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歌街》 第一章 当往事已然苍老 十里清歌街,笙箫入半城。 据地方志记载,清歌古街始建于唐元和年间,距今已有1200余年。 历经数代风霜雨雪,人间繁华,曾经也是世间一等富贵风流之所在。 奈何时移事易。 经过数十年现代化都市建设,古街风貌与时代严重脱节。如今只得默默蛰伏于这座千万人口的巨型都市一隅。 后经旅游部门规划,东街五里改造为商业步行街,大致保留古街整体格局。新旧历史文化景点混杂,有了所谓的清歌二十四景。 而西街依然顾我,秉承着修旧如旧的原则。民居、店铺、庵观寺院、古桥码头仍颇具旧观。 西塘河水临着老街一路逶迤向东,河水不疾不徐,悠然而去,好似千年来从未改变过。 河边一处小小的码头,几十年前就失去泊船的功能,仅作为一处古迹留存。 早春时节,乍暖还寒。午后的阳光洒在青石铺就的码头上,多少带了一丝小阳春的暖意。 唐梓语有着典型江南姑娘的柔美长相,秀气的脸上满是温柔,窈窕身材尽显秀气。 17岁的少女还没有到需要化妆的年纪,粉嫩的小脸上满是令人艳羡的胶原蛋白。 一身米色连衣长裙,外罩一件粉色短款羽绒外套。简单而利落,又不失层次感。 在码头上支起一个画架,斜斜对着西侧一座高高的三孔石桥。 画笔轻轻挥动,一座古色古香的石桥渐渐呈现在画纸上。 “钱哥,你来看看。这构图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被称作钱哥的青年,肤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眼神黯淡无光,身形略显佝偻,完全不是他这年龄该有的样子。 钱哥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向唐梓语靠近了两步,随意朝画扫了几眼,语气淡淡。 “挺好的,基本功蛮扎实。这种程度的写生对你没难度。” “还真是够敷衍的啊。是不是觉得我们这种工艺美院的学生已经无可救药了,配不上您钱大师的指导。” .钱峻洋神情没有变化,丝毫不为对方话语所激,语调依旧平稳如常。 “说真话你还不信,在你们学校你这画技绝对是第一等的。” 唐梓语回过头,灵动的眼眸忽闪忽闪,内中藏着一丝狡黠的笑意。眼光上上下下打量着钱峻洋,像是要挖掘出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老实交代吧,钱哥。你是不是喜欢我?” 钱峻洋稍感诧异,不知道这丫头脑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哪来那么多异想天开的念头。 “喜欢肯定是喜欢的,你性格好,笑起来又甜,这条街上谁不喜欢。” 唐梓语放下笔,身子朝钱峻洋靠了靠,凑近他耳旁轻声细语道。 “可不是那种喜欢哦,你懂的。”说完还朝钱峻洋挤了挤眼睛,然后像没事人一样拿起笔继续作画。 钱峻洋皱了皱眉,有些好奇地问,“你这套从哪儿学来的,你们美院吗。原来挺好一孩子,可别长歪了。” “你也大不了我几岁,说话别那么老气横秋的。老的就像80后似的,都快赶上我爸了。”唐梓语笑眯眯地瞟了他一眼。 钱峻洋看见她这眼神,脑中突然闪出了几个画面,倏而清晰,倏而模糊。就如同电影中的闪回,既迅疾,又震撼。 脑子就像被大锤狠狠敲了几下,一阵撕裂感在脑中蔓延开来。头脑昏沉沉,顿觉一阵天旋地转。 脚下站立不稳,身体摇摇欲坠。钱峻洋伸手想抓住点什么,可惜身在空旷古码头中心,落手之处一片空虚。 在间不容发之际,一只温暖的小手握住了钱峻洋,柔柔的声音从耳旁传来。 “钱哥,你没事吧,这就扶你回去歇歇。” 唐梓语也不是很慌张。这几年来钱峻洋头脑总是昏沉沉的,身体也异乎寻常的虚弱。 今天这种状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只要让他回去休息一阵,好好睡上一觉也就没大事了。 钱峻洋摆了摆手,闭了一会儿眼睛,好歹恢复过来了。 “没事没事,不打紧的。你接着画,别耽误学校作业。” 唐梓语见他也不像奄奄一息的样子,加之钱峻洋态度坚决,索性又拿起了画笔。 钱峻洋眉头挤成一个川字,小心翼翼试探着回想刚才脑中闪过的画面。 同是在这古码头上,相似的几个场景如同走马灯般轮番出现。 穿着民国学生装,剪着齐耳短发的少女。微微扬起下巴,笑容温暖而自信,偶尔朝他投来一撇,眼中满含豆蔻年华少女的情愫。 少女的眉眼间居然与唐梓语有几分神似,身形略显娇小,眉眼间也更青涩了几分。 这少女是谁? 跟唐梓语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又是预见未来吗? 钱峻洋抬手揉了揉额头,尽量把昏沉的大脑放空。 理清思路之后,他自嘲一笑,一切都是自己的异想天开。这两天完全是在做无用功,唐梓语不会有危险,更不可能发生那种离奇的事情。 轻轻拍了拍肩上的阿彩,触感越来越真实了呀。快一年没吃药了,病情可能又加剧了吧。 阿彩是一只小狸猫,只存在于钱峻洋的想象中,就像很多人在儿时也有过想象中的小伙伴。 然而,随着近几年钱峻洋病情加剧,阿彩变得越来越真实了,居然能够触碰得到。 在医院治疗的期间,阿彩确实消失过一段时间。可等到钱峻洋回到清歌街熟悉的环境中,阿彩又自然而然的出现了,如同从来没有消失过一般。 对于这只有些腻人的小猫,起初钱峻洋有些无奈,等到习惯了以后,反而觉得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多一个生活中的朋友总是好的。 不需要自己费心饲养的小宠物,每天过来黏着自己,既然不会造成生活上的不便,就当是一个精神慰藉吧。 想到这里,钱峻洋干脆把所有复杂心思抛开,正儿八经地看起了唐梓语的画作。 “民居和桥的色彩可以更偏冷色调一点……,注意光影的对比不要那么明显,要有一个渐进的过度……” 经过钱峻洋的几句提示,唐梓语的画逐渐变得有模有样起来,跟平常的习作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少女有些洋洋得意,一脸陶醉看着自己的画作。 “钱哥,你说这幅画能不能挂到我家店里。将来把它当做镇店之宝一直传下去。没准几百年以后也能上拍卖会。” 钱峻洋一句话就打消了她的热情。“你这是水粉画啊,顶多保存5年,到时候连颜料都会变质。” 唐梓语想想有些不服气,出言反问。 “那些世界名画又是怎么保存下来的,文艺复兴离现在都几百年了,为什么那些画还能好好的在各家美术馆、博物馆展出。” “人家那些大多数都是油画,也有水彩画。水粉画真心不多。水粉画一般都是美术生练手用的,这种材质本来就不宜长期保存。” 唐梓语愣了一下,立刻寻找出了反例。 “不对呀,我们上艺术欣赏课的时候,老师也介绍过19世纪的水粉画大师,这些作品现在还保留着,前些年上拍卖会的也不少。” 钱峻洋只能无奈的解释。“都说了是大师作品,肯定是有专业技术团队保养的。首先就要避免阳光直射,保存在温湿度适宜的环境中,还要做定期清洗、除尘除垢。再说了,你们学生练习的水粉颜料质量能好到哪儿去。这幅画放到你们家店里,就酱菜店的那种环境,感觉5年都未必撑得到。” 唐梓语顿时没了兴致,又找了个话题逗钱峻洋。 “我跟你讲,可别小看酱菜店。家里一个小厂加市里的几个分店。一年赚不少钱呢,你要是娶了我,怎么都得少奋斗个10年。要不要考虑一下,嘻嘻。” 原地转了个圈,裙摆飞扬,活力四射。 钱峻洋苦笑,“你就饶了我吧。还少奋斗10年?我这身体状况,有没有10年还两说呢。” 唐梓语欢快的表情僵住了,盯着钱峻洋打量了好半天。 “不会吧,你才大我5岁,22岁生日还没到吧。还没出正月呢,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钱峻洋一脸无所谓,用郑重其事的语气叮嘱了几句。 “没事别穿古装,大晚上也别跑到桥上去跳舞,更不要往河里跳,记住了吗?” 唐梓语眼神变得非常古怪,半晌没说话,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还真是想象力丰富啊。难怪这两天一直跟着我,还以为你对我有意思了,本想给你个机会的。没想到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最近是不是又在笃召看天书了。虽然你也姓钱,但肯定是比不上钱笃召的。你是不是算到了我有危险,会穿着古装从桥上跳下去,哈哈哈哈……” 钱笃召是本地一个传说人物,据传是明朝万历年间的江湖术士。惯用笃召方法给人算命,也是梅花易数的一个变种。 凭借着丰富的江湖经验和敏锐的察言观色本事,在本地闯出了偌大名声。最后在机缘巧合之下,混到了万历皇帝身边,成为颇受皇帝器重的方外人士。 钱峻洋受了爷爷的影响,从小也有那么点神神叨叨,小伙伴们开玩笑时,给他取了个小钱笃召的绰号。 随着同龄人渐渐离开老街,这个绰号近些年来也没人提起了。 钱峻洋也没觉得有什么尴尬,十几年的邻居了,从小看着这丫头长大的,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 “好吧,是我想多了。没事我就先走了。” 说罢,转身朝着街巷深处行去。 第二章 旧日碎片 唐梓语将画具一一收拾起来,想起刚才的事情颇觉好笑。嘴角不自觉微微翘起,甜美笑容始终留在脸上。 “小姑娘,在画画呀?”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入耳中。 唐梓语回头,一个瘦小枯干的人影已经到了身侧。 来人头带一顶棉布僧帽,一件加厚灰色僧袍裹在身上。略显臃肿的衣服,将她枯槁的身形衬得更加瘦弱。 惠恩师太。 这位老师太颇有些来历,出生于民国年间,到现在已经有100多岁了。 据传闻昔年还是一位大家闺秀,年轻时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执意要出家,愿青灯古佛,常伴一生。 家里拗不过她,想出了个折中的办法,从家宅中划出一个三进别院改为家庙,让大小姐在其中出家修行。 希望过个几年,等她自己想通,或是厌倦了寂寥的日子,还可以重新还俗嫁人。 奈何惠恩师太心智坚定,始终一心一意在庙中清修,加之天生聪慧,悟性极高。佛学修养日益精进,终成一代高僧。 几年前街坊改造,老师太的尼姑庵由于规模不大,历史也不够悠久,在建筑上更没有什么特色。 于是一纸拆迁公文下来,决定不再保留这三进院落,直接拆迁。 此时寺院中也仅余老师太一人,有关部门几度磋商,终于定下了她的去处。 由坐落于清歌街的普济寺接纳。让她在寺里参禅礼佛、颐养天年。 这个决定乍一听很不可思议,让一个尼姑住到和尚庙里去,瓜田李下说不清了。 可老师太那时都100岁了,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还真没人会对此置喙什么,大多数人反倒认为这是老师太最好的归宿。 一晃六七年过去了,惠恩师太依然健在。偶尔会在适宜的天气出来走走,活动一下筋骨。 唐梓语曾经远远地见过她几回,两人也没有过什么交集。 现在老师太主动上来搭讪,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据说惠恩师太年轻时是个大美人。不过,如今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了。 老人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瘦小,身高可能还不足1米5,身上瘦的皮包骨头。想想也是,这么大的年纪,吃了大半辈子的素食,营养肯定是跟不上的。 “师太好。”唐梓语甜甜一笑。“您老人家出来散步啊?” “出来走走,晒晒太阳。刚走到这里就看见你和那个男孩子在这里画画。还真是像啊!”老师太感叹一声。 唐梓语知道她肯定还有下文。老师太年纪虽大,但脑子还清醒着,不会无缘无故发感慨。 果然又听她开口道。 “我出家之前,也时常陪着美院的朋友到街上写生。那时候啊,西风东渐,风气开一时之先。女孩子也能出来上学堂,那时候学堂里很多女孩子都想着当女外交官。呵呵。” 老人唇角带笑,似乎想起了某些往事,分外开心。 “你长得跟我那个姐妹很像,刚才见到你的时候,心里还有些不敢相信。本以为是老糊涂了,眼神出了岔子。可走近一看,确实很神似啊。就像当年的往事又原地重演一遍。” 唐梓语突然有了兴趣,“你那位姐妹是谁呀,也是学美术的吗?” 惠恩师太将目光投向画架,看到那幅粉彩画,微微点头。 “西洋画啊,跟瑜静学的一样。瑜静从小就有天分,十三四岁的时候书法、丹青、制印都学有所成。后来不是美院开张了吗,瑜静就报名去学了西洋画。” 唐梓语感觉很有趣,没想到萍水相逢的两人随便一聊,却聊出了一位近百年前的老校友。 “那位余小姐可以算我的学姐了啊。”说完,就掩嘴轻笑,觉得自己这个辈分攀的有些高了。 惠恩师太笑眯眯地点头,又纠正了唐梓语的一个小错误。 “我的那位朋友可不姓余,她姓唐,叫做唐瑜静。” “姓唐?”唐梓语这回真的有些吃惊了。“您刚才说,我长得跟她还挺像的。” 老师太眼光虽有些黯淡,但视力应该是不错的。借着午后的阳光,仔细看了唐梓语两眼,随即确定点头。 “你要是换上她那身学生装,或者是穿上旗袍,再把头发剪短,就有七八分相似了。” 唐梓语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感觉这件事情相当匪夷所思。 支吾了半天才问,“那位唐同学后来怎么样了?是不是也一直定居在清歌街上。” 惠恩师太笑着摇头,语气中满是缅怀。 “她呀,是个有福气的。虽然年轻时也有诸多不顺,中途也闹出了不少风波。最终还是得了个不错的归宿。嫁给了一位民国驻北美的公使,最终伉俪二人远赴海外,音讯已中断了七八十年,也不知道他们后来过得可还安稳。” 唐梓语听了这番话有些失望,本以为那位唐瑜静可能是家里的某位先祖,回去还可以问问。 “哦,其实我也姓唐,和那位公使夫人还是本家呢。” 惠恩师太闻言,突然显得非常激动,瘦弱的身体居然微微发起抖来。 这下可把唐梓语吓得不轻,生怕一百多岁的老太太就此倒地不起、一命呜呼。 万幸,惠恩师太身子骨还算硬朗,渐渐的自行恢复过来。只是把头深深低着,身体显得格外佝偻。 唐梓语因为角度原因看不清她的表情。此时此刻才真实的感受到,眼前这位的确是已年余百岁、风烛残年,生命之火随时可能熄灭的老人。 半晌,老师太才抬气头,神情变得异常坚定,似乎刚才下定了什么决心。 “小姑娘,容我说句交浅言深的话。叶松然这个人很危险,与他亲近的人很少有得善终的。当然也不可触怒他,最好与他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 唐梓语愣了好久也反应不过来。老师太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刚开始不还挺清醒的吗,现在怎么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叶松然是谁? 跟我唐梓语又有什么关系? 少女也不敢提出质疑,生怕老师太一激动真惹出个好歹来。 惠恩师太见唐梓语没什么反应,稍作思量,又道, “是贫尼老糊涂了,姑娘你别放在心上,当我什么都没说。” 贫尼的自称很奇怪,从刚才到现在她从来都是说我的,突然换了个称呼,像是要刻意彰显出家人的身份,藉此表明此事与其无关的态度。 忽又话锋一转,非常突兀的问到。 “刚才跟你一起的男孩子是谁啊?” 唐梓语被问得有些哭笑不得,都一百多岁的老人家了,怎么还那么爱八卦呢? 说好的您老人家精修佛法近百年,早就达到万事不萦于心、无所挂碍的境界。原来都是骗人的啊! 不过也无所谓了,她跟钱峻洋也就是比较玩得来的朋友,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他叫钱峻洋,也是住这条街上的。您大概也听说过,他家做的是字画装裱生意。据说手艺还不赖,有好多本地书法家、画家、收藏家都上他家去装裱修复字画。” 惠恩师太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貌似随意的问道。 “他师傅是不是叫高维聪?” 唐梓语相当诧异,脱口而出道,“那不是他师傅,是他爷爷。” “哦,一个姓高一个姓钱,怎么会是祖孙关系?” 唐梓语这时有些懒得回答了,别人家事也没有这么刨根问底的。 但考虑到老师太的年纪,大概是犯糊涂了吧。就随便再跟她解释几句。 “钱哥从小就是被高爷爷家收养的,跟亲的也没什么区别。” 此时,惠恩师太脸上表情莫名的奇怪,给人一种高深莫测之感。然后说出了一段让唐梓语百思不得其解的话。 “叶松然,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出自《论语子罕》。高维聪,视远惟明,听德惟聪,出自《尚书太甲中》,钱峻洋嘛,让我想想……应该有出处的……对了,是《中庸》里的句子。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于天。好大的气魄,这一世你是胸怀鸿鹄之志啊。” 老人语气平稳,情绪稳定,显然不像是精神有问题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却莫名的让人感到惶恐。 唐梓语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位瘦骨嶙峋的老人。 惠恩师太说完之后,显然是体力不济,常常呼出一口气之后,神情立刻委顿了下去。 刚才那一番话,像是抽空了她身体中的精气神,眼见像是老了十岁。这一下看上去愈发苍老了。 朝着唐梓语勉强一笑,轻轻摆了摆手。语气虚弱道, “小姑娘,我言尽于此,听不听都在你。走了。” 说罢,缓缓转身。伛偻着身子,一步一步向东行去。背影是如此萧瑟,仿佛风中一片随时都会破碎的枯叶。 唐梓语目送着她远去,一股莫名的情绪郁结在心头,一时之间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原地站了半晌,突然唐梓语笑出声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又是叶松然又是论语的,应该是老师太年轻时候的事情吧。都传说她当年出家是为情所困,没准就是遇到了哪个渣男被骗了。 时代变了呀,如今女孩子可不是这么容易被骗的。 第三章 偶遇 条石铺成的路面粗粝而坎坷,除了留下一些旧时印记之外,对于当地居民并不友好。 平时走路还感觉不出什么,只有骑上车才会发觉真的很颠簸。 至于汽车是根本不可能开进来的,每个路口都被路障圆石球封得严严实实。 一阵不规则的拖曳声传来,滚轮在路面上滚动摩擦,还时不时的跳动一两下。在寂静的街巷中显得尤为刺耳。 钱峻洋不用看也知道,是有人在拉动一个沉重的拉杆箱。 老街的房租属于市区价格洼地,很多外来年轻人都愿意来此租房。这里看似很封闭,其实交通非常方便。 只要沿着随处可见的南北走向小弄堂走个一两百米就能到大马路上。停车场、地铁公交站、高架入口一应俱全。 论便捷程度,绝不逊于任何一个市中心小区。 来这里寻找房源的年轻人每天都有,钱峻洋根本就没注意对面来人,甚至都没多看那拖着拉杆箱的人一眼。 “嗨,才多久没见啊,就把老朋友给忘了。” 一道清亮的女声传来,声音中明显带着出乎意料的欣喜。 他觉得这个声音特别耳熟,应该是相当熟悉的人,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随即转头看去,来人身穿浅蓝色女士商务套装,身边放了一个巨大的拉杆箱,目测可能有50寸,将她整个人都衬得有些娇小了。 钱峻洋就觉得这人特别眼熟,可一时间却又想不出来这人到底是谁。 见到钱俊阳眼神中的犹豫。对面女人也不说话,反倒是开始观察起他来了。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女人突然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你让猫一直待在肩膀上,它不脏吗。” 钱峻洋脸色顿时刷的白了。 这怎么可能? 世界上居然有第二个人能看见阿彩! 阿彩可能是听懂了女人的话,也可能是被她灼灼的目光盯得难受。 突然从钱俊洋肩上跳了下去,四足落地后毫不停歇,迅速沿着一面墙壁蹿上屋顶,倏忽一下消失在瓦缝之中。 原本懒洋洋的小猫,居然一下子把敏捷全部点满,在钱峻洋反应过来之前便鸿飞冥冥、不知所踪。 目送着小猫以迅捷无伦的速率消失,钱峻洋整个人都麻了。 眼神空洞地盯着屋顶上的飞檐,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还不是最令他震惊的,更让他不可接受的是,对面的女人居然能看见他幻想出来的小猫。 这样说来,那阿彩究竟是幻是真? 钱峻洋回过头看着女人,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身体僵硬、语气紧张。 “你能看到阿彩?” 女人一开始还在笑,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的大男孩。 钱峻洋虽然已经22了,但由于久病的原因,身材给人发育不足的印象。加上生活圈子较封闭和社会接触也不多。让他的外形气质看上去更像是一个高中生。 见钱俊洋似乎是真被吓到了,女人知道这次是玩脱了,不能再继续吓唬他了。 伸手在钱峻洋眼前晃了晃,“没事吧你,一点小花招而已,这就被骗到了?” 钱峻洋听出女人话中有话,可能事出有因,并非他想象中的那个可能。 这才稍稍缓了过来。 经过这一番短暂的交流,钱峻洋也认出了来人。 认出了她的身份,并不能让钱峻洋感到放松,反倒使他更为纠结。 两人居然曾是精神病院的病友。 他们都不算是重症,更没有暴力倾向,而且都是主动去医院进行治疗的。 医院对他们的管理就相对宽松很多。虽然男女病区是隔离开来的,但他俩都有大把的自由活动时间。 无聊的日子里,两人经常在医院绿化带旁的长廊里坐着聊天。在外人看来这幅场景相当和谐,就像是两个普通的熟人在聊家长里短、工作情况。 可实际上两人是在交流病情,并都对医院给出的治疗方案不看好,希望能够从对方身上吸取经验,找到一些好的方法来缓解自身的病情。 钱峻洋的症状很清晰,但又不是很典型。有点像是妄想症,又称偏执性精神障碍,是一种严重的精神疾病。 该病患者一般无法区分想象和真实世界,极易出现混淆。 他始终认为,从7岁那年开始,就有一只叫做阿彩的狸猫时常跟着自己。 这只狸猫并不普通,有很多特异之处,似乎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有时候还能够预见到未来的片段。 好在钱峻洋从小到大就接受了非常良好的传统教育,养气的功夫很不错。 情绪始终保持稳定,更没有产生狂躁易怒等妄想症的典型症状。 这样一来,医生对他的病情都有点拿不准了。 对于一个普通地方精神病院而言,收入的大头来自于门诊治疗失眠和抑郁症。 而住院部的那些精神病人对医院来说是个负担,不但赚不了钱,反而每年还要向地方财政申请补贴。 只要病人不惹出大祸来,对于医生的绩效收入影响不大。 因此,医院对钱峻洋采取一种放任自流的态度。你自愿住院治疗没问题,医生按标准给出治疗方案。至于医疗效果能到哪一步,那就只有看命了。 钱峻洋也看出了医院的敷衍态度,下定决心等一个疗程结束就赶紧走人。 当他百无聊赖,成天在医院小花园里晃悠的时候,便遇到了眼前这位208。 是的,那天这女人介绍自己的时候就自称208。 208性格温柔,落落大方,讲起话来也令人如沐春风。留给钱峻洋的感觉,就是一个温柔知性的大姐姐。 聊天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到分开以后,钱峻洋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疑惑。 像208这样的女人,为什么会住到精神病院来接受治疗? 如果像她这样逻辑清晰,情商在线的人都患上了精神疾病,那全世界的人是不是都得病了? 这个疑惑没有持续多久,第二天答案就来了。 同样是这个女人,气质变得完全不同,性格就像是一个未成年少女。 一双大眼睛中满是天真无邪,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还伴随着频率很高的肢体动作。 虽然两人延续了昨天的话题,但钱峻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结果一问,对方居然自称209。 而且这位209对208非常不满,当钱峻洋提起208的时候,209当场就发了脾气,并且要求钱峻洋以后再也不许理那个绿茶了。 钱峻洋当时就懵了,不过转念一想这里是精神病院,什么样的奇葩都能遇到。 而且多重人格这个事情,世界上的案例虽然不多。但是架不住小说电影都爱玩这个梗,类似的题材看多了,理解起来也就容易多了。 以后的一段日子,208和209交替出现,双方都知道对方的存在。 208一直延续着温柔知性的人设,对209似乎颇为关心。有时还会拜托钱峻洋照顾一下她这个任性的妹妹。 209有时就像是个被宠坏的小公主,稍有不顺心的事情,就会控制不住情绪。对208的态度更是不屑,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 “如果她真的关心我,就不会到精神病院这个鬼地方来。她来这里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让我消失。” 随后就会一个人轻轻抽泣,瘦弱的身体也会蜷成一团微微颤抖。 刚开始钱峻洋会显得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等到习惯了以后,他发现209的自我调控能力已经达到了max。 用纸巾擦干眼泪之后,很快就能恢复到巧笑嫣然,谈笑风生的状态。 只要不在她面前提起208,209就是一个活泼伶俐的小女孩。 乐观开朗,精神饱满,属于得了精神病之后精神就愈发健旺的美少女。 一年后的今天,两人再次相遇。 钱峻洋该怎么称呼她? “209,好久不见。” 女人目光与钱峻洋对视,剪水双瞳中似乎满是柔情。 “原来……原来你心里装的一直是她啊?” 话语中的惆怅几乎都要溢出来了,脸上原本欣喜的神色一下变得落寞。 钱峻洋的心就像被猛的揪了一下,好像自己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对不起,这不是我的本意,其实……” 一时间突然语塞,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 女人的神情骤然一变,本来低沉的嗓音突然变得尖锐。 “我就知道是这样,你的心里从来没有过我。因为她比我会装吗,你们男人就是喜欢被那种女人骗,心甘情愿的是吧。呵呵,稍微一试就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钱峻洋彻底无语了。 大小姐,你也太能入戏了吧。 咱俩顶多是两个病友,根本没涉及感情上的事情啊。 突然闹这么一出,究竟是什么鬼? 女人见钱峻洋恢复了平静,看样子再逗他也没什么效果了。 瞬间收敛表情,露出了一个符合社会期待的微笑。 “抱歉抱歉,好久没见了,不就想逗你一下嘛。你可别生气哟,咱们峻洋好大度的,对不对。” 钱峻洋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现在究竟是208还是209?” 第四章 租房 “从来就没有过208和209,这只不过是我跟医院开的一个玩笑。现在重新认识一下,我叫何思蓉。” 何思蓉落落大方地伸出手,身姿仪态无可挑剔,像是一个老练的推销员正在接洽客户。 面对如此猝不及防的转折,钱峻洋下意识地把手搭在对方指肚上,象征性得轻轻摇晃两下。 “你究竟能不能看见阿彩?”钱峻洋终于还是没忍住,迫不及待地问出这个关键问题。 “那只你想象出来的小猫咪吗?怎么可能看得见,无非是用了一点微表情和肢体语言分析技巧。你自己可能没有觉察到,刚才走路的时候,你左肩微微下沉,跟平常的走路姿势有细微差别。” “在医院的时候,我们详细探讨过双方的病情,这小猫可是你提及的重点哦。对此我是印象深刻,你曾经说过小狸猫很黏你,经常跟在你的身边,有时还会趴在你肩膀上。刚才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猜测你是不是又在和小猫互动。所以嘛,就随便开玩笑试探一下。” 钱峻洋听到答案居然如此简单,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又追问了一句, “证据也不是很充分啊,假如你猜错了怎么办?” “猜错就猜错了呗,本来就是图个高兴。又不是关乎职业前途的抉择,何必那么瞻前顾后的。” 这个回答让钱峻洋更为泄气。自己以为是天大的事情,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小玩笑而已。 “别那么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你这个年纪的人。对了,上次聊天时听你提过,好像你也住这条街上,是吗?” “是啊。你怎么会来这里,还带了这么大一个箱子。”钱峻洋这才意识到何思蓉不是来这里闲逛的,看这样子有搬家的架势了。 “唉”,何思蓉轻叹一声。“本来已经谈好的房子,居然被人抢先租了。想不通过中介省点钱,没想到还省出麻烦来了。” 对她说的情况钱峻洋一点都没感到意外。街上的房主中老年人居多,他们大多都不信任中介,还抱着顺便省点费用的心思。一般都会自己贴招租启示到社区的公告栏上,或是通过社区微信群联系租客。 只要双方谈妥了,大致草签个协议,租房契约也就可以达成。 其中有很多法律风险,期间一旦出了什么状况,就看双方谁的态度更加强势了。 何思蓉这副温婉柔弱的外貌,在发生分歧争端时肯定是占不到便宜的。 这次大概是被坑了,已经说好的租房,到了要搬进去的时候,发现房子早就被提前租出去了。 “你还没交押金吧?” “交了,退给我了。”何思蓉笑容显得无奈。“不都说你们这边民风淳朴吗,怎么说好的事情都不算的。” “估计是后面的租户出价比你高吧?”面对这样的事,钱峻洋也是无能为力的。 说到这件烦心事,何思蓉终于没了玩闹的心思, “原来的房子都退了,又收拾了一个上午的行李,结果莫名其妙变得无家可归了。现在只能先去酒店安顿两天,再找找别的房源吧。 哦,对了,你也住在这个街区的。帮我打听一下,有没有合适的房源,房东要靠谱一点。不要没事就瞎打听别人的私事,也不要乱给我做媒。” 钱峻洋觉得有趣,顺嘴问了一下。 “给你介绍对象不好吗,万一真找到一个心仪的不是挺好的吗?” “呵呵,我一个已婚人士。万一真跟别人看对眼了,那不成出轨了吗?” “什么?都结婚了,看不出来啊,你究竟多大呀?” “没事别瞎打听女生的年龄。” “女生?14岁以上已经算妇女了好吧。” “真不会说话,难怪现在你还单着。” 随着几句简短的对话,两人间的谈话氛围又回到了当年。 毕竟在两三个月的无聊日子里,唯一能做的就是互相聊天,这种熟悉程度可不是一般关系能比的。 “我家里还有几间空房,要不现在一起去看一眼,假如能看上的话,房租什么的都好商量。” 平时能和钱峻洋聊得来的朋友不多,而且他还要隐藏一部分自己的秘密。可以敞开心扉的对象就更少了。 也只有在医院里和同病相怜的人相处,才能无所顾忌地吐露一些内心深处的隐秘。 假如何思蓉能租下他家的房子,今后比邻而居,也可以多个人聊天解闷,排遣寂寞。 至于何思蓉患有精神疾病,今后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那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谁还不是个精神病呢? 接下来事情就很顺利了,何思蓉跟着他一起回家。 看到钱家居然不是街上普遍的二层小楼。而是一个小四合院,中心的院子构成一个园林小品,小池塘周围,几块山石,两丛青竹,颇具雅趣。东西厢房,前室后堂一应俱全。 “你家这院子不错呀,难怪你没有把房子租出去。要是住进来一大群人,把这里搞得乱七八糟的,这么精致的院子就可惜了呀。” “这都是为了完成高老先生的嘱托,他希望能够保持这个院子的原貌。说有个老朋友,将来可能会回到这里看看,要给人家留一个好印象。” 何思蓉嬉笑着说。“这么郑重其事吗,不会是个大人物吧?大概是你爷爷给你留下的通天大道。等哪天你发达了,可别忘了我这个患难之交哦。” “其实我也想过有没有这种可能。但高老先生的身世这条街上很多人都清楚,就是一个手艺比较不错的字画装裱师。结交的只是本地的一些书画爱好者。这个院子几乎是花费了他大半辈子的心血,所有的积蓄都填在了里面。我猜,他说的那个人可能是他的朋友,也许能帮着联系上一个有财力的买家接手。” “这么好的院子,你舍得卖吗?” 钱峻洋无所谓的摇摇头。“如果有人能接手,并且保持院子的原貌,我还是挺愿意转让的。你可能不太清楚,这种老建筑的维护费用是非常高的,就靠我现在装裱字画古籍的收入,填这个窟窿已经很费劲了。” 何思蓉问道,“高老先生不是你爷爷吗,当年他们老夫妻从孤儿院里领养了你。按理来说,你应该喊爷爷的。为什么你总是称呼他高老先生。” 钱峻洋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在奶奶去世以后,他就不让我喊他爷爷了,对我的态度也变得冷漠了许多。等我上了高中以后,直接就让我去住校,其实学校离家还是挺近的,骑自行车10分钟都不到。” 何思蓉左手拇指和食指分开托住下巴做思考状。 “挺奇怪的。按理来说,那时候他就剩你一个亲人了,应该对你更加亲近才是。你挺老实一孩子,不像是会惹他生气的样子。可能是他天生性格孤僻吧。” 钱峻洋挥挥手,“都过去好几年的事了,没必要去考虑太多。你先看看房子吧,要是满意的话就住下来。 何思蓉就在靠南的宅子里上下走了一圈。东西厢房和北面的后堂都没去,那里都空置好多年了,想要住进去还要做大清扫。而且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心里总感觉瘆得慌。 南面的二层宅子也不小,一楼是起居室、厨房,二楼有三间房间,近些年都改造过,卫浴设备都很齐全。中间是钱峻洋的工作室,西侧是他的卧房,东面一间还空着。 何思蓉对环境很满意,选了二楼东侧的房间。 “你不考虑东西厢房吗,打扫出来也不是很难。”钱峻洋还是多问了一句。 “你什么意思,怕我晚上去夜袭你?”何思蓉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我都单身多少年了,万一哪天被个富萝莉看上。人家跑家来了解一下情况,结果发现你就住我隔壁,这事情说不清的呀。” “富萝莉,做什么梦呢你?能找一个差不多的就行了,等过一阵子,我把手头的事情理顺,就去给你物色一个。” “您可千万别给我找事啊!我这身体情况你也知道,今晚躺下去明天未必起得来,那不是耽误人家吗?” 何思蓉脸色变的郑重起来,盯着钱峻洋观察了好久, “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还拖着不去医院。如今医疗水平发展一日千里,几年前看不好的病,现在没准就被攻克了。” 钱峻洋叹了口气,“谁不想好好活着。我这病检查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专业的顶级医院去过的不少。都说是基因层面的问题,至少目前的科技水平是无法治愈的。现在就只能维持,希望哪天可以有奇迹发生吧。” 何思蓉咬了咬嘴唇,眼睑微微下垂,睫毛轻颤。沉默了一阵之后,伸手轻轻拍了拍钱峻洋的肩膀。 两人一起整理了东侧的房间。何思蓉又出去了一趟,拖回来了两个拉杆箱。 好不容易将三个大号拉杆箱吭哧吭哧的搬上了楼,钱峻洋不由感慨。 “你这箱子够多的呀,而且还是最大尺寸的。女人啊,一个箱子搬不动,100个箱子又不够用。” 何思蓉冷笑,“不要以为单身狗就开了无敌buff,总有一天会有个女人把你收拾的服服帖帖。” 第五章 阿彩 “你这间工作室很不错啊,看上去古色古香的。这些文房用具不会都是古董吧?咦,这个像一朵花似的瓷器是什么,造型看上去蛮别致的。” 何思蓉进了钱峻洋的工作室看什么都稀奇。 现在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有一墙手办并不少见,有几百双运动鞋也实属正常。收藏星巴克杯子的,可口可乐瓶子的,甚至还有金拱门和开封菜赠送的历代玩具不一而足,应有尽有。 反倒是正儿八经收藏古代文物的还真不多见。 “这个形状不是花,而是包袱,这件器物名叫白瓷包袱水呈。乾隆时期宫廷造办处仿北宋定窑工艺制作的,作用是给砚台添水。” “你再看看这件天蓝釉笔洗,好东西啊。呈色稳定,釉面莹润,色调浅蓝,风格雅洁,因似蔚蓝的天空而得名。同样也是乾隆时期的官窑……” “这几件东西认得出来吗?分别是笔架、笔挂、笔山和笔搁。作用都是放置笔的,只是形状不同……” 一番介绍把何思蓉唬得一愣一愣的。她指着砚台旁边的一个荷叶型小碟子问道,“这个绿色的碟子又有什么讲究?” 钱峻洋将小碟子拿起,放到何思蓉的手上让她仔细把玩。 “这是清朝最流行的九种文具之一,叫做笔舔。作用就是毛笔蘸墨后,把笔尖在这个上面将墨抹匀。” 何思蓉皱了皱眉,疑惑的问道,“直接在砚台里弄不也行吗,干嘛搞得这么复杂?” “这就是文人雅趣,不搞这么复杂,怎么能让士大夫阶层的生活跟底层老百姓拉开差距?你把这个绿松石釉笔舔翻过来看看后面的底款。” 何思蓉依言翻过来一看,底款上有六个篆书文字,她居然一个都没认出来。 “大清乾隆年制,同样是宫廷中流出来的好东西,目前市面上很难找到了。故宫博物院中有一件跟这个是同款的。” 何思蓉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满眼的小星星一闪一闪的。 “真是大开眼界啊,你这一屋子的藏品直接震惊我250年。刚开始还真信了你的邪,后来越说越离谱。每一件东西都跟乾隆同款,皇宫是不是被你搬家来了。但凡智商欠费不严重,就不会把几百年前的古董当生活用品。” 钱峻洋面不改色,“我也没说是真的呀,平时用的肯定是现代仿品。你再看看博古架上那几件青花,这些才是老爷子留下的珍藏。” 何思蓉好奇地转向博古架,随手从上面拿下一个青花瓷瓶,随手掂了掂重量,没感觉有什么特殊之处。 “也没什么特别的呀,不会又是哪个小商品市场批发来的吧?” 钱峻洋语气有些紧张的提醒。 “你可小心着点,别乱来啊。架子上有一件元朝的珍品,千万别给弄坏了。” 何思蓉手上动作一滞,有些心虚地问道。 “哪一件是元朝的呀?” 哪怕不玩瓷器收藏,元青花的名头总是听说过的,动辄上亿的拍卖价格,哪一件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钱峻洋笑眯眯道,“哪一件被你碰坏了,哪一件就是元朝的。” 何思蓉气哼哼地将手上瓷瓶放到了博古架上。 “还真是小心眼,刚才跟你开个玩笑,到现在还记仇呢。非要找回场子是不是?” 钱峻洋耸耸肩,语气轻松。“没有的事。老朋友久别重逢,我打心眼里高兴,这不是要烘托一下气氛嘛。” 眼光突然一瞟。见阿彩轻盈的身子一闪,从窗口窜了进来,稳稳地落在书桌上。 一双碧绿色的瞳孔闪耀着异样光芒,深如两潭幽泉,死死地盯着何思蓉。 何思蓉若有所觉,回头与狸猫对视。嫣然一笑,婉若清扬。还顺便挥了挥手 “你好啊,阿彩!” 声音轻柔委婉,好似在与久别重逢的老友打招呼。 这一幕把钱峻洋看的头皮发麻,嘴唇翕合了半天,嗓子里愣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这是怎么了?”何思蓉貌似不经意的回头,明知故问道。 钱峻洋努力平复心情,整理了一下语言。 “刚才在路上的时候,你不是还说阿彩就是我想象出来的,你根本不可能看见。可现在……你怎么又能看见了,还能明确的找出它的位置,甚至还能跟它打招呼。” 何思蓉低着头走到他面前,动作犹犹豫豫的,目光自下而上,怯生生与男生对视。此时她的眼睛显得特别大,纯净而唯美。 钱峻洋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感觉何思蓉又出现了另一种人格,结合了208的温柔委婉和209的天真烂漫。 变成了一个温婉可人,心思单纯的小女孩。 “峻洋哥哥,你可以原谅我吗?” 柔糯的话语声入耳,酥酥麻麻的,钱峻洋的心差点化了。 “没事的……你挺好的……其实也没什么事啦。”钱峻洋开始前言不搭后语起来。 何思蓉身体渐渐向钱峻洋继续靠近,已经突破了60厘米的最近社交距离,进入了他的私人领域。 脖子上的皮肤已经可以感受到女孩温热的呼吸,鼻尖能清晰嗅到女孩发丝上的清香。 气氛变得非常暧昧,钱峻洋动作变得僵硬,思维运转也迟缓起来。 何思蓉唇边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微笑,突然伸出双掌,朝钱俊洋胸口猛地一推。 猝不及防之下,钱峻洋向后倒退了两步,急切间都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你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还想什么富萝莉,出去还不被别人拿捏的死死的。” 何思蓉眉眼间尽是戏谑之意。 钱峻洋脸色有些涨红,完全不能理解这个疯女人的脑回路。 但是好多年养成的良好教养,让他保持了平静。 “你这又在闹哪一出?” “看在朋友的份上,再给你上一课。别惹女人,咱们心眼一个比一个小,得罪了绝对有你苦头吃。还有就是,年纪比你大的女人,在你面前装乖巧,装可爱。那肯定是对你图谋不轨,看见这种人最好敬而远之。” 钱峻洋终于明白了,关于刚才拉杆箱的事情,自己就随便吐槽了一句,这女人还真放在心上了。 “行行行,我谢谢你呀。这个教训我记下了,以后只要是你对我撒娇卖萌,那肯定是别有所图,我必须要防贼一样防着,是不是啊?” 何思蓉不在意地挥挥手,“随便你,只要房租给我算便宜点就行。” 钱峻洋这时也缓过神来了,思路重新变得清晰,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你为什么能看见阿彩?” 何思蓉下颌枕在左手手背上,右手托着左肘,一副非常放松的姿态。 “这样的当还能上第二回,还真是服了你。你刚才的眼神突然盯向窗口,然后又迅速落到书桌上。明显就是你的猫回来了,有什么难猜的。” 钱峻洋还是不太相信,又确认了一遍。 “你确定是看不见,对吧。” 何思蓉调皮一笑,给出了一个差点让他吐血的答案。 “你猜。” 何思蓉背着手,轻巧的走到窗前,居高临下的寻找了好半天,依然没有找到她的目标。 “你是不是骗我的呀,你说的那个石头狸猫呢,为什么在这里看不见?” 钱峻洋懒洋洋地晃到她身庞,伸出手指往街边指了一下。 “不就在那边吗?” 何思蓉眉头轻轻蹙起,眼神变得很奇怪。 “不管我怎么看,这东西都像是一个石头做的邮筒啊。你们家狸猫长这样?” 钱峻洋曾经给何思蓉提过阿彩的来历。 那大概是在15年前的春节,街面上飘着细细的雪花。当时钱峻洋刚来到这条老街不久,看什么都是新鲜的。时常就能在街上发现一些令他感兴趣的东西。 路过一个石头材质的邮筒,发现邮筒上浮雕着一只造型憨态可掬的小狸猫。 这个邮筒是清歌街上独有的,老街开发旅游产品,其中有旅游纪念明信片。在这里购买了明信片以后,就可以盖上当地特有的邮戳,然后投进这个特质的邮筒。 可惜这个明信片开发并不顺利,大概是进入新世纪以后,随着通讯技术的展开,以及数码设备的普及,传统的明信片早就失去了原本的优势。 钱峻洋突然想起了奶奶前两天带他到街上石头狸猫塑像前祈福的事。 奶奶让他把手放在狸猫头上,嘴里念念有词,“摸摸狸猫头,一年好到头”。他也煞有介事的跟着奶奶一起念诵。 钱峻洋只觉得邮筒上这只狸猫看着好有趣啊,明显比街上的另外几只要机灵还可爱。 这也是实情,街上每座桥边的石狸是按照古代原型复制的,造型古朴典雅,当然比不上卡通风格的浮雕狸猫讨小孩子喜欢。 于是他把手放到浮雕上的小狸猫头上,小声念叨,“摸摸狸猫头,一年好到头。” 小孩子没有长性,念完了也就开开心心地回家了。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当天下午,钱峻洋早就做完了寒假作业,百无聊赖的看着手上的绘本。因为反复看了很多遍,早就没了新鲜感,随手翻了几页就放到了书桌上。 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有些冷清的街道。正在此时他看见有两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小孩,也摸着邮筒上的小狸猫,嘻嘻哈哈地念着童谣。 其中一个小女孩特别调皮,居然轻而易举的攀上了邮筒,坐在上面两条小短腿晃呀晃的。 另外一个小男孩神情紧张地在下面反复催促她快下了,生怕她从高高的邮筒上摔下来。 小女孩身手矫健,翻了个身,抱着邮筒嬉笑着滑了下来。 下来之后,又拍了拍小狸猫的脑袋,似乎是在跟它道别。 也就在那一刻,一个淡淡的狸猫影子出现在了邮筒上。小男孩和小女孩都没有注意到,当然最大的可能是他们根本看不见。 那时才7岁的钱峻洋目睹如此神奇的一幕,非但没有感觉到害怕,反而觉得非常有趣。 他立刻下了楼,和两个小孩擦肩而过,跑到了邮筒旁边。 努力仰着头、踮起脚,朝着邮筒顶端看去。 第六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 结果令他很失望。任他再如何寻踪觅迹,将邮筒上上下下都摸索了一番,始终没有见到小猫。 当年钱峻洋年纪还小,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很快就将其抛诸脑后。 此后日复一日,钱峻洋也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变迁,在寂静的老街上过着枯燥而平静的童年生活。 自小在福利院的经历,使他心智比同龄人更加成熟。再加上不错的记忆力,让他读起书来也事半功倍。完成小学的课业轻轻松松。 到了第二年春节,天气依然寒冷,钱峻洋还是经常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他依然早早的把寒假作业完成了。 他没有什么玩伴,收养他的爷爷奶奶年纪又大,也没有什么精力来照顾他。 别的孩子会要求家长给他买个玩具或者游戏机什么的,至少在假期中也能畅快地看看电视。 可高老爷子是一个很刻板守旧的人,除了学校功课之外,还要求他看一些比较晦涩难明的课外读物。 这些书对一个两年级的小学生来说一点都不有趣。可钱峻洋一旦想到高老爷子那张严肃而阴冷的脸,就会打心底里感到害怕。 硬着头皮也要去啃那些让大学生也敬谢不敏的古文以及注释。 幸好这孩子有着超出常人的记忆力,哪怕看不懂也能把这些内容记得七七八八。 什么《道家十三经》、《周易详解》、《铁板神算》、《梅花易数》、《葬经》……内容既多且杂,且都是偏于理论性的。 平心而论,学这些杂学知识,连去当神棍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所有的算命先生和风水师最关键的技能就是识人之术,揣摩客户的心理,而不是这些庞杂的理论知识。 古代算命先生一般先要看江相派的《英耀篇》、《白马篇》这些历代江湖骗子总结下来的观人技巧。 而到了现代社会变得更容易,入门级的心理学知识,加上一点冷读术技巧。配合着敏捷的反应能力,基本上也能混口饭吃了。 8岁那年的钱峻洋,还远远没有到要考虑人生规划的年纪。闭着眼睛默默的背下了几段拗口的文字。 坐在书桌旁,双手拄着下巴,看着外面古老而单调的街景。 突然之间,他又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就是去年那一男一女两个小孩。 小男孩和小女孩肩并肩,双手合十对着邮筒上的狸猫念叨着什么,大概是在许愿吧。 两人的动作很亲昵,你碰我一下,我挤你一下。围着邮筒,你追我赶,打打闹闹。离得老远就能隐约听见两人的欢笑声。 钱峻洋打心底里羡慕这种欢快的气氛。再怎么心智成熟,他也只是个8岁的孩子。 在街上他没有朋友,在学校里他刻意保持着默默无闻的形象。如果不是因为优异的成绩,他那沉默寡言的性格,甚至可能会成为校园霸凌的对象。 在那一刻,他特别想融入楼下的欢快气氛,于是想也不想就下了楼,跑到小男孩和小女孩的身边。 小个子女孩是个乐天派,调皮的就像个假小子。看见有同龄人跑了过来,想都没想就跟他打成了一片。 男孩看上去更加稳重些,安静沉稳的性格,秀气的五官加上白皙的皮肤,让他看上去反倒像是个女生。 不过终究是孩子,很快三个人就玩到了一处。撒着欢的在老街上追逐嬉戏。 正当钱峻洋满心欢喜地投入玩耍中,他眼角突然瞥见一个影子,静静地矗立在邮筒的顶端。 这分明就是去年看到的那只狸猫虚影。 他顿时站住脚步,身体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光呆呆地盯着邮筒的方向。 小男孩和小女孩此时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突然发现身边少了个人,同时回头看到钱峻洋一个人在那儿发呆。 心中颇觉好奇,于是很快转了回来,一左一右站到了他身侧。 “你在看什么呢?”小女孩的声音很是清脆,语速也比一般人略快一些。 钱峻洋伸手一指邮筒,有些少年老成的做派,“你们看邮筒上有没有东西?” 小女孩抬头瞧了好半天,无奈地摇摇头,“什么都没有看见耶,你是不是有特殊的能力,就像猪猪侠或者奥特曼那样,配上特殊道具,就能成为超级英雄。” 小男孩眼神清澈,明显有主见得多。“听大人们说,清歌街上有很多古老的传说。如果遇到奇怪的东西,千万不要去探究真相,否则就会遇到不好的事情。我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不行,现在还是白天,肯定没有危险的啦。我们循着线索,没准可以找到宝藏呢,这样我就可以有钱把你买下回家当丫鬟。哈哈哈!”女孩一边拍着男孩的肩膀,一边放声大笑。 小男孩摇头,“你当不了小姐的,气质和身段上差太远了,平时不好好练习,连上台的机会都没有。” 小女孩不屑的撇撇嘴,“我才不要上台呢,一点都不好玩。还是探险有趣,咱们一起去寻宝吧。” 钱峻洋回头问男孩,“你也看不到邮筒上的狸猫吗?” 男孩松了一口气,女孩却一脸失望。 “我还当是什么呢,原来就是上面的狸猫啊,我刚刚还摸过它的头,许过愿呢?” 钱峻洋知道男孩和女孩误会了,他们并没有看到那只狸猫虚影,这就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于是他将错就错的含混了过去,继续跟两个孩子一起玩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刻意隐瞒这件事,可能此时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特殊之处,不愿与他人分享自己内心中的隐秘。 然而等待男孩和女孩离开之后,狸猫的虚影再度消失,就好像刚才的只是幻觉而已。 接下来的一年,他又阅读了很多书,随着大脑的发育和见闻的增加,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也许狸猫就是三人的愿力凝结而成,只有男孩女孩和他同时祈祷的时候,这只狸猫才会出现。 可能是他有特殊之处,三人中只有他才能看见狸猫。 为了证实这个想法,到了三年级的寒假,他刻意每天待在楼上书房,通过窗口看着邮筒的方向。 果然,在年初十的那天,男孩和女孩如期而至,又伸手在狸猫的头上摸来摸去,开开心心地许下愿望。 钱峻洋迅速跑下楼去跟他们打招呼。两人刚开始有些困惑,后来终于又想起了他,开开心心地聊起了天。 原来男孩和女孩是同班同学,都比他大一岁,已经是四年级的学生了。住在离这里不远处的一个街坊。 钱峻洋的目光时不时瞟向邮筒,终于他又看到了那只狸猫。 狸猫这次貌似灵动了许多,居然从邮筒上一跃而下,来到了钱峻洋脚边,等到男孩和女孩走后不久,狸猫也不知所踪了。 钱峻洋一开始有些失望,后来觉得这也蛮好。一只来历莫名的狸猫,对他来说未必是好事。 就这样年复一年的过去,男孩和女孩每年正月初十都会来到清歌街,在狸猫浮雕前祈福许愿。 每一次狸猫的虚影都会变得凝实几分,出现的时间也会变长。 钱峻洋为了不引起他们的注意,大多时候都是在楼上默默观察,偶尔会下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随着年龄的增长,钱峻洋也能看出来男孩和女孩之间有了情愫。 好一对纯净的青梅竹马,希望他们能够一直这样幸福的走下去吧。 不过,钱峻洋也看出了两人之间的不协调之处。男孩子越长越帅气,无论放到哪个学校都是校草一级。 而女生也不能说差,一张娃娃脸,算是娇小可爱吧。瘦瘦小小的身材,就像是没有发育起来一样。 通过敏锐的观察力,钱峻洋还发现男孩家里的条件似乎非常好。无论是衣服还是鞋子都是名牌,随随便便的一身就能上万。 而女孩的家境就显得普通了许多,过年时穿戴都是最平常的那种。再加上她有些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平时可能也不爱打扮,让她看起来和男生的差距越来越大。 果然到了钱峻洋高三那年,女孩是一个人来的,那一年他们应该上大学了吧? 她默默的站在了邮筒前面,对着狸猫不知道在诉说着什么。 良久之后,掏出纸巾把眼角的泪痕拭去。 尽管只是萍水相逢的交情,钱峻洋看见这一幕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连续追了10年的青春浪漫爱情剧集,就这么潦草而无奈的落幕了吗? 那一天,天上也飘着细雪,和初次见到他们时的天气几乎一模一样。 女孩的脸上再也看不见当年明媚的笑容,只余繁花落尽之后的沉静。 女孩这是长大了吗? 经过一次蜕变,心智成熟了吗? 至少,钱峻洋不希望女孩以这种方式长大。 他甚至想下楼去安慰一下女孩,不过却又找不出任何立场。 对于他们来说,自己只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而已。 虽然与己无关,可为什么心里总是觉得堵得慌。 从那天开始,他再也没有见到过女孩。 至今已有四年,不知道她如今过得还好吗? 第七章 自省 不过,钱峻洋很快就没了替他人担忧的那份闲心了。 5月初,三模考试之前,他突发疾病,且一病不起,断断续续在床上昏迷了两天水米未进。 要不是借着短暂的昏迷间隙,趁着脑中还有一丝清明,竭尽全力拿过床头的手机,拨打急救电话,他这条小命就交代了。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救护人员来到老宅,在社区人员的帮助下强行打开了门。 发现高老爷子竟然倒在院子中的池塘边,早已身故多时。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才想到求助的是一位高中生。立刻在宅中四处寻找,终于将此时已奄奄一息的钱峻洋抬上了救护车。 在医院经过一番抢救,总算是把钱峻洋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但是这一场重病,彻底将少年身心都击垮了。在医院里住了整整一个月,出院的时候已经形容枯槁、身材消瘦,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回到家中,周围的邻居都有些不敢认了。 他不是天赋异禀的学霸,也从没指望过考入顶级学府。但他记忆力超强,学习态度也相对认真,进入普通985还是挺有希望的。 打击接踵而至,本来错过了高考也没什么,顶多复读一年。 但他似乎又患上了精神疾病,脑子里总会多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信息。 以前看过的那些杂学书,突然变得清晰明了起来,有触类旁通的趋势。甚至还有很多根本就没有接触过的内容也涌入了脑海。 从小到大,高爷爷的确是教过他一些字画装裱,文物修复和古玩鉴赏的知识。 但那只是浮光掠影,浅尝辄止,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深入学习,潜心研究。 但他如今就把这些知识都融会贯通了,绘画、书法、制印、围棋、民乐……几乎无一不通。 按理来说,平白无故获得这么大的好处,应该值得高兴。 可钱峻洋却感到了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 知识不可能无缘无故获得,当今的科技也没达到脑后插管,直接载入的程度。 既然不能用科学解释,那另一种解释就非常恐怖了。 此时,又发生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那只原本只能在春节期间惊鸿一瞥的小猫来到了钱峻洋的身边。 起初小狸猫只是在对面的屋顶上徘徊,后来小猫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大,有一天居然爬到了钱峻洋书房的窗台上。 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原因,钱峻洋对这只神秘小猫的出现并不感到害怕,内心深处反倒是出现了一丝亲切感。 在这个世界上,他已经没有亲人了,前途也是一片迷惘,根本不知道将来的路该如何走。 钱峻洋还想起另一件事,这一年的大年初十,女孩独自一个人来到邮筒边,对着上面的狸猫浮雕诉说自己的心事。临走前也摸了狸猫的头进行祈福,但是这次狸猫虚影并没有出现。 由于看到女孩当时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钱峻洋也在替她揪心,居然在第一时间没有想到狸猫的事情。 后来想起当时的情形,他以为自己是看漏了,太关注于那个女孩的情绪,没有注意到狸猫。 随着狸猫的现身,钱峻洋终于开始盘点起他这十几年来的经历。 在福利院的时候他性格内向,不善于与人交往,内心缺乏安全感,永远在隐藏自身的情绪。 哪怕是被收养之后来到清歌街,他受到的待遇也跟普通的孩子不同。 高老爷子更像是一个严厉的师长,而非一位慈祥的长辈。 生活中总是对他耳提面命,态度严厉至极。 培养他做事一丝不苟的态度。不仅要让他完成学校教育,还让他看了很多古书,并传授了很多偏门知识。 这些事情几乎将钱峻洋时间表全部填满了。一个00后的男孩子,从小到大既没有打过游戏,也没怎么看过动漫,看电视都只能看新闻。课余时间几乎都在背诵古文,让他跟环境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同龄人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孤僻,老一辈的人都说这孩子成熟稳重,相当懂事。 事实就是,钱峻洋跟时代脱节很严重,身上一点年轻人的朝气都没有。看到班级群里的表情和文字时常会感到困惑,完全不知道同学们想表达什么。 虽然男孩子们都很排斥他,可至少在中学阶段,学生还是要拿成绩说话的。 钱峻洋的学习成绩始终能排在班级前三,年级前十。再加上他比较清秀的外表,还是有几个女生愿意跟他走的近些的。 比如说琼玉阁的梅大小姐。 琼玉阁是街上一座很有名的点心铺子。他们家点心用料讲究、精致可口,除了价格贵一点,几乎没什么可以挑剔的。 梅大小姐从小到大,心思也没放到过学习上,成绩自然让人不忍卒视。 好在家底殷实,家里也就她一个独生女。不说出生在罗马,那至少也出生在雅典卫城。 尽管梅冉同学自己学的不好,可对成绩好的同学还是蛮艳羡的。 时不时的就会给钱峻洋带些店里的精致糕点。有时放学之后还要把他带回店里,亲手给他下一碗鸡汤馄饨或者来上一份蟹粉小笼。 起初钱峻洋还小,同学请他吃东西,他自然是欣然接受。 随着年岁渐长,他也懂得了有人情往来一说。 因为高老爷子从没给他过零花钱,他自然拿不出什么好东西给人家回礼,心里就有那么一丝的自卑。 好在梅同学生性豁达,是真心把他当朋友,也看出了他的难处。于是经常请教他一些学习上的问题,让钱峻洋的心里好歹平衡了一些。 除了梅冉之外,平时还有两三个能说得上话的女同学。 也幸亏有了那么一点人际上的交往,才让钱峻洋在成长的过程中性格没有扭曲,从而成为一个愤世嫉俗或内心阴暗的人。 经过客观冷静的分析,钱峻洋非常确定自己的性格是有缺陷的,在应该自由发展天性的年纪,个性被压抑的非常严重。 考虑到这些心理因素,再加上狸猫在他精神倍受打击,生活陷入困境之后出现。 他否定了狸猫虚影是愿力凝结的想法。一切都要相信科学。 高老爷子就是一个早就被时代淘汰的人,用极其顽固保守的教育方法来培养他,完全就是在开历史的倒车。 那些神秘学知识根本经不起推敲。 他试着看了两本心理分析的书,大致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心路历程,以及狸猫出现的心理原因。 脱离了福利院的环境,来到清歌街之后,他本以为能有一个新的开始。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像别的孩子一样得到家长的宠爱,无忧无虑的度过童年。 但在这里,他需要接受远比福利院更加严格的教育。就像是一个被困在精神囚笼里的囚徒,向往着自由,却又无法摆脱禁锢。 被收养的身份又让他缺乏反抗的勇气,好像一旦他违背了高老爷子的意志,那便是大逆不道。 人家收养你便是对你有大恩,现在还悉心的培养你,操心费力的给你讲解古文,手把手的教你琴棋书画…… 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再为你的将来做考虑。 别的孩子还能在爷爷奶奶身边撒娇,在父母面前任性一把。 可钱峻洋不可以,他只是个外人而已。 那时他虽年幼,可他能感受到高老爷子内心比他的表面更加阴沉。 所以,钱峻洋只能隐忍,还要好好学习,期待将来考上大学离开这里。 钱峻洋也反思过,本质上他跟高老爷子很像。都是那种可以为一个目标,强行压抑住自己感情,长期忍受煎熬的人。 在七岁那年的春节,他看见小男孩和小女孩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在街上纵情自由奔跑,放声大笑,豪不掩饰内心中的情感,完全释放了自我。 还有就是那种让人羡慕的亲密关系。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钱峻洋所渴望的。 在那一刻他才看见了狸猫,这就是一种心理上的投射。 小孩子在过年时可以对老街上的石头狸猫祈福。 而他却对着邮筒上的浮雕狸猫祈福,他所求的东西肯定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那是他一个人的愿望,茫茫世间却找不到一个同伴。 这是一个七岁孩子的孤独。 然而那两个小孩出现了,同样对着邮筒上的浮雕狸猫祈福。 在那一刻,钱峻洋在潜意识中跟他们达成了共识。在他毫无觉察的情况下,内心中已经认定这两个人就是他的同路人。 他们的自由、快乐、笑声便可以是钱峻洋自己的,他能在想象中代入他们,在脑海中分享他们的喜悦。 所以,他才看见了想象中的狸猫,狸猫代表了希望,让他确信总有一天他祈祷的事情终会实现。 他也能像那两个小孩一样,周遭没有束缚,心中没了枷锁,完全为自己而活。兴致来了就迎风奔跑,开心起来就纵声大笑,也能有亲密的小伙伴在身边陪伴。 这才是他想要的。 所以,他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也不存在什么特异功能。一切离奇玄幻的事情都不存在。 既然这只小狸猫是他想象出来的,就给他起个名字吧。 如此具有卡通风格的小狸猫,那就叫阿彩吧。 就像是卡通漫画上的彩页,多彩而绚烂。 第八章 分析 钱峻洋将他这些年来的心路历程娓娓道来。 何思蓉起初还面带笑意,听得津津有味。越到后来神色越是凝重,眸光微微闪烁,若有所思。 “就是从那时开始,你的身体才垮掉的吗?” “是啊,18岁之前我还是蛮健康的,几乎没生过什么病。” 何思蓉靠坐在桌上,声音变得低沉,“高老爷子身体平时怎么样?” 钱峻洋不知道她为什么无缘无故提出这个问题,但还是一五一十的回答。 “平时他身体挺好的,还经常站桩练拳,看不出有什么隐疾。他的去世的确挺突然。” “那医生有没有给出明确的死因?” “据说是心脏问题,心搏骤停引起的猝死,推测是心脏离子通道病。我在网上查过,确实是一种很可怕的疾病。” “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吗?” “好像是有点,可人生不就是这样吗?由无数个巧合构成,看似荒诞无稽,又充满了宿命感。” 何思蓉有些怒其不争地说道,“你还真是乱七八糟的书看太多,小小年纪就开始讲宿命论。有没有想过,你平时好好的,为什么会一点征兆都没有,就得了基因层面的怪病。而高老爷子平时注重养生锻炼,年纪也不能算大,几乎就在你发病的同时就去世了。这也过于巧合了吧。” 钱峻洋摸着下巴,说起了自己的分析。 “我感觉大概是我连累了高老爷子。当时他发现我病得非常严重,可能情绪产生了很大波动,心急慌忙的想跑出去求救。结果刚跑到院子里心脏就出了问题,倒下之后就再也没起来。” “你了解什么叫心脏离子通道病吗?平时就会有不明原因的晕厥,而且心脏本身没有器质性的病变。最重要的是,这种病发病年龄一般都在中青年时期。换句话说,假如高老爷子得的是这种病,他这些年来就应该有症状,而不是到了晚年之后才突然发作。” “你说这些好像也没多大意义吧,据医生的判断是心脏问题。至于具体是哪一种病,也不过是给出了一个推断。总之老爷子就是年纪大了,突然之间受到了刺激,心急慌忙的就发病了。” “当时你的手机就在床头,他拿起来直接就可以拨电话求救。据你所说,他平时为人极度冷静,做事情非常有条理。而且很有学问,哪怕是去当个语文老师都绰绰有余。这样一个理智的人,遇到的事情会慌慌张张的往外跑?” 钱峻洋被她这么一提醒,心理也有些拿不准了。以往一直被压在心底的疑惑,渐渐开始浮现。 “你说的好像挺有道理,是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你不觉得你的行为也很奇怪吗?”何思蓉步步紧逼。 