫的记忆深处某个被掩埋的秘密,正从无边的沉睡中缓缓苏醒。 过了许久,赵爷似乎已经将自己的讲解说完。那三个黑袍小厮面露尴尬,一边赔笑一边向后退去,顺着回廊朝韦凡这边走来。 路过他身旁时,三人偷偷抬眼瞟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出名的韦傻子,也不多言,灰溜溜地消失在回廊尽头。 赵爷望着三人狼狈逃窜的背影,一脸地得意。 正准备回屋,却发现回廊上还有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眉头一皱,厉声道: “那个小子,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傻站着看热闹呢?” 韦凡闻言,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连忙低头,匆匆向前走了几步。 当他走到赵爷身边时,却顿住了脚步。 他犹豫了一瞬,终于还是回头,试探着开口问道: “赵……赵爷,刚才您……那是怎么做到的?” 赵爷闻言,像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他,上下打量了片刻,随即嗤笑一声,没好气地说: “书局现在怎么尽找些饭桶来,还会问出这种傻问题? 心核内转,心能外显,你这都看不明白?” 韦凡听得愣住,脑海中更是一片白茫茫,只觉这些词句陌生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他喃喃道: “何为心核?何为神能?又如何外显?” 赵爷闻言,双眼微微瞪大,上下扫视韦凡好几遍,像是在审视什么稀有物种,随即摇头,眼中尽是不满:“小子,你这是在逗你赵爷玩呢吧? 人人皆有心核,有心核便能产生神能,有了心能,便可以外显。 这和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的常识,你不明白? 你这脑子是被火烧过,还是摔过了?” 韦凡微微抬头,神情复杂,却认真点了点头。 赵爷看他一脸迷茫,明显不像是在说笑,竟一时有些怔住了。 片刻后,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随即再也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 “哎哟,原来还真是个傻子!” 他说着,再也懒得理会韦凡,转身回屋,“嘭”地一声用力拉上了门。 留下韦凡一人呆立在原地。 ..... 赵爷关上门,刚要舒一口气,就听见靠窗那头有人问道: “赵九龄,外头怎么回事?” 声音像拂过琴弦般柔韧,余韵如丝,牵绕在耳中。 赵九龄一怔,脸上竟带着几分谦卑,低声道: “小姐,没事,就是几个蠢人争吵,都被我撵走了,扰了您的清修。” 窗边的女孩缓缓放下手中的书卷。 她的眉目清丽,容貌透着一种极致的干净与利落,嘴角微微上扬,弧度精确得令人心动,平静的神色中又有几分漫不经心。 赵九龄还在抱怨:“另外还有个傻子,竟然不知道心核、心能是什么,傻到这种程度,不知道他家里塞了多少银子才进的书局——” “你话太多了。” 她懒洋洋地丢下一句,又重新捡起书卷,靠回椅背,神态松散得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 第八章遇刺 韦凡浑浑噩噩地回到抄录所,脑中还在回响刚才那一幕:那道光芒,悬浮树枝的能量,一切都透着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每个人都有心核?心能外放?” 他尝试着在体内感受。肚子和胸口一收一缩,依旧平静如常,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 “心核……为何我却毫无感觉?” “啪!” 头上挨了重重一下,他吃痛回头,却见老姚手里捏着一本书站在身后。 “怎么又傻了?站在这里挡路。”老姚眉头一皱。 韦凡揉着脑袋,眼神里满是疑惑,忍不住问道: “姚师,刚才外头有个人手中放光,悬浮树枝,那是什么戏法?” 老姚微微挑了挑眉毛,扶正眼镜,“每个人体内都有一个储存天地能量的空间,叫心核。这是与生俱来的。” 韦凡神色复杂地问:“与生俱来……那它在哪儿?” “就在身体里呗...让开”老姚随口回答,伸手推开韦凡,转身又去书架间翻找书卷。韦凡皱着眉,细细感受自己的身体,胸腹间起伏不定,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时,一旁的柳仲德放下手中的笔,背着手踱步过来,似乎颇有兴致。 他打量了一眼韦凡,伸手点了点韦凡肚脐下一寸的位置: “人之初,心核尚未苏醒,沉在这里,道家称为下丹田。” 接着,他的手缓缓上移,停在韦凡的胸口: “随着身体逐渐发育,常人在七八岁时,心核的运转开始加快,通常会聚集在这里,位于膻中穴的部位。稍作修炼,便可利用心能驱动器械,或是操控小型物件;若进一步深入修习,便能强健筋骨,精进武道。” 他的手再向上,轻轻点了点韦凡的额头: “若能继续精进修持,心能达到外放境界,心核将移至上丹田,也就是所谓的‘泥丸宫’。此时,便可涉足研习高深的道术。” 他背负双手,淡然说道: “至于那些登峰造极的修行者,心核能够凝聚化形,随意变幻,真正达到了‘随心所欲而不逾矩’的境界。典籍有载,上古时期的至高大能甚至能够开天辟地,瞬息万里,御风而行。不过,这些传说自近古以来便再无佐证,已成历史遗迹。” 当下一指韦凡的小腹说: “心核人人皆有,别着急,试试看,集中精神,感受下丹田处,慢慢引导。” 韦凡闭目凝神,胸腹间一起一伏,依着柳仲德的指示,努力集中心神,细细地体会。 柳仲德不停在旁边启发教导,磨了有整整半个时辰,韦凡的脸憋得通红,却始终什么也没发生。 忽然听得肚子里“咕噜噜”声响,却是饿了。 柳仲德的脸色比韦凡更难看。直气得大叫: “难教,难教!这傻小子!” “老姚,你管管你的徒弟!” 老姚埋头在书堆里翻东西,头也没抬: “这会没空……这傻小子,谁知道他,他或许根本就没有心核吧。” 柳仲德闻言一愣,突然像想起什么,转身跑到书架旁,翻箱倒柜找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他从底层的箱子里翻出一件满是灰尘的器物,形状像怀表,黄铜外壳上带着探针,配有几个按钮和灯珠,表盘指针上密布刻度。 “来,过来过来”柳仲德招呼韦凡,将探针对着韦凡胸前一指,毫无反应,柳仲德一皱眉,低头观察一番,用嘴吹去一层浮灰,拿手抹了抹,再一指韦凡的小腹,任然毫无反应。 柳仲德“咦?”了一声,转过探针,一指自己,小灯亮了两个,指针也动了,颤动了两下,定格在30和35之间。 “欸,邪门啊。”柳仲德大声怪叫。“老姚!老姚!” 老姚从书堆里探出头来,一脸的不耐烦。 “你过来看,这小子身上测不出心能。” “这玩意儿都多少年没用了,或许是坏了。” “没坏啊,测我有反应。” 老姚叹了口气,一脸不爽的样子从书堆里跨步出来,从柳仲德手里一把抢过那个读数器,一指韦凡,又一指柳仲德,果然,机器是好的,但是对韦凡毫无反应,就好像指着块石头。 “这情况...不多见”老姚皱皱眉头。 “不多见?是闻所未闻!”柳仲德大声叫到, “按《五邑集》的说法,心能就是命能,没有心能就是没有灵魂!你这徒弟难道是个活石头不成。” 老姚沉吟半晌,“虽然...但是...”他抓了抓头发“确实罕见,不过呢,倒也不是没有先例。东库有个仓管老头,丘长兴,他也是后来失了心核的。” 柳仲德若有所思望着地板: “你说的这人我有印象,但此人先天有心核,很多年前得了场怪病才失了心核.....” 老姚一拍大腿:“这就是了,你怎知这小子有没有生过怪病?” “这......”柳仲德一脸疑惑,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老姚的一声“咦”打断。 “柳兄啊,这才几个月,你的心能修炼又精进了不少,读数都快到35了吧?” 柳仲德微微一愣,旋即哈哈一笑,摆手道:“是啊,月前翻到一本前人笔记,于是照本操作,果然小有成效。” 老姚一拱手,笑着说道:“那可要恭喜柳兄了。若我没记错,现在北库六品行走汤琮业汤老师,心能读数也不过40上下吧。” 柳仲德被这一夸,颇显局促,连连摆手:“哪里哪里,不敢与汤老师比肩。” 老姚不以为然,语气颇为郑重:“柳兄这就谦虚了。虽说书局不比青锋军,但心能强大对升迁一途可大有裨益。待年关考评,恐怕柳兄得准备换一件青袍穿穿咯。” “哪里哪里……”柳仲德嘴上推辞,脸上却难掩得意之色。 二人一唱一和,言辞间互相抬举,竟将韦凡晾在一旁,自顾自聊得热火朝天。 眼看日已偏西。 老姚突然想到件什么事情,冲到韦凡的桌子上一把打开自己的食盒。 “诶,我说你小子,我的饭呢?” ..... 这夜,韦凡辗转反侧,望着窗外冷清的月光。窗外的景色似乎蒙上了一层薄纱,一切看似平常,却又带着一丝难以名状的诡异。 他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陌生的天地,连过去的记忆也如同被刻意掩埋。 他有一种深埋在心底的直觉——自己根本不属于此处。 心核、心能、书局、能量转换、读数、老姚、柳仲德……这些杂乱的念头纷至沓来,像乱麻一般纠缠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 七八岁的孩子都能自然拥有的心核,我却没有?难道真如老姚所说,我曾罹患重病,连记忆和心核一同失去了? 这个解释看似合理,但心底却始终难以认同。 不甘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我必须找到恢复心核的方法! 