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你下凡试试》 chapter 1 约在五千多年前,一场肆虐洪水携滔天怒意而至,一夜之间江,河,湖水位猛涨,各处堤坝也都或漫溢或决堤,无数的村庄、城池在洪水的肆虐下瞬息间便被无声淹没,万千生灵一夜之间销声匿迹。 天族有一宝物,名为息壤,乃父尊开天辟地时收集的大地之息,息壤之土不仅能自生长,且可无限使用可变高山可填海川。 天族一统,天帝即位之时,父尊便以庆天帝承继之喜,将息壤赠予了天帝为礼。 鲧见洪水肆虐人间,怜悯世人多弱小,不忍其被洪水灭绝,逐想到了息壤,于是便趁父尊沐浴之时换走了父尊的衣衫,偷取了父尊的银玉为信,得入天帝宝库,欲偷息壤下界阻止漫天的洪水。 不巧的是鲧在偷取息壤之时遭到天帝之孙虬龙的强力阻挠,因顾念着与虬龙多年的交情,鲧不忍将其伤害,适而暂且将虬龙封印在了他的墟空之中。 不料却在他施法封印虬龙之时触发了天帝宝库的禁制,被天帝察觉,天帝大怒,随派遣尧、舜将息壤追回,并斩杀鲧,以伏天族之法度。 鲧逃至天帝山,采得杜衡草佩于腰间,以一日千里的速度逃窜,却终是没能躲过天命… 鲧逃至羽山之时,受到了羽渊磅礴的灵气攻击,只得施法抵抗以自保,却也被天将们察觉到了他的气息,而后追至羽山将其就地斩杀。 鲧身殒后仙魂法力消散,原本被鲧封印在墟空内的虬龙发觉鲧殒灭后,悲恸不已,拼尽全身修为破开墟空,在遁走之时带走了鲧的尸身。 而被鲧收于衣衫之中、佩于腰间,战斗时不慎掉落的银玉和杜衡草,就这么落在了羽渊旁,无人知晓,无人问津…… 羽山有一方瀑布,因从羽山山巅处飞流直下,汇入山底深渊之中又被称为羽渊。 羽渊常年灵气浓郁环绕,虽其中蕴含着破山川毁河山的磅礴灵力,却不是众修仙者的修行圣地。 只因羽渊的灵力过于磅礴,非大神通者不可号令,是以一般修行者无法将环绕在羽渊之上的灵气吸纳入体而自用,若有硬要反其道而行者,终将致其灵气汇入过盛,导致本体无法承载而爆体而亡,不仅仅是神灵长类如此,草木灵兽亦如是。 鲧身殒后银玉遗落于此却神奇的不受羽渊法力影响,也不被其灵气所伤,更能随意汇聚或分散羽渊周遭的灵气,是以在经羽山灵气千年滋养后,银玉竟是奇迹般的开启了灵识。 石头无心,修行本不易,可玉却是石头在经过冰与火万万年的萃炼后方结出的晶体,最难的便是这晶体的至纯度,越至纯的晶体则说明,它是集这世间最纯粹的灵气,淬炼凝聚而成,不但形成的时间久远不可考,形成至纯晶体的机遇更是难得,一旦此玉的机缘得以开启灵识,却是比这世间任何生灵都更要适合修行。 银玉虽得机缘开启灵识,却无人指点教习,懵懵懂懂中每日只得浅晒日光,深沐月光,在随随便便吐吶几个周天来修行。 即使是这样,它的法力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日渐强盛。不久之后它的灵识便可覆盖整座羽山,甚至于与羽山山脚的生灵们进行沟通都毫不废力。 而也是直到那时银玉才晓得原来它是这座山上唯一开了灵识的石头,也是唯一一个能在羽渊处修行且结出灵识的生灵。 虽然银玉不知道,作为一块石头的它,到底能不能算做生灵一类,不过既然它是唯一一个那就姑且算它是吧…… 杜衡灵识初醒时,发现它身边除了那方奔流不息的瀑布外,就只一块银光闪闪的石头,所以杜衡自发的认为,那块石头应是它最亲之人。 可当它试着去亲近那块臭石头时,哪成想,他竟是如此的不识好歹,不可理喻,不辩是非,不可饶恕,在这不毛之地竟还不爱搭理它。 杜衡很生气,杜衡非常生气,可后来它无奈的发现,它之所以能存活下来,并开启了灵识,竟是拖了这块臭石头的福。 好吧,杜衡认识到这点后,也是无可奈何的认了怂,毕竟人家性子比它硬,法力比它横,它就只能怂了! 别的且不说,就说这块臭石头的天赋,那可真的很是厉害,他不但修行一日千里,更能把羽渊那似洪水般汹涌而来的灵气分流开来,并在他们的头顶上形成一个很大的灵气漩涡,终日循环流动,供它每日吸吶修炼。 最初杜衡初生牛犊不怕虎,深觉得是这臭石头结下的阵法限制了它的修行,直到有一天它亲自体验了这羽渊灵气的恐怖…… 初时杜衡以为这块臭石头结出的灵气漩涡限制了它每日对灵气的吸纳,导致它修行缓慢,致使它处处不济。 于是杜衡便把自己法术修炼不见成效,至今无法化形等等等等不铭之功,全都怪罪到了臭石头的身上终日碎碎念。 哪成想,有一天这臭石头不知是终于忍受不了它的念念叨叨了,还是本体在被它埋了第n次之后终于小宇宙爆发,决心要将它这颗挑事草除之而后快了。 那臭石头竟是一言不发,毫无征兆的就那么把它甩出了灵气漩涡外…… 几乎是在被甩出的瞬间,杜衡便感受到了周身那磅礴厚重的灵气犹如洪水般呼啸而至,咆哮着、呐喊着向它袭来,那强烈的压迫感,肿胀感,被灵气挤压的窒息感,都差点没拍死它…… 自那以后杜衡就再也不敢对着这块臭石头叫嚣了。 不过后来它想了想,虽说这块臭石头的脾气怪,话也不多,还不爱搭理它,但看在他每日在修炼之余,都会帮它把周身浓郁的灵气分流稀薄来,便于它吸纳修炼的份上,杜衡还是决定跟他做朋友了。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杜衡跟平日一样正在晒着月亮,吸收着银玉周身温润的灵气时,突然有个人披星挂月的自九天之上而下,落在他们这不毛之地,就那么一言不发的跟银玉对视了好久好久,然后就把银玉带走了…… 杜衡很生气,它很愤怒,可它无能为力…… 虽因着羽渊的灵气,使得它比其他灵物开识早,修炼快,可是以它当时的修为,顶天了也只能做到精魄出体,最多了绕着羽山跑几圈或者炸几个大坑出来,在偷偷的把银玉埋起来而已。 那时它可是连化形都做不到的,更遑论跟那么一个,一看就相当厉害的人物夺银玉了,根本是天方夜谭。 自银玉被带走后,杜衡就像突然被父母断了奶的婴孩,看着那像大鸡腿般具有诱惑力的磅礴灵气却吃不下…… 最惨的还不是知它不能吃便可以不吃的,没了银玉的庇护,它每天都被这只鸡腿强硬的往本体里灌输着灵气,就这么往复几日后,在它觉得它就要被这只鸡腿塞的消化不良,爆体而亡时,一只虬龙飞来带走了它,彼时它只剩一丝灵识支撑着,随时都有可能消弭于世间…… 虽然虬龙救了奄奄一息的杜衡,也每日为它输送灵力保它灵识不散,本体不消,但不知是这条虬龙过于呆笨,还是它本就法力不强,杜衡除了对它输送给自己的灵力,隐隐觉得有些不适外,还发现它原本的法力竟也丝毫不曾恢复,此时杜衡才开始真的想念极了银玉。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杜衡再次见到了带走银玉的那个浑身发着光的险恶之人。杜衡很开心,它以为这个人终于良心发现了,要把银玉还给它了,它终于可以跟银玉一起回羽山了。 就在它这美好的幻想还没开始时,金光人便把它这念头扼杀在了摇篮里…… 因为它发现这金光人原不是来还它银玉的,而是来抓虬龙的…… 这虬龙也果然如杜衡所想那般是个呆笨的,还没打三两下呢,便被那个全身闪着光的人,抓进了一个形状看起来很奇怪的法器中。 而杜衡则是在虬龙被收进法器中那一刹,感觉到一道来自法器里的强势劲力,然后它便从虬龙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失去虬龙的庇护,杜衡再次感觉它的命运又要风雨飘摇了,为什么它的族人都世代生长在灵气温和且充沛的天帝山,它却长在这凶神恶煞的羽山。 长在羽山就罢了,为什么每天还要仰那臭石头的鼻息才得以存活。仰鼻息他也认了,习惯习惯就好,可为什么在它习惯了臭石头后,臭石头却不见了…… 为什么它要开启灵识,不是说草木因要经历四季的变化,一年经历一次生死劫极难启灵的吗?为什么它排除了千难万难,成为了极少数能开启灵识的草,上天却如此不厚待它…… 就在杜衡感叹自己的命运之时,却发现这次那位闪闪发光的人,没有在抓了虬龙之后直接走人,而是终于发现了还有一个它…… 金光人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它,不顾它瑟瑟发抖着的本体,和那微弱的堪堪得以支撑灵识不散的法力,强势的将它置于掌中,细细端看,数秒后自说自话道:“罢了,怜你命途多舛,修行不易,便跟我走吧!” ‘不,你不要怜我,我不想跟你走,你这个坏蛋,我不要走……’奈何杜衡的呐喊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或者说,是它那发自心里的呐喊并未被其他生灵所听到…… 金光人就这样在带走了银玉之后又抓走了虬龙最终杜衡也没能逃脱。 chapter 2 就在杜衡以为,它这次被金光人抓回来,肯定要嗝屁的时候,却见到了它日日念叨着的那块臭石头。这臭石头似乎比以前更加银光闪闪了,只是他好像不记得它了…… 又过了很久很久之后杜衡才知道,那臭石头原是父尊随身所佩的一方玉…… 据传银玉是伴生在父尊灵识初开之时的伴生石,当父尊开天辟地,扫除混浊,把这世间变的一片清明后,第一个发现的,便是它这块晶莹剔透的石头。 这块石头之所以能吸引父尊目光,不仅仅是因它长的好看,且因它周身流动的灵气与父尊的神息一般无二,适以父尊心喜,便将其带走佩戴在了身上,而这块被父尊带走的石头便就是银玉的原身了。 现下银玉灵识得开化出形体,又被父尊亲自寻回,自然不会再是一个挂件,已然是父尊座下弟子,与羲皇和娲娘齐名的银玉神君了。 也是到这时杜衡才知道,那个全身闪着金光,披星挂月,带走银玉抓走虬龙又顺手带回了它的人,正是那位开天辟地的创世主,神族之尊神,众神口中尊称的父尊!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轻轻的把书合上,露出了原本被书挡住的那张,既悲伤又略显迷茫的脸,肖骁随手将书放在了胸口上,两只手交叉着又叠放在书上。 他捂着自己那有些不太平稳的心跳,呆呆的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天花板上白炽灯的灯光刺的他眼睛很是酸胀,便就势闭上了。 又一遍,肖骁已经不知道他这是第几次读这本书了,每次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读这本书就能神奇地,让他的心平静下来,忘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不知道这本书里的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甚至不知道这本书的名字叫什么,作者是谁,因为这看起来只是某本书里的一部分残页。 他也试图搜索过这本书里提到的故事,还跑过很多图书馆查找,可得到的答案又永远都是那么的似是而非。 每次当他翻开这本书时,心里都会有一种奇怪的情绪涌上来,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有可能只是因为这故事里描写的内容太过于震撼了? 肖骁模糊的想着,不知道这是他第几次试图给心里冒出来的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找个说法了,就这么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梦乡…… m国边境的一片野生丛林里,地上遍布着大小不一的飞机残骸,把周围那长势很是狂放的野草,砸的塌陷下去了一大片。 “神君,就是他吗?这是死了还是活着?”一个身穿墨蓝色卫衣,卫衣的背后印着一个非猴非猿图案的男人,正惊诧的盯着前面不远处,躺在草丛里,满身是血,好似没有了生气的男人,喃喃的问道。 说话的男人身高约180公分左右,圆圆的脸,浓墨般的眉毛,一双眼睛出奇的大,正忽闪忽闪的眨着,挺立小巧的鼻子像是点缀在那圆圆的脸上,看着很是喜人,圆润饱满的唇此时正有些紧张的抿着,却丝毫没有影响他这张脸的可爱程度。 娃娃脸的旁边站着位银色短发的男人,男人身材修长,那高出娃娃脸大半个头的身高,把身边的娃娃脸男人衬的稍显瘦弱了。 与娃娃脸的可爱不同,这银发男人的长相很是英俊,那立体的如被精雕细琢过的五官,每一处都像是造物者的杰作,那呈倒三角菱角分明的瓜子脸,英气稍显锋利的剑眉,狭长的眼睛,浅褐色的眼眸,长如蝶翼般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薄却不失饱满的嘴唇,无一处不彰显着,他,就是女娲造人时炫技的产物。 “目前活着!” 银发男人淡淡的说道,脸上的表情很是清冷,声音却很是低沉富有磁性,仿佛喜马拉雅的顶级cv,可就是这好听的声音,却让人从中感觉不出丝毫的温度和情绪,那冷冷的态度,冰凉的眼神,仿佛地上躺着的那快要死掉的根本不是一个人,甚至连谁家的阿猫阿狗都不是。 银发男人说话间,走到了奄奄一息的男人旁边蹲下身子,用他那仿佛带着x光扫描功能的视线,把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如果这时候有其他人在场的话,就会发现这位银发男人,与他正在打量的人,除了头发的颜色外,相貌竟是出奇的神似。 在银发男人仿佛终于确认完了之后,伸出手轻捏了下手指,手中便立即出现了一个闪着蓝光的,精致的小勾子。 接着男人随手往上一抛,这勾子便腾空而起,正正停在了躺在地上的那人头顶的正上方。随即勾子的勾尖处射出了一道仿佛连着电能源似的蓝白光线,带着滋滋的声响,直直的冲着地上的男人射去,直到端落入他的眉心处。 不消片刻,便有一条好似雾状的灵体,从男人的眉心处钻出,影影绰绰的飘落在半空中,慢慢的扭动着,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人的形状。 银发男人只消瞥了一眼半空中飘着的魂体,便反手收回了蓝色的小勾子,又是一个转手,仿佛变戏法似的,一个形状看着有些像海螺的东西出现在了他的掌心。 男人抬起另一只手对着那模糊的一团,随手掐了一个法咒,只见那魂体便飘飘悠悠的钻进了海螺里。 “伤的不轻,找个灵气充沛的地方安养着。”银发男人说着便把海螺递给了娃娃脸男人。 “是,神君!”娃娃脸男人应声后,恭敬的伸手接过海螺。 也就是在娃娃脸接过海螺的同时,那银发男人凭空消失在了原地,而那娃娃脸好似见惯了似的,对此丝毫没有表现出应有的吃惊。 片刻后,那原本躺在草丛里,浑身染满了血又被抽出了魂体,毫无生气的男人,竟慢慢睁开了眼睛……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报应,或许这就是了吧! 肖骁心想,如果不是肖泽,他不会体会到这种能让他窒息般的自责,也不会一想到他,就全身都痛到仿佛不能呼吸了一般。 当他残忍的推开肖泽,用嫌恶的语气说他恶心,让他不要碰自己,让他离自己远一点,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时,万没想到就因为他无心中带着情绪的几句话,就能把肖泽推进了万丈深渊中…… 报应吧,这都是报应,真是天道好轮回,现在轮到他了。 “56号患者,肖骁,请到第三诊室” 精神内科候诊厅内,随着广播里叫到的名字,一个身穿墨蓝色棒球服,蓝色牛仔裤的男孩站了起来,男孩长的很高,目测大约在一米八五左右,一头乌黑的短发有些凌乱,额前的刘海随着他站起的动作垂了下来,挡住了一半脸颊,不过依然可以看的出,这是一个很漂亮的男孩。 圆润的鹅蛋脸型衬出柔美的面部线条,高挺的鼻梁,由侧面看过去更显立体,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向上翘起,即使此时他的眼睛里无甚神采,都无法遮挡住它的风情,反而让它看起来多了几分忧郁的美,白而细腻紧绷的皮肤,张扬着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青春。 额,就是这脸好似有点太白了…… 房间内宋沫整理着桌上的稿纸,顺手按了一下手边的叫号按扭,双脚擦着地面轻轻使力向后一滑,把椅子滑到了他身后的档案资料桌旁,伸手从桌子上拿了一个蓝色的档案夹,把整理好的稿纸夹了进去。 门被推开了。 宋沫把档案夹合上后放回原位,这才把椅子滑回去坐好。抬头看了一眼进来的人,是他,这惨白的脸色,眼下大片的乌青,他这是怎么了? “坐!”宋沫对着进来的人打了个请坐的手势,顺手拿过来纸和笔抓在手里问道:“感觉哪里不舒服?” 房间内出现了短暂的静默,片刻后男孩终于说话了:“同性恋……难道不恶心吗?” 宋沫听到这个问题,握着笔的手几不可见的一颤,然后轻轻的攥了起来。 他抬眼盯着坐在对面的男孩观察着,却见男孩只很乖巧的坐着,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方才那句话根本不是他问的。 确切的说应该是,男孩自进门后,他就没有抬过头。一直垂着头,眼神呆滞的盯着地面,两只胳膊放在膝盖上,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那没有起伏的声线,就像他那看不到情绪的眼睛一般,除了空洞还是空洞。 而他刚才的那个问题与其说是在问宋沫,不如说是男孩在自言自语。 宋沫侧头看了看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就诊人信息,肖骁,男,18岁,高中三年级,发现在就诊人记录上看不到更多的信息后,宋沫放下手里的笔,走到饮水机前拿了个杯子接了杯水,递到肖骁面前,“喝杯水。” 僵持了大约三十秒之后肖骁把水接了过去,捧在了手里。 宋沫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觉得随着男孩接过水的这个动作,他的心里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宋沫把诊台后的那把转椅拉到了前面来,坐在了肖骁身侧,两只胳膊放在膝上,微微向前拱了拱背,保持着跟肖骁一样的坐姿问道:“不想跟我聊聊你的事儿吗?” “同性恋难道不恶心吗?”肖骁执着的又问了一遍。 chapter 3 “……”面对这个问题宋沫没有给出任何答案,只是安静的听着。 他在等,等待着肖骁继续往下讲,他知道肖骁这个问题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这或许只是他接下来要讲的故事的诱因。 “他为什么要喜欢我,我只当他是弟弟,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对我存那样的心思……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我没有讨厌他,我没想到……他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 肖骁如宋沫预期中的那般,开始了他的故事,只是他的情绪也在说这几句话的同时,突然激动起来,嘴里喃喃的就重复着这几句为什么,像是在解释,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寻找宣泄口,他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浓浓的自责,不忿,沉闷与压抑…… 眼看着他手里的水杯越攥越紧,水从杯子里溅出来,溅到了他的手上,洒了一地,宋沫忙把杯子从肖骁手里抽了出来,用手替代了杯子的位置。 他反握住肖骁颤抖不止的手,语气是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轻柔,“冷静下来,没事了……”宋沫揽着肖骁的肩,试图让肖骁的情绪平稳下来。 十几分钟过后,肖骁的情绪才慢慢的稳定下来,他松开宋沫的手,挣出了被宋沫半抱着的姿势,脱了力般向后仰靠在椅子上,片刻后传来合着哽咽声的轻喃,“我弟弟跳楼了……” 肖泽并不是他本来的名字,他原来的名字叫许泽。 三年前,也就是肖骁的妈妈抛弃他和他的爸爸走了之后的第二年,他的爸爸肖振刚再婚了,许泽就是他爸再婚对象的儿子。 他爸再婚的女人叫许艳,许艳并不像他妈妈那样是个漂亮,精致的女人,但一看就知道是个能踏实过日子的女人。 许艳总是穿一件橙色碎花的上衣,有时搭一条黑色休闲裤,有时搭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算不上土,但也绝不时尚。 那不算高挑的身材有些微胖,快及腰的长发总是低低的扎在脑后,脸上时常带着笑,说不上有多美,但给人的感觉很和善。 说实话肖骁对他爸再婚这件事,并不反对也不支持,或者可以说,他爸并没有给他表示支持或是反对的机会。 肖骁知道,他妈妈走了,正确来说是抛弃了他们父子,可能是因为再也无法忍受不上进的父亲,也可能是无法接受那日复一日的朝九晚五一成不变,又或者是无法在继续放任她自己每天被这种鸡毛蒜皮的日子泡着,然后淹没…… 呵,谁知道呢,反正是绝无可能再回来就是了。 而肖骁却是在那之后忍受了两年,你妈跟人跑了的这种嘲笑后,才开始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现在肖骁再面对别人对他的嘲笑时,已经没有了最初的那种,动辙就要挥拳打人,或者哭天喊地的冲动了,或者也可以说现在已经没有人敢在他面前那样嘲笑他了。 不管怎么说,他现在面对这件事,终于可以变得淡然了。 当他爸带着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对他说,“这是你的新妈妈和弟弟,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时,肖骁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情绪来。 是的,他其实并不在乎,就连他们办的简单的婚礼和家宴,肖骁也都是跑的不知所踪,根本就没出现。 “哥哥,你长得真好看。”许泽趴在写字台上盯着正在写作业的肖骁看的出神,那圆圆的脸蛋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红噗噗的。 肖骁没有回应许泽的赞美,他甚至都没有看许泽一眼。对有一个不熟悉的人,住进了他的房间这件事,实际上他是反感的,而且他也不喜欢别人夸赞他的长相。 他也知道自己很好看,因为他长得像他的妈妈,那个抛弃他走了的妈妈。 许泽见肖骁没有搭理他,有些羞赧又有些不安的把脸埋进了胳膊里…… 许泽个子小小的,按他这个年纪来说,可以算的上是相当瘦弱了,圆圆的脸上一双黑漆漆的,总是水汪汪的眼睛,很是招人疼,模样虽说不上多漂亮,但也还算得上是个清秀顺眼的孩子。 此时许泽正紧张地站在沙发旁边,看着正在盯着电视机打游戏打的激动的肖骁,有些不安的攥着衣角。 站了一小会后,他发现肖骁并没有要主动搭理他的意思,才鼓起勇气怯怯的问:“哥哥,我可以借用一下你六年级的书吗?肖叔叔说,市里学校用的教材跟我原来学校的不太一样……” 许泽是个很有眼色的孩子,可能这种眼色是因为从前的生活环境练就出来的吧。 从这几天肖骁对他的态度,许泽就察觉到了肖骁可能不太喜欢他。可他入学是要考试的,虽肖叔叔说,等忙过这几天,就带他去书店买参考书…… 可许泽听了肖叔叔的话后,一直很不安,他担心自己给肖叔叔添太多的麻烦,他还担心肖叔叔会因为他而嫌弃妈妈,他不想成为妈妈的负担。 可是市里的学校学的内容,也好像真的跟以前他们那小镇上的学校学的不太一样,他很担心他的转学测试会考不过。 可现在没有其他人可以让他借书,无奈,许泽只能硬着头皮跟肖骁开口了。 “写字台旁边的书柜,最底层的箱子里,自己去找。” 肖骁没好气的回道,他本不想理许泽,可看他站在一边跟个鹌鹑似的,瑟瑟的抖着,好像他给了他多大气受似的,搅得肖骁无比心烦。 肖骁最烦那些很娘炮的男生,许泽虽然长得够不上娘炮的妖艳,可这畏畏缩缩,说话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性子,也着实让他喜欢不起来。 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让他讨厌许泽,那就是许泽抢了他一半的卧室,而他妈占了他半个家,但这些肖骁都不能说。 “谢谢哥哥。”许泽听了肖骁的话,脆生生的向肖骁道了谢,高兴的跑去卧室找课本了。 而肖骁却是在听了许泽的那声哥哥后,愣了一秒钟,怒摔了手柄,谁他妈的是你哥! 没过多一会,许泽就捧着一本英语书又出来了,还是站在刚才的位置,声音还是跟蚊子哼哼似的,怯怯的,带着小心的试探问:“哥哥,这本英语书里的内容,跟我们学的不太一样,我……我看不懂,哥哥能教教我吗?” 市里的小学从三年级开始,就要学习一些日常的英语口语用语,而镇上的小学则是只学一些简单的英语单词,如此一来这所学的知识点,便不是差一点点而已了。 而肖骁此刻正卖力的打着剩了半管血的八神庵,听见许泽的声音,扭头狠狠的甩给他一个眼刀,吓的许泽直接倒退了两小步。 等肖骁冲许泽撒完气,在转头看,就见电视机灰色的屏幕上,只剩两个大大的youlost字体,和那个站在他对面,得意洋洋的向他摆出挑衅姿势的八神庵。 肖骁突然觉得很窝火,再看旁边的许泽,依然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呆若木鸡,一簇小火苗就这么无征兆的燃了起来。 肖骁直接一把把游戏机手柄冲着许泽扔了过去,砸在了许泽脚边,吼道:“你他妈的还有完没完……” 许泽被肖骁突然发怒的样子惊到了,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忙又往后退了两步。 肖骁很生气的怒瞪着许泽,看着他仍然站在那里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只觉怒从心中起,可心里那仅剩的最后一丝理智,不断的在提醒着他,忍住,忍住,不能打许泽,不能打他,不能打,不能…… 肖骁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大的火气,到底是为什么,他只是单方面的不喜欢,不喜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不知道谁家的儿子,每天追着他叫哥哥,每天没完没了的纠缠他,拽着他问东问西的。 那种他无法忽略的存在感,让肖骁觉的跟许泽在一起的这个房间,满的让他窒息,他分分钟都能被许泽的一举一动气疯。 想到这里肖骁再也忍不住了,蹭的一声站起身来,没在看旁边的许泽一眼,直接走回卧室,背起书包出了门。 下了楼,肖骁对着单元门前,不知道谁扔在那的一个可乐易拉罐,抬脚踢了过去,看着那易拉罐飞出去老远之后落下,听到一声重重的呯嘭声,才觉得心头的那簇火稍稍的熄了些。 “妈的,这暑假过的真特么糟心!” 肖骁嘟囔着抬头看了眼天上那老大的日头,太阳发出的强光恍的他眼睛直犯晕,他忙低下头缓了好一会,觉得那阵晕的劲头过去了后,这才从他在家里对许泽发了一通意怔后,跑了出来的这件事里回过味来,md这大热天的,他跑出来能去哪儿呢? 愣在单元楼门口前发了会呆,直到被晒的口干舌燥的,觉得在这么待下去他会有被烤熟的风险时,肖骁这才在脑子里快速的过了一遍所有他能去的凉快点的地儿,最后决定了目的地,游戏厅。 虽说躲开了招人烦的许泽,来到有空调的游戏厅,可玩的也并不是那么的尽兴。 肖骁看着游戏机大屏幕上,他驾驶的那辆摩托车,第n次在距离终点没多远的地方,又一次被npc超越时,烦躁的拍了一把车头,停止了游戏。 肖骁脑子里总想着出门前,许泽一动不动低着头站着的那一幕,该不会哭了吧,该不会甩脸甩的太厉害,把那只羔羊一样的小子吓傻了吧,该不会去他爸面前告他一状吧…… chapter 4 肖骁并不怕肖振刚的责骂,可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不愿意当着那个女人的面,和那个女人儿子的面被他爸骂,十分不愿意。 最终肖骁还是在晚饭前回了家,他站在自家门前,把耳朵贴在防盗门上,偷偷的听了好一会儿门里面的动静,发现一直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在里面传出来时,才掏出钥匙,打开门走进去。 家里的情况并没有像肖骁想象的那样,没有哭成泪人的许泽,没有愤愤不平的怒瞪着他的许艳,也没有怒火飙到上线值的老爸,一切都很平静。 他的老爸还是如往常般,坐在沙发里看着电视,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和炒菜的声音告诉他许艳在做饭,肖骁松了口气,换了鞋跟肖振刚打了声招呼就回了卧室。 一打开卧室的门,就看到趴在写字桌上的许泽,正在抱着那本英语书努力的研究着,看见他推门进来瑟瑟的喊了声“哥哥” 肖骁没有搭理许泽的讨好,看着他抱着书的样子心想,傻帽,英语是你这么盯着就能盯会的吗? 他随意的把书包扔在了床上,然后走到写字台的书柜旁边,一顿翻翻找找,好一会儿之后从里头拿出来一个小黑方块的mp4,又翻到了耳机,一起扔给了许泽。 “这里面有这本书上所有单元的单词音频,你自己听吧。” 算了,就当这是他没有告状的奖励吧,肖骁心想。 许泽接到肖骁扔过来的mp4,双眼立马亮晶晶的看着肖骁说道:“谢谢哥哥,哥哥真好。” 然后就把那mp4当宝贝似的捧在手里反复的研究去了。 肖骁听到这话一愣,去他妈的真好! 因为这个mp4他今天对许泽发火的那件事,被许泽当做了没有发生过,反而是在吃饭的时候,不停的跟许艳说哥哥给了他书和mp4的事情,换来了许艳对他感激的眼神,和他老爸那满脸的欣慰和夸赞。 但是肖骁却没有因为这些而感到高兴,一点都没有,他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堵着,堵的他很难受。 而大家却好像都很好,都很开心,很满足,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不是,好像只有他的情绪跟这个家不是同步的,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几天肖骁的心情一直很低落,非常低落,自从听他爸说许泽通过了二中的入学考试,新学期就要跟他一起去二中上课开始,他就没有在高兴起来过。 “哥哥,我可以跟你一块去学校吗?” 餐桌上,许泽声音虽说听起来怯怯的,但脸上带着的希冀,那望着他亮闪闪的眼睛,都传达着一个信息,开学第一天许泽想跟他一起上学。 肖骁差点就冲口而出说不可以,可在听见肖振刚那声不知是故意,还是吃饭呛着了的闷咳声后,把话咽了回去,“我把自行车留给你。” “肖骁,弟弟刚转学过来,路还不熟……”肖振刚皱着眉头,语气温和的试图劝说肖骁。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肖骁知道他爸要准备长篇大论了,于是没等他说教,直接起身拎起放在沙发上的书包走了。 许泽小肖骁二岁,今年十三岁升初中一年级,刚从镇上转到市二中来,可不巧的是肖骁也在市二中就读,只不过高许泽两届读三年级。 虽说肖骁不喜欢许泽,但现在一个学校上学,低头抬头的,他实在没理由跟许泽如此泾渭分明,尤其通过暑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发现许泽好像一只没有脾气的小绵羊,任他揉圆捏扁,还不告状。 所以要说他真的特别讨厌许泽吧,也不至于,他不想跟许泽走在一起,主要是因为他怕被一些相熟的同学看到,然后问东问西。 肖骁还没想好,要如何跟同学们解释他跟许泽的关系,他怕万一他们知道他爸再婚了,还多了一个弟弟,又会在他背后对他指指点点,那种被人当作谈资,茶余饭后的经历,有一次就够了,他不想经历第二次。 吱,的一声刹车在肖骁身旁响起。 一个身穿蓝白条校服,长相很是阳光的男孩停在了肖骁身边,男孩脸上扬着明亮的笑容,好看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在早晨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有朝气。 男孩把车停在了肖骁身边,一只脚支在地上撑着自行车,他松开那只捏着刹车的手,一巴掌拍在了肖骁的肩上,“唉,一大早你走什么神呢?喊你那么多声都没听到。” 肖骁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拍的吓了一跳,张口就要骂人,可当他回头看清楚拍他的人后,眼里的烦躁瞬间退了个干净,眼神立马变得清明,摘下戴在耳朵里的耳机线说道:“你喊我了?” “我就差支个喇叭喊了,开学头一天就这么心不在焉的,你想什么呢……”男孩看着肖骁一副蔫蔫的样子,觉得很不正常,欠欠的靠近肖骁得瑟的问道,“怎么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想我了没?唉,你怎么‘十一路’上学,车呢?” 张允晨,肖骁的发小兼铁哥们,两人从小学二年级认识后,关系就一直特别铁,还特别有缘份,分班时总被分到一块。 所以两人经常混在一起玩,一起爬树,掏鸟窝,下河游泳,一起走过了他们的整个童年时代,还有正在继续往前走着的少年时代。 绕是在肖骁的妈妈走了之后,他住的那一片儿造纸厂的家属楼里,每天都会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对他指指点点的时候,他时不时的被人当着面指脊梁骨说闲话的时候,在他最低落的那两年,几乎天天打架的时候,张允晨都没有跟他疏远,一直陪在他身边。 张允晨家教其实很严,他的父亲是为政府工作的公务人员,母亲从事慈善事业,在这样的家庭教育下,就是跟着肖骁这样的朋友胡混了这么多年,也硬是没长歪,抽烟、打架那一套他一概不会,也着实是不容易了。 虽然张允晨不会抽烟打架,但他够仗义,每次肖骁打架时,他都是舍命陪君子的跟着,帮他打暗哨,看他打不过的时候打电话叫老师,或者119,各种暗招,全是张允晨干的。 还在他打完架受伤的时候给他上药,给他包扎伤口,给他收拾烂摊子,说是除了肖骁的家人外,跟他最亲的一点不为过,不过这个暑假因为张允晨跟他妈妈一起去了国外看他姐姐,所以肖骁家发生的事情,他并不知情! “车……坏了。”肖骁吱唔的掩饰着说道。 “上来,我带你。”张允晨帅气的向车后座歪了一下头,示意肖骁上车。 肖骁也没客气,把甩在肩膀上的书包背在背后,扶着张允晨的肩膀伸腿胯上了车后座。 张允晨等肖骁坐好后稳了稳车把,牟足了劲一蹬,自行车就窜了出去。 “诶,我说骁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张允晨琢磨着刚才肖骁的反应,觉得很是不对劲。 “没有……怎么这么问?”肖骁敷衍着打哈哈。 “就,感觉,你今天全身气压有点低啊。”张允晨想着刚才肖骁的样子,搓着词说道。 “那你等我组织下语言,写份关于肖骁周身大气层的气压报告给您,您在比对着研究研究?” 扶着张允晨的腰,肖骁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地面,摩擦着鞋子,不着调的语气拽拽的带着尾音。 对于他家的这件事,肖骁本意并不是想瞒着张允晨,但是突然多了个后妈,还有了个弟弟,这件事绕是用了半个暑假,他也没能消化完,所以他不知道怎么跟张允晨说。 “真有事呀?!” 吱,又一声刹车,张允晨停下了车子,侧过身,回头皱着眉担心的看着肖骁问道:“什么事?严重吗?” “说什么了,你就严重了?快走吧,一会儿迟到了。”肖骁推了一把张允晨,连带着提高了嗓音。 张允晨直直盯着肖骁看了几秒之后,一言不发的回过头,骑上自行车继续往学校走。 “生气啦?唉,这小心眼的。”过了一会儿,肖骁瞅了瞅自转过身去就冷暴力他的张允晨,调侃道。 “……”张允晨没说话,继续蹬着车子。 “真生气啦?”肖骁见张允晨不搭理他,抱着他的腰,把头伸到前面,仰头看着张允晨那张冷着的脸,叹了口气,认输了! 张允晨是个心很细的男孩,不仅心细还执着,只要是跟肖骁有关的事情,他都喜欢刨根问底,如果他发现肖骁哪里不对劲了,而肖骁却不告诉他的话,张允晨自己能根据在肖骁身上看到的蛛丝马迹,联想改编出一部电视剧。 所以肖骁不想让张允晨为了这么点儿事担心,如果今天他不说,保不定张允晨会怎么胡乱猜想呢。 “哎,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我爸给我找了个后妈,后妈还带了个小儿子。”肖骁挫着词,尽量让自己放松,显得不是那么的,特别的在意这件事儿。 “啊……”吱,的又是一声刹车响。 “别啊了,赶紧,赶紧走吧,照你这么啊下去,咱俩这开学头一天非得迟到。”肖骁这次没等张允晨回头,照着他的背使劲拍了一下,催促着。 “哎呦,大爷,您轻点拍,多大仇多大怨呢这是。”张允晨再次骑上车,而这次他却是什么话都没有在问。 chapter 5 欢快的下课铃声,从学校的大扩音喇叭里传来,响彻整个教学楼,讲台上李涵竹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完最后一个公式,转过身看了一眼教室后墙上挂着的大圆表,有些意犹未尽的把手中拿着的书和上了。 “这节课我们就先上到这儿,今天课上我们讲到的学习要点,画的重点,课后大家都在用心多温习几遍,明年这个时候你们就要中考了,留给你们用功的时间不多了,都用心点,好了下课吧。” 李涵竹说完,把手里捏着的粉笔放在讲桌上,拿着书走出了教室。 张允晨回头拍了拍坐在他后排座位上整节课都趴着睡觉的肖骁,无奈,“骁儿~醒醒了,下课了!” 肖骁被拍的动了动,抬起睡眼惺忪的脸,看了张允晨一眼,懒懒的坐起来,双手支着自己的脑袋顺便抓了抓头发,又呆呆的低着头盯了一会儿桌面,这才回过神来。 站起身,他环顾了一眼教室里叽叽喳喳,吵吵嚷嚷笑闹着的同学们,伸手摸了摸左腿的裤兜处,确定那个方形的物体他装在兜里后对着张允晨说:“我去趟厕所。” “等下……”张允晨听这话忙站起身,一把抓住肖骁在裤兜处摸索的那只胳膊,凑近他身边小声说道:“现在别去,等放学,你想在哪儿抽,抽多少根都行!” “又不是头一回,怕什么。”肖骁拿开张允晨的手,嚣张的说着,转身就要走。 张允晨站起来追上前,又扣住了肖骁的肩膀,急急的说道:“4班的那群混子,现在八成都扎在厕所后面抽烟呢,你暑假前跟他们刚起过冲突,那事还没完,现在要是又碰上,肯定得擦枪走火。” “我还怕他们了?!”肖骁眉毛微微一挑,语气中带着轻蔑,那不屑的神情不止一个狂炫酷霸拽能形容。 “跪服,祖宗您威武!但你上学期因为这些混子已经被记两次过了,你还想被记过?要是在被记过,这次就算你的成绩再怎么天花乱坠的好,也兜不住了,学校到时候肯定会下处分的。”张允晨继续苦口婆心的劝着。 听到这话肖骁才愣了一下,处分吗,要说之前他对学校的处分什么的,从来是不当回事的,他连升不升高中,升哪所学校的高中其实都无所谓,更遑论处分了。 可是现在,现在他有点犹豫了,因为那个家里现在多了两个陌生人…… 若是他不上高中,难道辍学之后就那么待在家里吗?就那么面对他们?不,肖骁一百个不愿…… 对呀,高中,上了高中他就可以住校了,就不用回那个看起来熟悉,实际上已经很陌生的家了。 这个想法就这么突兀的,钻进了萧骁的脑海,像是早有此打算,又像是突然茅塞顿开般一片清明。 张允晨倒是没看出肖骁心里正打算着的小九九,他只看肖骁没动,以为他的话肖骁听进去了,就又加了把劲继续说:“别忘了,我们离中考就一年了,你跟他们不一样,他们就是家里花钱送到学校来混日子的,你可千万别被他们扯了后腿。”张允晨一脸的严肃,同时按在肖骁肩上的手也试探着微微使力,试图把肖骁按回座位上去。 “我尿尿,我去尿尿总行吧,不信你跟来。”肖骁撩开张允晨放在他肩上的手,烦躁的又挠了一把头发,把已经很乱的发型挠的更乱之后,转身走出了教室。 张允晨呆呆的看着肖骁走出教室门口,站在原地愣了两秒,赶紧追了出去。 肖骁很聪明,记忆力、理解能力都很超群,智商属于特别高的那类人,要说学习真的是不费力就能学好的那种人。 但要说到跟人相处就没那么美好了,虽说以前肖骁对人就不热络,终日冰山脸,但从不惹事。 偶尔见着挑事的,他也会避着走。可自从他妈妈离开后,他整个人就变了,成日里都处于红血狂暴状态,说话拽,脾气横,打架不要命,活像个汽油桶,给点火星就能燃着。 人家其他中学生打架,基本上就是抡几拳,踹几脚,外带扇几巴掌,顶天了敲几棍子。可肖骁打架却是个不管不顾的,不管对方多少人,不管他身上挨了多少拳头,吃了多少招,只要他还有一点力气,他都会玩命还击,逮着什么家伙什儿用什么家伙什儿,全拼命往对方身上招呼,从来不避要害,当然也不护自己的要害,大有种打死一个少一个,打死两个少一双,谁挂了谁认命的劲头,这么过招了几回,绕是那些校混子也怵他,不敢跟他硬磕。 所以张允晨是怎么都没想到,今天肖骁能这么听话,他都已经做好准备,如果劝不住肖骁他非要跟那群混子硬刚的话,那他准备好电话,适时的替肖骁遮掩着报告老师了。 这眼看就中考了,张允晨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肖骁在出什么幺蛾子。 二中的厕所在操场边上,要去厕所首先要穿过整个操场。 肖骁和张允晨并肩走着,绕过操场上正在打篮球的学生,又穿过那些只是跟他们擦肩而过就红了脸的女生们,然后看她们羞涩的聚到一边,围在一起小声窃窃私语着,聊着一些有关他们俩平日里的鸡毛蒜皮。 “一会我把上节课的笔记给你,你往书上滕一遍,睡了一整节课,我看你今天睡的可踏实了,也没留下耳朵醒着,老师讲的你肯定一句没听进去吧,你……昨晚没休息好?” 张允晨瞅着这一小段路,肖骁已经连打了三个哈欠了,不禁想起今早上他说的,关于他后妈的那件事。 家里突然多了两个人,床还被其中一个小崽子抢走一半,这事换谁身上谁能睡的着?!不过肖骁却没说的这么直接。 “我爸说,定做的床还要过几天才送到,这段时间一直跟那小子一起凑合着,两个人睡的一张床,不太习惯。” 肖骁这么说也不算假话,他从五岁开始就再也没有跟爸妈同屋睡过了,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一间房间,尤其当父母争吵的时候,他只要关上门,戴上耳机,就可以把一切他不愿意看到,不愿意听到的事情隔断,就好像那些事情并没有发生一样。 从他能记事情起,他的父母就三不五时的吵,为工作吵,为家务活吵,为花钱买什么东西吵,有时甚至为了一顿饭吃什么都会吵,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引得他们俩大吵一架,让那本就不怎么和谐的感情一度告急。 最开始的时候看到父母吵架他会哭,会害怕,可他的哭声,终究也没有大过父母的吵架声,他就这样被扔在一边,仿佛被遗忘了…… 慢慢的在长大一点后,他就不哭了,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哭也不会改变什么,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所以当父母再次争吵时,他会冷静的把客厅桌子上的书本收拾好,拿到自己的房间去,然后关上门,带上耳机,继续写作业。 渐渐的,他把自己独有的这个小房间当做了一片乐土,只要他关上房门就可以隔绝一切不好的事情。 “唉,行不行呀,说着话都能走神!”张允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无奈的叹了口气,提高了声音。 “有点没睡醒,你刚说什么?”肖骁抹了把脸,侧过头轻轻的捏着自己的后脖根来缓解情绪。 “我说,你后妈的那个小儿子多大了,上学了吗?”张允晨问完这话又觉得不妥,赶紧四下看看了,发现周围没有他们认识的熟人,才放下心来。 可他问完话却没能听到肖骁的回答,扭头一瞅,他身边哪里还有萧骁的影子。 在四处一寻摸,好家伙,就见不远处有一群人围在一块,像是在打架,刚才不见了的萧骁正快步向那边直直冲去…… 张允晨心里一惊,嘀咕道:“好家伙这是要打架呀”赶紧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并没有看到什么抻手的家伙,狠了狠心,跟要拼命似的追了上去。 厕所前面不远处,三个人肥马壮的学生围在一块,一看那架势,就知道是三年级某个班中的几个学混子。 这会儿他们正在围着一个瘦小的男孩拉扯着,中间那个小男孩个子不高,蓝白相间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很是宽大,在张允晨的这个角度看不到男孩的正脸,只能看到男孩把头耷拉的老低,肩膀微微往上耸着,不知是在哭泣还是在害怕。 “呦,几天没见,隔这儿扎堆呢?今儿怎么着,演哪一出呀?”肖骁走到这群人身边,扒拉开碍事的一个小胖子,一把抓住被围在中间的男孩的后脖领子,使劲一扯,把他从包围圈里扯了出来,又随手扔到了一边,说道:“边儿呆着去,别碍事。” 男孩被人向后拽了一把,突然袭来的失重感吓得他双眼圆瞪,满脸的惊慌失措,可当他回头看清楚扯他的人后,整个人突然就放松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那有点激动的兴奋,包在眼里没流下来的泪珠,正亮晶晶的闪着光看着来人。 男孩高兴的正张口准备说什么,却冷不防的被肖骁回头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吓住了,半张着的嘴就这么凝固了似的,没有在发出任何声音,要说出口的话就这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怎么,这是派什么差事呢,来一块聊聊。”肖骁不屑的语气中带着挑衅,眉毛微微挑起,瞅着眼前的三个矮肥胖。 chapter 6 “肖骁,你别吃饱撑的没事找事,哥几个今儿个没工夫跟你杠,哪凉快那呆着去。” 那个刚才被萧骁扒拉开的小胖子,看到来人是肖骁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似的继续叫嚣着。 虽说嘴里说出来的话颇有气势,显得丝毫不惧肖骁,可他那自看到肖骁后,就到处游移闪躲的眼神,和带着颤抖的尾音却出卖了他。 是的,他在怕,他怕肖骁,二中没有几个人不怕肖骁的。 二中初中部身高170以上的学生本来就没几个,他却顶着个176的大个子,首先这种来自身高的压制就让人无法忽略。 再加上这些学混子大多都跟他过过手,知道他打架下死手,所以没人愿意跟他单挑,三个人不行,五个人只怕也够呛,所以小胖子不能不怕肖骁。 “呦,挺忙,没空搭理我啊,那你们仨在这儿人模狗样的干啥呢?”肖骁手伸到裤兜里掏出烟,拿出一根来给自己点上。 “干啥跟你有关系吗?”小胖子使劲冲肖骁吼了一嗓子,脚却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向小伙伴们靠拢。 “我要今儿个就说跟我有关系了,你们几个说,这怎么整?”肖骁使劲吸了口烟,对着仨人的方向吹了过去,透过他吐出来的烟雾斜眼瞅着他们。 “肖骁,你别欺人太甚……你tm的……你有种别走,你给老子等着……” 小胖子怂横怂横的,磕磕巴巴的放完这句狠话,又侧头吐了一口口水,骂骂咧咧的带着另外两个人走了。 “大爷唉,你这是又抽那阵风呢?不刚说好不招他们了吗?” 跟过来的张允晨,看着这事儿有惊无险的就这么了了,悬着的那口气也松了下来,对着肖骁的背就是一巴掌。 随后又反应过来似的,扯着他的胳膊往厕所方向拽着,快步往前走,“快去尿,快去尿,速战速决,完事赶紧回教室,别一会等他们喊人来了,你就又得惹事!” “哥哥……”刚才一直站在一边发愣的瘦弱男孩,这会儿看见萧骁要走,反应过来似的,快步跑到肖骁身旁,拉住了他的另一个胳膊的衣袖。 肖骁皱了皱眉,甩开了男孩拉扯他的手,一脸不耐烦的转头,对着男孩的脸看了两秒钟,吼道:“你谁啊?喊谁哥呢?我妈早两年前就跑了,哪儿给我生了个你这么大个弟呀?咱俩既不是一个妈,又不是一个爸,谁是你哥?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 “哥哥……”男孩又喊了一声,这回没在去拉肖骁的衣袖,只是水汪汪的眼睛噙着泪,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委屈巴巴的。 萧骁回头瞅一眼许泽,烦躁的挠了挠已然乱成了鸟窝的头发,不耐烦道:“赶紧回教室,以后离那群人远点。”说完这话便没在管许泽,拉着张允晨大步走了。 萧骁最烦人哭,尤其是在他面前哭,哭有用吗,白痴! 其实萧骁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为什么要管这个闲事,扔在那儿当没看见不就好了,可他终究是没那样做。 他是不喜欢许泽,但好歹他们现在在一个家里生活,许泽那唯唯诺诺的怂样,平时他欺负欺负也就罢了,什么狗头嘴脸的人都来欺负,他就看不下去了。 “唉,我说,这你哪个弟呀?怎么没听你说过?” 肖骁正把着鸟撒尿,突然被张允晨撞了下肩膀,吓得他手一抖,鸟一歪,尿在了手上。 “唉……我操,你能不能别在我正尿着的时候撞我。”肖骁嫌恶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皱了皱眉。 张允晨却是看着肖骁这个憋气的样子,哈哈乐了。 “唉,这可真赖不着我啊,这纯属你自己鸟长的歪。就刚刚那小孩,喊你哥那个,没反应过来,谁啊?” “就我那个后妈的儿子……” “你后妈的儿子?!在我们学校上学……”这回真的,张允晨惊讶了。 肖骁看着张允晨那张受到惊吓的脸,嫌弃的转过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一把他拽了过来,在他的上衣衣角处来回擦了好多下,感觉蹭的差不多干净了,这才开始提裤子。 “唉,我去,你这……尿都擦我身上了……”张允晨反应过来,一蹦二尺高的躲开萧骁,显然已经晚了。 “不蹭你身上蹭哪?”肖骁提好裤子,拉上拉链走出去,站在洗手台前弯着腰洗手,嘴角微微向上弯起,眼里带着计谋得逞的小得瑟。 “唉,我擦……你……我都懒得跟你计较了,你知道吗?”张允晨嫌弃的抻了抻自己那被祸及的衣角,追着肖骁后面走出来。 “知道了,谢晨爷宽宏大量。”肖骁笑着调侃,走到厕所门口处,等着后面的张允晨追上来,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搂了过来,伸手便要去捏张允晨腰上的痒痒肉…… 张允晨是萧骁最铁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从他小学二年级认识张允晨后,张允晨就一直在他身边,说是巧合也好,缘分使然也罢,小学到中学在到现在中学都快念完了,他们俩一直都在一块,而张允晨也总能在他心情烦躁,不安的时候出现,陪在他身边,然后在整出点哭笑不得的事,让他能暂时的忘了那些烦心事儿,这样挺好的…… 放学后,张允晨把肖骁送到了他家小区门口,第三次问肖骁要不要去他家之后,被肖骁回绝。 “真没事儿,没到那份上呢,不至于,哪天要是我真的在家里待着不舒心了,我一准转战去你家扎根啊,放心吧!小样儿,还怕我不骚扰你吗?”肖骁毫不在意的说着,似在宽慰张允晨,又似乎是真的全然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 “行吧,那我明天来接你上学?!”张允晨看着他这敷衍的态度,知道这会儿他在多说什么也是无用了, “行,那你早点啊……”嘱咐完这句,肖骁似乎还想在说点什么,想了想又把话咽了回去。 “回吧!” 肖骁跳下自行车,跟张允晨道了再见,埋头往家走。 直到走到自己家那栋家属楼楼下,他才觉的有点后悔,其实他应该去张允晨家学习的,因为他发现此刻,他是真的并不怎么想上楼去。 照往常肖振刚回家的时间来看,现在他回去了,估计也就他后妈在家,想想就觉得说不出的尴尬。 肖骁站在楼下,抬头往上看着五层的那扇窗户愣了一会,叹了口气,认命的走进了单元门。 “回来了?!”肖振刚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开门声,往玄关处看了一眼。 “嗯。”呵,回来的真早呀! 就在肖骁听到他爸的声音,觉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讽刺。 “弟弟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肖振刚看着换好鞋往自己房间走的肖骁,似乎并没有准备回答他的话,有点微怒,站起来追在肖骁后面,压低了声音道:“我问你话呢……” “叔叔,我回来了……妈,我回来了!”没等肖振刚的怒气值上跳,开门声就又响了起来。 许泽进了门,正在玄关处一边换鞋,一边冲肖振刚羞涩的笑了笑,打了声招呼,又伸长脑袋向厨房正在做饭的妈妈招呼了一声。 “回来啦,放下书包,去跟哥哥一块洗个手,马上开饭!”厨房传来女人带着宠溺的声音。 肖骁回头看了一眼,没在理肖振刚,径直回了自己房间,嘭的一声带上了门。 进了房间他顺手把书包往写字台上一扔,躺倒在大床上发愣。 终于清静了,肖骁心想。 没等肖骁心里平静两分钟呢,房间门就被推开了,随着一个瘦小的男孩走了进来,一句明显带着讨好意味的声音响起,“哥,起来洗手,准备吃饭了。” 肖骁愤怒的直接从床上跳起来,双眼直直的瞪着擅自进他房间的许泽,看了足足十几秒,他想开口骂许泽,他想告诉许泽这里是他私人空间,他想让许泽滚出去,可这些话在他嘴里翻腾了一遍又一遍,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眼看着许泽都被他那带着怒气的眼神瞪的慌了,肖骁也愣是没想出来,到底该对这个闯入者说什么。 是啊,能说什么呢,他的房间现在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他的家也不再是他和他爸两个人的家了。 肖骁强压下心里的不快,气呼呼的绕过许泽走了出去。 许泽直到看着肖骁走出了房间门,才抚了抚自己蹦蹦乱跳的心口,喃喃的说:“不要怕,许泽,别怕,哥哥人很好的,今天哥哥不还在学校保护你了嘛!”嘟囔完这些像是安慰自己的话,许泽才放下书包走出去。 “小泽今天第一天去学校,还适应吗?老师讲的课都跟不跟的上?”肖振刚一边吃饭,一边语气和蔼的问许泽,今天第一天去学校的体验。 “都挺好的,课也都跟的上,谢谢叔叔关心”许泽放下手里的筷子,怯怯的回答着,为了表示他真的很适应,还腼腆的对着肖振刚笑了笑。 “傻孩子,谢什么,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你跟哥哥一样都是我的儿子,关心你们是应该的。”肖振刚呵呵的笑着,看着许泽那懂事的样子,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温和的说道:“吃饭,多吃点!” 呵,好一场父慈子孝,肖骁心想。 chapter 7 “小骁,多吃点鱼,吃鱼补智力,你马上要中考了,学习累又费脑子,来,多吃点。”许艳说话间,就把一块肥厚的鱼腹肉夹到肖骁碗里。 不知怎么的,肖骁突然就觉得眼前的一幕无比碍眼,让他看的无比难受,不想再看下去。 “我吃饱了。”没去管那块放在他碗里的鱼肉,也没看他后妈尴尬的脸,肖骁放下筷子,起身回了房间。 这还是他的家吗?以前就算父母再怎么争吵,他再怎么怨恨,也从没有觉得这个家不是他的。 可他现在突然觉得这个家不像他的家,慈爱的父亲,听话的孩子,温柔的母亲,只有他,在这里像个外人。 肖骁躺在床上,听着客厅里传来的,不甚清晰的说话声,悲凉的想着,他抬起胳膊,把手背覆盖在眼睛上,好像这样就可以将眼泪压回去。 “明天我们去户口登记处,把你和小泽的户口落过来,这样小泽在学校才能算是正式就读,户口不落实,以后孩子考试还会麻烦。”肖振刚一边给许泽和许艳两人添着菜,一边跟许艳商量着挪户口的事宜。 “既然小泽的许是跟你姓的,我的意思是让小泽改姓肖,以后就是我的儿子,他跟肖骁他们俩个就是亲哥俩,你的意思呢?”肖振刚柔声跟许艳商量着,话里满满的都是,替许艳/母子俩做了最好的打算。 “好,都听你的,谢谢你振刚!”许艳哽咽的说着,她被肖振刚的这一番贴心地为他们母子考虑的话,感动的热泪盈眶,无以复加。 肖振刚放下筷子,伸出手去握住许艳的,在她手背上轻轻的拍了两下,又帮她擦掉了眼泪,安慰了几句,这才转过头来问许泽:“小泽的意思呢?小泽愿意跟叔叔姓,改姓肖吗?” “妈妈跟肖叔叔决定就好,我听你们的。”许泽小脸微红着乖巧的答道。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咱们就赶紧先去把这事办了。”肖振刚说完看了看还在擦眼泪的许艳,安慰的抚了抚她的脊背,“好了,吃饭,吃饭!” 肖骁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他爸爸的,他后妈的,还有那个所谓的弟弟的,翻了个身,把头深深的埋进枕头里。 恐怕只有他,是被这个家排除在外的那一个吧。 许泽的名字就这样改成了肖泽,同时也让肖骁一直有意隐瞒的,他父亲再婚的这件事情,就这样又一次在二中初中部传开了。 下课铃一响,老师喊下课的声音刚落地,肖泽就快速的把书本塞进书包里,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教室,冲向停车棚。 他想要赶紧取了车,到校门口去等肖骁下课,他早早的去校门外等,就一定能等到肖骁。 肖爸爸说,他跟哥哥在同一个学校,就不用麻烦着再去买一辆自行车了,两人骑一辆就挺好。肖泽听了这话很高兴,他喜欢跟哥哥一起上下学,可他的哥哥却是从来都不会等他的,在家里不会,在学校更不会。 不过每次他追着肖骁出去,推着车跟在他后面的时候,就算肖骁态度不是很好,也还是会把自行车接过去,然后骑车带上他的。 肖泽很喜欢肖骁骑车带他的那种感觉,那会让他觉得他跟肖骁两个人很亲近。 “嘿,前面那个小孩,过来,过来!”一个看起来高高壮壮的男生冲肖泽这边喊着。 “说你呢,听不懂人话吗?没听到喊你呢吗?”其中一个小胖子,看被吆喝的肖泽僵着身子不动,气急败坏的也跟着吼出了一嗓子。 接着肖泽就感觉到,他的自行车后座被人拽住了,回头一看,是上次在厕所前面堵他的那三个矮,胖,壮。 “呦,咱们还挺有缘,上次让你躲过去了,今儿又遇上了,那就加一起一块算吧!去,给哥哥们买两盒烟去。” 小胖子一进停车棚,就看到打角落里这个急急忙忙往外推车的小孩,就是上次侥幸逃脱的那个小怂包了。 立马他就乐了,于是便对着旁边的两个人使了使眼色,合起伙来耍着无赖,堵住了小男孩的去路。其中一个还一屁股坐在了自行车的车后座上,两脚撑着地,硬是不让人把自行车推走。 肖泽看着他们有点犯怵,刚才他看清楚这三个人后,心里就已经开始发抖了,他转头求救似的看了看周围的同学,但他们却都像没看见这边发生了什么似的,自顾自的推了车后躲瘟疫似的离开这里。 肖泽知道听他们的话,去给他们买烟,才是把这几个瘟神送走的最好办法,可他现在没有钱去给他们买烟,并不是他真的没钱,而是现在没有带在身上。 每周肖爸爸都会给他跟肖骁一样多的零花钱,可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地方需要去花钱,所以即使肖爸爸给了他,他也是把那份钱存在小猪罐子里,他想把那份钱用到真正需要的地方。 肖泽有点害怕,今天这一出,他估计是躲不过去了,还有可能会挨揍,他低着头认命的想着,但他挨过这场揍之后这三个人会放过他吗?以后就会不为难他了吗?以从前在镇上小学时的经验告诉他,不会的,他们会一直这么欺负他的。 “你们滚开,你们三个敢欺负我,我哥不会放过你们的。” 是的,他的哥哥,他现在有个很厉害的哥哥了,跟以前的那些堂哥表哥不同,这个哥哥不会不管他,不会冷眼旁观别人欺负他,如果让他哥哥看见这几个混小子又来欺负他,肯定会帮他教训他们几个的。 肖泽使劲闭着眼,颤抖着嗓子大声冲三人喊着,用最怂的样子诠释了什么叫狐假虎威。 “嘿,还有个哥哥,行啊,你哥哥谁呀,一块叫来让咱认识认识呗。”小胖子调侃的说道,完全没把他嘴里的哥哥当一回事。 “肖骁,肖骁就是我哥哥,我哥哥一定会教训你们的。” 肖泽这话虽说喊得是气势全无,把怂这个字演绎的淋漓尽致,可还是能听出来,他这话里话外的,完全是把肖骁当做了依仗,对肖骁这个人也是充满了崇拜之情。 别说,他这话倒是真让小胖子他们三个人愣了一下,不过并没持续多久。 “你小子别以为上次肖骁碰巧赶上,救了你一回,以后就罩着你了,在胡说八道信不信哥几个抽你。”旁边一直没吭声的小矮个听了这话,走过来伸手照着肖泽的脑袋顶就是一巴掌。 “肖骁就是我哥哥,你们才胡说,你们都滚,我哥不会放过你们的。” 肖泽从看到这三个人起,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被小矮个这一巴掌彻底打崩溃了。他拿起书包重重的扔到小矮个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冲他大声吼着,完全不管这时车棚里来来往往乱哄哄的有多少人,而又有多少同学正在围观着这一幕。 以小胖子为首的仨人,都被肖泽这突如其来的一出给弄愣住了,他们看着肖泽这满脸的鼻涕泪,又想到上次肖骁抽风似的跑过来管这小子的闲事,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的,心里竟都有点打鼓了,思来想去之后,眼前这小子他们又不敢动了。 “小屁孩,你叫啥?”小胖子问道。 “肖泽……我叫肖泽……肖骁就是我哥哥……”肖泽这会都哭抽抽了,还不忘执着的强调肖骁是他哥哥。 “是就是呗,哭的这怂样,真晦气!”长得挺壮的男生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骂骂咧咧的带着其他两人走了,“妈的,这肖骁什么时候多了个弟,还是个这么怂的……” 那自行车则是在失去了支撑后“哐啷”一声倒在了地上。 肖泽也没去管,蹲在原地眼泪决了堤似的哭了好久,直到车棚里的同学们都快走光了,他才擦干净眼泪把书包捡回来,拍干净上面的土,又扶起自行车往家走。 显然肖泽没能等到肖骁,被那几个小混子一搅合,时间就耽误了,等肖泽走出学校的时候,校园内已经一片空荡荡的了。 “你就不能让我进一个……” 张允晨看着自己手里带的球,第n次的跑到了肖骁手里被灌篮后,气恼的直接躺到了草坪上嚷嚷道:“不打了,不打了,太没意思了,一个球都不让。” 肖骁瞅了一眼张允晨,把接到手里的球拍了出去,抬手胡乱的擦了两把脸上的汗,在张允晨身边盘腿坐了下来。 “肖骁,我跟你说件事……” “嗯?” “最近这两天,总有人来问我,你是不是有个弟弟在我们学校上学……”张允晨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侧过头看了肖骁一眼。 肖骁眼神暗了暗,“嗯” “我听说这事是前两天放学的时候,四班的那几个小混子,把那小子堵在车棚里打哭了,然后那小子哭着喊着跟他们说你是他哥,这才把那群混子打发走了……”张允晨说着就见肖骁那慢慢变黑的脸色,赶紧掐住了话题没在接着往下说,他知道肖骁生气了。 肖骁也的确是生气了,不过他不是气那几个小混子,而是气肖泽。 真是个惹事精,他就说这两天总觉得同学们看他的眼神挺奇怪,还时不时的围在一起八卦着什么。而他一靠近,大家又什么都不说了,原来这都是让肖泽给闹腾的。 估计现在学校里就没几个人不知道,自他妈跑了以后,他又有了个后妈,还多了个后弟的事了吧! chapter 8 也不是肖骁有多嫌弃他这个后妈和后弟,平时只要他们不碍着他,他还是很愿意把他们当空气的。 但他不愿意的是,别人拿他家里的家长里短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他很讨厌这种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的感觉,这种经历曾经有过一次就足够让他终身难忘了。 也就因为这件事情,让肖骁更排斥他的后妈跟后弟,离开家住校的念头也就更强烈了。 肖振刚本来是打着让肖骁和肖泽多亲近的如意算盘,觉得两个孩子年龄没差几岁,又在同一个学校上学,让他们睡一张床,骑一个自行车,慢慢的哥俩熟悉了,关系自然也就好了,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肖骁的脾气能倔成这样。 看着又一次比肖泽早到家的肖骁,肖振刚叹了口气,认输了,他暗暗决定着明天还是去把自行车跟床买了吧。 肖振刚给肖骁换了辆新自行车,房间里也给他俩换成了一张定做的上下铺,肖骁这才觉得他被搅乱的生活,有点那么一点点回归了。 接下来的日子,也就这么在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下,相安无事的维持着,肖泽还是每天都追着肖骁问东问西,肖骁也还是对他爱搭不理,只是慢慢的肖骁对肖泽发脾气的次数少了。 并不是肖骁开始接受许艳和肖泽了,而是他慢慢的想明白了,许艳是他的后妈这件事已经是不可改的,板上钉钉的了,所以对于肖泽总是爱烦着他的这件事,他在排斥也都是无用功的。 他们要住进来,那他搬出去,既然他反抗不了,那放弃就好了,家也好,房间也好,爸爸也好。 肖骁下定决心要考二中的高中部后,就开始拼命的认真学习。住校,从这个家搬出去,是他给自己定的新目标。 肖骁也没有辜负他这一年来的日夜苦读,当中考成绩下来的时候,他以全年级第六名的成绩,顺利的直升进了二中的高中部。 二中的高中部虽然跟初中部隔了一条街,却是离肖骁的家更近了些。 肖振刚很高兴,为了这件事他在家里摆了一桌,吃饭时又唠唠叨叨的说了一大堆,什么看到肖骁知道要学习了,知道上进了,他很欣慰的话。 而此时这个家,表面上看起来也是那么的温馨和谐,直到肖骁提出了要住校,那热络的气氛在一瞬间就冻结了…… “怎么突然想要住校了,咱们家离学校那么近,来回走着也没几分钟,不是挺方便的吗?”肖振刚呐呐的说着,语气里明显对肖骁要住校的这件事是不赞同的,“再说了,学校的伙食也没有家里的好,在家里你想吃什么,就让你许姨给你做什么……” 肖骁放下手里的筷子,抽了一张纸巾擦干净嘴,看着他爸向他投来的那不解的眼神,平静的说道,“我想换个环境,在学校跟同学们住在一块学习起来会比较方便。” “家里环境就不能学习了?在家里学习不是更安静嘛,你们学校一个宿舍好几个人住呢,哪有你跟你弟弟你俩的房间那么宽敞……” “爸,我已经是高中生了,以后上了大学也总归是要离开家的,我就当提前适应了。” “那也不用这么早嘛,你这不是刚高一,等到你高三的时候在搬去学校,去适应,也来得及嘛……”赵振刚能从肖骁的嘴里听见上大学这三个字,不得不说他还是很高兴的,但想着肖骁的话心里又是一片愁云惨雾。 “爸,我已经决定了”肖骁打断了肖振刚的话,语气坚定的表示他的决心不可动摇,他不是在找肖振刚商量,只是告诉肖振刚他的决定而已。 不忍在继续对着他爸那满是不舍的眼睛,肖骁快速的说道,“这个暑假,我已经报名参加了高中部的新生夏令营,后天出发,爸爸你有空帮我把费用交了吧。”说完便起身离开了餐桌。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家了,这个决定无论肖振刚说什么肖骁都不会改,可当看着他爸那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不舍时,他又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肖骁又给自己打气般的默念了一遍决心,这才爬到了床上去躺着,一想到他未来的三年就要在学校过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哥……”一声低低的呼唤,随着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响起。 又来了!肖骁烦躁的翻了个身把脸对着墙。 肖泽站在床头,没有开灯,就那么静静的看着肖骁的后背。 “哥,你住校以后是不是就不回家了?” 肖骁没搭理他。 “哥……”肖泽不放弃的继续追问。 经过这一年的磨合,肖泽已经摸到了跟肖骁相处的办法。肖泽觉得肖骁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好相处,实则是个心特别软的人,很多时候肖骁不说话的时候,他多说几句,多问几遍,最后肖骁都会妥协。 “偶尔周末会回家。”肖骁不耐烦的回了一句。 “啊,那以后不是只有在周六日的时候才能看见哥哥了!”肖泽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失落。 肖骁转过身,看着此时的肖泽有点想笑,他不懂肖泽到底在想什么,这个房间以后是他的了,爸爸也是他的了,这个家里再也没人欺负他,没人瞪他,没人甩脸给他看了,难道不好吗?他在失落什么,真是好笑。 “哥……那我能去你们学校看你吗?”肖泽扒着床头,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看着。 看什么?是看学校的宿舍大,还是家里的房间大吗? “哥……”肖泽不依不饶的问。 “我说不能,你就不来了吗?”肖骁没好气的说道。 就肖泽的那黏人的功夫,他说不能和说能的差别,就只有肖泽天天在他周围转,还是围在他身边转的区别吧。 “腿长在你身上,你要去,我能把你绑起来吗?”说完肖骁烦躁的又翻过身,把脸对着墙。 “哥哥同意了?!那我以后下午下课后,就去给哥哥送饭吧!”肖泽脸上的不舍和语气里的失落,都因为肖骁一句意味不明,类似于同意的话一扫而空了。 而肖骁则是在听见肖泽要送饭的这句话之后更烦躁了。 “肖骁,你弟来找你了!” 同寝室的陈明宇,拎着一袋小笼包,悠哉悠哉的走进宿舍,身后跟着抱着保温桶的肖泽。 “你怎么来了?”肖骁一脸惊讶的看着跟在陈明宇后面走进来的肖泽,心里一阵阵的郁闷,怎么他妈的就这么阴魂不散。 “在我们宿舍楼下打转呢,我瞅他眼熟就问了一嘴,一听找你的,这才想起来是你弟,就给你带上来了!唉你说你,怎么也不跟你弟说清楚你住哪个房间呢……”陈明宇边说话,边把自己写字台上的书摞起来推到一边,开始吃他的小笼包。 “我在食堂找了一圈,没看到你,操场上也没有,想着你可能在宿舍……” 肖骁没有搭理多管闲事的陈明宇,直勾勾的瞅着站他床前有点紧张的肖泽,他知道自己在这么瞪下去,肖泽一会估计就该慌了。 认命的在心里叹了口气,哀悼他这最后一处私人空间也被泄漏,随手指了指他下铺的写字桌,“放这里吧!” 肖骁低着头看着肖泽麻利的把他的书桌收拾好,然后在把保温桶里的饭菜一一拿出来摆在写字桌上,他第一次从心底感到了深深的无奈。 本以为只要掐着点躲着肖泽,他找两天找不到人,自然就失去耐性不在来烦他了。 可没想到,肖泽虽然看起来像个软蛋,整天说话也跟蚊子哼哼似的,却是个有耐性的,他躲肖泽就找,食堂找不到,他就去教室找,教室找不到,他就去操场找,势必要把每天的晚饭送到他手里,一来二去的,反而让他的同学都知道他有个天天来给他送饭的弟弟了。 就在昨天,他还想着实在不行就缩在寝室里呆几天,只要一下课他就回宿舍,呆在宿舍里不出去,等着张允晨给他买饭来,看肖泽还能怎么办! 等到找几天都找不到他的时候,自然他就不再来了,可肖骁却忽略了他这群同学的强助攻属性。 “都还热着呢,哥,快下来吃饭吧!”肖泽不知道此刻肖骁满脑子都是要甩掉他的想法,还跟得了奖赏似的傻乐着,给他摆好了饭菜。 “肖骁,你这弟弟真不错啊,这饭送的日夜兼程,风雨无阻啊!”陈明宇晃到他这边,伸出筷子瞄准桌上的一小份糖醋肉,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嗯,好吃!” 肖泽却是在看到陈明宇夹走的那一筷子肉时,愣了一下,然后身体微微往桌子前挡了挡,不偏不倚的角度,正好让陈明宇的筷子没法在伸过来。 陈明宇愣了一下,看着整个人都挡在桌子前的肖泽,哈哈乐着坐回了自己的凳子上,捏了一个小笼包咬了一口说道:“还外带替你护食,真心不错!肖骁,你这弟弟借我用两天吧,多好,天天给我送饭,我就不用顿顿方便面包子了!” 陈明宇这话完全没让肖骁觉得欣慰,暗自叹了口气,认命的从床上爬下来,瞅了一眼桌子上摆的菜,拉过凳子坐了下来,憋了一眼竹竿似的立在一旁的肖泽问道:“你吃过了吗?” “还没……” “没吃不坐下吃?等我喂你呢?” “坐哪儿?”肖泽耳根红红的,低着头,喃喃的问。 chapter 9 肖骁他们的宿舍一共四个人,也是上下铺,不过跟上下铺都睡人的那种不一样,他们是一人一个上下铺,上铺是床,下铺是写字桌,外加一个衣柜,每个写字桌都给配一把椅子,这算是宿舍标配。 肖骁瞅了肖泽一眼明白了,肖泽这是不敢随便动别人的东西,哪怕是房间里那几张都不在自己位置上的凳子。 唉,肖骁在心里又叹了口气,你说一个胆子这么小,做事这么唯唯诺诺的人,怎么唯独就对给他送饭这事,态度这么强硬呢? 肖骁站起身,把凳子推给了肖泽,“你坐这儿。”然后他又转身去把陈明宇身后的凳子拉了过来,坐下接着吃饭。 “哥,爸说这周末让你回家……”肖泽看着肖骁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 “有事?”呵,爸,叫的倒是真顺口。 “你都一个月没回去了……爸,他想你了……他说这周让你一定得回去,要,要再不回去,他就来学校……” 其实肖振刚还说了很多,说肖骁人还没长大翅膀就硬了,家都敢不回了,还很生气的让他带话给肖骁,说让他有种就一辈子别回家。 但这些话他没有告诉肖骁,因为他知道肖骁听了会不高兴,而他不希望肖骁不高兴。 当肖骁听了肖泽转述的那句爸想你了时,心里一紧,可看着眼前的肖泽,他就又转念一想,这都有老婆有儿子的人了,能有多想他,心里的那点难受就又散开了。 “我好像没犯什么要请家长的过失吧,他来干嘛?” 是的,自升了高中后肖骁架都不打了,麻烦能躲就躲,绝不凑热闹,为了避免跟原来的那些小混子照面,他现在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基本连学校都不出了,就为了不让学校抓他的把柄动辄请家长。 想想他现在的高中生活跟初中的时候一对比,完全就是两种不一样的心态。 “哥,爸他真想你了,你不在家的时候,爸他总是时不时就会说起你,吃饭的时候看着你不在,他就总念叨着说,你吃饭有些挑食,不知道在学校能不能吃好,睡觉的时候他又念叨,担心你在学校住的不好,说你以前从没离开过家住,不知道学校你习不习惯……” 肖泽如法炮制的嘟囔着肖正刚时不时在家里念叨的那些话,说给肖骁听,希望肖骁听了心情能好一点,周末能回家去。 肖骁也是真听到耳朵里去了,他觉得心脏又有些发紧,眼睛发胀,那只抓着筷子的手,用力的握着直到手指上被筷子铬出白印了,他才缓过劲来。 强行控制住了他那被三言两语就动摇了的情绪,掩饰般的挥了一下手不耐烦的说道:“行,行,别啰嗦了,你到底吃不吃饭,不吃起开点。” 肖泽听他哥的口气有点像又要发火了,赶紧识趣的低下头吃饭,不在吭声了。 “你这都吃上了……”张允晨推门进来,正好看见肖骁兄弟俩一声不吭,埋着头吃饭的一幕,“那,这怎么办?”张允晨把拎在手里,用袋子装着的饭盒往肖骁这边扬了扬,示意这是肖骁让他带的饭。 “允晨哥,要不这个给我吧……我刚开始吃,我哥他都快吃饱了。”肖泽走到张允晨面前,试着去接他手里的袋子。 “行,只要有人吃,别浪费了就行。”张允晨随手就把饭递给了肖泽,直直的走到肖骁身边,一屁股坐在肖泽刚刚坐的凳子上,手搭在肖骁肩膀上,凑近他贼兮兮的说道:“你猜我刚回来的路上碰见了谁……” 听着张允晨跟他八卦着四班的某个男生,正在女生宿舍楼前,向他们班班花表白被拒绝的情形,那场面感被张允晨形容的,好像他隔空都能看透人家女生的心理活动一样,逗得肖骁几次要喷饭,刚刚心里冒出来的那点酸酸麻麻的感觉,也不知不觉间散了…… 肖骁不是不想回家,他也想他爸,可是想是一回事,他能不能回家心平气和的面对他们,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经过内心一番激烈的挣扎,肖骁周末还是决定不回家了,他跟张允晨约了周末一起去看新上映的电影。 其实肖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生谁的气,或者说是在跟谁别扭着,按说肖振刚再婚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他也接受了,没道理再去抓着不放。 他气许艳吗,气许艳抢了他爸,占了他家,还带了个孩子来跟他抢爸爸吗? 最开始有点吧,但现在不会了,这一年,他对于他爸再婚的事情想了很多。他不至于无理取闹到不分是非的地步,他虽然对许艳爱搭不理的,但这一年来,许艳对他却是该关心的一点都没落下。 许艳是个脾气很温和的女人,肖骁有时都觉得,连他的冷言冷语都毫不在意,仍然上赶着关心他的许艳,算是个合格的后妈了。 再说了许艳跟肖振刚结婚,那都是他们俩个你情我愿的事情,他没道理去怪她嫁给了自己的爸爸,他知道最主要的还是在于他爸愿意娶。 要说孩子,那就更没怪的道理了,许艳不会为了结婚就扔下自己的儿子,就像肖振刚也没有为了结婚而不要他。 那么是生肖泽的气吗,那就更不会了,肖泽也没做错什么,而且永远都是那个被他迁怒的对象,就算被迁怒了,肖泽都从来不会回一句嘴的。 说到底,可能他还是最怪他爸的,虽然从小他的爸爸跟妈妈两人总是吵个不停,可他爸却很少凶他,更是从来没有打过他。 自从他妈妈离开了以后,他爸也颓废过,也酗过几次酒,可当他爸看到他给醉酒爸爸跑前跑后的,买醒酒药,换衣服时,就连酗酒也在也没有过了。 算起来肖振刚也算是个很合格的父亲了,肖骁在妈妈离开之后,有段时间极度缺乏安全感,常常做梦都是肖振刚也一声不吭的留下他走了。 所以他叛逆,打架,惹事博取他爸的关注,每次他爸出差的时候他都极度不安,一定要整出点事儿来,逼得他们老师不得不给他爸打电话,隔着千山万水的把自己的恶性告诉肖振岗。 每每看到肖振刚风尘仆仆的赶到学校来,为他所做的各种事情善后的时候,他心里总会有说不出的安心。 那两年,肖振刚从来都是毫无怨言的,追在他身后给他擦屁股,要说这些他都不记得了,那也不太可能。可那时的他虽然难过,虽然不安,从没有觉他没有家了。 可自从肖振刚再婚以后,他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虽然肖振刚依然是他爸,也依然关心他,可他也是别人的老公,别人孩子的爸爸。 他的家里每天都是其乐融融的,但那种氛围却感染不了他,好像只有他跟他们不是一起的,只有他站在那里显得那么违和,那么的格格不入。 所以终究他还是最怪肖振刚的吧,他已经没了妈妈,现在肖振刚又让他觉得他没有了家。 周六肖骁去了张允晨家,两人在家里抵着脑袋,对着电脑叫嚣着打了一通lol,觉得不过瘾,又去了旁边的网吧开黑,直到中午允晨妈妈打电话来叫他们回家吃饭,才意犹未尽的离开了网吧。 允晨妈妈专门为他俩做的一桌子肉菜,吃的俩人撑得感觉食物都堵到了嗓子眼,才结束战斗,心满意足地摊在了沙发上仰着,等消食。 下午的时候,肖骁瞧着外面的天色越来越阴沉,怕回学校的时候被雨淋在路上,就跟张允晨解散回了学校。 二中的高中部跟别的高中有些不同,二中的学生有一大部分,都是下面各镇上或县里的重点初中考上来的尖子生。有离家远的同学就不会每周都回家,有的同学半月回一次家,有的甚至一个月回一次,所以即使周末,学校也并不是那么冷清,除了没有饭之外。 张允晨让他别回学校了,就住他家得了,肖骁想了想拒绝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拒绝,好像他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住在张允晨家的理由,但他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做完,一定要回学校才行。 肖骁这边刚走进学校,那豆大的雨点就霹雳吧啦的砸了下来,他抱头快跑了几步,等跑到宿舍,虽然淋的不是太狠,但也全身都湿了,他站在空荡荡的宿舍里,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湿衣服,拿着毛巾去了浴室…… 等到肖骁洗完澡,站在衣柜前换好睡衣,吹干头发,刚爬到上铺把自己扔到床上,躺平,宿舍门就被人敲响了。 “谁呀?” “哥……”肖泽的声音,但是没有平日里温润的感觉,仿佛是在瑟瑟的发着抖。 肖骁认命的爬下床,打开门就看到站在宿舍门口的肖泽,怀里鼓囊囊的抱着什么,被雨淋的落汤鸡一样…… “你……你怎么在这儿?”肖骁惊呆了,有几秒钟就这么看着肖泽发愣。 “我看都到中午了,你也没有回家,觉得今天你可能也不回家了,就打包了饭给你送来……”肖泽得得得一边抖着,一边给肖骁解释道。 “这都几点了,你送饭?”离他从张允晨家出来,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了,也就是说离午饭点都过去好久了,而肖泽从他家到学校骑车却只用五分钟,怎么算肖泽现在都不应该出现在这儿吧。 “你……你快进来擦擦。”肖骁说着侧开身,让肖泽进到屋里来。 chapter 10 肖骁把那双张允晨的拖鞋拿出来扔给肖泽,让他赶紧把那双湿漉漉的,正在往外渗着水的运动鞋给换下来,又赶紧拿了那条他刚刚洗澡用过的毛巾扔给肖泽,“你先擦擦身上的水,我给你找件衣服换上。” 肖泽换了拖鞋,接过毛巾却没急着换衣服,而是把怀里紧抱着的的饭盒拿出来放到桌上,“我抱得紧,应该没进水,哥,你还没吃饭吧,快吃吧!”肖泽一脸邀功似的看着肖骁,冲肖骁傻乐。 肖骁看着那满脸满身水的肖泽,又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饭盒,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嗓子就像失了声,涩涩的发紧。 “我先来的宿舍找你,可你宿舍门是锁着的,就又去了操场,看见有几个同学在打球,我找了一圈没看见你,最后去问了管宿舍的大爷,才知道你一早就跟晨哥出去了。我就又去学校旁边那个你和晨哥总去的网吧找,没看见你,想着你会不会回来了,结果刚出网吧门口,就开始下雨了,幸好哥你提前回来了……”肖泽边擦着身上的水,边跟肖骁解释着他为什么现在才把饭送来。 “下雨了你不会在网吧待着,等雨停了再走吗?你傻吗?”肖骁听完这番解释,又看看肖泽那淋的全身都湿透了,却还在庆幸着他没被淋着的样子,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盒一样,乱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学校周六,日没有食堂,我想快点把饭给你送来……”肖泽看着肖骁脸色越来越沉,说话的声音也越说越小。 肖骁扭头在小衣柜里拉出一套衣服扔给肖泽,“去洗个澡,我这儿没有合你身的衣服,我这套你就先凑合穿吧!” 最后肖骁还是没能说出来,他已经吃饭了这句话,他跟肖泽俩人,一起把带来的饭菜吃了个底掉。 他知道肖泽肯定是饿着肚子淋着雨,到处在找他的,他没办法在这时候告诉肖泽他已经吃过饭了。所以即使他中午吃的撑的要死,还是硬着头皮又吃了一顿。 肖骁说不清楚当时他的心情是什么样的,要说没什么反应,那肯定是假的,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会不触动呢!可他想不明白肖泽为什么会这样对他,就因为他们现在算是一家人,他是他名义上的哥哥? 虽然任他想破脑袋,都看不懂肖泽到底在想什么,但这一年多来肖泽对他的态度,他却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也让肖骁第一次认真的去想,关于肖泽是他弟弟的这件事,也是第一次,他在心里试着正面的去接受,他有了个弟弟的事实。 “你以后别这么傻,找不到我你就先回去,学校有食堂,我还能饿着?”肖骁拿着毛巾,边帮肖泽擦着他那还有些滴水的头发,边数落着他的傻气。 “周末学校没有食堂吃……”肖泽小声的解释着,他好像很热,耳朵根一路到脖子根都红彤彤的。 “没食堂我不会在外面吃吗,我还能饿着自己不吃饭吗?我要是今天没在学校呢,我要是一天都在外面呢?你这淋的跟个落汤鸡一样的,算怎么回事!”肖骁很生气的使劲在肖泽的头发上更用力的擦着。 肖泽被肖骁那强硬的,擦头发的力度,压的一个没站稳,身子晃了一下。 但肖泽好似全然没觉得这有什么,他生怕肖骁因为这件事,就不在让他送饭了,慌忙解释着,“我就是没想到会突然就下雨了……下回,下回看天气不好,我一定带着伞出门,不会在淋成这样了。” 肖骁擦头发的手一顿,没好气的把毛巾甩在了肖泽头上,“自己擦。” 他实在是理解不了肖泽,这已经超出了他对他们这种,既不同父又不同母的表面兄弟的认知,而且他看的出,肖泽不是为了讨好谁才对他好,肖泽是真心的在对他好,可是,为什么呢?难道肖泽是真心的把自己当成他的哥哥? 肖骁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一会你去楼下舍管大爷那儿,去给家里拨个电话,说你在我这呢,雨太大了回不去,免的家里人担心你。” “嗯。” “赶紧擦,擦干赶紧去,看你那磨磨唧唧的样子。”肖骁嫌弃的看了一眼肖泽那不温不火的样子,烦躁的爬到了床上去躺着。 “今天你要是回不去,就在允晨的铺上凑合一晚上吧!”肖骁指了指他对面的那张床。 “哥……”肖泽站在肖骁床前,低着头,拿着毛巾在头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抹着头发,小声的问:“我能睡你的床吗?” 肖骁听见这话后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了然的神色,他知道以肖泽的脾气,这是不好意思睡别人的床了,“你可真麻烦……” 抱怨归抱怨,他也没多犹豫就爬下了床,又爬到张允晨的铺上去躺着。 肖骁以为自己心里现在肯定会很乱,但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了才发现,此刻他的心里竟是格外的平静。 静静的听着窗外的声音,雨水在急速敲打着房檐,雨水洗刷树叶,雨水落在了地面上,还有屋里肖泽擦头发的悉悉索索的声,呵,原来无论是怎样混乱复杂的情绪,当你释然了,它们也就消失了。 肖骁觉得此刻他的精神格外的放松,这是这一年多来他第一次这样轻松,不再责怪,不再怨恨,也没有了迁怒,他听着肖泽走出去的脚步声和轻轻带上门的声音,竟然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一觉醒来,睁开眼,就看到在他眼前慢慢放大的那张哈雷海报,肖骁有一瞬间的愣怔,接着脑海里涌上来的画面,电影回放似的一幕幕闪过,他这才想起昨天他睡的是张允晨的床。 就着翻身的姿势伸了个懒腰,向对面看过去,诶,人呢?对面床上空荡荡的,床铺已经被整齐的叠好了,“这一大早的,跑哪儿去了!” 肖骁嘟囔着伸手在枕头边摸到了闹钟,看了一眼,还早,又在床上翻滚了两下,就盯着对面整洁的床铺开始出神。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想起了那天陈明宇的那句话,‘哎,我说肖骁,你这弟弟不错啊,天天给你送饭,日夜兼程,风雨无阻的’。 昨天肖泽被雨淋的那样子,突然就浮现在他脑海中,好吧,还真是风雨无阻了。弟弟,不错吗?好像是的吧! 安静的宿舍走廊里,突然响起清晰的脚步声,很快很急,最后在肖骁的宿舍门外停了下来,紧接着是安静的走廊里传来的一声疏气的声音,接着房间门被小心的拧开了。 肖泽从门缝里探进半颗脑袋,往肖骁的床铺这边看了一眼,肖骁已经醒了,这会儿正坐在床上,盯着看起来有些鬼鬼祟祟的他瞧着。 肖泽有些尴尬的推开门走了进来,“哥,你醒啦……我,我去学校外面买了点早餐……” “你跑着回来的?你跑什么,被狗追了?”肖骁撩开被子,爬下床,瞅了一眼肖泽那跑的泛红的脸,又看了看他手里拎着的早点,往桌子那边侧了下头说道:“放那儿吧!” 肖骁径自走到门后那侧,墙上钉起的简易摆放架,拿了牙膏和牙刷走向浴室,“我先去洗漱,你先吃。” 等到他洗漱完,擦着脸从浴室里走出来时,就看见肖泽已经帮他把张允晨的床铺收拾整齐了,正帮他归置着写字桌上那些被放的乱糟糟的书,肖骁顿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那些书不用收拾,都是平常要看的,扔一边就行,先吃饭吧!” 肖泽听见肖骁的话,放下了正在整理的那些书,低着头小声的“嗯”了一声。 肖骁拉过凳子坐下,拿了一根油条正准备往嘴里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来,把凳子推给肖泽说道:“你坐这儿吧”然后转身去拉了张允晨的凳子过来坐下。 一顿早饭,始终还是没能让他安安静静吃,最终肖骁在肖泽喋喋不休的念叨下,跟他一起回了家。 回到家里他爸意外的并没有对他的叛逆进行长篇思想教育,也没跟他发火,而是眼眶微微发红的看着他,“都不好好吃饭,这才多久没回家就瘦成这样了。” 说完,扭头就去厨房嘱咐许艳中午多加些菜。 他瘦了吗?肖骁摸了摸脸,突然被他爸这莫名的情绪弄的,他心里有点上不来下不去的感觉。 是呀,从十一假期他们一家一起出去旅游,肖骁因为心里不爽,胡乱的发了一通火,被肖振刚吼了一嗓子之后,他都有整一个月没回家了。 可现在这算怎么回事,合着这从头到尾的,闹脾气也好,不回家也好,都是他自己在演独角戏,人家谁都没在意,甚至连个跟他对戏的人都没有。 吃饭的时候肖骁没在对谁甩脸色,对他爸问的这样那样的问题,也都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一顿饭也算吃的和谐。 晚上肖骁躺在床上,看着这一个月都没回过的房间,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这个房间里以前除了他的气息,没有过其他人的,可现在却充斥着满满的,肖泽生活的气息,而对这种气息的心情,他也从一开始的强烈排斥,变成了现在的习以为常。 面对衣柜里多出的衣服,写字桌上高高堆起的不属于他的书,也没有了当初那种强烈的反感,这说明什么呢,肖骁模糊的想着,想要抓住某个能描述他现在心情的词汇,却没能成功。 chapter 11 他融入这个家庭了吗?肖骁自问着,好像并不是真的融入,那是他接受了许艳和这个弟弟了吗,好像是没有在去排斥。 要说突然就让肖骁改变了想法,来接受这一切,这不太现实,总的来说,应该是在尝试着慢慢的走近他们吧! 经过了这次小小的闹剧后,肖振刚除了勒令肖骁每周都要回家以外,并没有责怪他什么,就好像他不曾在十一期间跟肖振刚大吵一架,也没有赌气一个月不回家。 而在这之后,肖骁还主动向肖振刚要回了那部,作为高中升学礼许艳买给他的手机,这倒是让肖振刚有些意外。 自从肖骁从心里决定承认了肖泽这个弟弟后,就没在满学校的躲他了。下午下课后他会主动去食堂等着肖泽来给他送饭,然后一块吃饭,也会把他的同学介绍给肖泽认识,虽然他们早就已经见过很多次面了。 只是肖泽护食的毛病却是越来越严重了,但凡在肖骁没吃饱之前,谁要是伸筷子在他碗里夹了一下菜,就要做好被肖泽那幽怨的眼神盯一顿饭的心理准备。 对此肖骁只觉好玩,并没有多加阻止,而这种状态,也一直持续到肖泽也升入二中高中部。 并非是肖泽不护食了,而是肖泽上高中后也开始住校了,大家都吃食堂,没有人在眼馋他的饭菜了,随着这点改变肖骁也进入了紧张的高三时期。 高三生活无疑是紧张的,压抑的,有压迫感的,就算聪明优秀如肖骁,也不得不在摞成小山一般的试卷、习题册里,加入到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中。 从肖骁的学业开始变得忙碌起来之后,肖泽想见肖骁一面,比之前他不在高中部的时候还要难,很多时候肖骁中午的吃饭时间,都是跟他的学习小组一起的,他们边讨论课题边吃。 而肖泽也很难再像以前一样,和肖骁坐在一起,听他们说说笑笑的吃饭了。 并不是他们吃饭的桌子坐不下他,而是肖泽自己不想在凑过去。因为肖骁他们之间那种紧张且融洽的学习氛围,肖泽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加入进去。那样肖泽就会觉得他其实离肖骁很远,他不喜欢那种感觉,所以便让自己也提前进入到了紧张的学习状态中,不在总去肖骁身边围着转了。 下午下课后,肖泽吃过饭就又回教室学习了,他们那个宿舍里的四个人,整天闹哄哄的就没个安静的时候,肖泽如果要想学习,就只得尽量在教室里完成。 “你就是肖骁的弟弟?”一个粗旷的声音在肖泽头顶上响起。 肖泽抬头看着站在他面前人高马大的,长得很壮实的男生,瞬间就觉得周围的空气都被他压的变得稀薄起来。 男生的头发染成了棕黄色,右耳朵上戴了一个骷髅耳钉,脚踩在他旁边的凳子上,狠狠的瞪着他。 说实话,肖泽此时心里怕的不行,甚至连握着笔的手都有些微微的抖。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害怕的感觉了,这几年初中部都知道他是肖骁的弟弟,几乎没什么人敢找他的麻烦。 就算偶尔有那么几个爱挑事的,肖泽也会低头服个软,给了他们面子,对方顾忌着肖骁也不会对他不依不饶。 但这次他们问的是肖骁,肖泽不知道他们找肖骁干嘛,但无论他们干嘛,他有多怕,都不能怂,“对……肖骁是我哥!” “他人在哪儿呢?” “在上晚自习!”肖泽硬撑着跟面前的人对视着,声音抖的跟电线过电似的。 “你哥胆挺肥啊,谁的妞他都敢泡,告诉你哥,他有胆勾搭白雨秋,就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明天晚上,九点,老子在操场等他,不来的人是孙子!”放完狠话,高个子黄毛就带着身后边的一群人乌泱泱的走了,甚至都没告诉肖泽他叫什么。 肖泽看着那阵势心砰砰的跳着,他们是谁?找肖骁干什么?白雨秋是谁?这一连串的问题充斥着他的脑袋,等等,白雨秋,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 哦,对了,白雨秋是跟肖骁一个学习小组的那个女孩,上次吃饭的时候他碰见过,是个长的很漂亮的女生,皮肤很白,一双大眼睛圆溜溜的,总是盯着肖骁看,还总爱讲些冷笑话逗肖骁,他记得的,就因为这个女孩的出现,他还抑郁了一段时间。 可刚刚那个人说,肖骁勾搭那个女孩?想到这儿肖泽一阵心慌,那个人什么意思?是说肖骁跟那个女生有什么关系吗? 不对不对,肖泽,冷静,你要冷静,现在重要的不是肖骁跟那个女生的关系,而是这件事怎么办,要去告诉肖骁吗?看刚才那伙人的样子是要找肖骁打架吗? 不行,不能告诉肖骁,说了,万一肖骁真的去了怎么办?真的打起来怎么办?他们那么多人肖骁能打得过吗,会不会受伤?他不能让肖骁去。 可要是不说,那群人会放弃吗?虽然有老师在,他们不敢去肖骁教室堵他,也不敢去有舍管大爷的宿舍堵他,可总有肖骁周围没有老师没有管理员的时候,要是他们在厕所周围等着堵肖骁,肖骁什么提防都没有,结果不是更坏事吗,不行还是要去给肖骁提个醒。 说动便动,肖泽三两下收拾好了书包走出教室,往楼上三年级的那层楼走去。 肖骁正埋头演算一道三角函数题,就听教室里突然响起一阵细碎的骚动声,声音虽不太,但在这安静的自习室里也是格外清晰的。 “肖骁,那是不是你弟”白雨秋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肖骁的,凑到他耳边小声说。 肖骁抬头往白雨秋示意的方向看过去,肖泽正站在窗外冲他使劲的挥手。 “你怎么来了?”肖骁从教室里走出来,看着肖泽问道。 肖泽有点慌乱的低着头,手也下意识攥住衣角,“哥,我是不是打扰你学习了?” “没……还行,说吧,什么事?”肖骁想说没事,可想着刚才教室的那阵小骚动又改了口。 “哥,今天一个长的挺凶的同学,来我们教室找我了……”肖泽想着措词,一定要警示到位,还不能把约架的事儿说出来。 “你挨打了?打你哪儿了?谁打的?”肖骁一听这话瞬间脸色不太好了,他拎着肖泽的后脖领,前后来回的转了两圈,检查着肖泽是不是哪儿受了伤。 “哥,我没受伤……”肖泽红着脸抓住了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手,“哥,他们没打我,他们是找你,可能是不敢来你们这儿找,别的地方又找不到你,他才来找我的,他问我你在哪儿。” “找我?谁呀?找我干嘛?”肖骁有些惊讶。 “我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就,长得挺高,跟哥你差不多高,黄头发,皮肤挺黑的,右耳朵上还戴着一个耳钉,骷髅图案的……”肖泽努力的回想着那个人的相貌,想形容的更清楚些,让肖骁能更准确的想到是谁。 “朱方杰?他找我干嘛?”肖骁这两年身高窜的特别猛,跟吃了猪快长似的,蹭蹭的,从初中时期的一米七几窜到了一米八,有他这身高的,他们学校统共就没几个人,再加上长的黑,黄毛,戴一耳钉,肖骁一下就想到了朱方杰。 二中的班级是从尖子班开始往下依次分班的,奇数理科班,偶数文科班。1.2班里的全是文理科的尖子生,3.4.5.6班的全是成绩平平的,7.8班的那就是纯在学校混时间的了。 朱方杰就正是这8班众学混子中的一员,还混的是“名声大噪”“风生水起”,饶是肖骁的班级跟朱方杰的班级,一个在班头,一个在班尾,隔了一整串教室,朱方杰的名字肖骁也是如雷灌耳,不仅名字,就他的样子,在班级大会的时候也会时不时的被迫瞻仰一回。 好好的一个男生非要打个耳洞,还整天换着花样的戴各种奇形怪状的耳钉,在有就是他那头发,老师点名批评了多少次,人家就是不染回来,那在学校里都是挂了名的刺头了。 朱方杰就为着他那头黄毛和耳钉没少被教导主任批评,当面教育,集体批评,可人家就是一副任你说的风起云涌,我自岿然不动的姿态。 教导主任也是常常被他气的出气多进气少的,可往重了处罚吧,学校好像也从来没有过,据说朱方杰家庭背景挺深厚…… 肖骁虽说绝非什么善类,但他从来不跟这些混子为伍,尤其朱方杰这样的,他特别看不上,打的过的他上,打不过的拉出他爸名头来上。 在加上肖骁确实也是很久没去招惹过那些混子了,他现在一心就想考上大学,他想去过过张允晨口中所说的,那种大学校园生活。 “他说……你招惹了白雨秋,还说……你敢去招惹就该知道后果……哥,我看他们今天没找到你,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肖泽磕磕巴巴的一边斟酌着用词,一边又忍不住的去观察着肖骁对白雨秋这个名字的反应。 “我招惹白雨秋?这是什么屁话?”肖骁对这句话所表达出来的内容表示非常不理解。 他什么时候招惹白雨秋了,真是奇了怪了,他不就是跟白雨秋在一个学习小组学习嘛,就这,还是她自己主动提出要跟他们一组的。 chapter 12 按肖骁本来的想法,学习小组什么的,有张允晨和他两个人就足够了。 可这白雨秋硬是非要加入他们,肖骁觉得她一个女生,再加上还是他的同桌,人也不是一个特别事儿的女孩,所以肖骁才同意的。 可现在怎么就突然成了他招惹了白雨秋了?这还真是窦娥鸣冤,六月飞雪。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朱方杰怎么回事,别说他没招惹白雨秋,就算他真招惹白雨秋了,又跟他朱方杰有什么关系? 肖泽听到肖骁否认了他跟白雨秋的某种关系后,心里面一直揪着的某个地方,突然就豁然开朗了,“哥,他不是一个人来的,那会跟在他后面的人有四、五个呢,哥,你最近几天一定要小心注意着……” “没事,不用担心,我还能怕了他们吗?!”满不在乎的口气,标准的肖骁式的回答。 肖骁拍了拍肖泽的肩膀说:“你快回宿舍吧,他们如果欺负你了告诉我,我替你揍他们!”说完就扭头回了教室。 肖泽看肖骁这样子更担心了,肖骁好像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心上,他又想到当时踩着凳子站在他面前,趾高气昂的那个人,还有教室里的那群乌泱泱的人,肖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肖泽今天一整天精神都处在高度警惕中,他无心学习,也根本听不见老师在讲什么,思绪一直乱七八糟的,想着一些不太着调的事情。 他也知道那几个人不敢去教室找肖骁,肖骁他们班的学生可是这届老师们乃至校长捧在手心里关照的好苗子,是他们学校今年行走的升学率,格外的受学校的关注。 他也知道只要是在有老师,有管理员出没的地方,那些个小混子一样的学生,肯定不能拿肖骁怎么样。可他就是不能安下心,就是特别的不放心肖骁,每次课间休息他都要跑到肖骁教室门口去看看,确定肖骁是在教室里自习然后才会回去。 等到中午下课的时候,他也不像往常那样不敢打扰肖骁了,而是死黏在肖骁身边,高度紧张的情绪,让他都无暇去顾及肖骁身边一直献殷勤的那个罪魁祸首白雨秋。 一直到了晚上,肖骁下了自习后跟张允晨一起回了宿舍楼,他才稍稍的放下了那颗吊了一天心。 肖泽很单纯的以为,过了一天那些人都没出现就是没事了,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事情才刚刚开始…… 一大早醒来,肖泽就想马上去找肖骁。 虽然他昨天跟了肖骁几乎一整天,知道什么事都没发生,但他还是隐隐的有些不安,总觉得好像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洗漱好,穿戴整齐刚要出门时就被他的室友杨天天拉住了,经杨天天提醒,他才想起来肖骁现在多了一节早自习课,这会可能早就在教室里上课了。 “乐器社今年招新唉,我想去报名,你觉不觉得舞台上的吉他手,那抱着电吉他站在麦克风前弹唱嘶吼样子特别有范。”杨天天手舞足蹈的表演者吉他弹奏着的样子,兴奋的朝肖泽说着,“可我不会弹吉他诶,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要我,肖泽,你有没有兴趣?” 杨天天是beyond的死忠粉,虽然beyond的主唱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可依然阻挡不了杨天天对他们的崇拜。 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杨天天,说了半天才发现肖泽跟本没有搭理他这个茬,他很生气的往前快走了一大步,转身挡在了肖泽前面,看着肖泽全无准备的,迎头撞在了他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杨天天乐的不行,拍着肖泽的肩膀说道:“你这一大早魂不守舍的想什么呢?” 肖泽撞的鼻子发酸头发晕,回过神看着杨天天那一脸得意的笑容很是无奈,“我对乐器一窍不通的,也不太有兴趣学……” 肖泽话刚落地就见杨天天变了脸色,正想着是不是自己说话太直,伤到杨天天的热情了,刚想补救安慰两句,就听杨天天僵直着口气对着后面说:“你们要干嘛……” “不找你,一边儿待着去。”随着这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一只手拍在了肖泽的肩膀上,“小家伙,跟我们走一趟吧,咱们老大有事找你。” 肖泽下意识的伸手抓紧了书包带,是他没听过的声音,虽然没听过,但肖泽下意识的就猜到了是谁要找到,他知道可能就是他前天见过的那群人,就是他们让他给肖骁带话。 肖泽很害怕,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他不想跟他们走,也不想跟他们聊,可又不知道能怎么办。 肖泽的思绪此刻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把使劲抓着书包带的手指攥得青白,连他身边的杨天天何时不见了都没注意到…… 杨天天一路飞奔着跑到高三部肖骁的教室门口,正好赶上他们下早自习,杨天天在下课的人群中准确的找到了肖骁,扑上去一把抓住肖骁的胳膊,气喘吁吁的说:“骁哥……你快……你快……跟我去看看吧……肖泽他……肖泽他……被几个样子特凶的人……围了。” 肖骁听完串联起来后,才知道他说的是肖泽被人围了,一听这话他瞬间就想起了肖泽跟他说过朱方杰去找过他的事,“允晨你跟白雨秋你们先去吃饭,课题等我一会,我先过去看看。” 没等着听张允晨说什么,肖骁就一路跟着杨天天跑到了肖泽被人找事的地方,可周围除了急匆匆的赶去食堂吃早点的学生,根本没看到肖泽。 肖骁在脑子里快速的过了一下学校内的地图,几个比较僻静的地方就被他勾了出来。 二中高中部一进校门是主教学楼,教学楼的左后方是高一的宿舍楼,宿舍楼旁边是操场,教学楼的右后方才是食堂,肖泽和杨天天是在出了宿舍楼,去食堂的路上遇到的那群人,这一片早上最安静的地方就属操场无疑了。 想明白了位置,肖骁就奔着地方赶了过去。当他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朱方杰手里抓着一本书举的老高,猫捉老鼠似的边倒退着边躲着肖泽扑过去抢的手。 肖泽的身后还追着两个人,两人差不多高,一个偏瘦的正在拉扯着他,一个偏高偏壮一点的正在推搡着他,肖泽的书包被扔在了一边,书和课本散了一地...... 肖骁四下寻摸了一圈,盯准了绿化带里扔着的那半块残破的砖头,捡起来朝着朱方杰走了过去。 朱方杰正举着日记本逗弄着扑抓过来的肖泽,就觉眼前光线一暗,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砖头就照着他的脑袋狠狠的拍了下来。 朱方杰被突然袭来的重力震的脑袋一懵,身子一个不稳,倒在了地上,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来,殷红了他的半边脸,被他抓在手里的那本书也顺势掉在了一边。 拉扯肖泽的那两个人像看到血后才反应过来,随手把肖泽推到了一边,一个迎面对上肖骁,一个绕到了肖骁身后,准备前后夹击他。 肖骁瞧着那小壮个握紧拳头朝着他的脸砸过来,就这种攻击力,这种没智商的乱打法,肖骁初中的时候就不玩了。 打架除了比力量,还要比速度,比智商,就这几个重点高中里的学混子,想挑战曾经的街头小霸王,不是肖骁瞧不上他们,是根本就没想正眼瞧他们。 肖骁一个低头侧身,就躲过了这个迎脸打过来的拳头,还顺手薅住小壮个儿的胳膊,身体带着他的胳膊往后一转,肖骁就站在了小壮个的身后,把小壮个的胳膊拧到了他的背上,没等他挣扎,抬脚就又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就见这人扑腾着就朝另一边正冲过来的小瘦子扑过去。 没等两人缓过劲,肖骁右手上抓着板砖,毫不客气的就照着壮个儿的肩膀砸了下去,两人那摇摇晃晃勉强支撑着的力量,终于被肖骁这一板砖砸散了。 壮个儿疼的想蹲下肖骁却没如他意,伸出空着的左手对着他那被砸的肩膀就是使劲一扣,抓的小壮个儿脸瞬间就白了,紧接着抬起右脚对着小壮个儿的后膝盖窝使劲一踹,就见这小壮个顺势就跪了下去,而那个瘦子则被壮个儿的一扑一推,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肖骁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的小瘦子,瞅他那的的瑟瑟的样子没管他,扭头就又去抓那个正捂着一脑门血,蹲在一边吓愣了的朱方杰。 肖骁走过去,拎起人来就要再补一板砖,气势有了,胳膊抬起来了,板砖却没落在人头上,他拍空了,原因就是突然有个人从后面搂住他的腰,拽着他快速后退了好几米…… “住手,肖骁你想闹出人命吗?” 这怒吼的声音,是追着肖骁后面赶过来的张允晨。 被遗忘在一边的肖泽从看到日记本落地的那一瞬间,就扑向了掉在地上的日记,他神色慌乱的拣起日记本紧紧的抱在怀里,然后就坐在地上失了魂似的不动了。 肖泽虽然也知道是肖骁来了,但他根本没勇气去看他,也不敢去看周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眼睛从朱方杰把他的书包拉坏,又从他手里抢过那本他紧张的捡起来的日记本开始,视线就被定格了。 他惊恐的看着朱方杰翻开它,看着朱方杰把里面他写的内容读出来,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从戏嘘变成了嫌恶又变为嘲弄,听他们用极下流的话讽刺着他,侮辱着肖骁,肖泽觉的自己的天塌了。 chapter 13 “你放开我,这群王八蛋,欺软怕硬的,你看看肖泽都被他们欺负成什么样了……”肖骁红着眼眶冲张允晨怒吼道。 “呵,你他妈的个死gay,还有脸说别人?你他妈抢老子的人,跟自己的弟弟乱搞,你还有脸嚎?老子今天非弄死你,敢拍老子……” 蹲在地上的朱方杰,完全没有逃过一劫的自知,他一手捂着嗡嗡作响的脑袋,一手撑着地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不服的冲肖骁叫嚣着。 被人偷袭了一板砖的怒火,让朱方杰直接忽视了那还在犯晕的脑袋,又见肖骁正被人拉着,找准机会就要朝着肖骁扑过来…… 但明显他力气不足,用尽全身力气打过来的拳头简简单单就被肖骁扣住了,肖骁抓着朱方杰的手腕往自己面前使劲一拖,带着他的胳膊一个打弯又朝上狠狠的一顶,正正的顶在了朱方杰的下巴颏上,紧接着两条血顺着他的鼻孔就流了下来。 朱方杰头本来就被砖拍的头正犯晕,又被这么冷不丁的顶了一下,直接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你们两个死人吗?愣着干嘛,把他拉去医务室啊!”张允晨一边冲朱方杰的那两个跟班喊着,一边紧紧的抱住要发怒的肖骁,使劲拦着不让他在冲过去。 张允晨知道肖骁下手没轻重,他要真发起火来,根本不会考虑别人的什么地方不能打。 一般学生打架,如果看见对方头破了,心里会有顾忌,在怎么逞凶斗狠也不会再去碰对方的头了,可肖骁不一样,肖骁出手就盯着一个地方收拾,张允晨心有余悸的看着朱方杰那一头一脸的血,他真怕肖骁把人家打出问题来。 两个跟班这才恍然大悟似的,赶紧爬起来,跑过去架起了瘫在地上的朱方杰逃也似的走了。 看着他们一群人走的老远了,张允晨才放开了肖骁,叹了口气的说道:“先去看看你弟吧!” 听这话肖骁才想起来他赶过来的正事,眼睛四处扫了一圈,这才看到蹲在一边的肖泽,三两步走了过去,“起来,看你这怂样……” 肖骁拉住坐在地上把自己团成一团的肖泽,就想把他拽起来,可肖泽一被触碰到后,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似的,慌忙的躲开了。 肖骁愣住了,伸出去的手就这么悬着,然后看见肖泽抱着日记本爬起来,无头苍蝇似的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冲着地上散乱的书本跑过去,胡乱的三两下收捡起来,塞到拉链已经被撕扯烂了的书包里,就这么头也没抬的抱著书包跑了。 看着肖泽跑的歪歪扭扭的背影,肖骁一脸的不明所以,他指着肖泽跑走的方向,扭头看着张允晨问道:“他这是……吓傻了?” 张允晨没回答肖骁的话,他想到了刚才朱方杰没头没尾的骂肖骁的那两句,又看向那跑的已经连背影都看不清的肖泽,眼神突然变得深沉起来。 “行了,先去给你包扎手吧,你说你这……伤在右手上还怎么拿笔?!”张允晨看着肖骁的手,因为他刚才一直抓着那半块砖头太过用力,手上大大小小的铬出好几处血口子,正往外渗着血。 要说肖骁有时候的粗线条,真不是盖的,他是真的根本就没去想朱方杰刚才为什么那么骂他的,他只觉得他自己打架的时候气急了眼也是什么都骂的,谁都操着骂,能把他们十八辈的祖宗问候一个遍。 朱方杰也是在那之后就销声匿迹了,也可能是头上有伤不好意思来学校,谁知道呢!反正这几天相当的安生,没有人在因为这事来找肖骁的麻烦,肖骁也就自然的以为这事过去了。 不过唯一有点不正常的就是肖泽最近总躲着他,一看到他就慌的跟偷了东西正好被他逮到似的,他总以为肖泽可能是那天被吓着了,也就没太在意。 直到几天后,学校里开始有一些不入流的话传到了肖骁的耳朵里,他这才知道朱方杰这孙子这是没打算完,“武斗”不成换“文斗”了,这孙子这是准备用口水恶心死他。 若是一般的谣言,肖骁也就只当没听见了,可这次这孙子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了,还是被他那一板砖把脑子拍傻了,编个瞎话那都不在他能理解的范围里。 要说这事他怎么知道的,这还得多亏了白雨秋昨天课间悄咪咪的把他叫出去,红着脸,扭扭捏捏,磕磕巴巴的跟他面前问了半天,也得亏是肖骁的理解能力强大,这才听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这事儿是这样的,据传这两天他们学校里出了个gay,这主角好死不死的正是肖泽,这跟肖泽搭戏的角儿嘛,诶,巧了,正是他。 传的呢,都是什么肖泽喜欢男的呀,喜欢的就是自己的哥哥,他也是个跟自己弟弟乱搞的死gay呀等等等等,真的似的! 反正肖骁听明白以后是呆愣了半天,不是他被这些谣言惊到了,而是他突然好像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就单说这浪,这到底得是被哪边吹过来的风才能给吹歪这样的,这么离谱的事儿这到底得是谁,开了多大的脑洞才能编造的出来? 肖骁也是震惊的半天没缓过劲来,也偏就是这时候,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句话,‘你tmd一个死gay还有脸说别人?你抢老子的人,还跟自己的弟弟乱搞……’这是那天朱方杰骂的话,成了,冤有头债有主了,这笔账肖骁知道要找谁去讨了。 肖骁长这么大要说最烦什么,那肯定就是别人拿他的事儿当谈资,关于他们家里的各种家长里短的八卦凑一凑,凑齐了每茶余饭后的,大家聚在一起聊一聊,在指摘一番…… 朱方杰那群王八羔子,这招玩的也是够恶心人的,我打不过你我恶心死你,偏偏这几天他还到处都看不到朱方杰的影子。 想到这里,肖骁好像突然就明白了肖泽最近为什么总躲着他了,这些闲言碎语的,肖泽那老鼠大点的胆子,别人八成因为这事儿挤兑他了吧……哎,一想到这儿,他就觉得挺对不起肖泽的,那么怂的个孩子被他牵连了…… 肖泽是个很腼腆的性子,虽说这两年他们俩之间熟络了起来了,有时肖泽也会跟他没皮没脸的,但说到底还是脸皮薄的,动不动就脸红,喜欢什么想要什么的时候从来不直说,扭捏的像个大姑娘。 肖泽这次遭这么大罪,受这么大委屈全是因为他,一想到肖泽那性子,肖骁还是决定下课去他们教室看看,躲他就躲他吧,可别真让人给欺负狠了。 可谁知道肖骁刚走到肖泽的教室门口,就见肖泽看见他跟老鼠看见了猫似的,话都没跟他说,扭头就从后门跑了,这就让他很尴尬了…… 后面几天肖骁也试着在去找过肖泽,反而是哪里都找不到他了…… 肖骁这才觉得肖泽的反应是不是有点过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他哥哥,以前骂他打他的时候都没怕,还死皮赖脸的,软钉子似的非黏着他,现在,不就是个没影儿的流言吗,这没边没沿的话他至于的吗,看见他跟看见怪物似的到处躲…… 肖骁越想这口气越下不去,他决定周末回家把肖泽堵在家里,把这事儿问明白了,这算是怎么回事?! 在等待周末到来的这几天,学校里关于他跟肖泽的谣言,没有因为他的不理会,肖泽的神龙见首不见尾而逐渐平息,反而有越传越烈的势头。 可算逮住点八卦让你们解闷了是吧,学习压力老大了是吧,可是你们在怎么排遣压力,这种把自己的欢乐建立在让别人痛苦之上的方式,每每还是让肖骁很想问候他们全体族谱的。 想想以前他面对这些风言风语时的反应,他很是能理解肖泽,那时他还小,脾气比现在更暴躁些,也更稳不住些,一听到类似这种乱七八糟的话他就能炸…… 虽然现在他也没好到哪儿去,不过到底是能适当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自然心里的憋屈却也是不能避免的,就是只要一想到肖泽被这事儿连累了,在一想肖泽最近的态度,他这心里也是各种意难平。 肖骁这两天一直都在想周末他应该怎么哄哄肖泽,买个礼物吗?这两年他也送过肖泽不少礼物,什么防水电子手表,lol手办,围巾(张允晨送他,他不想戴的)诶,这些好像都只是他硬扔给肖泽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喜欢。 要说肖泽真正喜欢他送的哪个礼物,好像只也有肖泽来他们家第一年过生日的时候,他接到他爸的电话,说是肖泽生日让他回家吃饭时,随手在文具店给肖泽买的那本日记本了吧,肖骁能感觉到,那时他收到礼物时是真的很开心。 虽然肖骁是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现在还会有人愿意手写日记,不过肖泽好像不是做做样子,他是真的喜欢,每次肖泽生日的时候,问他想要什么礼物,他都会很简单的只要求他送一本日记本。 想到这里肖骁决定了,周末回家前先去一趟文具超市,选一款肖泽喜欢的日记本,给他带回去。 可这世上的事儿,有时候就是这么操蛋,你打算的再怎么好,最后一句天不遂人愿就能打乱你的一切安排。 chapter 14 学校教务室里,刘老师愁容满面的看着低头一言不发的肖泽,他摘下了眼镜捏了捏眉心,伸展了一下一直蹙着的眉头,又把眼镜戴了回去,这才对肖振刚和许艳说:“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现在这件事在整个学校传的沸沸扬扬的,还特别煞有其事,关于这件事情的真实性我们也找肖泽单独谈过,想对这件事做出个澄清,可两位也看见了,肖泽这一句话都不说,一点不配合的态度……” 肖泽的班主任是个满头花发年岁近五十的老教师了,姓刘,因为走路有点驼背,人送外号刘罗锅,在二中任教了十几年了,什么样的传闻都听过,什么样的学生也都见过,可肖泽这种就恰好属于让他最头疼的那一类。 不论你跟他说什么他只管低着头,不回话,不应答,不说自己错了,也不说自己没错,给他机会替自己辩解他都一声不吭,无论说什么都不吭声,最后刘罗锅也是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把肖振刚和许艳请了来。 “主要这谣言传的还特像有那么一回事,说是肖泽有一个日记本,之所以会传出这些事儿来,那都是从他日记本上看到的,说他对自己的哥哥肖骁……有不该有的感情……”刘老师绞尽脑汁的想着措词,尽可能说的婉转的同时,还能让两位家长听明白。 “肖骁是我们学校高三全年级排名前十的好苗子,眼看离高考没好久了,我们不能让他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事,给影响了情绪,也不能让这种事情影响了学校的风纪,本着处理问题的态度,我问他是不是有这么一个日记本,如果有让他交上来,老师帮他保存,帮他澄清,可这孩子……他就是不说话。”刘罗锅着急的拍了一下桌子,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肖泽。 肖泽听到提肖骁的名字,猛的抬起了头,红着眼颤着声瞪着刘罗锅着急的说道,“为什么会影响肖骁?这事跟肖骁没有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你们别扯上我哥……” 这是肖泽进这个房间后的第一句话,可他这个反应却是惊呆了许艳,她从来没见过肖泽这样子,无需多想,瞬间许艳全都明白了。 恐怕老师刚刚说的话,八九不离十了,想到这儿,许艳突然就慌了,不知道接下来她要怎么处理目前的这个状况,转身把头埋进了肖振刚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天呐……” 刘罗锅见肖泽好不容易开口了,正准备在加以诱导,希望能够问出点什么来。 谁知许艳突然情绪崩溃,嚎啕大哭,他只得无奈的看向肖振刚,表示着目前这种状态真的让他很为难。 许艳除了哭完全没了其他主意,连最初的冷静她都办不到了,后面接下来的事情,只能全程都是肖振刚一人一边尴尬的搂着许艳安慰着,一边跟刘罗锅保证着回家之后一定会慎重、严肃的处理这件事保证给学校一个说法。 基于校方给出的说法,肖泽这件事对学校造成的影响很大,而肖泽本人又没办法给出有力的证据,自证清白说明此事为虚,所以目前校方只能处分肖泽,先停课一周在家反省,直到这件事肖泽愿意给学校一个合理的解释为止…… 而肖骁,学校则表示会单方面约谈,如果肖骁对这件事不知情,并且不曾涉及其中的话,学校不会对肖骁做任何的处罚,也不会对肖骁的学业造成任何影响。 肖骁被叫到教务处的时候,一听老师找他是因为这件事,心中顿时憋屈爆了。 就因为这没边没沿的破事,肖泽现在天天躲着他不说,主要这事儿还的确是他连累了肖泽,这就让他难受了,让他觉得特别对不起肖泽。 本来他这一天天的就够闹心的了,结果现在学校都要来插一脚。 “如果老师认为这些谣言,对学校风气造成影响了,那老师为什么不去找传播谣言的人呢?传播谣言来诋毁同学名誉,破坏学校风气的是那些人,老师为什么反而要找我来呢?”高三的课什么时候这么闲了,闲的老师都有功夫去听这些有的没的闲事了,当然后面这句话肖骁在怎么生气也没敢说出来。 班主任李涵竹从肖骁进门后就一直观察着这孩子,依她这三年来对肖骁的了解,这孩子不可能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有任何关系,可她又拧不过学校领导的态度,只得亲自找来肖骁谈话。 “这件事也并非单方面的造谣,学校已经跟肖泽还有你的父母谈过了,校方给出的结果是先让肖泽停课,不过这事儿如果最终肖泽都没有给出个合理的解释的话,可能结果就不会太乐观了。这事儿我告诉你,也是提前让你心里有个数,别有太大情绪。”李涵竹一边安抚着肖骁一边解释道。 “肖泽被停课了?为什么?这事儿跟肖泽有什么关系,这明摆着就是朱方杰那孙子整事儿,明的打不过,来暗的?学校凭什么停肖泽的课,该停课的应该是造谣生事儿的人,这件事从头到尾跟肖泽就没有关系,背后诋毁别人的是肖泽吗?造谣生事的是肖泽吗?肖泽是受害者,为什么肖泽被处罚?”肖骁气急了,全然忘了面前这是他班主任,不管不顾的大声吼着。 怪不得这几天他哪儿哪儿都找不到肖泽,原来是被停课了。 “肖骁你先冷静。”李涵竹看着气的眼看就要暴走的肖骁,叹了口气,无奈的说:“这件事我不知道还跟朱方杰有什么关系,但就学校里的那些传言,并不都是空穴来风,听说你弟弟有本日记”说到这儿李涵竹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肖骁的反应,“他在里面写了一些……嗯……东西……还有一些……他自己的感情,被某个同学亲眼瞧见了,校方还有他的班主任刘老师,因为这事儿前后两次约谈肖泽,让他上交日记本,但是肖泽拒绝了。” “所以……你知道,他这种态度,学校就算想帮他也没办法,只能先让他停课。但是话又说回来肖骁,如果他的日记本里没有写同学们说的那些,他就是记录了一些简单的日常生活隐私,在学校保证绝对为他的个人隐私保密,只是例行检查,由班主任代为查看,绝不会让第四方知道的情况下,他为什么不上交呢?” 李涵竹看着愣在了原地的肖骁,随手拨了拨散落到眼前的刘海,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所以这件事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你也别因为这事儿在整出什么幺蛾子,以后学校也会勒令同学之间不准在乱传,你安心学习,备战高考就行了,知道了吗?” 李涵竹带了肖骁两年多了,肖骁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她心里很有数。 别看肖骁现在一副三好的样子,但他在初中时候的混样子,李涵竹也大概都是知道的。 李涵竹今天找肖骁谈话,一是校方要求,在就是这件事她觉得有必要让肖骁心里有个数,这毕竟快高考了,总不能让肖骁因为这事觉得受了委屈在到处闹事。 李老师把话说的很含蓄,但不知道为什么肖骁就是听明白了,他感觉好像突然有一盆凉水打他头顶上浇下来,给他泼了个透心凉。 从李老师说肖泽有一本日记开始,他的脑袋就好像突然被谁敲了一下,嗡的一声,他突然就想到了那天朱方杰高高的举着日记本逗弄肖泽的样子,也想起了朱方杰那天骂他的话,肖泽好像也是那天以后就不对劲了…… 是了,那天朱方杰就骂他同性恋来者,当时他没在意,骂人嘛,哪里有真的,他骂人的时候也是抓着别人家里的一整本族谱操,可这能是真的吗? 肖骁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从教务处走出来,又怎么走回教室的,他从没觉得肖泽对他能有除了哥哥以外的其他感情,肖泽一直都是追在他身后哥哥,哥哥的叫着,那依赖他的样子,黏着他的样子,一声声的喊他哥哥的样子…… 难道那些都不是真的吗?都是因为肖泽对他有其他想法?肖骁想到这儿心里就一阵阵的发寒,说不出的难受,不,他不相信,他没办法相信,他要亲自去问肖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肖骁在教室里也坐不住了,没管讲台上正在讲课的老师,噌的一下站起来,书包都没拿就跑出了教室,留下一脸懵逼的老师和一屋子看着他跑出去,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同学…… 肖骁一路风驰电掣的跑出学校,连校门口看门大爷在他后面扯着嗓子使劲的喊着,上课时间不准随意出学校的警示都没有理会,就那么一路疯跑着回了家。 一进家门口,肖骁就感觉到了家里跟平时的不一样,许艳没像平日那样里里外外的忙活着,客厅里也空无一人,只有低低的从主卧室传出来的哭泣声和肖振刚疲惫的安慰声证明他们都在家里。 肖骁不知怎么的心突然就揪了起来,他慢慢靠近卧室,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偷偷的听着里面的对话,“好了,别哭了,别哭了,咱们先劝劝小泽,让他别那么倔,这事也可能不是真的……肖骁是他哥哥……这怎么会呢……”肖振刚说着说着也说不下去了,叹了口气,单就许艳这反应估计是八九不离十了,毕竟最了解自己孩子的非父母莫属。 chapter 15 肖振刚是万万没想到肖泽能对肖骁有那样的心思,抛开他俩都是男的不说,他俩是兄弟呀,这算是怎么回事呀? 现在他还愁肖骁的态度,如果只有肖泽这样还好说,就怕是两个人都这样…… 肖振刚也是被肖泽弄的慌了心神,虽然他打心底相信肖骁,觉得肖骁不可能跟肖泽一样,他的儿子他最是知道什么脾气。 可耐不住现在家里就有个现成的摆在这儿,许艳不也没想到吗,所以要说肖振刚一点也不慌那肯定是假的,试想想如果肖骁真跟肖泽一样,那他绝对不可能在淡定的下来。 今天从学校一回来,许艳就跟疯了似的逼迫肖泽,又是打又是骂又是哭又是喊的让肖泽把那本日记拿出来,可肖泽就是死活不给,气的许艳直接亲自动手把肖泽的书桌书包都翻了个底朝天,连作业本都挨个翻过了,愣是没找到传说中的那本日记…… 肖骁站在门口听了这话以后就傻了,在回家的路上他还心存侥幸的觉得,肯定是学校误会肖泽了,肖泽那怂儿吧唧的样儿,人一多紧张了,可能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可现在他爸那些话什么意思?肖骁脑子突然就停当了,不,他不信,他得亲自问肖泽。 肖骁转身穿过客厅走进他俩的那间卧室,一打开门就看见肖泽蒙着被子缩成一团,把自己团在床上,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连听见开门声都没有动。 “肖泽,我有话问你。”肖骁的声音很冷,冷冰冰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裹着被子的人却在听到后,身体像被电了似的猛的抖了一下。 他看到了肖泽的反应,没废话,单刀直入的问道:“我知道那本日记,那天朱方杰手里拿的那本对吧,你把它放哪儿了?” 肖泽没回答,裹着被子的身体却是开始发抖。 “你不拿出来是吧,不拿出来也没事,这日记朱方杰看过,我现在去问他,他肯定特别想告诉我。”说完他作势转身就要走。 床上的人听见这话,一把掀掉了被子,以从来没有过的速度跳下床,抓住了肖骁的胳膊,“哥……你别去……别去行吧,求你了……” “行,我不去可以,你自己拿给我,现在,立刻!”他必须知道,他需要现在,马上,立刻知道这本日记里到底tmd写了什么,肖泽对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没了,我……扔了。”肖泽脸色唰白的死死的拽着肖骁,牙齿紧紧的咬着自己的下嘴唇。 “扔了?扔哪儿了?” “哥……我求你了……” “我tm问你扔哪儿了?说!”肖骁也崩溃了,他大吼着甩开了肖泽的手。 肖骁一直以为肖泽最近躲着他是因为受了他的牵连,学校里那些无稽的谣言他知道肖泽扛不住,他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肖泽,把无辜的肖泽牵连进来受别人的指摘,他心里特别难受,他知道那种被人用各种各样的眼神洗礼的感觉,他觉得是自己害了肖泽,害得肖泽课都没办法好好上,天天东躲西藏的…… 原来不是这样,原来是他想多了,一直以来都是他想太多,他还以为肖泽当他是哥哥,他以为肖泽对他好,黏他,喜欢跟着他是因为有了他这个哥哥心里高兴…… 可全错了,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肖泽对他好,黏着他原来是一直对他有别的想法,他现在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一想到肖泽平常看着他的眼神之下可能都在猥琐着想些其他的什么,他就遍体生寒,混身上下说不出的恶心,难受。 “不说是吧,不说,行,你不说,有人会说。”肖骁作势要走。 “哥……哥……你别去,我给你,我给你……” 这句话肖泽是哭着喊出来的,带着彻骨的悲伤与绝望,肖泽怕肖骁就这么走了,他怕肖骁会从别人那里听到更不堪的言词,与其那样他愿意自己告诉肖骁。 肖骁就站在那儿等着,看着肖泽走到床边,看着肖泽蹲下身子,看着肖泽从床板下面摸索出一本日记来。 他没等肖泽递过来,上前一步从肖泽手中把日记本夺了过来,看这明显惨遭过蹂躏的日记本封面,他能确定这就是上次朱方杰拿在手里的那本,也是去年他送给肖泽的生日礼物。 他还记得去年他送肖泽这份礼物的时候肖泽高兴的样子,可现在一想到肖泽用这本日记都记了些什么,他就没办法冷静…… 快中考了,课业很紧张,每天都要做很多的题,同样的题型来回反复变着花样做,很烦躁!不过当初肖骁中考时也是这样的,心里安慰很多。 吴卓阳说,以他的成绩就算二中初中部升高中部比别的学校有分数优势,他也很可能考不进,他有可能高中要去十一中读了,问我怎么打算的。这还用问吗,我当然是考二中!吴卓阳说他很舍不得我,嗯,我也不想跟他分开,毕竟他是这三年里跟我玩的最好的一个朋友,想想以前在姥姥那边上学时,小学六年我几乎没有交到一个朋友……但是高中这件事还是没商量的。 吴卓阳今天又试图策反我,都放学了还不停的跟在我身边讲着十一中有多好,可我却有点听不进去,我很着急回家,我还要去给肖骁送饭。吴卓阳突然就不高兴了,他很严肃的问我为什么一定要进二中,像我们这种学习成绩平平的,就算真的进了二中也是去垫底的,无论怎么看都是去十一中更合适一些。为什么吗?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肖骁在二中啊,所以除了二中,别的学校我压根没想过。 今天已经是第二天失眠了,我知道不应该这样,马上中考了,我所有的精力都该用到学习上,可我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不去想那个画面,肖骁跟那个女孩坐在一起边笑边吃饭,心里很不舒服,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我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了…… 今天第n次的拒绝了吴卓阳一起打球的邀约,理由当然是我要去给肖骁送饭。吴卓阳却突然问我说,难道我自己没觉得,我对自己哥哥依赖的有点过分了,一点不像半路兄弟。我不喜欢半路兄弟这个词,尽管它是事实,但这会让我觉得跟肖骁之间没那么亲近了,很难形容的心情……不过我对肖骁依赖些有错吗?我们是兄弟,肖骁是我哥哥,我对他好依赖他都是理所应当的,可很明显吴卓阳并不这么认为…… 肖骁刷刷的翻了几页,快速的看完后脸色缓了下来,他觉得这好像也没写什么大不了的,这充其量就只能说肖泽真的很喜欢他这个哥哥,很依赖他而且以他为榜样,为什么会被传成那样呢? 他抬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肖泽,直接跳过了前面的内容翻到日记本中间的部分…… 已经五天没有见到肖骁了,我还能坚持多久呢?可我知道我得继续忍着,肖骁就是我的哥哥,吴卓阳说的对,没有谁家的弟弟两天见不到自家哥哥会像我这样的,这样是不对的,是有问题的,我不能去,要坚持……要坚持…… 肖骁刚缓下去的脸色又紧张了起来,什么意思,他记得这件事,大概是肖泽快中考的时候,差不多有两周肖泽都没来学校给他送饭,说是马上中考了,态度要严肃起来。 对于这事儿肖骁是不在意的,其实他本来也觉得肖泽这么跑来跑去的挺费事,虽然家离学校不远,骑自行车也就五分钟的事,可毕竟学校有食堂,老这么折腾肖泽没必要。 可肖泽自己非得愿意给他送,许艳也说学校的饭菜不如家里的干净卫生营养等等等等,肖骁也就没说什么,随他们去了。 不过那十几天他有印象是因为以前每天都能看到在他面前跑来跑去的肖泽,这么突然不来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总之后来肖泽又颠颠的开始跑来给他送饭了,他就忘了这事儿了。 肖骁皱紧了眉头又往后面翻了几页…… 不是不是不是,别多想,那个女孩是肖骁的同学,就算她不是肖骁的同学,就算她真的是肖骁的女朋友也跟你没关系,别在想了,别在想了,别想了肖泽!!!! 今天没看到那个女孩,肖骁也没特别的提过跟那女孩之间的关系,可能他们之间真的没什么…… 原来那个女孩跟肖骁是同一个学习小组的,那除了学习小组之外呢?他们真的只是普通的同学吗?看她黏在肖骁身边献殷勤的样子,应该是喜欢肖骁的吧! 那肖骁呢,肖骁喜欢那女孩吗?肖骁会对那个女孩笑,他们一起吃饭,一起讨论课题,如果肖骁也喜欢那女孩的话该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要不要干脆去告诉肖骁我不喜欢那个女孩,让他不要跟那个女孩在一起,肖骁会听吗?或者,或者……干脆告诉肖骁我喜欢他,这样肖骁会放弃那个女孩吗?不不不不不,肖泽你疯了,不可以说,不可以告诉肖骁,连想都不要这么想,肖骁不会接受的,什么都别想了,别想了,别想了,别想了!!!!! chapter 16 “啪嗒”日记本掉在地板上的声音。 “哥……哥,不是,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解释……”肖泽看着肖骁那僵在了脸上的表情,颤抖着上前拉住肖骁的胳膊,急切的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别碰我……” 肖骁避瘟疫似的躲开了肖泽的手,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肖泽竟然真的对他存了这种心思,他一直以为肖泽亲近他是把他当哥哥,甚至曾经他还觉得有个肖泽这样的弟弟也还不错……呵,真是讽刺,你把人家当弟弟…… 想到这儿肖骁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他怕自己在待下去会忍不住去打肖泽,转身推门……肖骁愣住了,他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许艳和肖振刚…… “肖骁,你怎么回来了……”肖振刚强装镇定的声音。 肖骁没回答他爸的话,径直的从他们两人中间的缝隙里走过,离开了这个让他觉得混身都难受的地方,他现在没心情跟任何人去解释发生了什么。 这都tm是些什么事,肖骁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他想着肖泽日记上写的那些话,想着这四年里肖泽对他的态度,难道肖泽是从一开始就对他起了歪心思吗? 不,不会的,肖泽当初来他们家的时候还是个刚上初中的小屁孩,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难道是他做了什么让肖泽误会的事吗? 肖骁努力的把他能记起来的,跟肖泽有关的事情试图都想一想,奈何他越努力想,能想起来的事情就越没几件,而且还都是那些他不待见肖泽的时候,欺负他的那些事儿。 难道肖泽就是个抖m就喜欢别人虐待他?肖骁心里很乱,从来没有过的乱…… 不知不觉间肖骁已经走回了学校门口,看着这大敞的校门,他扯着嘴角苦笑了一下,自嘲道:“多好,不用登记就能回去了,老天也真是厚待我呀!” “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不回宿舍?”张允晨双手撑在膝盖上,半蹲着身子在肖骁身边立定气喘吁吁的问道。 肖骁坐在操场边游泳中心门口的台阶上,看着跑过来累的满头大汗的张允晨,心里莫名的舒服了些,他身边还是有靠得住的人的。 “在外面透透气。”肖骁双手支在后面高一层的台阶上,撑着身子仰头望着天,看着逐渐灰暗下来的天空,有点像他现在的心情。 “你今天为什么突然从教室里跑出去,发生什么事儿了,老李今天下午找你谈话说什么了?”张允晨都没来的及先找个地儿坐下,问题就一个接一个的冲肖骁扔过来。 “老李说学校传的那些话不全是假的,问题在肖泽身上,我没信,回去找肖泽了……” 张允晨听见这话心里一抖,其实他早就有预感了,朱方杰是成绩不好,是刺头,是不爱上课还老跟学校对着干,可也从没听说过他跟哪个同性扯上什么关系,那天他突然就指着肖骁骂他gay,再加上他看到的肖泽当时的反应,当时他心里就犯嘀咕了,可那也仅仅就是疑心而已。 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事儿他还举棋不定着呢,没想好该怎么试一试肖泽呢,一夜之间却传的满学校都知道了。 要真计较起来,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苗头,只是肖骁这人在感情方面特别不上心,自然就没有发现。 肖泽对肖骁的感情,明里暗里的都隐隐的透着某种违和感,这件事张允晨早有察觉。作为重组家庭的兄弟,肖泽未免有些太过于依赖肖骁了。 无论肖骁身边有多少人,肖泽的关注点永远都只在肖骁一个人身上。肖骁对着他笑一下他能乐成个傻子,肖骁发个脾气皱个眉他就能慌了神。 在加上平时肖泽对肖骁的态度,那张对着肖骁动不动就红的脸,早就让张允晨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可那时他又不愿意过分的去曲解肖泽的这份感情,不管怎么说他们俩个都是兄弟,可现在看来他张允晨的第六感可真是从来不掉链子呀! “问清楚了?”张允晨瞅着肖骁身边的台阶,选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坐下。 “真他妈的操蛋……”肖骁心里很憋屈,他想大声骂出来,把自己心里的不舒服都宣泄出来,却又不知道到底该骂谁。 肖骁扭头看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张允晨,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张允晨撑起来的大腿上,头枕着张允晨的腿,横躺在台阶上挺尸,一句话都不再说了。 张允晨配合的没有抗议,也没动,任他躺着,手放在肖骁的头上一绺一绺的,轻轻的扯着肖骁的头发玩,还附带自说自话的絮叨着今天肖骁从教室夺门而出之后老师的反应,还有一直到放学这段时间班里发生的零零碎碎的小事。 张允晨就那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完全不在乎肖骁听没听,也不需要肖骁回复,他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连班级里平时最拼命刷题的王小静今天竟然在课堂上睡着了,还流了一脸口水的这种鸡毛蒜皮都了扯出来,却硬是没问一句跟肖泽有关的事情。 就这么大约过了三个多小时,天彻底黑下来了,偌大的操场上也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肖骁才终于缓过劲来。 “冷,允晨,咱回寝室吧!”肖骁嘟囔了一声坐起来,搓了搓穿着单衣的胳膊。 三月份的s市虽说天气已经开始回暖,可早晚气温还是有些低的。 “好!”张允晨看着拍完裤子扯正上衣瞅着他就等着他站起来走人的肖骁,却没有动,因为腿上传来的痛麻感,那种密密的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腿上爬的酸爽提醒着他,他的腿麻了…… “it''snotuntilyoufallthatyoufly,whenyoudreamealiveyou''reunstoppable……”张靓颖婉转的歌声正好就挑了个这么合适的时间,在这空旷的操场上响起…… 肖骁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接听键,“爸,” “小骁,你回学校了吗?”肖振刚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进肖骁的耳朵。 “嗯,我在学校了。” “小泽……那件事我们都了解了,是小泽糊涂,不怪你……” 肖振刚话说的不怎么流畅,却让肖骁听出了点别的意思,他知道这通电话不是打来安慰他的,后面肯定还有事。 “小泽被学校停课了,这两天情绪也有些不稳定……你要不,这两周就先别回家了,离你们高考也没几天了,你就专心在学校学习,缺什么就给爸爸打电话,爸爸给你送过去好不好?”肖振刚的话说的很小心翼翼,可不管他怎么小心翼翼还是伤到了肖骁。 呵,真是好笑,现在他连家都不能回了?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最近也的确是没有要回家的想法,可他自己不回去和他爸打电话说不让他回去,这完全是两码事,他心里知道这会儿不应该跟他爸较这个真,却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阵阵的发凉。 “知道了。”说完肖骁没在听他爸接着又说了些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张允晨腿上的麻劲这会儿也过去了,他走到肖骁身边,看着他那刚放松了一点的身体就因为一通电话又紧绷了起来,心里面也跟着一阵发紧。 肖骁没有回话而是反手一把拉过张允晨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下巴抵在张允晨的肩膀上闷闷的说,“允晨你一直都会是我最好的哥们,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吧?” 张允晨听到这句话,深色的眸子在这黑夜里染上了一层意味不明的情绪,他伸手回抱住了肖骁的腰,“会的,我会陪着你,一直在你身边,到你生命的最后!”是的,他会陪着肖骁,直到肖骁生命的最后一刻。 肖骁感觉到被张允晨勒的有些紧的腰,不舒服的动了动,吸了吸他那冻的有点流鼻涕的鼻子,释然了似的说道:“哎呦,矫情了,走走走,我们快回去吧,冻死我了!” 肖骁松开了张允晨的脖子却发现他的腰还被张允晨死死的扣着,有点尴尬的推了一把,张允晨这才反应过来,放开了手,然后没等肖骁说什么转身往宿舍走去…… 肖骁虽然被他爸的一个电话弄的心里很不舒服,却也没在这时候跟他爸硬杠,不是因为他理解了他爸的心情,而是他也不知道回去以后该怎么面对肖泽…… 这几天肖骁虽说一直没回家,却每天都会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不过打电话的人不是肖振刚也不是许艳而是肖泽。 这件事要从肖骁拉黑了肖泽的电话号码说起,起因是他在家里夺门而出之后,那通肖泽打给他的电话,之后肖骁便直接拉黑了肖泽。 再然后每天打到肖骁手机上的号码,就由肖泽的手机号变成了家里的座机号,不过全都被肖骁拒接了。 肖骁想不明白肖泽到底还有什么话要跟他说,还这么执着的每天一通电话的呼叫他。他俩之间的对话,在上次他接完肖泽的那通电话后就已经变得无话可谈了,不是吗? chapter 17 那天晚自习刚结束,肖骁收拾好书包正准备跟张允晨一起回宿舍,手机铃声就响了,肖骁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示意张允晨先回去,然后逆着人流又走回了教室,看着最后一个人出了教室的门口,这才过去反手锁上了教室的门,接起了电话。 “哥……”听筒里传来肖泽的声音,只喊了一声便安静了下来。过了一小会儿,好像是确定了肖骁在听后,才又开始说话,用那带着些微颤抖的声音问着毫无意义的话,“哥,你下课了吗?” “有什么事儿?” “哥,你别生气好吗,你,你能先听我解释吗?” 听筒里又安静了下来,片刻后,肖骁认真且严肃的说道:“肖泽,我就问你一件事,就这一件,你能跟我说是吗?” “哥,你问吧!” “你日记本里那些,并不是真的是你写的那样,那都是你一时生气随便写的,你就是怪我光顾着学习了,搭理你的时间变少了,对吗?” 听筒里再次安静,过了一会儿从肖泽那边传来了低低的幽咽声。 “哥……因为我让你难受了是吗?” “肖泽,我最后再说一遍,你只需要说是,你日记本里记得那些不是……” “哥,我写的都是真的,我对你的喜欢也是真的,哥,我没有随便对待这份感情,我也不是想要做什么……”肖泽大声打断了肖骁,这也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大声的对肖骁说话。 他只是想要告诉肖骁他有多认真,仅此而已。他可以接受肖骁不喜欢他,他从来没有奢望过肖骁能跟他有同样的心意,但他接受不了肖骁就这么否认了他的感情,一句话就全盘否认了他。 从他来到这个家的这几年里,他对肖骁的感情从一开始的崇拜,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由自主的追随着肖骁的眼睛,再到那懵懂着,似是而非的总在暗暗的庆幸着肖骁能是他哥哥的心情,到后来有一次无意间听到吴卓阳分析怎么样才能确认自己喜欢一个人时的开窍,他的惊慌失措,他的慌乱,他挣扎,他否认,他不安最后到慢慢的承认了,再到他知道这最终只能是求而不得的镜花水月…… 如果不是朱方杰,这件事肖泽确信他可以瞒一辈子,他有信心可以一辈子不告诉肖骁,主要是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勇气告诉肖骁。 可现在阴差阳错的肖骁知道了,说实话当时他除了惊慌,除了担心、害怕,心里隐隐的有那么一丁点,极些微的一丁点的高兴,他并没有奢求肖骁知道后他们就会怎样了,他只是想让肖骁知道他的心意,知道他的喜欢有多认真,却不曾想肖骁竟是想一句话就否认了他的一切,不,他不允许…… 可肖骁终究还是没有听他把话说完,肖骁就在他喊出了那些话之后,果断的挂掉了电话,没有一丝丝犹豫,用一根信号线把他隔绝在外…… 白雨秋抱着一沓试卷走进教室,看着又趴在桌子上发愣的肖骁喊了一声,“肖骁,李老师让你去她办公室。” 肖骁闻声抬头瞅了一眼白雨秋,她正抱一沓试卷规整的放在讲桌上,一一核查着姓名,这应该就是老李前天模拟考的试卷了,老李找他是因为他这次考试的成绩吗? 肖骁想了想这次他模考时的表现,应该没问题。那找他估计就是因为前两天他突然从教室跑出去的那件事了,这八成是憋着劲就等模考结束了教训他呢! 得,早晚都躲不掉这顿训,肖骁心想着,便起身下楼往操场走,这一训指不定多久呢,他还是先去把这三急之一解决了再去听训吧! 二中建校之初,为了不影响学生们在教学楼里的学习环境,学校的厕所都是单独的建立在了操场游泳中心的旁边,这样就不会有挨着厕所近的教室总担心同学们在上课的时候门没关严会飘进来什么异味,这个想法固然是好的,就是上厕所这件事就变成了二中很麻烦的一件事。 肖骁解决完,正站在洗手台前洗着手,突然就感觉腰眼下面顶上来个硬物,接着一道阴侧侧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肖骁是吧,蹲你落单还真不容易,走吧,虎哥想见见你!”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更不认识虎哥。”肖骁沉了沉心神,冷静的说道,同时身子也试着向前靠了靠,结果悲催的发现他刚才站的太靠近洗手台了,现在这空间根本不够他转身逃脱的。 突然肖骁感觉到腰眼处被狠狠的凿了一下,一阵剧痛袭来,紧接着顶着他腰眼的硬物变成了一个尖尖的物体:“别tmd给老子耍滑头,快走!” 肖骁被硬物砸的一个前倾撞在了洗手台上,这才发现身后这人不简单,他今天怕是逃脱无望了。 低头往他的腰眼处看了看,虽说早就猜到了顶着自己的是一把刀,可亲眼看见这玩意顶着他的时候心里还是凉了一下。 “快走,别挑战哥的耐心。” 后面的人好像不耐烦了,一只手重重的拍在了肖骁的肩膀上,虎口处使劲卡着他的肩膀,推搡着他的身体往外走。 肖骁在这人的推搡下从厕所走出来,绕了一圈,直到走到游泳中心和厕所之间后面的那块闲置的空地时,他才看到等在那里的那群人。 这一群人的中间坐着一个身穿着黑色长袖t恤,宽松牛仔裤的男人,男人的左胳膊袖子撸到了胳膊肘上方一点,露出了半个不知道纹的什么花纹的纹身。 这人肖骁确定他不认识,但这人身边站着的那个他倒是认识,那傻高的个头,张扬的黄毛和冲他扫过挑衅的眼神,让人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忽视他的存在。 没错,这人正是前段时间被肖骁砸了一板砖的朱方杰。看他这一头黄毛又恢复了原来的张扬,全不见那天被他拍的那血淋淋的样子,可见他这是大好了。 “虎哥,人带过来了!” 拉扯着他过来的那人,一把把肖骁推到了中间坐着的那人面前,恭敬的禀告了一声任务完成,然后就稳稳的杵在了他身后,防止他逃跑似的立定不动了。 “肖骁,没想到你能有今天吧,你不是特横吗?不是特能打吗?成全你,今天我特意多找了几个哥哥过来,专门陪你练练,怎么样,我对你不错吧,我tm今天就看看你还能怎么跟我横!”朱方杰小人得志般的嘴脸,强行凶神恶煞的冲着肖骁叫嚣着。 肖骁没搭理傻逼似的跳着高挑衅的朱方杰,他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这群人是朱方杰找来的,或者在确切点说,应该是花钱请来的。 肖骁跟这群人一碰面就知道了他们不简单,他们身上都带着那种混社会的感觉,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混,尤其是坐着的那个,给人的感觉很像黑老大。 肖骁打量着坐在中间的这位虎哥,由于坐着看不出他到底有多高来,不过通过他那两条嚣张着岔开的双腿,可以目测出大概在180左右,身体很结实,那高高隆起的肱二头肌向人显摆着他的力量,那如豹子般凶狠的眼神虽说已经刻意收敛了起来,但属于那眼神的锐利却是没办法隐藏的。 此时这人也正一脸玩味的打量着肖骁。 这人他对付不了,这是肖骁目测后给自己下的结论。 别说这人,就这人身后的那三个人他也对付不了,他们几个人身上统一穿着清一色的黑西装,倒背着手安静的站在那个黑老大的身后。 虽然安静但肖骁还是能感觉的到那蕴藏在安静之下的力量,他知道他们是真正的玩命之徒。 在他和朱方杰打那一架之前,朱方杰一直就只是个小打小闹小折腾的学混子,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却也总不消停,至于大乱子却是从来没敢惹出来过,这就证明了这群人并不是朱方杰的后台,平时就算花钱他应该也请不来。 那今天他们这些人出现在这里八成应该就是朱方杰他爸的手笔了。呵,真是杀他一只小鸡仔竟然搬出了屠牛刀,今天这顿揍他估计是跑不了了。 “虎哥”肖骁对着坐在中间的人礼貌的喊了一声,态度尊敬有之却又不卑不亢,“能让我死的明白点吗?” 虎哥听到肖骁这话那玩味的表情更浓了,“看不出来?多简单,有人花钱买你一顿揍呗。” 呵,一顿揍,说起来简单,但这一顿揍得看是什么人来说。 学生之间的一顿揍,那简单,你薅着他头发他拧着你耳朵,在互扇两个大耳巴子那就叫一顿揍了。 外面小混混的一顿揍,那就凶残一点了,棍子,棒子,钢管,砍刀,敲一顿,伦一顿,砍两刀这才叫一顿揍。 可对于黑社会来说,这一顿揍,怕就是要断胳膊断腿动刀动枪了吧! “那我能问问虎哥,这顿揍,我要挨到什么份上吗?”肖骁继续冷静的提问着,跟虎哥对视着的眼神丝毫不见怂。 呦,这小子,有点意思,周虎心想。 周虎颇有兴趣的挑了挑眉,那收敛了锐气的眼神继续盯着肖骁,审视着,却没有回答。 肖骁见虎哥没答话,扭头朝站在他身后的那个抓他过来的小黑社会快速袭击过去,目标,这人手里的匕首。 站在后面当标杆的小黑社会没想到刚刚还在跟他们老大友好谈判的小子能突然向他发难,等到他感觉到手腕上一阵刺痛时,手里握着的匕首已经到了别人手上。 chapter 18 小黑社会急了,被一个毛头小子下了武器,这说出去也太丢人了,立马做出了反应,一脚向后蹬地,双手握紧成拳置于胸前,一抬腿提到膝盖处,一个下劈带着腿风就直直的冲着肖骁的小腹踹了过来。 肖骁自夺匕首起就做好了要被反击的准备,他并没真的想动手,真要动起手来他也根本不是个儿。 匕首到手后他就防着要挨揍,一看到小黑社会抬腿,他就反应过来了,倒着身体快速向后退去,只想着快点躲到被攻击的距离之外,没考虑后边的空间到底够他退多远,直到被人在后面一把撑住了背他才停下来。 “小六!”低沉的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气势,是虎哥开口了,那小黑社会一听见这声音便立刻收了手,一副做错了事的表情,老老实实的低着头退回到了刚才站着的地方,都没敢抬头看虎哥一眼。 同时肖骁也感觉背后一空,刚才撑住他的那人松开了他,当肖骁回过头,那个刚才撑他背的黑西服已经站回到了原位,而距离他身后两步的距离正是虎哥坐的位置…… 肖骁有些尴尬,但虎哥却好像混不在意般的朝他微微的抬了一下下巴,示意他刚才的话接着说。 肖骁知道这位虎哥让他说话根不不是对他有任何顾忌,别说他现在抢的只是一把匕首,就算他现在抢的是一把枪,他觉得那位虎哥估计都不会从凳子上站起来。 现在他之所以让他说话,可能只是觉得他挺有趣,又或者只是闲着无聊…… “既然是虎哥的一顿揍,那应该不是普通的一顿揍,您不说要什么样的结果,那我自己动手吧!如果我伤的让虎哥满意了,虎哥您就从椅子上站起来离开这儿,只要您不满意,那我就继续……” 这句话的话音刚落下,肖骁就拿着抢到手的那把匕首没有一点犹豫的捅进了自己的腹部,匕首插进去的瞬间就有血洇了出来,染红了他身上的蓝白条校服。 匕首很锋利,在肖骁扬起手使劲将它捅进自己腹部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疼,直到他看着校服大片大片的被洇红,血滴滴答答的流了一地,才有了自己捅了自己一刀的实感。 肖骁咬紧了牙,忍着巨大的痛楚缓了一口气,片刻后又一把把匕首从肚子里拔了出来,血也在匕首拔出时随着喷溅了出来。 正当他举着胳膊作势准备捅自己第二刀的时候,哐的一声椅子倒地的声音响起,肖骁重重的松了口气,他知道今天这事算是结束了。 肖骁觉得他的头很晕,还很疼,不是某一个地方疼,而是全身都在疼,还觉得混身开始发冷,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干,眼看着摇摇晃晃的就要倒下去。 肖骁知道如果他现在倒下去,肯定不是下意识的跪在地上弯腰来护住腹部,就是倒在地上把自己团成一团。 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允许,他不能让这群人看到他那么狼狈不堪的样子,他咬紧牙死命的撑着,让自己的身体能保持着站立,一秒钟一秒钟的撑着…… “小子,答应你爸让这小子见点血,这承诺我也算做到了,接下来你随便吧!”虎哥收起了脸上玩味的表情,深深的看了一眼努力撑着自己身体的肖骁,对站在一边已经看傻了的朱方杰丢下这句话就迈步走了出去。 刚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转头看着朱方杰,“对了,你要是不甘心非要在给这小子补两下,下手前可要先想好了,依这小子现在的出血量你要是一个不慎打错了地方,那可就是杀人了,自己掂量掂量吧!”虎哥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周虎出来后根本都没往学校大门口走,他顺着这条路走到游泳中心前面不远处的那堵与外面街道一墙之隔的地方,助跑了两步踩着墙面,两三步就跃上了墙顶,单手拄着墙顶一个接力,双腿从墙顶上甩过划出一条漂亮的弧线,紧接着一松手利落的完成了一次单手拄地单膝跪地的自由落体。 紧跟着身后四声高低前后不一的唰唰声响起,他们一行人就这么出了学校。 周虎拍了拍手上的土,扯起嘴角带出了一个浅浅的笑,他抬头看了看前面不远处,停在街道对面的那两辆棕色的凯迪拉克,径直的走过去。 “虎哥,咱们现在去哪?”坐在驾驶位的黑西服看着后视镜里的虎哥恭敬的问道。 “去医院……” “虎哥挺看得上今天那小子?”黑西服看的出来虎哥现在心情不错,这才敢大着胆子八卦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那小子,有点东西,但挺干净的,不是瞎混的孩子。”说完周虎就闭上了眼睛,开始假寐。 周虎这么说是实话,也是防止有人起了讨好他的歪心思去招揽那小子,他的确是挺看的上那小子,那小子也是真的有点东西,聪明,脑子也好使,但是好孩子嘛,应该有个好前途,不该出来混。 从那小子一刀捅进他自己腹部时周虎就看出来了,他那一刀虽然看着挺凶险,但的的确确是掐着位置避过了要害。 那一刀从捅进去的深度到拔出来的时间和角度,都是经过那小子严密计算的。 首先刀子出人意料的捅进去能给人造成震撼的效果,再到捅进去之后刀刃在身体里停留的时间,即要能堵住破裂血管从里面爆出来的血,又要不伤及脏器,等到伤口里积到一定的出血量时在找合适的角度拔出来,让喷溅出来的血给人造成伤口很严重很凶险的错觉。 周虎生在黑社会世家,虽然他们是黑社会,但也有很多事是他们不屑干的,就比如欺负这些手无寸铁的学生。 可偏偏跟他张这个嘴的人又是他欠了情的朱家,对于朱连军的养子朱垚,他周虎也的的确确是欠人家一个交代的。 当周虎拎着果篮去医院探朱方杰的伤时,朱连军因为他这不争气的儿子跟他念叨这事儿的时候,周虎就知道他没办法不接这个茬。 不说别的,就想想至今仍躺在医院里睡着的朱垚,别说这一点小事,再大的事周虎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但答应了以后怎么办,这事让周虎很是为难,认真处理吧,对方就只是个高中生。 这小孩之间的打架斗殴,向朱方杰这种打不过请家长上的孬种做法,本就让周虎啼笑皆非,偏偏朱连军还非宠着他那个儿子,还非得也要人家见点血…… 这见点血好说,但这见血的程度就不好拿捏了,是断人一条腿,断条胳膊还是切根手指?这些他们平日觉得稀松平常的技俩,可一想到要用到一个高中生身上,还是因为小孩儿之间打架大人给出头,这就怎么都显得缺德了。 可这要是不问不管了,直接交待给下面的人去办,这下面人的见点血,不得是把这高中生打废了?! 不是周虎不相信手下人的执行能力,而是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怎么让这孩子见点血,他要真就这么交待下去这结果什么样还真说不好…… 最后索性周虎也不纠结了,他决定亲自来学校逛一圈,就当是重温高中生活了,不就是翻翻墙打打架嘛,能有多大事。 但让周虎没想到的是这小子还真不赖,从他看到这小子的那一刻起,就觉得这小子很是有点意思。 混身上下看不见一点凶狠好斗的戾气,反而是一身铮铮傲骨,有胆识,有勇气,即敢豁的出去又会审时度势,更难得的是这样的一个孩子身上竟没有一点混过的痕迹,这小子不错,他很是看得上。 所以周虎最后补的那两句话,目的不是为了证明那小子的伤有多严重,而是为了吓唬朱方杰。 他知道那小子硬撑着不倒下是为了什么,他补那两句话一是为了让看傻了的朱方杰赶紧回过神来,二是让朱方杰害怕,让他担心他要是继续留在那儿,那小子要是死了会直接赖上他,只有这样那怂蛋才会省了那些狐假虎威的叫嚣赶紧滚,也只有他滚蛋了人家才好该躺下躺下,该打120打120…… “学校游泳池后面的空地……叫救护车,腹部伤口,大概6cm左右……刀伤,避过了脏器和大动脉……你给打下掩护,别把事儿搞大,快点……”肖骁气喘吁吁的交待完,没管在电话那头冲着手机大喊着一百个问号的张允晨,随手把手机扔在了旁边,躺在地上痛苦的蜷缩着身子,手里团着他费力脱下来的校服外套,紧紧的按在出血的位置上,“操,真他娘的疼……” 张允晨接到肖骁的电话后脑子顿时乱成了一团,他努力压下心里的慌乱,一遍一遍的提醒着自己保持冷静,拿起手机快速的拨通了120,听到有人接听后又快速且咬字清晰的报出了学校的地址和病人受伤的程度,在听到对方说会在15分钟之内赶到后才挂掉了电话。 张允晨紧紧的攥着手机,脑子不停的转着,想着下一步该做什么,“医务室,去医务室,校医,对……”想到这儿脚步一刻没停顿的往保健室奔过去。 给肖骁收拾烂摊子这事儿张允晨已经很久没干过了,今天突然就来了这么一下,还是刀伤,整的他都不会了,说不慌那肯定是假的,可在慌到底是有以前多次给肖骁收拾烂摊子的经验在,思路还是很清晰条理还是很分明的。 chapter 19 “it''snotuntilyoufallthatyoufly......”张靓颖婉转的歌声在这黄昏的日落时刻里,惊醒了努力把自己蜷缩成虾子状因为失血已经昏昏欲睡了的肖骁。 肖骁费劲的移开一只按在腹部上的手,努力的伸过去,够到了那部刚才被他扔在一边的手机,手指费力的在屏幕上划过按了接听,“操,你能不能快点,在晚,你是准备给老子收尸吗?”肖骁都懒得在多费点劲把手机扒拉过来了,直接按了接听后对着听筒喊了一声。 “哥……”肖泽的声音。 手机没有开免提,肖骁虽然跟手机之间有一臂的距离,但他还是要命的听清了听筒里传来的那声哥。 “操……”这完蛋货净添乱。 “哥,别挂,求你了,别挂……” 肖骁费了老大劲把手机扒拉过来,正准备把电话按了的时候,听筒里传来肖泽哭着哀求他的声音,肖骁抬起的手就那么又垂到了地上。 “哥,你为什么不回家了?”肖泽抽抽嗒嗒的声音。 废话,有你在我怎么回家? “哥,是因为我吗?因为我你才不回家的吗?你就……你就那么讨厌我,那么不想见我吗?”抽抽嗒嗒的声音变成了哽咽。 讨厌,不至于,但现在面对你小子的确是件挺让人难受的事儿。 “哥,哥你能跟我说句话吗?哥你骂我都行,什么都行,求你跟我说句话吧!” 操,要不是老子现在喘气都疼,老子特么骂死你。 “哥……我喜欢你这件事……真就那么让你难受吗?” “你tmd还有脸说,因为这破事老子被祸害成什么样了,你还没完了?别在跟老子提什么见鬼的喜欢,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别在让老子看见你!难受吗?那都不是一般的难受,我觉的恶心,别在给我打电话了……”肖骁一口气吼完这些话,抬手狠狠的按了挂断,这一气呵成,这都不带打个磕巴的一顿吼。 他是把这么多天一直憋着的气终于给吼出来了,可那被他用衣服使劲按着的伤口,让他这一通折腾又有血洇了出来。 “操……”肖骁低着头看着衣服上那被染的大片的红又被洇出来的血重新上了一遍颜色,很是哭笑不得,就说他这伤,想想他都不知道该怪谁。 又过了一会,肖骁觉得他看东西都开始重影了,才瞅见远远的冲他跑来的张允晨和跟在他后面拎着急救箱的校医,“都说,让他别把事儿搞大,愁死了……”肖骁嘟囔着看着重影的张允晨跑到他身边,看见张允晨跪在他身边朝他喊了一嗓子,他能感觉到张允晨在着急的拍着他的脸,拍的很用力,神奇的是他并没有感觉到疼,就连伤口好像也不疼了,张允晨扯开了他的衣服,校医又放了什么东西在他的肚子上…… 随便吧,肖骁心想,你们爱怎么弄怎么弄吧,好累,他现在就想睡一觉,谁也别喊他,肖骁闭上眼睛失去意识之前听到最后的声音,就是救护车那催命的鸣笛声…… 肖泽呆呆的站在墙边,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珠,眼神空洞毫无焦距,就那么愣愣的站着听着手里的电话听筒一直嘟嘟的响着的忙音,却没把电话挂回墙上去。 肖泽知道肖骁已经把电话挂断了,他也知道以后肖骁再也不会接他的电话了,可是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肖骁说他的喜欢不止让他难受了还让他恶心,他让肖骁觉得恶心了,肖骁因为他连家都不肯回了,肖骁说让他有多远滚多远,肖骁说不想再看见他,怎么办……怎么办……他该怎么办,谁来告诉他? ‘死吧……死了你就解脱了……’突然一声阴柔的声音响起,传入了肖泽的耳中。 声音很轻像漂浮着,完全感觉不到是从哪个方向传过来的,仿佛来自遥远的空间,又好像来自肖泽的内心。 ‘你死了肖骁就会回来……你死了肖骁才会后悔……只有你死了肖骁才会原谅你……’漂浮的声音一句句不停的在肖泽耳边说着,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诱惑着肖泽,让他不自觉的想要继续听他说下去,不自觉的想要相信…… ‘你死了,肖骁才会知道他错了……你死了,肖骁才会知道你有多喜欢他……你死了,你带给肖骁的麻烦才会结束……只有你死了……死了一切就都解脱了……’漂浮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口吻也越来越急切…… “不……不是……”肖泽突然惊醒般的扔掉了手里紧紧攥着的电话听筒,虚脱的靠在墙上顺着墙面滑了下去蹲在了地上,他把头埋进膝盖里,双手紧紧的捂住了耳朵。 ‘肖骁不接你的电话,不听你的解释,他家都不回,甚至看都不愿意在看你一眼,他根本不知道你有多喜欢他,他也不想听你讲,他现在只想逃离你,他不想见到你,他不想听你的声音,他觉得你恶心……’声音一句句急切的在肖泽耳边说着,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响,直击肖泽的灵魂,带着满满的恶意。 “是的,肖骁不想在见到我了,肖骁觉得我恶心……是的,是的……你说的对!”肖泽慢慢抬起了埋在膝盖里的头,双眼空洞无神的看着前方,喃喃的低语着。 ‘去吧,宝贝……去让肖骁后悔,让肖骁知道你有多喜欢他,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你,去吧,去吧……’声音一句一句忽轻忽重的随着肖泽的心情起伏着。 肖泽背靠着墙慢慢的站了起来,没有焦距的双眼呆滞的看着前方,一步步的走到了书桌前坐了下来,他在书桌上抽出了那本已经破烂不堪的日记本,翻到了一张空白页处,在笔筒里抽出了一支笔,低下头开始唰唰的写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肖泽放下笔轻轻的合上了日记本,拿着它走到床前蹲下身子摸索了一会放了进去,然后站起来走出了房间…… 肖骁醒来的时候,先映入眼帘的一片白的天花板,然后是身边吵吵嚷嚷着的各种声音,渐渐的他听清了声音的主人,他爸的,许艳的,还有两个陌生人的…… “醒了?”很温和的声音,肖骁寻着声音的源头找到了他的主人。 一个年纪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的中年男医生,方正的脸,带着黑色边框的眼镜正一脸笑意的盯着他询问着,“看的清这是几吗?”医生伸出了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摇了摇。 “耶,”肖骁一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发出的声音有点对不起大众。 “有什么感觉吗?”医生继续问着。 “渴……” “哎,哎,喝水,喝水,这就给你拿……”肖振纲手忙脚乱的回头就去桌子上拿矿泉水,想了想,又拧开了盖子,找了个杯子把水倒了进去。 “看来应该是没事了!”医生微笑着看着肖骁说了一句,然后埋头唰唰的在手中的病例本上写了些什么,写完随手递给了站在他身边的小护士,“去记录一下,明天开始这个病床换这几个药。” “好的,胡医生!”小护士接过病例本离开病房去做备案了。 胡医生看着围着自己儿子忙前忙后的肖振纲交待着,“您儿子这两天可能会出现头晕、恶心的症状,这是因为失血过多造成的,不用紧张,多喝水,在给他吃些补血的流食就行了,伤口注意着点别碰水,别有太大动作,有什么情况在及时呼叫我。” “哎,哎,好的,好的,谢谢医生啊!”肖振刚和许艳一边忙不迭的答应着,一边跟着把医生送到了病房门口。 看着医生出了门口走远了,肖振刚跟许艳才一起走回病房。肖振刚看着躺在病床上的肖骁闭上了眼睛好像又睡着了,轻轻的拉了拉许艳的胳膊凑近她小声说道:“你回去吧,这儿我守着就行了,这一晚上乱七八糟的,昨晚你又那么着急忙慌的从家里过来,晚饭也没管,这会儿又到了早饭的点儿了,小泽还在家里呢,这一整夜他都没看见我们,该担心了,你快回去吧,吃点东西,睡个觉,好好休息休息。” “哎,行,那我先回去给你们做点吃的送过来,在给你拿几件换洗的衣服过来,你这昨天直接从单位就过来了,忙活了一晚上也没能好好睡一会儿,肖骁那瓶液刚挂上,等我回来差不多能赶上打完,你松松神,睡一会儿吧。”许艳朝病房另一边的床铺看了一眼,低着头小声跟肖振刚絮叨着。 肖骁这间病房是个双人间,这屋除了肖骁还有一个刚做了阑尾炎的患者,那患者的陪床是个厉害的,昨晚上那个呼噜打的,这整个病房除了两个打了麻醉的患者,别人都没睡成。 “早饭我在医院凑合凑合就行,衣服你下午休息好了再送过来,不忙!”肖振刚回头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肖骁,“小骁这事儿,你看看怎么跟小泽说吧……” 许艳跟肖振刚两人这段时间都很有默契的不在肖泽面前提半点跟肖骁有关的事。对于肖泽现在的情况,许艳跟肖振刚目前没能想到什么好的处理办法,只能采取隔离,不让肖泽见着肖骁。 他俩经商量一致认为,肖骁没剩多长时间就该高考了,先委屈肖骁几天,等肖骁高考一过,学校一定,上了大学人一走,肖泽见不着人了,时间一长,这事他就能放下了。 chapter 20 昨晚许艳接到肖振刚电话的时候,她着急忙慌从家里收拾好了陪床用的东西,打好包裹,叫了车,只在出门前犹豫了一秒,往肖泽的房间看了一眼,最后还是决定不告诉肖泽,就那么抱着一堆东西下了楼…… 肖振刚躺在打在肖骁病床边的地铺上刚睡着一会儿,手机就响了,从衣服兜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按了接听,“喂,”肖振刚小声的应了一声后眼睛瞟到了病床上还在睡着的肖骁,轻手轻脚的从地铺上坐起来,穿上鞋子准备去病房外面接听电话。 “请问是肖振刚先生吗?”很冷静的公事化的声音。 “我是,您哪位?”肖振刚走出病房反手轻轻的带上了门。 “我是景园派出所的执法人员,我姓顾,顾朝阳,请问您跟肖泽和许艳是什么关系?” “许艳是我的妻子,肖泽是我小儿子,警官,他们发生什么事儿了?” “肖先生是这样的,今天凌晨12:30我们接到横力造纸厂家属院居民的报警电话,说是小区内有个孩子跳楼了,我们出警后经过身份核实,确认死者身份正是您家儿子肖泽,今早你爱人许艳女士回家的时候正好我们在现场出警,带她回我们所里认尸的时候,您爱人在现场晕了过去……” 原来当一个人内心的诉求得不到回应时竟可能会激起这么极端的反应,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对除了自己以外的生灵有所诉求呢? 宋沫浅褐色的眸子紧紧的盯着肖骁,眼神仿佛要将他看透一般,他呢,他当时是为了什么不声不响的放弃神格下界甘愿世世轮回呢? 宋沫清冷的眸子里暗潮汹涌着,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在这流逝的万万年时间里,他除了自己谁都不曾懂。 就像当初,他不懂羲皇和娲娘为什么甘冒神格被毁之险,也要下界去帮自己的部族。他不懂父尊为什么会生祭了神识,碎裂了神格也要划开时空分出六界,现在他竟是连这颗草也开始看不懂了…… 宋沫抬手按了下一直突突的跳个不停的太阳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肖骁还在低声的哽咽着,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回忆中走出来。 肖骁现在的这个样子是宋沫从来没有见过的,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的肖骁,宋沫突然觉得心里好像莫名的冒出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心脏也好像在隐隐的发着颤…… 凡人的心脏除了平时规律的跳动外,还会时不时的,隐隐的发紧、颤抖吗? 宋沫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走到肖骁身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扳过他的肩膀搂住他,好像这些事情都不是他要做的,而是这个身体自动自发的去做的,为什么会这样,是他在接收这个身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差错吗,宋沫很不解! 本来肖骁的头轻抵着宋沫的腹肌无声的哭泣着,而宋沫则抚摸着肖骁的头发轻声安慰,这姿势该是一幅很养眼、很唯美的画面。 奈何……凳子太矮宋沫太高,致使肖骁应该抵在宋沫腹肌处的头,堪堪的贴到了宋沫的腰胯处,呃,这个姿势就尴尬了…… 但宋沫却好像无知无觉般按着肖骁的后脑勺,脸上还挂着一副任你泪湿满襟我自岿然不动的冷漠表情…… 等到肖骁终于稳定下情绪,缓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脸正贴在医生的大腿上,而正对着的那个地方却是…… 肖骁慌忙推开了宋沫,顺带着把椅子往后滑开了一定的距离,这时他才看见医生裤子的大腿处,被他那不知道是鼻涕还是眼泪的液体洇湿了一大片,肖骁顿时沉默的低下了头。 肖骁的这些小动作宋沫当然全都看见了,却并不在意,他见肖骁情绪稳定下来后,就淡定的坐回了刚才的椅子上,盯着肖骁眼下那片可以颦美烟熏妆的乌青问道,“你失眠?这种状态持续多久了?” “有,半个月了……”肖骁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回答了。 虽说这位医生刚才的行为有点奇怪,可不知为什么,这位医生让肖骁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当他坐在这位医生面前时,莫名的就觉得安心。 还有像刚才那种陷进回忆中的情况,如果按照平时,他不可能那么快的就摆脱出来。一旦他陷入到情绪中,肯定会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噩梦不断才正常,但是刚刚却被这位医生简单的一抱给驱散了。 “为什么会失眠?”清冷的没有丝毫情绪的声音。 “我,不知道……就是不想睡,也睡不着……”肖骁刚刚放松的手又紧紧的攥了起来? “你在自责,你认为是你害死了你的弟弟?”宋沫那盯着肖骁的眸子仿佛有穿透力一般直接射进了他的内心。 “……”肖骁听到宋沫这话猛的抬起了头,黝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矛盾一丝慌乱,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紧紧盯着宋沫,好像十分期待他快点说些什么,又好像特别害怕他说什么。 宋沫看着肖骁那仿佛受了惊似的眼睛,心想,这颗草现在连这种小事都处理不了吗。 “每个生灵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虽然我不懂凡人为什么总是会在其他的生灵身上有所诉求或寄托感情,但首先要知道,不是每一个你诉求了或者寄托了感情的生灵都应该或必须给予你回应的。” “无论你对他人诉求了什么,寄托了什么,那都是你的事情,他人无法控制也无权干涉。同样,无论他人回应你什么或者是没回应你什么,你也无法去控制或去干涉。个体与个体之间是独立存在的,无论灵气在怎么相近也否认不了他们不是同一体的事实。” “所以无论是你向其他人或者是其他人向你诉求了什么,最后你们又各自得到了什么,这都是你们自己的因和自己应该承的果。诉求和寄托是因,回应是果。既由己起因,自然由己承果,这是常态。不过虽因果关系为既定,但决定这个果是善是业的,则取决于两个生灵之间的羁绊,非人力可改。” 宋沫从容且淡定的给肖骁讲了一课,完全没考虑他说的话现在肉体凡身的肖骁到底能不能领会,只模糊想着距离他上一次给这颗草解说课业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肖骁果然很配合的,一脸迷惑的,看着坐在他对面一本正经的开导着他的心理医生。肖骁开始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走错了门,其实他进的不是医院…… 果然,这颗草没了神格以后变的比以前还要笨了。 宋沫打量着肖骁,思索着把他从前学的那些经书道法灌到他脑子里的可行性有多大,只思考了两秒便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 “你为肖泽伤心那是你的情绪,但武断的认为你是导致这个悲剧的起因,把所有罪责归于自己,这个想法是存在问题的。” “向你诉求感情的是肖泽,无论得到你什么样的回应都是他应该承的果,而对于这个结果他是否接受的了,那是他的事。” “他向你索取的感情,你不愿意给,这是因与果之间的羁绊,而这个羁绊到底是业障还是缘法,由谁起又该谁受,这些谁都无法帮你下定论,求而不得是劫,化劫还是历劫,个人有个人的因缘,个人有个人的造化。” “随意给自己下定论,无端的给自己制造不必要压力,这就是你心神惊惧的原因。”宋沫难得体贴的,不辞辛劳的,用凡界最易懂的说法又给肖骁解释了一遍。 “……”肖骁低着头,攥成拳的手大拇指的指尖细细的在无名指的指节上摩擦着,默默的思索着医生说的话,这些话的意思他大致懂了,虽然听起来有些过于理智、冷血,还有点像在讲经书,但却能直击他的灵魂,让一直扎在他心里牢牢牵制着他的那根弦,仿佛受到了重击般“嗡”的一声崩断了。 “我先给你开一星期的药,主要是辅助调整你现在的精神状态和帮你解决睡眠的问题,用药量会备注好,记得按时服用。一周后在来医院做个复诊,到时在根据你的状态做调整。”宋沫好像是终于想起了他医生的身份,停止了讲经,划着椅子转到了坐诊台后面,晃了下桌上的鼠标取消了电脑的屏保状态,手放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开始打药方。 “谢谢医生!”肖骁站起身道着谢接过宋沫打印好递给他的药单,拿着药单略扫了一眼,拉开门走出了问诊室。 “怎么样怎么样,少尊他的神格是真的废了吗?”肖骁前脚刚走出问诊室,后脚一个长着一张可爱娃娃脸的男人就出现在房间里,自动无视了宋沫脸上那冰冷的神色,急切的问道。 “神格被废他还能这么好好的站在这儿?”宋沫挑起眼皮看了长右一眼,“他应该是把神格封印在了哪里。”宋沫边说边抬起右手捏了个法印按在了左胸处。 “那神君知道少尊为什么下界了吗?”长右继续开启无视技能,忽略掉他家神君那嫌弃他的眼神继续追问着。 “……”宋沫没搭理一直在他耳边问个不停的长右,他有些疑惑的收回了探查的法力,微微蹙起了眉头。 长右看着他家神君露出一副只有平时在碰到不懂的事情时,才会出现在脸上的表情时,那刚因为没能得知少尊下凡原由而蔫下去的好奇心,立马又熊熊燃烧了起来,“神君,您何处不妥?” chapter 21 宋沫摸着他的胸口处,觉得很是奇怪,好像他现在又感觉不到刚才那种不适的症状了,“这副身体心脏的位置今天频频出现窒息,疼痛和心颤感,身体也会时不时做出一些并非出自我本意的行动,用法术透析全身后又未发觉任何异常……” “神君,您这副人界守护使者的身体是由息壤所化,您的气血所养,自不会像真正的凡人那般弱不禁风。您刚才感觉到的心脏的反应,大约也只是受神君您当时情绪波动的影响。” “这息壤它本就有记万物的能力,您把他放在人界这么久,他自然也就有了人类的七情六欲,您说的那种不适的感觉只是您身体表达情绪的正常反应。”长右尽职尽责的为他家神君做了把解说员,同时也悄悄的在心里嫌弃了他家神君一把。 说起他家神君,长右是真的不知该如何形容,有时冷静到不近人情,有时又幼稚如孩童。 就拿父尊殒灭时嘱他家神君看护六界这事来说吧,这事若是换了天帝,当时一张神族凋零,天界功德无量者可封神的封神榜就能被天帝玩的是风起云涌,若是守护六界这事儿交到天帝手里,他准能就这个任务成立起一个完整的权利链来。 可他家神君到好,跑去天界找天帝拿了块息壤,捏起了小泥人。 先是捏了一条雌蛇,给小蛇喂了一口他的气血后,就那么把小蛇给扔进了妖界;又捏了一条雄蛇,也给喂了一口血,扔进了冥界;在捏了一颗草,同样给喂了一口血,扔进了神兽界;还捏了一条龙,照样给喂了一口血,扔进了魔界;哦,还捏了一个小巨人捏的非常用心认真,接着就是给喂血之后送进了天界;最后捏了一个自己,同样也是喂血,不过这回不是扔了,是他亲自把这个小泥人送到了人界。 后来长右听杜衡少尊说起这事时他才晓得,原来那两条小蛇分别是照着羲皇和娲娘捏的,那颗草是照着杜衡少尊捏的,那条龙是照着虬龙妣修捏的,而那巨人则是照着父尊捏的…… 长右瞧着他家神君捏着法咒在这小诊室的一隅布下结界,一副准备就地打坐接收息壤全部记忆的样子,也顾不得继续在心里嘲笑他家神君了,赶紧见缝插针的问:“神君,那少尊现在神格已失,神魂还过了轮回镜,这万一要是再与这人界有了什么过深的羁绊,看不破放不下的,岂不是要在这凡间世世轮回,永不能回神界?” “只要过了轮回镜,无论是神,是仙,是人还是魂自然都得按凡界的规矩走,无有例外!”宋沫一脸冷漠的说完后便闭上了眼睛,准备入定。 “那神君我能不能私下去帮……”长右急急的想抢在他家神君入定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却被他家神君无情的打断了。 “你想去祷过山陪云纹?”宋沫盘腿坐在地上,直接打断了长右的话,提了云纹神君出来,顺便甩给长右一个自去掂量的眼神之后便不再理他。 长右叹了口气,看着他家神君进入入定状态,周身散出的光晕也越渐浓郁,这才放心大胆的鄙视了他家神君一眼。 这就是他家银玉神君的另一面了,冷血冷情冷静。 六界中人之所以都称杜衡为少尊,是因为他是众神中唯一一个承父尊血脉化形的神。 据传杜衡少尊本源原是一颗普普通通的杜衡草。 杜衡草族族代代都生于天帝山,天帝山灵气虽盛可奈何气候多变,冬季更是滴水成冰,哈气成团的酷寒天。 草木类本就柔弱,生在天帝山更是一年要熬过一次极冷的寒冬,每寒冬时节便是杜衡草的生死劫。成长就已如此不易了,修出灵识的更是几乎未曾得见。 杜衡少尊不知为何却是独独生长在了羽山,偏偏还在机缘巧合之下与银玉神君一前一后的同在羽山开启了灵识,后来又被父尊一前一后的带回神界,一起伴于父尊左右。 只是不知为何杜衡少尊被父尊带回时不仅奄奄一息,混身的灵气还很是混乱,当时他身上除却羽渊那纯净的灵气之外,还隐隐掺杂着神兽的灵力,本体上还随处可见被羽渊灵气攻击的伤口。 父尊怜杜衡草修得灵识不易,便刺破手指取血喂给了它,杜衡草得父尊气血后不仅驱散了体内的兽息,恢复了元气,还修为猛涨竟化出了形体…… 所以在这六界之内只要一提到哪位最有神缘,自然非杜衡少尊莫属了。 杜衡少尊和银玉神君一直在神界一起陪侍在父尊左右,这万万年里一起经过了大地蜕变,诸神战乱,父尊殒灭等等这些天地之大变,现如今这偌大的神界也就只剩下银玉神君和杜衡少尊这唯二的两位尊神和他这只跟班神兽了。 长右觉得杜衡少尊合该是他家神君在这四山四海四荒之中最紧要的神了,可眼下少尊莫名入世,失了神格还过了轮回镜,眼瞅着就有可能要在这人界世世轮回了,他家神君却能这么无动于衷,丝毫没有要帮少尊的念头。 诚然,他刚才说那话不是真心要去帮少尊,他区区一介神兽,得银玉神君青眼才入得神界随侍在神君左右,自是不会自不量力的破坏规矩去助少尊。 他之所以那么说,是想提醒他家神君少尊现在的处境,希望他老人家能出手,如果是他家神君帮少尊的话,还怕去什么祷过山,被降什么神格吗?真能闹,有谁能降得了他家神君的神格,还敢压他去祷过山的? 不是长右奉承他家神君,就说这天上地下六界之中,连加上六界外的神界,怕是就没谁能做的到啊,可显然现在是他家神君根本没这个打算啊…… 说起这祷过山的云纹神君呀,那还真的是造化弄神啊! 云纹神君本是仙界颇有地位的一仙君,因着独有的阅览群书的天赋被封神号,故被尊称为云纹神君。 云纹神君那渊博的学识可真是阅遍了各界神文人卷,上知天界下晓民生,大到神魂法器小到毒草药花,只要是这六界内有的,并曾誊抄入卷过的,这位神君就一定会知晓,哪怕他当时不知,待他通籍后也一定会有办法知道。 没错,这位神君独有的阅览群书的天赋就是与书籍通灵。 云纹神君独有一子名唤汉文,不知是因这老子太强显的儿子没才华,还是这儿子着实没继承到老子的才华,这汉文仙君虽承了仙格却也着实过于平凡无奇了些。 庸庸碌碌混到三千岁,儿子都会打酱油了才被策号封职,司文事,理书库,故被众仙尊称为司文仙君。 不知这位司文仙君是被封职后太过兴奋还是自觉新官上任责任重大,竟在任职当日便开始对案卷文宗进行了连续三日不眠不休的整顿,最终在最后一日灵力不支昏睡在了案榻上。 他这一睡不要紧,竟在睡梦之中打翻了案上的长明油灯,油灯一倒火便起,虽说这司文仙君觉察及时,火没烧多大就被熄灭了,可到底还是毁了不少文案古卷,这其中还包括一卷上古秘术。 故司文仙君遭贬,被叛下界轮回三世,需得修得六根清静后方能归位。 这下可急坏了云纹神君,下界轮回三世事小,可修得六根清静事大呀,也就是说让你轮回三世,你第一世有仙根没凡尘的就算轻易修了六根清静也没用,没满三世,还得继续轮回,可修满三世六根不净也没用,这既要六根净还要修够三世,这事大了呀! 魂过轮回镜就是肉体凡胎了,凡人在这红尘俗世中浮沉,少不得要沾染些恩怨是非,情缘纠葛,若一个不慎在坠入执念,那羁绊怕是要生生世世纠缠的呀,若如此这汉文仙君怕是要废在凡界了。 于是云纹神君把心一横,把牙一咬,放下身段求到了慧幢胜王佛祖座下那在凡间修行的三弟子法海禅师门前了,云纹只望禅师在凡界能早日点化他儿入佛门,盼着他儿能修得三世皆空,这样才能少吃些苦,早日修满缘法回归天界位列仙班。 可谁曾想这司文仙君不下界还好,一下界竟成了个绝世少有的情种,两世轮回两世皆为情所困为情所殇,最后一世不知怎的,竟还招惹上了一条成精千年的蛇妖。 哎呦,这可急坏了云纹神君了,为了制伏这条蛇妖让他儿早日回归天界,这老头竟不顾父尊殒灭时制定的六界和平法约,私拿了法器下界欲让法海禅师私下处置了那蛇妖。 哪成想,那蛇妖也是个能闹腾的,上入天庭,下入冥府,没她不敢闯的地方,好嘛,这下热闹了嘛,最后不但蛇妖没处置了,还折腾的六界皆知…… 云纹神君见事发败漏了,为了不连累那在下界受苦的儿子,自觉缴了神印,卸了神格,脱冠跪至凌霄大殿请罚…… 最后还是司文仙君那玲珑剔透的小儿子文曲少君晓得此事的来龙去脉后匆忙赶来,自请愿,求下界代父受过,最终以文曲少君下界,而云纹神君缴神印降神格被贬至祷过山守山思过这才算完。 想想这位云纹神君的悲惨下场,长右别说去帮杜衡少尊了,就算是想,他都不打算再去想了,只得乖乖的蹲到一边去给他家神君护法了。 少尊啊,长右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chapter 22 肖骁走出诊室后就看到了一直等在外面的肖振刚,不知为什么,看到这一幕他突然就觉的眼睛一阵阵的发酸,想掉眼泪,就连他爸过来后一直围着他不停的追问、念叨,他都没跟以前一样嫌肖振刚啰嗦。 肖骁悄悄握了握拳头,避过肖振刚的视线侧过头使劲眨了两下眼睛,直到感觉那点泪意彻底被他逼了回去了,“爸,我没事,医生说了就是最近没睡好导致的神思恍惚,不是什么大事,给开了点药,吃两天药就好了。” 肖骁把手里拿着的药单递给了他爸,肖振刚接了过来研究着,药名他都认识,但是治什么的一概不知,不过既然医生说了没事,他也就能稍稍放下点心了。 肖振刚轻轻拍着儿子的肩膀,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侧了侧头还是把话又咽了回去,换了话题,“儿子,你要是感觉哪里不舒服了千万别忍着,别硬撑,在家好好休息几天,学校那边爸爸去给你请假!” “嗯……”肖骁低头答应着,声音里带了点浅浅的鼻音。 他其实并不需要肖振刚去帮他请假,比起呆在家里他更愿意呆在学校,可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反驳肖振刚,他们父子之间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和谐的气氛了。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肖骁一直老老实实的遵医嘱,按时按量的吃药,学校那边肖振刚硬是给他请了一礼拜假,说是让他把脸色养好在回去上课。 不知道是医生开的药起了作用,还是医生那番话的暗示有了效果,反正之前那股一直缠绕在肖骁心底的焦躁,恐惧,不安和自责的情绪正在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沉淀下来。 这几天他已经开始能睡的着觉了,不在觉得房间里哪儿哪儿都有肖泽,也不在做恶梦了,虽然每当看到肖泽的东西时他还是会下意识的不安,伤心,但已经没了那种几乎要被这种情绪吞噬的感觉。 肖骁这种慢慢向好发展的状态一直持续到许艳的精神恢复过来,他们第一次一起正式的去墓地祭拜肖泽。 肖泽的丧礼是肖振刚着手操办的,因是少丧,办的也简单,那会儿许艳的状态也是根本不能在受刺激,于是肖振刚也就没告诉她自己做主了。 这是肖骁和许艳在肖泽离世后的一个多月里头一次来看肖泽,显然不论是许艳还是肖骁都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肖骁在走进墓地的那一刻脸色就开始变得苍白,当他看到墓碑上肖泽那张笑的灿烂的黑白照片时,眼前一黑显些晕了过去。 而许艳则是看到墓碑时便崩溃了,跑上去抱着那冰凉的墓碑又拍又打,嘴里还念念有词的骂着肖泽没心没肺,不仁不孝,似乎她抱着的,骂着的不是一块石碑而是肖泽本人。 那天从墓园回去许艳又病了,而肖骁的恶梦也又开始了。 还是那个他多次反复做的梦,梦境从肖泽来他家的第一天开始,肖泽怯怯的抬头喊他哥哥;他要去学校住校了肖泽舍不得他,在他床头前站了半宿;肖泽日复一日风雨不间断的坚持着一定要给他送饭…… 这几年里他跟肖泽相处的画面,走马灯似的一幕一幕的在他的梦境里带着他跳转,只是这次梦到最后的时候最后的结果变了。 这次不再是肖泽向他表明心意时被他甩开后从楼上跳了下去,而是肖泽表白后他很明白直接的拒绝了肖泽。 就在他准备跟肖泽说明只把他当弟弟时,肖泽的脸突然开始变得狰狞,眼神也变得阴鸷起来,狠利的眸子狠狠的盯着他,一步步逼近他,阴冷空洞的声音响彻整个楼顶,厉声的质问着他,‘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对你不好吗?我在乎你,我跟随你,我追逐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你说,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看着我……’ 肖骁看着朝他嘶吼着一步步靠近的肖泽,那瘦弱的身体从胳膊处开始变形,折了手腕,掉了关节,弯曲了腿骨,还有那撑在脖子上的脑袋失去支撑突然耷拉了下去,即使这样肖泽仍然执着的像他走过来,歪歪扭扭,一步一步坚定的朝他走过来,大片大片鲜红的血液从他身上涌出又顺着身体流下来,流到楼顶上的水泥地面上,铺红了那条向着肖骁走过来的路,‘肖骁,你看到了吗,你明白了,我有多爱你,你知道了吗,我甚至可以为了你放弃我自己,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到,哥哥,你看看我……’ 肖泽嘶吼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来,带着点恳求的意味,只是那阴侧侧的感觉和他那鲜血淋漓的正以诡异姿势挪动着的身体,让肖骁心里又惊又惧的同时胃里还一阵阵的犯着恶心。 他努力的想对肖泽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很着急,只能一步步地向后倒退着,躲避着肖泽的逼近,突然脚下一空,身体顿时失去重心坠落了下去…… 肖骁是在梦里摔下了七楼,但却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疼痛,因为在梦里他太激动,扑腾的很厉害导致从床上扑腾了下去。 自从肖振刚给他们换了这张上下铺后肖骁就一直在上铺睡着,前段时间他精神恍惚时经常觉得肖泽就睡在下铺,以致于他总半夜抱着被子跑去客厅…… 现在他虽然不会在出现那种幻觉了,可肖骁还是不愿意睡在下铺,他希望他爸能给他换张床,但看着每日伤心欲绝的许艳和每天忙成陀螺的肖振刚,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从上铺掉下来的动静就算是在喧闹的白日里都能让人感觉一震,更何况是在这寂静的深夜。 睡梦中的肖振刚就是被这一声沉闷的声音惊醒的,等到他醒过神来,发现声音是从肖骁房间传出来的,吓得都没想起来穿鞋,着急忙慌的撩开被子光着脚就往肖骁的房间跑。 当肖振刚推开门按开灯,发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肖骁时,他心里一凉,腿不知怎么的就开始发抖,等到走进了,发现肖骁只是扭伤了腰动不了时才大大的松了口气。立时就扑到肖骁身边慌慌张张的动手就要扒肖骁的衣服,“你摔哪儿了?啊,腰是扭了是折了啊?” “爸,爸,别,你别扯,我没事,真的,就是扭了一下,真没事!”肖骁一边抢救着自己的衣服一边往外推着肖振刚不断伸过来的手。 “真没事?我怎么听着那么大动静呢?”肖振刚停住手上的动作狐疑的看着肖骁,手还坚持的攥着肖骁的衣服没放开。 肖骁忍着腰上的疼痛向后艰难的挪了挪,避过他爸的拉扯:“那是我掉下来的时候想站起来,就顺手扒拉着旁边的椅子撑劲,结果着力处没找对,把椅子扒拉倒了!” “真的?那就好,没事就好,那,你先起来去躺着,我去给你拿药……”肖振刚看着肖骁的神色松了口气,放开了肖骁的衣服,改去扶他的胳膊,小心的架着他从地上站起来,就准备给他扶到床上去躺着…… 肖骁站起来后,轻轻往后扯了扯被肖振刚扶着的那只胳膊,没有动,他看着下铺上那被许艳收拾的干净整洁的被褥,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说服自己躺上去,“爸……要不,你扶我去客厅沙发上去擦药吧!” 肖振刚愣了一下,看着肖骁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床铺时,瞬间,他明白了。 “明天,明天爸爸就去把床给你换了,今儿要不就先在沙发上凑合一宿,别往上爬了行不?”肖振刚扶着肖骁的胳膊跟他打着商量。 肖骁点了点头随着肖振刚走出卧室。 这次肖振刚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真是说做就做。一大早爬起来,先往单位打了个电话交待了些事情后,便跑到家具市场给肖骁买床去了。 但家具市场的上班时间,一般都是上午过去大半了才开始陆续开门。肖振刚过去的时候营业的都还没几家呢,但他也没那么多事,就是买个床,瞅着一个长宽高都跟肖骁原来睡的那张差不多的床时,当即就拍板买了下来。 肖骁站在客厅扶着他那仍有些隐隐作痛的腰,看着他爸跟两个工人一块进进出出的,屋里屋外的,搬床搬铺盖卷的为他忙活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许艳待在房间里没有出来,随着他们父子俩折腾。她也知道肖骁昨晚从床上掉下来的事情,虽说肖泽刚没了,家里就开始把肖泽睡过的床搬出去,她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可到底是没说什么,许艳知道,这些东西早晚是要收拾的,人都不在了,留着那些东西干什么呢! “这是啥,还要吗?”客厅两个帮忙搬床的工人,正一头一个人准备把上下铺的床板抬起来时,几本日记本噼里啪啦的先后从床板底下滑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肖骁的眼神随着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过去,就在他看到地上东西的那一瞬间脑袋“嗡”的一声懵了,他知道那是什么。 肖泽喜欢写日记,他早该想到这快四年的时间里,肖泽不可能只记了一本日记。原来他都放在这里。 是呀,上次他也是亲眼看到肖泽蹲在床板下面摸索了一通,才摸出他要的那本日记,这些就是肖泽这几年来写得全部的日记…… “别动……”肖骁在反应过来之前,本能地先出声阻止了那只准备去捡日记本的手。 chapter 23 他这一嗓子可把正伸手准备把日记本捡起来的工人给吓了一大跳。工人抬头看着吼他的那小孩一副受了惊的样子,惨白着角色盯着地上的几个本子,心里虽觉得奇怪,还是收回了手,不打算在理这茬儿。 “那个……叔叔,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那个,是我之前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的日记本,没想到会在这儿冒出来,我刚是有点激动,不是冲你们,叔叔们别介意!”肖骁指着地上的本子尴尬的冲两个搬床的工人解释着。 “没事没事,俺们也是看它突然从床格子里掉下来准备给你捡起来的。”工人是个心眼实的,见孩子一口一个叔叔的喊着,还向他道了歉,也就和颜悦色起来。 “那个……叔叔,能麻烦你帮我把那几个本子递过来吗?我腰伤到了,不方便捡……” “好嘞,给你……”工人麻利的把日记本捡起来递到肖骁手里之后,就又蹲回去接着拆他的床板了。 肖骁颤抖着手接过这几个本子,紧紧的攥着,这里面写着肖泽这几年所有他觉得有意义的事情,有他在这个家里生活过的轨迹,也是他不在了的证明。 不知道为什么,肖骁攥着这几本日记心跳的很快,他很慌,他不敢翻开看,仿佛只要他翻开了这本子就会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冲出来…… 长右觉得整个神界都找不到比他更苦逼的神使了,别的不提就说他家神君,那可真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完全不顾及他这只神兽的感受。 就说他家神君接收息壤记忆这事儿吧,这息壤被他家神君扔到人界一扔就是几千年,这记忆哪里是一时半会就能全部接收完的?! 可他家神君却不管那一茬儿,抬手设了个结界后,就那么轻飘飘的往那儿那么一坐,这一坐就是十多天…… 您老坐这十多天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可您倒是提前交代好这后面的事情该怎么办呀?! 这息壤在人界除了守护使者的身份可还有一个凡人的身份呢,这医院的工作怎么办,这少尊来复诊的时候怎么办,您倒是提前交待好嘛!二话不说,就一边自体发光去了,这可愁煞长右了。 神界位于至高至上的虚无之处,无神格或无神缘者不得见,而魔界则与神界相对,位于至下至深至暗之处,仙界位于南方,冥界位于西方,而神兽所居的混沌界和妖族的蛮荒之地则位于东方和北方。 除去父尊生活过的神界,这六界之中相互之间都有一扇互通的临界门,乃父尊殒灭时的意志所化。 除了被父尊赋予看护六界使命的银玉神君之外,无论仙,魔,妖,还是他们神兽一族,但凡入人界者都会在过临界门时被临界门禁法。 冥界倒是一个好出口,但冥界通往人界的路除了一方轮回镜,便就只有渡魂使者们的专用通道了,也就是说这是一条只容魂体通过的通道。 魂体为阴人为阳,人界不仅不适合魂体生存,在人界呆的时间越长魂力消散的越快,超时不归者则会魂飞烟灭。适以冥界的渡魂使者们,只在特殊的时间段来人界执行他们的工作。 虽说长右是同他家神君从神界下的凡间,可待他入了人界后才发现,身上的九成法力竟无缘无故的被封印了,他家神君说这是凡界的规矩他要遵守…… 得,遵守就遵守吧,他这一成法力在人界也够用了,给他家神君跑跑腿还是没问题的,可现在,现在他都快耗尽法力变出原形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怪他家那不省心的神君,他是布了结界一边发光去了,可这息壤在人界的工作怎么办啊,怎么办? 想来想去,最后长右只得临时变做他家神君的样子,蹲在医院替他家神君坐班。坐班就坐班吧,长右也认了,谁让他家神君任性呢!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内神经科的病人也太难伺候了,长右现在真是万分佩服能胜任这份工作的息壤君,最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法力已经严重不济,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呀,他家神君要是在不醒,他就要变回兽形了呀,呜呜呜…… 就在长右怨念深深的埋怨着他家神君的时候,结界里他家那正在自体发着光的神君,那围绕在身上的光芒开始渐渐稀薄变淡,然后一点点的开始消散,之后随着他家神君慢慢睁开的眼睛,那最后一缕光芒也随之消失了。 长右见他家神君醒来,慌忙从那把他家神君钟爱的转椅上站起身来,恭敬的行了一礼,“神君!” 宋沫睁开眼睛,浅褐色的眸子在长右身上扫了一眼,好似对眼前长右的这副样貌丝毫不觉的意外。 他站起身来,随手一挥收起了结界,走到转椅处坐下问道:“最近可有事发生?” “回神君,一切正常!”长右转过身对着他家那位来回晃着椅子的神君恭谨的回答道,脸上完全看不出来,这是刚才那只一脸幽怨的唾弃着他家神君的小神兽。 “杜衡可来过?”宋沫一边面无表情的问着话,一边慢悠悠的左右转动着身下的椅子,似乎对这把可以随意前后滑动,左右转圈的椅子很是中意。 “少尊来过,神色看着比头一次来时要好些,只是昨天该是来医院的日子,少尊却没来……神君可要去看看少尊?”长右汇报着工作的同时,也悄悄的观察着他家神君那张很少能看的出情绪的脸,试探着问道。 “你如今胆子倒是大,一点不怕你这副样貌被应元仙君看到。”宋沫没接话,只抬起眼皮瞄了长右一眼,继续面无表情的转着椅子。 长右被他家神君说的一愣,突然发现他竟忘了把样貌变回去,妈耶,他这可是亵渎神颜,这要是让应元那厮知道了,不得扯着雷云非劈满他七七四十九道才算完…… “神君恕罪,长右这实是情势所迫……”长右急忙收了法术变回本来的样貌,刚想跟他家神君抱怨这几天他所受的罪,突然发现,诶,他刚刚施法术的时候好像挺轻松……又悄悄捏了个净衣决,竟是真的,毫不费力,元气满满,他那几乎耗尽的法力此刻竟然全部恢复了…… 长右嘬着牙花子,气的牙痒手痒全身都在痒,这黑心的神君,万恶的资本家,竟偷偷恢复了他的法术,让他投告无门…… 白白辛苦了这么多天不说,现在竟还落了个亵渎神颜的罪名,“长右有罪,请神君责罚……”长右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诚恳’的低着头认罪请罚,那张俊俏可爱的娃娃脸,这会儿气的眼睛鼻子都快挤到一块去了。 少尊啊,你可要原谅长右啊,不是长右不救你,是长右一只小神兽真的斗不过神君啊,少尊…… 此时被长右小神使倾情呼唤的少尊,正背靠着书桌瘫坐在地上,昏暗的房间里,只能透过书桌上那不是很明亮的台灯,模糊的看个大致的轮廓。 肖骁的身边散乱的扔着几个本子,而他却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般,一动不动的就那么坐着,木然的表情,空洞的眼神好像失了魂一般。 突然,肖骁扶着书桌的边缘站了起来,走到门口轻轻的打开门走了出去,穿过黑暗的客厅走向玄关处,又轻轻打开了防盗门…… 肖骁的脑子里一遍遍的闪过那些日记本里的内容: 我有了一个哥哥,他叫肖骁,而且长的很好看,但是哥哥好像不喜欢我,怎么办…… 哥哥今天不仅把他的书借给我看,还把他的mp4送给了我,哥哥真是个好人,虽然有时候凶了点…… 我考试成绩通过了,以后就可以跟哥哥在同一个学校上学了,哥哥…他会愿意跟我一起去学校吗? 第一天上学就碰到坏孩子,我以为我又要挨打了,真讨厌啊,为什么换了个地方,换了个家庭,换了学校还是一样要被坏孩子欺负呢,真是无休无止,无穷无尽啊,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就在我又一次,又一次绝望的时候,哥哥来了,哥哥一把把我从那群坏孩子堆里拽了出来,哥哥赶走了他们,哥哥救了我,哥哥没有像姥姥家的那些表哥表弟们一样,他没有跟那群坏孩子一起欺负我,他也没有装作看不见我,他帮了我,他是我的哥哥…… 哥哥今天好像不开心,都没怎么吃饭就回房间了,因为妈妈给哥哥夹了鱼,哥哥可能并不喜欢吃鱼,妈妈为什么非要给哥哥夹鱼呢,我想回房间去看看哥哥,可肖叔叔在跟我讲话,我不能走开,叔叔在问我问题,他问我愿不愿意改姓肖…… 其实我并不介意姓什么,记得那时我上幼儿园,当其他小朋友都在说着自己爸爸妈妈的名字,来炫耀他们很聪明时,我却只知道妈妈的名字,也是在那时候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别人家的小孩子都是跟爸爸姓的,而我却是跟妈妈姓,别的小朋友家都有爸爸和妈妈,而我只有妈妈和姥姥,学校放学时别的小朋友会有爸爸或者妈妈来接,有时也会有爷爷奶奶来接,而我只有姥姥来接。 我为什么会跟妈妈姓,我为什么没有爸爸,我的爷爷奶奶又在哪里呢?有一次我实在好奇极了,就问了妈妈,可当妈妈听完这个问题后却哭了,她哭的很伤心…… chapter 24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问过妈妈这个问题了,因为我知道,我不仅得不到答案还会让妈妈伤心,我只有妈妈,我不想让她伤心,所以,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但今天肖叔叔问我愿不愿意姓肖,姓肖吗?我当然愿意,我很高兴能跟哥哥姓同一个肖。 哥哥今天跟我一起去的学校,哥哥骑车带我去的学校,允晨哥也在,哥哥却从我手里接过了自行车带上了我,果然哥哥并不讨厌我…… 哥哥最近学习好拼命,哥哥学习成绩那么好还那么拼,我一定要更努力一点才行,我不能丢哥哥的脸…… 哥哥要去住校了,哥哥以后就不再家里住了,以后回家也看不到哥哥了,怎么办,不想让哥哥去住校怎么办? …… …… …… 肖骁说,我对他的喜欢不仅让他难受还让他恶心。肖骁说,以后都不想在听到我的声音了。肖骁说,希望我离他远一些。肖骁说,不希望在看到我…… 好,我成全你,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愿意成全,我再也不会让你难受让你恶心了,我再也不会给你打电话了,我会离你远远的,离你很远很远很远,远到你在也看不到我,这样肖骁你就会开心了吗?哥,你开心了吗? 肖骁,你看到了吗?你听到了吗?这些都是我的心情,是发自我心里的声音,我在用对你的感情建造一座城堡,一点一点的,一丝不苟的,小心翼翼的,铸造了这个玻璃城,这个地方干净,纯洁,透明,我怀着虔诚的心,战战兢兢的把那些最美好的心意放了进去,直到你发现了它,然后轻轻的一推…… 肖骁,是你推倒了它,是你推下了我,是你,哥哥是你,肖骁,肖骁,哥哥…… 肖骁一步步顺着楼梯往上走着,满脑子回响的都是肖泽叫他名字的声音,叫他哥哥的声音,他迈上了最后一阶楼梯,推开了楼顶通往天台的那扇小门…… 肖骁木然的走到了楼顶的天台边上,对一路走过来踢到的小石头,踩进的小水洼没有任何反应。 他手扶着天台边上用砖砌起来的那圈半人高的围栏,使劲一撑便跳了上去,迎着风站在了围栏上…… 脚下能看到的是这周围的夜景,那闪烁的霓虹灯和不远处街道上偶尔开过去的几辆私家车,风吹过来沿着他宽大的衣口吹进衣服里,吹鼓了他的睡衣,吹扁了他的睡裤,肖骁却好像对这些毫无知觉…… 他的脑海中只能听到一个声音,只循环着这一个声音,他寻着声音的源头找过去,肖泽就站这栋楼的下面抬头看着他,微笑着冲他招着手,叫着他哥哥,那是肖泽,肖泽在叫他…… 一道白光闪过,肖骁那已经向下倾斜了45度的身体消失了。 “出来!”宋沫对着那个被他救下来之后又随手扔在天台上的人厉声喝着。 只见肖骁的身子一抖,一团黑气瑟瑟的发着抖从他身体里钻出来,而肖骁的身体就好像是被松了线的提线木偶,瘫软着的向后倒去。 “离开这里!”宋沫清冷的声音没有丝毫情绪的对着那团黑气发问。 那团黑气听了这话,瑟瑟抖着的身形晃的更剧烈了,只不过这次不是惧怕而是愤怒,“不,我不走,我要跟肖骁在一起,我要带他一起走……”黑气团朝宋沫怒吼着。 “你已为鬼,而他是人。”宋沫低头俯视着那团黑气,毫无起伏的声音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不,他马上就会跟我一样了,等他也从这儿跳下去之后我就能带他走了,我会带他走的远远的,绝对不会在回来,不会作乱,你把他还给我好吗?”那团黑气剧烈的摇晃着,好像只是与面前这人说了几句话,却用掉了他混身的力气般。 黑团执拗的抬着头,虽然这人周身散发的气势压迫的他几乎窒息,仍然倔强的向他恳求着。 “就算你把他从这儿扔下去,他也不会和你一样,他若身死则为魂,魂归冥界。而你是鬼,你自身死坠入执念成鬼那日起,将会在人界逗留49天,而后魂飞破散,你如何将他带走?”宋沫看着这团黑气,眸子里闪过一抹异色。 这只鬼怎么回事,难道他魂魄离体之时没有冥界使者来为他渡魂吗?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难道他一直缠着这颗蠢草就是以为能带走他? “不,不可能,不是的,不是的,他明明说过,他明明告诉我的……”黑气剧烈的抖动起来,连发出的声音都开始跟着发抖。 “肖泽……”肖骁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了肖泽的声音,他努力的挣脱开围绕在他身边的那团迷雾,终于睁开了眼睛。 “肖泽?”他好像看到了肖泽,虽然是被一团黑雾包围着,可不知为什么肖骁就是能肯定那就是肖泽。 那团黑气突然瑟缩起来,在确定肖骁的确是对着他在唤他的名字后,把本来就是一团的身体团的更紧了,‘肖骁竟能看到我,肖骁能看到我现在这副模样,不,我不能让肖骁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想到这里,那团黑气快速的冲向天台的那扇小门,一闪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肖泽,等等……”肖骁着急的看着消失不见的肖泽,挣扎着试图从地上爬起来,“肖泽,别走,你回来……” 宋沫没去搭理那只跑掉的鬼,对他来说这世间的生灵都是一样的,并无什么不同,这只鬼虽然作恶未遂,但那是鬼与肖骁之间的羁绊,他并无立场过问,而且看他周身那团黑雾的浓度,应该也没几天可蹦哒了。 他只冷漠的看着瘫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那颗笨草,不知为何心脏处又是没由来的一阵发闷。 这颗草真是越来越没用了,宋沫心想,现在他竟然都笨到连一只小鬼都搞不定的程度了。都帮他断掉了那只鬼系在他身上的牵引线,还提醒了他不要在产生跟那只鬼相呼应的情绪,没想到就这样他竟然还能在次着了道…… 肖骁也终于看到了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只是盯着他瞧的医生。他觉得很是奇怪,他本就伤了腰,现在又不知道为什么会混身疼痛的躺倒在天台上,更奇怪的是这位心理医生,他为什么会在这儿,肖泽刚才是在跟他讲话吗? “医生?你怎么……”看着快步朝他走过来的医生,肖骁决定问一问。 宋沫三两步就走到肖骁面前,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抬起手来一个手刀劈在了他的后脖颈上…… 呼,宋沫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看着被他劈晕在地上,不在到处扭着乱爬的这颗草,心脏处那紧的让他难受的感觉终于消失了。 早上肖骁是被肖振刚的一阵敲门声唤醒的, “小骁,醒了吗?爸爸进来了!”房门被推开,肖振刚走了进来。 “腰好点了吗?今天能去学校吗?要不爸爸在给你请个假吧!”肖振刚走到肖骁床边坐下,看着那明显睡的一脸迷糊的儿子,放心了些许。 肖振刚知道肖骁跟许艳一样,自去了一趟墓园回来后,那刚好些的精神又是一落千丈,他无比的自责,早知如此,就该坚定立场说什么都不让他们去墓地才对。 “唔…好多了……”肖骁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顺着他爸的问话下意识的去动了动腰,还真是好多了,一点都不疼了,诶,他的腰,不是扭了吗?怎么… 肖骁不相信的又动了动腰,使劲左右扭动了两下,真的不疼?肖骁不甘心的继续动作着,他坐起来,他一把掀开被子,他走下床,动作行云流水间竟完全没了昨天那扶着腰挺着胯的艰难,肖骁惊呆了…… “儿子,怎么了?”比起肖骁的腰突然好了,肖振刚更紧张儿子这一大早突然莫名其妙的发意症, “啊……没事,我就是下床走两步,让你瞅瞅我腰没事了,不用请假!”肖骁回过神来,为自己的行为打着圆场。 “真不疼了?”肖振刚无法切身体会到肖骁昨天的腰疼成什么样子,当然也并不觉的这伤突然好了有什么不对。 “真没事了,你看……”说着肖骁还左右扭动了两下。 “那就好,快去洗脸刷牙,准备吃饭了。” 肖振刚见儿子是真的没事了,招呼了一声让他准备吃饭便出去了。 肖骁就没肖振刚那么轻松了,昨晚上的事情一幕幕的在他脑海里跳动着,本来刚才醒过来那会儿,看到他爸坐在床头,他就下意识的以为那只是昨晚他做的梦,可现在看来,那真的是梦吗? 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肖骁低头开始满屋子找他的拖鞋,没有,床边没有,书桌底下没有,书柜角落里没有,整间屋子里竟找不到那双应该放在他床下的拖鞋…… 日记本,肖骁突然就又往书桌上放着的那堆书扑过去,肖泽的日记本,对,昨晚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就索性爬了起来,翻看了肖泽写的日记,那是昨天晚上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可是日记本呢,书桌上没有,书堆里没有,他甚至把书柜都翻了,还是没有…… 他的拖鞋在哪儿,肖骁心里隐隐的觉得他知道,只是一想到他需要再次爬上去确认一遍,心里就隐隐的发慌。 chapter 25 “小骁,吃饭了!”客厅里肖振刚喊他过去吃早饭的声音。 肖骁听到他爸的声音,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缓了缓神这才走出房间,看着餐桌上摆着的热气腾腾的早餐,他走过去独自坐到了饭桌前,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小笼包,慢慢的咀嚼着。 主卧室里传出低低的说话声,肖骁知道,那是他爸试图哄许艳起来吃点东西的声音。 冷静,肖骁,别在让爸爸担心你了! 一顿饭吃完,肖骁才想起来他还没有洗漱,又转身走进洗手间准备刷牙,洗脸。 温热的水被肖骁一把一把的捧在手里,泼到脸上,又顺着流了下去,当他双手撑着水盆的边沿,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明显消瘦了不少的脸时,努力的扯了扯嘴角,对着镜子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说道:“振作点,没事儿……”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又像在安慰自己。 洗漱完,拿了书包,在玄关处换上鞋,肖骁冲着那还在主卧室里哄劝许艳的肖振刚喊了一声他去上学了,就推门走了出去…… “允晨……你怎么在这儿?”肖骁推开自家门口,面前就出现了张允晨那张阳光帅气正对着他笑的脸,他瞬间有种错觉,觉得他其实刚才是从宿舍里走出来的…… “害,这不是你最近也不在学校住了,又三天两头的请假,担心你吗……”张允晨笑着挠了挠头,掩饰着他那稍显不自然的情绪。 “真是,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没事,你怎么不敲门?”肖骁用稍显轻松的口吻说道,顺便一伸胳膊揽住张允晨的肩膀,两人就那么并排着往前走着。 “你家里最近不挺多事嘛,想着,我就别进去添乱了,就在这儿蹲一会吧,反正时间差不多了,你也该出来了!”张允晨又扬起了他那招牌式的阳光到耀眼的笑容。 两人晃悠着走到楼梯口合该下楼的时候,肖骁停住了脚步,揽着张允晨肩膀的手紧了紧,抬头往楼上看了看,“允晨,陪我去个地方!” “走呗,去哪儿?”张允晨还是那一贯的,都听你安排的口吻。 肖骁松开了张允晨肩膀,转身往楼上走去,张允晨见状也紧随其后! 以前肖骁一直觉得地心引力只存在于书本上,却从没想过能有这么一个时刻,让他清楚明白的感受到地心引力的存在,他那迈出去的每一步落下时都像是跺在台阶上似的沉重…… 张允晨看出了肖骁的不对劲来,但也只是紧紧的跟在肖骁身后,识相的没有开口去问,他知道肖骁最近的状态一直都不怎么好。 终于迈上了最后一个台阶,肖骁伸手去推通往天台的那扇门时,突然觉得这个动作很熟悉,仿佛他之前在某一时刻,有过同样的一摸一样的经历…… 肖骁伸出的手只迟疑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那扇小门,走上天台…… 白天顶楼的天台,跟他那模糊记忆中的晚上看到的天台,还是有很大的不同的,视觉更清晰些,视野更宽广些,能看到好些晚上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天台右拐角处那侧,支起的那个蓝色的大水箱,在比如天台左边角落里堆着的那堆碎砖块,又比如在离碎砖块不远处扔着的,那几个不知道是啤酒还是可乐的易拉罐,还比如易拉罐的旁边积着的那片小水洼,小水洼旁边的那只灰蓝格子的拖鞋…… 肖骁的身体轻微的颤了颤,被张允晨眼疾手快的及时扶住了,“允晨,你先去学校吧,帮我请个假,我今天去不了了……”肖骁的脸色瞬间变得唰白,他愣愣的盯着那只拖鞋,说话的声音还带着些微的抖。 “肖骁!!!”张允晨一把推开了刚才还小心扶着的肖骁,冲他怒吼道,“你tm不当我是哥们了是吧,你家发生了什么事,你当我不知道吗?我不说是因为理解你,这一个多月了,我问过你一句吗?不管我多担心,我都忍着不问,不扎你心,可你tm的这就当我是外人了是吧?就不拿我当哥们了是吧,有事就开始瞒着我了是吧?现在还tm学会支开我了是吧?” 肖骁被张允晨这么突然扯着嗓子的一通吼,给震的七荤八素的,他瞅着张允晨那张被气到通红的脸解释道,“不是那么回事,你先冷静冷静,我没说要瞒着你……” “你不瞒我你支开我?你不瞒我,你tm的倒是说呀,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肖骁最受不了的就是张允晨这一脸遭到他背叛的样子,从小到大他也确实是什么事都没瞒过张允晨。 那些不知道怎么跟外人说的,那些他觉得丢人的,那些让他心里难受的事,他都会毫不避讳的告诉张允晨。 其实肖骁自己心里也知道,他有事的时候从来都瞒不过张允晨,有时候他甚至都觉得,张允晨比他更了解他自己。 “不是我不告诉你,只是这事,他太扯了,到现在我都不太能相信,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得去找个人确认一下,你等我确认之后,我保证一字不拉的都告诉你,行吗?” “那走啊,你刚才不就是准备支开我去找那人吗?前边带路,我跟你一起去。”张允晨不容肖骁拒绝的直接戳破了他打得主意,一副‘你别想甩了我去任何地方’的样子盯着肖骁。 “我没打算支开你……你看你还急了……”肖骁被张允晨这一吼一闹,心里刚才那点惊惧的感觉,瞬间被折腾掉了一大半。 当肖骁和张允晨一起站在了市中医院的精神内科候诊大厅时,他才发现一件重要的事情,他竟不知道那医生姓谁名谁…… 肖骁怔愣的看着这乌泱泱的一候诊厅的人,瞄准了门口分诊台的那个小护士走了过去。 “你好,我想找你们这儿的一位心理医生……”肖骁尝试着向分诊台的护士询问道。 “你们找哪位医生,预约了吗?”小护士抬头扫了眼前的两个男孩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 不怪这小护士面对着两个帅气的大男孩时无动于衷,在帅他们在她眼里也只是两个还没长开的小屁孩而已,她们科室的眼光早已经被伟大的宋医生给养刁了。 还有最近总跟在宋医生身边的那个可爱迷人浅浅一笑脸上总有两个酒窝的男人,哎呦,简直要沦陷了…… 这么两厢比较下来,这两只嫩草长得再帅,也就还是两个娃娃罢了。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就是那个长得很高,挺帅的那个医生……”医生能帅成那样子的,应该也不多见,肖骁只能寄希望于小护士能通过他的描述想出是哪个医生了。 小护士果然不负肖骁所望的把头抬了起来,正眼看了他一眼,不仅正眼看了,还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个遍…… “你是说宋医生啊?”小护士看肖骁的眼神透漏着些许的怪异。 “他姓宋吗?那应该就是他了。”肖骁从来没这么找过一个人,这一会儿的功夫给他急出了一头汗。 “小伙子医科大的吧?”小护士的眼睛里除了刚才的怪异感又加上了点戏嘘的色彩。 “啊?”肖骁一懵! “喏,去那边挂号机上挂个宋沫医生的号,然后去那边排队等着吧!”小护士先向玻璃门外的挂号机上指了指,又指向候诊大厅里那乌泱泱的一群排着队的人,说完就自顾自的低下头刷手机去了,还顺带着摇了摇头,叹息的说道:“现在的孩子呦……” 肖骁看着这行动问话都颇为诡异的小护士,在觉得不靠谱也只得照她说的,先去挂号机上挂了个号。 刷了卡拿了号,仔细一看,好家伙,这一大早的挂号就能给他排到下午一点去了! 他又扭头看了看那群乌泱泱的人,这才发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虽然那群人男女都有,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但只要你够仔细就会发现这群人的年纪大都相仿,看着也就大约都在20岁左右的样子…… 肖骁当然不知道,自两个月前,宋沫医生在医科大的心理课上,为这群大学生授了一节课后,这群学生就疯狂了,完全拜倒在宋大医生的盛世美颜之下,为之如痴如醉…… 自那以后这群学生天天跟追星似的,开始分批、分拨、分时段的往市中医院跑,每天都会有不同的学生,找着各种各样的借口,换着花样的来他们医院找宋沫医生看病。 有一回,一个学生因为看到宋医生后花痴的太厉害了,连装病都忘了,被宋医生当场拆穿,严厉教育劝回后,竟不惜身体生生的熬了三个通宵,硬是把自己熬出了一双能颦美大熊猫的熊猫眼来…… 所以当小护士听说他俩也是来找宋医生的时候,自然也就把他们归到了那群学生同一类里去了。 “怎么办?”张允晨也看着肖骁手里握着的下午一点的号问道。 肖骁也低头看着手里的小纸条,一把把它握成了团,“直接进!” “低调点,走!”张允晨只看了肖骁一眼,就知道了他的意思了,忙附和着。 可让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宋沫医生的诊室门口跟普通没人看管的医生诊室不一样,他俩刚一靠近宋医生今天值班的第三诊室,那群学生的眼睛就刷刷的全激光枪似的扫了过来,同时还有人喊着,“唉,你们俩,干嘛的……都排着队呢知道不……” chapter 26 一见这阵势,张允晨自觉的站在肖骁身后掩护着他,替他撑着,顶着那些人,肖骁也见机快速的跑到诊室门口拧开门把手,开门冲进了诊室。 门外等着的学生一见这情况不干了呀,沸腾了呀,他们都是来看宋医生的,谁还不是排着队么,哪有这种上来就插号往诊室里冲的么? 小护士一看现场失控了,立马拿起电话拨通了医院安保室的电话,电话响了两下就接通了。 听到应答声,小护士刚准备说明现场情况,让保安室上来几个人控制一下,就见宋医生的诊室门开了,紧接着走出来一个人,正是那个整日跟在宋医生身边的那位迷人可爱的男人… 唉,奇怪了,今天这个帅气小跟班也来了吗?她怎么记得宋医生今天是自己来的…… 小护士心里来回犯着嘀咕,完全忘了手里还拿着的听筒,那边正传来喂…喂,的呼唤声…… “大家静一静,大家别急,刚刚进去的那位不是患者,是我们宋医生的弟弟,宋医生的家里出了些事情,今天大家排的号可能要转排给其他医生了……”长右站在门口解释完,就冲排号台的小护士微笑着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而门口沸腾的学生们,一开始听到娃娃脸解释,说进去的是宋医生的弟弟时平静下来的情绪,又被他接下来的一句宋医生今日停诊给炸的不平静了。 小护士见帅哥喊他,立马穿越了千般艰险万般阻碍的人群,红着脸兴奋的挤到娃娃脸男人的面前,一脸傻笑的看着长右。 “宋医生家里出了些事情,后面排着的这些号就麻烦你重新分诊一下了,好吗?”长右柔声对小护士说着,说完还不忘给小护士一个甜甜的笑容。 小护士一听长右的温言细语顿时骨头都软了,又被长右那甜甜的一笑给迷的,恨不能一头扎进他脸上的那两个酒窝里去,登时就除了点头,什么都不会了。 宋沫淡然的看着突然推门闯进来的肖骁,此刻他正背靠着诊室的门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而被他关在门外的则是那些吵吵嚷嚷着的,谴责着他不排号插队看诊的无耻行为的学生营。 “长右!”宋沫淡淡的唤了一声,就见一个男人在正对着问诊台五平方米外的那处拉着蓝色布帘的后面走了出来。 被唤做长右的男人恭敬的向宋沫低了低头,然后走到肖骁面前,“少尊,劳您挪动一下…” 这个房间里没有第五个人,除了那位从看到长右走出来后就呆住了的女学生,就是他了,肖骁很确定这个男人是在跟他说话,但‘少尊’是谁? 还有被唤做长右的这人看他的眼神是怎么回事,虽然这人的语气听着很是恭敬,礼貌,但对一个陌生人礼貌就足够了,需要这么恭敬吗?还有他的眼神肖骁分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激动和明眼可见的喜悦,看到他很开心?可,开心什么?肖骁虽然满心疑惑,还是依言让开了身子。 长右打开门走了出去。 屋里就只剩下了面无表情的宋沫,和那个一脸的不可置信,反复来回的看着身后五平米外的那个蓝色布帘的女学生,好像这间屋子里一直有第三个人这件事让她感到很是吃惊。 “以后临睡前不要再喝浓茶、咖啡这类含植物碱的饮品了,这种生物碱会刺激你的中枢神经,喝多了自然就睡不着觉了,不是病,不需要开药,以后多注意生活习惯。”宋沫嘱咐完,又用他那清冷的眼睛看着女学生问道,“还有其他问题吗?” 肖骁愣怔的看着自动无视了他存在的宋医生,和那个被宋沫的一通医嘱说红了脸,羞涩的低下头的女大学生,心里觉得很是理解不能。 现在的女学生都喜欢这种自身能制冷型的帅哥吗?就宋沫这态度连离着三步远的肖骁都觉得混身发凉了,坐在他对面的女学生却好似如沐春风? 女学生被宋沫那双直视她的眼睛盯的满脸通红,含羞带怯的轻轻摇了摇头,“谢谢宋医生关心,我记住了!”说完女学生还偷偷的抬头偷瞄了宋沫两眼。 “还有什么问题?”宋沫直视着坐在他对面的人类,觉得很是不解。 最近他总是会见到,类似于眼前这个人类的这种病患,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每天十几个…… 据他从息壤处接收的记忆显示,人类应该是很聪明的物种,他们的学习能力很强,实践能力更强。 自六界划分后,没有了妖魔鬼怪的滋扰,他们在这短短的五千年里,飞速的发展成长起来,大胆的向未知领域探索,现在无论是在医术方面,还是武力对抗方面,他们的壮大丝毫不输于其他五界。 虽然他们寿命很短,但他们有着比其他五界强大千万倍的繁衍能力,可以做到代代传承,生生不息,是个很优秀的族群! 可为什么宋沫连日来看到的人类都是这么笨的呢?竟会连自己的身体是否不适,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判断不出来,难道人类在退化? “没…没有了……”女学生一边喃喃的说着,一边恋恋不舍的站起身来,一步三回头的走出诊室。 “宋医生,”肖骁见女学生终于走了,他终于有机会可以询问关于昨晚的事情,就见张允晨和长右却在此时走了进来…… “宋医生,你昨晚是不是去过我家顶楼的天台?”肖骁攥了攥拳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直接问。 “去过!”宋沫很平淡的承认着。 “你去过天台?”肖骁一听宋沫承认了,立马激动了,快走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刚刚那个女学生坐的椅子上,紧紧的盯着宋沫,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那昨晚,在天台上的人,除了你、我,是不是还有肖泽?” “是肖泽,但不是人。” “不是人?什么……意思?”肖骁有些激动的继续道:“我看见他了,就是昨天晚上,在天台上,你当时也在,他还在跟你说话……”肖骁语无伦次的说着,试图想要证明什么。 肖骁觉得坐在这里跟这位宋医生讨论着肖泽的他一定是疯了,肖泽死了,他明明知道的,为什么还要跑到这里来呢? 可如果肖泽真的死了,昨天晚上他看见的那是谁呢,肖骁确定他看见了,虽然肖泽周身围绕着一团黑雾,可他确定那就是肖泽。 “我在,他也的确是在跟我讲话,至于你为什么能看见他……”宋沫想了想这个问题,大约是他用法术救这颗草时,这颗草的神识沾染了他释放出来的法力。 这颗草的灵慧之识虽然认不得他了,这神识看来还是跟以前一样,看见他身上流动着的灵气就想吸吶过去,“可能是因为你在我身边的关系。” “你的意思是肖泽一直就在这里,他在我身边,他没离开过?”肖骁站起身双眼发着光,眼神亮亮的看着宋沫。 宋沫心里一阵不舒服,“他不在这里了,他走了!” “走了?”肖骁喃喃的重复了一遍,“他走去哪里了?我想见他,我要怎么样才能见到他?”肖骁急切的抓住宋沫放在桌上的一只手问道。 “我并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宋沫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没有动。 “那,宋医生你能找到他吗?”肖骁抓着宋沫的手紧了紧,眼睛里带着点希冀。 “可以!”宋沫又看了一眼他的手,肯定的说。 “那,宋医生你帮我把肖泽找来可以吗?我…”肖骁想起什么似的,松开了手,慌乱的在自己身上摸索着,片刻后才发现,他好像没有带什么能让这位医生看的上眼的东西,“我,我今天出来的比较急,可能没带多少钱,不过宋医生您放心,只要找到肖泽,价格你随意开……”肖骁急忙向宋沫保证着,生怕他一个不满意就不答应了。 “你为什么要找他?”宋沫低头看着自己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伸出另一只手握在了刚才被肖骁抓过的地方,浅褐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解。 “我有话跟他说,我有很多话要跟他讲,我想见他,宋医生,我要怎么样才能见到肖泽?”肖骁焦灼的心情此刻如被架在热锅上烤的蚂蚁,急切的想要找出宣泄口,尤其是当他这焦灼的心情对上眼前这位看起来平静、冷然的宋医生时还生出了一种他颇为渺小的无力感。 “鬼在人界的时限是49天,期限一到,魂飞烟灭。”宋沫清冷的声音平淡的说着,好似在说风停就会消失无踪,雨停了也一样那般。 “49天?什么49天?为什么是49天?不是说…不是说,鬼都会去地府重新投胎转世吗?”肖骁的这话说的很没底气,换做以前谁跟他这么说,他除了认为那人是在跟他讲故事外,不会有第二种想法。 毕竟他一直认为那些妖魔鬼怪冥府阎王都是些诡谈,但现在不一样,昨天他亲眼看到肖泽了,那既然都有了鬼,是不是也应该有个类似地府什么的,这种地方呢! “能投胎转世的是魂,不是鬼,管理魂体的是冥界,不是地府!”宋沫抬头淡淡的扫了肖骁一眼,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嫌弃。 “什么意思?魂跟鬼不一样吗?为什么不一样?差别是什么?为什么肖泽不能去重新投胎?”肖骁很急躁,尤其看着眼前这位仿佛什么都知道,却偏偏吝啬说出来的医生时,他就会更急躁。 chapter 27 “人,身死为空,空为魂,魂入冥界,可轮回投胎,偿前世缘法,还前世业障。但若有人身死,却放不下生前事,就会坠入执念,魂入执念为鬼,鬼,虽为魂生,但终究不是魂,所以冥界不负责管理,只负责记录。” “鬼入执念,就无法在入冥界,但已为魂体的它们又无处可去,就像人界的黑户,世间无限大,唯独他们没有家。” “适合它们生存的冥界它们主动放弃了,它们想留在人界,因为这里有它们的执念,可人界并不适合魂体生存,所以49天就是他们在人界的最大期限,时间一到就会魂飞烟灭!”长右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来为肖骁解释着。 长右算是看出来了,他家神君现在是一点都不习惯这个不认识他的少尊,他家神君现在是万分嫌弃这个既什么都不记得了,又连最基本的六界常识都不知的少尊。 可是神君呀,你别忘了少尊他之所以不记得,是因为他走过了轮回镜才变成这样的。 再说了,人家少尊虽然是肉体凡身,但你看看人家做人做的,有崇拜他的弟弟,有赴汤蹈火的朋友,不就忘了点以前的事情嘛,看把你给嫌弃的,有种你下凡试试,就你这目中无人,目空一切的性子,等你忘记一切投身人界肉体凡胎时,你能有朋友才怪了! “执念?执念?肖泽坠入执念才变成了鬼……”肖骁喃喃的念着,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刷刷流下来。 不用问他也知道肖泽的执念是什么,肖泽为了他连重新投胎都不能了,肖泽就要魂飞烟灭了…… “我,我,我能救他吗?我怎么做才能救他?”肖骁转移目标,紧紧拉住长右的胳膊,急切的问道。 “少尊您先别慌,”长右把肖骁扶到椅子旁,按着他坐下,然后蹲在肖骁身边问道,“能不能救,救不救的了现在先不讨论,少尊您先想想肖泽身死多久了?”长右一边柔声安抚着肖骁,一边偷偷的去瞧他家神君的反应。 “多久了,多久了,”肖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快速的算着从肖泽出事到今天有多久了,“37,37天了,那,肖泽是不是只剩下12天了?怎么办?我怎么才能救他?”他现在是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了了,满脑子都是肖泽要魂飞破散了,肖泽因为他现在连轮回转世都不能了…… “你为什么要救他?”宋沫那清冷的声音响起,与此时肖骁的慌乱形成了两个极端。 “他是我弟弟,我当然要救他,他是因为我才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我没办法让时间倒退回去,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魂飞魄散……”肖骁情绪激动的冲宋沫喊道。 “你怎么救他?” 怎么救,他怎么救,肖骁不知道他怎么才能救的了,但既然这个医生能看到肖泽,能跟肖泽讲话,他还说能找到肖泽,那么他是不是也有办法救肖泽? “我不能,但我知道你能,宋医生,我求你,只要你能救肖泽,无论你要多少钱,无论你提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哪怕要用我的命去换肖泽轮回,我也愿意。”肖骁看着宋沫的眼睛里带着希冀,带着乞求,带着不顾一切的执着。 肖骁把曾经的那些骄傲,自尊此刻统统都丢到了地底下,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他只想救肖泽,肖泽因为他已经够惨了,他不能让肖泽变得更惨。 宋沫心里又是一紧,真是邪了门了,最近只要他一看到这颗草,情绪就会不稳定。 “银!”宋沫淡淡的说。 “什么?”他满脸茫然的看着宋沫。 “银,金银玉器的银,银光闪闪的银!”宋沫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悠悠然的说着。 肖骁听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有些发愣,可更奇怪的是,他竟突然觉得这话很耳熟,他好像曾在哪里听到过…… 春风习习,春日熙熙,五彩雀鸟环着山绕着岭的正嬉戏鸣啼,九天之上的那团团云朵也调皮的忽而浮如白衣,忽而聚若雷急。 而在这方天地之中悠悠然的端坐着两个少年,一位银衣玉带银发垂地,稳稳的坐在一片青青草地中神目微阖,似在入定又好似留有一丝神识在外游移。 而另一位少年则是一身浅绿锦衣,及腰的乌黑青丝随意竖起,手持一支毛笔正趴在书案上写红涂绿。 “诶,臭石头,那你的名字是怎么写的呀!”绿衣少年拿着毛笔向后仰去,直直的躺倒在柔软的草地。 那在他身前端放的书案,上面摆放着两卷被绿衣少年涂画的早已看不出原来模样的竹简,若不仔细辨认根本发现不了竹简上写的原是他自己的名字。 绿衣少年抬头看着头顶之上那悬在半空中缓缓流转着银光的灵气漩涡,他知道那灵气漩涡阵的主人就坐在他转头就能瞧见的方圆之地。 “诶,臭石头,臭石头……”绿衣少年未得到该有的回答,不依不饶的朝那银衣少年的方向翻滚过去。 银衣少年缓缓睁开那双狭长的眼睛,浅褐色的眸子定定的看了一眼那把脑袋伸到了他面前,孜孜不倦的骚扰着他修炼的绿衣少年。 银衣少年一脸淡漠的站起身来,走到被绿衣少年折腾的乱成一团的书案旁,从绿衣少年手中拿过毛笔,在随手一挥便抚净了那些竹简之上杂乱的墨渍。 就见银衣少年提笔,悬腕,运气,下笔之间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之间便在竹简上落下了一个大气磅礴的‘银’字。 “这个字怎么读?”绿衣少年看着竹简上那写的比他漂亮不止一百倍的字,一边不耻下问着,一边感叹道,果然是长的好看写的字就好看呀,怪不得父尊总说什么字如其形,就比如他,字写的永远像一棵草,四处分岔。 “银!”银衣少年淡淡的答了一句后,就坐回刚才的地方继续打坐。 “银,那是什么意思?”绿衣少年也追着银衣少年过来,趴在刚才他躺着打滚的地方,双手托着下巴,一脸好奇,好学,好问的样子,继续着他的骚扰大业。 看看人家,看看人家,人家有名字,还是个他连什么意思都不明白的名字。 哪里像他,父尊都不晓得给他取个名字,本源是颗杜衡草,就直接管他叫杜衡了,这算什么名字? 杜衡草天帝山一抓一大把,这也就是那些杜衡草只是草,没有灵识不会说话。不然,那岂不是要唤一声杜衡,整个天帝山的草都跟着一起答应?! 绿衣少年很是郁闷的,忿忿不平的,在心里偷偷的挤兑着父尊。 “银是我本体的颜色。”银衣少年看了一眼躺在草地上撅着嘴走神的绿衣少年解释道。 “哦,我知道了,就是银光闪闪的银嘛!”绿衣少年突然兴奋着坐了起来,他想起了第一次看见这块臭石头时,他那混身闪着光的臭屁样子! “也是金银玉器的银!”银玉又补充了一句,便闭上了眼睛不在说话。 “银,金银玉器的银,银光闪闪的银,真好看,也好听!”绿衣少年高兴的又念了一遍,看了眼那又开始入定的臭石头,重新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不是宋医生,是银,你以前都是这么唤!”宋沫清冷的声音固执的说着。 “宋医生,我们不是在讨论找肖泽吗?”肖骁突然有点绝望,思想这么跳脱,这么不靠谱的医生,真的能救肖泽吗? “交换吧,你唤我银,我帮你救肖泽。”宋沫继续强调着这件肖骁认为无关紧要的事儿,完全没把肖骁的急切,慌乱看进眼里。 “银,银,你能帮我救救肖泽吗?”肖骁一咬牙,豁出去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好!”宋沫痛快的答应了一声,站起身走到肖骁面前拉起他的胳膊,抬手开始捏法咒…… “你要做什么?”一直沉默的听着,从头到尾未发一言的张允晨,见这位宋医生拉住了肖骁的胳膊,赶紧走上前一把扯住了肖骁的另一只胳膊,紧紧抓着往自己身边拉了一把,警惕的看向宋沫…… “允晨……”肖骁看着满脸警惕,死命拉住他的张允晨,想着要说点什么来安抚他。 “你别说话,你现在什么都别说,你听我说,肖骁,你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太正常……”张允晨打断了肖骁的话,冷静理智的说出他听完全部对话后得出的总结,“你先跟我回去,我不知道他们这么误导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有什么目的,但你不能继续留在这儿了……” “允晨你听我说,我真的看见肖泽了,就在昨天晚上,就在我家顶楼天台……”肖骁回想着昨天他看到的肖泽的样子,试图说服张允晨相信他。 “那很可能只是你的梦……”张允晨眼里划过一丝异样,抓着肖骁胳膊的手死命的往里扣了扣。 “不是,允晨,不是梦……今天早上你也看到了,天台上那只拖鞋,那是我的,我昨晚的确去过天台。”肖骁挣开被宋沫扯住的那只胳膊,握住张允晨的手,接着说道:“你相信我,我真的亲眼看到了肖泽。” “好,就算你昨晚真的去过天台,你为什么半夜要跑到你家天台上去?你是怎么看到肖泽的,如他们所说肖泽是鬼,既然是鬼,你为什么能看到他?”张允晨语气咄咄的每一句都砸到要害上,他强迫着自己不去看肖骁那张被他逼问的越来越苍白的脸。 chapter 28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真的看到了……”肖骁被张允晨问的也慌了神,求助般的往他身后的那人看去,希望能在那人身上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身后这人却并未如他所愿,这位刚跟他保证,只要他喊他的名字,他就会帮自己救肖泽的医生,此时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漠然的看着他们…… “肖骁,他是神经科医生,昨晚你看到的有可能只是幻觉呢?”张允晨紧盯着肖骁,想着一切会发生的可能,用来说服肖骁昨晚他看到的不是真的。 肖骁愣了愣,回过头,看着张允晨,眼中一片迷茫,“幻觉?”肖骁喃喃的重复了一句,回想着昨天晚上的情景,“不,不是,允晨,那不是幻觉,就算我看到的都是幻觉,那声音呢?那的确是肖泽的声音。”是的,无论在怎么阴侧空洞,他听的出来,那是肖泽说话的声音。 张允晨见肖骁已经听不进去他说的任何话了,索性也什么都不说了,拉着肖骁扭头就要往外走。 “允晨,允晨你听我说,允晨……”肖骁见无论他怎么喊张允晨都不搭理他,只管拉着他走,无奈之下,用力掰住张允晨钳制着他的手,一把甩开了的同时还急急往后退了两步,“就算是假的,我也要去看看,哪怕有一点点希望我也得去看看,如果是真的呢?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肖泽有可能就真的魂飞魄散了,我不能不管,对不起允晨,我不能这么跟你回去。” 张允晨看着目光决然的肖骁,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你一定要去?” “我必须去,无论是真是假,无论是陷阱还是别有目的。”肖骁的语气肯定不容置疑。 张允晨低下了头,声如蚊蝇般轻轻低喃道:“这可是你自己要去的,肖骁,但愿你不会后悔!” “宋医生,我们出发吧!”肖骁没在理会张允晨的异样,转身对着宋沫说道。 “银!”还是那清冷声音,淡漠的口吻带着他独有的固执。 “银,我们出发吧!”肖骁深吸了口气,想都没想的改了口。 “好!”说着银玉牵起了肖骁手,就准备捏感应术。 (ps:从这里开始我们要给宋大医生换称呼了哦!) “我陪你去!”张允晨又一次走过来拉住了肖骁的胳膊,看向肖骁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情绪,“我陪你一起去,无论你是找肖泽也好,是去找死也好,我都陪你去!” “放开!”银玉冷冷的声音响起,眼神冰凉的看着张允晨那只抓在肖骁胳膊上的手。 “宋医……银……”肖骁被张允晨舍命陪君子的情操震撼到的心都没能保持住五秒,就被银玉这冷的要结冰的声音给带回了现实。 “别别别,大家别误会,少尊是肖泽的执念,神君也只是想通过少尊来感应肖泽现在的位置,这位同学,你不能这样拉着少尊,这样会影响神君。”长右见场面冻结,赶紧走过来,一边打着圆场解释着,一边拉开了张允晨。 张允晨虽然从头到尾都对这两位神叨叨的医生保持着高度的戒心,但奈何肖骁一心要找肖泽,无法,他也只得听他们的,先是松开了手站到了一边,突然又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掏出手机走出了诊室。 等到张允晨打完电话重新回到诊室时,却发现房间里只剩下刚才把他拉开的那个男人了。 张允晨愤怒的冲上去,还没等他抓住男人的衣领子,大声咆哮着问,肖骁人呢?男人就先发制人的冲他扬起一个纯净无害的笑容,说道:“我们也走吧,在耽误我就追不上神君了。”说完拉住张允晨的手,白光一闪,俩人就那么消失在了原地…… 肖骁被银玉拉着在一片茫然之中穿梭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被银玉单手拉着都能快速的向前行进。 周围的景致不见了,房屋不见了,车水马龙也不见了,他们就这么穿行在一边白茫茫里,这里没有风也没有方向,像是脱离了这个世界,又像是行走在另外一个空间。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好像是很久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银玉带着他停了下来。 突然一阵强烈的失重感传来,肖骁觉得他就像是在虚空之中被地心引力又重新拉回了地面,没等银玉松开他的手,肖骁就抓着那只胳膊顺着直直的扑进了银玉的怀里…… 讲真,这可真不能怪肖骁,这种穿越空间的感觉真的是谁飞谁知道,就好像上一秒你还在没重力的太空舱里浮着呢,下一秒太空舱门一开,你迎面对上了地球的拥抱,这突然袭来的地心引力,真的太有实感了,太酸爽了! 等肖骁趴在银玉身上终于缓过神来,确确实实的感觉到他头顶的是天,脚踩的是地,呼吸的是空气时,也察觉到了他搂着的是个人…… “谢谢……”肖骁尴尬的放开银玉,低低的道了声谢。 银玉用他那万年不变的表情向肖骁证明了他的尴尬实属多余,从始至终银玉都没对肖骁的行为有过任何的反应,只是在肖骁放开他时眼睛里划过了一抹异样,很快便消失了,快的仿佛那抹异样不曾出现在银玉的眼睛里。 银玉的无反应也让肖骁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些,他抬起头环顾这四周,正想看看他们这是来到了什么地方,转了一圈后,呆住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光秃秃的山,这个光秃秃真的就是字面上的光秃秃了,特别对的起这三个字,真的是光到无花无草无树木,连条小溪流都看不见。 除了脚下踩着的小石子就是不远处的大石子,还有山巅处的石头块,除了石头还是石头,他这是来到了采石山了吗? “这是什么地方?”肖骁转过头看着银玉诧异的问道。 “葱聋山”简短的,银玉式的回答。 “肖泽在这个地方?那,他现在在哪儿?你能看到他吗?” “能感觉到,看不到,这里有另外一股很熟悉的灵气。”银玉闭上了眼睛,用心感应着周围的气息,这个感觉是,银玉突然睁开了眼睛,浅褐色的眼眸也变得明亮起来,“父尊!” 肖骁有些着急的看着银玉,虽然这是在这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中,他第一次从这个高大帅气的医生脸上,看到除了冷漠以外的第二种表情。 虽然他那突然有了神采的眼眸,很耀眼,很吸引人,就连肖骁都差点看愣了神,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大神棍现在又是准备干嘛,说好的救肖泽,他怎么就总是这么容易跑题…… 肖骁急的心怦怦的直跳,血液也像是要沸腾起来,四处张望了一下,选定了一个方向,就要朝那边走过去…… “肖骁,”突然出现的张允晨,看到肖骁后冲着他的方向直直的扑了过来,样子一点没比刚才的肖骁强。 肖骁赶紧接住张允晨,扶着他的肩膀带着他原地蹲下。 这是肖骁的经验之谈,通过刚才的实践他得出,这种时候蹲着才是最有效,最能快速适应过来的办法。 “好些了吗?”肖骁对着低着头晕的七荤八素的张允晨问道。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张允晨这才抬起头来打量着周围,“这是哪儿?” “银说这儿叫葱聋山,你听过这个地方吗?”肖骁侧着头看着张允晨问。 “没有,这满山的石头叫葱茸……找到肖泽了吗?”张允晨也是无力吐槽了,决定无视这件事,直奔主题。 “……”提到这事肖骁就愁,他很无语的往后面看了一眼,突然吓得心里一抖,原来他俩在这儿蹲着的时候,剩下的那两个大活人就那么无声无息的杵在他们的身后。 “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银玉直视着肖骁的眼睛,突然没头没尾的问道。 “感觉?什么感觉?”肖骁一脸懵圈加茫然。 “很特殊的感觉,你平时不会有的感觉。”依然形容的很抽象,很笼统,但肖骁好像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心跳很快,身体很热,不,是血液,血液很热……”肖骁经银玉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这堪堪将进五月的天气,他竟然会感觉到热,还有那一直很激动的在跳动的心脏,“是肖泽吗?这种反应是不是因为感觉到了肖泽?” “是父尊,你感觉到的是哪个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肖骁的错觉,他竟觉得这大医生似乎有点生气? “肖泽呢,肖泽在哪里?”本来下意识就想伸手往自己前面指的肖骁,突然反应过来。 “消失了。”银玉平淡的回答,他能感觉得出肖泽的气息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给刻意隐藏了起来,但是隐藏在哪,银玉感觉不到,若想要找出来的话,首先他需要知道隐藏肖泽气息的是什么东西。 “消失了?消失了是什么意思?不是说,不是说49天吗?”肖骁身体一僵,感觉脑子里突然空白一片。 “少尊,少尊,不是你想的那个消失,可能是被这周围另一股强烈的气息给掩盖住了。”长右一看肖骁的反应,赶紧主动上来扛起解说员的重任。 听到这话肖骁心里一松,立马觉得他的心脏在这一紧一松之间老了十岁,跳动的规律都不正常了。 “这边,”肖骁抬手往前一指说道,“刚才我没察觉到身体的异样时,下意识的就想要往这边走。” chapter 29 一行四人,两两结队,一前一后的顺着肖骁指的方向前进,越往前走那种血液沸腾,心跳加速的感觉就越强烈,“前面有什么吗?”肖骁停下来,按倷着口干舌燥的感觉,气息不稳的问道,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银?” 银玉转头看了肖骁一眼,一言不发的拉起了他的手。 肖骁被这突如其来的碰触惊的心里一颤,就要把手抽回时,突然发现刚才他那干的嘴里都要喷火的感觉缓解了很多,连带着那出气多进气少的困难呼吸也顺畅了不少。 他惊讶的看着那只拉着他的手,感觉着从手心里传过来的温润,像水,又不是水,缓缓的在他的身体各处游走着,恰到好处的滋润着他那全身都在沸腾的血液。 张允晨见前面的两人停下,赶紧快走两步到肖骁旁边问道:“怎么了?你这是……” 张允晨看到肖骁那不知为何变的唰白的脸,有些涣散的眼神,干到已经开始紧皮的嘴唇时惊呆了,这让他突然有点反应不过来…… 五月的天气,正是这一年之中最和缓的时候,肖骁刚才出发时还好好的,这才爬了没几步,而且还是大家一起爬的,单就他出现了这么大的反应,只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现在的状态不太对。 “没事,现在感觉好多了。”肖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拉着的手,安抚着张允晨,示意他不用担心。 “……”张允晨想说些什么,他想劝肖骁回去,但看着他那正在慢慢恢复血色的脸色,又意味不明的瞟了一眼肖骁那被拉住的手,两相斟酌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没事,走吧!”肖骁说着转头又看向银玉,“银,我们继续走吧!” 果然这次在往前走的时候感觉就轻松了很多,没一会儿,连他身上那些不适的症状也都全部消失了。 又顺着这条小路往前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突然一道细小的,清脆的类似于水在流动的哗哗声在这安静的石山中响起,肖骁顺着声音的来源往前望去,发现就在前面不远处有很大的一片凹陷,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个类似于山坑的地方,那细细的流水声也正是来自这里。 一条肉眼寻不到源头的小溪水在石缝中缓缓的流动着,流至山坑边缘处顺着山坑的弧度蜿蜒而下,细碎的水花飞溅落入山坑中,大坑的中心处有一波澄澈的湖水,大概便是由这日复一日飞溅下来的小水流积成。 肖骁正欲寻个位置下去一探究竟,却迎面撞上了一块屏障,他惊奇的伸手朝那处看起来什么也没有的空气中摸过去,刚才的那感觉是真的,真的有一面他看不见的屏障拦在这里。 肖骁不敢置信的扭头朝银玉看去,却见银玉只甩了他一个淡淡的眼神,随后抬起那只拉着他的手,与他的五只交叉握一起贴上了那道看不见的屏障。 不知是不是肖骁的错觉,他仿佛在银玉那个淡淡的眼神里察觉到了深深的嫌弃…… 银色的光芒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闪动着,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亮到肖骁觉得哪怕他这时闭着眼,都有可能会被这光给闪瞎的时候,那片挡在他们手下的屏障终于消失了,或者说是化开了。 屏障融开了一个仅供他们两人通过的口子,银玉拉着肖骁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那道水银般的入口也在两人进入后随之消失,恢复了原来空无一物的样子。 待肖骁再睁开眼时,映入眼中的则是另外一番景象了,那是比刚才的光秃秃还要差劲的景象…… 四周雾茫茫的一片,感觉不到太阳,分不清方向,也看不到任何物体,且越往里光线越暗,只见白雾聚成浓浓的一团,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肖骁有些不安的看了看身边的人,却神奇的发现,银玉站在这片空荡不见尽头的地方,竟是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浓浓的怀念。 看着银玉的神情,不知为何,肖骁的心里也跟着一松,照这么看,这里应该是他很熟悉的地方吧! 肖骁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四下打量着,突然,一种麻麻的感觉顺着他的右手往手腕胳膊上开始蔓延,刺刺的,麻麻的,痒痒的,让肖骁忍不住的想要去挠一挠,而事实他也的确去挠了。 抽回银玉拉着他的左手,狠狠的就朝胳膊上挠去,把他的右胳膊从上到下挠了个透心爽,待到那股子刺麻的感觉终于消失了,肖骁伸手在想去拉住银玉时,傻逼了,人,没了! 银玉就这么突然消失了,在这茫茫一片不见尽头的鬼地方,肖骁连着转了好几圈还是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徒劳的又在周围寻找了一会儿后,肖骁终于在到底是被动的原地等,还是主动出去找的两相权衡后决定了主动出击。 通过这几次的接触,肖骁看出来了,银玉应是个很厉害的人,可也极目中无人,好似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除了他自己。 肖骁想着依那大神棍的脾性,等他主动发现自己不见了回来找他的可能性有多大后,果断放弃了等待。 肖骁很清楚的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只能是他主动去找银玉,才可能会有那么一丢丢的,微弱的希望。 虽然这个地方既陌生且玄幻,他不仅从为接触过还找不到丝毫门路,但走总比等有希望。 说动就动,想定了要去找人后,肖骁四下观望了一番,选定一个方向就朝着那边走去,刚走出没五十步距离,突然一阵重力袭在他的后脑处,眼前一黑,他就那么晕了过去…… “他们人呢?到底去哪儿了?”屏障外因肖骁突然消失而暴躁起来的张允晨,正冲着好脾气的男人怒吼着。 “进去了呀,你不是看到了嘛!”长右没心没肺的笑了笑,语气轻松的说着。 “那你倒是带我进去呀!”允晨接着吼。 “不是我不带你,是我也进不去呀,”说着长右往前面那看起来空无一物的地方轻轻撞了一下,就被那看不见的屏障给挡了回来,“吶,你也看见了。” “那你倒是想办法呀,你的同伴也进去了,你就一点不担心?”张允晨往那空气中的屏障上踢了几脚,急躁的喊着。 “不是我的同伴,是我家主子,”长右瞟了一眼面前这口无遮拦的小鬼,“若我家神君在里面都搞不定,我担心又能如何?”要是真连他家神君都没办法解决,他进去了也顶多就是当个炮灰,起不到其他更有效的作用了,倒不如在这里老老实实的等着。 再说了,长右对他家神君还是相当有信心的。 张允晨看着面前这举止行动都不在他三观能理解的范围内的人,直接忽略了主子还是同伴的这个话题,继续问道:“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就刚才,他们那发光的手……你办不到?”张允晨费力的描述着他刚才看到的超自然现象,希冀的看着身边的人。 “那点法力我还是有的,可我就算释放了法力,它不认我,不让我进去呀,我能怎么办?”说着长右拍了拍那张阻在空气中的屏障。 “你怎么知道它不让你进去?” “嘿,还不信是吧,不信我也可以试给你看,但我们先说好,我可不比我们神君,我这法力一放出来,要是这荒山野岭的我们碰上什么危险,我可就没能力保护你了,你有信心自保,我就试给你看。”长右半真半假的唬弄着。 “那,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这地方除了他们俩,其他人就谁都进不去吗?”张允晨不死心的继续试探着问道。 “也不能这么说,如果我没猜错,这个东西应该是父……”长右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赶紧闭了嘴,瞅了一眼仍是一脸着急紧张,对他的话没丝毫反应的张允晨,这才又说道:“反正这个地方它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开门的!” “那刚刚他们俩个?”听长右这么一说,张允晨更迷惑了。 “他们俩人那是以主人的身份进去的,哎,跟你说你也不懂,你只要知道,你无论如何都进不去,只能在这儿等着就行了!”长右的好脾气也终于不耐烦了,最主要的是这小子害他差点泄漏天机被天打雷劈,想到这儿,长右那脆弱的小心脏一抖,决定不在做个尽职的百科全书。 如果长右没料错,这儿应该就是父尊遗留在人界的遗骨所化的法器,玲珑塔的镇守之地了。 据传这塔高纵入云,塔身向外释放着凛然之气守护着这方世界的安稳,向内则扣压着在这方圆三千里做怪的大大小小的妖魔鬼怪。 这葱聋山之所以除了石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就是因为哪怕是个不巧路过这里的鬼影子都会被这座塔给吸进塔里。 这座玲珑宝塔矗立在薄山山系已有五千多年,塔里镇压着不知道多少大大小小的魔物妖怪,只有进去的,没有出来的,只因这法器除了它的主人便无人能打开,进去了就别想再出来。 要说这法器的主人是谁,这由父尊遗骨所化的法器,那自然就是父尊本尊无疑了。 不过依刚才的情况来看,长右觉得他又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大秘密,原来拥有父尊血气的杜衡草,和跟父尊神息相同的银玉神君他们俩合力竟也能打开玲珑塔,这可真是个新发现,也是个大秘密! chapter 30 银玉站在这片茫茫白雾中,感受着塔中这熟悉的气息,他知道这就是父尊落在人界的左腿骨所化的法器,玲珑塔。 玲珑塔镇守的方位堪堪阻住了整个魔界通往人界的入口,也阻住了魔界想要通过人界攻打天界的野心。 父尊只阻住了这一方入口,便把魔族与仙族这两大部族的矛盾隔绝到了万水千山之外。 无论是魔界去往天界,或是天界去往魔界,都需得跋千山涉万水,左要经只适合魂体生存的冥魂界,右要过蛮荒妖族生存的沙漠和混沌神兽族的混沌界。 这漫长途径若是形单影只的通过也就罢了,走走停停总能到达。但若想行军率大批魔族,或大批仙族通过那是万无可能的。 而也正是这一隔,让仙魔两界在这万万年中积攒下的仇恨只得沉淀下去,最后不了了之。 仙魔大战,是呀,若不是那场打的天地色变,生灵涂炭的仙魔大战,父尊何至于生祭了神识,碎裂了神格也要划出六界呢?! 虽然至今银玉仍不明白父尊为什么要管那件事,但看现如今这六界之中各族之间这和谐富足的生活,他知道那么做的父尊是整个六界乃至神界之中最伟大的尊神。 收回他那飘远了的思绪,银玉散开神识在塔内探查了一遭,果然肖泽的魂魄在这玲珑塔里,只是他一只鬼,到底是如何从s市一夜之间飘到葱聋山来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除了肖泽之外银玉竟还感应到了那颗快要沦为小妖们腹中餐的笨草,不禁在心底深深的鄙视了一番。 在父尊的玲珑塔内都能走丢,走丢也就算了,竟然沦落到被小鬼欺负的地步,真是没眼看。 “这肉一定得蒸,蒸着才好吃!”一只通体澄黄,长着人面的花斑蛇,一边嘶嘶的吐着蛇信子发表着它的意见,一边用尾巴卷着一个用骨头串起的骨板,就要往那口巨兽头骨做成的锅里架。 “拿开拿开,别瞎捣乱,蒸什么蒸,肉当然要煮着吃才最好,不仅能吃肉,吃完还可以喝到新鲜的汤,吸溜~美味。”另一个人身狗头的野兽,把花斑蛇架进锅里的骨头篦子拿出来扔到一边,想象着那吃完肉还能喝到汤的样子馋的直流口水,“小鬼,火不够旺,在加点火。” 被狗头野兽点名的小鬼吓的打了一个冷颤,哆哆嗦嗦的对着那团升起的鬼火吹得更用力了些。 “让开让开,煮什么煮,谁让你们煮的,肉当然是炸的两面金黄才好吃,去去去,把水倒了!”一个全身长着黑毛,嘴巴又长又尖的兽人拎着一罐子猪油走了过来,指使着狗头兽去把水倒掉。 肖骁醒过来时看到的就是眼前的这番景象,三个不人不兽的怪物争论着肉要怎么做才最好吃,还有一个一团黑气的小鬼蹲在一边正使劲的吹着那簇鬼火…… 肖骁轻轻挪动下身子,发现他的手跟脚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缠绑着,竟是没了丝毫知觉。 这会儿肖骁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就是他们口中争论的那块即将被蒸、煮、煎炸了的肉…… 肖骁登时吓傻了,这不能不傻啊,他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场面啊,平日里干过最离谱的事情,也不过就是跟他爸吵吵架,跟同学打打架,最多伤的狠了住住院,在离谱也没有了。 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这四个不人不兽的怪物正在商量着怎么吃了他! “呵呵呵呵呵……”一阵咯咯的笑声由远及近的自空中传来,“哎呀呀,你们几个小东西,抓了猎物竟敢不供予吾王,还就地生火起灶准备私吞了事,真是好大的狗胆!”随着最后这句带着威严的震慑声落地,一个身穿红色纱衣的女子落在肖骁面前。 红衣女子低头看了一眼被困成粽子扔在一边的肖骁,眼中划过一抹精光,饶有兴致的弯下腰,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抬起细细端看着,“啧啧啧,好英俊的小郎君,”说着扯起她那涂的鲜红的嘴唇,冲肖骁扬起一个魅惑的笑,“魅娘很是中意小郎君呢,不知小郎君可愿与魅娘一刻春宵?”轻柔甜腻的声音带着满满的诱惑,那留着长指甲的手指还在肖骁的脸上轻轻流连摩擦着。 tmd这女的有病吧,吃了他还不够,还要在吃之前奸了他吗?肖骁一听这话努气飙升,也顾不得害怕了,使劲把头一扭,脸上划出一抹血色,挣脱了那女子的掌控重重的落回地上。 红衣女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眯起那妖艳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不肯屈服于她的人类,突然,她的眼睛定格在肖骁那张被她的指甲划出血痕的脸上。 她伸手一把捞起那张倔强的脸,怕他再次挣脱般紧紧的捏着,慢慢的朝他靠近,并且伸出了舌头在他脸上的那道伤痕上舔舐了起来,等到把那洇出的血舔了个干干净净,意犹未尽般的闭上了眼睛…… 旁边那四个小妖此刻好像也后知后觉的闻到了什么味道,交头接耳的小声嗡嗡讨论着。 “你闻到了吗?什么味道?”黑毛尖嘴的家伙问。 “闻到了,闻到了,好香啊,这是什么味道?”狗头兽说。 “嗯嗯嗯,我也闻到了!”人面花斑蛇附和道。 “呵呵呵呵……”红衣女子突然开心的笑了起来,看着肖骁的眼睛里闪动着妖异的光,“今天运气真不错,捡到宝贝了!”说着放开肖骁的脸,拽住绑在他背后的带子,拎起就要走人…… “放下!”一道银光闪过,挡在了红衣女子面前。 一个长相帅的不像话的男人顶着一张冷的要结冰的脸,淡漠的看着拎着肖骁的那只手,言简意赅的表达着他的来意。 红衣看着这张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帅脸,饶是她在怎么急色,此时也造次不起来。因为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的气势,只是气势便让她瑟瑟发抖,可手里的这个男人,她回想着刚才尝到的那血液的美妙,眼里闪过一丝挣扎…… 没给红衣说第二句话的机会,银玉抬手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度,一声尖锐的嘶喊声随之响起…… 肖骁感觉突然有一股温热带着腥味的液体喷溅到他的身上,脸上,随之他那被捆绑着的身体失去支撑,重重的摔到地上。 银玉没搭理那只痛苦咆哮着的女妖,走到肖骁身边看了他一眼,随手捏了一个法咒,那些缠着肖骁手脚的带子便消失了。 肖骁呆愣的看着眼前的银玉,颤抖着那还有点麻痹的手,摸到了自己脸上那被喷溅到的液体伸到眼前看着,虽说听那红衣的惨叫他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可让他这会淡定点他是真做不到。 他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这种眼睛都不眨一下,手一挥就砍断别人胳膊的情形,肖骁无法形容他此时心里的感觉…… 那几只已经跑的无踪影的人兽,或者说是兽人,那只升火的小鬼,那个刚才还在尖叫,这会儿却无声无息了的红衣,这是爱丽丝在梦游仙境吗?他现在还在这个地球上吗? 银玉以为肖骁是嫌弃那些喷溅到身上的血液,随手给他捏了个净衣咒,淡淡的说道,“不认识路就不要乱走。” “是我要到处乱走的吗?是我愿意在这满地怪物的地方乱转的吗?如果不是你随意的把我带进来又随意丢下我,我会这么乱转着到处找你吗?你现在凭什么反过来说我?”肖骁听到银玉的这话终于崩溃了,那受到惊吓的小心脏,那压抑了一天的情绪全都爆发了出来。 “我什么时候扔下你了?”银玉仍然一脸淡漠的看着肖骁。 “……”肖骁简直要被气笑了,他看着这一脸拒不承认,不关我事,不是我的错的银玉,简直想要原地暴走。 他不想在跟这人闲扯了,摸了摸那被捆麻恢复了知觉的脚踝,又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很好,胳膊腿俱在,其他的他也不想在意了,自己没有计较的资本不是吗? “肖泽呢?