钱峻洋一愣,“我哪里怪了?” “你说你从小到大一直倍受压抑,最大的愿望就是获得自由,为这个目标你一直在努力学习,希望考上大学以后离开这里。结果呢,这四年以来你做了些什么?以你的学习成绩,随便考个大学还不轻轻松松。为什么一直要留在这里?” 钱峻洋立即反驳,“那不是因为我病了吗,身体情况不允许呀。再说了,现在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也没人来限制我的自由。一个人悠闲自在的过日子,总比去学校宿舍过集体生活轻松自在吧。” 何思蓉笑得很意味深长,“你的理由表面上听着没什么问题,似乎合情合理。但结合起你这些年积累起来的情绪,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留在这栋宅子里的。对你来说这里太压抑了。沉闷、禁锢、束缚……集合了太多负面因素。” 钱峻洋笑了,“你这也是久病成良医啊,居然懂得心理分析了。” 何思蓉不为所动,“别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这些年来,我还真花了大把的时间学习心理学。最关键的是,我跟你之间实在太熟悉了。一个普通的心理医生,每周能跟他的病人聊多久,几个小时顶多了吧。可是我们呢,那两个多月的时间几乎天天在聊。想想看,你这辈子还跟谁讲过这么多话。” 钱峻洋嬉笑的表情突然僵住,“你不会是故意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来研究我吧。要不是看你长得漂亮,我还真是有点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何思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自然界中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如罂粟、如毒蛇。假如我长得稍微差一点,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一步。害人终究害己,伤人终会反伤。” 钱峻洋不确定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毕竟,这人的精神状态是有问题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也不纠结了,立刻问道, “以前你说自己是双重人格,刚才又否认了,那么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进医院治疗。” 何思蓉把发夹取下,从包里拿出个小梳子慢慢梳理头发。语速放缓,语调沉静。 “跟你一样都是妄想症。可我没有你那么幸运,只是想象有一只无害的小猫咪跟在身边。我所妄想出来的东西,每一件事都让我感到极度恐惧。” 钱峻洋皱了皱眉,觉得她这话有不尽不实之处。既然是妄想症,为什么到了医院却要冒充多重人格,只是因为无聊的玩笑吗?不可能的,这个女人没这么浅薄。 何思蓉心理学的书没白看,至少微表情分析方面确有独到之处。看了一眼钱峻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进医院可不是为了治病,而是为了避难。因为我一直认为我的丈夫想对我不利。我一个弱女子,在法律上又是他的妻子,无论如何也是逃脱不了他毒手的。也只有看守所和精神病院能让我容身了。哪怕他有些手段,也不至能于到这两个地方兴风作浪。” 钱峻洋继续追问,“你凭什么认为你的丈夫要对你不利,总应该有些理由吧。” 何思蓉一摊手,“我都得精神病了,还需要什么理由?” 第九章 夜 钱峻洋彻底没了脾气,“好吧,说的有道理,是我欠考虑了。” “没开玩笑的意思,就是一种直觉吧。刚认识他的时候,那人除了有点爱耍小聪明,喜欢算计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可差不多从两年前开始,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身上总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对我的情感在珍惜呵护和试图毁灭之间不断转换。” 钱峻洋眨了眨眼,试图去理解她这番话。最后终于放弃了,但心中有了个模糊的猜测,何思蓉未必真的患有精神疾病。 她可能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不断尝试自我治愈。每次触及伤口之时,便会迎来无法承受之痛。最终以精神问题为借口逃避,再次将问题隐藏起来。 “我回房间休息了,你也去安顿一下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晚饭怎么解决?我吃不惯外卖。” “大小姐,厨房在楼下,冰箱里有食材,您可以自己动手做饭。” “身为主人,不应该招待一下客人吗?” “不好意思,我这里不是民宿,没办法提供餐饮服务。” *** 是夜。 钱峻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能呆呆地盯着天花板。 突然听到“喵”的一声,钱峻洋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阿彩虽然是只猫,但是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发出过叫声,甚至连行动声音都没发出过。 它就是一团光影,轻盈的像一片羽毛,是虚幻中的精灵,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然而,这一声猫叫相当清晰,真切无比。而且近在咫尺,必定在房间之中。 目光落在地板上,阿彩果然就在那里,碧绿的瞳孔在夜色中分外明亮。 难道病情又加剧了? 已经产生幻听了吗? 尽管钱峻洋还在尝试进行理智的分析,但还是本能的问了一句。 “阿彩,有事吗?” 阿彩冲着他摇了摇尾巴,随后一个转身,迈着轻巧的步伐出了房门。 钱峻洋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睡觉之前他已经把门关上了,可现在门却掀开了一条缝,正好容一只猫钻出去。 睡觉关门是他十几年来的习惯,绝不可能忘记。 现在有两种可能。 第一是有人开了房门对他进行窥视,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何思蓉。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阿彩开的门。 从内心深处,他希望开门的是阿彩,这至少让他不那么害怕。 一个患有精神病的女人,半夜三更将他的房门打开一条缝隙,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注视着自己。 哪怕何思容平时表现得再怎么人畜无害,毫无攻击性。也让钱峻洋打心底里害怕。 钱峻洋犹豫了一下,还是翻身下床,套上了鞋子,找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披上。 走到房门口轻轻呼唤了一声,“别躲着了,大晚上不睡觉还真想夜袭啊”。 门外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回应。 钱峻洋疾走两步,猛地将门推开。 房门外是一条寂静无声的走廊,微弱的天光透过玻璃窗照了进来,整个二楼看不到一个人影。 楼上的木地板有些年头了,哪怕质量还不错,在宁静的夜里踩上去也会有轻微的吱嘎声。 假如何思蓉刚才就在外头,绝不可能不发出一丝声响就能躲回房间。 阿彩蹲坐在楼梯口,好像就是在等钱峻洋。看到他出来了以后,立刻起身向楼下跑去。 钱峻洋咬了咬牙,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不管阿彩是他的潜意识造物,还是确确实实存在的生灵。 钱峻洋今天必须要把这件事情搞清楚。因为他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下午的时候他跟唐梓语说,他未必能撑得到十年。 实际上,他连今年都不一定能撑过去。 情况已经到了不能再糟糕的地步,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哪怕心中免不了还有恐惧,可他对于真相的探究之心却愈发强烈。 十多年前阿彩为什么会出现? 四年前他为什么突然会重病,高老爷子为什么会在那个时段离奇去世。 这四年来为什么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知识越来越多? 随便一件古玩入手,就能轻而易举地判断出是真是假,辨别出它的年代,分析出它的工艺制法。 原本只是一个入门新手的他,居然可以毫不费力地修复字画古籍。手艺还远在本地博物馆修复师之上。 绘画书法的水平也达到了一个很高的境界。 世界上有许多绘画天才,从小就天赋异禀,才华横溢,随便一出手就能让专业人士为之叹服。 钱峻洋明显不是这一类人。他会的太多了,无论是国画还是西洋画,几乎精通任何一种绘画技法。每一项基本功都很扎实,就好像勤学苦练了几十年似的。 还有一件令他百思不解的事情。他眼前经常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场景,有些像是旧时的故事,另一些却像是某些事情的预演。 前两天下午,他走到普济桥边。突然一阵头晕眼花,恍惚间看到唐梓语穿着一袭红衣在桥面上翩翩起舞。 舞姿是如此优美,气质更像是凌波仙子踏月而行。 明明是下午,却有月光洒下,桥栏杆上还插着一只纸灯笼。 月光与烛光掩映,唐梓语的身姿愈发飘渺神秘,眼神中却有一道无法逝去的忧伤。 最后,她朝钱峻洋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后毫不犹豫的一步跨上桥栏,纵深一跃而下。 这一幕把钱峻洋吓得不轻,心急慌忙的朝河边跑去。 结果一晃神,才发现西边的天空彩霞满天。天上无星也无月,桥栏杆上也没有插着纸灯笼。 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却又如此的真实。 钱峻洋认为这是一个预兆,唐梓语最近可能会有危险。而且唐梓语这两天就沿着河边写生,让钱峻洋愈发不安了。 这么荒诞无稽的事情,钱峻洋自然不能对唐梓语说,可终究放心不下。 只能在唐梓语写生的时候去多照看两眼,免得真发生了危险。 第十章 首饰盒 钱峻洋生怕吵醒何思蓉,没敢发出多大声响,小心翼翼搭着扶手下了楼。 阿彩此时已经来到院里,蹲在一块石头上回头观望。看见钱峻洋跟了上来,立刻转身绕过小池塘,朝着后堂跑去。 钱峻洋有点不敢跟上去了,后堂是高老爷子生前所住的地方。给人的印象就是那么阴森森的,还有一种神秘莫测之感。 钱峻洋小时候也进去过,里面好像有某种压抑的气氛让他感到窒息。哪怕是在高老爷子去世之后,他也尽量避免进入。 何况现在还是晚上,最近又发生了这么多奇怪的事情。 他突然觉得一个人无知一点也挺好的,干嘛事事都要去探查真相。要不现在转身回去洗个热水澡再睡上一觉? 深深吸了口气,去东侧厢房找了把扳手紧紧握在手里。放慢脚步,一步步朝着后堂走去。 阿彩懒洋洋地趴在屋檐下的走廊,不像是要进去的样子。 难道它打不开门? 钱峻洋之所以一直觉得阿彩是他想象出来的,最直接的原因就是阿彩从来没有影响过周围的事物。 哪怕它踩在一张画纸上,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甚至不会引起纸面的起伏。 可是刚才,他的房门是如何打开的呢? 想不通的事情索性先放一放。 只见阿彩慢悠悠的站起身来,依然是平时那副懒散的模样。一点都不像一只猫,反倒像是一只好吃懒做的考拉。虽然攀爬起来毫不费力,但平时就是懒得动弹。 阿彩来到一根柱子前,后腿着地,人立而起,前爪搭在柱子上,一步一步攀爬了上去。 钱峻洋凑到柱子前仔细观察,阿彩爪子蹬过的地方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笔直的圆柱没有借力的地方,只有靠爪子嵌入才可能发力。现在这一幕就很不符合物理规律。好在钱峻洋也习惯了,只是抬头安静看着小猫的行动。 阿彩爬到离顶端还有一步之遥就停了下来,腰背渐渐拱起,“嗖”的一下弹射到了一米开外的垂花上,稳稳地落在了上面。 钱峻洋还在等待它下一步的行动,这只猫似乎又开始犯起懒来,用脑袋轻轻蹭着垂花,一副非常享受的样子。 垂花是一种中式建筑结构,上段为斗形,中段为圆筒形,下段一般雕成莲花、花篮或绣球等。 其实在很多老建筑里都能看得见,一般都在房屋四角挑出的飞檐之下。 这个垂花的雕工远远看去只能算是一般,看上去大约是个花篮的形状。以前应该是上过漆的,随着岁月的侵蚀早已没有了往日的色泽。 看到阿彩久久没有下来,还时不时的低头看相自己。 钱峻洋突然明白了,阿彩可能是想让他上去看看这个垂花。 早不过来,晚不过来。 这四年间,就他一个人住在院子里,什么时候来都不会有别人打扰。 今天家里第一次来了外人借宿,做起事来反而不方便。阿彩却非要半夜三更的把他拖过来,事情就显得特别蹊跷。 难道阿彩现在的举动跟何思蓉有关? 这个事情说不通啊! 除非,何思蓉白天的表现是真的,她的眼睛异于常人,确实能够看见阿彩,并且还能和它交流,甚至能对它产生影响。 既然都到了这一步,就没有什么可以犹豫的了,索性上去看上一眼,也好过下面胡思乱想。 他又去了一次东厢房,那里堆放的一些工具,其中还有一个铝合金人字梯。 把梯子搬到垂花下面放稳,将一个狼眼手电打开咬在嘴里。 小心翼翼开始往上爬,钱峻洋身体是虚弱了点,但毕竟是年轻人。身手还算是灵活,爬个梯子并不费劲,很快就来到了垂花旁。 左手拿下了狼眼手电,开口道。 “阿彩,你是不是让我看这个垂花。” 小猫冲他点点头,四肢突然一松,整个身体做自由落体下降。 钱峻洋看得眉角青筋一跳,想伸手去接它,手还没伸出,阿彩就悄无声息落了地。 钱峻洋差点没保持住平衡,身体晃了一下,赶紧抬起一只手扶在垂花上,总算是维持住了平衡。 借着手电光看垂花的样式,离得近点果然能看出一些门道。 垂花雕工相当细腻,居然还是以福禄寿三星为题材,尽显雍容贵气。 钱峻洋看了好久,除了发现雕工好一点,也没看出有什么特殊之处。 伸手在垂花上轻轻拍了两下,发现垂花居然有松动的迹象。 尽管这是一栋老建筑了,但垂花自上而下是一体的,不太可能出现下端松动而上端稳固的情况。除非中间被白蚁啃食了。 如果真有白蚁,整栋建筑就危险了。 钱峻洋把眼睛凑的再近一些,想从间隙中看看有没有内部被破坏的痕迹。 寻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被白蚁破坏的迹象,钱峻洋终于松了一口气。 尽管他对高老爷子观感不佳,但是毕竟有着十几年的养育之恩。钱峻洋还是想完成老爷子的遗愿,尽量将这栋老宅子维持下去。 突然间他想到这会不会是个机关啊,比如说把垂花左右转个几圈,然后墙壁上就会出现一道暗门。 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的把两只手都搭在垂花上,试着用力转动。 结果出乎意料的轻松,垂花大概是被一个榫卯结构卡住了,只要转动90度,下段的花篮部分就自然而然的脱离了整体。 现在钱峻洋手里捧着一个一尺多高的木头垂花,分量相当不轻。 他也不管脏不脏了,一只手抱着垂花,另一只手搭着梯子往下爬。 等到双足落地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这时才发现背上已经起了一层细汗。 体力上消耗不大,但是心理却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钱峻洋先将梯子放好,然后抱着垂花就回到了房间。 拆下垂花的第一时间,他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秘密。 将房门锁起,打开了房间里的大灯。 借着明亮的灯光,很容易发现垂花里面是中空的,中间有个小小的油布包裹。 钱峻洋把包裹放到了桌子上,一层一层的将其打开。 完全打开之后,一个精美的木质首饰盒呈现了出来。 第十一章 惑 钱峻洋先不急着打开首饰盒,转而研究起包裹的油布。 从油布的质地来看,这属于当代产品,批发市场和超市都能轻易买到的防雨布。顶多不会超过20年。 按这个时间推算,藏这个首饰盒的大概率就是高老爷子本人。因为过去的几十年间,他一直是这所老宅子的主人。 仔细观察首饰盒形状样式,将手指贴到盒盖上感受质地,又端起来掂了一下重量。 基本确定这是一个民国时期制造的紫檀梳妆盒。中间有锁,两面配提环,下承四足底座。设计古朴,制作精良。盒呈长方形,打磨精细。盖盒正面刻云龙纹描金,尽显紫檀的美感。 光是这么一个梳妆盒,价值就不会太低。钱峻洋虽然能大致判断物品的年代,工艺质量和真假,但对市场行情并不了解,也无法准确的给它估价。 把油布抖了一下,没有在里面找到钥匙。钱峻洋随手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根一字夹发卡,在锁孔里随便捣鼓两下,很容易就把锁无伤打开。 再将发卡放回原位的时候,钱峻洋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这开锁的手艺也太熟练了吧,这就太过分了啊。 字画装裱,古玩鉴赏,他小时候好歹有一点基础,后来稀里糊涂实力大涨,几乎成为行业翘楚。总算还是能够勉强接受,也许他就有这个天分呢? 可现在莫名其妙的又多出一门开锁手艺,一股无力感从心底升起。他就像是一只陷入了蛛网的小飞蛾,不管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缠住的。 看见那根黑色烤漆发卡,非常普通的式样和质地,10块钱可以买上二三十根。 但就是这么一根不起眼的发卡,让钱峻洋心底又泛起了波澜。 这是顾兮菲的发卡,那个有一头如瀑长发的温婉女孩。钱峻洋对她外貌只有一个印象。 长相干净,看着舒服。 情不自禁又拿起发卡,放到眼前仔细端详。无数回忆又在心底涌现,很久之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是有点放不下呀!” 不过,钱峻洋还是将发卡放进了抽屉。 “放不下又能如何,难道还要去拖累人家不成?” 将心绪放平,把精神集中到梳妆盒上。 两手搭在盒盖上轻轻打开,钱峻洋的眼睛突然瞪大,一套漂亮的翡翠首饰正安静的躺在绒布上。 一对水滴型的耳坠,一条造型繁复,气质雍容的项链。一对手镯,样式像是苏工的美人镯。条杆直径极细,只是镯子的三分之一,因为照顾到南方女孩子手小,镯子重了很累,反而内圈直径偏大,戴着要松垮垮落在手腕上,才是吴娃越女的风韵。 还有戒指、玉钗、平安字牌、吊坠……一整套下来居然有十七八件,可以根据不同的场合搭配。 材质虽然还没有到传说中极品玻璃种帝王绿。不对,那对耳坠就是标准的玻璃种帝王绿,质地通透,绿色纯正,耳坠虽不是很大,但这个价值绝对不菲。 那对美人镯的品质也是高冰种里的天花板级别,绝对是大富大贵之家的藏品。 钱峻洋把这些翡翠首饰查看了一遍,发现居然每一件都是精品。 心里不由感叹道,高老爷子果然是深藏不露。 但这也在钱峻洋的预料之中,一个顶尖的字画装裱修复师,还精通各类古玩的鉴赏。几十年前就入了行,以前捡漏的好东西应该不少。 可这四年间,钱峻洋并没有在家里翻箱倒柜,寻找老爷子的收藏品。 一来是因为自己身上的麻烦不小,他这一身病是有钱也解决不了的,哪怕找出了一批值钱的古董,也于事无补。 更何况财帛动人心,年纪轻轻也没有出售古玩的经验,万一在外面露了底,只怕会带来危险。 再则,他本身就是一个物质欲望不太高的人,大概是因为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对外面的世界也没多大的期待。 钱峻洋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钱老爷子是一个顶级的字画装裱师,还善于字画和古籍的修复,对于各类古玩都有非常深入的研究,堪称收藏界的全才。 怎么跟现在的我一模一样。 难不成是老爷子临终前给我灌顶了?把他一身的技艺都传输给了我。 钱峻洋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想法太无厘头,一点科学理论依据都没有。 假如换一个角度来思考问题。 得了一场重病之后,自己的大脑结构可能已经有异于常人,能把潜意识中的所有信息全部调用。 比如说,高老爷子在修复字画的时候,小时候的他随意瞥了一眼,将这一部分的信息全部印入了脑海深处。 10多年以后,他能将曾经所看到的一切全部还原,并且通过综合分析,自然而然的掌握了身边人的能力。 这也不对呀,几年过去了,以前高中学的很多东西都忘了。有些数学公式都快记不清了,假如自己能够调取潜意识中的信息,应该就有过目不忘的能力,怎么可能连最熟悉的东西都能忘? 揉了揉眉头,又轻轻拍了几下脸,让思路回到正轨上。 就在这时候,感觉身后出现了一个人。 钱峻洋估计是何思蓉。 可他清楚记得,房门已经被锁上了,并且连里边的保险都关了,在外边有钥匙都打不开。 钱峻洋站起身,一点点把头转回去,心里非常没底。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未必是何思蓉的对手。 现在桌子上放了一套价值不菲的首饰,万一对方起了贪念,自己恐怕就危险了。 可是,等他看清身后的人,整个人都呆住了。 心底一片冰凉,身体也僵直不动,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唐梓语! 身后的人居然是唐梓语。 “你……”钱峻洋嘶哑地发出了一个音,随后戛然而止。 现在他也不确定,对面的人究竟是不是唐梓语。 少女穿着一身墨绿色剪裁合体的旗袍,优雅而从容,头发好像剪短了,微微卷曲披在肩上。 整个人的气质都沉凝了几分,就像在一天之内长大了好几岁。 最不可思议的就是,她的胸前居然挂了一条做工繁复的翡翠项链,两侧耳垂上也各有一个水滴形耳坠,双手皓腕上各带着一个高冰种美人镯。 这不就是那一套翡翠首饰吗? 唐梓语目光闪烁,欲言又止,眼中酝酿着水雾,很快两行清泪便从腮边滑下。最后就是一阵轻轻的呜咽。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往前急走两步,一头扎进了钱峻洋怀里,双手死死地箍住他,脸颊也贴在了钱峻洋的鬓角边。 钱峻洋只觉得女孩子的身体又热又软,心中也是悲从中来,一种即将离别,永失挚爱的悲伤情绪深深将他裹挟。 脸颊上也感到一丝温热,是小姑娘的泪水。 不对,自己心中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是怎么来的,唐梓语为什么变得这么怪怪的。 钱峻洋刚想伸手推开小姑娘,手中就是一空,整个房间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刚才的一幕就像是幻像,在一瞬之间,如泡沫般湮灭了。 可刚才的触感却又如此真实,脸上触碰到泪水的温度是如此滚烫,如此的刻骨铭心。 第十二章 清晨 钱峻洋心中怅然若失,好像刚刚失去了人生中最宝贵的东西。 一身低低的猫叫传到耳中,钱峻洋身体猛地一震,陡然清醒过来。 理智很快上线,大脑开始转动。 老街上都是多年的邻居,人情味浓郁不假。 但是唐梓语是个女孩,还比他小了五岁。从小到大经常接触不假,可钱峻洋对唐梓语只是大人照顾小孩子的态度,从未产生过情感纠葛。 假如看到唐梓语发生危险,钱峻洋肯定是会伸手帮上一把的。这无关两人之间感情,只是出于最基本的做人原则。 可刚才那种痛彻心扉,即将失去挚爱的感觉是怎么来的? 钱峻洋重新客观地审视了一下自己和唐梓语的关系,他非常确定他对唐梓语绝对没有爱慕之心,甚至连好朋友都算不上。 拍了拍肩头的阿彩,能真切的感受到小猫丝滑的毛发。 阿彩天生有些小傲娇,甩了甩身子,轻巧地跃到了地上。 钱峻洋看着小猫,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这件事情透着古怪啊。 阿彩是他想象出来的,可刚才却带他找到了一套价值不菲的首饰,这该如何解释呢。 硬要用心理学来解释也不是不行。 比如说,在很多年前年纪尚幼的钱峻洋偶尔看见了高老爷子藏东西的过程。只不过由于年纪太小,看见了以后没当回事,很快就忘记了。 最近潜意识进一步复苏,大脑读取到了这一部分信息。才借着阿彩的指引,让他把首饰找出来。 可总有个绕不过去的问题,阿彩陪在他身边都快四年了,为什么偏偏今晚才带他去。 最近几天都发生了什么? 首先,产生了两次有关唐梓语的幻觉,第一次是几天前在普济桥旁,看见唐梓语一身红色古装,在桥面上一个人独舞。那时候的风姿神韵,惊艳到了骨子里,舞姿中饱含着舞者荡气回肠的心路历程。 唐梓语人生阅历非常简单,由于被家庭保护的相当好,性格相较同龄人要单纯一些。无论如何也是跳不出那种舞的。更何况,也没听说过唐梓语学过舞蹈,缺乏那方面的基础。 第二次就是刚才,由于两个人离得很近,钱峻洋看得也非常清楚。一身墨绿色旗袍的唐梓语,年纪似乎大了几岁,应该超过20了。身材相较少女时期也丰余了几分,气质上更加成熟。 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难道又是预见未来? 对了,这大概就是真相了。 这几年来,钱峻洋也有过好几次幻觉。每次清醒过来的时候,阿彩总是会趴在他的肩头。 钱峻洋以前也怀疑过,这究竟是不是阿彩的能力? 阿彩能够让自己看到未来的片段。 确切的说,是能让他亲身融入到未来的某个场景。 假如刚才那一幕会在未来发生。 那就是说,在将来的几年中,自己将会爱上唐梓语。把刚刚得到的那套翡翠饰品送给了她。 从唐梓语刚才的表现来看,她对钱峻洋也是有真情实感的。而钱峻洋体验到那种发自于内心的痛苦与不舍之情,也不像是假的。 现在问题来了,唐梓语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这话怎么听都不对味。 慢着,如果再结合第一个幻觉场景。唐梓语在桥上跳舞的时候,眼神中有一道无法释怀的忧伤。最后朝钱峻洋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随即跨上桥栏,纵身一跃而下。 难道阿彩是想告诉我,要离唐梓语远一点,免得两人之间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最终害人害己。 应该不至于吧,都什么年代了,怎么可能还有人会为情所困,以至于自寻短见。 再说,唐梓语也不是那种一根筋的人,她性格还是蛮开朗的,就不可能做出那种傻事来。 而且,以钱峻洋的身体情况,根本就没有未来可言。也不可能去撩拨人家小姑娘,做对感情不负责任的事情。 为了以防万一,钱峻洋迅速把翡翠首饰放到了梳妆盒里,找了个衣柜的角落塞了进去。 只要自己不将这套首饰拿出来,唐梓语也就不可能看见,将来更不可能穿戴上。那么幻觉中的场景也就永远不可能出现。 其实要想彻底了结此事,也不是很难,只要立刻拿把锤子过来,把这套首饰通通杂碎,那就彻底一了百了了。 钱峻洋倒不是没想过,但这套首饰实在太漂亮了,价值也无比珍贵。仅仅因为自己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测,就将其毁掉,显然有些草木皆兵了。 第二天清晨,钱峻洋起的有些晚。披上衣服走到楼下,正准备进厨房做早餐。 只见餐桌上已经摆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奶燕麦粥和一盘蔬菜沙拉。 何思蓉笑吟吟看着他,“早上好啊,亲爱的房东大人。来尝尝我做的早餐。” 钱峻洋看着何思蓉头发随意的披在肩上,一身冬季家居服,脚上套了一双毛茸茸的卡通拖鞋。 怎么看都比自己像房东。 “起得够早的呀,对了,还没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啊。” 何思蓉眯起眼睛,盯视了钱峻洋好久,直到把他看的浑身都不自在,才用一副撒娇的语气道。 “你是不是担心我这个无业人员没有收入,交不起这里的房租,以后就在这里混吃混喝,成了你的累赘。” 钱峻洋斩钉截铁地肯定,“这就是我的本意,你一点都没理解错。” 何思蓉也不接话,冲他招招手,“先过来把燕麦粥喝了,待会儿凉掉了口感就要差许多。” 钱峻洋倒是很听话,坐到桌旁拿起叉子挑起一点蔬菜沙拉尝了下,味道相当可口。 “这个沙拉酱不错,你生活过得挺精致啊。” “这是当然,人生在世,要是连吃都吃不好,那还有什么滋味。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姐姐现在的工作是医药代表,收入还挺不错的,足够支付你这里的房租。” 钱峻洋语气疑惑,“你当年在精神病院住院,是不是为了跟医生搞好关系,出院之后就开始往他们那里倒腾药。” “就你现在这混乱的逻辑,医生就不该让你出院的。” 钱峻洋贼兮兮地笑了,“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我都不会感到奇怪,既然能想到去医院避难,那顺便再做点生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你还没完了,是不是。要不要开始互相伤害呀。” 钱峻洋想了想在那两个月里,自己的老底差不多都被何思蓉掌握了。 因为是在交流病情,基本上毫无保留,也没想到出院之后还能重逢。 现在这个女人真发起疯来,跑到大街上把他心里的隐秘全部抖落出去,那他在这条街上就彻底社死了。 “顾兮菲是个好姑娘,要不要姐姐帮你去联系一下,让你们青梅竹马再续前缘。” 钱峻洋脸色都白了。 “姐,是我错了,不该惹您生气的,就饶过我这一回吧。”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伙子还是挺有前途的。你就珍惜这段时间吧,我在这里也住不了多久,等我找到那个人的消息,差不多也可以有个了断。到了那个时候我肯定会离开,绝对不会连累到你。” 第十三章 倾诉 钱峻洋抬头问道,“怎么个了断法,要打官司离婚吗?” 何思蓉不慌不忙坐到餐桌对面。此时晨光透过玻璃窗斜斜照在她脸上,一半亮得耀眼,另一半陷入阴影中。 脸上无悲无喜,没有了往日的温柔知性,也没了适才的娇柔妩媚,淡漠如同一尊尘封已久的雕塑。 “假如能够和平分手,当然是最好的结局了。我不想伤害他,更不想被他伤害。” 钱峻洋看得出来,何思蓉这次不像是在演戏,问题反倒是更加严重了。 “事情应该没这么简单吧。为了躲他,你宁可装疯躲进精神病院。这样的夫妻关系可不多见啊。” “那时候还是年轻啊,既把握不住自己的感情,也看不透人心。万念俱灰之后做下的决定,绝对是人生最大的败笔。” 何思蓉语气幽幽,声音略带嘶哑,神情中显出了疲态。 这种状态下的她可能才是最趋近于真实的。人生中有缺憾,道路前有坎坷,肩头上有负重,心中却还存着一分希望。 钱峻洋经常会误判她的年纪,总是下意识的把她当做同龄人。 此时此刻,他才真切的感受到对面这个女人经历过的太多,在年轻外表之下有一颗饱经沧桑的心。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给我讲讲你的经历。” 何思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其实吧,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就是普通夫妻之间的矛盾。结婚太过草率了,为了逃避一个麻烦,结果给自己找了一个更大的麻烦,仅此而已。 年轻的时候有过一段失败的感情经历,分手之后万念俱灰,脑子里面一片空白,也不知道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他那时候一直是喜欢我的,也从来没有掩饰过。看到我跟前任分手之后,连空窗期的机会都没给我留。当时我的内心就是一潭死水,觉得人生也就那样了,跟谁过不是过,将来终究不会成为我想要的那个样子。” 钱峻洋叹了口气,“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你们这样的结合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你只是想在心灰意冷之后凑合一下。他却可能把自己当成了你的救世主,带着某种心理上的优越感,期待着你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回报和美满的婚姻。” “谁说不是呢,我当时要有你这么清醒就好了。好好的干嘛要去找一个不喜欢的人结婚,结婚之后双方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其实我已经挺努力了,尽量做一个传统的贤惠妻子,下班之后把所有的家务都做了,他需要的时候我都尽量满足他。 可是啊,我这个人真不太会演戏,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漠让他受不了。他这个人吧,城府也挺深的,明明已经对我忍无可忍,但嘴上却一句话都不说。 双方就这么互相折磨着。差不多过了两年,他突然开始疏远起我来。不仅要跟我分房睡,而且总是一个人神神秘秘的,偷偷摸摸不知道在搞什么。” 钱峻洋嘴角微扬,“你没怀疑过他外面有人了吗?” “想过,但也没往深里想。他外面有人也好,没人也好。反正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那你为什么还要维持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也没刻意的想要维持,我对他没有感情,对他更没有期待。那两年浑浑噩噩的,哪怕是离了婚,也不知道来的路在哪里。” 钱峻洋皱了皱眉,“这听上去不像是你呀,一点主见都没有,完全是随波逐流的态度。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超级社牛,好像跟任何人都能打好关系。你装成208号的时候,又贴心又温柔,春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而你作为209号时,又是那么古灵精怪,天真可爱,几乎都把你当成了小好几届的学妹。” “那两个本来都不是我,是装出来应付医院的。” “这就是说,你在医院的那两个月是在逗我玩,纯粹拿我解闷呢。” “明明是在给你做心理疏导,经过两个月的聊天,你的精神状态不是好了很多吗。就靠那帮只会按照标准流程开药的医生,你说不定还在医院呆着呢。” 钱峻洋喝完最后一口燕麦粥,用纸巾擦了擦嘴。“你要当我是朋友,咱们今天就好好说话。” 何思蓉低头略微想了想,果断道,“行,先把我的事情说清楚,然后再来讨论你的问题。你大概是把我当成了有表演型人格,且满嘴谎言,避重就轻,是不是?” “没那么严重,我一直真心把你当朋友的。只不过有时候你说一半藏一半的,让人很难抓住重点。” 何思蓉语气严肃,“我家里虽然不算富裕,可毕竟在大城市,从小到大没遇到过特别拮据的状况。家里对我有些保护过度,人就显得过于单纯。 刚参加工作时,被公司安排到前台。很快就遇到了一个各方面都挺不错的。他是我们公司副总。算是个小二代吧,年纪勉强也算般配,长相气质也无可挑剔,关键人家情感经历丰富,要拿捏我太容易了。 我还做梦一心一意的想跟他过一辈子。结果你也想得到,等人家玩腻了,不到一年就被甩了,我就成了公司里的一个笑话。副总高升,调去了集团总部,之后再也没了联系。” “后来,你就遇到了现在的丈夫?” “其实我刚进公司的时候就认识他,他也想追过我。可是,谁叫我那时候鬼迷心窍,一心一意就跟着风光无限的副总,眼睛里哪还看得见其他人。” “你跟你丈夫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认为他要害你?” “从两年前开始,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这个人平时有点小聪明,在公司是做销售的,处理人际关系有一套。往常脸上总是带着假笑,看见谁都客客气气的。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这个人就变得鬼气森森的,脸上表情变得越来越阴沉,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似的。” “然后你就觉得不对劲,因此就离家出走了?” “正好相反,离家出走的是他。那些日子他变得一天比一天更古怪,我完全不知所措,有时候就想着干脆听天由命吧,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可有一天晚上他没回家,但是我也没在意。做销售经常要跑外地,我们当时的关系已经濒临破裂,他没跟我说也实属正常。可第二天公司打电话给我说他没去上班,我这才觉察出不对劲来。此后,就再也没了他的消息。” 第十四章 真实的何思蓉 钱峻洋听出了她陈述中的矛盾之处,于是不懂就问。 “他都离家出走了,你为什么还会这么害怕。而且这件事情发生在两年前,你混进医院是在一年前,其中有将近一年间隔期。既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他的消息,你应该是放心了才对啊。” 何思蓉神情有些愁苦,轻叹一声。 “哎,让我怎么跟你解释呢?你没有我的那段经历,确实很难和我感同身受。总之呢,那家伙蜕变了,原本最多是一只谨慎而胆小的老鼠,现在变成了一匹隐忍而凶残的恶狼。” “他如果听到你这么说,没准一气之下就同意离婚了。” 何思蓉露出了灿烂的微笑,“这就要借你吉言了。假如有一天,他找上门来,希望你的嘴遁之术能管用。” 钱峻洋一脸无所谓。 “反正我这房子也不打算外租,真要见了血,问题也不是很大。顶多找清洁公司帮着打扫一下。” 何思蓉身体前倾,尽量朝钱峻洋的方向凑了凑,媚眼如丝,吐气如兰。 “原来咱们早就心有灵犀了啊,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帮我一起把他干掉,一切的麻烦也就不存在了。” 钱峻洋脸颊抽搐了一下,干笑一声。 “你知不知道,用这么一本正经的语气开玩笑,很可怕的。” 何思蓉仰靠在餐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神情变得无比放松。 “没错,只是开玩笑而已。我混进医院根本不是为了拿到精神疾病证明,从而给自己上一道保险。想方设法跟你结交,也不是要找一个同样有精神病的帮手。看了这么多心理学和精神病学的书籍,更不是为了模仿精神病人的行为,为将来逃脱法律制裁做准备。 在这里借住,当然不是要引起他的妒忌和愤怒,把他引进这个龙潭虎穴。再进一步挑动他的情绪,让他冲动之下在这里大吵大闹,最好再打砸一番,把邻居都吸引过来,在他们的鉴证下我突然精神失控,在没有刑事行为能力的情况下失手把他干掉。 一个被丈夫家暴虐待的妻子,身心都受到重创,最后终于精神崩溃进了医院。但她没有放弃,在病友的帮助下逐渐恢复,两人相互扶持之下渐渐走出阴影。本来一切正在好转,可丈夫还是不愿意放过那可怜的女人,一定要将她的人生毁掉,才导致了最终的意外和悲剧。 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你的院子看似平静,可有咱们这两个危险分子住着,这里分明是刀山火海呀,他闯过来就是死路一条。呵呵呵呵!” 随着何思蓉的讲述,她的眼睛越来越亮,脸上出现了一丝光泽,语速越来越快,整个人都逐渐焕发出神采。 钱峻洋听得手脚冰凉,身体有些发软,最后勉强从嗓子里挤出了几个字。 “我不会帮你的……” 何思蓉笑容突然收敛,猛地站起身来。两步就来到钱峻洋身旁,脸色阴沉,居高临下的逼视着他。 钱峻洋有一种被猛兽盯上的错觉,身体向椅子里缩了缩,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道, “你是开玩笑的,对吧”。 何思蓉把阴沉的脸色一收,又是雨过天晴,春光灿烂的笑容。 “你又猜对了,就是开玩笑的。” 轻巧的一转身,又回到了座位上。 钱峻洋看着她的眼睛,再次确认,“你确定是在开玩笑?” 何思蓉笑得像个天真的小姑娘,声音也变得软糯,“当然是逗你的啦,我这个人胆子最小了,怎么敢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想想都不可能的拉。” 钱峻洋看着眼前的女人,毫无征兆的变来变去,神态表情切换起来柔滑顺畅。 他不能确定何思蓉是真的患有精神疾病,还是真的心机深沉地策划了一个阴谋。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何思容? 见钱峻洋沉默了好久,何思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诶,又怎么了。” 钱峻洋有气无力道,“你以后少开这种玩笑,我心脏受不了。” 何思蓉不依不饶道, “你刚才感受到压力了吧。可是我跟你讲,我在家里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压力可比你现在大的多。一个人到底是不是正常,身边的人是能够明显感觉出来的。他的疯狂哪怕被压制在心底,也能让人感到不寒而栗。这两年虽然没有他的消息,可是我觉得他要么正在自我治愈,要么就会陷入彻底疯狂。” 钱峻洋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何思蓉的家事与他无关。哪怕她丈夫真找上门来,那也是人家的家事,他既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管这事。 何思蓉继续道, “我的事情可以先放一边,反倒是你的事情更加急迫。” “哦,急迫吗?我怎么不觉得?” “这一年来我看了很多专业书籍,没有一种病的症状跟你符合,而且我也不认为你精神有问题。” “都产生这么严重的幻觉了,还没问题吗?” “你说有没有可能,你身边的小狸猫确实存在,只是其他人看不见而已?” “你不就能看见吗?”钱峻洋说的很随意,但是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何思蓉,想看看她作何反应。 何思蓉大概是真的看了很多心理学书籍,对钱峻洋的目的一清二楚,一句话就说到了重点。 “你就别白费心思了,我真的看不见,只不过是最基本的微表情分析而已。但是,这只狸猫出现的契机实在太奇怪了。一般来说,小孩子有想象中的朋友,那是因为心理上有某种缺憾。而你看到小狸猫的诞生,却是因为两个小孩,你有没有想过,那两个小孩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没有,就是两个普通人。虽然接触的不多,但是通过多次观察,我基本可以确定他们俩就是生活在这座城市中的芸芸众生之一。男孩子家境比较好,言谈举止蛮有教养的,女孩子更接地气一点,有点自来熟的性格。” 何思蓉摇头,“两个小孩子几乎固定在每年春节以后都会来到这里,这规律性是不是太强了。小孩子而已,怎么可能有这份长性。或者哪次家里随便有点事,他们就不会来了。而且这件事情对他们来说,并没有特殊意义,也谈不上有多重要,这里边肯定是有原因的。” 第十五章 错漏百出的传说 “照你的分析,他们是隐藏身份的超级大佬。每年春节期间都要来我家门口加固封印,防止上古妖魔脱困而出。” 钱峻洋语含讥诮,一副完全不以为然的表情。 何思蓉眨了眨眼,目光清澈而单纯。 “你也在这条街上住了十几年,真的就一点都没听说过这里的传说吗?” 钱峻洋摇头。 “这就对了,难怪你没往那方面想。我来考考你,清歌街上有几座古桥?” 钱峻洋脱口而出道,“七座啊。” 何思蓉摇头, “横跨西塘河是七座,都是很规整的阶梯式石拱桥。你应该也有注意道,西塘河是有支流的,所以老街上还有八座纵向的平桥,这些桥坡度不高,更不会有台阶,几乎跟整条街融为一体。” “然后呢?你总不会告诉我,这些桥是什么七横八纵锁妖大阵吧?” “你非要这么理解也行。当年郁离子偶经此地,发现这里的地势有潜龙之象,一旦有合适的契机,便会一飞冲天,一发而不可收拾,从此天下震动。他感念当时天下初定,老百姓好不容易能过上几天安稳日子。不忍天下再起战端,祸及苍生。因此刘先生布下一盘风水大局,兴建了这七横八纵十五座石桥,用于镇压地气龙脉。” 钱峻洋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你的意思是说,这条街上所有的古桥都是刘伯温造的,并且还是在明朝初年,对吧。” “对啊,否则为什么这些桥的样式看上去都差不多?”何思蓉回答的理所当然。 钱峻洋笑眯眯地提出了个问题。 “咱们这条街始建于唐朝元和年间,距今超过1200年了。从那时候开始到明初,少说也要有六七百年吧?在这期间好几百年的时间里,咱们这条街上的人是不是都得靠游泳过河?” 何思蓉想了想,“可以摆渡啊,古代不都有渡船的吗?” 钱峻洋被她的脑回路惊着了,“咱们这里好歹也是江南富庶之地,鱼米之乡,有钱的商贾士绅比比皆是。随便哪家出点钱造几座桥,也不是很困难的事。何况,还有官府衙门,为了改善城里的交通状况,召集本地的富户,集资修桥也是理所当然的。你说的刘伯温布下缚龙阵的传说,只是本地众多的传说之一。类似的说法,到街上去打听一下,至少还能找出七八种。” 何思蓉皱了皱眉,又提出了个假设。 “你说有没有可能,这条河上本来是有桥的。刘伯温为了布下大阵,把这些桥全部拆了,再重新按照他的设计建了新桥。” 钱峻洋摇头,伸手朝西指了指, “清歌街最西面那座桥叫做西塘庙桥,建于宋神宗元丰五年,现在还好好的在那儿呢?” 又随手朝东面指了指,“这条街最东面的清歌桥,跟我们这条街几乎同龄,始建于唐元和年间。中间虽然毁损过几次,但每次都会很快被重修起来。再说离我家最近的那做普济桥跨度是最大的,桥面也是最高的。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桥梁工程技术进步了呀,这座桥建于明朝万历年间,是这条街上最晚建造的古桥。至少比刘伯温的时代晚了一百多年。” 何思蓉还是不甘心,“横跨西塘河的七座桥,每座桥边都有一只石狸,必然不是巧合,这里边肯定是有讲究的吧。” 钱峻洋解释道,“祭拜狸猫雕像又不只是我们这一个地方的民俗,古代人都相信多子多福,狸猫寓意多子,传说狸猫生九子。就跟皇宫里多种石榴树一样,因为石榴里有很多子,讨个多子的彩头。” “可据我所知,这七只狸猫号称镇河石狸,为的就是镇压这条河里的水脉。”何思蓉振振有词的说道。 “你是不是得到了刘伯温亲笔手书,上面清楚的记载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这倒没有。但是,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是真的。” 钱峻洋很好奇,也不知道她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是怎么来的。 “那你跟我好好说说,除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传说之外,你还有什么证据?” 何思蓉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轻敲桌面, “证据我倒是没有,但是我有女人的直觉呀。” 钱峻洋手掌按到脑门上,彻底无语了。“你开心就好。” 何思蓉轻哼一声。 “别那么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我这个人直觉很准的,说不定哪天我们就找到真相了。” “别,千万别!这个真相不找也罢,我实在没时间陪你玩。” 何思蓉翻了个白眼,气哼哼道。 “你呀,为什么就是个死脑筋呢。遇到了这么多古怪的事情,早就脱离了普通人的认知范围,还非要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去找补。” 钱峻洋索性心平气和跟她讲话, “那好,就请你帮我分析一下,那两个小孩和阿彩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何思蓉表情有些小傲娇,眼神中闪着得意的光芒。 “你虽然跟那两个小孩交流过,却从来没有证实过他们的身份。他们自称住在附近的街坊,可这十几年来除了每年春节,你见过他们吗,哪怕一次也行啊?” “平时倒是没见过,这也没什么吧。我的活动范围本来就不大,学校和家里基本两点一线,偶尔去同学家里做作业,也不会离开这条街。” 何思蓉道,“十几年啊,几千个日日夜夜啊,总有凑巧的时候吧。几乎相邻的两个街区,却从来没有见到过,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钱峻洋问道,“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我怀疑他们不是普通人,要么是某种传说中的精怪,要么是香火成道的仙家。大胆的猜测一下,他们就是这条街上的石狸成精,受了千年香火供奉,终于化成人形,可以自由行走在这条街上。不过仅限于每年的正月初十。” 钱峻洋有些无奈,不知道何思蓉为什么要执着于如此荒诞不羁的想法。 “行,就算他们是石头狸猫成精了。咱们这条街上有七个狸猫石像,为什么他们才两个,还有五个去哪儿了?” “这个嘛,有些地方热闹一点,香火愿力比较浓郁,修炼起来也就相对较快。这两个就是他们中的先行者。” 第十六章 昔日花魁 钱峻洋起身收拾碗碟, “那些没影的事少想。有空多看点专业书籍,提高业务能力,免得到最后连个输液针头都卖不出去。” “外行了吧,输液针头属于低值耗材,现在省内都是集采,已经很少有人去碰了。像我这样的顶级医药代表做的都是高端耗材,一个介入大架子好几万,提成都能拿到手软。”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咱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讨论一下房租。” “你真想从一个无家可归的女人兜里掏走她最后一块钱?”何思蓉语气幽怨,眼中染了一层雾气。 “哟,你这是怎么练出来的?现在做医药代表都这么卷了吗?”钱峻洋乐呵呵问道。 “如今任何一行都不好做,姐姐这点钱来的也不容易。一个人孤身在异乡,多少得留点积蓄在身边,你说是不是啊?” 钱峻洋端着碗碟走进厨房,“我一个连工作都没有的病人,就靠着房租勉强度日,总不至于有人想连这点救命钱都赖掉吧”。 “家里不是收藏元青花吗,瞧昨天把你神气的,今天怎么就开始卖惨了?” 何思蓉正打算回楼上房间,一阵敲门声传来。 她也没多想,直接跑到门口把门打开。 门前是两个年轻女孩。 其中一个20出头,长款红色大衣搭配牛仔裤,内搭黑色高领衫,头戴一顶贝雷帽,挎着一个gsylvie系列的迷你手提单肩包。如果是正品,单是这个包的价格就超过两万。 另一个女孩年纪还小,十七八岁的样子,长相清秀甜美,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何思蓉。 背古驰包的女孩心里也很好奇,只不过心智相对成熟一些,打量何思蓉的目光就显得含蓄一些。 “你们是找钱峻洋吧,他还在厨房里洗碗,一会儿就好。外面怪冷的,要不你们先进来坐坐。” 对面女孩笑容得体,说了声“谢谢”,带着年轻女孩一起进了屋子。 年轻女孩到底没忍住,用非常八卦的语气问,“你是钱峻洋的女朋友吧?” 何思蓉随意穿搭了一身家居服,明显就是住在这里的,也难怪小姑娘产生了误判。 何思蓉腼腆一笑,“不是的,我只是这里的租户。” 小姑娘顿时没了兴趣,直接跑到厨房门口,“钱哥,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考虑清楚哦。” 连长女孩朝着何思蓉无奈一笑,“你跟钱峻洋挺熟的吧,他这个人爱清静,以往可从没把房子租出去过。对了,还没介绍呢,我叫梅冉,是他的老同学,也住这条街上。” 何思蓉稍作踌躇,展颜一笑,“我也是钱峻洋的朋友,算是比较谈得来的那种吧。近期正好有租房的需求,昨天下午才搬过来。你的包真漂亮,跟你的气质很配。” 梅冉笑了笑,“未婚夫送的,纯属浪费钱。” 钱峻洋一边从厨房往出走,一边问道,“什么最后一次机会,不会又是哪个保健品搞义诊吧。哦,梅冉。你也来啦,今天这身装扮不错呀,至少能体现出你八成气质。” 梅冉笑容温婉,“你精神恢复的不错呀,再过段时间就能好起来了。” 年轻女孩笑嘻嘻凑到钱峻洋身旁,“钱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千万不要被接下来的消息击垮。” 年轻女孩就是唐梓语,她跟梅冉有点亲戚关系,从小就是梅冉身边的小跟班,因此才能跟钱峻洋走的比较近。 “别一惊一乍的,总不至于立刻拆迁,每家每户发张购房券吧。” “可能比那个更严重,还是让冉冉亲口给你讲吧。” 梅冉白了她一眼,从包里翻出了一张红色喜帖,双手递到钱峻洋面前。 “我要结婚了,婚礼在下个月十八号。你一定要来哦,给我撑撑场面,咱们的气势可不能被对面比下去。” 钱峻洋颇觉意外,有一个短暂的失神。 两人从小学到初中当了九年的同班同学,又是十几年的邻居。是从小到大的玩伴,虽然近些年来由于钱峻洋身体欠佳,双方的接触少了些,总归是最熟悉的那几个人之一。 突然之间,梅冉要结婚了,感觉身边的小孩子一下子长大了,让人有一种措手不及的感觉。 看见钱峻洋愣神,唐梓语顿时开始幸灾乐祸, “早干嘛去了,你可是最有机会追到冉冉的人。青梅竹马呀,弄到现在劳燕分飞。后悔了吧,现在赶紧求婚啊,还有挽回的机会,别说我没提醒你哦。” 梅冉恨不得立刻上去踹她一脚。本来他们几个人随便玩闹也无所谓,反正从小闹惯的。可现在何思蓉这个外人还在场,气氛就显得尤为尴尬。 钱峻洋反倒没觉得有什么为难的,“孙小开好福气啊,这次终于得偿所愿了。不但摘得了一朵美艳不可方物的高岭之花,还能让两大餐饮集团强强联手,资源整合,假以时日,必定能一统本地传统小吃界。” 唐梓语笑得很开心,“亏你还记得孙胖子,可惜新郎不是他。” 钱峻洋想起当年的玩笑,不禁一阵唏嘘感慨。 “当年都说琼玉阁的千金要和丰和楼的小开结亲,我就觉得老孙配不上咱们冉冉,琼玉阁是高端品牌,怎么能和他们那种普通小吃店混为一谈,那会拉低咱们品牌价值的。” 唐梓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高端品牌,哈哈。你不会又在暗戳戳地内涵什么吧?” 梅冉索性也不端着了,找了张椅子坐下,语气有些不善,“梓语,内涵我的人是你吧。花魁从良,从上个月就开始在我耳边念叨。” 唐梓语憋着笑,连连摇手,“我可没说,是你自己脑补的。” 钱峻洋终于明白这两人在说什么了。 原来琼玉阁在百年前是一座青楼,而且规格相当高,招待的不是富商巨贾便是达官显贵。 楼里准备的瓜果糕点,每一件都是精心准备的。有时候客人留宿,第二天清晨都要为他们准备早餐。为了给客人留下好印象,这些早点每一样都是不惜工本的制作。久而久之,早点的质量在城中也是首屈一指。 最终,楼里的糕点面食居然成了当地一绝。 随着时代变迁,琼玉阁的青楼生意渐渐萧条下去。反倒是店里糕点制作手艺保留了下来,最终成了一个老字号的餐饮店。 梅冉当然也是知道这段历史的。青春叛逆期的时候突发奇想,得意洋洋的宣布自己就是楼里的花魁,而钱峻洋和唐梓语则充作她身边的丫鬟。 钱峻洋那时候吃人嘴短,硬着头皮穿上了女装汉服,陪着梅大小姐玩游戏,也幸亏那时年纪还小,羞耻感没那么爆棚。 现在,唐梓语又想起童年旧事,于是翻出旧账,玩起了花魁从良的梗。 第十七章 客厅闲聊 “究竟是谁这么幸运,能娶到我们才貌双全、秀外慧中的梅大小姐?” “西门大官人。”唐梓语冷不丁来了一句。 钱峻洋用询问的眼神看着梅冉。 “这丫头最近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满脑子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未婚夫家里是开药店的,她就能联想到西门大官人。我就说高职院校不靠谱,当年就应该逼她一把,考个正经高中好好读书去。” “呵呵,怎么还说起我来了,别忘了你当年也是个学渣,自己考上高中了吗?” “我就是因为自己读了高职,亲身吃了那方面的亏,才劝你好好读书,别走了我的老路。” 钱峻洋在一旁劝道,“两位大小姐,以你们的家境读不读高中也无所谓吧。哪怕考上一个211,将来还不得回来继承家业”。 梅冉有些感慨,“我们算什么大小姐,家里做点小生意而已。在高校读书成长的经历可以拓宽我们的视野,将来有更多的可能性可以选择。即使以后回家照顾生意,也希望是我自己愿意回来,而不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迫不得已回来。” 唐梓语摇头叹息,“说话别这么一本正经,是不是有点恐婚,精神压力太大了。这可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你。想点高兴的事情。比如说,咱们可以搞个单身派对放松一下,让钱哥给我们跳舞助兴。” 梅冉被她勾起了兴趣,“这个可以有,钱峻洋当年就跟我一起学过古风舞。可惜现在长高了,以前的衣服穿不下了。” 何思蓉眼神诧异,立刻看向钱峻洋,“你小时候玩的可够花的,怎么以前没跟我说起过。” 唐梓语眼中顿时冒起八卦之火,目光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关系可以的呀,话说你俩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小秘密。” 梅冉瞪了唐梓语一眼,转头致歉,“不好意思,我这表妹说话不知分寸,你不要放在心上。” 何思蓉却笑眯眯地回答,“你表妹没说错,我跟他之间就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梅冉被噎住了,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钱峻洋一下子紧张起来,他去精神病院治疗的事从没跟别人讲过。他可不希望自己成为他人眼中的异类。 只希望何思蓉千万不要突然脑子一抽,把两人在医院结交的过程当众和盘托出。 唐梓语欢快的轻轻一跃,跳到了何思蓉身旁急忙追问,“有什么秘密讲讲呗。” “都说是不可告人的,怎么可能说出来。”何思蓉笑眯眯地回答。 唐梓语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两步,突然又凑到钱峻洋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问道。 “钱哥,要不然你给我讲讲。”动作显得特别亲昵。 边说边偷眼打量着何思蓉,见何思蓉没有丝毫反应,有些失望的找了个椅子坐下。 “原来你们不是那种关系啊。” 何思蓉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唐梓语, “有意思啊,原来你是有点喜欢他的。” 唐梓语瞪大眼睛,大声辩解,“你不要瞎说呀,我哪里喜欢他了。就他这病殃殃的小身板,谁嫁给他谁倒霉,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何思蓉轻轻摩挲着下巴,不急不缓开口。 “干嘛这么大声解释,说话别那么着急嘛。都考虑到以后过日子了,还说你心里没琢磨过这事。” 唐梓语还想争辩什么,钱峻洋赶紧开口拦住。他是真不敢放任这个话题继续。不管他所看到的未来是真是假,也得认真对待,千万别让自己跟唐梓语扯上关系。 “梓语,你别放在心上,她就是爱乱开玩笑。” 唐梓语突然就平静下来了,不声不响的一个人默默坐在椅子上,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客厅中的气氛突然变得很古怪,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梅冉只能找个话题打破僵局。 “最近两天还要找个人陪我一起去练练车,钱峻洋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一下。” “你不是早就有驾照了吗,不会到现在还没上过路吧?” 梅冉点头,“拿证都快两年了,该忘的差不多都忘了,现在给我一辆车都不敢开。家里给我订了一辆车做陪嫁,过两天就要提车了。总不至于还要让别人帮我开回来吧。” “订的车呀,没有现货吗?” “上个星期定的,说是要等一个周,昨天通知,说三天以后可以提车。” 何思蓉问道,“什么车型啊,我倒是有一辆suv能带着你练练。” 梅冉眼前一亮,“我订的也是一辆suv,玛莎拉蒂levante。” 钱峻洋倒吸了一口凉气,“还真是豪气啊。” 梅冉却并不怎么开心,“就是为了撑面子,真没什么意义。花了一大笔钱就放在那看着它贬值。” “那还不是因为你爸妈舍不得你,怕你嫁出去之后受委屈。家里就你一个女儿,钱不花在你身上,还能用哪儿去?” 唐梓语突然开口,“想想真的好没意思,一个人为什么要结婚呢?现在这么开开心心的多好,嫁出去还要看别人家的脸色,又不是家里过不下去了。” 何思蓉立刻出来声援,“说的太对了,结婚如果找不对人的话,那还不如不结。” 钱峻洋也不知道何思蓉这情商是怎么做医药代表的,人家大清早过来送喜帖,居然能说出这么扫兴的话。 梅冉看看唐梓语,又看看何思蓉,难以理解为什么这两人突然会有了默契? 钱峻洋只得再次出来打破僵局。 “你未婚夫家住哪儿,离这里远不远?” “在城西,开车走高架20分钟就能到,想回家看看随时都可以。” 何思蓉估计和钱峻洋一样,也很久没吃药了,又跳出来刷存在感。 “根据我刚才的观察,你跟未婚夫之间的感情其实很一般。从你现在的表现来看,缺乏一种发自于心底的幸福感。问问你的内心,是不是真的做好准备了?” 钱峻洋干脆放弃治疗,找了一张空椅子坐下,决定旁观事态的发展。 梅冉似乎被说中了心事,微微低头,沉思良久,终于轻叹一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婚纱照拍好了,婚宴也定下了。其实他这人还可以吧,除了比较贪玩一点,爱打游戏,也没什么别的缺点。性格脾气还算不错,属于比较温和的。” 何思蓉冷笑一声,“在他玩游戏的时候直接把电源拔了,再看看那时候的表现。假如他还能心平气和的跟你讲话,这才叫脾气不错。” 看梅冉的神色,好像有所意动,似乎真想把这个方法实践一下。 “你别给她灌鸡汤了好吧,拔掉一个游戏宅的电源,还要他好声好气的跟你讲话。除非你是二次元妹子,否则根本不可能。”钱峻洋斩钉截铁的下了一个结论。 何思蓉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照你这样说,能忍受二次元妹子的无理取闹。却不能心平气和的去面对未婚妻的一个小玩笑。这样的人值得托付终身吗?” 梅冉摇头,“永远不要去考验一个人,否则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不要老是设想着极端情况,日子不就应该平平淡淡的过下去吗。” 何思蓉再进一步,“我学过微表情分析,也同样研究过心理学。从你进门到现在情绪一直不高。对于这场婚姻存着得过且过的态度,至少你对未婚夫的期待不是很高。如果真像我所说的那样,咱们还是有必要再考察一下他的。” 梅冉被她挑起兴趣,“那你说怎么个考察法?” 何思蓉一脸的自信,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气势。 “我经历过一场身心俱疲、千疮百孔的恋爱,也经历过一场心力交瘁、支离破碎的婚姻。痛定思痛之后,就有了过来人的经验和人生感悟。不想看到别的姐妹走上我的老路,哪怕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合时宜,会被别人误解,可就是忍不住要出来给她们提个醒。”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感情饱满,感觉就像是经过练习似的。 钱峻洋却知道何思蓉可能是又觉醒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格。 梅冉听了这番话之后却很动容,似乎是被何思蓉的真诚打动了。更大的可能是梅冉对这段婚姻确实没有信心,缺乏对将来的期许。 “谢谢你啊,我倒是想从侧面去深入了解他一下,你能不能帮我参谋一下,看看有什么比较好的方法。” 钱峻洋都觉得有些不对了,又不是古代社会,这里也不是与世隔绝的山村。 两个人都快结婚了,哪怕是相亲认识的,也该处了不短的时间。如果没有一定的感情,怎么可能谈婚论嫁? 既然何思蓉愿意掺和这件事,钱峻洋也索性先做个观察者,看看事情的进展。 只听何思蓉继续说道,“你不是要找辆车练练手吗?我这里有一辆公司配的车,平时专门服务客户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在旁边照看着一点。” 梅冉有些犹豫,毕竟她和何思蓉才第一次见面,用别人的车来练手,好像有点说不过去。 何思蓉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走吧,没什么好客气的,都是钱峻洋的朋友。以后我住这条街上,还不得经常打交道,先混个脸熟再说。有些话咱们可以在车上说,了解一个人,咱们有很多方法可以从侧面入手……” 梅冉被她三言两语一忽悠,居然站起身来,向钱峻洋打了个招呼。 随后就跟着她一起出门了。 钱峻洋和唐梓语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第十八章 试探 唐梓语眼珠一转,突然产生了个想法,身子依然稳稳坐在椅子里。 