内心没有其他杂念,只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在低语:“‘傻子’、‘废物’,绝不是我。” 韦凡起身披上袍子,推开房门,悄然走出宿舍。 隔壁,老姚的鼾声如雷。 他穿过前院,边走边回想着柳仲德所教的心法,微微收腹,试图捕捉那虚无缥缈的“心核”。 .....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时间,他才发觉竟在不知不觉间迷了路。 书局占地广阔,楼阁纵横,回廊曲折,各处建筑皆相似,尤其夜色笼罩下,更显朦胧。初来乍到的他,一时有些辨不清方向。 韦凡怔怔立在夜色中,忽觉背后袭来一阵透骨的寒意。 他心中微动,猛然回头,只见回廊深处,黑暗中隐隐浮现出一道细长的身影。那人静静伫立于阴影之中,轮廓模糊不清,似鬼似魅,目光如利刃般直勾勾地钉在韦凡身上,未发一声。 那身影缓步向他走来。只见来人披着一袭宽大的黑色斗篷,斗笠低垂,面上罩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幽幽的目光紧紧锁住韦凡。 韦凡虽心中警觉,面上却依旧从容,低声问道:“你是谁?” 那双眼睛在阴影中闪动,似乎正细细打量着他,目光中透出一丝惊讶。 “你倒是很冷静。”黑衣人开口,声音像是被什么捂住了,模糊不清。 韦凡不动声色,又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人叫我来杀杀看你。” 黑衣人的语气平淡随意,仿佛只是与人寒暄。 韦凡眉头微皱。“什么叫杀杀看?”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正欲转身,眼前却骤然一暗 ——黑衣人竟已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挡在了他面前。 “你是人是鬼?”韦凡再次问道。 那双幽冷的眼睛微微眨了眨。 “废话,我这么快,自然是鬼了。” 韦凡眼神微凝,语气却依然平静:“既是鬼,人鬼殊途,你又为何要杀我?” 黑衣人闻言微怔,眼前之人未免太过镇定,似乎一点惧意也无。那双冰冷的眼睛微微颤动,手中匕首闪着寒光,似笑非笑地回道: “你话太多了。” 第九章反击 韦凡见对方手持凶器,向后便退,青石路面因夜晚的湿气覆了一层薄薄的雾水,他猝不及防仰面摔倒在地。冰凉的触感传来,耳边只听“嗖”地一声,一缕断发轻飘飘地落在眼前。 他心头猛然一跳,赶紧爬起来,来不及辨别方向,就向回廊深处跑去。 身后的黑衣人像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地贴近,步伐轻盈,却在转瞬之间逼近几尺。 韦凡慌不择路地冲进回廊,脚步踉跄,那黑衣人的身影如鬼魅般紧贴不放,每到拐角处,明明还远在后方,可一眨眼就已在眼前,将他驱赶向另一边。 月光稀薄,长廊阴影深重。 韦凡一个急转,窜进一条侧廊,见黑衣人不在近前,心中满是侥幸,一抬头却发现前方赫然是一堵白墙 ——他已无路可逃。 他急刹脚步,湿滑的石板几乎让他再次跌倒,回头看去,黑暗中逐渐显现的那道身影。 黑衣人缓缓现身,步伐仍是不疾不徐,但却如鬼魅穿梭,瞬息便近在咫尺。一双冷漠的眼睛在面巾后直视着韦凡,仿佛早已算定,这不过是猫戏老鼠的一场游戏。 韦凡见状,张嘴正欲呼救,刚发出半声,便见黑衣人猛然向前暴踏一步,瞬间逼近。动作快如闪电,一只冰冷的手已牢牢捂住了韦凡的嘴。 “嘭!”韦凡的后背狠狠撞在了白墙上,冰凉的疼痛感顺着脊柱传来,他下颚微微一颤,却骤然感觉到一件异物——那匕首锋利的刀尖正抵在他的喉咙上。 黑衣人的眼睛几乎贴着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像在观看一件新奇的玩具,一双浅褐色的眸子里青色光芒渐盛。 见到韦凡不再发声,捂住嘴的那只手才慢慢地滑开。 生死一线之际,韦凡的脑海忽然响过一个声音:“....不敢用道术杀我,是怕被人认出身份来?” 韦凡一惊,怎么又是那个声音? 刹那间脑海中一片清明,之前黑衣人的所有动作片断如一格一格画面出现在脑海中,瞬间便捕捉到了黑衣人动作中细微的不协调: 他握刀的姿势稍显僵硬,动刀时手腕变化有所生涩,动作虽迅捷,却少了几分真正惯用武器者的流畅与凌厉。 当下不暇细思,脱口而出: “匕首非你惯常使用之器,你不敢用道术杀我,是怕被人认出身份来?” 黑衣人眨巴了一下眼睛,没想到韦凡死到临头蹦出来这么一句话。 今日出门,从书架上随意取了一把切纸的匕首,的确不太顺手。 隐藏真实身份来也是事实,这个家伙狼狈逃窜之余,还能借着月光看到这等细节,倒是有些出人意外。 黑衣人心念一转,既然被说破,心里顿时起了三分杀意。 韦凡见黑衣人忽然陷入短暂的愣神,暗忖对方迟迟不愿动用心能道法与自己周旋,定然有所顾忌。此情此景,正是转机所在。 他赶紧趁热打铁:“我不过是初来此地,你却要杀我,怕是其中必有误会。更何况,此时夜深人静,若惊动了局里的人,你又能全身而退吗?” 黑衣人一个沉吟,随即缓缓松开了对韦凡的钳制,身形轻移,向后退了三步。 韦凡如释重负,总算得以大口喘息,身子一软便蹲了下去,胸口剧烈起伏着,冷汗渗透了衣襟。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心中暗自念道::“有用...” 黑衣人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觉得我忌惮身份暴露,不敢动用心能,以道法取你性命?” 韦凡一手撑着墙,气息紊乱,带着断续的喘息:“是……是啊,一动用道法,必会惊动局里。” 黑衣人闻言,竟忽然轻笑出声:“既如此……那我倒要试试,看看到底会惊动谁。” 言罢,左右手拇指对食指,口中低吟一个道诀,顿时银光乍现,撕裂了夜色。 韦凡目瞪口呆,心想:“这人性格有些逆反.....” 只见那银色光芒如丝缕般自黑衣人周身升腾而起,缓缓汇聚于双掌之间,旋转着,凝结成一团耀眼的能量,宛若一轮皎洁的明月, “闭嘴了!”黑衣人一声轻喝。 那团银白色能量球划出一道闪电直冲韦凡面门而来。 韦凡的脸被银光映得透亮,周围避无可避,只得用双手护住面门,浑身肌肉紧绷,索性闭上眼睛,任由那银白色的能量球撞来。 不知过了多久,预料中的冲击迟迟未至。他心中疑惑,悄然睁开一丝眼缝,发现月光皎洁依旧,天地间一片静谧,那灼目的光芒早已无影无踪。 “怎么回事?”他心想,“我……还活着?” 抬头再望,只见对面的黑衣人双手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僵立在那里,却满脸震惊,双目瞪得大大的,死死盯着韦凡,眼神中写满了不可思议。 “怎么了?”韦凡环顾四周,满心狐疑,“攻击我的那道白光呢?” 银光再度暴涨。 黑衣人周身的银白色光芒突然张开,化作一个足有三尺直径的圆环。 圆环旋转,随即在瞬间达到极限,猛然向内塌缩,所有光芒如潮水般涌向他双掌之间,再次凝聚成一个更为狂暴的白色光球。 光华刺目,直朝韦凡面门呼啸而来。 “又来?”韦凡心头苦笑,再一次抱住了面门,等待光球的冲击。 耳边夜风呼啸如诉,一切归于寂静。许久,预想中的撞击依然没有降临,韦凡疑惑地睁开眼睛。 月色依旧清冷,他毫发无损地站在原地,而那黑衣人依然维持着姿态,僵立在不远处。 只是此刻,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眼神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活像是见了鬼。 韦凡环顾四周,再抬眼看向对方,更是疑惑:“这家伙……到底怎么了?” 对方三番两次的声势惊人,竟然雷声大雨点小,半点效果都没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衫整洁,肌肤完好,连丝毫擦伤都没看到,仿佛那些攻击从未发生过。 ........... 此时的黑衣人,心中的疑惑远远甚于韦凡。 接连两次出手,尤其是第二个“魂轮”,足足倾注了七成之力,威力足以轻易摧毁一堵石墙。 可偏偏如泥牛入海,触及对方身体的瞬间,无声无息地消失,仿佛被对方的身体直接吞噬。 “这是什么情况?” 黑衣人的脑海一片混乱,对方分明毫无修为,甚至连一把切纸刀都躲不过,怎会发生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震惊与困惑如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神,但很快,这种情绪被深沉的杀意所取代。 黑衣人冷冷地抬起头,眸光如刃,手腕一翻,从腰间拔出那柄匕首。匕首表面,银白色的能量缠绕流转,宛若灵蛇吐信,锋芒毕露。 黑衣人脚下一蹬,青石地砖瞬间碎裂,激起无数小石片。 他的身影如箭般弹射而出,匕首上的能量光芒化作一道夺目的剑芒,直取韦凡的咽喉。 韦凡眼角一跳,心中无奈,还来? 韦凡下意识地抬起手掌,做出一个格挡姿势。 忽然间,他只觉心脏猛烈一跳,一股炽热之感从胸腹间涌出,迅速席卷全身。 那灼热的力量沿着胸前与腹部奔涌而上,经由肩井,贯穿曲池,再至尺泽,如同浩浩荡荡的大江汹涌流转,最终全部汇聚于掌心。 瞬间,掌中出现了一团银白色的能量,形状却如同一柄微型的长剑。 胸中涌起莫名的悸动。 “剑?”韦凡心中暗惊,随即皱眉,喃喃自语:“不行,他要杀我,我却不想杀人。” 念头刚起,那银白色的能量竟随心而动,瞬间从剑状转化为球形。 “这个差不多。”韦凡心想。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正是黑衣人猛然踩碎青石地砖,携带着凌厉杀意暴起而来的刹那间。 