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灭之王》 序章 军官资质考核(前) 何宗仁叼着烟斗,不满地捻着手上的文件。 “残星省立职业技术学院,三年级学生军官资质考核检测。”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操场上排列好的考生队伍。 “都到齐了吧?这位民防办公室的主任……我记得是陈杭先生?” 负责对接的学校老师连忙说道:“到齐了,我们学校里三年级里接受半年以上民兵训练、笔试成绩达标的学生,都在这里了。” “700人的学校,算上中学部也有千把人了,怎么才拉出来这么点人?” 何宗仁皱眉,这个数字严重不符合他的心理预期,不满道。 “这个……长官,我们的学生们大多数都是半日制,不然学生家长都不愿意让孩子们上学了,更别说还要占用周六日参加民兵训练,抢占时间不说,多少还有点危险。” 陈杭的回答显然不是他想要的,何宗仁摇摇头: “你们这些教职校的先生啊,不要光想着读书,孩子们读了书,只会去工厂里找一份安稳工作怎么行?在你们安心坐在课堂里的时候,山里的‘野人’们,还在骚扰我们的定居点、农场和矿山。不光是知识,舞枪弄棒的功夫也不能落下来……” “是、是,长官。”陈杭赔笑道:“我们以后肯定多给家长方面做做工作,鼓励学生们参加民兵训练。” “不光是民兵训练,关键是你们的态度问题,只弄来三十多个人参加军官考试,学生的爱国热情体现在哪里呢?怎么鼓励其他人踊跃参军呢?” 见陈杭还是没领会,何宗仁摇摇头,副官在对方耳边小声一句: “少校意思是,下次考试多弄点人来,撑一下场面。” “可是,考核的名额不就五个……” “诶,这你就不懂了吧,先生。名额有没有是一回事,来不来人,是另一回事。” 何宗仁笑道: “现在是军管政府,当军人前途无量啊。你们这些教书的,也该换换思路了。” 陈杭笑了几声,趁机转换了话题:“那既然人都到齐了,咱们就开始吧?学生们都冻坏了。” 小雨已经下了半个小时,把早早集合过来的小伙子、姑娘们冻得够呛,他们身上只是披了旧帝国时期的黑色军服,没有授衔的制服并不保暖,明明好几个人衣服湿透了,何宗仁也没有让他们去换衣服的意思。 “如果连这点苦都受不了,还怎么跟穷凶极恶的野人搏斗厮杀?” 除了正常黑发黑眼的星瀚族学生,三十来人的队里,其中还有几个红头发蓝眼珠的芙拉芒人,文件上面写着他们是归化民,也有可能是混血儿。 何宗仁扫了一眼名单,默认先把这些外族人排出去。 这些职校学生综合素质还不错,当大头兵绰绰有余,但涉及到军官培养,最好不要用太多外族人。 语言是一方面,这些外族人和归化民的忠诚度有待商榷。 帝国解体后,残星境内滞留了许多帝都支援过来的工人家庭,这些人受过优质教育、经济良好、对民族和国家有感情,典型的良家子,是何宗仁最眼馋的兵源。 可惜这里面放眼看去,应该没几个是良家子出身——想想看也是。 这年头,凡是有点本事的人,都会把孩子送出国,再不济早有产业和工作安排,都是啥背景、人脉都没有的,才会想着走职业军官的道路。 想到这里,何宗仁捏着烟斗,淡淡对场上淋雨的学生说道: “讲真的,你们应该领会大统领的恩情,放在帝国时期,当军官的机会,都是从贵族老爷们家里请来的,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屁民。你们说,是不是啊?” 台下无人回应。 何宗仁旋即脸一板,不悦道: “本次考试原本有五个军官资质名额,但依我看来,既然你们没那么多人参加考试,也没必要分配给你们那么多。” “我作为残星共和国军事管理状态应急政府,特别机动部队队长,何宗仁。以本次全权考官的名义宣布:将本次军官资质名额,减少为两名。” “在你们之中,今天只能有两人能够成为军官。” 他说着,摊开名单,一个个念出来上面的名字: “周楚文、索尼·哈托、林正贤、屠洪彪、阿维尔·塔西路米尔、刘晨光……你们编入甲组,开始测试。” 被叫到名字的学生刚想抱怨自己的衣服被淋湿,就被大头兵们赶着进了考场,在泥泞的场地里完成一系列考核内容。 何宗仁端坐在演讲台上,有棚子遮风挡雨,一边喝茶,一边评判起雨中狂奔的少年们。 三十分钟后,甲组的成绩出炉,无一人合格,通过测试。 “陈老师,你这学生带的不行。明明参加过了民兵训练,怎么身体素质能这么差呢?射击项目更是一塌糊涂,竟然有两个学生连上靶都做不到。” 何宗仁不满地摇摇头。 “长官见笑了,甲组的学生大多数是穷苦人家出身,营养不够,发育的不太好。” 旁边的陈杭赶紧说道: “您看看乙组吧,里面有我亲自带的学生,定不会让您失望。” “希望如此。” 何宗仁漫不经心地摆摆手: “收拾一下场地,让乙组进场。” 乙组的学生中一半都是女生,陈杭倒是没说错,这批学生素质比甲组是高了不少,脸上都有二两肉,气色也好看很多。 何宗仁这才起了点兴趣。 这种家庭环境还可以、但又没有背景的学生,最适合作为年轻军官培养。没有依靠的他们,只能把提拔的希望放在战功和直属领导上,如此一来,他们就会在基层呆很久。 换句话说,最适合做马牛,脏活累活可以放心地交给他们。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何宗仁提笔,写下一个个评价。 “这组学生不错,但还不够出色。目前还没有我喜欢的。” 何宗仁看向乙组最后一个学生。 “伊娜·德·瓦尔克朗,走上前来。” 念出这个名字时,何宗仁皱了皱眉,抬头又看了一眼这名女考生。 “是,长官。” 伊娜挺胸抬头,大方自信地走到台前,敬了个军礼,双手背后跨立,挺拔得像一杆步枪。 何宗仁打量起这个女孩。 这是一个小个子的姑娘,表格上写她只有一米六二高,一头烈火似的赤红头发和蓝眼睛,无不在说明她是个纯血的芙拉芒人。 “你没有星瀚名吗?” 伊娜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报告长官,我五岁时移民来的残星,已经受洗了。” 何宗仁‘哦’了一声,他知道芙拉芒人的习俗。 这些一神教的信徒,只要三岁前进行了受洗,名字就终生不能更改。 “没问题了,你去测试吧。” 何宗仁淡淡说道。 伊娜点头,转身进入考场,开始进行测试。 第一项考核是800米障碍跑,在环形跑道里,设置了上下坡、平衡木、倾斜面、梅花桩、爬绳、深坑、吊环、匍匐前进和最后的冲刺区。 所用时间越短,成绩越好。 这项测试的难度很高,尤其是在下雨的天气里,各种困难都被放大。 倾斜的坡面变得湿滑、绳子浸水难以抓握、沙坑里干脆被泡成了泥水,即便快速爬过,衣服也会因为泥浆浸透变得沉重,严重妨碍最后的冲刺。 “预备——” 伊娜把头发扎成马尾,站在起跑线上,重心压低,如同蓄势而发的弩箭,静静等候着发令枪的信号。 啪! 枪声一响,伊娜瞬间爆发出去,她的行动很快,在雨中如同一团跳动的流火,腾挪奔驰,动作衔接无比流畅。 原本并不看好她的何宗仁,一下子被吸引了注意力。 伊娜跳梅花桩的过程就如同一只灵巧的雌鹿,在离地两米高、接触直径只有30公分的表面几乎如履平地。 那种轻盈跃动的姿态,丝毫没有面对高空的恐惧和对前路的质疑,她完全不考虑自己坠落的可能,伊娜仰着头,连一眼脚下都不带看,只顾着前进。 这一幕深深吸引了在场的师生。 “了不起!” 何宗仁忍不住鼓起掌来: “甚至这才不到1分钟,即便是异族,我都忍不住为她喝彩。” 但是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对于女性来说,生理上先天就在体力、身高、力量上弱于男性,即便在通过小障碍跑和平衡木时,伊娜表现出了惊人的灵敏,但当她陷入两米深的方形坑时,却需要后退几步,进行短暂助跑,才能像普通男性那样,只需要原地起跳甚至垫个脚的功夫,就能摸到边缘。 可即便如此,伊娜的应对也是这些学生中最好的。 意识到自己在深坑中浪费了好几秒时间,伊娜在爬绳过程中索性舍弃了攀爬,一个加速冲到坡顶,翻身一跃而下,就地翻滚缓冲,快速起身,保持高速冲刺的态势,趟过泥浆,快速冲线。 “——4分35秒。”掐表的考官喊道:“这对于女生来说相当不得了了,要是帝国时期,你都能进体育队当运动员了。” “不仅如此,还破了本校建校以来的记录、本地女性民兵30年来的记录、残星20年来女性军官的记录!” “好!” 听到这个成绩,何宗仁在内的诸多考官当场起身,一时间掌声雷动。 破了这么多记录,打分已经不重要了。后面的项目看都不用看。 实弹射击项目,伊娜打了10发步枪弹、10发手枪弹,全部上靶,并且有两发打在8环内。 后面的杀戮小屋项目,这姑娘在1分29秒内击中12个目标,没有误射,对于民兵来说,成绩也算可以了。 “陈老师,你这学生带的不错。” 何宗仁按捺不住赞赏: “那个芙拉芒的姑娘,尤其不错,她得有一个名额。不错,不错——这姑娘我要了,虽然不是瀚民,但这成绩放在哪里都不会被埋没。” “您过奖了,何长官。”陈杭笑道:“伊娜这孩子踏实认真,可她还不是最好的呢!后面编组的那孩子,才是我最想跟你推荐的,虽然那孩子不太通人性,但是您绝对要看看他。不——这场考核就应该是给他准备的。” “哦?陈老师,你话说的是不是太满了点。” 何宗仁呵呵笑道: “到底是怎么样的学生,能让你这么看重。” “您就看着吧!”陈杭自信满满:“如果说伊娜是90分,那么他应该是150分,不,200分!” 陈杭吹得这么厉害,何宗仁反而没什么兴趣。 一个给职校教文化课的先生,充其量兼职了民防办公室主任,能训练出什么好苗子? 伊娜是不错,但也只是在女生之中出类拔萃。 男女之间存在不小的差异,能够超越伊娜这水平的男孩子,还是不少的。 “我们拭目以待吧。” 丙组的学生全为男性,成绩不如乙组稳定,有好几个运动水平都超过伊娜,只用了三分五十秒就完成了障碍项目,但是在实弹射击和杀戮小屋测试中,都表现平平。 不过,何宗仁反而非常满意丙组。 这一组的学生都比较注重形象,有的男生还打了发胶,开始考试时还要摘手表——这绝对不是穷苦人家会培养出来的习惯。 因为残星共和国没有生产这些的能力,这类轻工业产品只能从海外进口,哪怕不算税,也都是价格高昂的奢侈品。 他看重了其中一个身材高大,长相英俊的男孩。 “这孩子不错。” 何宗仁摸了摸下巴。 “这个叫刘瑞民的考生在丙组中成绩超群,实弹射击成绩也是最好的,唯一缺陷就是在杀戮小屋里误杀了一个代表‘平民’的靶子。” 但这不是问题,即便误杀了,他的速度还是比伊娜快30秒,还多击中了一个代表敌人的靶子。 总成绩上,他还是高的。 不过这些也不重要。 何宗仁眯起眼,打量着从考试区闲庭信步走出的刘瑞民。 “恭喜你啊,瑞民哥,这速度绝对是稳了。” 大量的学生围了上来,由衷地为刘瑞民进行庆贺,甚至有人给他撑伞。 “没有那么夸张了,咱们年纪有比我厉害的人。”刘瑞民的态度不卑不亢,接过旁人递来的毛巾,擦去脸上的泥浆和雨水。 “不愧是瑞民,实弹射击绝对是第一名,跟那个怪物比,也不差太多了。” “可惜中间有点紧张了,误开了一枪,希望不会影响到名额。”刘瑞民摇摇头,俊美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忧虑:“没有达成满分,我父亲肯定要责怪我了。” “诶哟,叔叔把你逼的太紧了。都这么优秀还不够吗?” “就是就是,瑞民哥今天这成绩绝对是出类拔萃了,还有可能不给你军官资质的名额吗?” 光是看到这一幕,何宗仁就已经暗自敲定了决心。 孩子王,人气高,成绩不错,形象还好,态度温和。 最关键是,何宗仁能够感觉出来,这孩子身上有一股贵气。 刘瑞民笑着和人们打成一片的样子,落在何宗仁眼里,怎么看,都觉得他像是小说故事里的男主角。 序章 军官资质考核(后) 很难想象,这样的孩子没有选择出国,而是在残星这样连一所本科院校都没有的地方就读,还参加了军官考试。 那考完试放下枪械,从容不迫地离开考场并与他人谈笑风生的态度,绝非伪装。 只要不傻,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家世不普通。 想到这,何宗仁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陈先生,这位刘姓考生气度不凡啊,家里人怎么会支持他考军官的?” “长官您说的是刘瑞民同学吗?”陈杭下意识回答道:“他就是军人世家的,父亲好像是在西海湾的水兵做军官,似乎是叫刘、刘应……” 何宗仁眼皮一跳: “陈老师,您说的是不是刘应侠?” 陈杭一拍脑袋,连声道: “对的对的,就是这个名字,西海湾的刘应侠长官——诶,何长官,您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这时,监考官喊道: “丙组考生,赵泽铭、禾来禄,你们个准备就位——” “不考了,不考了。我是知道,陈杭先生您怎么有底气这么说了。” 何宗仁倒吸一口凉气,合上评分表,直言道: “不用测试丙组了,最后一个名额,就交给刘瑞民同学。” 陈杭随机一愣: “长官,这是怎么回事……” “陈先生,您还装什么糊涂呢,贵校可真是深藏不露,一座职校里卧虎藏龙,出来了两个高手。” 何宗仁连竖大拇哥,对陈杭的语气一下子亲切不少: “陈先生,您说后面编组的那孩子,才是你最想跟你推荐的,还说——这场考核就应该是给他准备的。” “呃,长官,我的意思是,这场考核里,成绩和实力最好的就应该是他,所以我说,这场考核应该就是给他准备的。” 陈杭茫然: “长官,虽然我说是这么说的,但是我指的那孩子不是刘瑞民同学,而是另有其人——” 何宗仁会心一笑,小声在他耳边说道:: “我明白您的意思,别声张、低调、低调。也是嘛,刚晋升水兵总防务,刘应侠小将,不,刘总管是肯定不想太过张扬,落人话柄。” 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放心好了。刘瑞民同学是靠自己的天赋和努力,以及出色的表现赢得了军官资格,绝对跟他父亲是水兵总防务的总管大人无关——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陈杭急忙道:“长官,您误会了……我说的不是刘瑞民同学……” “我明白,我都明白,我当了一辈子兵,又在在官场混了五六年,我还能不明白吗?” 何宗仁按住他的肩膀,目光闪烁: “在场的人都看到了,刘瑞民同学是全场男生中最好的成绩,什么都会骗人,但自身的肉体却不会——刘瑞民同学能够得到资质,完全是拼搏和汗水得来的!” “可是考试还没有结束!” “这不公平!” “还有人没有考试呢,凭什么就剥夺他们考试的权利?” 有学生在底下喊道。 “肃静。” 何宗仁轻轻一拍桌子,扫了一眼众人,没有找到抗议的学生: “是的,考试当然没有结束。” 他索性淡淡说道: “你们要是愿意考就考吧,但名额已经锁定了——伊娜·德·瓦尔克朗以及刘瑞民两名同学,换一件衣服,我们接下来要去办公室进行会谈,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就要有身为军官的自觉了。” 事已至此,陈杭无可奈何。 他只得转头对台下那两名通过测试的幸运儿说道: “还不感谢何长官。” 伊娜和刘瑞民相视一眼,走上前来,行军礼,大声喊道: “多谢长官提拔!” 何宗仁笑着让人接他们上台避雨,给予他们通过测试的证明,并在他们的制服上挂上军官的见习章。 雨声渐渐响彻,掩盖了一切谈话内容。 在台下,未能通过测试的学生渐渐散开离去。 丙组的两名学生站在暴雨中,似乎在跟考官组怄气一般。 但雨势很快变得夸张起来。 其中一人被门外的家属赶紧带走,毕竟考试没了事小,淋雨害病了事才麻烦。 ………………………… 狂雨喧嚣,电蛇奔驰,穹空百万里,擂鼓轰鸣。 黑暗吞噬着天地的一切,把仅有的光明都攥在手中,它要偶尔闪烁并发出震吼,叫电光短暂地照彻明空,姑且算是施舍给人间点希望。 陈杭给伊娜和刘瑞民讲解完军官资质注意事项后,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这两个学生都乖巧伶俐,都是他亲手带出来的,按理说,两个好孩子通过了考试,赢得了美好的前途,做老师的本应该感到高兴。 可充斥在陈杭心中的,只有沉闷。 “本不该是这样的。” “那孩子比他们都厉害,这场测试,他才该是主角的!” “我比他们都清楚,只有我明白,他是不该被埋没的,平时的每一条数据,都比这两个孩子优秀……” 他走出教学楼,抬眼看向雨中。 风雷大作。 丙组最后的学生仍站在考场前,手里捏着被雨水浸透的考核表。 陈杭怔怔望着对方,出神了几秒,直到一道炸雷把他惊醒,他丢下公文包,扑进雨幕中,拨开雾霭,对那孩子大声喊道: “三年四班的赵泽铭!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回家?” 男生转过头,头发被雨水打湿,灰色的眸子透过刘海正对上陈杭投来的焦急目光。 那是如同钢铁一般,没有任何温度,只会让人感受到坚硬和沉重的色彩。 “陈老师您好。” 赵泽铭的声音穿透雨幕,精准地传递到陈杭耳中: “我在等待考试开始。” 陈杭愣了一下: “你在说什么话?考试已经结束了。” “并非结束。” 赵泽铭坚持地说道: “何长官上午时候说了,‘当然没有结束’、‘你们愿意考就考吧’——他这么说了,那么考试就没有结束。” “那只是……”陈杭苦笑一声:“你这孩子,泽铭啊泽铭,你为什么就没点常识呢。那只是敷衍你们的。” “是这样吗?” “是的,他早就内定了名额,你考试还是不考,都没有影响的。” “原来如此。” 赵泽铭颔首,思考了片刻: “但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么我还是要考试。” “……理由呢?” “没有理由,我今天就是来考试的。”赵泽铭说道:“不论有没有结果,这是我今天应该做的事情,我答应了陈老师你,要考出最好的成绩。” “你不用勉强自己的,赵泽铭。” “陈老师,你不是说了吗?” 赵泽铭走上前,将湿透的表格递交给陈杭手里: “这场考试,就应该是为我准备的。” 陈杭抬起手中的表格,与之一同交给他的,还有秒表。 “靶场和杀戮小屋还没关门,但发令枪被带走了,我相信老师你的读秒。” “——我明白了。” 陈杭握紧秒表,下定了决心,走到跑道一旁,清了清嗓子,喊道: “丙组考生赵泽铭,准备就位。” 赵泽铭来到起始点。他将制服上衣解开,系在腰间,撸起袖子,放低重心,身体前倾,如同野兽一般,四脚着地,抬起头,紧紧盯着前方。 “三。” 此时天昏地暗,可见度极差,雷声大作,陈杭的声音并不能清晰传递到自己耳中,及踝深的雨水更是会严重阻碍行动速度。 “二。” 这不是最好的考试环境,但换言之,这也是最符合军官选拔的考试环境。 “一!” 碰—— 大雨倾盆坠落,如同子弹一般在赵泽铭的身上绽放。 他的跑法在陈杭看来,完全没有一点美感。 通过压低身躯,把风阻降到极限,近乎四爪着地的姿态,让腰身承受着巨大压力,但也让他爆发出恐怖的速度。 赵泽铭沉默地奔跑着,翻越一个个障碍项目。 没有一个项目他表现得出色,但是总时长,他是最低的。 原因很简单。 障碍跑过程中,最耗费时间的就是切换翻越和落地缓冲的过程中。 赵泽铭完全舍弃了对这两者的需求,他毫不怜惜自己的身体,粗暴地从高空中落下,落地瞬间硬是靠着反冲弹射出去。 他不在乎对半月板和膝盖的冲击,就好像那根本不是自己的肢体一般,只顾着快速前进。 啪! 他扎进泥潭里,双手肘部配合膝盖快速挪动,指尖和脚尖快速点击着地面,推动着身体匍匐前进——那能称之为匍匐吗? 在陈杭看来,那种姿态和蜥蜴的爬行几乎没什么区别了。 如果说,伊娜是靠的是天赋,刘瑞民靠的是努力。 那么赵泽铭,他的所有速度都建立在对自身身体的损坏基础上。 在赵泽铭冲线的一瞬间,陈杭按下秒表,快速念出上面的数字: “——三分二十二秒!这比许多人一千米的正常跑速度都要快!” 陈杭惊喜地喊道: “你成功了!赵泽铭,这是本地最佳的记录,你超过残星建立以来,所有的民兵和军事组织的全部记录,妈的!何宗仁那死胖子应该为之后悔——等一下,嘿!赵泽铭!你要去哪儿?!” 赵泽铭没有停下的意思。 他冲进靶场,将考试证塞入机器里,旋即抓起一把子弹,快速装填进步枪,抬手对准靶标快速扣动扳机。 “等一下,考试的模式还没设置,默认情况下,靶场里那是移动靶——” 陈杭话音未落,靶场中已经响彻起十声清脆的声响。 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乓! 陈杭走进靶场内,赵泽铭已经搁好了手枪,与他擦肩而过。 一旁的机器上,显示着射击数据: 步枪,98分。 手枪,97分。 总时仅仅只有12秒,没有一发脱靶。 “这成绩已经超过了刘瑞民,速度比伊娜快了两倍。”陈杭喃喃道:“还有最后一项,杀戮小屋。” 杀戮小屋是用来模拟真实室内交战环境的空间,摆放了一些扮演好人、坏人的靶标,测试者必须击倒靶标的同时快速找到通路,离开靶场。 职校里搭建的规格还是按照民兵标准,整体并不大,正好挨着靶场,露天的环境,让人们只要从二楼向下看,就能俯瞰看到杀戮小屋内部的构造。 当陈杭登上二楼,看向杀戮小屋内部时,赵泽铭已经端着手枪,等待着他发令。 “开始!” 陈杭喊道。 赵泽铭端起手枪,快速冲入室内,瞬间开火击倒两个靶标,旋即登上二楼,一肘击倒在拐角弹出来的靶标。 他的枪口快速划过无害目标,很好的控制住冲动,没有开枪,在掠过无害目标的一瞬间,赵泽铭猛然扣动扳机,击中后方隐藏的靶标。 砰! 赵泽铭从二楼直接跃下,双手侧持手枪,把枪口后坐力上抬的影响变成了扫射,左手则始终捏着弹匣,以便快速换弹。 他的速度太快,在陈杭所在视角来看,赵泽铭几乎是在贴着地面飞行,即便是在狭隘的空间里,他依旧做到了最好的水平。 赵泽铭走出杀戮小屋,把武器交还给保管处,转头看向陈杭。 “老师。” 赵泽铭说: “谢谢你帮我完成考试。” 陈杭却没办法回应对方。 因为他已经快要疯了。 “48秒71……比刘瑞民快了16秒,而且——没有失误!” 他揪着自己的领口,愤怒地捶着墙壁: “何宗仁,你就该看看你错过了什么!你一定会为此后悔的!” “这样的成绩,在残星民兵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对于普通人而言,赵泽铭已经做到了可谓最佳。” “也许放在帝国时期,和那些从小耳濡目染的贵族精英比根本不算什么,可是赵泽铭是地道的平民出身!能够以普通人的身份,追上贵族们……这本身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你是,我的学生,我的培养出来的好学生啊!” 陈杭好半天才平复下来心情,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可当他转头看向赵泽铭时,心中却充满了愧疚。 “对不起……泽铭。” 陈杭张了张口。 他抬起手搭在赵泽铭的肩膀上。 “这都是我的错。” 陈杭努力了很久,只能这样说道: “这些军政府的人,想一出是一出。是老师没有能力,如果我能够更硬气一点,我就帮助你取得军官资质。” “——但是,你接下来也是要按照义务服兵役的。” 他猛然想起什么,抓住赵泽铭的肩头,激动地说道: “赵泽铭,你一定能出人头地的。老师相信你,也请你相信老师,不要放弃训练。” “不论什么时候,你的实力不会骗人。” “这都怪我,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多一点骨气,再借三分胆量,我就敢跟何宗仁对峙,如果我多一点智慧,我就应该让你先上场,如果我多一点眼力见,多安排学生参加考试,名额就不会被削减……但是你是不该被埋没的,我真该死啊!” 赵泽铭静静倾听着。 