钱峻洋见她没有跟上去的意思,索性也不去管闲事了。 公司能给何思蓉配车,证明她的销售工作卓有成效,平时的为人处事应该是没问题的。 她放飞自我也是看场合的,在相互知根知底的钱峻洋面前,可以表现的随心所欲、毫无顾忌。 而在扮演社会角色时,她能展现出温和知性的一面,敏锐的观察力和丰富的心理学知识让她混得如鱼得水。 梅冉跟着她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反而可以分享到一些已婚人士的人生经验。 “你有事吗?”看着唐梓语没有离开的意思,钱峻洋干脆直截了当问了一句。 唐梓语这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虽然免不了还是有点紧张,可事已至此,无论如何也要试上一试。 “叶松然!”她盯着钱峻洋的眼睛,努力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这个名字。 钱峻洋有些困惑,以为自己没听清楚,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 唐梓语站起身来,看似随意走动,实际上是朝门的方向转移。 “你就别装了,你的事情我一清二楚,你就是当年的叶松然。” 钱峻洋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的不解。 “你们学校要排演戏剧吗?找人对台词,也得先把剧本拿过来我看看。” 唐梓语此时已经挪到了门边,随时可以拉开门跑出去。如果情况危急,还可以大声呼救,肯定能引来周围邻居的关注。 这时安全无虞,她的胆气更壮了几分。 “你不承认也没用的。让我用事实来揭穿你。你接近我,无非是因为我长得跟唐瑜静十分神似。把我当做了她的替代品,不是吗?好你个叶松然,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还是当年怀瑾握瑜的叶公子吗?要扮演痴情种子,也要找对人啊,干嘛要来祸害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说完,紧张地盯视着钱峻洋,打算一旦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立刻转身逃跑。 钱峻洋皱了皱眉,“这个剧本有点狗血啊,在学校里公演不太合适吧,至少价值观的导向上有问题。建议你们还是换一个节目。” 唐梓语仔细观察了好久,钱峻洋身上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异常的地方,还是她熟悉的那个钱哥。 终于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轻轻拍打着胸口。 “吓死我了,刚才我还以为你会变成另一个人。看来惠恩师太真的是老糊涂了。” 听到惠恩师太这个名字,钱峻洋眉角轻轻扬起。终于后知后觉的觉察到不对劲了。 “你刚才不是在背剧本?” 唐梓语又偷偷打量了钱峻洋两眼,确认不会有意外发生,才缓缓开口道。 “你听说过叶松然这个人吗?” 钱峻洋摇头,“从没听说过。不过起这个名字的人,应该不是我们同龄人吧。感觉像是爷爷辈的人物。” 唐梓语点头,“那你知道松然这个名字的出处吗?” 钱峻洋想了想,“应该是出自岁寒而知松柏之后凋也。” “看来你也蛮有学问的,跟老师太不相上下。” 钱峻洋苦笑,“你读书还真是不上心,小学课本上就有学过啊。日积月累里的内容,当年都要求背诵和默写的。” 唐梓语有些尴尬,“从小到大要背那么多东西,谁能记得住啊。” “叶松然是怎么回事?”钱峻洋有些好奇。 唐梓语回到椅子边坐下,情绪有些亢奋,还假意装着矜持的样子。 “想知道吗,给我弄点好吃的。等我吃得开心了就告诉你。” 钱峻洋隐隐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不能轻易的放过。于是进了厨房,边烧开水,边开始研磨咖啡。 唐梓语也来到厨房门口,“钱哥,够讲究的呀。平时我也就喝个速溶咖啡,难得有机会喝现磨的。” 钱峻洋有条不紊的用热水过了一遍滤纸和咖啡杯。随后备粉、闷蒸、注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滑无比,在一旁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最后钱峻洋将滤壶中的咖啡倒入两个杯子中。 唐梓语拿起一个杯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个香味真是浓郁啊。” “慢着点,再给你加点牛奶和糖,原味的你肯定喝不惯。” “这个可不一定哦,让我先尝尝……呸,这什么怪味啊,一点都不好喝。”唐梓语皱着眉,一脸的不爽。 钱峻洋给她杯子里加了点纯牛奶和枫糖浆,唐梓语又尝了一口,脸色才缓过来。不过,还是叹气道, “这还不如速溶的呢。” “这个要看个人口味,手冲咖啡自由度大一点,要做成拿铁、澳白、卡布奇诺都比较方便。” 唐梓语双手捧着咖啡杯,身体惬意的蜷缩在椅子里。 “昨天下午你刚走,惠恩师太就正好路过,还跟我打招呼来着。然后跟我讲了一段将近100年前的往事……” 唐梓语绘声绘色讲述着昨天的经历。起初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随着她的讲述进一步深入,钱峻洋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不过他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就当是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街坊掌故。 等唐梓语说到惠恩师太离开,故事告一段落的时候,钱峻洋才开口总结。 “我感觉惠恩师太可能是得了阿尔茨海默症,年轻时候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反倒是对近期发生的事缺乏判断能力,这是非常典型的症状。不过你的想象力也真够丰富的,她说我是叶松然,你还真能相信啊。而且,你都不知道叶松然是谁。” “我知道啊。”唐梓语出人意料的来了一句。 钱峻洋大吃一惊,“什么,你知道那个人?” 唐梓语脸上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刚才诈唬你也是有原因的。我也不可能听了老太太的一面之词,就开始随便怀疑一切吧。昨天回家以后,心里好像总有什么事情堵着。于是我干脆就去打听了一下。真没想到,还真了解到了不少陈年旧事。” 钱峻洋问道,“你都向谁打听的,惠恩师太都100多岁了吧,她年轻时候的往事,还有谁能知道。” 第十九章 往事 “一个人只要名气足够大,他的事迹就会被后世广为流传。叶松然当年是远近闻名的才子,现在街上八十岁往上的老人对他都还有印象。” “才子?”钱峻洋有些不以为然。“民国年间教育水平低,但凡多读过几年书就敢自称才子。如果叶松然真的学贯中西,才华横溢。不说名满天下,至少也应该是本地名人,怎么会寂寂无名。” 唐梓语想了想,“这个就不太清楚了。反正昨天打听他消息的时候,凡是对他有印象的人,都对他挺佩服的。” 钱峻洋摸着下巴,目光闪烁,“那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出生于中医世家,据说还是叶天士的后人。” “他家不会就是东街那座叶宅雕花楼吧?”钱峻洋立即追问。 “大概是的吧,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呢,他就住我们这条街。据说这个人从小就是神童,号称诗书画三绝。15岁留学欧洲,20岁之前就拿了博士学位学成归国。是不是很厉害!” 钱峻洋哂笑,“当年方鸿渐也曾旅欧游学,玩了几年之后一无是成。后来买了张克莱登大学的博士文凭,这东西谁知道是真是假?” 唐梓语很吃惊,“方鸿渐是谁?也是我们这条街上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对于文盲钱峻洋是没办法的,只能耐着性子解释,“方鸿渐是小说《围城》中的人物,那本书反映的就是当时社会现状。” “冒充海外名校博士,哪有这么简单啊,随便一查不就知道了。你说的都是小说情节,完全就是胡编乱造,根本经不起推敲嘛。” “站在你现在的立场,很难理解当时国内信息有多闭塞。不要说八九十年前,就算是21世纪初,也有人在北美混了张野鸡大学的文凭,冒充精英人士入职,居然还混得风生水起,最后甚至还帮助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 “这太过魔幻了吧,怎么看都像是喜剧电影里的情节。” “咱别歪楼,你倒是继续讲叶松然啊。” 唐梓语表情突然变得很古怪,一脸的神秘兮兮。 “你知不知道唐瑜静是谁?” “你都说过了,那不是惠恩师太当年的姐妹吗?” “昨天我回去打听了一下,唐瑜静尽然是我高祖父的妹妹。从辈分上来说,我应该喊她高姑奶奶。” 钱峻洋点点头,“这倒也很合理,你们俩长相那么相似,而且都姓唐。如果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反而会让人觉得奇怪。” “接下来就是重点了。你肯定不会想到,唐瑜静当年在美院做过人体模特,虽然当时学校三令五申要求保密。可这么有爆点的八卦,怎么可能瞒得住,很快就被学生给捅了出去。当时全城各家小报争相报道,几乎成了那一时期本地最轰动的新闻。” 钱峻洋有些不解, “她不是美院的学生吗,怎么又变模特了?难道是因为当时民风保守,招聘不到模特,她主动为艺术献身。” 唐梓语兴奋的脸色收敛,情绪有些低落。 “那倒不是。那一年咱们家生意上遇到了困难。去南方进货的一条船在水上沉了,整船都是贵重的货物,几乎到了倾家荡产的边缘。全家人都在为这件事情东奔西走,到处筹措资金。唐瑜静身为家里最小的女儿,平时受到全家人的宠爱。看见大家都在努力,而她却只能干看着,心里一着急就想到了学校重金招聘模特。于是就去找了校长,提出自己来当这个模特,想要为全家缓解一点压力。” 钱峻洋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当年的社会风气可不像现在,唐瑜静小小年纪就要承受那么大的压力,日子估计不好过。 “后来呢,没出什么事吧!” “后来她做模特的事情曝光出来,没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只是好多记者都围到咱们店门口采访,结果弄得路人皆知,唐瑜静每次出门都会被人在身后指指戳戳。她心志还算坚强,上学画画都没耽误,只不过,再想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就有点困难了。” “她不会也跟慧恩师太一样出家了吧?” “没有,就在她心情最低落的时候,叶松然正好回国。也许留学海外的经历,让他对唐瑜静更能感同身受。有机会就去安慰她,同时还教了她很多东西,让唐瑜静走出了那一段低潮时期。叶大公子不但家境好、学问好,而且长得还特帅。一来二去就让唐瑜静展露心扉,想要托付终身。” 钱峻洋语气沉重,“既然最后的结局是唐瑜静跟着一个驻北美公使远赴海外,与国内失去了联系。那么就是说叶松然最终还是背叛了这段感情。” “你猜错了,背弃这段感情的是唐瑜静。” 钱峻洋叹了口气,“这也很正常,感情这个东西不是做生意,不是说价格合适就能成交。唐瑜静当时肯定有自己的考量,或许是找到真爱了。” 唐梓语摇头,“你也不要因为她是我家长辈就替她说话。昨天我跟好几个老街坊聊过,他们都觉得是唐瑜静愧对叶松然,而且唐瑜静也自知理亏,去了海外之后就跟家里断了联系。” “叶松然后来又怎么样了?” “他好像一直没有走出那段感情,到了中年的时候还是单身。直到最后他把祖宅卖了,离开了这个伤心之地。” “那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叶松然?” “因为惠恩师太告诉我,不要跟叶松然走得太近,否则不会有好结果的。而且她最后还说叶松然、高老爷子还有你的名字都是有来历的,她还从你名字中推断说你这一世心怀鸿鹄之志。那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就是叶松然的转世。” “你这脑洞也太大了吧。就因为我们这几个人的名字都出自于四书五经,就是同一个人。刚才说过的那个《围城》里的方鸿渐,名字也是出自于《易经》中的鸿渐于陆。从古书中起名,在传统文化中是一个非常普遍的现象。” “本来听了她那番话之后,我也觉得没什么。可跟老街上那些老人了解了叶松然之后,我总觉得你跟他特别像。都是读书的天才,书画水平也相当高,性格温和还长得帅。” “你是不是对天才有误解啊,叶松然可能真的是天才。而我三年高中,连一次年级第一都没考过,世界上就不存在我这种水平的天才。至于书画能力,那是高老爷子从小逼着我练的,十几年勤修苦练,多少能练出一点东西。咱们江南水乡的男孩子,性格脾气一般都不会太差。长得帅只能怪我喽,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其实假如你是叶松然也不错呀,一个能懂得体贴照顾女生的帅大叔。温文尔雅、心智成熟,拥有丰富的人生经历,跟这样的人相处应该会很愉快吧。”唐梓语突然改变了主意,眼中居然出现了向往的神色。 “你心里就不膈应吗?他喜欢的人终究是唐瑜静,你对他来说或许就是个替代品。” 唐梓语神色怅然,“就像你心中只有顾兮菲一样,教我画画的时候,不过是在排遣寂寞,对吗?” 第二十章 笃召 “你这思维也太能跳跃了吧,怎么又跟我扯上关系了?” “你那个朋友刚才没说错,我心里的确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你的。”唐梓语低着头,语调轻柔。从钱峻洋的视角看去,长发遮住了她半边脸,皮肤白皙的近乎于透明,额角淡蓝色的血管尤为清晰。 钱峻洋故作轻松,“本人何德何能,受到唐大小姐的垂青,拿上辈子拯救银河系的功德充值都不够啊。” “你也别紧张,只是有点喜欢而已,又不是要赖上你。” 少女的声音空灵而平淡。 如同小巷中偶尔刮过的一阵清风。 拂面而过,不留余痕。 钱峻洋无言以对,对方这种淡然的态度,似乎不需要他作出回应。 一阵无言的沉默。 “咱们不是在说叶松然和唐瑜静的事情吗,好像有点跑题了。”钱峻洋试着转换话题。 “这倒也是哦。叶松然并不是你说的那么济济无名。他当年回国之后兴办实业,成为了一时的风云人物,短短几年就创下了一番事业。他事业最巅峰的时候,几乎就是本城首富。” “听着有点不太真实啊,这个人就像是一个完美的小说男主模板。身世不凡,年轻时候是才华出众、风神俊逸的翩翩佳公子,学成归国之后又成了精明强干、运筹帷幄的成功大商人。如果不是当年兵荒马乱,说不定已经成了某个大财团的创始人。”钱峻洋有些唏嘘感叹。 “所以我就想,没准他这么一个聪明人,又积累了一笔巨大的财富,或许能创造一次奇迹呢?比如说,找到了某种方法带着记忆转世投胎,重新开始一次新的人生。”唐梓语眼中光芒闪烁。 “还在纠结这事啊。乱七八糟的网剧看多了吧。千百年来多少帝王都做不到的事情,如今科学也办不到的事情,怎么可能被他一个几十年前的普通人做到。” 唐梓语噘噘嘴,“你这个人怎么就没有一点想象力呢?惠恩师太是有道高僧,也许开通了佛家的天眼,看得到一个人的前世今生。说不定你就是叶松然转世,只不过是忘了前尘旧事。” 钱峻洋气笑了,“行,既然你都拿开天眼说事了。这件事情就没办法证伪了。除非……”刚说到这里突然一顿,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事情。 唐梓语见状,立刻追问。 “怎么回事啊,你是不是复苏了前世的记忆?” 钱峻洋斜眼打量她。 “丫头,你就是叶公好龙啊。刚才试探我的时候,都躲到门口了。是不是打算发现问题立刻撒腿就跑?” 唐梓语回答得相当理直气壮。“发现问题还不跑,那不是傻子吗?” “你到底希望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唐梓语一手托腮,眉头微皱,思量了一阵才开口。 “当然希望你是喽。大才子耶,而且还是个有故事,有内涵的男人。那种底蕴是现在的你比不了的。不过呢,肯定也是有点害怕的。毕竟不熟悉嘛,没准他看见我长得像唐瑜静因爱生恨,难保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真服了你,没事还能给自己加戏的。” “对了,你刚才到底想说除非什么?” 钱峻洋笑眯眯的说道,“除非由我来算上一卦,用我家传推算天机的能力,印证老师太的法眼神通。” 唐梓语连连点头,“对啊,你会笃召、看天书。赶快算算叶松然后来怎么样了?” 钱峻洋没好气道,“这不用算都知道,他年纪比惠恩师太还要大几岁吧,除非发生医学奇迹,否则这人早就没了。” “没让你算他现在怎么,就是想知道他离开清歌街以后又发生了什么,又有什么样的人生际遇,有没有找到能陪他走过一生的人。” “你为什么对他这么感兴趣?” “怎么啦,吃醋了?”唐梓语挑眉,目光盯着钱峻洋的眼睛,一副挑衅的架势。 钱峻洋转身就往楼上走。 “诶诶诶!生气啦,别这么小气嘛。” “没生气。上楼去拿筊牌,今天就当着你的面算上一挂。一切封建迷信的东西都不可信,只是以前混江湖的为了混口饭吃,搞出来的骗局。更没有所谓的佛家天眼神通,假如真有的话,和尚肯定比现在守规矩。” 不一会儿,只见钱峻洋捧了个木盒急匆匆下楼。 唐梓语用好奇的目光盯着钱峻洋手里的木盒。 钱峻洋把木盒放到桌子上打开,里面是两块三寸多长,有一定弧度的竹片。竹片上了漆,而且有了一定年头,上面起了一层包浆。 钱峻洋用三根手指夹住两块竹片,脸色突然变得无比郑重, “唐梓语,你想问什么?” 唐梓语一下子有点没适应过来,显得有些紧张。 “好吧,就是想问一下叶松然后来怎么样了?” 钱峻洋也不犹豫,一抖手把两块竹片朝桌面上扔了出去。 笃召其实是厾筊的谐音,厾是吴方言扔或者投掷的意思。筊指的就是这两块竹片。 笃召顾名思义,就是把这两块竹片扔出去。看它们的正反面,正面为阴,反面为阳。 没想到这次结果有点出乎意料。 两块竹片既不是正面也不是反面,而是非常巧合的直立着。 竹片的底部还是比较平滑的,投出去偶尔也会直立着,但概率确实不大。两块竹片同时直立,这种情况堪称奇迹,比买彩票中大奖还要少见。 唐梓语是个外行,只觉得挺巧的,不由得笑了出来。 “不阴不阳的这个怎么算啊,你们专业人士有没有什么说法,难道要重来一次。” 钱峻洋眼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从理性上来说,他这个人还是比较相信科学的。对于神秘学这方面的东西一直以来都敬谢不敏。 而另一方面,他从小就受到了神秘学的熏陶,背诵过很多本玄学理论书籍。特别是成年以前,就觉得这些东西还是蛮有意思的。有事没事就会给自己来上几卦。在内心的最深处,对这方面还是有些敬畏之心的。 竹片直立被称为“立兆”,是传说中的大凶之兆。 大凶针对的不是被测算的人,而是针对卜卦者本人。 两块竹片同时立起,这是要让他钱峻洋当场暴毙的节奏吗? 第二十一章 一幅字画 “喂,你别在那儿发呆呀,大不了再重新来一遍,才多大个事情。”唐梓语上前伸手推了推钱峻洋。 此刻钱峻洋心里如同翻江倒海,脑中一片空白。被推了一下才稍稍缓过来,轻咳一声以掩饰慌乱的心情。 “卜卦便是推算人生,人生怎么可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既然结果已经确定了,那就无可更改。” “这个结果算什么,既不是阴又不是阳,难道是量子叠加态,这家伙去找薛定谔打麻将了。”唐梓语猜测道。 “或许他被一只猫压制住了,能不能脱困而出,就要看双方的博弈了。”钱峻洋面带笑意,说的话就像是在开玩笑。 “就是说没有结果咯。不愧为是民国奇人,最后像迷一样的消失了。不过,昨天晚上去翻家里的地下室,好像发现了一些线索。大概是一幅字画,可惜残破的有些严重了,不知道你能不能给修复回来。”唐梓语用期盼的目光看着钱峻洋。 钱峻洋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少女, “这个套路有点深啊,兜了大半天圈子,原来是想让我免费给你做修复。” 唐梓语吐吐舌头,“什么叫免费啊,可以送你两罐酱菜。大家等价交换,这还不行吗?” “这叫什么等价交换?普通四尺整张的,揭裱一下都得四五百。如果破损严重,需要修复,这价格就没底了。当年老爷子替人修复金农的一副《玉蝶清标图》,开价15万,对方连价都没还,直接就给转账了。” “东街的那家装裱店,人家用高科技装裱机,开价才50。到你这儿怎么就翻着跟头往上涨了,是不是觉得我年轻好骗啊?” “装裱机用的是化学胶膜粘压,以后都不能揭裱、翻新了。即使揭下来画心八成也是坏的。等于断了今后修复的可能,不利于长久保存。花一个多小时七八道工序,就是一个表面光鲜的功夫,稍微有价值一点的书画,都不可能用那玩意去装裱。”钱峻洋似乎对装裱机很有意见。 唐梓语试探着问道,“那你说要多少钱吧。事先声明啊,我的零花钱不多,尽量给我算便宜点。” 钱峻洋摇头,“主要看有没有价值了。修复材料不算贵,关键在于人工,要花太多的精力了。如果只是普通的字画书籍,真的没必要去修复了。” 唐梓语一下子来了精神。 “肯定是有价值的呀。我跟你讲,昨天打听了叶松然的事情之后,我就想那个人号称诗书画三绝,而且当年还跟唐瑜静关系这么好,怎么着也得送个几幅字画吧。说不定家里就有收藏着一两幅。” 钱峻洋并不认可她的想法,“你在地下室找到的字画,不太可能是他画的。我猜是你爸最近几年在街上买来的,都是一些做旧的现代仿品。” “为什么?” “都快100年了,如果一幅画就这样随便放在地下室这种环境,基本上就完全损毁了,甚至你都不一定能看出这是一幅字画。” 唐梓语连连点头。 “还真被你说对了。从箱子里翻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一块抹布,黑乎乎的。完全看不出来那是一幅画。”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一块抹布。”钱峻洋没好气的说道。 唐梓语坚决否认。 “我敢肯定……至少有八成把握,那就是一幅画。” “太不合理了,哪怕你们家地下室就随便堆点东西,不经常整理。可都好几十年了呀,从唐瑜静到你都第五代了。这些年里,你们家就没人去翻翻箱子吗?” 唐梓语语气有些得意。 “昨天我差点把地下室翻了个底朝天。最后辛辛苦苦钻到了最里边一间,那里空气都有点霉味了。可我就凭着意志强撑了下来,终于在一堆老古董的杂物下面找到了一个箱子……” “停一下,你说这幅画是在箱子里找到的?”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假如真放了几十年,就咱江南这个气候,这么大的湿度,早就应该烂掉了吧。” “是有点烂,还有很多虫蛀,上面还沾了不少的污渍。我拿给我爸看的时候,他让我直接扔掉。” 钱峻洋问道,“你爸也不知道这幅画是从哪里来的吗?” “不要说是我爸了,连我爷爷都不知道。” “那你把画拿过来我看看,能修就修一下。如果这幅真是叶松然画的,应该没什么太大的价值。我也算是半个圈子里的人,本地稍有名气的画家,无论古今都有一些了解,可从来没听说过叶松然在画坛有什么建树。好像也没有人收藏过他的画。” 唐梓语得了钱峻洋承诺,蹦蹦跳跳的出了门,一溜小跑的回去取画。 看着小姑娘离开,钱峻洋脸色阴沉了下来。 立刻转身上楼,跑到了自己房间,打开书桌的抽屉,很快就翻找出了一块木牌。 漆黑的木牌像是从整块上切割下来的一部分。 木牌的材质是乌木,又称为阴沉木。历代多把乌木作为辟邪之用,常将其雕刻成为佛像,手串或者护身符之类的。 这块木牌的来历相当古怪。 出现在四年前,钱俊洋突发疾病的那一天。 彼时的记忆已有些模糊,钱峻洋只记得那天早上醒来,头脑昏昏沉沉的,身体特别的沉重。 像是有千斤重物压在被子上,他再怎么用力都无法起身。 他判断这是睡眠瘫痪症,也就是俗称的鬼压床。一般都是疲劳所致,或者是作息不规律,跟情绪不佳也有关系。 那段时间正是高考前夕,身体疲劳肯定是在所难免的,作息也没法规律起来。至于情绪好不好,钱峻洋自己也说不清。 本以为再躺一会儿也就没事了,可是身体越来越重,体内的力量像是被一点点抽空。到了最后,连手脚都动不了。 而大脑反而开始清醒,就如同是手术时的局麻一样。 他总觉得好像被什么东西压着,被子应该是没那么重的。毕竟那时是5月初,当时身上只盖了一条非常薄的空调被,感觉就像是压了一座小山似的。 直到一个多月以后,他从医院回来,他发现床铺依然保持着离开时的原状。 而他在被子上找到了这块木牌。 他总觉得这块木牌有问题,木牌上没有文字,花纹也是普普通通,缺乏辨识度。对其来历便无从判断了。 第二十二章 前世今生 这些年来,谜团一直萦绕于钱峻洋心底久久不去。 小小的线索连接着背后巨大的谜团,四年来钱峻洋曾想过顺着线头一直抽丝剥茧下去,直至找到最终答案。 奈何一来身体欠佳、精力不济,再则对自身精神状态的不确信,还有就是缺乏明确的调查目标。 以上种种,让钱峻洋白白蹉跎了数年时光。 随着这近期来身体越来越虚弱,他觉得人生即将走向终点,以前遇到的种种疑问,都会随着他的病逝而烟消云散。 直到刚才,唐梓语说出了一个看似荒诞无稽,实则饱含巨大信息量的猜测。 叶松然转世吗?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以前发生在他身边的种种离奇事件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为什么脑子里会莫名其妙多出那么多知识? 什么古玩鉴定,字画鉴赏,书画古籍修复技术。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普通现代人该掌握的技能。 假如这些知识和能力都是从叶松然身上继承来的呢? 自从高老爷子去世以后,钱峻洋一个普通高中生。不仅失去了经济来源,还得了类似基因层面的疾病。 按理来说应该过得穷困潦倒。说不定哪天就贫病交加、一命呜呼了。 可他情绪自始至终都相当稳定。 顺其自然的接下了高维聪老爷子的生意,继续做起了字画装裱,偶尔还做一下破损字画古籍的修复。 收入颇为不菲。 正是靠着这些收入,他才能去往全国各地大医院,向许多顶级专家求医问诊。 如果不是疾病缠身,他的日子会过得相当滋润。 过去的日子中,钱峻洋也将其中关窍反复思量。 刚开始得出的结论其实非常接近真相,高老爷子将其毕生的知识和记忆用某种未知的方法传给了钱峻洋。 尽管平时高老爷子对钱峻洋相当严厉,督促他学习,教授许多杂七杂八的知识,让少年人长期处于疲惫状态。但在生活上从没有苛待他,营养丰富的高档食物没断过。穿着打扮上也没让他将就。 因此在钱峻洋看来,高老爷子就是人古板一点,属于严师一流。有些不近人情,但终归还是为了他好。 否则为什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去福利院收养他这个无亲无故的孤儿。 若说高老爷子有什么私心的话,最多也就是他不忍自己这一身传统技艺失传。 悉心教导钱峻洋,是盼着他能传承衣钵,平时对他要求高一点也就能解释了。 当年钱峻洋病愈归来,发觉自己莫名其妙的长本事了。 脑中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高老爷子虽然去世了,可心愿未了,凭借着强大的执念将平生所学都灌输给了他。 这个想法让钱峻洋既感到恐惧,又有些欣慰。 后来也就渐渐释然了,至少是一门吃饭的手艺。身体孱弱,又没有学历,能有一技傍身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后来阿彩又出现了,让他的思维再度陷入混乱。 翻来覆去分析之后,确定自己是患上了精神疾病。 突然在脑中多出的知识和能力,可能是大脑发生了某种异变,属于超忆症的范畴。 就这样钱峻洋跟自己妥协了,用貌似科学的理论解释了身边一切的怪异现象。 刚才,唐梓语转述惠恩师太的那段话,不啻于一个擎天霹雳,击碎了他编织的安稳梦境。 那段话的意思太明显了。 叶松然、高维聪、钱峻洋根本就是同一个人的前世今生。或者说是一个灵魂在不同时代寄居的躯壳。 唐梓语猜测钱峻洋是叶松然的转世,其中漏了高维聪这一环。 小姑娘受了传统轮回转世说法的影响,认为只有人死后才能转世。 叶松然是民国年间的人物,假如活到80多岁去世,差不多正好可以赶上钱峻洋的出生时间。 可身为亲历者的钱峻洋,却得出了一个更加可怕的结论。 高老爷子才是叶松然的转世。 而这种转世更接近于灵魂替换,也可能是将自身记忆强行加载到对方的大脑中,夺取思维的主导权。 其实高维聪这个人年龄并不是很大,出生于解放之后,去世的时候连70岁都不到。 他之所以这么古板,行为思想明显的和社会脱节,是因为他可能根本就不是曾经的高维聪了。而是一具被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古老灵魂替换的行尸走肉。 钱峻洋终于想通了,那些所谓遇见未来的幻象是怎么来的。 根本就是曾经的记忆。 穿着墨绿色旗袍,带着全套翡翠手饰的唐梓语,怀着依依惜别之情向他道歉,说什么对不起。 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唐梓语啊,这显然是叶松然同唐瑜静分别时的场景。 当年叶松然深爱着唐瑜静,而唐瑜静却另觅新欢,喜欢上了某位民国驻北美的公使。在两人分别之前,唐瑜静向叶松然表达了歉意。 她身上的那套翡翠首饰,很有可能就是叶松然送给他的定情信物。分别之际,唐瑜静穿戴上全套首饰,这可能是她心中仍有不舍,也可能是内心怀有愧疚。 首饰最终还是还给了叶松然,若干年以后叶松然成了高维聪,而高维聪却把这套首饰藏到了后堂飞檐下的垂花之中。 四年前,年近70的高维聪觉得年事已高,到了更换身体的节点,又可以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那具新的身体不用说就是他钱峻洋了。 可那次中间出了差子,高维聪并没有成功,确切的说并没有完全成功。 他已经把意识强行植入了钱峻洋的大脑中,但是意识并没有觉醒,更没有主导钱峻洋的思想。反而是将脑中的经验和知识都传输给了钱峻洋。 为什么会这样呢? 因为钱峻洋的精神有问题。 他从小就患有妄想症,思维意识跟普通人有明显的区别。 可他从小就谨慎惯了,又是一个被收养的身份。所以他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不正常,表现的跟其他孩子没有什么两样。 高老爷子跟他相处了十几年,居然从来没有发现他的不正常之处。 第二十三章 真实与虚幻 同唐梓语详谈半小时,彻底改变了钱峻洋的世界观。 现在他确信这个世界是存在超自然现象的。 一块不完整的乌木牌,补上了整张拼图的最后一片。 手指在木牌表面轻轻抚过,触感光滑而冰冷,感受不到一点属于木材的生机。 钱峻洋遥想四年前的那个清晨,意识清醒却浑身乏力,大概就是拜这块木牌所赐吧。 记忆植入,或者说灵魂夺舍,肯定是有一定条件的,而且这个条件一定非常苛刻。否则,这世界早就被一群活了成百上千年的老怪物占据了。 突然又有一个恐怖的念头冒了出来。 钱峻洋怎么敢肯定,世界上除了高维聪之外,就没有其他人能借助着年轻人的躯体不断轮回。 用力甩了甩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脑海。 这块乌木牌应该是一个关键道具,在转生仪式中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比如说,镇压神魂。 高维聪这个人已经不能以常理度之,不知道积累了多少年的人生经验,所学所会的技艺不知凡几。 既然他能通过某种仪式不断重生,难保他就没有别的特异之处。 当年钱峻洋小小年纪,高维聪为什么要逼着他学习那些玄学知识? 现在想来,肯定不是为了让他继承传统文化。 目的可能是要引导钱峻洋掌握某方面的能力。 高维聪去福利院收养小孩子,必然是精挑细选过的,钱峻洋身上肯定有他所需要的某种特质。 当年的他瘦瘦小小,性格内向,表现的比同龄孩子更加沉默,也不像是特别聪明的样子。 身体状况、性格脾气、智力水平看上去都平平无奇。 唯一的解释就是,钱峻洋自身也是有特殊能力的。 阿彩是他想象出来的一只狸猫,十多年来也只有他一个人看得见。 哪怕是和他一起向狸猫浮雕许愿的那两个小孩,也从来没有意识到狸猫是真实存在的。 这难道就是开了天眼吗? 还真被唐梓语说中了,她说慧恩师太可能有佛家天眼神通。 也许老师太真的有。 否则也不可能一语道破叶松然、高维聪、钱峻洋之间一脉相承的关系。 从惠恩师太的语气中可以看出,她对叶松然充满了忌惮,否则也不会说一半留一半。 钱峻洋又冒出了一个念头。 惠恩师太当年和唐瑜静是闺中密友,假如她能看出叶松然的不妥之处,是不是也将这个秘密偷偷告诉了唐瑜静。 因此唐瑜静才找机会嫁给了一个住北美公使,远赴海外,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目的是不是为了远离这个是非之地,避开叶松然这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鬼。 当年的依依惜别之情,或许也是她装出来的,好让叶松然不至于对她痛下杀手。 对了,差点忘了另外一段记忆。 在普济桥上、月光之下跳舞的红衣古装女子。 钱峻洋一开始对她的身份产生了误判,主要是因为有了先入为主的认知。 清歌街是一条千年古街,也是一个热门旅游景点。日常能见到成群结队身穿汉服的女游客,钱峻洋想当然的把她当做了现代人。 其实从她的装束来看,她所处的年代比唐瑜静更加久远。 她的长相跟唐梓语、唐瑜静都十分相似。 钱峻洋错把她认作了唐梓语,误以为这是某种不祥的预兆。还不知所谓的在唐梓语身边守护了两天。 这些都不是预见未来,只不过是久远的记忆罢了。 近期时常看见唐梓语在河边写生的倩影,让潜藏在钱峻洋脑海深处的那个古老灵魂有所触动。 问题回到钱峻洋自己身上。 只是能看到一只想象中的狸猫,对普通人来说,虽然很神奇,很不可思议。可对高维聪、叶松然这种奇人异士来说,也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钱峻洋身上应该还有更值得发掘的潜力。 难道真的是预测未来? 钱峻洋小时候对各种卜算之术都学得津津有味,有时候也会得意扬扬的向同龄人炫耀自己的本事。 后来随着年龄渐长,科学世界观逐渐深入内心。对卜算之事早就没了当初的热情,只是偶尔无聊时,随便给自己卜上一卦。 有的时候还真挺灵的,可钱峻洋总认为是巧合。 毕竟占卜的卦词和星象学的那套说辞都差不多,都是模棱两可的说法。 只要愿意去相信,事后总能在卦辞中找到所谓神准的预测线索。 现在钱峻洋感到一阵后怕,幸亏前些年没去大张旗鼓的给别人去算命。 如果自己真能通过笃召,算出他人的命运轨迹,看破未来的迷雾,付出的代价也将是非常恐怖的。 据说真正的算命先生,风水大师,都是命格残缺的,一般都不敢轻易给人卜算。 因为害怕天道反噬。 刚才唐梓语请他给叶松然卜卦,现在想来,当时的结果准得有些不可思议。 立兆是大凶,说明卜卦之人也就是他钱峻洋,离大祸临头不远了。 而不因不阳指的是叶松然,他的确还没有死,灵魂寄居于钱峻洋的身体里。当然,他也不算活着,除非他能彻底掌控这具身体,吞噬掉钱峻洋的意识。 唐梓语开玩笑说叶松然没准处于量子叠加态,正和薛定谔打麻将呢。 钱峻洋脱口而出,说叶松然或许是被一只猫压制住了,能否脱困而出,就要看双方博弈的结果。 当时他说出这句话就觉得有哪里不对,现在冷静下来又仔细想了一遍。 钱峻洋突然发现,他无意间说出了真相。 过去每次产生幻觉,都会进入一个非常真实的场景。现在已经清楚了,那些都是叶松然他们当年的记忆。 而每次从幻境中清醒过来,阿彩必然会趴在他的肩上。 他以为这是巧合,现在终于弄明白了,每次他沉入幻境的时候,阿彩总是在极力将他唤醒。 如果他有哪一次长时间的进入记忆深处,可能导致叶松然的意识完全复苏,从而夺取思维的主导权。 过往的几年里,可谓是步步惊心,只是钱峻洋不自知而已。 如果没有阿彩的帮助,钱峻洋的意识可能早就烟消云散了。 四年前,高维聪趁着钱峻洋睡觉的时候,用乌木牌为引子,举行了一场特殊的转换仪式。 最终以失败而告终,不仅如此,还因为某种反噬丢掉了性命。 他失败的原因,或许不是因为钱峻洋的精神问题。 而是因为阿彩真的存在。 一只由愿力化成的神奇小狸猫。 帮助了那个从七岁开始就把它当做朋友的男孩。 第二十四章 修复 既然已大致推测出事件的真相,钱峻洋自然就不能让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必须要自救! 哪怕身体已经快到极限,生命之火即将熄灭,也绝不能让对方的阴谋得逞。 一旦让对方获得了身体主导权,他必然会立即着手去寻找下一个寄居者。 这场延续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转生,还将会无休止的继续下去。 “阿彩!” 钱峻洋大声呼唤小狸猫。 令他不安的是,最近一直黏在他身边的阿彩,在昨夜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无力感刚从心底升起,钱峻洋迅速把这种感觉压了下去。 “叶松然!你的确是个厉害人物,可你毕竟还是个凡人,是无法违逆天道规则的。所谓的长生久视,只不过是将腐朽的过程延长而已。你可能会成功一百次,但只要有一次失败,终究还是难免沦为历史尘埃。” 钱峻洋先喊出两句给自己壮壮胆。 随后开始思考对策。 假如阿彩就此失踪,下一次再陷入幻境,钱峻洋该怎么办? 万一沉沦下去,让叶松然有机可乘,就真的大势已去了。 如今掌控身体的人还是我,叶松然早已是冢中枯骨。 无论你以前做过多少安排,留下多少后手。 我也会一一破解,现在优势在我! 想到这里,钱峻洋握紧拳头挥了挥。 这时候,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钱哥,我把画拿过来了,你是不是在楼上工作室啊?” 唐梓语语声清脆,透着一股跃跃欲试的情绪。 “你快上来,我倒是想看看叶松然有多少斤两。” 唐梓语感觉出了钱峻洋语气中的不善, “怎么啦,哪来这么大的怨气,叶松然哪里得罪你了。” 钱峻洋冷笑,“哪里都得罪了,让我来揭开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 唐梓语走进工作室,一脸的纳闷。 “我知道了。你刚才笃召,一定看出了什么蹊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哟,连这个都被你看出来了。我算出了唐瑜静当年远赴海外是被迫的,为的就是躲避叶松然。好好的一个女孩,被逼得有家不能回,嫁的人也未必是她真心喜欢的。最终客死他乡。你说这叶松然是不是害人不浅。” 唐梓语眉头微皱,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钱峻洋。 “笃召还能看出这个,也太详细了吧?如果你真有那个本事,就应该先给自己算一算,看看在哪个医院就诊比较好。” 钱峻洋经她这么一提醒,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思路一下子打开了。 以前他一直认为所谓相面、测字、卜卦,无非都是些骗人的玩意儿。 他用两块筊牌笃召,也不过是在玩而已。 现在既然知道,自己可能真的有特异之处,没准还真能靠着卜算找出一条生路。 他看向唐梓语手里拿的东西,眼神一下子就直了。 这究竟是啥玩意儿? “你说的字画就是这个东西?” 唐梓语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说话也没那么流利了。 “这个嘛……保存的好我还来找你干嘛。可能难度稍稍大了点,但我相信你的修复技术。请让我见证奇迹吧!” 说罢,将一个无纺布袋子递了过来。 钱峻洋接过,一脸嫌弃的看着里面那张东西。 “不会真拿了一块抹布过来吧?” 唐梓语看着袋子里黑乎乎一卷东西,心里也不是太确信。 钱峻洋看见她这个样子,也不多废话了。 把画取出,小心翼翼的在一张长条案上铺展开来。 “我也没有十足把握,现在画都成这个样子了。修复的时候,万一毁掉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钱峻洋先给打了预防针。 如果有其他客户拿了这种品相的字画过来修复,钱峻洋要么是一口回绝,要么就让对方签下免责协议书。 肯定不会这么大大咧咧、不计后果的去尝试。 但他信任唐梓语,相信小丫头不可能拿这种事情来敲诈他。 关键的是,他希望从这幅画中找出一点线索。假如这幅真是叶松然的作品,无论是字迹还是画风,都能从中品鉴出一些作者的性格特征。 正所谓,画为心相,慧由心生。以画观人如相其心。 取出了一个小盆,往里边倒了半盆开水。 从墙架上取下一个排笔,在盆中蘸饱了开水。然后就将开水均匀的淋向字画,一遍之后又开始反复冲刷。 唐梓语看见钱峻洋用开水洗画,总感觉这幅画要完。 “你在干嘛,哪怕对叶松然有意见,也不至于这么对待他的画吧。” 涉及到专业上的事情,钱峻洋还是要解释清楚的。 “用开水冲洗是基操啊,有些狠人直接用开水泡古画,那才叫胆子大。” 唐梓语吃惊的问道,“这也行,不会破坏吧?” 钱峻洋回答的很淡然。 “死马当活马医呗,也有成功的时候。” 唐梓语语气犹豫不定,“都说你修复古画很厉害,怎么我觉得这么不靠谱呢?你以前到底修坏过几幅画?” 钱峻洋一脸严肃,“修复成功率100%,没有把握的事情怎么敢做。花大价钱来修复的画,哪一件不是精品。哪怕是假画,人家雇主也会当是真的。真给弄坏了,这个小院子赔给人家恐怕都不够。” “你看这幅画上画芯是被烟熏过的,而且还有明显的水渍、茶渍,霉斑污染也挺严重。我这是用开水高温强去污的特性,去除多年积攒下来的灰尘和污渍,以及多年来湿气侵染造成的霉斑。” 唐梓语还是不信,“如果真这么简单,那只要用开水洗一洗,什么人都可以清理古画喽。” “哪有这么简单啊,操作技巧需要相当的细腻。要根据纸质材料的不同,污损状况的不同,再结合作品具体的情况,采用浸泡,烫洗、淋洗、冲洗的不同方法,水温是有讲究的,手法也是有要求的。你别看我好像很轻松,实际上每一次刷上去都是有分寸的。既要将污渍淋洗干净,又不能让水流太大伤了纸上的纤维。” 钱峻洋动作相当熟练,一边说话一边还能游刃有余的刷洗。 连续几次换了好几盆水,这才找来了吸水毛巾,一点点的将画上的水分吸干。 这时再看画面,纸色、墨彩、印鉴、题字都显露了出来。 第二十五章 题跋 “这画的好像是个建筑吧,看着怎么怪怪的。” 唐梓语端详着图画,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典型的南方走马楼,这种建筑形制还不错,硬山顶、小青瓦屋面,上面还修了个纹头脊。绝对是有钱人家的宅子。”钱峻洋解释道。 唐梓语眼神变得有些崇拜,“钱哥,我发现你还真是博学,好像什么东西都能懂一点。难怪这几年没怎么见到你,原来你一直在闭门潜心研究,现在是不是神功大成出关了?” 钱峻洋心里发苦,却又不能表现出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不知道是那个老怪物用了多少年积累起来的。他现在也不过吸收了十之一二,假如哪天全都想起来的话,钱峻洋离完蛋也就不远了。 “一些旧时代的沉渣而已。” “干嘛这么说,我觉得挺好的呀。你现在这气质,就像是从古代话本里走出来的书香世家公子。温文尔雅,器宇不凡,特别有内涵,特别有底蕴……” “你就少说两句吧,你说的那个人是叶松然不是我。”钱峻洋没好气的打断道。 唐梓语面带疑惑,目光在钱峻洋周身上下逡巡,试图要找出问题所在。 “从刚才开始就觉得你不对劲,为什么对叶松然有这么大敌意。” 钱峻洋压下烦躁的情绪。 “只是看不惯他那种自私自利的人,他把唐瑜静害惨了,还是以爱的名义。在他的心中,唐瑜静也不过是个替代品而已。” 唐梓语眉头越锁越紧。 “笃召真的能看出这许多东西吗?而且,你也不能保证自己算的肯定对吧。” 钱峻洋觉得机会来了,心里说了声抱歉。脸上浮现起温和的笑容。 “现在又不是没有亲历者,惠恩师太当年是唐瑜静的好友。你想知道我算的对不对,有机会见到她问一下,不就全明白了。” 唐梓语总觉得钱峻洋话里有问题,一时也想不通其中关窍。 钱峻洋要想复原当年的情形,只能求助于经历过那段时期,目前又还健在的惠恩师太。 但是,其中有一个问题。就是惠恩师太已经把他当成了叶松然。假如钱峻洋亲自出面询问,出于对叶松然的恐惧,老师太肯定会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钱峻洋也不可能去逼问一个一百多岁的老太太。万一期间发生点什么意外,钱峻洋真的吃罪不起。 人家不但是老寿星,还是德高望重的佛门前辈。就连民宗部门都要经常派人去探望一下老人家。 因此只能另寻出路了。目前比较可行的计划就是让唐梓语向老师太去打听昔年的情况。 至于能不能打听出来,钱峻洋判断还是有希望的。 因为惠恩师太一开始并没有向唐梓语提及叶松然的事情,直到唐梓语说出了自己也姓唐,老师太才确定了唐梓语是唐家后人的身份。 念及她和唐瑜静当年的情分,老师太才冒着风险提示唐梓语要远离叶松然,而且不能激怒他,最好是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这与当年何其相似,唐瑜静装作对叶松然依然旧情难舍、余情未了的样子,却要嫁作他人妇,并且还陪伴作为公使的丈夫远赴北美。 现在想来,唐瑜静的确是个厉害的女人。在民国保守的风气下,居然敢去美院做模特赚钱补贴家用。在风平非常不利的情况下,还能让当时意气奋发的叶松然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虽然,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长的像那个一袭红妆在普济桥上跳舞的女子。 那个女人可能才是叶松然的真爱吧。 不管如何,唐瑜静在当时如此不利的情况下,逆风翻盘成功,也殊为不易了。 几乎就可以嫁入名门叶家,从一个小康之家的小家碧玉,一跃成为当地豪门的少奶奶。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不知道惠恩师太是怎么看出来的,叶松然这个老鬼的底细居然被她看穿。 不知道是因为朋友之间的情谊,还是出家人的慈悲之心。 昔年的惠恩小师太,还是冒着偌大风险将真相告诉了唐瑜静。 可想而知,那时候唐瑜静知道真相后心态肯定是崩了。 但彪悍的人生却是无需解释的,真的巾帼猛将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千年的老鬼,敢于将荒诞的命运打的粉碎。 她做了两件事情。 首先,结识了恰巧回国述职的驻北美某国公使,并且令其一见倾心,无可挽回的爱上了这个魅力超卓的女人。 同时,在叶松然面前上演苦情戏。 曾经爱得轰轰烈烈。 “金色烈焰,紫色熄灭,走过顶端。” “灯花百结之后,唯有余烬,没有复燃。” 总之,爱过。 共同度过的美好回忆永不褪色! 刚在欧洲留学5年回国的新青年,可惜没有受过网络时代大潮的冲击,居然没有反应过来,被富于心机的弄堂女孩耍的团团转。 忍受着巨大的伤痛,带着浓浓的不舍之情,咬牙切齿给出了自己的祝福。 结合了一部分幻境中的感受,和现实中的推测。钱峻洋又掀开了当年迷雾的一角。 想清楚这一切,钱峻洋觉得叶松然也没那么可怕了。 当年不过也是一条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舔狗。 “我跟惠恩师太又不太熟悉,打听起来不是很方便耶。”唐梓语犹豫道。 钱峻洋立刻开始循循善诱。 “老师太佛法精深,所谓佛渡有缘人嘛。你虽然年纪小,却是个爱学习的孩子。最近读了一些佛学的着作,觉得自己的理解似是而非。当然要去找高人指点。年纪轻轻的女孩子,不去找老师太请教,难道去找和尚吗?” 唐梓语眨了眨眼,有些疑惑不解。 “你怎么对这件事情突然有了兴趣,其中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原因啊?” “我也不瞒你了,你可以看一看这首诗,是不是觉得有哪里不对的地方?” 唐梓语随着钱峻洋手指的方向看去,正是那幅画左上方的一首题跋。 虽然是行书,可唐梓语还是没能把字认全。 “看不清啊,你给我念一遍吧。都是繁体字,写的还这么潦草。” “月波揽镜苔痕青,楼上深山云外行。紫殿春深日不足。闲倚栏杆闻余音。” 钱峻洋不紧不慢将全诗念了一遍。 第二十六章 针锋相对 “这首诗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整首诗都在写春天,风格与其他人写的春天迥异。别人写着重描绘春回大地时,温暖和煦,明媚多姿,至少也是春风江南岸,草长莺飞时。寄予新一年美好的希望。” “再看看他的意境,清冷孤寂,阴气森森。用的都是悲凉凄楚的意象。月光、古镜、青苔、云雾、只闻其声而未见其人的音乐声。你想想,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唐梓语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天真懵懂的表情,就差把“困惑”两个字写在脸上。 钱峻洋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心说你既然真不懂,那就好忽悠了。 “写诗的人,心境明显是有缺陷的,不管周遭的景色怎样,无论身边如何欣欣向荣,万物滋长,也无法拯救他那颗满目疮痍,破败不堪的心。” “可这又说明什么呢?如果这是叶松然写的诗,一点都不奇怪呀。估计那时候唐瑜静都跟人家跑国外去了,他一个人躲家里伤春悲秋也很正常啊。”唐梓语如是说。 “稍微有点逻辑好吧。如果这幅画是在唐瑜静离开之后才画的,为什么还会被你们家收藏?”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唐梓语小脑袋开始混乱了。 “叶松然受了情伤不假,所以困顿不堪,所以一蹶不振,所以满篇的寂寥与无奈。可那个人未必是唐瑜静啊,我猜应该是一个跟唐瑜静长得很像的女人。而且诗里面存在两个疑点。你注意到了没?” 唐梓语摇头,用手指绕着鬓边的发丝,“钱哥,我正在想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能表达对你的倾慕之情。你能把一首诗分析的有理有据,丝丝入扣,还能找出其中的疑点,放在叶松然那个年代,肯定是不亚于他的才子。” “给点实惠的东西就好,说好的两罐酱菜怎么没带过来?” 唐梓语笑的很甜,又凑近了一些,“可以奖励你一次膝枕哦,是不是觉得赚大了?” 钱峻洋佯装疑惑, “你什么时候跟顾兮菲关系这么好了,居然可以说服她来给我做膝枕”。 唐梓语眼睛顿时瞪大,“啥,顾兮菲?我跟她可没那么熟,也没她那么深的道行。我哪一点比不上她,是不是因为没做过茶艺师,就差了那么点味道。呵呵。” 钱峻洋语气轻松,“她说话就没你那么大的攻击性,也不会轻易表现出对其他女孩的敌意。” “看来你心里有谱啊,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自从你生病以后,又耽误了高考,从那以后她来看过你几次?现在人家大学都要毕业了,外面有大好的前途在等着她。估计都把你忘的差不多了吧。” “高中那会儿,你是学校里的优等生,在学业上可以给她很多帮助。那当然就得哄着你了,谁叫你有利用价值呢?如今你一个落魄的病秧子,哪还能劳人家大驾给你做膝枕,是不是想太多了呀? 钱峻洋摇头,不想和她继续讨论顾兮菲的事情,强行转换话题, “其实更喜欢梦枕红袖的感觉。” 唐梓语有些挑衅道,“这个容易呀,你需要的话我随时奉陪。” “那得多准备一点香薰,我不喜欢酱菜味儿太浓。” 唐梓语有些急眼了,脸色涨红,“你什么意思,我身上哪来的味道?”两步就来到钱峻洋跟前,把袖子直接贴到他脸上,看这架势,恨不得要把他当场闷死。 钱峻洋乐呵呵推开她的手臂。 “你看你,知道差距了吧。养气的功夫还要好好练啊。如果是何思蓉听到刚才的话,至少有100种方法应对。每一种都可以达到她的预期效果。” “何思蓉?就是刚才跟冉冉一起出去的女人吗?你这人也真是,身体都差成这样了还不安分。那女的一看就是个狐狸精,我猜她住你这儿应该还没交房租吧。”唐梓语气哼哼道。 “按理来说咱们这种老街,人际交往比较密集。你家还是做生意的,接触三教九流的人也不少。为什么到现在还是怼天怼地的,这样太容易得罪人,而且也没办法达成目的。”钱峻洋语重心长道。 唐梓语冷着脸,努力压制着情绪,“别以为我是在为你吃飞醋,你在我心里还没那么重要。只是作为朋友提醒一下,不管是顾兮菲还是何思蓉,她们跟你的接触都是揣着小心思的,无非是要利用你罢了。以后吃了亏,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钱峻洋大概能猜到唐梓语的怨气是怎么来的。 这丫头从小跟着梅冉和钱峻洋一起玩,因为差了好几岁的年纪,在她的眼里,钱峻洋就是个成熟稳重的兄长,几乎无所不能。而且还是个很有趣的人,琴棋书画、医卜星相都懂一点,时常能带来意料之外的惊喜。 再加上钱峻洋的学习成绩好,人也长得比较帅气。这就相当于增加了好几层童年滤镜,在唐梓语渐渐长大之后,发觉自己跟钱峻洋年纪差的也不是那么大,不知不觉就生出了一点情愫。 “好了好了,不谈这个了。人家何思蓉早就结婚了,咱们没事也别带着不相干的人。” 唐梓语这才想起,刚才何思蓉好像是说过她已婚的事情,听她口气似乎还要给梅冉一些人生建议。 “这个人靠谱吗?听她刚才说话的内容,她本人婚姻状况似乎不是很好。怎么像是在做反向支持,冉冉听了她的话会不会适得其反啊。” “如过她真把梅冉当朋友,绝对会给出好建议的。她对人心的把控相当精准,在感情问题上也应该经历过很多,属于理论结合实践的六边形战士。” 唐梓语突然又冒出另一个问题。 “我看着她年纪也不大呀,顶多跟你差不多吧,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感情经历?” “因为她跟你一样长得漂亮呗?你家境应该比她好得多,受到了更多的保护,所以现在心态上还是个孩子。她的生活就可能比较坎坷一点,反正不是挺顺利,具体也不好多说,那是人家的隐私。” 唐梓语点点头,想起话题又跑偏了。 “你说诗里有两个疑点,快给我讲讲。” “楼上深山云外行。这一句是不是很突兀啊。画中是一座走马楼建筑,楼上怎么会有深山,云外行又是怎么个说法?” 第二十七章 解析 “是有点莫名其妙哦,难道在楼上房间里放了一坐假山盆景?”唐梓语试着解释。 “有点牵强了,更大的可能是造园中借景的手法。” “什么叫借景?能说的具体一点吗?” 钱峻洋稍作思索,“简单来说,在视力所及的范围内,将好的景色组织到园林视线中的手法。景物也可能不在这座园子里。比如,颐和园的“湖山真意“远借西山为背景,近借玉泉山,在夕阳西下、落霞满天的时候赏景,景象曼妙。” “你的意思是说,楼上深山也是用了借景的手法。在楼上的某个特定角度,可以眺望到远方的深山。”唐梓语若有所悟道。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你再看这个。”钱峻洋把手机放到了条案上。 唐梓语看了一眼内容,发现是一首古诗,其中有两句,“石径迢迢云外行,烟雾满地穿林垧。” “有了这首诗做参考,云外行的意思就很好理解了。无非就是行走在山间迷雾之中。” 唐梓语托着腮,一脸认真。“走在山间小道迷雾之中,那个应该叫云内行。云外行必须要脱离云雾的范围,脚踏山道,俯视身下云海。” “理解的相当到位。”钱峻洋立刻给了鼓励。 唐梓语继续发挥,“在这座小楼之中,可以看到远方连绵的深山,而且山中常年间云雾弥漫,一条山道从云端跨过。我们本地有这样的山吗?” “我们这里虽然是平原地区,城南和城西却有大片的丘陵。南方气候潮湿,丘陵地形摩擦力又大,风速很小,再加上晴天清晨地面温度低,高空的逆温层温度高。几个条件结合起来,就形成了辐射雾。说的通俗一点,咱们这里只要有山丘的地方就会有晨雾。而且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本市周围的山超过100座。” “有这么多吗,我怎么才去过几座?”唐梓语语气有些惊讶。 “因为你是去旅游的,要看的是那些被开发过的景点,要么是历史文化古迹,要么是去体验农家乐,顺便采点蔬菜瓜果什么的。” “不对啊,被你绕进去了。不是讨论诗里的疑点吗,怎么变成找山了?”唐梓语突然又机灵起来了。 “这秘密也就跟你说,千万别传出去。”钱峻洋煞有介事地营造起了气氛。“这幅画是叶松然在认识唐瑜静之前画的,在那个时候他刚刚失去了挚爱,处于极度的抑郁之中,从整首诗的意境中你也能体验出来吧。” “在一个小时之前你连叶松然是谁都不知道,现在怎么突然化身为他的知音,连他年轻时的情感经历都一清二楚。如果是其他男孩这么说,基本上就是在胡编乱造,想要吸引我的注意力。可你没这个必要啊,所以除了这幅画之外,一定还得到了什么别的线索,是不是?” 唐梓语目光亮闪闪的,盯着钱峻洋不肯挪开眼睛,锐利的眼光像是要将他洞穿。 钱峻洋发现小丫头真的长大了,没小时候那么好骗。索性说出一部分真相,只要不把转世重生这部分内容吐露给她就行了。 斟酌了一下措辞。 “一开始没想起叶松然是谁。可你刚才回家拿画的那段时间,我记起了以前高老爷子说过的一些事情。他当年和叶松然大概是有交集的。还学习过叶松然的一部分书画技艺,类似于师徒传承之类的。” “这就是说,你刚才说的那些东西不是笃召算出来的?” “我要真能算出来,干嘛不去算双色球号码?” “因为你算出来之后,人家会把号码改掉。”唐梓语一脸笑嘻嘻。 “总之,我的书画技艺之中有一部分也是源自于叶松然。如果能多看到几幅他的作品,对书画技艺的提高肯定很有帮助。”钱峻洋一脸真诚的说道。 唐梓语顿时没了兴趣。 “说了半天就是想看他的画呀,可惜昨天晚上我把地下室都翻遍了,也就找到了这么一副。喜欢就送你呗。” “你有没有读过一本推理小说,叫做《时间的女儿》?” “没看过,连听都没听说过。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真相是时间的女儿,不是权力的女儿。有时候真相被历史封存了,很多事实被隐藏在过去的迷雾中。但只要有一个合适的契机,不管过了50年还是100年,我们都能发现一些当年的有趣事情。”钱峻洋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你的意思是,想去调查叶松然的往事。” “不是我,是我们。像侦探一样去破解过去的谜题,像探险家一样去寻找当年的宝藏。不觉得这件事情很有趣吗?” “就像是小时候的探宝游戏吗?”唐梓语似乎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情绪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了。 钱峻洋有些心虚,这么利用人家好嘛? 要不给点补偿? “叶松然的书画在现代也许没什么价值。可你自己都说了,他当年几乎是本地的首富。在那个内忧外患,兵荒马乱的时代,肯定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最后他心灰意冷,不知所踪了。以他当时心境,连续受到两次情伤,早就对物质没有那么多的兴趣。可能到了最后也没有动用储备基金。” 唐梓语觉得这话槽点太多,无从吐起。 “预备资金不能存银行吗?哪怕不信任国内银行,中市街那边也有好多国外银行旧址,花旗、运通、麦加利、汇丰……就算他藏了一部分黄金珠宝什么的,到最后也会拿出来用,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你身在一个消费主义的时代,没办法和那些从小就受到传统教育的人共情。从高老爷子的身上可以看到那个人的影子,古板而守旧,守着他们的一定之规。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 “好吧,好吧。叶松然和某首富一样,虽然赚了很多钱,但是对钱没有兴趣,是不是啊?从古至今真是一脉相传,哈哈!” “对,假如他真不在乎钱的话,我们的寻宝游戏就可以继续下去。” 第二十八章 唐梓语的分析 “钱哥,你这几年深居简出,是不是忘了我也会长大的。怎么还在用哄小孩子那一套?” 钱峻洋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话里肯定露出了什么破绽。 “一开始你或许真没想起叶松然是谁。可我刚才拿画上楼的时候,你言语中对他的怨气不小。很明显,你对他的过去非常了解,甚至对他和唐瑜静之间的过往也一清二楚。” “修复画之前,你说在本地画坛根本就没听说过叶松然这号人物。可刚才你又说,高老爷子在书画方面跟叶松然有传承关系。你自己的书画技巧又是高老爷子教导的,怎么说也算是叶松然的再传弟子,会对他的书画一点印象都没有吗?” “真相就是,你从高老爷子那里知道叶松然过去的事情。这个人人品怎么样,咱们暂且不讨论。至少在情感问题上,应该不像是个好男人。你刚才都说了,当年唐瑜静就是被他逼走的。是不是啊?” 钱峻洋点头。 “既然你对这个人很不屑,为什么突然之间会对他的过去有了兴趣。我猜,高老爷子肯定还说过一些别的东西。算算年纪,叶松然比高老爷子差不多大了50岁,叶松然教高老爷子书画的时候年纪已经很大了。那个年代人均寿命可没现在这么高,叶松然当然会考虑他的身后事。” 钱峻洋发现唐梓语还真能脑补,如果事情真相没那么玄幻,说不定小丫头能够从中推测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可惜现在,她只能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然后呢?” “高老爷子能了解叶松然那么多的往事,甚至连情感经历都了解的一清二楚。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什么?” “我爷爷年轻时候的事情,基本上不会跟我爸讲。反而上了年纪以后,有事没事就在我耳旁唠叨。这就是隔辈亲啊。你说高老爷子会不会就是叶松然的孙子?” “这也太离谱了吧?一个姓叶,一个姓高。” “很多事情我们都想当然了,以为唐瑜静离开之后他就孤独终老了。想想就不可能,叶松然身边会缺女人吗?又不是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他不仅家世好,还是海归博士,风度翩翩,又是本地屈指可数的富商。” “放到霸道总裁文当主角都够了。”钱峻洋接了一句。 “对啊,这种人出现在现实生活中那不是降维打击吗?所以后来他只是离开了这条老街,脱离了其他人的视野,而未必是落魄了。只是为了不再睹物思人,换了个地方去生活。然后就是结婚生子,继续着他的人生。” 钱峻洋此时却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看来叶松然这个身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大家族子弟,俊朗帅气的外表,从小就是远近闻名的神童。只要获得这么一个身份,简直就是开局天胡的人生。 但是到了解放之后,大家族子弟,富商的身份,反而成了问题。因而,那一世才换了高维聪这个马甲。一个出身于普通市民家庭,各方面都平平无奇。这个身份才能让他安然度过那个年代。 “诶,你怎么啦?我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 钱峻洋回过神,“分析的有理有据,少说也有1000集柯南的基础。” “别跟我提小学生,也是个小渣男。” “那你继续。” “直接说结论吧。叶松然后来可能跟他的家人失散了。多年以后,才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找到了自己的孙子也就是高老爷子。他们可能相认了,也可能没相认。总之,叶松然把自己的一身技艺都倾囊相授了。” 钱峻洋随便就能说出一大堆漏洞。叶松然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高维聪的长相只能说很普通,跟帅一点都沾不上边。 叶松然出生于中医世家,海外名校的博士,最擅长的大概是做生意。书法丹青,古玩鉴赏应该只是爱好而已。水平顶多就是玩票性质。如果真要培养晚辈的话,总不至于让孩子用自己的爱好去挑战别人的饭碗。 事实就是,一个人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对抗时代洪流。从成为高维聪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心过一世隐忍、低调的生活。 直到后来改开以后,高维聪才把以前的那些本事拿出来。既然那个身份没读过医学院,他就不可能去非法行医。国外留学的那些知识,基本上也已经淘汰了。 反倒是以前作为消遣的书画,古玩成了他赚快钱的手段。至于为什么他还擅长书画古籍修复,这或许要追溯到他更早期的经历。 “同样的道理,高老爷子也把你当做亲孙子看待,叶松然传授给他的东西,自然会原封不动的传给你。不光是谋生的手艺哦,还有就是叶松然留下来的宝藏。其实你已经有线索了是吧,不要急着否认。” “在高老爷子小时候,在那个年代有钱未必是好事,反而可能会带来灾祸。所以叶松然可能只是给了提示,留下了一点线索,希望高老爷子将来年纪渐长,心智成熟之后再得到那一笔财产。期间可能出现了一些误会,高老爷子并没有能够领会到叶松然的暗示,从而错过了一次发财的大好机会。” “等人老了以后都会怀念小时候的事情,特别喜欢找小辈唠叨的,不经意间就把其中的某些信息透露给了你。当时你肯定也没听懂,直到你刚才把画修复了。看到了画中的内容,才突然灵光一闪,知道了那个宝藏的存在,对吗?” 唐梓语用灼灼的目光盯着钱峻洋,一脸都是快来夸我的表情。 “差不多吧。”钱峻洋也只能这么应了。既然这都是唐梓语自己分析出来的,就会坚定不移的相信下去。 