肖泽在这里吗?”肖骁撑着地站起身,直视着面前这位一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的人问道。 “死藤!”银玉没搭理肖骁的问话,直接抓起了肖骁的右手,看着手背上遗留的那密密麻麻的小点点,肯定的说道,顺便还抬眼又扫了肖骁一眼。 肖骁确定以及肯定他这次看清楚了,他明明白白的从这人眼里看到了那深深的嫌弃,肖骁愤怒了,他真心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在嫌弃他什么?! “什么死藤?”肖骁忍着气问道。 得到的又是一个淡漠的眼神。 肖骁不淡定了,他真的没法在淡定了,他不知道很奇怪呢,难道不是知道这些东西的人更奇怪一些吗?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还在上高三的学生,如果不是为了找肖泽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接触到这些东西,这人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嫌弃他的。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知道你很厉害,可这并不代表……”肖骁话说到一半就被银玉的动作给打断了。 就见银玉伸手从头上薅下了一小撮头发,头发自扯下来后便由那浓密的黑色变成了亮亮的银色,而且还像有生命般越长越长,长到大约20cm时停了下来…… 银玉满意的看着那撮头发,两只手分别捏着头发的一端,朝肖骁的脖子上圈过去,头发的两端在他的后脖颈处一碰,肖骁就觉得一阵凉凉的感觉由他的脖颈处传来…… chapter 31 肖骁呆愣着伸手往脖颈上摸去,那滑腻冰凉的触感,那落在脖子上沉甸甸的感觉,这分明不是头发,这感觉……是玉? 肖骁瞬间惊呆了,怎么可能,他看着这人从头上薅下来的头发,他看着这人拿着一撮银色的头发圈住他的脖子,可这头发怎么就变成了玉? “你如今连根死藤都搞不定,还是乖乖的戴着这项圈的好!”银玉清冷的眸子又淡淡的扫了肖骁一眼说道。 又是这眼神,肖骁终于忍不了了,眸子里随即燃起了熊熊小火苗,定定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觉的我应该有能力去搞定那些奇怪的东西的,但是银,我不得不提醒你,我不是你们,我只是个人,一个普通人,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人!” “……”银玉愣住了,他低头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认真,仔细的看着,这是自下凡见到这颗草后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他,人?普通人? 银玉从未真正正视过杜衡已经是个凡人的这一事实,他一直觉得杜衡还是原来的那个杜衡,还是那个气味,还是原来的样子,还是那颗草,没什么变化,只不过是下来了凡间而已…… 可现在杜衡就这么瞪着眼睛瞅着他,信誓旦旦的对他说着,他就是个人…… 银玉迷茫了,他一直觉得杜衡只是失了神格而已,跟从前并未有什么不同,可,现在他说他只是个人…… 对,这棵草现在是个凡人了,真真正正的凡人之躯! 他不认识死藤很正常,他被死藤缠绕会产生幻觉,被曼德拉捆绑会麻痹,被小妖怪欺负会害怕,在玲珑塔里横冲直撞会找不到方向,这些都很正常,不是吗? 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不是以前的那颗草了,他走过了轮回镜,他现在叫肖骁,虽然他也唤他银,但他却不记得银到底是谁了…… 银玉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人,好像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肖骁看着银玉的神情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他没想到他的一句话能招来这人这么大的反应,他也没说错什么呀,应该没说错吧…… “银?”肖骁尝试着唤了一声。 这是肖骁第二次在这人的脸上看到表情,第一次那神情闪耀的让人炫目,而这次却是迷茫的让人揪心…… “银,你没事吧?”肖骁又唤了一声。 银玉还是没搭理他,只是那盯着他看的眼睛仿佛开启了透视功能般,盯的肖骁没来由的心脏突突直跳。 “银,肖泽……”肖骁也顾不上去探究这人到底是怎么了,他怕这大神棍会在这儿一直这么愣着直到天荒地老,那他们此行的目的可怎么办,肖泽还在等着他去救。 “他在这里!”银玉冷然说道,那本就清冷的声音比平时更冰冷了,那淡漠的态度此时更是如结了冰一般。 银玉没在是神还是人的这个问题里继续深思下去,只丢下这句话扭头就向白雾里走去,那不带一丝留恋的转身,衣袖堪堪与肖骁伸过来的手擦肩而过…… 肖骁就那么伸着那只本想要拉住银玉的手,呆呆的望着径直走了的人喃喃自语道,“这是在生气?” 肖骁疑惑不解的看着那就快要消失在白雾里的背影,摸了摸脖子上的玉项圈,小跑着跟了上去。 肖骁发现这里面的怪物好像是划片分区生活的,像刚才那几个怪物聚集的地方,就有着浓浓的生活气息,可一旦走出那片区域,他们就又会重新走进这看不见尽头的雾里。 不知在银玉的身后跟着跑了多久,就在肖骁觉得在多跑一刻钟他就会就地躺到的时候,他们眼前的白雾开始逐渐消失,随着视线变得清明,前方一张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坐塌,就这么突兀的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坐塌的左右两边各雕着一个象征物,左边是一个瓷白的骷髅头,右边雕着一个深棕色的展翅欲飞的鹰。这两个雕刻物,用料那叫一个考究雕工那叫一个精细,大到骷髅头的曲线,小到鹰身上的一片羽毛,都雕刻的如真的一般‘栩栩如生’。 塌的侧面铺放着一整张不知是从什么巨兽身上扒下的皮毛,看上去很是松软舒适,让一路跑过来的肖骁直想不管不顾的就那么扑上去不在动弹。 可事实是他不敢,只要一想到刚刚那几个商量着要把他蒸煎煮炸了的怪兽,他就觉得这地方四处危机,哪怕是那张看起来毫无威胁很舒适的兽皮毛和坐塌,都仿佛暗藏玄机。 “出来!”银玉清冷的声音对着虚无处呵斥了一声。 “失礼失礼,原来是银玉神君与杜衡少尊两位尊神驾到……”一声油腔滑调的恭维破开虚空,一位黑袍金带,墨发及腰,手持刃扇,看起来很是贵气的偏偏佳公子,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佳公子一张略显落拓不羁的脸对着银玉微微躬身略施一礼道:“这玲珑塔内突然间神息大盛,小王便猜测定是哪位大人物驾到了,没成想竟是二位尊神,二位尊神驾临,小王未能远迎,还请神君恕罪!” “你是谁?”这六界之中除了那时杜衡拉着他时不时去造访的天界与冥界外,能识得银玉与杜衡的生灵应是不多了,更何况这个魔物还被镇压在玲珑塔内。 偏偏佳公子听到这话脸色一沉,瞳孔剧烈的收缩着,声音冷冷的带着些许唏嘘说道,“神君事忙,不记得小王也是有的。魔族君主瀍渊君乃家父,小王乃瀍渊君的第三子,瀍洛,千年前在魔界,小王有幸曾与神君和少尊有过一面之缘……” 魔界的天空是暗红色的,就好像是夕阳落下时的余晖定格在了整片天空之中。那仿若有流火掩埋的大地泛起带着红光的裂痕,把踩在上面行走的生灵映照的红彤彤的,远远瞧去仿若行走在火焰之上。 一位身穿浅绿色锦衣,墨发及肩的小公子,追在一位银衣玉带,银发及腰的清冷公子身后念叨着,“我们不能绕过魔界先去冥界吗,这六界间的结界千年如一日的牢固,每百年我们还都要来巡视一遍,也从不曾发生过什么大的意外,晚个几日再来魔界又不会怎么样,我还有事情要去向妣修讨教…”绿色公子手里捏着一珠曼珠沙华的根茎,嘟嘟囔囔着跟在银衣少年的身后,无精打采的往前走着。 “你可自去冥界,我并未阻拦。”银衣公子没有回头,淡淡的说道。 “……”绿衣公子听罢抬头怒瞪了前面那人的背影一眼,蔫蔫的垂下了头。 他当然可以自己去,可若是他自己去了,前面这人不知道要在魔界逗留多久呢,难道要他在冥界办完事后在巴巴的回来找他?那多没面子呀,妣修一定会嘲笑他的。 可不回来找他,谁知这人要何时才会从魔界离开,那他岂不是会有很长时间都见不到这人? 绿衣公子想来想去觉得怎么都不划算,只得闭上嘴默默的跟在这人身后。 “你放开我,我不要跟你回去,我根本不认识你,你快放开我,救命啊……”一阵凄厉的呼救声在这魔界万物寂静的黄昏中显得格外清晰。 “银,前面有声音欸,我们过去看看!”本来蔫搭搭的绿衣公子听到这呼救声立马来了兴致,嗖的一声,便没了影子。 在魔界即将昏暗的天空下,皲裂的大地上,猩红的山岩边,一位黑袍金带墨发及腰,额头上方顶着两个凸起的小小的角的男魔,正一脸怒气的钳制着一位锦衣华服相貌甚是娇俏可人的女魔…… 女魔满脸惊恐的一边呼救,一边拼命挣扎拍打着面前的男魔,看的出这女魔的反应让这位贵气的男魔很是恼怒,他愤怒的抬起闲置的另一只手,高高的举起,却又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用力的攥了攥拳,把手垂了下去。 男魔隐忍着熊熊的怒气就这么钳制着女魔的胳膊让她无法逃离,女魔也不放弃的用另一只未被钳制的手胡乱拍打、撕扯着男魔,拼命的想要逃离,两只魔就这么互不相让的僵持着…… “你俩也这么折腾了好一会儿了,到底打算怎么着?是你让她逃呢,还是他带你走呢?好歹给个说法吧!”绿衣公子蹲在山岩上捧着脸瞧着眼前的两人,他已经在这儿欣赏了好一会儿了,总也等不见有个什么结果,实在忍不住了,只得开口询问。 互相僵持着的两个魔好像这会儿才发现这儿还有个第三方。 男魔不在纵容女魔胡闹,一把拽过女魔藏到他的身后,锐利的眼睛危险的眯起,“你是谁?”男魔那仿佛会发射x光线的眼睛对着绿衣公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吃惊的问道:“你是神族?” 男魔身后的女魔却是在听到神族这两个字后激动了起来,大声的喊叫道,“神君救命啊,神君救救我,这个魔头把我从凡世掳来关在此处,不准我外出,不准我回家,神君救命啊,神君,救我!”女魔一把鼻涕一把泪,声嘶力竭的控诉着男魔的恶行。 “闭嘴,谁准你胡说八道!”男魔一改方才的忍让,严厉的呵斥着女魔。 “我没胡说,是你,就是你把我从凡世劫持到这个鬼地方,你快放开我,我要回家!”女魔仿佛突然有了依仗般又开始了拼命的挣扎。 “凡世?”绿衣公子一听这话来了兴趣,“你分明是魔族,为何会在凡世被劫持?” chapter 32 “不是,我不是,我不是魔物,我是人,我是活生生的人,是他,是这个大魔头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都是他,我……”女魔一听绿衣公子说她是魔族,便开始拼命的摇晃着她的脑袋,急急的解释着,坚定的否认着。 “闭嘴!”男魔突然暴怒,一道魔咒亮起,拍在女魔的天灵盖上,顿时那女魔就变成了只会摇头不会发声的小哑巴。 “不知神君来我魔界有何贵干?”男魔给女魔施下咒术后,转头看向面前的绿衣公子,语气生硬略带恭敬的问道。 “哦,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我好像在你这儿听出了点大事来……”绿衣公子言有所指的看向男魔身后的那位说不了话,急的正簌簌落泪的女魔。 “若神君无事就请自行离去吧,我这里还有些家事需处理,不便招待神君了!”男魔恭敬疏离的客气完,便拉着那位女魔准备离开。 “等等……”绿衣公子呵斥住准备逃遁的男魔,调侃的说道,“我觉得你还是先把这件事交待清楚吧,不然,你可能走不了哦!” “你是准备敬酒不吃吃罚酒?!”男魔转头狠狠的盯着绿衣,噬血的眼睛里燃起了火焰,他一把推开女魔,双拳紧攥,周身释放出强大的魔息。 就见那熊熊的烈焰带着能吞噬一切的力量,唰,的一声在男魔的周身燃起,灼热的火光映亮这方已经趋近黑暗的天地,那火焰剧烈的燃动着,跳跃着,仿佛正在无声的呐喊、吼叫着,想要被释放,想要去烧毁一切…… “父尊呀,这竟是个修烈焰之火的魔……银,救命呀,有魔放火烧草啦!银,快来救我!!!!”绿衣公子一见竟是天生克他这种草植类的烈焰之火,立马放弃先上去打一打一试高下的想法,大声的向不远处正查看结界的银呼救。 男魔单手聚满烈焰向前一发力,就见一个滚滚燃烧着的大火球脱离了男魔的手掌朝着绿衣公子席卷而来,那灼热的烈焰带着凛冽的破空之势,眨眼间就滚到绿衣公子面前,眼看着这火球就吞噬过来,突然一道亮银色闪过,一道晶莹剔透的屏障堪堪的挡在了绿衣公子面前,那火焰球席卷而来的速度不减直直的撞到了那银色的屏障上,嘭的一声碎成千千万万片小火焰,天女散花般照亮着夜空,向四面八方喷射而去…… 男魔见此情形,一个闪身快速蹿到被他甩在一边的那女魔身边,伸手拉过女魔紧紧的将她拥在怀里,挡住了那朝她喷射而来的,为数不多的几团小火焰。 女魔愣怔着还未从那男魔浑身是火的恐怖景象中缓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又被这男魔轻薄了,于是又开始了死命的挣扎,边挣扎嘴里还边喊叫着,“放开我,你这个色魔,流氓,你快放开我,救命啊,神君救我……” 又是一道银光凌空而出,直直的朝着那男魔的方向打去…… “噗……”男魔抱着女魔被银光打的一个趔趄不稳,摔倒在地,紧接着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女魔见失去钳制,连忙手忙脚乱的站了起来,朝那个打伤了男魔,一脸冷色帅的天怒人怨的神君跑过去,边跑边喊着:“神君救我,我真的不是魔,真的,我是人,我真的是人,是个活生生的人,我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都是那个大魔头,是他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我想回家,神君求你救救我!”女魔梨花带泪的奔到银衣公子身边哭诉着,努力寻求着神君的庇护。 “我都说了让你说清楚再走吧,你偏不听,非要打一架,何必呢?!”绿衣公子见后台来了,欠瑟瑟的走到男魔面前狐假虎威道。 “你是神族的银玉神君?!”男魔单手拄地没搭理一边卖蠢的神,抬手一把擦掉自己嘴角的血迹,侧头仰望着那位银衣银发一脸清冷神色的神族问道,虽是在询问,也是在肯定! 自从父尊生祭神识,劈开时空,分出六界,殒灭了之后,这六界之中乃至整个神界,能使用神息术法的人也就只剩银玉神君一个了,刚刚那两道银光他看的真真切切,绝不会认错。 若此人是银玉神君,那他身边那个看起来相当不靠谱的神族,应该便是那位神缘颇重,承了父尊血脉化形为神的杜衡少尊了,男魔眼里闪过一抹晦暗,认命的低下了头,今天他怕是不说不行了…… 原来这男魔竟是魔君瀍渊的第三子,魔王瀍洛,魔君瀍渊自分出六界与仙族之间的恩怨被强制搁浅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 多年的深仇大恨不得报,还眼看着自仙魔大战后遭到重创的仙族就这么一日日恢复元气繁荣强盛起来,而他却无计可施,郁结在心中也一日重似一日。 眼见为族人复仇无望,心灰意冷之下瀍渊竟就突然重病不起了,整个魔界为了瀍渊的病是寻遍名医用遍药石,甚至都试图以魔息续命皆是无果,二百年前竟是就这么殒灭了…… 瀍渊一死,魔君之位空置,他的那三个儿子便开始了内斗了,魔界的大势力家族顿时也被分成了三个派系,开启了这魔界罕见的长达百年的君位之争。 三大势力之一的慕家族长慕鏖是慕妙烟的爷爷,慕鏖也就只得了妙烟儿这一个乖孙女,他的儿子儿媳都在那场仙魔大战之中落难了。 所以慕鏖支持三王子瀍洛的唯一条件就是,瀍洛要娶慕鏖的孙女慕妙烟为魔王妃。 本来这是一场及其政治的联姻,猜都能猜得到结局,可谁知这两人竟是在政治联姻的操控下还能一见钟情…… 这妙烟儿生的是娇俏可人,性子又是温柔多情,让瀍洛一见之后便不能自拔了,深爱上了,陷进去了…… 这本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好事,慕鏖不但给孙女找了个可托付终身的好归宿,还无巧不成书的成全了孙女的这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 可好景不长,人都说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这话看来在魔界也是通用的。 瀍洛与妙烟儿自成婚后便恩爱非常,无论去到哪里都是两人双双出现,如影随形! 就在一次探访偏远族氏的出行中,瀍洛遭遇大王子的暗算,被大王子的魔兵追杀,就在瀍洛与妙烟儿与魔兵苦苦缠斗之时,一道魔雷悄悄的盯上了瀍洛,打算趁瀍洛与魔兵缠斗无暇它顾之时,瞄准瀍洛的后背命门处进行偷袭。 雷光也终于等到了机会,就在那道雷光瞄准位置,带着毁灭之势劈落时,却没有劈在瀍洛身上,而是劈上了死命的扑过来趴在瀍洛身后的妙烟儿身上…… 妙烟儿从小在爷爷千般宠爱万般呵护之下长大,修为本就不怎么高深,出门时全靠一身名贵无价的法器相护,此时以她那羸弱的魔身去挡雷击,那躯体当下便被劈的焦黑,瀍洛见此情景魔息失控大开杀戒,等到他浑身浴血拼出重围抱着妙烟儿找到了慕家的分舵后直接就晕了过去。 等到他醒来在见到慕鏖时已经过去了小半月,但在这小半月里妙烟儿的伤势却是全然不见好转,即便她那被劈的焦黑的魔身在慕鏖的养护下已经开始慢慢恢复,可魔识却是不见任何好转反而每况愈下…… 他们寻遍各处名医,都得到了同一个结论,妙烟儿魔魂遭雷电劈散,因魔识不够强悍无法自行聚起,需找个适合魂体修养的地方先把魔魂养护好,之后才可观后效在行救治…… 这六界之中哪里还有比冥界更适合养护魂体的地方,于是慕鏖和瀍洛一不做二不休带上妙烟儿便直奔了冥界。 冥王妣修本就欠着慕鏖旧时的一份相救之恩,如今慕鏖带着孙女亲至冥界相求,无论如何妣修都不能不管。 于是妣修便如实告知了两位,这冥魂界虽乃魂体生存的地方,但并无生息,无生息便无养护之力,若是把妙烟儿的魔魂放置在冥界,只能保证妙烟儿魂体不会再消散,去不能保证会聚起,有可能在过了万万年之后,她的魂体仍如此消散着,一成不变。 说起养护之力,这六界之中最适合养魂体的地方当属人界,人界生息繁茂,养护之力最是旺盛,若想养护魂体,必得让妙烟儿投胎做人。 可若要投胎必得过轮回镜,轮回镜一过前世皆为云烟,记忆也就随之消散了…… 以妙烟儿如今散魂的状态已然是不能强硬的去抽取她的记忆留存下来,只能带着记忆入轮回镜,可带着记忆入轮回,记忆在过轮回镜时会被轮回镜抽走,随着她的肉体凡胎变做她入世之后的因缘际会…… 而记忆一旦被轮回镜抽走,便永不复存在,也就是说就算他们救了妙烟儿,妙烟儿从此之后也将永不在识得慕鏖和瀍洛,她不会在知道慕鏖是她的爷爷,瀍洛是她的夫君,他们从此之后对于新生的妙烟儿来说都将是陌生人了! chapter 33 但慕鏖和瀍洛当时只紧张妙烟儿的伤情如何能好转,哪里会在意区区记忆这种小事,当然是救妙烟儿这件事最紧要了,当下爷,孙婿二人一拍板,投胎! 妙烟儿就这么入了轮回,轮回了三世之后魂魄果然也是真的养好了,慕鏖和瀍洛大礼谢过妣修之后,欢天喜地的接回了妙烟儿的魂魄,又将她的魂魄重新融进了一直在魔界养护的身体里…… 可问题来了,妙烟儿的记忆只停留在她在人界的晚上入睡之前…… 妙烟儿一觉醒来之后就发现她堂堂宰相千金竟被人绑架了,还被莫名其妙的被带到了这个不见太阳的鬼地方,每天还有长着犄角的糟老头子试图猥亵她…… 又过了几日后,她终于又有了一个大发现,那些拐带她的竟然都不是人,她就这么被无缘无故的扣押了,不要求赎金也不让她联系家人…… 于是某日妙烟儿偷偷藏了平日里食肉时用的餐刀,当慕鏖再次一脸奇怪的鬼笑着接近她时,她就拿着那把藏好的餐刀狠狠的捅了慕鏖,并威胁慕鏖让她离开…… 一把小餐刀的伤口对慕鏖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老族长伤心呀,他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亲孙女,去了趟人界竟不认得他了,还拿刀想杀了他,慕老族长痛彻心扉之下竟病倒了…… 无奈之下只得把妙烟儿再次托付给了孙女婿瀍洛,其实老族长初时不愿瀍洛将孙女带走,因为孙女毕竟是跟瀍洛在一起时遭遇的不测。 瀍洛这三兄弟的君位之争一天没个结果,把孙女放在瀍洛身边他就一天不放心,可如今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寄希望于,孙女对瀍洛的感情能比对他这糟老头子深,哪里想的到…… 妙烟儿轮回三世,记忆早已化做烟尘,什么慕鏖,瀍洛在她眼里他们统统都是魔物,是怪物,而她是人,于是就发生了杜衡与银玉眼前所见的那一幕…… 杜衡听完这故事后有些动容,他有点佩服那位勇为夫君挡雷的妙烟儿,又有点同情这位对爱人痴心不改的小魔王,“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他了?”杜衡走向银玉身边,看着躲在他身后正瑟瑟的发着抖的女魔轻声问道。 “他说的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我不是那个女怪物,我叫柳如烟,我爹爹是当朝宰相,二位神君只要将我送回,一问便知,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他,他在骗你们,他们想继续把我囚禁在这儿,我不要,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女魔看原本帮着她的神君们开始动容了,忙急切的辩解着要与那个魔头撇清关系。 杜衡看着目前这情形也不知该如何了,只得巴巴的向银玉投去求关爱的眼神,希望他能给个决断。 谁成想,银玉竟转身就要离开…… “唉唉唉,你干嘛去……”杜衡连忙跟上去拦住,就连那女魔也赶紧亦步亦趋的跟在银玉身后。 “就,不管了?”杜衡瞪大眼睛吃惊的看着银玉问道。 “别人的家事,为何要管?”银玉还是那一脸的淡漠,平静的说道。 “……” 杜衡知道其实银玉说的对,这的确是别人的家事了,若这女魔不是魔魂怎会与妙烟儿的魔身相融,可见瀍洛说的是真的,这女魔拼死抵抗,只能说明她忘记了…… “神君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女,我真的不认识这个人,我真的不是魔物,求神君大发慈悲救救小女吧!”小女魔一见两位神君要撒手不管,扑通一声就地跪下,连连给他们磕头,那咚咚的响动,可见这头嗑的瓷实! “你真不愿跟他回去?”杜衡无法,看着眼前这场面他做不到像银玉那般扭头就走。 “不愿,这里不是我的家,我也不认识他们……”小女魔抬手血糊淋拉的脸,定定的说道。 “可就算你不待在这里,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无法再回人界了!”杜衡看着她这魔身,不管她怎么否认,目前她的确是一地地道道的魔族了,还如何再回人界? “这,这……”小女魔终于头一回正式她已是魔身这件事,“这可如何是好,求神君帮我!”说着咚又是一个头磕了下去。 “肉体凡胎哪里会像你魔体魔息的身子,你那凡身怕是早已被你凡间的家人入土下葬了,你回去,莫不是想要用那副已经腐烂的身体去吓死你凡界的爹娘?”杜衡蹲下身子,扶起这拿磕头当练功的小女魔,晓以大义的劝解道。 “入土,下葬?神君是说,我已经死了?!”小女魔愣怔这喃喃的说道。 “是你的凡身已经死了,你回不去了!”杜衡又一次残忍的提醒妙烟儿。 “回不去,我回不去了……”妙烟儿木然的重复着这两句话,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 “虽然你不认识他们,但他们一个是魔王,一个是在这魔界颇有权势的族长,做什么费力诓骗一个人界的小女娃呢,还费这么大力气。” “那老族长被你捅了一刀,可曾惩罚与你?你每日与小魔王这么闹腾,他可曾怪罪与你,打过你?若你不是妙烟儿只是宰相之女柳如烟,他们为何如此容忍你?你可曾想过?莫要被你的恐惧和害怕支配了,也该好好想想前因后果!” 杜衡耐着心思与这小女魔一点一点的分析着,银玉站在一边不理睬他也不阻止他,小魔王瀍洛却激动坏了,这是妙烟儿第一次认真的想他说的那些事,以前从来都是他一张口她便尖叫…… “可,可那些我都不记得……我只记得是他杀了我,是他把我带到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是他把我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全都怪他……呜呜呜……我回不去了,全都怪他……”小女魔突然蹲在地上呜呜的大声哭起来,像为她的死去哀悼,也像为这并非出自她本意的新生哀悼。 “妙烟儿,我实是因敬佩你为救夫君勇于舍已身的勇气才与你说这么多,人界你是不能再回去了,何不试着相信他们?”杜衡也是心累的很,凡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想让他们接受这长犄角的魔族,怕是极不易啊!在加上他们本就信奉神、仙,贬斥妖、魔。 但这也不怪人族,谁让仙魔大战的时候涂炭、藐视人族生灵的就属他们妖、魔二族做的最为甚呢,现在被人族所惧怕,厌弃也属常理。 凡人还很是计较得失,只相信自己,现在你让她相信那些她不记得的恩情,忘记她记得清清楚楚的仇恨,怕是不容易吶! 作为凡人,她不记得的便无法轻易去相信,所以她不承认慕妙烟。她记得的便无法不去仇恨,所以她恨瀍洛杀了她的凡人之身,还将她囚禁于此。 “妙烟儿,跟我回去吧!我向魔尊起誓,保证不在勉强你做任何事情,也不在禁你的足,好吗?”瀍洛也赶紧凑过来,蹲在妙烟儿面前,抬手三指向天起誓道。 “你走开,你不要碰我,你这个杀人凶手,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我才回不去了,我见不着爹爹了,也见不着娘亲了,呜呜呜……”妙烟儿厌弃的推开凑过来的瀍洛,抱住膝盖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瀍洛的脸色被妙烟儿这一推就更精彩了! 瀍洛本以为妙烟儿听进了杜衡的话,本以为就算她不记得,也至少该试着接触他们,与他们相处试试,可谁知妙烟儿只一副你们的故事我听完了,但那就是一个故事于我何干的模样…… 现在竟还为了她那人界的身子,人界的爹娘不仅捅了慕鏖还嫌恶厌弃了他。 瀍洛的心里此时真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一阵阵的揪着心的难受,难受到呼吸都不顺畅了。 杜衡一看他劝了半天,晓以大义了半天也只得这么个结果,也真的是有点头疼凡人的死心眼了,“你既不愿留在魔界,又无法在回人间,你想如何?” “呜呜呜……如烟求神君收留,如烟愿跟随神君为奴为婢侍候两位神君,求神君收留如烟。”说完又是一个头磕了下去,在这漆黑的暗夜里显得格外醒神格外响亮。 听这动静杜衡都不由的替她疼,这是练过铁头功吗?! “妙烟儿,你……你敢走?!”瀍洛一听妙烟儿要走,立马暴怒,毫不犹豫的伸过手一把钳制住妙烟儿的手腕,让她逃离不得。 瀍洛也是太激动了,他怎么就不想想妙烟儿此刻就是一颗凡人心呀,凡人本就胆小,他在这么一发火,一威胁,那妙烟儿就只能更害怕,更不会留下了呀! “你放开我,放手,你这个魔头……”妙烟儿一见自己又受制于人,自然又开始大吵大闹了起来。 “……” 杜衡后悔了,他不该过来凑这个热闹,不该管这个闲事,他无语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又回到了最初的你追我敢,呆愣愣的扭头去看站在一边,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银玉,感叹道,果然还是您老有先见之明啊! 现下他已是受了这女魔那么多下响亮的叩拜,真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左右为难… 银玉看着瀍洛从怀里掏出的那块晶莹剔透,泛着莹莹银光的玉佩,他想起来了,想起了瀍洛,也想起了走过轮回镜后没有了记忆的妙烟儿…… chapter 34 银玉那浅褐色的瞳孔突然一颤,他猛的转头看向身边的这棵草,这棵草刚才也怒气冲冲的大声喊着他只是个凡人,想到这儿银玉的心脏就好像突然被谁揪住般一阵阵的疼…… “神君虽不记得小王,也应识得这块玉佩,这是当时神君与少尊将妙烟儿带走之时交与我手,方便我入神界去看望妙烟儿的通行玉令!”瀍洛将泛着银光的玉佩递到银玉面前,“瀍洛敢问神君,不知妙烟儿现今如何了?” 瀍洛这话问的心里着实忐忑,依刚才银玉神君那一脸不识得他的样子,瀍洛很是怀疑妙烟儿现如今是否还在神界…… 若是妙烟儿在神界,银玉神君应是日日见到妙烟儿,既见妙烟儿为何会不识得他?既已不识得他,是否就说明妙烟儿已经不在神界很久了? 可妙烟儿是杜衡少尊亲自带走的,不在神界又能去了哪儿呢?在看杜衡少尊眼下这一副肉体凡胎的样子,分明就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你为何会在这里?”银玉一脸淡然的问着,不着痕迹的避过了瀍洛的问题。 “说来小王应该谢谢少尊,若不是少尊将妙烟儿带走,她定躲不过那随之而来的追杀。神君与少尊将妙烟儿带走之后,我大哥的追杀也随之而来,在那场与我大哥的搏命一战中,不知为何竟撞裂了虚空结界,于是我与大哥就在那结界的裂缝之中被吸入了这座塔里。” 瀍洛神情略微苦涩的抬头看了看这座高不见顶的玲珑塔,继续道,“小王不才,只能通过这塔中残留的神息和混沌之元猜测,小王应是落入了父尊某块遗骨所化的法器之中了,也是知道了这点之后小王陡然明白,可能这一世将再无机会出去见妙烟儿了……”瀍洛低头缓了缓情绪,继续道,“没曾想这千年之后竟让小王等来了银玉神君和杜衡少尊!”瀍洛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紧紧的盯着银玉和杜衡说道。 在这六界之中每一个世界中都有一块父尊遗骨所化的法器,据传其威力强大,既能控一界生死,又能镇一界安稳。 单看矗立在冥界的轮回镜就知此话并非虚言,但除了冥界的轮回镜之外,其他的五方法器皆不见踪影,不仅无法寻的其踪,就算模糊的能寻个大概方位也不得见其形,更是无法操控。 父尊遗骨所化的法器据说只有法器的主人可使用,去过冥界的人都知,轮回镜自成一套系统无人可操控,就知此言也非虚。 可这父尊的遗骨所化的法器,主人自是父尊自己,所以这消息一出,六界之中那些怀揣着各种心思,耗时耗力的去寻法器的仙魔妖兽们也都偃旗息鼓了。 又有传言说,这六方法器兴许拥有跟父尊相同神息的银玉神君和以父尊血气化形的杜衡少尊合力可操控,但这也终究只是传言罢了。 两位尊神不感兴趣,不去找更不去试,所以无论六界传的再怎么天花乱坠,也是无用的。 不过瀍洛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二位,又一次确定了那些传言的真实性。 就在不久前他察觉到玲珑塔开了,虽然只是一瞬,不过他确定玲珑塔的确打开过,玲珑塔开过之后没多久银玉神君和杜衡少尊就出现在他面前,这寓意不言自明了! “神君,妙烟儿可还好?她如今是否仍在神界?”瀍洛看着银玉,又一次问道。 银玉听见又是问这话,只能看向在一边听的云山雾罩一头雾水的肖骁说道:“妙烟儿已不在神界,至于她的去向,要问他,不过他现在应该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 银玉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肖骁,可肖骁本就听的迷迷糊糊的,这又突然被点名,立马不干了,“你带走了他的女人,问我干嘛?” 银玉只平静的看着肖骁,无丝毫被指责的自觉。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大致意思我听明白了,你以前见过他一次,给了他一块玉佩然后就带走了他的女人,在然后他就被自己的哥哥追杀到这个鬼地方来了,对吧?那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肖骁回想着刚才两人的对话,努力的撇清着自己。 银玉看着肖骁眼里忽闪过一抹情绪,转瞬即逝,随即便转头对瀍洛说道:“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瀍洛惊呆了,他虽不解杜衡少尊为何是一副肉体凡胎的样子出现在这里,但也万万没想到堂堂一个神界的少尊竟变成了这样儿,这到底得是遇上了什么事,才能跟当初的妙烟儿似的变得记忆全无?那妙烟儿呢,妙烟儿到底被送到哪里去了,谁还能告诉他…… 九天之上虚空之中,云雾袅袅盘环缭绕,彩凤展翅冲破云雾对着天空高声鸣叫,好似在嬉闹又似在炫耀。 而在这袅袅云雾之后一条淡淡发着银光的玉带横跨虚空密布在这方天地之上,玉带闪烁着细碎的银光缓缓流淌,既不见来处又不知去向。 据说天界之人见过这条玉带的仙者都觉它无比美丽又状似神迹,便赋予了它一个极梦幻的名字,银河。 银河向西途径天界又汇入冥界忘川,向东途径混沌又流入人界羽渊,无人知它来处,也无人晓它去向。 而此时在这片银河之下,一位面若冠玉神色清冷的银衣公子,正端坐在案塌旁仔细翻阅着一本书籍,身侧一位容貌很是娇俏的仙娥在旁磨墨添香,真真是一副适合描红涂绿的好景象! “银,银,我听妣修说他那小侄子思士下凡去了,还有……”随着这道情绪很是高昂的声音传来,一位身着浅绿锦衣的小公子闯入‘画卷’,当他看到银衣公子身边的那位粉色衣衫娇俏惹人怜的姑娘时愣了愣问道:“你怎么又在这儿?” 没错,这位娇俏可人的姑娘就是魔界那个哭天抹泪的小女魔了,因当时实在没法子了,这女魔又打定主意坑上了杜衡,最后杜衡只得把她带回了神界。 还从银玉的玉带上扣下了一块玉牌给了瀍洛,并保证说只要瀍洛拿着那块玉,随时可来神界,随时可看望妙烟儿。 杜衡就这么把妙烟儿带回了神界,也施法帮她隐去了她极不喜爱的那对小犄角,事情到这儿解决的很圆满,大家都开心,可这之后的事情就让杜衡不那么开心了…… 要说这把妙烟儿带回神界的是杜衡,妙烟儿要报恩也好,要以身相许也好,怎么着都该冲他杜衡来呀,虽说他也并不想要那以身相许,可他不要是一回事,你报不报却是另外一回事了,对吧? 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这小女魔自对神界熟悉了之后,便三天两头的出现在银玉的身边,又是磨墨添香,又是煮茶煮汤,今儿个花糕酒酿,明儿个打扫庭堂…… “少尊有何吩咐?”小女魔乖乖的站起身走上前对着杜衡行了一礼,那轻柔的声音柔弱的姿态,仿佛杜衡这会儿真要指示她去做了什么便是欺负了她一般。 “给你的六界全书读完了吗?”杜衡低头看着行礼未起的小女魔问道。 “回少尊,如烟昨日已读完了。”小女魔低声回答着,她不会行神界之礼,也未曾有人教她,适以在见到杜衡与银玉时她都是行人界礼,可人界礼这半蹲的姿势却很是累人的,比如此时,她身体已经有些微微的打颤了。 “那你现在定是对你前世的身份有了基本的了解了吧,你先起来,别蹲着了!”杜衡心里很不爽的让小女魔免了礼继续问道:“既是已了解了,你准备何时回魔界?” “少尊是要赶如烟走吗?不知可是如烟哪里侍候的不好,求少尊开恩,要打要罚都随少尊,只求少尊不要赶走如烟!”小女魔一听这话慌了,慌乱的朝身后那位不动如山的神君抛去求助的眼神无果后,扭头朝着杜衡扑通一声又跪下了…… 杜衡看呆了,他愣愣的看着这梨花带雨哭的好不凄凉的小女魔一时只想无语问苍天…… 好神坏神都是他,留,他就是好神,赶走,他就十恶不赦,这都是什么事儿,“行了行了,你先下去吧!”杜衡烦躁的挥了挥手,现在他只想让这哭的满脸可怜相的小女魔赶紧在这儿消失。 让你腿贱吧,让你爱看热闹吧,让你爱管闲事吧,舒服了吧! “你以后不许用她磨的墨,不许闻她添的香,不许吃她做的花糕,不许喝她酿的酒酿!”杜衡气极不顺的往银玉身旁一坐,拍着书案,盯着银玉恶狠狠的说道。 “为何?”银玉把那埋在书里的视线转移到杜衡脸上,不解的问道。 “你以后只许用我磨的墨,吃我做的糕,喝我酿的酒,听到了吗?”杜衡重重的拍着书案,继续向银玉强调着。 “你未曾做过!”说完银玉就把视线又放回了书籍上。 “我……我,我以前没做过,我以后天天做,我现在就做!”说着杜衡怒气冲冲的捏起砚台中的黑方墨,解气似的使劲研磨着。 “有何不同?”银玉淡淡的问道,眼睛仍盯着书籍。 “……”杜衡却是在听到这话后跟被雷劈了似的,心神一震,他眼神复杂的看向银玉,那被震的一团乱的脑子里来来回回的就重复着银玉的那句话,银玉问,有何不同?有何不同?呵,他与那小女魔有何不同…… chapter 35 银玉不曾察觉那小女魔是何时离开神界的,那女魔既是杜衡带回的,去留都应杜衡做主,与他无甚关系。 不过眼前这一幕的确就有点耐人寻味了,知道那小女魔去向的正主此时已没了记忆,魔王瀍洛向当时在场的他讨人也属应该,更何况,那块玉的确是他的,只是,他的确是不知那妙烟儿是何时离开神界的,又被杜衡送去了哪里…… “银,我们不是来找肖泽的吗?肖泽在哪儿?”肖骁听两人讲话越听越迷糊了,可不管怎样,现在那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他只想知道肖泽到底在哪儿! “问他!”银玉看向瀍洛说道。 “……”无语,什么都是问别人,那你这大神棍是干嘛来的,肖骁心里狠狠的埋汰着银玉,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毕竟傻子都能看得出,现在,此时,人家才是大爷! “请问,尊驾,您是否见过……嗯,一只鬼,男孩,年纪不大,挺瘦弱的……”肖骁磕磕巴巴的说着,心里努力的想着要如何去打听一只鬼的下落。 “见过,”瀍洛手一挥,一道黑气闪过,刚才还空着的皮毛毯子上便多了一个黑团,“少尊说的可是他?”瀍洛指着那一动不动的黑团问道。 “肖泽……”肖骁一见那黑团便扑了过去,伸着手颤巍巍的想要触碰那团黑气中包裹着的肖泽,他想要扳起这团黑气看看肖泽到底如何了,可谁知就在他手触碰到肖泽的肩膀时,却生生的就那么从肖泽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瀍洛见此情形伸手又是一挥,肖泽便又消失了。 本就因触碰不到肖泽正发着愣的肖骁,一见肖泽又消失了,怒气值飙升,转头狠狠的瞪着那位魔王,“你把他怎么了?” “少尊误会了,他与二位神君前后脚入塔,来时便已是这副模样,小王见他魂散的厉害,不由想起当初的妙烟儿,心下不忍便收留了他,不过少尊也看见他刚才的样子了,虽现在没有继续散魂了,可若依他这么自生自灭下去,也没几日可撑的了。” “他为什么会散魂,昨晚见时不是还好好的吗?”肖骁紧张的看向银玉,向他寻求着肯定。 “这要问他自己,一夜之间从s市到葱聋山,以一只鬼的能力是做不到的,且鬼大多喜欢在执念范围内活动。”银玉撇了一眼肖骁淡淡的说道。 “……那,他这样还有救吗?”肖骁抱着仅有的一丝希望希冀的看着银玉。 “将他放出来吧!”银玉对着瀍洛说道。 瀍洛眼里闪过一丝挣扎,然后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说道:“鬼,可以让少尊带走,不过瀍洛有一个不情之请?”瀍洛停顿了一下,看着银玉继续道:“请神君放小王出塔,妙烟儿的下落小王不会为难没了记忆的少尊,但请神君允我出塔亲自去寻!” “这里是人界,我不能放你出去!”银玉没有丝毫商量余地的说道。 “小王自愿被神君封住全身修为,跟随神君左右,神君只需到魔界之时在放小王离去即可!”瀍洛低头施了一礼,明确的表示他绝没有任何想要趁机作乱的动机。 “是个好办法,那你带上这只鬼随我一同出去吧!”银玉并不反对玲珑塔里的魔物出塔,只要他们不行扰乱六界平和之事,回自己的地盘,爱怎么闹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银玉从来没有要管各界闲事的想法。 “……为何不走?”银玉走了几步后发现瀍洛没跟上来,回头看着他问道。 “神君,这只鬼……就这么带出去?”已经散了魂的鬼,只要从这玲珑塔走出去,剩下的魂魄也会立即散的不知去向,这神君真的是来救鬼的吗? “……”银玉淡淡的看着瀍洛,没说话。 瀍洛见银玉神君这毫无反应的样子有点犯愁,神君这眼神什么意思,不能是因为他那隐晦的胁迫尊神的要求,有意为难他吧,他可是个魔,身上自不会有降妖伏魔拘灵的法器,如何能带这只鬼出去? “请神君拘灵法器一用。”瀍洛硬着头皮把话挑说明了。 “我并未带法器。”银玉毫无羞愧之色理直气壮的说出他一界尊神下界来,随身竟不带任何收妖伏魔的法器。 “……”瀍洛瞪大眼睛,一脸震惊,无法相信的看着面前这位神界的尊神,惊的说不出话来。 不带法器,神君啊,那你这趟下界若是遇见什么投机取巧窜到凡世来横行的妖魔鬼怪,是想直接明了的一掌劈死啊,还是就路过瞧瞧,然后放任不管啊?! “那,神君打算如何带走这只鬼?”瀍洛呆怔着问道。 “怎么了?”肖骁在一边虽听的云里雾里,但也是听出了点门道来。 “这只鬼散魂严重,若是在这塔内,有混沌之元相护,他或许还能撑些日子,一旦从这里出去入了凡世,若无法器拘着,将在瞬息间散的不知去向!”瀍洛一脸严肃的为这位失去记忆的杜衡少尊解释道。 “意思是不能带肖泽出去?那他在这儿能养好吗?”肖骁惊惶不安的看着瀍洛问。 “不能,塔内也只能保他魂魄不在分散而已,一旦他魂力微弱到混沌之元也护不住时便会消散。”瀍洛道。 “那,那怎么办?”肖骁紧张的看向旁边那位无所不能的大神棍,急忙靠过去,抓着他的手腕问:“银……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银玉扫了一眼自己被握住的手腕,沉思了片刻,道:“跟我来!”说着反手便拉住了肖骁的手,向他们来时的那条路走去。 肖骁就这么被银玉拉着走回了那片茫茫白雾中,肖泽还在那个魔王手里,银玉也没说到底要带他去干嘛,他到底有没有办法救肖泽…… 但是很奇怪,肖骁下意识的就觉得银玉会救肖泽,虽然银玉一句解释都没有,虽然他也不知道银玉到底要如何救,虽然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就是相信,这信任真的挺莫名其妙的,可不知为何,他就是没有怀疑过这个人…… 大约在白雾里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银玉在一片虚无之中停了下来,要说这里与他们刚刚走过的白雾有何不同的话,只能说这里的光线更亮些,雾稀薄些,视线清晰些,并且没有那些长相奇怪的兽人或人兽。 银玉拉起肖骁的手与他的五指紧紧相扣合在一起,如进来时那般贴上了一片透明的屏障…… 肖骁觉得自他进入这塔里后消失的那种血液沸腾,心脏狂跳的感觉随着手上白光的亮起又都回来了,只不过这次除了些微的不适应外,并没有那种混身干燥到要喷火的感觉了。 又一次,肖骁看着那阻在他们手下的屏障融开的一个仿若水银散开的洞,银光闪过,两人便消失了! 就在肖骁的五感还未来得及全部归位时,就听一声带着惊喜的呼叫声:“肖骁,卧槽,你终于出来了,这都一夜又半天了,你tmd要是在不出来,我都琢磨着消失够24小时,是不是该报警了。” 直面迎上张允晨的熊抱,让肖骁的五感灵台顿时一片清明,他这是出来了?看着映入眼里的这一片光秃秃,没错他的确是出来了! “放开!” 这冷冰冰的语气,不用回头看肖骁都知道出自谁口。 “允晨,别激动,你先放开我,里面的事儿一会儿我在跟你详细说。”肖骁急忙挣脱开张允晨的熊抱,生怕这大神棍一个不爽在甩允晨一道银光。 张允晨怒瞪了银玉一眼,只得恋恋不舍的松开肖骁,站到了一旁 银玉像出来时那般又拉起肖骁的手,不过这次没有直接贴上空气中的屏障,而是看着肖骁说道:“我需要些你的血,” 话音落,血气出,肖骁就见他的手掌心里莫名其妙的就多出了一道血口子,正啵啵的冒着血。 银玉也丝毫不耽误,直接扣上他的手掌心合起,带着他一起贴上那处屏障,就见那仿若有星辰点缀的银光开始绕着这屏障蔓延开来,一直延伸刀以肉眼无法在观看到的距离,银光还在蔓延,银玉脸色丝毫未变,可肖骁额头上的汗珠却是如雨般开始大颗大颗的滑落下来,直到肖骁觉得他就要脱水了,就听银玉淡淡的念了一句“收”,突然那一直被隔绝着的山坑处往外挤压出一阵强烈的气流来,一座约有半臂长短的袖珍宝塔就出现在他跟银玉的掌心中! “这是……什么?”肖骁心里隐隐的知道,这可能就是他们进入那个空间的真正的容貌,可这个想法心里通过了,脑子里却不接受。 这怎么可能,他一个唯物主义者,要怎么理解这超自然现象?! 银玉撇了一眼肖骁脸上的蠢样儿解释:“肖泽在这里面,走吧,把他送去妣修那里,魂体终究还是妣修最了解!”银玉说完这话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肖骁对妣修这个名字的反应。 果然,豪无反应,一心都扑在了叫肖泽的那只鬼身上。 银玉心里突然很憋闷,不知该如何,更不知要怎样才能将这股让他难受的情绪排解出去,情急之中竟突然就生出了想要知道这棵草到底是为什么下界的想法,他的神格哪里去了,他的记忆哪里去了,妣修如何会允他走轮回镜的?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银玉惊觉他竟生出了这种强烈的想要去了解一个人的想法,而且还坚定到非知道不可,怎会如此? chapter 36 若是放在以前,银玉会觉得这棵草为什么下界,神格如何了,记忆哪里去了,都是这颗草自己的事情,可现在,现在他为什么想要知道呢?这抓心挠肝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自这次下界后这种种接踵而来的情绪又是怎么回事? 第一次,银玉无法解释在他自己身上所发生的变化。 “现在去吗?好,那我们走吧!”肖骁自觉的把那玲珑袖珍塔小心的移到了银玉的手里,转去另一边很自然的抓住银玉的手腕。 大概是受不管去哪儿他都必须由银玉拉着才能去的想法影响,此刻主动的去拉起另一个男人的手腕这件事,丝毫没让肖骁觉得尴尬。 “肖骁,”张允晨见这情形立马上前抓住肖骁的胳膊问道:“你去哪?” “长右,你留在此处看守结界。”银玉扫了一眼张允晨抓在肖骁胳膊上的那只手,未发一语,只冷冷的叮嘱着自他从塔里出来后就一直规矩的站在一边的长右。 长右的留守自然也就代表了没人带着张允晨玩闪现了,“你要带他去哪儿?我陪他一块儿!”张允晨紧紧拉着肖骁的胳膊不放,警惕的看着银玉说。 肖骁也随着张允晨的视线一同看向银玉,不过当他触及到银玉那能冻死人的眼神后就明白了,什么都别说了,没戏! 肖骁识趣的转向张允晨,拉开他抓着自己的胳膊安慰道:“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已经找到肖泽了”他指了指那座袖珍塔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信,但肖泽真的就在这里面,你放心,我只是去送送肖泽,办完这事儿我就回来……” 没等肖骁在继续啰嗦什么,一道银光闪过,两人的身影便消失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张允晨和一脸司空见惯的长右。 “同学,我送你回去吧!”长右一脸和气的询问着张允晨。 长右自然是希望能有人陪着他一起守结界的,但如果是面前这位同学这般的,那他宁愿不要人陪了。 这张同学自他家神君和少尊入了塔之后就一脸防贼似的表情盯着他,除了逼问过他几句如何才能入塔的问题后几乎都不曾跟他有过任何正常的对话,唉,果然人类这种生物,雌性比雄性好相处太多了。 “他们去了哪里?”张允晨问道。 “少尊说是去送那只鬼,大概是去了冥界吧!”长右懒散的答道。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张允晨又问。 “这我可就说不好了,里面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呀!”长右依旧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他们回来时……还是会出现……在这儿吗?”张允晨艰难的想着要如何理解他们那一闪就没了人影的瞬间移动。 “那就更说不好了,这里已经没了他们要找的东西,会不会回来,这个我可真的不知道。”长右朝着那原本被空气屏障阻住的地方走过去,畅通无阻的同时也告诉他们这里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为什么留在这?”张允晨有些怀疑的看着长右,他家主子能就这么把他仍在这儿,不回来了吗? “同学,你莫不是没听到我家神君的话?神君让我守在这儿,只要未得神君让我离去的指令,就是在这儿守上百年,那都是有可能的。”长右悠悠的说道。 是呗,他家神君可不就是这样嘛,指不定把他丢到哪一丢就是百年之久,这种事儿太常见了,都不值得他吐槽了,“难不成,你愿意陪我在这儿蹲守百年?”长右欠欠的扬起一抹迷死人不偿命的笑,调侃的问道。 “不……不了,那就麻烦你将我送回去了。”张允晨回了长右一个尴尬的笑,客气的说道。 百年,开什么玩笑,先不说这人是不是能活百年,他张允晨自问绝对活不过百年,他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肉体凡胎,虽然他比普通人多了一些奇遇…… “好说!”长右得到张允晨的首肯,走上前来抓住他的后衣领一拎,抬手一挥,两人的踪影便在这片光秃秃的山里消失了。 柔和的月光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那细碎的光芒仿若在这缓缓流淌的河水里洒下了万千星光,一轮明月高高的悬挂于小河之上,月光的淡薄,月光的明亮都无法左右那步履的匆忙,这便是肖骁跟随银玉又一次闪现后睁开眼所看到的模样。 美,真心美到不像人间的景象,那闪着银光的小河远远望去竟像是缀满珠宝的衣裳,小河的两岸架起一座石雕玉砌的桥梁,桥梁上的人们拥挤着行色很是匆忙,只这空气中弥漫的气息有些沉寂的不太平常…… “这儿是哪儿?”肖骁看着眼睛所触及的景象即惊叹又震惊的问道。 “冥界……”银玉看了一眼肖骁,浅褐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情绪,淡淡的答道。 从前杜衡除了神界最是喜欢往这里跑,只因此处是虬龙妣修的地界,杜衡除了黏银玉,最喜欢黏的另一位便是妣修了,现在他问这里是哪儿? “冥界?地府?地府怎么可能这么好看?不是应该恐怖,阴森特吓人……”肖骁惊叹之余正想把他所知道的地府的样子描述一番与之比对,可当他那激动的眼神与银玉的眼神一对接,立马住了嘴。 “冥界是魂魄、灵体轮回生存之处,何来阴森恐怖之说?魂魄与灵体皆是这世间最纯净之物!”银玉又撇了肖骁一眼,清冷的声线未有任何情绪。 但不知怎么,肖骁就是觉得他又被这人鄙视了。 肖骁,你可得争气点吧,别在大惊小怪让人看扁了,淡定,淡定点,你往日的淡定呢,赶紧调动起来,别再丢脸了,肖骁心里默默念叨着。 “……”银玉扭头扫了肖骁一眼,没说什么。 肖骁刚调动出他的淡定出来镇场子,但眼前这一幕立马让他又淡定不了了! 银玉抬手挥动银光,就见这条河的两岸之间随着银光的跳跃所到之处竟凭空的架起了一座桥来…… 肖骁听到了自己心里响起的那三观被震碎的动静,他看了眼不远处那座挤的人满为患的桥,又看了看银玉凭空架起的这座桥,惊叹之余又在心里悄悄鄙视着银玉,真当自己霸道总裁呢,有桥不走,非得自己架一座! “那座桥我们不能走!”银玉自顾的走上桥,清冷的声音在这清寂明亮的月色下更显冰凉。 “我们不能走的桥……奈何桥?欸……欸……”等等,什么情况,肖骁愣怔的看着银玉的背影有点傻眼,刚刚的话他不是在心里腹诽的吗?为什么银玉会回答他? “这里是冥界,自然能听到来自灵魂的声音!”仍然是那清冷的,淡淡的口吻,完全不觉的偷听了别人的隐私有何不妥,只不过这声音传来的方向已经离呆愣住的肖骁有段距离了。 肖骁赶紧小跑着追上银玉,虽然有点懊恼心里想的话竟然被听见了,但见银玉没生气,他也顾不上在意了。 “你说我们不能走的那座桥是奈何桥?” “对!”银玉答。 “那下面这条河是忘川?” “对!”银玉答。 “那奈何桥的尽头真有孟婆给每个魂魄喂孟婆汤?” “奈何桥的尽头是轮回镜。”银玉平静的继续回答着。 “轮回镜是什么?”这真的不能怪肖骁问题多,有可能再过个几十年他也就该来这儿报道了,先打探打探,摸摸清楚总是没什么坏处的嘛! 银玉不在搭理肖骁,沉默的往前走着。 这条河看着不宽,他们却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才走下桥。 下了桥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池池的莲花,叮叮咚咚的流水,那置于浅浅的小水流之中的小石子路,天呐,这景象……真的是太颠覆肖骁对冥界地府的一贯认知了。 这是什么人间仙境,传说中成片成片的骷髅呢?刀山呢,油锅呢,世间最残酷的刑罚呢? 这仿佛能洗涤灵魂的清脆叮咚声是怎么回事?这闻之能使人心境安然的莲花清香是怎么回事?永夜的黑暗呢?这清亮的月光,柔和的月色是怎么回事? 肖骁觉得单单就在这几天内,他的所见所闻几乎把他在这十八年里形成的世界观已经全部给倾覆了…… “银玉神君,杜衡少尊!”一声低沉磁性的声音把肖骁那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的思绪给唤了回来。 一位面容很是清俊的青年正微微躬身对他们施着一礼,额前的刘海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滑落下来挡住了那双深沉似海般的墨蓝色眸子,青年身体好似并不怎么健康,清俊的脸上面色很是惨白,但也亏得他样貌生的颇为俊朗弥补了这处微恙。 银玉淡淡的对着这位清俊的男子应了一声不曾停留,继续自顾自的往前走。 肖骁没看懂眼下这是什么情况,也只能学着银玉的样子,对这位站在忘川边望着奈何桥看风景的男子点了点头。 跟着银玉弯弯绕绕的走了大概又有半个多小时才终于走到一座门楼墙壁都雕有精致的莲花浮雕,屋顶更是雕着一朵盛放的清莲的建筑物面前。 整座建筑融汇贯通了一整套的水系设计,让你在端坐其中之时会有置身仙境而不是冥界的错觉。 chapter 37 肖骁有些奇怪,他身体一向都挺好,平日体育不逃课偶尔还打打球,运动也没少过,怎么跟散步似的刚走了这一个多小时,就觉得快要喘不上气来了呢? 也得亏他脖子上的玉项圈一直缓缓的往他身体里流淌的那股温润如水般的气息,他才能坚持着走到这里,不然他觉得他都有可能下不了那座桥。 不过比起这个,让肖骁更奇怪的是挥一挥手都能架一座桥出来的银玉,为什么这么爱溜腿,拉着他闪现不好吗?还是闪现也有cd,可这看起来不像啊! “这里是冥界,你是凡身,只慢步行走你的肉身就这么大反应了,若带着你用法术,你就该直接去后面排队走奈何桥了。”银玉站在莲花浮雕的大门前,平静的说道。 卧槽,又被听见……闭嘴,闭嘴……槽,糟心!肖骁突然觉得自入了这冥界,他好像连在心里想点什么的资格都被强制剥夺了! 不过肖骁万万没想到,这大神棍竟然也会冷笑话,虽然是用那一脸冰碴子的神色配没有情绪波动的声色……额……肖骁看着银玉那冲他看过来的眼神,终于心里的碎碎念也被他亲自掐断了。 那雕着莲花浮雕的原木色大门,在他们面前缓缓的打开了,一位身穿深棕色西装,风度气质皆不凡的男人对着他们快步走了过来。 “银玉神君,杜衡少尊,”男人对着面前的两人轻施一躬身礼后,微笑着向他们看了过来。 男人的眼神很是温和,脸上挂着那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笑,极容易就感染到身边的人,让人跟着心里一阵放松。 “父尊呦,神君你怎么能就这么带着少尊过来呢?”男人在他们面前站定后,那微笑看着肖骁的眼睛突然一惊,神色紧张的冲银玉抱怨道,“这里可是冥界,神君怎可直接把少尊的肉身带来这里?” 说着男人随手一捏,手中便出现了一朵青莲,男人的另一只手抬起,绕着那朵青莲运转了两圈灵力后,手腕一翻,就见那朵青莲悠悠的朝着肖骁飘过去,落入他的眉心间隐遁。 青莲落入肖骁眉心的瞬间,他顿时觉的全身都变的轻松了起来,刚才那种在走两步就有可能会累死的感觉,突然就消失了。 “少尊感觉可好些了?”男人温和的冲肖骁问道。 “好多了,谢谢!”肖骁面上客气的道了个谢,心想,这都不是好些了,是完全没问题了好吧,也太神了点吧! 男人听了肖骁的回话突然一愣,随后又笑了起来,好像是对肖骁的那句谢谢极不习惯,又好像是对肖骁的那句腹诽极为熟悉。 “神君,少尊里面请!”男人没为此事多做纠缠,做了个请的手势,便把银玉和肖骁引进门。 两人跟着男人穿过小池清莲流水潺潺的小院,走进一个四面环水的亭台间,男人引着银玉坐到主位蒲团上后,才在银玉身旁的蒲团坐了下来。 男人刚坐定就看到正左右张望的肖骁,愣了一下笑着道:“少尊可随意坐。” 以前杜衡来冥界从来都是当来到他自己的家,甚是随心随意,瞅着何处入眼便往何处一盘,自在随意,也难怪男人会忘记招待肖骁。 “这里有只鬼,是与杜衡有羁绊之人所化,已散了一魂三魄,你看看可有何办法能救?”银玉坐下后便直奔主题,拿了玲珑塔出来推到男人面前问道。 “这是……这是玲珑塔?”男人神色激动的看着推放到他面前的这座塔,塔身是晶莹剔透的骨白色,泛着似有若无的神息。 男人很熟悉这气息,这是父尊的神息,虽说银玉的神息与父尊一般无二,但父尊的神息到底比银玉的要更厚重些,就算殒灭了已有五千多年,仍有少许神息隐隐残留于法器之上萦绕不散。 “对!”银玉淡淡的回应道。 “散了一魂三魄的鬼……”男人重新坐正身子,压下了他看到玲珑塔后那激动的神情,思索着银玉的话,片刻后问道:“可否让我一见?” “过来”银玉丝毫没犹豫的对着刚在他左侧坐定的肖骁招呼着。 肖骁也没啰嗦,颠颠的站起身走到银玉身边待命,他知道银玉这时喊他肯定是跟肖泽的事情有关。 银玉拉过肖骁的手,抬手轻轻一划,一道银光闪过,肖骁的掌心就又冒出了丝丝血珠。 银玉见血气起,利落的将自己的手盖过去,把那点冒出的血凝成小血珠收至他掌心处后,又将手贴上那玲珑塔的塔身,一道强烈的白光自银玉手掌下嘣射而出,闪烁几下之后银玉便与那道白光一起消失了。 “他,这是又进去了?”肖骁呆愣的看向旁边一脸温和微笑的男人问道。 绕是他已经见过好几次并一同经历过这种场面,但看着这突然就在他面前原地消失的人,肖骁表示对这件事他还是有点接受无能。 “神君必是去带那只鬼了。”男人笑着向肖骁解释道。 “哦……”肖骁呆愣着点了点头。 “少尊这次入凡世可曾一尝所愿?”男人继续笑着看着肖骁问道。 “什么?”肖骁那刚缓过来的脑袋,被男人的这句话问的又卡了壳。 这几日肖骁冷静时也分析了最近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大概也猜到了他身边出现的这几些人,尤其那冷冰冰的大神棍一定是与‘他’相识,不然怎么会这么‘无怨无悔’的帮他,还丝毫不抱怨?! 主要吧还是经肖骁观察后,他觉得那神棍应该还是个挺有身份的人,这么无条件的帮他总要有个什么理由吧? 初时肖骁也忐忑的,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无论是受了别人的恩惠还是帮助,总要付出点什么的。可当时为了肖泽,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了,就算最后‘强吃霸王餐被揍一顿’他也认了,先抱住大腿救了肖泽在想后果吧。 不过这一路上,从见到长右后的那声少尊,到瀍洛称呼他杜衡少尊,再到忘川河边那个游魂也叫他杜衡少尊,还有如今肖骁面前坐着的这位,他实在没办法在说服自己是他们认错了人,哪有大家一起认错的人呢,如果大家一起认错,只能说明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那个人。 所以肖骁才大胆的猜测,这些人应是认识‘他’,也只有是曾经相识的关系,像银那种目空一切的人能出手帮他,这件事才说的过去。 男人听着肖骁心里那些嘀嘀咕咕的想法却也不去戳破,只在他脖子上那玉项圈处扫了一眼,笑着说:“看神君如今对少尊的事情如此上心却丝毫不自知的模样,想必应是离少尊所求不远了。” “……”肖骁正神游的思绪突然被男人的话打断,他这才记起冥界这变态的读心术,这难道入冥界之前还得修炼个心如止水不成? 不过这种被发现的尴尬也就保持了半分钟,肖骁便开始有目的的向男人试探道,“你们认识我?还是我前世曾与你们有过什么瓜葛?” 这话如果放在半个月前,打死肖骁他都不会相信他能问出这么一句来,不过现在嘛,呵呵了…… 男人看着肖骁的样子笑的更欢了,语气轻快的说道:“我们的确相熟,前世吗?”男人斟酌着这两个字,继续道:“算是少尊的前世吧,妣修是我的名字,你现在依然可以这么唤我。” “妣修,那你能跟我讲讲我前世的事儿吗?前世我跟银是什么关系?”肖骁往妣修那处凑了凑,压低声音问道。 “少尊应该不希望我告诉你。”妣修那万年不变的笑脸此时正高深莫测的看着肖骁。 “这话怎么说的,我问你,自然是希望你告诉我呀。”肖骁瞪着妣修信誓旦旦的说道。 “现在,想知前世之事,探听与神君关系之人并非杜衡少尊本尊,不是吗?”男人继续笑着,笑着戳破肖骁的意图,笑着拒绝他的要求。 “……”肖骁很无语,喊他少尊的是他,说他不是少尊的也是他。 不过讲真,肖骁其实知道妣修的话是什么意思,也的确是这样,就算那个什么少尊真的是他的前世,这些人也都喊他一声少尊,可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不是他们口中的那个少尊。 因为他没有属于那位少尊的任何记忆,也不认识这些口口声声喊着他少尊却又对他明显疏离的人。 “那银呢?你们都喊他神君,他是神仙?”肖骁放弃用自己的前世做切入口的想法,换了个思路,不死心的继续试探。 “神与仙并非一族,银玉神君是神族,神族高于六界之上……不过,我劝少尊还是不要在问了,他日待你取回记忆,若是想起此时,定会无比后悔此时的所为……”妣修看着这副模样的杜衡,心里其实早已笑的前仰后合了,偏偏脸上还挂着平日那淡定的笑。 妣修想想那个爱面子的杜衡,下凡前决绝的走进轮回镜的杜衡,再看看如今面前这位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小心思试图打探银玉消息的杜衡,他都替杜衡脸疼! 未来某一天若杜衡想起他为凡人时的这副蠢样子,不知会不会从此之后就自闭了,妣修一边闲闲的看着杜衡那丰富的内心戏,一边想着若杜衡以后有机会取回记忆会是个什么反应…… chapter 38 s市的夜晚很是灯火辉煌,傍晚天空刚开始变的灰蒙蒙时,那一座座高楼上的led灯,路灯,霓虹灯就开始前前后后的争相亮起,闪耀着绚烂夺目的彩光,照亮这座城市的夜空。 就在这座不夜的城市中,某个居民小区内,一间黑暗的房间里,只能透过窗外斜射进房间的光线模糊的看到,有两个人在这漆黑的房间里正面对面的说着什么,其中一人靠在窗帘的位置站着,被窗外的光线打进来一照,那模糊的感觉,似乎靠在窗边的不是人只是投射的影子一般。 “主人吩咐,诸事均已安排妥当,命你把这拘住的一魂三魄放出去!”靠窗的那人向躲在暗影里的人交待着的同时把一个什么东西递到了出去。 “知道了!”那躲在暗影里的人上前一步接过东西,又快速退回了黑暗处,沉沉的回应了一声。 “小心行事。”这话音刚落下,那刚才还靠在窗边的人影便不见了,房间里也随之恢复了沉寂,不在有任何动静。 肖骁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努力的把他脑袋里的思绪放空,决意不在让心声外露。 他静静地听着周围那细细的流水声,闻着空气中飘过来的莲花清香,心境竟真的慢慢平和了下来,就在他抓着周公的尾巴就要入梦的时候,眼前突然白光大盛,紧接着随着这光亮的明灭,亭中便多了三个身影…… “这……这位是……”妣修吃惊的站起身,看着那从塔里走出来怀抱着一只鬼的魔王瀍洛,又转头看了一眼那仍是一脸淡漠的银玉,好像突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冥王,”瀍洛淡定的抱着鬼,向妣修略微低了低头以示礼数。 “他怎么样了……”肖骁看清亭内的三个身影后直朝瀍洛奔了过去,一边紧张的问着,一边伸手想要将肖泽接过来,但一触碰到肖泽后那穿体而过的手,让他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 “少尊不必担心,他的情形并未继续恶化。”瀍洛看着肖骁轻声安慰道。 “小魔王为何会在此?”妣修缓了缓神色,重新挂上了他那招牌式笑容,温和的朝瀍洛问道。 瀍洛扯起一抹苦笑,“此事说来话长,非一言能尽……他日若有机会在与冥王细细言说……” “妣修,劳你遣位魂使将小魔王送回魔界。”银玉无视掉身边这几位的礼节寒暄,淡淡的说着那如吩咐般的请求。 妣修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无任何异议,一脸但凭神君安排的瀍洛,轻笑着应承下来,“愿为神君效劳。” “瞑,”妣修对着亭外唤了一声,就见一位穿着打扮极似保险推销员的男人出现在亭外的台阶下。 ‘保险推销员’弯腰躬身抱拳向妣修行了一礼,“冥王!” “为小魔王带路,将小魔王送回魔界!”妣修对‘保险推销员’吩咐完,转头看向瀍洛,“劳小魔王将他放于此处。”妣修说着便让出他身下的蒲团。 瀍洛抱着肖泽绕过肖骁走到妣修身边,将怀中的鬼轻放在蒲团上后,稳稳的向后退了两步,抱着拳对银玉深施了一礼,“谢神君成全!”又转向妣修客气道,“有劳冥王了!” “小魔王客气了!”妣修微笑着说道,同时也抱了抱拳略微还了个半礼。不管瀍洛遭遇了什么,也都还是魔界小王子,他可不能生受人家这么大一礼。 瀍洛做完礼数也不在客气,归心似箭的跟着那位‘保险推销员’走了。 冥界南邻魔界北邻天界,要说送瀍洛回魔界,自是冥界比人界要顺畅多了。 瀍洛一离开,剩下的三位便都把视线重新放回了这只鬼身上。 肖骁蹲在蒲团边上,看着那团一动不动的黑气,想看看肖泽又碰不到,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妣修只低头看了一眼那微弱的黑气,翻手捏了一朵晶莹剔透的莲花抛在那团黑气之上,莲花悬在半空中缓缓流转着洒下道道五彩斑斓的流光,突然那团黑气在流光下竟开始瑟瑟发抖,还时不时的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停下,快停下……”肖骁紧张的看着抖个不停的肖泽急忙喊道,“他疼,他在喊疼,妣修,你快停下……” 妣修在肖骁的呼喝下,坚持着让净莲的流光在这团黑气之上又流转了大约三十多秒后才收回了净莲。 “少尊无需紧张,妣修只是略探查一番,”妣修对肖骁解释道,后又转头看向银玉,道:“此鬼缺失的一魂为爽灵,三魄为伏矢,吞贼与非毒,若不想下世为牲为畜为痴儿,此一魂三魄需得全部找回才能进轮回镜,”说话间又不动声色的扫了肖骁一眼,继续道,“再有,此鬼入执念太深,净莲无法化去,怕是需向西天佛修的仙者求助了。” “西天镜佛修,燃灯?”银玉一边向妣修确认,一边捏咒就要动身去往西天镜。 “欸欸欸,神君稍安……”妣修连忙上前阻住银玉,“此一桩小事,不至去劳动普光如来佛祖” “超度一事神君就不需费心了,只是这一魂三魄怕是需神君与少尊亲自去寻回了!”妣修回头冲仍蹲在黑气旁边的肖骁说道,示意他赶紧过来帮忙拉住这位尊神。 “那,要去哪里找,怎么才能确定找到的魂魄是肖泽呢?”肖骁接收到妣修的暗示,很识趣的凑过来。 “此事自是有办法的,不过……这只鬼显然已经不起任何折腾了,若想寻回散掉的那一魂三魄,怕是只能取少尊的些许血液做牵引了。”妣修很是慎重的提议道。 杜衡在怎么不上进,再怎么入世为凡人,毕竟他也是承了父尊血脉化形的神族,谁敢跟银玉似的挥手就放他的血呀。 “那你取吧,要多少?”肖骁毫不犹豫的把刚被银玉放血的那只手往妣修面前一伸,干脆利落的说道。 妣修见状也不在客气,双手一翻,一个泛着流光的小圆球便出现在他掌心,他拿着小圆球放在肖骁那已看不到伤痕的掌心上用力一按,只见泛着流光的小圆球中慢慢的汇入了丝丝红线,流入圆球的中心与那流光融汇在一起翻滚缠绕…… “嘶……”肖骁深吸了口气,强忍着没把手缩回去。 这前前后后他也被银玉放了两次血了,除了收塔的那次感觉有点晕以外,还真没觉得疼,不过这次真让他有被放血的实感了。 等到小圆球在肖骁掌心由泛着流光的透明球变成泛着红光的小血球时,妣修才停了手,“那鬼与少尊的羁绊颇深,少尊只需拿着这羁绊珠去寻那一魂三魄便可,当这珠子有异动并球体发光时,便证明那只鬼的一魂或是三魄必在附近。” 羁绊吗,肖骁看着手里的血球呆愣了片刻道,“好……”又扭头看向银玉,“那肖泽超度执念的事情……” “少尊放心,你且与神君安心去寻那一魂三魄即可,超度这事就交由我办吧!”妣修打断肖骁的话,积极主动的接下了这个任务。 “那,谢谢你了!”肖骁真心实意的感激道。 银玉未作任何表示,算是默认了妣修的安排,只挥手收起了玲珑塔,淡淡的对身后的肖骁说了句,“走吧!” 妣修看着肖骁亦步亦趋的跟在银玉身后离去的背影,这才轻轻的松了口气。只是做个超度,您就要去请普光如来这尊大佛,我这小小冥界为迎这尊佛得需多劳魂伤财,神君可知? 其实这事儿还真怪不得银玉谱大。 说起银玉神君,他虽化形的时间还不如妣修久,可你拦不住人家辈分大,资历老,法力高深啊! 银玉本源乃父尊化形时的伴生之石,若放在人界就如同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论资排辈就只在父尊之下,在加上银玉神息深厚,六界之中竟无能探得银玉修为到底达到了什么境界之人,这实力在手,身份加持,自是六界之中尊贵无睥的存在。 这平日里能与神界有往来的自然都是这六界之中顶有身份有地位的,所以银玉张口便是普光如来佛祖,还真不是他谱大,他也只是下意识的想去寻他熟识的佛修,奈何妣修这小小冥界折腾不起呀! 肖骁跟在银玉身后绕出那座亭台水榭如仙境般的府邸,在次回到忘川河畔时又遇到了那位徘徊在忘川河边长相甚是清俊的男子,男子依然站在忘川边,依然望着奈何桥,依然很有礼貌的跟他们打了招呼…… 肖骁从来不是一个爱八卦别人的人,但凡是与他无关的事,他都不会有兴趣去打听,可此时不知怎么了,他竟莫名的想要知道那个一脸哀伤的望着奈何桥的男人到底是什么人。 大概是这要走半个多小时的桥里程太过漫长,也或是他跟银玉之间的气氛太过安静,又或许是那个清俊男子身上的气质太过悲凉…… “银,河边的那人是谁呀?” “天族君主的亲孙儿,思士,从前……”银玉淡淡的说着,不知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话未说完便自行打住了。 “天族君主……天君?玉皇大帝?玉帝的亲孙子?那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讲真,这个答案的确让肖骁很是诧异,他一直以为这清俊的男子只是一普通游魂,万万没想到忘川河边随便一个散步的都能有这么大背景,这让他这个来串门的凡人情何以堪…… 可银玉却好像没听到般继续走着,并未理会肖骁的这个问题。 chapter 39 凡间有俗话说,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咱们都一样,都是妈生的! 这话有理,但不全对,咱们固然都是妈生的,人的妈生的必然是人,妖和仙就不一定了,那神族更是由天地灵气孕育而生…… 世间万物皆有灵,凡物启灵者为精,精修出内丹后为妖,妖者鸟族、兽族、水族偏多,当然也不乏其他族类。 但妖与妖结合繁衍的后代就一定是妖吗?这就真的不一定了…… 妖,是经千百年间的修炼后启灵,修出妖丹后方为妖,但妖繁衍的后代并未经过修练,只能靠遗传继承,若后代遗传的好,则会继承到父母的妖息,比一般灵物寿命更长,更易启灵,更适合修炼,更易成妖。 但若遗传的不好,那就只能是普通的生灵了,如凡间普通的猫猫狗狗飞鸟鱼虫一般,没有丝毫妖力,就只是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一般生灵。 妖界传承繁衍妖息之力尚且如此艰难,更遑论修行艰难,世间少有,法力强大的神兽一族了。神兽一族繁衍之力更是弱小,能继承到神兽之息的后嗣更是寥寥无几。 在说天界,那就更是五彩缤纷了。 天界仙族,向来族群不拘一格,凡人有灵根者皆可修仙,但只有境界大乘者可飞升仙界;妖者可先修人形在修仙,虽然过程比人族修仙更为艰难,但妖族杂念少,心思单一,修炼起来自然要比人族快; 最后便是拥有上古神族血脉的神兽族了,神兽一族修炼过程与妖族大同小异,但因着神兽一族为上古兽族,承继了一半神族血脉,若得飞升虽授命于天界却受封于神界,神兽一族若有飞升者神界门外的那块封神碑会降下神迹,飞升的神兽族则可得封神位,身份颇为尊贵。 也正因如此神兽族修炼虽快,却比妖族、人族更难修至大乘,更是时不时的还需渡个生死劫。 即便如此也是为天界的族群增了厚重的一笔,天界仙者人族有之,妖族有之,神兽族亦有之,各族之中但凡有修至大乘境界者,飞升荣登天界受封后,便是天界仙族中人了。 仙族中人虽本源修得仙格得以飞升,却不能保证其繁衍的后代也一定为仙,适以仙族后代为妖者有之,为人者有之,为神兽者更有之。 自然若是仙者父母修为鼎盛,仙息纯正者,便有极大可能繁衍出命盘中自带仙格生而为仙的后代,但似这种情况真真是少之又少,除天界王族和拥有一半神族血脉的神兽族之外,其他族群里千百年间也难得见一位生而为仙者。 魔族那就更不消说了,人魔、妖魔、魔兽、魔仙、魔神,凡弃了本性堕落者皆为魔族。 人若失了人性者便失了命格,凡人无命格者堕落为魔,妖魔仙兽亦如是,如此可见魔族的族群繁多并不下于仙族。 不过魔族比仙族更为注重血脉是否纯正,贵族贫贱之分更为清晰分明。 适以仙、魔、妖、神兽族虽都有漫长的寿命,强大的法力,但生息、繁衍却也是他们最为无奈却又无法忽视的一件大事! 所以当天界传出天帝亲孙儿,思士,不爱仙娥,不衍后嗣,独恋神君之时,可见这该是件多么轰动天界的大事…… 天界之中仙娥们身穿飘如彩霞的衣衫,频频在大殿之中来回穿梭着为宾客们倒着酒,上着菜肴,喜庆的礼乐声在大殿之中回响着,宴会上仙子们的歌舞使的宾客们看的很是尽兴,频频响起各仙家的夸赞声。 宴席的首位之处坐着两为样貌甚是抢眼的公子,一位银发银衣腰系玉带,一位浅绿锦衣墨发如瀑。 此时绿衣小公子正靠近银衣公子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银,你猜今日这宴席之上调动了如此众多仙娥,仙使,狄斯那酒窖处可还会有看守?” 银衣小公子端起水晶酒盏浅嗫了一口,神情淡然,并未理会绿衣公子。 “欸,别喝了,这些花果酿有什么好喝的,咱们去酒窖搬狄斯近日用银河之水酿的芝华琼浆。”绿衣小公子夺过银衣公子手里的酒盏,放在食桌上,拉着他起身便走。 “你看狄斯那左右逢缘忙的不亦乐乎的模样,此时不去搬酒更待何时,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快走走走……”绿衣小公子朝宴上那群寒暄的仙君处瞧了一眼,拉着银衣公子便悄悄离开了酒宴。 “欸,你说这狄斯,平日守这酒窖跟守宝贝似的,今日竟如此大方,这门就这么大开着?”一位身穿浅绿色锦衣,长相颇为俊美的小公子碎碎念叨着走进光线昏暗的酒窖里,在那一一排排的酒架子中来回穿梭探看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将那芝华琼浆在这堆酒坛子中寻出来。 “哎呦,我的父尊呦,什么东西……”绿衣公子一个踉跄被脚下不知什么东西给拌了一下,惊呼出声。 他借着酒窖昏暗的光线往脚下探看去,就见一位身着淡金色衣衫,长相很是清俊的公子颓废的坐在地上,背靠着酒架,胳膊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手里拎着一坛子不知是喝空了还是刚启开的酒,身边还扔着四五个像是已经空了的酒坛子,而拌了他一下的正是这位公子那只随意伸开的腿,在看这位偷酒吃的小公子,虽豪饮如斯周身却不见丝毫畅快神色…… “思士?你怎会在这?”绿衣公子借着昏暗的光线识出了这人的身份,惊讶的问道。 颓废公子见有人唤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扯出一个并不比哭好看多少的笑,“杜衡少尊,少尊,是来寻我?” “我当然是来搬……”杜衡突然住了嘴,似是掩饰什么般清咳了一声,“咳……我自是来寻些东西,倒是你为何会在此啊,前厅你王妹思女仙郡与咸池神君的定亲宴正热闹,你怎的不在前厅招待,偏一人躲来这里偷酒吃?” “定亲宴……呵呵……定亲宴,谁与谁的定亲宴……”思士闻言突然低声痴笑起来,扶着身后的酒架子,拎着手里的酒坛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两滴透明的液体顺着他的眼角划过脸颊。 杜衡看着思士的模样有点愣怔,他没看懂这场面,今日是思女的定亲宴,思士这做哥哥的没在前厅宴客也就罢了,竟蹲在这酒窖里偷酒吃,现下竟还哭上了,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见人如此伤心,杜衡也不好直接走掉,可干站着看吧,又显得他有点傻,权衡之后他决定还是询问一二,“小郡王为何不在前厅宴客,反而跑到此处来了?” “宴客,呵呵……宴谁,那些前来庆贺的仙君们吗?”思士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拎着酒坛子猛灌了一口,“我心悦之人一夕之间与我亲妹定下婚约,即将成为我的妹夫,你们竟还要我去宴谢那些前来恭贺之人?”突然,思士把手中的酒坛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怒吼道,“凭什么?” 砸了一下不够他发泄似的,又转身把酒架上的酒坛子全部扫落了下来,一时之间,酒窖里叮当乒乓声四起,酒香漫溢…… 杜衡万没想到思士会突然发疯,躲闪不及之间被飞溅出的酒酿溅了满身。 思士与思女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乃当今天界君主的孙儿,而与思女定亲的那位正是以神兽白虎之身飞升的咸池神君,咸池神君生的是相貌堂堂,极为英俊又聪慧过人,不仅掌天界监兵之职,据说在他未曾飞升之时还与思士是知音好友,如此看来,这门姻缘怎么瞧都该是姻缘天成,良缘佳偶,可如今…… 杜衡有点惊诧,脑袋里回响的全是刚才思士所言的那几句话,他好像不凑巧的知晓了天界的什么秘密,他呆愣的看着面前这位还在发着酒疯的小郡王,不知要做作何反应…… 思士心悦之人今日与他亲妹定亲,与他亲妹思女定亲的那自然是咸池了,但是,咸池与思士……咸池与思女…… 杜衡突然想起了前些时日天界里盛传的一段闲话,说是咸池神君不知是触犯了哪则天界律法,被天君亲下旨意关入了天牢,判抽仙格,废修为,碎丹灵之极刑。 思士小郡王因此事跪在天君寑殿门口七日七夜,不思不食不眠不休的为好友求情,可平日里极是疼爱他这位孙儿的天君就愣是没松口。 又过了两日思女小仙郡也去了,仙郡直接入了内殿面见天君,不知是与天君说了些什么,天君就回心转意赦免了咸池神君,紧接着竟还传出了思女仙郡与咸池神君即将定亲之事…… 杜衡不记得那天思士是什么时候从酒窖离开的,他只记得他是被银玉寻到酒窖来拖走的,可当杜衡将他这一惊天发现说与银玉听时,银玉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他人之事,与我何干?” “即都与你不相干,那你又为何来寻我,他人即我,我即他人,不对吗?”杜衡不知为何见银玉那不咸不淡的样子,突然很是恼怒,一甩衣袖,瞪着银玉大声问道。 银玉闻言盯着杜衡看了良久,最后却未作答…… 肖骁跟着银玉再次空间穿梭后,入目所及的便不在是那片光秃秃的山了,而是他特别熟悉的地方。 那原木色的写字桌,同色的书架,与之配套的衣柜,还有那张新换的柔软舒适的大床,这怎么看都是他的房间吧,他这是回家了?! chapter 40 “这是我家?你把我送回来了?”肖骁惊讶的说道,马上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身边的人问,“我们不是应该马上去寻肖泽散掉的那一魂三魄吗?怎么送我回来了。” 银玉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虽说这人平时便没什么表情,但他此时脸上的平淡比平时更甚,似乎,似乎是在鄙视他。 “你该休息了。”银玉放开他的手说了一句。 休息?对啊,休息,这神棍若不提醒他,他还真忘了这件事。 他们出去的这几天里,除了那次被怪物打晕绑架之外,他竟然就再也没睡过觉,还一点都不觉的困,这是要成仙呀! 诚然,他已经隐隐的有所感觉,他能如此精神充沛,大约跟他脖子上的这个玉镯子是有关系的。 这几天里,只要他感觉身上有所不适之时,便有股温润的气息从这玉镯流出,游走到他的四肢百骸…… 不过看这神棍现在的态度,这项圈应该是只能支撑一时,不然也不会强制送他回来休息了。 “那你呢?”肖骁看着银玉问道。 “去将玲珑塔放回葱聋山。”银玉答。 经这神棍一提醒,他才想起跟他一道出来的张允晨,他是一道闪现回来了,允晨估计还巴巴的在那光秃秃的山上等着他呢,“哦,对了,我朋友张允晨,他是不是还在葱聋山?” 银玉端详了肖骁一阵才淡淡的说道,“长右自会将他送回。” 肖骁愣了一下,想起这大神棍说的是他那个跟班,这才放下心,“恩,那,谢谢了……”他抬手摸了摸脖子上圈着的那触感温润滑腻的玉镯,犹豫了一下又道,“这个……项圈,能不能麻烦你先帮我拿下去?” 若这只是支手镯,他也不会跟这神棍开口,自己取下来就成了,奈何这圈只徒有个手镯的外表,虽大了手镯好几倍,却戴在了脖子上,凭他一己之力还真摘不下来,他总不能割头取镯吧! “你不想要?”银玉瞪着肖骁问道,那原本就清冷的声音此刻显的更加冷凝了几分。 “不是,你别误会,我知道这一路我能平平安安的跟着你回来,肯定也多亏了这项圈,”肖骁急忙解释,“我只是想先摘下来,等跟你出去的时候我在戴上,毕竟现在不是在那堆妖魔鬼怪堆里,我这不是回来了嘛,脖子上套个乾坤圈,有点……”肖骁生怕这大神棍一生气,手一挥,给他把项圈收走了,急忙表明他真不是嫌弃这东西。 讲真,在那些妖魔鬼怪堆里时,戴着这么个乾坤圈跟哪吒似的,他真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从这大神棍把他从那群要蒸煎煮炸了他的怪物手中救出来时,瞅着他手上的红印子说着什么死藤,那时候他就明白了,他之所以会被绑架,八成是着了那些小妖怪的道了。 那些小妖怪不敢在大神棍身边动他,这才让他产生幻觉,自己走出了安全范围。 自大神棍给他戴上这乾坤圈之后,就再也没什么小妖怪来纠缠他了,这也就证实了他猜测的正确性。 虽说戴着这么个大玉镯子在脖子上,看起来着实挺傻,但安全第一,生命至上啊,傻点算个啥? 可现在不一样,他既回来了,肯定是要见他爸的,戴着这么个乾坤圈,他爸若问起来,这可怎么解释? 银玉听了这话,把视线转向一边,神色又恢复了他那一贯的淡然,“这玉圈可随你心意变换形态。” “随心?怎么随心,只要我想……”他话还未讲完,就觉脖颈处一轻,一条系着黑绳的小玉牌落在他的胸前,正是他刚在脑海中构画出来的形态,“卧槽,神器呀!”他惊叹着一把捏住胸前的玉牌,这东西竟然还能这么玩? “还有何疑问?”银玉无视掉肖骁那副一惊一乍的样子,淡淡的问道。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他正正了神色,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显得不那么急切。 “你大概需要休息十二个时辰才能恢复正常凡人体能,等你睡醒后我自然就回来了。”银玉依旧淡淡的说道。 “嗯,行……”肖骁低头轻轻应了一声,等他抬眼在看过去时,房间里就只剩他自己了,“吧,”他坚持着把最后一个字说完,又感叹道,“你会闪现,你最牛逼!” 长右百无聊赖的坐在葱聋山的秃石头上,望着那一望无际同样秃的山头默默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杜衡少尊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少尊下界后,那本就冷清的神界比往日里更加冷清了。 主要反应在他家神君身上,往日有少尊在时,调侃着,逗弄着,他家神君还能说上几句话,有时还会给他俩讲讲课,时不时的还被少尊拉去天界转转,冥界看看,他也能跟着出去遛遛弯。 可自从少尊下界后,长右一度以为他家神君从此以后就要在神界那么一直入定下去,直到变作化石,唉,这么说也不对,他家神君本就是块石头。 幸好下界息壤君飞机事故,被炸的本源严重受损,传音给他家神君,呼他家神君前来凡世营救。 本来长右以为这凡世来都来了,怎么着他家神君不得询问询问少尊为何入凡世,原由为何,还有妣修冥王为何不拦,还有少尊的神格哪里去了,记忆哪里去了,谁知这些他家神君一律不关心,竟帮少尊一块找起了一只鬼。 好嘛,找鬼就找鬼嘛,毕竟那鬼执念太深,若这世不与他清算,必将结下业障,业障难消若是羁绊着少尊到下世,下下世,这样一直偿还下去也是没完没了,所以还是这世及时清算了的最好。 可清算归清算啊,把他往这儿一扔又是怎么回事,若是别的地方他还能随处转转看看,享受享受世间,可,把他扔在这光秃秃的葱聋山,还不说到底要他守多久,哎,长右长叹一口气,只能认命的继续与那石头拼定力。 “神君!”一道白光闪过,长右立马从石头上跳下来,躬身立定,抱拳对着突然出现的银玉施了一礼。 银玉淡淡扫了长右一眼,随手一翻,那只玲珑剔透泛着骨白色的塔便出现在他的掌心,就见银玉将这塔往那山坑处随手一扔,空气仿佛跟着抖动了两下震出似水银般的波纹后便消失不见了。 那山坑又恢复了他们最初看到时的模样,潺潺的小溪水啵啵的往坑中流动着,最后汇入到中间那汪清澈见底的湖水中去。 “巡查魔界北面整片结界。”留下这句话银玉便自顾自的往东面走去。 魔界东邻妖界,西邻冥界,北面正好就是通往占据中位人界的临界口,他家神君这派做法自是周到且万无一失的,这玲珑塔镇压在葱聋山等于是守护着整个魔界通往人界的入口,这被他家神君突然收走,虽说只得两天一夜,但他也知道巡查一圈才是最稳妥的。 长右看着他家神君走远的背影,认命的往西边走去。 肖骁醒来时并不是如银玉说的那般在睡了一天一夜二十四个小时之后,他是一大早被他爸硬拍醒的,当他迷糊着睁开眼,看到他爸那一脸着急的样子喊着他的名字时,才想起来他回来竟忘了跟他爸打声招呼。 “醒了?可算是醒了,”肖振刚松了一口气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说一声?” “唔,我昨晚回来的太晚,看你们都睡了,就没喊你。”肖骁揉着眼睛,靠着床背坐起来,含糊不清的说道。 “那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再去医院吧,你赶紧起来洗漱,今天又不是周末,怎么突然从学校回来了。”肖振刚一边念叨着,一边往外走。 “医院?你去医院干嘛?”他这会是彻底醒过神来了,偷偷在心里松了口气,幸好这一觉不是24小时不带醒的,要不他爸这会就不是去医院了,而是送他进医院。 肖振刚听这话脚步顿了顿,回头看着肖骁,一脸的愁容尽显,“你许姨病了……唉,这也不怪她,这事儿换了谁也受不住啊,更何况你许姨那性子呢,行了,没你什么事,赶紧起来洗漱,我去给你做饭,吃了赶紧回学校。” 许姨又病了,是啊,怎么可能不病,肖泽是她唯一的儿子,命根/子般的存在,她那些年在娘家的委屈求全,伏低做小,不都是为了肖泽嘛,攀上他爸这门亲估计都是为了肖泽着想。 “爸,我跟你一块去医院看看许姨吧!”饭桌上肖骁一边吃着饭,一边对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的肖振刚说道。 “……”肖振刚愣了一下,神情出现片刻的动容,“不用,你去学校就行,这都快高考了,你忙学习,你许姨不会挑你什么的。” “那我一会吃完饭自己过去吧,你先去吧!”肖骁一贯的做派,他决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去做,不管别人说什么。 “那,行吧,你吃完自己打车过来吧,在市中医院,到了给我打电话,我下去接你。”肖振刚说完低头换好鞋,拎上大包推门走了出去。 门刚一关上,肖骁脸上的平静就挂不住了,他微微颤抖着手将那颗放在兜里艳红艳红的羁绊球掏了出来,紧紧的握在手心,暗暗的想着,不为别的,就为许姨这病他也得赶紧把肖泽那散在外面的那一魂三魄找回来,在好好的送他去轮回。 chapter 41 少有几次进去医院的机会,还都是他自己受伤住院,要说来医院探病,他这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在来的路上,他反复思索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买束花,又买了个小果篮,才来了医院,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探病这么准备定不会出什么大错。 他捧着一束香气四溢的粉百合,右手拎着一小筐水果,在医院大厅询问了病房号之后,也没给他爸打电话就直接找了上来。 他爸这段时间估计也是累的不轻,这点小事他也就不愿意在去劳动他爸跑一圈了。 今早他看见他爸的时候,就觉得这才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爸竟都显得沧桑了不少,看的他心里也是一阵阵的揪的难受。 肖骁抱着花,拎着果篮走在人来人往的住院部,觉得大腿处的那股热度从开始的温热变的越来越强烈,这会简直就跟水快要煮沸了似的热发烫了。 他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紧张的往兜里掏去,他装在这处的是那颗羁绊球,可别是出什么问题了吧? 从他走进这医院起,就觉得大腿处隐隐的有热度传来,开始没怎么在意,毕竟今天天气好,坐公车过来晒了一路太阳,兜里又装了个‘玻璃球’,谁知是不是因着这‘玻璃球’吸热呢,可随着这温度越来越高他才真的紧张起来…… 这球为什么会突然开始发烫,他着急的把球掏出来一看,就见那本就通体艳红色泽的羁绊球正泛着隐隐的红光,球体内那盛满血液又混着丝丝流光的液体此刻正跟水烧开了似的翻腾滚动着。 “肖泽?”他小心翼翼的低喃了一句,又是疑惑又是激动的看着手中的小血球,这反应难道就是妣修说的,遇到肖泽的魂魄时羁绊球会发出的警示?那是不是说明肖泽的魂魄或许就在这附近了? 可,在哪儿呢?要怎么找呢?他赶紧四下张望了一番,并未看到什么黑气,也没看见什么可疑的魂体。 难不成没在走廊上,那这球会不会是离魂魄越近发出的光芒越强烈呢? 想了想他将身上穿的那浅蓝色薄卫衣的袖子拽至手心处,垫在了羁绊球的下面,隔绝了那层烫的人想将球扔出去的热度,捧着向四周慢慢移动着。 想法固然是好的,但最后却不是通过光芒找到的,而是球体散发出的热度给他指出了最终位置。 他停在一间单人病房外,看着病房门口上的那张房卡,患者姓名那栏处清楚的写着朱垚两字,又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往里瞧了瞧,确定屋内除了一位躺在床上,身上还插着各种管子的病人外,在没有其他人了,这才轻轻转动着门把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病房内的陈设与他受伤时住的那种双人病房并无什么大的不同,只是空间宽敞了一些,还有一张供家属陪床时用的沙发。 病床上躺着的人被嘴上罩着的呼吸罩遮去了一半的面孔,无法看清楚他具体的模样,只能大概估摸出这应是位不满三十岁的青年男子。 男子眼睛紧闭着,脸色煞白,若不是旁边的那台心跳测试设备一直滴滴的响着平稳的心跳声,他差点都以为这人已经没气了。 自走进这屋,他手里的羁绊珠就越来越热,光芒也越盛,这让他很是确定肖泽肯定就在这里。 可,在哪儿呢?这房间内除了简单的陈设,病床上躺着的那人,就剩这些发着滴滴声的冰冷设备了,就连他之前在肖泽身上看见的黑雾都没见着一缕。 突然,肖骁停住在屋里乱转的脚步,视线直直的落到了躺着的那人身上,心中也同时闪过一个念头,难道是‘附身’? 他试探着往病床边走去,越近羁绊球越热,隔着衣服都能把他的手烫的生疼,他眼睛紧紧的盯着那人,三步并做二步的走到病床头,一把拿起挂在那里的病例卡…… “朱垚,男,32岁,大脑功能完全丧失,”他低声念着病例卡,视线停留在最后的那项诊断说明上,大脑功能完全丧失,脑死亡?! 没等他在这件事中回过神来,一声怒吼随着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同时响起,“你在做什么?” 肖骁被这声音吓得直接将手里的病例卡扔了出去,慌乱之中还不忘将手里的羁绊珠藏到身后,“对不起,对不起,我……”他忙道着歉,想跟进来的人解释他没有恶意,可就在看清站在门口的人之后,解释的话卡在了喉咙里,“虎哥?!” 老天爷,怎么是这煞神,肖骁心里直呼倒霉! 周虎手里拎着一个水壶走了进来,反手将病房的门上了锁,又将水壶放到了桌子上,这才冷冷的看着那愣怔住的少年,语气森然的说道,“……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肖骁上次见这人的时候,就觉得他全身都散发着那种让人见之生畏的黑老大气质,如今又见,那感觉不减反增,而且那隐含杀意的怒容,仿佛在提醒他,若是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复,今天他就别想出这个病房的门了。 “虎哥好,我,叫肖骁,二中高三的学生,我们见过一回,就上次你跟朱方杰一块来过我们学校……”肖骁努力压下被那一声吼吓的砰砰乱跳的心脏,口气尽量平稳的挑着重点自我介绍着。 他在赌,赌上次这黑老大去学校收拾他这件事,应该是件让他也挺过意不去的事情。 本来嘛,这种混社会的,混的谱越大b格就越高,杀他这个小鸡仔动了屠牛刀,本就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他赌的就是这个不体面,只要这人对那件事有一丝丝的歉疚,至少就会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 “……你怎么会在这儿?”周虎锐利的眼眸中划过一抹冷色,紧紧的盯着肖骁问道。 “虎哥你误会了,我后妈在这儿住院,就在这层楼顶头的708号病房,”肖骁努力的扯出一个笑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人畜无害一些,“我是路过这儿,不经意的看到房门上那个名字才进来的,我有个朋友也叫朱垚,看见这名字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同一个人呢……” 肖骁脸不红气不喘心不跳的编着瞎话,求神拜佛的希望能在这位爷这儿糊弄过去。 周虎没说话,冷峻的眼神紧紧的盯着肖骁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肖骁也壮着胆子与他对视着。 片刻后,周虎移开了目光,低头看向病床上的人,那双如凝了万年寒冰的眼睛也瞬间融化,“出去吧!” 这是,放过他了?肖骁愣了下神才反应过来。 他这是躲过了一劫,可周虎现在说让他出去,他出去了肖泽的魂魄怎么办,若他这回出去了,下次还能不能顺利进来? 有了这次教训,周虎会不会让他那些小弟把这个病房给24小时看护起来? 就在肖骁纠结着走还是找借口留下时,周虎那仿佛能剐人千刀的眼神又甩了过来,冷冷的问道,“怎么,还有话说?” “没有,虎哥再见……”看到周虎那要吃人的眼神,就算他真的有话说也只能咽回肚子里了。 其实他刚才也真的是太过心急了,一时之间竟忘了他还有大神棍那么个无所不能的外挂帮手。 在他发现了肖泽魂魄寄居的地方后,就该立马出来,然后等着大神棍回来解决才对,反正他一个人也是什么都做不了的,非执着的留在里面,吃完排头又让人给赶出来,真是何苦来哉! 想到这里他神色轻松的走回了刚才的地方,拎起那被他扔在一旁的鲜花和果篮,又重新往许艳的病房走去。 想来今天应是个吉利的日子,本来毫无头绪,甚至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找的一魂三魄,竟让他出门迎头就撞上了。 就是不知寄居在这身体里的是那一魂还是三魄,或者都在这里?唉,他会不会想的太美了点?!淡定,淡定,乐极生悲,乐极生悲! 只是他这轻快的心情只保持到见到许艳之前,当他拎着果篮捧着已经散的没形的花进了病房后,看见许艳那憔悴的神色,恹恹的神情,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身材,心里就无论如何都轻快不起来了。 “许姨,”肖骁压低声音轻唤了一声。 许艳只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便一言不发的侧过了头去。 “怎么没给爸爸打电话,”肖振刚赶紧过来接过肖骁手里的东西。 “在医院大厅问一下就能知道房间号,”他又往许艳那边瞧了一眼,“许姨,情况怎么样?” “唉……心病,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肖振刚叹了口气,给儿子让出个座位来,“学校跟老师请假了?快高考了,你赶紧复习才是正事!”肖振刚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恩,知道了,我就是担心许姨来看一眼,一会儿就回学校了……”他又朝许艳那边看了一眼,虽然她还是侧着头,蔫蔫的没什么想搭理他的欲望,不过那微微抖动的肩膀却暴露了她此刻的状态。 肖骁仿佛被屁股下的凳子突然扎了似的,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等他回过神来后又觉的不妥,忙补救道:“那,行吧,爸你要是有事,就打电话给我,我来给许姨陪床……” “我能有什么事,你别瞎操心了,在观察两天没什么问题我们也就回家了,你快回学校吧!”肖振刚看儿子站起来,以为他要走了,赶紧配合着催促了两句。 chapter 42 “……恩,知道了,爸!”肖骁沉默了一会儿,一只手暗暗的往腿上的那只‘玻璃球’处捏了捏,沉声答应着。 肖骁憋着一口气,直到走出了医院门口才顺畅的吐了出来,他知道许艳这病源头肯定是因为肖泽,他知道肖泽的事情怪不到任何人,可他就是自责,看到许艳自责,看到肖泽散了魂的样子更自责。 从卫衣兜里掏出了手机,看了眼时间,确定不是在上课时间了,这才找出了张允晨的号码,拨了过去。 他跟银去冥界的时候,答应了张允晨回来后要一五一十的跟他全盘招供。 他既说了就不会随便敷衍张允晨,再有就是,他说谎也根本瞒不过张允晨,平白的让他担心个没完,没必要,本来他也都看见的差不多了,也就没什么不能告诉他的了。 “什么?散了一魂三魄……”张允晨刚惊呼出口,便被肖骁一个紧张的手势给制止了。 “小声点,你是想被人当成神经病送去精神病院吗?”肖骁心有余悸的说道。 慌忙朝四周看了看,暗叹了一句幸好今天非周末,现在也非正餐时间,这家老肯此时人也不多。 “咳……我这不是太吃惊了嘛,”张允晨一脸尴尬的说道,“要说起来,咱俩现在跟神经病也没差多少,”张允晨说话间趴到桌子上,往前探了探身子,继续道,“唉,我跟你说,从那天我被‘嗖’一下送回来后,我就一直觉得特不真实,跟做了场梦似的,现在听你说完这些,我还是觉得这都不像是真的,要不你掐我一下,我看看是不是我上课的时候睡着了……” 肖骁看着张允晨叹了口气,“我也觉得特别不真实,但我希望这是真的,”他侧过头看着玻璃窗外来往的行人,“最起码我现在知道他在哪儿,知道他怎么样了,还能有机会为他做点什么……” 张允晨听着肖骁那低沉下去的声音,忙道,“唉,我不是内意思,我这不是……”想了想也不知道到底说什么好,“那现在你们去哪儿找,有方向吗?还是就这么漫无目的满世界找?” 肖骁转过头来,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银没说,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有办法。” “你相信他?”张允晨欲言又止的看了一眼肖骁,“你不怕他……” “允晨,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是你看看他,再看看我,我有什么值得他废这么大劲来图谋的?”肖骁手一摊对着张允晨问道。 “这才更可疑呀,你说,他又不图谋你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帮你?”张允晨问。 “……我不知道,不管了,到时候在说吧!”肖骁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我心里还是有点打鼓,那,学校这边呢?我可是给你请的病假,你总不能就这么一病不起了吧!”张允晨继续问道。 “我家里……事情,老李全知道,继续请病假吧,一病不起了他也不能说我什么,”想了想又道,“你顺便在提一嘴我爸和许姨现在的状态,防着他去我家里家访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行吧,那,你这会儿准备去哪儿?”张允晨见肖骁已经打定主意了,也不再劝说了。 “回家睡觉,我现在跟你说着话都觉得我随时能睡着,困死我了!”说着肖骁还非常应景的打了个哈欠。 “成,那你回去吧,我也回学校了。”想了想又一把拽住站起身准备离开的肖骁,“你,你自己一定当心,他们看着都不是一般人,遇到什么事一定记得先保护你自己……” “我知道,别担心!”肖骁拍了拍张允晨的手,“行了,我回去了,你也回学校吧,我真的是困的不行不行的了。”话落地他便打着哈欠走了出去。 张允晨又坐回凳子上,看着肖骁推门离开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纠结的神色,神情更是万分复杂…… 肖骁回到家洗了个澡,躺到床上随时准备去与周公手谈一局。 这次他学聪明了,为了防止他爸回家后再次莫名闯入他房间,他把门反锁了。 按着银的说法,昨晚一晚,今天一天,入夜之后他差不多就该来了,正好一觉睡醒,他们可以趁月黑风高去医院寻肖泽的魂魄,想着想着就这么抓着周公的小尾巴进入了梦乡…… 银玉回来的时候也的确是正值月黑风高的时辰,他站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着床上睡的正香的肖骁,犹豫了一下没叫醒他,而是默默的坐到了床边上。 若不是巡查完东边结界之后,又去了一趟合虚山,取回为息壤君安养灵识的碧海螺,他也不至到月上树梢之时才归来,只不过看这颗草的样子,应是没好好安歇,不然也不至于睡到现在还未醒。 “唔…”一声带着鼻音的迷糊声在昏暗的房间里响起,还未等肖骁的脑神经跟着一起醒过来,床头那高大的身影就映入了他那还迷糊着的视线里,“卧槽……”肖骁瞬间清醒了,吓得直接从床上跳着蜷缩成一团靠在床靠背上。 “银?”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嗯,是我!”银玉淡淡的应了一声。 “卧槽,你吓死我了,你回来了怎么不喊醒我,”平复了下他那几乎要跳到嗓子眼里的心跳,伸手往枕头下面摸去,“三点五十,”他把手机按亮看了眼时间,又按灭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有些紧张的攥了攥拳才说道,“我有件事跟你说,我好像找到肖泽的魂魄了……” 虽然在医院的时候看羁绊球的反应,他已经很确认肖泽就在那里了,可不知道为什么真要把这件事说给银玉的时候,他又突然变的紧张了,他害怕,怕银玉听完之后跟他说,他想错了…… “在冥界的时候,就是,妣修不是给了我一个羁绊球吗,那个球它今天亮了,还特别烫,这是不是它感应到肖泽的魂魄才有的反应?”他双手紧紧的攥着手里的手机,眼睛紧紧的盯着银玉,生怕漏看了他的反应。 “在哪里遇上的?”银玉仍是那副淡淡的,凡事都漫不经心的样子。 “医院,一个脑死亡病人的病房里。”肖骁快速的回答着。 “嗯,应是那散掉的流魄,伏矢,走吧,去看看!”说着银玉便从容的站起身来,看着盘坐在床上发愣的肖骁。 “哦,哦,走……”肖骁从被肯定的惊喜中回过神来,慌忙下了床,就要过去拉住银玉的时候,才发现他穿的是睡衣,“我,我换个衣服……” 肖骁犹豫了一下,还是按开了房间里的灯,这个时间就算他爸今天回来了,估计也正做着梦呢,他也就不委屈自己摸黑穿衣服找鞋了。 “你的头发,怎么变了个颜色?”肖骁惊讶的看着银玉那一头亮眼的银发问道。 虽然刚在黑暗里他就觉的银玉的头发像洒了一层淡淡的银光一般,还以为是今夜月光明亮,他又未拉窗帘,月光折射出来的颜色。 这会儿打开灯才发现,银玉原来那一头墨黑的短发此时已经变成了耀眼的银色,正是当时给他系脖子上玉镯时的那个颜色。 银玉只淡淡扫了他一眼未做回答。 肖骁也只好悻悻的走到衣柜前,又看了一眼银玉的头发,才打开衣柜开始换衣服,心想着,难道他这头发也能随心意换颜色,想要什么色就能换什么色?这还真是省钱了! 其实这还真是肖骁想多了,银玉的头发之所以变成了银色,只是因为他取走了碧海螺,把那副他穿在身上养了多日的躯体还给了息壤君而已。 现在肖骁看到的银玉虽然还是原来的那个模样,却不再是那个穿着息壤土捏成的躯体了,而是真真正正的银玉的本源之体! “你怎么知道只是流魄,不是其他呢?或者是都在那里,当时那球真的特别特别烫,还特亮……”肖骁站在衣柜前一边把一件浅灰色印着字母的长袖t恤往身上套着,一边不死心的问道。 “魂为阳,魄为阴,魂散后偏爱四处游移,待魂力在这凡世耗尽之时,消散于天地之间。而魄属阴,只能通过附在他人体内安养,伏矢为人之心智,最是聪慧,喜欢附体心智不全者,或脑功能丧失者。”银玉淡淡的解释着,就像是在阐述人为什么需要吃饭一样平淡无奇。 “哦,”他的手放在腰上正要往下扯睡裤,“那个,你别盯着我看了,我要换个内裤,你,先转过去。”肖骁憋的脸都红了,磕磕巴巴的说道。 其实平常他也没这般矫情,不就没穿内裤嘛,不就脱了睡裤穿个内裤嘛,这有什么的,他也当着张允晨的面换过,还当着整个宿舍的面换过,都没觉得有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会儿,就银玉看着他的这个眼神,这裤子他就硬是脱不下去…… 还好银玉并未对此事提出疑问,只无可无不可的缓缓的转过了身,不然他可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只是肖骁不知,银玉转身与不转身并无甚区别,不盯着他看,看窗子上的倒影也是一样的。 肖骁从衣柜底层的抽屉里拿出内裤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穿到身上,又顺手在衣柜里抽了条牛仔裤穿上,找到了睡前脱在床边的鞋穿上,这才走到银玉身边拉住他的胳膊,一副随时可以ready,go的表情抬头看着银玉。 chapter 43 “位置,”银玉也回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的说道。 奈何肖骁没听懂,一脸懵逼的样子“啊?”了一声。 “你发现肖泽魂魄的位置,念出来,念具体一些。”银玉淡淡的又说了一遍。 “哦哦,s市中心医院,住院部7层,722房间。”随着肖骁的话音落地,一道白光闪过,两人的身影便消失了,这寂静的深夜里,只剩那盏未关上的灯,浪费着电能源,照亮这空无一人的房间。 昏暗的病房里只有那滴滴响着的心跳仪的声音,病房的门口果然如肖骁所料安排了人看守,从病房门上的窗户望过去,还能看到那身穿黑西服,尽忠职守的站的笔直的背影。 好险,幸好他有外挂,不然想进来都难,更别提把肖泽的魂魄找出来带回去了。 “他到是会挑地方。”银玉看着床上躺着的人,清冷的声音响起,听不出任何情绪。 不过银玉这一出声可把肖骁吓了一跳,赶紧使劲捏了一把手里抓着的胳膊,微微躬着身子,小小声的说道,“嘘,小声点,外面站着人呢!” 银玉淡淡扫了他一眼,随手一挥,就见一个似是漾着水波的罩子扩散出去,接着消失在这房间里。 “这是……结界?”肖骁瞪大眼睛看着银玉随手一挥就隔出了一个独立空间,吃惊的问道。 可他明明记得当时在葱聋山的时候,那时也是要过结界,这人还闪了老半天的光才进去的,怎么这会儿随手一挥就能扩出一个结界来?难不成造结界比闯结界简单?还是两天不见他又法力大增了?怪不得头发都白了! “拿来,”银玉并不知道肖骁心里此刻翻涌着什么惊涛骇浪,只简短的说道。 “啊?什么?”肖骁回过神来,呆愣的看着银玉,一脸迷茫。 “羁绊珠,拿出来。”银玉低头扫了他一眼,又说了一遍。 其实没有这羁绊珠,银玉也是可以用摄魂勾将那散魂给勾出来的,可既然妣修知他在,还特意给了肖骁羁绊珠,自是有他的道理的,说起这六界之中,无有比妣修更了解魂魄的了,照着他的提议做,定是没有错的。 靠,他这是被鄙视了吧,肯定是被鄙视了,刚才这大神棍的眼神是在鄙视他没错吧…… 肖骁一边掏出羁绊珠放到银玉手里,一边忿忿不平的在心里碎碎念叨着。 银玉看了一眼泛着红光的羁绊珠,随手便将它抛了出去,就见这珠子离了银玉的手心后,就跟有磁力吸引它似的,直直的向着病床上躺着的那人奔了过去,堪堪停在了那人的眉心三寸之外。 血红色的珠子停稳当后,开始慢悠悠的转动了起来,越转越快,越快光芒越盛,那艳红色的流光把床上那人惨白的脸都映照成红彤彤的了,珠子又转了一会,就见一缕白烟似的气体终于在那人的眉心处飘飘悠悠的冒了出来。 银玉手腕一翻,一个海螺形状的物体便出现在他手里,只见他左手掐了一个咒对着那缕白烟一点,那白烟仿佛受了莫大惊吓似的,‘嗖’的一声就钻进了这海螺里,在也不出来了。 随着这缕白烟离体,病房里却是炸了天,那些插在那人身上的管子、仪器,集体发出了抗议的报警声,滴滴滴滴滴滴的,惊的肖骁直接跳了起来。 他急忙看了一眼门外,那仍站的笔直的背影证明这声音他们并未听到,可仪器突然报警,定是病人病情不好了,“快,快,快走!”肖骁急急忙的拉着银玉就要离开,仿佛他这么拉着银玉也能闪现似的。 银玉收了那颗悬在半空中失去了光泽的羁绊珠,随手一挥,随着两人的消失,那水波一般的结界也同时消失了。 病房里刺耳的报警声这才传了出去,急促的声音惊的门外的两个守卫慌忙推门冲了进来,一个黑西服冲到床边,一边死命的按着呼叫器,一边扯着嗓子对另一个黑西服喊道,“医生,快去喊医生来,给虎哥打电话,快点……” 另一个黑西服听到这话扭头便往值班室跑,边跑边掏出了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不消片刻,就听这黑西服对着手机急急的说道,“虎哥,垚哥这边不好了……” 凌晨五点,一辆棕色的越野车风驰电掣般的飞驰在车辆并不太多的马路上。 开车的人冷峻着一张脸像是冻结了万年的寒冰,男人眼睛直直的盯着前面的路,脸上的肌肉绷的紧紧的,脚下油门直接一脚踩到了底,一路闯着红灯超着车飙到了市中心医院。 棕色的越野车打着弯漂移着急急的停在了医院住院部的正门口,划出一道响亮的刹车声后,就见一个男人不摘挡,不放手刹,不拔钥匙,推开车门就冲了出来…… 男人下车后一口气跑到了电梯处,猛按了几下叫梯键后,抬头见两部电梯一部停在八楼,一部在五楼正往上走,丝毫没犹豫,扭头冲进了安全通道,三阶合做一步的往楼上飞奔。 直到爬上了七楼,又一路跑到了722号病房,才僵立在了门口,他愣怔的看着里面围着的一群医生报出了死亡时间,愣怔的看着他们把那人身上的插管全都拔掉,愣怔的看着他们把那些仪器收拾好准备移走…… “谁他妈敢在动一下!!”一声暴呵声响彻整个楼层。 男人冲进病房,随手抓起一个白大褂带着往病床边上狠狠一推,冷冽的声音带着微不可见的颤抖说,“插回去,救他!” 白大褂被推的脑袋懵了一下,借着一个小护士伸过来的手这才站直了身子,稳了稳清了清嗓子说,“周先生,我们已经尽力……” 周虎直接打断白大褂的话,那份想要极力保持的冷静也终于绷不住了,瞪着血红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白大褂大声怒骂道,“我他妈让你救他,你是聋了吗?” 旁边两个看起来年岁不小了的医生,见状也凑了过来,一个微胖,个子不高,戴着眼镜的男医生用极沉重悲痛的嗓音说,“周先生我们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朱垚患者的情况,一直以来您都是知道的,大脑功能全部丧失之后能撑过三个月已经是奇迹了,我们真的尽力了……” 周虎却不管那些,一把抓住眼镜医生的领口甩到病床旁边,顺手把另外两个也扔了过去,暴怒的呵道,“闭嘴,都他妈给我闭嘴,救他,我让你们救他听到没有……” “虎哥,虎哥你冷静点……”两个黑西服见状立马围了上来,拉胳膊的拉胳膊,扯肩膀的扯肩膀,生生把要动手打人的周虎从那群医生堆里拽了出来。 那群医生、护士见状赶紧趁着这个空子你推着我,我扶着你的离开了病房,仪器也不推了,管子也不缠了,三三两两的就那么散落在地上。 “敢拦我,谁他妈给你们的胆子……”随着这声暴怒声,周虎有力的拳头一下下的毫不客气的落在了两个黑西服身上。 黑西服默默的挨着打,也不还手,只紧紧的拉着周虎,防止他在医院里生出什么事来。 周虎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了一通后,等到终于觉得累了,缓过神来了,才停了下来,挣脱开两个钳制着他的黑西服,脱了力似的蹲在了地上。 两个黑西服见状也极为不忍的侧过了头。 “虎哥,您在看看垚哥吧,跟垚哥道个别!”其中一个黑西服低沉着声音劝道。 安静,死寂一般的安静,没有人回答黑西服的话,就好像这个房间里根本没有人说过这话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一道沙哑哽咽的声音响起,划破了那仿佛凝固了的时间,“都出去吧!” 两个黑西服闻言默默的退了出去,整间病房里就只剩下一个躺在病床上没了呼吸的人,和一个蹲在病床边上没了生气儿的人…… 肖骁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极尽奢华的大厅,那散发着冷冽亮光的繁复灯饰,踩在脚下那隔着鞋子都能感觉到柔软的地毯,还有墙上挂着的那一水的名画,脑子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是哪儿?”肖骁木木的问道。 这个地方是息壤君在人界的容身之所,应该算是息壤君的家了吧,可就算跟这颗草说,以他现在的智商,也不会知道息壤君是谁,所以银玉决定不搭理他这茬儿。 “你,你不会带我私闯民宅了吧?”肖骁瞪大眼睛看着银玉问道。 天爷呦,这大神棍能不能行了,不能仗着自个儿有点本事就乱来吧,这地方一看就知道这得是超级有身份地位的人住的,这要让人发现报了警,那还了得…… 银玉扫了他一眼,自顾自的走到那看上去就觉得相当柔软舒适的碧绒色沙发处坐下。 “你,认识这房子的主人?”他瞅着那大神棍一派自然的样子,想了想又问。 银玉瞥了一眼肖骁,瞅着他那战战兢兢的样子,思索了一下,淡淡的道,“这儿是宋沫的家。” “哦,原来是宋……欸?”宋沫?宋医生?不就是他自己吗? 听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叫小明的三岁小孩说,‘这是明明的糖糖!’ chapter 44 你就直接说这儿是你家不就完了,肖骁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顿生疑惑,这大神棍一个神经科的医生,竟然能这么有钱,他别是做了什么非法的事儿了吧?还是能点石成金? “楼上有卧室,”银玉不轻不重的声音在这宽敞的别墅里响起,正正把肖骁那神游到不知哪里去了的思绪给拽了回来。 “哦,我不困了,”他看了一眼落地窗外已经蒙蒙亮起的天色,这才重新想起他们这么晚了会出现在这里的原由,“我们用不用先把肖泽的流魄送回冥界,我刚看你把他收在一个贝壳里,他在那里面呆久了会不会不好?” 贝壳?碧海螺要是知道它这东海之东堂堂一介螺祖,被当成了区区一介贝壳,怕是该哭了吧! 没错,这碧海螺的器灵正是东海之东一位修行了五万年未得飞升,在迎来生死劫之时主动弃了渡劫飞升的机会,选择了化作器灵的螺族老祖宗。 碧海螺虽是因此没了飞升的机会,也避过了那不知能不能抗过的劫难,但此后余生它都只得困顿于这小小法器的一方天地之中了。 “碧海螺内阴气甚郁,更有万年器灵螺祖滋养,最是适合魂魄、灵识修养,他如何会不好?”银玉瞥了肖骁一眼,面色清冷的说道。 “……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意思,”肖骁有些无语,他也没说什么吧,至于脸都冷下去了三度嘛,想了想又道,“那,其他的魂魄呢,我们要去哪儿找?之前你说伏矢有它偏爱的地方,那其他的魂魄会不会也有这种地方?” 银玉又扫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解释道,“爽灵为地魂,偏爱游荡徘徊于墓地之间,”说着便拿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斟了杯茶,轻嗫了一口继续道,“吞贼为力魄,非毒为中枢魄,即为附体,三魂七魄皆健全的身体他自是进不去的,只需排查命格中缺失了力魄与中枢魄之人即可。” 肖骁拧起眉头思索了下这‘力’与‘中枢’二字的含义道,“力魄与中枢魄,说的是那些体力不健全和精神状态不正常的病人吗?这意思是说要去墓园和医院找?” “正是!”银玉又嗫了口茶,神色淡淡的回道。 肖骁以前从不觉得医院、墓园这种地方有什么不妥,但现在经银玉这么一说,莫名的觉得这几个地方都透着一股阴森森的感觉。 这让他瞬间又想起刚才银玉收了伏矢之后,病房里那疯狂报警的仪器声,心下不安的问道,“那,被他附体的人会怎么样?” “每个凡人的命格上都有三魂七魄,魂为阳,魄为阴,阴阳调和才得心宁,心宁神方安,若不慎失了魂或散了魄都会对命格造成一定的影响,神思缺失或体格残弱,”银玉凝视着茶杯里漾着波纹的水,一派悠然的继续道,“若凡体缺了魂魄,正值阴阳失和命格薄弱之时,又遇流魄附身,在遭流魄不知节制的吸食阴气,对那凡身来说无疑于雪上加霜,轻者病痛加重,重者早逝早亡!” 他一听这话全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那我们还等什么呢,快走吧!” “去哪?”银玉放下手里的茶杯,抬眼看着他问道。 “去找肖泽的魂魄呀……”他回瞪着银玉,满脸急切的说道。 银玉却并未答话,只静静地注视着他。 “……你意思该不会是,要在这整个市内的全部墓园和医院中找吧?”肖骁恍然问道。 惊呆了,原以为墓园指的就是肖泽的墓地,而医院他也只想到了市中心医院,毕竟伏矢是在那里寻回的,不过现在看银玉的意思,他这是把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 “本市至葱聋山,这一路所通的路线,途径的所有墓园及医院。”银玉靠着沙发靠背不慌不忙的补充道。 “……”肖骁眼睛瞪的溜圆,呆呆的看着银玉,嘴巴半张着,努力想要说些什么,最终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他听到了什么,不止本市,而是以本市为起点,一直到那个不知道藏在哪个旮旯里的秃头山?! 这怎么找,要找多久,肖泽能等这么久吗? “楼上有卧室,”银玉淡淡的又一次说道。 “我不困,”肖骁回过神来,颇为烦躁的回了一句。 此刻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要一想到那些大大小小的墓园和数不清的精神病院他就着急,哪里还会想要去休息。 “卧室里有电脑!”仍是淡淡的口吻。 “啊?啊……对,电脑……”肖骁先是一愣,后又反应过来,这才急匆匆的朝楼上走去。 原来人家从头到尾担心的就不是他困不困,而是一直在提醒他赶紧去干活,却被他一直绕开,唉,肖骁啊肖骁,自作多情到你这份上也是没救了! 银玉听着肖骁的脚步声,确定他已经上了二楼之后,这才闭上眼睛,慢慢的把神识放了出去。 肖骁上了二楼,看着这偌大的客厅两边的四个门,连着推开了三间后,这才找到了银玉所说的那间有电脑的卧室。 顺便值得夸赞一句的是,这电脑的旁边还配置了打印机,这就可以更有效的提高他的工作效率了。 肖骁打开电脑,先度娘了一下本市内所有的墓园,医院的位置,在将这些坐标一一打印出来。 这才准备在搜索一下s市至葱聋山之间的距离,以及途中会经过哪些地方,没想到却碰上了十分超出他意料的问题…… 不管是葱荣山、葱笼山还是葱垄山都没有查到,唯有一个葱聋山,度娘解释,此山乃传说中的山名,出自某某经,现今位置不详…… 什么叫位置不详?位置不详他们前几天去的是哪儿?他几天前才去过,怎么转眼就不详了?怎么就成了传说中的山了?怎么就出自某某经了?这位置不详接下去可怎么查…… 尽管此时他心里已经是惊涛骇浪,可面上也仅仅是蹙着眉头盯着电脑屏幕的姿势。 他眼角余光扫过那几张打印出来的本市地图,狠了狠心,抓起便往楼下走去。 这葱聋山明显不是他能找到的地方,只得去问那大神棍了,不就是被鄙视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这大神棍也不是头一次鄙视他了,习惯习惯就好了! 肖骁一路雄赳赳气昂昂的下了楼,走到沙发旁边,瞅了一眼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的大神棍,把那几张打印的a4纸递到他面前,说道,“这是我查到的目前市里所有的墓园和精神病院的位置,但是没有查到葱聋山,具体位置不详,所以无法确认路线!”他磕巴都不带打一下的一口气把这段话说完,然后认命的,安静的等着银玉向他扫来鄙视的目光。 银玉平静的睁开了眼睛,扫了一眼递到他下巴颏前的那几张纸,淡淡的道,“那就先找墓园吧,散魂游移在凡世,魂力消散的最快,余下的两个流魄应是已寻找到了寄居之所,一时不会有什么问题。”说完便战起身来,示意肖骁可以出发了。 “等等……”他见银玉没接地图,也没鄙视他,犹豫了一下说,“你能先带我回一趟医院吗?就是刚才收流魄的那个地方。” 银玉扭头平静的看着他,并未作答。 “那个病人的家属,我认识,虽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我想去看看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他怎么样了?”他们虽然及时的离开了,估计外面守着的人也及时的听到了报警声叫了医生了,但他一想到那些吱哇乱叫的仪器声,就莫名的心慌。 虽然他跟周虎两次的碰面都不怎么愉快,但只要一想到银玉刚才说的,被流魄附体会对生病的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心里就一阵阵的不安。 银玉低头正色看着肖骁,漂亮的浅褐色眸子里划过一抹情绪,然后淡淡的说了一个“好”,便拉起肖骁的手,随着闪过的白光一道消失了。 还是那个一片白色的病房,不过房间里已经没了那在深夜里显的格外清晰的滴滴声,只是这病房里原本就只躺着一个人,现在却变成了一趟一蹲的两个人。 病床上的那人还是惨白着一张脸安静的躺着,只不过身上插的那些林林总总的管子都被扯掉,散落在了地上,那罩在脸上的呼吸器也被拿了下去。 而蹲坐着的那人,像个蜡像般一动不动的靠着病床,低垂着脑袋,两只胳膊搭放在膝盖上无力的向下垂着,看不出是睡着还是醒着,对病房里突然出现的两个人也毫无察觉。 肖骁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这是,死了? 虽说他早就知道这人是脑死亡,基本等于没救了,可当他确实的看到这一幕清清楚楚的呈现在他眼前时,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就两个小时前,这人的心脏还在滴滴滴的跳着,有可能就是因为他们,那滴滴着的心跳停止了…… 他颤巍着身子朝病床走的更近了些,想要看看那人的模样,可当他真的看清楚后却是大吃一惊,“这……这人,”他扭头看着银玉求证般说道,“他长的是不是跟那个,那个忘川河边……” 没错,这人虽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但肖骁确定,这人与他在冥界忘川河边看到的那位清俊男子长的极为相似,他差点就要以为他们是同一个人。 他还记得银玉当时说,那男子是现任天君的孙子…… chapter 45 肖骁这话没等来银玉为他解惑,倒是把蹲在地上那位一副萎靡颓废模样的人给唤回了神。 那个缓缓抬起头,眼神空洞且呆滞的看着他面前的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声音沙哑且破碎,像是用坚硬的金属刮过粗粝的沙石地那般刺耳、沉重且悲凉…… 肖骁听到寻问的声音才想起,这屋还有别的人。 他看着银玉那一脸淡漠的样子,只得认命的缓缓扭过头,可待他看清这人的面容时却是惊呆了。 他怎么都没法相信,眼前这位满身颓废模样一脸死寂神色的人,就是一个多月前那位内敛着煞气,一脸玩味,满眼好奇的打量着他的那位虎哥。 就在昨天,他甚至还像只竖着毛满身戒备随时准备发起进攻的老虎,仿佛当时自己只要有一个字说的让他不满意,他就会扑上来一口咬死他! 但是现在在看眼前这场景,简直都不用过多猜测,单看病床上那位没了呼吸的人还躺在这里而不是太平间,他就大约能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虎哥,对不起……”肖骁愧疚的说着,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般各种滋味。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对不起些什么,内疚些什么,就只觉得他对这位像极了天帝孙儿的人充满了愧疚。 若不是肖泽的那一魄附体或许他能撑的更久一些也说不定,若不是他们突然闯进来,擅自收走了流魄或许他不会就这么暴毙也说不定,虎哥也就断然不会如现在这般全然变了个模样了。 可如今他在怎么对不起也都于事无补了,所以他心里更难受了。 周虎茫然的看了肖骁一会儿,重新低下了头,房中又恢复了之前的寂静。 晨熹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给躺在病床上的人身上洒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像是赶在日出之前,来送这位半夜逝去的人最后一程。 “十四岁之前我并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只跟妈妈两人相依为命,朱垚是我的发小,也是我的邻居,那时我还不知道禾图是什么……”周虎沙哑粗粝的嗓音和着清晨的第一缕曙光缓缓的响起,划破了这房间里如死寂般凝固的沉静。 周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人讲这些,但他就是想讲,他想找个人同他说自己与朱垚的故事,这样便会让他有种朱垚还活着,并没有离开他的感觉…… 那日是个和风日丽的天气,周虎于往常一样敲响了隔壁的门,朱垚也如往常般给他开了门,把他迎进了屋里…… 近日来,朱垚都不怎么跟他一起出去玩了,原因是他们家新添了人口,朱垚有了一个未足月的小弟弟,所以他便没法陪着自己四处玩耍去了,而是一得着闲,便留在家里照顾他的小弟弟。 周虎也见过朱垚的那个弟弟,皱巴巴丑兮兮的,还时不时就扯着嗓子哭,渴了饿了拉了尿了都只会哭,咿咿呀呀的连句话都不会说。 他只看了一眼便对那个丑兮兮的小婴儿失去了兴趣,他着实想不明白,朱垚怎么就能有兴致天天守在家里陪着他且不嫌烦呢?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渐渐的周虎还发现,以前对朱垚和颜悦色的朱伯伯和伯母近日来也总是对朱垚颇为横眉怒目,轻则训斥重则辱骂。 有时那丑孩子无缘无故的哭一顿,朱垚也会被冠上欺负弟弟的罪名被打骂一通。 他十分不解,有一回实在忍不住了,便问妈妈,隔壁朱伯伯和伯母为什么要这样对朱垚,朱垚也是他们的儿子,怎么能这么偏心呢? 妈妈告诉他,朱垚原是被领养的孩子,因朱伯伯的老婆患有什么多囊什么卵巢的疾病无法正常生育,所以他们才领养了朱垚。 原是把朱垚当自己的亲生儿子养着的,但近年来不知朱伯母怎么的就养好了身体,还怀了孕,这不近日里喜的了一子,于是朱垚便从亲生儿子的位置上被踹了下来,变成了养子。 妈妈还告诉他,叫他不要插手别人家的闲事,说这些事并不是小孩子能管的了的。 还说朱伯伯既没有弃养朱垚,又没有虐待他,还继续供他吃喝读书,只不过是待遇不如从前,这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有些人家有了亲生子女之后,弃养之前领养的孩子也说不定呢…… 周虎喜欢跟朱垚一起玩,他害怕哪天朱垚真的如他妈妈说的那样被朱伯伯弃养了,那样他就再也见不到朱垚了。 他不想朱垚被弃养,所以闲暇之余都会主动陪着朱垚一起伺候那个丑兮兮的小崽子,尽量让朱伯伯和伯母都满意,这样朱垚也就不会被弃养了。 于是,那段日子他跟朱垚的活动便由出去招猫逗狗变成了照顾小崽子的吃喝拉撒,每日与奶瓶尿布为伍成了实实在在的孩子奴。 周虎不喜欢那小崽子,十分不喜欢,小崽子虽说睡时多,醒时少,可他的作息基本毫无规律可言,想睡就睡,睡饱就醒,醒了二话不说张嘴就嚎,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任性之极。 闹的朱垚总是半夜爬起来给他换尿布,给他喂水喂奶,每天不仅晚上休息不好连作业都没办法按时完成,总是时不时的就被老师单拎出来严厉的批评教育。 周虎很心疼朱垚,于是更加讨厌小崽子了。 值得庆幸的是,由于朱垚在家里懂事乖巧的表现,也让他避过了被弃养的命运。 可每每他看到朱垚那生育后神经质的养母,总是怀疑朱垚会趁着喂奶或换尿布之时残害弟弟,无故对朱垚打骂时,他都会气不打一处来。 可他知道在这件事上他什么都不能做,妈妈告诉过他,如果他冲动为朱垚抱不平了,或者打骂了那个丑兮兮的小崽子,都会连累到朱垚,那样很可能会激怒了朱伯伯和伯母,那么最后受苦受难的都只会是朱垚。 所以他没办法,只能在朱垚受委屈时默默的看着,朱垚被打骂时默默的忍着,然后攥紧拳头暗暗发誓着,等他长大后一定要保护朱垚,让别人都不能在欺负他。 可老天爷偏偏就跟逗着他玩似的,在小崽子刚踉踉跄跄学会跑的时候,在他还来不及长大的时候,几辆他们从未见过的豪车,慢悠悠的开到了这个与这些车十分不匹配的工薪阶层住宅区里来。 车停在了他们家这栋旧楼的楼下,从车上下来了一群穿着黑西装的人,领头的那个还顺便朝正在看孩子的他和趴在花坛边上写作业的朱垚身上各扫了一眼,之后才上了楼,直直的进了他家。 周虎一看这阵仗顿时心里就七上八下的,虽然他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来他家干嘛的,但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来者不善。 他一把薅起撅着屁股玩土的小崽子塞到朱垚怀里,二话没说跑上了楼…… 家里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剑拔弩张,妈妈也没有被这群人欺负,这十几个穿着黑西装且高大壮实的人,都规规矩矩的站在屋子里,把他家那本就不大的客厅填的满满当当的,转头回身走两步就能撞到人身上。 那个方才领头的黑西装正语气客气的跟妈妈说着些什么,最后他进来之时便只听到黑西服说,“奉老爷的命来接小夫人和小少爷回本家。” “你们先出去吧,我收拾些东西……”妈妈平静的说道,消瘦的面庞中透着几分无奈。 “一应吃穿用度本家具已备齐,小夫人只需带着小少爷随属下回去即可。”领头的黑西服恭敬的说道。 虽说这话的确恭敬客气,可他还是从中听出了不容拒绝的咄咄之势。 他心里激烈的打着鼓,拼命的想要通过来人和妈妈之间的对话里分析出点什么来,可最终还是只能窥得一二未能得知全貌。 事实却是没等他了解了事情的全貌,妈妈便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冲着还在发愣的他唤了一声,然后说了句,“那就走吧!” 他和妈妈便被这群人前后拥簇着下了楼。 当他坐进那辆豪华的汽车里时,他还伸出脑袋满不在乎的向一脸焦急着跑过来的朱垚解释道,“没事,我就陪我妈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了,你快去写作业吧,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出去办点事,办什么事呢? 他也不知道,不过从那些人对他妈妈的态度上来看,应该不会是什么危险的事儿,所以他虽然紧张,却也没有害怕,更没有想到他与朱垚那一别之后,就再也没能回去过那个地方…… 而自从他跟着那群黑西服走后,他的世界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他从一个野了十四年从来不知道爹是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的孩子,摇身一变成了某一地界上最大黑帮组织禾图的小少爷。 而他那一向贤惠洞察事事的妈妈,也莫名的成了破坏别人家庭,还私自生下孩子并带娃出走居心叵测的小三…… 他愤怒,他质疑,他拒绝相信,更不接受那位所谓的父亲给予他的一切安排,他几次三番的逃出软禁他的别墅想要去寻他的妈妈都未得结果。 直到有一天一个穿着雍容华贵且带着鄙夷神色看着他的女人,将一份满是英文字母的亲子鉴定甩到他面前…… chapter 46 那女人用傲慢的态度和满是鄙夷的眼神告诉他,就算他是那个男人的儿子,不过也只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即得回归本家的机会,便应安分守已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 还语气刻薄的提醒着他,这个家里她才是女主人,她的那一子一女才是这家里正统的继承者,她的儿子大他三岁,女儿大他一岁,她才是先来者,而他的妈妈,是介入别人家庭的小三,贱人,他更是不配肖想这个家里的任何东西。 “安安静静活着,给吃就吃,让喝就喝,别提任何要求也别给我填任何麻烦,我才能答应老爷不与你计较,大家也就能和和气气的安安生生的过了。”这是那个女人来看他之后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便如躲避什么脏东西似的转身离开了。 周虎实在不懂那女人来这一趟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也不明白她看起来明明一副讨厌极了他的模样,为什么还能屈就着来见他,还与他说那么一大堆无用的废话。 他根本没有肖想别人的任何东西,他只想找到他妈妈,跟他妈妈一块回家,如此而已。 他根本就不稀罕当这个小少爷,也不稀罕这富丽堂皇的如宫殿般的地方,他只想回家,带着他妈妈回他们原来的那个家。 可他们偏偏就是不同意,还软禁他,还总是来跟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时不时的还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来跟他示威…… 于是周虎便在这种拧着劲加时不时的逃跑未遂又被强制抓回的状态中,度过了他的整个少年时代,直到他高中毕业的前夕才终于见到了他妈妈。 而他之所以能与妈妈相见的原因,是因为他那把他送来后就消失了的妈妈,突然又出现了,而且只联系了他爸周立扬,也只有一个要求,便是见他最后一面。 只不过当他满心欢喜,激动着终于能与妈妈重逢时,他们相见的地点却是在某市的疗养院…… 他妈妈得的是胃癌,晚期…… 那天,妈妈强撑病体给他讲了个故事,一个黑帮老大被仇家追杀被一个下了晚班的小村姑搭救的故事。 故事俗套的不能再俗套了,在八十年代信息不通,通信不便的小山村里,淳朴的小村姑做完账下班回家的时候,在路牙子边上的草丛里发现了混身是血奄奄一息的黑老大。 这小村姑虽是女流之辈,但也是知识分子,能在厂里担起会计之职的自不会是无知之人,她见黑老大这满身血的样子也知道这不可能是普通的小事,可她又不能就这么晾着他见死不救,于是权衡之下,她便把黑老大藏到了山上空置着久不曾用的茅屋中。 并且去了村医处,含糊其词的买了许多止血纱布和消炎药品,并且一日三趟的跑到山上来照顾这黑老大。 日常拉撒,喂汤换药,全部亲力亲为不敢假他人之手,更是不敢更旁人透漏一星半点,当时小村姑是打定了主意,若黑老大是坏人绝不能连累他人,死她一个足矣,若是好人,她便当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黑老大在小村姑无微不至的照顾下身体一日日见好,更甚时,都能陪着小村姑天南海北的聊上一通,在坐在这山林中看上半夜的星星了。 小村姑也终于发现了这黑老大不但不是个坏人,还英俊无匹学识渊博,于是在这日复一日中,无法自拔的爱上了黑老大。 黑老大虽已有家室可终也抵不过与之朝夕相处又单纯美丽的小村姑的热情,于是黑老大一念之差了…… 事后黑老大虽万分后悔,可也并没打算赖账,他有心弥补,所以待到他的属下找来之时,他与小村姑说明了自己的情形,并表示虽不能娶小村姑,却愿意补偿小村姑,养她一世,允她衣食无忧,一世不愁。 可小村姑却断然拒绝了,她在怎么不济也是个知识分子,虽说爱情来了她没控制住,可也是不屑去做别人家庭的第三者的。 听黑老大的意思明显是想让她做小啊,这要是倒退五十年,那就是给别人做妾呀,她一个知识分子,虽然是个村姑,但她的骄傲也不允许她答应这件事。 小村姑断然拒绝了,并且主动离开了黑老大,还明志此生绝不在纠缠。 黑老大见小村姑心意已决,无论如何都劝不动,而她与家中妻子虽是父母之命,但妻子无大错,平日虽小姐脾气了些,但也着实算得上是个合格的贤内助。 并且在他出事之前还有了身孕,算算时日估计产期也将近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这事儿就提了离婚,可小村姑又坚决不做小,黑老大无法,只得遂了小村姑的愿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可这老天爷吧,没事就喜欢耍着人玩,这黑老大刚走了没多久,小村姑就发现她怀孕了…… 这没成亲却有了孩子,在那个年代是非常丢家里人的,也是件非常大逆不道的事情。 这样的事如果跟家里人说出来,她怕是这个孩子都不见的能保的住,于是小村姑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给父母留了书信远走他乡了。 待到她寻到一处安定下来,孩子出生之时,对外就只说孩子的父亲过世了,如今只剩他们母子相依为命…… 本来凭着小村姑的学识,找个工作养个孩子,虽不说能多富裕,倒还是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的。 偏偏这爱耍人玩的老天爷发了性,节奏一开始他就停不下来,一次工厂组织的体检中,小村姑就检查出胃部有阴影来了,待到去了大医院细细一查,胃癌! 胃癌她不了解,但却是知道凡是跟癌字沾上边的,基本上就已经定了型了,都属于绝症那类的病了。 可她得了绝症她的孩子可怎么办呢,她死了就没人照顾她的孩子了,她的孩子才刚十岁出头,还什么都不懂,更是没有自立的能力。 于是,小村姑辗转反侧,夜不成眠,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思索后,她决定联系黑老大,告诉黑老大关于这孩子的一切,让他领回自己的孩子…… 周虎记得他妈妈最后跟他说的话就是让他不要怪他父亲,他妈说这事儿,说到底都是她错了! 是她明知道周立扬有妻有子还动了情,明知道自己未婚不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却还是选择生下了他,又明知道作为孩子的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却又被迫承担起了这一切,莫名的造人白眼被人看不起,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让他千万不要恨他的父亲,一定要好好的与哥哥姐姐们相处…… 他知道他妈此时选择与他坦白是为了什么,他也懂他妈把他送回来的用心,他更明白了那个大宅子里的人对他的敌意从何而来,他没办法在向之前一样去恨谁,也没办法在去怪谁,这些他都清楚,也明白,可他脑子清楚了,心里就是通不过,他怨,他怪,他恼怒,可到底该怨谁又该怪谁,他却不知道…… 他跟父亲一起平静的送走了妈妈,平静的为她办了丧事,他也平静的向他父亲提出他想独立,想要回内地去上大学的想法。 他父亲听完这话只沉默的注视了他半晌,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只是安排了他最信任的两个心腹跟在他身边,说是以防不测! 他答应了父亲的安排,接受了父亲的供养,也终于如愿的回到了内地,或许,一切从这时候开始就错了,他不该回来,不该在去找朱垚,不该通过父亲为朱垚的养父谋前程,不该让本家以为他对家中基业动了歪心思,如果这些都不曾有,那么或许也就不会招来后面随之而来的一切麻烦事儿…… 当他离开了那个如梦似幻的港口时,当他回到内地凭着记忆找到他以前居住的地方时,他才发现原来自他走后,内地这几年里经过了一场国企大洗牌,从前妈妈和朱垚的养父朱连军上班的那间钢铁厂已经倒闭了! 工厂倒闭之后朱连军一蹶不振,成日闲在家中无所事事,还总跟原来厂里的同事一块出去喝酒打牌,他们家中虽然原来也存下了些积蓄,可到底是顶不住一家人就这么坐吃山空。 朱垚一开始还半工半读的坚持着学业,可等到他读高二那年时,小兔崽子要上幼儿园了,朱连军以他家养育朱垚多年为由,竟让未成年的哥哥打工供弟弟读书。 于是周虎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场面,朱连军游手好闲外加喝酒赌博,朱连军的老婆受不住这接连而来的打击直接中风瘫在了床上,小兔崽子刚上了幼儿园天天嚷着要这要那,只朱垚一人辍了学供养着全家…… 周虎一怒之下带走了朱垚,也对朱连军下了狠话还甩了一笔钱给他。 可不管怎么说朱连军也是朱垚的养父,没有小兔崽子的那十四年,他们也的确是把朱垚当亲儿子养的,这些事情朱垚心里有数,周虎眼里也看的清楚。 chapter 47 所以朱垚注定放不下朱家那一群人,当朱连军不是因为欠债,就是因为赌钱,在不然就是他媳妇的病,小兔崽子的吃喝学费,一次又一次的来找朱垚的时候,周虎都给挡住了,并自己一人扛了所有。 他怕朱垚这边刚重回学校,那学习的劲头刚找回来一点,又被这群混人给打扰了,于是便安置了医院给朱连军的媳妇看病,给小崽子也安排了市里最好的幼儿园,还扛下了朱连军所有的破事烂事,不但帮朱连军解决了他那些大大小小麻烦,还重新给了他一份工作。 试问周虎一个刚成年的大一学生,是如何管的了那些拉拉杂杂的闲事儿的呢? 这当然是因为周虎求到了他父亲头上,他父亲人虽然远在天边,但势力却是覆盖大江南北的。 而周立扬也是通过周虎帮朱连军这几次,观察出了周虎在内地这边道上处理问题时颇有些手段,虽然还嫩了点但磨练磨练定会是把好手。 于是周立扬很满意,便把内地势力的监管权交到了周虎手上,并叮嘱他派来跟着周虎的那两个心腹,一定要多帮助周虎,以便他提前学习帮派里的事务。 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又或者应该说是在人意料之中的,本家的贵夫人听说这事儿后却是怒了,也渐渐的动上了别的心思…… 若是周虎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插手,本家夫人对养着他这么个闲人自是没有意见的,不过是给口饭吃给点钱打发着,这些她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可插手家业这就是另一回事了,甭管是近在眼前的,还是远在天边的,只要是他家的家业那都应该是她儿子女儿的,一个野种也敢打家业的主意真是反了天了。 于是,自那以后本家的周立扬就在没有得过清净日子…… 周立扬把内地的势力交到了周虎手里,其实是从周虎说要回内地时就打算好的,虽说他一直不知道这个儿子的存在,儿子刚认祖归宗也就才几年,但他对这个儿子也还是在意的。 当年周虎母亲的救命之恩他一直记在心里,对小村姑当时的决绝虽说遗憾但也是及其佩服的。 再说了,当时他们俩的事情,怎么能说是小村姑的错呢?明明小村姑什么都不知道,是他始乱终弃情不自禁了! 所以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就既感激又愧疚,在想到小村姑都病成那样了,还把儿子送回他身边之后,硬是咬着牙一个字都没跟他漏,全部自己撑了,到了最后了还在为他们父子俩之间的关系操着心。 她不顾自己的脸面,选择对儿子把当年的事情说出来,就为了他们父子之间能好好的,能不在闹矛盾,就为着小村姑这片心,他怎么能不感激。 他是既感激又内疚还外加心疼,可现在小村姑走了,他这些情绪也就无处排解了,只能放在小村姑留下的这个孩子身上了。 所以周立扬认为,既然周虎愿意在内地生活,那么他把内地的产业给了周虎这都是应当应分的,没什么值的争执的。 可显然他的这个想法并没有与他的夫人达成共识,于是就有了后来的周立扬不得安生,周虎这边不得消停。 而朱垚也正是因为亲眼目睹了周虎这一次次的刀光剑影,围追堵截,死里逃生后才放弃了大学毕业后良好的工作机会,毅然决然的陪着周虎一起入了黑。 俩人从小便是竹马竹马的感情,又一起经历了那么多次的生死一瞬,日久生情那跟麦田熟了应该收是一样的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在感情这件事上俩人之间从没有任何未解的悬疑案情,他们俩每天需要处理的事情就是一致对外! 可问题出就出在这即不是外,也不属于内的,周虎的本家他的父亲周立扬身上。 这十几年来周立扬不知道是被他的夫人给气的,还是被他那守在身边的一双儿女给闹的,抑或者是永听说周虎这边的事情着急上火给催的,反正是突然就病倒了。 周虎本着亲生父子一场,这么多年他家老爷子对他也着实不错,情真意切的去探了两次病,两次都遇暗杀。 周虎本想老爷子病了,这事就不惊动他了合血吞着给咽了算了,可他到底还是没能瞒住老爷子,老爷子知道后气的病更重了。 所以当老爷子颤着手,眼里闪着泪花,自责的跟周虎说着,是他没有约束好内宅,没有教养好哥哥姐姐的时候,周虎什么埋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也正是因为老爷子的示弱,所以当老爷子满心满眼的为周虎打算着,让他与商业大鳄姚氏联姻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没有一口回绝。 老爷子是计算着如果这次他这病真的好不了了,他不能在替他的小儿子撑着了,有姚氏给他做后台,这样本家的夫人也好,他的哥哥姐姐也好,在对他出手时必然会多了三分顾忌。 周虎知道,老爷子这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自己的亲生子女打起来了,就算在怎么护着他,在怎么教训他的哥哥姐姐,也终究只能是震慑一下,下不了死手。 老爷子这么做是以防万一,先替他安顿好了后路,保他安全的同时其他孩子也能安好,这样他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也能安心走了。 不能不说这是最好的法子了,周虎不忍驳了老爷子的一片好意,也只能先遂了老爷子的愿跟姚家的千金见了面,两边家里也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周虎虽然照着老爷子的吩咐做了,也答应了老爷子先订亲,可他真心没想过要娶姚家千金,他只不过是想先拖延一段时间,等到自己把内地的那几个蛀虫给清理干净了,等他能在内地手遮一片天,他的本家就再也拿他没办法了,到那时候他就把这门亲给退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就他们本家与姚氏这么吃了一顿饭的功夫,竟然就见了报了。 不仅本地上了报,网媒都上了首推,拍的是一张他本家与姚氏和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吃饭的照片,姚氏千金偏偏那时还给他布了一下菜,他偏偏还报以微笑的以示感谢了一下…… 就这么个引人误会的照片偏还配了个更引人误会的标题,珠港商业大鳄周姚两家即将联姻,股票当日内双双涨停!! 这事儿周虎还是半夜三更的接到朱垚的来电,被朱垚一通质问后才知道闹大了。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这婚事刚有一蹩,就能这么煞有其事的光速传开。 他知道老爷子把事情闹大的意图是想保护他,他知道姚氏把事情闹大的意图是为了盈利,可当作为当事人的他想明白这一层的时候,明显已经晚了。 “都是我的错,都怪我,我为什么没能在他打电话来询问的时候好好跟他解释清楚,我为什么要顾左右而言他,”周虎任由泪水在脸上肆虐,继续哽咽着说道,“我如果当时好好跟他说,我如果没有因为他几句耍性子的话而发脾气,他就不会半夜跑出去喝闷酒,更不会喝了酒之后任性的酒驾……” 肖骁蹲在周虎面前,听着他这一声声的如泣血般的悔恨之词,抬头迎面对上了床上的尸体时竟也未觉的害怕。 他看了一眼病床上那已经僵硬了的人,感叹着造化弄人的同时又道命运无常。 周虎以为他可以回来后在慢慢哄爱人,慢慢解释给他听,所以他选择了任性,选择了爱人因误会对他发脾气时怪爱人不理解他,跟爱人对着冲,殊不知他挂掉的那通电话就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通话…… 永远不要把重要的事情留到明天去做,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在走向明天的这段时间里会发生什么,忘记这句话是谁说的了,可此时想来却觉得竟是如此有道理! 周虎与朱垚也好,他与肖泽也好,虽然是不一样的感情,留下的却是同样的遗憾! 周虎没来得及对爱人解释事情的原由,没来得及对爱人说‘我待你之心永恒,矢志不渝!’ 他没来得及对肖泽说,我不讨厌你,也没有嫌恶你,而且希望你永远是我的弟弟! 是啊,遗憾,这世间有多少遗憾都葬送在了本以为上了呢?! 你以为时间还有很多,你以为这句话不急于一时去说…… 肖骁看了一眼哭到失去自我的周虎,默默的坐到了他旁边,张口想要去安慰他些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于是便选择了沉默。 他沉默着,周虎哭泣的声音也慢慢的低了下来陷入了沉默。 “送送他吧,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肖骁费力的说道,“只有你放过他,他才能无后顾之忧的离开,前些日子我才知道,若逝者不能放下生前之事便会入了执念,魂魄一旦入了执念便不能在入轮回,虽能以魂魄之体继续陪你一段时日,但49天后就会魂飞烟灭,彻底的消散于这天地之间。” 他不知道这么说周虎会不会相信,反正如果他不曾亲眼看见肖泽,若有人跟他这么说,他会把那个人当成神经病揍出去。 chapter 48 不过现在就算周虎揍他,他也认了,他虽然在这周围没看到那人的魂魄,有可能是因为他戴的这块玉只能让他看到肖泽的,所以对于这件事他还是必须告诉周虎的,他不想再有一个人向肖泽那样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周虎猛的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肖骁问道。 “一个多月前,我弟弟,”他咬了咬唇,“跳楼了,我们家闹腾了一阵子……”他想了想挫着词说道,“我们家请了大师来看,这话是一位挺德高望重的大师说的,虽然我没办法跟你证明他说的是真的,但你相信我……” “你是说人死真的有魂魄,那我是不是能跟上他,我,他现在呢,走了没了?”周虎突然有些疯狂的使劲抓住了肖骁的胳膊,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却偏如抓住最后一颗救命草那般希冀的看着肖骁。 肖骁万没想到他只是想安慰下周虎,顺便避免朱垚步肖泽后尘,却能换来周虎这么大反应…… 看周虎现在的样子,只要他点头,这人怕不是会立马一枪爆头自尽了吧? 他很心慌,也很着急,只能迫切的向站在后面一直装哑巴的银玉投去求救的眼神。 可现实却是肖骁想多了,银玉一直站在后面静静的看着他们,任他们哭,由他们闹,他们感叹也好,追悔也罢,他一直只那么平淡的看着……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肖骁放弃了求援,磕磕巴巴的边说边想着法子补救,“要是,要是你不安好,他若看见了,肯定不能安心离开,他若不安心就不会走,他不走就会生了执念,你是想他49天后魂飞魄散吗?你是想搅合的他不得安生,连投胎都不能吗?”肖骁越说越顺,甚至还带上了点教训的口吻。 肖骁你真特么的就是个天才,这瞎话编的太溜了,自己都想给自己点个赞了!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周虎突然就慌了,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匆忙四下观察着,生怕他刚才的话真被朱垚听去了。 “去吧,虎哥,去跟他道个别,把那些没来得及对他说的话都说了,然后送他走吧,让他安心的离开,告诉他,你会好好的!”肖骁说完这话便侧过了头,眼睛里控制不住的一阵阵的发酸。 他知道这对周虎来说太难了,周虎只想要留住朱垚,却从没想过要送朱垚走,可他也相信即便是这样,周虎也会照他的话去做。 他刚才说的话就算周虎只信了百分之一,他都会照他说的好好的送走朱垚,因为他知道周虎不敢拿朱垚冒险。 别说这种可能只有百分之一,就算只有万分之一、亿万分之一周虎都不敢,所以肖骁可以放心了! 他站起身走到银玉身边,最后向跪在病床边上正对着朱垚的尸身掉眼泪的周虎看了一眼,拉起银玉的胳膊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走去。 这种时刻他们不应该在这儿,他该去寻肖泽了,可他不能白光一闪直接消失,那样周虎会怀疑他们没来过,虽然这样突然从病房里面出去两个大活人,有可能会吓到门口的大哥,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肖骁拉着银玉一路走到医院的正门口,这才一把甩开他,他压着火沉声问,“刚才我向你求救,你为什么装没看见,你知不知道如果当时我没反应过来,丢的很可能就是一条人命?” 银玉盯着肖骁,他很想向往常那般说一句,‘这是别人的事,与我何干,你既要插手又为何向我求助?’ 可他想了想,终究是没说出口,他清楚的记得上一次在天界之时,他们也是碰上了思士与咸池的事情,那时这颗草听了思士的一番言说之后,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跟他讲着思女与思士和咸池之间的纠葛。 那时他便是回了一句,他人之事,与我何干,然后这颗草就愤怒了,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大喊着他也是外人,问他既是外人为何要去寻。 银玉当时没想明白这件事,思士与咸池自然是外人他并不关心他们之间的纠葛,可这颗草也算外人吗?不算外人吗?为什么不算? 现在银玉想起这事来仍觉得头疼,当时他没想出答案,现在自然是不想在被问一次,所以他觉得此时他最好不要在那么说,可不那么说,他要如何回答呢? 看这颗草现在这个愤怒的状态,他定然是必得说些什么才行的。 “肖泽,”银玉就这么盯着肖骁淡淡的说了一句,拉着他的胳膊‘嗖’的一下消失了。 聪明,跟他费什么话呢,直接把他往肖泽的墓地一带,把肖泽的爽灵一收,不就什么都解决了,银玉不禁感叹道,果然还是息壤君的记忆给力,随便翻一翻就能找到应对这种局面的办法。 “这是,肖泽的墓地……”肖骁表情僵硬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石碑上那张黑白照片,“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是说,肖泽的爽灵不在这个墓园吗?” “嗯,理论上讲,他有可能游荡在任何一个墓园里,不过你在卧室查资料之时,我用神识感应了一遍,发现他比较恋家,哪儿都没去,就在自己坟头上转悠着。”银玉看着瑟缩在石碑里面的那团白气悠悠然的说道。 “你感应到他的位置了,却还故意要我去查资料?”肖骁简直要被气炸了,说好的神族呢,神族都这么不着调的吗? “你查资料在前,我散开神识感应到他在后。”银玉一派自然的说着,完全没觉得自己的处理方式有什么问题。 肖骁瞪着眼嘬着牙花子狠狠的看着银玉,片刻后终是败下阵来,算了,他也没计较这些的资本,毕竟是他有求于人,要认清现实,不就被人耍着玩两趟吗,没事,没事! “肖泽呢?”肖骁舒了口气,转头向四下看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可疑魂魄。 “这儿,”银玉随手往石碑上一指,肖骁随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不注意看的话以为这瑟瑟抖动着的白色气体是石碑呢! 原来魂体都是附在石碑上的吗?! “他,这是在抖?”肖骁看着那团颤着的气体问道。 “嗯,”银玉答。 “他这是怕我?”肖骁又问。 银玉扫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自然是在怕我。” “哦,啊?那你还瞪着他,你越瞪他,他不就越怕吗?你那个贝壳呢?不是说最适合他修养吗?你快点把他收进去呀!”肖骁刚压下去的火噌的一下又冒上来了,这神棍是有什么恶趣味吗?吓着小鬼玩? 他想到了在玲珑塔里时,那些猖狂的小妖怪看到这大神棍时都吓的退避三舍,更别说平日里本就胆小的肖泽了,现在他又只是一介散掉的游魂,被这神棍这么瞪着瞅定是要吓死了。 银玉也没在继续震慑着这小鬼,随手翻出碧海螺将这一魂给收了进去。 他也不是故意吓着这小鬼玩,只是这些游魂每每一感应到他的气息都是撒丫子就跑,速度堪比兔子,他一点都不想飞来飞去的追这些他一碰就有可能给碰散了的游魂。 所以刚才他只是散出了些许神息震住了这游魂,不过依目前情形来看,若是他方才一不小心用大了劲,八成这爽灵就会出什么不测了,到时这颗草怕是又要对他不依不饶了。 说起这颗草的这脾性,下凡一趟都未见他把性子修的更温和些,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这就完事了?”肖骁盯着银玉手里的那只贝壳,不免感到惊叹,他本以为要费很大的功夫才能找到这一魂,没想到能这么简单! “你想如何?”银玉斜了他一眼,淡淡的问道。 “咳,我没想……”肖骁收起了他那乡巴佬没见过世面的神色,定了定,说道,“不是还差两魄吗?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银玉未答话,只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 “你,这次是真的不知道?”肖骁狐疑的看着银玉,不确定的问道,“真不是又想耍我?” “爽灵在外游荡,神识散出去自然能寻得到,流魄却是附入凡人身体中。”银玉也不恼,只一脸平淡的解释着。 “……哦,”肖骁失望的答了一声。 本以为被耍一趟就耍一趟吧,好歹是能快点找回那一魂三魄了,这也算是好事一件,谁成想,还得继续一家家医院去扫…… 银玉看了肖骁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说。 银玉想告诉他其实也不用太过失望,肖泽既能与他生出此羁绊,那些流魄也自是会主动向他靠近,出现在他身边的,或偶然,或擦肩…… 可银玉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把这层关系告诉肖骁,不知到底是出自怎样的心理。 初时银玉听闻这颗草下界了,本以为他一介神族就算下凡也与凡人生不出什么羁绊来,最多修个四大皆空轮回几世也就回来了。 当时他还觉得这样也好,正好让这颗草去躺凡世补补课,也省的他总要时不时的与他讲解那些小儿都懂的道法经书了。 却不曾想这颗草此次下凡竟真与凡世之人起了因果,生了羁绊,若不是息壤君飞机事故,他收到感应下界,恐怕这颗草就要这么世世轮回下去了,断孽缘,斩因果,化羁绊,就他现在这副样子能做的了什么,每每一想到这里银玉的心里就不太舒坦。 chapter 49 不过他只把这点不舒坦归于对那颗草的鄙视,鄙视他平日不用功,现在可好了,失了神格的他简直就跟个废物一样,连自己的神元都守不住,竟还与凡人生了羁绊,若是处理不好,怕是神格都要受损了。 偏肖骁却傻乎乎的并不知这其中利害,只跟着银玉寻了整整三天,把本市在地图上标注了的精神病院都探访了个遍,却硬是没见着羁绊球亮一下。 这三天里他们在各医院之间来回跳窜着,参观了各种各样的神经病患者,看的肖骁头皮都有点发麻了,就愣是找不到肖泽的那两魄。 “会不会真的没在市内了呢?”肖骁紧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这坐落在郊外空旷地界上的最后一家精神病患疗养院,又低头看了眼手中那毫无反应的小红球,有些气馁的说道。 “有可能。”银玉淡淡的回复着,脸上的神色不见丝毫变化。 肖骁偷瞄了他一眼,默默的感叹道,果然神族就是好啊,虽说各医院之间的转换都是靠着银玉的空间穿梭,可每个医院从门诊部到住院部再到疗养处,他们可都是靠两条腿一步一步走着一处处去找的。 看看他,累的脸色发青汗如雨下,在看看人家,走一样的路程,愣是脸不红气不喘的,甚至连神色都不曾变过丝毫。 “那,现在怎么办?”肖骁又看了一眼xxx精神病患疗养院那几个鲜红的大字,有些胆颤的问道。 说实话,这三天他转精神病院转的真心有点怵了,以前,他只在电视或电影上偶尔看见过精神病院的样子,像这次这么实际的近距离接触还真是头一回。 尤其疗养处,转着转着就总会碰见那么一两个不肯吃药不肯打针的‘孩子’,疯癫的跑出来,丈二的身量,熊般的力气,使劲推搡着那些追过来的医护人员,一推能推倒一片,嘴里却哭着喊着说,不要打针不要吃药要找妈妈…… 再不然就是那种有英雄幻想症的,非说自己是钢铁侠,为了证明他是金刚不坏之躯,把自个的脑袋不当脑袋,砰砰的就往墙上撞,撞的都血糊淋剌的了,却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疼,愣是不肯住头…… “继续找,”银玉无波无澜的回了他一句。 肖骁僵着脖子看着银玉的眼神顿了顿,费力的吞咽了口唾沫,才认命的说,“……行吧,找!”说着转身就要往疗养院里走。 “你,害怕?”银玉眸子里闪过一抹犹豫,一把抓住了肖骁的胳膊问道。 “没……没有,不是害怕,我就是有点怵……你说那些人没被附体都能疯成这样,如果是真被流魄附体的那得成什么样啊?” “若被附体,便不会在有那么旺盛的精力去折腾了。”银玉注视着肖骁慢悠悠的说道。 “什么意思?”肖骁疑惑的问。 “凡身若缺了魂或魄,自身的其他魂魄自然会去占据缺失的那处位置,适以总会有一魂或是一魄极盛,大致就像你之前见到的那样子了。” “可若是被流魄附体,附体流魄多虚弱,之所以会附于人身,就是为了吸食人身体中的阴气来安养自身,多半会把人吸的阴虚亏损缠绵病榻,哪里还会有精气神跳起来折腾?!”银玉不自觉的抬起手抚了抚肖骁那随着他的话越皱越紧的眉心,又补充道,“这个过程并非一两日能成,你也不用太过忧心。” “也就是说,肖泽现在正附在某个人的身上吸食人家的生命力?”肖骁失神的喃喃道。 银玉见已把那皱在一起的眉头抚平,他那有些发紧的心脏也顿时舒畅了些,这才淡淡的回答道,“确实如此!” “那咱们还等什么呢,走,得赶紧找到他。”肖骁反应过来,顿觉事大,立马抓起银玉的胳膊拉着他就往疗养院里走去。 “虎哥,人都散了,我们也该回去了!”黑西服凑上前,对着蹲坐在石碑前的男人轻声提醒道。 男人却对周围的声响恍若未闻,只抬手轻轻抚摸着石碑上那张笑的很好看的男人的黑白照片,满眼满脸尽显柔情,哪里有半点平时威震四方的黑老大模样。 黑西服无奈,只能又退后了两步四下观望着。 这空荡的墓园地处市郊区的一个土山上,四周都是树木,如今又正值草长莺飞的五月半,若是在这周围藏上十几个人,不细细去寻只凭肉眼观望,还真不容易发现。 尤其周虎近日才刚把青龙帮的老大给收拾了,端了人家的窝点,并了人家的弟兄,那几个在外逃窜的主力人手正愁找不到机会对周虎下手呢,偏他这会还非长在这墓园子里不走了,这不是给人机会来找他寻仇吗? 周虎的这般做派,让那两个跟来的黑西服很是为他惆怅着急呀! 眼看那群来祭奠的人出了墓园越走越远了,这片由树木围起来的墓园,也重新恢复了一片寂静,周围那一眼看不到底的树林里,此时便更显得危机四伏了。 一位身材修长,身穿米色薄棒球外套,下身穿一条修身牛仔裤的银发少年,和一位身材瘦高,身穿浅灰色长袖t恤的黑发少年并排着从这门可罗雀的精神病患疗养院里走了出来。 黑发少年垂头丧气的说道,“怎么办啊,都没有,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去葱聋山那边找了?” 银发少年淡淡的道,“葱聋山绝无可能,只要靠近葱聋山方圆百里内,都会被吸进玲珑塔里。”银玉边说边朝前面那条蜿蜒而上的柏油马路望去,漫不经心的问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啊?”肖骁抬头看了银玉一眼也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哦,那里呀,好像有个墓地,你等等,我看看地图。” 他记得最初查墓园和医院的地图时曾注意过这个地方,还顺带着想了一下这处倒是方便,医院挨着墓园,不用左三圈右三圈的跳着寻了。 只不过后来肖泽的爽灵直接就找了回来,他也就没在关注过墓地,不过凭他的记忆能力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 “去前面,”银玉只丢下简短的三个字,便自顾自的朝那条柏油马路上走去。 “欸……什么意思,你,等会”肖骁赶紧把散开的地图叠吧叠吧,装回牛仔裤的后兜里,匆忙跟了上去。 银玉走路也着实是快,就这么一小会儿,肖骁得小跑着才追了上来,正待他准备拉住银玉问他怎么回事的时候,突然觉得右手中握着的羁绊球好像有些隐隐的发热…… 他惊诧的把羁绊球拿起一看,果不其然,那红色琉璃般的小球正散发着微微的红色流光,虽然光亮很浅,球身的热度也是微微的,但终于不在是毫无反应了。 肖骁激动的跑上去,一把拽住顺着柏油马路径直往上走的银玉,把球递到他面前,大声说道,“银,这球它亮了!” 银玉只瞥了一眼,平静的说道,“嗯,我看到了。” “你,你能感应到?!”肖骁看了看球,看了看银玉又看了眼蜿蜒上扬着看不到尽头的柏油马路,吃惊的问道。 银玉没有搭理肖骁,转身继续往上走着。 “那,肯定有一魄是在这附近的,对吧?!”肖骁兴奋的看着越往前走红光越清晰的羁绊球,继续大声喊着。 银玉还是没搭理他。 “诶,可是……前面是墓地呀,你不是说流魄只能附在人身上吗?前面可只有埋到土里的死人,”想了想又补充道,“还都是烧成灰的。” 难不成这大神棍也有说错的时候?肖骁心里边嘀咕着边快步跟着银玉往上走。 这蜿蜒曲折的柏油路是修建在山上的,越往上爬越吃力,爬的他是满头大汗手心发烫,手心发烫?等等,是手心发烫,肖骁赶紧又把羁绊球拿起来一瞧,这才一会儿的功夫,这球又像上次那样光芒越来越盛球体越来越烫了,而且还在不断的变烫中…… “嘶,银,银,快快快,接过它去,烫死我了,这球是不是坏了呀,这大马路上什么也没……”没等肖骁的那个‘有’字落地,就见马路前面不远的弯道处,一辆黑色的私家车正缓缓的开过那条弯道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银,这个车,这个车,对,就是这个车,快,停下这辆车!”肖骁一个激灵,瞬间反应过来,语无伦次的对着银玉就是一通乱喊。 银玉也是丝毫没犹豫,一个瞬移就直接出现在了那辆车的正前方,带着威压的神息缓缓外放着,直接就逼停了那辆还在行驶着的车。 周围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风吹树叶的声音停止了,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也停止了,就连私家车里的司机那张看到有人冲过来他却没来的及踩刹车的惊恐表情,都定格在了他的脸上。 肖骁见银玉控制住了局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过来,边跑边抱怨银玉闪现都不知道带上它,这段路看着没多远,可真正用脚一步步跑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一路气喘吁吁的跑到银玉跟前,也顾不得把气喘匀了在擦把汗了,赶紧举起那被羁绊球烫的通红的手就朝那辆私家车凑过去,“朱方杰?”待他看清副驾驶上坐着的那人时,不敢置信的惊呼出了声。 这……不对呀,朱方杰一没神经病,二身体也不残,虽是个学混子但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他是个挺正常的人,按银玉的说法就是三魂七魄具在之人,他怎么可能引亮羁绊球呢? chapter 50 难道是司机?更不可能,既然能当司机,必定得是个健全且正常的人。 肖骁疑惑着绕到车头处,尝试着往车后面的座位看去,那后面呢?后面坐着的是什么人? 没等肖骁研究明白了,就觉得右手一个脱力,那又红又亮又烫的羁绊球就从他手里滑了出去,稳稳的落在了银玉伸过来的手中。 “呼,你吓死我了,你要你说一声嘛,搞突然袭击……”肖骁大喘了一口气,把他刚提起来的小心脏又放回了心口里,冲银玉抱怨道。 银玉只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气结,又是这个态度,好好好,我没用,我废物,我连个羁绊球都拿不住,就你厉害,肖骁在心里一顿编排,明面上却是什么话都没敢说。 “这,车膜贴的也太实在了,看不清楚后面什么情况,你能帮忙把这车打开一下吗?”肖骁强行把心里的那点点不满给压到了犄角旮旯里,脸上挂着笑,态度极为诚恳的向银玉问道。 就见银玉随手一挥,那私家车的四个车窗一顿噼里啪啦的声响,顿时全部碎成了渣渣,还能一点都没嘣射出去。 就像好好的一块玻璃,突然就碎了个稀巴烂,然后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如流沙般直直的流了下去。 “你……这,棒,很暴力,够直接!”肖骁直接被银玉的这通操作给惊呆了,木着表情,赞扬的词就这么一个字一个字的从他嘴里蹦了出来。 随着这四块玻璃全碎,车里的人也随之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前面的两个人,朱方杰和司机已经被肖骁排除了,后面的一男一女,男的是朱方杰的爸爸,他曾见过一面。 去年朱方杰在学校闹事,被要求请家长到校坐谈,那天肖骁正好去老李的办公室,迎面碰上了他们,当时朱方杰的老爸,那是全身上下一水的名牌,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有钱。 照这么看的话,那这女的应该就是朱方杰的妈妈了吧?! 肖骁绕到她身边仔细观察着,全须全尾,不缺胳膊也没断腿,就是这坐着的姿势怎么感觉有点奇怪,好像并不是坐着,而是瘫在座位上的。 “银,你觉得……”没等肖骁跟银玉确认那一魄是不是在朱方杰的妈妈身上,一声沉闷的巨响在这山野的林子里响起。 枪声,这是肖骁听到这声音后的第一反应,紧接着跟上的“砰砰”两声也证明了他的猜测没错,的确是枪声,有人在前面的林子里枪战。 “银……” 没等肖骁说出什么来,就见银玉抬手一挥,一个罩子出现在他眼前,把他们所站的这方天地,连着那私家车给罩了起来。 这罩子看起来与上次银玉布下的结界很是相似,但又不尽相同。 上次银玉布结界之时,结界的颜色是透明的,直接水波般的荡漾了两下后便消失了,而这个罩子却是琉璃般的银色并且是实体的,他不仅能看得到,还能上手摸。 肖骁手触碰到这冰冰凉的罩子时,刚才被那几声枪响惊飞的神智,这才安安稳稳的回到了他的脑子里。 他虽然没见过这种罩子,也不知道这罩子到底能不能管用,枪子如果真的打过来,到时候这玩意到底是不是能挡的住,这些他都不知道,可他就是莫名的安了心。 看着银玉那一如往日般平淡的神色他安心,看着这不知到底管不管用的罩子他也安心,虽他并不知道银玉到底有多大本事,但就是莫名的信任他,很奇怪的感觉,却又好像本就该是如此! 过了一会儿,树林里又响起了“砰砰砰”的枪声,而且声音越来越清晰,离他们也越来越近,肖骁知道这群枪战的人这是冲着他们这个方向过来了。 肖骁热血沸腾着,一脸激动的凑到银玉身边,随着他盯着的方向看过去,虽然现在还什么都看不到,不过肯定就是这个方向没跑了,不然银玉也不会盯着看那么久。 “你说我们这是碰上警察追击匪徒了,还是遇上黑帮血拼了?”肖骁看着林子里已经隐隐能看得出有人在跑动的痕迹,激动的抓着银玉的胳膊喊了起来,“来了来了来了……” 肖骁眼睛直直的盯着树林那处离他们这边越来越近的动静,慢慢的两个人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一个身穿黑西服的男人紧紧的搀着一位身穿黑色衬衣的男人,黑衬衣看起来走路有些跛,应是腿上受了伤,而黑西服却不离不弃的扶着黑衬衣,边回头防守着边架着黑衬衣往前奔逃着。 看样子他们应该是想找个人多的地方混进去这才往这边跑的,因为这边往下不远处就是他们刚寻了一圈未果的那个精神病患疗养院。 随着两人的身影越来越近,面孔也渐渐能分辨的清晰了,“虎哥?!”肖骁震惊的看着那个走路一跛一跛的黑衬衣喊出了声。 他怎么会在这里?墓地,对,前面是墓地,他应该是来送朱垚的。 “银,银你快救救那两个人,那是虎哥,那天我们在医院里见到的那人,银……”肖骁瞬间乱了节奏,他使劲抓着银玉的胳膊拼命解释道。 肖骁希望能唤起银玉的记忆,这人平日里虽冷淡,但他还是希望这人能对有过一面之缘的人留有些同情之心。 他能瞧着一群黑帮血拼,而他却躲在一边热血沸腾的瞧热闹,却不能看着与他惺惺相惜的人就这么在他眼皮子底下落难却不管。 可,就算他管,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向身边的这个人求助。 面对枪战他无能为力,可他知道他身边的这人可以,只要这人愿意出手,只要这人哪怕动一点点的恻隐之心就能救了那两个人。 但银玉的反应却是让肖骁失望了,不仅仅是失望,还有心里莫名涌上来的那一阵阵的悲凉。 他看到银玉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着,他看到银玉平静的看着奔逃的虎哥和他的手下,平静的看着他们身后骚动的越来越明显的乱木杂草,仿佛他看到的枪战不是真实的,而是通过大屏幕演绎出来的,而此时他也只是一个观影人而已…… “银,”肖骁看着奔逃的越来越慢的两个身影,和他们身后已经能看清身形的一群人,颤着声音又唤了一声。 银玉未答。 “银!”肖骁提高嗓门暴喝出声,“那是两条人命,那是两个活生生的人,那个人你见过,你也认识,你还听过他的故……” “砰砰……” 两声震耳欲聋的枪声把肖骁那没说出口的话卡在了嘴里。 他怔了一下,僵硬的转过头,看向那两个奔逃的身影,却只来的及看到他们身体倒下去的那一瞬间…… 肖骁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切,眼窝里已蓄满了泪水,可他就是倔强的不肯眨一眨让它们落下来。 他看到那两个倒下的身影躺下之后就没有在起来过,他看到他们身后的那群人举着枪慢慢的靠近那个位置,他看着那群人小心翼翼亦步亦趋的走到那里,他看着他们伸出脚碰了碰躺在草丛里的那两个人,他看到那群人端着枪冲着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又补了两枪,他看着那群人里的其中一个说了句什么话,他看着那群人走远,他看着他们消失在林子深处…… 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漫溢出来,泪珠如断了线般一颗颗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为什么不救?”他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线听起来清晰平稳。 银玉想说这是他们命里应有的劫数,他想说这是属于人界凡人的事情,但当他看到肖骁那颤抖着的身子,紧握的拳头,隐忍的神情和满面的泪水时,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往日脸上那一成不变的平静淡漠也即将破裂。 银玉从未见过这颗草如此时这般的模样,他在神界之时会笑会闹会怒会骂就是不曾哭过。 他为什么这么伤心,思士与咸池的事情当真对他如此重要吗?重要到无论是在神界还是在人界,无论他有记忆还是没记忆都会因此与他翻脸? “我要出去,”肖骁道。 银玉仿若未闻般抬手抚上了他的脸,轻轻为他拭去那不断流下来的泪水。 “放我出去!”肖骁一把甩开了银玉的手,怒瞪着眼睛,大声冲他吼道。 银玉愣怔了一下,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他盯着肖骁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抬手随意一收,方才还阻在肖骁面前的那层如琉璃般晶莹剔透的隔挡便消失不见了。 肖骁没在与银玉废话,径直的朝倒在草丛里的那两个人处走去…… “卧槽,这是怎……” 没等朱方杰的一句话说完,银玉转身散出神息,威压包裹了整个车子,那刚恢复了动态模式的一车人还没来的及回过味,就又被银玉凝固定格了。 银玉有些懵,不然也不会在收回神元罩的同时,不小心把神息威压也撤回了。 他从未见过这颗草这般模样,刚才这草甩开了他的手,是真的一把就把他给甩开了,毫不犹豫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给那颗草擦眼泪,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去给那颗草擦眼泪的时候,那颗草重重的,狠狠的甩开了他…… 显然这颗草发怒了,怒了却不像从前那般的与他吵闹,只不搭理他了,这可怎么办? chapter 51 银玉还记得上次在天界,他与杜衡受天君邀请,去为思女与咸池主持定亲礼之时,杜衡就曾大怒过一次,先是同他大闹了一场,然后便跑去了妣修处,一走就是一个多月…… 虽说后来也是杜衡自己回了神界,可回来之后他做的那些事情,也真是让他很是一言难尽。 杜衡回神界当日便莫名其妙的呵退了他自己带回神界的那个小女魔,之后还发了性,又莫名其妙的开始每日为他做一些难吃的花糕,难喝的酒酿,不仅弄丢他的藏书,还打坏他的砚台,今日打碎一个琉璃花盏,明日踢翻一个酒酿古坛…… 但银玉也只侧了侧耳朵,抬了抬眼皮,只当是那颗草还在为之前的事情与他使性子,便没有多说什么。 不过唯一值得一叹的便是,杜衡曾同他讲,不允他吃小女魔做的糕,喝小女魔酿的酒,当时他只觉得谁做都一样,并未有什么不同。 可当他吃了杜衡做的糕和酒酿时便发觉他错了,果然是不一样的,小女魔做的糕与酒酿更易入口些…… 他也明白了,为何那颗草突然就从冥界回来了,也不曾在与他置气了,原来是打定了主意,回来换着花样折磨他来了。 算了,他也不便与那颗草置气,最多他不吃糕不品酒不阅书也不习字,只一心打坐修炼便是。 谁成想,那草见他不吃糕和酒酿,折磨不到他了,那脾性竟是一日比一日差了起来,常常无故使性子,屡屡打断他入定修炼,最后逼的他只得找了个由头,跑到了浮黎处与浮黎一同论了半月的道又辩了半月的经这才躲过一劫。 现如今,情景再现了,虽然那草没了神格失了记忆,却仍是为这事与他翻了脸,不,不能说情景再现,好似比上次还要严重了些,这次那草不单是与他翻了脸,还哭的稀里哗啦的,明显一副不能善了的架势,这可如何是好? 银玉凝视着林子里满目哀伤一脸悲痛的肖骁,决定这次一定不能在贸然的说话,他应先翻翻息壤君的记忆,找找看凡人若是碰上此种情形都是如何处理的! 虽说他拿了息壤记忆的这事,做的的确是有点不地道,可他也没白拿不是,之前他还为息壤修复了残破受损的身体,也为他安养好了灵识,如此想来此事应是公平的。 记忆嘛,在人界继续守护个千八百年的,自然就会有了新的,反正息壤也还是要继续在人界守护着的,不差这一时半刻! 自然,息壤新生记忆的这段时日,他自是不会压榨劳动力,让息壤那空白一片的脑袋承担看护人界之责的。 这段时日他自会承担起看护职责,替息壤君在人界守护着,这样算来还应是息壤君欠了他,如此一想,他取了息壤记忆这事便也理直气壮了起来。 找到了,惹女朋友生气了怎么办,恩,不是这个,杜衡为雄草,凡身也为男性,应是下面那个,惹男朋友生气了怎么办,可,这男朋友是什么? 男朋友:与之最为亲密之人,想要共同生活的人! 嗯,他与杜衡是这世间唯二的两个神族,应该算最为亲近的,他们俩从灵识初开到杜衡下界一直都是生活在一起,如此便没错了,就是这个了! 分四步, 第一,送一份对方一直惦记却没能入手的礼物。 第二,找准机会主动承认错误。 第三,将误会与之分说清楚。 第四,撒娇卖乖。 银玉读取了息壤记忆后,转身看向身后私家车里坐着的那几个人,抬手把羁绊珠抛了过去…… 惦念的礼物应是指一直惦记着的事情,那草近日最惦记的便是这流散的一魂三魄了,这个容易,现成的,就在他面前。 银玉看着羁绊球在那位身患格林巴利综合症的女人心口处转了一会儿,就见一团白气飘飘悠悠的从那儿冒了出来,他拿出碧海螺,将其收了。 然后随手一挥,将那辆私家车送出了百米之外,那车也随之恢复了被逼停之前的时速,往前继续行驶着,不消片刻就听见从那车里传来高低不一的惊呼和叫骂声…… 银玉盯着手里的碧海螺瞧了一会,朝蹲坐在草丛里守着两个尸体发愣的肖骁走了过去。 “是力魄,”银玉在肖骁身边蹲下,将碧海螺放到他手里,轻声的说道。 肖骁木然的将视线转移到手里的贝壳上,怔了一下,沙哑着声音道,“谢谢,那么高高在上的神,竟能出手帮我,而我也只能跟你说句谢谢……” 肖骁语气生硬态度冰冷的说着,眼神仿佛没有焦距般又看向前方,脸上更是带上了一股莫名的讽刺。 “我,不是不帮他们,”银玉想着刚才寻到的解决方法,尝试着说些什么。 将此事说清楚他可以,可是认错他怕是不能。 从头到尾银玉并没觉得他错了,怎能违心认错?可他又必须解释,不然他担心这草虽没了记忆,依旧会故态复萌。 肖骁听着银玉的话,表情有了些微的松动。 “凡世的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命数,若我擅自插手改了他们的命数,必将会改变他们的命盘,逆了他们的气运,对当前来说固然是福,长远来看却是祸……” “呵,又要讲经吗?”他没等银玉说完便出声打断了,还顺带着扯起嘴角讪笑了一声。 他还以为这人要说什么,不就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吗,是,神嘛,自然没办法理解生命对凡人的意义! “思士在等他……”银玉注视着肖骁,言简意赅道,“你在冥界忘川河边见到的正是朱垚的仙身思士。” “什么?”肖骁震惊的扭过头看着银玉,满脸的难以置信。 银玉的这个解释的确让肖骁始料未及,虽说在他看清了朱垚的模样之时,也曾惊讶了一下,可他并没有把朱垚与思士联想到一块去。 毕竟一个是天帝的孙子,一个只是‘普通的凡人’,而且他从冥界回到凡世,再到朱垚正式死亡的那天,这中间是隔了好多天的,他哪里能想到这仙识都在冥界了,肉身却还能有心跳…… 银玉凝视着肖骁的脸平静的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周虎说道,“他,是咸池,也是与思士在天界之时便互相爱慕之人,思士已解封了记忆,记起了前尘,如今正日日守在忘川河畔等他,所以无论是出于那方考量,今日这事,我都不便插手,你可懂?”银玉抬手抚上了肖骁那哭的有些红肿的眼睛,声音轻柔的问道。 “……”肖骁张着嘴看着银玉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这,这什么情况,这怎么一下子就给扯到天界去了呢?这突然涌入他脑子里的信息量着实有点多,饶是他有一颗聪明的脑袋,此时也就只一个感觉,懵! 朱垚是天界仙族转世投胎的,虎哥也是。 朱垚就是天帝的孙子思士,而虎哥就是银玉所说的那个咸池,思士与咸池在天界之时就是一对儿,入了凡世后朱垚与周虎又走到了一起…… 现如今朱垚虽凡身已死,仙识却是归位了,正是那个日日守在忘川河畔,望着奈何桥的思士,而思士所盼着等着的也正是周虎?! 那,那他刚才那一通闹到底是为了谁,为了什么?这也太尴尬了吧,什么都不知道,还硬是一顿胡搅蛮缠…… 这大神棍应该没生他气吧,应该没有,看他还愿意把肖泽的力魄收了送到他手里,又跟他解释了事情原委,是没生气吧! 等会儿,这人刚刚干了啥? 这人刚刚把贝壳给了他,什么意思?不管了?以后肖泽的事情他都不管了? 这怎么能行,这哪里是没生气,这分明就是气大了呀! 也难怪,这事就算换了他,肯定也不会无动于衷的吧! 人家好心好意帮他,陪着他到处寻魂收魄的,谁知他为了一个刚见了三次面的人,脸一抹,就跟人家翻脸了…… 重要的还是,他都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前,就甩脸子给人家看了,这也,太没良心了吧! 连他自己听了都忍不住想唾弃自己两下…… 完了,他好像还不光是甩脸子,他还冲人吼了,他还一把甩开了人好心帮他擦眼泪的手了…… 眼泪,对了,他还哭了…… 老天爷呀,这都是什么事儿呀?! 不不不,冷静,肖骁你先冷静下来,这些都不重要,哭就哭了,丢人就丢人了,这些都没什么,重要的是绝对不能让这人就这么撒手不管了。 这神棍若真不管了,肖泽剩下的那一魄让他一个人去哪里找?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找着了,他怎么把这一魂三魄送到冥界去?自杀吗? 想到这里肖骁混身一个激灵,立马反手抓住了在他脸上来回摸的那只手,情真意切的道,“银,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发火,不该没弄明白事情的原委就误会你,我,我更不该甩你,你千万别生气……” 肖骁握紧银玉的手,将碧海螺塞回他的手里,又往他身边凑了凑,继续道,“你要是生气,要不,我让你甩回来,或者你打我两下?只要你解了气怎么都行,就是千万别不管肖泽,这事儿全都怪我,跟肖泽没一点关系……” chapter 52 银玉本来见这颗草迟迟没有反应,想着是不是该进行第四步撒娇了? 哪成想,这草不是没反应,而是下凡之后反应变的迟钝了,幸好他也不是个急性子,不然可就要错过这场面了。 果然,息壤君的记忆就是靠谱,四步曲,他才只做了两步,这草就不生气了,不但不生气还主动向他认错了,并且这认错态度可谓是相当良好! 柔和的月光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河水常年无休的缓缓流淌着,一座石雕玉砌的桥梁架在河上,桥上行人拥挤,行色匆忙,“果然,连投胎都要选个好时辰啊!”忘川河畔一位清俊的男子望着奈何桥上的人色匆匆,不禁的感叹道。 一位身穿青色休闲装,气质极为清淡文雅的男子站在清俊男子的身后苦心劝说着,“你仙格记忆方归体没多久,就不要日日站在这忘川河边了,虽说这河里凌厉的灵气都被轮回镜镇压着,但站久了终归对你也是不好!” “多谢叔父关怀,思士无事。”清俊男子回身对身后来人施了一礼,便又转了回去继续望着奈何桥。 “这已是你们凡世轮回的第二十一世了,无论在天界还是凡间,你们三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深深浅浅的一直不曾斩断,下一世你可还要继续相陪?”文雅男子满面愁容的看着清俊男子,试探的问道。 “只要思女一世不放手,我便陪咸池一世,她一直不放,我便一直相陪,别说才二十个凡世轮回,就算二百个又如何?”清俊男子神色冷淡,语气坚定的说道。 “你,唉……”文雅男子重重叹了口气,“你可是还在同我计较杜衡少尊下凡之事?!” “侄儿不敢,叔父不与思士言说,自有叔父自己的打算……”清俊男子目光仍望着奈何桥,语气很是疏离客套的说着。 “不是我不愿同你讲,这件事我应允了少尊不会同任何人讲,即便是银玉神君来问,也是不能泄漏一个字的。”文雅男子为难的说道。 “那少尊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叔父也不肯与我明说吗?”清俊男子忽的转过身,语气咄咄的逼问着男子,“上次与少尊匆匆一见,他分明是一副谁都不识的模样,杜衡少尊堂堂一介神族,为何会如此?” 文雅男子眉头紧拧着,颇为无奈的道,“不是我不说,是我也不知……” “叔父莫要诓我,除凡人投胎有专用通道奈何桥之外,其余各界谁人入轮回镜不经叔父这处能走的了?且少尊分明就是一副过了轮回镜的模样,叔父该不会想与我说,少尊是带着记忆自己飘进了轮回镜吧?!”清俊男子打断文雅男子的话,思路清晰的堵死了文雅男子即将说出口的推脱之词。 “思士,你要明白,杜衡少尊是神族,就算此处是我说了算,难不成,我还能按着他的头,将他丢进轮回镜里吗?” 文雅男子见他再三示好劝说皆不顶用,难免也被逼出了三分气性,皱着眉头沉声说道,“你父司幽仙君在仙魔大战之中不幸落难,你虽养在天君身侧,但你幼时的文词、仙术也皆由我亲教,你现在如此这般咄咄相逼是在怀疑我害了杜衡少尊吗?” “叔父误会了”清俊男子急忙回身施了一礼,低头诚恳的说道,“思士绝不曾疑心叔父,只是少尊曾与我有恩,也是在我最悲痛、心伤之时唯一陪在我身侧之人,那段时日若不是有少尊相陪,思士怕是早已跳进了这忘川河里,此时连个影子都不会剩下了,若是今日少尊遇难,叔父不仅不曾相帮,还隐瞒与我,叫侄儿此后如何在有脸面与少尊相见?”清俊男子又是感念又是羞愤的说道。 “唉,好吧!终是我拗不过你,”文雅男子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将此事想的过于骇人了,少尊他与你们不同,如何有人敢去责罚于他呢?就算他捅了天大的娄子,都有银玉神君在背后为他撑着,他如何会遭罚下凡受难呢?杜衡少尊是自己封印了神格,央我帮他抽取封存了记忆,亲自走入轮回镜中的!” “自己封印神格?少尊为何要封神格抽记忆入凡世轮回?”清俊男子惊诧的问道。 “这就涉及少尊的私事了,没有少尊的允诺我不便在与你多讲!”文雅男子侧过头去,眸子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神色。 “那银玉神君呢?神君就这么任由少尊胡闹?”清俊男子不死心的继续问道。 “少尊入轮回镜时,神君他不知情!”文雅男子回道。 清俊男子犹豫了一下又问,“那,神君知晓此事后可曾为难叔父?” “并不曾,银玉神君的反应都不如你来的激烈,上次神君来冥界之时也不曾重提此事。”文雅男子调侃着自己的侄儿,脸上又挂起了那温和从容的微笑。 是了,这位在忘川边上陪着思士吹了半天小河风又劝解了半天的,正是冥界之主虬龙妣修,也是思士的叔叔。 不过这位冥界之主虽是思士的叔父,却不是天帝的儿子,要说起他们之间的关系,这就得从六界未分之时的第一任天族君主帝俊说起了。 帝俊有九子,其中特别成器的儿子有四位,分别是中容,晏龙,帝鸿,黑齿。 为什么说他们四个特别成器呢,那自然是中容,帝鸿和黑齿皆承了母族遗传,生而为仙尊贵无比,而晏龙则是承了帝俊遗传,生而为神兽,前途不可估量! 黑齿有子姜澜,帝鸿有子白民,晏龙有子司幽,中容有子妣修。 妣修虽生而不是仙身却与晏龙一般是神兽之身,适以帝俊除晏龙之外,最偏疼的就是妣修了,众多孙儿当中,也独独妣修没有归母族养育而是被帝俊带在了身边。 晏龙生而为神兽,以神兽之身修得化镜飞升,得封神位之时正逢帝俊身隐化劫,仙魔大战之际。 仙魔之间的那一战打得是天地混乱,生灵哀嚎,而晏龙也正是那时接过了帝俊扔下的天族重担,带领着天族大败魔族,以荣耀之身接替了帝俊的君主之位。 所以要说起思士与妣修的这叔侄关系来,应该算是堂叔侄,妣修是思士的叔叔,而天君晏龙是妣修的叔叔。 “到底是位尊神,是我小人之心了……”思士面色尴尬的自嘲道。 妣修微笑着拍了拍思士的肩膀说,“这怪不得你,你只是重情义……” 没等妣修把这句话说完,思士就觉手指处一阵发烫,低头就见一圈浅浅细细状似红线的东西,正在他左手的无名指处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咸池,”思士定定的看着那圈红线,轻轻的低喃了一声,跟生怕惊到了谁似的。 接着马上反应过来,慌忙转身往奈何桥的尽头处瞧去,果然,一位保险推销员打扮的渡魂师领着一位身着黑衬衣黑西裤的英俊新魂出现在那里。 “叔父,起桥,快,起桥,是咸池,咸池他来了……”思士又是激动又是兴奋的抓着妣修一顿催促。 妣修被思士晃着胳膊,法咒都捏不稳了,只得叹息着说道,“别慌,哎,别晃,我这就架桥……” 话落就见妣修翻手掐了一个法咒,千万朵莲花泛着五彩流光在河岸边上生出,从河的这头缓缓向对岸延伸而去,那盛开着的净莲在银光闪闪的忘川河上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如此奇景真乃冥界一绝! 莲桥刚架起,思士便不管不顾的跑了上去,脚踩莲桥追逐着前方缓缓盛开着蔓延向对岸的净莲,满面笑容的奔跑着。 真是好一幅清贵公子逐莲图! 思士用尽全身力气紧紧的追在净莲后面,只为能尽快与站在对岸的那人相见。 此时他哪里还管的了什么凡界轮回,什么三人孽缘,都不重要,全不重要了,他只想能快点跑去对岸,与那人紧紧拥抱,天荒地老…… 周虎愣怔的环视着周围的环境,他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座石雕玉砌的桥,而那两个跟随他一起来的黑西服则被指引着上了那座桥,他却被单独带到了这条闪着银光的河边。 周虎清楚的知道他已经死了,也清楚的知道他现在只是一介魂魄,他们是被一个看起来像保险推销员的人念了一顿经之后,带到这里来的,那么,这里应该就是阴曹地府了吧?! 那小子虽说看起来愣愣的,没想到说的竟是真的,人竟真的有魂魄,也真的会轮回投胎,不妄他拼死一试了。 可,为什么没看到阿垚?是他来晚了吗? 周虎又扭头看了一眼那座拥挤的桥,那座桥上好像一直都特别的拥挤着,但若有新的魂魄进来又总能容纳的进去,仿佛永远都只差最后一个魂魄就会满员一般。 那桥很长,人很多,那,阿垚会不会在那座桥上? 想到这儿,周虎身随心意动的朝那座桥走过去。 chapter 53 “神君请留步,您不能上那座桥。” 没待周虎回过神来,那位刚还在站在他旁边的保险推销员,眨眼间就出现在了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们能上,我怎么不能?”周虎挑着眉,沉着声,怒容尽显,呵斥般的问道。 他这些年说一不二惯了,一时之间没习惯他为小鬼人为官差的身份转换,呵斥完了之后才开始后悔,他应该和气点的,在这地界上竟然还敢充老大,这不是在找死吗?! “神君息怒,那座桥神君真的不能上,”推销员听到呵斥声,忙躬身低下头赔罪道,“神君只消稍待片刻即可,冥王已为神君架起了莲桥,待莲桥架好神君便可过河了!”推销员边向周虎解释着边指向了河对岸那朵朵铺展而来的莲花。 周虎顺着推销员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惊呆了,卧槽…… 这场面也太壮观了,若不是他亲眼所见,还以为这是在看电影科幻效果呢! 只是这情景壮观有之,让他为之惊叹有之,可不知为何惊叹之余竟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尤其那个莲桥上奔跑着的身影,虽然他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追在盛开的莲花后面跑动的身影,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感觉格外的熟悉。 这场景他莫名熟悉,那个奔跑过来的人影他更熟悉! “阿垚!!!”待到那桥离他还有不到五十米距离时,他终于看清了桥上那人的模样,“阿垚……”周虎激动的又大喊了一声,原地转着圈,试图寻摸着什么东西,好让他借借力能去到那座桥上。 “神君稍安,这河可是忘川,您万不可在往前移动了。” 推销员仿佛极为熟悉周虎的每一个动作,在他的这个念头刚冒出个芽子来,还没待完善呢,推销员模样的男子就及时的出言阻止了他。 “待着,待在那儿别动,你等我过去!”思士边跑边冲周虎大声嚷着。 “我不动,你别急,你慢点跑!”周虎也着急的扯着嗓子大声冲思士喊着,刚才他还觉得极为玄幻震撼的场面,此时却是生怕思士跑的比那莲花快了一点,就会从那桥上掉下去。 随着最后几朵盛开的莲花变做石桥,稳稳的落在河岸边上,思士如一阵风般扑了过来,被周虎上前一把接住,牢牢的抱在怀里,“阿垚……”他欣喜若狂的抱着思士,沙哑着声音低声的唤着。 “咸池,”思士也紧搂着周虎的腰,头抵在他的肩膀上,轻柔的声音里压抑着那浓到化不开的思念。 周虎正激动澎湃的神情有了一瞬间的僵硬,鬼使神差的问道,“什么?” 思士搂着周虎的胳膊紧了紧,轻笑着哽咽道,“虎哥,我好想你,我在这儿等了你很久很久了……” 是啊,太久了,轮回了二十一世了,每一世都是他等咸池,不过幸好,这一世他很快就寻了来。 “阿垚,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周虎赶紧扳开思士的肩膀,手忙脚乱的为他擦着眼泪,“别哭,阿垚别哭,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周虎一看见思士的眼泪,心都揪成了一团,也顾不上刚才他没听清的那两个字了,满心满眼的都是朱垚的模样。 思士揽着周虎的腰一把将人重新拽回怀里,与他紧紧的拥在一起…… 俩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抱着,厮磨着,好一会儿之后周虎才从那又惊又喜又激动的情绪里缓过劲来。 他抱着思士意犹未尽的用脸摩擦着他的耳朵,轻声问道,“阿垚,你怎么会从那边跑过来?我都差点以为我来晚了,见不到你了。” 思士抬着下巴蹭了蹭周虎的脖子,轻笑道,“我一直在这儿等你呢,哪里都不曾去,你怎会见不到我,”顿了顿又道,“不过这桥倒是说来话长了……” 思士轻轻的在周虎耳边又印下一吻后,松开了他的腰,扶着他的肩膀深深的看着他道,“跟我走吧,虎哥!” 周虎一看到思士这满是柔情的眼睛,就把什么都丢到脑后边去了,他坚定的点了点头牵起思士的手,与他一起走上了莲桥。 管他从哪儿过来的,管他要带他去什么地方,只要这个人是朱垚,只要他牵着的是朱垚的手,是哪里,去哪儿都无所谓了! 忘川乃禁法区,若不是如银玉神君那般,修的便是这天地之间最为纯正的神息,若想过这忘川河除了奈何桥,便只能走冥王架起的这座莲桥了。 哦,对了,还有杜衡少尊那半吊子的修为也是可以在忘川之上飘上一飘的,不过架座桥嘛,这就有点为难他了。 六界未分之时,忘川如羽渊一般,灵气纯净浓郁,法力雄厚磅礴。 虽是这天地之间最为纯净的灵气,却不能被仙、魔、妖、魂、兽所吸纳自用,不仅不能与其他灵气共融,还对非纯正的灵气极为排斥,一旦靠近它的周边便会受到它的攻击。 这河也是自打分出六界,父尊的身躯遗骨落入此处,化为法器轮回镜后,才震住了在这方地界上横行无忌的忘川。 虽说有轮回镜镇压,但忘川脾性一向霸道惯了,若是它被压制着,却有人敢在它之上施展法术耀武扬威,必会激怒它,引起忘川河水暴动。 适以在冥界守护者与冥王的再三权衡之下,便决定在忘川这片河域处施下禁法阵,这才保了冥界这千万年来的安宁太平。 肖骁闹了场乌龙,出了把洋相又卖了一回蠢之后,离他远去的智商这才重新回到他的脑袋瓜里,奈何等他分析明白之后,能丢的脸已经早让他给丢光了。 他在银玉的帮助下与禾图的主事人通上了话,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周虎是明知这段时日外出极不安全,却仍然在安葬朱垚时没有通知禾图里的任何人。 除了他身边那两个一直跟随左右的黑西服他怎么都没能打发走之外,其他人对此事一概不知情。 禾图的人只知道二把手朱垚没了,其他的什么都不清楚。 而肖骁也是直到这时才明白,周虎这是安葬了朱垚之后一心求死来的,若不是身边陪着他的那两个黑西服一直拉着他,恐怕他在墓园被围困的时候都不会挣扎一下…… “他们现在应该见面了吧?”肖骁凝视着面前这处合葬的墓问道。 这块石碑上原就刻了两个人的名字,初时只描红了朱垚那一边,现在却是两人的名字都被描红了,并列写着‘朱垚,周虎合葬之墓’。 肖骁看着那石碑,莫名觉得这两个人真配,就连名字都特别配,看,都是两个字。 这要是一个人的名字两个字,另一个人的名字三个字,那中间不就要空出一格来了,唉,真是,他这是乱七八糟的都在想些什么呢?! “嗯,他们俩个已经见面了!”银玉伸手为肖骁拭去了那滴挂在脸上的泪珠,声音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哎呦,我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莫名其妙的,就总流眼泪,可能水喝太多了……”肖骁赶紧侧过头,避开银玉的手,胡乱的在自己脸上抹了两把,语无伦次的说着。 “别哭,”银玉皱起眉头,神色不虞的看着肖骁说道。 “我没哭,都说了,就是水喝多了,借眼睛排排,”肖骁别扭的回道。 银玉依旧皱着眉头注视着他,顿了一下问道,“你想去见见他们吗?” “算了,人家牛郎织女相会,我去干嘛……”欸,不对,好像是牛郎牛郎,算了,爱是什么是什么吧,反正没他什么事,“我们去找肖泽吧,耽误了好几天了,最后一魄,还是得赶紧寻回来才行。”他扯起嘴角对着银玉轻轻笑了一下。 他已经尽力做了所有他能做的事了,也算对的起周虎的三面之缘和肖泽那一魄对朱垚凡身的祸害了,想到这里他那沉重了好几天的心情也总算能释怀了。 “在笑一下,”银玉看着肖骁脸上那抹很快就消失了的笑容,眼里闪过不舍的贪恋。 他有多久没见过这颗草对他笑了?好像很久很久了,在这颗草没下凡之前就总是郁郁寡欢的,不知为何就愁容满面,又不知为何就满目哀伤…… 对他更是要么不理不睬冷眼相待,要么粗声粗气非损即踩,他都被那草给折腾糊涂了,索性就又躲去了浮黎处…… 谁知待他回来之时,那颗草却不见了踪影,他也曾状似无意的在天界巡问探查许久,皆无果,还是最后碰上了来天界述职的妣修,一问才晓得,原来杜衡是去了冥界。 去就去吧,知晓了他的去处后银玉也就安心了。 他回了神界,盘坐在银河之下,开始入定修炼,边修炼还边特意留了一缕神识,以免那草回来之时,他入定太深,不晓得。 不知过了多久,他那缕在外游移的神识都觉的无趣了,却仍不见那草回来。 银玉收了神息,想了想,决定亲去冥界,看看那里到底是又来了什么新鲜玩意,才引的这草许久都不归家。 可待他到了冥界,见了妣修之后,才晓得这草早已入了轮回镜下了凡…… 银玉得知此消失后,在妣修面前愣怔了许久,待回过神之后,便一言不发的回了神界。 杜衡下界他虽觉奇怪,也微觉有些不适,但心里想着,那既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便也由着他去了。 chapter 54 若不是凡界息壤君受到重创,他感应到异样下凡前来查看,又在息壤君修养生息他暂代着固守凡界之时,碰上了情况不怎么好的杜衡,银玉还真没想过要主动去查问这颗草凡间的事情。 但更让他没想到是,在凡间遇上这颗草后,他的心境竟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一面之后竟再也无法安然抽身…… “什么?”肖骁呆呆的看着银玉,仿若没听明白他那句话的意思。 “在笑一下,”银玉淡淡的重复道。 肖骁看着银玉那有些游移的眼神,好像就是在盯着他,又好像在通过他看其他什么人。 他虽觉得银玉的这个要求有些莫名其妙,但本着人为大佬我为马仔的立场,还是硬扯起了嘴角,呲出了上下两排大白牙,冲着银玉露出了一个傻兮兮的笑,“嘿嘿……行了吧!我们能走了吗?” 他们是在遍寻了通往葱聋山的那条路上途径的所有医院之后,方才在银玉工作的s市第三医院的精神科,发现了肖泽中枢魄的踪迹。 果然是万年灯下黑啊,肖骁恨不能仰天长叹一声,老天爷,您真能逗我玩儿! 眼看他就要高考了,学校没去,书没看,复习就更像是那天上的浮云。 每天睡醒吃饱后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跟着银玉刷路线,把通往葱聋山的那条线上的医院都刷了个遍之后,他才想起来问银玉,“这么远的距离,当初肖泽是怎么一夜之间跑到葱聋山的呢?” “自然不是他自己来的。”银玉淡淡的说道。 “不是他自己,会是谁带他来的?”肖骁这才恍然发现,这事儿很可能还有什么其他的隐情。 “这你要问他。”银玉说完便直接抓起他的胳膊,白光一闪把他带回了大别墅。 没待他们站稳脚跟,大别墅里的座机就叮玲叮玲的响了起来…… 银玉接听后才知道,是之前经宋沫看诊过的一位病人的家属打来的电话。 那位病人是个身患社交恐惧症的患者,之前经治疗后已经好了不少,至少不在排斥与家人沟通了。 可不知为什么,最近她的病情突然就又严重了,还拒绝跟家里的任何人沟通…… 只不说话也就算了,还突然病了,家属担心贸然给她换医生她接受不了,这才问医院要了宋沫的电话,打到了他的家里来。 息壤君已被他取走了记忆,现在犹如个凡界新生儿一般,被他扔给了长右,由长右边巡查结界,边照顾‘孩子’,这时就算息壤君在也是毫不顶用的,这事儿即是息壤君的差事,那现在自然由拿了息壤君记忆的他接下来了。 所以银玉丝毫没犹豫的就答应了去医院接待病患。 按理说,这是他自己的事情,没必要带上肖骁过来,可大概是这段日子他抓的太过顺手了,去哪儿都得先抓上肖骁,此时也毫不例外的直接一把拽起了肖骁,稳稳的穿梭到了宋沫的诊室里。 肖骁站在屋里还未曾缓过神来,就见银玉迈着他那双天怒人怨的大长腿就朝门口走去。 “你干嘛去?”肖骁一把抓住银玉的胳膊问道。 “见患者,”银玉自然的回道。 “就这么出去?”肖骁问。 “……”银玉看着他没说话。 肖骁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正常人没有谁,是在家里面接了电话之后,瞬间就能出现在医院里的!你这行为非常的不合常理,会给病人造成心理恐慌的。”他耐着性子一句句的跟银玉解释着。 真不知道这人之前到底是怎么当这个医生的,难道每回遇到急诊就是这么嗖嗖的闪来又闪回去? “你在这儿坐半小时,然后在瞬移到医院门口行人稀少的地方,用腿,走上来……”肖骁拍了拍自己的腿郑重其事的说着。 欸,别说,他的腿好像有些异样,烫,羁绊球! 他赶紧松开了银玉,一把从裤兜里掏出了羁绊球,没错就是它,羁绊球亮了,很亮,而且还有点烫,说明流魄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他激动的拿起羁绊球就要开门出去,却被银玉在后面一把拉住了,“正常人不会在接了电话之后瞬间就出现在这儿,会给人造成心理恐慌,需要在这里坐半个小时之后,到楼下,用腿,走上来!”银玉一脸平静的对着他说道。 “你,”肖骁怔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接电话的是你,你出现那算不正常,我又不是你,自然没问题。” 银玉闻言放开了他,淡淡道,“要找中枢魄的人是你,我又不是你,自然不用为中枢魄劳力费神。” 肖骁张着嘴,呆愣的看着银玉,又缓慢的低头看了眼手中那有些发烫的羁绊球,心里咆哮的大吼道,卧槽,这神棍什么意思?是说现在只要他敢出去,这神棍就敢不帮他收中枢魄的意思吗? 卧槽,槽,槽类,这神棍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以前怎么不记得他这么阴险呢?! 他呆愣的看着银玉慢悠悠的走到问诊桌后面的椅子旁坐下,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来回滑动着那把椅子,也只好认命的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肖骁此时只想抽自己两耳巴子,没事算什么打车里程,没事说什么半小时,说十分钟不就行了,病人又不知道他家离这里有多远。 再不济说十五分钟也好过现在他要与这神棍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熬半个小时呀,尤其这羁绊球攥在手里还有些烫手。 银玉此时心情很好,非常好,连带着觉得这把椅子都比以前滑的更顺畅了,果然拿了息壤君的记忆是有好处的,这也太长知识了,原来还能这么威胁人。 从前在神界之时,银玉也曾经有过想要阻拦的人,羲皇与媧娘离开神界下界之前,曾来与他道别,那时他想阻拦,可最终也只是看着他们离开。 父尊身殒之前曾嘱他神界事,还命他看守六界,那时他也想阻拦,不,他那时迫切的希望能拦下父尊,可最后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尊挥舞着斧头劈开了时空,分出了六界,生祭了神识…… 那时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难过,可无论他在如何难过,父尊终究是殒灭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在说这颗草,在神界之时,他从来都是由着这颗草想如何便如何,就算这草偶尔想要去做的事情他并不想允之时,也只能是他不参与,却不知该如何去阻拦他。 今日他还真是点亮新技能了,看着这颗草一副万般不情愿,却不得不陪着他坐在这里的时候,这感觉简直比他突破了修为瓶颈期时还要开心。 尽管肖骁坐的位置距离银玉有三个问诊桌拼起来那么远,还是察觉到了这神棍今天的心情格外的好。 肖骁认识银玉的这段时日里,只在他脸上看到过三种表情,一种是他们刚入玲珑塔时他眼神里流露出的那种怀念,第二种就是他对着这神棍强调自己是个凡人时,在他眼中看到的迷茫,第三种就是不久前那神棍蹙着的眉头。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神棍如此开心,若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会相信这世间竟还有能触动这神棍的东西,真是看瞎了他的钛合金狗眼。 如果是不熟悉银玉的人,从明面上真不觉得他此时与平时有何区别。 可肖骁就是能分辨出来,从银玉脸上那放松的神情里,从他那亮的让人眼晕的浅褐色眸子里,都能看出他此刻心情有多么的好来。 看着看着不知为何肖骁心里也莫名的就觉的高兴了起来,半个小时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让你在医院门口找个行人稀少的地方,谁让你到停车场来了。”肖骁便抱怨着同银玉一块从地下一层的停车场里走出来。 银玉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球都没那么烫了,快快快,我们快点回去,在磨蹭一会儿,人要是走了我们又得到处去找。”肖骁看了眼手里的羁绊球,快步往三院的门诊楼跑去。 肖骁与银玉刚一同走进精神科候诊厅,就听一声甜甜的女声响起,“宋医生您休假回来了……”小护士看着银玉的模样顿了顿,“您头发染的真时尚,哦,对了,曹春熙患者和他的家属一直在这边等着您呢!”说完小护士便热情的朝坐在候诊大厅后排的那几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宋医生,真不好意思啊,休假期间还打扰您……”一位面相看起来颇为憨厚老实的男人,满脸歉意的对银玉说道。 “嘶,”肖骁被羁绊球烫的手心发疼,有心想拿个东西垫一垫,可这大厅这么多人他不好直接把球拿出来,也只能忍着了。 “肖骁?”随着这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一个皮肤白皙,身材瘦高的女生在憨厚男人和他怀里明显有点自闭的妇人身后走了出来,女孩惊讶的看着他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白雨秋…欸,”他还没来的及跟白雨秋对着惊讶一番,手上一脱力,羁绊球就被银玉接了过去。 唉,说了多少次,你要,你说一声,别搞突然袭击,他无奈的看了银玉一眼,叹了口气。 “哎,这是什么呀?”白雨秋看着宋医生在肖骁手里接过了一个闪着红光的球,一脸好奇的凑过来问道。 “溜溜球,”肖骁随口敷衍道。 “你还玩溜溜球呐?!”白雨秋笑着看向肖骁,一副没想到你这么有童心的模样。 “雨秋,怎么这么没礼貌!”憨厚男人沉着声音,呵斥着女孩。 chapter 55 “宋医生好,不好意思,我看到同学太意外了。”白雨秋马上收起了嬉戏的神色,换上了一副文静懂事的模样,对着银玉问了声好。 “宋医生,这是我女儿,雨秋,今天说要出门时,我爱人,她情绪突然就特别不稳定,带着女儿一起过来,在路上安抚安抚她妈。”憨厚男人对宋沫解释道。 银玉的目光从这一家三口身上一一划过,在息壤君的记忆里对上号之后,淡淡的道,“你们跟我过来吧!”说完便引着他们向宋沫的那间诊室走去。 “这位是?”憨厚男人转头看到跟着他们一块进来的陌生男孩,疑惑的问道。 随着肖骁把门关上的声音,银玉的神息威压也放了出来,霎时间,憨厚男人脸上的疑惑,他怀中女人脸上的不安,白雨秋低头拉着椅子的动作全被定格在了那里。 “真是看多少次都没办法习惯啊!”肖骁低声感叹道,又瞧了一眼那憨厚男人怀里的女人,朝银玉问道,“应该就是这个阿姨了,对吧?” “嗯,”银玉应了一声,把手里的羁绊球朝那女人丢了过去。 就见那羁绊球骨碌碌的滚到那女人腹部三寸外,大约肚脐的位置,开始快速的转动起来…… 须臾后,就见一缕白色的气体从那女人的腹部袅袅娜娜的飘了出来。 银玉手一翻拿出了碧海螺,手指一掐对着那白气一点,那看起来还有点懵的来回扭动着的白气体,倏然‘嗖’的一声就冲进了碧海螺里…… “这就,齐了?!”肖骁看着那只在银玉手里闪了一下就消失了的贝壳,心里有点发颤。 “嗯,今晚带你去冥界!”银玉仍是那副淡淡的口吻。 “好,谢谢你啊,银!真的……”他是真心感谢银玉,可又觉得一句谢谢太轻了,实在没办法表达他此刻的感受,但除了谢谢他又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 “哦,他是我同学,”白雨秋把凳子推到她妈妈身边,边跟他爸爸解释边看着肖骁说道,“我先陪我妈看医生,一会儿出去找你!” “哦,不好意思啊,我没注意,唉,怎么就跟着进来了呢!”肖骁边抱歉的对男人说着,边假装一副走神了不小心跟进来的尴尬模样。 刚还在他心里都快要漫溢出来的感激,还有那无以复加到不知该如何表达的心情,被银玉这突然袭击给整的,瞬间冷静了下来。 “我在外面等你!”肖骁对着银玉说了一声,便拉开门走出了诊室,也没去管一脸尴尬的看着他背影的白雨秋。 讲真,当肖骁看到银玉收回肖泽的那最后一魄的时候,心里一直提着的那根弦,终于能放下了,突然莫名的就想哭。 从他发现肖泽魂魄的存在到去寻肖泽,再到寻这散掉的一魂三魄,这一路他见识了太多的光怪陆离,世界观早已崩了重建,建了又崩的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多次了。 可他都控制着让自己不去回想,他不敢多想,他怕他一细想会回过神来,会害怕,会没勇气在继续找下去…… 如今尘埃终于落定了,他才真正的开始回过味来,才开始认真的去想他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才真正的体会到,这一路若是没有银玉,他或许会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害得肖泽魂飞魄散了。 又或者他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陷到他害死了肖泽的自责中,一蹶不振…… 所以他对银玉的感谢,并不是说一句谢谢就能抵消的,他是真的真的非常感谢那个人,可又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能表达出他这份谢意,让银玉感受到。 分诊台的小护士,自打见到肖骁跟着她家宋医生一同出现时,就观察上了肖骁。 小护士觉得,这个男孩跟她家宋医生的关系应该不一般。 为什么这么认为呢,因为她清楚的记得这个男孩上次来找她家宋医生的时候,甚至都还不知道宋医生的名字,之后还闹出了排号不排队,硬是冲进了诊室的小骚乱。 可她们那么正直的宋医生,当时不但没有生气,将人赶出来,还让那位跟在他身边的迷人小可爱出来跟大家撒谎,说那男孩是他的弟弟! 切,这话也就骗骗宋医生的那些迷弟迷妹脑残粉了,机智如她,怎会不知宋医生这是在‘故布疑阵’,欸,故布疑阵是这么用吗?算了,不管它,接着想…… 机智如她,怎会不知宋医生这是在说瞎话,谁家的弟弟连自家哥哥的名字都说不出来?而且那男孩当时磕巴着一副害羞的模样跟他打听时,看的出来是极为不好意思的。 而也正是那天之后,宋医生他请假了! 那么敬业的宋医生竟然请假了,从来没有请过假的宋医生,竟然连年假都搬出来用了,这还真是不能不让小护士多想啊! 唔,难不成,难不成是宋医生对人家男孩始乱终弃,事后竟想不负责,甚至连名字都没留给人家,提上裤子便逃之夭夭了? 对,一定是这样,不然人家男孩怎么会打听他的名字时满脸通红的呢! 啧啧,一朵祖国这么稚嫩的花,就这么被宋医生给渣了,这种事情该是多么难以启齿啊! 男孩闯进问诊室,宋医生不但没生气,没将人赶出来,还当即就停了诊,可见宋医生得有多心虚呀! 怪不得之后就请假了,现在又带着这男孩一同出入医院,恐怕是男孩知道了他的工作单位后,找来强逼他负责,若是他不肯便要搅合的他无法工作,宋医生这才被逼请假的吧! 哎呦呦,她一定是个天才,如此曲折坎坷的感情却被她一眼看穿了,小护士一想到这儿,便陷入了浓浓的自我陶醉里,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你认识宋医生?”随着这声清脆悦耳的声音,一只白皙的手,拿着瓶矿泉水递到了肖骁面前。 他抬头看了眼来人,接过矿泉水道,“谢谢,”想了想又问,“你怎么出来了?” “哦,我爸让我出来待会,大概他有些事要请教宋医生,不方便让我听吧!”白雨秋说着便坐在了他的身边侧头看着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是不是认识宋医生?” 这姑娘,真执着啊! “啊,是,宋医生是我的主治医生,”肖骁顿了顿,继续道,“那什么,我家里不是出了点事儿吗,最近总失眠,想的也多……”肖骁低下了头,一副极度忧郁的样子。 “啊……我听说了,你,你也别想太多,都会过去的……”白雨秋含糊的打着叉,想把这事一笔带过。 她也听说肖骁家的事儿了,都怪她脑子反应慢,偏往这块板上踢。 “嗯,没事,现在好多了,”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妈妈,她,没事吧!” “害,没事,我妈就那样,不太爱搭理人,就是这段时间突然又严重了,连家里人都不搭理了,还总紧张,这不,我爸跟我才一起陪着她来找宋医生给看看嘛!”白雨秋一扫刚才的尴尬神色,大方的一笑。 “哦,这样啊,那,宋医生怎么说?”肖骁试探的问道。 “说没什么事,就是受了点惊吓,我妈那病,最受不得惊,所以家里人都特别注意,可这回也不知怎么,就给吓着了,我爸跟宋医生聊呢,这不,还把我给赶了出来!”白雨秋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眼睛下意识的往问诊室门口扫了一眼。 “别担心,宋医生是个挺厉害的人,肯定能有办法的。”肖骁信誓旦旦的说道。 他说这话还真不是安慰白雨秋,是相信银玉这人,这神棍就这样要么不管,是死是活他都只看着。不过他既出手了,就会真管,单看他就知道了,从头到尾陪着他找肖泽,毫无怨言,还无偿。 所以肖骁虽有点担心白雨秋她妈被肖泽附体后,会留下什么不好的影响,却也没觉得不安,因为他相信,银玉即接手了这个患者,肯定就会对这件事负责。 “嗯,我也相信宋医生,之前我妈能跟家里人正常沟通交流也是多亏了宋医生。”白雨秋附和着,“哎,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学校呀?离高考可没几天了啊!” “就这几天吧,唉,我现在就算回去也没几天可复习的了,估计老李都放弃我了吧!”肖骁一想到李涵竹那副极为惋惜,又恨铁不成的表情,就不自觉的想笑。 “一闲下来就念叨你呢,说是临高考了,你却摊上了这样的事儿,可惜了……”说完这话才觉不妥,马上又道,“对不起啊……” “没事,不都过去了嘛,你说的对,都会过去的!”肖骁感叹着道。 是的,这次是真的能过去了,幸好找回了肖泽,幸好没让肖泽因为他变的更惨,今晚他还能亲自送肖泽去投胎,所以,这事儿在他心里也终于能过去了。 “唉,我爸妈出来了,不跟你聊了啊,咱们学校见……”白雨秋说着便站起身来,向她爸妈那边迎了过去。 是个好女孩,聪明,漂亮,开朗,懂事,怪不得连朱方杰那样的混小子都看上了人家,肖骁在心里感叹道。 肖骁走到银玉跟前,把白雨秋拿给他的那瓶水递给了银玉,状似随意的问道,“内阿姨,她没事吧?” “恐惧症,创伤后应激反应,又被吸食了阴气,导致阴虚阳亏病情加重。”银玉看了一眼那瓶水,接了过来,拿在手里淡淡的说道。 “那,严重吗?”肖骁有些紧张的问。 chapter 56 “阴虚阳亏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至于她的恐惧症,就要靠家人配合,慢慢调养了。”银玉捏着矿泉水瓶,漫不经心的说道。 肖骁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凝视着银玉正色道,“银,谢谢你!” “嗯,”银玉淡淡的应了一句,继续捏瓶子。 “如果以后你有什么地方需要我的话,一定跟我说,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去做!”肖骁瞧着银玉那一副完全没上心的样子,认真的承诺道。 “嗯,我想想,等想到需要你做什么了,就告诉你!”银玉停下了捏瓶子的动作,抬眼看着他,认真的回答着他的话。 不知为什么,肖骁见银玉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时,本来特别着急,生怕银玉不当回事,生怕他会一直这么欠着银玉,没有感谢的机会。 可当他看见银玉这么一副认真的模样,说着要想想看需要他做什么的时候,又突然觉得后背一阵阵的发凉…… 银玉没有直接带他去冥界,而是回了大别墅。 “楼上有卧室,”银玉自顾自的走到沙发处坐下,淡淡的对他说道。 “要查什么吗?”他看着银玉的后脑勺问道。 “你先休息,晚上去冥界。”仍是淡淡的口吻,不过这次说完之后银玉便闭上了眼睛。 “哦,”他点头应了一声,又往那后脑勺处看了一眼,这才转身往楼上走去。 是该去休息,想起上次走的那个能累死个活人的桥,他不休息够本可能还真走不动。 西山之上,那湛蓝的天空被殷红色的夕阳辉映出一片霞光,随着天色渐暗,眼看这夕阳就要带着这万丈霞光落进这重叠的群山之中。 山林里白日那些鸟儿的欢叫声,动物的欢跳声,也随着逐渐昏黄的天色安静下来,唯独除了这群山之中的某座山里,闹腾了一天,仍不肯停歇的长相很是英俊的男人,和守着他的那个长相颇为可爱的男人。 可爱男人从山洞里追出来,看着前面那位,拿着火把对着地上的一大片干草就地便要点火的息壤君,吓的面色一变,赶紧出声制止道,“息壤君,住手,这个东西不是那么用的,你站着,别动啊,站着,我来……” 息壤君这哪里是要点火做饭,根本是想放火烧山啊! 息壤君的本源原只是一小撮息壤土,被他家神君捏成人形,喂了一口血之后送入了凡界来看护凡世,虽说这几千年来他也修出了灵识,却远不如另外几界的守护者修为高深。 只因凡界的灵气实在是太稀薄了,这也就导致了息壤君修行极慢,修为极低,至今还未达辟谷境界,所以,息壤君需得如凡人一般,一日三餐。 可偏偏他家神君任性,抽走了息壤的全部记忆,此时的息壤君拜他家神君所赐,智商如人间的幼儿一般,每天除了说饿了就是说饿了,一日日的就知道吃,一眼瞧不见他,必是出去找吃的去了。 早前几日时,是跑去山里抓兔子抓野鸡,抓住了摁着就要下嘴啃,累的长右同他解释了许久,息壤君才明白动物要先抓了,在宰杀了,洗净了,升火做熟了方才能吃。 许是这些程序太过繁琐,息壤君听是听懂了,却不知如何操作,于是他便不在去林子里抓小动物了,大概是觉的就算抓住了也不能吃,便转向山里的野果进攻了。 在爬树爬了十次摔了八次,摘果吃了五次被毒三次之后,长右给息壤君灌输了一大堆如何分辨山中果子有无毒素的知识。 什么要看果树果子上有无鸟虫,果子色泽是否过于光鲜,气味是否过于香甜等等等等,息壤君听完之后,索性连野果也放弃了,转战向野菌野菜进攻了。 可连野果是否能食都分不清楚的息壤君,如何能分辨的出野菌有无毒素? 于是长右终于妥协了,认命的开始每天出去打猎,捡柴,摘果,挖菜,做饭,煮汤伺候息壤。 想他堂堂一介神族神使,竟沦落到伺候‘大孩子’的份上,也是不由的为他自己拘一把同情之泪。 这不,今日长右忘了时辰未给这息壤君烧饭,息壤君饿急眼了,不知怎么的从杨水河中抓了条水蛇回来,左手捏着水蛇,右手举着火把,就准备四处升火煮蛇羹了! 长右走到息壤君身边,从他手里接过火把,又弯腰就地捡了些柴火抱着走回了山洞中,苦口婆心的说道,“不是有柴的地方就可以升火,你先要把柴捡回来,堆在这个地方,”边说边把柴火扔进了火堆坑里,然后又将那口在山下的小村庄里寻来的锅,架到火堆坑的架子上说道,“然后把锅这么架上去,往锅里添水,然后才可以点火,像这样,好了,懂了吗?” 长右升起火后,将手里的火把按在地上踩灭,又把大水桶放回原位,这才抬头看了一眼一直专注的盯着他来回忙活的息壤君说道,“去把蛇宰杀了,在拿到杨水河边将它洗净,然后在拿回来,我给你煮蛇羹吃。” “嗯,”息壤君重重的点了点头,在石案上拿起平日里长右杀鸡用的刀,捏着蛇去了杨水河边上。 长右坐在铺着干草的石床上,看着走出去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仰躺在石床上。 他家神君也真不是一般二般的任性,躯体倒是给人家养好了,记忆倒是给人家留下点啊,看看息壤君现在的这副模样,跟个傻子又有什么区别?! 重要的是,息壤君的那张脸,那张跟他家神君一模一样的脸,让他想对着那张脸发怒都不敢。 “长右!”一声清冷淡漠的声音在这空荡的山洞中响起。 刚躺下的长右闻此声吓的一个激灵,立马从石床上跳了起来,规规矩矩的站好,抱拳躬身行礼道,“神君!” 没错,这声音正是他家银玉神君的,果然不能在心里编排神,你编排谁,谁来找你! “你去一趟葱聋山,向山边四周的生灵打探下,上次在我们去之前,还有何人曾靠近过那处。”银玉清冷的声音回响在山洞里,语气却是比平日那种凡事都漫不经心的感觉要严肃些。 “是,”长右也不由得站的更直,回答的更响亮了些,明显这件事是他家神君颇为在乎的,他自然也得更用心去查才行! 想了想,长右又问,“神君,那息壤君怎么办呢?” 上次他家神君急匆匆的将息壤君扔给他后,只说了句,“照顾他,”就不见了神踪。 照顾他,可也没说让他照顾多久,照顾到什么时候啊,总不能就这么一直让他伺候着息壤君吧?! “神君?”长右久不闻他家神君声音,便悄悄的低头向他腰间的那块玉牌看了一眼,小声的又唤了一句。 还是没人搭理他! 靠,这是只说完他自己要说的,就简单粗暴的单方面结束了通话? 这六界之中有人知道他们信奉的尊神竟是个如此不靠谱不着调的神吗? 长右狠狠的咬着后槽牙,又瘫回了石床上,悲愤的大吼道,“少尊救命啊,少尊你怎么就舍得扔下长右独自下界了呢?长右被神君他压榨的好苦啊!” 息壤君却对洞里发生一切毫不知情,只牢牢的记着长右说等他宰杀,洗净了这条蛇后,便给他做蛇羹,长右的蛇羹做的很好吃,他喜欢! 息壤满面笑容的拎着这条宰杀干净了的水蛇走进洞里,看到躺在石床上的长右后,便咧着嘴,笑着蹦跳到石床边,捏着还在滴着淡淡血水的蛇往前一伸,对着长右显摆道,“洗净了!” “哎呦,我的父尊,什么东西……”长右正躺在床上感叹着他这苦命的兽生,突然头上就出现一条滴血血水的蛇,还有一滴滴在了他脸上,这给他吓的,神识都差点离家出走,慌忙跳了起来,满脸怒气的冲着兴高采烈的息壤君吼道,“你干什么?” 息壤君被长右的这一嗓子吼了个懵圈,笑容也僵在了脸上,他不明白长右为何发脾气,是他说等他宰杀洗净了这蛇便给他做蛇羹的,现在怎么忽然就发脾气了呢? 他不明白,也不懂,只能呆呆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看着长右,手里还捏着那条宰杀洗净了的蛇…… 许是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压在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搬开了,肖骁这一觉睡的也特别的踏实,等他一觉醒来时已经凌晨时分了。 “银!”他侧着头对坐在床上的人含糊的喊了一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一觉醒来之时,床上会多出一个人的这件事,已经变的如此习惯了,而且还能及时准确的唤出这个人的名字…… “嗯,”银玉淡淡的应了一声。 “几点了,你怎么不叫醒我?”肖骁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学着银玉的样子,靠在床靠背上,侧脸看着银玉问道。 “子时,”银玉答。 “那我们现在去冥界吗?我换衣服!”肖骁摸到床头柜上的遥控,按亮了房间的灯,掀开被子下了床。 他这段日子都是住在银玉的大别墅里,所以为了方便,就把他平日里换洗的衣服拿了些过来放在这里,也免得每次都要银玉闪现来闪现去的带他来回跑着换衣服了。 他快速的从衣柜里翻了件浅蓝色的t恤套在身上,又拽出了条运动裤穿,在到门口处换上了鞋子,这才看着银玉说道,“好了,我们走吧!” chapter 57 银玉觉得他的身体好像有些异常,血液不知为何隐隐有沸腾之感,身体还莫名的燥热,与之前的窒息,揪着发紧,隐隐发疼,颤动的感觉都不同。 那些感觉他可以理解为在息壤君的躯体里待久了,遗留下来的情绪反应。 可这次的感觉却是来自他的本源之体,与在息壤身体中时的感觉完全不同,这应该是与息壤君无关的。 那,这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会不会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先做下身体检测,明日在去冥界,不知这颗草会不会有意见? “银?”肖骁见银玉不动,只是抱着胳膊靠着床盯着他看,有些难为情的又喊了一声。 “嗯,”银玉淡淡的应着,靠着床靠背,交叠着搭在床沿上的长腿往地上一踩,就着这个姿势就站了起来。 切,腿长了不起呀,显摆什么呢,肖骁心里唾弃着银玉,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走到银玉身边,主动自觉的抓住了银玉的胳膊。 银玉低头看了看那只手,身上那种燥热的感觉好像又强烈了些。 要先检测吗?银玉把目光从那只手转移到那手的主人身上,看了一眼,算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先去冥界吧,想罢,便捏了个法咒,带着这颗草往冥界转移。 还是那条银光闪闪的忘川河,还是那条拥挤着很多魂魄的奈何桥,还有那时不时的挤上桥的新魂。 这是他第二次造访冥界了,可这次却与他初次来时那只有惊艳和诧异的感觉,有了很大的不同。 虽是第二次,可这地方却莫名让他觉的熟悉,果然,不亏是魂魄的归属地,让他堂堂一个人到了这里都能感觉到那属于魂魄的归属感和亲切感。 他随着银玉过了桥,绕过了那水流叮咚的莲花池,一路走到了冥王的府邸,这次都没用他们在外面站着等,刚一走到那雕着莲花浮雕的原木色大门处,那门就缓缓的打开了。 从门里走出来两个人,一位还是那个挂着满面笑容让人如沐春风般的男人,另一位站在男人旁边,身上披着唐僧的袈裟,见人便念阿弥陀佛。 妣修与那个老和尚一起快步朝他与银玉这处走来,商量好了似的齐着声向银玉施了一礼,还未待寒暄些什么,妣修就向他站的这处看过来,微皱着眉头瞥了银玉一眼,一副都懒的在说什么的样子,翻手捏了一朵莲花,抛落在他的眉心后隐匿。 “神君,少尊里面请!”妣修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他和银玉走进这亭台水榭的楼阁中。 还是那满室的流水潺潺,莲花清香,不过这次却不是在上次的内亭里了,而是这府邸的正厅处。 这府邸的正厅与内亭的布置并无什么大的不同,还是水池莲花占了大半个屋子,只是室内更宽敞了些,室内左侧那处还多出了一个占地一整面墙的格子架,而正中间的砖石地面之上摆放的也不在是蒲团,而是几个描金绘彩的实木桌子,和雕着镂空莲花图案的实木椅子,当然这也就说明他这次不用在坐蒲团了。 “神君,少尊请上座!”妣修客气的把银玉引到正中间的位置入座。 他也就自然而然的坐在了与银玉一桌之隔的椅子上,等坐定后才觉似乎有些不妥,老和尚和妣修一左一右的在他们下方坐定,他却一屁股坐在了与银玉的旁边,这男主人女主人的即视感,好像有点托大了…… “少尊不必忧心,即来此处,随心就好!”妣修满面笑容的对着他说道。 卧槽,竟然忘了冥界的这变态功能了,平静平静平静,从现在开始不要在胡思乱想了,保持一颗平稳的心。 妣修看着他笑的更欢了,可终究也是没在说什么来逗弄他。 银玉随手一翻,那只贝壳便出现在他的手中,他一手捧着贝壳另一只手的手背对着那贝壳轻轻一扫,就见那贝壳直直的就向妣修处飘悠过去,稳稳的落在了妣修手边的桌子上。 “流散的一魂三魄都在此处了。”银玉淡淡的说道。 “这是,碧海螺?”老和尚激动的站起身朝着妣修奔过去,满脸喜色的望着桌上的那只贝壳,想要上手摸摸,又怕唐突了贝壳的模样很是搞笑。 不就是一个贝壳嘛,这老和尚至于吗?虽说这贝壳长的好看了些,色泽也比优质贝壳还要光鲜了些,颜色新奇少见了些,嗯,还外带点附加功能,可再怎么牛逼不也就是一个贝壳嘛,肖骁在心里腹诽着。 银玉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妣修则是笑的停不下来了,只有那老和尚仍是一脸痴迷的盯着桌上的贝壳,细细观看着。 欸,真是管不住的心理活动啊,听见妣修笑时,肖骁就反应过来了,奈何想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妣修站起身走到那排格子架处,从那架子上取出了一个琉璃罐,拿着走到老和尚面前,将那琉璃罐与贝壳一起递到老和尚手里,微笑着说道,“劳烦慧幢胜王佛祖了!” “阿弥陀佛,冥王客气了!”慧幢胜王接过了两件物事儿,念了句佛语客气的回礼道。 礼毕老和尚走到大厅中间的位置站定,随手一拂,一个澄黄的蒲团就出现在地上。 就见老和尚盘腿往那蒲团上一坐,随即一个金晃晃的‘木鱼’便出现在他的右手边。 老和尚将那贝壳和琉璃罐放在他面前,又念了句佛语对着那贝壳说道,“阿弥陀佛,贫僧失礼了,还请螺祖见谅!” 语毕便拿起那金晃晃的楗槌往‘木鱼’上扣了一下,就见一圈金色的波纹携着响亮的声音向外扩散开来,直到蔓延至整个室内的边缘处才消失不见。 肖骁只觉那金色的波纹扫过他时,他的整个身体就如被泼了一身刚化开的冰块水般从头淋到脚,那冰凉直击灵魂深处。 紧接着一股温润如水的气息,从他脖子上挂的那块玉牌处流出,缓缓的蔓延至全身,将那股冰凉的感觉从他身体中驱赶了出去,并将他整个儿包裹了起来。 卧槽,这老和尚厉害呀,若是没银玉给的这块玉牌,这老和尚在敲一下他怕是就要冻死在这儿了。 想到这里他又悄悄的看向银玉,嚯,那脸色,是在跟老和尚比谁更冷吗? 老和尚敲第三下的时候,就见一缕黑烟一缕白烟各自从他面前的那两件物什儿里飘了出来,两团雾气互看了一眼各自扭开了头,却又不得不在音浪的催促下向彼此缓缓靠近,最终合为了一体,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大雾团。 那黑雾又扭曲着摇晃了几下后,才显现出中间那个被黑雾包裹着的人形来。 “肖泽……”肖骁激动的站起身来,这是自他在天台见到肖泽后,又一次真真正正的看到了肖泽的脸。 他不在是瑟缩成一团黑雾的模样,也不再是飘飘悠悠的气体模样,而是真正肖泽的样子,只是被黑雾包裹着的肖泽双眼紧闭着,明显是无意识的状态。 肖骁看了老和尚一眼,又坐回了椅子上,眼睛却紧紧的盯着那团黑雾中的人影。 老和尚敲木鱼的速度开始快了起来,一边敲,嘴里一边念念有词道,“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意,嗡,修多利修多利,修摩利修摩利,萨婆诃……” 随着老和尚敲木鱼的速度加快,那带着声浪的波纹也越散越密,肖泽身上包裹着的那层黑雾也开始稀薄起来…… 有戏,肖骁激动的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肖泽身上那一点点散去的黑雾…… 虽然他早知道就凭银玉那信誓旦旦的模样,这件事肯定是没问题的,但当他真正亲眼见证的时候,紧张还是免不了的。 肖骁一动不动的盯着肖泽,都没注意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他只看到肖泽身上的黑雾在一点点的消散,消散,消散,直到全部消失,那老和尚敲木鱼的声响也终于停了下来。 肖骁‘噌’的一声站起身来,激动的走到肖泽身边,定定的看着肖泽那双依然紧闭着的眼睛,有些疑惑的看向老和尚。 老和尚小心翼翼的捧起贝壳,这才慢悠悠的站起身来,随手一挥,收起了地上的蒲团与木鱼,这才单手持于胸前,对着肖泽念了句如洪钟般响亮的“阿弥陀佛!” 就在他担心肖泽会不会被他这响动给震聋的时候,肖泽那双紧闭着的眼睛却缓缓的睁开了,那略微有些涣散的眼神也开始一点点的有了焦距,当目光落到肖骁身上时,才张口怯怯的唤了一声,“哥!” 而他的眼泪却是在听了这声哥哥后,瞬间夺眶而出,他张开胳膊,朝肖泽用力一抱,却抱了个空,还身形一个不稳差点一头栽到地上…… “哥……”肖泽急急的回过身,伸手想去扶住肖骁,却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手从肖骁的胳膊上穿过,极为委屈的又喊了一声,“哥!” “没事,没事,我,就是没站稳,”他尴尬的站稳后,又慌忙安抚着肖泽。 老和尚看了一眼肖泽确认他已无虞后,便捧着贝壳走到了银玉面前恭敬的说道,“阿弥陀佛,碧海螺在此,特来归还于神君!” 银玉看了碧海螺一眼却没有接,只淡淡的道,“有劳慧幢胜王了,此螺当与佛祖有缘,便送与佛祖了!” chapter 58 “使不得使不得,贫僧如何能受神君如此大礼呀?”老和尚大惊失色,慌忙摆着手说道。 “佛度有缘者,它既与你有缘,我也算成就了一场缘法。”银玉不以为意的说道。 老和尚看着银玉愣了愣,这才打了个手势念道,“阿弥陀佛,如此便谢过神君了!” 肖骁看了银玉一眼,什么都没说,他知道银玉这人是在替他答谢这老和尚,可他却说不出任何阻拦的话来,他没办法如在学校时那般豪情万丈的说一句,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来。 凭他一介凡人,是拿不出什么东西去答谢这个老和尚的,现在也只能把这份人情记在了银玉身上,唉,真是越欠越多了啊! 他侧过头缓了下情绪,正看到一脸哀伤的盯着他瞧的肖泽,这才想起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肖泽,过来……”他招了招手,引着肖泽来到妣修跟前。 他坐到妣修旁边的椅子上,有点拘谨的把双手放在桌子上搓着,迟疑了片刻才对着妣修说,“冥王,我知道我弟弟闹的可能有点过,但他真不是故意的,他也没想在上面折腾出这些事来……”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您能不能看在我们补救的及时,他也受了这么大罪的份上,给他判轻点,实在不行的话,不然你记在我身上,不管他要受什么罚,我都接着,你等以后我下来了,全冲着我来……” 妣修听的一脸茫然,很是不解的看着肖骁,就差往脸上写上‘whatareyou少尊你说啥嘞?’的大字求说明了。 “哥……”肖泽着急的喊了一声,扭头看向冥王坚定的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打要罚,要煎要炸,我都自己受着,绝不会让我哥哥替我承担!” “你别说话,闭嘴,你受什么受,你现在这副样子你能受的了什么……”他怒斥着肖泽,着急的看向妣修,生怕妣修把肖泽的话当了真。 妣修怔愣着看着这俩兄弟在他面前争的面红耳赤,突然就明白了杜衡那支支吾吾的模样是在跟他说些什么了,顿时忍俊不禁的大笑了起来…… 肖骁却被妣修这豪放不羁的一顿大笑给弄懵了,他说了什么可笑的话了吗?仔细回想了一下,没有啊,确定以及肯定全程无笑点呀! 那就是肖泽?也没有呀! 那冥王这一顿狂笑是几个意思? 肖骁下意识的扭头看向银玉,可银玉也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卧槽,莫名被嘲笑还不够,这又莫名被鄙视了,这两人,到底什么情况? 妣修强行止住了笑,脸上的肆意却未来的及收起,眉眼之间依旧满是笑意,“少尊可是担心我会给令弟量刑?” “啊,”肖骁愣愣的应了一声,突然就对他原本抱持的想法犹疑不定起来。 “少尊为何觉得我能对令弟进行审判?”妣修又问。 “你不是冥王吗?!”肖骁呆愣着答道。 难道量刑不归冥王管? “哈哈哈……”妣修忍不住又高声笑了起来,须臾后才止住笑声,掩饰的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后说道,“少尊走了一遭凡界,性子却是更跳脱了。” 妣修看了看一脸懵的肖泽,才正色道,“令弟的这件事的确闹的不小,但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后果有多严重,应该接受什么样的惩罚,却不是由我来定的,不仅是我,谁都无法给他定罪!” “什么意思?”肖骁听了这话更迷惑了。 “六界之中凡下界投胎者必走轮回镜,当魂魄站到轮回镜前,镜里就会浮现出此魂魄这一生的经历,小到踩死一只蚂蚁,大到救了一个国家。”顿了顿后朝肖骁高深莫测的问道,“少尊可知镜子里显现的事物与外面的事物有何不同?” “不同?是说都是与现实中的东西正好相反?”肖骁试探的答道,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丝念头,极细微的一点,好像只要抓住了它就能明白一切。 “少尊聪慧,正是相反,在世为人,无论你做过什么,好的,坏的,迫不得已的,还是甘之如饴的,无人能给予评价,更无人能言对错,是对是错,是善是恶都需你自己亲去体会” 妣修顿了顿又道,“所以当魂魄站在轮回镜前时,会被轮回镜抽出记忆浮现在镜中,这时投胎的魂魄只需走过轮回镜便会迎来新生,而新一世的经历必将与上一世的经历正正相反,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一豪。” “上一世你亏欠的人,必将在今生亏欠于你,上一世你辜负的人也终将在今生辜负于你,上一世你帮助过的人会在今生成为你的贵人,上一世你伤害的人今生也会来伤害你,这就是凡界人族口中所说的命。” “人在出生之时,有什么没有什么都是既定了的,这就是凡人的命格。”妣修说完脸上又挂起了他那一贯温和的微笑。 “……那,这么来来回回的什么时候才算完,重点是今生的我对前世的事完全不记得,什么也不知道,怎么确定害我的人就是前世我害的人?”肖骁震惊大发了,他脑子能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还提出问题,说实话他都有点佩服自己。 关于阎王、判官的说法人间有千万种,可他却从来不知道事实竟是如此。 “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放下屠刀才能立地成佛!”慧幢胜王站在银玉身边念叨了一句,算是给了他答案。 “那,既然凡人自出生起就什么都定下了,这一生还有什么意义,跟木偶又有什么区别?”虽然之前也听过很多命运之说,可真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又觉得难以接受,可真要问他接受不了的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自然是有差别的,木偶演绎的是别人的人生,凡人演绎的却是他自己的一生,就算有命格这个枷锁在,那这个枷锁也是凡人自己给自己套上的,是他的今生与自己的前世之间的因果羁绊形成的枷锁,悟到了,挣脱了,便能跳出这红尘俗世入方外之地了,若悟不到便只能在这红尘俗世之中浑浑噩噩世世轮回了!”妣修说到这里眼神暗了暗,口吻也颇为惋惜起来。 良晌后又道,“凡人常言命由天定,运由已造,虽然这话听着挺有意思,说的却不对,时运固然由凡人自己创造,可命格也是由凡人自己定的,今生的起点便是前世的终点,今生的命格便是前世的因与果,孽与债,姻缘与际会,业障与缘法。前世亏了谁,欠了谁,爱了谁,害了谁全都由今生来偿来还,公平如斯。”妣修说到这儿眼神开始变的有些飘忽,接着又感叹的说道,“说到底,父尊终究是偏爱凡界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偏偏让凡界居了中,凡人的一生从来便没有任何一界能够插手,命也好,运也好,做人也好,堕魔也好,修仙也好,修佛也好,就连做鬼还是做魂从来都是由凡人自己决定。” 肖骁惊的站起身来,眼睛紧紧的盯着妣修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什么叫起点既终点,那,肖泽的起点是什么?” 肖骁从来都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要他听进耳朵里的话便能瞬间理解,并且举一反三,所以当他听到妣修说这句话时,心里已经隐隐的明白了什么,但仍不死心的向妣修求证,希望是他自作聪明,是他想错了。 可事实却向他又一次的证明了他的脑袋到底有多聪明! 妣修看了肖泽一眼,为难的说道,“令弟是抛下了凡世的一切因缘际会自尽而亡,把他的父母兄弟,爱人子女,那些已与他生了羁绊和本应有羁绊却未来得及生出的因缘都抛弃了,若无意外,令弟的新生应是自出生之时便被父母抛弃,命格中一生无家无室,无兄无弟,无子无女,且16岁之后每本命年遇一次生死劫,会有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挑战他的承受能力,最终将他逼向自尽……” 肖骁心里那点见到肖泽后生出的喜悦,被这话惊的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脑子里一片空白,脚下一个不稳踉跄着便要向后倒去。 银玉见此急忙闪身过来牢牢的揽住了肖骁,他用那一张冷的堪比南极冬天的脸,和冷得能吐字结冰的声音,对着冥王呵了一声,“妣修!” “神君赎罪!”妣修慌忙站起身,弯腰抱拳低着头请罪道。 “银,我没事,”肖骁挣脱开银玉的胳膊,稳了稳自己的情绪,苍白着一张脸还不忘安抚银玉,“不怪冥王,他只是分析现状,实话实说。” 银玉看了他一眼,脸色仍然冷的向谁欠了他三百万久久不还一般,但到底还是没有在说什么。 “谢少尊体恤,”妣修又对着肖骁抱了抱拳感谢道。 “那,没其他办法了吗?”肖骁希冀的看着妣修,仍不死心的问着。 无父无母,无家无室,无子无女,16岁之后还得每本命年遭一次劫难,这是什么凄惨命运,这人得绝望成什么样才会想去自尽,挣脱出一次之后还不算完,每11年遇一次,他废这么大劲把肖泽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他去面对这么惨的人生的吗? chapter 59 “轮回镜乃父尊遗骨所化,无人能改,不过……”妣修顿了顿,看了一眼银玉,见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便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不过令弟颇有神缘,若是时运顺遂还是有望逢凶化吉挣脱命格束缚的。” 有神缘?是说的银玉?肖骁也回头看了看银玉,思索了一下问道,“时运是什么?” 妣修笑了笑答道,“同一件事,在不同的时段去做会得到不一样的结果,这便是时运。”想了想又道,“如,有一男子与一女子二世为夫妻,今世自然命中注定该有姻缘,可今世偏那男子是个风流成性的,这女子却是个极为端庄的,如此一来这女子若是早早的嫁与这男子,必遭风流男子嫌弃,不被珍惜,凄惨一生。可若这端庄女子得时运相助,在这风流男子万花丛中流连腻了之后,兜兜转转的在嫁于此男子,必将得男子青眼,将其视珠若宝,和睦一生!这便是时运,姻缘虽是命定,但什么时候成就这番姻缘,这中间的时运却是由凡人们创造的。” 这话让他突然就想到了那些装瞎算卦卜吉凶的人,有些人家儿女结婚前家有老人的都会去寻‘高人’替自家子女卜问一卦,询问子女这番姻缘是否匹配,是否顺遂,然后在花大把的钱换回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回来,小心捧着奉若神谕。 这么听起来,时运这事儿就有点不靠谱了,谁能提前知道什么时候是合适的契机,什么时候又是不合适的呢?这个契机那必得是受周围很多人很多事的影响给堆砌出来的,他一人如何办到? 想了想,又试探的朝妣修问道,“那,我能知道他投胎去了哪儿吗?” “此事我无法办到,少尊可向银玉神君询问?”妣修笑着三两下便把杜衡这个烫手的球拨给了银玉。 “银?”他目光转向银玉看了一眼,又转移回来问道,“你不是说银是神族?你们冥界的事儿,他能做主?” 妣修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位蠢笨的杜衡少尊真是要哭出来了,下了躺凡,怎么就能变成这样儿,“轮回镜虽在冥界,但冥界之中无人能操控。冥王一职,也不过就是按部就班的协助轮回镜完成魂魄投胎新生一事,若说通过轮回镜寻投胎之人去了哪里,必得能操控轮回镜之人才能得见,所以此事需得问神君!” “你能操控轮回镜?”肖骁又看向银玉诧异的问道。 他一直都知道这神棍有些本事,但万万没想到他能这么有本事! 银玉还是那副清冷的样子,浅褐色的眸子深深的注视着他道,“我们,” “什么?”这次他是真没听懂。 “我们一起,可以操控轮回镜!”银玉淡淡的为他解释着。 哦,想起来了,找肖泽的这一路上,这神棍时不时的就要放点他的血,意思是但凡跟肖泽有关的事情都得放他的血才行? 算了,放血就放血吧,也不是多大的事儿,知道了肖泽投胎的地方,才好拉着银玉这位尊神去给肖泽沾沾神缘,说不定就能避免他那悲惨一世的命运了! “银,等肖泽投胎后,你能帮我看看他投胎去了哪儿吗?”肖骁扯起嘴角挂上笑,一脸讨好的看着银玉问着。 他一面讨好着银玉,一面却在心里将自己鄙视了一百八十遍有余,直到听到妣修那忍俊不禁的笑声时才想起来他又暴露了,真是操了,冥界这变态的读心术,真是逼的他时时刻刻的想掀桌子! 银玉盯着肖骁脸上的那抹笑容,眸中划过一抹几不可见的情绪,须臾后才淡淡的说了句,“好!” 肖骁的心不受控制的狂跳了起来,银玉眼里的神采他看到了,虽然一瞬即逝,还是被他捕捉到了,原来这神棍也是有情绪的人,虽不知他当时在想些什么,但莫名的就想再看到他眼中出现那样的神情…… 淡定,心事不外露,心平气和,冥界有读心术,幸好他及时想到了这变态到max的技能,及时的提醒了自己,才不至暴露心里那点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心情。 “既少尊已有了决断,待我为令弟查探过三魂七魄后,便能带令弟去轮回了。”妣修这话是为肖骁讲述接下来要做的事项,也是再次向肖骁确认他是否真的做好了决定。 “等等,”他站起身来看着肖泽,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证着,“别怕,不管你下一世是谁,在哪儿,遇上什么事儿,我都是你哥,你不会一个人,我会去找你!” “哥,我信你!”肖泽重重的点着头说道。 他伸出手,想像以前那样拍拍肖泽的肩,却又想起他碰不到肖泽,便只将手在肖泽的肩膀处做了个拍的手势,这才扭头对妣修说,“好了,麻烦冥王了!” “少尊客气了,”妣修说着便翻手捏了一朵净莲,抛到了肖泽的头顶上方三寸之处。 就见那净莲缓缓转动着,洒下七彩琉璃的光芒,将肖泽包裹了起来,而肖泽也在这耀眼光芒的映照下闭上了双眼。 大概过了五分多钟的时间,妣修脸上的神色突然一动,缓缓收回了净莲,极为不解的看着肖骁问道,“令弟的魂魄之中为何会有思士的一丝仙元?” “哦,这事儿,我忘了跟你说了,本来还想着来了冥界后先向思士道个歉的,”想起周虎与朱垚的事儿,他颇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可在河边没见着他,所以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妣修想要喊声停,想要让他直接挑重点说,却又因着银玉在场极力的忍着,只得一副正在洗耳恭听,等着他继续往下讲的模样。 “肖泽有一魄,附体的对象就是思士的凡身朱垚……”他道。 “哪一魄?”妣修急急的问道。 “伏矢……是,有什么后遗症吗?”他见妣修的样子也不由的紧张了起来。 “少尊多虑了,”妣修察觉出自己有些失态,赶紧又挂上了他那招牌笑脸,温和的说道,“伏矢乃灵慧之魄,令弟聪慧,这一番,即有了神缘相佐,又有仙元相互,少尊怕是不必在担心令弟会凡世凄苦了!” 听了这话肖骁猛的回头看向银玉,他想起来了,那是他们俩去医院收肖泽流魄时银玉说的,当时银玉看到病床上躺的人之后便说了一句,‘他倒是会挑地方’。 这话现在想来,真是不得不让他生出别的想法,“你早就知道肖泽会没事?”肖骁看着银玉问道。 银玉扫了他一眼,淡淡的“嗯”了一声。 卧槽,知道却不说,害得我刚才差点吓晕过去?!肖骁在心里咆哮着,却不敢真的这么吼出来。 但银玉还是听到了,只漫不经心说着,“你未曾问过。” “我,我怎么问你?”肖骁气结的问道。 他怎么问,关于轮回镜的这些门道他也是听了妣修说才晓得,他怎么问,难道不是该这神棍主动跟他说吗?! “我怎知你不知?”银玉抬眼扫了他一下,慢悠悠的说着。 我去,这神棍到底是为了什么觉得他应该知道的?有没有天理了,冥界的事情他一个凡人不知道难道不是很正常吗?知道才不正常吧!这大神棍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这么一次一次的鄙视他?! 算了,不跟他计较,他忍! “这应该算是好事儿吧?!”他放弃了在跟银玉继续争辩,向妣修求证道。 “只要思士不与令弟计较这一丝仙元之事,那这便算是极好的事情了!”妣修微笑着回道。 “那,那这样,若思士要计较这事儿的时候,你让他找我,我替我弟把这事顶了,成吗?!”肖骁道。 “哥……”肖泽一听却不干了,他虽不如肖骁聪明,也一直没弄清楚眼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听他们说话也是听的云里雾里,不得入其门内,但肖骁要替他扛事的话他还是听明白了,立马不赞同的阻止。 “没事,”他看向肖泽说道,“思士我虽然不认识,但是他,他男朋友,应该算是欠我一份人情,这件事我能扛住,你别管了啊,听话!”肖骁手伸到肖泽的脑袋上,做了个摸头的手势,轻声跟肖泽解释着。 是呗,思士的男朋友周虎还是他收的尸,他给办的后事,这才没让他曝尸荒野,应该算是一份人情了吧! 肖泽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肖骁这时只顾安抚肖泽了,却漏掉了银玉当听到他说男朋友这三个字时,直接愣住了的神情。 “少尊不必担心,想必思士也不会真的与少尊计较这一丝仙元的,好了,我们该送令弟去轮回镜了!”说着妣修走上前去,准备为他们引路。 肖骁却没动,只站在原地看着妣修问,“能,在等一会儿吗?” “少尊还有话说?”妣修问道。 “不是我,是,我能带肖泽回去一趟吗?”肖骁有些局促的说道,他也知这要求有些不妥,忙补充道,“就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十分钟都行,我就想带他回去看看他妈妈,他妈妈病了,因为他的事儿打击挺大的,我就想让他们道个别,真的没其他想法。”他一脸严肃的向妣修保证道。 妣修看着他笑容更深了,“就算少尊有别的想法怕也是不能的,魂魄不易在凡界久待,会伤其根元,令弟此次能投胎全是拖了慧幢胜王佛祖慈心的福!” chapter 60 “阿弥陀佛,举手之劳而已!”老和尚站在后面抱着贝壳神交了许久,直到听到冥王点他的名字,这才念了句佛号附和道。 “是该谢谢佛祖,我回去后一定每日三柱香供奉佛祖。”肖骁也回头冲老和尚鞠了个躬,保证道。 “哈哈哈哈哈……”妣修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少尊幽默了,敬香就不用了,那都是你们凡界的谣传,凡界烧了的香烛与西天镜有何干系?西天镜也是有香烛的,只不过是用来计量时辰和熏染屋室之用!” “……”这简直是无下限的在刷新他的世界观呀,不过对于这些事儿他现在已经可以做到见怪不怪了,“那你是答应了?”肖骁有点激动的问道。 “这点小事自是能允的,少尊且去吧,只请记得一点,令弟在上面待的时间越久对他自身越不好。”妣修又恢复了他那一贯温和的笑容,好脾气的向他嘱咐道。 “好,我知道了,一定尽快带他回来,”想了想又问,“那现在还需要把他装起来吗?”肖骁瞧了一眼老和尚捧在手里当宝贝的碧海螺,有点纠结。 “自是不用了,令弟现在又不是游魂散魄,不会乱跑的。”妣修笑着说道。 “那就行,”肖骁轻轻松了口气,刚才还在悄悄的纠结是不是要去跟老和尚借用一下贝壳的事儿。 银玉带着他和肖泽的魂魄到他家的时候,正好差十五分钟就五点整了。 妣修告诉他若想魂魄不受影响,最好在清晨五点之前回到冥界,他看了一眼自己卧室墙上挂着的那个电子日历上的时间,对着肖泽说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把爸爸和许姨叫过来,”又看向银玉为难的说着,“银,要不,你先‘隐个身’?” 他们只有十五分钟,他没有多余的时间跟他爸爸解释银玉是谁,可让他就那么晾着银玉不跟他爸介绍,他又觉得不合适,到底哪里不合适他也说不上来。 反正这会儿他没办法好好跟他爸介绍银玉,就只好不让他爸爸看到银玉,就想着等下回他带银玉来家里时,在正式跟他爸介绍这个人,就是,不知道这大神会不会答应。 毕竟那么牛逼的一个神,现在他却让人家藏起来…… 银玉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手一挥,便把自己的身形藏了起来。 虽然他还是能看到银玉那浅淡的身形,不过他确定别人肯定是看不到的,这才放心的打开门,快步朝主卧室走去。 “咚咚咚……”肖骁急急的敲着卧室的门,见里面没任何动静传出来,索性扯开嗓子大声喊道,“许姨,爸,你们醒了吗?许姨……” 卧室里的大床上肖振刚还在闷头睡着,许艳倒是从听到敲门的声音时就醒了过来,她恹恹的听着肖骁喊门的声音,没有动。 许艳知道肖泽这事怪不到肖骁身上,可说到底肖泽还是因为肖骁才没了的,她的儿子没了,她心疼,她伤心,她愤怒,这些情绪总要发泄到一个人身上,她才能活下来。 所以肖骁自然而然的就成了第一顺位,她虽不能打骂肖骁一顿,但她不理睬他总行了吧!凭什么一大早的他来叫门她就得给他开? “爸,许姨……” 敲门的声音还在继续,许艳睁着眼睛听着,却愣是没有动。 “唔……” 见肖振刚有要醒的迹象,她赶紧闭上了眼睛。 “嗯?”肖振刚迷迷糊糊的正做着梦,梦里厂里的一笔单子黄了,他正着急的想办法补救呢,突然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了,他本不想理,可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响,还不停的喊他爸,直接把他给吓醒了。 “爸,爸,许姨……” 敲门的声音和肖骁的呼喊声还在继续着,肖振刚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真的是他儿子在敲门,“来了,”他沙哑着声音应了一声,又朝许艳那边看了一眼,见没有吵醒她,这才赶紧下了床趿着拖鞋去打开了卧室的门。 “小骁,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肖振刚看着儿子一脸焦急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有些纳闷的问道。 他也来不及跟他爸解释了,直接推开他爸侧着身子进了房间,看了眼还在床上熟睡的许艳,着急的问,“我许姨怎么还在睡?” “嘘,你小声点,”肖振刚追着肖骁身后过来拉了他一把说道,“你许姨好容易睡个安生觉,她都多久没好好睡觉了,这段日子有动静就惊醒……” “别说了,你快把我许姨喊起来!”肖骁着急的打断了他爸的话,直接把他爸推到床边,让他爸喊人。 “你这是干什么呀,一大早的……”肖振刚皱着眉头,压低着声音,一边呵斥着肖骁一边又跟肖骁拧着劲,极不愿意去吵醒许艳。 “肖泽回来了,我带我许姨……” “你说什么?”一直‘熟睡’着的许艳,一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噌的一下便睁开了眼睛,眼神一片清明,直直的瞪着肖骁,声音颤抖着问道。 肖振刚看见许艳的样子却是直接愣住了。 “许姨你醒了,”肖骁没来及去注意那些细节,“你快起来,到我房间来看看,肖泽回来了,说是来跟我们道别!” “你说的是真的?”许艳颤抖着掀开被子,坐在床上,一副恨不能赶紧去肖泽卧室看看,又不敢动的模样。 “哎呦,真的假的你跟我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快点吧,时间不多了!”他也顾不上避讳什么,计较什么了,赶紧上手抓住许艳的胳膊,一把拽了起来,拉着就往他的卧室跑。 肖振刚见两人出了卧室,这才反应了过来,赶紧跟了上去。 他推开房间门,冲屋里紧张的来回镀步的肖泽说道,“肖泽,我把许姨给你叫来了。” “哪呢?小泽在哪呢?”许艳状似疯癫,情绪激动的在卧室里来回扫视着。 “妈!”肖泽看着他妈的样子特别想哭,脸上肌肉扭曲着却愣是没有眼泪流下来,只能颤着声冲他妈妈唤了一声。 “小泽?!”许艳听见这声音就僵住了,然后又突然暴动起来,在屋里来来回回转悠着到处翻找着,“小泽,妈妈听到你声音了,你在哪儿呢?你快出来,妈妈听见你说话了,别躲了,快出来!” 随着他的衣柜被翻了个稀巴烂,他才真的确定了许艳看不到肖泽,他赶紧走到窗户边,对着银玉小声的道,“银,拜托了,帮帮忙,让他们见个面成吗?” 银玉看了肖骁一眼,抬手随意扫了一下,肖骁只觉屋里好像有什么变了,但又具体说不上来改变的是什么,空气?还是别的什么?反正与上次银玉画结界时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妈!”肖泽颤着声又喊了一嗓子。 许艳顿了顿,顺着声音找过去,这才在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的床边看到了肖泽。 “小泽,”许艳扔掉她手里拽掉的那几件衣服就冲肖泽扑了过去! “唉……”没等肖骁出声阻止,许艳就已经穿过了肖泽的身体扑到了床上。 真细心,不愧是肖泽,他在心里叹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许艳趴在床上扭过身子愣怔着看着肖泽问道。 “妈,我现在跟你们不一样了,你别试了,你碰不到我……”肖泽轻轻咬了下嘴唇,费力的说道。 许艳听了这话,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就滑落了下来,好像这时才终于想起来肖泽已经没有了,“我这是作的什么孽呀!” “妈,妈,你别这样,别哭了,都怪我,全是我的错,我不该丢下你,你别哭了……”肖泽赶紧凑到床边,在许艳面前蹲下,抬头看着他妈妈哭的稀里哗啦的样子,难受的安慰道,“妈,我在这儿不能停太久,你跟我说两句话吧!” 许艳闻言马上停止了哭泣,红肿的眼睛瞪着肖泽问道,“你要去哪儿?” “妈,我要去投胎了,今天来就是跟你告别的。”肖泽声音柔柔的对着他妈妈说道。 “投胎?”许艳晃了一下神才反应过来,“对,投胎,你投胎来妈妈这儿吧,你爸爸跟我说过,准备在要个孩子,你回妈妈身边来吧,啊?”许艳这时也不迟钝了,反应也快了,立时三刻就开始跟肖泽定好他的去处了。 肖泽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妈,这个我做不了主!” “那,谁能做主,”许艳想了想马上又说,“阎王爷,对,妈妈去庙里给阎王老爷烧烧香,妈妈去求他……” “妈,冥王已经给我定了去处了!”肖泽轻声打断了他妈的话,笑着说道。 “定了,定了去哪里?”许艳呆愣的看着肖泽问道,眼泪跟开了开关似的又开始顺着脸颊往下掉。 “冥王说我有神缘,又有仙缘,肯定能去个好去处。”肖泽想着他哥跟那群神仙的对话中,他能听懂的鲜少的几句话里面最好的两句话,跟他妈说着。 “……”许艳愣愣的看着肖泽,不信的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不是为了骗我?” “真的,没骗你,要不我怎么能回来跟你们告别呢?除了我,你还听过谁家有过这事儿吗?”肖泽一脸自豪的跟他妈炫耀着。 “真的说你有神仙缘,能去个好地方?”许艳盯着肖泽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chapter 61 “嗯,真的,没骗你,别伤心了妈,”他抬了抬手又放下了,继续道,“虽然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但有缘分肯定还能在见的!”肖泽笑着对许艳说道。 “好,好,妈妈知道了!”许艳一把捂住脸,使劲点着头呜咽着答应。 肖骁看着他们母子俩,侧过头偷偷擦了擦不自禁流下的眼泪,装做不经意的看了眼时间,卧槽,还差五分钟五点,赶紧朝银玉侧了侧身小声说着,“银,拜托你先把肖泽送回去,在回来接我成吗?我跟我爸和许姨说两句话!” “别哭,”银玉皱着眉头看着他,口气很不悦的说道。 “我,就是一时没控制住,”肖骁尴尬的说道,又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扯了扯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看着银玉问,“行了吗?” 银玉看见他的笑容后,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淡淡的应了一句,“好!” “谢了,”他又扫了一眼电子历道,“好了,你带他走吧!” 银玉瞧了他一眼,走到肖泽面前,淡淡道,“道别,该回去了!” 肖泽听到这声音,便知道是他哥身边的那个人在同他讲话,于是也抓紧时间赶紧说道,“妈,我该走了,你保重身体,千万别再生病了!” 许艳立马止住了哭声,放下捂着脸的手,满眼不舍的看着肖泽,“这就走了?不能在多待一会儿吗?” “妈,你一定要保重!”站起来转过身,看着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站在他们身后的肖振刚又道,“爸爸,谢谢你,谢谢你接受了我和妈妈,还把我当成亲儿子看待,对不起爸爸,是我辜负了您!” “别这么说孩子,你跟你哥哥一样,都是我的儿子!”肖振刚早已满脸泪水,哽咽的说着。 “爸爸,你也保重,妈妈,就拜托你了!”他低头看了他妈一眼,对他爸说道。 “放心吧孩子,我会照顾好妈妈的!”肖振刚连连点头答应着。 银玉见肖泽说的也差不多了,伸手拽上了他的后脖领抬手捏咒。 “爸爸,妈妈再见……” 肖泽急急的喊出这声道别后,便没了踪影。 许艳一愣,看着眼前一下就空了的地方,又放声大哭起来。 肖振刚一脸不忍的看着她,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顺手将她搂进了怀里,安慰道,“好了,不哭了,孩子不是说了嘛,肯定会去个好地方的,啊,快别哭了!” 许艳却是扎进他怀里,哭的更大声了。 肖振刚也不在说什么,只一下下的轻轻拍抚着许艳的背,提防她哭岔气。 他心里知道,许艳总要在大哭一场才能真正的放下,哭完了,这事儿也就能翻篇了! 