陈杭老师抱怨了很久,最开始是抱怨自己,然后是抱怨天气,抱怨世道不公、抱怨军政府的武人政治、抱怨星球、抱怨宇宙…… 到了最后,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抱怨了,陈杭也不再吭声。 “那我走了。” 赵泽铭说。 “既然我的军官资质考核没通过,那么下周一,我就会和其他人一样,进山里实习去。” “在那里,你会很辛苦。” 陈杭叹了口气: “在那里,你要多保重。” 赵泽铭点点头: “我一般情况下不会死。” “你这孩子,怎么脑子就恁轴呢。”陈杭气笑了:“我是希望你好好生活,不要放弃锻炼,还有学业——就算服兵役和实习,也不要忘记文化课。” “我明白了。” 赵泽铭说: “我会兼顾学业和锻炼的。” “泽铭啊……在我带过的那么多学生里,你不是最讨人喜欢的,很少有人像你这样的思维怪异,说话明显缺乏常识,可其他方面又优秀的令同龄人嫉妒。但在我看来,你是最不应该被埋没的。” 陈杭复杂地注视着赵泽铭: “到了周一,开始实习,老师就再也帮不了你了。老师的未来,已经注定会死在这一潭死水的残星共和国了,可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要好好、好好的活下去。你要去看看这广袤天地,去开拓你的眼界,增长你的见闻,然后用你的能力回报社会,去做你能够做到的事情。” “我懂了。” 赵泽铭恍然大悟。 陈杭欣然一笑。 ——这孩子,到了最后,终于还是能够听明白话的。 “陈老师,你说你注定会死在残星,那你就放心的去吧。” 接着,赵泽铭抬手按住胸口,发誓道: “我会尽量不死在老师你前面的。” 第一章 我死了 “我是在2小时47分钟前死亡的。” 赵泽铭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脸庞,郑重说道: “死因是后脑遭到贯穿伤害,深度达到14公分,颅骨被瞬间击穿,其保护的脑组织在0.26秒内被破坏,我认为袭击物是一枚铁质木工钉,因为在进入大脑后它没有发生剧烈的翻滚,而是笔直快速地通过颅中,最终在左侧下颌处停止。” 赵泽铭说着,镜子里的自己便用手指夹起了一根表面黯褐、带着不明红白混合物,长度约为8公分的铁钉。 “而事实证明:我的想法是正确的。说完,他搁下长钉,从洗手间走出,转头看向阴暗破败的卧室。 这是一间狭小逼仄的客房,仅容纳得下两张板床,且已经被掀翻,破烂的橱柜也被洗劫一空,赵泽铭一眼就能把这里望到底,干净得不能再干净。 他注意到地上散落了不少母婴用品,比如还有剩了一半的奶瓶、散开的襁褓、一个带着风铃玩具的摇篮,摇篮还残留了些许温度,似乎里面的孩子刚刚被抱走不久。 ——从这些似乎能够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这间客房曾经是住了一对带着婴儿的夫妇。 但赵泽铭清楚,这并不是真相。 “并非夫妇,而是一个为主人带着孩子的住家保姆。她穿着蓝色围裙和深色袖套,身材结实,臂膀壮得能抱起一根房梁。” 为什么他如此清楚? 因为在2小时43分钟前,赵泽铭见到了她。 由于在客房里找不到什么有意义的信息,赵泽铭只得选择出门探索,看看有没有办法找到出路,至少摸清楚自己在哪里。 在这座宅邸里,大多数房间紧闭,还被人为用木条和钉子加固封锁,没有专业的工具,他根本无法打开。 就当他在探索主屋的过程中,一股奇怪的炖煮气味,在空气中飘荡。 顺着气味来源,赵泽铭推开了厨房的大门,就在切菜的桌台那里,他看见正在精心准备着早餐的保姆。 她的手法很麻利,放血、剥皮、拆骨一气呵成,切肉的过程更是堪称游刃有余,精准地沿着人体结构,肌群走向把肉分割成各等份。 这时候,有两个好消息传来。 其中一个好消息是,在这场烹饪的过程中,没有任何动物受到伤害。 另一个好消息是,他大概知道为什么婴儿不在摇篮里了。 就在这时,正在勤恳工作的保姆如同心有灵犀一般,抬起了头。 四目对视的瞬间,世界变得无比安静。 保姆的体态粗壮,面部皱纹遍布,要无比费力,才能从横肉堆中勉强能看得出几分拟人的痕迹。昏黄的眼球不断地往外凸出,对于这场意外偶遇,她似乎充满了惊讶,给分尸的菜刀滞留在半空中,久久没有落下。 蓝色围裙和深色袖套上满是斑斑点点,写满了她屠宰事业的点滴。 当然,最令人瞩目的,莫过于她那夸张的身板和臂围。 那臂膀壮的,肯定能抱起一根房梁。 沉默在这一刻,席卷了整个世界。 只有骷髅在炖锅中的不断翻涌,配合着血肉与香料混合的奇异腥臭,为他们的相逢作着伴奏。 看似颇久,实则不到一瞬间的沉默中,保姆率先动了起来。 她夹起胳膊,向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着自己被血水浸泡的双手。 那时,赵泽铭分明注意到,保姆昏暗的眼中,似乎浮过了短暂的明亮。 只有一瞬。 赵泽铭还没来得及升起交流的念头,保姆就已经如同炮弹出膛一般暴起。 她抄起案板上的菜刀。灵敏地翻过灶台,带着满身作呕腥臭,朝自己扑了过来。 自看到对方那违反人类常识的臂围那一刻起,赵泽铭就放弃了正面战斗的打算。 事实也证明,他的判断无比准确。 从角落里冲出来的壮实保姆一路狂追,她满心欢喜地提着菜刀,在宅子里横冲直撞,就如同一台火车头,任何阻拦她的一切,不论是实木家具还是砖墙,都会被摧毁推平碾碎。 一般情况下,人们很少会用摧枯拉朽去形容跑步的姿态。 但放在赵泽铭的视角看,这个形容词就显得非常写实。 多亏了她对房屋结构的破坏,在路过一个转角时,赵泽铭取巧破坏了承重柱,致使一根房梁正中她的脑门。 但,就像赵泽铭所想的那样。 房梁砸下,那穿着蓝色围裙和深色袖套的保姆,即便是颅骨遭遇重击,却是在原地只是晃了晃。 紧接着,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保姆原本就五大三粗的身材,肌肉一阵鼓动,竟莫名如同吹气球一般又膨胀了一大圈。 变化的过程转瞬即逝,完全不给他抄起地上掉落的菜刀进行补刀的机会——赵泽铭刚要去捡刀,但他的身体反应极快,危机刺激着他肾上腺素快速分泌,当即扭头就跑,在那一瞬间,赵泽铭爆发出自身最快的速度,不浪费一丝一毫的机会,几个箭步就快冲出了大厅。 只要绕过拐角,他就能借助狭小的走廊甩开对方。 他的判断是对。 赵泽铭的每一步都是对的。 面对体型宽阔、力量压倒性强大的敌人,游走周旋,发挥自身相对的机动性优势才是正常人的做法。 在和对方接触的过程中,赵泽铭没有做错一个决定,他竭尽所能,作出了最快的反应。 他唯一失误的地方在于:保姆的动作,比他最悲观的设想,还要快得多。 她直接用那粗壮的臂膀,径直从身上抱起了那根倒塌房梁,保姆没有选择追逐,而是很聪明地从衔接处拔出一根长长钉子,随即不带任何瞄准,手腕一翻,钉子就朝着急切逃离的自己,投掷了出去。 ——至此,这场不愉快的宅邸探索之旅,到此结束。 在没有做错任何应急处理的情况下,赵泽铭依旧差了零点几秒,导致他没有逃出生天。 过完脑中的画面,赵泽铭深吸一口气,在心头默念: “事已至此,总结一下现在的情况。” 尽管在回忆初次死亡的景象过程,以现在看来甚至可以用幽默诙谐调侃,但态度上的乐观,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形势,并不乐观。 “头脑受到致命伤,意识短暂失去,按照正常逻辑,我肯定是死了。” 赵泽铭握了握拳头: “但基于某种原因,我又回到了这里,这可以说是‘复活’吧。” 卧室中缭绕着蓝色的烟气,沉积在地面上,导致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缥缈的云中。 赵泽铭并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但既然自己还站在这里,那就可以确定它没有急性剧毒,反而有一种安神的效果,让自己即便处于现在这种未知的地方,心跳和情绪都非常平稳。 “尽管我经历了一次复活,但我却不知道死亡复活有什么代价,也许是损失了身体里的某些零部件,也可能是其他什么的。” 他拍了拍被死死封住的窗户,这些都是用纸浆、钉子和木条严密封锁,在没有专业工具的情况下,他不可能拆掉。 “这间宅邸里的所有窗户,都遭到了从外部的封闭。似乎有什么人要故意封死这屋里的存在,受此影响,通往外界的道路,也就只剩下那条门廊了。” 赵泽铭回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年轻脸庞: “就算离开房间去探索,外面的保姆也会把我堵回来,她的身体素质太强,反应迅速,就算遭到沉重打击也和没事人一样,那家伙的身体强度严重超越了寻常人等,不——就算是一头棕熊,被房梁木重击一下脊椎,也该被打懵了。” 以保姆的危险程度,远不是他现在能够应付的。 甚至赵泽铭很怀疑,即便是现在手里有一把霰弹枪,对保姆展开射击,连续命中十几发,造成大量失血的情况下,都难以使其丧失行动能力。 “即便目睹了这么多东西,我依旧很清楚一点。” “我在做梦。” 赵泽铭敲了敲脑壳,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玻璃碎片,在自己手背上缓缓摩擦,试着用割裂伤口来刺激自己从梦中苏醒。 痛楚非常清晰,玻璃碎片切开肌肤,殷红在袖口晕开一片,赵泽铭眯着眼,不论怎么试图摆脱此地,他仍然屹立于此。 只是这么看的话,这里简直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我在做梦。” 他直视着镜中的自己,对自己说道: “名字赵泽铭,年龄17岁,职高三年级学生,目前的长相是黑棕色头发和浅灰色眼睛,和本来是一样的,身体数据为身高178公分,体重78公斤,我常规走路时,步幅为83公分,奔跑时为1.15~1.36米之间——回顾过去的细节,确认记忆没有问题,镜子中长相没有变化。” 赵泽铭有计算自己身体数据的习惯,包括心率、脉搏、呼吸频率在内。 现在,这些细枝末节的记忆都没有影响,看来复活并没有对自己的精神和大脑造成明显损害。 “看起来我还是我自己。” 他丢开玻璃碎片,抬手触碰镜面,没有任何变化。 “原本我是在家里二楼的侧卧睡觉,睡梦之中,就通过这面镜子,来到这里的。” 赵泽铭可以肯定,他没有做任何事情。 白天上学、读书、去田径队训练、放学回家、吃饭、完成功课、洗漱、上床、睡觉。 既没有买过乱七八糟的小物件,也没有遇到稀奇古怪的人,最近也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 然而,就是这么毫无征兆。 眼一闭一睁,他就从安心的家中来到了这里。 尽管这里很真实——可除了做梦,解释不了其他的可能。 何况,死而复生这种操作,怎么想也是不合理的,也只有在不考虑任何规则的梦境中才会出现。 只要是梦境,那么不论怎么做都是合理的。 可明明意识到了自己身处梦境这一点,又有着重生的能力傍身,赵泽铭却依旧保持着警惕。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对一个梦境这么认真?】 如果说是本能中对危险的感知,这种说法有点太感性了,尽管确实存在这种危机感,但用来支撑自己的认真还不足够。 事实上,赵泽铭的担心并非来自这场梦境,而是梦境之外的现实身体。 人类的身体远没有那么完美。 像这样真实的梦境,触感、体感、嗅觉甚至味觉都无比还原。那么心脏停跳、体温降低、新陈代谢停止之类的机制,自然也会完美表现出来。 【从最理性的角度来说,在这种梦境里死了一次,现实中的身体搞不好真的会认为自己已经死亡。】 就如同免疫系统会通过升温杀死感染的细菌病毒一样。 人只要扛住区区四十度的高烧就可以了,而免疫系统要考虑的就很多了。 再说回来,人体因为各种机制误判或者过敏反应,自己搞死自己的行为不在少数。 实话说,赵泽铭不敢赌这个风险。 要是因为一时大意而死在梦中什么的,也太可笑了。 “我清晰地记得,当我睁开眼睛时,就是双手扶着洗手池,凝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赵泽铭摸着镜面,心中思绪起伏。 那时,为了知道自己所处何地,赵泽铭推开了客房的门,在这座宅邸里探索搜寻,然后这一过程中遭遇了‘热情’的保姆阿姨。 “而当我被保姆杀掉后,我也是以同样的姿态,在洗手池前复活的。” 这里就好像是一页书签,不论他怎么向前翻动书页,只要合上,就会从夹着书签的那一页,从头开始。 “呵。” 赵泽铭摸着镜面,自言自语道: “出去的话就会被保姆杀掉,等到她吃完饭,估计也会找上我。” 就算是最乐观的角度思考,既然确认了自己能够复活,那么完全可以不顾一切地向外探索,死了就重来,直到找出一条活路。 “看似我是待在了安全的庇护所里,可在这里待着,体力会逐渐消耗。到时候,要么会饿死,要么会被保姆追上来杀死。而死了,恐怕又会在这里重生——听起来,我倒像是给人准备的自助餐了,不过不排除真有这种可能。” 与其真的像那样被困死在客房里,那不如靠着复活,积累经验一路死出去。 ——可倘若要这样做,赵泽铭又必须回答一个问题: 【自己还能有几次复活的机会?】 是的,如果自己真的是不死之身,有无数次重来的机会,那么什么样的困难都可以靠死亡积累经验来解决。 但恰恰是,他无法解答这个问题。 何况,虽然现在没有表现出来复活的代价,也不能就此忽视它存在的可能。 比如寿命、时间、灵魂之类的东西,并不是能够一时半会儿体现出来的。 那些文艺作品幻想文学、民俗志怪之中,经常有这种事情。 【倘若耗尽了复活的机会——如果真的有的话,那么届时我会是什么下场?】 这些东西,自己一概不清楚。 无知并不代表着可以莽撞,反而会因此变得束手束脚。 “看起来,如果不想办法解决保姆,我是要被困在这间客房一辈子了——嗯?” 正在赵泽铭嘀咕的时候,镜子的边缘突然微微泛起光亮,这一下子吸引了赵泽铭的注意力。 “镜子边缘有反光,那就说明有光源……光源?” 赵泽铭观察起来那微弱的反光,并逆着光路查看。 他踩着洗漱台,在逼仄的角落里摸索了一阵子,这里不知道闲置了多久,只是伸手寻摸就抖了他一鼻子灰,但很快,指尖很快就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 “果然有。” 赵泽铭跳下身来,擦去物体表面的落尘,仔细端详起自己找到的物件。 这是一本精密封装的书籍,尺寸不大,和一本字典差不多,四角都用厚重的黑色金属包裹起来。 这部书没有名字,仅仅在一片空白的封面中央有着一个银质锁孔。 “需要钥匙才能打开的书,刚刚的光源,就是它吗?” 赵泽铭来回摆弄着这本书,金属框架将书籍牢牢封死,似乎一定要得到钥匙或者特定工具才能打开。 赵泽铭并不在意书本身,他在意的是,这本书是如何发出光的。 他尝试了各种办法,直到在摆动过程中的一瞬间,他碰巧将书本对准了镜面。 ——这一刻,镜子之中陡然亮起淡淡的光点。 赵泽铭一愣,尽管他从未见过这种诡异的现象,但他的本能还是驱使他将书本不断地靠近镜面,于是镜中的光芒也越发强烈,他手中的书就好像是吸引飞蛾的烛火,引得镜面之中的光点不断聚拢在一起。 哒。 当书脊与镜面完全扣合,赵泽铭手中的书籍一瞬间变得通透闪耀,不等他反应过来,书籍就已经支离破碎,倾倒进镜面当中。 光芒瞬间在镜中绽放,伴随着一阵涟漪,在赵泽铭的眼中,形成了一行字符。 他从未见过这些字符,但是不知为何,他立刻就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你已在此处留下了一处追忆点,是否取回?】 第二章 梦醒 在字符下方,镜面中浮现出红色的圆圈和蓝色的叉号,显然是让他进行选择。 ‘追忆点’? 赵泽铭对这个陌生的名词感到好奇。 “难道说这东西,就是让我在此重生的根源?” 赵泽铭试着按下红色圆圈。 【追忆点取回失败,这是你最后一处追忆点。】 【在布置下一个追忆点之前,你无法取回这个追忆点。】 【失去所有追忆点时,你的下次死亡将会导致你永久迷失。】 “果然。” 赵泽铭心头明了: “这东西,果然就是书签。只要书签还在,我不论死亡多少次,都会从这里开始。” 不过,那句‘永久迷失’就显得有点耐人寻味了。 从镜子中的信息来看,在这里死亡并不是终点,永久迷失是比死亡更加可怖的下场。 又能死后复活,又不会有任何代价,还没有什么限制——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就算有,轮得到他这种小人物吗? 反过来说,这似乎也侧面佐证了赵泽铭的观点。 “我在做梦。” 赵泽铭定下结论: “准确来说,我是在做梦的过程中,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当中——永久迷失这句话暗示得很明显:死亡之后,没有让我回归现实,而是在这里重生。一旦我连洗手台这处追忆点都失去,我将永远无法回到现实中。” 虽然还未搞清楚该如何才能摆脱梦境,但至少确定了一点,他的复活能力并非毫无限制,这并不是一种恩赐的能力。 更像是民间神话里所说的诅咒。 所谓的梦魇,大概就是与自己这种情况相似的事物。 赵泽铭眉头一挑。 “等一下,如果是这样……” 他意识到一件事情,随即开始摆弄起来镜面上的信息。 幸运的是,这追忆点不是单纯的一个界面,这里有清楚的交互功能,而且显然采用了某种傻瓜式设计,只要用手指在上面触碰,就能实现一定的交互。 赵泽铭只是通过其中设置的提示符号,就大概了解操作功能,有些标识只要稍微一猜就能意识到代表的含义。 “哦。” 赵泽铭喃道: “……看来,情况不妙。” 在镜面之上,光子紧密排列,通过偶尔微弱的浮动,轻描淡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 【可供追忆次数:已耗尽】 ‘已耗尽’。 短短三个字,宣告他的复活重生到此为止。 不论是此前想要依靠复活,挣扎逃离此地的想法,还是对于知晓规则的有恃无恐,在这三个字的面前,荡然无存。 吱嘎——! 令人牙酸的木地板变形声把赵泽铭惊醒,他侧耳聆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浑厚,如同一辆坦克破开阻碍,缓缓驶入街道社区。 啪嗒、啪、啪嗒…… 不需要多余的言语陈述那种压迫感,越发迫近的声响,便足以说明一切。 “她来了。” 赵泽铭沉下心,镜子中的光幕退散,将封装书吐了出来。 啪嗒。 他抓起这厚重坚实的封装书,作为仅有的武器,缓缓从洗手间中走出。 “结果从一开始,我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赵泽铭捏着书脊,走到客房门前。 门外的脚步,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世界仿佛按下了静音键,赵泽铭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使得自己能够平缓心跳,空气中弥漫的蓝色烟雾也进一步缓和了他的情绪,让他保持着冷静。 死寂。 噗通噗通跳动的心脏,催化着氛围变得紧张。 门外到底是什么?保姆会采取什么攻击架势?他能够怎么对抗?只靠手中这一本铁皮书,真的能够打死那连房梁都压不垮的女人吗? 女人,老爹说女人都喜欢被夸,我要是夸夸她是不是就能放过我了? 明明是紧张的时候,在这个时候,赵泽铭的思绪却开始不受自主地发散开来。 【但夸人是一件看碟下菜的事情。说起来菜,昨天路过菜市场的时候卖冰棍的大爷没有出来。冰棍还是纯粹的奶油棒冰最好,便宜又实惠,只要一块钱就能买到。一块钱的购买力最近越来越低了,是不是通货膨胀导致的,通货膨胀的本质是货币超发,是经济过热的表现,学校锅炉房已经两次出现过热问题了,早就说加压太大不好,但是压力有助于年轻人成长奋斗……】 一般来说,当陷入安静的环境中,人反而会变得胡思乱想。 早睡的人躺在床上,紧闭双眼,越是想要入睡,越无法阻止发散性的思维,它会毫无规律地从一个地方,跳脱到另一个地方。 当你回过神来时——天已经快亮了。 吱嘎! 刺耳的声音响起,赵泽铭猛然惊醒,当他反应过来时,房间的大门已经被推开了。 无需顾虑太多了,现在能做的只有殊死一搏。 “上了!” 他咬紧牙,将手中的物体猛然朝着门口投掷出去,在脑海中一瞬间规划好逃离路线,一旦得手,就立刻借助房间狭小的地形周旋躲避,找机会离开这里。 噗! 柔软的枕头砸在了入门人的脸上,后者被吓了一跳: “我靠——赵泽铭!你丫起床气恁大啊?不就是周日喊你早起,犯得着这么抗议吗?” 嗯? 浑身肌肉紧绷的赵泽铭,这才逐渐反应过来。 赵泽铭环顾四周,自己穿着睡衣,刚从被窝里爬出来,浑身冷汗淋漓,将贴身衣物彻底浸湿。 他刚刚丢出去的也不是铁质书,只不过是他的枕头而已。 梦醒了。 赵泽铭松了口气,瘫坐回床上,晨曦的阳光透过窗帘洒落在他的脸上,刺激得他忍不住眯起眼睛,享受着久违的温暖光明。 “终归只是梦吗?” 他忍不住呢喃了一句。 “咋?晚上做梦了。” 熟悉的女性声音在耳边响起。 啪! 赵泽铭抬手虚空一抓,接住甩过来的枕头,他望着窗帘缝隙外的太阳,头也不回地说道: “算是吧,我梦到了一个不断追我的女人。” “哟,春梦?” “她拎着把菜刀。”赵泽铭补充道。 “哦,噩梦。” 第三章 清晨 赵泽铭享受够了太阳给自己的舒服,转头看向来人: “泽铃,周末补习班不上课吗?” “害,甭提了。” 赵泽铃单手叉腰,摇了摇头,玫红色的短发一看就是刚起床,都还没打理,显得蓬松杂乱,她没好气地说道: “军队宣布骆鑫街区到河春县的路段进行为期一周的封锁管制。补习班被取消了,我下周也没学上了。” “这么严重?”赵泽铭皱眉:“整条国道都给封锁了,这情况不多见。” “可不。”赵泽铃一摊手:“听我妈说,帝国解体13年来,咱们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全路段封锁。听说还派了坦克和运兵车来呢,不知道发生啥了,怪吓人的。” “整条路都封了。”赵泽铭托着下巴:“那你怎么办?你高中和补习班都在那里。” “读书的事情我可以去图书馆。”赵泽铃倒是胸有成竹:“上不了学,我可以去市里头打工去。” “又是卖土豆饼?” “兼职一下午给22块8,扣掉来回车费,还能剩21块7,可不少了!省着用,你一周饭钱我都给你赚出来了哦。” 赵泽铃说着,突然想起来什么,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两张钞票: “对了,铭。你们学校最近要进山实习了吧,这我前天做家教赚的,山里头冷,你去买件保暖的毛衣。” “现在军政府规定,实习期间按军事化管理,学生一律穿无衔军事作训服,我用不着,你留着用吧。” 赵泽铭摇摇头,没有接钱。 “诶,让你拿着,你说那么多干吗!” 赵泽铃拽过来他的手,硬把钱塞进他掌心里,叮嘱道: “你是离开了市区,到陌生地方,你忘了老爹说的?在残星这地方,越是穷乡僻壤,那越是讲人情世故,你拿着钱上下打点一下,也好使!” “想多了,再说了真要打点关系,你觉得就这20块钱够啥用?买条烟?就那地方,除了土匪就是野人,连个小卖部都找不到。” “收着收着,别跟你姐犟。你就是前两年就是没给人塞钱,结果被调剂到了这城镇规划专业——呵,城镇规划,结果不是坐在城里画图,而是去山沟沟里盖房子。” 赵泽铭无语,但实在拗不过赵泽铃,只好把钱收下。 赵泽铃见他收好两张钞票,得意笑了笑: “哼哼,你听姐姐的就好,咱可是大学生。以后等我出国,只用奖学金就够花了——小弟呀,你可得加把劲呢。” “等你考上了再说吧。”赵泽铭揶揄了一句:“不过是去邻国上个大学,又不是考到帝京去了。