让她去惠恩师太那儿打探消息,肯定也会比较有干劲吧。 “那你说说,你看出了什么线索。还有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唐梓语语气雀跃起来。 “想办法去接近老太太,先找一本《无量寿经》研究一下,或者直接到网上去查几个关于这本经书的问题。” “佛经好像有很多吧?你确定老师太一定能懂。” “本地有很多寺院。惠恩师太之所以答应去普济寺养老,就因为他们同是净土宗一脉。《无量寿经》是净土宗理论核心的五经一论之首。对于她来说,这些都是深入血脉中的东西,早就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 唐梓语眯起眼睛,“钱哥,我发现你这个人挺阴险的。一开始就算计我这个无知少女,说什么寻找历史真相,发现宝藏,实际上就是忽悠我给你打白工。现在又算计人家老师太,每一步都安排的妥妥的。” “那你就说去不去吧。” “当然去喽,干嘛不去啊,记得找到宝藏之后得请我吃饭。” “你就不想分点?” “嘿嘿,你们家的东西我凭什么惦记。除非你哪天回心转意,愿意忘记顾兮菲,哈哈哈……开玩笑啦,就凭我这天生丽质,你想追还追不上呢!” 第二十九章 小包 “想多了,我和她就是同学而已。哪有什么忘不忘的?” 唐梓语用审视的目光盯着钱峻洋,发现这个男人面无表情,完全看不清他的心中所想。 “哎!还以为你和街上最漂亮的女孩关系暧昧,原来只是误会啊。一下子就觉得你没那么有魅力了。”唐梓语一边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一边偷眼打量着钱峻洋的表情。 “谁告诉你顾兮菲是这条街上最漂亮的女孩?” “这还用谁告诉吗,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呀。” 钱峻洋脸上呈现出回忆之色。 “顾兮菲也就是小家碧玉吧。清歌街上公认最漂亮的女孩是申小安。那才是真正的衣香人影,风华绝代。见到了她之后,我的审美才得以步入正轨。” “哈,有这么夸张吗?既然是公认的大美女,为什么我从没听说过?” “因为那时候你还小。在8年前,他们全家就移居海外,这方小小天地留不住她那样钟灵毓秀的女孩。”钱峻洋语气中居然带了一丝惋惜。 “呵呵,8年前你才14吧,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随便哪个温柔大姐姐轻声细语哄你几句,你都会以为她是天女下凡。”唐梓语非常不屑地怼了一句。 “好了,就当我没说。去接触惠恩师太时,千万不要急于求成。没事就陪她聊聊天。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回忆年轻时候的事情。等她主动提起的时候,你再不着痕迹地引导一下话题。懂了不?” 唐梓语撅起小嘴,哼哼了两声,表达着心中的不满。 “还说叶松然是伪君子呢,你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利用我这个纯真少女去忽悠人家老太太。不过嘛,如果我不帮你的话,以你一贯的风格,肯定会让何思蓉去的,是不是?。” “我跟她可不熟,事关长辈留下来的财产,怎么敢交给一个外人去处理。” “这倒也是哦,我看那个女人挺精明的,以后咱们商量事情得避着点她。”唐梓语目光闪烁。 “好,这幅画你要不先带回去?” 唐梓语一脸嫌弃看着布满虫蛀霉斑的旧画。 “不打算把它修复如新了?” “真当我很闲吗?手里还有好几个活没做完,客户都在等着呢。这画修好了也没意义,画里的内容已经够清楚了,不影响我们解开谜题。” 唐梓语凑近钱峻洋,嗲声嗲气地问道。 “钱哥,多给我透露一点情报呗,咱们具体是要找什么东西?” “你都不想分一点,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啊。” “哥哥人家就是担心你太辛苦,想帮你多分担一点喽……哈哈,这个还真学不了,没那个天分。”唐梓语说到一半就笑喷了。 钱峻洋一脸无奈的表情,“你不会真的以为,顾兮菲平时就是这么讲话的吧?” “难道不是?”唐梓语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懵懂。 “有那么点意思了,不过还是显得太做作,分寸拿捏的不够。你今年17,不是7岁。情绪上注意再克制一点。”钱峻洋指点道。 “你们男人真的在乎是真可爱,还是装可爱吗。”唐梓语一脸不以为然。 “好吧,毕竟谁进了社会这个大染缸也不能保持那么纯洁。不管是装纯还是真纯,至少在我眼中,你还是蛮可爱的。”钱峻洋尽量诚实回答。 “你就不怕最后找到一堆烂掉的金圆券,白忙和了一场。”唐梓语笑的有些不怀好意。 钱峻洋心说,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上哪儿找去? 你去惠恩师太那儿把叶松然的底细打听出来,我才有机会应对他的反扑。 这件事情说到底,跟唐梓语也不无关系,这丫头长得太像唐瑜静了,难保叶松然那个老鬼对她不起心思。 万一真让他掌控了钱峻洋的身体,唐梓语就很难逃脱他的魔掌了。 想到这里,钱峻洋心中暗暗发狠,如果到最后真的事不可为,大不了和那老家伙同归于尽。 “不早说了吗,就当是个寻宝游戏。” “行,我这就去跟老师太套近乎,讲讲我跟唐瑜静的渊源,多少先留个好印象吧。”唐梓语转身出门就往楼下走。 钱峻洋急追两步,“喂,不要操之过急,你这样凑上去挺突兀,老师太人家年纪虽大可不糊涂啊。” 把唐梓语送到门口,正想转身回屋。突然听到梅冉在街上呵斥什么人。 钱峻洋便和唐梓语一起出了门,想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到门口不远处停了一辆四轮电瓶车,看上面标志是这条街上的城管执法车。 梅冉正冷着脸朝车上一个穿城管制服的年轻人说着什么。青年城管一脸玩世不恭的神色,似乎对梅冉的话根本不屑一顾。反倒是用贼溜溜的双眼打量着何思蓉。 而车上另一个中年城管陪着笑在一旁打圆场。 何思蓉似乎想要说什么,可看梅冉正在气头上,想了想就继续保持沉默。 钱峻洋认识中年城管,上去打了个招呼。 “姚叔,好些天没见了,怎么今天有空亲自出来巡逻啊。” “什么亲自不亲自的,说的我好像多大领导似的。小钱你今天这脸色不太好,平时要注意多休息啊。” 姚姓中年是这一片区的城管队长,平时逢人就笑,属于谁都不得罪的那种人。业余还有点收藏的小爱好,跟钱峻洋也算是比较谈得来。 梅冉看见钱峻洋来了,索性也不理会那个年轻城管了,拉着何思蓉走到钱峻洋身边。 青年城管见梅冉带走何思蓉,立刻从电瓶车上跳下来,嬉皮笑脸的又凑了过来。 “美女,留个联系方式呗。我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标准的正经人,吃财政饭的,就想跟你交个朋友。” 梅冉火气又被他勾起来了,“姓包的,你来这条街上才多久,要了多少小姑娘的联系方式。你要是再敢骚扰我这姐妹,小心我去投诉你,到时候扒了你这身皮,看你还能不能吃上财政饭。” “小包,现在是上班时间,别做些不相干的事。快过来开车,咱们去巡逻。”老姚立刻开口解围。 小包深深看了何思蓉一眼,“妹子,下班我再来找你,到时候一块玩啊。” 何思蓉突然问,“小包哥,你一个月收入多少?” 小包脸色一僵,有些讪讪。“五六千吧,其实也不算少了。” 何思蓉笑得很灿烂,“其实挺多的啦,别以为女孩子都像网上说的那么拜金。我这人就对物质要求不高,你每个月在网上贷个四五千,凑满1万也差不多够我花了。下班后记得来接我,正好我这手机也该换换了,陪我去买一个呗。到时候用你买的手机联系,多亲切呀。” 小包上车时差点一个趔趄,头也不回一脚油门,四轮电瓶车直蹿了出去。 小车在老街上一路颠簸,老姚骂道,“你小子给我慢点,急着去投胎呀,诶哟,我这老腰噢……” 第三十章 梅冉的心事 “这家伙怎么回事啊?”唐梓语问道。 “还能怎么样,咱们好好走在街上,这人就拿小车拦我们。一开口就想搭讪思蓉……” “难怪你这么生气,原来是被冷落了哦。”唐梓语笑眯眯来了一句。 梅冉瞥了她一眼,“这人来了还不到一个月,差不多都成过街老鼠了。巡街第一天就约徐琴出去看电影,过了没两天又去勾搭美发沙龙的老板娘,后来又是粤式糖水铺子的那个小姑娘,那孩子才多大,也就跟梓语差不多吧……” “徐琴一开始当真了,还跟家里人商量要不要跟他处一段时间试试看。结果第二天就看见那家伙跟别的妹子卿卿我我的在街上秀恩爱。上去问他怎么回事,那家伙居然说大家都是朋友,问徐琴要不要跟他们一块去玩。你们说世界上怎么会出现这种奇葩。” “就没人管管他吗?”钱峻洋问道。 “这事也没法管呀,他也没骗财,女孩子们一开始不知道他底细,看他有份正经工作,长得也还过得去。都抱着给双方一个机会的想法,试着跟他接触一下。”梅冉声音中带着怨气。 “冉冉,你干嘛这么生气啊?又不关你的事,不会你也被他骗了吧?” 唐梓语问道。 “你少在这瞎起哄。没见徐琴前些日子有多难受。都奔三的姑娘了,挺老实一人,就想正经谈个男朋友结婚,没想到遇到了这种事情。她爸妈也是嘴快,还到处给街坊邻里说徐琴跟新来的城管小包正在谈。没过两天,姓包的本性暴露到处拈花惹草。徐琴就成了整条街上的笑话,几乎当场社死。” “我觉得这个人有点不对劲。”何思蓉突然在旁插了一句。 “怎么个不对劲?”钱峻洋知道何思蓉观察力远超常人,一般不会无的放矢。 “具体也说不太清,是一种直觉吧。他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而且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他是想约我出去没错,可并不是想跟我发生点什么,反倒是想要多了解我一点,甚至打探出我心中的隐秘。” 唐梓语掩嘴轻笑。 “这么说来,他还是个体贴的情种。只注重女孩子的精神世界,希望找到最合适的灵魂伴侣。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女孩丰富细腻的内心世界。关注她们的所思所想,只在最合适的时机送上他的温柔,他就是个举世无双的极品暖男!” “感觉他更像是一条在暗中窥伺的毒蛇,一双随时在你背后都盯着的眼睛。有时若有所觉,可回头一看却什么都没发现,只不过在心底你知道他依然隐藏在暗处。”何思蓉语气中有着担忧。 唐梓语听得有点害怕了。 “看不出来呀,这人不会是个偷窥狂吧?晚上拿着望远镜偷偷朝别人家窗户里看。下班以后就到处跟踪,等你离开家的时候,他就会悄咪咪的潜入进去,翻看你所有的生活用品。打开你的电脑,查看你的个人日志。或者在网上窥伺,从每一条发布的消息里,一点点地拼凑出你的整个人生。” 梅冉立刻打断了她不找边际的联想。 “他应该没那个时间。自从街上人开始不搭理他以后,他又盯上了东街的那些游客。下了班以后,就在那儿热情的充当导游。但凡是看见有几分姿色的女游客,立刻凑上去自我介绍,说是要义务传播本地民俗文化。带她们去领略一下本市独特风情。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会被当做骗子,可总有一两个不开眼的。所以他夜生活蛮丰富的,每天都有不同的漂亮妹子陪着玩。” 众人都听的沉默了。 “你是不是挺羡慕,其实以你的口才和文化功底,肯定能做的比他更好。要不晚上去试试?”唐梓语开始对钱峻洋挤眉弄眼起来。 钱峻洋皱着眉头,他总觉得何思蓉的直觉应该没错,小包这人可能真有点问题。 “去做文化传播大使吗,我对家乡的爱没那么深沉。你不会真以为那人魅力有这么强,每天都能在路上勾搭到陌生妹子。 唐梓语还想说什么,却被梅冉拉了一把。 “小孩子家家的,脑子里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别给你钱哥捣乱了。” 唐梓语眼珠咕噜噜乱转,也不知道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梅冉看得有些忧心,17岁正是不上不下的年纪。心智还没完全成熟,可在感情上懂的可能比她还要多。 她当然也看得出来小丫头对钱峻洋有好感,而且最近表现的越来越明显了。 梅冉只是唐梓语远房表姐,实际上已经出了五服。严格意义上来说,连亲戚都算不上。由于住在一条街上,两家关系还算是不错的。 唐梓语的感情问题她没有立场去干涉,可万一真出了点什么岔子,唐梓语父母那边她交代不过去。 因为钱峻洋是她关系不错的老同学,唐梓语也是通过她才跟钱峻洋有了交集。尽管那时候唐梓语才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谁都不能预料10年之后会发生什么。 倘若钱峻洋身体状况不是那么差,能有一个可预见的未来。梅冉也不会过于担心唐梓语和他之间的感情问题。 可如今钱峻洋说是病入膏肓也不为过,说不定哪天就会一病不起。一旦唐梓语陷得太深,恐怕会对她未来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 在这件事情上钱峻洋已经做到足够克制了,没有在这份感情上再去添一把火,反而时刻注意保持着双方的距离。 可这两天事情似乎发生了反转。 钱峻洋开始主动接触起唐梓语。小丫头的情绪明显十分高涨,好像精力没处发泄似的,昨天下午开始见人就热情聊天,也不知道发的是哪门子的神经。 一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年轻男生,一个满心充满美好幻想,心中满满自我感动的天真少女。没准会在男生最后的时光共同疯狂一把。 这样的影视作品也不少见。 唐梓语不会头脑一热去飞蛾扑火吧? 不行,一定要阻止他们。 回眸恰巧看到一脸淡定的何思蓉,梅冉心头一动。 刚才练车的时候,她跟何思蓉聊了很多东西。发现这个女孩不但心智成熟,说话总能切中要害,给出的观点沉稳老道,非常具有可操作性。而且见闻广博,总能举出很多生动的例子来佐证她的观点。 畅谈一番之后,梅冉深感受益匪浅。而且何思蓉给人如沐春风之感,两人闲聊时丝毫没有隔膜,就像是相处了多年的老友一般。 也就是小半天的时间,梅冉居然产生了一种感觉,何思蓉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遇到什么困难的事情都可以跟她商量。 梅冉一手拉着唐梓语,又对何思蓉说道,“思蓉,要不去我家坐坐,先认个门。” 何思蓉笑着点头,“好啊,刚来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不过我还挺幸运,一来就能认识你。” 钱峻洋看不透何思蓉。可他跟梅冉太熟了,而且这姑娘也没什么心机,言行之间透露出的信息太多了。 她明显有事想要跟何思蓉商量,而且一定要避开他。 钱峻洋心里叹气,梅冉性格还是有点过于单纯,太容易相信人了。 第三十一章 新的信息 目送三人远去,钱峻洋转身回屋。 回家后不久,便接到了一个老客户的电话。 又有一单新生意上门,一幅当代工笔花鸟画需要重新装裱修复。 对方开出的价格还不低,至少是同等业务的双倍。 这样的委托平时倒也少见,既非名家作品,又缺乏历史传承价值。 没过半个小时,客户就带着画卷上门了。 “施主任,真不好意思,还麻烦您亲自跑一趟。” 钱峻洋随便客气了一句。 施主任是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身上带着几分书卷气。 此人是本地非遗中心的一名副主任。 非遗中心顾名思义,就是从事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和研究的职能机构。 上级是文化和旅游部门,同时还联系着博物馆,图书馆,档案馆等单位。 他是本地书法协会的成员,又在这个位置上,结交钱峻洋几乎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施主任跟钱峻洋显得很熟络。 “钱老弟,老哥今天给你找了份好生意。收入还在其次,如果能让对方满意了,还能多交个朋友。这样的朋友多了,将来路也就好走了。” 钱峻洋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委托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只可惜以他现在的情况,哪怕是结交上什么大人物,也不可能对现状产生一点帮助。 于是语气淡淡。 “谢了。我一定尽力把画修复好。” 施主任也是个人精,看到这种敷衍的态度,知道他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立刻转换了话题。 “还是去你工作室吧,先看一下画的状态,把修复方案定下来。” 两人来到工作室,施主任一眼就看见了条案上的那幅画。 走近两步仔细观看,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 “这不是我们中心吗?” “哦,还真够巧的呀。这幅画是早上刚送来的,刚刚还在猜想画的是什么地方。” 钱峻洋不动声色的接了一句,又在不经意间抛出了疑问。 施主任介绍道, “咱们中心你肯定熟啊,就在清歌街上。只不过南门常年被封闭起来,而北面靠马路那扇门才挂了我们中心的牌。” 钱峻洋顿时醒悟,脱口而出道。 “难道是东街的叶家雕花楼?” “我这一提醒,你不就猜到了吗。”施主任乐呵呵说道。 “有时候经过那儿,门楼确实是雕梁画栋,非常的漂亮。就想它什么时候会对外开放,没想到早就成了你们中心的办公地点。” 钱峻洋故作感叹。 施主任不无遗憾的说道。 “如果院子能保持原貌的话,至少能评个省级文保单位。只可惜前期损毁太严重了,后来又搬入了二十几户人家。五进院子、十几栋建筑几乎都被拆掉重修过了。也就这座走马楼还勉强保存完整。” “太可惜了,从明朝就开始传承下来的中医世家,到了最后连个祖宅都没保住。”钱峻洋感叹了一句。 “都是以讹传讹的说法,这个叶家跟明朝的叶天士可没什么关系。清中期才开始慢慢发迹,从药铺开始做起,后来把生意做遍了全城,是当地烜赫一时的望族。” “还得是您,博闻强记啊。地方志办公室那帮人估计也要甘拜下风吧。” 施主任被捧了一句,心情自是畅快。他一个无职无权的事业单位副主任,年纪都奔着50去了。人生几乎一眼就能看到头。 除了每天练练书法、绘画陶冶一下情操,就是跟一帮同僚在故纸堆里做些研究。 他对于本地的历史文化、民风民俗、各类掌故以及民间传说的确有不少了解。 “叶家到最后还是人丁凋零了,最后一任家主叫做叶松然。兴办过实业,也曾风光一时。解放前夕,他变卖了家产,有人说他去了北美,也有的说他去了海峡对岸。” 钱峻洋心里“咯噔”一下,思量着施主任到底是有备而来,还是完全纯属巧合。 为什么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有两个人都提到了叶松然? 钱峻洋决心试探一下, “你看一下这幅画的落款。” 经他这一提醒,施主任才想起去看画上的题跋和落款。 他的表情先是诧异,后又现出了惊喜之色。 “文山居士。没想到居然看到了叶松然的墨宝。” 钱峻洋看他没表现出异常之处,这才继续问道。 “我也是拿到这幅画之后,才知道咱们地方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又是住在咱们这条街上的,有没有关于他详细一点的资料啊。” 施主任低头想了想。 “去档案馆找找,应该有的吧。我们中心在他家祖宅办公也有一年多了,考证一下他的生平事迹也不无不可。把叶家的资料整理出来,多少还是有点价值的。” “你要做这个项目?”钱峻洋试探着问了一句。 “按理来说这是地方志办公室的工作,可我们属于近水楼台,这项工作也能写到年终总结当中。” “等你们完成了以后,我一定要拜读一下大作。”钱峻洋立即打蛇随棍上。 不过他心里总是觉得很不安,怎么可能会这么顺利? 这施主任不会是另有目的吧? “你再来看看这幅画。”施主任转入了正题,将自己带来的那幅画铺在工作台上。 钱峻洋打眼一看,感觉这幅画的作者相当不凡。有一种抒情的诗意,和传统工笔花鸟画雍容儒雅的气度,清新明丽,温馨隽永,灵性洒脱。 技巧上虽不够圆融,比之名家还稍逊一筹。但却有独到之处,假以时日或能独树一帜、自成一派。 而且,以钱峻洋的眼光看来,八成是个温柔婉约的女作者。 画受损的不算严重,受了湿气的影响,出现了几块霉斑。还因保存不善,边沿还有了几处破损。 修复起来的难度不高,只是要花些时间而已。 “画先放这儿吧,大概得半个月的时间。” 施主任想了想,“看来你最近接了不少工作,时间晚一点都无所谓,主要是活要尽量做的完美些。这幅画是委托人长辈的遗作,人家要当做一辈子念想的。” 钱峻洋点头,心中有些黯然,没想到作画之人已经逝去。观她的画,想必也是个有趣的灵魂,可惜了。 第三十二章 麦芽糖 说好等画修复装裱完成之后,钱峻洋会亲自把画送到非遗中心,顺便参观一下叶家走马楼,也就是非遗中心如今的办公场地。 钱峻洋客客气气将施主任送出门,在门口呆立良久。 到时候去画中的走马楼看看,至于能不能找到线索,这就要看命运的安排。 从今天上午开始,钱峻洋二十多年来的世界观已经完全被颠覆了。 如今他的情绪被一种宿命感裹挟,对能否掌控自身的命运持怀疑态度。 他真有一种立刻拿出筊牌,再给自己卜上一卦的冲动。 这种彻底失控,在病急乱投医情绪主导下,妄图窥视未来的举动,是否也是命运轨迹中的一环呢? 想到当年的唐瑜静,一个弱质女流略施手段,也能把叶松然玩弄于鼓掌之间。在异国他乡活出了一段新的人生。 当年她能办到的事情,今天的我自然也可以复制当年的成功。 哪怕要通过笃召来推算命运,也得等过两天再说。早上刚起了一卦,得到了一个非常精准的结果。如果连续这么操作,恐怕会遭到非常可怕的反噬。 以他现在的想法,恨不得马上能够把那幅画修复好,借着送画的名义去非遗中心探察一番。 但他偏偏忍住了,到楼上把画收了起来,打算过个十天半月再修复。 反正刚才他也跟施主任说了,现在手头上还有几个装裱修复的委托,这幅画的修复工作需要缓上一缓。 钱峻洋打定注意,这两天先静观其变。 回屋简单弄了些饭菜,随意打发了一顿午饭。 下午,他安静地在工作世完成其他书画的修复,就像今早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 直到天色渐晚,钱峻洋在厨房正打算做晚饭,何思蓉才回到了家里。 “你那同学不错啊,如果我是你的话,肯定想方设法把她拿下呀。”何思蓉笑嘻嘻地说道。 钱峻洋懒得理她,问了一句,“你晚饭打算怎么解决?咱们是各做各的饭,还是由我捎带手的给你做了?” 何思蓉一脸遗憾,“可惜哦,今天不能尝到你的手艺了。我跟冉冉和梓语都说好了,今晚要出去疯玩一场。这就上去换衣服,你要不要跟咱们一块去?” “女孩子的聚会我去不是耽误事吗?你们玩的开心点,顺便看好唐梓语。孩子还小,别让她玩的太过火了。” 何思蓉正往楼上走,脚步顿了一下“哈,你逗我是吧?孩子还小?亏你能说得出这种话,我在她那个年纪的时候,和她相比,跟一张白纸一样单纯。唐梓语这个女孩既工于心计,又有主见。看上去天真率性,温柔体贴。实际上外柔内刚,多疑敏感,特别善于维护自身的利益。而且还是个小醋坛子。” 钱峻洋非常不解,“你刚才还称呼她梓语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多好的关系。怎么回头就开始编排她呀。” 何思蓉站定脚步,回头说道, “我跟她关系是挺好的,也蛮欣赏她这种个性。至少将来不容易吃亏。看得出来,她是有点喜欢你,但也仅此而已了。而你的心思我始终看不透,身上有一种与世界的疏离感,心性透着一股凉薄。说实话,你才是最不好相处的人。” 钱峻洋默然,也许何思蓉说的没错,从小到大他一直在隐藏自己的情感,近四年来的离奇遭遇,使他的性格愈发扭曲。 表面上看着是一个与世无争,性格平和淡然的谦谦君子。 实际上内心负面情绪正在不断累积,就像一座被巨石压住的火山,内部能量与日俱增,哪天突然爆发出来,谁也不知道会造成何等程度的灾难。 会不会波及他人? 会不会伤到身边的朋友? 这一点连钱峻洋自己都无法预料。 “你还真是厉害,我觉得精神科的那些医生都远远不如你。轻而易举的辨别出了我的本质。”钱峻洋由衷赞叹道。 “我瞎说的,千万不要当真哦。等你身体好了,追求一下唐梓语也不错的。这女孩长得好看,人还机灵,就不知道跟顾兮菲比起来怎么样?”. “你别提这茬了,好吧。顾兮菲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最多也就是关系比较好的高中同学。”钱峻洋语气淡漠。 “你越是用这种不在乎的表情和口气,内心中的挣扎表现的越明显。”何思蓉笑得很灿烂。 钱峻洋索性闭嘴。 跟一个观察力超强,精通微表情分析的人聊的越多,内心中的隐秘也就暴露的越多。 何思蓉继续上楼,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阶梯的拐角处。 直到一个小时之后,钱峻洋晚餐的碗筷都洗了。 才见到何思蓉款款下楼。内搭一字领包臀裙,上面嵌了一些亮片,在灯光下特别耀眼。而外面披着一件黑色短款丝绒风衣,亮面和哑光搭配起来特别有质感。 原本盘起来的头发也放下了披在肩上,加上略显浓重的眼影和长长的假睫毛,整个人显得神秘而妩媚。 “你这身打扮是要去夜店啊?” “差不多吧,冉冉都要结婚了还没去过夜场,总得带她去体验一次吧。” 钱峻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何思蓉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过头来,“干嘛这副表情,又不是带她出去做什么坏事,会把握好分寸的。” 钱峻洋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从没去过夜场,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是怎么玩的,虽然心里感觉有些不妥。 可他又不是梅冉的未婚夫,有什么立场去多管闲事。 第二天清晨,钱峻洋起得有些早。洗漱之后,就裹上厚厚的羽绒服,去街上走上一段,活动一下筋骨,打算顺便把早点买回来。 往西走了一段之后,看见一条小弄堂里拐出了几个女孩。 这个组合看上去有些不太协调。 何思蓉一身夜店女王的装扮,哪怕可能是一夜未睡,踩着高跟依然神采奕奕,身周自带了一股气场。 梅冉和唐梓语看上去青春靓丽,穿着打扮没有何思荣那样成熟,衣品确实不错的。 而另一个女孩气质非常阴郁,有种生人勿近之感。黑色的羽绒服款式过于老气,跟其他几人有些格格不入。 这个女孩钱峻洋也认识,中小学都是同一届的。但只是半生不熟的街坊,就连她的名字钱峻洋也记不太清了。 但这女孩有个绰号,在当时的学校几乎无人不知。 庄主。 因为她家的原址是一所义庄。 义庄原本是大家族开辟出一片土地,供养族中鳏寡孤独,开设家族学堂的地方。 后来又划出一部分区域,给客死他乡的人停放灵柩,算是给整个家族积德行善。 可如今在现代人眼中,义庄就是一个堆满棺材的阴森所在。 实际上,几十年前义庄就被改造过了,跟其他的居民房屋没什么区别。 一般人还是嫌那里晦气,里面的居民大多数都是因为经济拮据,住在那里皆因为无奈。 “庄主”当年在学校受到很严重的孤立,久而久之她的性格也变得十分孤僻。 学校还有些不靠谱的流言,说她从小就睡在棺材里,身上纠缠了阴魂怨气,只要靠近她就会被邪祟盯上。 只要是个智力在线的人,就不可能相信这种鬼话。 可惜有些人从小就心怀恶念,愿意以诋毁羞辱其他人的方式来愉悦自己。 “庄主”从小到大遭到的恶意,受到的霸凌可想而知。 初中毕业之后,钱峻洋就没见过这个人,因此对其人的印象就非常淡薄了。 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女孩。她本来就身材瘦小,加上一身卡通感十足的衣服,就像是个混进大人堆的小孩子。 钱峻洋看着她的身形样貌,顶多是个初中生,如果说是小学生也不奇怪。 “梅冉,你们昨天不会玩了一夜吧。” 梅冉脸色中有疲惫也有兴奋,“是啊,难得玩这么痛快,你没跟着一起来有点可惜了。” 走近她们身边,嗅到一股淡淡的酒气,“去酒吧了啊。唐梓语没身份证,怎么进去的?” 唐梓语一脸从容淡定,“直接问其他人借了呗,17岁和18岁别人又分辨不出来的。” 钱峻洋看向落在最后的小女孩。 “这孩子怎么进去的?借了身份证人家也不让进啊。” 梅冉赶紧解释,“你可别瞎说。麦芽糖是前辈,你还得喊他一声学姐。” 小女孩把黄色针织帽往额头上推了推,抬起头看向了钱峻洋。 一张白皙的娃娃脸露了出来。 乌黑明亮的大眼睛,在小小的巴掌脸上显得格外大。 怎么看都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啊。 可是下一刻,钱峻洋表情突然凝滞了。 第三十三章 相认 “是你!”钱峻洋的声线陡然拔高。 “你是?”小女孩声音中带着一夜未眠的困意,口齿都有些含混了。 钱峻洋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不经意中与故人重逢。 可惜这个故人似乎对他没什么印象。 钱峻洋心中有些激动,几乎是脱口而出。 “以前我们每年春节几乎都会见面,你和那个男孩子一块儿来的,我们还经常一起对着邮筒上的狸猫浮雕祈福。” 麦芽糖眼神一下子变得清明了,终于记起了钱峻洋。 “原来是你啊,长这么高了。咦,好像瘦了不少呀。” 钱峻洋苦笑,所有人都能看出他正在肉眼可见的虚弱下去。 看到钱峻洋的表情,麦芽糖迅速觉察出了问题的严重。 “你是不是病了?” “没事,这些年来都习惯了。” “不行啊,治病这个事情不能拖延的,赶紧找个正规医院去看看。” 麦芽糖语气真挚,还带了一丝隐隐的担忧。 “原来你叫麦芽糖啊,还真是个好听的名字。”钱峻洋开始转移话题。 “小时候的外号,哈哈。好多年没人这么叫我了,还真是亲切啊。你也可以这样称呼我哦。” 麦芽糖笑容温暖,就如同东方天幕上微微泛起的晨曦。 “好的,没问题。你怎么会跟梅冉认识的?” 梅冉在一旁插话,“你们别站在这儿聊了,玩了一夜怪累的。先去我那儿把早饭解决了,咱们边吃边聊。” 钱峻洋犹豫, “现在去不会影响你家生意吧?” 梅冉家的琼玉阁走的是高档路线,随便一份早餐就要几十上百块钱。而且生意兴隆,用餐高峰时客人络绎不绝,经常需要排队等座。 在场有六个人,到人家店里去占座,少说也要影响几百块钱的营业额。 虽然梅家加大业大,不在乎这些小钱。可作为邻居的钱峻洋必须要知情识趣一些。 “没关系的,咱们不去店里吃。刚给家里打了电话,让厨房准备一些清粥小菜送到我楼上。” 钱峻洋见到麦芽糖之后,脑子里一下子冒出了许多问题。正好借这个机会,跟麦芽糖打听一下情况。 何思蓉用询问的眼光看过来,钱峻洋知道她想问什么。 随即微微点头,何思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眨了眨眼,表示收到。 在医院培养出来的默契,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在场的其余几人,昨夜多少喝了点酒,又是一夜未眠,精神处于恍惚状态。因此都没有发现其中端倪。 何思蓉只想确定,麦芽糖是不是前天钱峻洋说的那个,每年正月初十都会出现的女孩。 昨天她还一本正经的分析,说女孩和她的同伴是街上的石狸成精,只能在每年正月初十出现,并且不能离开这条老街。 现在麦芽糖不但出现了,而且昨天还跟她们疯玩了一宿。 她除了长相稍微稚嫩一点,没有任何特异之处,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 一行人加快脚步一路向东。 绕过了琼玉阁的店门口,随即转进一条小巷,又走了几十步,来到一扇门前。 何思蓉输入密码,匹配指纹,把门打开,招呼众人进去。 钱峻洋用力眨了两下眼睛,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自己跟这条老街一样,和时代脱节的相当严重。 外面的世界指纹锁早就普及了,进入小区都需要人脸识别。 可在这里,时间似乎被凝固住了。 为了保持原有的历史风貌,建筑大多是粉墙黛瓦,飞檐斗拱。 空调也要安装在隐蔽处,且用古色古香的朱漆木罩子遮掩。 甚至有一些商家仍然沿用古代的门板,晚上打烊时把长条形门板一块块拼起来,最后再上一道铜锁。 一个二十出头,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哪怕从小居住在这里,习惯了悠闲的慢节奏生活,也不至于对外面的世界毫无想法。 竟然可以耐得住寂寞,日复一日的从事书画装裱修复工作。 除了迫不得已的去医院看病,其余时间,几乎一直缩在这条被尘封的老街。 钱峻洋猛然惊醒,想起昨天何思蓉的话。 她说肯定有什么原因让钱峻洋留在了这条街上。 原因很明确啊。 因为身体里的那个老鬼,适应不了外面飞速变迁的世界,只能拖着钱峻洋留在这里苟延残喘。 钱峻洋笑了,那我就反其道而行,尽量的走出去,将自己融入新的时代。 “喂,你为什么在笑,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唐梓语轻轻捅了一下他的腰。 “是啊,我应该出去多走走了。每天闷在这种中老年聚集的社区,肯定对身心都有影响。” “对啊,难怪这几年我看你都觉得怪怪的,走起路来都快赶上街上的老大爷了。给人暮气沉沉的感觉,眼睛里面没有光,你懂吧?”唐梓语对他的想法非常赞同。 麦芽糖听了她的话,转过身子,头微微抬起。一脸狐疑看着钱峻洋。 “是有点不对劲,几年前你挺有活力的,现在精神上像一下子老了好多岁。” 一边说着话,一边跟着梅冉走进了院子。 琼玉阁里的建筑结构布置的相当精致而紧凑。池塘、假山、建筑、道路在空间上采用弯曲、盘旋、转角以及环绕等手法,使园中道路环抱曲折,错落有致,达到情趣横生,景物各异,曲径通幽的效果。 麦芽糖跟何思蓉都是第一次来,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 她们没想到深巷古宅中,居然藏有如此精美绝伦的园林。 在普通人的心目中,这种地方至少也该是一个收门票的旅游景点。 “冉冉,你家是真正的大户人家,昨天怎么没带我过来?”何思蓉由衷赞叹。 “昨天走的是正门啊,直接到了我原来的房间,今天要在花园里绕一下。其实家里没你想的那么大,多半是利用了空间布局造成的假象。” “大小姐,您就别谦虚了。这就是底蕴啊,我也去过一些所谓的豪宅,跟这比起来就是一堆钢筋水泥。” “对啊,对啊。这种等级的宅院,都是可遇不可求的。”麦芽糖附和道。 第三十四章 塑料姐妹 绕过照壁,沿着一条回廊来到一处二层阁楼前。整座建筑雕梁画栋,装饰繁复,甚为精美。 看形制就是古代小姐的闺楼。 楼前有几丛青竹点缀,东侧还有一片层层叠叠的湖石假山。 钱峻洋很疑惑,他中小学时经常来到梅冉家辅导她做作业,时常在前院一起玩耍,有时候还会带上年幼的唐梓语。 在他的印象中,梅家的宅子确实挺大的,沿街是一座二层楼的店面,两侧厢房作物资存储和来料加工。中庭是个大大的庭院,后宅是梅家自住的。 跟钱峻洋家的小院结构相似,顶多是面积上大了一些。 可现在梅家像是换了一个地方,宅院至少大出了好几倍,且装修之富丽堂皇,造园之精巧繁复,已经完全脱离了民居的范畴。 “梅冉,你家以前不这样啊!是不是后来扩建了?” “是这样的,琼玉阁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以前你去的只是前面的一部分。那时,后院这一块荒废的时间久了,而且家里人也少,懒得费那个心思修缮了。最近几年,家里有了点闲钱,又申请了一部分控保建筑的资金补助,这才把后面这一块维修装潢起来。” 唐梓语一脸促狭,“后悔了吧,没想到冉冉家底子这么厚吧?早就提醒你要主动一点。现在已经来不及喽,至少错失一个亿。” 钱峻洋估算了一下,宅子的占地面积至少七八亩。这里是核心城区,真要拆迁的话,一两个亿肯定拿不下。 “冉冉,我觉得婚姻是件很严肃的事情,需要慎重。你可以重新考虑一下。”钱峻洋立刻一本正经地说道。 梅冉盯着钱峻洋认真看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 “不行啊,颜值不达标。” 唐梓语立刻来了精神,“你说话亏不亏心。钱哥虽然贫病交加,学历上还只相当于一个半文盲,但颜值还是在线的,上哪儿不能吃口软饭?” “你这算是夸我吗?” “肯定是夸你呀,反正我就觉得你比冉冉那个未婚夫靠谱。长得比他帅,还有一门不错的手艺。” 随便闲聊着上了二楼,房间里的陈设还是现代风,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场景。 很快,厨房伙计送来饭菜碗碟。 洁白的瓷碗里盛着清香的米粥,八个精致的小碟子里有不同种类酱菜。甜黄瓜、橄榄菜、八宝辣酱等一应俱全。 何思蓉见伙计离开了,才发出感慨, “你们家也太豪了吧,居然还有专职的厨房准备饭菜。你一个人住这么大一栋阁楼,待遇堪比相府千金啊。”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厨房是店里的,只是顺便给员工们准备三餐。院子里的房子相当于员工宿舍。说到底,咱们就是一家规模稍大的点心铺子。其实我也不想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但是没办法呀,房子没了人气就容易坏。好不容易重新修缮的,总不能把它闲置浪费吧。” 钱峻洋这时候已经喝了两口粥,他现在就想把麦芽糖的事情弄清楚, “梅冉,你跟麦芽糖是怎么认识的?” 梅冉表情突然变得很怪异,眼神有些飘忽,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说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咱们本来就住相邻的两个街区,小时候偶尔玩到了一起,后来玩着玩着不就成了朋友了。我跟你讲,麦芽糖也是个学霸,学习成绩肯定不比你差,而且还大我们一届,辅导我功课那叫一个轻松。” 麦芽糖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情绪。 梅冉心里有些发虚,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挣扎,索性说了实话。于是表情一变,开始嬉皮笑脸起来。 “自从上次看见她学弟长这么帅,她这个朋友我就交定了。” 这话一出,除了麦芽糖之外,其余四双眼睛都盯上了她。 “怎么回事啊,这个事情你以前可从没说过。”唐梓语迫不及待追问。 麦芽糖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这种事情我也习惯了,那家伙太容易招蜂引蝶。一般刻意跟我交好的女生,八成都是为了通过我跟他搭上关系。” 梅冉变得有些腼腆。 “不好意思啊,一开始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有点忍不住嘛。可后来我发现还是咱们的友谊更重要。你学弟再帅,也别想破坏我跟你的感情。” “少来,你是没把他拿下啊。否则的话,现在还有我什么事。” 夹了一筷子八宝辣酱,缓缓放到嘴里轻轻咀嚼。 “嗯,这八宝辣酱味道够正宗啊,是你们店里自己做的吗?” “是啊,喜欢的话,待会儿给你装一瓶带回去。” “一瓶哪够?没个三五瓶,无法弥补我心灵的创伤。” “行,话说你学弟现在怎么样了?” “这家伙也是活该,去年刚被女朋友甩了。人家有了自己的事业,哪还有心思陪他你侬我侬的。女孩子啊,必须要有自己的事业。男人这东西也就是个消遣,真去全身心投入了,到了最后就是个身心俱伤的结果。” 麦芽糖一副漫不经心的口气。 但在外人看来却有点像小孩装大人。她的长相声线,实在跟她的讲话内容有些违和。 钱峻洋想起了麦芽糖身边的俊秀少年,胸中突然有些气闷。 过去的十几年,钱峻洋尽管只是看到了两人之间的一些片段,可他知道这两人肯定是情侣关系。 有这么一个男朋友,麦芽糖的日子不好过呀。 随时会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打她男朋友的主意。 最终还是分手了呀。这样也好,至少对麦芽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免得成天提心吊胆的,还要随时做好准备,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莺莺燕燕。 梅冉眨了眨眼睛,“不会吧?他几乎是完美男友的模板,有哪个女人忍心离他而去。” 唐梓语翻了个白眼,“冉冉,你是多没见过世面,还能被一个小白脸迷住?” 梅冉冷哼一声,“你懂什么?你以为我这么肤浅,只看脸的吗?不信你问麦芽糖,他这个人有多优秀。” 麦芽糖赶紧摆手,“别,我跟他可不熟,也不知道那人有什么优点。” 何思蓉皱了皱眉,感觉周围的气氛非常古怪。 梅冉未必有多喜欢那男生,可能也只是曾经被吸引,而没有得到后续,多年之后心中有些遗憾。加上了一点回忆的滤镜,在心底美化了那个男生。 反而是麦芽糖对于那男生却是刻骨铭心,到现在依然还放不下。表面还得端着,装着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第三十五章 庄主的觉察 钱峻洋看似不经意问了一句。 “麦芽糖,从小到大你有没有发现过自己拥有别人不具备的能力。” 麦芽糖单手撩起刘海,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何思蓉在一旁集中精神,观察麦芽糖的表现。 “长不高算吗?”麦芽糖语气有些郁闷。 “咳咳,长得小巧可爱当然是个优点。但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那种超自然能力?” 麦芽糖一脸的困惑,“我昨晚真是喝多了吗,为什么现在还迷糊着?你说的超自然能力是什么,小魔仙变身吗?” “你能变吗?”钱峻洋眼神中带着一丝期盼。 “前提需要一根魔仙棒!”麦芽糖漫不经心地回答。 钱峻洋换了一种说法。 “如果你集中精神,能不能创造出想象中的事物?” 麦芽糖转头问梅冉,“昨天去酒吧也没带上他呀,为什么他看上去比我喝的还醉?” “别理他,这人从小到大就神神叨叨的,家里还有一箱子算命工具。” 麦芽糖似乎来了兴趣。 “以前没看出来呀,你还是个能测算天机的大师。要不给我算一卦,看看我的将来会怎么样?” 钱峻洋觉得这可能是个机会,麦芽糖和阿彩之间究竟有没有关系,可以通过卦象看一下。 “身边没带趁手的器物,简单一点,你随便写一个字吧。” 麦芽糖想了想,把一根筷子反转过来,在桌子上随意写了一个字。 她字写得飞快,桌子上没留下任何痕迹。 钱峻洋坐在对面,方向正好相反,认起字来就更加吃力了。 谁都看得出来,麦芽糖就是故意的,存心给钱峻洋制造难度。 钱峻洋闭上眼睛。 “你想问什么?” “什么都可以呀,不过你认出那个字了吗?” “玲珑箜篌谢好筝,陈宠觱栗沈平笙。其中的一个字。”钱峻洋慢条斯理的说道。 笑容在麦芽糖的小脸上绽放开来。 “好厉害,写这么快都能看清。” “还好。” “那你算算,我将来的感情会怎么样?” “有情人终成眷属。” “啥?不会是骗我的吧,哪有这么顺利的事情。” “你写的是心里那个人的姓吧?” 麦芽糖一下子显得有些局促,嗫嚅了一下才开口。 “早就过去了,只是随便写了一个字,曾经的习惯而已。” 钱峻洋见她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也没多说什么,按照自己的想法继续解答。 “你写字没蘸水,又写在桌面上。三点水需要替换成木字旁,就成了百年修得共枕眠的枕字。” “那也可能是一枕黄粱的枕字。”麦芽糖立即反驳。 “好吧,你跟他是不成了。”钱峻洋迅速放弃了。 “诶,你到底有谱没谱,怎么就不成了?以我的魅力随便勾勾手指,他就能撒着欢的跑回来。”麦芽糖语气很是不满。 “那就没问题了,按照你内心的想法去做就可以了。”钱峻洋语气平静,笑容和煦。 麦芽糖眉头紧锁,思量了半天之后,终于长长叹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是强求不来的。以前觉得不可动摇的事情,只要中间稍微出了那么一点意外,结局就是曲终人散,物是人非。任凭你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对抗命运的安排。” 钱峻洋能体会小姑娘的感受。 感情和命运是最难琢磨的。 当年他和顾兮菲商量通过高考离开这条老街,相约要考到同一座城市,在那里一起展开新的人生。 可惜一场莫名其妙的重病,让钱峻洋对未来的期许在一瞬间化为泡影。如今被迫坐困愁城,始终在这一隅之地徘徊不得出。 顾兮菲却走出了这方天地,与过去的人生做出了割裂。 她内心对这条老街的排斥更甚于钱峻洋。 原生家庭就是一场灾难,成长过程像是在经历一出家庭狗血伦理剧。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能令她回想起不快的往事。 从离开的那天开始,她与钱峻洋就走上了两条不同的道路。从此之后,山高水长,天涯路远。若再度相逢,也只能遥遥对视,终不得牵手。 梅冉和唐梓语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很古怪,也很压抑。不约而同放下筷子,想要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何思蓉观察了半天,也没发现麦芽糖有任何不妥之处。 “庄主”目光深邃,心头沉重。像被一块巨石压着,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这两个家伙都不对劲。 尤其是这个叫麦芽糖的女孩。 不经意间露出的一丝气息,如深渊大海,无尽永夜,仿佛随时可以将人的精神拖入无边虚无之中。 这小女孩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昨晚怎么就没看出来? 闭上眼睛,凝神倾听。 以往令她不堪其扰的低语声,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消失了。 原来你们也会害怕啊。呵呵! 果然是一帮欺软怕硬的家伙。 麦芽糖发现周围突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连手上吃饭的动作也停止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就随便说说的,千万不要emo了。” 钱峻洋笑了,“就一起吃个早饭,不要弄得像情感创伤互助会一样。” “有这个组织吗?”麦芽糖好奇地问道。 “应该有吧,戒酒戒烟的都有。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跟她一起出去逛逛街,吃点美食,做个spa放松一下。比什么都强。”钱峻洋朝何思蓉的方向指了指。 麦芽糖连连点头,“对啊,思容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人长得漂亮,经济又独立,好像什么事情都难不倒她。” “你们以前认识?” “不是啊,昨晚才认识的。遇见她之后才觉察到,以前的人生错失了多少快乐,完全可以过得更自由自在一点嘛。她就是我现在的人生知己,心灵导师。”麦芽糖挥舞着小手,越说越是兴奋。 何思蓉笑而不语。 麦芽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梓语也很厉害哦,你不知道昨天晚上那个帅气老板给我们打了一个多狠的折扣。完全看在梓语的面子上。” 唐梓语朝钱峻洋办了个鬼脸, “这回知道本姑娘有多受欢迎了吧?一出去就把帅大叔迷的神魂颠倒,要不是冉冉拦着,人家能把我们的单全部免掉。” 梅冉脸色有些严肃,“咱们还不缺这点钱,干嘛图他那些便宜。也幸亏我们当时人多,不然你一个人被他带到酒店里,后悔都来不及。” 唐梓语笑得愈发开心。 “干嘛还去酒店啊,我跟他在洗手间里就能把事给办了。哈哈哈哈!” 麦芽糖和何思蓉跟着一块儿起哄,又是吹口哨,又是拍桌子。伸出手来跟她击掌,三人笑得前仰后合,闹成了一团。 第三十六章 酒吧老板 三人折腾了一阵之后,笑声渐渐平息下来。 “钱哥,你这什么表情?”唐梓语笑吟吟地问道。 “替你高心。” “不要口是心非唉,我看你就是有点吃醋。”少女巧笑嫣然,清丽可涤尘。 麦芽糖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一个闪身贴到了唐梓语身边, “你俩是怎么回事?” 唐梓语得意洋洋,“这都看不出来吗,老钱对我是招摇过市,明目张胆,易于言表的喜欢。” 麦芽糖蹙眉,“我怎么没看出来?” 唐梓语居高临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因为你还小,大人之间的事情你还不懂。” 麦芽糖一掌拍开她的手,“别没大没小的,我当年受万千男生追捧的时候,你还在幼儿园玩过家家呢。” 唐梓语双手按住麦芽糖的肩,让她身体正对着自己,仔细打量着她的小脸。 “还真是个小美人胚子,不要说是男生,就连我都忍不住喜欢了。”一抬手又要去摸她的小脸。 这回麦芽糖可学乖了。趁她抬手的间隙,往后轻巧的退了一步,轻而易举的就躲了过去。 “梓语,别闹了。麦芽糖是我的前辈,不是你们班上的同学。” 唐梓语看着梅冉,突然冒出了一句。 “你怎么确定她就是你以前认识的麦芽糖?说不定她是麦芽糖的妹妹,只是跟麦芽糖小时候长得很像。” 梅冉被噎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 “哪有这种事情?你除了胡思乱想就会胡说八道。” “万事都有可能嘛,思路不要太僵化了。” 钱峻洋经她一提醒,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麦芽糖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了。 四年间杳无音讯,前天刚跟何思蓉提到她,还对她的身份进行了一通离谱的推测。 她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走进了钱峻洋的视野,令人不得不起疑呀。 “梅冉,你们昨天去了哪家酒吧?” “西街故事,那家属于清吧,里面氛围非常不错。” 钱峻洋没什么印象,对梅冉去了哪家酒吧并不感兴趣。只想知道麦芽糖是怎么出现的。 “你们是在酒吧遇到的?” “不是啊,是我打电话约她们的。” 钱峻洋又看了一眼“庄主”,发现这个人似乎也大有问题。 气质太阴沉了,为什么现在脸色这么难看,像是被吓到了,又像是收到威胁似的。 “这位同学很面善啊,咱们以前也是一个学校吧?”钱峻洋问道。 庄主此时有些走神,视线聚焦于虚空之中,对钱峻洋的话不闻不问。 梅冉替她回答,“这位是郭瑜,我们一个初中的,你们互相应该有印象啊。” 郭瑜听见自己的名字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刚在想别的事情。我这人存在感比较低,对我没印象也很正常。在初中的时候,你挺有名的,总会有老师拿你举例子,当做我们追赶的目标。” 钱峻洋苦笑,“老师看走眼了,我到了最后成了反面典型,连个普通大学都没考上。” 郭瑜脸色郑重,“听冉冉说过你的事情,只要把身体养好了,未来依然可期。” 钱峻洋只能出于礼貌感谢了一句。他就想弄明白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 “以前我都不知道,你和麦芽糖都是梅冉的好朋友。” 郭瑜立刻说道,“我跟麦芽糖昨晚也是第一次见面。”语气甚为急切,似乎是要急于撇清跟麦芽糖之间的关系。 梅冉觉察出钱峻洋的态度有异,不动声色给了他一个眼神。 钱峻洋立刻会意,有什么事情事后可以询问,不急于一时。 对于梅冉他是给予充分信任的。 两人三年级就做了同桌,关系一直非常不错,是童年到少年时期最熟悉的玩伴。 哪怕初中毕业之后,钱峻洋在高中住宿,梅冉进了一家高职院校。 双方之间的关系也没变得生分。 直到后来钱峻洋精神和身体同时出了状况,这才刻意减少了和熟人之间的往来,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麦芽糖跟唐梓语闹了一阵之后,回到了椅子上继续吃饭,但嘴上还不闲着。 “西街故事的老板肯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昨天我观察了,对小丫头好像是真心喜欢。” “呵,小丫头。你说自己是吧?”唐梓语对她的称呼很是不满。 尽管麦芽糖比钱峻洋和梅冉还高了一届,可外形实在太稚嫩,让唐梓语有种被孩子小瞧了的感觉。 何思蓉眯起眼睛,努力回想昨晚老板的言行。 “这人不一定是真的喜欢梓语,更像是有意在和她套近乎。” 唐梓语疑惑,“不太像啊,你们有没有发觉,他是个非常有情趣的人。像我这样的,也没什么值得人家图谋的吧。” 梅冉转头对何思蓉道,“你仔细说说,这种事情还是要防患于未然。那人看着虽然年轻,只是因为保养的好,年纪估计都快奔四了。如果他想打梓语的主意,我第一个不同意。” 唐梓语笑道,“奔四又怎么样?人家又帅气又体贴,人生阅历丰富,气质优雅不凡。看他那衣品,钱哥十辈子也比不上啊。” 钱峻洋摆手,“你爱干嘛干嘛,别拿我说事儿。” 何思蓉道,“这个人的品味确实不错,优雅而时尚,干净精致的不像一个中年男人。” 钱峻洋听出了问题,“你这话是意有所指啊,这人具体有什么问题?” “我发现他带了一个dw的时装表,还是女款的。尽管跟他那身穿搭很配,可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麦芽糖很好奇,“你说的那个dw时装表,是不是很贵呀?” “不贵,千把块钱一个。一般像他这样的有钱男人是不会带的,不但彰显不了身份,反而有点掉价。” 唐梓语试探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其实他挺缺钱的,只是装成有钱人到酒吧里骗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何思蓉摇头,“他不缺钱,恰恰相反,这人经济非常宽裕。带dw就是为了配那身衣服好看。我猜他有很多块不同样式的腕表,用于搭配不同风格的衣服。” “过得这么精致啊,不愧为是有钱大佬。假如他真心追我的话,也不是不能考虑给他一个机会。”唐梓语神情雀跃。她的语气态度显得过于做作,很明显是在向钱峻洋示威。 第三十七章 登云阁 梅冉托着腮,考虑唐梓语是不是还没度过叛逆期。为什么总跟不合适的人较劲? “你可别高兴的太早,他看你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年轻时的自己。”何思蓉悠然开口。 唐梓语一愣,小脑瓜一时有点转不过来。 麦芽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钱峻洋依然稳坐钓鱼台,这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在哪儿碰到都不奇怪。 “这大叔不会是弯的吧?”唐梓语口气有些难以置信。 “恐怕还不止,大约是性别认知障碍。”何思蓉又给补了一刀。 唐梓语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粲然一笑。 “这不是挺好的吗?无论他是什么人,都不影响他优雅的气质和不俗的谈吐。假如他愿意跟我交朋友,我也不介意呀。而且他这个人一点也不娘,风度翩翩又斯文有礼。相处起来比钱哥那种直男强多了。” 麦芽糖看钱峻洋不说话,好奇问道,“你就没什么想表示的?” 钱峻洋看着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蓄积着八卦的火焰。判断这人应该不是什么隐藏大佬,对阿彩的出现大概一无所知。 寻回阿彩的希望又渺茫了几分。 不由的叹了一口气。 “我希望你们这帮小姑娘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一生幸福安康,平安喜乐。” 梅冉对他再熟悉不过。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从他的语气神态中可以看出,这人像是已经放弃了求生的意志。 “钱峻洋,你最近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如果身体有问题的话,我们这就陪你上医院。有病可千万别拖着,你年纪轻轻的,坚持一下总能好起来。” 钱峻洋像没事人一样语气淡然, “放心吧,我没事。这几年好歹挣了点积蓄,不把这些钱花光,我都觉得亏的慌。” 唐梓语和梅冉眼神同时变得黯淡,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安慰,更没法给出有用的建议。 麦芽糖目光闪烁,似乎想说些什么。又碍于双方半生不熟的关系,有些交浅言深的话就不合适说出口了。 何思蓉开始调节气氛,随意转换话题。指着东侧的一扇门问道, “这里是二楼啊,那扇门有什么作用,难不成外面还有一个楼梯?” 被她这么一提醒,钱峻洋和麦芽糖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这座二层阁楼虽然很精致,但面积并不是很大。楼梯口在中间,东侧是客厅,西侧是卧房。 他们现在用餐的地方就是在客厅,客厅的东侧已经是处于建筑之外了。在那里开一扇门,的确没什么实质意义。 唐梓语立即起身,犹如一个孩子向同伴炫耀新买的玩具。 动作轻盈,语气兴奋, “这个你们肯定想不到,咱们梅大小姐的闺房,哪能跟一般人家似的,肯定是有独到的设计呀。” 走到东边的门前,一把将门拉开。 众人目光同时看去,只见门外居然是一片层峦叠嶂的湖石假山,开合有度,虚实相生。 山形、大小、高低皆有变化。山峰高高低低,参差不齐。虽然只是寥寥数十平米,可给人的感官确是规模宏大,布局严谨,风格古朴,竟似置身于群山万壑之巅。 最巧妙的一个设计,便是有一条山道蜿蜒而上,从假山底部曲曲折折通到了二楼门口。 钱峻洋、何思蓉和麦芽糖都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观,不由得都凑到了门口。 这才发现门外还有一条走廊,走廊前有一排木质的鹅颈栏杆。 麦芽糖倚栏凭眺,小脸上露出了惬意的表情。 “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做大家闺秀,这生活也太奢靡了吧。” 钱峻洋站在廊道旁,朝着东方看去。目光穿过假山,越过院墙,看到了一片粉墙黛瓦的清歌街景色,心中舒畅。 “你们家这座阁楼好像特别高,大半条街的景色都一览无余。” 梅冉解释道,“这座阁楼以前叫做登云阁,地基就比平常房子高。你进来的时候应该也注意到了,我们走的路都是曲折向上的。而且这座楼也是挑高设计,下面的一层至少有两层楼的高度。所以在古代的时候,这里几乎就是清歌街最高的建筑。” 唐梓语冷不丁又来了一句。 “这里曾经是琼玉阁历届花魁的住处,你们男人上来可要花大代价的,以前来的不是达官显贵便是风流才子。今天就算便宜你了。” 麦芽糖听得津津有味,“原来还有这么个说法,今天真是大开眼界了。” 钱峻洋说道,“明末才子冒辟疆所着的《影梅庵忆语》好像就记载过这里。虽然有些地方语焉不详,但确确实实提及了一个历史名人。” 唐梓语好奇道,“谁啊?” “陈圆圆。” 麦芽糖颇感意外,神情讶异。 “不会是搞错了吧,她是山海关总兵吴三桂的小妾,应该是北方人吧。” “她本是吴中名伶,自幼冰雪聪明,艳惊乡里。色艺双绝,名动江左。几度都有希望嫁入名门,但都因为长相过于惊艳,不为正妻所容。最着名的一次就是与冒辟疆私定终身,约定来年再次相会之时,就会把她娶入门中。只可惜两人还是有缘无份,还没等冒辟疆来娶她过门,她就被劫持到了京中。”钱峻洋说道。 唐梓语不是很理解,“姓冒的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为什么要等到第二年。既然喜欢,直接带她回家不行吗”。 “因为当时冒辟疆前些日子还刚娶了秦淮八艳之一的董小宛,总得稍微缓缓吧,至少让董小婉的心里有个接受过程。” “呸,这渣男死不死啊。”唐梓语几乎是咬牙切齿。 钱峻洋知道跟她解释时代原因纯属白费。 梅冉突然说了一句,“陈圆圆没有住过这座登云阁,尽管那时候她也算红极一时,可比起另外一位姑娘,还是逊色了那么一分。” “比陈圆圆还厉害,究竟是谁啊?”麦芽糖问道。 “名字已经不可考了,那姑娘也蛮硬气的。据说她有一个相好的情郎,那时正在筹措资金,打算为她赎身。可时逢明末乱世,兵祸匪患不断。有个姓田的外戚看中了她的美貌,打算把他带到京中去献给贵人。那姑娘抵死不从,最后香消玉殒。姓田的这才退而求其次,找上了陈圆圆。”梅冉娓娓道来,语气中不甚唏嘘感慨。 钱峻洋也算是博文强记了,但对这一段确实一点都没印象。 “你这些都从哪儿听来的?” “听街上一些人说的,琼玉阁的生意一直延续到清末才渐渐萧条下去。之后我们家才接手,变成了现在的点心铺子。” 第三十八章 踩影子 麦芽糖沿着假山上的小径一路拾级而下,蹦蹦跳跳玩得颇为开心。 看着她小小的身影在假山中穿行,时而钻入一个山洞,忽而又从另一头穿出,快乐的如同一个刚放了假的小学生。 钱峻洋和何思蓉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微微摇头。 她就是一个还带着点稚气的普通女孩,在她的身后应该是发掘不出什么隐秘的。 钱峻洋回头看向郭瑜,发现她仍然坐在原地。一群人闹闹哄哄,她却没受到丝毫影响。 这人的眼神很复杂。 是忧郁,是深邃,还是迷惘? 梅冉此时也注意到了郭瑜的异常,“小瑜,你也过来看看啊。” 郭瑜像是被突然惊醒,身子猛的一个激灵,弹簧一样的蹦了起来。 晃了晃脑袋,好像刚经历了一场深沉的梦。 “哦,我这就过来。”三步并作两步就来到了门口。她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语气非常慌张,身体动作也显得极不协调。 梅冉伸手一把扶住她,有些歉意的说道。 “不好意思啊,昨晚陪我们闹腾了一夜,辛苦你了。” “没事没事,好久没玩的这么尽兴了。要不是你打电话找我出来,我肯定又在家里虚度光阴。”郭瑜说话有些急促,口气略显讨好。 梅冉对郭瑜的态度很是耐心,温言细语的安慰几句,见她情绪恢复了正常,才放下心来。 麦芽糖在假山里兜了一阵子,转了好几圈才来到了山下。 朝楼上挥着手,示意他们也跟下去。 山中有岔道,有迂回,不熟悉的人经常会在里面被绕晕。 人身在山石中,视线受阻,加上刻意的设计,在方寸之间营造出了崇山峻岭的感觉。 梅冉带着众人从一条最简便的路径下了山。 区区数十步,几次转折,却能欣赏到园中好几处不同的景色。这相当符合江南园林移步换景的造园手法。 经过这一小段路程,郭瑜的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这一切都被何思蓉收入眼中。 “麦芽糖,我们五个人现在已经熟悉了,以后要不要组一个战队,这样上分比较快。”唐梓语提出了一个建议。 麦芽糖一脸的嫌弃,果断的给拒绝了,“不要,每次都要我一拖四,累不累啊。” 唐梓语露出了一个献媚的笑容。“不要嘛,咱们糖糖好棒棒哒,一定要带我起飞啊。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大神,每次一打九都能百战百胜。” 钱峻洋问到,“你们昨晚不是去酒吧了吗,怎么又组队打游戏了?” “喝完酒总得找个地方放松一下,下半夜我们又去电竞酒店开了一间房。”唐梓语笑嘻嘻回答。 说到电竞酒店,梅冉也很兴奋,“麦芽糖真是厉害啊,我觉得她打职业都没问题,操作简直是神了。每次都能力挽狂澜,带着大伙儿一起大杀四方。” 麦芽糖脸色有些僵硬,显然昨晚是被这帮猪队友坑的不轻。 哪怕唐梓语和梅冉都极力吹捧,她也不敢答应以后再跟这帮坑货组队。 她看了一眼钱峻洋,眨了眨眼睛,忽然轻巧的一跃,跳到了钱峻洋的身边。 “哈哈,这次我又赢了,你没想到吧。” 钱峻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低头一看,发现麦芽糖正踩在自己的影子上。 这是他们小时候玩的一个游戏,相互踩对方的影子,不让对方踩到自己的影子。 钱峻洋刚想说些什么,头脑一阵昏沉,身体一个摇晃。 好在身边就有一块假山石,他伸手扶住,勉力支撑住身体。 “没事吧你?”梅冉迅速抢上两步,一把搀住了他。 在钱峻洋的感知中,大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一块坚实无比的晶体,上面出现了无数细密的裂痕。 眼中的世界突然变了,本来五彩缤纷的世界,突然变成了黑白色。 无数的黑白光影在眼前攒射。眼前的人影好像有了层层叠叠的无数道。有点像两个镜面相对而形成的镜像通道。 梅冉身前似乎有许多道虚影,背后像是有数不清层数的空间叠加在一起。 钱峻洋头昏脑胀,胃中翻腾不已,有种恶心欲呕的感觉。 他用力咬了咬嘴唇,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可是体内力量越来越虚弱,身体却变得越来越沉重,整个人都在往下沉沦。 梅冉都有点扶不住他了,何思蓉赶过来扶住他另一个胳膊。 两人相视了一眼,迅速达成默契,缓缓将钱峻洋放到了地上。 唐梓语一脸焦急凑了过来,蹲到钱峻洋身旁观察起他的面色。 “钱哥前天下午就有点不舒服,在古码头的时候差点摔倒。发病的频率越来越高了,这次一定要把他送到医院去,不能由着他的性子乱来了。” 梅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考虑的,不管怎么样,先把病治好。” 何思蓉没说什么,因为她了解的事情远不是普通人可以触及的。 她知道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契机,常规医疗手段是帮不了钱峻洋的。 郭瑜并没有关注钱峻洋,反而在偷偷的打量麦芽糖。 麦芽糖也是一脸的好奇,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跟郭瑜对视。 