黑衣人的目光被银光吸引,直直落在韦凡手中的银色光球上,瞬间瞳孔猛缩,惊骇失声: “这……是我的魂轮?!” 黑衣人满脸不可思议,但此刻身在半空,来不及多想,也来不及闪避,只能勉强伸出双臂,试图挡住即将到来的冲击。 “轰!!”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了书局深夜的寂静。 黑衣人宛如一颗失控的弹丸,被巨力轰得倒飞而出,瞬间撞断了身后的回廊立柱。 伴随着木梁断裂的沉闷声响,整片回廊轰然坍塌,他的身影却依旧止不住地向后飞去,重重地撞穿了一幢小楼的木质墙壁,留下一个巨大的破洞。 紧接着,小楼内部传来一连串咔嚓作响的碎裂声。 书架接二连三地倒塌,书卷如雪崩般纷飞,砸落一地,灰尘四起,将月色渲染得朦胧不清。 这一击动静不小,整个北库的寂静被彻底打破。 附近几幢小楼的窗户内陆续亮起昏黄的灯光,晃动的人影与低声呵斥此起彼伏,混杂着困倦与恼怒。 韦凡见状,心头一紧,知道闯祸了。 他不敢多做停留,脚步一转,飞快地遁入夜色之中,逃得干净利落,只留下一片狼藉。 第十章乱麻 声音一下惊动了半个北库,周围陆续有脚步声匆匆赶来,韦凡顾不得多想,一路小跑逃回宿舍。 推开院门时,依然惊魂未定,却猝不及防撞见老姚披着一件衣服,从自己屋里缓步走出。 老姚见韦凡失魂落魄的模样,眉头微蹙,停下脚步问道: “这大半夜的,你跑去哪儿了?外头出了什么状况?” 右侧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柳仲德也披着衣衫走了出来,面带倦意,睡眼朦胧,迟疑地站在廊下。 韦凡跑得气喘如牛,一边咳嗽,一边将深夜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 老姚闻言,陷入沉思,眉头越皱越紧。 柳仲德眼中也掠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他打量了韦凡片刻,诧异地问道: “你刚才说,你能在掌中凝聚出白光,甚至一击将那黑衣人震飞?” 韦凡闻言点点头。 “可你并没有心核,自然无法产生心能,” 柳仲德眉头微蹙, “心能罗盘对你毫无反应,早就验证了这一点。然而……” 他略一停顿,“按照你的描述,你已经能够将心能外放,甚至做到随心所欲。这……恰恰是心能成熟的标志。矛盾至极,让人难以理清头绪。” 柳仲德又问道:“还有一件事同样令人费解。你提到那黑衣人用道术攻击你,为何接连两次都未能奏效?” 韦凡回忆片刻,摇了摇头:“当时我闭着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正是这一点,匪夷所思……”柳仲德喃喃,转而轻推了推一旁沉默的老姚,“老姚,你怎么看?” 老姚抱臂而立,目光低垂,似乎在沉思。片刻后缓缓抬头,略显犹疑: “嗯……这件事确实蹊跷。我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言罢,院内的气氛顿时凝滞,众人各怀心思,谁也未再开口。 柳仲德猛地一拍脑袋:“不如……《论证法》有言,与其千百次假设,不如一次试验结果。” 他登登登向后退了几步,身上青光蔓延,随即在掌心凝聚出一团金色小球, ’“韦凡,我会控制好力度,咱们试上一试。” 韦凡一怔,心里直嘀咕: “这一晚上还不够折腾?还来?” 然而话未出口,就见那金色小球已缓速向他飞来。声势不大,明显是柳仲德刻意压制了力量。 扑! 下一瞬,三人皆大惊失色。柳仲德和韦凡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老姚也微微眯起眼,露出难以掩饰的讶异。 那青色小球刚一触及韦凡身体,瞬间便像进入了一个无形的透明空间,宛如溪流入海、飞鸟归巢,转瞬间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柳仲德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忽然,韦凡身躯猛然一震,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异样的力量涌动。 柳仲德见状,猛地转身冲回屋内。 片刻后,他又风风火火地折返,手中拿着一个黄铜怀表似的仪器 ——正是用来检测心能的心能罗盘。 他将罗盘探针对准韦凡,死死盯着读数。 随即,他像见了鬼般猛然抽气,声音都变了调: “老姚!老姚!你快看这小子……他、他竟然吸收了外放的心能!” 老姚闻言走上前来,低头一瞧,只见罗盘指针微微颤动,读数赫然指向了“2”。 “这……”老姚的神色也显得极为复杂,他盯着罗盘看了好一会儿,沉声道:“这事倒是闻所未闻……” 柳仲德又看向韦凡,满脸狐疑地皱起眉头,片刻后,抬眼望向老姚。 他俩大眼瞪小眼,空气一时凝固,谁都说不出话来。 终于,老姚一跺脚,摇头道: “杵在这里,想破脑袋也没用!我先去外头看看情况。你们俩也别闲扯,赶紧回屋歇息。今晚发生的事情,暂时不要声张。明日到了抄录所,咱们再查查典籍,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迈出院门,走得果断干脆。 院中静默,柳仲德满脑子的疑惑仍如团乱麻,理不出头绪。 ................. 赵九龄被屋外的喧闹声惊醒,披衣起身,推门走出,四下张望,只见远处人影幢幢,尘土扬起一片。 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难道……” 再一抬眼,小楼书房的窗户里亮起了灯火。 赵九龄三步并作两步,推开书房门,却见灯下坐着一个少女。她身着一袭黑色夜行衣,发丝凌乱,衣衫破损不堪,沾满尘土,双臂衣袖几乎尽毁,手臂上满是红肿和淤青。 正咬着牙,用纱布擦拭伤口。 赵九龄心头一惊,脱口而出:“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那少女抬起头,目光冷如霜刃,语气森然: “你话太多了。” 赵九龄听罢,心中一凛,立刻噤声。 他深知这少女修为非凡,平日里性情高傲,鲜少有人能在她手下讨得好。如今她竟然如此狼狈,显然是吃了大亏。 “去与天匠沟通,”少女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说林四求见。” 赵九龄不敢怠慢,连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缓步退出书房,带上门后,这才悄然松了口气。 屋内灯火微晃,映出少女那隐隐愤怒的神情。 ----------------------------------------------------- 韦凡独自坐在床边,神情复杂。发生的种种,那些交错的片段与未解的疑问,令他难以平静。 忽然,耳中传来一阵刺耳的嗡鸣,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无声地呼唤他,隐隐要传达某种信息。 韦凡心头一动,正欲细查缘由,掌心却骤然闪现出一道熟悉的金光——竟是柳仲德先前打向他的那团金色小球! 那小球在他掌中缓缓浮动,光华闪烁。心念微动,光球便随之而动,竟与他的意志丝丝相扣,运转得如臂使指。 然而,没过多久,光球的光芒渐渐黯淡,最终化作一缕轻烟消散于无形。他尝试再度凝聚那金色光球,然而无论如何努力,身体都再无反应,徒劳无功。 韦凡暗自思忖:我体内似乎具备某种特质,能够暂时夺取他人释放的心能,并为己所用,但却无法持久保持。更诡异的是,这股力量竟然能被我随意驱使,仿佛是多年来早已熟知其用法一般……这又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竭力想要回忆其中的缘由,但每当试图触及那层记忆深处的真相时,脑海中便会出现一堵模糊的白墙,阻隔了所有思绪。那股无法逾越的阻碍让他头痛欲裂,当下不再多想,倒头便睡。 一夜无话。 第十一章何游 翌日清晨,韦凡早早起身,独自出了宿舍院门。打算尽快赶往抄录所,翻寻那些或许能解答自身疑惑的典籍。 穿过曲折回廊,他远远瞥见昨日被自己震塌的那段走廊,以及墙壁上破了大洞的小楼。 小楼前,一群身着黑袍的小厮正忙碌着收拾残局,清扫狼藉的地面,整理散落四处的书页。 韦凡见状,心中顿生几分愧意,然又不敢久留,匆匆别过目光,脚下生风,径直溜了过去。 刚迈出三步,忽然脚下一滑,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好不容易站稳,他低头一看,地上竟趴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正撅着屁股,伏在地上专注地看着什么。韦凡这才明白,自己方才是踩到了对方的脚,才差点失去平衡。 他心生好奇,忍不住俯下身细瞧。 那人一身黑袍,显然是书局的一名下级员工。他趴在地上,面前摊开三张骨牌模样的东西,嘴里念念有词: “震卦东方,天字牌显灵于东,气脉直贯青龙之位;兑卦西方,地字牌纳象于西,势归白虎之宿;离火南昭,人字牌虽面向朱雀,却暗携玄武潜意……三象并观,此局异动,当源于坎宫幽壤,北隅之气场汇聚之处。” 正念得起劲,那人忽然抬起头,差点撞上韦凡的鼻子。 两人目光交汇,黑袍青年眼中露出惊喜,满脸发亮地问:“你也懂这个?” 韦凡微微一愣,摇头道:“不,我不懂。我只是路过。” 那人随手抓起地上的骨牌站起身,黑袍满是污泥,却毫不在意。他主动伸出手,热络地笑道: “我叫何游,游手好闲的‘游’。” 韦凡伸手和他轻握了一下: “韦凡,凡夫俗子的‘凡’。” 何游闻言,哈哈大笑,眼中更添几分趣味之色:“不错,你这人挺有意思,比书局里那些死气沉沉的家伙可强多了。” 