给你能的。” “那你可放一万个心吧,你姐兜里的钱加起来可都没有你姐分数高——不跟你说啦,我得先去换衣服洗头,妈今天做炸油糕,赶紧起来下楼吃饭吧。” “过什么节了,吃这么好?” “没过节哦,只是马上进山里的人要过苦日子了,给他享受享受咯。” 赵泽铭耸耸肩: “我们实习的地方好歹是管饭,再糟糕能糟糕到哪去?” “那不好说。” 赵泽玲撇撇嘴: “就咱们社区,去年就有过一起实习事故,野人袭击聚集地,领队来不及取枪,死了两个学生,一个老师。” “没那么严重。”赵泽铭轻描淡写道:“都是热兵器年代了,野人就是再能打,也扛不住7.62mm的文明。偶然事件没什么代表意义你别给自己上压力。” “……还说我呢。” 赵泽玲歪了歪头,绿色的眸子里浮现出一丝忧虑,她随即拍了拍赵泽铭的肩膀: “你这不是很清楚情况吗?私底下没少研究实习地点的事情——我看,是你自己压力太大了,昨天都做噩梦了,今天好好休息吧。” 赵泽铭刚想反驳,楼下传来女人的呼唤: “铭、玲娜,饭做好了,下来吃饭了!” “得嘞,我们马上下去。” 赵泽玲扭过头来,对赵泽铭说道: “别想太多了,小弟,咱们也就苦这几年,等你姐我回来,带你们去首府过好日子去。” “我没想太多,真的。” “看你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谁会信啊。” 赵泽玲笑笑,她伸出手,竖起小拇指。 “这是干什么?”赵泽铭诧异。 “喏,拉钩啊。” 赵泽玲把手伸到跟前: “八年前我爸把你捡回来的时候,我跟你说了什么来着的?” 赵泽铭略一迟疑,回忆起来: “虽然我们是芙拉芒来的归化民,但你既然来了这个家,那我们就是亲人,有什么事情都别瞒着我们,只管倾诉。” 他逐字逐句,语气模仿的惟妙惟肖,一字不落。 “可以了!不用连语气都学会啦。”赵泽铃耸耸肩,随意感叹了一句:“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长的?难道脑袋里装了台摄像机吗?” “也许。”赵泽铭淡淡说道:“你提这个的目的是什么?” “啧,你还是这么不会说话。” 赵泽铃坐到床边,单手托着脸颊,戳了戳赵泽铭的肚子: “我说啊,亲人之间,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 赵泽玲补充道: “铭,不论你遇到了什么困难,只要你愿意分享,我们都会倾尽所能帮助你——答应我,以后不许跟你姐撒谎了嗷。” 赵泽铭看着对方。 【这个时候,正常人应该怎么表现?】 沉默了几秒后,赵泽铭找到了对策。 “噗嗤!” 赵泽铭咧开嘴角,作出一幅无奈笑出声的姿态: “哈哈,你当哄小孩呢,多大人了,还玩这一套……” 说着,他弹出小拇指,勾住对方的指头: “我向你保证,铃,我如果真的有压力,一定会跟你说的。” “嗯哼哼!”赵泽玲眯起眼睛,“这还差不多嘛——那我下去咯,餐桌上见。” “一会儿见。” 打发走赵泽铃,赵泽铭收起笑容。 “没有压力?——这话我自己都不信。” 家里目前什么水平,赵泽铭还是清楚的。 同样,姐姐也是一样的认识。 大规模封路什么的只是借口,学校对于培训班的学生有一笔专项补助金,恐怕不去上学的真正目的,还是赵泽玲要去打工。 十三年前,星环帝国备受尊敬的老皇帝陛下突然驾崩。而在那之前的一个月,当了40年储君的皇太子先撒手人寰。 许多隐藏在过去的矛盾,伴随着王位继承权的纠纷,浮上水面。 贫富差距、工农业化剪刀差、污染、旧贵族和新实业家、共和派和君主派对立——种种之前被老皇帝的极高威望和人格魅力压制住的问题,直接引爆了帝国内战。 关内军阀混战,最倒霉的却是边疆政权。特别是坐落在帝国东北方向,远离中央的残星都护府一下子失去了与皇室的联系。 紧接而来的就是军队,发动兵变,来自帝京的文官政府被排挤出去,本地的武官上台把持政权。 然而借机独立后,已经自称为残星共和国的政权,经济形势却是一落千丈,和关内的贸易非常不顺。 由于残星国内大部分区域位于寒带和亚寒带之中,本就落后的基建更不能支持本地的畜牧业、农业、林业产品运到帝国和海外市场去——负责这些的铁路、海运和飞艇,这些本来就是皇室企业来维持运营的。 不谈宏大叙事,对于赵泽铭一家来说,光是凑够给义姐赵泽玲去邻国大学读书的钱,就已经掏空了二老这两年的积蓄。 按理说,他所在的家庭本不算差,谈不上大富大贵,至少在这个芙拉芒人社区中,原本也算是小康家庭的。 收养他的老爹赵康途——原名康斯坦丁·范·德里克,本身是从芙拉芒移民过来的商人,随后归化星翰后,仍然做着出口木材到海外的工作。 在昨天睡觉前,赵泽铭还不凑巧地听到老爹用老家芙拉芒的语言抱怨,说港口封冻,货物运输成本还得增加,加上帮派的伙计索要好处,这一趟下来几乎赚不了几个钱。 政治和经济环境的恶化,让社区治安环境也变得糟糕起来。 现在不比帝国时期,等不到来自皇室的转移支付,什么都得自己扛。 赵泽铭摇摇头,他对于政治和经济没什么好的观点,作为一个普通的职高学生,能够顺利毕业。 接着,再按照规定入伍服役两年,运气好的话,军政府会给他分配到工程兵。 那样的话,收入待遇也不错,等到赵泽玲学成归国之前,家里的负担能少很多。 最主要的是,一旦进了军队,黑道上的好兄弟们,可就不敢找自己家人麻烦。 这算是,压力大吗? 赵泽铭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压力算大的,那么在这个不到一千万人的国家,还在为下一顿饭头痛的人,至少有八成。 如果压力不大,那他昨天晚上做的梦也太过扭曲了。 不过,梦也就是梦而已。 赵泽铭曾经在书上看到过:梦境是一种对现实世界的映射,平日积累积压的一切,曾经略过的想法和浮动情绪,会以梦的形式重新演绎。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赵泽铭觉得,梦到的些个食人保姆、重生追忆点,那所谓的梦境世界,不过是现实中的苦闷和压抑臆想罢了。 自己和铃都清楚现在的形势。 大环境不好,谁都不容易,只是心照不宣,努力挤出个笑容,告诉对方自己很好。 生活中的大家已经很难了,别再徒增烦恼了。 “想那么多没用,事已至此,先起床吃饭吧。” 他念叨一句,掀开被子。 随即,他便看到一本金属封装的厚重书本,静静地躺在床上。 只是和梦境中不同的是,在银质锁孔的中央,还插着一把黄铜钥匙。 第四章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那不是梦。” 铁壳封装书的出现,打乱了赵泽铭的思绪。 作为受过多年科学教育的无神论者,他从未想象过这种奇诡之事的可能。自一开始,他便是以单纯的科学理性一面去对待梦境的事情。 然而现在,铁壳封装书活生生地摆在他的面前,不断地提醒着他,那个蓝色熏烟环绕的卧室,以及血腥的食婴保姆历历在目。 特别是追忆点可使用次数的提示: ‘已耗尽’ 只要他敢于步入梦乡,那所游荡着杀人狂的宅邸就会将他拖入其中。 可他又不可能不睡觉。 人生三万天,梦中一万天。光是睡眠的时间,就占了生命三分之一。 曾有人做过实验,连续4天强制不眠不休,就会对身体造成严重的伤害,大量的劳工猝死案例,大多数也发生在睡眠不足的连轴工作中。 赵泽铭捡起床上的铁壳封装书,大脑飞速转动起来。 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容乐观。 已知,自己在梦中被一头比棕熊还结实的杀人狂追杀,并且自己的可复活次数已经清零,甚至如果连追忆点所在的镜子都被破坏,那么自己会彻底迷失在梦中世界。 而现实中,他马上就要前往山中进行实习,白天的体力劳动和野人的侵袭,本来就会极大消磨人的意志和体力,只要是在工地上干过的人都知道,测绘、打桩、搅拌水泥、编钢筋——这一天干完,想靠意志硬抗过去?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他不睡觉,硬抗过去,第二天搞不好就会因为体力不支和精力匮乏,出现工程事故倒是次要了,如果野人侵扰过来,自己想跑过实习同学都困难——结局是死。 如果他选择踏踏实实睡一觉,那么吃人的保姆已经杀到了门口,手里就一本铁壳封装书的自己,面对一头连房梁砸脑门都屁事没有,甚至健步如飞的怪力猛兽——结局也是死。 怎么看,自己似乎都已经陷入了死局。 赵泽铭看了一眼墙上挂钟的时间。 现在是新公历122年10月3日8点33分。 自己身处于东北半球的残星共和国首都阴北市,太阳落山时间应该是17点左右,由于缺乏娱乐生活,残星人睡的都早,普遍20点前就会睡觉,然后一直到第二天4点50分左右天亮,人们才开始活动。 由于受到噩梦干扰,他今天起床太晚,自己只剩12小时的时间,去面对晚上的危机。 幸运的是,今天是周末,学校不上课,他可以自由支配行动的方向。 事已至此……赵泽铭选择先下楼吃饭。 昨晚在梦中的活动,已经消耗了他很大的一部分能量,在餐桌上,他风卷残云一般的架势,让养母何文雅看了一通咋舌。 “咱慢点吃,泽铭,你姐姐上市里头去了,没人跟你抢啊,都是你的。” 养父赵康途倒是乐呵地看着他大快朵颐: “呵呵,多吃点挺好的,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正是能吃长身体的年纪。” “那也别这么急,吃那么快胃里容易胀气。” 赵泽铭没空说话,平日里他和养父母关系很好,特别是养父赵康途,作为归化移民,老赵的信息渠道比寻常人多一点,总是能提供不少有趣的新闻。 但现在,他只能简单应和几句,一边扒饭,一边思索着接下来一天的安排。 “我有点事情得先处理一下,失陪了。” 赵泽铭把碗筷收拾好,端进厨房水池里,来不及去刷碗,直接扭头上楼,反锁房门,捡起铁壳封装书。 “首先,先看看这本书吧。” 和梦中不同,现实中的铁壳封装书带着一把钥匙出现。 赵泽铭一直不明白,这本书到底是什么东西,又为何和自己绑定在了一起。 “我现实中从未接触到这东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它从梦中跨越时空,送到了我这边。” 很难想象,到底是什么力量促使这一结果,至少现有的科学理论,没办法做到化梦为实,而且如此一来,他此前对‘这一切都是梦境’的论证,也悉数推翻。 但已经到了这地步,已经顾不得谈科学不科学了,先活下去再说。 赵泽铭将铁壳封装书翻来覆去,研究了一阵子,随后摊开笔记本,在上面记录下来自己的观察。 “这是一本长12公分、宽4公分的无名封装书,铁壳封装通过锁头,完全将书的内容封锁起来,惟有通过旋转钥匙,才能打开银锁。” 他随后也效仿梦境中的行为,进行了一系列实验: “将封装书的书籍分别对准橱柜镜面、卫生间的镜子、玻璃镜面、小面梳妆镜、老花镜片等透明玻璃制品,随后都得到和梦境中同样的浮动字体。” “在前往卫生间的实验过程中,故意让母亲目击到,然而对方没有看到封装书和镜面内容。” “由此可以得出结论:该书籍的存在可以施展于任何反射镜面之中,理论上任何镜面都能够将书籍展开,但无法在现实中记录追忆点。除我以外的任何人,都无法看到镜面和书籍。” 写到这里,赵泽铭忍不住加了一句: “如果从以上情况可以得知一点:我的危机,无法通过现实中的任何人帮助来直接解决。” 无人知道铁壳封装书在很多方面固然是好事,但这样意味着在别人看来,自己的危机不可理解,也无法提供直接援助。 而偏偏,保姆的存在,绝非一个普通体能的人类青年可以解决的。 “理论上讲,在上次进入梦境时,我身上携带的衣服都被显现出来,加上铁壳封装书也被从梦中带出——显然,既然梦境有可能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那么就代表着我有可能携带一定的物品,前往梦境。” 但这需要论证。 不仅如此,进入梦境的条件目前也没有完全了解。 睡觉就能进入梦境吗?昏迷算不算?如果通过冥想和无梦觉,能不能避免进入梦境呢? 这些,同样也需要论证。 然而赵泽铭即便一条条列下来,他也没有机会进行实验。 因为他只有12个小时。 “泽铭,我要去县里一趟,你下来打扫一下院子。”母亲在楼下喊道。 “好。” 赵泽铭合上笔记,转身下楼。 【就算是这仅有的12个小时,其中也有一些不得不浪费的地方。打扫院子,应该要花半个钟头。】 “呀,小伊娜也在呢,泽铭,把点心也拿出来。” “这就来。” 赵泽铭心头一黯。 【现在是要花一个小时了。】 第五章 好孩子 吱嘎—— 赵泽铭推开家门,走近遍地落叶的院子里,入目第一眼就是母亲何文雅和隔壁邻居阿什兰·德·瓦尔克朗夫人,这两个家庭主妇带着头巾挎着包,一看就是要出门去办事儿的二人,正在门口谈着八卦。 “何太太,你听说了没?汉特家那小子,竟然跑去混了帮派。”阿什兰夫人个子很高,典型的芙拉芒人,红头发蓝眼珠,但一开口却是地道的本地国语。 “真的假的,那孩子带着眼镜,可乖巧呢。”何文静吓了一跳:“咱这附近的帮派……那就是黑水社了吧?” “那指定是黑水社的,还会有假?老汉特气得扒了他上衣,大冷天小汉特光着裤衩子,被他爹拿鞭子把好一顿打,给打出家门,那是一边打一边滚,好似那个陀螺旋转——那后背上的黑蛇刺青,邻里都看见了啊。” 阿什兰夫人笃定道: “老汉特移民到残星,就是希望避开芙拉芒的黑道。结果孩子却混进了本地黑帮……诶,谁让他自己就不干净呢。早年他自己就是给东海岸公司当打手的,算是子承父业了。” 何文雅是书香门第出身,听到这些只顾着摇头,扼腕叹息: “诶,多可惜了,他家里就这一个独苗,考不了公务员,进不来军队,前途真是毁了啊。” “要我说还是养闺女好吧。”阿什兰夫人说着,把走到门口的一个芙拉芒小姑娘拉到跟前,自豪地炫耀着:“咱两家俩闺女,一个出国留学,一个被定为军官方向培养,这叫一个文武双全吧!” 她抬头一瞅,见到赵泽铭拎着扫把和点心出来,立刻眼前一亮,热情招呼道: “呀,这不小铭嘛,小铭乖乖,正好过来。” “早上好,阿什兰夫人、伊娜同学。” 赵泽铭点点头,走到跟前,递出手中的点心: “这是妈妈昨天烤好的饼干,请收下。” 赵泽铭把饼干送出去,拎着扫把,就准备去扫地。 “哎呀,你这孩子。”何文雅拍了他一下,嗔道:“你阿什兰阿姨找你聊天呢,这都看不出来?” “没有。”赵泽铭转过头,直率地说道:“我应该怎么做?” “长辈叫你送东西时,也是让你过来听听说话,哪怕过程中没有喊你,那你也当是活跃气氛了。”何文雅解释道。 “……原来如此。”赵泽铭目光闪烁,后知后觉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这可是常识。”何文雅摇摇头:“让你见笑了,阿什兰,泽铭这孩子是这样,别的都挺好,就是听不懂人话。” “我会芙拉芒语和国语,还有残星方言。” 赵泽铭说道。 何文雅一拍脑门: “不是这个意思——哎呀,算了算了,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听话听音呢。” “咯咯咯,我是觉得咱们小铭挺有意思的。”阿什兰夫人说着,把自己家闺女推到前面:“小铭跟伊娜是同学,我寻摸着,明天你们就要去实习了,小铭是男生,就想着拜托你照顾一下我家伊娜。” 伊娜·德·瓦尔克朗,和自己同龄同年级的同班同学,一起参加过军官资质考试。 赵泽铭的目光落在对方身上。 和混血归化的姐姐赵泽铃不同,伊娜是个纯血的芙拉芒人,连名字都没有改。 一米六出头的个子虽然没有姐姐高,但身材却出落得窈窕,好像一朵蓬勃绽放的鲜花,即便是厚实的制服,胸前都被撑得鼓鼓囊囊,她一头烈火似的红头发扎成马尾,蓝色的眸子望向赵泽铭时都好像带着笑。 “劳烦你了,赵泽铭同学。” 她眨眨眼睛,期待着赵泽铭回话。 赵泽铭看了一眼对方,转头对阿什兰夫人说道: “带队老师会带武器,伊娜几次民兵训练成绩都是第二,没有几个男生打得过她。” “你这孩子!”何文雅笑骂一声:“人家是让你多帮帮、多联系照顾的意思。谁让你贴身保护她了?” “那也说不准呢。”阿什兰夫人托着下巴,咯咯笑道:“我家闺女怕不是巴不得小铭保护呢。她整天回家都在说‘玲的弟弟好帅气’、‘赵泽铭同学比其他人成熟多了’、‘军官资质考试有问题,赵泽铭同学也应该通过的’——” “妈妈!”伊娜小脸一红,锤了锤母亲的肩膀:“我可没这么说!” 何文雅看了一眼赵泽铭,后者始终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你跟伊娜在学校都不说话吗?”她问道。 “并非不说话。” 赵泽铭仔细回想,汇报道: “本周三、周一上午见面,我们一起合作打扫教室卫生,我向伊娜·德·瓦尔克朗同学总共说了四句话:‘给我扫把’、‘我去换水’、‘黑板你擦’、和‘结束了,明天见’。” “别的呢?你们认识了五年呢,家都挨着住呢。” “也许还说过‘早上好’、‘这是作业本’之类的。” 赵泽铭严谨地补充道: “还有‘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我对大多数同学都说过,所以应该也对伊娜说了。” 何文雅随即无奈摇摇头: “我的傻孩子啊,你算是彻底没救了。” 赵泽铭没有在意何文雅的说辞。 他敏锐地注意到伊娜一直在偷偷观察他,基本三秒一次的频率,一旦视线对上,她就会快速低头或者挪开视线。 要么表示尴尬地笑笑,要么背着手,脚尖点着地,她把脸埋在毛衣领里,利用身高落差和垂下的刘海,掩盖她的表情。 【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赵泽铭下意识想到。 【应该不至于是想杀我,邻居两家关系很好。我跟她没有利益纠纷,不知道目的是什么。】 两个家庭主妇唠了好一会儿才散去,留下两个年轻人在门口站着。 “我要打扫院子。” 赵泽铭陈述道。 伊娜抬头看着他,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就隔着院前的一道栅栏门,还是虚掩着的,伊娜只需要轻轻一推,就到了院子里。 赵泽铭只管拿着笤帚清扫落叶,把这些东西堆积在一起,进行沤肥。伊娜则背着手,看着他在清理院子。 “赵泽铭同学。” 好半天过去,她才开口道: “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啊?” 第六章 邻居 “谈不上。” 赵泽铭弯下腰,把一块石头捡起来,丢到路边去。毕竟是邻居家的女儿,刚刚还委托他进行照顾,他还是作出了非常认真的回复: “伊娜同学成绩优秀,表现良好,获得诸多奖项,在学校中很有人气,很多人喜欢你。” “那你呢?”伊娜小心翼翼地走进院子里,一只手放在胸前,好奇地问道: “赵泽铭同学是怎么看待我的?” “这丝瓜冻坏了。” 赵泽铭嘀咕了一句,拿起剪子,把冻坏的丝瓜剪下来,丢进沤肥堆里去: “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伊娜鼓起勇气,走到赵泽铭附近,说道:“赵泽铭同学对我是什么看法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赵泽铭点点头: “伊娜同学成绩优秀,表现良好,获得诸多奖项,在学校中很有人气,很多人喜欢你。” “不是这个啦。我是问,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嗯?有没有什么你自己的看法。” 赵泽铭回答: “你是一个成绩优秀,表现良好,获得诸多奖项,在学校中很有人气,很多人喜欢你。” “不是,不是这个!” 伊娜红着脸,跺了跺脚,干脆豁出去了: “赵泽铭同学!你想不想跟我交往啊?” “都行。” 赵泽铭一边给院子里的植物浇水,一边说道: “家里人催你了吗?残星共和国法定结婚年龄规定是,男性需要年满18周岁、女则是16周岁,你确实可以结婚了,但我还要等一下,我身份证上登记的生日是新公历105年12月31日。” “没有哦,他们没有催我结婚。” 伊娜走上前,捏住赵泽铭的袖口,望着对方灰色的眸子,咬字清晰地说道: “是、是我喜欢你——赵泽铭同学,做我男朋友吧。” 这句话几乎耗尽了伊娜全部的勇气,她捂住脸,大脑一片空白,根本不敢直视赵泽铭的眼睛。 赵泽铭注视着对方。 【这下解释得通了,为什么之前她一直在观察我。】 赵泽铭恍然大悟。 【原来她不是想杀我。】 【看起来,在正常人眼里,一直暗中观察对方,不见得只是谋财害命,也有可能是求偶。】 【既然没有威胁,那么考虑一下也可以,如果和伊娜成功交往,或许两家关系会好一些。】 【但话又说回来……】 “我认为你还需要考虑一下。” 赵泽铭认真地说道: “两人的关系不是一两句话和承诺就能决定的,你做好长期交往生活的打算了吗?有没有考虑过未来发展的方向?对彼此过往经历是否熟悉?你喜欢我的理由是什么?动机是什么?希望发展到哪种程度?你是否做好了要跟人一辈子生活下去的准备呢?” 在赵泽铭一连串的质问下,伊娜被问懵了。 她终究只是一个17岁的小姑娘,说出表白之词时就已经消耗了不少的勇气。 “这个,我喜欢你,是因为觉得你很帅,比其他同学成熟,情绪也很稳定,而且家住在一起,交往很方便……” 伊娜双手手指缠绕在一起,眼神不住地闪烁。 ‘恋爱杂志上不是说,青春期的男女都很冲动吗?只要打直球就不会输。’ 怎么到了她这里,反而像个笨蛋一样。 还有,现在这情况算什么呢? 她这是被赵泽铭拒绝了?还是接受了? 到了这一刻,伊娜发现自己很多事情真的没有考虑过。 “那,赵泽铭同学,你的意思是……?” “我希望跟我交往这个想法——这是你经过理性思考得出的结论。” 赵泽铭说道: “浪漫和情绪可能会让你错过青春的旖旎,但是冷静和理性能够让你赢得后半生。”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但是感觉很有道理的感觉。” 伊娜低着头,表情难掩失望: “我会去好好思考的,那就,先再见了,拜拜、拜拜拜拜!” 说罢,她像个逃兵一样,转身离开这里。 “阿什兰夫人的话,我记在心里了。” 就在她快要踏出门口时,赵泽铭的话语在伊娜耳边响起。 伊娜惊喜地转过头,只见赵泽铭搁下笤帚,锤了锤胸口,认真地说道: “在定居点实习的日子里,我会负责好照顾你的——明天见。” “嗯!” 伊娜抿了抿嘴角,挥舞着手臂笑道: “明天见!” 明天。 赵泽铭收拾完一切,回到家里,不禁想到。 【我还能不能活到明天,都是未知数呢。】 对于未来怎么样,完全看不到方向的自己,去接受别人的爱意,不论是客观还是主观上来看,都是不负责的行为。 “该回到主题了。” 赵泽铭看了一眼时间: “幸运的是,我的效率够高,应付中年妇女和未成年少女,这才过去20分钟,准备时间还剩下正好12个小时。” 12个小时,就算硬顶着困意撑过去一天、两天——他还能撑多久呢? 更何况,12个小时后,就是周一。 他和伊娜约定好的日子,也是前往山里实习的日子。 过去的学长说,当兵的会直接开车进学校,一口气开10个小时,把他们拉到山里。 “在这12个小时内,即便是通过黑市购置武器,能够在民间流通的火力,恐怕也无法对保姆构成致命性伤害。” 作为原帝国的边境省份,残星共和国不禁枪,但是民间除非职业猎户,城市居民能够持有的普遍也就是小口径的手枪,这东西放在帮派冲突中都不够看,停止力、侵彻力都很平庸。 要对付那名保姆,赵泽铭认为至少要用上军政府警察署配备的50式泵动霰弹枪,保姆的身形粗壮,厚实的脂肪和坚韧肌肉,都会让子弹进入身体后产生的翻滚效果变差。 相比于击杀对方,赵泽铭更认可使用大威力的霰弹枪,对其肢体造成严重破坏,限制对方的活动,并且较大的体积也更容易发挥出霰弹枪的杀伤力,使用难度也不大。 然而50式霰弹枪,可不像手枪一样好搞,平日里应该都会被警察署死死锁在柜子里,除了训练,只有特别严重的袭击和镇暴活动,才会取出来使用。 