郭瑜本能的想要挪开目光,硬生生的忍住了。 麦芽糖生出了一丝兴趣,往前走了两步,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郭瑜脸色越来越苍白,袖子里的手臂禁不住微微发抖。用干哑的嗓音小声的回了一句。 “请不要伤害他。” 麦芽糖也压低声音,“你放心,我这是在帮他。” 郭瑜胸中的压抑感稍减。 “谢谢。” 麦芽糖随意拍了拍她的手臂,“你跟他也不熟啊。现在都块自身难保了,还有闲心关心别人。” 郭瑜身体一震,头缓缓的低下,默不作声。 “刚才的事情你就当没看见,我以后会来找你的,你身上的事情也不是不能解决。”麦芽糖声音清脆,语气轻柔。 “你为什么要帮我?”郭瑜有些难以置信,表情既惊愕又欣喜。 “因为昨天玩游戏的时候,只有你是全心投入了,比她们几个坑货强多了。”麦芽糖朝她挤挤眼睛,迈着轻松的步伐,朝钱峻洋的方向走去。 第三十九章 源起 “你们说记忆储存在大脑里还是细胞里?”钱峻洋耳边隐隐绰绰传来了一道女声。 “存储在大脑细胞里。”这个声音很熟悉,应该是唐梓语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情谈这个。”这声音略显成熟,明显是梅冉在说话。 “我已经打了120,不知道救护车能不能开进来?”何思蓉说道。 “应该是开不进来的。只要停在北面的马路上,抬着担架进来也不过一两百米,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冉冉,你跟他最熟了,要不给他做个人工呼吸。没准他心情一好病就好了。”唐梓语居然还不忘调侃一句。 “那还不如你来,说不定他一害怕就醒过来了。”梅冉没好气道。 麦芽糖一脸认真的说道,“我觉得他应该没什么大事。” 梅冉像是在黑暗中抓到了一丝希望,急忙问道。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不像是心源性昏厥。才吃了早饭,也不像是低血糖样子。晕倒差不多有一分钟,又可以排除癫痫。你看他现在脸色红润,比早上刚见到的时候好多了。” 梅冉虽然没听懂,但觉得麦芽糖好像很懂的样子,稍稍放下心来。 何思蓉不好糊弄,冷眼旁观这一切。她对麦芽糖说的一个字都不信,但他相信钱峻洋会醒过来的。 原因有两点。 其一,麦芽糖一开始就给了提示,记忆究竟是存储在大脑里还是细胞里? 唐梓语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本意,只当麦芽糖是为了缓解气氛在开玩笑。 何思蓉并没有因为钱峻洋的昏迷而惊慌失措,反而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关注着周围的情况。 郭瑜和麦芽糖之间的互动,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尽管没有听清两人究竟说了什么,但是郭瑜的情绪从紧张焦虑,迅速转换为了安心轻松,这一变化是显而易见的。 昨晚跟她们相处了一夜,从餐厅到酒吧再到电竞酒店。这两个人表现的都十分正常,一个活泼跳脱,一个深沉忧郁。个性鲜明,又截然相反,都是这参差世界的芸芸众生之一。 在楼上吃早餐的时候,郭瑜的情绪突然变了。已经不是深沉忧郁可以形容,而是被巨大的恐惧所压制,几乎已经达到了无法自控的程度。 可是跟麦芽糖聊了三言两语之后,整个人都变了,恐惧的情绪消失了。萦绕在她身周的低气压也减弱了,像是被注入了一股生机,正在祛除身体中的负面情绪。 郭瑜在早餐期间究竟觉察到了什么? 麦芽糖在郭瑜情绪改变过程中又起到了什么作用? 这趟清歌街之行究竟是对是错? 半个月之后的行动究竟要不要按计划施行? 让何思蓉坚信钱峻洋能平安度过此劫的第二个原因就在于此。 在半个月之后,何思蓉将会拨动那根命运的丝线。 到那个时候,钱峻洋必然还活着。 否则计划就无法实施。 给何思蓉制定计划的人以前还从没出过错,何思蓉对那个人有着充分的信心。 钱峻洋突然睁开眼,眼神变得特别清澈。 何思蓉从没见过钱峻洋有这种状态。 在一年之前,医院里第一次见到钱峻洋的时候。这个人的眼神已经非常沧桑了。 有阅尽人间百态之后的沉重,历经世情种种之后的淡然,更有渡尽劫波之后的超然物外。 总而言之,这绝不是一个少年人该有的态度。 于是何思蓉起了探究的心思,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经历,能造就出这样的病情。 经过两个月的探究,得出了一个有趣的结论。 这个人根本就没有病。 尽管他话中的内容是如此的不可思议,描述出来的情景完全是异想天开。 但是,他的的确确说出了真相。 得知了真相之后,何思蓉好奇心终于被满足了。 同时也意识到了事情有多危险,所以她果断撤退了。 自己身上还有一大堆麻烦,别人的事情就不宜牵扯得太深。 命运的丝线盘旋交错,经过一个节点之后,原以为再也不会有交集。没想到绕了一大圈之后,不经意间又回到了原点。 当两天前何思蓉拖着拉杆箱,在清歌街的石板路上踽踽独行时,她的计划就已经展开了,路遇钱峻洋便是行动的第一步。 往事在何思蓉脑中一闪而过。 钱峻洋的声音传来,“我已经没事了,赶紧打电话取消救护车,应该还来得及。” 何思蓉看了他一眼。直觉这个人身上好像发生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变化。 这种变化过程可能就发生在一分钟之内。 何思蓉立刻又拨打了120,先是说明了现在的情况,表示不需要占用公共资源,又诚恳的道了歉。一套流程行云流水,像是演练过很多遍似的。 梅冉略显担忧,“不要紧吧,我觉得还是应该去一趟医院。做个全面检查,这样才能放心。” 钱峻洋手一撑地,轻松地站了起来。 “没事没事,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待会儿回去补一觉也就好了。” 梅冉看着他神采奕奕,不像是有事的样子,才长舒了一口气。带着一丝责备的语气道。 “你呀,平时还是要多注意点。感觉身体累了,就少接点工作。字画修复虽然来钱快,可也劳心费神啊……” 她还想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住口了。 钱峻洋像没事人一样,跟众人打了个招呼,急匆匆的离开。 看得唐梓语有些莫名其妙, “这家伙究竟是怎么了?昏迷了一下,感觉像换了个人似的。” 何思蓉闻言,瞳孔微微收缩,心脏不由自主的怦怦直跳。 麦芽糖伸了个懒腰,用手掩着小嘴,轻轻打了个哈欠。 “累啊,有点撑不住了。我也得先回去补一觉。冉冉,下次聚会记得叫上我。” “下次你真的有空吗?这几年难得联系上你,还以为你不爱搭理我了。” “怎么可能,前些年的确有些忙。学校课业繁重,又要准备考研,还有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女人成天给我捣乱。” 唐梓语悠悠道,“哦,即使在这么困难的条件下,你的电竞水平依然保持的非常不错。” “这就是天赋,懂吗?”麦芽糖一脸傲娇的小表情。 第四十章 伤逝 何思蓉走在条石路上,脸色木然,专心致志感受着鞋跟上传来的力度。 地面坚硬而古老,被细长高跟踩得“哒哒”作响,声音回荡于古街老巷之中。 何思蓉胸中一阵郁结,烦躁的情绪在心底开始酝酿。 觉察出情绪正在朝不可控的方向蔓延,何思蓉迅速调整心境。 转身走向河边,早晨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一丝青草味道。看着河对岸的柳条开始抽芽,静谧的河水随着小风缓缓流淌, 她低下头喃喃自语。 “时间真的只是一个循环吗?总有会被打破的一天吧,可为什么不是今天呢?” 何思蓉用力咬了嘴唇,唇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牙印。牙尖带走了一抹口红,红的那么触目惊心,就像刚刚啃食了新鲜的血肉。 剧烈的疼痛帮她找回了理智,对着手机掏出了湿纸巾用力在唇上抹了两把。然后一点一点的擦拭,情绪随着手上的动作渐渐平复。 “其实计划还是可以继续下去的,根本不会有影响。那位修复师究竟是不是钱峻洋,与我而言一点都不重要。” 何思蓉冷着脸,牙缝中挤出几句话。既像是在分析形式,更像是在开解自己。 回到住处,何思蓉在房间里卸了妆,又换上了宽松的休闲服,恢复了邻家小妹的样子。 她还是有些不死心,状若无意地去了工作室,发现里面没人。又到了钱峻洋的房门口,敲门之后也没有回应。 从二楼走下,漫不经心地往后院逛去。 看见钱峻洋穿了一身白色的练功服,正在池塘边演练一门拳法。 说是拳法也有点高抬他了,更像是一门养生体操,动作看上去奇奇怪怪的。 再加之钱峻洋身体本来就虚弱,最近几年更缺乏锻炼,摆出来的一招一式显得绵软无力,就像是没吃饱饭似的。 何思蓉也没开口,在旁边静静的观看。等到一路拳法打完之后,钱峻洋收回招式,双腿微分,在原地调整好了气息。 “你这是练什么呢?怎么就不长点记性,刚才晕倒的事情这么快就忘了?”何思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就像是什么都没觉察到一样。 钱峻洋乐呵呵地说道,“就是因为平时练的太少,不注意身体锻炼,健康状况才会每况愈下。我现在需要的不是休息,而是把以前荒废的功夫都捡起来,打好根基,固本培元。” 何思蓉心中冷笑,钱峻洋从小到大什么时候练过功夫。 不过她既然打定主意,决心不介入此事,就索性继续装糊涂。 “这门是什么功夫啊,看着不像很厉害的样子。” “五禽戏,东汉名医华佗传下来的,本来就是一门养生功。现在重新捡起来,恢复身体正好用得上。”钱峻洋情绪似乎很高,完全没了前两天沉重和颓废。 何思蓉笑容很欣慰,“你自己知道该怎么调理就好,以后别动不动就昏迷了,刚才老吓人了。” “今后应该不会了,这一点我还是很有信心的。”钱峻洋嘴角带起一丝浅笑,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自信。 何思蓉经过这番试探,差不多已经确定了心中猜测。暗暗叹了口气,感觉这个世界真挺无趣。 “我这两天也算是安顿下来了,接下来就要开始忙工作。咱们这些医药代表,都得围着客户转。作息可能会很不规律,一日三餐基本上都会在外面解决。以后就不要准备我的饭了。” 钱峻洋微笑点头,“好的,有需要的话你也可以提前说一下,我随时可以效劳。” 何思蓉转身,笑容渐渐收敛,悲伤的情绪爬上心头。 晚上九点,何思蓉结束了一天的忙碌,从副驾上拿起背包,打开车门下了suv。 站在停车场上,抬头望天。 二月初一,几点星光在天幕中闪烁。 “还有半个月,很快的。不知不觉就能过去了。” 何思蓉自言自语了一句,转身出了停车场,穿过一条百米小巷,又回到了清歌街上。 夜里的风有点冷,何思容的心中更冷。 她早上就确定了,钱峻洋已经换人了。现在他躯体中的灵魂,已经不是一年前与她在医院中畅谈的那个少年了。 从他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何思蓉这两年的微表情分析不是白学的。 心细如发的观察力,超越常人的分析能力,敏感到近乎于变态的感知力。 这些表面上看来是命运给予她的礼物,实际上更趋近于无法逃脱的诅咒。 世事洞明有什么好处? 只能让她看到叵测的人性与世间的种种鬼蜮伎俩。 记忆储存在大脑里还是细胞里? 这句话在暗示什么? 麦芽糖比她想象的更加可怕。 谁能想到呢?一个看似天真率性的小女孩,像是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把一个有趣的灵魂从世界上彻底抹去。 何思蓉只能默不作声看着,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不敢做。 现在还要为了自己的计划,跟夺取钱峻洋身体的人和平相处,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祈祷他不要把自己赶出去。 何思蓉觉得心中有愧,不仅不能为钱峻洋报仇,如今还要虚与委蛇,与狼共舞,与敌人同处一室。 她越想越是憋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在小院中逗留的时间。 从今天开始就早出晚归,减少跟那个人的接触。免得压不住心里的火,让自己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曾几何时何思蓉也是一个纯真少女,雅致清丽,人淡如菊,有着明净如水晶般的心思。 可前些年的种种遭遇,让她完全蜕变了,让她变得时而疯狂恣肆,时而过度理性,既敏感又迟钝,目标明确而又茫然失措。 成了一个矛盾的完全体。 维持着这种状态,直到遇到了钱峻洋。或许一开始她是抱着游戏的心态,想要研究一下钱峻洋这个有趣的病例。 不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两个多月交心的闲聊探讨,相互理解又相互治愈。 何思蓉终究还是认同了钱峻洋,把他当做自己值得信赖的朋友。 哪怕这次来到清歌街,要利用钱峻洋一次,何思蓉也从没有想过要伤害他。 还打算完成目的之后,尽量帮着钱峻洋走出困境。 世事无常,转眼间人就没了,悄无声息的如同这西塘河中的一个泡沫破灭。世间又有谁能觉察,又有谁会关心? 第四十一章 金坛雀舌 “这两天挺忙的呀?”钱峻洋笑眯眯地看着正要出门的何思蓉。 “没办法,我们的工作核心就是维护客户资源。所有时间都不是自己的,只要客户有需要,必须随叫随到。”何思蓉今天妆有点厚,大概是为了遮掩睡眠不足带来的黑眼圈。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都不知道爱惜身体。等到了一定年纪,就知道后悔了,可惜后悔也来不及了呀……”钱峻洋话说得有些絮叨,态度和蔼,语速平缓,神情中还带着三分关切。 何思蓉心中发苦,这家伙装都不装一下了吗? 表面还维持着以往的随意态度。 “房东大人,你要是能免了房租,我倒是可以轻松些。” “不切实际的事别瞎琢磨,还是赶紧上工挣钱去吧。”钱峻洋双手背在身后,腰背挺得笔直,一脸春风得意的笑容。 忽又开口道,“要不要喝口茶提提神?刚上市的金坛雀舌,虽然没有弄到上品。但胜在新鲜,茶汤澄澈,香气淡雅,滋味甘醇,不妨尝试一下。” “你平时不是喝手磨咖啡的吗,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起喝茶的事情。”何思蓉表情中带出几分困惑。 钱峻洋干咳一声,“喝茶能养生,我身体要调养过来,各方面都需注意,曾经一些不好的习惯都要改掉。” 何思蓉也懒得陪他演下去了,随便应付了一句,“还要赶时间呢。” 转身就急匆匆的出了门。 钱峻洋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了自嘲般的微笑,自言自语道。 “看来不是她,本来就不太可能,哪有这么容易就能找到。这件事相当于大海捞针,需要足够耐心。将来一个个的去尝试,总能找到的吧。” 午后,唐梓语敲响房门,一脸神秘兮兮地凑到了钱峻洋身边。 “别这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有什么事情直说。” “嘿,你就这态度?我辛辛苦苦打听来的消息,不想听就算了。” 钱峻洋立即陪笑,泡上了一壶茶,“你先喝口新上市的金坛雀舌消消火。” 唐梓语皱着眉,一脸不情不愿。 “雀舌?算不上什么好茶叶啊。至少也来杯西湖龙井,太湖碧螺春。” 钱峻洋将茶叶倒入玻璃杯中,脸色郑重,“看到这杯茶,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唐梓语摇头,“还能说什么,就你这小气巴拉的做派,难怪到现在还单着。” 钱峻洋轻轻吹了吹茶水,慢条斯理的呷了一口,“你看不上这茶,尝着滋味不错啊。” “喂,这茶不是给我的吗,怎么自己就喝上了。”唐梓语气鼓鼓地拿过茶壶,去厨房找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 钱峻洋目光闪烁,轻笑一声,暗忖:看来也不是这丫头,老朋友你究竟在哪儿? “刚才从惠恩师太那儿打听了好多事情,信息量过于丰富,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唐梓语大大咧咧坐到椅子上,兴奋的情绪有些按耐不住。 钱峻洋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唐梓语心里有些没底。 “你干嘛这么看这我?难道说错什么了?” “就是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劲?”唐梓语追问道。 钱峻洋耐心给她分析。 “咱们按照最基本的事实来分析。惠恩师太她多大了,一百零几岁。即使身体再怎么健朗,精神头肯定也没你那么足啊。就这一两天时间,你从跟她接触开始,再慢慢切入正题,想办法把话套出来,期间又要费多少功夫。” “这个当然喽,我费了老多劲呢?”唐梓语趁机表功。 “那你累不累啊?” “怎么能不累,陪着老太太散步、聊天。讲了好多话,脑细胞不知道死了多少。” “你不觉得奇怪吗?你一个17岁的小姑娘都觉得累,她总不可能很轻松吧?能成为老寿星的人,平时必定是很注重养生的。为什么愿意陪你聊这么久,还能透露出你所谓的丰富信息。” 唐梓语面色一变,她心思玲珑剔透,钱峻洋稍微提了个醒,便察觉出了其中的可疑之处。 “你说她是故意的。表面上是我在向她套话,实际上她只是透露出了她想传达的信息。”唐梓语情绪有些低落,原以为一切尽在掌控,实际上却是被一个老人家反套路了。 “大有可能。她出身于大家族,小时候不缺教育资源,出家以后每天研读佛经,又有100多年的人生阅历,经过的大风大浪不知凡几。无论是见识还是思维方式,都远远超过你我。你刚找上她的时候,就应该被识破了。这件事怪我,没有思虑周翔,做事过于草率了。” 唐梓语耷拉着脑袋,也跟着唉声叹气, “谁说不是呢?咱们就是太自以为是了。看着人家年纪大,以为她和社会脱节了,脑子不够灵光,从她那里打探消息应该是轻而易举。没想到啊,反倒是被看了笑话。” 钱峻洋补充道,“这些日子我也想过了,那天她在古码头上向你搭话,可能是有意为之。” 唐梓语一惊,慌忙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一开始就是她在算计我们?” 钱峻洋拿起玻璃杯端在手里,目不转睛的盯着杯里的茶汤。 茶水颜色有点泛黄,没有一开始冲泡时的青绿色泽。 “那家茶楼果然不地道,一条街上的街坊都要坑,茶叶怎么像是去年的老茶。” 唐梓语一脸不屑道。 “现在街上还有谁会去他们那里买茶叶,现在也就是靠着坑外地游客维持着。那个小陈老板一脸猥琐像,据说跟茶楼里的几个女茶艺师都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 钱峻洋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唐梓语,小姑娘被他盯得心虚,嗫嚅了半晌,才弱弱的开口。 “我不是故意的,都是街上人在传,真没别的意思。” 钱峻洋摇头,“当年顾兮菲在那里打暑假工,为的就是在熟悉的地方,不至于太受欺负。没想到还是传成了这样。” 唐梓语嘟着嘴,不情不愿道,“我又没说她,她这人还是有些傲气的,肯定看不上那猥琐男。” 第四十二章 河畔 钱峻洋似乎对唐梓语说什么不是很在意,眼睛又盯到了玻璃杯上。 “都一百多岁了,不太可能是她啊。”突然又冒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唐梓语眯起眼睛,感觉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说话为什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你跟惠恩师太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钱峻洋这才回过神来,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如一道涟漪迅速滑过水面。眼中光芒一闪而过,倏而消失不见。 尽管现在是早春三月,天气微凉。唐梓语额头上还是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如今情形实在过于诡异,钱峻洋的表现也令她惊慌失措。 “你没事吧?”唐梓语弱弱地问了一句。 钱峻洋一扫以往颓废衰败的气息,整个人都焕发出了生机,一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模样。 “我能有什么事?这两天身体渐好,精神健旺。” “你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唐梓语眼中露出了坚定的神色,决心要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真相是你不可承受的,至少在短时间内会对你的三观产生很大的冲击。这样吧,咱们一点点的来。先跟我出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把鱼钓出来。” 唐梓语本来心中就狐疑不决,听了这番话之后,变得更加疑神疑鬼起来。 “听你这么说话,我心里挺没底的。咱们是不是卷入了一件特别麻烦的事情?” 钱峻洋犹豫了一下,做出一副轻松的表情。 “最麻烦的事情都被麦芽糖解决了。收尾的事情需要自己来做,或许还有点小麻烦,或许那个麻烦早就没了,谁知道呢?” 唐梓语听的云里雾里,好在她对钱峻洋有足够的信任,只确认了一句。 “等你把事情解决,能不能告诉我全部真相?” 钱峻洋干脆利索地应了一句,“没问题,只要我查清全部真相,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那好,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当然要去见见老朋友。都快一个世纪了,做了这么多年的邻居居然没打过一个招呼,还真是失礼啊。”钱峻洋目光灼灼,神采飞扬,居然显露出了几分翩翩佳公子的气度。 唐梓语脸色惊惧,“可不要吓唬我,你现在说话的样子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钱峻洋这才将气势一收,“这就妥了。既然你都能被骗过,那些老眼昏花的家伙应该更不在话下吧。” 唐梓语怯生生问了一句,“钱哥,你说我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可以啊,本来就不关你的事。现在回去睡一觉,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这样最好不过。”钱峻洋语气轻松。 唐梓语咬了咬嘴唇,有些赌气似地说道,“别想甩开我,这件事情我跟定了。到想看看,科学昌明的时代究竟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钱峻洋点头,“咱们先去会会老师太,这老尼姑可不像好人呐。” “我觉得她人蛮好的呀,说话和气,脑子又清醒,感觉和我挺投缘的。” 钱峻洋没有理会她的话,反而转身进了厨房,拿出了一个小包装的茶叶罐子。 “拿着茶叶干嘛,不是要去见惠恩师太?” “去拜访人家,总得带点礼物吧。”钱峻洋面带笑意,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两人漫步在西塘河畔,享受着午后的时光。每走出一段路之后,就会找一个小亭子或者长廊坐上一座。 “钱哥,这么悠闲的吗?咱们现在东游西逛,怡然自得,好像是出来旅游似的。照你这个走法,要什么时候才能到普济寺啊。” “放松一下身心,就当是在钓鱼,磨磨耐心对你来说也是好的。” 唐梓语有句话刚才就想问,现在听到钱峻洋旧话重提,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都两次提到钓鱼了,到底是要把谁引出来?” 钱峻洋答非所问,反倒是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说,假如我是叶松然转世,如果要达成前世未了的心愿,会怎么做?” 唐梓语目光呆滞,缓缓转过头看着钱峻洋的侧脸。 “你想冒充叶松然?” 钱峻洋微笑,“哪有什么冒充不冒充的?现在我就是叶松然本然。而你就是这个时代的唐瑜静本静。” “可我不是!”唐梓语说话都有些哆嗦了。 “别紧张,那种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叶松然彻底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他所有的机缘,无数的算计,彻彻底底的被抹除了。” 唐梓语脑子真的转不过来了,感到双腿发软,脚下虚浮。身子不由自主地靠向钱峻洋。 钱峻洋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肩,这一幕在外人看来,好似一对亲密的小情侣。 “钱哥,你这就有点趁人之危了,动手动脚的有些过分了呀。”唐梓语心中紧张,嘴上却一点都不吃亏。 “其实你前两天的猜测是对的,叶松然的确给他自己留了一线生机。假如他真能活过来的话,你现在差不多也会在他怀里了。”钱峻洋语声轻柔,落在唐梓语的耳中犹如石破天惊。 少女的身子微微发抖,可嘴上依然有些不服气。 “呵呵,为了占便宜,连这种鬼话都编出来了。欺负我未成年是吧。” “早就不让你参与了,看把孩子吓的。”钱峻洋没办法,只能用一下激将法。 果不其然,唐梓语努力站直身体,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谁害怕了,就算现在叶松然活过来,我也能给他两巴掌。” 钱峻洋点头,“很好,要的就是你这股劲头。” 唐梓语努力做了几个深呼吸,居然又往钱峻洋身上靠了靠。 “喂,你这是碰瓷啊。街上到处都是监控,不会是想赖上我吧。” “想得美!给我讲讲,你跟叶松然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松然就是高维聪,在几天前差一点又代替了我。” 唐梓语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眼神失去了焦距,好半天才把信息消化掉。 “难道说前几天给我修画的人是叶松然?你刚才又说了,麦芽糖把最麻烦的事情解决了,难道说那一天昏迷之后,你才恢复了意识,以前跟我接触的都是叶松然本人。” “这点你尽管放心,叶松然从来没有苏醒,只是一直潜藏着。但他在一点点的影响我,侵蚀我,用比我多出不知道多少倍的记忆和知识冲击我的意识。但是他的运气真是很背,离成功就差那么一点点啊。遇到硬茬子了,完整的意识瞬间就碎成一地,连拼都拼不起来了。” 第四十三章 答疑 唐梓语早就感觉小脑袋晕晕乎乎的,刚才做出的反应说出的话都是下意识行为。 现在终于到了临界点,身体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呆立在原地,目光迟滞。 遥望着西塘河对面一片樱花树丛久久不言。 “你一直在骗我,是吧?所谓调查叶松然留下的宝藏都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了解当年的真相,从而应对那个老家伙留下来的后手。” “你太高估我了。那天要不是你的提醒,恐怕我这一辈子也不可能接触到真相。” 尽管钱峻洋当时是为了保护唐梓语,免得她三观受到巨大冲击,编造了一些善意的谎言,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现在可不能承认,否则这丫头绝对会没完没了的跟他赌气。 唐梓语当然不会轻易相信,继续逼问道。 “麦芽糖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钱峻洋道,“她可能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异能者。至于跟我有什么关系,算是小时候的玩伴吧。” 唐梓语歪着脑袋,一脸奇怪地看钱峻洋。 “你有这么厉害的一个朋友,为什么早不让她来帮忙?” 钱峻洋缓步来到河边一张长凳旁坐下,招了招手示意唐梓语坐到他身边。 唐梓语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钱峻洋身旁坐下。 “这件事情相当复杂,我也是昏迷过后才理清头绪的。” “哦,前天在冉冉家昏迷的那一次吗?” “是啊,因为那次昏迷时间虽短,但我确实阅读到了很多记忆。” “什么记忆,难道是叶松然的?” “很多人的记忆,确切的说是同一个人,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在历史长河中的记忆。” 唐梓语又被震惊了一下,好在刚才的冲击已经够大。她只是微微愣了一下神,就迅速恢复过来。 “你的意思是说,有一个长生不死的人,利用灵魂转世的方法从远古活到了现在。” “不是灵魂转世,而是夺舍。也不是一个人,他们应该有好几个,具体是多少,我也不太清楚。” 闻言,唐梓语脸色愈发苍白,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这也太玄乎了吧,一个老鬼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居然还有一大群,这个世界是不是要完蛋了?” “没有一大群,只是几个而已。”钱峻洋宽慰道。 “你不是看到了他所有的记忆吗?应该获得了全部信息啊,为什么连他们有几个都不知道?” 钱峻洋很无奈,“不都跟你说了吗?叶松然的意识破碎成了一地碎渣,连拼都拼不起来了。在那短短一瞬间,我接受了巨大的信息。只可惜,那道意识消散得太快,能读到的记忆百不足一。” 唐梓语好奇道,“哪怕是不到1%的记忆,也应该有很多吧。” “也不算是很多,一些零散的记忆片段,有的只是一些场景闪回。这两天我在家里尽力把这些信息拼凑起来。也只是勉强得到两个比较重要的秘密。” “别卖关子呀,现在本人心情不佳,你知道什么最好痛快地说出来。”唐梓语抱着双臂,一脸催促的神情。 “第一个秘密是关于转生牌的。大概是在明朝中后期,我也不是非常肯定,因为信息实在太模糊了。他们几个机缘巧合之下夺得了一块转生牌。完整的转生牌是一件妙用无穷的宝物。只可惜那帮人相互不信任,最终将这块转生牌分成了好几份,每人拿了其中的一部分。残缺的转生牌,也只有强行夺舍这一个功能了。而且限制还挺多,每次使用过后,必须要积累一段时间的能量。少则十几年,多则几十年。万一在此期间,使用转生牌的人出了意外,那也只能彻底魂飞魄散了。” 唐梓语想了想,说道,“这已经非常逆天了,只要自己小心点,几乎就可以长生不老了。” 钱峻洋摇头,“世界上的意外多得很。万一身体得了重病,或者是受了重伤,转生牌的冷却时间又没到,那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完蛋。”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限制,必须要和被夺舍的那个人灵魂有一定的契合度。” 唐梓语不是很明白,“什么叫灵魂有一定的契合度?这种事情靠什么判断啊。”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应该是一种感觉吧。契合度是需要培养的,契合度越高,夺舍的过程也就愈发顺利。就好像高维聪从小收养了我,把他的一生本事尽量传授给我。我学了他越多的东西,跟他的契合度自然也就越高。” 唐梓语越听越是害怕,心里非常没底。 “既然他从小就开始培养你,你们的契合度应该是非常高的,为什么他没有夺舍成功?还是说已经成功,你早就不是当年的钱峻洋了。” 钱峻洋笑了,“太缺乏逻辑了呀。假如是夺舍成功,为什么前几天要去费劲巴拉的寻找真相。现在还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你,难不成是想给自己找点刺激。他之所以没有成功,说到底还得感谢麦芽糖大佬。” “你刚才说麦芽糖是异能者,这异能者又是怎么回事,她又是怎么帮到了你?” 钱峻洋就开始从7岁那一年讲起,讲了麦芽糖和她的同伴,以及狸猫阿彩的故事。 唐梓语听完以后目瞪口呆,憋了半天才问出了一句。 “麦芽糖究竟是不是石狸成精?” “当然不是,刚才不是跟你讲了吗,她是一个异能者。关于异能者,这就是我在记忆中发现的第二个秘密。” 唐梓语用手指梳理头发,缓解着心中烦乱的思绪。 “异能者又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听天书,这世界怎么一下子变得奇怪起来了?” “这世界是静水流深啊,潜藏在深处的秘密,我们普通人怎么可能触及。就好像咱们这条老街,有着很多充满了神秘色彩的传说。现在想来,那些传说未必都是假的。” 钱峻洋话锋一转,说道,“像叶松然这样的人,经历了多次轮回,积累了一生的本事,照常理应该能做出很多大事的,结果呢,为什么总是在韬光养晦,甚至愿意默默无闻地蛰居在这种市井所在。” 第四十四章 记忆 “答案你可能也猜到了,就是因为世界上还有如同麦芽糖那样的异能者。他们有的隐忍低调,默默无闻,过着与普通人一般无二的生活。” “而另一些人在整个历史中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运用他们不可思议的能力,有人成为商贾富甲一方,有人成为朝中干臣青史留名,最厉害的那一批都成为了历史中的传说人物。在现代人看来,那些也只不过是民间故事,神话传说而已。” 唐梓语揉着太阳穴,努力接受着信息。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想想适才自己慌乱的表现,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越说越没谱了,你现在说话的样子就像个神棍。从刚才到现在,你讲述的内容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而且拿不出一点证据。叫我怎么相信?” 钱峻洋想了想,叹了口气。“好吧,其实你也不必相信的。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先去见见惠恩师太。往后两天陪着我多在路上走走就行了。” 唐梓语满心纠结,怀疑的视线在钱峻洋身上不断扫视。 “打心里我百分百愿意相信你,至少在刚才出门的时候,对你的信任度还是拉满的。但是,又是夺舍重生,又是传说中的异能者,这些也太颠覆了吧。” “其实吧,这些事情是真是假,跟你的关系并不大。等到我身上的事情解决,咱们就能回归日常,可能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同样的事情了。”钱峻洋一时也拿不出证据,于是换了个角度来解答。 “这可不行,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接下来可能还会有更大的麻烦。不想办法彻底去解决,反而要学鸵鸟,我可接受不了。”唐梓语态度相当坚决。 钱峻洋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吧?” “我先当你说的都是真的,跟着一起去调查事件真相,直到查的水落石出为止。不过先得告诉我,咱们现在去找慧恩师太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 钱峻洋看着少女倔强的表情,语气放缓,柔声说道。 “看见我手上的茶叶罐了吗?金坛雀舌是高维聪跟同伴约定的暗号,只要他主动请对方喝茶,就说明他夺舍已经成功。双方就能搭上线,继续下一步的计划。” 唐梓语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道,“这也太危险了吧,主动去接触这种等级的老怪物,是不是有点自不量力?” 钱峻洋笑容愈发轻松。 “分享转生牌的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哪怕有些小手段,在现代社会也完全摆不上台面。他哪怕知道高维聪夺舍失败,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别忘了现在是法治社会,难道还敢跟我拼命不成?” 唐梓语摸着小脑袋,感觉这事情画风变得太快。 “听你这么说,那些人也不怎么可怕呀。除了活得久一点之外,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钱峻洋摇头,“他们的可怕之处就在于善于隐藏自身,害起人来无声无息。从他们持有转生牌到现在几百年了,也不知道轮回了多少世。每一次转生就有一个年轻人成为受害者。” 唐梓语默然,渐渐低下头去。 “你要小心,别被他们害了。” 钱峻洋点头,安慰道。 “你放心,现在他们可威胁不到我,要想夺舍必须要达到灵魂契合。那可不容易,至少必须要相当了解一个人,而且跟他有一定的信任关系,最好还能对他产生比较大的影响。” “所以高维聪才收养了你,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把你培养成下一个容器。实在太可怕了。”唐梓语说到这里身体微微发抖,禁不住的害怕。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尽量想办法解答你。”钱峻洋干脆坦荡一点,既然最大的秘密都说出来了,那就不必再隐藏什么,免得今后产生什么误会。 “那你对麦芽糖了解多少?” 钱峻洋没想到唐梓语最感兴趣的居然是这个问题。 可他对麦芽糖也不是很了解,只能说一些自己的猜测。 “我跟她认识的过程刚才都说了。要不是她在院子里踩了我的影子,还说出了那句话,我差一点就把她当成普通人了。” “哪句话呀?” “记忆储存在大脑里还是细胞里?你不是还回答了吗?”钱峻洋说道。 “啊!”唐梓语忍不住惊呼了一声。“我还回答了呀,说记忆储存在大脑细胞里。当时就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这句话还另有深意。” 钱峻洋脸上露出回忆之色,“我被踩了影子之后,整个人好像完全脱力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裂开了,瞬间化作了无数碎片。无数的碎片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中开始逃逸。在极短的时间内,感觉整个身体被抽空了。” “当时我还以为自己是旧病复发。结果听见了她说的那句话,那时候身体虽然动不了,但脑子却特别清醒。我知道在身体中裂开的应该就是不属于我自己的记忆,这些记忆不断的往外涌。虽然那时候感觉相当不好,像是得了一场大病似的。而实际上,确是将巨大的隐患排除了。” 唐梓语歪着头,有些想不通。 “你昏过去也不过是一分来钟的时间,咱们都没讨论出个结果,然后你自己就想通了。这个过程是不是太快了呀。” “在你们看来只是一分钟,而我在那段时间的体验就像是脱胎换骨一样,把身体中的无数道枷锁打开,彻底恢复了自由。” “这两天我在家里,整理了一部分残存的记忆碎片。又在网上查了一下资料。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研究结论,记忆可能存储在人体的每一个细胞中,每一个dna的磷酸基团都储存了一部分记忆。而这些记忆是以量子纠缠形式存在的。” 唐梓语相当郁闷,“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结论,而且量子纠缠又能代表什么呢?” “我查到的也只是一家之言,仅仅是一种假说而已。处于量子纠缠状态的两个量子之间存在一种关联,无论相隔多远,其中一个量子状态发生改变,另一个量子的状态也会瞬时发生相应改变,无视空间的限制。其特点就是同步性、同时性。量子之间不需要也不会传输信息,但是一个量子状态改变,另外的量子就会产生相应的变化。” “你饶了我吧,这都什么颠三倒四的,能不能直接说结论啊。”唐梓语听得头昏脑胀。 “假如记忆也是以一种量子纠缠状态存在,那么在人体之外,可能就会有一个记忆的备份。” “啥?再说的明白一点。” “就是转生牌呀,转生牌可以接受第一个人的记忆信息,接着通过量子纠缠去影响第二个人,直到把他身体里每一个细胞中的dna磷酸基团完全同化,那么第二个人也就相当于接受了第一个人的所有记忆。” 第四十五章 异能者 “这个说法听着像是伪科学,就跟我爸没事就用手机app算命一样。” “你爸不对劲啊。”钱峻洋摇头。 “怎么个不对劲,老辈人都挺迷信的,算不上什么古怪的癖好吧?”唐梓语不解。 “他一个中年男人,守着祖传的生意过日子。都几十年了,一切还算安稳。大钱挣不了,小钱也不缺。唯一可能让他不放心的,也就是你这个宝贝女儿。可你也够不上谈婚论嫁的年纪,暂时还不必为你费心思。” “那又怎么样,还不允许他有点小爱好了。” “先不说这个了。讲讲我们接下来的计划。从理论上来讲,惠恩师太不太可能是叶松然的同伙。”钱峻洋把话题拉向正轨。 “你都说她不像好人了,主动来接近我,可能是另有目的。放电影里,妥妥的幕后黑手。为什么又不可能是叶松然的同伙呢?”唐梓语问道。 “很简单啊,因为她都活了100多年了,身体机能几乎达到了极限。如果身上有一块转生牌的话,肯定早就想方设法换一具身体了。”钱峻洋答道。 唐梓语点点头,“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可她既然不是叶松然的同伴,我们去找她的意义又何在?” 钱峻洋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首先用金坛雀舌这个暗号去试探一下,彻底排除她的嫌疑。其次就是去示威,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唐梓语满眼震惊。“不会去当面威胁她吧?人家都这么大把年纪,你家里又不是有矿,万一吓出个好歹,这个后果你可承担不起。” “我没那么莽,肯定是要用策略的。你待会儿尽量显得跟我亲密一点,其他就交给我好了。”钱峻洋说话很自信。 唐梓语翻了个白眼,“要亲密到什么程度,用不用当场表演一下法式长吻?” “还不至于,如果是叶松然的话,应该会慢慢跟你培养感情,人家要享受的就是这种温柔缱绻的感觉。以前,他可以选择的身份多着呢,只要他愿意,王公贵胄,豪门公子随他选。有这样的身份,绝不会缺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唐梓语一脸的不爽,“那家伙还真是占尽便宜,每一世都能做渣男,转生之后又可以冒充你这样的纯情小男生。咦,对了。他的转生牌是不是在你手上?你不会学他吧,从此以后,等到年纪大了之后,再去祸害下一代的年轻人。” 钱峻洋摇头,“转生牌都是神魂绑定的,从他魂飞魄散开始,牌子也就完全失去了作用,跟一块普通的木头没有什么区别。” 唐梓语眼中有猜疑,上下打量着钱峻洋。 钱峻洋苦笑,“你别这么疑神疑鬼的好吧。如果转生牌还能用,那就是一个超级大麻烦,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为它打生打死。我这样的小趴菜哪有能力守得住。唯一的办法就是闷声发财,谁也不告诉。” 唐梓语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 “看你这态度,难不成你也想不断轮回转世啊。”钱峻洋问道。 唐梓语歪着头,仔细想了一下,有些郁闷地开口。 “看来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假如真有这个机会的话,八成也会动心的。” 钱峻洋微微点头,“谁也不是圣人,能有长生不老的机会,谁又不会心动了。虽然叶松然恶行累累,也不知道害过多少人,连我差点都栽在他手上。我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不知道站在道德高地上骂了他多少次。但是如果这个机会落到了我的手上,恐怕我也是守不住底线的。” “那些历史上的异能者,是不是也有别的办法长生?”唐梓语又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钱峻洋立刻回答。“这个我知道的,异能者拥有各种不可思议的能力,但是他们绝大部分也不可能长生,毕竟还只是凡人,又不是神仙。” “你不是说他们很厉害吗,那些神话传说不也是他们留下的吗?” 钱峻洋解释道,“还不是有夸张的成份嘛。翻云覆雨,移山填海的本事,他们肯定是没有的。如果真这么厉害的话,异能者早就掌管世界了。” “照这样说,也不是很厉害呀。在古代都翻不起什么风浪,科技发达的现代,那些人还能有什么用?” 钱峻洋摊手,“所以啊,绝大多数异能者都在隐姓埋名,不愿意在人前显露自己的能力。尤其是近百年来,早就进入了热武器时代,行政体系也空前发达。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值一提,哪个敢跳出来搞事,说不定就直接被拉去切片了。” “那麦芽糖为了帮你,还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你们的关系看来是真的不错哟。”唐梓语似笑非笑地说道。 “你非要这样去解读人家的善良,我也无话可说。” “对了,你能看到小狸猫阿彩,而麦芽糖他们却看不见。这是不是你的特殊能力啊,难道你也是一个异能者吗?” 钱峻洋非常确定道,“这是肯定的啊,如果我没有这项能力,4年前就已经被替换了。” “照你这么说,我确实相信异能者没什么了不起的了。就能看见一个幻想中的小猫,除了在机缘巧合之下保你一命,似乎也没什么别的作用。” “现在阿彩都不见了,万一以后遇到什么事情,连这个保命的小手段都没了。”钱峻洋也挺泄气的。 “就是在你修复画的那一天吗?”唐梓语问道。 “是呀。”钱峻洋语气有些忧伤,“从小学到高中,每年都能见到它。而且最近几年一直在身边陪着,早就把它当成生命中的一部分了。没想到,说没就没。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 唐梓语也跟着唉声叹气。 “这么有灵性的小狸猫,我都想看上一看,就这么被你弄丢了。你说如果我们再去邮筒那边祈福,阿彩会不会再次出现?” “应该不会吧?毕竟阿彩是我和麦芽糖还有她学弟三个人的愿力凝聚起来的。那时候年纪小,思想非常单纯。现在的我们心思驳杂,哪还能创造出想象中的朋友。” 第四十六章 在路上 两个年轻身影靠得很近,在街上缓步而行,一路还在窃窃私语。 如此亲昵的姿态,在外人看来必定是一对情意缠绵,蜜里调油的小情侣。 实际上他们之所以压低对话声音,是因为谈论的内容过于惊世骇俗,绝不能宣之于众。 “梅冉那里你去打听过了吗?”钱峻洋继续询问信息。 “是关于麦芽糖吗?她这个人的身份确实没什么破绽,冉冉认识她纯属偶然。好像是在一次学校文艺汇演上结识的。” 钱峻洋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开口。 “这就对了,在我读取到的内容中,异能者也不是一开始就身怀异能的。而是要等到一定的年纪,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某种传承,或者是突然觉醒某种血脉,才能掌控一定力量。我猜麦芽糖可能是到了十三四岁,才通过一次契机成为异能者的。” 唐梓语瞥了他一眼,奇怪道,“你到底知道多少,为什么连她什么时候成为异能者的都一清二楚。看来你们之间的关系没那么简单啊。” 钱峻洋头微微上扬,看着有些阴沉的天空,语调十分平稳。 “看她的样子你也能猜到啊。如果她只是个普通人,那么她单纯是长得比较面嫩而已。现在都知道她是异能者了,自然就可以多想一点。她四年前的长相,跟前两天几乎没什么区别。假如再把时间往前推,尽管记得不是很清楚,大概初中之后她的样子就没怎么变过。” 唐梓语嘴角泛起一层涟漪,眉眼笑得弯弯。 “她这种能力也太幸福了吧,几乎是每个女孩子的终极梦想。可以永远保持年轻的外形,哪怕付出再多的代价,都有人会趋之若鹜的吧。” 钱峻洋提醒了一句,“保持年轻的外貌大概不是她的能力,顶多算是一种副作用。根据我那次的体验,她似乎可以通过触碰别人的影子,影响到对方的精神和身体状态。” “对啊,那天她忽然跳到了你的影子上,还宣布自己赢了游戏。当时觉得她要么是在装,要么是真的幼稚。没想到是深藏不露啊。”唐梓语颇为感慨。 钱峻洋道,“她这个人的性格的确有点幼稚,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第一次见到她,看见她爬在那么高的邮筒上玩的正开心,一点都不带害怕的。反而是她学弟被吓得不轻,在下面央求她快点下去。” 唐梓语突然想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说道她的学弟,冉冉真是念念不忘啊。我打听麦芽糖的时候,冉冉总能扯到学弟身上,一副贼心不死的样子。你不是见过她学弟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成色?” 钱峻洋用了一个比较容易听懂的说法。 “那人穿上男装,你和梅冉会被迷得神魂颠倒。如果他穿上女装,绝大多数女孩都会变得黯然失色。” “哇,听着还真是个极品啊。难怪冉冉把她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几乎是粉丝单恋偶像的感情。” 钱峻洋听着心里有些不舒服,“这种人有什么好,不知道会招惹多少烂桃花。做他的女朋友,到最后只会身心俱疲,心灰意冷。麦芽糖心态这么好的女孩,最后还是不得不跟他分了。” 唐梓语笑眯眯道,“至少曾经拥有过呀,这种高质量的情感体验也不是谁想有就能有的。假如冉冉有这个机会,她肯定是会不惜一切代价疯狂一把的。” 钱峻洋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虽然你这个说法挺不靠谱,但是还是要以防万一的。假如你发现梅冉有去联系那个学弟的迹象,一定要及时阻止,并且在第一时间联系我。” “为什么啊,你有什么资格阻止一个女孩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唐梓语依然保持着玩世不恭的态度。 钱峻洋声音变得沉重。 “永远不要高估人性。麦芽糖表面上看着非常随和,像是个毫无攻击性的小女孩,那是因为你没有触及到她的底线。有些人一旦触碰到了他的逆鳞,或许就会引起一场火山喷发,带来的后果是绝对无法承受的。” 唐梓语眼睛突然瞪大,表情十分惊愕。 “难道她对学弟仍然余情未了,会因为他去跟别的女孩拼个你死我活。” 钱峻洋声音变得特别冰冷。 “哪里有什么你死我活。她要对付普通人,跟捏死个蚂蚁有什么区别。假如冉冉真触怒了她,保证连死因都查不出来。” 唐梓语感觉一股寒流从脊椎直冒到天灵盖。 “有这么可怕吗?那天我对她也不是特别尊重啊。” 钱峻洋顺便帮她回忆一下。“那天你按着她的脑袋,说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差一点点就捏着她的脸教训了。” 唐梓语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心中不由发虚。 “这可怎么办啊,不会莫名其妙的被干掉吧。” “这倒不至于,你也不会因为这些玩闹的小事,想着干掉你的同学吧。” 唐梓语终于舒了一口气。“也是嗷,打打闹闹的很正常啊。” 钱峻洋立刻补了一句,“拌拌嘴,打打闹闹的都无所谓。可要是有人打她男朋友的主意,你说她会不会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唐梓语代入角色想了一下,还真没准。 “像我这样的普通人,一开始肯定是怒不可遏,恨不能立刻拔剑斩仇人。可最终情绪是会稳定下来的,因为没这个能力呀。但如果真有杀人于无形的办法,可以彻底逃脱法律制裁,那就两说了。所以……太可怕了……最近一定要盯着冉冉,免得她去作大死。” 钱峻洋突然笑了,“麦芽糖没你那么心狠手辣,人家是个心怀善念的好姑娘。” 唐梓语突然感到特别紧张,立刻回头左右张望。找了好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回头狠狠地瞪了钱峻洋一眼。 “明知我胆子小,还在吓唬我。刚才还以为她出现在了我身后。” “所以背后不要说人坏话,要与人为善啊。我跟她顶多算是个半生不熟的关系,她还能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帮我,就凭这一点,她的人品就可见一斑。” “嘁,就她是善良小天使,我是心狠手辣的恶毒反派。” 第四十七章 游寺 “要不要牵手。”唐梓语盯着普济寺的牌匾,双眸灼灼放光,按捺不住的表演欲几乎要破体而出。 钱峻洋断然拒绝,“叶松然这几百年来亏心事做的绝对不少。到了佛家地盘,面对诸天神佛,内心肯定是发虚的。哪怕做过再多坏事,也希望靠着短暂的正心诚意,求神拜佛,给自己减轻罪孽。所以他的态度甚至会比一般人更加恭敬,虔诚,说不定还满怀慈悲之心。” 唐梓语不屑地笑笑,“难得行了一点好事,就怕满天神佛不知道。做下的累累恶行,却希望神不知鬼不觉。世界上的人大体都是这样的吧。” 钱峻洋走上几级台阶,双手合十,神情肃穆。抬起左脚,一步跨过门槛。 唐梓语亦步亦趋,学着他的样子来到门口,照着钱峻洋刚才的叮嘱,先抬右脚,跨过门槛。 今天并非初一十五,没有熙熙攘攘的香客。仅有几个零散的游客,稀稀落落地分散在殿宇四周。 钱峻洋没在前殿过多停留,很快绕到了中庭。 走过放生池上的小桥,正想再穿过大雄宝殿,一路去往后方的生活区。 这时前方迎面走来一名年轻姑娘,一身长款连衣裙,颜色素雅,略显庄重。 笑盈盈地拦在两人面前。钱峻洋看她这身装扮,有点像是商店门口的迎宾。 “两位客人,咱们来寺庙敬香为的是祈求平安。希望自己和家人都能平安喜乐、健康长寿、招财进宝。也有人是来还愿的,感恩佛祖菩萨给予的恩惠和帮助,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虽说佛祖对待一切众生都是平等的,无论守不守规矩都不会怪罪。可敬香也需要遵守一定流程,有一些规矩和禁忌。就好像一个人做事,在别人看来好像无关紧要,可因果总是自己的。” 迎宾姑娘口齿清晰,一段话说得熟极而流,也不知练习、实践过多少次。 钱峻洋和唐梓语面面相觑,都感到特别莫名其妙。 只听她继续说道, “老话说,烧香不走回头路。你们刚从天王殿出来,走过放生池,现在顺着左边这条廊道走,先去罗汉堂,然后顺着连廊到大雄宝殿敬香,最后到达观音殿,正好完成一个圆满的圈子。这趟行程就能圆圆满满,将来的生活自然就能顺顺利利了。” 最后带着营业性的笑容,退后一步,微微躬身,伸出右臂引导方向。 钱峻洋对普济寺不熟悉,也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是不是真这样,不由得朝唐梓语看去,询问她的意见。 唐梓语小时候每年都会陪着母亲来这里烧香,也从来不知道有这样的规矩。 于是一开口就是软糯的吴侬软语。 “我每年都过来的,为什么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难道这是新的规矩吗?” 对面女孩保持着笑容,有些歉意地用普通话说道。 “对不起,我听不懂本地方言。” 唐梓语心中的疑虑愈发强烈。来庙里帮忙的一般都是本地居士。年纪轻轻的外地女孩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做游客引导工作? 钱峻洋用普通话重复了一遍唐梓语的说法。 女孩解释道,“这是最近才开始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帮助各位善男信女更好的烧香礼佛,达到最佳的敬香效果,可以事事顺遂,心想事成。” 钱峻洋点头微笑,对她说了声“谢谢”,顺着她指示的方向走了过去。 心中的戒备更加重了几分。 唐梓语眼中的狐疑一闪而过。学着钱峻洋的样子,朝女孩点点头,迅速跟了上去。 压低声音说道。“有问题,不会是什么陷阱吧。” “现在是寺院开放时间,周围有别的游客。尽管人不是很多,但只要闹出动静来,肯定是瞒不住的。” “钱哥,你到现在还用寻常的思维考虑问题,不觉得有问题吗?别忘了,咱们现在的画风正向玄幻方向靠拢。出现了能不断重生的老怪物,能通过影子攻击别人的小魔女,还有你这个能把猫都弄丢了的异能者。万一,咱们一进去就无声无息消失了,连个发出求救信号的机会都没有,那该怎么办?”唐梓语忧心忡忡。 钱峻洋语气镇定自若,颇有大将之风。 “你有这些担忧,都是因为信息不对称造成的。过于高估异能者了,在那个人的记忆中出现的异能者,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我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趴下。” “这也吹的太厉害了吧,难不成这两天你觉醒了什么特殊能力,勾勾手指就能召唤来奥特曼。” 钱峻洋很无语,“网购一瓶辣椒喷雾就能做到的事,为什么还要麻烦光之国。” 唐梓语一听就泄了气,“没劲,还以为你突然长本事了呢,原来就靠一个喷雾。万一喷雾不起作用,或者是被躲过了,那还有没有后手?” “当然有,到关键的时候就要出绝招了,相信没人能挡得住那一招。” “这么自信的吗,能不能透露一下绝招是什么?”唐梓语嗲声嗲气用起了夹子音。 “保命手段怎么能轻易透露,只有在危机关头突然用出来才能力挽狂澜。”钱峻洋愈发神秘莫测。 走廊尽头一扇小门,唐梓语从来没有来过,感到这里有些陌生。 小心脏开始砰砰直跳,下意识放慢了脚步,落到了钱峻洋身后。 钱峻洋大大咧咧走进小门,发现果然不出所料,有些失望的摇摇头。 唐梓语躲在身后探头探脑地观察,发现里面居然是个纪念品商店。 这时候,又有一个穿着相同式样长裙的女孩迎了上来,带着标准的商业微笑,露出的8颗牙齿整齐而洁白,像是做过美容似的。 “欢饮光临,两位请过来参观一下法器。这些法器都是由寺里师傅开过光的,佩戴在身上可以消灾祈福,招财进宝,趋吉避凶。每一件都至少在佛前供奉49天,早晚都有高僧诵经念咒加持,非常有灵性的。这位先生,您可以帮身边的这位女伴请一件回去。保她出入平安,幸福安康。” 唐梓语实在忍不住,捂着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钱峻洋却显出饶有兴趣的样子,柔声对唐梓语说道。 “梓语,你选一个吧。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唐梓语以为钱峻洋被对面女孩降智了,这么烂俗的商业套路都没看出来,明显就是奔着坑游客去的。 随后看着钱峻洋宠溺的笑容,对自己春风和煦般的态度。突然明白了,这货原来是在演戏。 瞬间也戏精上身,语气变得娇媚, “钱哥,我不想你太破费。” 第四十八章 封魔台 经过两人一番略显浮夸的表演后,唐梓语手上多了一个琉璃手串。 “比雍和宫卖的还贵,钱哥你这次被斩了洋葱头啊。”唐梓语笑吟吟地轻抚着手串,有些幸灾乐祸的说道。 “你现在的笑容挺应景,有种情窦初开少女收到心上人礼物的那种窃喜感。尽量低着头不要看我,保持这种羞怯傻笑。”钱峻洋侧着头,维持着宠溺爱怜的笑容,伸手细心地帮唐梓语拨弄一下头发。 唐梓语目视前方,边走边说。“你才傻笑呢,我只是笑你傻而已。为什么我要表现得害羞,你反倒是一副老司机的做派。” “表演的角色不一样,我扮演的是阅尽千帆的叶松然。不知道历经过多少次轮回,对付你这样涉世未深的小姑娘,那还不是轻轻松松。”钱峻洋目光四处观察,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解释道。 唐梓语很不服气,“凭什么我就涉世未深了,他经历得再多,那也只是以前。在这个时代,我才是掌握当前版本终极答案的人。你被那个老顽固压抑的太久了,思维有点赶不上趟了。为什么要羞怯,知道平时追我的男生有多少吗?” 钱峻洋只能耐着性子劝说。 “大小姐,你稍微收着点好吧。如果你平时玩的特别花,叶松然那种老古板估计都得绕着你走。所以拜托这两天维持住乖乖女的人设。” 唐梓语伸手揉了揉脸颊,白皙的面庞泛起一抹红晕。 “你看这样行吗?” 钱峻洋霎时间瞠目结舌,“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唐梓语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如蚊蚋,“钱哥,你可以猜猜看啊。” “你不会涂了什么过敏的东西吧?”钱峻洋问道。 “没那个必要,稍微用力揉一下不就行了,谁让我皮肤嫩呢,哈哈。”唐梓语笑起来,鼻尖的皮肤最先微微皱起,随后像涟漪般扩散到整张脸。 少女的皮肤是真的好,粉嘟嘟的脸颊,肤质瓷白莹润,细腻轻薄得如同透明般,皮肤下淡蓝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钱峻洋无话可说,很快两人来到了一个“办公区域,游客止步”的路牌前。 “是这里面吧?” “是啊,昨天我还跟着老师太一起进去参观了一圈。咱们直接进去找人,很多居士和熟悉的香客也是这么进的。” * 普济寺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寺院面积虽不是很大,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仅各种殿宇齐全,钟楼鼓楼具备,而且连藏经阁、碑廊、后花园都有。 曾经还有一座七层浮屠宝塔。当时巍巍壮观,登临塔顶可以一览清歌街全貌。 可惜这座宝塔在数百年前的一场雷击中付之一炬,如今只剩下一个塔基。 一座七层高塔的塔基,占地面积相当巨大。 如今塔基被重新整修过,形成一个高约一米的平台,占地数百平方米,算上周围的一圈围墙,总面积超过1000平方米。 以现代的技术在原址重修古塔,无论是资金上还是技术上都很容易解决。 但普济寺并没有这么做。 同时也没有利用这一片土地,改建一些别的建筑。 这里是古城之内,空出这么大一片地皮,不管怎么看都是挺可惜的。 此时空荡荡的塔基上,一名黄袍僧人正安坐在蒲团上。手捻一串佛珠,口中默默诵经。 面上表情无悲无喜,手上动作不疾不徐,也不知道在此地静坐了多久。 “法通师侄,不知你在这封魔台上还能支撑多久?”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入僧人耳中。 蒲团上的僧人一惊,双眸立刻睁开,循声看去。 只见一个瘦小的灰袍身影,安静地站在塔基之下。 犹如一颗古竹,虽历经多年风霜,却依旧顽强挺立着。 这个瘦小的身影正是惠恩师太。 和尚浑身一震,本就枯槁的面色变得更加颓败。 “你是怎么知道的?”和尚语气中透着难以置信。 老师太皱纹层层叠叠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嗓音干哑听不出情绪。 “寺里面馆承包出去了,现在的素面那叫一个难吃哟,最近好多老香客都在给我抱怨。这口碑要是败坏了,恐怕多少年都弥补不回来。缘智师弟几十年攒下的家底,在你们的手上一朝尽毁啊。” 老师太絮絮叨叨,一副怒其不争的口气。 法通和尚没想到,形势危如累卵之际,老师太居然还扯些不相干的东西。 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呐呐无言盘坐在原地。 老师太的唠叨还没完,“你自己看看,庙里都变成什么样子了。工艺品店让外人插手进来,彻底变成了一门生意。用些拙劣的套路赚钱,把庙里的名声全给毁了。” “要说做生意也不是这么做的,咱们最大的进项是什么?是香客每年的捐款啊。如果人家对咱们的印象是精明的生意人,而并非精进修持的修行者。往后还会来这里上香吗?急功近利,舍本逐末。自从缘智师弟圆寂之后,你们就彻底乱了心性,做起事来顾此失彼,手忙脚乱,七颠八倒,哪有一点出家人的样子?” 法通和尚面带惭色,双手合十。 “师伯教训的是,我等修行不足,心性欠佳。遇事便乱了方寸,行事进退失据。不仅无法镇守封魔台,还动摇了本寺的根基。万般过失,皆由小僧一人而起。现今形势岌岌可危,如果封魔台被破,后果不堪设想。为苍生计,为天下计,恳请师伯出手,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惠恩师太呵呵一笑,嗓音低沉沙哑。 “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尼姑,如何能够挽狂澜于既倒?看来普济寺传承到了缘智小和尚那一辈,差不多也断绝了。” 法通和尚闻言,眉角狠狠抽搐,内心显然极不平静。 惠恩师太也不管他是如何想的,继续说道, “你们修为有限,能力不足,是可以理解的。全心全意镇压封魔台的方略也是对的。但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寺中的事物交给心思复杂的人去处理。 “多少年才建立的风气,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几乎荡然无存。外人进来,还以为咱们这里是做餐饮旅游的呢?寺里所有的人都在考虑搞钱,放松修行,传承何以为继?” “哪怕你全力施为,拼到精疲力尽、道消身死,又能维持多久,能撑过一年吗?你若也跟随着缘智老和尚去了,这里的大局又有谁来主持?该出事不还得出事。” 法通听得心惊胆战,哪怕天气寒冷,光头上依然冒出豆大的汗珠。 立刻由盘坐改为跪坐,“咚”的一声,光头狠狠地磕在砖石地上。 “弟子罪该万死,请师伯责罚。” 第四十九章 计划 惠恩师太气势一收,语气转为温和。 “贫尼是外人,本不该插手贵寺内务。可缘智师弟接连数次来老身这里求告。担心他走后你们这帮小和尚扛不住事。依我看这座封魔台绝非人力可镇压,需要借助外力,假手于他人。” 法通顾不得额头上鼓起的大包,急声问道。 “敢问师伯,我们应该怎么做?” 惠恩师太微笑,斜斜的阳光照在脸上,给苍老面孔上镀上了一层光晕,宛若佛光临身。 “能做的老身都做了,能不能借篷使风,就要看东风会不会来了。” 法通和尚不解,追问道。 “东风又起于何处?” “风起于青萍之末。”老师太语气愈发平和。 法通虽是净土宗而非禅宗,但和尚爱打禅机的毛病,他身上一点都不少。 平时面对来寺里敬香的善男信女,总是故作高深,说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今天现世报了,面对老师太的话,他也只觉得莫名其妙,大惑不解,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只得继续追问,“师伯,恕师侄愚钝,无法体悟您的妙法禅音,还请讲的更详细些。” 惠恩师太双手合十,口颂佛号。 “阿弥陀佛。贫尼出家近百年,外人总以为我与佛有缘。常伴于青灯古佛之侧,每日诵读佛法经文,心境平和,无挂碍于外物。可实际上,老身只不过是借助精舍从林避世。师侄可听说过天视地听?” 法通和尚闻言精神一振,豁然抬头。 “果然如此,师兄弟们私下都猜测师伯有大神通傍身,原来这些猜测竟是真的。” “大神通?呵呵!不过是前世罪业未了,用此生百年偿还而已。我这双眼睛的确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譬如每个人的头顶三光,身后的无边恶业。” “从十三四岁起,我几乎能一眼看穿人心。人心险恶呀!若是能浑浑噩噩,毫无所知的度过此生,便是极大的幸运。可惜老身无福,这双眼睛能看到的太多,而心里能容得下的太少。” “若当时不遁入空门,避世隐居起来,只怕心境早就崩坏,沦为心魔的傀儡。” “啊!”法通和尚大惊,“原来你不是……” 话说到一半,才顿觉自己失言,立即住了口。 惠恩师太哈哈一笑,笑声甚为爽朗。 “原来我不是为情所困,招惹的情债,才看破红尘,遁入空门的。上个世纪的人如此猜测,这个世纪的人依然没有改变。百年时光,滚滚而逝,世间的变化几乎是天翻地覆,可人性却没怎么变过。” 法通和尚老脸一红,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低着头默默无言。 “我接下来要用的方法,可以说是以毒攻毒。要借助清歌街上的一位故人,来消弥封魔台下的这场风波。” 惠恩师太语气转为郑重。 “90多年前,初次见到那人,就知道此人绝非凡品,头顶三光层层叠叠,如连绵起伏的山峦,又似水中荡开的层层涟漪,其驳杂程度完全不是普通人可比。” “此人名叫叶松然,出生名门,又是当年海归留学的博士。丰神俊逸,气度不凡。说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也不为过。” “可这人身后漆黑如墨的罪业,更加令人心惊。普通人的罪业一般都是淡淡的灰黑色气雾,有些穷凶极恶之徒气雾浓郁,看上一眼便令人心惊胆寒。可叶松然背后的气雾几乎凝固为实质,随便扫上一眼,便如同凝望无尽深渊,置身于无法醒来的噩梦中。” “我当时年幼,佛法修为尚还浅薄,自然是离那人越远越好。无法理解他身上的罪业究竟从何而来。后来我遍阅典籍,才慢慢想通这一切的由来。” “这人是个累世妖孽啊,头顶层层叠叠的三光,根本就不是他一个人的,而是不断夺取他人的身躯,吞噬对方的灵魂。每一层光晕涟漪,便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法通和尚心中大骇,不由得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此人的本事若仅此而已,要对付他也并非难事。但他最可怕之处在于,每一个被他夺取身躯的人都身怀异术。这些人的本事汇集于一身,真正施展开来也不知道有多可怕。” “我能看清这一切,可说出去又有谁能相信。对此人毫无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提醒身边的人。当年叶松然深爱着一个女子,恰巧那女子也是我小时候的玩伴,我隐晦地提醒了一句,幸亏那女孩有颗玲珑剔透的心,经过一番巧妙布局,终于逃脱了叶松然的魔爪。这也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多年以后叶松然离开本地,完全失去了音讯。本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人,没想到再次见到此人是在10年前,那时候他的身份是街上一个书画装裱师,名叫高维聪。他相貌平平,年逾花甲,在这条街上显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毫无当年的风采。” “高维聪当时收了个学徒,那孩子也就10来岁,我观他身上气运不凡,不出什么意外,必然会成就一番事业。可惜,既然被高维聪盯上了,他的命运也到此为止了。” 法通和尚问道,“师伯不能救他一救吗?” 惠恩师太面色沉重。 “救不了,那人早就成了气候,除了天收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直到一年之前,缘智师弟将封魔台之事托付与我,才有了一丝对付此人的契机。” 法通眸中精光一闪,“师伯,您刚才说要以毒攻毒,莫非是要利用此人来镇压封魔台。” “镇压是不可能的,能做到削弱已经是极限了。” “大善。如能削弱封魔台一两成威能,至少可以给我们争取五到十年时间。”法通脸上显过一丝期盼之色。 惠恩师太脸上尽是慈悲之意,笑容愈发和蔼。 “师侄,辛苦了。你先退一下吧,接下来的事就交给贫尼。” 法通在她语气中听出决然之意,心中凛然。 “师伯,您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自然是在这里等他过来,只要踏上封魔台,接下来的事就由不得他了。” 惠恩师太神情平静,气质安然,迈着平稳的步履走上了平台。 第五十章 相见 带着凉意的微风徐徐滑过庭院,巨大的空间中只余惠恩师太形单影只、茕茕孑立。 老迈的身躯颤颤巍巍,好像下一刻即将倒下。 过往百年光阴在老人脑海中一一闪现,一个世纪的前程往事如白驹过隙,如浮光掠影。 “一场人生逆旅,几多坎坷忧思,终究还是要结束了。以我这具残躯,换得古寺数年安稳,也值了。缘智小和尚,你从小就是个鬼机灵。临了还把我拖下水,要我这老太婆来庇护你这帮徒子徒孙,还真是好算计啊。” 老师太身体终于支持不住,缓缓坐倒在地上,此时苍老的面庞上从容安详,犹如古寺深处供奉的一座雕像。 良久之后,两人从角门进入了院落。 “这里好空啊,老师太会在这里吗?他们不会是弄错了吧。”唐梓语空灵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空中。 钱峻洋第一眼就看到了石台上盘膝而坐的瘦小身影。 给唐梓语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先不要开口。 钱峻洋觉得现在的情形十分诡异。这座庭院过于古怪,除了一座低矮的巨大石台,便空无一物了。 没有楼阁殿宇,墙边没有随处可见的书条石,甚至没有一棵树木。如果他再仔细观察,会发现这里寸草不生,是一片生命禁区。 适才唐梓语在外面打听了惠恩师太的行踪。 这两天她时常与老师太作伴。经常出入寺里的居士都认得她了,有人就告诉她惠恩师太好像是进了塔园遗址,并且还指出了方位。 因此唐梓语和钱峻洋才能顺利找到此地。 两人沿着塔基缓步来到惠恩师太面前,钱峻洋笑容平和,不慌不忙说道。 “老师太,久违了。这些天我家梓语承蒙您的照顾。今天特意过来打个招呼,替她谢谢您老人家了。” 惠恩师太毕竟年纪大了,身体几乎达到了极限,反应也不似常人。 听了这些话之后,居然没什么反应。目光空洞好似是灵魂出窍,神游物外一般。 唐梓语主动伸出手与钱峻洋十指紧扣,想看看老师太能有什么反应。 钱峻洋目光森然,盯着老师太的双眼,压迫力十足。 惠恩师太眯缝着双眼,看向两人紧握的双手,喟然一叹。 “作孽呀,丫头。这些天跟你都白讲了,此人绝非良配呀。” 唐梓语迅速酝酿着感情,开始模仿三流言情剧女主,眼睛烁烁放光,情绪异常亢奋。 “师太,谢谢你,我知道您是为我好,这几天对我的叮嘱必然是出于善意。可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不看好我跟钱哥。他就是我心中每一丝温柔的萦绕,耳旁缕缕不绝的呢喃,永远镌刻在内心中的那个名字,最温柔最熨帖的感受。或许在将来我们会承受许多考验,但我相信,只要有他在我身边。无论是狂风暴雨,还是艰难险阻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随后摆出一种慷慨就义的姿态,目光坚毅,气势磅礴。 就差把“脑残”两个字写在脸上。 唐梓语演技流于形式,过于浮夸。把钱峻洋尴尬的差点当场甩开她的手,表示跟她不熟。 唐梓语到底是年纪小,还带着玩闹的心思。一番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表演,几乎是错漏百出,起到了完全相反的效果。 惠恩师太是出家人不假,但红尘炼心,看破世情的修行总是有的。 正所谓不经贪嗔痴,何来断舍离。 唐梓语一开口,她第一时间就起了疑心。 稍稍抬起眼皮,一双看似昏花老眼,透出了阅尽尘世的光彩。 仅仅一眼,惠恩师太原本看淡一切的泰然,刹那间崩坏。 从钱峻洋视角看去,惠恩师太举止相当反常。洞明世事的眼眸瞬间呆滞,露出一股难以置信夹杂着无穷绝望的神色。 干瘪的下巴禁不住颤抖,嘴唇好几次想要张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苍老瘦弱的身躯止不住的哆嗦,如同一片在秋风中不断打旋儿的枯叶,可能在下一刻就会碎裂。 钱峻洋心中一紧,看样子像是有麻烦了。100多岁的老人家倒在面前,周围又没有摄像头,想要撇清关系,难度相当大啊。 唐梓语没多想,赶紧抢上两步。 单手一撑塔基,轻盈地跃上平台。蹲下身子,伸出双手扶住了老人。 惠恩师太被扶住以后,身体有了支撑,心境也迅速平复下来。 “梓语,老身对不起你啊。”听得出苍老的声音中满是歉意。 “没事没事,老师太您先歇着,千万不要多想。缓过来就好,有什么事情咱们以后再聊。”唐梓语急声劝慰道。 惠恩师太轻轻拍了拍唐梓语手背,嘴角微微勾起,泛起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丫头,你先听我说,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唐梓语还想说什么,被老师太一个眼神阻止了。 “那天在普济桥旁,我找你搭话,确实没安什么好心。为的就是算计你身边的这位少年。”说罢,朝钱峻洋微微颔首以示歉意。 钱峻洋眉头皱起,眼中泛起深思之色。表面看来一切都如他所料,可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孩子,你叫钱峻洋是吧?想必叶松然、高维聪的事情你已经全然知晓了。” 这里就只有三人,都是对这个秘密有所了解的人,钱峻洋也没有继续装傻充愣的必要。 非常干脆的承认,“差不多吧,了解了个大概,具体的细节还没理清。老师太能为我们解惑吗?” “解惑谈不上,我也只是对他的两世身份有所了解。至于他在成为叶松然之前是谁,又经历过多少次轮回,这些恐怕只有你能知道了。毕竟,神魂交锋中,你成为最终的胜利者。这一点非常不可思议,按理来说你根本没有机会的。”惠恩师太说到这里,语气变得迟缓,神情开始犹豫。 钱峻洋默不作声,他对这老尼姑可没什么好印象,不至于将所有的秘密对她和盘托出。 老师太见钱峻洋不开口,于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不管你是怎样做到的,现在的你就是个普通人,叶松然累世修行出来的那一身本事,你是绝对施展不出来的。可惜了。” 第五十一章 偶遇 钱峻洋摸着下巴,琢磨出了惠恩师太话语中的重点。 “您当初想算计的那个人不是我吧?应该是冲着叶松然去的,对吗?” 惠恩师太眼中有沮丧,更有迷茫,最终归于无奈,笑隐于色。 “本来是一石二鸟之策,看来是我过于乐观,异想天开了。我等佛门中人,每日精进修持才是根本。想要靠着算计弄巧,便已落入了下乘。贫尼在这恭喜钱施主摆脱羁绊,从此天高海阔,世界之大,何处都可以去得。” 唐梓语看看钱峻洋,又转头看着老师太。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让她有手足无措之感。 钱峻洋招了招手, “梓语,你过来。这两天打扰老师太已经够多了,不能继续再影响他老人家修行。咱们赶紧回去,别在这儿给人家添乱了。” 唐梓语见到钱峻洋神色似乎有些焦急。又看了惠恩师太一眼,发现她神色如常,身体无恙。立刻下定了决心,对老师太勉强一笑, “师太,这两天是我冒昧了,耽误了您的清修,真的不好意思哦。” 说完迅速跳下了塔基,靠到了钱峻洋身边。 钱峻洋眼神中依然充满戒备,一把抓住了唐梓语的手,缓缓向后退去。 唐梓语感到气氛既古怪又压抑,钱峻洋随时要应对危机的样子,让她心中也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惠恩师太目送着他们渐渐离去,眼眸中原本凝重的神色徐徐放松,居然泛起了微微笑意。 那种笑意,根本不像一个年逾百岁的长者,反倒像是十三四岁少女在暖阳下的春日中,游览百花盛开的郊野时的惬意与欣喜。 “还真是机警的小家伙,知道远离这座封魔台。只可惜过于小心了,以你现在的本事,哪有能力来镇压此处。” “现如今只能让我再辛苦一下,100多岁了呀,还是一个劳碌命啊……” 惠恩师太絮絮叨叨念叨着什么,声音变得越来越轻,到最后连她自己也未必能听清。 只见她在僧袍中摸出了一封信,放在膝边的石砖上。想了想,又取下了胸前一串念珠,压在了信封上。 “法通师侄,老身这副老骨头就交托给你了,但愿能替寺里再多撑几年。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嘛,也只有靠你们这帮小和尚自己了。” * “钱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临阵脱逃了,不是说要给她点教训吗?” 唐梓语被拖着紧赶慢赶了一路,简直就是仓皇失措,落荒而逃。 她手腕上被勒出了一圈红印,可见钱峻洋当时心里有多紧张。 出了普济寺北门,走到了大路上。看着眼前宽阔的八车道马路,及上面车流穿梭的高架,就像是突然穿越时空,终于从古代回到了现代都市。 钱峻洋终于放松了下来,身体绵软的像面条,双手撑着膝盖呼呼喘气。 “刚才有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幸亏是跑了出来,以后你千万不要去普济寺了。不仅惠恩施太有问题,整座古寺都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唐梓语笑眯眯问道,“怎么一下子就怂了,你不是还有大绝招吗?” 钱峻洋摇头,“根本不是一回事,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问题。叶松然他们的威胁,跟普济寺里的危险比就是个笑话。” “塔园遗址那里,隐藏着巨大的风险,呆的时间越久,心里越感到没底。越是靠近塔基,心中警兆越是明显。” 唐梓语挑了挑眉,眼中还是有疑惑。 “为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难不成你的特殊能力就是感知危险?” 钱峻洋搓了搓额头,下定决心说道。 “我也不瞒你,我的确是有些过人之处,有时候可以感受到一些未来的事情。不过时灵是不灵的,应该是还没完全掌握能力吧。” 唐梓语瞪大了眼睛,这个答案是她始料未及的,居然有人亲口承认能够预见未来。 这人不是路边摆摊算卦的,也不是走家串户的风水先生,更不是南方游走于商贾之间的所谓地师。 他就是生活在生边,切切实实拥有超能力的人。 “要不你给我算算,看看我们学校哪个男生对我是真心的。” 钱峻洋心平气和道,“不用算,哪个都不是。连经济都不能独立,哪能给你许诺未来,无非就是见色起意罢了。” “嘿,吃醋了,是吧。他们还是学生啊,别对人家这么高要求。”唐梓语老大不乐意了。 钱峻洋没好气地说道,“那就找个条件好的,至少人家有选择余地,能够追求你,多少能证明你在他心中有点分量。” “哈,够现实的。照你这个说法,条件一般的男生就该孤独终老,是吧。”唐梓语笑吟吟道。 钱峻洋摆摆手,“今天累了,先回去歇歇。有什么想要知道的,等过两天再给你解答。” “知道累你还从北门出来,现在我们要回去不还得兜一个大圈子。要不咱现在回去,从普济寺穿到清歌街,能省不少时间呢。” 钱峻洋瞪着她,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直到把唐梓语看的浑身不自在。 “开个玩笑嘛,知道你的感觉应该是对的,以后再也不去了。大不了就绕一圈呗,反正累的又不是我。” 两人并肩沿着马路往东走去,大概走了一站多路。前面就有一个停车场,穿过停车场,沿着一条小巷就可以回到清歌街了。 “快看,那个从车上下来的就是前几天在酒吧遇到的帅大叔。”唐梓语非常兴奋,语气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开心。 钱峻洋顺着唐梓语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男人正在关车门,单是一个长身玉立的背影,就凸显出了其不凡的气质。 而从副驾位上也下来一个人,是个身材窈窕的女孩子。气质清丽,温柔婉约,白色长款风衣衬托出她知性、干练的另一面。 钱峻洋和唐梓语看到了那女孩子,脸上同时出现了惊讶之色。 “顾兮菲!”唐梓语不禁脱口而出。 钱峻洋在惊愕之后,随之露出释然的表情。 第五十二章 田喆 唐梓语突发奇想,闪电般勾住钱峻洋臂弯,做出一副小鸟依人姿态。 钱峻洋下意识甩了甩手,没料到小丫头力气贼大,第一时间居然没把她甩开。 立刻压低声音问,“你在干什么?” “配合一下,给你挣面子呢。”少女巧笑嫣然,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样子。 “你什么脑回路,一个三无人员勾搭无知少女,明显是人渣预备役好吧?”钱峻洋眼看着顾兮菲和帅大叔一同走向停车场另一个出口,言谈间十分熟络的样子。 由于视角问题,顾兮菲他们并没有注意到钱峻洋和唐梓语。 顾兮菲气质成熟了很多,搭配上原本就非常出挑的身材颜值,妥妥的都市丽人一枚。 让钱峻洋心里有点不舒服的是,她和帅大叔并肩而行的背影,男帅女靓,看上去相当赏心悦目。 唐梓语鉴貌辨色能力拉满,轻而易举瞧出了钱峻洋心中的不悦,出言安慰道。 “他们关系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没准顾兮菲只是在大叔公司上班,人家老板单纯就是好心顺路送她回家。” 钱峻洋微微摇头,“没关系,顾同学从小做事就相当有分寸,跟别人相处向来进退自如,游刃有余。无论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咱就不要替她操心了,没必要。” 唐梓语轻哼一声,“瞧你这副没担当的样儿。人家比你有钱比你帅就怂啦。你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啊。毕竟是初恋嘛,她心里总该是有你的吧。” 钱峻洋冷笑,“你要让我干嘛,现在就冲上去表白吗,就算不被当成神经病,也显得特幼稚。” 唐梓语眼珠一转,突然有了主意,也不跟钱峻洋打招呼,挥着手,自顾自的大声喊起来。 “田哥!田哥!” 帅大叔和顾兮菲闻声回头,同时看见了钱峻洋和唐梓语挽着手,牵绊交织在一起。 被叫做田哥的帅大叔看见唐梓语,微笑点头,优雅从容,仪态无可挑剔。 这男人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淡桃红色的嘴唇,俊美突出的五官,完美的脸型,温和的气质中加入了一丝不羁的气质。 看上去也就30出头的样子。 钱峻洋额头青筋微微跳动,自信心有点被打击到了。 顾兮菲脸色一变,十分纠结的模样,花了好几秒钟才缓过来。 田哥转身略略加快步伐迎了上来,步态保持从容不迫。 “是小唐啊,真的好巧,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这人应该从小就接受过良好教育,仅仅肢体动作就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唐梓语对着田哥甜甜一笑,“田哥,前两天给我们打折的事谢啦,你们店不会亏本吧?” 田哥微笑摇头,“小事。基酒成本不高,那天还小赚了一笔。说起来还要感谢你们照顾生意。” 侧过面庞看向钱峻洋,笑着问道。 “这位是……?” 唐梓语装作这时才反应过来,一把甩开钱峻洋的手臂,一脸的羞怯。 微微低头,故作害羞。 “他是钱峻洋,我的邻居,我们之间没什么的……刚刚只是在闹着玩。” 田哥点点头,大方地伸出手,“幸会幸会,我叫田喆,那天跟小唐一见如故,聊得很投缘。” 顾兮菲神情多少显得有些不自然,走上前来勉强露了一个笑容。 “钱峻洋,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 田喆诧异地看了顾兮菲一眼,语气讶然。 “你们认识?”随即转念一想又恍然大悟。“对了,你们都住在这附近,也都是老街坊吧?” 钱峻洋伸手和田喆轻轻一握,感觉这人的手非常柔软细腻,不由朝他手上瞥了一眼。 发现他手指细细长长,骨节分明,肤质白皙。仿佛是一件精美的牙雕。指甲修剪整齐,泛出莹润的光泽。明显是经过精心保养的。 钱峻洋心中更是泄气,这人过得也太精致了吧,相貌非凡更懂得修饰,自己是女孩子恐怕也会沦陷吧。 难怪顾兮菲不声不响的就…… 想到这里心里更不是滋味,自己哪一点能和这个人比,也就比他年轻一些吧。 钱峻洋不愿落了下风,强打起精神,眼中神光湛然,故作随意地说道。 “顾兮菲和我是高中同学,那时候全班同学都朝着一个方向努力,虽然很累,现在回想起来也是真的有意义。” 田喆好像有点被触动了,“是呀,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有些事情回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 顾兮菲看看唐梓语,又看看钱峻洋,灵动的大眼睛里染上了一层阴霾。 “恭喜你们哦,钱峻洋你真是好运气,没想到你居然能追到小唐。” 唐梓语立刻扭捏道,“别瞎说哦,人家还小。刚才跟他就是闹着玩的,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什么叫你千万别放在心上,顾兮菲听着有些郁闷。说的我好像跟钱峻洋有什么似的。 唐梓语实际上就在挑事儿,就是想让田喆知道顾兮菲和钱峻洋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在两人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管他有没有效果,反正尝试一下又不要钱。 至于钱峻洋和顾兮菲以前究竟是怎么回事,唐梓语完全就是靠猜的。 田喆仿佛没听出什么,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客客气气跟两人聊了几句,最后又邀请他们有空去他那里玩。 顾兮菲临走的时候显得特别犹豫。有两次都想回头说些什么,终于还是放弃了。 “顾兮菲表现的有些明显啊,她心里肯定是有你的,你还有那么一丁点机会。”唐梓语双手插在兜里,一副少年老成的腔调。 “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跟她以前真的没什么,况且,哪怕曾经真有些纠葛,都快4年没见了。又不是纯爱文主角,哪有这么多戏呀。” 钱峻洋对唐梓语的话不屑一顾。 “错,这4年中还是见过几次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每年寒假的时候她都会过来看你。” “梅冉跟你说的?” “别管谁说的,反正你就说有没有这件事儿?” “在外地读书,春节回家见见老同学不是挺正常的事情?” “呵呵,你就这么自欺欺人下去吧。能帮的反正我已经帮了,接下来就看你们之间的缘分了。” 钱峻洋没好气道,“你那是帮我吗?明明是在拆台,人家都给咱送上祝福了。” 唐梓语故作高深道,“这就是欲擒故纵,为的就是激起她的好胜心”。 “她没那么无聊,顾同学向来目标明确,计划性相当强,很少会感情用事。” “哟,你对她还真是了解哦。不过嘛,哪怕是一头猪,只要有人抢,总会显得更有吸引力一些的。”唐梓语边说边往后退了一步。 “经验之谈吗,你们学校究竟有多少男生追你?” “嘿,还真够小心眼,跟女孩子还这么斤斤计较,难怪人家不待见你?看看人家田帅哥,做事多大气,你努力点把顾兮菲撬过来,这样我才有机会啊。” “你认真的吗?” “一半一半吧,我是蛮中意他的,可惜年纪差太大了,而且他也未必喜欢女孩子。” 听她这么一提醒,钱峻洋才想起来前几天讨论这位大叔的时候,何思蓉说过这位酒吧老板取向似乎有些问题。 第五十三章 新的计划 不得不说,唐梓语思维相当跳跃,还没等钱峻洋回答,又开启了新话题。 “你们以前好像说过,顾兮菲家境挺一般的,是不是?” “哦,具体也不太清楚,不过,她从小就是单亲家庭。而且两年前她父亲也去世了,经济大概不是很宽裕吧。” 钱峻洋回答得很犹豫。 顾兮菲读的大学并不在本地,这几年钱峻洋身体状况欠佳,两人间的来往自然就少了。 虽说高中期间他们的确有过一段青涩的感情,还相约要考同一所大学,在彼此的未来中都有对方的位置。 那种朦胧而美好的情感同样是相当脆弱的。随着钱峻洋终日在家养病,顾兮菲奔赴外地求学,这段感情也就自然而然就淡了。 钱峻洋4年来一直生活在封闭的小环境中,心智没什么成长,对于外界见识也没怎么提高,依旧保持土鳖的本色。 偶尔也会想起顾兮菲,但在心底他知道,两人是再也不可能了。 哪怕每年春节,顾兮菲都会主动上门来找他喝茶聊天。看着一年比一年更明媚动人,成熟温婉的少女。 钱峻洋知道他们之间是无法再续前缘的。于是闲聊间只谈一些旧日趣事和街坊闲话,对于过往的情感却只字不提。 唐梓语用指尖挑起发丝,语气不是很肯定。 “这就奇怪了,她那件风衣你看见了没?巴宝莉的耶,没有5位数绝对拿不下来。还有手上的那块腕表,式样看着不起眼,实际上牌子是宝玑,因该不是普通学生可以带得起的。” “没准是a货呢?” “看这质地应该不像是假的呀?” “呵呵,质地好未必就是真的啊。比如 prada包的logo,真品一两年就要脱落。反而是高仿质量更好,用个好几年都没事。” “咦,不对啊。你一个单身男人,还没什么钱,为什么会对奢侈品包这么了解?” 唐梓语说这话有点外行了。身为当地最好的字画修复师,钱峻洋算得上是高收入人群。只不过物质欲低,平时不显山露水而已。 “因为这两天我在网上了解行情,打算买一个作为新婚礼物送给梅大小姐。” 唐梓语双眼放光,惊喜不已,“其实吧,冉冉对奢侈品并不感兴趣,你直接折现就行了。反倒是我,平时还缺个小包,不要prada,也不要爱马仕,有个寇驰就挺开心了。” 钱峻洋点头,“记住了,将来你结婚,一定给你买个最新款的。” “结婚?傻子才结呢!一个人快快乐乐的,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我跟你讲,这几天冉冉都开始犹豫了,连领证的事情都想着法儿往后推呢。” 钱峻洋皱眉,从梅冉来送喜帖的那次,他就感觉有哪里不对。 因为这件事情太过突兀。 如今这个年代,大城市里家庭条件优越的小姑娘,谁愿意这么早就结婚啊。除非是小情侣感情特别好,两情相悦的情况下非要早点在一起。 可梅冉显然不属于这种情况。 她跟未婚夫相亲认识,相互之间还不太了解,感情基础就更说不上了。 除了所谓的“门当户对”,其他的方面一点都不相配。 对于梅冉的父母,钱俊洋还是很了解的。做生意有一手,脑子也挺活泛。但为人处事还是挺踏实的,绝不会拿女儿的婚姻幸福去换好处。 再说了,如今琼玉阁声名在外。不但在本地开了好几家分店,门店甚至都打入了附近几座城市。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单论现金收入,比某些割韭菜的上市公司强多了。 作为家中的独生女,家里人可不会拿她的终身幸福开玩笑。 前几天钱峻洋都已经自身难保了。精神萎靡,身体孱弱,哪怕想插手,也是有心无力。 可现在形势不同了。不仅身体恢复,有个年轻人的样子了,而且还获得了高维聪留下的一丝遗泽,掌握了一些超越常人的能力。 正是信心最爆棚的时候。 刚才还想去找惠恩师太的麻烦,没想到老师太根本没接招。坦言她跟钱峻洋无冤无仇,针对的一直都是叶松然。 卯足了劲,一拳打在空处。 并且在最后时刻,感受到了塔原遗址中强烈的危机感。 不得已,只得灰溜溜地落荒而逃。 回家路上又看见顾兮菲跟一个清新俊逸,风度翩翩的帅大叔举止亲密地走在一起。 说心里没一点感觉,那绝对是骗人。 一口抑郁之气憋在心中。 对付不了普济寺里的那帮老怪物,也没法挽回当年的青梅竹马。 现在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梅冉一生婚姻不幸吧。 那就暗地里为朋友做点事情,调查一下其中有什么隐情。如果梅冉是迫不得已才嫁为他人妇,钱峻洋就得出来为她站台。 想到这里,钱峻洋笑容变得温煦。 “梓语,你说的也蛮有道理。与其给一个空头承诺,还不如实在点。你喜欢什么包,这两天自己去选一个。不管是在网上清空购物车,还是到专柜去买都可以。” 唐梓语眼光立刻警惕起来,瞄了钱峻洋半天才笑嘻嘻道,“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啊,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好意思让你破费?正经女孩子哪能让别人给买包。” 钱峻洋一脸严肃,“我说真的,没开玩笑的意思。” 唐梓语不动声色跟他拉开一点距离,笑得更是小心翼翼。 “钱哥,你现在的心情能理解。亲眼看着初恋跟别人好上了,心里不好受那是正常的。虽说要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用一段新的感情来替代。可我暂时还没做好准备,要不你先让我回去想想……” 边说边偷眼打量钱峻洋。 钱峻洋摇头失笑,“干嘛还往后躲呀,不是说你在学校挺受欢迎的嘛,难不成也是个花架子的理论派,一点实践经验都没有?” “这不一样,我现在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学校里男生在经验阅历上和我是势均力敌的对手。而你一个社会人,在认知程度上可以轻松碾压我,我很容易上当受骗的好吧。” 钱峻洋也不跟她胡扯了,“说正经的。梅冉和他未婚夫的事情,你回去再好好打听一下,如果确定她是迫不得已才结婚,那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 唐梓语眼眸亮了,“里面问题很大呀,这两天何思蓉一直在劝她,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很好。只要把事情弄清楚了,奖励你一个爱马仕的包也没问题。” “钱哥大气,我晚上就去找何思蓉聊,一定把事情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何思蓉嘛。这个女人有点问题,从她第一天住进来我就觉得有哪里不对,有些事情还是避着她一点。” “她不是你朋友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呢?” 第五十四章 孙靖浩 “你这个人还真够多疑的呀,是不是得了受迫害妄想症?被高维聪他们坑了一回,看谁都觉得不像好人是吧?”唐梓语语含讥诮,柔和的嘴角微微弯起弧度。 “咱们边走边说。我觉得吧,何思蓉前些天在街上跟我偶遇,绝对不是巧合。大概率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钱峻洋缓步走出停车场,将这几天的事情徐徐道来。 穿过一条小巷,拐了个弯就回到了清歌街。钱峻洋叙述过程比较简短,把何思蓉的几个可疑之处分析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说,她在你面前反复提过狸猫。而且她入住的当晚,你家的小狸猫阿彩就失踪了。”唐梓语小手托着腮,凝神静气考虑了一阵,依然无法在这团乱麻中找到线头。 “假如她是为你家小狸猫而来,现在大概已经达成所愿了吧,为什么还要留在你家?” “而且,她自称是医药代表,这个身份应该是真的。这两天冉冉还跟她去跑了两回业务。” “回来以后,对她的能力是推崇备至。本来还以为她长得漂亮又结过婚,业务做得好是因为足够放得开。但平心而论,这个女人学历不怎么高,业务是真的娴熟,人情练达似乎跟每个人都能打好关系。” 钱峻洋皱了皱眉,在她话语中捕捉到一丝不和谐。 “梅冉最近问题很大,都快结婚了,还有闲心去观摩人家的业务。对自己婚事真不上心啊。” “谁说不是呢?但何思蓉还是蛮有办法的,最近不断开导她,不但晚上带她出去散心,白天还让冉冉参与自己的工作。总之,就是让冉冉开阔眼界,让她脱离现在的小圈子。” 钱峻洋微微点头, “这个思路是对的。别看梅冉年纪也老大不小的,家里条件看着还不错。实际上就一个彻头彻尾的乖乖女,从小到大生活圈子在这里,无论心智还是见识都远远不如你。” 唐梓语得意洋洋。扬着脸,小下巴微微翘起,语声轻悦。 “本来就是这样嘛。她从小就是太乖巧,太懂事了。为了维持那样的人设,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本心。她爸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好像永远都不会说出自己的想法。” “其实,我也觉得她婚事搞得特别草率。男方就一个开药店的,也没有什么别的产业。性格上还像是个孩子,彻彻底底一妈宝男。要我爸妈敢这么胡搞,我早就把你推出来顶缸了。” “你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都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为我的终身幸福,当一回挡箭牌还委屈你了是吧?” 钱峻洋苦笑,“我这人一没产业,二没学历,还是个蜗居在家里好几年的病秧子。只要你爸妈理智尚存,就绝不会眼睁睁看你往火坑里跳。” “跑题了,跑题了。为什么问题好像越来越多了?何思蓉身上有那么多疑点,冉冉却还要靠她。不好办啊。”唐梓语眉头也皱了起来。 “有什么不好办的,何思蓉哪怕有问题,也是冲着我来的。我们索性顺水推舟,至少在梅冉这件事情上,把她变成我们的盟友。” 唐梓语挑起秀眉,想要说些什么,可酝酿了半天,也找不出更好的应对方案。 只得不情愿的点点头,表示同意。 “可这件事终究有隐患,假如她要对你不利,你有没有什么应对的方法?” 钱峻洋眼中神光湛然,散发着自信的光彩。 “这个你尽管放心,几天前我还手无缚鸡之力,可现在的我已经不一样了。说脱胎换骨也不为过。这件事情也只有你和惠恩老师太知道。如果何思蓉还以为我会很好拿捏,那肯定会有惊喜的。” 唐梓语提醒道, “你这两天,不还在她面前表演叶松然的人格吗?她应该意识到了一些什么吧。” “我的确有些失算了,本来是想试探一下她的,想看看她是不是那几个拥有转生牌的老鬼之一。结果反而露出了一些破绽。好在她对叶松然,高维聪他们的夺舍计划并不知情。顶多会觉得我这些天比较古怪。防范肯定是会有的,但针对性应该不会太强。” 唐梓语嬉笑道,“优势在你,对不对啊。” “别给我立g,这话不吉利。”钱峻洋没好气道。 下午时分,气温又比较低,老街上的行人不多。 此时迎面走来两人,唐梓语远远就看见了。 看清之后,脸上的表情尤为古怪,眼神一时间有些呆滞,思维短时间凝固住了。 像是在考试时遇到了一道从未见过的解析几何题。 “孙胖子。”唐梓语小声喃喃道。 钱峻洋当然也看见了来人。 人虽然被唐梓语成为孙胖子,实际上并不胖,反而是体型匀称,有明显的健身特征。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标准的一个精神小伙。 这人住在东街,勉强也算是老街坊了。但轻歌街有十里长,按理来说他们跟这个人应该不太熟悉。 “孙胖子”名叫孙靖浩,家里开了一家规模不小,生意兴隆的小吃店名为丰和楼,跟梅冉家开的琼玉阁算是同行。 不过因为两家离的较远,而且双方客流都达到了饱和,并不存在什么竞争关系。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丰和楼做的是平民饮食,走薄利多销的路子。跟走高端路线的琼玉阁属于两种经营模式。 就因为两家饮食店在街上一东一西,成为清歌街餐饮业的两个标杆。 当年有人开玩笑说,两家店一家有个独生女,另一家有个独生子,正好订个娃娃亲,未来强强联手可以统一整条街的餐饮业。 这种笑话,说出来也就听听罢了。没人把这事当真。也就看见这两家店的小孩,拿出来逗逗孩子而已。 唐梓语小时候也拿这件事情逗梅冉,常常把小姑娘惹得大发脾气。因为,那时候的孙靖浩是个小胖墩,看起来憨头憨脑的,一点都没有言情小说中男主的样子。 大概就一两年没见,孙靖浩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本来人长得就不错,只是被身上的肥肉影响了。 如今减肥成功,五官轮廓清晰,体型饱满匀称,妥妥的阳光男孩一枚。 假如有颜控属性的梅冉看见现在的他,或许会改变主意。愿意把当年的笑话,弄假成真也未可知。 只可惜,孙靖浩身边挽着的那个大美女大概不会同意。 第五十五章 孙家旧闻 这也正是唐梓语困惑的原因了。 孙靖浩身边是个白人女孩。 不仅身材十分高挑,而且有着完美的比例。一双修长的大腿,盈盈一握的小腰。 长相更是惊艳,一张巴掌小脸,五官精致而立体,一双湖蓝色的眼睛清澈而明媚。 皮肤是传说中的牛奶肌,天然水润光滑,用肉眼几乎找不出瑕疵。 亚麻色长发自然垂在肩背上,英姿飒爽,神采飞扬。 已非是人间景色,简直就是从ai精修画中走出来的北欧精灵。 唐梓语甚至想撩开她耳侧的头发,看看她是否有一双尖尖的耳朵。 四人走近时,钱峻洋与孙靖浩相互微笑点头示意。 唐梓语抑制不住好奇心,眼珠骨碌一转,甜甜喊了一声。 “孙哥。” 孙靖浩略感诧异,眼前这女孩有些面熟,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里见过。 唐梓语因为梅冉的原因,自然对孙靖浩印象深刻,哪怕他体型在短时间改变了很多,也能轻而易举认出他。 可孙靖浩恰好相反,压根不知道眼前这女孩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也难怪,他或许能认出同行家的女儿梅冉,但要让他认出唐梓语,却实在有些为难了。 毕竟东西两街不属于一个街道,连小时候上的学校都不是同一个。 两人还差了好几岁年纪,孙靖浩怎么可能对唐梓语有印象。 之所以还稍微感到有些面熟,是因为唐梓语偶尔也会光顾丰和楼用餐。她漂亮的外貌,确实能吸引别人多看几眼。 但人家这么热情又甜腻腻的打招呼,他也不能不回应。 立刻回应了一个符合社会标准的笑容。 “你好,有日子没见了。” “师兄,最近是不是还在创作超写实主义作品?身边这位是你的画模吗?真的是太漂亮了,这是从哪儿请来的呀?” 小丫头眼光真诚,说话声音抑扬顿挫。不知道内情的人看见这一幕,还以为他俩有多熟呢。 实际上,超写实主义风格在本地美院十分流行,在校的5年里,很多学生都有过创作这种画的经历。 就算孙靖浩没画过,那就只当她是记错了。反正小学妹都这么热情的上来向前辈打招呼了,你还好意思不回应? 钱峻洋知道唐梓语又要作妖,索性就在一边看好戏。 孙靖浩曾就读于美院,从这个角度来说,他勉强也能算是唐梓语的学长。 只是唐梓语入学那一年,孙靖浩已经毕业了。 孙靖浩这回以为真遇到学妹了,曾经两人在作品创作上有过交流。可能最近一段日子事情太过烦乱,把过去的一些小事都忘了。 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也没去追问他俩是怎么认识的。 “她是我朋友,不是模特。这两年画的少了。一来天分有限,另外就是市场规模问题了。咱们学校江湖地位不高,哪怕是老师,能靠作画为生的也没几个。” 又看了钱峻洋一眼, “原来你认识钱先生啊,跟着他好好学,将来不愁出路的。” 唐梓语表情变得非常奇怪,直视钱峻洋语气讶异, “他很有名吗?” 孙靖浩非常郑重点头。 “钱先生是书画大家,绘画功底之深,艺术造诣之高,很多画坛前辈都十分推崇。难道你不知道吗?” 钱峻洋赶紧谦虚,“孙先生,咱就别逗孩子了。我那两笔功夫,拿不出手的。” 唐梓语原本也知道钱峻洋书画功底不错,但也仅限于此而已。 可听孙靖浩的说法,他在书画界的地位很高,至少也是一方有名有姓的人物。 正当两人还想再客气几句,孙靖浩身旁的白人女孩隐蔽地拉了拉他衣袖。 孙靖浩立即打了个招呼,赶紧带着她闪人。 唐梓语有些不死心地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中还在琢磨着什么。 “你这聪明的小脑袋瓜,又发现了什么?” 唐梓语抿着鬓边发丝,秀眉不自觉得微微蹙起。 “孙家还真是厉害呀,撩洋妞的本事可是祖传的呀。” “什么乱七八糟的,假如他家祖传撩洋妞,孙靖浩就应该有明显混血特征。” 唐梓语侧着头,脸颊上小酒窝让她的笑容看起来分外甜美。 “这些年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老孙家这么大的事情,街上几乎是路人皆知了,你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这人缘也没谁了,先好好反思一下吧。” 钱峻洋懒得跟她斗嘴,直接提问。 “什么事情,你倒是好好说呀。” “我跟你讲,大概是三四年前吧。老孙,就是孙靖浩他老爹,丰和楼的老板摊上事了。”说完,语气一顿,好像是要卖关子一样。 钱峻洋会意,赶紧捧哏。 “摊上什么事了,不会是在宾馆跟洋妞打扑克,被临检到了吧?” 唐梓语用手指关节轻轻刮擦着脸颊,应当在考虑如何措辞。 “事情没那么严重,可后果应该是更麻烦吧。孙老板年轻的时候去老毛子那儿做过几年生意,就是在上世纪90年代吧,据说有阵子生意做的挺大。有了钱之后呢,当然就得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 “名车名表名酒一个都不能少,最不可或缺的自然就是女人喽。那时候有个年轻漂亮的毛妹傍上了他,好像还是个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就这样一边做生意,一边泡妹子。过了几年接近新世纪,北边生意也不那么好做了。再加上老孙年纪也老大不小,他家长辈就让他回来相亲结婚。” “一开始他当然是不愿意的,可家里催得一次比一次急,作为家里独子,最终还是妥协了。孙家的铺子本来生意就不错,加上他那些年也攒了不少钱,所以相亲还是挺顺利的,没多久就结了婚,婚后第2年就有了孩子。” “不得不说,老孙这人挺重感情的。那毛妹跟了他几年,虽然不能给人家婚姻和未来。但还是给她留了不少钱,并且把贸易公司也转给了她。” “一晃差不多都20年了,没想到那毛妹居然对他依然念念不忘,前几年正大光明找上了门。据她自己说,还是忘不了老孙,就想过来看他一眼,假如有可能的话,希望能跟他再续前缘。” 钱峻洋听得呵呵直笑。 唐梓语瞥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笑的,那说明人家有情有义。” 钱峻洋解释道,“都过了快20年了,那位国际友人阿姨少说也得40出头了吧,战斗民族女人到了她那年纪,身材估计得长成两个20岁的小姑娘了。人孙老板能愿意才怪。” “嘿,你这人还真是浅薄啊。人家就算身材走形了,那当年的感情不还在吗?” 钱峻洋抬手阻止了她, “我就问你,前些年孙靖浩还是个小胖墩的时候,你有没有可能把他列入备选男友名单?” 唐梓语不说话了,眼睛眨罢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开口。 “好吧,虽然我没冉冉那么颜控,基本要求还是有的,太胖的肯定不能考虑。可是,孙老板跟人毛妹是有感情基础的呀,总不能人家变胖了就嫌弃吧。” 钱峻洋换了一种说法, “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其实很蹊跷。假如一开始两人有牵绊,中间断断续续维持二十年还有可能。可都这么长时间没联系,忽然莫名其妙找上了门,说那个阿姨没有别的诉求,我是不信的。” 唐梓语觉得钱峻洋这话从道理上是说得通的,也没故意抬杠, “那你是怎么考虑的?” “排除感情上的考虑,那只能是钱了。前几年老毛子那边的经济不景气,那位阿姨贸易公司的生意也不好做吧。过来给曾经的金主打个招呼,万一能有些收获呢。可惜老孙这20年一直经营小吃店养活一家子,维持小康生活肯定没问题,想要大富大贵显然是不可能的。我猜那阿姨看到这种情况,心里一定挺失望的吧。” “你这人还真没劲,好好的穿越20年时间的跨国浪漫爱情故事,都被你说成什么了。”唐梓语嘟着嘴,语气很是不满,可态度却没那么强硬,显然是相信了钱峻洋的说法。 “你说刚才那洋妞是怎么回事,那颜值简直是爆表了,身材也挺犯规的。说实话,孙靖浩那个级数应该是拿不下人家的。”唐梓语又开始八卦起来。 钱峻洋也点头赞同, “孙靖浩的画我看过,水平中规中矩,想靠这个为生几乎不可能。家境在这条街上也就中上水平,也不知道刚才那个外国小姑娘看中了他什么?从这女孩的相貌特征来看,更像是北欧人,那些国家福利条件比较好,没准人家就不在乎钱呢。” 唐梓语笑嘻嘻,“回去我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冉冉,当年的小胖墩变得眉清目秀了,甚至获得了国际友人认证,不知道她还会不会感兴趣。” 钱峻洋摆手,“你就别给梅冉添堵了。今晚我去跟何思蓉谈谈,只要她还有所求,那就尽量满足她的要求,换取她全力帮助梅冉。” 唐梓语非常不赞同,“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子,是自信还是自负。你自己都说何思蓉这女人大有问题,为什么还非凑上去。” 钱峻洋45度仰望天空,眼神略显深邃。 “因为我这人所求的不多,假如能用一些身外之物去换取身边人的幸福,我其实是很乐意的。” 第五十六章 遭遇 世间之事原本就不可捉摸。 钱峻洋本想在当晚跟何思蓉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没想到如此简单的愿望,居然愣是没法办到。 傍晚时分,何思蓉便发来一条消息,说她最近一周要去公司总部做一个短期培训,目前人已经在高铁上了。 钱峻洋盯着手机屏幕,发了好一阵子的呆。 他不知道何思蓉是真要去做培训,还是有别的图谋。抑或是就此一去不回,永远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从此鸿飞冥冥,再无相见之日。 内心怅然良久,最后洒然一笑。 何思蓉擅长与人沟通,人情练达。有社会经验,有工作能力,有各种各样的好处。但她凭什么惯着钱峻洋,人家又不是他亲妈。 既然钱峻洋下定决心要去调查梅冉的婚事,弄清其间是否有隐情,那这件事情就是他自己的。无论有没有何思蓉的帮助,都要全力以赴去完成。 他打算等到唐梓语传回消息之后再做定夺。大不了花些钱,让专业人士介入。他相信肯定能将这件事情插得水落石出。 晚饭之后,闲来无事。 钱峻洋将几幅客户委托修缮的书画摆放在书桌上。 眼光停留在其中一幅上,眼中神色几经变换,最终还是将画收了起来。 这画正是前些天施主任拿来的那幅当代工笔花鸟。 自从施主任在他面前提起叶松然,钱峻洋心中立刻提起了警惕。钱峻洋可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多巧合的事情。 施主任是高维聪留下来的老客户。表面上看起来也没什么。但很多问题经不起推敲,更经不起调查。 这两天钱峻洋也没闲着,通过一些拐弯抹角的关系,从侧面了解了一下施主任。 这人年轻时候结过婚,但没几年就离了。 这并不是钱峻洋调查的重点,问题的关键在于他的前妻。 施主任的前妻离婚之后没多久又再婚了。并且很快就有了一个孩子,现在这孩子都已经读大学了。 施主任跟他前妻结婚好几年没有孩子。而他前妻再婚之后,却生下了一个孩子。 至少说明,这女人是有生育能力的。至于施主任是不是有某方面的问题,目前还存疑。 钱峻洋调查此事,肯定不是为了八卦一个中年男人的婚育问题。 他在高维聪零星的记忆片段中,得知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借助转生牌不断轮回的人,从一开始就需要割裂部分神魂,将这部分神魂寄宿在转生牌上。 换而言之,那些人神魂不是完整的。这种另类的永生,就导致了一个后果,这些人是不可能有自己后代的。 这冥冥之中或许也是天道的一种平衡机制吧。 高维聪50岁之前一直单身,直到收养钱峻洋之前才找了个人匆匆结婚。 事后看来,他这次结婚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方便收养孩子。 一对年过50的老夫妻收养孩子,走起流程比一个单身老男人要容易得多。 收养钱峻洋之后不到两年,高维聪的老伴便罹患重病不治去世了。 其中有什么蹊跷,随着高维聪的魂飞魄散,再也无法去寻根究底了。 高维聪没有自己的血脉留存,叶松然也没有后代,差不多能证实钱峻洋获得的信息了。 这样看来,当年结过婚却没有孩子的施主任是不是很可疑。 据最近打听到的消息,施主任并不是钱峻洋想象中的那种事业无望,经济拮据,处于中年危机中的男人。 相反他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手里有好几家玉器行,前些年行情好的时候挣得盆满钵满。 其个人生活也过得相当精彩,身边从不缺女人,而且这些女人无论长相气质,还是自身修养都达到了一定段位。施主任可以说是肆意花丛,是绝大部分男人艳羡的榜样。 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人,没有在事业上多番打拼,甚至连个彩票大奖都没中过。竟然轻而易举过上了有钱有闲的生活,只能说这人就是天生享福的命。 如果这并不是巧合,而是他跟高维聪一样,经历了许多世的人生,积累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经历和能力。 那他现在的惬意人生,就不是偶然而是必然了。 他在钱峻洋面前提起叶松然,大概是有其深意的。 以最简单直白的逻辑去推论,他跟高维聪都是从几百年前过来的人,历经了古代近代和现代翻天覆地的时代变迁。 面临巨大的时代洪流冲击,有些人肯定会选择抱团取暖,将互相视为最亲近的人,将后背交托给彼此。 高维聪这回夺舍钱峻洋过程相当不顺利,僵持了三四年之久。施主任必然是看出了问题。可神魂方面的事情,他恐怕是无法插手的。 所以这几年来,他一直以字画修复为纽带,保持着和钱峻洋的联系,以便随时观察钱峻洋或者说是高维聪的状态。希望在关键时候推他一把。 前些天他拜访之时,刚好看见了叶松然笔下走马楼的那幅图画。 于是他灵机一动,立刻将这幅画的前世今生娓娓道来。并且还看似自然,实则有些莫名其妙的提出了收集整理叶松然的资料。 这不就是为了刺激高维聪沉睡的灵魂,让他摆脱懵懂状态,迅速复苏吗? 呵呵,还真是兄弟情深啊。 高维聪有你这个朋友,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钱峻洋知道,过几天去拜访施主任这件事势在必行。 趁还有一段时间,好好琢磨一下怎么跟他周旋。 钱峻洋并不怕施主任,如今毕竟是法治社会,要对付他这个有点名气,也有点人脉字画修复师不容易。 同样因为法治社会,他也不能对施主任喊打喊杀的。 现在这个人还不到50岁,连下一任的寄宿者都没开始培养。对付这个人不着急,可以谋定而后动。只要让他认定自己高维聪的身份,将来对付他就易如反掌了。 钱峻洋边想着心事,边动手修复另外几幅字画。 没了高维聪残魂的寄宿,这几天钱峻洋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 工作起来一点都不觉得累,不知不觉间,从傍晚一直干到了午夜之后。 等修复告一段落,钱峻洋才意识到早过了睡觉时间。 但现在精神旺盛,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困乏。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竟然没立刻回房去休息。反而是披了件外衣,悠然走下了楼,心血来潮想去看看清歌街的夜色。 这行为看似有些荒谬,实际上也挺符合他如今心境的。 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从小到大熬夜就是为了读书,没有过真正的夜生活。 这几年来更是憋闷,不到9点就开始困了,睡眠质量还不好,断断续续睡了一夜,早上起来依然神疲力乏。 难得现在精力旺盛,身体状态相当不错,突然想换个视角去看看生活了十几年的老街,不是也挺正常的吗? 正值午夜,微寒的风刮在脸上,令他精神顿时一震。 仿古式样的街灯,散发出暖黄色的光晕,平和而柔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穿越了时光,回到了百年前的江南水乡。 钱峻洋走得不疾不徐,脑中的思绪稍显烦乱。 就像惠恩师太说的那样,他现在彻底自由了,从此天高海阔,何处都能去得。 可什么样的人生才是他想要的呢? 真的要离开这里吗? 突然有些舍不得,这里有他从小到大的回忆,整个人际圈子好像也只在这条街上吧。 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也都生活在这方小天地。 青梅竹马的顾兮菲,温柔大方时常帮衬着他的梅冉,古灵精怪的唐梓语…… 不由想到昨天白天遇到顾兮菲,那停车场好像离顾兮菲家不是很远,田老板应该就是送她回家的。 可到地方不该立刻开车走人吗? 为什么还跟着人家小姑娘一起回去? 这姓田的不像好人呐。 算了算了,想这些不相干的干嘛? 顾兮菲小时候就非常有主见,极其善于判断形势,执行力也足够甩他一条街。 与其为她担心,还不如多考虑一下自己的事情。 这样漫无目的的闲逛,拐进了一条小弄堂。 这里好像是“申庄前”。 申家以前是真正的大户人家,耕读传家,祖上甚至还出过首辅一级的大人物。 不得不说家风是相当重要的。 申家人读书传统到近现代依然存续,每一代读书成绩都相当不错,申家子弟几乎个个都能考上名校。 同族之间相互帮衬,多年积累下来,整个家族日渐兴旺,申家人便逐渐搬离了此处老宅。 随着8年前申小安一家移民海外,现在这条巷子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以前的申家人。 记得小时候,偶尔看见申小安的身影经过这条小巷。 钱峻洋总会忍不住多看上两眼,那种朦朦胧胧的爱慕之情,在少年心中不断的翻涌。 知性温柔的大姐姐,给少年的审美留下了一层不可磨灭的底色。 钱峻洋自嘲一笑。 那时候还真是青涩呀,申小安今年也二十六七了吧? 也不知道国外生活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是一如既往的保持婉约风,还是被异国他乡浪漫主义之风裹挟了。 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不如让当年那个唯美身影永远留在心底。 走过一口古井,不知不觉停下看了一眼。 目前古城这种老井还保留了一些,大半都加了盖子,只作为一个民俗古迹留存。 而这口井却还能用,虽然用的人已经不多了。 钱峻洋刚收回目光,猛的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立刻回头向井口看去,顿时惊得汗毛倒竖。 有个黑乎乎的东西正缓缓从井里冒出来。仔细观看,好像是一个披着长发的人头。 幸好钱峻洋不是一般人,也是经过风浪的。 没有转身就跑,更不会吓得浑身无力直接瘫软在地上。 只是将右手插在兜里,不动声色将一个指虎带上。 第五十七章 惊闻 钱峻洋这些天也不是白过的。不但将脑海中零星知识整理起来,并且还能付诸实践,练熟了一套通背拳。 通背拳注重实战,以“两臂相通”的通臂劲而着称。要求臂由松肩发出,通过裹肘,以成通臂之势。 真要运用好了,威力不可小觑。 如今脑子中多年苦练于屡次实战的记忆都有,就怕身体素质跟不上。 钱峻洋也没古人那么多讲究,直接网购了一个指虎。战斗时套在手上,无论是谁中上一拳都够喝上一壶的。 看见如此灵异的一幕,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拔腿就跑。反倒是迅速镇定下来,全力戒备。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开始紧张起来,准备殊死一搏。 根据高维聪的记忆,一些看似灵异,神神鬼鬼的东西,其背后绝大多数都是异能者在操控。 异能者确实有独到之处,掌握着一些匪夷所思的能力。在普通人看来,是无可匹敌的存在,拥有着沛莫能御的力量,几乎与仙佛妖魔画上等号。 可实际上,异能者都是有短板的,单独一个人掌握的能力也相当单调,摸清他们的套路,对付起来也不是很难。 最让钱峻洋充满信心的一点就是,哪怕在冷兵器时代异能者也从未成为过主流,永远隐没于历史的阴暗处。 这足以说明,那些人并不可怕。充满信心,沉稳应对,总是能找到机会的。 相反如果遇到危险转身就跑,把后背留给对方,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井里的人头完全冒了出来,下面连接的是一道黑色的人影。 这样钱峻洋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辘轳首,飞头蛮之类造型惊悚的怪物。 心理上多少好接受一点。 “空帮哇,贞子小姐。” 钱峻洋对着井口爬上来的黑影打了个招呼。 此时,井口那人上半身刚刚爬出,双手扒在井栏上,正发力想要翻出来。 冷不丁听到这一句,差点手一松又摔回去。 身体猛的一阵晃动,手忙脚乱一顿扑腾,最后狼狈不堪的翻了出来。 钱峻洋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对方是个普通人,还被自己吓得不轻。 心中更是困惑。如果有异能者在这里搞风搞雨。在古街老巷这种环境中,还能说与这里的氛围浑然一体,相得益彰。 可一个普通人,你捣什么乱? 这么冷的天,大晚上的居然往井里钻,本地医疗水平估计治不好你的精神问题啊。对于这一点,钱峻洋有过亲身经历,还是有些发言权的。 那人慌乱中跌倒在地,用手把头发拨开,一双乌黑的眼睛凝视着钱峻洋。 冷气森森的目光把钱峻洋看得很不自在。 钱峻洋心中泛起一股熟悉感,这种有鲜明特征的眼神一定在哪里见过。 出于好奇,钱峻洋往前走了两步。藏在口袋中的拳头却一点不放松,做好随时发出雷霆一击的准备。 等看清了那人的脸,一声“庄主”差点脱口而出。 幸亏反应快,及时住了口,尝试着把表情调整过来,用出了自认为最友善的语气。 “好巧,这不是郭瑜同学吗?” 从井里爬上来的黑衣人,正是前些天才共进过早餐的老校友郭瑜。 她那一身阴郁的气质,白天都会让人不自觉间退避三舍。何况是在午夜空寂无人的小巷这种环境。 郭瑜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刻上去的。既没有慌乱,也没有不好意思。唯一能让人看清的,就是眼中那一抹化不开的忧郁。 她双手撑地,缓缓站起身,似乎对钱峻洋在此时此地出现没有一丝诧异。 “钱峻洋,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像我们这样的人,生命中哪有什么巧合,所有的事情不都该用因果解释吗?” “年纪轻轻的女孩,说话的语气怎么像神棍啊。我们又是哪种人?”钱峻洋说话声音很低,让对方正好能够听见,语气语调也带着一丝轻松。 郭瑜眼中有光彩一闪,伸出双手把头发往后撸,从口袋里拿出个发圈,扎了一个单马尾。 “那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就看出你我是同类了,这些年你过得也不舒服吧。” 郭瑜的话有些出乎钱峻洋意料,没想到她能够如此直白。她是因为找到了同类,因而打开了心扉,还是在套钱峻洋的话。 钱峻洋不动声色地摇摇头,“不好意思,你可能是搞错了。我就是个普通人,顶多是老派东西学多了,跟如今的社会有些格格不入。” 郭瑜摇头,语气还是那么坚定不移,“他们都告诉我了,你是整张网上的重要节点之一,牵引着好几条主要脉络。” 钱峻洋闻言脸色一变,自己的事情也没几个人知道啊。 唐梓语可能是对自己秘密最清楚的人,可钱峻洋对她并非毫无保留,隐瞒下了一些重要信息。 惠恩师太的态度也很明确,一直以来针对的都是叶松然,既然那人已经没了,就不愿意和钱峻洋继续纠缠下去。 施主任大概知道高维聪和自己的事情,并且坚信高维聪最后必然夺舍成功。 可他没料到的是,世界是充满意外的,过去的几百年他们没出事,不等于永远会顺利下去。麦芽糖轻而易举抹去了高维聪,这属于非常大的意外,是谁都无法预料的。 那么又是谁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了郭瑜? 不对,郭瑜刚才说的是他们。 那就不止一个人了,看来事情的麻烦程度超出想象啊。 钱峻洋继续保持微笑, “是谁那么神通广大,把我的事情调查的清清楚楚?” 说这句话,也不过是做小小试探,根本不指望对方能够回答。只希望从她的语气和表情中找出一些线索。 可郭瑜要比他想象的坦率得多,回答起来都不带打磕巴的。 “他们有很多人,确切的说应该是有很多道声音。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中大多数的语言我都不懂,可我就是能听懂其中的意思。” 钱峻洋眼睛瞪的老大,脸上的表情愈发茫然。 “你不会遇到外星人了吧?” 郭瑜似乎真认真考虑了一下,语气中带上了三分不自信。 “我也不太清楚。从读小学的时候开始,我就能断断续续听到虚空中传来的一些声音。那个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居然觉得还有些好玩。但是后来,我能听见的声音越来越多,甚至有时候会有好几个声音同时在脑中响起。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大概就是和尚敲钟的时候,你把头放在铜钟里面。一阵阵的耳鸣,大脑间歇性的刺痛,意识晕晕乎乎的,随时准备干呕。” 钱峻洋没想到会听到这种答案,相当出乎意料。 稍作思索,他认为郭瑜可能是个异能者,聆听神秘的声音就是她的特殊能力。 “他们都说我什么了?还有那个网是怎么回事?” 郭瑜微微低下头,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哪怕现在是深夜,离路灯也很远,光照条件极差,钱峻洋也能看清对面女孩神情变得愈发扭曲,她一只手用力捂住额头,大概是在缓解痛苦。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痛苦在加剧,钱峻洋甚至怀疑,在下一刻她眼耳口鼻中就会有鲜血流淌出来。 幸好如此恐怖的事情没有发生,痛苦也并未减轻。 郭瑜右手捂着额头,左手攥紧,开始击打自己的脑袋,就像是皮锤敲打地砖一样,“砰砰砰”节奏几乎没有变化。 呆板敲击的节奏一直持续,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台冰冷的机器。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在钱峻洋感知中,似乎是经历了天长地久。气氛压抑沉闷,让人产生无法摆脱的窒息感。 好在郭瑜停了下来,呼吸恢复均匀,表情变得平静,尤其是一双眼睛一如既往散发着阴郁气息。 “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每次想起虚空中听到的信息,头脑就会变得特别敏感不舒服,就像是有成千上百根钢针来回穿刺。” “现在没事了,那些声音不是同一个,讲的事情也很是莫名其妙。绝大多数都是我无法理解的,跟现实一点都不沾边。其中只有一个声音说出来的事情,跟我周围的情况沾一点边。” “清歌街好像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也可能不止一个。最近熵增过程在加速,如果没有外力介入,一两年之内这条街就会不复存在。” 钱峻洋听得眉头直皱,他不可能完全相信郭瑜,但在内心深处,他也有隐隐的不安感。 至少在普济寺塔园遗址感知到的危险,就让他有一种浑身战栗的体验。 “能影响到清歌街的事件有很多,而每个事件都存在或多或少的联系,交织成了一张无形无质的大网。假如能处理好几个重要节点,延缓甚至消弭这场风波也是有希望的。” 钱峻洋伸手指着自己的脸。 “你总不会认为,我这么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能影响到大事件的走向吧。” 郭瑜果断点头,“清歌街是本地最危险的四个地点之一,而且是离悬崖边最近的那一个。你有机会扭转事件的走向,也有可能加速终焉的到来。” 钱峻洋笑容苦涩,“还没过两天好日子,怎么又要接受天降大任,听着挺中二的呀。” 