肖骁就那么站着,在一边陪着,听着,没去打断,也没开口说什么。 大约过了四十多分钟,快六点的时候,许艳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肖振刚也终于得着机会问问肖骁这事儿的来龙去脉了。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肖振刚抬头满眼狐疑的看着他儿子问道。 按说肖骁最近一直都在学校,马上就要高考了,就算起早了,应该也是埋在一堆卷子里,怎么就突然回来了,还就这么巧的碰上了肖泽? 肖骁知道这事他得有个说法,就算许艳一时之间想不起来问,他老爸聪明如斯,怎么可能什么都不问,所以他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在想这谎该怎么圆。 他走到写字桌前,拉着凳子转了个头,面朝着他爸坐下,顿了顿,才一本正经的开始说道,“肖泽给我托了个梦,他说想见见我们,跟我们道个别,我睡醒了以后,越琢磨这事儿越觉得那梦像是真的,心里就想着万一呢,这才跑回来……” “托梦?”许艳抬头看着他喃喃的问道,“能托梦他都不知道给我托……”说着便又要哭。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说,他只能给我托梦,还说他不敢随便出现在你们面前,怕吓着许姨,这才让我来提前跟你们打个招呼。”他赶紧在许艳嚎出生声来之前劝解道。 其实这说法也不假,只不过这不是肖泽的想法,而是他的,他怕带着肖泽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许艳会受惊,这才把肖泽留在了这屋里,他跑过去喊人,虽然时间紧,至少也能让人有个心理准备了。 “这个傻孩子,我是他的妈妈,我怎么会害怕他呢?他什么样子我都不嫌弃他!”说着便又偎在肖振刚怀里开始抹眼泪。 “好了好了,别哭了,孩子也是替你着想。”肖振刚又轻轻的拍着她,柔声安慰了起来,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眼他儿子问道,“你没事儿吧……” 毕竟这事儿太匪夷所思,他若不是亲眼见着,只怕会以为他儿子是在说梦话,肖泽担心他妈会被吓着也正常。 他看着从学校跑回来给他们送话的儿子,又想到前些天他儿子还经常失眠,总半夜被惊醒,这才有些担心的问道。 “我没事儿,肖泽主要是惦记许姨,想跟许姨道个别,我就是回来送个话……”他希望许艳听了这话能宽慰些,真的把肖泽这事儿放下,跟他爸好好过日子。 又待了一会儿,他往电子历那边扫了一眼,估摸着银玉应该快回来了,忙说道,“那我就回学校了,还有早自习呢!”他不能在他爸面前玩大变活人,只得赶紧找个由头出去。 “小骁”许艳唤了一声,认真的对着他说,“谢谢你!” “害,谢我干嘛,我什么都没做,就是跑了趟腿儿,”又朝他爸看了一眼,“那我回学校了啊!” “记得吃了早饭在去上课!”肖振刚朝已经出了门的肖骁喊了一嗓子。 “知道了!” 肖骁提高嗓门回应着,紧接着就传来玄关处防盗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好了,小艳,不哭了啊,”肖振刚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女人,轻声道,“晚上没睡好吧,要不再去休息一会?” “不睡了,”许艳抹了抹眼泪,缓缓的坐正身子说,“我去做饭,等吃完了饭咱俩去庙里烧烧香,拜拜阎王爷。” “哎,行,都听你的!”肖振刚那绷了好些日子的神经,听到许艳这话,才终于松了下来,高兴的回应道。 肖骁下了楼,在路边找了个早点摊快速吃了份早点,又拿出手机叫了车直奔银玉的大别墅去了。 他其实是有点小担心的,银玉走的时候他忘了定他们接头的地方,不知道银玉回来的时候能不能找到他,所以他也不敢到处转悠,连吃饭都没敢多耽误时间。 可事实在一次证明他想多了,就在他坐在出租车里,算着时间,考虑着要不要在车里眯一会儿的时候,出租车停下了,不是司机踩刹车的那种停,而是直接被凝固住了,看这情形,都不用猜就能知道是哪位大神到了! 他无奈的推开车门,下了车,对着银玉扬起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笑说道,“我下来了,快把这司机师傅放了吧!” 肖骁笑起来时很好看,尤其他那本就长的漂亮的脸上偏生还生了一双桃花眼,每每他那清澈明亮的眸子里洋溢出笑容时,就好似定格了一缕阳光在他脸上,耀眼到仿佛可以驱走这世间所有的黑暗和阴霾。 银玉凝视着他脸上的那抹笑容,对着那辆出租车随手一挥,就见那司机师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朝前开着,拐过弯上了高速,就是不知等他到了目的地后发现乘客不见了,会是个什么反应! 自从肖骁发觉银玉喜欢看他笑之后,每回看到银玉必先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他想着,这应该是他现在唯一能为银玉做的一件事情了,既然银玉喜欢看,他不介意多笑几次。 只是他从未认真考虑过银玉为什么会喜欢看他笑,他又为什么会自动自发的想要去满足银玉的这种小嗜好。 或许并不是没想过,而是他不想去想,又或许是银玉的身份实在太让人望而生畏了,他不敢去想…… 银玉盯着肖骁的脸看着,直到那抹笑容彻底消失后才移开了目光。 他在想要不要告诉这棵草他问过肖泽怎么去的葱聋山那件事了,可肖泽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肖泽甚至都不记得自己为鬼之后做过什么,他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了死亡的那一刻…… 很明显这里面有问题,可如果他现在跟这棵草说了之后,他会不安吧,又会紧张兮兮的每日不得安生了吧! 算了,还是不告诉他了,让长右留心查探便是,等有了结果在同他讲,反正就算现在告诉了这棵草,他也没什么办法,还徒增烦恼,得不偿失! 这事儿若是放在以前,他会毫不犹豫的告诉这棵草,不,若是以前,这棵草若不主动向他要求,他根本不会去做这件事,更别说瞒着他向肖泽查问事情了。 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主动去做这些事情的呢,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在意这棵草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呢? “银?”肖骁伸着手在银玉脸前晃了晃,满脸的担心,满眼的不可思议,“银,你没事吧?” 被他的笑容帅晕了?自恋了自恋了,在这位大神面前耍帅,班门弄斧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走神?他竟然有幸看到这位大神站大街上走神儿? 这得是什么天大的事儿发生了,才能让这位大神当街走神儿,以至于他喊了好几声,这大神都跟没听见一样,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chapter 62 “何事?”银玉抬手拨开肖骁在他眼前来回摇晃的手,淡淡的问道。 “你没事吧?累了?还是出什么事儿了?”他看着银玉问道,一边觉得这事儿挺神奇,一边又略有些不安。 银玉平静的看着他没说话。 “我喊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你,真没事儿?”他盯着银玉担忧的问道。 “……我正在用神识探查这周围何处行人稀少,你不是说,不能在大街上突然消失吗?”银玉瞥了他一眼反问道,脸上还摆出了一副你自己说的话自己不记得,现在反又来问我的模样。 肖骁怔了一下,悄悄松了口气道,“哦,对,是这样,那,哪儿人少点?”他转身看了看周围,觉得其实这儿人也不算多吧! “走吧,前面有个公共厕所,在那里消失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银玉淡淡的说完,便径直朝前走去。 厕,厕所?唉,好吧,厕所就厕所吧,总比在大街上突然玩消失,吓到哪个过路的人要好。 他叹了口气,又看了眼银玉那修长的背影,赶紧追了上去。 肖骁觉得,就因为冥界的这座桥,他以后很可能连过个天桥都会厌烦,又长又远走的还费劲…… 庆幸的是这次他不用在往里去走那些小桥流水溪岸莲花了,下了桥就看见妣修和肖泽都站在原来思士喜欢站的那个位置等着他们。 对了,一会儿送走了肖泽,应该向妣修打听打听朱垚和周虎的消息,不知道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哥,”肖泽看到他后立马迎了上来。 “没事,别害怕啊,不管你去了哪儿,我都会去找你的,放心吧!”他安慰着肖泽,手作势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又侧脸看向妣修道,“麻烦冥王带我们去轮回镜!” 他们一人一魂一神由妣修引着,沿着忘川河朝着奈何桥的尽头走去,直到走了不亚于银玉架起的那座桥的距离时,才终于看到了轮回镜的模样。 那是一个散发着流光溢彩的大圆盘,只见它高高的悬浮在忘川河之上,支撑着那座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奈何桥,而轮回镜的前面则站着一位保险推销员打扮的度魂使,正维持着秩序,让桥上的魂魄一个一个有序的走到他指定的位置上去,待稍站片刻后,轮回镜之上显现完他们的一生时,便引着魂魄走进镜子里…… 没有孟婆,也没有传说中的孟婆汤,那些魂魄的记忆只是被轮回镜抽走,又刻在了他们的命盘上,随着走进镜子中的魂魄一起投胎入了凡世,这就是传说中的轮回! 妣修侧身看了一眼满脸惊叹的肖骁,翻手捏了一个法咒,就见如上次那般的莲桥又出现在了河岸边,朵朵净莲盛开着向轮回镜蔓延而去。 是了,这轮回镜正是悬在忘川河的正中央,向左支撑着整座奈何桥,向右却是一片空荡荡,若不是有能力在这忘川之上架桥者,无论是谁,绝无可能从河的这边去往轮回镜。 “神君,少尊,请!”妣修架起莲桥后对着银玉打了个手势,引着他们上桥。 肖骁这才回过了神儿来,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肖泽道,“别怕,我陪你一起上去!”说完便跟在银玉身后往莲桥上走去。 “由轮回镜阳面投胎的大多是仙家,按常理令弟应从镜子的阴面投胎,”妣修边走边向肖骁解释着,“奈何令弟机缘巧合下吸食了思士的一丝仙元,适以不宜在走阴面。” “那这两边的区别是什么?”肖骁好奇的问道。 “轮回镜阳面多是仙家遭罚受难,或是渡劫之时的轮回之所,适以,没有命格,命盘之上更是一片空白,入了尘世之后是超脱凡世还是沉沦红尘,是成仙还是堕魔,都靠他们的因缘造化了!”妣修悠悠的感叹道。 “那肖泽的命盘,我是说那个无父无母,无子无女,还时不时的自杀一回的那个,是不是也就没有了。”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的问道。 “大致来说应是如此,但仙家投胎时都是抽取记忆之后轮回的,可令弟却是带着凡世记忆入轮回,前世的那些羁绊大约还是会受些影响的,不过影响力度不会太大就是了!”妣修回答道。 “那,不能把肖泽的记忆也抽了吗?”他停下脚步,回过身看着妣修问道。 “少尊,”妣修叹了口气,无奈道,“令弟是凡人,抽取记忆投胎,你是想他下一世做个白痴吗?” “……”原来是这样,果然仙凡终究是不一样的,就算肖泽有幸沾染了点仙气,终究也只是个凡人。 就像他,就算他的前世很有可能认识银玉,认识妣修,他也不过就是一介凡人,而他,却是神。 肖骁没在说什么,转过身低下了头,一声不吭的继续往前走着。 “哥,我没事,现在就挺好了,更何况,你不是能知道我投胎去了哪儿吗?你到时来找我不就行了!”肖泽见他低着头一副蔫蔫的样子,忙飘上来安慰道。 “嗯!”他低低的应了一声,保证道,“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别怕!” 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他也不记得到底是走了多久才走到轮回镜前的,反正待他反应过来之时,只觉一片温润的光芒映照着他的全身,让人感觉特别舒服,暖洋洋的,就像春日里洒在身上的阳光。 妣修引着肖泽站到了轮回镜前的小台子上,看了肖骁一眼,微笑道,“少尊,令弟要走了,道个别吧!” “哥,我走了……”肖泽站在台子上,侧着身子有些紧张,又有些不舍的看着他道。 “别怕,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他走到肖泽身边,直视着他的眼睛承诺着。 妣修看着轮回镜向外聚出了一条闪着暖黄光芒的通道,又看了眼肖泽说道,“去吧!” “哥,再见!”随着肖泽的这声道别,那聚起的通道突然光芒大作,吞噬了台上的人,收进镜子中。 轮回镜前又恢复了一片温润的光彩…… “银,”他见肖泽消失,赶紧侧头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大神问道,“现在能看吗?” “待三炷香之后,”银玉淡淡的说道。 “哦,”肖骁应了一声又低下了头,须臾之间突然想起了一事,猛的抬头看向银玉道,“完了,忘了问肖泽是怎么去的葱聋山!” “无妨,长右已经在查了!”银玉没在看他,而是把目光转移到了泛着银光的忘川河。 他,有点心虚,其实这事儿不是这颗草忘了,而是他动手锁了这颗草与那魂魄的羁绊,所以与那魂魄有关的所有事情,都会让这草有种似乎都记得,但真要认真去想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感觉。 现在这草之所以又能想起来了,是因为那魂魄已经入了轮回,他们之间的那点羁绊也就自然而然的断了。 “哦,”肖骁低低的应了一声。 怪不得自葱聋山回来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长右,原来是去查这事儿了,那他到底是应该谢谢长右,还是谢谢这位大神? “不用谢!”银玉转过了头看着他不以为意的回道。 得,人家自己上赶着来领功了,也不用他纠结了,行吧,反正纠结来纠结去,他也是除了声谢谢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对了,”他看向妣修问道,“朱垚跟周虎他们俩个怎么样了?” 妣修笑了笑,温和道,“劳少尊挂心了,咸池上一世虽与思女只有一面之缘,但奈何思女还是对咸池一见钟情了,所以不算彻底断了姻缘,咸池还需继续轮回一世,若是这一世能与思女在无瓜葛,就算是度过了此劫,断了三人之间的孽缘!” “思女?什么思女?什么三人孽缘?”他听的一头雾水,甚至开始怀疑他们说的是不是一回事儿。 妣修看着他愣了一下,蓦然笑了起来道,“是我的错,忘记同少尊解释思女是谁,”微微斟酌了下道,“思女是思士的亲妹,在天界之时思女看上了以神兽之身飞升,得封神位的咸池神君,怎料那时咸池与思士早已互生情愫,咸池之所以能渡得劫难飞升封神,也是幸有思士相助,两人情投意合这中间早就没思女什么事儿了,奈何思女并不死心,后来思女得了机缘救下咸池,求得天君赐婚与咸池配成双,怎奈这咸池只心系思士,不愿与思女成亲,惹得天君大怒,罚咸池下界轮回,言,直到轮断了他对思士的心意方为休,这时思女又向天君请愿陪伴咸池下界,天君本着在凡世撮合二仙的打算,允了!可这事儿思士能允吗?若是咸池独自下界,思士有信心最后咸池轮断的一定不是对他的情分,而是对思女的那点感激,可若思女同咸池一起下界,那便是另一番光景了,于是思士便以己身要挟天君要求同去下界轮回,并让天君应允他们三个在凡世最后无论成就了谁,拆散了谁,都需听天由命,天君也不可在做干涉,谁料那天君也是够狠心,无论思士怎么对自己施虐,他均视而不见,就是不允,后来思士发疯抽了神格欲投身忘川之时,天君才终于松动了,允了思士下界,可那时凡界的思女与咸池早已成了婚,孩子都生好几个了,羁绊已生,岂是那么容易断的,于是思士那一世只得了个忘年之交的情分,那之后思士又是一世一世的等着,盼着,陪着,就为等咸池与思女那不知何时才会了断的姻缘……” chapter 63 “那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肖骁忧虑的问道。 “上一世还算幸运,咸池下来的早,与思女只得一面之缘,若是晚些,怕是又要与思女成亲了……”妣修感叹的说道。 ‘若我擅自插手,当前来看固然是福,长远来看却是祸……’ 肖骁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了银玉当时不救周虎的理由,不禁的混身一个哆嗦,若当时银玉没坚持他的主张,在他的胡搅蛮缠下救了周虎,那思士就不会那么快等到周虎,周虎或许也会在他老爸的安排下跟那个思女结婚…… 果然无知的善心最是要不得,因为你不了解,所以你永远不会知道,你所做之事到底是害了人,还是救了人! “他们以后会怎么样?”肖骁问道。 “思士自然是趁这个空档,匆忙拉着咸池投胎去了,如不出意外,思女的这一世还会在凡界沉沦个三五十载,这一来,他们极大可能就此错过了,思士也算是终于盼到这一天了!”妣修欣慰的道。 是呀,咸池此时投胎,待他情窦初开时思女都四五十岁了,待他到结婚的年龄时思女都垂垂老亦了,他与思士一块入的轮回,先遇他的挚爱,怎么看都不会在跟思女有任何关联了,这场苦情戏应该算是到头了! 那,他岂不是等于间接的帮了他们俩个? 是他告诉周虎人有魂魄,周虎明显就是因着对他的半信半疑,才拿自己的命去犯险,这一笔是不是应该算给他? 那不用提给周虎安葬的事,思士是不是也不应该跟他计较肖泽吸他一丝仙元的事儿了?! 对了,肖泽一介流魄,怎么可能附的了有仙元的思士的凡身? 若思士的凡身那么好附体,应该早就被其他飘散的流魄吸干净了吧?! 肖骁疑惑不解的看向妣修,正欲开口问,妣修却是主动回答了,“令弟的流魄与其他飘散在外的流魄自是不同,令弟与少尊生了羁绊,是极有神缘之人,方能附上思士的凡身。” 他们一直都在强调神缘,这个神缘是指谁?他与银玉相识,所以他算是有神缘的人?肖泽又与他生了羁绊,所以这是打了擦边球? 隔着这么远,这擦边球还能有这么强有力的影响,那这位大神,得是位什么样的神? 肖骁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向银玉看过去,却只换来了银玉抬着眼皮扫了他一眼…… 淡定淡定,他是神,还是位尊神,鄙视你就鄙视吧,不发火不发火,忍着,忍着!! “哈哈哈哈……”妣修听着肖骁心里的碎碎念,又遏制不住的笑的前仰后合,且感慨道,“少尊下凡一趟,果真比从前更加开朗了!” 要说肖骁为什么一直坚定不移的认为自己是个凡人,却不认为他前世或许也是仙族或者神族,这坏就坏在了三处。 要说没想过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身边出现了这么多非常理之人,他怎么也会歪歪自己一把的,可当他初遇思士之时,思士便是认得银玉的,唤银玉作神君,证明思士是有为仙时的记忆的,这是其一。 这其二嘛,就是神话电影看多了,被荼毒的太狠太深,影视中都是这么演,若为仙者,一入地府记忆当自动归位,记起为仙时的所有事情,而这件事他也自认为从思士的身上得到了证实。 思士回来了,记起了自己的身份也认识银玉,而他却来了冥界好几次了,却没有多出丝毫不属于今生的记忆! 再有便是大家对他的称呼了,思士是仙君,咸池是神君,银玉是神君,而妣修是冥王,瀍洛是魔王,只他一人是少尊,既不是仙又不是神还不是个王,所以他便自然而然的把少尊当成了他前世的绰号或是名字…… 他完全不符合这三点里的任何一点,也就默默的把他或许也是神或仙的念头给压了下去,只认为他大概是前世也像今生这样跟银玉是认识的,然后银玉也因为各种原因带他去过很多地方,所以大家都认识了他,不过也有不认识的,像那个老和尚,就明显不认识他! 于是忽,肖骁便给自己做好了定位,一个极有神缘的凡人! 肖骁很无语的看着妣修那放荡不羁的笑容,再一次感叹自己又破功了,这冥界的读心术还真是一点都不含糊,可这读心术好像也不是谁都能听到的。 比如他,就算肖泽站在他旁边,他也听不到肖泽心里的声音,比如那个老和尚,好像也是听不到的,难不成这技能还挑人? 正在肖骁思绪到处神游之时,手心只觉一麻,一只触感温润细腻的手便贴了上来,待他低头看时,就只能看到手心处正在收起的一丝血气,这是又放他血了? “唉,你要血你说嘛,你拿这里面的不就行了!”肖骁从兜里掏出了羁绊球,对着银玉说道。 银玉抬眼看了下那球,平静的道,“那血混了其他的气息,不能用!” “哦,”他低低应了一声。 是的,这球里原本是有那种透明的闪着流光的液体的。 那这球应该是没用了吧,肖泽都送走了,想了想,他便把这球还给了妣修,毕竟这流光球不知是不是还有别的作用,兴许妣修还有用。 妣修看着他递过来的羁绊球,也没说什么,只微笑着收了回去。 他俩这边刚完成了羁绊球的交接,银玉那边就已经启动了轮回镜,偌大的圆盘中心显现出如电影放映般的画面。 画面中是一对很恩爱的夫妻正在医院做产检的镜头,女人躺在一台电脑仪器旁边的小床上,而男人则一脸紧张的盯着医生面前的那台电脑屏幕看着。 “医生,是不是孩子有什么问题?”男人见医生久久没说话,不安的询问着。 “没事,别紧张,”医生侧头对男人微笑着道,“是双胞胎,要查看两个胎心的发育,时间会久一点。” “什么,双,双胞胎?”男人激动的提高嗓门吼了一声,木木的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小床上的爱人,又看向医生,在随着医生的目光一起盯着那一片模糊的电脑屏幕,难以置信的问道,“真的?” 医生又笑了一下道,“这不,都能看到两个胎心了,还能有假?我给你们打开声音,你们听听两个孩子的心跳吧!”说着医生便在旁边的小机器上插了条线,又捏着一个小按钮转了两下,立马扑通扑通扑通此时彼落的心跳声,就在这间小小的b超室里响了起来。 “很有力的心跳声,两个宝宝都很健康!”医生口气温和的对躺在小床上的女人说道。 “老婆,老婆你听到了吗?真是两个小家伙,”男人咋呼着蹲到小床面前,握着女人的手激动的说道。 “嗯,我听到了老公,”女人也欢喜的抓着男人的手激动的回道。 “你快听,跳的多有劲,两人比赛似的!”男人听着响彻整个房间的心跳声,只觉这合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声音。 “是思士,”妣修看着轮回镜里显示的那个电脑屏幕上的两个圆点,盯着那个金光闪闪的大圆点说道。 “思士?那另一个呢?是肖泽?”肖骁指着那个平凡无奇的小圆点问。 “正是,令弟聪慧,这下便可保他一世无忧了!”妣修看着那个普通的小圆点意有所指的感叹着。 “那,这个地方是哪儿?”肖骁又问。 “这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银玉淡淡的出声提醒道。 “什么意思?”肖骁诧异的转过身来看着银玉问。 “这是他借了思士的仙元后,得到的最好的归宿,若你插手必生变数!”还是那副淡淡的口吻,只是显得更平静了些。 可肖骁却不敢不当回事,想想之前这位大神的预言,那准确度简直让他不寒而栗,“可我答应了……” “少尊,凡人的命也好,运也好,都需顺其自然,”妣修脸上又挂上了温和的笑,对他说着,“若凡人的命运真的那么好摆弄,天君为何不派人下界摆弄咸池呢?如此可见,不可为!” 可他答应了肖泽会去找他,“那,我就看看,远远的看一眼也不行吗?” “不见便不生念,不念则不生羁绊,若少尊执意要去,便需做好最坏的打算。”妣修道。 “什么最坏的打算?”肖骁一听这话,心立马又吊了起来。 “令弟现已是无命盘之人,若因你的介入乱了他的三魂七魄,不甚堕魔,少尊可担得起?”妣修问。 “堕魔?什么堕魔?”肖骁问。 “三魂七魄若乱,堕入喜、怒、哀、惧、爱、恶、欲任何一念中都为堕魔,若真堕魔,便是万劫不复了,少尊可要思量好,若是如此少尊还是执意要知他去处的话,妣修也不再阻拦。”妣修强调着说道。 “……”肖骁愣住了,看来这没有命格也并不是什么上上大吉之事。 “有缘自会在见,”银玉看着他那满脸的迷茫之色,忍不住点拨道。 “好,我不问了!”肖骁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 “走吧,”银玉看了他一眼,径直抓起他的手,随手一挥,就见一座晶莹剔透闪着银光的浮桥,搭着轮回镜为支撑点,一直延伸到河的对岸去。 chapter 64 这也太狂拽酷霸炫了吧,你也不要太显摆啊,大神!人家冥王还在呢,人家刚搭了半座桥掐了半天的咒呢,你也低调点! 他边被银玉拽着往前走,边在心里腹诽着,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他们已经走出去了老远,这才想起,“我还没跟妣修道谢呢……”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被拉住的手没动,只抱怨着银玉连给人道谢的时间都不留给他。 “无妨!”银玉淡淡的回了一句,只拉着他径直的往前走着。 是,你是无妨,你是大神嘛,劳动冥王做什么自然是无妨,我一介凡人,承了冥王这么大的情,还不知该怎么报答呢,现在可好,连句谢都没说。 “以后他自会向你讨,现在无须过多思虑!”银玉还是那副云淡风清的口吻,说着前没头后没尾的话。 偏偏他还听懂了,真是神奇的很! 银玉的以后大概是指他身死之后吧,行吧,这样也好,也省的他总惦记着这事儿了。 他们回到大别墅时已经是晚上了,他环顾着这富丽堂皇的房间和外面那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中一些莫名的情愫油然而生。 他,该走了吧!肖泽这事儿已经结束了,他自然是没任何理由在继续住在这儿了,更何况,还有半个月他就要高考了,时间紧任务重,该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了。 可不知为什么,竟突然觉得特别舍不得这里…… 害,一定是这大别墅住的太舒服了,他这是乐不思蜀了吧,这种情绪要不得要不得呀! “你还会继续在三院出诊吗?”他站在宽敞的客厅中,凝眸望着银玉那双清亮的眼睛问道。 “会,”银玉也凝视着他,轻声答着。 “哦,”他低低应了一声,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问的有点傻,人家是医生,不去医院去哪呢,于是颇为尴尬的挠了挠头道,“那,我回去了!” “回哪?”银玉依旧凝睇着他,只说话的声音稍稍低沉了些。 “回学校,还有半个月就高考了,我得回去抓紧时间复习了,虽然到这会儿了,在说什么复不复习的的确有点晚了,但不管怎么样,努力一把总比就这么去裸考要强一点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银玉说这些,傻死了,听起来像极了在没话找话。 高考?银玉翻了翻息壤君的记忆,全国高等学校统一招生考试,哦,人族的高等入学考试,那应该就类似于浮黎、经宝、老君收徒时的那种门生入门考试吧! 如此,应是个挺重要的考试,还记得当初父尊带他去参观浮黎的门生考时,上万的学子都要先考过三关,最后只有不到百人得以来到天界参加终考,终考由浮黎亲自监督的,整场考完百人之中却只收一位弟子入门,竞争可谓是相当的激烈的。 不止浮黎如此,经宝、老君的收徒考试与浮黎也是大相径庭的。 所以一旦他们要收徒的消息放出去时,天界那段时日可谓是人声鼎沸,人满为患,争住所,争位置,争名次,甚至还有争吃食的,时不时的就会因为什么小摩擦就打了起来,堪称是好戏不断热闹非常。 当初这棵草每遇此情景,最是爱凑上去瞧热闹,没想到现如今他下了界,却是成了制造热闹的那群人里的其中一个了。 “那,我先回去了?”他见银玉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目光都不带换个角度游移一下的,在厚的脸皮也扛不住啊,他只能别扭的侧过头,红着耳根开口告辞。 “你多用功,不要在到处去凑热闹,”想了想觉的只嘱咐可能还不够,又走到肖骁面前,抬手抚上了他的心口…… 他被银玉的手压的一阵酥酥麻麻的颤抖,末了才发现人家只是扣上了他胸口上的那块玉牌…… 一绺莹润的光泽缓缓的由银玉的掌心流进了玉牌中,像是在往玉牌里灌输着法力般,过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收回了手,说道,“这块玉牌能助你清心凝神,思路顺畅,要随身佩戴,不可随意摘掉。” 他抬手摸上那块玉牌,手感还是那么好,触手温润滑腻,跟牵银玉手时的感觉差不多,“谢谢,”他抬眼注视着银玉,不知他除了对银玉说谢谢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考试加油!”银玉顿了顿,淡淡的对他说。 “嗯,我会的。”他笑着对银玉使劲点了点头。 肖骁是真没想到银玉会对他说一句这样的话,平日里那么清冷的一位尊神,冷着脸跟他说加油,这若是平时,他当场爆笑出来的可能都有,这会儿却是没有那个心思,估计是因为离别的情绪太过浓稠了。 两人又站着对视了好一会儿,肖骁才悲催的发现,他实在是没什么在继续赖着不走的理由了,这才低低的又说了一句,“那,我走了!” “嗯。”银玉也低低的应了一声。 他深深的看了银玉一眼后,这才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别墅…… 可刚走到院子里他就后悔了,犯什么傻呢,干嘛要用走的?应该让银玉闪现送他呀,‘嗖’一下直接到学校门口它不香吗?就算不到学校门口,哪怕把他送到这别墅小区的门口呢! 这小区齁大的,走出去差不多得用十多分钟,就算他叫了出租车来,人小区门口的保安也不让进来! 傻逼了吧,他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走了出来,现在只得一步步的走到小区门口去了吧…… 得了,走吧,不然还能怎么办,他总不能在腆着脸回去让银玉送吧,他刚走的那么潇洒,唉,惆怅…… 肖骁回了学校后,迎面就碰上了他的班主任李涵竹,老李万分惊讶的看着他,激动的对他道,“能参加考试就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以你这三年的知识积累,只要正常发挥211,985还是有希望的!” 肖骁只能不住的附和道,“是”点着头表示认同。 “好了,去教室吧,最后半个月,努力最后一把了,相信你自己!”老李生怕他还没从肖泽的打击里恢复过来,激情澎湃的给他鼓着劲说道。 “谢谢老师!”肖骁真诚的对李涵竹道了声感谢,这才转身往教室走去。 要说这学校里还有谁是真心的在为他担忧和惋惜的,恐怕也只有张允晨和李涵竹了,对于他们,他是真心感谢的。 当然对张允晨和李涵竹的谢意那肯定是不同的,对张允晨那是对同学,对朋友,对哥们,对兄弟的感谢,而对李涵竹却是对长者的尊敬和感谢! 肖骁从后门悄悄走进教室时,本来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到动静的教室,却因为他的归来起了阵小小的骚乱,这让他很不舒服,他不喜欢这种被人群起关注的感觉。 “你怎么来了?我还以为得等到高考当天才能看到你了!”张允晨满脸兴奋的回过头来,胳膊放在他课桌上,小小声的问道。 “下课跟你说,转回去,复习!”他佯怒的小声冲张允晨呵着。 “得嘞,听你的!”张允晨喜滋滋的转过身去,趴回桌子上装作继续学习的样子,可看他那时不时就向后瞟一下的眼神就知道,此时他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学习上了! 终于熬到了晚自习下课,张允晨书包都没收拾,就迫不及待的转过身,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一副等着他报告全部事情的模样。 “服你了,收拾书包,走,去操场上转转!”他笑着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好嘞!”张允晨得了他的允诺,三下五除二把书本收拾到书包里背到身上,伸出胳膊来揽上了肖骁的肩膀。 两人并排着走到教室门口时肖骁才终于忍不住了,憋着笑说道,“行啦,别硬撑着了,这姿势,你不累,我都替你累了!”说着抬手把张允晨的胳膊拨了下去,换他伸胳膊搭到张允晨肩上,这才说道,“走吧!” 肖骁发育的早,这才刚满十八岁,身高已经有了185公分,虽然跟银玉站在一起时显不出他的身高优势,可一回到学校看着这群发育一点不着急的同学,就显得他无比高大且有优越感。 “肖泽的事情,后来怎么样了?”张允晨四下看了看,发现周围没什么人了,这才小小声的问道。 “都解决了,现在已经没事儿了!”他语气轻松的说道。 是啊,终于可以放下了,若是没有银玉,就这么一件事,就能让他陷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什么叫都解决了?你们怎么解决的,肖泽散的一魂三魄找回来了?那个宋医生帮你找的吗?你跟他在一块待了这么久,你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了吗?”张允晨一串问题都不带停顿一下,全冲着他扔了过来。 “嗯,都解决了,一魂三魄也找回来了,宋医生帮忙找回来的,我也知道了宋医生的身份了,我既没被人骗去割了肾,也没糊里糊涂的被人给卖了,还安全健康的囫囵着个儿回来了,满意了吗,晨爷?!”肖骁搂着张允晨的肩膀撞了他一下,一边一一回答着他的问题,一边还不忘调侃他一下。 “他真帮你找回来了?那,他提什么要求了吗?要很多钱还是要别的什么?你有什么难处你一定得跟我说,你别等我问出来啊!”张允晨听完他的话后,刚放下的心,一想到人家帮了肖骁这么大一个忙,总不能是白帮的,心就又吊了起来。 chapter 65 “他没提要求,也没管我要钱,好了,别瞎担心了,晨儿妈!”他轻笑着一句句回答的同时,还不忘逗弄张允晨两句。 “我跟你说,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别想就这么给我敷衍过去,你给我从头说,细细的说,一字不拉的说!”张允晨停下了脚步,板起脸严肃的看着肖骁说道。 “行行行行行,没打算敷衍你,那咱们也不能站在这儿说吧,我还没吃饭呢,你让我买点吃的,咱们去操场上,坐下来,慢慢说行不行?”他看着张允晨那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心里暖暖的。 从小就是这样,只要跟他有关的事情,张允晨都会当成大事,比他自己都要紧张。 若是他有什么事没让张允晨知道,瞒了他,别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什么动机,只要没告诉他,之后又让他自己挖了出来,那事儿可就大了! 张允晨必得可着劲跟他生好大一顿气,挺长时间都不理睬他,每每张允晨一跟他闹别扭,搞得他都找不到人吃饭聊天逗闷子,憋都憋死了! 久而久之后,他也就养成了反事都主动交待,绝不拖到张允晨发脾气,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知道张允晨这是担心他,能这么担心他为他着想的人,这世上一共也没几个。 “什么?”张允晨瞪大眼睛,满眼难以置信的看着肖骁,“神仙?那个宋医生是神仙?” 张允晨一直以为,肖骁可能会告诉他那个医生是个特异功能者,一个能探测到魂魄,会瞬间移动的异能者而已,万万没想到,肖骁能给他这样的答复。 “哎呦,你嗓门能不能低点,耳膜被你震破了!”他端着方便面向一边侧了侧身子,不满的冲张允晨道,“不是神仙,神是神,仙是仙,不是一回事!” “那个医生告诉你的?”张允晨试探的问。 “他怎么会告诉我呢?”他想了下银玉那副什么事都不怎么上心的样子,失落的道。 张允晨看着他怔了一下,良晌后反应过来问,“那你怎么知道的?” “冥王说的!”他低头吃了口方便面,含糊的说道。 “冥王?阎王爷?”张允晨眼睛发直的盯着他道,“骁儿,你别是做了一场梦吧!” 他气的把面碗往台阶上一放,怒瞪着张允晨,“爱信不信吧!” “欸欸欸,别呀,你别生气嘛,这事儿换你是我,也不能那么坦然接受,对吧!”张允晨赶紧拉住他,把他摁回了台阶上坐好,“我就是太吃惊了,这也太毁三观了,我不是怀疑你,就是……”张允晨措着词道,“就是有点懵……” 他看着张允晨叹了口气道,“是呗,别说你了,连亲身经历过的我,现在坐在这儿,都觉的特别不真实!” “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张允晨朝他凑了凑,继续问道。 “能怎么样啊,就把收全的一魂三魄交到冥王手里,冥王请了个老和尚给肖泽度了执念,就送他投胎去了!”他一气呵成,说的一派自然。 “就这么简单?那阎王爷没给肖泽定罪?”说完才觉得不妥,哪有这么问的,这才尴尬的咳了一声补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电视里都这么演的嘛,什么刀山油锅的……”又往肖骁跟前凑了凑,轻声问道,“有吗?” 他斜了张允晨一眼,无奈的叹道,“没有!” “什么都没有?就这么简单的就送走了?”张允晨仍然满脸的不信。 “嗯,多亏了银,不然就没这么简单了!”肖骁感叹道。 自然不是这么简单的,但他瞧张允晨这样子,怕全都告诉了他,他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在受点什么刺激,所以只得剔除了全部支线,把主线讲了。 “你,跟他挺熟?”张允晨犹豫了下问。 “嗯,算挺熟了吧,”想了想又说,“兴许就我自己这么觉得,毕竟人家帮我这么多……”他抬头望天有些失意的道。 夜已经深了,整个操场只剩游泳中心门口的夜灯还亮着,昏黄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把肖骁脸上的那点情绪,全都暴露了出来。 张允晨心里猛的一动,看着他问道,“你挺在意这事儿?” 肖骁却是一副毫无察觉的模样,仰身朝后,背靠在了台阶上,用胳膊撑着,抬头望着天道,“能不在意吗?毕竟那么多事,那么多人情呢!” “如果是他自愿的呢?再说了,他也没让你还他人情,你纠结什么?”张允晨继续盯着他问。 “……”是啊,他纠结什么,若是换做以前他会这么纠结吗?他突然被张允晨的话给问懵了。 以前肖泽自愿给他送饭的时候,别人都夸他弟弟好的时候,他却觉得那是他自己愿意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以前学校的女生向他表白的时候,给他带吃的,送水的时候,同学们都起他哄的时候,他却冷着一张脸一点不觉内疚的无视了那些女生,却还觉得那是她们自己愿意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可银玉呢?银玉也是自己愿意的,他也应该这么想吗? 不,不是,银玉是他求着人家帮忙的,而且这事儿跟其他事不一样,这不是小事儿,对,就是这样…… 张允晨看着一脸迷茫的肖骁,心里一阵发紧,陷入了沉默…… 他从没见过肖骁这样子,他妈妈走的时候他没这样,日夜担心他爸会扔下他,故意惹事打架,引他爸注意时也没这样,知道肖泽喜欢他的时候不是这样,知道肖泽死了之后更不曾这样…… 肖骁,终究是开窍了吧!就算开窍了也不是对一直守在他身边的他…… 肖骁这人对感情上的事情一直很冷淡,可能跟他从小家庭不睦,正值青春期,妈妈却弃家而走有关。 但张允晨却知道,肖骁实际上是个很渴望感情的人,他之所以不敢付出只是在害怕。 他怕被冷待,怕被抛弃,怕别人对他付出的感情视若无睹,满不在乎。 所以他把自己裹了起来,装作他也不在乎,装作他也不需要,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他喜欢肖骁,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不记得了,毕竟太多年了,他一直陪在肖骁身边,一直等着他放下心防,等着他开窍,等着他转身看到他…… 可是却怎么都没想到,他终于等到肖骁开窍了,那个让他开窍的人却不是他。 呵,真是好笑,不管他怎么努力,怎么费尽心机,终究还是斗不过天吗?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肖骁看着天,他看着肖骁,各有所思,各有所想,就是不同步,终究是殊途不同归了吧! “回去吧!”张允晨沉着嗓子低声说道。 “嗯,走吧!”肖骁应了一声,站起身来,顺手拉起了他,接着又放开他,端起了旁边的泡面碗…… 而张允晨却看着那只被随意放开的手,愣了良久,直到肖骁走出挺远后回头喊他…… 肖骁回到学校后,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复习中,除了每天的早、晚自习之外,在宿舍时都不曾放松,一天只休息三四个小时,其他时间都奉献给了各科习题和试卷,没有参加三模,四摸的遗憾,也被老李给找补了回来。 老李拿了那两次模拟考试的试卷给他,单独给他开了小灶监考,考完之后,还把其他科目的试卷送去给各科老师给他估了分数。 最后总体成绩还不错,三模702,四模713,老李很高兴,激动的不停拍他的肩膀,让他一定要保持住这个状态。 他的肩膀被老李不加控制的力度拍的很疼,但心情却不错。 一个星期就这么过去了,老师让同学们最后一个礼拜回家放松放松,缓一缓,准备迎接高考。 老李跟他说,让他也歇一歇,最后一周了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他只点着头满嘴答应着,却没那么做。 他回了家仍是把自己埋进了试卷里,不停的刷题,他爸好几次都看的十分不忍,每日劝他三次都没顶用。 许艳见他这么拼没说什么,只每晚十一点左右,给他送来一份宵夜,让他心里很是感动! 其实他并没有想学的专业,也没有想去的学校,甚至之前去寻肖泽时,偶尔有可能会错过高考的想法,那时都觉得挺无所谓的。 毕竟肖泽比这些可以重新来过的事情,要重要的多。 可为什么现在这么拼,他不知道,可能是为了挑战自己一把,可能是为了答应过张允晨跟他一起去q大,也可能仅仅只是因为某人的一句话,那句与那人脸上的表情极不搭的加油…… 他放下笔,看着面前这张写完的卷子,舒展了下身体,摸了摸脖子上的玉牌,心里漾起一股毛绒绒软呼呼的感觉,像羽毛似的,时不时的扫过他的心尖,酥酥麻麻的。 又握着玉牌发了会儿呆,直到这玉牌中传出一股清凉的气流,由他的掌心流过直击脑神经,这才回过神来,那冰凉,瞬间灵台一片清明,再也产生不了任何杂念了! 他放开玉牌,嘴角轻轻扯出一抹笑,这才拿起手机又翻出张允晨传给他的那张试卷,与他刚写完的这张比对着,评估着卷面得分。 chapter 66 最后一张了,判完这张试卷也该休息一下了,明天考试,今天下午就让这颗脑袋歇歇吧,养精蓄锐,明日正式投入战斗! 考试当天,一大早许艳就起来张罗着给他做饭,肖振刚好像比肖骁还要紧张,一会儿转到厨房冲许艳吼一句,“粥清淡点,别做的太重口,考试总口渴该麻烦了!”一会儿又转到肖骁卧室提醒道,“好好检查几遍自己的东西,那笔,你拧开看看,还有水没有,带上卷笔刀,你别涂着涂着卡铅笔尖断了……” 想了想又冲厨房喊,“小艳,那咸菜就别拿出来了,今早上不吃了,腌制的东西,万一吃了拉肚子怎么办!” 说完又转过头来对着肖骁问道,“你你,准考证搁哪儿呢?你学生证带了吗?你在确认一遍!” 肖骁无奈的笑了笑,拉开了书包前面的小兜给他爸看,“呐,都在这儿,什么都没忘,”想了想又道,“爸,你别紧张,我本来不紧张,可看你这样,我都要紧张起来了!” “哦哦,是爸爸不好,”闻言赶紧放开了一直握在一起来回搓着的双手,“你别紧张,放松心态,我不在这儿了,我出去,”边往外走边回头嘱咐道,“你别紧张啊,保持平和心态!” 肖骁看着他爸的背影笑了一下,他没想到他爸竟然也会跟别人的父母一样,为他的考试紧张,为他的前途担忧! 自从他家重组家庭后,他跟他爸的关系一直都算不上好,往日很少忤逆父亲的他,一夜之间变成了刺头。 有话从来不会好好跟他爸说,要么就下通告似的说完走人,要么就是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对着冲,出了肖泽的事儿后,更是直接被他爸勒令不准他回家,就在他以为他可能连爸爸都要失去的时候,却迎来了肖泽的噩耗…… 如今他竟然能看到他爸跟别人的父亲一样,坐立不安的紧张着他的高考,担心着他的前程,心里真是万般滋味。 他们一家到达考场的时候,校门口已经围了很多人了,有的父母正不停的搓着孩子的胳膊,给孩子加油打气。 也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聚在一起互相安抚,还有拿着扩音器对着一群学生大声嘱咐着检查准考证,学生证,考试必备用品…… 方圆一里地之外都能感受到这高考专属的紧张氛围。 “肖骁!”张允晨远远的就冲他招着手,挤过人堆越过马路跑到他面前,对着他身后车里的人道,“叔叔好,阿姨好!” “唉,允晨来这么早啊!”肖振刚笑眯眯的看着张允晨答应了一声,“肖骁你先过去,爸爸找个地方把车停了!” “嗯,你去吧爸!”肖骁对他爸招了招手,又喊道,“别着急,赶不过来也没事,我自己进考场就行!” “怎么没提前停车?”张允晨看着开过去的车问道。 “你来的早不知道,这车都停到一里地外了,我爸怕走过来误了时间!”肖骁感叹道。 “你还有脸说,心怎么这么大,今天考试,你都敢压着线过来?”张允晨瞪了他一眼,训斥道。 “真不是压着线过来,提前一个多小时出的门呢!想到会堵车了,没想到这一路能这么堵!”肖骁不忿的为自己辩解着。 “稀奇?你是头一回见高考场面呐?!”张允晨白了他一眼,没在继续念叨,拉着他穿过马路,走到了学校门口凑到了老李身边去。 “唉,”老李一看见他俩更激动了,那啪啪的巴掌拍在他俩的胳膊肘上,力气都不像是个女的,“别激动,别紧张,一定要放松,千万别怯场,照着平时的状态发挥就行,知道了吗?!” “嗯,老师我不紧张,您别紧张就行!”张允晨可能是疼的受不住了,侧了侧身躲了躲老李的巴掌。 “对,对,就是这个状态,保持住啊!”老李看着张允晨那一脸波澜不惊的模样,更激动了! “肖骁今天状态怎么样?”老李又转过头来看着他问道。 “还行,”肖骁谦虚了一句。 “哎,什么叫还行呀?”老李不干了,“昨天睡好了没?早饭呢,吃了吗?你东西都带齐了吗?快,当着我的面在检查一遍!” “老师,我昨天睡的特别早,精神特别饱满,你看我这帅气的脸还不能证明吗?”肖骁弯了弯腰,往李涵竹面前凑了凑,笑着说,“东西都带了,来之前我爸再三让我检查过了,都在书包里装着呢!”说罢又一次拉开了书包的前兜展示给李涵竹看。 李涵竹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的嬉皮笑脸,伸手翻了翻他书包里的证件,都没敢拿出来,确认过东西都在,这才小心的给他把书包拉起来。 “那就行,你只要状态够好,别的我就都不担心!”李涵竹知道肖骁是个冷静的孩子,最是知道当下应该做什么,不会因为高考就胆怯,她最担心的还是肖骁的状态,“放轻松,什么都别想,哪怕天塌下来,咱们都过了这两天在说,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谢谢老师!”肖骁看着李涵竹,笑着回应着。 “唉,行行,快去吧,去吧,进考场了!”李涵竹扭头见门口处开始放人了,赶紧拍了拍他俩催促道。 肖骁被张允晨拉着,边往里走边回头朝外面的人堆里扫了一眼,不知是在寻谁也不知是希望看见谁…… 那大神,没道理来吧,他都不用高考多年了,会记得高考日吗?就算记得,也不会知道他的考场吧,算了,别乱想了! 肖骁没注意的是,一个高大帅气的身影正站在校园内的绿植边上,一直看着他,直到他走进教室,才不见了踪影! 四天高考就在这种紧张又压抑的氛围中结束了,终于解放了的高三生们疯魔了一样,狂奔的有之,撕书的有之,站在学校顶楼嘶吼的也有之。 仿佛他们被压迫了多年,仿佛他们终于盼来了解放,为了庆祝这重获的自由,迫切的想要找到一件能够宣泄出他们此刻心情的事情。 肖骁却没有同样的体会,他只觉的突然松弛下来的精神,让他觉得前方一片茫然,没着没落的。 接下来不需要学习了去干嘛呢?不知道,终于考完放假了有什么打算呢?也不知道…… “在这儿干嘛呢?”张允晨坐到他身边的台阶上,侧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今天晚上咱们宿舍聚餐,陈明宇让我问你一声,方便去吗?” 肖骁看着操场上打篮球的那几个人,没有说话。 方便去吗?陈明宇问的很小心,他知道这次回学校后,同学们的态度都挺异常,他们宿舍也一样,那两个哥们都不怎么敢跟他说话,可能是怕不小心那句话说错了,让他难受了?! 这也难怪,他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平时又总跟张允晨在一块,跟宿舍的另外两个人还不是一个班的,自然便说不上有多亲近了。 不亲近也就代表着有些话不能乱问乱说,他的事情他们估计也都知道,那么小心翼翼的问他,也是顾虑到他的心情,挺善解人意的俩哥们。 应该去吧,毕竟这一别他们这一宿舍的人从此就各奔东西了,就算说不上是朋友,好歹也是三年室友,比普通同学的情分还是深一些的。 可他想去吗?不知道,他现在这一片茫然的心情,真没什么心思。 张允晨也看出了他的犹豫,碰了碰他的肩膀,问道,“不想去?” 他没答。 “那就不去了吧,等拿通知书的时候再跟他们约吧,也好有个话题聊,不至于尴尬。”张允晨随意的说着,目光也向操场中打球的那几个身影看过去。 他知道张允晨这是为他考虑,也就点头同意了! “估分了嘛?考的怎么样?”张允晨又看了他一眼,状似无意的问道。 “还成,应该不差!”肖骁随意说着。 “报q大有戏吗?”张允晨立马来了精神,眼神炯炯的看着他问。 “允晨,”他思虑了一下,有些为难的道,“我想报b大。” “b大?为什么?怎么突然想去b大了?”张允晨眼色一黯,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走调。 “嗯,就,突然想去,”他有些心虚的扭过头,躲避着张允晨的目光,打着哈哈说道,“反正q大和b大挨着,那么近,跟在同一个学校也没差,你说对吧!” “你有想学的专业吗?想好了?”张允晨低着头,闷闷的问道。 “心理学或者临床医学吧!还没决定好。”他眼神飘忽的说着。 “嗯,行吧,那我也报b大。”张允晨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来看着肖骁,微笑着道。 呵,果然,b大医学院,他记得上次陪肖骁去三院找那位医生的时候,候诊厅里的那群迷弟迷妹们就是b大医学院的吧,都是那位宋医生的师弟师妹。 “你,你报b大?你爸能同意吗?你爸不是q大的吗?”肖骁吃惊的看着张允晨问道。 “没事,我爸也没说我就非q大不可了呀!也没规定我毕业后就一定得跟他一样吃公家饭啊,我就想当医生了,他们能说什么?”张允晨满不在乎的说着。 chapter 67 “你也选医学院?你……”他惊讶的看着张允晨问道,“为什么?”要说从q大转到b大他还稍稍能理解的话,这连专业都跟着他一起换了,这就让他不能不吃惊了,他默了稍许开口道,“晨儿,你想好了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唉,我说,你干嘛那么大惊小怪的,跟我同校十年烦了?上大学后就打算把我甩一边了?”张允晨斜眼看着他半调侃半质疑的问。 “唉,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别跟我东拉西扯的啊!”他也急了,坐正身子推了张允晨一把,皱着眉头斥责道。 “行,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根本就没什么喜欢的专业,本来就打算按着我爸妈的意思报,他们乐的高兴,我也乐的清闲,可突然看你这么有目标,我也就想去看看,看看能让你违反咱俩之间的约定选的专业,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就这么简单!”张允晨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的看着他认真的说道,“与其让我爸妈替我决定,还不如跟你一块去医学院,至少看你认真,还能激发起我的斗志,憋着劲想跟你一较高下!” 肖骁听了这话呆愣了好久,良晌才呐呐道,“行吧,你愿意报就报吧,我没什么意见了,只要你爸妈同意。” 张允晨松了口气,对肖骁扬起了一个自信的笑,“放心,他们没那么难搞定,再说了,我又不是不务正业,也没去报什么不靠谱的文艺范学校,学不靠谱的专业,医学院他们也能同意!” 肖骁也跟着放松下来,调笑道,“别乐了,这分都没出呢,咱俩就先把地儿给占好了,这是不是有点太狂妄了!” “怕什么,我对你有信心!当然,对我自己更有信心!”张允晨拍了拍胸脯,胸有成竹的道。 等着出分的这段时间是无聊的,不仅无聊还闲,这人一闲吧,就爱胡思乱想,这一胡思乱想吧,思绪就总跑偏。 比如他,最近不管想什么,最后都会跑偏到那位大神那边去,他也是很服自己了。 还有几次,他本想出去逛逛,最后却不知不觉的就坐上通往三院公交车,当他走到医院大门时才反应过来,又着急忙慌的转身离开…… 这行为也是让他快崩溃了,真不知他这到底是想见银玉,还是怕见银玉。 思量数日后,他觉的这是他的负债心理在作祟,欠了人家太多人情还不上,自然会产生恐慌感,只有欠债的人才会害怕看见债主…… 可他愣是没去想,欠债的人怎会想去见债主,也许是他故意不去想,故意对这份明明白白存在的想念选择视而不见。 在这种纠结的心情中,那难熬的半个月反而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考试时没紧张,等分的时候没想起来紧张,出分当天他却是难得的紧张了一把。 一大早他爸就把他从被窝里拽了起来,父子俩早早的就打开电脑,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着等查分,他坐在凳子上,他爸躬着身子凑在他旁边,两人头挨着头,紧张的盯着桌上的那个小笔记本,两人谁都没动手去输入那行具有决定性作用的学号,就只干盯着。 许艳推开门走进来,站在他俩身后笑盈盈的道,“小骁那么优秀,肯定会是个好成绩,要不,你们爷俩让开,我查?” 肖振刚蹭的一下站直了身子,躲到离那电脑两米外的距离说,“行,你查!” 肖骁只能干笑了一下,把笔记本推给了许艳。 许艳也没客气,端起笔记本,照着肖振刚报的学号,一顿输入,干脆利落的点了查分,肖振刚赶紧凑了上去,盯着那屏幕看了大概有十几秒,爆发出一声咆哮,“儿子!” “哎!”肖骁下意识的应了一声,觉得心有点颤。 “715,哈哈哈哈,715,你太棒了儿子!”说着就冲他扑过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脑袋,不住手的在他头上来回一顿乱揉。 “唉唉唉,知道了,知道了,爸,你松开,你先松开我!”肖骁边回应着他爸对这715分的惊喜,边把脑袋从他爸的蹂躏中拯救出来。 还没等他说什么,手机就响了,拿起看了一眼来电,张允晨,瞅了他爸一眼就按了接听。 “你们聊着啊,”肖振刚也识趣的闪人,边拽着许艳边提着嗓门喊,“走,出去买菜,咱今天得做顿好的,给儿子庆功!” “行啊,厉害了我的哥,715,恭喜了!” 电话那头传来张允晨喜气洋洋的声音。 “我也觉得自个儿挺牛逼,”他心情有些膨胀的说着,马上又问,“你呢?多少?” “你查了你的,都没顺便查查我的?良心呢?我可是先查的你的分!”张允晨声音里满满的不悦。 “讲点理行不,许姨刚给我查完分,我爸就冲我扑过来了,我这刚从我爸的熊抱中挣扎出来,你电话就打进来了,我上哪儿查你的分去呀,我?!”肖骁狡辩道。 别说,他还真没想起来先查张允晨的,这倒是个好办法,先查别人的,缓一缓在查自己的,有个过渡,但是他也不能就这么跟张允晨承认,承认了张允晨不得一把撕了他?! “行吧,看在你解释合理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要不,你猜猜我多少?”张允晨卖着关子道。 “德行,你不说我自己查!”肖骁一把拉过笔记本,摸着鼠标点了网页后退,就要动手敲张允晨的学号。 “有劲没劲你,别查了,720!”张允晨悻然道。 “卧槽,你这么猛的吗?”肖骁故作惊讶的喊着。 “是吧,膜拜哥吧!”张允晨得瑟起来的声音。 “膜拜,朝拜,跪拜,行了吧?!”肖骁配合道。 “得嘞,爱卿平身吧!”张允晨继续得瑟。 “你差不多点得了,还灿烂起来了呢?!”肖骁笑着埋汰道。 “行吧,灿烂够了,今儿去学校吗?”张允晨问。 肖骁停顿了一下问,“你志愿的事儿,跟你爸妈说了吗?” “当然说了,一路通过,我是谁呀,行了一会儿学校见面跟你细说啊,我妈喊早饭了!” 张允晨那边传来他妈扬高了好几度的喊早饭声,肖骁忙应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后他特别想拨个电话给银玉,告诉他他的高考分数,可手机拿在手里划拉了两下后才发现,他竟然不知道银玉的手机号码…… 好像他也没见过银玉用手机,只大别墅里有一个座机,可奈何那个座机的号码他也不知道…… 踌躇了片刻,他决定去趟医院,亲自把这个消息告诉银玉,说动便动,起身跑进洗手间,只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就搞定了洗脸刷牙换衣服这套程序,拿起手机和公交卡便出了门。 这次在走到三院门口时,却没有了前几日的胆怯,他甚是理直气壮的走了进去,直奔医院精神科而去。 此时想来,或许前几次他也并不是怯场,只是缺少一个名正言顺来见银玉的理由! 一路从医院大厅走到精神科,他才发现医院的病患其实远远比超市的顾客要多的多的多,就说这三院吧,这一大早的,那排成长龙的挂号窗口,人满为患的挂号机,还有医院门口那些长的其貌不扬黄牛,让他不由的想要感叹一句,果然民间俗话诚不欺我,有啥别有病,排队看病要人命! 不过精神科还是相对好一些的,与下面那熙熙攘攘的人群相比要安静了许多,当然,如果这分诊台的小护士,不那么过于热情的话,就更好了! “看你的样子也不像社会人士,还在上学吧?!”小护士一脸谄媚的笑着问道。 “嗯,我刚高考完。”肖骁僵硬的答道。 “哎呀,还是个高中生呀,诶,不对,高考结束就是高中毕业了,那是大学生了,诶,也不对,这是不是大学生还得看高考成绩,诶,那你高考考了多少分?对了,出分了吗?”小护士一顿自问自答,最后终于在高考分数上画上了问号。 “今天刚出的分!”肖骁边挂着笑敷衍的回答着,边后悔着坐到了这儿。 “是吗,那你考的怎么样?多少分?志愿填了吗?报的哪儿?”小护士一脸兴奋的问道。 肖骁心里奔腾过一万只草泥马,忍不住的腹诽道,别人的事你瞎激动个什么劲,可面上还不得不陪着笑。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呢,这事儿还得从他走进候诊厅说起,当他洋溢着美好心情,大踏步的走进来的时候,看到候诊厅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病人在外面坐着排号了。 正犹豫着他是直接进去,还是出去挂个号的时候,就见这小护士一脸笑眯眯的站在分诊台后冲他招着手喊道,“同学,你是来找宋医生的吧,他诊室里有患者,你先来这儿等一会儿吧,一会儿患者出来,你就能进去了!” 人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下人家脸面,只得朝小护士走了过去。 边走边在心里喊叹着,这小护士牛逼呀,他来这医院的次数加上看病也不过就四次,她每天在分诊台见那么多人,竟能一眼认出他来。 不过等他坐下后才发现,这小护士牛逼的根本不是记忆力,绝对是她的八卦能力和她那旺盛的好奇心呀,这俩技能简直能甩她的记忆能力十八条街呀…… chapter 68 “哎,患者出来了,我过去了啊,谢谢你的凳子!”肖骁一看银玉诊室的门终于打开了,赶紧站起来,跟小护士saygoodbye后,快步逃开。 “哎,那么着急呢……”小护士看着急匆匆往诊室走去的背影,笑的别有深意。 由于小护士的奇葩举止,搅合的肖骁紧张都忘了,走到诊室门口推门就走了进去,直到迎面对上了银玉的眼睛…… 银玉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他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遍后,淡淡的问道,“你何处不适?” “没,我没不适,”肖骁立刻紧张的摆了摆手,又突然觉得这样挺傻,把手放了下去,放下后又觉得做的太刻意了,有些后悔,想在举起来,本来协调的四肢被他这来回一折腾,瞬间怎么都不对了。 银玉没在看他,而是低头把上个患者的资料备注了整理起来。 肖骁发现银玉的目光没在盯着他后,这才缓了口气朝问诊台前的椅子坐了过去。 低头深吸了两口气压了压那有些不稳的心跳,刚觉得平静些了,一抬头又正对上了银玉那清亮的眸子,心脏又不受控制的开始扑通跳乱起来。 他赶紧把椅子往后滑了滑,好离得问诊台远一些,免得他这扑腾乱蹦的心跳声被银玉听到。 银玉那浅褐色的眸子只定定的看着他,没问他没病来医院干嘛,也没主动说其他话。 他废了好大的劲才强压住自己那脱了轨的心脏,稳了稳情绪道,“我考试分数出来了,想告诉你,又不知道怎么联系你……” “那块玉牌,”银玉的目光从他脸上游移到胸口处,看着那块玉说道,“握着他,唤我的名字即可!” “啊?”肖骁惊诧的低头看了眼胸口的这块玉,“它还能当手机用呢?” “考试如何?”银玉没接他的话茬,而是提起了他刚说的考试分数。 “总分715,我志愿准备填b大的医学院……”肖骁边说边观察着银玉对他志愿的反应。 “很不错,”银玉由衷的夸赞了一句。 从去过肖骁的考试场所,见识了那比天界还要杂乱的应试场面后,银玉就认真的翻看了,息壤君记忆里有关高考的部分。 原来凡间考试并非像天界那般,不是拜入哪位尊者的座下而是考入某一学校,在由很多在各领域中颇有成就的长者,对他们进行统一传教授业。 这里面可供选择的专业有很多,学校也有很多所,而每个地域都有几所颇有威望的学校。 比如这片地域上声望最高的学校便是q大,b大,f大,这三个学校在凡界这片区域的影响力,大约也就相当于浮黎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在天界的影响力了。 正因这三处学校名气极大,所以要想入学也是极为不易的,只有极少数特别优秀的学生才有幸入学。 在神界之时这棵草从未参加过任何考试,他们俩的功课皆是由父尊亲自教习的。 当然由于这草玩心颇重,求学心性又极为不坚定,父尊无奈,便将教育这颗草诚心向学的任务扔给了他。 回想起往日这草习功课时的样子,银玉便对他的这次考试没抱多大期望,可没想到他竟能考的如此之好。 息壤君也是在b大就读的,可息壤君却与这颗草不同,息壤本就有记忆万物的能力,又一心向学,过目不忘,还曾多次参加高考,能入b大也是理所应当。 这颗草可是自小便是个极不爱学的又总爱逃学的,没想到他竟也能考入b大,果然下凡一趟还是有些好处的。 “谢谢!”肖骁低声说了一句,见银玉对他的志愿并未表现出什么异常的反应,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隐隐有些失望。 他怏怏的看了银玉一眼,见他仍是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一副好像在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连忙回过神来道,“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个事儿的,那,你忙吧,我就先走了……”顿了顿又道,“一会儿还要去学校填志愿……” “嗯,”银玉看着他淡淡的应了一声。 “你工作吧,下次有事儿我直接用玉牌联系你。”肖骁丢下这话,便站起来匆忙拉开门走了出去。 小护士的眼睛自肖骁进了宋医生的诊室后,就黏在了那扇门上,若不是考虑到候诊大厅里还有其他患者,她都恨不能直接走过去将耳朵贴在那扇门上,听听他们到底在聊些什么。 这时一见肖骁出来,忙笑眯眯的冲肖骁招呼道,“肖骁,这里……” 肖骁抬眼瞅了瞅那八卦的小护士,并不怎么情愿的走了过去。 “跟宋医生聊完了?”小护士谄笑着看着肖骁问道。 “嗯,不打扰你们工作了,我先回去了!”他应付了一句,转身就要走。 小护士赶紧伸手拉住了肖骁,讨好的说道,“唉,急什么呀!” “不好意思,我还得去学校,”侧身挣脱了小护士的拉扯,“志愿还没填,”说完赶紧逃也似的走了。 这也就是在医院,若是换了在他们学校,直接无视,根本就不会搭理她们。 可这个地方不一样,这儿是银玉工作的地方,他不想给银玉的同事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这才不得不勉强着跟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小护士寒暄。 小护士看着肖骁那垂头丧气的背影,啧啧了两句,便开始了腹诽宋医生的大业。 一定是肖骁高考成绩不怎么好被宋医生嫌弃,人家才会那么臊眉耷眼的离开的。 唉,宋医生也真是的,肖骁还是个小男孩,怎么就不知道哄哄人家呢,不哄就算了,怎么还能因为考的不好就嫌弃人家呢,他以为人人都能跟他一样b大出身,m国留学,还能在hawkins手下读博吗?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该上去安慰两句,在一把把人给拉到怀里,这样那样一番才对,怎么能不安慰,反倒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呢,这男朋友简直太渣了! 于是三院关于宋医生的绯闻,自他有个小男朋友之后,又多了一条宋医生是个极品渣男! 肖骁一路垂头丧气的坐上了公车,精神萎靡的接了他爸的电话,跟他爸报告了他要先去学校填志愿,又恍恍惚惚的跟张允晨碰了头,在没精打采的听老李跟他们讲了半天的填志愿事项,终于在填废了三张志愿表之后,成功的将志愿申请交到了老李手上。 “你今儿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来的路上丢魂啦?”张允晨侧头看着他问道。 “没,”想了想又道,“就是有点头晕。” “头晕?怎么回事?早上打电话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感冒了?”张允晨忙停下来,盯着他的脸审视了一会儿,又抬手摸上了他的额头,喃喃道,“不发烧啊,除了头晕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不用去医院,昨晚上睡觉没开空调,窗户又忘了打开,大约是热的!”肖骁随意找了个借口搪塞道。 “这么热的天儿,你不开空调,还关着窗户,你睡得着?”张允晨看着他一脸不信的道。 “真的,洗完澡就躺床上想事儿,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也没觉得热不热!”这话他说的倒是真的,他身上这块玉,冬管暖夏管凉,有没有空调他真没注意,但却不是因为受了热才没精打采。 “你想什么呢?连热都感觉不到了?”张允晨没在质疑,顺着他的话问道。 “唉,就想前段时间的事儿呗,乱七八糟的,理也理不顺溜!”肖骁叹了口气说着。 “那倒是真能自己生凉,遭遇特玄幻吧,估计都能拍电影了!”张允晨也随着他感叹了一声。 “是,特玄幻,现在一想起来,脑子都还犯迷瞪呢!”肖骁勾着张允晨的肩膀一把将他揽了过来,无力的向他肩膀上靠过去,发现太费力后又放弃了。 张允晨看着他的样子轻笑了一下,“窜的太快后悔了吧,没人让你依靠了吧!” “边儿去,你怎么不说你长的慢,你要长快点也不至于这么尴尬了!”他一把推开了张允晨,嫌弃的说道。 “讲不讲理,这是我说了就能算的事儿吗?我也想长高点,可它愣是不窜个儿,我能怎么办?”张允晨又往他身边凑过来,边嬉闹着边同他一块往家走。 肖骁家本来离二中就近,他们一路打闹着没多一会儿就到了,“你上我家呆会不?我爸说今天做大餐,上去一起吃吧!”他插着裤兜站在小区门口看着张允晨问道。 “今天就算了,改天吧!我爸妈也搁家里等着给我庆功呢!”张允晨笑笑回道。 “行吧,那我回去了!”他点了点头便转身朝小区里走去。 张允晨却是没动,他站在原地盯着肖骁越走越远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转过弯去再也看不见,他才低下了头,把那如海般深邃的情绪都藏进了墨色的眼眸中…… 出了分填了志愿就只剩下等录取通知书了,他爸对他报b大医学院没有任何异议,并且举双手双脚赞成,还笑着说这是个既体面又有前途的专业。 体不体面肖骁不知道,前途如何现在不好说,但为什么报这个专业,他告诉自己是因为跟银玉同一个专业,以后说不定能帮到他,这样也就有机会把欠的人情还上了。 可真正的原因,恐怕只有当他有勇气面对自己内心时才敢承认,他其实就是想离银玉近一些…… chapter 69 上次从医院出来后,肖骁怏怏不快了一天,直到晚上洗完澡看到身上的玉牌后,心情才好转了些。 他握着玉牌思忖了片刻,轻声唤出了银玉的名字,玉牌也果真很快连通了。 他握着那闪着淡淡银光的玉牌,尝试的喊了声,“银?” 玉牌那边传来银玉淡淡的声音问道,“何时?” “我就是试试这块玉到底好不好用……”他立马解释道。 “嗯,”恬淡一如往兮的声音。 “你,你干嘛呢?”肖骁努力的想找个话题,想来想去也就问了句最常见的寒暄,换来了银玉平静的一句,“看书。” “哦,”他低低应了一声,最后终是扛不住俩人之间无话可聊的尴尬,结束了通话。 他呆呆的握着那块没了光泽的玉,心里一阵阵的烦躁,等他读过他读的学校,学了他学的专业之后,会跟他多些话题吗? 不管怎么样,总归会比现在好! 可能是本市内通信方便的关系,录取通知书下来的很快,七月中旬他们便先后收到了来自b大的那张颇有创意的录取函,他爸将通知书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着,又是一顿高分贝直冲破音去的诈呼,生怕整栋楼里有人没听见他的声音似的。 下午他接到张允晨的电话,让他出去吃饭,是跟陈明宇和张秀伟约好的那顿宿舍散伙饭。 是了,别的宿舍都是考完当天离校的时候就吃了,他们宿舍却是由于他的原因,为了让两个舍友不那么尴尬,所以他们的散伙饭定在了拿通知书的这天。 张允晨做事永远都那么周全,能顾忌到所有人的情绪,就像现在,他们在聚在一块时,既不会像他刚回学校那会儿气氛尴尬,也不至于四个人围在一起,聊完枯燥的考题后便默默无语。 至少现在他们可以聊聊各自的学校,各自的专业,在回顾回顾往昔,憧憬憧憬未来。 肖骁跟他爸打了声招呼后就直奔张允晨家去了,还提前跟他爸说明了是跟一个宿舍的同学吃散伙饭,晚上如果晚了就住在张允晨家! 他爸捧着他的录取通知书正高兴的合不拢嘴,也顾不上计较他去哪儿玩,回不回的事儿了,满口答应着,还顺手往他微信上转了钱,大声说道,“放开了玩,该吃吃,该喝喝!” 肖骁到张允晨家附近时,就看见张允晨已经站在小区门口等着他了,见他来了,立马叫了车直接就往聚餐的地方赶,说陈明宇跟张秀伟俩人都快到地方了。 陈明宇和张秀伟都是性格极开朗又很有分寸的人,相处起来一点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这也是他们四个人高中三年,一个宿舍却极少拌嘴的原因,却也是他一直跟他们两个不亲近的原因。 肖骁是个不会主动去亲近别人的性子,小时候便是如此,他心里隐约也明白,这样子不大好,可却从没想过要做出改变,因为这样能让他觉得安全,不对别人抱有希望就不会失望,不失望就不会受伤。 这个道理他好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懂了。 当初他之所以能跟张允晨亲近起来,全都要仰仗张允晨那百折不挠的毅力。 小学二年级,正是狗都嫌能玩能闹的年纪,肖骁却是从那时起就很高冷,谁都不爱搭理,就算有小朋友主动来找他说话,想跟他一起玩,也大多被他无视了。 别人跟他说话,他高兴便理一句,不高兴就不搭理,时间久了,同学们都知道他不好相处,也就不怎么爱找他说话了。 但张允晨却是个例外,任凭他怎么无视,不搭理,都不管用,张允晨就是能一次次的贴上来,并且情绪高涨的追在他身边。 无论他把他当空气,还是对他的问句从来不给予回应,张允晨都能不在乎,这个问题你不答他就换一个,你在不答他就能自问自答,且一边追在他身边一边还能自说自话。 一会说班级里的事,一会说看过的动画片的事,一会说打过的游戏新买的游戏机,一会又说新买的玩具,总之话题可以从天南换到海北,没完没了,一张嘴就能说个不停,愣是把他逼到张口回答,或是受不了时叫他闭嘴…… 于是久而久之,张允晨就成了他的朋友,也是他这十年来唯一的一个朋友。 而陈明宇和张秀伟这两个性格开朗且很有分寸的室友,也就注定了与他做不成朋友,虽然不算朋友,但他们这三年也一直保持着标准室友的相处模式,比同学要近些,比朋友要远些。 一起住了三年,想到这顿散伙饭后他们就各奔东西,在见面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了,四个人的情绪都有些高涨,说的话比平时多了些,感慨也就多了些,酒自然不知不觉的就喝高了。 让肖骁没想到的是,张允晨竟然也喝多了,还冲他拍了桌子…… 张允晨放下手里的那瓶大绿棒,朝着那本就不怎么结实的圆桌上狠狠的拍了一巴掌,红着脸,一脚踩在凳子上,伸手在他的心口处戳了两下,朝他喷着酒气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里都藏了什么?”眯了眯继续道,“我不问,我就等着你自己跟我说,你老实跟我说,怎么回事?” 肖骁的心猛的一颤,突然就紧张了起来,扯了扯嘴角带出一个略显生硬的笑说道,“你赶紧坐下,别胡说,喝多了吧!” 陈明宇这时却看热闹不嫌事大,红着脖子,仰着脸,冲踩着凳子的张允晨起哄道,“肖骁还能有什么事儿瞒着你?就你俩那两小无猜竹马竹马的样儿,他能瞒你什么事儿?”看了看肖骁,拉长了嗓音道,“哦~知道了,说,你是不是背着允晨偷偷交女朋友了!” “别瞎扯,没那回事儿,你赶紧的坐下,”肖骁站起来把张允晨的腿搬下去,将他摁回了凳子上,冲张秀伟说道,“看着他俩,别让他俩喝了,给点水让他俩缓一会儿,我上个厕所!” “别走,”张允晨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想溜是吧?没跟我交代清楚呢你就想溜?没门,你不说清楚你哪儿都不能去!” “我溜什么呀,我去尿尿,”肖骁拽了拽自己的胳膊,没拽动,看张允晨这模样,这是今天借这酒跟他较上了劲,认命的坐了回去问道,“行吧,你说,我听着,你让我跟你交代什么?” “还给我装傻,你别以为你藏起来我就不知道了,”说着噌的一下又站了起来,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冲他呵道,“老实坐着,别动,”伸手一把扯住了他的领口往下一拉,一个黑绳模样的链子露了出来,“不说是吧,我自己动手!” 说着就扯起那条细链子,把下面坠着的那块玉牌拉了出来,得意洋洋的提到他眼前问,“这个是怎么回事?” 肖骁看到这块玉重重的松了口气,原来张允晨闹了这么一出,就是为这块玉啊,害他虚惊一场,“我还以为你闹什么呢,就这块玉啊!” “你别敷衍我,说,这玉你哪儿来的。”张允晨捏起那块玉,举到肖骁眼前,眯着眼睛问道。 “买的呗,还能哪儿来的,你松开松开,勒着我脖子了你!”肖骁边说边抬手想把玉牌从张允晨手里拿过来。 张允晨偏手一躲,“懵谁呢,别以为我不识货你就想懵我,就你脖子上这玉牌,就这成色,这上手的触感,绝对不是咱们平时的零花钱能买的到的!” “我的爷,你看仔细了,这就是块水货,真玉我哪儿买的起?”肖骁伸手又抢了一把,没成功,还勒的他脖子生疼。 索性就着这个姿势低头把玉牌摘了下来,由着张允晨拿在手里,无奈道,“行行行,不信你自己看,认真看,慢慢研究!” 张允晨被他的态度整的也有些迷糊,狐疑的问道,“真是假的?” 肖骁都要被张允晨这副蠢样给气笑了,人家都拿着一块玉问,‘真是真的’,结果这货却拿着块玉问,‘真是假的’。 “你自己研究去吧,我去厕所!”他没在搭理张允晨,有些烦躁的走出了包房。 玉这东西,不是行家哪能那么容易分辨出真假来,更何况这三人对玉石一窍不通,任他们研究也研究不出花儿来,他就一口咬定是块假玉,他们能说什么? 再说了真玉水头这么好的,不仅少见且无价,以他一个穷学生的身份怎么可能买的起,身边更是没有能送他这么贵重东西的朋友了,所以等张允晨想明白了也就不闹了! 但是说到朋友,银玉算是朋友吗?还是不算?不算朋友那算什么呢?债主?恩人? 哎呦,算了,不想了! 他双手撑着洗手台,甩去那份烦躁和不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拍了拍脸,抬手按灭了水龙头,突然后脖劲处一麻,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 一位身穿花衬衫,修身裤的男子顺手接住了肖骁歪倒的身子,揽着他的腰,将手里那个一直闪动着的红光的指针装进了裤兜,淡蓝色的眸子朝怀里的人扫了一眼道,“行了,出来吧!” chapter 70 “哎呦,太不容易了,终于得手了”一位身穿白色t恤的男子走进洗手间,反手锁上了门,走到花衬衫身边,斜着眼角瞧了一眼失去意识的人类,抱怨的说道,“要不是你非要避着那块玉,我们早把这人类抓回去了,哪用等这么久,费这么大功夫嘛,害的我在凡界待的都快难受死了!” “闭嘴,”花衬衫阴着脸朝后面的白t恤呵斥道,“你以为那是块普通的玉吗?那玉周身散发的气息绝不寻常,贸然靠近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咱俩谁都不知道!” 白t恤回想着那块玉牌上包裹的凌厉的灵气,也没在跟花衬衫对着杠,撇了撇嘴道,“这小子,洗澡都不舍得把那玉牌摘下来,这次还真多亏他那几个朋友,不然还不知道要蹲到何年何月呢?!”转悠着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疑惑道,“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啊,怎会有那种护身法器呢?” “行了,别叨叨了,他怎么得来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就负责把他带回蛮荒,任务就完成了。快把乾坤袋拿出来把人装了,一会儿惊动了别人,事闹大了,说不得又要去蹲局子!”花衬衫托着肖骁的身体,不耐烦的冲白t恤催促道。 果然,白t恤一听局子两字,当下不再犹豫,立马从兜里摸出一团布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剥开后,一个小小的类似福袋的物件显露出来。 花衬衫拿过那小袋子放在肖骁身上,又将手上佩戴的那枚戒指上类似猫眼石的晶体扣下,往小袋子中间的那块凹陷处一放,就见那小袋子忽然像有了生命般开始慢慢拉长,周身还散发出耀眼的金光。 大约长到与下面的人一般大小时,花衬衫又覆上袋身上的那块猫眼石,轻轻一按,那袋子立马闪着光将身下的人给收了进去。 花衬衫见成功把人给收进了乾坤袋中,这才伸手把袋身上的那颗猫眼石给扣了下来,‘小袋子’失了猫眼石,瞬间就跟跑了气的气球般,快速的瘪回了原来那只有掌心五分之一大小的小巧模样。 花衬衫将猫眼石重新按回戒指上,又顺手把乾坤袋扔给了白t恤,这才舒了口气道,“成了,可以回去了!” 白t恤一听这话,赶紧堆起一脸谄笑,凑近花衬衫,讨好的说道,“王上又没给咱们定明确的归期,咱俩好难得来一次凡界,还没好好玩玩呢……” 花衬衫打断白t恤的话,斜眼瞧着他问道,“你不是刚还吵嚷着在人界不舒服?现在又舒服了?” 白t恤撇撇嘴,不甘的说道,“凡界的灵息太稀薄肯定是不舒服的,不过……” “那就别废话,老老实实去查探回去的路线!”花衬衫不等白t恤说完,便又打断了他的话,径自为两人,哦,不两妖,此次的凡界之行画下了句号。 没错,这两位便是来自蛮荒界的妖族,表面上是领了接引凡界新生妖族回蛮荒的公干,私下却是接了密令。 密令任务便是要花衬衫抓捕这个凡人,且一根头发都不能少的将他带回蛮荒。 花衬衫虽然不知王上为何要抓这个平凡无奇的人族,不过王上既把乾坤袋都拿了出来,又郑重其事的交托于他,必定是个顶要紧的任务了。 但凡来人界公干的妖族,全程行动都必得在凡界守护使的监督下完成,想甩开凡界守护使私下去完成密令任务,是件十分困难的事儿,花衬衫深知此次任务艰巨,适以在来时可谓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必死的决心! 什么隐身丸,护妖丹,隐息香统统都带在了身上以防不侧,待到觉得万事具已备齐后,才向守护使者处递交了出界申请,并出示了王上的公干令,这才由守护使者引着过了临界门。 临界门一过,二妖的妖力皆会被临界门所封印,若是只看外表,此二妖与他们所到之地的凡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也不对,不同之处还是有的,比如花衬衫的蓝瞳,白t恤的红眸,可这些差异却没怎么受到人族的关注,反倒是在蹲局子的时候,被小警察指着,不停喊叫着让他们把美瞳摘下来! 说起蹲局子这事儿,还得从二妖出了临界门到达凡界说起。 一般来说,领了公干的妖族使差过了蛮荒的临界门到达凡界的那一刻,便会有凡界的守护使前来接引并监督他们。 所以二妖这一路上绞尽了脑汁,想的都是怎么摆脱凡界守护使去完成密令任务,哪成想,在他们想出第一百零一个可行的逃脱计划到达凡界时,却根本没有看到前来接引他们的守护使大人。 于是二妖放肆了,疯魔了,在抢了超市,吃了白食,毁了广场舞大妈的大喇叭,被大爷大妈追赶之下,逃脱不及造成了交通事故,终于被警察叔叔请进了局子! 面对警察叔叔一遍遍的拍着桌子,扯着嗓子冲他们咆哮着,一次次的追问他们为什么抢超市,为什么打伤超市工作人员,为什么吃东西不给钱,怎么从饭店扣压的单间逃出去的,为什么要砸广场上的音响和功放机时,白t恤终于决定放下妖族的尊严,与这凡界的人族讲讲道理。 他瑟缩着身子,忍着屈辱,泪眼婆娑的看着小警察问道,“啥是超市,啥是工作人员,啥是音响,啥是功放机嘛?”想了想又瑟缩着身子补充道,“吃东西咱们给了钱的!” 小警察一听这话,气的直接把头上的帽子一摘,撸了把头发,反手拿着帽子就冲着白t恤的脑门使劲扣了过去,边扣边道,“啥是超市?啥是音响?给我装傻是吧,行,我今儿就陪着你装,”说完把帽子一扔,叉着腰,绕过桌子走到白t恤旁边,盯着他狠狠的说道,“超市,就是你们抢薯片,三明治没给钱的地方!工作人员,就是拦着你们不让走的那个男孩!音响,功放机,就是你们在广场上砸坏的那些东西,懂了吗?”顿了顿又走了回去,从桌子上一把拿过了物证袋打开,倒出了一块黑呼呼的矿物质,使劲拍到白t恤面前,指着怒吼道,“这就是你们吃饭给的钱,来来来,你跟我说说,这是哪国的钱?啊?哪国的?” 花衬衫瞪大眼睛看着小警察,好像终于听明白了些什么,身上那股自进来后就一直拧巴着的劲也蔫了下去,默默的低下了头。 可白t恤却是依旧没懂,泪眼涟涟的委屈道,“别人也是拿了东西直接走的,咱们拿的时候却不让了,还来了个人拽着咱们,硬是让咱们去什么台结账,还让咱们把东西放回去……”说完还委屈的瘪了瘪嘴,继续道,“那黑盒子是它先攻击咱们的嘛,咱们刚走过去,那黑盒子就对咱们声浪攻击,吼的咱耳膜差点碎了,咱这才砸了它……”说着偷偷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小警察,又瞅了瞅桌上的那块黑矿物质,声音越说越小声,“那就是咱们给的钱……” 小警察叉着腰看着白t恤这一脸委屈,还振振有词煞有其事着狡辩的样子,简直都要气笑了,“说说吧,你们怎么从饭店扣压的单间逃出去的!” 白t恤瑟瑟的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小警察,又扭头看了看低着头不发一言的花衬衫,最后也选择了闭嘴! 这个问题他不能回答,花衬衫让他吃了隐身丹躲在大圆桌下面的事儿,有损妖族威严,绝对不能说。 所以这会儿他应该向花衬衫学习,闭上嘴才是正确的做法! 白t恤想明白后也低下了头,眼观鼻,鼻观脚指尖,不在搭理小警察。 小警察黝黑的眼睛盯着这两个明显不太正常的人,猜测着他们的身份。 如果只是普通的精神患者,这条理未免有些过于分明,问什么答什么,思路丝毫不见混乱。 可若不是精神患者,这回答的话又过于奇怪,还有他俩是怎么从饭店密封房间逃出去的,这事儿也值得推敲。 小警察是接到饭店打的报警电话,说是他们饭店有人吃了霸王餐,不但不结账还丢给他们一块铁疙瘩,豪放的对他们说完不用找了后抹抹嘴就要走人,饭店拦人时还与他们起了争执,无法只能暂时扣留了两人报了警。 于是小警察便喊上了同事一块过去了,结果他们赶到的时候饭店那门还是锁着的,屋里的人却不见了。 店员再三保证他们并没有开过门,可小包房就那么大,窗户还是在外面加了防盗网的,屋里只一张大圆桌,八个凳子,一眼就能看遍,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人就生生那么不见了! 紧接着没过多大一会儿,他跟同僚在附近巡查时,就见一群大爷大妈追在两个小年轻的后面叫骂着,而前面的那两个小年轻慌乱逃窜着,躲闪不及中冲上了大马路,被迎面开过来的车撞的滚出去老远…… 奇怪的是,那两人虽然被车撞了,却除了擦破了点皮外,其他一点事儿都没有,能蹦能跳能吵能闹,他跟另一个巡查的警官费了好大劲才把这俩人给制服带回来。 chapter 71 小警察见这唯一一个肯说话的也被他问成了死蛤蟆,无法了,只得气冲冲的走出了审讯室。 刚走出去,甩上了门,又想起来帽子跟物证还在里面,转身推开门又走了回去,把见他出去了抬起头来观望的白t恤吓得赶紧又低下了头。 小警察憋着气,从桌上拿起袋子,装上那块黑矿石,又将帽子带回头上,眼神在俩人身上扫了一圈之后,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怒气冲冲的走回工位上,刚坐稳就看到在观察间隔着玻璃看他审问的同僚冲他走过来问道,“怎么整?” “身份证没有,搜遍全身也只有这些东西,”小警察从那放物证的筐里捏起一团破布条抖了两下扔回去,又拿起那个猫眼石戒指冲同僚展示了一下,顺便还拨了拨那些花花绿绿的小圆球道,“还能怎么办,先拘留,带去档案室拍照留个档,送去二院精神科做个精神鉴定筛查,在去查查市里这几天有没有哪个精神病院有患者偷跑出来的。” “瞅着不像是精神不正常,思路条理挺清晰的,就是说的话怪了点!”同僚坐在小警察旁边喃喃的说道。 “先去拍照吧!”说着叹了口气拉过了桌上的电话,开始打电话查问。 同僚看了小警察一眼,认命的去审问室带那两个没有身份的怪人去拍照。 “美瞳摘了,站到那个位置去,”同僚带着两个身份不明的人走进了照相处,冲花衬衫和白t恤指了指两块打光板中间的位置,示意他俩站过去。 刑拘不是扣押,拍照也只是留个无身份人士的信息,不用换衣服,只需拍的五官清晰即可。 可就是这简单的事,却把小同僚气了个半死后,又惊了个半死…… 俩妖心里也明白这不是在妖界,有事儿不能凭妖力说话,再说了,就算凭妖力他俩现在也没有,只得乖乖的按照指示低着头一块站了过去。 “谁让你俩一块过去的,出来一个!”同僚瞅了一眼呆愣的两人,口气不悦的道。 俩妖一听这话又低着头老实的走了出来。 “唉,我说,你俩跟我闹着玩呢是吧,让你们出来一个,谁让你俩都出来的?”同僚气的吹胡子瞪眼的,指着花衬衫说道,“你,站过去。” 花衬衫低着头都能感觉到怒气冲冲的对着他指过来的掌风,默默的低着头又走了回去,站到了两块打光灯的中间。 “把美瞳摘了,抬起头来!”同僚冲花衬衫喊道。 花衬衫听话的把头抬了起来。 “我让你把美瞳摘了,没听到吗?”同僚提高嗓门冲花衬衫吼着。 花衬衫只一动不动的看着同僚,平静的蓝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唉,我就不信你这邪了!”同僚的怒火噌的一下被那湛蓝的眸子给挑了起来,怒气冲冲的朝着花衬衫走过去,抬手就扒上了花衬衫的眼皮。 花衬衫这才有了反应,闪身一躲就撞掉了后面的身高板,又向左侧一跃跳到了离同僚两米开外的地方。 花衬衫双手虽被铐着,气势却未减分毫,那双湛蓝的眸子里泛着凶光,恶狠狠的瞪着同僚,嘴里还发出两声让人遍体生寒的‘嘶嘶’声。 同僚抽电棍的动作被这花衬衫的气势给震慑了,这是人能发出的声音吗?还有那眼神,小同僚瞬间有种只要他敢在上前一步,这人就能一口咬死他的错觉。 就在同僚不知是该上前给他一电棍,还是退回去吼他一嗓子的时候,后面的白t恤喃喃的开口了,“啥是美瞳嘛?” 同僚心里松了口气,转过身看着那白t恤喊道,“装傻呢?你们眼里戴的那玩意就叫美瞳!” “咱们眼里除了眼珠子啥都没有嘛!”白t恤又喃喃的道,口气里还带了几分委屈。 “……”什么都没戴?什么都没戴正常人谁是红眼珠?同僚心生疑窦,走到白t恤面前,顿了顿,为防刚才那种意外再次发生,说道,“我扒开你的眼皮看看你眼里有没有美瞳,你别乱动!” 白t恤犹豫的点了点头,同僚这才扒着白t恤的眼皮仔细翻看着,什么都没有? 同僚不信邪的又让白t恤左右转了转眼珠,还是什么都没有,欸,什么情况这是? 起初他之所以认为这俩人戴的是美瞳,也正是因为这双红眼睛。 若只是蓝眸那还真不值得大惊小怪,歪果仁很多都是蓝眸,虽然这俩人相貌长的很东方,可也不排除混血的可能啊,可红眸就太奇怪了,真的有人天生一双红眸吗? 同僚在惊诧和疑惑中让俩人拍完了照,又带他们回了拘留室,当他把这事儿告诉小警察的时候,小警察也同样是吃惊加疑惑。 惊的是,人竟能发出蛇的声音来,惑的是,竟有人天生红眸。 小警察收拾着同僚给他整理好的两个异瞳的简单资料,准备上报给领导,这事儿到底怎么处理还是由领导决断吧! 可没等他开始施行呢,拘留室那边就传来一阵慌乱,然后就是看守拘留室的小警员冲他跑了过来,一脸焦急的告诉他,拘留室里的花衬衫突然口吐白沫,一副病危的样子,让他赶紧去瞧瞧。 小警察一听,赶紧放下了手里的资料跑了过去,刚到拘留室门口,就见那铁栏封锁的小空间里,花衬衫正口吐着白沫躺倒在一边,白t恤神色慌张的一边揽着他,一边冲小警察喊道,“药,快把药拿来,他犯病了!” 小警察也急了,这人虽身份不明,但也没犯什么大事儿,拘留几天就完了,可人要是死在这儿那就不一样了,某某某派出所把人拘留致死,这顶帽子一扣过来,有理他都说不清了! 小警察赶紧跑到铁栏杆门处往里看着,着急的问道,“他这是什么病?需要什么药,我马上出去买!” “你们在他这儿拿走的圆球,那里面装的是药,快点给他拿过来。”白t恤满头大汗的冲他喊道。 圆球,哦,有的,在证物筐里,想到这儿,小警察也顾不上别的了,转头就跑回工位上把那个证物筐抱了过来,将那些花花绿绿的小圆球都递给了白t恤。 白t恤也没犹豫,当着他的面压碎了一颗,把里面的两颗类似中药丸的东西取了出来,直接塞进了花衬衫的嘴里,这才松了口气! 小警察见花衬衫吃了药没多一会儿后,果真不在继续吐白沫了,也跟着放下心来,虽说就目前情况来看,危机虽然暂时解除了,但警惕心还是在的。 所以当白t恤要求留下药球的时候,小警察想都没想便一口拒绝了,他只问了花衬衫下次服药的时间,答应一定会准时送药过来,便捡起地上的药球认真的数了一遍后,端着筐走了。 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在饭店消失,为什么会被车撞的飞出去那么远却没受伤,或许这个药会是个突破口。 小警察有了思路后,就回到工位上准备打开一颗球,拿去化验下这药品的成分。 谁知白t恤随手一压便能按开的球,却任他使出了吃奶的劲都弄不开! 奇了怪了,难道这颗是真的球,不是药球?于是小警察又换了一颗按,还是不行,在换,依旧不行,就在小警察把所有的球都按了一个遍后,才发现真的不是球的问题,这才死了心,转身准备去找个工具来,把这球砸开。 谁知还没等他找到称手的工具,看守拘留室的小警员又来了,又一脸着急忙慌的告诉他说,拘留室里的那两个异瞳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小警察放下手里的东西,急急忙忙的跑去了拘留室,果然,铁栏杆围起的拘留室一眼能看到底,都不用第二眼,人的确不见了,而锁,还牢牢的锁在栏杆门上。 小警察不死心的打开了栏杆门,走了进去,一寸砖一寸砖的敲了个遍,确定地面没有被打洞后更迷惑了。 小警察想到什么似的快步走回工位,更让他震惊的事发生了,他放在工位桌上的那个筐还在,里面的破布条,戒指,圆球全都不见了…… 花衬衫和白t恤沿着标好的路线,靠着隐身丸和隐息香一路逃着机票和车票,终于回到了蛮荒与凡世的临界门处荣余山山巅,可问题来了,没有凡界守护使开门,他们回不去啊! “怎么办?”白t恤抬头望向花衬衫,苦着脸问道。 花衬衫站在山巅处,低头向脚下那一片隐入在白雾之下的山头处看了一眼,沉声道,“砸!” “啊?”白t恤惊讶的半张着嘴巴问道,“怎么砸?就算把守护使大人砸来了,咱们领的公干是引新妖回蛮荒,新妖呢?” 花衬衫看着在那山头之中缓缓升起来的那抹暖黄色,冷静的说道,“新妖未撑过蜕变期,已殒!” “对哦,”白t恤赞同的应了一声又问,“那我们,这个,”拍了拍口袋处,“会不会被守护使大人发现?” “不会,乾坤袋已被王上分解,临界门都未探查到的气息,区区一介凡间守护使怎会察觉。”花衬衫嗤之以鼻的说道,听这口气根本不曾把凡界守护使的威胁放在心上。 “也对,这凡界灵气实在太稀少了,修为定不会强到哪里去!”白t恤点头附和着。 “砸吧!”花衬衫看了一眼白t恤,示意他行动起来。 chapter 72 “啊,我,你让我砸?”白t恤难以置信的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尖,瞪大眼睛看着花衬衫问道,“我一只兔子,你让我砸结界?” “嗯,是有点难,”花衬衫看着他赞同的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颗蓝色的圆球递到白t恤面前道,“吃了它在砸!” “我,我,我不吃,我也不砸。”白t恤看了那圆球一眼瘪了瘪嘴,委屈的转过身背对着花衬衫。 “嘶,”一声让人听之遍体生寒的声音在青t恤身后响起,“砸不砸?” 白t恤僵着身子,缓缓转过头,看着花衬衫泪眼朦胧的道,“我砸!” 护妖丹是妖界秘药之一,也是为他们这些来凡界公干的使差专门研制的,效用便是让他们可以在生死一线时化出原形,恢复一成妖力用来逃命。 既是生死一线时才用的最后一招,那自然对妖身是有损伤的,凡吃下护妖丹的妖族,都需以原形之体修养生息一年之久,方能恢复原有的修为。 这一年的时间不但不能修炼,连妖术都不能用,除了比普通的小兽身体强健些,更耐摔打些之外并无其他不同。 可如今他们的情形,除了以妖力撞击临界门,让凡界守护使感应到,已别无他法。 可白t恤万万没想到这黑心的蛇能如此卑鄙,竟威胁他! 奈何,弱肉强食,谁让他是只兔子,人家是条蛇呢,且这条蛇还与王上有亲。 白t恤认命的吞下了护妖丹,不一会儿就见他周身红光大盛,那人形的姿态也在红光的包裹下开始慢慢扭曲起来。 须臾后,随着逐渐变弱消失的光芒,就见一只与普通兔子大小无异的白毛长耳兔出现在了花衬衫的脚下,一人一兔迎着初升的太阳,站在山巅之上…… 花衬衫低头看着小兔子,语中似有笑意的说道,“砸吧!” 小兔子抬起前爪扒拉下自己的耳朵,挡住了那本来就不大的兔脸,没搭理花衬衫。 花衬衫使坏的抬脚戳了戳小兔子的屁股道,“快点砸,不然把你烤了!” “哼!”小兔子放开自己的耳朵,冷哼了一声,转身蹦跳着往后退了一点开始蓄力。 只见小兔子周身的红光再次亮起,直追方才化形时的光芒,小兔子才高高跳起,直直的朝着那空无一物的半空中重重的撞了上去。 那看上去无一物的半空中,被小兔子撞出一波波水般的波纹荡漾出去,须臾后归于平静。 花衬衫等了片刻,发现周围除了轻轻的风声,树叶声,鸟鸣声外,并未有其他气息出现,又看了眼四肢摊开,肚皮贴在地面上的小兔子说道,“继续!” “呜呜呜呜……”小兔子贴着地面低声哭了起来,可怜兮兮的说道,“你还做不做蛇了,让兔子喘口气能耽误你脱皮吗?” “撞,快点!”花衬衫伸脚又戳了戳小兔子的屁股,不容反驳的说道。 “呜呜呜……”小兔子呜咽着爬起来,三两下蹦回刚才的位置,又开始蓄力。 “使点劲!”花衬衫嘴角上扬着,不咸不淡的说着。 躺在床上假寐的银玉猛的睁开了眼睛,听着楼下叮叮铛铛的声响,喃喃的说了句,“妖界,”身形便消失无踪了。 其实银玉是不用休息的,晚上在月下打坐对他的本源之体更好些,可不知为何自从那颗草在这别墅住了一段时日后,他竟也开始与那草一般开始遵守凡界的作息时间了。 大概是凡界离月亮太远,灵气又稀薄,才引不起他打坐的兴致吧,银玉如是想着。 一袭月白衣衫银发及腰的公子,忽然出现在荣余山山巅之处,正静静的看着前面那一兔一蛇。 兔子已然显了原形,正一下下的朝临界门砸去,而那蛇则是一脸担忧的看着那只即将脱力的兔子。 “唤我何事?”银玉清冷的声音在这山巅之上响起,宛若天籁,除了音色中没什么温度之外,简直无可挑剔。 花衬衫闻声瞬觉通体冰凉,混身一颤,下意识的赶紧把那只累的筋疲力尽的兔子捞进怀里护住,这才缓缓的回过身。 等看清来人之时心中却是大骇,这是凡界的守护使?怎么可能? 这人不但无声无息的靠近了他们,更是未施任务术法,只一句话便能让他体内的妖丹恐惧为之颤抖。 花衬衫放下兔子毕恭毕敬的拱起手弯了个90度的腰,正色说道,“请问尊驾可是凡界守护使大人?” 银玉未作答只静静的看着他们。 “人蛇族妖王凤璃座下蛇妖花濂,见过守护使大人,”花衬衫见面前之人并未言语,只能大着胆子猜测这人的身份了,“小妖与兔妖白英奉王上之命前来凡界迎新生妖族回蛮荒,入境之时却无缘得见大人,奈何公职在身只得先行前去公干,望大人见谅!” 花濂这番话说的颇有心机,一边恭敬之心敬畏之意给足了,一边把入界之由说足了,一边又把私入凡界的罪责给推干净了,他自认为这番说辞天衣无缝并未任何不妥,可奈何面前的这位就是不搭理他。 银玉听着花濂的话,想了想,觉得私入凡界这事儿好像的确不怪小妖怪,也就没说什么。 大别墅里的铃铛都是息壤君挂上的,与息壤君相连,自然息壤君不管在哪儿都能清楚的感应到六界之门哪一边有异常,可他若不在别墅里留一丝神识的话,也只能是身在别墅时才听得到。 小妖怪们入界时他的那缕神识在干嘛呢?哦,对了,在监督那颗草学习! 花濂不明白这守护使到底什么意思,也不敢擅自免了礼,想了想,只得把左胳膊伸到银玉面前说道,“王上令印于小妖左掌之中,大人可取出查看。” 银玉仍然没答话,他们身上的妖王令,他只需扫一眼便能查看到,何须多此一举。 这俩小妖,除了那只兔子肚子里的东西隐隐让他有些不舒服之外,其他的东西他早已从头到尾看了个遍。 方才他也只问了这蛇让这只兔子撞门喊他前来有何事,可这条蛇拖拖拉拉,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正题,累的他在此处站这许久! “大人可还有何处要询问?”花衬衫全身都被当空的日头晒的汗浸浸的了,躬着的身形也有些发颤,可面前那人还是不发一言,跟石化了似的。 他开始对妖王的话有些怀疑了,难道这守护使是发现了他们身上的异处,才久久不放他们走? “大人若无事查问,不知可否打开临界门,放小妖回蛮荒与妖王复命?”花濂又等了好一会儿,仍不见那人答话,只得咬着牙,大着胆子一试了,不放便不放,死便死吧,拼了,死了倒也痛快,总比这么等死要舒服的多。 银玉听闻这话后,轻轻抬手对着那结界处一挥,那本无一物的山巅处便凭空打开了一道闪着莹莹蓝光的门。 花濂听见这动静难以相信的朝后看去,这是,放他们走了? “多谢大人!”花濂立刻回过神转回身来,躬身又朝银玉行了一礼,抱起地上的兔子,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那闪着蓝光的门里。 好险,差一点就被发现了,花濂暗暗庆幸道。 这凡界守护使竟强大如斯?回去定要向王上禀报,真不知从前那些来凡界公干的使差都是做什么吃的,竟然说这凡界守护使灵力不济,修为低微? 这叫修为低微?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聋了他的蛇耳! 只是这守护使大人周身的气息,怎滴会觉的有些熟悉,他是在哪里见过吗? 银玉见那两个小妖通过了临界门,这才挥手把那扇门给关上了。 那门关上的同时,银玉那身银衣玉带也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身宽大睡衣。 那颗草在别墅住着时,晚上睡觉前总要换上一身这样的宽大睡服,银玉瞧着有趣,于是便买了套一摸一样的来。 每日睡觉前必得换了睡服才去睡,乐此不彼,只是今日出来的急,未来的及更衣,一身睡服示与人前太过失仪,这才以本源形象示人。 “你说什么?”妖王凤璃坐在金灿灿的王座之上,惊慌的声音在这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中回荡着,“你再说一遍,那人是何模样?” “回王上,那凡界守护使着一身银衣,腰贯玉带,银色长发,样貌更是惊为天人,属下看的清清楚楚,绝不会出错!”花濂单膝跪在王座之下,声音响亮铿锵的回复道。 “回王上,白英也亲眼瞧见,那凡界守护使确如花濂所言那般。”小白兔蹲在花濂身旁,口吐人言,急急的回护着。 若是平时,白英定不会如此做,王上罚这蛇一顿才好呢,这样也好替他出口恶气,谁让这蛇有事没事便威胁要吃了他。 可今天不同,他还从未见过王上如此惊慌的模样,适以,他万不能在火上浇油。 “那人可曾说什么,可曾发现乾坤袋?”凤璃是真的慌了,若不慌怎会不知这二妖既能平安归来,那人自是什么都没发现。 “不曾说什么,只盯着看了半晌!”一提这事儿花濂就暗暗叫苦,那可真的是盯着他看了半晌啊,实实在在的半晌,实实在在的盯,害他差点以为这次没命回来了。 chapter 73 这世间万物但凡被收入乾坤袋中便会被隐去气息,更何况他还将乾坤袋分解了,又在外面包了二层人皮布巾,一层人族麻布,应该不会出任何问题,可毕竟是那位尊神,他不能不心惊。 凤璃抚了抚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这才道,“罢了,将那人放出来吧,给他透透气!” “是,”小兔子闻言一蹦,张开兔嘴开始吸气,大量的气体涌入小兔子口中,那本来小小的肚子也随之鼓胀了起来,直到鼓成原来的两倍大小时,这才重重‘呵’了一声,就见一个大布团子从它的嘴里骨碌碌的滚了出来,它那鼓胀的肚子也随之瘪了回去。 花濂看了眼摊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小兔子,蹲下身子伸手轻覆在它身上,聚起妖气将它包裹了起来,见小兔子只是那一成妖力彻底用尽,虚脱了而已,他才走过去捡起了地上的那团布包。 将那布包一层层的剥开后,里面那小巧的包金袋才显露出来,花濂将戒指上的宝石扣了下来,放在小袋子上,又在那宝石上轻轻按了一下,就见那小袋子如气球般鼓胀了起来,胀到大约有一人多高时,微微倾斜‘咕噜’一声倒出个人来,又快速的收缩成原来大小,飞回凤璃手中。 凤璃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大厅中间躺着的人类,一步步迈下王座,走了过来,“花濂,你可知我为何要你将此人抓回来?” “王上所行之事必有王上的道理,花濂不敢过问!”他拱手躬身恭敬的答道。 凤璃目光如炬的盯着地上的人道,“前些时日,魔界探子来消息报,魔族小魔王瀍洛回来了!” “小魔王?”花濂看向妖王惊讶的问道,“传言小魔王瀍洛与大王子瀍渡在打斗中不慎震裂了空间结界,被吸入了玲珑塔中,难道是假的?” “自是真的,”凤璃语气坚定的说道,“据说是有人寻到了玲珑塔,打开了塔门将他放了回来。” “开玲珑塔?这怎可能,六界之中每一界的镇界法器都只有父尊方能操控,怎会有人族能开启玲珑塔?”花濂骇然的问道。 凤璃的视线始终黏在这人类身上,绕在他身边来回渡着步子道,“孤派亲随去凡界和魔界两处查访后得知,凡界有一人族,用他之血便能开启玲珑塔。” “是这人?”花濂看了地上的人一眼,狐疑道,“这凡人与其他人族未见不同之处,为何他的血能开启玲珑塔?” “花濂,你该想的不是这个,”凤璃抬头目光深邃的看向花濂道,“你该想的是,若此人真的能开启玲珑塔,那他也定能开启万妖幡,只要有了万妖幡我们就能把予贤召回来,我们就能重新见到予贤了,花濂,你难道不想见他吗?”凤璃紧紧的扣着花濂的肩膀面露疯狂,眼眸中那偏执的神色,把他脸上的笑容映衬的极为阴森恐怖。 “王上,”花濂看着凤璃的神情一怔,不知该作何回答。 予贤,是了,他曾经有个弟弟叫花予贤,可他们并非一母所生,他与花予贤也并不亲厚,所以谈不上什么想不想见。 花濂是花家的嫡系子孙,又完整的遗传了他父亲的纯正妖息,在家中自然是尊贵无睥的存在。 对于那些不知是父亲哪个小妾生的子女,且只有一星半点妖力的,或半兽半妖的,在或妖息不纯每月圆之时都会化做兽身的弟妹们,自然是不亲厚的。 先不说花予贤的身份,也不说这凡人之血能不能管用,就单说那万妖幡,只是传言人蛇族的妖神媧娘曾有缘一用,穿越时空召唤了一只在轩辕坟潜心修炼即将飞升的狐妖。 可那终究也只是传言,那法器究竟有什么效用谁都无法证实,若救花予贤不成反到引起妖界纷争当如何是好? 万妖幡名声在外,只一个持幡者能统领妖界的噱头,就足够引得各方势力觊觎了,在加上此幡据传还能穿越时间空间召唤任何一位妖族,若此幡现世势必会引起各族之间的争抢,到那时战火不断,生灵涂炭,妖界必将大乱。 花濂深觉此事兹事体大,不应草草决断,于是低头沉声道,“王上三思!” “你不赞同我的做法?为什么?”凤璃直勾勾的盯着花濂,冷着声音问道,“予贤是你的亲弟弟,你不希望他活着吗?你不想见他吗?” “王上,万妖幡事关重大,牵……” “好了,孤意已决,不必再说,奔波一路你辛苦了,且退下吧!”凤璃不悦的打断花濂的话,袖袍一甩转身走回王座,冲那些从头到尾一直装哑巴的侍从吩咐道,“将这人族挪至偏殿小心侍候,若是胆敢有丝毫怠慢,仔细你的妖丹。”凤璃恶狠狠的说完,撇了眼仍站在大殿中一动不动的花濂,又对另一个侍从道,“去将妖医唤来。” “是,”两个小侍从领了命战战兢兢的倒退了几步后,才转身走出了大殿。 花濂想要继续劝说妖王,可见他现下这副魔怔了的模样,也知今日恐怕是不能在说什么了,只得低头行了一告退礼,抱起地上的兔子走了出去。 “唔……”肖骁费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皮,动了动有些发木的身子,抬起像灌了铅一般的胳膊,揉揉有些发晕发涨的脑袋,身上的感官这才开始一一苏醒过来。 沉,这是他醒来后的第一个反应,抬不起胳膊抬不起腿动不得身子张不开嘴。 麻,这是他缓了一会儿之后的第二个反应,全身都麻,跟过电似的滋滋着,噼里啪啦的刺激着他终于有了点感觉的身体。 等这波麻的全身发痒发疼的感觉过去后,他的各感官才开始各司其职的缓缓运转起来。 “嘶…”撩开被子刚想撑着身子坐起来,一阵痛感从他的右手腕处传来,低头一看,“卧槽,这是谁他妈干的?”沙哑粗粝的声音由他口中发出,连他自己听到这动静后都怔了一怔。 听到呼声的小侍女忙跑了过来,“大人您醒啦,太好了,兰草这便去禀告王上。” 肖骁看着那一阵风一样跑过来的侍女又一阵风般的跑走,脑子有些发懵,他这是在哪儿? 抬起胳膊看着手腕上裹缠的那圈白布,感觉着伤口处传来的阵阵疼痛感,不用扒开看了,他这肯定是遭人割腕了,可谁会割了他的手腕又给他包起来呢? 对了,他是在厕所被人给打晕了,操了,他还真是跟厕所犯冲,每次见血都是因为上厕所。 周虎那次他就是被人从厕所强逼着带走,这次更是直接在厕所让人打晕了带走,这以后他上厕所怕是都会有阴影了。 他撑着身体扶着床案坐了起来,打量着这间室内的布置,镂空的雕花实木大床,古香古色的,还挂着床纱床帐。 床前一个小木柜,木柜上放着一支不知什么年代的青瓷瓶,木柜旁边放着一个梳妆桌,妆桌上立着一块明晃晃的大圆镜,这布置有点返古啊,这是女人的卧室? 不,不对,若是女人的卧室瓷瓶里应插花,妆桌上应有这样那样的彩妆护肤品之类的东西。 那便是男人的卧室?可男人谁用豆沙粉的床帐?难不成绑他来的这人还是个不男不女的? 要问肖骁为什么认定这儿是绑他之人的住所,而不是救他之人的住所,很简单,他晕的时候是在饭店的厕所,若是救他的人,他现在不是在医院就是在张允晨家,或者是在他家,绝不可能在这么个一看就跟时代脱了节的地方。 就在肖骁正思索着绑他的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用意,这儿又是什么地方的时候,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走到这内殿的门前才停了下来。 门被小侍女推开了。 一位身穿黑袍,袍身描绣金线的男子走了进来,男子气宇轩昂很是倜傥,一头墨发如瀑,半束玉冠半散于肩,细长的眼睛暗含凌厉之色,只不过此时都已藏于那金色的眸子之中化作眸光。 男人身边跟着一个身穿花色长袍的男子,男子的面色与他的衣饰极为不搭,瞅这打扮应是位骚包的男子,然这男子的面庞却是极为严谨,奈何却被他怀中抱着的小白兔给破坏了整体形象。 黑袍男子昂首阔步的率先走了进来,花袍男子抱着兔子紧随其后,二人方才在肖骁床前站定,便立刻有侍从搬了座椅过来,放与黑袍男子的身后。 紧接着几个身穿翠衣罗衫的小侍女,手捧水盆布巾碗碟点心的小侍女们鱼贯而入,依次站到了黑袍男子身后的左右两侧。 卧槽,怎么个意思?拍古装剧呢? 肖骁面露惊诧之色,目光转向那位坐在椅子上瞅着应是个领导的黑袍男子问道,“请问,尊驾,这是哪儿?” 黑袍男子凝视他片刻,扯了扯他那一脸僵硬的肌肉,似乎想扯出个温和的微笑来,奈何却格外狰狞,“此处乃我蛮荒妖族地界,阁下高姓?” chapter 74 肖骁强忍着一身炸起的鸡皮疙瘩,尽量让自己不去理会这黑袍那类似哄女人的口气,还有那瞅着他笑的一脸别扭的表情,疑惑道,“妖族蛮荒?我怎么会在这儿?” “孤听闻阁下大名,深觉应与阁下亲见一面,特差两位妖使前去凡界将阁下请来做客,不想手下粗鲁,不慎伤了阁下,还忘阁下勿怪!”黑袍男继续挂着他那别扭的假笑,柔声向他解释道。 肖骁无语望天,妖族,他这一觉醒来就又离开人间了,这玄幻的日子真是日了狗了。 可,妖族绑他干嘛呢? 他盯着黑袍男那一脸的假笑,判断着自己当前的形势,首先,目前他应该没什么危险,若这群妖族的人想吃了他,也不用等他睡醒了,在睡梦中他就只剩下骨头了,妖吃骨头吗?好吧,可能骨头都不剩了。 他们既费劲把他绑来,又好吃好喝招待着,还有人过来给他陪笑脸,那必是对他有所求,或是想通过他得到什么,可他一个凡人能有什么让这些妖人看重的东西呢? 想着想着不自觉的便摸向胸口的玉牌处,却摸到空荡荡的一片,这才想起来,玉牌被张允晨那个坑货给摘走了! 黑袍男子见这人一介肉体凡胎,竟敢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无视他,脸上的假笑瞬间就挂不住了,为了避免当场发作,赶紧扭过头冲后面几个小侍女呵斥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过来伺候大人洗漱用饭!” 这声暴呵把肖骁那飘远的思绪全给吼了回来,果然,什么温声细语,抽筋假笑都是装出来安抚他的。 肖骁抬起眼皮扫了黑袍男子一眼,目露讽刺之色,“直说吧,也别绕弯子了,你们把我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 既然他们现在不敢动他,那就别怪他蹬鼻子上脸放肆了。 若是死路早死晚死都是要死,趁这会儿他可能还有点价值,这群妖人不敢动他,尽量作出点妖来,说不定把他们惹急了还能说漏点什么话! 黑袍男子盯着肖骁,那金色的眸子狠狠的收缩了一下,嘴角生硬的往上扯了扯没扯起来,噌的一下站起了身,低头俯视着他说道,“阁下多虑了,孤王只是请阁下前来我妖界做客,看看我妖族蛮荒的光景,并无他事,阁下只管安心住着,这是按凡界口味为阁下备的吃食,阁下用完后可让花濂陪你四下逛逛。” 黑袍隐忍着怒气说完这番话后,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走了出去,走动中那身黑袍被他的气势甩的冽冽做响。 好吃好喝的招待他,还附送了一个名为导游实为监视他行动的人过来,却又不说把他绑来要他干嘛,难道是等人来救他? 他认识的人中,能来妖界救他的人只有一个,难不成这群妖人是想利用他算计银玉?! 想到这儿肖骁的心里这才慌了起来,银玉得到他被绑了的消息会来救他吗?不不不,不能来,这里是人家的地盘,银玉他一个人,在厉害也打不过别人一群人,俗话说的好,强龙不压地头蛇! 可银玉若是不来,他要怎么才能逃离这地界呢? 一位罗衫小侍女端着水盆盈盈走上前来,蹲在他面前将那水盆高高举过头,柔声道,“大人请盥手!” 他低头看了眼那盆,又看了看那位把头都低到了盆下面去的侍女,心下一动试探道,“你们能把这些东西放下,出去吗?” 小侍女没动,仍然举着个盆蹲在他面前。 果然,这些妖族的人虽表面对他客气,却是绝对不会听他指使的,心下烦躁的把目光移向那位抱着兔子的花袍男子。 花袍男子与他对视了须臾,这才对那些侍女说道,“你们把东西放下,都出去吧!” “是!”清脆悦耳的声音齐齐的附和着。 三个端洗漱用品的小侍女将东西放在了床前木柜子的下方,便退了出去,那几个端吃食的小侍女则是把东西放在了靠窗的桌子上,摆好之后才退了出去。 肖骁看着这些人,只觉的心里越来越烦躁,不仅烦躁还心慌,这种心情他自然是没有任何心情在与人闲聊的,于是便把花袍男子晾在了一边,径直躺回了床上。 两眼木木的盯着床顶的豆沙粉床帐,只要一想到这群妖人的目标很可能是银玉,他的心情就无比焦灼,奈何他现在受制于人,什么也做不了。 花袍男子盯着躺倒在床上的人族,声音低沉的问道,“玲珑塔,是你打开的?” “什么?”肖骁一听这话,噌的一下坐了起来,瞅着花袍男子问道。 “小魔王瀍洛可是你放出来的?”花袍男子没管肖骁的反应,继续问道。 花濂此时的心情也很游移不定,他在想应该拿这个人族怎么办,万妖幡是必定不能出世的,若玲珑塔真是这个凡人所开,那他是不是该杀了这个凡人,以绝后患? “瀍洛?你们把我绑来就为了瀍洛?那你们不是应该去魔界找他吗?绑我做什么?”肖骁终于听出点苗头来了,但瀍洛跟他又没关系,绑他来干嘛呢? “你果真识得瀍洛,”花濂蓝色的眸子瞬间浮起了一层杀意,“这么说玲珑塔果真是你打开的?” 完了,重点搞错了,原来他们要找的是玲珑塔,他看着那花袍男突然变的不友好的神情,脑子飞快的转着,“你说什么笑话呢?我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打的开玲珑塔那种神器!” “那你如何得知玲珑塔,如何识得瀍洛,又如何得知瀍洛回了魔界的消息?”花濂紧盯着那肖骁的眼睛,暗暗想道,只要这人族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招,他便会毫不犹豫的立刻宰了他。 “我知道玲珑塔当然是因为我在玲珑塔里……” “你一区区人族,如何进的了玲珑塔?!”花濂打断了他的话,将放下兔子和伸手掐住他的脖子这两个动作在一息之间完成,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并威胁道,“若在不老实交代,你的这颗头可就不在脖子上了!” “你是要我说还是替我说?”肖骁也冷了脸,无视了那只掐住他脖子的手,抬眼直直的对上了花濂的蓝眸道,“你心里早有了你认定的答案,还让我说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还问什么问,直接掐死我不是更省事?” 花濂掐着他脖子的手僵了一下,眯起眼问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话都没说完,你就认定我说的是假的,不是早就认定是怎么一回事了吗?那你还让我说什么说?”他不屑的嗤了一声,墨色的眸中不见丝毫惧色,直直迎上那逼视着他的蓝眸。 花濂盯着他观察了良晌才慢慢的放开了手,冷色道,“继续说!” 肖骁摸着被掐的有些发木的喉咙,皱眉看着花濂问道,“你们抓我来之前都不先调查调查我吗?” 花濂眼神轻轻一颤,未答! 调查,怎么调查,他们妖族去了凡界与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无异,调查一个土生土长的凡界人族要动多大干戈,耗费多少资源! 若不是王上提前将这人族所在的位置指给他们,就单寻他这件事就极为不易,如何还有精力调查他? 在凡界他们妖族唯一能明着带出去的也就只有那些药品了,连法器都需拆分了偷偷带出去,就这样还因没受凡界守护使的指点,不通晓凡界规矩被抓到了局子里去蹲着了。 肖骁捕捉到花濂眼里那一瞬的犹豫时,他就确定了,有戏,这群妖人还真没调查他,那就好办了! 他脑子里飞快的想着计策,又在自己脖子上来回揉了两下,这才继续说道,“我前段时间出了车祸,进了医院,魂魄不知道为什么就自动离体了,据医生所说是肉体进入了脑休眠状态,”顿了顿,试探的问,“你听说过这种病吗?” “……”花濂拧着眉心盯着他不发一言。 “那我给你讲讲吧,大概就类似于身体跟魂魄分开了,身体没知觉了,但魂魄能到处游走,这样说明白了吗?”他一脸严肃的看向花濂,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其实这个想法来源于思士,他就想着既然仙族能办到肉身在医院躺着,魂魄回了冥界,那他这么说,应该更能让这妖人理解才对。 魂游?花濂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凡人,他一介人族,如何能做到魂魄出游?难道是那块玉牌? 肖骁却不知花濂心里的震撼,他一直紧盯着花濂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见他终于有些松动了,这才接着又说,“然后我就飘啊飘啊,也不知道飘了多久,突然就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的吸了过去,当我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在玲珑塔里了!”他摊了摊手无奈的对花濂道,“怎么认识的瀍洛嘛,那当然是因为我飘进去的时候,正好砸到了他脸上……”他缩了缩脖子,仿佛现在只要一想到当时的情景还心有余悸的样子。 花濂审视了他稍许,狐疑的问道,“瀍洛竟没吞了你,还把你给放了?为什么?” chapter 75 “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把我放了,你要是那么想知道,要不你去问瀍洛?”肖骁口气不虞的回冲了花濂一句。 花濂怒瞪肖骁一眼,又问,“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我进塔后就昏昏沉沉的,记忆也不是太清晰,就记得好像是后来进来了一个人,说是要找什么东西,最后可能没找到吧,就出去了,”他略作思虑状,接着又道,“那人出去后没多久,玲珑塔里就一阵剧烈摇晃,之后我就晕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就都在冥界了,还正好瞧见冥王遣魂使将瀍洛送回魔界,大体上就是这样了。”肖骁这段话说的是脸不红,气不喘,故事半真半假的别说还真把花濂给唬住了。 “那进塔之人的容貌你可看清楚了?”花濂急忙追问道。 “我刚不是说了嘛,从进了那个塔,我就一直昏昏沉沉的,哪里能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儿?”肖骁颇为不耐烦的答了一句。 “头发,那人的头发是什么颜色,你可有留意?”花濂急急的又问,蓝色的眸子闪闪发亮。 “头发?”肖骁蹙了蹙眉,片刻后坚定的道,“黑色短发。” 花濂闻言神情出现了片刻的僵硬,眸光也随之黯淡了下来,须臾又恢复如常,他扫了肖骁一眼,厉声问道,“你既说你自己昏昏沉沉,为何如此确定?” “你没进过玲珑塔吧!你不知道,那塔里面全是白雾,他那一头乌亮的短发格外明显,这个我还能记错吗?”肖骁怒瞪着眼,煞有其事的咋呼道。 花濂皱起眉头,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人族,倘若这人族所说为真,那么打开玲珑塔的就不是那位尊神了,那么会是谁呢?神族的那位不学无术? 其实花濂最初真的以为那位银衣公子只是凡界守护使。 虽说六界中传颂最多的尊神是父尊,可关于那位神君的事情,也是颇有几件流传下来,其中最为出名的一件便是,父尊殒灭时嘱那位尊神看护六界和平,但那位尊神却只捏了六个小泥人。 是以,当花濂看到那位人界守护使的模样时并未做他想,只是被他的修为惊了一惊。 但当他与王上提起时,王上所表现出来的惊慌,让他不得不开始怀疑那位凡界守护使的真正身份。 肖骁看着花濂那副陷入沉思的模样,知他那番话应是起了些作用,此时这妖人不定又在想什么阴招呢,于是提高声音试探的问了一句,“能说的我都说了,玲珑塔不是我开的,瀍洛也不是我放的,现在能让我回去了吗?” 花濂的思绪被他出声打断,低头看向他道,“怕是不能!” 就算他相信这人族不是开玲珑塔之人,以王上现下那魔怔的样子怕是不信的,且还得折腾一段时间呢! 等到王上发觉这人族着实于万妖幡无益时,会放他离开吗?怕是不会! 花濂眯起眼睛,打量着坐在床上对他的回答嗤之以鼻的人族,仿佛已经预见了他的未来,便也不计较他的无礼了! 只是为何会传出这人族开塔的消息呢?王上定不会无凭无据的便如此大动干戈,难道是那块玉?约莫了,只能是因为那块玉上的气息,这才误导了王上。 “你是怎么从冥界回到凡世的?”花濂状似随意的问道,希望能从这人族口中,听到些跟那块玉有关的蛛丝马迹。 “我的肉身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冥王自然不会强留我,你以为谁都像你们妖族?”肖骁面不改色的胡扯着,还不忘顺便讽刺下花濂。 花濂强压下心头火,努力无视着这人族对妖族的不敬。 的确,生魂误入冥界是会被送回的,只是被送回的魂魄,没有这段游荡在外的记忆,但这人类却都记得,大概是因为他佩戴的那块玉牌了。 说到那玉牌,不是花濂想当然的把所有疑点都归于那块玉牌,而是他现在已然猜到了那是谁的玉牌。 初见那块玉牌之时,他只觉的那玉牌上萦绕的灵气很是罕见,想靠近细观时,却被那灵气攻击了,那时他便觉的那块玉牌不简单。 他将那凡界守护使的异常禀与王上时,见王上的神色,便已经想到了为何他觉得那守护使的气息熟悉了,因为他见过,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之前又在这人族的玉牌上见过一次,但这些他都没有禀与王上。 只是那位尊神的本源玉为何会在一个凡人身上,这件事儿让他很疑惑,难道,这人族与那位尊神相识? “你可识得一位品貌非凡银衣玉发之人?”花濂的眸子紧紧的盯着肖骁,生怕会看漏一个表情。 “奥特曼?奥特曼也不是银衣玉发啊,战甲倒是银色的,但战甲上没有头发……”他学着银玉的样子,抬起眼皮扫了花濂一眼,混不吝的说道。 “奥特……”花濂顺着他的话说了两字后才发觉被耍,顿时火从心中起,伸手就掐上了他的脖子,咬牙切齿的道,“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肖骁垂眸看了眼那只手,嗤笑一声,冷然道,“要杀要剐痛快点,别这么一次一次没完没了的,你吓唬小孩呢?你问什么我答什么,知道的我都说了,不知道的我也说不了,不满意就上手?你们妖族的这作派,倒是跟我们凡界的土匪有的一拼!” 花濂瞧着眼前这张嚣张的面孔,眸子里的怒火燃的更盛了,掐着他脖子的那只手也在怒气的催使下一点点收紧着,“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我可不是王上,也不指望你寻万妖幡……” 声音嘎然而止,陷入暴怒情绪的花濂也突然清醒了过来,他愣怔的看着手中这个连挣扎都没了力气的人族,慌忙一把甩开了。 他刚才干了什么,他竟然被这么一个人族小子给激怒了,还把王上的事给说了出去…… “咳咳,咳……”肖骁脱力的趴在床上剧烈的咳嗽着,呼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妈的,他刚才差点就以为真的要下去见妣修了。 花濂看着床上的人,忽然就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他知道这凡人不能杀,至少现在不能,这人既不是玲珑塔的开启者,他没必要为了区区一个凡人惹怒王上,赔上全家的前程。 可,他刚才把王上的事儿说出去了,这小子听到了吗?听到会有什么问题吗? 花濂心里乱成了一团,低头看到那只在他脚边蹦哒的小白兔,弯腰抱了起来将它扔到床上,瞪着它厉声道,“看着他,寸步不离的跟着!” 说完又看了眼那仍然在剧烈咳嗽的人族,心情复杂的走了出去,他现在需要静下来,好好的想一想,这事儿闹成现在这局面该怎么收场,面对这人族时他冷静不下来。 果然,这群妖人是冲银玉和玲珑塔来的,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可他明明记得银玉说过把玲珑塔放回去了,难道是他们想要玲珑塔,或是要塔里的什么东西却开不了塔?那个万妖幡又是个什么东西呢? 肖骁清了清嗓子停止了咳嗽,擦了擦脸上的生理泪水,坐直了身子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平稳他那急速跳动的小心脏,和那颤抖不止的手。 他怕吗?笑话,他不怕才有鬼了,这群可不是人,是妖,他现在也没在人界,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 可怕他也不能表现在脸上,不管心里有多怕都要握着拳装做冷静,他需要知道这群妖人的目的,他需要知道他们在打银玉的什么主意,他还需要知道这群妖人到底在憋什么坏。 又深吸了几口气,待情绪终于平稳了些,这才开始冷静分析着花濂说的那句话,这顿掐他还真没白讨,得到的信息量真不少。 王上,说的是那个黑袍男吗?那男子是妖族的王? 照这个情形来看应该是妖王要找万妖幡,虽然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的,但是却以为他能找到,所以才绑了他,而花濂不想让妖王找到万妖幡,这才动辄就要掐死他。 那么寻玲珑塔和银玉是谁的意思呢?目前来看是花濂在寻,那他寻银玉到底是想干嘛呢?这妖王和花濂又是怎么回事呢?君臣不和?一个想他死一个要他活?还是另有隐情? 肖骁侧头瞅着那只蹲在他身边的兔子,花濂走时是让这只兔子看着他?兔子还会看人呢? 犹豫了下,把这只毛绒绒的白兔子抱进了怀里,又观察了一会儿,没见这兔子反抗,这才放心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撸了起来,慢慢的又陷入了沉思…… 寑殿里妖王斜倚在榻上,黑着一张脸听着站在殿中的小侍从奏报,他的那位狐族王女出身的王后,继打砸了大婚时他赐下的封赏,宰杀了贤月阁的灵宠,拔光了贤月阁的药草,抓了贤月阁的侍从之后,今日终于一把火烧光了贤月阁。 凤璃越听脸色越黑,终于忍不住,一把将小桌上的瓜果茶具连带着滚烫的茶水全都扫落在地上。 chapter 76 “王后,还,还……”小侍从见妖王发怒,结结巴巴的竟是不敢在接着往下说了。 “还有什么?”凤璃怒瞪着小侍从语气阴森的问道。 “王后还将兰草抓走了,说,若今日仍不见王上入后宫,就把那兰草精给扒光了,丢进狼族去喂狼!”小侍从气都不敢喘,一口气说完这话后,就缩起了脖子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果然,王上发怒了,甚至把榻上的小食几都给砸了下来,小侍从瑟瑟发抖的站在殿中,绕是被食几砸到的茶壶碎片崩到身上,都未敢动一动。 小侍从知道他不能躲,他若躲了王上下一个砸的就该是他了,自予贤公子妖丹碎裂散于蛮荒后,王上性情大变,再也不是往日那个龙姿凤表的淑人君子了。 他暴虐,他昏庸,他性情不定忽喜忽悲,他做事全凭好恶全然不问缘由,自予贤公子走后,人蛇族那位事必躬亲,公正无私的王上好像也一同消失了…… “孤王倒是要去看看,孤的这个王宫是否还能容得下这位狐族王女?!”凤璃怒气暴涨,踩着地上的那些残桌散木,就要往外走。 没待凤璃走出寑殿门口,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如影子般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殿内,男子低头抱拳道,“王上!” 凤璃闻声步履一顿,转身看清黑衣男子后惊喜的道,“乌鸦?!”脸上的怒容瞬间一扫而空,三步并做二步的迎了上去,神色激动的问道,“可是寻到了?” 黑衣男子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声音冷静且沉稳的道,“禀王上,找到了!那血液一靠近月牙岭就开始躁动,臣下跟随那血液的指引,在靠近扶桑树的一片腹地里发现了隐匿起来的结界,应是法器万妖幡的封存之地了!” “可能破开结界?”凤璃紧紧的抓着乌鸦的手臂,急切的问道。 “不能,那血液靠近结界处时,也只是躁动的更剧烈了些,却不能破开结界!”顿了顿又道,“只是臣下将鱼宫球破开,血液撒在结界之上时,那血液却被结界吸收了!” “吸收了?!”凤璃瞪大眼睛,金色的眸子剧烈的缩了缩。 夜晚的天空深邃而寂静,白日的喧闹都被暗夜隐去,只余藏在草丛深处的虫儿孤单鸣叫着,窗外的竹叶被风吹的飒飒作响,一轮清寂的月亮透过窗户洒进室内一片柔和月光。 室内雕花木床上躺着的人儿此时‘睡的正香’,一只乖巧的白兔趴在枕边陪他一同入眠,只是这‘熟睡’的人儿不知是睡觉太实,还是睡相极优,竟是良久良久都不曾动一下。 没错,这位‘熟睡的人儿’正是被妖王绑来的肖骁,他自入夜后为了摆脱那些被派来伺候他的小侍女们,干脆直接躺到了床上假寐。 实则是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外边那些渐渐稀少的脚步声,直到确定此时已是万籁寂静,连着蛮荒的大地都该迷糊着了时,才悄悄的睁开了眼睛,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他想明白了,管他什么妖王,什么花濂,君臣和不和的,这些跟他都没关系,他跟这群妖人玩什么玩,若是他们一个不高兴,吃了他怎么办? 今天没被掐死那都是侥幸的,万一等那个妖王回过味来,发现别说去寻万妖幡了,他连万妖幡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还会对他这么客气吗? 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反正他已经知道他们的目的了,得赶紧想办法回去告诉银玉,有妖欲对他图谋不轨,让他万事小心! 想要做到这些,就必须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就今晚,就现在,怎么回去先不论,至少他得先从这个地方出去,才能找到回去的路,坐以待毙不是他风格。 就在他拎着木柜上的瓷瓶,躬着身,沿着墙一路走到殿门口,悄悄打开门查探的时候,发现门外竟一个妖都没有! 他抱着怀疑的心态,谨慎的把脑袋从门缝里伸出去,左右又观望了一番,欸,还真的是一个妖都没有,别说门口无妖把守了,一眼望过去从这内门到殿门的这一路都没见着一个妖影。 他心下疑惑着打开门,走了出去,站在门口又确认了一遍,真的没派妖看守他,这就让他不懂了。 什么意思?不怕他逃走,还是确信他逃不走? 站在门口左右思量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逃,光这么猜,也猜不出那群妖人到底什么用意,是另有玄妙还是故布疑阵,总得出去遛一圈才知道。 出了内殿后他才知道,这妖族不是一般的心大啊,这防护可谓是相当的不用心啊,别说晚上的巡逻卫兵了,就连殿门都不是每个殿都有妖卫值夜的,这可是极方便了他暗夜出逃啊! 在他顺利的走出最后一个殿门,终于成功的逃离了那个鬼地方时,不由的感叹了一把,真是天助我也啊! 肖骁不知道的是,他的殿门之所以无妖看守,是因为他气走了妖王,妖王吩咐花濂看着他,他又激怒了花濂,花濂吩咐兔子看着他,而兔子此时正一蹦一跳的在他身后尾随着…… 他之所以能从大殿顺顺利利的走出来,未遇任何阻拦,是因为看守的小妖们并未收到任何要囚禁他的命令,又见白英跟随其后,只以为他是深夜出去觅食。 只是他那畏首畏尾,躬腰驼背的模样让重妖卫们很是不解,难道这是人族狩猎时的姿势,虽然颇为奇怪,但毕竟是人族,不能要求他们像妖族那般英气勃发,如此想来众妖卫便也理解了! “让开,老朽要面见王上!”一位仙鹤羽发的老者手持一根竹扙,面容肃穆,语气中暗含怒气,边往妖王寑殿门口走着,边怒斥着一次次不停挡到他面前来阻挠的小侍从。 “花老族长,王上真的已经歇下了……”小侍从紧跟在来势汹汹的老族长身后,一次次冲上前去阻拦都被老族长给甩了出去。 老者再次甩开又一次上前来阻拦的小侍从,终于走到了妖王的寑殿门外,声音亮如洪钟的对着殿内礼拜道,“人蛇族族长花衍求见王上!” 这声音,这气势,任凭你睡的多踏实都该醒了,凤璃也无法在继续装睡下去,只得命人打开殿门迎老族长进来。 其实从他听妖医说那凡人的血液不同寻常时,就已经隐隐的猜出了那凡人是谁了,今日又听乌鸦说那凡人的血液被万妖幡的结界给吸收了,便更确定了。 他本还奇怪,神族的银玉神君怎会出现在凡界,原来是神族的那位少尊不知又捅了什么篓子,竟被罚去了下界投胎,想必那位神君会出现在凡界,是在监督那位少尊历劫受罚吧! 也难怪,除了神族的那两位,这世间还有谁能开启玲珑塔把瀍洛放出来呢?他应该从一开始就想到的! 可想到又如何,知道是神族的人就能阻止他开启万妖幡了吗?不,谁都不能阻止他开启万妖幡,谁都不能阻止他带回予贤,花濂不能,花衍不能,神族也不能。 “老朽敢问王上,将那位从凡界带回的凡人安置在了何处?”老者入殿内后也没讲多余的废话,直接切入了主题。 人蛇族族长花衍便是花濂的爷爷,原来花濂方寸大乱后,回去想出的法子竟是将王上的打算,凡界绑来的人,还有那个凡界守护使的身份全都告知了他爷爷。 老爷子听完后,未做片刻犹豫立马赶了过来,他一定要亲眼见见那位人族,能佩戴银玉神君本源玉的人,必不会是他那傻孙儿口中的普通凡人,他若不阻止,王上这次莫不是要闯下大祸? “老族长何故要见那凡人?”凤璃懒洋洋的斜倚在美人榻上,一副被扰了清梦无甚精神的模样。 “老朽深知王上为壮大我族日夜操劳,对那神器万妖幡也是志在必得,可王上莫因急于求成而犯下大错!”花衍深邃的眸子深深凝视着凤璃,戳了戳手里的竹扙痛心疾首的道。 “老族长此话何意?”凤璃眸子紧了紧,神色也随之严肃起来。 “老朽只问王上,是否已知晓那凡人真实身份?”老族长那双深陷的眼睛紧盯着凤璃,一脸肃穆之色。 凤璃迎上花衍的目光与他对歧了良晌终是败下阵来,低声应道,“是,孤已知晓!” 花衍闻言脸色大变,急急戳着手里的竹扙沉声呵道,“王上糊涂啊,王上可知要开启那万妖幡,只有此一人是不够的,还需借助那位尊神的神息,二者缺一不可,王上如今却单绑了那位,莫不是想以这凡人之身胁迫尊神吗?” 凤璃手肘杵在食几之上手抚额头,略微有些烦躁,他当时得知只有血液不能打开结界时,确实曾这么想过,不过还不曾实施。 可现下经老族长提醒,他也清醒了许多,知此路不可行,只能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说,“孤当时未曾多想,听闻有一凡人能打开玲珑塔,且放出了魔王瀍洛,才想借他血液一用……” chapter 77 “王上操之过急了,若是我族将难处禀于神君,神君看在过去与妖神媧娘的情分上,许能出手助王上破开结界启用万妖幡,可如今,如今王上却绑了神族入世历劫的少尊,若是扰了少尊的劫数,这……”花衍重重的叹了口气,颇为郁结的看着凤璃问道,“人呢?王上将那凡人安置在了何处?” “议事殿的偏殿。”凤璃扶额老实答道。 “可曾囚禁、薄待、恐吓、不敬、打骂?”花衍急急的询问着。 “并不曾,皆待之以礼,奉为上宾!”凤璃言之凿凿的说道。 花衍闻言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稍微安了些心,“那便劳王上陪老朽走一趟,去探一探那位凡身的少尊吧!” 肖骁从妖王殿逃出后才发现,这妖界的蛮荒之名真不是白叫的,除了途中遇到过几个土丘之外,真的是茫茫一片荒漠啊! “让你跟着我出来,蹦不动了吧!”他低头看了眼那只跟在他身后蹦一下停一步的兔子,弯腰将它抱了起来奚落道。 “不能在往前走了!”兔子缩在他怀里,发出软糯的声音,提醒着他。 “谁?”他听见这声音,吓得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忙四下环顾一番,结果除了他那被月亮拉的老长的影子,没看见任何东西。 难道是他听错了? 竖着耳朵提着神观察良晌后,不见任何异常,这才快步朝前奔去。 “别再往前走了!”又是那软糯的声音,这次声音里好像还带了点颤抖的意思。 他再次听到这声音,又是吓的一惊,慌乱的原地转了两圈后,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他心里隐隐有点发凉,听那声音的来源好像就在他身边,而且很近,霎时,他僵着脖子缓缓的低下了头,冲怀里的兔子试探的问道,“刚才是你在说话?” “过来了,快,快点躲起来!”小兔子急切的催促着他。 肖骁惊的一把将兔子给扔了,这次他真的亲眼所见一只兔子开口说话了。 自他逃出内殿后,就发现了这只跟在他身后的小兔子,只是他没想到这妖族的兔子竟能这般有灵性,不仅能听懂花濂的话,还真就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反正就是一只兔子,跟着就跟着吧,说不定逃跑的途中,找不到东西吃的时候,还能烤了它充饥,抱着这个想法,他也就没去理这只兔子。 谁知,这根本就不是一只普通的兔子,这是一只能口吐人言的兔子。 天爷呀,这还能烤吗? 就在他满脸诧异之色,满眼纠结神情的时候,这只兔子在地上打了个滚,又朝他蹦回来,且语气急切中带着恐慌,“快,躲起来,退到后面的土丘去!” “啊?”他被这兔子的语气影响的不由也紧张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快躲起来,”兔子着急的冲他喊道,“前面有狼族过来了!” 他一听这话,也顾不得在问什么了,一把抱起兔子,掉头就往后面的土丘跑过去,没等他在土丘后面蹲好,远远的就瞧见一群影影绰绰的人影出现在视野里。 不知该怪月光太亮,还是怪他的眼神太好,总之这群人在离土丘还有百米的距离时,他就已经借着明亮的月光将那群人看了个清楚。 那看起来像是一场狩猎,而猎物正是前面披头散发正在逃窜着的女孩,女孩满身满脸的泥巴,身上竟是连一件蔽体的衣物都没有。 她的右脚像是受了伤,跑的速度并不快,跑动时还一跛一跛的。 四个面孔狰狞的粗壮大汉,狞笑着追在那女孩的后面,仿佛比起上前捕获猎物,他们更乐于享受猎物濒临绝望时的挣扎和恐惧。 终于在离他藏身的土丘大约还有十几步的距离时,女孩体力透支摔倒在了地上。 女孩挣扎着翻了个身,坐在满是沙土的地上,惊恐的看着一点点向她逼近的壮汉,边挣扎着往后挪动边喃喃道,“不要过来,你们都别过来……” 肖骁赶紧把探在外面查看的脑袋缩了回来,心里默念道,‘这不关你的事,也不是你能管的了的事儿,这些壮汉可不是人,是妖怪,淡定淡定,你就当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嘿嘿嘿嘿……再跑呀,怎么不跑了?!” “跑不动了?跑不动了就歇会儿吧,该爷几个活动活动了!” “啊!放开我,你们这群,野兽,快放开我,啊……” 肖骁抱着头紧紧的闭着眼睛,努力的屏蔽着那让人恶心的笑声和挣扎得绝望声,可任他怎么自我暗示,捂紧耳朵都阻挡不了越来越清晰的声音。 “啪,这个下贱的兰花精,竟敢抓伤老子,啪啪……” 肖骁终于忍不了了,他放下兔子从土丘后面冲了出来,朝那五个壮汉大呵一声,“住手!” 不行,他做不到,他没办法装作不在场,没办法当没看到,即便他知道他出来也没用,不仅救不了小女孩,很可能还会把命丢在这儿,但他就是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压在小女孩身上的壮汉听到呵斥声,下意识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他。 这一缓神的功夫,小女孩拼命推开了大汗,朝肖骁爬过来,刚爬了几步,就被他一把拉住胳膊拽了起来。 小女孩踉跄的站起来,靠在肖骁的怀里,可她刚站稳身形便僵住了,这个气味是…… 那个被小女孩翻倒的大汉,一个扑腾站了起来,眯着眼睛盯着肖骁看了稍许,瞬间脸上染上了一抹兴奋之色,惊喜的向旁边三个壮汉说道,“人族?!” 没错,小女孩也闻到了,这突然出现的男人的确只是一个普通人族,她眼中那刚刚染起的希望瞬间被磨灭,泪水自小女孩眼中簌簌滑落,又被那满脸的泥巴截获,混合…… 小女孩一把狠狠的推开了肖骁,绝望的喊道,“公子快走,”失去了支撑的小女孩,身子晃了两下后又摔回地上,她扯着嗓子喊道,“你对付不了他们,快走!” 嘶哑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分外响亮,却又被这荒漠无声淹没。 “想走?”另一个大汉狞笑着说了一句,‘嗖’的一下移动到肖骁身旁,伸手一把捏住他的脸审视着道,“既来了,就一块玩玩吧,这么漂亮的人类爷倒是头一回……” 没等大汉说完,肖骁抬手便重重的朝那掐着他脸的手腕劈下,趁着那大汉手劲一松,赶紧把自己的帅脸解救出来,可没等他在有第二下动作,就被那大汉飞起一脚踹到了十米开外。 知道这群妖族野蛮,没想到这么野蛮,肖骁被大汉的一脚踹的,落地便吐了一口血出来。 大汉抬手看了看方才被震的有些发麻的手腕,阴测测的笑着冲肖骁走过来,蹲下身子,一把捏起他的下颌道,“烈性,爷就喜欢烈性的,越烈越……” 没等大汉说完,肖骁便借着大汉捏着他下巴的力道,握拳朝大汉右边太阳穴处重重打过去。 大汉的右手捏着他的下巴,反应不及,被他打了个正着,脑袋一懵手劲一松就被肖骁挣脱了。 趁大汉懵着,他便想站起来往大汉的脑袋上在补几下,可没想到他那带着拳风的手刚打出去,就被大汉拦截了,那粗大的手掌紧紧的攥着他的拳头,越攥越紧,就在他以为手骨要被捏碎了时,大汉攥着他的拳头一拧,使劲往后一推,便把他又推回了沙土地上,没待他反应过来,大汗整个人就朝他压了过来。 大汗边阻挡着肖骁乱踢乱打的手脚,边兴奋的看着他道,“真带劲,人类,爷先陪你玩到这儿,你先让爷爽爽,爷爽完了,一会儿在陪你继续玩……” “放开他,求求你们,放了那位公子……”小女孩见状边喊叫着边往肖骁那边爬,却被后面看热闹的大汉一把拽起了头发,一语双关道,“呦,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事儿,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说着伸出了粗大的舌头在小女孩的耳侧处舔了一口。 “住手!”一声软糯的声音响起,却没能打断壮汉手下的动作。 肖骁的衣服在与大汉肉搏时被撕扯成了一片片的,身上也划破了好几处,正啵啵的往外渗着血。 那壮汉按着肖骁的双手突然一顿,泛着绿光的双眼突然定在了他肩膀上,那处的伤口划的较重些,此时冒血冒的正欢。 那大汉突然更兴奋了,张嘴对着那道伤口便咬了上去,边咬边吸吮着那处的血液…… 肖骁只觉那壮汉的尖牙刺入他的皮肉里,他的身体一麻,全身的力气像是瞬间被抽空了,紧接着便是血液被吸出体外的晕眩感,身体上传来的冰凉感,脑子也越来越反应不动,视线也开始迷蒙…… 突然趴在他身上吸血的壮汉全身一僵,发出个单音节后,就不动了。 而肖骁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一只红糊糊的手上,那手从大汉的后背里拔出,红糊糊的,手中还捏着一颗金灿灿的珠子…… 白英见花濂终于赶了过来,这才撞着胆子凑上来,说道,“你怎么来的这么慢,你在慢一点,这人族就没命了!” chapter 78 花濂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还在滴着血的手,将那颗妖丹收到怀里,这才瞪着兔子,怒声问道,“不是让你看着他吗?” “咱是在看着他嘛,这不一路都寸步不离的跟着的嘛?”兔子两只前爪对着搓了搓,委屈的说道。 “看着他,大半夜看到讫云岭来?”花濂边呵斥白兔,边向另外三个狼族的尸体走过去。 “是他自己走来的,咱只是跟着他,怎么能怪咱呢!”兔子蹦跳着跟在花濂身后,不满的分辨道。 小女孩瑟瑟发抖的团着身子缩在一边,看清来人后,抖着声音唤了一声“大公子”,却没得到花濂的回复。 花濂绕过那脏污的小女孩,走到那三个尸体旁边,一一拔下插在他们眉心的尖刀,又白手进红手出的在尸身中掏出三个大小不一的内丹,正准备借尸体上的衣服把他的手擦干净时,却听见远处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正朝着他们这边赶来…… 花濂忙将手掌贴在地面上分辨那些脚步声,约莫十几个妖族,其中有两个很是麻烦,一个妖力颇为强劲,另一个却是深不可测,难道是狼族的长老们赶过来了? 花濂没多犹豫,三两步走到肖骁面前,捞起他便要走。 还没待他有所动作,一声暴呵声隔空传来,“花濂!!!” 这声音,是他爷爷,花濂松了口气,随手扔下了刚提起来的肖骁,匆忙向他爷爷赶来的方向迎了过去…… 张允晨坐在人来人往的候诊大厅内,手里紧紧的攥着一张等号纸条,抬眼盯着那滚动屏幕上的叫号顺序,还有8个号才到他。 他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对不对,或者他应该直接报警,然后在跟肖骁他爸说出实话。 那天他们宿舍吃散伙饭,四人喝的都有点多,他记得他跟肖骁耍了酒疯,他记得他把肖骁脖子里的玉牌摘了下来,他记得肖骁去了厕所之后就没在回来…… 开始他以为可能是他闹的有点过了,肖骁生气走了,所以也没太在意,想着等他处理完手上的任务,就去找肖骁卖个萌求原谅。 没成想,没等到他去找肖骁,肖骁他爸却找上了他,问他们去哪里玩了,肖骁手机怎么打不通? 他当时便愣住了,不过也幸亏他反应够快,立马找了个借口,说他们一个宿舍的要散伙了都有点不舍,临时决定来海边玩几天。 又说肖骁手机掉海里进水了,所以打不通,也得亏他爸是个心大的,一听说肖骁在洗澡,也没要求让肖骁回电话,就高兴的答应了,还嘱咐他们好好玩。 今天是第三天了,肖骁已经消失三天了,他跟那个人确定过,这事儿不是普通人干的,那既不是普通人会是谁呢,他们抓走肖骁要干嘛呢? 左思右想后,还是只能听那个人的话,来找这位宋医生,他早就知道这位宋医生不是普通人,他还知道肖骁也不是普通人,可再怎么不普通,他现在也是除了一副肉身之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而且已经消失三天了,那个人竟然一点都不担心,只让他来找这位医生。 “34号患者张允晨,请到第三诊室!” 候诊厅里的大喇叭连着重复播报了两遍,他才攥了攥手里的纸条,下定决心走了进去。 虽然他极不想找这个医生,但就像那个人说的,现在只有这个医生能找到肖骁的下落,把肖骁安全的带回来,说到底,还是他太没用了! 诊室的门被推开了。 银玉抬头看了眼进来的人,淡淡的说了句,“坐!” 张允晨随手将门关上,极不自然的坐到问诊台前面的椅子上,琢磨着该怎么开口跟这位医生说肖骁的事儿。 “感觉哪里不舒服?”银玉低头收整着桌上的几张测试答卷,漫不经心的问道。 他想了一百种怎么跟这位医生开口的台词,唯一没想到的便是这种,这位医生是不记他? 想了想,只能先自我介绍了,“宋医生好,我叫张允晨,是肖骁的朋友,前段时间陪他来过……” 银玉听到肖骁的名字,这才抬起头认真的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男孩。 只见那本就清冷的面孔在认出他是谁后,瞬间往下降了八度,冷声道,“你的目的?” “我,我是来找你帮忙……”想了想赶紧改了口,“是跟肖骁有关的事儿,我想请你帮个忙!” “他怎么了?”银玉问出这话的时候,就已经散出神识去感应肖骁身上的那块玉了,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他有些不信的又尝试了一遍,的确,什么都没有,玉牌没有了,那颗草的气息也没有了。 银玉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紧紧的盯着面前这个正犹疑不定的男孩,厉声问道,“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张允晨听见这话猛的抬起了头,虽然他特别吃惊这人是怎么知道的,可当对上那张堪比数九寒天的脸时,他也只能老实的答道,“大前天晚上,” 他的这句话刚落地,那位医生的身影便随着一道白光消失无踪了。 银玉回到大别墅,盘坐在碧绒沙发上,闭目,合掌,开始结阵,就见一波波银色的水纹波浪以他为中心快速的向外铺散而去,最后与空气融为一体…… 没有,这整座城市里都没有那颗草的气息,城市周边也没有,在向远处寻还是没有,茫茫人海,无数凡人的气息中,唯独找不见属于那颗草的。 银玉收回法阵,睁开了眼睛,随着那一波波浮动的灵气重新回到他身上,他的样貌也由方才的短银发白大褂,变成了月白衣袍,玉带贯腰,银发如瀑半束起半披肩的模样。 他抬手捏咒,念了个唤云诀,便穿房而出,飞身跃入云头之上,直到飞至厚厚的云层之上,这才合掌重新结起了法阵。 一波波的水纹似的波浪,重新由他身上向外散出,只见那灵气少了凡物的阻挡,一波波的向下铺散的更快,更欢畅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本还在东边的日头慢慢的升至正当空,又由正当空向西边落下,在烧红了一片云彩后终于消失无踪。 而立于云层之上的银玉神君也在此时收起了法阵,没有,整个凡界都没有那颗草的气息,等不及那些散出去的灵气缓缓流回,他抬袖一挥强行将它们收回了体内,震的他心神一阵不稳。 即便如此,银玉也没顾得上坐下调息一番,只一个闪身又去了冥界。 银玉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只知他的心在颤,很慌,灵台也一片混乱,混乱到他都感觉不到强行收回灵气时造成的那点心神动荡。 他只知道那颗草不见了,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的,只这一事,他就再也冷静不下来。 到了冥界银玉都没顾上先去找妣修寻问一番,直接飞身立于忘川河之上,结掌,又开始布阵,直到他散出的灵力铺遍整个忘川,忘川河兴奋的开始激荡,才把妣修给惊了出来。 妣修站在忘川河畔,若有所思的仰头望着那位立于忘川之上的尊神,见他不仅散出神识铺遍整个冥界,连忘川河都调动了起来,平日里那本就深邃善于隐藏情绪的眸子,此时更像是沉入了汪洋大海中。 冥界一众冥官也都跟在妣修身后,一脸茫然的望着那位神君,交头接耳的猜测着这位尊神铺这么大阵仗到底是在找什么。 银玉仔细听着河水传来的声音,听着风声传来的声音,可这两种声音却给了他同一个答案,没有,冥界也没有那颗草的踪迹。 凡界没有,冥界也没有,但银玉面上的神色却是更不安了,没活没死并不代表那颗草安全,反而意味着更危险了。 神界以那颗草现在的本事根本就回不去,凡界冥界都没有,那就只剩天界,混沌界,魔界和蛮荒界了。 先不说那颗草怎么去的这四界,就他现在那副样子,若是去了妖界还好,他没有妖丹就一凡人之躯。 可若是去了神兽界可如何是好,那可是一群一心只想着修炼飞升的孽畜,除了修炼什么都不关心,若是看见他这么个活生生的神魂在眼前跳,能忍住不抽了他的神魂吞吃了吗? 一想到这里银玉就更着急了,也不管在凡界强行收回的那些灵气还未疏散开,就衣袖一甩,又把那些正缓缓回流的灵气给强行收回了体内。 灵气阻塞,灵台混乱,心火旺盛,三管齐下冲至心脉,银玉身形一个不稳,一口瘀血吐了出来,直直落下,汇入忘川河中。 忘川河吞了银玉的血液后,流淌的更欢快了,像个得了糖吃的孩童一般,就差哼起小曲儿了! 妣修见状,抬手一挥,一个流光异彩的小瓷瓶冲着银玉飞过去,被银玉稳稳抓住。 “调息疏气可用,虽不知出了何事,但妣修劝神君一句,六界任重,忘神君保重!”妣修仰头望着银玉,担忧的说着。 “多谢,今日事忙,改日在叙!”银玉打开琉璃瓶直接将里面的药丸吞服了下去,向妣修道了谢后,闪身便又不见了。 chapter 79 银玉找完冥界后,又急忙奔去了神兽所居的混沌界,待确认混沌界的确没有一丝一毫杜衡草的气息后,他那颗慌乱不安的心才稍稍平稳了些。 接下来的几日又连着寻了天界,魔界,最后方才寻去妖界。 其实这个顺序是最为理智,也最是能让他慌乱的心绪一点点安定下来的最优之法。 凡界之人,非生即死,自然是先寻生死二界,之后便是最为危险,会让那颗草神魂消散的神兽界,然后才是能将神魂炼成法器器灵的仙界,最后才是魔界与妖界。 若说魔界与妖界的危险指数为什么最低,那就要从他们的修炼方法讲起了,魔界修炼,除了自身对魔息的吸纳来提升修为之外,还可通过吸食他人的修为来提升自身。 若那颗草被虏去魔界,最多也就是把他神魂养在血液里的那点神息给吸干净了,顶天了,神格受损,修养个千把年也就没事了。 妖界之人就更无事了,那颗草又没有妖丹,妖界的人最多也就是吃了他的凡身,虽说会受点罪,但神魂还是能完整的回归冥界的。 所以银玉一路寻下来,自寻完天界后,他那激荡不稳的心绪,也渐渐开始平稳了些,终于能分出心来来疏散疏散他那阻塞郁结的灵气了。 短短七日银玉神君就把六界给巡视了个遍,这一消息很快便在六界之中传开,他的神息到底强到何种境界,又一次成为了六界之中的热门话题。 但也因他的不管不顾,随意收散灵力,致使本源之体受损,散去了足足俩成法力。 平日里宽敞的妖王寑殿,这几日却是日日妖满为患,不分昼夜来回进出的小侍女们个个愁容满面,半个时辰一趟挎着医药箱进出的妖医个个长嘘短叹,花衍见此情形心中极为不安,把人绑来妖界的凤璃也顿觉方寸大乱。 他们谁都没想到一介凡人,竟敢在蛮荒地界随意走动,竟还倒霉的碰上了深夜狩猎的狼族…… 现下这凡人中了狼族的尸殭毒,神智昏沉,身体僵硬,整个人蛇族被折腾的惶惶不可终日,偏生这凡人的状态不仅不见好,还一日比一日差,真是愁煞妖也! 这尸殭毒乃咬了这凡人的狼妖所施,妖族凡毒修者,所下之毒除下毒者能解,就只剩其族内师长能解了。 这狼族与狐族同气连枝,自然也就与他们人蛇族极为不睦,若是擅自前去讨要解药,不但讨不到好处,还极可能被狼族扣留,挖去妖丹,在将其尸身丢回来。 若想求的狼族解毒,必得向狐族求助,所以这求解药之事,便只能向嫁入人蛇族的狐族王女求助了。 可那王女竟扬言要王上亲去求她才肯。 满族皆知,王上与王后不但感情不合,王上还极为仇视王后,甚至到了不杀之不解其心头之恨的那种,如何肯去相求? 于是乎,便造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肖骁的毒一日比一日严重,人蛇族一日比一日更惶惶不安。 银玉来妖界前,本以为他能坦然面对任何情形,哪怕是那颗草被哪只妖给绑了撕了扯了嚼了,他都能坦然接受。 可当他来到妖界,发现那草不仅被妖族欺负了,还中了毒,奄奄一息的躺在妖王凤璃的寑殿时,他又不淡定了。 银玉一脸寒霜的看着塌上躺着的人,倏然放出强劲的神息威压,寒声问道,“谁做的?” 一屋子修为薄弱的小妖们,在神息扫过时,就口吐鲜血倒了大片,霎时整个大殿中还能拢起妖气抗着的,就只有妖王凤璃,花老族长花衍和他的孙儿花濂了。 花濂护着一只已经晕过去的兔子,嘴角已有鲜血溢出,凤璃则是眼神涣散汗如雨下,唯一还能发出声音的也只剩花老族长了,老族长颤着声音,费力的道,“神君息怒,可否容小老儿,细细,禀告……” 这一会儿的功夫,银玉便已查探出了这草所中的毒素里有狼族的气息,这才收了神息撤了威压。 看着那颗草苍白着脸,躺在榻上的模样,他的心脏便没来由的一阵阵发紧,他不喜欢这颗草这么没生气的样子,他吵他闹或者撒泼打滚都可以,就是别这么一动不动。 他走到床边坐下,手轻轻敷上这草的眉心,一点点的往他的肉身中输送着灵力。 其实银玉知道,他这样做等同于在浪费灵力,这具肉身中了尸殭毒,吸纳不了灵气,他如此做除了能暂且压制住那毒素,让这肉身舒服些外,其他什么用都没有。 可他还是愿意这么做,浪费点灵力没什么,修个三年五载就回来了,他想让这颗草舒服点,至少别在这么死气沉沉。 见威压终于撤了,仨妖这才松了口气,可瞅着那任性浪费着灵力为凡身养息的尊神,花老族长却是有些为难了。 老族长不知他该不该现在向这位尊神禀告事情的来龙去脉,若不解释的话,等会儿这位尊神输完灵力,会不会转身又对他们施压?若现在解释的话,会不会扰了这位尊神? “唔……” 就在老族长左右为难的时候,一声细微的呻吟声打破了这一殿的平静。 仨妖闻声立马想要凑上前去看一眼那凡人,可又碍于那尊神在场,没敢随意上前。 见这草终于醒了,银玉这才停止继续为他输送灵气。 肖骁只觉他被困在了一片茫茫白雾中,看不见人,也没有方向,他着急的大声呼喊,却没有人搭理他,他费力的想要挣脱那些白雾,想看清他到底在什么地方,可任他怎么走都摆脱不掉那些白雾,可他知道他不能停,于是他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很久很久之后,终于看到了一道光…… “银?”他看着眼前慢慢变的清晰的这个人,沙哑着嗓子有些不确定的喊道。 “嗯,”银玉轻轻的回应了一声,抬手在他眉心处抚过,落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 得到银玉的回应,他才终于确定眼前这一袭月白长袍,银发半束玉冠,容色俊逸飘然的贵公子真的是银玉。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想抱住银玉,想告诉他,他一个人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有多害怕,可他却什么都没做成,因为他的身子好像失去了知觉…… 正摸人家脸摸的爽的银玉,毫无征兆的摸了一手泪水,微微皱起了眉头,冷着声音不悦道,“别哭!” “我都不能动了,还不能哭吗?”他刚醒来声音本就沙哑,在加上带着哭腔,妥妥的公鸭嗓,话出口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差点破涕为笑。 银玉没在说什么,只不停的给他擦着眼泪。 良晌后,终于哭够了本,他才想起来,银玉怎么会在这儿?他怎么能来这儿呢?这里还有妖人等着算计他呢! “你怎么来了,你,你不能在这里,你快点走!”他着急的冲银玉说着,想伸手推银玉一把,却没成功。 银玉闻言十分不解的问道,“为何要我走?” “不是我撵你走,是这里,”压低了声音,“这里有妖人想算计你,你就一个人,怎么打的过一族的妖,你先回去……”他着急的说着。 银玉颇觉好笑的凝视着这颗草,他今日才发现,原来这就是‘可爱’二字形容的神态。 “有妖要算计我?”银玉轻抚着他的眉眼,配合的顺着他的话问道。 他被银玉指尖的温润激的一怔,瞬间想起现在可不是走神的时候,急忙道,“这妖族好像在打你什么主意,不仅是你还有玲珑塔,对了,妖王好像还在找万妖幡,”他语无伦次的道,“没时间跟你细说了,反正肯定没安什么好心,你还是快走吧!” “我若走了,你该如何?”银玉故意问道。 “我现在动都动不了,你带上我,咱俩就都走不了了,你先回去,回去计划计划,计划周密了再救我也不迟……”他努力跟银玉分析着利害关系,利弊得失,希望他能赶紧走,哪怕回去带上长右,也比他一个人来要好。 这儿是妖界,又不是人界,那种闪来闪去的法术,也不是就他会,这里的妖人好像都会,如此一来,肯定是他吃亏。 银玉定定的看着他,嘴角轻轻的动了一下,扯出一个极轻极浅的笑。 肖骁却是直接看傻了! 这大神竟然会笑?! 这大神刚才是对他笑了吧?! 没错,他确定,肯定,以及保证,这大神刚对他笑了!! 卧槽,这是什么神仙颜值,浅浅一笑盛过满园春色,百花齐放啊! 欸,等等,他刚刚让这大神走,这大神却对他笑,几个意思? 他侧目向外看去,这才瞄到地上那哗啦啦倒了一片的妖…… “你,”他费力的吞了吞口水,转回视线,看着银玉问道,“你能扶我坐起来吗?” 银玉闻言微向前倾了倾身子,将手伸到他脖颈后面,托着他的后脑勺把他扶了起来,顺势让他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肖骁这一坐起来才彻底看清楚,不仅地上躺倒了一片,床侧还站着三个,其中两个他认识黑袍妖王和花濂,那个老头倒是第一次见。 不过地上躺倒的那一片里,倒是有那天他豁出命去救的那个小女孩,只是那女孩脸色唰白,口溢鲜血的躺在一边,生死不知。 这大神该不会大开杀戒了吧? 他看着那一地横七竖八的妖,嘴唇有点抖,颤着声问,“银,他们都怎么了?” chapter 80 “晕过去了!”银玉淡淡的答道。 呼,还好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想了想又问,“我这是怎么了?” 他记得,他失去意识前好像是被那壮汉咬了一口,为什么现在却动不了了? “你中毒了。”银玉平静的说着,仿佛他中毒这事儿多稀松平常,弄的他都不好意思大惊小怪了,只得低低的应了一声,“哦。” “玉牌呢?”银玉轻声问道。 肖骁迟疑了下,哑着嗓子答,“……丢了” 银玉没说什么,只将他腰间的玉带解下,系在了他腰上缓声道,“不许在随意摘下!” 这是肖骁头一回觉得,原来中毒也是有好处的,若不是现在全身发僵,此时他的心脏定能跳爆。 他红着脸费劲的往下看了看问,“这是腰带吗?那,我洗澡换衣服的时候怎么办?” 银玉环着他腰的手顿了顿,略微一想,手指在玉带上轻轻一触,一道银光闪过,那玉带顷刻间便缩至手镯大小,牢牢的圈在了肖骁的左手手腕上。 肖骁先是觉的手腕处一凉,接着便是那熟悉的温润气息缓缓流遍他的全身。 那么长的一条腰带就这么变成腕带了? 肖骁一想到最初他脖子上的那个乾坤圈就有些不放心,“我能看看它什么样儿吗?” “好,”银玉轻答了一声,把他靠在银玉肩上的身子转了过来,改成了将他揽在怀里的姿势,还顺手把那只戴了腕带的左胳膊放到了他身前。 肖骁觉的,那壮汉啃的一定不是他的肩窝而是他的脑子,一个全身动都动不了的人,老实待着不好吗,非要作妖,好吧,现在美了,众目睽睽之下,他整个人都被银玉揽在怀里,这姿势是要闹哪样? 不用看,他的脸这会儿肯定红的跟被火烧云似的了,可他又动不了,难道让银玉在把他扔回床上去躺着? 思量再三,最后他决定低头跟手腕上的那串由一块块小薄玉片串起的腕带较劲,装作没感觉到来自各方的异样目光。 银玉将他稳稳的揽在怀里,见他终于老实了,这才看向旁边的凤璃问道,“你是媧娘后裔?” 凤璃肃起神色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道,“回神君,正是,人蛇族凤璃见过神君!” 银玉清冷的目光从凤璃身上扫过,淡淡问道,“人可是你绑的?” 凤璃神色一慌连忙道,“凤璃糊涂,愿领神君责罚!” 银玉没接他的话,继续问,“为何将他绑来妖界?” 凤璃将头低的更低了,咬了咬后槽牙,豁出去道,“为寻万妖幡!” “尸殭之毒是何妖所为?”银玉仍我行我素的跳跃着问道。 凤璃身形一怔,他没想到这位尊神竟不与他追究神器的事情,就这么草草一语揭过了,一时没缓过来。 肖骁却开口接过了银玉的话说道,“这毒,应该跟他们没关系。” 虽然这妖王不是什么好鸟,但是冤枉人这种事儿,他是干不出来的,有一说一是他一直秉承的原则,虽然不太确定这毒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过他觉得应该跟那个壮汉咬他的那一口有关。 银玉闻言低头看向他,轻声问,“你知其中缘由?” 银玉说话时吐出的气息正拂过他的耳侧,让他觉得那没什么感觉的心脏都跟着一麻,喃喃道,“我,我不太确定,不过应该跟肩膀上被咬的这一下有关,当时被咬了之后,我就觉的全身发木,瞬间没了力气,在然后就晕了过去……” 银玉轻轻扯开他的领口,看向他肩窝处那道被咬的极深的伤口,眸子颤了一下问,“谁咬的?” 肖骁闻言看向地上躺着的那个小侍女低声道,“那个小女孩应该知道,但她已经被你给弄昏了……” 花濂低头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回神君,此毒乃狼族毒修所为,不过……”顿了顿,“那狼族已被花濂剥了内丹!” 肖骁猛的侧目朝那心机濂看过去,原来当时那个模糊的身影是他,这心机妖不是恨不得他早点死,怎么会救他? “此话是何意?”银玉抬头看向花濂问道。 “神君,”花老族长接过话头叙叙说道,“妖族毒修所施之毒除制毒者能解之外,只有同族的师长们或可解,那夜,小老儿的孙子花濂为救少尊灭了那狼族四妖,那狼族向来霸道,又与狐族同气连枝,不肯将此事轻易罢休,是以小老儿至今都未能入得狼族领地,讨回解毒之法。” 银玉闻言将肖骁放回床塌,又替他正了正身子,方才转过身看着老族长淡淡说道,“那便带路吧!” 花老族长怔了怔马上反应过来,拉上凤璃快步走至银玉身边,恭敬道,“小老儿这便为神君引路。”语毕,一道红光闪过,三道身影瞬间没了踪影。 花濂直到完全感觉不到那位尊神的气息后,才回过神来,他低头看了眼地上昏迷的兔子,和那些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小侍从,念了个法诀将妖气聚至掌心,向室内那些小妖身上散去。 肖骁躺在床上侧目瞅着花濂的背影问,“那天晚上是你救了我?”想了想又诚恳道,“谢谢!” 这花濂虽然差点掐死他,但毕竟没成,救了他却是实实在在的,这谢还是要道的,这恩也是要记的。 花濂冷冷的说道,“我救你,只是不想惹上麻烦,并非为你,”走到转醒的兔子旁边将它抱起,又看向肖骁继续道,“我虽不知你因何入凡尘,但你既身为神族,便应心系守护六界之重责,自律自省自警,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堕入红尘,肉体凡胎,成了引发各界战乱的隐患,如今妖界得了消息,起了动万妖幡的心思,难保魔界,混沌界,天界,不会因你无自保之力也起了肖想其他几方神器之念,若一招不慎,哪界法器得开,又被一方势力所控,将会给这六界带来多大的灾难,会有多少生灵在灾难之中丧生,都将无法估计,身为神族,你一不能约束自身,二不能守护苍生,你,不配为神!” 花濂冷着腔调训完这番话后,就扔下躺在床上一脸懵逼的肖骁,抱着兔子自顾自的走了。 肖骁却是被训的呆愣住了,他两眼木木的盯着头上的床帐,脑子被震的有些发麻,这心机濂什么意思?谁身为神族?谁堕入凡尘肉体凡胎,怎么听来听去都像是在说他?这什么情况? 屋内的小侍从们接二连三的开始转醒,片刻后逐渐反应过来,又开始自动自发的收拾整理这一室的杂乱。 小兰草醒来后,第一个不放心的便是床榻上的人,于是忙扑上前来查看,这才发现床上的人已然清醒了,惊喜的喊道,“公子,公子你醒了?!” 肖骁那乱成了一团的思绪,被兰草精这两嗓子直接给吼回了神,他生硬的扯了扯嘴角道,“别喊那么大声,我只是动不了,没聋!” “谢谢老天,公子终于醒了,”兰草激动的抹着泪,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兰草谢公子救命大恩!” “欸欸欸,你干嘛呢,赶紧起来,”肖骁转了转眼珠子,看到跪在地上的兰草精后无奈道,“不是我救的你,我什么用场都没派上,过去就被揍了,是那个花濂他救的你,我也是他救的。” “若不是公子及时现身,兰草如何能撑到大公子来,又如何能劳动大公子尊驾相救,兰草自是应谢公子的,此救命之恩,兰草来日定衔环相报!”兰草跪在床头边哭边义正辞严的说道。 肖骁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那日他之所以冒死救小兰草,并不是为了救人,当时那种情况,傻子都知道他救不了人,他站出去只是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若他当时不出手,任由那件事情在眼皮底下发生,那么最后就算他逃脱了,那件事儿也会在他心里生根,发芽,开花,然后日日折磨他,谴责他,他尝过那种滋味,并不比死了好受,所以他出手只是为了他自己,不需要任何感谢。 肖骁转回眼珠盯着床帐无奈道,“好了好了,你别哭了,结草衔环就不用了,帮我倒杯水吧!” 小兰草赶紧站起来,瞧见内室的茶壶水杯都已碎在了地上,又急急的奔去了外厅,急匆匆的倒了杯水捧着回来,凑到床头轻声道,“公子,兰草扶您喝水!” 肖骁看了眼小兰草伸过来的胳膊,想说声不用,拿个吸管给我就行,又想到这里是妖界,只能认命的由着小兰草将他扶起来,把杯子凑到他嘴边,一口一口的喂他喝完整杯水,在将他放回床榻上。 “你刚才说的大公子,是说花濂?”肖骁想起小兰草刚才的话问道。 “是,花濂公子乃我家公子的长兄,兰草自是该称其大公子,只是,兰草这种不起眼的小精魄,怕是大公子都不记得的。”小兰草神色悲凉的说道。 “花濂,他是个什么样的妖?”肖骁看着小兰草问道。 “大公子品性端方,克己复礼,善以大局为重,自是妖中俊彦!”小兰草绷着脸极为公式化的赞扬了两句。 “他平日里可经常胡言乱语,胡说八道?”肖骁问道。 chapter 81 “公子玩笑了,大公子一向严谨,怎会信口胡言。”小兰草仍绷着脸,只是语气中莫名的带了些讽刺的意味。 肖骁瞅着站在床塌尾端,低着头的小兰草问道,“你好像对他挺有意见?”顿了顿又道,“你别站着了,坐下吧!” 小兰草慌忙摆手说道,“这是王上的寑塌,兰草如何坐得。” 肖骁叹了口气想了想说道,“我现在动都动不了,你坐下,我看你的时候能省点劲。” 小兰草闻言耳根红了红,犹豫了片刻,这才坐到了床边,抬起有些泛红的眼睛向肖骁那处看了看,又往前挪了一些问道,“兰草坐在这处,公子看着可省力些?” “嗯,就这儿吧!”肖骁随意的应道。 谁知这小兰草坐下后竟不答他刚才的问话了,想了想,又换个方式接着问,“你家公子与花濂之间的关系如何?” “大公子生而为妖又天资超凡,在人蛇一族中的地位仅次于王族,如何是我家公子能比的了的,公子莫要在如此问了。”小兰草声音唔咽的说道。 肖骁看的一头雾水,这小兰草说就说吧,好好地哭什么,难不成他家公子平日在家总被花濂欺负,一提这事儿这小兰草就替他家主子委屈? 看花濂那样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族他都能上手掐,欺负人这事儿还真有可能干的出来。 肖骁十分能理解小兰草这满心担忧却不得见的感受,体谅的说道,“好了,你别哭了,我这儿也没什么事儿,你不用在这儿守着了,回去看看你家公子吧!” 谁知他不说还好,一说小兰草哭的更伤心了,还因着坐在他面前,不能放声大哭,哭的特别压抑,良晌后才抽噎着说,“公子他早已殒殁了!” 殒殁?死了?肖骁有些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回想着小兰草刚才对花濂的态度,不确定的问道,“跟花濂有关系?” “公子误会了,此事跟大公子无关,”小兰草擦了擦眼泪,红肿的眼睛里染上浓浓的恨意,咬牙切齿道,“此事乃是王后涂山华阳所为,她残杀公子又凌辱兰草,这仇兰草就算是拼了精魄尽毁也要找她讨回来!” “王后?你说是妖王的王后杀了你家公子?”肖骁有些惊讶,想了想又道,“你那天晚上……”不自在的咳了咳,继续问道,“你那天被那几个狼族的壮汉追赶也是你们王后干的?” “正是那恶毒的妖妇,她趁我家公子月圆虚弱之时,设计抓捕现了兽身的公子,还,”小兰草红肿的眼睛又开始簌簌落泪,哽咽着道,“还食公子肉,碎公子妖丹……” 肖骁听的震惊了,这妖王竟还有个这么恶毒的王后,“那这事儿妖王知道吗?” “王上知晓,当日便拎着妖刀要去将那恶妇剥皮抽筋,却被花老族长和大公子拦下了。”小兰草说道。 肖骁疑惑的看着小兰花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你家公子不是花濂的弟弟吗?” 花家的孩子被残害,妖王要去找人拼命,花家却拦下了?这事儿怎么听着这么诡异! 经过小兰草这边哭,边语无伦次磕磕绊绊的解说,肖骁才终于听明白了。 原来这妖王的王后竟是狐族王女,之所以成了跟凤璃的这段姻缘,竟还是强买强卖的。 说是数年前,妖王凤璃因不放心柴桑山乌金石矿的开采情况,曾亲去询问查看,却好巧不巧的碰上了那日跑出来采春的狐族王女涂山华阳。 涂山华阳对凤璃一见倾心非君不嫁,后见勾引不成竟回去与狐帝撒娇。 狐族与人蛇族的恩怨久远,可追溯至六界初分之时,这千年恩怨万年仇恨的,狐帝如何能将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的乖孙女嫁给仇敌?于是断然拒绝了涂山华阳,并让护卫将她看管了起来。 谁知这涂山华阳见与心仪之人结缘无望,竟在殿里撒起了泼,日日寻事生非,无理取闹,砸碟子摔碗,胡搅蛮缠,搞得后殿没有一日安生,竟皆不奏效,最后无法了只得开始寻死觅活,吞金投缳…… 折腾来折腾去竟开始一日比一日瘦弱,妖息也日渐虚弱,这可把老狐帝给吓着了,最后也不得不依了自己的孙女。 那人蛇族虽只是一个番地,不如他们狐族势力强盛,可这涂山华阳终是要嫁过去,先不论妖王愿不愿娶,单说嫁过去就已在别族的地盘上,难保她之后的日子不受欺负。 于是狐帝再三思虑后,以化解两族之间多年的仇怨为由,将涂山华阳以和亲的名义嫁与妖王。 如此一来人蛇族为避免与狐族在起战事,只能心甘情愿的娶了狐女,又为了维系两族之间得来不易的和睦,不敢欺辱狐女。 最后妖王凤璃自是应下了娶狐族王女,涂山华阳也如愿以偿的嫁给了妖王。 狐女是嫁的开心,可妖王娶的却并不如意,自狐女嫁入人蛇族后,除新婚当日得了妖王的封赏,大婚当夜竟也只是露了一面,之后在不曾踏进过后宫。 涂山华阳也知凤璃有气,便也没与凤璃计较,日久生情嘛,所谓日久总是要常相见的,于是便一日一小闹,三日一‘撒娇’的引妖王前来相见,妖王也每每都强忍烦躁前来看上一看。 这一来二去,来来去去的,涂山华阳就发现了一个问题,每回她问小侍从们妖王在何处时,侍从都会回她,在予贤公子的贤月阁! 这花予贤她也略有耳闻,花家的公子,王上的随从嘛,初时便也不曾在意,可回回如此,就值得推敲了。 于是妖王后让小妖们探查了几日后,证实花予贤与妖王凤璃之间果然情同非常,醋意怒意两者并发。 试问她一介狐族王女为了嫁给他凤璃一个小妖王,她付出了多少,做了多少,他凤璃不怜她惜她也就罢了,竟如此欺辱与她。 于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命她的小狐狸们牢牢的盯死了花予贤,找出他的弱项来。” 不久后便得知,这花予贤竟是个半妖,每月圆之日都会化出兽形,如普通小蛇一般,于是狐女设了一计,在月圆之日吞了妖毒,困住了凤璃,又设陷阱抓了花予贤,之后为了让凤璃彻底死心,竟剥了花予贤的妖丹捏碎,还食了他的兽身之肉。 待到妖王凤璃知道此事时,那花予贤早化作荒漠里的一股清风消散了。 于是凤璃提了妖刀,便要去剥了那狐女的皮,抽了那狐女的筋,让她给花予贤赔命,却被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花老族长和花濂阻拦了。 并劝说,涂山华阳乃是顶着和亲之名嫁入人蛇一族的,若是她有个什么损伤,定是会挑起人蛇族与狐族之间的战乱的。 若日后族人得知,王上昏庸,竟因予贤一己之身,与王后不睦,还引的妖界战乱,生灵受苦,岂不是身殒之后还要背上骂名。 小兰草面含怒容语带讽刺之意,忿忿不平的道,“哼,什么骂名不骂名,就是个由头,花老族长分明就是不喜公子,不满王上与公子在一处,巴不得公子能早早死了的好!” 肖骁听的默默了良久,这事儿他没办法插嘴说什么,妖族之间的纷争,着实跟他无甚关系,只是那花予贤,着实是有点凄惨。 小兰草越说越是激动,气的把牙咬的咯咯作响,“花家不管便不管,兰草也不指望他们替公子出头,但兰草定会让那只恶毒的狐狸血债血偿!” 得,如此看来这小兰草之所以被扔到狼堆里,八成也是去找那狐女报仇未果反被抓的下场了。 “你的心思是好的,衷心也挺让人佩服,但你要记得一句话,凡事需量力而行,若是没有把握将敌人一举歼灭,只凭一腔热血就贸贸然出手,除了赔上你自己的命,什么都得不到。”肖骁语重心长的对小兰草说道。 小兰草闻言猛的抬头看向肖骁,喃喃问道,“公子怎知……” 唉,这有个脑子的人都能知道,你家公子死了那么久了,你还欢蹦乱跳的,定是妖王保了你。 妖王保你,你却还是落在了狐女手里,八九成就是你自己送上去的,还用做其他设想吗! 肖骁不在去看那小兰草,自顾的闭上了眼睛。 这些恩怨纠葛都是别人的,再怎么悲惨都是往事了,那花予贤的妖魄都散了,他又能如何,他现在需要想的是他自己的事情,花濂的话,他的遭遇,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 谁知那小兰草却完全没有让他清净一会儿的打算,见他闭上眼了,不禁没有默默退出去,还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兰草有事相求于公子。” “欸,你说话就说话,你跪下干嘛?”肖骁无奈的睁开眼,斜了小兰草一眼道,“你起来,先说说看我能帮上你什么?” 真逗,他一个人族,手无寸铁,打几个小妖怪还把自己搞成了现在这样,他还能帮上这小兰草什么? “求公子助王上开启万妖幡!”小兰草跪在地上红肿着眼睛看着他,语气铿锵。 chapter 82 “开万妖幡?唉,我就不明白了,你们到底从哪里听来的我能开万妖幡?”肖骁气愤的问道。 就是这个他连见都没见过的万妖幡,把他害成了现在这样儿,没人提还好,一提他就来气。 他被抓到这儿来,是因为妖王要他找万妖幡,他差点被花濂掐死,是因为以为他能找到万妖幡,他为了避免被莫名其妙的弄死跑了出去,结果就碰上了这小兰草,被妖狼揍了咬了还不算,现在还跟个死人似的一动不动的躺在这儿,这些全都是因为那个见鬼的万妖幡!真是日了万妖幡了! “公子可是不愿?公子放心,王上开万妖幡只为借神器之力寻回予贤公子,公子若是不信……” “停停停停,你等会,”肖骁见小兰草举起手,三指指天,指尖蓝光顿现,一副要起誓的模样,赶紧打断了她,颇为无奈的道,“不是我不愿意帮你,是我真帮不了你,我连那个万妖幡是什么,长什么样儿,在哪儿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帮你开?” 小兰草眸子一亮,看着肖骁急切的问道,“若公子知晓万妖幡在何处,可愿助王上开幡?” “唉,你这姑娘怎么这么愁人呢!”肖骁长叹了一口气,把视线从小兰草身上转回来道,“你快起来吧,我这么斜着眼看你看的我眼都要抽筋了!” 小兰草闻言站了起来,犹豫了下,又坐回了方才的位置,低头黯然说道,“公子对兰草有救命之恩,兰草却这般逼迫公子实属不该,可王上说,如今只有万妖幡才能救回我家公子,”顿了顿,举手肃穆道,“只要公子肯救我家公子,从今往后兰草愿奉公子为主,忠于公子,世世追随公子,侍奉公子,为奴为仆皆心甘情愿!” 肖骁犯愁的看着小兰草举手发着重誓,不知该怎么跟她说清他开不了万妖幡这事儿。 他心中隐约猜到了妖界对誓言的看重,单看小兰草起誓时指尖发出的莹莹蓝光,就知道这应该不像人界那种随口说说的誓言。 若他猜的不错,这誓一旦起出,他若应了,此后这小兰草心愿得以实现,这誓言怕是也会随之生效的。 如此可见这小兰草誓言起的有多重,妖的寿命比人要长百倍,他若应了这誓,这小兰草八成是要跟他回人界的,守护完他这一世还不算,约莫还要去寻他的下一世,继续守护,在继续寻找,继续守护,如此往复,直到小兰草的寿命终止。 起如此重誓可见心诚,可在怎么心诚也无用啊,他是真不知道那万妖幡是个什么东西啊,这小兰草怎么就听不进去呢?! 思虑了半刻后,他决定曲线救国,看着小兰草问道,“你先跟我说说,你怎么就那么确定我能打开万妖幡呢?” “因为万妖幡就是公子你寻到的呀,妖界千万年来……” “等会,”肖骁打断小兰草那激昂的情绪,觉得这姑娘一定是被谁忽悠了,痛心疾首的说道,“你找错人了,我自打来到你们这儿,就被妖王关了起来,唯一一次外出,没走多远我就碰上了你,然后你也看见了,我就躺在了这儿,所以那幡绝对不是我找到的。” “自然不是公子你亲自去寻的,是用公子的血寻到的。”小兰草指了指他右手腕上已经结了痂的那道伤口说道。 卧槽,这是终于找到割他腕的正主了?! 不过现在这个已经不是重点了,小兰草那话什么意思?她割他的手腕是为了取血,取他的血是为了寻幡,而现在已经用他的血寻到了万妖幡?! 肖骁重述了一遍他理解到的意思,向小兰草确认着问道,“你是说万妖幡已经找到了?并且是用我的血找到的?” “正是,不过万妖幡外有结界,乌鸦无法破开,便只留了些护卫在那处看守。”小兰草有些失意的说道。 “你确定是我的血带你们寻到的?”肖骁仍不信的问道,“不是你们拿着我的血的时候,碰巧找到的?” 小兰蓝有些纳闷公子为何会是这种态度,不过仍然斩钉截铁的说道,“公子何处此言,万妖幡怎会被碰巧寻出?确实是跟着公子血液的指引寻到的万妖幡。” “怎么指引?”肖骁问。 “呼应,公子的血液与万妖幡之间会相互呼应,离得越近会沸腾的越厉害。”小兰草认真的说道。 肖骁懵了,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血为什么会跟万妖幡有共鸣?他一介凡人的血液为什么能找到妖族的东西? 突然,一些以前他一直不曾留意的细节,全部走马灯似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浮现出来。 银玉刚带他到葱聋山时,他血液里那种沸腾感;银玉那时问他有什么感觉;还有当时他的状态,银玉那时若不牵起他的手,他甚至怀疑自己能脱水而死; 银玉破开玲珑塔时需要拉着他的手;银玉收塔时需要放他的血;还有在冥界,轮回镜,银玉也放了他的血…… 当时他以为这些都跟肖泽有关,他是肖泽的执念,他们之间有羁绊牵连,所以才需要时不时的放他的血,原来不是吗?可如果不是为什么需要他的血? 小兰草看着他眼睛瞪的大大的,眨都不带眨一下的,有些担心的唤道,“公子,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你别吵我,你说的事儿让我想想,你先出去吧!”肖骁的眼神呆滞,声音木木的说着。 “那,兰草去膳房给公子做些吃的,晚些时候拿来给公子用。”小兰草站起来体贴的说道。 “不用了,你出去吧!”肖骁道。 小兰草本以为公子答应想想,她所求之事可能有希望了,可现在看他这模样,她又有些担忧了,不过还是听话的退了出去。 无边的荒漠中,如点缀般的凸起了一处小土丘,土丘前方不远处一颗粗壮的大树特别显眼,为这一片荒芜的沙漠中增添了一抹绿色。 细看大树于土丘之间似是连起了一道屏障,那屏障如水般透明,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着五彩斑斓的莹莹流光。 三道身影凭空出现,立于屏障之前,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对着中间那位样貌惊为天人的银发公子拱手说道,“神君,这里便是狐族的栖身之地了。” 银玉向那屏障处扫了一眼,微微散出些神息拍打在那屏障之上,将那闪着流光的屏障震的如翻滚的波浪般起伏跌宕。 一抹艳丽的身影瞬间出现,破开结界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出洞口,等这抹身影站定了,才得以看清,原来这一袭红袍拽地,白发披肩的艳丽身影竟是位男子。 男子一脸笑吟吟模样,妖媚的眼尾微向上扬,勾出抹别样的风情,偏偏眼中那湛蓝的瞳孔却又纯净犹如孩童,男子的目光直直锁定在中间那位银发男子身上,微怔了一下,忙躬身恭敬道,“狐族妖王涂山綬见过银玉神君!” 银玉看了男子一眼,向他颌了颌首以示回礼。 涂山綬也并不介意银玉的冷淡,继续笑吟吟的道,“小妖今日突感我妖界神息大盛,猜想定是神君莅临妖界了,本以为神君只是例行查看妖界结界,未敢前去打扰,不曾想神君这次竟是来做客的,是小妖怠慢了,神君里面请!”说着便做了一个恭请的手势将银玉引进洞中,又看了眼旁边跟随着一起前来的凤璃和花衍说道,“侄婿与花老族长也一同进吧!”说完便不在管两个人蛇族的来客,径直跟上了走在前面的银玉神君。 狐族好习幻、魅二术,一脚迈过结界后眼中在见的景色已与外面所见大不相同。 与外面的光秃荒芜相比,结界内则是一片生机盎然,草木葱茏,鲜花盛放,前面不远的地方竟还有一处状似人形的湖泊,湖心中段部分种了大片的荷花,片片碧绿荷叶连成一片,间或点缀着几朵新开的娇花,远远望去竟像是给这湖泊穿上了碧绿的衣裳。 凤璃与花老族长一入洞内,便习惯性的在周身聚起了一层薄薄的妖气护住本体,以免沉入幻境之中被魅术所惑。 而银玉则是一派自然的向前行进着,实境还是幻境与他而言并无什么不同,不过比起看那光秃秃的荒漠,他倒是更喜这青山苍翠之色。 涂山綬引着几人施了缩地之术,没走几步路他们便到了狐帝所居的府邸,那是一处仿若由树木搭建而成的圆弧房屋,房屋原本的模样已被四周开满粉色小花的枝蔓给遮盖住了,只余中间那古木色的大门清晰可见。 一行四人走到门前,狐王綬抬手轻挥,那木门便缓缓的打开了,“神君里面请,”狐王綬再次伸手做了个恭请的姿势,边引着银玉往里走边道,“父王年前便去了混沌界拜访好友,至今未归,还望神君见谅!” “无妨!”银玉淡淡的应了一句。 狐王綬看了银玉一眼,浅笑着把他引到往日狐帝所坐的位置上,自己则在他下首的石凳上座下,又对凤璃和花老族长礼貌的说道,“侄婿与花老族长无需拘礼,快快请座吧!” chapter 83 凤璃被狐王綬这番以长辈自称的姿态,气的颇为光火,却又因着银玉在场不敢太过肆意,只得咬牙忍了这只狡猾的狐狸,甩袖朝银玉下首另一边的小桌石凳走去。 “云袖,上茶!”狐王綬轻唤了一声,就见一位身穿白色绸纱裙的俊俏侍女,手中端着茶盘娉婷袅娜的走了进来,将茶碗一一奉上后,转身之间便无踪影。 “不知神君此次大驾光临狐族,是游玩还是有所公干?”狐王綬侧头看向银玉,一脸笑吟吟的问道。 银玉端起茶杯轻嗅茶香,嗫了一口,这才淡淡说道,“即非游玩也无公干,本君此行只为寻狼族尸殭毒的解毒之法。” “狼族的尸殭之毒啊,”狐王綬拉长声音做思虑状,稍许后问道,“不知神君可知那尸殭之毒是何妖所施?”顿了顿又忙补充道,“不瞒神君,狼族之中的毒修小辈,如今可谓是妖才济济,个个优秀且青出于蓝,不仅沿袭了先辈的制毒之法还善于改制,反中了狼族毒修所施之毒,若想速解且不受损伤,必得知道施毒者是谁,才好拿到与所中之毒相匹配的解毒之法!” “施毒的狼妖死了。”银玉还是那副淡淡的口吻,只是语气中多了些理所应当。 那模样好像是在说,你毒了我,我杀了你,多正常呐! “那便闭关几日吧,若是寻常妖族受点浊气,闭关个十几日也就能痊愈了。”狐王綬赔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 银玉又嗫了口茶,抬眼瞥了狐王一眼,慢悠悠的说道,“中毒者乃肉体凡胎,” “哎呀,这就有些不好办了!”狐王綬假作为难的皱起了眉头,“不如神君小坐片刻,小妖这便遣侍从前去将狼族老族长唤来,或许他能有些办法。” 银玉并未作答,只无可无不可的用茶盖轻撇着浮起的茶叶。 狐王綬侧头看向银玉,见他并无异议,已然一副静待的模样,喊道,“宣锦,速去将摹轲老族长请来。” “是,王上!”一道敬畏肃然的声音随着一道白光闪过,还未得见其形,便寻不得其踪了。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一位身穿青色衣衫,精神矍铄的老者施施然而来,老者走进室内忽见座上之人,怔了一下,目光立刻投向狐王綬,与其交换一番神色后,立刻领会其中深意,一改方才容光焕发之色,换上一副悲容,步履沉重的走上前,躬身施了一礼恭敬道,“狼族族长摩轲见过银玉神君。” “无需多礼,”银玉看了摩轲一眼淡淡说道。 “老族长快快情座,”狐王綬接上银玉的话,招呼着摩轲坐到他近处,笑吟吟的朝他说道,“神君今日驾临我族,可是专为寻老族长而来的。” 摩轲闻言面露惶恐之色,忙朝银玉拱手一揖道,“劳神君如此大驾,老朽实在惭愧,不知神君寻老朽所谓何事?” 银玉凝眸望向摩轲平静问道,“有一凡人,身中尸殭之毒,可能解?” 摩轲闻言拱起的手背一僵,面露哀容,悲痛道,“神君所说之人,莫不是不日前在讫云岭灭我狼族四位小辈的凡人?” 银玉闻言眸子微闪,并未作答。 摩轲见银玉不言,扽着脖子红着眼眶愤愤不平的道,“既是神君开口,老朽理当亲去解了那毒免神君烦恼才是,只是有一事,老朽想请教神君。” 银玉侧头将手中茶杯放下,不紧不慢的道,“你且说来听听。” 摩轲神情悲愤满脸哀伤,茛着脖子粗着嗓子大声道,“这世间都道天理昭彰,是非自有公论,老朽且问神君一句,那凡人虽被老朽的重孙儿所伤,如今那孽畜为此抵命,妖丹被剥,肉身被毁,其他三个一同寻衅滋事者也落得同样下场,此事可算公道?” “自然。”银玉一派从容的答道。 摩轲怔了一怔,憋红了脸,紧接着又高声问道,“倘若老朽解了那凡人的尸殭之毒,是否理应算作施恩与那凡人?” 银玉沉默稍许,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你想如何?” “老朽不敢,”摩轲慌忙站起身来,躬身恭敬道,“老朽只求神君能将我那重孙儿的妖丹还与老朽,另求神君赐老朽一物。” 银玉冷起的脸色缓和了稍许,淡淡问道,“你想要何物?” “那孽畜虽不成气候,但毕竟是老朽的重孙儿,老朽只盼能将那孽畜的妖丹取回,将他送入轮回得以在凡世重塑肉身,”顿了顿,满面愁苦的继续道,“可若过了那轮回镜堕入红尘,此后便只能听天由命,吉凶未卜,前途不知,适以老朽斗胆求神君赐本源之玉一块,让老朽那不成器的重孙儿,在凡界重塑肉身之时,能不受游魂流魄所扰,妖魔精怪觊觎,安安稳稳的休养生息。” 银玉听闻将目光转向花老族长问道,“那妖丹可还在?” 花衍被点名,忙直起脊背拱手答道,“回神君,仍在!” “甚好,”银玉点了点头,随手朝摩轲甩出一物道,“妖丹待你解完毒,自会送还予你!” 摩轲神色激动的接住抛过来的玉牌,满脸喜悦之色,“谢神君成全,老朽这便随神君前去替那凡人解毒。” 尸殭之毒在妖界并非什么大不了的毒,若中此毒的为妖族,那便简单多了,在床上躺个把月用妖气护住妖丹,在一点点的将毒素逼出体外即可。 但凡人可就不同了,凡人未曾修炼过,肉身聚不起灵气,只能由着那毒素一点点的侵蚀进身体,将鲜活的肉身尸体化,直到蔓延至心脏。 适以,无论银玉输送多少灵力给肖骁的肉体,他聚不起来那些灵气,最后也只能是眼见那些灵气由头上入,脚底出,白白浪费了。 虽灵气入体能冲淡毒素,延缓毒素蔓延的速度,却并不抵多大用。 除此之外还有一法,便是将他身体中的毒素引至一处封印在体内,但此法并不可保长久,且危害极大。 若完全封印,容纳毒素的那部分身体会完全失去知觉形同残废;若不完全封印,肖骁的神魂养在血液中的那点神息,定会日日与那些毒素打作一团。 久而久之,不是身体受损,便是这些毒素挣脱封印的桎梏蔓延全身,肉体再次面临被僵化的风险。 适以除了解毒之外,银玉从未做过他想,只一块本源玉而已,对他本源体的影响也只能算是九牛一毛,送便送了,不是多了不得的事儿。 此时肖骁的心境可就没那么平静了,自打他听了花濂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再得知的他血液之事后,他现在已经懵到不知该如何表达他的心情了,只能盼着银玉快些回来,为他解开这疑惑。 其实,若他真心想理清这思绪也并不难,只是理清之后没人能告诉他答案罢了。 花濂的话意思说的很明确,兰草的话也不似作假,这俩妖所说的内容虽然并无联系,但却有一处相同的地方,那便是他的身份,他到底是谁?不,正确来说,应该是,他的前世到底是谁? 银玉到底为什么一路帮他,护着他? 那句‘别哭’到底是对他说的,还是对那个他完全不记得的前世说的,他到底是因为心疼他不想他流泪,还是单纯的不想看到这张脸难过? 幼时肖骁的父母便经常吵架,那种完全不避开他的公然吵架,那时他还小,见父母吵架觉得很害怕,所以大声哭泣,可是没有人在意他哭了,甚至会因为他哭了,他们吵架的声音更大了…… 记得有一次,他不小心碰翻了妈妈刚冲好的养颜茶,滚烫的热水洒下来,将他的手烫红一片,因为实在太疼了,他哭了,可父亲只赶来看了一眼,抱着他不但没及时为他抹药,反而与赶过来查看他伤势的母亲吵了起来,内容自然是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 所以慢慢的他便不哭了,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哭了也不会有人在意,也许还会引的父母大吵一架。 直到银玉出现,一个表情那么少,几乎没什么情绪的人,会因为他的眼泪而蹙起眉头,冷着一张脸让他别哭,所以这个人对他来说是特别的,是唯一一个会在乎他哭了的人。 可银玉呢,银玉到底是怎么看他的,或者说银玉到底把他当成了谁? “全都滚进来,”一声满含怒意的娇呵在肖骁头顶炸响,打断了他的伤春悲秋,紧接着就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肖骁睁开眼看过去,就见一华衣女子站在床榻前背对着他,满头珠翠摇晃,面向那些鱼贯而入的小侍从们。 想来这女子应是站在他床头盯着他瞧了好半晌了,他竟完全没听到这女子进来的声音! 侍女侍从们像是怕极了这道声音的主人,排排站好后,都把头垂的老低,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更甚者胳膊腿都在打着颤。 “你说,”身穿亮红色织锦长裙,面若芙蓉,眼含怒意的女子,指着一位瑟瑟发抖的小侍女问道,“这人族是何原因,为何住在王上寑殿?” chapter 84 “回,回王后,奴婢不知,”侍女低着头见那玉足莲步款款朝她移过来,受了惊吓似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抖着嗓子高声喊道,“是王上,是王上亲自将这位大人安排在寑殿的,其余奴婢真的一概不知啊,求王后饶命,求王后饶命!” 肖骁斜眼瞅着这齣闹剧,心里隐约猜出了个大概,这衣服亮的晃眼的女子,应是小兰草口中的那个恶毒王后了,而眼前这情况大概应是,这王后不知得了什么消息,误以为他与那妖王有点什么,这才急吼吼的赶来杀人灭尸了。 一位手持刃扇的白衣男子,绕过满屋的侍从,步履悠闲的行至女子身旁,扫了一眼躺在床榻之上的肖骁,正巧与肖骁的眼神对了个正着,男子嘴角轻扬,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这才将视线转向妖王后说道,“华阳如今亲眼见着了这人族男子,可是信了月狐所言?” 被称作华阳的女子扭头看向床榻,眼刀狠狠的扫向肖骁,见他醒了,一双凤目瞪的更像是能马上喷出火来,将他给活活烧了似的,冲他咬牙切齿的道,“下贱的人族,胆敢不知廉耻的勾引王上,给本宫将他绑了,扔出去喂狼!” 卧槽,这妖族都这样的吗?说抓就抓,说掐就掐,说绑就绑?人族怎么了,人族你们就能随便摆弄了? 下贱是吧,看不上是吧,今儿小爷就非得教训教训你,让你看看一个下贱的人族,是怎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气死你的! 肖骁侧目迎上那满含妒火的眼睛,嗤笑一声道,“妖王后是吧?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睡在妖王的床上?” 妖王后好似没想到这人族会开口,美目圆瞪着没做声,只伸手拦了拦那两个准备上前来捆绑肖骁的壮汉。 肖骁见状心里暗爽了下,故意沉下声音低低说道,“如你所见,我中了毒,凤璃他天天急的茶不思饭不食的,我一介凡人,把我托给谁照看他都不放心,只能接到他这寑殿来亲自照顾,这不,今早又急匆匆的出去替我寻药去了,”说着收回视线,垂下眼帘,神似担忧的叹了口气,“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他演的欢快,妖王后却是气炸了毛,就见她手中红光乍起,一根短鞭出现在她手中,妖王后握紧短鞭,眼中燃起熊熊妒火,扬起鞭子狠狠说道,“本宫今日就为王上除了这块心病,送你这个下贱的凡人去见冥王!”语毕就见那短鞭携着一股狂暴的妖风迎面向他抽来。 靠,打人不打脸!肖骁心里吐槽了一句,赶紧闭上了眼睛。 “啪,”一声清脆的声响,那鞭子像是抽在了什么坚硬的物体上。 果然如此,肖骁心里想着,同时也暗暗的松了口气,感觉着手腕处的异动,他知道是那条腕带发功了,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那道挡在他身前的银色屏障,心中一时酸甜苦辣各种滋味。 妖王后愣怔着看着那道突然出现的屏障,眼中闪过一丝茫然,瞬间有些不知所措,垂着的手,被震的隐隐发抖,虎口处有血渗出,染红了鞭把,遮盖在衣袖之下。 片刻后她才回过神来,目光转向琉璃屏障之下那个丝毫未曾受伤的凡人,瞬间眸子的怒火烧的更旺了,她看着那道屏障,咬牙切齿的说道,“凤璃,你好样的。”扭头朝身后的俩个壮汉命令道,“你们俩个,过来,将这贱人给本宫绑了。” 两个粗壮大汗闻言走上前来,两手向外左右一拉,一条粗绳凭空出现在手中,一位壮汉走到床榻边,打量了一眼悬在肖骁身前的银色屏障,蹲下了身子,试图从侧面把人给拽出来。 不料,那壮汉的手才将将碰到肖骁的身体,悬在半空的那道屏障瞬间化屏为光,携着凌厉之气便抽向那壮汉的脸,那张本就狰狞的脸瞬间便染上了一片血光。 卧槽,厉害呀,变形金刚!肖骁在心里呐喊道。 “嗷…”壮汉一把捂住了脸,嘶吼着滚到了地上。 月狐若有所思的看着地上捂脸乱滚的壮汉,忽然眼睛定格在了妖王后脚边的那几滴血上,他忙收起手中刃扇,一把抓起妖王后的手腕,就见那只握着短鞭的手,虎口处已然被震裂,血液染红了鞭把,正顺着鞭身往下淌着…… 月狐的眸子紧紧一缩,拿下妖王后手中紧攥着的短鞭,大概是怕鞭把陷入了肉里猛的拿走会弄疼了她,月狐取鞭取的极为小心翼翼,但还是扯到了伤口,鞭子一拿开血就涌了出来。 月狐见状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拇指拨开瓶塞,一点不心疼的将整瓶药粉都倒在伤口上,又用手指轻轻将药粉涂均匀,柔声说道,“这人族的护身法器实非寻常之物,华阳万不可在莽撞了,以免伤了你自己。” 妖王后眸光闪躲着,见药擦的差不多了,一把抽回了手,疾言厉色的瞪着男子道,“不用你多事。” 肖骁斜眼瞧着在他床边上公然就拉手手的狐妖狐妖,忍不住腹诽道,呵,腹黑男,恶毒女,你俩多配呀,凑合凑合得了,何苦祸害别人呢?! 妖王后转头又看向肖骁,伸手指着他说道,“低贱的人类,别以为凤璃护着你,本宫就拿你无法了。”随手朝后面的小侍从一指,“你,过来,给本宫把这人类绑了。” 肖骁侧目看了眼那颐指气使的妖王后,转回了眼睛,算了,让她闹腾吧,不看了,眼珠子累。 侍从们亲眼所见那壮汉的模样,现在还满手满脸血的在一边蹲着呢,谁敢这么不要命的上去,可不去的话,妖王后定不会罢休的。 她的恶毒之风,小侍从们可是都到了耳熟能详的地步了,左右都不通,最后他们也只能统统低着头,瑟瑟的抖着,抽抽嗒嗒的抗拒着。 妖王后见连个小侍从都敢不听她的话了,那一直高涨着无处发泄的怒气终于找着地方了,眸子里凶光闪过,化指为爪,伸手就朝那小侍从的丹田处掏去…… “华阳……”随着一声厉呵响彻殿内,五道身影凭空出现在寑殿外厅,妖王后那尖厉的爪子已将将碰到小侍从的腹部,听闻此声怔了一下。 待透过那镂花的隔墙,看清外厅的那抹艳丽身影后,瞬间收起了爪子惊喜的唤道,“狐王叔!” 一见狐王綬到了,妖王后也不凶神恶煞了,也不掏小侍从妖丹了,看都没看一眼在她面前直直晕过去的小侍从,拎起裙子一副小女儿的模样跑了过去。 妖王后跑到红衣男子身旁,仰头看向男子开心的问道,“狐王叔你怎么来了!” 狐王綬看着华阳,眸含喜色,面容佯怒的训斥道,“华阳,不可如此无礼,还不快快见过银玉神君!” 妖王后满脸震惊的顺着她叔王的示意看过去,目光在中间那位银衣银发的男子身上落定,刚才因为开心咧开的嘴都忘了合上。 “华阳!”狐王綬低声又唤了一声。 妖王后这才回过神,正了正身子,上前两步,双手拂于胸前半蹲下,脆声道,“狐族狐帝之孙涂山华阳见过银玉神君。” 银玉扫了她一眼,微微颌首算是受了礼。 妖王后却一时没适应这无声的受礼,愣在了原地,直到狐王綬拉了她一把,这才侧身让开。 银玉没在理会他们叔侄俩,径直走进了内殿。 肖骁侧目看着那一袭月白长袍帅的天怒人怨的大神缓步朝他走过来,坐在他身侧,抬手摸上他的侧脸,开口问道,“可有不适?” 他下意识的想摇摇头,没摇动,只能开口颤着声道,“没有,什么都感觉不到。” “别怕!”银玉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 “我没怕,”仍有些颤的声音。 银玉收起了抚摸着他侧脸的手,目光却仍定在他脸上,声音不高不低的唤了一声,“摩轲!” 摩轲绕过那一群侍从,向前走了两步,拱手应道,“神君,” 银玉眼睛仍盯着肖骁,轻飘飘的命令道,“开始吧!” 摩轲抬头左右观察了一圈道,“此殿气息太过杂乱,实与解毒有碍,还请神君与众妖暂且回避!” “好!”银玉应了一声,看着肖骁轻声说道,“别怕,只是解毒,不会很久!” “嗯,我没怕,你先出去吧!”声音终于不颤了,却听出了些许不好意思。 银玉听他声音终于不抖了,这才站起来走了出去,伸手关门的同时,把殿内的一众小妖们也顺便给移了出来。 一众小侍从见他们突然从殿内移到了殿外,个个一头雾水,满面疑惑,交头接耳的互相询问着发生了什么。 凤璃见此状,对着那群慌乱的小侍从说道,“你们都退下吧,今日不用在寑殿侍候了。” “是!”一片杂乱的交谈声变为恭敬的应答声,随后便三三两两的离开了院子。 凤璃朝紧闭的殿门处看了一眼,走到银玉身边道,“想必还需等些时辰,不如神君先至书房稍歇?” 银玉微点了点头道,“也好,”顿了顿又说,“将那个挖了狼族妖丹的小蛇妖带来见我。” 凤璃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银玉口中所说的那个小蛇妖是花濂,忙憋笑道,“是,凤璃这便遣侍从去叫。”说着又伸手为银玉引了引路,“神君这边请!” chapter 85 “银玉神君唤咱们会是什么事儿呢?”小兔子蹲在花濂的脚下,仰着兔脑袋颇为不解的问。 “唤我!”花濂边更换衣衫,边重重的强调着,蓝色的眸子里闪着莹莹亮光。 “唤你就唤你嘛,有什么可得意的?”小兔子扭头哼了一声,不屑的说道。 花濂没搭理小兔子,整理好衣冠后又走向厅外那很少会用到的大圆镜,检查着自己的仪容。 上次神君来的突然,他又因没保护好那个凡人之躯正被爷爷罚跪,形象极为不好,神君没能想起他来也正常。 花濂边照着镜子,边在心里默默想着,完全没注意那只看他模样看的呆住的白兔。 “如何?”花濂照着镜子端看着,终于觉得满意了,这才转身朝白兔问道。 “啊?哦,”白兔怔了怔,立刻反应过来,这才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这蛇今日竟难得的脱掉了他那身花蟒皮,换上了一套月白衣衫,别说,还真挺养眼,它略思索了片刻便道,“自然是颜如冠玉,貌若潘安,眸似清泉,仪表不凡,翩翩年少,格外骚包!” 花濂本是听着兔子的赞誉心情极悦,但听到后两处却是微皱起了眉头。 他虽不似兔子那般,祖上在凡世成妖,孙孙辈辈都极通诗书,却也是读过几本诗赋的,自然知道那句‘格外骚包’不是什么好的赞誉,不过他今日心情好,便不予这只兔子计较了。 “你安分在家待着,若你这般模样出去被人逮着了,到时有你受的!”花濂语带威胁的瞅着兔子说完这话,身形一闪便无踪影了。 “欸,你不带咱去嘛……”兔子朝着空无一人处高喊一声,却未得任何回复。 花濂在王上书房外现身,神色颇有些紧张,呼了一口气后,才拱起手,躬身恭敬道,“人蛇族族长之孙花濂求见神君!” “进来吧!”随着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书房那扇紧闭的门也随之打开了。 花濂看了眼那无人自开的房门,步履稳健的走了进去。 “神君,”花濂进入殿内,对着坐在书案前翻着一本道经的银玉拱了拱手。 “坐吧!”银玉淡淡的应了一声,视线并未从书册上移开。 花濂环顾了下四周,最后在书案一侧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银玉见花濂入了座这才放下了手里的书籍,淡淡说道,“你救了杜衡凡身,按道理,他应亲谢你才对,不过你也瞧见了,此时他只一肉体凡胎,这声谢便由本君代他说了。” 花濂低头面有惭愧的说道,“神君言重了,王上交代花濂照看少尊,是花濂疏忽才至少尊落难受损,神君不怪已是宽容,万在当不起神君一句谢。” “嗯,如此说来也对,”银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他只知道是这条小蛇妖救了那颗草,不知道原来还事儿还有前言,皆是因果,也就没在恩还是债上多做纠结。 “那日的四个狼妖中,有一个是摩轲的重孙儿,他的妖丹可是在你这儿?”银玉看着花濂问道。 “是在花濂这儿。”花濂恭敬的答道,不过那是老摩轲的重孙儿吗?花濂蹙起眉头努力的回想着那四个狼妖。 要说那四个狼妖里,哪一个是摩轲的直系血脉,只能是咬那凡人的哪个?也就他血液里似乎有点狼妖贵族的气息,但是却淡得几乎不提都注意不到,那能是摩轲的直系重孙儿? 算了,老摩轲既然都那么说了,那应该就是了! “那妖丹本君已允了将它还与摩轲,你可愿将它交出?”顿了顿又道,“本君也知,妖族凭实力所猎之物都属私物,自是不会白白向你索要,你可向本君索取一物作为交换,可好?”银玉看着花濂语气一派自然的说道。 花濂怔了一怔,有些意想不到,却又觉得理应如此,“既是神君开口,花濂自是愿意将妖丹奉上。”说罢,将妖气聚于腹部,推置于喉咙处,自口中吐出一枚金灿灿的妖丹置于手中。 “近日未得时日闭关,是以妖丹并未炼化,这便奉于神君!”说着便双手捧着将那颗金灿灿的妖丹奉于银玉面前。 银玉低头看了那妖丹一眼,捏了起来,随手一翻那妖丹便不见了踪影。 花濂有些紧张的攥紧了手道,“至于向神君索要何物,花濂现下并未想到,不知神君可否允花濂一诺?” “你且说,”银玉淡淡的应着。 花濂紧绷着身形,硬着头皮道,“不论何时,只要花濂想与神君兑现此诺时,便能寻到神君!” 花濂也知道他贪心了,神君一诺哪会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他今日不仅得到了,还得寸进尺的要求将允诺延时,并且无固定期限,这不要脸的要求,他都想一道妖风拍死自个儿,更遑论银玉了。 可机会实在难得,错过了这一次,他可能就再也不会遇上这种得银玉一诺的机遇了,自然是拼死也要一试的。 “这是可出入神界的玉令,也做神族通信之用,你若想到了要什么,随时唤本君即可!”银玉将一块翠绿的玉牌置于桌上,朝花濂说道。 “……”花濂却是看着那块玉牌呆住了,这是,允了他的要求了?如此得寸进尺的要求,竟然没一道光劈死他,还允了他了? “此玉令是从前娲娘所佩,也算与你有缘!”银玉看着那块翠绿的碧玉目露怀念之色。 若说方才花濂只是惊诧,听了银玉这句话后却是震惊了,这块碧玉乃妖神凤里牺曾经所佩,银玉就这么给了他? 花濂都不知他后来是怎么从那间书房离开的,脑浆一直处于高热沸腾的状态,甚至连用术回府邸都忘记了,竟是一步步走着回去的,等到回到家中之时已是月上树梢之时了。 当他仰起头来,看着那轮悬挂在空中的清寂明月时,那沸腾了一整天的脑子才开始慢慢降下温度来。 小兔子陪着花濂待在屋顶上,看着他手里当宝贝一样捧着的那块玉,特别不解的问道,“你说银玉神君他为什么会跟你换呢?不就是一个狼族小妖的妖丹嘛,炼化了也涨不了多少修为,直接找你要不就好了!” 花濂闻言低头瞥了兔子一眼,鄙夷道,“要不你是只兔子呢,就你这悟性也只能是只兔子!” “你这腹黑蛇,说话便说话,少瞧不起兔子,你悟性高,你说说为什么?”小兔子不服气的在花濂身边蹦了两下,呲牙冲他挑衅道。 “神族的姿态,上位者的姿态,自然不会似你这般强取豪夺,你如何会懂?”顿了顿,又想起神族还有个靠着神缘成神,不学无术的少尊,于是那崇拜的眼神冷了下来,“自然,也不是所有的神族都有那般气度,那般模样的。” 花濂又握了握手中的那块玉牌,思绪不自觉的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曾经有一位银冠玉带颜如寂月的银衣公子,用清冷的声音,淡淡的说,为神者,既立于万物之上,自是应当守护众生,此为使命! 夕阳西下,独余一抹晚霞,遍布裂纹的岩石地下似有火浆涌动般,将碎裂的地面映照出火红的光芒。 不曾想在此恶劣的环境之下,竟是还能开出鲜花,一处残垣断壁之下,一片迎着夕阳怒放的鲜花,花朵火红似霞,竟是没有枝丫,只得纤瓣柔卷,丝蕊且舒且绻,远观惑人于心,近赏魅人于眼。 可如此艳丽之色却偏生未遇惜赏之人,只得一个模样约莫八九岁的小娃娃,蹲在残垣之下,哭的像是没了爹妈。 “你为何在此哭泣?”清冷的声音响起,如一道清泉流入人心。 小娃娃停止哭声,抬起眼泪鼻涕糊一脸的面容,看向声音的主人,“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小娃娃抽抽嗒嗒的说道。 “哦?你家在何处,本君可将你送回。”音如清泉的男子淡淡的说道。 “可我,可我不想回家!”小娃娃哽咽着抬袖擦了把鼻涕,却把那张小脸擦的更花。 “既如此,你为何还要哭泣?”男子语带不解的看着地上的小娃娃问道。 “我,我,”小娃娃红了红脸,低下头小声道,“我害怕!” 男子沉默的瞅了小娃娃良晌,最后终是走到小娃娃的身边在残垣之上寻了一处撩袍坐下,淡淡问道,“如此可还会怕?” 小娃娃呆愣的看着男子在他身旁坐下,许久后才反应过来,这男子是准备在此处陪他,“天黑了,你,你不回家吗?”小娃娃边稚声问着,边向男子身边靠近了些。 “家?”男子默了默,似乎是给家这个字做出了定义之后才淡淡道,“本君需巡完六界的结界后,方可回家!” “哦,那你想回家吗?”小娃娃脸上的泪痕已干,蓝色的眸子晶晶亮的看着男子问道。 男子却是被小娃娃的这个问题给问住了,在他的认知里巡完结界自是要回家的,就像天亮了太阳会升起,太阳落了天就会黑是一样的,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何来想与不想? 可如今这小娃娃却问他想不想回家,这个问题他自觉回答不了,沉默片刻后,于是男子决定反问小娃娃,“你为什么不想回家呢?” chapter 86 “因为爷爷总是要我修炼功法!”小娃娃蔫蔫的回答。 “你不想修炼功法?”男子问。 “小怜,小嫣,予贤都可以出去玩耍,爷爷却不许我玩耍,只要我全心修炼,”小娃娃瘪瘪嘴委屈的说道。 “为何不准你去玩耍?”男子配合的问道。 “爷爷说我生而为妖,得此尊贵殊荣,就该肩负起光耀人蛇族的重担,不可有半点松懈!”小娃娃似模似样的模仿着长者平素训话的严谨口吻。 “父尊也曾与我说过类似的话!”男子脸上流露出思念之色,清冷的声音中多了丝情绪。 小娃娃愣愣的看着男子脸,他竟是头一次知道,原来素日里长辈们夸他好容貌的话都是假的,他眼前的这个大哥哥才是真正的面若冠玉,目如朗星! 小娃娃脆生生的问道,“父尊就是父本吗?”顿了顿接着又说,“爷爷说,我还是颗卵的时候,父本就在仙魔大战中遇难了,所以爷爷才要我不停的修炼,说我既生而为妖,就要代替父本做他未做之事!” “父尊殒落时也曾嘱我守护六界。”男子附和了一句,思绪却是回到了那场仙魔大战,那时天地之间一片混乱,战火漫天,遍地狼烟,妖食人肉,魔吸仙格,神兽嘶吼声震天,所过之处山塌地陷,父尊端于九天之上,见此状闭目落泪,举起斧头劈裂时空,分出六界,奄奄一息之时将一道封神黄昭送于天界,并昭告世间,盘古殒灭,神族凋零,六界之中有大功德者,经黄昭承认,可封神,并嘱他一定要守护好六界…… “啊?那你岂不是同我一样需得没日没夜的修炼?所以你才与你的父尊吵架离家出走了对吗?”小娃娃不懂殒落为何意,只看着男子眼中流露出的悲伤,以为他与自己一样委屈的要哭了。 男子闻言低头看了眼小娃娃,淡淡的道,“我同你这般大时,的确日夜无休的修炼,却不曾因此事与父尊有过争执。” “啊?”小娃娃眸子里的光暗了下去,撇了撇嘴不甘心的说道,“你不觉得修炼很累吗,你不想出去玩吗?” “父尊曾同我说,为神者,乃是集万物灵息而生,即生于万物之中,又立于万物之上,自是理当守护众生!生而为神,即承守护之责自是要有守护之能,修炼只是为了早日拥有守护之能,承起应承担的责任,这是我降生于这世间的意义,自是不觉累!”男子清冷的声音划破夜空,敲醒了小娃娃懵懂了五百多年的心灵。 他还记得在那之后他们又聊了很多,那时他还小,不懂神族的尊贵,而那位尊神也没有丝毫为神的架子,就如同一个普通小妖那般与他畅聊。 男子告诉他,他们所在的位置乃是魔界与妖界的临界口,男子告诉他,以后若无长者陪同不可只身越界,男子还告诉他,他们周围的花叫曼珠沙华…… 男子的声音很好听,听着听着他竟趴在男子腿上睡着了,第二天男子便将他送回了家,那之后他才从爷爷的口中得知了男子的身份,知道了谁是父尊,知道了什么叫生而为神,知道了身而为妖的责任,也知道了何为曼珠沙华…… 花濂看了眼围在他身边蹦跳的白兔,嘴角不禁扯起一抹笑,他当时在众狼妖口中救下这只白兔,又把它留在身边的原因,就是因为男子口中所说的‘守护’。 他也想如男子那般守护某物,他自知他的能力守护不了六界,守护不了妖界,也不足以强大到守护他的家族,可是他应该可以守护一只白兔,所以他留下了白英。 肖骁被那个叫摩轲的老者施针睡去后,在醒来,已是过去了一天一夜。 他费劲的睁开了沉沉的眼皮,眼前的人影逐渐变的清晰,“银,”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直到听到那句淡淡的“嗯”才觉得安心。 “唔……”他动了下身子想坐起来,却发现他的手脚以及全身都有些发麻发木。 银玉忙凑上来,扶着他的背帮他坐了起来问道,“可有何处不适?” 肖骁感觉着全身那犹如蚂蚁在爬的麻木感,皱眉问道,“全身木木的,发麻,是解完毒都这样吗?” “初时会如此,等过几日症状就消了。”银玉轻声为他解释道。 “还全身没劲,”说着就要从床靠背上滑下去。 银玉见状伸手扶着他的胳膊,把他揽进了怀里,轻声说道,“那便这般坐着吧!”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鼻子有些发酸。 其实肖骁有很多话想跟银玉说,很多问题想问银玉,可这些话,这些事,桩桩件件都离不开他的身份。 他想问银玉他的前世到底是谁,他跟银玉到底是什么关系,银玉最初为什么帮他,或者他更想问的是银玉究竟是不是在帮他,银玉到底把他当成了谁? 可他却不敢问,一个字都不敢,真是没想到,他也有怂成这样的时候,这得算现世报了吧! “银,我饿了。”肖骁窝在银玉怀里哼唧道。 银玉怔了怔,这才想起这颗草挺久没吃东西了,他们一起在外寻魂魄的那段日子,这颗草都是一日食三餐的。 “你躺一会儿,我去膳房看看,”银玉说着就要扶着他重新躺下。 “别,别,我不躺了,”他紧紧抓着银玉的胳膊不放,拒绝在躺回去,“我跟你一块去看看!” 银玉皱了皱眉看着他说道,“你现在不宜走动。” “我不走,也不动,你背我过去不就行了,”他说的顺嘴,说完又觉得意图太明显忙道,“反正我不躺了,躺的我背都疼了。” 银玉看了他一眼应道,“好!”说完便转过身坐在床上,示意他趴上来。 他不客气的一把搂住了银玉的脖子,趴在他背上,心中一半欢喜一半忧愁,低声喃道,“别用法术,我想透透气。” “好!”银玉轻声答应着,揽住他的腿稳稳的将他背起来走了出去。 “我重吗?”他搂着银玉的脖子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 “不重,”银玉答。 “你背过比我重的人吗?”他看着银玉的侧颜暗搓搓的问道。 “不曾,”银玉答。 “那比我轻的呢?”继续暗搓搓。 “也不曾,”银玉答。 “你背的人总不能体重都跟我一样吧?”不死心的暗搓搓。 “我只背过你!”银玉淡淡的道。 肖骁心里已经放上了烟花,嘴上却只轻轻“哦。”了一声。 “厨房在哪儿呢?”他见银玉背着他漫无目的往前走着,左右张望了一圈,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知,”银玉道。 他怔了一下,随即又趴回银玉背上,将下巴颌垫在银玉的肩膀上,未发表任何意见。 不知就不知吧,慢慢找呗,明月当空,夜风习习的,正适合背着他在妖王殿里找厨房。 银玉就这么背着肖骁绕了大半个妖王殿,才找到厨房。 此时正值深夜,厨房里自是空无一妖,肖骁只得侧头看向银玉问道,“你会做饭吗?” 银玉看向那些挂着的,堆放在桌案上的各种肉和青菜,又看向另一侧的锅,碗,盘,碟,平静的道,“未曾做过!” 唉,就知道,都不用吃饭的人,怎么可能会做饭呢?! 他趴在银玉背上指着堆在角落的那堆木柴说道,“先拿些柴过来吧,实在不成就返古一回,升火烤肉得了!” 银玉看了眼那堆木柴,默念移物诀,那堆木柴就一根接着一根的,跟耍杂耍似的自动飞到灶台边上堆成一堆。 肖骁半张着嘴,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该说啥好。 “接着该如何?”银玉开口问道,仍背着他,丝毫没有主动将他放下的意思。 “啊?哦,把柴弄到院外去吧,在厨房里烤肉,咱俩再把厨房给烧了。”肖骁说道。 “不会!”银玉坚定的道。 “那也去外面烤吧,外面还能看月亮,妖界的月亮比人界的要亮。”肖骁扭头看着外面明亮的月光说道。 “好,”银玉应了一声,就见那堆木柴又一根根的飞向院中的小亭子外。 接着银玉又在他的指挥下把肉,火架,调味料都移出去之后,将他也背了去了。 “你们神族都这样吗?不管做什么都用法术?”肖骁看着银玉用法术升了火,又用法术将鸡串在木棍上,架到火架之上,啧啧称奇的同时又不免感叹。 银玉揽着肖骁的肩,看了他一眼并未作答。 肖骁见一提神族的事情,银玉就避而不答了,心里那股刚平复下来的骚动又开始作妖了。 “撒盐,”肖骁口气不虞的冲银玉说道。 “嗯?”银玉没听懂。 肖骁挣脱开银玉的胳膊,站起身,走上前,一把将盐罐子从石桌上够过来,“啊啊啊,疼疼疼疼……” 卧槽,这是什么感觉,好像蹲久了,腿麻了突然站起来时,脚踩着地的那种钻心疼的感觉,而且还是持续无间断的,疼! 银玉见状,闪身一把将他拦腰抱起,让他的双脚得以离开地面,口气不悦的道,“你体内的余毒,这几日会逐渐由里内庭穴散出,不可下地行走。” chapter 87 肖骁别扭的避过银玉的视线,喃喃道,“知道了,你放我下去坐着吧!” 毕竟他一个大男人,被人以公主抱的姿势整个抱在怀里,由不得他不别扭,这跟揽着,靠着都不能是一个档次的。 不过他听着银玉那不悦的口气,看着他皱起的眉头,心里的那点别扭,没来由的就又这么散开了。 银玉见他一副低头认错的模样,便没在说什么,将他放回了石凳上坐着。 他却没等银玉坐下,立刻将手里握着的盐罐递给银玉,理直气壮的指使道,“往肉上撒点盐,” 银玉接过盐罐,打开盖子蹲到火架前,将盐撒在鸡肉上。 肖骁被‘噗’的一声突然变旺的火苗吓了一跳,他呆呆的看着银玉的背影问,“你干了啥?” 银玉转过头看着他,淡定的回,“撒盐!” “你,把那罐盐全撒上去了?”肖骁特别想把他手里的盐罐子拿过来瞧瞧,他到底是撒了多少盐,才能引的那火苗都窜出来了。 “不曾,不可一次撒太多,会流进火中,引导火势。”银玉扭头看了他一眼,说的煞有其事。 呵呵哒,您老还真是实验出真知啊,这么快就悟到了,真不容易! 肖骁见银玉拿着个盐罐子蹲在火堆旁,猜想他约莫是琢磨怎么倒才能不让盐流到火里去。 得,这鸡绝对不会是正常口味了,盐巴鸡,妥妥的! “银,那个盐你要用手先捏出一点来,然后在均匀的撒在肉上。”肖骁边说边用手给银玉比了个捏盐的动作。 银玉学着他的样子,从罐里捏了一小撮盐,慢慢的往鸡肉上撒着。 “把鸡翻个个儿,下面那一面也撒一点,”他眼珠一刻都不错的坐在后面指挥着银玉,见终于按他的要求撒完了盐,这才放下心来,“在烤一会儿,撒点孜然就可以吃了!” 应该不至于都成盐巴味,至少有一面还是可以吃的! 银玉闻言放下盐罐坐回他身边。 “妖界的月亮比人界亮好多,人界晚上看天上的月亮都是模糊的。”肖骁看着亭外那颗树的影子被月光拉的老长,不禁感叹道。 银玉抬头望向那半轮明月,淡淡说道,“月亮是同一个,只是人族肉体凡胎者多,有灵根适合修行者只得寥寥,是以并不重视灵气的生息,凡界灵气日渐稀薄,人族制造工业的废气污浊,这才遮挡住了月亮的光芒。” 原来真是同一个月亮啊,本来还在想会不会是没在地球上了! “欸,学校,”他突然想起了做为一个地球人族,他真正该在的地方,慌忙开始找手机,一拍衣服才想起来,他的衣服早被那狼妖扯烂了,现在这身衣服上怎么会有手机,“我来这里几天了?我学校,我新生报道,是不是已经耽误了?” “长右已经替你去了!”银玉抬手抚了抚他那惊慌失措的眼睛,轻声说道,“别怕!” 肖骁的动作一顿,像是听懂了,又像没懂,“长右替我去了?他怎么替?” “化作你的样貌。”银玉收回手,一脸平静的说道。 卧槽,长右牌人体克隆机?! 肖骁瞪着眼睛,一脸懵逼的看着银玉,不知该说些什么。 蛮荒,妖族,会说话的兔子,会下毒的狼族,现在在加上一个会克隆人体的长右君,老天,来道雷给他劈晕了吧,他需要时间重新建立世界观! 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像是夜晚走在路上,会因为见到某些灵异现象而怀疑这世上有鬼,鬼这个形象忽远忽近的一直在我们心里,所以惊讶一下便也接受了。 但等到有一天见到这世上有妖了,又会想到一些有关兽人的传言,就觉得其实妖一直也离我们很近。 可现在又突然听到有人能变成你,变成他,变成任意一个人,是用我们身边的任何事情都解释不了这种现象的时候,世界观就会崩塌。 “除了魂魄,妖族,还有什么,你不如一次性都告诉我吧!”肖骁呆呆的看着银玉木木的说道。 银玉侧头看向他颇不在意的问道,“你想听六界中的哪一界?” “鸡,”肖骁僵着脸说了一句,“有糊味了!” 银玉闻言抬袖一挥,直接便把火熄了,他看了肖骁一眼,站起身走到火架旁,用法术把鸡取了下来,又将鸡放在盘子里,这才给他端了过来。 肖骁看着盘子里的那只四色鸡,呆呆的想着,不知道现在撒孜然还来不来的及! 他没有让银玉给他普及其他几界的知识,这跟听故事不同,这是实实在在发生在他眼前的,自来妖界后,每件事情的发生都在颠覆着他的世界观,他需要先消化,然后做好心里准备,才不至于心肌梗塞。 或许他就是传说中的后劲大的那类人,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当你被某些正发生着的事情追赶着,鞭策着时,并不觉的有多怕有多累,只一门心思的往前走。 真正有感觉的时候,往往是事情发生之后,缓过神来的时候,才会越想越觉怕,越想越觉累! 那只鸡虽然一半咸一半焦,他还是硬着头皮吃完了,怎么都算是大神的厨艺处女秀,面子还是要给的。 待他吃饱后,银玉又将它背了回去,回去时他才发现,原来出寝殿往左走不远处便是厨房,他们走过来时却是出门往了右。 肖骁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看着头顶那明黄色的床帐,感觉着躺在身边的那人轻浅的呼吸,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来回翻了几次身后,换来一身酥麻感,终于躺平不折腾了,想了想,侧过头看着银玉那张英俊的脸,轻声问,“银,你睡着了吗?” “未曾,”银玉淡淡的应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浅褐色的眸子正对上肖骁的眼睛。 “咳,那什么,”他神色慌张的避开那双澄澈的眼睛,“你是怎么知道我被绑到这里来的?” “你的同学来医院找我。”银玉凝眸看着肖骁平静的说道。 “张允晨?”果然,还是晨爷最靠谱,“欸,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呢?你不是说这世间有六方世界吗?你怎么就确定我是被妖族绑来了?” “我并不知,”银玉仍然看着他平静道。 肖骁侧过身子,忍了身上的一阵麻意,跟银玉面对着面,疑惑的问道,“你不知道?不知道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银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眸子紧紧一缩,抬手抚上了肖骁的侧脸轻轻摩挲着,低声道,“每一界我都寻过了,没有你。” “每一界?”肖骁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呼出声。 每一界,人界那么大,冥界那么大,妖界虽然他未见全貌,应该也很大,银玉却说每一界他都找过了,怎么找的?短短几天找遍六界,用法力找的? 可,真的能做到吗?若做不到,银玉又是怎么出现在他面前的呢,若做的到,他受伤了吗?怎么看这都不是念个诀玩个闪现,和让木柴耍个杂耍那种小法术能比的吧! “你,你铺这么大阵仗找我,身体没事吧?”肖骁不知道怎么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感动?不,不仅仅是感动。 “无妨。”银玉低声说着,手指轻拂过他泛上泪意的眼睛,眉头微皱了一下。 “你,你为什么这么做?”他看着银玉的眼睛,哑着嗓子问道。 银玉擦去他脸上的眼泪,有些不悦道,“别哭,” 他却是突然哭的更凶了,边哭边问着,“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找我?”你把我当成了谁? 大颗大颗的眼泪如散开的豆子般,噼里啪啦的落下来。 银玉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执着的给他擦着眼泪,低声道,“因为你不见了。” 肖骁听了这话,也顾不上动一动身上就发麻了,抬手勾住银玉的脖子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他对接吻这种事情很陌生,完全没任何经验可谈,银玉更是从头到尾一脸的茫然,所以这并不算一次多么美好的体验。 不知过了多久,折腾的他自己的嘴都觉得酸了,才放开银玉。 显然被他这鬼都愁的吻技这么撕咬一通,银玉的唇已然肿了起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视线移到银玉的脸上,看到银玉那仿若定格的神情时,才反应过来他到底干了什么。 “你,你,”慌乱的松开银玉的脖子,“我,我刚刚,” 他磕磕巴巴的想解释,又不知道到底要解释什么,索性撑着身子坐起来,抬腿就准备下床,手腕却一把被扣住了,“你近日不宜下床走动。”清冷的声音中带了一抹异样。 “没事,我就去殿门口……啊……” 没待他反应过来就被银玉一把扯回了床上,“不许去。” 霸道的口吻,平静的语气,就这么一会儿,这大神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倒是他搅乱了自己的一池春水,无风自浪! chapter 88 长右觉得,这世间在没有哪个神使如他这般苦命了,也在没有哪个神君如他家神君那般周扒皮了! 要他伺候息壤君不够,又让他去葱聋山探听消息,行,探听就探听吧,反正这都是他平日里的差事,也做惯了,可带个息壤君那样的大孩子,他还如何办差,奈何他家神君却全然不觉。 行吧,带着就就带着吧,谁让他摊上个这样的主子呢! 就在他一边伺候着息壤君的一日三餐,一边寻访着葱聋山周边的花花草草树木精怪后,终于得知那只鬼进玲珑塔之前,除了冥界出来公干的渡魂使外,只有妖界的俩只小妖曾路过此处。 于是,他便欢欣鼓舞的连通了玉牌,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他家神君,谁知,他家神君听过之后,竟只淡淡的应了他一句‘知晓了’,就又单方面的结束了通话。 知晓了,你倒是知晓了,这息壤君怎么办呀?长右简直要愁死了,却又不能把这么个跟神君长的一摸一样的息壤君直接带回大别墅,最后只得认命的带着息壤君又回了合虚山。 回合虚山后,长右左思右想,深觉他之所以摆脱不了带娃的命运,全都是因为息壤君那副生活不能自理的模样,若是息壤君能独自在深山中生活,自然也就用不着他带了。 于是长右开始认真的教起息壤君怎么识毒,怎么捕猎,怎么找柴,怎么升火,如何煮饭,他教的认真,息壤君学的用心,没用多长时间,息壤君就完全可以以一己之力在深山独自生活了。 就在长右觉得他终于熬到头了,终于自由了,终于可以去寻少尊玩耍了,他家神君又来消息了! 竟是他家神君要暂离凡界的消息,走时还顺带吩咐他带着息壤君回别墅守六界门,还要他变成少尊的模样替少尊去上学堂。 长右简直要哭了,他才刚教会息壤君在山里生活呀,现在又要把息壤君带到城里去,看了眼那已经快长成了野人的息壤君,长右只觉脑仁一阵阵的疼。 无法,他家神君之命大于天,在难都要咬牙办,于是长右领着息壤君回了大别墅,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来这才是灾难的开始。 原本他以为只是简单的替少尊上学堂,没想到,不是啊,他还要每周回一趟家给人当儿子啊! 他一只几万岁的神兽,管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人族叫爸爸??? 行吧,爸爸就爸爸吧,既然少尊叫那凡人一声爸,他跟着叫一声也不算吃亏,用少尊的话讲就是,怂着怂着就习惯了! 可没想到的是,竟然还有比认个怂更糟心的事,那息壤君在深山里生活惯了,回到大别墅后想烧火做饭,遍寻火坑不着,最后竟瞧上了他家客厅里的豪华大壁炉。 约莫是觉那壁炉内的空间太小,不够他施展,竟是三下五除二将那壁炉上的隔墙给砸了。 行吧,你砸就砸吧,反正砸的是你家的东西,可你砍人小区里的树做什么呀,你说你砍就砍吧,你倒是趁月黑风高的时候去砍呀,这光天化日的,就把人家的树给砍了,砍完还明目张胆的拖到了家里来。 于是他这诡异的行为就惊动物业处了,于是物业处就浩浩荡荡的来了一群人,找上长右了,待他说明他们不是租户,息壤君就是房主时,物业人员对着息壤君又是身份识别,又是指纹验证的一顿折腾后,终于确认了息壤君的业主身份。 一顿赔笑,扔给他们一张损坏小区业主公共财物需赔付的协议后,便浩浩荡荡的走了。 看着那张赔付单上的金额,这可又愁坏长右了,他哪里有钱嘛,有钱的是息壤君,可偏偏息壤君现在是个什么都不记得的。 长右一怒之下连通玉牌,想怒斥他家神君一顿,又突然想起他家神君日前就已不在凡界了。 越界连通玉牌,以目前他仅有的这点法力却是办不到的,更何况他还要变做少尊的模样去上学堂,不能把法力全都耗光。 左思右想后,发现他能找的人,竟只有那个每日追在他身后,询问少尊去向的凡人张允晨了。 于是长右向张允晨求助后,又被迫体验了一把凡界的人有求于我,与我有求于人时的天差地别。 当张允晨按着他说的地址寻到别墅时,看到息壤君的那张脸后,一副他不将事情讲清楚,就绝不会帮他处理任何问题的模样,长右气的到现在想起来都能嘬上半天的牙花子! 可他却悲催的发现,他在怎么生气也无济于事,别的且不说,就说那息壤君为了一日三餐连树都砍,壁炉都砸的劲头,他真无法想象为了吃息壤君还能给他折腾出多大的事情来。 长右左右一番思量后,觉得既不能把息壤君是凡界守护使的身份曝光,又不能把六界之事说与一介凡人参详,于是就只能把息壤君才是宋医生的这件事交代了出来。 只如此还不够,最后在张允晨的逼迫下他又老老实实的交代了他家少尊的去向,才如愿的得到了张允晨的帮助。 长右本以为这已经是最糟的情景了,可张允晨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这世上没有最糟,只有更糟。 张允晨是替他们交了罚款,平息了物业风波,也借了钱给他,让他可以维系息壤君日后的吃喝,可谁知就在处理完这些事情的第二天,这凡人竟大箱小箱的搬到别墅来,理直气壮的住下了。 还振振有词的说道,“既然你现在连医生的身份都是假的,我要怎么信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会还我钱,万一到时候你赖账不还钱跑了,我怎么办,所以我必须要搬到这里来,看着你,防止你在肖骁回来前逃之夭夭。” 成吧,长右虽生气,但思虑了两日后又觉得人家说的也挺有道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拿了人家的钱还不上,现在不但身无分文还身份不明,是个人都会怀疑他,人家来盯着他,也是理之自然。 于是在他这般的自我宽慰下,也就不在纠结张允晨住进来的事情了。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凡人不但住进来了,还蹬鼻子上脸了,不但每日指使他一日三餐的每顿都要做,还以他是房主,打扫房间之事理应由他来干为由,要求他每日打扫卫生。 做饭也就罢了,反正人家出钱,他做一做也是应该的,再加上息壤君也是要吃的,做一个人的饭也是做,加一个人的饭也没什么,所以他也就不抱怨了。 打扫房间虽说理由牵强,可想想也对,怎么说都是息壤君的房子,息壤君现在变成这样全是他家神君的责任,他帮着息壤君打扫他家房屋厅堂也算应当。 可他为什么还要帮那凡人浣洗衣裳? 结果张允晨却理直气壮的说道,洗宋医生一人的是洗,加上他的又不会怎么样,更何况,洗衣机都开了,只洗一人的,多浪费水资源和电量! 真是,好有道理啊! 于是自那以后,长右来城里的差事就由守六界门,伺候息壤君,替少尊上学堂,变成了守六界门,一日三餐,洗衣做饭,打扫厅堂,伺候债主,伺候息壤君,顺带替少尊上学堂。 每每他越想越觉不公,表示抗议,想撂挑子不干时,竟还被那凡人威胁,并且扬言要断了息壤君的口粮…… 于是长右就这么从堂堂一介神界的神使,变成了息壤君的看护后,又沦为了大别墅里的小保姆,每日除了伺候一个大孩子,加一个债主外,还要上学读书! 不过这凡人他也不是全然一无是处的,比如每次他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讲课时都犹如在听天书,更是不知老师留的作业为何物,这时这凡人就会主动帮他完成作业,并且为少尊做好详细课堂记录,说是方便少尊回来时恶补。 又比如发现息壤君的怪异行为并非智商问题而是记忆问题后,主动教息壤君一些生活常识,日常知识,见息壤君学的快,记得准,又开始教息壤君识文断字,后又见息壤君学习能力强,又能过目不忘,于是便教的更加起劲了。 只这两件事就为他省去了很多麻烦,至少他不用在为作业的事情发愁,也不用再去面对教授看他时的满眼疑惑。 还有就是不用去处理息壤君时不时搞出来的那些让他苦笑不得的事情了,至少像上树摘果,识柴在别墅里升火这类事情就没有在发生过。 而且为了让少尊父母不起疑心,他每周去少尊家做儿子的时候,张允晨都会一同前去,这样不仅避免了他被识破的风险,也避免了因为不敢说话,被少尊的父亲追着询问是不是生病了,非要拖着他去医院的尴尬。 这凡人不仅能与少尊的父亲聊的很是投机,还能把少尊的继母哄的很是开心,只要有他在,少尊的父亲都想不起来还有他在,这让他很是满意,除了晚上睡觉时那凡人定要睡在少尊的床上,要他睡地,这一点让他不甚开心…… chapter 89 琉璃樽,琥珀盏,云絮香烛,酒香漫,古檀桌木镂空沿,水晶珠帘半遮掩,沉香木床,鲛纱帐,金丝楠木半梳妆! 都说妖界狐族最是有钱,单看这涂山华阳殿中的装扮,无一不是不菲之物,便知此言非虚。 妖界虽地处蛮荒,气候干凉,少雨多风,不适农耕,但山中果木林地,和金银玉石乌金矿却是极多的。 虽多,但在这妖界的蛮荒大地之上,最富庶的地域却都已被狐族占去,无论是富饶肥沃的林地,还是多金多玉的矿地,都被稳稳的标上了狐族涂山氏的标志。 原因?自然是狐族这一代十分争气,狐帝之下竟出了两位飞升的狐仙,有实力,有势力,自然也就占得好地域。 而这两位飞升的狐仙,恰恰就是涂山华阳的父本与母上,如此也就不奇怪为何妖王后会这般骄纵蛮横了。 仙魔一战生灵涂炭,各族中黄金一代大多在那一战中或落难,或重伤,而在那一战之后天界飞升之门冷落许久,各界之中修为能至飞升化境的可谓是少之又少。 一界能有一位飞升者已是极为不易,而狐族却是在这寥寥之际,不仅出了化境飞升的狐仙,还一出就是两个,自然一时之中风头无两,妖界之中难有望其项背者。 而人蛇族之所以能不惧狐族淫威,也只因万年前,人蛇族妖神娲娘在妖界的余威仍在,但要真比起实力来,人蛇族自凤里牺殒落后已是大不如前了。 狐族有新势,人蛇有旧部,正是如今妖界两股敌对的势力,自然,人蛇族与狐族的恩怨不会是因着这点小小的新仇便能敌对至此的,两族之间的旧怨可追溯至六界初分之时,积怨已久,并非一时之恨。 是以,涂山华阳看上凤璃之时,狐帝本不欲允亲,怎奈华阳要死要活的非凤璃不嫁,于是,狐帝便想着以和亲之名让华阳嫁与凤璃,既全了孙女的心愿,或许也能化解两族间的恩怨,却不曾想闹成了这样。 狐王绶冷着一张脸坐在古檀木榻上,听着月狐与他讲着这几年蛇王凤璃对侄女的冷待,脸色一时青,一时白,重重一掌拍在榻上的古檀食几上,愤然道,“好一个凤璃,他竟敢如此薄待我华阳!” “狐王叔,”华阳坐在狐王綬身侧,闻言立刻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娇嗔着钻到狐王绶怀里,委屈的瘪了瘪嘴。 狐王绶拍着华阳的肩膀,轻声安慰道,“华阳乖,莫怕,王叔定为你主持公道。” “那王叔可定要帮华阳收拾了那个与王上不清不楚的下贱凡人。”华阳提起那个躺在寝殿的凡人便气的两眼冒火。 “凡人?什么凡人?”狐王绶一听凡人两字,首当其冲的想到的便是神族少尊的凡身,但现在不是在说妖王凤璃吗? “还能是哪个?自是王上寝殿躺的那个半死不活的,不知王上在他身上放了什么护身法器……”华阳松开狐王绶的胳膊坐直身子,正欲向她王叔询问那护身法器的来历,却被狐王绶打断了,一把扶正她的身子,遑急问道,“你与那凡人起过龃龉?” “狐王叔……”华阳从未见过她王叔如此情绪外露的模样,一时之间竟有些无所适从。 “万不可去招惹那凡人,华阳可记下了?”狐王绶紧了紧手下的力道,盯着华阳严肃的说道。 华阳挣脱开被抓的有些疼痛的胳膊,愤愤不平的站起身道,“为何?那凡人他勾引王上……” 涂山华阳对他王叔的态度非常不解,刚想将那凡人嚣张的模样说与他王叔听,却不想竟是又一次被狐王綬打断了,并且沉了声呵斥她道,“那凡身是神族的少尊投胎,怎会与凤璃有牵扯?华阳万不可胡言!” “神族少尊?”华阳怔了怔,惊讶的问道,“狐王叔是说,那个凡人是神族的那个靠神缘得神位的不学无术?” “我的小祖宗,”狐王綬轻拍食几面露忧愁之色,急急说道,“神族之事岂是能随便妄议的。” 狐王绶瞧着华阳那副口无遮拦的样子,暗暗叹道,果然什么都不告诉她是对的,若是让她这侄女知道了狐族近日正在筹划之事,怕是不待他们实施,这小祖宗就把他们的老底给揭露了! 华阳撇了撇嘴不满的转身道,“爹爹和娘亲都如此说,”顿了顿,又转过身来疑惑看向狐王綬问道,“他既是神族,为何会下界投胎?现在为何又在我妖界?” “约莫是做错了什么事,神君在罚他吧,”狐王绶猜测道。 “难怪那日王叔会与银玉神君一同到来,那他既为受罚,为何不在人界,反而来我妖族?”华阳又问。 “这个你无需知道,”狐王绶不放心的又叮嘱道,“万不可与那位凡人起争端,可记住了?” 涂山华阳听闻那凡人与凤璃无关,也似豁然开朗了一般,蹲下身子趴在狐王綬的腿上保证道,“王叔放心,他既与凤璃无甚关系,华阳自不会去刁难于他!”水盈盈的眼睛嫣然含笑且妖且娆,容色像极了那朵开在魔界的曼珠沙华。 “乖,华阳放心,凤璃敢如此冷待你,此事王叔定会为你讨一番说法,但此时妖界有客至,家事需推后,万不可操之过急,华阳可明白?”狐王绶抚摸着华阳的头发,轻声安抚道。 “王叔放心,华阳明白!”她乖巧的点了点头。 “王上!”摩轲步履轻快的迈进内殿,冲狐王绶拱了拱手。 狐王绶见摩轲入殿,拍了拍华阳的头,示意她快快过去坐好,这才微笑着道,“老族长不必如此多礼,事情可是办完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摩轲目光炯炯,甚有底气的说道。 “好!”狐王绶兴奋的又是一掌拍在小小的古檀木食几上,把茶壶茶杯震的叮当作响,朗声道,“老族长辛苦了,待回到狐王宫在为老族长摆宴庆功!” 清风拂过,卷起一片落叶打着旋落进亭前的池水中,漾起几圈水纹后归于平静,肖骁托腮坐在小亭中看着那片卷不起波浪的枯叶,不禁猜想,他那夜的吻对银玉来说是不是就像这片落入水中的树叶,轻轻一片,翻不起波浪。 那夜之后他俩谁都没在提那一吻,他是有意回避,故意不提,那么银玉呢,银玉看起来到像是不甚在意。 这两日他身上的余毒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能走能跳了,银玉也就没在亦步亦趋的守着他了,今日一大早便没了踪影。 难不成他一个神族还要管妖界的事儿,简直比妖王都要忙,凤璃今天他都看见两次了,却愣是连个银玉的影儿都没见着。 “公子,天儿有些凉了,兰草给您拿了件披风。”小兰草手里抱着件白披风,走到他身边给他披上。 肖骁赶紧从小兰草手里接过披风,站起身来自己系上,向小兰草道了声谢。 也不知小兰草从哪里给他弄来的衣服,还挺合身,无论是身上现在这件浅碧色的直襟长袍,还是前两日穿的那件浅绿色长衫,都像是专门为他量了尺寸后定做的似的。 难不成他们妖族做衣服量尺寸其实不是用尺子,而是用眼?就这么盯着你看两眼,就知道你什么尺寸了? 咳咳,不是,现在盯着他看两眼的这位可不是妖族,是神族,正是那个一天没见个人影,天色正黄昏了,才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盯着他量尺寸的银玉。 “你忙完了?”肖骁极不自然的看了银玉一眼问道。 “嗯。”银玉淡淡的应了一声,在小石凳上坐下。 “你在这边也跟在凡界一样有固定的工作吗?”肖骁拢了拢披风也坐了下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着平淡,显得并不那么好奇。 “并未,”银玉简短的答道。 那你今天一天去哪儿了,他很想这么问,到底是忍住了。 “明天还出去吗?”他别扭的问道。 其实银玉今天只是去了妖界守护使处,查问在玲珑塔附近出现过的小妖是哪两个,结果发现那段时日并没有任何妖族出入的记录。 心下不解,又去了趟冥界,询问妣修后从渡魂使处得到的结果却是,那段时日未曾留意葱聋山有妖族出没。 这便有些奇怪了,若无妖出没,葱聋山周边的生灵为何会说见到过妖族,若有妖出没,为何妖界临界门无记录,且常出入凡界的渡魂使也未曾见过? 银玉看了眼肖骁,面露疑惑的寻问道,“有妖两名,现身凡界,临界门处却无其外出记录,何故?” 卧槽,这大神是向他请教问题呢吗? 肖骁立马来了精神,将方才还围绕在他身上的怨妇气息,甩到了九转十八弯之外。 “临界门?说的是妖界通向凡界的通道吗?”肖骁精神抖擞的问道。 “正是,”银玉答。 “你的意思是说,有两个妖族去了凡界,走的却不是妖凡相通的哪条路?”肖骁向银玉确认着自己理解到的意思。 “走的不是妖界的临界门?!”银玉这像是在反问,又像是在肯定的回答把肖骁整迷糊了,不禁问道,“只有这一扇门通往凡界吗?” chapter 90 “妖界只有此一处。”银玉答。 “既然就这一处,不走这儿他们还能走哪儿呢?”肖骁本以为可以动用他聪明的脑袋瓜儿,大展拳脚了,谁知却被银玉给绕到死角来了。 银玉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未答,低头陷入了沉思。 哎呦,他就不服了,他这是多久没看见这大神鄙视他的眼神了,都快忘了这感觉了,“我说同学,哦,不,神君,你鄙视人之前能不能说清楚原因,让我也死的明白点?” 银玉闻言抬头凝视了他片刻,开口道,“六界中能通往凡界的临界门一共五处,天,冥,魔,妖和神兽界,天界分北天境与西天境,北天境为仙修,西天境为佛修,北天境位西北,西天境位正西,居右上方位;冥界你已去过,乃魂魄轮回之所,位西南,居右下方位;冥界北临天界西天境,南临魔界,魔界魔族本为神族正统,后堕落为魔修,自仙魔大战后,魔君为壮大魔族,将各繁杂分支部落纳入麾下,如今已是纷乱不堪,位正南,居正下方位;魔界东临妖界,正是我们如今所处之地,位东南,居左下方位;妖界东临混沌界,乃灵兽与神兽所居之地,灵兽位正东,神兽位东北,居左上方位;如此可辨清楚了?” 这还真是考验他的记忆力跟反应速度,幸好他的脑袋瓜儿此时并未掉链子,银玉讲的认真,他也听的清楚,才能立马寻到了漏洞,“那凡界呢?凡界在哪儿,还有神界呢?” “神界位正北,居正上方位,不在六界之中,并非可寻之所,并没有临界门,若无神缘的生灵走过,正北便是一片虚空,出了神兽界,穿过虚空之所,方至北天境,凡界位正中,居正中位,现在可清楚了?”银玉补充道。 肖骁在脑子里按方位把六界标上名字各归各位,得出一个球体,有点像足球的模样,不过他的思路也瞬间清晰了,“也就是说每一界都有一扇临界门,通往凡间?” “正是!”银玉答。 “那其他几界之间呢?也有临界门吗?”肖骁问。 “有分界门,并非临界门!”银玉答。 “有什么区别吗?”肖骁问。 “临界门不可随意出入,若非与两界生息有关,不允外出,且过临界门的生灵会被封印全部术法,随身法器未经息壤君查检也不允私自带入凡界!”银玉平静的说道。 “那分界门呢?分界门也是这样吗?”肖骁问。 “分界门无需如此,只需出示所属印记即可!”银玉回道。 “所属印记?类似身份证?”肖骁使劲理解着银玉的话,紧跟着他的思路。 银玉想了想回道,“极类似人族的身份证件。” “也就是说临界门只设在其他五界通往凡界的入口,而其他五界之间却是互通的?”肖骁问。 “可以如此理解。”银玉答。 “怪不得,信息不互通,也难怪无论是从凡界入其他五界,还是从其他五界入凡界都像是换了个星球似的,而其他五界之间的互动却只像是出趟国!”肖骁感慨道。 “人族弱小,若不如此,凡有战乱,伤亡最大的便是人族,六界之中,只人族传承最是正统,生息最是繁茂,只有人族生存下来,才可保大地生息繁衍,周而复始!”银玉重复着当初父尊与他说的话,眸子里流露出浓浓的思念。 肖骁瞧着银玉的神色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大神本就难见一次情绪,现在这般模样却又不知是因为想起了谁,想到这儿他心里就隐隐泛酸,高声道,“你这根本没死角嘛,凡出入必有记录,那怎么可能有两个妖族在凡界呢?要么是眼神不好看错了,要么那两个妖就是凡界的。” “凡界近日只有一只蟒精成妖,蜕皮之时未撑过去,殁了!”银玉淡淡的说道。 “那就没有出入凡界不用记录的地方?总得有突破口吧!”肖骁分析的也有些迷糊了。 “冥界,黄泉路!”银玉答。 “什,什么路?”肖骁的精神本就全吊起来的,突然来了个黄泉路,那阴森森的感觉吓的他混身一抽。 银玉抬手抚上肖骁的眉眼,将那抹惊恐之色拭去,轻声解释道,“冥界出入凡间,只需收到凡界有新魂将生的提示,管辖区域便会派遣渡魂使开启黄泉路前去接引新魂,但黄泉路只容魂魄通行,妖族自是无法由黄泉路入凡界的。” 肖骁愣怔的看着那只在他脸上游走的手,感受着指尖那温润滑腻的触感,仿佛这指尖摸的不是他的眉眼,而是他的心脏。 他鬼使神差的抬手一把将那只不老实的手抓了下来,牢牢的握在手里。 握住之后方觉此行为不大合适,可又不想放开,只能红着耳根,语无伦次道,“是你先摸的我,我要摸回来。” “好,”银玉轻声应了一句。 肖骁愣住了,这大神他刚才说‘好’?什么意思? “你要怎么摸回去?”银玉看着他问道。 “我,我想怎么摸就怎么摸。”肖骁紧张的手心都有些冒汗了。 银玉扯了扯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未等肖骁惊叹,便抬手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向自己,对准他的唇,低头吻了下去。 温润的唇轻轻贴上他的,湿热的呼吸扫过他的鼻尖,银玉的吻跟他的人给人的感觉很像,轻柔的,淡淡的,不紧不慢的在他唇上蹭了蹭,又伸出舌尖点了点,这才撬开牙齿探入他的口中…… 这个吻跟之前他霸王硬上弓的那次不同,他的脑袋像是被人敲了一下,直嗡嗡,那即将落下的夕阳余晖,也映的他眼睛直发疼,直到这时他才想起他应该闭上眼睛…… 就在肖骁被吻的心跳超速,全身发热,手开始不老实的在银玉背上胡乱的摸索时,银玉却停了下来,离开他的唇,浅褐色的眸子带着些笑意,看着他道,“是你先亲的我,我已亲回来了!” 这句话‘轰’的一声在肖骁脑子里炸开了,他不管不顾的一把将银玉拉回来,重新贴上了他的唇,舌尖急切的探入,霸道的与他纠缠在一起…… 他跟银玉紧贴在一起的唇,他跟银玉纠缠在一起的舌尖,都是他,不是前世的谁,也不是什么神族,而是他,一个普通的叫做肖骁的凡人。 这个想法像是在他本就灼热的心上浇了一壶油,身体瞬间便像着了火一样‘噌’的一下窜了起来,越烧越旺,烧的他忘了这是哪儿,烧的他忘了怀里人的身份,心里脑里身体里都只有一个念头在呐喊…… 突然一股凉意冲进他的灵台,生生浇灭了他这把火,他这才慢慢松开银玉,看着那又被他撕扯肿了的唇,挑起一抹痞痞的笑,冲银玉说道,“有种你在亲回去!” 银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脸上绽开了一抹如满月般清亮的笑容,惊艳了飞鸟,看呆了肖骁。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笑的时候特好看!”他看着银玉的笑脸有些痴迷的说道。 “不曾,”银玉答。 肖骁莫名心里一阵雀跃,“那我是第一个,咕噜咕噜……”他有点尴尬的瞅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心里抓狂道,‘肖骁你真行啊,早不饿晚不饿,现在你饿什么饿?少吃一顿会死啊?’ “回去用饭吧!”银玉也跟着瞅了一眼他的肚子轻声道。 肖骁盯着银玉的脸看了几秒后,笑了笑,探身又在他嘴角印下一吻,这才心满意足的说道,“走吧!” 他一路傻笑着走回了寝殿,自他在这边住下之后,就把凤璃给挤兑去了他最初住的那个偏殿,凤璃那个烂脾气竟然也什么都没说。 小兰草自被他救了后就一直主动跟在他身边伺候,虽然有个小女孩围在身边让他不怎么适应,不过还好小兰草是个眼色好的,除了平日里需要时会出现,一般也不总黏在他身边,这让他自在了不少。 比如现在,他们刚一回来,小兰草就有眼色的开始招呼侍女把饭菜端上来。 “你今天就是去查那两个妖族的事了吗?”肖骁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看着银玉问道。 “嗯,”银玉见他吃的香,也拿起筷子来夹了一口菜,细细品尝着。 “明天还去吗?”肖骁问。 “不去了。”银玉平静的道,心里思量着,这似乎不是查妖界就可以的,或许他该巡查六界的临界门了。 肖骁将嘴里的饭菜吞咽下去,闻言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啪擦擦,”杯子碎裂的声音。 肖骁闻声回头,就见正在给他们温水煮茶的小兰草,手里拿着的茶杯全碎在了地上,他这厢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呢,就见兰草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欸,你干嘛呢,”肖骁吓的站起身抬腿就往小兰草那边走,边走边说道,“那下面全是玻璃碴子,你就这么跪下去,扎着怎么办,赶紧起来!” “公子,求公子救救我家公子!”小兰草一把抓住肖骁伸过来的胳膊,哀声哭求着。 chapter 91 肖骁瞬觉一阵头疼,扶着小兰草的胳膊想将她拽起来,谁知拽了两把没拽动,这才一脸无奈的转头看向银玉。 银玉随手一挥,将兰草周围的碎瓷片子收了个干净,连一点碎末都没留下。 “不是,我是说,唉!”肖骁见银玉不管,叹了口气也松开了小兰草,蹲在她身边问道,“又是万妖幡是吧!这样吧,你不是说我的血能开吗?那你放吧,用多少你就放多少!”肖骁把胳膊伸到小兰草面前,认命的说道。 “公子肯?”小兰草泪眼涟涟的抬头看向肖骁,惊喜的问道。 “你要是就放点血,我就当献血做好事了,先说好,别的我可做不了。”肖骁一脸严肃的强调道。 “兰草这便去禀报王上!”小兰草跟没听见肖骁说什么似的,站起身跑了出去。 “唉,这孩子挺迷啊!”肖骁看着小兰草转眼跑的没了人影,感叹了一句,摇着头坐回桌上,看着那一桌子的肉瞬间也没了胃口,扭头看向银玉,试探的问,“我真的能打开万妖幡?” “不能,”银玉坚定的说道。 呼,就说嘛! “我们一起才可以!”银玉又补充道。 “什么意思?”虽然‘他们一起’这四个字听的他心里特别舒服,但还是不太确定银玉的意思。 “你的血,我的息,我们合力方能破开结界!”银玉抬眼看着他正色道。 肖骁听了这话愣住了,他想起来了,这话当时他要看轮回境的时候,银玉也说过。 “银,我到底是谁?”他本来对他前世是谁这个问题是有些排斥的,现在却鬼使神差的问了出来。 本来嘛,他不像朱垚与周虎,他们两人是一同入了轮回镜,都没有前世的记忆,在凡界轮回了二十一世,却每一世都能找到对方,爱上对方。 但他不一样,他没有前世的记忆,银玉却有,他不知道他是谁,银玉却知道。 他现在知道的,记得的都只是现在的他,做为一个凡人名叫肖骁的他。 若银玉为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前世他不记得的那个自己,那么他活过的这十八年成了什么?对他而言前世是虚幻的,现在才是真实的,但可能对银玉而言,他的前世才是真实的,现在的十八年不值一提。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他就有点怕,害怕银玉现在这样都是为了那个他不记得的自己,那样的话他会惊慌,会不知所措,会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不想去模仿那个自己根本不记得的人,他只想做现在的自己。 如今他却问银玉他到底是谁,可能,他虽表面一直在排斥,终究内心还是想知道的吧! 银玉深深的凝视着他的眼睛,轻抚着他的眼角,低声说道,“你,就是你!”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话肖骁心里更难受了,是啊,他对银玉来说一直就是他,银玉总觉得他什么都知道的态度,银玉眼中对他的嫌弃,恐怕什么都知道的那个人不是他吧,他是被嫌弃的那一个,他什么都不知道。 人蛇凤姓乃妖神娲娘凤里牺一脉的嫡系部族,因为姓凤,天生金瞳,生而为妖,是以凤璃从破壳而出的那一刻,就被端上了人蛇族妖王的高位,他从小所听所言所思所想皆受教条束缚,更有各分支部族的族长们每日不厌其烦的在他耳边念叨,教他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妖王。 凤璃那时还很小,没什么自己的想法,只知他是妖神凤里牺的血脉,他是人蛇族的未来,他肩负壮大人蛇族的重任,要做人蛇族的表率,并且保护我族各部落不被外族所欺。 有一天,候鸟部族长族内出事未来与他授课,只叫侍从传话,要他认真将前日留与他的功课完成。 凤璃在族长们的鞭策下向来当日事当日毕,前日功课自是前日便完成了,怎会留到今日?! 既不用听课了,那他便是无事可做了,于是凤璃避开妖卫独自去了后山。其实后山离妖王殿并不远,平日站在他的寑殿之上便能见到后山葱翠的山林,奈何他平日被几位族长管教的实在严格,便是就这么近在眼前的山林都从未进去过。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清闲,于是他悄悄翻出窗户,爬上院墙翻出了宫殿…… 后山其实也就是一片葱翠的林子,有几片不知长着什么果子的果树,有些野草野花野菌子而已,可凤璃就是觉得这处格外好看,比殿里修的齐整整的名贵草植药花可好看多了。 而也就是在这处他觉得特别好看的林子里遇见了花予贤,那时花予贤被一只狐獴追赶的惊慌失措,灰头土脸。 獴乃蛇族天敌,他们虽为人蛇族,但对獴也是怕到骨子里的,就比如当时,那只狐獴明明只是一只小精魄,他生而便为妖,更是人蛇族妖王,但看到那只狐獴精时也不由的打了一个颤。 但那时偏生耳边来回一遍遍响的都是族长们在他耳边的叮嘱,什么他乃人蛇妖王,什么做人蛇族表率,什么护我族不被他族欺辱…… 想到这里他就算怕也不能退缩了,他可是人蛇族的妖王,他得保护他的子民,于是心一横,牙一咬,捡起个粗树枝子便冲了上去与那猖狂的狐獴精缠斗起来。 到底是蛇族的天敌,一番缠斗后,虽只是一只小精魄,凤璃也差点把自己都赔进去,才重伤了那只狐獴,让他趁机逃窜了。 重伤的凤璃,拉着中了獴毒昏迷的花予贤回了狐王殿,本以为会得到各族长的一通表扬,万没想到却等来了一顿责骂。 凤璃很是不懂,难道不是他们教他要为人蛇一族做出表率,要保护我族不被外族欺辱吗?他如今照着去做了,为何还被族长们责骂呢? 尤其花族长,骂他骂得很是痛心疾首,“王上可知,您一己之身关乎我族兴衰,若您有何不测,我人蛇一族将群龙无首,四散飘零,您怎可用您之安慰来换予贤一区区小儿?” 凤璃虽说当时低着头承认了错误,可是心下也是不服的,为什么他不能去救那只小黄蛇呢?他虽是蛇王但也是蛇,那只小黄蛇也是蛇,他救那只小黄蛇是在履行他保护族人的使命,他自觉并未做错,可老族长们既都说他错了,他也便只能认错了。 不过那只被他救的小黄蛇还是很有良心的,他挨完骂回寝殿时,就见那只小黄蛇一身黄色衣衫,脸色瓷白盈着笑脸,趴在他寝殿的窗子外探头跟他打了声招呼后,三两下便翻了进来,并且当即给他行了一个叩拜大礼,谢他救命之恩。 凤璃清楚的记得他当时的心情,那种满心阴霾被扫去的清明,他当时就想,看吧,果然还是有妖会感谢他的,只要有妖肯定他,那他做的就不算错。 或许也就是从那时起,凤璃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在坚定的认为族长们的教导都是正确的。 而从那以后小黄蛇也每日都来他的寝殿外等他,见他回来了就翻进殿内来陪他玩耍,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花予贤都是作为他的玩伴,他的知己存在的,会陪他一起悄悄的指责族长们的不人道,会陪他偷偷翻去后山玩耍,还会带一些外面的吃食来给他。 凤璃成长的漫长岁月里,除了各师长,各族长,就只有花予贤了,他青涩懵懂时将花予贤看进了眼里,情窦初开时将花予贤放进了心里,少年思春时跟花予贤确认了彼此,交换了心意,承诺了一生。 结果好景却不长,不知从哪里就冒出了一个涂山华阳,本来凤璃是一万个不肯娶的,结果予贤却劝他说,身为人蛇族的王上,他即享了属于蛇王的尊贵,尊荣,便要承担起作为蛇王的责任。 于是凤璃妥协了,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位狐族王女涂山华阳,竟是只如此恶毒的狐狸,不仅捉了予贤的兽身,还食其肉,碎其丹…… 凤璃坐在床榻之上手里紧紧的攥着一件黄衫,这是花予贤初次蜕的皮化作的衣衫…… “王上,王上!”小兰草一阵风般边兴奋着呼唤着,边往殿内跑过来。 凤璃衣袖轻轻一拂,将那件衣袍收了起来,藏起了眼中的情绪,正了正身子,沉声问道,“何事慌张?” “王上,公子,”小兰草喘了口气,“公子他答应助王上开幡了!” “什么?”凤璃金色的眸子颤了颤。 “公子他答应助王上破开封印,开启万妖幡!”小兰草一字一字斩钉截铁的说道,刚说完,眼前金光闪过,凤璃便没了踪影。 小兰草怔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追了上去大声喊道,“王上,你等等兰草……” 凤璃现身自己的寝殿外,看着殿内通明的灯火,反而有点不太敢进去了,他担心兰草听错了,万妖幡那么大的事情,神君怎么会说答应便答应呢?可他又希望兰草说的是真的,若是真的他说不定就能见到予贤了。 凤璃稳了稳心神,整理了下仪容,迈步走进殿内,对坐在外厅泡茶的银玉拱了拱手道,“凤璃见过神君!” 银玉抬头看了凤璃一眼,对他轻轻点了点头,淡淡的问道,“你要开万妖幡?” “是,望神君成全!”凤璃紧张的攥了攥手,朗声回道。 chapter 92 肖骁本来因心里不舒服,不想搭理银玉,躺在床上装睡,听见凤璃来了,猜测这事儿八成是小兰草惹出来的,又认命的从床上爬起来,走去了外厅。 可他一出来就犯难了,妖王站着呢,他过去坐下好吗?就算没事,可他坐哪儿呢?坐在银玉旁边肯定不合适吧,这是凤璃的寝殿,他们住着也就算了,人家正主来了,他俩还一边一个装着一副主人模样? 那他不坐银玉旁边,难道坐到他身边去?肖骁撇了眼厅中的那张美人榻,榻中放了一个小食几,倒是挺宽敞,可有地方他不坐,偏跟银玉去挤一边是不是显的太刻意了?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银玉目光向他看了过来,轻声道,“过来,茶刚沏好。” 好嘞,这可是你喊我过去的! 肖骁快步走过去,一屁股坐到了小食几的另一边,拿起了银玉推到这边的茶杯,卧槽,真烫! 赶紧放下茶杯,又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银玉看着他那副别扭的样子,眼里浮上一层浅浅的笑意,这才将心思又放回凤璃身上问,“你开妖幡欲做何用?” 凤璃斟酌了下用词,沉声说道,“为唤回一位我族族人!” 银玉盯着凤璃端看了片刻,才悠悠道,“你可知妖幡用途?” “凤璃略有耳闻。”凤璃回道。 “哦?你从何处听闻?”银玉端起茶杯轻嗫一口,淡淡问道。 “六界未分之时,妖族并非聚集在蛮荒,而是遍布世间各处,凡界有一轩辕坟,便是曾经狐族的居住修炼之所,六界初分之后,妖族被分入蛮荒,在入凡世便会被临界门封印法术,祖奶奶当时为惩戒一凡人,曾开启万妖幡,穿梭时空召出了一只曾在轩辕坟修炼的狐妖,而那狐妖却是在千年前渡飞升之劫未成,早已被雷劫给劈死了的!不知此事可为真?”凤璃目光灼灼的看着银玉问道。 “自是真的。”银玉颇为随意的应了一声。 卧槽,一个死了一千年的狐妖都能召唤出来?这万妖幡有点逆天啊! 凤璃闻言激动的无以言表,恨不能立马就拉着银玉去开了那万妖幡,又深知不妥,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银玉慢悠悠的放下茶杯,抬头正色看着凤璃道,“虽是真的,你却只听说了一半。” 凤璃见银玉突然严肃起来的神情,雀跃的心情瞬间凉了一半,喃喃问道,“神君此言何意?” “万妖幡的确可穿梭时间召唤妖族,使其听命于持幡者,但若想关上此幡也需将召唤出来的妖族送回,方可!”银玉面色清冷的看着凤璃,不紧不慢的与他说起了往事。 六界皆知父尊生于太初,却不知与父尊一同生于太初的还有一位弇兹金辰,那时父尊只是团灵气团,金辰是颗龙蛋,而银玉则是父尊身边的一块伴生小石头。 父尊与金辰一前一后开启了神识,相差不过千年,而银玉则是到洪荒时期方才开启了神识,神识得启后不知什么原因又沉沉的睡了过去,父尊甚是不解,又不得其法,只得将它佩戴在身边以便时时观察。 后来弇兹金辰离开了一片虚无的神界,去了妖兽灵兽们聚集之所游玩,后又瞧上了一条蟒蛇,与之喜结连理生下了弇兹氏玄女,也就是后来的九天玄女。 弇兹金辰喜得爱女,但瞧着自家女儿身上那半神半妖的气息却颇为不悦,他堂堂一介神族应龙,生出的女儿怎会如此羸弱? 后来经过几番沧海桑田的转变后,金辰方知,若是伴侣不够强大,繁衍的后代也必将受其影响。 于是金辰便将他的长女弇兹玄女送到了父尊身旁,名曰求教习法术,实则盼着他俩看对了眼,生出些情愫来,成就佳缘。 偏生那两位没如了金辰的愿,这万万年过去了,不但没看对眼,反而越处越像父女,这可愁煞金辰了,可他愁也没用啊,这明显就是落花也无意,落水亦无情啊! 谁知就在金辰愁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时候,他的爱女玄女却是丢了个更大的雷给他,堂堂一位九天之上的玄女,下了一趟凡尘,竟是瞧上了一个凡人,还与那凡人私定了终身,等金辰知道这事儿的时候,那俩人的孩子都老大了! 弇兹金辰大怒,派遣属下去凡界将那不孝女捉回,并意欲处死女儿生的那两个不人不妖的孽种,谁知却被父尊抢了先,抱回了神界。 这两个被父尊抱回的孩子,便是羲皇与娲娘! 父尊将他们带回后,授予神格,亲自教导,教习法术,讲析人文,连神界陆续孕育出的新生都无暇顾及,如此日复一日,时间如流水般匆匆而过,一息沧海,一息又是桑田。 羲皇与娲娘也从毛毛大的人蛇,变成了能化作人形的成年蛇,俩人的关系也由兄妹变做了连理,并且在这万年间育下百子,皆无神格,后无奈被送下凡间。 日新月异,渤澥桑田,转眼一瞬,转眼一世间,大地蜕变,洪水漫天,整个尘世凡间经历了一场浩劫,迎来了新的纪元。 银玉便是迎着这新纪元的开启醒了过来,父尊曾告诉他,这便是宿命,既与它同生,便注定了此一生将守护与它,不想竟让父尊一语成谶! 新纪元开启之初,大地复苏,万物生长,万千生灵皆奔忙,忙着开渠治水,忙着建造家园,忙着休养生息,忙着吐纳灵气,忙着强身修炼,忙着凝魄结丹。 互不干涉,互不打扰,各圈一方天地,也算是一片欣欣向荣,尽显勃勃生机! 神界的小辈们见世间如此喧闹,也陆续离开了神界入了世间,自圈一片天地,繁衍后代,休养安居。 都说世间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也是有一定的道理的,修养生息过后,和平了万年之久的尘世,必将迎来各族养精蓄锐后的不和平。 慢慢的各部族不在安于一隅,他们想要更多的领地,想要更肥沃的土地,想要更适合耕种的农田,想要在灵气更浓郁的地方安居,哪方都不肯相让,抢来夺去之间便生出了仇恨,磨起了战意。 不知是神族先占了仙族的领地,还是仙族先杀了神族的妻,神族被仇恨蒙蔽,杀意既起堕入魔心,于是仙魔大战便开始了。 那一战,生灵涂炭,世间遍地狼烟,羲皇与媧娘不忍见自己的后人在世间受苦,于是便辞别了父尊入了世间。 银玉记得那时他曾问父尊,为何不拦,父尊说,拦也无用,那里才是他们的心之所念! 仙魔一战万分惨烈,父尊殒落,六界初分,方止战为武,为弥补战乱对世间的破坏,父尊殒落之际,特留一纸封神榜,以神族凋零为名,昭令众生行功德之事,反与这世间有大功德者,皆可封神。 那时历经了仙魔大战的羲皇已是神格大伤,被娲娘接回了妖界修养,初闻父尊殒灭时本就悲恸不已的羲皇,今又见父尊有旨意留下,便毅然决然的入了轮回镜投胎凡界,欲行功德之事,造福世间。 娲娘对羲皇投胎之事颇为担忧,于是便过了临界门前去凡界探望。 羲皇投胎的凡人姬氏名昌,不仅性格温顺,聪慧善良,且品格颇为高尚,更让娲娘惊喜的是,他不但对自己曾顿悟出的乐理之事颇为喜爱,对八卦占卜也似有印象,于是娲娘便把羲皇放在妖界的物件,全部搬来送与了姬昌。 时光匆匆一晃,娲娘在入凡界探望之时,姬昌已经不再是少年时的模样,转眼他已长大成人,到了娶亲的年纪,娲娘心想,待她亲眼去瞧了那新娘后,便返回蛮荒。 不曾想,帝乙之妹没见着,却被当时还是个小毛毛的子受徳平白的给绑去调戏了! 娲娘大怒,奈何她的法力已被临界门封印,若是动起手来,还真就打不过那些拿着刀枪棍棒的人族儿郎,于是只能弃了妖神颜面,暂且屈服,趁夜之际逃回蛮荒。 回妖界后,娲娘越想越觉那凡界小子实在猖狂,起誓定要让那小子知道渎神的下场,可想来想去总也不得办法,尤其分界后,五界中任凭谁入了凡界都如废人一样。 冥思苦想几日后,娲娘终于想到了银玉和杜衡,于是便风一样的去了神界。 以银玉的性子,断然不会出手相帮娲娘去教训一个凡人的,可杜衡又是个不学无术的,术法捏出来都时灵时不灵的,更是让娲娘绝望。 娲娘又是一番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父尊落入妖界的遗骨所化的法器,谁知待银玉与杜衡破开结界取出万妖幡,她读了法器详解后才晓得,那万妖幡竟不是个用来打架的。 不过媧娘权衡后觉得,虽不能亲自动手收拾那登徒子,召唤别的妖代为出力也是可行的,于是便瞄准了已被分到凡界,千年前却是狐族修行圣地的轩辕坟。 轩辕坟千年前曾有只差点飞升的狐妖,最后没挺过雷劫被劈死了,娲娘觉得那只狐妖还算有些本领,于是便将她召唤了出来,命她纠缠子受德,定要闹的那登徒子爹不疼,娘不爱,妻不贤,子不孝凄惨收场。 狐妖领了命便前去寻那凡人,只是娲娘不知,在她来往神界的这些时日,当年那只有十二三岁的小毛毛,如今已继承了王位,成了殷朝新皇,而她派去的那只狐妖,祸害的也不再是一个子受德,而是祸害了一个王朝。 chapter 93 还有一点娲娘也不知,万妖幡一旦打开,便会开启一条时空通道,若要关闭,必得将召唤出的生灵送回方可。 与是继狐妖之后,稚鸡精,琵琶精,轩辕坟里的大小狐崽们,相继从时空通道走出,祸乱世间,幸而那时正值天界封神,入凡界的仙家颇多,三两下便收伏了那些小妖。 而娲娘却是在那狐妖几乎颠覆了一整个王朝,残害了无数生灵后,方觉大事不妙! 于是急急收了狐妖,意欲关闭万妖幡,可谁知那幡竟是关不上,只因通道打开过久,除了那狐妖之外,不断有许许多多大小的精怪从那通道中走出,娲娘若想闭幡,必得将那些出走的小妖一一寻回方可。 可真当娲娘亲去凡界寻找那些小妖时,才发觉晚了,那些走出的小妖早被凡界做功德的仙家给打死了,尸骨都无处寻了! 左思右想后只能再次向神界求助,银玉见此事已关乎六界安危,便带着杜衡赶了来,询问过原由后方知,若想关闭万妖幡,必得将破坏的时空恢复原样。 可那些出走的小妖早已死的骨头都不剩了,如何还能恢复原状,这时不学无术的杜衡给出了个主意,对着银玉调侃道,“你近日不是正在捏泥巴嘛,把息壤分与媧娘一些,让她比照着那些出走的小狐狸,捏上个十七八九个扔进去不就完了!” 娲娘一想,此法约莫可行,于是便向银玉讨要了一半息壤,照着万妖幡上记录的数量,将息壤捏成了一个个惟妙惟肖的狐狸模样,又将他们放进了时空隧道,可谁知这万妖幡竟是个不好糊弄的,不是原来的狐狸还就不行。 娲娘见此法不通,又见时空隧道不仅关不上,还不停有小妖从这处逃窜而出,事情闹的也越来越严重,眼见就要收不了尾了,只得狠心将自己的神格抽出,炼做一颗五彩神石,方才堵上了那处时空漏洞…… 时空隧道关闭后,万妖幡方才随之关闭! 卧槽,这是女娲补天被真相了吗?!肖骁震惊的看着银玉,心里暗暗惊叹道。 “时间是一条单向前进的线,所过之处皆被定格成了画卷,万妖幡虽为父尊左臂遗骨所化,也只是作为观赏画卷的桥梁存在的,若你动用万妖幡,只是向你族中长者求疑解惑,本君自会允你开幡,若是与媧娘那般欲将已逝生灵带回世间,此路你的先祖已身先士卒,亲证此法不可行,你可了解?”银玉瞧着凤璃的模样极为难得的提点了两句。 凤璃脸色唰白的看着银玉,金色的眸子也随之失去了光彩神如死灰,喃喃道,“凤璃,受教了!” 银玉微点了点头淡淡的道,“如此便好!” 