韦凡问:“你趴在那里干什么。” 何游的神情忽然变得神秘起来,他四下张望,确定无人注意后,一把扯住韦凡的衣袖,低声说道:“跟我来!” 韦凡略微一皱眉,就被这人拉着穿过回廊,走进了一处僻静的小院。 何游站定后,神色严肃地扫视四周,压低声音道:“我身负一项绝密任务....” 韦凡没接话,等待他说下文。 何游靠近一步,低声道:“我乃秘术师!你懂秘术师吗?” 韦凡微微一怔,心里默默想到:我连自己的事情都弄不明白,怎么可能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见他沉默,何游来了兴致,耐心解释起来: “秘术,乃天地间稀世奇道。承天机以辨阴阳,贯五行以晓人事。上可参悟乾坤运转之妙,下能洞悉吉凶成败玄机。仅凭手中三枚骨牌,便可推衍万象,通晓世间奥秘!” 韦凡说:“这...听上去……像是算命的先生。” 何游急得直跺脚:“不是!不是!我怎么能是算命的!我是秘术师!” 韦凡不回话,只是用略带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何游喘了几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压低嗓音道:“告诉你,我其实并非是书局的人,我是混进来的,只为破解这里隐藏的天大秘密!” 韦凡又一愣:“你不是书局的人?” 何游冷笑,目光深沉:“书局的地下,藏着一个惊天秘密!你以为这些抄录的书,都是抄给谁看的?” 韦凡的眉头微动:“谁?” “书局地下,潜伏着一股上古邪灵。它控制了整座书局!这些抄录的书,都是邪灵利用书局之人抄录后篡改的,借此扭曲真相,愚弄天下!”何游笃定地说道。 韦凡看着他,心中浮现出一丝异样的疑虑,脑海中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自己的处境:“这书局真会有邪灵?恰巧我此时失去记忆和心核……难道竟和这所谓的邪灵有关?” 难道....... 正思索间,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两个黑袍青年一边走一边说笑,目光随意扫过院中,顿时落在何游身上,其中一人扬声说道: “哟,这不是何游吗,那个‘怪物’还没找着呢?” 另一个笑着接道:“你消息落伍了,他最近改口叫‘邪灵’了!” 先前那人又指了指韦凡:“那个不是北库新来的傻子韦凡吗?何疯子算是找到知己了。” 两人一阵哄笑,边笑边走远,口中还隐隐传来: “疯子吓唬傻子!” 韦凡听了,扫了一眼两人的背影,转而一脸诧异地看着何游:“这................” 何游却神色如常,毫不在意。他摇了摇头,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道:“我告诉你,这事千真万确!书局之人无趣的地方就在这里。一些井底之蛙罢了!” 韦凡听着这话,心中微微一震,忽然想到:“这人被称作疯子,而这种被嘲笑的滋味……我又何尝没有尝过?” 他心中忽然对何游有了几分同情,心想:“疯子也好,傻子也罢,或许真如这何游所说,这些嘲笑我们之人只是些井底之蛙?” 何游却不管韦凡的心理活动,继续说道:“不信?我告诉你,东库的丘长兴,你听说过吗?” 韦凡闻言皱眉,名字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对,就是那人!”何游压低声音,语气神秘,“十几年前,丘长兴在书局中无缘无故失了心能,就是这邪灵作的祟!” 韦凡听他言之凿凿,竟一时间不知该信还是不信,正犹豫间,忽听一道严厉的呵斥声从院门传来:“何游!什么时候了,还不去班上,又在这里胡说八道?” 韦凡抬眼望去,只见院门口站着一个青袍管事,满脸怒气,瞪着何游。 何游一缩脖子,灰溜溜地转身离开,临走还不忘对韦凡挤了挤眼,做了个“下次再聊”的手势。 青袍管事目光冷冷扫向韦凡,厉声道:“你是哪班的?还不快去!再敢发呆,板子伺候!” 韦凡连忙低头应是,脚下生风,悄然溜走。 ........ “……菊香小楼的损毁,匠作部已经派人前来看过。按照他们的估算,修复工程至少需要七日时间,但还须视天气而定,若逢阴雨,则工期恐怕还要顺延。 楼内书架损毁共计十一座,其中七座已彻底无法修复,余下四座匠作部表示可以尝试带回修补,不过成效尚不可知。 至于楼边回廊的损毁情况,问题较为复杂,匠作部的建议是需上报局里审批,若会计司不予拨款支持,倒不如直接拆除省却后续麻烦。 书籍方面,菊香小楼共有二百一十三部书籍受损,虽幸未及古籍善本,但重装与抄录势在必行。然而,抄录所的李管事坦言人手紧缺,恐怕此事至少要拖延至下下月方能启动。其余……” 一个黑衣小厮手捧一大卷纸,高声宣读着。 北库巡检史沈午站在一旁,脸拉得有二尺多长,面色青一阵白一阵,他背负双手,指节因用力攥紧而微微发白。 昨夜的异动闹得沸沸扬扬,惊动了不少人,身为北库巡检,这事发生在他的值守时辰,无疑是他失察。想到下午还需向局里汇报,他的心里更是愤恨难平。 “林四……你特m是特意来给爷找麻烦的吧!”沈午心中暗骂。 “大半夜发什么疯,闹出这般大的动静?你倒是潇洒,叫我如何向局里交代!” 脑中飞速盘算片刻,沈午已然打定主意: “这事儿,爷爷我才不替你背锅!如实上报,你自个儿去和局里解释吧!” 正此时,远处赵九龄从回廊那头缓步走来,停在楼前,看着满地狼藉,神色淡然,似乎根本没看到沈午。 沈午心知这是对方故意装作视而不见,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登登登几步迈到赵九龄身后,伸手一扒他的肩膀,压低声音怒道: “姓赵的,我告诉你,别以为背靠林四那个疯女人就了不起了!我今儿就把事情汇报上去,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解释!” 赵九龄斜睨了他一眼,神色悠然道:“怎么解释?年久失修,倒塌了呗。” 沈午冷笑一声:“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谁信这种鬼话?” 赵九龄语气不紧不慢:“自然是‘上头’信这话。” 沈午眉头一皱,声音加重:“你以为书局的上头都是傻子,会信你这套?” 赵九龄忽然转过头来,目光冰冷,直盯着沈午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我是说,‘上头’那一位信。至于其他人——不信,也得信。” 这句话如同一桶冷水浇在沈午头顶。他愣了一下,声音顿时低了几分:“你是说……那位……他……” 赵九龄轻轻点头,抬手做了个不要声张的手势:“局里的事,靠你去糊弄了。办不好……别怪‘上头’对你发火。” 沈午登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气焰全消,低头连连应声: “是,是……还请转告上头,沈午必不辱使命。” 赵九龄点了点头,背着手,这才迈着四方步淡然离去。 ...... 第十二章垂钓 北库最终上报了一桩“年久失修”的事故,只罚了当值巡检半年俸银草草了事。 而那个神秘的黑衣人也再没有出现,悄无声息,仿佛从未发生过。 韦凡渐渐沉下心来,埋首于晦涩枯燥的书卷,全身心地搜寻关于心核的线索,不允许自己有丝毫松懈。 久而久之,老姚和柳仲德对他的态度也有所转变。 柳仲德偶尔会停下脚步,给他讲解《心核自律运行原理》或《内丹与心核流转关系》的精髓; 老姚虽然话少,但每次从阁楼下来时,总会把厚厚一叠书卷甩在他面前。这些古籍如《道力归元:修行体系探秘》、《能量汇聚的内外道术分析》等.....深奥难懂,却总是对韦凡有所裨益。 韦凡明白,枯燥的抄录不只是一种工作,更是对这个世界的探索。他坚信,总有一天,能够证明自己不是“傻子”。 ,,,,,, 转眼天气转冷,几场飞雪过后,书局大院那黛瓦如墨的屋顶已覆上了一层素白。 正值书局一年一度的书路巡访之期。 书局将天下划分为十五路,每年例行派遣专人远行搜寻典籍以充实馆藏,同时亦肩负探察民情风俗、记录事件的使命,所编纂的资料终将归入书局档案,世代保存。 今年人手不济,竟连抄录所的老姚和柳仲德也被列入巡访名单。 韦凡也心生向往,奈何老姚坚决反对,说年关将至,又逢上考评,抄录所事务繁杂,尚有数本大部头典籍未及完成,故命韦凡留守。 临行前,老姚叮嘱韦凡安心留在抄录所整理书稿,他和柳仲德此行多则十天,少则四五日便归。 ....... 老姚他们走后,一到午后,韦凡便会去外面散散步,熟悉环境。 书局占地广阔,四库分列东西南北,由纵横交错的回廊与小院相连。庭院内绿植掩映,假山楼阁层叠错落,令人目不暇接。更有一方湖泊静卧其中,名为天泽湖,湖面波光粼粼,恍若一面天然明镜,湖水幽深如墨,望不见底。 这日,韦凡正沿湖散步,忽见何游披着一身蓑衣立于湖边垂钓。身边站着四五个人。对着何游推推搡搡,只听其中一人高声说道: “何疯子,你又在这里发什么疯?还钓天机?就你这德行,书局好心养着你,年关考评倒叫你拖累了南库的名声!” 韦凡听这人话说的难听,微微皱眉,抬眼看去,认出说话之人是南库的库管小吏,叫陆平,其余几个均二十上下年纪,看服色都是书局的下层职员,领头却有一人极为显眼,此人长得浓眉大眼,器宇不凡,韦凡以前没见过他。 只见此人身着黑色制式袍服,腰间悬挂着一柄蛟皮鞘的长剑,剑上装饰古朴典雅,做工精美,上面镌刻着一行错金古篆,显是把价格不菲的名剑。 韦凡见这些人对何游出言不逊,胸中不由升起几分不平。他缓步上前,克制情绪,客气问道:“陆平兄好,这是何事惹得你如此动怒?竟当众斥责同僚。” 陆平正欲开口,领头的佩剑男子忽然插话,淡淡地说:“陆平,你这人缘倒真不错,连过路人见了你都要先和你招呼了。” 陆平闻言,脸色微变,连忙赔笑着推了韦凡一把,语气略显恼怒:“韦凡,你还愣着干什么?