至于说盗窃和抢枪——如果他有这个能力的话,那保姆也拦不住他了。 于是,在排除了所有可能后,赵泽铭只能端起这本铁壳书。 “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打开这本书了。” 第七章 启封密卷 已知和现实中可以用到的一切手段,赵泽铭都已经一一否定了其可行性。 既然理性思考得到的解决方案,都已经宣告无效,不想死的话,赵泽铭就只能选择押宝在出现在铁壳书上的黄铜钥匙之上。 在梦中,铁壳书上是没有这把钥匙的。 赵泽铭不知道这本书是什么,也不知晓为何会缠上自己。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能够在梦中设置下供自己复活的追忆点,那么至少是‘站在’在自己这边,不会直接伤害自己,甚至某种意义上,是来辅助自己的。 如果还有什么破局的办法……自己身边能够信任的,就只有它了。 赵泽铭略一沉吟,顺手先给自己新写了一封遗书。 他不算是一个乐观的人,对于自己的生活和未来也从未有过美好向往。 你永远不会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因此赵泽铭选择经常性更新遗书。 拉开抽屉,赵泽铭取出一个陈旧的信封,将里面的遗书更换为新的内容。 里面包括了自己为数不多的储蓄、身份信息、一点点不足为奇的夙愿,以及对收养自己的赵泽玲一家的感恩之心。 【似乎忘记了什么……伊娜要加入进去吗?】 赵泽铭想了想,虽然没有真正交往,但自己答应了委托。 自己要是死了,阿什兰夫人的委托自然没办法完成了。 【那就写:抱歉,我没能完成任务。】 至此,赵泽铭心中的负担大大减轻。 “人事已尽,后事交代完成。” 赵泽铭抓起铁壳书,伸手捏住上面的黄铜钥匙: “接下来,就让我看看,我的命运该如何书写吧。” 说罢,他捏紧钥匙柄,顺时针轻轻一扭。 ——咔哒! 锁销轻轻一声响,手中的铁壳封装书不受控制脱离双手,悬浮在空中的同时,猛然向外打开。 哗啦啦啦——! 无形的力量将它快速翻动,一页页纸面自赵泽铭眼前划过,里面大多数是繁杂晦涩的符号文字,中间偶尔浮现几张插图,相比于文字,这些插画更好辨认出来。 他明确看到其中的几页:要么是挥舞剑刃,手臂缠绕着蓝色飘带的剑士;要么是骑着骏马手握长枪的骑士;一个手捧一束花,身着黑色婚纱的新娘;一头向着月亮长啸的孤狼;甚至有一条盘旋在高原之上,冷酷俯瞰众生的银龙…… 不等赵泽铭把插图全部看过来,铁壳书突然间又回到了最初的扉页。 在赵泽铭的注视下,扉页之上缓缓浮现出赵泽铭所使用的母语文字,其内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 【过往的史诗尽数覆灭,从现在开始,你必须缔造自己的传奇。】 不知为何,这句没头没尾,又不明所以的话语,在赵泽铭看来,却是倾注了沉重的宿命感。 他抬起手,不等他触碰到书页,就自觉地向后翻动一页。 这一页是插画。 插画的内容是一名身穿华丽紫色罩袍,用牙齿和左手开弓的妖异男子,他的背后,一轮银月正冉冉升起。 赵泽铭看了一眼插画下方,这里还有一行黯淡的灰色说明: 【‘吞月者’穆兰嘉赫:此传说已殒灭——不可传颂。】 传颂? 赵泽铭心中刚刚升起对这个名词的疑惑,书页上立刻浮现出一行字符: 【持有追忆之人,能够通过付出一定的代价,将历史文明之中的传说人物显化,召唤其为你服务。】 蓬! 记录‘吞月者’的书页瞬间自燃起火,无数灰烬乘着气流上升而起,化为最微小的粒子,消散于空中。 “……总之,就是召唤书里的人物吗。” 赵泽铭略一诧异: “话又说回来,这本书,你能够和我对话吗?” 书页没有回答,看样子是没有这个功能,它并非什么智能通人性的造物,只是一本特殊的作品。 赵泽铭只好问道: “你是什么?” 书页的空白地带再次浮现出一行规整的字符: 【……编号《文明碎片:00217》,承载记录泛人类文明第217号异时空同位体,自原始公社时代伊始、步入奴隶王国、强化专制帝国、促进宪政共和、缔造大同社会、成就黄金时代,直至最终湮灭的一切记录。——引用文献:《至高执政——0323号文件中关于(重铸文明)决议》】 赵泽铭问道:“这里出现的人物,比如‘吞月者’,就是在00217号文明中出现过的真实人物吗?” 【黄铜权限,尚不足以解锁该内容。】 黄铜权限——赵泽铭看了一眼锁孔上插着的那把钥匙——正是黄铜质地。 “我该去哪里寻找更高级的权限?” 【……文明碎片的传承应具备双重保密性,避免不怀好意之人持有滥用。权限亦是考验持有者的一环,转述文明之人,会在弱化的引导之中找到权限承载物。——引用文献:《陈文丽检察官的手札:11月21日记录》】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赵泽铭算是看出来了,这所谓的文明碎片,和图书馆的检索设置差不多,它只能回答自己藏书的内容,并把引用文献给自己表现出来。 “完全不通人性的话,问多了也没用。” 赵泽铭问出最后几个问题: “文明碎片是怎么出现在我身边的?那个梦境世界到底是什么?你能给我提供什么?” 书页空白处顷刻就完成了回复: 问题1: 【……文明碎片并不以实体形式进行传承,它如同光具备波粒二象性一般,同时介于存在和虚无之间,能够穿梭于过去和未来。为了避免被文明之敌夺走,文明碎片完全以随机形式选择宿主,并且一旦结合,便可以通过在文明历史中扦插‘追忆点’,最大程度保护持有者延续文明,使其得以贯彻‘转述’的使命。——引用文献:《芮丽娅·菲恩博士在21次代表会议上的回答》】 这一切是偶然,对于赵泽铭来说,这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问题2: 【……卡斯文尼亚位面,意为:次元夹缝之地。由【人血之王】的后裔:白金公主和她率领的蒙尘者家族长期统治,作为中转之地,交通发达便利,联通多个位面,景色宜人。——引用文献:《多元宇宙旅游指南》】 信息太少,而且帮助不大。 问题3——书籍没有浮现出字符,而是快速翻动书页。 【‘光杰奇兽’多米尼加】——殒没、【‘帝皇刽子手’巴拉墓刻】——殒没、【‘地中狂龙’阿尔特洛夫】——殒没、【‘举国之死’苏忠光】——殒没、【‘航天彗梦’舍达列夫斯基】——殒没、【‘人民生命安全最终防线’贺国强】——殒没…… 一幕幕画面掠过,一个个被称作传奇的存在,往往甫一出现,连同所在那一页也一同燃尽。 有些人的事迹和形象,只是通过称号就能知晓,如果文明碎片之前引用的文件属实,那么这些人应该是217号文明中,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人类英雄。 仅仅是看插画内容和描述,就知道他们的实力强的可怕。 现在,记录他们的书页在迅速地燃烧、把他们遗忘,整本书的厚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下降。 文明碎片不断地发动检索,试图为赵泽铭找出一名仍然可以被传颂的传奇。 但赵泽铭很清楚,在面对这种已经超越科学常理的事件面前,他过往储备的知识、现实的技能,都完全不足以解释和应对情况。 【——如果没有呢?】 第八章 事已至此,再吃饭吧 他只能注视着火焰升腾,等待着那一刻,心中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就算连一张可供传颂的传奇都没有,赵泽铭也做好了打算和对策。 他会花两个半小时进城,然后去日化品店,购买一些盐酸洗涤剂和某些化学品,寻常的物理打击对于保姆杀伤力非常有限,只有利用腐蚀效果,才能试着为自己强行开出一条路。 对于一个寻常家庭的职高学生来说,赵泽铭知道自己可以购置使用的资源非常有限。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把希望寄托于给自己带来致命危机的文明碎片身上。 火光不断燃起,烧碎人的耐性和希望。 “靠不住。” 赵泽铭摇摇头,他转过身,从书桌抽屉里取出钱包,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这只是一场无妄之灾,本质上和地震、海啸、火山喷发、雪暴、洪涝之类别无二致。 只要世界还在向前,那么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做好最坏的打算,也不过是为了在面对最后的时刻有几分底气。 赵泽铭心底规划着自己的预算,他的零用钱其实不多,不过存储下来也有一点积蓄。 加上今天姐姐赵泽铃给他的那两张钞票,购置自己今晚需要的器物绝对足够。 赵泽铭没有想过,假如自己平日里就准备好了射击武器,会不会今天的情况便不会一样。 ——毕竟在移民的社区持枪,很难不被军警注意到,平日里的安全很大程度上建立在他们一家的良好表现基础上。 汉特家的儿子,不过是混了个帮派,就被赶出来了家门,对于移民社区,总是高度关注的,毕竟这里本就鱼龙混杂,有点能耐的人 或者是抱怨自己没有出生在黑帮、军警甚至贵族世家。 ——出身这种东西没办法改变,能够有现在的生活,他已经非常知足。 到了这一步,赵泽铭所能秉持的理念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活下去。 怀着这样的想法,赵泽铭于16点29分回到了家中。 在正常和养父母交流嘘寒问暖,编撰了一些日常趣事后,姐姐赵泽铃也回到了家里。 他们这一家人的氛围,其实相当有趣。 养父赵康途虽然归化,但是却没有改信星瀚民族的宗族信仰,吃饭前必须要面朝西方,对着芙拉芒人信仰的圣地俯首叩拜。 “感恩神主赐我油酥和面包,仁慈的神主赐人间光与火,驱散寒冷与邪恶,您的血肉播撒人间,孕育了此方沃土和六界三洲生灵,您的威严自绝渊至高天上,在六界内外回响。伟岸的神主,您的仆人祈求您赠予我们健康和安宁,以让我们的子孙后裔更长久地侍奉您。” 似乎是生怕他信仰的神因为地域问题没有听懂,这个红头发大鼻子的芙拉芒归化民特意用国语和母语念了两遍,又用清水洒在面前的地面上,恭敬地双手伏地再次跪拜,才完成了复杂的仪式。 养母何文雅是地主家出身的,举止大方得体,对于丈夫的信仰也能包容下去,虽然也有求神拜佛的习惯,但会时不时更换祈求的对象。 今天赵泽铭看她是给巧运妙法真君上了一炷香,心情还不错。大概是因为她买鸡蛋时候人家额外送了她一盒。 若是今天天气不好,她大概会把龙王摆上去,祈求不要下雨,要是龙王不管用,她就会把龙王丢进仓库里,冷落一阵子。 父信圣山,母信神佛。 在这种家庭里长大的赵泽铃,自然而然成为了一个…… “泽铭你知道吗?市里头最近流传起一个怪谈,据说在南老街23区,有一个成天头顶着黑塑料袋的老太太,你要是跟她见面,绝对不要看她头上的黑塑料袋,不然她一旦发现,就会拽下来塑料袋,然后——” 餐桌上,赵泽铃阴恻恻地说道: “你就会看到,在塑料袋下,还有一张婴儿的脸庞!” 啪。 “诶呦!”赵泽铃捂住脑袋,可怜兮兮道:“妈,你打我干吗?” 何文雅拍了女儿脑袋一下,笑骂道: “吃饭呢,你这小丫头片子,成天信这劳什子都市怪谈作甚。” 赵泽铃眨了眨翠绿的眸子,吐着舌头,故作顽皮道: “嘻嘿嘿,这不是,打工啊不,学习小组的同学跟我说的嘛,让我最近注意安全,小心一点。” 何文雅白了女儿一眼: “真要是害怕了,妈这里有家传的银手镯,那可是第二次高原战争时期,你大爷从雪域带来的战利品,沾了佛气,还怕什么塑料袋老太,要我说啊,这就是小女生之间谈的鬼故事,糊弄人的玩意。” 赵泽铭一摊手: “哎呀,那可说不准啊,有人传肯定是有人见过啊——诶,泽铭,你觉得这种怪谈有没有可能是真的?至少有个原型吧。” “难说。” 赵泽铭随意说道,仔细地咀嚼着一块鱼肉,口感判断大概是黑鱼,以前家里环境好的时候,何文雅都是买鲈鱼或者一些海鱼。 他吐出鱼刺,接着说道: “现实中有连体人的案例,但是一般来说这些人寿命极短,而且通常是出生的双胞胎,一个老太太头上连着一个婴儿的情况……职高提供的图书馆里,还涉及不到这种领域的事情。” “——切。” 赵泽铃翻了个白眼,啧了一声: “你这么较真可就没意思了……” “铃,你弟弟是无神论者,跟他说这些不是自讨没趣吗?” 赵康途倒是一脸无谓,熟练地用筷子夹起一片肉,随即眉头一皱: “这是……火腿吗?吃起来有点硬。” “腊肉。”何文雅说道:“隔壁阿芙蕾她家从乡下捎来的,前一周灌好的。” “好吧。”赵康途耸耸肩:“我都在这里住了三十年了,对于星瀚的饮食文化居然还没有了解透彻……” “下次换成你们芙拉芒的火腿?” “等关税降下来再说吧。” 赵康途自然地掠过这个话题,转头看向赵泽铭: “铭,你们下周就要去山里实习了,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听到这句话,赵泽铭放下饭碗,平静地说道: “该准备的,已经准备好了。” 赵康途一笑: “你这是什么语气?我还以为你要去打仗呢。” 第九章 最后的晚餐 何文雅嘀咕了一句:“去山里那可不就是打仗,别忘了,实习结束了,他就要下连队了。那些野人,要是我们老皇帝还在,他们哪里敢冒头……” “带队的老师都是退役士兵,何况到了地方,也会组织我们进行民兵训练。” 赵泽铭指了指身上的黑色制服: “本身按照将军制订的临时管理规定,中学及以上学生都要按照军事化管理,年满18岁就要入伍服役,连我们的校服,都是帝国时期的旧军服制式。只有这样,才能维持住残星20万的常备兵力,以应对紧张的局势……” “停停停!你怎么背起来这些公文法令这么熟练啊。” 赵泽铃急忙双手交叉,叫停了赵泽铭的说辞: “但是,乡下确实很危险啊,你们还要进行测绘,是不是那些定居点的居民有需要,你们还得给他们端茶送水啊?” “严格意义上来说,实习内容本来就是帮助残星的公民拓荒垦殖,开发那些危险恶劣的土地,帮助定居点的居民,也是主要任务。” 赵泽铭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诶,我就知道。” 赵泽铃一拍额头,叹了口气。 “这些学校啊,到底怎么想的,一个实习任务,要把学生当牛马和炮灰用吗?如果打起来仗,是不是学生不上前线送死,就不给开实习证明啊?” “现在政府都是军人在管,自然是向着军队一方。” 赵泽铭倒是十分淡定: “如果是帝国时期,铃这样的大学生,倒是可以毕业了就能去当九级文官了。我们一家可就指望你了。” “哼哼,现在也是要靠我的!”赵泽铃托着下巴,略带得意地说道:“懂不懂什么叫,政府补助派遣出国优等生计划啊?” “等你顺利毕业再说吧。”何文雅泼了盆冷水:“你要去的是雪月自治邦,虽然都是曾经帝国的行省,但人家可比我们残星富裕得多,我倒是听说,人家本科毕业难度高的很,以至于会在身份证上标注‘学士’身份。” “安啦安啦,老妈。你不看你女儿是谁?” 赵泽铃摆摆手: “我已经有三分钟没有讲赵泽铃小姐6门文化课全校第一,全区第三,全市第五的故事了——亲爱的老妈,如果连你那冰雪聪明的女儿都不值得相信了,那么您还能信谁呢?那个被您丢进杂物间的阴山龙王吗?” 啪。 何文雅毫不客气地用筷子敲了一下赵泽铃的脑袋。 “就你话多,再说……我明明搁进去的是橱柜。” “哎呀,对不起啦。” “杂物间的那尊是武郎神,泽铭的军官资质考核没过,这武郎一看就是不灵验。” 赵康途和赵泽铭看了会儿母女俩的二人转,接着开始交流起来: “铭,你阿尔弗雷德叔叔从芙拉芒来了,需不需要……” “不用。” 赵泽铭赶紧叫住: “爸,阿尔弗雷德叔叔干的活儿跟黑道沾边的,走私的军火,咱们不能碰。” “你老爹这不是担心野人吗。” 赵康途严肃地说道: “我和阿尔弗雷德叔叔是跑海上的老搭档了。我们年轻时候,见到过野人怎么杀人的,他们没有恐惧,甚至缺乏痛觉,连六皇子的卫队都敢袭击。” “我们队伍肯定会带枪的。”赵泽铭解释。 “实话说,你阿尔弗雷德叔叔当年用拉斐尔步枪射击过野人,两发7.62*57mm的全威力弹,都不足以让一头狂奔的野人停下来。” 赵康途回忆起当年的景象,不禁倒吸一口气: “那些野人……说是人,感觉只是一群拟人的怪物。他们会上蹿下跳,甚至会主动去堵碉楼的机枪口,当年我们路过的定居点只有一台老式的机动火炮,火力覆盖面很有限,差点就让它们冲到了水泥墙上,守卫的士兵端着机枪,对墙体连着扫射,连枪管都烧红了,才将将把野人的浪潮推下去。” “没那么夸张,只要是碳基生物,就有生理极限。” 赵泽铭摇摇头: “有驻军就在我们去往的定居点旁。这一趟,不会有太多危险的。但要是我们跟阿尔弗雷德叔叔有武器贸易的事情传出去……” 实话说,赵泽铭还是心动了一刻。 “放心吧,你老爹干了这么久,心里有分寸。” 赵康途问道: “真不用吗?虽然大口径的武器弄不来,但整把9mm不是问题……” 九毫米口径……那肯定是手枪了。 这一句话,把赵泽铭的希望给浇灭了。 赵康途虽然常年跑贸易,但是他对武器的性能并没有具体了解,很多时候他其实干的是一种高级的二道贩子的工作,从产地拉货,低买高卖,赚点差价。 “真用不到。” 赵泽铭摇摇头,这东西打普通人的停止力都很一般。 作为自卫武器,连很多警察都嫌弃。 如果是0.45acp,也就是11.43*23mm的大口径手枪,或许赵泽铭还有兴趣,亚音速重弹头携带高达500焦耳的巨大动能,也许可以对保姆皮糙肉厚的身体起效。 抱着人生最后一顿的信念,赵泽铭结束了这场晚餐。 接着是刷碗、擦桌子、打包垃圾。 很平淡的家务活,在这一刻都显得弥足珍贵。 赵泽铭想借着机会,跟家里人多说几句话。 可是话到了嘴边,他突然意识到,现在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是遗言。 想到这里,赵泽铭只是随意聊了一些日常,便走上楼去,反锁房门,把自己购买的物资都准备好。 现在是19点57分,社区里很多人家已经熄灯入睡了。 赵泽铭整理好物资,抬头一看:铁壳封装书竟然还在翻动。 “看样子,你是不能指望了。” 赵泽铭淡淡说道。 好在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依赖这东西。 “连自己记录的英雄传奇都守不住,又怎么能够帮助我呢。” 哗啦! 就在他说出去这句话的时候,书页骤然停止了翻动,经历了无数殒没传奇的燃烧之后,文明碎片的书页,最终在一张插画前停下。 赵泽铭抬起头。 他看见在文明碎片泛黄的纸上,一个穿着朴素的少女跃然浮现。 她一头稻草金的长发面色蜡黄,苹果肌泛着不健康潮红,但黑色的眼睛却又明又亮,在昏暗的洗衣房里,她明媚的眸子像是照亮黑暗的曙光。 她的双手沉在盆子里,泛起的泡沫顺着手臂满溢而出,少女不断地重复着浣洗的动作,纵使手指通红沤烂,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洗衣工’阿兰:这道传说,将由你继续传颂下去。】 第十章 临别准备 【‘洗衣工’阿兰:这道传说,将由你继续传颂下去。】 【现世需求:任意洗涤物500毫升、任意肮脏的衣物一件、清水3升。】 恶劣工作环境下的洗衣工。 未成年的女性。 面部的潮红明显是因为饥饿导致的,所以还具备营养不良的缺陷。 当这三个要素叠在一起,对于深陷危险处境的赵泽铭来说,无异于开了一个玩笑。 赵泽铭沉默地看着插画中的内容,里面甚至没有一句对这个洗衣工的才能、特长、经历背景的描述。 即便是在这种时刻,赵泽铭都忍不住腹诽:不论是谁创造的这文明碎片,这些功能实在是太过匮乏,交互的体验完全没有,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自己亲自查询。 如果要从头摸索,少说要花几个小时的功夫才能搞明白。 但,赵泽铭并没有抱怨书籍展现出的【洗衣工】。 “洗衣工……如果称号就代表着过往的事迹和能力,能够被文明记录下来的传奇人物,绝对不是普通角色。”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超市货架上基本会把价格相近、属于同一品类的商品摆在一起,而不是左边摆一杆精致的滑膛枪,右边搁着一枚军用炮弹,上面搁着大钻石,下面摆口暖气片——没有商家会蠢到犯这种错误。 那么,能够跟‘吞月者’、‘帝皇刽子手’、‘地下狂龙’等等这些听起来就不得了的传奇人物摆在一起的传奇,真的能是普通人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是普通人,能够被文明载入,也有不寻常之处。 “召唤她的条件也非常简单……家里就具备。” 三分钟后,赵泽铭看着床前堆满的物资和装备。 消毒液、洁厕灵、活性炭口罩、防风目镜、六支坚果巧克力,可以提供12000大卡的热量——这些是必备的,装在了旅行包里。 接着是一大盆清水,一大袋未开封的洗衣粉、自己今天穿的外套——这是用来召唤【洗衣工】的道具。 这一次,赵泽铭穿着残星的学生制服,这套黑色的旧帝国军服,除了没有授衔军章,带上作训帽、扎上武装带,只要再忽略掉手上的塑胶手套,完全就是正规军的样子。 他还用胶带和旧杂志为自己制作了简易防护,防止被碎片和利器刺破割伤。 至于武器,除了化学品,赵泽铭没有携带。 这些物体的负重已经达到了20公斤,自己再携带任何武器,都会影响行动速度。 小刀、匕首,这些东西没办法给自己安全感。 确认了梦境是一个独立世界后,赵泽铭竭尽所能给自己武装起来,除了没有去抢警察署,他在法律规定的范围内,干了自己能干的事情。 赵泽铭其实有认真考虑过制作正经杀伤性武器,成本低也方便制作。 但是由于军政府的管制,汽油、白糖、和酒精都被严格限制购买。 尤其是赵泽铭穿着制服一进店,人家店主看他一身黑色旧式军服,就知道他要买什么了,笑呵呵地递给他一瓶橘子汽水,说小伙子你还年轻,只能喝这个,不能碰酒。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把目标定在日化用品方面。 如果时间充足,赵泽铭相信自己是可以买到更好的,但因为残星落后的基建,他光是往返市区和社区,就花了足足5个小时。 中间为了避免被军政府的特务怀疑他在制作武器,赵泽铭还不得不在体育馆附近徘徊一阵,装作是想找机会逃票进去打球的运动爱好者。 作为一个良家子,赵泽铭不想在军管时期跟军警宪特起矛盾。 于是,在新公历122年10月3日20点00分,赵泽铭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他看向半空中悬浮的文明碎片。 直到现在,赵泽铭依旧不相信它是某种神秘造物,因为文明碎片中引用的文献,充满了理性的分析,引用了大量无法理解的公式方程,甚至有些字段用语,比赵泽铭看到的一些国际顶尖学府的论文更加严谨。 而一个崇尚理性分析和客观认识的文明,哪怕使用的是魔法或者什么驱动力,也不会堕入唯心的怪圈里。 一句话: 它就算是魔法,也一定是科学理性的未知技艺,而不是怪力乱神的玄学。 这其中一定有很多东西,比如铁壳封装书、传奇、召唤,只是自己这个时代和文明,没有达到理解水平。 赵泽铭将其取下,端在手中,咨询道: “检索关键词:传奇、召唤、条件、过程、标准。” 相比于主观的询问,只给出几个关键词,反而让铁壳封装书的搜索效率大大提高,大量的检索结果和数千篇引用文献纷沓而至,整齐排列在赵泽铭面前。 赵泽铭懒得去看这些复杂内容,扫了一眼,索性说道: “提炼其核心,为重点部分标注出颜色。” 铁壳封装书按照他的要求,从数千篇引用文献中摘要出几百行内容。。 他稍加思索,提出了一个要求: “围绕召唤过程,为我制作一篇简洁的说明文,剔除一切情感修饰,只保留过程内容。” 铁壳封装书果然照做,为他生成了一篇讲述传奇召唤过程的说明文。 赵泽铭眼前一亮,继续提出要求: “提炼该文章纲要,简化到几句话。” 