郭瑜脸色寡淡,“应对的方法有很多,对你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 “离开就能扭转熵增的过程吗?” “不知道,我能听到的只是只言片语,一鳞半爪的信息不成体系,没法做出针对性的计划。我也从没想过可以扭转乾坤,那种事情是办不到的。” 第五十八章 合作 钱峻洋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赶紧把自家小院子转给施主任,万一哪天真的天降大劫,顺便把这老家伙一波带走。 不过也就想想而已。施主任又不傻,正所谓人老精,鬼老灵。 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必定对危险有天然的敏感性。否则也不可能顺利度过屡次朝代更迭,躲过一场场风险与危机。 “你刚才躲井里干嘛,难道下面藏着什么秘密?”钱峻洋换了一个感兴趣的话题。 “清歌街附近目前还有七口古井,所处的位置大有蹊跷,背后肯定是有高人策划的。”郭瑜语出惊人。 “这不会也是你从虚空中听来的消息吧?” “对的。在自来水普及之前,城中的生活用水大多都来源于井水。整个清歌街区域少说也有几百口井,如今绝大多数已经被填埋,剩下的几乎也都被废弃了。目前还能出水的只有这七口。而恰恰就是这七口井,都位于地气水脉节点之上。” 郭瑜表情相当木讷,说话的语调几乎没什么变化,如果只听声音的话,会感觉像是早期版本的ai在朗读。 “还有这种事情?”钱峻洋显得十分吃惊。“不过,这也很难证实吧,如今的年代,想找个正儿八经的风水师都很难,社会上遇到的几乎都是骗子。难不成你也懂风水堪舆之术?” 郭瑜摇头,“学这个也要有家学渊源吧,没有一个真正行内人手把手地教,光靠自己一个人摸索,几乎是不可能入门的。而且如今市面上的资料错漏百出,相互矛盾的分歧点也很多,想要学习研究也无从入手啊。我不确定自己听到的信息是真是假,也只能用笨办法了。” “哦,什么办法,能不能分享一下?”钱峻洋饶有兴趣地问道。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这人从小就比较敏感,体质可能有异于普通人吧。周围一些细微的变化,就会把我搞得身心不宁。每天晚上12点,是阴阳逆转的时刻。只要你去细心体会,身边事物的气息会有所改变。” 钱峻洋自然是知道这个理论的,只不过从没去亲身证实过。以前对这些说法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认为完全就是无稽之谈。 如今是没办法了,身边发生了这么多离奇的事情,不信也得信了,否则整个认知系统就无法统一了。 “你不会是下井去体验井水气息的阴阳互转了吧。” “不然呢,大冷的天,总不至于去井里避暑吧。” “不对啊,哪怕在午夜12点,井水的气息有了细微的改变,并且也被你感知到了。也不能证实这七口井正好在地气水脉的节点上吧。”钱峻洋脑子还是很清醒的,即使仓促入局,也不至于一下子被绕晕。 “怎么说呢,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吧。我的感知能力可能比你想象的更加细腻一点。哪怕是在同一个水域中的水,气息也是有微小差别的。处于地气水脉节点上的水,在阳极阴生或者阴极阳生之时,都会有短时间的共振。也就是说,在那短暂的一两分钟之内,它们的气息几乎是一致的。” 钱峻洋在脑子里分析她的话是否有破绽,脸上依旧不动声色,朝她打了个手势。 “我们别在这呆着了,被人看见不好,容易引起怀疑。不如一起边走边聊。” 郭瑜同意了,与他并肩而行。 “那你也不用钻到井里去啊,直接把水打上来不好吗?大冷的天,不但危险,而且对身体也不好。”钱峻洋貌似关心地说道。 “这就跟无根水一样,无根水落了地就失去效用。而井水只要离开了水面,气息就会有所改变。当然就测不准了。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危险,刚才那口井是我这些天探查的第五口了。每个井壁上都有固定凹槽,就像是一个刻意留下的梯子,上下都很方便。”郭瑜眼神中也出现了一丝困惑之色。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的判断大概是对的。的确有高人刻意留下了这七口井,而且还在井壁上预备了上下通道,可能会时不时的去检查一下吧。” 说到这里,钱峻洋眉峰轻轻扬起,想起了一个细节。 “刚才你下去的那口井,是一个监控死角啊,前后左右居然连一个摄像头都没有。” 郭瑜被他一提醒,立刻醒悟了过来。眸光微闪,大脑迅速运转,回想这几天来的经历。 “你说得对,我们可能离真相又近了一步。探查前面那四口井的时候,我发现周围也没有安装摄像头。本来以为是巧合,现在想来是那人刻意设计的,为的就是方便他自己下井去探测。” 钱峻洋轻笑一声,“我们可能是做了无用功,这些年治安监控的部署是越来越密集,在城区几乎不可能有死角。接下来两天你也不用再下井去感知了,我们这就去看看剩下的两口井。如果那附近也没有监控,那就说明地气水脉节点的事情八成是真的。” 郭瑜搓着小手,身体有些发冷。为了下井方便,她穿的是一身黑色轻便运动服。保暖效果比冬装差了不少。 钱峻洋做一脸关心状。 “你没事吧,不如现在就回去,摄像头的位置什么时候都能去看。” 郭瑜摇头,“没那么娇贵,都走到这一步了,去看一眼花不了多少时间,要不然今晚回去睡不着。” “好,如你所愿。我觉得吧,你在虚空中听到的那些信息有可能是真的。但是,也只代表了一种可能性。整条清歌街包括周围的那些小巷,少说也得住着好几万人,一下子就没了,也过于玄幻了吧。” 郭瑜听了他的话,原本漠然的脸色稍显舒缓。 “陨石冲击,火山爆发,台风过境,地龙翻身,这种事情现实中也不少见。而且历史上还有很多未解之谜,比如说王恭厂的那次大爆炸,都过了几百年,时至今日也没能得出令人信服的结论吧。” 钱峻洋点头,语气略显轻松,“有道理,如果只是单纯的自然灾害,那真的是没办法的,人力有时而穷,咱们在这干着急也无济于事。还不如买个保险什么的,今后拿了赔偿金,重新去买套房子。” 郭瑜看了钱峻洋一眼,“你认真的?你跟梅冉不是好朋友吗,有没有想过怎么帮她?难道就凭我们空口白话,让她去给全家买个保险。如果单是财产损失,估计她也能接受。可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即便我们不能让整条街的居民搬迁,至少也要确保我们关心之人的生命安全。” 钱峻洋心头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老街上的邻里氛围不错,他当年生病的时候,周围的不少街坊都帮衬过。 总不能眼睁睁看他们遭难吧。 可钱峻洋也不能拿不可证实的未来劫难说事,假如他敢到处去散播这种言论,大概率立即就会被抓进去踩缝纫机。 “你的意思是,这场危机要靠咱俩自己解决了?”钱峻洋语气前所未有的沉重。 郭瑜侧过头,给了他一个苦涩的笑容。钱峻洋突然发现,郭瑜这女孩子长得还挺好看的,特别是这种楚楚可怜的笑容,非常容易让男人升起保护欲。 “到了最后关头,独善其身也不是不行。可在事情来临之前,我们可以全力以赴去调查,积极去应对。不至于未战先怯吧。”女孩声音柔柔的,里面却藏着一股不可动摇的坚定意志。 钱峻洋叹了口气,“好吧,从现在开始,我们就通力合作,看看能不能把这场劫难消弭于无形。你说,设计留下这七口井的人,究竟是我们的助力,还是在策划一个巨大的阴谋?” 郭瑜微微低头想了想,“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人有着很大的力量,手中掌握的资源是我们无法对抗的。” 钱峻洋略作沉吟,“那就尽量绕着他走,避免正面接触,隐藏我们的存在。” 郭瑜也表示同意。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明确了,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两人一路朝西。在郭瑜的带领下,去看了另外两口井边的监控。 也幸亏郭瑜做了不少功课。否则还真难找到,其中有一口井藏在小巷的一角,大白天都很难看见,晚上更是难觅踪迹。 通过观察证实,这七口井完全不在监控范围之内,显然是有意为之。 在不能确定背后之人是敌是友的情况下,钱峻洋和郭瑜接下来做事更要保持低调。 “都走到城门这里了,没想到市区还有这么空旷的地方。”钱峻洋看着古老的水陆城门,低低感叹了一句。 “对了,你以后没事离那城墙远点,特别是没人的时候,千万不要去靠近。”郭瑜嘴里突然冒出了一句。 “啥,难道又有什么隐情吗?”钱峻洋语气变得慎重。 郭瑜顿了一下,在心中组织语言。 “也是在虚空中听到的信息,具体不太明白。大概的意思就是说这道城墙目前情绪激烈,它的怒火将会吞噬很多有罪之人。” 钱峻洋又仔细看了一眼古老的城门,可能是心理暗示起了作用,一股阴森的气氛扑面而来。 这座城门虽然修缮过,但并非新建,足足有上千年的历史。卖相比起那些新建的景观建筑差了不止一筹。 墙砖零零落落,看上去就显得特别破败,砖缝中还长出了一些野草和藤蔓,在夜风中晃晃悠悠的,远远看去像是在墙壁上游动的大蛇。 才农历二月上旬,天气依然寒冷,城墙上的草木为何长得如此茂盛? 第五十九章 徐琴与小包 “唉,还真是多事之秋啊。连一段破城墙都会有危险,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想躲个清静怎么就这么难。”钱峻洋禁不住唉声叹气。 “有时候被蒙在鼓里是一种幸运,这十几年来我接受了太多远在承受能力之外的信息。从一开始的惊惶恐惧,到了后来的否认抗拒,直到精神差点崩溃之前的狂躁愤怒,层层递进的心理压迫,差点就把我毁了。现在差不多已经麻木了,哪怕山雨欲来,哪怕大难将至,也就那么回事了。”郭瑜语声清幽,几乎有一种看破事情的淡然。 古城墙附近的住宅前些年都拆迁了,原本是要以这段古城墙和西边的护城河为核心,建造一个主题公园。后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搁置了。 多年过去了,周围长出了大片大片的灌木丛,让此处看上去根本不像城区,反倒是像一处荒芜破败古城的遗址。 两人默契地转身往回走,丝毫没有去探查古城墙秘密的想法。 可有些事情就是命中注定,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也不是想躲就能躲开的。 还没走几步,就看见清歌街的方向有一条人影缓缓走近。 现在都快凌晨1点了,这里可不是酒吧街,更没有夜市和商业中心。 只是一块连大白天都不会有人过来的荒地。 要说那人没有问题,钱峻洋是绝对不信的。 好在今夜星光黯淡,天上乌云浓密,两人所处的地方恰好位于荒地边缘,这里没有路灯照明。 借助夜色的掩护,钱峻洋一拉郭瑜,两人悄悄地躲进了身旁的灌木丛中。 如果是在白天,还有被发现的可能。以如今的照明条件,对方除非是有什么特殊侦测手段,否则绝难察觉二人的存在。 钱峻洋和郭瑜尽量调整呼吸,争取把声音压到最低。 离得老远,就感觉这人似乎有些眼熟,可能曾今在街上打过照面。 看着那人一点点接近,钱峻洋觉得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这是一个披散着头发,穿着长裙的女人,看她走路的姿势,大概还穿着高跟鞋。 在坎坷的路面上,一脚高一脚低,行进过程十分艰难。可那人好似一无所觉,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保持着固有的节奏,朝着城墙方向缓缓前进。 钱峻洋费了一些功夫认出了那人,是一个叫徐琴的女人,大概30岁左右,也住在这条街上。 钱峻洋跟这人没什么交集,哪怕走在路上迎面遇到,双方连个招呼都不会打。 她大半夜的为什么会跑这儿来? 而且连个手电都不带,哪怕把手机拿出来照明也行啊。 可看她的行为举止,不像是鬼鬼祟祟的样子,显然没有隐藏踪迹的意图。 钱峻洋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前些天好像听谁提起过她。 对了,就是那天有个年轻城管骚扰何思蓉。梅冉当时情绪相当激烈,把那城管骂了个狗血淋头,说他是个花心大萝卜,在街上到处勾搭妹子。 梅冉让他离何思蓉远点,否则就要去他们单位投诉。 事后,众人还对那城管发表了一通议论,好像说到徐琴也被那城管祸害过。梅冉感叹那姑娘可怜,都30岁了,就想好好找个人嫁了,可没想到居然遇上那坑货。 等徐琴走远,已经到了城墙底下,身影都快看不清了。 郭瑜想起身回去,被钱峻洋轻轻一掌按住了肩。 郭瑜有些意外,但她的心性经过了这么多年来的磨练,遇到事情不会一惊一乍的。只是低声问道。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总不至于想跟过去看热闹吧?” 钱峻洋声音同样压的很低。 “咱们现在的处境,哪还有看热闹的心思。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再稍微等几分钟,看看还有没有人从清歌街的方向过来。” 夜色深沉,看不清郭瑜表情有什么变化,但她的语调明显有了起伏。 “你的意思是说,待会儿还会有人过来。我们现在沿原路回去,会跟那些人撞上?” 钱峻洋不确定地摇摇头。 “没什么根据,就是瞎猜的。隐隐约约好像有点感觉,但目前还说不出来。” 郭瑜清冷的声音传来。 “就按你说的办,小心无大错,过10分钟以后再走。” 结果还没到两分钟,清歌街的方向又走来了一个人。 “小包。”钱峻洋低低嘟囔了一句。 “这人你认识?”郭瑜稍稍有些吃惊。转念一下,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既然钱峻洋刚才不让走回去,已经预判到会有人跟进,那么他认识来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前几天见过这人一次,他是街道上新来的城管。既然他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其可能还有隐藏身份。”钱峻洋放慢语速,像是在把思路理顺。 小包走起路来晃晃悠悠,像街溜子多过像城管,还是那副非常欠扁的样子。 等这人也接近了城墙,钱峻洋轻声说了一句。 “咱们走,离这个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郭瑜语气有些迟疑,“万一他们出了事,警方很快就会查到我们头上,到时候不好解释啊。” 钱峻洋想了想,觉得郭瑜的话非常有道理。 两个人闲来无事,零点之后还在老街上晃悠,非要说有闲情雅致,也能说得过去。 可无缘无故来到这片荒地,而且当夜还出了事,没准就是人命关天的大案子,两人肯定逃脱不了干系。 钱峻洋脑子很清楚,哪怕事后麻烦再大,现在也绝对不能靠近城墙。 自己有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除非是被逼到了墙角,否则绝不可能去硬抗未知的神秘力量。 “不要紧,咱们就是出来散步的。又没靠近过那城门,警方办案是要讲证据的,到时候咱们老老实实提供证词就行了。” 郭瑜问道,“万一他们倒查我们的行踪,会不会发现七口井的秘密。” 钱峻洋笑了,“他们要是问起,就老实回答呗,只怕他们不信啊。要是真敢信,我还求之不得呢,把这摊子烂事直接甩给他们,咱们不就轻松了吗?” 郭瑜眨了眨眼,轻叹一口气。 “你要是敢对他们实话实说,会被送进精神病院的。” 钱峻洋脸色一僵,这可是无妄之灾呀。咱可是有入院记录的人啊,要是再被送进去一回,那不就坐实了精神病人的身份? 而且还会弄得人尽皆知,届时梅冉一定会忧心忡忡去医院探望,唐梓语那丫头大概会幸灾乐祸看热闹吧。至于顾兮菲,那就真是最后一点机会都没了。 甩了甩头,钱峻洋反而更下定了决心。坚决不能去趟浑水,否则肯定是越陷越深。 “先回去再说,这种事情不能瞎掺和。城门那里真要有什么危险,咱俩过去无非是多搭上两条命。” 郭瑜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便放下了最后一丝犹豫,跟着他往清歌街方向走去。 * 如果此时有人靠近,就会发现徐琴眼神空洞,目光完全没有焦距。一张略显苍白消瘦的脸上,找不出一丝属于人类的感情。 穿着高跟鞋的脚上没有袜子,脚踝和小腿处有多处擦伤。 一道道交错的血印,是她走过这段路的明证。 来到城门前,她没有一丝犹豫,保持原有的频率,一步步走进城门深处,就像普通人回家似的。 空寂无人的夜,暗沉沉的天幕之下,前面是个黑黢黢的门洞,如同面临一头洪荒妖兽的巨口,普通女孩哪敢往里走。 显然徐琴并不普通,走进城门之后,她的步伐变得更放松自然。 城门内北侧墙壁上有一处两尺见方的凹陷。 凹陷内似乎有个神龛,里面供奉的究竟是什么,哪怕是在白天也很难看清,何况是如今漆黑的午夜。 徐琴不需要看清,她的目光早就失了焦,现在一切的行动都靠着本能直觉。 伸出双手,缓缓抚上神龛内的雕像。本该是坚硬冰冷的触觉,可实际上却传给她一股柔软温暖的力量。 徐琴现在的精神状态很难形容,大概是踩在梦与现实的边界线上。 体感是如此舒适,整个身体像是浸泡在温泉中,丝丝缕缕的能量正不断注入每一个细胞。 “我只想找到一个一心一意爱我的人,有错吗?” “背叛可以被原谅吗,不可以吧,至少过不了我心里这道坎。” “也许我应该永远留在这里,再也不出去了,世界并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干嘛要委屈自己,去迁就会伤害我的世界……” “17年了,我是不是太过自私,你一生最美好的时光都被我借用了。” “或许该放下了,可是,比你那柔弱的性格,没了我的保护之后该怎么办呢?” “让你从此一睡不醒,成为我的一部分,你愿意吗?” 一阵阵低低的呢喃,在幽寂的城门洞里回响。 “咳咳。”一声装模作样的咳嗽,打断了四周诡异的气氛。 一个穿着城管制服的青年站在城墙边,伸手轻轻在城门边缘的条石上敲了敲。 “客人来了,是不是要请我进去坐坐?” 徐琴原本茫然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身体一点点转过来,目光就像两道凌厉的闪电,锁定了小包。 “没想到来的人是你,看来你们早有准备啊。” 第六十章 形意拳 小包双臂环抱,大大咧咧站在城门口,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摇头晃脑说道。 “我说亲爱的,咱俩才多久没联系。怎么就变得这么生疏了,你还是真够无情的。” 没理睬小包的油嘴滑舌,徐琴缓缓开口。 “看来我做的太过明显了,前面几个渣男的失踪,还是引起了有心人的怀疑。” 小包满不在乎说道,“都怪上头那帮人没事找事,为了那几个人渣的事还要大动干戈。本来姑娘你惩奸除恶,所作所为都是大快人心,我早就在心里给你点了100个赞,要不是手头不宽裕,立马打赏几个火箭也没问题。” 徐琴冷哼一声,“原来你是官面上的人,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也没别的好说了,动手吧!” 小包退了一步,赶紧一抬手阻止。 “先别动手,万事都可以商量的嘛。咱们不谈爱情还能谈人生,总是要念些旧情的,我可不想伤了你。” 徐琴冷笑连连,“呵呵,拖延时间,是你的援兵还没到吗?” 小包语重心长道,“哪有这回事?今晚我一个人来的,就是想过来劝劝,你一个柔弱女孩是抵挡不住惶惶大势的,还不如跟我回去,把事情讲清楚,或许能有转机呢?” “挡得住挡不住,还得试过了再说。不要以为你们抓住了我的跟脚,我就会轻易受你们摆布。哪怕是偏居一隅,香火断绝的小神,也不是你们这些普通异能者可以轻视的。” 小包一直以来放松的神情骤然一变,紧张凝视着徐琴的脸,想要确定她所说的是真是假。 如果对方真的是香火成道的神明,那就不是他可以对付的了。能够全身而退,已经是侥天之幸。 “香火一道在几十年前就断绝了吧,你们怎么可能还延续至今?”小包继续试探。 徐琴边往前走,边缓缓解释道。 “只要人心中有不甘,人世之间有怨气,万物生灵有参差。人心自然而然便会指向虚妄之处,以万众愿力制造神明。“希望”二字任何时代严刑峻法均不可泯灭。” 小包听得眉头青筋直跳,知道遇到硬茬子了,今晚只身前来过于草率了。 可现在想走恐怕也不容易,只希望对方多年未受香火供奉,神力衰退所剩无几。自己撑下对面三招两式,找个机会再开溜。 徐琴轻轻拍了两下巴掌。 “你们出来吧,好好招呼一下我这位前男友。他这人特热情,一向来者不拒,体贴又细心,对每个初见的姑娘都一视同仁。”言语之中颇有戏谑之意。 小包脸色凝重,双手平托缓缓收拢,手掌再翻,迅速往小腹方向后拉。 无极生太极,太基出四象,四象分阴阳。 一个标准形意拳起手式,这个动作如果参加武术段位评测,绝对能拿到9分以上的高分。 徐琴没好气道,“你不会就是一个拳师吧,就这点本事也敢过来送死?”。 小包给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拳师与拳师间的差距大着呢,我劝你小心点,待会儿磕着碰着可别怨我。吃了亏以后,可千万别去网上写小作文,说什么被前男友抛弃之后又惨遭殴打,这锅我可背不动。” 徐琴懒得理他,随意挥挥手。 刹那间,狂风骤起,泥沙席卷着土石在空中飞舞。 小包瞬间失去了视野。又觉得脚下泥土正在不断翻涌。整个人就像被海浪裹挟,身下仅于一片单薄的木板。 完全不需要动手,他如今想站稳都不容易。 好在从小习练传统国术,超过20年的桩功起了些作用,尽管脚下如波翻浪涌一般,他双足发力深深嵌入了泥土三寸,几乎没至脚踝。 “没看出来,还有点真功夫。你有这种本事,干嘛还当城管,拍几个花里胡哨的小视频,找团队营销一下早就火了。为什么还抱着那几千块钱死工资不放。” 徐琴周围土石隆起,如条条巨蟒缠绕勾结在一起,很快构成一张表面密布纹路的宝座。 徐琴往后一侧身,顺势坐到宝座之上,坐椅上升趋势余势不绝,又徐徐抬升了三尺。 斜靠在椅背上,手肘撑着扶手,手掌托着腮,一副慵懒惬意的姿态。 此时的她,完全就是一副欣赏好戏的模样。 小包挣扎了一段时间之后,地面的翻涌渐渐平息,周围的风沙也停了下来。 他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徐琴好像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样。 以前的徐琴长相只能算中上,生性还有些自卑,被他搭讪的时候总是一副腼腆羞怯的样子。既想表现的矜持些,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小窃喜。 如今的她,眉眼五官没什么改变,甚至连她身上的那身裙装还是初见时那套。但身上气质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身凌十丈红尘之上,眼中是居高临下俯视苍生的淡然。 小包不禁感慨,“你现在的样子一点都不接地气,哪有以前那么可爱。” 徐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语声悠悠。 “这小姑娘也不年轻了,从13岁那年开始就成了我的信徒,多年以来诚心祭拜,没得过我丝毫的庇佑,反倒是为我执念所累,蹉跎了半世人生。” 小包问道,“那之前控制她这副身体的是你还是她?” “自然是本宫,这小姑娘无非是我行走人间的一具躯壳而已。跟你一个将死之人说这些有意思吗?” 徐琴左手单掌一翻,食指和中指向下轻轻一勾。 小包脚下土石迅速软化,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把他的小腿吞没。 随着泥土不断拉扯与挤压,小包的身体时时刻刻都在往下深陷,很快就埋到了腰间。 徐琴见小包居然一点挣扎的能力都没有,气得差点上去踹他几脚。 该传达的信息都已经传达了,放水也放的差不多了,没想到这人居然会这么废,连个当传声筒的资格都没有。 总不至于真把他弄死吧,官方那里人才济济,也不能把关系弄得太僵。 否则真被盯上了,自己固然有脱身之法,徐琴这小姑娘会替自己承受无妄之灾呀。 在心中盘算着,该如何不露声色的再放点水,让这姓包的小家伙可以全身而退。 小包被埋了半个身子,吓得脸色苍白,嘴里求饶道, “姐姐,你就饶过我这一回吧,要不然我这城管不当了,听你的话,明天就去拍小视频,等攒够了人气,立刻开始直播带货,挣的钱全归你,你看行不?” 徐琴从扶手上拾起一颗小石子,食指微曲,“嗖”的一声,将石子弹了出去,正中小包的额头。 小包脑袋上立刻鼓起一个大包。 “晚了,你今晚变埋骨于此吧,跟前面那几个渣男相伴,也不算是孤魂野鬼了。” 小包一咬牙,双臂展开,摆出一个鹤行的拳架。 体内真气奔腾涌走,也顾不得经脉受损,内劲如长江大河滔滔不息。 背后生起一个栩栩如生的鹤行虚影。 形意拳的终极奥义,以意化形。 靠着苦练功夫,绝不可能达到这一步。 唯一的解释就是,小包也身怀异能。将从小苦练的武功和不知道从哪儿传承来的异能结合起来,才将形意这门拳法推至了化境,达到了传说中的拳法巅峰。 徐琴没有动手,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小包双臂一合,口中一声鹤唳。 背后的白鹤虚影,很快变得凝实,就如同一只有了实体的真仙鹤一样,居然一展双翅腾空而起。 徐琴看的微微点头,想着要不要再给点压力,引动城墙上的藤蔓把白鹤拽下来。 又想想人家孩子不容易,估计已经拿出压箱底的本事了,再去难为人家,就有点不厚道了。 白鹤没有朝着城门进攻,一折身向反方向飞去,仅仅数息时间就飞出上百米,双翅一收,落到了清歌街口。 小包的身体突然一虚,随后就变成了一只白鹤。 而清歌街口的白鹤,却变换成了小包的本体。 移形换影,将自身与幻化出来的形意互换。 徐琴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左手虚空一辗。 包裹着白鹤的泥土,如同粉碎机一样疯狂转动,白鹤瞬时崩散成一团光影。 站在百米开外的小包,五脏六腑像被压路机碾过一般,浑身一阵巨颤,再也稳不住身形,“扑通”一声倒了下去,眼耳口鼻鲜血溢出,就此没了知觉。 徐琴犹豫了半晌,还是抬手弹指,一枚白色的光团如流星般划过,直没入小包的身体。 一股淡淡的生机,在小包体内化开,一点点的滋养他的经脉骨骼,内脏血肉。 “这都什么事啊,官方的异能者如果就这水平,如何能够应对来日大劫。” 徐琴轻轻叹气一声,身下的宝座缓缓落入地面之下,原本条石铺成的地面恢复原状,城墙之外翻涌过的土石也又变成了一块平地。 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就像是这古老城池中一场普通的幻梦。 徐琴靠着一边的城墙缓缓做倒,双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而城墙上那座神龛里的塑像眨了眨眼,随后起身,转了个身,向城墙之内走去,很快就隐没于砖石泥土之中。 原本城墙之内隐蔽的神龛就此消失,只剩下一个两尺见方的空洞。 第六十一章 楸枰 钱峻洋回到家已经过了一点。 冲泡一杯咖啡,坐在一楼客厅里,回想过去几天发生的事情。 一言难尽啊! 叶松然、惠恩师太、施主任、麦芽糖、郭瑜、还有徐琴和小包。 这些人好像都有自己的秘密。 以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为节点,在清歌街上张起一张巨网。 现在看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沧海一粟。这张网究竟会蔓延到哪里,将会网罗住多少人的命运,目前尚未可知。 想了半天也没理出头绪,索性从柜子里取出一张楸枰,一副黑白云子。照着记忆,把前两天在网上下的一盘棋局摆了出来。 因为最近刻意在模仿高维聪,钱峻洋坚持每天在弈城网下几盘棋。 围棋可能是那个人为数不多的真正爱好。在过去的那些年间,经常看见高维聪研究各种棋谱,只要有空就会去网上下两盘。 因为时间过得太久,老账号早就没了。钱峻洋注册了新账号,遇到的几乎都是低等级对手,轻轻松松连战连捷。 就在两天前遇到了一个传说中的“地雷”,也就是高水平棋手用小号去阻击有实力的新手。 钱峻洋前段时间赢的太顺利了,大概是引起了某个高手的注意,一时技痒用小号出来跟他对了一局。 一开始钱峻洋也没认真,以为又是一场砍瓜切菜般的虐菜局。直到二十手之后意识到对方是高手,才认真起来。 在一开始略处下风的情况下,凭借着扎实的基本功,到最后赢了对方一目半。 这种网上的快棋,实际上是最考验基本功的。没时间让你多想,偶尔灵光一闪下出所谓的“妙手”,大多时候就是硬实力的比拼。 摆了几十个棋子之后,一股异样感涌上钱峻洋心头,夹着一枚棋子的手顿在空中,久久未能落下。 “我这究竟是在模仿高维聪,还是被他彻底影响了?”钱峻洋喃喃自语。 这些天来,很多生活细节,甚至是习惯性动作都带上了那人的影子。 那百不足一的记忆,就能让我变得面目全非吗? 内心中略过一丝不安。 钱峻洋从没学过围棋,哪怕近两年来脑子里多了许多围棋技巧,也没想过去下棋,因为他对此根本不感兴趣。 这几天去下网棋,是为了冒充高维聪,找出那几个不断转世重生的老鬼。 可现在独自一人在自家的客厅,百分百的私人空间,他没有继续装的必要了。 为什么还会琢磨棋局? 这明显不是他钱峻洋的作风啊! “看来接受这些记忆是有代价的呀。” “好在我现在能主导自己的意识,哪怕习惯爱好有微小的改变,本质上我还是我。” 安慰了一下自己,忽然眉头又皱起。 因为他想起了一个人。 唐梓语。 最近几天,我跟这小丫头走的也太近了些吧。 为什么会把很多秘密与她分享? 其实想要取得她的信任,还有很多别的办法。 以前顶多把她当做一个邻家小妹,真要发生什么大事,绝不可能找她商量。 现在有意无意间,跟这女孩走的这么近,自己明显带着某种感情倾向。 叶松然为什么喜欢唐瑜静? 大概是因为唐瑜静长得很像几百年前那个穿着红衣在普济桥上跳舞的女子。 那可能才是这段感情的初始吧。 那个红衣女孩是谁? 她从桥上一跃而下,后来有没有被救上来。 假如她当时便死了,成为叶松然这几百年来心头永远的朱砂痣、窗前久远的白月光。左右不过是一段往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如今的现实也没什么影响。 可是如果她没死呢? 当年转生牌分作好几块,她会不会也得了其中一块,同样走过了几百年岁月。或许如今在某个角落,不经意间用饱经沧桑的目光扫过这里。 想想还有点吓人啊。 但继续往下想,恐怖的事情还不止这些。 比如说,那个女人在前些年与高维聪相约要再续前缘,重温数百年前的那段情谊。 恰好女人找到了一个长相与自己当年非常相似的躯壳,而高维聪找的钱峻洋相貌清新俊逸,身材修长挺拔,颜值这一块显然是远超平均线的。 是谁在自己面前第一个提起叶松然? 是谁把叶松然走马楼的画卷拿到了自家工作室。 是谁在前些天话里话外对叶松然充满了好感?对这位翩翩佳公子颇有追忆之情。 是谁忙前忙后打听百年前的旧闻,不断把一个个信息传达给自己。 假如她的目的和施主任是一样的,为的就是唤醒钱峻洋灵魂中的那个他。 这所有的一切不就有一个明确答案了吗? 直到昨天下午,自己把麦芽糖的秘密分享给她,让她得知了高维聪魂飞魄散的事实,那时候她表现的非常慌乱,情绪一度走到了失控的边缘。 想到这里,钱峻洋感到背上一阵凉意,显然已是汗透衣襟。 冷静,冷静! 夺舍转生可没那么容易。 首先必须是她身边很亲近的人,有一段长时间的相处,还能在精神和思想上对她有所影响。 而且那个人假如夺舍成功,原来的躯壳也就成了无主之物,不是成了植物人就是死了。 唐梓语身边有这样的人吗? 应该没有吧? 没事别自己吓唬自己。 假如几百年前那个红衣女孩没死,叶松然的执念就没那么深,不至于在当年用情至深。还被唐瑜静轻易耍弄的团团转,眼睁睁的看着她嫁做他人妇。 所以,那女子当年大概的确是死了。 唐梓语前些天所做的一切,也只是出于慧恩师太的挑唆和自己的刻意引导。 而她得知转生牌和高维聪魂飞魄散后的失态,只是人之常情罢了。无论是谁乍然听见如此超出常理的事实,都会心虚不宁的吧。 更何况,慧恩师太慧眼如炬,前些天能从自己身上看到不妥之处,昨天又能发现隐患尽去。如果唐梓语同样是被夺舍的,她岂能看不出来? 唐梓语本身大约是没问题的。 现在回到原点,自己这些天来为什么会对唐梓语心生好感。 是不是也是受到了那人记忆影响? 习惯于喝茶,下棋,每天清晨站桩练功,这是提前进入了退休生活的节奏啊。 这些都不是大问题,甚至在短时间之内还能帮自己掩饰身份,把高维聪那几个老朋友钓出来。 手指轻抚着桌上的那块楸枰,做工古朴简约,触感细腻温润。 这方棋盘可是好东西啊,真正的老楸木材料制成。可能是从明朝到现代,他一直带在身边的几件物品之一。 那些老朋友们应该会对这块特殊的棋盘有印象吧? 所以钱峻洋决定,这方楸枰暂时就不收起来了,大大方方放在棋桌上,让所有的来客第一眼就能看清。 第六十二章 再临 春日阳光洒在古旧的城墙上,泛出清冷色泽,墙砖缝隙中杂草遍布,围网般的藤蔓覆盖了大半座墙面。 古城墙绵延200多米,中间城门檐下已有早燕筑巢,时不时有燕子飞回,叽叽喳喳平添一番生趣。 两男一女信步来到城墙脚下。 一人是30多岁的斯文眼镜男,斜挎一只户外休闲运动包,还背着一台单反相机。眼镜片间或一闪,镜片后两道目光沉稳而冷静。 女人30岁左右,黑色牛仔裤,配上黑底白条纹短香风外套,脚踩一双利落的短靴,长长的头发盘起。气质雍容亲和,又不乏青春活力。 而另一人就是小包了,这人性格上有些脱线,业务水平上可能也不太靠谱。 但是卖相上还是不错的,1米8出头的身高,身材挺拔而匀称。面部线条轮廓清晰,五官俊朗,总带着三分洒脱不羁的笑容。否则也不可能在老街上混的风生水起,三天两头就能搭上新的妹子。 也不知道他这是为了顺利潜伏,成功代入拈花惹草,不务正业的角色,还是本性使然。 显然他今天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志得意满。脸色苍白,形容憔悴,精神萎靡不振。 两条腿像是灌了铅,走起路来跌跌撞撞,东倒西歪。眼中毫无神采,看什么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表情。 活脱脱一条断脊之犬。 眼镜男举起单反相机,咔咔咔到处按动快门,从各个角度将城门、城墙和周围的一草一木都一一记录下来。 女人找了一个高处的小土坡,三两步越到顶上。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清新而甘甜的空气。 既像是在拥抱大自然的气息,又像是为了拍写真凹造型。 小包无聊地踢着脚下的泥土,把一颗野草周围铲了一个圈,最后眼神定定地看着城门洞,好久也没眨一下眼睛。 眼镜男拍了一通照片之后,将单反相机收起,来到了小土坡旁,仰起脸看着女人问道。 “秋老师,你有什么发现吗?”说话的声音带着三分恭敬。 女人缓缓收回手,轻轻将肺里空气呼出。睁开眼的一刹那,目光清澈而明亮,像是冬日清晨刚拉起窗帘,射进来的第一缕阳光。 “有一股淡淡的桃花味道。” 又轻轻吸了一口气,表情柔和而舒展,似是在细细品味大自然的芬芳。 “对的,就是桃花香味,不会错的。”秋老师再次开口确认。 眼镜男瞟了小包一眼,“你怎么看?” 小包像是一晚没睡,第二天又被迫加班的社畜,他的情绪应该是无可奈何又无法反抗。 “我能有什么看法?从头被揍到尾,连人家衣角都没碰到一下,对方的根底半点都没瞧出来。” “别那么颓废嘛?遇到神明,那是谁都没办法预料的事情,你能凭借一己之力逃出生天,实力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人。”秋老师柔声安慰,声音温柔婉转,其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魔力,能抚慰人心,能消除抑郁之气。 小包心里好受了一些,但还是摇摇头。他毕竟是有自知之明的,是不是凭着实力逃生,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 “她是故意放过我的,大概是不愿与官方起冲突。” 秋老师点头,“昨天早上发现你的时候,感受到你体内有一股不属于你的生机,应该就是她留下的吧?很厉害,这股生机几乎没有特征,近乎于道。” 眼镜男严肃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 “都什么事啊?这种等级的存在都出来捣乱,接下来的日子有的麻烦喽。” 随着小包负面情绪渐渐缓解,智商终于上线,想起了一个问题。 “昨天你们既然已经在这附近发现了我,城墙这么大一个目标,总不至于会忽略吧。为什么不立刻过来探查,非要等我醒过来,这不就耽误了一整天时间吗?” 秋老师缓缓走下土坡,笑容恬淡,“她都放你一马了,咱们也不能咄咄逼人啊,总得给人留足收拾行李跑路的时间啊。” 眼镜男轻咳一声,面色有些尴尬。 “要做通盘考虑,把有限资源合理利用起来。像小包查到的这个也不是迫在眉睫的大患。等以后腾出手来,再慢慢收拾就是了。” 小包顿时醍醐灌顶。 其实小包在组织里也不能算弱。 出生于传承有序的古武世家,从小就开始用药浴打熬筋骨,天分不错,练功也勤快,二十年间,将一套形意拳练到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之境。 几年前又得到机缘,获得了特殊异能。这才独出机杼,把自身的武功与异能相结合,创出了他这套以意化形的绝招。 如果在复杂的城市环境中,一支普通的特战小队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因此他有自傲的资本,在前些年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几乎是每战必捷,屡建奇功,成为应急预案司的王牌之一。 如他这样实力的高手,被对方谈笑间搓圆拍扁,如同儿戏一般。哪怕再来上一打,也会被对方反手镇压的吧。 所以对于这种存在,当然是能避则避。相互给个台阶,对方以后少搞点事,咱们这边也就当她不存在。 今天过来也只是三人,万一对方还在,那就是来亲切拜访的,自家绝对是没有恶意的。 想到这里小包不禁冷笑,怂就是怂,何必说这么多废话。 眼镜男大概是为了缓解尴尬,迅速转移话题。 “秋老师,桃花香味意味着什么?难不成那位是息夫人?” 秋老师微微摇头,“应该不是,息夫人虽然是桃花之神,但天下关于桃花的传说可远远不止她这一家。” 小包一脸疑惑,“把家安在城墙里,不应该是城墙之神吗?” 秋老师看了一眼城墙,随后毫不犹豫的往里走去。 “诶诶,秋老师,你慢点呀。万一她还在呢,要不要先做一下准备?”小包在后面急声喊道。 “那就当是拜会前辈了,过门而不入,岂非失礼?”秋老师说起话来轻松随意,可见心中一点都不紧张。 小包一咬牙也跟了上去。眼镜男随手推了推眼镜,总觉得秋老师太过自信了,或者说她已经掌握了部分真相。 第六十三章 发愿 白天的城门洞有大把日光透入,没了前夜阴森诡谲的气氛。只因年久失修又无人打理,更显得破败不堪。 “还真是凄惨呢,没想到我前女友家居住条件能这么差,想想还有些替她心酸。”小包尽管早就被打出了心理阴影,但还不忘吐槽两句,发泄心中对那位的怨气。 眼镜男没理他,找到墙壁上原本的神龛处。看着一个两尺见方空荡荡的凹槽,单手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秋老师并指搭在神龛下沿,感知全开。稍后眼睛渐渐眯起,脸上柔和的线条开始收紧。 “你们接下来有麻烦了,意料之外的事情远超想象啊。” 小包听她语气不对,立刻追问了一句。 “你们?邱老师这是什么意思,要撂挑子啊?” 眼镜男也看向秋老师,眼光中同样有些许疑惑。 秋老师整了整衣服,用手指轻轻梳理头发。往后倒退了一步,正心诚意,双手合十,朝着空荡荡的神龛连续拜了三次。 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出了城门洞。 小包和眼镜男对视一眼,立刻也跟了出去。 秋老师什么都没说,一路朝清歌接方向走去。步履匆匆,直到了西塘庙桥下才停下脚步。 单手扶着桥旁一只石头狸猫的脑袋。 双目微合,嘴里念念有词。 声音低沉而迅疾,像是在念诵什么祷文。 后面两人赶了过来,居然默契的忍住没有开口询问。 大概半分钟之后,秋老师停止念诵,睁开眼睛的同时立即看向东方。 “万幸小包没对那女孩乱来,这才保下了一条性命。”秋老师心有余悸地说道。 小包想说些什么,被眼镜男一抬手阻止了。 “秋老师,现在可以说了吧,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桃花煞。” 眼镜男平日里博文强记,当然知道桃花煞是什么。可正是因为他了解桃花煞,所以才对秋老师刚才的行为更加不解。 风水命理中的桃花煞没什么了不起的,也就是女命中八字有桃花,且这个桃花与日干的关系又是煞,就是七煞星同时又是桃花星。 有这种命格的人世界上一抓一大把,怎么可能让秋老师这样的人都产生忌惮。 秋老师看出他们的疑惑,继续解释道。 “命煞化形,偶然间又沾染了香火因果。你可以说她是神明,也可以说她是怨煞。最可怕的一点就是,只要她的附近有情伤怨念,她就永远不会消失。这种存在比普通地方小神强大的多。咱们除了退避之外,根本没有其他方法。” 眼镜男听她说的凶险,心里也有些没底,还是继续提问。 “她跟徐琴是什么关系,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秋老师皱了皱眉,随即舒展开来,露出自嘲的笑容。 “冥冥中自有天意啊,谁叫我吃的是婚介这碗饭呢,看来这件事我得管到底了。” “什么?”眼镜男大惑不解。 “给徐琴找一份称心如意的良缘,化解她心中多年来的怨念,消除她命中的一部分桃花劫。” “这好像有点……”眼镜男话说一半,意思已经到位了。毕竟徐琴的几个前男友都莫名其妙失踪了,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去把她抓起来好好审问一下,反而是要给她介绍对象。无论怎么想,都有点说不过去了。 秋老师也不回答,默默踱了几步,随意走上了身旁的西塘庙桥,在桥顶眺望,贯穿古城的西塘河。 眼镜男和小包虽不解其意,但也跟了上去,一同观看桥下缓缓流淌的河水。 “我们脚下这条河流淌超过千年,没有改道也没有被填埋,只有堤坝在每个时期都被反复修复。假如是野外的一条河流,千年时间也不知道改道过多少次,或直接就干涸断流了,然后被抹去存在过的痕迹。” 春日光辉洒在河面上,泛起点点金鳞逐流而过,此等景象千年前早已有之,周围的人也熟视无睹。甚至人们还以为即使千年之后,这一切依然不会改变。 然而事实真是这样吗? 秋老师说话的内容很有跳跃性,小包一直没弄明白,而眼镜男听了却若有所思,缓缓开口。 “城市中的河道是没办法轻易改道的,尤其是这种长达几公里的水道,处于人烟密集之所。无数民居,商铺依附在周围。牵一发而动全身,涉及了市政建设,民生工程等方方面面的事情。” 秋老师接话道, “民俗信仰根基在于民众,桃花煞的本质就是那些身怀桃花劫女孩怨念集合而成。从古至今渐渐积累起来,成型那一刻开始就几乎无可撼动。除非能将过去千年的一切痕迹全部抹去。” 小包打了个哆嗦,终于知道前些天自己惹了个什么样的可怕存在,真是在鬼门关前反复横跳还不自知。 眼镜男下意识摸了摸背包,像是要拿出什么东西,在最后一刻忍住了。 “秋老师,你真的愿意接下这段因果吗?” 秋老师无所谓的笑笑,“5年前你们找到我的时候,就注定今天这样的麻烦少不了。我一个编外人员,却要承受不属于这个身份的负担,有点小亏呀!” 眼镜男面色有些尴尬,秋老师这些年给组织帮了不少忙,源源不断付出却没得到过什么好处。 与此同时,清歌街最东边的清歌桥上早已客流如织,熙熙攘攘的人流往来穿梭。 很多人都会拿着手机在桥栏边把古朴的小桥流水街景拍摄下来。 一个十七八岁的粉衣女孩,头上戴着个花环,脸上带着三分笑意,朝着河流的方向极目远眺。 忽然神情一动,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轻轻低语了一句。 “世上还是好人多呀,你都应承下来了,希望能有始有终啊。” 随手解下头上的花环,拉直以后变成了一根枝条,枝条上有几朵含苞待放的桃花。 手腕轻轻一抖,最前方的一朵桃花缓缓绽放开来,清风拂过一片花瓣随风起舞,在空中沿着河流的方向飘飘荡荡。 这一幕并没有引起周围游客的注意,只当是一个小女孩在随性而为。 疏忽间,那片桃花瓣消失在风中。 清歌街最西一座古桥上的三人几乎同时看见了那片花瓣,出现的无声无息,又如此自然,好像它本应该就在那边。 小包和眼镜男只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没有意识到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花瓣忽忽悠悠飘到秋老师面前,好巧不巧落到她眉心。 淡粉色花瓣贴在白皙的额头上,和谐而自然。 在下一瞬间,花瓣消失了,又好像没有消失。 似一枚若隐若无的符文,铭刻在秋老师神魂深处。 小包和眼镜男大惊失色,几乎就想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秋老师保持恬淡笑容微微摇头。 “没事的,在神明面前发愿,我是不敢说大话的,自然要说到做到。” 第六十四章 秋老师 眼镜男表情极为复杂,犹豫良久,最后试探着问道。 “秋老师,如果你做不到,又会有什么后果?” 秋老师眸光流动,瞳孔中似有亿万星辰亮的耀眼。 “沟通天下有灵众生,既是福缘更是责任。这其中的所有因果自然由我一力承担。你不必过问,也无需担心。” 小包有些着急了,“秋老师,你何必一个人扛呢,这不还有组织吗?千万不要低估我们的力量,要动起真格来咱们谁都不怵。” 秋老师缓缓摇头,“事情不是这么办的。单是清歌街一地,就有数十处神秘力量,其中至少有七八个地方的生命层次不下于桃花煞。你们能对付的过来吗?更何况清歌街也只不过是这座城市的一隅之地。我们需要做的是尽可能安抚甚至团结那些力量。让他们在将来成为助力,共同应对来日之劫。” 眼镜男皱了皱眉,语气中带着不确信。 “秋老师,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可你对于未来的描述也过于惊悚了,尽管近些年来异常事件增多,也不断有新的异能者冒出来,哪怕将来会遇到些困难,造成一些损失。但也都在可控范围之内,远远达不到劫难的程度。” 秋老师也不反驳,面带微笑地听着。 这几年来,她凭借着自身一些特殊能力,连接到了几根命运丝线,看到了一两个模糊的未来片段。 那些未来的场景并不乐观,更不是靠她一己之力便能改变的。 因此她故意留下一些线索,主动进入特市局的视野,并且借机与他们搭上了关系。 五年来,她替官方出手了好几次,都非常完美的达成目标,展现出了非凡的能力和手段。 靠着这几次合作,双方信任关系基本达成。 她也顺势把自己看到的未来说了出来。 然而,她所说的未来过于惊世骇俗,听上去更像是一个疯子的臆想,或是一部脑洞大开的科幻大片,完全违背常识和逻辑。 而她苦于拿不出证据,无法让局里拿出大量资源应对不确定的未来。 而另一方面,她展现出了令人惊艳的能力,立下了稳重靠谱的人设。 这就让特事局很为难了。既不能因为她的一面之词而大动干戈,消耗巨大的人力做下预案。也不能对她的预言不理不睬,听之任之,万一人家说的是真的呢。 只好让局里的应急预案部门时常跟她接洽联系,看看她还能不能给出新的线索。 可惜,玄学圈的事情就是这样,不到事情发生的那一刻,是没办法验证预言的。 等到事实验证了,差不多也走到了绝地,属于悔之晚矣系列。 秋老师职业并非老师,而是一个婚介及情感咨询中心的老板。 本来身怀异能,还有一份稳定的事业。经济独立,事业有成。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无忧无虑。 要不是为了传达未来信息,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着跟官方搭上关系的。 如今惹的一身麻烦,既定目标也没能完成,正是进退维谷,苦不堪言的时候。 如果到最后清歌街真的保不住了,她也只能付出巨大的代价提桶跑路。 接下桃花煞的因果,并不全是因为特事局的关系,主要还是为了她自己。 跟对方结下一份善缘,提前发展一个盟友。在将来能够守望互助,共同应对来日劫难。 “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还要回去看看客户资料,争取早点给她物色个理想型。” 小包摇头叹气,“徐琴脾气其实还不错,当个普通朋友绝对没问题。可这人性格有点别扭,在感情上缺乏自信,遇到事情还习惯于走极端。想要给她安排个合适的只怕真不容易。” 眼镜男也看着秋老师。生怕万一弄巧成拙,把徐琴背后的桃花煞惹急了,引出不可预料的惨烈后果。 秋老师自信一笑,“别这么悲观嘛,不是每个男人都像小包那样容易见色起意的。也有人会在芸芸众生中寻找灵魂伴侣,与相爱的人共同经营婚姻生活。” 小包也不生气,嘿嘿一笑,“希望如此吧。” 眼镜男心里没底。尽管秋老师修为出众,实力不俗。还是个职业婚介,世间百态看得多了。但骨子里依旧透着一股理想主义气息,多少有些不切实际的浪漫主义幻想。 万一这次真搞砸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但眼镜男也没其他办法,桃花煞实力深不可测,行踪飘忽不定。局里哪怕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也未必能将其一举消灭。 让秋老师去稳定其情绪,可能是现今性价比最好的方案了。 两人告辞一声,沿着一条小巷往大路行去。 秋老师看似悠闲地走在清歌街上,目光在一栋栋建筑上划过。 在旁人看来她是在欣赏老街景色,而实际上,她正在查看近些日子有没有新力量产生。 “近10年来,复苏的频率正在加剧,这源头究竟在哪儿呢?” 路过普济寺的照壁,她脚步微微迟滞,最终还是没有停下来。 “寺里那股力量越来越压制不住了。这也正常,缘智方丈坐化之后,寺里那帮僧众实力低微,压制力量必然是越来越弱。” 很快又路过琼玉阁,上午10点多,居然还是顾客盈门,从门口扫一眼,看到店堂里基本已经坐满。 “这间宅子我始终看不透,力量引而不发,感觉像是在蓄势,又好像是惧怕着什么。嘿嘿,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不久又经过了汪氏义庄门口的石栅栏。 “好像有个挺古怪的小姑娘就住这儿,有好久没见着了,不知道是不是也觉醒了某种力量。说来也怪,这间义庄普普通通,应该不存在能让人觉醒的契机吧。” 低着头边走边想,不知不觉来到了普济桥旁。 她若有所感,抬头向桥面上看去,这做三孔石桥特别高,站在桥底下很难看清桥面。 秋老师没有第一时间走上去,而是随意地走到桥旁的石头狸猫旁,抬手按在狸猫的脑袋上。 笑盈盈地说道,“能不能告诉姐姐,这几天桥上发生了什么?” 可是等了好久,狸猫石像还是那块顽石,依然静静呆立着。 “唉,好没有灵性哦,都多少年了,跟人家小七没得比呀。” 第六十五章 普济桥上的发现 将手从狸猫头上收回,秋老师踩着古桥石阶轻松地一步步登了上去,而忧色却渐渐爬上了眉宇之间。 “这座桥本应该是最不会出现问题的,毕竟建成在万历年间,时间点远远在明初之后。”嘴里轻轻自语着,脚下保持原有步频缓缓上桥。 登上桥面,凭栏远眺。不知是不是错觉,桥下河水的流速比平时稍快了些。若有一种大江奔腾逐浪而去的感觉。 本不应该会有这种情况的,毕竟这只是一条人工开凿而成,穿城而过的景观河,最宽处也不过二三十米。 但秋老师相信自己的感觉,洪波巨涌,浩浩汤汤,无声无息中似有奔雷过处,不知不觉间若有潜龙腾渊而出。 潺潺乱风皆出于潜渊之底,隐隐惊雷暂收于流深之间。 “怎么会这样?”秋老师有些茫然了。“清歌街的风水局被人改了?不可能,世上就不存在有如此手段的人,哪怕是袁天罡亲至,刘伯温复生,也没法做到这一步的。” 目光紧张的四处逡巡,希望迅速抓到一点线索。 河两岸的风如往日般柔和,带着杨柳枝轻轻飘荡,粉墙黛瓦的民居在阳光下照样散发着人间烟火气,脚下的石桥还是那座石桥,数百年风吹雨打给每块石头都打上了斑驳的岁月印记。 对了,就是石头。 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秋老师低头目光扫过桥面,很快她就找到了目标。 立刻移动脚步,来到一处桥栏边蹲下去仔细观察。 古迹修缮讲求的是修旧如旧,原来的材料如果可以继续使用,就尽量不用新材料代替。 就好像铺在清歌街地上的条石,尽管不可能还用着唐代元和年间的那一批,但肯定是保留着一些的。 不仅是唐代最初始的条石,这1000多年来每一次修路所用的每一个批次的条石,都会有一些保存下来。 目前路中间的最多的就是这一两百年开采出的“金山石”,看上去颜色、形制都很规整。 但只要仔细观察,路边有一些条石有着不同的颜色,尺寸大小及规格。 有些微微泛出青色,可能就是宋代开采出的青石。颜色偏红表面明显侵蚀痕迹严重的,大概就是历史上非常着名的“武康石”,这种石头始于唐时,兴于两宋,元代遭禁,直到明朝完全禁止开采。 现在秋老师正眯着眼睛端详着脚下这一块疑似武康石的条石。 明代的石桥,居然用上了当时已经被禁采的武康石,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大的疑点了。 更何况,眼前的这块并不是通常建筑所用的“武康紫石”,而是泛着黄褐色的“武康黄石”。 “武康黄石”一般用来叠假山,被园艺界称之为黄石假山,相对于用太湖石搭建的湖石假山。 秋老师刚经过到桥下时,心里就产生了一股不协调的感觉。直到现在看见这块石头,才知道那种感觉的来源。 用两根手指搭在石面上,轻轻划过不规则的表面纹路。这质感不像是新开才出来的,更像是经过了千年尘世的洗练。 假如这块石头在人世间经历了千年时光,大概率会是一块园林假山石。 但它现在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桥上,似乎是替换了原来的某块桥石。 这难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石头位于桥的边缘,有一部分还被桥栏压着,桥栏同样是砖石砌成。先要将桥栏的一段拆掉,才能把这块石头替换掉原来的。 且这块石头长将近四尺,宽度有一尺左右,厚度也有半尺。换而言之,整体重量大概接近300斤。这样的工程量,绝对不是短时间可以完成的。根本就不可能瞒过周围居民的耳目。 有两种可能,第一是使用正规手段,层层报批桥梁修缮手续,找一个古建工程队来,把这块条石换上去。这有难度,但也并非做不到。 这是一个笨办法,如果做这件事情的人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就太容易暴露了。 一旦将来产生任何后果,特事局分分钟可以把那人倒查出来。 就只是剩另一种可能了,动用超自然力量。 如果摆上这块石头为的是改变整条街的风水局,大概率就是某个精通风水堪舆的异能者所为。 潜龙出渊啊,此人所谋甚大。 要不要立刻通知齐凌云?齐凌云就是刚才那眼镜男,身份是特事局下属负责应急预案的一个组长,职级不算高,但承担的责任重大。 不行,特事局在五年前匆忙成立,早期为了讯速扩张,招收的人员鱼龙混杂,只要是身怀异能的就可以被招揽。成员身份复杂,人品心性也良莠不齐。 期中难保混杂一些居心叵测之辈。这块石头说不准就是其中哪个家伙放上去的。 这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如果不是秋老师对气场感知敏锐,兼之熟知清歌街的每个异常之处,是绝无可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普济桥上这一变化的。 更何况人一旦有了力量,都会自觉高人一等,产生崖岸自高的情绪。因此很多异能者都是桀骜不驯之辈,说话做事有时候就会不拘小节,很多秘密就会不经意的泄露出去。 如果现在就通知齐凌云,他再将这件事情汇报上去,如果那人真是特市局的一员,很有可能会在短时间之内得到消息。 到那时候,他便会改变策略,另想他法,用更加隐秘的手段来达成目的。 秋老师可不敢保证自己下一次还能及时发现问题。 说到底,秋老师的身份只是个编外人员。对于齐凌云他们来说,自己到底还是个外人,信任等级肯定是不如局里那些同事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自己多花些心思,今后时常监控一下这里的变化,等到掌握足够证据再做下一步打算。 目前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既然连袁天罡,刘伯温都无法改变的风水局。那人是怎么仅凭替换一块武康石就办到了。 恐怕答案就要着落在这块石头本身上。 如果将这块石头挖出来,翻个身,在朝下一面肯定能看见不得了的东西。 想到这里,秋老师就不再往下继续分析了。目前的第一要务还是应付桃花煞,风水格局完全改变,也不是短时间之内可以完成的,今后再徐徐图之吧。 想想就心累,自己本可以一走了之的。要不是为了小七,何苦要趟这趟浑水呢? 站起身来,装作在看风景,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自己并没有被关注到,这才慢悠悠下了桥,走过了整条长街,出了清歌街东口。 随后拐了个弯,来到了不远处的中市街,走到第三栋民国时期的老洋房建筑,门口只挂了块小小的墨绿色牌子。 良缘婚介中心。 第六十六章 小七 穿过一段光线偏暗的走廊,拐弯来到接待室。 登记台后一个身形偏瘦的少年闻声抬起头,看见秋老师,立刻露出一个灿烂微笑。 “秋姐,回来啦。她已经走了,根据我的感觉,短时间之内是不会回来了。” 秋老师自然知道少年说的那个“她”就是桃花煞。 “小七,你最近进步不小啊。那会儿在西塘庙桥下借用你本体跟她沟通,居然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就跟她达成契约。” 西塘庙桥是清歌街由东往西的第七座古桥。听秋老师话里的意思,小七本体就是桥下那只石头狸猫。 小七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笑容分外腼腆。 “那也是因为她恰巧在附近,才那么轻易的联系上。不过,有一个情况。”小七收起笑容,语速也渐渐缓了下来。“她因该在近期凝聚了肉身,如今修为深不可测。哪怕咱们两人联手,也未必治得住她。” “唔,原来如此。”秋老师好像解开了一个疑团,露出了恍然的神色。“难怪她要跟徐琴做出分割,原来是有了自己的身体啊,这是要开启一次新的人生。” 小七有些愁眉苦脸。“姐,她想做什么咱们管不了,可你不该跟她定下神魂契约,这过于冒险了呀。我来婚介所虽然时间不长,可看见的反面例子也足够多了。哪怕咱们有些常人没有的独到手段,也不可能保证任何一段情感的持久稳定。万一完不成的话……” “万一完不成也没什么。”秋老师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秋姐,对方可是桃花煞啊!以一个概念凝聚实体,不仅能够吸收众生愿力,还与无数人的命格绑定,几乎就是无法抹去的存在。现在神魂中还被她标下印记,万一要对你动手,轻则神魂受创,重则魂飞魄散。” “我只答应给徐琴找一份美满良缘,又没保证什么时候能完成。只要徐琴还活着,这个契约就一直长期有效。我看徐琴有长寿之相,绝没有早夭的危机,所以问题不大。” 小七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被噎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你开玩笑的,是吧?桃花煞要是这么好糊弄,也不可能让特事局焦头烂额了这么久。这次要不是你出手,只怕再过个一年半载,她的身份也不可能暴露。” “呵呵,你永远不要小看特事局,官方力量远比你想象的强大。而且,桃花煞这次是主动显露身份,为的就是要表明态度。只要他们不去打扰徐琴,桃花煞将来做事就会收敛一些。而我借此机会跟她搭上线,希望将来双方熟悉之后可以守望互助。而关于为徐琴找良缘的事,只能算是附带吧。肯定是会尽力把事情办好的,哪怕在短时间之内无法完成,也可以慢慢来呀。” 小七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我吧?清歌街在最近几年之内会面临大劫,如我这种土生土长的香火小神,没准就会历劫不过,便会灰飞烟灭。而你身为人类,本可以轻易置身事外的。以你这身本事,到哪里都能活得自由自在。唉,是我拖累了你呀。” 秋老师伸手揉了揉小七的头发,笑盈盈道。 “你可是我沟通的第一个神只哦,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伙伴。实际上并没你想的那么危险,万一到最后事有不谐,直接扛着你的石像跑路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之所以要做这么多布置,还是想挽救一下这条老街。” 小七摇摇头,叹了口气。 “街上那帮老顽固要是肯听你的该多好,大伙儿齐心协力,还怕什么区区的灾劫。” 秋老师安慰道,“他们不是你,才觉醒了十几年。有些都活了几百上千年了,早就形成了固有的想法和行为准则,根本就不是我一个普通人类能够说动的。” “秋姐,你不普通啊,那些老家伙能有几个是你收拾不了的。还有,别看我才十几岁,论真实战力,也算得上是这条街上的第一梯队了吧。只要你我联手,基本上就能在街上横着走了。” 秋老师瞪了他一眼。 “越说越离谱,什么叫在街上横着走,你以为是小混混争地盘呢?那些活了几百年的存在,可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无论是心机谋算,还是潜藏的底牌,都不是你我能想象的。” “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他们并不是不相信大劫将至,而是有更深远的谋算,所以我并不想和他们合作。反而是桃花煞恩怨分明,更加纯粹。与其合作反而不担心她在背后捅刀子。” 小七眼光中透着一股坚定,“秋姐,无论做什么我都支持你,谁敢对你不利,我一定叫他好看。” 秋老师摇头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脸。 “你呀,老说这些孩子话,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小七还想说什么,耳旁传来前门被推开的电子提示音。 两人默契的住了口,同时往走廊处看去。 很快脚步声传来,步伐轻快,显得很有活力。 一个穿着米色长风衣,扎着一把马尾辫的女孩来到登记台前。 女孩的脸上满是明媚的笑容,先朝小七点点头,又朝秋老师甜甜喊了一声。 “秋姐。” 声音活泼而清脆,其中满是喜悦之情,像是见到了阔别多年的家人。 秋老师眼中疑惑之色一闪,努力回想了一下,才不确定的开口。 “你是……申小安?” 女孩连连点头,“对啊,我是小安啊。秋姐你不会认不出我了吧?” 秋老师笑道,“这倒不至于,就是有点太突然了。这次是回来探亲吗?” 申小安家8年前就全家移民去了澳洲,这些年与街坊断了联系,基本上就属于音讯全无。没想到她出现的是如此突然,一上来还这么热情。 她跟秋老师认识,但也仅此而已了。本来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年纪也差了好几岁,顶多双方擦身而过时,相互打个招呼的交情。 申小安开口,又让秋老师吃了一惊。 “咱这里不是招人吗,我是来应聘的?” 秋老师有点跟不上她的节奏,稍作停顿才问道。 “小安,你认真的是吧?你现在的身份可是国际友人,要在我这里工作需要工作签证啊。” 申小安似乎没想到这点,听了她的话之后微微一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中满是迷惑。 秋老师看着这双天真懵懂的眼睛,心中产生了更大疑惑。 申小安出生于书香世家。幼承庭训,家风良好。自身天赋也相当高,不但从小学习成绩就好,而且多才多艺,音乐舞蹈上都有特长。骨子里散发出的气质澄净自然、娴雅温柔,旁人想学都很难学得会。 可眼前这女孩,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情绪上像小孩多过像大人。 8年的国外生活,真的能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多吗? 第六十七章 家事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一周时间匆匆而过,期间没发生任何不同寻常之事。 钱峻洋差点都以为回到了以前平淡无奇的日子,心中戒惧情绪逐渐开始变淡。 “卡”的一声,钥匙转动锁芯的声音传到耳际。 钱峻洋猛地抬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盯着门口。 有他家钥匙的也只有他跟何思蓉两人。 自从一周前,何思蓉声称要去外地参加一次短期培训,就再也没了音讯。 钱峻洋还以为她会从此一去不回,成为他生命中的又一个过客。 平心而论,对于这位曾经的病友,不管她身上有多少秘密,怀旧何种企图来此,钱峻洋终归都是把她当做朋友的。 何思蓉还是那身浅蓝色女士商务装,气质知性而沉稳。 “哟,在家呢?”熟稔地开口打了个招呼,拖着行李箱就要往楼上走。 “等一下,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钱峻洋立即出声阻止。 “唔。”何思蓉不知可否的应了一声。 还没等钱峻洋说出下一句话,门口传来了连续不断的拍门声。 声音急促而剧烈,与其说是在敲门,不如说是在发泄心中不满的情绪。 钱峻洋皱了皱眉,三两步走到门口,通过门镜看了一眼。不由摸了摸下巴,还是痛快地打开门。 唐梓语像小野猫一样,身形快若闪电,几乎是带着残影冲进屋子。 “嘿,怎么回事?”何思蓉问道。 唐梓语还有第一时间回答,反倒是转向钱峻洋,“快关门。” 钱峻洋几乎是下意识的关上了门。 唐梓语气呼呼地说道。“钱哥,你说的没错,我爸的确有问题。” 