妖族生性单纯,不似人族般有头脑爱学习,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文职官员来誊录妖族史记,父尊之意约莫是为了妖族历史不被淹没,又想妖界生灵心有疑惑之时,能寻到一处解疑之所,方才化骨为幡,可通万妖任意时段,可寻任意已逝长者为妖解惑。 逝去的时间在如何都已经逝去,可观可查可询可问却不可更改,万妖幡开启后任何一妖族均可持有,想来应就是此意了,却不想竟是被媧娘用错了地方。 可通过观察画卷中人的行动,去了解当初发生了何事,也可将画卷中人召唤出来亲自向他询问,但询问过后要将召唤出的生灵放回画卷还做原样,那张画卷方可关闭。 媧娘当时便是不知其中厉害,将那狐妖召唤出来后,又由她任意在凡界游走,方酿成后来惨祸。 “神君,”扑通一声跪地响,“求神君允我见予贤一面。”说完重重叩拜在地。 银玉一怔,不解的看向凤璃问道,“此话何意?” 凤璃抬起头来,眸中尽是哀伤,“予贤,他走之时我毫不知情,凤璃,只想在见他一面,好好与他话别,之后必会将他送会,绝不多生事端,求神君成全!”说完又是重重一拜。 若是以前,银玉定会不理解凤璃的做法,只会觉的他是在作茧自缚,不知为何,现在他却突然能理解了,试想若是杜衡就那么消失了,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也许并不会比凤璃更淡定。 “不可惊动画卷中的生灵,时间也不宜过久,一晚为限,你可能做到?”银玉看着凤璃平静的问道。 凤璃灰败的神色瞬间染上一层光华,一滴眼泪划过脸颊,被他叩拜的动作隐去了,“凤璃叩谢神君成全!” 银玉站起身走到肖骁身边,缓缓牵起他的手,轻身道,“走吧,你不是想帮忙吗?!” “我什么时候……”肖骁瞪着银玉想反驳,最终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银玉瞧着他那别扭的模样,轻轻扯了扯嘴角,转头看向凤璃道,“带路吧!” 凤璃闻言忙站起身走到银玉身边,抬手拢起妖气,念了个寻路诀,三人的身影便一同随着一道金光消失了。 沉浸在一片夜色下的蛮荒,反而不若白日时看上去那般荒凉,一望无际的荒漠都被浓浓的夜色掩盖了,放眼望去视野能及之处也不过就方圆之地。 一片荒漠中,一颗葱翠的扶桑树旁站着六七个身穿黑衣的护卫,围成一个半大的圈,像是在守护着什么,见凭空出现的三个身影,齐齐抱拳行礼道,“王上!” “此处可有异动?”凤璃冲站在中间的男子问道。 “回王上,并无异动。”黑衣护卫恭敬的答道。 “辛苦你们了,都退下吧,今夜不用在此处看守了!”凤璃眼里透着急切,声音却还努力的保持着妖王该有的威严。 “是。”众护卫齐齐应声后,闪身消失。 凤璃见众乌衣卫都退走后,才急急转身对银玉拱手道,“结界就在此处,请神君查探!” 银玉现身后便感觉到了父尊的气息,不用查探也知,此地确实是封印万妖幡之所,还有不远处的那颗扶木,媧娘当时抽了神格补了穹天后,神识微弱奄奄一息,弥留之际竟拒绝去投胎为凡人,而是将神识附在了这颗扶木之上,誓要弥补所犯过错,以微薄神识之力守护万妖幡,更让他没想到的是,羲皇人间百年后竟也来到了此处,祭了神格陪伴媧娘。 他抬头望向不远处的那颗两两同根偶生的扶桑树,一树葱翠枝叶如桑,一树花红似朝阳,如此便是你们所求吗,羲皇,媧娘? 银玉传音呼唤着,回答他的只有那满树开的更艳的扶桑花,和那无风自动的树叶唰唰声。 “凤璃,”银玉轻唤了一声。 肖骁有些吃惊的抬头看向银玉,忽觉他的态度有些奇怪,不禁也顺着他的目光向那颗树看过去。 “神君,”凤璃拱手应了一声。 “面朝东,叩拜!”银玉的目光仍停留在那颗扶桑树上,温声命令着凤璃。 凤璃颇为不解的转向正东,对上那颗扶桑树,看着那无风自动的枝叶繁花,心下虽觉奇怪,但也照着银玉吩咐的做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拜了一拜。 “行拜祖大礼!”银玉加重了口吻。 拜祖礼?凤璃心下一惊,抬头看着不远处的那颗扶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当下神色肃穆的对着那颗扶桑树行了重重的三拜九叩的拜祖礼。 银玉对着那颗树又看了一会儿,方才侧过头牵起肖骁的手说道,“我需取些你的血液,” “取呗,现在变客气了,你向来不都是直接上手的吗?”肖骁笑着调侃道。 银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牵着他的手往扶桑树那边走近了些,银光闪过,丝丝血气在肖骁掌心冒出,接着便与银玉的手握在一起,贴上了面前的结界。 可能是总被放血,放习惯了,总之这次并不像第一次收玲珑塔时那样,放血放的他头都晕了,这次血液流淌的很和缓,不适的感觉也并没有那么强烈,他看着两人掌心处散出的光芒将面前那透明的结界牢牢包裹住后,银玉轻念了一声,“现!”透明的结界便如芝麻开门似的打开了一扇门框,一处琉璃高台凭空出现在他们眼前,高台约有演讲桌那般高,只不过是圆形的,台面上放置这一面骨白色的幡,银玉只轻轻念了一句咒术,那骨幡便飘飘悠悠的飘来他的手中。 “凤璃,”银玉唤了一声,凤璃立刻神情激动的凑了上来,应道,“神君,” 银玉看着手中的幡,松开肖骁,抬手抚上幡面,目露怀念之色,须臾后方把幡递给凤璃道,“此幡乃父尊遗骨所化,需先诚心拜幡,方可启用,可明白?” 凤璃忙伸出双手郑重的接过万妖幡道,“凤璃明白!”说完便将幡置于一土堆之上,诚惶诚恐的跪拜过后放才上前拿起妖幡,聚起妖气催动妖幡,一行法器详解便跃然于幡面之上,凤璃认真阅过详解,心中默念着花予贤遇难前一日的时间,那一日的画面便一幕幕的开始在幡面上上演。 他看着自己那日一早抱着予贤温存了良久,被予贤三催四催之后才去了议事殿,他看着予贤为他整理完书案,归置完事栈,临摹了两幅他的字之后方才去了后山修炼。 他看着予贤估算着时间及时收了妖息停止了修炼,在他回来之前早一步回了寝殿,唤着兰草传了晚膳,正好在他回殿时堪堪将酒菜摆满。 chapter 94 他看着自己一脸心情不悦的坐在桌前,还顺道埋怨着予贤不该劝他迎娶涂山华阳,而予贤却是一直赔着笑脸,希望能将他哄的开心一些,那日因着那位蛮横的狐族王女直到入睡之前他都没展颜。 凤璃看着看着已是泪流满面,直到看到他背对着予贤睡去的那一幕时,不忍在看予贤望着他背影时的满脸心酸,聚起妖气唤了花予贤的名字。 一袭莹莹白稠睡衫,墨发随意披散的俊秀男子出现在幡前,男子澄澈明黄的眸子里露出惊讶之色,忙慌乱的向身后看去,好似在寻方才榻上入睡之人,却看到了一片荒漠,扭头转身之间这才对上凤璃满眼的思念,松了口气的同时,还颇为疑惑的唤了一声,“王上?!” 凤璃听到这声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声音时,一把将他拉过来搂进怀中,眼泪决堤般的奔涌而出,仿佛要把这几年憋住的眼泪全部流尽,嘴里还不住的喃喃呼唤着,“予贤,予贤……” “王上,”花予贤本就对突然从榻上出现在荒漠之中一事颇感奇怪,现又见凤璃这般模样,只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神色有些紧张的环抱住凤璃,不安的问道,“王上这般,可是有事发生?” “是我的过错,都是我的过错,我不该责怪你,不该冷待你,予贤,我好想你!”凤璃一边与画面里的情绪对接上,一边控制不住的快要疯狂。 花予贤微松了口气,轻抚着凤璃的脊背,柔声说道,“予贤并未将此事记在心上,王上不必这般。” 凤璃自迎娶涂山华阳后,便经常会这般模样,时不时与他大闹一场,之后又万分后悔的向他认错补偿,花予贤见今日又是这般,这才放了心。 银玉见这场重聚的戏码就这么豪不避讳的在他面前上演了,衣袖一挥将那两位送回了凤璃的寝殿,他是不能离开的,凤璃将时间隧道开在这处,为防发生意外,他需整夜都守在这处,既然他动不了,那就只能让那两位回避了。 “可困乏了?”银玉低头看了肖骁一眼问道。 “困有什么用,”肖骁打了个哈欠,往那浮在半空的幡看了一眼认命道,“咱俩今晚怕是要守着它了吧!” 银玉没答话,只挥袖变了两块蒲团出来,牵着他的手引他坐下,柔声道,“若是困乏了,可靠着我歇息片刻!” 肖骁本来是被银玉那句‘你,就是你’搞的心里极不舒服的,现在却因为他一句话,心脏又不争气的开始狂跳了。 索性心一横,身子一歪把头枕在银玉的大腿上,暗暗叹了口气,得了,不纠结了,他纠结死能怎么样呢,也争论不出个所以然来不是。 肖骁仰头看着银玉的下巴颏闷声道,“我辨不出妖植,也不认识死藤,” “嗯?”银玉低头看着他,虽不知他莫名其妙的在说什么,还是低低的应了一声。 “我也打不过小鬼和那群半兽人,还差点被他们吃了。”肖骁继续没头没脑的闷声道。 “嗯,”银玉很配合的又应了一声。 “我还不知道魂魄跟鬼的差别,”肖骁继续道。 “嗯,”银玉继续配合的回应。 “我不知道玲珑塔,不记得轮回镜,更不认识万妖幡,不记得我前世是谁,叫什么,做过什么,是什么身份,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叫肖骁,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而这个凡人,他很喜欢你!”肖骁眼睛定定的看着银玉,手心紧张的冒着汗,既希望银玉能给他一个明确的回复,又怕得到银玉明确的回复。 银玉却是愣怔的看着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做何回答。 经过上次那个突然的亲吻后,他翻找了息壤君的记忆,了解了人族对亲吻的定义,发觉他如今对那颗草的感情,完全符合亲吻的条件,于是便有了之后的那场较劲似的吻。 可这颗草现在对他说喜欢他,他知道这句话同他在神界之时与他说的那句心悦与他是相同的意思,可他该如何作答呢? 在神界时他是如何作答的?哦,对了,他那时没有理会这棵草,因为那时的那句心悦与他并未在他心中激起任何波澜,他便直接无视了,可现在不同,现在他血液翻腾,心中惊涛骇浪,他想回答,可,应该怎么答呢? 肖骁久等不见银玉回复,心中一凉,站起身准备离开。 这也太丢人了,他长这么大头一次告白,还是跟个男人告白,即便这样他也说了,他把什么都丢到一边,什么都不计较的跟这人告白了,结果,却被无视的这么彻底,除了觉得丢人外,他还心疼,揪着疼,又凉又疼。 就在他心中无限悲凉,准备黯然神伤的离开时,却觉手腕一紧,接着就是一阵失重感袭来,然后他就直直的跌回了银玉的怀里。 银玉二话没说,牵着他的手抚上了他的胸口,让他感受着那处传来的如雷鼓般急速的跳动,并有些无措的向他问道,“我该如何答你?” 肖骁感觉他的心情瞬间就由隆冬转入了盛夏,手心处传来的心跳声,银玉那无措的神情都让他大喜过望,他的心跳瞬间就跟银玉同频率了,他神情激动,眼睛晶亮的看着银玉道,“什么都别说,亲我!” 银玉接到他的指令后,丝毫没犹豫的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明亮的月光透过窗格撒在地上,好似泛起了一层白霜,明黄的床榻之上两个身影正抵死纠缠着,摇晃的床帐伴着高低起伏的呻吟声激起了一室的旖旎之色…… 末了两个身影还深情的拥吻在一起,片刻都舍不得分离,室内时不时响起的口水声,将这深秋的光景染上片片春意。 良久后凤璃才松开予贤的唇,将他紧紧抱在怀里,颤着声喃喃道,“予贤,我好想你,想你想的都快疯了……” 花予贤满脸疑惑的哑着嗓音轻问道,“王上,这是怎么了?” “都是我的过错,我不该与你置气跑去巡矿,不该招惹那涂山华阳,更不该意志不坚的同意娶她,还因此事多次与你争辩,冷脸待你,全都怪我……”凤璃将花予贤紧紧搂在怀里,恨不能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谁都不能在将他抽出来,将他们分开。 花予贤闻言轻舒了一口气,嘴角扯出一抹浅笑,一下下抚着凤璃的背柔声说道,“予贤并未在意,王上也不要在为此事自责了?” 他本是花家最不起眼的孩子,自小便无尊长管教,任意生长,对爷爷来说,花家只有花濂是需他耗费心血,倾尽所能去关爱,去教养的,像他这种半兽半妖的孩子,连爷爷一个关爱的目光都不配得到。 爷爷第一次将视线放在他身上时,便是知道了他与王上的关系,到现在他都记得爷爷当时的脸色,他脸色气的铁青,勃然大怒的指责他蓄意勾引王上,意欲断了人蛇一族王室的血脉。 他当时很怕,很慌,他从未想过他一直期盼的爷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竟是怒的如此这般惊涛骇浪。 他从未蓄意勾引过王上,更没想过要毁了人蛇族的未来,断了凤璃的血脉,他只是喜欢凤璃,想与凤璃在一处,这几千年的时光里,他第一次如此想要握紧一样东西,他不想放手,也不想离开凤璃,可爷爷竟说他做错了,他如此是害了凤璃,更是祸害了人蛇族的未来。 为什么会这样,花濂是花家的未来,他比不上,所以他不配得到爷爷的疼爱,凤璃是人蛇族的未来,他攀不上,所以他便连爱都不能了吗? 他很伤心,也很绝望,他委屈,他不忿,他不知道爷爷的打骂是否应该,爷爷对他的指责是否存在,但唯有一件事,他知道爷爷说的是对的,凤璃是人蛇族的王上,是人蛇族的未来,断不能毁在他手上。 于是他开始躲着凤璃,不见凤璃,却还是忍不住的悄悄去打探凤璃的消息,他听说凤璃去巡帐了,他听说凤璃去巡矿了,他听说凤璃被狐族王女看上了,他听说狐族要与人蛇族结亲了,他听说凤璃拒婚了…… 他知道狐族王女才是凤璃的良配,他应该在心里祝福凤璃与那狐女,可当他听说凤璃拒婚时,心里却是高兴的,他知道这样不对,这样是害了凤璃,可他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意。 凤璃来找他了,凤璃生气了,凤璃将他绑了,凤璃将他关在寝殿三天三夜,极尽所能,用尽所有不可言说的手段,逼迫他答允以后绝不会在躲着他。 虽然他心里知道此事不能应,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重重的点着头,满脸泪水的与凤璃抱在一起,发誓绝不会在躲着他,不见他。 他又搬回了贤月阁,那是凤璃专门为他建造的寝殿,不在前殿,也不属后宫,就在两殿相邻的正中间,东望后山,南邻王上寝殿,他很喜欢这处,往前不远便能瞧见凤璃的寝殿,往右深入便是他与凤璃初见时的后山。 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他终于等来了他的爷爷花衍,爷爷约他前去后山相见,他很不愿意与爷爷在后山话伤情谈离别,可又不得不前去赴约。 爷爷告诉他凤璃拒婚的事儿,爷爷告诉他凤璃坚决不肯与狐女成婚的事儿,爷爷告诉他此次和亲关乎两族之间和睦的事儿,爷爷还告诉他,若是凤璃就这么驳了狐帝的颜面或将引起两族之间的战事。 chapter 95 他从小未被灌输过族之大义的情怀,自是不觉的这些事情与他有关,可他深知这些事情都与凤璃有关。 他可以不在意族人,不在乎战事,可凤璃必然是在乎的,就算是为了凤璃他也应该很将此事放在心上,更何况爷爷还答允他,只要能劝说凤璃应了与狐族的亲事,便不在干涉他与凤璃。 所以他答应了爷爷的条件,他又是晓之以理,又是动之以情,又是温言相哄,又是软语相求的终于让凤璃松动了,凤璃答允了迎娶那狐女,而他的心里却是悲喜交加的各种滋味。 他爱凤璃,他可以看着凤璃娶那狐女,却不愿见凤璃与那狐女互生情意,于是那之后爷爷每每让他劝谏凤璃与那狐女相亲和睦时,他都面上应允,背地里只当耳边风,不予理会。 那狐女嫁过来之后,为博凤璃欢心也是用尽手段,奈何却都是些倒行逆施之法,不仅没博到凤璃的疼爱,更是每次都惹的凤璃不快,严重些时则会惹的凤璃勃然大怒,一怒便会持续好几天,于是也就有了凤璃时不时的便会同他使一回性子,怪他不该劝说他娶狐女,还会气愤的让他瞧瞧如今这光景,每日鸡飞狗跳的。 他却不甚在意,凤璃生气,他哄着便是,并未觉得如此有什么不好,反倒是凤璃,每次对他发完脾气,甩完冷脸后,第二天又抱着他好一顿忏悔,他觉得甚是受用。 可今日看凤璃的脸色,怕是被那狐女气的厉害了,一时喜一时悲且语无伦次的。 感觉颇有点像那次将他从花家绑回寝殿时的模样,热情到有些疯狂,言语之间又有些悲伤,想必这次应是气大了,看来他得花大心思才能将凤璃哄好了! “明日是月圆之夜,每月圆之时予贤都无法陪伴王上,不如明日王上来陪予贤避劫?”花予贤搂着凤璃的脖颈,薄唇轻轻在凤璃的耳侧摩擦,柔声诱哄着。 每月圆之夜即是他妖力最弱之时,会强制现出兽身,因此凤璃每逢这日便十分不放心,想要陪他一同避劫,却被他一一拒绝,原因无他,只因他一想到自己那丑兮兮的小黄蛇模样,便不愿让凤璃瞧见。 可近日他方才知晓,虽他每次都拒绝,但凤璃还是会在月圆之夜守在他避劫的洞外,一守便是一夜,所以这个想法他前几日便有了,只是一直未想好如何同凤璃言说,今日却正好借此事博他一笑,也算允了他一桩心愿。 凤璃听闻此话却是混身一颤,面露惊恐之色,急急的扯下他的胳膊,看着他沉声严肃道,“明日避劫,你需记得,无论发生何事,无论谁来唤我,都不许放我离开,定要留我陪你一同避劫,可记下了?” 花予贤的肩膀被凤璃掐的生疼,虽没太懂此话何意,可也猜到了八成是跟那狐女有关,大约是担心明日那狐女在闹起来,来请他之时,他又会劝他前去探看吧! 他脸上扬起一抹笑容,语气半哄半宠溺的看着凤璃说道,“好,我记下了,明日一早,王上便同予贤一起离宫,待过了月圆夜在回来,如此可好?” “对,离宫,明日我们离宫,一早便离宫!”凤璃也突然反应过来,素着神色,沉声赞同着。 “好!”花予贤柔声应允着,伸出胳膊又圈上了凤璃的脖颈。 凤璃却是极为不安,他不知道此法是否行的通,但也只能冒险一试了,只要予贤避开了那次劫难,说不定,说不定过去了明日,予贤就能出现在他身边了。 凤璃心情复杂的拥着花予贤,看着他入眠,看着他睡的香甜,看着他完全不知明日将会有多大的风险…… 熹光微亮之时他抱起熟睡的花予贤,脚步沉重的向月牙岭的腹地处走去,在过些时辰画卷里的他就要起床了,他要在自己起床前将予贤送回去。 肖骁躺在一张皮毛上,心情颇佳的与银玉并排躺着,看着天空中开始变淡的星光,目光扫过那颗花开正艳的扶桑问道,“那棵树,有什么故事吗?我瞧你看的挺认真的。” 银玉顺着肖骁的话向那颗树看过去,轻声道,“那是神树扶桑。” 肖骁也侧过身子,伸手搂住银玉的腰,向那颗树看过去问道,“有什么说法吗?” “那树承了羲皇的神格,养护着媧娘与羲皇的神识!”银玉说着侧过头来看向肖骁道,“说来,你也应该同他们问声好。” 卧槽,如今连随便一颗路边的树,来头都这么大了吗? “那,我也得跟凤璃似的,对着它三拜九叩?”肖骁想着银玉那时的神情问道。 银玉脸上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说道,“你无需三拜九叩,只问声安好便可!” 肖骁盯着银玉的笑脸,一时没忍住,对着他那清亮的眼睛便亲了上去,一下不够又亲一下,亲完眼睛又亲向他的鼻尖,脸颊,最后轻轻一吻落在他温润的唇上才算完事。 果真是情之一字动不得,一动便如泄了的洪般一发不可收拾,不到石泐海枯绝对停不下来。 “那我怎么向他们问好,喊就行了吗?”肖骁的目光仍然停在银玉的脸上,贪婪的看着,怎么看都觉不够。 “嗯,是个好办法!”银玉略思索了下,同意的点点头。 “行吧!”肖骁应了一声,又看了银玉一会儿,才撑着身子站起来,冲着离他大约五十步远的大树喊道,“喂,你们好,我叫肖骁,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回应他的却是那颗树笑颤了的枝条,笑弯了的树腰。 “它,它能听懂?”肖骁看着那颗乱颤的树,惊讶的扭头看向银玉问道。 “自是能懂,媧娘虽失了神格,也毁了一身修为,但也在这树里养了几千年了,后羲皇又将神格献于此处,滋养着这颗树,虽如今两体共用一副神格不能在化出神形,简听人言还是能做到的。”银玉也站了起来,顺手拉过肖骁将他圈在怀里,向扶桑树传音问道,“你们觉得如此可算般配?” ‘甚是般配!’半男半女的粗粝声传入银玉的脑海中,他竟觉的这粗粝的声音无比动听。 东方熹光微亮,扶桑神树一树桑叶一树红花,两树同根偶生,迎着那两位相拥在一起的人儿轻摆着枝叶红花像是在祝福,又像在叮嘱。 “神君,”凤璃一袭镶金黑袍,怀里抱着花予贤出现在万妖幡前。 银玉闻声缓缓松开肖骁,转身看了凤璃一眼,淡淡道,“即已别过,便将他送回吧!” 凤璃沉声应道,“是”便将花予贤放回妖幡前那方荧光通道中,留恋的看了他最后一眼,这才聚起妖气送入妖幡中,轻念了声,“归”花予贤的身影便随着那条通道一起消失了,瞬间幡上的画面也定格在了他熟悉的贤月阁中。 银玉缓缓走来,取回了妖幡,转身走到结界处准备将它重新封印,不料却是被凤璃追过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银玉面色平静的侧头看向凤璃,不语。 凤璃面露惊恐之色,喃喃问道,“怎会,怎会如此?” 他明明叮嘱了予贤那天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他走,他明明跟予贤约定好了一早便离宫,予贤也的确那么做了,可那时的他却满心欢喜的抱着予贤,答允他去一趟议事殿,回来后便随他离宫,陪伴他去避劫。 可他还是在议事殿里接到了王后中毒危在旦夕的消息,还是在各族族长的‘陪同’下去了王后殿,予贤还是独身去了后山避劫,还是被王后设计捕了,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没变? “昨日,今日与明日的不同便是,昨日是已发生之事,今日正在发生着,而明日却是未曾发生,你今日做的决定或许能改变明日,却无法改变昨日。” “流逝的时间,发生过的事,已有了轨迹,就像这幅画卷,每一桢都定格在属于它自己的位置上,无论你如何努力,都改变不了那些有了轨迹的事情,无论你召唤了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产生了什么效应,兜兜转转之后,他们还是会走回各自的轨迹上去,如若你不顾后果,一意孤行,要在这幅画卷之上大刀阔斧的修改,破坏了画卷原有的轨迹,这时空便会出现断层,断层一旦出现将会吞没整张画卷,也包括画卷之上的生灵,可懂了?”银玉看着脸色越来越灰败的凤璃,心下虽有不忍,还是将这层厉害关系与他说明了。 卧槽,为何莫名想到了消失的玛雅文明,肖骁在一边听的心神俱惊。 父尊遗骨所化的法器,威力强大可控一界生死,这话说的着实不是虚言,不过这一界生或死却不是由父尊决定的,而是由这一界的上位者所定,或许也正因为如此,这六界的法器虽强大,却各有结界不予人操控。 “神君,”凤璃扑通一声跪在了银玉面前,重重的叩了个头,“请神君将此幡赐予凤璃!” 银玉回头看了眼扶桑树强烈晃动着的枝叶叹了口气道,“本君知你何意,这万妖幡本就是你妖界之物,原就该媧娘……”说到此处想起媧娘拿这幡闹出的祸端,又改口道,“你若意在此幡,需回本君一问,必得如实作答,你可愿?” 凤璃神情颇为严肃的道,“神君请问,凤璃起誓所答之语句句属实。” chapter 96 “本君只问你,若将此幡予你,你可护的住,可能保证绝不会被心怀别意者窃取,如你所见,万妖幡结界一开,只听持幡者号令,若是落入别处,惹出事故,你待如何?”银玉一脸平静的看着凤璃问道。 “……”凤璃听完这话却是一个字都答不出。 以他如今的实力,他护不住万妖幡,若这幡在他手里,他都能想到会惹出些什么乱子来,可他若想见予贤,只能通过这幡,如此这般,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银玉瞧着凤璃这蔫下去的模样,便已得到了答案,没在说什么,只将万妖幡放回了原处,看着妖幡归位后那结界层层而起,须臾后,恢复了原来的模样,远远看去,这处又是一片空荡荡的荒漠了。 凤璃见万妖幡被重新封印,也终于想明白了此中玄机,低头对着银玉又是一拜,一改方才颓废之色,满脸雄心语气铿锵道,“凤璃必将潜心修习,待到他日飞升之时,望神君能不忘今日所言,将万妖幡赐与凤璃!” 银玉深深的看着凤璃,良晌后方道,“待你飞升位列仙班之时,本君必将亲自前来为你开幡。” “凤璃谢神君允诺!”说完又是一拜后方才站起身来,侧目向那结界处看了一眼,低喃道,“等我!”便闪身消失了踪影。 银玉转头看向那颗扶桑树传音,“如今我平白受了你们后人的三拜,便也在此允下一诺,待他飞升之日,必定将他接去神界娲皇殿,可好?” 扶桑枝叶唰唰作响,一朵红花随着枝叶摇起的微风飘飘落下,正正落入了银玉伸出的手中,仿佛在以此作礼,向他言谢。 银玉看着手里这朵嫣红的扶桑花,状如细丝绒般,细细长长的花瓣向中间花蕊处绻起,色如朝阳,即柔又美,不禁牵起肖骁的手将花放进他的手中道,“与你甚是相配!” 肖骁却是没懂银玉的意思,只看着手里那朵看上去很是柔弱的娇花,紧张的问道,“这是扶桑花?”又左右比了比,不知道该下手捏哪里,“你给我,我放在哪儿呢?我这万一再给捏散了……” 银玉看着他紧张的模样,眸里染起了些许笑意,低声道,“安心,不会散。” 肖骁抬头有些不信的看了银玉一眼,动手捏了下花茎,细细的花瓣随着他的动作抖动着,“还说不会散,哎……”肖骁话刚出口,就见银玉的手指轻拂上了花朵,一摸,没掉叶子,在摸,还没掉,欸,还真不会散。 肖骁也动手扯了两把,发现真的扯不散,这才来了兴致道,“那会蔫吗?用浇水吗?放在哪儿啊?” “随你放在何处,可随身佩带,保你身强体健。”银玉牵起他的手,带着他走出了此地。 “那我装兜里行吗?”摸了摸身上,没兜了,只有袖袋,这才小心翼翼的把这朵扶桑花扔进袖袋里,又探头看了两眼,见真没坏,这才安了心。 毕竟是凤璃都要三拜九叩的树,还是凡界都有传言的扶桑神树,树都没人见过,他却得了朵扶桑花,自是得小心保存着。 “我们现在去哪?”肖骁握了握手中牵着的那只触感温润滑腻的手,心里泛起一阵躁动,忙扯了个话题出来,引开了自己的注意力。 “你想去哪里?”银玉淡淡的问道。 “你在这儿没事了的话,我们就回去吧,我该回去上学了,你也该回去工作了吧,不知道你总这么玩消失,你们医院会不会辞了你!”肖骁随着银玉悠闲的渡着步子,颇有些担心的说道。 “无妨,息壤君现在的状态也不宜外出工作。”银玉淡淡的答着。 “息壤君是谁?”肖骁状似不经意的问道。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了,却从没见过这人的模样,这是个挺重要的人? “六界中,每一界都有一位息壤君,凡界的息壤君叫宋沫。”银玉依旧语气平淡的说着,完全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宋,宋沫?”肖骁停下脚步,一脸迷惑的看着银玉问,“你不就是宋沫吗?” 银玉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问道,“你为何会认为宋沫是我?” 什么叫他为什么认为,真的是,他认识这人的时候,他就是三院精神科的宋沫医生啊,看着他坐在那里给人看诊,还认为他不是宋沫的人才有毛病吧! 难不成,医院的那个宋沫其实不是他? “医院里的那个宋医生是谁?”肖骁惊疑不定的问道。 “息壤君未受伤之前,自然是他,息壤君受伤后,我暂代了几日。”银玉不慌不忙的笑着解释道。 “那那那,我去看病的时候,不,我家天台,那个黑头发的其实是息壤君?”肖骁终于抓住重点了,头发的颜色。 “自然是我,你初次去医院时遇见的便是我。”银玉不紧不慢的说道。 “那,你的头发,为什么一开始是黑色的?后来又是银色的?”肖骁刚以为抓住了重点,瞬间又懵圈了。 “当时息壤君的躯体受了重创,我暂时栖身在他的躯体中为他养息。”银玉颇不以为意的道。 天爷呀,来道雷劈了他吧,他听到了啥?一个人栖身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那,他的脸?”肖骁坚强的继续问着。 “脸?你是问他的模样为何与我如此相似?”见肖骁使劲冲他点着头,这才说道,“当初给他捏脸时,我是比照着自己的模样为他捏的。” 什么鬼,人的脸,银玉却说是他捏的,难不成他的手还能当手术刀用? “我一直觉得,我这个眼尾有点上扬,你要不给我往下捏一点?”肖骁轻戳着自己的后眼角,瞧着银玉试探的问道。 银玉却被他说的有些迷糊,看着他眼尾处不解的问道,“此话何意?” “你不是说你能捏脸吗?”肖骁放下手瞪着银玉说道。 “我方才是说息壤君的脸。”银玉强调道。 “息壤君的脸你能捏,捏我就不行了?”肖骁不服气的说道。 银玉好似终于明白了,好笑的看着他道,“他是我用息壤捏出来的,我自然捏得,你又不是我用息壤捏的,我如何给你捏?” “什么意思?”肖骁终于又抓住重点了,息壤君原来是这个息壤君吗?他一直认为息壤是代号,难不成此息壤说的就是传说中的那个息壤之土?“你是说那个宋沫医生其实不是人,是你用泥巴捏出来的泥娃娃?”肖骁艰难的问道。 银玉笑着冲他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他想翻个白眼晕过去!这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宋沫其实是息壤君,息壤君其实是个泥娃娃,那,上b大医学院的是谁? 别告诉他是那个泥娃娃,天爷呀,他之前都是自我催眠了些什么玩意?他竟然因为一个泥娃娃就去报了b大,还报了个他一点都不了解的医学院? “那b大医学院毕业的,也是那个泥娃娃?”肖骁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 “是息壤君!”银玉纠正道。 “……”肖骁呆愣着看着银玉,突然不想回去上学了。 一道黑色的烟雾聚起,一位黑袍金带,墨发及腰半束金冠半披散的翩翩佳公子出现在他们面前,男子躬身拱手恭敬的对银玉行礼道,“瀍洛见过银玉神君!” 银玉微颌了颌首以示回礼,淡淡道,“小魔王寻本君有何事?” “瀍洛听闻神君近日来了蛮荒,特来拜见,”顿了顿又道,“另,瀍洛有一事不明,特赶来请教神君。” “哦?可是与那妙烟儿有关?”银玉这次不用人家提醒了,主动想起了眼前这魔的身份。 瀍洛见银玉主动提起妙烟儿,脸色一变,立刻又将情绪掩饰了过去,沉声问道,“请问神君,杜衡少尊因何事入的轮回,可是受了重伤?” “他是自愿入的轮回并非重伤,至于因何缘由,本君也无从知晓。”银玉看了肖骁一眼,淡淡的说道。 瀍洛闻言眸子一亮,一个闪身掠至肖骁身前,抬手便往他的脖子掐去,狠厉道,“那就由小王送少尊一程,我们亲去冥界问问少尊吧!” 未待瀍洛的手碰上肖骁的脖子,一道银光闪过将他的手缠绕住,堪堪逼停在肖骁的下巴颏处。 肖骁呆愣的看着面前这人的脸,若他没记错,这是当时玲珑塔里的那个魔王瀍洛吧,看他这来势汹汹的样子,这是要杀他?可,为什么呢?他们也就那一面之缘,虽说没什么交情,也没什么恩怨吧? 银玉冰冷的眸子射向瀍洛,寒声问道,“为何行此事?” “妙烟儿的去向只有少尊知晓,但少尊如今的模样显然是不记得的,那瀍洛便只能送少尊回去,再向少尊询问了!”瀍洛的手被肖骁的腕带紧紧的缚住无法动弹,只得保持着那一只手朝前狠狠掐去的姿势,但气势却是未减分毫。 “妙烟儿未曾寻到?”银玉闻言也有些吃惊。 “瀍洛已将魔界寻了个遍,全然没有妙烟儿的踪影。”瀍洛悲戚道。 肖骁这次终于清楚明白的听懂了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了,第一次见面时,那时他满心慌乱,一边惦记着找肖泽,一边还要从差点被吃掉的惊吓中快速冷静下来,又面对着不知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的银玉,心里从头到尾一直都是吊着的。 chapter 97 再加上当时他着实是无甚兴趣去研究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只听了个大概,根本就没过脑,可现在串连起来想想,他好像突然就都明白了。 原来拐走瀍洛女人的人从来就不是银玉,而是他,确切来说,应该是前世的他。 瀍洛现在之所以要一爪子掐死他,是认为送他去见了冥王后,他就什么都能想起来了,也就能告诉他到底把他女人送到哪里去了?! 这不是胡扯嘛,他都见了多少回冥王了,不也是屁都没想起来嘛,难道因为他还活着,所以才什么都想不起来?难道前世的记忆需要他死透了以后,魂魄回归冥界了才能想起来? 可,当初思士的肉身明明就还活着,思士不也是什么都想起来了吗?! 对,抽取记忆,他记得当初送肖泽入轮回镜时,妣修曾这么说过,那他的记忆应该也是被抽走存放起来了,难道是等他死了才能拿回那些被抽走的记忆?他状似不经意的撇了银玉一眼,他呢?他希望他想起来吗? “银,放开他吧!”肖骁看了眼瀍洛说道,“我大概听明白了,以前,由于某种原因我的前世把他的女人带走了对吗?” 银玉随手一挥,那条绷着瀍洛手指的腕带便化作了一道银光,重新回到了肖骁手腕上。 “后来又因为某种原因,我的前世把那女人又给送走了,而且谁也不知道把人送到哪儿去了,现在瀍洛找不到她,这才跑来找我的对吧?”肖骁看着银玉,语气不带任何情绪的阐述道。 “正是。”银玉答。 “你呢?你怎么想,你也希望我去找冥王拿回记忆吗?”他定定的看着银玉,声音里不自觉的带了点颤抖。 银玉注视着肖骁,伸手将他拉过来拥进怀里,低头在他耳边柔声说着,“记忆是你的,要不要拿回你自己决定就好!” 肖骁听了这话先是一怔,然后是心里一阵激动,最后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忙有些别扭的推开了银玉,撇了一眼瀍洛,见他脸上并没有什么异色才略微松了口气道,“我活得好好的,目前还不想死!” “只要你不想,便没人能决定你的生死!”银玉看着他,轻声保证道。 肖骁听见这话心里又是一阵舒坦,想了想问道,“那妙烟儿呢,她怎么办,瀍洛说他找不到,我又不记得……” 银玉低头轻轻在肖骁额头上印下一吻,柔声说道,“我先送你回凡界,妙烟儿你无须担忧,我随瀍洛去寻便好。” 瀍洛闻言深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激动,看了眼那两位之间的氛围,忍住了上前道谢的冲动。 肖骁感受着来自银玉唇上那抹温润的触感,本来颇为享受,听到后面这话却是立马黑了脸,想扔下他独自去‘涉险’那怎么行? 谁知道那妙烟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魔族能进出神界,还让他的前世那么接来送去的,一定没那么简单。 “我跟你一起去。”肖骁口气坚定不容反驳的看着银玉说道。 “你不怕了?”银玉眼带笑意问他。 肖骁闻言不爽的反驳了一句,“我什么时候怕了?” 银玉的笑容更深了些,柔声道,“那便一同去吧!”转头看向瀍洛问道,“如此小魔王可还有异议?” “能得神君相助,瀍洛自是求之不得!”瀍洛忙拱手恭敬答道。 其实他此行本就是打着银玉的主意来的,前些时日魔界突然神息大盛,之后银玉神君摆九天寻踪阵,用一日的时间寻遍魔界的传闻便传开了,那时他便动了这个心思,只是妙烟儿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杜衡接的手,他没办法将这事儿硬扣在银玉头上,所以才出此下策。 如今魔界早已是瀍渝一手遮天,没想到自他跟瀍渡被吸进玲珑塔后,反倒是便宜了一直默默无闻的瀍渝,他在玲珑塔内与瀍渡缠斗了五百多年,方才将他斩杀于塔内,如今看来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那时看起来不争不抢的瀍渝,没想到做了魔君后竟是个狠角色,百年间便将他与瀍渡的势力瓦解了个彻底,如今整个魔界哪里还有曾经的慕氏,和支持瀍渡的伊人氏,两大家族的领头人早已被瀍渝抽干了魔息,烧成灰烬了,那些分支部族,经过千年的转变整改后也早已归顺了瀍渝。 他初回魔界之时,未曾对这位从前和蔼可亲的二哥设防,谁曾想转眼他便被‘和蔼’的二哥软禁了起来,无论他怎么解释无意君位,只想寻回妙烟儿都无用,最后还是得一位从前的影卫搭救方才逃脱出来。 他说的寻遍魔界也并未作假,明面上能寻的地方他都寻过了,只是不曾寻气探息,他如今在魔界,施个术法都担心会被瀍渝发觉,怎敢在随意寻息。 正巧这时就碰上了银玉神君来魔界摆九天寻踪阵寻东西,于是几番寻访后他终于得到了银玉神君离开魔界去了妖界的消息,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幸好他来的及时,再晚他们怕是就要回凡界了。 “神君觉得少尊会把妙烟儿送往何处?”瀍洛紧随在银玉身后低声问道。 “自然是送还给她的家人!”银玉牵着肖骁的手,边施展的缩地千里边答道。 杜衡虽顽劣了些,不学无术了些,性子跳脱了些,也万做不出把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魔赶出神界撒手不管的事儿。 就算他把妙烟儿送走,也只能是送回了魔界瀍洛身边,或者她爷爷的身边,既然当初瀍洛已经不在魔界,那必定是送还给她爷爷了。 瀍洛听了这话脚步却是沉重了起来,慕鏖早死了八百年了,若杜衡真把妙烟儿送回了慕鏖身边,那妙烟儿还有命在吗? 一转眼他们一行三人便走过了魔妖二界的分界门,站在了魔族的地界上,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皲裂的大地,和那片迎着夕阳盛开的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只是在那大片的花丛中,有那么个瞅着很像花濂身影,让肖骁觉得有些意外。 花濂一袭月白长衫,墨发半束,站在大片曼珠沙华中,一瞧见银玉的身影过界,那湛蓝色的眸子便亮了起来,一个闪身掠到他们跟前,躬身拱手恭敬道,“花濂见过银玉神君。” 银玉看着花濂的模样怔了一怔,片刻后才低声道,“原来那时是你!” 花濂闻言一喜,清亮的眸子看向银玉道,“四千多年前花濂曾得神君在此陪伴一夜,有幸聆听神君教诲,心甚喜,此后便会时不时来此处走动,不想今日能再遇神君。” 卧槽,什么情况,听这话有奸情啊! 银玉有些意外的上下打量着花濂,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哭的满脸鼻涕泪,只因修炼太苦就离家出走的小毛毛,有些惊奇的叹道,“你,竟长这么大了!” “已时过四千二百三十五年了,花濂自该长大了!”花濂抬头深深凝视着银玉,语气似在感慨有似有些别的情愫在里面。 一只白兔慢悠悠的从花丛中蹦跶出来,蹦到花濂身边,抬头一看全是大人物,于是默默低下头,决定装哑巴。 肖骁撇了一眼花濂,看着银玉,语气酸溜溜的问道,“你们以前认识?” 银玉将目光转向肖骁,扯起一抹浅笑道,“有过一面之缘。” “哦,一面之缘啊……”状似不经意的又瞥了一眼花濂,语气更酸了。 “神君怎么来此处?”花濂继续凝视着银玉问道。 他本就是故意在这儿等的,也不是等了一两天了,而是等了好多天了,王上的寝宫他自然不能随意前去晃悠,求见神君他又没有合适的由头,只能来了此处等着。 其实他并不确定银玉就真的会来这儿,只是想着他会不会突然就想起了当时的那个小娃娃,想要来这里看一看,想着这个万一,这才来此处等着,不成想竟真让他等着了,不过看他身边还跟着个小魔王瀍洛,怕不是来追昔往事的,而是另有公干吧! 经花濂询问,瀍洛也终于得着说话的机会了,忙问道,“不知神君准备在何处摆九天寻踪阵?” 银玉将目光转向瀍洛,淡淡问道,“妙烟儿的物件你可带了?” “……”这个他真没想到,也对,寻踪阵总要有个引头才知道要寻什么,痛惜的同时又立马反应过来,坏了,赶紧转身向花濂拱手,快速说道,“劳花濂兄替小王巡视左右可有魔卫,若发现,一定控制住,拜托了!”说完一个闪身便朝身后分界门处的魔卫掠过去,火光闪过,六个正在公干的魔卫一息之间全部化作烟尘消散。 花濂得小魔王拜托,又见银玉并未阻止,便也闪身向四周查探而去。 肖骁看着瀍洛火光起落之间,几个刚才还活生生的人瞬间化作烟尘,心下大惊,口舌有些干燥的问,“他,这是在干嘛?” “灭口!”银玉淡淡的道。 “……”肖骁惊呆了,什么情况,一言不合就灭口? 银玉侧目看了他一眼,伸手把他拉过来揽在怀里,轻声问道,“怕了?” “没有,我就是,有点没反应过来,”肖骁强撑着道,顿了顿又问,“你不是神族吗?这,算滥杀吧,不管吗?” “这是他们之间的恩怨,我们并没有介入的立场。”银玉低头平静的对肖骁说着。 chapter 98 “那你为什么要帮瀍洛找人?”肖骁问完就后悔了,猪啊,还能为什么? “你惹下的事,我自当负责。”银玉那毫无波澜的语调,让这件事显的格外稀松平常。 “不是我,”肖骁心里极不舒服的强调着。 银玉只看了他一眼,浅浅的笑了下,并未答话。 看着银玉理所当然的模样,肖骁心里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闷声说道,“我还欠着我们宿舍哥们一顿饭,” “嗯?”银玉不解的看向肖骁。 “我还欠我们高中班主任的谢师礼,”肖骁想了想又说。 “嗯,”银玉配合的回应着。 “等回去了,你也得帮我请他们吃饭,帮我去谢谢我们高中的班主任!”肖骁心下极不平衡的说着,深觉债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这样他平时就该多惹出些麻烦来,让银玉去给他收拾。 “好!”银玉语带笑意的应允着。 “你跟花濂的那一面之缘是怎么回事?”肖骁终是没憋住,趁着这股别扭劲问了出来。 “他幼时曾迷路,坐在此处哭的凄惨,正好被我遇见。”银玉简短的说道。 “然后你就陪着他,在这儿坐了一夜?”肖骁扬着语调酸溜溜的问着。 “嗯,”银玉淡淡的答。 “以后遇见迷路的小孩你也不要管,杀魔你都不管,管什么小孩!”肖骁口气不悦的继续酸溜溜。 银玉看了肖骁一眼,他想说,既是遇见,心有触动,必是一场缘法,不可不管,可不知怎么,看着这棵草的别扭模样,他竟是轻声应了一句,“好!” 他以前忽视这棵草太多了,所以无论现在他想怎么样,他都会依着他,宠着他,只为弥补他以前不曾开窍时惹他伤心的那些时间。 若不是情意渐开,他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在神界时这棵草的奇怪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一时喜极,一时怒极,脾气也总是他看不懂的古怪,如今他初尝情滋味,却是突然间什么都懂了。 混沌之时这世间并无万物,天地之息全都集于一处灵气团中,直到父尊由此灵气团中诞生,灵气团的磁力也随之消散,天地之息方才失去了焦点,不在汇集于这处,而是散于这天地之间孕育出万物。 水生鱼藻,陆生兽跑,土生草植,林生飞鸟,世间生灵皆生于万物,而只有神族是集万物而生。 说起神族,其中不得不提的便是继父尊之后先后诞生的浮黎三尊,弇兹金辰与银玉神君。 父尊,弇兹金辰,银玉神君皆生于神界,而浮黎三尊则生于无上天,这几位尊神皆先万物而生,自是立于万物之上,只这其中银玉神君神识开启后曾陷入沉睡,一睡便是数百万年,等他醒来之时这世间早已是另一番模样。 不过这银玉神君虽说是苏醒了,又被父尊接回了神界,却是位性子极为清冷的尊神,为何如此说呢? 自然是自父尊亲自将他接回后,一众生灵得知了消息便纷纷投了名柬至神界碑处,意欲拜一拜神君,瞻仰瞻仰神颜,不曾想,那投至神碑处的名柬却犹如那投入海中的小石,一投之后便杳无音讯了,是以见银玉神君一面比求见三尊都难的传言,便是如此传扬了出去。 话又说回来,银玉之所以如此,并非他意在避世,而是他本性所至,玉本无心,何来性情,是以淡漠些也不足为奇。 他自被父尊接回神界后,日常除了修习父尊留给他的课业,便是去義皇和娲娘处坐上一坐,或是去无上天找浮黎三尊讨教讨教道经,再多也没有了,清冷至此,也难怪众生灵会误以为他离俗避世。 九天之上,虚空之中,云雾缭绕,彩凤展翅冲破云霄,朝那位站在云朵之上缓缓飘来的金光人兴奋的鸣叫。 杜衡缩在金光人的掌心中瑟瑟发着抖,虽然这金光人掌心中流动的灵气,让他觉得舒服了不少,可是这并不能抵消他做过的那些坏事。 是他掳走了那块银光闪闪的傻石头,他还抓走了虬龙,别以为现在往他本体里输送点灵气它就会感激了,它可是晓得的,此种作派定然与羽山外那只给鸡送黍米的黄鼠狼安的是同一心思。 哼,聪明如它,怎会被这点小恩小惠迷惑了,他以为谁都像那颗傻石头,人家多看了他两眼,他便跟人家走了…… 金光人把它放在一条发着银光的玉带河之下,谁知等它抬头时却见,诶,这个,这个人看起来怎么那么像那块臭屁的石头?! 这可把杜衡激动坏了,‘臭石头,臭石头,’杜衡使劲摇摆着枝叶,在心里呐喊着,奈何那颗傻石头根本就没听到,只规规矩矩的站起身来,对着金光人躬身行礼恭敬的唤道,“父尊!” “玉儿十年如一日的刻苦,吾心甚慰,”金光人看着银玉,捋了捋胡须,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又指了指那颗放在地上的草说道,“这颗杜衡草灵识得开极为不易,如今本源受损,你且用神息护它一护。” “是,”银玉低头恭敬答道。 金光人看着银玉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欲走,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问道,“今日可曾见过羲皇与媧娘?” “应是在娲皇殿,今日是媧娘的产期。”银玉音如天籁,恭敬有之,说着如此大的喜事,情绪却未见有任何起伏之意。 金光人点了点头,面上的笑容更慈爱了些道,“吾过去瞧瞧!”说完便驾着云朵走了。 银玉直到那金光人走远才直起了脊背,低头瞧了一眼地上的那颗草,抬手将那条玉带之上缓缓流动的银光引了过来,在他们头上卷起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漩涡旋转流动着,将那厚重的灵气稀薄开来,正好适合杜衡吸纳。 ‘呼,舒服!’杜衡轻轻的吸了口灵气,伸展了下枝叶,享受着这久违的感觉,果然只有这颗臭石头才是它的衣食父母啊! 银河、羽渊之上的灵气,乃这世间最纯正的天地之息,对修行者最是有益,只是这灵气太过浓郁,除生于天地间的神族之外,一般生灵无法承受这浓郁灵气的劲力,又不得将灵气稀薄之法,便只得远观。 银玉见灵气漩涡成形,那颗草也开始顺利吐纳,便坐回了蒲团之上,阖目继续入定修炼。 ‘诶,臭石头,臭石头,你看看我!诶,’杜衡刚舒展完身子,就见那颗臭石头又坐了回去,赶紧招展着身子,想引起他的注意,可奈何那块石头却是连眼神都没赏给它一个。 杜衡无趣的将身子歪向一边,斜眼看着那块臭石头,他突然发觉这石头似乎比从前更亮眼了,他的眉眼好像长开了,睫毛也更长了,鼻梁更挺了,嘴唇更莹润了,脸也更闪了,跟他的本源一样,银光闪闪的…… 看着看着不知怎的就睡着了,待它一觉睡醒后,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它睁眼就瞧见眼前那银光闪闪的帅石头,发现他仍在修炼后,无聊的动了动枝叶,觉得比昨日有精神些了,这才歪扭着身子左右查看了一番,发觉此处好似比羽山更安静些。 在羽渊修炼时,它还能时不时的听到遥远的山的那边传来鸟儿鸣唱的歌声,怎么这处除了它头顶上那条玉带缓缓流淌的细碎声,就什么动静都没有了呢? ‘诶,臭石头,臭石头,你这些时日都是独自在这处修炼的吗?’杜衡弯了弯草身,想去触碰那颗臭石头,奈何他本源受损,不仅发不了声还动不了,他又坚持着摇晃了两下,呼了一口气,放弃了。 ‘也不知道那个坏蛋到底抓我们来干嘛,虬龙也被抓了,诶,对了,你还不认识虬龙,’杜衡抖了抖枝叶,看了眼那不动如山盘腿修炼的臭石头,颓然的道,‘算了,我说了你也听不见。’ 杜衡又扭着身子四下看了看,发现周围仍是寂静一片,最后终是认命的学着银玉的样子,开始吐纳小周天,可谁知气行至督脉时却遇到了阻塞,它试图聚起气来硬闯过去,不曾想,不但没闯过去,还把它的身子闯的疼的直发颤,修炼也不得不终止了。 杜衡疼的抖着叶子看向那块臭石头,心里使劲呐喊着,‘臭石头,我疼,我好疼,臭石头,你快来看看我……’ 可那颗臭石头仍是一副任你肠穿肚烂,他自安如泰山的模样,闭目凝神修炼中。 最后杜衡终是没扛过督脉被硬冲的疼痛感,晕了过去。 它在醒来时已是不知过去多久了,这回它在睁开眼睛时,却是没瞧见那块帅石头,杜衡忙慌张的左右张望了一番,这处还是一如上次瞧见的那般,寂静一片,杜衡枝叶乱颤着使劲呐喊着,‘臭石头,臭石头,你去哪儿了?臭石头,臭石头,呜呜呜呜……’ 杜衡心里怕极了,它很害怕那块银光闪闪的石头就这么扔下它又走了,它怕再次被丢下,它怕被灵气攻击,它怕再也没有这么舒适的灵气,于是就那么呜呜的抖着叶子哭了起来,完全忘了看它头顶上方那处,仍在缓缓流动着的灵气漩涡。 chapter 99 突然,一只手将一个装着水的杯子放在它面前,然后捏着它抖动的叶子,不顾它‘大声的呼疼声’将它的根茎放在了水杯里面,“父尊命我拿来给你!”清冷的声音淡淡的说着,不过这句话此时对杜衡来说那可真的是犹如天籁啊。 ‘臭石头,’杜衡抖动着叶子抬起头,惊喜的看着这块帅石头喊道,‘原来你没走啊,你吓死我了!’说着呜呜的就又要哭,嚎了两声才想起来臭石头听不见,于是便不嚎了,他抬头看着那块臭石头,随着他的脚步来回扭动着身子问道,‘你干嘛去了?’ 没得到回答,也不气馁,继续跟着臭石头来回走动的脚步左右扭动着身子,突然发觉,它的身子今天似乎格外舒畅,怎么扭都没有不适感,想到此,它有些狐疑的低头查看,这才发现竟是这杯水的效用,是由根茎处缓缓吸上来的水汁正在滋润着他的身子。 杜衡瞬间觉很是神奇问,‘这是什么水呀,还挺舒服,身体凉凉的。’说完它扭动的更欢了,不过它扭了没两下便不扭了,因为那块臭石头又走向那块蒲团,准备坐下入定了。 “你就不能跟我说句话,看我一眼吗?”杜衡瞅着坐在蒲团上的臭石头,生气的喊了一声,直到那块臭石头抬头向它看过来时,它才发现它竟然能发出声音了。 杜衡高兴极了,高兴的都扭着身子开始跳起海草舞了,它一边飘摇一边高兴的喊道,“臭石头,臭石头,我能说话了,你听到了吗,我能说话了!” 银玉静静的看了它一会儿,端正身子准备入定。 “诶,你等会等会,跟你说话呢,你怎么能不搭理草呢?”杜衡十分不满的扯着嗓子打断了臭石头的入定,“你怎么能这么不把草当回事呢,你知道我找你找的有多幸苦吗?我先是差点被灵气给灌死,好不容易被虬龙救走了,又差点……” 银玉没等它扯着嗓子嚎完,便打断了它那激昂的流浪记演讲,清寂的眼睛看向他,淡淡的问道,“你是谁?为何寻我?” 杜衡听到这话却是惊呆了,它想过千万种结果,想过臭石头听见它的遭遇可能会嗤笑它,可能会嫌弃它笨,却独独没想过这个结果,这臭石头,竟是不认识它了! 杜衡僵硬着枝叶,就那么瞅着那臭石头,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它看着那臭石头狐疑的看着他,然后阖上眼睛开始入定…… 这臭石头不认识它了,为什么会不认识它呢?难道把它给忘了?还是那个坏蛋金光人对他做了什么?对,一定是这样,这块石头那么傻,人家看了他两眼,他便颠颠的跟人家走了,看吧,出事儿了吧! 果然没它在身边就是不行,杜衡如此一想心里又不觉难受了,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盯着那块傻石头,心里暗暗想着,等他出了境界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就告诉他,他被那个坏蛋金光人暗算了。 杜衡等啊等啊,等的脖子都长了,杯子里的水都干了,它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如此反反复复不知过去了多久,等到它都能从杯子里跳出来在地上走两圈了,那块傻石头才终于收了境界。 杜衡见状一个激灵忙把刚爬上头的瞌睡虫给甩走,大声喊着,“臭石头,你被那金光人暗算了,你快些随我回羽山,我们不能待在这儿了!” 杜衡喊出这话的时候,全然忘记了它现在是个连周天都运行不顺的废物草,甚至都做不到像从前那样绕着羽山疯跑的程度。 不过这句话却成功的引起了银玉的注意,他看着杜衡问道,“你曾在羽山?” “不是我,是我们,你忘了吗?那个大坑,”杜衡着急的使劲扭着身子,想在炸个大坑出来给臭石头瞧瞧,奈何他却施不出术法,又改口道,“你还把我从这个圈圈里丢出去了。”它招展着叶子指向头顶上的灵气漩涡,形容着它当时被这块臭石头一把甩出去的模样。 杜衡简直要哭了,那是多么心酸的经历啊,那是它认怂道路上最重要的一笔啊,从那以后,它便一直在怂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了,现在却要拿出来当典故说,用来激起这臭石头的记忆,真真是把别人的记忆建立在它的身残意坚之上啊! “是你?”银玉闻言有些疑惑的看向它道,“你体内为何有如此重的神兽之息?” “……”杜衡又傻了,它一直以为是这臭石头的脑袋瓜出了问题,不曾想竟是它的问题,反应过来后立刻呜呜的哭了起来,且边哭边磕巴着说道,“都怪你,你走了,走了之后,那些灵气,生硬的朝我灌过来,都不等我吸纳,就灌,就灌过来,呜呜呜……” “你为何不离开羽山?”银玉闻言更诧异了,既然无法在继续吸收灵气修炼了,另寻山头不是更好?它那时好歹也是一棵修出灵识会些术法的草了,并且修的又是羽渊之息,离开羽山还是很容易的吧! “呜呜呜,我,我走了,你回来时,看不到我怎么办?呜呜……”杜衡抖动着叶子越想越委屈,哭的更大声了。 “我已随父尊回了神界,为何还要去羽山?”银玉很是不理解这棵草的想法。 “羽山是你出生的地方啊,你虽是一块石头,可也不能忘本呀!”杜衡振振有词的说着从前老雀鸟教育小雀鸟的话。 “我生自父尊身侧,并非羽山!”银玉一脸平静的说道。 杜衡闻言愣了愣,又结结巴巴的道,“可,可,羽山是你开启灵识的地方啊,也算是你的出生地了!” “我灵识启于洪荒并非羽山,只是落入羽山时方才睡醒,一时迷惑未分清今夕何夕!”银玉耐着性子向这棵草解释道。 “睡醒的地方也算啊,你不能一觉睡醒,提上裤子就走,再也不回来了吧!呜呜呜呜,你这块负心的石头……”杜衡闻言叶子抖动的更欢了。 其实它并不知此言何意,只绕着羽山奔跑时,曾见过山脚的狐妹妹掐着狼弟弟的耳朵这般教育过,于是便觉,这合该是很占理的一句话,不然那时狼弟弟为何会耷拉着耳朵,一副超级没底气的模样呢! 可是赶巧了,银玉也不知此言何意,所以杜衡并未等到银玉耷拉下耳朵,只等来了一句淡淡的询问,“既是如此,你为何一身神兽之息?” 杜衡想到这里更委屈了,哽咽着说道,“还不是多亏了虬龙,他飞过羽山之时救了我,那时我差点被羽渊的灵气灌死,虬龙本来也受了伤,还在羽山救了我,还将我体内快灌爆的那些灵气抽出,又将他的灵息输送与我,最后还被……”说到这里它抖动了两下叶子,及时住了嘴,本想说金光人是个坏蛋,还将虬龙抓了,可回想了下臭石头的态度没在继续说下去。 银玉听着杜衡的描述总算理清了来龙去脉,淡淡道,“那你便在此处好好养息吧,父尊既带你回来,自是不会不管。”说完迈步便要出去。 杜衡见状忙扭过身子跟上大声问道,“你要去哪儿?”接着声音又低了下去,喃喃道,“虬龙,虬龙还被抓了的……” “我去向父尊回复课业,”说完低头看了它一眼,漠然道,“父尊不会囚禁任何生灵,你可安心!”说完便转身走了。 “可,可就是他抓的……”杜衡看着越走越远的背影,声音也慢慢低了下去。 难道真不是抓,可虬龙当时明明就是不想跟金光人走的模样,难道虬龙跟它一样,不知金光人是好人,所以才反抗的?杜衡耷拉着叶子陷入了沉思…… 银玉乘着片云朵,缓缓朝盘古殿飘去,途中偶遇了几位神族小辈向他行礼,也停下来一一还了礼,方才继续前进。 父尊说,他沉睡时日过长,灵气积攒于神格内,修行虽一日千里,却最忌操之过急,若遇参不透之处尤其不可匆匆掠过,应将神息慢下来,感受身边万物的气息。 如此银玉方才慢悠悠的飘到了盘古殿,见了父尊,回禀了些他近日的修行所得后,又随父尊一起去了娲皇殿,见到了媧娘生育的那只蛇宝宝。 这已经是媧娘生的第八十个宝宝了,许是因媧娘与羲皇的神格都是父尊赐予而非天生天养,是以媧娘的宝宝大多为人族或是人蛇族,并没有一个能遗传到神息的。 单看媧娘那喜忧参半的面容便知,过段时日这条蛇宝宝能独立了,怕也是要被送到下界去的。 银玉本就寡言,如今又见媧娘这般模样,就更不会多说了,只随父尊在殿内稍坐了片刻便离开了。 末了父尊向他询问起那棵暂居于他殿内的草时,银玉只答了句,“除体内神兽之息未除,不得顺利修行之外,甚是活泼爱动。” 父尊听闻也只淡然一笑,说了句,“一切皆有缘法。”便飘然而去了。 chapter 100 银玉虽不懂父尊深意,却也并未执着于此,可能因他本源是块玉,性情格外寡淡,所以并不会轻易执着什么,父尊曾说,这便是他与羲皇和媧娘的不同之处了。 他虽不懂父尊/具体指的是什么,却是知道媧娘在执着什么,他知媧娘极盼望能诞育下一位有神格的宝宝,一为能将宝宝留在神界,二为在她祖父弇兹金辰面前扬眉吐气。 可神族大都天生天养,就连弇兹金辰的众儿女中也只得帝俊的气息近神,却也终究不是神,不得神格。 听说这位帝俊虽不得神格却颇有作为,万年前还集结了血缘相近的宗族、氏族成立了天族部落,于天帝山集居,而帝俊便是那个部落的最高首领。 据说那时金辰还曾因此事特意来神界给父尊送请柬,要父尊务必去他小儿族中一叙。 父尊当日也果真携了大礼前去,却因吃醉了酒,沐浴醒神之时将他弄丢了,听说那日帝俊的宝库中也丢了一件极为贵重之物,不过因及时抓获了偷盗之人,将物品追回,是以并未大肆宣扬。 那弇兹金辰宴请父尊本是为着炫耀他儿有出息,不成想却整出如此闹剧,让他脸面颇为过意不去,当下大怒,将帝俊训斥了一番后甩袖扬长而去。 当然,他并不是对这些事情感兴趣,别说是这些他沉睡时发生的事情,就算是正发生在他眼前的,他都不见的有兴致去探听,可偏偏世上之事就是如此,他越不感兴趣,那些八卦好像都跟上赶着似的往他身边凑。 比如此刻,他刚出了神界,绕过了一片滚滚洪流,来到了天帝山附近,躺在一株果树之上感受着万物的气息,就见两个天族的小仙使抬着一个大果筐走了过来,坐在了果林边上歇息,嘴里还讨论着天族最近发生的大事情。 就见一个小仙使用衣袖做扇,扇了扇脸上渗出的薄汗,唏嘘的说道,“也不知天帝准备把王孙关到何时?” 另一个小仙使也随着感慨了一句,“谁知道呢,不过听说王孙这事闹的有点大,不是简单罚几日便能了的。” 小仙使闻言左右张望了一番,见四下无人,这才压低了声音夸张的说道,“听说王孙在殿内与天帝起了争执,怒极,当下便现了神兽之身,将在场的族老咬死好几个呢!” 另一个小仙使瞪大眼睛惊讶的道,“啊?真的?王孙妣修可是半神之身啊,无辜造下杀孽,如此一来岂不是入了魔障?” 小仙使将头与另一个小仙使抵在一处,小声与他耳语道,“哪里是此时入的魔障,王孙在这漫天大水之际,竟在下界抓了避难的生灵,将其掳至忘川,用来吸纳忘川之息,后又将其吸纳的灵息抽出而自用,已经祸害了成百上千的生灵了!”说完还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忘川之息?王孙要那忘川之息作何用?那灵息除了九天之上虚空之中的神族可操控,其他生灵可是碰不得的呀!”小仙使一脸迷惑的看向另一个小仙使。 “你懂什么,忘川之息与虚空之中的银河,还有下界的羽渊乃是出自一处,那灵气虽凶猛却是这天地间最纯粹的灵息,虽不能直接吸纳,却可让其他生灵先行吸纳,后在抽出,便可化为己用!”小仙使一脸紧张兮兮的教育着另一个小仙使。 “啊?”另一个小仙使听的惊呆了,问道,“那前去吸纳忘川之息的生灵岂非必死无疑?” “谁说不是呢!”小仙使感叹道,“即便如此,天帝都舍不得下狠手诛杀呢,私下遣了仙将下界捉拿,皆被王孙逃脱,为了不让王孙再造杀孽,这不最后实在没辙了,才求到了父尊面前将王孙抓了回来。” “可,王孙为何要如此啊?就算不修神息,他也是半神之尊,为何要造此杀孽呀?”另一个小仙使更不解了。 “这你就又不懂了,”小仙使一脸高深莫测的又将头抵向另一个小仙使,悄声说道,“据说,王孙与那位偷盗天帝宝库的贼人是旧交,他如此收集神息,便是为了将神息聚于那贼人的本源体内,给那贼人养护出一副神格来,企图用如此办法救回那贼人的性命!” “所以,所以王孙才……”另一位小仙使仿佛终于听懂了,一脸恍然大悟的磕巴着。 小仙使看着另一位小仙使颇有深意的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王孙才在天帝下旨毁了那贼人的尸身后怒极,现了龙身,将殿里那两个执行命令的族老全部咬死了!” “怪不得都在传天帝现了真身与王孙打了起来,原是如此!”另一位小仙使感叹道。 “不止呀,王孙如今已然入了魔障,就算如此天帝仍不舍将其正法,最后虽制服了王孙,缠斗中也受了重伤,是以才对在宣称闭关,实则是养伤去了!”小仙使这话说完才觉不妥,忙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无人后,方才压低声音道,“此话万不可传扬出去,可明白!” “明白,明白!”另一位小仙使忙紧紧的绷住了嘴,用力点着头说道。 “好了好了,歇的也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快快回去吧!”说着便招来一片云朵,与另一个小仙使抬着果筐,往天帝山之上的云巅处飘去。 银玉却是又平白的听了一场轶闻,不过他也没怎么将此事放在心上便是了,待两个小仙使走后,他便从果树上翻身飘落在地,慢悠悠的走出这片果林向着前方葱翠的山巅而去。 这是父尊嘱他的另一种修行之法,聆听万物之生息! 杜衡蹲在灵气漩涡之下,眼瞅着这灵气漩涡都开始稀薄了,它也蹲的身上都要长毛了,却仍是不见那臭石头回来。 回复个课业需要这么久吗?那块傻石头可别是跟谁看对了眼,又跟着人家走了吧,想到这里杜衡抖了抖身上的枝叶,感受着体内充沛的灵气,决定亲自出去寻那块石头。 出了殿门后,在这一片茫茫云雾里,一眼望去只能瞧见远处有一所若隐若现的殿尖,心里暗暗想着,那傻石头若是跟人走了,总得有个去处,向着有人居住的宫殿处寻应是不会出错的,于是心下便决定了,去那处殿尖所在的地方找找看。 谁知那殿虽肉眼能见,行走过去却是颇为艰难,它这一路歪歪扭扭的向前行进着,已经被第三波驾着云朵的不知名生灵超过了,他们或朝它甩下一个奚落的眼神,或好奇的看它一眼又翩然而去了。 幸好有两位徒步行进的绿衣宫娥款款而来,走至它的前面身姿颇为婀娜,它才不至愤然离去。 谁知还没等杜衡欣赏够那两抹涂红着绿的仙娥姐姐,就见两个小仙娥朝着一位骑牛而过的身影说着什么黑齿姜澜仙君后,便不见了踪影。 杜衡很是恼怒,它先是恼那块石头,又怒自己失了法术,埋怨完这九天之上的生灵都无怜弱之心后,又怪这路太过‘崎岖险阻’,于是就这样边走边抱怨着,不知又走了多久,忽觉一阵飓风吹过,把它的身形吹的一晃,堪堪就要站立不住时,还好有一物自它头上掠过,咬住了它那随风招展的枝叶,这才让它得以稳住身形。 可接下来的疼痛感却告诉杜衡,咬住它的那物并非是要扶住它,而是要吃了它,也正是抬头对上这鹿角马脸牛蹄子的四不象时,它才晓得,那阵飓风原是这牲畜鼻孔里喷出的鼻息。 杜衡吓坏了,它拼命挣扎着想从这只巨兽的嘴里挣脱,可谁知它越是挣扎这只四不象便咬它咬的越是带劲,还伸出了舌头将它的枝叶卷进嘴里撕扯着吃了。 叶子被扯断的疼痛袭击着杜衡的灵识,翠绿晶莹的草汁从它的身体里滴落下去,随着这四不象蛮横的撕扯掉它的第二片叶子时,它竟是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在它觉的今日可能就要命丧于此时,一道带着劲力的白光闪过,将它从这四不象的嘴里救了下来,也斩断了它那被四不象咬住的最后一片叶子。 杜衡此时全身上下只剩一颗草心,奄奄一息的躺倒在地上,那被咬断斩断的枝叶连接处还在啵啵的向外淌着翠绿的草汁,那是它的生命之息。 迷糊中它听见一声惊慌的呵斥声,那只四不象迈向它的牛蹄闻声方才喷着鼻息瑟瑟向后缩去,那声音的主人向它急步走过来,盈蓝得衣衫晃过杜衡眼前,只是此时它的视线已散,瞧不清楚来人的模样。 只听那人惶恐道,“姜澜失礼,未曾看顾好这坐骑,竟让这孽畜伤了父尊培植的仙草,还请父尊降罪。” 被称作父尊的那人也缓缓行至它身侧,看了它一眼,悠悠说道,“此事不怪你,前些时日是吾取了万草之华喂与它,意欲驱除它体内的神兽之息,不曾想却引的你这坐骑欲将它食之以饱口腹之欲。” 姜澜万分惭愧的低下了头,拱手沉声说道,“是姜澜驭兽无方!” chapter 101 “罢了,一切皆乃天意,”父尊叹了口气,手起光过划破了自己的掌心,又将杜衡草那仅剩一卷草心的本体轻轻捏起,放入掌心那啵啵流出的血液之中,单手竖起,神目微阖,音如洪钟般的念起了术语。 就见那术语音浪似有形态般,荡着一圈圈波纹向着杜衡扣罩而来,“固守本心,修短随化,缘非天予,命乃己刻,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槃!” 随着被它缓缓吸入身体里的血液,杜衡只觉那几句咒语像是有了实体的文字一般,镶刻进了它的身体里,紧接着它的身体便随着吸入的血液开始发生了变化。 那被撕扯掉的叶子,随着血液流过经络,重新长了出来;那一直阻塞的气息,随着血液缓缓流过,也被打通了。 大量的灵气向它新长出的身体里汇入,像是羽渊灵气涌入身体时的那种饱胀感,却又未曾将它的身体撑破,而是全部涌入了心脉之处,聚起了一个圆滚滚的灵气团。 那灵气团越滾越大,越聚越灼热,突然灵气团饱和,向外喷薄而出,暴涨而出的绿光映亮了这片云天,随着一抹浅绿色的身影出现,又渐渐的消散而去。 杜衡只觉身上的感觉忽然变得清爽了,没有了疼痛感,没有了燥热感,没有身体要被灵气撑爆的肿胀感,所有不适的感觉都汇入了一汪清泉,流便他的四肢百骸,宁静,和缓。 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迎面撞入眼中的便是那遥遥之处,朵朵白云之上,一袭月白衣衫,银发半束半披散,乘云而来的臭石头。 杜衡高兴坏了,忙高高的招展着‘枝叶’向那处唤道,“臭石头,臭石头,我在这儿!” 突然见到银玉的喜悦感,让他忘记去想方才的异样,忘记去感觉他此时挥动的‘枝叶’与平日有何不同,忘记去听云空之中突然响起的彩凤高鸣之声,只不顾一切的向着银玉奔跑而去。 直到他跑至银玉面前,对上那张如玉的面容时才发觉,今天这块石头在他眼里的模样好像与平日不太一样…… 杜衡有些不解的打量着银玉,直到对上那清亮瞳孔里的倒影时,才愣怔住了,他缓缓的伸展开自己的‘枝叶’,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根茎’,忽地又猛的伸手摸上自己的脸庞,这才反应过来,惊喜的大声喊道,“我,我化形了?我化形了!”说着便朝着银玉扑了过去,却被银玉闪身躲开,直直扑了个空。 银玉并未理会那棵满身父尊气息初化形的草,径直朝父尊走了过去,恭敬的拱手施了一礼道,“父尊!” 盈蓝衣衫见银玉走来也忙拱手施礼道,“银玉神君。” 银玉侧了侧身还了盈蓝衣衫一礼道,“姜澜仙君。” 姜澜抬头看了眼云空之中闻风而来的百鸟与彩凤,感叹道,果真一切都是造化,一颗仙草而已,被四不象吃的只剩草心奄奄一息了,却能得父尊怜悯,以血脉为引赐予神格,还真是棵神缘颇为厚重的杜衡草啊! “杜衡!”父尊雄厚沉重的声音传入杜衡的耳中,只唤的杜衡混声一颤,忙定了定扑空银玉后摇晃的身形,转身向呼唤他的那人走去。 他不知这位满身金光的人到底是谁,可自血液入体后,他便能隐隐感觉到血脉之中与这人之间的联系,也就知道了他方才都命悬一线了,现今却化了形,都是托了这金光人的福,只得扑通一声跪至金光人身下,朗声道,“杜衡草叩谢父尊相救之恩!”说完一个头重重的磕了下去。 “你既承吾血脉,今后便随吾在神界修行吧!”父尊言简意赅的说完便让杜衡草起了身。 “神族已有十几万年不曾有新神降生,如今又迎新神,姜澜给父尊道贺了。”说着便恭恭敬敬的躬身拱手施了一礼。 “一切皆是缘法,不算喜事,却也不是坏事!”父尊捋了捋胡须神情颇为莫测高深,仿佛不只在说这一件事,而是另有所指,接着又道,“吾方才以血脉为引授予杜衡草神格,需闭关养息万年,此仙族一行,想来是与吾无甚缘法了,仙君请回吧!”说完转身便没了踪影,只剩云空中传来的一句叮嘱,“玉儿,杜衡草便交与你教化了!” 银玉向那虚空之处拱手行了一礼,恭敬道,“是,父尊!” 姜澜看着那瞬间没了踪影的父尊,只得对银玉拱手行了一礼道,“如此姜澜便在此与神君别过了!” 银玉微还了一礼后,就见姜澜挥手召来了那只四不象骑上便离开了。 银玉这才回头正经看了杜衡一眼,淡淡道,“今后你便随我一同住在云桓殿。”说完转身慢悠悠的向他的殿宇飘去。 “诶,臭石头,你等等我,”杜衡见银玉驾着云飘去,忙追了上去问,“你这些时日都跑去哪儿了?” 问完见银玉不答也不气馁,接着又问,“云桓殿是你住的地方吗?” “方才你没瞧见,我差一点就被那四不象给吃了……” 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云空中还时不时传来杜衡激昂的说话声。 只一日,第二天神界出了位神缘颇重的杜衡草,得父尊以血脉为引赐予神格的事便传遍了天族与神界,而杜衡也因承了父尊血脉,又未得父尊赐号,是以被众仙族,神族称为杜衡少尊。 缭绕云雾围绕着一处红壁金瓦的殿宇,殿宇矗立于飘渺的云端之上,几只彩雀盘旋在殿宇之上鸣叫嬉闹,几树云梨竖于殿内院角花开正好,几片药田占满整个殿院,一孔泉眼落于药田旁边,这里便是银玉平日里居住的云桓殿。 殿内装饰简单,竹卷却是堆积成山,全是些杜衡看不懂的境界修炼,道法自然,翻一翻他都能睡上三天,现在这臭石头竟然每日要他念,有没有搞错,他连看都看不懂,如何念? 银玉听他如此说,随意抽出了一本古卷,召唤出了古籍精灵,命它念给他听,于是他便在古籍精灵的絮絮叨叨下,开始了承了神格后的正式修炼。 从前在羽山之时,大多时候是臭石头修炼他看着,如今却是臭石头修炼,他也要一同修炼,就连论道竟也要带他一同前去。 比如今日,银玉便要带他去无上天听浮黎元始天尊讲道法自然。 道法是不是自然他不知,但今日他定是逃脱不了了他却是深知的,只因一早这臭石头便如定海深针般杵在他的床沿,定定的看着他,要他速速净衣整衫,随他前去无上天。 无法,瞧着臭石头那严肃的模样,杜衡只得悻悻的爬起来,捏了个新习得的净衣诀,又对着水月镜整了仪容后,便随着臭石头一同出了神界,去了无上天。 本以为那么无聊的道法定是鲜少有人爱听的,不曾想场面竟是出乎杜衡意料的大,浮黎三尊,银玉与他端坐于一处圆台之上,圆台周边坐的是神族一众小辈,下方密密麻麻坐的是一众天族,单这阵势便让杜衡很是心惊,也正是这份心惊,这份端坐于众生之上的紧张,撑着他听完了那如同天书般的道法。 论道结束后银玉仍孜孜不倦的与三尊讨论着,杜衡可就没那份心性了,于是便找了个谁都没注意的间隙溜了出去。 这无上天果然比银玉的云桓殿要雅致,看看人家这儿,放眼望去是遍地繁花,向下瞧去是竹林水渠,吸进身体里的气息都是清香的,哪像云桓殿,吸口气都是药植味。 竹林小路上三三两两的聚集着来听道的仙家,这众仙君难得聚在一处,就势便聊起了八卦,一位身穿黑白两色道袍的小道君向身边手持折扇的仙君询问道,“今日法台之上的那位绿衣神君,似乎以前从未见过,不知是哪位仙家?” “他呀,你还没听说吗?他便是那位差点被四不象咬死,得了父尊怜悯,以血脉为引赐了神格的杜衡少尊,靠着神缘深厚,一步登了天!”持折扇的仙君语带嘲讽之意,啪的一声打开了折扇摇了两下,端的是一派清高孤傲之态。 一位身穿墨袍的仙君也凑了过来,拈酸道,“神缘深厚有什么用,得了神格也不像神族,你们瞧见他在法台之上的那一脸迷惑了吗?我瞧着都替他心慌!” “可不是嘛,整场道法听下来,竟是一句话都没插上,真不知他为何坐于法台之上!”一位蓝袍的仙君闻听这边聊得热络也聚了过来,插了一句。 “既是听道而非论道,就应向其他神族那般坐于台周,怎的,得了父尊血脉便觉的自己无比尊贵了,竟与银玉神君平起平坐,不晓得他那棵草的神格究竟得了几斤几两,竟能如此妄自尊大!”墨袍男子生怕引不起其他几位仙君的共鸣,竟是端出了银玉神君来做比对。 “也不知他的学识与境界是否能配得上神族这二字!”蓝袍仙君继续拈酸道。 “他能有什么学识,不过全凭神缘罢了,虽得了神格却算不得神族,听说他的本源不过是一棵极普通的杜衡草……” 杜衡听着林子里那些一来一去的话语,带着清晰明确的讽刺之意,这才真正的开始正式自己得了神格这件事。 chapter 102 他生于羽山,灵识开于羽山,灵识初开之时身边只有银玉,银玉走后身边只得虬龙,他所知的那点世间事,也全是听羽山周围的生灵们讲的。 他不知这神格的份量究竟有多重,他只是随银玉前来,觉的坐在银玉身边会安心一些,不至于紧张,如此做竟是犯了那么严重的错误吗? 这是杜衡灵识得开后第一次迷茫了,或许他应该学习的不是道法自然,而是应该先搞清楚众生等级? 杜衡闷闷不乐的回了法台之上,看着仍在与三尊畅道的银玉,又看了看他身旁的那张蒲团,却是怎么都迈不开步子,他转身看了眼台周那些空下来的蒲团,随意寻了一处坐了过去。 没一会儿一位小道君手拖一本道经走到他面前,笑盈盈的冲他道,“银玉神君许是还要与三尊论上几柱香,少尊可先翻看此道经解解闷。”说完又冲他躬了躬身方才退下。 他很愿意相信这位小道君并无恶意,至少不似林中那些仙君般对他有嘲讽之意,可他看不懂这本道经也是真的,或许除了了解众生等级之外,他还需先识文断字。 杜衡最后也没去翻那本道经,银玉也如小道士说的那般又论了几柱香后,方才结束了与三尊的畅谈。 “臭石头,神族是什么样的?”杜衡站在云团之上紧紧的捏着银玉的衣袖闷声问道。 “神者是集世间万物之息而生,是以神之息可生万物,也可毁万物!”银玉从容的说道。 “那不是集万物之息而生的呢?像我这种呢?算是神族吗?”杜衡有些紧张的问。 “你既得了父尊血脉,便是该有此缘法,自然也是神族。”银玉说的一派自然很是理所应当。 杜衡心里一阵欢喜,那些压在心头上的石头全都哗啦啦的落了下去,任是众生都说他不配又怎样,臭石头说他是,那他便是! 银玉未带他回云桓殿而是来到了银河之下,杜衡便知这臭石头定是今日与那三尊论道有所得,急于入定修炼了,忙问道,“臭石头,我能不能见一见父尊?” 银玉抬手将银河之上的灵气牵引过来,在他们的上方聚起一个灵气漩涡,又走到蒲团处坐定后,方才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父尊闭关之时不喜被打扰。” “你可知虬龙被父尊送到何处去了?”杜衡急忙又问。 银玉想起了那天在果林里听到的那两个小仙使的对话道,“你问的可是天族王孙妣修?” 杜衡惊讶道,“天族王孙?虬龙竟是天族的王孙吗?” “若你问的是他,他已被父尊送回了天族。”银玉说完便闭上了眼睛,不再理会杜衡。 杜衡见这臭石头的模样,心知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深知这臭石头一旦入定,出境界便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便也只能认命的坐在银玉旁边的蒲团上,开始打坐修炼,但他的定性却是连银玉的万分之一都不及的,刚入定没半柱香的时间便睁开了眼睛,心中十分不解的想着银玉的话。 他已知今日在法会小竹林里嘲讽他的那些仙君是天族的,若是天族王孙那合该是天帝的孙子,可为什么他初见到虬龙时,他却是一身的伤呢? 而且虬龙当时是极不愿回来的,若真是天族王孙没道理不识得父尊,为什么会拒绝跟父尊回来呢? 杜衡越想越觉疑惑,越想越坐不住,侧目看了一眼已经入了境界的银玉,他决定独自去天族瞧瞧,打探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衡出了神界,一路多番打听下才终于寻到了天族所居的天帝山云巅,不曾想天族的仙使仙娥们一个个的,一听他要寻天族王孙,立时脸色大变,急急的闭紧了嘴神色慌张的溜走,不在与他言说了。 这便让杜衡更奇怪了,天族王孙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这天族仙者为何忌惮至此,统统闭口不言? 琢磨半刻后,他决定不在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打听,只端的是一派闲散模样,在这天族领地到处走走转转,说不定这样反倒能探听到。 果真也如他猜想的那般,没转一会儿就见两个身穿宫粉衣裙的小仙娥款款而来,两个仙娥一个手拎果篮,一个手端茶盘,小声低语道,“不知这清心果与定神水是否能有效用?” 拎果篮的小仙娥低声叹道,“王孙入魔太深,这果子与仙水怕只是杯水輿薪!” 端茶盘的小仙娥语带不解道,“说来也怪,这王孙素日里最是温雅和顺,怎会忽然与天帝闹的这般僵,竟一怒咬死了两位族老?” 拎果篮的小仙娥闻言忙警惕道,“切莫胡言乱语,快快走吧!” 王孙在内殿现了龙身,一怒咬死了两位天族族老的事情已经传遍天帝山,奈何天帝一意孤行偏要维护王孙,下了禁令不许族中议论,是以小仙娥才急急拦住了同伴,生怕她所言被哪位仙君听了去,自己遭鱼池之殃。 杜衡看着两位走远的小仙娥,心里暗暗想着,莫非他们说的入了魔的王孙就是虬龙?他虽不懂小仙娥们所言的入魔是指什么,但也明白虬龙约莫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被天帝关起来了。 于是摇身一变现了本源,一阵风般的追了上去,一路躲在草丛花圃中,尾随着两位小仙娥找到了虬龙被关押的地方。 这是一处颇为偏僻之所,远离云巅的灵气缭绕,位处天帝山上的一处老参夹道,绕过弯弯曲曲的石壁岩后,进入一个被布了结界的山洞之中,也幸得杜衡草本就有日行千里之能,跑的够快才不至被阻于结界之外。 他装做自己是天帝山上普通的一株杜衡草,老老实实的竖在洞沿,看着两个小仙娥走入洞中,向着盘坐在圆石台上的男子行了礼,将果子与瓷瓶放在石桌之上,收走了空的果篮与瓷瓶,又行一礼退了出去后,方才慢慢向中间那处石台靠近。 石台之上的男子身穿一袭青色玄纹衣袍,乌发披散,走近方才发现他的手脚处都扣着粗重的锁链,锁链另一端深深的埋入石台深处,不像外力楔入倒像是由里向外生长而出。 男子抬起眼皮扫了一眼桌上的果子饮露,嘴角挑起一抹讽刺的笑,站起身扯动出一串叮当碰撞的声响向着石桌处走过去。 杜衡这才看清了男子的模样,立刻惊喜的大声呼叫道,“虬龙!”喊完又觉不妥忙绻起叶子捂住嘴,小心朝四周观望。 虬龙闻声一怔,愣愣的转头朝四下寻去,这才瞅见那棵蹑手蹑脚的朝他走过来的杜衡草。 虬龙先是一愣,后又拧起眉头,冷然问道,“你是谁?” 杜衡闻言也是一怔,不过这次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深知是他周身的气息变了,虬龙才不识得他,忙朝虬龙招展开枝叶小声道,“我,我呀,羽渊边上的杜衡草,当时我差点被灵气噎死,是你救了我!” 虬龙好像想起了杜衡所言,嘴角扯起一抹冷笑道,“救了你?你以为我是在救你?” 这棵杜衡草会这么想却是虬龙万万没想到的,他当时飞过羽山不过是因为忘川已被天将守死了,他无法在将生灵送去那处为他吸纳天地之息,方才转道去了羽山,正巧碰上了它这个现成的灵气罐子而已。 因他当时伤重,无法一次将这棵草体内的天地之息吸纳干净转给崇伯的仙躯,一番抽取后又担心它就那么死了,这才吸取了它的灵气后又为它输送了些神兽之息。 初时他以为这棵草是开了灵识,不慎入了羽山被羽渊的天地之息灌至爆体,不曾想,它竟是棵修天地灵气的草,心下好奇它是如何将天地灵气吸纳入体的,这才留了它一息。 偏是天不遂人愿,没等他将这棵草的伤情治好,询问上一两句呢,他便被父尊抓了回来,害的他废心为崇伯拼凑出的五一神躯也被天帝粉碎了去。 “我从未救过你。”虬龙扫了杜衡一眼冷冷说道。 “哎!”杜衡长叹了一口气,摇身一变化出了神形,心里暗暗想道,他最近怎么总遇这种失忆的桥段,先是不识得他,再说不记得他,也不知这到底是谁出了问题。 他这随意的一化形却是看愣了虬龙,随即惊诧道,“你竟能化形了?这气息,父尊?”虬龙随即怒瞪着他问道,“你是神族?你是父尊的血脉?” 问完之后又心生疑惑,父尊这万万年里从未结过连理,何来血脉,可这棵草身上又的确是父尊的气息。 “我不是父尊的血脉,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承了父尊的血脉。”杜衡走到石桌前坐下,随手拿了一颗清心果用衣袖擦拭了两下,咔嚓咬了一口,含糊道,“父尊抓了你之后把我也带回了神界,我在神界闲逛之时差点被姜澜仙君的四不象撕扯着吃了,奄奄一息之时得父尊以血脉为引,赐下神格,这不,就成了现在你看到的这副模样了!”杜衡手拿着果子伸展了下胳膊向虬龙展示着,状似随意的说道。 虬龙闻言冷哼一声道,“假慈悲!” chapter 103 杜衡听了却是不干了,他从前虽也觉的父尊不好,那是因为他不了解事情的始末,等臭石头与他细说后他方才晓得,父尊那时带走臭石头,是因察觉到了他的气息前来接他的。 虽不知父尊为什么抓了虬龙,但听方才那两个小仙娥的对话,定是这虬龙做错了什么,何况父尊救了他,现在还是他的恩人,他断不能让虬龙这般嘲讽父尊的。 杜衡颇不赞同的说道,“父尊乃众神之首,心系世间万物生灵,慈悲心肠如何会作假?” 虬龙又嗤了一声道,“心系万物?心系众生?”突然提高了声音怒问,“若是心系众生为何漫天洪水他却视而不见,若是心系世间为何万物疾苦他却视若无睹?”说完锐利的眼神射向杜衡,仿佛在向他询一个答复。 杜衡被虬龙的气势震的一愣,咬在嘴里的果子都忘了咽下去。 这话他答不出,他知虬龙这话问的十分有理,在羽山之时他就有所耳闻,在来天帝山之时他又亲眼所见,下界的确洪水泛滥,生灵受苦,对呀,父尊为什么不管呢? “为神者尊,为仙者贵,还不都是一样以万物为刍狗,谁又曾真的把世间疾苦看进眼里,只有崇伯,只有他犯傻,偷取了父尊赠予天帝的贺礼息壤,想以己之力拯救苍生,却落得个被碎仙格,打散灵识的下场,偏众神众仙还觉他理该受罚,你说,凭什么?”虬龙怒甩衣袖扯的手脚上的铁链叮当作响。 “我,我,我不知。”杜衡磕磕巴巴的回复道。 “不知,好一个不知,那我来告诉你,他们不配为神,他们不配称仙,统统不配!”虬龙一道劲力扫过杜衡衣袖,将石桌上的果子,瓷瓶全部打落在地,语带疯狂道,“入魔又如何,只要能救他,就算永世为魔我都甘愿!” 瓷瓶落地的清脆声,果子滚远的骨碌声,待到这一切都停止后,洞里又恢复了一片安静,衬的虬龙那粗重的呼吸声尤为清晰。 杜衡呆愣的看着虬龙那僵立着的身形,周身的气势渐渐弱了下去,挺直的脊背也弯了下去,最后将自己的身子瑟缩成一团,靠在石台边沿上,悔恨哽咽道,“怪我,当初为何不阻拦他,为何要由他将息壤带走,当时为何要假作不敌,由他将我封印至墟空,为何要成全他,全都怪我……”说完后竟低声呜咽了起来。 良晌后,杜衡才反应过来,走向虬龙身侧,蹲下身子安慰道,“你别难过了。” 虬龙闻声猛的抬起头来看着他道,“帮我逃出去!” 对,他要出去,崇伯的灵识被打散扔到下界去了,他要去将崇伯的灵识寻回来,而这棵杜衡草如今承了父尊的血脉定能劈断这捆仙锁。 “帮我劈开这锁链,就算你还了我昔日对你的救命之恩了,如何?”虬龙定定的看着杜衡说道,虽然他心知那所谓的救命之恩本就是莫须有的,可如今他也顾不得了。 “啊?”杜衡向那仙气萦绕的锁链看过去,为难的道,“我这三脚猫的法术,怕是劈不开这锁吧?!” “可以,你今时已不同于往日,是承了神格的神族,必然能将这捆仙锁劈开!”虬龙看着他肯定的说道。 杜衡看了眼那锁,又看了看虬龙坚定的神色,仍有些不信的问道,“真的?” 虬龙急急的站起身子,扯动出一串叮当声来,将双手高高抬起,伸到杜衡头顶大呵一声,“来吧!” 杜衡站起身,瞧了一眼虬龙伸过来的胳膊,又向那石台铁链冒出的地方指了指,颇不自信的道,“我还是劈那处吧,万一我没劈开也不至伤了你。” 杜衡走上石台,看着那圆石台的四角处由里向外延伸出来的锁链,走向最上方的一角,站定后深吸了口气,调动灵气聚于指尖,将气凝做凌厉的光刃,向着那粗锁链劈砍而去。 随着光刃与锁链相撞发出的“叮当”声,那粗如壮汉臂腕般的锁链竟真的应声而断了。 杜衡呆愣着难以置信的看着那断成两截的锁链,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怎么都没想到他能劈开,他答应劈,也真的只是上来做做样子,可如今这臂腕粗的锁链竟真的被他给劈断了,怕不是个假的吧?! 虬龙见此情形却是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忙催促道,“快,劈另外一边。” 杜衡在虬龙的催促下木木的走向圆台的另一角,这次却是没如方才那般毫不犹豫的举起手劈向铁链,而是转头看向虬龙。 他真的要放虬龙出去吗?那两个小仙娥说虬龙咬死了两个族老,若是真是,这可是平白的造下了杀孽。 可听方才虬龙所言,他也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他只是想救那个意欲救苍生却遭横死的仙君。 “快呀,”虬龙见他瞅着自己发愣,着急的又催促了一声。 杜衡甩了甩头,将那些复杂的想法甩到了九霄云外,心道,算了,不想了,别人孰是孰非他并不知情,不能评判功与过,但虬龙救他却是实实在在的,这个恩他的确应该报,于是在次聚起灵气凝于指尖化为光刃,一一将锁链劈断。 虬龙也不嫌弃他劈的链子留的尾巴过长,在最后那根链子应声而断的一瞬间便冲了出去,聚起灵气将洞口的结界破开,在天将们反应过来之前化作龙身,飞入云空之中,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被遗忘在洞里的杜衡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在他劈完锁链,累的半死,又看着虬龙眨间便消失不见后,方才想起要脱身,刚急行至洞口处,便迎面撞上了感应到结界被破,匆忙赶来的天将们。 洞里面被囚禁的王孙已逃脱,禁锢王孙的捆仙锁也被劈断,还有正好跑出洞口被天将们迎面撞上的杜衡,这可真是抓贼抓现场啊,舌灿莲花都没用了吧! 而且更不凑巧的是,这个天将头子他竟然认识,正是那日在无上天论道之时,竹林小路上嘲讽他的那位折扇男。 折扇男今日倒是佩剑未佩扇,瞅见他也先是一愣,随后嘴角立马扯出一丝轻蔑的笑,对着他道,“不曾想神族的杜衡少尊竟是与我族王孙也有旧交,只不过王孙今已入魔,被天帝关押在此,勒令潜心修炼驱除魔心,少尊却先是不声不响的光临我天族禁地,又堂而皇之的放走王孙,不知此为何意啊?” 经上次一面,杜衡深知这位仙君应是看他极为不顺眼的,可奈何他今日还就犯在了他手里,偏生他还给不出任何合理的解释,只得紧紧的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折扇君瞥了他一眼,嗤笑一声道,“既少尊无法给我族一个合理的说法,那便请少尊随我等走一趟吧!”说完转过身对着身边的天将厉声道,“押上,带走!” 天族天帝如今重伤闭关中,族中一应事务皆由晏龙代为打理,如今为着替虬龙在下界造出的杀孽收尾,晏龙又亲身下了界。 天帝闭关,晏龙殿下下界,这族中一应事务自然也就积压了下来,而这被积压的事务中,也包括了神族杜衡少尊入天族领地私放王孙一事。 被折扇男带走的杜衡则是被关在了天帝山云巅之处的仙宫之中,这处殿宇金瓦覆盖琉璃做沿,雕梁画柱,琼楼玉宇,遥遥望去一片葱兰遍地,莹白翠绿之间似涂染又似天成,怎么看都不会觉得此处是囚禁犯人之所。 当然,神族的杜衡少尊自然也不能以犯人的身份被囚禁,自然是要好屋好殿的住着,好茶好点的伺候着,只是被软禁在了仙宫之中,等待晏龙回来时在做处置。 礼遇上自是不曾怠慢与他的,只是这好宫殿的软榻他不曾睡过,仙露佳酿也不曾饮过,不仅什么都没有享用到,他甚至这半月来都未曾好好的饮过一口水,睡上一觉。 原因?原因自然是那腹黑的折扇男,面子上做的天衣无缝却在里子上阴他,美其名曰,“少尊既能劈开捆仙锁放走王孙,小仙自是要堤防少尊趁机逃脱,并非小仙小人之心,而是私放王孙这么大的罪名,小仙区区仙将之身实在承担不起,是以,小仙只能在少尊身上略施束缚,还望少尊见谅!” 假惺惺的一番话说完后,便请进了一位修烈焰之火的仙君进来,在他的手腕脚腕上都用烈焰圈束缚住了。 这烈焰圈若是对其他神族来说,的确是一个小小的束缚,只要不出这间屋子,这圈便形同无物一般。 可他不一样啊,他可是一棵草啊,还是一棵修为极差的草啊,在怎么承了神格也改变不了他本源是棵草,修为还颇不堪的事实啊,他对烈焰之火可是没有一点免疫能力的。 是以,这半月来他只能在这烈焰圈的禁锢下,稳稳的坐在椅子上,连动一下都要承受着混身被灼烧的疼痛,若敢有大动作,他的整只胳膊整条腿怕是会直接被这烈焰火烤干。 chapter 104 那烈焰圈每日将他身上的灵气烤去一些,不仅让他承受着混身如灼烧般的疼痛,还烧的他眼冒金星,口干舌燥,眼看着放在桌上的仙果仙露,却是硬生生的一口都吃不到。 而那些进进出出送吃食的小仙娥们,好似根本听不见他的求助一般,每日只管将新鲜的仙露果酿放下,在将旧的收走,硬是没有一个仙娥瞧见他那苍白的脸色,和快要干死的躯体,更别说对他生出怜悯之心,将那仙露端起来喂他一口了,简直是做梦! 更惨的是,他甚至连梦都做不了,只因他一睡觉便会无意识的挪动肢体,到最后为了不多受罪他也只能不睡觉了。 杜衡这时才真真体会了什么叫坏,不是让你看不到也吃不到干受罪,而是让你既能看到又能闻到偏让你吃不到的活受罪。 偏生他还承了神格又没那么容易嗝屁,真真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在他熬的意识都迷糊了,已经记不清自己熬过了多少个日头的时候,那块臭石头终于收了功法,发现他不见了,顺着他的气息找了来。 杜衡听着殿门被推开的声音,透过微睁的眼缝瞧见了那抹银色的身影,他混身散发着清冷的气息缓缓朝他靠近,紧接着他便觉的缚在双手双脚之上的炙热气息没了踪迹,禁锢的枷锁也随之消失,他终于不用努力撑着身形一动不动了。 心里一松,瞬间便如被抽去了全身力气般,脑袋向前一栽正正朝着那个向他探过来的手栽去。 臭石头的手掌贴着他的脸,让他感觉很是温润舒适,正好能缓去他身体中的那股灼热之息。 于是他便顺着那只手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贴了上去,感觉到周身都被那股温润的气息包围后方才安了心,眼睛一闭沉沉睡了过去。 “为何动用私刑囚禁神族?”银玉一手揽着杜衡的身子,一边侧身看着身后匆匆赶来的天族将领,淡淡问道。 天族将领闻言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忙躬身拱手低头辩解道,“回银玉神君,小仙万不敢对神族少尊不敬,更是不敢随意对少尊动用私刑,只是前些时日少尊忽至我天族禁地,私放了正在受罚的王孙,恰又逢我族天帝正在闭关,晏龙殿下外出公干至今未回,事关王孙又牵连杜衡少尊,小仙万不敢私自做主处理此事,是以,才留少尊在我仙族小住几日,待到殿下回来之时,与少尊将私放王孙之事分说清楚了,在将少尊送回神界!” 银玉闻言瞧了一眼杜衡草手腕上的伤势,知这只是普通的烈焰圈,换做任意一位神族都不会受如此重伤,能被区区烈焰圈伤成这样的也只有这棵草了。 在看安排这草居住的寝殿,也着实是礼待神族的最高规格,便未在多言,毕竟错在杜衡,是他私放天族王孙在先,只淡淡道,“杜衡本君带走了,他私放王孙下界之事本君代他承了,不日便下界去将天族王孙寻回。” 将领低着头,脸色颇为为难的犹豫道,“这……” 银玉朝那将领甩过一个冷冷的眼色,寒声问道,“仙君还有何话要说?” “小仙不敢,神君既如此说,小仙自当照办!”那将领忙惶恐的低下头,恭敬的答道。 银玉未在多言,只揽着杜衡的腰身,一个闪身掠上了云团,带着杜衡向九天之上的虚空之处飘去。 父尊既将这棵草嘱托与他,那么照看这棵草自是他应尽的本分,这次也的确是他大意,才让这棵草遭此劫难,既是他的过失,自是应当主动承起这棵草捅下的娄子,他并未觉的如此处理有何不妥。 而天族众仙者们却不会如此想了,此事只用了一日,便在天族之中传扬开了,使得天族众仙者对这位新得了神格的杜衡少尊好奇者有之,鄙夷者有之,不屑者也有之。 天族众仙君甚觉那棵杜衡草定是位手段颇为了得的,才能在得了父尊怜悯,以血为引赐下神格后,又引得一向清冷避世的银玉神君为他如此这般。 杜衡这一睡足足睡了两个日夜才醒来,睁开眼发现他身处云桓殿,莫名一阵心安,却又在想起他之前惹了什么事,被关在何处后,心立马又吊了起来,忙撑着身子欲坐起来,却被手腕处传来的疼痛感打败,瘫回了榻上。 他支着手肘刚想唤两声臭石头,就见银玉正端着碗汤药向殿里走来,安心的同时又颇觉奇怪问道,“你就这么把我带回来了?那腹黑的仙君他没阻拦你?” 怎么看那折扇男都不是个好相与的,若不是他得了神格,就他原来的那小身子,怕是早被那烈焰烧的灰都不剩了。 即便他得了神格,也被那烈焰折腾了个半死不活,那折扇男都做到如此程度了,竟能让臭石头这么轻易的将他带回来? 银玉边用汤勺搅动着那黑乎乎的药汁边淡淡道,“我答允他亲将天族王孙寻回。” “哦,”杜衡低声应道,顿了顿又问,“那虬龙果真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吗?” 银玉舀起一勺汤汁喂到杜衡嘴边平静道,“不知。” 杜衡顺势张开嘴将那勺药喝了,皱了皱眉头解释道,“在羽山,他曾救过我一命,救命之恩需报,所以我才将他放走的。” 银玉并未答话,只又舀了一勺药汁喂过来。 杜衡抿紧唇,垂下眼睑看了眼那黑乎乎的汤汁,屏息张嘴费力吞了下去后嘶哑着声音道,“虬龙说有位仙君曾因怜悯苍生,想阻止下界洪水肆虐,却遭到了惩罚,被碎了仙格,真有这件事吗?” “不知,”银玉继续舀着药汁喂给杜衡。 杜衡咬牙将药汁喝了继续问,“那他到底犯了什么过错要被关起来,难道真咬死了天族的两位族老?” “不知,”银玉说着又将汤勺凑过去。 杜衡苦着脸看着那又凑过来的药汁,满口苦涩道,“不用汤勺了行吗,直接用碗吧,我一口气喝完!” 银玉闻言将汤勺里的药汁倒回碗中,又将碗凑到了他唇边。 杜衡闻着鼻下那股浓郁的药味,屏息闭眼在银玉恰当的倾斜着碗的配合下,一口气将那半碗苦的齁人的药汁给喝了下去。 银玉见他把药汁喝完,收了碗淡淡道,“屏息凝神,调动灵气运转36个大周天,伤势即可痊愈!” 杜衡清了清喉咙,吞咽了两口苦涩的唾沫,哑声道,“你何时下界去抓虬龙,可能带我一同去?” 银玉拿着空药碗站起身,“你现下连下地站稳都办不到!”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就不能晚几个时辰在去吗……”杜衡高声喊着,见银玉没理睬他,气馁的倒回了榻上。 臭石头的意思是他现下便要动身,想到这儿杜衡噌的一下又坐了起来,立刻正了坐姿,盘腿入定,屏息凝神,开始运转周天。 他跟着下界眼看是没戏了,但若他伤势好的快,说不定能赶在臭石头将虬龙带回来之前去天帝山等着他们。 本来嘛,虬龙救他一命,他放走虬龙,这恩便算报了,可如今臭石头又以将虬龙抓回来为由将他换了回来,那他这恩到底算是报了还是未报?算了,还是赶紧将伤势调养好了,亲眼去瞧瞧吧! 转眼虬龙已在下界搜寻了三十余载了,虽在这漫天的洪水中搜寻崇伯被拍散了的灵识极为艰难,可终究还是让他寻回了崇伯的灵慧之识。 既有一,便定会有二,只要能把崇伯的灵识全部寻回,别说三十载,那怕是在这茫茫世间寻上万年,他也情愿。 偏生天族的那些仙者,还有九天之上那群闲得发霉的神君,接二连三的来打扰他,不是阻挠他为崇伯养护神格,便是想抓他回天帝山,各种花样层出不穷。 虬龙看着半空之中突然出现的那位银发银衫的神君,不由怒从心中起,摇身一变化作龙身,由山头向半空中飞去,未等他施出术法,迎头就被那位神君甩过来的缚灵术束缚住了四肢,紧接着便落入了银玉神君的神元罩内不得动弹。 虬龙怒极又见挣脱不开,便只能向那立于滚滚洪流之上的神君问道,“银玉神君既不涉世间事,又为何独独与我过意不去?” 银玉被虬龙这话问的一怔,不由答道,“本君无意与王孙为难。” 虬龙闻言甩了甩龙尾又问,“既如此,神君为何缚我手脚?” “自是带你回天帝山。”银玉一派自然的说道。 虬龙闻言心火骤起,可又深知他的修为不敌银玉,只得强忍怒气问道,“神君一贯避世,妣修也自问从无对神君有过半点不敬之心,如今却是为何要介入妣修与天族之间的恩怨纠葛?” “你诓骗杜衡的救命之恩,以此为由让他将你放出天帝山,杜衡因你私逃被困仙宫,是以本君特来将你寻回。”银玉缓缓的说道,神色颇为从容,仿佛他只是在阐述这件事的经过,而非兴师问罪。 虬龙闻言脸上先是浮上一层尴尬之色,又马上被鄙夷所替代,“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找回你们神族被冒犯的颜面,他一颗杜衡草只因得了父尊的怜悯便能摇身一变成神,而崇伯他心系苍生,为阻洪水才盗了父尊的佩玉,私拿了父尊给天帝的庆贺之礼,此等小过失只因沾上了神族,所以便是十恶不赦之大罪吗?先是被斩杀,后又被粉碎仙格打散灵识,这世间的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chapter 105 银玉经虬龙的提醒也似想起了些模糊的记忆,那时他被带离了父尊身侧,察觉到周身气息的变化方才醒了过来,算起来他与杜衡同这崇伯还颇有渊源。 既然这虬龙是为了崇伯才如此这般,他也合该与这虬龙将原由分说清楚,免得他继续为此事作茧自缚,“此洪水乃是大地的蜕变所致,虽过程惨烈却也是必经之途,就如同蛇虫蜕皮是一般的道理,虽然蜕皮之时要经历切肤之痛,但痛过之后方得新生,反之则会灭亡,这方天地亦如是,只有等这场洪水肆虐过了,退却了,大地方能迎来新的生息,崇伯最后得此下场,便是企图借外力阻止大地的蜕变而遭受的惩罚,你可懂了?” 虬龙闻听此言却是整个呆住了,他不若父尊那般,也不若祖爷爷那般经历过太初,洪荒,太古的变迁,他不过才堪堪几万岁而已,未曾得见过沧海移作桑田的大地之变,崇伯亦如是。 若真是这般,崇伯岂非是被他自己的慈悲心思所害?!怎会如此? 银玉扫了虬龙一眼淡淡说道,“无论为神或是为仙,既有通天之能,行事更需谨慎,多思虑,善分辩,顺应大势方为正道,盲目的仁慈并非大义!”说完一挥衣袖,便将神元罩收至墟空之中,乘云向天帝山而去! 杜衡运行完三十六个大周天后,也果真早早的便蹲在天帝山云巅处守着了,没站多一会儿,就见银玉腾云翩翩而来,他忙迎了上去问道,“虬龙呢?可带回来了?” 银玉看了他一眼,并未作答,只寻着气息朝晏龙所在之地悠悠然的走去。 而方才归来不久的晏龙,刚听武陵仙君述完近日天族内事,毛毡都没坐热呢,就察觉到银玉神君探查过来的神息,忙急急的起了身,整了整衣衫迎了出去,方走出殿门不远便瞧见了那一银一浅绿的两道身影,心下‘了悟’,含笑迎了上去。 晏龙笑盈盈的拱手对银玉施了一礼道,“银玉神君,”后又侧身对着杜衡微颌首道,“想必这位应是杜衡少尊吧,本君前些时日下界公干,未得机缘前去神界亲贺少尊晋神之喜,还望少尊勿怪!” 杜衡却是被这位晏龙殿下说的一懵,他得了神格这么久了,也没见哪位仙君来贺过他呀,这位晏龙殿下倒是客气的很,只得讪笑了两声搪塞道,“不怪,不怪!” 晏龙却被杜衡这态度搞得一怔,幸得银玉将神元罩放出来,他才及时的回过神来。 “小侄顽劣,竟劳动神君大驾亲将他寻回,实是类的过失!”晏龙边赔着不是边维护着自家侄儿。 他在下界时大哥中容可是满目含泪的嘱托他,定要保住妣修,哪怕是废了修为重修仙术都好,万不可抽他神格。 银玉颌了颌首以示回礼,不慌不忙的道,“此事是本君亲自允诺,自是应走这一趟!” “如此类便谢过神君了。”晏龙见银玉未曾戳破他们族中内事,忙躬身拱手以作谢意。 银玉了然,轻挥衣袖收了神元罩与束缚着虬龙的缚灵术后淡淡道,“天族内事,本君不便插手,便不多停留了。”说完便唤来了云团转身欲走。 杜衡见银玉要走,也无法独自留下来看结果,只能跟在银玉后面踩上了云团,随着他一起离开了天帝云巅。 杜衡站在云团之上,抓着银玉的衣袖不甘的问道,“我们就走了?” “天族内务,神族不便随意干涉。”银玉沉着声说道。 杜衡知道,此话不仅是回答他的问题,更有警醒他之意,便也只得闭了嘴不在发问。 他本欲趁银玉下次入定的时候,在悄悄溜去天帝山打探一番,可真当他逮住机会准备行动之时,却发现他错了。 他前脚刚离开蒲团,都未曾走出殿门,就被臭石头留出的一抹神识给拉了回去,将他牢牢按到蒲团之上后方才松了劲。 杜衡坐在蒲团上,生无可恋的瞅着臭石头,见他身形纹丝未动,便能牢牢的把他困在这方天地之中,只得认命的端坐好,开始吐纳修炼。 再次听到虬龙的消息,是随银玉一起前去娲皇殿瞧羲皇与娲娘之时,听娲娘无意中谈起的。 娲娘的蛇宝宝在过些时日便要被送下界了,近日她一直留意着下界洪水的动向,时不时的便要下界去走走,于是便听说了虬龙为赎罪,自请下界治水,并立誓,若不能将洪水余潮退去,便自废仙格永不回天族。 杜衡听后并没觉得如何,毕竟虬龙一直都想下界,如今他倒是如了意了,倒是银玉听后怔了一怔,神色颇为罕见,让杜衡直呼太阳打晚上升起来了。 除了此事外杜衡还晓得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那便是他终于知道那个折扇男是何身份了,不过随着他身份的曝光,杜衡也终于知道了,那折扇男为何要让他受烈焰炙烤之苦了。 这事又是发生在无上天,又是他随银玉去论道之时,不过这次他却没给那些小仙君们议论他的机会,趁着银玉走上法台之际,他便溜了出去。 可这不溜还好,他最多听天书似的熬几个时辰就过去了,这一溜出去竟是迎面遇上一只喷着火,遍体彤红燃着烈焰的凶兽,这凶兽麟头豸尾西龙翼,个头竟是比狮子还要大一倍,让人望一眼都肝颤,更别说与那凶兽的眼神对视上了。 杜衡一对上那燃着熊熊火焰的眼睛时,也顾不得想这凶兽是打哪儿来的了,扭头拔腿就跑,把他那日行千里的天赋用的是淋漓尽致,尽管如此,他也没能跑过那只凶兽。 他刚一转身没扑腾几步呢,就觉背后一整热浪袭来,紧接着就是那凶兽朝他扑来的压迫感,就在杜衡抱住脑袋蹲下身子,以为他这次又要玩完的时候,一道银光闪过,将他罩了起来。 而那朝他扑过来的凶兽,因着用力过猛又突然被半空阻截,一个反弹劲力将它那巨大的身子弹出去了老远。 没等到凶兽扑上来撕扯他,而是等到了一声凶兽的哀嚎声,杜衡这才放下胳膊小心翼翼的向身后看去。 只见后面空空一片,除了那迎风招展的仙花草植外,只得一个银光闪闪的罩子扣在他身上,这罩子他见过,是臭石头的,不久前臭石头就是用它将虬龙带了回来。 他心下一喜,忙原地找了一圈,却愣是没瞧见臭石头的半个影子,倒是那只被撞懵圈的凶兽,这会儿缓过了神,又朝他走了过来。 凶兽瞪着那层罩在他身上的罩子,嘴里发出一声呜呜声,后腿一蹬劲又朝他扑了上来。 虽说有臭石头的罩子护着,可让他一个差点被四不象咬死,又差点被烈焰火烤干的杜衡草,眼睁睁的瞧着这只混身燃着火焰的凶兽,一次次的吼叫着朝他扑过来,这简直是在挑战他的心理防线。 就在那凶兽又一次咆哮着扑向他时,终于惊动了在法台之上论道的三尊,于是三尊来了,臭石头也来了,不仅他们来了,前来听道的一众仙君也全都来了。 一众仙君将他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瞧着经宝天尊施仙术制服了那只火狴犴,瞧着他被神元罩护着,仍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顿时议论声骤起,此起彼伏不断…… 银玉走到他身旁挥手收了神元罩,神色漠然的看着他。 杜衡蹲在地上低着头,身子有些微微的发颤,似是还在方才的恐惧中未曾回过神,又似在害怕这周围的议论声。 银玉见状拉起了他的胳膊,念了个瞬移诀,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踪影。 杜衡再回过神来时,已经在云端之上了,银玉仍拉着他的胳膊,带着他往九天之上的虚空之处飞去,那里有一处殿宇叫云桓殿,是他觉得最安全的地方。 两日后,天族的晏龙殿下带着两位仙君登门了,可巧了,银玉没在,又巧了,这两位杜衡全都见过,一位是那个折扇男,一位便是那天给他上烈焰圈的赤衣男子。 据说那只狴犴神兽因剥食其他神兽的神魂入了魔心,被三尊囚在了无上天的火狱之中,当日正好这两位仙君经过,不知那处囚禁着凶兽,一不小心误将凶兽放了出来。 “按理说,放出凶兽又惊了少尊,自是应该抽去他们的仙格,赶到下界去守山才对,可玄鸟族与椒图族不久前方才痛失两位长老,天帝闭关前曾允诺,定会厚待两族,不料,这才没多久他们便惹出如此祸端,类心中实在有愧,又碍于天帝旨意不好随意处置发落,是以特将他们领至少尊跟前,向少尊赔罪,听凭少尊发落。” 当晏龙殿下一脸为难的说完这番话后,杜衡灵台瞬间一片清明,他终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合着虬龙咬死的那两位族老便是这两族的,所以当时结界一破这折扇男才会到的那么快,所以他才会被套上烈焰圈关起来! 那么这次呢?是真的不小心,还是知道那只凶兽喜爱剥吃神魂才故意放出来的?他们如此这般,难不成是在记恨他放了虬龙,可虬龙后来不也抓回来了嘛?现在还到下界治水去了,他们干嘛还抓着他不放? 杜衡左思右想不得其果,又不能真的随意发落两位天族仙君,毕竟他并没真的伤到,不好太过苛责,最后只得受了那两位仙君的礼拜致歉后,表示此事已过,不予追究了。 chapter 106 自那之后,杜衡就再也没有去过无上天,用他的话讲便是,那无上天定是与他命里犯冲,不然怎会每次去都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既死活都不愿在去,银玉也不好勉强,只每次去论道之时都会留一抹神识在他身旁,与是杜衡少尊不学无术的名头便如此传扬了出去。 不仅不学无术,还不好道经,修为拙劣也就罢了,还无所作为,单凭着神缘深厚得了神格,享了神族少尊之尊荣,又凭着手段了得惑了清冷避世的银玉神君以身相护。 是以,无论是神族还是天族,对杜衡少尊一称都只给予面上应有的尊重,心里对他却是极为不屑一顾的。 杜衡也从未将那些明嘲暗讽听进心里,只随他们说去,神格他们在看不顺眼父尊也赐给他了,配不配的上的问题嘛,既臭石头说他配的上,他便坚定的相信自己配的上,只把那些拈酸的屁话当做是对他的嫉妒,左耳进右耳便出了。 他既没有通天之能,也未曾生过什么造福苍生的大志向,平日里银玉入定他便随着一起修炼,银玉论道他便跑去娲皇殿,还陪同娲娘将蛇宝宝送下了界,安置在了虬龙身边。 时隔多年,再见虬龙他已不似当初在天帝山时的那般模样,身上的一身锋芒褪去,周身只余一片祥和之气。 也是这时杜衡方才知道,虬龙下界原是被废了全身修为的,只因他的神兽之息已入魔心,需得全部废去重修仙息,而虬龙却是为了养护一位仙君的灵识,拜得一位佛修为师,改修了净莲之息! 之后娲娘又生了好几个宝宝,杜衡也是在娲娘的众宝宝中第一次见到了人族,当他见到那个生来便为神形的人族宝宝时直呼神奇。 他可是在羽渊修炼了百年后才得灵识,又承了父尊血脉方才化出神形,而娲娘的人族宝宝却生来便是神形,小小的,软软的一个肉娃娃,可爱极了! 可娲娘却是满脸的忧虑,告诉他说,人族只虚有神族其形却不得丝毫神息,极为柔弱不堪一击,若是送到下界去,在这万物启灵妖族盛行的下界,可谓是危如累卵随时要面临生存风险。 直到那时杜衡才知道原来人族竟是如此柔弱的种族,不过形态却是颇为俊秀的,看着那小团子一日日的长大,模样竟是生的比许多仙娥还要娇艳。 难怪当时玄女下凡尘时甘冒惹怒金辰之险,也要与一介凡人结为连理,想必那燧人凤允婼定也是个凤表龙姿的才俊,才能迷了玄女的心惑了玄女的眼。 时光荏苒匆匆而逝,下界洪水退去,余潮也在虬龙的开渠引流之下化作了万物的生机,滋养着这方天地,迎来了新的生息。 蓝天碧空之下时而细雨绵绵,时而鲜花烂漫,暖时,座座山川之间葱葱郁郁绿意遍地,寒时,银装素裹白雪皑皑甚是巍峨壮丽,与神界的云雾漫漫,遥遥只见几座宫殿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比之下自是下界更显勃勃生机。 于是神界的十几位小辈,以伊诺为首决定效仿帝俊,下界自圈一方天地,跪于父尊殿前道出了告别之意,父尊并未阻拦只与云空中传音一句,“诸君去留,但凭己心!” 于是伊诺走了,伊诺的妻潋芜自是也随伊诺而去,众小辈抵受不住下界生机的诱惑也纷纷跟随。 神界众小辈离去,本就人丁稀少的神族更显岑寂,放眼望去竟只剩云桓殿,娲皇殿,盘古殿之上萦绕着神息。 天族对于神界的这一动荡颇为诧异,纷纷投来名为关心实则打探之意,父尊闭关,银玉不堪其扰,便关闭了神界碑不在与他族互通讯息,神界也因神界碑的关闭,从此被浩瀚无垠的虚空掩去了踪迹,在难探查其讯息。 银玉的这一番动作可真是遂了杜衡之意,神界在也没有这位那位仙君的来访,他也不用在听这样那样的糟心之语,限制了各族的进出却未曾限制他的来去,只管向臭石头拿了通界玉牌,他还是可以天上地下的自由来去。 只是日月更替之间,天地距离遥远,时间刻度自然也就相差甚远,虽对他来说来往之间不过短短几息,却不想神界短短一刻,凡世却是已过了四个日月交替,这个差距还是每每总让杜衡叹息不已。 比如他上次去凡世探望妣修之时,他还在林中栖息,在下去时他已搬去洞穴之地,又见之时却是说随潮而居,竟是在粗木之上搭建了棚屋。 杜衡住了一番后颇觉有意思,于是回了神界后便盯上了那只彩凤的栖息之地,那颗万年老梧桐,几番争执后,那彩凤竟敢喷火烧他,偏偏他又对火极为恐惧,只能放弃了在梧桐之上安居的想法,可左右思虑后又颇不甘心,于是便找了臭石头诉苦,意欲让他给自己出气。 谁知那臭石头听完之后不但不与他同生同气,还说那棵梧桐是彩凤的出生之地,让他不要草占凤居,并嘱他好好修炼,父尊不日将要出关,让他不可在胡天胡地。 好吧,既是父尊即将出关,他自是不在任性肆意,乖乖坐在银河之下修炼了百年,突破了神之战意之境,修为也精进了一层。 本以为父尊出关后见他如此上进,必然会颇感欣慰,顺道夸赞他一番,不曾想,父尊出关后看见他们时,喜色是有了,也颇感欣慰了,还顺道夸赞了一番,不过都不是对他,而是对那块臭石头。 行吧,那臭石头也的确是比他强,不是他努力就能比的上的,夸赞他也实属应该,他并未觉的不服。 只是为何父尊转头看见他时,那满面的笑容却是瞬间垮了下来,连连摇头之后,勒令他自即日起每日需去盘古殿听书,修术,识文,悟经! 哎,头疼,你说听书便听书吧,修术他也能理解,可为什么要他识文呢?那些古籍皆有书灵,又不用他亲自读,为何要多此一举,学那些琐碎之事。 还有悟经,一提起来他就头疼,更别说悟了,他天生就跟那些道经犯冲,一沾准没好事,可父尊之命他也不敢不从,于是凄惨无比的开始了他的求学之路。 不过父尊却是在他听书听的睁眼神游,修术修的捏错法咒,砸坏了盘古殿的瓷瓶,碎了书案,断了梁柱,掀了瓦顶后,又将他扔给了臭石头教化,下界巡游去了! 是以,等到天族得了父尊出关的消息,敲响神界碑想要求见之时,父尊早已不知身在何处了。 银玉从父尊手里重新接回了教化杜衡的责任,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未见喜悦也不见厌烦,只平淡的每日又开始给他布置功课,盯他修炼。 但杜衡却是很喜欢跟臭石头在一起学习的,至少不会向面对父尊时那般紧张,而且臭石头身上的气息也让他觉得很是舒服,虽然父尊身上也是这般气息,但他就是觉的臭石头的气息更舒服一些。 从他学会了习字后便颇为在意一事,那便是他的名字,臭石头有一个闪亮亮的名字叫银,因着本源是块玉,所以一众仙君称他为银玉神君,可他的本源是棵杜衡草,大家却唤他杜衡少尊,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没有名字? 此事他颇为在意了一段时日,奈何又遍寻不见父尊踪影,只得找上了臭石头,说什么都要让臭石头为他取名。 哪曾想,这臭石头听了他的要求后,却是放下了手中的那卷道经,定定的看了他良晌后,淡淡道,“杜衡很好,不仅长势喜人,佩之提速,还甚有药效,能祛肿止痛,一植多用,你为何不喜?” 杜衡听着臭石头的夸赞却是愣住了,这可是这臭石头千万年里头一次如此夸赞与他,他从来不知道他在这臭石头的眼里竟是这么好,瞬间也让他觉得‘杜衡’二字合该是这世上最好听的名字。 只是那时的他只顾着高兴而忘了去思考,臭石头既能如此评价与他,便也说明了他在臭石头的眼里从来就只是一棵草。 要说他与种植在殿院里的那些药草有何不同之处,可能也就只有他承了父尊血脉这一条了,他是一棵得了神格后,又被父尊交与他亲自教化的杜衡草,如此而已! 可那时的他并不知,还为得了臭石头的夸赞沾沾自喜了许久,日日让梧桐树上的那只彩凤唤个十遍八遍他的名字才肯罢休。 如今大地之息焕然新生,银玉自是要追随父尊的脚步下界去走一走,感受这新生万物的朝气蓬勃之息,只是此次下界并非他独身前去,还需带上那颗甚是活泼好动的杜衡草! 大地之南连绵山脉之中有一处奇峰峻岭,峻岭之下有一峡谷,此谷名曰和合,很是僻静幽深,若不是专程寻来,或是似杜衡与银玉这般意欲踏遍大地之上的每一寸土地,怕是真寻不到此处。 chapter 107 谷内奇花异草遍地,古树粗藤盘梗,鸟儿扑腾着翅膀低声鸣叫,簌簌落下的树叶合着武器破空之声,提示他们不远的前方正有事在发生。 杜衡闻声侧目瞅了银玉一眼道,“前面好像有情况,我们去看看?”此话虽是问句,但话音刚落,杜衡的人影便不见了。 这万年来杜衡别的术法修的怎样且不论,就说这逃命和躲藏的本领,可谓修的是登峰造极,他只左右两个闪身便轻巧的掠上了一棵颇为粗壮的乔木,视野正好,低头看去正是那声响传出的地方。 只见那处站了约莫有四五十个人的模样,在这片林子的中间围出了一块空地,空地的正东方有一处高台,高台上坐着一位头发胡子皆花白的老者,老者上身围一张兽皮,下身系纤维麻衣,头发随意披散着,只在额头处系了一圈草编的麻绳将头发箍起,一双虎目囧囧有神的看着场中两位青年的战况。 老者的身边还放着一顶竹藤绑成的简易肩輿,輿上坐着一位身穿豹纹皮的女子,女子一头及腰的黑发编成了麻辫,额头上戴着一圈用鲜花编成的花环,那莹白的小脸,蛾眉皓齿的模样,竟是比头上的鲜花还要娇艳几分,此时女子一双美目正流转,也颇有兴味注视着场中的打斗。 圈内两位男子激斗正酣,一位身穿白狼皮的男子手握一把骨白色的弯月镰,飞镰甩出收回之间划出的金刃破空之声气势颇为非凡,另一位男子则是一袭灰色麂皮,手握一把石刀,劈来挡去之间尽显游刃有余。 白狼皮男子见久战不下,心中略显急躁,镰刃甩出的角度也渐渐开始失了准头,而那大刀劈空而来的气势却是越渐勇猛。 杜衡蹲在树上看的颇为兴奋,可看了一阵后又没看懂这两人到底是在打什么,心里只觉一阵不爽,就像喝肉汤没给放盐,听戏文没唱出声的感觉。 但只凭观看他又猜测不出,你说他们是在打架吧,看着又不像,主要周围的那一圈人没一个出手帮忙的,神情还颇为轻松的讨论着两人的招式,猜测着谁会赢。 你说他们是在比武吧,可看圈中过招的那两个男子,招招直击对方要害,甚是狠辣凌厉,简直似有仇一般,又不似一般的比试。 于是杜衡眼睛往下扫了一圈,正巧扫到一位身穿灰色毛皮的小年轻,爬在他蹲的这棵乔木的树干上,伸长脖子扭着头瞧着场内打斗的场面。 杜衡灵机一动,默念一个移物诀将这小年轻往上挪了一大截,直挪到他蹲的这根枝叉下方一点的位置,这才满意的瞅着那小年轻毛糟糟的头顶问道,“诶,下面这是干什么呢?” 小年轻豪无知觉的搂抱着树干,紧张的盯着场中激烈打斗的场面,随口回复了一句,“比武啊,这都看不出来?!” 杜衡看了眼场中激斗正酣的两位男子道,“这比武倒也奇怪,打的跟要拼命似的!” “自是要拼命的,赢了的人可以直接将老族长的孙女抬回家去做媳妇……”小年轻兴奋的话说到一半,脸上的神色便僵住了,他分明是爬在树上,方才是谁在同他说话?还有这个视野,是不是太高了些? 小年轻僵着脖子抬头向声音的来处看去,就见一绿衣公子正蹲在粗粗的树杈上低头看着他,小年轻忙抱紧了树干颤着声问道,“你,你是何人?” “我不是何人,我就是路过这儿,瞧着这边挺热闹,随便看看,”杜衡对小年轻打着哈哈问道,“你这么抱着累不累,要不上来一块儿坐着?” 小年轻慢慢低头朝下看了一眼,这高度分明不是他方才爬的那个位置了,“你,你是人是妖?” 也不怪小年轻这么问,如今人族稀少,妖族盛行,虽说移物这点小法术,人族修练者也能做到,但他爬树前分明往这树上看了一眼,当时这树上可是什么都没有的,而这位绿衣公子却是悄无声息的在他眼前上了树,这不能不让他怀疑他的身份。 “我不是人也不是妖,”杜衡又往场中看了一眼道,“你刚才说赢了的人可以娶你们族长的孙女,这是在招亲?那个台子上的女子可是你们族长的孙女?” “你,你,你是人妖?”小年轻还在纠结他到底是什么的问题,紧张的盯着他。 “你才是人妖,”杜衡反驳了一句,语带威胁道,“你答是不答,你不答我便把你从这儿踹下去。” “我,我答,我答,”小年轻低头又往下看了一眼,他当时之所以抱着树干观战没爬上来,就是因为这树太高了,他爬不上来,要是真被从这儿踹下去,他一个凡人的身子,不死也残了,忙问道,“公子要我答什么呀?” “你上来,坐在这儿!”杜衡往旁边挪了挪,给小年轻让出了点位置。 小年轻看着这位绿衣公子不扶任何东西,便能轻盈的在这树杈之上随意挪动,便更确定了他非人的身份,于是便颤抖着往上爬了两下,扒拉着树杈,将身子移了过去,刚坐在树杈上便又紧紧的搂抱住了树干问道,“公子想知道什么?” “既是比武招亲,下面场中为何打斗的如搏命一般?”杜衡又往场中看了一眼,那白狼皮男子的狼皮已被那灰麂皮男子的大刀豁出了好几个口子,那鲜红的血液将那雪白的狼皮染的一片红艳艳,真是好不显眼。 那灰麂皮男子虽伤的较轻,但裸露在外的胳膊与小腿处也被那骨镰划出了好几道口子,杜衡又问,“既是结亲,为何不是点到为止,却弄的如此剑拔弩张?” 小年轻也侧头往场中瞧了一眼,灰麂皮男子已占了上风,那白狼皮眼见就要落败了,心里不由一阵喝彩,又顾忌着旁边这位大妖,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小心翼翼的答道,“我们百越一族向来女子稀少,所以也格外尊贵,一家有女,引的十家儿郎惦记,此话一点都不夸张,更何况如今要嫁的是族长的亲孙女,自是要让族中优秀的儿郎们比试一场,定要挑位功夫了得,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方能嫁。” “原来如此!”杜衡下意识的向那位身穿豹纹皮的女子看去,心道,女子稀少,身份尊贵,又生的如此花容月貌也难怪。 正在杜衡感叹之时,忽然就见那灰麂皮男子趁着对手将骨镰甩出的间隙,得了机会冲上前去,举刀便对着那白狼皮男子的头颅就要砍下去,幸好白狼皮机警,一个翻滚躲过了此致命一击,又与那灰麂皮重新拉开了距离。 “这,这,”杜衡指着场中的两人讶然道,“这是要下杀手啊,这都不是比武了吧,你们族长怎么也不阻止?” “为何要阻止,比试中只要一方未认输,这场比试便是要直死方休的。”小年轻一派自然的说道。 “不过是结个亲,为何要弄的如此血腥,不死不休?”杜衡震惊道。 在神界时,据说娲娘与義皇只因彼此互生了情意便结了亲,伊诺与潋芜也是相互情投意合便结了亲,怎的结亲一事放在这里不是你情我愿,反而成了你死我活? “公子不知,如今妖族当道,我族女子本就稀少,繁衍后嗣如此重要的任务可全落在女子身上,如若将其娶走的儿郎不够强大,如何在妖族爪牙下保护她们?”小年轻说完突然想起身边这位可能就是个会化形的大妖,不由的缩了缩脖子,又将树干抱的更紧了些。 繁衍后嗣吗?原来结亲是为了繁衍后嗣,也对,娲娘不也生了快一百个宝宝了吗?可他们为什么要防备妖族呢? “妖族与你族不睦?”杜衡问道。 “如何和睦,那可是妖,化的在似人形,也是一怒便要挖你的心肝来吃的……”说到一半忙闭了嘴,又抱了抱树干,不言语了。 妖有那么凶残吗?不会啊,娲娘的蛇宝宝挺可爱的呀,怎会一言不合便挖人心肝? 正在杜衡张口欲继续询问两句之时,眼角余光扫到场下打斗的灰麂皮男子已掠至白狼皮男子近旁,两个上下翻飞,一刀挡去了白狼皮男子甩来的镰刃,抓住空隙抬刀便向他的颈项砍过去。 杜衡见状大惊,抬手一挥,一道白光闪过,铮的一声击在了灰麂皮男子砍下的大刀上,或许是事出紧急,杜衡没顾得上拿捏力道,竟是震的那把大刀就那么直直的飞了出去。 白狼皮男子见状,忙握紧飞回手中的骨镰见机就朝灰麂皮男子的脖子上抹去,没等身旁的小年轻尖叫出声,杜衡又是一道白光甩过去,将白狼皮男子手中的镰刃也震飞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两道白光闪过,让场中打斗的两人都失了武器,只能随着自己武器飞出去的弧度望过去,就听“珰,珰,”一前一后两个兵器撞上了某坚硬物的声响。 围成圈的人群也随着那声音响起的地方让开了一个口子,只见一袭月白衣衫,银发半束半披散的如玉少年就那么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 chapter 108 男子端的是一副好样貌,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神情虽清冷了些,但也正是这份清冷衬的他更为超凡脱俗,让人一眼看过去绝对想到的第一个词便是仙君,而非妖怪。 众人看着突然出现的银玉愣住了,场中争斗的两个男人,看着这位站在银色屏障后的男子也愣住了,最先反应过来的反而是坐在肩輿之上穿着豹纹皮毛戴着花环的女子。 女子激动的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清脆悦耳的声音高声响起,“他缴了场中二人的武器,赢得了比试,爷爷,我要嫁与他!”说完便兴奋的看向了身侧的老者。 杜衡闻言心里一颤,一个闪身便从树上跳了下来,稳稳的落在比试圈内,朝着那满脸兴奋的女子喊道,“你不能嫁给他。” 杜衡瞪着那位扬言要嫁给银玉的女子,心中怒火熊熊燃起,好哇,又跳出来一个想勾搭臭石头的,怎的,瞅着这块臭石头模样俊,脑瓜笨,就想打他注意了,休想! 如今他已化了形,绝对不会允许别人在随意将这块臭石头骗走! 众人见又冒出来一个,还是悄无声息的从那老高的乔木上跳下来的,登时交头接耳的乱成一团,纷纷猜测起这两人的身份。 银玉却是不慌不忙的收起了身前的护身屏障,慢悠悠的走到了人群中来。 那位花容月貌的女子一听有人不让她嫁于那位仙君,立时就不干了,蹭蹭三两步走下肩輿,怒气冲冲的走到杜衡面前娇呵道,“你是谁,凭什么阻我嫁与他?” 杜衡被这女子理直气壮的模样问的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憋了个大红脸,心一横道,“我不是谁你也不能嫁给他!” “他缴了场中人的兵器,赢了这场比试,自是要娶我!”女子据理力争道。 杜衡一听终于找到合适的理由了,心下一喜忙反驳道,“武器是我缴的,不是他缴的,所以他不能娶你!” “你缴的?”女子闻言狐疑的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似有些不信这看上去比她都柔弱的公子能缴了场中之人的武器,问道,“可有人证明?” “他,”杜衡抬手往上一指,树上那小年轻正瑟瑟发抖的抱着乔木的树干,研究着要如何下去,突然身子一晃,似被谁拉拽着似的就飘了下来,还没等他站稳脚跟,肩膀就被人一把抓住,然后将他推到了女子跟前,“你告诉她,那两把武器是不是我打飞的。” 小年轻忙点头如捣蒜似的说道,“对对对,的确是这位公子出的手,我们方才坐在一起,我亲眼看到的。” “咳”,一声苍老的声音在女子身后响起,严肃道,“瑶儿不可如此无礼,还不快快回来。” 女子回头看了一眼老者,又含羞带怯的瞟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银玉,转头怒瞪了一眼杜衡,这才转声走了回去。 老者见孙女乖乖的走回来坐好,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向场中的杜衡,声音雄浑又不失和蔼的问道,“既是公子缴的武器,那便是公子赢得了此次比试,合该与我瑶儿成就此番佳缘,就是不知这位公子姓甚名谁,是何族中人,居住何处?” 女子闻言看了她爷爷一眼,动了动身子,想说些什么,却又忍住了,只能悄悄的又瞥了一眼站在场外的那位银衣公子。 “不不不,是我缴的武器不假,但我不能娶你孙女!”杜衡忙使劲摆着手连连朝后退着,眼睛还下意识的四下寻找着银玉的身影,见那臭石头正一脸淡漠的站在人群中凑数,忙三两步走了过去问道,“现下可如何是好?” 老者见这绿衣公子当即便要不认账,立马一改方才的温和之态,拉下了脸来,沉声怒道,“老朽知公子出身不凡,可我百越一族也是仙者后裔,老朽的孙女怎能在这公开场合招亲后,又让公子如此这般羞辱,岂非是在欺我族中无人?” 本来围着的那群人闻听族长此言,立马全部开启戒备状态,唰唰的亮出了武器,一副准备随时迎战的模样。 杜衡见此状更着急了,忙朝银玉身边贴了贴,拉了拉他的衣袖问道,“说话呀!” “你既出手相帮,自是你来处理!”银玉淡淡的道,一副此事与他无关的模样。 杜衡见那老者召唤了左右两人,耳语了些什么,那两人点头称了声,“是”便走下高台,向他这边走来。 杜衡忙退了两步,紧紧的贴在银玉身上,朝那两人呵道,“你,你们别过来啊,我,我家中已有妻室,断然不能再娶的!” “有妻室?”老者闻言眯了眯眼睛,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危险的神色,怒斥道,“既已有妻室,为何还来掺合老朽孙女的招亲事宜,岂非故意来拆我族人的台,下我族人的脸面?”老者话落便聚起灵气念了一串仙法诀,只见他腰上缠着的那圈树藤瞬间仿佛活了似的,嗖的一声便朝着杜衡而来。 杜衡一看这场面收不住了,忙拽起银玉,扔下句,“杜衡不忍见你族中之人互相残杀,方才出手阻止,并无意与族长的孙女结亲,真是对不住了!”说完便拉起银玉的胳膊‘嗖’的一声跑出了重围,三两息之后便不见了踪影。 杜衡拉着银玉跑出了老远后,仍不放心的扭头朝后面查探着,生怕那老头的藤条会追上来,突然脚下‘地面’一软,脚底一空,一个趔趄,没晃完,便觉腰上一紧,整个人就被银玉揽住飞向了半空中。 而方才他踩踏的那处‘地面’也随之塌陷了下去,只见一个捕兽的大坑赫然出现在他视野里,坑中还倒插着两根削尖的竹竿。 杜衡一边攀着银玉的脖子一边庆幸道,“好险好险,差一点就掉下去了!” 银玉带着杜衡飞出了和合谷,站在了一片云团之上后,方才淡淡问道,“为何要逃?” “不逃难道真娶那老头的孙女?”杜衡白了银玉一眼,心有余悸道。 “你既插手了,便是你的缘法,此时不了,终有了时。”银玉侧目看着他说道。 杜衡闻言心里一阵不舒服问,“你希望我娶那女子?” “此为你的缘法,与我无甚相关!”银玉说完便催动云团,带着他向另一个山头飘去。 杜衡却是蹲在云团之上抬头愣愣的看了银玉许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中的老者见他出动了仙藤都未曾追上那抹极速飞奔而去的身影,脸色凝重的坐在竹椅上默了片刻,声音低沉的道,“厘戎,将你妹妹带回去,此次招亲废止。” 站在老者下首的男子闻声恭敬的走上前,抱拳应道,“是,戎这便带妹妹回去。” 老者捻着胡须,目光若有所思的道,“老朽太久未去拜访过本家了,是时候该去探望一番了,族中近日的大小事务,就交由你代为处理了!” “戎这便回去为爷爷整顿行李!”男子立马应道。 “好,”老者点了点头,又突然道,“将从獴族猎来的那樽月光琉璃杯带上,想必本家族老能看得上。” “戎记下了,这便去打点!”说完召唤了两个小伙计模样的人过来,让他们将坐在肩輿之上的女子抬起,随他一同回去。 老者等到周围的人都散了后,方才慢悠悠的起了身,走到了那两位公子刚才站立的地方,散了些灵气出来,探查着周围残余的气息。 虽说他们百越族只是须女族的偏支,母系为人族算不得尊贵,可到底也是三柯一脉,对这些灵气虽不熟识,也是能分辩一二的。 瞧方才那两位公子使出的法术,和身上萦绕的气息,决非妖息,或许,说不定还是仙族哪一脉的正统后裔,若真是如此,他的瑶儿可是遇上了一番好姻缘呐! 哪怕那位公子已有正妻也无妨,只要瑶儿嫁过去,生下一位有仙根的后嗣,在养在他们百越一族,这可是能耀祖光宗的大事,此姻缘绝不能让那位仙君就这么赖了。 老者打定了主意,眼中冒着算计的精光,闲庭信步的朝族内走去。 “阿嚏!”杜衡与银玉正漫步在一片湖泊边上,突然觉得混身一股冷飕飕的寒意,不由的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道,“我怎么觉得有人要算计我!” 银玉侧目瞧了他一眼悠悠说道,“你擅自毁了他人姻缘,又罔顾结下的缘法逃了出来,自是会被人惦记!” “那能怪我吗?总不能让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死在我面前吧!”杜衡心有不平的道。 银玉未答话,只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感受着这方天地中生灵的气息。 这片山脉是他们近日一路走来灵气最为浓郁的一处,察这气息定是仙族的哪个部落分支在此集居。 杜衡跟在银玉身后,随着他走过了这片湖泊,又走进了一座山脉,才闷闷的开口问道,“银,你以后会娶亲吗?” “不知,”银玉答。 “你自己的事情,为何会不知道?”杜衡气愤的快走两步与银玉并肩,扭头看着他的侧颜问道。 “你何时娶亲?”银玉不答反问。 “我怎么知道!”杜衡脱口便出。 银玉侧目扫了他一眼后便不在言语了。 chapter 109 杜衡反应过来后,气的牙都快咬断了,暗道,好一块阴险的臭石头! 奈何他又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只能随着他继续走过了那座山脉后,又走进了一片林地,思绪却是完全没在那些美不胜收的景致上。 银玉会娶亲吗?像義皇那样,像伊诺那样,也会找一位雌性与之喜结连理吗?若他娶亲的话还会住在云桓殿吗?若银玉娶妻,会让他的妻住进云桓殿吧! 那到时他住哪儿呢?他还能继续与银玉住在一处吗?还是银玉会像伊诺那样,带着潋芜离开神界,另寻一方天地繁衍子嗣?若是那样,到时他该怎么办呢? 杜衡想的入神,根本没发现周围树林里的异动,银玉倒是发现了,等他抬头看时,就见一张明晃晃的大网已然自半空中落下,朝着他们罩了过来。 银玉见状立刻聚起神息化作光刃,朝那张大网袭去,那张大网也果然应声而断,不过那处豁开的口子,既没落在他头上,也没落在杜衡头上,反倒是他打在那张大网上的神息传导出一片噼里啪啦的火花,正正的击在了他们身上。 杜衡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呢,就被银玉的神息击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晕倒之前的最后一眼便落在了被那张大网击的一颤的银玉身上,就见他正凝气又向那张大网劈去…… 在醒来的时候,杜衡睁开眼便看到了黑黢黢的一片,耳边还时不时的传来几滴水滴滴落在石块上的声音。 “银?”杜衡沙哑着声音低低的唤了一声。 “恩,”银玉回应了一句。 杜衡这才发现银玉回应的声音就在他身边,忙伸手向身边摸索过去,边摸边急急的问道,“你没事吧?” “嗯……”银玉这次的声音不像是在回应他,倒是像痛的呻吟了一声。 杜衡听见这么一声更着急了,也顾不得混身发软的身体了,忙往声音的来处使劲摸了过去,终于一手按上了一团软软的地方,紧接着便是银玉又重重的呻吟了一声。 杜衡吓得忙抬起了手,问道,“我,我是不是压到你了,压哪儿了?压疼了是吗?你是不是受伤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丢出来,明显杜衡慌了,其实也不怪杜衡会慌,银玉从来都是说话办事瞧不出任何情绪的人,突然来了这么两声有感情色彩的呻吟,只能让杜衡觉的银玉定是受了很重的伤才会如此。 银玉深吸了两口气,缓了缓那被电的疼痛感,和被杜衡压到紧要之处的钻心疼,气息有点虚浮的道,“无事!” 这还没事?声音都虚了,杜衡什么时候听过银玉这动静?忙上下其手的在他身上摸了起来,边摸边颤着声问,“你伤哪儿了?严不严重?你施个荧光诀照亮点,让我看看!” “施不出术法。”银玉声音仍有些虚。 杜衡一听却傻了,法术都施不出来了,那得是伤成什么样了,于是强撑起身子,对着银玉说道,“你等着,我来!” “别……”没等银玉阻止的话说完,杜衡就觉的他刚调动起来的灵息在流经命门处时,突然遇到了什么阻隔,并且灵息撞在上面后瞬间引发了一股电流,不仅击散了他调动起来的灵息,还把他又击的瘫回地上不会动了。 好大一会儿之后,他才慢慢缓过劲来,抖着嗓子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是金锥,你我的命门处皆被人钉了金锥!”银玉这会儿声音倒是正常了,四平八稳的向他解释道。 “卧槽,这是什么黑心的怪物想出的招!”杜衡动了一下脑袋,转向银玉那边说道。 银玉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刚到此处时只察觉到这应是天族某一分支的聚集之所,可会是天族吗?若是,为什么要抓他们呢? 初时银玉见那张网盖过来时,首先想到的便是将他击破,谁知那张网竟是金子做的,能传导他的神息,不仅没粉碎还把他击在那张网上的神息传导了回来,击在了他们身上。 不过下界竟然有生灵将金子制成了武器,还织了那么大一张金网,是要做什么?难道那网是专门为神族设的? 也不怪银玉会如此想,这普天之下也只有神息有电荷磁力,遇金银铜铁时会导电,一般的灵气遇金根本不会导电,用金网还是草网差别也就不太大了。 若是一般的电流也就算了,偏偏还是他自己打出去的,一击之后当时没反应过来,还又补了重重的一击,这才把他自己也电晕了。 怪不得当时只有那张网铺天盖地的网下来,并未见任何生灵在左右,怕是担心会被神息击在网上的电荷波及吧! 失算了,若不用神息只用锋利的刀刃将它砍断,或是捏咒瞬移千里也便无事了,现在他与杜衡都被人在命门处钉了金锥,只要一调动灵息,经过命门处时必会被击断,还会自己电自己一番,全都怪他太自信了,才会吃了这般大的亏。 可这究竟是谁呢?为何要捕神? “这下界的生灵竟用金银制造成兵器,短短万年便能有如此进益,真是不可小觑啊!”杜衡一边感受着身上的疼痛,一边感叹着下界生灵的聪慧。 神界之中那般多的金银玉矿,却从未有哪位神君想到要去开采,并用它们制成法器的,最多那几个玉矿曾被银玉光顾过几回,制成了书卷珍藏。 银玉未接他这一茬,只淡淡问了一句,“你身子可能动了?” 杜衡闻言扭了扭缓过来些的身子道,“能动了,除了足底无甚力气外,其他都还好!” “可有力气把我命门处的金锥拔出?”银玉平淡的问着,仿佛他说的不是拔他命门上的金锥,而是拔云桓殿外的一棵药草。 “你说什么?拔金锥?”杜衡强撑着身子坐起来,“你疯了吗?” “总要拔了它你我才能出去!”银玉端的是一副不甚在意的姿态,好似这就是一件必须做的事,早做晚做都逃不脱。 “我现在用不了法术。”杜衡道。 “我知,”银玉答。 “我还全身无力,手脚不稳。”杜衡道。 “我知,”银玉答。 “我们随身并未携带任何利器。”杜衡道。 “这是一处石洞,可敲几块岩石,用石尖作器。”银玉平淡的道。 “不行!”杜衡突然怒吼道。 “你若在大点声,或许就能引来抓捕我们的人了!”银玉仍是一派无波无澜的语气,却是实打实的警醒了杜衡。 杜衡立马压低了声音道,“我不同意,若是非要取金锥,取我的吧,我的命门在足底,不似你那般惊险!” 玉本无心,命门却很是奇怪的生在了心口处,若是出一点差错,那必然将会有大风险,轻则神格本源受损,重则本源体碎裂都是有可能的。 相比较起来他的风险就小多了,他本源是一棵生命力极顽强的杜衡草,命门在根茎处,便是他的足底,就算真出什么差错,顶天了也就神格受损,至少不会粉身碎骨,可银玉不行,一个不慎银玉便会碎的,他不能让银玉冒这个险。 “若你的修为,取出金锥后还能保你我安全逃出,取你的自是最好的办法。”银玉清冷的声音慢悠悠的道。 杜衡知道,银玉这话并没有任何讽刺他的意思,可他听完后心却碾着疼。 是了,以他的修为,伤了神格会立马恢复草身,不但救不了银玉,连他自己都救不了,“啪嗒”水滴落在石块上的声音,“啪嗒,啪嗒,啪嗒,”水滴落下的声音越来越快了。 “是我的错,我平日不该偷懒不修炼,关键时刻不仅帮不了你,连我自己都护不住!”杜衡呜咽着说道。 银玉闻声沉默了一会儿,犹疑的问道,“你可是何处不适?” 杜衡忙抬起衣袖将脸上的鼻涕眼泪擦干净,强颜道,“没有,我眼里进了点东西,有点不舒服,已经揉出来了!”说完顺便抽了抽鼻子。 银玉没在说什么,只听见一片细碎的摸索声,然后是石块的碰撞声,在然后便是石块砸向地面的断裂声,最后便是银玉将一块尖锐的石块递到他身前,淡淡道,“那便开始吧!” “不,不能拔,你会碎的!”杜衡惊恐的往后挪着,躲避着那块石块,仿佛这样就不用去破开银玉的胸膛拔金锥了。 “你不肯?”银玉淡淡的问道,顿了顿又道,“那便我自己来吧,不过我有点担心或许到时我会拿捏不好力度……” 杜衡闻言扑过去,一把从银玉手里夺过了那块尖锐的石头,紧紧的握在手里道,“不行,你自己也不能拔!” “若不拔,你我如何出去?”银玉冷静的问道。 “我不知道,反正你不能拔!”杜衡将那块石块紧紧的攥在自己的手里,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在洞中弥漫开来。 “杜衡!”银玉颇为无奈的唤了一声。 “你别唤我!”杜衡使劲冲他吼了一声,哽咽道,“你唤我也无用,我不让你拔!” 银玉沉默了,整个石洞又安静了下来,只剩杜衡那细碎的抽泣声。 良久后,银玉才悠悠问道,“你我现在身在何处?” 杜衡怔了一下,反应过来银玉这是在问他,沙哑着嗓子道,“不知。” “你我为何会被捕?”银玉又问。 杜衡愣了愣,不明白银玉为什么会问他这种根本答不出来的问题,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说着,“不知。” chapter 110 “不知身在何处,不知敌方意图,若此时有魔物意欲残害你我,抽你我神格,食你我神魂,你我可有抵挡之力?”银玉继续问。 这次杜衡却是答不出来了,不过双手仍执拗的握着那石块不肯松手。 “拔金锥,还是任人鱼肉,可有抉择了?”银玉语调平和的问道。 “你会碎的,若失手,你的本源就会碎的!”杜衡颤着嗓子说。 “不会。”银玉坚定的道。 杜衡闻言却是沉默了,他不知该怎么办,好像两边都是死路,拔或不拔等待他的都是深渊…… “杜衡,”银玉唤了他一声,将手伸了过来,握上了他那双死死攥着石块的手,颇为无奈道,“你手上若在添新伤,拔锥时便会更拿捏不准,放开吧!” 银玉见杜衡紧攥着石块不肯给他,便也不在与他纠缠,只伸手又去摸索别的石块。 杜衡听着石块的撞击声,崩溃的喊道,“我拔,”呜咽了一声,“我拔,我拔行了吗!” “好!”银玉平静的扔掉手里抓起的石块,抬手开始解自己的衣衫,一片窸窸窣窣的脱衣声过后,他才伸手牵起了杜衡的手,带着他抚上了自己的胸口处道,“这处便是,动手吧!” 杜衡颤抖着手在银玉的胸口处摩挲着,一片平滑细腻,没有任何金锥钉过的痕迹,可见那金锥钉的有多深。 杜衡手掌贴着银玉的胸口,声音颤抖的问道,“你真的会没事吧?” “别怕,开始吧!”银玉难得温情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果然对杜衡起到了安抚的作用,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另一只握着石块的手,摸准了那尖锐的石尖,抵上了银玉的胸口,闭上眼,低声呢喃道,“别抖,别抖,稳住,冷静,没事的!” 须臾后,杜衡才终于稳住了颤抖的手,握紧那石块,使劲往银玉的皮肉里刺去…… 银玉的呼吸粗重了些。 杜衡感觉着那石尖处的触感,并未碰到任何坚硬物体,狠狠心又往里按了半寸…… 银玉的呼吸屏住了。 没有,还没有,石尖进入皮肉至少一寸了,还没碰到那根金锥,杜衡手有些不稳了…… “别怕,”银玉咬牙道,“在往里些,就快到了!” 杜衡一手抚着银玉的胸膛,一手紧握着石块,深吸了两口气,终于觉得平静些了,又将那石尖往里深按了些,一声细小的‘呲啦’声传入他耳中,是石尖碰到硬物的声音。 “在这儿,在这儿,找到了!”杜衡激动的说道。 银玉粗重的喘息着,为了不影响杜衡的情绪,尽量把语调放平稳说道,“稳住,把伤口在豁开些,方便你拔锥!” 杜衡也知道,耽误的越久银玉就越疼,他这么插着块石尖抵在这儿,不但对银玉没什么帮助,还影响他伤口愈合,于是也不在犹豫了,狠心在那金锥的周围将伤口豁的更大,直到足够他将手伸进去握住那条金锥时,才终于扔下了石块,用手紧紧的拽住了那根金锥的尾部。 “唔…”银玉没忍住疼呻吟出声。 杜衡感觉着那血液流过手指的温热,感受着那半截手指都伸进了伤口里去的深度,悲壮的道,“若你今日不幸玉碎此处,我必相陪!” “不会,”银玉喘了口气道,“父尊既把你交与我,我便一定会带你出去,不会有事的,拔吧!”银玉气喘吁吁的说完这话,便咬紧了后槽牙,等着迎接那钻心剧痛的来临。 杜衡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食指抵着那根金锥的底部,拇指紧紧的扣在了那粗糙的金锥沿上,一闭眼一狠心使劲往外一拽…… 随着那金锥落地的叮当声,还有银玉身体倒向地面的沉闷声…… 大地之北,一片苍翠繁茂的山脉下有一处洞穴,洞口处立着两位手握银枪的护卫,而左边那位护卫的身前不远处则矗立着一块巨大的奇石,石头上歪歪斜斜的刻着‘九黎族’三个字,并用青雘涂抹了颜色。 洞穴内一个头顶牛角,身围兽皮,腰系一串叮当作响的骨钉,身披一件粗布斗篷的大汉斜靠在铺着皮毛的石凳上,身形颇为放浪不羁,此时正斜眼瞅着站在他下首的小卫兵口气粗旷道,“还没抓到伊诺那厮?” “禀酋长,那厮近日聪慧了许多,一见金网落下便立时逃窜,实不好捕捉。”小卫兵一见牛角听闻此言神色不虞,忙补充道,“不过前几日倒是捉了两个愣头愣脑的神族,钉了金锥后扔进了黑炎洞,现下多半还昏迷着!”小卫兵一脸谄媚的回禀着,表情甚是生动神色更为丰富多彩。 “唔,”牛角思索了片刻道,“黑炎洞内深不见底暗无天日,洞口又有穷奇看守,且扔他们一段时日吧,磨磨他们为神的傲气,”说完便支起身子探向小卫兵低声问道,“潋芜如何了,近几日可有欢愉些?” 小卫兵一听此问,绕是他舌灿莲花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只能支吾道,“神女还是一贯模样,冷冷的,不愿与我等多言。” 牛角闻言气的一掌拍向那石凳沿上,冷哼一声道,“也不瞧瞧她如今的处境,竟还端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去,将她绑了,今晚便与我拜天地,入洞房!” 伊诺那厮已经找了上来,现在是顾忌着金网的束缚不敢轻举妄动,若在耽误下去,等他想出破解金网的法子,怕是到嘴的肥肉就要跑了。 “酋长,如此会不会仓促了些,要不先将此事禀于姜黎大酋长,潋芜神女在如何都是神族,邀了大酋长前来观礼,也显的更为庄重些!”小卫兵心里打着鼓,脸上赔着笑,嘴里却拖延着时间,暗暗想着如何才能将自己从这件事情中择干净。 这以金网捕神意欲亵渎之,还抽神格炼做法器,食神魂以提升修为,此种恶事,桩桩件件都是万劫不复之罪啊,他也是万没想到黎弼这厮竟能胆大至此。 若是一朝事发,他这近身卫兵怕是会第一个被牵连呀,可偏生他又惧怕黎弼,不敢违拗其心意,只能寄希望于大酋长了。 “什么姜黎,大哥如今已脱离列山一族,不在冠以姜姓,要称黎贪大酋长,如此小事记不住吗?”牛角瞪着小卫兵呵斥道,掩饰着内心的烦乱。 瞧上潋芜,并制出金网将她捕来一事,他至今都未敢上报,毕竟这潋芜不是那些小妖小怪小神兽,是正儿八经的神族,就算如今下了界入了尘世也仍是神族,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大哥会赞同他的做法,既是如此不如不报,也省去大哥不少烦扰。 牛角想定了后便冲小卫兵呵斥道,“愣着做甚,还不下去整扫洞穴,杀牛宰羊,准备酒宴?” 小卫兵犹豫的问道,“那,大酋长那边……” “不用报与大哥了,神界碑已关闭数千年,伊诺一族早已被逐出神界,潋芜也就算不得什么神女了,如此也就不需太过庄重了,晚上弟兄们一块庆贺一番便可!”牛角大手一挥,呵退了小卫兵,也挥走了心里的烦恼。 黑黢黢的山洞里,只闻滴滴嗒嗒的水滴落在石块上的声音,方才那声痛到骨子里闷哼仍回荡在杜衡的脑子里,让他不由的将怀里的身躯抱的更紧。 “银,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杜衡此话一出口才发现,原来他的声音竟比银玉的身子抖的还要急。 他也的确是快要急死了,他想扳过银玉的身子摸一摸他的伤口,他想看看那伤口是正在愈合中,还是在向外裂开,可是他不敢动,他怕他一动,碰疼了银玉什么地方,把他的伤弄的更严重。 可银玉方才的闷哼太过凄厉,现在又一直颤个不停,他不能不怕,可无论他在如何怕也只能干巴巴的问上一句,“银,你如何了?” 良久良久之后,银玉颤抖的身子慢慢平稳下来后,才颤着声回了他一句,“无事!” 听到这话,杜衡那被扔到油锅里反复煸炸的小心脏终于能捞出锅了,他想推开银玉检查下他的伤势,又怕碰伤了他,只得松了松胳膊上的力道问道,“可还疼吗?神格受损严重吗?可还有何处不适?” 银玉缓慢的直起了身子,窸窸窣窣的将身上的衣服穿回,这才抓上杜衡的手腕,声音仍有些颤道,“我带你回去!” “不,你先休息,你休息好了我们在出去!”杜衡顺势拉住了银玉的胳膊,不让他在动弹。 “我本源受损,若歇了,在醒来便不知是何时了,现在便走!”银玉站起身,抬手一挥便将杜衡甩到了他的背上,淡淡道,“抱紧!” 杜衡只觉身子一晃,在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趴在银玉的背上了,于是赶紧借着角度的便利,挑起银玉刚系好的衣衫,探手便向他的胸口处摸去。 果然,那处伤口虽没在裂开,却也没有痊愈,这是伤在本源体上才会有的反应,必得闭关养个千八百年的方能养好。 如此银玉断然是不能在此处休息了,得抓紧时间回神界才行,越快越好,想到此处他立刻闭上了嘴,什么都没在说,只紧紧的搂住了银玉的脖子。 chapter 111 银玉背着杜衡在黑黢黢的山洞里缓缓向前走着,散出的神息向空气涌入的方向探去,为他们引着出去的路,突然银玉的身形一怔,低喃了句,“穷奇,” “什么?”杜衡趴在银玉的背上听的仔细,心里一阵发紧惊诧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会有穷奇?” 银玉受了重伤,若是只他一人兴许还能与那穷奇博一博,可如今又背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如此一来可就悬了! “银,你放我下来!”他挣扎了两下,试图从银玉背上出溜下去,却被银玉牢牢的制住了,想了想,只得往上窜了窜,将头伸到银玉耳侧旁道,“你帮我把金锥拔了,然后找一处隐蔽的地方将我的本体封印起来,你自己出去,如此就没问题了!” 银玉没搭理他,背着他继续朝前走。 杜衡见银玉又来这招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干脆直接凑到了他耳边吼了一嗓子,“你听到没有?” “我既带你出来了,便得将你带回去!”银玉避了避他的震天吼淡淡的说道。 “你可以回去联系父尊,让父尊来捞我,正好也将下界生灵捕神一事告知父尊。”杜衡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我如今已拿不起父尊的武器了,无法与父尊取得联系!”银玉道。 竟伤到拿不起父尊武器的地步了吗,那定然是伤的很重,“你带着我,有多大的把握打赢那只穷奇?” “现在探不出,要见到才知!”银玉道。 竟连一只畜牲的高低都探不出来了吗?!杜衡心里一阵发凉,看来不能由着银玉独自去跟那穷奇硬拼了。 他趴在银玉背上思虑了片刻后,小心翼翼的道,“一会儿我们只打迂回战,只要得了空隙便立刻跑,不与那畜牲正面交战,行吗?” 银玉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好!” 杜衡闻言使劲搂了一下银玉的脖子,发紧的心脏也终于松了一松,这臭石头的脾气跟他的本源一样,又臭又硬,如今肯答应服软逃跑,这可是极不容易的! 只要不正面刚,智取应该还是有办法的! 没一会儿的功夫,银玉便背着他走到了洞口处,外面夜色正浓,清风虫鸣,还有远处时不时传来的一句句拼酒叫好声。 显然那些都跟他们没关系,他们这时迎面对上的是一只虎躯,虎脸,长着牛鼻和一对牛角的穷奇。 那穷奇的脊背骨到尾巴尖处竖着一绺似刺猬毛发般的鬃毛,背上还生着一双巨大的翅膀,此时那只怪模样的穷奇,正瞪着一双泛着红光的眼睛蹲在洞口等着他们呢。 许是方才银玉探出的神息惊了它,又或是他们靠近的脚步声让它起了警觉之心,那备战的姿势似是早就俯好了的,就等着他们出来后一个猛子扑过来撕扯了他们呢。 那身子犹如小山般的穷奇正喷着粗重的鼻息,嗅着银玉身上发出的气息,那泛着红光的眸子也时散时聚,仿佛在估量着银玉的份量,一番打探后又似有些忌惮般久久不敢靠近。 却又很是执着的堵在洞口不肯让开,只要他们往前靠近一点,那穷奇的喉咙里便会发出咕噜的犹如闷雷般的警示之声,似在告诉他们,‘再敢上前一步就咬死你!’ 银玉迎着穷奇的眼睛与它对视着,一神一神兽谁都不肯相让,一阵凉风呼的吹过,吹起一片落叶扫过穷奇眼前,却把凝神与银玉比定力的穷奇惊的一个翻身跳起,以为那落叶是银玉祭出的暗器,抬爪便朝那片树叶拍去,抬爪落地之间扬起一片灰尘翻飞,大地震颤。 杜衡一见此情形灵机一动有了办法,于是悄悄贴近银玉的耳朵小声道,“你先退后些,我们去捡些石块过来,稍后你用神息催起周围的沙石扬起迷雾,我便趁机朝外投石扰乱穷奇的感官,之后在趁穷奇应接不暇时,找空隙冲出去!” 银玉闻言也觉此法可行,便依言向洞里退去。 穷奇在洞口处扑腾了一番,发现只抓住了一片树叶,而在往洞里一瞧,方才那两人竟是没了踪迹,忙喷着鼻息四下寻找着,待到发现那气息还在洞里时,竟是暴躁的开始扑腾起了洞口。 那穷奇的蛮力扑腾的这石洞顶上直窣窣的往下掉小石块,杜衡趴在银玉背上接过他递过来的一块尖锐的长石块,比划了比划握在了手里道,“好了,可以了,我们快点过去吧,再晚些这洞口怕是要被那孽畜扑腾塌了。” 银玉二话不说背着杜衡站起来,一个闪身便回到了洞口处,朝着在洞口处扑腾着正欢的穷奇一挥衣袖,将洞里方才它震下来的那些碎石合着沙尘扬了过去。 穷奇忽遇沙石雾袭击,也知是洞里的那两人动手了,忙用高大的身子堵住那洞口,前爪还不停的向洞里面抓来挠去,防止那两人趁乱窜逃出去。 银玉将神息催动的更强劲了些,就见那些沙土石块朝穷奇的身子上击打的更重更激烈了,眼见那沙土石块被穷奇的身躯挡落在洞口处都快堆成一个小土丘了,可那孽畜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愣是不退开。 杜衡见状攥紧了手里尖锐的石块道,“银,移到它面前去,左右躲避着些,我找空隙攻击它。” 银玉闻言背着杜衡瞬间就移到了穷奇巨大的身躯前,因着要躲避它那胡乱扑腾的前肢,又得防着那孽畜伤到银玉,找个合适的位置还真是有点难。 银玉背着他来回换了四次位置后,杜衡终于抓住了关键,他发现这畜牲扑腾蹄子的时候竟是有规律的,不会总扑腾一条腿,也不会左右两条腿一边一下的换着扑腾,而是左左右右的这样扑腾,这就让他逮到空隙了。 “银,注意它的腿,等它左边扑腾完两下后,你立马带我过去,”杜衡眼睛盯着穷奇的蹄子,嘴凑在银玉耳边小声说着,见那穷奇左边扑腾完两下了,立马喊道,“现在,” 银玉闻声身动,一个闪身便掠到了穷奇左腿边,杜衡趁着这个机会噌的一下借着银玉抱着他腿的力道站起身来,举起手中尖锐的石尖,伦起胳膊朝着那穷奇脖颈下方的食道处扎了过去。 石块深深的插入穷奇的食道中,穷奇吃痛,嘶吼着向后退了两步,就是这个空隙,银玉聚起神息‘嗖’的一声窜了出去。 穷奇受伤,又见伤它的人欲逃之夭夭,也不管伤口了,扑扇着翅膀寻着那股气息便追了过去,三两下便堵住了银玉的去路。 杜衡瞅着那满身煞气怒极了的穷奇,又瞧了眼它的脖颈下方,那处的石块已被穷奇扑腾的甩了下去,此时那伤口正啵啵的往外流着血,合着那孽畜的嘶吼声,他高喊道,“银,遛它!” 银玉接受信息的能力也是极强,杜衡话刚落地,他便扭头向身后飞去,边飞还边召来了一团云朵,将杜衡放在了云团之上坐着。 见那穷奇竟三两步又追了过来,没了杜衡这个重负,银玉抬手掐诀,凝气化作光刃唰唰两下便朝身后追来的穷奇劈了过去。 穷奇躲了一道挨了一道,瞬间身上的血往外流的更欢了,食道上啵啵的流着,翅膀上挨了一道光刃,不光流血,连飞行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眼见与这穷奇翅膀受伤慢慢的与他们拉开了距离,银玉这才乘着云团遛着那穷奇转了一个大弯后,又朝着方才的地方飞了回去。 待他们重新回到那山洞的上空时,已将那穷奇甩出了远远一大截距离,银玉朝后望了一眼,轻轻的舒了口气,满脸尽显疲惫之色。 正待他欲乘着云准备回神界时,下方离那山洞不远的地方,一个灯火明亮的洞穴处,突然爆出了莹白色的光芒从那窗棂处飘散出来。 “那是,神族的气息?”杜衡坐在云团之上,惊讶的看着下方那飘散的莹白光芒。 “是潋芜,”银玉看着那飘散的白光,沉着声道,“潋芜的神魂散了!” “神魂散了?”杜衡惊呆了,瞪大眼睛盯着那如萤火虫般一点点散去的光芒,木木的道,“为何,为何潋芜会如此?” “嗷呜……”穷奇的嘶吼声传来。 “银,快走,那畜牲追来了!”杜衡抬手扯了扯银玉的袍角催促道。 银玉也不在犹豫,念了个提速诀,乘着云团头也不回的朝九天之上飘去。 直到完全探不到那穷奇的气息时,银玉方才蹲下身子坐在了云团上,苍白的脸上一脸迷茫。 “她的神魂散了,我救不了她!”银玉喃喃的说着,却不知是在说与谁听。 “银,”杜衡只轻唤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潋芜,伊诺和其他神族小辈与杜衡的关系并不怎么亲近,他们因他白得了这个神位不太看的上他,而他也因他们不太好相輿平日里并不走动,顶天了,也就是碰见时互相拱拱手问候一声的关系。 他不是天生天养的神族,没有神族之间那种共鸣的感应,所以他并不能似银玉那般只见神息便知晓是谁殒落了,也无法真切的体会到银玉此时的感受。 chapter 112 他只是心疼银玉,看着银玉那一脸迷茫的神色他难受,听着银玉那像是在自责的话他更难受,突然,一种情绪涌上他的心头,他想抱抱这样的银玉,他想安慰他,而他也真的这么做了。 他扶着银玉的肩膀,缓缓的将他搂进怀里,边轻抚着他的脊背边在他耳边轻言道,“现在,我们没有能力去将潋芜散了的神魂收回来,你受了伤,我的法术又施展不出,不是我们的错,不难过了,好吗?” 银玉顺从的将下巴垫在他的肩上,没有答话,也没有拒绝他的拥抱,一路就这样安静的回了神界。 银玉的脸已白的犹如那飘着的云团一般了,却还是坚持着将他背回了寝室,把他放在了榻上后,才一头栽了过去。 杜衡慌忙接住了银玉倒下的身子,顺势将他拽上了床榻,谁知他刚将银玉的身子放平整了,就被银玉那自动展开的神元罩给弹开了。 他呆愣的看着那银光琉璃的神元罩将银玉的身子牢牢的护起来,良晌后才反应过来,估摸着,这应该是银玉的神息耗尽,本源强制进入了养息状态,神元罩这才弹出来护主了。 也幸好神界碑已关,除了那不知去向的父尊,就只剩娲娘与義皇会来瞧他们,就算云桓殿不闭殿,银玉也不会受到什么冲撞,这才是不幸中的万幸。 杜衡双足足心处都被钉进了金锥,无法下地行走,也无法使用传音唤来娲娘与義皇,只能轻叹一声缩去了床榻的里侧躺着。 神元罩已强制开启,他触碰不了银玉,又下不了床,只得缩在榻上醒时看着银玉修养生息,困时缩在里侧沉沉睡去,如此过了两个月后,才终于等来了娲娘。 因着他们这次下界的时间实在过长,娲娘心生疑惑,于是便亲来云桓殿看看他们两个归了没有。 娲娘一进云桓殿,杜衡便察觉到了她的气息,忙扯着嗓子高声呼喊着,这才把娲娘引到了他的寝室来,不然娲娘瞧过了书房和主殿后,定是要直接转身回去了。 杜衡将下界的遭遇告知了娲娘,娲娘速速唤来了義皇,让義皇采了庭院里的药草熬成了汤汁喂于他喝下后,这才用利器破开了他的足底,将那钉在他命门处的两根金锥取了出来。 因着喝了汤药,此次取锥他并没有多大感觉,与银玉那时的撕心裂肺相比,那点痛觉简直就像是被蚊子叮了一口,痒了一下一般。 同样是被钉了命门,银玉受了那么大的罪才将他带了回来,他却舒舒服服的就把锥取了,若是早知那汤药的作用,他可能会选择不喝吧! 取了金锥后他立时便现了本源之体,化作了一棵杜衡草,娲娘见他神元罩已开不便在移动,也就由着他躺在银玉旁边了,只帮他们闭了云桓殿的殿门,这才与義皇一同下界寻父尊去了。 神界二个月,下界六十年,娲娘,義皇此时才下去,却是什么都晚了。 潋芜散了神魂,伊诺为报杀妻之仇入了杀心,甘愿堕神成了魔,而追随伊诺一同下界的神族,为了给被九黎族残害的同族兄弟报仇,也一同入了杀心堕神成魔。 经此变故后,从此下界再无神族,而魔尊伊诺却是横空出世了! 瀍洛解决完守界口处的几个魔卫,也向四周巡查而去,不一会儿便与花濂一起推赶着大大小小十几个魔兵走了回来。 只见瀍洛凑近花濂在他耳边耳语一阵后,花濂抬头看了瀍洛一眼,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银玉神君,这才朝着分界口处守值的妖卫走过去。 花濂走过去只唤了一声,那散在分界口四处的妖卫们便马上聚集了过去,只见花濂声色俱厉的与那群妖卫们吩咐了一番后才走了回来。 瀍洛走到银玉身前躬身道,“让神君见笑了,实不相瞒,魔族现已是我二王兄瀍渝掌权,不久前王兄曾将我软禁于魔宫之中,现正遣魔兵魔卫四下搜寻我的踪迹,为不招惹无谓的麻烦,方才出此下策,还望神君勿怪!” 银玉看了瀍洛一眼,淡淡的道,“此乃你族中事。” 瀍洛听银玉这么说方才放下了心,传言这位神君是个只管六界和平,从不插手哪一界族中内事的清冷性子,看来此言非虚。 想到方才银玉神君提到的妙烟儿物件一事,颇为难的道,“此一行瀍洛身上并无任何妙烟儿之物,若要旧物,需得潜入到慕氏故居中寻找方可,只是,若神君来了魔界的踪迹被魔卫禀于瀍渝,恐怕不等神君施出寻踪之术,那瀍渝便会私下将妙烟儿转移了,如此一来便更不易探得踪迹了……” 未等瀍洛说完他的意图,肖骁便忍不住了,问道,“你不是说没找到妙烟儿的踪迹吗?现在怎么就肯定妙烟儿在你王兄手里?” “神君方才同我说,若少尊将妙烟儿送走,定是将她送于亲人身边,那时我已身困玲珑塔中,少尊若送,只能将妙烟儿送至慕老族长身边,”顿了顿又道,“我与大王兄被吸入玲珑塔后,瀍渝便顺理成章的继承了魔君之位,还将慕氏一族与伊人族全部监控了起来……”话到此处瀍洛不敢在顺着此情景往下说了,也不敢在往后想了,只得换了个话头道,“如今原慕氏一族的宅邸已换了主人,若想取得妙烟儿的物件,怕是要委屈神君藏一藏周身的气息了!” 花濂闻言脸色一变,一把推开手里压制住的魔兵,走到银玉身边朝瀍洛怒斥道,“瀍洛,你好大的胆子,竟要神君伪装成魔族与你一同入室行盗窃之事?” “神君赎罪,实不是瀍洛有意如此,而是前不久神君在魔界大摆九天寻踪阵,如今魔界大大小小的魔族,上至魔君,下至几百岁的小娃娃全都识得神君的气息……”瀍洛忙解释道。 瀍洛也知这要求确实有些冒犯神明,可他本以为银玉神君到了魔界后便能立时摆出寻踪阵来,万没想到还需妙烟儿的物件做引,此事也的确是他失策了。 既不能马上寻人,也就不能过早的暴露出他请了银玉神君前来魔界的事了。 自然,以银玉神君的身份可以直接向瀍渝询问妙烟儿的下落的,可若是瀍渝不说实话呢?若是他知道了银玉神君来查探后,反而将妙烟儿藏的更严实了呢,万一他将妙烟儿转移出魔界呢? 他无法预测到若是瀍渝得了此消息后会做些什么,更怕自己打草惊了蛇,是以,只能如此请求银玉神君了。 银玉闻言捏起指尖,念了一道法诀,就见一道银光撒落在肖骁身上,瞬间将他变了一副模样。 一袭浅绿色开襟长袍依旧,只那短短的头发忽然长至腰间,一半用花冠束起,一半随意披散着,除此外他的额头上还生出了两个尖硬的小肉角,衬的他那本就略显柔美的鹅蛋脸更为精致了,那原本墨色的眼眸此时也变成了盈亮的紫色,一眼看过去,竟是像极了网络游戏宣传页上那精心绘出来的3d版魔族美少年。 银玉似乎对自己的这番杰作很是满意,竟还上手摸了摸肖骁头上的那两个尖尖的肉角,语带笑意的说道,“很好看!” 未等肖骁对这句评价做出个什么反应来,说见银玉一挥衣袖,将他自己也变了副模样。 一袭月白衣衫如旧,只是额头上也生出了两只尖硬的角,那一头耀眼的银发改为了如瀑般的墨发,垂至腰侧,那清亮的浅褐色眸子也变成了如梦幻般深邃的紫眸。 这毫无前兆的华丽变身,一时之间竟是让肖骁看的呆住了。 银玉此时的模样既有俊美之意又不失狂野之风,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的全是荷尔蒙,简直让他那本就不堪撩拨的心更为蠢蠢欲动。 奈何此时旁边除了那两个250瓦和一只兔子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十几个魔兵‘围观着’,他也只能忍了心里的躁动,费力的将目光转开后,清了清嗓子,掩去了脸上的情欲。 瀍洛见状忙拱手感激道,“谢神君成全!”说完又将目光看向花濂,意有所指的问道,“不知花濂兄是与我等同行,还是就此分别?” 花濂闻言一怔,虽知他们一行人此次所做之事必是与妖界无关的,可同银玉神君一起并肩前行的机会实在难得,他自是想随着一同前往的。 侧头看了一眼银玉神君,见他并未做出任何表示,既没说不让他跟随,那便是让他随意了,想到此处花濂便也聚起了妖息将自己身上的气息掩了去。 瀍洛见花濂也掩了气息后才稍稍松了口气,其实他是希望花濂一起去的,银玉神君虽同意掩去气息,可到底是神族,他不能真的让神君随他入室盗窃吧?! 可他使用魔息又多有不便,杜衡少尊此时更是肉体凡身,只有花濂的妖息此时才是最不突兀的,办起事情来也会格外方便些,所以当他见花濂要跟随他们一同前去时,简直不能不在心里直呼一句,‘天助我也!’ chapter 113 肖骁见那一魔一妖说话间便定了各自的去留,只能朝那十几个被控了神智的魔兵看了一眼问道,“他们怎么办?”问完又忽的想起方才瀍洛一个火球烧死一片的情景,不由的心里一阵发颤。 果然就见瀍洛那厮掌心又聚起了火焰,肖骁也顾不上什么立场不立场了,急忙喊道,“诶,等等等等,你这,你不就是担心他们会透漏我们的行踪嘛,不一定非得杀了他们是吧,或许还有其他办法,绑起来或者关起来?” 瀍洛收了掌心的火焰看向肖骁道,“少尊玩笑了,魔界如今是瀍渝掌权,我能将他们藏到何处去呢?分界门失了守界魔兵,不出半个时辰巡防的魔将便会发现,到时定会全城搜捕,若将他们搜捕出来,问出来龙去脉,到时我们该如何?” 肖骁被问的一怔,不由的向银玉看去,见银玉只一派从容的看着他,并未发表任何意见,心里叹了一声,恐怕也只有他这种高高在上的神才真的能以万物为刍狗吧! 肖骁又将目光转向站在银玉身旁的花濂,虽心里不怎么舒服,但事关魔命,还需放下成见,“或者可让妖卫帮忙看管?” 花濂闻言脸色一变沉声道,“妖卫无辜囚禁魔兵,若事发,到时这便是事关两界纷争的大事,少尊身为神族,怎可动如此心思?” 肖骁被花濂这番类似训斥的话说的哑口无言,不禁在心里暗暗想着,他前世是不是得罪过花濂这货,怎么总拿他是神族这件事说事儿呢? 奈何他又没办法反驳,只得悻悻的转过头看着瀍洛问道,“那就没别的办法了吗?比如抽取他们的失忆,让他们不记得今天发生的事儿?” 毕竟人体克隆机,两人共用一体这种桥段都出来了,施个法术封印个记忆什么的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瀍洛尴尬一笑道,“我魔族只会吸人功法,并未修得吸人记忆之术,但神君和冥界的冥王应是会此类术法的,哦,还有无上天的道德天尊处应该也有此类丹药!”瀍洛虽不知肖骁为何格外在意这十几个魔兵的生死,却也是照实回答了。 肖骁闻言立马心里一阵自豪,果然他家大神无所不能,只是还没等他说什么,花濂便出声截住了他的话头,冷着声音道,“神君除事关六界和平的大事外,从不涉红尘之事,此等俗世纷扰如何能劳神君之手?” 但银玉却是一副不识得花濂口中所言是何人的模样,抬手便将十几个银色的小光点打入了魔兵们的眉心之中,不等他们的神智清醒过来,又挥袖一甩,便将他们送到了百里之外,这才看向肖骁道,“如此便可保他们性命无虞!” 肖骁见自家大神行云流水之间便摆平了一切,心里一阵喝彩,也顾不得还有外人瞧着了,直接拉住了银玉的手道,“既然解决了,我们就快点赶路吧,天都快黑了!”说完便拉着银玉径直朝前走去。 花濂先是一怔,后又想起了六界中对这位杜衡少尊的评价,心下暗暗道,果然如此,就算投胎做了凡人还是一样,不管什么事都只管祸害银玉神君,让神君给他收拾烂摊子。 瀍洛见花濂未动,只看着前面两位尊神的背影发愣,忙拱手道,“今日谢花濂兄出手相帮,瀍洛必深记此恩!” “小魔王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花濂回过神来随意答了一句,便朝着前面的背影追了上去。 瀍洛瞧着那急急追去的身影,又瞧了一眼尾随在他后面的白兔,瞬间有些看不懂了! 银玉神君与杜衡少尊的传闻那是六界皆知的,他并不觉得稀奇,只是这位人蛇族的贵公子是怎么一回事,瞧着好似与银玉神君早就相熟似的。 虽心感疑惑,此事也只在瀍洛的脑子里过了一过,想过之后也就忘了,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一行四人外加一只白兔,在花濂施展着缩地成寸的助力下,终于在天黑透之前找到了一处村镇落脚。 若只是瀍洛自己,他倒也不计较歇不歇息,在何处歇息这件事,但此时他身边跟着一位尊神,还有一位尊神投胎的肉身,便不好随意打发了。 于是便找了家客栈投宿,客栈里的小伙计一见几位黑发紫瞳的魔界贵族走进来,忙欢天喜地的迎了上来问道,“几位公子小歇还是住店?” “住店,四间客房!”瀍洛应道。 可待他说完这话与那小伙计殷切的目光对上时,却是立马犯起了难。 按理说房钱自然是该由他出的,可他的真实情况却是被困玲珑塔一千多年,早已是身无长物,如今刚回魔界又被他二哥软禁了起来,费了好大力气又得旧人相助才逃了出来,身上哪里还会有钱?于是只能转头向身边的妖族贵公子求助了。 花濂收到瀍洛求助的眼神,在身上掏出了几块乌金,客栈的小伙计一看是妖族的货币,忙道,“想来几位公子应是方从妖界回来,可小店生意不大,平日来往的也都是魔族中人,实在是分不清妖族的乌金与我族的黑玉是如何置换的,公子你看……” 言下之意便是不收乌金,于是一魔一妖便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两人皆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向后面那位尊神询问。 银玉见状,翻手拿了一块金子放到了小伙计手里,淡淡道,“三间客房!” 小伙计一见金块,那险些就要挂不住的笑脸,重新又扬了起来,忙收起了金子脆生生的应了一句,“好嘞,几位公子里面请!”边说边带着他们往亭院里走去。 卧槽,还是他家大神有钱啊!肖骁看着那块足足有一个金元宝那么大的金块,心里不由的感叹道。 他不知道的是,这些金子其实全是他挖来的,自从吃了金锥的亏后,杜衡便与那金子杠上了,千年的时间里挖空了神界的三座金矿,还在矿山外面造了一座大大的冶金炉,制作了各种器具的磨具出来。 如今云桓殿的武器,花瓶,器具,杯,碗,盘,勺全是杜衡用金子铸的。 后来他随银玉巡查六界后,又发现只有金子才是六界的通用货币时便更带劲了,一连又挖空了两座金矿,将那金子制成了各种模样的金砖,金珠,金豆子,每次下界都要往银玉身上放许多。 带着些金银而已,与银玉而言并无什么不便,不仅方便了杜衡在下界采买物件,还能让他在修习施术之时,学习如何用本源之气隔开导在金子上的电流,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如此,才有了今日的这一幕。 此家客栈倒是与凡界的酒店有些类似了,只是返古了些,从那小门脸里走进亭院后,入目所及之处是一圆形的楼阁,楼阁共有三层,周围还栽种了些鬼箭羽,树身高约三米,长势颇为喜人,也为这石砌的楼阁添加了些绿意。 小伙计引着他们一路走上了三层,选了三间靠的较近的房屋将他们安置了下来。 银玉进了客房后对那些石桌石凳石床倒是不甚在意,只交代小伙计做些吃食送上来,小伙计因着收了金子答应的痛快,活干的也痛快,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端来了三菜一汤和一壶酒酿,又说了几句吉祥话后才退了出去。 肖骁也的确是饿了,坐到桌前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边吃还边招呼银玉道,“一起吃点吗?味道还行。” 银玉闻言坐了过来,却没有去吃那些饭菜,而是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酿,慢慢品着。 “照瀍洛的说法,那妙烟儿都被他二哥抓走七八百年了,他现在才去慕家的旧宅,还能找到什么呢?”肖骁边吃边含糊的问着他今天疑惑了一天的问题。 银玉轻嗫了口酒酿淡淡道,“妙烟儿的随身之物大多为护身法器,不会轻易丢失。” 可不是嘛,那妙烟儿原是个柔弱的娇娇女,修为不高,只能仰仗着那满身的法器护体,据说那妙烟儿哪怕是头上插的一根朱钗,手上戴的一个玉戒都是有护身效用的法器。 那慕老族长更是恨不能将全部家产都换做护身法器挂在妙烟儿身上,那时妙烟儿被雷劈的散了魔魂,之所以能锁住那些四散的魔魂让她不至于消散而去,也着实是托了这些护身法器的福了。 “护身法器?既是法器,那肯定是被人收起来了,瀍洛怎么找?他又不知道法器到底被谁拿走了。”提到法器肖骁便想到了银玉给他的那条腕带,下意识的转了转手腕。 银玉也朝他的手腕处看去,随意说道,“只要法器未被销毁,法器的原主人自是能感应到法器所在之处。” 肖骁听了这话正夹菜的手突然一顿,心里暗道一句不好,他骗银玉说原来的那块玉丢了,这事儿是不是早就露馅了? 允晨呢,允晨拿了他的玉,没被这大神迁怒吧? chapter 114 肖骁夹了一筷子菜,没送到自己嘴里而是放到了银玉面前的小碟子中,谄媚的笑着问道,“那,我之前丢的那块玉,你找到它在哪儿了吗?” 银玉看了眼小碟中的青菜,拿起筷子夹起来送到口中,慢悠悠的吞咽下去后方才说道,“那块玉已查无踪迹,” “没了?那允晨……”话出口才发觉他说漏了,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了,忙问,“那允晨呢?允晨他没事吧?” 银玉未答,只定定的看着肖骁。 肖骁讪笑一声解释道,“那块玉,其实不是丢了,是我摘下去的,当时允晨好奇想看看,我就摘给他了……”他既不想让银玉以为他不重视那块玉,又不想让银玉误会张允晨跟他被绑架的事有什么关系。 可偏偏这两件事儿就是连着的,玉一离身他便被绑了,也是不好说清楚的。 银玉沉默了一会儿,方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他无事,那日他来医院之时便已探查不到玉的踪迹了。” 肖骁先是松了口气,又想到那玉本是银玉给他的护身法器,却让他弄没了,觉的一阵愧疚,不由的低声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把它摘下来的,那天……”想想又觉的照这样说只能越解释越说不清,反而越描越黑,只得闭了嘴。 “无妨,丢便丢了,并非什么大事!”银玉不甚在意的说道。 可肖骁并不这么觉得,甚至开始觉得有点奇怪,允晨拿走了他的玉牌,按理说应该就在允晨手里,就算那日允晨喝多了,将那块玉牌遗失了,那玉牌也该在捡到它的人手里,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就没了踪迹呢? 难不成是谁捡了那块玉牌,又吃饱撑的把它砸碎了?可瞧着那玉牌也不是个能轻易损坏的物件呀! 肖骁放下筷子,拿起银玉的酒杯喝了一口道,“银,你说的探查不到踪迹是什么意思?是说有人将它弄坏了吗?” 银玉看了眼他的酒杯,又将目光移向肖骁的唇,声音有些低沉的道,“那玉牌并非能轻易损坏之物。” 肖骁感觉到银玉看过来的眼神时,才发现自己方才的动作颇为暧昧,正觉的两人间的气氛开始变味时,就听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小伙计边赔着笑边阻拦着横冲直撞的往里闯的魔兵,语带急切的说道,“官爷,官爷,这层真不便随意巡查,这边住的可是几位贵客,您让小的先通报一声……” 一个五大三粗的魔卫将那小伙计轻松拎起甩到一边,粗着嗓子说道,“滚开,魔卫公干岂是你一介小民能拦的?” 别说,若是平日,他一介小民还真不敢拦,可今日屋里的这四位公子,有三位是魔族中贵族纯正血脉才有的墨发紫瞳,还有一个探不出气息来,但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他还真得拦一拦。 可谁知这大个头竟是个不听人言的,小伙计也只能退到一边去,默默的在心里为他点了根蜡,愿他自求多福了! 花濂一脸不耐烦的推门走了出来,看着那来势汹汹的众魔卫问道,“吵吵嚷嚷的出了何事?” 其实他早便听见了声音,也猜测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他未曾想到追查的魔卫能到的这么快,看来这个瀍渝并非草包,还是个御下有方的君王。 小伙计见有人闻声出来了,忙跑上前来嗫嚅道,“这几位官爷深夜闯入,定要搜查小店……” 那五大三粗的魔卫将花濂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并未探出深浅来,连他是何身份都未分辩出来,脸上不由的浮起了一层怀疑的神色,粗着声问道,“你是何人?” 花濂也上下扫了这魔卫一眼,不答反问道,“你又是何人,为何深夜惊扰我等休息?” 魔卫见眼前这位公子一身贵气,见到他们这阵势也丝毫未见惊慌,端的是一派上位者的模样,不由心里也有些打鼓,粗着声回道,“我乃御天部魔卫统领寥公孙,奉上命巡查临界门方圆千里来往的过路行人。” 肖骁坐在屋内听到那魔卫自报家门后,忍俊不禁的笑出了声,撂公孙,我还揍轩辕呢! 他这一笑可就惊了门外正在与花濂对岐的魔卫统领了。 寥公孙闻声忙回头朝下属施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将那门口围起来,众魔兵领会上意,轻手轻脚的向那间房门处包围过去。 肖骁见门外突然没了声音,也深知他在屋里是坐不住了,只得站起身来走到门前不等别人破门而入,亲自打开了房门。 众魔兵看着门里走出来的这位墨发紫瞳浅绿衣衫的少年先是一怔,接着纷纷低下了头,抱拳惶恐道,“大人!” 这声大人一出肖骁怔了,那位盯着花濂的寥公孙也怔了,忙转身走过来,一见他的模样也是一怔,随后便与众魔兵一般慌忙低下了头抱拳请罪道,“末将不知大人在此歇息,惊扰了大人,还望大人赎罪!” 这下肖骁更惊了,虽不知他们为何众口一词的唤他大人,可顷刻间便反应了过来,端着身形学着银玉的模样,漫不经心的扫了那魔卫统领一眼,淡淡道,“无妨,我也只是途径此处小歇两日,消息并未外传,不知者无罪。” 寥公孙一听逃过一劫,忙松了口气道,“妖魔两界的分界门处出现匪徒,伤了我族十数魔兵,此处近日不甚安稳,还望大人保重自身!” 肖骁继续端着姿态,默了片刻,方不咸不淡的道,“知道了,没什么事你们就下去吧,夜深了!” 寥公孙闻听此言怔了一下,但也未敢质疑什么,只毕恭毕敬的道,“是,末将告退!” 肖骁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见一众魔卫果真依他所言都退了下去后,才松了口气,不顾凑上前来欲拍马屁的小伙计,哐噹一声将门关上了。 小伙计那满是笑容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对着那扇在他面前关起的门,缓了缓劲后,自我安慰道,贵族嘛,正常,魔界贵族向来喜怒无常,如此一想心里也便不计较了,转身就下了楼。 花濂眼神复杂的看着那扇关起的门,又想到当初他也是被这人如此一副模样给唬住了,还激的他说漏了王上的筹划,不由的恨的牙根痒痒,只得在心里又将那位少尊唾弃了一番。 坑蒙拐骗,偷奸耍滑,哪里有半分神族的模样,越想越是气愤,一甩衣袖转身回了屋,重重的将门关的哐噹作响。 不过这些肖骁都没看到,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他也不见得会在乎,他此时更好奇的是那些魔卫为何唤他大人。 他满脸紧张兮兮的坐回石桌前,看着那不紧不慢喝着酒的银玉问道,“他们为什么喊我大人?他们认识我?”难道他前世根本不是什么神族,而是魔族? 银玉眼带笑意的看着他,轻声解释道,“魔族尤为重视血脉的纯正与族群的等级,正统的魔族血脉皆是墨发紫眸,就如你现在这般模样!” “正统血脉?就是原先是神族,后来为魔的魔尊血脉?”之前银玉跟他讲六界方位之时,曾粗粗的提过魔族原为神族一事,如此看来他们重视的还是神族的传承吧! “正是!”银玉答。 肖骁突然想起了瀍洛那一双深邃的紫眸,如墨般的黑发,讶然道,“那,那,瀍洛他其实是神族后裔?” “是正统魔族后裔!”银玉纠正道。 “有何区别?”肖骁问。 “神族立于万物之上,神息可生万物,可毁万物,但神族一旦坠入杀心后,周身的气息便不在纯正,所修的天地之息也会随着气息的改变而偏向一边,失去了生万物之力,只余毁灭之息,称魔息。”银玉说到此处神情略有些恍惚,仿佛想到了久远之前发生的事情。 “原来尊贵如神族,做错了事情也是会有惩罚的!”肖骁不禁感叹道。 “强大如斯,自是不能视生灵为草芥!”银玉淡淡的道。 “恩,不能视为草芥,却能视作刍狗!”肖骁嘴快的跟了一句。 其实他并无任何针对银玉的意思,只是银玉一贯视万物为空无的姿态总让他觉得很遥远,他看的见他,摸的到他,却感觉怎么都抓不住他。 他活在红尘俗世之中,可银玉却看不见这红尘俗世! 银玉浅褐色的眼眸深深的看着他,抬手抚上了他的脸,轻轻的摩挲着柔声说道,“你不是!” 肖骁闻言先是一怔,然后明白了银玉话中之意后,心里一阵热血沸腾,一把将他拉了过来,亲了上去。 银玉对于他的吻并没有很震惊的样子,而是顺势抱住了他凑过来的身子,与他交缠在一起,从开始的迟缓到渐渐的融合,沉醉,再到最后变成了激烈的掠夺。 银玉像是被勾缠的失了控一样,直接夺过了主动权,使劲吸吮着肖骁的舌尖,将他的舌头吸的都有些发麻发疼了,吻的他的呼吸都有些不畅了,才将他放开。 “若在要撩拨,或悔之!”银玉仍紧紧的抱着他,凑在他耳边轻声低喃道,所说的一字一句皆清晰的撞进了他的心里。 chapter 115 什么悔之,他后悔什么,其实不用深想,就眼前这个情形已经说明了一切,可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他会后悔吗?或许,不会吧! 肖骁认命的想着,他这是沦陷了吧,不在计较他的温柔是对谁,不在计较他眼里的那个人到底是人还是神。 若是放在从前,有人跟他说他会被一个男人迷的神魂颠倒的,连自己是谁都不在意了,他一定把说这话的傻逼打到哭着喊妈。 但今日这事却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还是他心甘情愿的倒贴上去的,真是活得久了什么事都能遇见啊! 那晚他自然还是跟银玉在一个榻上睡的,但是却不似平常那般自然,一整晚好像都在期待着发生点什么,又害怕发生点什么,结果什么都没发生又有点失望。 心里像烧着一把火,脑子里又像煮着一锅粥,身子还不敢乱动,生怕银玉察觉到他没睡着,浑浑噩噩的挺到天快亮了,才终于累的想不动了,沉沉的睡了过去。 因着深夜遇魔卫‘突袭’,肖骁又暴露了‘贵族’的身份,此地也就不宜多做停留了,于是几人一大早便出发,向着慕氏旧宅陵城奔去。 到了陵城后为了不引人注意,一行人仍是先找了个客栈落脚,肖骁还让银玉将他的眸子变回了原来的墨色。 他可不想在端着架子充贵族了,那种身份比较适合银玉,那气质不用刻意伪装就妥妥地,他就算了,端着太累,哪成想银玉竟也随他一起恢复了眸子本来的颜色,还惹的瀍洛也来求助,求银玉为他隐去瞳孔的颜色。 肖骁很奇怪,瀍洛杀十几个魔都是顷刻间的事情,这点小法术却做不到吗? 问了银玉后方才知晓,障眼之术若遇到修为比施术之人高深的,便能一眼被识破,瀍洛自己自然能施此术,但若想万无一失,向银玉求助才是最稳妥的。 探慕氏旧宅,搜寻妙烟儿随身之物自然不能让银玉去,肖骁手无缚鸡之力也不做考虑,这活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花濂与瀍洛的身上。 肖骁与银玉得了一整天的闲暇,不知那花濂是妒忌还是故意,出发前竟将那只白兔抱了来托付给了银玉,美其名曰,“私探他人府邸不便带上白英,但魔界之地多凶险,白英如今又失了法力,只能劳烦神君代为照看了。” 谁知银玉竟是没拒绝,一派自然的从花濂手里接过了那只叫白英的兔子,还顺手撸了两把。 单看花濂那满脸的喜色,美滋滋的随着瀍洛离开的背影,肖骁便知那厮此举动肯定别有深意,于是便一把将那只白兔从银玉手里抱过来,扔在地上说道,“它能蹦跶着呢,根本就不用抱!” 可不是嘛,能从凤璃的妖王宫一路跟着他奔逃,还能及时的提醒他狼族来了,这种兔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它当宠物兔来看! 肖骁与兔子置完气,又考虑到这可能是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异世界之旅,待在客栈里未免太浪费,于是便拉起了银玉,要他陪着逛逛这魔界之地,银玉听了他的要求也只简短的应了声,“好!”便随他一起出了门。 临出门前肖骁又看了一眼跟在他们身后的兔子,觉的花濂说的话也有道理,虽说这只兔子会说话,但它不会打架呀,留它一只在这客栈里也是颇不安全的,于是又认命的弯腰抱起了它。 虽说这陵城不是魔界的中心领地,不过小城自然也有小城的风韵,大清早的,集市便开了,只是这摆摊售卖的东西大都稀奇古怪。 什么动物的兽骨啊,能犁岩地的魔牛啊,能干农活的木头人啊,能看家守院的魔狗啊,天蚕丝的衣裳,生了花灵的鲜花,黄澄澄的魔果,还有喊着各种效用的丹药,看的肖骁是应接不暇,眼花缭乱。 不过没过一会他就发现了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头向上偏近正午,可这来集市的人却与这场面很是不搭,只得寥寥几人,且多是老者和幼年孩童。 肖骁不禁奇怪道,“这魔界难不成跟凡界古代似的,提倡女子足不出户,男子闭门读书?” “为何如此问?”银玉侧头看着他问道。 肖骁抬手指着集市上来往的人说道,“喏,你看嘛,来逛这集市的大多是老幼孩童,哪有年轻人的影子?” 银玉闻言四下环顾了一圈,发现果真如此,不见年轻女子,也不见年轻男子,这么一看还真是有点诡异。 肖骁见银玉不言,便朝周围的商铺看了一眼,抬脚便向一家门可罗雀的酒肆走了过去。 酒肆小二哥正百无聊赖的打着瞌睡,直到他们二人走到柜台前敲了两下,才将那频频点头欲睡去的小二哥惊醒。 小二哥抬袖抹了一把脸,堆起了满脸笑容道,“哎呦,让二位公子见笑了,快里面请!” 小二哥绕出柜台,热情的将他们二人引到了一张桌子前,抽下肩上的布巾,卖力的将桌椅都擦了一遍后方才请他们二人坐下,笑着的问道,“二位公子,喝点什么酒?” “你们店什么酒卖的最好?”肖骁问。 “那自然得属咱们店的魔蛇酒了,这魔蛇酒它是用出生四十五日的小魔蛇……” “……换别的!”肖骁一听用蛇制的酒,还是魔蛇,赶紧打断小二哥的话,生怕一会儿他连酒都喝不下去。 小二哥也是个机灵的,瞧这位公子不喜魔族爱饮的酒,顺势就荐了仙家爱喝的酒,“那公子便尝尝小店的秋露白,那可是咱们店的酿酒师傅几个月前趁着秋意正浓时酿的,为这酒师傅每日早起便去那壁立崖收集岩草之上的秋露,几番辛苦酿制而成,这几日方才启了出来,清冽醇香,回味甘甜,保证公子您满意!” “就它吧,在上两盘下酒的小菜!”肖骁这边话刚说完,银玉那边便拿了颗金珠子递给了小二哥,一个点单一个付帐,端的是一派从容自然毫无违和之感。 小二哥见着鸽子蛋大小的金珠子,眼前一亮,喜滋滋的接了过来声音响亮的道,“好嘞,两位公子稍坐,这就给您上酒!” 钱给的到位,小二哥事办的也机灵,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搬了一坛秋露白上来,当着他们的面启了,抱着酒坛将酒倒入酒壶中,又给他们上了四五个小菜后,才笑着说道,“两位公子慢用,若还有什么需要,可随时招呼小的。” 肖骁当下便斟了一杯酒,推到小二哥身前,示意小二哥坐下一起喝一杯,随口问着,“眼瞧着就正午了,你们这店里怎么如此冷清,也不见有人来要酒喝?” 小二哥本就百无聊赖,一听这贵公子要话家常也是乐的奉陪,顺势便坐了下来一脸唏嘘的说道,“公子你有所不知,近日咱们这小镇上颇不安稳,不但时不时的丢些古筝名琴,就连年轻的女子和精壮的男子也失踪许多了。” 这倒有趣了,丢乐器还能说是遭了贼,这丢人总不能也是遭了贼吧,难不成是采花贼?可这采花贼也忒奇怪了,不但采女子,还采男子,难道这采花贼竟是个荤素不忌的? 肖骁当下便觉得此事颇为奇怪不由问道,“这失踪者的家属可曾报案,现下可有结果了?” “自是报案了,”小二哥支着胳膊朝肖骁凑近了些说道,“据说他们是被从无间地狱逃窜出的那只恶魔抓走了,那恶魔虽然本事大,行踪飘忽不定,却是个喜好音律的,这才偷了琴又抓走女子为他弹唱取乐,不过那些男子却是被那恶魔吸了功法食了精魂,是以镇上的女子如今大多闭门不出了,男子也都闭关修炼去了。” “还有这种事?你们这儿的地方官呢,不管吗?”肖骁想起昨夜巡查的魔卫,当时还觉得这魔界应是个法度颇为严谨之地,怎的此时听来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怎么不管,领长都换了好几任了,不是被那恶魔吸干功法,就是被那恶魔捉了去,下落不明生死不知,甚是棘手呢!这不新上任的这位领长也无计可施,只得命人封了城,叫镇上的百姓不要在随意外出,可这恶魔一日不抓住,此法也只能维持一时的平静,不能除去恶根啊!” 可不是嘛,封城有什么用,他们不是照样进来了嘛,那恶魔既能将这一镇的老老小小欺负成这般模样,自然也是不怵他封城的! 小二哥瞅着两位衣着贵气长的也颇为贵气的公子问道,“两位公子定不是本地的吧,是没赶在封城前出去,耽误在此了?” “可不是嘛,现在也不好出去了不是!”肖骁忙顺着这个台阶借坡下驴点头道是。 “哎呦,那两位公子可得多加小心了,您看,这虽然封了城,仍是没有大姑娘,小伙子敢上街来,可见这日子也不安稳啊!”小二哥感慨道。 “多谢小哥好意!”肖骁感念小二哥善意提醒,由衷的道了声谢。 “公子客气了,如此两位公子且慢用,小的便不扰公子雅兴了!”小二哥说完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肖骁瞧了眼一直轻嗫着酒的银玉,心知这种事他听到跟没听到没什么区别,断不会因为谁被抓了,谁行凶了便要插手此事,不过还是顺嘴向他询问了一句,“这魔界的恶魔是怎么回事?类似凡界的犯罪份子吗?” chapter 116 “不尽相同,不过却是相差无几!”银玉喝完杯里的酒酿后,方才慢悠悠的说道,“魔分两种,一种是生在此处,受魔息戾气滋养,如这酒肆的小二哥那般,虽七情六欲皆正,却生来便是魔胎。另一种便是堕入喜、怒、哀、惧、爱、恶、欲任何一念中的生灵,然则不管是哪一种,虽为魔却都是心智健全的,行其果皆由其因始。若为魔者一旦失了心智,放任其念头为祸世间,不分种族残害生灵之时,便是魔界也是容不下的,是以这类失了心智的魔便会被抓至无间地狱,称之为恶魔。” “那这小镇上的恶魔怎么没人管呢?”肖骁疑惑道。 “不知,”银玉简洁的答道。 行吧,他家大神一到关键问题上便一问三不知! 肖骁瞥了银玉一眼,郁闷的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闷了,恩,还真别说,那小二哥果真没夸大其词,这酒果然不错,见之清洌,入口清香,回味却很甘甜,甚是好喝,于是乎又喝了第二杯,第三杯,一杯接一杯…… 瀍洛在花濂的保驾护航下一路潜到了慕氏旧邸之中,又寻了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这才散出魔息寻找他曾经给妙烟儿量身定做的法器,护心镜。 此镜子是他用魔兽骨镶琉璃晶所制,又用烈焰之火烧成,还加持了他的法力,是他送予妙烟儿的定情之物。 那法器在妙烟儿被雷击时曾索过她飘散的一缕灵识,是唯一一件既有妙烟儿的气息,他又能感应到在何处的物件。 但他被瀍渝追捕,若散出大量魔息查找此物,必会引来魔卫的注意,是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先潜入到府邸后,在小范围的散出魔息搜寻。 不过好在这面镜子也的确是个好物,这府邸的新主人也是个识货的,得了这物后并未将它变卖,而是收藏了起来。 瀍洛方散出魔息没多久,就探到了那面镜子的存放之地,于是便招呼着花濂掩护着他们二人的行迹,向着那藏宝之地行进。 花濂掩护着瀍洛行至一处偏僻的殿阁前,躲在殿侧墙的死角处,向外探看了一眼,惴惴不安的询问道,“此时出手会不会太明目张胆了些,或许我们该趁天黑些的时候在做打算?” 他可是人蛇族族长的接班人,从小聆听各种忠义道德的教条,除了上次去凡界劫持肖骁外,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二次这么偷偷摸摸的行事。 上次还好,他是领了王上的任务行事,可这次却不同,这次他是真的来偷东西的,单这一件事就让他过不去心里的坎,若不是想着此行是为了银玉神君,他真恨不能现在就调头离开。 瀍洛心里想着妙烟儿的下落自是一刻也不愿多等,压着声音道,“越早找到此物件,此事也就能早些结束。” 花濂闻言却是一怔,不过身处之地却是让他很快的回过神来,“安全取得物件,顺利拿回去方为正理,需知欲速则不达!” 瀍洛看了花濂一眼,躬着身子站起,越过花濂向墙外探看了一眼,正瞧见殿阁门前守着的两个魔卫,又缩着身子蹲了回去,小声嘟囔道,“奇怪,如此偏僻的殿阁怎会安排魔卫看守?”顿了顿又道,“花濂兄所言甚是,那我们便在此处等到入夜时分,待魔卫换值时在伺机行动吧!” 两人打算的是好,事实上他们俩也的确在此处蹲到了入夜时分,趁着魔卫换值的时候溜进了殿中,却万没想到两人刚进入内殿,连护心镜的影子都没瞧见呢,就被一声响亮的“铮”声惊动了全府邸的魔卫。 要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还得从逃窜到小镇上的那位恶魔说起了。 据说那恶魔是个极喜爱音律的,不仅喜抓妙龄的女子前去为他奏乐,还搜遍了各大琴商,世家的藏宝阁,就为寻上一把让他满意的琴。 是以,家有宝琴的世家和琴商,皆配合领长大人的要求,在各自家中的宝阁里布了降魔阵,只要有人潜入偷琴,便能立刻触动魔阵阵音,惊动驻守在此处的全部魔卫,前来将这作恶多端的恶魔抓捕住。 巧了,这府邸的新主人也是个喜爱音律的,而花濂与瀍洛潜入的这间殿,便是新主人的琴室。 就在花濂与瀍洛二人合力逃出魔阵,又与众魔卫大战了一番,眼见就要破出重围逃之夭夭之时,一位被花濂一掌拍飞的小魔卫落地之后吐了一口血扬声喊道,“妖族,他是妖界的人蛇一族!” 花濂一听这话手上反击的动作一顿,神色一僵,招式一个没跟上,便被一个眼尖手快的小魔卫一把甩出锁链,“咔咔”几声响,将他的手脚全部束缚住了。 瀍洛聚焰成遁挡住一魔卫射来的箭矢,惊讶不已道,“花濂兄,你这是做甚?” 花濂低头沉声说道,“抱歉了瀍洛兄,我已被识破身份,便不能逃了,你别管我了,快些脱困离去吧!”说完抬手按上了另一只手的手指,那处戴着一只镶着红宝石的戒指,一按之后,见那宝石闪烁出红光,方才舒了一口气。 瀍洛闻言瞳孔剧烈收缩,又抵抗了几招袭来的攻击后,也收了掌心烈焰,认命的被魔卫套上了锁链。 他此时逃出去也没用,若无花濂帮他,他一人寸步难行,还如何拿回妙烟儿的护心镜,如此想来也只能先认怂,后面走一步在看一步了! 可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这一入狱竟被凭空冠上了恶魔的名号,虽然瀍洛全身未见丝毫堕入恶念的气息,花濂更是纯正的妖息,可这镇上的魔卫就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愣是说瀍洛与恶魔为伍,还连同妖族残害族人,生生的将他们关进了地牢,说是待禀告了领长大人后在做决断。 这可真是让瀍洛怒极,气极,懊恼极,虽然他已让银玉神君为他遮去了瞳孔的颜色不至暴露他贵族的身份,可若不反抗,就这么被贯上恶魔的名号他们可是要被送去无间地狱的。 如此迫在眉睫的情形下,在瞧花濂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瀍洛心里不由的好奇了起来,拖拉着死沉的锁链凑过去问道,“花濂兄可是留有什么退路?” 花濂闻言并未答话,只朝牢外将他们守的死死的魔卫看了一眼,又将目光转回瀍洛身上。 瀍洛见此情景便知花濂此时是有话也不便讲与他听,虽然什么都没问到,但见花濂的这幅模样,便知这位人蛇族的贵公子果然是留有后手的,想到此处,心里不由的也松了一松。 花濂的确是留了后手的,只是这后手帮不帮忙可就全得听天由命了! 肖骁不顾自己的酒量,强喝了半坛子秋露白,最后撑不住酒的后劲,扑腾一声趴在了桌上。 银玉瞅着他的模样无奈的笑了笑,揽住他的身子,拎起那只老实蹲在地上的白兔,闪身回了客栈。 肖骁这一醉,一觉便睡到了月上树梢方才醒,醒来第一眼便对上了侧身躺着,脸正对着他,睡的正香的银玉,看着那张帅脸此刻无比清晰在他眼前呈现,心里不由的一阵扑腾乱跳。 这虽不是他们头一次同床共枕了,可却是头一次他醒来的时候,银玉是睡着的,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抚上了银玉那张白玉无暇的脸,摸过他的眉眼,抚过他那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无论哪一处都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完美。 不仅长的好看,手感更是细腻光滑,像极了他戴在手上的那块玉,不,比那块玉的感觉还要好,银玉的皮肤是热的,而那块玉多数时候是凉的。 长的真帅啊,肖骁不由的在心里感叹着银玉的这张脸,这要是出道当明星,指不定挤兑死多少靠颜吃饭的小鲜肉呢! 摸着摸着,欣赏着欣赏着,这感觉就变了味,脑子一热,心里一冲动,正准备朝那薄唇上亲过去的时候,兔子白英就从他背后蹦到了枕前来,声音软嚅的道,“他们失手了,花濂被抓了!” “什么?”肖骁心下一惊,撑着胳膊坐了起来,正巧这时银玉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浅褐色的眸子里神色一片清明,未见丝毫睡意,肖骁一对上那双眼睛,脸上的神色瞬间转成了尴尬,“你没睡着啊?” “恩,”银玉应了一声。 这一个大男人盯着另一个男人的脸犯花痴,还被人家抓了个现场,想来面子到底是有些挂不住的,于是恼羞成怒道,“你没睡怎么不吭声?” 银玉仍侧身躺着,只支起手肘撑着头,一双清亮的眼睛看向他道,“你并未同我讲话。” “我不说,你不会主动跟我说吗?”肖骁红着耳根质问道。 银玉闻言点了点头道,“好,下次我定主动同你讲话。” 听了这话肖骁的脸唰的一下红透了,忙扯开话题说道,“刚才这只兔子说花濂他们失手被抓了!” chapter 117 “恩,我听到了!”银玉道。 “现在怎么办?”肖骁问。 “走吧,去看看他们因何被抓!”银玉说着便翻身下了床。 还能因何,偷鸡不成蚀把米呗!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也丝毫没耽误的下了床,整了整衣裳,又看了眼床上的白兔问道,“它怎么办?” “抱上!”银玉简短的说道,却又不主动去抱,由谁抱上,那便不言而喻了。 肖骁认命的将那只白兔抱进怀里,走到银玉身边抓住他的手,就见一道银光闪过,两人便没了踪影。 阴森潮湿的地牢里散发出一股霉腐味,因着常年不见天日,地牢里的照明全靠火盆,牢房的顶头处放着一张看不清本来颜色的木桌,四个闲得发慌的牢头正边嗑着瓜子边互相传授着捕魔兽的经验。 一阵风吹过,本就不明亮的牢房火盆被吹灭了两盏,四个牢头也随着那噗的一声灭掉的火盆趴倒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两道身影随着牢里火光的明灭,出现在正对着四个牢头的那间牢房内,牢房里两个被沉重的锁链束缚住的男子一见来人皆站起身来行礼道,“银玉神君!” “出了何事?”银玉看了两人一眼,淡淡的问道。 “是花濂无用,功法被魔卫识破了,”顿了顿才道,“花濂既已被认出,若在逃遁而走,此事便会殃及人蛇族,或将引起魔妖两界的战乱,是以,花濂只得束手就擒。”花濂低着头懊恼道。 银玉听了默了片刻,问道,“现在是何情形?” “我与小魔王被诬陷成恶魔的同伙……”花濂低着头惭愧的说道。 “你是想让本君为你二人洗脱罪名?”银玉口气依旧淡淡的。 “花濂不敢,只是接下来花濂恐怕要困顿与此,待到真相水落石出时方能离开!”花濂道。 银玉凝视着花濂道,“你倒是个以族之大义为重的。” 花濂抬头对上银玉的目光,语带坚定的说道,“花濂幼时曾听神君箴言,一直谨记于心未有一日忘却!” 银玉听他如此说,自然也就想到了那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分明怕的不行,却死都不肯回家,不愿意每日被逼着修炼的小娃娃。 不过匆匆几千年,那时的小娃娃竟长成了如此傲然挺立,能承一族兴衰荣辱的模样了,如此也是极为不易了。 肖骁见此情形心里却不是滋味了,你说都过了四千多年了,怎么还能这么念叨着,不就陪你聊了一晚上天嘛,还说起来没完没了了! 于是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兔子,三两步走了过去将它塞进了花濂的怀里道,“既然你们不用去私探别人的府邸了,也就谈不上危险了,你的兔子,还是你自己照顾的好。” 他并不是嫌弃这只兔子,而是避免花濂以后以这只兔子为由,谢起来没完没了。 银玉并未在意肖骁的举动,只将目光移向了瀍洛问道,“小魔王之意呢?” 瀍洛低着头与自己天人交战了一番后,方才沉声道,“瀍洛亦不能离开,若我走了,此污名必将落于花濂兄一人身上,花濂兄是为帮我才受此折辱,我断不能做如此忘恩负义之事!” “那便罢了,你二人且在此困顿些时日吧!”银玉说完便拉着肖骁的手消失了踪影。 瀍洛见银玉就这么走了,不解的转头看向花濂问道,“神君如此是何意?” “自是帮我们去抓捕那只恶魔了!”花濂口气愉悦的抱着兔子撸了两把,又蹲回了那潮湿的草堆处。 “花濂兄可能确定?”瀍洛不放心的问道。 “自是能!”花濂信心满满的答道。 “如何确定?”瀍洛追问道。 花濂心情颇愉悦的看着靠过来的瀍洛解释道,“若银玉神君不欲管此事,便不会说让我们在此困顿一段时日,而是说让我们好自为之了。” 瀍洛一听觉得这话说的很有道理,看向花濂的眼神不由的都多了几分佩服,心里暗暗想着,果然他之前的感觉不是错觉,这位人蛇族的贵公子对银玉神君的一言一行还真是颇为了解啊! 转眼的功夫银玉跟肖骁就又回到了客栈,肖骁有些不爽的一屁股坐在桌前,自顾自的斟了一杯凉茶喝了,‘嗒’的一声将杯子放在桌上,口气不善的问道,“那个恶魔,你有什么头绪吗?” “未有,”银玉答着,也坐了下来。 肖骁手拍了一下桌子,瞪眼看着银玉问道,“什么头绪都没有,你怎么抓?” “目前不知,”银玉看着肖骁那气鼓鼓的脸,不由的有些疑惑,轻声问道,“你可是在气我?” “我气你什么?”肖骁白了银玉一眼,本想装个大度的模样,可终究没撑住,又扭过头去看着他,口气不悦的道,“你不是众生皆平等,万物皆有造化和缘法,什么都不插手,什么都不管的吗?怎么现在那个花濂说了几句,你就又插手管了?” 银玉未答他的话,只拿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问道,“你为何生气?” 肖骁斜眼看了那茶杯一眼,闷声说道,“凉的!” 经这段时日的观察,他发现这位大神比起吃饭,更好品茶,饮酒,既是喜好这些,定然是喝不惯凉茶,饮不惯劣质酒的。 不料银玉却不甚在意的喝了那杯凉茶,将茶杯捏在手里,定定的看向肖骁,一副等他回答方才问题的模样。 肖骁被银玉这么瞧的也觉得有些尴尬了,他一个大男人,没事学那些大姑娘拈酸吃醋是有点不成样子,想想只得没好气的道,“我什么时候生气了,”可他又装不出来全然不在意,只得烦躁的说道,“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找妙烟儿嘛,现在妙烟儿的影子都没见着呢,又惹上个不知道躲在哪里的恶魔!” “此乃同一件事!”顿了一顿后又道,“线索总会有的,莫要烦躁。” 肖骁也知道这是同一件事,瀍洛不出来便没人拿的到妙烟儿的法器,拿不了妙烟儿的法器便寻不了人,寻不了人便只能干耗下去。 可让瀍洛就这么出来,又等于平白无故的把花濂给害了,眼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去抓那个坏事做尽的恶魔,只要把他抓出来所有的事情才能迎刃而解。 可他就是心里不舒服,这点不舒服又不能直接跟银玉说,只能气呼呼的说了一句,“知道了!”便自顾自的躺回床上梦周公去了。 他竖着耳朵听着银玉放下了茶杯,听着他朝床榻处走过来,然后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在床上的声音。 他上床时,故意躺在了床榻的里侧,将外面那半张床空了出来,听到银玉在他身边躺下后,终是没忍住,翻了个身对着银玉问道,“你们那天晚上都聊什么了?” “恩?”银玉被他问的一愣。 肖骁瞪眼看着银玉,语气颇为忧郁的道,“你从来没跟我彻夜聊过天!” 银玉闻言脸上扬起个浅浅的笑说道,“你从前经常不分昼夜的同我说话。” 可不是嘛,自杜衡晓得他修炼时都会留一抹神识在身侧后,便开始不分时段的骚扰他,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想到什么便同他讲什么,有时候若跟某件事较上了真,就非得问的他收了境界回答他不可,如此这般,怎会没彻夜聊过? “那不是我!”肖骁听了这话更郁闷了。 银玉看着他语带笑意的说道,“此时离晨起还有不到两个时辰。” 肖骁怔了一下,立刻领会了这话的深意,脸上的抑郁之色一扫而空忙问道,“聊什么都行吗?” “恩。”银玉轻声应道。 “聊神族的事儿也行吗?”肖骁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银玉默了片刻道,“神界如今只剩你我与长右。” 肖骁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讶然问道,“……三人?你说的是整个神界只有我们三个人?” “恩。”银玉应了一声。 天爷呀,整个神界就他们仨,他该不会是因为神界太无聊了才下凡的吧! “那从前呢?一直都是我们三个吗?”肖骁问。 “从前并不如此,六界未分之时,神界有父尊,媧娘,義皇,还有伊诺,潋芜和其他族人,那时神界碑还未关闭,时不时的也会有天族的仙君来拜访……” 银玉悠悠的与肖骁说起了那些久远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将这些事情说与凡身的肖骁听,明明这些事情杜衡都晓得,只要他百年后自然就会想起来,但他就是不愿意看到这棵草脸上有一丁点的不开心,他若真想知道,他便在说一次又何妨。 肖骁如了愿,与银玉脸对着脸的聊了一夜,他终于不用因为花濂还是个小娃娃时,曾跟他家大神彻夜畅聊而心生不平了,可也因为畅聊了这一夜后方才知道了为神的寂寥。 他不由的开始责怪自己的前世,怎么能忍心丢银玉一个人在那无边的虚空中呢,看来他的前世八成也是个专吃早点摊上那碗炒肝的货,没心没肺的! chapter 118 熬了一夜,身体虽有点疲乏但精神却是格外的好,吃过客栈小伙计送来的早点后,他便随银玉一起出去搜寻那恶魔的踪迹去了。 听银玉的话头,找人这种活计他这万万年里也没干过几次,唯一会的方法也只有两种,一种便是寻他时用的阵法,另一种便是顺着对方的魔息探查过去。 可目前这两种办法全都受限,无论是摆阵或是探息都需先识得对方的气息,这里是茫茫一片魔域,修什么术法的都有,贸贸然寻去不仅找不到人,还极有可能暴露了银玉的身份,是以,这时便只能指望他了。 两人又一次去了昨日的酒肆,小二哥一见他们二人光顾自是喜笑颜开,忙招呼着他们坐进去,机灵的道,“还给二位公子上金茎露?” 金茎露的确是好酒,但一想到昨日他醉的那死猪样,忙道,“上坛果酿即可!” “好嘞!”小二哥接过银玉递上的金珠子,高声应和着退了下去。 肖骁一脸忧心的看着银玉又给出去一个大金蛋问道,“你有多少金珠子供你这么挥霍?” 银玉闻言视察了下墟空中的储物空间,淡淡道,“尚有许多。” 肖骁气结,差点接不上话,“有钱也不是你这么挥霍的呀!” 银玉疑惑的看向肖骁道,“你从前便是如此这般,可是有何处不妥?” “……”合着这还是他教出来的冤大头,在想想那整个世界只有三个人的神界,想来他从前定也是个人傻钱多的! 成吧,就这么滴吧,既然傻的是他,自己就别拆自己的台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小二哥便搬了一坛魔果酿上来,还颇会办事的给端了四五盘配酒酿的精致小菜。 肖骁瞧着那笑嘻嘻的小二哥问道,“小二哥可知这镇上哪户人家丢了公子或小姐的?” 小二哥闻言忙道,“哎呦,那可就多了,咱们店背靠着的那户人家,不久前便因相公被恶魔抓走,日日哭的声嘶力竭的,近几日方才安生些了!” “你可知她的相公是在何处被抓走的?”肖骁问。 “这小的便不得而知了,总不会是在家里被抓的就是了。”小二哥说完,那往酒壶中倒酒的手一顿,犹豫道,“二位公子莫不是想去抓那恶魔?” 肖骁随便找了个由头跟小二哥搪塞道,“害,这不是封城了出不去嘛,找点事儿消遣消遣,若是能早日抓到那恶魔,这城门也好早日打开不是!” 小二哥一听这话,将手中的酒坛往桌上一放惊恐道,“这可万万使不得!”顺势坐在了凳子上继续道,“咱这片领地上出动了多少修为高深的捕手前去抓捕那恶魔,结果全都有去无回,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据说全都被那恶魔抓走吸了功法,食了精魂了,二位公子一看便知出身富贵,只需在城中闭门等着,待领长大人处理完此事后便可出城了,万不可亲去涉险啊!” 肖骁知这小二哥此话并非危言耸听而是一番好意,诚心道,“多谢小二哥提醒,我们也并非前去送命,只是想去探一探,”说着朝银玉一指,“他们家几代都是专抓恶魔的,自是有点家传的本事,断然不会平白将自己送上去便宜了那恶魔!” 小二哥闻言朝银玉看过去,松了口气道,“原来二位公子是居魔都为君上效力的世家公子,难怪如此气宇不凡!” 肖骁虽不知他到底哪句话让小二哥错认为他们是世家公子哥了,但也知这话让小二哥那提起的小心脏安稳了些,也不与他多做解释了,只接着问道,“你刚才说曾有捕手前去抓过那只恶魔,不知他们是去何处抓的?” “那地方在城外,公子现下也是去不了的!”小二哥说着又搬起了酒坛子,重新往酒壶里灌酒。 “就当闲话家常了,小二哥且与我们聊聊!”肖骁语带随意的说道。 小二哥放下酒坛子,拿起酒壶给两位公子斟了酒道,“这就得从那恶魔刚来咱们这片领地时说起了……”说着顺势坐了下来,将话头拉长,摆出了一副准备说故事的姿势,与他们将这事儿细细言说,娓娓道来。 魔界的无间地狱之上悬有一架清音琴,乃父尊右腿骨所化的法器,此琴自成一段旋律,日夜弹唱不休,不但镇压着无间地狱之下那些失了心智为祸世间的恶魔,且还能净化生灵心中的恶念,为之驱除浊气。 可千年前不知为何,此琴却是突然停奏了。 无间地狱中被清音妙曲净化的恶魔们失了琴音的安抚,三年五载的还好,可这千年过去了琴音仍未重奏,那些恶魔们重新滋长的恶念便开始横行了起来,这无间地狱的结界也眼见就要禁锢不住这些魔头了。 据说陵城小镇的这只恶魔便是由无间地狱逃窜出来的,初时陵城就只是丢些古筝名琴之类的乐器,没过多久一些妙龄女子便开始随着丢失的琴一起失踪。 在然后便是女子失踪一事惊动了领长,领长派了精壮的魔卫前去搜寻,谁知搜遍整个陵城皆不见那些失踪的女子,便只得将范围扩至到城外去寻了。 待一众魔卫搜查到城外无皋山附近时,听到山里传出断断续续的琴音,心下生疑,便寻着这琴声向无皋山中找去,可谁知这队魔卫自进了山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领长大人不知山中情形,只恐魔卫们在山中遇到凶险之事脱不开身,便又派了一队魔卫前去无皋山中支援,结果,这队魔卫也如石投大海般有去无回。 这时领长大人才发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了,于是便组织起了精英卫队意欲攻打无皋山,誓要将这山中的魑魅魍魉给抓出来。 领长大人这初心是好的,但一不知山中情形,二不知凶物为何物,如此贸贸然的便攻打,吃亏的必然是领长大人啊。 领长大人此一行几乎折了一半的精卫在无皋山中,经逃回来的魔卫描述,他们进山之后竟是没多久就走散了,当询问他们是如何从迷雾中走出来之时,魔卫们的回答竟是出其的一致。 每人都说自己是孤身一人行走在一片迷雾当中,并未遇见任何凶物,也未瞧见一同入山的同僚,只顺着那片迷雾一直走,直到走到尽头时才发现竟是出了山! 这如何可能呢,那无皋山可是环山,断没有一直走就能走出来的说法啊,山中也并未有一路直行的道路,若要环山一圈而出,必得九转十八弯攀过险峰涉过深水后方能绕回,断然没有一路直行便能走回的道理啊! 自那时,这领长大人方察觉出此事似有不寻常,便写了谏书上表了魔君,谁知那谏书送出去的当日这领长大人竟是死在了家中。 领长大人一死这片地界失了管辖治安的领头,那恶魔便更肆无忌惮了,不仅妙龄女子频频失踪,就连男子也经常前一秒还走在街上,下一秒便没有了踪影。 如此骚乱搅的陵城每日惶惶不安,人人闭门家中,恨不能直接修了那辟谷之术,三餐都不在食了才好。 这人人自危的陵城,直到迎来这片地界上的新任领长上任后,这城中方才稍稍安生了一些,至少不会在有男子或者女子青天白日的便无故失踪了。 可谁知,那新任领长竟是听完魔卫统领将近期的事迹奏报完后,才晓得陵城有一恶魔未除之事,立时吓得便要收拾行囊回魔都去。 不仅不顾幕僚的阻拦,还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的挂满了护身法器,当下便唤来车辇召来了魔卫启程回了魔都。 可谁知这车辇刚出陵城的城门,还没飞出多远呢,这领长大人便不见了踪影,随行的魔卫一二十个,竟是没一个察觉到领长不见了,何时不见的,如何不见的! 说来也奇怪,不知为何这新领长一丢,陵城可是安静了一些时日,直至第三任领长上任,都在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或者男子失踪过。 第三任领长,也就是现任领长,据说他是失职被罚才来陵城守城的,而原因正是陵城第一任领长上表魔君的那封谏书。 这新任领长在魔都时原是君上的左膀右臂,行事向来严谨不曾出过丝毫差错,却偏偏那日将各洲领的奏报呈与君上时遗漏了那封陵城领长的上表。 君上未收到谏书不知陵城大变,却又瞧见陵城领长的任命状化作黑烟消散,想着那陵城领长是个年迈的,许是命劫未过,殒了! 因着陵城是个小镇,又向来安稳,这才派遣了近日来一直向他请命历练的,素女部青鸟族族长的二公子前来陵城历练。 也正是因为不知陵城近况,派了那么一位娇生惯养的贵公子至陵城,致使这位贵公子残遭变故,现任领长这才被罚来陵城平城乱的。 作者有话:向各位读者致歉,之前写错了酒的名字,秋露白是凡酿,金茎露才是仙酿,已改正! chapter 119 虽说是受罚,却也不得不感叹一句,这位新任领长真不愧是君上的左膀右臂,行事果敢刚毅,不怯弱,不拖沓,上任的第一日便在陵城画下了护城大阵,还命下属挨家挨户的在村民家中画了阵法,并且与护城阵连上了引线,只要那恶魔进城或是潜入谁家,定会惊动陵城中枢,引来一城的魔卫前去抓捕。 如此几日后,果然城中在无男子或女子失踪了,可那恶魔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城里的抓不了了,竟是把目光放在了每日来往进出城的商户身上。 每几日便丢失一两个来往的商人,领长大人无奈,只得下令关闭了城门,每日来往的一应物资皆由领长亲卫前去接引,这才换得了近日的平静。 肖骁听完小二哥的话颇为疑惑问道,“为何这位领长大人与他的亲卫不曾被那恶魔迫害?” “公子有所不知,这位新任领长可是厘家后人,身上有尊神所赐的护身法器,那恶魔自是不敢近他的身。”小二哥煞有其事的说道。 肖骁一听尊神这俩字不由的看向了银玉,见银玉一脸的平静无波,这才又将目光转了回去看向小二哥问道,“这个厘家挺有来头?” 小二哥听肖骁如此问,心下顿觉疑惑,不禁问道,“公子不知厘家?”顿了顿又道,“便是那族中女儿与神界的尊神定了婚约的厘家。” 肖骁被问的一脸懵,正不知如何作答之时却听银玉淡淡的问了一句,“你说的可是百越族厘氏?” 小二哥一拍大腿应和道,“正是这百越族,咱们陵城的这位领长大人,正是百越族族长的嫡长子厘戎,咱们这位领长大人的亲妹可是与神界的尊神定有婚约的,而另一位亲妹不日也要嫁与君上了,如今这百越族厘家可是手撑两族的姻亲,来头如何能不大?!”说完又狐疑的看向肖骁问道,“公子身居魔都竟不知如此要事吗?” 肖骁讪笑着胡扯道,“我自幼随家师闭关山中修炼,不问世间红尘,如今方出关,还未来得及回到家中。” 小二哥一听恍然大悟道,“原来公子是世外清修之士,难怪不知魔界中事。”说完朝肖骁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要说这百越族,原先可是不如第二任领长所属的素女部的,据说这百越族虽分属三柯氏,却只是须女部一脉的无名分支,而那素女部可是三柯氏的正统。” 肖骁拿起酒壶斟了杯酒给小二哥,示意他润润嗓子细细说来。 小二哥见肖骁亲和,于是便说的更带劲了,“这三柯氏属天族,据说还是天帝亲将他们编入凤凰宗族一脉的,可不知为何百越族的老族长,却遭玄女部正统姜炎的部下姜黎杀害,后来那姜黎又从玄女部叛变而出成立了九黎族,厘家痛失族长却不知该向谁去讨个说法,问个究竟,仙魔大战之时这才归顺了我族。” 说完端起了桌上的果酿喝了后继续道,“那时,正值素女部的张鹜仙君嫁与孔雀一族的族长杨浚,两族结亲,张鹜仙君携全部族归顺而来,一时之间风头正盛,百越族这小小分支的归顺自然也就得不到重视,激不起什么波澜了,直到有一日父尊亲至百越族,将那族长的爱女接去了神界,这一举动立时震惊了整个魔族,那时百越族才借与神族之间的婚约之事水涨船高,得到了老魔君的重用。” 肖骁听的起劲见小二哥酒杯空了,便拿起酒壶又给小二哥续了一杯,换来小二哥的抱拳一谢,继续说道,“本来这数千年过去了,只闻百越族与神族有婚约,却不见神族尊神迎娶,就连那族长之女都在分了六界后被送了回来。数千年过去了,就在大伙都以为这桩婚事约莫是要废弃之时,那位神界的尊神驾临百越族了,不但来了,还将一法器赠予了族长的爱女,顷刻间,这百越族的风头又是一时无两,不久后就传出了百越族中女儿将与魔君定亲的事儿,这可不就更荣耀了嘛,” 小二哥轻拍了下桌子,压低声音道,“也正是有了这层背景,那素女部的孔雀一族虽丢了金尊玉贵的二公子,却也只能向君上声讨,未敢私下报复,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领长大人四肢健全的来了陵城守城,而无计可施!” 银玉听了小二哥的话,那本无波澜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问,“你说神族的那位尊神曾来过百越族?何时?” 小二哥一愣,也看出了这位贵公子神色里的不虞,却不知自己是那句话惹了他不快,只得老实的答道,“约莫二十年前,那时小的去魔都送酒,正撞上百越族内那亮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盈绿光芒,那时酒店的老掌柜同我说,那是神族的神元罩易主才会发出的光?” 银玉听了这话后冷凝的目光唰的转向了肖骁,就那么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银玉也不知他这是怎么了,但一听说这颗草将修了万年才突破了神之战意,随之激发出的神元罩就那么送了人,他心里就莫名的窜火。 肖骁听完这话却是另一番感受,那百越族的女儿跟神族有婚约,可银玉说过神界如今只三个人了,那这女子是跟谁有婚约呢? 正想开口问银玉时,就对上了银玉向他看过来的眼神,不知为何,莫名心里就一阵发虚,“你,怎么了?” 银玉也不言语,只一把抓起了他的胳膊,‘嗖’的一下便没了踪影,只留下小二哥一人坐在桌前愣愣的不知发生了何事。 待肖骁回过神来时,他们已身处城外的无皋山前了。 看着那本就清冷的银玉,此时周身的气息都快凝成冰了,肖骁心下惴惴的问道,“银,那个厘氏,你认识?” “你更熟悉些。”银玉冷着脸说道。 “我?”肖骁看着银玉无力的辩解道,“我连有‘厘’这个姓氏都是今天才知道的,怎会认识她?” “你未过门的妻,厘之瑶,神元罩都送了,你如何会不识?!”银玉冷淡的一句话像是在肖骁的脑袋上重重的砸了一锤,震的他说话都不利索了,磕巴道,“什么妻?不,不是,你说,谁是谁的妻?” 肖骁的思绪此刻全乱了,他虽然没有前世的记忆,但他一直坚信他前世定然也是喜欢银玉的,毕竟他喜欢银玉的那份心情太过沉重,就算他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但他看到银玉时,那一眼万年的感觉是不会错的。 他一直觉得他应是喜欢银玉喜欢了很久很久了,久到那份感情像是在他的心里沉淀了千年万年一般,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叫他未过门的妻,他前世竟然还有个未婚妻?还送了人家神元罩,这都是什么鬼? 银玉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道,“跟着我,准备进山!”说完便径直的朝山中走去。 “啊?哦!”肖骁反应过来后忙小跑着跟了上去,刚想抬手去牵银玉的,又想起方才的小插曲,只得悻悻然的将手放了下去,亦步亦趋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刚走进山中时,视线还是一片清明的,这山虽算不得葱郁,却还是能看到一些粗壮的老树和各种奇花异草的,但越向山里行进,视线便开始被那片渐起的迷雾给遮挡住了。 突然,一只温润的手扣住了他的手腕,清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固守心神,莫要四处乱走。” 肖骁心里一喜,顺势便握住了那只手道,“好!” 越往里走那雾便越浓,直到视线都不及两米之时,风声,沙沙的树叶声也都没了响动,周围陷入了一片寂静中,连脚踩在地上的走路声仿佛都被消了音。 腕带上传出的温润气息正不停的朝他的身体中涌入着,他知道这是有外力企图侵蚀他的身体时,腕带才会有的反应,他也是在这腕带的保护下才能保持着神智清醒。 他随着银玉穿行在这片迷雾中,突然,周围的迷雾开始暴动,凝成一个个的人形雾团向他们攻了过来。 肖骁见状正欲抬腕去挡,就见银玉抬手起落间便打散了一片雾团,不由的松了口气问道,“这雾到底怎么回事?” 银玉淡淡答道,“这并非是雾,而是由魔息催化而生的迷障!”顿了一顿才问,“你身体可有不适?” 肖骁眨了眨落在睫毛上的水雾道,“还好,刚进来时有点犯迷糊,这会儿没事了。”说完朝四下环顾了一圈问道,“这迷障破不了吗?”问完又偷偷瞥了银玉两眼,气馁的发现他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银玉此时得模样像极了他们初识之时,那时银玉便如现在这样,淡漠的口吻,清冷如华的气质,嘴里说出的话全是陈述句,不带任何感情。 那时他只以为这位医生性子便是如此,如今才晓得,银玉这好像是在生气。 可生气他能如何呢,他根本就不记得这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神元罩送给那个厘之瑶,他甚至连神元罩是什么都不知道,也是无奈的很! chapter 120 就在肖骁愣神的空档,那些被击散的人形雾团全部向一处涌去,凝成了一个更大的雾人,身形有一树高,张着浓雾凝成的大口,发出狂风呼啸般的呜呜声,咆哮着朝他们攻来。 银玉撇了那雾人一眼,抬袖一挥,只一击便将那雾人的咆哮止于半空,甚至连声呜咽都来不及发出,便重新散于迷雾之中。 打散了那雾人后才一脸淡漠的道,“这雾的深处有生息与这迷障牵扯在一处,不宜贸然破除。” 说话间一个侧身掠到了他身前,抬腿朝他正要落脚的地方踢了过去,片刻后才听到一道类似金属撞到了某坚硬物体的声音,“留神阵中陷阱。”说完便拉着他调了个头,朝他们方才‘走过’的方向又走了回去。 肖骁随着银玉拉扯的动作转了个身讶然问道,“阵?你是说我们现在在别人布的阵中?”顿了顿又问,“你说的生息,是说那个恶魔现在也在阵里?” 银玉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才道,“阵中并无恶魔的气息,那些生息只是普通魔族。” 肖骁扭头与银玉的视线对上,诧异道,“普通魔族?是那些被抓走的人吗?” “不知。”银玉别过头去,淡淡的回了一声。 好吧,果然是他家大神没跑了,一到关键问题就掉链子! 银玉带着他击散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形雾团后,方才走出了那片除了白雾什么都瞧不见的路段,来到了一处林子前。 这林子里险象环生,遍地是沾着干涸血液尖刺横生的荆棘丛,一眼望过去根本无路能通行。 银玉站在路口只朝那丛林里扫了一眼,二话没说便拉着他走了进去。 他绷紧身体紧跟着银玉的步伐,直到走进那丛林中,并未察觉到有任何疼痛感传来,才微不可见的舒了口气。 缓过神来后才想起了银玉刚才的话,思索道,“那恶魔没在阵里,你说他会在哪儿等着我们呢?” “山中并无恶魔的气息。”银玉简短的一句话便掐断了他的思路。 肖骁一怔,反应过来后一把拉住了银玉,警惕道,“等等,抓回来的俘虏都在,看守俘虏的恶魔却不在,城里他现在进不去,丢下俘虏他能去哪儿呢?怕不是摆了个空城计?” 银玉凝视了他片刻才道,“何意?” 肖骁看着一脸平静的银玉叹了口气道,“在别人的地盘上,在别人布的阵里你还这么横,要是被人算计了,少不了要吃亏的!” 他从银玉的身上深刻的认识到了一件事情,为神者虽高于万物,却也是真没城府,可能是太强大了用不到城府这种东西,又或许是为神者本就无欲无求。 如银玉这般,眼里除了六界的和平和他自己,其他的都像是跟他毫无关系,各有各的缘法,各有各的造化,他既不会过问,也不会放在心上。 可他不把别人放在心上,并不代表别人也不把他放在心上,尤其是在他见过了玲珑塔,轮回镜,万妖幡这些法器之后,又知道了六界之中,每一界都有这么一个牛逼轰轰的玩意,还只有他跟银玉合力才能打开这些法器的结界,他就不得不在意了。 可偏偏就巧了,这个恶魔还就与魔界的法器清心琴有关! 这个恶魔可能打不过银玉,不会跟他正面刚,可这并不妨碍人家暗着来,只要是觊觎那法器,必然是要在他们身上动心思的,他如今手无缚鸡之力,又是银玉的弱点,便不得不多提防了。 花濂在妖界时说他的那番话,虽然听着挺气人,但后来他想了想又觉得挺有道理,所以一直都记得。 妖界有凤璃惦记万妖幡,那么魔界肯定也有人惦记清心琴,自那小二哥说千年前那琴突然停奏时,他便上了心。 若那琴如轮回镜一般悬在那里,好好的为什么会停奏,既停奏是不是就证明有人动了它,若不是起了觊觎之心,为何好好的要去动那把琴? 各种问题都让他不得不去深思,可百思又不得其解,既得不到答案便只能万事小心了。 谁知银玉听了他的话只看了他一眼,转头便将一只把地都震的颤了一颤石魔,拍成了齑粉。 肖骁瞪眼瞅着那只还没来的及展现实力,便化成了灰的石魔,无奈的叹了口气,成吧,就他家大神这么一副什么都没放在眼里的模样,让他谨慎,是他强人所难了! 银玉一路带着他穿过了荆棘丛里的石魔阵,又越过了蔓藤遍布的魔树林,这才来到了一块石碑前。 那石碑有肖骁半身高,直直的矗立在路口中间,在这茫茫一片的迷雾中显得极为突兀,就连肖骁都看出了端倪,刚想出言提醒,就见银玉抬袖一挥,一道凌厉的银光携风而出,那石碑便随着扫过的银光化作了尘烟飘散而去。 突然,风过山林的沙沙声,脚踩在枯枝落叶之上的嘎吱声,都如潮水般的涌入了他的耳朵里,这是,阵破了?! 随着声音的回归,山里的迷雾稀薄了不少,视野也从方才的不到一丈变作了三丈开外,自然,三丈开外的那处原被迷雾遮挡的严严实实的石屋,也就一同进入了他们的视线中。 这座石屋很是简洁,四周的墙是用大小不一的石块垒砌,屋顶由树干劈成的长木条搭建而成,入口处的两扇木门则是随意的敞开着,若不是方才那只被银玉吓得夹着尾巴呜呜跑开的看门魔兽,实难让人想到此处囚禁着什么。 石屋里的迷雾明显比外面要浓郁些,站在如此近的距离,除了能看清这石屋的外观之外,往里面瞧去便只能看见白茫茫的一片。 肖骁率先一步迈进了石屋,刚转进去没走两步呢,就被一个不明物体绊了一脚,身体不受控制的就朝前栽去,若不是银玉在后面拉了他一把,他真就直直的扑到了地上那位女子身上了。 没错,就是位女子,还是位容色姣好的女子,只是这女子浑身都被白雾包裹着,脸色很是苍白,眼神甚是空洞,神情更是麻木,看着都不似个活人,可偏偏她那盘坐起的双腿,和无意识的在身前弹跳拨动着的双手又说明她没有死。 若不是她双腿之上空无一物,单看她那姿势,还真以为她那双跳动的手是在拨弄着琴弦呢! 肖骁深吸了两口气定了定心神,驱走了冒上头皮的那阵麻意,这才转头向周围看了过去,果然四周视线所及之处,好几位女子皆与眼前这位女子同样的动作。 显然她们都还活着,只是神智不清醒了,肖骁使劲忍着才没去撸胳膊上冒出的鸡皮疙瘩,拉着银玉往石屋里面探去。 转了一圈后他才发现,这整个石屋的内里竟是一个圆柱体的模样,除了中间那根石块垒成的柱子外,这屋里没有任何家具器物,就只有这约莫四十多个女子盘坐在屋里,神智不清醒,身体犹如机械般不断的重复着弹琴的动作,无休无止也不知疲倦。 肖骁转了一圈后扭头看向银玉问道,“她们这是怎么回事?” “心智被迷,化作烟海。”银玉淡淡的道。 “什么意思?”肖骁问。 “方才阵中的雾人,便是她们迷失的心智。”银玉道。 “你是说,外面那些迷雾都是这些女子的心智所化?!”肖骁恍然大悟,怪不得那恶魔这么放心的便出门去了,合着是因为这些女子根本跑不了。 也难怪一进山银玉就说这迷障破不得,怕是他一进来就察觉到什么了吧,“现在怎么办,能唤醒这些人吗?还是在这儿等那个恶魔?” 银玉扫了一眼满屋的女子道,“她们的心智约莫是被魔音所迷,解铃还需系铃人。” “那就是在这儿等了?!”肖骁说完这话瞅了眼屋里的女子,瞬间觉得身上一阵发寒。 银玉侧耳听着迷雾中传来的细碎声淡淡道,“毋需守太久!” “什么意思,那个恶魔回来了?”说完忙紧张兮兮的快步走到了破旧的木门边,躬着身子朝外面的迷雾里张望了一番,虽说这雾是稀薄了不少,可向远处望去,仍是只能瞧见白茫茫一片。 “并非那只恶魔。”银玉边说边走到了门边,拉着他走出了石屋,朝屋顶上打量了一番后纵身一跃便翻了上去,瞧着他适应了这处后,才放开了他,一挥衣袖变出了两个蒲团,很是随意的坐了下去。 这是,在这儿等的意思?肖骁看了银玉一眼又朝四下环顾了一圈,除了几棵老树和地上那长势并不繁茂的野草外,什么都没瞧见,这才安心的坐了下来。 瀍洛本以为经此一事,他定是要等到银玉神君将那只恶魔抓捕回来,还了他与花濂的清白之后方能走出这座地牢了,不曾想刚过了一晚,他与花濂便被人请了出去。 初时他以为是银玉神君雷厉风行,三两下便搞定了那只恶魔,还在心里为神君喝了一顿彩,直到魔卫将他与花濂分开,单独将他带入了领长的内殿,他才知道他想错了。 他不但想错了,还早已暴露了他们一行人的踪迹。 chapter 121 清雅简洁的房屋内坐着一位穿戴与之甚不匹配的男子,男子一双紫色的眼眸深邃而悠远,高挺的鼻梁将那俊美的五官衬的更英气了些,一袭黑色绣金线的长袍上印着沧海祥云的暗纹,一头墨发用金色的发冠束起,发冠左右两侧各垂下了一条细长的黑色丝带,丝带的尾端各缀着一颗如血般艳红的冕旒。 瀍洛进屋一瞧见椅榻之上端坐的人,那本就有些疑惑的神色瞬间冷了下去,嗤笑一声道,“原来是二哥来了!” 没错,坐上的这位正是瀍洛的二哥,魔界的君主瀍渝! 瀍渝一见魔卫将瀍洛带进来忙迎了上去,一脸担忧的抓着瀍洛的胳膊左右察看着问道,“三弟怎会跑到陵城来,可曾受伤?” 瀍洛一把甩开瀍渝冷着脸说道,“二哥还是省了这套表面功夫吧,这处又无外人,你也不必这般惺惺作态了!” “三弟这是什么话,”瀍渝闻言皱起了眉头,板着脸训斥道,“你是我的亲弟弟,你我虽非一母同胞,却是从小一起长大,我担心你实属理之自然,如何会是惺惺作态,三弟为何这般态度对待为兄?” 瀍洛撇了瀍渝一眼冷笑道,“从小一起长大?你若顾念着这情份便不会囚禁与我,更不会满魔界的抓捕我,坏事做尽,嘴上倒是撇的干净!” 瀍渝听了这话眉头皱的更紧了,“三弟以为为兄要害你?”说着朝瀍洛走近了一步,顿了一下,又将欲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甩袖转身坐回了椅榻上,看着瀍洛语重心长的问道,“这数千年中,哪怕一草一木也好,为兄可曾加害过你?” “从前自是不曾,”瀍洛斜眼瞧着瀍渝语带讽刺的说道,“现在你已是魔界君主,如何能与从前相比?” 瀍渝抬头看着瀍洛痛心疾首的问道,“我若要害你,大可将你杀之了事,为何要将你软禁起来?” “你已是魔君,若在残害魔尊正统血脉,怕是无法向魔界的各大氏族交代吧!”瀍洛理所当然的说道。 瀍渝闻言怒极,一掌拍在手边的木桌之上,愤恨的指着瀍洛道,“你莫不是被玲珑塔关了千年脑子被关傻了,你回来之时可有哪个长老得到消息吗?可有哪个部族见过你吗?我若意欲加害你何需将你回来之事弄的满魔界尽知?” 瀍洛一怔,对呀,瀍渝若要杀他,他回魔宫的第一日便了结了他岂不是更干脆利落,那时知道他回来的人寥寥,正好掩人耳目。 何必要费劲的囚禁他,待他跑了之后又将消息散出去,满魔界的抓他呢?将他回来之事闹的人尽皆知,只能在杀他的这件事上竖一道坎,若是真做了,到时反倒要想尽办法遮掩,怎么看都是只有坏处并无好处呀,瀍渝为什么这么做呢? 瀍洛如此一想也是满腹疑问,只能盯着瀍渝问道,“你若无意杀我,为何要囚禁与我?为何我逃出后你又满魔界的抓捕我?妙烟儿呢,你将她藏到了何处?” 瀍渝看着他满脸戒备的神色,只得重重的叹了口气道,“全怪我行事过于草率,才引得你如此这般!”稍许后才道,“你回来之时,正遇上无间地狱结界松动,为兄与几位族老忙着加固结界,不得闲暇与你多言,却又忧你探知妙烟儿之事后冲动,做出不可挽回之事,这才命人将你关了起来!匆忙之下,只来得及交代不许任何人在你面前提起妙烟儿,连带着慕家之事也不许与你言说!” 瀍洛冷冷的道,“你瓦解了慕氏一族和伊人氏一族在魔界的势力,又残害了两族的老族长,行此不义之事,自是三缄其口不许他人置喙!” 瀍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我确是瓦解了这两族的势力,也收编了他们的部族,却不曾残害过两族的族长!” 瀍洛口气咄咄的逼近瀍渝质问道,“你不曾做?慕老族长因何而故?伊人族的老族长又去了哪里?妙烟儿呢?你到底把妙烟儿弄到哪里去了?” 瀍渝直视着他墨色的眼眸,定定的道,“你与大哥被困玲珑塔中,魔界上无君主下无蕃王,你要我如何?承继君位非我所愿,实属无奈之举!但伊人族与慕氏一族皆效忠大哥与你,自我继位之后处处与我为难,多番设坎,不肯服从,瓦解他们的势力实属形势所迫,但我从未对两族的老族长下过杀手!” 他见瀍洛扭头冷哼一声,一副对这番说辞不屑一顾的模样,沉声又道,“伊人族老族长如今在魔都安养,你若不信,随时可去探看!慕氏老族长未捱过生死劫,老族长殁了后,我见妙烟儿孤身一人,便将她接入了魔宫,安置在你幼时居住的凌镜殿中,以三王妃之礼待之……” 瀍洛不等他把话讲完便急急的走了过来,追问道,“你此话可当真?” 瀍渝对上他的眼神却是愧疚的别过头去道,“妙烟儿她出了些意外,她被琴魔抓去试了琴!” 瀍洛一怔,木着声问,“何意?” “你可还记得束蕴?”瀍渝问。 瀍洛怔了一怔,这才跟上瀍渝这跳跃的思维,虽不知妙烟儿与那束蕴有何关系,还是老实的答了,“记得,不就是从前总背着把琴,跟在你身边的那只绿孔雀嘛!” “正是他,”瀍渝紫色的眸子闪了闪,叹了口气道,“他好琴成痴,千年前携凤凰琴前去与清音琴斗音,不仅被清音震断了琴弦,还遭凤凰琴反噬乱了心智!” “是他将妙烟儿抓去试琴了?如何试?”瀍洛越听越着急,越着急就越疑惑,可这瀍渝却偏偏说来说去就是不往重点上说。 瀍渝并未答他,而是自顾自的道,“初时我只以为他是受了伤,凤凰琴又遭断弦之祸,他心情抑郁不愿见人,便没在意,” 说到这处顿了顿才道,“后来才知,他竟是私下抓了魔卫,抽其魔筋,取其元阳,以筋做弦,以元阳制火修补凤凰琴!那凤凰琴本是妖神義皇之物,是義皇用玉石加天丝又以其元阳之火冶炼而成,如何是一般男魔的魔筋和元阳之火能修补的?” 说完沉痛不已的捶了下木桌,“那凤凰琴音本就有控人心神之用,他补琴后不知会生何变数,不敢亲身试琴,便抓了先天之元为阴的女子去试,却不想那些女子一旦抚上那琴,不但修补的琴弦顷刻断裂,还会将奏琴女子的神智一并夺了去,束蕴见不成却未收手,反而变本加厉的抓宫娥和魔卫去补琴试音,待为兄察觉时,妙烟儿已惨遭他的毒手了!” 瀍洛愣愣的看着瀍渝,颤着声问道,“那她,现在如何了?” “为兄将她在那琴魔手中救出,安置在凌镜殿,又命魔影暗卫将那处护了起来,只是她神智被夺已然不清醒了,为兄那时见你归来,又恐你见到妙烟儿那般模样后冲动行事,这才将你关了起来,不想却让你误会为兄至此!”瀍渝沉沉的叹了一声。 瀍洛突然暴起,抓住瀍渝便要回魔宫,“带我去见她,我要去见她!” 瀍渝见状一把按住了他的胳膊,安抚道,“三弟莫要焦躁,妙烟儿我已安置妥当你无需担忧,但她的神智,如今只有将那束蕴抓回来,才有望恢复,为兄来时便将一队精卫派去了无皋山中,此事一完,为兄立刻带你去见妙烟儿,可好?” 瀍洛闻言目光一寒问道,“束蕴在无皋山?”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言又问,“束蕴便是陵城满城缉拿的那只恶魔?” 瀍渝听了这话深邃的紫眸黯了一黯,低头沉声道,“当时为兄发现他作恶,便与他大战了一场,险胜之后将他擒住关入了无间地狱,可无间地狱之上的清音琴自与凤凰琴斗音后,便莫名停奏了!那无间地狱中的恶魔没了清音之韵的安抚,全都闹开了,便是你回魔界之时,无间地狱暴动,结界不稳,束蕴出逃,是以为兄只匆匆见了你一面,便着急离开了。” 瀍洛看着一脸伤心的瀍渝,低下头懊悔道,“二哥,是我误会你了!” 瀍渝拍了拍他的肩膀,释然道,“也怪二哥未曾与你说清楚,才引得你这般误会。” 误会既已说开,瀍洛自然就想到了这事儿的元凶,“二哥你方才说束蕴在无皋山中?” “他已在这山中委顿多时,为兄也是在他二哥杨束煦失踪后,方才晓得此事原委……”瀍渝话还没说完就见瀍洛袖子一甩就要走,忙一把抓住了他问道,“三弟要去何处?” 瀍洛寒眸凌厉面色如霜一副要去与人拼命的模样说道,“自然是去找他清算!” 瀍渝拉着他温言劝说道,“为兄已派了魔影精卫前去山里抓捕,三弟可在此稍歇片刻,不久后便会有消息传来!” 瀍洛眸露凶光狠狠的说道,“他残害我妻,此仇岂能假手他人,我定要亲去烧了那厮!” 瀍渝见他一副势在必行的模样,长叹了口气道,“也罢,为兄便与你一同前去吧!” chapter 122 氤氲的雾气笼罩,像是给无皋山披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随着渐渐朝正中移上的日头,这层雾气不但未曾消散,反倒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一层晶莹的光点,远远看去竟像是缭绕的仙气,哪里看的出半点魔窟的气息! 肖骁坐在屋顶上扭头瞧着自上来后就一直沉默的银玉,找着话题道,“那小二哥说,失踪的不只女子,还有男子,怎么这石屋里只瞧见了女子,难不成关押俘虏的不止这一处,还有别的地方?” 银玉端坐在蒲团上,漠然道,“只这一处!” “就这一处?”肖骁本是随口一问,目的是想引银玉多说几句话,听到这个答案后却是着实惊了一下,“那些被抓的男子呢?难不成真像那小二哥说的那样,被杀了?” “不知。”清冷而简短的回答。 行吧,这答案,就不能是别人说的,绝壁是他家大神,完美的避开了所有的重点和要点,幸好他不用高考,若真要考,就这一到关键问题上就掉链子的派头,也不知道能不能及格! 消遣归消遣,他其实也知道银玉为什么这副模样! 想了想,觉得老这么别扭着也不是个事,于是朝银玉身边靠了靠,看着他问道,“你是在生气吗?气我把神元罩给了那个厘之瑶?” 银玉没搭理他,看都没看他一眼! 肖骁讨了个没趣低头嘟囔道,“给神元罩的人又不是我,”想了想又道,“前世的事情我又不记得,更不知道那个厘之瑶是谁,你现在因为这些事儿生气,不是很犯不上吗?” 银玉听了这话,侧头看着他,一言不发的,就那么定定的看着。 肖骁被他这么一看,更心虚了,好吧,的确犯的上! 若是普通凡人,百年后最多是入轮回镜去轮回,虽说也是偿前世因果,可胜在没有记忆啊!这时就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有些事情,不知道时会更轻松,更理直气壮一些。 就比如他,从前什么都不知道时,只觉这异世界惊险刺激,事过之后想想还会觉得血脉喷张。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虽然他依然没有前世的记忆,可他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他还知道他百年后不是入轮回镜,而是要去收拾自己留下的烂摊子,兴许还包括那个厘之瑶。 想到此处他不由的也有些泄气,低下头闷声问道,“我前世,为什么会跟那个厘之瑶定下婚约?” 银玉这才将头转了回去,口气略有些烦闷的道,“你入了她的招亲擂台,缴了场中比武之人的武器!” 肖骁看向银玉不解的问道,“我打她的招亲擂台了?为什么?我们以前认识?” 若是认识,银玉昨晚跟他说了那么多神界与天族的人和事,为什么没提这个厘之瑶呢? “不识,只是路过。”银玉言简意赅的答道。 “……”这答案简直让肖骁瞠目结舌到无言以对,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臆测了许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竟是这一种,“然后,我就跟她定亲了?” “你跑了!”银玉说完脸上不自觉的划过了一抹懊悔之色。 “跑,跑了?”肖骁惊的下巴都快掉了,这是他干的事儿? 路过某处,看不顺眼就踢了人家的招亲擂台,赢了擂之后还不负责,不负责也就算了,竟解释都没一句,就跑了?他前世得是个什么样儿的混账羔子啊? 好一会儿后他才从自己的臆想中回过了神道,“不对呀,我要是跑了,那这婚约怎么定下的?” “父尊亲为你定的。”银玉说着说着思绪就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三柯氏的前身本是大鵹玄鸟,少鵹玄龙,和张鹜青鸟三个部族。 大鵹,少鵹本为姐弟,同住在合黎山的南弱水处,大鵹居弱水北,少鵹居弱水南,姐弟俩虽不经常相见,部族之间的关系却很是和谐融洽。 而与大鵹相邻的,居住在阴山之上的青鸟张鹜跟大鵹之间就没那么和谐了。 一只玄鸟,一只青鸟,玄鸟善火,青鸟善水,水火本就不相容,两只鸟还偏偏做了邻居。 玄鸟偏爱阴山的果木林地,青鸟更喜弱水河边的野谷稻林,是以,这部族之间来来去去的便少不了磕磕绊绊。 磕绊有了,争执自然就有了,部族里的小喽喽们有时争抢不过,又不甘被欺,便会向二鸟求助,二鸟收到了下面小辈们的哭诉,自然要为他们出头,于是这玄,青二鸟的比斗就开始了。 三天两头的,不是玄鸟放火烧了青鸟的果园,就是青鸟引水淹了玄鸟的稻田,打打闹闹的总也没个消停,可终究也没闹出过什么大的骚乱。 左不过就是两只鸟儿为了些果子,稻子起的争执,少鵹一条龙也不好参与,索性就由她们去了。 直到有一天玄女来到了昆仑山,这昆仑山位于弱水北岸与阴山之间,正是玄鸟与青鸟往日约架的地方。 常年的不是被玄鸟一顿烧,就是被青鸟一顿浇,弄的山中是一片云雾缭绕经年不散。 偏偏玄女来到这处后,独独觉的这云雾缭绕的昆仑山像极了九天之上的云雾漫漫,很是欣喜,便在此地住了下来。 谁知她刚住没几天,先是被一道莫名其妙的火团烧了方搭好的屋檐,又被一股水柱浇湿了天蚕丝织就的衣衫…… 弇兹玄女本是九天之上的神女,是父尊的义女,更是金辰的嫡长女,何曾被这般轻渎过,于是乎,当下便召来了一朵云团冲到了云雾之上,誓要一探祸源。 云雾之上二鸟打的正欢,忽见玄女乘云而来虽觉奇怪,却又顾着对方攻过来的招式不敢懈怠,是以未曾理会玄女。 玄女一见这二鸟一水一火的正缠斗个不休,水火相遇之后激起的烟雾全都落入了山间,心下瞬间了然。 这两只小鸟,一个烧了她的屋檐,一个浇了她的衣衫,现下见她现身,不但不前来请罪还敢轻慢于她,顿时怒从心头起,纵身一跃现出了真身,三两下便将这两只鸟打趴了。 二鸟虽被降却也没怂,一个梗着脖子,一个冷着脸,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让玄女直呼妙哉,玄女欣赏二鸟傲骨凛凛,并未将其打杀,只命她们去昆仑山巅给她修葺屋檐浣洗衣衫。 二鸟见联手都打不过这条突然冒出来的母蛟龙,只能认命的服从她的命令,听从她的使唤,进了昆仑山。 玄鸟部族的小鸟儿们聚集在远处的山头上观战,见大鵹不但没为他们抢回稻谷,还被凭空冒出来的一只蛟龙捉了去,惊惧之下忙跑去了弱水南岸找少鵹救援。 少鵹听完小玄鸟的哭诉,立时现了龙身飞来了昆仑山,可昆仑山被那两只鸟折腾的常年云雾弥漫,站在半空中向山里探看良晌,却是什么都没瞧见。 左右权衡之下,只得聚起了飓风将山里的云雾吹散,也好方便他视物,不至遭敌人暗算。 那成想,这云雾是吹散了,可也吹塌了玄鸟刚搭好的屋檐,吹跑了青鸟方浣洗完的衣衫,这下不止玄女怒了,玄鸟青鸟也一并怒了,三女念起法诀纵身一跃便上了云天,不询来头,不问因由,聚起灵息便向那始作俑者打去。 玄女速度最快,二鸟紧跟其后,待飞入云雾后,青鸟见玄女已与那条孽龙打了起来,立时便加了战斗,与玄女联手一起向那条孽龙攻去,而玄鸟却是一上来便发现了来者是何人,忙大声呼喊着让他们停手。 所谓不打不相识,四人打过一架后,皆败于玄女手下,一番商议,便决定奉玄女为尊,甘做其下属,为其驱使。 因奉玄女为尊,三个部族合并后便以玄女的名字为号,改了原部族的称号,合称玄女部。 后来玄女下山,遇见了昆仑山下的人族凤允婼,与之互生情义喜结连理,又将玄女部与燧人十部合并了,改号称燧人弇兹合雄。 而大鵹,少鵹,张鹜原本为三支,便顺势效仿了燧人氏那般,分氏立部。大鵹那支还为玄女部,少鵹则为须女部,张鹜为素女部,合称三柯氏! 凤允婼与玄女成亲后夫妻恩爱,有了三柯氏的加入,族中事务更是顺遂,数年的光景两人便得了一儿一女,日子和美的犹如蜜里调油一般。 俗话有言,好光景是会遭天妒的,这句话永远应在人正春风得意之际,就在玄女与凤允婼两人恩爱情长嫌日短时,弇兹金辰知晓了爱女下了凡尘,还与区区一介人族结了连理的消息,震怒之下派了亲卫前来将玄女抓回。 亲卫领命入世抓玄女时,无意中发现了玄女幼子,未得金辰之命,不敢随意决断,便只带了玄女回去,后又将此事禀奏于金辰。 金辰得知凡世的两个外孙竟是半人半妖后,怒觉丢了脸面,当即下令让亲卫去凡世了结了那两个孽畜。 亲卫领命再次下界,却是已晚了一步,等他们到了凡世才知晓,那两个人蛇已被父尊抱去了神界。 金辰听闻竟是父尊出了手,这才将此事作罢了! 玄女被金辰抓回,二位小少主又被父尊带走,直到这时大鵹,少鵹和张鹜方才知晓,玄女原来就是那位金辰尊神的嫡长女,九天之上的神女,弇兹玄女! chapter 123 三柯氏失了玄女与两位小少主,断没有继续留在尘世听从一介人族号令的道理,于是少鵹便带着二鸟重回昆仑山巅。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壶酒棋半日日闲,山中一晃已千年。 三柯氏守在昆仑山一守便是千年,没有等到玄女归来,却等来了玄女的幺弟帝俊。 帝俊告知三柯氏,玄女不肯听君父之言嫁与苍龙,已被君父囚于紫宫,勒令她净六根,断凡尘。 不日前,帝俊前去看望玄女,问她,“凡世已过千年,昔日之人早已化作云烟,你还有何事不肯放下?” 玄女未答,只将昆仑山上的三柯氏托付给了帝俊。 帝俊亲至昆仑山,又有玄女之命,三柯氏自然便归顺了天族,帝俊感念三柯氏忠义守诺,心思纯良,亲将他们一氏三部编入了帝妻凤凰一族的宗氏一脉! 三柯氏虽被编入了宗氏,却到底不同天族那般是神族后裔,自然也就没有他们那般注重血统的传承了。 是以,万年来发展了众多的分支部族,遍布凡世各处,这百越族便是三柯氏须女部一脉的分支小族。 百越族的厘老族长骑着驺吾行了将近七个日夜,方才来到了合黎山南弱水的北岸,也就是玄女部大鵹仙君的所居之地。 少鵹编入天族后便向天帝请命去了紫宫,名曰看守玄女,实则陪伴身侧,帝俊仁慈,允了! 于是须女部的一应事务便交给了大鵹代为打理,日前他所见的那两位少年,不但仙息纯正且气宇不凡,若要成就此姻缘,怕是必得大鵹仙君亲自出面才能定得乾坤。 厘幻山下了坐骑,摸了摸驺吾的脑袋,示意它可四处去逛逛,这才沿着一片绿油油的稻田徒步朝大鵹所居之地走去。 他一路穿过稻林越过河岸,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方才来到了一处仙寨前。 寨子的周边多是参天古树林地果木,仙寨正位于这圈树木的中间,前临弱水河岸,后靠葱郁林地,河水潺潺,绿柳垂堤,尽是一片勃勃生机。 据说,万年前这弱水岸边原是没有什么果木林地的,全是大鵹从那阴山之上一棵一棵挪过来的,如今看这番景象,不得不叹一句大鵹果真好眼光。 仙寨的路口处,竖着一道用两根粗大的树干支成的门框,门框的横匾处端正的挂着一块用木板钉成的牌匾,匾上刻画着一只展翅翱翔的玄鸟,并用丹雘涂抹成了火红的颜色。 厘老族长抬头看着那块牌匾,驱动腰间的藤条缠上了左则树干上刻画的图案,只见那藤条缠缠绕绕一番,正正缠画出一条蛟龙的模样,堪堪能将那图案补满。 图案一落定,就见门框处的空气一阵剧烈波动,一个水银般的口子便显现了出来,老者见门开了,这才收回了藤蔓迈步走了进去。 进了仙寨没走多久,就到了一处由木栏围起的庭院前,庭院用竹栏矮矮围起,正好能圈出领地,又丝毫不会遮挡院内的视野。 院内种了许多的果树,若不是那搭建在果树之间的房屋,险些就要让人以为此处只是一片果园。 房屋的底部用粗粗的树干支撑起插入地面,而那小屋正落在葱郁的果树枝叶中间,一眼看去颇为安逸悠闲。 两个守在木栅栏外的玄鸟卫兵,肃着一张脸,将手里的木棍叉在门口前拦住了厘老族长的去路,厉声问道,“站住,干嘛的?” 厘老族长拱手朝大鵹仙君的房屋处施了一礼,声音苍老却不失浑厚的说道,“小老儿乃须女部分支,百越族族长厘幻山,来此请见大鵹仙君!” 玄鸟卫兵上下打量了老者一眼,说了句,“等着!”便转身走进了庭院。 良晌后才走了回来,仍是肃着一张脸厉声道,“仙君允见,走吧!” 厘幻山这才在卫兵的带领下走上了那间木屋,见到了大鵹仙君。 木屋内的家具多为竹木所制,入眼所见之处除了一片翠绿之外,便是正厅倚在纱帐后的那抹大红了。 大鵹一身似火锦衣,墨发束成流云髻,闲闲的倚靠在竹榻之上,招呼着来人入了坐后,又瞧着小侍女送上了茶,方才问道,“百越族所居之地距合黎山甚是遥远,厘老族长长途跋涉而来可是有要事禀报?” 厘老族长见大鵹免了寒暄直击重点,忙从竹椅上站起,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沉痛道,“小老儿特来拜求仙君为百越族,为吾孙主持公道!” 大鵹美眸垂下,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厘老头,慵懒的道,“哦?你孙儿遇了何事?” “小老儿的孙女不日前在和合谷内摆擂招亲,遇两位仙者前来打擂,不曾想其中一位仙者赢了擂赛竟不迎娶,让小老儿的孙女沦为全族的笑柄后,竟甩袖而去了!”厘幻山跪在地上痛斥着那位仙者的恶行,生怕如此不够又补充道,“全族上下皆瞧见那位仙者赢了擂,却撇下吾孙翩然而走,这被仙者抛弃的名声已成,可叫吾孙日后如何匹配人户,还望仙君为小老儿主持公道!” 大鵹闻言收起了闲散的模样,端坐起身,眸光一寒怒道,“竟有此事?是哪个宗氏部族的泼皮浪荡子,竟调戏到我三柯氏来了?” 鸟族向来忠贞,大鵹更是厌恶滥情风流成性之人,尤其在她编入天族后,听说了金辰尊神的那些风流韵事,见证了帝俊一任一任的宫嫔天妃,更是瞧不上天族宗氏的后辈了。 在大鵹心中,为神者,当如父尊那般仁德慈爱,或如银玉神君那般清冷高华,在不济也该如伊诺神君那般深情专一,断不会像金辰那般流连花丛,放纵自身却严苛他人。 她一直不明白,凭什么他们父子俩能一个一个的娶,玄女只下嫁了凤允婼,就得遭受千万年的囚禁之苦。 后来听张鹜与她分说后,晓得了!原来金辰尊神是嫌弃凤允婼是人族,更是嫌弃他们的小主子半人半妖毫无神息。 大鵹听了很是愤怒,难道这就是他们宫妃满苑的理由了,简直强词夺理! 自混沌之后,世间生灵谁人不知,那神族是由天所生,万物灵息所养,岂是他金辰想繁衍便能繁衍出的?为自己的滥情找理由,还找的如此理直气壮,冠冕堂皇,简直岂有此理! 是以,大鵹一听天族的那些泼皮,现下都敢招惹到三柯氏来了,立时便炸了毛。 “小老儿不知,只知那两位仙者相貌皆是不凡,一位银发锦衣,一位墨发绿衣,两位仙者的仙息颇为纯正,灵息所过之处万物皆醒。”厘幻山回想着当初感受到的那抹灵息,努力将它描述的更细致些。 “银发锦衣?”大鵹眼神唰的一下射向了厘幻山,寒声问道,“你莫不是要同本君说,是这位银发锦衣的尊者,打了你家孙女的招亲擂?” 厘幻山一听大鵹口吻骤变,心知不妙,同时也察觉到那两位公子的身份可能比他想的还要尊贵些,大概容不得他如此编排,忙老老实实战战兢兢的答道,“仙君误会了,那位银发公子一直从旁观战,从未插手擂台之事,打下招亲擂的是另外一位,那位墨发绿衣的仙者。” 大鵹听了这话,那冷凝的神色方才缓和了些,一手托起了腮沉思片刻道,“你且与本君说说,这位仙者是如何打下你家孙女的招亲擂的。” 厘幻山朝大鵹重重一叩拜后,方才说道,“那日小老儿为孙女在族中摆招亲擂,并立下誓言,当日赢得擂台的男儿立时便可与吾孙成亲,凡是尚未婚配的精壮男儿皆可应擂。” 顿了顿,见大鵹对此并无疑问后,方才接着又道,“那日前来应擂的青年足有十多个,从辰时一直激战到正午,眼看就要落定之时,那位绿衣仙者突然甩过两道灵息,将场中两位勇士的武器全缴了,后便稳稳的落在了擂台之上。” “这位仙者相貌不凡,修为了得,以一敌二毫不费力的赢了招亲擂,小老儿甚是欣喜,欲将吾孙托付与他,谁成想,当小老儿询问他家住何处,隶属哪族时,这位仙者却说他不能迎娶吾孙。” “既是不能迎娶为何要来打擂,既赢了擂为何又不娶,岂非是欺我族中无人,故意来羞辱吾孙,毁吾孙的清白?还望仙君为吾族,为吾孙主持公道,讨回一个说法!”说完又是重重一拜。 大鵹面色略有些犹疑的问道,“许是这位公子并不知你族中在摆招亲擂?” 这两人是谁,大鵹一听便知,先说外貌一银发一绿衣,再说那能唤醒万物的灵息,便也只有神息了! 若方才这厘老头敢说是那位银发公子打了他家的招亲擂,她登时便会一把火将他烧成灰烬,全了他污蔑尊神的胆气,可若是杜衡少尊,那便不好说了。 那位少尊向来是个没章法的,敢私放天族王孙,敢公然下三尊的脸面法台之上开溜,敢把无上天的凶兽放出来练手,敢冒大不讳与贬下凡尘的妣修交友,如此一比,擅入别家的招亲擂这点小事就不够看了! chapter 124 “小老儿敢在此发下誓言,那位仙者确是向我族中的一位小厮询问清楚后,方才出的手,并非毫不知情啊!”厘老族长跪在地上直着脊梁,看向纱帐后的那抹红影,坚定的说道。 瞧大鵹这副模样,他便更加确定了那位公子的不凡,笃定了心思要咬死这门亲! 若是真要他指天发誓,他也没什么不敢的,他今日所言句句属实,没有一句是妄言,只不过挑拣了一番罢了! 大鵹轻叹了口气,无奈道,“那位绿衣公子并非天族仙者,而是神族的杜衡少尊,他的婚配怕是只有父尊方可做主,此事我只能应允你向神界发拜帖一封,如若父尊接见,本君必定将此事奏与父尊,其他,本君也无能为力了!” 厘幻山听了这话却是直接呆住了,神族,那两位公子竟是九天之上的神族,他见大鵹出言维护时,只以为许是天族王室才引的大鵹这般,万没想到竟是神族。 他家瑶儿竟能有此缘法,可如此一来,这门亲怕是不好成了吧! 厘幻山跪在地上思忖良久,忽的愤恨道,“便是尊神,也断不能如此羞辱小老儿的孙女呀,擂台之上,全族人瞧的真切,他赢了招亲擂却抛下了瑶儿,如此羞辱吾孙,此事若是不得说法,小老儿便是拜到道德天尊处,也要论出个子丑寅卯来!” 大鵹瞧着纱帐外神情激愤的厘幻山,揉了揉额角道,“老族长先起来吧!” 大鵹既发了话,厘幻山便不好强行跪在地上以礼胁迫了,只得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坐回了竹椅上。 大鵹瞧这厘老头年迈至此,却还在为族中之事,家中之事如此奔波,不禁起了些恻隐之心叹道,“本君知你冤屈,若此事是天族的哪个泼皮做下的,本君定会前去讨要个说法,可这位杜衡少尊是神族,本君区区一介三柯氏部族首领如何能勉强的了他?!” 厘老族长闻言垂下头凄怨道,“小老儿的孙女受此羞辱,可要去何处才能寻个公道啊?” 大鵹心念一转道,“厘老族长也毋需忧愁,父尊如今就在这尘世中游历,你家孙女既与神族有此缘法,定会修得善果。” 厘老族长闻言眸子一亮,抬头望向纱帐后那抹火红的身影问道,“仙君是说,父尊如今身在凡世?” “有传言说,曾在大地之东见过父尊神迹,你若有意或可前去一寻!”大鵹意有所指道。 “小老儿谢仙君指点!”说完忙站起身拱手朝大鵹深深一拜后,才转身颤巍着走了出去。 大鵹瞧着厘老头离去的背影,又懒懒的靠回了竹榻上,单手托着腮,一番沉思后,纤手一翻,掌心便出现了一片泛着青色光芒的鳞片,悠悠的说道,“小主人,大鵹怕是要扰您清闲了!”说完便调动起一抹红光引入鳞片之上,传去请见之意。 玄女为何要三柯氏入天族,大鵹明白,两位小主人去了神界,玄女被囚紫宫不得相见,只能通过他们传递一两句关切之言,如此想来也委实心酸。 这鳞片乃是小主人義皇所予,平日只为传递玄女的消息,如今杜衡少尊一事关乎神族颜面,她也不得不扰一扰小主人了! 義皇收到大鵹的传音,不久后便来了玄女部,他来的悄悄未惊动任何卫兵,大鵹也知其中厉害,自是也未声张,便直奔主题,将厘幻山与她所言报予了義皇。 義皇听完这事儿思虑了良久方道,“银玉与杜衡如今都在凡世游历,百越族这事儿,还需等他们回了神界,询问过后方能作数。” 神界虽说人丁稀少,并不太计较辈分,但长辈之事他到底也不好随意置喙,询问一二自是无妨,若太过深究便不合礼数了。 義皇为何是小辈?自然是因为義皇的母亲大人是弇兹玄女,而玄女又是父尊的义女,到他这里自然便是孙辈了。 虽论起陪伴父尊的时日,自是義皇与媧娘更长,可辈份却不按这个算,银玉与杜衡一个与父尊同期而生,如弟如子;一个承继了父尊的血脉,待如亲子,如此算来便都是義皇的长辈没跑了! 義皇自然与大鵹是同样的想法,若真由着厘幻山闹到无上天去,那可真是损了神族颜面的大事,義皇自是应了。 虽说是应下了,也将此事放在了心上,可等他估算着时日,嘱媧娘去云桓殿探看时,才知银玉与杜衡竟在下界遇了袭,还伤及了本源! 下界生灵捕神,潋芜散了神魂,杜衡,银玉重伤,发生如此多的大事,義皇自然也就没得着时机将百越族一事说与杜衡听了! 于是乎,这事儿便被搁置了! 而厘幻山得了大鵹的指点,果真一路往东寻去,但寻来寻去,探听到的净是些父尊往日的踪迹,别说真身了,就是连近些时日的消息都没得半点。 如此寻了两三载后,厘幻山也想通透了,既然已知晓了孙婿的身份,便不怕他会跑了,神族虽说高不可攀,父尊踪迹也遍寻不见,可也不是全无门路。 至少大鵹允了他会求见父尊,若是此路不通,他还能拜到无上天的道德天尊处去诉冤,神族少尊如此行事,想必天尊断不会置之不理,如此一来,这事十有八九也就能成了! 只是如此做法实乃下策,虽能如愿,瑶儿的名誉也就没有了,若非逼不得已,断不能行此险招! 父尊如今在尘世游历,他这般毫无头绪的寻找也是无益,不如回家教养好孙女,如此,待瑶儿登堂入殿之时,才不至被那些仙家取笑。 如此想定了后,厘幻山便骑着驺吾回了和合谷教养孙女去了! 时光如梭一瞬即逝,转眼和合谷里的树叶也是绿了又黄,落了又生的来回数十番了,这些时日,厘幻山可谓是把心思全都扑在了孙女身上。 为将厘之瑶教养的如云巅之上的仙郡,九天之上的神女一般,但凡有才识的,远近闻名的,或有口皆碑的礼教之士,不计凡妖,不惜路遥,他统统都给厘之瑶请了来,专门教她修仪容,习礼教。 甚至于族中一有什么稀奇的物什,都是先顾着让孙女瞧,就为了让她能多长些见识,眼界能更开阔些。 许是厘幻山的这番心思惊了上天,又或是杜衡招惹了凡尘之事却不了结留下了引线,无论是什么,厘幻山果真如愿以偿的见到了父尊的神颜。 起由还是某一日他偶然间听一只从北方归巢的候鸟说,“大地之北,昆仑之边有一座钟山,钟山的赤水边住着一位女子名唤献,此女子颇有才识,不仅能将蚕丝织做衣衫,还能将衣衫染成青,丹之色,穿在身上甚为光鲜。” 厘幻山一听,不顾路途遥远,马上就启程去了钟山寻那位叫献的女子,只为了给自己的孙女求一件蚕丝所织的嫁衣。 有地有址,厘幻山很轻易的便寻到了献,献很是知礼且平易近人,听了厘幻山的诉求后,感念他一片慈爱之心,便答应了为他孙女织衫。 也正是这件让厘幻山足足等了一月的衣衫,成全了他与父尊的一面。 厘幻山一早便听闻三柯氏起源之地乃是昆仑山,只是此地距他和合谷实在遥远,一直不曾得机缘前来一览,不曾想初登昆仑山,竟是在为孙女求嫁衣的闲暇之余。 厘幻山未曾瞻仰过父尊神颜,初见时本是不识的,只因父尊周身的气息让他瞬间想到了孙女招亲那日,与那位银发公子的气息,简直一般无二。 在看那人的模样与体形,也与传言中父尊的样貌甚是相符,于是当下便确定了父尊的身份,三叩九拜的行过大礼后,才将那日诉给大鵹的话,又与父尊诉了一遍。 父尊立身昆仑山巅,很是仁慈和蔼,闻听此事后,允诺他定会向杜衡询问清楚,给百越族一个交代,厘幻山这才面上凄凄然,心里乐翻天的下了山。 父尊在昆仑山停留了几日后便回了神界,过了神界碑,入了虚空门,忽忆起厘幻山之言,便转身去了云桓殿。 行至云桓殿时,见云桓殿殿门紧闭,护殿结界大开,心下疑惑,便散出了一抹神识进入殿内查探,这才发现银玉与杜衡竟是都伤了本源,现正在封殿闭关。 既如此,杜衡与百越族的事,便是机缘未到,只得推后了,父尊如是想着便悠悠的回了盘古殿。 这一推不打紧,神界不过两三载,下界却是已千年。 银玉被金锥钉的本源漏了一个洞,神格险些碎裂,原以为这一睡便是万年了,不想却是只睡了不到千年,便养好了本源醒了过来。 父尊说,他洪荒之时睡的太久了,灵息沉积在本源体中,如今他能这么快便修养好,约莫也是因此缘故了。 银玉将醒之时,父尊正坐在殿内打磨法器,察觉到云桓殿护殿结界的波动后,一息间,案前便没了父尊的踪影,在见便是在银玉的榻前了。 银玉苏醒时,入眼所及的便是父尊那张慈爱中略显担忧的脸。 “父尊!”他轻唤一声后才发觉自己还在榻上躺着,忙撑着身子下了床,拱手朝父尊行了一礼。 chapter 125 父尊含笑点了点头,看着银玉问道,“玉儿,可大好了?” “银,已无大碍,谢父尊关切!”银玉虽是初醒,神思亦有些恍惚,但本源神格皆安然,其他的自然就算不得什么大碍了。 “如此便好,”父尊说着便转身走去了外厅,在椅榻处坐了下来,见银玉跟了上来方才悠闲的问道,“玉儿可愿与吾叙一叙你凡世所历之事?” “银确有一事要报与父尊,”这一会儿的功夫,记忆便如涨潮般在他的识海之中苏醒过来,自然也便想起了他们之前的遭遇,“大地之北,涿水湖畔,有生灵聚集那处,以金制网捕神,我与杜衡便是在涿水遭袭,”顿了一顿,一贯平静的脸上划过一抹哀色道,“潋芜,神魂亦散于涿水之边!” 父尊听了银玉的话默了良久,神色却未见波澜,半晌后方才开口问道,“玉儿可是觉得,吾应惩戒那些以金制器抓捕神族的生灵?” 银玉被父尊问的一怔,霎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了,亵渎神明是为大逆,更遑论弑神了,如此大罪难道不该罚吗? 父尊见银玉不语,微微一笑,拈了一朵艳红似血的莲花出来,随手一抛便将它抛向了银玉殿外的药田之中,道,“玉儿觉的这株莲与你园中所植的药草有何不同?” 银玉虽心下疑惑,却仍是依父尊所言,转头看向殿外药田里的那朵血莲,就见那莲蕊心红似朱丹,叶瓣色如娇阳,虽微弱还是能察觉到那花叶之上隐隐有灵气在浮动,这竟是株长在雪峰之上修出了灵识的朱蕊泣血莲。 “雪峰之上极为苦寒,生长已极为不易,修出灵识更是坚难,非万年之功不可!”银玉乖觉的说着心中所感。 父尊却似并未触动,只神色一片淡然道,“这莲听闻你殿中有片药田,很是艳羡,意欲来此长居,你可愿?” “……”银玉不明白父尊此言何意,这片药田是他播种的,药植生长在此,自是无甚关系,也极能适应这殿内时浓时淡的灵息,可其他药植便不是如此了,尤其是启了灵的,灵息已然定型,断然是无法在他的药田中久居的。 父尊见银玉未答也不介意,又道,“它既来了你的药园,便与这药田里的其它药植再无不同,饮同一处水露,吸同一片灵息,若有一日,你重伤,需以它为引做药,该当何如?” 银玉听父尊如此问更是迷惑了,吞吃启了灵识的生灵是为业,结业障是要用劫难来还的,此事如何能做? 父尊见银玉又不答,并未苛责,而是耐着性子与他解说道,“这株血莲原是雪峰之上的一株奇景,非有缘之人不得见,月前得了王母青眼将它移去了瑶池,今辰吾去天帝云巅,遇此莲,它闻听你喜药植,意欲随吾回神界,吾与它言,神界与它无此缘法,将其拒之。它便藏于吾衣袍之中尾随而来,它既执意如此,是不适殿内灵息殁了,或是被你用做药引煎了,都是它的劫,吾既未能助它化去此劫,便只能全它平生所愿了!” 突然,银玉识海中闪过一道白光,悟了父尊言下之意。 是伊诺,潋芜一众先对凡尘起了俗念,不惜将闭关中的父尊唤醒,也要请辞下界,他们既执意如此,便也该知,既入凡尘便属凡世了。 与凡尘之中的生灵再无二般,青山绿水,四季冷暖,享凡世生灵所享,受凡世生灵所受。 无论是尘世中的俗事、纷争或战乱,都是他们必得面对的,是被他人觊觎神魂也好,惦念神格也罢,都属凡尘之事。 身在凡世属凡尘,凡尘之中了凡事,伤了,灭了,皆为劫! 自入尘世的那刻起,便注定要历尘世之劫,无论这尘世给予的是善意,还是恶意,都是在做出选择之时注定要承受的果,既起因必有果,避不开也躲不过! 银玉拱手朝父尊施了一礼恭敬道,“银,明白了!” “你如今方醒,课业便迟些时日在报吧!”父尊温声与他说着,面容一如平日的仁慈和蔼,可银玉却是在父尊起身离去之时,瞧见了他眼底的悲悯之色。 是为潋芜而悲吧,那么悯是为何呢? 银玉站在殿前看着父尊翩然而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直到一股奇香将他的神思唤回。 他顺着香气寻去,正瞧见了药田里的那株血莲,它叶瓣之上那本就微不可察的灵气,此时已全然不见,灵识也如那萤光般正在消散。 就在这时,血莲旁边的两株櫰棠香,因吸了血莲散灵时过于浓郁的香气,正剧烈的向外吐着药息,恰被血莲吸食了去。 櫰棠香本是滋补灵息的仙草,战时,若是灵息耗尽,只一株櫰棠香作药引,便能让其顷刻间恢复活力。 血莲吸了櫰棠香的药息,拼尽最后一丝灵气护住了心脉,任由那修了万年的精魄飘散而去,化作云烟。 良久后,待到香气散尽,只见一颗血红色的种子静静的躺在药田里…… 父尊那日从云桓殿走后,便闭门不出了,银玉心知父尊是为了潋芜之事悲恸,便没去打扰。 直到義皇与媧娘从下界归来,父尊才开了殿门,義皇同父尊说伊诺入了魔,下界战乱四起,已是遍地狼烟…… 末了还将一物呈与了父尊,银玉识得那物,虽只见过一次,但他知,那是厘幻山缠在腰间的那条藤蔓。 据義皇说,厘幻山自得了父尊一诺后,便如吃了定心丸一般,在他心里,已认定杜衡少尊便是他的孙婿无疑了! 回了和合谷后,便一片喜气洋洋的着手为他孙女筹备婚嫁事宜,因着不知神界婚嫁的习俗,唯恐大婚之时不够庄重,丢了神族的脸面,便请教到了姑杳山之上的伊诺神君门前。 厘幻山想的倒是周全,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却如何都没想到,此行竟是他的生死劫! 潋芜遇难,伊诺入魔,涿水横尸遍野,姑杳山黑气漫天,厘幻山一到此处,见此光景,便知此地已生变。 既知生变,合该速速返回才是正理,偏厘幻山鬼迷心窍的上了山,正遇黎贪与伊诺战作一团,他自觉百越族与神族已是姻亲,理当同气连枝,当下便加入了战斗,相帮伊诺! 可他万没想到,伊诺已入魔,断不会因他善意相帮,便护他周全,而黎贪也不会因他不是伊诺族人,便心慈手软,于是乎,厘幻山加入战斗后不过两三百招,便被黎贪一杆银枪刺穿了心脉…… 義皇与媧娘听了伊诺之事,赶来姑杳山相劝,正撞上黎贪击杀厘幻山,伊诺欲趁机取黎贪仙元。 義皇唯恐伊诺在造杀孽,出手拦下了伊诺,黎贪得了缝隙逃遁了,伊诺却因此事跟義皇翻了脸。 厘幻山弥留之际,嘱義皇将此藤条呈与父尊,并留有一句遗言,道,“望父尊莫要忘了,曾允小老儿的一诺!” 父尊一早便知,杜衡得了神格平步青霄,尊贵之下定是少不了劫难,不曾想竟还有业障,只得接过了那根藤条轻叹一声道,“孽乎,缘乎!” 次日父尊便下了界,待到归来之时,身旁便多了一个厘之瑶。 肖骁听完后心情很是复杂,他没办法理直气壮的说他不记得,这些都不是他的错,他也没办法心甘情愿的背了这个锅,只能拧紧眉心看向银玉问道,“你觉得呢?你觉得我该娶她吗?” 银玉一怔,这句话杜衡也曾问过他,而且不止问了一次…… 杜衡那一觉,睡过了这世间最乱的几千年,也睡过了那场仙魔大战。 黎贪原叫姜黎,乃三柯氏玄女部魁隗族姜炎的部下,因与姜炎起了龃龉,举家叛出,自立一族定号九黎。 本来玄女部魁隗族的姜炎,因姜黎叛族一事已与他敌对多年,新旧两族之间也曾交战多次,奈何黎贪强悍,兵强马壮不说,还将铜、铁制成了武器,三两下便将他族的木棍与骨矛劈断,因此导致姜炎连连失利,战败退避。 后来此事惊动了大鵹,大鵹便将在紫宫随少鵹清修的公孙轩辕调派回部族,助姜炎平族内叛乱,那成想,这两族联手也才堪堪与黎贪战作平手。 于是,黎贪自觉神勇无敌战无不胜,又因兄弟黎弼被伊诺斩杀,竟领兵上了姑杳山与伊诺叫板。 黎贪在与伊诺的对阵中受了重伤逃遁回族,没多久后便在与公孙和姜炎的对战中身殒了,按说此事到这儿也算是完美落幕了。 但偏偏黎贪虽坏事没少干,却发明金、银、铜、铁冶炼之术,有造福千秋后世之功,因此黎贪仙魄被帝俊召回天族,命他看守星宿,观大地之变,后又将九黎族人收编回天族。 这下伊诺不干了,潋芜神魂都散了,让九黎全族为潋芜陪葬他都犹嫌不够,天族却说,黎贪制出能捕神的金、银武器功在千秋,不但保了他的仙魄,还将九黎族的族人收编了回去,于是乎,仙魔大战的引线点燃了…… 待到杜衡养好本源醒来之时,乾坤已定,六界已分,父尊殒灭,義皇与媧娘下界,神族就只余他与银玉了。 chapter 126 杜衡靠在床榻上,呆呆的看着银玉,一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的样子,僵着脸扯了下嘴角道,“银,你何时竟学会与人说笑了?” 银玉也不辩解只定定的看着他。 门口处一位身穿流云色罗裙,手挽薄雾拖地烟纱,凤鬟云髻娥眉淡扫的女子,手端着托盘款款走来。 女子走至近前,将托盘放在榻前的木柜上,端起瓷碗,拿着汤勺,轻轻搅了搅碗里的汤水,朝他走了过来,并轻声细语的说道,“夫君方才苏醒,身体定会有些空乏,瑶儿特炖了参汤来,夫君喝些吧!” 杜衡一脸茫然的看了银玉一眼,又看向那女子,直到她在榻边坐下,舀起一勺汤水喂到他嘴边,他才确定这女子真的是在同他说话,不由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羞涩的笑了一下道,“夫君一睡便是三千年,许多事情一时记不起来也是有的,还是先将这参汤喝了,养养神才好!” 女子的声音温婉柔和,带着股安抚人心的味道,让杜衡不由的便顺着她的话,将那碗参汤一口一口的喝了下去。 女子把参汤喂完,对着他浅笑一下又道,“夫君与银玉神君慢聊,瑶儿便不打扰了。”说完端着碗拿起托盘,步履轻盈的走了出去。 杜衡却是在这女子出去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目光迷懵的转向银玉问道,“那女子是何人?” “魔界百越族族长之女,厘之瑶。”银玉淡淡道。 虽然银玉将那女子的族氏姓名说的清清楚楚,但他依然不晓得那女子是谁,不过比起她是谁,杜衡更在意另外一件事,“她方才为何唤我夫君?” 银玉一脸平静的看着他道,“她是你未过门的妻!” 杜衡又呆住了,良晌后才低喃了一句,“我定是本源还没养好!”说着便躺回榻上,阖上了眼睛。 这不对,肯定不对,一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 父尊怎么会殒灭呢?那可是父尊,生于混沌,生于万物之前的父尊,那样的父尊如何会殒灭? 義皇与媧娘自幼便在神界,如何会离开呢?天帝怎么会失踪呢?金辰尊神为何会与伊诺打起来呢,还双双殒殁了?这不可能!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尤其是他那个未过门的妻,他从未定下过婚约,何来未过门的妻,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他要重新查看他的本源,他的神格,他的识海,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杜衡调动灵息查探着自己的本体,一寸寸的检查着,从未有过的认真仔细,就连银玉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未察觉。 不知过了多久,杜衡才重新睁开了眼睛,他的本源已恢复,神格安好,识海也未有纰漏,难道方才是在做梦?他看着空空如也的榻侧,如是想着。 忽然一阵馥郁芳香扑鼻而来,杜衡动了动鼻子,疑惑的坐起身,这才瞧见殿内香案旁坐着的那位女子,女子绣衣如雪,周身香雾漫漫,低眸垂首正拨弄着香炉。 杜衡一脸迷惑的看着那女子问道,“你,为何在此?” 难道方才不是做梦? 女子闻声转过头来,朝杜衡莞尔一笑道,“夫君醒了,瑶儿见夫君屏息修炼,特燃了香檀为夫君凝神。”说着便放下了手里的香杵走了过来,问道,“不知这香檀的气味可随夫君心意?” 杜衡瞧了一眼那香炉刚想点头,忽地反应过来,拧眉问道,“你为何唤我夫君?” 女子莲步轻移坐到榻前的木凳上,美眸流转着望向杜衡道,“数千年前,夫君曾在和合谷赢了瑶儿的招亲擂,瑶儿自是应唤你一声夫君的。”说完粉颊跃上了两抹飞红。 杜衡震惊的瞪眼瞧着那女子,嘴巴张的老大,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这件事与他而言并没多久,正是他遇捕前发生的,记忆自是清晰,大地之南,那片奇峰峻岭中的一处峡谷内,那位身围豹皮,辫着麻辫头戴花环,性格灵动嚣张的女子。 可在看眼前这位,一袭云纱罗裙,秋波流转,巧笑嫣然,既宜静又宜闲的女子,这真的是同一个人? 不,不,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怎么会来云桓殿,他当时分明已经将事情说清了,怎么这女子还是找来了? 杜衡平复了一下心情,端正身子坐好,措了措词,郑重的道,“姑娘误会了,那时,我只是不忍两个比斗的勇士就此丧命,并非要打姑娘的招亲擂,也无意婚娶之事,还望姑娘见谅!” 女子巧笑盈盈的脸僵了一下,随即垂下了眼眸道,“夫君身份尊贵,瑶儿自知匹配不上,不应攀附,可,这婚约是父尊与爷爷定下的……”女子话未说完便香肩微颤,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父尊?”杜衡惊讶的看着女子,“你是说父尊为我定下了婚约?”话音刚落,不等女子回答他便闪身出了云桓殿,直往父尊殿宇奔去。 那女子是父尊为他定下的,他的确有了婚约,原来这事儿竟是真的,那父尊呢?父尊在哪儿呢? 