不到半分钟,赵泽铭得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一切信息。 “原来如此……召唤并不需要特定的仪式,但只能限定在梦境世界里。一次召唤后,就不再需要提供道具。这只是一个锚定时空的媒介,而不是必需品。” 赵泽铭非常满意这个结果: “铁壳书——文明碎片00217,能够将刚刚的检索过程作为模版,复制保存下来吗?” 【已录入库中——神经记忆001】 “将其命名为‘速读检索’。” 【模版‘速读检索’——命名完成。】 赵泽铭已经逐步开始上手,和他想象的一样,创造文明碎片的存在,必然是理性且科学的,虽然交互做得很烂,但想要便捷地发挥它的能力,只要思路清晰,并不困难。 实话说,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有理解,需要去询问铁壳书里面的内容以解惑。 但很不幸的是,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需要慢慢训练和制作检索路径,让它逐渐契合自己的使用习惯,最后彻底变成,只有他能够理解使用的辅助工具。 不过,往好处想,如果今天他迷失在梦境里,这辈子都不需要再去磨合了。 第十一章 洗衣工 赵泽铭反锁好房门,将道具放置在床上,背着背包,手里捏着水盆,身上披着脏衣服,怀里揣着洗衣粉。 他提前喝了大量饮料,在接下来的恶战中,可能没有时间让他补充电解质和水分。 接下来,他只需要闭上眼睛,等着困意袭来,自然入睡。 他沉沉等了很久,大脑思维开始发散,意识向下沉淀。 有时候他甚至会想,如果灵魂存在的话,那么睡觉的时候,其他人的灵魂还在身体里呆着,他则是连身体带灵魂,一起被传送到了梦境世界。 他应该买一台摄像机,记录下来这个过程的,但别说相机了,他连胶卷都买不起。 有很多计划,如果自己能够活下来,那还有很多计划要去执行…… 赵泽铭猛然一睁眼。 洗手间的镜子中,倒映出全副武装的自己。 “这么快?这还不到一分钟时间,我就已经入眠了吗?” 赵泽铭来不及多想,身体已经行动起来。 他探头看了一眼卫生间门外——客房内已经被砸的一塌糊涂,如同台风过境一般惨不忍睹,保姆几乎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他的身影。 但他运气很好,现在保姆不在这里。 赵泽铭放下怀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先看了一眼地上的脚印:保姆的鞋底有血迹,而从凝固和落灰情况看,至少过去了一天时间。 他将书脊对准镜面,书本坍塌,光子排列成字符。 【可供追忆次数:已耗尽】 还是和上次一样,看来追忆次数并不会每天增加。 将如何增加复活次数的问题记在心里,赵泽铭取出铁壳书,表情迅速变化。 “就是现在,开始准备!” 赵泽铭赶紧检查好携带的物品,召唤道具、个人携带物、杂志胶带防护——还有那件旧衣服,赵泽铭还担心它披在身上不会出现在梦里。 因为昨天,他盖着被子睡觉,被子就没有出现在梦中。 现在看来,这个规则还有待了解。 如果能够携带的物品是无限制的话,那么赵泽铭下次干脆直接去加油车偷一辆‘大通’牌重卡进来,管他什么保姆还是月嫂,重卡来了全部碾成豆瓣酱。 “化学攻击很容易就能搞成,先进行召唤。” 赵泽铭深吸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铁壳书提炼的内容。 他将足足装满三升清水的盆子搁在地上,再将洗衣粉拆开,匀500毫升的量,倾倒在水盆里,最后用双手捧起脏衣服,认真地浸泡在清洗剂中,来回揉搓、回刮、仔细地进行着搓洗。 是的,召唤【洗衣工】的过程非常简单。 文明碎片217给出的核心要点,是满怀敬意地进行清洗衣物,并对敬意的定义是双眼必须专注注视眼前的衣物,对明显的污迹进行清洗去除,心中不能有除了清洁以外的任何想法。 对于三升清水来说,洗衣粉的量有点太多了,很快大量的泡沫就把赵泽铭的手臂吞噬,他越是努力搓洗,手里的衣物越难以辨析,就算他撇开泡沫,过不了多久,还是会生成大量的泡沫。 很快,由于清洁剂加的太多,赵泽铭明显感觉到手部有被碱性物质烧蚀的痛觉。 这个时代的洗衣粉,大都是含磷的,手部沉浸在这样的水中一段时间,就仿佛失去了触感,手掌表面被滑腻的物质覆盖,赵泽铭甚至连自己的指头有没有碰在衣服上都无法感知。 然而,赵泽铭没有想这些。 他的任务是把衣服上的污渍洗干净,因此此刻盘旋在他心头的,只有一个念头: 这样能洗干净衣服吗? 不是说单纯地去除表层的污渍,含磷洗衣粉中的磷是指三聚磷酸钠,能够耦合金属离子,提高碱性环境,以更好地去除表面污渍,即便是蛋白质和油脂的脏污也能有效去除。 但是什么才算干净? 如果只是把污渍剔除了就算是干净,那么确实是洗干净衣服了。 可是赵泽铭越是清洗,越意识到一个问题:洗涤剂,对于衣服本身,也是一种外来的污染。 像这样多的洗涤剂,如果没有大量流动的水体对其进行持续的冲刷,是不足以清除衣服中残留的含磷物质。 如果长期接触这种碱性环境的话,很容易对皮肤造成灼伤,对于衣服本身的伤害也很严重。 成年人都会觉得难受,那如果是幼儿、婴孩呢? 赵泽铭越是专注在洗衣服的过程中,他的思想却越发无法集中在衣服上。 最终,他直接选择了放弃洗涤,从盆子中抽出衣物。 “衣服应该是给人穿的,而不是拿来看的。” 看着手中被泡沫完全覆盖,浸透了三聚磷酸钠的衣服,赵泽铭不自觉地说道。 “如果只是干净就可以,而不是考虑到穿衣人的实际感受,甚至忽略对健康的影响,这绝对不是负责的行为。” 他不知为何,当他沉浸在洗衣服的过程中时,他反而最终作出了拒绝洗衣的决定: “一个能够被文明载入记录的‘传奇’,绝对不是一个会对他人的身体健康不负责任的敷衍人——至少,她不应该是。” 霎时间,赵泽铭怀中的铁壳封装书突然飞出来,自发向外展开。 【‘洗衣工’阿兰:满足现世条件】 插画中的少女眨了眨眼睛,接着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赵泽铭。 她的目光落在赵泽铭手中的衣物上,原本胆怯的目光瞬间变得坚定,随后鼓起勇气,向前大大迈出一步。 就这样,在赵泽铭的注视下,有着一头稻草金的长发的少女,跃然而出,落在了他的面前。 她面色蜡黄,两颊塌陷,苹果肌泛着不健康潮红,但黑色的眼睛却又明又亮。她左手不安地抓着右臂,个子很小,只有一米六出头,能算得上是亮点的稻草金长发其实仔细看不仅发梢分叉,还是混着棕色、亚麻色和黑色的杂色,这样一头杂色长发,最后还编了一个很土气的辫子。 看起来,跟几十年前农村里的洗衣服的年轻姑娘,除了人种不同,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非常普通。 第十二章 日化用品 赵泽铭对女人有脸盲,分辨不出女性的面容。 但他从周围人口中听说,姐姐赵泽铃在普通人中算是小美女的存在。 如果满分是100分的话,赵泽铃大概是85分的优等生,因为她不仅面容精致漂亮,还是混血儿,一米七三的个子在一群星瀚女孩里鹤立鸡群。 而如果美貌可以量化,洗衣工少女大概是45分左右,因为她起码还是牙齿工整、五官端正,只是营养不良摧毁了常人对她的印象。 “你好。” 赵泽铭看到洗衣工少女走到跟前,态度仍显得非常不安,便主动开口道: “我是赵泽……赵泽铭,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少女一脸茫然,但下一刻,她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取出一页羊皮纸,从中撕开两半,一半递到赵泽铭手里。 另一半,她则把羊皮纸折叠后,塞进嘴里,并示范给赵泽铭,如何咬碎、咀嚼、吞咽。 赵泽铭略一迟疑,按照对方的操作,有样学样地折叠好羊皮纸,塞进口中——然而刚一进口,原本粗粝坚韧的纸张突然间如同奶油一般开始变得软化,他毫不费力就切碎咀嚼,最后喝了下去。 “你,你还真挺幸运的,这是我最后一份通晓文章了。要不是遇到我,你大概都没办法跟人交流……” 洗衣工少女小心地看着赵泽铭,谨慎地说道。 “现在,我们能够正常交流了,但仅限我们两人,所以你不要离开我太远。” 她口中说着的语言赵泽铭从未听过,可一经大脑转化,却能够生动准确地表达出应有的含义。 说完这些,她才注意到赵泽铭正在低头摸着自己的喉咙和腹部。 “这简直不可思议,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张羊皮纸,竟然能够让两个人从未有任何接触的人无障碍交流。” 见赵泽铭试着去窥见这其中的原理,洗衣工少女赶紧摆摆手: “别费力气了,这不是普通人能够研究明白的,现在只要发挥和使用就行了。” “那就先这样吧。” 赵泽铭抬头看向洗衣工,擦去手掌上的泡沫,伸出手道: “赵泽铭。” 洗衣工和他握了握手,紧张地说道: “您,可以叫我阿兰。需要我做什么吗?” 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浸透含磷洗衣粉的衣服上: “那件衣服,我可以处理好的,我是最好的洗衣工,去除污渍。” 虽然一早就没抱有太多希望,但赵泽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沉默了一下。 “实话说吧。”赵泽铭说:“接下来有一场危险的战斗,我需要你帮——” 他话音未落,猛然回头。 “嘘。” 赵泽铭示意噤声,低下身子,侧耳倾听。 啪嗒、啪嗒、啪嗒…… 和昨天一样的脚步声正在不断逼近。 “那个吃人保姆来了。” 赵泽铭目光一凝,从背包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洁厕灵与消毒液: “有个危险敌人正在靠近,只有几十米的距离。” 听闻此言,阿兰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 “敌人?” 赵泽铭佩戴上自制的防护面罩和护目镜,防止自己被接下来产生的刺激性气体伤害到: “虽然你只是个洗衣工,但是能够成为被文明记录的传奇,肯定有一技之长,我要准备对付她的化学品,你能做什么就做点吧。” 阿兰抬起手: “那个,其实我——” “别靠近,去厕所外面!” 嗤! 赵泽铭将洁厕灵与消毒液大量倾倒入水盆中,伴随着两种液体混合在一起,水盆几乎瞬间被气泡两者迅速变化为一种黄绿色的浑浊物体,与此同时,一种浓烈的刺激性气味快速蔓延而出。 就是这样。 早就穿戴好防护的赵泽铭不担心氯气和酸性物质的伤害,他端起这一盆混合物,跨出卫生间,朝着门外快步走去。 作为日化品,洁厕灵和消毒液产生的氯气是很有限的,但剂量够多,也足够对生物造成严重伤害。 客房的大门早在上次梦境结束时就已经被破坏,当赵泽铭转向门口时,一个粗壮蛮横的身躯赫然出现在面前,将门口堵得密不透风。 保姆来了。 她一瞬间就锁定了赵泽铭的身形,拎起手中的菜刀,向前一步,迈入客房当中。 赵泽铭想也不想,直接端起水盆往对方身上泼去。 哗啦——! 大量泛着气泡的黄绿色溶液顷刻落下,保姆被浓烈的气雾呛到,她的双目被酸液正面侵入,剧烈的痛楚刺激下让她不自觉张开了大口,发出尖锐的惨叫。 赵泽铭抽身而退,回到厕所中,开始混合第二份。 当啷一声,菜刀坠地。 保姆捂住双目,刚刚的惨叫让她大量吸入了氯气,就算她的身体再结实,但是人体的呼吸道永远是薄弱的,盐酸对口腔和气管乃至肺部快速侵蚀,受到外部刺激,气管受伤浮肿,受损的黏膜立刻就分泌出大量黏液。 “咳咳——呃啊——呜呕——!” 当这些黏液快速挤占呼吸道狭窄逼仄的空间,保姆不受控制地开始咳嗽,而人越是咳嗽,越要急促地吸气,刚泼洒在头脸上的溶液也快速进入口鼻之中,对口腔和食道造成二次损伤。 呕! 保姆咳出大量的粉白色黏液,剧烈咳嗽对肺部冲击让她弯折下腰,甚至差点单膝跪下。 她气场衰弱了许多。结实的皮肤在盐酸腐蚀下缓缓红肿和溃烂——虽然盐酸属于强酸,但人体的防护能力并不差,仅仅是表皮的溃烂,还谈不上给保姆造成严重的伤害。 真正造成影响的,是混合后大量进入气管和眼部的氯气和盐酸。 从见面第一次起,赵泽铭就注意到对方外凸的眼球,在复盘第一次死亡后,赵泽铭意识到这是一个显著的弱点。 她的眼球严重外凸,连眨眼这个下意识动作都无法完成,准确说,是她做不到将眼睛完全闭合起来。 正常人平均每分钟眨眼10到15次,而赵泽铭反复回忆确认后,发现从初次注视到追杀过程中,保姆完全没有完成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眨眼。 人体的眼睛、呼吸道,都是敏感薄弱的地方,氯气和盐酸正擅长对这些部位造成伤害。 窒息和致盲纷沓而至,在盐酸烧蚀之下,保姆几乎丧失了对外部的感知能力,她大口地呼吸着空气,并通过咳痰来排出异物。 即便受到了这种程度的伤害,保姆还是能够继续行动。 赵泽铭毫不客气踢起一脚,踹在她的脸部,由于氯气造成的窒息效果,保姆无暇顾及他的存在,也因此失去了大半的警惕心。 当被不痛不痒地踹了一下后,她甚至第一反应是仰起头,看向赵泽铭。 在她模糊的视界当中,一个隐约的人形将手腕一翻。 第十三章 苦战得胜 又一盆盐酸氯气快速浇在了保姆的面部,这一次,赵泽铭能够精准地对眼睛进行浇灌,大量溶剂的落下,保姆外凸的眼球直接被盐酸腐蚀冲刷,她本能地捂住眼睛,痛苦低吼着,又腾出一只手,疯狂挥舞,试图把赵泽铭拽到跟前撕碎。 只是由于肺部和气管被腐蚀,她的呼吸能力已经大大下降,缺氧让她的动作和反应都变得迟钝,虽然依旧凌厉,但已经不再有当初的惊险。 赵泽铭不费什么力气就避开了她的攻击,低头捡起菜刀。 这和残星人用的多用途厚背方形菜刀不同,是一把切肉刀,有着尖锐的刀尖。 调正刀身,赵泽铭瞄准了对方颈部动脉,猛然按住对方脑袋,倾尽全身力量,提刀猛刺。 嚓! 尽管呼吸能力下降后,保姆的力量大幅下降,但是肉质却没有丝毫软化的意思,刀锋刺入其中,手感沉且涩,就好像半凝固的水泥一般。赵泽铭仅仅刺进去三公分,刀尖分离开脂肪和肌肉,就开始感到艰难。 但他瞄的很准,这一刀避开了颈部的筋和韧带,几乎以挫的形式干脆流利地断开了动脉。 随后,赵泽铭及时抽刀,后退躲闪避开保姆的擒拿,坐视对方因动脉破裂,开始大量出血,无比猩红的鲜血如同小喷泉一般向外涌出,溅射在赵泽铭全身和一侧墙壁上,随后逐步降速。 在动脉受伤后,保姆反而突然失去了一切痛觉,她猛然抬起头,红肿的眼球死死锁定着赵泽铭的身躯。 接着,她抬起手,按在地上,诡异而机械地爬动起来,身体非但没有因为失血而变得虚弱,反而和上次被房梁击中头颅一般,全身肌肉再次如吹气球一般鼓胀起来。 这次,由于距离极近,赵泽铭观察的无比仔细。 那不是如同翻车鱼或者河豚一般对自己身体充气,保姆皮下的肌肤蔓延开深红纹路,肌肉纤维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迅猛增长。 她的肌肉,在成长! “怎么可能?她至少失去了两升血液!人体总共也就四、五升血液,失去这么多血——反而变得更加强壮起来?她的蛋白质从哪里来的?她的能量从哪里来的?” 只要是锻炼过的人都会明白,增肌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多少健美运动员,为了快速增肌,不惜注射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的激素药物、人工植入填充物、大量增肥后再减肥,这期间对蛋白质的摄入更是有着极为迫切的需求……所做一切,只为了获得梦寐以求的强健肌肉。 那些健身人士们,用尽一切科学手段,穷尽汗水努力渴望得到的成就,在保姆的绝境爆发面前,显得是如此可笑。 在身体已经失去了大量鲜血和能量,甚至连氧气的情况下,保姆仍然能够快速增长肌肉,大量的肌肉增长,将动脉的破损处甚至生生挤压下去,将严重的外出血活活变成了缓慢的静脉出血。 不,这不代表她战胜了死亡。 赵泽铭端着切肉刀,鲜红的血珠顺着刀尖快速滴落,连成一条纤细的红线。 与其说她在抗拒死亡,不如说在燃烧自己,也要把自己一同拖下去陪葬! 她越是夸张地增长肌肉,就是在严重透支热量和营养,把原本用来维持正常人体系统、延续生命的一切物质,都转化为成长的动力。 她向前爬行。 肌肉的生长过程,是先对原有的肌群进行撕裂,然后愈合增长,这个过程很痛苦,而全身性的肌肉拉伤,对普通人来说连下床行动都是折磨。 她一点点地向前爬行,沉重的伤痛累积到一定程度,逐渐演化为麻木。 肌肉撕裂,愈合,成长,这个过程被加速了几十倍甚至上百倍,透支余生换来的力量,让保姆甚至能够撑着地面,支起来上半身。 尽管在这一天,已经见多了反常识的现象,赵泽铭还是被眼前极不合理的一幕所震撼到。 赵泽铭双手握住刀柄,一点点挪步退后。 她的眼球完全通红,快速成长的肌肉几乎把她仅有的视野也挤压下去,沉重的肌肉甚至压垮了她的关节,她完全是靠着腹部的肌肉,如同蛇一般蹭着地面爬过来。 于是,粗壮的身躯横在赵泽铭面前,他根本无处躲避,只能继续后退。 噗。 终于,赵泽铭的背部撞上了冰冷坚硬的墙面。 保姆已经几乎失去了人形,她张开手臂,松垮的肩膀猛然抖动,如同甩动流星锤一般,依靠惯性将手掌朝着赵泽铭甩出。 啪! 早在赵泽铭被围堵之前,阿兰已经抄起那件被洗衣粉浸泡太久的衣服,瘦削的肩膀爆发出迥异于外表衣物的力量和速度,她麻利地将衣服拧成一股,缠绕在保姆的口中,手中飞快地将浸水的衣物打成结。 棉质衣服一旦吸水,立刻就变得沉重而坚韧,拧成股后,即便是保姆的肌群增长后,咬合力变得非常惊人,可她的牙齿仍然是杂食动物的牙齿,完全无法切割和穿透浸水衣物。 阿兰转身跪下,用自己的全身重量扯拽着保姆的头颅向后仰去。 保姆甩出的手部擦着赵泽铭的鼻尖过去,掠起的气流将他的刘海吹散,赵泽铭立刻抓住机会,撩开对方上身衣服,带血的刀尖朝着对方膈膜位置一送,这里属于腹肌和肋骨的衔接部分。 嗤! 保姆几乎没有什么感觉,她庞大的身体完全压向了赵泽铭,在生命即将步入最后的阶段时,她已经毫无感觉,心中所想的,只有倾尽全力的反扑。 嗤——噗嗤! 刀尖艰难地刺入其中,他持续发力,近乎将整个手腕都送进了腹部,鲜血浸透了手套和袖口,但几乎都被胶带和杂志组成的防护挡在外面。 赵泽铭非常冷静。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空气中的蓝色烟气,他的心跳很平稳,即便身体都被压倒下去,他依旧没有一点点的慌张,持续、坚持甚至顽固地将手中的刀刃,向前输送。 伴随着刀口递进一个不断跳动的坚韧器官后,保姆的身形猛然一颤。 此时背后的阿兰感觉保姆抵抗的力量陡然消失,她惊喜地拽着衣服,向前挪动步伐。 最终,保姆的头颅被一点点摆正,再也无法朝着赵泽铭压下。 赵泽铭缓缓转动刀柄,直至刀尖将胸腔里的一切绞烂破碎,保姆再也无法向他喷吐恶臭浊气的时候,赵泽铭顿时感觉身上压着的重量更加沉重。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 第十四章 打扫战场(感谢大家投票。特此加更) 人体在死亡后,尸体没了人自己发力支撑,会变得僵硬而沉重。 保姆死了,可危机还没彻底结束,因为这具密度变得极高的身体,如同一块大石压在赵泽铭的胸口,加之,他脸上佩戴着防毒口罩,赵泽铭的呼吸效率变得越来越低。 赵泽铭费了极大力气,和阿兰两个人前后使劲,足足半分钟过去,他们才把保姆无比沉重的尸体,从身上推卸出去。 当阿兰要去摘他脸上的防毒口罩时,赵泽铭连忙喊道: “别在这里呆着,有氯气!” “没事,我不怕任何酸性物质。” 阿兰搭了把手,搀扶着他从地上爬起来,这时候,她已经没了最初时候的胆怯,虽然语气还有些生涩,但心中的防备却已经荡然无存。 她扶着赵泽铭到空气流通的走廊过道里,两人靠着墙坐下开始放松休整。 阿兰摘掉赵泽铭的口罩和防风目镜,看到他同样年轻的面庞,立刻惊讶道: “喔,赵先生,你好年轻啊。” “我的身体年龄是17岁,再过几个月就成年了。” 赵泽铭的回答让阿兰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 “正常人会这么说话吗?介绍年龄时候说自己的身体年龄,而不是‘我xx岁’。” “我一直在努力变得正常。” “嗯……好吧。” 她托着下巴,看到浑身浴血的赵泽铭仍然在警惕看着四周,便提醒道: “已经没有人了,休息一下吧。” “说不定暗处还有。” “不会的。” 阿兰摇摇头: “我的嗅觉很灵敏的,委员会的人给我做过测试,说直径300米内的空间中,我可以分辨出7万2972种不同化合物成分,不同人的信息素荷尔蒙等激素成分,我也能够辨别出来。” 赵泽铭立刻转过视线,她连忙环抱着膝盖,把半张脸埋在臂弯里,怯生生地对赵泽铭说道: “所以啊,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两个活人的气味,剩下的,只有腐烂时间超过20小时的尸体3具,那个可怕的保姆尸体一具,还有胡椒、大蒜、罗勒叶炖煮的残羹冷汤、女性婴儿的排泄物……真的没有生物了。” “蟑螂、蚂蚁、寄生虫呢?” 赵泽铭好奇问了一句。 阿兰闭上眼睛,扳起指头数起来: “小蠊21只,而且在快速逃离这片空间,蚂蚁21万只,但它们在地下活动,白蚁120只,生命气息很微弱,至于寄生虫……嗯,很奇怪,我印象里有很多寄生虫的信息,但我在那个保姆身上闻到的,只有最寻常的绦虫。” 她睁开眼,略带歉意地说道: “抱歉,我现在的能力,真的很有限。” “不。” 赵泽铭放下手中的切肉刀,看向阿兰的眼神充满了敬意: “这已经非常夸张了,即便是人类培养出的警犬,也不过是能够分辨出10万种气味而已。” “啊,我也可以做到的!只要我集中注意力,甚至可以探测一公里外的气息,如果是水下,我能闻到12到15公里左右。” 阿兰说完,苦恼地揉了揉脑袋: “但是那个持续时间很短,只能维持最多10秒,否则我的脑袋会被大量的信息撑坏的。” 赵泽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阿兰全程所说的都是分辨气味,而不是单一的追踪。 水下15公里的水平,这比起来鲨鱼都强大了。 “有这种强大的嗅觉能力,难怪会被文明专门记录为传奇。” 趁着放松下来,赵泽铭刚想继续询问阿兰她个人的事情,现在的情况看,阿兰很可能还有很多绝技没有表现出来。 她不是战斗人员,但是刚刚的快速反应和矫健的动作,也绝非她表面那般柔弱。 “说起来,作为【洗衣工】,你还有——” “啊,对了!” 阿兰突然想起来什么,见打断了赵泽铭发言,她脸颊一红,食指挠了挠下巴,尴尬地说道: “你、你先。” “……不用太紧张。我们也是并肩作战过的人,以后也少不了共患难。” 尽管被对方打断了发言,但为了让对方卸下防备,赵泽铭还是选择主动退让一步: “你想说什么?” “就、就是。” 阿兰指了指保姆倒下的客房里: “那个家伙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给我一种非常稀有的感觉……如果不及时取走的话,也许就会自然降解掉了。” “有东西?” 赵泽铭一愣: “可是我刚刚检查过了,她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物品。” “不、不是物品。啊,我想想,我该,该怎么跟你描述那个。那是只有亲手将其击杀的你,才能从她身上夺走的,记录了她过去的历史、回忆、一个人灵魂之类的……抱歉,记载我的文明碎片,似乎在你持有之前遭到了某些重创,导致我现在的记忆很有限,我不知道那个专有名词叫什么了。” 