这位可是书局大名鼎鼎的秘书郎中宋师兄宋明川,还不快来见礼!” 韦凡听宋明川说话阴阳怪气,又被路平推搡,心中有些许不快,冷冷开口::“何游他钓他的鱼,我走我的路,与各位并无干系。况且书局名流受人仰慕的缘由,应是才德兼备,而非靠人人都来拜见得来的。” 陆平脸色微变,正要发作,却被宋明川抬手阻止。 宋明川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倒是我等唐突了。既然惊扰了二位垂钓,宋某在此赔个不是便是。陆平,说话还是要有分寸,莫要坏了书局的规矩和名声。” 陆平忙不迭点头,嘴里连连称是,陆明哲又上下打量韦凡了一番,微笑说道:“韦兄的大名,我倒是早有耳闻。听说您天资……别具一格,竟无心核,是个废人。至于北库的传言,说您不过是个‘傻子’,今日看来,倒也不尽然嘛。” 这人表面客气,话里却带刺,开口闭口废人傻子,何游在一旁听得火起,挥着拳头就想冲上去,却被陆平等人拉住,硬是没让他靠近。 宋明川见状,嘴角扬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语气愈发显得“语重心长”:“何兄这份热血,令人佩服!不过,动怒伤身,毕竟……怎么说呢,书局也是好心养着你们两个废人,至于这位韦兄……没有心核还能在书局待着,不知塞了多少银钱,这份执着也是少见。不过嘛,人呐,总要认清自己的位置才好。不知道韦兄您,平日里可会想,留在书局吃白食意义是什么呢?” 何游听得脸色涨红,眼中带怒,却被韦凡抬手轻轻拦住。韦凡冷冷看着宋明川,眼神如刀,却始终沉默不语。宋明川却似没察觉,以为自己的话已将两人彻底压制,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得意的笑意。 宋明川转身离去,步伐从容,身后的陆平等人一边跟随,一边不住恭维:“昨日经筵之上,宋兄的那招九转玄罡诀真是惊才绝艳,堪称无双!” “阁台大人见了,也连连称赞,年底考评之后,宋兄白袍加身必是板上钉钉。” “宋兄这是名至实归,当真风流人物!” 恭维声逐渐远去,何游恶狠狠瞪着他们的背影,最终重重啐了一口:“呸!狗屁风流人物,一群拍马屁的小人....” 韦凡默然片刻,轻叹了一声,语气淡然:“与这种人怄气,不值当的。”随即目光一转,落在何游手中仍提着的鱼竿上,随口问道:“这天寒地冻的,湖里竟还有鱼可钓?” 何游一愣,脸上的神色立刻缓了下来,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我已觅得关键,不枉多年苦心经营。我正以心能为线,以念力为钩,以天机为饵,引诱湖中隐秘浮出水面!你且在旁静观,莫作声,不用多久,便见分晓。” 韦凡听得一头雾水,闲来无趣,况且老姚和柳仲德远行,书局现在也就何游一个熟悉的人了,便索性一手抱胸,一手托着下巴,站在一旁观望,暗想这何游到底能从这湖里“钓”出什么东西。 半个时辰过去,何游一连几次收线,鱼钩却总是空空如也。他眉头微皱,心里有些着急,又怕韦凡等得没了耐心,便故作镇定地笑着说道:“别急,快了快了!天机难测,稍安勿躁,马上就有眉目了。”说完,他又一次抛下鱼钩。 ........ 片刻后,鱼线忽然一沉,水面荡起一圈涟漪。何游眼前一亮,顿时心生喜悦。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手腕微微一抖,将钩子稳稳地提起。一件黑沉沉的东西从水下缓缓浮现,伴随着破水声落在岸边。 两人赶紧围上去查看,却发现是一堆腐烂的水草缠绕着一只破旧的靴子。靴子表面布满泥污,散发着湿漉漉的腥臭味。何游眉头一松,苦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天机果然难料啊……没事,再来一次!” 他正准备重新抛钩,韦凡却目光一凝,低声说道:“等等,这靴子里……好像有点东西。”他蹲下身来,用手小心拨开靴筒周围的烂水草。在滑腻的泥污中,隐约露出一个微微反光的边角。 韦凡仔细端详,随即伸手探进靴筒深处。手上一紧,指尖触到一个坚硬的物件,用力将它拽了出来。 “是一只铁盒!”他扬了扬手中的物件。 两人凑近细看,那是一只锈迹斑斑的小铁盒,盒盖上依稀可见几个刻痕。韦凡用袖子擦去表面的污垢,模糊的文字逐渐清晰。 他凝神辨认,缓缓念出:“罗衡……是‘罗衡’两个字。” 何游听罢,喃喃说道:“罗衡……书局初创时的一位人物?似乎有些名气,但那已经是百年前的事了。这铁盒难道和他有关?” 二人对视一眼,都感到这个发现非同寻常。 铁盒上有个小锁,已因年久失修与盒身锈死,无法轻易打开。 他们决定收起鱼竿,带着铁盒回到抄录所一探究竟。 回到抄录所,韦凡翻出一根撬棍,几番试探后,终于撬开了盒盖。一股积水随即溢出,里面竟还浸着一个油纸包。两人屏气凝神,小心拆开油纸,赫然发现包裹中竟是一册羊皮小册子。 “果然如此!”何游一拍桌案,兴奋地喊道,“祖师果不我欺!早晨我用骨牌推演卦象时便见‘水覆土载’,暗示此地必有奇物!” 他们翻开小册子,似乎是罗衡所写的一本笔记,发现许多页面已因受水侵蚀而黏连在一起,难以辨认。好在仍有几页保存完好,当他们小心阅读这些文字时,表情渐渐从惊讶转为震惊。 【罗衡笔记】 神国三年七月 【......余从文侯至天泽,即观湖泽。见山环水抱,湖清气明。文侯固叹:“龙蟠虎踞,气聚灵钟,此地宜建书局,绍圣道以泽苍生。”余深然其言,遂与定基址焉.... 天泽之北,有聚仙山,奇物出焉。圣人御风至此,验之乃妖,恐贻祸后裔,遂亲征诛于南麓,立九层之塔,以镇妖骨。自是湖山气平,书局乃得成焉.....】 神国三十七年十二月 【......既成,余理其事久,而心有所忧。尝觉天地气滞。初如泉涌,今如隔横江;昔如清风,今若逆水行舟。修行缓滞,心核之通,尤显涩滞......或言修行有偏,或称地势有变,然余心难平....】 【......至书库,觉足下微震,非地脉涌动,亦非气机流转,其势幽微。探之未果,圣人有教:“地势气变,皆有因果。”思之久矣,终无定解......】 神国九十六年三月 【.....异象愈甚。灵流阻滞,修行艰难。每冥思,灵气如隔迷雾,心核日弱,勤修而无寸进。有误坠湖者,竟失心核。余亦数探天泽,皆无所获。】 【......或觉有物夜伏,暗中窥伺...........】 神国一零二年 【奉调令,赴南洋局主事,明日即行。天泽灵气阻滞之因,未能究明,心中怅然。】 【.......频遇阻挠,或匪人奇袭,险遭横祸。余上书文侯,而书问皆不回,疑云愈重。】 【思之,隐指镇妖塔.....今奉调南洋,此事恐无续解。......惟寄望后人。】 第十三章向北 韦凡抬起头,缓缓合上笔记,双眉紧锁。他转头看向何游,沉声道:“你怎么看?” 何游愣了一下,眼神飘忽,大声爆出一句: “总结起来——太长不看!” 韦凡:“...........” 韦凡无奈之下,又将笔记中所记的内容一一向何游详述了一遍。 这笔记的主人,名唤罗衡,乃书局初创时期的一位关键人物。 当年,文侯东南巡游,行至天泽湖畔,罗衡随行左右,发现此地天地灵气交汇,实为修行绝佳之地,便建议于此建立书局。 然而未曾料想,这片灵秀之地竟盘踞着一个强大的存在。是为灵气所吸引,抑或此物本就守护于此,已不得而知。 此存在之强,连圣人都被惊动。圣人辨认之下,确认其为一头上古大妖,当即于聚仙山南麓天泽湖畔斩杀此妖,并亲自立下一座九层宝塔,将其遗骸镇压,以保一方安宁。 书局也因此得以依湖而建,成为修行圣地。 然而书局建成后不久,罗衡却察觉到了一些异状。 起初,这里的天地灵气确实适宜修行,修炼者无不感到事半功倍。可随着时间推移,灵气竟逐渐变得凝滞,甚至有时干扰修行者心核的稳定。 他为此四处探寻,然而无论是书局的上层,还是其他高人,对此问题皆语焉不详。 时光荏苒,罗衡发现这一问题愈发严重。 他隐隐观察到,后辈修炼者的实力竟一代不如一代。 在他的时代,修行大能御风而行,搬山蹈海者比比皆是,甚至普通人只要肯勤修苦练,也可有所成就。而如今,这样的盛况似乎正在逐渐凋敝。 某日,罗衡目睹一人失足坠入天泽湖后,竟连心核也消失殆尽。 这一事件令他心生警觉:或许天泽湖附近另有隐患。他遂将此事禀告书局高层,甚至亲自致信文侯,但回音寥寥,仿佛整个事件被人刻意忽视。 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决意暗中展开调查。然而,他的每一步探索似乎都伴随着莫名的阻力,甚至还有不明势力试图对他不利,这愈发印证了他的怀疑——此地必定隐藏着某种阴谋。 就在他调查渐入正轨之时,他却突然被离奇调离书局,改派往南洋一带负责分局事务。 而他最后的一点线索,正指向那座镇妖塔…… .... “至于其他的,日久年深,字迹模糊,已经不可考了。”韦凡一口气将笔记中的内容讲完。 何游听罢,先是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如同被施了定身术。片刻后,他眼眶一红,竟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那哭声直冲云霄,声嘶力竭,震得屋梁都隐隐作响。 “哎,哥!哥!”韦凡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拉他,“至于吗?冷静一点!能不能好好说话?有话正经讲,成不?” 谁料何游根本不理会他的劝阻,哭得越发肆意,一边用袖子胡乱抹着满脸的鼻涕眼泪,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嚷嚷道: “祖师爷显灵了啊!哈哈哈哈!我何游总算熬出头了!这些年谁都把我当疯子——可今日天开眼!你看看!这本笔记清清楚楚地写着,书局底下果然藏着个邪灵!这……这不就是证据吗!” 