杜衡一阵风似的飞至盘古殿,只见原本恢弘壮丽的大殿殿门紧闭,整座殿宇也透露出一片沉寂之气,全然没了往日神息缭绕云雾弥漫的模样。 他愣怔着立于殿前,不消他人多说,殿宇这般模样是何意,他自是知晓,可是怎么会呢?那可是父尊啊,父尊怎么会殒灭呢? 杜衡不死心的又转身去了娲皇殿,同样的殿门紧闭,虽不是一片死寂,却也未见护殿结界展开。 殿宇无主,自是不在需要结界护佑! 竟是真的,银玉说的竟然都是真的,父尊殒灭了,媧娘与義皇也离开了神界! 其实他早就感应到了,只是不信罢了,他血液里在察觉不到那股与之呼应的气息了,无论是他醒时,调动灵息时,还是查探神格时,那股相呼应的劲力就像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本是一棵平凡无奇的杜衡草,本应与其他药草一般,无知无觉的生长,无知无觉的气绝,不曾想却得了机缘,有幸长在银玉身边,借他神息启了灵,遇虬龙相护保了命,后又得父尊怜惜,以血脉为引賜下神格。 虽然因此他也遭到了不少的排挤,但他却完全不在意,有父尊怜他,有银玉护他,有虬龙消遣他,还有媧娘时不时的点拨他,他对自己的生活很是满意,那些不相关的闲言碎语虽让他一时不爽,却也不会真的在意。 可如今这是怎么了,他不过睡了几千年而已,父尊怎么会殒灭了呢?義皇与媧娘怎么就走了呢?银玉,对了,银玉呢? 杜衡想到此神色一慌,急急的朝云桓殿飞去,也顾不上礼不礼教了,直接推开银玉寝殿的门走了进去,只见视野所及之处一片空空如也。 杜衡一怔,片刻后,又急忙朝书房找去,这次连停留都不曾,“哐噹”一声撞开门冲了进去,一脸的惊慌正对上书案旁那双浅褐色的眸光。 银玉手捏一块息壤,静静的看着他问道,“何事?” 明明银玉一脸平静语气淡然的模样与往日并无不同,偏偏杜衡就觉得银玉今日格外的不一样,只是坐在这里,都能让他感动的热泪盈眶。 银玉见杜衡不答也不在意,只低头继续捏手里的那块息壤。 须臾后,杜衡才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尴尬的笑了一声道,“法诀失控了,没收住。”见银玉不理他,便顺势坐在了书案旁问,“你在做什么?” “塑形。”银玉随意答了一句。 塑形,说的那么高深,你就直接说你无聊,捏泥人玩呢,多干脆! 杜衡也伸手抓了一把息壤,揉揉捏捏一顿,装作若无其事的问,“父尊他,可有话留与我?” 银玉手里的动作一顿,眼睛愣了一瞬,侧头看向杜衡道,“厘之瑶,是父尊为你定下的婚约!” 银玉记得那时父尊的模样,神色半是忧虑半是担心的看着他道,“吾,只能帮他到此了,能不能躲的过,皆看你们的造化了!” 银玉不懂,此事乃杜衡一人之事,父尊为何将他与杜衡并论?虽他至今仍是未懂,却也并不执着,这便是银玉心性淡漠的好处了。 杜衡手里的动作一僵问道,“父尊要我娶她?” 银玉搓揉着手里的息壤,漫不经心的答道,“父尊亲为你定下婚约,自是此意!” 杜衡双手紧紧攥起,将那刚捏出形状的息壤握成了碎泥,良久后才抬头看向银玉问道,“你呢?你也觉得我该娶她?” 银玉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搅了厘之瑶的姻缘在先,此为果报!” 杜衡的眸子一颤,心脏紧的要窒息一般,一动不动的僵坐了许久,突然豁出去般问道,“若我说我不喜厘之瑶,只心悦与你,你当何如?” 是的,他心悦银玉,这心意在他日日看着银玉的那两个月时,便明白了! 也或许是他发现的不够早,这情愫其实在他为银玉拔金锥,决定生死相陪的那刻便生了。 又或许更早,或许是在他执着的守在羽渊旁,宁被羽渊灵气灌死都不肯离开的时候…… chapter 127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现在已经无法说清楚了,回想起来,好像从前的每一件事都另有深意,只是银玉呢,他心意如何? 银玉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话,只将心思又放回了息壤上。 银玉不懂杜衡为何要问他的意见,此事本就与他无甚关系,娶或不娶都是杜衡自己的事情。 搅了别人姻缘的是杜衡,惹下凡尘事不当即了结,反逃遁而走的也是杜衡,间接害了厘幻山一条性命,惹下此业障的还是杜衡,父尊为他定下此姻缘,自是想帮他以缘化业,受或不受都需杜衡自己决断,至于心悦与谁,那就更是杜衡自己的事情了! 银玉望着山中茫茫一片白雾,收回了飘远的神思,是了,那时他并未作答,他不知杜衡所言何意,也不理解他当时的那份心情,便将他无视了! 想到此处,银玉心里不由的一紧,转头对上肖骁的眼睛,低声道,“你搅了厘之瑶的姻缘,厘幻山为此丧了命,父尊为你定此姻缘,是希望以缘化业,免你劫难!” 肖骁闻言眸子一黯,神情很是落寞的转过身去,喃喃道,“劫难?什么劫难?” 这个问题银玉答不出,若能提前知道会受何劫难,那就不叫劫了! 不过既然父尊亲为他化劫,那化的断不会是普通劫难,必定是生死劫。 如伊诺,父尊曾闭关万年未出盘古殿,若伊诺不去扰,不下界,潋芜便会化劫。 如朱蕊泣血莲,父尊既将它拒了,它若不执着,老实待在瑶池,如今该是天界的莲花仙,而不是云桓殿药田里的一株药莲了。 如義皇,如媧娘,父尊都曾想为他们化过劫,可他们最后都未躲过。 父尊既亲自为杜衡定下婚约,杜衡这一劫,必定是娶了厘之瑶便能化去,他如何能说出不愿杜衡娶妻之言? 杜衡曾三次问过他,对娶厘之瑶一事的看法,他三次都没有给予回应,如今他想回应了,却是不能回应了,原来这世上也有他想做而不能的事情呢! 第二次杜衡如此问他,是在咸池与思女的定亲宴后,杜衡去狄斯的酒窖偷酒,他不赞同,又不晓得如何阻拦,便由他去了! 那天,杜衡知晓了咸池与思士的事情,曾大声质问他,“是不是我接了厘之瑶来,立时与她完婚,你也能这般无动于衷?” 那时他只觉杜衡的情绪很是莫名其妙,他既不理解也未理会,之后杜衡便怒气冲冲的去了冥界。 第三次时,便是杜衡下凡的不久前,那时百越族族长前来神界拜见,寻问他杜衡与厘之瑶的婚事。 他听闻厘族长来意后,唤来了杜衡,让他自去应对,便离开云桓殿去了银河修炼。 之后杜衡便怒气冲冲的跑来寻他,横眉怒目的问他,“你是否真的希望我将那厘之瑶娶来神界?” 那时他只觉杜衡的心性修的真是一团糟,莫名其妙的暴躁,莫名其妙的忧郁,莫名其妙的对他爱搭不理,于是乎,他便躲去了浮黎三尊处…… 那时他不知不懂的事情,如今他都悟了,可又如何呢,就算他悟了,依然回答不了杜衡的这个问题。 “将这处围起来!” 正在银玉与肖骁两人相顾无言时,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 肖骁寻声向下瞧去,就见一队二三十个魔卫,身姿矫健的迅速将石屋包围起来,只余一个领头在石屋外站着,两个小卫兵谨慎的探进了石屋。 肖骁侧头看向银玉问道,“不下去看看吗?” 银玉向下面扫了一眼,淡淡道,“魔族内务,自当由他们处理!” 肖骁又向下看了一眼,略有些担忧道,“他们这么大阵仗,会不会打草惊蛇?” 银玉没答话而是望向了迷雾中。 肖骁疑惑,也顺着银玉的视线瞧了过去,只看见了一片白茫茫,于是不解的问道,“怎么了?” 他这话刚落地,就见两个身影凭空出现在石屋前。 待肖骁看清那两个身影的模样后,惊讶道,“瀍洛?他不是……”没等他说完,银玉就揽着他的腰,一个闪身下了石屋。 瀍洛看着出现在眼前的两人愣了一下,没等他拱手行礼,就见银玉凝息成剑,带着凌厉之势朝瀍渝刺去。 瀍渝都没来的及反应,就迎上了银玉刺来的剑气,闪躲不及之间,下意识的唤出了护体法器,就见一个绿色的护体罩牢牢的将他罩了起来,而银玉的剑尖也正正的停在了那展开的护体罩上。 瀍洛见状忙走过来护在颤渝身前,惶恐道,“银玉神君息怒!” 瀍渝倒是好胆色,只银玉攻过去时慌了一下,这么一会儿便镇定了下来,朝银玉拱手施一礼道,“魔界第三代君主瀍渝,见过银玉神君!” 肖骁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银玉主动出手打架,还是用剑,赶紧走到银玉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袍低声问道,“银,你怎么了?” 银玉未理会肖骁,只盯着瀍渝审视了片刻,这才若无其事的挥手收了剑气道,“杜衡的神元罩,为何会在魔君身上?” 啥?他的神元罩?他的神元罩不是给那个厘之瑶了吗?肖骁一头雾水的看过去,就见一个绿的晶莹剔透如冰琉璃般的罩子,正将瀍渝牢牢的罩了起来。 瀍洛也诧异的扭头看向瀍渝,“二哥?” 瀍渝却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笑容可掬的说道,“本君方才还在疑惑,银玉神君为何突然动怒,原是为了这件事!”说完抬手一挥收起了神元罩。 银玉淡淡的扫了瀍渝一眼,并未开口与他寒暄。 瀍渝自讨了个没脸,也不恼,不急不缓的又道,“此护身罩乃本君未过门的妻子,百越族族长之女,厘之瑶所赠!” 谁?厘之瑶?肖骁彻底懵圈了,难道这百越族有两个厘之瑶? 银玉也是难得的怔了一怔,须臾后才开口问道,“魔君方才说,百越族族长之女是你未过门的妻?” 瀍洛不明就里,只能比肖骁更懵的一会儿看看他二哥,一会儿看看银玉神君,觉得他们每一句话的内容都像是有大事,偏他听哪一句都像是在隔雾看花。 瀍渝朝肖骁看了一眼,又将目光转向银玉道,“想必杜衡少尊应是未将此事告知神君,”顿了一顿才道,“二十年前,杜衡少尊曾来我魔界与百越族退婚,为表歉意,特将此神元罩送予了瑶儿以做赔礼,当时本君正巧在百越族商讨内务,便有幸为少尊做了个见证!” 肖骁没忍住,不由的开口问道,“退婚?你是说我二十年前来这里,是来退婚的?” “正是。”瀍渝答道,说完后见瀍洛一脸懵,银玉若有所思,肖骁一脸狂喜,竟没人关心他与厘之瑶的亲事,只得自顾自的往下说道,“初时瑶儿乃少尊未过门的妻,虽居我魔界,却是深居简出,本君未曾与之蒙面,自是也不曾对其动过心思,与瑶儿互生情意是在三年前,定亲之事也是近日方才筹备,还望少尊莫要多做猜想!” 肖骁急忙摆手道,“不会,不会,该恭喜魔君才对!” 开玩笑,他巴不得有个人赶紧把那个厘之瑶娶走呢,怎么会介意?他跟银玉因为这个面都没见过的女的,差点就危机了,这下可不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想到此,他下意识的朝银玉看过去,就见他家大神正沉着一张脸,若有所思的模样,仿佛谁欠了他一筐金珠子没有还! 方才指挥着魔卫包抄石屋的那位统领,唰唰两步走了过来,抱拳行礼掷地有声的道,“禀磨君,石屋内女子已清点完毕,共四十三名,正是陵城内失踪的女子!” 瀍渝收起笑容,换上一副威严的面孔问道,“可有束蕴与那些男子的下落?” 魔卫统领恭敬的答道,“目前未曾查探到。” “在探!”瀍渝简洁的命令道。 “是!”魔卫统领恭敬的低头应了一声,转身走回石屋前,指挥着魔卫向四周寻探而去。 瀍渝吩咐完魔卫后,转身又是一副雍容闲雅的模样,颇有涵养的说道,“银玉神君难得驾临魔界,此处乌烟瘴气的倒是让神君见笑了,若神君不嫌弃,不若与少尊一同移驾魔宫小住几日,也好让本君尽一尽地主之谊?” 银玉微点了点头,客气道,“那便叨扰魔君了!” 瀍渝忙道,“神君哪里的话,神君来魔宫小住,合该是我族的福分才是,”说着顺势做个了请的姿势,为银玉引着路又道,“说来本君与瑶儿的定亲礼也在这几日,若神君时间充裕,能为本君与瑶儿的定亲宴做个见证,那就更是本君的无上荣光了!” 银玉对这个提议倒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未曾答应,也没回绝,瀍渝也不在意,只走在银玉身边继续找着话题。 肖骁见银玉真跟着瀍渝走了,赶紧小跑两步跟了上去,边走边朝身旁追上来的瀍洛问道,“你不是跟你哥闹掰了,现在这是怎么回事?花濂呢?” 瀍洛抱歉的看了肖骁一眼道,“此事说来话长,待回去后在与少尊解释,”顿了一下又道,“花濂无事,现下正在领长府邸同领长大人下棋呢!” chapter 128 墨紫色的云朵层层叠叠的连成一片,将方挂西南的日头遮的严严实实的,不露半点光线,云空之下群山环绕的连绵山峦中紫雾弥漫,而这群山之中,紫雾之上,正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远远看去竟如镶嵌在天边一般。 虽说这宫殿远看巍峨壮丽,近观雕栏玉砌,但飞近了才发现,寻遍这宫殿附近的远山近岭悬崖峭壁,就是不见一抹绿,果然是魔息强大的魔宫啊,方圆数百里,竟是寸草不生! 虽说寸草不生,但也不妨碍住在魔宫中的王族炫富,蓝田白玉铺成的石阶路,金丝楠木的殿柱,翡翠琉璃的碧瓦,汉白玉石的墙壁,两株一人高的红珊瑚树摆在宫门殿柱两侧,帝王黑玉雕成的人像立于魔宫门前,放眼望去,这偌大的宫殿,每迈出一步仿佛都能听到哗啦啦的数钱声! 一行人行至魔宫上空,瀍渝正欲降下云头唤魔卫前来相迎,却被瀍洛伸手拦住了,就见他急切的眸子里带了些许的犹疑,看着瀍渝问道,“二哥可否先同我走一遭凌镜殿?” 瀍渝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低声训斥道,“三弟不可无礼,神君与少尊在此,怎可怠慢?” 肖骁虽不知瀍洛为何做此模样,但还是替他打着圆场道,“没事没事,先去哪儿都一样,正好我与银也可以借机逛逛这金碧辉煌的魔宫。” 瀍渝闻言转头看向银玉,见银玉并未出言反对,这才惭愧的说了一句,“既如此,便让神君与少尊见笑了。” 这话才刚落地,就见瀍洛聚起魔息催动云团,将他们一众带到了凌镜殿。 虽说这凌镜殿是瀍洛幼时所居,成年后就搬了出去,但瞧这能照出人影来的地面,麻雀站上去都打滑的房檐,便知此殿定是一直有人精心打理着。 瀍洛在来的路上,急切的恨不能一步就迈到殿前,现在真到地方了,反倒不敢进了,就见他双拳紧握,眉头深蹙,须臾后,才抬手贴上了那扇镂花窗扇的红木门,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走进殿内,视线只扫了半圈,就瞧见了翠玉镂空隔扇后,安静盘坐在榻上的女子,瀍洛先是一怔,少頃后才迈步走了过去。 就见那女子乌黑的秀发盘成流云髻,脸色红润,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向上翘起,一袭浅紫色的衣衫随着手指弹跳的动作飘动着,除了那双大而无神的双眼之外,别处看上去基本与常人无异。 瀍洛走到榻前坐下,伸手抚上了妙烟儿的侧脸,颤着声轻唤了一句,“烟儿!”没得到女子的回应,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又唤,“烟儿,烟儿我是瀍洛。”仍没得到女子的回应,瀍洛改扣住女子的肩膀,轻晃了两下继续道,“烟儿你醒醒,你不是最讨厌被关在房里吗?你快醒醒,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肖骁看着这场面心里莫名一阵难受,索性转身走出了寝殿,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知道是银玉跟了过来,也没回头,只清了清嗓子问道,“这女子就是妙烟儿?她也是被迷了心智对吗?” 银玉站到他身边轻应了一声,“嗯。” 肖骁侧头看向他问道,“有办法救吗?” 银玉对上他的眼睛,温声道,“神智被迷,需找到迷惑神智之物,或毁之,或唤之,方可!” 肖骁听了点头道,“明白了,意思就是必须找出祸根呗!”说完轻叹了一声道,“无皋山中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抓恶魔这事儿怕是要黄了!” 其实肖骁最震惊的,当属妙烟儿这事儿,他是真没想到妙烟儿能在魔宫里,自瀍洛说他二哥铲除了妙烟儿的本家时,他就做好了白跑一趟,最后被瀍洛迁怒的心理准备。 毕竟本家势力都被铲除了,能有此手腕的人,断不会留下妙烟儿这个祸患,谁成想,妙烟儿不但没死还身在魔宫,且与无皋山中的那群女子一般模样,这就让他摸不着头脑了。 正在肖骁满心疑惑之时,就听瀍渝在身后叹了一口气道,“三弟乍见弟妹受难,心绪难平,恐一时之间难以恢复,不若本君先引神君与少尊去朝圣殿稍作歇息,神君意下如何?” 肖骁闻言看了眼院里左右两侧的房间说道,“魔君不必麻烦了,我瞧瀍洛这地儿就不错,住这儿就成了!” 他还有许多事儿要问瀍洛,魔宫这么大,他又不会法术,可不想来回跑来跑去的受累。 “这,”瀍渝为难的朝银玉看了一眼道,“神君与少尊身份尊贵,如何能这般草率!” “此殿甚是闲逸,本君也觉的此处不错,魔君便不必诸多计较了!”银玉附和着说了一句。 虽瀍渝仍觉不妥,但银玉神君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得道,“既如此,本君这便唤宫娥前来此处随侍神君!”说完便朝守在一边的魔卫打了个手势,魔卫领会上意,化作一团黑烟向殿外飘去。 肖骁思虑了片刻后,决定先试一试水,于是学着众人的模样朝瀍渝拱手施一礼道,“请问魔君,不知这妙烟儿是因何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瀍渝忙还了肖骁一礼,惭愧道,“实不相瞒,那无皋山中的琴魔,原是本君的随从,素女部孔雀一族的六公子,杨束蕴!” 肖骁心里一惊,问道,“魔君言下之意是说,妙烟儿也是被那个无皋山中的恶魔所害?” “正是如此……”于是瀍渝又将说与瀍洛的那番话,重新说了一遍。 肖骁听完后很是震惊,且不说八百年有多长,就说这样一直坐着,不眠不休的弹空气,她真的不累吗,不禁问道,“魔君是说,妙烟儿这八百年来一直这副模样?” 瀍渝正欲回答,这时,一团黑烟飞入殿内,落地化作魔卫,恭敬朝瀍渝施了一礼后,才凑上前去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就见瀍渝忽然脸色一凝,察觉到失态后又赶紧将情绪掩了去。 挥退魔卫后朝银玉恭敬施一礼道,“本君治下不严,族内出了点状况,需亲去查问一番……” “魔君自可前去!”银玉接话道。 瀍渝却未马上离去,而是接着又道,“神君与少尊驾临魔界,乃我魔界荣光,本君特为神君备下了洗尘晚宴,望神君届时务必赏脸!” 瀍渝态度恭敬,做的又是待客之礼,银玉也不好随意辞了去,只得道了一句,“魔君费心了!” 瀍渝既有礼又不失分寸的道,“怎会,该谢神君愿意赏脸才是,如此,本君便在晚宴之上恭候神君了!” 得了银玉一颌首后,瀍渝便化作一团墨紫色的烟雾离开了。 肖骁见瀍渝终于走了,这才凑到银玉身边问,“你为什么会随着魔君一块来魔宫?”这可不是银玉一贯的风格,让肖骁不得不好奇银玉的目的。 银玉深深的凝视着他的眼睛,心道,自是带你来此与厘之瑶相见的! 这婚约是父尊亲为杜衡定下的,为的便是以缘化业免他劫难,如今被杜衡不知轻重的退了去,此后还不知他会遭受什么,若带他来此一趟,能补救回这门姻缘自是最好,若不能…… 虽初心如此,但银玉如今也晓得了,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实话实说的,是以,略一思忖后,便道,“清音琴,是父尊留在魔界净化浊气的法器,如今出了差错,你我合该前去一探!” 肖骁了悟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转了性,”顿了顿又问,“瀍渝说妙烟儿八百年前就是这副模样了,这件事你怎么看?” 银玉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你对此事有疑?” 肖骁抱胸闲闲的靠上身旁的廊柱,说道,“也不是有疑,就是觉得有点巧。照魔君的说法,他的随从是千年前跟清音琴斗音,那之后,随从的琴被震坏了,人也被震的乱了心智,清音琴也停奏了,”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道,“我怎么记得瀍洛说,他也是千年前跟他大哥打架时,魔界结界莫名裂了,他跟他大哥因此才被吸进了玲珑塔里,这样看来,这千年前发生的事情还真不少!” 银玉不语,只静静地看着他。 肖骁心里一动,看向银玉问道,“魔界结界裂开,你当时没查探原因吗?结界为何会裂?” 银玉还是静静的瞧着他,只是这次眼神里多了些别的意味,少頃后才道,“那时你带着妙烟儿,不肯独自一人将她送回神界,”说到此处,便想起了当时妙烟儿跟在他们身后,走一步歇三歇的模样,“巡查结界,女眷同行多有不便,于是我便同你一起带她回了神界,待收到息壤君的传讯返回时,魔界已过了一月!” 肖骁闻言一阵尴尬,合着又是他作的妖,干笑一声道,“所以我们正好错过了瀍洛与他大哥的那一架?!”想了想又问,“那,裂开的结界呢?怎么弄的?” “无人敢靠近,凡靠近者皆被吸进了玲珑塔!”银玉淡淡的道。 肖骁听了这话脑子有些发懵,虽说银玉只一句话便将这事带过了,也不曾指责他什么,但他仍然感觉到了他前世的荒唐。 chapter 129 巡查结界事关六界安危,他却缠着银玉陪他去办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那些小事,他一人之力完全能够办好。 魔界结界裂开,有多少魔众遭殃被吸进玲珑塔里禁锢了自由。 在换言之,若不是凡界有玲珑塔,魔界结界裂开的这一个月,会有多少魔族窜去凡界,会造成多大的动荡,他都不敢想。 后面不用问他大致也猜到了,多半就是银玉匆匆赶下来,修补了魔界裂开的结界! 肖骁莫名的一阵气馁,原先他不承认自己前世的身份,仅仅是怕,他为人这些年的意义被人抹去,如今,他慢慢的开始接受自己的前世了,却发现他前世做的事,每一件都让他糟心! 深吸一口气,甩去这些负面的情绪,正色道,“之后呢,你修补好结界之后,可查探过原因?结界为什么会裂?” 银玉道,“结界裂了一月,那周围能探查到的,只余玲珑塔透过来的浩然正气,其他气息皆不见,自是无从查起!” 也对,都过去一个月了,黄花菜也该凉了! 银玉瞧着肖骁蔫下去的模样,心里一阵不忍,不由问道,“你为何突然对当年之事如此感兴趣?” 肖骁颇没底气的说道,“我只是在想,有没有这种可能,正因为孔雀跟清音琴斗音,才导致魔界结界被震裂,瀍洛跟他大哥才会被吸进玲珑塔中?” 这种空口白牙的推测他也不想乱说,本想着先把事情查探清楚,把时间对上,核实之后在确认,可越问越气馁,怎么看,这事归根结底都跟他脱不了关系。 银玉略一点头道,“如此推测也有道理,若说谁能一击便将结界震破,也只有父尊了,如此看来,还需前去无间之上查探一番清音琴才好。” 肖骁不解道,“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查看清音琴吗?” 银玉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道,“正是如此!”说完颇不自在的别过了头去。 肖骁狐疑的看了银玉一眼,虽觉的他有些奇怪,但心里惦记着别的事情,也没太在意,接着又道,“还有一件事也颇有意思,据瀍渝所说,这个孔雀是千年前乱的心智,可妙烟儿却是八百年前入的魔宫,这中间有两百年的空白期,也就是说,这孔雀作恶作了两百年,却愣是没被魔君发现,直到妙烟儿来了,将妙烟儿抓走试了琴魔君才察觉,你不觉得,这个说法太扯了吗?” 没等银玉回答,他便接着又道,“瀍洛回来时,孔雀在无间地狱逃出,瀍洛回魔界才多久,不过半年,这半年陵城就丢了四十三个女子,男子不计,二百年魔宫会丢多少宫娥?姑且就当是孔雀从地狱出来后发了性,比从前更残暴了,可两百年的时间,瀍渝都未察觉出丝毫异样,这个说法无论怎么看,都有些说不过去!”说完寻求意见似的看向银玉。 见银玉一副不为所动,无波无澜的模样,长叹一口气,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这事儿看起来有些不寻常,真不是要掺合别族的内务!”想了想又问,“若我想询问些千年前的事儿,应该问谁才能保证消息的可靠性?” 银玉思索片刻后道,“或可问息壤君。” “息壤君?看守魔界临界门的息壤君?”肖骁有些狐疑的道,“他会知道魔宫里面发生的事情吗?” 银玉不语,息壤君都知道些什么,要问了才知道,此时他如何会知,他又没拿魔界息壤君的记忆! 不是肖骁不相信息壤君的能力,而是他有些担心,银玉捏出来的泥人,会不会都跟他一个性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守临界门! 这时,殿门口一队十几个身穿紫色宫装,手捧托盘器具的小宫娥朝着殿内走来,走至殿中央,对着他们的方向盈盈一拜后,便向两边的偏殿走去,肖骁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银玉看着肖骁一脸兴奋的模样问道,“你欲查探何事?” 肖骁浅浅一笑道,“也没有要查什么,就是觉的清音琴停奏这事有点奇怪,怕这事牵扯过深,不查探清楚,若我们离开后起了什么祸患,到时岂不是更麻烦,毕竟魔界结界裂过,能裂一次,难保不会裂第二次,查清楚了原因才好安心!” 银玉半是疑惑半欣喜的看着他道,“你可是在忧心六界安危?” 哪怕是为神时,杜衡都不曾有过这般心境,每次下界巡结界时总是诸多抱怨,甚至对隔在六界中的结界甚为不喜,还总觉得就是因为这层结界父尊才殒灭了。 不得不说,杜衡如今这番模样,还真是让银玉颇感意外,父尊若知晓他如今已成长到心系六界了,定会欣慰的吧! 肖骁耳根一红,避重就轻的低喃道,“你身系六界之责嘛,我这不是担心你,顺带着担心担心六界!” 银玉却没理会他这番说辞,只用一副老懐安慰的神情看着他。 只一会儿就把肖骁看的有些吃不消了,拜托,能不能别用这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眼神看他,搞搞清楚好不好,他的身份是男朋友,不是儿子,请用看男朋友的那种柔情百转的目光看他! 正在他准备抗议一番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是殿门被关起的“吱呀”声,他回头看去,正瞧见瀍洛那黯然的背影,忙走过去唤了一声,“瀍洛。” 瀍洛像没听见似的,对着那关上的门眷恋的看了一眼后,眸光突然变狠厉,转身就要离开。 肖骁见状一把拉住了他问道,“你要去哪儿?” 瀍洛寒声道,“抓束蕴。” “去哪儿抓,无皋山?”见瀍洛不理,又道,“你亲眼所见,无皋山连束蕴的影子都没找到一片,山里进了一队人,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只要那个束蕴有一点脑子,他就不会在回无皋山里去。” 瀍洛红着眼,恨的咬牙切齿的道,“那便向别处寻,不管他躲在哪儿,我定要将他抓回来。” 肖骁也抬高声音喊道,“怎么抓,去哪儿抓?” 瀍洛闻言暴躁的甩开肖骁的钳制,怒瞪着他问道,“妙烟儿如今的模样少尊也瞧见了,我除了将束蕴抓回来,可还有其他办法?” 肖骁被质问的一愣,心知瀍洛这般模样约莫也有责怪他之意,但他也很冤枉啊,他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可怜啊喂! 定了定心绪,他决定装作不懂瀍洛为何而怒,直奔主题道,“束蕴肯定是要抓的,但不是现在去抓?” 瀍洛压了压心中怒火,冷声道,“少尊何意?” 肖骁道,“魔界这么大,难道你要一座座山的去翻,一座座城的去寻?那得找到什么时候?就算你幸运,你找到了,你就那么肯定,你能凭一己之力抓住他?” 瀍洛未答,肖骁继续道,“你二哥瀍渝,他既无意杀你,又顾惜着与你之间的兄弟情义,你为什么不去向他求助呢?无间地狱里的恶魔出逃,这也算是他的事,他肯定不会不帮你的。” 瀍洛一怔,顿悟道,“谢少尊指点。”说着就要去寻瀍渝,又被肖骁一把拽住,“你等会,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就这么去找你哥,他能给你多少兵力?十几,二十?” 瀍洛不解的看向肖骁问,“少尊有话不妨直说。” 肖骁道,“魔君刚才走的时候说,今晚上有个洗尘宴,你以魔王的身份出席,宴上在向你哥请命,说你愿意前去抓捕无间地狱出逃的恶魔,为你哥分忧,为民除害,这样既能得到强大的助力,还能师出有名。” 瀍洛略一思量,深觉此法甚好,道,“少尊所言极是,瀍洛这便去更换衣衫,修整仪容。” “别急,”回头看向他家大神道,“银,他的眼睛,麻烦给他变回去!” 银玉看了一眼肖骁,抬手将一个银色的光点甩入瀍洛额间,就见瀍洛的眸子褪去一层光泽,再看时已是深邃的紫色了。 肖骁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这样才能彰显你魔王的身份,”末了又状似随意的问,“话说,你都隐去眸色了,又蹲在牢里,是怎么遇上你二哥的,还被他给识破了?” 瀍洛答,“二哥听闻束蕴藏身在无皋山,前去抓捕,又听魔卫说抓到两个束蕴的同伙,这才亲去领长府查问。” 搜山抓捕束蕴,就带着二三十个魔卫?好吧,也许那些魔卫个个修为高深也说不定。 肖骁掩去情绪,又问,“魔君可知你与我们同行之事?” 瀍洛道,“还未得空隙与二哥详述。” “那就是不知道了?”肖骁拉长了尾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瀍洛面露不解道,“少尊可是觉得有何处不妥?” 肖骁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魔君神通广大,这样都能找到你,原来是碰巧了!” 瀍洛见肖骁这么说也不疑有他,只抬头看了眼侧殿内正在洒扫房屋的宫娥道,“神君与少尊可是要在凌镜殿暂住?” chapter 130 肖骁问,“怎么,不欢迎?” 瀍洛忙道,“少尊误会了,瀍洛是恐怠慢了神君与少尊。” 肖骁扭头看了眼一直甘当背景的银玉,笑道,“神君说不妨事。” 瀍洛一怔,立马反应过来道,“如此,若有不周之处,少尊尽管与我提。” 肖骁道,“肯定不会跟你客气的,放心吧!”还有挺多事指望着找你打听呢,还怕我不敲你殿门?! 说完转过身朝左右两边的侧殿看了一眼,问他家大神,“银,左右两边,你住哪一间?” 银玉答,“左。” 肖骁闻言抬腿便朝左边侧殿走去,边走边道,“成吧,那我也住左边!” 银玉看着肖骁从他面前走过,扯了扯嘴角,一派从容的跟了过去。 瀍洛瞧着两人的背影却有种恍若隔世之感,杜衡少尊哪怕是做了凡人,依然如千年前那般张扬,依然与银玉神君那般融洽。 想到此,眼里不免露出些晦暗之色,若当初妙烟儿入轮回时,他没有忙着魔界的君位之争,而是入世陪伴,说不定妙烟儿如今也不会是这般模样了。 银玉看了眼锁眉深思的肖骁,施了个法术将殿前的门槛抹了去,问道,“在想何事?” 肖骁随口道,“在想这个魔君瀍渝,在这件事情中,到底扮演的什么角儿?” 银玉引着他走到椅榻前坐下,问,“可有结论了?” 肖骁顺势支起胳膊,摩挲着下巴道,“还没有。” 银玉说过,障眼术只有修为远超于施术者时,才能识破,明显瀍洛身上的障眼术,魔君是看不出来的,虽看不出来,但他知道瀍洛身上施了术,堂堂魔君都看不出的障眼术,他为何不好奇是何人所施? 若是好奇了,为何不问?若是问了,必定会知道他们与瀍洛同行,若是不知,必是不曾问。 若不问,怕只有二种可能:一是,不在乎瀍洛与谁同路,只要兄弟安好归来便可。二是,他知道瀍洛与谁同路,无需问。 到底是不在乎,还是心里有数?若是心里有数,又是如何有数的呢? 说来,瀍渝也是位既有颜又有钱,还手撑魔界一片天的君王了,若说谁最不可能做出对魔界不利的事,当属瀍渝第一。 可不知为何,肖骁就是觉得这位魔君,某些时刻,总是会冒出些违和的感觉来,让他产生疑惑,难道是他太紧张六界法器,草木皆兵了? 小宫娥见两位尊神落了座,忙斟了茶,配了糕点端过来。 肖骁瞧着一边摆茶点,一边对着银玉抛媚眼的小宫娥,心里一阵火大,他在学校时怎么也算个校草了,怎的一坐在银玉边上就成背景了呢? 于是乎,噙起一抹笑意朝小宫娥搭讪道,“敢问这位仙子,如何称呼?” 小宫娥见肖骁竟主动同她讲话,还一脸和颜悦色的,忙受宠若惊道,“回大人,侍婢名唤欧乌头。” “噗……”肖骁刚准备摆个潇洒俊逸的姿势,一听到这名字,瞬间破功,忍不住问道,“嗷呜什么?” 小宫娥见他如此亲和随性,不由的也胆大了些,对着他盈盈一笑,娇声道,“回大人,侍婢本体乃是黑水河边的一株欧乌头,修出魔识后自是已本体为名。” 肖骁装着一副了悟的模样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视线扫到宫娥发髻上的那支木钗,心头一动道,“我瞧你头上这钗的样式甚是别致,不知此为何花?” 欧乌头闻言抬手摸了摸发髻,笑的更娇艳了,道,“回大人,此花便是欧乌头!” 肖骁一怔,他还当欧乌头是个什么怪兽,原是朵花,“花是美的,只这钗的材质与这花的气质很是不配,”说完侧身凑向银玉,小声且快速的道,“金珠子,给我一颗,要大的。” 银玉虽不知他要金珠作何用,仍是很配合的翻手拿出一个大金珠递给肖骁。 肖骁看着这苹果大小的金珠一怔,暗道一声卧槽,这也太实在了,他说要大的,是在银玉住客栈时拿的金珠,和买酒时拿的金珠相比之下的大的,并不是让他拿个这么大的出来呀! 不过眼下也来不及计较了,忙一把拿了过来,递到欧乌头面前,笑着道,“小欧的花颜如此娇艳,只有这贵气的金色方能配的上,这金珠便赏你了,拿去制把金钗簪与发间,才不算辱没了这花的颜色!” 欧乌头见这苹果般的大金珠竟是赏她的,眼睛都冒星星了,忙欢天喜地的接了过来,千恩万谢的道,“侍婢谢大人赏!”说着便要叩拜。 肖骁伸手拦了拦,道,“这是做什么,小欧乖巧伶俐,甚合我眼缘,你若如此便是见外了!” 欧乌头听了这话,笑的比头上那朵花都要娇艳了,连连点头应合道,“大人所言甚是,侍婢也觉的大人很是亲切呢!” 肖骁见目的已达成,趁水和泥道,“小欧瞧着年纪不大,不知是何时入的魔宫?” 欧乌头本就觉的座上的两位公子甚是英俊,如今得其中一位青眼相加,还打赏了她,狂喜之下,不免就有些飘飘然了。 先是媚眼如丝的瞧了肖骁一眼,后才嗲声嗲气的道,“小欧是半载前入的魔宫。” 肖骁心念一动,问道,“哦?这魔宫里选办宫娥倒是勤快,竟是半载一选吗?” 欧乌头道,“大人误会了,魔君虽至今未立后,但宫里的侍婢条例甚是严格,宫婢的选办百年方遇一次,机遇很是难得呢!” “这么说,魔宫里竟是半载前方选办过宫婢?”顿了顿,又道,“难怪瞧着这魔宫里的宫娥一个赛一个的年轻漂亮!” 银玉闻言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拎起茶壶给自己添了杯茶。 欧乌头一听这大人竟是个喜欢嫩魔的主,忙道,“大人说笑了,距上次魔宫选办宫婢已有四十余载了,半载前入魔宫的侍婢,也只得小欧与同期的那三十几个姐妹而已。” 肖骁心中暗道一声,有戏,立马摆出一副甚是八卦的模样问道,“哦?既是还未到选办宫娥的时日,为何宫中会突然出现空缺?莫不是,那宫娥长的太过水灵,被哪个公子,族老的看上了眼,讨要了去?” 欧乌头闻言面上一红,心中一阵悸动,娇嗔道,“大人惯会取笑的,”想了想又道,“虽魔宫中有此惯例,但之前的宫婢并非賜于宗氏族老,而是做错了事,被厘公子罚去瑶絮河畔做苦役了。” 卧槽,还真有这一出?他只是照着凡界帝王篇胡诌的,没想到竟能正中靶心,不过这厘公子又是哪位,心念一转,问道,“厘公子?小欧说的可是百越族厘家的公子?” 欧乌头见这位大人竟是个通晓魔界之事的,忙道,“正是厘戎公子,从前君上的日常殿务,宫中的一应内务皆由厘公子为君上打理。” 肖骁轻点了点头,晓得了这位厘戎公子在魔界的份量了,这活脱脱的就一总裁随行秘书嘛。 于是又问,“那厘公子不是去了陵城平乱?如今又是何人接替了这职务?” 欧乌头一听这话,一直高涨的情绪有了点裂痕,“如今宫中内务俱由厘家小姐一手打理!” 肖骁闻言挑了挑眉道,“哦?可是与魔君定了婚约的那个厘家小姐?” “正是呢,”一说到此处,欧乌头的模样更不好看了,魔君一直未曾立后,试问整座魔宫中,哪个小宫婢没肖想过一步登天,不曾想却被那厘家的女儿抢了去,于是神情很是不屑的编排道,“这厘家小姐,原是个定过亲的,遭神界尊神解除婚约后,转头便缠上了君上,还惑的君上为她下令,三缄其口,不许魔众议论她从前的事……”话到此处,欧乌头忽地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所言不妥后,忙闭上了嘴。 她们来之前可是被耳提面命过的,虽不知座上这两位的身份为何,但都知道来侍候的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如今她如此编排未来的君后,不会被怪罪吧! 肖骁见欧乌头生了警惕之心,忙哈哈一笑道,“小欧无需紧张,你我不过闲聊两句罢了,我不放在心上就是。” 欧乌头见这位大人不但没有计较她的过错,还出言安慰,感激之下又怕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忙为自己辩解道,“并非小欧不忿那厘家小姐,小欧只是替从前那位尊神不值,据说那位尊神退了厘小姐的婚约,是为了去渡劫难,生怕误了她,为此还将护体的神元罩赠予她以表歉意,尊神的神元罩那是何等贵重之物,谁知,那位尊神苦心孤诣的如此为她着想,她不但未同那位尊神共患难,却生生的收下了尊神所赠,转脸便把它献与了魔君。” 呦呵,他万万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个替他叫屈的,也是难得了,不过同患难还是免了吧,前世如何他不晓得,今生是还未见到此女,便已生了躲避之心。 chapter 131 提到厘之瑶,便想起银玉曾跟他说的劫难,略烦躁的揉了揉额角,道,“小欧如此侠义之心,实乃让人敬佩。” 欧乌头见果真为自己挣得了好印象,娇柔一笑道,“大人抬举小欧了,”见肖骁面露疲惫之色,忙道,“大人可是不适?小欧推拿之术习的不错,让小欧为大人推拿一番,解解乏吧!”说着两步便移到了肖骁身侧,抬手就要为他揉捏。 银玉本端着茶一派悠然的品着,见状“嗒”的一声将茶杯放回小几上,就见欧乌头抬起的手,随着这声撂茶杯的动静,生生的停在了肖骁头上三寸之处。 被禁锢住的双手,周身压迫而来的寒凉气息,欧乌头这才找回了被她抛到九霄之外的尊卑之别,惶恐道,“大人息怒,小欧并无冒犯大人之心,只是不忍见大人疲累之态,想以绵薄之力尽心侍候大人,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啊!” 肖骁见银玉这般模样,心里顿时爽暴了,脸上却装着无奈道,“银,何必跟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呢!” 银玉冷着脸看向他,一言不发。 他见状立马闭了嘴,卧槽,真生气了?! 银玉见他终于肯消停了,这才面无表情的朝欧乌头看过去,冷声道,“离开此处!”说完便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重新端起了茶杯,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小欧见双手终于得了自由,压迫感也随之散去,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瑟瑟发着抖叩拜道,“谢大人宽宥!”说完,‘嗖’的一声,躲瘟神似的窜没影了。 殿里进出的小宫娥见此情景,纷纷低下了头,老老实实的做着手里的事情,并收起了方才看欧乌头时艳羡不已的眼神。 肖骁见银玉仍板着一张脸,干笑一声道,“我就是问些事儿,”说完又觉得确实如此,更理直气壮了些,“我这还没问完呢,就让你把人给吓跑了!” 银玉一脸平静的看向他,淡淡道,“你还有何话要问?” 对上银玉那微怒的眼神,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悸动,忙别过头道,“没了,没了,问完了!”说完赶紧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压了压开始加速的心跳。 卧槽,克制点,还能不能行了,这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情况,怎么能不分时间地点的犯痴呢?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他,还是得怪银玉那张帅脸,谁能想到,他家大神就连吃醋的模样都能帅炸天呢?! 话又说回来,听方才那宫娥的言下之意,这魔宫中也算是一人一力皆记录在册了,真能二百年来一直丢宫娥却无知无觉吗?或者是有人阻了魔君的知觉? 还有半年前换掉的那三十几个宫娥,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事儿,才能一下子发落了三十多个宫娥呢,时间点还这么巧,半年前! 如若这宫娥不提,他注意力全集中在魔君身上,还真忘了厘戎这茬,若是他的神元罩一直在魔君身上,那么厘戎是如何避过恶魔的,他的亲卫队为何屡屡出城迎送商队,却从未被束蕴迫害过呢?厘戎,瀍渝,到底谁才是鬼? 银玉侧目看向肖骁,见他一副低头悔过的模样,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银玉眸中的柔情瞬间收起,抬起眼皮向门口处扫了一眼,就见一位小宫娥低着头快步走进殿里,朝银玉盈盈一拜道,“禀尊神,夫诸大护法来拜。” “允见。”银玉淡淡道。 什么大护法?银玉来魔界也有公务要办?想着不由的朝银玉投去了询问的眼神,见他不理,只得认命的叹了口气,扭头透过镂花隔木朝外厅看去。 一袭胜雪华锦衣衫,眉目如画,唇色朱红,墨发披肩,一双眸子如水般盈蓝,嘴角微微上扬,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款款走来,行至近前,郑重的躬身施了一礼道,“魔君座下大护法夫诸神熏,见过银玉神君。” 肖骁心里一惊,妖孽啊,若此人不开口说话,光凭外貌,他还真分不清来者是男是女。 银玉看了来人一眼,问道,“何事?” 夫诸神熏恭敬道,“神熏奉君上命,特来相迎神君,为神君洗尘的宴席摆在了临阳宫,恭请神君移驾!” 银玉闻言夷然自若的站起了身道,“如此便带路吧!” 肖骁本来还担心瀍洛顾着妙烟儿,兴许还要着人去唤他,不曾想,一出殿门便瞧见了一袭黑袍,金带束腰,打扮齐整的瀍洛站在院中,同那一行二十几个提灯,端盏,举扇,抗伞的宫娥、侍从们等在那里,见他们出来,皆齐刷刷的一拜,让肖骁不由的一顿感叹。 兴许是五界内更朝换代不如凡世那般快,礼教典仪竟也是全然一派王朝做派,妖界时还好,这魔界可真真是做足了帝皇的仪仗啊! 虽说人多气势足,可瞧这架势不还是得步行嘛,既是步行,何苦来哉! 他们不来迎,兴许银玉带着他施个术法就过去了,他们这一迎,这不摆明了就得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嘛,于是肖骁便是如此心里暗暗腹诽着,面上云淡风轻着,随着银玉一路行至了临阳宫。 临阳宫内延续了魔君一贯的炫富风,暖玉铺地,鲛纱为帐,金丝楠木的殿柱上刻画着茫茫云海,奏宫礼乐之处用南海珍珠串成的珠帘隔开,就连殿内左右摆放的两排食几,都是用顶级芙蓉晶石所制,端的是一派金堆玉砌,雕梁画栋,巧夺天工之风。 殿内早已坐满了一众魔族宗氏族老,见夫诸神熏引着银玉走来,又是齐刷刷的一群跪地参拜。 肖骁看着这场面,瞬间明白了为何回魔宫时,瀍洛要施术急行至凌镜殿,这要是一路走过去,就这阵仗,非把瀍洛急疯了不可。 魔君把银玉请上了那鎏金镶玉的君座上,君位左边还特意添了一桌一椅,肖骁知晓那大概是魔君为他添的,但思量了下,还是朝银玉右侧的小矮桌走了过去。 如今他肉体凡身,能低调的还是尽量低调的好! 瀍渝见他如此行事先是一愣,后了然,于是便顺势在银玉的左侧落了坐,向身边的小侍从点了点头,示意可开宴了。 随着小侍从的一个手势比划下去,殿内顿时响起了叮铃悦耳的音律,随后便是一群身着粉色纱裙的舞姬,身姿曼妙,体态轻盈的飘入殿中。 就见众舞姬甩袖舞动之间,围成了一个圈,合着音律纤足轻点,衣袂漫漫,轻纱开合遮掩间,时而如含苞待放,时而如飞花飘飞,盈盈舞动之间,姿容绝美,仪态万千。 待到音律忽转急,跌宕起伏之时,众舞姬的娇躯也随之急速旋转起来,层层纱衣随着动作翩然纷飞,一时之间,大殿之中竟是犹如繁花盛开般绚烂。 肖骁忽觉有些眼花,他好像看到了漫漫远山,一片黑雾笼罩,一女子衣袂翻飞,站于远山之上,正在一圈圈的旋转着,舞着,大片大片的鲜花开满远山,迎风招展,凄美烂漫…… 就在这时,手腕处一麻,一股冰凉的气息缓缓涌入他的身体里,将他的神智唤回。 他这才嗅到大殿中那缕不同寻常的异香,顿觉狐疑,不由的侧头向银玉看去,这是什么情况,宴席之上,竟然有人敢公然出手? 银玉手执一樽晶莹剔透的琉璃盏,轻嗫了口酒,仿佛知他心中所疑般,慢悠悠的道,“此舞名唤茶仙,领舞的乃是魔花阿芙蓉,舞的是下界彼山茶花妖的飞升之路。” 阿芙蓉?罂粟花!难怪他会产生幻觉,方才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就是远山之上舞着的那个女子。 银玉见肖骁一脸了悟之色,勾了勾唇角,缓缓又道,“六界未分之时,有一散仙入了魔障,藏于彼山之中静心修炼,欲将魔障驱除,不曾想却被一人族误入,扰了其清修之镜,致其前功尽弃,走火入魔。散仙神智失控,魔息遍布彼山,茶妖忧心山下生灵抵不住魔息的毁灭之力,于是散尽万年灵息,在彼山之上开满了茶花,吸尽了漫山的魔息,也唤醒了失了神智的散仙,帝俊感念茶妖慈悲心肠,便将其奄奄一息的本体带回了云巅,封了茶花仙。” 肖骁点了点头,心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刚才看到一女子在远山之上跳舞的场景,可转念一想又觉奇怪,问道,“既是茶仙飞升之路,该在天界舞才对,怎的在魔界大殿之上舞了起来?” 银玉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茶仙当时所救之人为重明,重明虽被唤醒了神智,却心入魔障为天族所不容,后机缘下追随了伊诺,为魔鸟重明。仙魔大战之时茶仙受难,被重明所救,后来因难生缘,茶仙下嫁重明入了魔族,是以,此舞舞的虽是茶仙飞升之路,寓意却是夫妻和美,夫唱妇随!” 夫妻和美,夫唱妇随?难道这舞…… chapter 132 果然,没等肖骁反应完这茬,就见殿中歌舞一曲终了,舞姬纷纷退去,一位身穿紫色华贵锦衣,珠翠满头,鬟佩叮当的女子款款而来,那容貌真真是灿如春华,皎如秋月,虽然他已猜到了这女子的身份,还是不得不叹一句,沉鱼之姿,倾城之貌不过如是! 就见那女子未曾走向瀍渝身边,而是在大殿之中停了下来,优雅且端庄的展臂合于额前,身段轻盈的向下一跪,朗声道,“百越族族长之女厘之瑶,叩拜银玉神君,杜衡少尊!”说完手掌贴着额头,俯身拜下去。 她这声礼拜之后,大殿之下瞬间便响起了细碎的议论声,虽听不真切,但肖骁猜也能猜个七八分。 自入魔宫,除了识得他前世的人,还未有人这般公然捅破他的身份,神族的杜衡少尊如今却是一副凡人之躯,果然是个茶余饭后的好话题。 肖骁眸子暗含怒意,不知这厘之瑶如此做派到底何意,他倒不是怪厘之瑶不给他台阶下,毕竟他先搅了人家的姻缘,又退了人家的亲,人家下他脸面也是应该,虽然他不记得,但该是他受的,他也不会赖。 可大殿之上,一魔众皆在,厘之瑶就这么公然捅破他的身份,会给他们制造多少不必要的麻烦! 肖骁心里堵着一口气没吭声,银玉却是盯着厘之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未及时作出反应,可偏偏厘之瑶是点名给杜衡和银玉见礼的,于是这大殿之上便出现了片刻的寂静。 少頃后,银玉才意味不明的应了一声,“此处并非神界,厘氏不必如此大礼,起吧!” 谁知厘之瑶却丝毫不为所动,朗声道,“厘氏有一事相求,俗事还未曾表与神君,厘氏不敢起身!” 银玉盯着厘之瑶默了片刻,方淡淡道,“如此,你便说吧!” 厘之瑶闻言直起脊背,抬头直视着殿上端坐的三位,定定的道,“千年前,魔界法器清音琴停奏至今未能恢复,锁于无间地狱之下的恶魔,千年不闻清音之韵,恶念滋生浊气暴增,频频滋事惹出暴动。半载前,君上为加固无间结界耗去半身修为,至今未能痊愈,是以,厘氏在此拜请银玉神君、杜衡少尊,望二位尊神能亲临无间之上,重启清音之韵,以震慑无间之下恶魔,还魔界一片安宁。”说完俯身重重一拜以示诚心! 呵,他还道如何,原来是这么回事,先来一场夫唱妇随的舞,再当众让他下不来台,最后殿前一跪,以身请愿,与他画清界限的同时,既表了她忧心魔界之意,又表了她忠于瀍渝之心! 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啊,可你表你的忠心,无人阻你,为何又要在这大殿之上公然提清音琴一事,这番作派,真是让肖骁不得不怒啊! 瀍渝瞧着跪在殿中的厘之瑶目露尴尬之色,侧头朝银玉瞧了一眼,见他二人皆未言语,忙打圆场道,“宴席之上瑶儿不可如此无礼,还不快快起身,莫要在此胡闹!” 厘之瑶见瀍渝训斥与她,面上一红正欲起身,就听肖骁突然开口道,“君后,能如此忧君体,顾民生,实乃魔君之福,魔众之大幸。至于清音琴一事嘛,六界皆知,此琴乃父尊遗骨所化,听闻琴声停奏,银玉神君特来魔界走这一遭,且不论能不能重启清音之韵,前去查看一番是必然的,此事份属应当,实在无需君后如此大礼相请,君后快快起身吧!”说完还扭头看向银玉求回应。 银玉侧头对上他的眼神,不慌不忙的道,“杜衡所言,正是本君之意!” 此言之后,大殿之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捧高踩低之声。 肖骁知道厘之瑶如今不仅不是君后,甚至连准君后都还不是,他如此说,就等于暗指厘之瑶未得君后之位,却忧君后之忧,实是觊觎后位,心中急切才公然在大殿之上作秀。 如此欺负一个姑娘,固然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可他就是忍不了,你说,她要是看他不顺眼,宴席之下随她如何,他绝不会回一句嘴。 可这大宴之上公然唤他少尊,公然请他们去开琴,除了颜面之外,他现在为凡人的事又得传到多少人的耳朵里,又得平白招惹多少觊觎六界法器之人的窥探,又得遭多少人的算计,这事儿又得给银玉惹来多少麻烦? 虽然归根结底他才是罪魁,可既然已成定局,只能避免将此事闹的更大,偏偏就有人嫌不够热闹,嫌他下凡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够多,硬要往里加柴添火! 果然厘之瑶被他这番话说的脸色唰白,嘴唇瑟瑟的发着颤,愣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就在这时,瀍洛趁热打铁的站了出来,抱拳向座上三位施了一礼,声音洪亮道,“无间结界松动,恶魔出逃,君上因此耗损半身修为,瀍洛身为魔尊后嗣,享王族尊荣却不能替兄受难,深觉惭愧,是以,瀍洛向君上请命,亲去捉拿无间出逃的恶魔,为君上分忧,为魔界除害,望君上应允!” 瀍渝一怔,随机反应过来,安抚道,“你能有这份心,为兄心下甚慰,只是你刚回魔宫不久,妙烟儿尚需人照顾……” “君上,”瀍洛打断瀍渝的话说道,“于私,妙烟儿的病需抓回束蕴方知如何医治,于公,束蕴在陵城一带横行,残害一干魔众,如此作恶,断不能让他在逃窜了,于公于私,瀍洛都应亲去将他抓回,望君上应允!” 瀍渝愣了一瞬,笑道,“三弟能有此心,当是我魔族之福,既如此,后日吃了为兄的定亲酒,你便动身吧!届时为兄会将魔影令交与你手,魔影暗卫皆随你调度,助你早日将束蕴抓回。” 瀍洛脸上一阵激动,单膝跪地,忙道,“瀍洛谢君上成全,定不负君上所望!” 瀍渝笑着点了点头道,“为兄相信三弟!”说着大手一挥,“好了,都起来吧,本是为两位尊神洗尘的宴席,倒让你们俩个搅成了殿议。” 瀍洛才不管什么宴席,殿议,他今晚来的目的就是请命,要兵,如今目的达成了,自是心满意足的回到了座位上。 厘之瑶本来被肖骁奚落的脸色唰白,后听瀍渝主动提起了定亲宴,面色才好了些许,也在宫娥的搀扶下优雅的起了身,步履端庄的行至瀍渝身旁,接过侍婢手里的酒壶玉筑,为瀍渝添酒布菜。 肖骁侧目瞟了一眼瀍渝和厘之瑶,之前在瀍渝身上察觉到的那种违和感,此时又冒了出来。 按理说,厘之瑶为瀍渝添酒布菜,瀍渝心疼她辛苦,双手扶她坐下,亲亲我我浓情蜜意的,又是嘘寒问暖,又是举杯对饮,这并没什么奇怪的,热恋嘛,男朋友宠着女朋友一些,很正常,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可怪就怪在厘之瑶的脸色,不是暗含春色,满脸羞怯,而是掩都掩不住的激动,和一脸的受宠若惊。 如此想着,顺手夹了一筷子菜,放到银玉面前的碧玉食碟里,就见银玉瞧了他一眼,眼角含笑的拿起筷子一口口的夹着吃了。 对嘛,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嘛,多淡定,不就是互动亲密了些嘛,为什么要一脸激动? 还有在无皋山中初见之时,瀍渝先是颇为有礼的邀请银玉来魔宫,紧接着又提到他定亲之事,希望他们多留几日。 这话乍一听,像是在宣示主权,比如,你前女友马上就是我未婚妻了,希望你来喝杯喜酒!但若真是这样,难道不是应该向他宣示吗,为何向银玉说? 这事儿若是向银玉说,倒是让他听出了另一层意思来,像是有意探询他们会在魔界逗留几天,可魔君为什么要关心这个呢? 肖骁摩挲着下巴陷入了沉思,接下来宴席上跳了些什么,谁又表演了些什么,哪位魔女向银玉献舞又献了曲,他统统没留意,只一门心思的琢磨着来魔界后发生的一切事情,一件一件的捋着,找着突破口。 直到宴席散去,银玉拉起他,施了个术法直接回了凌镜殿,他才回过神来。 殿内已重新布置过,不得不说,这魔君倒真会投人所好,瞧这突然多出来的书案,和满案的书籍,应该是专门为银玉准备的了。 果不其然,银玉松开他的胳膊,走向新添的书案前坐下,边翻着案前的书卷边问道,“在想何事,想的如此入神?” 肖骁笑了一下道,“没想什么,可能是罂粟花香吸多了,脑子有点迷糊。” 想什么都没有用,缺少实际证据,若孔雀斗音在先,结界裂开在后,孔雀那时是瀍渝的随从,斗音,到底是他好琴成痴,还是瀍渝授意?若是按受益最大者为正解的话,显然瀍渝才是那只鬼。 可若是瀍渝,他千年前做鬼是为了君位,如今做鬼又是为了什么呢? 话又说回来,若斗音不是发生在结界裂开之前,那魔界的结界到底是怎么裂的呢? chapter 133 肖骁看了眼银玉,心念一动,走上前挨着他坐下,问道,“银,千年前,修补好结界后你可留意过清音琴,那时候清心琴的状态如何?” “未曾留意。”银玉淡淡答道。 肖骁愕然,问道,“清音琴是父尊遗骨所化,落入六界中,你难道不应该时时查看才对吗?” 银玉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颇为随意的道,“父尊遗骨落入六界之中,化于何形作何用,都乃父尊遗志,清音琴奏或不奏都有其应有的道理。” 肖骁听银玉这么说又迷糊了,问道,“既然这样,你干嘛还上赶着跑来查看?” 银玉翻书的手一顿,神情出现了片刻的凝固,须臾后才道,“若清音琴是受外力所扰,致其停奏,那便不同了,自是应该前去查看一番的!” 这么回事吗?可是不对呀,“你不是听瀍渝说了妙烟儿的始末,才知晓清音琴是因外力停奏的吗?” “是在陵城,酒店小二哥所说!”说完有些烦躁的合起书,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说完便径直朝内室走去。 酒店小二哥?说了吗?没有吧! 肖骁一头雾水的看着银玉反常的做派,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隐隐觉得银玉好像有什么事瞒着他。 他呆呆的坐在书案前愣了好久,才终于想明白了,算了,既然银玉不愿说,就算他问了,银玉肯定也是闭口不言,何必去找不痛快,改天做个套子,套他一套,就他家大神那心无城府的模样,还怕搞不定?! 如此一想,肖骁心里又敞亮了,于是便对着躺在榻上假寐的银玉喊道,“那你先睡吧,我去瞧一眼瀍洛和妙烟儿!” “嗯。”银玉沉沉的应了一声。 肖骁瞧着银玉那副心虚的模样,扯了扯嘴角,觉得真的是没人比他家大神更可爱了,谎都不会撒,底都兜不圆,却偏偏要尝试。 挥了挥心中蠢蠢欲动的‘邪念’这才推门走了出去! 要说他真不计较银玉瞒了他什么,其实也不是,主要是他觉得,就银玉那白纸一样的脾性,没可能瞒他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左不过就是绕着来魔宫的目的,和修复清音琴的事儿打转,这没什么。 他每日都待在银玉身边,来魔宫的目的他早晚会知道,不急于一时。若是清音琴就更没什么大不了的了,他明日便拉着银玉前去无间之上一探,不就清楚明了了,何必为这些小事争论。 如此一想便也释然了,出门没走多远便到了瀍洛殿外,他抬手敲了敲门,没一会儿门就打开了,瀍洛见来人是他也不吃惊,只拱手一礼,便侧身让开门口将他请了进去。 肖骁向翠玉镂空隔扇后看了一眼,见妙烟儿仍盘坐在床榻上弹着空气,问道,“她晚上也这样吗?不用休息?” 瀍洛苦涩的笑了一下道,“让少尊见笑了。”说完便引着他在外厅红木嵌芙蓉石的堂椅上坐下,拎起茶壶为他斟了一杯茶。 肖骁道了声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好奇道,“说起来,无皋山中的女子皆是面色惨白,身形如同枯槁,且周身被白雾围绕,与妙烟儿如今的情况倒是不大相同。” 瀍洛在另一侧坐下,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这还要感谢二哥,若不是他尽心尽力的为妙烟儿养护着,又以魔息护她心智不散,怕是妙烟儿也如那些女子一般,心智化作烟海,逃不过体虚力竭衰败而亡的下场!” 肖骁讶然道,“你是说那些女子,最后都死了?!”问完又觉的自己反应太大了,清了下嗓子,掩饰道,“如此说来,你还真得好好感谢魔君了!” 瀍洛赞同的点了点头道,“之前我还曾误会二哥,二哥不但未曾与我计较,今日宴席上还许我魔影令……”顿了顿,羞愧的道,“当初是我太武断了,只因二哥软禁我,便疑心他欲对我不利,若当时我能耐心的等一等,便不会有此误会了!” 肖骁瞧着瀍洛的模样,心里暗叫不好,看样子如今这瀍洛已是一片丹心为瀍渝了,若他此时在说些质疑瀍渝的话,怕是不但讨不着什么好,很可能还会惹怒瀍洛,让他生了警惕之心,若在转身告诉了瀍渝,到时收不了场的怕就是他了。 于是肖骁收起了本来的打算,转而安慰道,“这不怪你,刚返回魔界就被软禁起来,任谁都会往坏处想的!” 掂量了一下,又道,“你后日吃过魔君的定亲酒,就动身去陵城了吧,麻烦你帮我给花濂带句话,让他别在魔界蹉跎了,早些回妖界吧!” 瀍洛道,“少尊放心,我一定将此话带给花濂兄,劝他早日归家!” “那我就不打扰了,早些歇息吧!”说着便站起身,对瀍洛拱了拱手。 “少尊客气了!”瀍洛忙回了他一礼,将他送至殿门口,瞧着他走回了左侧殿才关上了殿门。 肖骁边往回走边暗暗想着,花濂那脾性能听他的话才有鬼了!若这句话是银玉说的,说不定他就真回妖界了,若这话是他说的,不日,花濂便会冲到魔宫来,等着吧! 瀍洛这里是没戏了,只能指望花濂在那个厘戎身边没白混了。 第二日,用过小宫娥们端来的“早饭”,他便催促着银玉带他去了无间之上,清音琴悬浮之处。 若说在妖界时是吃肉吃到腻,经昨日宴席,今日早饭这两餐,未来几日,他怕是要吃果子吃到腻了! 昨日宴席时他便察觉了,这魔族并不似传说中的那般茹毛饮血,善食人肉,他们甚至都不怎么食肉,最喜食的便是各种瓜果酒酿,偶尔也会吃些点心,青菜,肉食却是极少见的。 略想了想,便也明白了,魔族的魔尊伊诺本为神族,这饮食上自然也就随了神族的高雅清淡了,再加上瀍洛曾说过,他魔族若想从他人处获得功法是靠吸取,并不如妖族那般血腥,要剥人妖丹,如此一比较,虽然都是做坏事,显然魔族的手法更为上档次一些。 无间地狱距离魔宫并不近,他们站在云头上飘了好一会儿,才到达那处犹如着了火般的火岩环山。 这无间地狱正位于这片火岩山之间,远远望去,就见山中都是皲裂的焦石,地面之下仿佛有火浆在涌动着,火光透过地面上的裂纹溢出,将山中的魔兵映照的红彤彤的,仿佛身处火灾现场一般。 清音琴,正悬浮在这片火岩群山之上,琴身通体莹白,凤沼形体很是饱满,骨白色的琴面上断纹清晰可见,细如发丝的琴弦仿佛盈盈不堪一弹,若不是知晓这琴已在此处悬了数千年,弹奏了数千年,怕是会觉得这琴弦拨一拨便会应声而断。 银玉瞧着那琴默了稍许,转头看向他道,“总是这般取你的血液,也不知你这凡胎的身体养不养的回来?” 呦呵,瞧不起他肉体凡胎!肉体凡胎怎么了,肉体凡胎不也随他一同在六界穿行这么久了,如今不还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好吧,虽说他如今胳膊腿俱全,能活蹦乱跳的站在这处,全靠他家大神庇护,但身穷志不能短。 于是将胳膊往银玉面前一伸,满不在乎的道,“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能因为放这点血就受不了吗?别墨迹了,赶紧的,来吧!” 银玉深深凝视他一眼,少顷才抬手将一道银光划过他的掌心,就见鲜红的血液顺着那处伤痕啵啵冒出,未待血液四下洇开,就被银玉合上来的手掌掩盖了去。 银玉拉着他的手抚上琴面,银色的光芒在合起的手掌中溢出,流转撒落在骨白色的琴身上。 好一会儿后,手腕上的腕带都开始有反应了,银玉才收起神息,停了下来。 奇怪的是,清音琴却毫无反应,一如他们来时那般,安静的悬浮在半空中,肖骁迷惑的看向银玉问道,“这是怎么了?” 如此状况他还是头一次见,从前,无论是玲珑塔,轮回镜还是万妖幡,只要他与银玉气血合一后,立刻就能得到法器的响应,怎么这回却是纹丝未动? 银玉直视着清音琴,低声道,“那只孔雀的琴是凤凰琴!” 肖骁不解道,“凤凰琴?有什么说法吗?” 银玉道,“凤凰琴是羲皇所制,原为羲皇所有,仙魔大战后落入下界……”顿了一顿,转言道,“孔雀携凤凰琴前来与清音斗音,两音相撞凤凰弦断,清音反击的音浪伤了抚琴之人,是以,清音以为它所伤之人是羲皇,愧疚之余,自动封琴了!” 卧槽,一把琴而已,竟能分清自己打的是谁? 肖骁惊疑道,“这琴,它有意识?” 银玉轻抚上凤凰琴,低声道,“父尊以神识祭天地,神格碎裂落入六界化作法器,它们既承了父尊遗志,能识得我们的灵息并不奇怪,但有没有意识还未可知!” 肖骁郁闷的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告诉它,它伤的不是羲皇,它又听不见,总不能跑去妖界把扶桑树挖来让它见上一见吧!” chapter 134 ‘扶桑树’三个字提醒了银玉,“扶桑花,你可带在身上?” 肖骁道,“带着呢,你不是说随身佩戴能强身健体……”话音一断,立马反应过来,“你是说,让扶桑花告诉清音琴羲皇无恙?” 银玉点了点头道,“正是!” 对呀,羲皇与娲娘共用一个神格,扶桑花上羲皇的气息,定是比那凤凰琴上的更甚呀!想到此,忙扯开袖袋,将那朵安放在袖袋一角的扶桑花取了出来。 只见那朵扶桑花,花瓣颤颤,颜色娇艳,一如当时在扶桑树上落下时那般,分毫未变,只是,“怎么给它看呢?” 银玉接过扶桑花置于掌心中,轻笑道,“此事容易。”说着便以神息催动花朵旋转,须臾后,果然阵阵幽香随着花朵的转动散了开来。 待到花香渐渐弥漫开,银玉抬手轻轻一抛,就将扶桑花抛至了琴身之上落定,催动花朵旋转的速度也加快了起来。 随着散出的香气越来越浓烈,花身也一点点的随之消散,好一会儿后,清音琴周围的气息都被浓郁的花香所覆盖,那朵只剩下花心的扶桑花,也化作最后一缕香气随风飘散。 银玉见准备已万全,牵起肖骁的手,瞅见他掌心那处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皱了皱眉,神色中的不忍毫不遮掩的展现出来。 肖骁只一眼便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轻松道,“没事,划吧,我都感觉不到疼,伤口愈合的也快,流不了多少血。”见银玉仍抚着他的掌心不动手,轻笑一声调侃道,“你要在这么看下去,等香味散尽了,咱们怕是得跑一趟妖界,重新找娲娘要朵花了!” 银玉摩挲着他的手心,道,“怎的这般傻,若在去讨,自是向羲皇讨花枝,为何要讨花!” 肖骁听了这话直接愣住了,有没有搞错,他家那一向正派的大神,这是在同他开玩笑吗?天爷呀,这是什么惊天重磅大消息!!! 于是第二道银光是怎么划过他手心的,他又是怎么被银玉牵着手抚上清音琴身的,整个过程他都是恍恍惚惚的,直到一阵晕眩加恶心感袭来,腕带散出的温润气息涌进身体里,他才回过神来! 果然,他如今只是一般的肉体凡胎,失血过多时会不适,会头晕也会恶心,就在肖骁长吁短叹时,一串音符犹如从山泉溪涧中流出般缓缓响起…… 就听那琴声扬如霁月清风,动如泉水叮咚,似一条流淌了千年的河,又似晴日里拂过面庞的微风,像是流过千山阅过千帆后正哼唱着动听的歌,又像是俯在耳边缓缓的低语诉说…… 这就是清音之韵吗,果然,只闻其音就觉身心舒畅,仿佛看见了蓝天,白云,河水,花香,微风拂面,琴声悠扬,那场景美好的让人直想躺下睡一觉,不仅仅是想,他也真的那么做了,双眼一阖,睡了过去! 幸得银玉眼疾手快,不然他怕是真的要从这云头之上掉进火岩山中了! 银玉揽着他的腰,看着他那略显苍白的脸色,眸中闪过一抹心疼,低头轻轻的在他唇上印下一吻,顺带着渡了些气息过去,抬手一挥,清音琴前便没了二人的踪迹。 肖骁从来没想过他竟能如此不争气,仅仅是失血过多而已,竟能生生的睡了一天一夜,待到他醒时,已是又一日了。 当然,这是在他不知道魔界气息与凡界并不相同时的自我贬低。 凡界再怎么二氧化碳加尾气,他呼吸的都是空气,可在魔界,他呼吸的却是生灵万物的本源之息,肉身自然是承受不住的,若是没他手上的那条腕带,和袖袋里的那朵扶桑花,他怕是早去见妣修多时了,还查什么魔界悬案! 是清晨,一觉醒来他便看到了躺在身侧的银玉,就见他双目紧闭一副睡的正香的模样,那轻浅的呼吸,若不细听都不会发现他在喘气。 肖骁看着看着又痴了,他发现银玉这张脸真是让人百看不厌,哪怕看上千万年,他或许还能如今日这般深陷。 “身体可好些了?”低低的关切之语自是出自那张帅脸的主人。 肖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了一下,磕巴道,“你,你醒了?” “嗯!”银玉低低的应道。 “醒了,你闭着眼装睡?”肖骁尴尬的翻了个身平躺着,胡乱的掩饰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 银玉缓缓的睁开眼凝视着他的侧脸,勾了勾唇角,笑着道,“我同你讲话了,怎会是装睡?” 肖骁闻言尴尬的咳了一声,坐起身来道,“行,行吧,你让开,我要起床了!” 银玉未动,盯着他看了数秒,伸手一把将他拽了回去,低沉着声音道,“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肖骁心里一阵发慌,“什么问题?” “身体可好些了?”银玉又重复一遍。 “没,没事了。”答完这话肖骁才反应过来,不对呀,他慌个屁啊,恋人之间搂搂抱抱的多正常啊,不行,他刚才的反应太怂了,得拿回主权,展现他的男儿本色! 这么一想,便理直气壮的抬头对上了银玉的眸子,勾唇邪魅一笑道,“身体是没什么事了,就是有点渴,想喝水。” 银玉被他的笑容感染,也跟着勾了勾唇角,道,“我帮你端来,还是你自去喝?” 肖骁眸子晶亮的直视着银玉,“都不用,这儿就有现成的。”说着便对上银玉的唇深吻了下去。 银玉先是一怔,后感觉到贴上来的柔软时,即刻迎了上去,反客为主的探出舌尖与之纠缠起来。 肖骁不甘被压制,便跟银玉顶来探去嘬来吮去的争夺了起来,本来柔情蜜意的早安吻,愣是被两人搞的像用嘴巴打了一架,一个嘴唇被啃的微红泛肿,一个舌头被吮的发酸发麻…… 直到小宫娥的喊门问安声响起,他们才放开彼此。 温存被人打断,自是不会有什么好心情,肖骁一脸不悦的抱怨道,“这魔宫里的小宫娥,怎么一个个的都跟闹钟似的,还负责定点喊起床的!” 银玉顶着被啃的微红的唇,笑道,“你睡了一个日夜,便忘了魔君要办定亲礼之事?” 肖骁恍然醒悟,对呀,魔君,魔君的事儿还没完呢! 忙问道,“昨天,你查到清音琴停奏的时间了吗?是什么时候?” 银玉道,“正如你所料,结界的确是被清音琴震破的,它察觉到凤凰琴上的气息后,堪堪避过奏琴之人,将反击的音浪引去了北方,那处正是魔界与凡界的分界处!” 肖骁訝然道,“清音琴将音浪引过去的?你确定是清音琴引的?” 银玉道,“刻在琴身之上的痕迹,如何会出差错?” 肖骁愣愣的看着银玉,有点反应不过来,他怎么都没想到,竟是清音琴将音浪引开,误打误撞的震破了魔界结界,如此说来,真的只是那只孔雀好琴成痴,一时发疯,才抱着凤凰琴去斗音的,与瀍渝无关? 就在他发愣的档口,殿外十几个小宫娥手里捧着水盆,脸巾,金冠玉带,锦衣华服,围在一处叽叽哇哇的商量着,“君上的定亲礼就要开始了,两位尊神却还未起身,这可如何是好?” “还能如何,接着喊呗!” “谁喊,你吗?” 说接着喊的小宫娥立时闭了嘴。 “不喊怎么办,难道干等着吗?” “在等下去怕是要误了定亲礼的吉时了!” 几个小宫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既不敢再去喊门惊扰尊神,又怕干等着误了魔君的定亲礼,个个愁容满面,紧拧眉心。 抱着锦服的小宫娥,撇了眼争执不下的几个侍婢,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走到殿门前,高声道,“侍婢绿倚,给两位尊神问安,绿倚与一众宫婢皆在殿外恭候,若尊神起身了,可否允侍婢进殿侍候。” 绿倚便是那日洒扫侧殿的宫娥,她亲眼见两位尊神与欧乌头和颜悦色的闲话家常,知道两位尊神并非不通情面之人。 那日若不是欧乌头起了攀附之心,也不会被赶出凌镜殿,如今她只是奉命前来给尊神更衣换衫,只要行事得当,应不会被迁怒,如此想着,这才大着胆子喊了殿门。 绿倚这两句话一出,那些方才还围在一处的小宫娥们,登时各回各位排排站好,低着头捧着物件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被尊神误认为是惊扰之人。 肖骁被殿外的问安声唤回了神,忙一边下床一边拉起银玉道,“既是魔君的定亲日,又有宫娥在殿外恭候,八成是来请你前去证礼的,你怎么还不紧不慢的,快点起吧!” 银玉随着他的拉拽站起身,淡淡道,“魔君瀍渝并无红鸾入命,厘之瑶的夫妻宫也未曾动,今日的定亲礼,或许并不用如此劳师动众。” 卧槽,什么意思,有大事儿啊! 肖骁惊疑道,“你的意思是,他俩的亲事要黄?”转念一想又道,“快快快,那就更得去了,说明今天可能会有大事儿发生啊!”说完整好衣服跑到门口打开了殿门,将一众小宫娥唤了进来。 银玉看着肖骁蹦跳着前去开门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果然,这棵草无论是为神还是为人,都是这般的爱凑热闹。 chapter 135 肖骁还道这群小宫娥为何一大早的便来喊他殿门,原来是魔君给他准备了锦衣华裳,小宫娥们着急进来为他洗漱更衣。 看着围在他身边,忙的团团转的小宫娥们,不由的艳羡起了银玉,衣服永远不会脏,发型永远不会乱,怪不得魔君只准备了他一人的衣衫,怕是瞧着他身上的那套衣服多日未换,生怕他定亲礼之上失了体面,这才贴心的给他送来了锦衣吧! 在肖骁的配合下,小宫娥们的齐心协力下,终于将那套里三层外三层的浅碧云纹锦衣穿在了身上,那被银玉施了术长至腰间的墨发,也被小宫娥们用金冠半束起,最后又将那条碧玉堆叠的束带贯在他的腰上,这才算忙活完。 别说,还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如此一装扮,他都觉得,自己合该是位满腹诗书气自华的英俊俏儿郎了。 大概是上次宴席后,银玉直接施术回了凌镜殿,魔君晓得了银玉不喜排场,是以,这次除了几个伺候洗漱的小宫娥外,还真没瞅见那迎亲似的仪仗队,只瀍洛一人等在殿外。 肖骁拱手与瀍洛互换一礼,问道,“今日宴席过后就离宫吗?” 瀍洛不舍的朝正殿处看了一眼,重重的点了点头道,“酒席过后便走!” 肖骁也随着看过去,就见正殿门前雷打不动的守着两个魔卫,宫娥却是一个未见,不由的好奇道,“你走后可有人照顾她?” 瀍洛道,“二哥将妙烟儿看护的很好,我很放心,如今我只有早些将束蕴抓回,才能早日将妙烟儿的心智唤醒。” 行吧,说不定席宴过后他们也会随瀍洛一起去陵城,既然结界裂开的事是个意外,他们也就没必要在魔宫逗留了,既开始便是为妙烟儿而来,不还瀍洛一个健全的媳妇,他也无法安心离开。 朝凤殿周围触目皆是一片喜气,罗纱红帐挂满殿门廊前,墙檐之上垂下流苏万千,寓意红线相缠绕千匝,殿内箜篌紫霄声已起,前来恭贺之人早已坐了满殿,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互相攀谈问安。 瀍洛引着他们在证亲席落座后,便在下首的观礼桌前坐了下来,见两位尊神落座,方才还一片热闹的场景,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喜宴,来者皆为亲为客,只需寒暄不需叩拜,只论长幼不论尊卑,虽说规矩如此,可殿下的魔众也不能真的不计较,毕竟座上的两位是神界的尊神,可又不能破了魔族的规矩齐刷刷的跪地参拜,是以,在拜与不拜之间,只能统统低下头,默不作声。 肖骁瞧着这场面不由一阵头疼,侧身靠向银玉问道,“这又不是成亲,怎么一个定亲席还弄这么大排场?” 银玉叙叙说道,“五界时日长,定下婚约与成就姻缘之间并非时隔两三载,偏族氏与宗亲间的联姻又牵扯甚深,这时便需要一个契机来告知世人,两族已成姻亲从此荣辱与共,便是这定亲之礼了!” 肖骁难得见银玉说这些俗事,不由调侃道,“你看起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没想到知道的还挺多!” 银玉并未反驳,只端起桌上的酒樽轻嗫了一口,想起那些年偏往他身旁凑的闲闻轶事,心里默叹一声,我虽不闻窗外事,奈何闲事心悦我! 肖骁见银玉并未理他这茬,想了想又问,“定亲礼就搞的这么隆重,成亲礼的时候可怎么弄?难不成要上天去办?” 银玉斜倪了他一眼,道,“魔族与天族虽近年来未曾在起过纷争,可世代的怨仇仍在,魔君的成亲礼如何会去天界操办?”顿了顿才道,“魔宫前有两樽黑玉所雕的塑像,你可有瞧见?” 肖骁点了点头道,“看见了,”不过当时他们站在云团之上,瞧的并不仔细,“那是谁的雕像?” 银玉道,“雕的是伊诺与潋芜,也是魔界王族操办成亲礼的地方,定亲只办殿宴,为的是告知魔众,成亲则要办露天之宴,祭告魔尊、圣母,跪拜九天虚空!” 肖骁点了点头,看向银玉的目光不由的多了几分佩服,看来他家大神并非一问三不知,而是胸中有丘壑啊,不随无稽之谈,不言尚无定论之事,人品端方,神中君子啊! 像这种别族的礼仪风俗他都能如此清楚,如何会是一问三不知的人,这么看来,他之前的不知并非是不知,而是不妄言吧! 于是,瀍渝的定亲礼便是在殿上两位尊神谈笑自若,殿下族氏宗亲鸦雀无声的诡异气氛中开始了。 一位身穿艳红色凤舞青鸾绣金袍的女子,在宫娥的搀扶下缓步走进大殿中,只见她墨发高挽,头戴金珠流苏花冠,玉貌娇颜倾城之色已被额前垂下的流苏遮掩住,走动间发出细碎的金玉碰撞之声。 魔君则是一袭大红锦衣,腰束同色金丝滚边玉带,墨发用金冠全部束起,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一派俊逸的站在殿中,看着厘之瑶一步步的向他走来。 待行至大殿中,瀍渝忙走上前去握住厘之瑶的双手,紫色的眸子深情的凝视着她,直到瞧的厘之瑶羞红了脸,垂下了眸,这才牵着她的一只手,带她行至殿前,抬头直视座上的两位尊神,朗声道,“今魔界第三代君主瀍渝与百越族之女……”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打断了正欲宣誓的魔君,就见一名小侍从站在朝凤殿门口,满脸急切的想要闯进殿里,被守殿的魔卫拦下,正高声与魔卫分辩着什么。 以肖骁的耳力,端坐的位置,正好距离殿门口最远,只隐隐的听到些陵城,二公子,可随时来报之类的字眼,但他相信,除了他,这殿内的其他人应是早已将小侍从的话听的一清二楚了,反应最为明显的便是立时窜了出去的瀍洛。 肖骁不由的向银玉投去询问的目光,却见银玉坐的端正,目视前方并未收到他的信号,只得压低声音问道,“外边怎么了?” 银玉道,“陵城领长厘戎,在宫外求见魔君,说是抓住了琴魔束蕴,带回了孔雀族失踪多时的二公子束煦。” 卧槽,果然这门亲事要黄,还是被厘之瑶的亲哥哥厘戎搅黄的,这真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瀍洛公然离殿,孔雀族的族老们也匆匆离席,大殿之下前来观礼的宗氏族亲们,躲躲闪闪的窃窃私语,定亲礼乱成这样,显然是没办法在继续下去了。 瀍渝只得命人将脸色忽白忽青的厘之瑶扶了下去,而后走到观礼席坐定,静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肖骁朝瀍渝看了一眼,不由的在心里赞叹了一句,果然是魔君,够淡定,泰山崩于前面色不改,比瀍洛可有气势多了。 虽然他没见过瀍渡什么模样,但就他做的那些事情,为夺君位追杀亲弟,多次给亲弟设伏却没一次成功,如此看来应是个凶狠毒辣,且毛躁没脑子的。 而瀍洛,通过这些时日的接触,才知他就是个直来直去的直肠子,之所以能引的他大哥动了杀心,八成是因为他那身功夫,和得了妙烟儿本家的支持,所作所为太扎眼了! 这么看来,这个瀍渝合该是最适合当魔君的人选,兄弟反目时,不掺和君位之争保全自身,兄弟入玲珑塔后,又及时稳定住了魔界纷乱的局面,定得乾坤,是个进能掌一界民生,退能保自身安然的主,明君的好料子。 显然,如今魔界尽在他手,他没有任何理由助纣为虐,残害魔众。可不知为何,肖骁就是觉得瀍渝给他的感觉很奇怪,那种奇怪只能意会,却无法明确的指出来。 难道是他的嫉妒心作祟?因瀍渝要娶的人曾经是他的未婚妻?或者说,他前世真跟那厘之瑶有点什么?可若真是如此,为什么他见到厘之瑶时,不像见到银玉时那样莫名心悸? 不消片刻,瀍洛神色灰败的引着一位身穿蓝衫的男子走了进来,只见那蓝衫男子手捧一把颜色淡粉,形似古筝的琴,身后还跟着两位公子,一位趾高气昂的模样却怀抱一只白兔,而另一位则是一副虚弱不堪气若游丝,随时都会晕倒的惨状。 就见那捧琴的男子素着脸走进殿中,待到看清殿上所坐为何人后,怔了一怔,马上反应过来,将琴放在地上,随身后的二位公子一起躬身行礼,参拜道,“陵城领长厘戎见过银玉神君,”稍犹豫了一下才道,“杜衡少尊!” “妖界,人蛇族族长之孙花濂,见过银玉神君,”咬牙切齿的声音,“杜衡少尊!” “素女部孔雀族族长二子”喘气声,“杨氏束煦,见过银玉神君,”大喘气声,“杜衡少尊!” 是了,这两位公子分别就是,被瀍洛留在陵城陪领长下棋的花濂,和惨遭束蕴蹂躏,险些没了性命的孔雀族二公子束煦! chapter 136 银玉喜宴之上受了小辈们的礼拜,也便和气的应了一句,“几位公子舟车劳顿,路上辛苦了!” 三位公子忙道,“都是厘戎应尽之责,不敢言苦!” “花濂谢神君关切。” “束煦,”咳嗽一声,“谢神君关切!” 肖骁不谙神族礼数,装聋作哑糊弄了过去。 一番礼拜后,厘戎这才重新素起了脸,单膝跪地,抱拳朝瀍渝道,“厘戎不负君上所托,已将在陵城作恶的琴魔捉拿,凤凰琴在此,请君上亲观!” 瀍渝点了点头,负着手走了下去,站在那断了弦的凤凰琴前端看了数秒后才问,“束蕴何在?” 随着这句话落地,就见两个魔卫抬着一个担架从殿外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方才离席的孔雀族族老们。 虽然那担架之上盖着一块白布,但那白布之下到底是何人,怕是殿中之人心里早已有了数。 两个魔卫走到厘戎身侧,将担架放在地上,其中一个魔卫走上前,一把扯开了白布,单膝下跪道,“禀君上,束蕴在此!” 瀍渝紧盯着那双目紧闭,面上一片死灰,周身毫无生息之人,默了数秒后,转身走回了台上,不待他朝观礼桌走去,就见肖骁身形如飞的让出了座位,抬脚朝殿中走去。 瀍渝微朝他点了点头,顺势坐了过去,沉声道,“厘戎,你且将此事的原委细细禀来!” 肖骁是为了给瀍渝让座,全他魔君的颜面?别闹了,他怎会可能这么善解人意?他只是奇怪,能从火岩山下的无间地狱中逃出来的束蕴,半年来将陵城搅的全城不得安宁的束蕴,换了三任领长都拿他没辙的束蕴,怎么会就这么死了? 殿上台阶虽不高,只三四阶的模样,可也正好挡了他的视线,他又不能贸贸然的从台上走下来,是以,全了魔君的颜面,他也能顺势下来看个清楚,何乐而不为呢?! 他不着痕迹的移到花濂身边,小声问道,“你们怎么抓到他的?” 花濂斜了他一眼,不咸不淡的道,“领长大人正在奏禀,你若想知道,听着便是。” 肖骁半张着嘴,瞪眼瞧着这鼻孔朝天的心机濂,恨不能喷他一脸血,心里暗暗道,这世上怎么能有人这么难相处,不对,花濂他不是人,是人蛇,难怪这么难相处! 瞧花濂那副概不配合的模样,肖骁往那柔弱公子,和担架上的尸体处各瞟了一眼,束起耳朵开始认真听厘戎的奏报。 那日,瀍渝带去无皋山的精卫,在山中搜寻了一个日夜,几乎快把无皋山翻过来了,都未寻到丁点束蕴的踪迹,却又顾忌着那石屋里的四十多个女子,担心束蕴回巢未敢离去,直到厘戎收到精卫送来的消息,带着魔兵进山支援,那些精卫们这才放开了手脚,朝着无皋山周边的环山搜寻过去。 精卫们一路搜寻到环山之边,皆未察觉到束蕴的气息,就在以为束蕴可能已经逃离了陵城地界,去了别处之时,一个眼尖的精卫发现了二公子束煦留下的孔雀羽。 精卫们一路随着时有时无的孔雀羽,这才找到了束蕴藏身的山洞,只是当他们找到束蕴时,他已经气绝身亡了,而当时被锁在山洞里的二公子也是奄奄一息。 肖骁在厘戎禀奏的间隙,不着痕迹的从花濂处移到了瀍洛身边,这个角度正好能清楚的瞧见殿中之人脸上的神情。 但清楚是清楚了,可厘戎那张素着的脸上,除了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嘴之外,完全没瞧出有其他的表情,可谓是毫无破绽。 瀍渝听了奏报默了片刻,问道,“可查到了束蕴气绝的始因?” 厘戎闻言朝身边的束煦看了一眼道,“此事便只有二公子一人知晓了。” 束煦突然被点名,那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重重的颤了一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深深的吸了口气才道,“禀君上,束蕴,实为臣下所杀!” 他这话一出,站在一边的孔雀族族老们,脸上的神色霎时一时青,一时红,一时白的甚是热闹。 瀍渝微一挑眉道,“哦?如此你便说说此事的始末吧!” 束煦掩嘴咳嗽了一通,目光扫过那把凤凰琴,开口说道,“那日无皋山遭袭,山中法阵被毁,林中幻象被破,看守石屋的魔狗机警,趁乱逃了出去,给束蕴送了信。” 卧槽,果然不能小瞧五界中的任何东西,哪怕是一只兔子一条狗,装温顺的兔子会口吐人言,装怂的狗会跑出去报信! 肖骁点了点头,继续观察着场中的情况。 束煦抚着胸口喘了两口气,继续道,“束蕴听闻无皋山中巢穴被围,怒火骤起,又不敢贸然返回,怒急之下便跑去了狄山狩猎新的琴弦,正碰上了在狄山占山修炼的厌火,”歇了口气接着道,“束蕴与厌火恶斗一场,被厌火烧光尾羽,满身是伤的回了山洞,” 又扫了眼凤凰琴,沉声道,“臣下见他身虚体亏,趁他修炼回元之时,”翻手在袖袋里取出一根闪着寒光的粗针,“将此针刺进了他的命门,但束蕴凶悍,虽命门受制,却硬是拖着残躯与臣下肉搏多时,才至力竭而亡!” 肖骁盯着束煦手中捧着的粗针,侧身靠近瀍洛,小声问道,“这个束煦可好琴?” 瀍洛低声回道,“孔雀一族善风,只束蕴一人善琴!” 瀍渝听了束煦的话并未表态,没说束煦此事做的好,也没说他做的不好。 倒是肖骁靠近瀍洛又低喃了一句,“也不知道他被束蕴抓走这么久,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瀍洛心中也觉疑惑,于是也顾不上魔君在上,需先禀后行的礼数了,张口便问,“束蕴凶残至此,他将你抓去许久,你是如何避过他的迫害的?” 束煦又咳了一声,扭头看向瀍洛,有气无力的解释道,“回魔王,他将我掳走之时,并不知所劫之人是我,我与束蕴虽非一母所生,但好歹也是同族兄弟,是以,他发现被魔音所魅之人是我后,只将我囚禁了起来,并未下毒手。” 瀍洛听了这番说辞脱口便道,“他顾念兄弟之情未曾迫害你,你倒是下的了狠手!” 束煦听了这话咳的更厉害了,目光扫过那把琴,悲恸道,“他是我的亲弟弟,若非迫不得已,我岂会对他下如此狠手?”深吸了一口气又道,“自他把我掳进无皋山,我便苦口婆心的劝说与他,让他不要在执迷不悟,不要在为了那把琴造孽,我苦苦相求,又尽全力阻他出山,他见拗我不过,那段时日便安分了许多,”手指动了动,轻轻攥住衣袍,“可没过多久,他便故态复萌,又出山去残害魔众,我修为不如他,无法阻他作恶,屡次劝说也皆无效用,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狠心出手的呀!”说完还低下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肖骁趁机又问瀍洛,“他们兄弟的感情很好吗?” 瀍洛嗤了一声,心情复杂的说道,“束蕴曾因无丝毫控风之力,不被孔雀族的族老们看重,因此总被同族的兄弟们欺辱、排挤,机缘下得我二哥施以援手,才将他从孔雀族中救了出来,带在身边,那之后他便跟在我二哥左右了。” 肖骁摩挲着下巴思索着瀍洛的话,兄弟关系并不好,还不是普通的不好,或许还有些恨意,如此,因兄弟情留他一命之说便不成立了。 瀍洛见肖骁不在言语,又看了眼地上的束煦,还想再说些什么,瀍渝却在此时咳了一声,阻止了他,沉声道,“杨氏束煦大义灭亲,此情可表……” 没等瀍渝将这话说完,就见肖骁三两步便走到凤凰琴前,抬腿狠狠一脚踢了上去。凤凰琴乃玉石所制,他肉体凡身,一脚过去自是少不了大脚趾头遭罪,偏他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咬牙几步追上那打着旋划开的琴,又是重重一脚…… 他的动作太突然又太快,以至于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搞懵了,只束煦噌的一下站起身,也不虚弱了,也不咳嗽了,也不气喘了,朝着凤凰琴直直扑了过去,将琴护着一把抱在怀里,眼里喷着火,面上含着霜,朝肖骁怒呵道,“你在做什么?” 肖骁看着满面怒容的人嗤笑一声道,“束蕴,你还要装到何时?” 这话一出口,犹如在深水里扔了一颗炸弹,瞬间便炸开了,只听殿中抽气声,质疑声,惊呼声嗡嗡响起,而站在一旁听审的孔雀族老们则是面色一寒,犀利的目光唰唰朝束煦射去,仿佛只用眼神就能验证肖骁所说是真是假一般。 瀍洛快步走到他身边,一把按住他的胳膊,激动道,“少尊,说束煦就是束蕴?此话可有凭证?” ‘束煦’抱着琴,脸色一僵,随后立马反应过来,瘫坐回地上,重重的咳了一声才道,“公子需知,此乃魔族大殿之上,损坏证物且随意妄言,是要受罚的!” 真棒,抵死不认是吧! chapter 137 肖骁拿开瀍洛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渡着闲散的步子走到束煦身边,不慌不忙的道,“你伪装的很好,解释说的也很能掩人耳目,可你漏掉了三件事。” 停顿一下,瞥了眼束煦的反应才道,“第一,你说束蕴囚禁了你,既是囚禁,魔卫进山搜捕时,石屋里为何没有你?你说束蕴是在魔狗逃出后,才知晓老巢被人掏了,照这个说法,当时他应是在外狩猎,难不成他出山狩猎时还将你带在身边?他不怕你趁机给他捣乱,或是趁他无暇他顾时跑了?” “第二,既然他不听你的劝说,又开始出山狩猎了,证明你们之间的那点兄弟情分,早在山中两两相对的时日里消磨干净了,如此状态下,他怎么可能告诉你,他怒火之下去了哪座山,遇到了什么人,又被那人打疼了哪里?若是你,你会跟一个等着看你落败,等着看你吃亏的人说,你被谁给揍了,在哪儿揍的,揍伤了哪儿的事儿吗?可你却说的清清楚楚。” “第三,便是这把琴,若你真是束煦,应对这把琴恨之入骨才对,这把琴不但害了你弟弟,还害了无数的魔众,你忧国忧民,疼惜幼弟,难道不是该恨不得立刻砸了它?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不觉的这个说法太自相矛盾了吗?” ‘束煦’听着肖骁的分说,脸上的神色渐渐变的狠厉起来,待到与那双看破一切的眸子对上时,反手将怀中的琴身一转,手掌重重拍上琴弦,就听一声震耳欲聋的音浪迎面袭来,“我是何人,做了何事与你何干?区区一介人族,竟敢在我魔族大殿之上放肆……” 音浪一起,不待他腕带有所反应,就见眼前银光闪过,一个银色琉璃罩便将他牢牢的护了起来,接着腰间一紧,便靠上了一个熟悉的胸膛。 ‘束煦’双眼通红状似疯狂的抱着琴,见肖骁已被神元罩护住仍不停手,只在琴身上拍出一下又一下的穿耳魔音,霎时间,殿上万光乍起,封五识的,祭法器的,掩耳朵的,哗啦啦一片,真是好不热闹。 突然,一道绿光闪过,一个琉璃般的罩子兜头而下,将‘束煦’和那把琴一起扣了起来,接着就见一根蔓藤凭空而生,紧紧的缠上了‘束煦’的手脚,直到把他的四肢缠的再也无法动弹方才停止。 卧槽,这罩子牛逼呀,可攻可守,神器啊!他当时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才将它送给了厘之瑶?这得是脑子让驴踢了后又被门夹了,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吧! 肖骁艳羡的瞅着瀍渝神元罩一出,三两下便搞定了‘束煦’,不禁朝身后之人问道,“那罩子,我能在弄一个出来吗?” “不能。”银玉平静的道。 “为什么?”肖骁不死心的问。 银玉垂下眼睑看着他慢悠悠的道,“神元罩,是神族修为突破神之战意时,本源之气与神格之息彻底融合为一体,激发出的神元法器,本源之气与神格之息的融合只有一次,神元罩也只此一个!” 肖骁闻言撇了撇嘴,道,“哦!” 算了,没有就没有吧,谁让他前世傻呢,既然都送出去了,总不能在要回来吧,那多掉份! 想明白后,便也不在神元罩上纠结了,只用胳膊肘戳了戳身后之人道,“撤了吧,我跟这个假束煦说几句话。” 银玉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依言收起了神元罩。 神元罩一收没了阻挡,他两步走到那晶莹剔透的罩子前,抬手弹了一指嘣,说道,“你说的对,你是谁,做了什么,的确跟我区区一介人族没什么关系。但是束蕴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他若死了,就没人知道怎么救妙烟儿了,我岂不是又造下一份孽?” 扭头与瀍洛那略显急切的眼睛对上,接着道,“我把人媳妇领走的时候,人家活蹦乱跳的,总不能我把人家送回来后,人家就傻愣愣的只知道弹空气了吧,所以,你说束蕴死了,我就只能自己把他找出来了!” 若不是之前银玉跟他说过,他曾进入到息壤君的身体里为息壤养息的事,他还真想不到这处来。 不过除了他刚才说的那三个原因,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原因他没说,因为那牵扯到陵城酒肆里的小二哥,他不知道在魔界非议贵族算不算罪名,所以他不敢贸然提起。 试问,一个一听城里有恶魔,吓得当即背包袱回家的公子哥,他能有什么责任心?他能有什么家国情怀?还阻止束蕴作恶,还劝说,还用尽全力阻拦,还拼死与之搏斗?开什么玩笑,他会信了才有鬼! 所以束煦的话他自始至终一句都没信,可若束煦说的不是真的,那么束煦被抓走这么久,仍能安然无恙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呢? 魔卫搜山时,束煦,束蕴皆不在山中,束煦被抓后束蕴也的确安静了一段时日,为什么安静,为什么将束煦带离无皋山,为什么饶束煦不死? 既然兄弟之情不成立,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束煦身上有什么让束蕴特别感兴趣的东西,以至于抓魔制琴弦的事,都被他暂时搁置到一边去了。 那么让束蕴感兴趣的到底是什么呢?随身携带的法器?束煦满身法器都没能挡住束蕴的魔音,这种法器束蕴真的会稀罕吗?若不是法器,束煦有的就只剩他自己了。 在加上束煦时不时朝那琴瞟过去的眼神,紧攥衣角的手指,虽表面看起来柔弱胆怯,却自始至终一点都不乱的思路,一个大胆的猜测便成型了,或许现在的束煦已经不是束煦了,而是束蕴,束蕴之所以留着他,正是因为觊觎他的躯体! 束蕴如今声名狼藉,自知一直躲藏下去不是长久之计,被抓回无间地狱也是迟早的事儿,于是抓了束煦后,他便想到了为自己换个身体的主意,这样一来既能逃过魔卫的抓捕,又能重获尊贵身份,以后抓魔补琴也会更加便利,简直完美,多优秀! 只有如此才能说的通,为何魔卫进无皋山时既没看到束蕴也没瞧见束煦,定是束蕴也觉得无皋山太招眼了,在那处与束煦互换身体并不安全,所以才挪了窝。 一边竖了个无皋山在那里当幌子,一边狡兔三窟的早就换了地儿。那孔雀羽,八成是束煦被拖走时留下的记号,他应是一路都留下了,奈何时日过久,留在山里的那些,早被他们这些进出无皋山的人,你一个法诀他一个咒术的给弄没了,所以直到出山后,魔卫们才发现那些时有时无的羽毛。 若要验证他此番猜测是否为真,都不用开口质疑,只需踹那凤凰琴两脚,真假立见!一个好琴成痴,将琴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的琴魔,怎么会容忍他这么对待凤凰琴? 只是他仍有几件事想不明白,若所有的事儿都是束蕴一人做的,那么在陵城时,他为什么会放过厘戎和他的亲卫?魔宫那二百年里丢失的宫娥真的没人察觉吗?半载前被换掉的那些宫娥又是为什么?瀍渝的异样难道只是他的错觉吗? 就在这时,假束煦皱着眉头看向肖骁问道,“妙烟儿?什么妙烟儿?” 瀍洛见他这幅拒不认账的模样瞬间炸了,怒指着他吼道,“束蕴,你从前也是个有血性的汉子,如今竟变的这般缩头缩尾,敢做不敢当了吗?我妻慕妙烟受你迫害失了心智,每日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你现在却来反问她是谁?”转头看向瀍渝道,“二哥,将神元罩收走,我今日便要与这无耻之徒决一死战!” 未等瀍渝表态,假束煦突然轻笑一声道,“原来你们说的是三王妃啊,真是对不住了,我并不知王妃闺名。”看了眼仍卡在怀里的凤凰琴,“不过,对不住了,若要我杀人,自是没问题的,若要救人,怕是不能了,正如你们所见,凤凰琴弦已断,在无法弹奏出完整的乐曲,自然也做不到唤醒三王妃的心智了!” 假束煦轻飘飘的说着,一副浑不在意之态,好像他口中所说的并不是人命,而是走在路上不小心踩死的几只蚂蚁。 肖骁更疑惑了,就这么一个失了心性的魔,为什么会放过厘戎,“在无皋山时,陵城封城,致使你无法在进城狩猎,当时你为何会放过守城的领长厘戎和他的亲卫?” 假束煦神色一僵,少顷后才将目光转向厘戎,苦涩一笑道,“他救过我性命,也是除君上外,唯一一个把我视作朋友之人,我如何会加害与他?!” 厘戎闻言只别过了头,未做任何回应。 肖骁惊讶了,就束蕴方才那视人命如蝼蚁的模样,竟也有不忍迫害的人?为何这话从束蕴嘴里说出来,竟让他觉的无比讽刺! 厘戎与束蕴是好友,这是他万没想到的,如此的确就说的通了,不管是二百年前魔宫丢失的宫娥,还是厘戎在陵城能安然无恙。 这么看来,瀍渝的确与此事无关,应是他想多了! chapter 138 既然其他的事儿份属魔族私情私怨,那便跟他没什么关系了,转而问道,“你的意思是,只要修好这把琴,就能唤醒妙烟儿的心智?” 假束煦斜了他一眼,颇为傲慢的道,“你们自是唤不醒!” 卧槽,这态度,你好牛逼啊! 瀍洛无视瀍渝制止的眼神,怒问道,“束蕴!我自问与你从无过节,我妻与你也素无冤仇,你为何要害她?” 假束煦想了想,后无奈道,“她是三王妃,抓她试琴与抓宫里的侍婢不同,我本无意动她,”皱了皱眉,“偏她固执,撞破我所行之事后死命维护那宫娥,又趁近身之时扯下了我的面巾,”说着叹了口气,“她既瞧见了我的真容,便不能放过她了!” “你……”瀍洛双拳紧握,眼睛通红的瞪着假束煦道,“她大病初愈,根本不识得你。” 假束煦怔了怔,随后很是无所谓的笑了,道,“小魔王,话不是这么说的,她既已看到我真容,就算不识,也会将此事闹开来……” 瀍洛被假束煦的态度激的乱了心神,翻手凝起烈焰便要攻过去,被肖骁眼疾手快的按住了胳膊,“瀍洛,冷静点,要想伤到他,你得先烧穿这罩子!” 不是他对自己的神元罩有信心,而是刚才那么强劲的魔音都被这罩子扣了去,这么看来,这罩子应该不是烧一烧就能烧穿的东西。 瀍洛被怒火激的差点失了理智,待对上肖骁那冷静的眸子时才回过神来,憋着口气,终是收回了掌中烈焰。 他见稳住了瀍洛,这才转头看向假束煦讥诮道,“说的好像你抓走了妙烟儿,所做的事儿就能瞒过去了一样!” 假束煦幽幽的看向瀍渝,失落道,“自是没瞒过,否则我也不会在无间之地浑噩数百年了。” 瀍渝眸子一颤,随即厉声呵道,“束蕴,你残害魔众无数,囚禁无间地狱数百年,仍不思己过反倒凶残成性,如今竟连同族兄弟也不放过,既如此也不必再修心性了,便送去炼狱吧!” 假束煦神色一僵,棕色的眸子里划过一抹受伤,垂头黯然道,“束蕴,但凭君上处置!” 无间地狱囚禁的全是些十恶不赦之徒,六界之中,但凡无辜杀戮数业缠身,犯下极重罪行的生灵,皆被囚于此处。 无间地狱共四层,第一层为孤独之狱,第二层为游赠之狱,第三层为极寒之地,第四层便是炼狱。 孤独之狱,狱如其名,广漠无边之地除了自己不见任何生灵,无风无雨无四季无冷暖,空空荡荡的一片,甚至连块镜子都没有,你想自己跟自己说话都是奢求,无穷无尽无止境的孤独。 游赠之狱,整层地狱犹如一座迷宫,由无数的小房间相连而成,而小房间又分金木水火土,风雨雷电雾,入此狱者需不停的在这些小房间中游行,无论是遇飓风,烈火,酸雨或流沙,皆不能停歇,若稍作停顿,便会被小房间吞噬,变作砖瓦垒砌新的房屋。 极寒之地,闻其名知其意,此处极为寒冷,入此狱者不出二个时辰便会被冻成人形冰雕,偏生意识还能保持清醒,无时无刻的感受着那刺骨的寒意,且周身的冰菱每加厚一层,寒意便会向内渗透一层,从肉体到骨骼,从骨骼到骨髓,从骨髓渗入神经,永无止境。 炼狱,便是无间地狱的第四层了,也是极为惨烈的一层,入狱后便要日日夜夜一刻不停的遭受炼狱之火的灼烧,不出一年,原身便会被烧成飞灰,只余魂识被炼狱之火翻来覆去的焚烧,魂识不比其他,所受伤害无法痊愈,是以,极少有生灵能在此狱中熬到刑满释放,不出百年,便会魂识尽灭。 束蕴原被囚于孤独之狱思过万年,不想连十分之一的刑期都未服满,就逃窜了出去,还接连造下数十起无辜杀戮,如今瀍渝发话要将他关去炼狱,便等于给他判了死刑,虽说大快人心,于此时而言却是极为不妥的。 瀍洛虽说恨不能一个火团将束蕴烧成灰才好,但是他知道不行,至少在妙烟儿恢复前绝对不能,“二哥,”顿了顿,改口道,“君上,若此时将他关去炼狱,妙烟儿的心智便在无恢复的可能,还有无皋山中那些尚余一息的女子,四十多条生命,还望君上能缓些时日在做处罚。” 束蕴斜睨着瀍洛,闲闲的说道,“我已说过,琴弦已断奏不了曲,你留我在此也不过徒劳罢了!” 瀍渝闻言紫色的眸子一凛,带着股寒凉之意便扫向束蕴,将束蕴震慑的立马闭了嘴。 见他收敛后,这才缓了神色对瀍洛道,“这凤凰琴乃羲皇所制,虽知那琴的弦乃天丝所成,却无人知晓那天丝究竟为何物之丝,羲皇于仙魔战乱后便身殒了,如今自是无处去打探那琴弦的来历了!” 羲皇殒灭?原来六界中人都以为羲皇殒灭了! 如此他就不能直说了,思量一番后朝瀍渝问道,“只要知道琴弦的来历就行吗?” 瀍渝略为难的道,“也不尽然,羲皇所用之物既名为天丝,多半是天族之物,就算知晓了那琴弦是何物所制,若此物只在天界,怕是……” 肖骁瞬间了悟,仙魔世代仇怨嘛,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儿,转头与银玉对视一眼,道,“修琴这事儿交给我们吧!不过,”瞥了一眼神元罩里的束蕴,“他能让我们把琴拿走吗?” 瀍渝心下一喜,忙道,“若能得神君与少尊相助,凤凰琴复原一事必定指日可待,彼时也算给了束蕴一次赎孽的机会。”说着转身走进神元罩,不顾束蕴哀求的眼神,硬是将琴从他怀中抽出来,呈到了肖骁面前。 他正要伸手去接,就见一道银光闪过,那琴便从他眼前飘过,直直落到了银玉手里,“此琴跟随束蕴多年,沾染了魔界浊息,你如今凡人之躯,不碰为好!” 他不由的翻了个白眼,暗叹道,真是够了,自来了异界后,一直被人提醒他的凡人之身,行行行,他凡身,他柔弱,他不碰,成了吧! 感慨一番后,又道,“要是琴修好了,到时束蕴又不救人了,那可怎么办?”不是他信不过束蕴,而是就束蕴那心性而言,他还真不放心! 瀍渝瞧着束蕴那一脸的颓败之色,低声叹道,“他如今这般模样,全因这把琴,若此琴能修好,也算全了他这千年来的执念,少尊为他化去执念,他理应还少尊一愿!” 肖骁点了点头,懂了,意思就是,若琴能修好,到时候他直接向束蕴索愿就行!若琴修不好,说什么都是白废! “行吧,那就别耽搁了,”回头看向银玉道,“走吧,去修琴!” 银玉随手一挥,将琴收了起来,点头应道,“好!”说着便拉起肖骁欲施术离开。 “唉,等等,”他突然想起一事,忙按住银玉的手,看向花濂招呼道,“你不回妖界吗?我们正好顺路,一块吧!” 花濂虽不愿承肖骁的情,但受不住与银玉同行的诱惑,最终还是走了过来,躬身施一礼道,“如此便劳烦神君了!” 肖骁一听不干了,“明明是我喊的你,你谢他干嘛?” 花濂暼了他一眼,道,“若花濂没记错,少尊如今是凡人之身,施不得术法!” 嘿,他气的想撸袖子,可转念一想,算了,谁叫他的目的也不纯呢,忍忍吧,不然惹怒了这心机濂,一会儿他概不配合,那可就什么都打听不到了! 银玉眼角含笑的瞧着他自讨苦吃的模样,抬手一挥,便将三人带上了云团。 魔界的天空一如来时那般,厚厚的云层遮住了蔚蓝的天空,初时他以为云层如此厚,是当日天气不好,后来听银玉说才知晓,原来这厚厚的紫云便是魔息,听后他瞬觉恍然大悟,难怪这方圆数百里寸草不生,就这么一团魔息飘在头顶上,能生才见了鬼。 肖骁站在云团上混不吝的道,“欸,花濂,你在陵城待了这么些天,不会真窝在厘戎府里整日的下棋玩了吧?” 花濂怒瞪他一眼,奚落道,“少尊说笑了,花濂可不比少尊这般好命!” 肖骁也不甘示弱的回瞪着他道,“厘戎在大殿上说的清清楚楚,找到束蕴的是魔君的精卫,看守石屋的是厘戎的魔兵,哪儿哪儿都没你的事儿,你没下棋,那你干嘛去了?” 花濂急急朝银玉看去,生怕银玉也误会他是好逸恶劳之辈,忙解释道,“神君,花濂并不曾闲赋于室,只是随领长大人进山时,发现山中被破坏的残阵有些蹊跷,便查探了一番。” 肖骁忙问,“可查出什么来?” 花濂却没理他,只低头静待银玉的回话。 肖骁无法,只得向银玉递去求救的眼神。 银玉看着他轻笑一声,随口问道,“你说的可是无皋山中的迷魂阵?” 花濂忙正色应道,“正是,那迷魂阵不似一般阵法,虽是一阵却套了三层,不仅每层的阵眼不在一处,且还能让三层独立不重叠,瞧着像是极精阵法之人所画。” chapter 139 肖骁惊道,“你能看懂阵法?” 花濂颇自豪的道,“我爷爷的阵术承自阵祖凤后,我自幼受爷爷教导习得一二,虽不敢称精,但似这种小伎俩还是能看破的!” 凤后?中华阵法鼻祖风后?好像的确有这么回事,他记得初中时看的一部漫画,是有关易经八卦阵法的,当时他极迷那部漫画,为此还度娘过这方面的资料,不过查到的都是些神话故事,据说风后不仅是中华阵法鼻祖,还是人皇伏羲与地皇女娲的后嗣,这么看来竟是真的了。 不过这心机濂还真不辜负他送的这个外号,刚还说那阵法复杂,现在又轻飘飘的说那是小伎俩,不就为了显摆显摆自己嘛,肖骁在心里把花濂唾弃了个底朝天。 但嘴上还是奉承道,“花大公子家学渊源,如此博学多识,真是让人佩服!”说着还像模像样的拱了拱手。 花濂却不在意他的态度,只偷瞟了银玉一眼,正色道,“花濂幼时听神君箴言,知晓在其位便需承其责,为了能担起我族重担,配的上生而为妖的尊容,自幼时便在爷爷的指点下日夜无休的修功法,识阵术,习道经,明事理,一刻不曾松懈,与少尊在神界时的逍遥自是比不得的!” 呦呵,这个心机蛇,你努力就努力吧,竟然还拉踩他,暗地里讽刺他游手好闲,不学无术! 肖骁气的吹胡子瞪眼睛的,偏偏还奈何不得他,只得干受着。 这时却见银玉皱了皱眉,分辨道,“杜衡自分出六界后也甚为用功,不过神界碑关闭许久,与六界之间并不互通消息,你们自是无从知晓!” 花濂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虽然面前这位少尊如今凡人之躯,可也容不得他如此编排,而且还是当着银玉神君的面,忙躬身道,“神君所言极是,是花濂人云亦云了,还望神君恕罪!” 银玉也并未因此就出言责怪,只颌了颌首,示意此事揭过。 肖骁却没有花濂心中的计较,只是见银玉出言维护他,心里暗暗爽了一把,虽说就是件小事,他并没当真也不曾上心,本不需要银玉这么做,但不得不说,有人护着自己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任他再怎么混不吝,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就是有人觉得他好,就为这句话,他心里的那点不忿也消失无踪了。 拉踩就拉踩吧,又不会少块肉,随着回归的好心情,思绪自然又转回了刚才的话题上,继续朝花濂恭维道,“花大公子如此精通阵法,不知你刚才说的蹊跷,是指那阵破的蹊跷还是布的蹊跷?”想了想补充道,“若是破的话,那阵是我们进山的时候,银破的。” 花濂抬眼看着银玉,暗道,难怪那阵中每一层的阵眼都是直接震碎的,他当时还以为是魔影精卫所为,心中着实惊了一把。 不过这并非他要说的,“蹊跷,并非指那阵,而是指画阵的人!” 肖骁迷糊了,“画阵的人?不是束蕴吗?” 在肖骁心里,自然没觉的束蕴画个阵法有什么不妥,毕竟能与清音琴斗音,能逃出无间地狱,能搅的陵城不得安宁,大殿之上拍了几下琴,就逼的一殿的魔族宗亲纷纷祭出了法器,就此种种,他觉得束蕴合该是个修为极高的魔,就算会画几个复杂的阵法,也没什么可值得奇怪的。 花濂扫了肖骁一眼,虽不甘,却也碍于银玉在场,只得规矩的答道,“我在领长府暂住时,曾以小魔王的名义,与厘戎就无皋山中的恶魔深谈过一次。从厘戎的话中得知,束蕴虽善琴,但若无那把凤凰琴,他的修为甚至不如一个百岁小儿!画阵,需极深厚的修为才能撑的起阵中的术法,若束蕴修为浅薄,如何能画出那种繁琐的阵法来?” 肖骁一愣,突然想起朝凤殿上瀍洛的话,忙追问道,“你的意思是束蕴有帮手?” 花濂谨慎道,“束蕴是否有帮手,花濂不便擅自断言,不过那阵法定不是束蕴能画出来的。” 尼玛,刚才还拽的二五八万似的,现在又摆出一副乖兔的模样,你莫不是跟怀里的兔子换了魂?! 顿了顿,花濂又道,“还有一事也颇为奇怪……” 肖骁闻言忙停止腹诽,屏息静待着花濂的下文,谁知等了良久,却见花濂一脸憋了屎的模样,不说了! 不由的催促道,“哪儿奇怪,你倒是说呀!” 花濂面色不善的白了他一眼,少顷又换上一副迟疑的神色,措辞道,“初时瞧那画阵的手法,与领长府内的阵法颇为相似,本以为此事与厘戎有关,可询问后才知,无皋山中的阵法是在厘戎任职前便有了的……” 的确,酒肆小二哥也曾说过,头任领长曾派魔卫进山,有一部分走出来的魔卫便说,他们是在一片迷雾中直行,不知不觉的就出了山。 如此想来,应该就是阵中银玉带他往回走的那段路了,若当时直走便能出山,往回走才能进山。 可这样就更让人费解了,不由低喃道,“不是厘戎,那束蕴的帮手会是谁呢?” 花濂未答,转而道,“查看完那阵法后,我便寻着搜山精卫们留下的痕迹,找到了束蕴藏身的山洞,那时精卫们也刚到不久,现场并未遭到过多的破坏,可那山洞就是个在寻常不过的掩体了,任谁走到那处都会发现那山洞,且山洞附近也未瞧见任何阵法的印记……” 肖骁訝然,“你是说,那山洞附近没有画任何护洞的阵法?那山洞里面呢,有吗?” 花濂摇了摇头,道,“我将那处山洞里外都探查了一遍,未曾瞧见!” 这就怪了,按理说,无皋山是束蕴丢出来的烟雾弹,那个山洞才是他真正的藏身之处,既有人帮他在山里画了阵,也应该帮他在山洞外画才对呀,为什么山洞周围反而没了防护呢? 虽然阵法的手法像是厘戎所画,可有这阵的时候,厘戎还未到陵城,束蕴抓了束煦挪去山洞后,厘戎才被罚去陵城,若帮手真是厘戎,那么山洞外就不该没有阵法,应是阵法更为繁琐难解才对,这么看来厘戎与束蕴是一丘之貉的假设又不成立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谁在帮束蕴?为什么帮他?既出手帮了,为什么只帮他护住无皋山,而不帮他护住真正藏身的地方呢?帮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束蕴自己也说,除了魔君和厘戎没人当他是朋友,既不是朋友,那么帮他图什么呢?他如今的模样,还能被人惦记些什么呢?难道,是凤凰琴? 想到此,不由的看向银玉问道,“银,我记得上次你说过,羲皇的琴自仙魔一战后便遗失了,怎么会跑到束蕴的手里呢?”难道像这种神器竟是谁捡到算谁的? 银玉淡淡道,“此事你应去问妣修!” 肖骁惊讶,“妣修?冥王妣修?这事儿跟冥王有关系?” 银玉却只看了他一眼,没作答。 成吧,瞧银玉这模样,八成又是别人的事,事不关他,闭口不言!肖骁叹了口气,认命的坐在云团上,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银玉低头瞧着他那副蔫下去的模样,不忍道,“若你想知道,我可陪你冥界一行!” 肖骁眸子一亮,抬头看向银玉,刚想说好,又突然想起他们此行的目的,忙改口道,“不急,我们先去修琴,等琴修好了,在去冥界也不迟。” 银玉轻笑道,“好,那便先去修琴!” 肖骁也咧嘴一笑,心里顿时觉得暖暖的,他家大神向来不理红尘俗事,现在却能为了他这般,足见自己在他心里的份量。 其实他也不是非要插手别人的事,只是他总觉的魔族的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若说哪儿不简单吧,他又摸不着头绪,现在还没头没尾的结束了,心里特别放不下,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总觉得他忽略了什么。 随着云头慢慢降下,地上的景致也变得清晰起来,他知道,这八成是到了魔妖两界的分界处了,于是便探头朝下望去。 分界门处一如他们来时那般,正逢黄昏之时,夕阳映红了半边天,来往的行人踩在焦石皲裂的地面上,被缝隙里溢出的红光照的红彤彤的,大片艳红似火的曼珠沙华开在分界口的两边,一时之间竟分不清是夕阳更美,还是花朵更艳。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藏青色西装的男子走过分界门,行至魔界的花田下,静静的欣赏着那片夕阳下艳红似火的曼珠沙华。 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位穿着打扮神似凡界保险推销员的随从,随从手中抱着一个罐子,正低头与那赏花男子说着些什么。 肖骁一见这两人便激动了,真不知该说是上天眷顾他呢,还是该叹曹操跑的就是快。 许是冥界接触的多是凡界人族的魂魄,这也就使得冥众的穿着打扮更偏向凡界,在冥界时自然是显不出如何来的,但站到这统一做古时装扮的妖、魔二界,可就格外显眼了! chapter 140 于是,肖骁一眼便认出了那人的身份,激动的一边冲妣修招手,高声喊道,“冥王,冥王,冥王殿下!”一边抓着银玉的衣袍道,“银,快降,快降,我看到冥王了!” 虽然肖骁肉体凡身,扯破嗓子声音也传不出多远,可挡不住妣修机警啊,几声呼唤下来,妣修就察觉到了气流中的异动,抬头一瞧,正对上使劲冲着他招手的肖骁。 银玉颇无奈的拉起他,一个闪身便下了云头掠到了妣修面前,把花濂一人扔在了云团上。 妣修脸上依旧挂着那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拱手施一礼道,“妣修见过银玉神君,杜衡少尊!” 银玉颌了颌首,算是受了这礼。 肖骁可就顾不上这些了,忙道,“我们正说你呢,你就来了,真是巧啊!” 妣修笑道,“妣修也时常惦念少尊,不知少尊近日可好?” 肖骁玩笑道,“托福,没缺胳膊没少腿,暂时还不用去冥界找你报道!” 冥王哈哈一笑,道,“少尊依然这般风趣!”顿了顿又道,“不知少尊与神君这是刚入魔界,还是要去妖界?” 肖骁思量了下,避重就轻道,“我们路过魔界,顺便看了看瀍洛,这就要走了!”见妣修轻装简行的,好奇道,“冥王呢,你怎么会来魔界?” 妣修道,“如此说来便巧了,妣修也是去探望小魔王的,不过却是受魔君之邀!” 肖骁一愣,“魔君?”随即问道,“是因为妙烟儿?” 妣修点了点头道,“正是为三王妃!” 肖骁顿悟,怪不得妙烟儿的心智没散,原来是瀍渝请了妣修出手,他本来还纳闷,瀍渝到底是怎么锁住妙烟儿心智的,若是妣修出的手,也就不稀奇了,毕竟连银玉都说过,这六界之中若论起魂魄、灵识、神魂来,无人能比冥王更通晓! 转念一想又觉奇怪,不禁问道,“你怎么会在妖界过来?”说着往西南方向指了指,“冥魔两界不是相临吗,你怎么反绕了一圈?” 妣修解释道,“少尊有所不知,凡界前些时日出了一厉鬼,吞吃新魂,残害人命,我遣渡魂使前去捉拿,谁知它却机警,逃去了荣余山躲避,后又趁临界门开时窜入了妖界。” 叹了口气继续道,“这事关乎两界和平,不好随意遣魂使来办,只能我亲自走这一趟了。”说着指了指随从怀里的大罐子,道,“幸得妖界息壤君相助才抓住了它,待将它押去无间地狱后,正好去赴魔君之约,两厢都不耽误!” 肖骁道,“厉鬼?什么厉鬼?”他本以为鬼都是肖泽那样的,原来鬼还分类的吗? 妣修道,“鬼食鬼为恶,残害人命为厉,这般厉鬼,自然不能听之任之了!” 什么?鬼吃鬼?鬼害人他还能懂,八成生前有什么仇恨,拼着魂飞魄散也要将愁报了,可鬼吃鬼又是什么操作? 于是问道,“鬼为什么要吃鬼?吃了能长法力?” 妣修忍俊不禁道,“少尊幽默了,”想了想说道,“不过虽不能增长修为,却能延长它在凡界的时限!” 肖骁震惊的看着妣修,不由暗叹道,卧槽,还能这么弄!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了在凡界多留几天造这种孽,不知这厉鬼到底图个什么。 那无间地狱岂是什么好玩的地方,这厉鬼进去后,别管是逛房子变砖,挨冻变冰雕,还是被炼狱之火反复烧,总而言之就是玩完了,为了那点凡世恩怨,何苦来哉! 就在这时,花濂终于踩着那朵云团飘飘悠悠的晃了下来,落在了银玉身后,对着妣修拱手一礼道,“花濂见过冥王殿下!” 妣修点了点头,笑着道,“花公子幸会,花老族长近来可好?” 花濂礼貌道,“爷爷一向都好,谢冥王关切!” 妣修笑道,“花公子客气了,”顿了顿,又道,“本王方才路过妖界,见蛇王宫妖将群起出动,像是在抓捕什么?不知是出了何事?” 花濂神色一慌,忙问道,“王宫妖将出动?冥王看的可真切?”妖王宫的妖将皆是凤璃近身护卫,除非凤璃出行,否则绝不会群起出动! 可近日凤璃并未出行安排,也正因如此他才安心跑了出来。既如此,妖将为什么会群起出动呢?难道是凤璃出了什么事? 妣修不是很确定的道,“身着金甲,手持银枪,若本王没记错,这般装扮应是人蛇族妖将。不过到底是在抓捕什么,还是随蛇王巡视,本王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此一行只为公干,尚有俗务未完,不便前去叨扰蛇王!” 金甲银枪,那必定是妖将无疑了,忙抬头看向银玉,急切道,“神君……” 银玉缓缓道,“回去吧!”顿了顿又道,“若凤璃遇险,可用碧玉牌唤我!” 花濂躬身拱手,恭敬道,“花濂代王上谢神君护佑之心!”抬头看了眼那片艳红的花田,湛蓝的眸子里似沉淀了许多情绪,少顷后才沉声说道,“花濂,就此别过!” 银玉点了点头,道,“去吧!” 花濂又转向冥王与肖骁,各施一个告别礼,便转身化作一道蓝光,快速朝分界门冲去,过分界时的也未顾得上停顿,一闪而过了。 此番举动还引的魔卫们一阵骚动,待对面的妖卫们赶来解释了一番后,才结束了这点小骚乱。 妣修见肖骁面露担忧,却并未同花濂一起离开,笑着问道,“少尊可是有话要说?” 肖骁一怔,后又察觉到此处并非冥界,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他真心是被冥界的读心术玩怕了,一对上妣修那洞察事事的眸子,便觉得自己心里的想法被窥探了去。 干笑一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就是想跟你打听一个物件。” 妣修道,“少尊但问无妨。” 肖骁犹豫了少许,才开口问道,“冥王可知道凤凰琴?” 妣修一愣,难得脸上没了那如沐春风的微笑,随后面色就是一赧,道,“少尊,为何突然提起凤凰琴?” 肖骁回道,“也不是突然,就是在魔族大殿上见束蕴抱着凤凰琴,心下好奇……” 最主要的是,瞧束蕴公然抱琴出入的模样,不像是通过什么不堪的途径获得,好像魔族的人都挺认同凤凰琴乃束蕴之物。 妣修听了这话脸色更有意思了,短短一瞬,便由微红变成了满面通红,就见他别过头,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继而羞愧道,“凤凰琴,是我给束蕴的!” 肖骁瞬间迷糊了,问道,“你给束蕴的?”转而一想又问,“那,凤凰琴为什么会在你手上?”顿了顿,又想起一事,试探问道,“听说凤凰琴在仙魔大战后便遗失了,说是落入了下界不知所踪,难道……” 妣修点了点头,惭愧道,“凤凰琴落入之地,正是我随师父清修之处,千佛崖!” 六界未分之时,这世间本无冥界,妖者可修妖丹延续寿命,仙者可修仙元延续寿命,魔者可修魔息延续寿命,神者寿命本就与天齐,只有适逢天地大变时,才随一方天地寿终! 唯有人族,空有神形,寿短且柔弱不堪,就算肉身死后能以魂魄之体继续存活,终也逃不过被灵兽或神兽抓去吞食的命运! 那时世间妖多人少,一是因为人族柔弱,二则是因为人死后为鬼,并无投胎转世之说。 新的人族降世需得天魂,命魂,地魂,天冲,灵慧,为气,为力,中枢,为精,为英,这三魂七魄在月朔,月望,月晦之日同时落入命宫,才会有新生人族降生,时机之严苛,分毫错不得。 六界未分之时,每一个新生人族的降生,都堪称为奇迹,可就是这堪称奇迹的人族,在这仙、魔、妖、灵共生的世间却极难自保,存活更是艰难,是以,便出现了如此一种现象,妖灵繁盛,人族凋零。 上古时期,永夜之时,一位人族降生,三魂七魄入命宫时天光大亮,四方皆明,日月火珠复不在用,如此奇景自是引来了四方仙者的围观,有说此子乃奉天命所生,有说此子乃劫世石入命宫,降生为人族,必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究竟是劫世石入命宫,还是承天命所生,最终也没个定论,不过此子有一番大作为这话倒是一语成谶了。 此子便是这世间第一位修得净莲之息,习得超度之法,参得往生之念的佛祖燃灯,也正是这超度之法,使的人死后不必在以魂魄之体游荡世间,而是以往生经助其重入命宫获的新生。 然,一人之力太过微不足道,能拯救的魂魄也不过寥寥,于是燃灯游遍世间,广开法坛,授法传经与世人,积不世之功,造千秋万代之福,受世人敬仰膜拜,得塑金身,为创世之佛祖! 妣修在凡界寻崇伯散灵时,遇燃灯徒孙勿伽罗开坛讲经,一听之后深觉受益匪浅,于是便拜入勿伽罗门下,跟随勿伽罗边习净莲之术,边寻崇伯散与世间的散识。 仙魔大战之时,遍地狼烟,生灵涂炭,佛祖自是少不得要遣佛修入世渡人,妣修之师勿伽罗乃释伽牟尼座下神通第一人,但若论起往生经的修习却很是差强人意,是以,仙魔大战之时,勿伽罗与妣修便留在了千佛崖清修。 chapter 141 一日,千佛崖之上乌云压顶,尘土遮天,随着一道震天巨响声落地,紧接着便传来神兽咆哮怒吼之声,和琴音流泻奏急之声,两道声响接连炸起,对峙之下,忽而琴声如雷急,忽而兽吼欲吞天…… “妣修!” 就在妣修闻声欲飞上云头一探究竟时,一道空灵而悠远的声音唤住了他的脚步。 妣修忙回头朝端坐在莲座上的师长弯腰行了一礼道,“师父!” 莲座上的尊者缓缓睁开了双眼,问道,“汝欲去向何处?” 妣修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兽吼与琴声相撞之声,不由的回头望了一眼,犹豫道,“云端之上似有打斗声,弟子欲前去一探究竟!” 尊者注视着他悠然道,“查探之后汝待如何?” 妣修一愣,他没想过查探之后该如何,但云端上的两个声音他觉的耳熟,下意识的就想上去看看。 “声在闻中,自有生灭。非为汝闻声生声灭,令汝闻性为有为无!”尊者说完便不再理会妣修,重新阖上双眼,进入了空灵之境。 妣修呆呆的愣在原地,心里回想着师长的那几句叮嘱,一步都未曾在动! 那琴,闻声像是羲皇的,那兽吼,听着像是嘲风,一边有旧时的情义,一边有血缘相系,他若现身,是相劝还是相帮一方? 交战声还在继续,而压顶的黑云却正正遮挡住了妣修的视线,只能通过遥遥传来的震天响动分辨,这声应是荡平了西边的山脉,那声应是摧毁了山脉下的水源…… 这一战足足持续了三个日夜,声势之浩大战况之惨烈,最后终于在一道巨兽的呜咽声中收了尾,宣告兽吼败下阵来,琴声大获全胜。 妣修站在崖边,无奈的闭了闭眼,感叹一声,“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负手便欲回殿中继续清修。 这时,忽见一物穿破云层从天而降,直直落入千佛崖前的瀑布中,随着湍急的水流直坠入崖底。 妣修瞳孔一缩,纵身一跃化出龙形,随着一声龙吟盘旋飞入崖底,一个猛子扎进了湍急的河水中,须臾后,才从水里钻了出来。 他抓着那尾古琴,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化回人形落在瀑布下的那块大石上,一袭青色锦衣丝毫未被浸湿,只见他单臂端架着那尾通体莹粉的凤形古琴,抬手轻轻一拨,一串委婉连绵的音符便倾泻而出。 低喃道,“缓可怡人心神,急可控人心智,果然是凤凰琴。” 凤凰琴落入千佛崖底,羲皇应是伤的不轻,在回想方才那巨兽的呜咽之声,情况应该也好不到哪儿去,妣修重重叹了口气,翻手取出一朵闪着莹白光芒的净莲,感慨道,“崇伯,看来我们得出去一趟了!” 见净莲懒懒的舒展了下叶瓣,微笑道,“你也觉得这千佛崖闷吗?” 净莲微点着身子回应着妣修。 妣修温柔的看着净莲懒洋洋的模样,不禁抬手抚了抚它的莲瓣,发觉行为欠妥后,忙收回手,清咳一声道,“那我们就出去走走吧,去看看羲皇和嘲风!”顿了顿又道,“此行若得机缘,说不定还能寻到你的最后一识,到时你的八识十二通窍可就全了,便能为你重塑形体了。” 一提到重塑形体,刚还懒洋洋的净莲竟高兴的在妣修掌心转起了圈,惊的妣修忙伸手去护它,生怕它一个不慎掉了下去,谁知净莲是护住了,却忘了他怀里正端抱着的那把凤凰琴,手一松,琴自然就掉了下去,于是就听一阵叮铛哐啷的石器相击之声,真是好不热闹! 净莲闻声“唰”的一下合起了叶瓣,引得妣修一阵好笑,道,“砸到地上的又不是你,你紧张什么?”说完无奈的摇了摇头,蹲下身子检查了一遍凤凰琴,见琴无恙后才松了口气。 也亏的凤凰琴是神器,才能经得住这么造,若是普通的古琴,这么掉进瀑布又落入河中,最后还被他这么叮铛一通摔,怕是早碎成木条了! 为防此琴再次落入河中,他施了个术法,将凤凰琴缠绕在身后背着,弄好后顺势便在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听着耳边哗哗的瀑布声,又低头瞧了瞧手心中的净莲,见它正小心翼翼的舒展开叶瓣,于是坏心眼的调侃道,“说来,此行若能找到最后一识固然是好事,不过崇伯需知,重塑形体时你便不能跟在我身边了,要去云极峰之上静修养息。” 果然,净莲舒展的动作一僵,整个凝固在妣修手里。 妣修嘴角微扬,接着又道,“我知云极峰荒凉你不喜,不过寻遍这四山四荒,也就云极峰峰顶的天地元息最是浓郁了,到时就算你埋在土里,也能吸呐的到,也不会耽误你沐日月之光,待到千年一过,你养好生息,便可用净莲之身化形了!” 说着还悄悄瞟了净莲一眼,补充道,“只是这千年光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云极峰上冷清,到时怕是要委屈你了!” 话音刚落,就见净莲方才僵住的叶瓣,此时正一片一片的耷拉下去,一副蔫了的模样,不知是不愿被埋进土里,还是不愿上云极峰,最后干脆瘫在妣修掌心中。 净莲如此模样,惹得妣修哈哈大笑一通,笑过后又不忍见它忧郁,柔声哄道,“好啦好啦,又不是让你自己去,到时我陪你上云极峰,定在那处守你千年,待你化形,可好?” 只这一句话,净莲便‘唰啦啦’的立起了蔫嗒嗒的叶瓣,迎风招展着,显示着它的好心情。 妣修满心柔软满眼宠溺的看着掌心中的净莲,仿佛他看的不是一朵莲,而是世间至宝一般。 他在尘世寻觅了一万四千年,终于寻回了崇伯的七识十二通窍,如今只差一识便得圆满,到时他便能以净莲之果为崇伯重塑形体了。 这万年间,他寻遍世间的每一个角落,踏过每一寸土地,过程极为艰辛,但他从未觉得苦,尤其是寻回了慧识之后,察觉到崇伯竟能听懂他的话,并试图用动作与他互动时,便更为欣喜了。 那时,他直觉自己像是走过了无尽的黑暗,终于迎来了清晨的一缕曙光,在那之后的每一天,无论寻得还是不得,他心里都是满满的希望。 如今在瞧净莲的模样,更是觉得成功在望,也许明天,也许下一次出游兴许就能寻到崇伯的最后一识了。 净莲之果塑形要千年,千年而已,他可以等,多少个千年就这么过去了,他不介意再多等几个千年,虽然心里也焦急,幸得近些年来心性修的颇佳,他忍的住等的起。 第二日,妣修便与师父辞别,背着琴带着净莲下了千佛崖,虽目的是去探望羲皇和嘲风,他却仍如往日游历那般,一山一水的缓慢而行,如此做法自不是为了赏景,而是为了寻崇伯那飘荡在外的最后一识。 世人常说志之所趋,无远弗届;穷山距海,不能限也。此话果真不假,妣修此行出山未走多久便遇上了崇伯的最后一识。 那是在一处焦山之上,刚行至此处,瞧那皲裂的地面和遍地的焦石,妣修便知这是到了魔族的地界了。 伊诺自失了潋芜后心性燥的一塌糊涂,带领的魔众自然也没什么好脾性了,为了不节外生枝正欲变幻个模样时,净莲却突然激动了起来,‘簌簌’的在它袖子里打着颤。 妣修心下一喜,净莲如此反应,定是察觉到它的最后一识,与之起了共鸣,于是妣修四下探查,观察着净莲身上的幽光,顺着指引寻到了一处焦山。 正欲上山之时,就听一阵琴声由山上传来,那琴音气势恢宏,时扬时抑时疾时徐,忽如一阵海浪,又如一阵松涛,颇有些金戈铁马,气吞万里之势,这音律听的人不由的热血沸腾,战意汹汹。 显然这奏琴之人的琴技甚佳,能用简薄的音色,弹出如此恢宏大气之音实属不易,只是那琴弦的音色实在不是上佳,使得这琴声也失了一分颜色,稍稍的拉低了弹奏者的水准。 没想到这魔族之中竟也有如此风月雅士,倒是让妣修吃了一惊,不过既是风月之士,应是识礼之人,兴许这次不必太麻烦就能讨回那一识了,如此想着,便驭风上了山顶。 光秃秃的一片焦石山之上,就见两个少年一个席地而坐正抚弄着琴弦,另一个正手持一把长剑恣意翻转舞动着,寒光起落之间扬起一片沙石飞舞,直直击向妣修落地之处。 好警觉,妣修暗赞一声,抬袖扫去迎面而来的沙石,微笑着落在山顶上,单手竖于胸前,弯腰一礼道,“在下乃千佛崖勿伽罗座下弟子妣修,路过此地,忽闻绕梁之音心生赞叹,特来一会,冒然现身扰了两位公子的雅兴,还请见谅!” 紫袍公子将妣修从上到下的审视了一圈,见他背后果然背着把琴,这才收起了手里的剑,同时礼貌的抱拳回礼道,“原来是西天境佛修,失礼了!” 坐在地上奏琴的蓝衣公子,却是两眼放光的盯着妣修背后的琴,一时间连起身都忘了,更是忘了向赞他琴技之人谢礼,直到紫袍公子低声朝他唤道,“束蕴,束蕴,你发什么愣呢?” chapter 142 束蕴这才回过神来,急忙站起身走到紫袍公子身边,抱拳施一礼道,“大师过誉了,雕虫小技实不敢当大师如此称赞。” 紫袍公子一愣,颇为好奇的看向束蕴,要知道这只孔雀虽无半点修为,却是奏的一手好琴,他自幼时起便极爱音律,且颇有天赋,无师便能自通,更何况这千年来又寻遍识音之士讨教琴技,如今这一手琴弹的已是难逢敌手,只要谈起音律之事,还未见他如此谦虚过,今日倒是稀奇的紧。 束蕴却像没察觉到紫袍公子的疑惑一般,又朝妣修背后望了一眼,措辞道,“我见大师背后古琴甚是不凡,想必定是识音之人,不知束蕴今日是否有幸能听大师弹奏一曲?” 完蛋,找什么借口不好,偏要说琴,现在美了,凤凰琴虽是好琴,可也救不了他这一窍不通的琴技呀,这下可要兜不住了! 妣修朝束蕴腰间的金铃看了一眼,思量片刻后,惭愧道,“公子好眼力,此琴确非凡品,奈何在下琴技拙劣,方才又闻公子无双之音,实不敢三尊座前论道经,还望公子勿怪!” 束蕴眼里划过一抹失望,却又奈何不得,只得道一句,“是束蕴冒失了!” 妣修笑道,“公子哪里的话,是在下自惭形秽。”顿了顿又道,“我见公子腰间金铃甚为别致,不知可否借来一观?” 束蕴一愣,他是万没想到这佛修不愿奏琴也就罢了,竟还打上了金铃的主意,低头看了眼金铃,面色犹豫的朝紫袍看去。 紫袍与束蕴对视一眼,心念一转有了主意,道,“大师见谅,此铃与束蕴意义甚重,并非可随意出借之物,不过,”看了眼妣修背后的琴,“不过若大师允束蕴抚奏你背后之琴,出于礼尚往来,束蕴自会借金铃与大师一观,如此,不知大师可愿?” 呦呵,没想到啊,虽看着是两个小屁孩,还真不好糊弄,妣修暗叹一句,回头看了眼琴,迟疑了片刻才道,“好,便依公子所言!”话音刚落便施了个术法将琴取了下来。 束蕴眼睛一亮,急忙就要接过妣修手中的琴,却被紫袍一把拉住,眼神示意他亲自解下腰间金铃,束蕴这才想起方才的约定,默念口诀后取下金铃递到了妣修面前,又急切的接过了凤形古琴。 束蕴端抱着那尾凤形古琴,极为珍视的抚了抚那泛着莹莹白光的琴弦,眼里满满的全是惊叹之意,欣赏片刻后,猛的抬头看向紫袍男子,眼神晶亮的道,“束蕴用此琴在为公子奏一遍战歌可好?” 妣修正运气欲查检金铃里的散识,一听这话,急忙道,“公子不可!”话音刚落便对上齐唰唰两道疑惑的眼神,思虑片刻后,出言解释道,“方才我见束蕴公子虽琴艺极为传神,修为却不如琴艺那般精湛……” 正在妣修挑拣着词汇,想既不伤束蕴自尊,又能贴切的形容他身上那弱的几乎看不见灵息的修为时,就见束蕴垂下了头,顿时蔫了气焰,而那紫袍公子也登时变了脸,寒眸扫向妣修冷声问道,“大师所言何意?莫不是修为不济者还奏不得你这把琴了?” 妣修叹了口气,温言解释道,“公子误会了,这琴并非一般古琴,而是,”顿了一下,才道,“法器,此法器若无修为压制,奏一曲战歌,莫说脚下这座焦山,就连绵延数里的山川怕是瞬间都会夷为平地,公子还是奏些舒缓的曲子吧,不仅可怡神静心,还能助公子提升心境。” 紫袍公子与束蕴听了这话皆是双眼泛光,齐声问道,“此话当真?” 妣修无奈一笑,道,“好端端的,我骗你们做甚?” 两人四目相望,眸子里流转过许多情绪,最后还是紫袍公子看了眼妣修,轻点了点头,束蕴那如波涛汹涌般的眸子才平静了下来,道,“那我便为公子奏一曲《梦蝶》可好?” 紫袍公子撩袍坐在石墩上,点了点头,道,“好。” 束蕴得令,一撩衣袍席地而坐,将古琴架与双腿之上,手掌轻抚过琴弦,抬手轻轻一拨,一串悠扬的琴音便流泻而出,指尖在琴弦上飞舞之间,就闻那琴音忽而如梦忽而又似幻境,让人不由的沉醉其中。 若不是妣修早知凤凰琴的厉害,及时以净莲之息护住了神识,怕此时已经入了幻境化蝶而去了,哪里还顾得上引出金铃里被锁的散识? 不过,他虽及时护住了神识,未沉入琴声之境中,却也没能趁机将那缕散识给引出来。 不由心生疑惑,便遣出神识钻进了金铃里,一番查探后才发现,原来这小小的金铃内竟有守护器灵,这器灵修为极弱,法器中的锁灵阵也并不复杂,偏生这阵法与金铃好似浑然天成,形成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势,而崇伯的散识就正正被压在这锁灵阵的阵眼之中。 这可愁煞妣修了,他不是没见过吞噬崇伯散识的妖物灵兽,可崇伯之识并非一般凡魂,被吞噬后不会轻易被妖物化作养分,反而会让他缩于一角,借妖物之息养识,不过也正因如此,才致使崇伯灵识上的气息甚为杂乱,需养于净莲之中方能净化。 可被器灵扣下压阵,却是这万年来破天荒的头一遭,他不忍见崇伯散识受苦,正欲将它救出,就听那守护器灵躲在阵中不咸不淡的说话了,“我自知不敌阁下,便不出面与阁下相见了,不过阁下若想动那缕散识,也需谨慎才好!” 只这一句便让妣修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这小器灵虽修为不怎么样,却是个聪明的,她将崇伯散识压在此处,怕是本就有让这散识与法器同生共死之意,若非这器灵心甘情愿的将散识放出来,哪怕他毁了金铃,灭了器灵,也救不出崇伯的散识,只能害他与这器灵一同化作烟灰! 妣修怒急,他找了这许多年,从未见哪个载体如此虐待过崇伯的散识,只这小器灵,不仅让崇伯散识压阵眼,且不给他供养丝毫灵息,若不是身处这锁灵阵中,怕崇伯这一识就再也寻不到了。 可怒归怒,说到底他也不能拿这器灵怎么样,在这金铃的空间里,他的任何攻击都会伤到崇伯的散识。 妣修握紧拳头忍着怒气朝锁灵阵中的器灵质问道,“此散识乃仙者之识,你一介器灵,竟敢扣押他?” 阵中器灵冷声回道,“他欺我儿身弱,意欲附我儿之身,用我儿微薄之息养他散识,我为何不能扣押他。” 妣修一怔,器灵之话如此有理,他竟无法反驳。 可绕是崇伯有错在先,他如今只是一介散识,无意识无思想,只一缕求生之念,下意识的去寻生机是本能。 只因这缕求生之念,这器灵就如此虐待散识,妣修怎能不气,可气也无用,散识被器灵压在阵眼中,这金铃又非他之物,器灵自是不会听他之命放了散识,权衡之下,只得求助这铃铛的主人了。 束蕴奏完一曲,紫袍男子方在梦蝶之境中回过神来,不由的抬手鼓掌赞叹道,“果然是神器之音,凤凰琴之名早已如雷贯耳,今日得以聆听琴音,实乃此生之幸事!” 妣修一怔,片刻后了然,也难怪,这世间缓能凝神,急能控心,高亢能迎战的琴也就只有凤凰琴了,如此闻其音,知其能,若还猜不出此琴之名的话,定是傻子无疑了! 想到此处,妣修知道抵赖已是无用,只得随意应和道,“公子博学广识,令人钦佩!” 束蕴并未加入两人的寒暄,只依依不舍的抚了抚琴弦,好一会儿后,才端抱着琴站起身,将它交还给妣修,并切切叮嘱道,“大师有缘佩得此琴,还望能珍之重之!” 妣修接过凤凰琴,将它重新绑在背后,笑道,“公子误会了,此琴乃我友人之物,我此行也正是前去将此琴交还与他的!” 紫袍男子一惊,关于这位青袍男子的身份,心里已然有了数,不由暗贬一声,这老不休,竟在此处装嫩,与他们行平辈礼! 贬完后,随即又想到此人的身份,立马一改方才的礼敬之态,警惕道,“听闻天族王孙因大逆之罪被贬下尘世修治余洪,洪水治完功德修满后却不返回云颠,而是拜入了佛门,想必大师便是那位行事怪诞的天帝王孙了吧!” 妣修震惊,没想到眼前这小兔崽子不但不好打发,还极为聪颖,单凭着佛修和与凤凰琴主相熟这两条,便猜出了他的身份,在看这小兔崽子全身戒备的模样,怕是要坏事。 略微思索片刻后,道,“公子聪慧,不过公子既知晓我与天族间的俗怨,便应知我早在万余年前便弃了仙术,与天族断了联系,近数千年,一直随家师勿伽罗于千佛崖清修,从不曾参与部族纷争!” 紫袍公子见妣修如此说,脸色方才好看了些,继而道,“虽我相信大师之言,但如今天族与我魔族正是水火不容之际,魔族之地大师不宜久留,还请大师将金铃还回,早些离去吧!” chapter 143 妣修瞧着紫袍脸上那极为勉强的客套,和束蕴伸过来讨要金铃的手,狠了狠心,豁出去道,“不瞒二位,其实我今日来此处并非为琴音,而是为这金铃!” 束蕴脸色一僵,紫袍眯起了眼眸,寒声道,“王孙可是要明抢?” 妣修瞅着那毛崽子的模样,不由暗叹道,小屁孩子还挺有气势,瞧他那墨发紫眸锦袍玉带的模样,定是伊诺那厮的后嗣没跑了,既如此,来硬的定是行不通的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他老底就被人翻光了,真硬抢,惹了这毛崽子倒没什么,惹了伊诺那老疯子事才大,他只想寻回那缕散识,在安安稳稳的将崇伯带去云极峰塑形,并不想招惹上伊诺那疯魔。 可话又说回来,就算真能抢,他抢过来又有什么用呢,那缩头乌龟般的器灵硬不撒手,他引不出散识也是白废啊! 如此一分析只得屈就先讨好那毛崽子了,“公子误会了,若我意在抢夺,早便拿了此铃远遁了,岂会留在此处与公子闲谈这许久?” 紫袍一听觉得此话有些道理,松了松冷凝的神色道,问道,“那你到底何意?” 妣修笑道,“公子莫要紧张,此金铃乃束蕴公子紧要之物,我自不会夺人所爱,只是这金铃中锁了一缕散识,正是家师不久前交与我的课题,寻了许久,今日方在此处寻到它的动静,还望束蕴公子命这器灵将此散识交还与我!” 这时,金铃里的器灵说话了,“王孙这课题一作竟是数千年,不知可曾被师父责骂?”嗤笑一声,又道,“论修为论辈分王孙都高出两位小公子甚多,今日却在此处胡言诓骗,可对的起你如今的这把年岁?” 妣修面色一赧,随即施了个法术封住了金铃,并传音道,“姑娘修为浅薄,就不要在耗费修为做这多余之事了,还是静心修养为宜!” 并非妣修不愿如实相告,而是这千万年来他寻崇伯的散识通窍,真是什么样的人都遇见过,提什么要求的都有,若只是问他索取些钱财器物倒还好说,若是让他为其部族报仇,或娶其儿女才肯交付散识,那才是让他最头疼的! 从前他入世治水赎业时,遇九尾狐族涂山氏,因崇伯的散识借涂山老族长的妖息养识,他便将寻找崇伯散识之事与老族长说了,并请求老族长交还崇伯散识,没想到老族长竟要他迎娶其女儿涂山女娇,才肯将散识交还。 虽说此事已过去万年,那涂山女娇早已不在,如今这器灵所护的主子也是个男子,胁迫他娶亲之事定不会在发生,可事无绝对,若他们知晓这散识与他的意义,在提出些千奇百怪的要求来,他便不好答应了。 他刚封住金铃,就见紫袍男子唰的一声抽出剑来,寒光直指向他,冷声道,“王孙如此欺负一介柔弱器灵,不怕辱了你佛门清誉吗?瀍渝自知修为不济敌不过王孙,但若王孙以强凌弱执意如此,瀍渝誓死也定要与王孙一战到底!” 妣修万没想到,这伊诺的后嗣竟能如此有出息,千余岁的年纪,已能听得器灵之语,这下可真是尴尬了! 只束蕴一脸茫然的看向瀍渝,像是完全没明白眼前这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 妣修斟酌了少许后,抬手解了那金铃的封禁,温言道,“公子误会了,方才我进铃中查看散识,与这器灵起了些误会,方才见她因此小事竟不顾已身,拼着伤及魂识的风险向外传音,为阻她胡闹,这才封了金铃,并无恶意!” 没等瀍渝分辨妣修这话的真假,就见束蕴神色一变,慌忙问道,“什么器灵?此金铃乃家母遗物,何来器灵?” 瀍渝怒瞪妣修一眼,思虑片刻,方才开口道,“我应你母上所请,答应替她保密,所以并未将此事告知你,如今器灵之事被他人戳破,便不能在隐瞒了,”说着看向妣修手中的金铃,郑重道,“请颜夫人见谅!”说完见金铃未曾反对,这才继续道,“此铃除却是你母上的遗物之外,还是以你母上的魂识为器灵炼制的护身法器。” 话音刚落,就见束蕴脸色一白,摇晃着身子就要栽下去,瀍渝见状忙扶住他,顺势将他安置在石墩上坐下,安抚道,“你莫要误会,并非是谁残害了你母上,而是她在战乱中受了重伤,知其时日无多,这才央了族中善制法器之人融了她的魂识,制成了这金铃,意欲用微薄的魂识之力,替你挡去灾难护你平安!” 妣修一听这话,心里一惊,怪不得那锁灵阵、器灵与金铃间的联系浑然天成,原来是魂识入了炼器炉,与金铃一同炼制而成,那器灵看起来那么柔弱,竟能熬的住这融魂之苦?! 怪不得方才她说什么我儿我儿的,竟真是她的亲儿子,罢了,都是在拼死相护挚爱之人,他与那器灵虽有过节,但初心却是一般无二,如此一想他也不好在霸着金铃了,忙两步走到束蕴面前,将金铃递给了他。 束蕴低着头没动,湿凉的泪珠就这么毫无预兆的落在妣修手上,惊的他想抽手而去,却又硬生生的忍住了。 片刻后,束蕴才伸手接过了金铃,捧在手心里,哑着嗓子问道,“公子如何会知晓此事?” 瀍渝看着他低声道,“那日,你被族中兄弟挂在落日崖上,我并非恰巧经过救了你,而是听到了你母上的呼救声!” 束蕴不解的问道,“呼救声?什么呼救声?为何我没听到?” 妣修见瀍渝一脸的为难,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得主动献身做恶人了,“你全身上下并无半点灵息,以孔雀之身化形都是承了他人修为助你而成,如何能察觉的到器灵的存在?更遑论器灵之声了!” 束蕴听了这话脸更白了,他母上曾跟他说,他之所以无丝毫控风之能是化形之时耗干了灵息,如今这位天族王孙却说他化形是承了他人修为? 他承了谁的修为,又是谁助他化的形,不用猜也能知晓,除了他母上,这世上在无第二个人愿意为他如此牺牲了! 正是因为母上助他化了形,所以才会常年多病,所以才会战乱时重伤,最后竟然以魂识化作器灵守护他,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瀍渝见束蕴伤心的几欲昏厥过去,心下不忍,朝妣修沉声道,“王孙请甚言!” 王孙,王孙,王孙,妣修被这一声声的王孙惹得极为不快,但他毕竟都好几万岁了,跟个毛崽子置气太掉份,可让他干咽了这口气又实在憋屈,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反正老底都被人揭了,他也不怕倚老卖老了。 于是便摆出一副长辈的姿态道,“我与魔尊伊诺虽没有羲皇、娲娘那般的情分,却也是一起听过三尊讲道,见面互问安好的,若论起辈分来,你这般年纪应唤我一声祖爷爷,若论起礼教来你也应对我行长者礼,瀍渝公子可知晓?” 瀍渝目瞪口呆的看着妣修,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却又反驳不得,只得甩袖冷哼一声,不在搭理他。 妣修扳回一局心中十分舒畅,可想想又觉的自己实在幼稚,便将这点童心扔到了九霄云外去,瞧着束蕴情绪稍稳定了些才道,“束蕴公子,可否让那器灵,”想了想又改口道,“可否让令堂将那缕散识放出?” 束蕴红肿着眼睛不解道,“王孙言下之意是,我母上扣押了王孙要找的一缕散识?” 妣修道,“正是!” 束蕴问,“我母上为何要扣押那缕散识?” 妣修一愣,惭愧道,“许是那缕散识求生意识作祟,意欲附你身,这才被令堂扣押!” 束蕴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母上一直都在我身边保护我!”说着又低下头开始默默流泪。 瀍渝顺势坐在石墩一侧,拍了拍束蕴的肩膀安慰道,“能守着你,护你平安是颜夫人的心愿!” 就在这时,那器灵又说话了,只是气息比方才要弱了许多,“王孙妣修,我不管这缕散识到底是谁,但若你要我放了它,就只能拿凤凰琴换,你将那琴赠予我儿,并立誓是你亲赠与他,我便将这缕散识放出去,否则,我便留它在锁灵阵中压阵,直到他识消气散!”说完便又匿了起来。 她这一匿不要紧,却是气炸了妣修,凤凰琴又不是他的,他此行也是要去还琴的,这厚脸皮的器灵竟是打起了这琴的主意! 虽如此,但为了崇伯的散识,他只得忍气与器灵商量道,“凤凰琴非我之物,我并不能做主。不若,你换一物索取,只要是无主之物,哪怕在天边我都将它取来予你,可好?” 金铃不语。 妣修无奈的看向束蕴,见他一脸茫然,随即又转向瀍渝,谁知瀍渝却笑了笑说道,“王孙方才说,你与羲皇、娲娘的情分甚厚,想来羲皇应不会因一把琴与王孙翻脸!” chapter 144 妣修无语,合着这群人都在打凤凰琴的主意! 晓得了这件事后,随即脸色一沉,收起了方才的亲近和善模样,冷然道,“原来瀍渝公子与金铃里面的这位,是对非己之物起了贪念,那还真是抱歉了,此琴我做不得主!” 瀍渝面色一红,随后别过了头,反倒是束蕴突然一惊,捧着金铃惊恐的朝瀍渝喊道,“公子,公子快看看母上这是怎么了?” 妣修也随着声音看过去,就见那金铃身颤如筛糠,心下一惊忙喊道,“住手,你快住手!” 妣修万没想到这器灵为了一把凤凰琴,竟以自身胁迫与他,器灵一死金铃必碎,金铃碎,阵法消,那散识还能完好吗? 妣修吓坏了,见那金铃仍在‘簌簌’的抖动着,束蕴急的直掉眼泪,瀍渝也急急的开口劝道,“颜夫人,颜夫人您别激动,有事我们可以慢慢说!” 绕是如此,那金铃仍没停下动作,妣修见它越抖越急,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般,忙惊恐的喊道,“我给,凤凰琴,我给你儿子!” 金铃闻言忽地停止了颤动,片刻后,一声哑如老妇般的声音由金铃里传出,“立誓!” 简短的两个字,却听出了这器灵已是弥留之际,妣修害怕极了,生怕她一个顶不住就碎了,忙举起一手三指朝天,将净莲之息聚于指尖,立誓道,“虬龙妣修,以我神兽之身立誓,今日在此将凤凰琴赠与束蕴,此后绝不会向他追讨此琴,也不会因此事为难与他,若违此誓,必将死于非命,无葬身之处!” “羲……皇……”器灵断断续续的声音。 虽然妣修心知器灵这要求纯属在耍无赖了,可听她这有气无息的声音,仿佛连下一刻都要撑不住,他也顾不上其他了,忙随她心意补充道,“羲皇处,我自会前去解释,绝不会让他为难束蕴,也不会让他追回凤凰琴,妣修立誓!” 此话一完,就见妣修手指尖的那抹白光化作一个小光球,飞入高空直升九天之上,这情景便是由天见证此誓,若立誓之人违此誓言必将遭受天谴! 金铃见誓言已成,用最后一丝力气破开阵眼,将那缕散识放了出来,妣修见那抹白光自金铃中飘出,忙取出一朵青莲,将它收了进去! 散识刚收好,就听“咔咔咔”几声碎裂的声音合着一声闷响,那金铃瞬息间便碎成了齑粉,散落在束蕴的掌心中。 束蕴呆呆的看着这突然发生的变故,眼睛瞪的老大,整个身体如僵了一般,不敢动,也不敢眨眼睛,直到一阵风吹过,将他手里的那堆金粉吹起,洋洋洒洒的飘了一地,才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不!” “不要,不要,母上,母上……”束蕴一边绝望的哭喊着,一边跪在地上将那些飘散的金粉合着碎石尘土重新扒拉成一堆,一滴眼泪落下,将那碎成颗粒的金粉与泥土黏在了一块,束蕴一愣,随即抬袖擦干了眼泪,嘴里还低喃道,“不能哭,不能黏住,不能哭……” 妣修看了眼手里的青莲,抬袖将它收将妥当,这才解下了凤凰琴将它放在地上,最后看了眼束蕴和那飘落在地的金粉,然后头也不回的下了山。 他能理解器灵这么做的用意,束蕴柔弱,器灵已是垂暮之年,她能守在束蕴身边的时日已不多了,今日碰上凤凰琴这个法器,无论如何她都会想办法将此琴留下。 话又说回来,就算她能继续守护束蕴,以她的力量甚至都比不上凤凰琴的万一,所以她才拿命换了凤凰琴,束蕴有了这把琴,就等于有了保护自己的力量,如此,就算她死了也能安心了。 可把自己的心愿建立在胁迫他人的性命之上,真的正确吗? 对于器灵的死,妣修无法表示更多的同情,只能应下自己的誓言,将凤凰琴留给了束蕴,既然崇伯的散识安好,他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别人的对与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待到崇伯最后一识的浊气化尽,将他的八识十二通窍融在一起,到那时,他们就可以上云极峰了,崇伯的新生就在眼前,他的心愿就要达成,所以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哪怕是用崇伯散识胁迫他的人,他也可以不怪罪。 至于现在,游历自是不必了,他该去找羲皇赔罪了,哪怕羲皇为了凤凰琴劈了他,都是他该得的,半点怨不得别人! 肖骁听完这故事缄默了半晌,原来竟是这样,怪不得束蕴能公然抱着凤凰琴出入,怪不得羲皇的琴在他手上竟无任何人觉得此事不妥,原来这琴竟是以赠送的名义送给束蕴的。 不过,反过来想想,那器灵之所以敢胁迫妣修,纠其原因,还是妣修的遮遮掩掩让她起了疑心。 器灵既然没吞吃那散识,定是看出了那散识的来头,这才将它放在阵眼中压阵,妣修一进铃铛,先是说它乃仙者散识,出去后又对瀍渝说那散识只是老师布置的作业,就这两点,足以让人看出里面的猫腻。 再加上妣修在铃铛里连个术法都不敢施,出去后唯一敢做的也只是封住铃铛,他可是天族王孙啊,如此畏首畏尾的,有点脑子的人便能猜出那散识对他的重要性,说来说去,到底是妣修自己不小心,露出了把柄让人家拿捏。 肖骁叹了口气,对于这器灵的做法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死者为大,也不便妄加评论,只问了句,“羲皇可曾怪你?” 妣修摇了摇头,道,“羲皇说凤凰琴落入下界时,他便知与那琴的缘分已尽,从没想着能在找回来,是以,并未责怪与我!” 肖骁点了点头,暗赞了一句,果然是神族,好心性! 这时,抱着罐子的随从靠近妣修身边,低声道,“殿下,我们该出发了,否则怕是要误了魔君之约!” 妣修轻道一句,“知晓了!” 肖骁看了眼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忙道,“真是不好意思,耽误冥王的正事了吧,天都快黑了,你们还是快赶路吧,改日我在去冥界叨扰!” 妣修笑着施了一礼,道,“如此,妣修定洒扫庭除恭候两位大驾!”说着又转向银玉,道,“妣修就先告辞了!” 银玉看了眼妣修,淡淡的道,“无间地狱浊气甚重,此厉鬼冥王还是交与魔族押送的好!” 妣修笑着道,“谢神君提醒,妣修记下了!” 银玉颌了颌首,未在多说什么。 妣修又朝肖骁处看了一眼,这才带着随从朝魔王宫走去。 刚走出没多远,妣修便觉心口气血一阵翻涌,‘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随从抱着罐子急急的凑到妣修跟前,道,“殿下怎么了?可是何处不适?” 妣修下意识的反应竟是回头朝分界门看去,见那处已无银玉和肖骁的半点踪迹,这才松了口气,对随从摆了摆手,说道,“无事,只是这帷幕终于被拉开了,好戏就要开始了!”说完从袖口中抽出一方帕子,将嘴角的血迹拭去。 银玉神君说无间地狱浊气重,想必是已经去过了,如此清音琴应该修好了吧,现在妖界又闹了起来,他们过去,正好赶上好戏散场,收个尾,也不算冤! 这个节奏很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要不了多久,这一切就该结束了! 随从抱着罐子,一脸忧心的道,“殿下,我们不将妖界的动荡告知银玉神君,会不会引起神君的怀疑?” 妣修扫了随从一眼,满不在乎的道,“怀疑什么,不是已经提醒那只小花蛇让他回去了吗?我们只是过路的,不清楚妖界发生了什么很正常!”说完随手将那块沾了血迹的帕子扔进了花田中。 随从犹豫了一下,又道,“那扶桑树,终究是无辜的!” 是啊,羲皇与娲娘无辜,可无辜又怎么样呢?这世上谁不无辜,崇伯难道不无辜吗?若实在要怨,就怨娲娘执迷吧,伤重如厮,不去投胎偏要守万妖幡,还有羲皇也是死心眼,历劫归来,不回神界清修偏与娲娘一起守幡,这场灾难,就全当是他们的生死劫吧! 妣修直视着远方那茫茫的夜色,一阵叹息,抚了抚袖子仿若自言自语般,说道,“这次出行要委屈你了,魔界魔息太重,就不放你出来透气了!” 只是这话出口后,并未得到任何回应,锁灵囊里的那朵净莲嫩芽,仍然安静的沉睡着,说好的千年,他却一睡不醒…… 妣修将凤凰琴赠予束蕴后,片刻都没耽误的赶去了昆仑山,羲皇也果真如他所言,并未因他自作主张将那琴赠予了束蕴而怪罪他,但他心里到底是过意不去的,于是便向羲皇询问了凤凰琴的制作方法,答允无论如何都会帮羲皇重新制一把凤凰琴。 当时羲皇却摇了摇头说道,“我知你心意,但凤凰琴只此一尾,不会再有第二尾了!” 妣修却以为那是羲皇不愿怪罪与他的托辞,心志坚定的硬是要做,并立志,无论制琴的材料有多么难找,他都会寻来,必定还羲皇一尾一模一样的凤凰琴。 chapter 145 羲皇拗不过他,这才与他说了凤凰琴的来历。 那凤凰琴的琴身虽泛着莹莹粉光,光滑盈润如玉石,原材却不是芙蓉石,而是凤栖之地得天地造化而生的第一棵梧桐木! 那株梧桐木亿万年来,得沐日月星辰之精华,自身却没什么大的成就,而是用灵息孕育了凤凰一族,梧桐生凤凰,是以,这棵养育了凤凰一族的梧桐木也常年受到各路凰鸟来拜,可谓世间一奇景。 万年前,羲皇路过凤栖之地,见那梧桐木生息薄弱,已是暮年之态,怜它无私之心,便问它,“你可有何心愿未了?” 那桐木裂开皱巴巴的嘴,哑着嗓音笑道,“老朽已是垂暮之年,唯有这本源之身还算坚实,奈何凤凰一族念我养育之恩,不忍毁我本源,便只能劳羲皇将我这本源伐去,哪怕制成器物也好,总不至待我识灭之后,白白的腐于世间,浪费了这天赐之材!” 羲皇心下感动,不愿辜负了这得天地造化的良木,于是便在月满之夜将它伐回,沉与银河之中,浸泡了足足七十二个日夜,取出后又晾于月光之下阴干,满三十六日后方才取回。 那桐木取回之时玄光隐现,色泽圆润,似玉似石,轻轻一敲,更是发出如鸣佩环之音,羲皇心喜,当下便决定将此木制成乐器,可当他着手制作时才发现,这棵身长三丈有余的梧桐木,每一段发出的音阶竟很是参差不齐,桐木上段音阶太清,下段音阶又太浊,只中间那段清浊、急缓皆相宜,于是便弃了上下两段,只取了中间那块桐木制成了凤凰琴的琴身。 琴身刚成之际,未有琴弦,轻轻一敲击,发出之声便如云兴起如雪飘飞,令人闻之心动神摇。 如此琴木,琴弦就更马虎不得了,羲皇左右思量之后,决定取风、雨、雷、电、雾之息成丝,以五行之位做宫商角徽羽之音。 可风君,水君,雷君,云雾君皆在天族,于是羲皇在晏龙的帮助下这才取得了此五丝作为琴弦,如此才成就了凤凰琴。 妣修听后呆愣了许久,且不说要去求他的叔叔取天丝,就算他拉的下脸去求,那棵得天地造化的梧桐木,这世间仅一棵,已被羲皇伐去,他在去何处寻个一模一样的?怪不得羲皇说凤凰琴只此一尾! 既如此,还羲皇一尾凤凰琴是不能了,只得承了羲皇这份情。 下了昆仑山后,妣修也无心在去探望嘲风了,急忙回了千佛崖,在师父的帮助下为崇伯融了识,得了净莲之果,带着果子与崇伯一起上了云极峰。 云极峰之上,一个眉目清秀,气质温雅的魂识蹲在妣修身侧,瞧着他挖的那个小土坑,皱着眉头极不情愿的问道,“真的要埋进土里吗?”想了想又道,“我见千佛崖的净莲都是生在水中,为何偏我要埋进土里?” 妣修停下手里的动作,侧头瞧向那拧着眉心的魂体,轻笑道,“若你想一直做一株净莲,自是不用埋进土里,也不用在这云极峰之上受这千年的凝神锻体之苦!” 魂体撇了撇嘴,算是默认了妣修的安排,不在与他分辩了。 好一会儿后,妣修挖好了土坑,取出净莲之果,看向魂体说道,“好了,快进来吧,该去土里屏气养息了!” 魂体听了这话却垂下了头未动,低声问道,“你,真的不会离开吗?” 妣修会心一笑,道,“我若要走,万年前便该走了,怎会等到现在?既万年前未曾放弃你,现下成功在望了反倒离去,是何道理啊?” 见魂体终于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了,这才柔声道,“放心睡吧,我不会走的,就在这儿守着你,哪里都不去!” 魂体仿佛被妣修坚定的眼神烫到一般,慌乱的低下了头,少顷后,才嗫嚅着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在天帝宝库时,触发宝库的机关那不怪你,我知道你本意是想让我带走息壤,故意输给我的,是我不信任你偏要将你封印,动了术法,这才……” 妣修放下净莲果,双手扳过他的肩膀,迫使他对着自己,痛心道,“崇伯,我寻了一万四千年才寻满你的散识通窍,你醒来后却只问我为什么要救你?你现在说当年的事儿,是故意要来戳我的心让我难受的吗?” 魂体神色一慌,急忙解释道,“不是,妣修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顿了一下,别过头去,低声道,“我是怕你觉得是你害了我,怕你觉得是你的过错,怕你是因为愧疚才四处寻我的散识!” 妣修闻言一怔,方才还绞着疼的心立马无药自愈了,随即回过神来,察觉他激动之下竟强抓了身为魂体的崇伯,忙放开手,心情复杂的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我寻了你一万四千年,现下又甘心在这荒凉的云极峰上陪你喝千年的西北风,自不是因为愧疚。” 魂体的头垂的更低了,声细如蚊蝇般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妣修直视着魂体柔声道,“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不过等你睡醒之后,我保证,绝对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与你听,绝不欺瞒你,可好?” 若他现在说了,不管崇伯是惊,是喜,是羞,是怒,总之是没办法睡个好觉了,不若等千年后再说,到时无论是什么,崇伯都跑不了了。 魂体这才抬头看向妣修道,“真的?等我睡醒了你便说?” 妣修笑着点了点头,调侃道,“我何时骗过你,从来都是你骗我!” 魂体一听这话,又惭愧的低下了头,解释道,“我,并非存心骗你,我,只是……” 妣修叹了口气,接过了魂体的话,道,“好了,我知道,你只是心存仁爱,怜悯弱小,迫不得已!” 魂体看了妣修一眼,道,“谢谢你体谅我!” 妣修斜倪着魂体,故作生气道,“谢什么?你不会一句谢谢就想把我打发了吧?” 魂体忙道,“自然不是,我是感动,至少还有你理解我!” 妣修深深凝视着魂体,如立誓般沉声道,“我会一直理解你,比从前更甚,我会忧你所忧,急你所急,只要你能安好,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见魂体又低下了头,忙补充道,“所以,以后你需要感动的地方多了去了,不急在这一时。” 魂体羞赧的点了点头,如果此时他的脸能有颜色,绝不会比清晨的朝阳逊色。 妣修深吸了口气,克制着蠢蠢欲动的心,故作轻松道,“好了,快进来吧,该睡觉了!等你睡醒后,能以净莲之身化形了,到时再说谢也不迟,到那时是差遣你还是奴役你,我也好做决定不是,现下你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模样,空口说谢谢,我能拿你如何?!” 魂体看向妣修,微微一笑,道,“好,那便说定了,待我醒来后,一切皆听你安排,不过在此之前还需你先静待千年!” 妣修与魂体对视着,郑重道,“千年而已,我等的起!” 不知是妣修情绪外泄的太过强烈,还是魂体脸皮太薄,就见他慌忙化作一缕烟识,钻入了净莲之果中,乖乖的屏住了气息,开始了长达千年的沉睡! 若妣修知道崇伯这一睡就在也醒不过来,若他知道他们的千年之约变成了遥遥无期,若他知道分出六界后这世间会没了天地元息,若他早知晓这一切,就算是拼了一死他都会阻止父尊分出六界! 可这一切都晚了,待他什么都知晓后,待他发觉崇伯停止生长且开始散识后,天地已分为六界,元息在无处可寻,就连崇伯的魂识,若不是偶遇魔族慕鳌,及时用锁灵囊将他收住,怕是又要再一次四散而去! 肖骁与银玉过了分界门,一脚踏上了妖族的地界,顿时觉得连空气都不一样了,虽说妖界也荒凉,但这种荒凉只是人烟稀少的荒凉,并非是魔界那种魔息之下一片死寂寸草不生的荒芜。 且妖界的气息极为舒适,像是到了凡界的远山草原之地一般,初走过来时甚至还有些醉氧之意,二度身临妖界,不由的便想起他初来此地时的情景,那时他满心的惊惧,又身处蛇王宫的沙丘之地,随后逃跑时还中了狼毒,都来不及四处走走看看就离开了此地去了魔界,如今再次来到妖界才有了好好感受一番的心境! 不过,此时天已经黑透了,银玉不顾他想先去见羲皇的意愿,强行带着他就近找了家小客栈歇息。 睡觉这件事儿,银玉自是不需要的,他也能在腕带的帮助下撑个几日不眠不休而无感,但银玉说虽然没感觉,但受煎熬的还是他的肉身,是以,天只要一黑,就会带着他立马找落脚之地,一刻不容耽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一天不休息会怎么样呢! 不过看着银玉在他的屡次说教后,拿了最小的一颗金珠给了客栈小二哥,不但要了房间还点了饭菜,默默的算了算,总算这次的冤大头做的不是特别亏了,这才满意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在外间的饭桌前坐了下来。 chapter 146 虽说妖界喜食肉,可也比魔界天天的点心、果子、酒酿强啊,而且妖界的民间客栈,还是能吃到些类似凡界的饭食的,这也是肖骁最满意的地方了,终于可以吃一顿稍微正常一点的饭了! 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壶,确定是热茶后才斟了两杯,一杯推给银玉,自己端起另一杯喝了一口道,“我是喝不出茶的好坏来,你尝尝这茶怎么样?” 银玉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道,“但凡你做的东西,你定品不出好坏来,若是旁人来做,你定是要挑拣上一番了!” 肖骁一怔,须臾后才闷闷的道,“咱们能不能不说从前的事儿?那些事儿等我以后想起来了再说不行吗?” 银玉不解道,“为何?” 肖骁烦闷道,“我什么都不记得,就你自己说的热闹,我就有种你在说别人的感觉,在我面前提你跟别人打情骂俏的那些事儿,你不是诚心让我不痛快吗?” 银玉咀嚼着那句话,喃喃的重复道,“打情骂俏?”翻了翻记忆,确定他没理解错这两个字的意思,才诚实的道,“我们从前并不曾打情骂俏!” 肖骁眼睛一瞪,质问道,“你刚才一脸宠溺的表情数落着过去我如何如何,不是打情骂俏是什么?针锋相对吗?” 银玉一愣,宠溺的表情,刚才,他有吗? 思索了片刻,关于他有没有宠溺,他是无法分辨出来了,不过针锋相对他们还真没有过,于是便解释道,“你我之间从未有过针锋之时,左不过就是你怒急了便跑去冥界找妣修,而我则去无上天参道而已!”说完还不甚自在的喝了口茶。 肖骁震惊的看着银玉道,“你什么意思,你把我气的离家出走,不去找也就算了,你还跑去什么无上天参道?”说着便站起身凑到银玉近前,眯着眼问道,“你跟我说实话,我下凡,是不是被你给气的?” 银玉心下一惊,或许真有这个可能,于是心里更虚了,忙侧过头去道,“你方才不是说,不提从前的事情。” 肖骁被银玉用他的话堵了回来,心里极不顺畅的坐回凳子上,正巧小二哥的饭菜这时也端了上来,本着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的想法,也不在与银玉计较了。 本就是随口一说,他也没真觉得他下凡这事儿跟银玉有关,若以他现在的性情来推论,他之所以下凡,八成就是因为不信银玉的那句以缘化业的话。 说什么娶了厘之瑶就能化劫,如果是现在的他,也会果断的去退了亲,投身凡世,主动出击,他倒要看看,需他娶一个无感的女人才能化去的劫,到底是个什么劫? 只不过若真是这样,以他的脾性,应该不会不告诉银玉,合该大张旗鼓的才对,而且还要放下大话让银玉拭目以待,这才符合他的性情。 不过看银玉这并不知情的模样,或许是他猜错了,又或许是他的前世与现在的性情并不相符,毕竟他前世那么纨绔,他今生可是三好学生呢! 不过说到前世,有件事他又好奇了,于是瞄了银玉一眼,欠瑟瑟的问道,“冥王说的那个崇伯,是谁啊?在冥界任职吗?还是在天界?” 银玉喝茶的动作一顿,道,“此事等你恢复了记忆自会知晓!” 肖骁把眼一瞪,不满道,“你什么意思,盼我早点死是吗?我现在肉体凡身碍着你眼了是吗?” 银玉叹了口气道,“你知我并非此意!” 肖骁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在搭理银玉。 他当然知道银玉不是这个意思,可他如果不这么说,可能真的就得死后才知道那个崇伯到底是谁了,他一向是个有疑问当下便要解决的脾气,怎么可能一件事等到几十年之后才知晓答案,他又不能为了一个疑问就真的去死,所以也只能设计他家纯洁的神君大人了。 果然,银玉思忖了片刻,无奈的道,“崇伯并未在任何一界任职,他未能以净莲之身成功化形,现被妣修安置在锁灵囊中,不肯放他投胎。” 肖骁震惊,“没能成功化形?为什么?不是说散识都寻到了吗?” 银玉正欲将此事与他细细说来时,腰间的碧玉佩突然动了一下,随即便传来花濂的声音,“银玉神君!” 肖骁初闻此声心里一阵烦躁,一脸不爽的回头看去,却未见到花濂的踪影,这才反应过来,是通信玉牌在响,又极为不悦的看向银玉。 银玉极温柔的抚上他皱起的眉心,语调平静的问道,“何事?” 花濂声音极为沉重的道,“禀神君,万妖幡结界被狐族破开,王上受伤,扶桑树祭了神格,现已是弥留之际!” 肖骁心里一惊,万妖幡结界被破,这怎么可能?扶桑树弥留之际?是说羲皇与娲娘性命垂危? 银玉脸色也是一沉,一字一句的道,“告诉扶桑树,本君即刻就到,请他一定要撑住!”说完抓起肖骁的胳膊,闪身便没了踪迹! 肖骁的脑子里却不平静了,几次想开口问银玉,但瞧见银玉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后又把话咽了回去,万妖幡的结界为什么会被破开,扶桑树好好的怎么就垂危了? 他知道银玉虽然平时看着无波无澜的,一副对什么都无感的模样,但实际上却是个极为重感情的人。 每次见到父尊遗骨所化的法器时,他都会流露出怀念之情,还有初次在妖界见到扶桑树时的好心情,都足以证明银玉对他们的特别。 也难怪,神界就那么几个人,还一个个的相继离开了,最后竟凄凉到就剩他,银玉,长右,三个人,结果他还没良心的下了凡,可见银玉该孤独成什么样儿,虽说是神界,可细细算来与无间地狱的孤独之狱又有多大差别呢? 银玉带着他在虚无一片的空间中穿梭前行着,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月牙岭,但此时的月牙岭与他们离开时的一片静好已截然不同。 沉寂的月色下,扶桑树庞大的身躯躺倒在荒漠之中,树周百余丈之内遍地尸体,凤璃则混身是血的跪守在扶桑树旁,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幡面焕然一新的妖幡,左右两边由花濂和乌鸦护着。 扶桑树的对面是情况比凤璃好不了多少的涂山綬与涂山华阳,正一脸警惕的注视着凤璃这边的动向。 花衍与摩轲各率一队卫兵守在各自王上的身后,虎视眈眈的盯着彼此,仿佛只要对方稍微有点动静,都能再次引起一场部族间的大战。 瞧双方这对峙的模样,应是都在等着银玉的到来,狐族应是知道惹了事,跑不了又躲不过,这才认命的等着,而人蛇族则因护幡不利,万妖幡结界莫名被破,生怕在出变故,正虎视眈眈的盯着狐族。 一见银玉现身,两边都哗啦啦的跪倒在地,皆是一副请罪之态! 肖骁跟着银玉混了这么久,也知晓了些神族礼数,他知若不是正经的前去神界朝拜尊神,在外只需行躬身礼示意尊敬即可,只有有事相求时,或是有罪需受罚时才会行如此跪拜大礼。 如今瞧月牙岭这哗啦啦的跪了一地,合着是都自觉有罪,不过这时他却没空计较他们为何都觉自己有罪,而是随着银玉急忙走到躺倒在地的扶桑树前问道,“怎么会这样,扶桑树这是怎么了?” 扶桑树却只是抖了抖枝叶,而扶桑花的花瓣则是散落了一地,再不复当初那怎么碰都不会坏的模样了! 肖骁不懂扶桑树何意,只得着急的看向银玉,就见银玉冷着脸,手抚上树干,快速的将气息渡给扶桑树。 一声嘶哑的男声传音给银玉,道,“银玉,算了,我神格已失,你渡再多的神息与我也是徒劳罢了!” 银玉气急道,“别说话,我先帮你聚起神识,随后便送你去冥界轮回!” 扶桑树却道,“不必了,娲娘神魂已散,留我一人在这世间又有何意义呢?我要见你并非为了此事,你先停手,我有事同你说!” 银玉手上渡息的速度不减反增,沉着声道,“就这么说!” 扶桑树叹了口气,粗哑着嗓音道,“破开结界之物是一块血玉,那块血玉融了你的本源与杜衡的气血所成,气息之纯净,像极了父尊再临,若不是我与娲娘亲眼所见,只凭气息,怕是会以为是父尊亲自打开了结界取出了万妖幡!” 银玉心神一震道,“他们提炼了杜衡的血液?!” 扶桑树道,“正是!你要当心了,如今杜衡肉体凡身,他的气血极容易取到,而你又心系与他,若遇心怀叵测之人将他抓去,在以他之身胁迫与你,要取你的本源也并非难事!今日血玉破开结界之事只要一传出去,六界之中,会有多少双眼睛盯上你们,所以,若无特别之事,杜衡此次的凡界之行还是尽早结束的好!” 银玉道,“我知晓了,你莫在说了,凝神敛息,我这便将你的神识提出来!” chapter 147 扶桑树抖了抖枝叶道,“不,银玉,别为我费心了,这么多年陪着她已经成了习惯,如今她化作清风,我亦愿追随,留一口气等你,便是为了将此事告知与你,现下此事已了,我也该随她去了!”顿了顿又道,“我知你性情向来淡薄,但若有机缘,凤璃,还请你照看一二,如此,我与她便能了无遗憾了!” 话落,便将灵息引至心脉处,自爆了经脉,随着一声闷响乍起,就见扶桑树顷刻间便化作星星光点飘散于空中,与月牙岭的清风融为一体。 银玉愣愣的看着数丈长的扶桑树,就这么化作虚无,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若是从前,他还能问一句为什么,现在却是连一句为什么都问不出来。 直到今日他才发现,就算尊贵如神族,当面对别人的选择与生离死别之时,有的也只是无可奈何而已! 肖骁不知所以的看着扶桑树消失,看着银玉黯然神伤的蹲在原地,看着凤璃沉默的对着飘散的扶桑树三跪九叩,他虽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了,却同样感受到了悲伤。 许久之后,银玉才慢慢站起身来,单手负在身后,眼神冰冷的扫视了一圈,问道,“是谁,破了此处结界?” 凤璃撑着受伤的身子,狠狠的扫了狐王一眼,朝银玉重重一拜道,“回神君,狐族妖王涂山綬领兵侵犯我族领地,毁了扶桑神树,破了月牙岭的结界,开了万妖幡,且大肆屠杀幡中生灵,还望神君为我族主持公道!” 银玉闻言眼神唰的一下扫向狐王,寒声问道,“不知狐王的血玉从何而来?” 涂山綬向来八面玲珑,绕是如此,也被银玉这跳脱的思维问的一愣! 说来,涂山綬这次也真的是栽到了万妖幡的身上,传闻,妖界万妖幡得之可统领万妖,另这世间妖族皆臣服! 为此,狐王绶才费了这老大的心思,来破这万妖幡的结界,若他一早便知晓这幡只是一本活的史书,他又何必如此折腾,惹出这许多事端来。 不仅赔了夫人还损了兵,又被银玉神君逮了个正着,如今面对这兴师问罪的阵仗,一时之间他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为自己辩解。 涂山綬自得知银玉神君要来后,便想了无数个办法,他猜到了凤璃会细数他的罪状,他也想好了应对的说辞。 若神君问他为何要开万妖幡,他便可答万妖幡乃妖界之物,妖界子民皆有一睹妖幡风采的权利。 若问他为何领兵来犯,且打伤凤璃,这就更属妖界部族的内斗了,神族尊神过问一二自是无妨,从中调停也属常见,可若插手相帮,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断定银玉神君不会如此没分寸。 若问他为何开启妖幡,召唤出涂山台桑,引出如此大乱,他也可回答说,因太过思念狐祖,并不知晓万妖幡的厉害,这才惹下如此大乱。 至于扶桑神树承了妖神凤包牺神格的事,他就更不知情了,谁能想得到早已身殒的妖神,却把神格献祭给了一棵树呢? 扶桑神树以神格还原了万妖幡,那就更与他无关了,他族突然遭到神树的袭击,自是要还手的,几番抵挡不过,自然要从万妖幡中召唤帮手了,他怎会知晓召唤出来的生灵不送回去妖幡就关不上! 他更不知道那妖幡通道关不上,就会一直有生灵从那处走出来,也无人告诉他那妖幡里召唤出来的生灵不能杀呀! 又不是只他们人蛇族损失惨重,他狐族涂山氏女娇都莫名死于这场骚乱中,就连那时的女娇之夫,虬龙妣修也是受了重伤后送回去的。 引起这场骚乱的源头,总的来说还是要怪妖界法器被封从不公开之过,若妖界法器与其他几界的法器一般,公开立于那处,都晓得它是作何用的,自然也就不会惹出这场骚乱了。 涂山綬蹲在那处为自己想了无数个开脱的理由,唯独没想到,银玉神君一开口竟然不是追究这场骚乱,而是追究那块血玉。 那血玉破开结界后就碎了,他基本已经把那血玉给排除在外了,没想到银玉神君还是知道了,还一开口就追究那块玉,这就让他不知如何回答了! 涂山綬久不答话,银玉也没打算一直陪他耗着,只冷冷的问道,“狐王可知欺神是何罪名,应受何种刑罚?” 涂山綬身形一僵,涂山华阳更是面露惊恐之色,她知道,她父母都在天界,父亲便在掌管刑法的太虚元君座下任职,欺神之罪轻则要受九九八十一道雷刑,重则要判碎元丹斩尸首之极刑! 无论是雷刑还是元丹被碎,都不是他王叔能承受的了的,于是忙俯身叩拜道,“银玉神君明查,王叔从未行过欺神之事,还望神君莫要冤了王叔!” 银玉扫了涂山华阳一眼,冷声道,“从未行欺神之事?狼族族长以何为名向本君讨要的本源之玉?又以何种手法在杜衡身上取走了血气?月牙岭的结界为何物所破?在蛇王后看来这种种罪过竟不算欺神?”说着一甩衣袖转过身去,淡淡道,“也罢,本君与红尘俗务向来不甚熟识,既蛇王后心有不服,那便传唤广虚元君前来断上一断吧!” 涂山华阳被银玉这番话堵的脸色唰白,愣在了原地,她怎么都没想到上次见面时,那般和善悦色的银玉神君,今次竟变的如此疾言厉色,丝毫不饶人! 涂山綬也是混身打了一个激灵,这事若真过了天界刑法,他还能跑的了?于是忙俯身一拜高声道,“华阳尚且年幼,请神君恕她无知之过!綬,自认有罪,愿伏法,甘领神君责罚!” 顿了顿又道,“只是,綬之所以犯此大错,只因久闻万妖幡之名,从未见过其真容,心生向往,这才起了妄念。神君的本源玉,摩轲是真心为重孙子所求,取杜衡少尊血气实乃綬一时之念,并非存心欺瞒尊神,还望银玉神君恕罪!” 肖骁瞥了涂山綬一眼,他虽不清楚这具体是怎么个情况,但看现场这数以百计的死伤,在加上凤璃的指控,一听就是大罪过,却被涂山綬这一顿狡辩,三言两句的就推脱成一时之失了,也不知他家单纯的神君大人,能不能应付的来! 银玉受父尊教诲,自是不愿与尘世生灵过多牵扯的,尤其是生杀予夺之事更是不愿为之,若是往日,是罪是孽自有果报,他定不屑与之计较。 可今时却是不同,今时杜衡肉体凡身遭此暗算,他若就这般甩甩衣袖一走了之,后患必定无穷,但羲皇与娲娘栖身在扶桑神树之事又不能张扬,且血玉之事更是越少人知晓越好,如此诸多顾忌,这事儿便不易处理了。 思忖了片刻后,扫了一眼俯在地上的涂山綬,厉声道,“狐族妖王趁杜衡少尊下凡之际,以疗伤为由取其气血,犯欺神之罪,罚,凡界轮回百世,以恕其孽!涂山綬,你可心服?” 涂山綬俯首重重一拜,道,“綬,心服,甘愿领罚!”只要不是用雷劈了他或是斩了他,其他刑法他都可以受,也都有回旋的余地。 银玉说完又瞟了一眼后面的狼族族长摩轲,道,“狼族族长虽非主犯却有从属之罪,罚,凡世轮回五十世,摩轲,你可心服?” 摩轲老族长一早便知晓他也跑不了,见如今只是判他从属之罪,也忙叩拜道,“小老儿心服,愿领神君责罚!” 银玉见二妖皆愿伏法,这才低头看向凤璃,道,“凤璃,此令由你接管,花濂从旁协助,将其二妖押送至冥界,交于妣修之手,即刻执行!”说完便将一道闪着银光的法印印至凤璃手腕处,顿了顿又道,“若此二妖中途有任何异议,或意欲不遵其令,无需阻拦,只将其罪名呈于天界广虚元君,让他重新量刑即可!” 凤璃与花濂一同站起身,躬身拱手道,“凤璃领命!”“花濂领命,必不负神君所托!” 涂山綬与摩轲皆是一惊,本来还有些小九九正在冒头,听闻银玉这番话后,立刻亲手将它们扼杀在萌芽中。 此事由银玉神君亲罚,所判之刑已是极为仁慈了,若真将此事捅上天界,交给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广虚元君,欺神之罪,他们怕是真逃不过碎丹之刑了。 银玉却并非如他们想的那般存了仁慈之念,他亲自过问此事,只是不想将此事交与天界处置,这才雷厉风行的做了决断,还让凤璃即刻执行。 他如此做的原因,完全是顾虑到血玉之事,若此事交与天界正法,必将公开审理,那这事的起因,缘由就得一一陈列清楚,且处罚之时还需明旨宣告六界,如此一来血玉之事就瞒不住了,难道真让他一巴掌拍死杜衡,马上带着他回神界? 不,他不会那么做,他看的出来,比起为神,杜衡更喜欢做人,而且也不愿那么快跟他回神界,这一点杜衡整日挂在嘴边,是以,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chapter 148 杜衡既想做人,那么他便护他一世安好,许他一生安然,这是他想为杜衡做的,不管遇到什么,他都不改此心! 所以他亲判了涂山綬与摩轲去凡世轮回,除了惩罚他们所犯之过外,还是想将血玉的事情及时切割,待到这一狼一狐归来之时,杜衡的凡世之行也就结束了,到时杜衡恢复神族之躯,自然也就不会任人摆布。 只是娲娘与羲皇化作扶桑神树,安静的固守在月牙岭这么多年,相依相伴,却终没能躲过神魂俱消的下场。 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什么都不能为他们做,甚至连昔日妖神殒灭一事都不能明说,因为在世人眼中他们早已作古多年,正因换了形体,隐了神识,这才瞒天过海的躲过了那场未完的生死劫难。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羲皇与娲娘从此便岁月静好了,谁知还是没能逃脱,这才是让他最为忐忑的! 是的,正是忐忑,没想到入世一遭,他竟也晓得了何为害怕,此事若是让杜衡知晓了,怕是该惊讶了吧! 凤璃领命后却未动,只紧握着万妖幡,迟疑片刻后,朝银玉施一礼道,“凤璃心有疑惑,不知神君可否为凤璃解惑?” 银玉扫了眼他手中紧握着的妖幡,心中明了,问道,“你可是想亲自守护万妖幡?” 凤璃忙跪下俯身一拜,道,“并非凤璃信不过月牙岭的结界,只是,此次结界破开的蹊跷,我虽不知狐族用了何种手法,但既涂山綬能破开此处结界,便说明此地已非万全之所,若此事一过,再有宵小之徒闻风前来盗幡……”未继续往下说,转而请命道,“凤璃虽修为不济,愿以己之身誓死守护万妖幡,望神君成全!” 银玉想了想,觉得涂山綬此次惹出如此大祸,全都因为万妖幡被封才惹下的祸端,若万妖幡的用途以及利弊整个妖族皆知晓的话,说不定就不会发生今日这桩惨事了。 毕竟妖界在如何内斗,也只是部族之间的争斗,万妖幡的断层可是关系到整个妖族的覆灭,断不会有任何一个部族希望看到此情此景发生! 想到此,也便应了凤璃之求,道,“你既有此心,万妖幡便由你看护吧!不过为防今日惨事再次发生,你需将此幡的用途乃至利弊通晓整个妖界,若在出现妖幡开启,通道无法关闭之事,到时覆灭的将是整个妖界,无一可幸免,你可知晓?” 凤璃重重一拜道,“凤璃晓得了,必将看护好万妖幡,将此幡用途广而告知,杜绝今日之事再次重现!” 银玉点了点头,道,“如此便好,你们且去吧!” 凤璃神色肃然的收起了万妖幡,并向银玉行了一个告别礼,这才与花濂一起押着涂山綬与摩轲赶去了冥界。 至于月牙岭的残局,自是交由花衍处置发落,只是银玉趁花衍善后之时,一挥衣袖,将妖兵们有关今日的记忆都抽离了出来。 本想将花衍的记忆也一起抽离,可转念一想,若如此做了,现下这一团乱的局面将无人打理,权衡之下,便由着花衍去了。 这不平静的一夜终于结束了,清风徐徐,月色正浓,月牙岭还是那片隐于腹地的荒漠,只是这处再无扶桑神树与万妖幡了! 肖骁走到银玉身边,轻声安慰道,“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银玉看着那茫茫的夜色,沉声道,“我知这是他们的选择,我无法强求,无论留下或离去他们都有自己的理由,不畏生死从容自如,可我……” 肖骁低头牵住了银玉的手,接上他的话,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 银玉侧头对上肖骁看过来的眼睛,心里一紧,一把将他拉过来,紧紧的抱在怀里。 肖骁也自然而然的搂住了银玉,在他耳边低声道,“别难过了,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无论为神、为人还是为魂魄,我都会陪着你!” 银玉抱着他的力道紧了紧,问道,“这可算是你予我的一诺?” 肖骁轻笑道,“自然算是!” 银玉道,“你可知予神一诺是要兑现的,否则必造天谴责!” 肖骁松开银玉的腰,后倾着身子对上银玉的眼睛,笑道,“怎么?我还能骗你不成?”眼珠一转调侃道,“还是说,你以前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怕我想起来后甩了你?” 银玉摇了摇头,正色道,“并非如此!” 肖骁笑着又搂住了银玉,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那你在担心什么?” 银玉并未作答,他自然是担心的,他担心杜衡会应劫,尤其是看到羲皇与娲娘化作一棵树避世多年仍未躲过生死劫,他便更担心了。 杜衡在哪里,与谁成连理都没关系,只要他能安好,只要他仍能守着他,看到他,只要他能避过生死劫,哪怕他怨他,恨他,他都不在意,只要他不似羲皇与娲娘那般随风消散,再也无处可寻,他便知足! 肖骁挣了挣被银玉搂的死紧的身子,抱怨道,“你勒的我快喘不上气了!” 银玉这才回过神来,忙松开肖骁,神色一赧道,“一时失神,你没事吧!” 肖骁虚咳了一声,道,“现在没事,不过你要是在勒一会儿就不见得了!” 说完瞟了银玉一眼,心知能让他家大神如此心神不定的,必是与扶桑神树的消散脱了不了干系,想了想,问道,“万妖幡的结界,你不是说只有我们俩个合力才能破开吗?狐族是怎么破开的?” 银玉看了他一眼,道,“涂山綬是用血玉破开的结界!” 肖骁疑惑,“血玉?什么血玉?” 银玉道,“摩轲取了你的气血,涂山綬将其提炼成血精,融入我的本源玉中,合成血玉,我的气息加上你的血精,如此便有了父尊之息,轻而易举的便能破开此地的结界!” 肖骁大惊道,“你是说,那个狼族族长摩轲帮我解毒的时候,趁机抽了我的血?” 银玉道,“正是!” 肖骁又问,“那你的本源玉是什么?”想了想,指着手腕上的腕带道,“难道是说这些小玉片?” 银玉道,“对!” 肖骁訝然,“这些小玉片是你的本源玉?”呆愣了片刻后才试探似的问道,“你原身是什么,石头?” 银玉道,“是否算作石头我并不知,混沌时期,父尊还是一个灵气团,那时世间没有万物,独有的纯净之息也都汇入到孕育着父尊的那团灵气处,气团的吸收能力有限,汇入的灵气又太过充裕,于是就有一些汇入的气息不能很好的融入到气团中,便顺着气团滴落了下来,时间长了,落下的气息越来越多,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晶体,那晶体便是我的原身!” 肖骁震惊,“你原身竟是创世主的伴生石?” 伴生石吗?银玉想了想道,“可以这么理解!” 天爷呀,什么鬼,创世主的伴生石,天地初开之时,肖骁不禁结巴道,“那,那你多大了?” 银玉迷惑道,“你可是在问年岁?” 肖骁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银玉思索了片刻道,“我启灵与洪荒之时,之后便沉睡了,遇到你后方才醒过来,那时正值上古时期!” 肖骁再次懵逼,“等会,等会,你刚才说遇到我之后?你的意思是,我也是上古时期的老怪物?” 虽然他心中早已对神族两字有了概念,可真正讨论到天地初开之时,在套用在自己身上,还是不可谓不吃惊。 银玉似乎对怪物这词极为不喜,皱了皱眉道,“你并非怪物,而是一株杜衡草!” 肖骁眼睛瞪的溜圆费力的吞了口唾沫,道,“杜衡草?你说我原身就只是一棵草?还是满山可见的杜衡草?”转念一想,又道,“那我怎么成的神?神界这么随便的吗?草都能成神?” 银玉抚了抚肖骁受了惊吓的眉眼,叹了口气道,“自然不是凡世满山可见的杜衡草,不过在满是仙草的天帝山,杜衡草也是极为普通的。你能成神是因承了父尊的血脉,得父尊以血为引赐下神格,因此机缘才得以成神!父尊为此还损了本源,闭关修养了万年才得大好。” 肖骁不解道,“既然我这么普通,父尊为什么要赐我神格?” 银玉轻笑道,“自然是看中了你平凡中的不凡,一介杜衡草能吸呐天地之息,并以此开了灵识,得此机缘,必定是有大造化的!” 肖骁却不接受这个说法,他又不是小孩,尤其是在经历了高考之后,更是知道了人外有人的道理,有天资之人比比皆是,就算他算一个,也只能算其中之一而已,并不是顶好的,在凡界尚且如此,在神界难道能超脱不成?! 于是颇为怀疑的看向银玉问道,“就因为这个?” 银玉见简而化之的说法对付不过去,只得妥协道,“其实这件事情你知道的远比我更祥尽,那时正逢我下界游历,归来之时,父尊已为你赐下了神格。” chapter 149 看了肖骁一眼,继续道,“那日你离开了修炼之所,独自一人逛到了父尊的殿宇附近,正遇姜澜仙君骑着四不象来拜访父尊,四不象乃食草之兽,恰巧你又食了万草之华,在四不象眼中,自是顶级的食粮!” 肖骁接话道,“所以,它就把我吃了?” 银玉心里一紧,费力的点了点头,明明杜衡与他讲述时他并没觉得如何,可此时提起来,却莫名觉得一阵心疼。 肖骁心下奇怪道,“不对呀,我要是被吃了,那现在的我是哪儿来的?” 银玉道,“自是没有全部吃完,吃的只剩一束草心,亏得姜澜仙君及时赶来,才将你从四不象的口中救下,不过当时你已经奄奄一息,若无父尊怜悯,用不了多久你便会身殒。” 肖骁的小心脏跟着一抖,虽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但听银玉这么说,脑海中不由的就浮现出,一头怪兽把一棵草撕扯着嚼了的画面,莫名觉得身上也跟着一阵阵的疼。 甩了甩头,赶紧将那幅骇人的画面甩走,下意识的撸了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沉声道,“这么说,父尊是为了救我,才用他的血赐了神格,我也就顺带着一步登天,由一棵不起眼的杜衡草成了神界的少尊?!” 银玉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所以小兰草、凤璃、涂山綬才会费尽心机的想要他的血。 关于他的血为什么能打开六界法器,以前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只以为他前世为神族,理所应当的觉得神族无所不能,所以也并未觉得他的血能破开六界法器有什么不妥。 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他们要他的血,是为了从他的血里提炼出父尊的血精。 如此说来,能破开法器结界的也不是他与银玉,而是父尊,所以才有了血玉! 可话又说回来,他肉体凡身的,血液好取些也不奇怪,银玉的本源玉却不是轻轻松松就能拿到的,那狐族的血玉又是怎么来的呢? 想到此,不由的看向银玉问道,“当初,你把狼族的族长请来为我解毒,可是与他们做了什么交换?” 银玉看了他一眼,道,“父尊曾说,为神者,不可与六界生灵有过深的牵扯,否则便会生出因果,与凡世生灵起了因果便会被凡世俗务所扰,如此于清修或于看护六界皆无益处!” 肖骁瞬间懂了,“所以,为了不与狼族起纠葛,你不能白白承了狼族的情,这才许了他们一愿,而狼族的愿望就是要你的本源玉?” 看着银玉点头,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本源玉,不就相当于让人在自己的身上割块肉嘛,银玉竟用本源玉来换别人为他解毒,还用本源玉做法器来保护他,而可笑的是,他从前竟然只当这腕带是个护身法器,甚至为了试这法器的威力还故意激怒涂山华阳,他这是都做了些什么?! 低头看了眼手腕上那玉片堆砌的腕带,他又说不出将它还与银玉的话,如今他肉体凡身,若没了这腕带,被居心叵测之人抓了去,用他威胁银玉,岂不是更麻烦? 想到此脸色不由的一白,低喃道,“都怪我,是我害的扶桑神树形散魂消,也是我害的你不能安心清修,惹上这些凡尘俗务!” 银玉道,“为何如此说?” 肖骁眼睛一红,转过身去,闷声道,“如果不是我执意下凡,就不会招来这么多觊觎的眼睛,也就不会惹出后面的事,更不会有血玉,扶桑树也就不会被牵连!” 银玉见状走上前,从背后抱住了他,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这不怪你,掳你来妖界的是凤璃,盗取你血液提炼血精的是狼族族长与狐王,你是受害者,并非加害人,莫要胡思乱想!” 肖骁哑着嗓子道,“但归根结底还是我给了他们这个机会,如果我不下凡,就不会引出这许多的事来!”少顷后,迟疑的问道,“或者,我现在放弃凡尘一世回归神界,就能避免在横生枝节了,对吗?” 银玉搂着他的胳膊紧了紧,低声道,“莫说这种傻话,我知晓你喜欢现在的模样,我也喜欢!别怕,我会护着你,让你安稳的过完这一生!” 肖骁听了这话,忽然就忍不住了,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转身紧紧的抱住银玉,无声的哭泣着! 的确,他喜欢现在的自己,说要回归神界的时候,心也是慌的,因为没有前世的记忆,会让他觉得只有现在的自己才是真实的,他不确定待他真的回归神界后,那时的他还是不是现在的他,他怕自己会消失,他怕现在的他会被另一个他并不熟悉的自己取代! 他更加不确定银玉喜欢的到底是哪个他,他从不敢问,因为他对哪个自己都没信心,毕竟这句喜欢,连生他养他的父母都不曾对他说过。 不过现在他竟能听银玉以这么自然的口吻说出这句喜欢,他不能不惊喜,不能不感动,自然,没绷住也是意料之中。 银玉察觉到肩上被泪浸湿的衣衫,皱了皱眉道,“别哭!” 肖骁胡乱的擦了擦眼泪,辩解道,“我没哭,这是感动的,一感动眼泪就下来了,你不知道有个成语叫喜极而泣吗?” 银玉轻轻推开肖骁,为他擦拭掉脸上的泪痕,皱眉道,“自是知晓,可眼下有什么让你喜极而泣的事情吗?” 肖骁抬手握住银玉的,深深的凝视着他的眼睛,道,“自然有,你的每一句喜欢都能让我喜极而泣!” 银玉闻言也回握住他的手,轻笑一声道,“既如此,以后我便少说一些,免的惹你哭泣!” 肖骁深情款款的面色一僵,随即甩开银玉的手,使气道,“爱说不说,随便你!” 银玉忙拉住肖骁,柔声哄道,“与你玩笑的,怎的还当真了?” 他回头怒瞪银玉一眼,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他觉得他家大神学坏了,这让他很是费解,那么纯洁的一朵小白花,整日跟他待在一起,又没出去厮混,到底是怎么学坏的呢? 郁闷了半天后,看着空荡荡的荒漠道,“你说,他们去了哪儿呢?” 银玉会意,默了片刻道,“或是一阵风,或是一滴雨,这世间万物任何一物都有可能是他们!” 肖骁重复道,“任何一物,”随后叹了口气,“就是再也寻不到踪迹了,对吗?” 银玉看着无边的夜色,缄默不语。 肖骁怔了一下,恨不能抽自己一嘴巴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眼色了,忙转了话题,缓和道,“话说,我们现在怎么办,凤凰琴的琴弦到底是什么,岂不是没人知道了?” 银玉抬头看了眼西北方向,淡淡道,“还有一人知晓。” 肖骁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除了茫茫夜色什么都没瞧见,少顷后才想起银玉曾与他说过的各界方位,忙道,“你是说天界有人知晓?” 银玉点了点头,道,“这世间的第一把琴和瑟乃是出自现任天君之手,凤凰琴弦既名为天丝,羲皇制弦时必是寻了天君商讨,听取了天君之荐,方才为琴弦定名天丝!” 肖骁闻言立即道,“那还等什么,走吧,去天界!早点修好凤凰琴,早些治好妙烟儿,魔界这桩事儿也能早些了解!” 他打定主意了,把妙烟儿治好后就立马回凡界,什么闲事都不掺和了,魔界的事儿本就与他无关,夺位也好,欺瞒也罢,都是人家自己家的私事,他如今唯一该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不给银玉添麻烦! 在这异世界之中,他没信心能护好自己,若一个不小心在被人暗算了,只会更麻烦,如今看来只有凡界才是最安全的,异世界的生灵要入凡界最起码还有一道临界门,只要他戴好腕带,就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如此想定之后,要回凡界的心便更急切了! 银玉本想让他休息一夜,天亮后再出发,可拗不过他的坚持,只好当下便召来云团,最后望了一眼那空荡荡的月牙岭,这才带他上了九重天。 云海涌动的九重天,烟波缥缈鹤鸣响彻云霄,巍峨且肃穆的南天门,散发着神圣且威严的光辉,守门的两位银甲天将,见一位银发锦衫的神君带着一位绿衣墨发的人族,驾着银光闪闪的云头缓缓飘来,互相对视一眼,忙抬起手中执杖拨开南天门的结界,见云头降下后,齐齐躬身行礼道,“末将恭迎银玉神君!” 银玉颌了颌首,带着肖骁径直走了过去。 两个天将侧头看了看银玉的背影,抵着头嘀咕道,“我们要不要去通报一下?” 另一个天将看了眼银玉散出去的神息,道,“通报什么,你的腿能有神君的神息快,怕你还没跑过三重门,天君就察觉到神君的气息了!” 早先说话的那位天将点了点头附和道,“也对,那就不用我们费心了!”顿了顿又道,“神君身边的那个人族是谁,怎的瞧着有几分眼熟?” chapter 150 另一个天将使劲拍了下他的银盔道,“你怕不是瞎了,那不是神族的杜衡少尊嘛!” 天将顺手也拍了下自己的银盔,恍然大悟道,“对对对,正是杜衡少尊!”转念一想又道,“可这杜衡少尊为何一副肉体凡身的模样?” 另一个天将斜眼瞧了眼肖骁的背影,用自以为很小的声音说道,“听说是作妖作大了,惹怒了神君,这才罚他去下界受苦……” 肖骁听着身后的‘窃窃私语’声,瞥了银玉一眼,感叹道,“真是哪儿都少不了吃瓜群众啊,这巍峨的九重天竟也没能免俗!” 银玉蹙了蹙眉,抬手掐了个诀向后一抛,方才那细碎的议论声即刻便消失了,紧跟着就是两声扑通声,惊的肖骁扭头向后一瞧,就见那两个守门天将正惊恐万分的俯身在地,做叩拜状,只是嘴里发不出丝毫声音。 肖骁心里一阵好笑,打趣道,“我们家神君大人什么时候也这么沉不住气了?” 银玉不甚在意的道,“这样安静些!” 肖骁心里一阵感动,知银玉是为了他那句话才如此,不过这终究是天界,在别人的地盘上,不好太张扬,只得开口道,“我也没在意,就是随口一说!” 银玉仿佛窥探到他的想法一般,道,“半个时辰后这术法便会失效!” 肖骁了然,转身看了看这云雾缭绕的九重天,随口问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银玉朝前方的云雾里看了一眼,答非所问的道,“已有人来了!” 果然,银玉话音刚落,就见浩浩荡荡的一队仪仗拨开云雾,出现在他们眼前。 说浩浩荡荡其实一点都不夸张,本来没来天界前肖骁只觉魔君排场大,没想到这天界竟有比魔君排场更大的。 那队仪仗一眼看过去约摸有三十多个人,除了拎等,端盘,打扇的,还有一队十几个身着银甲的卫兵,为首的那位男子一袭明黄色锦袍,头戴金冠,在宫娥侍从的簇拥下没两步就走到了他们面前,笑盈盈的道,“银玉神君驾临天界,本君有失远迎,还望神君莫怪!” 银玉颌首道,“天君客气了!” 天君微侧了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银玉朝他来时的方向走去,还甚是兴奋的道,“本君近日新得了几本古卷,前些时日还在感慨找不到同好者品评,今日神君就来了,真是巧了!” 银玉神色一动,感兴趣之意尽显,面上却无波无澜的问道,“哦,不知是何时期的古卷,记录的何事?” 天君颇有些得意的道,“乃上古时期的异地见闻录,以朱砂青雘所绘,神君必定感兴趣!” 银玉露出了几分吃惊之色,道,“上古时期?那定是要阅看一番了!” 天君哈哈一笑道,“神君请!”说着一挥衣袖,便抛下了一众宫娥侍从,将他们三人带到了一处云雾缭绕的楼阁前。 这处楼阁琉璃为瓦紫木做梁,连围建的院墙都是用东海黑晶石所造,其奢华程度另人咂舌,不过除了金玉其表之外,实用之处倒也是有的,就比如走进楼阁里,院外的鹤舞凤鸣人来人去之声,竟是一点都传不进来,倒是个静心修炼专心读书的好去处。 天君引着银玉走进楼阁方在书案前坐定,立马就有小宫娥上来燃香,铺纸,研墨,点茶,动作井然有序甚是熟稔,一看便知此处天君应是常来,由此可见这天君果真与银玉一般是个书香雅韵之人,倒不像是刻意投其所好了! 肖骁在银玉身边坐定,侧首看着天君将一本兽皮古卷从书架上小心取下后,放在书案上缓缓展开,且颇为得意的朝银玉说道,“神君可看的出这古卷上绘的是何意?” 这兽皮古卷一展开,银玉的注意力便被它吸引了去,他瞧着古卷上那失真却不粗糙的图案,沉思了片刻后,道,“此图绘的是上古时期下界的一处巫师村镇,”说着指了指第一幅图案道,“这图应是巫师村的祭祀仪式,只是用活人做祭,祭的应是位邪神!” 说完又看向第二幅图,那是一副村镇被大水淹没的图,随着那图之后便是当地村民暴动,将那位邪神围困至山腰,将其分尸的场面,后又绘了六处山脉,每一处山脉都画着几个人抬着一口木箱子进山的情形。 银玉顺着这图往后看去,就见一个披着黑袍的小人,依次进入这六座山脉中,在腹地处将木箱挖了出来,随后拉着这六口大箱子,找了一处依山傍水之地,趁着烈日当空之际,画下了一个阵法,将那六口箱子按方位摆好。 之后便盘坐于阵中,像是在召唤什么,下幅图便是乌云压顶电闪雷鸣,那六口箱子似被雷击中一般,纷纷炸裂开来。 待到在看向最后一副图时,那个身披黑袍的小人没了踪迹,六口木箱子也变成了碎木渣子,只一个类似最初被分尸的那位邪神脚踩法阵,立于烈日骄阳之下,焕如新生。 少顷后,银玉才叹道,“这位鬼巫师竟能凭借天时地利和一个融魂阵,便能借邪神碎尸复生,上古时期便能修得此术,此巫师也算是极有天赋了。” 天君一怔,随即赞叹道,“神君果然慧眼,竟一眼便识破了其中深意,本君佩服!”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神君为何一眼便看出这黑袍是位鬼巫师,而不是那邪神的元灵呢?” 银玉瞥了天君一眼道,“若是邪神元灵画还魂阵即可,为何要画融魂阵?” 天君顿悟,后惭愧的低下头道,“如此看来,竟是本君的阵法不济,这才落败于神君!”说着端起宫娥奉上的香茶浅嗫了一口,这才注意到坐在银玉旁边的肖骁。 玩笑道,“少尊此次下凡,想必没少让神君头疼吧!” 银玉也端起茶杯嗫了一口,淡淡道,“天君为何如此问?” 天君哈哈一笑道,“日前,神君在六界之中大摆九天寻踪阵,想必定是在寻少尊的踪迹吧!” 银玉眼中动了一动,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的道,“杜衡向来恣意妄为惯了,倒是让天君见笑了!” 天君不甚在意的扫了肖骁一眼,虚叹道,“没想到凡界一行,还是没让少尊收住性子,神君的一番苦心怕是要白费了!” 银玉看了眼一脸茫然的肖骁,慢悠悠的道,“约莫是天性如此,怕是不好改了!”说完放下手中茶杯朝天君说道,“本君此番来天界,另有一事需请教天君!” 天君竟能从银玉嘴里听到‘请教’二字,心里别提多舒畅了,要知道虽然论辈分银玉算是他的长辈,可若论修炼的时日,他可是比银玉早十几万年的。 偏这银玉神君自羽渊觉醒后,就跟吃了猪快长似的,修为一日千里也就算了,道经还能悟的极为透彻,短短万年时日,竟能与浮黎三尊谈道论法。 你说优秀便优秀吧,远在神界本也碍不着他什么,偏生他爷爷金辰尊神,每每来天族时都要拿银玉拉踩他一番,直到把他挤兑的头都抬不起来为止。 羞愧之余他更是一日不敢懈怠的勤修苦炼,绕是如此,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银玉一日日的精进,追上他,超越他,然后将他甩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难得今日他能听银玉亲口说出请教二字,心里不可谓不舒爽,但是舒爽归舒爽,到底还是顾忌着天君的仪态,只得端着架子笑了笑道,“神君客气了,有何疑问神君只管提出,但凡本君知晓,必当知无不言!” 银玉见天君如此说,也不在与他绕了,直接道,“羲皇的那把凤凰琴,天君可知晓?” 天君一听银玉请教的竟是音律之事,更是得意了,虽说这没什么好炫耀的,但兵术,阵术甚至青囊之术他皆不如银玉,唯一能胜银玉一筹的也就是这音律之道了。 于是,端着茶嗫了一口,神色故作平常的嗔道,“凤凰琴啊,自是知晓的,当初羲皇为凤凰琴挑选琴弦,思虑多时都未能做出决断,最终还是同我商议后,方才有了决定!” 肖骁心里一动,暗道,他家神君大人果然料事如神,这天君竟真的知道,如此修复凤凰琴的事儿也就有眉目了!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这事儿并非银玉的猜测,而是许久之前他与银玉说的,因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银玉只模糊的有些印象。 当时杜衡陪娲娘送人蛇宝宝下界,羲皇并未一同前去,而是跑去了天帝云巅寻琴弦,就为这事儿杜衡在银玉面前将羲皇狠狠的编排了一顿。 是以,天君的这番话银玉自然并不意外,只干脆利落的取出了凤凰琴,置于书案之上,朝天君问道,“如此,天君可知晓此琴却失的这两根琴弦,是哪两根,为何物所制?” 天君一怔,万没想到凤凰琴竟在银玉手里,不禁问道,“本君记得妣修曾说,羲皇已将凤凰琴赠予了有缘之人,莫非此有缘人便是神君?” chapter 151 这话问出口后天君自己都不信,银玉向来与音律之事不太上心,唯一会奏的乐器也只有编钟,琴瑟笙箫一类的乐器他是通通都不感兴趣,如此也能算是凤凰琴的有缘人? 银玉摇了摇头道,“并非本君,此次凡界一行那琴主与本君生了些纠葛,本君答允他,为此琴修配琴弦!” 天君了然,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也亏得是神君亲自前来,若是换作他人,怕是拿不到这两根琴弦的!” 银玉道,“天君此话怎讲?” 天君笑了笑,指着那两根断弦的其中一根道,“此弦乃是取雷电之息所成,”又指向另一根道,“此弦乃是取云雾之息所成。” 说完又看向银玉,神情颇为怡悦的道,“若要凝此二息成丝,需在雷电落地之后,抽取电光之中那道极亮的电丝,以三十六根凝成一股,方成一弦。而云雾之息则要在雾起之时,锁住一方云雾使其不散,且让这方云雾吸收七个日夜的日月星辰之精华,在将其融成一团,凝气成丝,如此方可!” 肖骁听的心里一惊,担忧之色尽显,“雷落地后抽丝,怎么抽?” 天君见闷了半晌的杜衡终于舍得讲话了,调侃道,“少尊可是担心神君受不住那三十六道雷?” 肖骁脸色一变,问道,“天君是说,要抽雷丝就得被雷劈?” 天君难得瞧见杜衡这傻愣愣的模样,没了为神时的桀骜不驯,倒是多了几分稚嫩,正想戏弄一番,却瞧见银玉扫过来的眼神,只得掩面清咳了一声,正色道,“少尊多虑了,若是旁人就算受了雷击,也不见得能抓住雷电之息,银玉神君就不同了,区区雷电之息而已,神君就算站在云头上也能轻而易举的将其抓住!” 肖骁闻言把目光转到银玉身上,见他不慌不忙的点了点头,这才稍微安了些心。 既知晓了琴弦制作的方法,银玉也没打算留下来继续陪天君闲聊,抬袖一扫收起了凤凰琴,颇有涵养的道,“今日幸得天君指点,此事才不至毫无头绪,多谢了!” 天君挑了挑眉,心里暗道,谁家感谢人的时候表情这样,不过想想银玉平日里的面瘫脸,也只得认了,笑着道,“神君哪里的话,能助神君解此疑虑,是本君的荣幸。不过,”看了眼书案上的兽皮古卷,转言道,“神君既解析出了此卷的寓意,若是能画一张完整的融魂阵法图配于此卷中,让天族后辈能一瞻古巫阵的精妙,以此勉励自身,本君必将无任感激!” 肖骁扫了眼书案上摆好的笔墨纸砚,恍然大悟,天君这个蜂窝煤,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若这古卷银玉能看的懂,必定是看出了那阵法的门道,如此天君正好摆出一副虚心学习不耻下问的姿态,哄的银玉给他画出那阵法来。 若是银玉看不懂,天君也就正好借机显摆一下他的‘学识’,所以这古卷不管银玉懂还是不懂,都有下文等着他就是了。 银玉垂眸扫了眼兽皮卷,淡淡道,“天君言重了。”说着便拿起桌上的毛笔润了润,在旁边早已铺好的宣纸上绘起了图。 说起来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一张图而已,看银玉与天君之间熟络的模样便知,他们从前必定也是这般相处,不过此时看在肖骁眼里就变了味,这蜂窝煤明摆着就是算计他家大神嘛! 于是,眼珠一转有了主意,闲闲的站起身凑到银玉近前,扫了眼那张兽皮古卷,喃喃道,“单是这么看,还真说不好这披黑袍的到底是谁。” 天君正兴致勃勃的瞧着银玉画阵,听肖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上古时期没有文字,记录所见所闻皆用兽皮作画,画中的黑袍又没有注解,偏他还能轻车熟路的从六座山脉中挖出碎尸,让人很自然的便会想成是邪神的灵识回来取自己的身体了。 但若只是这样,这画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更不会以兽皮记录又密封保存了,所以这一动作就说明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并非邪神灵识,谁会对一个碎了尸的邪神感兴趣呢?且还能轻车熟路的找到这六处山脉,最后那副图中的黑袍又去了哪儿呢?所以,这黑袍的身份必然会成迷。 谁知天君这边刚与肖骁生出些共鸣之情,就听肖骁话锋一转,故作疑惑道,“不过,银能解析出这幅古卷,是识破了融魂阵,天君既不识这阵,不知是怎么解出来的?” 天君忽听这话,登时有种杜衡回来了的错觉,不由的一阵头疼,可话人家都问出来了,他又不能装作听不见,只得讪笑一声道,“前几日祷过山的云纹仙君刑满返回九重天,正巧本君在参阅此卷,便借他通籍之能查阅了一番……” 肖骁闻言翻了个白眼,心里暗道,得了吧,什么刑满回殿,八成是你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拿不准,这才将那个什么云纹神君给宣召了回来吧! 讲真,肖骁并不知那个通籍之能是个什么东西,不过这时候也不适合不耻下问,只得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还真是巧了!” 天君听着肖骁那意有所指的语气,脸色登时一黑,方才还想着杜衡下凡一趟性子温和了许多,这转眼就原形毕露,还是那副张狂的样子,一如既往的爱揭人短不给人台阶下,偏偏他贵为天君,还不能因这点小事发作,只得别过头去不理会他。 这一会儿的功夫,银玉便画好了那幅融魂阵,边将毛笔放回笔架上,边叮嘱道,“此阵乃上古巫阵,需配合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得其效用,不甚熟识者或与古巫阵并不精通者,不可轻易尝试!” 天君忙道,“神君所言极是,本君定将神君此言注于古卷之中,以此警示后辈!” 银玉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肖骁侧身瞧了一眼那图,只觉圈圈点点弯弯绕绕的,看着甚是眼晕,显然天君并不这么觉得,还兴致盎然的拿起了那张图纸细细观看。 银玉瞟了一眼沉迷于融魂阵的天君,颇煞风景的开口道,“此阵玄妙,天君可慢慢欣赏,本君还有事务在身,便不陪天君了!” 天君闻言将图纸卷起,忙道,“神君可是为那琴弦之事?若如此,不如神君在此稍座片刻,本君这就命人前去将应元与云渺宣来?” 银玉四下环顾了一圈,道,“天君这处楼阁既不适合降雷,也不适合集雾,为何要将两位仙君宣来此处?” 天君一噎,他本是感激银玉画下这张古巫阵法图,想免他波折,没想到他竟想劈他的雅香苑,雷极殿的三十六道雷降下,他这阁楼还能完好吗? 讪讪一笑道,“幸得神君提醒,是本君一时疏忽了,”卷了卷手里的图纸,装模作样的道,“如此,本君便陪神君走一趟雷极殿与涣萦山吧!” 银玉垂眸扫了天君一眼,淡淡道,“那便劳烦天君了!” 天君笑容僵在脸上,干巴巴的道,“神君客气了,您难得来天界,本君理当作陪!”说完将手里的图纸又卷了卷,小心的与那古卷放于一处,这才陪着银玉一起走出了楼阁。 两个小宫娥见天君要出行,极有眼色的走过来为天君引路,一行人刚走出殿门,迎面就对上了守在殿外待命的天君仪仗。 一见这阵仗,肖骁不由的就是一阵头疼,本以为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三十多号人,他们得一步步的走去那什么殿什么山去,幸好天界比魔界人性化,一出殿门,一行人便御风而行,没用多一会儿便到了应元仙君的雷极殿。 雷极殿的小仙童遥见天君仪仗,及时通报了应元仙君,是以待到天君仪仗落入雷极殿前时,应元仙君已带领一众仙童侍从在殿外迎驾了。 只见十几个人排成三排全部躬身相迎,领头的那位身着墨蓝衣衫的男子则拱手行礼朗声道,“应元恭迎天君圣驾,神君尊驾!” 天君垂眼看向应元,语气缓慢中不失威严道,“雷极殿内今日可还安生?” 应元仙君恭敬的道,“回天君,昨日莫名降入魔界的数道雷电已查清,并非我雷极殿的劫雷,而是天雷,当与我殿无甚干系!” 天君略微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嗯,你辛苦了,劫雷之事非同寻常,虽天雷乃上天之意,但魔众一向蛮横并非讲理之辈,此次他族多番死伤,定不会轻易罢休,后续发展还需你密切关注,莫要让魔族宵小趁此扰乱我族!” 应元仙君低头恭敬应道,“是,应元记下了!” 君臣一番寒暄后,天君才道,“今日本君来此,是有个差事要交与你,银玉神君欲取雷电之息,需雷极殿降雷三十六道,你配合神君尽心完成此事。” 应元仙君心下一诧,“三十六道?”抬眼看向银玉又极快的垂下,惴惴道,“不知神君这三十六道劫雷要降到何处?” chapter 152 银玉似是看出了应元的紧张,开口安抚道,“仙君无需担忧,此三十六道雷并非劫雷,降直击雷便可。” 应元仙君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要知道三十六道劫雷可不是闹着玩的,普通生灵突破境界时会传信入天界,请求降下破境的劫雷,也就是一两道的事儿,但三十六道劫雷一般都是由天降,是下界生灵的飞升之兆,相反的,若是由他雷极殿降劫雷三十六道,那必定是有生灵犯了大过,才需受这灭顶雷刑。 应元见天君与神君一同出现,又要他降雷三十六道,本以为他一日未去凌霄殿应卯,天界出了什么大事,如今见银玉神君和颜悦色的与他说只是降直击雷,这才收起了惶惶不安的心神,平静的应了一声,“是!” 想了想又道,“不知神君需小仙何时降雷?是连降三十六道,还是分时段降下?”朝后看了眼自己的殿宇为难的道,“小仙的雷极殿年久失修,承这三十六道直击雷,怕是有些吃力……”说着朝天君投去求救的眼神。 天君却仿佛没瞧见一般,丝毫不为所动,还一副忽然想起什么的严肃模样,道,“本君忽然想起今日的殿务还未处理,最近天族的一些分支部族,因分属领地之事起了些龃龉,此事不易久拖,神君与应元且慢慢商讨着,本君稍后再来作陪!”说完不等银玉回话,急匆匆的便领着仪仗大队走了。 肖骁瞧天君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想了想,明白了! 直击雷,顾名思义便是雷电直接劈向某一处物体,在凡界时听到的那种平地一声惊雷乍响,便是直击雷了,一声便能让人心神惧惊,何况现在要降三十六道。 也许还不止三十六道,万一有一两道没抓住雷丝,就得在添几道,这么近的距离直降,不管落到哪儿,那处地儿定是得不了什么好下场! 这九重天上除了重重宫殿,便是满地的仙花仙草,如若银玉真的开口问天君,那么天君必定得选出个地方来。 这个地方别管是哪儿,降三十六道直击雷都没办法打包票说不劈到哪位仙君的殿宇,就算劈不到殿宇,劈到谁家的仙花仙草金银玉矿也是个极大的麻烦。 所以,天君这才跟火烧屁股似的走了,约摸是怕殃及了某个仙君的殿宇或是财产,到时那仙君听说是他的旨意后,怕是要去找他厮闹或是求个公道。 心眼多的蜂窝煤似的天君,这时候定然是溜的越远越好,哪会上赶着往前凑? 应元见天君竟拍拍屁股走了,只得可怜巴巴的看向银玉,将希望寄托于银玉的仁慈。 奈何银玉仿佛没瞧见他的眼神一般,扫了一眼雷极殿,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道,“的确是年久失修,”略一停顿后又道,“即是失修那便不用修了,重建吧!”说完负着手走进了雷极殿中。 肖骁直接看呆了,卧槽,他的感觉果然没错,他家大神是真的学坏了,这霸道总栽范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 应元仙君绝望的看了眼银玉的背影,蔫巴巴的跟了上去。 肖骁见仙童侍从们都三三两两的跟了进去,这才回过神来,忙小跑两步追上银玉,有些担忧的问道,“抽那个雷丝,不会有危险吧?” 银玉侧目看他,嘴角微微上扬,道,“雷电流磁力极低,无事!” 卧槽,你好霸道,雷电流磁力低?是,你是大神,一个雷肯定劈不死你,凡人定是不用活了! 肖骁一阵无语,心里的那点不安也跟着飞去了九霄云外,这也不能怪他,谁能对着这么张狂炫酷霸拽的脸不安? 想了想又问,“对了,天界的人,为什么都说我是被你罚下凡的?” 守南天门的那两个天将也就算了,天君虽然瞧着不怎么靠谱,但定是不会随意胡说的,刚才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直指他下凡一事是银玉安排的,这是怎么回事? 银玉道,“私下凡界,若真计较起来,应算是一则罪名!” 六界初分之时,虽说各界之间都画了界限,但互相之间仍是有往来的,有往来便会有矛盾,有矛盾就少不了争端,有争端便不能没有定乾坤之人。 可神族的银玉神君避世,向来只关心六界结界,杜衡少尊又不学无术,这掌管六界的重责自然就落在了神族后裔的身上。 神族后裔自然是指天族与魔族了,天帝乃神族金辰尊神的亲儿子,魔尊入魔前自身便是神族,这六界的掌权人自然就得从这两界中考虑了。 出于仙魔大战之时,魔族以落败告终元气大伤,是以,其他几界还是偏向于天界掌权的,再加上妣修接管了冥界,他本就是天君的侄儿,神兽界虽无主,但都是金辰尊神从前的部下,金辰殒灭后,自然听从帝俊之令,帝俊失踪后,便遵晏龙之命了。 当然,神兽生性孤傲,也不全都对天界俯首帖耳,但毕竟金辰尊神的余威还在,神兽界也不敢太过放肆! 妖界现下部族之间分裂的厉害,但妖神凤里牺和凤包牺在时,还是能做妖界主的,虽面上看似中立,但出于自幼长于神界的缘故,还是较尊崇九重天的。 人界仙魔大战后受仙者帮助良多,从来都是近神仙而远妖魔的,参拜北天境与西天境的诸天神佛,也有拜冥王的,却唯独没有拜魔君的,莫说拜,提一提都能将不听话的孩子吓的立时变乖巧! 如此,六界之主的位置自然就落在了天界的身上,不过虽说是六界之主,但实际上却只统管五界,魔界并不听其号令,也与其无甚瓜葛,修习的魔息更是神息的变异,不受天界灵脉统管,天界自然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而神族呢,虽说在六界之外,立于万物之上受世间生灵尊崇并不受天界管辖,但当初父尊既将封神之权交与天族之手,便等于认可天界统领六界,父尊认可便等于神族认可,神族既认可,便应对天族制定的律法和条则抱支持之态,并以身作则才对。 杜衡不但没如此做,还封印了神格私自下了凡,若真追究起来,这便算是一桩罪名了,就算不论天界律法只说神界,杜衡也算忤逆父尊上意了。 当天君知晓杜衡入了凡世后,向神界发来拜帖询问此事,当时银玉只说,杜衡犯了错,他罚杜衡下凡重塑心性,这事儿才算妥善解决。 肖骁也是个聪明的主,听银玉这么一说立马就知晓他的用意了,不自觉的心里酸了一酸,道,“所以你这么说其实是为了维护我?!” 这话虽是问句,答案却是肯定的,他从没想过以银玉的性子竟然会撒谎,他一直以为银玉应是那种不屑撒谎的人,结果为了维护前世的他,竟不惜编瞎话打发天君! 银玉未作答,心里却委实惊了一下,虽然当时他并未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何不妥,但现在想想,他竟从那时起,便开始下意识的维护杜衡了。 若此时回过头去细想,他从前所做的决定,竟或多或少都有杜衡的影子。 就说云桓殿里的那片药田吧,他当时种植那片药田时,只觉身边好像少了缕药香,这才四处搜罗珍奇的药草植于庭院中,但寻来的药草名贵稀奇有之,珍稀罕见也有之,但感觉却怎么都不对。 于是,只得不停的搜罗,不断的将药田扩大,最后竟占满了云桓殿的整个庭院,绕是如此,他仍觉得身边少了一股药香。 到底是何时起庭院里的药植再没增加过呢?好像是从杜衡来了之后,缺少的那缕药香似乎顿时就被他填满了。 两人说聊着便进了雷极殿的主殿,由应元仙君引着在主位落了坐,就见应元仙君面如菜色,神色悲壮,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朝银玉拱手一拜道,“不知神君需小仙何时降雷?” 银玉扫了应元一眼,道,“方才听天君之言,雷极殿昨日似乎有事发生,不若你先将殿务理清,”顿了顿又道,“顺便将殿中紧要之物转移妥当,之后再降雷不迟!” 应元仙君一听这话脸色更差了,看来他这宫殿今日是在劫难逃了! 含泪领命,转身出去招呼着仙童侍从,将雷极殿内紧要的卷宗赶紧搬离,目光扫过庭院里的一树一景,虽说那树已秃了头,景致除了一个亭子与一处湖心外也无甚可看,但这毕竟是他的窝啊,银玉神君说劈就劈,今日之后,他可要去何处安身啊! 肖骁见应元仙君一会儿摸摸门,一会儿蹭蹭门口那不起眼的摆件,神情委屈至极,心下顿觉好笑,可转念一想,毕竟银玉要劈的是人家的殿宇,此时他看热闹实属不该,深觉应安慰人家两句才对。 可想来想去,这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总不能拍拍人家的肩膀来一句,仙君想开点,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吧。 chapter 153 正在他满脑子搜罗着合氛围的话题时,识海中突然闪过天君的一句话,随口朝应元仙君问道,“方才听你们说,昨日有天雷降入魔界,不知是降在了哪个方向,昨日我们从魔界离开时已是黄昏时分,并未瞧见有何变故啊?” 他是随银玉乘云离开魔界的,虽不敢说转遍了整个魔界,但也是从魔界正中穿行而过的,若真有天雷降下,那么大的动静,他们不可能丝毫没察觉吧! 应元本是一个知礼守律极少行差踏错的仙君,若是平日里听了肖骁此问,定是要斟酌一番在回答的,可现下雷极殿即将被劈,他正在为日后的去处一筹莫展,是以答话时自然也就没过脑子。 就见他依依不舍的摸着个白玉瓷瓶,无甚好气的道,“少尊下了趟凡界,莫不是连日月晷都不会算了,天上一日,下界一年,雷极殿昨日午后发生之事,合该是魔界的半载之前,少尊所说的昨日,现下应是月前了!” 肖骁一怔,这才想起天与地之间那数百亿光年的距离,不禁感慨万千,不过比起这个,方才应元仙君短短的几句话,信息量却不可谓不大。 只魔界跟半载之前这两个词,便让他心中莫名一动,不过很快就被他刻意忽略了,他既已打定主意不在管魔界的遭乱事了,就不该在注意这些有的没的,为此还晃了晃脑袋,才将那点冒出的想法给甩没了。 刚掐灭了这边,那边又冒了出来,不过这个他并未刻意忽略,而是有些疑惑的朝应元问道,“我听仙君说,降入魔界的是天雷,并非雷极殿所责,但仙君刚才又说,雷极殿昨日午后发生之事,不知昨日午后雷极殿除了天雷一事,还有何事发生?” 应元仙君原地僵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走神之际都说了些什么,忙解释道,“少尊恕罪,小仙方才有些走神,言语有些含糊词不达意,实则是,昨日侍从将天雷降至魔界的消息报上来时,正值午后!” 肖骁狐疑的看向应元,直觉告诉他事情并非如此,这位仙君定是有什么事隐瞒未报,正欲试探两句时,突然想起他的打算,这刚燃起的小火苗呼的一下便灭了。 算了,是什么都跟他无甚关系,且默默的提醒自己道,别多事,收起好奇心,你不是柯南,没兼职破案! 就在这时,方才被应元仙君遣去收拾卷宗的侍从来报,“回仙君,一应文典案籍皆已收拾妥当!” 应元仙君不着痕迹的瞟了肖骁一眼,见他未在说什么,这才缓了缓神点头道,“晓得了,将殿内仙童侍从全都带去殿外百里之处,不得在附近逗留。” 侍从虽面露困惑之色,却也只是抬眼瞧了下自家仙君,并未说什么,恭敬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应元整了整衣襟,转身朝银玉躬身行礼道,“禀神君,殿内事务均已处置妥当,随时可降雷!” 银玉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道,“那便开始吧!”说完一挥衣袖便带着肖骁飞出殿外落上了云头。 这段时日他被银玉带着飞来飞去,不知不觉的就飞习惯了,如此突然的动作,他竟完全未觉不适,站稳后还向云头下探了探头,果真是经历锻炼人啊! 见那偌大的雷极殿,此时像个只有巴掌大的房屋模型一般,无趣的收回了脑袋,看着银玉问道,“你干嘛非得劈人家的殿宇啊?” 银玉垂眼看向下方道,“雷极殿内有股邪气盘踞,似是时日不短了。” 虽说他早便猜出银玉这么做肯定有理由,但听他这么说还是惊了一惊,不由的跟着朝下看去,“什么邪气,在哪儿呢?” 银玉道,“这股邪气极适应殿内的五雷正气,且晓得借雷电之息为自己遮掩,莫说现在,就算换了从前你也未必能识破。” 肖骁撇了撇嘴道,“既然他能适应五雷正气,你这么劈一劈能管用?” 银玉瞥了他一眼道,“雷气与雷击如何能同日而语?” 肖骁一噎,这话如此有理他竟无法反驳,想了想又道,“他既然在这儿呆那么久了,雷极殿又安安生生的,说明他也没做什么恶,顶多就是想找个容身之所罢了,你干嘛非得降雷劈人家?” 银玉道,“他今日被我遇上,便是命中该有此劫,若他能受得住这三十六道雷击,便是过了今日之劫!” 肖骁先是一怔,后又忍不住的道,“你们这劫,是不是也太随便了点?” 银玉侧首看向他,神色很是莫名,道,“这世间有三种遇见,或缘,或劫,或擦肩!” 肖骁心头一颤,侧过身轻笑道,“那我们的遇见肯定是缘,”少顷后又转头看向银玉,确认一般的问道,“对吧?” 银玉只深深的看着他,并未作答。 正当肖骁被银玉的眼神盯的莫名心慌,正欲在问一遍时,就见应元仙君跃上了云头,左手握一把金光闪闪的大锤,右手握一把精巧的小锤,遥遥向他们这处行了一礼,隔空喊道,“神君,小仙已准备妥当,是否即刻降雷?” 银玉敛起情绪,朝应元点了点头,就见应元即刻便举起那把精巧的小锤,以极轻巧的动作转了两圈,召来一朵厚厚的雷云,随后便扬起那小锤重重的往大锤上敲去。 不等肖骁听见那金锤相击之声,就见银光乍起,一个晶莹剔透的罩子兜头便罩了下来,于此同时,银玉另召了一朵雪白的云团,朝那道闪着赤白光芒的雷电飘去。 没等肖骁的一句小心喊出口,就见那道赤白色的雷电,携毁灭之势落地炸出一道震天巨响,耍了一通神威正要消失之际,被银玉一道银光拦截,阻了去路, 那道赤白光芒见竟有灵息挑衅它,几个缠绕便锁住了那道银光欲将它吞噬,不料那银光非旦没与它融于一体,反倒顺杆而上将它从头到尾缠了个结实,待到赤白光芒发觉被反禁锢后,已是挣脱不能了。 不消片刻,那赤白光芒就败下了阵来,滋滋啦啦两声后,一道细细的如丝般的线,便被银玉轻松扯了出来,失了那条线,赤白光芒犹如断了生息一般,瞬间消失无踪了! 肖骁见如此顺利的取到了第一根雷丝,这才将提到心口的肝放回了肚子里,抬眼朝对面望去,正瞧见应元仙君举着锤头,呆愣愣的瞧着下方殿宇的模样,不由心里一阵叹息! 亲手摧毁自己的殿宇,心里肯定不好受吧,可是没办法呀,谁让那股邪气哪都不去,偏就看上你家了呢,谁让你威慑力不足震不住它呢,人家不仅不怕你,还赖在你这儿不走了,这不就只得连累你家房子跟着遭殃了! 应元举着锤头愣了好一会儿,直到银玉抬头朝他投去询问的眼神才回过神来,立马收起满目的哀伤,咬着牙,狠着心又是一道雷砸了下去。 虽然只能瞧见一个小圆点,但看那圆点塌倒扩大的模样,他脑补都能补出一副画面来,唉,时也,命也,不认不行啊! 轰隆隆的雷声响彻云霄,肖骁站在云头上一道道的数着,直到数到三十五道的时候,不由的在心里喝了声彩,真不亏是他家大神,抓雷跟抓鸡似的,一抓一个准,一道都没漏下。 可不待他这声喝彩落地,就见银玉踩的那朵云团一阵颤动,竟是承受不住雷息的气势“嘭”的一声四散而去! 肖骁瞳孔一阵紧缩,下意识的就要扑下去拉住银玉,却被神元罩生生的阻了去路,他瞪大眼睛看着银玉向下坠去,那一刻,呼吸都停止了,却见银玉落了半丈后潇洒的一个纵跃,御风而起,随手一挥又凝了一朵云团召来,稳稳的落在了上面。 他的目光定格在银玉落在云团上的那刻,好一会儿后,被自己屏住的呼吸憋出了一声剧烈的咳嗽,将那颗提到嗓子眼上的心咳下去后,他才彻底缓过神来,这大起大落的心绪将全身的力气都拍散了,只得瘫在了云团上。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下闪着银光的云团,眼眶一阵发酸,暗暗骂道,特么的是不是傻,他又不用去抓雷丝,给他一朵临时凝起的云团也不会掉下去,干嘛要把自己的云团留给他?! 随着最后一道雷声落下,三十六根雷丝集齐,应元仙君的雷极殿也成了一片废墟,虽然说一个降雷一个抓,瞧着他们配合的极为默契,可事情一了,两人却是不同的脸色。 银玉将那三十六根雷丝捏在手里融成一根,缠在了手上,神色自若的驾着云朝他飘来,应元仙君则是脸色灰白,傻愣愣的瞧了那片废墟许久,才御着风飞了下去。 肖骁扶着神元罩站起来,看着银玉停在他面前,迈步走进来,若无其事的朝他展示着手上的琴弦,不由的怒从心头起,吼道,“你特么没长脑子吗?不知道雷击的气势有多大是吗?” chapter 154 银玉被他猝不及防的怒火震的一愣,好一会儿后才缓过神来,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 肖骁别过头,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来,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明知道银玉不可能因为那点小意外出什么事,但看到云团散开时,还是感受到了恐惧,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刻,但感觉却十分鲜明,顷刻间便侵占了他全部的心神。 银玉虽不明所以,但也见不得肖骁哭,赔着小心将他拉进怀里拥住,柔声问道,“可是见琴弦制成喜极而泣了?” 肖骁哭的正欢,却听银玉说了这么一句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话,气的鼻涕泡差点喷出来,索性将眼泪鼻涕全蹭到银玉身上,然后嫌弃的看了一眼,推开他正色问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银玉道,“嗯!” 肖骁见他想都没想就直接应下了,登时有种人家浑不在意,只他一人小题大做的感觉,不由的拿出了班主任教训他时的气势,皱起眉头怒斥道,“你严肃点,”见银玉闻言果真专注的看向他,这才继续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必须先保证自身的安全,然后在考虑我,行吗?” 银玉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发火了,勾唇一笑又将他搂回怀里,一点没意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散了一朵云团而已,并非大事……” 肖骁瞧他这态度,刚消下去的火蹭的一下又冒了出来,一把将他推开,质问道,“大事儿,什么叫大事儿,这次是一朵云团,下次呢,下次是什么,如果下次在遇上这种事,你不能及时自救,你打算怎么办?” 银玉抬手抚上他拧紧的眉心,颇为自信的道,“不会。” 肖骁怒道,“不会什么?” 银玉道,“不会有那种情况。” 肖骁怒极反笑,“行,你厉害,你牛逼,我就不信你长这么大没吃过亏,没被人揍过!” 银玉一怔,忽地想起他二人被金网兜头罩住,他一个法诀打上去,反把自己打晕了的那一幕,瞬间表情有了些微的凝滞。 不消多说,单看银玉这反应他就已然明白了,瞬间更有气势了,“你既然不能保证遇到什么事儿都能应对自如,就代表有发生意外的可能,有意外必定就有危险,有危险的时候你不保护自己,护着我干嘛,我出了事最多去找冥王报道,你呢?” 银玉并未察觉出他的不安,只神色淡然的道,“我虽不知是否有那种情况,但如果有,我也定会先护着你!” “你……”肖骁一句话噎在喉咙口,心里又苦又甜,胸口又闷又胀,一时气急一时甜蜜,情绪混乱的他都不知该做何表情。 默了片刻,见晓之以理无用,索性来硬的,“算了,这事儿不用商量了,反正你已经答应了,就按我说的办。”说着斜眼看向他道,“堂堂神族尊神,你总不会食言而肥吧?!” 银玉道,“我何时答允你了?” 肖骁怒,“刚才,就刚才,你刚才嗯了!” 银玉一脸无辜的看向他道,“有吗?为何我不记得此事?”摆出一副思考的模样,后语气坚定的道,“定是你听错了!” 肖骁狠不能一口老血喷到他脸上,不敢置信的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耍无赖了?” 银玉挥手收起神元罩,降下云头,转身负手直视前方,神色自若的道,“当面对强卖强买的胁迫时,耍无赖会更有效些!” 肖骁整个人都僵住了,好一会儿后才狐疑的看向银玉问道,“你是不是趁我睡着的时候,神魂出窍去过什么地方?” 银玉面无表情道,“未曾!” 肖骁不信,追问道,“真的?” 银玉侧首看向他,平静的道,“我骗你做甚?” 真没去?那就奇了怪了,他家大神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邪魔外道,还一套一套的?他想破脑袋,最终也没能想出个结果来,无奈之下,只得把它定为了一桩悬案! 随着慢慢降下的云头,他终于看清了这雷极殿到底成了什么模样,说是一片废墟都轻了,这简直就是一片焦土啊,而应元仙君则一脸悲痛的蹲在这片焦土中,见银玉收了云头牵着他落下,才摇晃着身子站了起来。 银玉扫了眼面目全非的雷极殿,翻手取出了一块翠绿色的玉牌,递到应元仙君面前,淡淡道,“此玉牌为神界的通行玉令,重建雷极殿所需的一应物件,你自可去神界取!” 应元仙君先是一怔,后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银玉,见他不似说笑,想接又不敢的推诿道,“神界碑关闭多年,小仙怎可随意闯入。” 银玉却不理他,只自顾自的说道,“神界的金银玉矿你可随意采,木材除却云桓殿外彩凤栖息的那棵梧桐,其他你可随意伐,”低头看了眼烧的黢黑,已经分不清原来是个什么摆件的物体道,“殿内一应装饰、摆件及花草,你可从云桓殿内取。” 应元见神君都与他交代的这般清楚了,许他去神界的事不似作伪,这才接过那块碧玉牌道,“小仙谢过神君!” 银玉看着那块玉牌默了默,少顷后才道,“无需言谢,毁你雷极殿,本君理应补偿!” 应元万万没想到,本是毁殿大难,如今竟得了重建新殿的机会,而且还是用神界的奇木良才。 听说神界金丝楠成林,万年白檀成片,金银玉矿更是无人开采,奇珍古石遍地皆是,云桓殿内更是遍植珍稀仙草药花,说不定,说不定有那么一株合适的,兴许能救他…… 想到此,忙甩了甩头,极力为自己找出理由辩解道,他是为了云渺,云渺身居仙山,向来喜珍稀花草,所以,所以他只是顺便,顺便瞧一瞧有没有能给他治伤的药草。 肖骁被应元青一阵红一阵的脸色整懵了,完全摸不透这仙君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不过想了想,又觉得怎样都与他无甚关系,于是便转身跟上银玉的脚步,离开了这处。 站在云头上扫过那片完全没了来时模样的雷极殿,忽地想起银玉之前的话,不由的好奇道,“殿里的那股邪气,怎么样了?” 银玉向下扫了一眼,淡淡道,“伤势严重,危在旦夕。” 肖骁点了点头,这结果已经在他意料之外了,一股邪气,连个实体都没有,他本以为这三十六道雷下去它会灰飞烟灭,谁知竟是撑住了,可见这邪气从前必定是位叱咤风云的人物,只是这劫难来的悄无声息,去的了无踪影,不由的让他一阵唏嘘,感叹道,“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的过去?” 是啊,也不知朱蕊泣血莲能不能躲过这一劫,不知应元会不会瞧见它,知不知它功效,原来朱蕊泣血莲的生死劫竟是应在了这儿,难怪父尊曾说若有一日需拿它煎药,且提醒他定要一视同仁。 父尊所言之事都在一一应验,那么杜衡呢?杜衡会如何,他要如何做才能帮杜衡避过此劫,只要让他娶了厘之瑶便可以吗?银玉望向漫无边际的虚空,却在无人能为他解此疑惑。 云渺仙子身居二重天,这一路走来可着实比天君带他们去阁楼时麻烦多了,其他倒还好,只那一道道的重天门过得他头皮发麻。 且不说每过一处,那朗朗的行礼问安声震的他耳膜嗡嗡响,就说那一道道偷摸着朝他打量过来视线,就搞的他极为不舒服,约摸是南天门守将被银玉惩罚的事传开了,所以这些八卦的天将不敢明着窃窃私语,改换目光审视了。 过了二重天的天门后,他才长长的吐了口气,终于觉得呼吸顺畅了。自跟着银玉出入异世界以来,他的性子真是和缓了不少,若是以前,这些人敢这么打量他,早一拳头挥过去了! 银玉侧头看向他,问道,“可是何处不适?” 肖骁摇了摇头,笑道,“没有,就是这九重天太神圣威严了,觉得呼吸有点不畅!” 银玉点了点头了然道,“从前,你也如这般不喜天界。” 是吗,这么看来他跟前世还是有共同之处的。 转而一想,不对啊,不是不让他提前世的吗,怎么现在又说,待他发现这点,欲控诉银玉时,就见他勾唇一笑,拉着他纵身一跃跳下了云头。 迅猛的风迎面扑来,将他的话生生的堵了回去,高空无防护自由体降落他还是头一次尝试,只得暂时丢掉那些小事,牢牢的搂住银玉,丝毫不敢放松。 其实对于这样的高空坠落他是有阴影的,但好在被银玉治愈了,不过紧张却是难免的。 这时却听银玉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怕,低头看看这里,真的很美!” 肖骁搂着银玉脖子的手紧了紧,犹豫了片刻,慢慢低头朝下看去,只一眼目光便再也收不回来。这是一处美到极致的地方,暖风拂过青山,溪水流过山涧,遥观神似仙境,近察又如桃源。 世人都说边界的蓝天白云大草原美到极致,曾经他也是认同的,但如今见识了二重天的景致后,却是再也不敢苟同了。 chapter 155 银玉侧头看了他一眼,会心一笑,带着他在半空中肆意的旋转飞行,方便他更好的欣赏这二重天的景致。 杜衡虽不喜天界,但独独二重天除外,从前,银玉只觉杜衡本源是棵草,喜欢这种灵气充裕的仙山无可厚非,今日才真正明白了他为何喜欢此处,原来这青山绿水和暖微风真的能解人烦忧,让人如入忘忧之地! 突然,肖骁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那是谁呀?” 银玉随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群罗裙粉黛的仙子聚于一处,而为首的那个则是着一袭烟雾色罗裙,云衣飘飘衣袂翻飞的立于山顶。 银玉道,“为首的是云渺仙子。” 肖骁又朝那群莺莺燕燕处看了一眼,道,“那后面的呢?瞧着不像侍女。” 银玉随意道,“二重天上的十二花仙。” 肖骁奇怪道,“十二花仙?她们来这里干嘛?” 银玉随意道,“不知。” 肖骁瞥了银玉一眼,心里有了些数,不知个鬼啊不知,八成是为着你这张帅脸来的,这群人能早早的就等在这里,必定是天君一早便传了话过来。 可,天君分明知晓他们只是来寻云渺仙子的,传话难道不是应该传给云渺仙子吗?这十二花仙是干什么用的?难道她们是近邻,全住在涣萦山,所以一个口信惊动了整个仙山上的仙子?可看她们互相不怎么熟稔的模样也不像是好邻居啊! 总不能是天君故意的吧?就为了在阁楼里他那几句话,天君觉得失了面子,所以故意弄这么一出,准备借这群粉拳秀腿的花仙收拾他? 其实肖骁的猜测基本已经接近真相了,这传信使官的确是天君亲派的,但这十二花仙却不是天君安排的,天君只不过让使官传口信时不入涣萦山,而是在二重天宣正旨的正中位宣示,如此而已。 天界众仙皆知,二重天的仙子们,十个里有九个是银玉神君的仰慕者,奈何神君是个心性淡薄的,与男女之事从不上心,是以,众女仙们只得远远观望,暗暗肖想。 谁知某一日,突然就冒出个杜衡少尊来,银玉神君不但对他颇为上心,还甚是维护,得神君如此垂青,自然犯了众怒,是以,众女仙早已将杜衡少尊视作了眼中钉。 当使官宣完口信后,银玉神君要来的消息,顷刻间便传遍了整个二重天,是以,天君根本就不用动手,甚至嘴都不用动,只要来了二重天,绝对够杜衡喝一壶的。 天君只需心情舒畅的端坐于九重天,瓜子火腿矿泉水的备上,等着瞧热闹就是了! 众仙子见银玉带着肖骁落下,忙齐齐行礼道,“恭迎银玉神君尊驾!” 一句在普通不过的敬语,由天将们喊出来是铿锵之音,由这群仙子喊出来,愣是喊出了百花齐放的感觉,真是让肖骁不得不啧啧称奇。 云渺仙子见银玉只是对众花仙颌了颌首,便引起了一片骚动,忙抬脚向前两步,施一礼道,“小仙接到天君传信后,即刻便将清溪涧收整妥当,不知神君需小仙何时起雾?” 银玉淡淡道,“既已妥当,便带路吧!” 云渺点头应“是”,转身便在一众花仙中穿行而过,生生为银玉倘出了一条路,引着他下山。 众花仙见云渺仙子平日里一派孤傲清高之态,现下却三两句便将神君领去了她的地盘,忙将目光唰唰的转到银玉身上,希望能引得他的注意,允她们一同随侍在侧。 奈何银玉不解风情,完全没瞧见花仙们投来的殷切目光,目视前方神色淡然的走了过去,肖骁有幸得见这场百花争艳的戏码,边在众花仙中走过,边暗暗的腹诽道,‘差不多点得了,别死盯着看了,盯着也没用,已经是我家的了!’ 若是平日,这并不算短的路程,银玉定会带着肖骁施术前行,但这涣萦山不同,这山里的景致杜衡从前就喜欢,瞧他方才在天上时欢喜的样子,便知今时也未曾大改,于是便带着他慢悠悠的走着,顺便还赞了一句,“仙子的涣萦山倒是比数千年前的景致更甚了!” 云渺仙子随行在侧,盈盈一笑道,“小仙浅居于此,闲时多摆弄了几下,能入得了神君的眼,倒是涣萦山一众生灵的福气了。”说完又看向走在另一侧的肖骁,寒暄道,“少尊入凡界体察民生,不知此行可还顺利?” 呦呵,这仙子可以呀,天界皆知他是被罚去凡界的,偏她口甜舌滑的说他是去体察民生。 行吧,人家既给他留了脸面,他也应该礼尚往来,是以,朝云渺略拱了拱手,道,“劳烦仙子挂念,诸事皆宜!” 云渺被他这番动作惊的先是一愣,后又看向银玉訝然道,“少尊这副模样,可是还未恢复记忆?” 肖骁瞧着美人惊讶的模样,完全没懂发生了什么,不就一句话吗?怎就看出他有没有记忆了?这异世界的人说话都文绉绉的,他便效仿了两句,在魔界时也这样啊,没见有人觉的不妥啊,至于惊成这样吗? 银玉瞥了眼云渺,淡淡道,“凡界一世未了,自是没有为神时的记忆。” 云渺低头轻声附和道,“神君说的极是,既入凡界,理当遵守凡界的规矩,是小仙言语间失了分寸!” 什么意思?肖骁听了这话,才觉出了苗头不对,这话一语双关啊,她哪里是在说自己失了分寸,分明是在说他啊! 一边附和银玉的话,一边暗示他,现在的行为不遵守凡界规矩?卧槽,姐姐你厉害啊,是借这句话让他赶紧滚回凡界吗? 如此说来,她方才的话也不是给他留面子,而是在讽刺他了?!也对,这儿一共就他们三个人,做那些表面的功夫,给谁看呢?是他天真了! 可这仙子平白无故的干嘛要针对他呢,难道他们之前有过什么过节?还是他也踢过这仙子的招亲擂? 银玉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问道,“在想何事?” 肖骁刚想摇头说没什么,抬眼正瞧见云渺看向银玉的眼神,瞬间恍然大悟,当下便改了主意,眼珠一转,抱怨道,“还要走多久啊,腿都快走断了。” 银玉以为他是走累了,问道,“可要歇息一会儿?” 肖骁朝四周扫了一眼道,“这是在半山腰,哪儿有能歇脚的地方啊?”顿了一顿又道,“不然,你背我吧!” 云渺仙子闻言忙接话道,“少尊如今凡人之身,定是柔弱了些,是小仙考虑不周了,这便将云团唤来!” 银玉像没听到云渺这话似的,轻笑一声,点了点头道,“好!”说完便转过去蹲下了身子。 肖骁看了眼愣在原地的云渺,一点不客气的趴到了银玉的背上,心里腹诽道,惦记他的人,还敢对他冷嘲热讽,小姐姐,你真棒! 直到两人走出了老远,云渺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前面叠在一起的两个背影,神色一片茫然。 肖骁猜到他这一举动定能给云渺致命一击,让她清醒过来,却没想到她能清醒的这么彻底,还能立马做出反击。 他在这春夏秋冬四季不停轮换的破地,已经转了快两个小时了,不仅没见到传天君话的使官,还特么出不去了,直到这时才发现,他可能是被人算计了。 两个小时前,他趴在银玉背上,一路美哉美哉的到了清溪涧,本来见云渺面色平静将他们安置好,又若无其事的在清溪涧起了雾,还在心中暗赞了一句,姐姐好心性,这么快就想开了。 谁知道,就在银玉进了山林画锁雾阵的功夫,一个侍女模样的仙娥婀娜的走了过来,略施一礼道,“天君有口信传于少尊,请少尊移驾。” 天君口信?肖骁下意识的看向密林处,就见来时还一片葱翠鸟语花香的树林,现下已是白雾茫茫了,完全瞧不见银玉到底在哪儿。 但天君传信又不能置之不理,左不过来回一趟的功夫,可能他回来时银玉阵还没画完,如此想着便没跟银玉打招呼,独自跟着小仙娥走了。 谁知那小仙娥却将他带离了清溪涧,且越走越远,肖骁心觉不对,当下便停住脚步,笑着问道,“仙子已带我走了许久,不知天君的传信使官在何处?” 小仙娥转头对他福了福身子,笑着解释道,“少尊受累了,但传信使官向来只在二重天的正中位宣旨,是以,还需在走一程。” 肖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与银玉来二重天的消息人尽皆知,原来是这传旨的位置闹得,害他还误会了天君,以为是天君故意使坏整他,想到此不由的一阵惭愧,低头跟着小仙娥继续前行。 又走了许久,仍不见传信使官的踪影,肖骁心下又疑虑了,他们从山上走到清溪涧走了大半个小时,现在跟着小仙娥走了差不多也有半个多小时了,按说也该到了呀,怎么还是人影都没瞧见一个?难道一众花仙方才迎银玉的位置不是二重天的正中位? chapter 156 想在朝那小仙娥询问一番时,谁知抬头却不见那仙娥的踪影了,方才还走在前面为他引路的人,他转个身的空挡便消失了,这是什么情况? 肖骁在附近前前后后的寻了遍,却没瞧见那小仙娥的半点踪迹,顿时心生警惕,也不敢在这儿多做停留了,转头便往回走。 悄无声息消失的小仙娥,消失的可能有很多种,最怕就是来人为了对付他,才将这小仙娥就地解决了,掩人耳目,杀人灭口。 他越想越心惊,越心惊往回走的越快,生怕后面突然蹦出个什么东西来阻了他的去路,可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他连走带跑的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按说都该回到清溪涧了,却是什么都没见着,没怪兽,没坏人,没蹦出个什么东西来,也没瞧见清溪涧。 他的记性极好,在怎么慌乱也不可能走错回去的路,既然路没错,难道是世间估算错了?如此想着,又往前走了约摸十多分种,还是什么都没瞧见,不过这次他却发现了一个问题,周围的景致虽说一直都在变,但他好像一直都是在同一处打转。 譬如,路边的那个石凳,他一开始以为这条路上每隔一段路就有一个石凳,就像公园里的长椅,原本没怎么在意,可他走了许久,什么都在变,唯一不变的就是那石凳的模样,甚至连那干净的一尘不染的凳面都是一模一样的。 为了证实这个猜测,他将衣袍撩起撕下了一块布条,绑在那石凳扶手处的花纹弯钩处,又环顾了一圈周围的景致,牢牢的记住了这个地方,这才又往前走了一段路。 果然,周围的景致变了,竹林变成了花田,但那石凳却没变,还有那条他绑上去的布条,这时他才明白,这八成是进了别人的阵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天君的传信使官,若是有,这处是必经之地,哪个使官会生等一个小时一动不动的?若是动了必然会经过这个阵,若是没经过便证明这条路是错的,天君的使官是假的,消失的小仙娥是故意带他来这里的。 果然恩爱是不能秀的,他刚朝人家炫耀了一把,人家反手就把他关了起来,回想着那位传信小仙娥来报时,站在一边的云渺仙子曾瞟了他一眼,之后便若无其事的转过了头,此事说不定就是她安排的。 可想明白了又如何,他也出不去啊,走来走去都是在这同一条路上晃,索性也不挣扎了,朝着这条路上那一成不变的石凳走了过去。 并非他心大,而是他入阵一个小时了,并未遇到什么妖魔鬼怪,只是出不去而已,如此看来引他入阵的人,估计也只是想困住他,折腾折腾,并未起什么狠毒的心思。 瞧了眼手腕上的腕带,喃喃自语道,“也不知道银的锁雾阵画完了没有?”思忖少许后,还是放弃了联系银玉的想法。 听花濂说,画阵法是要损耗修为的,越是复杂的阵法越是需要浑厚的修为支撑,锁雾阵要锁住一山的雾,定是个大阵,若阵法没画完,他这个时候联系银玉,银玉肯定会先来找他,那阵法岂不是要前功尽弃,算了,还是等着银玉画完阵吧,那时他自然就会来找他! 他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如何睡着的他已经记不得了,不过他却晓得此时是在做梦,明明知道是个梦,却死都醒不过来。 这个梦没有背景,没有声音,不知发生在何处,不知在说什么,只有三个人,高大威猛的巨人,银玉和杜衡。 对,正是杜衡,虽然那人与他的模样一般无二,他却清楚的知道那不是自己。 就见那巨人跟拎鸡崽似的拎着气息微弱的杜衡,似在跟银玉说着些什么,后就见银玉默默的妥协了,走到那巨人指定的地方,刚站定,脚下忽地白光乍起,将他牢牢的束缚在那处,再也动弹不得。 巨人见银玉被困,大喜,一把将杜衡扔下,大踏步的朝银玉走了过去,不知又与银玉说了些什么,随后便抬手凝气与那道白光结成的牢笼相接,如抽水机的吸管似的,将牢笼里的银光全都吸到自己的身体里。 肖骁知道那银色的光芒是什么,那是银玉的神息,这个巨人竟然在吸银玉的神息,肖骁气急败坏的试图阻拦巨人,奈何他在这处只是个灵体,碰不到也摸不到他们,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如空气般穿过那巨人的身体,穿过那白光做成的牢笼。 多次尝试都未阻拦到那巨人分毫,倒是他的灵体,多次受创,现已虚弱的瘫在地上,仿佛下一刻就会散掉。 绕是如此他也没放弃,嘶哑着嗓子唤着如死人般瘫在地上的杜衡,“喂,喂,你快醒醒,银遇到危险了,你快醒醒啊!” 杜衡一动不动。 肖骁继续喊,“都是因为你,因为你银才会走进那个光牢,你快起来去救他啊!” 杜衡仍然一动不动。 肖骁不放弃的继续喊,“你他妈的把银害成这样,还有脸睡,快特么给我起来!” 杜衡依旧一动不动。 肖骁回头看了眼仍在不停的吸银玉神息的巨人,着急的落下了眼泪,使劲拍着杜衡的脑袋,掌掌拍空,却仍不放弃的骂道,“你特么是个姑娘吗?遇到危险只知道等着别人来救?你除了连累别人,还特么的会些什么?是个男人就快醒过来,站起来,把那个怪物给我打趴下,听到没有?” 这次杜衡不在是一动不动了,而是颤了颤睫毛,轻吟了一声,竟有要转醒的迹象。 肖骁激动了,又朝那巨人处看了一眼,撑着灵体坐起来,继续朝杜衡喊道,“快醒快醒快醒,银快被那个怪物吸干了,你快站起来,快点去救他!” 杜衡仿佛知晓发生了什么一般,都未向银玉那边看,只摸了两下便摸到一把血迹还未干的匕首,撑着身子坐起来,都没犹豫一下,便将那把匕首对着自己的心口狠狠的扎了进去,随后借着这股痛感站了起来,直直的朝锁着银玉的光牢扑了过去。 距离光牢只剩一臂距离时,一把将匕首拔了出来,大量的血液喷涌而出,洒在那白光束起的牢笼上,与里面的神息相呼应着,血液渗透那白光圈起的牢笼,与里面的神息合在一起,顷刻间,便将束缚着银玉的光牢给破开了! 肖骁心下一喜,撑着身子努力站起来,想凑过去看看银玉是否安好,却见杜衡如团棉花般瘫在银玉怀里,磕磕巴巴的说了两句话后,便如充胀的气球一般,嘭的一声炸开,散作一团花火,莹绿透亮,璀璨夺目…… 肖骁愣住了,那场景也凝住了,这世界静的没有一丝声音,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不知发生了什么,不知这一切是真是假,或只是他杜撰出来的一个梦。 他很害怕,他想醒过来,可偏生就是不能如他所愿,他只能愣愣的站在这处被凝固的世界中,看着那定格的如烟火般散开的莹绿光芒,看着银玉脸上的惊恐和绝望,看着巨人脸上的失神…… 突然,一股温暖的气息流遍他的全身,眼前这亦真亦假的世界如关闭的电视般,化作一道光芒,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夜,不对或者说是黑暗更确切一些,他坠入了无尽的黑暗中,除了黑什么都看不见,包括他自己,这时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轻柔中带着些许急切,“杜衡,醒醒,杜衡!” 他心里一暖,是银,他认得这声音,银在唤他。 “杜衡,杜衡!” 不对,银唤的不是他,是杜衡,他不淡定了,竟敢抱着他的身子喊杜衡,瞬间怒火中烧,一个用力,挣脱了黑暗,睁开了眼睛。 银玉见他终于醒了,轻舒了口气,柔声道,“你醒了,感觉可还好?”见他只定定的看着自己不说话,又问,“可是有哪里不适?”说着便探上了他的脉搏。 肖骁挥手将他的手拍开,哑着嗓子问,“你刚才喊我什么?” 银玉不明所以的道,“杜衡。” 肖骁一听,果然不是他的错觉,这货竟然真的喊他杜衡,突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蹭的一下坐直身子,怒瞪着银玉问道,“我叫什么?” 银玉一脸茫然,但见肖骁这横眉怒目的模样,知晓这个问题他必得回答,只能改了口道,“肖骁!” 虽然答对了,但他的火气不但没消,反而更盛了,“知道我叫肖骁,却喊杜衡,你到底什么意思?” 银玉这回彻底懵了,完全不懂他在气什么,只得求助息壤记忆,快速的翻找了一通后,拉起他的手,深情款款的道,“肖骁或者杜衡都只是个名字,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管杜衡还是肖骁,因为是你,这个名字才有意义!” 果然,此话一出,肖骁那高涨的怒火,瞬间悄无声息的偃旗息鼓了,垂头低声道,“那你也不能叫我杜衡,我现在不叫杜衡。” 银玉握了握他的手,保证道,“好,以后我便唤你肖骁。” 肖骁点了点头,这件事才算是翻了篇。 chapter 157 揭过那一篇,这才想起刚才的梦境,环顾了下四周,发现他已经离开了那个地方,现在正躺在一间小竹屋的竹床上,不由问道,“这是哪儿?” 银玉道,“清溪涧前的山林中。” 肖骁不由疑惑道,“山林?锁雾的山林?”见银玉点头,又认真的看了一遍这小竹屋,道,“这几日我们是要住在这儿吗?” 银玉道,“嗯,这处清净,不会再有人前来扰你!” 肖骁点了点头,应了句,“好!” 回了清溪涧,却没回云渺给他们收整好的房间,而是直接把他带进了山林中,看来他今天进的那个阵果然跟云渺有关系,银玉这是生气了吧! 可是,问题来了,没人管他们了,吃饭怎么办呢,这可整整一天了,他还什么都没吃呢,于是,抬头看向银玉,可怜兮兮的眨了眨眼睛道,“银,我饿了!” 银玉像早有准备一般,翻手取出了两个青皮果子递到他面前,肖骁眼睛一亮,一面拿起一个果子用衣袖擦拭着,一面好奇的问道,“你从哪里摘来的果子?熟了吗?” 银玉从袖口抽出一方丝帕递给他,道,“在林中画阵时,见万寿树上的果子香气四溢,顺手便摘了几个。” 肖骁接过帕子又将果子重新擦了一遍,见干净了,拿起便咬了一口,道,“你画阵还有功夫摘果子?”将帕子递给银玉道,“你不吃吗?还挺甜的!” 银玉对饱口腹之欲的兴趣并不大,但每次瞧见肖骁吃东西都会不由自主的跟着吃,这次自然也没例外,接过帕子将果子擦净,跟肖骁一起啃起了果子。 肖骁将整个果子吞吃完后,终于觉得肚子里不在是空空如也了,这才想起来问今天的事儿,“对了,今天困住我的那个阵,那是什么地方?” 银玉吃果子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他,道,“你在里面可看到什么?” 肖骁道,“没有啊,那地儿除了周围的景致一直变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银玉默了片刻,道,“你,可曾做梦?” 肖骁狐疑的看向银玉,“你怎么知道我做梦了?” 银玉不答反问道,“你梦到了什么?” 肖骁被银玉的反应搞得一愣,他家大神怎么了?这是在紧张吗?就因为他做了一个梦?可,他又不知道自己梦到了什么,为什么会紧张? 虽然疑惑,但仍如实答道,“梦到你,我,”顿了顿,改口道,“我的前世,还有一个很高的人!” 银玉皱了皱眉道,“很高的人?有多高?是何模样?” 肖骁答,“身高大概有你一个半,面容挺刚毅的,留着山羊胡,哦,头发跟你的一样是银色的,”想了想又道,“不,比你的还要亮一些,亮白色的。” 银玉面露疑惑,低声喃喃道,“父尊?”过了一会儿又问,“可还记得发生了何事?” 肖骁这才觉出不对劲,银玉不是个八卦的人,虽然对他的事格外上心些,但一个梦而已,他有必要神色这么紧张,还事无巨细的询问吗?还是说那其实不是一个梦,而是有什么别的寓意? 肖骁定定的看着银玉道,“记得,但是你得先告诉我,那个阵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我做的那个梦,到底是不是梦,还是有别的意思?” 银玉神色颇为纠结的道,“我不知是否应该告诉你!” 肖骁费解道,“这话怎么说的?我的梦,跟我有关的事儿,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银玉别过头去,拒绝回答他的问题。 这反应就让肖骁更不解了,这是什么情况,那个阵很特殊吗?还是那个梦很特殊?难不成那个梦并非只是梦,而是预言,或者是时光回溯? 不对,不是回溯,若是回溯,杜衡最后魂飞魄散了,那他是哪里来的?难道是预言? 肖骁瞄了银玉一眼,见他面色沉重,满腹心事的模样,心里也跟着一沉,不禁问道,“那个特别高的人是谁,总能告诉我吧!” 银玉想了想,道,“约摸是父尊。” 肖骁一听这话,心里登时敞亮了,豪放的道,“那就没事了,别担心,那就是个梦。” 银玉问道,“为何如此说?” 肖骁理所当然的道,“父尊不是殒灭了嘛,神格都碎了,遗骸都化作法器了。” 银玉点了点头道,“可这与你的梦有何干系?” 肖骁道,“因为梦里就我们三个人,没别人,父尊,你,前世的我,父尊既然都殒灭了,这个梦自然就只是个梦了!” 银玉凝视着肖骁,并未答话,但为了让他安心,还是配合着点了点头。 事实上,那梦并非普通的梦,那阵也不是一般的阵,而是天界的法器混沌元珠。 混沌元珠乃父尊的头骨所化,它不像万妖幡那般有结界保护,也不若清音琴那般自弹自唱,更不似轮回镜那般分明是冥界的法器,却为人族服务。 混沌元珠可谓是为天族量身定做的法器,任何一个仙者都可使用,任何一个仙者都能开启,绕是如此,却鲜少有仙者愿意接近那个地方。 为何如此?此事就得从这个法器的作用说起了,混元阵内有一个石凳,此凳乃开启混沌元珠的按钮,凡是入了混元阵的生灵,只要坐上那个石凳,就可以通过梦境看到自己的生死劫。 天族仙者,除了平时突破境界时的雷劫,仙生大事也就是生死劫了,能提前知晓自己的生死劫会应在何处,自然是造福天界的事,殒灭的仙者少了,才能更好的繁衍出血脉纯正的后嗣,人丁兴旺了,天界才好壮大起来。 按理来说,应是如此,可问题出就出在这个劫是生死劫,若那么容易就能避开,它也就不叫生死劫了。 混沌元珠里看到的画面,仅仅只是画面,没有发生的时间,没有发生的地点,更不知道发生此事是为了什么,因为他甚至连声音都没有。 混沌元珠刚落入二重天时,这处仙山几乎天天人满为患,全是排着队来看自己生死劫的,但没过两年便冷了下来,又过两年几乎就没什么人来了,在过两年后,仙者过这处时都会刻意绕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便踏入了混元阵,一个控制不住便看了自己的生死劫。 原因?这原因就得从看了自己生死劫后的那些仙者们说起了,第一个应了这生死劫的,便是这四重天上的从云仙君。 从云仙君原身本是凡世某修仙门派的掌门人,飞升入天界后任掌风使,观六界之气象,司六界之风事。 据说此人天赋极高,性情也是难得的通透,但飞升路走的是极为不易,一波三折的。不过想想也对,凡世修仙嘛,先不说功法的修炼,就说修的六根清净,斩断红尘俗事这两件,哪一件是容易的? 身处红尘俗世之中,要想超脱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幼时家族是牵扯,少时情感是负累,壮时师门是责任,修得功成名就时,整个门派的荣辱与兴衰皆系与一人之身,超脱?如何超脱? 从云仙君的飞升得来不易,正因不易,得到后才越发的知道珍惜,是以这数百年来,从云仙君在天界任职可谓是勤勤恳恳,从未有一日敢懈怠。 混沌元珠落入二重天后,大大小小的仙君都去看自己的生死劫,从云仙君自然也跟着去了,可看完后发现,他的生死劫竟是一介人族,顿觉这劫容易避,于是当下便去了无上天找道德天尊讨了些丹药,又带上了法器,向天君请命,下界做功德去了。 美其名是做功德,实际却是为了寻那人族,想要在他成气候前早早的了结了他,以免后患。谁知寻来寻去寻了数百年也没能寻到那人族。 这百年间他进过王宫,当过权贵,融与市井,隐过山林,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没找见混沌元珠里看到的那个人。 就在他觉得自己可能太心急了,兴许那人还未出生,正欲返回仙界之时,就着了一个江湖术士的道。 原来他踏上的那处地界叫黎国,届时正逢国主病危,悬赏黄金万两求医寻药,凡能治好国主顽疾者,不但赏金,且许以高官厚禄,就是这一步登天成为人上人的利诱,才引的这江湖术士动了邪念。 江湖术士之所以叫江湖术士,便是有点本事,通点门道,但又多是旁门左道,不被正派所认可,却偏偏还能派上些用场。 迷晕了从云仙君的这个江湖术士,便是这样的存在,他看出了从云的不凡,知晓他并非世间凡人,但又看不透他的真身,只以为是某个启了灵的精怪,便用涣神散将他迷晕了,欲剥其元丹为国主医治顽疾。 谁知这江湖术士的缚妖藤没能锁住从云,迷药药性一过,从云便挣开缚妖藤逃了出去,他身上所带之物已被那江湖术士搜罗了去,失了法器与丹药,在这凡世中,他便与一般凡人无二,空手缠斗自是没把握打赢那术士,是以,只得弃了法器与丹药趁夜逃跑。 chapter 158 可这不跑还好,一跑正遇上了在混沌元珠里见到的那个生死劫,就在他跑到空旷的城外,看着那浩浩荡荡的皇族仪仗迎面而来时,瞬间僵在了原地,这一幕,瞬间跟混沌元珠里的画面莫名重合了! 果然,随着皇族仪仗越走越近,从云仙君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骑着高头大马的那个男人,心里不由的一阵慌乱,怎么办,此时他一无法器,二无仙药,赤手空拳的与这人族缠斗定然没有胜算,难道要跑吗?不行,皇族仪仗前疾行是罪名,这样就有了理由了。 左思右想后,决定避,只要他避到那仪仗注意不到的地方,说不定就躲过这一劫了,于是忙朝路边挪了挪,见不够隐蔽,又挪了挪,再挪了挪,直到挪到离那皇家仪仗通行道路,足有三丈远的时候才垂下了头。 谁知他避开了,江湖术士却没避,发现他跑了后,竟是一路寻着踪迹追到了城门外,见他正一动不动的站在离官道甚远的路边,不但不避皇家仪仗,且对着那浩浩荡荡的队伍喊道,“快,快抓住他,他能治国主的病,是我为国主准备的上好药引!” 黎国现在只此一件大事,便是国主的顽疾,但凡有人说能治,立马便会有高头大马,软车暖轿列队来迎,但如果迎去了治不好,可就回不来了。 是以,虽许了高官厚禄,黄金万两,但真敢揭榜的,却是一天比一天少,后来又见一个个自称神医的都是有去无回,更是无人敢尝试了。 今日一听有人大喊着能治国主的病,别管真假,皇族禁卫定是要出手的,就见从云仙君的生死劫出手的速度竟是比禁卫还要快,一个纵身便跃下了战马,几个翻飞之下掠到了从云跟前,寒光闪过,一把锋利的剑便端在了他的脖子上。 从云仙君混身打了一个激灵,果然还是没逃掉,想着下一步他可能就会被这人族一剑穿心了,忙亮出了身份道,“我乃天界四重天上掌风使,从云仙君,尔等宵小如此冒犯,可知是要遭天罚的?” 生死劫略一挑眉,神情孤傲的看向他道,“哦?这倒是有趣了,”扯起嘴角看向他道,“本宫听说,天界的仙人都是刀枪不入之身,一直好奇此传言是否为真,今日正好借仙君一试!” 说着手起剑过,那锋利的剑刃直直的便插进了他的心脏,将他的身体直接穿了个透凉,不待从云仙君回过神,突然后背又是一紧,好像有个什么东西吸上了他的身体,然后‘嗖’的一声便将他的仙魂提了出去…… 直到从云仙君的仙魂被制成了灯油,日日燃着为他的生死劫延寿时他才知晓,他的生死劫便是黎国的太子殿下。 而那日在城门外,无论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江湖术士喊的那句,他就是国主治疗顽疾的药引,此话一出,他的生死劫必定会动手了解了他。 而天界的仙者们,则是在那江湖术士和黎国太子的魂魄被索入无间地狱后,才知晓抽走了从云仙魂的东西,正是从云仙君亲手带下界的法器! 从云仙君应了生死劫,天界中人都说是他主动迎劫之过,于是便无人再去主动迎击,皆以避世居之,但避世竟也没能避过。 六重天的丼迦仙君便是如此,看完生死劫后立马关殿避世了,一心炼制法器,再不过问窗外事,平平安安的过了千年。 别的没修出来,一手打造法器的功夫倒是习得越发出神入化了,尤其是近日出了一神器,乃这天上地下独一份的锁灵盘。 据说这盘子掌心大小,形似八卦,其特点便是无论散成什么样的灵识,只要散识不超过三日,将此盘置于其散识之处,不出半年,定能收回其全部的灵识,让其得以聚识重生。 天族仙者最怕什么,不就是烟消魂散嘛,是以,丼迦仙君避世千年一盘成名,生死劫有没有避过暂且不说,倒是为自己在天界挣得了一席之位。 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此言绝非空穴来风。 一日,月黑风高,一道黑影窜入了六重天,入丼迦仙君的仙府,盗取锁灵盘,得手之际正欲逃之夭夭,却被丼迦仙君逮了个正着。 能成功窜入六重天,避过重重机关暗器,躲过各种法器的人,哪里会是无名弱辈能被丼迦仙君轻易降服? 果然随后就见一道红光袭来,直击丼迦的命门,一来一去间,轻松便取走了丼迦的仙元。锁灵盘被盗,丼迦殒与自己的仙府中。 那之后,还有好几位仙子仙君也陆续应了劫,主动出击没有用,闭门不出也行不通,闭关修炼也好,隐世而居也罢,总有结束的那天,而生死劫却是没有时间警示的。 一个无法得知时间的劫难,你永远不晓得他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到来,提前知道了,得到的也只有恐惧和不安罢了。 是以,二重天的混沌元珠,除了那些有通天大能,能卜算出自己的劫难大概会在何时降临的仙者,在劫难将近之时会来一观生死劫,那些心性不稳的,境界不够的小仙们,在也不敢靠近此地了。 银玉不知该不该将此事告诉肖骁,若他知晓他入的地方是混元阵,混元阵下埋的正是天界的法器混沌元珠,那么他必定会相信他的梦,以他的心性,定会深究。 若执迷了,必定就会应劫。这是数千年来,众多仙者用惨痛的代价总结出来的! 银玉不告诉肖骁那个阵的玄机,肖骁也跟较劲似的,不告诉银玉他梦到了什么,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了一夜,第二天反而谁都不提了。 银玉是刻意避免,不愿提起,肖骁却是打了别的主意,银玉不说,自会有人说,他相信,那个把他骗到阵里去的云渺仙子必定愿意告诉他。 若银玉不说是为他好,那云渺说定是希望他不好,如此一想也就不急了,反正还要在这里待好几天,他还怕找不到机会吗? 早饭,见银玉又拿出两个果子来,不由的哭丧着脸道,“银,我想吃饭!” 银玉略一思索道,“林子里有一处溪流,或可去捕几尾鱼?” 肖骁忙点头道,“好,就吃鱼,你去抓吧,我去找云渺仙子拿些烤鱼的调味品来。” 没待他站起身来,就见银玉衣袖一挥,一排瓶瓶罐罐的调味料就出现在桌子上,盐,糖,孜然,花椒粉,辣椒粉应有尽有,看的他眼珠子都差点跳出来,“你,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 银玉道,“在蛇王宫时,见你爱吃烤鸡,便随身带了些,若哪天你在想吃时,做起来也方便!” 肖骁回想着那只烤的四种颜色,除了咸、巨咸没其他味的鸡,不由干笑两声道,“真体贴!” 银玉也随着他笑了笑,道,“走吧!” 肖骁心不在焉的道,“去哪儿啊?” 银玉拉起他的手,一面走出竹屋一面道,“抓鱼!” 肖骁这才反应过来,应道,“哦,对,抓鱼。” 银玉带着他在这片白雾茫茫的山林里穿行,左拐右绕的,好一会儿后,才到了一处一人宽的小溪流前。 银玉看他一眼道,“你去拾些干柴过来,我来抓鱼!” 肖骁点了点头,道,“好!”转身看了看那处白茫茫的林子,郁闷的走了过去。 他并不是真的想吃鱼啊喂,他家大神这是故意不让他出这个林子吗,还是真的碰巧了? 叹了口气,又瞧了眼这片雾林,忽地顿住了,等等,这场景,这样的烟雾林子,他怎么觉得那么眼熟?! 突然,识海中闪过一个画面,无皋山,对,这场景跟无皋山中的情形莫名的相似! 心头一动,有一个叫做答案的东西,隐隐的就要呼之欲出,无皋山的雾,半年前的天雷,魔界,到底在干什么? 难道束蕴抓那些女子,本就是为了用她们的识海凝雾,而非拿她们试琴?那天雷呢?也是束蕴引得?怎么引下去的呢?难道是用那些男魔? 如果真是这样,束蕴是如何知晓这两根琴弦材质的?照天君的说法,羲皇制琴弦的时候,跟他商量后就有了定论,应是没有第三个人知情,束蕴是如何知道的? 肖骁边思考边拾着柴,没一会儿,就长长短短的拾了一堆烂树枝子,也顾不得挑拣了,抱着走到溪边,将它们堆成一堆,然后瞧了银玉一眼,见他正负着手探着头瞧着溪流里的鱼儿,不由一阵好笑,打趣道,“客官可选好了,中意哪条?” 银玉点了点头,抬手一指道,“那条。” 不待肖骁接话,就见那条被银玉选中的鱼“嗖”的一声跳出水面,直直的落到了他脚边的竹篓里。 肖骁见此奇景不由的一阵感叹道,“见过被赶着上架的鸭子,倒是头回见自己跳出水面,上赶着被烤的鱼!” 银玉勾了勾唇角,又选了一条,这才拎起竹篓道,“若是没有它们上赶着,你今日岂非要饿肚子?” 肖骁赞同的道,“也对!” 说着两人便走到溪边的柴堆前,升起火,将鱼架了上去。 chapter 159 肖骁抬头瞧着这袅袅升起的炊烟,不消片刻便与那浓浓的白雾融于一处,问道,“我们就这么在这儿升火烤鱼没问题吗?” 银玉道,“无碍。” 肖骁小声嘟囔道,“不知道那琴弦凝出来会不会有股烤鱼味。” 银玉轻笑一声道,“不若,到时你来确认一番?” 肖骁撇了撇嘴,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拿着手里的木棍,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火苗,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银玉看了他一眼,问道,“在想何事?” 肖骁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看向银玉,问道,“银,你觉得这山林里的雾,跟无皋山里的那片像不像?” 他决定了,一定要把魔界的事儿搞清楚,就算弄清楚后只他一人心知肚明也无妨,总比这线索一条条的上赶着往他跟前凑,他却视若无睹的好。 银玉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道,“都属未沾染红尘俗气的洁净之雾,这点倒是相似。” 肖骁听了这话,觉得更接近真相了,追问道,“魔族,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引下天雷?” 银玉略思考了一下道,“生于魔界却心思淳朴,六根清净,一心向善,此类魔族突破境界时引下的便是天雷,修为至化境后,也会得天雷眷顾,得以飞升!” 肖骁又问,“那这心思淳朴的魔族,你觉得是民间多一些呢,还是贵族多一些呢?” 银玉道,“仙魔一战,魔界元气大伤,上古前的长者们,多数都在那场战乱中殒灭了,魔界的世家贵族,大部分都与天界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断不会对天界心生向往,能在魔界修出一颗玲珑七窍心的,自是出自民间,一身孑然,无挂无念,不过这样的例子却是极少有的!” 少有不代表没有,很有可能还能人为,无皋山的雾,雷极殿的天雷,束蕴必定知晓缺的这两根琴弦是什么,可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断不会是天君告诉他的,世人不知羲皇的存在,也不会是羲皇说的,那么,会是谁呢?“凤凰琴的琴弦,除了羲皇跟天君,可还有其他人知道?” 银玉将鱼翻了个面,捏了一丢丢盐撒了上去,道,“不知。” 肖骁瞥了他一眼,不悦的道,“少了,在加点儿。”他知晓银玉心里定是有计较的,只是没证实的事情,不愿宣之于口而已。 银玉闻言又捏了一撮撒上去,道,“你为何突然问及此事?” 肖骁道,“我觉得束蕴知道这两根琴弦是什么,而着手实施的时间,应该就是半年前!” 银玉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他问道,“为何如此认为?” 肖骁指了指漫天的白雾道,“无皋山里的雾,你不觉得他是在效仿这里吗?” 银玉思索了下,道,“是有点像,但女子识海所化的烟雾,在如何洁净终归也不是雾,是以,无法凝成琴弦。” 肖骁道,“对,正是因为它没办法凝成琴弦,所以他做不出来这两根弦,这时候他该怎么办呢?” 银玉静静的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肖骁盯着他定定的道,“这时候,他们就需要一个能做出这两根琴弦的人,这个人就是你!” 他越想思路越清晰,接着又道,“但你远在神界,他们触及不到,所以也就只能想想。直到瀍洛回了魔界,他们才真正的看到了希望。瀍洛能从玲珑塔里出来,就证明你出手了,你既出手了,自是离了神界,身处下界的某一个地方了。所以他们软禁了瀍洛,后又给瀍洛制造出魔君想要杀他灭口的假象,在找个人偷偷的将他放了,这时瀍洛自然不会再去找魔君理论,而是潜逃。但瀍洛潜逃并不能让他们达到目的,所以才有了后来满魔界抓捕瀍洛的抓捕令。” 顿了顿道,“当然,这个抓捕令并不是真的要将瀍洛抓回去,而是以抓捕为名行驱逐之实。只不过魔君可能没想到,即便他这么满魔界撒网的抓捕瀍洛,也没能把瀍洛赶到你身边来,而是依旧留在魔界躲藏着寻找妙烟儿。本来事情到这儿就已经是个死局了,魔君想让瀍洛去找你,可瀍洛想找妙烟儿,目的不一样,方向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抬头看了银玉一眼,略有些吃力的道,“估计魔君正被瀍洛的死脑筋气的七窍生烟的时候,你就出现了,虽说就只是摆了个九天寻踪阵,可就是这个阵,才救活了被瀍洛走死的那盘棋。” 想到这里,他高涨的情绪瞬间就蔫了下去。 说来说去,还是怪他,如果他没摘下银玉给他的玉牌,就不会被绑到妖界去,如果他没去妖界,银玉就不会满六界的找他,不找他就没有九天寻踪阵,不摆这个阵,可能后面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银玉若无其事的将一条烤好的鱼递到他面前,道,“推测的很有条理,为何不继续了?” 肖骁接过鱼,垂着头道,“你有没有觉得,我其实就是个惹事精?” 银玉问道,“为何如此想?” 肖骁道,“我觉得所有的事儿,绕来绕去好像都会绕回我身上,当时我如果听你的话,没把那块玉牌取下去,兴许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儿了。” 银玉道,“不以此种形式发生,必会以另一种形式发生,该发生的事情是躲不过的,这并非你之过!” 肖骁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这句话。 银玉主动接着他刚才的话问道,“所以,你认为是我的寻踪阵引来了瀍洛?” 