阿兰绕着指头,苦思冥想半天,才找到一个合适表达方法: “你就当做是打猎所得到的战利品吧,如果不及时回收,就会腐烂掉。” “可我什么都没发现。” “没关系,交给我好,我帮你找到它。” 赵泽铭缓缓点头,阿兰的灵敏嗅觉已经带给了他足够的信任。 何况,如果真的有战利品,说不定对探索这间宅子有什么帮助。 据他之前的探索来看,这间宅邸很大,至少有40到50个房间,赵泽铭甚至有理由怀疑这宅邸其实是一个庞大建筑群,比如庄园之类的一部分。 如果能够翻到钥匙之类的,那说不定还能收集到一些补给品。 由于房间的密闭,以及在赵泽铭的大剂量混合下,房间里的气体仍然没有散去的迹象,一些金属物体表面都浮现出了腐蚀痕迹。 这里已经不能呆了。 赵泽铭从一开始就注意到沉降在脚踝高度的蓝色熏香——这些物质没有丝毫散开的迹象,就足以说明宅邸的空气流通很差,那么氯气也会在这里存续很久。 如果不是找不到燃烧弹材料,赵泽铭也没打算干这种伤敌一千,自损九百九的手段。 给自己佩戴好防护,两人来到保姆的尸体前。 第十五章 帮你弄干净了 令人惊讶的是,这才不到十五分钟,保姆的身体就已经开始分解了。 赵泽铭望着那些快速增长出来的肌肉,不久之前,它们如野火一般狂暴肆虐,但此刻,却正以比那更快的速度坍塌下去,空荡荡的皮囊包着骨架,沉降在蓝色的熏香之间,伴随着烟雾缭绕,看起来愈发惊悚。 “果然,就在这里。” 阿兰单膝跪在尸体旁,她徒手在尸体上轻轻抚动,明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诧异: “唔,情况有点复杂,她的体内有一种污秽的力量,一直在阻止你的文明碎片对她进行解析——请你把它拿出来吧。” “你说这个?” 赵泽铭从怀里取出铁壳书。 “是的,原本正常流程,你击败了其他造物后,文明碎片就能对其进行解析。” “有什么作用吗?” “嗯,我想想,一般来说会将其灵魂要素之类的转化为能量,用来修复文明碎片本身。但像保姆这般变异的家伙,或许还能提取出一些稀奇的要素吧。” 阿兰想了半天,摇摇头: “总之,我先帮你清理掉那些污秽,让你可以对其解析。” 赵泽铭点头:“那好。” 阿兰转过头,双手缓缓悬浮在保姆的尸体上方。 接着,她开始小声而快速的低语起来。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空洞,瞳孔迅速放大,仿佛陷入到一种自我催眠的状态。 十几秒后,她双手突然翻过来,赵泽铭注意到,她的手背上附着了一层紫黑色的污物,但没等他辨别仔细,阿兰的手背上已经自发地泛出泡沫,她随手一搓,就将其抹去。 啪。 铁壳封装书突然自发打开,快速向后翻动到一页空白处,书脊随即脱离了赵泽铭的抓握,转而朝着保姆,释放出一束淡金色的光芒,缓缓扫描着保姆的身体。 “呼,还好看家本领没忘掉。” 阿兰抹掉手上的沫子,注意到赵泽铭的目光,她便又回到了怯生生的状态,口吃着解释到: “那个,那是,我的生理特性,我的体质很特别,有极强的自洁能力,表层皮肤也能够分泌碱性泡沫来快速分解污染物,所以我不害怕任何强酸腐蚀……这只是生理特性,也许看起来是很奇怪。” “很厉害的能力。”赵泽铭夸道:“一点都不奇怪,反而很让人向往。” “真的吗?”阿兰看着赵泽铭:“虽然我的记忆不甚清楚,但是我印象里,有很多曾经认为我的能力很恶心……毕竟,哪有人全身都是烧灼的碱,不论做什么都,沾染不了任何人的痕迹。” 阿兰的性格显然是那种内向型的,表达能力也不太好。 不过赵泽铭明白她的意思。 与阿兰接触久了,会因为碱性体质而被灼伤,而皮肤的自洁型,无法跟任何人从气味上融入起来。 潜台词就是,她过去因为这些能力,一直很孤独。 “那种事情无所谓,有能力就是好事情,人类对他人的嫉妒,往往都来自于对自身平庸的憎恨。” 赵泽铭淡淡说道: “再者说,染上不了别人的气息有什么不好吗?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欸……”阿兰看向赵泽铭:“是吗?好像是这个道理。” 她握了握手,看向赵泽铭: “不对,这算什么——我居然被你说教了!你才17吧,为什么说话比我这个19岁的姐姐还老气横秋的。” “见多识广罢了——比起来这些。” 赵泽铭转头指了指铁壳封装书: “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扫描完毕后,铁壳封装书飘回到赵泽铭面前,原本空白的一页上,正浮现出三段陌生的文字。 阿兰看了一眼,诧异道: “咦,文明碎片为什么连自主翻译功能都失去了?你到底是怎么得到它的?” “从房檐下找到的,在一个很隐蔽的位置里。” “嗯……”阿兰沉吟。 赵泽铭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那看来,前任的持有者应该遭到了很严重的打击,他和文明碎片的融合很深,导致他彻底磨灭后,连带着文明碎片的一些机能也随之失去了。” 赵泽铭对此不太关注: “这上面的文字,你能读懂吗?” “是人类通用语,虽然有一些语法和行文上的差异,但我可以读出来。” 阿兰看着书页上的内容,念道: “已完成对同类型目标的解析,受限于当前权限,对以下三项特质中,选择一项进行保留。所保存的特质,将会对进行诱导突变,选择的突变方向,不受保留特质以外的其他因素干扰。” 【坚韧肤质】:为表层肌肤覆盖一层角质层,配合皮下脂肪,能够有效抵抗切割、风蚀干裂、高温带来的影响,对于非穿刺类伤害有着不俗的表现。 ——突变方向:身体抗性、抗击打能力、皮肤表层强化。 【潜能解放】:消耗体内储存的脂肪和能量,促进肌肉快速合成增长,在短时间极大增强爆发力,但在随后会陷入短时间的疲软期。 ——突变方向:力量成长、速度爆发、肌肉纤维强化。 【临终关怀】:身体生命水平越低,身体会合成出越多的‘布莱萨卡’激素,该激素将屏蔽痛觉感知、清空堆积乳酸、强化神经反应速度。 ——突变方向:排除异常、精神亢奋、激素功能强化。 “大概就是这样了。” 阿兰挠了挠头: “那个,你是第一次解析目标吧?看来运气有点,不太好啊。” “何以见得?”赵泽铭问道。 “就,一般来说,文明碎片第一次解析单位,都是结合内部记载的相似记录,能够为持有者分析出很厉害的特质。” 赵泽铭不解:“所以,这个特质是什么意思?” “你可以理解为是——成长的天赋吧。持有文明碎片之人,在击败了一些被污染的造物后,就是像保姆这样的家伙,就能对其解析,然后得到身上的某种能力。” 赵泽铭恍然:“你的意思,我可以从杀死的敌人身上获取力量?” “当然,这不是毫无限制,我记得没错的话,你需要更多的权限——也就是钥匙,才能进行更多次解析。” 阿兰指着书页上的特质,一条条解释道。 第十六章 恶灵古堡(感谢台球手盟主) “第一个【坚韧肤质】,只要选择了,你以后伴随着年龄和实力成长,皮肤就会变得越坚硬,到最后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也不是什么问题。” 赵泽铭想起那条砸在保姆头上的房梁,以及他用切肉刀杀死保姆的过程——如果他当时选择是切割劈砍,而不是精准戳刺,恐怕刀刃都破不了防。 “第二个【潜能解放】,按照原文说的啊,应该意思是,它会成为一个按钮一样的技能,需要你主动释放。让你能够在短瞬间内,通过增长肌肉,来爆发出强大的力量和速度。” 这一点,赵泽铭已经深有体会。 不论是第一次就被追杀到死,还是刚刚他亲眼目睹的肌肉快速成长一幕,这种反生物常识的表现,都给赵泽铭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第三个【临终关怀】,看原文像是一种困兽犹斗,作最后挣扎的的意思。” 阿兰看了一眼赵泽铭: “虽然这么说有点残酷,但这些特质和其带来的突变方向,实话说都很一般。” 赵泽铭默默在心中对比起来这三个特质。 尽管阿兰并不看好这三个特质——毕竟和她自己的超级嗅觉对比起来,这些能力都很普通,但那是站在身为‘传奇’的角度看。 赵泽铭已经弄明白了。 阿兰的定位实际上应该是信息侦察角色,她强大的嗅觉能力和免疫强酸腐蚀的特性,非常适合去做侦察,实时监测敌情,绘制地图。 本质上跟透视没什么区别。 与之相比,铁壳书解析出来的三个特质确实逊色了太多。 如果是放在现实中,那就不一样了。 按照铁壳书的意思,特质都是具备成长性的,至于成长的极限能到什么地步——哪怕是保姆这个水平,都已经很可怖了。 若未来还能成长下去,配合防弹衣和结实的肌肉,即便是放在现代战场上,存活率都能大大提升。 【坚韧肤质】和【潜能解放】,这两个放在热武器的现代社会中,能够比别人多挨一枪不死,或者抢先一步暴起开枪,就足以决定命运。 而最后那个【临终关怀】,看起来和阿兰说的一样,都没什么特色。 “一定要从中选一个吗?” 赵泽铭问道。 “这个嘛……不选的话,就浪费了一次分析机会了。” 阿兰说起这个,有些尴尬: “抱歉,我也没想到,运气会这么差——啊,我不是贬低你的意思!绝对不是!我的意思是,是,是那个那个那个——就是……” 洗衣工一着急,就会说话快,说话一快,那她那小结巴的毛病就会变得更严重,于是越着急,她就憋红了脸,越是说不出什么话。 “我大抵知道你的意思。” 赵泽铭说: “看你的态度就能知晓,能够解析出特质的敌人种类肯定不多。” “呃,这是事实,但是,一般来说第一次解析是不会出差的。” 阿兰顿了顿,非常严谨地补充了一句: “至少没有这么差的……” “先不着急选择,反正已经解析完成了,丢不了。而且,解析以后,也不见得是坏事。” 赵泽铭翻了翻铁壳封装书,在扉页,他看到了一些小小的变化。 解析某些特定目标,似乎对铁壳书来说能够修复一些职能,提供给他更多的信息和帮助。 其中有一条对他来说,还是非常振奋人心的。 【初次完成对初阶段腐化者解析,与时空弦共鸣度为0.73%——共鸣效率:极度低下。】 【‘箴言’转化失败,强制进行回收。】 【冗余信息被提取,经由文明碎片转化,分流至追忆点。】 【可供追忆次数:3】 【新增追忆点:1(在特定地区放置)】 【持有箴言:(不可启用)】 只要有镜子在,赵泽铭就能更新一个更安全、更靠近外界的新追忆点。而之前厕所里的初始追忆点,等到选好新址,也可以进行转移。 只是在好消息之外,其中一个名词引起了赵泽铭的注意。 “阿兰。” 赵泽铭转头问道: “箴言是什么?”阿兰旋即思索: “我好像有点印象,那是只有持有文明碎片的特殊人群才能得到的东西,应该是非常重要,如同货币之类的道具……但具体是什么,抱歉,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知道是货币,那这就够了。” 趁着闲下来的功夫,赵泽铭把自己心怀已久的问题纷纷提了出来。 “你还有成为传奇前的记忆吗?” “我自己的记忆也不怎么记得了,但我知道,如果你能收集更多的权限,我肯定能够想起来。” “关于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叫卡斯文尼亚的世界,你有什么可知道的吗?” “卡斯文尼亚啊,印象里是一个交通枢纽一样的地方,但是不知道哪天起,那里突然被关闭了,自那之后,人类文明的交流效率也变得越来越低,最后也是慢慢走向了衰亡。” “我注意到,你在净化保姆时,提到了污秽和污染——能够告诉我,是什么导致了她变成这样吗?” “这恐怕有点困难,我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我不记得那个名词。” 提起那‘污染’时,阿兰双手叠在胸前,不安地说道: “在人类文明走向最巅峰的时候,那些污染随即而至,好像是一场瘟疫,又如同一场天灾,人心被污染,身躯被腐化,工厂停摆,农业荒废,那浪潮一般的凋敝如影随形,好像只要还有一个文明的聚居点存在,它们都不会善罢甘休。” 从这场对话里,赵泽铭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是,他已经清楚意识到,自己平静的生活已经一去不返。如今的自己,已经卷入到史无前例的灾难当中。 “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外面的世界,很可能也已经变成了一片末日废土。” 赵泽铭摸了摸周围的墙壁和装饰。 宅邸的陈设大多数都是一股哥特古典构造,从各处悬挂的艺术作品来看,绝非是寻常富商,整体洋溢着一种华而不奢,低调而不廉价的气氛,只有权贵才能住得起这种级别。 “这所宅邸被从外部严密封锁,很有可能是,外面的幸存者恐惧着里面的什么东西。” 赵泽铭说道。 “如果有的话,至少不在这直径300米的范围内。”阿兰说:“要进行探索吗?” “毕竟如果在这里一直待下去,说不定对方反而会过来找我们。” 赵泽铭敲了敲厚实的窗户,沉闷的‘砰砰’声让他放弃了从内部突破的想法: “太厚了,这绝对不止是一两层木板,一定是有人动员了大量人手,在外界进行了严密封锁,还用重物进行了堆积——我需要几公斤的炸药才能给它炸开。” 说到这里,赵泽铭立刻意识到一个问题: ——到底是怎么样危险的存在,才会被外面的人废了这么大力气,也要封锁起来。 第十七章 邪典(感谢宝箱怪卿盟主) “化学品已经用光了。” 赵泽铭立刻做出判断: “最好不要发生战斗,想办法出去再说吧。” “那么,下水道怎么样?” 阿兰突然说道: “这套建筑里房间很多,粗略估计至少会容纳了四百人,要容纳如此多的人口的生活起居,不可能不建设发达的下水道。” “不太切实,我们能够想到,那么对宅邸进行封锁的人们,肯定也会想到堵塞下水道。” 赵泽铭摇摇头,但没有否认这个思路: “不过至少也是个逃脱的方向——事已至此,先检查一下厨房,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补给品。” 抵达厨房后,现实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好一点。 除了那锅乱七八糟、成分难以明说的肉汤,厨房内部存储的食材并不算少,在阿兰的嗅觉探测下,去掉发霉变质部分,光是还能食用的,他们就找到了一大块奶酪、半个南瓜、一大缸清水、两条风干的肉脯、三颗莴苣和两瓶牛奶。 除此之外,直接摆在橱柜里的面粉、精盐、胡椒粉、白糖完全够用。 “光这两袋大面粉,完全都够一个人撑上一个月了。” 明明还剩下不少的食物,保姆却还是选择去吃人,这显然是那‘污染’导致的。 想到这里,赵泽铭更加警惕起来,对食材检查了几遍,才放心收好。 把厨房清扫完成,下一步赵泽铭决定对一楼的房间挨个进行搜查,如果不能知道宅邸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那至少也要整理出一些有用的物资。 一楼的房间,很多是空置的。 房屋门锁都被从内部打开,显然是里面的住客急急忙忙要冲出去,一些房间里有挣扎打斗的痕迹。 即便不知道这里到底经历了什么,至少也看出来,宅邸内曾经发生了不少暴力流血事件。 而等到冲突结束后,一些人返回了房间,对这里进行了洗劫,也有可能是在取回自己的物品。 在这个过程中,又有几个人遭到了袭击而死去,赵泽铭推开房门时,就能发现一些尸体——阿兰通过嗅觉判断出来,他们大概死去了一个月以上。 令人奇怪的是,这些尸体明明死去很久,却没有生物进行分解,赵泽铭没有看到蛆虫等食腐动物在上面繁衍的迹象,没有难闻的腐臭。 甚至如果不是人体体内本就寄生的那些腐烂细菌,这具尸体是否会腐坏,赵泽铭都深感怀疑。 仿佛他们不是死去,而是被人遗忘了一样。 出于卫生考虑,阿兰对尸体进行了净化,但这些尸体之中的污染物含量,显然没法跟保姆比。 平均一具尸体,阿兰只要两三秒就能完成处理完成,然后,它们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分解、沉降,最终在地面上留下一片白色的人影。 贵重的物品大多数都已经被洗劫一空,他们花了几个小时翻箱倒柜的收集,也没有找到多少有价值的物品。 不过也并非一无所获。 赵泽铭捡到了一把榔头,交给阿兰作为防身武器。两人回到厨房,吃点东西,短暂进行休整。 条件有限,赵泽铭也不想浪费时间做饭,随便吃点面包和巧克力,再喝点水应付一下。 阿兰虽然是召唤过来的传奇,但在很多方面依旧是个普通人,需要吃饭喝水休息,体力也是有限的。 不过阿兰倒是表示自己不需要睡觉,一天24小时都能保持清醒。 【传奇不需要睡觉休息,只要吃饭和喘口气,却能保持旺盛的精力……这也许跟他们的存在形式有关系?但总的来说,阿兰的存在仍然和人类相似,只是在部分能力上,严重超出普通人强度。】 赵泽铭将其记录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 虽然学校同学、老师甚至家人们,都在抱怨自己听话不听音,缺乏基本的人情世故常识,但和传奇交流的时候,赵泽铭还没发现自己被抱怨过。 这也让他有些许动力来跟阿兰交流。 “生活区和住宿的客房,已经探索完了。这个区域应该是最外围的部分,应该是给宅邸的佣人、门客和亲属们居住的地方,因此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保姆和她吃掉的那孩子,应该也不是核心人员。” 赵泽铭在本子上画出了简单的地图: “想要知道宅邸里发生了什么,以及那个让外面的人耗费大量物资也要封锁起来的存在,我们必须对真正的核心区,进行探索。” 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前往宅邸的核心区。 首先是会客厅。 进入会客厅的廊道,因为在被保姆追杀的过程中,赵泽铭破坏了一根承重柱,此刻已经被掩埋了起来。大量的石砖堆满了房屋。 赵泽铭试着从缝隙中清理出通往外界的道路,但很快这个想法也随即放弃,沉重的杂物和石砖瓦砾,就算找一个施工队过来,也得清理大半天。 就他和阿兰俩人,在把通路挖出来之前,食物就先吃完了。 俩人只好绕路,登上楼梯,从二楼廊道绕过坍塌区,进入到主屋当中。 在这个过程中,赵泽铭试着从二楼的阳台翻出去,但这里被封锁的更加严实,阳台的大门被外面的人用重物堵的根本无法推动,连玻璃窗都被砸碎、塞满了沙袋、木条和泥土,甚至一些缝隙都让水泥给封了起来。 “外面的人,真的很害怕里面的东西。” 阿兰忍不住感慨道: “这房子里面,到底有什么啊?” “如果你都闻不到,那我肯定也不知道。” 赵泽铭说道。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两人从二楼下到大堂时,还是被面前的景象震惊。 手臂。 数不清的手臂如同钉子一般,被人密密麻麻地钉在了两侧墙壁上,褐红色的血迹歪歪扭扭地从墙上一路落下,汇集在大堂中心,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泉眼。 而那些被钉在墙上的手臂,也齐刷刷的竖起食指,指着那个血迹汇聚的泉眼。 和之前那些尸体一样,明明左右两侧墙壁都挂满了人手,可空气中没有尸体腐败的臭气。 赵泽铭凝视着这诡异的一幕。不知为何,一个词汇突然浮上心头。 “仪式。” 第十八章 家族(感谢九山玄清相繇厥泽道人盟主) 那些手臂所指的方向,以及血迹汇流的地方,都是一个位置,很难相信这是自然形成的现象。 怎么看,都像是一场诡异邪恶的仪式。 谁做了这场仪式? 是那个被封锁在这里的存在吗?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仪式已经完成了吗? 最关键的是…… 赵泽铭看着干净的地面。 即便发生了这样恐怖骇人的一幕,可大堂的地面却很干净,家具和装饰除了一层薄薄的落灰,几乎没有任何肮脏的痕迹。 ——那些尸体去哪里了? 赵泽铭看了一眼阿兰,对方摇摇头。 “这里,没有活物。” 阿兰迟疑了一下,看着赵泽铭灰色的眸子,忍不住问道: “你,不害怕吗?” “还行。”赵泽铭淡淡说道:“已经到了这一步,害怕也没有什么用了。” “你好勇敢。”阿兰怯生生地说道:“我看到这一幕第一眼,都想往后退了。” “但你没有。” “我真的好害怕的,这里的手臂至少有一百多条,也就是少说五十人遇害了,而凶手很可能就在下面……” 阿兰说着,不自觉往赵泽铭身边靠了过去: “真要,继续探索吗?” “我还有三条命。”赵泽铭说:“你是记录在文明碎片里的传奇,除非文明碎片摧毁,应该不会死吧?”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阿兰捏着赵泽铭的衣角,不安道:“我闻不到生物的气息,但这反而更让我害怕了,要么说明,杀死这么多人的怪物已经走了,要么就是……构成它的存在,已经超越了我的感知范围。” “总之,有点危险。” “我明白了。” 赵泽铭点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害怕的话就抓着我的左手袖口,我们慢慢走。” “嗯。”阿兰小声道:“谢谢。” 安抚好阿兰,赵泽铭走到‘泉眼’之前,单膝跪地,开始检查起这个奇怪的存在。 血已经完全干涸,汇集的线条非常丝滑,就好像画师用笔描绘一般,在这不久之前,赵泽铭可以肯定曾经汇集成一滩血泊,还是汩汩往外翻涌气泡的那种。 靠近了看,赵泽铭看到了邻近泉眼,有两个不太清晰的痕迹。他低头看看,稍微一对比,赵泽铭立刻意识到,那是膝盖跪地的痕迹。 “有人在这里,对着鲜血汇集的泉眼祈祷了。” 他转移到跪地的位置,把膝盖搁在上面: “轮廓比我大一周,体重应该在95公斤以上,身高比我高10到15公分,将近一米九的大块头,从摩擦的痕迹看,应该是棉裤。” 跪地祈祷的,是个大汉,而且很有可能是这场屠杀的罪魁祸首。 赵泽铭抬起头。 这个位置刚好能够看到二楼中央墙壁,悬挂着的一幅油画。 画的主人是一个不苟言笑的老人,发鬓灰白,绿色的双目如狮子一般凶猛冷酷,他身穿一套深蓝色的军服,胸前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勋章,密密麻麻得如同鳞甲一般,折射出辉煌震撼的光彩。 “这就是宅邸的主人。” 赵泽铭说道。 阿兰一愣:“诶?怎么看出来的?” 赵泽铭抬手指了指油画角落里的一道纹章: “虽然我不认得那个纹章是什么,但是在之前过来的路上,一些饰品上有很多次出现。” 那纹章的构成非常繁琐,主题是红白组成的盾牌徽记,在下方搭配两道交错的蓝色闪电,左边是一头人立起来的白熊,右边是一头红色的狮子,两头动物各自咬着一条丝带的两端,在丝带上,则写着若干字符。 “‘卢纶河畔的希利尔’——上面是这么写着的。” 阿兰读出上面的字符: “油画下面也有一行写了人名:赛巴德·洛·希利尔(白金纪元前49年——白金纪元11年)” “帝国中央军,骑兵团团长,世袭骑士,威伦·希利尔&珂琪·希利尔之父。” “罗姆·多芬,受艾斯提·希利尔骑士之邀,于白金纪元08年所画。” 这一幅画,直接解答了赵泽铭多个问题。 “我们所在的地方,就是这个希利尔家族的庄园住宅。” 赵泽铭站起身来,说道: “卢纶河畔的希利尔,可能是指这个家族起源于卢纶河畔,也可能是希利尔家族的封地在卢纶河畔。” “油画的主人是希利尔家族的开创者和族长,也就是赛巴德,他已经死去了不短的时间。有至少两个直系的子女,威伦和珂琪,后代之一则是艾斯提·希利尔——此人继承了骑士头衔,那就应该是希利尔家族的主人。” “而珂琪听起来明显是女性的名字,大概率不会是贵族头衔的继承者。那么艾斯提·希利尔骑士,应该是威伦的后裔。” 赵泽铭左右扫视一圈,在客厅一侧的柜子上,找到了一本有着希利尔家族纹章的书籍,他招呼阿兰过来,取下书籍,开始进行翻译解读。 “这本……是希利尔家族的家谱,旁边这本是一些例行记事,这本是希利尔家族的管家记事簿……” 阿兰翻开一页,指着一个个名字,开始念叨: “希利尔家族的历史并不长,白金公主尚未统治帝国之前,只是一个在卢纶河畔当地经营养马场的普通人家。只求在乱世之中偏安一隅,了此残生。” “至家祖赛巴德投军从戎之时,伟大的【蒙尘者】已辞别人间,不问人事21年,帝国皇后长期干涉朝政,拒绝诞下继承人。” “眼看帝国将败于妇人之手,所幸此时,我们无上崇高的白金公主非同寻常,她向天下人血者发出呼唤。随即,巴尔德萨斯元帅纠结小股中央军,宣布效忠尚在毒后胎中的白金公主殿下,发动暴乱,准备攻打人王宫,重夺帝国。” “值此革命之际,家祖赛巴德作战勇猛,陷阵夺旗,表现绝佳,为巴尔德萨斯元帅所器重,故而受封骑士爵位,世袭罔替。至此于南方行省,卢纶河畔建立家族。” 随后两页,则是家族的一点历史,现今的内部谱系,还有一些在卢纶河畔的投资产业。 实话说,只看这些东西。赵泽铭对希利尔家族的印象只有一个: “人丁是真的不太兴旺。” 第十九章 来龙去脉 在赛巴德被册封世袭骑士爵位后,他就带着自己的亲人们搬来了卢纶河畔,在这里建立起了基业,在这个时期,哪怕算上他家的外戚、表亲,也才堪堪18人。 赛巴德从养马场里出生,是个纯粹的军人,结发妻子是个农村妇女。俩人没什么远见,因此他只知道鼓励孩子们上去战场上争得军功。 他的两个孩子,威伦·希利尔和珂琪·希利尔,在赛巴德封爵的时候,已经成家立业了,因此赛巴德只能从小培养他的孙子和孙女。 根据家谱来看,孙子艾斯提·希利尔,最终不负老人家希望,加入了新成立的‘黑衫骑士团’,这是一支直接听命于帝国统治者‘白金公主’的精英卫队,并由于他出色的表现,最终成为了希利尔家的家主。 而珂琪·希利尔一脉,虽然没有分家,但也有了不小的成就。 依家谱上所说:珂琪·希利尔的长女嫁给了卢纶河畔的奥康伯爵,二女儿嫁给南方行省的知名学者索弗顿·莱汀,小儿子则迎娶了本地的大法官家的女儿。 至此,希利尔家族通过联姻,在军方、知识界、司法领域,实现了重大飞跃。在卢纶河畔,成为了实质上位高权重的地方门阀。 而这里面也记录了,这处庄园的来历。 伴随着希利尔家族逐渐崛起,他们不再满足于原本的基业,而是一直在寻求扩大家族资产。 浴场、集市、商铺、农田、矿山。 到了第三代艾斯提家主时期,年轻的艾斯提·希利尔从小在帝都生活,而接受了更多的教育,不同于传统贵族的悠然自得,艾斯提对于兴起的金融行业非常感兴趣。 准确来说,是放贷。 艾斯提·希利尔通过家族的信用和名誉担保,从银行借取贷款,再用贷款为一些传统贵族提供现金,而对方则用一些田产、房屋之类进行抵押。 如果对方到期缴足利息,偿还本金,对方还会感激艾斯提拔刀相助。 如果对方无法还清债务,又碍于脸面,资产则会被法院回收,进行拍卖,以清偿债务。 而老牌贵族碍于面子,往往不好意思去打官司。 他们不是没有钱,而是不肯拉下脸,甚至宁可闭眼吃亏,权当做慈善了,也不想去法庭上丢人现眼。 这个时候,艾斯提就会让手底下人以个人名义,把资产拍卖下来,再把所有权进行拆分,让自己家族成员的竞价购买,最终过渡到家族名下。 如此一来,去掉利息,艾斯提还能继续把贷款得来的实体产业,再度抵押给银行,从银行中继续贷款套现。 于是可以预见的,这个雪球越滚越大,越来越夸张,只是实体资产,就已经远超出了希利尔家族仅仅作为‘骑士’的头衔该有的定位了。 艾斯提个人的债务越来越高,可是只要家族运营得当,赵泽铭可以肯定,希利尔家族可以继续扩张下去。 在这个过程中,艾斯提成功得到了这座原属于莫雷文伯爵的庄园。 这本是一座以酿造葡萄酒为主要产业的庄园,但艾斯提发现,这里的风景很是宜人,环境要好很多,配套设施更齐全,距离他经常出入的金融街更是只有几里地,比家里那几套祖宅好得多,于是举家又搬来了这里。 而艾斯提带着一家人,乔迁莫雷文庄园的时间。 “从管家的记事簿来看,大概是……两个月前。” 阿兰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赵泽铭问道。 阿兰展出后面一页页空白的书页: “记事簿的内容,在搬迁进入莫雷文庄园的6月21号后,就没有更新了。” “意思是,记事的管家,从那个时候起就遇害了吗?” 赵泽铭看向这摆着邪性仪式的大堂: “仪式的时间过去还不久,也就是说有人在这两个月里,疯狂屠杀了庄园上下百十口人,最后完成了这场仪式。” 赵泽铭摸了摸下巴: “谁做了这一切?应该是人类所为,要布置这样的仪式,只有人类或者类似人形的体态和智力,才能完成;可他为什么这么做?是莫雷文伯爵心怀不满,派出了杀手,还是和我一样,卷入到了无妄之灾当中;而做完这些后,凶手,又去了哪里?” “至少,最后一个问题,答案已经确定了。” 赵泽铭平静地说道: “凶手就在这座庄园的宅邸当中,不论是在蛰伏还是游荡,他的活动范围应该就限制在这房子之中,只要我们继续探索下去,早晚都会遇到。” “……不论怎么想,这里也是够危险的。” 阿兰捏着赵泽铭衣袖,突然间意识到个问题: “等一下,你不觉得害怕吗?” “从主观上肯定是有这种情绪的,但客观上害怕也无济于事。” 赵泽铭继续翻动着书架上的物品,试图找到一些更有用的,对于阿兰的疑惑,他只是随意说道: “比起这个,刚刚我可是杀了人还一副不以为意的态度,你居然不觉得奇怪吗?” “那毕竟还是,有点差别的。” 阿兰说: “先不说那种前提下,我们的做法只能算是正当防卫,被污染后的人类,本身就不应该被视作为我们的同类了……你会把披着狼皮、茹毛饮血、只会吼叫的人猿当做同类吗?。” “原来被污染的人,都是这样的定位。”赵泽铭了然:“那么有办法挽救他们吗?” “没有,那污染是文明的死敌,对自然界反而谈不上什么危害,你可以通过减少排污和化石能源的使用,来减轻污染,但是只要你还是文明的一员,污染就不会放弃对你的侵蚀。” 阿兰将地上的书籍垒起来: “文明就像高塔一样,一旦倒塌,就会散落成遍地碎石瓦砾,你若无力重建,那么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废墟早晚会被藤蔓和苔藓覆盖,钢铁会锈蚀,水泥会降解,然后一切重归荒野——也许这就是‘污染’的目的吧。” “听起来像是大自然对文明的报复一样。” 赵泽铭突然来了兴趣: “那么污染的传播途径,是靠什么呢?” “一切。” “什么意思?” “就,字面意思。”阿兰说:“接触到的一切存在,都有可能是‘污染’的化身,水源、空气、冰雪、光线、声波和物质,都会成为污染的载体。” 赵泽铭皱眉: “那人类面对这种东西,岂不是毫无反抗之力。” “并不。” 阿兰抬头看向赵泽铭: “我们还有你。” 第二十章 我要讲一个故事 “文明碎片,是文明为了延续和重建自身而打造的产物,它用尽了我们一切的技术结晶制造,利用完全混沌的选拔和传递方式,从多重意义上规避掉污染的存在。并以此让持有者,可以避免被污染侵蚀。” 在提到自己熟悉的领域时,阿兰的口吃便会荡然无存。 “实际上,当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人类和其他物种建立的文明,在客观上早已经灭亡了。” 接着,她话锋一转: “但是,只要持有文明碎片的人们,能够一次又一次地在各个次元时空之间重建文明,建立起一个个时间点。” “不论那段文明持续了多久,在宏大的时间长河里,文明的存续频率会越来越高,直到最后它将连点成线,就能让文明的时代重新归来。” 阿兰望着赵泽铭,认真地说道: “那就是你的使命,哪怕我们只是并肩行进了几个小时,但对于人类文明的延续,也已经作出了贡献。” “你,我,还有文明碎片里曾经记录的那些传奇,以及历代持有文明碎片的人们。” “我们绝对不是,毫无抵抗之力的。在这种环境下,能够活着延续下去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斗争了。” 赵泽铭看着对方,说道: “那我尽力。” 随意的就像是说早上吃什么一样,他转过头,继续翻阅着书架上的物品。 “抱歉,跟你说这些,肯定还没法接受。”阿兰低着头,小声道:“本来好端端过着平和的日子,却因为文明碎片的事情,卷入到这种灾祸当中。” “别误会了,倒不是出于这个。” 赵泽铭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带有各种插图的绘本。 这似乎是希利尔家族给孩子们看的,乍一看似乎并没有什么价值。 “我的意思是:我会尽力活下去。”赵泽铭抽空回了一句。 “……是啊,活着本身就不容易了。”阿兰感慨道:“在这种世道,连卡斯文尼亚这种世界都变成了这样,其他次元位面的人类,估计都快被杀光了吧。” “我喜欢活着,这是我唯一喜欢的事情。” 赵泽铭把绘本塞进背包里:“虽然我也不知道活下去有什么好的,但至少我不反感。” 阿兰指了指搁背包里那本绘本: “那本书,是给小孩子们看的吧?” “配上插图的识字绘本,就算是猴子也能看明白一两句。”赵泽铭淡淡说道:“我想学你们的语言和文字,你会帮我吧?” “那是自然的。”阿兰守着膝盖,说道:“不过我没有教过别人,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一个老师……” “没事,我的老师都说我除了说话欠揍以外,其他地方都很优秀。” “没事,我不会揍你的!” 阿兰连连摆手: “我只是一个洗衣服的普通女孩,怎么会打人呢。” “就是吧,我觉得我们也挺好交流的。” 赵泽铭说着,抽出一本厚实的大部头: “阿兰,帮我看看,这本是什么——” 他话音未落,书本中间突然散架,一把钥匙咣当一声砸落在地上。 “嗯……这下不用看了。” 赵泽铭抖了抖书脊: “这只是个空壳子,用来专门藏钥匙的吗?但谁会把重要的钥匙搁在大堂里呢?” “让我看看” 阿兰捡起来钥匙,来回转动一周,仔细观察起来。 “上面有文字:杂物室备用——看来是搁置杂物的地方,套层书壳子,只是为了不影响书架的美观吧。” “杂物室。” 赵泽铭接过钥匙,思索道: “能够放在客厅,那就说明仆人和管家会经常使用,很多工具应该都存放在里面,说不定可以找到破开门窗的锯子。当然,最好是能够找到制作炸药的化学物。” “走廊上有地图。” 阿兰指了指旁边墙壁上挂着的室内图: “从方位看,我们其实是从西侧的客房区过来的。那里是招待外人、下人及其家属居住的地方,二层则是高级客房,但长期不住人,所以我们在那里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也是正常的。” “而东侧面向湖泊和森林,上面写着还有通往花园、猎场、农田和酒庄的道路,环境这么好,希利尔家族的成员和家臣,应该都住在这里。” “杂物室,恰好就是庄园东栋的第一间房间啊。” 这下都不需要阿兰指引,赵泽铭都找到了杂物间的位置。 插入钥匙,旋转一周,大门缓缓打开,确认安全后,赵泽铭才带着阿兰进入其中。 杂物间实在不小,赵泽铭用步距测量下来,大概有一百六十平米。 虽然称之为杂物间,但这里甚至还有能够生活的区域,几张闲置的床板上还铺了床单、套上被罩,连枕头都备好了,加上旁边还有餐盘和茶壶,赵泽铭大概想象得出,这应该是庄园里的下人们临时吃饭休息的一个地方。 或者说……聚会? 赵泽铭从一只枕头下,翻出来了卡牌、人像、地图、筹码、六面骰子等一系列的用具。 “这是什么,用来赌博的吗?” “哇嗷!这不是《克缇雅传奇》吗?” 阿兰指着赵泽铭手中的道具,兴奋地说道: “这可是黄金年代最流行的桌游,没想到在卡斯文尼亚还能保存下来。这可是,超级超级超级、特别特别特别、最最最好玩的桌面游戏!” “所以,这是做什么的?” 赵泽铭不解。但他找到了容纳他们的棋盘,把它们归拢在一起。 “看起来更像是赌博了……” “这才不是赌博呢!这可是桌游!具有很强娱乐性的呢。” 阿兰走到棋盘前,从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 “果然有规则书……让我看看,还是最经典的7g版本——《天纣龙之羽剑》。在这个版本里,首次推出了那个时代,人们公认的最强职业:【挑战者】。” “所以,他是个游戏?娱乐用的吗?”赵泽铭询问。 “是的!而且是最棒的桌面游戏!” 阿兰摆弄起一枚带着头盔,手持剑盾的战士棋子,兴奋地说道: “不光是娱乐,其实也代表了黄金时代的人类文明,对一些技术和社会的影射和缩影,放到现在来看,也是很有研究价值的。” “能具体说说吗?” 赵泽铭对此感到好奇。 “嗯?不是要探索吗?” “你提到这个游戏就变得很高兴,特别阳光,也许这能够帮助你回忆起来一些事情。” 赵泽铭说: “帮你找回记忆,也能够对我提供帮助。如果是为了你,也不差这点时间。” 阿兰颔首,说道: “我明白了。” “那么,我们先坐到这边的床上,把桌子展开,我慢慢跟你说。” 第二十一章 跑团被放鸽子不是很正常吗 她将棋盘和地图铺开,按照规则书的内容,把各种植被、地形、棋子、建筑模型陈列到位,一个栩栩如生的奇幻大陆,便翩然浮现于纸上。 “我之前说了,《克缇雅传奇》有很多黄金时代,人类文明的技术和社会的缩影,这可不是夸张,而是制作这款游戏的人,本身就有在考虑几百万年后,人类文明凋敝衰落,甚至连电子科技都发展不起来的地步。” “所以,他们选择用游戏的方式,把人类最鼎盛的时期一切东西,全部记录了下来,只要会说人话、认人字、按照人类的逻辑去解读规则书,就能理解这游戏的玩法。” “首先要介绍的,就是游戏中最重要的——创建你的角色卡。” 阿兰挑出来几个棋子,嘟囔了一句: “卡斯文尼亚的职业好少啊,只有六个。” “这是什么意思?”赵泽铭茫然:“游戏跟卡斯文尼亚有什么联系吗?” “字面意思,这款游戏是在卡斯文尼亚流传下来的,能够流通的棋子,只能是由卡斯文尼亚世界的人们自己选择的。” 阿兰举起来那个手拿剑盾,身穿铠甲的战士棋子: “这个是阿兰最喜欢的【挑战者】职业,虽然本身没有特殊的能力,但是可以通过击败敌人,对自己身上施加刻印,以获得各种超自然能力,或者是体能增幅。” 她捏起来一个手持匕首和斧子的角色: “【劫匪】其实也不错啦,选择双短剑或者双斧,走轻武器格斗路线,是单挑的一把好手。” 她指了指一个穿着厚实装甲,手持长枪的士兵: “这个是【民兵】,是很均衡的职业,使用长杆兵器作战,体能和耐力很强。虽然很强力,但是阿兰不喜欢这种笨笨的。阿兰喜欢的是【挑战者】,或者这个——” 说着,阿兰又拎出来一个穿着长袍,一手持着细剑,一手捏着火球,肩膀上站立着一只奇怪乌鸦的棋子。 “——【魔契】,超强的施法者,通过跟神秘存在签订契约,获得施展魔法和超自然能力的人。很多人都喜欢呢。” 赵泽铭随手指了一个持弓牵狼的棋子:“这个?” “【护林人】啊,这个不好玩,我不喜欢这种牵着动物乱窜,只会放冷箭,从来不打正面的职业。” 最后一个棋子,是个手持法典,手臂上缠着锁链,面容严肃认真的形象。 “最后这个是【书记官】,利用律法来惩戒敌人、保护友方、削弱罪犯和混乱的职业。但我没有玩过,听说是很困难,而且对天赋要求很高。” 赵泽铭好奇道:“这么多职业,到底是干嘛用的?跟卡斯文尼亚有什么联系吗?” “《克缇雅传奇》是活着的游戏。它在不同的世界发行的版本,会根据所在世界不同,而出现本土化。” 阿兰将六个棋子摆在一起: “简单来说就是,从黄金时代开始,直到现在,能够给卡斯文尼亚本土的普通人选择的职业传承,只有这六个。” “那对我们有什么帮助吗?” “对我没什么用啦,因为我已经是传奇了,我不会再选择职业了。但是,对还是凡人的你来说,帮助很大。” 阿兰把棋子推向赵泽铭: “对于黄金时代的人们来说,生活、工作,都是能够通过不同的传承和学习来选择的。早晚有一天,你选择一项适合自己的职业,因此很多孩子都会游玩《克缇雅传奇》,从而找到自己喜欢、也适合自己的职业。” 阿兰微微笑着: “在人类文明的巅峰时期,人类可以做到通过技术来弥补人体先天的不足,比如用突变来引导人体细胞变得更强大,使得你获得更聪明的头脑,像我这样更强大的嗅觉……这里的每个职业,都会让黄金时代的人们,走向一条超凡的道路。” 她看向赵泽铭: “这里面之中,你最喜欢哪个呢?” “我不知道。”赵泽铭坦白:“在残星共和国——就是现实世界里,我们没有这种游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没关系啦。” 阿兰安慰道: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玩这个游戏。早晚会帮你找到适合你的道路。” 赵泽铭沉吟片刻,问道: “阿兰,是你的话,你觉得我会走上哪一条路呢?” “那我觉得,肯定是……” 阿兰捡起剑盾战士棋子,交给赵泽铭: “【挑战者】。” “乍一看没有特长之处,也不会立刻就拥有,但是却有着远超其他职业想象的潜能。” “而且……虽然在其他版本中,【挑战者】的优势还不突出,有很多职业的表现力都比他强大,但是啊。” 阿兰神秘一笑,自豪地说道: “【挑战者】,是7g版本最强的职业!” “如果是你,那你一定要做到最强。” 简单聊了聊游戏的事情,赵泽铭转头继续去搜索有用的道具。 阿兰出色的嗅觉在此时发挥了巨大作用。 用来应急的饼干足足有五袋,全部都是用纸严密保存好,存放在柜子里,省着点吃的话,俩人撑上一个月都没问题。 一小罐蜂蜜,口味很一般,甚至入口感觉有点难以下咽,大概只是偶尔给下人改善伙食的。 木工的工具倒是找到了一些,破开一些封锁薄弱的部分应该不成问题。 留下阿兰在杂物室继续搜索,自己则去试了几个地方。赵泽铭发现外面堆砌了远不止单纯杂物,还有大量沙土。 越是从内部破坏,反而容易让沙子渗透下来,堵住缝隙,反而更加难以动手。 至于头顶,赵泽铭想都不想。 这栋宅邸的高度很高,没有梯子根本爬不出去。 不过,可以尝试寻找一下内部布局图里标注的钟楼。 “一些反锁的房间倒是可以打开了,只是想要离开这间宅邸,还是要找其他途径。” 赵泽铭嘀咕了一句。 想要从内部拆出去的话,倒是也有办法。 最极端的手段是,直接从现实中带两斤炸药进来——实习点挨着矿场,施工的工地上肯定不缺这玩意。 不过这只能作为个备用选择。 先不提真的丢了那么多炸药,军队那边肯定会纠责下来,搞不好他这实习履历上就要多个受罚记录都是轻的,把他调到环境更差、更危险的岗位,那搞不好生命安全都会受威胁。 再者说,藏在这栋宅邸里的东西,能够斩下了那么多人的手臂,赵泽铭不信对方就那么愚钝,会对爆炸的动静不闻不问。 光解决一个保姆,就已经耗费了他不少精力,赵泽铭无法不以最恶劣的情况去评估藏匿在宅邸里的危险人物。 何况,对方是不是人还不好说。 第二十二章 家主的钥匙 试探打出通路无果后,收起木工锯和凿子,赵泽铭沿着长廊往回走去。 一边记忆着长廊的结构,在脑海里烙印下来每一个细节,赵泽铭一边在琢磨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实话说,到了这一步,很多超自然的现象都已经超出了他的固有认识。 不考虑从外界带物资进入梦境世界……或者说卡斯文尼亚,目前能够仰仗的,只有阿兰的超强嗅觉、额外增加了一个追忆点、多了三次复活机会,以及从保姆身上得到的特质三选一。 “好在阿兰能够提供预警,至少目前来看,没有其他敌人会出现,情况还算安全。” 赵泽铭想到。 既然如此,新得到的追忆点也可以考虑放置在杂物间了。 比起来客房洗手间,杂物间不仅更靠近外界,而且大门足够结实,哪怕是碰到保姆那种力量凶暴的怪物,都能支撑很久。 最关键是,持有钥匙的情况下,也可以随时反锁大门。 这里的资源足够丰富,大量的家具也也可以劈开拿来当柴火用。 未来的天气,肯定会降温的。 原因也很简单。 希利尔骑士举家搬迁入莫雷文庄园的时间,在两个月前,也就是今年6月21日。 那么现在,已经在八月末了。 赵泽铭这一路看到的所有尸体,穿着不是大衣就是厚衬衫,女性在裙子下还套了一层薄薄绒裤,这还是八月末,在庄园内部就已经如此寒冷,那么未来的温度只会更低。 但这对赵泽铭而言谈不上担心。 现实中他所在的残星共和国,本身就位于亚寒带和寒带之间,即便是他所在的首都阴北市,毗邻海港,但一年最低温度也能达到零下二十多度。 对于应对寒冷,赵泽铭还是很有心得的。 最坏的结果,就是他们要在宅邸里没有找到任何出路,只能找个薄弱点,进行长期挖掘。 两个人实在是有点太慢了。 当然,如果阿兰是保姆那样的身板,或许十天,甚至要不了那么久,就能挖开了。 “下次进入梦境,我最好携带一些施工工具,工地上丢炸药肯定会引起紧张,但我拿两把铲子和铁镐,应该不会有人说什么。” 怀着种种思绪,赵泽铭回到了杂物室,他前脚刚迈进房间,阿兰就兴奋地朝他挥舞着一把钥匙: “嘿,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赵泽铭抬头看了一眼,那把钥匙的造型很是独特,匙尖的部位像是一道闪电,突兀地拐了个弯儿,比起来杂物室的那把钥匙,要锃亮、精致不少。 阿兰甩着钥匙走到他跟前,邀功似得说道: “你看!你看诶!这是我把桌子里的抽屉拆下来发现的,厉害吧!” 赵泽铭看着阿兰,认真回应: “我不认字。” “啊……我忘记了。”阿兰一愣,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总之我找了这个好东西——上面写着‘艾斯提的办公室’!” “这可是庄园主人的办公室钥匙啊!有了这个,肯定能找到有用的东西吧。说不定有他们家族的股票、资产、土地的契约书呢。” “要那些东西也没有用。”赵泽铭摇摇头:“庄园都已经被彻底封锁,外面的城市对于这里走出来的人会是什么看法,是否还承认和接受我们,还不好说。” “不过,你说的没错。” 赵泽铭接过钥匙,点头道: “作为家族的主人,他那里应该有不少好东西。说不定,能够找到跟客厅里的那场邪恶祭祀有关的线索。” “你怎么看呢?”阿兰眨了眨眼睛:“是莫雷文伯爵不甘心把庄园拱手交出去,而策划了这场报复吗?” “我不知道。”赵泽铭如实回答: “但如果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莫雷文,那么会策划出那场邪恶仪式的人,想必城市的居民和本地的政府也不会放过他,我们出去以后非但不会被歧视,还会得到同情。” “咱们还没出去,你就在考虑出去以后的事情了吗?” “习惯如此。不要用最乐观的心态应对明天,这样你永远不会失望。” 赵泽铭捏起钥匙: “走了,我们去希利尔家族族长的房间看看。” 有阿兰的嗅觉和地图在手,接下来的探索便没有起初那般惊险。 存在可疑生物的房间,阿兰总会提前告知,让他们能够直接规避开那些危险。 毫不意外,在东侧的希利尔家族居所中,这里被洗劫的最为彻底,艺术品、首饰、摆件、衣物、藏酒,一切稍有价值的存在都被扒了下来。 就连用来装饰的雕塑都让人砸碎了拿走,只留下空荡荡的底座。 这种犹如蝗虫过境般的洗劫,让赵泽铭心中更加充满怀疑。 ——这真的是,莫雷文伯爵为了报复希利尔家族而动手吗? 比起来一个有点名誉和地位的伯爵,这些洗劫行径更像是穷鬼暴民,或者干脆就是庄园内的家族成员所为。 之所以赵泽铭不认为是府内的下人动手,是因为大部分下人的尸体都甩在了宅邸西侧的客房和居住区中,只有很少一部分在东侧区域。 如果是内部的人所为,就说明希利尔家族高层失去了权威,无法再对亲戚和下人实现哪怕一丁点有效的管束。 简而言之,就是内乱。 难道,庄园内部的一切,都是希利尔家族自己作孽的结果吗? 艾斯提·希利尔一家,又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会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最关键的是…… ——如果不是莫雷文伯爵操办了这些,那举办邪恶仪式的存在又是谁呢?