他哭到一半,忽而仰天狂笑,那笑声夹杂着泪水与癫狂,又滑稽又凄凉。 韦凡看着他这幅模样,头疼得不行,叹道:“行了行了!你冷静点,别再闹了……”赶紧转移话题,“或许你说的真有道理,书局下面,可能真的有什么东西。我之前也许就掉进过那天泽湖,所以才会心核尽失,连记忆都丢了?” 何游闻言,猛地止住哭声,怔怔地盯着韦凡,满脸的鼻涕眼泪都忘了擦干,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什么?没有心核?没有记忆?你……你再说清楚些!” 韦凡轻轻点了点头,神色平静:“正是如此。”随即将这段时日的经历,细细地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何游一边听一边皱着眉,表情时而错愕,时而沉思,直至韦凡说完,他依然怔怔地看着对方,眼神复杂难言,半晌,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开口道: “都说我何游是个怪胎,可没想到啊……还有你这么个怪物!” 韦凡忍不住揉了揉额头,叹息道:“你就别拿我取笑了。” “取笑?我这哪里是取笑,这是感慨!”何游一本正经地摆了摆手,目光却亮得出奇,“韦凡,我突然觉得,那陆平平日里嘴损,可这次没准说得真对……咱俩果然是天生一对——疯子配傻子,绝配!真是绝配啊!” 韦凡忍不住摇了摇头,脸上泛起一抹无奈的笑意,说道:“得了吧,你这嘴皮子可比陆平还要贫。不过——”他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罗衡笔记中提到,心核的修炼一代不如一代,当年那些飞天遁地的前辈高人,如今早已不可复制。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何游想了想,说道:“嗯……近百年来,确实有这样的趋势。 史书记载圣人为止战人间,消灭天下一百三十二个大国,麾下七神将个个都有翻天覆地之能。据说其中一位神将‘凌霄侯’冯承曜,曾在云荒之巅与妖帝一战,仅凭一刀之力,斩裂云海千里,令日月无光三日三夜。那一战不仅终结了妖帝的帝国,也令云荒成了一片荒芜绝地。 如今,那里依然能见到他一剑斩出的裂谷,深不见底,宛如天河倾泻。 天下修炼之人皆心向往之,但近百年来再也无人能达到这样的境界了。” “或许你没有心核的问题,与这种衰退现象有关?但这种衰退究竟是因何而起? 韦凡凝眉说道,“我也想知道,可一旦试图去回忆,脑海里总是一片白茫茫,什么都记不得。罗衡曾提到,暗中似乎有某种力量在阻挠他调查,难道……我的记忆,也是被人刻意抹去的?” 何游闻言,迟疑道:“这……一时间倒也说不清楚。” 他略一沉思,随即从怀中摸出一个陈旧的锦囊。锦囊的布面早已褪色,微微泛黄,隐约可见些精细的兽纹在光影间若隐若现。他小心翼翼从里面掏出三块古旧的骨牌。骨牌泛着温润的暗光,边缘隐约有被时光磨砺的痕迹,牌面上满是晦涩难解的符文。 何游抬手轻晃骨牌,嘴角扬起一丝神秘的笑意:“祖师曾言,凡事不可妄断,疑难不决,便问天机。你这些疑问,不如让我替你占上一卦,看看祖师爷有何指点。” 说罢,他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手腕一翻,三枚骨牌被洒落在地。骨牌落地的瞬间,似乎有一股微不可察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何游蹲下身,目光紧盯着骨牌的排列,眉头逐渐蹙起,神色隐隐透出一丝诧异与犹疑。 韦凡见他久久未言,不由得催促道:“愣着干什么?你家祖师爷到底说了什么?” 何游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韦凡,语气迟疑:“祖师爷的卦象上说……你……你不是个人。” 韦凡一怔,旋即被气笑了:“你这家伙靠不靠谱?这祖师爷还会骂人?” “不不不,祖师岂会妄语。”何游急忙摆手,神色认真地盯着骨牌,似在努力寻找合适的措辞解释,沉吟片刻后方才开口:“卦象有云:天星伏辰,虚宫不载,魂寄他界。意思是说,你的根基,不属此界天地……你的来处,另有其因,归处,亦另有定数。” 韦凡皱了皱眉,略显疑惑:“这意思是说,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嗯……大概可以这么理解。”何游点了点头,神情愈发凝重。 韦凡听得心中微震,目光不由落在那三块骨牌上,心想:这到也契合我自己的感觉...又问道:“除了这些,还说了什么?” 何游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卦辞接着言:‘北离其轨,枢星为极,孤魂望斗,万象逆辰。’简单来说,若你想要找寻最终的答案,唯有向北。” “向北?”韦凡微微皱眉,低声重复道。 何游也露出困惑之色,摸了摸后脑勺:“可此地已经是北库了,书局的最北端。再向北?北库的北边又是什么地方?” 他正捧着脑袋努力思索,却见韦凡突然如遭雷击一般猛然起身,脸上似有某种恍然大悟之色。二话不说,转身冲向书架。 这次轮到何游被吓了一跳:“大哥!你怎么也一惊一乍的!” “等等!”韦凡根本没理会何游,眼睛在四周东找西望,脚步急促地跑向一个书架,取下一卷泛黄的卷轴。他三步并作两步回到桌前,将卷轴铺展在桌面上。 何游凑上前一看,原来是一张书局地图。 “看这里!”韦凡伸出手指,点在地图中央一片区域,“这是天泽湖,书局的布局正是依湖而建,这一点与罗衡笔记的记载完全吻合。而最初建设的,则是这里——” 他手指一划,指向地图右侧,“东库!那是罗衡和文侯始建书院的地方。” 他停了一下,随即快速指向地图的南部和西部, “之后,由于藏书的日益丰富,书局又分别扩建了南库和西库。再后来——” 韦凡的手指缓缓向地图上方移动,声音也逐渐兴奋:“根据罗衡笔记记载,他在神国一零二年被调离书局,而北库的修建,是在一三九年才开始的。换句话说,罗衡离开书局时,北库尚未存在。” 何游心头一震,目光紧紧盯住地图的北端,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 “正是如此。”韦凡点点头,神情肃然,“罗衡的笔记中记载,圣人在聚仙山南侧斩杀大妖,并以九层宝塔将其镇压,而北库的位置,恰好依山而建。也就是说——”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镇妖塔的位置,就在北库!” 第十四章伏塔 两人面面相觑。 韦凡却忽然缓缓摇头:“不对,有个问题。北库辽阔,放眼望去尽是阁楼庭院,何来高塔?更何况,罗衡笔记中明明记载,镇妖塔共有九层。如此高耸之物,若真的存在,为何看不见分毫迹象?” 何游闻言,眉头紧锁,想了想,试探地说:“也许……是后来被毁了呢?” “更无可能。”韦凡再次摇头,“圣人所立之物,谁敢擅动?即便遭遇损毁,也必会重修复建。除非……”他语声一顿,目光微凝,“除非它根本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模样.....” 此言一出,二人一时无语,心中疑窦翻涌,却始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沉默良久,韦凡率先开口打破僵局:“按照罗衡的记载,这座镇妖塔的位置应在天泽湖北岸,聚仙山的南麓。”他抬手指向书局北端的方向,“那应该离开我们并不远,与其在此徒增揣测,不如亲自前去一探究竟。” “言之有理,”何游点头称是,“说走就走!” 二人当即拍板,不再犹疑,执意动身,立刻启程。 ....... 书局名为“局”,其实大小不下于一座大型的城池,光一个北库占地就超过千亩,面积相当辽阔。 北库的主体建筑位于中央,称为“书阁”。书阁四周,是一排排配套建筑:讲习所、抄录所、仓库、厨房、宿舍……皆以回廊相连。每幢建筑都独立成院,围墙环绕,大门森然。 韦凡和何游在回廊中绕过书阁往北走,走了约有大半个时辰,那些殿阁般的宏伟建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土墙瓦房,建筑间隔逐渐拉大。 偶尔竟还能见到几块菜田,有鸡鸭悠然其间,偶有行人路过,身上的穿着也不再是书局的制服,而是平民的打扮。这里已是北库外围,书局边缘定居着许多平民,为书局提供日常所需,比如帮厨、买菜、清扫、修缮等等。 两人正行走间,韦凡忽然瞧见一位老婆婆在一块菜地旁席地而坐,身旁摆放着几筐新鲜瓜果。老婆婆身旁站着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女孩。那女孩容貌清丽绝伦,肤若凝脂,精致得宛如瓷娃娃般,身着朴素布衣,却难掩一身的灵秀之气,与周围质朴的乡野景象显得格格不入。 韦凡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心中暗自诧异:这乡野田埂上的老人,怎会有如此出尘的孙女?定睛细看,更觉奇异。 这女孩一双大眼睛,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的面庞,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瞳孔漆黑如墨,深不见底,透着一种幽深冷漠,令人不寒而栗。女孩脸上毫无表情,但韦凡却隐约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正心中狐疑之时,他耳中蓦然响起一个低沉而神秘的声音:“……这女孩容貌非凡,必有特异之处。”韦凡骤然一震,自从那日醒来,他脑海中这个神秘声音已出现过两次,而每次都似在关键时刻为他指引方向。 