肖骁摇了摇头道,“不,不是你,是魔君,他故意将这个消息放给了瀍洛,这才引来了瀍洛。什么满魔界皆识的你的神息,全是假的,既然阵法并非谁都通晓,那么瀍洛隐于市井之中,接触的全是老百姓,怎么就有人识出了你的阵法,又正好闲聊时被瀍洛听了去呢?所以,这个消息,只能是瀍渝刻意透露给瀍洛的。只要瀍洛知道了九天寻踪阵,因为妙烟儿,他必定会来求助你,这才有了瀍洛妖界找我们讨说法的那一幕!” 银玉接话道,“你怀疑魔君与束蕴合谋?” 肖骁点了点头道,“只有这样才说的通,只有魔君、厘戎都跟束蕴是同一阵线,这一切才连的起来!” 也只有这个前景成立,才会有后来发生的一切。 半载前魔君或是束蕴知晓了琴弦的材质,这才自导自演了一出束蕴从无间地狱逃脱的大戏,魔君是受了重伤不假,但却不是因为加固无间地狱的结界,而是为了给那些心地纯朴的男魔渡修为,助他们破镜,只有这样才能引下天雷。 但,天雷虽引了下来,却没能成功抽到雷丝,还受了伤,这样才说的通,堂堂一界魔君,为何会收厘之瑶送的护身法器了。 并非是瀍渝贪图那神元罩,而是他伤重,需要神元罩自保。 无皋山中的阵法,确实为厘戎所画,不过他画那阵却不是为了护山,而是为了锁住阵中的烟雾,如此便可以解释,为何一个迷魂阵要画三层那么复杂了。 只是那些识海所化的烟雾,在怎么吸收日月精华也凝不成琴弦,是以,才变作了护山大阵。 雷弦,雾弦皆无望,恰好这时瀍洛回来了,这才让魔君打起了银玉的算盘。 魔君知晓他们跟妙烟儿的渊源,是以,囚禁了瀍洛,索了妙烟儿的心智,驱逐了凌镜殿的宫娥,不,或许是那些宫娥也被锁了心智,这才有了欧乌头那些半载前入魔宫的宫娥。 魔君知晓瀍洛的性子,也知晓妙烟儿在瀍洛心中的分量,这才利用妙烟儿将瀍洛逼到了他们面前,将他俩带去了魔界。 魔君猜测,以银玉的性情,定然不会记得几百年前某一个女魔的气息,是以,才赌他们会去陵城寻找妙烟儿的物件。 妙烟儿的护心镜是魔君刻意放回去的,布这个局自然是为了请瀍洛与花濂入瓮,只有瀍洛和花濂都身陷囹圄了,银玉才会出手,所以就有了后来的遇魔君领兵围剿无皋山的那一幕。 按照如此推测,束煦,自然就不是魔君无意中派到陵城去的了,而是故意的,就在他得知了瀍洛去妖界寻银玉的消息后,便开始担心他们来了魔界后,会真的把束蕴就地正法,这才将束煦送去了陵城,为的就是给束蕴换幅躯体。 这样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最后发现束蕴的那个山洞之外,没有任何防护了,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在那里换的魂。 厘戎之所以会去陵城当守城领长,本就是为了悄悄的将束蕴和束煦送回魔宫,画什么护城大阵,护宅大阵都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魔君会在银玉进山后匆匆赶来,就是既需要他们进山撞见他抓束蕴的那一幕,又不能让他们待久了发现山里的端倪,这才将他们请去了魔宫。 当然,请他们入魔宫是势在必行的,并不单单为了将他们引出无皋山,还因为束蕴的死亡需要他们的见证,所以才会特别在意他们会在魔界逗留几天。 chapter 160 束蕴换魂需要时间,换好魂之后将他送回陵城也需要时间,但如果在那之前他们离开了,这戏自然也就唱不下去了,所以才有了洗尘宴,才有了厘之瑶宴上公然请求他们去修清音琴一事。 如此,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魔君明明不喜厘之瑶,却假意与她恩爱,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与她的定亲宴。 因为在定亲宴之前,他们不能走,一定要在定亲宴之时,见证束蕴已死,凤凰琴已毁的一幕,只有这样,为了救妙烟儿,他们才会接下修凤凰琴的任务,心甘情愿的来天界修琴。 虽然中途出了点小差错,束蕴的身份被他识破,但那也只能算是个小意外而已,并未影响大局的发展。 自然,花濂也是给魔君的这个计划添了些小麻烦的,比如,无皋山外的那些孔雀毛,若无花濂同行,魔君怕是连这点证据都不用做了,直接禀报时空口白牙的说就好了。 魔君识不破瀍洛身上的障眼术,却并未觉得奇怪,这就说明他知道那是谁施的术,他从一开始便知晓瀍洛是随他们一起入得魔界,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谋划之中。 你让一个布局的人,如何对自己了如指掌的事情好奇? 银玉听完这番话后,点了点头道,“很有道理,事无巨细,桩桩件件皆联系的起来,”顿了顿才道,“若真如此,魔君的动机是什么?他为何要如此做?” 肖骁一愣,失神间将一块带刺的鱼肉吞了下去,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费了好大的劲才将那根鱼刺引起的不适感压了下去,这一通折腾,刚才那点紧张的氛围全散没了。 于是,只得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向银玉问道,“是啊,为什么呢?” 银玉轻抚着他的背,为他擦去脸上的生理泪水,打趣道,“别哭,总会知道的!” 肖骁怒极摔鱼骨头,喊道,“我没哭,那是咳的,咳的,就刚才!” 银玉轻笑道,“对,是咳的!” 肖骁不忿道,“本来就是。” 一桩奇案讲罢,鱼也吃完了,可那鱼到底是什么味的他却没注意,遗憾的看了眼已经熄了火的柴堆,暗暗想道,索性明天继续吃鱼,还让银玉烤。 魔君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关于这点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瀍渝到底为什么呢?他已经是魔君了,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劲,帮束蕴修一把与他无关的凤凰琴呢? 还有厘戎,厘之瑶可是他的亲妹妹呀,他怎么会不帮亲妹妹,反而帮魔君呢,他们一群人这么费劲的修一把琴,难道就是为了化去束蕴的执念? 若他们真的这么在意束蕴,为什么当初会让束蕴去斗音呢?是束蕴好琴成痴自愿的? 不,或许之前他会相信这个说法,但现在不会了,因为他知道了束蕴的凤凰琴是怎么来的,束蕴不可能用他母上拿命换来的凤凰琴斗音,他那么做一定有别的原因,可,这个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束蕴拼上他母上拿命换来的凤凰琴呢?为了替瀍渝夺君位?不,这说不通,银玉说过,结界裂开是意外,是清音琴察觉出了羲皇的气息,才将音浪引开了,清音琴并非人力可控,是以,这个假设不成立。 如果这个假设不成立,那束蕴到底为什么抱着凤凰琴去招惹清音琴呢? 混元阵前,一位身穿碧色罗裙的小侍女,对着一袭烟纱白裙面若芙蓉的女子,苦口婆心的劝道,“仙子您这是何苦呢?神君并没有怪罪于您啊!” 女子直视着面前的混元阵,定定的道,“神君仁慈,怎会出言责怪,但我却不能因此便自恃无罪!” 银玉神君抱着杜衡回来时,看都不曾看她一眼,甚至连清溪涧都不住了,直接便入了山林。虽不曾出言责怪她,但也未在同她说过只字片语。 云渺很伤心,她如此做完全是为了维护银玉神君的名声啊,他堂堂一介尊神,却背着一个下凡受罚的人族走遍整个涣萦山,若不是她一路设起屏障阻了外界的视线,此事若传扬出去,不知又会被传成什么模样。 为神时杜衡便牵累神君的名声,如今下凡为人,不见收敛反而更甚了,她也是气急了才会命人将他引进了混元阵,却怎么都没想到,杜衡竟能晕在了混元阵里,还受了伤…… 小侍女不死心的继续劝道,“仙子三思啊,这可是混元阵啊,那……” 女子打断小侍女的话,神色坚定的道,“无需再说,我心意已决!”说完便径直的走进了阵中。 云渺初见银玉是在天帝山,那时六界还未分,她也只是天帝山的一个小仙使而已,连云巅都未曾去过,是以并不识得银玉神君的真容。 当日当时她接了云巅旨令欲在天帝山起雾,正巧瞧见一男子蹲于山顶,将一缕纯净的灵息散于那片颓败的草植之上,助它们恢复生息。 天帝山的珍稀仙草遍地皆是,竟有仙者能注意到这随处可见的平凡草植,且愿意消耗灵息帮助它们,此举动让云渺顿生好感,刻意绕了半截路,想要瞧瞧此仙者为何人,却是在看清那男子的容貌后,深陷了! 她原先只以为什么飘逸宁人、目若朗星都是些褒奖的说辞而已,难免有些夸大的成分,可今日一见这男子的容貌,只觉那些褒奖之词的分量着实太轻了。 那时她完全呆住了,以至于看着那男子离她越来越近,而后与她擦肩,消失在她的视野里,才急急的回过头,瞧着他的背影,暗自追悔错失了相识的良机。 后来,经多番打听,云渺才晓得,原来那日在天帝山上予脚下微草一线生机的男子,竟是神界的银玉神君。 尊贵如神族,竟还能将草芥的疾苦看入眼中,并施以援手,这该是怎样仁爱的一位尊神啊! 虽然外界都传银玉神君性情淡薄,避世不出,更是甚少涉足世间俗事,但云渺却不信,只认为是众仙都未曾见过银玉神君怜爱弱小的一面,更是将那日的相遇奉若珍宝,小心珍藏。 这一珍藏便是万余年,介于身份的差距,她从不敢奢望什么,只是默默的关注着他的一切,哪怕些微的有关他的消息,都能让她兴奋半年,直到那位杜衡少尊的出现。 一棵杜衡草化的灵,天帝山满山皆是,他只不过比那些草多了些运气,得了父尊怜悯而已。一步登天也就罢了,还不知检点,先是私放天族王孙,后又累的神君为他收拾烂摊子,无上天法会之上当众下三尊的颜面不说,还私放凶兽,累的三尊法会骤然中断,牵连神君为此事亲至无上天向三尊致歉,他却躲在神界不出来了。 经此种种,云渺对杜衡可谓是积怨已久,可杜衡在怎么不济,也得了神界少尊之名,她奈何不得,只得咬碎一口银牙,一日咒他三遍。 如今终于得了机会,本是想给他些教训,让他收敛一些,谁知这个少尊,入个混元阵,看个生死劫竟能受伤,还晕了过去,也是让云渺哭笑不得。 虽然她觉得很是无语,奈何银玉神君并不这么想,刚画完锁雾大阵,还未调理神息,便急急的赶去了混元阵。 画锁雾阵的损耗未及调理,又在混元阵内为杜衡渡息,养护他的神魂,经此一番折腾,必定损耗不轻,即便如此也未曾出言责怪与她,只与她置气离开了清溪涧,是以,她只得亲入混元阵,以此自做处罚,希望她从此阵出来后,能得银玉原谅。 事实却是,云渺仙子自作多情的太厉害了,银玉从头到尾就没想起她来,无论是为杜衡渡息,还是带杜衡入山林居住,都是为了杜衡。 不仅跟她没半点关系,银玉甚至都顾不上追究杜衡究竟是如何入的混元阵,只一门心思的把杜衡困在林子中,不让他出去,就等七天一到,凝了琴弦,立马将他带离天界,这样杜衡也就不会知道那个阵到底是什么了。 虽说这个法子只能瞒得一时,待杜衡神魂归位后还是会想起来,可如今银玉也只能瞒得一时是一时了。 已经五日了,肖骁瞧着他家大神将那只鸡收拾妥当,将那口不知哪里弄来的锅架到火堆上,动作熟练的开始炖汤,真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这五日他想过各种各样的借口出去,都被他家大神不着痕迹的拦了下来,他说雾林里太闷,想晒太阳,他家大神便带着他跃到了云头之上,飘到了雾林之外,还顺便带着他在涣萦山绕了一圈。 心情是好了,可目的没达成啊! 于是肖骁又施一计,准备趁夜溜出去,谁知,但凡他有点动静,银玉即刻便能察觉,试了几次皆如此,倒是累的他一夜上了三次厕所,如此之后,便放弃了这个办法。 眼见外出不成,夜遁也不成,索性只能在生活上折腾了,折腾的银玉烦了,说不定一怒之下不理他了,也就能捞着机会了。 chapter 161 谁知,他说鱼吃腻了,想换个口味,银玉立马给他抓来了兔子,他说肉吃腻了,想吃青菜,银玉立马摘来了菌子,他说烧烤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会降低免疫力,银玉立马去抓了只鸡来,这不,正准备给他煲汤。 肖骁是真没辙了,也不忍心在折腾银玉了,好好的一位尊神,短短几日,被他折腾的烧烤蒸炒的,都快样样精通了,不得不说一句,他还真是黑心烂肺的,竟真能下的去手! 可他能怎么办呢,银玉的反应实在太奇怪了,让他不能不好奇那个阵里的玄机,那个梦明明就只是个梦,为什么银玉会这么在意? 索性也不折腾了,直接凑到银玉跟前,问道,“银,你真的不准备告诉我那个阵,和我做的梦,到底有什么关系吗?” 银玉往火堆里添柴的手一顿,少顷后侧头看向他道,“你梦到了什么?” 肖骁道,“我告诉你梦里的内容,你告诉我那个阵的玄机,成吗?” 银玉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这个交换。 肖骁正欲开口,忽地又想起他家大神最近多变的性情,道,“你保证?” 银玉道,“我保证!” 肖骁这才放下心,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梦到父尊跟拎小鸡似的拎着前世的我,然后威胁你。” 银玉微讶道,“父尊用你胁迫我?” 肖骁点了点头,又道,“然后你就听了他的话,乖乖的被他关起来了!” 银玉追问道,“之后呢?” 肖骁道,“之后他就吸你的神息,我看不过去,就把你救了出来。” 银玉屏息等着他说下文,等了好一会儿,他却没动静了,不由皱眉道,“还有呢?” 肖骁道,“没有了,就这些。” 银玉注视着他,问道,“你如何救的我?” 他家大神原来就这么会抓重点的吗?难道不是一到重点就卡壳才对吗?不过如此一想,一到重点就卡,焉知不是另一种抓重点的方式呢! 不过,他现在却是没时间计较这些,也不能如实回答他家大神,只得顾左右而言他道,“还能怎么救,就那么救呗!”说完忙转移话题道,“我说完了,该你了,那个阵到底怎么回事?” 银玉却拽着上个话题不撒手,道,“你用你的血救的我,是吗?” 父尊殒灭后,杜衡修炼是比从前认真了些,但他的修为几斤几两银玉还是清楚的,如果那个人是父尊,杜衡能救他的方法只有一个,便是将他的血液与他的神息合二为一。 但,父尊为什么会出现在杜衡的生死劫中,这个问题银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肖骁想起梦里杜衡的惨烈,拒不承认道,“我救你,难道就只有放血这一个办法吗?” 银玉不理他的死鸭子嘴,自顾自的问道,“救我之后,你如何了?” 肖骁心虚的别过头,含糊道,“还能如何了?受伤了呗!” 银玉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沉声道,“神魂被抽,神格被碎,还是身魂俱散?” 肖骁愣住,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银玉不答,只凝着神色又问了一遍,“哪一个?” 这下肖骁彻底懵了,他从没见银玉这样过,但瞧他那严肃的神情,心知不能随意敷衍了,只得小声道,“最后一个。” 银玉心神一震,少顷后,忽地想起什么似的,捏了个法咒,连通了天界的息壤君,在半空中投射出幻影。 肖骁一见出现在映像中的那个男子便僵住了。 就见一个面容很是刚毅的男子,对着银玉恭敬施一礼道,“习帧见过银玉神君。” 银玉却直接看向肖骁问道,“你梦中之人,可是这般模样?” 肖骁僵着脖子点了点头,道,“模样相差无几,但头发不是黑色的。” 银玉也不管那边还在等他指令的息壤君,一挥衣袖,切断了通讯。 这般模样,银白色的头发,那就必定是父尊了,可是父尊殒灭已有数千年了,神格碎与六界,早已化作六方法器,如何在成为杜衡的生死劫? 肖骁瞧着银玉的神色从最初的沉着,到冷凝,再到现在的迷茫,不由的跟着迷糊起来,问道,“银,刚才映像里的那个人,是谁啊?” 银玉道,“他是天界的息壤君!” 肖骁不解,“那他怎么长得跟……” 银玉看了他一眼,道,“他是我比着父尊的模样捏出来的。” 肖骁这才松了口气,讲真,刚才看到那个男子时,他心里着实惊了一惊,“这么说,我梦里的那个人确定就是父尊无疑了?!” 银玉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行吧,既然他的梦说清楚了,该说说那个阵了,于是道,“现在我的梦说完了,那个阵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我了吧!” 银玉默了片刻,措了措辞道,“那个阵叫混元阵,可以预测阵中生灵未来会遇到的危险。” 肖骁一怔,随后疑惑道,“可我预测的那个人是父尊啊,父尊不是殒灭了吗?” 银玉道,“这也正是我所疑惑的,不过,约摸是你现在肉体凡身的关系,这才导致那阵法出了差错。” 原来是这样啊!他就说银玉怎么那么紧张那个梦,那个阵竟真是个能预测未来的,唉,早说嘛,他要是早知道是这样,不就不瞒他了嘛! 成吧,疑窦解开了,心里的大事也算放下了,于是对着银玉开怀一笑道,“我就说那只是个梦吧,你偏不信!”累的他这几天身心备受煎熬的。 银玉也浅浅一笑,揭开锅盖,拿着手中的汤勺将锅里的鸡汤搅了搅,又盖上了。 大事解决了,终于有心思关注这些小事了,又凑过去,道,“银,你老实说,你跟谁学的做饭?” 银玉想了想,道,“未曾学过!” 肖骁一噎,随后大声道,“你现在都学会睁着眼说瞎话了,成长够快的呀!” 银玉直直的看着他,真诚的道,“给你做的每一道菜,都是我第一次做,如果非要说学的话,这应该就算是了吧!” 肖骁不信道,“别闹了,在蛇王宫的时候,你连撒个盐都不会!” 银玉丝毫不觉尴尬,神色如常的道,“那时,我未曾想到息壤君的记忆中会有厨艺教学。” 肖骁听的迷糊了,道,“息壤君会做饭,跟你会做饭,这中间有什么联系吗?” 银玉勾了勾嘴角,道,“自是有。” 肖骁问道,“什么联系?” 银玉平静的道,“他的记忆在我这儿!” 肖骁惊的又磕巴了,“什么,什么意思?什么叫记忆在你这儿?” 银玉看了肖骁一眼道,“息壤君并非六界生灵,它的原身只是一抷息壤,不像其他生灵那般有破境之劫,生死之劫。它不仅没有劫难,还有记忆万物之能,更能不老不死。但凡界息壤君却突遭大难,灵识受损,躯体残败,或许这一难正是上天之意,要他破境重生。” 肖骁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银玉道,“所以你就把他的记忆拿了?!” 银玉点了点头。 肖骁又道,“那,你拿了他的记忆,他怎么办?” 银玉道,“息壤君暂时由长右照顾,负责他的日常生活起居。” 肖骁舒了口气,还好,还好,总算有人照顾,不然长那么帅的一张脸,又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怕是要吃大亏了。 不过,总算是破了这桩奇案了,就说他家大神的性子怎么越来越跳脱了,还有突然变的熟练的厨艺,原来都是因为息壤君的记忆。 略一思量后马上又道,“息壤君记忆里的事儿,你不能乱学,知道吗?”这数千年的记忆,谁知道里面都存了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事情,别在把他家大神教偏了。 银玉问道,“为何?” 肖骁道,“凡界,有很多不好的习惯,”想了想都不知道该先说哪一个,索性道,“总之你不能什么都学!” 银玉点了点头,道,“好!” 这时,一股浓香的鸡汤味飘散开来,他看着银玉揭开锅盖,舀出一碗汤递给他,忙接了过来,尝了一口,点头道,“这个厨艺你倒是可以重点学一学。” 银玉眉眼带笑的看向他,宠溺的应了一声,“好!” 银玉看着他心满意足的喝完那碗鸡汤,又挑拣着吃了几块肉,不由的想起曾经在神界时,杜衡下厨为他做羹汤的事情,虽然杜衡的厨艺真的很一言难尽,不过他终于能体会到杜衡那时的心情了。 心里的大事放下了,他也终于有心情跟银玉一起逛逛这片林子了,直到这时他才知道银玉的兔子是怎么抓的,鸡是怎么抓的,菌子是怎么采来的。 合着,他家大神狩猎都不用弓箭的,只负着手跟那鸡、兔眼对着眼的看一会,那鸡就扑通一声,自断了经脉! 还有那菌子,本来只是长在树脚下的小小一棵,他家大神只盯着人家看了一会,就见那菌子跟发了性似的,蹭蹭的开始疯长,直长到半个手掌大小才停下来。 这可真是刷新了他的三观,让他大开了眼界! chapter 162 第七日,天将微微亮,银玉用神元罩护住了肖骁,便跃上云头收雾去了,只见他抬手一挥,那片薄雾便在他的手下凝成了一股一臂宽的气流,一圈圈滚动着盘旋起来,待到将整片山林的薄雾都收尽,那盘旋着的气团也凝成了一个巨大的如棉花般的气团。 银玉将一道银光打过去,包裹住那团气团,如纺纱般,将那气团一圈圈的纺成越来越细的丝线,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直到那线凝成了琴弦的粗细。 肖骁一觉睡醒,瞧见罩在身上的神元罩,在看一眼窗外那清晰无比的景色,便知他家大神定是制琴弦去了,只得认命的又躺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竹屋的门被推开了,银玉看了眼躺在床上挺尸的肖骁,嘴角挂起一抹浅笑,道,“睡醒了。” 肖骁闷闷的道,“嗯。” 银玉挥手收起了神元罩,走到床边问道,“怎么了?” 肖骁半死不活的道,“我不高兴!” 银玉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柔声道,“为何不悦?” 肖骁噌的一下坐起来,直直的盯着银玉道,“你试试被人扣在一个罩子里,哪儿都去不了,还能不能高兴。” 银玉抚了抚他睡的乱糟糟的头发道,“见你睡得正熟,不愿扰了你!” 肖骁闻言心里的那点不舒服立马消散了,嘟囔道,“那也不用扣着我呀,这山林里又没别人,你担心什么?” 银玉专注的看着他道,“上次,只画个阵的功夫,你便被人诓走了!” 肖骁脸色一赧,道,“那也不能怪我,是那个小宫娥说,天君有口信传过来,我才跟着她去的。” 银玉道,“即是口信,必定是入府邸传达,以后莫要在被这种伎俩诓骗了!” 肖骁瞪大眼睛道,“那宫娥说,天君的旨意都是在二重天的正中位宣召的。” 银玉道,“那是宣旨,并非口信,宣旨需整个二重天的生灵听旨,不会只传你一人的。” 肖骁愣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好你个天君,亏得他还以为误会了天君,在心里好一顿愧疚,原来那莺莺燕燕的阵仗果然是天君搞出来的,不过天君大概也没想到银玉会为了一个混元阵把他困在山林里,没给那些粉拳秀腿施展的机会吧!得嘞您内,别管您打的什么主意,这次看来都要落空了,小爷要回去了,不陪你们玩了! 想到此,问道,“琴弦呢,凝成了吗?” 银玉抬手向他展示着绕在手上的那圈如白玉般剔透的琴弦,惹的肖骁一阵惊叹道,“好家伙,这琴弦,都能当收藏品拍卖了吧!真不愧是羲皇,做个琴弦这么大阵仗!”搞得他突然想知道,另外几根琴弦是什么材质了。 银玉道,“凤凰琴之所以为神器,静能怡人心神,动能控人心智,也正是因为他的独特的材质!” 肖骁认同的附和道,“可不是嘛,费这么大劲凝出来的琴弦肯定平凡不了。”可转念一想又道,“虽说是世间少见的神器,可也只是个法器而已,魔君他们费这么大劲,到底图什么呢?” 银玉看着他索起的眉头,笑了笑道,“走吧,去看看就晓得了!” 肖骁一听这话,麻利的下了床道,“走,看看他们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清溪涧内,一位身穿碧色罗裙的小侍女神色匆忙的跑进竹屋内,对着内室躺在榻上的女仙,道,“仙子,神君离开了!” 女仙噌的一声坐了起来,完全不见方才的娇弱模样,道,“什么?” 小侍女又重复了一遍,道,“银玉神君带着杜衡少尊已经离开了二重天!” 女仙站起身急走两步到侍女跟前,问道,“去了何处?” 小侍女道,“瞧着方向,应是去了下界。” 女仙微拧秀眉,道,“或是下界发生了什么急事?” 小侍女抱怨道,“奴婢不知,不过仙子的混元阵算是白入了,还为此受了惊吓,汤药都吃了好几遍,神君也不说过来瞧一瞧仙子!” 女仙侧首看向小侍女,训斥道,“神君心系六界,未曾告别便匆忙离去,定是下界有事发生,你怎可因这点小事就怨怪神君?” 小侍女忙低头道,“奴婢知罪,奴婢知晓不该背后议论尊神,可,奴婢是心疼仙子啊,观了那生死劫后,仙子便整日忧心忡忡的,神君却连问都不问一句便下界去了!” 女仙微一皱眉,不耐的道,“好了,此事如何能怪神君,你且下去吧,这段时日我要静心修炼!” 小侍女撇了撇嘴道,“是!” 女仙看着小侍女一脸不情愿的走出去,无奈的摇了摇头,轻移莲步行至竹屋门前,瞧着那片已恢复了往日景致的葱翠山林,暗暗叹道,果然又是匆匆一面吗? 肖骁虽然知晓天上一日下界一年,但对于只在天上待了短短七日,回到下界已是七年后的这件事,还是有点难以接受,看着那依旧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凡世,很难相信月升日落的转换间,他便穿梭了两个异世界。 如去时不同,去时银玉带他在空间中穿梭而过,自是没能见到凡界的景象,不过回来时却是由南天门出,入凡界,再从凡界穿行而过到达葱聋山,凡魔两界的临界门处。 在站到这处光秃秃的葱聋山上,肖骁只觉恍若隔世,“当时你带我来这儿时,我总有种其实是在做梦的感觉。” 银玉侧首看向他,道,“你那时,并不信任我。” 肖骁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其实也不是不信任,而是接受不了突如其来的转变。”顿了顿道,“本来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考试的平凡生活,突然变的玄幻,任谁也不能瞬间就接受吧!”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我还是挺相信你的,虽然那时候不熟,但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莫名的相信,好像本来就应该相信你一样。” 银玉轻笑道,“你从前也是这般。” 是啊,从前,他竟从来没注意,杜衡无条件的信任原是对他的依赖! 肖骁斜了他一眼,啧啧道,“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行,你最可靠,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我最信任的人都是你,行了吧!” 见银玉笑了,惹的他也莫名的跟着一顿傻笑。 好一会儿后,肖骁才道,“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玲珑塔为什么竖在临界门的位置,就这塔那变态的吸力,万一有魔卫出来公干,不会直接被它吸到塔里去吗?” 银玉道,“自然不会,魔界出来公干的魔卫,都由凡界息壤君接引,会引着他们顺利离开此处。” 肖骁道,“息壤君不是没记忆了吗?还怎么接引?” 银玉道,“长右协助!” 肖骁脑海里瞬间便浮现出那张,一笑脸上两个酒窝的长右,不由的暗叹一声,可怜的长右啊! 看着银玉迎着浩然正气,打开那扇魔界的临界门,不由叹道,“这玲珑塔也是的,怎么偏偏就落在这儿,正好挡住门,哪怕在偏一点也行啊!” 银玉见那扇闪着蓝色光芒的通道打开,牵起肖骁的手,一面走进临界门,一面道,“魔界与天界积怨甚深,只有玲珑塔守在这处,才能让一心复仇的魔族死心,安分的固守在魔界。” 肖骁恍然大悟,道,“父尊是担心魔族会攻破魔界的临界门,通过凡界打上天界?” 银玉带着他走过临界门,一脚踏进魔族地界,道,“正是如此!” 肖骁却突然停住脚步,道,“我知道了!” 银玉转头看向他,问道,“何事?” 肖骁道,“我知道魔君费力的修凤凰琴是为什么了!” 银玉静静的看着他,静待下文。 肖骁猛的抬头看向他,眼里闪着晶亮的光芒道,“魔君是想用凤凰琴破开魔界的结界!” 银玉却道,“凤凰琴虽为神器,却也击不破结界。” 肖骁道,“凤凰琴自是不能,但清音琴能!”顿了顿才继续道,“束蕴抱着凤凰琴挑战清音琴,根本就不是为了斗音,而是为了降服清音之韵,没想到却被清音之韵所伤,还震破了魔界结界,把正好在那附近打斗的瀍渡与瀍洛送进了玲珑塔里。” 神情激动的继续道,“束蕴的母上在仙魔一战中重伤,后身殒,厘戎的爷爷死于仙族之手,那么魔君呢?魔君的母后是怎么没的?估计跟那场仙魔大战也脱不了关系吧?!” 银玉道,“金辰与伊诺一战惨烈无比,追随伊诺下界的后辈,皆在那场对阵中身殒,晏龙正是趁此机会才得以重伤瀍渊,将魔族击败,逼至黑水边界,大多上古之前的魔族,皆殒与那一战。” 肖骁忙接话道,“对,就是这个,所以魔君、束蕴、厘戎是想报仇,只有国仇家恨才能胜于魔君之位,母上遗愿,兄妹之情,他们打的主意是领魔界大军攻上天界,这才需要凤凰琴。” chapter 163 顿了顿接着道,“凤凰琴与清音琴一战,虽然束蕴受伤,瀍洛进了玲珑塔,但魔君却得到了一个极为有用的关键信息,那就是清音琴有灵。它既识得羲皇的气息,便会识得我的气息,所以魔君才打起了神元罩的主意,只要有了神元罩的保护,凤凰琴与清音琴再次斗音时,便可保证琴不毁人不伤,还能借清音之韵攻破魔界结界!” 肖骁说的投入,丝毫没察觉有一紫袍男子走来,在他旁边站定,几次想对银玉施礼,见他口若悬河说的滔滔不绝,只得默不作声的站在一边,这会见他终于说完了,才拱手朝银玉拜道,“莫晞见过银玉神君!”又转向肖骁,“杜衡少尊!” 肖骁被这突然一声吓了一跳,忙扭头去看,但瞧见那男子的模样,却是愣住了,好一会儿后才一脸迷惑的看向银玉,道,“这是,冥王的兄弟?” 并非肖骁大惊小怪,而是这人长的也太像妣修了,若不是那一身暗紫色的长袍,和那头及腰半束的墨发,他差点以为这人就是妣修了。 银玉神色平静的道,“此人是魔界的息壤君,莫晞。” 肖骁一怔,随后靠近银玉,压低声音问道,“他也是你捏的?” 见银玉点头,立马不高兴的道,“你为什么捏个跟冥王这么像的息壤君?” 银玉不甚在意的道,“不只冥王,我熟悉的面孔都借来用了。” 肖骁訝然道,“你不会也捏了个跟我长的一模一样的息壤君吧?” 银玉相当诚实的点了点头,换来肖骁一阵风中凌乱,道,“那,你把那个息壤君指派到哪里去了?” 银玉道,“神兽界!” 还好还好,幸好是神兽界,并不在他们的行程内,看来短时间内,他不用对着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了。 莫晞得了空隙,忙道,“不知神君此行要去何处,莫晞愿为神君引路。” 银玉思忖片刻后道,“此事稍后再议。”看向肖骁问道,“你方才推测,魔君欲借清音之韵攻破魔界结界?” 肖骁点了点头,道,“对!” 银玉道,“你方才也瞧见了,结界之外便是玲珑塔,魔君就算攻破这层结界,却要如何绕过玲珑塔呢?” 肖骁道,“玲珑塔会被收走!” 银玉问道,“如何收?” 肖骁道,“用血玉!” 魔君既打定主意要攻打天界,断然不会贸贸然的去攻魔界结界,将大批的魔兵魔卫送进玲珑塔里,必定是有后手的,这个后手想来想去也只能是血玉了。 银玉疑惑道,“血玉只狐王曾制出一块,破万妖幡时已遭损毁,如何还会有血玉?” 肖骁道,“还有一块,你给我的第一块玉牌!” 银玉心里也震了一下,不过还是问道,“如何确定?” 肖骁略一思索,不答反问道,“你的本源玉,在什么情况下,才会探不到它的气息?” 银玉道,“被摧毁,或气息发生变化!” 肖骁忙接话道,“对,就是这个,若用你的玉融了我的血,那块玉就不是你的气息了,而是父尊的,所以你才探不到!” 银玉道,“那玉牌是你入妖界时丢的,探不到那块玉的气息,是在你失踪的三日后,若果真如此,这三日内,制血玉之人是如何取到你的血液,提炼出血精,融成血玉的?” 肖骁摇了摇头道,“想不出来,或许并不是在这三日内,或许是在那之前他们便着手开始准备了。反正,不管他们怎么做到的,八成是已经做到了,所以我们就不得不提防了。” 银玉怎么都没想到,妖界狐族竟不是第一个制出血玉的,那也就说明血玉之事还有其他人知晓,若此事是在肖骁入妖界之前便着手准备了,那这个人定是谋划已久,会是谁呢?魔君吗? 肖骁看了眼陷入沉思的银玉,问道,“现在怎么办?” 银玉想了想,朝莫晞问道,“近二十年内,魔族可有出临界门未归者?” 莫晞接令后,翻手取出一本登记册,捏了个法术,就见那册子唰唰的开始自动翻起页来,少顷后,停在了只记录了两行字的页面上,“回神君,并无此类情况。” 肖骁道,“那有没有出了临界门,在凡界发生了意外,没有回魔界的?” 莫晞将那册子哗啦啦的又翻了一遍,道,“回少尊,也没有。” 没有?怎么会没有呢?若没有,他们是怎么取到他的血液的呢?难道血玉不在魔君手中?可若不是魔君,还有谁制成血玉后,愿意用它帮魔君把玲珑塔拿开呢? 银玉看了眼魔界如流火般的骄阳,道,“走吧!” 肖骁道,“就这么过去?那,琴弦还给他们吗?” 银玉道,“自是要给,否则如何找回妙烟儿的心智?” 肖骁道,“那,等束蕴救了妙烟儿后,在把凤凰琴收回来?” 银玉侧首看向他,笑道,“凤凰琴非我之物,我如何将它收回?” 肖骁着急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我们现在一点证据都没有,根本没办法指证魔君。” 银玉道,“只需让长右将玲珑塔看好便可。” 对呀,他怎么没想到,关键在于玲珑塔,又不在魔界,哪怕魔界作出了花来,最后拿不走那塔,也是什么都白瞎,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 凡世,一处气派奢华的别墅内,一位身穿大嘴猴睡衣的男人,突然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对旁边的男人说道,“我怎么突然觉得后背冷嗖嗖的?” 旁边的男人对着电脑一顿噼里啪啦的操作,随口道,“入秋还穿短袖,活该你冷!” 长右吸了吸鼻子道,“不,不是身上冷,”眯了眯眼睛,道,“我觉得,肯定是神君想我了!” 宋沫用看神经病的眼神扫了长右一眼,又转向客厅墙角处系的那一圈铃铛,道,“神君两个小时前从天界出,经过凡界,又从葱聋山入了魔界,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想起你。”说完低下头,又在键盘上敲出了一串指令。 长右放下咖啡,惊讶的道,“神君回凡界了?什么时候?” 就在这时,别墅的门被推开了,一位身穿黑白条纹t恤的男子走了进来,正听到长右的话,急忙问道,“是肖骁要回来了吗?” 宋沫停下手里的动作,侧头看向这两个人,强调道,“经过与回来,这两个词并非同一种意思。” 条纹t恤脸上的神色瞬间由激动变成了失落,低声道,“已经七年多了,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长右撇了撇嘴,重新端起咖啡,道,“我怎么知道,早跟你说过了,我们家神君兴致一来,把我扔到一处上百年都属常见,”说着指了指身边的宋沫道,“喏,你看他,从被我们神君创造出来就扔进了凡界,这一扔就是数千年。” 宋沫反驳道,“固守凡世的临界门是我的工作,神君并非将我扔在凡界,而是赋予我使命。” 长右对着宋沫竖了竖大拇指,道,“对嘛,你要向息壤君学习,就是要有这种觉悟!” 条纹t恤听了这话脸一沉,转身就往楼上走去。 长右忙喊道,“唉,你干嘛去?还没做饭呢!” 那男子边往楼上走边说道,“没心情吃饭。” 长右道,“你没心情,我们有啊!”见二楼传来一声咔嚓的关门声,才怒道,“张允晨,不带你这么耍赖的,咱们说好一人一周的!” 绕是长右喊的在响亮,二楼却没丝毫动静,显然,在心情变好之前张允晨是不打算出来了。 长右扭头看向息壤君,问道,“怎么办?” 宋沫抬头看着他,耸了耸肩道,“没办法喽,只能你去做了!” 长右气的跳脚,道,“为什么是我,你怎么不做?” 宋沫不咸不淡的道,“这里是我家,张医生每个月都交生活费,你却从没交过一分钱,白吃白喝白住了这么久,多做一顿饭而已,不算亏!”说完又把心思放在了电脑上。 长右一噎,狠狠的瞪了宋沫一眼,最后只得认命的去做饭了。 长右发现,自从来了凡世后,他真的是每天都得掬好一把辛酸泪,本是来凡界教导息壤君,让他能熟悉起看护临界门的工作,顺便替少尊上上学堂。 可如今,息壤君已经顺利的接手了工作,少尊的书也念完了,还有少尊的那个便宜爹,跟他后妈又生了个儿子,也不用他时常回家应卯了,照这么看,他也算完成了任务,可他家神君却像是忘了他的存在一般。 凡界的灵息极为贫乏,他那仅有的一成法力也一日比一日弱,如今他一天不吃饭都会觉得饿,秋风来了还会觉得冷,此时他才真的想念极了那个任性妄为的神君。 就在长右一句哀怨,一把心酸的切着菜时,腰间沉寂了七年之久的玉牌突然闪起,随后就听见他家神君以那“亲切和蔼”的嗓音唤了声,“长右!” 长右忙啪的一声放下菜刀,拱手躬身行礼道,“长右见过神君!” chapter 164 银玉淡淡的声音,“凡界如今情形如何?” 长右道,“回神君,息壤君已能独立看守临界门,少尊的课业也按时完成了,凡界诸事顺利。” 银玉慢悠悠的声音,“你辛苦了,凡界的任务既已完成,你便去往葱聋山,看护一段时日的玲珑塔吧!” 长右一僵,本来满心欢喜的接通了玉令,以为他家神君要将他召回去了,谁知却是让他去守葱聋山,满脸不情愿的道,“神君,不是长右不愿去,而是凡界的灵息实在太匮乏了,长右那仅一成的法力如今也在日渐消退中,怕是,无法在葱聋山长期驻守。” 银玉道,“此事你不必担心,不日后,我会去葱聋山为你解开封印。” 长右一愣,随后只得应道,“是,长右领命,即日便出发前往葱聋山!” 长右话音刚落地,玉牌的光芒便消失了,只长右傻傻的站在原地,揣测着他家神君的话外之意,他家神君什么意思,这可是在凡界啊,他家神君要解开他的封印?是为了让他更好的守住葱聋山,还是有什么事儿将要发生? 正在长右百思不得其解时,抬头便对上了斜靠在门框上的息壤君,吓得他差点跳起来,吼道,“你是鬼吗?一声不响的站在别人身后!” 宋沫扫了他一眼,神色平静的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长右撇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不知道,神君只说让我去葱聋山,还说要解开我的封印。” 宋沫点了点头,道,“那你把饭做好后就动身吧!”说完便转身走开了。 长右愣愣的看着宋沫的背影,理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怒急,解下围裙朝旁边一甩,道,“我就不,我现在就走!”说着便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就见宋沫双手环抱在胸前,看着他气势汹汹的模样,不慌不忙的说了句,“你确定现在就要走?稍后你可是要动用法术的,葱聋山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到时你若是饿了,可别说我虐待你,不给你饭吃。” 长右听了这话,往外走的脚步一顿,定在了原地,瞬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实在搞不懂,从前那呆呆愣愣的息壤君,怎么就成了现在这幅模样了呢? 原来虽说愣,可还算听话,他说什么息壤君便做什么,可,自从被张允晨教的识文断字通晓事理后,这种情况好像就变了。 头一年的时候,他俩还因金钱问题,受制于张允晨,第二年息壤君就摇身一变,成了大富翁。为啥?因为人家通晓了身份证这个东西,人家在凡界是有家,有业,有合法身份,有固定财产和银行存款的。 随着身份的回归,紧接着,银行卡的补办,各种身份密码的修改,包括资产的重新确认,这一系列操作下来,分分钟由一个愣头青变成了身家上亿的土豪,不仅成功摆脱了“受制于人”的困境,还拿回了主权,成了主人。 就连一向淡定的张允晨,都连连大呼失策了,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教的那么认真。 就在这时,二楼传来一阵动静,就见张允晨换了一身格子睡衣,边下楼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问道,“怎么了?长右是要出门吗?” 宋沫道,“刚才接了神君指令,让他去守葱聋山!” 张允晨擦头发的手一顿,低喃道,“葱聋山?”略一思索后,道,“那我去做饭,长右吃了饭再走。” 长右见有人递来了梯子,不用他自己打自己的脸了,自然也乐的顺梯子下,忙道,“还是允晨体贴。” 张允晨边朝厨房走,边询问道,“你家神君怎么会突然派你去葱聋山?是那边出了什么事儿吗?” 长右跟在后面,经过宋沫时白了他一眼,道,“不知道,神君没说。” 张允晨走进厨房,将长右拍的乱糟糟的菜案收拾好,又重新将菜洗了一遍,道,“你现在既怕冷又怕饿的,既然要出远门,还是去楼上收拾几件厚一点的衣服带上吧,一会儿我在出去给你买点吃的,你也一块带上。” 长右倚在门框上,看着张允晨的背影甜甜一笑,道,“说的有理,我这就去收拾。”说着便转身朝楼上走去,经过宋沫身边时还故意扯着嗓子道,“还是允晨会替人着想,不像某些人,刚通晓人事就忘了是谁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大的!” “唉,你跟着我干嘛?” “替你着想,帮你收拾行李!” “用不着,我自己有手……” 张允晨听着外面的打闹声,思绪却早已飘了出去,葱聋山,银玉神君派长右去葱聋山做什么?这个消息,要告诉那个人吗? 魔界凌镜殿内,束蕴惊喜的抱着那把凤凰琴瞧了一遍又一遍,站在一边的瀍洛终于等的不耐烦了,道,“你看够了没有?能不能先把人救了,在欣赏你这把琴?” 束蕴撇了瀍洛一眼,道,“急什么,琴虽已修好,但音色还未试,魔王总不希望我为三王妃奏琴时,因未试音,而出现什么差错吧!” 瀍洛怒道,“那你还不快试?” 束蕴却丝毫未将瀍洛的急切看进眼里,又将那琴弦抚摸了一遍,这才改跪为坐,将琴架在盘起的双腿上,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拨弄,一串如梦似幻的琴音便流泻而出。 端坐在殿内的魔君,听了这串琴音,神色出现了片刻的恍惚,竟是那首《梦蝶》,这是束蕴用凤凰琴为他奏的第一首曲子。 琴音缓缓响起,柔和的音调忽而如愉悦的蝶儿展翅飞舞,忽而如人迷茫的心境不知身在何地,一首梦蝶奏出了化蝶之人的心境,也展示了凤凰琴的玄妙。 直到这时,肖骁才晓得何为怡人心性,这只是在普通不过的一首曲子,由凤凰琴弹奏出来,竟能得曲中之境,将人的心神带入其中。 一曲终了,在场的人除银玉外,皆从梦蝶之境中醒过来,就连急躁如瀍洛,此时的心情也略显出些微的忧郁,声音都比方才低了几分贝,道,“确认过了吧,凤凰琴既然音色无恙,总能救妙烟儿了吧!” 束蕴道,“我既答应了少尊救治三王妃,便不会反悔,请魔王将王妃请出来吧!” 瀍洛自玲珑塔中出来后,折腾了许多年,为的就是这一刻,一听这话,急忙走进内室,将坐在榻上弹琴的妙烟儿抱了出来。 在见妙烟儿,已然不复当初的红润好气色了,只见她面色苍白,眼神空洞且无神,像极了当初无皋山内石屋里的那些女子,七年就已如此,若是八百年,还能有命在吗? 如此变化,难道瀍洛没注意到吗?魔君是怎么跟瀍洛解释的?想到此不由说道,“三王妃这气色看起来可不大好。” 瀍洛一边将妙烟儿放在软垫上,一边道,“数月前王兄遣人去请冥王,正赶上冥界出了点乱子,冥王一时忙乱,便未得空来为烟儿养护心智。这几日我见烟儿的气色一日不如一日,本想着亲去一趟冥界,正巧你们便赶在这时回来了。” 肖骁点了点头道,“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妙烟儿到底是八百年前出的意外,还是七年前出的意外,他们去冥界问一问冥王便会知晓。 又朝坐在束蕴对面的妙烟儿看了一眼,暗暗想着,或许,稍后待妙烟儿醒了,直接问她,也能知晓答案,不过,魔君会给他机会询问吗? 一阵悠远的琴声自束蕴指下流泻而出,如呼如唤,如泣如诉,像在对远游不归的人儿诉说着守护之人的期盼,又像在呼唤贪玩的孩童早日归家,突然,妙烟儿的睫毛颤了颤,一直空洞的眼神也出现了片刻的迷茫。 紧接着,身子一软便瘫了下去,被一直紧张兮兮的盯着她的瀍洛及时发现,两步走过去将她扶住,揽在了怀里。 妙烟儿呆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反应了好一会儿后,才哑着声音,不确定的唤了一声,“瀍洛?” 只这两个字,便让瀍洛这铁血硬汉瞬间泪崩了,重重点着头道,“是,是我,我是瀍洛。烟儿,你可好些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妙烟儿费力的抬了抬眼皮道,“我好累,好想睡觉。” 瀍洛见妙烟儿终于有知觉了,惊喜的都快语无伦次了,忙道,“累,对,对,是应该累,我,我抱你去内室休息可好?” 妙烟儿轻轻答了一句,“好!”之后便合上了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瀍洛得了妙烟儿的首肯,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丢下还坐在殿里的一众人等,径直的走去内室,守着妙烟儿去了! 肖骁瞧着醒过神来的妙烟儿,朝银玉问道,“她,这算是好了?” 银玉答,“应是无碍了。” 肖骁又问,“那,怎么又睡过去了?” 银玉道,“长久一个姿势,由那柔弱的魂识撑着,如今缓过神来,自是会觉累。” 肖骁问道,“她要睡多久?” 银玉道,“少不得要数月吧!” chapter 165 好家伙,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就算妙烟儿心智唤回来,一时半会的也清醒不了,是料定了他跟银玉不会长久在魔界呆着,这才有恃无恐的吗? 行,你厉害,你狠,他的确不能在魔界久待,但他可以去冥界,又不是只有妙烟儿一个人知晓实情。 想到此,看了眼坐在地上的束蕴,朝魔君问道,“不知那无皋山中的四十多位女子,魔君准备何时救治?” 魔君听了这话,叹了口气道,“那些女子未能撑到神君与少尊归来,已经识海散尽,力竭而亡了!” 死了?这么说妙烟儿竟是唯一一个凤凰琴下的幸存者,又看了眼束蕴,道,“虽然这是你们魔界的内务,但我多多少少也涉足了一些,所以还是想问一句,希望魔君勿怪!” 魔君忙道,“少尊尽管问便是。” 肖骁道,“不知魔君打算如何处置束蕴?总不会因他救回了妙烟儿,就赎了他的罪过,不予追究了吧?!” 魔君一怔,随后忙道,“少尊玩笑了,束蕴千年前虽与本君有过些渊源,但他为了凤凰琴将魔界搅的不得安生却是事实,如此大罪自是抵赖不得,虽今日救回了弟妹,能弥补些许罪过,却完全不足以抵消他所造之孽,本君,本就意欲重处,绝无轻饶之意!” 肖骁接话道,“哦?不知魔君打算如何重处?” 魔君紧紧的抿着唇,默了半晌,才道,“束蕴,私出无间,残害魔众,今日本君便叛你去无间极寒之地受苦万年,以赎其孽!” 束蕴身子一僵,收起凤凰琴改坐为跪,老老实实的朝魔君拜了一拜,沉着声一字一字的道,“束蕴遵令!” 魔君紫色的眸子颤了一颤,侧首朝左右道,“将束蕴押去无间。” 左右的亲卫单膝跪地,郑重道,“是,领君上旨。”说完一点不含糊的走向束蕴,将其拖了下去。 无间极寒之狱,修为深厚的魔族去了那处都要冻成冰雕,更何况弱如菜鸡的束蕴,不死怕也是要扒层皮的,如此,就算他们走了之后,魔君在想将束蕴放出来,也得费些心思。 至少瀍洛这一关就不好过,在加上束蕴出来后,说不定还要修养一段时日恢复元气,这样一来,魔君一时半会的应该也就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位身穿甲衣的魔卫走进来,单膝跪地行礼道,“禀君上,夫诸大护法来拜,说是有要事请见君上!” 魔君道,“请大护法进来。” 魔卫恭敬的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随后一位一袭白衣,容色俊秀的男子就走了进来,只见他先是躬身对着坐在殿上的魔君施了一礼,又躬身向站在旁边的银玉与肖骁问了声安,这才奏禀道,“君上,孔雀族族长在朝圣殿闹了起来,说是要束蕴归还二公子的躯体,老族长身份尊贵,臣下不好放置不理,特来请教君上。” 魔君抚了抚额,少顷后才道,“本君过去瞧瞧吧!”说着便起身走到银玉跟前,拱手施一礼,道,“神君见谅,族中琐事缠身,怕是要失礼与神君了!” 银玉淡淡道,“魔君无需为这些虚礼介怀,即是族中急务,自当前去处理。” 魔君感激道,“谢神君体谅。”说完又是一礼,这才转身向外走去。 突然,肖骁手里被人塞进一物,随后便是夫诸大护法若无其事的与他擦肩而过。 肖骁握了握手中的纸条,虽心下疑惑,面上仍端着一派平静的模样,不着痕迹的朝四周扫视了一圈,见并无任何异常,这才稍稍的安了些心。 魔君走了,瀍洛这几个月肯定就守在妙烟儿床头寸步不离了,肖骁朝银玉问道,“这边应该没我们什么事儿了吧!我们是不是该回凡界了?” 银玉看了他一眼道,“好,那便回凡界吧!”说着牵起肖骁的手走了出去,纵身一跃将他带上了云头。 见终于到了安全的地方了,这才紧张兮兮的拿出那张小纸条,展开一看,只见纸条上简单的写着两个字,冥王。 肖骁将纸条递到银玉跟前,费解道,“这位夫诸大护法这是什么意思?” 银玉低头瞧了眼他手中的纸条,默了片刻,道,“不知。” 肖骁简直要吐血,不知你还考虑那么久,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猜测道,“你说,他的意思是让我们去找冥王呢?还是说冥王跟束蕴的事儿有关系呢?” 虽说,他本来也是打算去找冥王的,可他找冥王是因为怀疑魔君,想去确认妙烟儿的事儿,这位夫诸大护法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如何知道他的猜测,又是如何给出与他的计划不谋而合的两个字的呢? 想到此,不由低喃道,“或许,走一趟冥界,见了冥王后就知道了!”又想起什么般,忙道,“不,不能先去冥界,长右说他的法力快撑不住了,那种状态守玲珑塔怕是不行,得先去一趟葱聋山。” 说完抬头看向银玉,正对上他浅褐色的眼眸,疑惑道,“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说的不对吗?” 银玉浅浅一笑,道,“你说的很对,明日一早我们便去葱聋山。” 肖骁道,“明天?那现在呢?去哪儿?” 银玉驱着云头朝魔都人头涌动的地方飘去,道,“现在去吃饭。” 肖骁看了看天色,了悟,这是又快到了他家大神强制他休息的时间了,当下便老老实实的坐在了云头上,伸着脑袋向下瞧去,道,“这魔都倒是热闹,上次来竟然没发现。” 银玉也朝下面那人声鼎沸的街道,和一排排亮起的灯笼看去,道,“平时倒也不似这般。” 肖骁抬头看向银玉,好奇道,“哦?难道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银玉道,“今日中秋节!” 肖骁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他竟跳过了七个春节,直接迎来了今年的中秋!也是这时才终于想起他那久不联系的老爸,不知道他这七年来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想过他? 应该没有吧,毕竟他爸连长右假扮他这事儿都没识破,又怎么会想他呢?想到此,心里不由的一阵苦涩。 长右坐在石头上,看着不远处忙乎着扎帐篷的宋沫,到现在都没缓过神来,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息壤君好好的大别墅不住,干嘛非跟他一块跑到这葱聋山上来风餐露宿。 不由问道,“唉,你真准备在这里陪我守塔?” 宋沫头也不抬的道,“这话你已经问了五遍了。” 长右从背包里翻出一罐啤酒,打开喝了一口,十分不解的道,“你现在都是身价上亿的土豪了,放着大别墅不住,跑到山上来陪我扎帐篷,你说你图个什么呀?” 宋沫将最后一个钉角楔在地上,牢牢的固定住帐篷的一角,这才拍了拍手上的土,站起身来道,“为了报答您老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拉扯大!” 长右“噗”的一声将嘴里的啤酒喷了出来,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边咳边道,“有你这么损的吗?” 宋沫走过来,蹲在他面前,道,“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怎么又成我的不是了?” 长右眼里含着泪花,盯着宋沫道,“我那是比喻,比喻句学过没有?” 宋沫点了点头,无所谓的道,“你的意思是,不用我报答你,你想自己在这儿守着?” 长右一噎,半天说不出话来,当然,他还是希望有人陪他一块守的,最起码有个说话的人啊,自己一个人守在这儿多无聊啊!他之所以那么问,只是好奇,好奇这个平日里以欺负他为乐的息壤君,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好心了。 宋沫盯着长右看了半天,见他愣愣的不回话,便站起身来走回帐篷,道,“来时你只顾背吃食,不背其他日用,所以,只这一个帐篷,晚上是坐在石头上休息,还是进来休息,你自己决定。”说着便钻进了帐篷。 长右不忿的朝着帐篷处喊道,“你都没告诉我有帐篷,我背个鬼啊?” 喊完这话,等了好一会儿,没见宋沫回话,这才看了眼暗下来的天色,小声嘟囔道,“睡石头就睡石头,怕你不成?” 初秋的天气又不冷,在加上他穿的厚,在外面夜宿几天也不会怎么样,反正不日后神君就来了,待神君将他的封印解除,他才不会惧怕凡界这点气候的变化。 想到此,颇为不屑的扫了一眼那帐篷,却是听到了一声电脑开机音,先是一惊,随后在心里暗暗腹诽道,玩电脑,玩电脑,一天到晚就知道玩电脑,来葱聋山还不忘带上电脑,这鬼影子都没有的山上能有wifi还是咋滴? 想着便从兜里掏出了手机,一看信号格,无服务,这才放心的把手机装了回去,继续腹诽道,没网我看你怎么玩,憋不死你这地儿就不叫葱聋山! 果然,在长右喝了三罐啤酒,吃完两包肉干后,宋沫从帐篷里钻了出来,走到长右的背包处,顺手拿了一袋饼干就要撕开,却被长右一把攥住了手腕,道,“这是我的!” chapter 166 宋沫也不恼,只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你知道你包里的这些东西怎么来的吗?” 长右理由当然的道,“当然是允晨买给我的!” 宋沫平静的道,“刷我的卡买来的!” 长右闻言怔了一怔,手下一松,差点让宋沫把那袋饼干拿走,反应过来后忙一把薅住他,振振有词的道,“那也是我背来的。” 宋沫直视着他,不咸不淡的问道,“晚上睡不睡帐篷?” 长右神情出现了片刻的松动,不过手仍然攥着宋沫的手腕,没松开。 宋沫等了一会儿,见长右一脸的纠结之色,果断的替他做了决定,道,“放手。” 长右扫了眼不远处的帐篷,在看了看包里的零食,这才不情不愿的放开了宋沫。 宋沫看着闷头使劲嚼肉干的长右,随手撕开了饼干的包装纸,递到长右面前,逗弄道,“吃吗?” 长右猛的抬头怒瞪宋沫一眼,气鼓鼓的拍开他的手,道,“不吃,走开!”说着便站起身大踏步的走到帐篷前,一面扯开帐篷帘子钻进去,一面喃喃道,“你吃了我的饼干,我得睡你的帐篷,这样才公平!” 宋沫捏起一块饼干放进嘴里,瞧着长右气呼呼的模样,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笑意,站在原地将那包饼干吃了一半后,才将剩余的放回了背包里,朝着那处帐篷走了过去。 魔界的中秋又叫祭月节,并不如凡界那般,寓意阖家团圆,而是以祈求爱情,畅饮美酒为主,是以,今日的魔都不仅家家户户红灯高挂,街头巷尾飘满浓郁酒香,更是能看到成群的硬汉斗酒拔彩,登高折桂,一阵阵的喝彩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一群半大不点的小孩,手里拎着各式果皮扎成的花灯,口中念念有词的唱着《耍禄儿》的童谣,在肖骁面前嬉戏打闹着跑过,惹的他一阵感慨,曾几何时他也如这般年纪,却并不似这群孩子天真无忧。 想到此,不由羡慕道,“银,我以前,跟这群小屁孩一般年纪的时候,也这么能闹吗?” 银玉顺着他的话朝那些小孩看去,略一思索,道,“你比他们要更顽皮些。” 肖骁一听就来了精神,道,“怎么个顽皮法?” 银玉回想着杜衡在羽山时,那令他很是头疼的爱好,道,“你那时,很是执着于挖坑埋东西。” 肖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别闹,我是草,又不是狗,挖坑埋东西干嘛?” 银玉正经八百的道,“我也十分不解,不过想想,你是这世间唯一一株开了灵识的杜衡草,兴许会格外不同些!” 肖骁止了笑,望向银玉道,“行吧,就当你的设想成立,那我当时都埋了些什么?” 银玉面色微变,侧过头去,含糊道,“我!” 肖骁被周围喧闹的声音扰的没听清,朝银玉凑了凑,道,“什么?” 银玉只得又重复了一遍,道,“我,你总是趁我夜间化出原身休眠时,将我埋进坑里,次日瞧我从土里钻出来,便会兴奋不已。” 卧槽,这是谁家熊孩子这么能作,这绝对不是他! 肖骁想笑又不好意思,只得怒力憋着,道,“可能,可能我那时太小,不通晓事理,觉的大家都应该跟我一样长在土里,所以才把你埋起来的。” 银玉点了点头,道,“从前我也做过此类设想,是以,并未同你计较。” 肖骁调侃道,“那还真要感谢银玉神君大人大量了。” 一番说笑后,终于弥补了他这一世童年的空缺,心里的那点不舒服也随之散了去,这时才注意到夜市上走过的一对对情侣,皆朝北边行去,不由好奇道,“他们这是去哪儿?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银玉神色一顿,瞬间便恢复如常,道,“祭月节时,魔界会有座听香桥出现,这些人约摸是赶着去看听香桥了。” 肖骁顺着行人望过去,问道,“听香桥?有什么说法吗?” 银玉凝视着他问道,“你可知祭月节的由来?” 中秋的由来吗,这个他还真知道些,“神话故事说,后羿射下了九个太阳后名声大噪,引来了许多拜师学艺的人,这些人里面就有个心术不正的,目的不是求学,而是后羿从西王母处求来的那颗仙药,一日,趁后羿不在家时,那门徒逼迫后羿的妻子嫦娥交出仙药,嫦娥不肯,然后吞了仙药,结果就飞天成仙了!”说完又赶紧问道,“话说,这个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银玉摇了摇头道,“事实并非如此。” 他就知道神话故事都是骗小孩的,登时来了兴致,问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银玉道,“后羿射下的九个太阳,并非真正的太阳,而是仙魔大战时,仙族用来对付魔族的金乌兽,帝俊本欲用金乌烤干魔息,不料魔息未消却累的世间生灵受苦,当时有一人族神射手横空出世,将帝俊的九只金乌射杀,帝俊大怒,又忌惮那人族手中的神器,不欲在仙魔之战如火如荼时,在分出精力对付一介人族,这才派了九公主嫦娥下凡,缴收后羿的射日弓。” 肖骁彻底呆了,这帝俊才是兵法之祖啊,那时候就知道用美人计了,牛逼啊! 忙追问道,“那后来呢?” 银玉看了他一眼,道,“后来便是如你所说的那般,九公主嫦娥与后羿结成连理,又与后羿生了情意,知晓了射日弓对后羿的重要后,不愿背叛后羿,是以,便迟迟未能完成帝俊所托。帝俊见嫦娥下凡多时,却久久未能回归云巅,便派了使者去督促嫦娥,正是你说的那位,拜在后羿门下,居心叵测的门徒了!” 肖骁訝然道,“那颗仙药呢?那颗仙药到底是怎么回事?” 银玉道,“那颗仙药是后羿自西王母处所求,西王母乃是帝俊的妻!” 肖骁震惊,“所以,那根本就不是仙药?” 银玉点了点头,道,“那是离魂丹,服下后能让人顷刻间便身死魂离。” 肖骁接口道,“所以,帝俊以为这回定是能十拿九稳了,只要后羿吃下仙药身死,魂魄定是拿不起射日弓,这样嫦娥就能携射日弓回归天界了?” 银玉道,“正是如此,但帝俊没想到,后羿求那颗仙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嫦娥,仙魔战乱,生灵涂炭,世间更是片刻不得安稳,妻子嫦娥柔弱,后羿担心他出征时会有贼人趁机欺辱妻子,这才亲上王母殿求来了仙药,他一心希望妻子服用那仙药后能健健康康,长长久久的陪在他身边……” 肖骁低喃道,“但是,他没想到,求来的根本不是仙药,而是毒药!” 银玉道,“使者为完成帝命,日日谆谆告诫,督促嫦娥将那颗仙药早日骗后羿服下,嫦娥不肯,使者便欲取走那颗仙药亲自喂予后羿……” 肖骁道,“所以,嫦娥为防使者戕害后羿,才吞了那颗离魂丹,然后身死,魂归了天界?”又道,“那,后来呢?” 银玉道,“嫦娥未完成帝俊之命,还阻挠使者,导致夺取射日弓失败,被帝俊囚禁于月宫。” 卧槽,这黑心的帝俊,夺弓不成反拿自己的女儿出气,够可以的啊! 想了想又道,“可是,这跟听香桥有什么关系呢?” 银玉默了少顷,才道,“嫦娥身殒,后羿悲痛不已,消沉了十数年之久,后于洛河遇见了被河伯抓去的羲皇之女宓妃,将其救出后与其成就了另一段佳缘!” 肖骁呆呆的看着银玉,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是什么狗血剧情,他妻子为了他忤逆自己的老子,被老子囚禁了起来,他却在下界又娶了媳妇,这时不掀桌更待何时? 顿了顿,银玉才接着道,“嫦娥在云巅知晓了此事,伤心欲绝,但又觉得必定是后羿认为她已身殒才会另娶,这才用法力降下一座听香桥与她身殒之地,这座桥是后羿与嫦娥最初相遇的地方,后羿见后定会知晓嫦娥未曾身殒,但这座桥却不能日日出现,只能在她身殒之日降在她身殒之处,这才有了后人传唱的嫦娥飞升一说,也便有了祭月节!”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无论哪个版本的嫦娥奔月,不管内容怎么变,结局却都是嫦娥飞升了,竟是这座听香桥的关系。 转而一想,又问,“嫦娥费这么老大劲把桥降在魔界,就仙魔两界的这关系,魔君能由着她这么乱来?” 银玉道,“魔族是个恩怨极为分明的种族,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亏欠自己的人,也不会薄待任何一个有恩与自己的人,嫦娥之夫后羿,虽非魔族,但他射死九只金乌也算解了魔族当时之困,算是与魔族有恩,嫦娥此举只为给心上人传讯,并不会对魔族造成什么影响,魔尊伊诺在时便默许了,魔君就更不会对此事有什么异议了。” 肖骁点了点头,道,“这魔族倒挺有血性,不过,这一对对的情侣赶去听香桥,就是为了看嫦娥给她夫君传讯?这是不是也太无聊了点?再说了,这都数万年了,就算嫦娥还活着,嫦娥她夫君还能在世?” chapter 167 银玉也望向那些赶去听香桥的魔众,道,“听香桥承嫦娥深情数万年,早已结出桥灵,是以,每祭月节便会在魔界现形,届时只要走上听香桥,便会被一缕香意环绕,问缘之人只消寻香而去,最后在桥心处遇见与自己相同的那缕香意,便是与其有缘之人。” 难怪会有那么多情侣赶过去,合着都是去验证姻缘的,“要是整座桥上都没有跟自己有缘的人呢?” 银玉道,“香意不至桥心便会消散。” 肖骁又问,“那怎么确定别人跟自己的香意一样呢?难道要凑过去闻一闻?” 银玉笑道,“相同的香意会相互吸引,待到相遇之时,会缠绕在一处,合成一股。” 肖骁点了点头,道,“明白了!”想了想又道,“既然碰上了,那我们也去试试吧!” 银玉身形一顿,并未及时跟上去,其实他早就知晓肖骁会去,因为杜衡曾经便想让他陪他上听香桥,只是那时他觉得杜衡的这个建议实属奇怪,便未曾理会。 现在肖骁也做出同样的要求,虽然情形不同,但目的却是一致,都是要他上听香桥,可这座桥他能上吗?上了之后会得出什么结果呢?他竟第一次觉得有些紧张。 并非是担心他与杜衡无缘,单看羽渊的相识,神界的相遇,凡界的再遇,便知他与杜衡有缘,但这份缘到底是什么,父尊当时为杜衡化劫时对他讲的那句,“能不能避过此劫,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到底是何意?他参不透,只因参不透,才不敢随意捅破隔在他与杜衡之间的这张纸。 肖骁走了两步见银玉没跟上来,回头看他,道,“怎么不走?” 银玉侧首对上他的眼睛,道,“你为何想上听香桥?” 肖骁又走回他身边,答非所问的道,“怎么?你怕我们俩没缘分?”扬起一抹笑道,“别担心,不会的,我敢确定你跟我会是同一种香意!” 别问他如何确定的,那只是一种感觉,能意会无法言传的感觉,就像在凡界他第一眼见到银玉时,只一眼,就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很特别,跟谁都不一样的那种特别。 银玉道,“既如此,为何还要去听香桥确认呢?” 肖骁咧嘴一笑道,“入乡随俗嘛,这不是魔界的习俗嘛!来都来了,不去看看多可惜!走啦走啦,别墨迹了!”说着便拉着银玉,随着人群往北边走去。 听香桥前果然比夜市中心还要热闹,且都是些魔界的俊男美女,只不过这热闹也分许多种,有人下了桥甜甜蜜蜜,你侬我侬的携手归家;有人则是男子一脸懵逼,女子满脸泪水,不用多说,这一看便知是找错了姻缘的;更有甚者,女子怒指着另一对男女,气的满脸泪水语不成句的道,“你,你们,你们这对狗男女……”说着便上前对着男子啪啪两耳巴子,之后便带着自己的侍女离开了;额,这个场面嘛,就需要发散一下脑洞了,难不成是遇到了传说中的防火防盗防闺蜜? 得了,且不用在往下看了,在看说不定还能瞧见隔壁老王,想到此处,肖骁心下不由的也开始紧张了起来,试问这些情侣,那个不是坚信自己的姻缘乃天赐良缘,才会信誓旦旦的走上听香桥的呢,可结果却是不欢而散的居多。那他呢,他会怎么样? 想到此,不安的朝银玉看了一眼,就见方才还有些不大情愿的银玉,此时倒是神色平静,一派无波无澜的模样,真是好不淡定。 不由心有戚戚然的朝银玉问道,“我们真的要上桥吗?” 银玉侧首看他道,“你方才不是说,要入乡随俗?” 肖骁干笑一声,道,“其实我也就是那么一说,要是你坚持不愿意,我们也可以不去嘛!” 银玉看着排在他们前面的两对情侣,平静的道,“你说的对,遇上了,心有触动,便是该有此缘法,无论结果如何,躲避是无用的,既如此,便去吧!” 肖骁简直要哭了,他家大神难道听不出他是在管他要台阶下嘛,都这时候了,参的什么道法自然嘛,扭头看了眼后面一直催促着他们上桥的情侣,哭笑不得的转头看向银玉,道,“那我们,上桥?” 银玉点了点头,率先一步走上了听香桥,肖骁见状也不敢墨迹了,忙跟着走了上去。 一脚迈上听香桥,肖骁才知晓那句,与自己的有缘人在桥头相遇是什么意思,因为一走上听香桥,便如同走进了一个阵法,四周一片空荡荡,方才还热闹不已的桥,此刻前后左右只他一人。 肖骁心里一慌,下意识的喊了一声,“银,你在吗?” 这话一出,没把银玉喊来,倒是将一缕黑色的,散发着幽幽暗香的香识唤了出来,只见那缕犹如点缀了金粉的黑纱由半空中出现,直直朝他飞来,先是绕着他上上下下的飞了一圈,将那如碎星般的光点撒在他的身上,确认他全身都沾染了那缕幽香后,才满意的飞到前面去为他引路。 见他不动,又飞回他身边,绕着他舞了一圈,似在催促他前进,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银玉说的那缕香意。 黑色的香意,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寓意吗?还是说这些香意都是花的颜色幻化,那黑色的花是什么?黑玫瑰? 肖骁一边在脑子里胡乱想着些不着调的事,缓解着自己的紧张,一边跟着那缕欢快的朝前飞舞的香意前行。 其实走到这里,肖骁应该是放心的,至少这缕香意没散,便证明这座桥上的确有他的有缘人,而满魔界他认识的人就没几个,在这祭月节有闲工夫上听香桥的人就更没有了,那他的有缘人除了银玉,实在是不做第二猜想了。于是他越走心情越放松,越走便越确信自己最初的感觉。 没多一会儿,他便看到了银玉所说的那座听香桥,那是一座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石桥了,斑驳的桥面,石缝中冒出的野草,缠绕在石桥身上的蔓藤,无一不彰显着嫦娥的用心,想必她当时降这座桥时,也是尽量还原了她与后羿初遇时的场景吧。 肖骁甩了甩头,将那些别人的凄美故事甩到九霄云外去,心情愉悦的随着那缕香意走向了桥心,果然,遥遥便瞧见一位银发锦衣的如玉男子立于桥心之处,仿佛已等了很久。 肖骁加快脚步朝那处跑去,生怕晚一步那男子便会消失不见,直到他气喘吁吁的跑到桥心,满面笑容的看向银玉,正想朝他炫耀一番自己的猜测时,就听一声娇呼声响起,随后便是一阵慌乱的施礼问安声,“见过银玉神君,”顿了顿又转向肖骁道,“杜衡少尊!” 只这一句,便让肖骁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敢置信的扭头看去,只见那女子一袭绯红华服,低首垂眸间的楚楚之姿,可谓是容色倾城,我见犹怜,不是那百越族的厘之瑶又是何人?! 肖骁的心神一震,险些站不稳,可瞧见缠绕在她身上那股鲜红色的香意时,整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 因厘之瑶一身绯红华服,方才没注意到她身上的香意,此时见她一缕红色香意,在转头看向银玉身上那股同他一样的黑色香意时,才稍稍的安了些心,朝厘之瑶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厘之瑶红了红脸,羞怯怯的道,“小女,途径此处,一时好奇……” 肖骁瞬间了悟,这姑娘的姻缘也是一波三折的,先是被他的前世退了婚,后与魔君的定亲宴上又被自己的亲哥哥搅了局,如今七年过去了,与魔君的那桩亲事像没有过似的,再也不被提起,会心生茫然也实属正常,难怪会来听香桥问缘。 想到此处,点了点头道,“既如此,小姐便自行前去吧!” 厘之瑶福了福身子,道,“是!” 虽说应了是,但怎么退下去,厘之瑶也很是犯愁,她是一路沿着听香桥走上来的,万万没想到竟能走出个丁字路口来,现在左边是杜衡少尊,右边是银玉神君,来时的桥又断了,要她如何退下嘛! 思虑少顷后,还是决定从杜衡这处离开,并非因为她与杜衡相熟才如此决定,而是银玉神君的寒冰脸实在太渗人,往日在神界时她便略略知晓些这位神君的脾性,今日在看他这神色,想必是在生气吧。 不生气的银玉神君她尚且不敢招惹,更别说这满面寒霜的状态了,是以,厘之瑶莲步轻移款款朝杜衡走去,欲在他那边下桥。 谁知刚走到杜衡近前,她身上的那缕香意一阵躁动,几个缠绕便离开了她身前,直直朝着杜衡身前的那缕黑色香意飞去。 几番纠缠后,竟是将那缕黑色香意里的颜色驱逐了出去,只余一抹浅浅的金,而后与之合成一股,与此同时,缠绕在银玉身上的那缕黑色香意顷刻间化作点点星光,消失了踪迹! chapter 168 厘之瑶愣在了原地,肖骁彻底懵了,只银玉,片刻的失神后,眸中划过一抹了然之色,原来如此,所以父尊才会对着他说那句话吧! 肖骁眼见自己的香意与厘之瑶的那缕合成了一股,在看银玉身上那缕消散了的香意,瞬间不淡定了,朝厘之瑶怒吼道,“谁让你过来的?” 厘之瑶被吼的一愣,她也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香意能与杜衡的合成一股,明明是不同的颜色嘛,从前祭月节时她也来过这座听香桥,都是未走几步香意便散了,只这次,香意不仅没散,还将她引来了桥心。 她本也是抱着紧张期待的心情走上来的,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遇到了这两位尊神,虽说她曾经与杜衡有过婚约,也着实起过攀附之心,可那都是从前了。 杜衡为了与她退婚,不惜将神元罩转赠与她,现在在看他身上与银玉神君同样的黑色香意,瞬间便懂了,不但彻底死了攀附杜衡的心思,也明白了杜衡对自己无意的事实。 可现在这情形能怪她吗?这也不是她愿意的呀,来时的桥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断了,害的她还摔了一跤,本来就委屈,在加上被杜衡这么一吼,顿时控制不住的蹲在桥上哇哇的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肖骁也乱了方寸,想去安慰几句,又怕银玉误会,只得朝银玉递上求救的眼神。 若是平日,银玉对他惹出来的事,要么置之不理,要么作壁上观,总之不会插手就是了,只今日,竟神奇的收到他的求救信号走了过来,神色冷凝的看向厘之瑶,道,“百越族厘氏!” 厘之瑶哭的都打抽抽了,但听见银玉这么冷冷的一声唤,还是下意识的止住了哭泣,站起身来,施了一礼,规矩的道,“小女厘氏之瑶在此,请神君吩咐!”说着还抽了抽鼻子。 银玉垂眸看她道,“你可知,你与我族杜衡少尊的婚约,乃是父尊与百越族过世的老族长所定?” 厘之瑶道,“小女知晓!” 肖骁心里划过一抹不好的预感,忙出言截住银玉的话头,道,“银,这事儿都过去了,现在还提它干嘛?”又朝厘之瑶道,“刚才,不好意思啊,我不是冲你,就是太震惊了,一时情绪失控。”说完便走到银玉身边,扯着他道,“走了走了,这听香桥的桥灵今个儿肯定喝多了,整的这乌龙事儿。” 银玉并未理他,只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道,“即是长者所定,便不可轻易作废,尤其长者已逝,此举乃对长者的大不敬,是以,杜衡少尊退亲一事不可当真,择日……” “银玉,你给我闭嘴!”肖骁一声怒吼打断了银玉接下来要说的话,朝厘之瑶道,“神君今日头脑不清醒,我与你之间的事,二十七年前已经做了了结,有神元罩为证,此约不可不算,你可懂?” 厘之瑶愣愣的点了点头,其实她现在一头懵,什么也没懂,但她从没见过杜衡发这么大的脾气,更没见过银玉神君被人一嗓子吼懵了的模样,今日所见之事全都刷新了她的三观,根本没功夫理解银玉神君方才到底准备说什么。 肖骁见她点头,松了口气道,“那就好,我与神君还有些事要谈,就不送你了!” 这句话厘之瑶听明白了,忙福了福身子道,“如此,小女便不叨扰了,先行告退!”说完便转身走下了听香桥。 随着厘之瑶的离去,那股飘在桥心之上的香意也随之消散! 银玉确实被肖骁一嗓子喊懵了,他从来没听这颗草连名带字的喊过他,而且是以怒极的语气,待到他回过神来时,厘之瑶已经离开了,那股香意也散的没了踪影。 肖骁应付完厘之瑶,终于得了功夫跟银玉算总账了,他就说这大神今日怎么不催他回去歇息,若是平时,这个时辰一准早让他去休息了,说什么在异界停留对凡人肉身有损,应该注意养护,云云。 本来他还以为是祭月节的缘故,现在想来,怕是早有其他打算吧! 深吸了两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缓下来,指着厘之瑶离去的方向,问道,“这就是你带我来祭月节的目的?” 银玉摇了摇头,平静的道,“我并不知她也入了听香桥!” 不知,肖骁气的回头转了半圈,狠不能找个什么东西踢一脚,才能泄下心里的那股邪火,“那你刚才打算跟她说什么?是说我擅自退的亲不作数,还是说我凡界一世后会娶她?” 银玉浅褐色的眸子一颤,少顷后才道,“你与厘氏的婚约乃是父尊亲自定下,不可轻易废弃!” 肖骁一听又是这话,瞬间气炸了,怒吼道,“我就废了,能怎么着?难不成降个天雷下来劈了我?” 银玉瞧着他气的暴走的模样,心里一阵不忍,伸手想将他揽进怀里安抚,却被肖骁一把推开,质问道,“你刚才是真的想撮合我跟厘之瑶,对吗?” 银玉别过头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的确,刚才他是真的想修复杜衡与厘之瑶的婚约,听香桥向来只有三缕香意,黄色的孽缘,红色的姻缘,黑色的劫缘。 孽缘为债,有此缘分,多半因欠了人情债未还,如此才会引来一场开头美好,结局凄惨的孽缘;而姻缘则是天赐,是这世间最正的缘分,为世人称颂,受世人祝福;劫缘却与姻缘正相反,不仅不被看好,反而磨难不断,更甚者还会因此引来生死劫。 银玉自看到那缕黑色的香意,便什么都懂了,待看到厘之瑶携红色香意出现时,更是瞬间参悟了父尊之意。 只要成了杜衡与厘之瑶的姻缘,便什么都不会发生,若反其道而行,就要看他们俩个的造化是否撑的住了。 他头一次妄顾杜衡之愿,想擅自为他做主,想帮他挽回与厘之瑶的姻缘,却终究没能成功,如今看着暴跳如雷的肖骁,银玉第一次有了无力感,原来尊贵如神,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他改变不了杜衡退了亲的事实,改变不了杜衡心系与他的事实,也改变不了自己动了的心。 肖骁见吼了半天都没换来银玉一句解释,干脆转过身去不在看他,好一会儿后才哑着嗓子道,“我要回去!” 银玉道,“好,我们回凡界!” 肖骁猛的转过身,朝银玉怒吼道,“我要回神界,我特么倒要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完一滴眼泪自眼眶中落下,划过脸颊滴落在听香桥上。 银玉一见肖骁哭,心跟人拿针扎过似的,忙走过来,为他擦着眼泪,道,“别哭!” 肖骁一把拍开银玉的手,赌气似的将脸上的泪抹了,道,“别管离魂丹还是什么丹,给我一颗,我要去找冥王拿回记忆,我倒要看看这狗血的剧情到底根源出在哪儿!” 银玉皱了皱眉,道,“我随身并未带任何丹药!”这话倒不是诓肖骁,他用药从来都是用草药,甚少用丹药,更不会随身携带。 肖骁一狠心,咬牙道,“那你来吧,下手利索点!”说着便闭上了眼睛。 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银玉的铁砂掌,倒是贴上了他结实的胸膛,紧接着,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我如何会出手伤你呢?无论你为神还是为人,无论你有没有从前的记忆,你都是你,只要是你,我便不会伤害分毫。” 肖骁刚憋回去的泪意,被银玉这话撩的瞬间又决了堤,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哗啦哗啦的往下落,边哭边指责道,“刚才还让我娶别人,现在又说好听的,我再信你才有鬼!” 银玉轻声哄道,“是我不好,不该擅自替你做决定,别哭了!” 肖骁嚎道,“又不是我愿意哭的,你不惹我,我能哭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爱哭的,从前他跟人打架时,打的进医院都没掉过一滴眼泪。但自从遇到了银玉,好像就变得特别受不了委屈,但凡有点什么事儿,必定眼泪先下来。 这时才不由的想起一句老话,只有有人疼着的孩子才爱哭,若是没人在乎你的眼泪,哭,除了证明自己的软弱外,没有丝毫用处。 银玉也不管他是不是胡搅蛮缠,这顿责怪有没有道理,只全盘接着,道,“都怪我,是我的错,不哭了,好吗?” 肖骁胡乱的抹了把眼泪,推开银玉,眼睛红红的盯着他问道,“那你告诉我,刚才那香意是怎么回事!” 银玉抬手为他擦去泪痕,迟疑片刻后道,“好!” 听香桥自有灵以来,今日可谓是最纠结的一日了,本来两位尊神莅临它小小听香桥,合该是令它桥壁都能增辉的大喜事,谁知这两位尊神开口唤来的竟都是黑色的香意。 不过想想,黑色也比聚不起香意好呀,若真聚不起尊神的香意,岂不代表它听香桥无能?如此一想心情又好了起来。 chapter 169 正当它美滋滋的瞧着,两缕香意欢快的领着两位尊神朝桥心走去时,突然发现另一缕香意横插一刀,还是与少尊同源的正红色香意,暗叫一声不好,纵身一跃窜去了那面桥,意欲将那桥从中截断,阻了那女子的去路。 谁知桥灵一个晃神,距离没掐算好,那桥断是断了,断的却不是那女子的去路,而是她的回头路! 桥灵“咦”的一声,紧紧的捂上了双眼,妈妈咪呀,这是要出大事儿啊! 果不其然,神君面若寒霜,少尊暴跳如雷,女子泪如雨下,小桥灵滋溜一声躲到了桥洞下不敢出去了,那怕少尊冤它喝多了酒它都不敢出去辩驳,只得生生受了这污名,谁让它眼瞎呢! 谁知它躲着躲着又听到一个劲爆的消息,少尊竟是退了父尊为他定下的亲事!天界都道杜衡少尊犯了错被神君罚下界,却不知少尊到底犯了何错,难不成是因为退了百越族的亲? 小桥灵瞬间如得知了惊天大秘密一般,紧紧的捂住了嘴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可谁知劲爆消息并没有就此停下来。 没多一会儿,它竟然听到了少尊哭,还听到了神君没下限的哄少尊,完了完了完了,嫦娥姐姐常说,一个人若知道的太多容易被灭口,它虽不是人,但今日知晓了这么多劲爆的消息,会不会也被尊神灭口啊! 小桥灵沉浸在自己会被灭口的恐惧中,躲在桥洞下瑟瑟发抖,连两位尊神离开了都没察觉,于是,那日祭月节的听香桥第一次失灵了,自尊神下桥后,听香桥再也没能聚起任何一缕香意,受此影响,魔界那一年办婚娶之事的人家都少了许多。 魔界小客栈内,肖骁一脸茫然的道,“劫缘?什么是劫缘?”想了想又道,“我没别的意思啊,我就是好奇,既然红色的才是姻缘,厘之瑶又在桥上,为什么我唤出来的香意会是黑色的?” 银玉看了他一眼道,“你放弃了那段缘份。” 肖骁点了点头,道,“明白了,是因为我退了厘之瑶的亲!”又看向银玉道,“你既然知道我早就做出了选择,却仍然打算将我跟厘之瑶撮合到一块?” 银玉避开了他的眼睛,没答话。 肖骁说不清现在心里什么感觉,他甚至开始不确定银玉对他的感情,若是真的喜欢,会心甘情愿的将他送到别人身边去吗? 不,他做不到,他连别人看银玉时,眼里暗藏的情愫都无法视而不见,更遑论让他把银玉送到别人身边去了。 可银玉为什么就能这么理所当然呢,是因为对他的感情不够深,还是对他的感情根本就不是喜欢? 想到这里,直直的盯着银玉问道,“银,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是我认为的那种吗?还是我自作多情了?” 自然是,正是你想的那种,可这层纸银玉不敢轻易捅破,他不知道他们俩的造化撑不撑的住这场劫缘,若是撑不住,是不是就会引来杜衡的生死劫? 他连杜衡的生死劫里为什么会有父尊都没搞清楚,自然不敢贸贸然的回复杜衡的提问,是以,只得缄默不言。 肖骁等了好久,越等心越凉,索性“噌”的一声站了起来,道,“我困了,先睡了!”少顷后又道,“你再去楼下重新开一间房吧,今天我想自己睡!”说完便走去榻前,背对着银玉,躺在榻上假寐。 银玉对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起身离开了。 肖骁听着房间门打开又关上,才睁开了眼睛,劫缘,他只听说过孽缘,从不知这世上还有劫缘,这个劫缘是什么呢? 刚才是他一时由着情绪了,银玉一出去,他就立马冷静了下来,如果他的劫缘是自己选的,那银玉身上的黑色香意呢?既然能出现与他同样的香意,是不是就说明银玉对他的感情其实跟他一样呢? 可,他为什么不说呢?是在顾忌什么?还是在怕什么?银玉会怕什么呢?这个劫缘,到底会引出什么样的后果?是因为那个后果银玉才闭口不言的吗? 一整晚,他脑子里几乎问了一万个为什么,个个都没有答案,天将朦胧之时,终于受不住袭来的困意,睡了过去。 虽说睡着了,可这觉睡得也并不踏实,浑浑噩噩的一直在做梦,一场接着一场,全是些不着边际的,直到闻到一阵饭菜香,才将他那场变作奥特曼正在打怪兽的梦给终结了。 睁开眼睛,侧头朝外间看去,就见桌上已经摆好了香气四溢的菜肴,银玉正坐在桌边自斟自饮,见此情形,一个翻身下了床。讲真,昨天晚上他就饿了,但这不是在凡界,一没冰箱,二没外卖,只好忍着饿睡了。 现在瞧见这么一桌子菜就在眼前,瞬间就把昨天纠结的那点事儿扔到九霄云外去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在大的事儿也得吃饱了才有余力想办法。 银玉见他直直朝饭桌走来,嘴角扬起一抹笑,道,“昨晚可是没睡好?” 肖骁不理他,坐到饭桌前,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自动将银玉的话给屏蔽了。 银玉也不在意,又道,“稍后我们便出发回凡界,可好?” 肖骁还是不理,跟桌上的菜有仇似的,嚼的咯吱作响。 银玉无奈的叹了口气,唤道,“肖骁!” 肖骁夹菜的手一顿,这是他第一次听银玉喊他的名字,不是杜衡而是肖骁,闷声应道,“干嘛?” 银玉问道,“你可是在与我使气?” 肖骁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怒瞪着银玉道,“难道我不该生气吗?换做你是我,我也什么事儿都瞒着你,不告诉你,把你当傻子哄,你不生气吗?” 银玉道,“我晓得你委屈,但有些事情,我现在无法让你知晓,即便你与我使气,也是无用的。” 肖骁一愣,妈蛋,这想法刚露出点苗头,就被他家大神扼杀在摇篮里了,是他演技退步了吗?还是意图太明显了?怎么会直接被识破呢? 生气的拿起筷子,闷头继续吃饭,边吃边想着最近发生的事儿,一股无名火便窜了出来,又将筷子“啪”的一下拍回桌子上,忿忿的道,“在天界时,瞒着我混元阵的事儿,现在,又不告诉我这个劫缘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还有多少事儿瞒着我?” 见银玉垂眸不看他,也不答话,心里更烦躁了,一把抢过银玉手里的酒杯,斟了杯酒,一口灌了下去,负气道,“行,不说是吧,不说拉倒!”重重的将酒杯放回桌子上,道,“回凡界,我要回家!” 一顿饭吃的不欢而散,白使一顿气不说,还什么都没从银玉嘴里问出来,越想心情越遭,就连一脚踏出临界门,站在凡世的地界上,都没能让他心情好转起来。 直到长右跟见着亲人似的朝他们冲过来,身后还跟着凡界的息壤君时,肖骁才一改方才的殃殃不快,重新提起了精神。 虽说早就知道六界的息壤君都是银玉的杰作,但见到一个除了发色和瞳孔,其他地方都与他家大神一般无二的宋沫站在他面前时,还是小小的惊了一惊的。 长右与宋沫走到他们面前,齐齐的躬身行礼道,“神君!”“宋沫见过银玉神君!” 银玉颌了颌首,朝长右问道,“葱聋山附近可有异常?” 长右答,“一切如旧,并无任何异常!” 银玉手心结印,将一道银光打入长右眉心,道,“这次你在葱聋山停留的时日或许会久一些。” 银光入体,长右瞬觉奇经八脉一阵通畅,就连昨晚没休息好的那股疲累感都消失了,神君竟真的把他的法术封印给解除了,惊喜之余又觉得一阵奇怪,问道,“神君此魔界一行,可是有事发生?” 银玉淡淡道,“有无事情发生,现在断言为时过早,你只需守好玲珑塔便可。” 长右好奇心未得到满足,撇了撇嘴,恭敬应道,“是,长右领命!”说完看向肖骁道,“少尊,可是要回家?” 听见长右与他说话,肖骁才将黏在宋沫身上的眼神收了回来,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应道,“嗯。”又道,“我爸跟许姨,他们都还好吗?” 长右道,“都很好,只是,”顿了顿才道,“令尊又添了个儿子,少尊若回去的话需先有个心理准备!” 肖骁一愣,不由的想起了肖泽,随后才反应过来长右说的并非肖泽,也对,这都七年多了,肖泽走了那么久了,他也不在家,两人会养个孩子也属正常,忽略掉心里的那点酸涩,又问,“允晨呢?允晨还好吗?” 长右道,“允晨自少尊去妖界后,便一直住在息壤君的别墅里,毕业后,进了医院实习,如今已是贵校附属医院的医生了,只是这七年多,他连个女朋友都没交,除了工作就是窝在别墅里,天天盼着少尊回来呢!”这话音刚落地,就觉身上突然冷嗖嗖的,不由心下一阵奇怪,他的法术都解封了,怎么还会觉得冷呢? chapter 170 这个消息着实让肖骁惊了一把,他怎么都没想到允晨会搬去别墅跟长右一起住,对他来说不过是大半年没见,但对允晨来说,他却是走了七年多,以允晨那脾性,定是担心极了才会黏上长右,于是当下便生出了想要回去看看的心思。 刚对上银玉的眼睛,话还没出口,就听他道,“凡界既都安好,我们便出发去冥界吧!” 肖骁却故意唱反调道,“冥王又不会跑,晚两天再去也行,还是先回去看看允晨吧!” 银玉瞥了他一眼,跟没听见他说什么似的,直接拉着他一个闪身便没了踪影。 长右瞧着两位尊神离去的方向,一脸的茫然,神君就这么走了?不问问息壤君的情况吗?这是去看张允晨了,还是去冥界了? 宋沫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道,“怎么,见神君一面高兴的傻了?” 长右没搭理他,少顷后才道,“你有没有觉得神君跟少尊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宋沫扫了他一眼道,“情人间的嬉笑怒骂,有什么可奇怪的?” 长右瞪大眼睛,惊疑道,“你,你,你是说少尊跟神君,他,他们……” 宋沫嫌弃的看他道,“开点窍吧,就你这悟性,什么时候才能到破境?”说完转身走了回去,只剩长右一人在临界门前风中凌乱。 神君跟少尊?不不不,怎么可能呢?那可是无欲无求、淡薄冷情的银玉神君啊,怎么可能跟少尊那什么什么呢?他倒是一直都知晓少尊的心思,可少尊单相思了这些年,不也一直没什么结果吗? 从前,他知晓少尊有这个心思时,没少为少尊掬同情泪,他觉得少尊将一腔深情付给一块石头,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偏偏少尊执着,他也不好劝阻。直到少尊下了界,他还以为少尊是死了心,下界化情劫去了,本来还稍稍替少尊感慨了一把,可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长右入神界是在四千多年前,那时六界初分,他因神兽界的法器天机印,被众多神兽围攻,幸得银玉神君路过救了他…… 神兽乃神族后裔,到底是哪个神族的后裔,这也就不消多说了,自然是生于太初时期的弇兹金辰! 金辰尊神风流,诞下子嗣众多,其中除了遗传了他神龙之身,资质近神的帝俊外,还有九个儿子常为世人道,那便是囚牛—凛乐、睚眦—佟仇、嘲风—望角、蒲牢—洪音、狻猊—希云、赑屃—玄寿、狴犴—宪章、负屃—青涟、螭吻—鳌龙。 这九个儿子要么承了神形,生来就能化形,要么就是资质颇高,这才得以跟在金辰身边长大,其他名不见经传的孩子则是跟在母亲身边,由母系家族抚养。长右,便是那个由母亲养大的孩子。 六界初分后,天界为六界之首,定律法,制规章,以此制约六界,神兽界自是不屑的,尤其是金辰的这九个儿子。 这九位都是与帝俊同辈分的兄弟,虽资质不如帝俊,修为不如帝俊,可那是帝俊,帝俊失踪后,天族晏龙称君,要他们这些长辈听一个小儿的呼呼喝喝,他们如何能忍? 尽管不服,六界已分,天族主六界事是父尊认可的,神兽的名字未上神界碑之前便没有位分,更是不能随意置喙天君的决定。若想得尊贵身份,在六界有一席之地,在天界有话语权,就得用功修炼,破境飞升,在神界碑上提名才可。 神兽破境本就很难,飞升更是不易了,尤其是渡飞升劫时的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甚少有神兽能捱的过去,这时自然就打起了神兽界法器天机印的主意。 天机印乃父尊右臂骨所化,隐藏着父尊殒灭时留下的神秘力量,立于弥离天正中位,散发着浑厚而强大的灵息,不仅对神兽的修炼大有助益,若破境时能以天机印结下封天阵,更是能顺利渡过九九八十一道雷劫。 就是这个顺利渡劫,引的那九位神兽起了独占之心,个个都想早日在神界碑上提名,个个都想在天机印旁画下结界将其圈进自己的领地,谁都不让谁,最后就打了起来。 那一架打的弥离天是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搅扰的一众神兽惶惶不可终日,于是九只神兽的架就变成了十只,十只变成了十一只,最后越打加入战局的神兽越多,以至于后来大家都不知道这一架因何而起。 长右就是那些不明就里却深受其害的神兽之一,洪音的怒吼声震毁了爻勻洞,将他母上困在了洞中,受战况波及,那日长右未能及时赶回家,耽误了最佳施救时间,致使他母上就那么身殒了。 于是,长右也加入了那场群兽之战,浑浑噩噩的打了数天后才晓得,原来这场混战的原由竟是为了天机印。 一怒之下,拔出了天机印,欲将这罪恶的源头毁去,以报丧母之仇。谁知他不动那天机印时还是群兽混战,刚拔起天机印,群兽的目光突然齐刷刷的朝他射来,个个目露凶光,怒火万丈。 长右也吓傻了,万万没想到拔了一个天机印会引来群兽这么大的反应,竟紧张的连放下天机印逃跑都忘了,只傻傻的搂着天机印瑟缩着朝后退着,躲避着那些一步步逼近他的群兽。 突然,佟仇,洪音,宪章,鳌龙齐刷刷的向他扑了上来,就在那尖锐的利爪离他的天灵盖只剩一寸距离时,一道银光闪过,挡在了他面前,震飞了那些扑过来的神兽,护住了他与天机印。 来人正是神族的银玉神君,六界初分之时,银玉神君的名字也只限于神界碑未关闭时的那点名气,都知他与父尊同源,却甚少有人知他启灵于洪荒之时,只当他是漫天洪水之际于羽渊开启的神识,如此,也不过万余年而已,在怎么生而为神,在这些活了十数万年的神兽面前终究嫩了点,是以,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群兽见银玉出手相帮长右,互换了一个眼神,达成共识一致对外,就齐刷刷的攻了过来,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拼尽全力的搏斗,在银玉手下竟连五十招都没走过,就全部倒地不起了! 神兽们个个口吐鲜血,震惊不已的看向银玉,那眼神不像是在看尊神,倒像是在看怪物。 银玉却未在意,只定定的看向长右道,“你,可愿随我回神界修行?” 长右愣在了原地,他不知道自己今日是走了大运还是撞了魁星,竟能得银玉神君青眼,将他提去神界,回过神来后急忙点头如捣蒜似的应道,“愿意,长右愿随神君去往神界!” 佟仇见银玉转脸就将他们晾在了一边,与一个小神兽话起了家常,还毫不设防的拿背对着他,登时觉得自己被轻视了,方才战败的屈辱感也一并涌了出来,嘴角一抿忽地吐出一道暗光,随后化出兽身,直直的朝着银玉扑了过去。 长右一声惊呼没来得及喊出,就见一道绿光与一道银光同时亮起,银光是银玉神君的神元罩,而绿光则是跟在神君后面,终于追上来的杜衡少尊! 杜衡只顾着抵挡扑上来的佟仇,却没注意射过来的那道暗光,随着反手将佟仇敲晕的动作,那只暗光化作的短刃也直直的插进了他的胸口,“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银玉闻声慢慢的转过身,看着杜衡问道,“你为何过来?” 杜衡擦了擦嘴角的血,费力的朝他笑了笑道,“我见睚眦背后偷袭,担心你中招!” 银玉收起神元罩,面无表情的看他道,“此类小伎俩我如何会中招?” 杜衡深吸了口气,半真半假的道,“一时情急,没多想,下回你让我挡我都不挡了,疼死了!” 银玉扫了他一眼,抬手握上他胸口的那把短刃,毫不犹豫的将它拔了出来,这一拔,杜衡疼的身子一晃险些没站住,鲜血如注般的喷涌而出,好一会儿后才开始慢慢凝固。 银玉见短刃并无毒素,血已经止住,伤口也有愈合之势,便转头朝长右道,“将天机印放回去,扶杜衡回神界。” 长右木木的点了点头,在群兽愤怒又不甘的目光下,将天机印插了回去,又扶着疼的脸白如腊的杜衡少尊往神界走去。 长右本以为银玉神君会随他们一同回神界,不管怎么说,杜衡少尊都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他怎么也得先将少尊送回神界,助其疗伤吧! 事实却是,他想多了!银玉神君丝毫没有要同他们回去的意思,只将少尊扔给他后,就独自一人继续巡结界去了。 只是在走之前一挥衣袖,将那些受了重伤的神兽不知送去了何处,总之他们这一路上都在没遇到就是了! 将少尊扶回神界后,长右才知晓神君为什么要带他回神界。 原来天机印并非谁都能拔出,只有修为至破境,且心思恪纯者才可以,拔出天机印以修为结下封天阵,方能挡下飞升时的九九八十一道天雷。 chapter 171 这便难了,众生在初醒之时皆心思恪纯,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年龄的增长,就会变得复杂起来,会有欲望,会有追求,一旦有了这些念头,心思便不再如最初那般。 尤其能达到破境的神兽,必得是活了十几万年的,经历过世间沧桑,人心险恶,仍能保留一颗赤子之心,那便是极为难得的一件事了。 父尊约摸也是怜惜这类后辈,这才封印了神秘的力量与天机印中,但凡修为至破境且能拔出天机印者,父尊便会助他渡过天劫! 那日,神君见他修为未至破境,却拔出了天机印,担心他以后会在弥离天成为众矢之的,这才将他带回了神界! 不过,也是来了神界后他才晓得,能得银玉神君的怜悯,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儿。神君平日里别说怜悯了,就连最普通的情绪都极少有,如此一比,他还真是撞了魁星了。 他是如何得出的这个结论的呢?这就得从少尊与神君平日的相处中说起了。 少尊受伤回了神界,虽说伤势不重,也是好生修养了一番的。他本以为,神君当时公事在身,未顾得上少尊,回神界后总该来瞧一瞧了吧! 谁知,他又错了!神君回来后竟是直接去了父尊殿,当时他与少尊说起此事时,少尊的反应他至今都记得。 少尊神色黯然的低喃道,“他定是在下界遇到困惑之事了。” 那时他以为少尊是在伤心,忙道,“少尊莫要介意,神君或是有什么急事要办,待忙完之后便会来探望少尊了。” 杜衡抬头看他道,“我介意何事?” 长右一怔,不确定的道,“难道少尊不是在介意,神君归来,却不曾探望你一事?毕竟,毕竟少尊在弥离天受伤,怎么说也是为了救神君。” 杜衡爽朗一笑道,“这有什么可介意的,他不来,我去寻他不就行了。”说着便从蒲团上站起身,乘风离开了银河。 长右迷惑了,是这样的吗?可在弥离天,都是被救者带着壕肉,登门亲谢的啊!看来这神界的行事作风与弥离天不太一样,是他以己度人了! 银玉回了云桓殿后,长右才晓得,原来他住的寝室竟是少尊的,当下便搬离了出去,随意找了处偏殿将自己安置了。 谁知,他寝室是空出来了,少尊却并未回去歇息,仍与神君同一寝室。长右又迷惑了,这两位尊神竟是同室而居吗?关系竟好到了如此地步? 后来问过少尊才晓得,原来少尊有一未婚妻,不久前曾来神界暂住,少尊便将未婚妻安置在了他的寝室,自己索性挪去与神君同住了。 那女子走后,少尊因习惯了与神君同睡一榻,便未挪动,神君对此也只提了两句疑问,见少尊不走,便由着他去了! 在弥离天,只有连理才会同室而居,就连同母幼兽,在通晓事理后都会分洞别居,在神界,只因习惯便能同居一室,长右这才深刻体会到了神界与弥离天的不同。 不过,没几日长右便不习惯了,他并未习过辟谷之术,更是不同于两位尊神可以不饮不食,他是要吃东西的。可这云桓殿内,除了那一院子的药草,没有任何可食之物,无奈,只得跑去外山,想着摘些果子或猎些山兽果腹。 没想到,那外山的果树、山兽们,常年得尊神神息滋养,竟是都启了灵。这启了灵的山兽如何还能食?那启了灵的果树,想吃人家的果子也得经人家同意不是! 不料,长右刚问了一句,就见那果树高傲道,“吾之果浆,只尊神方可食之,”耷拉下眼皮瞄了他一眼,“你一介小小神兽,如何能吃?” 长右哭了,为了一口吃的,他竟被一颗果树鄙视,最后只得蔫蔫的去了下界! 待他从下界背了满满一储物袋的吃食回来,正想与少尊分享时,却发现少尊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几株茶树,正在庭院里忙活着栽种。 长右一面走近想要帮他,一面又好奇道,“少尊怎的突然想起栽种茶树了?”又道,“我瞧外山便有一处茶园,为何不将这几株茶树栽去那处?” 杜衡抬胳膊拭了把汗,道,“这几株茶树不同,”说着指了指还未栽种的那两株,道,“那株是天香,那个是清宫站,”又看向植好的这棵,“这是绿雪芽母树,这三株茶树都是顶稀奇的品种,甚是金贵,栽到外山无人看管,若是损伤了如何是好?还是栽到殿里吧,我亲自瞧着能放心些!” 杜衡抬胳膊擦汗时长右便想笑了,但瞧他讲的认真,只得生生的憋了回去,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铁铲,低头挖坑,道,“少尊喜茶?” 杜衡直了直腰道,“并非我喜茶……唉唉唉,你往那边挖,别往这边靠,你当心碰伤了这株绿雪芽!” 长右依言站的离那株茶树远了些,道,“少尊是在何处移来的茶树,莫不是去了趟沼泽地?” 杜衡瞪眼道,“沼泽地如何会有茶树?我这是在妖界的天鸿峰移来的!” 长右点头,抬眼正对上他那星星点点如长了麻子似的脸,这下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了起来,指着他道,“你这一脸一身的泥,我还以为你掉进了沼泽坑里!” 杜衡低喃道,“脸上也脏吗?”说着便抬袖抹了一把,将那脸麻子抹成了老虎胡子,还毫无知觉的朝长右问道,“还脏吗?” 长右笑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连连点头道,“脏,脏的很别致,少尊还是去清洗一番吧,我帮你栽树!” 杜衡没动,抬手捏了个净身诀,将身上清理干净,抱怨道,“都怪那只长臂猿,我要移植这几株茶树,它偏不让,躲来闪去的与我缠斗,我一个没留神被它晃了一下,摔到天鸿峰下面去了!” 长右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少尊可有受伤?” 杜衡不甚在意的道,“那天鸿峰才多高,我怎会受伤,就是下面是个泥坛,滚了我一身泥!” 长右挥舞着铲子继续挖坑,道,“一只长臂猿而已,少尊怎的还落了下风?” 不怪他好奇,就那日杜衡敲晕睚眦的架势,功法甚是强劲,手法甚是凌厉,让人不得不叹一句快、准、狠。怎的今日反被一只长臂猿推到了天鸿峰下?难不成一只小妖还能比睚眦更凶猛? 杜衡蹲下身子将那株天香扶起来,挪到长右挖好的坑里,随口道,“我瞧他守在这几株茶树旁,应是守护灵,本就是我移了它守护之物,怎好在出手伤它!” 长右赞叹道,“少尊仁善。” 就在这时,银玉回了云桓殿,刚走进院子就瞧见忙活着种茶的两人,目光在那三株茶树上停留了片刻,朝杜衡问道,“为何要在殿内种植茶树?” 杜衡朝他笑的灿烂,道,“我在妣修那儿知晓了三株顶稀奇的茶树,想到你平日里最是喜茶,就把它们移了来!” 银玉淡淡道,“外山自有茶园!”说完便去了书房。 杜衡瞧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蹲下身子继续给茶树埋土,边埋边嘟囔道,“茶园是茶园,这能一样吗?” 长右这才明白,原来少尊废了这么大劲移来的茶树,竟是为神君移的,可,方才瞧神君的模样,好像并没太在意啊! 到了晚时,长右正欲给药田浇水,却发现杜衡少尊耷拉着脑袋,蔫蔫的蹲在那三株茶树旁,“少尊?少尊你为何蹲坐在此?” 杜衡闷闷的答了一句,“茶树死了!” 长右一惊,朝那三株茶树看去,果然,那枯萎颓败的枝叶,分明是早已没了生息,不由訝然道,“怎会如此?” 杜衡低着头没答话,不知是伤心还是自责,这时银玉正好走过,只朝这处扫了一眼,便径直走出了云桓殿。 后来长右才知晓,神息过于浓郁之处,一般生灵是消受不起的,是以,除了银玉神君亲手播种的这片药园,草植树木都只在外山生长。 那之后,杜衡便消失了踪影,已经三日了,长右瞧着外面的瓢泼大雨,不由的担心起离家出走的少尊,却偏偏又不见神君回来,只得冒雨找去了神君修炼之处。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打扰神君入定时,就见银玉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朝他问道,“何事?” 长右一惊,忙躬身行礼,道,“禀神君,少尊已有三日未见踪迹了,神君可要前去寻一寻?” 银玉抬眼看他,淡淡道,“为何?” 长右不知这句为何到底在问什么,只得按自己的理解答道,“几日前,少尊费力移回的茶树莫名枯死,情绪便有些萎靡,后来就出去了,可这一走就是数日未归,今日神界又突降暴雨,长右担心,少尊会不会遇到了什么不测……”说完还抬眼瞧了瞧银玉的反应。 只见银玉默了少许,道,“他此时正在外山,并无不测,你可安心!”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chapter 172 长右震惊了,这银玉神君寻息都不用摆阵的吗?眨眨眼的功夫就能寻到少尊的踪迹?虽惊讶,却也没敢怀疑神君的话,忙朝外山寻去。 果然,雨过天晴的茶园里,那腰围布袋,连采茶都采的别有风姿的男子,可不正是失踪了三日的杜衡少尊嘛! 长右见此情景半张着嘴巴,惊讶的都不知该说什么了,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走上前欲接过布袋,“少尊怎的跑来了茶园?” 杜衡一把拍开他的手,紧张的护住布袋,道,“别动,别动,我自己来!” 长右虽不明所以,却也没在去接他的布袋,只瞧了眼不远处的木架,问道,“少尊这三日一直都在茶园采茶?” 杜衡一面摘着茶,一面解释道,“我在凡世听说,雨前的茶跟雨后的茶味道不一样,便想试试何处不一样。正巧,前日我瞧一朵乌云飘来,就赶来茶园采了些雨前的茶,谁知我刚采完,那朵乌云竟飘走了,我费了点劲把它追回来,让它降完了雨才将它放走!” 长右瞬觉一阵脑袋疼,合着他淋的那场雨全是拜这位少尊所赐!难为他还担心了一场,谁知人家竟是个心大的,满脑子里想的还是茶,不由纠正道,“少尊怕是有所误解,这雨前、雨后的茶叶,并非说的这个雨,而是下界的节气,谷雨,谷雨前采摘与谷雨后采摘的差别!” 杜衡采茶的手一顿,道,“谷雨?什么谷雨?乌云聚的雨不行吗?” 长右哭笑不得道,“谷雨并非指真的下雨,而是下界的节气,下界共有二十四节气,用来示意此乃气候,时候,物候变化的日子。” 杜衡怀疑道,“你确定?” 长右点了点头道,“六界未分之时,我与家母曾浅居茶山,自是知晓一些。” 杜衡瞧了眼顶着水珠的茶树,想了想问道,“这谷雨是何时?” 长右一眼看穿他的打算,解释道,“神界未有冷暖之变,星移物换之间与凡界也不尽相同,自是没有谷雨这一节气!” 杜衡怔了一怔,随后有些犯愁,道,“那要怎么办?” 长右见他如此执着,不解道,“我见神君制茶,皆是喝完之后便新制,并未有什么讲究,少尊为何定要采谷雨前、后的茶呢?” 杜衡理所当然道,“我既为他制茶,自然不能随意应付。” 长右了悟,不过想起之前神君的态度,劝解道,“少尊可曾想过,你如此费力,也许神君并不在意这些呢?” 杜衡挥了挥手道,“他在不在意没关系,我在意就行了,茶是我愿意为他制的,费多大劲我都愿意!”又道,“说了这么些,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啊?”说完还冲长右抖了抖布袋里湿漉漉的茶叶。 长右叹了口气道,“若少尊想要雨前茶,或可去凡界一试!” 杜衡恍然大悟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说着便解下腰上的布袋,往长右怀里一塞,道,“那这些就交给你了。”说完便乘着风朝神界碑飞去,瞧那架势定是下凡去了。 最近杜衡着实与茶接触的太多了,是以并没费什么力气,便寻着气息找到了一处茶园,只见那逶迤而上的山脉,被一片片浓浓的绿茵覆盖,层层叠叠的蜿蜒着,一波连着一波,一眼瞧不见尽头。 他望着这片一望无际的茶园,满意的笑了笑,正欲动手采茶时却犯了愁,下界时赶的急,竟忘了问长右今日下界是何时,要如何知晓现在是不是谷雨时节呢? 左右一番思量后,决定唤出这处的土地来询问一番,可刚准备掐诀又犯了难,他突然想起,他好像没学唤仙诀,当初因不喜天族,自觉无事需召唤他们,是以,没学! 现在就尴尬了,没有唤仙诀怎么召唤土地,难不成甩个法诀把他炸出来?突然发现,这好像也是个办法。 于是,凝息掐了个震地诀随手便甩了出去,待到法诀打出,才猛的想起这处并非神界,或许震地诀有些生猛了…… 未待他想其他,就听“轰”的一声,法诀在茶山中炸开了花,一颗颗茶树和着碎泥土腾空而起,扬起一条华丽的抛物线后又分散降落,好一会儿后才归于平静。 得了,这下别想把土地喊出来了,地仙素来怕事,他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哪个土地还会上赶着凑过来?于是乎,土地果真没出现,倒是见着了这片茶山上的茶农。 只见老老小小一行十多人匆忙赶了过来,一见这被毁去了大半的茶树,当下便跪地嚎啕大哭了起来,边哭边祈求神明息怒,允诺愿为神明建庙供奉,求神明放过他一家老小和这片维持生计的茶山! 杜衡就这么愣愣的站在一边看着,他想对那个跪拜的男人说,他不用他们捐钱建庙,也没想要他一家老小,更不是要炸毁他的茶山,就是,一不小心,失手了! 但瞧着男人嘴里不住的念叨,又对着虚无之处连连叩拜,完全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便又不知该不该开口了。 这时一位老太太颤颤巍巍的朝他走过来,替他抚去身上的茶树残枝,哑着嗓子道,“年轻人,没伤着吧?” 杜衡看着老人家慈爱的面容,一时不知该答些什么。他炸了人家的茶园,这老人家还过来关心他,委实让他惭愧。 就在他自我指责了半晌,决定向老人家说出实情并认错时,就见那老太太惋惜的摇了摇头,转身走开了,边走边喃喃道,“作孽呦,挺俊朗的小伙子,这一聋,可如何娶媳妇呦!” 杜衡登时僵在了原地,这老太太到底过来干嘛的? 左思右想后,终究没向那家茶农道出实情,只趁天黑时悄悄将那片茶山恢复了原状,这才下了山。 土地没等来,想知晓何时谷雨,就只能下山找农户询问了。 刚走下山,杜衡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庄时,就见一位身穿大红喜服的女子,惊慌失措的从村庄里跑出来,遥遥瞧见杜衡,脚步先是一顿,后低眸垂首,想要不引起杜衡注意的走过此处。 谁知她这打算却落了空,本来她一身嫁衣就很是惹眼了,在加上周身弥漫的浓浓妖气,着实让杜衡心中一喜,一个闪身掠上前拦住了女子的去路。 本来,杜衡还在犯愁该怎么跟人族打交道,讲真,他虽活了万余年,除了娲娘的宝宝,见过的人族,也就只有方才茶山上的茶农了。 听说人族很是胆小,今日一见委实不假,正在他想着怎么样才不会吓到村庄里的人时,突然跑来一只女妖,如何能让他不心喜。 但女妖可就没杜衡这么好的心情了,见杜衡一个闪身便阻了她的去路,不由心中一惊,立马后退一步摆出防御的姿势,眼睛紧紧的盯着他,随时准备迎战。 杜衡见女妖这戒备的模样,先是一愣,后忙出言安抚道,“别紧张,别紧张,我不是要同你打架,只是有件俗事想请教与你!” 女妖戒备的神色未松,警惕的道,“你想问什么?” 杜衡一本正经的问道,“姑娘可知,谷雨是何时?” 女妖面露疑惑,这位仙君什么意思,为何要寻问她节气之事?凡界的节气不正是他们仙族制定的吗,怎么反倒来问她?难道这位仙君是个有怪癖的,除妖时喜拦路问答,答对便不杀? 瞧了眼身后的村庄,转头朝杜衡问道,“我若答出此问,仙君是否会对我网开一面?” 杜衡被女妖说的迷惑了,什么网开一面,他又没准备抓她,不过听这话的意思,她果然知晓,忙点头道,“只要你告诉我何时谷雨,我便不抓你!” 女妖防御的姿势松了松,有些迟疑的问道,“仙君一诺可作数?” 杜衡皱了皱眉,道,“我骗你一只小狐狸做什么?” 女妖心里一震,果然她方才没看错,这位仙君过了临界门后,身上不仅仍有法力还能一眼瞧出她的真身,必定是个大人物。虽说是个有怪癖的大人物,应也不至于糊弄她一只小妖。 想定后,便规规矩矩的答道,“桃月中,自雨水后,土膏脉动,今又雨其谷于水也……盖谷以此时播种,自上而下也,顾得谷雨之名!乃春日里最后一个节气,斗指辰,太阳黄经东北经纬,即槐月中半至下半之时。”说完抬眼看向杜衡,问道,“不知仙君对我的答案可满意?” 一股佩服之情自杜衡心中油然而起,不由感慨道,真是只爱学习的小狐狸呀,难得呀!忙道,“谢姑娘解惑!” 女妖紧张的盯着杜衡,道,“我已答了仙君的提问,是否能放我离开了?” 杜衡忙侧了侧身子,道,“姑娘自可离去!” 女妖见这仙君果真要放她走,果断拎起裙子准备继续逃窜,不曾想,脚步刚迈出去,一道金澄澄的细链子便朝她飞来,紧接着一声粗犷的怒呵隔空传来,“女妖,哪里逃?” 话音刚落,那金澄澄的链子便缠绕上了女妖的大红喜服,随后那粗狂声音的主人便施展着轻功跳了过来。 chapter 173 女妖即急又怕的挣了挣链子,见那链子不松反更紧了,瞬间知晓了此物是什么,为避免被这捆仙锁伤到妖元,当即识相的不挣扎了,只可怜巴巴的望向杜衡哀求道,“仙君,救救我!” 杜衡虽不知这两人有何恩怨,但想到方才这女妖若不是为他解惑,兴许也不会被抓,不由朝后面那男子询问道,“不知这位姑娘犯了何事?阁下为何将她捆起来?” 男子一袭墨蓝衣袍,方正的国字脸略显刚硬,将杜衡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厉声道,“姑娘?公子瞧着也是位修士,怎的眼神如此不好?” 杜衡被问的一阵莫名,不由的朝那女妖看去,疑惑道,“不是姑娘么?”想了想凑近女妖低声道,“莫不是你用了什么障眼术,其实你的真身是位公子?” 女妖一脸懵的摇了摇头,杜衡见状更疑惑了。 谁知他真心实意的提问,听到那男子耳里却变成了调侃,不由怒呵道,“好一个世家纨绔,竟被区区美色所惑,以至人妖不分,好好擦亮你的眼睛看看,你面前的哪里是什么姑娘,分明就是一只狐妖!” 杜衡委实不晓得男子为何怒成这般模样,很是不解的道,“你不也是只鸱鸟,为何嫌弃狐狸?” 男子本就觉得这公子行为轻佻,见他又用如此随意的口吻,将他与一只妖狐相提并论,当下祭出法器,暴呵一声,“无知小儿,竟敢对我族不敬,今日我就代你的父母师长好好教育教育你!” 杜衡一听也怒了,好好同他说话,他却一直大呼小喝,现在竟还要代替他的父母师长教育他?也不怕口气太大闪了舌头,父尊与银岂是他一只鸱鸟能代替的? 当下也凝起神息掐起法诀,挥袖对上了男子招呼过来的法器,这一动起手来,杜衡就忘了仙族下界法术会被禁的事儿,一个纵跃翻转,聚起灵息抬手便朝那男子打了过去。 男子见杜衡竟能施出术法,瞳孔一阵紧缩,慌忙将抛出的法器召回,换攻为守,挡在了身前。尽管他反应够快,挡的也及时,仍是没挡住杜衡怒极的一击。 只见那半月法器受了杜衡一击后,竟咔咔几声裂开了,于是,那道法诀的余威合着碎裂的法器,便一起落在了男子的身上。 男子法术被封,法器遭毁,单凭一身外家功夫,如何抵挡的住杜衡怒极的一击,就见他被那记法诀打的倒退了十余米,一口血喷了出来,身子一晃,单膝跪在了地上。 杜衡也愣住了,他没想伤人,只是怒极之下忘了收力,怎么都没想到那个法器竟是个绣花枕头,一记法诀都挡不住,竟碎了! 就见那男子嘴角流着血,单手捂着胸口,震惊的看向他道,“你,是神族?!” 男子如果够冷静的话,早就该意识到杜衡并非凡人,一个凡人怎会一眼就看出他的真身来呢?只是当时在气头上,忘了动脑! 男子鲁莽,杜衡冲动,这下事儿大了! 杜衡反应过来后忙走上前,扶着男子的肩膀,问道,“你,没事儿吧?” 男子一把甩开他,又吐出一口血,道,“神族少尊,竟与一介妖狐为伍,游奕领教了!”说完一把拽下胸口上挂着的元珠,“咔嚓”一声捏碎,消失了踪影。 杜衡其实也是内疚的,但对男子的反应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架是他要打的,虽然他没收住力也有错,可他跑什么呀?本还想带他回去,让银瞧瞧他的伤势呢,伤的好像还不轻,这一折腾,怕是要更重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旁边的女妖也看出了门道,合着这位公子根本就不是什么仙君,而是神族的尊神,低头思索少许后,轻声朝杜衡唤道,“少尊?” 杜衡回头看她道,“何事?” 女妖咬着下唇,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少尊能否帮小女解开此锁?” 杜衡盯着女妖审视了一会,起身走到她面前,问道,“方才那只鸱鸟为何要抓你?” 女妖一听这话,方才还含在眼里的泪,瞬间哗哗的落了下来,抽泣道,“那位仙君说,小女犯了六界新规,私入凡界与人族私定终身,实乃为祸世间,要将我就地正法!” 杜衡这才正眼瞧了下她身上的大红嫁衣,问道,“你今日成婚?” 女妖哭的更伤心了,“方才那位仙君已将小女的身份告知了夫君,夫君当时便吓晕了过去!” 杜衡了然道,“既如此,这亲你怕是成不了了!”顿了顿道,“如今六界已分,人族与妖族之间又不亲厚,亲事既已无望,你还是早些回妖界吧!” 女妖抽抽搭搭的应道,“是,小女定听从少尊之言,即刻赶回妖界!” 杜衡见狐妖乖巧,又愿返回妖界,这才凝息化刃,将那条细细的捆仙锁斩断了,忽地又想起什么似的,道,“你可知今日是何日?” 女妖道,“正值槐月望八!” 杜衡訝然道,“望八?不就是谷雨时节?” 女妖垂首应道,“正是谷雨!” 杜衡急的一跳,道,“完了完了完了,错过雨前了!”边朝茶山赶,边嘟囔道,“此时采摘不知还做不做数?” 女妖虽不知杜衡急急忙忙的赶去了何处,但见他果真走了,这才轻轻的舒了口气,转身看了眼身后的村庄,整了整褶皱的嫁衣,迈步走了回去。 杜衡一阵风似的飞回茶山,本想速战速决,快快把茶采了带回去,谁知一入茶山却瞧见了满山头的人,乌泱泱的一片,七嘴八舌的争论的正热闹。 就听一男子信誓旦旦的道,“你们莫要不得信,隔壁的老葛头可以做证!”拽了拽旁边的人,“今个正午,你是不是也听到动静咧,好大一声呦,整个茶山都晃了一晃!” “是咧是咧,我还以为是哪跌儿闹地龙咧!” “洼捏,咋个没有见着嘛?” “所以说,这个是神迹嘛!必定是神明听见了我说要捐钱建庙,才个把茶树又种了回去!” 杜衡听着那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没完,顿时一阵犯愁,换处茶园采吗?可一想起雨前茶的采茶时间,当下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四下环顾了一圈,隔空取来了一个布袋,三两下系在腰上便开始摘茶。 初时,杜衡采的甚是顺利,那群人只顾着讨论神仙显灵的事儿,并没人注意到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个男人注意到茶丛里穿行的身影,戳了戳身边高谈阔论的茶园主人道,“你家的这个茶工,眼生的很,莫不是哪个亲戚来做客?” 茶园主人眯着眼瞧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竟有人光天化日在他眼皮子底下,就敢来他家茶园偷茶,立马高喝一声道,“小贼,你好大的胆子呦!”边吼边往杜衡那边冲,“我的茶山是被神仙眷顾过滴,怎可让你随意采了去?” 杜衡见那茶山主人满脸怒气的朝他奔过来,心里一阵纳闷,什么叫他采不得,他这么大一片茶山不就是让人采的吗?他为何采不得? 于是,只抬头看了那男子一眼,没作理会,连手下采茶的动作都没停。 茶园主人见这贼人非旦不怕他,还甚是理直气壮,怒呵道,“茶工,给我将这个神头二五的毛贼按下来!” 几个壮汉得了令从人群中走出来,朝杜衡围了过去。 杜衡本就着急,觉得自己摘茶摘错了时辰,这些茶农还一个个的且不让他安生,索性纵身跃上云头,一个术法甩下去,将那片茶树上的茶尖哗啦啦的全收了上来。 下面那群人瞧着这卷成水柱旋转着朝半空飞去的茶尖,都惊的长大嘴巴愣在了原地。直到杜衡收了满满一布袋,挥袖将一颗金珠扔给茶园主人,腾云飘出了老远后,下面的那群人才想起来叩拜! 这趟茶采的可谓是一波三折,不过总算是采回来了。一入神界,他便急匆匆的冲去了外山的茶园,将茶炒了,捻了,晾了,忙活了好几日才弄好,最后又将茶细细的装进小罐中,这才志得意满的回了云桓殿。 谁知还没走进云桓殿的殿门,就瞧见长右一阵风似的奔了过来,忧心如焚的道,“少尊啊,你这是下界采茶去了,还是下界惹事去了?” 杜衡不明所以的道,“怎么了?” 长右道,“天君来了,正在殿里向神君控诉你的罪行呢!” 杜衡道,“控诉我的罪行?控诉我什么罪行?” 长右着急的道,“说你在下界打伤了九龙山的土地,还与妖狐合谋重伤广虚元君座下执法弟子,游奕灵官!” 杜衡怔了一怔,原来土地没出来,竟是被他那一记震地诀给打伤了?那还真有点惨!他还以为是那土地怕事,吓得没敢出来呢!如此看来,着实冤枉人家了! 不过,这能怪他吗?他又不知道土地在哪儿,谁能想到,他随手一个法诀,好巧不巧的就炸到了土地身上呢? chapter 174 打伤的那个鸱鸟是广虚老头门下的,这倒是让他挺意外的,不过与妖狐合谋是什么?“你方才说,我与狐妖合谋,这是何意?” 长右瞧他一脸懵懂的模样,提醒道,“少尊是否在下界遇见一只狐妖?” 杜衡点了点头道,“这个倒是有,我向她询问谷雨为何时,耽误了她些许功夫,后来那只鸱鸟便追了上来将她绑了,再后来,”面色一赧,“我与那鸱鸟一言不合便动了手,一时怒极,失手将他打伤了!”少顷后才道,“我本来想将他带回来治伤,不想,他跑的到快!他走后我见那狐妖可怜,就将她放了,并未合谋什么啊!” 长右愁死了,道,“少尊可知,那只‘可怜’的狐妖都做了些什么?” 杜衡道,“她不是回妖界了吗?” 长右道,“她回了卧龙庄,将欲娶她过门的那户人家,从老到小屠了个干净!” “什么?”杜衡这才真的震惊了,问道,“她杀了新郎官全家?”不由的想起狐妖那梨花带泪诉说她与夫君时的模样,问道,“新郎官呢?也杀了?” 长右重重强调道,“从老到小一个没留下,连家畜都没放过!” 杜衡愣愣道,“为何?” 长右叹了口气,道,“狐妖欲嫁的那户人家姓贾,是卧龙庄一带有名的除妖师。二十年前,那狐妖的小女儿贪玩跑入了凡界,不慎被贾家的公子抓了,剥皮抽筋取妖丹,死的极为惨烈。那狐妖得知真相后,潜入了卧龙庄,准备为她女儿报仇。不想正逢游奕灵官巡游巡到卧龙庄,未等那狐妖有所动作,灵官便察觉到妖气赶了过去。六界新规,各界生灵需遵律守法,不可随意出入凡界。本来游奕灵官将她绑了,这事儿就算了了。偏偏少尊你把游奕灵官给打伤了,还把那狐妖给放了!” 杜衡道,“原来是去寻仇的!”又道,“即是寻仇为何要杀那贾姓男子全家呢?” 那狐妖瞅着也不像个鲁莽的,能装,会演,还会察言观色,不止如此,气节能背的那么熟,可见是个时时关注天界条陈法令的。既关注天界,意图定是飞升,又为何造下这无辜的杀孽呢?她难道不知,造下无辜杀孽破境时除了天雷还会有劫雷? 长右道,“这长右去哪知晓,”瞧着杜衡陷入沉思的模样着急道,“您就别想别人了,赶紧想想您自己的事儿吧!” 杜衡敛了敛神思,瞄了一眼殿内,道,“现在,是何情形?” 长右愁眉紧锁道,“那户贾姓人家入了冥界后,察觉自己一家死的蹊跷,哭着闹着要真相,否则便不上奈何桥。一家十几口,闹得奈何桥前不得安生,冥王无法,这才将此事上报了天君。这不,天君就来拜访神君了!” 杜衡心里一颤,凑近长右,低声问道,“银,他什么反应?可有生气?” 长右道,“神君只说等您回来,确认过此事在做决断,其余并无多说,也看不出是否生气。” 杜衡抬眼又朝殿里瞄了一眼,什么都没瞧见,只得问长右,“天君呢,走了吗?” 长右忧心忡忡的道,“少尊此事闹的三界不得安生,天君如何肯走,里面坐着呢!” 杜衡看了眼手里的小瓷罐,叹道,“得,该来的,躲不掉!”说着将瓷罐往长右怀里一塞,道,“我今日炒的茶,帮我给银泡一杯!”说完就迈步朝殿里走去。 长右瞧着怀里那青白花的瓷罐,在瞅瞅杜衡那无畏的背影,登时愁的不知该说什么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茶! 杜衡刚走两步,忽地又停下来,回头朝他道,“现在就去,我得看着他喝。一会儿指不定罚我什么呢,要是罚去守山,可能就得好长一段时日不在神界了!费了这么大劲,我得知晓他爱不爱喝!” 长右彻底不懂了,少尊都不晓得急一急自己的事吗,或者怕一怕,哪怕担心一下也成啊!怎么事关自己一副无关紧要,这罐茶反倒在意的紧? 虽然疑惑,但杜衡既如此在意,他还是赶紧照办的好,于是,也抱着茶罐跟了进去。 杜衡进殿前,天君跟银玉两人聊阵法聊的正热络,咳,好吧,其实只有天君一人热络,银玉只是偶尔应两句,或点个头。 杜衡刚进主殿,天君便察觉了,放下手中的阵法图,抬头看他,脸上挂笑寒暄道,“许久不见少尊了。”见杜衡走过来,一屁股坐到银玉旁边,又道,“瞧少尊周身这气息,像是修为又精进了!” 杜衡这才硬扯出一个笑,道,“就神之战意这一层境界,我便修了近万年,此一事六界皆知,哪会轻易就精进呢?倒是劳烦天君费心夸赞了!” 天君一怔,竟是被杜衡堵的不知该接什么。他此话之意本是想借此提起游奕灵官之事,谁知被杜衡这一番曲解,反倒成了他刻意恭维了,说他恭维便罢了,还嫌弃他没选好词藻…… 偏生他天界之主又统管六界,有这身份的枷锁束缚着,让他不能与这混账羔子计较,只得压下心中不快,转头看向银玉,意欲用眼神控诉杜衡的无礼。 谁知,银玉却是一副完全没察觉的模样,手握一卷古籍读的认真,端的是一派你们随意,与他无关的态度。天君无奈,只得咽下了这口气。 要说杜衡对天君的不友好到底为何,这就得从他刚化形那会儿说起了,那时神界碑还未关闭,羲皇、娲娘、伊诺、潋芜也都还未下界,来往于神界参拜求见的仙者每日都能瞧见许多。 人多是非就多,这话到哪里都是奏效的。尤其,某一日众仙得知,有他这么一颗平凡无奇的草,一夜之间平步青云,成了高高在上的尊神,这惹来的非议就更是数以筐计了。 与天君的纠葛也正是那时,原因得从非议他,并且对他下了毒手的两个仙者说起,那时他刚承了神格,与人情世故之事一窍不通,不知怎么就得罪了天族的一只玄鸟与一只椒图,两人合伙戏耍他就罢了,还趁他去无上天听道之时,将无上天的凶兽放了出来,欺负他! 虽然后来他知晓了事情的因果,深觉人家讨厌他,约摸也是他的一些行为伤害了人家,是以,愿意不与那两个仙者计较,只当此事未发生过。可没想到,那件事不旦没静悄悄的消失,反倒在六界之中传的沸沸扬扬。 传就传吧,你倒是照实传啊,非要颠倒黑白,竟说是他放出了无上天的凶兽,玩火自焚! 有没有搞错,整个无上天有神魂的只有他与银,那只凶兽又是个喜剥食神魂的,他脑子被彩凤啄了,会放出那只凶兽? 后来,他将此事说与了妣修,妣修告诉他,“此事也不难理解,那两个惹事的仙者晏龙要保,但无上天的凶兽又不会自己跑出来,这时就需要一个作案者,而你,最合适!” 杜衡听完后惊呆了,什么叫他最合适啊,就算浮黎三尊不会同他计较,就算银玉不会因此而责罚他,就算他不在意那些遥言,那也不能随便就往他身上扣一些莫须有的污名啊! 于是,自那之后,杜衡瞧这位天君就再也没有顺眼过! 此时见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询问着凡界那些事是否与他有关,只得忍着心里的不悦,解释道,“打伤游奕灵官,的确是我的过失。炸伤土地一事,虽是在我浑然不知时发生的,但既是我炸伤的,我也认。不过狐妖这事儿,天君却是怪不得我!”抬眼看向天君道,“此乃因缘果报,在这件事中,我只不过是促成果报的一环而已。” 银玉看书的动作顿了一顿,抬眼瞧了他一下,没说什么,又将视线转回了书籍上。 天君却着实被杜衡噎了一噎,片刻后才端着架子,一副训斥的口气说道,“少尊此言甚是不妥,若为寻仇,只需找那残害她女儿性命之人便是,为何要害他一家?” 杜衡随意的摊了摊手道,“这你就要问那只狐妖了,兴许害她女儿的并非一人呢!不过,天君需知,狐妖的女儿,妖丹被剥便是消散于世,那凡人却得轮回,你一点不觉得狐妖没用法器掬了那凡人的魂魄,还放他去投胎,已经算是善良了吗?” 天君颇不赞同的道,“少尊何出此言?若那狐妖的女儿不曾离开妖界,那凡人要去何处残害她呢?此事纠其根源,还是狐妖不守六界法规之过,入世寻仇已是不妥,害人全家就更是大过了!” 杜衡声音卡在喉咙口,突然发现这话他竟无法反驳。 这时银玉放下了书,淡淡道,“如此说来,合该是本君的过了!” 天君,杜衡皆是一愣,双双懵了一脸,齐刷刷的看向他。 就见银玉不慌不忙的道,“六界分出已有数百年,本君仍未将守护使的灵识养好,也不曾亲守临界门,如此,才闹出了今日这桩惨事!” chapter 175 天君面色一赧,忙道,“息壤灵识难养,众所周知,此事怎可怪神君!” 银玉这话天君自是不能接,是他主动接过了带神君巡六界的活。正因息壤灵识不好养,六界门不止一处,他才以银玉一身守六门实在劳神,自愿接过了代他巡六界一事。 此事明面上看是他在帮银玉,实则是方便他统管六界,以此为由对其他几界进行探查和了解。现下银玉说是他的过失,不就等于是在说他的过失嘛,这话他如何能接。 银玉扫了天君一眼,未在就此事深究,思忖片刻后,道,“杜衡打伤游奕一事确实有过,需亲至广虚元君府邸向游奕灵官致歉,且亲自照看灵官伤势,至灵官伤愈。” 杜衡不敢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尖,瞪眼道,“我,照看他?凭什么?是他先打的我!没拿捏好分寸是我不对,可也不能全怪在我身上啊!” 银玉暼他一眼,问道,“游奕灵官乃巡游仙官,出现在下界合情合理,你为何下界?” “我……”杜衡一句话卡在喉咙口,正纠结着要不要说采茶的事,就见长右端着壶茶走了过来,心里的纠结立马被紧张取代了,只顾着盯那壶茶去了,连辩解都忘了。 银玉见他答不出来,继续道,“凡界之事,你需亲去九龙山给土地仙官赔罪!” 杜衡瞧着长右给银玉斟好了茶,还顺势给天君也斟了一杯,顿时一阵肉疼,不满的嘟囔道,“我又不知道土地在那儿,谁能想到一个法诀就正好砸到他呢!” 银玉淡淡道,“你若晓得自持、自省,便不会在下界随意动用术法,也就不会惹出这许多的事端。” 杜衡见他只顾着训自己,也不动那杯茶,忙不迭的点头应道,“行行行,我去赔罪,你别说了,歇一会儿吧,喝口茶!” 银玉这才端起茶杯,就听早银玉一步端起茶的天君,鼻腔里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吟,随后面色一僵,少顷后才“咕咚”一声将那口茶咽了,最后神色自然的将那杯茶放回了桌上。 天君素来注重仪容仪态,无时无刻不是一副和蔼中不失威仪的模样。方才那动作虽细微,但太过反常,是以就连杜衡都察觉了。不由扫他一眼,腹诽道,烫死你,让你抢着喝头一口! 腹诽完,又紧张的看向银玉手里的那杯,就等着他把茶喝下后,察觉出它的不同,出言夸赞了。等他得了夸赞,这时在说出他此番下界的目的,也算他忍辱负重了! 不想,银玉只端起那杯茶闻了闻,随后便将杯子放了回去,朝长右问道,“你可是换了别处存茶?” 长右被问的一愣,虽不明就里,仍据实答道,“不曾,茶叶仍按贯例存放在冰室内!” 银玉看着那茶杯出了会儿神,慢悠悠的道,“在取两块寒玉放入冰室!”想了想又道,“将冰室存放的茶叶都撤去吧,许是气温不妥,放坏了!” 只这一句,杜衡的心就像是从天上掉到了泥地里,不服气的道,“你都没喝,闻一下就知道不好啦?”说着端过那杯茶,喝了一口,还特地砸了砸道,“没觉得哪里不对呀?” 银玉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后才道,“你若喜欢,拿去饮便是!” 杜衡怏怏的放下茶杯,嘟囔道,“我又不喜茶。” 银玉看他一眼,又接上方才的话题继续道,“冥界那十几只魂魄,你亲去将他们送上奈何桥,至于剥妖丹者,押去无间孤独之狱反省千年。”说完看向天君,道,“如此,天君觉得可还合理?” 天君微笑道,“神君所定自是合乎法理!”顿了一顿,“只是,那狐妖,不知神君有何见解?” 银玉重新拿起了书籍,淡淡道,“杜衡方才也说了,他放走那狐妖,只是因与果中的一环。即起因必有果,就算杜衡此次未放她走,将她押送回妖界,她心中的仇恨并不会因一次挫折便消失,下次还是会伺机寻那人族。杜衡所为,只左右了这场报复实施的时间,其他并未改变。既非杜衡的因果,那狐妖的罪孽还是天君自去定吧!” 天君对这话可谓是相当满意,不仅这话,就连银玉的处事态度也甚是喜欢。有身份,有实力,有能力,却从不干涉六界事,只要与神界无关与六界结界无碍,绝不会多言半个字。界限画的甚是清楚明白,如此对他统管六界可谓是大有助益。 于是,端起架子道,“神君所言有理,既如此,此事便交由广虚元君去处置吧!” 银玉未理他,只将心思又放回了手中的书籍上。 事情既已经处理妥当,天君也不好在留了,便起身告了辞! 杜衡连客套都懒的与天君做,只摆弄着桌上的壶茶,心情郁闷到了极点,到底是那道工序出了问题呢,他从头到尾都是按照妣修教的做的啊,怎么会味道不对呢? 银玉见他搂着壶茶,一会揭开闻一闻一会又盖上,折腾的那茶壶叮当作响,问道,“你为何还在此?” 杜衡心不在焉的道,“我不在这儿,去哪儿啊?” 银玉道,“冥界,凡界,天界,你想先去何处?” 杜衡神情一滞,负气般的将壶盖重重往回一盖,瞪他道,“冥界!”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 刚出正殿,就见长右抱着个青白花的瓷罐子等在外面,见他出来,一脸为难的道,“少尊,这个……” 杜衡扫了一眼想都没想的道,“扔了!”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云桓殿,直奔冥界去了。 往日,每经过凡界时,他必是要去街市上闲逛一圈的,今日却连看都未看一眼,直直的便飞了过去,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气闷什么,就是心里闷,特别的憋闷。 一路冲到冥界,本想飞过忘川去找妣修,可奈何桥前那纷乱的场面,实在无法装作看不见,只得负手走了过去。 冥差见他过来,皆恭敬的行了一礼,让开了位置,杜衡瞧着那群人中哭闹得尤其厉害的妇人,道,“你们可是卧龙庄贾家的人?” 这声询问不高不低,不轻不重,却正好能让那群人听个真切。 那妇人闻声瞬间停止了哭闹,见那些方才还对他们横眉竖目的冥差,见到这绿衣公子都恭敬了起来,便知官儿来了,“嗷”的嚎出一嗓子,“大人啊,民妇冤啊,求大人为民妇做主啊!民妇一家老小死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求大人为民妇主持公道啊!” 杜衡在这儿站了一会儿,除了听这泼妇嚎,还听了一堆嘈杂的心声,有人猜测他的身份;有人猜测他能不能做得了主,会不会答应他们提出的所有条件;有人暗暗想着闹这一场讨些什么最合适;有人下一世想要出生在世家贵族。只一人,身穿大红喜服,埋着头,心如止水。 杜衡尝试着把目标锁定他,还是什么都没听到,这个男人果然心里什么都没有想,不过这没有想是不敢想,还是真的无事可想,显然,一目了然。 面对一家人的枉死如何会什么想法都没有,只能是不敢想,既不敢想就证明他知道魂魄一入冥界,便等同于宣纸一张,什么都能被人看透,故而,克制自己什么都不想。 看来就是他了,杀狐妖女儿的人,只能是这种人,才有那个本事,“你们可记得二十年前的那只小狐妖?” 果然,此话一出,众魂沉默,面上虽默了,心里却没有默,顿时周围的声音变的更嘈杂了,看来都是知道的。 杜衡围着他们走了一圈,边走边将他们心里的话重述出来,“你们竟觉得自己的死,是那只小狐狸的魂魄回来报仇所致?”讽刺一笑,道,“那只小狐狸被你们剥了妖丹,早已烟消云散,何来魂魄?但那只小狐狸也有父母,也有亲人,你们枉死想要个真相,它的亲人见它惨死,也会想要为它讨回公道。” 指向方才嚎的最响的那位妇人,“你,只是听说妖血可以永葆青春,便惦记上了它的血。” 又指向另外一人,“而你,认为自己只是拿了它的皮毛去讨情人欢心,不算加害与它,应与此事无干。” 连续指了三四个人,道,“你们,则声称只是吃了它的肉而已!” 其他人呢,“你们就更认为自己无罪了,只是没有阻止,算什么罪,对吗?” 杜衡一番话说完,那些嘈杂的声音顿时便安静了,似乎是发现了心声被听了去,瞬间静默了下来。 这时就听一道暗哑的声音低低的道,“那又如何?” 这道声音太沉太哑,以至于杜衡没有听清楚,不由问道,“什么?” 穿着大红喜袍的男子,猛的抬头看他道,“一只畜生而已,就算我杀了它,吃了它的肉,喝了它的血,剥了它的皮,又有何不可?我们是人,而她是妖,妖本就是邪恶的,我杀了它保护了我们的村子,可有何处做错?” 杜衡震惊了,这人做了如此恶事,竟仍觉的自己没错,“你说它邪恶,它何处邪恶?可有伤你,可有害你,可有做什么危害村庄的事情?” chapter 176 男子反驳道,“当时没做不代表以后不会做!” 杜衡怒道,“它什么都不曾做,你却杀了它,到底是它邪恶还是你邪恶?这世间没有天生邪恶的族群,只有生了恶念的心。你抓住它时,本有两个选择,送它回去和杀了它,一念向善,一念为恶,你想都没想就选了后者,还说自己没有错!” 男子直着脊梁,梗着脖子,一副极为不服的模样! 杜衡似乎看穿了男子的心思,道,“你觉得它即使启了灵也不过一只畜生,命如草芥,你自然可以任意鱼肉它,对吗?”见男子的眼中划过一抹理所当然之色,怒气瞬间爆长,“你可知,在妖族眼中,你也不过一介百岁都活不过的低等生灵,命如蝼蚁,它们若想杀你,都不用耗费太大力气,就如现在!” 男子目视前方,定定的道,“人妖不两立,我乃除妖师,除去妖邪乃我之责。” 杜衡道,“族种不是你邪恶的理由,除邪并非滥杀,除妖师更不是你的护身铠甲!没有任何一个理由可以护你任意为恶却不遭报应!妖与人并无不同,皆是这世间生灵,人的生命珍贵,妖的生命亦贵,没有谁可以理直气壮的践踏谁却自认为无罪!哪怕尊贵如天上的神仙,亦不能滥杀启了灵的生命!” 见男子不说话,继续道,“你身为人族,不但通晓捉妖之法,还知晓冥界之事,必定有过不少奇遇。你是被命运眷顾过的孩子,既得命运善待,为何会滋长邪恶之心?若你当时有丁点仁心,哪怕你不将它送回,只是将它关起来,你此时也不会身处冥界前路未知。善待他人便是善待自己,与人为恶便是与己为恶,你可知,你如今的下场,便是你心无善念之过!” 一番话说完,见男子虽未反驳,却也未见丝毫反省之意,不禁暗暗道,银果然有先见之明,如此魂魄如何投胎,转身朝旁边的冥差道,“将他押去无间孤独之狱,思过千年!” 男子淡漠的神情这才出现裂痕,一边躲避着朝他走来的冥差,一边朝杜衡怒吼道,“为何送我进无间,我有何错?” 杜衡看着他定定的道,“若非你贪婪,若非你怂恿家人不入奈何,若非你企图以枉死为由朝冥王提条件,你早便上了奈何桥,如何还能等得到我来?”又道,“为何送你进无间?问的好,这便是你未来一千年里需要思考的问题。你有何错,为何会进无间!”转向那两个冥差道,“将他带走!” 男子惊恐的看着对他步步紧逼的冥差,边后退边喃喃的道,“不,不,我不去无间,我罪不至无间,我要见阎王,我要见阎王……”说完扭头便跑,没两步便被冥差锁住了脚踝骨,扣上枷锁拉了下去。 一个除妖师,知道的还挺多! 杜衡将目光重新转回众魂身上,见他们失了主心骨,果然都开始慌了,顿觉一阵好笑,不过眨眼功夫,这些魂魄就从刚才想着索要些什么,变成了想着如何为自己脱罪了。 “你们虽未亲手杀它,却身有业障,当那只狐妖向你们求饶时,你们想的不是放了它,而是惦记着它的血,它的皮,它的肉对你们有何用处,心恶至此却不自知,可还配做人?” 看着那群瑟瑟发抖的魂魄,眼里划过一抹嫌弃,道,“罢了,配不配也不是我说了便算的,让父尊决定吧!”朝旁边的渡魂使道,“送他们上奈何桥!”又补充道,“莫要妄想什么王权富贵了,你们过了轮回镜后还能是个人,就很不错了!” “啪!啪!啪!”几下不轻不重的掌声自杜衡身后响起,一位身着青衣,风度翩翩的男子朝他走来,赞叹道,“少尊英明啊,不仅洞察秋毫,还能晓之以理,妣修佩服!” 杜衡转身,瞧来人一副看了场好戏的模样,嗤道,“得了,少挖苦我!” 妣修不赞同的道,“这怎是挖苦,我方才可是诚心诚意的夸赞你!”见杜衡并未展颜反倒拧起了眉心,问道,“怎的这副模样,有心事?还是谁惹你了?” 杜衡闷闷的道,“没有!” 妣修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了一会,了然道,“哦,神君罚你了!” 杜衡转头瞪他一眼,答非所问的吼道,“你教我的制茶工序,假的吧?” 妣修怔了一怔,笑道,“原来是为这事儿啊!”又道,“少尊这可就冤枉我了,你亲眼瞧着我制的,事后也有品鉴,怎会有假?” 的确,他是瞧着妣修一道工序一道工序的将那一片片绿色的叶子制成茶的,也亲尝了那茶的茶汤,香味浓郁茶汤甘冽很是好喝,连他这种不懂茶的都能品出好来。 正因他瞧的清楚,记得明白,才深信他定也能制成。可谁能想到,看的时候一看就会,等真上手了,一炒就废,这让他上哪儿说理去! 杜衡虽然心知这事怪不到妣修,但他心里憋闷,又不能埋怨自己,只得埋怨妣修了,“我就是照着你那套工序制的,制出来的茶一点都不好,银连喝都没喝一口!” 妣修挑了挑眉,颇感兴趣的问道,“哦,神君如何评价你的茶?” 杜衡登时跟霜打的茄子似的,道,“他以为那是放坏的茶!” 妣修“噗嗤”一声笑出声,一对上杜衡投来的幽怨眼神,又忙抬手掩住唇,道,“神君还真是耿直。”清咳了两声,驱走笑意,正色道,“我说要帮你制吧,你偏不肯!” 杜衡一脸认真的道,“若要别人帮,怎能算是我的心意?” 距他上次向银玉表明心意,已过去了数百年,当时情况混乱,父尊殒灭,六界刚分,还有那个父尊为他定下的婚约,他能理解银玉的不回应,就算银玉不给他回应,他该表明的心迹也表明了,剩下的就该用行动证明他的决心了。 银玉喜茶,他愿意为他去寻各种珍稀茶树,为他学品茶,为他学制茶,只要能让他喝上他亲手做的茶,怎么他都愿意,此事如何是他人能插手的?! 妣修抱着胳膊做沉思状,少许后道,“其实不一定非得是茶,我瞧神君也喜文卷,各类奇闻古卷都喜,不然你寻些古籍送他?这能算是你的心意了吧!” 杜衡精神一振,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古卷不用亲自动手做,这样就不怕做坏了!”想了想又道,“可是,上哪儿去寻呢?” 妣修道,“天界云纹神君有通籍之能,或可向他询问何处有珍奇古卷!” 杜衡激动的拍了拍妣修的肩,道,“还是你主意多,谢了啊,改日再来看你,走了!” “唉,唉,”妣修忙伸手拉住他,道,“少尊去哪儿?” 杜衡道,“去找云纹老儿啊!” 妣修盯着他,提醒道,“我怎么听天君说,神君好似交代了你一些任务?” 杜衡一愣,高涨的情绪被一盆凉水兜头浇灭了,道,“啊,是有这事。” 妣修放开他,整了整衣袖,意有所指的道,“那,少尊可晓得现下该去何处?” 杜衡忧郁的垂下头,无精打采的道,“晓得,去凡界,给九龙山的土地老儿赔罪!” 妣修扬起嘴角,道,“既如此,妣修便不留少尊了!” 杜衡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转身蔫搭搭的走了! 妣修瞧着杜衡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出了冥界,脸上的笑容才逐渐消失,少顷后,冷声道,“暝!” 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男子瞬间出现在他面前,抱拳行礼道,“殿下!” 妣修目视前方,面无表情的道,“去将送去无间的那只魂魄处理了!”一颗棋子,还是未起到作用的废子,留着只会成为隐患,还是早些解决了安心些! 男子好似并不惊讶,倒像是做惯了这类事情,低头恭敬的应了声,“是!”便闪身没了踪影。 妣修单手负在身后,望着奈何桥上那拥挤的魂魄发了会儿呆,忽地朝身侧的冥差问道,“启儿可回来了?” 冥差恭敬道,“少君昨日酉时便回了。” 妣修墨色的眸子颤了一颤,问道,“他,记忆可曾恢复?” 冥差道,“不曾。”迟疑片刻,小心提议道,“或许让少君去些从前常去的地方,兴许能有帮助!” 妣修叹了口气,摇头道,“算了,不用了,被轮回镜拿走的记忆,如何还能找的回来!”又道,“你近日带他去天界转一转吧,启儿历劫归来,怎能不去拜一拜授业恩师呢!” 冥差有些犹豫的道,“殿下是说,将少君带去云纹神君处?” 妣修脸色一寒,侧首斜倪他一眼,警告之意溢于言表。 冥差忙道,“属下失言,属下明白了,这便带少君去天界散心。”说完逃也似的没了踪影。 妣修却是转脸就恢复了正常,好像刚才那个眼神能杀人的神情,根本没在他脸上出现过,只安静的看着那条缓缓流动着的忘川河,轻声低喃道,“崇伯,别怕,我一定会唤醒你的……” chapter 177 长右抱着那青白花的茶罐,左思右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将它收起来,毕竟这是杜衡费了好些心思才制出来的,就为这事儿还受了罚,让他就这么扔了,还真有点下不去手。 就在他准备找地方将这茶罐收起时,就听殿内神君唤他的声音,匆忙之中也没顾上多想,便抱着茶罐走了进去,欲行礼时才发现自己还抱着它,忙将茶罐放在地上,担心神君瞧见查问,还刻意将它往书案死角处踢了踢,这才躬身行礼道,“神君!” 银玉将手里握着的书卷扣在书案上,抬头看他道,“你近几日可有安排?” 长右疑惑,他能有什么安排?他的安排不就是看神君大人怎么安排吗?虽如此想,嘴上仍恭敬答道,“回神君,并未!” 银玉点了点头,道,“你去一趟外山,选些长势好的果子摘一些回来,在从庭院里选几株疗伤的草药送去给杜衡。” 长右疑惑道,“为何要送药草给少尊?” 银玉淡淡道,“他去冥界后定会转去凡界,与人赔罪怎好空手上门。” 长右恍然大悟,道,“长右明白了,这便去办!”忽地又想起上次那棵高傲的树,为难的道,“只是,有一事需神君出面方可。” 银玉道,“何事?” 长右挠了挠耳朵,尴尬的道,“外山的果树精灵,不让我摘果子。” 银玉垂眸将书重新翻开,状似随意道,“带上彩凤同去,不让摘便让彩凤放火。” 长右惊的下巴差点掉地上,方才神君同他说了啥?那个高高在上的,平日里连个表情都没有的尊神,说让彩凤干啥?他怎么听着这么迷糊呢! 银玉见他不动,道,“可是还有事?” 长右瞬间将自己惊飞的神智抓回来塞脑子里,道,“没有了,长右这就去办!”说完便弯腰拿起那茶罐欲退下。 忽然,银玉想起什么似的慢条斯理的放下书,道,“哦,还有,”长右忙又将那罐子放回去,站直身子,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送过东西之后,你去一趟魔界,息壤君的灵识还要在养几日,听说,天君的巡游仙官已在魔界殒了好几个,此事不可在扩大,便由你去魔界看守几日吧!” 长右忙施礼应道,“是,长右领命!”躬着身等了少顷,见银玉重新举起了书,这才伸手去够脚边的茶罐,刚摸到将它拎起来,就见银玉侧了侧书,露出半张脸,漫不经心的道,“那是何物?” 长右愁死了,左遮右挡的还是被发现了,可少尊离殿时的模样,分明就是不愿让神君知晓这茶的事儿啊,现在他若说了,不就等于违背少尊意愿嘛。 想了想,只得道,“回神君,这是方才从冰室里撤下的茶叶,长右正准备丢掉。” 银玉扫了眼那罐子,道,“拿来,我瞧瞧。” 长右简直要哭了,却也不敢不给,只得将那茶罐递给了银玉,心里还默念道,少尊啊,这可是神君自己发现的,真的不怪长右! 却见银玉接过那茶罐后,只打开盖子闻了闻,就不动声色的盖了回去,低喃道,“果然放坏了!”说完递还给长右,随口道,“丢了吧!” 长右忙将茶罐接过,一面往殿外走,一面默念道,父尊呦,幸好少尊没在,要是少尊听到这话,肯定要伤心了。 为防神君哪天瞅见这罐子,心血来潮在查看一番,他只得将它抱回了自己的寝室,之后才去云桓殿外唤了彩凤去外山了。 本来长右以为神君口中的不让摘就让彩凤放火,怎么也得等他先与那果灵口舌一番,之后再唤彩凤出场,不曾想,外山那片精灵,遥遥一见彩凤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他肩头,登时全老实了。 就那果灵,上次高傲的跟个二五八万似的果灵,这次一见彩凤进了山,立马闭了眼睛装睡,只他爬上去踩在它身上摘果时,哼唧了几声,一瞧彩凤注意到它,瞬间连哼唧都不敢了。 长右见此情景,除了惊讶之外,自然还伴随着解气,想想他上次来时,被这果灵鄙视的模样,在瞧瞧这果灵今日的怂样,心情那叫一个舒畅。 于是,坐在树杈上朝彩凤赞扬了一句,“原来你才是这儿的老大呀!” 彩凤得了夸赞,鸣叫了一声,兴奋的展翅飞了出去,如巡视领地般在这片果林上空飞了一圈,瞬间,精灵们更安静了。 瞧这情景,从前定是没少被彩凤欺负,只是,神君是天生天养的尊神,定不曾被这些精灵们欺负,他是如何知晓树灵们惧怕彩凤这事儿的呢? 不过很快长右便没心思想这个问题了,只因他瞧见了手中这颗形似朱蕊的果子上,那两个小小的字“黄中”,只这两个字,便惊的他差点从树上掉下去。 也是这时,他才晓得为何这果灵会那般高傲!原来这果子竟是传说中的黄中李,那个一元会一开花,一元会一结果,一元会才成熟,成熟后要在等一元会方可食用的黄中李。 难怪这树灵会瞧不上他,他如今也将将三万岁而已,这果树光从开花到结果就要四万年,还不算它的树龄。 神君方才还说要他摘“一些”果子,“一些”!他刚摘了一个,知晓它是黄中李后,就恨不能将它在安回去。不是他小题大做,而是这果子的效用实在太惊人。 要说这颗果树启灵已有万万年之久,为何却不得化形,只委身在这树体当中?自然是被果实分去了灵力,或可说,是树灵将灵力聚在了它的果实中。 据传,只要嗅一嗅这黄中李的花香,便可得万载道行,若是有幸能吃得果实一颗,修为立即便能赠至破境,迎来飞升天雷。正因如今,一颗已是珍贵之极,他如何能摘“一些”! 整个六界中,也只有玄女居住过的昆仑山有一颗黄中李树,据说那是父尊收玄女为义女时赠与玄女的,后来玄女将它带去了昆仑山,最后被天帝赠予了王母。 只是,昆仑山中无神息滋养,那黄中李的长势并不喜人,即便到了结果之时,一树也只得九果,甚是珍贵,似他们这般小神兽,平日里连见都见不上,如今他竟踩着黄中李的树灵摘果子,想想也是惊人的很。 他最终没能遵照神君的命摘“一些”,而是摘了一个便不敢在摘了,唤了彩凤挎着果篮就回了云桓殿。 云桓殿里神君踪影已不见,许是知晓他与药草之事不甚精通,便提前将疗伤的药草摘了出来,放置在主殿外的廊柱前。 他盯着那两颗药草愣了会儿神,忽然发现,神君虽然看起来高高在上,却也并非难以亲近之人。之前他觉得,神君与那供奉在庙里的神像简直一般无二,无喜无悲,连情绪都极少见。今日一事,他又觉得,之前对神君的判断似乎有些武断了。 杜衡盘坐在云朵上,晃晃悠悠了半日,终于到了他上次采茶的那座九龙山,只是怎么都没想到会在九龙山瞧见长右。 一探着长右的气息他便激动了,一个闪身掠下了云头,将满面笑容迎上来的长右拨到一边,前后左右的寻了个遍,没发现他要找的那抹银色,才一脸失望的走了回来。 长右瞧他这模样,便知他是在找谁了,道,“神君没来,但神君托我给少尊送了东西来。”说着便将手里拎着的小竹篮递了过去。 杜衡装作不是很感兴趣的瞄了一眼,慢腾腾的接过来道,“什么呀?” 长右卖了个关子没答,用眼神示意他自己看。 杜衡这才揭开盖着的黄绸,瞧见了两颗药草,嘟囔道,“养神芝?给我这个干嘛?”将药草拨拉到一边,又瞧见一个用黄纸包的特严实的东西,疑惑的拿出来,三两下剥开后,便瞧见了那颗朱蕊果,惊喜道,“外山的果子熟了?这回熟的哪颗树?”用衣袖将果子擦了擦,“行吧,看在他还记得我惦记着外山果子的份上,我便不同他计较了!”说着便要往嘴里送。 长右惊的忙伸手去挡,口中还不住的惊呼道,“少尊不能吃,住口,快住口!” 杜衡眉头一皱,朝长右道,“你才不能吃呢!”想了想好像不对,低喃道,“我的确不能吃。”反应过来他跑题了,又咳了一声,道,“为何不能吃,没熟?”转着手中的果子察看着,道,“没熟摘下来干嘛?”又道,“看着不像没熟啊,这莹白如玉的颜色,熟了呀!” 长右忙将果子抢过来,用黄纸重新包起来,小心的放回竹篮中,道,“这是神君让我拿来给少尊,让少尊带给土地仙官的礼物!”他本想让少尊瞧一瞧,好让他知晓神君也挺为他操心的,谁知这少尊,竟差点将果子吃了。 杜衡惊呆了,指着那竹篮道,“礼物?就这么一个果子和两根草?” 成吧,养神芝就不说了,那药草的确珍稀,若予一般凡人用,一株便可活千人,予仙家也算是养伤圣药了,可那果子是怎么回事?就,一个?还是银让送的?银什么时候变这么小气了? chapter 178 长右也震惊了,什么叫一个果子两根草?这可是黄中李,整个六界等四万年才得九个的果子,他从前连见都见不着,土地被打了一下便能得一颗,这若是传扬出去,神界碑前怕不是每天都挤满人,主动求砸! 若这土地修为够扎实,准备够充分,在得几件护身的法器,说不定明日便能飞升了,还在这九龙山吃什么香火,守什么地?! 还有那两株药草,他虽不识那是何物,有何功效,但也晓得神君药园里的药植皆是不凡之物,两颗已经很多了,怎的少尊还这般嫌弃? 忙把小竹篮护在怀里,道,“这果子可是黄中李,一个就已经极难得了,少尊怎的还嫌少?”又道,“总之,这是神君嘱咐要送与土地的,少尊不能吃!” 杜衡疑惑道,“什么李?”想了想,管他什么李呢,回去后他自己去摘不就行了。于是,一挥衣袖道,“行行行,不吃你的,看把你给吓得!”又道,“这果子谁摘的,银?” 长右这才稍稍放松了些,道,“我摘的!” 杜衡訝然道,“你摘的?那些树老头让你摘它们的果子?” 提起这事,长右就想起了神君的那句惊人之语,犹豫了下,道,“开始是不让的,但得了神君的指点,带着彩凤去了之后,便让了。” 杜衡脚步一顿,神色莫名的看向长右,问道,“银告诉你的?”见长右点头,又问,“他是不是还告诉你,树老头不让摘果子,就让小彩鸟烧它?” 长右心里一动,带着满满的求知欲望向杜衡,道,“正是如此!少尊为何会知晓?” 杜衡嘴角慢慢扬起,越扬越高,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道,“我还当他没听呢,没想到他不但听了,还记得挺清楚!”说完便心情愉悦的朝山上走去。 长右忙追上去,问道,“这事儿莫不是与少尊有关?” 杜衡停下脚步侧头看向长右,脸上挂着贱兮兮表情,问道,“想知道?” 长右把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表达着他此时有多好奇。 谁知杜衡却把头一转,目视前方,负着手大踏步的朝前走去,边走还边欠抽的道,“偏不告诉你!”让你小气,摘果子就摘一个。 银玉如何会知晓果灵惧怕彩凤呢?自然是他告诉银玉的! 这事便得从他刚化形时说起了,那时父尊闭关,银玉又天天打坐修炼,他便只得自己跑出去溜达着玩了。一日,溜达到外山果林,发现那处的果子甚是奇怪,不似下界那般红红火火圆圆溜溜的,倒是奇形怪状的紧。 有的似婴孩,有的似一朵花,有的像个葫芦,有的像珠蕊球,绿的、青的、红的、黄的好不热闹,于是杜衡就想爬上去摘一个尝尝到底什么味道。 没想到,他刚爬上那朱蕊果树,就听一声带着睡意的呼痛声响起,之后便是一道嘶哑又沉重的声音道,“果实尚未成熟,不可采摘!” 杜衡吓了一跳,少顷后才回过神来,原是这树灵在同他说话,于是问道,“你说这果子没熟?” 珠蕊树灵道,“正是!” 杜衡看了眼那晶莹剔透的珠蕊果,问道,“它什么时候熟?” 珠蕊树灵道,“等果子透白如玉时方可食,尚需一万两千年!” 杜衡一听,立马跳下树走开了。又走到一颗似婴孩的树下,这次学聪明了,没直接上手,而是开口喊道,“喂,婴孩树,你果子都白了,能吃了吗?” 树灵睁开皱巴巴的眼,慢吞吞的道,“还需一千五百年方能采摘!” 杜衡撇了撇嘴又换了一颗,如此,一连问了好几颗,都说不能吃。直到走到一株青的剔透,果子颗颗似莲花的树下,问道,“喂,青花树,你的果子熟了吗?” 这青花树灵倒是个精神的,不像其他几个树灵,皆是一副沉睡中被唤醒的模样,但说的话却是气死人。 就见它上上下下瞟了杜衡一眼,翻出眼白朝天,很是不可一世的道,“吾之莲果,只有尊神方可食之,你小小一颗杜衡草,如何能食?” 嘿,这老树皮,意思是熟了却不让他吃?杜衡来气了,他还就吃了,于是一撸袖子,准备硬上,谁知这老树皮,三缠四绕的便把他打了下来。 杜衡不死心,又爬,结果这次连树都没靠近就被甩了出去,嘿,他还就不信了,还试,还被甩,在试,在被甩,屡试屡被甩! 于是他郁闷了,耷拉着脑袋回了银河下,见银玉仍在入定,便坐在他身边絮絮叨叨的开始跟他抱怨,抱怨完见银玉没反应,竟自己委屈了起来,索性也不陪他了,乘风朝云桓殿飘去。 一路闷着头行至云桓殿外,就见梧桐树上的那只彩凤,瞧他回来,先是绕树飞了一圈,后发出一声清亮的凤鸣,惊动殿宇响彻云霄。 这声凤鸣突然让他心念一动,暗暗想道,他虽修为浅薄,但毕竟承了神格,如此都惧怕这彩凤的火焰,不知那颗嚣张的树灵怕不怕? 于是,停在梧桐树下,抬头看向彩凤道,“小彩啊,我原以为你的火那么厉害,合该是这神界最厉害的精灵了,可今日我在外山遇见了一棵树灵,与它打了一架后才发现,它可比你厉害多了,原来它才是这神界精灵里的老大!” 彩凤闻言,张嘴吐了一束火焰过来,惊的杜衡连连后退,边躲边说,“唉,唉,你别烧我呀,你打的过我不算啊,你得打得过那颗树灵才算!” 彩凤歪了歪脑袋,鸣叫一声,飞下来落在了杜衡的肩膀上,此寓意不言自明!于是杜衡便把彩凤带去了外山,将那颗青莲树灵烧了个通透,直到树灵主动将那一树二十几个果子全落了下来,他才唤彩凤停了手。 美滋滋的捡起那些青莲果子,高高兴兴的回了云桓殿。当然,还很给面子的夸了小彩凤一句,“果然还是你厉害,你才是真老大!” 小彩凤见实力得到认可,高兴的顶着老大的头衔绕着那片果林飞了一圈,边飞边高声鸣叫,像是在示威,又像在约战! 杜衡心情舒畅的一口气吃了三个青莲果,吃的肚子都撑了,才看着那堆剔透的果子怔起了神儿,这一树的果子全在他这儿了,别人肯定都没吃过呢! 如此一想,便分出了五个留给父尊,又分出了十个留给羲皇和娲娘,一看就剩九个了,想了想,妣修在下界定是没什么好吃的,于是也给他留了三个,其他六个便捧去了银河,想给银玉。 谁知他走到银河下,见银玉竟还在入定,只得将果子放到他身边,坐到蒲团上,絮絮叨叨的说起了他领着小彩凤去烧青莲树灵的事,说着说着觉得一阵困意袭来,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他睡过去之前,分明瞧见银玉还是在入定的,完全没有出境界的意思,不曾想,他竟是听到了,还听的挺认真,还教长右去烧树灵。于是他心里就美了,越想越美,就连一会儿要跟土地老儿赔罪,都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一路心情舒畅的沿着小路爬上了九龙山,忽然发现,上次他采茶的那处茶园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白墙青瓦的庙宇,且庙殿的香火还挺旺盛,殿前来往的人群男女老少皆有,很是络绎不绝。 杜衡愣住了,突然有点怀疑他走错了地方,朝长右问道,“这地方是九龙山没错吧?” 长右四下环顾了一圈,道,“没错,正是九龙山,”又朝山下指了指道,“那处正是卧龙庄。” 杜衡转过身朝长右指的方向看去,对呀,没错,那个地方他也记得,可,这个庙宇是怎么回事?他上次来时还没有啊? 长右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杜衡,问道,“少尊,怎么不走了?” 杜衡尴尬一笑道,“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长右哑然,问道,“你上次往哪边走的?” 杜衡指了指前面的庙宇道,“那儿!” 长右顺势看过去,心里一惊,道,“那竟是土地庙吗?”这九龙山的土地建这么大一座庙,不会被定为僭越吗? 杜衡哭笑不得的道,“不一定是土地的,或许,或许是别人的呢?”他一看到这庙立马就想起了这片茶园的主人,隐隐觉得,这或许是他的庙,也说不定! 长右一脸懵,这九龙山无仙家,只一个地仙,不是土地的庙,还能是谁的? 杜衡沉默了一会儿,道,“走吧,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说着便掐了个法诀,将两人的身形隐去,一个闪身进了庙宇内殿。 这庙宇虽说是新建,但瞧这殿里清一色的檀木装饰,可见这建造者也是用了心的,只是,中间那座泥塑的雕像,真的是丑的惨不忍睹,简直让他没勇气直视。 谁成想,都丑成了那样,长右竟还能认出那雕像的本尊来,就见他瞪大眼睛看着殿中间供奉的那尊泥雕,又不敢置信的看向他,如此反复几次后,嘚嘚瑟瑟的道,“这,这可是为少尊建的庙?” 杜衡抬手,遮脸,别过头,否认道,“别瞎说,长的那么丑,怎么可能是我?” chapter 179 长右却振振有词的道,“下界为仙家建殿从不肖尊容,而是肖衣衫与冠戴。”说着指了指那泥雕身上绿的发光的袍子,道,“就这绿袍,墨发,玉冠,还有腰间的那块碧玉佩,这模样,除了少尊还有谁?!”想了想,又十分不解的道,“可是,少尊乃神族尊神,不受凡界香火,这九龙山上为何会有少尊的神殿?” 得,没戏唱了,别的都能不认,唯独腰间的那块碧玉佩,那是神界碑的通行玉令!杜衡见抵赖不得了,只得放下手,解释道,“这事儿吧,其实是个误会,我也没想到那人竟真把庙给建了起来……” 长右没听他说完,就忽地侧头看向他,神情严肃的道,“少尊,可能要大事不妙!” 杜衡突然听长右来了这么一句,疑惑道,“何事不妙?” 就见长右沉着脸表情凝重的道,“土地乃地仙,是由人族的信念聚成的灵识,因着是人族的信仰,虽固守在凡界也封了仙官。地仙修炼是靠吸食凡界供奉的香火,为信徒排忧解难,积累功德,来增长修为和维系寿命的。这整座九龙山脉原本是由地仙管辖,这处的香火自然也全由土地接受。可如今这儿突然多了一座神殿,将这方圆几十里的百姓全招揽了来,可还会有人再去祭拜地仙?” 经长右这么一说,杜衡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忙问,“地仙若失了香火供奉会如何?” 长右皱眉道,“若他不曾受伤,失了香火最多就是失些修为,”看杜衡一眼,“若是受伤,就不好说了!” 杜衡怔了一怔,是啊,土地被他打伤了,若是拖着伤在被他抢了香火,能撑多久?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他在天上待了四日,下界便是四年,这四年土地撑过来了吗? 焦急的朝向长右问道,“你可学过唤仙诀?” 长右道,“神兽只有飞升后,名字上了神界碑,封了神位,方能召唤仙族,才可学唤仙诀,如今长右还没资格学!” 长右没资格学,他没学,现下可怎么办? 这时就见一位身穿布衣,头系碎花布巾的村妇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大殿中,对着正中位的尊像便开始重重的磕起了头。 这头可不是一般的叩拜,是额头碰地的生磕,而且一下比一下响亮,一下比一下重,没多一会儿就有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额头流了下来。 偏那村妇好像无知觉般,仍在一下接着一下的继续磕,磕一下念叨一句,“信女许艳,家住睡龙村,独有一子,相依为命,今逢我儿遭难,得知此仙君庙曾有真仙显灵,特来此参拜仙家!求仙家怜悯,救救我儿。若我儿能得康健,信女愿此生青灯古佛,侍奉仙家!” 杜衡瞧那妇人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满头满脸的都是血了,一个不忍,闪身上前阻住了她的叩拜。 长右一见他动,心叫一声不好,忙伸手去拦,奈何还是没能快过他,不由的扶额又是一阵头疼,压低声音喊道,“少尊啊,你的隐身术!” 杜衡神色一滞,这才发觉,大意了!人们现在根本看不见他,他这贸然出手,不是吓到人就是引的人一通慌乱,这不是造孽嘛! 不待杜衡有所动作,就见那妇人先是混身一僵,后反应过来似的,一把抓住那只虽看不见,但的确扶住了她额头的手,激动的道,“仙家显灵了!仙家显灵了!”忙顺着那只手转了个方向,弯腰又是一通叩拜,道,“仙家,求您救救我儿子……” 这通操作,瞬间吸引了殿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只见那妇人初时只是行为有些过激,现下却突然跟疯了似的,双手紧紧的拉着什么,大声的哭诉着,于是众村民立马围成了一片,对着那妇人指指点点的议论了起来。 “你们注意她那一脑壳的血,莫不是磕出毛病喽?” “这是哪个的婆娘呦,莫不是疯魔喽?” “隔壁村滴寡妇嘛,只得一个儿,相依为命。” “她这是咋个了呦?” “不晓得,不过,你注意她,好似真的个抓住了什么东西?” “你莫得要乱说,这处可是仙家宫庙,她能在仙家庙宇里面抓到个啥子呦?” 长右在一边也是急得直跳脚,他是真不懂杜衡了,现下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去寻土地吗?若土地有个三长两短,这事儿就收不了场了! 他堂堂一个神族少尊,根本就不受凡间香火,却偏偏在地仙管辖的地界上起了神殿,抢了地仙的香火和功德不说,若是地仙在有个什么不测,这可是会引起群仙众怒的呀,他怎么都不晓得急一急的! 杜衡其实也被这混乱的场面搞懵了,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恻隐之心,能惹出这么大的乱子,看着这将他手腕扣的死紧的妇人,满头是血满脸是泪的祈求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突然,围观的一个村民看不下去了,走上前道,“到底有么得东西,帮她抓一下不就晓得了?” 长右一见不好,忙冲杜衡喊道,“少尊,别愣着了,快脱身啊!” 杜衡被这么一吼,才聚回了散乱的神智,忙掐了个法诀,从那妇人的钳制下脱离出来,转移到了殿门口。 长右这才松了口气,跑过来念叨道,“少尊呦,你在此处立殿已属大不妥,难道还要听信徒祈愿,为其排忧,以此累积功德吗?”忙拽起他的胳膊道,“快走吧,快走吧,土地的下落尚且不明,少尊不如想想如何将土地找出来!” 不等杜衡点头,就见那妇人失了着力点,一个身形不稳朝前趴了过去,正被那上去帮忙的村民扶住。 “你么得事吧?”皮肤黝黑的村民,憨憨的询问道。 那妇人却毫不领情的一把将他推开了,目光焦急的朝四周环顾着,歇斯底里的喊道,“别走,您不能走,您吃百姓香火,受万家尊崇,怎能见死不救?” 杜衡的脚步一顿,果真走不动了,愣愣的看着前方,喃喃道,“她是我的信徒。” 长右回头看了那妇人一眼,不忍的别过了头,就事论事道,“神族不受凡界香火,您,没有信徒!” 杜衡不死心的道,“她刚才拜我了,还是大礼参拜。” 长右面无表情的反驳道,“神息生养万物,人族得见尊神,理应参拜。” 杜衡紧接着又道,“我并无神息,只得神格,不算尊神!” 长右叹了口气,无奈的看向他,问,“少尊不如直说吧,你是想帮那妇人?” 杜衡咧嘴一笑,转头与长右对视着说道,“我这算不算合情合理的施以援手?” 长右定定的看了他少许,不答反问道,“少尊可还记得这次来凡界的任务?” 杜衡怔了一怔,随后用胳膊肘碰了碰长右,讨好的道,“这不是还有你嘛!” 长右却像打定主意似的,不吃他这套,只将腕上挎着的竹篮拿下来,往他怀里一塞,道,“下界时神君曾交代长右,将东西送到后,便要去往魔界守几日临界门。” 见杜衡一脸不解,不等他询问,主动说道,“天族入魔界的巡游仙官都殒在了魔界,若此事在加以演化,孰轻孰重,少尊应该晓得吧?”回头看了眼哭的瘫在地上的妇人,道,“长右还有任务在身,便不陪少尊了,寻土地也好,帮那妇人也好,少尊,您自定吧!”说完一个闪身便消失了踪影。 这下杜衡彻底懵了,他怎么都没想到,长右竟这么干脆利落的丢下他,就走了! 站在原地发了好一会儿的愣,才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竹篮,在想想那先是被他莫名的打伤,拖着伤残的病体养伤时,又被他莫名的抢了香火,如今不知去向的土地,努力忽略掉身后那嘶哑的哭嚎声,迈步朝前走去。 就在这时,庙内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杜衡下意识的回头,就见那妇人竟是晕了过去,现正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任旁边人怎么喊都没反应。 杜衡见状忙挥手收了隐身术,三两步跑回殿里,拨开那群七嘴八舌的人群,凑到那妇人近前…… 隐了气息藏在远处的长右,一见杜衡果真跑了回去,长长的叹了口气,化出兽身朝九天之上飞了去。 他是没办法了,让神君亲来给少尊收拾这烂摊子吧! 杜衡将一半养神芝喂给了妇人,没一会儿,就见她果真缓缓的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那妇人先是一脸茫然的看着面前的陌生男子,后又转头朝周围看了一圈,这才想起她仍在仙君庙,忙撑着身子坐起来,朝面前的绿衣公子道,“方才,可是公子救了村妇?”改坐为跪,“村妇谢过公子搭救大恩!” 杜衡忙伸手拦她,解释道,“算不上什么搭救,不必行此大礼!你只是头磕的太狠了,又失了些血,这才晕了过去,并非什么大病。” 妇人却坚持道,“公子既施善心与村妇,便是与村妇有恩,村妇身无长物,只得以礼答谢公子,万望公子勿辞。”说完展开双臂收至额头,重重叩了一叩。 chapter 180 杜衡无奈,只得生受了这个礼,见她礼毕起身,虚扶了一下,道,“你既身子不好,还是早些回家去吧,莫要在外多做停留了!” 妇人站起身,道,“公子说的对,是该回家了!”转头看向殿中央的那座神像,冷声道,“什么仙家仁德,心系众生,全是骗人的鬼话!仙家显灵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见死不救?”说着面朝那尊像,举起左手竖起三指朝天,面容肃穆的道,“村妇许艳,在此立誓,今日之后,不在信奉诸天仙佛,不在踏入仙家宫庙半步!”说完放下手挺直脊背,转身朝殿外走去。 围观群众本来见方才还疯哭疯喊的妇人,经这公子喂下半颗药草后,竟不疯了,正惊叹这绿衣公子回春妙手,欲上前查问一二时,又听那妇人说出如此逆天之语,登时收住了上前的脚步,打消了方才的念头,纷纷摇头叹息着散了去。 这哪里是不疯了,分明是更疯了呀! 杜衡瞧着那妇人的背影却是犯了愁,他这算是给天族招黑了吗?天君若是知晓此事,会不会以为他是故意给天族穿小鞋?会不会去跟银玉告状? 他不现身,是担心引起恐慌,另外也是不想将此处有仙家的传闻闹的更盛,怎的就成了见死不救?她儿子到底怎么了? 瞧这妇人方才的言辞谈吐,倒也不像是普通的村妇,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一个知礼的妇人状若疯癫,大哭大喊的呢? 杜衡抱着胳膊摸着下巴,思考片刻后,最后还是决定跟上去瞧瞧,反正他也是要找土地的,就当沿路搜寻土地的踪迹了! 如此想定后,捏了个法诀,闪身便追了过去。 他隐去身形跟在妇人身后,随着她走过一条崎岖的山路,又走过一条坑洼的泥路,在穿过一片老树林,最后越过一座小山丘,到了一处小溪流前。就见那妇人蹲在水边,凑着水中的倒影,将脸上、额头上的血迹洗去,他便晓得,多半是快到地方了。 果不其然,那妇人理好仪容之后,沿路走出这片树林,便瞧见了不远处的那座小村庄,原来这就是那些村民口中的“隔壁村”,这“隔壁村”可真是颠覆了他对“隔壁”两字的了解。 到了村口时,天色已经开始变暗,村里的人或背着锄头,或牵着牛的从田里回来,一路上互相打着招呼,吆喝着询问一两句家常,气氛甚是惬意温馨。 可走在他前面的这位妇人,却是一直低头前行,谁都不曾理,村子里的人好像也甚是习惯,目光只在她身上一扫而过,不带任何恶意,也没有善意。 天黑透之前,杜衡终于跟着这妇人走到了她家。不得不叹一句,她家这个位置,简直就是从村东头走到了村西头,在走两步直接就能出村了。 远便罢了,房子还极为破旧,都有点危房的感觉了,屋顶上搭盖着的茅草,原是一捆捆的编起来的,现都七零八落的散了开,好似随时会被风吹走,或是随着屋顶塌陷下去。 只见那妇人停在门口,轻轻的换了两口气,这才推开那扇木板钉成的小破门。 屋里一位微胖的妇女坐在厅中堂椅上,正在借着微弱的烛光缝补着什么东西,见门被推开,抬头笑道,“阿艳回来啦!” 妇人也扬起笑脸,边朝内屋走边答道,“回来了,路上遇着点事儿,耽搁了些时辰,麻烦阿嫂了!” 胖女人收起手里的针线,笑道,“说这个做啥子呦,我们家阿旺,大丫,二丫,不也日日都来叨扰你,我们是邻居嘛,互相照应些许,自是应当应分滴。”随着妇人走进内室,看了眼土炕上睡着的男孩,压低声音道,“阿泽睡的可踏实,少有闹腾。” 妇人轻笑着点了点头,坐到土炕边上,温柔的看着睡的香甜的男孩,轻轻的抚上了他的眉眼,少顷后,侧过头擦去眼中的泪意,起身走了出去。 缓了缓情绪后,顺手在门后的木箱子上摸出一块黑色的麻布系到腰上,转身冲胖女人笑着招呼道,“我这就去做饭,阿嫂在我家吃过晚饭在回!” 胖女人见她情绪好些了才走过去,爽朗一笑道,“你莫要忙活,我吃过饭喽!天刚擦黑时,我家二丫就把饭菜做好送来喽,见你回来我就不操心咧,歇着吧,若在要有事,你便招呼我,千万莫要与我客气……” 两个女人边说边走去庭院里,杜衡这才得了空隙靠近床榻,瞧一瞧那妇人求他救的孩子。 男孩看起来约摸六、七岁的模样,脸蛋圆圆的,睫毛挺长,鼻子,嘴巴皆小巧秀气的紧,是个极清秀的男孩。 就是,面色和嘴唇苍白了些,气息也甚是虚弱,但周身并无邪祟晦物缠身,显然,这孩子只是病了。这妇人着是奇怪的紧,瞧着不像是无知之辈,怎的如此愚昧,孩子病了为何不去找大夫,反去庙里求仙拜佛呢? 这要是邪祟缠身他还能帮一帮,这要是病,他也愁啊!他的青囊之术可不是一个惨不忍睹就能形容的,不会认错的药材,也就只有银玉的那一庭院药草了。 又盯着男孩瞧了一会儿,正欲探一探男孩的魂识和元气,瞧瞧他有没有伤及内里,就见送完隔壁大嫂的那妇人走了回来,她如方才进门时一般,在外间换了两口气,这才挂着笑容进了内屋。 妇人走到床头的木箱子前,拎起水壶倒了杯水,拿着根竹筷走了过来。就见她侧身坐在炕边,用竹筷在水杯里沾了沾,对着男孩温柔一笑,道,“小泽,我们喝点水,好吗?”说着便将那根沾了水的竹筷,小心托着送到男孩嘴边,一下一下的喂着,如此重复了二三十下后,才见男孩轻轻的吞咽了一下。 妇人见状忙停下手中的动作,盯着男孩的脸看了好一会儿,见没出现任何异常,这才起身将水杯放了回去,朝男孩轻声道,“小泽是饿了吧,娘亲这就去烧饭,很快就好!”说着爱怜的摸了摸男孩的头发,转身走了出去。 这“危房”的锅灶在庭院里搭着,这妇人做饭必定就得出去,她这一出去,杜衡才不用委屈巴巴的缩在墙角了,终于能伸展伸展他的胳膊腿了。 讲真,这房子委实小的可怜,总觉得他胳膊一张开这房间就没地儿了,空余的地方根本容不下两个人并排站。 前后左右的舒展了一个遍,才走到炕边,抬手聚起一团淡绿色的灵息覆盖到男孩身上,带着那团灵息在男孩身上慢慢的游走轻移着,细细的探查着他的魂识与元气,好一会儿后,才收起了功法。 杜衡环抱起胳膊,重新打量起了男孩,原以为他是生病,不曾想,竟是被吸了纯阳之气。可是,纯阳之气被吸食,按说只会减寿,体质变差,并不会长睡不醒,这男孩为何会陷入沉睡?且魂识也有颓败之相,渐渐有撑不住肉身之势。 要说纯阳之气,这个东西还是在娲娘的宝宝身上发现的,初时他以为那是灵息,经娲娘解说后才晓得,那是元气,也叫纯阳之气,是人族的生命力。 娲娘还说,每个人族孩童在三岁之前都是纯阳之体,别看他们小小的,但他们每日都是元气满满的,且有用不完的精神,用不完的体力。 他们可以扯着嗓子哭一天,完全不觉喉咙痛;可以围着殿宇一圈一圈一圈的疯跑,完全不觉得累;只要他高兴,可以咯咯的笑一天,完全不会气息不足,第二日还可以继续来。也正因如此,他才将那能量误认成了灵息。 不过,这个男孩倒是奇怪,瞧他这模样,怎么也得六七岁了吧,为何至今还是纯阳之体呢?话又说回来,是谁吸了他的纯阳之气呢?妖族?魔族? 不,不是妖族,妖族若要吸阳气,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双修,这孩子如此之小,如何修?可他也并未察觉这附近有魔族的气息啊! 想来想去也没个结果,算了,总之现在是知道症状了,如此便简单了,正好他有两株养神芝,今日喂了他娘亲半株,剩的那半株正好就给他了。 就在他大方的决定,将送与土地的两颗养神芝分与这对母子一半时,忽然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他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将长右给他的那个小竹筐弄丢了的???? 杜衡突然就茫然了,一脸懵的站在炕边,好一会儿后才想起回溯今日的行踪,主要从喂了那妇人养神芝之后,一点点的往后推。好吧,其实也没推太久,他就是追着这妇人出来时,将那竹筐丢在了原地!!!! 得,只能回去拿了,叹了口气,扫了眼炕上的男孩,突然吓了一跳,就见那男孩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呆呆的望着一处,神色有些迷蒙,目光也是涣散的,就是不知神智清不清醒。 杜衡收起了身上的隐身术,试探的朝他问了一句,“你醒了?” 就见那男孩这才像寻到目标一般,将视线移了过来,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后,才一句一顿的问道,“你是,谁?” 杜衡蹲下身子,与男孩平视,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是来救你的人。” chapter 181 男孩扯起一抹虚弱的笑,如呓语般喃喃道,“谢谢,大,哥哥。”说完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杜衡这才明白,男孩的神智根本就没醒,许是方才他查看男孩的魂识时,将他的魂识弄醒了,这才有了短暂的意识。 随着小破木门的“吱呀”声响起,就见那妇人端着一碗米粥走了进来,杜衡心叫一声“不好!”忙一个闪身离开了小屋。 那妇人似是察觉到异样一般,先是愣了一下,后快步走进内室,待瞧见炕上安静躺着的男孩时,那亮了一下的眼眸又黯了下去,少顷后,轻舒了两口气,挂起笑容走到炕边坐下,如方才喂水那般,一边柔声哄着,一边将碗里的米粥一滴一滴的喂到男孩嘴里…… 杜衡离开草屋后便施术回了仙君庙,站在空荡荡的殿里,跟那个丑兮兮的雕像大眼对小眼的对了半天,也没对出个所以然来。 他的竹篮不见了,他从没想过东西放在一处,回去取时会不见!在神界,无论他将东西放在何处,只要他不去取,哪怕变旧,变废,变的不能用,都不会变不见,那竹篮竟是生生的不见了,多神奇! 折腾了一日,土地没寻到,孩子没治好,最后果子跟药草还不见了。杜衡站在殿中,恨铁不成钢的指着那个丑兮兮的雕像道,“你怎么连个竹篮子都看不住呢?” 回答他的只有一殿的寂寞。 他瞬间觉得一阵气馁,叹了口气,暗暗的想着,如果银玉在就好了,一个寻踪阵,别说土地了,药草和果子都能分分钟找回来。他就不行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阵法废啊! 转身垂头丧气的走到殿外,心情不是一般的沮丧,现在可怎么办?他都跟人家孩子把大话放下了,药草却没了,让他拿什么去救人? 回神界去拿,又怕那单薄的小家伙撑不到他回来。更何况,这九龙山里,还有个吸人纯阳之气的东西没找出来呢,现下土地失踪,村庄无人看护,他如何能安心的离开呢?越想越惆怅,干脆一屁股坐在殿前的石阶上,双手托着脸,犯起了愁来。 瞥了眼庭院里墙角处的花坛,漫不经心的道,“出来吧,别躲了,看见你了!” 只见那被夜色笼罩着的花坛,沉寂在暗影中,与这黑夜融为一体,并未见丝毫异样。 杜衡托着脸的动作不变,眼睛直视前方,语气中却多了一丝不耐,道,“最后一次机会,在不出来我就出手了!” 一阵诡异的静谧后,那花坛旁的灌木丛动了一动,随后便是窸窸窣窣的树枝碰撞声,就见一个娇小的黑影抛下一大颗灌木,起身走了过来。 杜衡斜眼瞧了来人一眼,问,“你怎么在这儿?” 那娇小的身影从暗影中走出,站到杜衡面前,一袭水雾绿的望仙裙,头簪一只碧玉瓒凤钗,欠身朝他施一礼,道,“妖界,狐族长王子涂山玺之妻,涂山云秀,见过杜衡少尊!” 杜衡依然托着脸,双眼无焦距的看着前方,喃喃念道,“狐族长王子?”略想了想,“哦,狐帝的大儿子。”斜了她一眼,“原来你是狐族的长王子妃啊!”随后转回视线,“你扛着一颗草躲在花坛后面干嘛呢,那儿藏了宝贝?” 涂山云秀面色一红,道,“妾身是专程来向少尊道谢的,又担心少尊因妾身欺瞒之事不愿见妾,故而有些胆怯!” 杜衡嗤笑一声道,“向我道谢?你能向我道什么谢?”又随口问道,“天君没罚你吗?我下界的时候,他可是正琢磨着给你定罪名呢!” 涂山云秀垂首又施一礼道,“妾身谢少尊大人大量,不计较妾身欺瞒之事。”礼毕后才继续道,“妾身之罪,广虚元君已做了判决,判妾入瑶山紫竹林,禁闭思过千年!” 杜衡神色淡漠的道,“哦,那你不去紫竹林,跑来凡界干嘛?”斜了她一眼道,“难不成又来寻仇?这回找谁啊?” 涂山云秀尴尬一笑,道,“少尊说笑了,实是拙夫修为已至破境,近日会迎来飞升之劫,天君仁慈,听闻此事后特意对妾网开一面,允准妾可先回族中助夫君渡劫,之后在去紫竹林服判!” 原来是天族要添丁,怪不得呢! 杜衡放下胳膊,抬眼看她道,“既是如此,你不在妖界守着你夫君,随时准备着为他护法,跑来凡界做甚?” 涂山云秀道,“妾身是听闻少尊来了九龙山,这才特意赶来。” 杜衡皱了皱眉,不解道,“你特意来寻我的?寻我何事?” 涂山云秀正了正身子,恭恭敬敬的朝杜衡行了一个跪拜礼,道,“妾身幺女涂山华月于凡界惨死,若无少尊在冥界为小女发声,那恶人怕是早已入了轮回逍遥去了。因着少尊义举,这才将那恶人送去了无间之地。为此,妾身特来拜谢少尊,谢少尊为小女主持公道!” 杜衡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为这事儿啊,那你可就谢错人了,判那人去无间的是银,不是我,我只是代他传话的!” 涂山云秀闻言一愣,银玉神君?银玉神君向来淡薄,从不插手红尘俗事,如何肯为她女儿说话?不由向杜衡确认道,“少尊说的可是银玉神君?” 杜衡点了点头道,“对!” 这回换涂山云秀懵了,不过,很快她就想明白了,银玉神君如此做,八成是为了面前的这位杜衡少尊吧!六界皆知神族少尊顽劣,偏生银玉神君护的紧,如此看来,此传闻果真不假。 因为她将这位少尊稀里糊涂的牵扯了进来,那位尊神在护着这位少尊时,顺便为她女儿做了回主。 想明白后,莞尔道,“原来竟是如此,那改日妾身与拙夫定要亲上神界,拜谢神君大恩才是!” 拜不拜谢的,你得先过的了神界碑不是?是以杜衡也懒得搭理狐妖这茬,只紧紧的盯着她审视着,直到瞧的狐妖都有些慌神了,才问,“你此番入凡界,真的不曾做出戕害凡人之事?” 涂山云秀忙道,“少尊明查,妾身志在飞升,意欲位列仙班,怎会随意作恶,上次之事实乃杀女之仇不可不报,除此之外,妾身绝无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 杜衡定定的看了她好一会儿,见这狐妖竟不躲不闪理直气壮的与他对视,这才点了点头道,“成吧,本来也觉得不是妖族。若无他事,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你夫君那天雷,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 涂山云秀一愣,没想到杜衡送客送的这么利索,可那个竹篮,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呢!那果子珍稀,她可以不贪图。可那药草对她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碳啊,夫君飞升天劫,这时可太需要养神芝了,可若她还了果子,那药草,杜衡会允给她吗? 垂头思忖了良久,最后恭敬施一礼道,“是,那妾身便告辞了!” 杜衡没察觉到狐妖的欲言又止,他甚至都没仔细瞧狐妖一眼,只一门心思的想着自己的那一堆破事,尤其是那个土地,天界既没有明发讣告,那便是仙识未灭,既未殒灭,他跑去哪儿了呢? 就在杜衡跟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似的,孤零零的坐在庙前的石阶上走神时,突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激的他混身一个激灵,惊喜的抬头喊道,“银!” 果然,一袭月白衣衫,一头银色长发,一副清冷面庞,犹如天上清寂的月华般自半空中飘下,落入这灯火通明的仙君庙中。 杜衡三两步奔至近前,眼睛晶亮的看着他道,“你怎么来了?” 银玉垂眸瞧了他一眼,便将视线转向了他身后的庙宇,片刻后才淡淡的道,“此处为何会有你的神殿?” 这淡漠的神情与杜衡的激动形成鲜明的对比,一个热情的像六月的火,一个淡漠的像数九的冰,一个欣喜若狂,一个兴师问罪,绕是乐观如杜衡,听见这话,满面的笑容也挂不住了。 他转身背对着银玉,闷声道,“原来你是为这事儿来的啊!” 银玉好似没瞧见他的变化一般,继续问道,“此殿为何人所建?” 杜衡垂头道,“这处原是片茶园,现在改建成庙宇,应就是那茶园主人的手笔了!” 银玉又问,“凡界人族因何事为你立殿?”扫了眼殿门上挂的那块“仙君庙”的牌匾,“还以仙家的名义?” 杜衡扭头对上银玉那毫无波澜的眸子,道,“这事儿真是个误会,那日我下界来此处采茶……” 于是杜衡将他如何下界,如何炸毁了茶园,如何将茶园恢复了原样,又是如何被误认为仙家的事情告诉了银玉。 银玉听完后默了少许,问道,“你可知父尊分出六界,每一界都设有禁法阵,唯独神界一切如旧,此意为何?” 杜衡怔了一怔,不晓得银玉为何突然提父尊,却还是老实的答道,“父尊不是嘱托你看护六界嘛,禁了法力还如何看护?!” 银玉看着他,面无表情的道,“你既知晓父尊此意,便应知晓神族的力量是用来守护六界,为何不遵循,反倒施逆行?” chapter 182 杜衡呆呆的望着银玉,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紧紧盯着他问道,“你听我说了这么多,难道就没什么话想问我吗?除了那些过错之外,别的你全没听见吗?”顿了一顿,“你是没听见,还是不在意?” 银玉对上他的眼睛,神色中满是不解,仿佛根本不晓得他在说什么。 杜衡忙侧头避过,又是心慌又是气愤,好一会儿后才问道,“你说我倒施逆行,是说我故意在下界施法,故意让那些凡人看出我的身份,故意让他们在这儿建庙?” 银玉转回头,神色平静的道,“若你晓得自己的身份,时刻谨记为神之责,不在凡人面前随意使用法术,便不会被奉为仙君,自然就不会有这座仙君庙!” 杜衡突然暴怒,双眼通红的瞪着银玉吼道,“对,全是我的错,是我不自律,不自持,不自知!是我任性妄为打伤土地,是我蛊惑了这儿的村民建了这座庙,是我抢了土地的香火,是我害得他下落不明,你满意了吗?”说完转身大踏步的离开了这里。 银玉看着杜衡愤怒离去的背影,脸上一片茫然,他实在不知杜衡为何如此,他只是将他的不足之处指出来,希望他晓得自己做错了,日后能加以改正,他何至于情绪如此失控? 就因这座仙君庙,九龙山的土地失了香火,伤重之下,竟吸食凡界幼儿的纯阳之气存活,幸好这土地只是偷生,并未起什么邪念,没有惹出人命造下杀孽,但闹成现下这般模样,难道他不该静下心来思思过错吗? 父尊将杜衡交与他教化,他自问一直都有用心,可为何会教成这般心性浮躁的样子,银玉也是头一次迷茫了! 一道流光闪过,一位身穿素兰衣袍的男子出现在银玉身后,躬身行礼道,“禀神君,长右已将九龙山土地移交至广虚元君府邸,一应罪状也一并递了上去。” 银玉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 长右四下环顾了一圈没瞧见杜衡,疑惑道,“神君未寻到少尊吗?” 银玉默了片刻,避过他的提问,回头看他道,“此处事端既已了,你即刻便动身去往魔界吧,玲珑塔这几日定没少扣押魔族,只有你去魔界看守,才能让他们安生一些!” 长右听了这话,瞬觉自己肩负重任,甚是严肃的拱手施礼道,“是,长右这便动身赶往魔界,定不负神君所托,誓死看护临界门!”说完面色凝重的朝葱聋山飞去。 那时的长右还年轻,并不晓得他家神君嘴里的几日,竟是下界的几百年!也不晓得如此艰巨的任务,其实就是个看大门的活! 长右离开后,银玉看了眼杜衡离去的方向,又想了想那土地之事,此事牵扯到杜衡,天君怕是又要寻他了。默了少顷后,抬手唤来了云团,向九重天飞去了。 杜衡气冲冲的离开了仙君庙,没头苍蝇似的一顿乱走,等回过神来才发现,他竟下意识的走了今日走过的那条路,出了这林子在往前,便是那对母子居住的村庄了。 脚步一顿,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他并非觉得自己没错,只是心里有些难受。他将那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同银玉说了,没想到银玉竟连问都没问一句,只听见了他犯的错。 银玉明知他不喜茶,为什么不问他,为何跑到下界来采茶?是不在意吗?不在意他做了些什么,不在意他为什么做,只在意他做的过程中有没有犯错,符不符合神族的身份? 寻了棵树靠了过去,心乱的闭上了眼睛,银玉方才的质问在他脑子里一遍一遍的响着,每一字每一句都让他觉得心脏发紧。 他就那么一动不动的靠着树站着,忘了身处何地,忘了此时何时,心里想的,计较的,全是银玉方才的兴师问罪…… 他就这么跑出来,银玉肯定觉得他不受教化顽劣不堪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当东方的天色都开始变亮时,杜衡才猛的睁开眼睛,心想道,不行,他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气馁,他得找到土地,得想办法让村民们拆了那座庙,还要治好那个孩子,找出在村子里作祟的那个东西,他要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他并非一无是处,证明他能为自己犯的错负责! 说做就做,抬头看了眼林子外的羊肠小路,决定就从那男孩开始,不就是没有养神芝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的本源也是一株药草,他可以用自己的本源救治那孩子! 四下观察了一番,见周围并无行人经过,这才唤出神元罩来护住自己,摇身化成了一颗草。就见这株药草叶子虽为绿色,上面遍布的细密脉络却是鲜红色的,形似朱葵,身似瑶芝,此刻正招展着枝叶,左右挥舞扭动着,好似在选适合切割的分枝。 它先是拽了一处叶宽枝大的分枝,犹豫了一下,放开了。又寻了一处小枝细叶的分枝,想了想,也放开了。最后原地扭了一圈,瞧见一支枝叶不大不小不宽也不细的分枝,捋了两下,又捋了两下,这才用一只主枝叶固定住尾端,另一支主枝叶去拽。 只见它摆好姿势,屏息凝气,用力一拽,随着“嗷”的一声惨叫,那段分枝就这么生生的被折了下来。 分枝一落,一道绿光亮起,那草立刻便化回了人形,就见他翻滚半圈,坐起身抱着大腿摇摇晃晃的嚎道,“啊啊啊!疼疼疼疼,疼死了……怎会如此之疼,哎呦,哎呦,父尊呦,我这是遭的什么难嘛!” 此时若有人瞧见这一幕,定会觉得,这是哪里来的傻小子,碰个瓷都不会,演的其假无比。但如果注意到他额头上一滴滴滑落的豆大汗珠,便会知晓,此时他是真的彻骨钻心的疼! 良晌后,这哭嚎声才总算平静下来,就见他松开抱着的大腿,全身一个脱力,索性四仰八叉的趟在地上,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看着渐渐变得明亮的天空,眸中一片迷蒙,他突然发现,原来清晨的天空竟是明亮的银色。 等到那阵剜肉的疼痛终于消失,他抬袖拭了把汗,撑着胳膊坐起来,瞧了瞧那段折下来的分枝,将它捡起收进袖子里,这才收起神元罩,起身朝那小村庄走去。 清晨的小村庄,最为鲜活的气息当属那勤劳的大公鸡,那“咯咯咯”的鸡鸣声,一声连着一声,走一路听一路,唱戏似的此起彼伏,你家唱罢他家唱,他家唱完下一家,真真是让杜衡大开眼界。 心里不由的想道,这亏的是小彩不在,若是小彩在,非得一声凤鸣将它们吼的从此以后在不唱晨歌早,让这小村庄的人户都过上,“忽觉熹光方知晨,埘中不闻报晓声”的日子! 第二次走这条路,突然觉得从村东头到村西头,似乎并不像头一次来时那般远,他一路胡思乱想着,都没记起来施术,竟就走到了。 瞧着那座快散架的小草屋,里面一片静悄悄,隔壁一片静悄悄,好像突然能理解,这妇人为何要住在这处了,不闻鸡鸣,不知初晓,不见喧嚣,不受打扰,多宁静! 杜衡站在草屋外,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穿墙而入,若等那妇人起身他在进去,怕是不好找时机给那小家伙喂药了,这可是他的本源啊,汁液越新鲜才越好。 于是,先给自己身上加了个隐身术,又掐了个法诀闪身穿墙进入了草屋。 男孩还如昨日那般沉沉的睡着,只气息比昨日还要微弱了,他本想给那妇人加一道昏睡诀,以防她突然醒过来。刚抬起手,忽地,银玉的训斥便在他耳边响起,他登时跟被谁打了一下似的,唰,的一下收回了手。 愣了一会儿后,心道,算了,不用术了,他小心些便是! 从袖袋中取出他的那支本源枝叶,走到炕边,学着那妇人喂水的模样,将枝叶凑到男孩唇边,手心微用力一攥,一滴泛着柔光的莹绿汁液便滴在了男孩的唇缝上,后又顺着缝隙流进了男孩的口中。 杜衡见果真行的通,手中的力道稍稍加了些,那草汁便滴的更欢快了,“小家伙,你喝的可是我的生命之息啊,喝完赶紧好起来,听到没有!” 男孩仿佛真听到他的话一般,就见他喉咙微微一动,“咕咚”一声将嘴里的汁液咽了下去。杜衡心下一喜,正欲加把劲在喂一些,就见里侧本来睡得极熟的妇人,跟神经衰弱似的,就这一声吞咽的动静,她便惊醒了。 妇人睁开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第一个动作便是去看身边的儿子,本欲对着儿子笑一下,突然瞧见他唇上浮起的那层浅绿,瞳孔猛的放大,骨碌一下爬起来,凑到儿子近前,抬手轻拍着儿子的脸,颤声唤道,“小泽,小泽,小泽,娘亲在唤你,听到了吗?” 自然,除了静默,再无其他。 妇人看着脸色灰白,嘴唇微绿的儿子,一滴眼泪自眼眶中流下。她抬起手,颤抖着朝儿子的鼻下探去,靠的越近颤的越厉害,就在还差分毫就贴上儿子的鼻息时,忽地一声细微的呻吟声响起…… chapter 183 妇人登时僵住了,眼睛瞪的溜圆,不错眼珠的盯着男孩的脸,就连伸出去的手都忘了收回来。不,或者说是,不敢收回来,她怕某个动作会使她漏听,或错听一些细微的声音,所以她一下都不敢动。 少顷后,又是一声呻吟,比方才的更清晰,来源也更明确,可以肯定就是男孩发出的,因为随着这声呻吟,男孩的嘴唇还轻轻的蠕动了一下。 妇人眼眶中溢满的泪水瞬间决堤,豆子似的一颗接着一颗的往下掉,她一把握住男孩的手,颤着声哑着嗓唤道,“小泽,睡醒了吗?小泽……” 男孩仿佛听到妇人的声音一般,抖了抖眼皮,须臾后又抖了抖,似是想要睁开眼睛,却被眼皮的重量压制了。 妇人见状唤的更急了,“小泽,小泽,醒醒了,该起床了,小泽……” 终于,在妇人坚持不懈的呼唤声中,男孩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一脸迷糊的看着面前的妇人,好一会儿后才哑声唤道,“娘亲!” 妇人一个激动,扑到男孩身上抱住他,又哭又笑的不住的点头道,“是娘亲,是娘亲,小泽,你终于醒了,娘亲终于把你给盼醒了!”说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了起来。 听了这哭声杜衡才发现,原来昨日在庙里时,这妇人没尽全力呀,比起她现在的动静,昨天简直弱爆了好吗! 其实他很想让这对母子冷静一下,让他先察看下男孩的生息,低头瞅着手里的枝叶,只是蔫了些许,应该还有挺多药汁呢,若是男孩没恢复好,他也好趁新鲜在给他喂一些。 可他不能现身,也不能动手将那妇人拉开,只得无奈的站在一边,看着男孩一脸茫然的由着那妇人嚎啕大哭。 好一会儿后,妇人才停下了哭声,一脸紧张的放开男孩,道,“娘亲是不是抱的太用力,抱疼你了?” 男孩摇了摇头,声音软软的道,“娘亲抱的不疼。” 妇人一脸惊慌的扶上男孩的头,道,“别摇头,别摇头,你睡太久了,身子还没恢复,先不要乱动。”说着小心翼翼的扶着男孩躺了回去。 妇人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笑着问道,“头迷不迷糊?觉得晕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顿了一顿,“还,想睡觉吗?” 男孩乖巧的道,“没有不舒服了。”想了想又道,“娘亲,我饿了。” 妇人连连点头道,“对,对,应该饿,饿是对的,娘亲这就去烧饭,很快就好,小泽乖乖躺一会啊!”说完站起身就朝外走,走了两步又不放心的回头嘱咐道,“乖乖躺着啊!” 男孩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娘亲。” 妇人这才快步走去庭院,准备升火烧饭。 杜衡见那妇人出去,这才走回炕边,不过瞅了眼那骨碌着眼珠子乱转的孩子却是又犯愁了,瞧他这模样,一时半会怕是不会睡了吧,这可让他怎么施术?要不,下道昏睡诀? 刚想到这儿,就听那小破木门,“哐当”一声被推开,那妇人一脸紧张的走回来,瞧了男孩一眼,笑道,“小泽,饭很快就烧好,不要睡着了啊!” 男孩侧头看向妇人,乖巧的道,“知道了,娘亲。” 妇人这才松了口气,对着男孩笑了笑,转身回去烧火了。 杜衡深深的叹了口气,得,昏睡诀什么的,还是别想了,照这模样,这孩子只要一睡,那妇人得吓的跳起来。扫了眼乖乖躺着的男孩,认命的闪身离开了。 晚上再来吧,现在不如想想,怎么拆除那座庙吧! 拆庙不难,难的是怎么让那些村民亲自去拆?现在九龙山的村民,一门心思的就认定那庙里有仙家,就算他今日一个法术把那庙夷为平地,难说他们明日不会在起一座。 若想彻底解决这件事,就得让那些村民亲自动手,不但得推翻他们的信仰,还得让他们觉的那处没有仙家,这个,还真有点难办! 如此想来,他上次的行为确是欠考虑了,若不是他当众施法收茶,便不会让那些村民有这般坚定的信念了! 站在人来人往的仙君庙前,瞅着庭院中那鼎盛的香火,青铜炉鼎里升起的袅袅青烟,突然一计浮上心头,祈愿! 这些信徒们既来庙里烧香,必定是有所求的,若所求之事不但不应,反倒着来呢?或许,他可以利用这个,造点遥嘛! 对,就这么办,说干就干!当下便摇身一变换了副模样。就见他上身着一件粗布短褂,下身穿一条蓝布便裤,腰间扎着条麻绳撮成的腰带,黝黑的脸上一口亮亮的大白牙,一笑,带着憨憨的傻劲,一双手又粗又大,手心满是老茧,指甲缝里还有未洗净的泥巴,地地道道的九龙山村夫。 这位“村夫”瞧着自己的装扮满意的笑了笑,抬手解了隐身术,立刻走路带风落地有声的冲进了仙君庙中,结结实实的往神像前一坐,学着那妇人的模样哭嚎了起来,“这个仙君庙供奉滴仙家,心肠莫不是黑滴呦,我们全家早拜晚拜日日来拜,只求他能显一显灵,保佑我家茶园能有个好收成。哪个能想到,我家不但么得丰收,茶园昨日还莫名滴被炸喽,哎呦,哪个能帮我评评理呦!” 果然,他这一通嚎,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引来了一群人围观,其中还有一个信徒不满的指着他道,“这就是你哩不对喽,你家茶园被炸,那是天灾人祸,咋个能怪到仙君身上去嘛!” 杜衡眼睛一红,瞪着那位信徒道,“他是高高在上的仙家,我咋个敢乱说。你们若要不信,可以去问问这座仙君庙滴建庙人,他家滴茶园是不是也被这位仙君炸过!” 这时一个信徒插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我们这一片滴人全部都晓得,炸是炸喽,不过后来又恢复原样喽!” 杜衡争辩道,“你这话说滴便不真诚喽,炸是他炸滴,恢复可是有条件滴嘛!”指了指这座庙宇,“若不是茶园主人答允建这座仙君庙,他咋个会把茶园恢复原样呦!” 这时就听信徒们七嘴八舌的,果然说起了四年前的那件事。 不待他们在先有庙,还是先恢复茶园的话题中得出结果,杜衡扯着嗓子又道,“建庙,也不是不得行,只要真哩能护卫我们,我也是愿意为仙家建庙供奉滴。”顿了一顿,“可是你们说,这位仙君,为我们这座九龙山都做过啥子事情?拜这位仙家也拜了许多年喽,香火、供奉只多不少,为啥子一个愿望都不曾兑现过,这算是咋个回事嘛!” 他这一番话,当下就起到了带动作用,没一会儿,就听周围有人附和道,“我也觉滴甚是奇怪,都说这个庙是位仙君庙,曾经在我们九龙山现过真身,为啥子,许愿从不得应验?!” 有信徒接话道,“既是仙家,自然琐事繁多嘛,一时顾不上我们也是有滴!” 杜衡忙接过话头,反驳道,“这位大哥,你这话说滴便不对了嘛,既然吃我们滴供奉,食我们滴香火,不就是为我们排忧解难滴嘛,咋个可能只吃不干呦!” 他说完这话立马偷瞄了眼周围的反应,这只吃不干,就是把仙家拉下仙位比做常人了。试问一个只吃不干的人谁会喜欢,如果这位仙家不帮信徒们排忧解难,不是因为他忙,而是因为他跟某些人一样好吃懒做呢? 自然,如果他不提起,这些淳朴的村民,万不会如此去揣度一位仙家。即便他们的祈愿不被实现,也会认为是仙家事多,断然不会有什么抱怨,如今被他这一带,算是彻底歪了! 他也是真拼了,但愿闹完这一出,天君还能好好的坐在九重天上,没被他气出好歹来。 天君自是没被他气出好歹,银玉却是被他惊的够呛。 凌霄殿中,三官六仪七星君二十八星宿,还有各大大小小的神君仙子们,皆一脸懵的瞧着凡世镜里的“村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是怎么回事呢?自然得从土地说起了。 土地被长右送入广虚元君府邸,因是银玉亲自遣人送来的案子,广虚自然不敢怠慢,当即便查卷问审定下了判决。 可这判决一出土地却不服了,他才是受害者,吸食孩童得纯阳之气固然不对,可他也是被逼无奈不得已而为之,凭什么除去他的仙籍,判他凡世轮回?于是,连连直呼冤枉,这才有了天庭公审。 据土地陈述,某日,九龙山突然灵气大盛,他见此情景,猜测定是有贵人来访,正急急忙忙的赶去迎接,不料行进途中,突然一记术法砸下来,直直砸在了他身上,将他炸成了重伤…… 他平日行动皆在地下,若只是普通一炸,也不会伤到他,偏生那一炸用了极重的力道,将他炸伤的同时,也让他晓得了是何人行凶。 于是,土地当日便写了一封奏柬传至天界,将他所受的冤屈禀于天君,希望天君能为他做主还他公道。 chapter 184 天君也的确收到了土地的奏柬,可刚看完,还未待他有所定夺,传信使官便匆匆来报,说游奕灵官在凡界被打伤,昏迷之前留了口述奏状要禀于他。 在凡界将巡游的灵官打成众伤,这得是个什么人?天君当下既疑惑又惊诧,忙放下土地的奏柬,接过传音螺将其打了开来。 听完游奕灵官所述才晓得,原来这打伤灵官的人竟也与神界有关。只不过与土地那模糊的暗示不同,游奕灵官直指包庇狐妖,且在凡界打伤他之人,就是神族的杜衡少尊! 杜衡出现在凡界卧龙庄,且打伤游奕灵官,那炸伤土地的那位疑似神族之人,自然也就非他莫属了。天君刚把这两件事串连起来,还未来得及思忖,冥王就到了。 冥王奏禀,凡界出了一桩灭门惨案,全家老小一十三口皆被毒杀,而那下毒之人,似与妖界有关。此事关乎两界,冥王不敢懈怠,于是便亲自查看了那些魂魄的记忆。发现,行凶之人竟是狐族长王子涂山玺的王妃,且此案并非单方之责,实为仇杀。 那一十三个魂魄闹的厉害,不肯入奈何,冥王又不能随意传唤捉拿妖界狐族长王子妃,只得来天界找天君决断了。 天君看完卷宗,发现惨案发生之地正在九龙山下的卧龙庄,忽又想起游奕所述,这才确定这个制造惨案的狐妖,正是游奕灵官口中杜衡包庇的那个狐妖。 虽说冥界之事杜衡只是帮凶,但若无他帮忙,凡界惨案也就不会发生,杜衡一脚涉三界事,闹得天上地下皆不得安宁,偏生天君还发落不得,只得卷了案宗赶去神界,找银玉讨说法去了。 于是乎,土地被疑似神族之人打伤的事儿,就被并案处理了。一并案,他受伤之事自不会被单拎出来。结果就是,土地拖着重伤在府里一日日的等着,既没等来慰问的仙药,没等来天君的抚旨,倒是等来了一座仙君庙。 初时,土地只觉香火不如从前旺盛了,渐渐的,便是一日少似一日,后来干脆一点都没有了! 土地心中十分疑惑,心想着,即便他重伤赋闲在家,有段时日未曾倾听信徒的祈愿,也不至断了香火供奉啊! 于是,他拖着伤重的病体爬到了地上去察看,一看才发现,这九龙山中竟是起了一座仙君庙,且香火极为鼎盛,将这方圆几十里的信徒全都招揽了去。 土地见状怒极,他乃是聚此处生灵的和平信念而生,是过了天界入了仙籍受过封诰的正经仙家,怎会突然冒出个不长眼的仙君,来他的地界立庙,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怒气冲冲的冲到仙君庙中,意欲通过那仙君的金身向他兴师问罪,谁知他跑进去后见了那尊像才晓得,这庙虽叫仙君庙,供奉的却是神族的杜衡少尊! 神族不受凡界香火,少尊此行意欲为何啊?土地当即便生出了惶恐之心。 不久前,他朝天庭递了奏柬陈情,虽未明确指出伤他之人就是神族少尊,可暗示之意极为明显。再加上他呈奏之后久久未有回复,此事本就让他心生疑窦,如今不但没等来抚旨慰问,却等来了少尊神殿,这让他怎么想? 他只能认为,天君也惹不起神族,不仅无法为他主持公道,反惹恼了那个一向顽劣的少尊,这神殿建在他九龙山上,便是那神族少尊给他的警告。 土地当即便藏了起来,再也不敢出来了。 可藏起来容易,他的伤势还未痊愈啊!灵息法诀打出来的伤,一般药草也起不了什么效用,他便只得用自己的修为疗伤了。 一介地仙,修为本就不高,平时便也罢了,现下他可是断了香火供奉的,耗费修为疗伤,这可是只有出没有进的活,伤势大好之后他也随之力竭了。 土地本就是一缕信念化的灵,如今失了信徒,没了香火,又体力衰竭,没用多久,他便察觉自己的元识开始不稳,竟出现消散之势。 无奈之下,这才盯上了那些纯阳之体的孩童,吸食了他们的纯阳之气,维系他的生息。 此行虽不妥,但实乃情非得已,并非故意为之,且他吸食孩童纯阳之气时极为小心,从不曾残害人性命,故而,得了广虚元君的判决后十分不服,以仙元之身请求面见天君庭审此案。 庭审,需将天界得了封号的仙家全部请至凌霄殿,在将案情一一陈述,后通过凡世镜来验证他所说之事是否为真,再由众仙官评一评广虚元君的判决是否合理。 土地陈情完毕,接下来自是要验证土地的话了。就见广虚元君得了天君授意,从众仙官中出列,行至土地身边,合掌默念口诀后请出了凡世镜。 若要凡世镜回溯,必得先选定回溯的地界,于是,广虚元君又是一顿操作才将凡世镜与九龙山脉连接上。 刚一接通,杜衡的身影便跃然于镜中,只见他一副惆怅的模样,呆呆的望着那座仙君庙,片刻后,又如豁然开朗一般,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介村夫…… 广虚元君见镜中画面确为九龙山后,躬身朝天君施一礼道,“禀天君,凡世镜已接至下界九龙山。” 天君一见杜衡出现便知他要作妖,不由心生好奇,是以对广虚的话也只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便盯着那凡世镜观看了起来…… 天君不下令,广虚也不敢擅自回溯,只得同众仙官一起陪着天君观看。谁知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这神族少尊为何如此奇葩,怎会有这种拉踩自己的嗜好? 就在这时,银玉忽至凌霄殿外,抬手挥走云团,神色淡然的走了进来。随着传信使官的一声唱报声响起,众仙官这才收敛起心神,纷纷垂首躬身礼拜神君。 跪在殿中听审的土地,听见传信使官的唱报脸色陡然生变,他早有耳闻,这位尊神平日里是个淡薄的,但只要事关那位少尊,他就会出手相护。也正因如此,才至堪堪只有万余岁的神族少尊,不仅不学无术且甚是目中无人。 现下看来果真不假,初时他见这位尊神抓获他后并未处置,而是遣神使将他送入天界,这才费心求来了庭审。谁知庭审都过大半了,他竟杀了出来,如此,他这费力求来的庭审还有什么盼头? 他方才话里话外控诉的可都是神族少尊啊,这尊神能轻易放过他?听说不久前,这位尊神在弥离天,将金辰尊神的九个儿子打的重伤不起。 那可是金辰尊神之子啊,这位尊神都如此不给面子,他小小一介土地,惹了那位少尊还能好好活着吗?他突然觉得入凡世轮回其实也挺不错的,不知现在反悔还来不来的及? 天君也没想到银玉会突然到访,先是一愣,后忙朝广虚瞧去,见他正垂首躬身一副礼拜姿态,心中顿生一阵无力感。稳了稳心神,从容不迫的起身走下高台,行至银玉近前,拱了拱手,道,“银玉神君大驾光临,本君未曾远迎,实在失礼!” 银玉没理他,只定定的看着凡世镜中,杜衡一副糙汉的模样,盘腿席地而坐,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见杜衡坐在自己的尊像前,听着周围的议论声,争论着这几年祈愿到底灵不灵,一时之间竟论不出个结果,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 煞有其事的一拍大腿,高声嚎道,“别个不说,就说我们家老幺,病喽快一年咧,我天天来这处跪拜仙家,不旦么得见个好,反倒更严重喽,眼瞅着就要撒手人寰,这可叫人咋个办呦!” 众人的讨论被汉子的哭诉打断,细细一听,不由心生怜悯,真是个可怜的人啊,不仅茶园被炸,家里还有个快病死的娃,如今还被仙家威胁为其建庙,也难怪他会来仙君殿前厮闹。 这抵抗心理一消,怜悯之心一起,众人自然会与他产生共鸣之情,尤其是家有娇娃的人户,自然也就附和了进来。 于是乎,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下又热闹了,纷纷开始讨论起自家的娃,什么身体不好啊,格外娇弱啊,天气一变就要生病啊,怎么拜求仙君都没有用啊云云。 一个人说不要紧,偏偏这一说引的大家都要说,突然就有人发现了问题,站出来总结道,“我们九龙山,这几年出生的娃子,咋个都不康健,娇气哩如同瓷器娃儿一般,往年也不见这个样子。” 杜衡心里一咯噔,竟真让他给猜着了,那吸食纯阳之气的东西,果真不只祸害了一个孩子,只不过那孩子的反应最为明显,这才让他给碰上了! 这几年?意思是这东西在这九龙山藏匿了好几年了?只有无仙家固守之地,才会引来邪物,如此,这土地岂非是失踪了好几年? 可这邪物到底是什么呢?它既能吸食孩童的纯阳之气,为何不吸食殆尽,反倒每个孩童只吸一点儿呢?他怕造下杀孽?还是心有不忍?即不忍,为何又要对那些孩子下手呢? chapter 185 不过这婆婆妈妈的做派,倒是可以排除魔族的嫌疑了,既不是魔族,又不是妖族,还会有谁呢? 得,不管是谁,都归他负责了,这邪物的锅,他也一并背了! 于是,嚎的更卖力了,“哎呦喂,自打请了这位仙君,建了这座仙君庙,我们这座九龙山滴娃儿,全个成了病娇娇,这哪个会是仙君嘛,莫不是个瘟神呦!” 这话着实狠了,就听周围连连响起惊呼和抽气声,甚至连互相讨论的语气,都变得诡异玄乎了起来。 这仙君庙供奉的是他,也就是说,这庙供了他几年,他就吃了几年的“白饭”,一件祈愿不曾听,一件实事不曾办。平日里无人提起还好,忽地有人提起,自然就显的他这位“仙君”十分无用,在顺便泼上几盆脏水,那就不光是无用了,还邪气的很。 试问,这样一位既无用又邪气的仙君,即便他是真仙家,还会有人愿意信奉吗? 唉,想想他也真是不容易,有谁如他这般,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泼的如此欢乐的?! 这一会儿的功夫,方才还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仙君庙,此时个个都脸上惊疑不定,嘴里玄玄乎乎,脚下步步生风,成群结队的散了出去。 语言是有力量的,可见这话果真不假,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座仙君庙里的“真仙家”,就让他编排成了瘟神,瞧,多有意思! 真相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仅凭他几句说辞,一段真假参半的推论,那些信徒就能吓的退避三舍,且还能将此事传扬出去,最有意思的是,传扬之时,他们能说的自己像个当事人! 喏,此时庙门口处就有一个,瞧那位挎着竹篮的村妇,一脸懵懂的模样,应是刚来,不明所以的被两位好心的信徒拦在了庙门口。 杜衡伸着脖子饶有兴致的瞧着,就见那两位好心人声情并茂的一顿演说,肢体语言加面部表情,登时吓得那位刚来的信徒脸色唰白,拎着蓝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应是再也不会来了。 成,这事儿稳了!杜衡盘腿坐在地上,等着补漏,若还有执意要进来的,他也不介意在嚎上一遍,一回生二回熟嘛,他也算轻车熟路了,妥妥的! 凌霄殿中,众仙官心中既担忧又好奇,个个心中惶惶站立不安。 忧的是,天族大殿之上,堂而皇之的窥视神族少尊,若追究起来算是藐视神族,不知银玉神君会作何反应。 奇的是,这位神族少尊行事如此怪诞,不知意欲究竟为何?心中既好奇又顾忌着神君在场,不敢光明正大的看,只得通过凡世镜中传出的声音自行脑补。 不过此时众仙官显然已经忘了忧,只剩奇了,并非是倚仗着法不责众自觉无事,而是杜衡少尊此行实在骇人听闻,就见他们纷纷盯着凡世镜中的杜衡,瞧着他嬉闹间便将自己编排成了瘟神,震惊有之,荒诞有之,憋笑有之,无法理解的更有之。 虽说除了地仙和低阶仙君,其他神、仙皆不受凡世香火供奉,可名声还是要的啊,谁不希望自己被世人传唱歌功颂德呢?怎会有人将自己的名声看的一文不值,还扔在地上踩两脚,在喜滋滋的看着他人诋毁呢? 银玉将目光从凡世镜转移到天君身上,淡淡的道,“不知天君此举为何意?” 天君不亏是天君,果然沉得住气,就见他脸上挂笑,神色从容的道,“九龙山土地在下界吸食人族元气一案今日庭审,方才已听过土地所陈之情,现下正欲回溯九龙山当日场景,查验土地所述。” 这一番话解释的甚称完美,有理有据有动机无任何不妥之处,并非我族要当众窥视神族少尊,实则是庭审需要,碰巧罢了。 银玉神色平静的点了点头,就在众仙乃至天君都以为他不予计较时,就见一道银光闪过,那凡世镜中的画面瞬间碎裂成千百块,紧接着那圆如玉盘般闪着光华的镜子由半空中落下,发出“哐当”一声的脆响,和着迸射而出的碎片四下散去。 天君顿时愣住了,众仙官也全都心下惴惴的垂首而立,片刻的寂静过后,就听银玉不紧不慢的道,“不用回溯了,本君作证,土地之言皆为真实。” 土地见凡世镜碎时心都凉了,忽又听这么一句当场就懵了。这是什么情况,这位尊神怎会为他作证?还是打算使用迂回战术? 天君费了好大的劲才将笑容重新挂回脸上,扯了扯嘴角道,“既有神君亲证,自是不必在回溯。” 银玉并未理睬天君,而是朝广虚元君问道,“此案原判为何罪名?” 广虚脸色一变,忽然有种他判了冤案错案的感觉,顿时不知如何回答了。 天君见状,顺势接过话头道,“土地在下界所为,虽属无奈却也着实违背了仙家的仁善之旨,故而荐除去仙籍,判其入凡界轮回。” 银玉思虑片刻后,淡淡的道,“甚为公正,不过,九龙山那些被吸食了元气的孩童,天君可有决断?” 天君一怔,不晓得银玉今日到底要做什么,这人族还能有什么决断,土地吸都吸了,难不成还能还回去? 倒是广虚元君反应快,立马走到天君身边,小声道,“土地之过实属无奈,那些人族孩童更是无辜,被吸去纯阳之气,短寿不说,体格也在不如常人那般康健。重罚土地,虽证了天界律法却也少了些人情。不若,让土地返回九龙山守护那些孩童,直至他们天年寿终,如此既能弥补土地的过失,对那些孩童也算是公平!” 天君思忖少顷,抬眼看了看银玉,见他无反对之意,这才端着架子,点了点头道,“也好,那边依元君之意吧!” 广虚得了天君授意,见银玉未在反对,这才行向大殿中间,抬手一抹,一张黄澄澄的旨令浮于半空,随着他的朗朗宣读之声记录着,“共天之韵,承天授令:土地之案,虽所行之事有失仙家仁德,却也有无奈之处,念其有悔过之心,又不曾造下杀孽,故,判其保留仙籍,返回九龙山,看护受害孩童,护其天年寿终,将功补过,以恕其罪。” 今日凌霄殿的氛围着实诡异,众仙官巴不得早点做出决断早些撤退,现下见天君终于有了旨意,不用他们七嘴八舌的耽误时间了,自然齐齐拱手道,“天君仁德圣明!” 只土地,愣愣的跪在地上,久久没缓过神来。 广虚见状抬脚踢了踢他,小声道,“愣什么神呢,还不接旨?” 土地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不是他臆想的,银玉尊神竟真的未曾针对与他,这赦免也是真的,忙的俯身叩拜道,“小仙谢天君恩典!” 天君找回了六界之主该有的威仪,垂眸看向土地道,“此事需谨记,不可在犯,若有重复,必当重处,你可晓得?” 土地俯身道,“小仙必将谨记天君箴言,绝不在犯!” 天君满意的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那些碎成渣的凡世镜,不甚自然的轻咳一声,一副老友叙旧的口气朝银玉道,“少尊也是太过任性,神君平日里也该约束一二,不可太过放纵了,若在由他这般玩闹下去,以后怕是会惹出大祸。” 银玉朝天君颌了颌首,颇有涵养的道,“劳天君费心提醒,本君在此谢过!”接着又道,“本君今日突然来访,扰了天君朝务,此案既已了结,便不多叨扰了!”说完一派自然的朝殿外走去。 天君笑着跟上,边送银玉出殿边说道,“神君这是哪里的话,若非神君不喜这些俗务,合该与本君一同听政才是。” 天君这话说的却为事实,六界刚分之时,天族越过神族掌权,到底不能让众生心服。当时为了平定不服的声浪,他便邀了银玉作为六界共主一同听政。 银玉来是来了,却并未应他共主之请也未入他凌霄殿,而是在二重天小住了百年后便返回神界了。如此一来,既压住了反对的声浪,又稳固了他的地位,银玉得了清闲,他也乐的如此,自是在好不过了。 银玉喜静,又无俗念,合该与他相处的甚是愉快才对,一个看护六界结界,一个统管六界政务,偏生就多了个爱惹事的杜衡。整日上蹿下跳的便罢了,还不尊理教甚是目中无人,这就让他不喜了。 可他不喜并不影响银玉对杜衡维护的紧,甚至还为杜衡惹出的乌糟事,多次让他下不来台,这让他心里怎能不焦躁。 可焦躁归焦躁,他堂堂六界之主又不能与一介毛头小子为难,若传扬出去岂非说他无为君之徳!看着踩着云朵飘回神界的清冷背影,他忽地想起了远在魔界,与杜衡定下婚约的那位百越族女…… 是啊,既为立世男儿,早日成家方为正途,看来他是该在杜衡的那门亲事上多花些心思了。 chapter 186 杜衡在仙君庙坐到天黑,见果真在无人来添香祈福,这才心情愉悦的朝小村庄走去。 今日一过,那座仙君庙就不用在费心了。这传闻只要一放出去,往后在有点什么不好的事情,自然就会怪罪到那仙君庙头上去。一次不拆,二次不拆,遇到的事情一多,那些村民还能不去拆了它? 只是那土地,要如何才能将他寻出来呢?地仙喜在地底下窝着,连府邸都盖在地下,灵息本就难查,若在故意隐匿,可就更不好了找了,他又不会寻踪阵,这还真是个难题! 来的路上,他已经将这妇人乍见儿子醒来,惶惶不安的恐睡心情给预算上了,一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一边探寻着土地的踪迹,一边搜寻着邪物的气息,慢悠悠再悠悠的走着过来的,没想到,都月上树梢了,这母子俩竟然还未安睡…… 杜衡一脸黑线的站在炕前,瞧着那妇人又一次将睡着的男孩唤醒,恨不能一个昏睡诀打过去,让她安生一点才好。 第三次了,光他进来这一会儿就瞧见三次了,你到底是让人家睡,还是不让人家睡啊?一遍遍的喊,孩子还睡个鬼啊?偏那孩子好脾气的很,一遍遍的被吵醒,都只软绵绵的笑一笑,然后在妇人的催促下,在乖乖的闭上眼睛! 杜衡重重的叹了口气,靠着床沿坐了下来。他心知这妇人是在害怕,不光这妇人,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坦然面对这种情形。 儿子一觉睡了半年,且生命体征越来越弱,眼看就要去找阎王爷报道了,突然又醒了过来。是人都会惊慌,担心会不会是回光返照,怀疑事情的真实性,各种忧虑都会冒出来,如何还能安眠?! 他能理解,气恼也只不过是羡慕罢了,羡慕这男孩有一个爱他,在意他的娘亲。而他,虽为神族却无父无母,唯一的父尊还身殒了,如今就连他最在意的人,对他也是不闻不问,露了下脸将他训斥了一通,甩甩衣袖便走了,还真是…… 男孩又一次被妇人略显惊慌的语气唤醒,声音软软糯糯的道,“娘亲放心,小泽不会在睡过时辰了。” 妇人点了点头,笑着道,“娘亲知道,娘亲相信小泽!” 拜托,再有三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好嘛,还能不能睡了,这母子! 男孩见妇人只口头上应着,仍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又道,“就算小泽忘记醒来,大哥哥也不会忘的,他一定会来唤醒小泽的!” 妇人一愣,随后抬手摸上儿子的额头,柔声问道,“大哥哥?小泽说的可是隔壁阿婆家的哥哥?” 男孩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妇人道,“不是隔壁的哥哥。昨日夜里,有一位大哥哥来看小泽,他说是来救小泽的,小泽今日便醒了。” 妇人经儿子提醒,忽地想起儿子唇上的那抹莹绿,摸了摸儿子的头发,柔声问道,“小泽可记得,是个什么样的大哥哥?” 男孩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道,“记得,是个很好看的大哥哥!” 杜衡本来还紧张了一下,不过听见这回答,顿时便放下了心,心里还暗暗的赞扬了一句,孩子你真棒,记性真不错! 妇人看着儿子有了血气的小脸蛋,笑着道,“原来是个好看的大哥哥唤醒了小泽,小泽可曾谢过那位大哥哥?” 男孩眼睛晶亮的道,“有,小泽有跟大哥哥道谢。” 妇人眉眼间尽是温柔,低声道,“小泽真乖,小泽是个善良的孩子,就连好看的大哥哥也喜欢小泽呢!” 男孩笑的眉眼弯弯道,“嗯,小泽也喜欢大哥哥。”抬起软软的小手捂上妇人的眼睛,道,“娘亲快些睡吧,不要担心小泽啦!” 妇人由着儿子的小手捂在她脸上,笑着道,“好,娘亲睡,小泽也快些睡吧!” 杜衡微微侧头瞧着终于安分下来的母子,心中泛起一股怅然之意,这种被人捧在手心,被人紧张,被人在意的感觉,他,从未有过! 自他有意识起,身边便只有银玉,虽然后来又认识了妣修,也有了父尊,但他最在意的一直都是银玉,可银玉呢,他最在意的又是什么? 若有一天,他也如这男孩一般长睡不醒,魂识不稳,生息渐弱,银玉会担心他吗?会在他病重时守着他吗?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的冒出来,每一个都没有答案,又或者说,他不敢给自己答案…… 侧耳听着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重重的吐了口气,扶着床沿站了起来,终于熬到这对母子睡着了,明明一个昏睡诀就可以解决的事情,真不知他这么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 抬手聚起一团灵息覆盖到男孩身上,将他的魂魄,元气皆查看了一番,确认这小子生命体征皆无恙,这才彻底安心了。 成了,这件事终于算是了了,接下来就是去找那邪物跟土地的下落了。就在他捏起法诀准备离开时,忽听那男孩如梦呓般的说了句,“大哥哥,谢谢你!” 他转身低头看了男孩一眼,轻笑道,“你倒是有良心,知道了,小子!” 男孩好似真的听到回答一般,嘴角扯起一抹满足的笑,沉沉的睡了过去。 九龙山之所以叫九龙山,正因为这座山脉是由九个村庄围绕起来的。 而这九个村庄分别为卧龙庄、睡龙村、盘龙寨、潜龙堡、惊龙岗、藏龙窰、梦龙桥、浮龙沟、腾龙崖。这一圈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左不过都在九龙山脚,认真计较起来每一处却也有一二十里。 这面积加距离,若真想寻一缕气息,说易也易,比如银玉,左不过一呼一吸间便得结果。说难也难,比如杜衡…… 俗话说,术到用时方知浅,劫至破境才知难,此话说的真是太特么有道理了!看着九龙山脚下的一处处村庄沟寨,他头一次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阵法的重要性。若他精通阵法,不说九天寻踪阵,就是普通的追踪阵,也不用一寸地一寸地的寻了! 这便罢了,最让他忧心的还是那邪物察觉他的存在,会跟在他身后绕圈,于是每寻完一处,都会用灵息聚出一个幻影守着那处村庄。 可九龙山有九处村庄,他每聚一个幻影,修为都会减弱一些,如此一来,寻找的速度也就随之变,且越慢越耗费心神。 这也罢了,只要能找到那邪物与土地,耗费点心神也没什么大不了。可眼瞧着他都寻了快一个月了,别说邪物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找见,这算是怎么回事?! 就在他又一次空手而归,且心力交瘁又疲又累的瘫在仙君庙里时,竟是破天荒的察觉到了地灵的气息,也顾不上累了,一个闪身便追了上去…… 竟然,真的是那个被他一记铁砂掌,哦不,一记震地诀,炸成重伤的土地!!!就见他以凡人之身现世,正鬼鬼祟祟的躲在树后观察着什么。 他毫不犹豫的甩出一记缚仙术,将土地与那棵树牢牢的绑在了一起。 土地本就靠吸食孩童的元气才得以保住性命,会中招一点都不意外,意外的是他瞧清楚来人后,本还有些惊慌的神色却是瞬间平静了下来。 杜衡叉着腰弓着背气喘吁吁的走过来,道,“好你个土地老儿,你挺会躲啊,没死你倒是出来呀,躲着算是怎么回事?你说你,平日里打打洞也就算了,竟还学会了藏起来,你真当自个是老鼠啊,知道小爷找你多久吗?” 土地鄙夷的瞧了他一眼,道,“堂堂神族少尊,欺辱我一介地仙,可还晓得羞耻为何物?” 杜衡一怔,登时便来了气,瞪眼瞧着他,怒呵道,“你这老头,怎么说话呢?谁欺辱你了?” 土地垂眸扫了眼身上的束缚,嗤了一声道,“没想到睁眼说瞎话也是少尊的看家本领,法术未解,老夫受困,少尊竟能当着人面便否认,果然好定力!” 杜衡脸色一赧,霎时没了底气,摸了摸鼻子,反驳道,“要不是你躲藏着不出来,我能绑你吗?” 地仙朝他冷哼一声,道,“少尊要抓我一介地仙,不过动动手指,又何必惺惺作态。”别过头去,豪气道,“废话少说,我既受制于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杜衡好笑的道,“我杀你剐你做甚?” 土地神色一滞,随后脸涨成猪肝色,怒瞪着他道,“难不成少尊是要折辱小仙?” 杜衡见状更是无语了,索性也不陪他绕了,开门见山的道,“听着,老头!我不杀你也不剐你,更没工夫羞辱你,我这次下界是来向你赔罪的,本来还带了些果子和药草,结果给弄丢了。既然是在你这九龙山丢的,我就当是送到你手上了,这事就揭过不提了。” 拱手朝土地弯腰一拜,正色道,“那日用法诀打伤你之事,实属无心之失。我本意是想唤你出来,因着未修习唤仙诀,这才想以法诀将你震出来,万没想到那记法诀竟是打到了你身上,对此深感愧疚,特来向你赔罪!” chapter 187 说完直起身,未理会土地那定格在脸上的表情,弯腰又是一拜,道,“这一拜,是为仙君庙一事,此庙起因,乃是我在茶山施术而起,施术时未曾避过山中茶农,故而被误认为是仙家来此显灵,这才有了仙君庙。” 直起身子看向土地,语带歉意道,“我知晓因这座庙,你受着伤又断了香火供奉,定是吃了不少苦,现下一句不痛不痒的赔罪也不能改变什么。你若心中有气,便甩我一记震地诀,我决不躲闪。若有要求,也可提出来,我必尽我所能为你达成!”抬手撤了缚仙术,“但你这躲躲藏藏的,算是怎么回事?” 土地眼睛圆瞪,嘴巴半张,一副被人施了定身术的模样,久久回不过神来。杜衡见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喂,喂,土地老儿,你没事吧?” 一连唤了好几声土地才有了反应,就见他错愕的望向杜衡,问道,“少尊,方才,是在向小仙赔罪?” 杜衡随口说道,“除了向你赔罪,这儿还有别人吗?”随手一记法诀都能中招,莫名奇妙就被抢去香火,这运气,天上地下也就你土地老儿一个了吧! 土地像是终于明白了现在的情形,侧过身清咳两声,负起手,道,“方才,小仙被少尊绑着,神思不敏,未能听清少尊所言,可否请少尊在说一遍?” 杜衡瞪他一眼,撇了撇嘴,重新拱手,弯腰一拜,道,“那日用法诀打伤你一事,实属无心……” 未待他继续再说,一只苍劲有力的手便扶上了他的胳膊,随后一道和蔼的声音响起,道,“少尊不必再说了,小仙信了!” 若是真纨绔,听完他方才那句话,合该破口大骂才对,而这位少尊却按他说的做了,就冲这举动,他便愿意相信他的赔罪,也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个误会。 凡世镜中,这位少尊的所言所行他也看到了,当时他很不解,不知这位少尊到底意欲何为,便只当他纨绔放纵,爱耍弄人心。 现在却是突然懂了,原来他是一心想要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想把九龙山的香火归还与他,这才赔上了自己的名声。 是个心思纯良的孩子,只不过神族尊贵,银玉尊神又护他护的紧,这才养出了他行为举止皆随性的习惯,虽荒唐却不恶劣。 杜衡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抬头看向土地,问道,“真不用了?” 土地笑道,“小仙相信少尊之言!” 杜衡直起身子,松了松筋骨,抱怨道,“你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让我追着你找那么久,累死我了!”瞥了眼不远处扛着家伙什赶来的“拆迁大队”,道,“哦,对了,这座庙你也不用操心了,很快便会拆除了。” 土地朝杜衡拱了拱手,笑道,“少尊不惜赔上神族尊荣,也要成全九龙山,将香火还与小仙,此事小仙领情,在此谢过少尊!” 杜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道,“没什么,这本就是……”突然停住,转头看向土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土地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忙垂首,答道,“当时小仙正在天界,碰巧看了眼凡世镜……” 杜衡訝然道,“你在天界?你的意思是,这段时日你一直都在天界?”不,不,不,这个不是重点,忙调转话头道,“什么凡世镜,广虚老儿的凡世镜?那镜子跟我有何关系?” 土地愧疚的垂下头,道,“月前,因小仙吸食人族元气续命一事,被银玉神君撞破,将小仙押去了天界受审……” 不待土地说完,杜衡便惊讶的喊道,“你说什么?那些孩子,那些纯阳之气是你吸食的?”忽地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就说这邪物怎的如此奇怪,动用了术法,却未留下丝毫邪气残息。 原来根本就不是邪物作祟,而是仙家!等等,这老头还说了什么来着,他后知后觉的问道,“你方才说谁抓的你?” 这位少尊是真直白啊!土地心里暗暗吐槽道,这种尴尬的事儿怎么能一再询问呢?虽如此想,却也无法指责他,六界中谁人不晓,这位少尊的教习之事乃银玉尊神亲教,尊神都未觉不妥,他开口指摘那不是找死吗?! 于是,只得无奈道,“月前,银玉神君于浮龙沟将小仙抓获,由长右神使将小仙遣送至天界受审。” 杜衡一怔,银跟长右?什么情况?长右不是去魔界了吗?难道,长右根本没去魔界而是回了神界?银玉来九龙山根本就不是担心他,而是被长右请下来的?且九龙山上的事儿月前便解决完了,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还傻呵呵在下界瞎忙活着?! 一股怒气打心底升腾而起,他极力压制着才让自己没立马飞回神界,紧盯着土地沉声道,“凡世镜又是怎么回事?” 土地瞧他青白交加的脸色,心知定是自己的哪句话说错了,可思来想去又没觉的何处不妥,只得据实答道,“小仙向天君阐述了吸食孩童元阳一事的情由,正待广虚元君用凡世镜回溯九龙山当日情景时,少尊的身影出现在凡世镜中,一副糙汉装扮,坐在尊像前大闹仙君庙,故而,小仙知晓仙君庙将被拆除的缘故。” 杜衡愣住了,好一会儿后,才望向土地问道,“你是说,我闹仙君庙的场面,你们都瞧见了?” 土地点头道,“正是如此!” 杜衡又问,“还有谁?”心存侥幸道,“就你,天君和广虚老儿,对吗?” 土地无情的摇了摇头,道,“天庭公开审理,天界三官、六仪、七星君、二十八星宿,和各处神君,仙子皆在。”顿了一顿,补充道,“哦,银玉神君当时也在。” 杜衡只觉“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神色木然的问道,“你是说,银当时也在?” 土地见他脸色青了红,红了黑的不停变换着,默默的自我检讨了一番,深觉刚才的话说的太直白了,该委婉一些才对,现在可如何是好? 在怎么不着调,毕竟也是神族少尊,怎会不在意脸面,纨绔、任性是一回事,学泼妇在殿前撒泼打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毕竟不是什么体面之举,一人晓得便罢了,若被那么多人同时瞧着,还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心中自然会不悦。 杜衡等了好一会儿,没听见土地答话,突然抬高声音,喝道,“我问你话呢,银当时是不是也在?” 土地虽晓得他心中恼怒,仍是被吼的愣了一愣,正在答话和甩袖离去间纠结时,忽地瞧见他衣袖下颤抖的手,心下一软,答道,“初时神君并不在,庭审至尾声时,神君才至。” 杜衡双眼通红的看着他,问道,“是我在殿里撒泼打滚的时候到的?” 土地略一思忖后,点了点头道,“正是!” 杜衡又问,“他就那么跟你们一块看着?” 土地犹豫了一下,道,“神君确与众仙官一同观看,不过……” 未待土地说完,就见他身子晃了一晃险些摔了,土地见状忙去扶,却被他躲开了,低喃道,“我没事。” 这时,一声稚嫩的呼声由仙君庙中传来,“不许你们推大哥哥,不许推大哥哥……” 土地混身一个激灵,再也顾不上安慰杜衡了,一个闪身掠进了仙君庙。 这男孩是曾被他吸食过元气的孩子,九龙山村子虽多,但三岁以下的孩童却没几个,在加上孩子弱小,他生怕吸食多了会危及他们的性命,是以极为小心,从不敢多索取分毫。 正因如此,虽他得以用人类元气续命,却还是一度面临即将散识的风险。幸好遇到了这个拥有元阳之身的孩子,才在他寻不到合适的纯阳之体时,几次助他度过危难。 不过,再怎么是元阳之身,毕竟这孩子的年纪尚小,又被他多次吸食元气,到底是担心的。故而,一养好生息他便离开府邸,准备去探望这孩子一番,谁知刚出府门便被银玉神君逮了个正着! 天庭一番折腾,期间最担心的也是这个孩子,是以,返回九龙山第一个去探望的便是他。让他没想到的是,这孩子不但没受影响,反倒是极为生龙活虎,这点倒让土地疑惑了。 他先后吸食过这男孩的三次元气,最后一次还甚为后悔,担忧出手太重,男孩会一病不起或缠绵病榻,各种坏结果都预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他能元气满满的,这倒真让他有些看不懂了。 不过没几日他便明白了,原来这孩子在他最后一次吸食元气后,就在也没醒过。那时他缩在府邸中闭关,用吸食来的元气休养生息,丝毫不知这孩子竟是同他一样,也沉睡了足足半年之久。 不过半年后他恢复了生息,这孩子却是差点一命呜呼。幸好,不知哪路的仙家路过此处,出手救了这孩子一命。 知晓此事后,土地也是抹了一把冷汗。当时确是他急躁了,见这孩子是元阳之身,下手便失了分寸。还好这孩子没事,若有点什么事,他怕是真要入轮回偿孽债去了。 chapter 188 受此惊吓,这几日土地都是亦步亦趋的跟在他们母子身后,今日男孩腿脚利索了,那妇人便带他来了这处仙君庙,土地自然也就跟了来,倒是没想到能在这儿看见神族少尊。 仙君庙的拆除行动,并未因为一个小儿的哭闹便停下来,“拆除大队”三言两语的便将他们母子打发到了一边去,就见那小小的孩子哭的很是伤心,任他娘亲怎么哄都无用,非要去阻止那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们拆庙。 土地见此情形,走上前蹲在男孩面前,问道,“小家伙,你为何要阻止叔叔们拆除此地呢?” 男孩眼眶中裹着晶莹的泪珠,咬字清晰的道,“大哥哥不是瘟神,是大哥哥救了小泽,是大哥哥把小泽唤醒的!” 土地瞬间了然,顺势问道,“那么,小泽如何确认救你的大哥哥,就是这个大哥哥呢?” 男孩指着那即将倒塌的尊像道,“大哥哥就是这般打扮,娘亲与小泽说过,那日大哥哥在庙里现过身,小泽的病也只有大哥哥才能救!” 土地回头看了那尊像一眼,指着尊像的脸,问道,“小泽可有仔细瞧这尊像,是否与你的大哥哥长的一般模样呢?” 男孩顺着土地指的方向看去,只一眼,立马就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说道,“不是,不是,不是,大哥哥不是长这样,大哥哥长的很好看的!” 土地脸上挂着笑,道,“小泽的大哥哥很好看,可这座仙君庙里的尊像却并非如此,这么看来,是小泽认错人了呢!” 男孩一脸茫然的望向身后的妇人,求证道,“娘亲?” 妇人给儿子擦了擦眼泪,语带歉意的道,“是娘亲记错了,那日娘亲拜的并非这座仙庙。” 男孩怔了一怔,随后点了点头,很是大度的原谅了娘亲犯的小错误,安慰道,“没关系,娘亲!小泽有时也会迷路,多找几遍就会找到正确的路了,我们现在去找大哥哥的仙庙吧。”说着拉上妇人的手就要朝外走。 妇人神色很是为难,却又不忍让儿子失望,只得站起身跟上儿子的脚步。 “小泽!”土地见状忙唤了一声,随后往前挪了两步,直视着男孩问道,“小泽可还记得救你的那位大哥哥是何模样?” 男孩重重的点了点头,认真的道,“记得!” 土地微笑道,“既然小泽记得,又何必非要去庙里拜谢大哥哥呢?在家里一样可以拜的!” 男孩狐疑的问道,“真的吗?” 土地看着男孩,语气诚恳且真诚的道,“小泽可以亲手为大哥哥画一副肖像,供奉在家里,这样既能显示小泽的诚心,又能拜谢大哥哥,不是更好吗?” 男孩眼睛一亮,扭头望向妇人,问道,“娘亲,可以吗?” 妇人摸了摸儿子的头,笑道,“当然可以,大哥哥救了小泽,便是娘亲的恩人,娘亲回去就为大哥哥画像。” 男孩仰着小脸,坚定的道,“小泽要亲自画!”想了想又道,“娘亲可以教小泽画。” 妇人看着儿子活力四射的模样,满心满眼的温柔,道,“好,娘亲教小泽画。”目光移向土地,欠了欠身子,道,“村妇谢义士指点!” 土地忙虚扶她一把,道,“阿嫂莫要这般客气,你我同住九龙山,乡里乡亲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无需这般言谢!” 妇人感激一笑,道,“义士所言极是,村妇许艳,家住睡龙村,敢问义士高姓?” 姓什么?这可难倒土地了!他本是一缕信念化的灵,无父无母无兄无长自然也不会有姓名。之前从未现身与人前,便未在凡人姓氏上做过计较,一直都以九龙山为名,土地为号,乍被问及姓甚名谁,一时之间,还真不知如何作答。 妇人见他面露难色,歉然一笑道,“是村妇唐突了,义士勿怪!” 土地忙摆摆手道,“阿嫂误会了,区区姓名而已,在下只是觉得甚巧,令郎名唤小泽,在下名唤肖刚,倒是有缘!” 妇人轻笑一声道,“肖义士也误会了,犬子姓许名泽,唤许泽!” 杜衡经历了短暂的失神后,随后便召来云团回了神界,但到了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云桓殿前时,他的脚下却像生了根一般,再也迈不出一步。 他在仙君庙佯风诈冒的模样,全被银玉瞧见了,且是在凌霄殿上与众仙官一同瞧见的。他不知自己到底在难受什么,不过就是被人窥视了而已,多大点儿事,可他偏偏就卡在了这点事上。 若只是凌霄殿上的一众仙君瞧见,他最多尴尬一下,过去便罢了。若只是银玉瞧见,他更不会在意,哪怕让他在银玉面前现场来一段,他都没问题,可唯独这两者合在一起时,他就接受不了了。 他从不在意天族的蜚语流言,也不在意仙君庙之事被他们当做笑谈。只一人,流言也好,嘲笑也罢,那里不能有他的声音,丝毫都不能。 他能这般无所谓,能这般恣意洒脱,全都因这人同他站在一处,若有一天,这人不站在他身边了,他就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杜衡愣愣的看着脑海中的那张俊脸,毫无征兆的出现在视线中,离自己越来越近,最后在半丈之外停住,神色平静的侧目看他,问道,“为何站在殿外?” 他猛的回过神来,原来这不是他想象中的幻影,忙避过银玉的眼神,不甚自然的道,“我,我刚从下界回来。”少顷后,攥紧手下定决心似的,转头对上银玉的眼睛补充道,“从九龙山!” 其实他想一拳挥过去将银玉爆打一顿,然后在大声问他,为什么抓了土地的事情不告诉他,为什么看他在下界瞎忙活这么久什么都不说,为什么要跟众仙官一起在凡世镜中窥视他,嘲笑他,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没问出来。 银玉平静的与他对视着,神色未改分毫,淡淡的道,“凡界之事可了结了?” 呵,他从来不知道银玉这么能做戏,若不是事先晓得了土地是他抓的,他简直就要相信他真的毫不知情了。 他紧紧盯着银玉,故意说道,“找了许久,今日才寻到从天界受审归来的土地。” 银玉点了点头,问道,“可曾向土地赔罪?” 杜衡手中的力道紧了紧,沉声道,“既见土地,自是赔过罪了。”若土地被判下界轮回,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土地的事儿,还是由着我一直在九龙山找下去? 银玉转过头目视前方,面无表情的道,“既如此,你便去天界为游奕灵官侍药吧!” 杜衡努力忍着暴涨的怒气,问道,“我若不去呢?” 银玉淡漠的眸中划过一抹不解,侧目看他道,“为何?” 他深深的凝视着银玉,语气冷硬的道,“不愿!” 银玉皱了皱眉,少顷后神色恢复如常,淡淡道,“那便罢了吧,你自可去做你愿做之事!”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他看着银玉渐行渐远的背影,彻底愣在了原地。他没想到银玉会这么答,他并非真的不愿去,只是想找件事气一气银玉,看看他的反应。 他只是想知道,若他不按他的话去做,他会如何。会苦口婆心的劝解?会声色俱厉的训诫?会耐心的敦敦教诲?还是会一个术法直接将他捆了去? 原来都不是,他的叛逆只不过换来银玉的一个皱眉,和之后的随他心意,这到底,算是什么? 银玉就这么走了,没说去哪儿,做什么,去多久,只让他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情。可他愿意做的事情,从来都是与他有关的,现在他却把他扔在了这儿…… 他茫然的看了眼空荡荡的云桓殿,一时间却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突然,一截残枝从他的袖口中滑落,他低头看去,就见他那截本该蔫了的本源体,此时却又恢复了生机,正招展着枝叶静静的躺在地上。 他看着那截残枝愣了一愣,随后弯腰将它捡起,走进云桓殿,将它栽进了药田里。 一节杜衡草的残枝,混进了这片珍稀药植的药田中,果然是有些格格不入的吧。他望着这一庭院的珍稀药植愣了会儿神,又在广虚元君府与冥王府间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召来云团飘去了冥王府。 他现在满心的忿闷和不解,就算去了元君府也没心情给游奕侍药,说不定,一个走神还会喂错药,还是不去祸害人了。 乘着云团一路飘去了冥界,过了忘川进了冥王府,却没瞧见妣修,倒是见着了一位清新俊逸的小公子。 就见这位公子一袭水蓝色衣衫,坐在儒风雅韵的小亭中,手里正翻看着一本古籍,见他施施然的走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扬起一抹明亮的微笑,起身拱手问道,“不知是哪家仙君来访?” 杜衡打量了男子一眼,随口道,“我叫杜衡,不是哪家仙君。”走进亭中坐到石凳上,随手划拉过男子翻看的古籍瞧了一眼,“你是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四下环顾了一圈,“妣修呢,可在府中?” chapter 189 男子怔了一怔,随后也坐了下来,他只是没了从前的记忆,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这位公子入冥王府如入无人之地,想必是此处的熟客,加之直呼冥王名讳,定不是一般仙家。 于是恭谨的答道,“在下名唤应晨,字允之,近日方历劫归来,是以公子未曾见过在下。”又道,“父王去了九重天尚未归,不知公子寻父王所为何事?” 杜衡翻书的手一顿,抬头看着男子,惊疑的道,“你,你刚才说父王?”咽了口唾沫,指向身后的主殿,“你是说,妣修是你父王?你是妣修的儿子?” 应晨笑着点了点头,道,“冥王妣修正是家父。” 杜衡盯着男子愣了好一会儿,随后又将他细细打量了一遍,低喃道,“没听妣修说过他有个儿子啊!”顿了一顿,问道,“你娘亲是谁啊?” 应晨眸子一黯,苦笑道,“公子此问,在下也想知晓答案!” 杜衡不解道,“这话怎么说的,你自己的娘亲,你为何会不知?” 应晨转头望向庭院里的那一池净莲,失落道,“我没有从前的记忆!” 杜衡訝然,“你受伤了?还是识海被封了?”拍了下石桌,“让妣修帮你修复嘛,这活儿他最拿手了!” 应晨垂下了头,道,“我的记忆落在了轮回镜中,父王说,轮回镜拿走的记忆是取不回来的。” 杜衡诧了一诧,问道,“你是从凡界回来的?”不由奇怪道,“入轮回镜时,妣修没将你的记忆取出来吗?” 应晨苦笑道,“我入轮回时魂识四散,在凡界蹉跎了十余世才将养好。” 杜衡恍然道,“哦,这就难怪了,散成那样,肯定抽不了记忆。”拍了拍男子的肩膀,安慰道,“没事,记忆嘛,以后还会有的!从前的事儿,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妣修就好了。” 应晨也想问父王,可每次他提起时,父王要么借口忙躲开,要么岔开话题,无奈的笑了笑,附和道,“公子说的极是,记忆嘛,时日长了总会有新的。” 杜衡瞧着他脸上那勉强的笑容,又看了眼石桌上的书,问道,“你可知晓你的出生地在何处?” 妣修长久停留过的地方一共就那么几处,知晓了出生地,去打听一下不就行了。毕竟妣修的名号还是挺响亮的,没道理久居一处成婚生子了,却无人知晓。 应晨摇了摇头,苦涩道,“父王只告诉我,他与我乃是父子,其他的不曾与我提起过。” 杜衡托起下巴,十分不解的嘟囔道,“没道理啊,妣修平日里也没这么小气啊,为何会对一段往事如此介意,还什么都不告诉你?” 应晨抬头朝他感激一笑,道,“劳公子为在下费心了,都是些过去的事儿,其实不知道也没什么。”又道,“想必母后许是不在了吧,所以父王才不愿提起。” 杜衡扫了他一眼,心里暗暗道,得了吧,不在意就不会有后面这句话了!一边好奇的要死,一边又顾忌着妣修,担心会触到妣修的伤心事,强撑着不去问,真是难为这孩子了! 别说,妣修伤心的模样他还真见过,那简直都不是伤心,差不多等于是疯了。那时他抢了天君的神界通行令,捧着一株莲花幼苗来寻他,状似疯癫的求他与银玉帮忙唤醒那株幼苗…… 可他记得,那株莲苗中沉睡的是个男子的魂识,如此应与应晨的母后没什么关系。除了那男子的魂识,还有谁让妣修那般伤心过吗?至少,他知晓的,没有了。 那应晨的母后又是怎么回事呢?他甚至都不知道妣修娶过亲,这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的事儿竟没告诉他! 侧目看向应晨,道,“放心,等你父王回来,我帮你问!” 应晨愣了一愣,随后摇了摇头,道,“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父王既不愿说,自是有他的道理,我既为人子,怎可明知父王不喜,却硬要惹他伤心!” 杜衡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妣修有你这么个儿子,也算是他的福气。不过他也太不厚道了,这么大的事儿都不曾与我提起,这事儿我必得找他算账!”说着翻弄起手中的书籍,问道,“这书绘的是六界的民间风俗?妣修绘的?” 应晨脸色一红,略不好意思的道,“这是各界祈福时所行的仪式,”顿了一顿,又道,“此书乃是由云纹神君处借来的,并非父王所绘。” 杜衡訝然道,“你知晓云纹老儿?” 应晨道,“在下少入天界,原是不知的,只是不日前曾去天界游玩,发觉云纹神君便是在下凡世的师长,故而寒暄了一番。” 云纹下过凡?这事儿杜衡还真不知晓,不过天界的事嘛,他不知也正常,低头看了眼书籍,问道,“这是云纹绘的?” 应晨道,“并非师长所绘,此书乃是一位游历六界的散仙所绘。” 杜衡撇了撇嘴道,“你若喜好此类书籍,大可让妣修与你绘一本,必定比这书里的内容还要切实,详尽一些。” 应晨扫了眼那书,笑道,“据在下所知,父王与这些风俗人情之事,一向不怎么上心的。” 杜衡斜倪他一眼,道,“不上心,是因为他全都知晓无甚好奇了。你父王可是这六界之中唯一一个,用双脚踏过下界每一寸土地的仙家。” 应晨心下一喜,盯着杜衡问道,“公子此话当真?” 杜衡瞪他一眼,道,“我骗你作甚?” 应晨嘴角上扬,心情甚为愉悦的道,“没想到父王竟也有如此情怀。” 他在下界为人时,便喜离家出游,虽长途跋涉途中又极为艰辛,却从未放弃过前行的脚步,原来这竟是遗传了父王的喜好。 杜衡压根没留意到应晨的那点小窃喜,很是没眼色的道,“你父王虽经常出游,却跟情怀无关,他出游是为了寻他一位好友的散识。”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贼兮兮的靠近应晨,低声道,“这事千万别拿到你父王跟前去说啊,也别去问。若你不听,到时他迁怒与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应晨不解道,“为何?” 杜衡拍了下桌子,恨铁不成的道,“还能为何?你父王那般费心,最后还是没能救回他那位好友呗,这事儿可是他的逆鳞,你千万记住了!” 应晨确实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一位好友,才能让他父王如此在意,不过瞧杜衡难得正经的脸色,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道,“在下晓得了,多谢公子提醒!”说着伸手摸了摸那本书,低喃道,“一位好友父王尚且如此,与母后分开时,父王定是悲痛欲绝的吧,难怪从不与我提起!” 杜衡用看小可怜的眼神看着应晨,心里暗暗道,孩子,这可真不能一概而论。你父王娶亲都没人知晓,这王妃的分量孰重孰轻不是明摆着吗?! 妣修向来与天族不亲厚,虽然他曾是天族王孙,可种种变故之后,反而与神族更亲近一些,他都不知妣修娶亲,天族肯定更无人知晓了。 不过瞧应晨沉溺在父母凄美爱情的幻想中,也着实不忍打击他,扫了眼那书中的图画,问道,“你看这书,莫不是想为你母后祈福?” 应晨点了点头,笑道,“不过我不晓得母后是何种族,故而不知该用何种方法。” 杜衡心里一酸,当即一拍石桌,干脆利落的道,“这有何难,每一种都试试不就行了!一共也就六界而已,不麻烦。” 应晨猛的抬头望向他,晶亮的眸子中带着些许小心翼翼,问道,“这样能行吗?” 杜衡大喇喇的道,“怎么不行,我说行就行!”一把抓住应晨的手腕,示意他拿上书,道,“走,这就去,我陪你!” 应晨赶忙站起身,恨不能马上就能前去,却又有些犹豫的道,“父王,父王会不会不高兴?” 杜衡混不吝的道,“你管他高不高兴呢,你又不是祭拜他!”见应晨低下头,才发现所言不妥,忙补救道,“祈福,祈福,瞧我这张嘴。你别误会啊,我不是咒你父王!”想了想,索性道,“害,妣修若怪你,你就把这事儿推给我,就说我硬拉着你去的,放心吧,有事我帮你顶着!” 应晨抬头直视他,问道,“公子似乎与我父王很是相熟?!”虽是问句,他却几乎可以确定,这位公子话里话外似乎从没把自己当外人,也没把他父王当外人,甚至对他父王的事情还十分清楚。 杜衡扯起嘴角,扬起一抹痞痞的笑,说道,“放心吧,小可怜,我跟你父王的交情,那可是建立在互相搭救,互相坑害之上的,绝对经得住考验!” 应晨虽不知他这小可怜的称呼从何而来,也没明白他那一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被他那一抹笑容给蛊惑了。于是一把抓起书籍,神色颇为激动的问道,“那,那么,我们先去何处呢?” chapter 190 杜衡思虑了片刻后,道,“就冥界吧,先把冥界的仪式做了再去别处。” 应晨点了点头道,“好!”说完立马翻开书,查找起冥界为亲长祈福的仪式。没翻几页就找到了,正是一副河灯图,不过看到图画上的注解时,脸色却瞬间垮了下去。 杜衡察觉出他的异样,不由问道,“怎么了?”说着还凑过去看了看那副图。 应晨如霜打的茄子般,说道,“这个,我们恐怕无法完成!” 杜衡看他一眼,嘟囔道,“怎么就无法完成了,不就是放个灯嘛,莫不是还有别的什么计较?” 说着便侧着头又朝那副图看过去,就见一群人围在一条小河边,将祈福的纸条放进河灯中,后又将那河灯置于水面上,让河水载着那灯飘远,倒是挺有意思。 不由问道,“怎么?莫不是你不会扎花灯?” 应晨抿了抿唇道,“并非是花灯,而是河!冥界无生息,自然也不会有活水,真正流动着的河流只有一条,便是忘川……” 杜衡道,“这我倒是头一回听说,不过忘川就忘川呗,这注解上也没说忘川河不能为亲人祈福啊?” 应晨拧紧眉心望向远处,说道,“并非忘川河不能祈福,而是忘川之上不能放置河灯,不只是河灯,任何东西只要一入忘川便会被吞没,根本无法完成仪式……” 这个杜衡倒是没想到,不过他摸着下巴思虑了片刻后,说道,“走吧,我们去试试,试都没试怎知不行呢?!”说完拉着应晨朝忘川河边走去。 天界近日可谓是乱成了一团,接连发生的几桩事,让天界众仙君们啧啧称奇的有之,唏嘘暗叹的有之,惊掉下巴的亦有之,再也不用担心修炼之余无事可聊了。 称奇之事,自然就属神族少尊杜衡了,仙君庙中那拦都拦不住的自黑,谁还能超越他?唏嘘之事,便是继少尊之后的云纹神君,谁都没能料到,平日里那般重视教条的云纹,竟能无视天庭律法,私拿了法器下界,欲在下界造下杀孽…… 这不就正撞在了天君整肃朝纲的枪口上了嘛,也是倒霉,儿子继续受罚不说,牵连的孙子也下了凡,他自己呢,则是被降了神格发落到祷过山思过去了,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重归九重天?! 这惊掉下巴之事呢,说来就大条了。此事虽发生在广虚元君的府邸之中,却是顷刻之间便传遍了九重天。这事件的主要人物乃是昏迷不醒的游奕灵官,而让一众仙君们惊掉下巴的,则是神界的尊神银玉神君! 说起这事儿,广虚元君真是喜忧参半啊! 凌霄殿上又是神族少尊,又是云纹神君的,闹哄哄的折腾了半日,一回到府邸,广虚却发现主殿前一片寂静,莫说殿中侍奉的仙娥、侍从了,就连打扫庭院的杂役都不知哪里去了! 广虚满腹疑问的放出灵息一番探查,好嘛,竟是全聚到了游奕灵官的偏殿处。当下心神一震,大叫一声不好,莫不是游奕灵官的病情加重了? 此念头一生,也来不及多做思忖,急忙就赶去了偏殿,一进院门便瞧见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一众仙娥纷纷围在殿外,除却端着药罐诚惶诚恐进出的侍从外,就是那些满面春色的仙娥,一个叠一个的正扒着殿门,探头探脑的朝里张望着。 广虚瞬间迷糊了,这游奕灵官到底是病重,还是病愈了?瞧那些侍从的面色,不由让他想到病入膏肓就剩一口气的灵官。可再瞧那些仙娥的面色,又让他觉得,灵官应是大病初愈了,下一刻便会意气风发的出现在人前,这情形换了谁能不懵? 于是清咳两声,意为提醒一众仙娥他回府了,快快过来礼拜,并禀报实情。谁知,却未收到应有的待遇。那些仙娥仍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紧张的朝殿内探看着。 广虚恼怒的瞪了一眼,重重的又咳了两声,这才将那群犯着花痴的仙娥们惊醒,回头瞧见他时,纷纷如受了惊吓一般,忙垂首躬身盈盈一拜,参差不齐的喊道,“元君!” 广虚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端着架子问道,“你们为何聚集在此处啊?可是灵官何处不妥?” 众仙娥垂着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番无声的对视之后,推出一高个子的仙娥来答元君的问话。只见那仙娥面露难色,在众仙娥的眼神催促下,向前走出两步,朝广虚拜了一拜,犹豫道,“回元君,游奕灵官并无不妥,只是,只是……” 广虚瞧仙娥吞吞吐吐的模样,不由的皱起了眉头,加重语气问道,“只是什么?” 仙娥见元君似有发怒的迹象,干脆咬牙垂首狠心道,“只是,银玉神君前来为灵官侍药,方才亲手喂了灵官第二遍汤药!” 广虚一愣,随后立马反应过来,朝那仙娥大声呵斥道,“大胆仙婢,银玉神君乃是神界尊神,岂容你等仙婢随意玩笑之?!” 众仙娥立马哗啦啦跪成了一片,俯身叩拜道,“元君恕罪,奴婢等不敢对尊神不敬,而是,而是神君他真的在殿内啊!” 广虚扫了眼吓得瑟瑟发抖的仙娥,不敢置信的望向殿内,他,好像,真的,察觉到了神息,一个趔趄的动作没做完,想起什么似的对着一众仙娥斥责道,“都围在这处作甚,还不速速退下!” 众仙娥得了赦令,齐齐应了一声,“是。”连忙起身,垂首,退了下去。银玉神君的俊颜在养眼,也比不上她们的小命要紧啊! 广虚见除了偏殿的几个杂役和侍奉的侍从,再无其他闲杂人等,这才急忙走进殿里,朝内室奔去。 好嘛,果真不是仙婢们用幻影在玩闹,而是切切实实的银玉神君,瞧那榻前柜上放置的空药碗,竟是真的刚为游奕灵官喂完汤药,此时正弯腰站在内室的香炉前调香! 广虚这回是彻底愣住了,谁能告诉他发生了什么?银玉神君今早方在凌霄殿上毁了他的凡世镜,怎的下午就跑来他的府邸照看游奕灵官了?他座下的巡游仙官何时与银玉神君有如此深厚的交情了,为何他一点都不知情? 广虚一边暗骂着游奕的深藏不露,一边走进内室恭谨的朝银玉拱手行礼道,“广虚见过银玉神君!” 银玉闻声停下手中的动作,侧头瞧了眼来人,又将目光移回了香炉上,拨弄了好一会儿后才将熏香调好,就见他朝那袅袅升起的香烟嗅了嗅,满意的盖上了香炉盖子。抽过搭在一旁的手巾拭了拭手,这才坐回了窗前的小榻上。 他端起小几上的茶杯嗫了口茶,仿佛才瞧见躬身立在室内的广虚一般,淡淡的道,“元君站在那处作甚,过来坐吧!” 广虚如蒙大赦一般,直起身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走到银玉近前,诚惶诚恐的道,“广虚不知神君驾临,失礼与神君,还望神君恕罪!” 银玉扫了他一眼,不慌不忙的道,“此处乃是元君的府邸,是本君贸然来访,元君何罪之有?”瞟了眼被元君阻在身后的香烟,又重复了一遍,“元君莫要站着了,坐吧!” 广虚虽心中仍觉不妥,但神君两次开口让他坐了,也不好在推辞,于是一面感叹着神君的随和,一面坐到了小榻的另一侧,全然忘了他的凡世镜是怎么碎的。 银玉端着茶杯又嗫了一口,这才慢悠悠的说道,“凌霄殿上……” 不待银玉这话说完,广虚忙道,“此事乃广虚之过,不该在大殿之上以凡世镜窥少尊隐私,神君的警醒广虚必当铭记,此后绝不再犯。” 银玉凝视了广虚片刻,未赞他领会得当,也未斥责他枉自揣测上意,只抬袖一扫将一块闪着流光的冰凌放置在小几上,淡淡道,“此乃北极渊冰晶,便当是本君毁你法器的补偿,元君觉的可还公平?” 广虚又一次愣住了,这是啥?北极渊冰晶?父尊呦,他的凡世镜只需一块东海之晶便可,神君却要赔他一块北极渊的冰晶?! 虽说东海之晶也非凡品,但一百块东海晶也换不来一块北极渊的冰晶呀!别说换不来,灭世洪水之后,如今这北极渊在哪儿都无人知晓,更遑论取这北极渊的冰晶了! 广虚顿时不知如何作答了,神君问他可还公平,当然不公平!!神君你亏大发了你晓得吗??若他如此说了,这块冰晶神君定不会给他了吧!难道要他说公平?这明摆着是占人便宜嘛,他堂堂一界司法仙君,如何能做这等事?! 正在他纠结的脑子都要炸了时,就听银玉不咸不淡的道,“既然元君无甚异议,那便以此冰晶为偿,将凡世镜之事揭过了吧!” 广虚直直的盯着那块冰晶,头点的像只啄木鸟,脑子里却已经在盘算着,到底将这块冰晶炼制成何种法器才能物尽其用了,完全忘了他方才的执着。 chapter 191 冥界,忘川河边蹲坐着两位丰神俊秀的公子,正头抵着头,对着地上摊着的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忙活着。 突然,那绿衣公子一脸气愤的将手中的物什一扔,朝那蓝衣公子抱怨道,“你这方法莫不是错的,这软签跟本就撑不住嘛,你看,又穿过去了!” 蓝衣公子扬起一抹明亮的笑,看了眼那只又一次在接口处崩开,穿透麻布的河灯,缓缓说道,“公子许是没做过这些,还是在下来吧,公子帮在下将那些麻布剪开便好!” 杜衡朝应晨脚边扎好的河灯撇了一眼,霎时没了气焰,小声嘟囔道,“布条早就剪好了嘛,在剪就不能用了!”想了想又重新拿起了那只崩开的河灯,左右研究翻看着。 应晨见他执着,不由将头凑过来,指着河灯中间的“骨架”接头,说道,“公子这处绑的太随意了,待到周围的叶瓣弯下来时,它会承不住压迫而来的力度,这时就会崩开。”一边用细线绕着手里的软签给他做着示范,一边说道,“要像这样,在接口处多缠绕几圈,缠紧一些,再由末尾处系上一个死结,像这样,”他将系成圆圈的软签展示给杜衡看,“如此,便不会在承重时崩开了!” 杜衡得到指点,三两下将手里的灯分拆开来,又重新一条条的绑了起来。先是拆了中间的骨干,一圈圈的将接口处重新缠紧,后又学着应晨的模样在末尾处打了一个死结,如此系好一个大圈又系一个小圈,在用新的软签在周围固定住,最后才将那些布条细细的套回灯架上,折腾了好一会儿后,终于成功扎出了一个完好的莲花河灯。 他兴奋的托着手里的灯朝应晨炫耀道,“瞧,我扎的莲花灯如何?” 应晨见他开心的犹如孩童一般,不由的也跟着笑了起来,还顺便夸赞道,“公子聪慧,这莲灯扎的甚是好看。” 杜衡毫不谦虚的道,“那当然,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劲扎成的,必是好看的!”扫了眼他脚边大大小小的六盏灯,问道,“你扎这么多干嘛?” 应晨垂首一笑道,“我想着,多扎几盏,哪怕有一盏能飘出去,我便知足了!” 杜衡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拍了拍应晨的肩膀道,“别担心,定能飘出去的!” 忘川河什么样子,应晨心里还是有些数的,自然不会如杜衡那般乐观,即便如此仍是点了点头,“灯扎好了,我们写祝祷词吧!”说着拿起一块布条,将它撕成两半,其中一半递给杜衡,说道,“公子的莲灯扎的这般用心,必定也是想为挂念之人祈福的吧!” 杜衡怔了一怔,没想到心里那点事儿,这么容易就被人看穿了。他想拒绝,想说不是,可最终还是接过了那块布条,将它捏在手里来回撮着,一时间也不知该写些什么。 他探头朝应晨那边看去,就见他将布条铺在地上,拿起毛笔认认真真的写着,‘夫:妣修子:启儿祝祷爱妻、母后,宁静祥和、福寿安康!’ 这祝词他看懂了,宁静祥和必是祝已逝之人的,而福寿安康则是祝活人的,不由暗叹一句,真是个贴心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却仍能尽善尽美。 可这个名字他却看不懂了,不由问道,“启儿是谁?” 应晨将写好的布条晾在一边,解释道,“应晨是我在凡界时的名字,我担心写凡世的名字母后会认不出!” 杜衡惊讶道,“你记得从前的名字?” 应晨摇了摇头,又撕开一块布条,道,“不记得,只是父王常唤我启儿,我想,这兴许就是我从前的名字吧!”指了指地上的另一只毛笔问道,“公子不写祝词吗?” 杜衡应和道,“哦,写!”伸手拿起那只笔,又看了应晨一眼,这才埋头一笔一划的将祝词写到布条上。 ‘祝祷父尊:如清风般自在,似细雨般绵蒙,若繁花般锦觅,同冬雪后初霁!祝祷银玉:诸事顺心,一切皆安然!杜衡。’ 写完最后一笔,看着后面的那行字呆愣了许久,直到应晨唤他,才慌忙放下笔,将布条卷了起来,问道,“你都写完了?” 应晨将一个装着灯油的琉璃容器递给他,道,“写完、晾干、卷起来都放置好了,公子仍在对着这条祝词发愣,可是何处写的不妥?” 杜衡接过灯油,低头将祝词放入莲灯底部,又把琉璃容器放进莲心中,这才整理好情绪,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道,“我写的祝词自是词中一流,怎会不妥?!” 应晨好笑的看他一眼,调侃道,“那是自然,诸事顺心,一切皆安然嘛!千言万语都不如这句话包罗万象,原来公子敬仰之人乃是神族的尊神!” 杜衡被他说的耳根一红,佯怒道,“君子不窥人隐私,你一大好儿郎,怎的做此等小人行径?” 应晨抽出火石将地上的河灯一一点燃,笑着道,“公子此言差矣,在下方才可是光明正大的瞧,并非窥视,怎会是小人行径?!”顺手将杜衡的灯也点燃,又道,“只是此仪式乃为亲长祈福,若是为尊神祈福,行祭天仪式或许会更妥帖一些。” 杜衡看着在手中变亮的莲花灯,低声道,“他们就是我的亲长!”也是我最在意的人! 应晨并未领会到这句话的深意,只以为杜衡无父无母,把神界的尊神奉为亲长了,不由感叹道,“父尊乃万物之父,自然也是公子之父,公子对父尊之敬意,让在下深觉羞愧,请公子受在下一拜!”说着朝杜衡拱了拱手。 杜衡也没领会到应晨话中之意,浑不在意的笑了笑,捧着莲灯移到了河边,正欲将莲灯放入河面时,忽地想起应晨的话,忙将灯收了回来,想了想,朝那闪着细碎银光的忘川威胁道,“小家伙,你给我听好了,这个灯,是给父尊祈福的,你要是敢给我吞了,我让银抽干你的忘川水!” 忘川像是听懂他的话一般,本就缓缓流淌的河水,被他这一通恐吓流的更慢了。 杜衡见状满意的笑了笑,这才将莲灯小心的放置在河面上,由着忘川将它载去远方。 应晨心中大喜,忙捧着河灯凑了过来,学着杜衡的模样朝忘川说明了情由,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河灯放入水面,就见那灯刚放平稳,还没开始飘呢,就被忘川翻起的一朵水花拍了下去,顷刻间没了踪迹! 应晨愣了一下,但瞧着那只飘远的莲灯,以为是他的灯碰巧撞上了水花,于是又捧了一朵莲灯放了上去。不想,这次莲灯刚沾上水面连停顿都不曾,就被卷了下去。 这次他可不觉的是碰巧了,但看看那只飘远的灯,又觉得可能是自己太心急了,忘记与忘川说明情由。 于是,又捧了一盏灯来,这次他蹲在河边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半晌,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河灯放置到水面上,谁成想,竟是又双叒被吞了。 应晨这下彻底糊涂了,他苦笑不得的看着恢复了平静的忘川河面,又望了望那只飘的只剩一抹红光的莲灯,瞬间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得一脸无助的望向杜衡,问道,“这,这是何缘故?” 杜衡看明白了,方才他的恐吓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忘川竟真是个有灵性的,思索片刻后,朝应晨说道,“我来试试!” 应晨虽想亲手为他母后放灯,但眼下这情形也由不得他计较这些了,只得又捧了一盏灯,交到杜衡手里。 杜衡捧着河灯蹲在忘川河边说道,“小忘川啊,这位公子呢,失了记忆,记不得他娘亲了,只能通过放灯的仪式为他娘亲祈福。你也晓得的,冥界就你这一条河,只得请你多多担待了!”说完见河面并无出现什么波澜,便小心的将河灯放入了水面。 这次河灯果真平稳了,可刚飘了没两下,就见一朵水花腾起,打了个旋,闹着玩似的一口将那莲灯吞了下去。 杜衡气的跳了起来,指着那欢脱翻滚着的忘川呵斥道,“嘿,小样儿,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我告诉你,你要是在敢吞我的灯,信不信我即刻把你抽干!” 这话刚说完,就见忘川挑衅似的,翻出一朵更大的水花,翻滚两下才落了回去,俨然一副‘你来呀,我好怕怕’的模样。 杜衡瞬觉一阵头疼,歪头朝应晨道,“在放!” 应晨犹豫道,“能行吗?” 杜衡撇了眼忘川,小声道,“在试试,说不定管用呢!” 应晨只得又放了一盏莲灯进去,就见这次果然管用了,那莲灯竟是随着水流平稳的飘出了一人多远。 就在应晨满面笑容的一句,“成了……”话音未落,一朵大大的水花再次翻腾而起,逗他们玩似的,扭了两下,重重的拍落下来,连同那朵莲灯一块拍进了水里。 应晨简直要哭了,这忘川明摆着就是在耍人玩嘛,瞅了眼身后那最后一盏灯,无奈道,“要不,算了吧!” chapter 192 杜衡彻底不淡定了,怒道,“不能算,我今天非把这灯放出去不可!”叉着腰来回在河边渡着步子,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的转身朝忘川道,“小样儿,合着咱们还是熟人呢!我们家上空的那条银河,跟你同宗同源没错吧!那个能牵制你灵息的银玉神君认得吧!我告诉你,今个儿你要是不让我把这灯放出去,我就让银把你的灵息抽干,断了你的本源!” 忘川听了这话,瞬间如遭遇了一阵凉风扑水面似的,簌簌的打着颤。 杜衡见有戏,忙加把劲道,“你若安安生生的让应晨将这河灯放了,咱们便互不为难。否则,我就让银将你冻成冰凌,送你一片数九寒天,到时你在想欢脱、跳跃,不仅没门连窗户都没有!” 忘川顿时如停滞了一般,若不细看,几乎都察觉不到它在流淌。杜衡对这反应极为满意,舒了口气,朝愣住的应晨喊道,“成了,放灯吧!” 扯什么修炼,狐假虎威才是他的拿手活,看吧,分分钟傻吓一只小河灵!唉,可是,为啥他会莫名的觉得心酸呢! 应晨极为震惊的看着他,随后反应过来,忙捧起最后一盏莲灯,将它放到了河面上,瞧着那平缓的水流载着莲灯一点点飘远,心里吊着的不安也终于放了下来。 直到那灯飘的只剩下一抹红光,应晨才躬身拱手行礼道,“应晨不知公子竟是神族少尊,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少尊恕罪!” 杜衡忙扶住他的胳膊,沉声道,“这是做什么?杜衡还是神族少尊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是我,我答应了陪你去六界,为你的母后行祈福仪式,难道我是神族少尊这话就不算了吗?” 应晨忙道,“应晨连母后是何人尚不知晓,如何能劳动少尊陪在下做这般无用功之事!” 杜衡面色一沉,放开手,看着他问道,“此话之意可是说,我这个朋友你也不愿交?” 应晨急忙摆手道,“少尊误会了,在下并非是这个意思!少尊性情开朗,为人正直和善,说话间又极为幽默风趣,若能与少尊为友,在下自是求之不得的。只是,在下非神非仙,区区一介魂魄之体,怕是会辱没了少尊的身份!” 杜衡颇不认同的道,“你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了,魂魄怎么了?谁除却本源后不是一介魂识呢?什么辱没不辱没的,六界之中,谁人不知我这神族少尊的身份是捡来的,不用在意那些虚名。我觉你心性不错,与我甚是合的来,不管你是甚都愿与你相交为友,你如何回复?” 应晨直起身子,定定的凝视着杜衡,良晌后才道,“能以少尊为友,是在下的荣幸!” 杜衡道,“既是朋友,自然应互称名字,我唤你应晨,你唤我杜衡。在下、少尊之类的客套话,是不是就该免了呢?” 应晨干脆的道,“好,就依杜衡之言!” 杜衡重重吐了口气,道,“这不就结了嘛,随性些不好嘛,非要弄的那么严肃。”看了眼忘川河面,莲灯早已不见踪影,说道,“冥界的仪式算是做完了,我们在看看其他各处的吧!” 应晨忙从袖袋里拿出书籍,问道,“接下来我们去何处?” 杜衡抱着胳膊,摸着下巴,思索片刻后道,“冥界北临天界,南临魔界,你先看看天族跟魔族的祈福仪式分别是什么,然后我们在做决定。” 应晨点了点头,道,“好,听你的!”说着便开始翻找起来。 他无法用言语告诉杜衡,他现在有多高兴,这是他历劫归来后,第一次有人正视他,不是从前的他,不是凡界的他,只是作为一介魂魄的他。 杜衡不像来访冥界的那些仙君,更不似云纹殿中的师长,先是对着他疑惑不解,后又将他上上下下的一番打量,在就是眼中露出不屑,或是惋惜的拍拍他的肩膀。 杜衡不曾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也并未觉得他一介魂魄坐在冥王府中有何不妥,而是将他与其他仙者一般看待,愿意坐下来同他交谈,愿意听他说自己的身世,并且会注意到他的心情,还热心的帮他完成心愿,最最重要的是,从未嫌弃他没有本源之身。 