动机是什么呢? 从现有的情报看,跟希利尔家族有最直接冲突的,最可能做出这一切行为的,也就是莫雷文了。 在东侧区的探索没有任何收获。 见状的阿兰,甚至都有点动摇: “会不会,家主办公室的东西也被抢干净了……” “再说。” 两人登上二楼,赵泽铭下意识抬手抓在扶手上,掌心瞬间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 “别动。” 他突然说道。 第二十三章 影商 阿兰刚要踏上台阶,被赵泽铭这一低喊,连忙后退一步,站在一楼,左右扫视,紧张地说道: “发、发生什么了,我什么可疑的味道,都没有闻到啊!这附近只有一条蚰蜒、一颗快要枯死的绿萝盆栽、两具没有腐烂痕迹的干尸——没有人的气味啊。” “……也许,不是人。” 赵泽铭抬起头,目光投向空荡荡的二楼。 眼前看似什么都没有,二楼的灯全部熄灭,但头顶洒落的月光,在地面泛着粼粼的荧蓝,还不至于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借着漫反射的淡淡辉光,投射在赵泽铭视网膜上的一切,确实是什么都没有人。 可是为什么在木质的扶手上,他却摸到了金属刀锋的冰冷触感呢? 赵泽铭缓缓挪动视线,目光落在自己左手抓握的扶手之上。 月光自头顶的缝隙中洒落下来,赵泽铭左手抓握的扶手,正缓缓向上抬起,在月光照耀下,呈现出一柄半透明的笔直长刃轮廓。 赵泽铭的手被刀刃缓缓抬起。 可他的目光却从手上,转移到前方去。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楚了。 在二楼楼梯间的阴影中,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形的虚影——对方浑身披挂在漆黑的斗篷之下,身高与自己相仿,体型无法确认,连面容也被一张空白的面具遮掩,只在双眼位置开了两道眯起来微笑的视窗。 “放手!”阿兰双手抓起锤子,紧张地喊道:“别动他!” “安心,他如果想杀我,早就动手了。”赵泽铭安抚一句,继续面对阴影之中显现的人形,他清了清嗓子,尽可能和善地说道: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在找离开这里的道路,你也不想伤害我们吧,不然凭你的本事,杀掉我们根本不需要费力。” 即便嘴上这么说,赵泽铭已经把背包的带子解开了。 这个距离,完全能够让他把背包甩到身前作为防护,只要往后一仰,就能躺下去,阿兰上来缠斗一下,自己就能轻易脱身。 暗影中人无动于衷。 正当赵泽铭以为局势要升级的时候。阿兰开口道: “他不懂通用语。” 接着,她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在找离开这里的道路,你不要伤害他。” 阴影中人歪了歪头,端着直刃长刀的腕子一转,把赵泽铭的手甩开。 接着,他主动往后退了一步,摸了摸下巴,从头到脚,打量赵泽铭半天,最终目光落在了赵泽铭上衣口袋里装着的铁壳封装书上。 “嚯哦。” 他轻笑了一声,径直收刀入鞘,低头对一楼的阿兰念叨了几句赵泽铭听不懂的话。 “什么?你说你想跟我们聊聊。” 阿兰闻言一愣,双手举起锤子,警惕起来: “你,你不会骗我们吧?” 阴影中人窃笑两声,随后伸手探入斗篷当中,稍一摸索,就掏出来一张崭新的羊皮纸。 “tusikazke.” 他说着,将东西递给赵泽铭: “ah,yalisatul,tei’soia.” “他说:‘接着’。”阿兰赶紧走到赵泽铭和阴影中人之间,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并翻译道:“‘你们的通识文书效果太差了,只能一对一交流,得用我的货才行’。” 赵泽铭接过羊皮纸,看了一眼两人。 “cim.”阴影中人呵呵笑道。 “和你之前的用法一样。”阿兰解释:“不过我说好啊,他这文书也仅限于能够语言沟通,跟我认识的好货比起来差远了。” 赵泽铭扫了一眼羊皮纸,比起来阿兰给的那张文书,这张羊皮纸上的内容明显丰富不少,只不过,精细程度却远不如前者。 如果说阿兰给的是工厂流水线上的标准质量,那么后者就是黑作坊手工粗制滥造出来的产物。 赵泽铭倒是不管那么多,现在他只需要交流能力。 他将羊皮纸一卷,塞进嘴里,费力的咀嚼吞咽了好半天,咬得他面红耳赤,才将其勉强吞了下去。 咕噜—— 赵泽铭还来不及喘口气,大脑如同被子弹击中了一般,身体向侧倾倒,一时间天旋地转,阿兰刚想出手搀扶,赵泽铭的反应比她还快,一把死死抓住扶手,这才避免从楼梯上摔下去。 “呕——” 他捂着嘴,难以形容的恶心涌上心头,连续干呕了两分钟,赵泽铭才从中缓过劲来。 “你看看、你看看你给的什么,根本就是假冒伪劣产品!哪有人用了通识文书会反应这么大啊!你就没有点好货吗?” 他抬起头,阿兰正在和对方争执。 这一次,她和面具人的谈话内容,落在赵泽铭耳中,已经自动转化为了清楚的意思: “瞧您说的,好货我当然有,但是我为什么要白送给你们呢?” 说罢,面具人耸耸肩,朝赵泽铭一摊手: “一份基础款通识文书,20银狼。” “我没有货币。”赵泽铭摇摇头。“别说银狼了,如果那是白银货币的话,那我一甚至个铜子儿都给不了你。” “啧,真稀奇呀。像你这样的‘未觉醒者’,连‘箴言’都无法转化,来到卡斯文尼亚,竟然还不备点货币。” 隔着一层面具,他的声音无比沉闷,难辨男女,但其中的讽刺意味,是个人都能体会出来。 “不过也就算了,即便是未觉醒者,有文明碎片在,也值得投资一把……反正你比普通人多几条命,成功的概率也高一些。” 阿兰不满道: “你这人为什么满脑子都是钱呢!大家都是幸存者,互帮互助一点不好吗?” “亲兄弟尚且明算账,如果贸易都是靠道德来交换的话,小心别人拿道德索要你的性命哦。” 面具人呵呵笑着,向后退出几步,双腿交叉,原地盘腿坐下: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确实唯利是图……因为你们人类,称呼我为‘影商’。” 说着,他将斗篷一甩,落在地上,如同变戏法一般,几件商品物件赫然摆在上面,甚至还有点燃的烛火照耀: “通识文书我就算投资了,但这些都是好东西,你得拿等价物来换。” 阿兰的注意力并没有在地摊上,而是看向脱下斗篷后的面具人: “你是女人……不,你不是人类。” 摘下来斗篷,面具人‘影商’的形象一下子清晰明了:她身形高挑火辣,上身随意穿了件抹胸,穿着如同舞娘一般的薄纱裙子,大面积的镂空让阿兰一个女孩子都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不论是大腿还是肚脐,都仿佛磁铁一样牢牢吸引着人的视线。 最令人惊奇的是,她淡棕色的皮肤和白色短发,在月光的照耀下,竟显得有些透明。 “很意外吧?在白金公主这个人类至上主义者统治的地界,还能看到亚人种族存在。” 影商随意撩起耳际发丝,露出比起常人明显长而尖锐的耳朵,面具下的表情似乎又是一副不掺恶意的嘲笑: “人类总是这样,自诩万物之灵,稍微有点超出他们认识的事情,就会大呼小叫,感觉天都要塌了——真是可怜,无神论者的可悲之处就在于此,不过也是咎由自取——谁让你们自己杀死了自己的神呢。” 第二十四章 暗精灵 “暗精灵。”阿兰抿了抿嘴,捏着赵泽铭衣角,不安地说道:“你小心点啊,精灵都不是好东西,他们都是种族主义者!暗精灵尤其严重,他们特别爱骗人、谋杀还有……总之是一些不知廉耻的事情。” “哦嚯,亲爱的,您就不觉得您这番言辞,才是充满了种族歧视和刻板印象吗?” 影商一摊手,转头看向赵泽铭: “你家的小跟班还真有趣——不过最后付钱的人,还得是你,未觉醒的小哥,随便看看吧,你肯定会有需要的。” 从刚刚的对话开始,赵泽铭就一直在倾听。 未觉醒者、箴言、暗精灵……影商知道很多,跟她交流的过程中,阿兰也似乎想起来很多事情。 “你见过其他拿着这东西的人吗?你管他们叫未觉醒者?” 赵泽铭拿出铁壳封装书,正要递到对方面前,影商吓得赶紧往后挪身子: “喂喂喂!别把那玩意儿靠近我!哪怕是未觉醒者,拿着自家的文明碎片,也会对异族文明的生命,造成严重伤害的——辐射,你懂吗?就和辐射一样,短期不会致命,但长期接触对身体极端有害。” “我明白了。” 赵泽铭又问道: “我在想办法修补它,你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吗?” “那可得准备一下了。”影商一摊手:“想修复文明碎片的方法挺多的,有权威力它会自然修复,就是速度慢了点。当然最简单迅捷的,当然就是去收集akas……那是精灵语独创词。你们的话,应该是叫它污秽,不过放心,你肯定已经见过它了。” “保姆和仪式。”赵泽铭说道:“你见过它们,但你没有出手解决。” “这是你们人类的世界,我是精灵,我可没没有义务帮助你们。” 影商呵呵笑着: “不过你的建议我记下了,下次见面,我会给你带来点好东西。” 得到肯定答复,赵泽铭点点头,这才抽回铁壳封装书,继续问道: “所以,你还接触过其他的未觉醒者,我看你这么称呼拿着文明碎片的人。” “有未觉醒的,也有觉醒的,这个过程中啊,不是谁拿到文明碎片,就能够真正成为【转述者】的。而且就算成为了那个存在,你没有使女的导引,力量就无法得到展现。” 影商见到赵泽铭收起书,这才安定下来: “就在近期,两个月前,我就跟你们人类文明的一位【转述者】做过交易,看吧,我的货物质量可不低呢,那位绅士随从极多,并且出手阔绰,直接给我清仓了,你呢,我短时间内就不期望了,以后等你能够转化‘箴言’的时候,就拿那个过来找我交易吧……” “【转述者】。”赵泽铭念叨:“你们用箴言进行交易?既然这么说,你是……从宅邸外进来的吗?” “精灵文明的本土在‘彩虹之乡’,虽然没有你们人类的文明那么繁杂多元,但也不小了。作为行商,我可不会只在树上呆着——阿奇韦尔、蓝星八号、九重天界、无垠炼狱。300年来,我去的地方可不少呢。所以我的货物种类也颇多,你要不要看看……” 影商单手托着下巴,滔滔不绝地说道。 总是没两句话,她就开始推销自家的商品。 这时候,赵泽铭大概明白,为什么阿兰说暗精灵都是骗子了。 对方说话的时候,总会夹着一个怪异的语气,像谄媚又像苛责,明明在瞧不起自己,但是又在鼓励他去买东西。 在这种怪异的腔调下,人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他只要进行了消费,就能改变自己。 如果自己买不起东西,那一定是他不够努力,而不是定价的问题。 “我和那些【转述者】,到底差在了哪里?” 赵泽铭问道。 “这个很简单啊,那些人都是背负着延续文明命运的勇士,实力是毋庸置疑的。而你,我的朋友,你只要买了我的东西,距离觉醒就更进一步。” 影商举起一张卷轴,热情地说道: “我看你的身材就知道,你会是一个近身搏斗的好手,那么这门《通透劲力》的战技,最适合你不过了……” “你那门潜藏阴影的能力可以卖吗?”赵泽铭冷不丁问道。 “真抱歉,那是我的种族天赋。”影商话锋一转,“不过你要是出得起雇佣费,我倒是愿意亲自下场,帮你一路……” “不行!”阿兰激烈拒绝道:“我才不跟异族同行,绝对不可以!暗精灵是没有信誉可言的!” “这儿没你说话的份,洗衣服的。”影商一摆手,丢给少女一张肮脏的抹布:“没事儿干就帮我把它洗干净,就当是偿还那张通识文书了。” 她说罢,转头看向赵泽铭: “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未觉醒的小哥,你看起来年轻的很,虽然我们精灵分不清楚人类的年龄,但你就算是放在精灵里,都算年轻的了。” “赵泽铭。”赵泽铭仍然在试图套取情报:“你说你从外界来的,你作为一个商人,怎么会想到来这栋宅邸里做生意?” “有没有可能,商人为了牟利,不光要高价售卖出货物。” 影商笑道: “还要压低商品的成本呢?” 赵泽铭恍然: “你是来趁火打劫的。” “哎呀,瞧您说的,这叫进货。” 影商呵呵笑道: “艾斯提·希利尔骑士,实力高达三阶位,在接任家主之位前就成了黑衫骑士团的成员,光是他跟随白金公主殿下得到的奖赏和南征北战的缴获,都足以充盈起一个新贵家族了。” “更别说,他还通过抵押贷款的方式,反复从银行套取现金,从其他贵族手里夺取实业,再结合家族其他血脉的联姻,早就实质上成为了地方的世家望族。”赵泽铭说道。 影商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真稀奇,你的思维和其他未觉醒者和【转述者】们都不太一样。” 赵泽铭问:“其他人,会怎么说呢?” “就那些家伙,要么是滥好人,遇到这事儿就只会大骂艾斯提为富不仁,巧取豪夺。要么就是英雄主义者,只顾着夸赞艾斯提·希利尔的忠勇无双,赚钱也只赚富人贵族的。” 影商指了指赵泽铭: “你不同。” 她摸了摸下巴,好奇地打量着赵泽铭: “你是第一个意识到,艾斯提·希利尔快速崛起原因的人。没有任何主观评判,你很纯粹地点出了这个事实。” 影商摆动脑袋,左右来回扫动,摇摇头,似乎没有察觉到什么特殊的地方,一摊手,搭在膝盖上,继续说道: “事实上,这也是白金公主乐意看到的吧,比起来那些只会浪费酒肉粮食和榨取农奴的废物贵族,白金公主一直在有意扶植这些凭借头脑、投资实业赚钱的新贵族们,好像她在寻找一种特别的力量,是叫什么来着的……” “资本。” 第二十五章 奸商! 赵泽铭说: “艾斯提·希利尔把家族搬迁到这里,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距离金融街更近,可想而知,附近居住的,应该也都是依靠股票、债券和期货致富的新贵族们。跟他们打好关系,艾斯提·希利尔就能把家族的实业不断巩固升值下去。” “首先是从贵族和银行手中套取大量现金和固定资产,然后拿钱去购置土地或者土地使用权,以此逼迫农民破产,强制他们无路可去,只得进入艾斯提兴办的产业园、工厂、作坊或者庄园进行打工,这样一来,艾斯提·希利尔就得到了庞大的廉价劳工。” “下一步,他应该会选择开发房地产,吸引大量外地移民和新贵族们来这里,利用他们的高消费,进一步带动经济发展,而政府也会因为大量的税收而选择优待他们,这样下去,只要良性发展,不出现严重的问题,最终是能够将城市建造成一个庞大的金融、工厂、各档次消费区集合的大都会……”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市场的供求关系真的能够保持长期而稳定的状态,可是实际情况变动太多了。天气、舆论、灾害、战争、文化,都会对经济产生巨大的影响,白金公主想要的,应该就是能够通过经济带动城市发展,为帝国提供足够税收的同时,还要控制住市场的规模和稳定……” 赵泽铭说着说着,突然注意到影商直愣愣盯着他。 “你是在哪里,学到的这些?” 影商冷不丁问道: “你看起来那么年轻,但比那几个【转述者】都聪明,不,谈不上聪明,你对知识的理解有点透彻了。” “中学政治课。”赵泽铭回答:“你们精灵不懂这种最基本的经济学理论吗?” “不,不是不懂,是我们找不到这种知识……我该怎么跟你解释呢?” 影商扶着脑袋,头疼不已: “我们的知识,摆在那里,也没有人能够看得懂,不是看不懂文字,而是传承,你懂吗?人类,传承断了,没有人能够解释明白原文的意思。” “在很久以前,我们精灵的文明,应该也经历过一个经济繁荣,城市高速发展的时代——但是时代已经结束了。” “曾经为我们写下那些宝贵知识的大师,确实是精灵族的人,文字也是我们的文字,甚至发音都不曾改变过,可我们就是无法理解。” 她沉声道: “那段历史和其承载的意义,都被人为地抹除了,除非我们精灵的【转述者】,能够从零开始,开荒拓土,建造都城,发展经济,否则我们哪怕抄写背诵那些知识一万遍,也无法领会其含义。” “不过,那也是你们这些【转述者】的事情了,至于异族的【转述者】们,彼此之间有没有什么对抗意识——哈,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我能做的,就是在你们厮杀或者合作之前,给你们提供充足的后勤保障。” 她端起一枚澄净的无色水晶球,循循善诱道: “就算你买不起商品,测试一下自己有没有施法天赋、或者有什么倾向,不好吗?” “这个确实没错。”阿兰开口道:“虽然东西不建议买,但是,施法的才能和个人的属性,还是该检测一下的。” “有什么用处吗?”赵泽铭问道。 “施法就不必说了——你看到的这些神奇物件,包括让你能够跟我们无障碍交流的通识文书,不是来源于施法者的超凡力量,就是干脆他们自己亲手制作的。” 暗精灵抬手在水晶球上轻轻按下,掌心完全贴合水晶球。 下一刻,无色的水晶球亮度提高了不少,其内部缓缓刮起旋风,偶尔还有闪电交错。 “作为精灵裔,我的施法才能还是稍微有些的。不过也就那样,里面有闪电和风暴,这代表我的真我起源于‘大气’——通俗来说,就是我在学习和释放大气术法,或者感应大气的变化方面更有优势了。” “还能这样……”赵泽铭惊讶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人的才能居然可以提前就能被看到,那么岂不是可以通过这东西,为人们分配理想的工作和擅长的领域。” 啪。 “你想白嫖?” 暗精灵一把按住他的手,笑嘻嘻地说道: “这玩意儿,可是很贵的。” “这不就是个水晶球?”赵泽铭不解。 “天真——你以为这东西不需要充能?隔空、无痛、全面、高效的检查,还想省能量?什么好事儿都让你碰上了,真以为魔法就不讲能量守恒了吗?你们人类去医院做个检查的钱,难道就便宜了吗?” 暗精灵不满地伸出手,催促道: “想要做,就交钱。” “要多少?”阿兰说:“多少都要给他检测。这可是事关人生的大事呢。” “唔……考虑到你们俩这情况,应该掏不出来钱——不如这样吧。” 影商托着下巴,指了指赵泽铭: “你们往二楼走,肯定是想去找艾斯提·希利尔的办公室吧?替我办件事儿,这钱就免了。” 阿兰一愣:“你怎么知道——” “她肯定是之前一直藏在影子里,跟了我们一路了。” 赵泽铭双手抱在胸前,淡淡说道: “从一开始,你就在等待着我们——里面有危险的东西,让你不敢亲自冒险,所以故意等到这一刻,就是为了把这个风险甩给我们,而你只需要让那个破水晶球亮一次光,我们就得为你卖命。” “像你们这种初出茅庐的未觉醒者和跟班组合,我见过太多了,涉及到人生规划的大事,你们不可能拒绝。” 影商双手交叉,笑道: “赵泽铭……我知道,你这种名字的风格,姓是在前面。泽铭,我喜欢你这种说话模式,完全没有人类的推脱和虚伪,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出来,这才靠谱嘛!” “这不公平。”阿兰抗议道:“你偷听我们谈话,又用武器威胁我们,强行用劣质的通行文书让我们欠了债,还想让我们给你卖命,哪有这么做生意的——你这奸商!” “不然呢?你们还能在这个地方找到第二个商人吗?” 第二十六章 好耶,终于要出去了 张天跑上前来对着谷烈说到,眼中的尊敬与羡慕之意丝毫没有任何的隐藏。 “张驰,你去那个姑娘房间休息一下,你可别干坏事,人家上一辈子的老公还在楼下盯着你呢!”赵季对着我道。 魔皇也是说到,在以前那个时候他不在他的身旁,所以对于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她也是有些遗憾,但是现在,既然自己来了,那她便是不会让这个男人再付出半点委屈。 白枭盘旋着往下飞去,雪白的雪花很好的隐匿了白枭的行踪,听在了约近千米的半空。 而东北的“嘎达梅林”骑兵第二旅和“海交”第三旅也适时出击,配合西北军占领了外蒙东部的乔巴山和温都尔汗。至此,外蒙这块后世永久失去的领土终于又回到了祖国的怀抱。。 姜东林跑到我的身旁,有些担心的看着被笼罩在灰尘中的僵尸,说道:张兄弟,你说这僵尸死没死。 他完全可以一剑解决了他,但是他想到了那个善念的分身,有些不忍。 此刻的张天也是对着谷烈说道,他的实力有限,如果说让他去救张楚的妹妹的话,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此刻的他虽然有些尊敬的看着谷烈,但是他的心中也是不想牵扯到这件事情之中。 原本那处空间的所有绿色能量已经被常生炼化,所以他的魔核中也蕴涵了极大的能量,两者开始互相吸取对方的力量,但魔核终于还是不敌冰灵剑,在数次交锋之后彻底被冰灵剑给吸收了。 周维清展开背后双翼,朝着玄天宫方向飞去,巨龙辉耀和朵思就停留在原地等着他,反正有他们的存在,他们相信还没有人敢为难周维清。 卿夫人见他这副提防的样子,也是笑了起来,笑容之中却有着几分痴痴颠颠的意味。 恐怖的能量bo动在空气中流转,五名天帝级强者同时散发出自身天力,那是何等恐怖的一幕。就算是天神级强者面对,都不敢有丝毫大意。 颜鸣汉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此人,没有多说什么,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散去,便负手转身走入了里间,留下这几位心腹在这里干瞪眼。 在烛火熄灭的时候,我感觉到床尾有动静,恩?原来他睡床尾,哎,不管他睡哪儿,只要我能碰到他就可以,万一他晚上有什么举动,我也可以及时阻止,不能再让他随意杀人。 阿尔皱了皱眉,虽然还在害怕着眼前的火焰手指,只不过还多了一层疑惑的神色……似乎是在考虑到底要不要相信赵楠的这些话一样。 老实说,安初遇芳心里很不是滋味的,可又不能真的说什么。也许说出来,会有很坏的结果,安初遇不想失去云落,也不想失去颜沉鱼,就宁愿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说话间,齐柯屈指一弹,一道银芒璀璨的玄天剑罡激射而出,如同一柄实质的百丈神剑,直向林天刺来。 没错,就是造成洪流铁堡实力大为下降,不得不不如爷爷不疼姥姥不爱的困境的元凶。虽然说洪流铁堡只要是因为泰格莱特执行官自己作死的问题,但是冰雪神殿的强硬态度,还是让当初作为听众的赵楠。感觉到十分的钦佩。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昏昏沉沉,渐渐睡了过去。梦见,梦见那电影之中的一切一切……猛然惊醒。 “真不愧是悼之钟吗?”林修在心里感叹了一下,要是再干掉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历史恐怕就彻底无法挽回了吧。 “好孩子,师叔以后就全仰仗你了……”我大言不惭的站起身来,垫着脚想爱抚一下他的脑袋,无奈身高有限只得拍了拍易云的肩膀。 指甲锋利,膀大腰圆,浑身长满了毛发,看人的时候自带三分凶恶,七分凶残。 “没事,用这个热一热就好了。”夏星辰把热饮捧在手里搓了一下。余泽南把身上的风衣脱下,搭在她肩上。 一道金色的传送阵猛地出现在了它的头顶上,高举着圣炎之剑“异端审判”的米迦勒施施然的从中穿出。 “怎么了?发什么呆呀?”戚锦年远远的见她出来,已经将副驾驶座的车门推开来。 赵辉却有些稀里糊涂的了,很显然,在酒量方面他高估了自己,和苏可对拼了七八瓶之后,他的脑袋里就跟浆糊似的,什么也听不明白,苏可的话语声此刻就像远远山谷里传来的闷响,在他头皮上震了一下便悄无声息。 “是的,这位兽人战士虽然是战神的信徒,但却是没有隶属于任何一个兽人氏族的流浪者,所以其来历完全无法进行查证。”低着头的一位黑衣人缓缓的说道,语气始终都非常的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