第一次,是在他迷茫无措时,声音引导他找到《神国编年》一书,帮助他迅速掌握了此处的局势与背景;第二次,更是在他遭遇黑衣人刺杀时,声音提示他诱敌以道法,使他意外觉察自身的独特之处。而这一次……这声音又预示着什么? 韦凡正惊疑未定,耳中犹自回荡着那低语,旁边的何游却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你看这女孩容貌非凡,必有特异之处,不妨过去打听打听。” 韦凡听罢,心头一凛:果然,那声音似乎并非无端之物,更像是一种预警或引导。 难道……我竟然拥有某种未卜先知的能力? 他不动声色地掩住心中波澜,只轻轻点头。 何游见韦凡怔怔发愣,也未多理,径自上前,与那老婆婆攀谈起来。 老婆婆倒也知无不言:“这北库最北的地界,我可是再熟悉不过了。这儿确实是书局的边缘,再往北,便是山区,也就是远处那片地方。” 韦凡与何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天高云阔,远方却并非连绵山峰,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高大平台,浑然天成般的平整,竟看不到任何起伏。 韦凡不由蹙眉,疑惑道:“这分明是平台,哪里像山?” 老婆婆闻言一笑:“您想必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韦凡一愣:“你怎么知道?” 老婆婆笑着缓缓说道:“这些平台,原本的确是连绵的山脉,名为聚仙山。传说当年圣人在此地诛杀大妖,一剑削平群山,留下的,便是你眼前这些平台般的遗迹。” 韦凡与何游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掠过震惊之色。 他又试探着问道:“既然传闻圣人在此诛妖,那您可曾听说过镇压妖物遗骸的九层宝塔?” 老婆婆微微摇头:“宝塔?我在这儿住了大半辈子,从未见过什么塔。” 韦凡又追问道:“那有没有听说过其他遗迹,或类似的地方?” 老婆婆再次摇头:“从未听人提起过这样的地方。” 闻言,何游不禁抓耳挠腮,眉头紧锁:“这……究竟该从何处寻找?”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时,那如瓷娃娃般的小女孩忽然抬起头,伸出一只纤细的小手,轻轻拉了拉老婆婆的衣袖,声音清脆却透着几分古怪: “婆婆,他们要找的塔,会不会是‘伏塔’?” 她这一句话,犹如暮鼓晨钟,在韦凡心中猛然炸响。他怔了一瞬,旋即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连忙说道:“对啊!伏塔!我怎么这么愚钝!若是普通的九层宝塔,怎么可能无人见过?但若这塔是倒建于地底之下的‘伏塔’,自然无迹可寻!” 何游听了也是心中一跳:“伏塔,难道....” 韦凡道:“我们早就应该想到,遗骸即死尸骨,其埋藏之地本质上是一个坟墓,自然应建于地下。而所谓‘伏塔’,便是倒置修筑的地下结构,既有地宫的特质,又兼具镇压之意,其设计正是为了封印与压制。” 说罢,他转头望向那瓷娃娃般的小女孩,赞许道:“小姑娘,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能知道伏塔之事,着实不凡!” 何游也是一脸地惊喜,下意识伸手,欲拍一拍女孩的肩膀以示赞赏。 谁知女孩身形微微一动,仿佛不经意般滑退一步,竟轻而易举地避开了他的手。她一双澄澈而漆黑的大眼盯着何游,瞪得圆圆的,却依旧冷漠无波,毫无表情。 这一幕让何游与韦凡皆是一怔。那女孩方才的动作轻巧灵动,犹如鬼魅,竟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气息。韦凡心想这书局内果然藏龙卧虎。 不敢怠慢,当下语气也客气了几分:“我们想去这伏塔一探究竟,不知可否劳烦带路?” 女孩微微抬眸,淡淡道:“伏塔的入口就在前方的山中,我可以为你们引路。” 韦凡与何游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警惕却也按捺不住好奇,便郑重地朝祖孙二人拱了拱手,随即快步跟上,缓缓向后山的方向走去。 进入后山,韦凡与何游才真正领略到这片山势的独特。 山间植被茂密,葱郁繁茂,但走近细看,两人顿时心生震撼。 裸露的岩石平滑如镜,断面齐整得宛如被神匠之手雕琢过一般,整片山脉竟似被一剑斩断,形成层层高低一致的巨型平台。 那恢弘壮丽的景象,印证了传说中圣人当年惊天动地的一剑之威。 又行了几步,祖孙二人忽然停下脚步。女孩抬手一指前方,冷冷道: “伏塔就在前面,你们自行过去罢。” 韦凡疑惑地问:“你们不与我们一同前往吗?” 女孩面无表情,轻轻摇头:“我们便止步于此,不再往前。” 韦凡见这祖孙二人态度冷淡,又神秘莫测,心中虽疑,却想着与陌生人同行的确不便探查,便没有多言,朝她们拱了拱手,道别后继续朝密林深处走去。 等韦凡和何游的背影渐行渐远,那婆婆才缓缓转过头,声音机械而冷漠:“为何要带他们来此?” 女孩没有立即回答,她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幽青色光芒,平静地说道:“他们中,有一人与他人不同。” “哪里不同?”婆婆继续追问。 女孩目光微凝,语气中透出一丝诡异:“吾似乎……认识他。” 那婆婆微微侧首,似乎对这个回答颇感兴趣:“哦?那他是谁?” 女孩低头沉思片刻,幽幽道: “神台早已损毁,几乎无法修复……如今无法自观其象。” 话音刚落,她那无波无澜的眼眸中竟浮现出一丝罕见的情绪波动,转瞬间又恢复平静。 她忽然转头看向那婆婆,伸出纤细的小手轻轻一招。霎时间,婆婆的身体如同幻影般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道暗影,被女孩轻松吸入掌心。 女孩轻叹一声,声音中透着一丝莫名的疲惫:“与自己的虚影对话这么多年,实在令人厌倦。” 她目送韦凡与何游渐行渐远的背影,目光深邃,低声自语: “但愿他,能帮到吾。” 第十五章入塔 韦凡与何游在林间潜行,穿梭片刻,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空地。地面铺满了古老的青砖,青苔与藤蔓相互交织,散发出岁月斑驳的气息,显然已有不少年月。 正欲继续前行,韦凡忽然低声说道:“等一等。”一把将何游拦下。 他俯身而下,目光仔细地扫视面前的空地,在青砖上轻轻敲击几下。 何游问道:“怎么,你发现了什么?” 韦凡一指面前的青砖。“你仔细看那外圈的地面,花纹的颜色跟内圈有些不同,林间光线射到这附近的空气中似乎有些微的错位和折射?” 何游也蹲下去仔细观察,顺着韦凡的手指看去,也是一愣:“不对劲。这里似乎有人设了阵法。” 韦凡随即说道:“此地若是圣人所建的镇妖伏塔,塔下镇压大妖残骸,那这个应该是用来守护此地的阵法?” 何游却摇了摇头,神色复杂:“不对。如果是圣人设下的阵法,应该是为了保护此地,或者阻止外人踏入。然而,这阵法……却像是用来报警的。” “报警?”韦凡一愣,“什么意思?” 何游站起身,踱步几步,换了个角度看了看,再次蹲下:“幸亏你仔细,发现得早,这空地外围似乎是个报警的阵法,一旦外人触及,布阵之人便会察觉。而且我观察下来,这个阵法应该是不久前才布下的。” 韦凡闻言微微皱眉:“那也就是说,这里还有别人?” 何游点头,缓缓道:“正是如此。” 韦凡思索片刻,又问:“这倒是有些麻烦,此处也没有阵法师,不知道能不能绕过去?” 闻言,何游忽然笑了,口气里带着几分自傲:“旁人或许奈何不得,但大爷我是秘术师的正统传人,这点雕虫小技,还难不住我。”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那个陈旧的锦囊,手伸进其中翻找了片刻,不一会儿掏出两张黄纸符和两个小巧的铜香炉。韦凡见状,暗想:这小小锦囊竟能藏下如此多物什,真不知他还能变出什么来。 只见何游又从怀里摸出一把檀香,将香点燃,置于香炉中,分别放在两块青石板之上。他手持符箓,另一只手虚点符上,以指代笔在空中划了几个字,口中念念有词,随即,轻甩手腕,符箓瞬间脱手而出,随着他一声清喝:“疾!” 韦凡只见两张符箓如被无形之力托举,竟自行飘向两侧,悬浮于香炉上方。而与此同时,空气中仿佛震动了一下,隐隐有波动传来,周遭山间微风轻拂,如同一扇隐秘的大门被悄然打开。 韦凡望着这一幕,也不住惊叹,心想:原以为何游只是个疯疯癫癫的家伙,未曾料到竟藏有如此玄妙的本领! 何游得意地撇了一眼韦凡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啥,来,说出来,我爱听。” 韦凡伸腿虚踹了他一脚“走你,少嘚瑟!” ..... 两人终于迈入这片空旷之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宏大的圆形场地,直径约有二十丈开外,气势恢宏。脚下的地面整齐铺设着青砖,青砖上雕刻着古老的纹路,线条繁复而优美,交织成晦涩难解的图案。尽管岁月的侵蚀早已在砖面留下浅浅的痕迹,那些纹路却依然清晰如初。 四周青苔与藤蔓交错生长,盘绕在场地的边缘,然而,场地的中央却出奇地干净,既无杂草丛生,也无枯枝堆积,青砖表面光洁如洗,似乎被精心打扫过,甚至看不出一丝尘土。 两人沿着场地向中央走去,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正中的一处。果然,在场地中心,一座青石阶梯蜿蜒而下,仿佛一条通往地底深处的蛇,隐没于不见尽头的黑暗中。 何游看着那黑洞洞的阶梯口,犹如一张深渊巨口,吞噬着眼前的一切光亮。