就在应晨满心欢喜的翻找着书籍时,一道光芒忽地亮起,随后便是万千净莲在忘川之上盛开的景象,他抬头望向对岸,看着那道走上莲桥的身影,喃喃道,“父王!”又将目光转到杜衡身上,沮丧道,“我们今日怕是去不成了。” 杜衡撇了眼莲桥,问道,“为何?” 应晨道,“若父王知晓我要出冥界,定会让侍从跟随,如此,我为母后祈福之事便瞒不住了!” 杜衡瞬间了悟,想了想说道,“不若,你先将祈福仪式所需的物品备好,下次妣修去天界述职时,我来冥界接你。” 应晨脸上的失望之色瞬间散尽,抬头看他道,“一言为定,我在这里等你!” 杜衡点了点头,道,“好!” 眨眼的功夫,莲桥便搭建了过来,就见妣修一袭青色衣袍,单手负于身后,脸上挂着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徐徐走来。 应晨忙拱手行礼,道,“父王!” 妣修笑着点了点头,问道,“启儿为何不在府中招待少尊,反与少尊一同在忘川河边徘徊?” 应晨甚是紧张的攥了攥手心,磕巴道,“我,我……” 杜衡见状忙接话道,“应晨说,忘川河上万物皆沉,我不信,特来验证一番。”瞅了一眼消散的莲桥,“你为何会在凡界归来,不是去天界了吗?” 妣修顾而言他道,“天界已乱成了一团,少尊仍有闲情在此玩闹!” 杜衡斜他一眼,没好气的道,“天界如何自有天君操心,与我有何干系?” 妣修叹了口气道,“天界之事自是与少尊无关,可这乱子若是与银玉神君相关呢?” 杜衡神色一滞,少顷后问道,“天界的事,如何会与银扯上关系?” 妣修不答反问道,“少尊打伤游奕灵官一事,可了结了?” 杜衡脸色一赧,别过头去,支吾道,“未曾!”随即反应过来,说道,“你别东拉西扯的,接着说刚才的事儿!” 妣修不理会他,继续道,“少尊与游奕灵官之事未曾了结,便跑来冥界玩闹,此事最终会由谁去了结呢?” 杜衡身形一僵,好半晌后,才木着脸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妣修又叹一口气,道,“神君现下正在广虚元君府,代替少尊为游奕灵官侍药呢!此事的起由天族众仙君皆不知晓,只以为神君与游奕灵官私交甚厚,现下做何种揣测的皆有,在天界已是传的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这话犹如一团光球在杜衡脑海中炸开来,轰的他连组织语言的能力都丧失了,脑子里来来回回的就剩一句话,银玉代他去给游奕灵官侍药了…… 为何,银玉为何要替他去?银玉不是不在意他吗?不在意他在哪里,不在意他做了什么,为谁而做!现在为什么又替他去给游奕灵官侍药呢? 还有那些传言,什么私交甚厚,一个个的胡扯些什么,谁与游奕灵官私交甚厚了?在他打伤那灵官之前,银玉都不曾见过那灵官,何来私交?不行,他得亲去天界堵上那些仙君的嘴! 匆忙与应晨说了句,“我还有些事儿要做,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看你!”不待应晨回话,目光又匆匆扫过妣修,颌了颌首就当道别礼了,随后聚起灵息飘过忘川朝临界门飞去…… 妣修望着那抹飞远的身影,语气关切的道,“忘川河边灵气太盛,虽有轮回镜压制,到底不是魂魄之体能适应的,启儿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太靠近为好!” 应晨垂首道,“是,儿臣记下了,谢父王关切!” 妣修转过身,一脸慈爱的看着他道,“好了,随父王回去吧!” 云雾缭绕的九重天上,神圣廉洁的广虚元君府邸,此时哪里还有半点往日的威严光辉,若不是杜衡识得此处,差点以为他误入了女儿国!天界中原有这般多的仙子吗?怎么从前他丝毫未曾察觉? 撇了眼府门前那里三层外三层的莺莺燕燕,确认走正门通报一路行不通后,一个法诀直接闯了进去。一面寻着银玉的气息朝偏殿找去,一面在心里默默念着,‘这可真不是他不遵理教啊,而是遵理教的话,他很可能三天后仍在府外。’ 除了刚入府邸时,瞧见几处成群结队的仙娥、侍从们围在一处,面红耳赤的讨论着什么,越往里走反倒是越安静,直到寻到游奕灵官所居的偏殿,除了几个洒扫庭除的杂役,便是连侍奉的仙娥都未瞧见。 杜衡不由的暗叹一句,这广虚老儿果真还是有些威严的,任外面如何闹翻天,那些仙子、仙娥们竟是没有一个敢凑到近前来的,就冲这一点,值得他为广虚老儿竖起大拇指! chapter 193 游奕灵官殿内,端着药罐的小侍从战战兢兢的垂首立在一旁,时不时的偷瞄一眼自家元君,见他不仅甘为灵官当肉垫靠背,还帮着神君喂灵官吃药,突然不晓得自己应不应该站在这里了。 他不仅目睹了尊神为游奕灵官配药、喂药的全过程,还瞧见了元君为灵官拭嘴边药汁,为灵官做肉垫靠背的一幕,他只是小小药侍啊,会否因为瞧见的太多而被发落去下界? 小侍从可谓是面上平淡淡,心内戚戚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就在此时,一位身穿浅绿锦衣的公子走了进来,他先是对着榻前一幕愣怔了一瞬,随后便朝他走了过来。 小侍从知晓此人的身份,不仅他知晓,在这九重天上,大到天君天后,小到杂役药侍,没人不知晓这位的名头! 原因?原因自然就得归功于,这位制造话题的能力了!每当众仙君对这位的名号稍稍淡忘些时,他便会折腾出新的事件来,让人想忘了他的存在都做不到。 比如现在,九重天上今日最热门的事件,便是银玉神君驾临元君府邸,亲为灵官侍药一事。这事正如火如荼的传扬时,这位就横插一脚出现了。 话又说回来,人家之所以敢这么折腾,归根结底还是有神族的身份庇佑着。他人再如何不满又能怎样呢?谁让他们没有人家的鸿运和神缘呢?! 世间生灵万万千,偏生父尊眼里就只看见了那颗杜衡草,一朝赐下神格,一夜之间平步九天之上,如今入了神族,继承了父尊血脉,六界之中谁敢编排人家的本源低贱?谁不得尊称人家一句少尊?! 自然他一介侍药也不例外,于是,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道,“见过杜衡少尊!” 榻边正在为灵官喂药的尊神和元君,听到他的声音后,一位扭头朝这处看了一眼,想起身却顾忌着身前昏迷的灵官,故而未动。 而另一位,则是眼皮都未抬一下,只一门心思的拿着汤匙继续给灵官喂药。 杜衡也没理会那两位的反应,自顾自的走到小侍从跟前,掀开药罐盖子看了一眼,问道,“这是游奕灵官的药?” 小侍从垂头,恭恭敬敬的答道,“回少尊,正是神君亲为灵官配置的汤药。” 杜衡手上一顿,将盖子盖了回去。虽说已经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听见这小侍从如此说,心里还是极不舒服的。 于是,接过那药罐子,说道,“这药我看着,你下去吧,若在有事自会唤你!” 小侍从巴不得有人来接替他呢,两位他尚且站立不安,现在又加一位,在看下去,他恐怕就真的见不到明日的云雾喽! 眼下神族少尊来接盘,他恨不能仰头高呼三声‘天不亡我’,赶紧移交了药罐,一面默念着,千万别有事,千万别唤我,一面用风一般的速度退了出去。 杜衡端着药罐走到榻前,将罐子放到榻前柜上,看了眼专注喂药的银玉,心里一阵泛酸,在这之前,银玉只喂过他一人吃药。如今看来,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只要是需要,银玉可以喂任何一个人吃药。 努力压制住心里的难受,朝广虚道,“辛苦元君了,我来吧!”说完就弯下腰,伸手揽住游奕灵官的背部,留出空隙方便广虚起身。 广虚被单方面的宣布换岗,心里划过一丝不悦,不过瞧银玉并无反对,只得悻悻的站起身来,将当肉垫的工作让给了杜衡。 广虚一离开床榻,瞬间就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了,很明显这儿没什么事儿用的着他了,可他也不能甩甩衣袖离开啊,于是只得跟个随时待命的小侍从一般,尴尬的站在一旁。 杜衡拿着手巾将游奕嘴边溢出的药汁拭去,垂着眼眸未看银玉,闷声问道,“他的伤势如何?” 银玉动作一顿,未答,静静的看了他片刻,随后说道,“今后,你入凡界需自行封印九成法力,另,不可随意在凡界施术打斗,可能做到?” 初时,他让杜衡来为游奕灵官侍药,纯粹是不想让他们之间生出亏欠结出因果。万没想到杜衡能将游奕打成这个样子。看来平日里他太不关注杜衡了,对他修为上的了解,仍停留在他吃了蓝莲果,突破了神之战意时。 可杜衡的修为究竟是何时提升的呢?蓝莲果吃过一次,便不会再有修为增益,补个元气而已,他吃再多,于神族也无甚益处。而其他果子又未成熟,杜衡到底是何时修炼的,他竟一无所知。 此时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愧对父尊。父尊如此信任他,将承了他血脉的杜衡交与他教化,他却如此失职! 杜衡抬头对上银玉若有所思的眼睛,问道,“为何?” 银玉将最后一勺药汁喂给游奕,淡淡的道,“你将游奕灵官打的静脉尽断,还伤了他的仙元,可见你不仅手下无分寸,心性更是不稳。既无法做到自我约束,又未修的心境平和,那便约束修为吧!” 杜衡一股怒气瞬间涌上来,随手将游奕灵官一丢,气愤的道,“仙元受损是因他捏碎了灵元珠,强行返回天界造成的,难道这也怪我?” 银玉看了眼被扔回榻上的游奕,目光移到杜衡身上,神色平静的道,“若非你与他动手,他怎么觉得生命受到威胁,以至于捏碎灵元珠逃生?” 什么叫他与人动手?分明是人要与他动手!杜衡觉得憋屈极了,要他说多少遍银玉才会晓得,此事的起因根本就不是他,他只不过在还手时失了分寸,没收住力度而已!怎的他们一受伤,就全成了他的过错了? 杜衡气的眼睛通红,死死的盯着银玉那张英俊到极致,冷漠到极致的脸,恨不能直接钻进他的识海中,看一看那里面到底有没有自己的存在! 广虚杵在一旁,瞧着这两位之间逐渐紧张的气氛,顿时觉得屋子里的气息都变得压抑起来,就在他觉得劝也不对,走也不对的时候,一位殿前使官来报,“禀元君,下界飞升上来一位狐仙,天君已封其为碧游仙君,并将其指派到了元君座下,现下这位仙君正等在主殿外听宣,待元君前去为其授令呢!” 广虚瞬间觉得这位碧游,简直就是来救他脱离苦海的菩萨,于是连连点头道,“晓得了,本君这便过去!”转身朝银玉施了一礼,道,“神君恕罪,小仙殿前有些事务需处理,去去便回!” 银玉侧头看他道,“元君不必如此拘谨,自去便可!” 广虚忙道,“谢神君体恤!”说完便急匆匆的退了出去。就那速度,知道的是殿前等着他的是位仙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君驾到了呢! 经广虚元君和他的使官这么一折腾,杜衡心里的火气和怒意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他扫了眼躺在床上的灵官,又看着银玉手里的空药碗,心里不由的一阵难受。 银玉生而为神,从未这般伺候过别人,甚至连父尊都不曾。现在却因为他,来给一个灵官侍药,想到这些心里不由的又软了下来。 片刻的缄默后,他主动接过银玉手里的药碗,低声下气的道,“好,我答应你,以后入凡界,必定封印九成修为,也不会在凡界随意使用法术了!” 银玉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道,“如此便好。”又道,“你近日心性略浮躁,此事过后,可愿闭关修炼些时日?” 杜衡一口老血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的,瞪眼看着银玉,他心性浮躁?他因为谁才浮躁的啊?真的是淡定不下来啊! 不过转念又一想,银玉能发现他近日与往日的不同,说明他还是挺关注自己的,想到此,倏地又不生气了,美滋滋的点头应道,“好,我闭关!” 游奕灵官的伤势在银玉的静心养护下,终于有了起色,同时关于银玉神君与游奕灵官那些冒着粉红泡泡的猜测,也因杜衡的介入,让事情的真相终于大白于天界。 原来,银玉神君又双叒叕是来为杜衡少尊收拾烂摊子的!这位神族少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祸害他们的尊神?!元君府的侍药小仙与一众仙子们终于站到了同一战线上,一起向神族少尊发出了灵魂拷问。 那位神族少尊却没有搭理他们,而是在游奕灵官醒来的第二天,就颠颠的随着他们的尊神回神界闭关去了! 冥界内,妣修坐在高情雅致泉水叮咚的小筑内,全然不见往日的温文尔雅,寒着一张脸,听着属下将最后一句奏报述完后,“咔”的一声捏碎了手中的茶盏。 暝身着一袭黑衣一动不动的站着,仿佛对妣修的这般模样毫不意外,只看了眼他的手,未瞧见伤痕,这才将目光重新移到他脸上,声音低沉的道,“殿下,如此我们的计划便废了。您拼着暴露少君的风险,终将云纹神君禁在了祷过山,如今少尊却随着神君回了神界,短期内怕是不会去寻云纹了!” chapter 194 妣修坐在澄黄的蒲团上,深邃的眸子中像在经历着一场巨大的风暴,半晌后才恢复平静,他慢慢的松开手里碎掉的茶盏,由着那些碎瓷片一片一片的落到小桌上,然后抬袖轻轻一扫,抹去了它们的痕迹。 抬眼看向暝,慢悠悠的道,“不用急,依杜衡的性子绝不会闭关太久,我们慢慢等!” 是的,他可以等,这是他最擅长做的事儿了,他用了一万四千年,等到了崇伯出现在他面前,虽然短的如昙花一般,但他到底是等到了。 现在他仍然可以等,等到杜衡出关,等到杜衡去祷过山寻云纹,等到杜衡被祷过山的炎魔兽咬伤神魂,等到杜衡下凡,等到他的计划开始实施,等到六界分散,等到世间重生天地元息,等到崇伯醒过来…… 妣修翻手取出安放在墟空处的净莲幼苗,眼神瞬间变的温柔无比。暝见他又取出了莲苗,正欲退下时,忽地听见远处行来的脚步声,忙道,“殿下,少君过来了!” 妣修闻言小心的收起了幼苗,脸上重新挂起了温和的笑,抬头看向暝,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俨然一副刚谈完公事的表情。 应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他见暝在时,本还忧心自己是不是打扰了父王的公事,见暝转身离开,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他缓缓走上前,拱手朝妣修行了一礼,唤道,“父王!” 妣修笑着点了点头,道,“启儿来了,过来坐吧!” 应晨顺从的坐到了妣修身边,他晓得比起石凳、竹椅父王更偏爱蒲团的原因,父王与他说过,他曾拜入佛门修行,是天族中唯一一个以神兽之身入佛门的仙家。 佛门志在普度众生,对修为的高低,能否破境倒是不甚在意,如此一来,父王便等于放弃了名入神界碑封神的机会。 也正因如此,他才更佩服父王,不贪名不图利,百年如一日的守着冥界,守着轮回镜。 面对这无丝毫生息的冥界,不动便一成不变的冥界,任何事物除了静态便是固态的冥界,要想守下去,必定得有一颗大慈大悲的心,普度众生的志向才能熬的住。 他的父王便熬住了,不但熬住了,还不曾有过丝毫的抱怨。尤其是在看遍了世间的繁华后,还能守在这枯燥之地,这才让他尤为敬佩。虽然他没了从前的记忆,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以父王为傲。 妣修拎着茶壶倒了两杯茶,推给应晨一杯,笑着问道,“启儿来此寻我,可是有事?” 应晨神色不甚自然的喝了口茶,试图将那点羞愧遮掩过去,虽然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真正说谎时,与自己一人想象时的心境,还是有所不同的,最重要的是要压抑住心里的念头不乱冒,免的被他父王听了去。 他借茶平稳着自己的心绪,妣修瞄了他一眼,也不催促,只静静的喝着茶,良晌后,才听应晨问道,“父王,可知杜衡少尊近日的动向?” 杜衡走时同他讲,待父王去天界述职时便会来寻他,与他一同去各界为母后祈福。可父王都去天界述了三回职了,他左等不见杜衡,右等还不见杜衡,于是便起了心思来父王这里询问一番。 父王既与杜衡是好友,那么,应该知晓些他的动向吧! 妣修一听儿子问的是杜衡,瞬间来了兴致,问道,“启儿为何好奇少尊的动向?” 应晨泰然自若的道,“上次少尊来时,托儿臣为他查找各界中为亲长祈福的仪式,说是不日后便会来取。儿臣将这些仪式找出并誊抄下来了,却久久不见少尊,于是便想问问父王。” 妣修不由好奇道,“少尊寻六界的祈福仪式?可是有何用途?” 应晨道,“少尊说是想为父尊祈福,但父尊神识散于世间,故而要祈遍六界。” 妣修笑道,“原来是这样,少尊倒是有心!”突然想起上次忘川河边的那些笔墨碎布,“所以,上次你同少尊在忘川河边,其实是在为父尊祈福?!” 应晨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但少尊觉得此事过于扭捏,故而未对父王明说!” 妣修浅嗫了口茶,笑道,“少尊向来不喜文事,拿着书籍看不了一炷香,便要跑出去溜一圈,他的祝祷词,父尊若是瞧见了,怕是托梦也要将他痛骂一顿的!” 应晨颇不赞同的道,“父王于文事上怕是不太了解少尊,少尊的祝词甚好,意境也好,全然不似父王说的那般。” 妣修一听又来了兴致,问道,“哦?不如启儿说说,少尊的祝祷词是如何写的?” 应晨放下茶杯,回想了下那日布条上的几行字,悠悠的道,“祝祷父尊:如清风般自在,似细雨般绵蒙,若繁花般锦觅,同冬雪后初霁。祝祷银玉:诸事顺心,一切皆安然!”念完后看向妣修,问道,“父王觉得这两句祝词如何?” 妣修心里咯噔一下,仿佛突然窥见了天机一般,但面上却仍是一副惊讶的表情,问道,“启儿莫不是自己写来,为少尊充脸面的吧?” 应晨面色一凝,认真的道,“父王这般说就不对了,祝词乃是祈福者的诚心,此等事情,如何能找他人代笔?” 妣修笑着连连赔不是,道,“是父王的不对,父王是未曾想到少尊能有如此文采。从前,他可是除了话本子,其他书籍通通不入识海的脾性。如此看来,银玉神君果然教导有方!” 应晨回想了下杜衡那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笑道,“少尊性情洒脱,但也不缺才气!” 妣修撇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道,“不过,银玉神君勒令少尊闭关修炼,已经将他带回了神界,出关之日未定,近百年内启儿怕是见不到少尊了!” 应晨明亮如阳光般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随后一点点的消散,少顷后,才失落的道,“如此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毕竟银玉神君与杜衡而言,即是兄长又是师长,神君之命自是不好违背的!” 妣修“嗒”的一声,将茶杯放回小桌上,说道,“说到书籍,父王忽然想起一事。年前,父王曾答应少尊,为他寻一些凡界的话本子,方便他无聊时翻看。但冥界事多,来来回回的便给忘了,若启儿近日得闲,可愿替为父去寻一些?待到少尊出关时,为父也好将这些话本子拿给少尊,免得他又要抓住此事,声讨为父食言与他!” 应晨点了点头道,“儿臣自是愿意,不过,儿臣的魂魄之体,怕是不能在凡界久待!” 妣修笑道,“晚些时辰,父王让暝将贯日伞给你送过去,你去凡界时将贯日伞打开,便无妨碍了!” 应晨心中一喜,忙道,“谢过父王!”想了想,又道,“父王公务繁忙,儿臣便不扰您了!”说完起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应晨边往回走,边暗暗庆幸道,太好了,有了贯日伞,他就不用担心去凡界为母后祈福之事了。只是,想起杜衡百年后才能出关,不免又有些沮丧。 而妣修此时想的则是另外一件事了。杜衡给父尊写祝词这无可厚非,可为什么要给银玉写祝词呢? 杜衡性情仁善,心软,重情义,父尊救他一命,且赐他神格,杜衡为父尊写祝词这很正常。可银玉尚在,并且与他同住一殿,时时都在身边,为何还要为他写祝词呢? 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为另一个人写祝词呢?久不见面的亲人,失散的朋友,或日日在身边却仍觉不够的爱人! 对,就是这个!杜衡写给父尊的祝词虽美好,但写给银玉的才是最能瞧见真心的。那种恨不能把世间万物都捋顺了,送到他面前去的感觉,原来杜衡对银玉竟还藏着这么一份心思? 银玉神君可是位只有责任没有心的尊神,杜衡啊杜衡,若真是这样,你怕是要遭大罪了! 妣修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对着虚空处唤道,“暝!” 那道黑影仿佛一直隐在这里一般,闻声后即刻便出现在妣修面前,躬身行礼道,“殿下!” 妣修眼中闪着光芒,定定的看着暝,问道,“你可会说故事?” 暝神色一紧,答道,“回殿下,暝幼时丧母,不曾听过故事!” 妣修怔了一瞬,语带歉意道,“是本王的过,引你伤心了!” 暝直视着妣修,郑重的道,“殿下不必自责,母亲之事与殿下无关,更不是殿下所为!” 妣修对上暝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幽幽的道,“我晓得,你幼时孤苦。”叹了口气,道,“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 暝仿佛被妣修眼神中的怜惜烫到一般,忙垂下头,道,“不知殿下为何突然提起故事?” 妣修默了片刻,道,“本王允你十年假期,你可前去凡界修习如何说故事,其他无需上心,只需修习一些跌宕起伏,爱恨曲折,荡气回肠的情爱故事既可!” chapter 195 暝面露疑惑之色,问道,“殿下为何要属下去学这些无用之事?”又道,“殿下每日用灵息滋养莲苗,修为不进反退,暝若离开,殿下的安危由何人来看护?” 妣修冲他笑了笑,安抚道,“今时并非战时,本王又不去与人决斗,怎会有危险?” 暝毫不避讳的揭穿他,道,“日前,殿下为防祷过山的炎魔兽失了分寸,前去为其加持印记,归时,便负了伤,殿下如今与一只凶兽过招都会出现意外!” 妣修面色一赧,辩解道,“那凶兽在弥离天时便横行霸道,岂会是一般凶兽?再者,本王善水,那厮善火,本就与之相克!” 暝直言道,“既如此,为何是殿下负伤?” 妣修一句话卡在喉咙口,突然辩解不下去了,软下口气道,“只十年而已,一眨眼便过去了,你若不放心,这十年内,本王除了去天界述职,其余时间便只呆在冥界,如此可好?” 暝沉默了良晌后,问道,“殿下为何一定要属下去修习凡界情爱故事?” 妣修脸色瞬间凝重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低喃道,“或许,我们有其他法子让杜衡下凡,不用伤他神魂,而是让他自愿。” 暝皱了皱眉头,道,“自愿?他一介尊神,如何肯自愿入凡世轮回?” 妣修抬头望着暝,道,“这就要看你故事说的好不好了!” 暝默了片刻后,问道,“殿下之意,可是少尊有了心爱之人?” 妣修道,“目前还不能确定,不过应该不会差太多。”又道,“即便没有,若你的故事说的够精彩,相信他很快就会有了!” 暝仍不放心,但听他如此说,也知此事并非闲事,于是问道,“若属下去凡界,殿下方才所言可能作数?” 妣修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笑道,“自然作数,我又不是活腻了,怎会拿命去冒险?!” 暝深深凝视着他,少顷后才道,“好,属下这便去凡界!”说着就要离开。 妣修忙唤住他道,“等等,将贯日伞拿给启儿,他近日也会去凡界一遭!” 暝垂首恭敬的道了声“是”后,才退了出去。 暝离开后,妣修陷入了沉思,神魂受伤还是心上受伤,总归是要伤一个的,无论是哪一个,他都注定要愧对杜衡了! 长右怎么都没想到,他不过去守了几百年的魔界大门,竟是发生了这么多事。六界守护使的灵识终于养出来了,他也总算能回神界了,可该发生的事儿差不多也发生完了! 万妖幡差点在凡界崩了盘,娲娘神格祭了幡,羲皇回妖界后发现娲娘不见,也随之而去了。最最重要的是,银玉神君待他虽一如既往的冷淡,杜衡少尊却在也不把他当贴心小棉袄了! 他回神界没几日,少尊就往冥界跑了五六趟,且每次都是一呆就大半天,回来后不是黯然神伤,就是怅然若失,还时不时对着殿外的彩凤吟诗! 这就把长右给整糊涂了,少尊一向不喜文事,难不成,这短短的几百年竟是转了性?可每当他试图询问一二时,少尊要么一脸愁苦的看着他道,“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要么就是一脸悲痛的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在不然就是,一脸感伤的垂着头,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长右每回都被少尊这般模样弄的一脸懵,可每当他虚心的向少尊求教此言何意时,少尊就会慢悠悠的转过头来看着他,半晌后,对着他长长的叹一口气,然后在神情落寞的道,“你不懂!”最后慢慢走开,留给他一个寂寥的背影。 长右瞬间泪流满面,啥子玩意呦,都还没有说,咋个就晓得人家不懂了嘛?太欺负人咧,不就离开了几百年嘛,咋个回来后,就连跟少尊聊个天都搭不上话了?! 长右无法,只得将这怪异的情形告知了神君,神君听完只扫了他一眼,而后淡淡的道,“同杜衡讲,明日随我一同下界去巡结界!” 长右恨不能当下便击掌叫好,还是神君有办法,就该给少尊安排点事情做,不能由着他在这条奇怪的道路上继续走下去了。 杜衡抱着一卷话本子正看到伤心处,长右突然跑来告诉他明日要去巡结界,本就不高的兴致,瞬间降至了冰点。 他将手中的话本子朝书案上一扔,不悦的道,“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又去巡结界,那个结界到底有什么好巡的?” 长右扫了眼书案上的话本,赔着笑道,“六界结界,是父尊生祭了神识才划分出来的。为的便是还世间一片清明,让各族各界都能富足安稳,少尊既承继父尊血脉,自然也应承起父尊遗志!” 杜衡站起身,怒道,“遗什么志?承继什么遗志?就是因为这个破结界,父尊才殒灭了,不弄它,父尊能殒灭吗?现在还让我时不时的去看它一眼,想的美!谁爱看谁看,我不看!” 长右一脸无辜的道,“少尊莫要对着长右发火呀,是神君让长右来传话的,长右话已带到,若少尊不愿去,便自己去同神君说吧!” 杜衡眼睛一瞪,瞬间没了脾气,一屁股坐回去,蔫蔫的耷拉下头,抬眼瞄着长右,小声问道,“我若去说,银会不会生气?” 长右注视着他,正直且中肯的道,“神君他不会生气,” 杜衡一听立马来了精神,忙凑过来问道,“真的?” 长右斜了他一眼,接着上一句继续道,“但是神君会不理您!” 杜衡瞬间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整个上半身都瘫在了书案上,生无可恋的道,“你说的对,银从来不生气,最多就是不搭理我!”可这也是他最怕的啊! 瘫了好一会儿后,如一缕幽魂一般,软绵绵的立起身子,没精打采的道,“行吧,我去!” 长右见目的达成,兴高采烈的道,“少尊能牺牲小我成就大我,长右佩服!” 杜衡斜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什么小我大我,别说那些没用的!”想了想又道,“走,随我去外山金矿!” 长右一愣,不明白为何这话题突然就转到了金矿上去,呆愣愣的道,“啊?少尊去金矿做甚?” 杜衡站起身子道,“自然是去制金珠,既然巡结界之事逃不掉了,那么选个让自己舒服的方式才是王道!等着吧,小爷要去下界买!买!买!” 长右一听,眼睛瞬间亮的渗人,狗腿的跟着杜衡道,“少尊果然聪慧,不知少尊此次下界,路过魔界时,能否帮长右带些东西回来?” 杜衡大步向前走着,随手一挥,豪气的道,“小意思,说吧,你想要什么?” 长右道,“魔界有一种酒酿,叫做寒潭香,甚是清凉甘醇,少尊路过魔界时,能否帮长右带几坛回来?” 杜衡好奇道,“寒潭香?什么酒?比妣修酿的荷花蕊还要好?” 长右一副沉醉的模样道,“荷花蕊是花酿,寒潭香乃是用魔界新月峰顶的清露所酿,除却浓郁的酒香,最妙的便是入口时的清凉,回味时的甘醇,与花酿不同,不可同日而语!” 杜衡被他说的都有种一尝为快的冲动了,顿时干脆利落的道,“好,我帮你带回来,顺便也去尝尝,这酒是否真如你说的那般妙!” 长右喜滋滋的道,“谢过少尊!” 他刚入魔界时,有几个魔卫模样的人曾来给他送酒,说是什么百越族的女儿所酿,送来给他尝鲜!虽然他不晓得这百越族为何给他送酒,不过魔君瀍渊也给他送了,还给他送了魔果呢。如此看来,这百越族送酒八成就是跟随魔君行事,或是孝敬神族的,这才让他沾了光。 既无伤大雅,他便放心的饮了。一饮后才知这酒的妙处,从此再也忘不了那味道。回神界时,他本想去魔族市集上转一转,顺便换一些酒回来。 哪想到,魔界竟与其他各界一般,也开始实行了货币政策,不在以物易物,无奈,他也只得空手归来。 本以为再无机会饮到那酒了,不曾想少尊竟是这般上道,早便知晓金子在下界的价值,还挖了一座金矿开采,果真是跟着少尊才有肉吃! 杜衡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生怕自己带的金豆子不够,还往银玉身上装了一兜子,本以为这是一趟逛吃逛吃的巡游,谁知却是一点不平静。 出了神界往东,没走多久他们就到了弥离天,上次杜衡随银玉巡结界时,便是在这里遇见了长右,这次长右留守神界,本以为会平平稳稳的走过去,那成想,竟是又遇上了事儿。 还是与天机印有关,还是远远的就瞧见一群打斗的兽群,只不过这次没有神兽向长右那般拔出天机印! 杜衡望着远处那片打斗的身影,幽幽的道,“我觉得父尊是故意的!” 银玉闻言转头看他道,“何意?” chapter 196 杜衡侧头正对上银玉那浅褐色的眸子,心里暗暗惊叹道,真逆天啊,怎么能长的这么好看呢!少顷,发现自己的走神,忙羞愧的将思绪拉回,好一顿批判后,神色才恢复如常。 清咳一声,说道,“你瞧,其他几界也有神器,但唯独混沌界的天机印中封印了巨大的能量,这说明什么?” 银玉并未追问,而是一脸平静的看着他。 杜衡见关子没卖成,不爽的撇了撇嘴,识趣的道,“仙魔大战时,父尊定是瞧见了神兽那惊人的毁坏力,觉得他们心性不定,又极容易受人引诱走上邪途,这才故意放了块肥肉在这儿。如此一来,神兽们不仅修炼能事半功倍,也能看到破境的希望。神兽破境后由神界碑封神,到时有身份,有地位,有荣耀,还有权利与话语权,岂不美哉?想想这触手可及的前途,他们自然就会一门心思的修炼了,还有谁会生出歪心思去祸害别处呢?” 叹了口气,继续道,“会出现争抢,父尊自然也料到了,神兽的独占欲很强,这点是无法避免的。不过比起神兽们的争抢,父尊更看重的应是这六界的和平!毕竟为了这和平,父尊连自己都献出去了!” 银玉回想着仙魔大战时,神兽们一声怒吼,一个冲刺便摧毁一座山脉的惨状,瞬间觉得杜衡的推测有道理,不过却没有给予赞扬,而是沉着脸朝他道,“如此没有依据的话,不可随意在他人面前提起!” 杜衡不满的斜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我也没在别人面前说啊,这不就跟你说说嘛!”说完又朝那群神兽乱斗的方向望去。 突然,一道纯净的灵息加入了混战,左劈右砍一通后,护着一道微弱的神兽气息撤离,没撤多远便遭到了众神兽的围追堵截。 杜衡摇着头啧啧的叹道,“没想到天族的仙君也会掺和进来,胆儿还挺大!”用胳膊肘撞了撞银玉,颇有兴致的问道,“你能探出是哪位仙君吗?” 银玉扫了他一眼,继续巡结界去了。 杜衡气鼓鼓的白他一眼,嘟囔道,“不说拉倒,我自己去看!”说着一挥衣袖,闪身掠到了群兽乱斗的圈外。 不怪杜衡好奇,实在是在他眼里,天族都是些胆小怕事的货色,天天除了扯八卦,就没有其他正经事儿可做。 而弥离天的神兽则是一群无法无天的,管你什么仙君、元君、帝君、天尊,但凡进了弥离天,但凡惹上了众神兽,只要你敢败,这群神兽就敢吞了你的仙元、神魂养丹。 所以看到那道纯净的灵息时,他的确有些惊讶,还有些好奇,自然也有一丢丢的担心,这么个有胆色的仙君,可千万别因为一时的好心,被众神兽给吞吃了才好啊。 奈何银玉不感兴趣,他就只得自己跑来看看了。这一看,发现还是熟人,竟是妣修的大侄子,思士小郡王! 思士揽着的那只混身是血的白老虎,他倒是不认识。可思士被众神兽围攻,他看到了却不管,还躲在一旁瞧热闹,这事儿要是被妣修知道了,肯定要奚落他了! 但是,这群神兽他也打不过啊!回头在看他方才停顿的地方,早没了银玉的踪影,这可怎么整? 那群神兽可没给杜衡考虑的时间,就见它们毫不留情的朝思士和那只白老虎攻过去,扑、拉、撕、咬,尖利的爪子和凶狠的牙齿,一下下的朝着他们的要害攻去。 思士抵挡着围攻上来的群兽已是自顾不暇,还要分出精神去保护受了重伤的白老虎,只一会儿的功夫,侧腰处,手臂肌肉处,小腿处皆受了伤,血淋淋的一片,眼看就要撑不住,与那白老虎一块变成群兽的腹中餐了…… 一道绿光闪过,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罩兜头落下,将那一仙一神兽保护了起来,紧接着杜衡便出现在琉璃罩前。 他撇了眼思士那袭被血染红的冰蓝色锦衣,无奈的道,“思士呀,你说说你,你上哪儿凑热闹不行,怎的非要往这兽窝里跳呢?小命都差点丢了不是!” 思士护着怀里的白衣男子,满身是血的瘫坐在地上,本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万没想到能遇上杜衡,惊喜的道,“少尊,你为何会在此处?” 杜衡僵着脸对着那群朝他围过来的神兽,讪笑道,“我说是路过,你信吗?”话音刚落,利落的闪身、翻转、跳跃险险避过了一只獦狚和一只勾陈的夹击。刚准备喘口气,一只螣蛇扑扇的短小的翅膀,携雷电之势朝他冲了过来,目标,他的眼睛! 杜衡赶紧闭上眼,凝息腾空而起,踩着螣蛇的头顶甩出一记法诀,将趁机朝他扑来的猰貐打的后退了数米。 见再无神兽扑上来,以为得了空隙,正欲喊声休战,狐假虎威一番,毕竟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王道嘛,忽地就听身后思士高喊一声,“少尊小心!” 杜衡一个激灵,反手便打出一记法诀,待转身一看,真是好不尴尬,竟是打空了!!他身后根本就没有巨兽。在一细看,一个黑色的小兽,球一般的已经滚到了他的近前! 那小兽借着地势,四肢掌心牢牢的贴紧地面,身形刚稳住,张口一束火焰就朝他喷了过来。 杜衡一见着火苗,脸色瞬间大变,术法都忘了施,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道,“银,救命啊,银,快救我,这里有一只祸斗啊!”话音刚落,一道银光便闪了过来,堪堪将那束快要烧到他身上的火焰,挡在了银色琉璃罩之外。 众神兽见到嘴的二神魂、一仙元就这么被人护了起来,眼睛通红的盯着那一银一绿的两个罩子,喉咙里发着低沉的呜呜声,泛着凶光的兽眼来来回回的在两个罩子间一番打量后,纷纷朝那个莹绿的琉璃罩围过去。 杜衡见状瞬间不淡定了,这群孽畜,眼睛一扫便知他好欺负了吗?他的神元罩要是能顶住群兽的攻击,他还站在外面打什么打,龟缩在里面不好吗?显然是他的神元罩扛不住啊! 杜衡焦急的敲着银色的罩子,说道,“银,银你快过来,我的神元罩要碎了!” 话音刚落,一袭银色的身影便出现杜衡面前。 银玉先是瞧见了那只落后与群兽的祸斗,见竟是一只猫咪大小的幼崽,侧头扔给杜衡一个鄙视的眼神,淡淡的道,“一只幼年祸斗,你便能怕成这般模样?” 杜衡耳根一红,羞愧的别过了头,支吾道,“它会吐火嘛!” 他是真的对火有阴影啊,想起他曾经被四个细细的火圈禁锢,差一点就被烤干的经历,叫他如何不怕火嘛! 思士的心绪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可谓是起伏跌宕,百转千回! 他先是与群兽激战后败北,正准备与咸池一起赴死,却被天降神元罩护住了。以为碰见了贵人,终于得救了!谁成想,这位少尊竟是个打架毫无章法的,全凭感觉来!! 后见他被一只祸斗追着跑,以为如此危及生命的时刻,他定会收回神元罩自救,心情瞬间跌入了低谷。不曾想,这位少尊竟是没那么做,而是唤来了救兵,银玉神君。 思士一瞧见那个银色的神元罩,心里顿时安稳了,心想,他们这下是彻底得救了!没想到,那位神君竟是只见罩子不见神迹!! 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朝他们围过来的神兽,思士紧紧的抱住了怀里的人,精神瞬间又崩了起来。就在他的心随着那群靠近的神兽一点点沉下去时,一道银光亮起,银玉神君现身了! 思士这次是彻底松了一口气,脸上还附赠了一个放松的笑。就在他准备低头查看咸池的伤势时,突然发现,周围向他逼近的危险并没有退去,于是不解的朝对面望去。 这一望,思士是彻底震惊了!这两位尊神什么情况,他们正在被群兽围堵啊,两位尊神却是在聊天????思士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果然,他没有看错,那两位尊神的确是在聊天!!! 思士瞬间又慌了,忽然,他想起六界中关于这位银玉神君的传言。据说,六界未分,神界碑未关闭时,这位尊神便避世而居,想拜他一拜,比拜三尊都难! 这位神君性情淡薄不说,且极不喜涉足六界事务。六界初分时,天君邀他同去凌霄殿听政,这位神君却在景色怡人的二重天住了百年,后竟是甩甩衣袖直接回了神界!! 如此看来,这位尊神,难道是不准备管他们?! 思士深深的凝视怀里人一眼,轻轻的将他放到地上,锐利的眼神扫过周围缓缓聚过来的群兽,起身展臂合于额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高声道,“天族,天君之孙思士,叩请银玉神君救命!”说完俯身重重一拜,“思士知晓神君避世,不喜涉六界俗务,但咸池今日破境,若过了此劫,名入神界碑,便算是神君的族人,更是神君的后辈,思士之命可听天,但求神君庇护族人,怜悯后辈!” chapter 197 杜衡一听瞬间激动了,父尊呦,他可从来没见过神兽破境啊!那只白老虎修为竟至破境了吗?后生可畏啊!怪不得这群孽畜要围堵他呢,原来不是为了圈天机印,而是为了神魂,修为至破境的神魂,这得多补啊! 忙拍着神元罩,催促道,“银,银,快出手帮一把,神界要添丁了!” 银玉撇他一眼,又看向那跪在神元罩内不起身的思士,生受天君孙子的一拜,他想旁观也不成了。于是,放出威压,将那群眼冒凶光的神兽控制住,平静的朝它们道,“想必龙九子的伤势还未养好,否则,怎会任由你们这般肆意妄为?!” 众神兽被限制住行动力,心下不服,正欲调动起全部灵息与之对抗时,忽听身后朗朗之音,那杀红了眼的神智瞬间便清醒了。 他们竟都没察觉到尊神驾到,方才还试图聚起全部的灵息与之一战?真是差点挖坑把自己埋了! 弥离天皆知,银玉神君五十招之内便将龙九子打成了重伤,数百年过去了,至今仍在闭关!龙九子尚且不是对手,更何况他们这些小一辈的呢,真是被破境的神魂迷去了心窍,疯了! 银玉见众神兽皆死尸一般的瘫在地上,心知它们是服了软,收回威压,扫了眼神元罩中气息微弱的白虎,出言警醒道,“金辰尊神曾告诫诸神兽,不可残害修为至破境的同族。若有恩怨要解,却遇同族破境之时,也需宽大一二,待族人历劫后方可追讨!神兽破境犹如鱼跃龙门,一朝飞升荣耀的是全族!怎的,这才短短千年时光,你们便把尊神的告诫抛诸脑后了?” 一片七彩斑斓的光芒此起彼落后,众神兽统统化出了人形,扑通扑通的跪了一片,嘚嘚瑟瑟的道,“小兽们岂敢违逆金辰尊神,是小兽们一时糊涂,迷了心窍,还望神君恕罪!” 银玉本就不欲理会他们,现下见他们对金辰仍有畏惧之心,说道,“既知晓,此后便应遵循此道。” 众神兽齐齐应道,“是,小兽们必当谨记!” 银玉看了群兽一眼,淡淡道,“各自散去吧!” 众神兽见银玉不追究他们了,忙感恩戴德的齐齐叩拜道,“谢神君宽宥!”叩完头一个个接连现出兽身,呼啸着四散而去。 思士见危机这次是真的解除了,重重朝银玉一拜,感激道,“思士谢神君相救之恩!”又转向杜衡,叩拜道,“谢少尊相护之情!” 杜衡道,“你快起来吧!若让你叔父知晓我受了你大礼叩拜,定要向我讨回来!”拍了拍神元罩,朝银玉唤道,“银,放我出去!” 银玉没回头,只眉心动了动,在把杜衡送回神界,和放他出来之间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收起了神元罩。 一路不安生的杜衡固然麻烦,可若将他送回神界,等他自己气冲冲的跑回来,对着他一通大吼大叫,只怕那时会更麻烦。是以,银玉选择二者取其轻! 杜衡一得自由,兴冲冲的就朝思士奔了过去,收起神元罩,围着那只白老虎转了一圈又一圈,摸着下巴,忧心忡忡的道,“思士,你说这只白老虎修为至破境了?” 思士挪了挪身子,扶着咸池费力的站起来,笑了一下,答道,“正是,思士今日便是为了护他渡劫才至弥离天!” 杜衡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道,“可惜了,挺好的苗子,被那群孽畜毁了!” 思士看着他,不解道,“少尊何出此言?” 杜衡更不解的看回去,道,“神兽的雷劫可不是闹着玩的,九九八十一道,就他现在这样子,能撑住那随时有可能降下来的雷劫?” 思士闻言微微一笑道,“少尊安心,只要咸池醒来便无碍了。”侧头看着昏迷的男子,颇为骄傲的道,“咸池,他能拔起天机印。我只需将他带去天机印旁守着,天劫降下时,第一道雷我帮他受了,待他拔出天机印开启封天阵,天劫便可安然渡过了!” 杜衡惊诧的看向那男子,又转头看了眼银玉,磕巴道,“他,他竟与长右一般,能拔出天机印?!” 思士道,“少尊误会了。长右神使随时都能拔出天机印,不用历天劫,入神界时,名字便随之入了神界碑。咸池不同,咸池原本是拔不出天机印的,修为至破境后才得拔出,且需历天劫,和今日这一难!” 是的,就是难,直到听银玉神君说起金辰尊神之言,思士才豁然开朗,原来那群突然发了性的神兽,竟是咸池必经之难! 不知该说咸池鸿运当头,还是该说他有魁星相护。今日若不是两位尊神路过,恐怕这一难,不仅咸池躲不过,他都会一块折进去! 杜衡也是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又看了眼满身伤的思士,忧心道,“你这般模样,能接下一记天雷吗?”又指了指咸池,“他这般模样,你确定他今日能醒?” 思士语气坚定的道,“他一定会醒!” 杜衡一愣,瞬间领悟了他话中之意,訝然道,“你不会是,想用自己的修为给他疗伤吧?!你,你,你还要替他接一记天雷呢,你不要命了?” 思士笑了笑,不甚在意的道,“少尊言重了,最多受些伤罢了!” 杜衡愣怔了好一会儿,突然拉起银玉的袖袋一通翻找,边找边问道,“你随身可带药植了?丹药也行!” 银玉由着他在自己身上一通乱扯,待他翻够本后,方道,“未带!” 杜衡气馁的扔下他的衣袖,抱怨道,“你出门怎么不带药植呢?万一磕碰了或是伤着了呢?” 银玉扫了他一眼,选择不答这个问题! 杜衡看了眼伤痕累累的两人,又将目光转到银玉身上,小心的问道,“我能回云桓殿采一朵送他们吗?” 银玉淡淡的道,“不可!” 杜衡眼睛一瞪,就要怒斥银玉,思士忙接话道,“思士谢少尊怜惜之心,不过思士明白神君之意,劫难本就是命数,偶遇是缘法,刻意便会横生枝节了!”舒了口气,道,“请少尊安心,思士定能助咸池安然渡过此劫!” 杜衡很想问,既然你知道劫难是命数,那也应该知道是他的命数,不是你的,你如此相帮已经算是刻意了,你与他又不是同心夫妻,难道你就不怕横生枝节? 不过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瞧这模样,俩人应是生死之交,既然敢做,自是不惧枝节! 只得点了点头,道,“你多保重!” 思士揽着咸池,不便行礼,只得略弯了弯腰,道,“承蒙少尊关切,思士在此谢过!” 杜衡道,“行了,你快扶他回去吧!” 思士又朝银玉弯了弯腰,道,“如此,思士就先告辞了!”说完便揽着咸池朝天机印走去。 银玉看着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眸中划过一抹疑惑,分明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为何会一同受难呢?既不同族,又不同源,更不是同心夫妻,这一仙一神兽倒是颇为奇怪! 杜衡看着俩人的背影却是另一番感受,不禁感叹道,一生能有一个生死之交也是很不错的!不由的看向银玉,随即甩了甩头,暗道,不不不,银不是他的朋友,他才不要银做什么生死之交,他要的是另一种感情! 想定了后,也不觉得羡慕了,朝银玉问道,“不走吗?” 银玉转头看他,眸中露出一抹疑惑。 杜衡觉的甚是稀奇,道,“我是说,我们不继续巡结界吗?”又道,“难道你是在走神?” 银玉扫他一眼,神色自若的道,“你想多了!”说完迈步朝前走去。 杜衡追上前,不依不饶的道,“没有吗?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在走神?”黏上去道,“说说呗,碰到什么你理解不了的事情了?说不定我能为你解答呢!” 银玉这次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了,让他为自己解惑,还不如让问题随着时间风化了的好! 不是银玉对杜衡有什么偏见,而是杜衡解经的思路,着实让他不敢恭维。一个问题,解义他与杜衡讲的甚是清晰明了,若是旁人听后定能领会。偏杜衡不但领会不到,还能硬生生的扯出第二套说辞,每每弄的他很是哭笑不得。 就如,一日杜衡问他“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是为何意? 他当时为杜衡解答,“当世人为美定下一个标准时,也为丑定了标准。当世人为善定下标准时,也为恶定下了标准。即是说,若世人说不杀生是为善,同时就等于在说,杀生既为不善。” 看了他一眼,补充道,“正因如此,这世间有美便会有丑,有善便会有恶,有肯定便会有否定,有正便会有反,万物没有独一的存在,皆因相互对立而依存。天尊此话之意,便是为了警醒我们,应用无为的观点对待世人,用不言的方式实行身教,听任万物自然兴起而不干预,生养万物而不据为己有!” chapter 198 杜衡听后,把书一扔,把腿往书案上一翘,振振有词的批判道,“说到底,天尊就是想偷懒,又不好意思,这才弄出了这么一套言之凿凿!”又道,“若我遵从天尊之言,每日翘着腿什么都不干,如此便能算作正道,为何还要修习术法,参经悟道呢?反正大成之后什么都无需做!” 他当时凝视了杜衡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去银河修炼,比起与杜衡讲经,他发现修炼其实更简单一些! 又一次,杜衡对一句经颇感兴趣,主动举着经书前来书房找他,兴致勃勃的凑上来,问他“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句话是何意? 他想着杜衡上次那混不吝的模样,于是解说时很是费了些心思,道,“此话之意是说,在上天的眼中,没有仁慈与否,也没有善恶之分,它对待世间万物皆是平等的,不会因人的善恶而喜怒,更不会因此便区别对待,无所偏私,任由万物自生自灭。圣人受教于天,需观天之意,执天之行,以天地之道自勉,清净无为,以此明道!” 杜衡听后,再次把书一扔,站起身,抱着胳膊,定定的看着他道,“说到底,天尊还是什么都不想干呗!他自己不愿意干就算了,还让他的门生什么都别干。这哪里是在讲道嘛,分明就是一群人坐在一起冠冕堂皇的偷懒嘛!” 说完还撇了他一眼,连连叹息了好几声,施施然的走了!留他一人愣愣的坐在书房内,久久回不过神来。 现下在看杜衡黏在他身边,不停的问他想到了何事,有何疑,颇为热心的想要为他解答的模样,在想想他从前的解经思路,还是算了吧! 过了弥离天便是妖界,若是从前,杜衡定是要在这处盘桓几天的,不过自娲娘事件之后,他就不怎么来了。从前的停留是为了故人,如今的不停留也是为了故人。 毕竟,他们俩的行迹太引人注目了,所到之处皆会引起关注。为保娲娘神魂不受迫害,他们不出现在扶桑树前,就是对她最大的保护。 杜衡遥望了一眼远处,那个方向正是扶桑树栖息的地方,不过他站的这个位置却是瞧不见扶桑的。倒是能看见一群狐族妖卫在远处的山上插旗,大大的狐狸幡迎风招展着,无言的诉说着人蛇族的辉煌已成为过去! 仙魔一战之后,哪族死伤最少,保存下来的实力多,分出六界后那族便是领军人物,看天族与魔族间的较量就知晓了。 一个金辰尊神端掉了魔族的始祖一代,黄金一代又只剩下一个瀍渊,还负了伤,这才是魔族输掉六界之主的真正原因,实力不够强大。 妖界也是如此,原本是人蛇族一家独大,虽然没有黄金一代的继承者,但他们有娲娘与羲皇撑着,以妖神的寿命,完全有能力将幼小的继承人培养长大,亲手将族中重任递交到他手上。 奈何天不遂人愿,他们俩这一走,人蛇族只剩一个幼主,会没落也是意料之中。 银玉回头看了眼杜衡,见他正对着远处的一群妖卫发愣,默了片刻,未出言惊动他,而是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好一会儿后,杜衡才咋呼着追了上来,边跑边抱怨道,“你也不说等我一会儿!” 银玉目视前方,淡淡的道,“希言自然。故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 杜衡一脸不解的看着他,问道,“何意?” 银玉慢悠悠的与他解说道,“万物皆自然,狂风不会终日不停,骤雨也不会终日不歇,造成此景者乃是天地。天地妄作的狂风骤雨尚不得长久,更何况众生。尚道得道,尚德得德,尚不道不德者,不道不德自会还其以果。” 杜衡点了点头,颇认同的说,“别看天尊每日游手好闲,偶尔几句话,说的还挺有道理!不过反复想想,又觉得这话就等于没说!” 银玉不知他又听出了什么奇特的深意,只得静待他继续往下说。 果然,杜衡紧接着就自顾自的开始解经了,“天尊这话就等于拿着一卷道经,玄妙莫测的与门生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下个怪物自己受!’听起来有道理,但纯属废话嘛!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银玉眸中闪过一抹笑意,道,“世间真理多如此,世间万物也如此,简单,自然,奈何众生执迷,如此简单,却参悟不透。” 杜衡怔了一怔,心知银玉这话有理,但一想到他是在说娲娘自食恶果,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于是朝他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两人一路缄默,待过了妖界入了魔界的门,杜衡的情绪才逐渐好转起来,主要还是因为想起了长右拜托他之事。 杜衡看了一眼仍沿着结界一路巡视的银玉,见他没有丝毫停下来休息的意思,于是开口道,“我们一路巡视过来,都不曾歇息,不若在魔界稍作停留,正好可以看看如今魔界是何模样!” 银玉看了眼皲裂的地面,那裂缝中泛着火红的流光,与大片的曼珠沙华相迎成辉,倒是很愿意在此处稍做停留。但他知晓,杜衡说的并不是在此停留,他定是想到处去转转。 于是道,“你自可前去,待歇好了,自行跟来即可!” 杜衡不死心的道,“你自己巡结界多无聊啊!没人同你说话,没人听你解经,没人与你朝赏初熹,夜赏星,没人陪你听风听雨听虫鸣!” 银玉淡淡的道,“并未觉得!” 杜衡一噎,瞪着他道,“不去拉倒,我自己去!”说着一甩衣袖,转身便朝魔族民居处走去。 银玉瞧着他的背影,抬袖一挥,放出一缕神识跟了上去,随后便继续朝前行进。 杜衡前行的脚步越走越慢,一面侧头感应着身后的动静,一面嘀咕道,“快追过来,快追过来,追过来哄哄我,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连连念叨了好一会儿,突然身子一顿,忽地想到,若是银玉不按话本上的桥段走,他若是不追过来,那可怎么办?想到此,猛的回头去看,身后除了那些来往的魔族和妖族,哪里还有银玉的半点踪迹?! 杜衡登时愣在了原地,这个情况是他没有预料到的,现下可怎么办?银玉竟然丢下他自己走了!!!去追吗?不行不行不行,那怎么能行呢?那不就成了话本里倒贴的那个了吗?多没面子呀!可不追的话,银玉都走了,断不会反过来寻他的呀! 左思右想了好一会儿,越想思绪越偏,最后终于成功从追不追,偏到了银玉竟然丢下他走了的问题上。于是,越想越气,索性一甩衣袖,他也走了! 魔族的小城镇并不繁华,居民也不多,市集上就那么寥寥几人,并非贵族世家,大多是生于魔族地界,受魔息滋养的平民百姓。 小镇居民虽不多,但距离魔息圣都遥远,植被的产率要比圣都周边好一些。是以,集市上在卖的大多都是食粮。也正因此,才体现出了这小镇的贫瘠。 在魔族,只有贫瘠之地才会售卖食粮,稍富裕些的,便会瞧见售卖各色魔果,各种魔兽的,在富裕些的就会瞧见售卖各种魔骨、法器的。 不过说起富裕,就要提一提那些风月雅致、食粮、魔兽、法器、酒酿无一不缺的贵族封地了。自然贵族封底再好,也比不上圣都,圣都才是魔族的梦想之地。 只在这小镇上逛了一圈,杜衡就觉无趣了,到处都是长着小犄角的魔族,虽然他鹤立鸡群的杵在众魔之中,并未被那些不长眼的魔青认作仙家,还时不时的收到魔族美妇、少女们抛过来的秋波,可就是无法让他提起兴致来。 他与自己的思绪拉锯了许久,最终判断,银玉未曾追上来,定是他哪里没做对,或是话本里的桥段出了问题,他决定赶紧买了酒去追银玉,待到了冥界时,在去向妣修请教一番! 于是也不消磨时间了,即刻寻着酒香找到了一家酒肆,且是这小镇上唯一的一家。魔族善酒,不仅好饮更会制,不管多么贫瘠的小镇,都会有至少一家酒肆。 但他要买的寒潭香,却是这小镇上没有的。酒肆的老板告诉他,不止这个小镇,就算他把周边的小镇都寻遍,也不会找的见寒潭香。 酒肆老板说,“这寒潭香,原是圣都的一位世家小姐所酿。那酿酒所需的寒潭云露,更是在新月峰顶收集的。这新月峰的位置且不说,就说那峰顶,修为稍低些的根本就上不去。公子想买寒潭香,且得去圣都才行!” 杜衡怎么都没想到买坛酒会这么麻烦,若是方才他消磨时间的时候,麻烦就麻烦点吧,正好他也不晓得去干什么。可现下他心里另有琢磨了,这时在让他跑这么远,他可就不那么高兴了! 奈何他出来时答应了长右,还信誓旦旦的与他保证过。如此一想,在不愿意也得亲跑一趟了。 chapter 199 杜衡当即走出酒肆,本着快去快回的心思,抬手召来云团,半天不到的时间,便飞到了魔界中心地段,瞧这不远处那片遮天蔽日的紫色魔息,显然,他是到了圣都了。 从高空俯瞰,整个圣都就像那片魔息的缩影,形状如同一片软绵绵的云团,被奇峰峻岭包围在中间,犹如被母亲抱在怀里一般。但是,若亲眼见识过魔息爆发时的毁灭之力,便知晓,这座圣都,远不似看起来的那般柔软无害。 杜衡选了一处人群聚集之地着陆,从这处一眼望去,便能瞧见圣都的繁华,吆喝着叫卖的摊贩和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四下环顾了一圈,直奔此行的目的地,酒肆。一眼扫过街道两旁,便能瞧见四五家酒肆,皆是烫金的招牌,多以店里的主打酒为名。 杜衡照着这个规律,在街上寻摸了一圈,没能瞧见寒潭香的字样。本着寒潭香在小镇上罕见,在圣都兴许不稀奇的想法,选了一家门面较大的酒肆走了进去。 一问之下才晓得,他错了,还错的特别离谱。这寒潭香不仅稀奇,且是贵族才能饮的酒,若想买此酒,必得去百越族经营的酒铺,持能表明身份的物件或信函方可! 杜衡听完这话当时就懵了,且他懵的原因并非是因那买酒的条件,而是因为百越族这三个字!直到酒肆掌柜唤他才回过神来,随后惊恐的看了掌柜一眼,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杜衡此举虽无心,却把那掌柜打击的够呛。那酒肆掌柜本就相貌极丑,因着魔族崇尚武力,并不太在意容貌,故而便将此事给淡化了。 可淡化并非不在意,因相貌丑娶不着媳妇也是事实,在加上被吓跑的还是位极俊俏的小公子。是以,那掌柜一怒之下,将酒肆里正在饮酒的客人全都轰了出去,当下就要闭门休客。 杜衡站在酒肆外,欲唤来云团速速离去,又纠结着应允长右的承诺,正止步不前时,就听身后响起一片吵闹之声。 回头一看,就见方才还和颜悦色的掌柜,此时正满面怒容的将客人全都赶了出来,最后还朝他这边怒瞪一眼,随后“哐当”一声关起了门。 过了一小会,又开出一条门缝,一条粗壮的手臂探了出来,将一块‘今日歇业’的木牌挂了起来,“哐当”一声又将门关上了。 杜衡被这动静震的一个激灵,盯着那紧闭的门,心里一阵莫名其妙。这时就听旁边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这荣掌柜定是又被哪家俊俏的小公子给奚落了!” 另一道如清泉般温润的声音,“这桑落今日怕是饮不到了!” “啪”的一下打开纸扇的声音,语中带着笑,说道,“无妨,咱们可拐道去流觞坊,今日便饮厘家的寒潭香!” 杜衡一听,忙转身去看,就见一位紫眸黑发,身着深紫锦衣的英俊公子,手拿一把折扇,浅笑着摇了摇,转身就要往回走。他身旁那位身着素衣的清秀公子,忙跟上紫衣的脚步,只是转身时,身后背的那把琴让杜衡愣了一愣。 “等等!”杜衡一边出声阻拦,一边快步走上前去。 紫衣公子闻声回头,就见一袭浅绿衣衫,容貌甚是俊俏的公子从酒肆门前向他们走过来,瞬间明白了荣掌柜今日歇业的原因。 紫衣男子冁然一笑,道,“公子可是在唤我?” 杜衡点了点头,目光却看向那位素衣公子,问道,“公子身后这琴可是凤凰琴?”虽然八九不离十,但是不听琴音,他也无法完全确定,兴许人家只是仿个模样呢? 素衣公子神色一凛,防备之意尽显,倒是紫衣公子,挑了挑眉,笑道,“公子好眼力,此琴正是凤凰琴!” 杜衡道,“羲皇与嘲风一战后,凤凰琴遗失,据说是落入了下界,不想竟是被公子给拾了去!”这两位若是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便应主动些,将琴归还与人蛇族,否则就别怪他动手索要了。 紫衣公子听完这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道,“公子误会了,此琴并非束蕴所拾,而是为人所赠,凤凰琴早已易主,现下束蕴才是此琴的正主!” 杜衡一愣,随后面露疑惑道,“赠予?公子莫不是在说笑,此琴是羲皇战时遗失,何曾赠送他人?” 紫衣不着痕迹的将面前之人打量了一番,心下明了,说道,“公子误会了,此琴并非羲皇亲赠,而是借冥王殿下之手传赠。”啪的一声合上折扇,侧目朝身边的男子道,“束蕴!” 束蕴点了下头,示意从命,唤道,“凤凰!”紧接着就听那琴在男子身后“铮”的回应了一声。 这下杜衡彻底震惊了,这素衣公子竟能让凤凰琴认他为主?如此,不管这琴是不是羲皇赠的,都要不回去了,认了主的法器,如何还能要回? 想来这也怪不得别人,只得怪羲皇,制这琴时,非说什么这桐木的遗愿便是奉献自身残余价值,他不可据为己有,是跟随他还是去向别处,皆由这琴来决定。 当时他便对羲皇的做法很是不解,这琴又无灵,自己如何决定,现下美了,平白的便宜别人了吧! 杜衡心里的那点想法全显露在脸上,紫衣一眼便看了出来,说道,“公子若不信我,可去冥界询问冥王殿下,此琴本就由冥王传赠,我相信,冥王殿下会愿意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告知公子!” 杜衡这才正眼打量起这位紫衣,若方才他还觉得这位公子只是胡扯,现在他如此郑重的让他去问妣修,到有几分真实了。 他瞧着紫衣那头墨发和那双深邃的紫眸,问道,“你是伊诺的后人?” 紫衣公子握着折扇,拱手弯腰朝他施了一个晚辈礼,道,“魔族君主瀍渊第二子,瀍渝,见过神族少尊!” 杜衡这才发现他的身份早就被人识破了,尴尬的笑了笑,道,“原来是伊诺的孙子,都长这么大了!”在神界时,伊诺与他便不亲厚,伊诺的儿子是哪个,他都认不清,自然也不会晓得伊诺什么时候有的孙子。 瀍渝收了礼,笑道,“少尊夸赞,按凡世历算,瀍渝今年堪堪九千岁!” 杜衡心里暗道,他何时说过夸赞之语,不过人家都这么说了,他补也得补上一句不是。 于是,干笑一声道,“正是风华正茂的好年岁,前途必定无可限量!” 瀍渝谦逊的道,“那便承少尊吉言了。”又道,“不知少尊此行来圣都,所为何事?” 杜衡这才想起被他忘到九霄云外的寒潭香,忙堆起笑容道,“我听你们方才说,要去饮寒潭香?” 瀍渝眉心一动,道,“正是,少尊莫不是也要去?”又道,“如此,今日我们可就沾了少尊的光了,正好可以见一见酿出寒潭香的奇女子。” 杜衡心下一慌,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不是我要去!”开什么玩笑,他费了多大劲才把厘之瑶送回去,现在去见厘之瑶?万一她在跟着他回神界可怎么整?这回可不会在闯来一个疯癫的妣修给他当借口了! 瀍渝揣着明白装糊涂道,“哦?少尊不是来瞧未婚妻的吗?”看了束蕴一眼,故作不解的道,“那少尊方才询问厘家酒肆,不知是为何事?” 杜衡稳了稳受了惊吓的小心脏,解释道,“我是受长右之托来买酒,不曾想,这寒潭香竟有如此多的计较,并非随处可见!” 瀍渝脸上的表情更疑惑了,生怕杜衡不知的解说道,“寒潭香只有厘家酒肆售卖,少尊若不去厘家酒肆,可要如何买得此酒?” 杜衡讨好的看向瀍渝,道,“这正是我要拜托魔王之事!” 瀍渝一副迷惑的模样,询问道,“少尊既已身至圣都,为何不亲去买酒呢?正好还可趁此机会见一见久违蒙面的未婚妻!” 杜衡一听这话神色又慌了,急忙道,“我,我此行是随银巡察结界而来,不可在圣都多做停留,时间紧迫,便不去搅扰百越族了!” 瀍渝作恍然大悟状,道,“原来如此,还是少尊体贴周到!” 杜衡讪笑一声,道,“故而,只得麻烦魔王了!” 瀍渝忙道,“如此小事,晚辈自是愿为少尊效劳。”说着侧身让开些位置,伸手做出个请的姿势,道,“少尊可与我等同去,待束蕴买完酒,便可直接交与少尊,如此也能为少尊节省些时间。” 杜衡点头道,“好,我也正是此意!”说着便与瀍渝并肩一起朝流觞坊走去。 瀍渝看了眼沉默不语的束蕴,说道,“说来也巧,前些时日,晚辈曾往神界投去拜贴,却迟迟未得到答复,本以为是晚辈神缘浅薄,无缘面见两位尊神。不曾想,今日竟是在圣都偶遇了少尊。” 杜衡道,“哦?如此还真是巧了!”又道,“银如今就在魔界,你若是有事寻他,稍后可随我一同回去。” chapter 200 六界君王人手一块神界通行玉令,若有需神族出面之事,各界君王自会遣人来报。至于神界碑处的拜贴嘛,那处每日都会有一大堆,银玉不收,他也懒的去收,谁会发现他投的拜贴啊! 瀍渝笑道,“并非大事,少尊即可帮晚辈达成!” 杜衡侧目看他,疑惑道,“我?我能帮你什么?” 瀍渝叹了口气道,“束蕴得冥王传赠凤凰琴,本是无上荣光。奈何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始终不得要领,无法将凤凰琴的真正威力发挥出来。” 顿了一顿,继续道,“从前一直不晓得因何缘故,直到听过了清音之韵,他才恍然大悟,原来问题的源头竟是出在琴谱上。故而,想请少尊将羲皇往年所写的琴谱赐与束蕴,助他习得此琴的精髓,如此也不至埋没了凤凰琴。” 杜衡奇怪道,“羲皇的琴谱?你们应去妖界,找人蛇族求取啊!” 瀍渝道,“不瞒少尊,人蛇族那边,晚辈已经拜访过了!人蛇族的妖王尚且年幼,一应政务皆由花老族长暂代。老族长颇为随和也极好客,不过听过晚辈的请求后,却很是吃惊。据老族长所言,他从未见羲皇写过琴谱,八卦与阵法图倒是画过不少。晚辈猜测,羲皇定是在凤凰琴初成之时,便将琴谱写完了。如此,那些谱子应是留在了神界的娲皇殿中!” 瀍渝这么一说他还真想起来了,曾经有一段时日,羲皇的确特别沉迷于写谱子,还边写边奏。也正因如此,他才见到了羲皇弹琴。当时觉得那琴声甚是好听,还黏着羲皇学了一阵子。不过他没什么天赋,又没什么定性,学了几日,见弹的不如羲皇那般好,便没学了。 杜衡颇为难的道,“即便如此,娲皇殿乃是娲娘与羲皇的宫殿,我总不好随意进去无主的殿宇,任意拿别人的东西吧!”他简直想骂死长右,没事馋的什么酒,馋酒也就罢了,馋什么寒潭香,真的是坑死他了。 瀍渝却道,“少尊此言差矣,那琴谱本就是羲皇为了凤凰琴专门谱写,放置于殿任其生灰,岂非浪费了羲皇写谱时的夙夜辛苦?即是为凤凰琴所写,便该由凤凰琴将其延续下去,方能不负此琴也不负羲皇!” 杜衡想了想,觉得此话说的也有道理。既是为凤凰琴写的谱,一般凡琴便奏不出那谱子的音韵和效用来。 就如清音琴的清音之韵,就算你听懂了它的音律,比着那音律弹奏,凡琴奏出的也不过是靡靡之音罢了。必得是由清音琴奏出的清音之韵,才能起到净化心灵驱除浊气的效用。 如此一想,若任由那些琴谱在娲皇殿生灰,还真的算是暴殄天物了。 于是看了束蕴一眼,谨慎的道,“若此琴确为妣修代羲皇赠予公子的,那么羲皇写的琴谱,定也是愿意交付予公子的。与妣修确认过后,我定会将那些琴谱找出送予公子府上,此事公子大可安心!”反之,这琴若不是妣修传赠的,他宁愿让那些谱子生灰,也不会送予他。 束蕴眸中划过一抹激动,躬身行礼道,“束蕴谢少尊成全!” 杜衡挥了挥手道,“谢就不必了,我就当替羲皇做了他未完之事。” 说话间三人便到了流觞坊,进坊后瀍渝还特别贴心的提醒了一句,道,“此处便是流觞坊了,”指着这条街中间红色廊柱的位置,道,“那处便是厘家酒肆。” 杜衡闻言立马停下了脚步,干笑一声道,“那,我就在这儿等你们吧!” 瀍渝了然于心,面上却仍是挂着和煦的笑容道,“如此,晚辈便在这儿一同陪少尊等!”朝身边的人道,“束蕴,你去酒肆帮少尊买酒!” 杜衡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你们一同去吧,我在附近随便转转!”开玩笑,一个魔族王室站在这儿,目标多大啊,这不是故意给他惹麻烦吗?! 瀍渝犹豫了一下,说道,“既如此,便请少尊稍待片刻,晚辈去去便回!” 杜衡连连点头道,“好,你们快去吧!” 提起他为何这般怕那厘之瑶,这事就得从千年前说起了。要说这厘之瑶吧,还真是个得天独厚的大美人。既美性子又温婉和顺,若是旁人,定是觉得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但他就不同了,他心有所属,断然不会别恋他人的,自是得离她远一些了。可事实却是,只他一人想保持距离,这种一厢情愿的想法是行不通的! 就说厘之瑶住在神界的那段时日吧,那时他伤愈初醒,得知父尊殒灭的噩耗,着实伤心狠了。 而厘之瑶呢,见他如此,不是为他煮汤,就是为他熬药,说是担忧他伤心太过,损了心神,还一口一个夫君的,唤的他头皮发麻。 行吧,夫君就夫君,他只当没听到。汤药就汤药,他也能眼睛一闭忍着喝了。谁知那汤药不是要他自己喝,而是她一勺一勺的喂到他嘴边喝,这谁能受得了啊?!可他这边拒绝的话刚说出口,抬眼在看,那边美人已经梨花带雨了…… 这就让他头疼了! 从那开始,他一见厘之瑶走来就强颜欢笑,连伤心都不敢了,生怕她又喂他喝汤吃药! 这还不算,更绝的是,他身体大好之后的头一天(断了汤药的头一天)。歇息时一切还很正常,醒来时卧榻上却多了一个人。当他睁开眼,看着厘之瑶的脸在他眼前放大时,惊的他直接掉下了床。 他又惊又惧的看着厘之瑶问道,“你为何会在此?” 厘之瑶却是一脸理所当然的道,“少尊是瑶儿的夫君,瑶儿自是应与夫君同榻而眠!” 他登时吓得铺盖卷都没卷,直接搬去了银玉的寝室。 谁知这样也不行,第二日,厘之瑶哭的伤心欲绝来寻他,问他,“少尊是不是不喜瑶儿,不愿与瑶儿成琴瑟之好!” 杜衡愣愣的看着她,很想说是,但瞧着她哭的惨兮兮的模样,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厘之瑶见她不语,哭的更伤心了,道,“瑶儿的擂台是夫君亲自打的,这婚约也是父尊与爷爷做主定的,瑶儿并未逼迫夫君丝毫,夫君为何要如此冷待瑶儿?” 我没打你的擂台,只是想救人。就因是父尊定的这桩婚约,所以你才能站在这儿哭,不是我要冷待你,而是无法热待你。可这些话,他都只得在心里默默的念叨! 就在这时,妣修捧着一株莲苗,半疯癫的闯入了神界,大声喊着他与银玉的名字。 杜衡闻声,扫了厘之瑶一眼,赶紧跑了出去,一方面是厘之瑶哭的他着实烦躁,另一方面也是从没听妣修如此惊慌的声音。 他一出去,就瞧见妣修满身满脸的泥,头发也乱糟糟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不细看怕是会以为他是红眸。 妣修一见他出来,慌忙跑过来,盯着他问道,“银玉神君可在?” 杜衡虽惊诧,但瞧妣修着急的模样,也不敢耽误,点头道,“在,银在书房!”说着给他指了指书房的位置。 妣修得了答案,直接就朝着他指的方向冲了过去。是真的冲,门都不曾敲,直接撞了进去。 未待银玉慢悠悠的抬起头,就见妣修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手里捧着一株莲苗,俯身叩拜道,“求神君帮妣修唤醒这株莲苗的魂识。” 银玉见此情形,也没了方才的漫不经心,起身上前扶起妣修道,“起身说!” 妣修一把抓住银玉的胳膊,将那株莲苗捧到银玉眼前,道,“此莲养着我一位故友的魂识,近日却突然停止了生长,且逐渐有颓败之势。求神君唤醒它,只要他能醒来,醒来便可!” 银玉接过那株莲苗,细细的端看了少许,道,“这魂识与莲苗养与一处,若要魂识醒来,只有将这株莲苗养大。”看了妣修一眼,道,“塑魂识肉身的净莲果,需吸纳纯净的天地元息才能生长。元息乃这世间的本息,六界未分之时无处不在。如今这世间已分出六界,元息也随之被一分为六,无处能寻到元息了!” 妣修紧紧的抓着银玉,如抓着最后一棵稻草一般,道,“神君之息乃可生万物的神息,定有办法让它长大的,对不对?” 银玉道,“若这株莲苗是果子时便由神息养护,自是可以的,如今……” 妣修见他犹豫,立马又要跪,被银玉一把拽住,道,“我可用阵法试着为它换息,却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 妣修眼中划过一抹希冀,激动的道,“谢神君援手,神君何时画阵?我愿为神君守阵护法!” 银玉看了他一眼,道,“你的状态不适合守阵,让杜衡守吧!” 杜衡愣在书房门口,一听被点名,忙走了过去,朝妣修劝道,“我来吧,你若不放心,养好精神后在接替我。” 妣修捧着那莲苗思虑了好一会儿,才点头答应了。 因着要闭殿画阵为那株莲苗换息,他也要为银玉护法,无暇在顾及其他。以此为由,这才堂而皇之的将厘之瑶送回了百越族。 chapter 201 自然,最后那株莲苗的换息也未能成功,只因换到最后时发现,那莲苗的命门处魂识、元息与莲身早已融合好,进入了化身初期。若六界在晚分个二三百年,这株莲苗大概就能完好的长出一具肉身了,可惜了! 最后为了让那莲苗里的魂识不散,妣修捧着它,去了无生息的冥界长居。天君见他修习的普度众生的净莲之息,又是天家血脉,且有心在冥界久居,这才召回了扔去冥界顶包的思士,将冥界交与了妣修管理。 妣修如此惨痛的经历,被他借来摆脱厘之瑶,这么看来着实是有些不地道。可越是这样,越证明了他根本就不晓得如何应对厘之瑶。 从前不晓得,看了许许多多的话本子后更不晓得。不过还是有区别的,至少他知道了厘之瑶那招,就是所谓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但知道了也无法,该受不住的还是受不住。但也不是他一人受不住,观那话本子上所述,但凡是个男的都受不住。 所以,这位姑奶奶他惹不起也就只能躲了,有多远他就尽量躲多远,丝毫没有凑上去的想法。若是一不小心碰了面,她借口婚约一事硬要跟他回神界,这可让他如何是好? 他若拒绝,她在一哭二闹三上吊怎么办?可若真带了回去,绝对就找不到借口将人送回来了!毕竟不会在有第二个妣修。故而,杜衡一听到厘之瑶这三个字,完全无法保持应有的淡定。 正在这时,一道稚嫩的童音响起,“你走开,我今天不是你的新娘子。” 杜衡转身看去,就见身后一群七八百岁的熊孩子正在玩过家家,扮的还挺似模似样的。 小女魔头盖一块大红喜巾,身穿一件同色喜服,躲在一个身穿云色暗纹锦衣的小男魔身后,那云衣小男魔一脸淡定的道,“今天我扮她的新郎。” 紫衫小男魔听了这话也不恼,侧身一把扯下了小女魔的红盖头,得意的朝她扬了扬,道,“盖头是我揭的,我才是你的夫君。” 杜衡一看之下来了兴趣,哎呦呦,了不得了,这群小小的熊孩子,竟然晓得抢亲。 一群扮群演的小魔童凑了过去,其中一个小男魔朝抢亲的男魔指责道,“礼还没行完呢,你怎么能搞破坏呢?你要娶薇薇也行,但你得等他们拜完堂,入了洞房,行完礼,你才能娶!” 杜衡“噗”的一下笑出声来,小孩子只在乎仪式有没有走完,根本不晓得他说的什么意思。嗯,这孩子应该扮的是司仪,有前途。 抢亲的小男魔被说的小脸一红,但仍不改初衷的抗议道,“薇薇说了,只当我的新娘子,所以她不能跟别人拜堂!” “新娘子”很不配合站出来,道,“你也说了只让我当你的新娘子,可你昨天却娶了欣欣!” 抢亲的小男魔低下头,悄悄的撇了一眼另一个扮家眷的小女魔,支吾道,“昨天,昨天你没来,我才娶欣欣的。” “新娘子”哼的一声把小脸一扭,道,“刚才你也没在。” “司仪”小大人一般的揉了揉太阳穴,道,“哎呀,别吵了,你们吵的我头都疼了!”指了指“家眷”道,“你把盖头还给薇薇,今天还娶欣欣不就行了!” 两声娇呵齐出声道,“不行!” 抢亲的小男魔,扭头朝“家眷”看去,不敢置信的道,“欣欣?” “家眷”白了他一眼,道,“你刚才说,昨天娶我是因为薇薇不在,这不就是拉我顶数嘛,我不愿意嫁给你了。” 抢亲小男魔赶紧走过去,拉着小女魔的衣袖道,“欣欣,我不是那个意思。” “家眷”小脸一板,质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可以给你个机会,你好好想想在跟我解释!” “新娘子”也不干了,走过来跟“家眷”排排站,叉着腰朝抢亲小男魔逼问道,“我们俩你只能娶一个,你说吧,你到底想娶谁?” 抢亲小男魔很是纠结的垂下了头,挠挠耳朵,小声道,“我不能两个都娶吗?” 两道娇嫩嫩的声音,齐齐的道,“不能!” 杜衡见两个小女魔一个小男魔闹腾的甚欢,却把正儿八经的“新郎”扔在了一边,于是走过去,蹲在那“新郎”身边,问道,“欸,你的新娘子都被人抢走了,你怎么没反应呢?” 小男魔扫他一眼,冷静的道,“又不是真的。” 嘿,这熊孩子,这淡定的模样咋让他莫名熟悉呢!想了想,端着长者的口吻,教育道,“你这样就不对了,扮家家就得有扮家家的精神嘛,你不能一边扮,一边又想着这不是真的吧!” 小男魔转头看他道,“本就是游戏,如何能当真?” 杜衡被问的一噎,突然发现这个问题他竟答不上来。索性换了个话题,问道,“你不喜欢扮家家?” 小男魔视线转向那几个仍在吵闹的小伙伴,答非所问的道,“他们喜欢。” 杜衡道,“那你呢?你喜欢吗?” 小男魔继续答非所问道,“他们玩的时候就会叫上我。” 杜衡突然明白了,道,“你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只是陪着他们玩,对吗?” 小男孩想了想,点了点头。 杜衡又问,“如果他们换别的游戏,叫你陪他们玩,你会来吗?” 小男孩又点了点头。 杜衡不解道,“你都不知道喜不喜欢,也不知道什么游戏,他们喊,你就来玩?你可以找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去做嘛,何必在这里给他们凑数呢?” 小男孩转头看他道,“我与他们年龄相仿,应该同他们一块玩。” 这时,那群吵闹的熊孩子们,意见不和扮不下去了,竟各自气鼓鼓的回了家。这时“司仪”朝云衣小男魔喊道,“神熏,走了,我们也回家了!” 云衣小男魔扭头应了一句道,“好的,来了!”说完看了他一眼,朝那群吵闹着离开的小伙伴们追了上去。 杜衡看着那小小的背影愣住了,不是因为喜欢才去做,而是觉得应该去做才去做,竟然是这样的吗? 瀍渝和束蕴回来时,就见杜衡蹲在街道边上发愣,与束蕴对视一眼后,不解的朝杜衡问道,“少尊为何蹲在此处,可是有何不适?” 杜衡摇了摇头,站起身,笑道,“方才看到几个过家家的熊孩子,一时兴起,玩笑了几句。” 瀍渝也随之一笑,道,“原来如此。”说完给束蕴打了个眼色。 束蕴收到指示,上前将一个精巧的储物袋递给了杜衡,说道,“酒肆只有十坛存货,在下都买了来,若是不够,在下可与酒肆预定一些,改日给少尊送去神界碑,少尊空了时,去神界碑前取即可。” 杜衡接过储物袋,道,“够了够了,多谢二位了!”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了一颗金珠递给束蕴,“这是酒资!” 瀍渝见状忙伸手去挡,说道,“区区几坛酒而已,少尊何必如此见外!” 杜衡拨开瀍渝的手,将金珠放到束蕴手里,正色道,“本就是我麻烦你们,在让你们请我吃酒,如何说的过去。” 与瀍渝对视一眼,束蕴才接过了金珠道,“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杜衡收起储物袋,看向束蕴说道,“琴谱之事我记下了,待巡完这趟结界,我便去找找看,若有,必定给你送来。” 束蕴忙施一礼,道,“束蕴多谢少尊!” 杜衡抬手唤来云团,道,“因着我这事儿,耽误你们吃酒了吧,你们快去吧,我也该回去了。”说完便跃上了云头。 瀍渝遥遥朝他拱手一礼道,“少尊慢走!” 杜衡归心似箭,也顾不得理会那些虚礼了,一窜上云头便催动云团加速朝结界处飘去。这一来一回耽误了整一日的功夫,也不晓得银玉巡到哪儿了,他得快点赶上去才行。 照着他们这一路的行进速度估算了一番,终于在天彻底黑透时,瞧见了银玉的踪迹。 明明只是一天未见,但在半空中瞧见银玉那被缩小的身影时,心里却有种时隔好久的感觉。他心情激动的招着手朝下喊道,“银,我回来啦!”见银玉闻声向他看过来,纵身一跃便朝他扑了过去。 由于心情太过激动,跳下云头时的姿势不够标准,最最重要的是带了点故意,于是落地时,他便正正好好的扑到了银玉身上,将他抱了个满怀。 杜衡紧紧的搂着一动不动的银玉,埋头在他肩窝上蹭了蹭,深吸了口气,含糊不清的嘟囔道,“我好想你!” 半晌后,银玉缓缓的推开他,平静道,“下次从云团上跃下时记得先凝气。” 杜衡不情不愿的松开他,小声嘀咕道,“我知道。” 银玉没听清,问道,“什么?” 杜衡抬头看他道,“我说,知道了!”见银玉缓缓的点了点头,转身又要继续朝前走,忙拉住他的胳膊,带着他纵身一跃,跳到了就近的焦岩之上。 chapter 202 随意找了块焦石拉着他坐下,道,“歇一会儿吧,走了这么久了,你都不累的吗?” 银玉淡淡的道,“并未觉得。” 杜衡侧头看着他,叹了口气,道,“行,你不累,我累,成了吗?你陪我歇一会儿。” 银玉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也没离开。 杜衡从袖袋中取出一坛酒来,兴冲冲的道,“听长右说,这酒酿特别不错,你尝尝!”说着就把酒坛上的口封拆开,把酒递给了银玉。 那口封拆开时,银玉便闻见了飘散开来的酒香,见杜衡是给他拆的,自然就接了过来。捧着那足有两斤重的酒坛子,看了杜衡一眼,问道,“如何饮?” 杜衡仰头比划了一下,道,“就这么喝呗,荒山野岭的,你让我上哪儿去给你找酒樽去啊?” 说完就准备在取一坛,手都伸到袖袋里了,却突然顿住了。他侧头看了眼抱着酒坛子饮酒的银玉,悄悄的把手抽了回来,若无其事的朝银玉问道,“这酒如何?有长右说的那般好吗?” 银玉将嘴里的酒咽下,略回味了一番,说道,“入口清凉,酒香浓郁,回味甘醇,很不错!” 杜衡闻言高兴的道,“是吗?我尝尝!”说着就去拿银玉手里的酒坛。 不过,酒坛是摸到了,却没能拿过来,他使劲拽了拽,又拽了拽,那酒坛就好似长在银玉手上一般,纹丝不动! 他皱眉看向银玉,问道,“我买的,却不让我喝,这是何道理?” 银玉直直的盯着他,面无表情的道,“为何不在取一坛?” 杜衡面色一赧,随口应付道,“就买了一坛。” 银玉不言,仍直直的盯着他,手下的劲力也未曾撤去,明显的不信。 杜衡耳根一红,辩解道,“其余的是买给长右的,我出来时答应了他的。”顿了顿,又补充道,“多出来的就这一坛。” 银玉又看了他一会儿,这才松开劲力,由着他把酒坛拿走。 杜衡盯着酒坛上那小小的封口,心跳砰砰的开始加速,擂鼓似的一下比一下清晰,一下比一下重,他赶紧侧过了身子,背对着银玉,生怕被他察觉出异样。 又觉得只是背过身也不成,赶紧捧起酒坛猛的灌了口酒下去,想了想又补了一口,不过瘾似的在补一口,当他想补第三口的时候酒坛子却不见了。 转过身一看,果然,被银玉抢了去。 银玉看他一眼,面不改色的道,“这酒甚浓,你这般猛灌,易醉酒。”说完捧着酒坛自己喝了一口。 杜衡愣愣的看着银玉的唇对上坛口,慢慢的饮了口酒后离开,觉得脸上一烧,瞬间整张脸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似的。他忙垂下头,侧过身,试图将自己的异样掩饰过去,却正是这手忙脚乱的动作,引起了银玉的注意。 银玉瞥他一眼,淡淡的道,“你酒量略浅,还是莫要在饮了。” 杜衡胡乱的点着头道,“是,是有点头晕。” 银玉捧着酒坛的动作停了一停,低头看了眼身下的焦石,挥手将它变成了一张石床,说道,“若觉不适,便在此歇息一会儿吧!” 杜衡心里一暖,顺势便躺在了石床上,他盯着银玉的侧脸发了会愣,缓缓的道,“银,我今日在圣都遇见了一个小孩。” 银玉饮了口酒,眺望着远方,淡淡的“嗯”了一声。 杜衡见他回应了,继续道,“那小孩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却知道应该做什么,你说奇不奇怪?” 银玉回头看他道,“何处奇怪?” 杜衡把双手枕在头下,翘起二郎腿,看着夜空中的繁星,幽幽的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幼时,不都是先晓得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慢慢长大后在晓得自己应该做什么吗?” 银玉怔了一怔,忽地想起数百年前在魔妖分界门处,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小娃娃,当时他便是一边哭一边害怕,却又执着的不肯回家。只因他不喜修炼,他的爷爷却硬逼着他修炼。 捧着酒坛,缓缓的道,“或许,是这样的吧!” 但他却不是,他好像自有意识之后,无论做什么都是自然而然的,无所谓喜不喜欢,就是觉得应该那样去做,于是便做了。 比如,灵识初开之时,他只睁开眼睛看了看这世间,觉得自己不应在这时醒来,于是便睡了。又比如,他在羽渊醒过来时,觉得自己应该要修炼了,于是便抽了羽渊中的天地灵息来修炼…… 无论做什么,他从没考虑过这件事喜不喜欢,也并不晓得自己到底喜不喜欢。不过,他却记得自己第一次有情绪。那时他还在羽渊,杜衡整日不停的在他耳边念叨,当时他心念一动,甩手便将他扔到了灵气漩涡外,发现自己的行为失常后,又很快的将它拉了回来,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情绪。 回神界后,在父尊的教导下,他会疑惑,会不解,会好奇,也渐渐的会想要去做一些事情。或许他想要的这些就是所谓的喜欢吧!但是,在那之前他却是不知道的。虽不知是否喜欢,却一直知晓应不应该,这,很奇怪吗? 如果世人把与他相反的现象叫做正常的话,那么,他应该就是奇怪了吧! 杜衡放下翘起的腿,静静的凝视着银玉那好看的侧脸,好一会儿后,才缓缓的问道,“银,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银玉愣了一瞬,转头看他道,“何为特别喜欢?” 杜衡忽地坐起来,有些激动的看着他道,“就是,总会想起他,想要看见他,自觉不自觉的就会去寻找他的踪迹,一会儿看不见就不行,离开你的视线就开始担心,就算在你面前,心里、识海里想的也都是他,那种的!” 银玉干脆利落的道,“没有!” 杜衡想了想,退而求其次的道,“很在意某人的想法,看法,在意他会不会因某事生气,在意他对某物多瞟了几眼的目光,在意他会不会吃亏,在意他会不会受委屈,这种呢?” 银玉定定的看了他少顷,说道,“没有!” 杜衡一愣,随后气愤的踹了他一脚,道,“起开,我要睡觉了!”说完气愤的躺了回去。 银玉没搭理他的莫名其妙,自顾自的捧着酒坛子独酌,脑海里回荡着杜衡刚才的那几句话,默默的想着,其实第二个问题中他也不算是全都没有。 至少像今日一早,杜衡独自离开时,他会担心杜衡惹上麻烦,所以才会放出一缕神识跟着他。杜衡惹上麻烦时,他会担心他自己处理不好,也会出手帮他解决。凌霄殿上见他被公然围观时,还会有些气愤,仔细想想也就只有这些了。 算不上特别喜欢,最多算是应尽的责任。父尊把杜衡托付与他,他就有责任教导杜衡,看顾杜衡,避免他与俗事产生过多的纠葛,惹来不必要的劫难。 银玉看了眼背过身去的杜衡,知晓他并未入睡,却不知晓他为何生气。近日来杜衡总是这般模样,莫名的生气,莫名的又不气了,好像比从前更难懂了。他捧着酒坛,一口一口的慢慢喝着,遥望着安静的夜空…… 第二天一大早,杜衡便丢下银玉,自己飞去了冥界。他不晓得到底是自己问的方式不对,还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他能感觉到银玉对他的关心,对他的在意,对他的保护,怎么可能“没有”呢? 昨夜银玉的两个“没有”,着实说的他心里哇凉哇凉的。本来是特别生气的,但仔细想想,银玉虽然一直都是淡淡的,像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但他知道,银玉对他是不一样的。 如此看来,一定是他问错了,他得去找妣修讨教讨教。 迈过魔冥两界的分界门,一脚踏入冥界,一眼便瞧见了站在曼陀罗华中的应晨。在那片白似云海的曼陀罗华中,应晨的那袭蓝色衣袍像是点缀在花海中的唯一颜色。 没等杜衡开口喊他,应晨便看见了他,先是朝他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随后便纵身跃过花海朝他飞过来,“杜衡,你怎么来了?” 杜衡朝他笑了笑,避过他的问题,问道,“你在这儿干嘛呢?” 应晨看了眼旁边的花海,说道,“上次我们一起去天界祈福时,你不是问天界祈福为何会用冥界的花吗?” 杜衡点了点头。 应晨笑嘻嘻的道,“我现在知道缘由了,你可想听?” 杜衡半扬眉梢,道,“哦?为何?” 应晨斜他一眼,半侧过身,装腔道,“总不能白说吧!” 杜衡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说吧,你又想干嘛去!” 应晨喜孜孜的凑上来,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吧,这六界我都去过了,唯独没去过神界,你看,什么时候带我去神界转转?” 杜衡道,“害,就这事儿啊,你要想去,我回去时,跟我一起走不就行了!” 应晨眼睛一亮,道,“一言为定!” chapter 203 杜衡瞟他一眼道,“现在能说了吧,为何在天界云台祈福,要用冥界的曼陀罗华?” 应晨道,“因为曼陀罗华传递的花语便是思念!据说,六界未分之时,魂魄与世间的生灵是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那时魂魄只需避过日光的强度即可,并不像今时这般,魂魄在凡界的最高寿命只得四十九天。” 杜衡点了点头道,“这倒不是传说,事实上六界未分之时,的确是这样!” 应晨道,“那这个故事也是真的吗?说是天族的一位掌风仙使,恋上了凡世的一个女游魂。但是在天族,跨种族的恋情是被明令禁止的,仙凡尚且不容,更遑论一介魂魄。于是两人的私情暴露后,天帝大怒,不仅囚禁了那位掌风仙使,还命仙官下界将那个女游魂的魂魄给打散了。” 杜衡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天族的这项禁令倒是真的。” 应晨唏嘘道,“天族的禁令还真是……”忽地察觉到不妥,忙住了口,转而道,“据说,后来那位掌风仙使的同僚去探望他,将那魂魄被打散的事告诉了仙使,本是希望他能早日回头忘了那魂魄,谁知那仙使听后悲痛欲绝,竟是自爆了仙元……” 顿了一顿才继续道,“他的仙识化作了清风,仙身化作了如今的云台。而冥界的曼陀罗华,则是那被打散的女游魂所化。故而,在云台用曼陀罗华祈福,便等于将女游魂的思念带给了那位仙使。出于感谢,那位仙使便会将祈福者的祝福化作一封信,让清风传送给收信之人,于是便被称作来自天堂的信件。” 杜衡恍然道,“怪不得在天界祈福,却要用冥界的花,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故事的真实性他不便胡乱猜测,不过单说这事儿,还真像是天帝会做的。妣修的那位好友,魂识不就是天帝命人打散的嘛!如此看来,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天族的建族始祖,帝俊,仁慈起来是真仁慈,像蚩尤那般的混不吝都能赦免。残忍起来也是真残忍,尤其是棒打鸳鸯这活儿,下手不可谓不狠。 想了想又道,“按说这事儿是六界未分之前的事儿,我都没听说过,你从哪儿知道的?” 应晨转身指了指那片花田,道,“我听它们说的!” 杜衡看了眼那片花田,又转向应晨,惊讶的道,“你听它们说的?如何听?” 应晨道,“冥界虽无生息,但生灵皆有作息,它们醒时无声无息,睡着时却会说梦话。发现这规律后,我便时不时的来这处住两天,总会听到它们说一些故事,听的多了,串起来,就拼成了刚才那个故事!” 杜衡诧异的看着他,干笑一声道,“你,可真不是一般的有耐心啊!” 这可是一整个故事啊!冥界的确能听万物心语,这没错!可应晨听的是梦话,梦话!我的父尊呐,梦话是没有规律的,且有可能重复的,这得听多久才能听出这么一个完整的故事? 应晨定定的看着他,半开玩笑似的说道,“这不算什么,我更有耐心的时候,少尊还未见过。” 杜衡拍拍他的肩膀,佩服的道,“不得不承认,兄弟,你是个能干大事儿的!”又道,“你父王呢?可在府里?” 应晨道,“应该在的。” 杜衡边朝冥王府邸走,边问道,“你在这地儿待了几天了?连你父王在不在都不晓得了?” 应晨略感惭愧的侧了侧头,道,“并未待太久!”忙转移话题道,“你为何从魔界过来?” 听了这话,杜衡刚好一点的心情,瞬间又沉了下去,道,“我同银一起巡六界结界,正巡到魔界。” 应晨忙回头看了一眼,道,“银玉神君也来了?我还从未见过神君的尊颜呢!” 杜衡拉起应晨的胳膊,乘风便朝前飞去,烦躁的道,“见什么见,我们回神界时,他都不见的能巡过来。” 应晨奇怪道,“你不是同神君一起过来的吗?” 杜衡道,“我丢下他自己过来的。” 应晨心中微动,面上却若无其事的调侃道,“当心回去后银玉神君又罚你闭关修炼。” 杜衡不爽的道,“闭关就闭关,有什么大不了的!” 应晨做怨妇状,哀怨的道,“神界闭关只数月,可知下界已百年?郎君可教人等的好苦啊!” 杜衡被他这话腻歪的汗毛直倒立,索性一把将他从半空中甩了下去,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这才将那股腻歪劲给搓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应晨故意扯着嗓子嚎,也不聚气撑住自己,任凭他那魂魄之体飘飘悠悠的往下降,直到快落地时,见杜衡真不来接他,这才悻悻的捏出法诀,止住了下降的速度,平稳的落在了府邸门前,紧接着杜衡也飞了下来。 应晨剜他一眼,唾弃道,“没良心的负心汉!” 杜衡见他还要玩,挑了挑眉,痞痞的道,“负心汉自是没有良心的,有良心的那叫忠犬!”说完衣袖一甩,潇洒的走进府邸。 应晨忙追上他,继续指责道,“云台之上,忘川河边,魔尊像前,淮灵海岸,大漠孤烟,武陵山巅,你忘了对我说过的那些誓言了吗?你始乱终弃!” 杜衡闻言猛的停下脚步,转身缓缓凑近应晨,抬手在他下巴上一勾,邪邪笑道,“美人,爷都答应带你回神界了,你还要如何?莫不是要我下聘娶你才肯罢休?”说完还冲他眨了下眼,欠瑟瑟的走了。 应晨却是被他这句话刺激的不轻,愣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等到发现自己被反调戏了,转身准备找回场子时,哪里还有杜衡的踪影?! 于是,当即跟个炸了毛的猫似的,一跳脚,怒喊一声,“杜衡,你损不损,不带你这么玩的……” 两人一个追,一个跑,一路打闹着走进主殿,正碰见准备离开的应元仙君和送仙君出门的妣修。 杜衡虽不在意天界的流言,但神族的面子还是要顾的,于是忙端正了身形,正欲向朝他行礼的应元招呼一句,后面撒欢追过来的应晨,却是没留意殿内的情况,直直的撞在了杜衡的后背上,还故意使了点劲! 杜衡被他这么一撞,一个没站稳,直挺挺的朝应元仙君扑了过去…… 结果自然就是应元仙君当肉垫,被杜衡狠狠的压了! 妣修愣了一瞬,随后呵斥道,“启儿!客人面前怎如此胡闹?” 应晨被这声怒斥惊的怔住了,自他有记忆一来,父王连句重话都不曾对他说过,今日却这般呵斥他!不过待他回过神来,看清杜衡身下还压着一个人时,随即意识到他可能真闯祸了。 连忙走上前将杜衡拉起来,又准备跟杜衡一块拉那位仙君时,却发现,那位仙君竟是被他们这一撞,便魂识出窍了!!! 这一幕,不仅应晨惊了,连杜衡都惊在了原地,拉着应元的胳膊,不知该放下,还是先将他拉起来。 妣修一脸慌张,边施术锁住应元的魂识,边朝杜衡道,“扶应元坐起来!” 杜衡忙扶着应元坐在净莲的流光笼罩下,看着那魂识一点点的被锁回去,这才舒了口气,朝妣修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仙君,还是雷极殿的高阶掌雷仙君,怎么能撞一撞就魂识出窍了呢? 妣修解释道,“少尊见谅,应元仙君近日魂识受了些伤,导致仙元不稳,经不得少尊这么一撞!” 杜衡一听,他这一撞竟是撞到了伤患,心里也愧疚了,立马盘腿坐下,道,“我同你一起帮他疗伤!” 妣修刚想出声阻止,见杜衡的灵息已经缠了上来,又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应晨见他父王与杜衡皆是一脸紧张,连地方都顾不得挪,当下就盘坐在殿门前施法救人,自觉闯下大祸,心下惴惴的蹲坐在一边,紧张的盯着应元的神色,丝毫不敢挪动。 没一会的功夫,杜衡就察觉到了怪异之处,不由问道,“应元的体内为何有两个魂识,其中一个邪气还甚重!” 其实还有一个异样,便是应元的本源,分明是位仙君,为何能适应他的灵息?他本源虽不是天生天养的神息,可到底修的也是天地灵息,除了银玉的神息能与他的灵息互融之外,目前为止,他还没见过能与他灵息互融的生灵。 他本是想辅助妣修,为应元安魂。可灵息在应元本源上走了一圈后,竟被应元给融了去,且应元的本源能完整的接收他的灵息,这是为何? 妣修眉头紧锁,沉着声道,“此事的缘由,稍后我在与少尊细说。”又道,“少尊可能将应元魂识中的邪魂分离出去?” 杜衡带着灵息在应元的魂识中走了一圈,道,“我可以试试!” 妣修道,“好,少尊只管驱逐那邪魂,其他的我来看护。” 杜衡点了点头,即刻将大量的灵息注入进应元的魂识中,由上至下,一层层的护住那个纯净的魂识,试图将那个邪魂一点点的排挤出去。 chapter 204 不想那邪魂还是个执着的,死抱着应元的魂识不撒手,还往杜衡的识海中传音,道,“该死的神族,从老子的身体里滚出去!” 这话说的杜衡瞬间就来气了,也朝那邪魂传音道,“你占着别人的本源,日日骚扰着别人的魂识,时日久了就当是你自己的了?你这鸠占鹊巢的也太顺手了吧!邪物,好好看清楚,这是应元仙君的本源,怎会是你的身体?” 邪魂一边挣扎着,一边朝杜衡怒吼道,“老子鸠占鹊巢?你莫不是瞎了?这是老子的身体!” 杜衡道,“一派胡言,你一个邪魂,如何能养出仙君之体?” 邪魂使劲缠绕着应元,防止被挤出体外,狞笑道,“呵呵呵呵,仙君之体?仙君之体有何稀罕,老子本就是……” 这时一直昏迷的应元魂识醒了过来,就见他虚弱的看了那邪魂一眼,幽幽的道,“阙宇,你还要害我到何时?” 那邪魂一听这话,愣了一瞬,随后将方才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杜衡一见那邪魂分神,趁机将灵息侵入的更深,一层层的将应元从头护到脚,紧接着一记震魂诀,将那邪魂彻底从应元的魂识中挤了出去。 妣修一见那邪魂被驱逐出来,忙用净莲牵制着他,将他装进了琉璃罐中,严严实实的封了起来。 虽说杜衡成功将那邪魂赶了出去,他也着实累了个半死,好在应元仙君的魂识分离后便没有在吸食他的灵息,不然他这一顿莽撞的操作,非得废去他半身修为不可。 应元被折腾了这么一顿,又晕了过去,好在没有在魂识出窍,也算是平安了。 由着妣修将应元扶去了内室休息,他干脆直接瘫在地上,看了眼脸色唰白的应晨,道,“放心吧,没事了。”又道,“这事儿不怪你,是那仙君的魂识有问题。” 应晨看向他,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摔了一跤,就能摔得魂识出窍呢?” 杜衡道,“应元的魂识被邪魂侵扰,大概今日正值虚弱之际,所以才受不住那一撞。” 应晨惊讶道,“邪魂?堂堂天族仙君,怎会被邪魂侵扰?” 杜衡摇了摇头,道,“不晓得,这就得等你父王为我们解答了!” 应晨这才稍微松了口气,看他一眼,问道,“你还好吗?” 杜衡道,“除了有点累,其他都还好!” 应晨往前挪了挪,扶他起来,道,“你别再这儿躺着了,先去我殿里歇息一会儿吧!” 杜衡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还等着听你父王的解释呢!”一个天界高阶仙君,竟然是双魂识,还有一个是邪魂,这事儿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吧!最重要的是妣修好像还知道这事儿! 没一会儿,妣修就安排好应元走了出来,见他们两人都坐在地上,笑了一声,说道,“少尊起来坐吧!” 应晨站起身,顺手将杜衡也扶了起来。杜衡象征性的拍了拍衣服,朝应晨笑了笑,说道,“没那么娇弱,就是消耗了一些灵息。”说完走到妣修旁边坐下,应晨见状也走过去,坐到了妣修的身边。 这是妣修这座冥王府中唯一有椅子的主殿,清一色的镂空莲花椅背,保持了原木的颜色,既能闻到清新的檀木香,还能让这布置与殿内水池里的莲花相映衬。 不得不说,这份心思很巧妙,可绕是如此,这冥王府内也只有这一个地方如此,其他地方,无论偏殿还是亭台、书阁,都是清一色的蒲团和原木色小桌。 妣修看着直勾勾的盯着他的杜衡,知晓他现在满腹疑问,却仍是先唤冥界使者上了茶,端起茶盏自顾自的饮了一口,这才慢悠悠的说道,“我猜少尊定是十分好奇应元仙君的魂识与本源。” 杜衡皱了皱眉,看他道,“这还用猜吗?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妣修放下手里的茶盏,看他一眼,叹了口气,问道,“少尊可晓得野神?” 杜衡道,“野神?什么野神?” 妣修答道,“父尊诞生后,万物之息不在聚集与一处,而是散于这天地间,养育了万物,此事众生皆知。而银玉神君是父尊的伴生体,金辰尊神的原身是一颗龙蛋,伊诺,潋芜等尊神,也都是父尊诞生后,以各种形式在神界出生的。生在九天之上虚空之中的是为神族。但这世间还有另一种神,并非生于九天之上的虚空之中,而是生于下界……” 应元仙君的本源是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或许最初时只是一团气体,无命无息,待到万物之息散于下界,落在他身上时,这团气体才有了心脏。 过了很久很久之后,这团气息有了意识,又过了很久很久之后,这团气息有了形体。九天之上的尊神开识到化形,按天历算,不过十几年之间便能完成转换。但这团气息,从开识到有形体,却是用了凡世历中的几百万年。 这便是尊神与野神的差别了。尊神从开识便晓得如何修炼,且有父尊指点。但野神却不是,他开识时,这世间还是一片荒芜,待到他能化形时,这世间可是妖魔鬼怪都有了。就这修炼速度,身为野神的这位,如何能不急? 可他急也没办法,总归还是不得要领,每日只得顺其自然日沐阳光,夜沐月光,在吐纳几个周天来修炼。一日,一个游魂结交了这位野神,有了这位野神的庇护,他再也不用怕被野兽吞吃掉,或被一些老道抓走。 但时日一长,这游魂便看出了问题,他发现这位野神的修炼速度,甚至都不如一般的大妖来的快。几经波折后,这游魂发现了问题的关键,原来这位野神,所有的能量都聚集在心脏中,若想提升修为,同一般修士那样吐纳周天,运气调息是不行的,而是需要在他的心脏上动脑筋。 可心脏如何修炼他们都不知道啊,于是,这游魂就想出了以心补心的办法。他们先是剥取吞吃动物的心脏,发现果真有效果后,便以此方法来修炼。 时日久了,杀害得小动物多了,这位野神便心生不忍了,不肯在吞吃小动物的心脏。于是,这游魂又想出了另一个办法,他建议野神可占据一方为神。守护着那处得生灵,为那些生灵完成愿望,以此来换得生灵们得祭祀。如此便不算是残害,而是用劳动所换来的祭祀品。 野神一想,觉得此话也对,现下世间的生灵皆是以劳动换取自己所需,或是以物品换得其他物品。他据一方为神,守护着那方生灵,收取生灵们祭祀的心脏也算理所应当,于是,便答应了。 野神与游魂好一番筛选后,选定了占天卜地,略微通晓些天地之事,却又术法极为不精的巫师村,决定据那方为神。 开始,这一切都极为顺利,村民的愿望也都很简单,尽是些谁家的牛生崽,谁家娶媳妇,谁家的孩子病了,谁家开耕农荒需指点,四季多变需选耕种时日等等等等。 野神每日为这些巫师们完成心愿,忙的不亦乐乎,这些巫师也如约每月的朔日初、望日初、都会给他上供祭祀。 可渐渐地,村民们的愿望便多了起来,范围也大了起来,比如占领某个部落的领地,抢去某座村庄的农作物等等,这可是极损修为之事,如此还不算,主要是杀戮之事并非野神所好,于是他便不在听村民们的祈愿。 村子的神灵不在守护他们,村民们也极为气愤,于是一气之下便断了野神的供奉,且将他的庙宇砸了个稀巴烂。 即便如此,野神也未向村民们妥协,他拼着不长修为,也不愿做如此违心之事。那游魂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一再的劝说,野神非但不听,反倒将他赶出了巫神庙。 游魂一心为野神着想,野神不但不领情还如此对他,游魂自然也生气,于是便甩袖离开了。可他没走多久,便遇见了隔壁村子的村民,他们赶着兽群手持骨矛,前来找巫师村报上次的一箭之仇。 游魂瞧见兽群害怕极了,也顾不得脸面不脸面了,匆匆返回了巫神庙。谁知那野神却是一根筋的,他责备游魂心黑手狠,逼他发下誓言,绝不再做任何伤天害理之事,也不可在动这类的心思,方原谅游魂。 游魂既恐又惊,看野神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恨意。他一路相助野神,帮他找修行的窍门,帮他赢得村民们的敬重,如今危险来了,野神竟连保护自己都不愿意,还逼他对天起誓。 于是一气之下,游魂便附进了野神的本源中,与他的魂识紧紧的纠缠在一起,就在两个魂识扭在一起厮打时,一群野兽攻了进来。 出于对野兽的恐惧,游魂当即搂着野神的魂识瑟瑟发抖,野神顾忌着往日之谊,并未将游魂赶出去,而是将精力都放在了与群兽的对抗中…… chapter 205 当野神击退了群兽,又赶走了前来攻打巫师村的村民后,可谓是神魂俱疲,于是便陷入了沉睡。野神心慈,虽与游魂吵了一架,却并未真的责怪与他,只是想让他改正错误,故而未曾防备游魂 而游魂却是个心狠手辣的,又觉得野神无情,实打实的与他反了脸。他见野神魂识虚弱沉睡过去,趁机将野神的魂识驱逐了出去,将他的本源据为己有。 当野神一觉睡醒后,便发现自己的魂识成了一介游魂,而巫师村的巫神却没有消失,且随着巫神帮助巫师们占领下一座又一座的村庄,拿下一茬又一茬的农作物,巫神在巫师村的地位早已今非昔比。 又几日后,野神才发现,巫神的祭祀也不再是动物的心脏,而是要人的心脏,一定得是人,而且还得是活的。 野神知晓此事后,惊愕有之,悔恨有人,痛心疾首亦有之,他跑去劝说游魂,他告诉游魂,愿意将自己的本源体给他,只要他不在作恶,他愿意做一介游魂,让游魂为神。 游魂却嗤笑一声,极为不屑的对他道,“你愿意?不要在扮这种伪善的面孔了,不是你愿意,而是如今的你根本抢不走这具本源。”围着他转了一圈,道,“你瞧瞧我,短短时日便能强大如斯,而你呢?修了几百万年,修为却不如一只几万岁的大妖,承认吧,你根本就不是为神的料!” 野神仍不死心的劝说,“修为不是全部,这世间除了修为还有许多其他的美好事物值得我们去注意,去守护。” 游魂像看白痴一样的看他,道,“修为不是全部?没有力量,你用什么守护那些美好的事物?嘴皮子吗?”猛的转过身去,道,“昔日你救我一命,群兽围攻时又护我一回,如今我也会如此待你。今日是第一次,我放过你,你走吧!”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还有一次生还的机会。不过,待到两次机会用尽,若你还敢在我面前出现,便是你的死期!” 野神怔怔的看着陪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游魂,怎么都没办法相信,这是曾经那个一心为他着想的游魂,但是他也清楚的认识到了,一个能毫不犹豫的吃活人心脏的游魂,必定会说到做到。他,真的会拍散他的魂识。 于是野神走了,藏匿在巫师村中,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尽量化去村子里暴涨的戾气,希望他们都能少造点杀孽。 可争抢霸占惯了的巫师们,哪是做几个梦,听几句徐徐善诱就能改变的,于是,巫师村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多,巫师的地位被人们尊崇的如神人一般,而巫神的地位则被人们捧的如同造物主一般,小村子变成了大村子,大村子变成了巫师镇。 而野神就只能干看着,看着每月有两个活人因巫神的祭祀而断送了性命…… 一日,突然河边水位猛涨,大水淹了农田,经巫师们占卜后,发现竟是有大洪水即将到来,一众巫师惊慌的拜到了巫神庙,求巫神庇护,躲过这场灾难。 巫神当然愿意,只是需一众巫师献上一对四岁之下的童男童女,来增强法力,如此方可退洪。 众巫师出于对巫神的信奉,对洪水的恐惧,于是,将村里一对刚学会走路的龙凤胎强行抢了去,献给了巫神。 他们信奉的巫神从未让他的信徒失望过,故而,献祭之后众巫师都放了心。谁知几日后,河水竟是在此上涨,这次竟是连山下村民的屋舍都淹了。 于是,众巫师心神不定的又齐聚在巫神庙,询问巫神为何还会又洪灾。 巫神答,“这次的洪灾非同寻常,本神顶了几日,便修为不济了,若不想洪水肆虐,这次需献上一位巫师的心脏,方可助本神增长法力,击退这次洪灾!” 众巫师一听,脸色瞬间不好了。要知道,这些年来,献祭一直用的都是凡人的心脏,或是俘虏,或是从别处抓来的。他们巫师的命一向尊贵惯了,都是被那些平民敬着拜着的,现在冷个丁的要巫师献祭,自然不必要普通的心脏那般容易了。 巫神一看众巫师支支吾吾,没一个肯回答的,于是便大手一挥,不耐烦的说道,“本神以一已之力抵挡洪水数日,现下已是疲累的很了,你们既不愿意献祭,便罢了,本神还是回神界闭关吧!” 大巫祝一见巫神竟是真的要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拜道,“请巫神容信徒们商讨一日,明日必定为巫神献上巫师心脏!还请巫神庇护吾等,莫要弃吾而去啊!” 巫神沉吟片刻,道,“好吧,本神今日便在支撑一日,明日若还不见祭品,便不要怪本神不怜悯众生了。” 众巫师叩拜道,“是!”之后便个个面如土色的回去了。 众巫师经过一夜的商讨,最终老巫祝决定由自己献祭,见众人通通反对,只得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道,“我已经老了,本就没几日可活了,你们还年轻,避过这次洪灾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们去做,万不可为此葬送了性命。”见众人皆低下了头,拍板道,“好了,不必再多言了,就这么定了!” 于是,第二日老巫祝便被送上了祭祀台,活活的剥出了心脏。 献祭了老巫祝后,众巫师虽难过,但一想到已经度过了洪灾,顿时觉得,这个付出还是值得的。没想到,第二日河水再次暴起,这次甚至连巫师们居住的高地都给淹没了。 一众巫师大怒,觉得巫神不但骗了他们,还残害了老巫祝。商讨之后决定活捉巫神,用极刑来惩罚巫神的背叛以及欺骗…… 杜衡震惊极了,从没想过那邪魂竟邪恶至此,忙问道,“后来呢,后来应元仙君是怎么拿回自己的本源的?” 妣修看了他一眼,垂下头道,“一众巫师画阵围捕了巫神,并且用极残忍的手段杀了他,后又将他的尸身埋在了大山的腹地中,想借山脉之气,制住巫神的魂识。但众巫师不晓得,早在他们施极刑之前,那巫神的魂识便已经跑了。” 杜衡訝然道,“那邪魂见有危险,竟是弃身奔逃了?” 妣修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杜衡又问,“后来呢?后来应元仙君又是如何找回自己的身体的?” 妣修叹了口气,道,“众巫师填埋了巫神的尸身之后,凡界便迎来了史无前例的大洪水,足足奔腾了万年之久,洪水停了之后,野神才顺着自己记忆中的位置,找到了尸身被埋的地方,然后用还魂阵,将自己的魂识与本源合二为一。” 杜衡唏嘘道,“这野神还真是不容易。”想了想又道,“这个邪魂是怎么找回来的呢?” 妣修道,“我下凡修治余洪之际遇见了应元,见他周身灵息纯净,不似普通灵息,又见他修为极弱,于是便同他交谈了一番。” 顿了一顿,继续道,“交谈之后才晓得,这世间无论灵息多充裕之处,让他增长的修为都极有限,于是便建议他去羽渊试试。我觉得这世间的灵息对他无甚作用,并非是因他不懂修炼造成,而是因这世间的灵息太弱,无法达到他应有的饱和值,造成他的修为提升不了。此一去,也果然验证了我的猜想。” 杜衡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怪不得我为他疗伤的时候,他本源总是吸我的灵息,原来他修的竟是羽渊之息!” 妣修点了点头,道,“正因如此,应元仙君才控的了雷,掌的了雷电。” 杜衡道,“不对呀,照你这么说,我也应该能控雷,可事实是,我控不了啊!” 妣修笑道,“少尊玩笑了,你本源乃是草植,灵息乃是吸纳的灵息与本源之息混合之后,释放出的能量!”又道,“少尊本源是杜衡草,吸纳的灵息乃是天地灵息,如此一合,怎还会有雷电之力?” 杜衡点了点头,道,“对,我忘了,这事儿,突破神之战意时,银便与我提过。”想了想又道,“那邪魂,造下那般多的杀孽,周身怎会是邪气,而不是魔气?” 妣修道,“杀孽并非他直接为之,而是那些巫师先有了恶念,祈求与他,后又将活人心脏做祭品供奉与他,这中间产生的是祭祀关系,杀孽不算他亲为,故而,只得邪气而未入魔!” 杜衡道,“原来是这样!”又道,“既然应元仙君都掌了雷电之力了,又被天君提上了天庭,那邪魂又是怎么找上他的呢?” 妣修这次却并未直接说出因由,只是叹了一句,“都是心软惹得祸啊!” 其实说到这里,应元的事基本上已经说清楚了,至于那邪魂怎么找上的应元,或许他也有自己的办法吧,毕竟两人一起相处了那么久,说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也不为过。 杜衡看了妣修一眼,道,“你今日与我说这些,可是想让我为应元保密?” 妣修抬头看他道,“此事若被人戳破,必会影响应元的仙君之位,”又道,“说到底,应元才是最委屈的那一个!” chapter 206 杜衡暼他一眼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就算今日你不嘱托我,我也不会到处乱说的。我又不是你们天族的那些八卦精!” 妣修道,“我自然知晓少尊不会到处乱说,但少尊需知,此事哪怕是银玉神君,你也不可同他说!” 杜衡一愣,不解的问道,“为何?” 妣修道,“少尊最是了解神君的脾性,神君自是不会同人去说。但若天君问他,他必定会答。我说的可对?” 杜衡神色一滞,好一会儿后,才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银,他从来不会说谎。” 妣修看了他一眼,垂头叹了口气,道,“我不本欲将此事告知少尊,就是怕少尊在这处为难。我知晓少尊与神君的关系,无论何事,必是不愿隐瞒神君的,可如今此事关系到应元的仙途,半点不可马虎,故而,只得委屈少尊了。” 杜衡一听这话,忽地想起了银玉昨晚的那两个没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我跟他什么关系?我怎么就不能瞒他了?谁说我的事儿就得事无巨细的告诉他了?”剜了妣修一眼道,“我还就不告诉他了,他能怎么着?” 妣修失笑道,“少尊这是又与神君闹别扭了?” 杜衡把手一挥,烦躁的道,“谁有功夫跟他闹别扭了,我都没空搭理他!” 妣修故意道,“哦?妣修倒是不知,少尊何时变得这般忙碌了?” 杜衡瞪眼看他道,“怎么,我就不能忙碌了?” 妣修笑道,“不知少尊可愿与我说说,近日都在忙些什么,若有我能相助的,我必定不遗余力!” 杜衡脸色一赧,正准备胡乱搪塞过去,却忽地想到了凤凰琴,于是趴到桌子上,凑近妣修道,“别说,还真有一事,需要问你!” 妣修也学着他的样子将胳膊压到桌子上,直视他道,“竟然真有?少尊不妨说来听听!” 杜衡一手拍桌,怒瞪他道,“这话说的,我有事忙很稀奇吗?我不一直挺忙的吗?” 妣修连连点头,笑着道,“少尊说的是,是我方才失言了,少尊还是快说说你的事吧!” 杜衡这才正色道,“你可知道凤凰琴?” 妣修愣了一瞬,即刻恢复过来,道,“知晓,凤凰琴不是送与魔界的孔雀族了吗?少尊怎的突然问这事儿?” 杜衡虽本来就觉得瀍渝底气颇足,不像是在说谎,但真听妣修亲口说这话,着实还是有些惊讶的,道,“真是送他的啊?我还以为是他捡的呢!” 妣修直起身子,端起茶盏,慢慢的撇了撇茶叶,嗫了一口道,“凤凰琴是我捡到的,中途送给了孔雀族的束蕴!” 杜衡听着这话有点奇怪,皱眉道,“什么叫中途送给了束蕴?这事儿羲皇可知晓?” 妣修点了点头道,“他知道!羲皇说,那琴落入下界时,他便晓得与凤凰琴的缘分已尽。也早便知晓,凤凰琴会有主人,那主人却不是他!” 杜衡这才舒展开眉头,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的确,这倒是像羲皇说出来的话。如此,那琴谱我回去找找,便给他们送过去吧!” 妣修扭头看他,问道,“什么琴谱?” 杜衡道,“就是羲皇为凤凰琴写的那些谱子啊!我路过魔界时碰到了瀍渝与束蕴,他们问我琴谱的事儿,我想着,琴若是羲皇送予他们的,那谱子,自然也是愿意给他们的,所以就答应他们了!” 妣修沉思少顷后,笑了笑道,“少尊说的对,那些谱子放在神界也是浪费,不如送给凤凰琴的主人,方能物尽其用!” 杜衡点头道,“是呗,我也是这么想的。” 妣修又道,“羲皇的琴技我向来佩服,如今是想听却找不到人了。”转而道,“不知那琴谱,少尊可能向让妣修一观,容我摘抄一份,平日无事时拨弄拨弄,就当是怀念故人了。” 杜衡道,“自然没问题!”又道,“反正应晨一会儿会随我去神界,不然,我让他拿回来,你看完后,在给束蕴送过去?” 妣修看他一眼,笑道,“若论起偷懒来,少尊说第二,没人敢当第一!” 杜衡将手中茶盏一放,混不吝的道,“行吧!为了不让你说我懒,我还是直接给人送过去吧!毕竟,我答应了人家亲自送过去的!” 妣修忙赔笑道,“是我说错了话,少尊大人大量,我送,我送,我亲自代少尊送过去!如此可好?” 杜衡白他一眼,道,“这还差不多。”四下环顾了一圈,问道,“暝不在吗?” 妣修随口道,“凡界出了只恶鬼,我遣他去处理了。” 杜衡点了点头,略微失望的“哦”了一声。 妣修抬眼看他,问道,“怎么?少尊想听故事?” 杜衡支吾道,“不是,”想了想道,“唉,算了,没事了!” 妣修道,“看来少尊是还未想好如何开口,无妨,少尊且慢慢想,待想好再问不迟!” 杜衡恼怒道,“谁没想好?本就无事!”气鼓鼓的朝应晨看去,道,“走了,懒得搭理你父王,太烦人了!” 应晨笑着站起身,朝妣修施了一礼,道,“父王,儿臣数日后便归。” 妣修看着应晨嘱咐道,“别太搅扰少尊,他今日损耗修为替应元仙君疗伤,需闭关几日为好!” 应晨垂头应道,“儿臣晓得了!” 杜衡一把拉过应晨道,“走了,别听他瞎说!” 应晨被他拉的连连倒退,如此仍不忘向他父王垂首以示告别。 妣修欣慰的点了点头,慈爱的道,“去吧!” 应晨这才转过身,把自己的手腕从杜衡手里解救出来,边走边揉着手腕抱怨道,“你就不能温柔点,掐的死疼死疼的。” 杜衡斜他一眼,道,“你又不是个姑娘!” 应晨反驳道,“我虽不是姑娘,却是一介柔弱的魂魄,需小心呵护,你可晓得?” 杜衡转头,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道,“就你?跟柔弱两字沾边吗?” 应晨瞪他一眼,忽地手扶额头,摇晃着朝杜衡摔过去,惊的杜衡都忘了他是魂魄这事儿,忙伸手去扶。就见应晨用一副极欠扁的表情,装着腔捏着嗓,道,“哎呀,奴家头好晕!” 杜衡一愣,随后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嫌弃道,“走开!”说完丢下他,大步朝前走去。 应晨柳条似的晃着站稳了身子,一跺脚,继续道,“你个没良心的!”见杜衡乘风飞走,忙换成正常语调,喊道,“唉唉,你带上我呀,我飞不过忘川!” 杜衡闻言果真转头飞了回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会好好说话了?” 应晨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笑的跟朵花似的,道,“会了会了!” 杜衡这才拉上应晨,带着他朝忘川飞去。 冥界此行,本是为了问自己的事儿,结果,别人的闲事都帮着解决了,唯独自己的事儿没问出来,也是绝了。可能怎么办呢,想的时候满心的抱怨,问的时候话一到嘴边就卡住,他也对自己很无语啊!这种黏黏糊糊,腻腻歪歪的事,总不好直接开口问,唉,要是能有个什么契机就好了! 回神界,最近的路自然是从凡界门出,穿过凡世,直接回神界,这条路最近。只因从前有娲娘,他才习惯性的从妖界绕过来,如今却是不用了。少了麻烦的同时,也少了两个亲人,神界终于只剩下他与银玉了! 哦,不对,如今还有个长右。 说起长右,也的确是比他靠谱的多,看看人家,留守神界闭殿修炼,多勤快!这要是他,早不晓得野到哪里去了! 应晨头一次来神界,觉得哪里都新奇,连云桓殿外,迎接杜衡归来,绕着梧桐树上鸣叫的彩凤,都觉得新奇的紧。不由停在树下,仰头跟那只彩凤一人一声,比着谁叫的更响亮。 杜衡好笑的看着应晨道,“小彩最厉害的可不是叫声,它最厉害的可是火,小彩的火焰是纯阳之火,你小心它一把火把你烧没了。” 应晨闻言脸色一白,忙跟紧杜衡,道,“它看着小小巧巧的,长的又漂亮,怎么竟是只纯阳火凤?” 杜衡看他一眼道,“小巧是因它涅槃导致,如今还在成长期。”又道,“你认为它是什么?七彩雀鸟?” 应晨尴尬的道,“我还以为它是观赏凰鸟!” 杜衡哈哈一通笑,道,“观赏凰鸟?你小心小彩听见喷火烧你!它可是只货真价实的神鸟!”又道,“外山的那群精灵,没有一个不怕它的。在神界,那群精灵精怪圈里,小彩可是老大,一会儿我带你去见识见识!”说着打开护殿结界走进云桓殿。 当应晨随着他一同走进云桓殿,瞧见那一庭院的珍稀药植时,惊的他瞬间张大了嘴巴,半晌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杜衡走到主殿门口才发现应晨没跟上来,回头唤道,“发什么愣呢?” 应晨回过神来,指着那片药田问道,“这,这些珍稀药草,是你种的?” 杜衡笑道,“你觉得像是我种的吗?” 应晨愣愣的摇头道,“不像!” 杜衡道,“那不就结了!”又道,“这些药草都有些年岁了,我没来云桓殿时,它们就在这儿了!” chapter 207 应晨朝他走去,惊道,“你是说,这些药植,是银玉神君种的?” 杜衡点了点头,肯定了应晨的疑问。 应晨眸子里闪过一抹情绪,又问,“你与神君同住一殿?” 杜衡笑了笑,凑近他问道,“怎么,吃惊了?”又道,“这就吃惊了?我若与你说,我们不止同住一殿,还同住一室,你岂不是要吓傻?” 事实证明杜衡说对了,应晨果真吓傻了,他直接愣在了原地。 应晨不知道杜衡说的同住一室,与他认为的同住一室是不是一回事。不过,不管是不是,银玉神君与杜衡的关系,好像都比他想象的,要更加亲近一些。 杜衡与应晨简单介绍了云桓殿的内外结构后,便让他随意转转,自己则去了长右的寝室。不过说是去寝室,其实也没进去。长右在闭关,这闭关修炼最忌的便是他人打扰,轻者惊醒修炼者,打断他所参悟的功法。重者有可能会至其功亏一篑,甚至于伤及心神。 杜衡见回殿都没惊醒长右,一时半会的应是出不了关,便将寒潭香放在了寝室门口,转身欲走时,忽地想起一事,于是便坏心眼的将寒潭香破封了一坛,让那浓郁的酒香顺着气流飘进寝室内,喃喃道,“这可是对你的考验,酒重要,还是修炼重要,长右,你可得想好了!”说完站起身朝那紧闭的房门笑了一笑,转身离开了。 杜衡前殿后殿的转悠了一圈,最后在自己的寝室里找到了应晨。这寝殿面阔九间进深五间,原来银玉一人住时,显得极大且有些空旷,自他搬进来后,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不仅又添置了许多家具物什,更是制了许多的金器玉件来摆着。 比如榻上的那两方玉枕,比如床榻旁那金灿灿的紫云龙纹颈瓶,金镶玉的盘架,金杆琉璃顶的宫灯,碧玉小几,由他打造银玉绘制的炕屏,他雕刻银玉绘样的隔扇,哦,还有靠北窗椅榻上的古檀云纹矮柜,那是他专门放话本子的。 此时应晨正坐在椅榻上翻看着,见他走来,笑吟吟的道,“我见神君的书籍都是些道经、正法、古籍、稀卷,怎的到了你这儿,竟都是些话本子!” 杜衡懒洋洋的往坐榻上一靠,随意拿起一卷,说道,“话本子有何不好吗?”又道,“果子青菜各有所爱,我就喜这些俗事凡歌。” 应晨将话本放回矮柜上,看他一眼,道,“难怪父王总说,你修为能到如今地步实乃天赋所致,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杜衡斜他一眼,道,“你父王那是嫉妒我,他的修为就跟冻住了似的,百年都不见长一长。” 说到此事应晨也颇觉奇怪,道,“父王倒是每日都会空出时间修炼,不过确实不见精进,也未见有所突破,到不知是何缘故?” 杜衡道,“还能何故,到瓶颈期了呗!”又道,“神兽的瓶颈期本就不易突破,更何况你父王修的还是净莲之息,且得费一番功夫呢!” 应晨点了点头,道,“的确,佛修讲究觉悟二字,父王突破不了瓶颈,必是遇到了什么疑难之事,既看不破又放不下吧!” 杜衡托着下巴懒懒的道,“可能吧!不过就算知道了,我也帮不上他什么。佛道虽为一家,但若真论起修炼,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忽地站起身来,道,“不说这个了,走吧,随我去一趟娲皇殿!” 应晨站起身,学着暝的动作抱拳道,“是,属下遵命!” 杜衡笑了起来,道,“戏精!这么爱演,干脆去凡界戏班子多好!” 应晨煞有其事的道,“说不定,下次你闭关时,我就真去了!” 杜衡拍拍他的肩道,“我看好你呦,应晨小花旦。” 与应晨一边走,一边闲扯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路心情还算愉悦,直到停在一片寂静的娲皇殿前,脸上的笑容才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怅然之色。 这是他自娲娘与羲皇离开神界后,第二次来到这里。头一次是他伤愈醒来之时,那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这无主的娲皇神殿。没想到再次来此,竟是为了凤凰琴谱。 杜衡走上前,轻轻推开殿门,朝应晨道,“进去吧!”说完率先一步走了进去。 在应晨的想象中,神殿都应如云桓殿那般,干净,澄澈,神息缭绕,一尘不染。怎么都没想到,娲皇殿中竟是这般…… 植被疯长,水塘浑浊,就连那汉白玉石的台阶围栏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层灰,不由惊讶道,“这,这神殿为何这般模样?” 杜衡状似随意道,“宫殿无主,自然就这样了!”又道,“这里面也没什么好逛的,到处都是灰,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着便走了进去。 应晨点了点头,道,“好,你去吧!” 杜衡并未像没头的苍蝇一般,到处乱找乱翻,而是径直的朝书房走去。若羲皇将那些琴谱留在了神界,除了书房,不做第二猜想。 他记得羲皇制琴的那段时日,先是闷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制出了一段粉晶琉璃般的琴木后,又跑去了天族找晏龙厮混,(晏龙便是今时的天君)连送人族小宝宝下界时都没瞧见他的踪迹。 数月后,就见他怀抱着一把粉晶琉璃七彩弦的琴归来,视若珍宝碰都不让碰一下。后又将自己关进了书房数月,出来之后,便有了那惊世骇俗的凤凰琴。 果真如他猜想的一样,琴谱被羲皇放在了书架的顶层,没找多一会儿,他便发现了那个盒子。只是拿下来时没留心,被扬起的灰尘呛了个猝不及防,手一松,那木制的长方锦盒便脱手掉了下去。 “哐当”一声,摔成了两半,盒盖一半,盒身一半,里面放置的兽皮卷也哗啦啦的落到了地上,滚的到处都是。 杜衡也不去管那掉落的盒子,一边眯着眼呼扇着眼前飞散的灰尘,一边剧烈的咳嗽着,心里还暗暗想着,怪不得每隔一段时日银玉便去父尊的殿宇打扫一番,这没人住的殿宇不打扫果真不能进人。别的不说,就这灰尘,扬起一片就跟捅散了一团云朵似的。只不过那云雾不呛人,这灰尘却呛的人涕泪横流。 好一会儿后,灰尘才慢慢的散去。杜衡看着眼前这狼藉的一片,重重的叹了口气,捡起盒身,将那些散落在地上,沾上了一层灰尘的兽皮卷一一捡起,放回了盒子里。 且自言自语道,“这羲皇,还真有先见之名,得亏是用兽皮卷绘的,若是竹简,这么哔哩啪啦一顿摔,非得摔散了不可。” 他端着盒子,躬着腰,满地寻摸了好一会儿,才将那九卷琴谱都找了回来。随意拆开一卷,查阅了一番,见果真是琴谱后,这才放心的捡回盒盖,将盒子盖了起来。 看着盒盖上用宫商角徽羽做图案,刻绘的五音十二律,不由低喃道,“你是为了方便自己,还是为了方便他人,生怕别人不晓得这是琴谱,还特意配上图!”叹了口气,又拍了下盒盖,这才抱起盒子向外走去。 刚走没两步,一脚便踩上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卷被他踩变了形的兽皮卷,弯腰将它捡起来,道,“差点丢了你!”说着挥了挥上面的灰尘,打开盒盖将它装了进去,抱着盒子走了出去。 那时,他只当这是一卷琴谱,完全没留意,兽皮卷之下,地面上那清晰干净的印子! 走出书房门口,便瞧见应晨如听话的孩子一般,老老实实的站在殿门口等着他,见他抱着盒子走出来,远远的朝他一笑,喊道,“我都做好至少在这儿站一天的准备了,没想到你还挺快!” 杜衡边走边损道,“你以为我是你啊,那么笨!” 应晨附和道,“是,杜衡少尊英明神武,耳聪目明,几张琴谱而已,神目一扫,既见真章!” 说话间杜衡边走了过来,将木盒一把塞到他怀里,道,“说话总也没个正形,抱着!” 应晨接过盒子,笑着道,“愿为少尊效劳!”看了看又道,“你倒是把他变小点啊!这么大,我怎么拿啊?” 杜衡看他一眼,扔了记法诀过去,将那盒子变得如掌心般大小,问道,“这样行了吗?” 应晨手指把着盒子转了一圈,随后将它扔进袖袋里,拱手道,“谢过少尊!” 杜衡冲他“切”了一声,转身看着那落败的庭院,回想起昔日娲皇殿的整洁、温馨,这两者之间的落差,再一次提醒他今非昨日的事实,仿佛是在告诉他,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哪怕是在神界。 心情沉重的将殿门重新关起,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情绪,就听远处一道彩凤的高鸣声响起,这道声音犹如调味剂一般,瞬间将他那低落的情绪带动了起来。 扬起嘴角,小声嘟囔道,“不行啊,长右,堂堂一介神使,怎么能败给寒潭香呢!” 应晨没听清他的话,不由问道,“你说什么?” chapter 208 杜衡转身朝他一笑,道,“没什么,走吧,带你去外山转转!”忽地想起什么一般,吹了声口哨,道,“外山的果子熟了,一直没顾得上去摘,正好,喊上小彩去摘果子吃!”话音刚落,那只小巧的彩凤便飞过来,落在了杜衡的肩膀上。 应晨脸色一白,急急后退了两步,惊惧的道,“它不会随便就吐火球吧!” 杜衡顿时乐了,道,“难得啊,竟能看到你害怕!” 应晨扫他一眼,目光又落回彩凤身上,一脸戒备的道,“你这不是废话吗?它可是纯阳火凤!” 杜衡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拽着就往前走,边走边说,“放心吧,它不会随便喷火球的!”说着还耸了耸彩凤站着的肩膀,道,“是吧,小彩老大!” 彩凤一听杜衡喊它老大,高兴的鸣叫一声,仿佛在说,‘放心吧,我不会欺负小弟的随从的!’ 应晨见这小彩凤似乎真的挺听话,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杜衡知道外山果林中都是些珍稀的果子,但到底如何珍稀,他却是不晓得的。只记得来神界后吃过一次蓝色莲花形状的果子,又吃了一次娃娃形状的白果子。 数百年前,那棵莹白如玉的珠蕊果子也熟了,长右摘过一个,说是送给土地的,最后却让他给弄丢了。之后又发生了好些事情,就忘了这回事了,今日正好想起来,带着应晨一起去摘,也让他见识见识这只彩凤的纯阳之火。 虽然想是如此想的,但一走进果林中,那瞬间安静下来的果林,着实没什么让小彩施展神威的地方,于是只能撇了撇嘴,朝应晨道,“得,今天你是看不到小彩火烧树灵的场面了!”又耸了耸肩,道,“老大,你这赢的毫无悬念啊!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彩凤一听,展翅飞上半空,绕着这片果林从东头飞到西头,一圈圈绕着,边飞边高声鸣叫,像是在说,“睡什么睡,都起来打架了!” 问他如何听出来的?当然是通过,小彩叫的越响亮,树灵们合的越紧的眼睛晓得的。 不过杜衡听懂了,应晨却是没懂,抬头看着飞来飞去的小彩凤,不解的道,“它这是在干嘛?” 杜衡打量着那珠蕊果树的枝干,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一个纵身跳了上去。低头朝应晨道,“它呀,挑事呢!”随手摘了一个果子扔给应晨,道,“尝尝,这果子我还没吃过呢,给你尝个鲜!” 应晨看了眼这莹白的玉果,扯起衣袖擦了擦,瞧见果身上两个小小的字,道,“黄中,”咬了一口,抬头朝杜衡问道,“什么意思,是这果子的名字吗?” 杜衡又摘了一个,随意说道,“好像是吧,听长右说,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又道,“什么味,好吃吗?” 应晨将果子咽了,想了想,说道,“说不上来是什么味,觉得好像没味,细品又觉得有味!” 杜衡坐在树枝上擦了擦果子,失笑道,“有味又没味,到底是个什么味?”说着咬了一口果子,细细的品尝着。 他突然晓得应晨说的有味又没味,到底是个什么味了。这果子吃着不像是果肉,倒是有点像水。也不对,正确来说是有点像气息,缓缓的,却特别浓郁,吞咽下去后又瞬间消失,像是忽地就不见了,又像是直接吸收了。 总结出口感,正欲跟应晨分说时,就见他好似吞了力一般,柳条似的晃了晃,飘悠着朝下倒去。乍一见,他还以为应晨又跟他装相,可仔细一瞧,就见应晨双目紧闭,像是已经没了意识,因没了意识,脱了力,魂体没了支撑,才飘飘悠悠的,倒不下去。 杜衡瞬间慌了神,“嗖”的一下跳了下去,急忙接住他,急急的唤道,“应晨,应晨你怎么了?” 应晨自然不可能答他。 怔了一瞬后,弯腰抱起应晨就朝云桓殿飞去,他第一个想到的人自然就是银玉,可银玉此时还在下界寻结界,云桓殿里只有因一坛酒终止了闭关的长右。 当杜衡抱着应晨神色慌张的跑回殿,急急的唤着“银”时,长右的醉意瞬间退了下去,忙跑了出来,低头垂眸拱手行礼道,“长右恭迎神君、少尊回殿!” 杜衡猛的愣在了原地,这才想起来,银玉此时根本就没在殿里,随后立马反应过来,朝长右吼道,“恭迎个鬼啊,快过来看看他怎么了?” 长右抬头看过去,特别想说,少尊你抱的不就是个鬼嘛,可仔细一想又不对,现在魂魄不算鬼,入冥界的魂魄算魂,留凡界的才是鬼,于是又把话吞了回去,跑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杜衡着急的朝他吼道,“就是不知道怎么了,才问你啊!” 长右愣了一瞬,暗道,你都不知道他怎么了,我这刚醒,去哪里知道啊?不过他可没敢这么说,忙上手翻了翻应晨的眼皮,纳闷道,“没怎么啊,就是睡着了!”说完又觉不对,低喃道,“魂魄用睡觉吗?” 杜衡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如果不是他怀里抱着应晨,恨不能把长右打一顿,气急道,“你能不能说句准话了,他到底怎么了?” 长右也委屈道,“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可魂魄又不用睡觉,我也挺纳闷啊!”想了想,又问,“他睡着之前在干嘛?” 杜衡道,“没干嘛啊,好好的,突然就晕过去了!” 这就让长右更奇怪了,哪有鬼,哦,不对,哪有魂魄好好的就睡着了的,道,“哪有魂魄好好的就睡过去的!”又道,“他在哪儿睡过去的?你们去了哪儿?” 杜衡道,“外山,”顿了一顿,又道,“果林!” 长右突然抓住了什么,问道,“外山果林?可是吃了什么?” 杜衡点头,急道,“就吃了一个果子……”话头忽地一顿,道,“难不成,外山的果子魂魄不能吃?” 长右眼睛瞪的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杜衡,一字一字的问道,“你给魂魄吃了黄中李?” 杜衡心里一咯噔,道,“是,”连忙又问,“是那个果子的问题吗?是魂魄不能吃?还是吃了会怎么样?” 长右僵着脸,极为勉强的扯出一个笑来,道,“我也不晓得魂魄吃了黄中李会怎么样。从古至今,从没有魂魄能吃到过黄中李!” 杜衡急得都要哭了,问道,“那,那现在可怎么办啊?” 长右忙从杜衡手里接过应晨,道,“虽然不晓得会怎样,但是他不能在神界了,必须将他送到最适合他生存的地方去。” 杜衡忙点头道,“好,我送他回冥界!”说着就准备将应晨接过来。 长右却抱着应晨避过了他的手,杜衡一愣,抬头看他,问道,“何意?” 长右道,“少尊方才可是也吃了黄中李?” 杜衡点了点头,道,“吃了,这跟我送应晨回去有什么关系?” 长右看着他问道,“少尊之前可曾吃过这果子?” 杜衡气急道,“你现在还跟我提什么果子?你先让我送应晨回去!”说着就要跟长右抢魂。 长右再次避开了他,定定的道,“少尊你送不了应公子,你一柱香后也会陷入深度睡眠,现下还是赶紧去银河下入定的好!” 杜衡顿时愣住了,呆呆的道,“为何?” 长右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虽说世间皆知,神界奇珍异宝无数,可你们也不能这么不当回事吧,自家园子里的果子,干嘛使的完全不晓得,竟把它们当普通果子摘着吃。 更经典的是他家神君的态度,好像从没把那些果子当回事,竟然不曾认真跟少尊讲解过,完全一副果子熟了就可以吃,想吃自己就去摘,你想怎么都随便的态度,究竟闹哪样?! 长右重重的叹了口气,认认真真的道,“黄中李乃是一元会一开花,一元会一结果,一元会一成熟,成熟一元会后方可食用的神果。初次食用此果,下界生灵可直接破境,迎来天界飞升!上界生灵则会陷入深度睡眠,增加自身至少万年修为!六界之中四万年也才得九颗,少尊方才却喂魂魄吃了一颗……”他简直不想说话了,心都在滴血,深吸了口气才道,“长右会将这位公子送至冥界,少尊还是速去银河下入定吧,如此方能将黄中李的效果发挥至最大!” 杜衡愣愣的点了点头,他从来都不晓得,那颗小小的,比鸟蛋略微大一些的果子竟有如此大的效用,问道,“那,那,应晨他吃了后会如何?” 长右摇了摇头,定定的道,“从古至今,从父尊到神君,从玄女娘娘到天帝,从天帝到天后,从天后到今时的天君,从未有人喂魂魄吃过黄中李,少尊,您是头一个!魂魄吃了会如何,不久后,长右应该便会知道了!” 杜衡看了眼熟睡的应晨,试探的问道,“应该不会有事吧?” 长右仍是摇头。杜衡烦躁道,“那你还在这儿愣着干嘛,快送他回去呀!” 长右暼他一眼,小声嘟囔道,“还不是你问个没完,不然人家早走了!” chapter 209 偏生杜衡这会儿耳朵灵的很,那么小的声音,他却是听的清清楚楚,挥了挥手,道,“成了,都是我的错,快去吧快去吧!记得,将他送到妣修面前,把事情如实告诉妣修,让妣修小心看护着,免得在出什么差错!” 长右点头道,“是,长右记下了!”又道,“少尊别操心这些了,还是快些去银河吧!” 杜衡随口道,“知道了,你快些走吧!” 长右看了眼怀里的魂魄,也不敢在耽搁了,出了云桓殿,乘风就朝冥界飞去。 讲真,长右并不似杜衡那般担心,倒是好奇的紧,他也想知道,魂魄吃了黄中李到底会如何!神族,天族,包括神兽,吃了黄中李都是增长修为,至于长多少就要看自身的资质了。而人族和妖族则会直接至破境,迎来天劫,过则飞升,过不去则化作烟雾消散。唯独魂魄,无人知晓魂魄吃了黄中李会如何,因为根本不会有人把如此珍稀的果子喂给魂魄,除了他家少尊! 一路将应晨送到冥界,妣修初见应晨这般模样时,着实呆愣住了,直到长右绕过他,径直的把应晨放到内室的床榻上,妣修才缓过神,跟了进来。 脸色不太好的盯着长右问道,“不知犬子,这是发生了何事?” 长右将应晨安顿好,并未对妣修唤应晨的称呼做出任何反应,而是不卑不亢的朝妣修道,“冥王莫急,令郎只是睡着了!” 妣修疑惑道,“睡着?启儿为何会睡着?” 长右道,“少尊将黄中李当做普通果子,拿给了令公子吃!” 妣修震惊道,“黄中李?神界的黄中李能食了?” 长右点了点头,道,“数百年前便能食了,”顿了顿,又道,“不过今日被少尊光顾后,应是没余几个了!” 妣修忽地想起许久之前,杜衡送来的三个青莲果,还同他说自己如何打下了一树的果子。瞬间觉得长右说的很有道理,不,可能长右想的还是乐观了些,不是没余几个,很有可能一个都没有了! 看了眼沉睡的儿子,说道,“有劳神使跑这一趟了!” 长右也道,“冥王客气了。”又道,“少尊甚是担忧令公子的情形,若公子醒来,还望冥王能告知神界,也好让少尊放心!” 妣修道,“神使放心,启儿醒后,我定第一时间告知少尊!” 长右点了点头,拱手道,“如此,长右便告辞了!” 妣修也颌了颌首,道,“神使慢走!”朝虚空处唤了一声,“暝,送神使!” 黑衣男子立即出现在内室,抱拳道,“是!”又朝长右做了个请的姿势,道,“长右神使,这边请!” 长右笑了笑,道,“有劳了!”这才随着暝向天界门走去。 虽说长右本就没期待天族王室能把他当一家人,可如此生疏又淡漠的态度,还是每回都让他心里有些难受。 他晓得,他的母亲只是普通的灵兽,而他又是随母亲长大的,自然与他们神兽之身的、生而为仙的不一样。他不如他们尊贵,母族也不强大,更无显赫外戚撑腰,他只有孤身一人。 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妣修的叔叔,虽然他年纪比妣修还要小,但是论辈分,他却的的确确是妣修的长辈。看妣修方才的态度,哪有一点把他当长辈的模样,还有天君,似乎也从未把他当作同族兄弟。 唉,算了,他现在也有神君与少尊了,他也有自己的亲人了。天族承不承认他,又有何妨呢!母亲已经殒灭了,再不会有人日日在他耳边念叨,他与天族是同源兄弟,他要为天族争光,要让天族的其他兄弟看的起他…… 长右回到神界,径直便去了银河,神君不在,少尊又是个大大咧咧的,他有些担心入定时会出现什么差错,却没想到,刚走到银河下,就见一团东西从银河上掉下来,直直的就朝杜衡砸下去。 长右一惊,忙飞身掠了过去,险险的在那团东西截下了。定睛一看,竟是一盏莲花河灯,那灯芯中的灯油早已燃尽,翻飞下来时,中间装灯油的琉璃容器脱落,露出了下面折的平平整整的布条。 长右顿觉惊奇,要知道这里可是银河,银河之上怎会有河灯呢?出于好奇,他伸手扣出了河灯底部的布条,打开一看,竟是写给父尊和神君的祝祷词,而祝祷之人,正是眼前闭目入定的杜衡少尊。 他一直都知道少尊极为依赖神君,说是把神君的话奉为神谕也不为过,他原以为那只是出于崇拜之情,可,如今看来好像不似那般简单! 长右将那布条叠的整整齐齐的重新放进河灯里,又将那琉璃容器压在纸条上,想了想,拿着河灯走去了银玉的书房。 即是为神君放的祈福河灯,那么他将这灯送到神君面前,应该无甚不妥吧! 杜衡这一觉足足睡了十载,凡世星移物换之间已是三千年,长右怎么都没想到一颗黄中李而已,杜衡竟然能睡这么久。不至他没想到,就连银玉都没想到。 据说当年他吃了三颗蓝莲果也不过睡了天历三载而已,凡界也就千年,如今一颗黄中李竟是睡了三千年,这也太不正常了,应晨一千五百年前便醒了,他怎会比应晨还慢? 当然应晨醒来这事儿,是冥王妣修说的。应晨醒来后,他来神界探望杜衡,发觉杜衡没醒也是吃了一惊。 本来听了妣修的话后,杜衡眼皮抖啊抖的,抖了好久,就在大家以为他就要醒了时,却又没动静了,反而进入了更深层次的境界。 银玉见状也很是担心,甚至不惜神识受损,强行探进了杜衡的境界中,不过巡了一圈之后,发现并无不妥,杜衡只不过是突破了境界,悟到了新的本领而已。得知此事后,他反而不担心了。 长右不明所以,只能日日追着银玉询问。谁知银玉只淡淡的扔下一句,“他说要潜心修炼,莫要打扰他!”然后就走了。 在那之后,银玉除了会时不时的去看杜衡一眼,见他气息平稳,也就随他去了!果然做到了不打扰他! 长右却是震惊了,谁说要潜心修炼?少尊吗?确定是杜衡少尊亲口说的吗?别是哪个小精灵假扮的吧?那个天天到处惹事的少尊,一刻都静不下来的少尊,亲口说要潜心修炼?他怎么觉得这事儿这么玄幻呢? 但事实却是,无论他如何不信,杜衡都稳稳的在银河下坐了三千年。 哦,还有一事,长右终于晓得魂魄吃了黄中李会如何了,因为应晨醒来后,便成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仙灵!! 何为仙灵呢?便是拥有仙根却无本源,仍是一介魂魄,却能修习仙家术法,状态犹如仙家魂识出窍之时,除了没有本源,与一般仙家并无二致!还真是……逆天啊! 三千年转眼过。 这段时日,长右每日除了给他家神君打打杂,跑跑腿,其余的时间便是研究,那盏河灯到底放在哪儿才能让他家神君一眼就发现。 书柜旁,香案旁,茶桌上,小几上,换了无数个位置,他家神君却愣是没有瞧见。最后长右实在无奈,只得大着胆子将那河灯放在了书案上,且趁给神君奉茶的时候,暗语言暗示道,“据说凡、冥两界都有放河灯的习俗,凡界祭月节放河灯是祈求爱情,行清节放河灯是为逝去的亲人朋友祝祷,不知这冥界河灯是为何?” 银玉眼睛盯着书籍,淡淡的道,“冥界两者都可!自忘川由东而西是祝祷亲人,由南而北是祈求感情!” 长右慢悠悠的将茶推过去,笑道,“神君知道的可真多!” 银玉接过茶盏,余光扫见了与茶杯平行的那盏河灯,扫了一眼,淡淡的道,“手法生疏,材质粗糙,还需继续努力!” 长右当场晕倒,心里使劲咆哮道,谁让你评价做工了啊,让你拿过去看看,仔细看看,河灯下面有张祈愿布条!!! 奈何,他家神君不解风情,并未领会到他这层含义。 第二天,银玉又瞧见了那盏河灯,是的,这次是他自己瞧见的,并未用长右提醒。 长右看着他拿起那盏河灯,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朝他走来,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小激动,谁知银玉却是直接递到他跟前,淡淡的道,“与昨日相比,并无甚进益,你若实在做不好,大可去凡界买一个!”说完将河灯塞到长右手里,转身朝书案走去。 长右此刻终于明白了,无语凝噎是个什么感受了,神君,你知道你的语气与昨日也并无差别吗?他简直恨不能直接将那布条抽出来拍到书案上,直接说,‘我让你瞧的是这个!’ 可是他不能那么做,这是少尊的祝祷词,那词写的极为隐晦,便是不愿让人发现他的心思,若是神君自己发现了,那怪不得别人,若是他越过少尊,擅自替他做主,这便不妥了。 是以,他只得将那河灯拿了回去,与那罐炒坏的茶叶放到了一起。 chapter 210 在那条星光点缀的银河之下,杜衡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神色平静的看了眼周围,发现只他自己后,站起身舒展了下筋骨,喃喃道,“说不让他打扰,还真不来打扰!” 从前,他修炼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这次突然认起真来,别说别人,就连他自己都惊了一惊。 要说这原因,还得从妣修来神界时说起。 妣修与他说应晨的情况时,他就已经醒了。本想收了境界随妣修去看看应晨,却突然察觉到银玉的气息,于是他又坐了回去。 本是想试试,若他不出虚境,银玉会作何反应,没想到他竟是直接闯了进来,看着坐在虚境雾台上的他,问道,“可是有何不妥,为何久不出虚境?” 装病却被当场抓包,自然是尴尬的,可尴尬过后,他就想起了银玉的那两个“没有”,瞬间一股邪气涌上来,斜他一眼,凉凉的道,“怎么,我不出虚境也碍着你了?”等了一会儿,见银玉不语,又道,“走开,别来扰我,我要静心修炼!” 银玉还是不语,只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一个闪身,没了踪迹! 杜衡却是盯着他消失的地方呆愣了许久,不敢置信的道,“这,就走了?”不是应该劝说他一番吗?哪怕就劝一句呢,只要他劝一句,他也就“勉为其难”的跟他出去了呀! 竟然就这么走了,索性他脾气也上来了,不出去了! 可是虚境中不出去他能干嘛呀,只得修炼了呗!只不过这场莫名的较劲,能让他突破了二层境界,还悟出了神念诀,这可着实是意外之喜。 他聚起灵息,一掌打向银河,见那玉带般的星河都被他震的晃了一晃,嘴角扯出一个满意的笑,道,“还不错,能看!”想了想,准备去找长右过两招,试试效果。 就在这时,银玉迈着平稳的步子走了进来,先是看了眼那余震未消的银河,又将目光转向他,道,“醒了。” 杜衡方才的那点自满瞬间收了起来,略紧张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银玉平静的道,“来看看你。”又道,“进步很大,可要与我过两招?” 本来因前面的那句话,他还心悸了一下下,后边这句一出来,感觉瞬间消失了,道,“别闹了,跟你试?跟你我能试出什么来?我还是去找长右吧!” 银玉点头道,“也好!”说完转身就朝外走去。 杜衡忙出声喊他,道,“唉唉,你干嘛去?” 银玉回头看他道,“下界,巡查结界。” 杜衡撇了撇嘴,道,“怎么又巡结界啊,不是才回来吗?” 银玉淡淡道,“今时距你上次下界,已过了天历十余载,下界三千余年!” 杜衡愣了一下,喃喃道,“这么久了吗?” 银玉道,“可还有事?” 杜衡走到他跟前,道,“这么久没下界,也不知下面什么模样了?”抬眼瞄了银玉一下,道,“我跟你一块去吧,顺便看看这些年下界的变化!” 银玉道,“你方才不是说,要去寻长右切磋?” 杜衡不在意的道,“长右又不会跑,回来在切磋也是一样的。”催促道,“你到底走不走啊?” 银玉想了想,觉得无甚不妥,也就由着他去了。 两人一拍板就决定了下界,却是忘了告诉“留守儿童”长右,当长右拿着一张天界的喜柬找来银河时,却发现这处早已空空如也。 长右叹了口气,看了眼喜柬上的日期乃是十日之后,想了想往年神君寻结界的时限,觉得应该能赶上,便拿着请柬回了云桓殿。 只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第二天神君与少尊便回来了。正当他困惑不解时,就见一个女魔自杜衡身后走出来。 长右顿时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紧接着,见少尊带着那女魔走进云桓殿,将她安置在他的寝室时,忽地想起,少尊有未婚妻一事,瞬间恍然大悟。 不过,这女魔的身份他晓得了,另外一件事他又不解了。观少尊从前的行为,他以为少尊许是倾慕神君的。这突然又把未婚妻接来,难道是他误会了什么? 未待他想明白这事儿,少尊就丢下未婚妻,随着神君急匆匆的下了界。据说是魔界的结界出了些问题…… 这是什么情况,把他和少尊的未婚妻留在云桓殿?其实他也可以随神君下界啊,少尊把未婚妻接来,难道不用陪的吗? 他可从没跟魔族打过交道啊,该怎么招待这位魔族贵女啊?就在他踌躇不决时,那女魔却是主动来找他了,说是要做些吃食,问他东厨在何处? 长右一顿手忙脚乱后,忙稳住心神,引着女魔朝东厨走去,边走心里还边暗暗的想着,没想到,这位魔族贵女也未修习辟谷之术,不知她在土地贫瘠的魔界是怎么活的。 想到此,又忽觉不对,听说少尊的未婚妻从前便来过神界,还住了一段时日,若是未习辟谷之术,早前便该知晓云桓殿的东厨在何处啊,怎会来问他? 转头看向女魔,问道,“不知姑娘来自魔族何处,如何称呼?” 女魔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小女名唤柳如烟,神君可直唤小女闺名!” 长右一惊,连忙摆手道,“姑娘甚言,长右乃是银玉神君座下神使,并未封得君号,万不可做此称呼,姑娘若不介意,便直呼长右名讳吧!” 柳如烟面色一红,尴尬的道,“是如烟唐突了,初来乍到,还望神使多多提点如烟!” 长右笑了笑,道,“姑娘言重了,若有不懂之事,姑娘询问长右便可。” 话虽如此说,但他心里还是疑惑的。封了神君之尊的,包括天君在内,一共就那么几个,这女魔若是少尊的未婚妻,如此大事,怎会不知?还是说,她把自己错认成了,不久前封神的咸池神君? 可,他家神君早便与天君达成过共识,神兽封神只位属神界,统派之权还是由天君代理。这事儿六界皆知,少尊的未婚妻会不知吗?而且他记得,少尊的未婚妻是百越族,这百越族中有柳氏吗?不应该是厘氏吗? 于是又问,“柳姑娘可是百越族人?” 柳如烟一愣,迷惑道,“百越族?那是何处?” 长右终于反应过来了,原来是他先入为主了,忙解释道,“百越族乃是杜衡少尊未过门的妻氏。”想了想,说道,“杜衡少尊,便是带姑娘回来的那位公子。”又道,“长右见柳姑娘随少尊一同归来,原以为姑娘是百越族人!” 柳如烟羞涩一笑,说道,“神使误会了,小女并非百越族人。小女原是被一魔头囚禁,幸得两位神君路过出手搭救。少尊仁慈,见小女无处可去,便将小女带了回来。” 长右松了口气,原来是少尊随手搭救的小女魔啊,害他紧张一场!见少尊将这小女魔安置在他的寝室时,还以为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那位未婚妻,生怕自己招待不周,哪里出了差错。 即是搭救来的,如何安置自然是少尊说了算,如此,便等他回来在做安排吧! 于是,长右便把小女魔带去了东厨,又将这殿里的布局与她讲了。还顺带告诉她,若要寻吃食可去外山采摘,之后,便自顾自的回殿入定去了。 本来以为神君六七日后便会归来,不曾想,这都第九日了,还未归。 天君的孙女办喜宴,神君去不去都无妨,可这问题是,天君的孙女是同咸池神君办喜宴。这咸池是名入神界碑,封了神君之尊的。受封之后又来云桓殿参拜过,怎么都算是神族后辈。 后辈定亲,神君自是应该见证其婚礼的,但他家神君却是至今未归,就在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在下界和去天界两者之间来回犹豫时,就听殿外彩凤一声高鸣,他家神君与少尊,乘着银光闪闪的云团,慢悠悠的落在了云桓殿外。 长右着急忙慌的迎了上去,一边将请柬递给银玉,一边抱怨道,“神君下次下界,定要留个传音法器给长右,以便时时能联系到神君,否则遇到紧急事件,长右无法及时与神君联系,也是棘手得很。” 银玉接过请柬,扫了一眼长右腰间的通讯玉令,淡淡的道,“你腰间玉令便可联系我!” 长右与杜衡皆是一愣,一个捏起那玉令问道,“这玉令便可与神君取得联系?为何神君从前不说?” 一个侧头看他问道,“你何时改制了通行玉令,我为何不知?” 银玉看了眼长右,答道,“你从前并未问我!”目光又移向杜衡道,“你闭关之时改制的。”说完便径直回了殿。 留下的两人原地发愣,长右先反应过来,愤愤的道,“不问他便不说,是不是过分了些?” 杜衡咬牙切齿的道,“何止,不让他打扰,他便真的不打扰,就连改制玉令都未告诉我,简直没把人放在眼里!” 长右凑近他,贼兮兮的问道,“不知少尊有何打算?” 杜衡朝他挤了挤眼,道,“自然是,让他知晓我们的厉害!” 长右崩起脸,做严肃状,道,“愿听少尊差遣!” chapter 211 杜衡拍了拍长右的肩,一句结盟的话未说出口,就见银玉站在主殿台阶前,转身朝他道,“明日随我一同去天界,为咸池神君和思女仙郡证婚!” 杜衡一愣,朝他问道,“咸池神君?这名字倒是耳熟。” 巡天界结界时,听到好些闲言碎语,约摸就与这位咸池神君有关,好像说是犯了什么错,被天君关了起来。 银玉看他一眼,慢悠悠的道,“弥离天,渡劫的那只白虎,可还记得?” 经这一提醒,他忽地想了起来,咋呼道,“哦,原来是他啊,我还以为是封神榜上的哪位神君呢!他的天劫过了?” 银玉道,“有封天阵相助,天劫自然顺利渡过,倒是思士,被天劫波及致重伤!” 杜衡心下一惊,走到银玉跟前问道,“思士为何会重伤?” 银玉道,“他损耗修为替咸池疗伤,又接了一记天雷,封天阵开启时躲闪不及,遭阵法余波殃及,故而重伤。” 杜衡问道,“什么阵法余波?” 银玉道,“封天阵只护佑渡劫之人,非渡劫之人若在阵内,必遭阵法攻击。” 杜衡一听便怒了,道,“这哪里是白老虎,怕不是只白眼狼吧!思士为了帮他把自己弄的重伤,他倒好还有心思定亲。”转身就朝殿外走,“我找他去!” 银玉瞥他一眼,淡淡道,“已是三千年前的事了!” 杜衡身形一僵,忽地想起自己强行闭关一事,甚是尴尬的转过身,干巴巴的道,“刚才,太激动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又道,“思士现下可伤愈了?” 银玉目视前方,面无表情的道,“自是痊愈了,千年前曾陪咸池一同来云桓殿参拜,那时你正闭关!” 杜衡干笑一声,道,“没事就好!”垂下头小声嘟囔道,“不就是睡得久了点嘛,用的着反复提醒嘛!” 银玉扫他一眼,转身去了书房。 长右见银玉终于走了,忙追上来问道,“少尊,咱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杜衡转头瞪他道,“计什么划,十个咱俩也打不过一个他,歇着吧!”说完一甩衣袖朝寝室走去。 长右看着杜衡的背影,喃喃道,“还是可以试一试的嘛!” 第二日一早,银玉与杜衡便衣冠整齐的去了天界,神族后辈定亲,如此喜事两位尊神定会在天界停留几日,不曾想隅中方过,银玉便乘着云朵飞了回来,只是身边没了杜衡的踪影。 长右心中疑惑,忙迎上前躬身施了一礼,道,“神君!” 银玉颌了颌首,没等他在问什么,便径直的走去了书房……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少尊又惹事了?长右一脸迷惑的看着银玉的背影,略一思索后,决定泡壶茶送进去,找机会试探一下。 谁知,当他端着茶壶走进书房时,却见银玉正拿着一则书卷出神…… 长右惊呆了,这可是银玉神君啊,他竟然瞧见了银玉神君愣神!!!这得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了?就在他百思不解时,就见银玉突然将书卷扔到书案上,起身走了出去。 长右更迷惑了,看着瞬间没了踪影的神君,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茶壶,索性将它放在了书案上,拎起茶壶给自己斟了杯茶,一边浅饮一边想着可能会发生的事儿。 不过想来想去,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去一趟天界时,银玉手握一卷竹简走了回来,朝他问道,“这话本子可是杜衡平日里看的?” 长右慌忙放下茶盏站起身,看了眼那竹简,回道,“回神君,正是少尊的话本子。” 银玉缓缓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盯着那竹简看了一会儿,又问,“你可知他平日最喜看哪本?” 长右不禁疑惑,神君平日从不关心这些,今日这是怎么了? 虽疑惑,仍如实答道,“神君寝室内,北窗下的椅榻上有一矮柜,那一柜皆是少尊喜爱的话本子,不爱看的他都扔在冥界了,并未带回来。” 银玉犹豫少顷后,转身走出了书房。 长右看着银玉的背影,小声道,“什么情况?难道神君今日不想悟经,想听故事?”扫了眼书案上的茶具,迅速端起,快步朝寝室走去。 虽说已经猜到了,可真瞧见神君坐在北窗下的美人榻上时,着实还是惊了一惊的。与少尊往日闲散倚靠着的模样不同,神君那端正的坐姿,手握书卷的模样,简直像是在参经悟道,哪里有半点看闲书的模样?! 长右站在隔扇前,瞧着一反常态的神君,突然不晓得该不该上前。就在这时,柳如烟端着茶水点心,身姿婀娜的走了进来。 就见她含羞带怯的走到银玉身旁,颇有眼色的没有出声,轻轻的放下点心,拎起茶壶为银玉斟了杯茶,又走到香炉前将熏香燃上,最后搬来蒲团,安静的坐在了银玉下首,俨然一副小侍女的模样! 长右呆住了,这是什么情况?这柳如烟不是少尊救回来的吗?先不说少尊有没有允她留在神界,就算她想报恩也该是去找少尊啊,在神君跟前忙活什么呢?难不成是见少尊难伺候,准备来抢他的饭碗? 想到此,一股危机意识涌上心头,正欲上前夺回自己的位置,就见神君扫了那点心一眼,随手捏起一块,咬了一小口咀嚼着,少顷后朝女魔问道,“这是你做的?” 女魔正痴痴的望着神君,忽听这话,眼神一阵慌乱,忙垂下头红着脸道,“回,回神君,是小女所做!”又紧张的抬头看他,“可是,不合神君口味?” 银玉捏着点心又吃了一口,才不慌不忙的道,“味道不错。” 女魔一听,眼睛瞬间变得晶晶亮,问道,“神君喜欢?这是烟儿在凡世时学的手艺,本想着神君乃是尊神,怕是会吃不惯这些凡食。”顿了一顿,没等到银玉的回话,忙站起身说道,“神君既喜凡食,烟儿在去做些其他花样来。”说着便兴冲冲的去了东厨。 长右愣愣的看着急步走出去的女魔,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茶壶,深觉自己被比了下去,略一思量后,转身也走了出去。 不就是点心嘛,他虽不会做,但有别的啊!他决定了,就用少尊送他的寒潭香贿赂神君,定要保住他第一神使的名位。堂堂一介神兽,绝不能落于女魔之下。至于今日发生了何事,少尊又去了哪儿,待他保住自己的地位后在打听吧! 杜衡也不想同银玉闹别扭,可每每对上他那镇定自若的模样时,总是会忍不住的伤心。 他不明白银玉的态度为何总能那么冷淡,思士为咸池付出了多少,承受了多少,银玉都是知道且看在眼里的,怎么能用一句“他人之事,与我何干”来带过呢? 难道对银玉来说除了他自己,别人全是他人吗?思士与咸池是他人,那么他呢?他对银玉来说是不是也是他人?他问了,银玉没答,不过他却从银玉的反应中知晓了答案。 他对银玉来说也是他人,其实他早便知晓了,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从前,他只认为银玉的本源是块玉,天生冷情,故而,在他向他表明心迹时,他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提到他与厘之瑶的婚事时,他一脸的无动于衷。弥离天为他拔下利刃时,毫不犹豫,眉头都未皱一下。他从茶山归来时,只向他问责却从不询问他为何如此。 现在他突然全都明白了,面无表情是因为事不关己,无动于衷是因为不关心,毫不犹豫是因为不心疼,不询问是因为不在意。不在意他做了什么,为何而做,只在意他做的事情,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应负何种责任…… 其实他早该明白的,早在他们被金网抓获时,银玉就说的很清楚了,只是他自欺欺人不愿面对现实。银玉之所以照顾他,不过是受父尊所托,对他没有丝毫超出这之外的感情。 而他呢,总是因他的一句关心,或是碰巧的一句话,便会奋不顾身,或激动到不能自已,完全忘了从前的种种,只看自己愿意看的,只听自己愿意听的,只信自己愿意信的,到头来发现,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自作多情! 明明知道,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可一看见好的苗头,就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又一次飞蛾扑火般,不顾一切的冲上去,直到再次被他的冷淡戳醒…… 妣修说,火热的心脏可以融化千年寒冰,可若这物体不是寒冰,而是一块千万年的寒石呢,这时又该如何? 杜衡神情恍惚的入了冥界,飞过忘川时,一个不甚提前收了灵息,差点掉进了忘川河中,还好他反应灵敏,及时打开了神元罩,否则非被这忘川河水吞了,体验一番万魂蚀骨不可。 险险的飘上岸,扫了一眼忘川河,正瞧见了轮回镜阳面前站着的四个身影,细看下发现,竟然都是熟人。 不由感叹道,妣修这儿倒是成了香饽饽! 不过,他们为何站在轮回镜前,是有谁要入轮回吗?想到此,不由闪身掠上了莲桥。 chapter 212 莲桥之上,一个是今日大闹酒窖的思士,一个则是今日定亲的新郎官咸池,而另外两个就是妣修与应晨了。 “都聚在这儿干嘛呢?”清亮的声音随着杜衡的身形一同出现在莲桥上,打断了正在话别的两人。 看了思士一眼,问道,“酒醒了?” 思士讪笑一声,道,“少尊莫要在打趣我了!” 杜衡莞尔,目光移向咸池,道,“这不是今儿个瑶池喜宴的主角嘛,你不在宴上陪思女,跑到冥界来作甚?” 咸池避过他的问题,拱手行礼道,“晚辈咸池,见过杜衡少尊!”礼毕后抬头看他,“千年前,晚辈曾去云桓殿参拜,那时正逢少尊闭关,故而未能亲自拜谢少尊相救之恩。”说着弯腰施一重礼,恭敬道,“晚辈谢过少尊救命之恩!” 杜衡斜倪着他,说道,“别介,你这谢我可受不起。弥离天那事儿就是个巧合,并非我故意为之。” 咸池固执道,“少尊虽是随手而为,救了晚辈却是事实。” 杜衡嗤笑一声道,“你如今可是天君的准孙婿,这参拜礼我如何敢受。” 咸池道,“与仙郡定亲并非晚辈之意,今日之前,晚辈以为是与……”看了眼思士,转言道,“晚辈已辞了天君恩典,甘入凡世轮回接受惩罚。” 杜衡神色一滞,少顷后才道,“你要带记忆入轮回镜?”又道,“你可知,记忆入了轮回镜,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咸池道,“晚辈知晓!” 杜衡问道,“你不怕?” 咸池略一迟疑,随后看向思士,微笑道,“不管我有没有记忆,都会记得你!” 思士点头笑道,“我信你!” 杜衡回头看了眼沉默的应晨,一把将思士拉过来,小声道,“不是,这不是你信不信他的问题,是记忆入了轮回镜,下次再见时,他根本就不认识你!” 咸池将他的话全都听进耳里,未待思士开口便接过话头,说道,“虽没了记忆,”手抚上胸口,“但是这里,会记得,会永远记得思士是谁,我是谁!”说完转头看向思士,扬起一抹自信的笑,道,“虽然没了记忆,我依然会认得你。” 思士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容,道,“我知道。” 杜衡放开思士,很是无语的看着他们。记得,拿什么记得?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自欺欺人吧!心脏怎会有记忆,记忆都存留在识海之中,一入轮回镜便会散去,在归来时,绝不会有一丝半点与前世有关的记忆。 若无记忆,对咸池来说,思士就是个陌生人,应晨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就摆在这儿,他们难道看不到吗,为何还能如此自信? 杜衡想要在说些什么,却被妣修拦下了,“少尊,咸池神君若不入轮回,便要同思女仙郡定亲,这两者中总是要选一个的。” 杜衡皱眉道,“咸池若入了这轮回镜,就再也不是从前的咸池了,他不会记得从前的事儿,不会晓得自己的神兽之身,不会晓得思士是谁,甚至连他自己是谁都不会知晓!” 妣修笑道,“按理说,确实如此。”顿了一顿又道,“但,若是情真,又怎会因区区记忆便将一切都忘却呢?” 杜衡不解的看向妣修,问道,“此话何意?” 妣修笑道,“少尊看了许多的话本子,应该晓得有句这样的话,‘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凡人的真情尚能渗入骨髓刻进命格,更何况仙家。只要羁绊够深,此情必能刻进命格之中,跟随至这世,下世,下下世,只要情在,缘分便不会灭。若只因没了记忆便断了缘分,只能说明,心不够真,情不够深!” 杜衡反驳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天君并未允思士下凡,凡世只咸池一人,就算他情深似海又能如何?若是一着不慎在与凡人结下亲,岂非乱了姻缘?” 妣修侧目看他,道,“若两人的羁绊够深,又岂是区区一介凡人能搅乱的?” 杜衡还欲在说,却被思士打断了,道,“少尊为思士担忧之心,思士深谢。”将目光移向咸池,“但我相信他,不管他轮回多少世,都不会忘了与我的约定。” 咸池握住思士的手,笃定道,“我们的羁绊一直都会在。” 思士笑着点了点头,眼里尽是对咸池的信任。 杜衡见状叹了口气,说道,“成吧,本就是你们俩的事儿。”又道,“我并非是要阻拦你们,只是希望你们能晓得这其中的厉害。” 咸池朝杜衡拱手一礼道,“晚辈领情,谢过少尊!”又道,“晚辈还有一事相求,不知少尊可否应允?” 杜衡道,“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必定全你心愿。” 咸池道,“天君判我下界轮回,只说待记忆完全消除时方可重归天界,并未定下确切时日,怕不是两三个月便能了结的。思士助我渡劫时受过重伤,如今虽伤愈,但修为却是远不如从前了,晚辈不在的这段时日,还望少尊能多多照看思士!” 杜衡道,“思士即是妣修的侄儿又是应晨的堂哥,这话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做的,放心吧!” 咸池感激道,“如此便谢过少尊了!”目光移向思士,道,“你自己也要多保重。” 思士点头道,“我会的!” 妣修瞅着眼前告别了大半日的两人,略为难的道,“咸池,时间差不多了,再晚天界怕是要来人查问了。” 杜衡瞪妣修一言,道,“查问就查问,怎么,他们还能把人推进去?” 妣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咸池这事儿,处罚时本就未定归期,若此时在因这些小事惹怒天君,受苦的还不是咸池,少尊你就别在添乱了!” 杜衡思索片刻后,觉得妣修这话有理,天君那厮小心眼的紧,别再因为这些小事暗地里使坏,于是撇了撇嘴,没在说什么。 咸池十分理解的点了点头道,“谢冥王提醒。”看向思士的眸中划过一抹不舍,道,“我走了!” 思士松开咸池的手,红着眼眶,笑道,“嗯,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咸池深深的看他一眼,转身走向轮回镜前的小圆台,霎时间,轮回镜前光芒大盛,一道暖黄色的通道从镜中延伸出来,将圆台上的身影吞没…… 思士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圆台,强撑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身形一晃瘫在桥上。 杜衡与妣修忙伸手来扶,思士却抬手挡了挡,自己扶着桥柱慢慢的站了起来,朝他们强装笑脸道,“没事,不就是几世轮回嘛,我等的起!” 妣修的眸子一颤,神色出现片刻的凝滞,少顷后才朝思士道,“走吧,我们先下去。”见思士不动,又道,“你该不会要我一直架着这座桥吧,先说好啊,我可撑不到咸池归来!” 思士看向妣修,语带歉意的道,“侄儿给叔父添麻烦了。” 妣修叹了口气,道,“别这么说,是我力量微薄,没能帮到你。” 思士苦笑道,“叔父已帮我许多,我怎会不知,只是此事乃祖君之意,并非他人能改。” 杜衡闻言不忿道,“你们说这天君,他是不是吃饱撑得,别人谈情说爱与他有何关系,这事儿他都要管!” 妣修忙道,“少尊切不可胡言,传宗接代本就是各族中的亘古难题,天族人丁不旺,天君有此担忧也属正常。”又道,“何况,此条禁令乃是天帝所定,并非天君之过。” 杜衡切了一声,道,“人丁不旺?那要看跟谁比。跟人族比天族自是不旺,跟神族比,天族够旺的了。” 妣修道,“少尊此言不妥,神族承天之命,诞生和殒灭都秉承天意,并非我等可改,天族则不尽相同。”想了想又道,“即便尊贵如神族,父尊也曾为后代计过的,弥离天的天机印,天界的封神榜不都是证据!可见天帝此行,也是有其应有的道理!” 杜衡白他一眼,道,“跟我讲大道理,谁不会似的,天尊还说过道法自然呢,你怎么不提?”说完朝旁边的应晨招呼道,“走了,我们下去吧!” 杜衡这话一出,不仅把妣修惊着了,连带着思士都跟着诧了一诧,与妣修对视一眼,道,“少尊勤奋,看来叔父需勤加修炼了!” 妣修笑道,“可不是嘛,举着本道经来山里寻我解经的事儿,就跟昨天发生的一般,如今都学会拿道经堵我的嘴了!”笑着摇了摇头,朝桥下走去。 思士转头望向轮回镜,定定的道,“我等你回来!” 祖君之意,明摆着是想借轮回镜消去咸池的记忆,断了他们之间的羁绊。只责令咸池下凡,定然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必定还会有后招。他要尽快冷静下来,准备应对祖君的后招。 神界,银玉一目十行的看完矮柜上的那些话本子,仍然不晓得杜衡近日为何心性不稳,这些个故事不过就是些凡情俗念,皆是些看不破放不下之事,应与杜衡的暴躁无甚干系。 chapter 213 既不是受这些凡物影响,到底是因何所致?想来想去也没能找到诱因,只得将那些话本子放了回去,朝旁边抱着酒坛的长右问道,“杜衡近日除了爱看些话本子,可还有其他嗜好?” 长右暗暗叫苦,神君这问题问的,简直是在为难他嘛,少尊喜好广泛,今日喜这个,明日喜哪个,哪里会有定性嘛! 略想了想,答道,“少尊除了修炼和巡查结界,其它的都喜欢!” 银玉听了这话,定定的看了他许久,直到看的他都有些发怵了,才慢悠悠的道,“你倒是挺了解他。”顿了一顿,道,“既如此,你便去冥界陪他些时日吧!近来他心性略浮躁,你去看着些,莫要让他惹下祸端。” 长右愣住了,神君说,让他去陪少尊?此话之意,是要收了那女魔,把他指到少尊座下去吗?父尊呦,谁来救救他啊! 这少尊座下神使一职,哪里是他一介神兽能担任的。神君这简直就是在欺凛弱小,简直就是有了女魔忘了神兽,简直就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他入神界时,名字就上了神界碑,实实在在的写着银玉神君座下神使几个字。他猜测,这八成跟神君钦点他有关。虽然少尊不这么认为,但他是神君座下神使一事,却是板上钉钉的。 若是平日,神君如此说,他自然乐的去陪少尊。可今时不同啊,今时神界多了一个女魔还未定归处,现下神君让他去陪少尊,不就是要把他指到少尊身边,自己收下那女魔吗?! 倒也不是说少尊不好,要知道,神族少尊可是六界公认的惹祸精啊! 惹事也无妨,毕竟他有神君罩着,别管惹了多大的事,神君都会为他抗下,就算是天君也奈何不得。从前一直如此,以后自然也是,可座下神使就是另一种情形了! 主神犯错,神使与主同罪。天君奈何不了少尊,传唤一介神使还是绰绰有余的。到时少尊自顾不暇,依他对神君的了解,自是不会插手管少尊座下神使的事,到那时,神使不就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所以说,少尊座下神使一职,根本就不是什么风光荣耀的差事,谁坐上了这个位置,那就是嫌命太长,不想活了! 长右低头看着手里的酒坛,满面哀伤,看来他还是太憨了,来神界这么久了,竟从未想过要讨好神君,竟让一介女魔抢了先。现下,连神君也没能免俗,应了少尊的那句“吃人嘴软”。 这才刚吃了那女魔的点心,转脸就要把他赶去少尊身边,这可如何是好啊! 银玉不知长右心中“悲苦”见他不动,问道,“可是有疑问?” 长右眼珠一转,连忙道,“昨日茶园的精灵们打闹,把炒茶的炉灶弄塌了,如此糙活,那女魔怕是做不好,不如让她去寻少尊,我去修炉灶?” 银玉略一思索道,“前日刚炒完新茶,近几日应不会用到锅灶,你大可去寻杜衡,锅灶晚些时日在修也可。” 长右见此路不通,又道,“庭院里的药植,一直都是我在替神君打理,那女魔不识药性,定是照顾不好,不若让她去寻少尊?” 银玉扫他一眼,不慌不忙的道,“我近日未有闭关的打算,药植我可亲自照看。” 长右见这也不通,垂头思索少顷后,继续道,“外山果林里的黄中李已熟了数千年,总不好久不采摘,那女魔召唤不动小彩,摘不得果子,还是让她去寻少尊,我去摘果子吧!” 银玉默了片刻,说道,“日前燃灯还提过这果子,既如此,你便摘了果子送去西天境吧!” 长右心下一阵激动,正要领命去摘果,就听银玉慢悠悠的又道,“正好顺路,送完果子你便去冥界瞧一瞧杜衡!” 长右原地石化,良晌后终于放弃了挣扎,暗道,看来神君这是铁了心要将他指去少尊身边啊!只得苦着脸道,“是,长右这便去!”说完耷拉着脑袋转身准备去外山摘果子,忽地,银玉又出声唤他道,“等等,” 长右闻言一喜,以为神君改了主意,忙转身看他,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就差泪眼涟涟了。 银玉却没关心他的神色,只盯着他怀里的那坛酒,问道,“这酒,不是拿来送我的吗?” 长右愣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忙抱着酒坛上前,笑道,“是,正是给神君的。” 说完将那酒坛放到小几上,极为殷勤的将酒启开,又找来酒樽,斟了满满的一杯放到银玉面前,心情愉悦的站到了一边,静静的等着神君给他重新分派任务。 银玉拿起酒樽闻了闻,饮了一口,咽下后渗了渗,像是在回味酒香,后又饮了一口,又咽下,如此反复数次后,酒樽里的酒都饮尽了,正要再斟一杯时,发现长右还在一旁站着,转头看他,询问道,“可是还有事?” 长右怔住了,随后在心中呐喊道,有啊,当然有事啊!神君你喝了我的酒,难道不该收回方才的命令吗?吃人的嘴软啊! 脸色忽地一变,暗道,难道只有“吃”才嘴软,喝的不算? 突然凝固的气氛,让他觉得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生无可恋的看了眼酒坛,干巴巴的道,“回神君,没有了,我这便去果林!” 冥界内,杜衡一行四人先后走下莲桥,就在妣修欲撤去术法时,一道甜软的声音喊道,“叔父!” 妣修停下动作朝来人看去,就见一位身穿湖碧银纹纱衣的女子款款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位传信的使官。 女子走到近前见杜衡也在,先是怔了一怔,随后甜甜一笑,欠了欠身子,道,“思女见过杜衡少尊!”随后转向妣修,“见过叔父!”又朝思士喊了声,“哥哥!”后将目光移向应晨,略微颌了颌首道,“堂哥安好!” 妣修笑着应道,“思女也来了。” 应晨客气的回道,“仙郡同安!” 杜衡看了眼苍白着脸的思士,回了她一个和善的笑容,问道,“仙郡怎么跑来冥界了?” 思女小脸一红,垂着头小声道,“今日咸池下界,我求了祖君允我陪同,祖君应允了!” 思士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般,猛的抬头看她,问道,“你是说,祖君允你下界?” 思女像没察觉思士的异样一般,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啊,祖君亲口允的呢!”目光移向妣修道,“还要劳叔父帮侄女抽去记忆。” 妣修看了眼思士,笑着道,“既是天君之意,自然责无旁贷,”朝思女身后的两位信使道,“有劳二位使官出示天君旨令。” 思女身后的使官被点名,其中一位恭敬的走上前,抬袖将一卷明黄的旨令悬于半空,就见旨令上的字瞬间脱离黄布,一行行的排列在半空中。 “奉天之运,良缘缔结,兹闻监兵神君咸池定亲之日遇天示警,需下界经七情尝六欲后方可成婚。故,咸池未婚之妻思女,请愿与其夫患难与共。本君体念思女痴心,允其所请!” 看完旨令,思士一言不发的默了许久,良晌后,低声道,“我要见祖君!”话音刚落人就不见了踪影, 杜衡叹了口气,低声道,“真是祸不单行啊!” 应晨看他,问道,“为何如此说?” 杜衡看着走上莲桥的妣修与思女,说道,“她与咸池的名字已经上了姻缘谱,若是一同下凡,必定会有一段姻缘。咸池如今已经没了记忆,若长久同思女在一处,用不了几世,跟思士的那段故事就该翻篇了!” 应晨问道,“你好像挺支持思士与咸池?” 杜衡轻叹一声道,“无所谓支不支持,话本子嘛,看到结尾处,自然都希望有情人能终成眷属,不是吗?” 应晨笑道,“我不信。” 杜衡问道,“你不信什么?” 应晨道,“我不信你把他们当故事看。” 杜衡反问道,“不当故事,当什么?” 应晨沉吟道,“像是寄托,你的反应,就像是在他们身上寄托了什么心愿,某种你实现不了的心愿。” 杜衡神色一滞,随后垂下头,惨笑一声道,“我能在他们身上寄托什么啊,他们又不像我。”是啊,他跟他们不一样,他们不管怎么样,至少你情我愿,他呢,他那叫一厢情愿! 应晨歪头看他,嬉笑道,“怎么,让我给说着了?” 杜衡插科打诨道,“说什么着了,我看你就是闲的,妣修近日不逼着你修习术法了是吧!” 提到这事儿,应晨的脸色也垮了下来,道,“父王近来身体不大好,自然没什么精力顾着我了。” 杜衡惊道,“妣修身体不好?他怎么了?” 应晨拧着眉头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每次我问时,父王都说没事。可近年来他精神一直不怎么好,尤其前些时日,我还亲眼见他吐了血。” 杜衡訝然,道,“吐血?为何,他受伤了?” chapter 214 应晨摇了摇头,忧虑道,“不知,父王怕我担心,什么都不同我讲。” 杜衡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应晨犹豫了一下,说道,“前些时日,你来冥界巡结界,我本想同父王请示随你去游玩几日,刚进书房就见他气息紊乱口吐鲜血,模样甚是狼狈。” 杜衡道,“气息紊乱?他入定时你进去的?你是不是扰他修炼了?” 应晨垂头道,“不是入定,是画阵法时。” 杜衡惊讶道,“阵法?妣修懂阵法吗?” 佛祖仁慈,净莲之息更是以修复治疗魂识为主,妣修自废去修为下界,便一直潜心修习此术,从未见他修习过阵法,也未听他提及过跟阵法有关之事,怎么突然对阵法感兴趣了? 应晨失落道,“父王修炼上的事从不同我多讲。”又道,“不过,他近日倒是一直在研究阵法。” 说到此心情便一阵低落,当时他见父王吐血,很是着急的跑了过去,不承想,未待他查看父王的伤势,便被呵斥了一顿,最后还将他赶了出去。 虽然他知晓父王这么做,定是不愿他担心,但他们是父子啊,一家人不就应该同舟共济患难与共嘛,遇到困难就一起想办法解决啊,为什么要瞒着他呢? 杜衡问道,“他好好的,研究阵法干嘛?” 应晨道,“不知,我醒来后不久,父王便如此了。不是把自己关在书房内,就是拿着一张阵法图闷头钻研,甚是入迷。” 杜衡道,“这倒稀奇了。”看他一眼道,“别担心,你父王没事儿。他本就不精阵法,画阵又极为耗费精力,吐血许是因为画阵时被你惊了一下,行岔了气,不是什么大事!” 应晨道,“真的?”略一思索后又道,“可是,当时父王的脸色真的很差,我有些担心他会不会伤到了仙元。” 杜衡朝莲桥方向抬了抬下巴,笑道,“既能施法架桥,又能轻松的聚起他人的识海,有此功法怎会是仙元有损,放心吧,他没事儿!” 应晨听他如此说,犹如吃了颗定心丹一般,道,“那我就放心了!” 杜衡凑近他,好奇的问道,“你父王近日在修习何阵?欲做何用?” 应晨脸色一赧,道,“我对阵法一窍不通,看到了也认不出。”顿了一顿补充道,“你若感兴趣,可去问应元仙君,这阵是应元仙君画给父王的!” 杜衡惊讶道,“应元?应元除了控雷还懂阵法呢?这我倒是头一回听说。”想了想又觉得与他无甚关系,一挥衣袖道,“算了,我就是随便问问。”朝轮回镜前看了一眼,说道,“你父王定是没什么事儿,思士可就不好说了!” 应晨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说道,“也不尽然,若天君允思士下界,就是另一番情形了。” 杜衡斜他一眼,道,“你是不是傻,天君为何让咸池下界?不就为断了他与思士之间的羁绊吗?既如此,又怎会允思士下界?!” 应晨道,“据说思士的父王司幽殿下,仙魔大战时为护天君遇了难。正因此事,众儿孙中天君格外疼惜思士与思女,说不定思士卖卖惨,天君也就答应了!” 杜衡暼他一眼,道,“哪有那么容易。” 天君那厮是有些小心眼,但在六界大事上却是从不含糊的。咸池是神君之尊,思士又是纯正仙根,这两个好苗子不担起为天族传宗接代的大任,却信奉男男才是真爱,天君没把思士软禁起来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如何还能允他下界? 思士果然如应晨说的一般,去找天君卖惨了。天君也果然如杜衡猜测的那般,对思士的胡闹采用冷处理,不闻不理不见。 思士在天界闹了一月,见天君丝毫未有松动之意,心灰意冷之下跳了忘川。若不是杜衡发现的及时,思士的本源怕早被忘川水腐蚀殆尽了。 天君听闻此事吓得魂都差点飞了,急忙赶来了冥界。得知是杜衡出手救了孙儿,也顾不上往日的过节了,连连向他道谢,道,“幸亏少尊出手相救,否则思士的仙格,怕是要被这忘川水融尽了!” 杜衡挥了挥手道,“得,你也别谢我,救的了这次救不了下次。”朝长右抬了抬下巴道,“呶,长右都来寻我了,我也该回神界了,下次思士在跳忘川,可就没人能救他了。” 天君面色一凛,道,“少尊所言极是,本君这就命人将思士带回,严加看管。” 杜衡转身看向天君,道,“唉我说,平日里瞧你挺精明的啊,怎么一到自己身上,就这么糊涂呢?”指了指躺在床上的思士道,“就这样,你把他带回去又能如何?他一心求死你看不见吗?你把他关起来就没事了?融不化仙格他还爆不了仙元吗?你是不是不准备要这个孙子了?” 天君肃着脸道,“少尊何出此言,思士是本君的孙儿,本君如何会不疼惜他?” 杜衡道,“你疼惜他,他不还是跳了忘川?这事儿的症结与你疼不疼惜他无关,他这般模样,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你不允他下界?!” 天君一怔,随后叹了口气道,“本君也知此事症结所在,可如今……”看了眼思士,又叹口气,良晌后才道,“不知少尊有何建议?” 杜衡道,“要我说,你就干脆让他下界,与咸池一样,记忆一同入轮回镜,两人都没了从前的记忆,若在凡世擦肩而过,下一世就是陌生人了,岂不是更易切断两人的羁绊。” 思士闻言颤巍巍的坐起身,靠着床背,冷冷的道,“除非我死,否则谁都别想动我的识海!” 杜衡一拍桌子,怒斥道,“怎么跟你祖君说话呢?动你的识海怎么了?动的就是你的识海!”朝他挤了挤眼,继续道,“要不是我把你从忘川捞上来,你这副骨头早化了,还有命在这儿跟我拌嘴,老实躺着,在嚷嚷现在就把你丢进轮回镜。” 思士愣怔的看着杜衡,不知他一边暗示一边怒斥的模样到底是要作甚,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相信他。于是老老实实的躺回了榻上,心里七上八下的等着他的下文。 杜衡甚是满意的将视线转回天君身上,问答,“天君以为此法如何?” 天君思忖片刻后,点头道,“但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杜衡又道,“不过,若两人都无记忆,羁绊仍斩不断,不知到时天君又该如何?” 思士突然明白了,撑着身子坐起来,道,“我愿携记忆入轮回,若如此仍斩不断我与咸池的羁绊,便是天命如此,到时还望祖君莫要在插手孙儿的姻缘。” 天君皱眉做思虑状,暗地里却向妣修传音,“思女在凡世的近况如何?” 妣修回复道,“与咸池结为连理已有一年,如今就差生儿育女了。” 天君舒展开眉头,说道,“好,祖君答允你。不过你要先把伤养好,才可下界,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思士这伤可不轻,养好怎么都得些时日,待他伤好下界时,思女的孩子估计都该上学堂了。思士那时在下界,便与咸池生生的差了一个辈分。就算能遇见,也不会有太大的交集了,如此不用费劲便能断了两人之间的羁绊。 思士闻言一阵激动,问道,“祖君此话当真?” 天君威严道,“本君身为六界之主,所说之话自然句句为真。”又道,“不过你也需向祖君承诺,无论结果如何,都不可在拿自己的生命玩笑,可能做到?” 思士连连点头道,“孙儿答应祖君!” 杜衡一击掌道,“这不就结了,有事好好商量嘛,总有解决的办法,何必要死要活的呢?”又朝天君道,“天君为六界之主,事务必定繁重,还是快些回去吧,许多事情还等着你决断呢,若因今日这事耽误了六界大事,思士的罪过可就大了!” 若是平日里,他不跟天君对着干就不错了,何曾这般恭维过他,不过今日特殊,只得委屈自己一下了。 可见这马屁果真拍对了,就见天君神色愉悦的端着架子,道,“少尊此话不假,六界事多,的确耽搁不得,既如此,本君就回去了。”转头朝妣修道,“冥王日前呈上的述职折子,有几处不甚清晰,不知可有闲暇随本君一同回去,为本君讲解一二?” 妣修深明天君之意,笑道,“妣修自当为天君解惑。”转而看向应晨道,“冥界近日的事务,便由启儿代为父打理了。” 应晨一慌道,“父王,儿臣从未接触过……” 妣修拍了拍他的肩道,“别慌,暝会协助你的。” 应晨这才安心了些许,道,“是,儿臣领命。” 天君见妣修已将诸事安排妥当,朝杜衡道,“如此,思士入轮回一事,就劳烦少尊相送了。” 杜衡咬牙道,“不劳天君费心。” 他的确有耍赖之心,想着只答允天君让思士带记忆入轮回,却并未说过要带全部的记忆。他只需让妣修抽去思士成年后的记忆便可,带着幼时的记忆入轮回,也算带记忆轮回,不算失信。 谁知天君却来了一记釜底抽薪,直接把妣修带走了。这下谁来帮思士抽取记忆,想耍赖都使不出招来,这可如何是好? chapter 215 杜衡蹙眉瞧着天君端着架子离去,正欲出手阻拦,识海中忽然响起妣修的声音,道,“西天境,寻吾师勿伽罗!” 杜衡神色一怔,随后马上反应过来,合着妣修早就看透了他的想法,已经为他铺好后路了。果然是互坑了多年的好兄弟,关键时刻就是靠得住。 将视线从天君的背影上移回来,落到长右身上,问道,“你不在神界呆着,跑来冥界作甚?” 长右耷拉着脑袋,小声嘟囔道,“我倒是想在神界呆着,可神君不让啊!” 杜衡道,“你说什么?” 长右忙拱手道,“回少尊,是神君命我来看着您。” 杜衡心里一动,本已寒透的心,因这句话又翻腾起来,他清咳一声掩去心里的不平静,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道,“看我?看我干嘛?我还能躲起来,不回神界了不成?” 长右颇没眼色的道,“倒不是怕你不回去,神君说了,你近日心性浮躁,怕你惹事,所以让我过来看着你。” 杜衡正荡漾着的心,听了这话瞬间消散了,一股怒气瞬间涌上心头,瞪着长右吼道,“在他眼里,我除了惹事,是不是就不会别的了?” 长右抬眼看着他,瘪了瘪嘴,委屈的道,“神君也没说错啊,你近日来,心性的确浮躁的紧。” 杜衡一句话卡在嗓子眼,烦躁的挥了挥手,道,“我自有分寸,不用你管,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谁知长右却跟他犟上了,执着的道,“我如今还是神君座下神使,自是该遵从神君之命,少尊见谅,恕我不能折返。” 杜衡愣了一愣,说道,“谁跟你扯职务了?我是让你回去告诉银,我在这儿挺好,不用他操心。”见长右一动不动,低头一副与他死磕的模样,索性放弃了,道,“行行行,不回不回吧!” 深吸了口气,稳了稳情绪,转头看向应晨,问道,“你可识得你父王的恩师?” 应晨想了想,回道,“你是说勿伽罗佛祖?”见杜衡点头,又道,“我只听父王提过,从未见过佛祖真容。” 没见过,这就不好办了!请佛祖过来这事儿,肯定不能让暝去,暝等同于妣修的分身,他一出现,代表的必然是妣修,目标太明显。应晨的脸倒是生,但他不认识勿伽罗,刻意去寻,动静难免就有些大。 最后只得把目光又转回长右身上,勾唇一笑,说道,“长右啊,你肯定认得勿伽罗,对吧!” 长右见他笑的一脸阴险,下意识的避了避身子,一脸戒备的道,“你寻勿伽罗佛祖有何事?” 杜衡见状一击掌,道,“我就晓得你识得。”一把将长右拉倒跟前,小声说道,“这样,你去一趟西天境,将勿伽罗佛祖请到冥界来。就说下界发现了一尊佛祖金身,无人知晓塑的是哪位佛祖。妣修又随天君去了天界述职,故而只得劳烦佛祖前来一观,若能识出这尊佛像的原身,也好将它送回原寺庙,不叫众僧盲叩哑拜不是!” 长右闻言四下环顾了一圈,疑惑道,“什么金身,我怎么没瞧见?” 杜衡照他的脑门弹了一指崩,说道,“能让你看见的还算什么金身,赶紧去!” 自从他的尊像被立为仙君庙,还在凌霄殿上公之于众后,天界对下界的立庙之事便极为上心。虽说高阶神君皆不吃凡界供奉,可自己的尊像被认作他人,除了会惹出笑话之外,也怕如他那般惹下祸端,是以各仙家佛祖都极为在意此事。 若以此为由请勿伽罗前来,既不会显得突兀,又不会太过刻意,合情合理又不引人注意,如此,便不会有人将此事与思士联系到一块了。 长右一手捂着额头,不死心的道,“少尊或可先让我瞧一眼,或许我能认出来呢,如此就不必去劳烦佛祖了!” 杜衡道,“瞧什么瞧,瞧了你也不认识,快去请佛祖来,赶紧的!” 长右小声嘟囔道,“少尊都没让瞧,怎就知晓我不识得?” 杜衡瞪他一眼道,“嘿,你近日脾气见长啊,说什么都不听了是吧!” 长右抿了抿唇,少顷后才道,“是,长右这便去请佛祖。”语毕转身朝外走去。 并非他要与少尊抬杠,而是要提前声明立场,他如今还是神君座下神使,不能由少尊随意驱遣。若这趟在捅下什么娄子,也好把自己摘干净了撇出去不是。 杜衡看着长右的背影,叮嘱道,“记得,必得是勿伽罗佛祖!” 长右扔下一句,“晓得了!”便不见了踪影。 这乱糟糟的寝殿,随着天君等人的离开,终于清静了下来,应晨终于有机会问出他的疑惑了,“你若有事寻佛祖,大可让暝去请,干嘛让长右诓骗佛祖呢?” 杜衡看着他,别有深意的道,“因为佛祖来冥界的这事儿,不能让他人知晓。”说完不理应晨那一脸的困惑神色,转身走到榻前,在天君方才坐的那把檀木镶玉堂椅上坐下,朝思士问道,“携记忆入轮回去寻他,和死守记忆在冥界等他,若这两者中只能选一个,你会选什么?” 思士撑着身子坐起来,思索了少顷后,答道,“我选去寻他!” 杜衡眸子一颤,问,“为何?” 思士垂眸苦笑一声,道,“咸池已没了从前的记忆,如今思女又下了凡。若动,兴许还有些希望,若不动,三世过后,咸池怕是再不会记得我是谁了。” 杜衡轻叹一声,道,“你知道就好。”顿了顿又道,“妣修走时告诉我去找勿伽罗,我不晓得他能否与妣修一般聚起识海,抽出你的记忆,但有一件事我要提前告诉你。” 思士问道,“可是你与祖君的承诺?” 杜衡点头道,“正是此事。就算勿伽罗能如妣修那般,你的记忆也不可全部取出,只抽出与咸池有关之事,其余的都要随你入轮回镜,如此方算全了我与你祖君的一诺。否则,我就又摊上事儿了。” 思士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晓得。”又道,“少尊为我冒险,我必不会让此事牵连到少尊。” 杜衡神色不甚自然的道,“我倒不是怕你牵连我……”他是怕银玉看扁他,也怕银玉知道他又惹了事后,会对他失望。 应晨站在一旁,瞧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一阵难受,接话道,“你这是怕银玉神君又罚你闭关吧!” 杜衡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应晨的话,朝思士继续说道,“总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若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趁现在,你赶紧写下来封印成册。我保证替你保管这册子,等你回天界时在亲手交还与你。” 思士感激的朝他拱手一拜,道,“少尊如此为我,此恩思士必定相报。” 杜衡玩笑道,“你自己说的啊,到时可别怪我携恩图报。”语毕站起身来,朝应晨道,“走吧,我们出去转转。” 应晨看了眼思士,沉默的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两人在满院清香的庭院中转了一圈,最后走进一处红柱凉亭中歇脚。 杜衡看着眼前的这片水系雅筑,感叹道,“你父王这哪里是在建府邸,简直是把千佛崖下的景色搬了来。” 应晨道,“可能在千佛崖修行的那段时日,是父王最难忘怀的吧!否则也不会把府邸建成这般模样。” 杜衡切了一声,道,“千佛崖有什么难忘的,整日除了修行就是念经,他也不嫌烦。” 应晨看他一眼,悠悠的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只要是心之所向,哪怕是永夜的黑暗,也有其应有的乐趣。” 杜衡一怔,随后陷入了沉默。 是啊,只要与喜欢的人在一处,无论在哪都有其特别的意义。就如他,羽渊也好银河也罢,在外人看来皆是惊险之地,对他而言却是意义非凡。哪怕是被金网抓获时受困的黑石洞,随着时间的流逝,褪去了当时的惊惧与不安只余窝心。 摇了摇头,将那些自欺欺人的想法甩掉,朝愣神的应晨问道,“你呢?你有这种地方吗?” 应晨收回思绪,笑着道,“自然有,还不至一处。”想了想失笑道,“我也正在用那些景色来修建府邸,不过没有父王布置的这般好,弄的甚是不伦不类。” 杜衡看他道,“混搭风啊?” 应晨转头与他对视,定定的道,“混搭了六界中的各色风景。” 杜衡别过脸看着不远处的莲池,道,“那就难怪了,六界中的景色差异甚大,你把他们搅合到一块,肯定只得一个不伦不类。” 随手指了指头顶的圆月,说道,“就说这轮月亮吧,它就一直挂在那儿,所以冥界到处都是柔和的月光。而天界呢,四季如春永无黑夜。就这两种,混在一块你那府邸的景色就没法看了,你还搭六种,真敢干。” 应晨抬头看着那轮明月,悠悠的道,“总有一些景色,不为他人赞赏。” 杜衡道,“那你图什么啊,费那么大功夫?” 应晨道,“只一人懂便好!” 杜衡一愣,随后眼冒精光的逼近应晨,欠瑟瑟的问道,“你小子,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chapter 216 应晨只静静的看着他,并未答话。 杜衡见他不否认,心知十有八九是猜对了,于是毫不掩饰的笑了起来,赞叹道,“可以呀,你小子,开窍够快的呀!”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贼兮兮的道,“说说,看上谁了?” 应晨仍是凝视着他,什么都没说。 杜衡见他卖关子,四下环顾了一圈,搭上他的肩膀,凑近他低声道,“你,该不会是瞧上,忘川北岸的那个桃花灵了吧?”不等应晨解释,又补充道,“我跟你说,人家可是有夫君的啊。你可别瞧着人家姑娘好看,就瞎动心思。横刀夺爱这事儿,干了可是要损阴德的!” 应晨像被电了一下似的,一把挣开他的胳膊,甚是别扭的四下看了一眼,才道,“你瞎说什么呢?跟那桃花灵有什么关系!” 杜衡讷讷的道,“不是她啊,前几日我见你去她家……” 应晨忙打断他的话,解释道,“我那是去给你搬酒,不是你说她家的花酿好喝吗?” 杜衡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干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还以为……” 应晨再次打断他,道,“你以为什么,人家是有夫之妇,你不要整日瞎以为!” 杜衡讪讪的道,“不是就不是呗,着什么急啊!”又道,“你要是直接跟我说了,不就不用我这么瞎猜了嘛!” 应晨看着他,一句话卡在喉咙口,好一会儿后才说,“他不属冥界。” 杜衡怔了一怔,道,“不属冥界,难不成是人族,还是天族?”见应晨无动于衷,干脆拍了他一巴掌,道,“你就别藏着掖着了,直接说了吧!也省的我瞎猜了。” 应晨直直的盯着他,问道,“你真想知道?” 杜衡道,“你这不是废话嘛,不想知道我坐在这儿猜个什么劲啊?” 应晨默了片刻,道,“好,待我府邸修好后,定邀你来参观。” 杜衡道,“说你的心上人呢,你跟我扯什么府邸?” 应晨看着他,定定的道,“到时,你就会见到他了。” 杜衡见他一本正经的盯着自己,瞬觉一阵异样,少顷后又觉得,可能是应晨比较在意心上人,不容他人随意玩笑,如此也就释然了,挥手道,“行行行,不说就不说,反正早晚都得知道。”转而又道,“我看思士伤的不轻,你这儿有什么丹药没有,拿给思士一些。” 应晨想了想说道,“数月前,父王曾去无上天参加法会,归来时带了一瓶仙芝养灵丹,对思士的伤兴许有些效用。”说着朝亭外唤道,“暝。” 一道黑影闪过,一袭黑衣的暝出现在亭外,抱拳行礼道,“少君有何吩咐?” 应晨道,“前些时日,父王拿回来的那瓶仙芝养灵丹,你可晓得它在何处?” 暝犹豫片刻后,问道,“不知少君寻那灵丹欲作何用?” 应晨道,“思士郡王在忘川河里受了伤,不日后还要入轮回,需得先把伤势养好才行。” 暝略一思忖,道,“是,属下这便取来。”说完转身不见了踪影。 杜衡看着消失的黑影说道,“这仙芝养灵丹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我瞧着暝好像有些迟疑。” 应晨笑道,“父王随身带着一株莲苗,是用各种仙丹灵药喂养起来的。说来也奇怪,那莲苗不管吃多少珍稀丹药,就是不见长。我从凡界归来时见过它一次,那时它便是一株幼苗。不久前又见了它一次,它仍是一株幼苗,竟是丁点变化都无。” 就算这冥界没有生息,但莲苗本就属冥界,又是活物,还吃了父王寻来的那些珍稀丹药,怎么都该长一长吧!数千年过去了,它竟是丝毫未改,这让他如何能不惊讶? 杜衡喃喃道,“原来是他啊,妣修倒是执着。”又道,“如此,就不能白用他的灵丹了,待我回神界后采几株药植给他,就当是补偿了。” 应晨问道,“你晓得那株莲苗?” 杜衡点了点头道,“你父王的好友,就困在那株莲苗里。说来也是出悲剧,若你父王不用净莲为他塑形,或早几百年或晚几百年为他塑形,都不会有此结果,说到底还是造化弄人啊!” 应晨困惑道,“我父王的好友?就是从前你不让我在父王面前提起的那位吗?他不是殒灭了吗?” 杜衡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感叹道,“若是在六界未分之时,你这仙灵之身完全能塑出一副形体来,荣登天界仙君之位。” 应晨眼睛一亮,问道,“真的?如何塑?” 杜衡叹了口气道,“如今已经不能了。”顿了一顿,道,“六界未分之时,以净莲之果承载魂识埋入地下,吸天地元息沐日月之光,千年后便可养出一副仙身。你父王就是用此法为他的好友塑的形,不巧的是,就在还差二三百年成熟时,父尊分出了六界。六界一分,天地元息也就分散开了,那莲苗没了元息,自然就停止了生长……” 应晨愣愣的道,“竟是这样的!所以那莲苗才数千年不变。” 杜衡道,“那莲苗里的魂识一直睡着,银说,只有天地元息才能让那莲苗长大,可这世间已经没了元息……” 应晨脱口道,“破开六界间的结界不就好了,只要六界的气息合而为一,天地元息不就能重现了?” 杜衡身形一僵,忽地转头看他,冷着脸一字一句的道,“这话,我只当没听见,今后你也不要在说,连想都不要想,听到了吗?” 应晨从未见杜衡如此模样,顿时有些慌了,紧张的道,“我,我,我乱说的,我就是听的入神了,只想着怎么救那个困在莲苗中的魂识,没想别的。” 杜衡神色仍未放松,严肃的道,“你未经历过那场仙魔大战,你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说着自嘲般的笑了一声,“我也未能亲眼所见,战争爆发时我重伤陷入了沉睡。待我一觉醒来后,这世间就变了一副模样。父尊殒灭了,许多熟悉的人也在战争中丧生了,神界只剩下我与银。下界无数的生灵在战争中丧生,甚至有族种灭绝。若不是父尊劈开时空分出六界,这世间哪来现在的太平?” 舒了口气垂下头,须臾后才低声道,“我也不喜这六界的结界,就是为了这结界,父尊才殒灭了。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与我血脉相连的人。他为了六界的和平,献祭了自己。”抬头看着应晨道,“所以我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它。破开结界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想都不要想,晓得了吗?” 应晨愣愣的点了点头,少顷后笑道,“我就随口一说,就我这点修为,怎么可能动的了六界的结界嘛。” 杜衡暼他一眼,没在说话。 就在这时,一道黑烟闪过,暝出现在亭子外,将一只红色的小瓷瓶托在掌心,问道,“少君,仙芝养灵丹在此,可要属下拿给思士仙郡?” 杜衡起身走上前,接过暝手中的小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道,“我拿给他吧!”又道,“这药就当我管妣修借的,过几日便还给他。”说着倒出两颗紫红色的药丸,将瓶塞塞了回去,放回暝的手中。 暝垂头道,“殿下与您向来亲厚,怎会计较区区两颗灵丹。” 杜衡收起药丸看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别的就算了,这药丸他定是舍不得的。”语毕朝应晨道,“走吧,我们去看看思士,想必他的小册子也写的差不多了。” 应晨闻言起身道,“你如此为思士着想,一会儿可要提醒他把这些事儿都记到小册子上。否则他凡界一趟归来什么都忘了,那你岂不是白忙活了?” 杜衡笑道,“你倒提醒了我,一定得让他记上。” 神界,银玉举着一卷书籍愣了许久,直到柳如烟第n次唤他才回过神来,扫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何事?” 柳如烟垂着眸子,低声细语的道,“这是烟儿做的玉带糕,刚出炉便端了来,神君可要尝尝?” 银玉朝那碟点心看去,只见那糕身似花,蕊中一点银星,做的甚是精致,抬手捏起一块尝了一口,问道,“这糕也是凡界吃食?” 柳如烟偷偷抬眼看他,听他问话,又慌忙把头低下,柔声道,“回神君,正是凡界吃食。”顿了一顿又道,“这糕,可合神君口味?” 银玉捏着花瓣似的糕点出了会儿神,低喃道,“杜衡喜凡世话本,定也会喜欢这些吃食。”转头朝柳如烟叮嘱道,“将这些糕点存放起来,待杜衡回来后端去给他品尝。”语毕便将那碟点心朝前推了推,拿起酒坛给自己斟了杯酒,浅饮起来。 柳如烟怔了一怔,看了眼那碟点心,又看了看银玉手里的酒樽,瞬间明白了,说道,“神君既不喜这些甜腻的吃食,烟儿便去为神君酿些清酒来吧!” 银玉看她一眼,淡淡的问道,“你会酿酒?” chapter 217 柳如烟羞涩一笑,回道,“烟儿凡世的娘亲生于酒垆之乡,时时在家中酿制一些水酒。无论是米粮纯酿还是花果甜酿,滋味都做的甚是香醇。烟儿从小耳濡目染,虽不如娘亲做的那般好,却也算小有成就。” 银玉沉思少顷后,说道,“你在此稍待片刻。”语毕便没了踪影。 日前,杜衡说甚馋狄斯用银河水酿的芝华琼浆,为此还偷偷溜进了狄斯的酒窖,后来在酒窖里遇到了思士,此事便不了了之了。出来后便与他发了一通脾气。 他知晓思士与咸池一事杜衡甚是在意,但在意归在意,到底是他人之事,因果轮回都是他人的,与杜衡并无生出什么牵扯,应不会影响到他的心性。 除此之外,他能想到的便是口腹之欲了。 神兽饕餮,曾因口腹之欲不惜吃了自己的本源之身。神兽四不像,也因口腹之欲差点吃了启了灵识的杜衡。娲娘孕期时,因口腹之欲将羲皇折腾的几近疯狂。就连性子柔顺的潋芜,也曾因一颗人参果哭闹不休,硬是逼得伊诺跑遍了三山四海,方在西天境寻来两颗给她解馋。也是在那之后,潋芜便被诊出有了身孕。 如此看来,这口腹之欲是件大事。一旦陷进去得不到满足,极易激的人心绪不稳。杜衡虽有修习辟谷之术,却从未忌过口腹之欲,极有可能也是因此才心性浮躁。 柳如烟一脸茫然的愣在原地,良晌后才回过神来。她左右观看了一番,瞧见书案上铺展开的笔墨纸砚,略一犹豫后,便上前着手收拾了起来。 没多一会儿,银玉便如出去时那般,忽地又出现在书房内,抬袖将一罐闪着细碎光芒的水置于书案上,朝正在洗墨的柳如烟道,“制作酒酿时可用此水。” 银河水是取来了,但做不做的出芝华琼浆还要看柳如烟的,若实在不行,他就只得跑一趟天界了。 柳如烟放下手里的砚台,看了眼琉璃罐,为难的道,“这罐水会否少了一些?” 银玉看她一眼,淡淡道,“你尽管用便是。” 柳如愣了一瞬,想起在魔界见到的那些法器,心中顿悟,道,“是,烟儿晓得了。”羞怯的看了银玉一眼,又道,“不知,神君喜饮黍米酒还是果酒?” 银玉想了想说道,“杜衡虽善饮,口味却很是刁钻,你可两种都制一些,待他饮过后方晓得他喜哪种。” 柳如烟一怔,随后起身行礼道,“谢神君提点。”说着上前一步捧起那罐水,说道,“烟儿这便去煮米摘果制作酒酿。” 初来神界时,她便被长右神使告知少尊有婚约一事。是以,很是识相的与少尊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过,搭救之恩却是一直都记在心里的,还有那本六界全书,正是有了此书,才让她对这世间有了新的认识。 她很感激杜衡少尊,又顾忌着神使的提醒,不敢随意接近他。正不知如何报答时,神君便指点她为少尊酿酒。这可真是个好办法,送几瓮酒酿,既不显的刻意,又能适时的表达她的感谢。 之前,她一直觉得神君清寂如华,不识人间烟火,万没想到他能对自己的事儿这般上心,想到此,面上一红,连带着向外走的脚步都慢了下来,盼着神君能与她一同去制这酒酿。 不想,她人都快走到殿门口了,也未听到身后有所动静,悄悄的侧身看了一眼,就见银玉神君竟又坐回了书案前,举起了那卷看了半日的书籍…… 柳如烟愣了一瞬,很快又释怀了,暗道,也对,银玉神君如此尊贵,怎能近那东厨之地!于是挂起笑容抱着琉璃罐,脚步轻快的走去了东厨。 冥界,思士将写好的小册子交给了杜衡,又吃下了两颗仙芝养灵丹,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日日的好了起来,就在即将痊愈之时,收到了长右带着勿伽罗佛祖入了冥界的消息。 思士闻言就要起身,却被杜衡一把按回了榻上,道,“你躺着吧,我与应晨去接应就好。” 思士挣扎道,“不可,佛祖亲至,作为小辈若不相迎,岂非失了礼数?” 杜衡眉头一皱就要说教他一番,却被应晨拉住了,他看向思士缓缓的道,“你还是不现身的好,冥界的那些精魄甚是八卦,佛祖来冥界一事他们定要晶晶乐道许久,此时你只要不现身,这事儿便不会扯上你。” 杜衡附和道,“就是要你失了礼数,天族王孙向来懂礼,若佛祖亲至却不见王孙踪影,他们定会猜测你已下了界,这样佛祖来冥界的事儿就变的单纯了。” 应晨补充道,“一会儿,佛祖为你抽取完记忆,就让杜衡赶紧送你下界,佛祖那里我自会同他解说。” 杜衡道,“如此,就算这事儿传到天君耳朵里,派人前来查看,那时你也不在冥界了。若他问起时,我们就说你早已下了界,他也不能如何。待你凡界一世归来后,先不认识的便是他这位祖君。”得意一笑道,“先让他尝一波亲孙子不识爷的滋味……” 思士眸子微动,随后垂下了头。 应晨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示意他别再说了。杜衡收到暗示后忙闭了嘴,尴尬的笑了笑,说道,“我就开个玩笑。” 想了想,上前拍了拍思士的肩,保证道,“放心吧,我有分寸,只要让天君相信你的确没了记忆,就会把小册子拿给你,不会让你真忘了自己的爷爷。” 思士抬头看他,笑着道,“多谢少尊。” 杜衡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走到水月境前整了整仪容,与应晨对视一眼,朝府邸大门走去。 勿伽罗来到冥界后,见长右一路将它往冥王府邸引,心中便猜到了一些,待看到神族少尊杜衡站在门外迎他时,便确定了心中猜想,看来他这一趟是见不到佛祖金像了。 单手竖于胸前,略一躬身,道,“阿弥陀佛,许久不见少尊了!” 杜衡拱手回了一礼,笑道,“佛祖别来无恙啊!” 礼毕后,勿伽罗笑眯眯的问,“少尊童心,不知为何以金像为由将老衲引来此处?” 杜衡叹了口气道,“还不是你那个徒弟留下的烂摊子。他跟着天君去述职,拍拍屁股倒是走的干脆,把这一堆杂务扔给了小的。”说着指了指应晨道,“奈何这小子修为不精,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这不正巧让我碰上了。可我也不懂这冥界的条条框框啊,故而,只得麻烦佛祖前来指点一二了。” 勿伽罗看了应晨一眼,又将目光移回杜衡身上,也不戳破他,笑眯眯的道,“少尊客气了,若有老衲能及之事,自当全力协助。” 杜衡笑着恭维道,“早便听说佛祖神通了得,这点小事儿自是能帮上忙的。”扫了眼周围,扯开话题,朝应晨的肩膀拍了一下,道,“这位便是妣修的儿子,应晨,佛祖还没见过吧!” 应晨弯腰施一礼,恭敬的道,“冥王妣修之子应晨,见过师祖!” 勿伽罗忙走上前虚扶了扶,笑着道,“你就是启儿,都长这么大了?!” 这话让杜衡很是意外,他一直以为没人知晓妣修有儿子呢,合着他师父是知晓的! 应晨眸子一颤,忙问道,“师祖识得弟子?”想了想解释道,“弟子前身记忆已随魂识入了轮回镜,如今对往日之事一概不知,若师祖识得弟子的前身,可否为弟子指点一二?” 勿伽罗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口中念念的道,“无名缘行,行缘识!即是前尘又何必过于执着。” 应晨与杜衡对视一眼,不解的道,“师祖之意可是要弟子莫在追究?”默了片刻又道,“弟子并非要计较前尘恩怨,只是想知晓母后乃为何人,如今是否健在,仅此而已!” 勿伽罗笑着点了点头,道,“百善孝为先,你不计过往恩怨只问孝道,可见心性纯良。”顿了一顿接着道,“世间万物皆在心中,心中若有,便在,不在也在。心中若无,便不在,在也不在!” 应晨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笑面佛,片刻后双手合一,垂头道,“弟子明白了,谢师祖指点。” 杜衡平日里最烦的便是这些经书,悟的脑仁疼不说,最后就算弄懂了,也跟不懂一个样儿。不是要你无为,就是要你不问,什么都没解决不说,还平白的浪费了许多时间。 是以,只要跟这些经文有关的法会,他则是能躲就躲,不能躲耍赖也要躲,绝不凑上前去自讨苦吃。 眼下见这秃头老和尚,用一个不痛不痒的答案便将应晨打发了,便更加确信了自己的观点。将应晨拨到一边,扯起一抹笑,说道,“早便听闻佛祖乃佛陀座下第一人,神通、佛经皆了得,今日托妣修的福,算是见识到了。” 勿伽罗笑眯眯的朝杜衡道,“少尊见笑了,佛法无边,哪有名次之说?只要探索不止,发现便会永无止境,贫僧不过是未在原地驻足罢了,第一之称实不敢领。” chapter 218 几句谦虚之词,非要说的跟悟出大境界一般,也就只有这些佛祖、真人能办的到了。 杜衡抽了抽嘴角,笑道,“佛祖所言甚是!”转眼看向应晨,见他一脸的落寞,抬手拍上他的肩使劲捏了捏,道,“还不快请佛祖进府。” 应晨闻言强打精神,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道,“师祖里面请。” 勿伽罗看了应晨一眼,笑吟吟的随他走了进去。 杜衡正要随着一块进去,长右突然追上来阻住他的去路,道,“少尊,你外出已有多日,不知准备何时回神界?” 杜衡瞄他一眼,不甚自在的问道,“怎么,银让你带我回去?” 长右摇了摇头,道,“不曾,只是您带回神界的那位女魔……” 杜衡打断他的话,自嘲般的笑了一声,道,“是啊,我的事儿与他无关嘛,既不相关自然不会在意我回不回神界了。”舒了口气看向长右道,“我应了妣修送思士入轮回,暂时回不了神界。你若觉得冥界无聊便自己回去吧!”想了想又补充道,“若得闲暇,帮我送一株地脉紫芝下来。”语毕与长右擦肩而过,朝府里走去。 长右忙追上前拽住杜衡的胳膊,道,“我虽不知您为何与神君置气不肯回神界,但听您如此说,还是不免为神君叫屈。” 也为他自己叫屈,他献出了最后一坛寒潭香,却仍被指来陪着少尊。虽然神君还未正式将他派到少尊座下,可若由着那女魔在神君面前讨巧卖乖,怕他回归神界之日,就是那女魔上位之时。 他必得想办法将少尊劝回去,让少尊亲眼瞧一瞧神界如今的形式,说不定不用他费心,少尊就将那女魔送走了。 见杜衡一脸的不明所以,连忙又道,“少尊此话不公,您之前打伤游奕灵官,只侍了几日汤药便了结了。您可知,若是换做其他仙君,定然不是被抽去仙格发落至下界轮回,便是降了神位被送去荒凉之地受苦,断没有如您这般逍遥的。若非神君相护,您怎会如此轻易便脱罪,如何能说神君不在意您?” 杜衡皱眉道,“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长右道,“并非长右要揭您之过,而是要以此事举证。您知道,神君他性子一向清冷,与自身无关之事从不多问一句,只少尊您一人除外。从游奕灵官到九龙山土地再到仙君庙,长右亲见之事便有许多。但反少尊捅下的娄子,每一件神君都会出面为您撑着,如何能说神君他不关心您?” 见杜衡沉默不语,继续加把劲道,“我虽不知瑶池喜宴时您受了何种委屈,但您不能只顾着同神君置气,不为他着想啊?天君毕竟是六界之主,就算神君在怎么护着您,也得顾着天君的脸面不是?” 杜衡默了良久才开口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这些年若无银相护,我怕是早被天君就地正法了。”苦涩一笑道,“可是,你晓得吗?我其实并不在乎天君判我什么罪名。流放荒凉之地,囚禁云空高阁还是下界入世轮回,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银,他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话一出口才发现,他竟被长右拐的差点说出心底之事,忙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面色窘迫的转身道,“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干嘛,你又不懂。”说罢抬脚便走。 长右怔了一怔,忙出声唤住他,道,“少尊,就算神君给的不是你想要的,但他对你的关心却不是假的。若这中间有什么误会没说清楚,那你就更不该躲着,合该回去直接了当的问神君才是啊!” 杜衡脚步一顿,须臾后低喃道,“问了又能如何?早就知晓答案了!”转头朝长右笑了笑道,“地脉紫芝,拜托了!”语毕头也不回的走了。 长右望着杜衡的背影,仰天长呼一声,“父尊,救命啊!为啥在神君和少尊中间当个和事佬就这么难啊!” 天历一日凡历一年,冥历一日凡历一月,如此一算,少尊已有凡历二十余年不曾回神界,也就是说那女魔已在神君面前奉承了将近一月。 他若再不回去,那女魔怕不是真的要鸠占鹊巢了吧?!如此一想,看了眼雕着浮莲的原木大门,转头朝天界分界门走去。 他决定先回去探一探敌情,反正是少尊让他去采地脉紫芝的,如此也不算违背神君之命。 杜衡攥紧双拳埋头朝前走,努力克制着自己,才忍住了随长右一块回去的冲动。他再也不是从前那颗一往无前的杜衡草了,经历了一次次的失望后,他开始害怕了。 害怕银玉眼里的淡漠、平静、无所谓,害怕一次次高涨的热情换来的不咸不淡可有可无。他若真的同长右回去了,开口问了,若得到的答案仍如从前那般,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受的住。 就在他陷在自己的情绪中时,突然一道法诀直直的朝他打了过来,得亏勿伽罗反应快,一个念珠扔过来挡住了那记法诀,否则他的脸非被炸花了不可。 杜衡心有余悸的抚了抚胸口,抬眼一看顿时呆住了,就见思士一边挣脱着应晨的束缚,一边怒喊道,“放开本郡,西天境佛祖伙同冥界仙灵残害天族皇嗣,你们可知这是诛仙格的重罪,祖君一定会严惩你们的。” 勿伽罗站在一旁闲闲的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应晨则一脸慌张的去捂他的嘴。 杜衡一头雾水的道,“这是,什么情况?” 应晨哭笑不得的道,“他要回天界!” 杜衡訝然,“回天界?谁?思士?” 思士见杜衡走进来,先是一愣,随后嗤笑一声,道,“神族少尊?没想到你与他们竟是一丘之貉。” 杜衡看着与从前判若两人的思士,不敢置信的道,“你说我是什么?” 思士怒道,“你伙同西天佛祖与冥界仙灵,残害天族皇嗣,如此背弃良知与仁德,银玉神君可知晓?” 杜衡彻底惊呆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我,我残害皇嗣?我残害哪个皇嗣了?” 思士语气坚定的道,“真是本郡!你伙同他们二人欲将本郡送入轮回镜,你敢说此事你毫不知情?” 杜衡这才发现了不对劲,目光转向应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应晨啼笑皆非的道,“师祖方才将他识海中有关咸池的记忆都抽了出来,封在了琉璃罐中。”朝榻前木柜上的小罐看了一眼,继续道,“现下他已不记得咸池是谁,更不记得要下界之事。听说我们要送他入轮回镜后便大怒,声称是我们要害他,非要去寻天君验证此事,这不,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寻天君?他们现在如何能让思士去寻天君!若去寻了,天君怕是要高兴的摆宴庆祝了,甚至都不用让思士下界了,他现在的状态才是天君最想看到的。 天君不是没打过思士识海的脑筋,奈何思士不配合,饶是西天境的佛祖,若是生灵不配合,擅动他人识海必将对识海造成损伤。 傻掉的孙子和惦念咸池的孙子,显然,天君选了后者。现下可好了,不费一兵一卒他们就将一个“完美”的孙子给送了回去,天君如何能不开心。 但他们三个就惨了,将事情分说清楚了,就是无视天君不服六界律令之罪。不将事情分说清楚,就是残害天族皇嗣之罪。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也难怪应晨要将思士绑起来。 杜衡抚了抚额,道,“是我疏忽了……”还未等这场闹剧落幕,暝便现身在寝室内,抱拳道,“少君,天界传信使官已过分界门,正乘云朝府邸驶来。” 应晨与杜衡对视一眼,道,“晓得了,劳你去府前拦上一拦,我们这边很快处理好。” 暝垂头应道,“是。”说完闪身便没了踪影。 思士听了暝的话,说话都有了底气,扫了他们一眼,说道,“若你们知错,现在便放开本郡,本郡可不追究你们的罪过。”又道,“不过你们需告知本郡实情,本郡与你们并无过节,为何定要将本郡送入轮回镜?” 杜衡看着思士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气的差点跳起来,指着他骂道,“本你个大头鬼啊本,你个小没良心的,什么叫我们送你进轮回镜,是你自己非要下界去寻咸池,我这是在帮你,你不能没了记忆就倒打一耙吧?” 思士一怔,神色有些恍惚的问道,“咸池?谁是咸池?” 杜衡一噎,心中顿觉一阵悲凉,只是识海中的一团雾气而已,果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吗?前一刻为了那人还在要死要活,下一刻就连他是谁都不晓得了! 直视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咸池,是你宁牺牲性命都不愿放手的人,是你心心念念惦记着的人,是你宁舍天族尊容也要陪伴的人,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思士一脸迷茫的摇了摇头,须臾后反应过来,怒道,“你身为神族少尊,怎可随意胡言,本郡如今方过万岁,从未有过心仪之人,怎会因此莫须有之事便下界?” chapter 219 杜衡看着他翻脸不认人的模样,扶额头疼的道,“我真想直接将你打晕了,扔进轮回镜里了事。” 当然,他也就是随口说说,若真将思士打晕,他的魂识便不好提出来了,如此将他送入轮回镜就更难了。 应晨看了眼坐在一边默念心经的勿伽罗,转而朝杜衡道,“暝拦不了多久,别管打晕还是藏起来,你赶紧做个决断吧!” 思士见他们竟明目张胆的就要暗算他,怒呵道,“我乃六界之主天君之孙,你们竟敢藐视天界律法?” 杜衡怒怼道,“你给我闭嘴,再跟我提天君我就把你丢进忘川!” 思士一听忘川二字,突然有种被蚀骨寒意包裹的感觉,仿佛此时他正在忘川河中翻腾、挣扎,然后淹没……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杜衡的一句话便能引起他这么大的反应?难道这位少尊的修为又精进了?想到此不由闭上了嘴,一脸戒备的盯着他。 杜衡也毫不躲避的对上他的眼睛,少顷后抬手破开他身上的束缚,将神元罩召出来扣在他身上,定定的道,“二个选择,一,你自己出来;二,我把你的本源一块扔进轮回镜。” 冥王府邸前,两位天族使官乘着云团缓缓降落,神情颇为傲慢的打量了暝一眼,问道,“为何不见冥界少君来迎?” 暝略微低了低头,态度不卑不亢的道,“西天境勿伽罗佛祖亲来探望,少君此时正在前殿陪佛祖饮茶。” 两位使官对视一眼,其中一位开口道,“不知思士郡王可入了轮回?本仙奉天君之命,特来迎郡王仙身回天庭。” 暝道,“思士郡王昨日已入轮回,仙身正在殿下寝殿中修养。” 使官端着架子瞄了暝一眼,道,“如此你便带路吧!” 暝并未照做,而是转言道,“二位使官难得来冥界,又得机缘遇勿伽罗佛祖在府做客,不知可要先去参拜佛祖?” 两位使官一愣,后对视一眼,互相传音商议道,“如何,拜是不拜?” “天君命我等速速将郡王本源接回天庭,还是先去接郡王仙身吧!” “不可,勿伽罗佛祖乃佛陀座下神通第一人,在西天境也颇具威望,我等遇佛祖却不参拜,岂非无视西天境?若佛祖怪罪下来,届时天君可会维护你我?” “若去参拜佛祖,岂非误了天君之命,到时思士郡王若有不妥,你我难道能脱罪?” “那你说应当如何?” 使官略一犹豫后,朝暝问道,“不知佛祖现在何处?” 暝道,“正在前殿同少君饮茶!” 使官一改方才的傲慢,靠近暝将一颗圆润的明珠塞到他的手里,赔着笑道,“不知冥使引我等去参拜佛祖时,可否绕道冥王寝殿,先让我等瞧一眼郡王,也好安心。” 暝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珠子,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既然使官有此请求,在下自当效劳。”说着侧开身子,将两位使官请进了府里。 冥王寝殿内,思士愣愣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神元罩,晶莹剔透的罩面上泛着幽幽的绿光,让他莫名的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可事实却是,他与神族少尊的交集仅限于天界酒宴之上,断无可能见过他的神元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道陌生的气息突然靠近杜衡的感应圈,他慌忙收起灵息,催促道,“你若在不选,我便将你的本源一并扔进轮回镜。”说着便将神元罩收至掌心,准备施术离开此地。 思士见他来真的,瞬间慌了神,道,“我可以入轮回,”朝旁边念经的勿伽罗看了一眼,“但你们要将我的识海抽出来封存,我不能带着记忆一同入轮回。” 本源若与仙识一同入轮回,就不是凡界一世那么简单了。本源之身沾染了凡世俗气,要想回天界便得重修仙身。凡界修仙之士只修心便难如摘星了,更何况修身。若仙身真的进了轮回镜,他要猴年马月才能回天界?看来,如今之计也只能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杜衡道,“要你带记忆入轮回的正是你的祖君,我无能为力。” 思士道,“不可能,祖君为何要如此罚我,我并未做错什么!” 杜衡对着掌心里的小圆球耸了耸肩,很是随意的道,“是啊,你又没做错什么,天君为何要这般罚你呢?” 思士见他一脸随意的模样,并不像与他有过节,为何要加害他呢?他好像并未同神族少尊有过口角,更不识得那位仙灵,对西天境的佛祖也一向恭敬,这三位丝毫没理由如此待他啊? 等等,他忽地发现了蹊跷之处。他是怎么来冥界的?来冥界之前他在做什么?他怎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衡察觉那两道陌生的气息越来越近,也顾不得同思士分说了,抬手就要施术瞬移,先躲开那两个使官再说。 思士见状忙道,“等一下,我出来。” 杜衡朝殿外看了一眼,道,“这就对了嘛!”说着将神元罩抛了回去,安抚道,“你也别气,待你从凡世归来后,就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思士看他一眼,极不情缘的就地打坐将仙魂脱离出本源。待他起身回头看见躺在地上的仙身时,突然一股更熟悉的感觉在识海中翻涌着,他将视线移向神元罩,喃喃的道,“为何这一幕这般熟悉?”好像曾经有过相似的场景,只不过躺在地上的那个不是他。 杜衡抬手收起神元罩,道,“反应过来了?不过晚了,没时间同你解释了。”说着拉起他的手腕,朝应晨交代道,“将他的仙身安顿好,记住,莫要让使官带回去,就说是思士之意。” 思士反驳道,“我何时说过这话?” 应晨只当没听见思士的话,回道,“放心,我会处理好的。”说着上前扶起了思士的仙身。 杜衡也无视思士的不满,朝应晨道,“交给你了。”语毕拽着思士闪身没了踪影。 应晨将思士的本源扶回床榻上,又施术将房内打乱的器皿摆件收整妥当,随后神色从容的朝勿伽罗施了一礼道,“前殿已备好了师祖喜爱的明前寿眉,是日前父王从凡世采摘炒制的,不知师祖可愿随弟子移步?” 勿伽罗仿佛打坐初醒一般,看着应晨缓缓的道,“阿弥陀佛,如此,老衲便去品上一品吧!”说着起身随应晨朝前殿走去。 应晨与勿伽罗前脚刚踏出门口,暝便引着两位使官从廊前拐了过来,他抬眼瞧见前面两个慢悠悠的背影,不着痕迹上前两步挡去了使官的视线。 应晨抬头正看见了款款而来的三人,也顾不上礼教了,一把抓起勿伽罗的手腕闪身离开了寝殿。暝见两人及时的躲了开,又不着痕迹的移开了身子。 一位使官绕开暝,侧身朝殿前张望了两眼,问道,“冥使为何在此驻足?” 暝脸不红,心不跳的道,“殿下寝殿内有护殿阵法,需在此驻足片刻,以识别身份。” 两位使官闻言看了眼满院的水池净莲,道,“原来如此,”语毕不疑有他的往后退了两步。 杜衡拽着思士从后门一路朝忘川行进,直到确定那两道陌生的气息没有追过来,才放慢了速度。 他斜倪着思士问道,“怎么不闹腾了?” 思士犹豫了片刻,道,“我好像的确忘了些什么!” 杜衡瞥他一眼,道,“怎么,想起咸池是谁了?” 思士摇了摇头,道,“并未,”说着一手扶上胸口,“不过每次提及这个名字,心口便会发烫,可能我真的识得他。” 杜衡道,“得了,你的仙身正搁妣修床上躺着呢!你现在就一介仙魂,跟应晨一样儿,你能感觉到心口发烫?” 思士尴尬侧过脸,道,“我只是比喻,因为聚在胸口的灵息会不停的翻涌……” 杜衡带着他飞过忘川,停在轮回镜前,道,“行了别比喻了,两个选择,一,你自己进去;二,我踹你进去。” 思士想了想,道,“我自己进去。” 杜衡挑了挑眉,看着他道,“呦,不错嘛,接受能力挺强。” 思士转头看他道,“与承受能力强,而是我感觉到了。”手又抚上胸口,“这里,的确少了些什么!” 杜衡见状也来了兴致,道,“你都不记得了,还能知晓少了什么?”一转眼珠坏心眼的道,“其实你什么都没少,我就是看不惯你,报复你瑶池宴上克扣我的酒,这才将你绑了扔下凡去。” 思士看他一眼,后将目光移到那闪着柔光的轮回镜上,悠悠的道,“是鬼是神,不下凡试试怎么知道?” 杜衡怔了一怔,嘟囔道,“刚还要死要活的不肯,这一会儿的功夫又变了张脸,可真有你的。”说着一把将他扔到轮回镜前的圆台上,道,“那你就去试试吧!” 思士一站上圆台,轮回镜瞬间便光芒大作,同时一条通道延伸出来,停在了他面前,他转头看向杜衡,笑着道,“无论是什么,很快我就能知晓答案了。”语毕走进了镜中。 随着思士的离去,轮回镜的光芒也平息了下来,恢复了以往的柔和。杜衡看着空无一物的圆台,口中喃喃的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少顷后,突然转身朝分界门飞去。 是啊,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有些事有些话,一定要亲身去试了才知道结果是什么。 chapter 220 不过现实却没等他尝试,便给了他一记暴击。正当他兴冲冲的回到神界时,就看到了一副伊人在侧红袖添香的场面。 他心情很是不爽的斥退了柳如烟,头一次对自己做过的事产生了悔意。 或许魔界这事儿他就不该插手,小魔王瀍洛本就无害她之心,柳如烟恐惧也好畏怯也罢,不过都是失了记忆闹的。 她魂识受损在凡界轮回了三世,自然不会记得六界之间的事情,会拿瀍洛当怪物只是不熟悉而已,他当时就该扔一本六界全书给她,根本就不该欠瑟瑟的把她带回来。 现在好了,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不说,还接了银玉的一句灵魂拷问。他晓得银玉问的“有何不同”,只是针对他的话。在银玉看来他做的吃食与柳如烟做的并无不同,也正是如此,才让他更为心寒。 在银玉眼里他与柳如烟并无不同,与长右也无不同,甚至与梧桐上的小彩,外山的精灵都无不同,他与他们一样,都是这世间的生灵而已。 可是,他们一同生活了那么久,同过生死共过患难,他一直以为自己最起码会特别一些,原来就连这个也不过是他自作多情罢了! 他捏着墨块愣愣的看了银玉良久,最后什么都没说,起身回了寝室。原本因思士那句话鼓起的勇气,也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蔫了下去。他不想问了,也不想知道银玉的答案。 神色黯然的走进寝室,环顾了一圈室内的摆设,从榻上的玉枕到桌上的茶具,从北窗下的矮柜到西墙边的衣橱,这殿里处处都显示着他们两人生活的痕迹,距离如此之近却又如此的遥不可及。 一阵钝痛击打在他本就脆弱的心上,他两步走到榻前抱起自己的玉枕,转身就朝外走去,不想却正撞上了端着食盘走进来的柳如烟。 柳如烟一个躲闪不及,手里的点心酒酿便洒了一地,她不知所措的看着杜衡,随后急忙蹲下身子收拾着地上的一地狼藉,道,“是烟儿不小心,冲撞了少尊,还望少尊恕罪,如烟这便收拾干净!” 杜衡闻着一室的酒香,面无表情的看着蹲着身子收捡瓷片的柳如烟,抬手一个法诀将那些碎片残糕清理了,朝愣住的柳如烟说道,“你本就是魔族中人,人族之身不过是魂识受了伤,需入凡界安养,这才入世投了凡胎。现在你既已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也通晓了六界中事,是时候回魔界了。” 柳如烟抬头满眼惊慌的看着杜衡,可怜巴巴的道,“少尊可是要赶烟儿走?” 杜衡板着脸道,“你本就不属神界,早晚都是要离开的。”顿了一顿又道,“若你不肯好好的回去,我便只能将你绑了送回去。”语毕不等柳如烟做出选择,便唤出了神元罩牢牢的扣住了她。 柳如烟神色慌张的站起身,看着锁住自己的莹绿罩子,又将视线转回杜衡身上,见他一脸的坚定,知晓她这次躲不过去了,思索片刻后,认命的道,“烟儿愿回魔界。” 杜衡闻言抬手收起了神元罩,看着她说道,“慕鳌乃是你的祖父,不管你记不记的都不应该伤他。你那一刀虽然并未对他造成实质伤害,但疼爱多年的孙女给了自己一刀,这伤不在身上在心上,你应该回去看看他。” 柳如烟羞愧的低下头,小声辩解道,“我那时,我那时并不知晓他是我的爷爷。” 杜衡不留情面的戳穿她,道,“不,你晓得,你只是不信。”又道,“我说这些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下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你去做,你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 柳如烟听了这话将头垂的更低了,少顷后嗫嚅着道,“烟儿能否去同神君道个别?” 杜衡默了片刻,直视着她说道,“你道不道别,与他而言并无不同,还是不要给自己平添烦恼了!” 柳如烟闻言怔了一怔,随后失落的道,“少尊说的极是,神君他,的确如此。”舒了口气,抬头看他道,“烟儿为少尊制了些酒酿,就埋在云桓殿外的梧桐树下,少尊闲时可启开尝尝。” 杜衡愣了一愣,道,“多谢,你有心了。” 柳如烟浅浅一笑,道,“是烟儿谢过少尊才对。”欠了欠身子,“多谢少尊为烟儿解围,并将烟儿带回神界,教烟儿通晓六界之事。” 杜衡看着她的脑袋顶,没答话。 柳如烟久等不见他出声,只得自己平了礼,道,“东厨食柜里放了些玉带糕和梨花饼,是神君命烟儿留给少尊的,少尊饮茶时可取来一同食用,滋味还算不错。” 杜衡心口一紧,良晌后才问,“他,为何让你给我留点心?” 柳如烟脸色红了一红,道,“烟儿本是做给神君的,但神君只尝了一块,便说少尊平日里极喜凡界话本子,定也会喜欢这些凡界吃食,于是便命烟儿将那些糕点留给了少尊。” 杜衡心中一阵悸动,手指紧紧扣着玉枕,问道,“除此之外,他,还说了什么?” 柳如烟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后来,神君听说烟儿会制作酒酿,便取来一罐闪着细碎光芒的水,让烟儿用那水为少尊制酒……” 杜衡眸子一动,侧目紧紧盯着柳如烟问道,“他让你用银河水为我酿酒?” 柳如烟并未察觉他的异常,自顾自的说道,“原来是银河之水吗?难怪如此清亮又沁人心肺。”又道,“初时神君将那水罐拿来时,烟儿还担心那水罐太小,装的水怕是不够酿酒所用,谁知那水罐里的水竟是怎么都用不完……” 杜衡打断他的话,解释道,“那是琉璃玉衍瓶,可储一海水源。”攥紧了手心,又问,“还有别的吗?他还说什么了?” 柳如烟顿了一顿摇头道,“没有了。” 杜衡低头看着怀里的玉枕,默了好一会儿后,转身将它放回了榻上,看着两个并排的玉枕,低声道,“最后一次。” 说完转身朝柳如烟道,“走吧,我送你去见你爷爷!”说着上前拉起她的手腕,闪身出了寝殿,乘风朝神界门飞去。 他带着柳如烟,一路熟门熟路的通过了凡魔两界的临界门,向魔界守护使询问了慕氏所在的地域后,便带着柳如烟腾云朝陵城飞去。 这一路他尽力避开了魔都,和百越族的势力范围,不成想仍是没能躲过。就在他绕过慕氏府邸的守卫,直接落在慕家的前殿时,好死不死的见到了百越族的族长,也就是他未来的老丈人,厘明偃。 魔族长王子和三王子不知去向,二王子瀍渝自然顺理成章的继承了魔君之位,可陵城慕氏乃是三王子瀍洛的势力,如今新君继位,他不但不听召唤,不服调动,仍是以三王子瀍洛为尊,这就让新君的处境很是尴尬了。 于是便派遣了百越族的族长厘明偃前来充当说客,正正让杜衡给碰上了。 慕老族长看着突然出现的孙女,丢下厘氏族长便哆哆嗦嗦奔了出来,正想上前抱一抱孙女,刚张开双臂就想起孙女的那一刀,尴尬的放下胳膊,神色很是小心的朝柳如烟问道,“烟儿可还记得老朽?” 柳如烟不甚自在的看了慕鳌一眼,道,“爷爷!” 慕鳌听了这声爷爷,激动的老眼都泛出了泪花,连连点头道,“唉唉,是爷爷,是爷爷,烟儿终于想起来了!” 柳如烟转头看了眼杜衡,道,“烟儿并未忆起往事,是少尊同烟儿讲的。” 慕鳌像刚发现杜衡的存在一般,忙拱手道,“慕氏族长慕鳌,见过神族少尊!”又道,“适才心绪激动怠慢了少尊,还望少尊勿怪!” 杜衡这会儿可没心思跟慕鳌寒暄了,他看着慕鳌身后走来的那人,混身打了个激灵,转身就要离开,却被那人开口唤住了,“少尊,许久不见了!” 杜衡身形一僵,费了好大的劲才让自己转过身去,对上那人的笑脸,干巴巴的道,“厘族长,许久不见。” 厘明偃看了眼柳如烟,又将目光转回杜衡身上,和颜悦色的问道,“少尊怎的来了陵城,可是有差事要办?” 杜衡讪笑一声,道,“日前偶遇慕氏女儿,因些琐事将她接去神界小住了两日,今日来此正是将慕氏女儿送回。” 厘明偃闻言忙躬身施礼道,“原来是三王妃,百越族厘氏族长明偃,见过三王妃。”礼毕也不等柳如烟说话,便直起了身子,朝杜衡道,“如此看来,我厘家果真与少尊有缘,今日臣下也是奉君上之命来此探望慕老族长,不想竟偶遇了少尊!既有此缘分,不如少尊随臣下回魔都小住几日,瑶儿自神界归来后,一直十分惦念少尊,若见少尊亲至,定然心中欢喜。” 杜衡忙摆手道,“不了不了,银留的功课我还未做完,就不在此多留了!”说着朝厘明偃拱了拱手,“改日,改日定去百越族中拜访。”语毕闪身便跑的没了踪影。 chapter 221 所谓的麻烦精体质,就是即便喝口水,都有可能惹出事来。杜衡以为躲过了厘明偃就高枕无忧了,可现实远没有他想的那般简单。 送走柳如烟,神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银玉的反应与杜衡预料的如出一辙,丝毫不曾询问柳如烟的去向,甚至都没察觉到她离开了。每日仍是三点一线,银河、外山、云桓殿。 他依照柳如烟所言,在梧桐树下挖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那四坛酒,许是怕他分不出,还体贴的在酒封上做了标注,以米、果二字区分,两坛米酒两坛果酒。 他蹲在树下愣愣的看着那四坛酒,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他一直以为银玉从不关心他做了什么,只要不惹出麻烦便可随意。初听银玉知晓他的喜好时,心情着实复杂。 这万千年来,他一直兀自生气又兀自原谅,像个自导自演的丑角,甚至连个观众都不曾有。虽然他本源是颗百折不挠的杜衡草,又承了父尊的血脉,合该是这世上性情最为坚韧的。但他也有心,在怎么坚韧受到伤害时还是会痛。 面对银玉一次又一次的漠然,他也会害怕,怕又是一场自作多情,怕又是银玉的随口一言,怕他自己想太多…… 可不管如何,最后他还是妥协了。只因银玉将他的话记到了心里。只这一个理由,他便愿意在冒一次险,无论是皆大欢喜还是彻底死心,总要有个了结。 他陷入自己的情绪,脸上的神色一会儿一个样儿,连旁边的声音都忽略了,长右一连唤了好几声后,他才回过神来,一脸懵的问道,“什么?” 长右指着树坑里的酒坛,问道,“少尊这是打算启出来还是埋起来?” 杜衡缓了缓神,道,“哦,我正准备启出来!” 长右闻言边将树坑里的酒坛一一抱出,边小声嘟囔道,“您也太鸡贼了,竟在树下私藏了这许多的好酒。” 杜衡暼他一眼道,“你说这话也不怕坏了良心,我的酒何时藏过,不都在酒窖嘛!” 长右抚去落在酒封上的土,又将那土坑重新埋起来,问道,“这四坛酒您要如何解释?” 杜衡扫了眼酒坛,顺势坐在地上,随意的道,“这是柳如烟埋在这儿的!” 长右手下动作一顿,做贼似的四下看了一眼,凑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道,“您竟然偷挖她的酒?小心她哭给你看!” 杜衡一把拨开长右,抱起一坛果酒扯开酒封,闻了闻叹道,“野山果,不错!” 长右见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拿起酒封一面往酒坛上盖,一面回头朝殿门口望着,说道,“您别在这儿启开呀,我帮您遮掩着,您快将酒坛抱去书房,届时便说是神君要喝,她便不会哭闹了!” 杜衡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说道,“行了,别遮掩了,柳如烟回魔界了!” 长右一愣,随后满面喜色的看着他,道,“走了?您将她送回去了?” 杜衡抱着酒坛甚是豪爽的喝了一口,又抬袖拭了拭嘴角,道,“不是我送的,难道是你?” 长右崇拜的看着他,暗道,果然还是少尊靠得住,一回来就解决了那女魔。如此,他就不用担心神君会把他指派给少尊了,也不用忧心自己会被少尊拖累死了。 赔着笑,一脸狗腿的道,“少尊远见卓识,能为神界大局考虑,长右佩服!” 杜衡斜他一眼,好笑的道,“这跟大局有什么关系。”顿了一顿,问道,“地脉紫芝可送予妣修了?” 长右忙道,“冥王未归,长右将紫芝给了应晨少君。” 杜衡点了点头,道,“那便好!”妣修对那株莲苗宝贝的紧,这事儿他还真不敢怠慢。 又饮了口酒,站起身朝长右道,“另外三坛送你了,劳你跑一趟天界,寻狄斯讨一张酿酒的方子!”转身刚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哦,还有,去天界司膳使官处讨教点心制作之法,回来后传授与我!” 长右看着杜衡的背影,又看了眼地上的三坛酒酿,喜滋滋的接下了任务。得亏杜衡送走女魔,他才得以高枕无忧。不过是跑一趟腿罢了,他自然乐意效劳,更何况还有三坛佳酿。 杜衡边走边思索着如何开口询问之事,左思右想也不得最佳之法。此事不同于其他,并非直接就能开口询问,定是需要某些事来做铺垫,如此便难了。 一番思忖后,最终还是决定用思士与咸池的事儿做引子,虽然他如此高洁之人说他人八卦,有点与身份不符,可目前来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打定主意后,便抱着酒坛走进了书房。见银玉并未同往常一般举着本书籍参经悟道,而是站在编钟前奏乐,敲击一段乐律后,便走到一旁的乐板上写写画画一番,看样子像是在谱奏新曲。 他抱着酒坛痴迷的注视着银玉,好一会儿后,银玉才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看他,问道,“为何站在那处?” 杜衡回过神,举了举手里的酒坛,道,“今日刚启开的,特来与你共饮。” 银玉目光转向酒坛,淡淡的道,“好。”语毕将手里的钟槌朝后一抛,那金灿灿的小锤如有了生命一般,自发的按照银玉方才谱的曲子敲击起来,清脆的乐声流泻而出,轻灵而幽远。 他走到西窗下的坐榻上坐定,抬眼看了银玉一眼,抱着酒坛斟了两杯酒,道,“听说,这酒是你命柳如烟酿的?” 银玉淡淡的道,“瑶池喜宴时,闻你提及狄斯酿的芝华琼浆,故而取了些银河水让她一试。” 杜衡嘴角微微扬起,将酒樽推到银玉面前道,“芝华琼浆是用雪山灵芝、骏山杜梨、天帝山脚的甘薯配银河水制成。这酒却是用野山果与菊芋酿制,这两者差别甚大,味道也相差许多。” 银玉看他一眼,端起酒樽浅嗫一口,道,“你倒是精通。” 杜衡也端起酒樽一饮而尽,笑着道,“改日我制一坛给你尝尝。” 银玉不疑有他的应道,“好!” 只这一个字,杜衡便乐开了花,瞄了他一眼,试探的说道,“思士下凡了,此事你可知晓?” 银玉淡淡的道,“不知。” 杜衡清了清嗓子,道,“那日我们离开后,喜宴便终止了,咸池在定亲仪式上公然丢下思女,毅然去了冥界入了轮回镜。之后思女与思士也先后随其而去。不过,思士是携识海入的轮回镜。”说完抬头紧紧盯着银玉,观察着他的反应。 银玉端着酒樽浅饮一口,面无表情的道,“是缘是孽,皆在一念之间。” 杜衡追问道,“你对思士此举作何看法?他为了能下界与咸池在一处,忘川都跳了,可谓是豁出了一切!” 银玉转头看他道,“每个生灵都是以独立形态存在的。意识、形体、因缘际会皆不相同。他人的经历,你无法用自己的意识去评判、介入,反之也亦然。” 杜衡懂了,意思就是不予评论! 缄默片刻后,问道,“若下凡的是我,你可会去凡世寻我?” 银玉转头目视前方,道,“若是你自愿下凡,为何要去寻你?” 杜衡愣怔的看着他,良晌后才道,“若我不是自愿的,你就去寻我了?” 银玉不咸不淡的道,“这六界之中,应少有生灵能迫你下凡!” 杜衡不甘的道,“就算是我自愿的,你不好奇我为何要下凡?” 银玉慢悠悠的道,“你既做出决定,自有你的道理。” 对,解释的很是清楚明白,他都想给他鼓掌喝彩了。可如此冷静又淡漠,也不禁让他心寒。 想到此不由问道,“你可曾为谁担忧、紧张过吗?为了那人不顾一切,哪怕是自己的尊荣、身份都能抛至一旁?” 银玉转头定定的看着他,问道,“为何要如此?”忽地想起那些话本子上的故事,悠悠的道,“杜十娘不识李甲真面,为他抛下一切,终得抱百宝箱沉入长江。小卿与双渐私定终身,双渐高中,小卿落入花楼为娼,几番波折后终得双宿双飞。你说的可是如戏文中的这般执念?” 杜衡正想点头附和,忽地发现不对,不由看着他问道,“你从何处得知这些戏文的?” 银玉一脸平静的道,“寝殿北窗矮柜上的话本子中看到的。” 杜衡訝然道,“你翻看我的话本子?” 银玉淡淡的道,“你并未在矮柜上施加封印!” 杜衡震惊了,他从没想过银玉会对那些话本子感兴趣,这才未加封印。不曾想,银玉不但感兴趣,还看了。不但看了还拿出来与他讨论…… 这心情就像,一青年才俊因好奇看了本龙阳图,不想却被心仪之人发现了。心仪之人趁他不备偷看了那图,过后不但不遮掩着,还将那图里的姿势拿到面上来与他讨论。这感觉,比被雷劈了八十遍还要酸爽。 他当下耳根一红,放下酒樽,逃也似的回了寝殿。紧接着将那一矮柜的话本子挨个打上了封印,想想仍觉不稳妥,于是便抱起矮柜朝长右寝殿走去。 chapter 222 一路走到西侧殿,看见紧闭的殿门,才忽地想起长右去了天界,低头愣愣的看了矮柜良久,不由又觉坦然了。 凡世有一文人曾说,“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连文学大家都说,喜爱美好的事物乃是本性使然,他不过看了些戏文,外带一些有颜色的小本本,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此,又抱着矮柜回了寝殿。不过看了看北窗的位置,最后还是把矮柜塞到了床榻之下。如此,银玉应不会在动他的话本子了吧! 拍了拍手,满意的看着矮柜的新“归宿”,转身给自己斟了杯茶,端起茶盏饮了一杯,忽地想起一事,银玉为何会翻看他的话本子? 依银玉的性子,明知这些东西是他的,断然不会随意翻看,可为何又看了呢?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想确认什么? 想到此,他心脏一阵狂跳,抬脚便欲返回书房,可想起方才的尴尬,又止住了脚步。原地顿足斟酌一番后,最后还是决定先将这事儿渗一渗,待找到合适的时机在问不迟。 想定后,便喜滋滋的朝西山飞去。既然书房不能回,那便去寻些制作酒酿、点心的食材吧。 外山是父尊时期培育的茶园树木果林,而西山则是娲娘开垦的土地。据说她与羲皇幼时曾在凡间生活过,后被父尊接来了神界。 娲娘在西山开垦了一片山地,种的都是些凡间作物,如柳如烟酿酒用的野山果与菊芋,便是这西山的产物。 说来那柳如烟也是聪明,晓得来西山摘果而不是外山。若是进了外山,就那群精灵的傲慢样,柳如烟必定空手而归。西山的精灵就温和多了,还很是欢迎他们来采摘农作物。 他在西山忙碌了两日,终于等来了长右的酿作之法,便着手开始制作了。酒酿非一日之功,就算他挑拣完食材,捻了、晒了、泡制了还需在发酵几日,自然无法立时让银玉尝到。 但点心却是可以的,他在长右的指导下做的酥、饼、糕、团都颇为像模似样,还频频得到了长右的夸奖,赞他比他做的好多了。可每每拿给银玉品尝时,收到的效果却并没那么理想。 初时银玉还会浅尝一二,后来便不吃了,不管他与长右如何夸赞,银玉都对他的点心无动于衷,最后竟以法会为由,跑去了无上天。 这就让他很是郁闷了,无上天是他最忌讳的地方,他一直觉的自己命里与无上天犯冲,只要一踏入那地界,准要生出事端来,故而无上天的法会他是从不参加的。 银玉一走,他也没什么兴致做糕了,只得听了长右的劝,蔫耷耷的去了银河修炼。 半月后,他与长右将埋在外山的芝华琼浆启了出来,正欲尝鲜时,忽闻一道响彻云霄的凤鸣声,心下一喜,忙抱着酒坛飞身朝云桓殿而去。 可待他赶回殿里才发现,回来的除了银玉,还有高坐在殿中堂椅上的百越族族长厘明偃! 自陵城与杜衡一别之后,厘明偃便想着法子拜见银玉,好与他商议瑶儿与神族少尊的婚事。 这二人的婚约已经定下数千年,期间瑶儿还在神界住过一段时日。虽说是分殿而居,并未发生什么。但这许多年过去了,也是时候将二人的婚事提上议程了。 奈何厘明偃的拜贴递了无数封,却没得到丝毫回应。他万分不解的寻到了魔界守护使询问,一问方知,神界碑处无人值守,各界传入神界碑的拜贴从未有人打理过,寄贴是见不到神君的。 可儿女的亲事属他族中私事,他也不好为此去搅扰魔君。无奈之下,只得去无上天聆听法会,以期能“偶遇”神君。是以,那段时日只要三尊开法会,厘明偃必定到场。 谁知,法会听了四五趟,银玉神君却是一面没见着。就在他萌生退意之时,第六躺法会上,银玉神君终于出现了。 厘明偃喜出望外,法会一散便凑上法台,以两族婚事为由,得以接近银玉。谁料,银玉听完他的来意,竟说此事他做不得主,需他与杜衡亲谈。 这答案倒是让厘明偃愣了一愣。下界奉行儿女婚事由父母亲长做主。父尊已殒灭,在六界眼中,银玉神君就是杜衡少尊的亲长、师长以及兄长。少尊的婚事,自然该由银玉神君做主。谁知神君却让他同少尊亲谈。 厘明偃虽疑惑,但想着这许是神界的风俗,也便接受了,同银玉神君一起回了神界。 虽然与准女婿谈女儿的婚事,这事儿他从未做过,不过既是神界的规矩,他也没什么可尴尬的。但来到神界后,杜衡的反应却是他大失所望。 从前便听说神族少尊纨绔习气,可他一直以为那是六界的谣传。毕竟神族少尊的神位来的太过轻松,会引来艳羡之人的诋毁也在意料之中。嫉羡的人多了,酸话自然也就多了,他一直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可怎么都没想到,杜衡听完自己的来意后竟甩袖而去,把他就这么晾在了殿里,这就让他很是不满了。 虽说父亲在世时很是看重这门婚事,可他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儿女婚事一是平交,二是族内姻亲,如此才算最好。 神族门第实在太高了,就算他族攀上了,也难保瑶儿嫁去之后不受委屈。可后来见父尊亲至魔族将瑶儿接去神界,后又闻瑶儿对少尊很是满意,之后也在魔君酒宴之上见过杜衡几回,见他一表人才知书达礼,心里便认同了这位准女婿。 可今日一见却发现他从前太过乐观了,不由重新审视起女儿的婚事。 说起这事儿杜衡也冤,本来满心欢喜的迎接银玉回殿,想着正好让他尝尝酿好的芝华琼浆,谁知却见到了随他一同前来的厘明偃。 原本还抱着侥幸的心态,以为他们是偶遇,银玉只是带厘明偃来神界坐坐。可见银玉避开他们,又听厘明偃说完来意后才晓得,银玉竟是带厘明偃来同他商议婚事的。 他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他娶亲吗?杜衡越想越气,也顾不得厘明偃还坐在殿里,甩袖便朝殿外走去。 他要亲自问一问银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寻遍了书房、寝殿,最后在银河寻到了银玉,不顾他正在入定修炼,怒气冲冲的开口质问道,“你将厘族长带回神界,此举何意?” 银玉身形微颤了一颤,缓缓睁开眼睛,道,“厘族长应与你说清楚了!” 杜衡怒道,“我并未问他,我问的是你。你把他带回来同我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银玉直视着他,淡淡的道,“我只是将他带来而已,并未有任何意图,” 杜衡被他气的灵息直倒流,“你想让我同厘之瑶成婚?” 银玉沉默片刻后,道,“此婚约乃父尊为你定下,是否履行皆由你。” 杜衡高声吼道,“我在问你,你是不是希望我同她成婚?” 银玉又沉默了,良晌后,一脸平静的道,“此事与我无甚关系!” 杜衡身形一晃,道,“既如此,你为何命柳如烟以银河水为我酿酒,为何关心我的喜好,为何翻看矮柜上的话本子?” 银玉思索片刻后,答道,“父尊将你交与我教化,我也答允过父尊会好好看护你。自九龙山事件后,你心性便甚为浮躁,我翻看那些戏文,不过是想寻出你心性浮躁的缘由。” 杜衡脸色一白,看着银玉低声问道,“关心我的喜好也是?”见银玉点头,不由倒退一步。 他早该想到的,不,他其实早便想到了,只是刻意忽视了。他一次次的说服自己,或许并非如此,或许银玉是在意他的,只是还没发现罢了! 如今他终于看清了,银玉不是不悦自己,而是根本没有心。是他执着了,这么久才看明白。 羽渊之时,他庇护自己,那时不过是凑巧。后来,他开了灵识,银玉仍然庇护他,不过是仁德之心。 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就在银玉身旁开识,说缘分也好,偶然也罢,依银玉的性子,断然不会见方灵识的草植被羽渊灵息攻击而亡。 所以他将灵息稀薄开来,助他吐纳助他修炼,又在父尊下界时,果断的丢下他,毅然的随父尊回了神界。 后来他也被父尊带回神界,那时银玉对他并无责任,丢下重伤的他独自下界巡游便是证明。银玉从不在意他是谁,经历了什么。 后来他遇难,得父尊以血脉为引赐下神格,父尊将他交与银玉教化。那之后,银玉便对他有了责任。 银玉教他习文识字,亲去天帝云巅救他,在无上天他被众仙官围观时将他带离,带他一同下界,在他们被金网抓获时优先保护他,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银玉在兑现他与父尊的承诺。 现在想来,银玉其实一直没变。他遵守与父尊的承诺,看护着他,为他收拾各种烂摊子。是他错了,误将银玉的责任当做了情,却忘了,银玉从来都没有心! chapter 223 银玉看他神情变幻莫测的站在那里,久久不曾说话,便自顾自的闭上了眼睛,重新入了境界。 杜衡见他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一滴眼泪划过脸颊,落在衣襟上。他自欺欺人了许多年,如今也该清醒了! 转身走出银河境,一步步的朝云桓殿走去,这一路从他与银玉初识,到银玉被父尊带走。从他差点被羽渊之息撑得爆体而亡,在到妣修救了他。从他被父尊带回神界,到他被妣修诓着斩断捆仙锁。 他平白得了神格被世人诟病时,银玉肯定了他的身份。他被天族玄鸟用烈焰火锁着施虐时,银玉在他奄奄一息时找来带走了他。 他逃了三尊的法会,被玄鸟和椒图放出的魔兽攻击,银玉在众目睽睽下,扔下开到一半的法会将他带回了云桓殿。他们下界巡游,却被九黎族人以金网抓获,银玉拼着神格被碎,最后护着他脱离了险境…… 这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识海中划过,每闪过一个画面他的心便死去一分,直到走回云桓殿,他与银玉的过往正好演完。 殿中早已没了厘明偃的踪影,只余长右一人收拾着殿内杂务,见他回来忙迎上前,道,“适才厘族长回去时给您留了话。”斟酌了一番,尽量委婉的道,“厘族长说,他族中还有事务,就先回去了。百越族与您的亲事,还望少尊能尽早给出答复!” 长右是随着杜衡后面回来的,自然是看见银玉去了银河。依照神君的性子,只要一入境修炼便会忘却年月,如此看来,这芝华琼浆他怕是饮不到了。 走回云桓殿,正准备将酒存放到酒窖里去,就见杜衡满脸怒容的从殿里走了出来。 长右正欲上前询问一二,谁知杜衡却跟没瞧见他似的,径直与他擦肩而过朝银河飞去。正当他一脸茫然时,殿里又走出一人。 只见那人脸色青白交加的走到他跟前,沉着嗓子咬着后牙槽,恨恨的说道,“还望神使转告少尊,我百越族虽不似神族尊贵,可族中女儿也是要脸面的。少尊若不满我瑶儿,大可与老夫直说!”拱了拱手,“老夫族中还有事务,便不留了。”说完甩袖离去。 长右见此情形更懵了,歪头想着那长须长者似曾相识的模样,好一会儿后才想起,那人原来就是百越族的族长厘明偃。 如此事情就清晰明朗了,这厘族长今日怕是来催婚的吧。可少尊为何怒气冲冲的离开?难道是,想到这儿长右不由捂住嘴,心有余悸的看了眼厘明偃离开的地方,低喃道,“难道是,少尊想悔婚?” 杜衡听了他的话并未做任何回应,直到拐去寝殿时,才丢下一句,“晓得了。” 长右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更加确定了心中猜想。这肯定是想悔婚却惹怒了厘族长,跑去找神君撑场子,最后又被骂了回来。 长右惋惜的摇了摇头,心中暗叹道,可怜的少尊啊!你说这大千世界你心悦谁不好,偏要悦一颗石头,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杜衡漫无目的的走回了寝殿,看着室内两人生活得痕迹,眼睛一酸,眼泪如断了线的佛珠般,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 他从前休息时从不用枕头,后来搬来与银玉同住后,瞧见他那精致的玉枕,便想要个一模一样的。但银玉却告诉他,这世间并无两块同样的阙玉,他不信,便跑去外山采了半月的矿。 最后果真没能寻到一模一样的,只找到一块颜色质地皆相近的,缠着银玉给他雕了这方玉枕。 还有床前的那张屏风,那屏风是他费了好大力气做成的。那屏风上的冰蚕纱翼,还是他特地去寻司衣仙子讨的呢! 本来是让银玉在屏风上为他做一副丹青,谁知银玉却画了天帝山上的一片杜衡草。为这事他还与银玉争吵了一番。可无论他怎么厮闹,银玉就是不肯重新为他画。 还有那榻前小柜上的金器摆件,帐前金镶玉的琉璃灯,他越看眼泪流的越凶。过去的种种,对他而言都是不可多得的回忆。对银玉而言,却不值一提,多讽刺! 抬袖拭去眼泪,转身朝殿外走去。这云桓殿他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他需要换个地方让自己平静一下。 不顾长右的询问径直离开了神界,就连路过凡世时,下面那惊人的变化都顾不得看,就朝冥界奔了去。 一路飞过忘川走过清泉,绕过小溪石子路,直接来到冥王府前,招呼都未打一声,便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妣修。 毫不见外的朝窗下的莲榻上一仰,一语不发的闭上眼睛小憩了起来。好似他来冥界,就是为了养一养息。 妣修抬头看他一眼,将公文柬上的最后一篇批完,开口问道,“少尊这是怎么了?” 杜衡闭着眼,带着浓浓的鼻音道,“累了,借你这儿休息一会儿。” 妣修闻声一愣,随后合上公文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这是与人起了争执,还是又被神君苛责了?” 杜衡噌的一下坐起来,抬头怒瞪着妣修道,“我除了与人打架,就不会别的了吗?” 妣修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是见你面色不佳,这才有此一问。” 听妣修如此说,脸上的怒气也消了几分,闷了好一会儿后,才道,“厘明偃来云桓殿催婚了!” 妣修心中了然,转身倒了杯茶,挥袖在杜衡身边变出个小几,将茶盏放上去,顺势在另一边坐下,不慌不忙的道,“这是好事啊!不知这成婚之日定在了何时?” 杜衡刚消下去的火,噌的一下又冒了出来,转头怒瞪着他,道,“我何时说过要成婚了?” 妣修手下一顿,故作疑惑状,问道,“少尊不打算同厘氏女娇成亲?”想了想又道,“这亲事可是父尊亲为你定下的,若是违背了,可是要背上忤逆罪名的!” 杜衡脸色一僵,良晌后才道,“若娶的不是我心仪之人,我宁愿一生不娶!” 妣修扫他一眼,端起茶盏,撇了撇浮起的茶叶,慢悠悠的道,“听少尊如此说,像是有了心仪之人。不知是哪位仙子,可愿同我一说?” 杜衡惨淡一笑,道,“有又如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我予他真心,他予我却是责任!” 妣修端着茶盏饮了一口,少顷后一脸淡定的道,“看来这无心的神女并非是女,而是君!若是此人,我只能劝少尊早日回头了!” 他听了这话转头直直的盯着妣修,示意他接着说,就见妣修叹了口气,放下茶盏道,“少尊可知银玉神君本源为何物?” 杜衡道,“父尊的伴生之石。” 妣修道,“少尊所说不错。银玉神君与父尊同源而生,性情也与父尊极为相似。你与神君同处万千余年,除了六界中事,可见神君对其他俗务有过兴趣?父尊也是这般,从降生到殒灭,漫长的岁月中,山河都变了数回,他的凡心却不曾动过一动。” 见杜衡愣愣的不语,又道,“金辰尊神曾将嫡长女送至父尊身边,为的便是玄女能与父尊日久生情结成连理。数万年之后,父尊同玄女的确生了情,不过这情却是父女之情,于是父尊便收了玄女为义女。” 杜衡道,“此事我也知晓一些,那玄女便是娲娘的母亲吧!” 妣修点了点头,深深的凝视着他道,“所以,有父尊为例,还不能让你觉悟吗?你虽与神君朝夕与共一万五千余年,但予神君而言,你充其量就是承了父尊血脉的继任者而已,他会因此看护你,照顾你,却不会对你生出其他情意。”顿了一顿,“听我一句劝,好好同那厘氏女娇成婚吧!时日长了,也便放下了。” 杜衡本是想来冥界疏散疏散心绪,不曾想妣修却将他看的如此透彻,开口便一针见血的直中要害,让他只得缄默。 良晌后才幽幽的道,“你确定,时日长了就能放下吗?” 妣修道,“会比现在好一些。” 杜衡抬头看他,道,“那你呢?若能放下,你为何还要日夜呵护着那株莲苗,为他输送灵息,找来各种仙丹灵药养护他?” 妣修一怔,脸上温和的神色逐渐冷凝下来,寒声道,“少尊与我不同!” 杜衡自嘲道,“是啊,他无论如何,至少在你身边……” “父王!”应晨突然闯进来打断了他的话,朝妣修施一礼道,“今日的功课儿臣已全部习完,特来请父王查验!” 妣修在暴发边缘的怒气被应晨打断,双眼通红的瞪了他良久,才别过脸道,“父王尚有公务未处理,便不查验了。”看了眼杜衡道,“启儿陪少尊去四下逛逛吧!” 杜衡也回过了神,颇为抱歉的看了妣修一眼,起身随应晨离开了。 他怎么忘了,那莲苗可是妣修的逆鳞呀,莫说是他,即便是天君,只要提一提那莲苗,妣修立马便会与之翻脸。 chapter 224 他方才竟因一时气愤,便将那莲苗拎出来刺激妣修!幸好应晨进来的及时,否则今日还不定怎么收场呢?打起来倒是小事,只是打完之后,他总不好腆着脸继续留在冥界吧!现下这情况,他可要去何处容身啊? 应晨看他一眼,调侃道,“从前还提醒我那莲苗是父王的逆鳞,怎的自己反往上撞?” 杜衡挠了挠脖根,尴尬的道,“一时没收住,忘了!” 应晨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片刻后又问,“你真的不打算同那厘氏女娇成婚?” 杜衡抬头看他,惊讶的道,“你偷听我与你父王说话?” 应晨辩解道,“我听说你来了,便匆忙赶了来,听到你们对话实属碰巧。” 杜衡道,“你既来了,为何不露面,反躲起来?” 应晨侧头看着院子里的净莲,道,“后面的话,若有第三人在,你或许便不会说了。”杜衡一向如此,跟父王什么都说,却把他当孩子看。 杜衡一噎,默了片刻,道,“你都听到了!” 应晨道,“就算没听到,也猜出了七八分!”又道,“你可想好了?若照父王所说,你这一生或许都无法得偿所愿!” 杜衡垂下头,苦涩的道,“我已经死心了!”顿了一顿,指了指自己的头,“至少现在,这里已经想清楚了!” 应晨神色一滞,道,“那你,你要同厘氏女娇成婚?” 杜衡摇了摇头道,“我说过了,非我心仪之人,我便不会成婚!” 应晨闻言悄悄的松了口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地抓起他的手,笑着道,“跟我来,我有样东西给你看!”语毕便拉着杜衡飞出了冥王府,朝他的新府邸而去。 父王说,如今他已是仙灵之身,应有自己的府邸,这样才显得体面。其实体不体面的他倒不怎么在意,只是亲手设计自己的府邸,这一点他颇感兴趣。于是便遵从父王的意思建府自立门户。 杜衡随着应晨在一处府邸前停下,抬头看了眼门上的古木牌匾,问道,“这是你的新府邸?”见应晨点头,回头又看了眼牌匾,道,“朝晖殿,你这殿名倒是有活力,你自己取得?” 应晨没答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后便朝府里走去,期间还回头示意他跟上。他勉强扯出一抹笑,随着应晨一同走了进去。 一进府邸他便惊住了,从府门到前殿中间只得一条石板路,路两边全是幻境化出的景致,且南辕北辙,犹如两个不同的世界。 左边化的是忘川,让他吃惊的是那池子里的水却不是幻化出的,而是真的忘川水。他吃惊的指着忘川,问道,“这水你怎么弄进来的?” 应晨道,“自然是开渠引来的。” 杜衡上下打量他一眼,问道,“你引的?可曾受伤?” 应晨挥了挥手,敷衍道,“挖个水渠而已,我哪有那般柔弱?”说着指向那河水问道,“你可觉的这景致眼熟?” 杜衡见他魂体并无不妥,一面看过去一面数落道,“你也是闲的,一个幻境而已,用什么水不行,你非要引忘川?若是不慎惹怒它,到时有你受得!” 应晨不在意的笑了笑,算是揭过了这茬,指着河面上的莲灯道,“你瞧这河灯,像不像我们在忘川祈福时的模样?” 杜衡斜他一眼,道,“这水被你引到此处圈起来,早已失了生息,定然无法再翻出浪花吞下莲灯了!我们放灯时,那河灵哪有这般温顺?累的我连哄带吓的费了好大功夫!” 应晨笑着道,“对呀,还好有你,不然那灯我定是放不出去的!” 杜衡盯着水面上的两盏莲灯,不由的想起扎河灯为银玉祈福的那幕,心脏一紧忙转过了身,朝另一边的云雾花海道,“这是冥魔分界处的曼陀罗华吧?” 应晨点头道,“曼陀罗华身居冥魔分界处,而云台却远在北天境,如此一南一北两界相隔,这惩罚对有情人来说实在残忍。于是我便央了父王向天君求情,将云台移来了冥界。” 杜衡闻言朝半空看去,那被白雾裹着的,可不正是天界的云台,不禁訝然道,“天君竟然答允了?” 这可真是稀奇了,依照天君的性子,那仙君与游魂违背律法相恋,就算是死了,也不得埋在一处才对啊! 应晨道,“天君起先不肯,说什么与天界威严有碍,后来父王送给天君一则古卷,好像是什么古巫族的秘术,天君便答允了!” 杜衡心中了然,轻嗤一声,道,“天君风雅,向来喜好参阅古卷追本溯源。古巫一族虽在仙魔一战中惨遭灭族,却是在下界活的最久的生灵。他族秘术更是远古时期便存在了。在这几百万年里,他们不仅经历了天地大变,还亲眼见证了沧海移做桑田,大洪水时,凡界生灵几乎无一幸免,他族却能保全性命活了下来,可见其本事。” 看应晨一眼,转而又道,“尤其古巫族的阵法,涉及范围颇广且变幻莫测,至今许多高阶仙君哪怕识出了古巫阵法,依然破除不了,甚至连照着画个一模一样的都做不到。” 应晨恍然大悟道,“难怪天君会松口,原来这古卷竟如此珍贵!” 说到此,杜衡不由疑惑道,“倒是你父王,他从哪里弄来的古巫秘卷?”据他所知,妣修与古巫族并无交集,更不懂巫术。这古巫族的秘卷,他是从何处得来的? 并非他太过笃定,而是应元仙君事件时,缠着应元的那缕邪魂施加在应元仙魂上的,便是古巫术。若妣修懂巫术,又怎会任由那邪魂放肆而束手无策?! 其实他原也是不懂的,古巫术不仅繁琐且计较颇多,稍有不慎不是反噬就是作废,搞得他都没兴趣修习了。不过银玉却很喜欢,闲时总是写画一些古巫阵法,耳濡目染之下,他也看出些许门道来,这才机缘巧合的救了应元。 应晨道,“这事儿说来也巧,那古卷原是在羲皇的乐谱盒里……” 杜衡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在他发现一则古卷他就能联想到银玉身上时,忙掐断思绪打断应晨的话,道,“别说这个了,我看你前面布置的也不错,我们过去瞧瞧吧。”说完便径直朝前走去。 应晨见状,以为是他提及羲皇,引的他想到了神界的银玉神君,顿时住了嘴,把原本要说的话也咽了回去。 其实,那古卷是羲皇乐谱盒子里发现的,还是大街上捡来的,杜衡并非真的关心,他又何必提起旧事儿,徒惹他不快呢?想到此,便暗自决定,从现在起,绝不再提一句有关神界的事儿,哪怕是羲皇的乐谱盒子! 应晨观察入微,做事也细致,可事情仍没能如他所愿。冥界的忘川也好,天界的云台也罢,对他来说都是他与杜衡的回忆,可对杜衡来说却并非如此。 杜衡每看一处景色,便会想起祈福时的情形,也会想起银玉。于是这一路赏下来,心中也是颇为复杂。 他看着眼前以幻境化出的淮灵海岸,不由想起曾经许的愿。那时,他听暝说了许多凡界的戏文,对戏文中的凡情很是向往,于是便写了句“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塞进琉璃瓶中投进了海里。 现在想想,那沉入海底的琉璃瓶,与他的心意何其相似。一个沉入海底杳无音信,一个一腔深情付诸东流。 用力攥了攥手心,挥去心里的愁苦,强打精神道,“你这是把六界的祈愿圣地都化出来了!这下可好了,以后在想祈福时都不用满六界的跑了,只来你府里便好。” 应晨未接话,反另开话题,道,“我曾答允你,府邸修好后,便将我心仪之人带来见你。” 杜衡经他提醒也想了起来,恍然道,“对呀,你不说我都忘了!”四下打量一圈,道,“人呢?你把人藏在哪儿了?” 应晨紧盯着他,道,“他就在这院子里。” 杜衡奇怪道,“院子里?”又环顾了一圈,“这院子里除了你我,并无他人啊!” 应晨一步步的走向他,道,“我与他相识时只是一介魂魄,他非旦未曾看轻我,反与我结交为友!我生在冥界,无生息、无前途,他非旦没有避开我,反陪我走遍六界看遍世间,为我达成心愿。他为人豪爽、仗义,既有怜弱之心,也不畏强权,是个极为正直的君子,值得我为他堵上一切。”说完双手抚上他的肩,神色紧张的凝视着他,道,“我心上之人是谁,现下你可晓得了?” 杜衡明白他话中所指后,慌忙推开他,错愕的看着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没说出来。 忽地,他神色一滞,脸上表情不停变幻,良晌后反笑了起来,道,“果然,天道最是公平,此话不假!”语毕越笑越大声,最后甚至蹲在了地上,颇有疯癫之势。 应晨见状顿时慌了,他想过杜衡会躲他,打他,骂他甚至唾弃他,唯独没想到他会仰天长笑。 想上前询问一二,又怕杜衡排斥他,只得解释道,“杜衡,你,你别这样。我说这些不是想你如何,只是想让你知晓我的心意。你若不悦,我今后绝不会在提起,你千万别为难自己!” 杜衡缓缓止住笑声,抬袖擦去溢出的眼泪,道,“今日之前,我觉得银是这世上最无情的混账。现在看来,我错了,原来我也是个混账!” chapter 225 他缓了缓神色,站起身看着应晨正色道,“我曾心悦他人,却被一次次的冷漠逼着认清现实。那滋味不好受,我不想你也经历一遍。所以,今日我便同你把话说清楚了。”顿了一顿,“我当你是朋友,从前如此,以后也是。只要你愿意,我们一直会是朋友,也只会是朋友!” 现下在应晨看来,他定也是个无情的混账吧!还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见应晨愣怔着不答话,犹豫了一下,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道,“你应该比我更需要清净,如此,我就不在这儿扰你了。”语毕与应晨擦肩而过离开了这里。 应晨的那番话让他突然明白了,原来爱情真的是一个人的事,他无法强求别人爱他,也无法强求别人不爱他。 他心悦银玉万余年,爱的深且痛。今日之前,除了伤情他还恼恨。他恨银玉冷漠,恨银玉的无动于衷。可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原来他连恨的资格都没有。 从应晨表明心意到做出决定,他深深的体会了什么叫不爱,也明白了不爱是种怎样的心情。他好像突然理解银玉了,也认清了自己的位置。 应晨的心意他无法回应,又不想应晨同他一般,在猜测中一次次的希望,又一次次的失望,自我欺骗,自我疗伤又自我治愈。 心意得不到回应是何种滋味,他最是清楚,不愿应晨也经历一次。可他既不能勉强自己接受应晨,也不能强求应晨放下他。他蒙着眼睛自欺了许多年,最后落得遍体鳞伤。若不想应晨走他的老路,便只能据实相告,断了他的念想。 两人能两情相悦,相知、相许并相守是极为难得的一件事儿,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如此看来,是他们的造化都不够,没能遇上那样的人。应晨强求不了他,而他强求不了银玉。 其实这也怪不得银玉,银玉有什么错呢?错的是他,对银玉的冷漠视而不见,却对他的关心妄加揣测。一次次的飞蛾扑火,最终将自己伤成现在这般模样。 他对银玉的心意,从头到尾不过是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独自感动又独自动心,遭到冷待后伤心的无以复加,觉得这世间只他一人最委屈。只是他忽略了一点,在这场戏里,银玉从来都不在台上,又如何能给他回应? 这世上最大的悲剧并非劳燕分飞、生死别离,而是你把他当主角,他却从未参与到戏文里。从来没有两情,又何来相悦?不过是作茧自缚罢了! 即是自缚,便该破了这茧,与银玉也好,与应晨也好,与厘之瑶更该如此! 应晨愣怔着站在原地,良晌后,转身看向杜衡离开的方向,喃喃道,“往后的时日还长,会如何谁又说的准呢?”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闪过,暝抱拳行礼道,“少君,殿下请您过去!” 应晨脸色苍白,双眼凝滞的盯着前方,少顷后才道,“晓得了!” 六界未分前,除了天族的直系宗族不与外界通婚外,鲜少有部落限制族种间的联姻,甚至有些部落靠着结姻亲达成联盟,一致抵御外敌。是以,跨族种的亲事极为常见。 但分出六界后,这种情况便少见了!风俗习惯是一个,时间差是一个,最重要的还是生存问题。就如魂魄无法在凡界久留一般,人族也无法在冥界久住。 虽说弥离天与蛮荒的生息最为相近,但妖与神兽终究是不同的。六界未分时,高傲的神兽便未曾将大妖们放在眼里。六界分出后,就更不把他们当回事了。在神兽眼中,妖族就如同小鸡仔一般的存在,又怎会愿意与之结为姻亲。 故而,六界之后,跨界结亲的可谓是少之又少。晓喻六界的,也就只有神族少尊与魔族厘氏女娇这一门了。 正因六界皆知,又是父尊亲定,杜衡既不想娶又不敢退,只能躲着。可现下,他不打算躲了。既已决定退亲,无论什么后果他都会受着。 抬头看了眼朱门金匾上的玄鸟图腾,攥了攥手心,迈步走向门前的护卫,将腰间的碧玉佩摘下递上,道,“劳烦通传厘族长,神族杜衡来访!” 小护卫原本漫不经心的接过玉佩,正欲打发他原地等着,一听他自报家门,混身打了个激灵,忙低头看了眼玉佩,又抬头看了眼杜衡,眼珠一转,腰一弯,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贵人可随我去前厅稍坐,小的这便去通报族长!” 杜衡不疑有他,随着小护卫走了进去。 小护卫将杜衡安置在前厅后,急忙拿着玉佩去通报族长了。 不想厘族长没到,倒是先见着了一位贵公子。 只见那贵公子一袭黑色龙纹锦袍,头戴冕旒金冠,脸上挂着一丝笑,步履从容的走了进来,语气熟络的问候道,“杜衡少尊,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杜衡瞧着眼前这略微熟悉的面孔,问道,“不知阁下是?” 贵公子怔了一怔,后笑了一声,拱手道,“魔族第三代君主瀍渝,见过杜衡少尊!” 杜衡恍然道,“原来是你啊!”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这变化也太大了!”左右探看一圈,“你身边的那个小琴痴呢,怎么没随你一起?”不待瀍渝答话,忽地一顿,“等等,你刚说什么?魔族第三代君主?你继任魔君了?瀍渊呢?” 瀍渝闻言眸子黯了黯,垂头沉声道,“父王,病逝了!” 杜衡惊讶道,“病逝?你说瀍渊病逝了?怎会?”瀍渊可是伊诺与潋芜的儿子啊,天上地下唯一一个胎生神族,虽然后来入了魔,但也不至于柔弱到病逝啊? 瀍渝道,“父王是被人暗算,种下了噬骨咒。待我等发现时,已无力回天!” 杜衡震惊道,“噬骨咒?你是说古巫族的噬骨咒?古巫族早已灭族,瀍渊怎会被人种下噬骨咒?” 噬骨咒,远古时期古巫族的咒术,如施加在某个生灵身上,那咒术便会透过本源直接侵入骨髓,每日以骨髓为食,且初时并无任何异常。待到有所察觉时,半副命格已经废了! 但这种咒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只能寄生在骨髓中,若是狠狠心魂体出窍,弃了本源命格,便可逃过此劫。但说起来容易,一副骨头一具肉身,没什么大不了的,做起来可就不是这样了。 瀍渝摇了摇头,道,“不知!父王病症初显时,宫里的医师都未曾揪出病因。后来经冥王提点,这才察觉是中了古巫咒术,不过已经晚了!” 杜衡更震惊了,“妣修?妣修为何会来魔界?” 瀍渝诧异道,“凤凰琴的琴谱,难道不是少尊托冥王送来的吗?” 杜衡恍然道,“哦,对!是我托他送来的。”又道,“可妣修从未习过古巫术,他如何会识得?” 说到这处,瀍渝一改方才的和气,冷哼一声,道,“这就要问问那位九重天上的君主,背地里都做了些什么?!” 杜衡忽觉不妙,忙解释道,“天君平日里就喜欢搜罗些古卷雅集,有卷巫族秘术倒也不奇怪!” 这妣修到底在做什么?就算他在天君处看到过类似的古巫秘卷,在不确定的情况下,怎么随意误导魔君呢?这不是挑事嘛!现在可好,魔君定要把这仇记在天君头上了。 魔族在仙魔一战中本就伤亡惨重,若他们在把瀍渊之死记到天君头上,这新仇旧恨的,就算南北相隔,又能压制多久?若真闹起来,到时可够银玉头疼的! 果然,就见瀍渝冷着一张脸道,“我到不信是碰巧。仙魔大战时,父王先是被金辰重伤,后又遭晏龙偷袭,这噬骨咒究竟是何人所为,不言自明!” 这下杜衡也无从反驳了,若他没记错,那之后就分出了六界。瀍渊在自己的地盘上养着,总不能被自己人下了噬骨咒吧! 就在这时,厘明偃带着厘戎和一众族中耆老赶来了前厅。像是没想到瀍渝也在一般,先是愣了一愣,后忙带领族人朝瀍渝行礼道,“臣厘明偃,参见君上!”“厘戎参见君上!”“老朽参见君上!” 瀍渝敛了敛神色,缓缓道,“都起身吧!此处并非魔宫,不必如此见外!” 厘明偃直起身子转向杜衡,拱手道,“见过少尊,让少尊久等了!”说着上前两步将杜衡的玉佩还了回来。 杜衡接过玉佩,拱手回礼道,“厘族长不必这般客气!”看了眼他身后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心道,这是要给他个下马威啊! 厘明偃看了眼稳坐在堂上的瀍渝,见他并无避嫌之意,只好在左侧下首的座椅上坐定,又回头朝宗族耆老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也入座。 杜衡在瀍渝旁边坐定,见一屋子人你瞪着我,我看着你,竟比上朝奏兌时还安静,不由有些尴尬。思索片刻后,开口道,“日前,厘族长来云桓殿做客,是我招待不周,今日特来给您赔个不是!” chapter 226 厘明偃经他提醒,也顾不得瀍渝在场了,直接拉下了脸,道,“老夫年岁大了,受点怠慢也无妨!只要少尊日后能善待我瑶儿,”说到此,顿了一顿,抬头看了杜衡一眼,道,“想必今日少尊也是为了此事来的吧!” 杜衡见他竟直接切入正题,略一犹豫,站起身郑重的朝他弯腰施了一礼,道,“杜衡今日来此,是向厘族长谢罪的。我与令爱的婚事,请厘族长就此作罢!” 厘明偃一怔,他原以为杜衡是来同他商议婚事的,这才将宗族耆老都召集了来。没想到他一开口竟是要退婚,当下怒急,一拍桌子怒呵道,“杜衡,你莫要欺人太甚!” 语毕,站起身走到杜衡面前,见他竟不躲不闪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气的来回渡着步子,指着他道,“瑶儿与你的婚约,乃我父与父尊共同定下,此约六界皆知。你若不愿,为何一早不提?现下我瑶儿神界也去了,云桓殿也住了,名声也没了,你又说不娶了!你当我瑶儿是个物件,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不成?” 杜衡低头弯腰,执着的道,“此事乃我之过,厘族长要打要罚我绝无二话!” 厘明偃见他竟如此坚定,怒火攻心,颤着手道,“你,你,你……你这个目无礼法的混帐!”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两下,眼见就要倒下。亏得厘戎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他一边扶着厘明偃坐回去,一边担忧的道,“父亲,父亲,您没事吧?” 厘明偃半倚靠在椅子上,气息不稳的扶着厘戎的胳膊,道,“你,代为父寄张拜贴至无上天,就说,神族少尊始乱终弃,为父拜请三尊为我族主持公道!” 厘戎面色略显迟疑,并未及时应下,而是转头看了眼堂上的瀍渝。瀍渝略一思索,开口道,“厘族长,稍安勿躁!此事有关女儿家的名节,万不可鲁莽行事!”转而看向杜衡,问道,“不知少尊为何要退了这门亲事,可是厘氏女娇何处不妥?” 杜衡直起身道,“厘氏之瑶,端庄大方、贤淑温良、既知书达理又善解人意,是女儿中的典范,并无任何不妥!” 瀍渝做不解状,道,“既如此,少尊为何要退亲?” 杜衡道,“过错全在我,是我配不上厘氏小姐!” 厘明偃撑着椅子把手站起身,冷笑一声,道,“你若嫌我瑶儿出身,大可直说,何必如此拐弯抹角!这世间谁人不知,你乃承了父尊血脉的神族少尊,是我百越一族门户小,高攀了你!” 杜衡道,“我敢对父尊起誓,绝无轻视百越族之意!” 瀍渝又道,“既非人品又非门户,少尊究竟为何坚持退了这门亲?此事总得有个说法吧!”看了眼厘明偃道,“若这婚约就这般不明不白的解除了,可叫厘家女娇今后如何在圣都立足啊?” 杜衡晓得瀍渝是在帮自己,可这说法他要如何给呢?总不能说他求爱不成反被拒,如今看破情网,要做完了结后下界投胎去吧?! 思索良晌后,道,“是我背弃婚约,心中有了他人,故而不能与厘氏女娇成婚!” 厘明偃听了这话老脸瞬间憋的通红,指着他抖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枉顾礼法,违背纲常,混帐!” 厘幻山曾遍请圣贤教育孙女礼教,厘明偃与厘戎日日耳濡目染,久而久之也有了羞耻之心。是以,百越族与一般的魔族很是不同,少了些粗狂,多了些儒雅。 故而,圣都就有传言称,百越族的礼教堪比圣都贵族,有时甚至比贵族还像贵族。 被架上神坛的下场就是,脏话连篇与形象不符,不能说!动手动脚与形象不符,不能做!与人相争时,就算憋死,都不得骂出一句流氓话! 厘戎见状忙将厘明偃扶回椅子上,安抚道,“父亲,您莫要生气!”说完转头看向杜衡,一脸平静的道,“少尊退了我族的亲,可是要与那女子成婚?这是要公然打我族的脸面?” 杜衡愣了一愣,明白厘戎之意后,忙道,“厘公子误会了,我并未有成婚的打算!” 退了这门亲,想必这事儿很快就会传遍六界,到时天君定要拿此说事。既如此,不如他自己认罚,尽早下凡去,也免去许多口水! 厘戎与父亲对视一眼,丢下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起身看着杜衡道,“少尊既心有所属,我族咬着婚约不放也很是无趣。”顿了一顿道,“退亲可以,不过,少尊需答应我族两个条件!” 杜衡道,“厘公子请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定全力以赴!” 厘戎道,“第一件事,无论少尊心属何人,未来五千年内,不可与之定亲或成婚,算是全了瑶儿的颜面。少尊可答应?” 杜衡想都没想,直接应道,“我答应!”别说五千年,这一世他都不可能成婚。 厘明偃见杜衡答应的痛快,脸色也好转了些。本来他就不是特别赞成这门亲事,方才不同意只是顾着脸面,若厘戎能保全族人和妹妹的脸面,这婚事退便退了。 厘戎又道,“第二件事,请浮黎三尊出面为证,言明此事原委。由父尊定下的婚约,由三尊见证毁弃,如此既合理,瑶儿也不会因退亲一事背上莫须有的污名。少尊可答应?” 这就有点难了,且不说他与无上天命里犯冲,就说请三尊这事儿,定是要惊动银玉的,他可请不动那三个老头! 思索片刻,道,“三尊醉心道经,甚少离开无上天,此乃我与令妹之事,就不要劳烦三尊了!”又道,“退亲之事过错全在我,无论何时我都认,断不会让令妹承受污名!” 瀍渝轻笑一声,起身走到他身旁,道,“少尊此言差矣!婚约虽是你与厘氏女娇的,但这婚事却是父尊亲自定下的,此事六界瞩目。若这亲事突然作废了,届时六界议论起来,少尊贵为神族,自是无人敢多说什么,可那厘氏女娇就不同了。难道要让百越一族逢人便解释,这事儿是少尊的过错,与那厘氏女娇无甚关系?” 杜衡一想,这话也有道理,女儿家的清白并非小事,他是行单只影一身轻松,厘之瑶却并非如此,她的名声可与百越一族息息相关呢! 想到此,朝瀍渝低声道,“可我与无上天的那三位,并无私交,不见得能请动他们啊!” 瀍渝小声建议道,“少尊可寻银玉神君帮忙!神君与三尊私交甚厚,若神君出面,定能请来三尊!” 杜衡神色一滞,少顷后敷衍道,“银,他在闭关,他平日里一闭关就是数千年,此事怕是指不上他了。” 瀍渝一听也为难了,思忖良晌后,朝厘明偃道,“不若这样,本君为证,少尊留一物件给百越族做赔礼。如此,就算日后议论起来,百越族有此物件为证,也可自证清白。” 厘明偃与厘戎对视一眼,见厘戎点头,粗着嗓子道,“既君上开口了,就依君上所言!” 杜衡见厘明偃松口,忙伸手朝袖子里摸去,可越摸神色越僵硬,好一会儿后,抓出一把金珠子,尴尬的道,“我出门时走的急,并未带什么贵重物件,只得这些俗物!” 厘明偃见状脸一黑,怒道,“你贵为神族,怎可这般侮辱我族?难道我百越一族会为了钱财,出卖儿女的名声不成?” 杜衡见状忙解释道,“厘族长误会了,我并非此意!”忙将手里的金珠子收进袖袋中,想了想又道,“不若厘族长你指一物件,无论那物在何处,我都会将他寻来奉上!” 厘明偃闻言气的一口气堵在胸口,又瘫回了椅子上。 瀍渝见状忙道,“留给厘家的物件,必得是你专有的,能代表你神族少尊身份的,只有如此,才能堵住悠悠之口。少尊从别处寻来的,如何能作数?” 杜衡一怔,惆怅道,“神族向来对物质不甚在意,我随父尊在神界修行,受其教化,如何会有代表我身份的物件?!” 瀍渝道,“如何没有,少尊的神元罩不就是神族独有的吗?” 杜衡訝然道,“神元罩?” 神元罩确为神族独有。天生天养的神族,生来便有神元罩。他们这种后天得了神位的神族,则需修为至神之战意,本源之息与神格彻底融为一体后,才会激发出神元罩,同时也为掌控的天赋定型。 神元罩不仅进可攻退可受,最最重要的是,与人对战时若伤重力竭,神元罩会自发的调动神格之力护主,如此便可免去一劫。 要说神元罩,的确能代表他的身份。可这东西只这一个,也是神族至绝境时的保命符。一经送出就再也不会有了,就跟送了一条命出去没差别! 杜衡沉默片刻后,点头道,“好,我愿将神元罩送予厘氏之瑶,表我赔罪之心!”语毕,就地便打坐施法剥离神元罩。 杜衡这番做派,厘明偃当下便看愣住了,那可是神元罩啊,杜衡竟眼睛都不眨一下,说给就给了?!他竟这么急着要与瑶儿划清界限? 想到此,不由感慨,果然退了这门亲才是正确的。照目前这局势,若瑶儿执意嫁去神界,不定会受什么委屈呢! chapter 227 叹了口气,带一众族老退了出去,留下主动为杜衡护法的厘戎和瀍渝。毕竟剥离神元罩不是小事,若神族少尊在百越族地界出了什么差池,到时他们就算有嘴也说不清了! 冥界,妣修将仙丹的最后一丝灵息渡与莲苗后,缓缓的收起了功法,看了眼站在下首的暝,问道,“启儿可到了?” 暝道,“少君方才在朝晖殿与少尊言翘明,被拒。现下正伤怀,许过来的慢些!” 妣修叹口气道,“也是难为他了!”顿了一顿,问道,“可知杜衡去了何处?” 暝道,“过了冥魔分界处,朝魔族圣都去了!” 妣修眯了眯眼,喃喃道,“圣都?”又道,“百越族今日怕是不会太平了!” 暝抬眼看了看妣修,问道,“殿下怎知杜衡少尊去了百越族?” 妣修抬头看他一眼,问道,“你觉得杜衡拒了启儿的心意后,不回神界反朝圣都而去,此举为何?” 暝略一思索,坦诚道,“属下猜不出!” 妣修浅笑一声,道,“魔族并无与他相熟之人,平日为了避开百越族,他都是绕着那处走。今日却主动入圣都,自然是去与厘氏女娇做了断的!” 暝略惊讶道,“殿下是说,杜衡少尊真敢退了父尊为他定的婚约?” 妣修轻抚了抚桌上的莲苗,慢悠悠的道,“杜衡向来胆大,这万千年来又被银玉纵的任性妄为,这世上有何事是他不敢做的?” 暝接话道,“若退了这门亲事,杜衡少尊必定会被六界诟病,到时一个忤逆父尊的罪名压下来,恐不会善了!” 妣修扫他一眼,道,“你以为,杜衡会等着天君带着律法条令找上门去?”叹了口气,“这么久了,你还是不了解杜衡啊!他既有此行,定是早便做好了准备!” 暝神色一凝,道,“殿下之意,杜衡少尊是要破釜沉舟?” 妣修未答,只垂头看着桌上的莲苗,眼中满是柔情。 他等这一日已经很久了!从发现杜衡对银玉有意后,便开始计划。他让暝去下界学戏文,本意便是让杜衡知晓何为情。只有晓得了情为何物,付出真心得不到回应时才会痛苦。 自然,他一早便知杜衡的心意得不到任何回应。银玉与父尊同源,承天地造化而生,有的只是对这世间的责任,怎会动凡心? 所以,他让杜衡晓得何为情何为爱。当他懂得这些,又知晓银玉无论如何都不会爱他时,便会心如死灰。伤情之下,最折磨人的当属记忆。届时,杜衡为摆脱情伤,必定会选择入轮回镜下凡! 妣修担心他想不到此处,之前还特地在思士下凡时用了些手腕,随天君去了天庭,故意将残局留给他们。 勿伽罗佛祖的心性他最是了解,抽取封印思士的部分识海,他定是愿意出手代劳的。可除此之外,其它的便一概不会插手。 杜衡看过思士失了记忆的模样,若他自己被记忆折磨的心痛神伤时,第一个想起的,便会是忘了咸池的思士。 这盘棋他布了很久,有他意料之中的,也有他意料之外的。比如应元仙君,便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若不是杜衡送来的乐谱盒子,他定然不会想到,原来应元仙君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个。他那副仙躯竟是被分尸后重新合在一处的! 早前,他想让杜衡下凡,只是想引导他为自己取来六界法器。父尊遗骨所化的法器都有内部空间,只要将法器空间里的气息取出,合到一处,说不定就能重现天地元息。 自从见到那古巫族的融魂阵后,他就将这想法废弃了。原来还有更好的办法,且不是可能,而是万无一失! 据应元所说,只要将父尊遗骨所化的法器,用融魂阵合在一处,便能重现父尊身躯。届时取杜衡的血,银玉的息,他便能拿起父尊的武器,劈开阻在六界间的空间结界。 到时六方世界合而为一,天地元息必定会重现,崇伯就能继续生长了!如此做法虽对不起杜衡,可也只有如此,崇伯才能醒过来! 暝打断妣修的思绪,出声提醒道,“殿下,少君过来了!” 妣修闻言忙敛起神色,挥袖收起莲苗,随手拿起一本奏柬装样。 应晨行至书房门前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挥去心中阴霾,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从容走进书房,朝侧身挪到一旁的暝点了点头,朝妣修施一礼道,“儿臣见过父王!” 妣修抬头看他道,“启儿来了!”指了指旁边的蒲团,“坐吧!” 应晨走到蒲团前坐定,侧目朝妣修问道,“不知父王唤儿臣来所谓何事?” 妣修笑道,“我听闻朝晖殿今日开府了,启儿可是准备搬过去住?” 应晨神色一滞,沉默片刻后道,“儿臣并无此意。” 妣修作不解状,道,“哦,既已开府,为何不愿入住?” 应晨道,“儿臣想多陪陪父王!” 妣修凝视他片刻,笑道,“启儿一向孝顺,父王知晓。只是,此一回启儿并非舍不得父王,而是另有计较吧!”顿了一顿,“启儿,可是在等杜衡?” 应晨惊诧的望向妣修,良晌后才道,“父,父王,您都知道了?!” 妣修笑了笑道,“你是我儿子,你的那点心思,父王还能看不透吗?” 应晨眸子一黯,垂头道,“儿臣惭愧,愧对父王养育之恩!” 妣修看他一眼,安慰道,“启儿不必自责!”叹了口气,“你的本源在仙魔大战时遭受重创,父王拼尽全力也只保下了你的魂识。如今你这仙灵之身又……父王也不指望你传宗接代,思慕谁又与谁相守,只要启儿愿意,父王不会有意见。只是……” 应晨心中一喜,不待妣修把话说完,忙道,“儿臣谢父王成全!” 妣修注视着他,接着道,“只是杜衡,他的心在何处,想必启儿是知晓的!” 应晨神色一僵,方才的喜悦瞬间消失,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道,“儿臣晓得!” 妣修道,“既全都知晓,又何苦如此?” 应晨直视着他,坚定的道,“儿臣此生,非杜衡不可!” 气氛瞬间陷入僵局,半晌后,妣修妥协道,“罢了,既然你执意如此,便随你吧!”顿了一顿道,“不日后,杜衡或许会去凡界一遭。你若不怕苦,可趁此机会随他一同前去。至于结果如何,就看你的造化了!” 应晨扯了扯嘴角,苦涩道,“若是从前,他定是愿意与我同行的,现下恐怕……” 妣修道,“少尊此次下凡,应是由轮回镜入世为人,不会有为神时的记忆!” 应晨訝然道,“轮回镜?杜衡是神族少尊,如何会入轮回镜?” 妣修道,“日前,百越族族长曾去神界催婚。依杜衡的性子,这事儿既已上了明面,断不会拖着久不回应。启儿觉得,杜衡可会娶那厘氏女娇?” 应晨果断道,“不会!” 妣修点头道,“既不娶,就只得退亲了。”又道,“他这门亲事乃是父尊亲定,若退了,便是忤逆不孝。这罪名一下来,即便是银玉神君也护不住他。” 应晨疑惑道,“杜衡固然有错,但他是神族少尊,又有银玉神君撑着,最多也就禁闭几千年。凡世如此污浊,神君怎会让杜衡入世?” 妣修道,“不是银玉要他入世,而是他自己想入世。” 应晨一愣,随后眸子亮晶晶的盯着他,问道,“可是杜衡与父王说过什么?若如此,”拱手朝妣修施一礼,“儿臣请求一同入世,望父王允准!” 妣修道,“你仙灵之身不比杜衡,若沾惹上混浊之气,便会直接影响到魂识,你可想好了?” 应晨坚定的道,“儿臣心意已决,求父王成全!” 妣修深深的凝视了他良久,道,“既如此,便由你吧!”又道,“杜衡离开冥界后就朝着圣都去了,约摸是去了百越族。他平日里虽任性,却是个极为心软的。我担心他会吃亏,你代父王走一趟圣都,将他接回来吧!” 应晨一惊,道,“杜衡一人去了百越族?父王为何现在才说?”说着急忙起身,也顾不得行礼告退了,施术便朝冥魔分界处赶去。 暝见应晨眨眼便没了踪影,转头看向妣修,略担忧的道,“殿下,真的要让少君下界?” 妣修抬头看向暝,笑着问道,“你可是觉得我太过心狠?” 暝垂头道,“属下并未如此觉得!” 妣修目视前方,幽幽的道,“杜衡乃神族,有气运在,就算入世与凡界的那些俗人也不会生出什么羁绊。只有启儿亲入凡世,方能影响杜衡一二。” 暝道,“殿下放心,届时属下会护在少君身侧,不会让凡世浊气缠上少君。” 妣修笑了笑,道,“启儿乃仙灵之身,一般浊气只有避着他的份,如何能伤到他。”少顷后又道,“我听说丼迦仙君殒灭后,他从前炼制的法器都入了天君的私库?” 暝道,“确有其事!” chapter 228 妣修思索片刻,道,“有段时日没去天界了,趁着今日天气晴好,便去拜访拜访我那位叔父吧!”说完起身整了整衣袖,悠哉悠哉的走出了书房,朝天界飞去。 应晨这边却没有那般悠闲了,他一路狂奔直朝圣都而去。生怕杜衡退亲不成,在与百越族起了争执,在人家地盘上吃亏。可绕是他用最快的速度,待赶到时还是晚了一步。 一进圣都,他便被那束照亮半边天的绿光给震住了。这气息他太熟悉了,是杜衡的。来不及多做猜测,一刻不敢松懈的朝那束光源奔去。 靠近才发现,厘氏的府邸前早已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竟都是冲着那束绿光来的。 只听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这都亮了快有一个时辰了吧,厘家难道是炼制了什么了不得的法器不成?” 旁边人鄙视道,“没见识,这是神族的神元罩在易主。” 那人不服,反问道,“你又不是神族,你如何晓得?” 就见他昂首挺胸,颇为自豪的道,“仙魔大战时,我曾随魔尊对阵金辰,亲眼目睹魔尊将金辰的护体神元罩剥离,便是如此景象!” 有人啐了一声,戳穿他道,“呸,少往你脸上贴金了。你随魔尊对阵金辰?你是隔着好几个山头瞧见的吧!” 那人装哔被人识破,羞恼道,“你管我从何处瞧见的,反正我是瞧见了。这光就是神元罩离体的景象!” 有人又问,“你又如何确定是易主?” 只见他斜了提问的人一眼道,“你莫不是个傻的?若非易主,难道这百越族敢光明正大的剥离神族的神元罩不成?” 此话立马换来一片附和声,“此话有理!”“说的也是!” 有人插话道,“瞧这莹绿的光晕,难不成里面的是神族少尊?” 一人嗤道,“你这不是废话吗?不是神族少尊,难道会是银玉神君?” 这时又一道声音问,“你们说,这神族少尊好好的,为何要剥离神元罩呢?” 一人抢话道,“这还用问?神族少尊与厘氏女娇有婚约,自是送那女娇的呗!” 听了这话,有人接话道,“厘氏女娇好福气啊!这神族少尊竟舍得把神元罩送予她护身,看来两族好事将近了吧!” 有人不屑道,“你高兴个啥,又不是嫁你家女娃。”又道,“再说了,这神族少尊可是出了名的纨绔,是福是祸,现在可不好说哦!” 有人不赞同了,反驳道,“你这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若神族少尊品性不好,父尊又怎会以血脉为引赐他神格?我瞧那些话啊,定是那些嫉妒少尊的人,胡编乱造出来的!” 那人一听不干了,道,“我怎么胡编乱造了,这话又不是我说的,那都是从天界传出来的!” 方才那人道,“那就更不可信了,天族向来卑鄙,表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心口从来不一!” 有人听不下去了,吼道,“行了,别吵了!还不晓得怎么回事呢,你们都激动个啥?” 应晨听了这些话,脸色越来越难看,恨不得立马冲进去阻止杜衡。 神元罩是什么,那是和神格之力、本源之息而成的法器,剥它无异于徒手掏心。虽然与性命无碍,可那疼痛却非常人能忍,且还是他自己动手,他是疯了不成?! 应晨凭着仙灵之身穿过层层人群,借着骚乱做掩护,终于进了厘氏的府门。就在此时,那本来光芒大盛的绿光忽地闪烁了两下,然后就没了踪影! 应晨身形一顿,心知这是结束了,胸口处一钝,来不及心疼,赶紧顺着气息朝前厅寻去。刚走到殿门口,就见杜衡在一男子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应晨见他一脸虚弱的模样,一股无名火起,朝那男子怒道,“放开他!”语毕快步走上前,欲将人接过来。 厘戎看着突然出现的仙灵愣了一瞬,后将目光转向杜衡,见杜衡对那仙灵笑了一下,这才放手,将他交了过去。 杜衡看了眼来人,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的道,“你怎么来了?” 应晨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用力揽住他的腰,道,“我在不来,你就把自己玩死了!” 杜衡轻笑一声,道,“瞧你说的,不至于!” 应晨瞪他一眼,怒道,“神元罩都剥了,还不至于呢?” 杜衡怔了一怔,不甚自在的道,“你都知道了?” 应晨道,“你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除非我瞎了,否则想不知道都不行!” 杜衡听了这话,视线下意识的四下寻摸了一圈,没看到那抹银色的身影,不知是安心还是失落,道,“下次我注意,一定记得先设结界!” 应晨见状心里一阵难受,揽着他腰的手用了点劲,道,“你一共就一个神元罩!还能有下次?” 杜衡无言辩解,只得转头朝厘戎道,“我现下的模样,不便去向令妹致歉,”歇了口气接着道,“劳烦厘公子转告,她是个好姑娘,是我造化不够,承不起她的一片心意。望她莫要引咎自责,早日觅得良缘!” 厘戎神色平静的拱手道,“厘戎定将此话告知舍妹,少尊放心!” 杜衡道,“多谢!”语毕抬手唤来云团,朝应晨道,“我们走吧!” 应晨不悦的瞥了他一眼,带他纵身掠上云头,缓缓将他放下,道,“你脸色很不好!” 杜衡盘膝坐下,随意道,“施法时忘记屏蔽五感,疼的,稍坐调息就好!”说完合上了眼睛。 应晨看着他苍白且平静的面容,心里涌上一阵苦涩。 杜衡对他与从前并无二致,这让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免觉得难受。他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形,都只当他是朋友,与从前一模一样,可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神界,长右端着箸瓶、香盒走到矮桌前,瞥了眼盘膝入定的银玉,一边燃香一边大声的自言自语道,“少尊已有好几日未归了,也不知他又去了何处!” 见银玉没反应,继续大声道,“少尊离开神界时,神思好似有些恍惚,同他说话也如没听见一般,这状态,不知会不会在下界惹出事端来!” 瞥了眼银玉,见他仍没反应,想了想又道,“百越族族长离开神界时很是生气,瞧那情况像是要逼婚一般。少尊这节骨眼上跑到下界去,若遇上百越族,不知会不会直接被厘族长绑去强制成婚……” 这回银玉终于有动静了,只见他缓缓的睁开眼,扫了眼长右手下侍弄的香炉,面无表情的道,“烧糊了!” 长右一愣,忙低头看去,只见云母片掉进了香炉里,香灰正一点点的撒在没埋严实的炭上,忙抓起一把细灰埋在炭上,朝银玉讪笑一声,解释道,“云母片选小了,没撑住!” 银玉不置可否的移开视线,少顷后,慢悠悠的道,“听闻禄枳仙子对风雅之事甚是擅长,焚香、煮酒、操琴、作画样样拿手,你既不擅此道,便去天界请教一下吧!” “哐当”香炉盖砸在矮桌上的声音。 长右表情僵硬的看着银玉,久久说不出话来!神君竟让他去请教禄枳仙子! 禄枳仙子可是天界出了名的不苟言笑、冷若冰霜。传业授教时更是严厉,半点仙子们的娇弱姿态都无,活像个老姑婆。 焚香时,香灰盖错一分要受罚。煮酒时,温度错了一度,也要受罚。操琴时,音调弹错、弹漏、弹高、弹低都要受罚。他就没见过比禄枳仙子更严厉的仙师! 长右堆起笑,一脸讨好的看向银玉,试图在挣扎一下,结果话还没出口,就见银玉起身道,“正好本君无事,便送你过去吧!” 长右傻了。本君!本君!他家神君极少在他面前自称本君,但凡称了,便是此乃君令,不可改!心里不由叫苦不迭,让你嘴贱吧,让你话多吧,让你扰他修炼吧,现下好了,被送到老姑婆手底下去了吧! 见银玉神色自若的在他面前走过,只得认命的耷拉下脑袋,一脸生无可恋的跟了上去。 本以为神君是真的要送他上学堂,可到了天界后,却把他仍在了一边,径直朝九重天去了。他一脸懵逼的看着神君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良晌后才反应过来,原来神君让他来听学只是个幌子,他来天界是想知道,少尊在下界有没有惹祸。 这种事,找天君准没错! 可若直接来找天君,此举过于张扬,必定引人猜测。若在因此惹出些不好的传闻,岂不冤枉! 毕竟银玉神君乃神族尊神,一举一动备受六界关注。他亲自出马,不是事关六界安稳,就是事关杜衡少尊,此事已成了六界公认的事情。 现下六界安稳,能让神君移动大驾的,便只有杜衡少尊了! 可若是送座下神使到禄枳仙子处听学,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银玉神君既来天界,拜访天君则是理所应当,如此也就不显得突兀了! 只是苦了他,即使猜中了开头也猜中了结尾,与他而言却无任何不同,还是得乖乖的去禄枳仙子处报道,并且准备好受虐! chapter 229 银玉踏着满地的紫藤花瓣迈过九重天门,远远就见一位儒雅男子迎面走来。那男子一袭青袍,面带微笑,向他拱手行礼,道,“银玉神君。”礼毕走上近前寒暄道,“神君怎的独身一人?这是要去何处?” 银玉看他一眼,道,“冥王。”又道,“长右来禄枳仙子门下听学,我与他同行,便来探一探天君。” 妣修怔了一怔,后轻笑一声,道,“禄枳仙子的风雅之名享誉天界,长右神使在她门下听学,定能受益良多!”转而又道,“不过,少尊若是知晓这事儿,怕是要幸灾乐祸了!” 银玉眸中划过一抹情绪,问道,“你近日见过杜衡?” 妣修状似随意的道,“自是见过,此时少尊约摸还在冥界呢!”见银玉定定的看着他,忙解释道,“前些时日,少尊来冥界,正好赶上了犬子新建的府邸开府。冥界有一习俗,新邸开府需全年设宴遍请四方。少尊见此事稀奇,便与犬子一同忙活了起来!” 银玉闻言沉默了,良晌后开口道,“即是令郎的开府新宴,冥王合该早些回去才是。” 妣修闻言拱手施一礼道,“神君说的是,如此,妣修就先告辞了!” 银玉颌了颌首,道,“冥王慢走!” 银玉的异样,妣修自是察觉了。送长右来禄枳仙子门下听学?这话别人信,他可不信。别的不说,就说这焚香、煮茶、谱曲、作画这些风雅之事,禄枳仙子能比银玉更精通? 天族的那些仙子、仙君们,修习这些风雅之事或为名、或为望、或为抬高身价,总是有所图谋的。只银玉一人是闲的。正因为他是闲来无事,所以心静,也因心静,才最能悟出这其中的精髓! 长右若是四艺不好,银玉大可让他在神界静心养神,然后在指点一二便可。为何偏让他来禄枳仙子门下求学呢? 禄枳仙子虽精通风雅之事,却过于苛求表相少了些意境。他都能看的出来,银玉会不晓得?银玉既晓得却仍把长右送来,只能说明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杜衡这些时日一直待在冥界,银玉应是见他没回去,忧心他会在下界惹出是非来,这才特地跑来九重天。 不过,也着实让他觉得意外了。 银玉关心杜衡他一直都知道,毕竟杜衡承了父尊的血脉,银玉又答应过父尊照顾他,上心些也不足为奇。 奇怪的是,银玉会主动找来。 若杜衡在下界惹出什么祸端,自会有主事之人报给天君。天君收了奏柬,见事关杜衡,必定会找去神界,断不会私做处罚。这套程序银玉心知肚明,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非要亲自跑一趟九重天? 虽说奇怪,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就只能暂时放置一旁了。 现在对他来说,最要紧的是杜衡。杜衡只有在心灰意冷之下,才会心甘情愿的入世。若让他知晓银玉亲自出神界寻他,心里必定又生杂念。如此,他布的局将再次被打乱。 他准备了这么久,绝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它,尤其是在这临门一脚的节骨眼上。 银玉寻杜衡,无非就是不知他的去向,有些担心罢了。既如此,他把杜衡的去向告诉他便是了。银玉向来不喜吵闹,歌舞升平的正宴都甚难请的动他,更何况是妖灵、魂使、群魔乱舞的开府新宴。 待他知晓了杜衡的去向后,哪怕有一丝想要去寻他的念头,听到“开府宴”这三个字后,也会退避三舍。 妣修走了后,银玉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直到第三波仙子提着灯盏,端着器具朝他行礼经过后,方回过神来,改路朝无上天行去。 这几日,杜衡怒吼着质问他的模样,一脸伤心的模样,苍白着脸看他的模样,总会时不时的浮现出来。 初时,他以为是自己心不静,于是便入定潜修,决定将心经从头到尾重修一遍。刚觉的奏效了些,就听长右说杜衡数日未归,且离开时神思恍惚…… 听了这话,那些消失的画面,忽地又在他的识海中活跃起来。这回他不认为是自己的问题了。想了想,觉得许是神族间的共鸣,杜衡或许是想借此给他传递什么讯息? 于是便寻了个由头来了天界。天君乃六界之主,掌六界事知六界事,若杜衡在下界有个什么,最先得到奏报的定会是天君。 可没等他见到天君,倒是先碰到了冥王,且得知了杜衡安好的消息。不仅安好,还同冥界少君玩的不亦乐乎。 按理说,听到这话他该安心了才是。可不知为何,却隐隐的有些想发怒。就如在羽渊时,他一把将杜衡甩出灵息圈子时的心情,很是莫名其妙。 他不懂自己这反应到底为何,难道是他修炼时出了差错?可细细的探看了一遍识海,并未发现异常之处。略一思忖后,他决定去一趟无上天,兴许同三尊论论道,就能悟出个子丑寅某来了。 但他不晓得,这一去无上天,便与杜衡彻底擦肩而过了。 应晨乘着云团将杜衡带回了冥界,过冥魔分界门时发现叫不醒他,立马慌了神,捏了个法咒一番查探,才晓得他是力竭陷入了昏睡状态。 若神元罩还在,这事根本就不用担心。可问题是,神元罩不在了。神族力竭陷入昏睡,要如何处理他一概不知,只能手忙脚乱的揽起杜衡,一路直奔冥王府。 一进府邸便扯着嗓子喊道,“父王,父王快来帮我!” 暝应声走了出来,见状忙上前扶住杜衡,道,“少尊这是怎么了?” 应晨道,“力竭,陷入昏睡了。” 暝帮着应晨将杜衡就近扶进书房,安置在妣修平日小憩的内室,疑惑道,“力竭?少君可确定?” 应晨自然晓得暝在疑惑什么,一面将杜衡放在床榻上,一面解释道,“他的神元罩没了!” 暝惊了一惊,正欲在问,就见应晨连喘口气都顾不得,就施法将一朵朵净莲抛到杜衡身上,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搭理他。 想了想,转身朝室外书架旁的储物柜走去,一通翻翻找找,拿着一瓶丹药走回了内室,将瓶子递到应晨面前,道,“净莲之息对神族并无多大用处。这是櫰香丹,滋补灵息的,你可喂一颗给少尊,试试效果。” 应晨收起术法,抬头看他一眼,接过瓶子道,“多谢!” 语毕忙打开瓶塞,取出一颗棕红色的药丸,俯身扒开杜衡的嘴,将药丸推了进去。担心他不吞咽,还特地将他的下巴抬高,待到亲眼见他把药咽了,才重新将他的头放平。 少顷后,转头朝暝问道,“父王呢?” 暝道,“殿下去了天界!” 应晨又问,“可有说何时回来?” 暝道,“未曾。” 应晨低下头思索了许久,伸手将杜衡腰间的玉佩解下来,递给暝道,“劳烦你跑一趟神界,将杜衡的情况告知银玉神君。” 暝看了眼应晨手里的玉佩,上前接过,应了句,“是。”转身便没了踪影。 都说子肖其父,见了应晨的模样,暝才觉得此话果真不假。他追随了妣修这么久,没人比他更清楚,妣修为了那位散了灵识的仙君都做了些什么。 如今见少君这副模样,分明心悦少尊,却仍让他去寻银玉神君,只怕又是一个痴情的种。只是,他怕是要让少君失望了,这块玉佩注定请不来银玉神君。 但样子还是要做的,接了玉佩后他径直朝天冥分界处而去。路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水晶兰时,摇身一变,化作一株黑色的曼陀罗,隐入了花海中。 冥界若不刻意计算,根本不会晓得时日过去了多久。一轮圆月永远挂在空中,柔和的月光洒下来,将这方世界照的如梦似幻。 黑色的曼陀罗周身泛着一层银色的光芒,一动不动的立在水晶兰中,尤为显眼却又意外的无违和感。日复一日,不知过去了多久,一股清冽的气息逼近,就见如蜡像一般凝固了的曼陀罗,忽地招展了两下枝叶,化作一缕黑烟,瞬间消失了踪影。 妣修方踏入冥界领地,就见一抹黑影闪过,暝一袭黑衣出现在他面前,抱拳行礼道,“殿下!” 妣修诧了一诧,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是特地在此等我?” 暝未直接回答,而是拿出一块玉佩,道,“属下领了少君命,去神界请银玉神君,不好在府邸周围现身,只得借水晶兰隐去气息,在此等候殿下了。” 妣修抬手接过那枚玉佩,朝周围的花海看了一眼,道,“委屈你了!” 暝道,“属下并未觉得。” 妣修看着他身上裹的那层水晶兰毒液,顿了一顿,道,“你为何不去天界寻我?” 暝道,“属下担心擅自出现,乱了殿下的计划!” 妣修愣了一瞬,少顷后才道,“杜衡现下如何了?” 暝道,“属下出来时,少尊失了神元罩,陷入了昏睡。具体情况少君不愿多说,属下便没问。” 妣修眯了眯眼睛,幽幽的道,“看来魔君已有了决断。”朝暝道,“走吧,我们一同回去!” chapter 230 魔族与妖族不同,不仅与他无甚关系,甚至因凤凰琴之事,还同束蕴有些过节。好在有了羲皇的琴谱,将他们的关系缓和了些。 瀍渝想为父报仇,而他,想要六界的法器。虽然殊途却是同归,最终都需破开六界的结界才能成事。 可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六界间的结界与普通结界不同,乃是时空结界。别说一人之力,就是合六界之力都破不开。瀍渊这是赔上自己的两个兄弟后,终于开窍了。 如此也好,不吃点亏,怎么痛下决心呢?杜衡并非一般仙君,不敢随意招惹也属正常,只有让他痛上加痛,他才会全力一搏。 朝晖殿中,西墙根下,一抹浅绿的身影躺在藤架下的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闲晃着,察觉到熟悉的气息靠近,懒洋洋的道,“回来了!” 来人微微一笑,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定,将一篮水果放到石桌上,道,“给你带了些吃食,可要尝尝?” 杜衡缓缓的睁开眼睛,斜了眼竹篮,见里面那一串串的犹如紫色玛瑙般的圆润珠子,此时正散发着淡淡的馨香,问道,“何物?” 应晨见他只看不动,顺手摘下一颗递给他,道,“此物是凡界的水果,名曰葡萄,汁多味美,口味酸甜,你定会喜欢!” 杜衡抬手接过,看他一眼,道,“你近日往凡界跑的倒勤!”将那葡萄整颗丢进嘴里,指了指院子里的景致道,“墙上的花藤,池里的游鱼,还有那片菜园子,就差在养几只鸡了。” 应晨笑道,“你若喜欢鸡,明日我去抓几只来。” 杜衡没接这话,嘎嘣嘎嘣的将葡萄籽嚼了,咽下去,砸了咂嘴道,“有些涩。” 应晨愣了一瞬,想起什么似的,道,“葡萄的皮和籽不能吃!”仙灵之身不食凡物,不做人族许多年,这些小细节都快忘干净了。 杜衡瞪他一眼,道,“你不早说。”语毕起身走过来,伸手捏下一颗葡萄,低头边剥皮边问道,“妣修可回来了?” 应晨道,“未曾。” 杜衡剥葡萄的动作慢了些,状似不经意般,又问,“暝,可回来了?” 应晨怔了一怔,随即恢复正常,道,“也不曾。” 杜衡昏睡了整整一月,醒来后发现身在冥界,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腰间的玉佩。他当时的模样,应晨至今都记得。发现玉佩不见了,脸色一变,噌的一下坐起身,一脸慌张的将床铺翻了个遍。 直到被他制止,知晓玉佩是暝拿着去了神界时,才定下心神。 听了这话,杜衡动作一顿,将剥好的果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笑着道,“果然好吃多了!”少顷后又道,“行了,葡萄也吃了,我也该回房入定了。”语毕径直朝寝室走去。 应晨看着他的背影,喃喃道,“你忘记吐籽了。” 暝走后,他便将杜衡移到了朝晖殿。一是方便照看,二是圆他心愿。自去过云桓殿后,与杜衡同住一殿便成了他的心愿。虽然知晓杜衡不会常居冥界,仍没放弃过这个想法。 为了不让杜衡尴尬,他将院中的幻境都撤了去,亲手布置成了凡界小院的模样。杜衡也喜欢这些景致,总是猫在藤架下的躺椅上晒月亮,一晒便是半晌。只是如方才那般情形,也会时不时的上演一场。 以前,应晨从不觉得下凡是什么好事。毕竟他投过胎,有为人时的记忆,知晓凡世是何种模样。可近日来,他却迫切的希望杜衡入世。只因入了轮回镜,他便不会有为神时的记忆,也就不会时不时的想起银玉。 并非是他自私,而是杜衡的模样,他看一次便心疼一次。杜衡原本开朗、乐观,脸上的神情也永远都是张扬的,明亮的,从未如此萎靡过。近日,他不仅情绪低落,连笑都很少有了。 他晓得杜衡是在等银玉,可暝走了那么久,银玉神君要来早该来了,又怎会等到现在。此事他晓得,杜衡自然也晓得,为何还一遍又一遍的问,大概是不死心吧! 应晨叹了口气,拎起竹篮正欲回寝室看看杜衡,就听一道温润的声音,唤道,“启儿!” 应晨心中一喜,转身看去,就见妣修面带微笑款款而来,身后还跟着早便该回来复命的暝。他忙上前两步,躬身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王!” 妣修微笑着颌了颌首,关切道,“启儿近来如何?” 应晨直起身子,回道,“儿臣一切都好,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方才说要去入定的杜衡,此时正站在殿前…… 应晨见状转头看向妣修,眼中的求助不言而喻。妣修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心,抬腿便朝杜衡走去。 他将杜衡上下打量了一番,担忧的道,“听暝说,你失了神元罩,力竭陷入了昏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杜衡努力扯了扯嘴角装作无事的模样,道,“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妣修却没打算就此作罢,愤怒道,“神元罩可是神族的护体法器,没了它,以后你便是受点小伤都要养上许久,怎会没事?”又道,“究竟是何人,竟下如此毒手?” 杜衡无奈道,“你先冷静一下。”顿了一顿道,“此事与他人无关,是我自己将神元罩剥离的。” 妣修惊讶道,“为何?” 杜衡道,“我将百越族的亲事退了,婚约作废总不好空口白牙吧,所以就把神元罩给了他们,做赔罪礼。” 妣修作震惊状,道,“你退了百越族的亲?这亲事可是父尊给你定下的,你如此做便是违逆父尊,天君若是知道了,定会抓着此事不放的。” 杜衡毫不在意的道,“他不放能如何?左不过就是判我个大逆之罪,抽去神格扔下凡去,我还怕他?”说完视线余光扫过暝,嘴唇微微蠕动了两下,最终什么都没问。 妣修见状心下了然,面上却作犹豫状,缓缓的从袖袋里掏出玉佩,递还给杜衡,道,“暝在神界并未寻到银玉神君,倒是回程时,在天界遇上了。”又道,“长右神使许是犯了过错,神君罚他去禄枳仙子门下听学,彼时我从九重天返回,正碰上他们。” 杜衡接过玉佩,勉强挤出一丝笑,道,“禄枳仙子向来严厉,这下长右可要遭罪了。” 妣修看他一眼,迟疑道,“少尊的现状,暝已经如实告知了神君,只是神君……”顿了一顿道,“并未有所表示!” 杜衡神色一滞,随后用力攥紧手里的玉佩,良晌后才道,“银玉神君向来不关心他人之事,有此反应也属正常!”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尴尬起来。杜衡向来只唤银玉的名,连全称都未唤过,现在却直呼尊号,这明显是在划清界限啊! 他都与银玉划清界限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再提起呢?于是场面一时陷入了凝滞。 好一会儿后,杜衡开口道,“不说别人的事儿了,说说我这大逆之罪吧!”见妣修与应晨都一脸担忧的看着他不接话,笑了笑道,“你们都拉着个脸干嘛,我又不是去死?” 妣修思索片刻后,道,“你莫要急着为自己定罪。此罪名可大可小,若是一般仙君,定是要除去仙籍抽去仙格发落到下界的。但你不同,你是承了父尊血脉的,又有银玉神君相护,断不会如此严重。” 杜衡听了这话,怒道,“此事乃我一人之事与他何干,为何要他相护?”赌气道,“不就是抽神格入轮回吗,我担了。”语毕就欲施术神魂离体自抽神格,应晨见状急忙上前一把扣住他的胳膊,惊恐的问道,“你要做什么?” 杜衡转头看见他眼里的不安,怒气也降了些许,温言解释道,“我既退了百越族的婚,此事六界早晚会知晓,等着天君找上门来,不如我自作处罚,也省的听他啰嗦了。” 应晨连连摇头道,“不,你不能这么做,若没了神格,你就真的是个凡人了。” 杜衡不为所动,笑道,“凡人有何不好吗?凡人一世只得百年,伤也好痛也好,百年之后便不复存在。” 应晨急忙道,“若是凡人,你便什么都不会在记得。不记得父王,不记得我,不记得长右,甚至,甚至不记得银玉神君!” 杜衡顿时陷入了沉默,少顷后说道,“忘便忘了吧!忘了就不会再执着,忘了也就死心了!” 应晨神色一僵,低声道,“那我呢?我对你来说,就这么无所谓吗?” 杜衡闻言愧疚的垂下头,须臾后,沉声道,“抱歉,应晨!”语毕抓住他的手腕,示意他将手松开。 谁知应晨非但没如他所愿,反而将他的胳膊掐的更紧,且定定的看着他,振振有词的道,“没人能动你的神格,包括你自己!”又道,“你的神格是父尊所赐,若动了它,便是违抗父尊,便是大逆,此罪你如何承担?以你的凡人之躯吗?你想凡界每世都惨遭横死吗?” chapter 231 杜衡被他的话震的后背一凉,他怎么都没想到,平日里那般好说话的应晨,真急了时竟能如此辞色锋利。 不过这番话也的确让他无从反驳。父尊所赐不是想要便要,想不要便不要的。尤其是父尊已殒灭,他就是想说理也没处寻。若他下了凡还要被扣上违逆父尊的名头,可就真的没有好日子过了。 虽然此时他心志坚定,可下凡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若每世都惨遭凌虐最后横死,那对于凡身的他也太不公平了。想来想去也得不出个结果,只得将目光转向妣修。 妣修见状也劝说道,“启儿所言不错,你的神格乃父尊所赐,不可随意废弃。”想了想又道,“不若你先回神界,将此事告知银玉神君,之后在做打算!” 应晨闻言转头看向妣修,不敢置信的喊道,“父王!”他父王分明就晓得,杜衡此时最不想听的就是这句话,为何非要如此激他? 妣修无视应晨,继续道,“无论退亲也好,废弃神格也罢,都并非一般小事。就算银玉神君此时不知,总有一天也会知道的,你如此瞒他又是何必?” 杜衡本就因着银玉的无情伤心至极,现下听妣修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银玉,登时翻了脸,道,“我瞒他?我为何要瞒他?我惹下的事儿,该如何善后我自有决断,为何要同他商议?我既敢做,无论有什么后果都会自己受着,不劳他费心!”转头朝应晨道,“你既说这神格动不得,那便不动,你随我来!”语毕反手扣住应晨的手腕,闪身没了踪影。 暝看着杜衡消失的方向,追踪了许久方收回视线,朝妣修道,“殿下,少尊带着少君朝着凡界门去了,约摸是回了神界!” 妣修道,“无妨,由他去吧!银玉正在无上天与三尊论道,长右在禄枳仙子处听学,此时神界空无一人,不碍事的。” 暝听了这话也放心了,顿了一顿又问,“殿下并无迫害少尊之意,方才为何要激他放弃神格?” 妣修答非所问的道,“依你看来,银玉对杜衡如何?” 暝道,“属下神缘浅薄,不曾见过银玉神君,对其不甚了解。不过听六界议论说,银玉神君很是维护少尊。” 妣修笑道,“杜衡常来冥界游玩,你却未曾见过银玉,这说明什么?” 暝垂头道,“属下愚钝!” 妣修看他一眼,笑道,“不是你迟钝,而是你不了解咱们这位尊神。”又道,“银玉虽维护杜衡,却从来不干涉他的决定,一直都是任他自由生长。你猜,银玉若知晓杜衡退了百越族的亲,会作何反应?” 暝沉思片刻后,道,“属下不知!” 妣修信誓旦旦的道,“银玉不会有任何反应!” 暝满眼惊讶的看着妣修,随后克制住情绪,措了措辞道,“怎么说,都是父尊为少尊定下的亲事,殿下为何觉得银玉神君会不闻不问呢?” 妣修笑了笑,道,“这就是我们与尊神的差别了!”顿了一顿继续道,“银玉不会对杜衡退亲做出任何反应,但若晓得杜衡下了凡,定会来冥界问上一问。若彼时他见杜衡本源、神格皆完好,只神魂去了下界,你猜这时他又会如何?” 暝顺着妣修的思路,试着答道,“直接回神界?” 妣修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暝有些不信,道,“杜衡少尊与银玉神君同在神界,就算撇开私交不谈,还有同族这层关系在,殿下为何觉得银玉神君会视而不见?” 妣修道,“银玉与我们的想法向来不同。他从不觉得下界是受苦,若晓得杜衡下了凡,只会将此看做一场历练,由着他去。” 暝恍然大悟,道,“所以殿下才激着少尊抽去神格?” 妣修道,“若不如此,如何引的咱们那位稳如泰山的尊神担心呢?只有让他疑惑,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才会下凡去寻杜衡。” 暝道,“殿下心思缜密,思虑周全。”犹豫片刻又道,“少尊离开时情绪甚为激动,不会怒急之下真的废弃神格吧!” 妣修叹了口气,道,“这就不是你我能干涉的了。”语毕迎着柔和的月色负手朝殿外走去。 杜衡拉着应晨一路回了神界,除了想解决他的神格之外,还想着能在下凡前见银玉一面。就算不是温馨的告别,哪怕是大吵一架或是互不理睬……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云桓殿除了高声鸣叫着迎接他的小彩,便再无其他身影。站在庭院中看着这安静的神殿,忽地想起妣修的话,心情瞬间如坠冰窖。 原来介意的、在乎的从来就只有他而已,哪怕他不见了数日,哪怕他不知去向,也丝毫没能影响到这殿里的人。 自嘲的笑了笑,径直走向了药园。 应晨紧跟在他身后,随他一同走到药田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一颗小小的杜衡草,惊讶的道,“这里,这里怎会有一颗与你一模一样的杜衡草?”碧绿的叶子,血红色的脉络,这分明就是杜衡的本源啊! 杜衡道,“我曾在下界遇见一个孩子,那孩子因我之故,被吸食了纯阳之气险些丧命。当时情况紧急,我便截了自己的枝叶救他。没想到只用了少许,那孩子便醒了。后来我将那截枝叶种在了药田里,”指了指那颗小小的杜衡草,道,“就是它了。” 应晨像是明白了什么,忽地转头看向杜衡,道,“你,你要封印神格?” 神格与仙格一般,离体便会化作一副白骨,除了炼作法器之外,再无他用。可若是将神格移到自己的部分本源中,便会自动封印。 此法为天族发明,起因则是为了那些触犯了天界律法的仙君们。眼见着天族一百个后嗣中难见一个生而为仙的好苗子,这成了气候的却一个个的不争气,非要触犯天界律法。 不罚吧,不足以震六界。罚吧,天族人丁本就不旺,杀一个便少一个。每每此时,天君就很是头疼。 有一次斩仙台行刑时,有一罪仙化出了本源之身不肯服刑。施法仙君与之纠缠时,失手扯裂了他的本源,没想到那罪仙的仙格抽出后,竟直接飞入了那段本源身中自动封印了。 自那之后,天君便晓得了仙格保存之法。 犯了重罪的仙者,在行刑之前,会取其部分本源,将仙格封印。待到其后嗣中有佼佼者时,天君便会将其仙格传与其后嗣。 杜衡道,“你既说我的神格谁也动不得,那便封印吧!严格来说,它就是我,我就是它。此后便由它替我承受父尊之恩。” 虽然这颗杜衡草连一副空壳都算不上,可的确是他本源的一部分,他将神格封印在此,便不算是违抗父尊! 应晨看着他道,“你是铁了心要下凡为人?!” 杜衡未答,只看着他笑了笑,道,“一会儿我怕是没什么力气飞回去了,就劳你把我带回冥界了。”说完不等应晨反应过来,当下便张开结界,就地开始施法。 一道莹绿的光芒忽地大作,将应晨逼退至云桓殿外的同时也映亮了整座神殿。殿外梧桐上的小彩如受了惊吓般,一声声的哀叫起来,就连药园里的药草,也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无风自动,不停的摇摆着…… 应晨焦急的拍打着那层结界,想要闯进去阻止,却又不敢施术与之对抗,生怕一个不甚会伤及他,最后只得扯着嗓子朝他喊话。 良晌后,喊的气息都有些不匀了,也不见杜衡理他,心知此事已无法挽回,只得放弃了劝阻,愣愣的站在殿外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杜衡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而那颗小小的杜衡草却越长越旺,直到与周围的药草一般高时才停止。 莹绿的光芒渐渐变的透白,又一点点的暗下去,直到全部消失。 小彩那几乎叫哑了的嗓子,随着光芒的消失也停了下来,最后蔫哒哒的缩回了巢里。药田里的药草却与小彩的颓废相反,像是受了雨露滋润一般,更显茁壮。 杜衡缓缓的收回功法,脱力倒在了地上。 应晨见状急忙跑上前去,蹲下身子,想要将他扶起来,可看着他那比自己还要透明的身子又不敢乱动,只得哽咽着问道,“你怎么样,我能扶你吗?” 这话听起来问的很傻,但杜衡此时的模样是真的很吓人,他生怕这一碰就把他给碰散了。 杜衡撑着胳膊侧头看向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你最好快些将我带回冥界,不然我就真的要散魂了。” 应晨一听这话,也顾不上其他了,连忙架起杜衡那轻飘飘的身子就往冥界赶,生怕慢了一步,杜衡的神魂就真的散了。 他带着杜衡拼命狂奔,一路上思绪万千心乱如麻。他不在乎杜衡心里念着谁,反正很快他就不记得了。杜衡既要永世为人,他阻止不了跟着就是。若世间姻缘真如父王说的那般,那么在凡世,他便是与杜衡羁绊最深的人,如此反而更好。 可杜衡若散了魂,他就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办了,他绝不允许此事发生,绝对不行。 此时正在无上天与三尊论道的银玉,心脏忽地一阵猛跳,将他说了半截的话硬生生的截断了。他一脸迷茫的伸手抚上胸口,不知自己为何如此。 作者的话: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借此除夕之夜,祝各位读者除夕快乐,辞旧迎新,牛年大吉! chapter 232 他与一般生灵不同,心脏并非时时跳动着。若常人心脏跳动为正常,那么他心脏不跳才是正常。此一生他的心脏只跳过两次,第一次是灵识初开之时,第二次便是父尊殒灭之时。 今日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第三次心跳,会在他殒灭那日,万没想到竟会如此毫无缘由的狂跳起来。 他的异样引起了三尊的注意,太上天尊侧头看他一眼,缓缓的问道,“银玉方才说龙汉始劫,未及全貌却戛然而止,可是有所顿悟?” 太上天尊、妙无天尊与玉宸天尊,乃是万天之帝浮黎散落在无上天的元始之气化形,故而又称浮黎三尊。 据说在开天辟地之前有一万天之帝,主宰着浩瀚天际中的万方世界,其名浮黎。浮黎不仅法力无边,且散能化作混沌元气,聚能形成无极道身,闻其声不见其人,见其人不知其形,很是神秘莫测。 奈何一次天际浩劫中,浮黎遇难,道身散为元始之气,落入无上天没了生息。 万年后,父尊诞生,这方世界有了天地元息,那三团灰败的元始之气竟又慢慢的活了过来,便是浮黎三尊的原身了。 因三尊乃元始之气化形,故而浮黎三尊又称太上元始天尊、玉宸元始天尊与妙无元始天尊。三尊生于混沌之时,且与这方世界一同成长,无论天上异闻还是地下奇事,皆能做出解答。 故而父尊殒灭后,银玉便经常来无上天,同三尊一起谈经论道,既为解惑也为静心。 闻听太上天尊询问,他抚了抚逐渐平稳的心跳,沉思片刻,回道,“并非有所顿悟,而是心有疑惑。” 太上天尊颇感兴趣的道,“哦?难得,难得。银玉有何惑,不妨说来听听?” 银玉道,“银为玉身,本应无心,此身却得造化修出了玉石之心。此心平生共有两悟,一悟,开识之喜。二悟,父殒之悲。方才银心间莫名躁动,此乃第三次,却不知因何缘故?” 妙无天尊闻言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眯眯的道,“心之所念则为其动,此乃自然,并非怪异之事!”朝玉宸天尊与太上天尊各看一眼,道,“看来银玉另有缘法需参悟,不如今日就到此为止,二位以为如何?” 两位天尊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随后玉宸天尊侧目看向银玉,意味深长的道,“心之悟乃成长之道,其途长且阻,银玉切记珍重自身!” 银玉闻言礼貌的回道,“银,谢过天尊好意!”虽不知心脏为何莫名躁动,但听三尊如此说,知晓自己应是在某一节点上卡住了。于是,起身朝三尊行了告别礼,离开了无上天。 妙无天尊的话,明显是在提醒他,此番异常与心中挂念有关。而玉宸天尊的话,明显又是在说,参悟己心是个极其艰难的过程,兴许还会有危险。如此一来,约摸是要闭关了。 说起闭关,便想到了平日里百无禁忌的杜衡。避免他如往日那般,在自己闭关时强行闯入,此次,他准备在闭关前与杜衡定好规矩。 一路回了神界,远远的瞧见云桓殿大开的护殿结界,这才想起妣修的话。原地驻足了片刻,在寻杜衡和设结界闭关之间权衡了一番,转身朝冥界行去。 并非是他觉得结界拦不住杜衡,而是担心他设下结界后,杜衡若有事寻自己,定会坐在结界前,研究着怎么把他的结界破开。 出了神界碑一路朝冥界而来,不成想,他前脚刚踏入冥界地界,后脚便被一群冥差给围了起来! 他看着面前这群冥差,心中不由疑惑,虽说他与杜衡不同,除了巡查六界结界外,甚少踏足冥界,一众冥差不识得他也正常。 但就算不识,也不至于将他团团围起来吧!难道平日里天界仙君来访,都是这般待遇?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一众冥差,见他们个个虎目圆瞪,法器在手,思忖片刻后,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散出神息将杜衡唤出来。 神息一出,杜衡没出来,阻拦他的那些冥差们倒是僵住了。一时间脸色变幻莫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手里的法器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就见一个头头模样的冥差凑近另一个,低声窃窃私语道,“你可察觉到什么?” 那个冥差攥了攥手里的法器,不着痕迹的后退了两步,不安的道,“这,这气息,是神息。与轮回镜上的气息一般无二!” 后面的冥差听了这话也凑上前来,压低声音道,“这位’银衣银发的仙君’看来并非天界仙君。” 旁边的冥差闻言嘴快的接话道,“这是神族的银玉神君吧!只有他与父尊的神息一般无二。” 冥差头头听了这话混身打了个激灵,忙朝那位尊神瞄了一眼,见他并未关注他们,这才回头白了那冥差一眼,小声呵斥道,“废什么话,就你知道?” 装不知道,兴许他们还能捞个不知者不怪的借口蒙混过去。若被这蠢货直接说透,可就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这位尊神的灵息一出,一众冥差们心里便有了数。别人不识得这气息,他们日日守在轮回镜边上,却是在熟悉不过了。这位哪里是天界的仙君,分明就是神界的银玉神君。 月前,冥王发了一道旨令,昭告冥界说,只要瞧见一位银衣银发的仙君,定要将其拦下,不得放他入冥界。 这旨令刚下发时,冥界可是紧张了一段时日。一众冥差将冥界的散灵通通查了个遍,但凡是个穿白衣的都被他们抓了起来。 没想到没得到表扬,反被暝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后来暝将他们分为三队,分别布控在两处分界门和一处临界门附近看守。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们在忘川边上蹲的都快长毛了,也没见着那位银衣银发的仙君。就在他们怀疑这位仙君是否会来冥界时,就见这位仙君大喇喇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冥差们等他等了一月有余,现在见他终于现身,如何肯轻易放过?于是呼啦啦的全都围了过来! 原本以为,就是天界的一位仙君,在天庭述职时与王上起了龃龉,王上要给他点教训,这才下令围堵他,不让他从冥界通行。 谁知,王上要他们抓的竟是神族的银玉尊神!这不是坑鬼嘛!就算被尊神欺负了,王上你也要忍一忍啊,怎能下令围捕呢?若尊神计较起来,这可是犯上的罪名啊,是要被扔进忘川的! 最重要的是,就算晓得被王上坑了,他们也不能撂挑子不干。这冒犯尊神是死罪,违逆王上同样也是死罪,无论如何,他们都逃不掉这个死罪了。 就在众冥差暗暗叫苦时,一座莲桥落在忘川河边。没多一会儿,一袭青衣的妣修便渡着悠闲的步子走了过来。他抬手遣退了一众冥差,朝银玉拱了拱手,阴阳怪气的道,“妣修见过银玉神君!不知神君今日大驾我冥界,所为何事?” 银玉见他如此态度,虽心中疑惑,也并未过多追究,直奔主题道,“本君此行是为杜衡而来,不知他可还在你府上?” 妣修扫他一眼,冷笑道,“神君真会说笑,少尊月前便入了轮回镜,如何还会在冥界!神君若要寻少尊,合该去凡界才是!” 银玉闻言眸子一阵紧缩,问道,“你说,杜衡入了轮回镜,为何?” 妣修道,“少尊为何入轮回镜,神君难道不清楚吗?” 银玉皱了皱眉头,道,“冥王此言何意?” 妣修转头对上他的眸子,语气咄咄的道,“月前,少尊神格尽失,万念俱灰的来到冥界,铁了心的要下界为人,此事难道不是神君一手所为?” 银玉脑子一轰,半晌后才找回组织语言的能力,道,“你说,杜衡神格尽失?” 妣修定定的看着他,须臾后,盯着他试探道,“神君,真的丝毫不知?” 银玉道,“本君若知情,何故还来问你!” 妣修见状犹疑片刻,低喃道,“难不成,真是少尊自废神格?”又道,“可他为何要如此呢?” 银玉看他一眼,问道,“杜衡下凡,本源安置在何处?” 妣修道,“就在我府上。”说着侧开身,让开莲桥入口,道,“神君可要去看……” 不待他把话说完,银玉闪身便掠过忘川,径直朝冥王府而去。 妣修看着眨眼间便消失无踪的银玉,叹道,“不亏是银玉神君啊,过忘川如履平地!” 虽说他早便知晓银玉会来,没想到他能来的这么快。如此看来,杜衡在银玉心里的分量,可能比他猜测的还要重一些。想到此,他一改方才的愤恨模样,渡着悠闲的步子走上了莲桥。 银玉寻着杜衡的气息,一路找到了他本源的栖身之处。 只见一颗杜衡草静静的躺在莲池中,原本碧绿的叶子变的枯黄,承了父尊血脉变的鲜红的经络,也因失了神格只余少许颜色。那颓败的模样,在这一池娇艳的净莲中,显得格外突出。 chapter 233 他愣愣的看着那颗草,良晌后,施术将它从池中摘了出来。心中暗道,本源枯萎成这样,若不精心养着,定是承不住杜衡的神魂。这池无根水虽好,却是养净莲生息的,与杜衡无甚益处。 想到此,翻手化出一个银色的玉瓮,将它小心的放了进去。 侧目看了眼急步走来的妣修,道,“这几日,劳烦冥王照看杜衡了。他神魂既已下凡,本君便将他的源身带回神界了。” 妣修看了眼他手里的玉瓮,道,“杜衡修的是天地灵息,相比于无根水,由神君养着自是最好。不过,”看他一眼,为难的道,“杜衡凡世百年后,未必想见到神君!” 银玉脸色一凝,语气冰冷的道,“冥王何出此言?” 妣修察觉他的不悦,不为所动的道,“少尊入轮回镜前,留了些话让我转告神君。”顿了一顿,道,“他说,此一世能与神君相遇、相识、相伴是他的造化。可这造化修来的却是孽非缘。既如此,来世,他愿与神君不遇、不识、不相干!” 银玉心中一震,神色茫然的低头看向玉瓮里的杜衡草,问道,“他,为何如此说?” 妣修道,“这也正是我所疑惑的。因杜衡这番话,我一度以为是神君抽去了他的神格,要他入世下凡。” 银玉道,“我并未做过!” 妣修道,“神君既说未曾做过,我自是相信的。可既然神君未曾让杜衡入世,他又为何抽去自己的神格,下凡为人呢?” 银玉道,“你如何知晓他是自愿,而非被人迫害?” 妣修道,“杜衡亲口说与我,如何能有假?再者,若是旁人抽了他的神格,他如何肯罢休?” 银玉神色一滞,发现他竟入了偏执。是啊,杜衡是神族少尊,神格乃父尊所赐,这世上有几人能抽去他的神格? 妣修说的也没错,若是旁人抽了杜衡的神格,依他的脾性如何肯乖乖下凡,定是要拼个鱼死网破手刃仇人的。抽去他的神格,还能让他闭口不言的,这普天之下只有他了,难怪妣修会疑心他。 妣修见他不语,又道,“杜衡本是神族少尊,如今没了神格,就等于没了神族的身份,以后便是一介凡人了,也不知他……” 银玉打断他的话,冷冷的道,“他是何种身份,与神格无关,是否为凡人,也不是你说了算!”语毕收起玉瓮转身离开了。 妣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良晌后轻笑一声,道,“是啊,我们说了都不算!” 一道黑影闪过,落在妣修身后,朝银玉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疑惑道,“殿下为何让银玉神君取走少尊本源?” 妣修笑道,“我拦不住啊!”转头看他一眼,道,“不然,你去把他拦下来?” 暝脸色一赧,尴尬的道,“属下如何敌的过银玉神君!” 妣修回过头,目视前方,叹道,“是啊,论修为,这世间无人在他之上。论身份,这世间又无人比他尊贵。他要做什么,我们自然阻止不了!” 暝担忧的道,“神君若将少尊的本源养好,兴许就不会下凡看望少尊了,殿下不担心吗?” 妣修目光坚定的道,“他会去的!”语毕从容的朝书房走去。 若说从前他还有些不确定,今日见了银玉的反应,却是实打实的放心了。从前他只知道,银玉应了父尊之托照看杜衡。怎么都没想到,这万千年里,杜衡竟有本事引的银玉上了心,还真是意外的收获! 转眼间,长右在禄枳仙子门下听学已有七日了。来此之前,外界都传禄枳仙子严厉,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惴惴不安。可听了几日学后发现,所谓传言也就只是传言。 禄枳仙子全然没有半分严厉之态,不仅温柔可亲,就连她门下的弟子都很是热情好客。哪有半点外界传言中的模样,果然天界谣言不可信啊。 今日是他在此听学的第七日,也是继焚香、谱曲、作画、煮酒后的最后一门考试,茶艺。 在禄枳仙子的指点下,长右将一套洗罐、调火、烤茶、碾茶、水盐调配的动作,做的是既精准又赏心悦目。 随着一盏清亮的茶汤呈上,禄枳仙子脸上露出赞扬之色。接过茶盏,先是闻了闻茶香,后浅浅的嗫了一口,语气柔和的道,“不亏是银玉神君座下神使,既隽秀又聪颖,一点就透,看来本仙已无甚技艺可指点神使了。” 言下之意是,他可以出师了?! 长右听了这话愣了一瞬,随后起身朝禄枳仙子行了一弟子礼,道,“长右受教于仙子,能得今日成绩,全赖仙子教导有方!”这几日他虽在此处过的舒适惬意,可知晓能回云桓殿时也并无流连之心。 禄枳莞尔一笑,道,“能为银玉神君尽绵薄之力,是本仙的造化。”又道,“神君向来喜静又不事张扬,座下只你一位神使,你既已学成,即日起便回神君座下听差吧!” 长右道,“仙子所言甚是,如此,长右便在此拜别仙子了!”语毕行了一拜别礼,又转身朝学堂里的一众弟子们行了一礼,道,“长右拜别各位师兄!” 学堂上的一众弟子闻言,朝长右使眼色的有之,无言恳求的有之,眼神挽留的更有之,奈何这些表情都被长右统一当成了师兄们的不舍。 垂头又是一礼,道,“长右在此听学,受师兄们照拂良多,也舍不得与众位师兄分别。但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今日一别,他日若有缘再见,长右定与各位师兄煮酒论英雄。”语毕狠心别过头,转身离开了课堂。 一众弟子们见长右离开已成定局,纷纷垂下了头,认命的等着禄枳仙子接下来的魔鬼教学! 日前,天君座下仙使来传话,说一月后西天境的佛祖会来北天境开法会,届时无上天的三尊也会到场。出于对佛祖和三尊的尊崇,天君责令禄枳仙子挑选几位品行雅韵皆优的弟子,届时去三尊与佛祖身前听差遣。 禄枳仙子接令后,既欢喜又忧虑。喜的是她的茶香雅韵之名得到了天君的认可,忧的是她门下弟子的雅韵之功。 她门下弟子多为各宗族的王子、公主。鉴于他们的身份,平日里她虽严厉,却也未曾过多苛责。故而,导致他们的雅韵之功只得表面功夫。若要去佛祖与三尊面前听差,怕是要丢她的脸面,毁她的名声了。 出于此担忧,当下她便对门下弟子来了个突击测验,结果果然如她想的那般,让她满意的弟子寥寥无几。 她都不满,如何能入佛祖与三尊的眼?于是,通宵达旦的制定出一套(紧急教学方案,期望在这短短的时日里,另门下这群弟子有所进益。 谁知,就在一众弟子们没日没夜的烹茶煮酒时,长右来了。他顶着银玉神君的名头堂而皇之的拜入了禄枳门下,禄枳既不能婉拒,又不能为长右单开课程,只得暂停了紧急教学方案。 于是,长右就成了一众弟子的救世主。不仅好的香的全给他,且将他如珠如宝的呵护着,只盼他能在此多学几日,最好碍过法会之期,如此他们也就能解脱了。 可禄枳偏不遂人愿,寻了个考试的由头,顺手给了长右一个全优,把这尊大神给送走了!这叫一众弟子如何不呜呼哀哉! 长右对师兄们的“水深火热”却毫不知情,舒舒服服的在禄枳府学了七日,收获了一众师兄的好感后,又得了禄枳仙子的好评,自然乘着云团喜滋滋的回了神界。 就在他欲寻杜衡将这一经历说与他听时,就见云桓殿外护殿结界大开,让他顿时没了回殿的兴致。站在殿前思索了片刻,转身离开了。 少尊既不在,那便先去向神君复命吧! 一路乘风飞向银河,刚靠近那处,就见一个巨大的漩涡盘旋在银河之下,将银河上的灵息吸过来的同时,又一圈圈的旋转着将它分解了。 见此景象,长右顿时明白了,原来这就是少尊所说的灵息漩涡阵。从前,他听少尊说神君能分解天地灵息时,很是惊诧,以为是少尊夸大吹捧神君。 今日一见才晓得,原来这天地灵息竟真的能分解稀薄。 可震撼过后就是疑惑了。少尊自突破神之战意后,便能自行吐纳天地灵息,早已不用借此阵修炼了,神君好好的,分解银河的灵息作甚? 不过,这一疑惑很快便得到了解答。因为他在银河下,少尊平日打坐的蒲团上,见着了一颗叶子枯黄的杜衡草! 瞧着那颗草颓败的模样,不由暗叹道,他家神君对杜衡这一草植,还真是颇具怜悯之心啊。万千年前,怜惜被羽渊之息蹂躏的少尊源身,于是,分解了羽渊之息助少尊修炼开识。 现下,不知从哪里寻来一颗枯黄的杜衡,又以天地灵息养护着。今日幸好是他来了,若是让少尊瞧见了,还不得把这颗草给榨了?! 长右瞄了一眼入定的银玉,蹑手蹑脚的走到蒲团前,拿起那颗杜衡草,想趁少尊回来前,将它送去天帝山。 虽说天帝山此时正值隆冬,这颗杜衡草又气息微弱,可自生自灭也好过被少尊榨成汁啊! chapter 234 就在这时,银玉缓缓的睁开了眼睛,道,“放下它!” 长右身形一顿,转身朝银玉干笑一声,看了眼手里的杜衡草,支支吾吾的道,“我见这颗杜衡枝叶枯黄,脉络虚浮,颇有垂暮之态,想着将它移去外山养护……” 银玉不理会他这番说辞,又把话重复了一遍,道,“放下它!” 长右怔了一怔,并未将手中杜衡草放回,而是看向脚下的蒲团,道,“这位置是平日里少尊打坐修炼的地方,若他回来,瞧见位子被这颗杜衡草占了去,定是要发脾气的!” 虽说少尊没在家,可还有他呢,若在他眼皮子底下就让这鸠占了鹊巢,岂不让少尊看扁了他。面子问题绝不能轻易妥协。 银玉听了这话,定定的看了他许久,直到看的他都有些发怵了,才开口道,“你手中捧着的,便是杜衡的本源。” 长右闻言愣怔了一瞬,随后立马反应过来,讪笑一声道,“神君莫不是欺我读书少,想以此为由蒙混过关?” 见银玉不答,以为是被他戳破计谋心虚了,更加理直气壮的道,“少尊的本源我见过,且不说模样,就说这脉络。因着承了父尊的血脉,少尊源身的脉络为血红色,如何是这枯黄叶子能比的?” 银玉依旧沉默,良晌后沉声道,“这确是杜衡源身。” 这回长右彻底懵了,依照银玉的脾性断无可能与他玩笑,也就是说,此话是真的! 他看了眼手中的杜衡草,又看向一脸平静的银玉,訝然道,“这,这真的是少尊源身?”忙将它放回蒲团上,“少尊这是遭遇了何事,为何这般模样?他的魂识去哪儿了,他的神格呢?” 莫不是天君又来找事,少尊一时气急跑去与他单挑了? 银玉平静的道,“他神魂已入轮回镜,至于神格的去向,约摸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这话登时打断了长右的胡思乱想,猛的抬头看向银玉,控诉道,“少尊心性单纯,平日里是有些胡闹,可也从未犯过什么大错,神君为何要如此重罚于他?” 银玉淡淡道,“此事与我无关。” 长右却不听他分辨,不依不饶的问道,“若非神君罚他,谁能废去他的神格?” 银玉道,“他自己!” 长右想都没想就接话道,“少尊又不傻,好好的,为何要自废神格……”说到这儿,忽地想起一件事。日前,少尊从神界离开时神色就不怎么好,现在想想,好像那时起就有些不对劲了。 少尊对神君的心思,他是知晓一些的。可他家神君的态度就摆在那里,任谁都看的明白,只少尊一人执迷不悟。偏偏神君又不予理会,他也不好随意置喙,只能装聋作哑了。 那日,少尊本来高高兴兴的同他一起在外山挖,埋在果树下的芝华琼浆,听到小彩的鸣叫后,立马一阵风似的回了云桓殿,之后的事情他便不大清楚了。 虽不晓得细节,但大致的情形还是能猜测一二的。 那日随神君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位百越族的族长,也就是少尊未来的岳丈。根据那位族长走时留下的话判断,他神界一行,约摸是因百越族女娇与少尊的婚事。 这么一捋,长右也就想明白了。 这数千年来,他眼睁睁的看着这出‘我欲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独高悬’的戏码,隐隐觉得,少尊早晚会因这事儿伤一回。没想到,这伤竟来的这么快,这么狠绝。 废弃神格魂入轮回啊,少尊这得是多伤心,才能做出这种决定,想想他都揪心! 瞄了一眼重新合眼入定的银玉,想了想,问道,“少尊若只是心情不好,想下界散心,去便好了,为何要废弃神格呢?” 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银玉的回答,抬头看了眼灵息漩涡,又看了看那枯黄的杜衡草,喃喃的道,“也不知这灵息能否将少尊的源身养好?” 见银玉仍不搭理他,没趣的缩到了一旁。过了一会儿又道,“废弃神格并非小事,也不知少尊神魂现下如何了?”又偷瞄银玉一眼,试探道,“神君可要下凡去瞧瞧少尊?” 银玉双目微阖,默了片刻,淡淡的道,“他说,不愿在见我!” 长右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果然让他猜着了。 看了眼杜衡本源,思索片刻,又将目光转回银玉身上,问道,“少尊本源伤的如此重,难道神君就不担心少尊吗?” 银玉睁开眼睛,侧头看向他道,“即是他的决定,无论经历何种磨难,都是他应受的。”又道,“且,他亲口与妣修说,不愿在见我!” 长右听了这话,呆愣的看着银玉,久久说不出话来。他有些迷糊了,不晓得神君这副模样,到底是介意少尊不愿见他呢,还是不愿下凡去呢? 冥界,妣修将最后一颗丹药的灵息渡与莲苗后,收起了功法,看了眼空空如也的丹药瓶,唤道,“暝!” 片刻后,一道黑影闪过,暝一袭黑衣出现在书房内,抱拳行礼道,“殿下!” 妣修将书案上的莲苗收与袖中,起身看暝一眼道,“我去一趟无上天,这几日冥界的事务便由你打理了。” 暝垂头道,“是,属下遵命!”顿了一顿又道,“只是有一事,需殿下亲自处理。” 妣修对着水月境整理着衣衫,慢悠悠的问道,“何事?” 暝道,“殿下可还记得,三千年前那个长跪奈何桥前,一心求见天族仙君的魂魄?” 妣修捋袖口的动作顿了一顿,侧头看向暝,道,“有些印象,他不是在北面地域当差吗?” 暝道,“那魂魄在冥界当差已满三千年,按照约定,今日殿下该为他实现心愿了。” 冥界的魂使、冥差,一部分乃是生在冥界的妖灵,不够格去天界又不愿入世投胎,便只得留在冥界当差了。而另一部分,则是凡界的魂魄。 凡界魂魄若不愿入轮回,奸恶者直接丢入忘川,良善者可向冥王许一心愿。只是这心愿并非轻易便能实现的,要在冥王管辖范围内,且不能影响生者气运,最后还需许愿者付出一定的代价。 暝口中的那个魂魄,便是与冥王签了三千年之约的。他以渡魂使的身份为冥界工作三千年,三千年后,冥王还他一愿。 当然,若在这三千年间,这位渡魂使在凡世或者黄泉路上出了什么意外,此约便自动作废。 说来,这三千年的确长了些。若是一般魂魄的心愿,顶多当个百八十年的渡魂使也就差不多了。毕竟凡人一世只得百年,这世许下的心愿,总不好叫人去下世兑现。 但这个魂魄的心愿与一般不同。他一不为子女求平安,二不为亲人祈富贵,而是一心想见一位天族的仙君,这事儿可就大了! 天族仙君,岂是一介魂魄想见便能见的?莫说提,连想都不要想。可那魂魄却是个固执的,死活不肯罢休,还跪于奈何桥前不起了,非要求见冥王。 初时,暝并未将其当回事,想着忘川河边灵气重,他一介魂魄能待多久?便由着他去了。 不想,这魂魄却较起真来了。 一日过去了,二日过去了,三日过去了,四五六七日都过去了,眼见那魂魄跪在桥前魂形都撑不住了,却愣是不起身。凭那些冥差如何劝说,就是不肯走,一口咬定要求见冥王! 暝被这魂魄的执拗激的来了脾气,将他晾在奈何桥前,甩袖离开了。他原想着,那魂魄都这副模样了,再过两日定然就熬不住,届时不想上奈何桥都不行了。 谁知,又七日过去了,那魂魄仍在桥前,只是这次不是跪了,而是瘫在了桥边。 暝听了魂使的禀报震惊不已,忙赶去桥前将他扶起,给他渡了些气过去,瞧着他那淡的马上就要融入忘川的魂魄,赶紧将他带离了奈何桥,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那魂魄救了回来。 无奈的看着他,问道,“你欲见哪位仙君?”想了想又问,“为何要见那位仙君?” 这魂魄刚来冥界时,魂息隐隐带着紫光,可见凡界一世没少做功德。这么个魂魄,要是平白的散了魂,他的罪孽可就大了。 那魂魄睁开眼睛,缓缓的道,“我并不知那位仙君的尊号为何。”歇了一歇继续道,“幼时,我曾被邪祟缠身,躺在床上昏睡半年之久,眼见就要魂归西天了,幸得那位仙君路过小镇,救了我!” 暝打量他一眼,道,“你还挺有仙缘。”又道,“不过,不晓得仙君尊号可就不好办了……” 魂魄闻言急忙坐起身,抢话道,“是位茶仙,曾在九龙山立过庙宇,如此可能寻到?” 花仙?若是花仙就好办了! 略一思索道,“你可知,天族仙君并非你这等魂魄能随意求见的?” 魂魄忙改坐为跪,俯身叩拜道,“在下求见仙君,只是想亲谢仙君当年救命之恩,并无攀附之意,望使者明鉴!” 暝定定看了他片刻,道,“你跟我来吧!” chapter 235 妣修经暝一提醒,也想起了那位倔强的魂魄。因着暝的失误,那魂魄的魂息受了些损伤,紫气也被忘川吸了个干净。 若他强制将那魂魄送入轮回镜,届时,暝必定会因伤了魂魄紫气一事下凡历劫。这数千年来,暝已经成了他的手脚,若暝下凡,与他多有阻碍。 是以,为弥补暝的过失,也为绝了那魂魄求见天族仙君的念头,他特许那魂魄十世富贵,且允诺亲自将他送入轮回。 谁承想,那魂魄听后竟不为所动,声称不求荣华富贵,只愿亲见那位茶仙。 天族的那些仙君、仙子们向来骄矜,虽说他乃冥界之主又是天帝之孙,论地位比一般仙君还要尊贵些。可带着一介魂魄去仙君府上拜见,那也是极为下人脸面的。 凡界尚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来炫耀有识之士的身份,更何况九重天上的那些仙君了。有高阶仙君来访,是为府邸添光彩,若是带着一介魂魄登门,那便是给仙君添晦气了。会得个什么脸色,不用试都能想得到。 虽说花仙乃是天族低阶仙君,断然不敢下他冥界之主的脸面,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免此麻烦,何必要惹得一身骚呢? 偏那魂魄是个固执的,任他说破嘴皮子,就是不为所动,一心要见那位仙君,且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势头。 妣修无奈,只得与他定下三千年之约。想着冥界时日长,兴许在这漫长的岁月中,那魂魄的念头也就消磨没了。 不想,那魂魄不但没将此事淡忘,还一日日的数着,现在竟上门来与他讨心愿了。 妣修叹了口气,朝暝道,“罢了,你去将他带来吧!” 三千年的渡魂使差,日日与魂魄、黄泉路为伍,如此都没能淡忘的俗事,他倒是有兴趣瞧一瞧了。究竟是怎样的救命之恩,能让这魂魄念念不忘。 暝垂头道,“是。”语毕便闪身离开了。 没多一会儿,他便带着一位模样清秀的渡魂使走了进来。 那渡魂使诚惶诚恐的朝妣修行了一跪拜礼,道,“北域渡魂使,泽,拜见冥王殿下!” 妣修一见他这模样便笑了,三千年过去了,这魂魄竟一点没变。一见他就紧张的混身打颤,让他觉得吓唬一下这魂魄就能晕过去。可接触后才晓得,怂只是表象,关键时刻他可是比牛都犟。 审视他片刻,道,“三千年,可使妖灵成精,可使仙童成年。这漫长的时日,你能在北域坚持下来,且将这枯燥的渡魂差事做好,本王很是赞赏。”顿了一顿,“今日是本王与你约满之日,你既履行了约定,本王自会圆你心愿。说说吧,你希望本王为你做些什么?” 他自然知晓这魂魄的心愿为何。如此问,是想让他知道,此时无论他提什么要求,只要自己能办到,定会应允他。也是示意他慎重考虑一下,如此难得的机会,是否真的要浪费在见一位仙君身上。 魂魄俯身拜了一拜,道,“泽此生只有一愿,亲自拜谢三千余年前,救我性命的那位仙君,望殿下成全!” 妣修看他一眼,道,“罢了,你既坚持,便上前来吧!” 魂魄闻言眸子一亮,道,“谢殿下!”语毕忙起身走上前去。 妣修示意他在下首的蒲团上坐定,后起身走到他面前,翻手化出一朵净莲,抛在他头顶上方三寸处,提示道,“凝神静气,抱元守一,勿思、勿想、勿生杂念。”话音刚落,那净莲便转动起来,不消片刻,便将魂魄识海中为人时的画面引了出来,化作虚影。 虚影中,先是一小国被强兵攻破城池,后便是皇城中一众婢女、奴从们抱头鼠窜的画面,偌大的宫城乱成了一团。 某一殿中,一位红衣女子,边将贵重金器物件放进包袱里,边向旁边身着华贵宫装的女人叮嘱道,“娘娘要记得,出宫后,立刻将这些物件典当了换成银两,如此,日后的吃穿也就不愁了。” 华贵女子神色慌乱的道,“不,我不能走,陛下尚在宫中,我如何能离去!” 红衣女子将收拾好的包袱塞到女人怀里,一脸急切的道,“娘娘,陛下是一国之君,他不能逃。可你不同,你还有小殿下要照顾,难不成要殿下这小小的年纪,便与这宫城陪葬吗?”说完抻着脖子朝外唤道,“梨香,梨香!” 一名头梳结寰髻的小婢女,怀里抱着明黄色的襁褓急忙跑进来,道,“来了来了!” 红衣婢女上前两步,接过襁褓,将婴儿抱到华贵女子面前,哽咽道,“父兄已于阵前亡故,家中奴仆也四散而去,出了这宫,娘娘就要自食其力了。” 华贵女子一脸迷茫的道,“你,你不同我一起走吗?” 两行清泪自女子脸颊滑落,她扯了扯嘴角,努力扯出一抹微笑,朝华贵女子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走。我若走了,叛军来时见这殿中无主,必定会派兵去追杀你的。” 华贵女子一听立马急了,道,“不,我不能让你替我去死。”说着将手中包袱侧挂于女子身后,道,“我是陛下的嫔妃,理当与陛下同生死。况且,”垂头看了眼女子怀中的婴儿,爱怜的摸了摸他的脸,道,“我自幼入宫,与宫外之事一概不知,若出了这宫墙自保尚且困难,如何能护的住泽儿。” 红衣女子身形一顿,看向华贵女人道,“娘娘!” 华贵女子抬手拭去脸上的泪水,朝红衣笑了笑道,“幼时,是我使计抢了你的名额,这才得以入宫陪伴陛下。如今有此下场,乃是因缘果报。你今日能来宫中救我,我已十分感激,如何能让你替我去死!” 垂头看向襁褓中的婴儿,道,“我虽对你不住,小泽却无辜,只要你能替我照顾他,就算是死,我也无憾了。”语毕狠心转过身,道,“梨香,送二小姐从偏门出宫!” 梨香听了这话,忙走到红衣女子面前,道,“二小姐,请随奴婢来。” 红衣女子避过梨香,抱着咿咿呀呀的婴儿绕到华贵女子身前,沉痛的道,“我自幼便没了母亲,知晓没有母亲是何种滋味,断不能让小殿下同我一般。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娘娘送出宫。”说着将襁褓塞到华贵女子怀里,推搡着让她速速离去。 华贵女子却执拗的站在原地不动,她垂头看着那不知愁的婴儿,含泪道,“泽儿如何会没有母亲?”抬头看向女子,目光坚定的道,“今后,你就是他的母亲。”将襁褓塞回女子怀中,恳求道,“艳儿,拜托了!” 梨香听着殿外越来越清晰的打杀声,急忙走到红衣女子身边,拉住她的胳膊道,“二小姐,快走吧,再迟,怕是谁也走不了了!” 红衣女子被梨香拉的且走且退,行至殿门时,转身朝华贵女子歇斯底里的喊道,“姐姐!” 华贵女子闻言抬手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须臾后,哽咽着朝她道,“路上小心,多多保重!” 红衣女子见此事已成定局,朝华贵女子喊道,“姐姐保重!”语毕转身随着梨香离开了。 华贵女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追至殿门口,直到瞧不见那抹红色的身影了,才拭了拭眼泪,整了整衣衫,昂首挺胸的朝前殿走去。 妣修看着这女子坚定赴死的身影,在一众逃窜的宫人中,显得格外醒目,不由赞叹一句,道,“倒有些巾帼之风……” 这话在他瞧见大殿上,身着明黄龙袍男子身边的油灯时戛然而止,惊讶道,“从云仙君!” 暝闻言凑了过来,问道,“殿下说什么?” 妣修指着虚影中,龙椅旁应放香炉的位置,道,“那油灯,燃的是从云仙君的魂识!”看了眼陷入沉睡的魂魄道,“这魂魄的父王竟是黎国太子!” 暝看着虚影中的景象,道,“黎国太子,殿下是说从云仙君的生死劫?” 妣修点了点头,缓缓的道,“如此说来,这魂魄着实与天族有些牵扯。”语毕施法催动净莲,将识海转到他幼年遇难之时。 一座茅草屋赫然映入眼帘,时值初晓,屋中主人还在熟睡,突然一道莹绿光芒闪过,一位身着浅绿衣衫,面容俊美的男子出现在草屋内。 就见那男子蹑手蹑脚的靠近床榻,看着榻上熟睡的妇人和男孩,思索了少顷,取出一株药草攥在手里,俯身将药汁滴入男孩嘴中…… 妣修看着那抹浅绿色的身影,震惊道,“杜衡!” 暝也着实惊了一惊,不敢置信的道,“这魂魄口中的茶仙,竟是杜衡少尊!” 妣修愣怔的看着虚影中的杜衡将男孩救醒,看着画面中那母子俩抱头大哭,看着杜衡一脸无奈的离去,忽地灵光一闪道,“既然这魂魄想见杜衡,那便送他去吧!” 暝愣了一愣,接话道,“殿下是想,送他下凡与少尊造劫?” 妣修缓缓的道,“启儿毕竟散过一次魂,若在经历一次,难保不伤及魂识。既然这魂魄与少尊有此缘分,这差事便交与他吧!” chapter 236 长右在银河下待了数日,前两日担忧杜衡的本源,后来见那颗草慢慢恢复了生息,也就放下了心。后两日则是在思考,思考神君为何不愿下凡! 他记得九龙山时,杜衡听了一村妇的祈愿,心下不忍,将迫在眉睫之事丢到了九霄云外。那时他担忧少尊会将事情闹大,便回云桓殿请了神君。当时神君二话没说便随他下了界。 那时不也是少尊的选择吗,在那妇人和土地间选了那妇人啊!为何神君那时管得,今时就管不得了?前后一番比对后,他觉得,神君就是被少尊下凡前的那些话给刺激了,这才不愿去看少尊。 想到此,他转头看了眼不动如钟的神君,起身朝云桓殿飞去。既然神君以为少尊不愿见他,那他便拿出证据,证明少尊愿意见他不就好了! 于是乎,一路奔向云桓殿,将它存放了许久的青花瓷罐,和那盏莲花河灯取了出来。就在他施术闭了寝室的门,走回庭院时,忽地察觉到一丝杜衡的气息,下意识的唤了声,“少尊?” 但回答他的,却只有庭院里的那片珍稀药植。只见它们随着柔和的微风轻轻摇摆着,长势倒是比他平日静心照看时更为喜人。 他略过那片药田,朝四下环顾了一圈,并未瞧见杜衡的身影,这才想起银玉的话,自言自语的道,“定是太久没见少尊,想念他了!”语毕看了眼手里的青花瓷罐和莲花河灯,信心满满的走出云桓殿,朝银河飞去。 一路回了银河,见银玉仍同他离开时一般,并未有出境界的迹象,思索少顷后,将手中的两件物什放在地上,躬身行一礼,道,“神君,长右有话要说!” 除非闭关,平素神君修炼都会留一抹神识在外,这件事还是少尊告诉他的。不过,虽说神君知晓外界发生了何事,可理不理会,就要看神君的心情了。 比如此时,即便他禀明了有话要说,神君依然没给他半点反应。 他尴尬的咳了一声,想了想,索性学起了杜衡的模样,自顾自的接着道,“神君说,少尊不愿在见您,此话长右并不认同,且不说此言因何而起,就说……” 这时,银玉忽然睁开了眼睛,打断他的话,缓缓的问道,“为何?” 长右先是一愣,显然没想到银玉会理会他,随后立马反应过来,忙蹲下身子,拿起那青花瓷罐,问道,“神君可还记得此物?” 银玉扫了那瓷罐一眼,淡淡道,“这般瓷罐,殿中便有许多。” 长右听了这话,懊恼的拍了下脑门道,“不,不是罐子,是这罐子里的东西。”说着将瓷罐的盖子揭开,递上前去。 银玉看他一眼,伸手接过瓷罐,扫了眼罐里那黑糊糊的一团,道,“这茶放坏了,不可在饮。” 长右苦笑不得的道,“这罐茶已存放了数千年,自是不能再饮。”看着银玉投来的询问眼神,索性直接问道,“神君可还记得九龙山上的土地?” 银玉道,“你是说被杜衡一记震地诀炸伤的那位地仙?”见长右点头,又道,“那地仙与凡人相恋,早被天君除去仙籍,发落去了下界,你为何突然提起他?” 长右道,“神君可知,当时少尊为何会炸伤他!” 银玉不语,只静静的看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长右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指着他手里的茶罐道,“就为了这罐茶!”顿了一顿,“您不食五谷,不贪口腹,素日里只爱品些香茗。少尊知您喜好,于是便向冥王习了些制茶的手艺。后来不知从何处听说了凡界对茶的讲究,想要为您炒一罐春茶,这才引出了后面那许多的事情。” 看了银玉一眼,继续道,“神界无四季,分不出凡界的节气,于是,少尊便跑去了下界采春茶。可少尊极少与凡人接触,又不晓得凡界的节气是如何计算的,于是便想着唤出当地的土地询问一番。奈何术到用时才察觉自己未习唤仙诀,便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意欲用震地诀将土地震出来。可怎么都没想到,那震地诀一出,竟正正打到了土地的身上!” 顿了一下,接着道,“不仅土地,还有后来的游奕灵官,狐妖,在凡人面前现身,这接踵而来的事故,都因这罐茶而起。甚至在天君拿着奏柬,来云桓殿向您讨说法时,少尊也不曾考虑过自己的处境,只心心念念着这罐茶……” 话说到这里,他都有些心酸了,缓了缓神,舒了口气,道,“后来的事儿,您都知道了。当时您察觉这茶的气味不太对,便未曾入口。少尊见忙活了一通只换来您的一句否定,也就将实情瞒了下来。” 见银玉盯着手里的瓷罐发愣,又拿起一旁的莲灯,将中间的琉璃容器扣出,取出下面的小布条,道,“这莲灯是少尊的。听说他曾陪冥界少君为生母祈福,这灯约摸就是那时放的。”将布条递给银玉,道,“这是少尊祈福时写的祝祷词。” 见银玉伸手接过,又道,“少尊说,他曾陪冥界少君走遍六界祈愿之地。既然银河上有这盏莲灯,其他几界约摸也有类似的物件。冥界少君是为母祈福,少尊为父尊祈福也不奇怪。可您与他并无关系,却平白的出现在这词条上,如此,您还觉得少尊他不愿见您吗?” 银玉愣愣的看着手里的祝词,低声道,“妣修并未说谎!” 世间众生传达神意,说谎是会被识破的。当时妣修转告他这番话时,并未见任何异常,如此便证明,那些话的确是杜衡说的。 虽然他不晓得杜衡为何如此说,但不愿再见他却是真的。 长右道,“冥王是没说谎,但并不代表这话就是少尊的真心。他或许只是在生气呢!” 银玉不解道,“他为何生气?” 长右叹了口气道,“少尊不喜厘家女娇,却又因是父尊之意,不能将亲事作罢,只得躲!可神君偏偏与他反其道而行,将那百越族的族长带了回来,逼他与那女娇成婚,少尊如何能不气?” 银玉道,“我并未逼迫与他!” 长右道,“即便您不曾明言逼迫,可他不愿娶那厘家女娇却是事实。此事神君明明知晓,却还把厘族长带回云桓殿,少尊自然会与你置气。” 银玉反驳道,“他与厘氏女娇的婚约,乃他介入百越族招亲所起,又以父尊为他定下婚约告终,百越族上门催婚乃属平常,此事与我何干?” 长右被这话问的一阵无语,终于有点理解杜衡的心情了。这分明就是鸡同鸭讲嘛,你说你的,他说他的,说的虽为同一件事,重点却是南辕北辙!你与他讲心意,他同你说道理,这还怎么聊? 于是,长右只得认输,伸手欲将那青花瓷罐和莲灯拿回。不想,银玉却巧妙的避开了他的索要,抬手一挥,将那两件物什收了起来,随后一脸淡定的起身离开了。 长右半张着嘴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近日来,长右发现他越来越看不懂自家神君了。说他在意少尊吧,也不见他下凡去探望。说他不在意吧,他却一改平日之态,强占了那两件物什。 那日从银河离开后,他本以为神君定是要下凡看望少尊了,愣怔之后急忙跟了上去。不想,神君并未下凡,而是径直去了弥离天的淮灵海岸。 不仅莫名其妙的将淮灵海翻了个遍,且捞了只碧海螺带回来。 当时他就在神君身侧,出于好奇凑上去看时,正被那只海螺吐出的琉璃瓶砸中鼻梁。累的他捂着鼻梁骨缓了许久,谁知他家神君却无视负伤的他,接住那只琉璃瓶,带着那只碧海螺,大喇喇的回了神界! 合着,跑这么一趟,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就为了一只快要迎天劫的海螺? 初时,他以为那海螺定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大本事,这才让神君这么大张旗鼓的去捞它,谁知第二天再见时,那海螺就变成了法器! 好嘛,这下可是不用吓得乱吐东西了,再也不用过天劫了,此一生就那一亩三分地儿了。 又一回,神君御风离开神界,他想着,这次总该是去探望少尊了吧,于是急忙跟了上去。谁知,当他气喘吁吁的追上神君时,就见他站在妖界的大漠腹地处,施术将那处的沙一层层的扬起,像在翻找什么,又像只是随意扬着玩。 这次他可学聪明了,躲得远远的,绝不在往前凑,即便如此,最后还是被飞起的沙尘溅了一脸一身。 自那之后,神君又去圣都看望了伊诺尊神和潋芜神女的神像,还去了北天境那没了云台的云台山,最后一次终于是去凡界了,却不是去看望少尊,而是在武陵山巅处收集回音! 他家神君的这番操作,简直把他给看懵了,完全不晓得神君这到底在寻什么! 现下听了息壤君的那番话突然灵光一闪,急忙追了上去,喊道,“宋沫,你晓不晓得六界中的祈福仪式为何?” chapter 237 肖骁被银玉拉着离开了葱聋山,一路缄默,直到听到一阵淙淙的水声,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忘川。 别过头,掠过银玉看过来的视线,目光转向了闪着细碎光芒的河面,少顷后,见银玉将桥架了起来,二话没说,自顾自的走了上去。 并非他要与银玉使气,而是最近发生的事儿,每一件都让他极为不爽。先是混元阵,后是听香桥,只要与杜衡有关的,银玉皆闭口不言,这让他如何能不气? 是他与自己说,杜衡与他,在他眼中并无不同。既如此,为何不将劫缘一事与他说清楚,反倒是厘之瑶一出现,就由一位高高在上的尊神,摇身一变成了媒婆? 若他真对自己无意也便罢了,重点是,他清楚明白的知道他的心意,更有听香桥为证,既如此,为何还要把他推出去呢? 就这诡异的行为,要说这中间没事儿,打死他都不能信! 可这中间到底有什么事儿,银玉又为何如此反常,他又一概不知。心里清楚明白的知道此事与他有关,却又什么都不知道的心情,简直糟透了。 银玉也知晓他在生气,一路上尝试着与他说了几次话,不是被他顶回去,就是被他晾起来,后来约摸是没了办法,也便闭了口。 两人就那么一路沉默着走完了那座桥,刚一下桥,就见一袭黑衣的暝迎了过来,恭敬的朝他们行了一礼,道,“暝,见过银玉神君,”转向肖骁,“杜衡少尊!” 银玉看他一眼,问道,“妣修可在府上?” 暝垂头道,“回神君,殿下未在府中。”顿了一顿又道,“日前,龙九子希云曾来府中寻殿下,后又将殿下请去了弥离天做客,至今尚未归来。” 肖骁看暝一眼,抢在银玉前头,说道,“冥王的人缘还真是不错。前些时日我们在魔宫做客时,便听魔君赞夸冥王政绩,说他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不仅是冥界的标榜,更是一众仙家的典范。看来冥王不仅与弥离天的龙九子相熟,与魔族的君主关系也匪浅啊!” 暝闻言眸子颤了一颤,解释道,“少尊怕是误会了!六界未分前,殿下曾受过魔族的恩,近日与魔族来往频繁,实是因为魔君有所求,而殿下也是为着还当年的恩情,实在谈不上什么交情!” 肖骁做恍然大悟状,道,“哦,原来是这样啊,如此倒是我误会了。”又道,“本来我还纳闷,一提起魔族,天君就一副脑仁疼的模样,为何冥王倒与魔族关系如此紧密,原来是另有隐情啊!” 斜了暝一眼,见他一副恭敬到无可指摘的模样,眼珠一转,做好奇状,问道,“我虽与冥王相识时日不长,但瞧他行事风格,深觉他应是个清净无为的儒士。不知当年冥王是受了魔族的什么恩,以至于与魔界的来往,数百年都不曾间断,甚至连两族间的恩怨都顾不上避讳?” 暝抬眼看他一眼,立马又垂下,恭敬道,“少尊怕是误听了,殿下是数月前被魔君请去圣都的,按凡历算来,也就数年光景,并非少尊说的数百年!” 肖骁心下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做疑惑状看向银玉,道,“数年吗?我怎么记得那侍女说的好像是数百年啊?” 银玉见他终于肯跟自己说话了,也乐的配合他,道,“宴上歌舞乐声嘈杂,约摸是听错了!” 肖骁借坡下驴的点了点头,道,“若是如此我也就不担心了!”朝暝使了个眼色,意有所指的道,“毕竟天、魔两界的关系如此,若冥王与魔君关系过于密切,难保天君不会多想。今日我说这番话,也是担心冥王,没有别的意思!” 暝识趣的道,“属下替殿下谢过少尊好意,待殿下归来时,定将少尊心意告知殿下!” 肖骁面上打着哈哈道,“都是些小事儿,不用这么客气!”心里却照着银玉教他的日月晷换算着各界的时间。 冥界的数月前,约摸就是魔界的七、八年前,正跟瀍洛回圣都的日子对上号!证实了这件事,也让他对自己的推测更坚定了几分。现在只需找出那个手持血玉的人,这件事情就能告一段落了。 抓住了魔君,再将帮他里应外合的那人一并拿下,六界的这场灾难也就能避过去了。 转头看银玉一眼,道,“既然冥王不在府上,我们也不好过多叨扰,”转向暝,道,“改日再来探望冥王,告辞!” 暝闻言朝他们躬身行一礼,恭送他们离去,少顷后直起身子,注视着杜衡的背影,心中暗道,这杜衡少尊下凡一趟,别的未见大改,戒备心倒是重了不少。也不似从前那般信任殿下了。 他今日来冥界,并未直接提出疑问,而是以这种半吓半唬的方式逼他开口。可见,不仅仅是怀疑魔君,连殿下他都怀疑上了,此事怕是会对殿下的计划有碍,还需尽早告知殿下才好。 肖骁与银玉并肩走在桥上,脑子里好一通拉扯后,才说服自己以大局为重,开口问道,“如何,可有在冥界搜寻到血玉的气息?” 银玉道,“并未。” 肖骁看他一眼,道,“没有?”又垂头喃喃自语道,“难道是我想多了?” 银玉又道,“我并未搜寻血玉的下落。” 肖骁转头看向他,不解道,“为什么?难道你觉得魔界这事儿跟冥王无关?” 银玉道,“若真是妣修所为,他不会将血玉放在冥界。” 肖骁愣了一瞬,道,“也对,哪个贼会把偷的东西带在身上呢!更何况,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事儿与冥王有关!” 这话倒是有些出乎银玉意料了,前世杜衡跟妣修交情甚厚,一有什么事儿就往冥界跑,就差卷铺盖住在冥界了。怎的轮回镜走一圈,与妣修的羁绊反倒没那么深了呢? 略一思忖后,问道,“你为何怀疑妣修?” 肖骁道,“因为偶然。这世上不存在偶然,所有的偶然事件,都有必然条件的支持。但冥王,却三番五次的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你不觉得这也太巧了吗?” 理了理思绪,开始一条一条的叙述,道,“第一,肖泽出现在玲珑塔里,这件事的本身就很不合理!” 依他这段时间对六界的了解,知晓魂魄为鬼的难处。什么鬼怪动动手指就能结束人的性命啊,全是扯淡。 魂魄若想影响凡人,首先要跟凡人共情,要求你与他的心情同步,感他所感,受他所受,如此魂魄才能影响人。 但凡心智坚强一点的凡人,就不会被魂魄所控! 那段时日,在银玉的帮助下,他已经脱离了肖泽的共情,且肖泽已经在凡世盘桓了许多时日,早已虚弱不堪,如何能有力气一夜之间跑到葱聋山去? 以前,他觉得这件事就是个偶然,但现在却不那么认为了,因为那件事才是所有事情的源头。 若肖泽没有去玲珑塔,若他求银带他见到了肖泽,若他们顺利的将肖泽送去冥界,后面的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 那么,能把肖泽魂魄打散,又能将他送去玲珑塔的会是谁呢?恶鬼?厉鬼?不是,那段时间,他与银玉找遍了整座市区,并未见着任何邪恶鬼怪! 既不是邪祟,他能想到的,也只有在凡界来去自如的冥界了。而冥界有此能力的必定是高位者,一般渡魂使是做不到的。所以从这一点来看,冥王很可疑。 银玉沉思片刻,补充道,“此事的确疑点颇多。” 肖骁得到了认同,继续道,“第二,在葱聋山出现的那两个妖族!既然他们不是从临界门去的凡界,唯一能通行的便只剩冥界的黄泉路。把妖族由黄泉路送去凡界,没有冥界高位者的允许,渡魂使绝对不敢这么做!” 银玉提醒道,“黄泉路只容魂识通行,本源身是无法通过的。” 肖骁撇了撇嘴,道,“我们不知道,不代表他们走不出去,事在人为!”又道,“就如血玉,在孤王将它拿出来之前,你有想到有人会这么干吗?” 银玉被这话问的一时无语,只得道,“可还有其他疑点?” 肖骁道,“自然是有的!束蕴的凤凰琴,冥王很可能知晓那两根缺失的琴弦是什么材质!” 银玉问道,“为何如此认为?” 肖骁道,“冥王曾与我们说,他因将凤凰琴送予了束蕴十分自责,曾去找羲皇赔礼。”顿了一顿,道,“一般人赔礼道歉会怎么做?除了诚心的说对不起之外,还要赔人家的东西,你觉得冥王动过这个念头吗?” 只要如此想过,肯定就提起过,只要提过,势必就会谈及物件的原料,材质等等。虽然不知为何冥王没有赔给羲皇一把新的琴,但不能因此就排除这个可能。 银玉明白他这么说,针对的是哪件事,于是问道,“你怀疑雷极殿的天雷?” 肖骁道,“不止天雷,无皋山识海集成的雾,我也怀疑!”因为巧合,过于巧合的事情,极有可能就是人为。 chapter 238 魔族生在魔息覆盖之地,却莫名迎来天雷,同一时间,雷极殿出现异常,再加上雷极殿的邪气,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还有,他们离开魔界去往妖界时,正巧就碰上了冥王,而扶桑树好死不死的,偏偏就在那天出了事。 接着道,“再有,那位魔族大护法,他与我们并不相熟,却无缘无故的塞来一张纸条,没有前言也没有后语,只有冥王这两个字,他想说什么?” 银玉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静默片刻,说道,“夫诸神熏此人心性如何,我们不得而知。且一张字条,没有任何表述,不能看作证据。” 肖骁反驳道,“就因为没有任何表述,指向才更明确。束蕴这件事儿,在魔界闹得沸沸扬扬,整个圣都约摸都知道了。我们俩因着瀍洛与妙烟儿的事涉足其中,想必也不是什么秘密。夫诸神熏这时候递这么张纸条过来,虽不知他这么做的原因,但最起码可以说明,冥王这两个字,指向的就是束蕴与他的凤凰琴。” 并非他不怀疑夫诸神熏的目的,而是他这个办法,用的让他无法怀疑。若说他这么做是因为与冥王有私怨,想借他们的手对付冥王,那这个办法可就太蠢了。 他与他们并不相识,并不晓得他们在做什么,后面有什么打算。贸贸然的递这么一张纸条过来,若他们有心细究此事儿还好,若他们不细究呢,这张字条岂不失去了意义? 他冒这么大风险,在魔君眼皮子底下给他塞纸条,就为了这么一个模棱两可?但凡有脑子的都不会这么做,更何况是魔族的大护法! 再有,银玉不涉红尘俗事的名号六界皆知。他怎么能确定,递完这张纸条后,他们就会插手这件事儿? 所以,想来想去,这事儿怎么都不该是出于个人私怨,反倒有些尽人事听天命的意思。 银玉转头看他,问道,“你怀疑,是妣修将缺失的琴弦材质告知了魔君?” 肖骁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银玉道,“妣修是帝俊的孙儿,又是现任天君的侄儿,他为何要如此做?” 肖骁一愣,不由感慨道,果然是大神,还是那么犀利,一语直中要害,“这也是我没想通的,你说魔君这么做是为了复仇,冥王趟这滩浑水图个什么呢?他好好的冥界之主不做,为什么要帮魔君对付自家人呢?” 银玉回想了一下往日里对妣修的印象,总结道,“妣修为天族王孙时,的确狂放不羁,我行我素。但自废弃修为下凡后,便入了佛门,改修了净莲之息。虽为俗家弟子,性子却也修的沉稳和善。不但甚少与同僚交恶,素日里与天君相处的也极为融洽。就这些信息来看,若说他是魔君的幕后之人,似乎牵强了些。” 肖骁听他这么一分析,也有些不确定了,道,“难道,此事真的与冥王无关?” 可,如果不是冥王,这缺失的几环就扣不上了。如果是冥王,他又找不出他的作案动机,照银玉的说话,更是完全没可能啊!这可真是愁煞人了。 无论什么样的事件,动机都是最为重要的。有动机才有犯案的理由,若没了动机,任凭他推测的在天衣无缝,也是不成立的。 银玉见他眉头紧锁,牵起他的手带他走下桥,又挥袖将那座架在忘川上的石桥撤去,柔声宽慰道,“别着急,不管对方是何人,欲行何事,只要有目总会有动作的。有了动作也就有了痕迹,到时真相自会浮出水面。” 目前来看,也只有这样了。 肖骁缓缓的点了点头,侧目对上银玉的眼睛,正想询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忽地想起他还在与他生气,忙甩开他的手,板起脸,思索少顷后道,“送我回凡界,我要去见允晨。” 他的那块玉,究竟是怎么丢的,在哪儿丢的,只有允晨知道,兴许顺着这条线索能发现些什么。 银玉颇为无奈的看他一眼,道,“好,依你,就回凡界!”语毕重新握住他的手,闪身没了踪影。 阴沉了一日的天色,终于在傍晚时分飘起了蒙蒙细雨。张允晨走出医院,察觉到打在脸上的雨水,紧了紧身上的单衣,朝医院的停车位跑了过去。 肖骁走了已经有八年零两个月了,若不是那个人时不时的给他送些消息,他都差点以为,肖骁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那个人出现在他面前时,正值肖泽离世。 那日,肖骁受伤,他喊了校医急忙赶去,又跟他一起上了急救车。就在急救车开进医院,几位护士推着急救床将肖骁接走时,一位身穿黑色武士服的男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目光焦急的追着急救床,绕过那位突然出现的男人,便欲追上前去。谁知那男人一个闪身,又挡在他面前。 张允晨扫他一眼,问道,“你找我?”又急忙道,“不好意思啊,我现在没空,我朋友受伤了,我得进去看看。” 刚走出去两步,就听那男子在他身后喊道,“少君!” 张允晨身形一顿,转身看向那男人,狐疑的道,“你,喊我?” 黑衣男子抱拳朝他行一礼,道,“少君,殿下亲至,请少君移步。” 张允晨一脸懵逼的看着那男人,道,“你认错人了吧!”语毕急忙朝医院门口行去。 刚走没两步,忽地一道黑影闪过,刚才还在他身后一米远的男子,眨眼间便出现在他面前,直视着他,面无表情的重申道,“殿下亲至,请少君移步。” 张允晨心下一惊,回头看了眼他刚才站的位置,又看了看自己迈出去的脚步,一阵惊惧感袭来,不自觉的朝后退了两步,一脸戒备的看着男人,问道,“你是什么人?” 黑衣男子没答,而是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殿下在前面等你,少君,请!” 张允晨见这男人竟是要来强,四下环顾一圈,转身就朝人群处跑。谁知刚跑了没两步,就撞到了一位儒雅男子身上。 男子伸手扶住他的胳膊,笑容温和道,“怎的来了凡世,还是这般莽撞!” 张允晨稳住身影,抬头看了眼男子,又回头看了看那一脸平静的黑衣男,惊慌道,“你们,你们是一伙的?你们要干什么?” 儒雅男子注视他片刻,缓缓道,“启儿,我是你父王。” 那日,那位一袭华贵青袍的男子,一脸慈爱的告诉他,他是他的儿子,之所以入世投胎,是为了陪伴因情伤入世轮回的好友,肖骁。 他还说,肖骁原是神族少尊,名唤杜衡,是他在冥界的挚友。 初时他是不信的,以为他们是那个恶搞节目组的,气急败坏的喝止后,见并无效果,掏出手机就准备报警。 谁知那青衣男子竟丝毫不见慌张,且神色自若的从袖中掏出一个琉璃瓶,手掌翻动间,竟将那瓶中装着的白烟抽出来化作了幻影。 他手下拨号的动作停住了,愣怔的看着那突然出现在半空中的幻影。 幻影中,两位少年头抵着头蹲在河边,有说有笑的摆弄着什么,突然,那绿衣公子将手中的物什一扔,朝那蓝衣公子抱怨道,“你这方法莫不是错的,你看这软签,又穿过去了!” 蓝衣公子好脾气的凑过去看了一眼,说了些什么,他已经没有心思听了,他全部的心思,都在绿衣公子抬头的那一瞬间,停滞了。 那张脸,竟生的与肖骁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他震惊的盯着他绿衣公子看了片刻,后指着他,朝旁边的男人问道,“他是谁?” 青袍男子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他继续看。他接到指令后,心神恍惚的转过头,正瞧见那蓝衣公子手里拿着一个软签,一圈圈的缠绕着给绿衣公子做示范,而那张脸,赫然就是他本尊无疑! 张允晨这下彻底愣住了,一脸迷茫的道,“这,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哪儿?我从来没去过这里!” 青袍男子见达到预想中的效果了,抬手便将幻影重新聚成白烟,收回了琉璃瓶中,道,“这是你的识海,而识海中的绿衣公子,便是神族的杜衡少尊。另一位,则是冥界的少君,也是本王的儿子!” 张允晨惊愕的看向眼前男子,道,“你说,那是我跟肖骁的前世?”片刻后,连连摇头道,“不,不对,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轮回,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目的?” 青袍男子闻言轻笑一声,道,“这个问题,数千年前,启儿便问过一次了。”语毕走上前,牵起他的手,将那只琉璃瓶放在他的手中道,“晚间,将它放置在枕边,你想知道的答案,自然便会揭晓。”语毕深深凝视他一眼,与那黑衣男子一起消失了。 他愣愣的看着那两个男人方才站立的位置,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琉璃瓶,突然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醒着还是在做梦。 chapter 239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等他回过神时,就已经站在家门口了。他看着眼前那扇熟悉的门,想着妈妈此时也许就在那扇门里忙活着家务。又想了想偶尔会跟他打官腔的老爸,怎么都没办法相信那番奇怪的说辞。 这间房子里住的才是他的爸妈,他不是什么冥界少君,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明明脑子里是这么想的,也是一遍又一遍这么告诉自己的,可不知怎的,就是没办法将手中的琉璃瓶丢掉。 他浑浑噩噩的站在家门口,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回家,也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去。 就在这时,那扇阻在他面前的门被打开了。一位身穿灰色长款针织开衫,气质端庄稳重的妇人挎着包正欲出门,抬头看见他站在门外,惊讶的道,“晨晨!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今天不补课吗?” 补,当然补了,就快要高考了,他们每天除了上课,刷题,就剩下补课了。这大周六的,怎么可能不补课。 妇人见他脸色不好,忙让开身子让他进来,一面伸手去贴他的额头,一面担心的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啦?” 张允晨拉下妇人的手,嘴角勉强扯起一抹笑,道,“没有,妈,我没不舒服。”想了想又道,“今天李老师家里有事,补课改自习了,肖骁说要回家,我就顺道一块回来了。” 妇人盯着他的侧脸看了片刻,不信的道,“真的?没有骗妈妈?” 张允晨愣了一愣,借着弯腰换鞋的空挡掩去情绪,少顷后,站起身,垂头一副认错的模样,道,“果然是我妈,什么都瞒不过你。”又道,“其实,我是翘课跑回来的,这几天刷题刷的直头晕恶心,想回来喘口气。” 妇人闻言抬手照着他的胳膊就是一巴掌,道,“哎呦,你说说你,平常也就算了,这都快高考了,怎么还作妖呢?”语毕,看着儿子那略显苍白的脸色又开始心疼,道,“不让你住校,不让你住校,你偏要去,现在好啦,看看这脸色,白的都快赶上鬼了。” 张允晨听了后面这句话,混身打了一个冷颤,使劲攥了攥手里的琉璃瓶,道,“妈,我脑袋疼,直嗡嗡,我回屋睡一会儿。” 妇人闻言紧张的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急忙转身朝客厅的电视柜走去,一面打开抽屉翻找着,一面嘟囔道,“这几日连着下雨,你别是着了凉要感冒吧?这个节骨眼上,可不好生病的!” 张允晨忙上前阻止道,“不用了,妈!我没感冒,就是昨晚上刷题刷的有些晚,没休息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妇人左手体温计右手感冒灵,转头看向他,狐疑道,“真没事?” 张允晨笑了笑道,“你平时不是总说,是药三分毒吗?我又没生病,好好的吃药干嘛。” 妇人想了想,也对,又把药放了回去,关上抽屉道,“那你洗把脸就去睡吧!一会儿我给你们班主任打个电话,今儿就别回学校了。” 张允晨合掌道,“谢谢妈!” 妇人做威严状,竖起一指警告道,“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在敢逃课,妈妈可不帮你打掩护了!” 张允晨忙垂头做乖巧状,道,“知道了!” 妇人慈爱的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胳膊,催促道,“行啦,快去睡吧,好好休息休息。”说着又拿起被她随意扔在沙发上的挎包,道,“妈妈出去买些菜,晚上给你做顿好吃的,好好补一补!”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虽说手上打着,嘴上骂着,心里还是心疼的。 张允晨看着妇人为他忙前忙后的模样,眼睛一酸,眼看就要撑不住,忙转过身子,做捂嘴打哈状,朝卧室走去,道,“知道了!” 张允晨怎么都没想到,本是随口捻来的一句脑袋疼,为了敷衍妈妈的话,竟是一语成了谶。 说是要睡觉,可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他如何能睡得着?洗漱完毕后就倒在了床上,一脸茫然的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儿。 肖骁莫名挨了一刀,他都没来的及去看一眼,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回了家。 想到此,忙掏出手机给肖骁按了个电话。电话是医院护士接的,听护士说,肖骁的伤没什么大碍,已经出了手术室,且他的家长刚刚也到了医院,这才放下心来。 按理说,今天除了肖骁的事儿,又遇上了两个莫名其妙的人,合该心乱的睡不着才对。偏生就在这时,一阵睡意袭来,就在他迷迷糊糊的要睡过去时,忽地想起那男人的话,混身打了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他神色慌乱的在床上左右一通翻找,终于瞧见那个被他丢在床边的琉璃瓶。上前一把将它拿起,快步走到写字桌前,打开抽屉把它扔了进去。 处理好那瓶子后,才安心的舒了口气,又躺回了床上。正当他欲重新理理思绪时,忽然那阵困意又袭了上来,且比方才更严重。 这次他也觉出了不对劲,急忙坐起身,双手撑着眼皮,意识极力与那股困意做着抗争,努力撑着精神,不让自己睡过去。 可这股劲并非平日的那种困乏,不是他洗把脸就能扛过去的。不仅抗不过去,且越扛头就会越疼。最后疼的他倒在床上直打滚,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十多分钟,不仅没将那股劲压下去,反倒疼的更厉害了。 他知道,只要自己放弃与那股力量对抗,疼痛便会消失。可即便知道,他也不想妥协。说来也是有些自欺,他一直觉得自己不信那个男人,却又将他的每句话都记在了心上。 若细究起来,恐怕就要归功于他的第六感了。他隐隐有种感觉,如果今天他睡着了,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岁月静好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是输给了一波波袭来的疼痛,放弃了抵抗,陷入了沉睡中。 摆脱了肉身的疼痛,他在识海中苏醒过来。一阵天旋地转后,感觉自己轻飘飘的落在了一片雾海中。 没等他搞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就见一缕白烟追着他而来,飞到近前后,在半空中跳跃了几下,便一头扎进了雾海中,与之融为了一体。 不消片刻,那白烟消失的地方传来一阵说话声。虽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但莫名就觉的那声音熟悉。略一思忖后,他大着胆子,顺着那声音的来源寻了过去。 就在他离那声音越来越近时才发现,这声音的主人,竟是从前方雾海上浮着那片幻影中发出的。 幻影中的景象是在一处庭院中,还是那位蓝衣公子,不过比之前见到的模样少了些放松,多了些紧张。他看着那位直直朝他走来的绿衣公子,攥了攥手心,行礼向他询问着名号。 他分明没有经历过幻影中发生的事情,此时,却能清晰的感受到那蓝衣公子的心境。他看着绿衣公子时的紧张,询问他名号时的自卑,还有说话时的小心翼翼,这些情绪都一点不漏的传给了他。 随着幻影中时间线的推进,他看着蓝衣公子对绿衣公子敞开心扉,两人走的越来越近,并且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他也莫名的觉得一阵窝心。 后来,蓝衣公子发现绿衣公子心有所属时的失落,用幻境一点点将府邸布置成祈愿福地时的喜悦,表白被拒绝时的伤心,他都一丝不差的接受到了。 接着画面一转,那位原本活力四射的绿衣公子,不知因何缘故受了伤,面色苍白的躺在一株净莲中。 而那位蓝衣公子则是陪在他身侧,一脸不忍的道,“你可想好了,真要抛下这一切,下凡为人?” 绿衣公子很是伤情的道,“神族的尊荣,少尊的身份,父尊的神格,这一切从来都不是我的,何谈抛弃。我唯一抛下的,只有我的心而已!” 蓝衣公子道,“杜衡……” 绿衣公子打断他,虚弱的笑了笑,道,“好了,不说这个了。”转头看向他道,“等我走后,你能否代我向他传句话?” 蓝衣公子愣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有些着急的道,“我说过,你去哪里,我便会陪你去哪里。你现在同我做这般交代,是不愿我相陪吗?” 绿衣公子凝视着他,缓缓的说道,“此一去,我便是凡人之身了,且无意让妣修为我留存记忆,轮回镜一过,我便在也识不得你,你这般,又是何苦!” 蓝衣公子恼怒道,“不管你愿不愿,我既说过会陪着你,就定会与你一起入轮回镜。至于传话的差事,只要有神界通行令,任何一个冥差都可以去做,不是非我不可!” 绿衣公子目光从他脸上掠过,看着身边一池的莲花,幽幽的道,“应晨,我希望你不要走我的老路。在感情这件事儿上,不是付出了真心,就能得到回应的。我如此,你亦如此!” 蓝衣公子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我并不曾强求你给我回应,请你也不要强求我!”语毕起身背对他道,“若我们在凡世相遇,你又怎知,凡世的你,也如你今日这般心思?” chapter 240 天色渐暗,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空气中弥漫的寒意提醒着人们,这几场秋雨之后,就正式进入冬天了。 张允晨坐在车里,看着外面形色匆忙的行人,收起思绪,打着车,朝别墅开去。 他在梦里看过雾海中的幻影后,便拥有了两世的记忆。虽然前世的记忆有些残缺,只记得与杜衡有关的事儿,但有这些就足够了。 少时,因着对肖骁的情愫,他曾十分厌弃自己。甚至还故意避开肖骁,随妈妈一同去了国外,用了一个暑假的时间,试图纠正自己的感情。 谁知,越是想忘,就越忘不掉,离得越远,想的越狠。一个暑假,没能把他跑偏的感情掰回来,反倒是陷的更深了。 躲着不行,避开也没用,离得远了想,离的近了冲动,就在他被这份感情折磨的抓心挠肝,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个人出现了。 带着他前世的记忆,告诉他,他为人一世,本就是为着肖骁来的。讲真,知道这件事儿后,他真的高兴了很久,连他一向崇尚的无神论,都被扔到一边。 他果断相信了这些就是他前世的记忆,也想要去相信。不管告诉他这件事的那个人,是不是他的父亲,他都愿意感谢他,感谢他将前世的记忆还给他。 那天之后,他就再没有为自己的感情羞愧过,而是彻底的将心思放在了肖骁身上。 奈何,天不遂人愿。 就在他兴致勃勃的,想将此事告诉肖骁的时候,肖泽去世了。肖骁也因此事陷入了自责,生了一场大病,不仅去不了学校,甚至连家门都不出了。 他很担心肖骁,想要去看他,可就在这时,那个人的随从又出现了。这次不再是一袭古怪的武士服了,而是换了一套时尚的黑色西装。 虽说乍一看与人无异,但话一出口立马就暴露了。他告诉自己,肖骁的病并非一般病症,而是被鬼怪纠缠所致。 他听了后很震惊,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且抓住了重点,朝那男子质问道,“既知有鬼怪在凡世作祟,你身为冥界使者,为什么不将他抓了带回冥界?” 黑衣男子恭敬道,“少君有所不知,冥界只负责魂魄轮回,入了执念的鬼,并不属冥界管辖范畴。”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此事关乎少君,殿下自是不会不理,少君只需耐心等待几日便好!” 他面露焦急目含担忧,一副惶惶之色,问道,“等几日是几日?他堂堂一个冥王,难道连一个鬼都对付不了吗?”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道,“属下方才便说了,鬼怪不属冥界管辖,若殿下执意插手,便是越界执法了。与凡界的守护使起冲突不算,还会受到天君斥责,此事并非儿戏,还望少君能理解殿下。” 他听了这话气愤的道,“既然他不能管,那你还让我等什么?难不成几天后,他就能管了?” 黑衣男子道,“殿下恐少君焦虑,在得知肖泽的魂魄入了执念后,便着手炼制收服鬼怪的法器了,还请少君稍安。” 张允晨闻言神色一滞,少顷后,有些尴尬的道,“我,我不知道他已经在想办法了!”顿了一顿又道,“那这几日,肖骁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黑衣男子道,“凡人肖骁,乃是神族少尊转世,岂会轻易被一介鬼怪戕害?不过就是凡身沾染些邪祟之气,生几日病罢了,少君毋需担忧!” 他思索片刻,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我能去看看他吗?” 黑衣男子听了这话,立马严肃的喝止道,“少君万不可动此念!那魂魄已然成鬼,若只少尊一人,兴许那鬼怪纠缠几日,时日一到也便消散了。若是少君靠近他的领地惹怒他,到时会发生何事,就是未知之数了。” 听了这话,他立马打消了去看肖骁的念头。 他比谁都清楚肖泽为何轻生。既然他能因此入了执念,留在肖骁身边纠缠,现在定是已将肖骁视作了己物。若他去了,说不定真会惹怒他。 虽然担心,但顾忌到肖骁的安全,也不得不压下心中的不安,忍着不去看望肖骁。 半月后,那黑衣男子终于再次出现了。如他所说的那般,这次他不仅将一只银色的法螺交给他,还将一朵流光溢彩的莲花打进了他的眉心,并解释道,“这朵净莲可让少君瞧见那鬼怪,这只银螺可助少君收服他。” 肖骁已被肖泽纠缠了半月有余,这半月他日日担忧,生怕肖骁有个万一,连个安稳觉都不曾睡过。现下得了这法器,只盼着能立马将肖泽收了才好。 于是,接过法器,弄明白使用方法后,便急匆匆的冲下楼,朝肖骁家赶去。 时值凌晨,等车太费时间,索性他便一路跑到了肖骁家楼下,三步并作两步的爬到五楼,正欲拿出手机拨电话时,手里的银螺忽然剧烈颤抖起来。 黑衣男子与他说过,这银螺能探察到鬼怪的气息,届时他只需随着银螺的指引,便能找到那鬼怪的所在。届时只需按动银螺上的蓝色宝石,便能将那鬼怪收服。 肖泽纠缠肖骁半月有余,这银螺会有反应不奇怪,但指引的方向却让他有些费解。这个时间,肖骁应在家里睡觉才对,为何这银螺指引的方向却是楼上? 张允晨看了眼棕色防盗门,思忖片刻后,壮着胆子,决定先去楼上看看。 至今为止,他都没忘记自己当时的心情,怕的腿脚都在打颤,手也随着那只银螺一起抖,脑子里更是一片混乱,各种各样的想法都有,乱成一团,却仍是一步步的走上了天台。 一推开天台的那扇门,就看见令他心惊的一幕,一个身穿睡衣的人,正站在天台的护栏上,欲往下跳…… 一句呼声没喊出口,就见一道银光闪过,一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突然出现,将那人救了下来。 他心下一惊,对那位白大褂的出场方式很是惊诧,忙朝后退了两步,藏身在天台玄关外,以门做掩护,默默的观察着他们的动静。 他见那男子先是一声厉呵,将一团黑雾自那人身体中逼出,后便与那黑烟谈起了生死轮回之事。 那黑烟的模样他虽看不真切,但他一开口,他便愣住了,这声音是他熟悉的,那是肖泽的声音。 确定这点后,心中一慌,忙朝瘫在天台上的那人看去,这团黑烟是肖泽,那么刚才差点从楼上跳下去的难道是肖骁? 肖泽竟然想杀了肖骁?! 想到此处,突然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他双眼通红的瞪着那团,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肖泽,不顾那白大褂在场,抬腿就要走上前去。 就在这时,瘫在地上的肖骁,突然发出一阵嘤咛声,他脚步一顿,瞬间清醒过来,又不着痕迹的退到了门后。 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他要做的事儿,才忍着没有跑过去。他听着肖骁迷迷糊糊的喊肖泽的声音,手指缓缓的摸上银螺的按钮。 待肖泽惊慌的朝玄关处冲过来时,他抬手朝开着的那扇门处一伸一档,顷刻间,便将他锁进了银螺里。 每想到此处时,他都会后悔不已。埋怨自己,为何在肖骁家门口守了一夜,都没想到去天台查看一番。 如果当时他上了天台,如果他发现了肖骁的那双拖鞋,如果他能趁肖骁起床前,按响他家的门铃,将那双鞋子放回去。 那么,肖骁定会把晚上的事情当做一场梦,后来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 自葱聋山回来后,他便知道了那位医生的身份。那个人告诉他,那位医生的真实身份,就是肖骁前世求而不得之人…… 天已经黑透了,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平日喧嚣的街上,此时只闻轮胎和着水声轧过马路,将车开出高速,拐进了一处庄园似的小区前,停车按了下喇叭,见警卫打开了门禁,这才将车开了进去。 长右奉那位神君之命去了葱聋山,宋沫陪同。偌大的别墅现在只剩他一人,即便如此,他也完全没有回自己家住的想法。 前些时日,听他们说,肖骁路过凡界去了魔界,不知这一去又要多久。 照那个人所说,六界的时间皆不同,天上一日,凡界一年。冥界一月,凡界一年。魔界与妖界虽与凡界时差最小的,却也是不一样的。 如此说来,这八年零二个月对他来说虽漫长,对肖骁来说,可能就是几天或几个月吧! 车子停在了一栋风格独特的独栋别墅前,他透过窗子看了眼锁的紧紧的车库门,叹了口气,认命的将车停在了露天车位上。 熄了火,在车里翻找了一通,没瞧见任何可以挡雨的物件,苦笑一声,打开车门下了车。 今天这雨下的虽不大,却是挺急,尤其合着风打在脸上的那股凉意,让他不由的瑟缩一下,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 饶着别墅跑了半个圈,在全身都被淋湿前,终于跑到了门洞下。 别墅的门是指纹密码锁,但平日里用惯了指纹,突然让他输密码,倒有些想不起来了。就在指纹识别区第三次传出指纹无法识的声音时,无奈的看了眼湿淋淋的手,只得朝自己的衣服上擦去。 就在这时,那扇死活都打不开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了,紧接着就是一张面含微笑的俊美面容,闯入他的视线中。 chapter 241 那张脸与八年前无甚变化,时间没在他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他,还是当初的那个少年,还是一个微笑,就能左右他心情的人。 他愣怔的看着那个少年,满脸笑容的朝他说道,“允晨,我回来了!” 只这一句话,便让他的心,他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半晌后,试探似的摸上他的脸,仿佛在确定这不是自己思念衍生的幻象。 肖骁扫了眼伸过来的手,没有躲,而是朝他调侃道,“怎么,才几年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他感觉着指尖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听着那痞痞的语气,一股冲动涌上心头,一把将面前的人拉过来,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肖骁突然被他锁脖子熊抱,惊了一下后,立马适应了这种热情的欢迎仪式,抬手回他一个拥抱,安抚着他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股冰凉的气息贴上他的后背,“嗖”的一下,将肖骁从他的怀里拽到了10米开外,落在了一位银发男子的臂弯中。 就见那男子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慢条斯理的道,“有话,坐下来,好好说。” 肖骁心中一阵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扯开扣在他腰间的手,佯怒道,“这是在凡世,你别动不动就用法术,被人瞧见了怎么办?” 银玉听了这话,神色出现了片刻的恍惚,曾经,他与杜衡也有过这样的对话,只不过此时说这话的人是肖骁,听的人是他。 肖骁见他愣神,以为自己话说重了,毕竟身为高高在上的神族尊神,肯定没被人这样教育过。于是,缓和了口气,道,“怎么,才说了你一句,就不高兴了?” 银玉看着他轻笑一声道,“怎会,你说的对,在凡界本就不该随意使用法术。” 张允晨看着他们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调笑着,心情从刚才见到肖骁时的狂喜,瞬间跌入了谷低。其实,他早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造成现在的局面,完全就是他自找的。 那天,锁了肖泽的魂魄后,他便将银螺交给了赶来的黑衣男子。因着亲眼目睹了肖泽要害肖骁,所以他不在意肖泽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就因为这件事,他竟将肖骁推到了别人身边。待到事情明了后,他更是不能与肖骁坦白了,因为肖泽是他抓的,银螺是他交出去的,后来肖泽散了魂,被锁进玲珑塔中,这些事都与他脱不了干系。 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板起脸朝肖骁走去,兴师问罪道,“这么多年,你到底跑哪儿去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 肖骁见状,忙将银玉晾到一边,拉着他坐到客厅中间的碧绒沙发上,顺手给他到了杯水,陪着笑脸道,“先喝杯水,消消气!” 张允晨扫那水杯一眼,负气道,“别给我来这套,今天你要是不把这事儿给说清楚了,就别想让我原谅你。” 因着肖骁的回归,他好像瞬间又回到了八年前。那时,他们还是两个十八岁的少年,那时,他们之间没有秘密,形影不离。 肖骁看了眼坐到对面的银玉,干笑一声,又将目光移到张允晨身上,道,“生什么气嘛,我也没说不跟你解释啊。”顿了一顿,“这样,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去做饭。等我们吃完饭,在坐下来慢慢说,你看成吗?” 见张允晨一动不动,又道,“你总不会打算,穿着湿衣服,饿着肚子,挺在这儿,听我跟你说这几年的事儿吧?先说好,这故事可长!” 张允晨思索片刻,妥协道,“成,就依你,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儿来。”语毕起身就准备回自己房间,忽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他,问道,“会做饭吗,你?” 肖骁被他问的一愣,不由的朝银玉看去,见银玉一脸漠然,悻悻的转过头,讪笑道,“会,会啊!” 其实,做饭这事儿,就是他随口说的。分工分的太顺嘴了,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技能他没学。而面前厨艺技能点满点的大神,又不见的肯下厨。这就,尴尬了! 张允晨见他这副没底气的模样,嘟囔道,“也不知道这几年,你在外面是怎么活下来的。”从兜里掏出手机递给他,道,“叫外卖吧!” 肖骁接过手机,笑道,“行,知道了,你快去洗吧!” 张允晨转身边朝楼梯走边道,“密码是你生日,支付密码也是!” 肖骁愣了一愣,努力忽略掉心里浮起的怪异感,强行调侃道,“你干脆把银行卡也改成我生日多好!” 张允晨边上楼边道,“不用改,银行卡密码本来就是你生日。” 肖骁神色一滞,心里突然就有点慌,他有些拿捏不准,张允晨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银玉见他神色有恙,起身坐到他身边,问道,“可是何处不妥?” 肖骁回过神,忙摇了摇头,道,“没,没有!我就是在想,咱们晚饭吃点什么?” 弥离天,绝溪谷的爻勻洞是长右的老家,在龙九子因天机印大战之前,他与母上一直住在那处。生活虽清苦,却很温馨。直到龙九子大战,洪音的巨吼震塌了洞穴,将他母上困死在洞中…… 此时的爻勻洞,一改之前的破败之象,被流光溢彩的光芒充斥着,将整座洞穴照的犹如白昼。 一位身穿藏青色休闲西装的男子,盘腿坐在洞内,面前一朵巨大的净莲,莲心中放置着一颗纯白色的元珠,映亮整座洞穴的光芒,正是由这朵净莲与这颗元珠相互辉映迸发出来的。 半晌后,那颗流转着光华的元珠突然暗淡下来,渐渐的趋于平静,如死寂了一般。洞穴中也一改方才的明亮之色,只剩净莲散发的柔柔白光。 青衣男子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缓缓的道,“既已醒来,为何又躲着不现身呢?” 纯白元珠颤了一颤,少顷后,一缕白烟自那元珠中飘出,化作一位妇人的模样出现在洞中。那妇人一脸戒备的看着起身与他对视的青衣男子,问道,“你是何人?” 青衣男子朝妇人行了一晚辈礼,道,“中容之子妣修,见过前辈!” 妇人听了这名字,脸上出现片刻的困惑之色,少顷后反应过来,道,“你是帝俊的孙子?”又道,“是你将我的魂识聚起,唤醒了我?” 妣修直起身子,看着妇人微笑道,“正是晚辈!” 妇人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走到那朵净莲前坐下,道,“我既已身殒,便是命该如此,你却强行聚我魂识将我唤醒,所为何来?” 妣修先是诧了一诧,后明白这妇人是想倒打一耙,将他的恩情作罢,轻笑一声,道,“世人都说,?疏兽虽为灵兽,却是这世间最为圣洁之兽。妣修竟不知,这圣洁之兽竟也有颠倒黑白之能,还真是让晚辈长见识了!” ?疏兽,承月华所生,聚生息识海与内丹之中,外形似马,通体纯白,一角长于额间,性情极为温和,且不擅争斗。 ?疏兽角能解万毒,就连独有的护身天赋都是治愈万物之能,喜食天地瑞气,有瑞气之处,必能吸引?疏兽亲至。故而,?疏兽现身又被世人看做是吉祥之兆,因着通体雪白又擅青囊之术,更是被尊称为圣洁之兽。 妇人闻言面色一赧,别过脸道,“你,你挖我坟墓,取我内丹,擅自聚我魂识,难不成还想让我谢谢你?” 妣修面不改色道,“前辈遭龙九子乱战之祸,殒与洞中。长右只知自己乃龙马之身,不知前辈乃是这世间仅存的?疏兽,他见您魂散身殒,便就地将您葬了。事后,晚辈听闻此事,来故地探看,察觉您微弱的气息,这才将您的坟墓刨开,取出休眠的内丹,将您养在这净莲之中近五千年。” 妇人缄默片刻,道,“这不怪小右,他并不知晓。” 妣修笑了笑,道,“晚辈理解前辈的苦衷,?疏一族本就弱势,天地大改之后,又常被霸凌之辈捕捉去取做药用,前辈隐藏自己的本源实属被迫无奈,不将此事告知长右,也是为了保全他!” 妇人见他如此通情理,对他也不似方才那般防备了,问道,“你既提起小右,必是识得他,他现在可还好?” 妣修道,“前辈身殒后,长右性情大变,与龙九子战成一片,机缘巧合之下拔起了天机印,被弥离天众神兽围追堵截,差点丧生于众兽之口。” 妇人闻言面色大变,颤着唇道,“小右他,他……” 妣修见状,忙道,“前辈放心,长右无事。他落难之时,正逢神族尊神巡查六界结界,出手救了他,之后便将他带回了神界。他现在随侍在银玉神君身侧,已是神使之尊了。” 妇人闻言松了口气,缓了缓神后,朝妣修感激的道,“多谢你将此事告知与我。”顿了一顿,又道,“你既助我新生,我自应还你一愿。说吧,你想要我如何还你此恩?” 妣修恭敬的朝妇人行了一礼道,“妣修所求之事并非前辈所能完成,还烦前辈将长右神使唤回弥离天,允他助我取得天机印!” chapter 242 妇人面露惊讶之色,道,“你想要天机印?”思索少顷又道,“既是需小右助你,为何你不与小右说,反来同我讲?” 妣修道,“长右如今已是银玉神君座下神使,岂会听任晚辈差遣?” 妇人听了这话心中很是愉悦,向来都是天族看不上他们母子俩,如今也有天族奈何不得他们的时候。 不过却没被这喜悦冲晕了头,而是一脸无奈的道,“既如此,我也无甚办法。你助我新生,我应还你一愿,但此愿只我一人之事,与我儿无关,你还是换个心愿吧!” 妣修神色一凛,眸中划过一抹狠厉之色,随手一挥,将那朵盛开的净莲合了起来,而莲心中的那颗元珠,就这么毫无征兆的被锁进了净莲中。 妇人见状脸色大变,惊惧的看着妣修道,“你,你要做什么?” 妣修笑道,“前辈约摸是睡的太久,神思有些糊涂了,不若在此吹吹风,兴许能清醒一些。”语毕将那朵巨大的净莲化作掌心大小收进袖中,迈步朝洞外走去。 长右拔出天机印一事,在六界中并不是什么秘密。但长右修为不至破境,为何能拔出天机印?六界中人自然而然的就将其归功给了金辰。 虽说长右的母族乃灵兽一族,但父亲却是神龙金辰,既承了金辰的龙脉,能拔出天机印也不足为奇。 可妣修却不这么想。承了金辰的血脉就能拔出天机印吗?若果真如此,那么龙九子还圈什么地,打什么架?他们哪一个不是金辰的儿子,谁又拔出天机印了呢? 虽疑惑,但长右已去神界,无法在从他身上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想弄清楚这件事,就只得从他的母族入手了。 于是,妣修遍访弥离天,终于找到了他们母子俩曾经的住所,爻勻洞!那时,他并不知长右的母上乃?疏兽。 毕竟在仙魔大战之前,?疏一族就遭各族捕猎,或入药,或取其内丹,或割其角,如此大肆屠戮,很快就将本就稀少的?疏兽给杀绝了。 没想到,这爻勻洞中竟有一只漏网的。 当刨开爻勻洞外的孤坟,看见坟中的那颗闪着月华的纯白元珠时,他就什么都明白了。难怪长右能拔出天机印,原来他的母上并非灵马而是?疏。 ?疏兽承月华所生,是这世上最为圣洁的灵兽,金辰又是神龙之身。长右这是继承了?疏的月华之心,金辰的龙息,这才是他拔出天机印的关键。 出了爻勻洞,施术在洞口布好结界,才将目光转向立在一旁的暝,道,“你怎么来了?”又道,“可是冥界有事发生?” 暝躬身恭敬道,“殿下,银玉神君与少尊凡身已从魔界归来。” 妣修眯了眯眼,道,“哦,他们回来的倒快!” 暝又道,“不出殿下所料,少尊凡身果然开始怀疑魔族三王妃的伤势,只不过……” 妣修扫他一眼,道,“不过如何?” 暝犹豫片刻道,“只不过,并未直接询问属下,而是以殿下与魔族来往过密之事恐吓属下,迫使属下说出实情!” 妣修闻言默了片刻,沉吟道,“他不仅防备魔君,还在怀疑我!” 暝朝洞穴处看了一眼,犹豫道,“殿下可要停下动作,沉寂一段时日?” 妣修笑道,“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不动,便能打消他们疑虑的时候了。”将袖中的净莲掏出,递给暝,道,“去葱聋山,将长右请来吧!” 凡界别墅内,肖骁夹走餐盒里的最后一块糖醋肉,心满意足的道,“总算吃上一顿正常的饭了。”抬头看张允晨一眼,“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异世界的人,不是不吃饭,就是吃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再不然就以酒为食,在外面的这段时间,亏待最多的就是我的胃!” 银玉将一块辣子鸡夹到他碗里,道,“你若喜欢,以后我便多做些凡界吃食予你。” 肖骁嘴角勾起一抹笑,随后又立马隐了去,板起脸,一本正经的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逼你啊!” 银玉侧目看他一眼,眼角露出些许笑意,道,“既是为你所做,自是我心甘情愿的!” 肖骁闻言混身一阵舒爽,连带着嘴里的辣子鸡都变得甜起来。 张允晨看着两人间的亲密互动,心中涌起一股不忿。凭什么?凭什么只要这个人一出现,就能将肖骁的目光全部吸引过去? 前世他将肖骁弄的遍体鳞伤,这世又让作为凡人的他,经历如此多的惊险之事。他给肖骁的除了伤心便是危险,到底有什么好? 越想心中越是气愤,以至于筷子将手指都硌出了青痕,也没察觉到。 肖骁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心下一惊,连忙伸筷子敲了敲他的,道,“唉唉,筷子是夹菜用的,不是让你夹手的!”见他回过神来,又问,“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张允晨笑了笑,掩去自己的情绪,道,“哦,我就是想不明白,好好的,你为什么会去妖界,还一走就是八年?” 肖骁听了这话,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道,“说到这事儿,我也有件事问你?”看他一眼道,“你还记得我脖子上挂的那块玉牌吗?” 张允晨心下一沉,少顷后,点了点头,道,“记得。”垂下头,愧疚的道,“不过,那块玉让我弄丢了。”又补充道,“这些年,我一直想买一块一模一样,但是寻遍各处古玩玉器店,就是没寻到银色的玉!” 肖骁没想到他能这么实诚,竟然直接认错,忙侧头看银玉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才放心的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还记得那块玉是怎么丢的吗?什么时候丢的,在哪儿丢的?” 张允晨被他问的愣了一瞬,随后沉思片刻,道,“那天我们几个都喝的有点多,后来你去洗手间一直没回来,我怕你喝多了,在洗手间吐,就去找你。找了一圈没见着你,以为你生气回家了。” 做回忆状,道,“我去洗手间找你的时候,那块玉在陈明宇手里,等我回去的时候,他俩趴在桌上睡着了,没见着那块玉。当时,我以为是陈明宇把它收起来了,就没太在意。第二天想着把玉还你,打电话问他要的时候,他却说不记得那晚的事了!” 肖骁皱了皱眉,心道,这就麻烦了! 他一直以为是允晨把玉保存起来的,没想到竟是当天晚上就丢了,转头看向银玉道,“有没有可能,那晚除了花濂和白英,还有其他异族人在我周围?” 银玉摇了摇头道,“不知。” 肖骁叹了口气道,“也对,的确不好推测。” 那两个莫名出现在葱聋山的妖族有可能,冥王的渡魂使有可能,只要有渠道,任何一族都有可能。看来,凡界也并非铁桶一块啊! 张允晨一脸莫名的看着他,问道,“什么其他人?花濂和白英是谁?那天有什么人在我们周围吗?” 肖骁看他一眼,道,“那块玉,是银送我的护身法器。它刚一离身,我就在洗手间被妖族的花濂和白英绑去了妖界!” 张允晨面露震惊之色,道,“你是被绑去妖界的?因为我摘了那块玉?” 那个人只告诉他,那块玉是那位医生送给肖骁的,只说他需要那块玉养护一株莲苗,并没有告诉他,那块玉是肖骁的护身法器。 原来,肖骁之所以被绑去妖界,全都因为他摘了那块玉牌! 肖骁道,“别瞎想啊,根本不是因为你。他们已经盯我挺久了,就算那天没把玉牌摘下来,总有摘下来的时候。俗话说,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张允晨苦笑道,“话虽如此,但到底是因为我……”又道,“果然人是不能做亏心事的……” 肖骁迷惑道,“你说什么呢?” 张允晨下定决心般,抬头看向他道,“肖骁,我有件事儿要告诉你!” 肖骁道,“什么事儿?” 张允晨定定的看着他,道,“我,知道你是谁!”又将目光转向银玉道,“也知道他是谁!” 肖骁闻言一阵莫名,不由失笑道,“说什么傻话呢?” 张允晨道,“你的前世,其实是神族少尊,杜衡。而他,是神族尊神,银玉!对吗?” 这话一出,不仅肖骁愣住了,就连银玉都跟着惊了一惊。片刻的静默后,肖骁笑了一下,道,“长右告诉你的?” 就在这时,银玉腰间的玉牌忽然亮了,紧接着传来宋沫急促的说话声,“禀神君,长右神使被一位黑衣使差带走了!” 肖骁与银玉对视一眼,急忙问道,“你说长右被人带走了是什么意思?是被人绑了,还是被人打伤了?” 玉牌那边出现了片刻的静默,少顷后,道,“回少尊,是长右自愿随那使差走的。” 肖骁震惊道,“自愿?为何?”又道,“他们去哪儿了?” 宋沫道,“那使差拿了一颗纯白色的内丹给长右,长右瞧过之后情绪很是激动,之后便随那使差走了。瞧方向,约摸是去了弥离天!” 银玉道,“看守玲珑塔,本君即刻便到!” 宋沫道,“是,属下遵命!” chapter 243 断了通讯,与银玉对视一眼,道,“幕后之人开始动了!” 调离长右,葱聋山就只剩一个宋沫。凡界灵息不盛,宋沫修为本就不高,还没了记忆又伤了息壤之身。 虽说,如今已无大碍,但凭他的修为,约摸是守不住玲珑塔的。能将银玉身边的人摸得这么透,看来这个人不是外人,至少不是与他们不相干的人。 银玉道,“长右的法术封印已解,自保应是没有问题的。” 肖骁点了点头,接话道,“问题是,他们引开长右的目的,难道是要动玲珑塔了?” 银玉沉思片刻,将一道法诀打在玉牌上,连通魔界,顷刻间,一道清晰的声音自玉牌另一边传来,“莫晞见过神君!” 银玉直切主题道,“近日,魔界结界可有异动?” 玉牌另一边回道,“回神君,一切如旧,并无异常。” 银玉默了片刻,道,“继续留意,如有异常即刻报与本君。” 玉牌那边的人道,“是,属下遵命!” 肖骁听完他们的对话,困惑道,“怎么会没动静呢?” 如果是冲着玲珑塔来的,长右一离开,他们就应该行动起来才对啊。玲珑塔此时的守卫最为薄弱,现在不动,他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银玉将目光移向张允晨,问道,“你方才,可是有话要说?” 张允晨没想到银玉会注意到他,先是惊了一下,后连忙掩饰好情绪,强撑着道,“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这话,如果是肖骁问,他顺势也就说了。偏偏是这个男人问,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这让他下意识的便拒绝了。说他要面子也好,死鸭子嘴硬也罢,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在这个男人面前,让自己太难堪。 肖骁见两人颇有针锋之势,忙打圆场道,“行了行了,不就是前世那点事嘛,知道就知道了。允晨跟长右他们一块生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都不知道才奇怪吧!”转头一脸抱歉的朝张允晨道,“本来还想多待几天,听你说说这几年发生的事儿呢,现在看来只能等下回了。” 张允晨一愣,随即问道,“你要跟他一块去?”见肖骁点头,连忙又道,“你一不会法术,二不会抓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做什么?” 肖骁转头看银玉一眼,抬起手腕朝张允晨秀了秀自己的腕带,笑道,“喏,有这个,我不会有危险的,放心吧!” 这分明就是个局,专门冲着银玉来的,且一环扣着一环。银玉身为神族尊神,何曾见过这种诡计? 若对方来明的,他自然不担心。可现在幕后的是个孙子,藏头露尾的不说,还东一枪西一枪的跟他们打游击。 如此险恶小人,银玉怎会是他的对手?所以,他一定得陪在他身边,当他的眼睛,当他的脑子。 张允晨攥紧手心,直视着肖骁,执拗的问道,“如果我不同意你去呢?” 肖骁怔了一怔,看着他不解的道,“允晨,你怎么了?” 张允晨死死的盯着他,一句一句的问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下凡吗?你知道你是怎么从神族少尊,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吗?你知道他都对你做过些什么吗,你还这么傻愣愣的跟着他!” 一股莫名的慌乱涌上心头,他愣怔的看着暴走的张允晨,努力扯出一抹笑来,道,“你,说什么呢?” 张允晨定定的看着他,道,“你下凡前,曾给这位尊神留了些话,想知道你是怎么说的吗?”不等肖骁回答,便自顾自的继续道,“你说,与他相识的这许多年,修来的是孽不是缘。既然如此,来世,你愿与他不遇、不识、不相干!” 肖骁听了这话,脑子里轰的一声,像炸开了一团光球,恍惚中他好像看见了一副画面。 一条闪烁着细碎星光的河面上,悬浮着一个巨大的圆盘,圆盘的两侧各架起半座桥,一边通向河左岸,一边通向河右岸。 通向左岸的那边人山人海,而通向右岸的这边只得三个人,身穿青袍的男人,身穿蓝衣的少年,和一位素衣白衫的公子。 那位公子身形飘忽,神情很是伤怀,对着面前的两人,幽幽的道,“妣修,劳烦你帮我告诉他,此一世得他诸多照顾,我很感谢。能与他相遇、相识、相伴是我的造化。只不过这造化修来的却是孽非缘。既如此,来世,我愿与他不遇、不识、不相干!我走了,此一去便与他再无瓜葛了。” 肖骁被这画面晃的身形一个不稳,险些摔倒,幸亏银玉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他。 他一脸茫然的转头看向银玉,少顷后,又将目光移到张允晨身上,强行镇定道,“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我的事儿,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比我还清楚。”逃避似的又道,“刚才你也听到了,长右出了点事儿,我得赶紧过去,你说的这事儿,等我回来我们再研究啊!”语毕使劲捏着银玉的胳膊道,“银,我们走了。” 张允晨见状攥紧手心,朝他喊道,“肖骁,咱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银玉深深的凝视他一眼,圈上肖骁的腰,一个闪身便没了踪影。 张允晨愣愣的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少顷后,将餐桌上的饭菜统统扫落在地,仍不解气一般,抬腿又踹翻了身后的两个椅子,嘶吼道,“你走,你走,你走了,就别后悔!” 肖骁一路精神恍惚的被银玉带到葱聋山,愣愣的看着他吩咐宋沫去弥离天寻长右,看着他将扎在不远处的帐篷收整干净,看着他起身走到他面前,问道,“可要休息一会?” 他木然的看着他,缓缓的问道,“我,到底为什么下凡?” 银玉不闪不避的迎上他的目光,道,“你下凡时,我并不知晓!”顿了一顿又道,“不过,那番话,的确是你下凡时说的!” 肖骁心头一震,一脸茫然的道,“我,我为什么那么说?为什么要跟你诀别?” 银玉眸中闪过一抹心疼,拉过他的手,将他拥进怀里,柔声道,“都是我的过错,我以前,对你不够关心,没能及时回应你的心意,让你伤心了!” 弥离天,爻勻洞前,长右看着被关在洞内的母上的魂识,只要妣修攥一攥手中元珠她就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既惊恐又愤怒的吼道,“妣修,你到底要做什么?” 妣修面上带笑,眼神却冷漠到极致,慢悠悠的道,“长右神使的记性可真不好,我方才不是已经同你说过了,只要你将天机印拔出奉与我,我便保你母上安然无恙。” 长右道,“天机印乃父尊遗骨所化,是赐予弥离天众神兽的礼物,岂能让你一人独占?” 妣修眸中划过一抹戾气,语气仍不急不缓的道,“哦,既然如此,我费心助你母上新生还有何用呢?”语毕猛的合上手掌,紧紧握住手中的元珠,洞内立马传来一阵痛苦的哀叫声。 长右心脏一抽,忙抬手将一道法诀打到结界上,除却让那结界震动了几下,竟在无其他反应了。 洞内的惨叫还在继续,且一声比一声嘶哑,他渐渐有些沉不住气了,聚起灵息,接连甩了好几道法诀,仍没能破开那道挡在洞口的结界,慌乱之下,只得转身朝妣修喊道,“住手!” 妣修脸上露出一抹笑,忽地松开的手,洞里的惨叫声也随着他的动作戛然而止,“怎么,长右神使改主意了?” 长右盯着他道,“你既入佛门,修的又是净莲之息,天机印与你还有何用处?” 佛修,修的是六根清净,只要看破红尘俗事,跳出三界之外,必定魂入西天。而天机印应对的却是天劫,与妣修没有一点用处,他如此大费周章的,到底是想干什么? 妣修皱了皱眉,道,“你的问题太多了!”语毕又欲握紧手中元珠。 长右见状心中一慌,忙阻止他的动作道,“住手!”顿了一顿,道,“天机印,我拿给你!” 妣修闻言舒展开眉头,语气轻松的道,“早如此说,前辈那柔弱的魂识,也不必受这番折磨了!” 长右死死的盯着他,道,“不过,你需以神兽之名立下誓言,拿到天机印后,立刻放了我母上!” 妣修笑了一下,道,“这可不行,放了你母上我还如何挟制你?若你转过身在将银玉唤来,我这天机印拿到跟没拿到又有何区别呢?” 长右听了这话,双手紧握,青筋凸起,怒不可遏的吼道,“妣修……” 妣修不等他暴发,忙出言安抚道,“稍安稍安,容我把话说完嘛!”又道,“虽不能放你母上出洞,不过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将天机印拔出来奉与我,我便放你进去照看你母上,且不在折磨与她,如此可好?” 长右攥紧拳头,狠狠的瞪着他,道,“你此话可作数?” 妣修指了指他腰间的玉令,道,“你将它摘给我,我即刻便可指天发誓!” chapter 244 天空即将破晓,万籁俱寂,在这连虫鸣都听不到的葱聋山上,他的呼吸声就显得格外突兀了。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心情,什么都不知道时,睡不着。什么都知道了,更睡不着了。听银玉讲了一夜的故事,他的心仿佛被谁拆分了一般。 此刻,他突然开始佩服前世的自己,竟有那么强的抗压能力,一次次的被无视,还能一次又一次的追上去,不愧是颗草,真有草根精神。若是换做现在的他,也许就不会了。 虽然对杜衡承受的那些,他没有丝毫记忆,但对上银玉紧张中带着关切的目光时,还是有些难过的。替杜衡难过,也替自己悲哀。 原来现在他得到的,都是杜衡用一次次的伤心换来的。杜衡用一颗火热的心脏,捂了这块石头千万年,下凡时万念俱灰,最终却让他捡了便宜。 听完这一切,他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银玉。此时,好像不管他做什么,都极为不合时宜,是以只能避开。 缩在宽敞的帐篷里,闻着飘进来的饭菜香,讲真,他是真的饿了。可转念一想,若只因一顿饭,就原谅了那颗石头,岂不是太对不起杜衡? 于是,咽了口唾沫,继续在帐篷里缩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渐渐地从破晓到现在的日上三竿。这段时间里,他的脑海中涌出了无数的想法和画面,但每一幅最后都变成了一顿大餐。 其实,这也不能怪他。昨晚吃完饭,他们就赶来了葱聋山。到了葱聋山就开始听银玉讲故事,一听便是一晚。初时因着惊讶、伤心没顾得上饿,但这情绪一过去,这饥饿感就更为清晰了。 又坚持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扛不住了,索性一骨碌爬起来,扯开帐篷走了出去。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不远处的那块大石头上,只有做好的饭菜,没有银玉的身影。 发现这个事实,他不知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不过松了口气却是真的。走到大石前坐下,拿起摆放好的碗筷,一面夹菜一面嘀咕道,“这光秃秃的鬼地方,也不知他怎么做的饭?” 不过这想法,在他尝到第一口糖醋肉时,便被抛到了一边。这味道,简直不要太赞,幸好他出来吃了,不然岂不是要暴殄天物。 根据m国的一项心理调查显示,人在饥饿时,往往比酒足饭饱后更易集中精神。也就是说,人越饿的时候越容易较真,吃饱后就开始犯迷糊。 肖骁现在就是这么个状态,酒足饭饱后,发现自己其实也没那么伤心,毕竟那些事情他都不记得,难过一阵也就过去了。 于是,朝四下环顾了一圈,喊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果不其然,一道银光闪过,一位仿若从海报中走出的帅哥,忽地出现在他面前。站在不远处,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一动不动的。 肖骁皱了皱眉,道,“你做人体展览呐,站那么规矩。”朝身边的石墩竖了竖下巴,“过来坐吧!” 银玉似乎没想到他能这么快便想通,眸中露出一抹惊讶之色,随后转为和煦的笑意,快步走到他身边坐下。 肖骁看着他,正色且严肃的道,“你昨晚说的那些事儿,听完后我很难过,当然,也伤心。但也就仅限于此了。毕竟,我没有那时候的记忆,要我跟你计较这些事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计较。所以这件事儿,还是交给杜衡去做吧!等我百年之后,等我拿回了前世的记忆,到时候咱们再好好算算这笔账!” 银玉愣了一下,片刻后,道,“好,都听你的。” 肖骁心里这才舒服了些,少顷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拧起眉头,不满的道,“还有,你能不能约束下长右,别让他什么都往外说。允晨是我最好的哥们,他把这事儿告诉他,我多没面子啊!” 银玉道,“此事,长右并不知情!” 肖骁神色一滞,少顷后,一脸困惑的道,“长右不知道?那允晨是怎么知道的?” 银玉颇具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道,“这番话,是你入轮回镜前,托冥王转述与我的。除我之外,知道此事的只有妣修与他的儿子应晨。” 肖骁訝然道,“冥王有儿子?”忽地止住话头,不敢置信的看向银玉,“你的意思是,允晨是冥王的儿子?” 银玉道,“昨晚我已探看过他的魂体,确为仙灵之身。” 肖骁愣了好久才缓过神来,磕磕巴巴的反驳道,“仙灵之身,也不能说明什么,是吧!也许,也许是凑巧呢!也许,也许是别人呢!” 银玉道,“这世上,只得一位仙灵,便是冥王之子。因食了黄中李,以灵体之身飞升。” 肖骁的脑子又一次失去了自主意识,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让他怀疑自己的朋友,且不是别人,是张允晨,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哥们,这怎么可能呢? 若他真是冥王的儿子,这说明什么?是不是就代表,从他下凡的那一刻,冥王就在他身边安插了一个监视器,他的一举一动,一直都在冥王的掌控中。 肖骁一脸迷茫的道,“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又道,“你不是说,他与我,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吗?” 银玉道,“你的确将妣修视作好友,与冥界少君,”顿了一顿,“关系也颇为亲近。妣修曾在你化形之前,阴差阳错的救过你一命。至于冥界少君,你曾陪他去过六界各处的祈福圣地。不过,他下凡的理由,约摸只有妣修知晓。”想了想又道,“可能,你也是知晓的!” 他?他知道什么?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好友,他从不觉得冥王将他当好友,这点感知力他还是有的。因为他从没感觉到来自冥王的善意,虽然也没察觉到恶意。 不过,允晨,允晨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从小到大,在他被幼儿园的小朋友孤立时,他妈妈离开他时,他混不吝的自暴自弃时,允晨一直陪在他身边。在银玉出现之前,允晨在他心里是最为重要的。 但,如果,如果允晨是冥王的儿子,这一切还跟原来一样吗?他为什么要下界?下界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为好友两肋插刀?与他同甘共苦?陪伴他?不,不是!至少不全是。 如果只是为了陪伴,他不会有前世的记忆。凭他们前世的交情,今世必定会成为朋友,这种羁绊不需要记忆。既然他有前世的记忆,就说明有人需要他有这些记忆。 这个人,无疑就是冥王。但冥王想利用允晨的记忆做些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有这些记忆呢? 忽然,脑海中闪过一抹灵光,他一把抓住银玉的胳膊,神色激动的道,“冥王,是冥王,血玉的主人就是冥王!” 脑海中那些断开的环扣,像是终于等到了关键信息一般,开始一环一环的链接起来,“允晨问我要脖子上的玉牌时,有一瞬间,我觉得他的行为很奇怪。现在看来,他应是受命于冥王,并不是单纯的对那块玉牌好奇。” 只是,允晨摘走他的玉牌时,知道有人在他周围对他虎视眈眈吗?知道那块玉牌是他的护身法器吗?还是以为那只是一块玉牌,摘了对他也没什么影响? 晃了晃头,将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去,又道,“还有羁绊球,寻肖泽时用的那个,它是用我的血生成的。送肖泽离开时,你说不能用它开轮回镜,我就顺手把它给了冥王。所以,冥王根本不用像凤璃那样,将我绑起来放血,他本来就有我的血。” 银玉道,“合成血玉的血,本就需要提炼,如此倒也说的通。但是……” 肖骁立马接话道,“但是,缺少动机和目的对吗?” 银玉缓缓的点了点头,道,“我想不出妣修如此做的理由。”看向被结界隐去形状的玲珑塔,道,“玲珑塔一经拿开,凡界遭祸,冥界也势必大乱,他如此损人不利己,又是为何?” 肖骁拖起下巴,沉吟道,“除非他不在意这些,不在意凡界遭不遭祸,也不在意六界乱不乱。”又道,“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他不顾六界安危呢?” 就在这时,银玉腰间的玉牌突然亮了起来,随后传来宋沫急切的声音,“禀神君,属下已寻到长右,但属下修为不济,无法将他救出来!” 肖骁看银玉一样,疑惑的问道,“什么叫无法救出来?长右被人抓起来了?”长右的封印不是解开了吗?堂堂一介神使,这么容易就被人抓了? 宋沫道,“回少尊,长右被囚禁在洞中,现下已失去意识。”又道,“与他一同被囚的,还有一个灵兽魂识。” 肖骁与银玉对视一眼,道,“这是要将你逼离葱聋山。” 银玉看着腰间的玉牌,沉思片刻道,“本君即刻便到。” 肖骁听了这话,震惊的看向银玉道,“你要过去?”又道,“那,这葱聋山谁来守着?” 这目的不要太明显,明摆着就是调虎离山,银玉还硬生生的往坑里跳? chapter 245 银玉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朝玉佩另一边的人问道,“囚禁长右的洞穴,可设有看守?” 宋沫道,“回神君,并无发现看守,只一层结界封住了洞穴的出口。” 银玉略一思索,道,“你在洞口加设一层结界,事毕后,即刻返回葱聋山!” 这层结界,一为保护长右。二为方便他顺着宋沫的气息,找到长右。 宋沫那边出现少许的迟疑,片刻后,恢复坚定,道,“是,属下遵命!” 肖骁听着他们的对话,忽地想起去冥界时,暝说过的话,侧目看向银玉,道,“冥王也在弥离天。”又道,“长右被囚这件事儿,会跟他有关吗?” 银玉没答,转头对上他的目光道,“走吧,去看看。是否与妣修有关,也许此行之后,你就有答案了!” 肖骁一愣,道,“现在就走?”不大赞同的道,“答案虽然重要,但也不能为了揭开谜底,就放弃阵地啊!还是等宋沫回来再去吧。” 银玉起身布下结界,将玲珑塔和这片山都包裹在结界内,意有所指的道,“若对方能在瞬息间便收走玲珑塔,便不会大费周章的囚禁长右了。”语毕拉起肖骁,一个闪身便没了踪影。 肖骁有心在问些什么,可这回银玉并不像平时那般,带着他悠闲悠闲的腾云驾雾,而是直接穿进了一片虚无的空间中。 忽地,一阵身体被撕扯的感觉袭来,眼前一片漆黑,脑中却白光乍起。这种状态别说说话了,就连开口他都办不到。好在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没多一会儿,他们便跳出了这片虚无。 落地后,他强压下胃里的不适,朝四周看了一眼,抚了抚极不舒服的胸口,皱眉问道,“这是哪儿?” 正对着他们的,是一个黑黢黢的山洞。洞的大半部分已经坍塌,洞前树木残枝四散,两边破壁残垣上的打斗痕迹明显,且都是新痕,不及外围,一看就是一场单方面压制的比斗。 银玉抬手抚上他的背,将一股灵息缓缓的输入他体内,视线朝四周扫了一圈,道,“这儿是长右的老家,爻勻洞。” 随着温润的气息流遍全身,那股隐约的不适也被平复了。他伸长脖子朝前面的山洞看去,只瞧见黑糊糊的一片。大白天的,几步的距离,站在洞口愣是看不清洞里有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言而喻。 放弃了探看,转头看向银玉,问道,“长右就被关在这儿?” 银玉见他已无大碍,收了灵息,朝山洞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就是这儿了!”又将目光转向他,道,“你推测的不错,长右被囚,果真与妣修有关。”语毕反手聚起一束银光,朝那洞口打去。 若此处残留的气息,只能说明妣修来过这儿,那么洞口的这层结界,便是实打实的证据了。一层结界便将洞里洞外画出了阴阳之分,这本事,也只有妣修了。 虽说肖骁一早便怀疑冥王,但听银玉突然实锤了,仍是诧了一诧,问道,“你是怎么确定的?”想了想又朝洞口看去,问道,“是洞口的结界暴露的?” 对于挡在洞口的结界,他丝毫不担心。银玉既让宋沫在原有的结界上加固一层,便证明这点小东西挡不住他。 他纳闷的是,冥王一直把自己藏的很好,现在为什么突然上了明面呢?长右被引来弥离天,银玉必定追查,他用一层结界把自己暴露出来,目的是什么呢? 不等他想明白,洞口的结界就被银光击破了。 结界消失后,洞穴内的情形立马清晰起来,而长右,就倒在离结界不远的地方,旁边还躺着一位妇人。只是那妇人的身形不似实体,好似投影仪投射出来的幻影一般,虚浮着,极不真实。 肖骁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马反应过来,快步上前,跑到长右身侧,小心的将他扶起来。一边喊着他的名字,一边尝试的拍打着他的脸,道,“长右,长右你醒醒!” 银玉走到他身后,先是看了那妇人一眼,又将目光放在长右身上,道,“他的识海被封,听不到你的声音!” 肖骁抬头看他,惊道,“识海被封?”又道,“冥王干的?” 银玉道,“也只有他了。”语毕,抬手将一股灵息渡到那虚影身上,不消片刻,便听到一声细细的嘤咛声。 随着这声细弱的声音,身形如虚影般的妇人渐渐转醒,察觉到周围陌生的气息后,她身形先是一僵,忽地又想起什么似的,神色慌乱的开始寻找着。 刚一转身,就见一位容颜俊美的人族,揽着昏迷的长右,正不知要做些什么。意识到这点后,妇人瞬间如炸了毛的猫一般,一个猛子扑过来,神色凌厉的朝肖骁喊道,“你要做什么?放下我儿?” 来势虽凶猛,却在靠近肖骁时,被一道银色的光晕束住了手脚。 肖骁心有余悸的看她一眼,把目光转向银玉,问道,“她是谁?” 银玉盯着那妇人审视了片刻,问道,“你与长右,可有血缘?” 妇人听了这话,猛的抬头看他,狠狠的道,“你们已经利用我拿到了天机印,为何还要囚禁我儿?” 肖骁闻言脑子一懵,看向妇人,愣愣的问道,“天机印?什么天机印?”他们什么时候拿过天机印? 妇人朝他冷笑一声,道,“你们费力将我救醒,不就是为了天机印。如今天机印已到手,为何还要为难我们母子?”挣了挣被束住的手脚,怒瞪着他,骂道,“禽兽,快放开我,放下我儿!” 肖骁见这妇人对他们充满恶意,说话更是颠三倒四的,只得解释道,“尊驾怕是误会了,我是人族,名叫肖骁。”指了指身后的银玉道,“他是神族,名叫银玉,长右不是我们害的,我们是赶来救他的!” 妇人听见神族这两个字,愣了一下,忙抬头朝那银发男子看去,只见他一袭月白衣衫,银发披散,周身的气息,竟与金辰有几分相似。 立马回过神来,啰嗦着身子道,“妾唐突了尊神圣驾,罪该万死,请神君降罪!” 银玉见她终于冷静了,抬手撤去她手脚上的束缚,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问道,“你与长右可有血缘?” 妇人手脚得了自由,忙朝银玉俯身一拜,规规矩矩的道,“妾乃长右生母。” 银玉凝视她片刻,问道,“你是灵兽?疏?” 妇人回道,“神君慧眼,妾本源正是?疏兽。” 银玉又道,“据长右所述,你受龙九子混战牵连,殒与爻勻洞中,为何魂识会重现于世?” 一提起这事儿,妇人就恨的咬牙切齿的,道,“妾本已身归黄土,魂归天地,奈何元丹留有一丝生息,被有心人利用了去!” 顿了一顿,接着道,“中容之子妣修,在妾身殒之后寻来爻勻洞,挖我坟墓,取我元丹,将我置于净莲中养了近五千年,却在我苏醒之际,以我性命胁迫我儿,为他取得天机印!” 银玉愣了一瞬,似与这妇人确认一般,道,“你说,妣修费尽周折救你,就为了拿天机印?” 妇人以为银玉要追责,身形一颤,俯身又是一拜,道,“此事都怪妾,那孽龙以妾元丹胁迫我儿,我儿不得已,才将天机印交了出去。神君若要怪罪,请降罪与妾,莫要迁怒我儿。” 银玉眸中划过一抹异样,片刻后,将一道法诀打入腰间的玉佩中,少顷后,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神君?!”又道,“花濂见过银玉神君!” 银玉道,“凤璃可在?” 花濂的声音停顿少许,立马又道,“回神君,王上已在王宫后山闭关多时,久不曾露面,不知神君……” 银玉打断他的话,吩咐道,“你即刻动身前往凤璃闭关处,查看他是否安好?” 花濂察觉到银玉口吻中的急切,忙严肃的应道,“是,花濂领命!”话音刚落,玉佩上的光晕便随之消失了。 肖骁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困惑的道,“这事儿跟妖界也有关系?”顿了一顿又道,“天机印是什么,冥王为什么胁迫长右去取它?” 银玉未答,而是蹲下身子,将一股灵息打进长右眉心,带着那股灵息在长右识海中慢慢游走。约摸过了半小时,长右的睫毛颤了颤,紧接着眼皮也跟着动了动,逐渐有转醒之势。 肖骁见状也顾不上胡思乱想了,忙扶好长右的身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没过多一会儿,长右果然睁开了眼睛,看见揽着他的肖骁时,先是虚弱的喊了一声,“少尊!”转移目光瞧见银玉时,又喊了声,“神君!”直到看见一脸忧容的妇人时,才猛的想起来,他在哪里,经历了些什么。 急忙撑着身子跪在银玉面前,叩拜道,“长右有罪,请神君责罚!” 银玉看他一眼,并未追究责任,而是问道,“你母上的元丹何在?” 长右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身形越渐虚幻的妇人,悲痛道,“长右修为不敌妣修,败于他手,不但让他带走了母上元丹,还失了天机印!”俯身一拜道,“此事乃长右之过,请神君责罚长右!” chapter 246 就在这时,银玉腰间的玉佩亮了起来,紧接着传来花濂惊慌失措的声音,道,“禀神君,后山的护山大阵被毁,王上重伤,现已失去意识!” 银玉眸中划过一抹异色,沉声问道,“万妖幡可还在?” 玉佩那边立马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片刻后,道,“回神君,万妖幡并未在王上身边。” 银玉脸色沉了下来,朝花濂道,“持你手中玉令,将凤璃送去神界娲皇殿休养。” 凤璃乃娲娘后人,入住了娲皇殿,便等于承继了娲娘遗泽。娲皇殿迎来新主,殿内新生的神泽,必定能护佑凤璃安然无恙。 玉佩那边传来激动的声音,道,“是,花濂领命,即刻便将王上送去神界!” 银玉安排好凤璃后,看了眼一脸问号的肖骁,静默片刻,柔声朝他问道,“你可愿回云桓殿小住几日?” 云桓殿,便是杜衡与银玉在神界的宫殿,这个名字他听银玉说过许多次。 现下,六界乱象丛生,妣修目的不明,银玉让他回云桓殿,无疑就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安顿他,这心思他怎会不明白。 但他也不是个轻重不分的人,知道目前的情势严峻,就算他强行留下,非旦帮不到银玉什么,反倒有可能阻碍他施展手脚。 沉默片刻,直视着他,道,“我可以去云桓殿,可以去任何你觉得安全的地方。不过,”顿了一顿问道,“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他知道银玉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了向他隐瞒。 想了想又道,“天机印,就是父尊遗骸落入弥离天的法器,对吗?”见银玉不答,继续道,“凤璃受伤,万妖幡失窃,这些事儿,都跟冥王有关系,是吗?” 银玉仍然不答,只深深的凝视着他,少顷后,不容争辩的道,“我送你回神界。” 他终于明白了,原来从杜衡决定下凡的那一刻,他的生死劫便开始了。就如从云仙君决定下凡,丼迦仙君决定闭关一般。 肖骁在混元阵中梦到的生死劫,是父尊,也不是父尊。那躯体的确是父尊的,但魂识却不是。 从现在起,他只要保护好肖骁,不让他恢复本源之身,在阻止妣修集齐六界法器,或许杜衡的生死劫就能安然渡过了,六界也能再次恢复平静。 肖骁却全然不知此事,仍紧紧的盯着银玉,重申道,“我可以听你的话回云桓殿,但,你能不能告诉我,接下来你的打算?”又道,“什么都不知道,我会更不安!” 银玉低头牵起他的手,抵在唇间,轻轻吻了一下,保证道,“一日,一日后我便去接你!” 仍是什么都不说,但给了让他安心的保证! 肖骁看着银玉那张如上了封条的嘴,与他对峙了半晌,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垂头道,“好吧,我跟你回云桓殿!”片刻后,又抬头看他,道,“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一天,我就等你一天。如果一天后你还不回来,我就下来找你!” 银玉点头道,“好!”转头又看了眼旁边的妇人,朝长右道,“令堂的元丹,我会向妣修讨回。”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令堂如今的状态,不宜养在云桓殿。你且随令堂去往西天境,慧幢胜王佛祖处吧!” 长右面色略有迟疑的道,“可是……” 银玉打断他的话,道,“妣修拿着令堂的元丹,便等于捏住了你的命脉。这时,你不宜出现在他面前!” 长右面露颓然之色,低头道,“是长右无用,什么都帮不上神君,还让妣修拿走了天机印。” 银玉道,“莫在计较这些了,还是快些送令堂去西天境吧!”又转头看向肖骁道,“我送你回云桓殿!”话音刚落,两人的身形便消失了。 长右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眼身形越来越虚幻的妇人,道,“母上,我们走吧,我送你去西天境。”说着上前搀住妇人的胳膊,小心的将她扶起来。 妇人虚靠着长右,垂着头,眼神四下游离着,不安的道,“母上,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长右嘴角勾起一抹笑,道,“怎会?母上莫要胡思乱想。”想了想,提高嗓门道,“妣修,他也就仗着虬龙之身欺负欺负我吧。我们神君打他,那简直就跟打小鸡仔一个样,母上你就安心吧!” 妇人听了这话,脸色稍好了些,抬头看他,道,“也对,银玉神君乃父尊伴生之石,必定能妥善处理此事!” 长右附和道,“对嘛,母上就别忧心了!”扶着妇人出了洞,边给她宽着心,边召了朵云团,载着他们朝西天境飞去。 魔界,无间之下的火岩山中。 大批的黑甲魔卫队列齐整,手持银枪,本就肃穆的神色,被石岩下的火光映照的,更多了几分壮烈,颇有要与谁决一死战的架势。 无间之上,终日弹唱的清音琴此时已停止了奏乐,落在了一位身穿青色西装的男子手中。 男子一手抱琴,一手轻轻拂过琴面,少顷后将它递给一旁身着华贵黑袍的男子,道,“魔君,请开始吧!” 男子接过清音琴,目光从黑着一张脸的俊朗男子身上掠过,看向身背凤凰琴的男子,给了他一个稍安的眼色,又转身朝青衣男子问道,“冥王既已为我军打开了通往天界的大门,为何还要借清音琴之力击破凡魔间的结界呢?” 玲珑塔未取走,若凡魔间的结界裂开,这方圆百里的魔众,都得被迫移居他处。如此大的骚乱,他又不在圣都坐镇,怎么看对他们都无益处啊! 妣修嘴角上扬,眼神中却不见丝毫喜色,目视前方,不疾不徐的道,“少尊凡身既已开始怀疑魔君,魔界大军只要一踏入冥界,银玉神君必然得到消息,届时若他前来阻止,魔君可有把握取胜?” 瀍渝面色一赧,少顷后,为自己找回面子,道,“银玉神君制服龙九子只需顷刻,且短短几日便能寻遍六界版图。这般高深莫测的法力,难道冥王能与之匹敌?” 妣修听了这话,丝毫不觉羞愧,直言道,“我自然敌之不过。”瞟瀍渝一眼,“你我联手也必定能损其分毫。正因如此,才需制造些事情,来绊住他的手脚!” 一直站在瀍渝身后默不作声的瀍洛,听妣修如此说,忍不住了,冷着脸讽刺道,“坦坦荡荡方为大丈夫,如此小人行径,我族不屑为之!” 束蕴闻言忙伸手拉了拉他,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瀍洛却一把甩开他,毫不领情的道,“怎么,他既然敢做,难道还怕我说?” 若不是方才亲耳听到冥王布局,且命亲身随从去应对杜衡凡身,他至今都不相信,那位誉满六界的冥王,竟是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 瀍渝瞄了身侧之人一眼,转头朝瀍洛呵斥道,“三弟,莫要在此胡言乱语!” 妣修听了这话,不但没生气,反倒笑的更欢了,转身看向瀍洛,问道,“小魔王这话,可是说与本王听的?” 瀍洛也不避讳,毫不示弱的瞪着他,指责道,“杜衡少尊视你为友,你几次三番欺瞒他不说,如今还设计害他,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妣修笑着道,“本王晓得,小魔王受过银玉神君与杜衡少尊的恩惠,会为他们鸣不平,份属正常!只是,若真感恩,小魔王今日又为何站在此处?”脸色突然垮下来,直视着他,冷冷的道,“你又比本王高尚多少?” 瀍洛被这话说的面色一红,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我是为了国仇家恨,不得已而为之!” 妣修逼近他,问道,“依你之意,本王便是天生狠厉?”见瀍洛眼神飘忽,嘴唇颤了半天,最后只得一声冷哼。 甩手,转过身,看着远处,慢悠悠的道,“你为仇恨舍弃了恩情,背叛了自己的良心。而我,”轻抚上胸口,“为了对我重要之人,堵上了我的一切。你们与我,并无不同,还是莫要做出这许多的姿态了吧!”瞥了瀍渝一眼,道,“魔君以为呢?” 瀍渝清咳一声,掩去尴尬,打着圆场道,“冥王所言不错,有取必有舍,此乃世间法则。”目光转向瀍洛,呵斥道,“还不快快向冥王致歉!” 妣修大度的道,“罢了,令弟年幼,轻狂些也属常情。”侧目看向瀍渝怀中的清音琴,道,“魔君还是快些击破结界吧!再迟,怕是你族大军未开拔,银玉神君的尊驾先到了!” 瀍渝讪笑一声,朝束蕴递了个眼色,两人一起朝南面结界飞去。 过了好一会儿后,突然天外传来一道铮铮之音。少顷后,另一道空灵澄澈的弦音加入,合着最初的那股琴弦之声,形成一股惊涛骇浪之势。 随后,焦岩、矮山的炸裂声接连响起,此起彼伏不断,就连远在无间的妣修与瀍洛,都不得不祭出法器,以求屏蔽此音。 良晌后,“嘭”的一声巨响传来,就连身处火岩凹地的魔界大军都跟着颤了一颤。 chapter 247 妣修闻听此声眸子一亮,神色激动的道,“破了!”语毕,抬手挥去罩在身上的净莲,向远处看去。 瀍洛在妣修说出那句“破了”后,便起身朝南面飞去,正迎上了功成归来的瀍渝和束蕴。急忙上前将瀍渝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遍,紧张的问道,“君上可还安好?” 瀍渝脸色略显苍白,气息却未显异常,明显,只是费了些许力气,并无伤及本里。他朝瀍洛笑了笑,道,“幸好有神元罩相护,否则本君便没命回来了!” 瀍洛听了这话,不知该羞愧还是该庆幸。瀍渝已将所有的事儿都告诉了他,包括神元罩。严格来说,神元罩是他们从杜衡身上骗来的。可偏偏就是这个骗来的法器,三番两次的救了他兄长的命。 搀着瀍渝,闷声道,“君上无事便好。” 瀍渝看他一眼,心中了然,并未在说什么,扭头看向束蕴,道,“你可有受伤?” 束蕴将凤凰琴收至背后,拱手行礼道,“回君上,属下无碍!” 这话并非束蕴说来逞强,而是真的没被清音琴伤到分毫。比起上次斗音之时,清音琴好像更熟悉凤凰琴的气息了。肃杀的音律虽肆意横行,却是招招避开了凤凰琴,这才使的他安然无恙。 瀍渝闻言松了口气,看了眼朝他们走来的妣修,将清音琴还了回去,并且叮嘱道,“冥王若要用此琴,可要多留些心神。” 冥王虽为天帝之孙,与天君又是宗族血亲,瀍渝却从未怀疑过他。并非是他们交情深厚,而是他知道冥王的目的乃是六界法器。 虽然知道,却对冥王此举甚为疑惑。六界法器虽好,却都是无主之物,并非他们可随意操控,冥王收集它们做什么呢? 就说清音琴吧,威力虽强大,却也不分敌我,若控制不好,一个不慎便会被音律反噬了去。他有杜衡的神元罩护体,都险些抵不住肃杀的琴音,更何况冥王。 妣修接过琴,笑道,“多谢魔君提醒!”语毕朝火岩山中的魔族大军看了一眼,道,“结界已破,银玉神君很快便会得到消息赶来,魔君还是快些带领大军挥师北上吧!” 瀍渝也是如此想的,于是朝他拱了拱手,以示谢意。而后,朝一直站在远处的黑甲魔将喊道,“厘戎!” 厘戎闻声走上前,单膝跪地,抱拳,声音洪亮的应道,“末将在!” 瀍渝下令道,“誓师,出征。” 厘戎重重的垂头应道,“是!”语毕朝火岩山下飞去,落在魔军队前的一处焦岩上,高声喊道,“将士们,我魔族一雪前耻的机会来了。五千年前,天族宵小借外力弑我魔尊,毁我家园,更用卑劣的手段,害我族一代君王殒灭。此仇渗入骨血,我族无一日敢忘。今我族大军集结在此,誓要攻上九重天,让这群宵小之徒血债血偿!” 话音一落,魔族大军便如打了鸡血一般,齐声高喊着,“血债血偿!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厘戎见大军士气已达巅峰,高举一手,紧紧攥成拳,冷峻着脸高声喊道,“出征!” 神界,云桓殿中。 肖骁随着银玉飞过神界碑,一路向前行进,没多一会儿后,便看到了一座金雕玉砌的殿宇。殿宇外长有一颗大树,竖向约有六层楼那么高,横向,约摸要五十个人手拉手抱在一块,才能将这颗树围上一圈。 树中间的枝杈上栖息着一只七彩凰鸟,那凰鸟远远的瞧见他们时,便开始上蹿下跳的高声鸣叫。待到他们来到殿前时,反倒不叫了。扑腾着翅膀飞下树来,围着他飞了一圈又一圈,像是在观看着什么新奇的事物。 他觉得这小彩鸟喜人,便尝试着伸出了手,没想到这小鸟竟不认生,大咧咧的落在了他手里。似好奇般,摇头晃脑的瞧着他,眸中的疑惑简直要把他逗笑了,不由朝银玉问道,“它看什么呢?” 银玉扫小彩一眼,又将目光落在他脸上,道,“它在确认你的身份。” 肖骁愣了一瞬,干笑一声,道,“哦,这样啊!”随手将小彩鸟放飞,朝眼前结界大开的殿宇看了一眼,一股熟悉且舒适的感觉迎面扑来。 他看着那紧闭的鎏金殿门,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这儿,就是云桓殿了吧?!”舒了口气,转头朝银玉道,“果然是神界,就连气息都格外舒适。” 银玉凝视他片刻,抬手将一道银光移到肖骁身上,叮嘱道,“护殿结界会一直开着,若非必要,不要随意走出云桓殿。” 肖骁愣了一下,知道银玉如此叮嘱,是要回去了,故作轻松的道,“知道了!”又道,“天上一日,下界一年,下面的情势紧张,你还是快点回去吧!” 银玉未动,而是直直的注视着他。 肖骁见他眸中担忧之色尽显,笑了笑,道,“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忽然想起什么一般,道,“对了,凤璃不是来了吗,他住在哪儿?”说着四下环顾了一圈,奇怪道,“我怎么没瞧见其他宫殿?” 银玉侧目朝远处瞧了一眼,道,“以你现下的脚力,需得好几日,方能走到娲皇殿。” 神族虽人丁稀少,地域却辽阔,各位尊神建殿时,都是看中哪个位置,便在哪处立殿。他为了修炼方便,便在靠近银河处修了殿宇。而娲娘因怀念昆仑山,便将殿宇修在了西山。 对神族来说,一西一北两个方向,只需顷刻间便能到达。可对肉体凡身的肖骁来说,几日都是乐观估计了。 肖骁撇了撇嘴,道,“那算了,我还是不去了!” 银玉抬手一挥,将那紧闭的鎏金大门打开,看了眼殿中熟悉的景色,朝肖骁道,“你若觉的无聊,正殿寝室的床榻下有一矮柜,柜中有许多戏文话本,你可看来解闷。”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他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阵尴尬,少顷后,挥了挥手道,“看什么话本啊,就一天时间,我逛逛园子也就打发了。”顿了一顿,又道,“记住,我就在这儿等你一天!” 银玉道,“好!” 得到了他的保证,也知不宜在耽误了,深深的看了银玉一眼,道,“我进去了,你也快点回去吧!”语毕,转头走过了云桓殿的结界。 凡界,极尽奢华的别墅内,繁复的水晶灯饰发出冷冽的亮光,偌大的客厅一片寂静,若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沙发上还缩着一个人。 忽然,室内灯光一暗,一道黑影闪过,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男子现出身形。他朝缩在沙发上的人看了一眼,声音平静的道,“少君,该回去了!” 回答男子的却是一片沉默。 片刻后,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冷冷的道,“你明知道那块玉在保护肖骁,却煽动我摘下它。”忽地起身跳下沙发,一把攥住男子的领口,紧紧盯着他,狠狠的道,“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属下不知,少君因何动怒?” 张允晨冷笑一声道,“因何动怒?”一把将男子推出去,道,“你说我因何动怒?”怒吼道,“如果不是你蛊惑我拿了那块玉,肖骁根本不会被绑去妖界,也不会掺和到这些事儿中,更不会从我身边离开!” 男子一脸平静的看着他,道,“无论少君有没有拿走那块玉牌,少尊都会离开您!” 张允晨怒瞪着男子,高声喊道,“你胡说!” 男子看他一眼,道,“少君知晓,属下并无胡言!” 张允晨神色一滞,片刻后,如泄了气的气球般,缓缓蹲下身子,靠着沙发后背,将自己缩成一团。 男子说的没错,肖骁早晚都会离开他。因为,那个人出现了。只要他一出现,无论是杜衡还是肖骁,都会义无反顾的奔过去。从此以后,无论是眼里还是心里,再也没有他的位置。 男子看着萎靡的张允晨,又重复一遍,道,“少君,该回去了!” 张允晨双眼无神的看着前方,声音空洞的问道,“回哪儿?” 男子道,“殿下命属下将少君带回冥界!” 张允晨似没明白男子之意,又似明白了却不在意,幽幽的道,“随便你们吧!” 男子朝张允晨拱手施了一礼,垂头道,“得罪了!”语毕,抬手将一条黑色的丝线钉进张允晨的眉心,口中念念有词片刻,用力一拉扯,一道莹白光芒亮起,一位混身萦绕着仙泽的灵体,缓缓的从那具肉身中飘了出来。 男子见他仙灵之身归位,趁他未清醒之际,忙拿出一个琉璃瓷瓶,就地将他摔碎了! 张允晨因着认清了肖骁的心意,只顾自己伤情,根本没留意男子说了什么。等到他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中,他是某座仙山上的一块石头,每日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自己存在的意义。 它虽是一块有意识的石头,却不能跑也不能动。虽能视物,视野却有限,且在它有限的视野中,看不到任何生灵,也感受不到万物的存在。 在它的世界中,只有它自己。这时,开识对它来说,不是奖赏而是惩罚。 chapter 248 若它没有意识,便不会懂的什么叫孤寂! 某一天,它发现身下一阵异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下的顶它,试图将它顶开,却因着力量的悬殊无法如愿。 这个异动让它很兴奋,这是它第一次感觉到了其他生灵的气息,第一次觉得这世间并不是只有它自己。于是它开始帮助那股柔弱的力量,尝试着将自己的本源挪开,奈何却没能成功。 数日后,它发现那股柔弱的力量不见了,以为是它见挪不动自己,离开了。心中很是慌乱,于是便转动着视线左右寻找起来。这时它突然发现,竟有一颗嫩绿的小草在它身边发了芽! 那颗草很小,很柔弱,风一吹就会站不稳,不过看着这颗柔弱的草,它却很开心,特别开心!这么久以来,这颗小草是它见过的唯一生灵。虽然只是一颗普通的灵草,没有开识,也不能陪它聊天,但对它来说,只要它在这里就足够了。 奈何,天不遂它愿!这一石一草的日子,在经历了许多许多个春暖冬寒之后,发生了变化。 一日,它觉得周边的土地一阵震动,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紧接着一只大手伸过来,随意一薅,便将它身边那颗唯一的草给拔了去。 它眼睁睁的看着那颗草被拔走,却无计可施。那时,它觉得因那颗草明亮起来的世界,又再次变得一片黑暗。心灰意冷之下,便锁了自己的意识,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兴许千百年,兴许只是几日,它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只听一位女子哭着嘶吼道,“他是你的儿子,难道还比不得一缕残识重要?” 男子冷然道,“他是一个不得上天眷顾的孩子,虽有魂魄却无意识,即便你将其他仙者的残识赋予他,也只是徒劳罢了!” 女子固执道,“若不尝试,怎知此法不可行?” 男子闻听这话,声音更冷了,道,“涂山颜儿,你若执意如此,就莫要怪我无情了。” 女子哭的更大声了,边哭边质问男子道,“难道你的妻儿合在一起,都比不得这一缕残识?” 男子神色冷漠的看着她,道,“你当知我为何娶你!” 女子先是一愣,后咯咯怪笑起来,偏执的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因这缕残识选中了我嘛!你想拿回他,就需入我识海,现在你如愿了!”看了眼手中的琉璃瓶,面露狠厉之色,道,“你想收他残魂聚他散识,我偏不让。”语毕作势就要朝地上砸去。 男子见状一记法诀打在她手腕上,使其脱力将瓶子扔了出去,又迅速默念移物诀,在瓶子落地前,稳稳的将其接在了手里。 女子见他小心翼翼的检查那琉璃瓶,后又将它收进袖袋,霎时间气红了眼睛,闪身便朝那男子扑去,欲抢夺他收与袖中的残识。 你来我往之间,手中便失了力度,男子一个失手,便打中了女子后心。女子当场口吐鲜血,摔倒在地,连带着怀中的婴儿一起滚落。 男子见状一愣,片刻后,稍有不忍的道,“你如此执拗,又是何必!” 女子面色惊慌的将婴儿捡回,小心的抱在怀中查看了一番,这才将婴儿重新放回草地上。她抬袖拭去嘴边鲜血,转头看向男子,神色凄绝的道,“妣修,你果真这般无情!”缓缓站起身,左手凝起灵息,道,“既如此,我们今日便在此做个了断吧!”语毕,拼尽全力将灵息打向男子。 男子见灵息凝成狐爪向他袭来,一个闪身轻松躲过了。可那凌厉的气势并没有收回,正正劈在了它的身上,将它劈了个粉身碎骨。 脱离了石头原身,它觉得自己化成了一团雾,缓缓的浮起,又慢慢的飘着,最后飘到那婴儿面前,化作一缕烟钻进了他的眉心。 没等它从身体的转换中缓过神,一口鲜血便喷在了他的脸上,血渍溅进了他的眼睛,这股不适的感觉,惹得他开口哇哇大哭了起来。 半晌后,那男子走到他身边将他抱起,轻轻的将他脸上的血渍拭去,审视他片刻,道,“你灵识既落入我儿慧宫,今后便是我的儿子了!”看了眼那颗被炸的粉碎的石头,道,“你既由石而生,今后便叫启儿吧!”语毕,没管那躺倒的女子是死是活,径直抱着他离开了。 前尘往事随着这场梦境纷沓而来,渐渐的,他知道了那颗草就是杜衡,而随手拔走杜衡的男子,就是他父王一直想要复活的人。 这一梦,他忆起了从前的许多事情,他知道了自己的母后早已不在,也知道了母后死于父王之手,却唯独想不起,他后来是如何受伤的,魂识又是如何散的! 他从梦中醒来,看了眼守在身边的男子,静默片刻,开口问道,“父王,究竟要做什么?” 从前无论他如何试探,父王都不肯告诉他母后的去向,现在突然告诉他,想必是有原因的吧!他想让自己知道的,并不是母后之死,而是他与杜衡的缘分。 为凡人时,父王将冥界的记忆给了他,让他对杜衡的感情更迫切,想要占有他的想法也更强烈,所以他嫉妒那个突然出现的银玉神君,所以他摘下了他送肖骁的护身玉牌。 现在,父王又将他开识时的记忆给了他,无非就是想让他知道,他与杜衡的相遇,早在杜衡开识之前,早在他与银玉神君相识之前。 上次父王如此做,是为了利用他,将肖骁拉入局。这次父王又如此做,是想利用他做些什么呢?或者说,他又布下了什么局在等着肖骁呢? 暝道,“少君只需知晓,殿下会保杜衡少尊安好,如此便够了。”又道,“且殿下要的是银玉神君的本源,不会伤及少尊的。”看了他一眼,补充道,“少君应该知晓,只有银玉神君不在出现,少尊才会永远的留在您身边!” 听了这话,应晨缄默了许久,好一会儿后才道,“父王,他要我如何做?” 暝掏出一面镜子交给他道,“此乃凡世镜,少君只需将他拿给少尊即可!” 应晨皱了皱眉,看着那镜子没接,问道,“只是送一面镜子,为何非要我去?” 暝道,“少尊如今身处云桓殿中,只有少君收藏的那枚玉令,才能任意出入云桓殿!” 杜衡下凡前,曾将他佩戴的那枚玉令交给了应晨,并嘱他将玉令交还给银玉。但不知为何,应晨没有那么做,而是私下将那枚玉令收了起来。 应晨见他如此直白的戳穿此事,并未觉得尴尬,而是面露惊讶之色,问道,“杜衡神元归位了?” 暝道,“并非如此!” 应晨眸子一颤,瞬间明白了,悠悠的道,“银玉神君竟把肖骁送去了云桓殿?!”低头看了眼暝手中的镜子,问道,“父王让我送这镜子给肖骁,意欲何为?” 暝道,“少君只需将凡世镜送与少尊即可,多知无益!” 应晨扫他一眼,冷哼一声,意有所指的道,“多知道些有没有益处,目前还不好说。不过知道的少了,肯定是没什么益处的!”见暝不为所动,又道,“既然你不肯说,那这镜子,你便自己去送吧!”一甩衣袖,作势竟欲离去。 暝低着头沉默,片刻后,抬头看他,信誓旦旦的道,“殿下应允少君,此事过后,便送少君与少尊一同入世,且不会在让银玉神君介入你们之间!” 应晨身形一顿,回头看他,狐疑的道,“你说的可是真的?”顿了一顿又嗤声道,“父王连跟银玉神君正面对抗都不敢,如何能阻他下凡?” 暝听了这话,面色一凝,寒声道,“若世上之事都以武力解决,凡世便不会有兵法三十六计了!” 应晨斜他一眼,暗道,孙膑要是知道,三十六计被你这么用,得从坟里气活过来! 暝察觉自己情绪失控后,忙收敛起神色,补充道,“殿下既答应少君,自是有办法做到。” 应晨听了这话,神情出现些许松动。想起那些前尘往事后,他明白了一件事,只要有银玉神君一天,他就没可能留住杜衡。 在天帝山时,他看着杜衡出生,看着他长大,夏天为他遮去酷暑,冬天为他挡去严寒,将它养的白白胖胖茁茁壮壮,却被那崇伯一把将它薅走带去了羽渊,被银玉截了胡。 没想到同杜衡下凡一世,竟又重复了那世的经历。 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接过了凡世镜,道,“镜子,我会拿给肖骁!”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你若是想像上次那般,借我的手请肖骁入瓮,这算盘可就打错了!” 他现在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也不是对父王听之任之的傻孩子,若他们还想如从前那般揉搓他,便没那么容易了! 暝垂头道,“少君言重了!” 应晨将话说到这份上,也算是表明了立场,毋需在多说什么了。暼了暝一眼,一甩衣袖,朝朝晖殿走去。 chapter 249 云桓殿的药田占去前殿庭院大半,一眼望去姹紫嫣红的一片,虽不似百花般锦觅,却也别有一番看头。 肖骁将殿里殿外逛了一圈后,发现最让他舒适的,就属这片药田了。站在殿前,看着那片相似者少,异者居多的药植,心里那股莫名的沉郁感,也随之消失无踪了。 他舒了口气,感慨道,“种这么多草药却没人照看,也不知道它们怎么活下来的?”说完朝不远处的泉眼走去,拎起了旁边的木桶,取了一桶水,拿着水瓢便给药草浇起了水。 银玉说的没错,这殿宇他的确没觉得陌生,却也没觉得自在。尤其是他提过的那个寝殿,他一脚刚迈进去,一股不适感就袭了上来,使得他没待多一会儿,便走了出来。 他努力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药草上,拒绝去想那股不适的原因,只把它看做了气息的差异,就如在冥界的疲累感,在魔界的窒息感一般。 忽然,一颗身形单薄的药草闯入他的视线。这颗药草叶状似葵,脉络鲜红,长相虽好看,却只有单枝,若不是与周围的药草形状皆不同,怕是会被认作是哪颗草长偏的分枝。 他目光定格在那颗药草上,胸口突然传来一阵闷痛,手中水瓢掉落,身形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他蜷着身子捂着胸口,豆大的汗珠自脸颊滑落,却不知自己因何如此。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唤,道,“肖骁!”少顷,好像察觉了他的异样,急忙上前,蹲在他身侧,道,“你怎么了?” 左手上的腕带缓缓散发出温润的气息,将他胸口的疼痛驱散,良晌后,他缓缓抬起头来。 就见眼前一袭蓝衫扮相的俊逸公子,墨色长发半束半披散,身形略虚幻却不飘忽。只见他蹲在自己身侧,深棕色的眸子直视着他,担忧的道,“你没事吧!” 他愣愣的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公子,眸中显出困惑之色,不太确定的问道,“你,你是,允晨?” 蓝衫公子和煦一笑,小心将他扶起,悠悠的道,“我是允晨,也是应晨!” 肖骁愣怔的看着他,咽了口唾沫,费力的道,“你,真的是冥王的儿子?” 应晨听了这话,神色出现片刻的凝滞,立马又恢复正常,沉吟道,“是,也不是!”又直视着他,道,“不管我是不是冥王的儿子,都是你的朋友,杜衡也好,肖骁也好!” 听了这话,他眸子一颤,心里一暖,很是真诚的道,“你能这么说,我很感动,谢谢你!”片刻后,想起什么一般,忽地心神一慌,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紧张的道,“你,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是凡界出了什么事儿吗?” 应晨见状立马安抚道,“别慌,别慌,凡界什么事儿都没有,是父王提前将我接了回来,仅此而已!” 他定定的看着应晨,少顷后,确定他不是在糊弄他,这才将提起的心放回了肚子里,道,“没事儿就好。”看了眼应晨,想问他有没有银玉的消息,犹豫了一下,又将话咽了回去。 片刻后,颇不自在的道,“冥王,胁迫长右取走了天机印,又打伤凤璃夺走了万妖幡。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应晨一愣,心口传来一阵刺痛,垂在袖中的双手也随之攥起,沉默了许久,未答话。 肖骁见他神色不大好,忙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有针对冥王的意思,也不是指责你,就是……”瞟了应晨一眼,吞吐道,“我就是想知道,银,他在下面怎么样了!” 应晨定定的看着他,良晌后,神色恢复了正常。他缓缓松开紧攥的手,扯出一抹笑,道,“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顿了一顿,又道,“我对父王的事情,一无所知。不过,我觉得,你约摸会知道。” 肖骁訝然道,“我?”他能知道什么,他只能猜到冥王谋划的事情绝不简单,但他到底要干什么,却是一无所知的。 应晨无视他惊讶之色,点头道,“对,就是你!”又补充道,“你与父王交情匪浅,许多事情,父王不与我说的,却愿意同你讲。若想知晓父王拿天机印和万妖幡的目的,除了亲问父王,能知晓一二的,约摸就只有你了。” 肖骁明白他话中所指后,苦笑一声,道,“你说的是杜衡吧!”又道,“跟你说实话吧,我从没觉得我是杜衡,也从不觉得杜衡就是我。” 转过身,走出药田,“就比如现在,他知道的,我不知道。他经历的,我没经历过!”包括,杜衡与冥王交好,他对冥王的印象却非常一般,近日来更是觉得他居心叵测。 应晨看着他的背影,沉声问道,“你想做回杜衡吗?知他所知,感他所感!” 肖骁身形一顿,须臾后,转过身,看着他问道,“什么意思?” 应晨抬袖摸出一个装满白雾的琉璃瓶子,将它托在掌心,朝肖骁道,“这,便是你前世的记忆。”又道,“你下凡时,本不欲留存记忆。”顿了一顿,“可我是遗失过记忆的人,我知道失去记忆的迷茫。于是便以多年交情为由,向你讨它做礼,将其留存了下来。” 肖骁盯着那装满白雾的瓶子愣神,久久没有答话。 不用去冥界报道就能拿回前世的记忆,此时对他来说无疑是好事。可不知为何,他却莫名的排斥那个琉璃瓶,仿佛里面装的不是他的记忆,而是他努力想要抛下的东西! 应晨见状收起琉璃瓶,缓步走到他面前,温言道,“是我鲁莽了,你就当我从没说过这话吧!” 肖骁一脸茫然的看着他,道,“为什么?” 应晨垂头思索片刻,道,“你前世为一情字,将自己弄的遍体鳞伤,如今重新面对,便是让那些凄苦之事再将你伤上一次,我看,还是算了吧!” 又道,“无论父王想做什么,在谋划什么,难道还能困住银玉神君不成?且不说他与父尊同源,就单说修为,在这六界之中,又有谁能与他一较高下呢?你也别在胡思乱想了,且安心等等便是。” 这番话之前,肖骁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那琉璃瓶上,可听了这番话之后,这段时间的经历,却是一幕幕的都浮现了出来。 银玉的修为确实无人能敌,至今为止,他没瞧见一个敢跟银玉硬刚的。可,即便如此,他们这一路走来也并非平安和顺,且坎坷不断屡遭暗算! 现下冥王拿了天机印,夺走万妖幡,更是煽动魔君制造战乱,还手持血玉目的不明。银玉那正人君子的谦谦之风,怎么可能敌得过这阴暗之手? 于是,他越想越心慌,越想越不安,最后这股担心终于压过了方才对琉璃瓶的排斥,他攥了攥手心,咬牙道,“拿给我吧!”又补充道,“那个瓶子!” 应晨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道,“你确定?” 肖骁抬头看他,坚定的道,“我确定!” 应晨紧紧的盯着他,好一会儿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将那琉璃瓶拿出来,递给肖骁,道,“将这净瓶摔碎,被禁锢在内的记忆便会重归识海。” 肖骁接过瓶子,迟疑了片刻,一狠心一咬牙,将那瓶子狠狠的摔向了地面。随着应声而来的“咔嚓”声响起,一团白雾飘出,缓缓的扭动着凝成一缕白烟,又徐徐升起,飘进了肖骁的眉心。 应晨见状忙上前一步,接住肖骁歪倒的身子,注视他片刻,确定他已陷入了沉睡,这才凝起灵息打横将他抱起,看了眼主殿的寝室,径直朝东侧殿走去。 一阵天旋地转后,肖骁觉得自己掉进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海,又随着那片雾海的升腾翻涌,被带到了一个幻影一般的世界。 原来,他的本源乃是一颗杜衡草,一颗长与羽渊之边的杜衡。他之所以能开识,全赖身边有一颗银光闪闪的臭屁石头。虽然他源身乃是一块世间仅有的玉,但在他看来,确与石头无疑。 他与那块石头一起生活在羽山,相依相伴。一天,一个很臭屁的人来到这里,傻那石头便跟着那人走了。从那之后,他便过上了惨不忍睹居无定所的生活。 后来又发生的很多事情,他都听银玉说过了。只是此时与彼时的不同是,那时,他觉得这些事情像是故事,虽有画面感,虽与自己相关,却没有感同身受。 此时,随着那些幻影在雾海中升起落下,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当时的情绪,当时的喜,当时的忧,当时的期盼与渴望,当时的失落与伤心。 直到这时,他总算明白过来银玉为什么总是喜欢跟他睡同一张床。明白过来他深夜醒来时,那双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又是怎么回事。明白过来银玉知晓肖泽为他而死后,与他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肖泽因他而放弃自己,是肖泽的选择与他无关。他觉得自己心悦他万千余年,拒了百越族的婚,生剥了神元罩赔礼,甚至下凡受难,这些都是他的选择,他应该受得,与他没什么相关! chapter 250 所以,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而自己却抱着希望在朝晖殿中等了一日又一日。如今想来,竟全都变成了笑话。 从前,每每他问起银玉他下凡的原因时,银玉都说他当时不在,所以不知缘由。 想到此,不由一阵嗤笑,银玉当时的确不在,但他不知却不是因为他不在,而是因为他不在意。就算当时他在,仍然也会不知。 他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为何退亲,为何将神元罩赔给百越族,为何弃了神格,为何心甘情愿的下凡。 如果能让他在选一次,万余年前,他不会随着银玉下界游历,不会涉足厘之瑶的招亲,更不会由着银玉拼了性命救他。 不,或许是从父尊带他回神界起就错了。 又或许,当时他受制于四不像命悬一线时,应该顺应天命,不受父尊神格。这样,他就不会被六界非议,也不会引出后来的那些是非,更不会惹的银玉为他出头,给他收拾残局。 若银玉没在他孤立无援,茫然无措时站在他身边,肯定他,支持他,他也不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千万年来的一厢情愿,一幕幕的在他眼前闪过,此时,他不在是那个无知无觉、心存幻想的杜衡。他看见了银玉的责任和承诺,无情和冷漠,唯独没从他身上看到一丝的爱慕。 亏得他还为银玉到底喜欢哪时的自己,伤神了许久。现下看来,能自作多情到他这个份上,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他以为银玉下凡来寻他,帮他找回肖泽,将他救出妖界,且不遗余力的为他收拾妙烟儿的烂摊子,都是因为喜欢他。如今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又错了,且大错特错! 银玉从来都没有寻过他,在神界时如此,他下凡以后亦如此。他与银玉凡界的相遇,也只不过是,碰巧了! 碰巧宋沫的航班失事,碰巧他替宋沫执勤时,见到了潦倒落魄的他。见他被肖泽的魂魄纠缠的浑浑噩噩,出于对父尊的承诺,这才出手帮了他。 所以,在肖泽被送入轮回镜后,他才会抽身抽的那般干脆,再也不联系他。可他却不知深浅,还傻乎乎的找去医院,一副手足无措少女怀春的模样。现在想来,他恨不能倒退回去,将那时不由自主往医院跑的那双腿打折! 如果不是他被花濂掳去妖界,凡界这一世,银玉都不会在与他有任何交集! 他也知道,若按这般说法,银玉在凡世的许多行动都无法解释。但就他此时的这个心境,要他如何去忽视那些年生出的嫌隙,而去听心里的那点微弱的声音呢? 一滴眼泪由眼角滑落,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守在床边的男子,愣怔了片刻,哑着声音唤道,“应晨!” 男子黏在他身上的视线一颤,忙道,“你醒了!”说完起身行至桌前倒了杯水给他端来,问道,“要喝水吗?” 他看了眼应晨,又将目光移到水杯上,缓缓的坐起身,颇不自然的拭去眼中的湿润,拨开他的手,强颜道,“你难得来云桓殿,又照顾我半晌,怎么能让你喝水呢?等着,我去给你搬酒!”语毕起身朝东厨的酒窖走去。 说是搬酒,其实不过是他随意扯来的借口,避开应晨罢了。当他对上应晨那双忧虑中带着不安的眸子时便知道了,应晨此时的心情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他本是铁了心要抛却为神时的记忆,可就在入轮回镜的前一刻,应晨拦住了他,以不随他入轮回做交换,取走了他的记忆。 应晨拿了自己的记忆,却没有依约行事,仍然随他入了轮回,现下又把记忆还给了他。若是从前,他定会以此为由,指责应晨不守信用。可此时,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世间之大,无论为神还是为人,他知道,应晨是真的关心他。就冲这一点,要他如何指责应晨呢? 他一路昏昏沉沉的走进酒窖,随意在酒架上拎过一坛酒,一把破开酒封,抱着坛子豪饮了起来。这味道,是他下凡前特意为银玉酿的芝华琼浆,没想到,竟在这时入了他的口。 想到此,不由一阵好笑,抱着酒坛又是一阵狂饮。如此喝了一坛又一坛,最后喝的瘫倒在地,手里仍紧紧的攥着半坛酒。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行至他身前,借着酒窖昏暗的光线,定定的看了他许久,沉身道,“都是我的过错,不该这时候把记忆拿给你。你若不高兴,要打要疯都冲着我来,就是别在为难自己了!”说着蹲下身子,欲将那半坛子酒从他手中拿走。 他避了避胳膊,将应晨伸过来的手闪开,声音如卡了条的磁带一般,道,“你多虑了,我的酒量就连狄斯都得服气,这区区几坛算什么!”语毕,扶着酒架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意欲走两步向应晨证明。 谁知这凡人的身子经不得酒,早便喝瘫了,他这猛的一起身,又是一阵头重脚轻,碎了手中的酒坛子不说,身子一歪就要朝地上倒去。 应晨急步上前接住他,道,“你如今这肉体凡胎,怎经得起这般灌,我还是扶你回去歇一歇,醒醒酒吧!” 他却不肯乖乖听话,较劲似的一把将应晨推开,硬要自己走两步。不成想这一推,却是将应晨推的直接踩上了身后的空坛子,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栽倒过去。 “哐当”一道金属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一束刺眼的光芒自那物件上迸射而出,将这昏暗的酒窖映照的锃明瓦亮如白昼一般。 肖骁反射性的抬手去挡眼睛,缓过那股不适感后,眯着眼朝那光亮处看去。就见那道刺眼的光芒,忽地弱了下去,而落在地上的那金属物件,仿若被谁触动了开关一般,竟跳出一副画面来。 镜中画面里皲裂的大地,火红的地面,和那位银发飘飞立与半空,正在施术修补结界的男子,让他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镜子看起来像是广虚老儿的凡世镜,却又与那镜子不大相同。不过,不管外观相不相似,作用应是相差无几的。 凡世镜观六界凡情,此时镜中显示的画面,正是魔界的凡魔结界处,而方才那道刺眼的亮光,正是由那结界豁开的口子处发出的。 他原本醉的混身绵软的身子,见这情形,打了一个激灵,立马酒意都抖去了大半。双眼紧紧的盯着那道清寂的背影,看着结界处豁开的口子,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应晨忽地冲过来,欲捡起那面镜子将它收起来。谁知还没碰到那镜面,就被镜中溢出的光芒灼的身形飘了一飘,连着退了好几步。 肖骁看出他的意图,忙出声阻止道,“应晨,住手!”又道,“你既把这镜子拿来,不就是为了让我看吗?” 应晨一僵,不敢置信的看向他,问道,“你说什么?” 肖骁侧目朝他笑了笑,安抚道,“我知道不是你的意思,但妣修既然这么做,必定有他的意图,若我不看,如何知道他下一步的打算呢?” 语毕将视线重新移回镜子上,就见镜中画面忽地一转,视角变作了由前向后观,他看见的也不在是那银发男子清寂的背影,而是他紧紧锁起的眉头。 银玉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主,这世上能让他皱一皱眉的事儿都少,更何况是眉头紧锁了,这得是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这个问题很快他便有了答案,因为随着镜中画面的转移,他看到了银玉身后那道冲天的光柱,和光柱旁边飘着那面骨白色的幡。 那幡是万妖幡,那道光柱是万妖幡打开的时空通道。而银玉之所以一边修补结界,一边时不时的看那骨幡一眼,就说明,那幡关不上了! 定是有什么东西被吸进了玲珑塔,而他既没办法离开万妖幡,又不能进塔里寻幡中逃窜出来的生灵,只得尽力修补结界了。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妣修为什么要先抢万妖幡,明明手持血玉却不动玲珑塔,而是用清音琴击裂结界。原来他是想用这两个法器困死银玉,再将自己引下界。 只要他在神界一天,妣修便不能拿他怎么样。不仅拿不到银玉的本源玉,更是拿不到他的血。如此,就算他困死了银玉,混元灵珠、玲珑塔、轮回镜他也没办法拿到手。 集不齐六界法器就行不了融魂阵,行不了融魂阵就无法强占父尊的躯体,吸取银玉的神息,更无法拿起父尊的法器劈开六界间的时空结界! 没错,这才是妣修的目的。 若他不下凡,就永远不会知道妣修在打什么主意。若不是应晨将他为神时的记忆还他,他就永远不会知道,妣修为什么救应元仙君,为什么以瀍渊之死挑拨魔族与天族的关系,为什么助束蕴修复凤凰琴,为什么千方百计的骗他下凡! 原来,他折腾了两世,竟一直都在妣修的棋盘上蹦跶,且坚定不移的配合着,从未偏移路线! chapter 251 魔族大军由冥界进驻天界,现在约摸已经交上了战,如今银玉是一个可用的人手都调不出来了。而六界的守护使,这时更是不能擅离临界门,将本就混乱的局面变的更乱。 魔界破裂的结界,以银玉的修为定是能将其修补好,这点他不担心。可问题坏就坏在结界修补好之后。玲珑塔内的妖魔们欺软怕硬,若银玉不能及时进塔将万妖幡中走失的生灵找回,怕是就在也找不回来了。 可下界现在只有银玉一人,别说他无法进入玲珑塔,就算他能进,此时也不能离开万妖幡啊!若一个不慎,再有妖族从幡中出走,到时又该如何? 妣修这一招也真够绝的,一面万妖幡,便将他与银玉牵制的死死的。 他瘫坐在地上,看着镜中努力修补结界的银玉,他知道,结界修补完后,若还无办法关上万妖幡,银玉便会祭献自己的神格,以此来还原万妖幡。 但妣修的目的却不是让他以神格祭幡,所以才让应晨把凡世镜拿到了他面前。妣修知道,他只要看到了银玉在下界的情形,就必定会下凡去帮他。 他也知道,只要他离开神界,就等于又进了妣修的局。但不管是妣修还是他,他们都知道,就算他看的清清楚楚,仍然会走出这一步,因为他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银玉用神格祭幡。 他沉思少顷,盘腿坐好,长吸一口气看向应晨道,“这镜子是你父王的意思,我的记忆,怕不是他要你还给我的吧!” 应晨脸色一白,喉咙里滚出两个字,道,“杜衡……” 他抬了抬手,止住应晨的话头,道,“我不是要同你追究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妣修到底在外面设了什么套子等我?” 应晨摇了摇头,道,“我并未亲自见到父王,这镜子是暝交予我的。” 连应晨都没能见到妣修,看来果然是设下了天罗地网在等他。 垂头思索了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般,朝应晨道,“若我说要去魔界寻他,你,能否送我下界?” 应晨猛的抬头看他,不敢置信的道,“你已经忆起了前世的种种,为何对他仍不能死心?” 肖骁道,“我如此决定,与个人私情无关!”单手撑地,费力的站起身,转身朝酒窖门口走去,“银受父尊所托守护六界,若他以神格祭了万妖幡,这世上,可还有谁能阻止你父王?” 应晨急走两步跟上他,反驳道,“父王要的是六界法器,只要六界法器不集齐,他欲行之事便不能成。” 又道,“银玉神君以神格祭献万妖幡,父王便再也无法得到其他三方法器。如此一来,便等于应了父尊所托,守护了六界的和平,如此有何不妥?” 肖骁忽地停下脚步,震惊的看向应晨,良晌后,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原来,应晨是来阻他下界的。 想到此,心里不由一阵好笑。妣修让他来,意在引他下界。应晨却倒施逆行硬是不让他下界。他知道,应晨对他从来都没有恶意,却没想到,他竟想让银玉去死! 他也知道,只要银玉以神格献祭万妖幡,这世间便再无银玉本源,妣修的阴谋也就不攻自破了。但他更知道,银玉这是在用自己的命,换他的生死劫! 若银玉不知他的生死劫,便不会在得知万妖幡被抢,天机印遗失后猜到妣修的意图,也就不会将他送入云桓殿中保护起来。 他以凡身入云桓殿,只要不出神界,这生死劫就算过了。可若他不出神界,这生死劫就落在了银玉的身上! 一路走回主殿,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抬起手腕,看着那串玉片堆砌的腕带,缓缓的将它摘了下来,轻轻抚摸着那玉片上温润滑腻的触感,开口费力的滚出一道沙哑的声音,“银!” 话音刚落,腕带上的玉片便应声亮起,先是一阵“呼呼”的风声传来,片刻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是我!” 一听见这声音,他的眼泪顷刻间便决了堤,为了不让银玉察觉他的异常,忙侧过头去,清咳了两声,将喉咙中那股阻塞感咳去后,才道,“你那边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回来啊?这云桓殿连个吃的东西都没有,我这都饿了大半天了!” 一声浅浅的笑合着呼呼的风声传来,片刻后,道,“你若饿了,可唤小彩去外山摘些果子来!” 大颗大颗的眼泪随着这话一起落下,他忙抬手捂住嘴,须臾后情绪稳定些了,才装出若无其事的口气,道,“又吃果子,除了果子就没别的东西可吃吗?”顿了一顿又道,“你都去了这么久了,下面的情况如何了?可有什么话要嘱咐我吗?” 银玉避开他的问题,胡乱的说道,“长右送他母上去了西天境,不日后便会回殿了。届时,你若想吃什么,与他说便好。” 肖骁忍着泪意道,“还有呢?” 一阵静默后,道,“照顾好自己!” 肖骁抬手擦了把眼泪,振作起精神,道,“看来等你亲口说是不可能了,还是我来问吧!”清咳一声,正色道,“银,我对你的心意,从来都不是秘密,无论为神还是为人,有记忆还是没有记忆,两世我都栽在了你的身上。所以我认了,也不为自己辩驳了!今天我就想知道,你对我好,到底是因为对父尊的承诺,还是你自己想对我好?” 两人再次陷入了静默,良晌后,腕带上亮着的光芒消失了。许多许多年以后,每每想到此处,银玉都后悔不已。当时,他为什么就没对肖骁说出他的心意呢?哪怕只是一句也好过缄默不言啊!可他只是盯着腰间的玉牌发了许久的愣,而后挥手切断了两人的对话。 肖骁呆愣的看着手中的腕带,脑中空白一片,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很想往好处想,认为银玉是知晓自己的生死劫到了,不愿扰他余生。 可,他没办法在让自己相信这个理由了,因为他自作多情了太多次,现在,就连自作多情的勇气,都没有了! 抬头看了眼走进来的应晨,缓了缓情绪,朝他笑了笑,道,“刚才,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朝你使脸色,只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要怎么说,只得咽了回去。少顷后,又想起什么一般,道,“我的碧玉令,是在你那儿,对吧!” 神族的碧玉令加持过殿印,除了能自由出入神界碑,还能在自家殿宇结界大开时自由出入。但各界君主所持的碧玉令,并未加持过任何殿宇的殿印,故而只能出入神界碑,却不得入任何一殿。 这便是妣修要应晨来此,却不亲至的原因! 应晨闻言脸上的血色涨的通红,少顷后,从腰间掏出一枚玉令,放到他面前的檀木桌上,道,“抱歉,未能如约将此玉令还与银玉神君!” 肖骁道,“没关系,还与不还,与银而言并无什么不同!”扫了眼桌上的玉令,又道,“我提起这块玉令,并不是为了要回他,而是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应晨愣了一下,看向他,问道,“何事?” 肖骁斟酌了一下用词,缓缓的说道,“待我神元归位之后,劳你将这副肉身还与我凡界的父亲。”又道,“毕竟凡人一世,我的死讯还是应该告知他的。” 应晨眸子一颤,道,“你还是要下界去帮他?”又道,“他刚才的态度你也听见了,他真值得你这么做吗?” 肖骁摇了摇头,道,“不,我下界并不是帮他,而是走我应该走的路。我不能平白的受他的恩,更不能让他以命来抵我的生死劫!” 银玉曾以混元阵的梦境只是一个预言,来蒙骗身为凡人的他。此话虽算不得假却也不是全部。混元阵中的梦境是预言不错,却不是亦真亦假的预言,而是预言的生死劫! 银玉将他送回云桓殿,便是保他避开这场六界的灾难。现在看来,他这方法果真用对了,只要自己不出云桓殿这生死劫便会平安渡过,不过却是用银玉的命换的。 不管银玉出于什么原因,为什么这么做,他都不能领这个情。 应晨愣了一下,不解的道,“生死劫,什么生死劫?” 肖骁看他一眼,徐徐说道,“我随银去天界制琴弦之时,曾误入混元阵,在那里,我看到了自己的生死劫,便于你父王集六界法器有关!” 应晨如被雷劈了一般,愣怔的看着他,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次六界的灾难,其实是你的生死劫?” 肖骁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又道,“你可知欠他人生死劫要以何为报?” 应晨木然的道,“欠人恩需以情报,欠人生死劫,需以命相报!” 肖骁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说道,“是呀,欠人生死劫是要以命相报的。也就是说,我这条命早晚都得丢,若现在让银顶了我这一劫,届时我在以命报他,岂不赔了?” chapter 252 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便是妣修。妣修能用五千余年的时间策划出这么一出,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琢磨出别的主意。 若银玉遇难,这神界只余他一人,他没信心也没实力同银玉那样,看顾好这六界的和平!是以,无论于公还是于私,他都不能让银玉顶了他的生死劫! 应晨听他如此说,知他心意已决,默了少顷,道,“好吧,我答应你,送你下界!” 肖骁摇了摇头,道,“不,我们两个不能一道下界!”又道,“你带着我的凡身由弥离天途径蛮荒,引一引你父王!” 天界战乱,魔界结界破裂,银玉前抵玲珑塔,后制万妖幡,却到处瞧不见妣修的踪影。如此可见,他定是藏在哪处等待时机,准备伺机而动! 之所以要引他下界,一是为他的血,二是为他手上的腕带。只这两样,就足够妣修在通往魔界的路上,设下重重埋伏了。 只要他一有动作,便会趁机拿了他。所以他与应晨不能一道下界,而是要分成两路,一路在明,一路在暗! 应晨这时才明白他真正的意图,震惊道,“你要神元归位?”又道,“你的本源因封印神格之故虚弱至极,就算你神元归位又能如何?” 肖骁目视前方,悠悠的道,“神格嘛,既能封印,便能解封,无非是伤些源气罢了!” 应晨不赞同的道,“就算你不在乎那半则源身,你怎么就确定,父王他会上当?” 肖骁道,“他会的,因为他想要的东西,只能在我身上拿!” 若妣修能从银玉身上取到本源玉,早便趁此机会正面刚了。但他不但没趁火打劫,反倒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就说明,哪怕银玉被两方法器困得接应不暇,若真动起手来,妣修仍然讨不了便宜。 再有一个原因就是,融魂阵一旦成功,妣修需要银玉的神息去拿父尊的法器。所以,他现在不能太消耗银玉,只得一塔一幡的将他困在魔界,如此一来,对他下手时才会没了阻碍。 在爻勻洞时,他便觉得妣修的身份暴露的有些蹊跷,现在看来,果然是他故意的。因为,只有他亮明了身份,银玉才会担忧他的安全,才会将他送回云桓殿。只有他们两个分开,妣修才好将他们各个击破! 真是好手段啊!与妣修相识的这万千余年,他竟不知,妣修是个城府这么深的主! 起身走出主殿,行至庭院中的药田间,寻觅了良晌后,摘下了一棵枝叶嫩绿,招展的似蝶儿一般的药草,端详了片刻,摘下一片叶子送进口中。 应晨追着他出来,见状忙出声制止道,“杜衡,你要做什么?”又道,“你为了他,已经放弃了为神时的一世,如今又要放弃凡人一世吗?” 他将那片叶子含在口中,须臾后,下定决心般眼睛一闭,用力一嚼,一股苦涩的酸麻感瞬间溢满口腔,让他差点忍不住把叶子吐出来。 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将口中的草药吞咽了,而后转头看向应晨,道,“你错了,无论为神还是为人,都是为了我自己!” 选择入轮回镜,是为了抛下前世的恩怨纠葛,以凡人之身重生。而如今选择神元归位,则是为了应自己的生死劫。虽然在应晨看来,无论哪一次的起因都是银玉,但他自己却知道,他的的确确是为了自己! 第一次是为了让自己死心,第二次是为了让银玉永远的记住他!虽然第一次没能成功,但他知道,这一次他能。因为混元阵里他已经亲眼见过了! 说他狠心也好,残忍也罢,但这是他历经两世之后,唯一仅剩的心愿了! 他不在奢求银玉给他回应了,也不求君心似我心了,他现在就只有这一个念头,哪怕他应劫了,哪怕银玉永远都不爱他,他也要在银玉心里烙下一个印子,让他永远都记得他! 看了眼手里的草药,一狠心,将那几片叶子揉成了一团,一把塞进嘴里,草草嚼了两下吞咽了下去,朝应晨扬起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道,“早知道这离魂草如此难吃,让你提我的神元出来,多好!” 话音刚落,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感传来,身子一歪就要倒下去。 应晨忙上前扶住他,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光芒由他身上迸射而出,好一会儿后,那光芒渐渐的凝成一个人影,一位墨发披散,素衣白衫的男子显出身形,轻唤一声,“应晨!” 应晨闻声看去,又惊疑的看了眼怀中的男子,忙抬手抚上他的颈脉,直到确定怀中凡身确实身死后,这才接受了眼前的情形,问道,“你真的要神元归位,以本源之身冒险?” 杜衡道,“为了父尊,也为了六界,我只能这么做!”这生死劫是他的,断没有让银玉替他受的道理。 应晨沉声道,“好吧,我知道了!”又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杜衡定定的看他片刻,道,“抱歉,将你牵扯进如此两难的境遇!”语毕走上前,将他凡身手腕上的腕带摘下,戴到应晨手上,道,“弥离天的神兽很是凶残,你仙灵之身必遭他们垂涎。戴着这个,能护你一路平安!” 应晨看了眼手腕上的玉片,抬头看他,问道,“这是什么?” 杜衡放开他的手,道,“这是银的本源玉,也是你父王最想得到的东西!”顿了一顿,“应晨,你要答应我,绝不能把这腕带交给你父王!” 应晨低头看着那玉片叠砌,触感温润的腕带,眸子里闪过许多情绪,良晌后重归一片清明,抬头看他,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杜衡朝他笑了笑,道,“不信你,就不会把它交给你了!”语毕转身朝门外走去。 应晨看着他的背影,喊道,“你去哪儿?” 杜衡没回头,只留下一句,“取我本源,除我神格封印。” 他计划的倒是好,盘算的也不错,却忘记了妣修的城府有多深。妣修的这盘棋,布局布了五千余年,怎么可能被他三两下便破了呢? 他原想以银玉的腕带和自己的凡身将妣修引出来,借着那腕带的威力,和银玉留给他的神元罩,与妣修博上一博。 如此,他就可以趁这个空挡,神元归位,解封神格,去魔界看守万妖幡,让银玉快些脱身,去塔里寻幡中出走的妖灵。 可万万没想到,妣修是在打他的主意不错,却没如他想的那般,去追应晨的腕带和他的凡身,而是一直守在银河之边,等他神元归位! 就在他神元归位,方适应了虚弱的本源,急急走出银河,正欲召唤云团回云桓殿解封神格时,便正正落进了妣修的手里。 他愣怔的看着自己被禁锢的手脚,怎么挣扎都不得解脱,片刻后,一位身穿青色休闲服的男子闲闲的走过来,笑容极为虚伪的道,“少尊,许久不见啊!” 杜衡先是一僵,随后既可悲又可笑的道,“妣修,我与你相识万千余年,一直视你为至交好友,不想却被你暗算至此!”深吸一口气,高声道,“你诓我下凡,陷银与危境之中,你对的起自己的良心吗?” 妣修缓步行至他身前,面露疯狂之色,仰天狂笑一通,道,“良心?什么良心?我的心早在分出六界的那一刻起便死了!” 又道,“仙魔战乱,生灵涂炭,父尊他不去规劝天族,不去遏制伊诺,为何偏要针对我?为何偏要劈开时空分出六界?” 绕着他走了一圈又道,“这世间生灵受战祸之苦并非一时,父尊他早不管晚不管,偏偏在崇伯魂识与莲果结为一体时管!崇伯,他到底哪里对不住父尊,要一次又一次被他所累,受这永世沉睡之苦?” 猛的按上杜衡的肩膀,偏执的道,“三百年,只要三百年便好。若父尊早三百年分出六界,银玉便能将莲果之根与崇伯的魂识分离。若是晚三百年,崇伯便能化形新生。为何,为何偏偏就在这个档口,就在这个不阴不阳,不生不死的档口?父尊他不是针对崇伯是什么?” 杜衡怒道,“妣修,你清醒一点!你以净莲之果养仙者魂识,本就为天族所不容。更何况父尊分出六界乃是心系苍生,怎会是与你作对,针对崇伯?父尊,他就连自己都神格魂识都祭献与天地了,如今却要遭你如此诽谤,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妣修转身甩袖执拗的咆哮道,“我的心早就死了,哪还会有什么良心?!”扭头朝他阴测测的一笑,道,“对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念父尊吗?很快,你就能见到他了!” 杜衡心下一颤,道,“妣修,你可知时空结界一旦破开,这六界间维系多年的和平便将毁之一旦?”又道,“凡界会如临大敌,各种生化武器,核武器将会对准异世界的各族生灵!此时的人族不比远古时期,若战况再起,将比数千年前的仙魔大战更惨烈,你知道吗?” 妣修道,“这世间生灵的生死,与我何干?我只要这世间再现天地元息,只要崇伯醒过来!” chapter 253 杜衡心痛的闭了闭眼,道,“妣修,你收手吧!以世间生灵换一人性命,父尊他不会答应的,银也不会!” 妣修听了这话,面目狰狞的朝他一通怪笑,道,“父尊?父尊的魂识早就散于六界了,即使他不同意,又能奈我何?”翻手化出一个法器,伸到他面前,道,“至于银玉神君嘛,他现在正在想方设法的找这两只小妖呢,哪里还有多余的功夫来约束我!” 杜衡愕然道,“原来是你,是你抓了万妖幡出走的妖灵!” 太笨了,他简直太笨了!怎么就没想到这里呢!妣修既不希望银玉出事,又怎么会任由万妖幡中的妖灵乱跑呢?更不会看着他们被吸进玲珑塔中了! 魔界结界破裂,玲珑塔正气浩然,而万妖幡又关不上,只要出现这个情形,他便会想当然的以为出走的妖灵进了玲珑塔。却怎么都没想到,妣修竟有胆子在万妖幡处守到银玉亲至才离开,并且索拿了幡中出走的妖灵! 妣修一脸无辜的道,“我这么做,也是为着银玉神君着想嘛!”又道,“若不是我守在万妖幡旁边,拿下了这两只出走的妖灵,现在他们恐怕已经进了玲珑塔了!” 翻手将法器收起,负着手看向半空中那条银光闪烁的玉带河,不疾不徐的道,“你曾经随银玉神君进过玲珑塔,应知里面扣押的妖魔都是些凶残成性的。若这两只呆头呆脑的妖灵进了塔,现下怕是连骨头都不剩了。”回头看向杜衡,道,“羲皇与娲娘的神格都喂了这面幡,难道你想银玉神君的神格也喂幡?” 杜衡一噎,道,“你……”努力克制住暴怒的情绪,道,“活了两世,我还是头一回见着你这般颠倒黑白、歪理邪说之人!”冷哼一声,道,“是我识人不清认贼为友,今天我既然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便,就是别在让我瞧见你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妣修摇头啧啧两声,渡着步子走回来,注视着他,道,“还是这般急躁,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叹了口气,道,“你既不愿在与我说话,那便去劝劝启儿吧!现下他的境遇怕是不怎么好啊!” 杜衡抬头震惊的看向他,道,“应晨是你的儿子,你竟如此丧心病狂!” 妣修抬手欲扣住他的肩膀,却被他使气甩开,无奈的看他一眼,又转而抓住他的手腕,施术唤出一朵莲花,带着他走上莲坐朝神界碑飞去。 见他别过头去,不搭理他,沉思片刻,自言自语道,“我的确有个儿子,是与涂山氏女娇所生。那时正值洪水退去之时,我废去全身修为,向天帝请命下凡修治余洪。” 顿了一顿,继续道,“下凡没多久,我便碰上了携带崇伯残识之人,就是那涂山氏女娇,颜儿。不过,她听我所述之后,却不允尊师入她识海取那一缕残识。” 叹了口气,道,“几经周折后,我与她成了亲,后来有了一个孩子。可能是颜儿身负双识之故,也可能是天意如此,我儿自出生起便有魂无识,而那涂山颜儿却以为她识海中的残识,便是我儿的灵识提前入她宫位,取出残识后,说什么都不肯还与我……” 杜衡转头看他,一脸迷茫的道,“什么?”见妣修一脸严肃,不似瞎说,思索片刻后又道,“应晨乃仙灵之身,若你的儿子有魂无识,那应晨又是哪里来的?” 妣修道,“启儿的源身乃是天帝山的一块石头,”侧目与他对视,“在你未开识之前,就守在你身边!” 杜衡的识海仿佛被谁搅了般,瞬间一片茫然,喃喃道,“我未开识之前?”忽地缓过神来,斜他一眼,讽刺道,“我虽不知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却不得不佩服你这编故事的本事!”顿了一顿,“有什么意图,你还是直说吧,别在扯这些子虚乌有的事了!” 妣修叹了口气,垂下头道,“启儿是我亲自认下的儿子,又唤了我这许多年的父王,若非万不得已,我又怎会利用他?” 杜衡不屑的道,“是吗?那你的万不得已可真多啊!” 妣修见他如此,无奈的道,“我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信,但我还是要告诉你!”顿了一顿,徐徐说道,“启儿原是天帝山的一颗石头,只开了识却无灵力,你被崇伯带入羽渊之前,便与他生长在一处……” 妣修一面带着他朝弥离天行进,一面将应晨的故事徐徐的讲给了他,“后来,老狐帝知晓了涂山女娇之死,又知晓了启儿的灵识来自别处,便将他的肉身索至弥离天的龙潭中,并且在龙潭外画了灭灵阵。我潜去水中救他之时,他的灵识险些被那阵法烤的灰飞烟灭……” 杜衡心里一震,暗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应晨说他的魂识入轮回时散的七零八落,养了十余世才养好,竟是帮妣修背了锅,承了狐帝的雷霆之怒。 脸色一凝,冷冷的道,“我只知你阴险,万没想到你还是个敢做不敢当的小人!那涂山女娇分明死于你手,你为何将其嫁祸与应晨?”想了想又道,“应晨既帮你挡了此灾,就算是还了你的养育之恩吧,你们之间也算是两清了。为何他养好魂识之后,你不放他自由,反倒利用于他?” 妣修不甚在意的笑了笑,道,“随你如何唾弃吧,我如今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晓启儿对你的心意,届时只要你心甘情愿的与他共度余生,我便不过多为难你们!”语毕,施术将莲座缓缓落下,扣着他的手腕乘风飞了下去。 对于妣修的打算,他还是料对了一半的。单看眼前那群遍体鳞伤,“呜呜”低吼着倒退的灵兽就知道,通往魔界的这一路,妣修没少给他设伏。 被群兽围在中间的正是应晨与他的凡身,银玉留在他身上的神元罩,此时正大开着,护着那已经没了生息的凡身。应晨则是靠着手上的腕带,将垂涎他仙灵之身的群兽,硬是逼退在五十步之外。 妣修扣着他的手腕落在兽圈之外,朝那群灵兽喝道,“你们都下去吧!” 那群灵兽闻声回头看了妣修一眼,虽不舍到嘴的肥肉,但出于对妣修的忌惮,仍是撤下了重重包围圈,各回各家了。 妣修强行拉着他走上前,道,“启儿,放弃吧!你是走不出弥离天的!” 这话倒不是危言耸听,神兽界乃是金辰的老窝,本就以龙为尊,而妣修的源身正是虬龙。虽说改修了净莲之术,但也改变不了他是一条龙的事实。 在弥离天只要妣修一声令,连龙九子都要掂量掂量,更何况那些灵兽们。应晨这么一路打,是绝对打不出去的,只能被群兽困在这里直到力竭! 看来,还是他小瞧了妣修!以为他拜入佛门后只一心修佛,没想到,不知不觉中,他竟早已将六界的这面网,连成了一条线,且全握在他的手里。 应晨看他一眼,痛心疾首的道,“父王,你为何如此?这万千年来,杜衡一直视你为挚友,你如此待他,良心可安?” 妣修嗤笑一声,道,“你这说辞,莫不是提前与少尊商量好的?” 应晨一脸迷惑的道,“什么?” 妣修不耐烦的道,“罢了,我今日没心思听你们诛心。”突然反手锁住杜衡的喉咙,朝应晨道,“启儿,你应知晓少尊的源身如何,若你在执迷不悟,那父王就只好先割了他的颈脉取血了!” 应晨一惊,慌忙喊道,“住手,不要伤他!” 妣修道,“将你手上腕带摘下,即刻回冥界,父王便不与你计较今日之事!” 杜衡被掐的呼吸不畅,混身动弹不得,但听了这话,仍是拼命的摇着头,示意应晨不要听妣修的话。 应晨虽然知道妣修不是他真正的父亲,但跟随他这许多年,崇拜过他,佩服过他,就是没想过忤逆他。但今日见他掐着杜衡的脖子要挟他,瞬间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个父亲形象被颠覆了,绝望的喊道,“父王,儿臣求你了!收手吧,放了杜衡!” 妣修眸中闪过一抹狠厉,反手劈晕了一直挣扎的杜衡,朝应晨道,“父王问你最后一遍,手中腕带,交是不交?”翻手化出一只锋利的匕首,蹲下身子抵在杜衡的侧颈。 应晨见状眸子一阵紧缩,惊慌道,“我给你,父王,我给你,你别伤他!” 妣修满意的笑了笑,收起匕首,道,“暝,去将腕带取过来!” 一道黑影自妣修袖中钻出,一袭黑衣的暝显出身形,抱拳应道,“属下遵命!”语毕便朝应晨走过去,停在他面前,示意他亲自摘下。 银玉的本源玉,佩与人身一时,便会保护那人一时,只要察觉到恶意,或是有外力试图拿下这玉时,便会主动发出攻击。是以,无论是肖骁当时戴着的玉牌,还是应晨这时戴着的腕带,都需佩戴之人亲自摘下。 chapter 254 应晨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杜衡,又将目光移到一脸冷漠的妣修身上,最后看了眼虽面无表情,却尽显咄咄之势的暝,认命的垂下头,摘下了手上的腕带,递了过去。 妣修见状松了口气,接过暝拿过来的腕带,看了眼跟着跑过来,蹲在杜衡身边不停呼唤的应晨,朝暝吩咐道,“将少君带回冥界,囚禁至朝晖殿中,没我的命令不许放他出来!” 暝面色略带犹豫,像是有话要说,但对上妣修不容置疑的眼神后,只得默默的低下了头,道,“是,属下遵命!”顿了一顿又道,“殿下,您自己要多保重!” 妣修晓得暝是在担心他,安慰道,“放心吧,我应付的来!”又道,“去吧,将少君送回去,看好他!” 暝施了一告别礼,道,“是!”语毕一把将应晨拽起,不顾他的挣扎、谩骂与威胁,提着他便欲从来时的路返回。 从弥离天回冥界,最简单的办法便是,出临界门入凡界开黄泉路,这样就能直接回到冥界。但如今六界大乱,临界门处银玉已经下了禁行令,此时若想回冥界,便只能绕远路了。 妣修看了眼走都不肯安生的应晨,翻手朝他打出一记昏睡诀,朝暝嘱咐道,“天族现下正乱,走蛮荒吧,魔界如今同空城没什么两样,你途径那处时,只需绕行圣都避过银玉便好!” 暝应了声,“是!”便拖着昏睡过去的应晨朝弥离天的分界门走去。 安顿好应晨,这才将目光移到杜衡身上。他也知道杜衡封印了神格,现下这具本源弱的连一具肉身都不如。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若想用融魂阵合父尊之躯,就必须以杜衡的本源血为引,他这副本源身是注定保不住了。 蹲下身子注视他片刻,喃喃的道,“杜衡,对不起了,欠你的恩情,待你入世为人时,定然补给你!”语毕一把捞起他,召出莲座调头朝神界飞去。 三个月前,银玉收到冥界息壤君的奏报,说魔族大军已经入了冥界,一个月前他又收到天界息壤君的奏报,说魔族大军已经打上了三重天。 现下又一个月过去了,仙魔两族的战况如何,他已经不关心了,两族之间积怨已久,这火苗既然燃了起来,这一战迟早都是要打的,并非谁三言二语便能阻止。 他现在担心的不是两族战况,而是杜衡和他身后的那面万妖幡! 他能感觉的到,神元罩护着的那具凡身已经没了生息,而他放在肖骁身上的本源玉,也离了他的身。昨日,在修补结界之余,他还特地探查了一番,那腕带当时还在神界,现下却是什么都探查不到了。 努力修补好结界上的最后一条裂缝,回头看了眼时空通道大开的万妖幡,瞬间陷入了两难境地。他晓得杜衡凡身没了生息定是神元归位了,可探不到他的本源玉,这件事情就有点蹊跷了! 杜衡神元归位,就算没拿回为神时的记忆,凡人的记忆还是在的,定然知道那腕带不能随意取下,可为什么又取下了呢? 若他的本源玉没消失,他尚且能认为,是杜衡神元归位换身体所致,这才使得他暂时摘下了腕带。可他的本源玉一消失,就说明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了! 神元罩大开,他知道,杜衡定是遇到了危险。他也知道,这危险定与妣修有关,他更知道,就算他现在赶过去也已经晚了。目前唯一能救杜衡,能阻止妣修的,唯有他身后的这面万妖幡。 只要他守住这面幡,妣修的融魂阵便结不成,融魂阵不成,杜衡便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无论他想的多么清楚,分析的多么透彻,一旦想起杜衡那柔弱到摇一摇就能倒的本源,还是忍不住的担心。 好在这心慌意乱的情绪并没让他持续多久,就在他绕着万妖幡探看了两圈,尝试着在时空通道间加一道印术结界时,一股清新的净莲香气扑鼻而来。 紧接着,响起“啪啪啪”的鼓掌声,和着一道温和且带着笑意的声音,道,“不愧是银玉神君,仅半年不到的时间,就修补好了结界上的裂口!” 银玉闻听此声神色一凛,二话没说就朝来人甩去一记法诀,转身见来人堪堪躲过,一个翻手凝聚神息便欲下杀招,忽地一道熟悉的气息窜出,挡在来人胸前,阻住他欲打出手的法诀。 就听来人悠闲的道,“神君下手可要准些,莫要伤到这半则杜衡草才好啊!” 银玉一愣,死死的盯着来人手中的半则杜衡,就见它枝叶嫩绿,脉络鲜红,分明就是封印了杜衡神格的载体。 心下一阵震颤,缓缓的将手中聚起的神息散去,冷冷的道,“杜衡的神格,为何在你手中?” 妣修作不解状,道,“神君为何有此问?”又转为惊讶之色,道,“莫不是神君一直没发现,这半则杜衡就长在云桓殿的药田之中?” 银玉闻言一怔,忽地想起杜衡下凡后的那些时日。他每每回殿时,都觉得杜衡就在身边,可反应过来后,又想起杜衡早已下了凡。觉得是自己心绪不宁所致,还修了数遍的心经。 原来,那熟悉的感觉不是他的错觉,原来杜衡的神格就封印在云桓殿中,他却一直没发现! 妣修见他如此,作理解状,道,“少尊居云桓殿万千余年,殿内有少尊的气息本就不是奇事,也难怪神君没有察觉啊!” 见银玉面寒如霜,眼神如刃般扫他一眼,翻手欲掐诀召唤神元罩,忙出声阻止道,“神君三思啊!少尊的凡身现正在弥离天躺着呢。有你的神元罩相护还能得个全尸,若你现下将神元罩唤回,那具肉身怕是顷刻间便会落入兽口。那毕竟是神族少尊的凡身啊,就算补不了多少修为,补个源气还是绰绰有余的!” 话音刚落,就见天色忽地暗下来,厚厚的乌云如大军压境般滚滚而来,遮去满天的彩霞,遮住夕阳西下,就连皲裂的地面下那滚动的火红流光,都在顷刻之间被浇灭了。在这从未有过寒冬的魔族地界,霎时间竟是冰封千里! 妣修心里一震,暗暗从袖中滚出一颗元丹握在手中。原以为数年前银玉布九天寻踪阵时损了些修为,一直没来的及调理。为凤凰琴制弦时又费了些功夫,现下刚修补完结界,应是最弱的时候。 却没想到,即便这样,银玉一怒仍能惹得风云变色。 面上尽量装出不动声色的模样,扯了扯嘴角,道,“难得啊,有生之年竟能瞧见神怒,也是一大奇景了!”语毕一刻不敢耽搁的靠近万妖幡,放出锁妖灯里的妖灵,电光火石之间,一记法诀打中他的后心,一股寒凉之意瞬间侵蚀了他的全身。 他知道,银玉这记法诀下了杀招,他也知道,从他现身开始,银玉虽不发一言,却每看他一眼,都像是在要他的命。 尽管来此处之前,他就没想过能全头全尾的回去,却怎么都没想到,竟是要他舍了源身才能过银玉这一关。 他晓得不能在犹豫了,能接下银玉这一记法诀不代表能接下第二记,于是,将那颗握在手中的纯白色元丹吞服了,拼尽全力将手中的杜衡草抛了出去。 趁着银玉分神去接杜衡神格的空挡,当机立断的魂识离体抛下本源,快速的收起万妖幡,毫不犹豫的闪身逃遁了! 待到银玉护着杜衡的神格回来时,就见妣修的源身已经没了生息,正在化作片片星芒散去。他先是愣了一愣,随后立马反应过来,妣修这是要破釜沉舟。 立马将杜衡的神格收进胸口,掐了个法诀就朝冥界追去!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一脚迈进冥界,瞧见的不是妣修,而是一副比仙魔大战还要乱的景象。 忘川河上空空一片,昔日挤满新魂的奈何桥已经塌入河中,悬在忘川之上的轮回镜已没了踪影,忘川河边挤满了等待轮回的新魂,正在同维护秩序的冥差厮闹,偶尔一个不注意,便会落进忘川中一两个,被撒着欢儿奔腾的忘川水吞没。 银玉见状纵身飞到半空中,双手合掌结印,镇压住撒欢滋事的忘川,又以神息震毁了河边的禁法阵,高声道,“冥众听令,入界新魂,需听从冥差指挥原地待命,若有寻衅滋事者,冥差可动用法术将其制裁!” 一众冥差早已被入界的新魂们闹得头昏脑涨,却又因着轮回镜乃是自家殿下盗走的,有苦不能言,甚至连黄泉路都关上了,仍是无法解决冥界的骚乱。 现下见银玉神君露面了,顿时如见着救命稻草一般,纷纷叩拜齐声应道,“谨遵神君圣令!”语毕一串串的法诀声响起,刚才还嚎声震天的声讨,立马少了一半,又过了一会儿,连那一半也没有了。 忘川河边飘着密密麻麻的新魂,只剩下如风般的窃窃心声。 银玉见暂且稳住了冥界局面,朝北望了一眼,知晓此时混沌元珠定然也被妣修取了去,略一思索后,转身便朝神界行去。 chapter 255 妣修一身狼狈的抱着万妖幡匆匆赶回神界,飞至父尊殿前,将融魂阵独缺的那一角迅速画完,迫不及待的把万妖幡放了上去。 幸好他有先见之名,提前将这阵法画出大半,用杜衡的源身来压阵,否则以他现在的灵体之身,定然是画不出这融魂阵来的。 抬头看了眼神界上空高悬的蔽日钟,还差一刻方是阴时,不安的看了眼神界碑的方向,又将目光移到杜衡身上,下定决心一般,神色悲壮的朝他走了过去。 在神界行融魂阵,妣修可谓是孤注一掷了。 但只有神界的虚空之中,没有冷暖没有四季,更是不分年限,虽说神界与他灵息不合,但只有在此处行融魂阵才不需等阴年阴月阴日,只需阴时即可。 可就是这短短的一刻,对他来说也是充满了各种的不确定。 神界的一刻太长,他没办法这么干等下去了。于是,翻手化出一支匕首,蹲在杜衡身前毫不犹豫的割破了他的颈脉。 随着“哐当”一声匕首落地的声音响起,鲜红的血液顺着融魂阵的纹路一圈一圈的蔓延开来,直到浸满整个阵法,银玉的身影都未在神界出现。 忽地,阵中狂风四起,迷雾大作,妣修心中一喜,知晓这是阴时随风而至了,忙将杜衡扔到一边,转身朝阵眼走去。 眼见那六方法器随风而动凝成一股,被重重迷雾缠绕着一寸一寸的朝阵眼靠近,他赶紧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的诵起了融魂咒…… 银玉赶来时,就见父尊殿前的融魂阵中,迷雾四起金光大作且轰鸣不断。 忽地,金光散去,迷雾渐渐稀薄,一阵狂笑声自阵中传来,笑毕一阵“叮当哐啷”的碰撞声响起,而后一位身形高大白发披散的人从迷雾中走出,得意的朝他道,“银玉,你来晚了!” 银玉看着眼前之人一愣,须臾后,回过神来,二话不说聚起神息便朝那人打去。 妣修没想到银玉对着父尊的躯体也能下的去手,一边躲避着银玉攻来的招式,一边朝他喊道,“银玉,父尊养你育你又将毕生所学传与你,你竟如此大逆不道,连父尊的躯体也不放过!” 银玉不语,手下法诀仍是丝毫不含糊的扔过去! 父尊的躯体集六界法器而成,若真的动起手来,自是能同银玉周旋个百来十招。但妣修的目的却不是同银玉打一架,而是要银玉的那一身法力。如此投鼠忌器,又怎能打的过。 他不但得避开银玉的招式,还希望银玉也不要消耗太多,以免稍后取了他全部的神息都拿不起父尊的盘古斧。 想到此,他急忙将身形藏进融魂阵中还未消散的迷雾里,一边躲避着银玉的招式,一边在阵中寻觅着。 好一会儿后,终于找到了被他扔在一角的杜衡,一手提起杜衡的后脖领,喊道,“银玉,你若在执迷不悟,伤的可就不是我了!” 这话一出,果然起了效果,一记记密如骤雨的法诀顿时停了下来。妣修见状,急忙拎着杜衡走出融魂阵,心有余悸的道,“这就对了嘛,有话好好说嘛,何必要打要杀的呢!” 银玉心中一紧,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杜衡,沉声道,“你把他怎么了?” 妣修笑道,“放心,我已用净莲护住了他的心脉,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便保他魂识无恙,如何?” 用净莲护住杜衡的心脉,说的倒是好听,但知晓净莲是何物的都知道,妣修布下的净莲,可护心脉,也可在顷刻之间断了心脉的生息。 妣修如此说,便是在提醒银玉,若想动手偷袭他,可要掂量清楚了! 银玉面色一凝,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冷然道,“你如此亵渎父尊遗体,必将遭天谴责!” 妣修仰天长笑一声,道,“天谴?我既敢行此阵,哪里还会怕什么天谴?”神色一凛,道,“少给我提这些天道伦常,今日我只问你一句,以你一命换杜衡安然,你愿是不愿?” 银玉看了眼妣修身后的父尊殿,见殿宇之上灰败之气一如往常,又将目光移向杜衡,看他脸上无丝毫血气,心中一阵钝痛,朝妣修道,“说吧,你要我如何?” 妣修面色一喜,指了指身后的融魂阵,道,“走进去!” 银玉扫了那阵一眼,道,“你想融我神息?”又道,“并非不可,但在此之前,你需以己之名起誓,无论之后发生何事,都不可为难杜衡,且要将他安然送回银河!” 妣修怔了一怔,隐隐觉得银玉这话并非听起来那般简单,却又被大功即将告成的急切心思取代了,忽略了他话中之意。 侧目看了杜衡一眼,惺惺作态道,“杜衡与我并无怨仇,我也无害他之心,若非万不得已,我断不会害他至此!” 见银玉面色冷然的看着他,丝毫不为所动,只得举手指天,道,“妣修今日以己之名向天起誓,只要银玉今日不反抗,不敌对,安稳的进入此阵,无论之后发生何事,我都不会为难杜衡,且答允将他送回银河修身养息。如违此誓,愿以魂灵之体敬天!” 银玉见他指尖白光升起后融入虚空,心中悬着的担忧终于放了下来。一脸淡然的走进阵中,且自动自发的寻到了阵眼,站了上去。 忽地,融魂阵中白光乍起,将他牢牢的束缚在阵眼中。 妣修见状大喜,一把扔下杜衡,大踏步的走到银玉面前,道,“就算你不逼我起誓,今日之后,我也必定将杜衡送回银河,护他本源安好,此事你可安心!” 银玉看着被扔到阵外,昏迷不醒的杜衡,意有所指的道,“就算你取了我的神息,也未必能如你所愿!” 妣修一怔,心中忽地升起一股不安,问道,“此话何意?” 银玉不答,只紧紧的盯着杜衡,那模样,不像是希望他醒,倒像是担心他会醒一般。 妣修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了眼杜衡。见他气息微弱,断无可能在生出什么风浪,又见银玉说出那句话后,便不再理会他。 当下怒从心头起,也不在与他废话了,抬手凝气抚上那白光结成的牢笼,将散与笼中的神息统统吸入自己体内! 银玉本就与父尊同源,他的神息自然能滋养父尊这具法力枯竭的躯体。吸过来的神息越多,他便觉的躯体越坚实,精神越充沛。 忽地,被束缚在阵中的银玉神息一阵紊乱,面露惊恐之色,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喊道,“杜衡,住手!” 住手?什么住手?妣修见状心生疑惑,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 突然,一道血液飞溅而来,正正的糊住了他的视线。与此同时,那溢满神息的融魂阵一接触到飞溅出来的血液,顷刻间便融了去。 银玉一脸茫然的接住歪倒的杜衡,踉跄了两下,抱着他跌坐在地上,嘴唇颤了半天,愣是什么话都没颤出来。 杜衡胸口一闷,一把推开银玉,侧身咳出两大口血,本是想避开银玉的衣衫,却没能如愿,大片大片的血渍在月白色的衣角上漾开,如盛开的繁花一般艳丽。 他抬袖擦去嘴角血渍,吃力的看了眼占着父尊躯体的妣修,又缓缓的将视线移向身后那座灰败的殿宇,有气无力的哑声道,“你,为何不告诉他,即便他占了父尊的躯体,取走你的神息,也劈不开,这六界的时空结界?” 此话一出,本就一脸迷惑的妣修更懵了,他愣怔片刻后,一脸怒火的盯着杜衡,道,“你伤重至此,为何不珍重自身,反倒以命做赌,胡言欺我?” 杜衡咳出半口血,努力将那半口吞咽回去,朝妣修道,“我有没有骗你,你大可自己去看!”歇了口气,费力的指向他身后的那座父尊殿道,“那殿宇并未恢复生息,殿内的武器自然也没有生息。如此,即便你拿起了它,也劈不开这六界间的结界!” 妣修听了这话,忙回头朝父尊殿看去,就见那殿宇之上果真一片灰败之色,全然没有父尊在时的辉煌。 身形一僵,连连摇头道,“这不可能!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猛的抬手指向银玉,道,“你为了救他,所以才说出这般谎话来诓我,对吗?” 杜衡不答,转头看向银玉,问道,“你早便知晓了,对吗?” 银玉像是刚回过神来一般,忙从胸口掏出杜衡的神格,道,“你别再说话了,我现在便助你解封神格!” 杜衡摇了摇头,阻止了他的动作,执着的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 银玉拿开的手,紧紧的搂住他,一边施术修改着融魂阵,一边同他解释道,“他为了此事,连自己的神兽之身都弃了,若此时知晓这数千年的心血,不过是一场竹篮打水,他定会丧心病狂的拉你殉葬!” 杜衡身形一僵,闭了闭眼,道,“所以,为了稳住他,你就拿自己的命,换我的命?”顿了一顿,又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银玉怔怔的看着他,不知要如何回答这句话! 杜衡身子一颤,半晌后,扯出一抹笑来,道,“罢了,便如此吧!” 话音刚落,身形便“嘭”的一声炸开,如花火一般,化作了万千莹绿透亮的星芒,璀璨夺目,缓缓散去…… 银玉愣住了。 站在一旁等他答案的妣修也愣住了,突然,如疯了一般,转身跑进了父尊殿…… chapter 256 在云雾缭绕的虚空中,那金堆玉砌的云桓殿就显得格外醒目了。不仅醒目且俗气,偏偏殿主人不这么觉得,还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抱回一个非金即玉的物件。 五百年来一直如此,今日又是这般。 只见那银发公子抱着一把芙蓉玉琴走至药田处,将其摆在了金镶玉的书案上,朝药田里的药植碎碎念道,“这琴是我亲手制的,虽不如羲皇的凤凰琴威风,但模样却是极漂亮的。”浅浅一笑道,“反正你也不会弹,便不求威力了,只看个热闹便是了!” 语毕还瞄了田中的杜衡草一眼,见他如此奚落,那草都没反应,甚至连枝叶都不曾晃一下,脸上不禁露出失落之色,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田边的躺椅上坐下,闭目养起神来。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道请见之声,道,“人蛇族花濂,求见银玉神君!” 一位身穿素白衣衫的男子,闻声由西侧殿匆匆走出,看了眼双目微阖,对殿外声音置若罔闻的主子,摇了摇头,快走两步迎了出去,寒暄道,“妖王今日怎的有空来云桓殿?”说着侧了侧身,将他让了进来,道,“神君正在小憩,妖王快些请进吧!” 妖界人蛇族的王上凤璃,自五百年前被送入娲皇殿后,便顺势继承了娲娘衣钵,如今早已不闻妖界俗务,一心只留在神界守着万妖幡修行。 凤璃无子嗣,这人蛇族的重担,自然就落在了人蛇族的隽秀花濂肩上。 说起万妖幡,就不得不提五百年前的那场骚乱了。 魔君瀍渊集结魔界大军打上九重天,差点将天君晏龙伏诛之时,西天境的各位佛祖赶到了,一道仙障将天君护了起来不说,还结阵诵起了降魔经。 魔族大军被佛祖那些密密麻麻的经文念的头疼不已,顿时军心涣散,士气骤降。瀍渊见状,为保族中战力,只得怏怏的退了军。 而妣修虽集齐了六界法器,占了父尊躯体,吸了银玉一半的神息,却在闯进父尊殿拿起盘古斧后,引的整座殿宇暴动,竟将他生生的砸死在盘古斧下。 由融魂阵合起的身躯也在顷刻间分散开来,重新散成了六方法器。而妣修的魂识,则被锁进了盘古斧内,至今生死不明、福祸不知。 杜衡自绝心脉散了形,被银玉当场拢回散识,又将妣修画的融魂阵改成了还魂阵,这才勉强将那七零八落的魂识合进了那半则杜衡草中。 五百年过去了,那半则杜衡草被银玉养的枝繁叶茂,近日又冒出了两条新叉来,偏那魂识仍然无半点动静。见此情形,长右也是愁白了头发。 故而,每每花濂捧着什么灵丹妙药来访时,他总是满脸满眼的笑容,只盼着哪个偏方起了效用,杜衡就醒了过来。 将花濂引至药田边,看了眼假寐的银玉,躬身行礼道,“禀神君,妖界人蛇族王上,花濂来访!” 花濂见银玉正在小憩,面露犹豫之色,又看了眼长右,见他神色坚定,一副不怕扰银玉休息的模样,只得硬着头皮行礼道,“花濂见过银玉神君!” 银玉躺在那嘎吱作响的躺椅上,并未睁眼,只淡淡的应了一句,“何事?” 花濂闻声忙道,“花濂寻遍妖界大漠戈壁,找来了一瓶千草之华,想着兴许对杜衡少尊有益,便给神君送了来。” 银玉闻言缓缓睁开了眼睛,盯着他手中的水晶瓶看了半晌,淡淡的道,“劳你费心了!”又重新闭上了眼睛,道,“杜衡之病在识不在体,千草之华乃滋养草本之体的良药,于杜衡并无多大用处。” 长右插话道,“能养一养本源也是好的呀!”忙从花濂手中接过水晶瓶,施礼道,“长右代少尊谢过妖王了!”又道,“若妖王有空,不妨进殿内小坐,长右代少尊谢你一杯水酒!” 花濂忙道,“长右神使太客气了!”语毕并未随他进殿,而是偷瞄了银玉一眼,半吞半吐的道,“花濂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银玉不甚感兴趣的道,“何事?” 花濂斟酌了下说辞,缓缓的道,“我听爷爷说,世间生灵,但凡伤了魂识的,唯有一处能将其养好!” 银玉闻言猛的睁开双眼,定定的看着他,问道,“何处?” 花濂道,“凡世!”又道,“神君应知,只有入凡世轮回,才能将损伤的魂识养好!” 银玉一怔,双目顿时失去了神采。愣愣的看着前方,久久没能说出一句话来。他何尝不知凡世是养魂识的最佳去处。可,杜衡的魂识散的七零八落的,虽说在云桓殿里养了小五百年了,可如今是个什么模样,谁都说不好。 如果就这么让他下了凡,那两世的记忆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此处,他就有些害怕。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知道什么叫害怕! 他害怕看到杜衡眼中的陌生,害怕他就站在他面前,却一脸防备的看着他,尤其是想起他散形前说的那句,“罢了,便如此吧!”就心痛不已。 他现在已经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也后悔自己当初没能反应过来,没能及时的回应他。正因如此,他才执着的将杜衡留在云桓殿,就是想等他醒来,想亲口回应他那句话。 可若杜衡没了记忆,他的回应还有什么意义呢?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了妣修的执着,明白了他的遗憾,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一定要唤醒崇伯。 他愣愣的坐在庭院中,连花濂什么时候告辞的都没注意。脑子里来来回回的只一件事,送不送杜衡下凡! 不知过了多久,长右将那瓶千草之华浇完之后,幽幽的道,“我希望神君能送少尊下凡!”语毕将一只海螺形状的法器放在药田边,起身回了寝殿。 银玉扫了那海螺一眼,半晌后,终是起身拿起它,将杜衡草中的魂识引出来,面色沉重的朝殿外走去…… 二十年后 “肖骁,肖骁!”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将他从睡梦中唤醒,迷迷糊糊中,忽觉胸口上一空,一阵哗哗的翻书声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道调侃的声音响起,道,“你怎么又抱着它睡着了?” 肖骁揉了揉眼睛,发现来人手中翻的正是他珍藏的残页时,精神一振,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一把将它抢了过来,板起脸道,“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这书是纸质的,不能这么翻!” 来人撇了撇嘴道,“行了行了,这种老古董,也就你还拿它当个宝!”见肖骁不理,又劝说道,“你也别太执迷了,如今星球与星球之间,不过就是弹指的距离。科学家们不仅攻克了天文大关,如今连地心都研究透了,根本就没有什么鬼神。” 指了指他小心护着的残页,道,“像这类故事,就是几个摇笔杆子的作者脑洞大开下的产物,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你就别再研究了!” 肖骁不理,只小心的将残页放进电子空间中,道,“你这么早来喊我,有什么事儿吗?” 提起这事,来人刚才那股风风火火的劲又回来了,凑近他道,“我们学校来了个转校生,空降的!” 肖骁訝然道,“空降到我们学校?”顿了顿又道,“怎么回事?” 国际联邦星舰指挥学院,是为国防培养高等人才的地方,入学考试也是非一般的严谨,且自建校以来,只看成绩,不看背景的规定,正是让他们这些热血青年趋之若鹜的缘由之一。 如今突然冒出个空降的,这消息着实让他惊讶。 就听来人神秘兮兮的道,“听说来头不小,好像是某军长的儿子!” 肖骁诧了一诧,道,“不能吧!堂堂军长,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加个塞,难道会毁了一身清誉?” 来人白他一眼,道,“人都在教室了,还能由得你不信?” 肖骁道,“真的?” 来人见他如此,不忿的道,“不信是吧,不信我带你瞧瞧去!”说着拽起他就往外走! 肖骁挣扎了一下,道,“你等等,允晨,你放开我,我还没换衣服呢!” 允晨却不管那么多,挥手打开自动识别信息的电子门,忽地身形一僵,手下的力气一松,便被肖骁挣脱了去。 肖骁边埋头整理衣服,边抱怨道,“我也没说不信你啊,就是有点吃惊。” 话音刚落,就听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道,“我可以进来吗?” 肖骁手中动作一顿,抬头朝门外看去,就见一张帅到天怒人怨的脸映入眼帘,尤其是那头张扬的银发,将那张帅脸衬的更为贵气逼人。 他愣怔的看着那人,直到他再一次询问,方才回过神来,磕磕巴巴的道,“哦,当然可以,请进!”又觉不对,忙补充道,“请问你找谁?” 那银发帅哥朝他浅浅一笑,道,“我找你!” 肖骁一脸懵圈的道,“找我?”又道,“你是?” 银发帅哥道,“我姓银,单名一个玉字。” 听了这名字,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心脏一阵紧缩,顿时就有些喘不上气来,少顷后,才扯出一抹笑,道,“你好!”又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银玉深深的凝视着他,须臾后,郑重的道,“我是来向你表白的!”深吸一口气,“肖骁,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很久了!” 话音刚落,肖骁的眼泪便如决了堤一般,疯狂的往下掉。虽然眼前这人是他第一次见,但这句话,他好像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