他的脚步微微一滞,内心隐约升起一丝不安,正想开口劝韦凡一同商量对策,却发现韦凡的身影已经迈向了阶梯。 韦凡步伐坚定,透着一种决然的气息。何游愣了愣,心想:这家伙倒是一点不怕?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匆忙跟了上去。追随韦凡的身影,一同没入那深邃无尽的黑暗之中。 ....... 青苔从阶梯上尽数消失,每一级台阶都平整光洁,似乎经常有人走动。台阶的边缘,还钉着一块块小木牌,木牌上以隽秀的小字标注着编号:“壹层壹”“壹层贰”“壹层叁”……字迹工整清晰,显然出自后人之手。 二人顺着阶梯缓步而下,约行三十余阶,眼前忽然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宽广的八角形青石大厅。 大厅顶高约两三丈,横向足有十余丈,空间开阔,容纳百人亦不显拥挤。 地面由整块青石铺就,平整如镜,隐隐映照出微光。中央一排长明灯整齐排列,松脂燃烧间发出“滋滋”的轻响,灯火幽幽摇曳,暖黄色的光辉映照在青石墙壁上,投下一层温润的微光。 大厅的正中,有一张古旧的青石香案,香案之后是一幅青石浮雕。 画面线条细腻生动,浮雕的中心,是一名立于天地之间的身影。他周身光辉炽烈,如同苍穹裂隙中倾泻而下的天火,胸前燃烧着一团巨大的烈焰,仿若星河流转,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威严与力量。 背景中,山崩地裂,河流倒卷。而在这身影脚下,有一模糊的身影蜷缩着,那身影覆着仿若金属的奇异纹理,目光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 分明描绘的是圣人诛妖的场景。 传闻中,圣人不立像。然而此刻,这幅壁画中的圣人形象却栩栩如生,仿佛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隔阂,降临在二人面前。韦凡与何游望着浮雕,心中生出难以言喻的震撼,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韦凡的目光在壁画上停留良久,心头却隐隐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画面中的某种细节,似乎与他记忆深处的某片残影呼应,却又无法具体说出究竟是什么。 而正欲细细端详,耳边陡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二人心头一震,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悄无声息地躲到了大厅中央的青石香案之后,仅露出半个头,小心翼翼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探去。 只见青石大厅的左侧果然还有一道盘旋而下的石阶,隐匿在昏暗的灯光之中,那脚步声正是从这道石阶中传来,回荡在空旷的大厅内,逐渐逼近。 不多时,两道身影自昏暗的灯火中浮现,沿着石阶飞快地跑了上来。来者皆头戴乌纱幞头,幞头边缘嵌着金丝,两翼下垂垂至颈肩,身着深蓝色圆领窄袖袍服,腰间系着革带,革带斜挂一柄黑鞘匕首,胸前的长方形补子上绣着一条三爪苍龙。 何游看到这两人,嘴唇微微张开,神色间尽是震惊。他转头望向韦凡,竭力压低声音,语气中却压抑不住疑惑与震撼: “青锋军?” 青锋军与书局,并称神国的两大支柱。青锋军主外,统管征伐守疆;书局主内,执掌国事与秘闻。两者分工明确,向来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然而,这里分明是书局的辖区,为何会出现青锋军的人? 只见那两名青锋军士兵脚步匆匆,神色间透着焦灼,喘息粗重,偶尔夹杂几声低沉的咳嗽,似乎刚经历了什么剧变。他们神色凝重,径直朝着大厅出口跑去,完全没有察觉到隐藏在香案之后的韦凡与何游。 待那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韦凡缓缓直起身子,从香案后出来,眉间微蹙。 “青锋军怎么会出现在书局的辖区?”他低声自语,脑中转过种种猜测,又接着说道,“莫非外面入口的阵法是他们布下的?可这就奇怪了……看他们的神色,分明急促如焚,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是在逃命。” 何游也从香案后探出半个脑袋,眼睛瞄向那盘旋而下的阶梯,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几分惴惴不安,低声嘀咕道:“这下面黑漆漆的……不会真出了什么状况吧?” 韦凡听罢,抬眼望向那通往下层的幽暗深处,说道:“既然来了,总要探个究竟。”语毕,从旁边墙壁上取下一支长明灯,举起灯火,将微弱的光芒投向那幽深的阶梯,随即迈步向下。 何游站在原地,心中尚有几分踟蹰,瞥见长明灯的幽光下韦凡的背影,他不由得咬了咬牙,低声嘟囔道:“这家伙倒是镇定……”嘴上抱怨,脚下却一刻未停,紧紧跟在韦凡后头...... 地下二层的规模与一层相仿,但是略小了一圈,唯独四壁皆刻满了古老的鸟篆文字,密密麻麻。韦凡举起灯来,借着昏黄摇曳的灯光细细端详,目光在那些奇形怪状的字迹间游走,嘴里不自觉地念出声来: “某年月日,圣人登临太山小天下,望气东南,心有所感,见妖气升腾,于是御风而来,一剑削平二百里聚仙山,诛杀大妖于天泽湖北岸……” 念到一半,他忽然感到一丝异样,一转头,便见何游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韦凡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何游半张着嘴,抬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墙上的刻字,声音里透着几分怪异:“这些是上古鸟篆文字……你怎么能读出来?” “上古鸟篆?”韦凡愣了一瞬,随即低头看向墙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心中也是一惊。这些文字本该是晦涩难懂的古老符号,可他竟不知为何,能够毫不费力地理解其中的意思,仿佛那些文字他久已熟知。 “这……”韦凡自己也有几分困惑,“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文字我好像……熟悉得很,但我又想不起来我为什么这么熟。” 何游闻言,眯了眯眼,眼神上下打量着他: “祖师爷倒也没说错,你这家伙哪里像个正常人?” 黑魔表情震惊了一下,眼睛往下一瞟,发现一把炫酷的武士刀架到了他脖子上。 创世之神最终还是放走了他们,古安带着魅魔穿梭回到了他们的基地。 刘鼎天接着树叶,脸上浮现了坏坏的笑容,叶璇也跟着笑了起来。 魅魔点了点头,动手帮他整理头发,我之前超负荷放大招,皮肤出现了很多裂缝,现在疼的要死,先坐地上缓缓。 朱明宇笑着起身走到卫生间里,拿起了刮胡刀把自己下巴上长出来的胡茬全都刮了个干净,还颇有些不满意的看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和脸颊。 姜博心中暗想,看来那云鲸一族多半是因为和长族同为地母的手下,所以彼此有交情。也许琳洛儿就和那位长吉是要好的旧识吧。但钟秀没听过长吉的名字,只说长氏当时的宗长叫做长扶风。 秦明听完伊伊的话也觉得很有道理,自己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拍mv,不是说唐建国还有半个月就要回来了吗,不要到时候他再去找程欣的麻烦。秦明在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自己到底要怎么拍这个mv。 众多道引门弟子只听到了师尊的惊叫之声,然后就看见他疯了似的往自己这边飞来,还不明所以,都紧紧的盯着青石棺椁。 刘鼎天也很不舍,但是黄玉如此为他,他不得不去救,这份爱情过于刻骨铭心。 头猛烈地撞击在持火把那人的胸口,江安义感觉到胸口骨头裂开的碎响,那人惨叫一声,扔了火把捂住胸口蹲下。火把掉在地上,另外四人只觉眼前一暗,等反映过来,江安义已经窜出去三尺远。 战斗的号角再一次的吹响,双方的军队在那号角下又一次的排列在一起,两个巨大的方阵开始慢慢的靠弄。 突然间,苏扬耳朵一动,转头向后看去,只见在后方,正有两个鬼鬼祟祟的男子在跟着他,发现苏扬转头之后,这两个男子马上低下头将目光转向了一边的摊位之上。 这般,为了让自己熟练雷剑,夜默除了吃饭,拉屎会走出房间外,其他的时间则全部闭门不出。 “哼!我问你,你的那件莲台是哪里来的?”琴无心冷笑一声问道。 周围的人明显都不相信朱启的话,朱启这一个牛逼吹得太大了,不过仙儿在这里,又有萧景的话作证,他们就算不想相信也不能了。 “你瞅我干啥!”一念执迷看到苏叶正在看他,立马不乐意了,呵斥道。 既然如此,那争来争去的又有什么意思呢?大家各取所需,各自好好生活下去不行吗?为什么要打来打去的呢? 来来回回调修了几次,终于将两个手臂修理成一样长短的郝宏壮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作品一脸的得意。 这间客栈,在江南也是颇有名气,而且价格昂贵,出入客栈的人,非富即贵,明玉的缘故,沐凌天才选择了这间客栈。 “我自然知道能够对付他们的办法,不过你们未必能够使用,而且猪八戒,上一次是你将其它人救回来了,这一次,我想还是要看你!”此时的弥勒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