钱峻洋被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说懵了,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何思蓉把拉杆箱放到桌边,随手抽出一张椅子,“梓语,你先过来坐下歇会儿。” 又去厨房拿来一套茶具,沏上了一壶红茶。 倒了一杯给依然有些气鼓鼓的唐梓语。 “好了,有什么事情现在可以说了。” 钱峻洋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坐到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唐梓语。 唐梓语显然没料到何思蓉居然在这个时间点回来了,本来有满腹牢骚想要找钱峻洋倾诉,目前当着她这外人却有些难以启齿了。 端起茶杯,对着冒着热气的红茶反复吹了又吹。刚泡好的茶,再怎么吹也不可能迅速冷却到可以入口的温度。 何思蓉也不着急,用询问的眼光看着钱峻洋。钱峻洋无奈耸耸肩,表示自己同样毫无头绪。 正常情况下,以何思蓉的情商,她刚才大可随便找个理由回避。如今坐在这儿,只能徒增几人间的尴尬。 可她这样做也是迫于无奈,在她的认知中,如今的钱峻洋已经被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某个老鬼附体了,唐梓语单独跟他接触只怕会有危险。 钱峻洋最近经历了太多高能事件,养成了超然物外的心态,压根不把唐梓语这点小情绪放在心上。 唐梓语原本满心委屈,跑来想找钱峻洋大肆倾诉一番,却生生被这两人古怪的气场压制住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钱峻洋跟何思蓉之间扫来扫去,想要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钱哥,你一点要帮我。”小姑娘与其说是求助,不如说是在试探钱峻洋的态度。 钱峻洋从容不迫地拿起杯子轻轻呷了一口茶,才淡淡开口。 “怎么帮,要给你们家酱菜店注资吗?” 唐梓语咬牙切齿,眼神中颇有恨意,显然是动了真怒。 “我爸被个老狐狸精迷上了,现在闹着要离婚,家里被弄得鸡飞狗跳,成天价吵个不停。” 钱峻洋摸了摸鼻子,思路有点被带偏。最近经历了好几次异常事件,对于“狐狸精”这个词有些敏感,还考虑老唐是不是真遇到了什么精怪?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以唐梓语现在的态度,明显就不可能是遇到妖怪。否则她现在就不应该是愤怒,而是恐惧。 “那你要我怎么帮,找人去收拾那狐狸精吗?这大概也没用吧,她挨收拾之后还不得去你爸那儿诉苦,到时候你爸看她那副可怜的样子,还不得陷得更深吗。只会起到反效果。” 唐梓语似乎一开始还真打了这个主意,想让钱峻洋去收拾那女人一顿,好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现在听钱峻洋这么一说,终于有些拿不定主意了,用求助的眼光看向何思蓉。 何思蓉先报以一个同情的目光,随后才悠悠开口。 “咱们最好先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最重要的就是把那女人的老底都给翻出来,总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人都是有弱点的,她的原生家庭,情感经历,工作环境,人际关系,其中一定有可以拿出来说事的黑点。” 唐梓语摇头,“我爸是彻底不行了,现在态度非常强硬,非要跟我妈离婚,铁了心要把那个女人正大光明娶进门。” 钱峻洋冷笑,“郎情妾意,真爱无敌是吧?你爸现在才是出轨的一方吧,哪怕不能让他净身出户,你们母女至少也可以分得大半家产。你家可不是影视剧里的豪门,你爸又能分到几个钱?到时候那女人估计跑的比谁都快。” 唐梓语有些泄气,“没用的,我家生意都是祖产,酱菜厂和几家销售门市都登记在我爷爷名下。连家里的房子名义上都是爷爷的。从理论上来说,我爸现在就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我妈跟他离婚,那才是真正的净身出户。” 何思蓉和钱峻洋都没想到这点,两人面面相觑,都挺无语的。 “那你爷爷怎么说,他们老辈人不都应该劝和不劝离吗?”钱峻洋尽量谨慎措辞。 唐梓语听了这话就更生气了,一拍桌子大声说道。 “我爷爷他重男轻女啊,前几年开放二胎他就劝我爸妈再生一个,就想要个孙子继承家业。那时候我爸妈都过40了,觉得再要一个孩子太麻烦了,将来把他养大成人太辛苦了,所以就没要。可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吗?那狐狸精才30,正好嫁进来生个孩子,家产不就都成她们娘俩的吗?” 何思蓉问道,“难不成已经有了,她是要奉子成婚?” “这道还没有,可只要她跟我爸结婚了,下一步肯定就是生孩子,然后再把我赶出家门。” 第六十八章 诉说 “所以你干脆给他们省点事,自己直接就跑出来了,是不是?”钱峻洋语气中带着三分讥诮。 唐梓语狠狠瞪了他一眼,想想还有事相求,不得不放缓语气解释。 “这叫战略转移懂吗?现在家里所有人都情绪上头,不考虑怎么解决问题,反而是互相攻击,宣泄情绪。我打算先离家出走一阵子,让他们都冷静下来。” 钱峻洋眨眨眼睛,叹了口气,“以咱俩的交情,倒是可以赞助你一点资金,可你又能去哪儿呢?酒店需要实名登记,只要你家里报警,用不着两个小时就能把你拎回去了。那时候不是进一步激发矛盾吗?” 唐梓语装模作样地想了想,“我可以去同学家,借住三五天肯定是没问题的。” 何思蓉听到这里就知道小丫头打的什么注意,她一进来就让钱峻洋赶紧关门,分明就是想在这里偷偷猫上几天。 可现在的钱峻洋早已不是曾经那个人了,任凭她留在这里风险非常大。 所以何思蓉赶紧出言赞成,“很好,你现在就联系同学,敲定之后我立刻开车送你去。” 唐梓语还等着钱峻洋给她分析去同学家有多不靠谱,未成年人在家没有话语权,同学家长一定会联系她家里人,火速把她给接回去。 然后就好顺水推舟地留在这里,蹭吃蹭喝上几天。 当然,真正目的是要让钱峻洋出手,帮着把家里那堆麻烦解决。 哪曾想何思蓉会给出一手如此丝滑的反向助攻。 好在她出门时已经做足准备,于是面不改色地开口。 “有一点小麻烦。出门时我把手机落家里了,一时半会儿还联系不上同学。要不我先在这儿呆上一段时间,等过几天在想办法。” “不行!”钱峻洋和何思蓉几乎异口同声道。 小姑娘被他俩吓了一跳,身子都不禁微微颤了一下。 “你俩怎么回事?”怀疑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游移。 钱峻洋耐着性子劝解,“你这么做不是在解决问题,反而是在把问题复杂化。如今矛盾的核心是你爸和那女人的感情纠葛。你离家出走不会让家里人的情绪平静下来,只会让局势更加失控,冲突愈发激烈。除非……” 说到这里,顾意卖了一个关子。 “除非什么?”唐梓语立刻追问。 “除非你肯作出牺牲,来个自杀未遂身命垂危,陷入长期昏迷,才能让你们全家冷静下来。” 唐梓语瞪大眼睛,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钱峻洋,半晌才说了一句。 “姓钱的,我真是看错你了。我家里出这么大的事,你非但不想着怎么帮我,反而是费尽心机把我往死里逼。” 钱峻洋点头微笑示意,“我也看错你了呀,本来以为你多单纯一孩子,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择手段来套路我。你一个未成年女孩子,离家出走居然想住我家,将来事情真要闹大,我在这条街上就直接社死了。” “嘿,你这都什么时代的观念,还生活在上个世纪吧。我自己都不介意,你一个大男人还怕什么?”唐梓语说的振振有词。“何况,思蓉姐不也住你这儿吗?” “那不一样,我跟她是正常的房东与租户关系。你一个未成年少女离家出走,我是肯定不敢掺和进去的。”钱峻洋说道。 “梓语,你还是另找地方吧,这儿离你家又不远,说不定刚才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人看见了。实际上你没必要离家出走,可以把事情跟我说说,我多少也有几年社会阅历,能给你出出主意。”何思蓉趁机在一旁柔声劝说。 唐梓语白了钱峻洋一眼,转头一脸感激地看向何思蓉。 “谢谢啊,思容姐,还是你真心对我好。什么叫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某些人平时说的好听,关键时候躲的比谁都快。” 钱峻洋眯着眼睛,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唐梓语的话。 唐梓语继续说道,“这事情早就有苗头了,我爸这两个月有事没事就喜欢在手机上玩各种各样算命小程序,本来还以为他是年纪大了人变迷信了。没想到啊,他那时候就是在测自己的姻缘。” 钱峻洋这才想起,前些天唐梓语提到过这个话茬,他当时本能的就觉得其中有问题。只因为事不关己,便没有仔细琢磨。 何思蓉皱了皱眉,知道这件事情不好办了。 中年男人有时候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认为自己有社会阅历,有经济基础,魅力尚存,对比年轻男生更有优势。 这顶多算是普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最可怕的就是陷入自我感动,以为自己跟身边的年轻女孩是真爱。不仅想要保持长期亲密关系,甚至都考虑结婚的可能性,这绝对是病入膏肓的表现。 年轻女孩又不瞎,不喜欢你的钱,还喜欢你的老吗?假如唐梓语的父亲是一个身无分文的小老头,那个所谓的狐狸精才懒得在他身上费心思。 现在的情况是,一个脑子不清醒,一心一意想抛弃结发妻子,跟小三结婚的中年男人。一个情绪可能已经崩了,心中充满了负面情绪,且冷静不下来的中年女人。还有一个满腹算计,有点生活小阅历的轻熟少妇。 三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不知道这千百年来已经发生过多少次了,俗套的不能再俗套,何思蓉连吃瓜看戏的心情都欠奉。 只要事情不落在自己身上,就当是耳旁喧嚣的风随他去吧。 可现在唐梓语是局中人,那对无聊的中年男女正是她的亲生父母。 “你说一下那个女人的情况。要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就是从她身上入手,像她这样的女人我可不信从没有过黑历史,把那些东西挖出来,迫使她主动退出。” 唐梓语摇头,“我爸现在已经昏了头,那女人名声本来就不好,他又不是不知道。可谁劝都没用,而且好像也没人在劝他。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我以死相逼,他也不一定会当回事。” 何思蓉眼中泛出一丝狠色,声音渐冷。 “那就只能动用非常手段了,把她的个人资料告诉我,总有解决的办法。” 唐梓语被她这种阴冷的气质吓住了,有些慌张的问道。 “不是要动用非法手段吧,咱们家就是个普通老百姓,可不能乱来呀。” 第六十九章 白静依 “原来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唐梓语去哪儿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都被人欺上门来骑脸输出了,还管他犯不犯法。你如今还没成年,做点违法的事也不是不可以喔。”何思蓉半是认真,半是调侃。 唐梓语闻言立刻警惕了起来,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何思蓉表面看着亲切温和,实际上背后可能有一道无底深渊,会把接近她的一切完全吞噬。 露出一个尴尬的微笑,唐梓语默不作声,坚决不作出正面回应。 何思蓉转换表情,用郑重的语气问道。 “她是谁?做什么的?又有什么样的家庭背景?” 唐梓语稍作犹豫,还是回答。 “她叫白静依,好像在本地美协工作,具体的家庭背景不是很清楚。” 钱峻洋一挑眉,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由出言打断。 “确定是美协的吗?” “确定啊,要不是她披着这层皮,我爸还不一定会迷上。什么青年女艺术家呀,嘿嘿,还不是出来卖。” 钱峻洋长长呼出一口气,笑容变得非常古怪。这笑容就像是吐出了一个烟圈,飘荡在客厅上空,未必有多大危害,可却令人心中非常不爽。 唐梓语耐着性子问道。 “钱哥,你也别故作深沉了,好像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钱峻洋微笑,“这女人我知道,挺厉害的。曾经是一个画坛前辈的关门弟子,有段日子那位老前辈不管出席什么场合都带着她,逢人就介绍这是他爱徒,请大家多关照云云。只可惜那老前辈走的突然,白姑娘好像还没得到他的真传。” 何思蓉幸灾乐祸的笑道,“听你的口气,她学多少年也没用啊,压根就不像是学画画的,反倒像是暖床丫鬟。” 钱峻洋点头同意,“大概是去年吧,白姑娘被推选为了本地画协的秘书。这职位有点意思,不但能沟通整个本地画坛的资源,还能外联其他城市的一些知名画家。” “画媛?”唐梓语试探着问道。 何思蓉掩嘴轻笑。 钱峻洋皱眉思索了一下,“差不多吧。反正画了十几年的画,都快30岁的人,画技还是艺考生的水平,正常情况下是绝对吃不了这碗饭的。” “你对她倒是挺了解的呀。”何思蓉冷不丁来了一句。 唐梓语眼中八卦之火冒了出来,直勾勾看着钱峻洋。 “你不会跟她也有一腿吧?” 钱峻洋想了想,又叹了口气。“是我不好,当年没收下这个妖孽,给你们家添麻烦了。” 唐梓语气得小脸涨红,恶狠狠的瞪着钱峻洋。最终还是泄了气,身子一松,瘫在椅子里。 “你就说吧,怎么对付这女人?” 钱峻洋摇头,“难啊,她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三言两语就能吓唬住。” 何思蓉有些不太理解,提出疑问。 “梓语家又不是高门大户,他爸都四五十岁了,姓白的为什么还要往上凑,难道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吗?” 钱峻洋往椅背上靠了靠,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这个怎么跟你解释呢?美术跟收藏是两码事,专业画家真没你想的那么有钱。国内顶级大佬一幅画,哪怕是拍卖也就几万块钱,何况是二三线的。而梓语家生意看似不大,一年净收入大几十万,甚至过百万也不是难事,最重要的是稳定啊。” “你别听他们瞎说,我家哪可能年入百万。”唐梓语急声辩解。 钱峻洋没理她,继续说道,“而且老唐这人虽然上了点年纪,但长相气质都不错的。平时还挺注重保养,妥妥的帅大叔一枚。属于典型的优质资源。” “哼”,唐梓语扭过头,一脸的不屑。 何思蓉却非常认同的点点头。 “梓语,你还别不服气。在学校阶段,大多是从网络上了解社会,其中片面的东西太多,更多的是浮夸和华而不实。像你爸这种条件真的不错了,30来岁的女人经过社会打磨,已经很现实了。只要能把他撬过来,基本上能保证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唐梓语有些委屈,眼中似有泪光闪过。 “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我们一家子就给霍霍了。” 钱峻洋有些没心没肺,一点都不顾及小姑娘的心情,居然还给乱出主意。 “依我看,那姓白的虽然有些心机手段,可比起咱们何思蓉还差了好几个段位。你要现在去对老唐勾勾手指,他能立刻把那姓白的甩掉。” 何思蓉憋着笑,装模作样点点头,“这个也不是不行,只是今后梓语要喊我一声妈,怪别扭的。” “别扭没关系,让她现在喊两声适应适应就行。” 唐梓语看看何思蓉,又看看钱峻洋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们是不想管我了,是不是?想方设法的挤兑我,这是要逼我走啊。我今天就非住这儿不可,赶都赶不走的那种。” 钱峻洋点头,“可以,想留就留呗。不过前屋楼上就两间卧室,已经满了。你只能先去后院住。自己去收拾一下。” 唐梓语听他说的这么果断,反而开始犹豫了。思索了一阵,突然打了一个哆嗦。 “后院不会是高老爷子以前住的地方吧?” “是啊,那里才是主宅啊,本小院真正的精华所在,便宜你了。”钱峻洋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道。 唐梓语一脸黑线,要是不知道高维聪、叶松然那档子事,她兴许还会傻乎乎的住进去。 但现在借她100个胆,也不敢往后屋住啊,谁知道里面还藏了多少秘密。 “不行,我一个人收拾不了,要不你俩陪我一起去。” 钱峻洋一摊手,“我都免费把房子借给你,是你自己不愿意的哦。” 唐梓语带着一脸讨好看向何思蓉。 “要不咱俩先合住两天试试?” 何思蓉单手把刘海挑起来,眼神中带着好奇。 “梓语,你为什么不愿意住后院?难不成其中还有什么秘密?” 唐梓语眸光一闪,赶紧解释,“没啊,只是后院太大,显得阴森森的,我一个小姑娘就是胆小嘛。” 何思蓉好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看了钱峻洋一眼,意有所指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后院的东西不会跑前面来,眼睛看到的只是表象。” 第七十章 交换 唐梓语身体微微一震,眼神瞟向钱峻洋。见他神情无异,才稍稍放下心。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随便说的。你可想好了,留下来要发生什么不测,到时候谁都帮不了你。”何思蓉面露微笑,语气轻松。 唐梓语被她这么一说,心里越发没底,用求助的眼神看着钱峻洋。 “你看他干嘛?还真指着他帮你出头,那是拜错庙门了呀。” 钱峻洋双手一摊,“对的,我就一普通宅男,在这种事上怎么可能帮得了你。何思蓉倒可能还有些办法”。 唐梓语条件反射似的摇头,说了一句,“让我想想”。又低头开始沉思起来。 何思蓉觉得今天的钱峻洋有些反常,更像是她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于是开始用探寻的目光打量他。 钱峻洋被看得有些不太自在,顺其自然开启另一个话题。 “何大美女,跟你商量个事。” “你说。” “梅冉这个月18号就要结婚,可我看她好像有些犹豫的样子,具体的内情我一个男的也不太好问。你最近跟她混的挺熟,能不能帮着打听一下。要真遇到了什么麻烦,我们也尽量帮衬一下。” 何思蓉这次终于正视起钱峻洋,两道犀利的目光死死盯着他的双眼,竟似是想要透入他灵魂深处,洞彻其此时的所思所想。 对视了一阵之后,何思蓉犹豫了,无论她怎么看。此时此刻,原来的钱峻洋好像又回来了。根本不是一周之前的那个人。 “你怎么回事,现在的状态跟我走之前完全不一样嘛,不会是人格分裂了吧?”何思蓉看似漫不经心的开了一句玩笑。 “我就是我,没人能够改变。”钱峻洋说的掷地有声,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 “好吧,暂且相信你。梅冉的事情我也发现了其中有不少蹊跷,已经在着手跟进了,两三天之内就会有答案。” “还是你靠谱啊。”钱峻洋由衷赞叹道。“我跟她做了十几年朋友,紧要关头什么忙都帮不上,这次幸亏你能及时出现。” 何思蓉看着钱峻洋发自内心的释然表情,皱了皱眉。心想这家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被夺舍了,还是没被夺舍,或者一直在扮猪吃虎。 既然这样的话,那件事情做起来或许可以轻松一点。 面色渐渐凝重,语气深沉,“钱峻洋,我也求你一件事。” 钱峻洋想了想,沉着地点点头,态度十分果决。 “好的,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绝对全力以赴帮你去完成。” 何思蓉补充了一句。“哪怕是让你名誉受损,事业上受到重大打击也在所不惜吗?” “我还能有什么事业,修补字画吗?如果只是这点事,那也没什么的。大不了我转行干点别的。”钱峻洋说的相当坦然,对这份收入不菲的事业毫不在意。 何思蓉点头,“你有这个心态就好。其实情况也没那么严重,顶多丢失一两个客户吧,损失一些信誉。只是有些让你为难了,在这儿先跟你说声对不起。” 钱峻洋心中豁然开朗,于是打开天窗说亮话。 “你这次来清歌街就是为了这件事吧,前些天在路上跟我偶遇也是刻意安排的,对不对?”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了不起啊。”何思蓉语气中带着一丝揶揄。“没想到啊,时隔一年,兜兜转转,最终命运的丝线还是把我带到了你身边。” 这话过于暧昧了,钱峻洋听着挺无语的,索性转移话题。 “具体要我做什么?” 何思蓉微笑摇头,“天机不可泄露哦,机会就那么一次,我必须要亲手把握住。你这些天按照自己的规划做事就行,不用管我。等事情发生之后不要怪我就好。” 唐梓语在旁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大致也弄懂了其中的意思。心想,钱哥还是厉害呀,早就看出了何思蓉这个女人别有居心。 现在这个时间点提出交易恰到好处。一来,把事情放到明面上,警告了何思蓉,让她做事不要太过分。二来,能把必然要遭受的损失,换成对方一次出手相助的机会。 这一波不亏。 钱峻洋瞥了唐梓语一眼,“这丫头的事情怎么解决?” 何思蓉叹气,“还能怎么办?先让她留这儿吧。你回头去打听一下白静依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 钱峻洋神情踟躇,居然没有立刻答应。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不好办啊,那女人完全不是唐梓语刚才说的那样,还真没什么特别大的黑点。单只看外表的话,标准的温柔贤惠型小家碧玉。看着就宜家宜室,赏心悦目。” 唐梓语相当不忿,立刻插话,“你们男人就只会看外表吗?抢人家老公的女人,能有什么好货色?而且你也说了,她跟教她画画的老师关系也不是那么干净。” 钱峻洋无奈耸耸肩。 “这不过是旁人的猜测而已,也没人能拿出证据啊。而且,你爸大概是了解她底细的。既然他自己都不在意,咱们再用这事情去做文章就多余了。” 何思蓉劝道,“梓语,成年人的世界跟你理解的有点不太一样。充斥着苟且二字,你爸不会因为她曾经有过什么,就会跟她分手。心里或许有些在意,但现实的考量会把那一份芥蒂彻底压住。” 钱峻洋经这么一提醒,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不会是你们家做的一个局吧?目的就是把你们娘俩赶出去。然后你爸就能找个女人生儿子继承家业。即便没有那个姓白的,还会有别的女人。” 唐梓语皱着眉,用鄙夷的目光瞧着钱峻洋。 “太扯了,我家又不是有王位要继承,犯得着这样麻烦?” 何思蓉也不认同,“你这就过于想当然。刚才就问过了,那女人并没有怀上。除非她现在有了,而且确定是男孩,才可能会有你说的那些操作。” 唐梓语觉得这么讨论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决定把话题拉回正轨。 “思蓉姐,还是你靠谱,这件事能不能拜托你啊?” 何思蓉似笑非笑,一双乌黑的眸子恰似两潭深不见底的幽泉。 “哦,也不是不可以哟。不过他可以跟我交换一个条件。你又能给我什么呢?” 第七十一章 简单计划 唐梓语闻言一愣,立即沉默了下来。微微低下头,睫毛忽闪了好几下。下一刻猛地抬起头,深深凝视着何思蓉。 面色渐渐变得严肃,语气坚定,吐字清晰,一字一顿, “想要得到,就得付出。以前是我不懂事,总以为周围的人都会无条件的帮我,怎么可能?” 苍白的笑容略显凄苦, “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居然要到今天才能想明白,还真是够蠢的。对了,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何思蓉释放出甜美的笑容,语气温和,“能认清这一点就好,早点成熟起来,对你来说也不是坏事。不过你可想好了,付出巨大代价,换回的未必就是你想要的。” 这一句话如晴天霹雳,亮闪闪的电光照亮了残酷的真相。 唐梓语身体禁不住微微颤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了一句,“一切都不可挽回了吗?” 何思蓉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但还是轻声回答, “你以为呢?即便我能让白静依主动退出,所有的一切也回不到以前。” 唐梓语眼中顿时蓄满泪水,好像下一刻就会滑落下来。 “我早就应该想到了,只是不愿接受罢了。事情已经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哪可能都一切恢复如初呢?伤口哪怕愈合,也会留下难看的伤疤。情绪上头之后相互伤害,产生的裂痕永远无法弥补。我爸妈即便是将这段婚姻维持下去,在未来许多年里,也只是相看两相厌。” 这两天唐梓语家里乱成一团,她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根本没时间静下来好好思考一下。 现在换了个环境,从原本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用置身事外的心态重新审视整个事件。 结果发现,事情的严重程度远远超乎想象。庇护了她17年的那个温暖舒适的家说没就没了。所有人际关系都可能要重新洗牌,感情已经变质,未来也变得一片朦胧而不可知。 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无忧无虑,不用为生活操心,不必为生计烦恼,一切都顺风顺水的小女孩了。 心中有说不尽的委屈,还有不甘、愤怒,其实在内心深处更多的是恐惧。 需要一个人面对世界的无力感,以及安全感缺失带来的不自信。 太过突然了,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就这么仓促上阵,连伞都没有准备好,就要去应对前路的暴风骤雨。 好歹先让我做个心理建设呀,唐梓语心中哀叹。 看着小姑娘愁眉不展地蜷缩在椅子里,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何思蓉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不能逼得太狠,也就不再继续拿捏。 她不是不想帮唐梓语,也不是真的想跟她交换什么。只是想让她认清现实而已,能在第一时间摆正心态。免得一天到晚哭哭啼啼,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再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要求。 唐梓语的问题在于从小到大一切太过顺遂。生长在大城市中产家庭的独生女,家境优渥,自身长相、性格都不错,从周围人那里收到的回馈都是善意。 哪怕她平时有点小心机,小聪明,可毕竟未经生活真正的打磨,那些小心机和小聪明在成年人的世界中毫无用处。 看到效果基本达成,何思蓉立刻换了副表情。 “你放心,我们是朋友。从现在开始,我会毫不犹豫的站在你一边,竭尽所能为你提供帮助,替你扫清一切障碍,尽量让你的生活迅速回到正轨。” 她语速飞快,一气呵成。眼中充满了真诚,语气中满是暖心的关怀之情。 唐梓语原本心情低落,处于人生的最低谷。无论何思蓉这番话是真是假,不啻于一针强心剂,让她眼底泛出了一丝神采。 想说些感谢的话,却有一股悲伤的情绪涌上来堵住了胸腔。 只能重重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钱峻洋开口询问,“你打算怎么办?”这话显然是问何思蓉的。 何思蓉不假思索回答。 “找人帮忙呗。事情还是要着落在白静依身上。从她的生活圈子入手调查,摸清她的弱点和喜好。能威逼的就威逼,能利诱的救利诱。” “威逼不太现实吧,以我们的能量是做不到的。说利诱吧,也不容易操作。老唐家底算丰厚了,咱们哪怕拿出一两百万,白静依都不会多看一眼。她这个年纪的女人精着呢。知道长期饭票和短期利益孰轻孰重。” 唐梓语一听都有些坐不住了,慌忙将目光投向何思蓉。 “思蓉姐,这可怎么办啊,感觉像是个死局啊。” “别慌。钱峻洋的见识也就这样了,跟个乖宝宝中学生似的。威逼当然不可能明刀明枪去胁迫什么,违法的事情咱可不干。但可以把这作为后备计划。利诱嘛,自然不会真金白银的给钱,可以做一个饵,让她自觉自愿的上钩。” “你的意思是用美男计,让钱哥去勾引她?”唐梓语有些不确信地问道。 钱峻洋一掌拍在额头上,连声叹气。 “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你确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何思蓉敲敲桌子,“梓语的思路是对的,假如现在有一个又帅又有钱,又会玩又有情趣,长得还挺帅的同龄男人看上她,你猜白静依还会不会缠着老唐不放。” 唐梓语一拍桌子,开心的说道,“关键时刻,还得看我钱哥的。长得帅又有钱,精通书画,还会古玩鉴赏,而且还特别年轻,花点心思去追那狐狸精还是蛮有希望的。” “嘿,前几天你不还说我贫病交加吗?今天怎么说的我好像突然换了个人似的。要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我干嘛还成天蜗居在这里,早就该出去一掷千金,左拥右抱了。”钱峻洋没好气的说道。 “本来让钱峻洋去也不是不行,可他跟白静依应该是认识的吧。”何思蓉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语声一缓看向钱峻洋。 钱峻洋点头,“都是圈内人,见过几次。” “这样的话,让你出面就不合适了。找个专业婚托不难,收集一下白静依平时的各种习惯偏好,情感金钱双管齐下,要拿下不是很难的。”何思蓉提出了一个简单到略显粗糙的计划。 钱峻洋稍作思量,表示赞同。“越简单越直接,成功的可能越大。只要找对人,再配上足够的活动经费,成功的概率还是蛮大的。” 唐梓语变得愁眉不展,“活动经费要多少,我这些年存下的压岁钱和零花钱大概能有3万,够吗?”声音渐低,越说越是不自信。 钱峻洋大气地一摆手,“不用担心钱的事,一切费用我出。” 何思蓉眼神中显出诧异,“要花的钱可不少哦,你确定?你这家伙不会是对梓语有什么想法吧?” 钱峻洋不屑哼笑一声,“哪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前些天她帮过我一个很大的忙,解决了我心中长久以来的一个谜团。” “帮什么忙?” “我们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没问过你啊。” “好吧,钱就由你出了。梓语这几天你就呆在这里别出去,我会尽量在短时间之内搞定的。” 第七十二章 镜中 最后何思蓉有些无奈的把唐梓语带回自己房间,临上楼之际还给了钱峻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钱峻洋大约是看懂了,何思蓉肯揽下这个麻烦,完全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这份人请他得接着。 钱峻洋抱着债多不愁的想法朝她点头示意,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接下来又是充实而忙碌的一天,上午和下午各装表修复了一幅卷轴。特别是下午那幅清代古画,工作量不大,报酬却颇为丰厚,算得上是一笔好生意。 也不知道何思蓉是怎么跟小丫头说的,唐梓语今天变得特别乖巧,做饭时积极去厨房帮忙,饭后又主动拿着碗筷去洗。感觉家里像雇了个勤快的保姆似的。 *** 是夜。 钱峻洋独自在房间里对着镜子,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今天一整天的记忆大概缺失了一小部分。他平时记性就好,而且做事细致认真,有条不紊。只要按照时间线慢慢梳理,应该不会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可脑子里为什么晕晕乎乎的? 就像一个随时在转动的磁力线圈,正做着无规律运动,把整个电磁场都扰动的混乱不堪。 大脑的混乱,引起连锁反应,甚至连视觉都受到了影响。 镜子里的影子变得模模糊糊的,甚至都有点不像自己了。 这大概是所谓的“感知饱和”现象,长时间盯着同一件事物看,眼睛不断接受相同信号,反复刺激同一部分神经元,引起大脑疲劳最终罢工。导致我们看到的东西只剩一个形状,甚至短暂忘记了其内涵。 很多人长时间照镜子都会遇到这种情况。 所以…… 到了这时,钱峻洋用常识再也解释不下去了,因为镜子里的人伸出了双手,直伸到镜子外面,用力抓紧了钱俊阳的双肩。 真实的触感和压力瞬间笼罩住了他。 身体本能想反抗一下,可惜对方抓握力度远超想象,靠人力根本无法挣脱。 还没等他做进一步的反应,镜子中探出的双手,便将他一把拖了进去。 迅速至极,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由于事情进程过于迅速,钱峻洋居然没生出多少恐惧之感。反而是觉得他的世界太过荒谬,像是生活在一部充斥着黑色幽默的喜剧电影中,内心中甚至有点想笑。 身体越过镜面没有带来任何一丝异样感,那层玻璃似乎从未存在过一样。 “砰”的一声落地,身体结结实实的跟地面来了一次接触,膝盖和手肘处顿时传来一阵刺痛。 钱峻洋单手一撑地面,迅捷无比的翻了个身。保持半蹲姿势,立即观察起周围的状况。 身处于一个黑漆漆的空间中,脚下铺的大约是方砖,坚硬无比且寒透入骨。 手掌刚才仅仅接触了一瞬,便有一股凛冽的寒气不住往身体里钻。 尽管是倒春寒的天气,江南的夜也不至于如此冰寒彻骨。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钱峻洋心里到底是有些慌的。 高老爷子给他的压力,是无形的,渐进的。日常生活中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的推进。压迫力虽强,却也能在抽丝剥茧之后寻到蛛丝马迹,想出反制的方法。 可如今这个局面,以一种蛮不讲理的手法,摧枯拉朽搬将他拖到这个位置空间。毫无准备,毫无头绪,不给他任何一丝反击机会。 观察了一圈之后,没什么发现。 立刻将目光集中到刚才的来路。 他是被从镜子里拖进来的,假如镜子是一条通道,是否也可以从镜子反向出去。 仔细看着身后,似乎是有一个反光的事物挂在墙壁上。 上前两步,伸手探到那东西上,触手一片冰凉。 感觉质地不像是玻璃,更像是金属制品。 突然想起手机还在兜里,立刻伸手去掏了掏,果然摸到了。 不由一阵欣喜,至少解决了光源问题。 不过想想这也没什么值得开心的。本来好好在家里坐着,一会儿冲个热水澡就可以美美睡上一觉。 却不由分说的被拉到这神秘之地来。可以说是倒霉至极,哪有值得高兴的地方? 不对,我好像已经洗过澡,躺床上了呀。 刚才在镜子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突然找到了。一整天的生活少了一部分,就是洗澡和上床睡觉的那一段。 既然我都睡了,为什么还会坐到镜子前面胡思乱想。 钱峻洋心中产生了一个疑问。 而且我一大老爷们儿,平时就很少照镜子。顶多出门之前瞄上一眼衣服有没有穿戴整齐,哪可能一动不动坐在镜子前面想心事? 难道说从刚才坐在镜子前,直到现在都是一场梦。 可是膝盖和手肘上的疼痛感却不会骗人,摔在硬邦邦的砖面上生疼生疼的,梦中不会有这种感受吧? 不管是不是在梦里,先找到出路再说。 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一束白光直直地照射在墙上。 刺眼的反光把钱俊阳吓了一跳。 墙上的确就是挂着一面镜子。 钱峻洋赶紧把强光关掉,只用屏幕光源照相镜子。 确定里面的人就是自己,这回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错觉。 但是,自家的镜子是玻璃镜,而墙上的这一面却是铜镜。 铜镜打磨的异常光滑,根据钱峻洋的经验,抛光这枚铜镜至少用了10万目级别的金刚石抛光膏,同时还用了抗氧化的增亮剂。 发觉这一点之后,钱峻洋变得安心了许多。能看见这种现代工艺,可以确定自己至少不是穿越了。 用拳头在镜面上下左右敲了一圈,冰凉的硬质触感让他彻底死了心。哪怕头再铁,也不可能从这里钻回去。 “必然是有原因的,难道又是高老爷子留下的后手。”钱峻洋喃喃自语。“或者是他曾经欠下的血债,现在到了偿还的时候。” 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夺取他人的生命来获得长生,必然是悖逆天道的。从而产生严重后果,带来不可估量的反噬,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想到这里,钱峻洋心脏不争气的砰砰直跳,感觉周围的空气似乎也下降了几度,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第七十三章 下楼 看了一下手机电量,发现只剩23%。也不知道还要在这黑暗环境中摸索多久,这点可怜的电量还能不能撑到最后? 再次打开手电,白光在黑暗空间中破开了一个锥形领域。眼前光暗交织,耳旁却一片寂静,恍惚中有一种置身于宇宙深处的错觉。 钱峻洋沿着镜子所在的墙壁探索。还没走出几步,就看到了一扇门。确切的说是一个门框。门框造型有些别致,像极了古典园林中常见的宝瓶形门洞。 门外是一片浓到化不开的云雾,手机上的led光源在这浓雾面前毫无作为,完全无法破开视野中的迷雾。 钱峻洋试探着伸出一条腿,沿着地面往前趟去,好在前方并非悬崖,脚还是能落到实处的。 就这样小心翼翼又前进了两步,终于碰到了一个物件。从脚上传来的触感和耳边听到的声音综合判断,大概是踢到了一个木桩。 伸手摸去,果然是一根竖着的圆形木桩。其表面光滑至极,显然是用了上好的涂料。 沿着木桩上下左右摸了一圈,发觉前方竟然是一道完整的木栏杆。 有那么一瞬间,钱峻洋心中甚至有一种想要突破封锁,翻越栏杆的冲动,兴许一跃而过之后便是坦途。 好在他还算是沉稳,没有随心所欲地去冒险尝试。 毕竟竖起栏杆一般都是为了起保护作用。既保护栏杆外的东西,同时也可能是在保护栏杆内的人。 钱峻洋一手扶着栏杆,顺着栏杆走向缓缓前行。 作为一个字画修复师,感知敏锐和心细如发都是必备技能。钱峻洋才走了一步就发现这道栏杆有一个轻微的向内的弧度。 也就是说,栏杆大抵就是一个圆形,把门外空间给圈了起来。 脚下可能是一条围绕着建筑的圆形走廊。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钱峻洋继续一边往前走,同时感知着手上栏杆的走向。 栏外景色都被浓雾遮挡,但内侧的墙壁还是能勉强看清楚的。很快,钱峻洋又看到了一个宝瓶形的门洞。 一个想法突然冒出来,刚开始只是觉得这门的造型像是古典园林的建筑特色。实际上宝瓶是佛门八吉祥之一,这种式样的门洞多见于寺院建筑。 现在所处的地方不会是在一座塔中吧? 想到这里钱峻洋赶紧又从门洞回到建筑内部中。 顾不得手机电量消耗,打开强光迅速沿着石墙走了一圈。 一共发现八个门洞,还找到了两处楼梯口。一个朝上,一个朝下。 照这样的建筑结构来看,果然应该是一座古塔没错了。 可一圈走了将近200步,如此巨大内部面积又让钱峻洋有些不确信起来。 若想要离开这里,肯定得选择往下的楼梯。 可还存在着另一个问题,假如这里是一座佛塔内部。按如今看到的这个规模,塔下面大概率是有地宫的。 地宫一般都是供奉佛像、舍利、经书、以及各种佛门珍宝的所在。 平时出去旅游,参观一下倒也无所谓。 但在如今这种环境下,哪怕钱峻洋的心理素质再怎么好,也决不愿意下地宫玩探宝游戏。 首要的问题就是确定目前自己置身于塔中的第几层。 确定在第几层有点困难,不过明确是不是在第一层还是很简单的。 他一闪身又回到外面环廊上,摸索着外侧栏杆走了一圈。栏杆是相当完整的一圈,中间没有出口,基本可以断定现在的位置不在第一层。 经过来回几番折腾,钱峻洋原本紧绷的神经渐渐开始放松。 单手摩挲着下巴,分析此地的不寻常之处。 大的有些异乎寻常的砖石结构古塔,其间除了挂在墙上的一面诡异铜镜之外,却是空空如也。 暂且就把它当做是一场梦吧。 说不定走出了这座塔,梦自然就醒了。 抱着一丝侥幸心理,钱峻洋走到楼梯口举着手机,沿着向下的台阶小心翼翼缓缓而行。 木楼梯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修缮过了。每一脚踩上去都会发出吱吱咯咯的声音,令人心里非常不踏实,生怕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断裂。 扶手上的漆早已剥落,木质朽坏的不成样子了。手一搭上去就刮下了一层带着霉味的木屑。 钱峻洋皱了皱眉,心底泛起一丝不安感。 以他一身古玩鉴定造诣,光凭手感就能大致判断出木材的年份以及保养状况。 这木扶手少说也有几十年没保养过了,考虑到还是在室内环境中,上百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外面回廊上那一圈木栏杆上的漆却是完整的,光滑的。最近几年之内肯定是重新上过漆的。 这究竟是什么塔,怪异之处为何如此之多? 长长的一段楼梯居然有三四十阶。要没带上手电,只是在黑暗中摸索。钱峻洋都会以为走在了通往无底深渊的道路上。 塔的层高非常惊人,最低也要在7米以上。 好不容易踩到了坚硬的地面上,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了下来。 本来以为,这一层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空间。 没想到这层中间居然有几个模糊的绿色光点。 钱峻洋好奇心上来了。 心想,总不至于是led灯吧。 用手电光照着脚下的地面,一点点接近光源,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手电光照到那几束光源上,看清是什么东西之后,心中猛的一震。 居然是几根白色的蜡烛,蜡芯上跃动着惨绿色的火苗。 手电光再往前推进一点,蜡烛之后有一个巨大的红色箱子。 乍一看还没什么感觉,可仔细分辨之后,钱峻洋心脏停跳了半拍。 一道彻骨寒意从尾椎直透天灵盖。 这箱子居然是一副朱漆棺材。更令人感到恐惧的是,棺材外面还捆缚了一道粗大的锁链。 汗毛根根倒竖,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倒退半步。 从小阅读奇门古籍的钱峻洋,怎么会看不出眼前的状况有多凶险。 棺材里困着的那东西绝对可怕至极。更大的麻烦在于,处置棺木的人还不是太懂行,明显是个二把刀。 本应该用青铜棺镇住煞气,锁链也要用特殊的打结方法。 可现在只是用锁链随便一捆,这只能起到装饰作用,对里面的那东西根本起不到任何封禁作用。 不对! 这具朱漆棺上的漆为什么这么新,油光锃亮的,似乎才刷上去没多久。 而这里的环境感觉有几十上百年没人来过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峻洋蹑手蹑脚往墙边退,真怕一不小心闹出点什么动静,惊扰了棺材里的那位。 只可惜怕什么,来什么。 “咚”的一声,沉闷至极的声响从棺中传来,在巨大的空间中回声隐隐。 如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钱峻洋心上。让他一时呼吸困难,手脚冰凉。 第七十四章 收音机 一阵金属锁链的“哗啦啦”声响随之而来。 整具棺木都在微微颤抖,抖动幅度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 棺盖出现了明显的起伏,捆绑的锁链正在一点点的滑落到地面上。 在惨绿烛光的映衬下,四周显得更加阴森诡异。 金属与地面的撞击声在空旷的室内回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钱峻洋额头青筋暴起,死死咬着牙一步不退。 不敢退,不能退,退无可退。 从小就学会隐忍的他,压抑了自己这么多年,本以为九死一生之后脱离了命运樊笼。 没想到终究还是躲不过。 多年来的压抑,最终一朝爆发。 年轻人到底是有血性的,事到如今无论棺中是什么存在。哪怕拼到魂飞魄散,也要给对方送上一记重创。 在黑暗中,钱峻洋手上金属光泽一闪而过。身上的气质也变得极度冰冷,愈发沉凝厚重。 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虚空中推动,棺盖被一点点推开。 直到砰的一声之后,棺盖落地。 四下突然变得寂静无声,连空气的流动仿佛也停止了。 钱峻洋腰背微曲,双腿前后分开,做好随时发力的准备。 眯起眼睛,死死盯着棺木之内。 一条黑影标枪一样直射过来,钱峻洋差点都没反应过来。 身体比意识更快做出反应。 一抬手就抓住了黑影。 手感上像是丝滑的布料,但上面的力量大的惊人,差一点就把他直接撞飞出去。 好在他底盘站得特别稳,勉强接住了这一击。 目光一撇,在微弱的光源下,明辨出这好像是一条丝带。 血红色的丝带。 钱峻洋抬起另一只手,双手抓在丝带上,狠狠的往后拖。 看着外形轻薄纤细的丝带,也不知道是什么制成的。 居然在他这么发力的情况下,一点也没有损伤,甚至无法撼动半分。 如同一根焊在虚空中的铁条。 钱峻洋狠了狠心,一口咬在舌尖,几点血沫喷到丝带上。 丝带猛的一震,弹开了他的双手,“嗖”的一下又缩回到棺木之内。 他年纪轻还是纯阳之体,舌尖血近似于心头血,多少能克制一下阴灵鬼物。 钱峻洋顿时信心大增。 但要让他去追击,冲到棺木之内,跟里面的存在大战一场。 心里还是有点虚的。 正在犹豫之际,只听到一个空灵的女声从棺中传来。 语气中还带着一丝疑惑。 “是钱峻洋吗?” 钱峻洋觉得这声音耳熟。稍稍回想,原本心中绷着的弦顿时松了下来。 也不是很确信的试探道。 “郭瑜同学?” 话音刚落,在棺材里一道身影翻身坐起。 在烛光映照下,一个盖着红盖头,穿着一身嫁衣的女子渐渐站了起来。 一步跨出了棺材,用非常疑惑的语气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儿?” 钱峻洋不自觉退了一步。 “你先把盖头拿下来再说话?我心里不老踏实的,还是看着你的脸比较安心。” 嫁衣女人一伸手把盖头拿了下来。 钱峻洋一时还真没认出来,因为对方化了非常浓的新婚妆。头发盘了起来,梳了一个古典的桃心髻,还带着一个流苏步摇。 关键是此时的郭瑜看上去特别年轻,顶多十五六岁的面貌,一点都不像是他的同龄人。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郭瑜似乎有些不开心,皱着眉像是在考虑很复杂的问题。 过了半晌才开口。 “为什么是你?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隐藏的手段?” “什么叫为什么是我。”钱峻洋觉得对方很不对劲,郭瑜这态度、语气好像有些嫌弃他的样子。 郭瑜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口气有些冲,于是缓声说道, “我被困在这里,本来是在等麦芽糖给我的后援,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你。不过既然她能让你过来,想必你也是有一些手段的。” 钱峻洋大脑顿时宕机,思维处于一片空白状态。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本来好好的在家里睡觉,莫名其妙被梦里的镜子拖到这鬼地方。 居然还是来当援军的! 如果郭瑜所言非虚,麦芽糖做事还真是脱线啊! 对方救过自己一命,付出回报也是应该的。可让办事之前总得先打个招呼吧,多少做好点心理准备。 心里还在感慨,又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于是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你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看上去比平时年轻了很多?” 郭瑜叹了口气,语气略显幽怨。 “从小到大我心里压着不少事情,总想找人倾诉。可我遇到的这些事情过于诡异,没法跟亲近的人分享。没想到第一个能交流的对象,居然是仅仅正式接触过两次的前校友。” “抱歉,让你失望了。”钱峻洋半是玩笑,半是吐槽。 “是我的问题,没控制好情绪,请不要介意。”郭瑜立刻又道。“前些天就跟你提过,我能听到虚空中传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信息,被这种现象困扰了十几年。直到一个多星期前,麦芽糖找到我帮着把这个问题基本解决了。” 钱峻洋有些好奇,追问道。 “怎么解决的?她真有这么厉害吗?” “我的耳朵原本像一台坏掉的全频段收音机,可以同时接收到几百甚至上千个频道。尽管那些频道并不是同时发声,但总有几个或者几十个频道一直在耳边回响。你可以想象,这样的日子有多痛苦。” “所以你以前的情绪一直不高,神情特别阴郁,眼圈也总是黑的,一副永远睡眠不足的样子。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是啊,十几年了,我一直在这些声音中备受煎熬。相对于此,外界对我的谣言和中伤其实也不算什么的。”郭瑜笑容真诚,有一种发自心底的轻松感。 “现在已经听不见那些声音了?” “不是,现在那台坏收音机被修好了。我可以只专注收听一个频道,而且还有了开关,想听就听,想关就关。”郭瑜说起这些情绪分外愉悦。“最有趣的一点就是,我找到了一个本地频道。” 钱峻洋皱了皱眉,“什么叫本地频道?” “就是本地内容,其中还有很多都是关于清歌街的秘密。以前混在上千个频道中,顶多听到只言片语,根本没法专注去理解。而现在不同了,能听到一些切实有用的内容。” 钱峻洋眨了眨眼,“是同一个播音员的声音吗?” “电台广播只是个比喻,确切的说是一些人的交谈声或者某一个人的窃窃私语。都是一鳞半爪的信息,真有用的不多。到目前为止,唯一给我带来实质帮助的就是……”说着说着她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那套血色嫁衣。 第七十五章 秘宝 钱峻洋看着身披血色嫁衣的女孩眉头紧锁,“你这身打扮有点吓人啊,跟那些声音又有什么关系?” “这就说来话长了,简而言之有个声音无意中透露了清歌街上的一些秘密,让我有机会得到一件可以防身的物品。” 说到这个话题,郭瑜眼中出现了神采,以往身上阴郁的气质也一扫而空,变得意气昂扬起来。 钱峻洋又指了指她身后那具朱漆棺木,“衣服我还能理解,可这玩意儿你又是怎么搬过来的?” 郭瑜摇头轻笑,“以前总觉得你挺聪明的,你们学霸不都应该能抓住重点吗?与其问我怎么把这具棺木带到这儿来,还不如先关心一下我们是怎么进来的,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钱峻洋盯着她的眼睛,声音温和而坚定。 “我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身边同伴是否可靠。你虽然长得跟郭瑜非常像,但至少比她年轻了好几岁。而且上次遇到她的时候,她并没展现出特殊的能力,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现在的你却是深不可测啊!” 郭瑜低头略作沉思,把上次两人见面的细节详细复述了一遍。期间,钱峻洋还问了几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小问题。郭瑜都一一作答,如果不是亲历者,很难做出这番细致的讲述。 到了这时,钱峻洋终于稍稍放下心,相信眼前的女孩就是郭瑜本人。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又是怎么进来的?”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进来了,近半年来,我差不多每个月都会被带到这里一次。一开始我怕的要命,被困在这么一个古怪的空间里,还以为自己要完蛋了。” 郭瑜娓娓道来,声线十分柔和,带着一些典型的吴方言口音。 00后年轻人能说好本地方言的已经不多了,反倒是普通话都十分标准。 实际上郭瑜的普通话也非常好,上次见面时没显露出吴方言的痕迹。 钱峻洋又不由自主微微皱眉,但他把这个疑问放在心里,打算从长计议。 只听郭瑜继续说道,“后来我大着胆子四处寻找出路。结果发现周围的八扇门都只能通到走廊上,而栏杆外面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云雾。有几次我翻过栏杆想要穿过云雾去外面看一看。结果脚根本踏不到实地,栏杆外面就是一片虚空。好在几个小时之后,我就醒来了,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这样的经历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但是,一个月以后,我又莫名其妙的来到这片空间。这次我学乖了,哪里都不去,就静静的坐在黑暗中耗时间,等到几个小时以后又回到了现实中。” “接下来的几次,还是没想出破局的方法。好在,忍过几个小时也就能出去了,而且也不是天天如此。直到遇到了麦芽糖,那天她离开以后,当天晚上就约我出去。” “一开始我还是很怕她的,她身上那股深不见底的黑暗气息,就像无底深渊,无尽永夜一样,稍微沾上一点边,就让我害怕的浑身打哆嗦。” 钱峻洋突然插了一句。“有那么可怕吗,我怎么没这样的感觉。” 郭瑜郑重点头,“可能是因为我体质有点特殊吧,感知比较敏锐。其实那天去酒吧和电竞酒店的时候,我也没发现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跟个普通人一样。性格还特别好,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可是,到了梅冉家大伙儿一起吃早饭,提到了她那个前男友。一瞬间她身上整个气场都爆发了,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她要将全世界吞噬。” 钱峻洋双指按揉着太阳穴,努力回想当时的场景。那时麦芽糖情绪确实有些低落,明显对她那学弟依然念念不忘。 至于所谓的气场爆发,钱峻洋是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只觉得那女孩有些可怜。 “你是说她身上潜藏着一股巨大的力量,平时一直尽量控制着。但只要她情绪失控,那股力量就会不由自主的爆发出来,对吗?” 郭瑜笑咪咪地看着他,“难道你不知道吗,你本来已经虚弱到奄奄一息的地步了,现在为什么能够生龙活虎地站在这儿。没有她的帮助,可能吗?” 钱峻洋神色一凛,“果然,那天她踩我影子果然是有深意的。我也不瞒你。从昏迷中醒来以后,我几乎是脱胎换骨,摆脱了以前所有的桎梏,开启了新的人生。” 郭瑜点头,“麦芽糖跟我说了,说你应该是有传承的,本来早就该觉醒异能,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牵绊住了。不仅没有获得力量,而且身体反而越来越虚弱。所以她才出手帮了你一下,把禁锢你的力量抹除了。” “抹除了……”钱峻洋细细品味着这个词,不禁露出苦笑。“厉害啊,困扰了我这么多年的忧患,对她来说可以轻而易举抹除。” 郭瑜劝慰道,“你也别太过在意,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好在你现在也逢凶化吉了。” “逢凶化吉?不见得吧?咱们现在的处境也不是很乐观啊。”钱峻洋提醒道。 “还行吧。”郭瑜满不在忽的回应。“这里环境再怎么阴森,总是能出去的。” “唔,难道麦芽糖知道破局的方法,已经告诉了你?”钱峻洋急忙问道。 “没有啊,麦芽糖也不知道我究竟遇到了什么。后来她特意去询问了一个精修神魂的朋友。据那人说这大概是我的特殊能力,以入梦的方式,进入某些特异的空间。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的,顶多是消耗一些精神。所以,鼓励我要在这里多做探索,没准还能有什么机缘。” “可我还是有些害怕,假如不能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我就干脆忍一忍,反正也就几个小时的事情,又不是需要天天来这里折腾。” “麦芽糖替我解决了混乱的耳旁低语之后。我找准一个本地频道天天盯着听。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听到关于我梦境的信息。结果,却收获了意外之喜。有一天,停到了两个女人的对话,从对话中知道了汪氏义庄门口石栏杆后面隐藏着一件秘宝。” 第七十六章 嫁衣 “就是你身上的这套装备吗?” “不完全是吧?”郭瑜伸出两指夹住耳旁的流苏,轻盈地卷了两圈。手指纤细而洁白,在暗淡光影中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应该有很多种形态,可惜我暂时还没有开发出来。” “唔,厉害啊。”钱峻洋礼貌的夸了一句,立刻转移话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毕竟还不熟悉,没必要去打听别人的秘密。 郭瑜目光扫视了四周轻“咦”一声,诧异的说道。“为什么会有楼梯?” 钱峻洋看向楼梯口,下意识的回答。“本来就应该有吧,要不然我是怎么下来的?” “可是,前几次来的时候,这就是一个密闭空间。除了外面的那圈环廊,其他什么都没有啊。” 钱峻洋顿时感到脑壳疼。 这楼梯难道还带伸缩功能? 不会因为自己的出现,还能改变这里的环境不成? 突然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于是问道。“你是第一次穿这套衣服来这里吗?” 郭瑜经他提醒,也想到了一种可能,于是连连点头。步摇上的流苏被甩的飞起,在黑暗空间中甩出一条条璀璨光华。 “是呀,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以前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如今有了力量,梦境中的潜意识告诉我可以去探索了,因此就有了楼梯的出现。你说对不对?” “很有可能。那咱们现在就下去?”钱峻洋试探着询问对方的意见。 “为什么不是往上,不是有两个楼梯口吗?”郭瑜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眼中带着一丝懵懂。 钱峻洋果断向后退了两步,一脸戒备地望着女孩。 “你究竟是谁?” 郭瑜皱了皱眉,一脸茫然地看向了他。 一股暴躁的情绪突然涌现,原本洁白无瑕的脸上刹那间笼罩上了一层青黑之气,声音突然变得尖利。 “又怎么了,刚才不是已经解释的很清楚了吗,你是不是没完了?”。 手上指甲肉眼可见的变长,如同十根钢爪般泛起森然的寒光。 钱峻洋也没惯着她,带着指虎的右手迅速泛起一层金属光芒,皮肤呈现出银白色的金属质地。 郭瑜顿觉眼前一亮,面庞上的青黑之色逐渐褪去,脸上带出一丝笑意。 “果然如此,这就是你的能力吗?” 钱峻洋没有答话,反而冷冷地说。 “我的朋友郭瑜情绪非常稳定。脸上的表情总是淡淡的,很少出现大幅度夸张的表情。眼神平静而清澈,几乎不会显露出无知、懵懂的神色。而且也不会有无意义的肢体动作。而你的手从刚才到现在几乎没停过,一直在玩步摇上的流苏。摇头的时候把头饰挂件甩的飞起,哪里有一点她平时沉静淡然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啊,能不能容我狡辩一下?”少女冲他眨了眨眼睛,笑容可爱而娇憨。 这话钱峻洋都不知道该怎么接,犹豫了一下才说,“看你也不像是对我有恶意的样子,有什么话直说好了,凡事都可以商量着来。” 郭瑜笑眯眯地说,“没想到咱们已经是朋友了,可我还没有同意哦。好吧,说正经的。我就是郭瑜本人,绝对是如假包换的。至于我现在表现出来的性格,是受到了身上这套嫁衣的影响。她的原主人本就是一个涉世未深,天真懵懂的少女。只可惜她在死前受到了非人的折磨,戾气化煞,最终成了传说中人见人惧的红衣怨魂。” 钱峻洋问道,“现在你能不能完全掌控它?” 郭瑜苦笑,“有点小困难,我要借用她的力量,就必须要承受她的生前记忆和临终时的苦难,不经意间,我的行为举止会受到她的影响,有时候怨气会压制不住,出现暴怒的状况。不过,我尽量会压制住的,在不可控之前会及时提醒你。” 钱峻洋终于想通了一件事情,“这身衣服的样式至少是百八十年前的款式。那小姑娘大概只会说本地方言,难怪你现在的口音夹杂着浓重的方言味道。” 郭瑜想了想,这才如梦初醒,神情有些赧然。 “我老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愣是想不起来。经你这一提醒,才知道是口音的问题。两个人记忆融合,居然成了这么一口夹生的普通话。呵呵,还蛮有意思的。” 她有意识的控制了一下,说出来的话立刻变得标准起来,一点乡音味道都没有了。 钱峻洋略略安心,从这个小细节上可以看出,郭瑜还能主导自己的意识,并非被这一身血色嫁衣所操控。 “对了,你说你是从楼上下来的,那楼上又有什么呢?”郭瑜继续问道。 钱峻洋自觉实力远不如对方,不管她说的是不是真话,暂时还是虚与委蛇的好。 于是便将来时的经历简略说了一遍。 郭瑜安静地听完,从始至终神情专注,也没有多余的肢体动作。 显然为了取得钱峻洋的信任,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行为举止,尽量保持住原本的人设。 “你没有把那面镜子拿下来?”郭瑜语气有些不可思议。 “什么,镜子拿下来干嘛?” 郭瑜柔声细语地解释,“这里是一面铜镜,而你家是一面普通的玻璃镜。你觉得是哪一面镜子把你拉到这里来的。” 钱峻洋支支吾吾的道,“大概是楼上那面铜镜吧,不过……这里不是你的梦境吗?就算拿了,等到梦醒的时候,还不是一场空。” “不对,不对。是我的梦境连到了这个古怪的空间,这里应该是真实存在的。我感觉那面镜子是个宝贝,不管怎么样先拿到手里再说。哪怕醒来还是一无所有,也没什么损失。可万一真把它带到现实中,岂不是平白得了一件妙用无穷的宝贝。” 钱峻洋摇头,“我觉得这事挺邪乎的,那面镜子恐怕没那么好拿。” “富贵险中求嘛,不冒点风险,哪会有收获。”郭瑜满不在乎地说道。 钱峻洋立刻用自己的知识储备给她泼冷水。“富贵险中求,也在险中丢,求时十之一,丢时十之九。” “还真够稳健的,可未来没那么太平。一两年之内就会有大劫将至,想要自保最好的方法就是提高自身实力。” 女孩一边说着一边往楼梯口走,在暗淡的光色中只见红影一闪,郭瑜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之上。 第七十七章 提灯 不多时,见郭瑜从楼梯上下来,双手抱着一面直径超过一尺的铜镜。 钱峻洋揉了揉额头,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刚才忘记跟你讲了,这面镜子是件现代工艺品,应该不是什么法宝。” 郭瑜还挺执着,信心十足的说道。“没问题的,管它是什么时代的产品。谁也没规定法宝必须古代才能制造。就像你我都是现代人,不还是掌握着神秘力量吗?说不定时代进步了,技术发展了,用现代化工艺制造的法宝能比以前更厉害。” 钱峻洋也懒得去打击她,“行吧,喜欢你就留着,再不济也能放梳妆台上当个摆件。” “你发现的就该归你,拿着防身也是不错的。” 钱峻洋看着锅盖似的铜镜有些不知所措,“这玩意儿平时带着不方便,拿来砸人也不太趁手。” 郭瑜双手捧着铜镜递到钱峻洋眼前,“可以当盾牌用,再配合你右手的能力,攻防具备了呀。” 钱峻洋果断摇头,“不拿这东西遇到危险我还能跑快点。这个地方太诡异了,不是一块盾牌能扛住的。” 郭瑜见他态度坚决,一转身赌气似的将铜镜扔到了棺材里。 “哐嘡”一声金属与实木的撞击震得回声四起,在暗沉空间中久久不能平息。 郭瑜没料到会引发这么大的响动,一时也被吓得不敢作声。直到回声渐歇,才长舒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假如附近有什么妖魔鬼怪,大概会被这声音吸引过来吧。” 钱峻洋没好气地说道,“有什么可怕的,这不还有你吗。哪个不识相的妖怪敢过来,直接用铜镜拍死就好。” 郭瑜没把他的态度放在心上,反倒是带着三分微笑,“等我把这铜镜功能开发出来以后,你可别后悔哦。” 钱峻洋语气坚决,“从现在开始,这面镜子就归你了。顺便说一句,铜的导热效果远比铁好,用它来摊鸡蛋饼形状大小刚刚好,这算不算是一项新功能?” 郭瑜沉默了一会儿,语气中带着一丝幽怨。 “你是不是对长相一般的女生缺乏耐心?” 钱峻洋被问得愣住了,“什么?哪有这样的事情?” “以前觉得你这人气质温文尔雅,无论说话、做事都斯斯文文的。那是因为你身边的女孩个个长得如花似玉。梅冉、唐梓语、何思蓉,还有你那个青梅竹马的顾兮菲。跟她们说起话来自然会好声好气的。” 钱峻洋怎么听都觉得这话酸溜溜的,有点古怪,可不得不解释一句。 “不好意思,突然到了这个环境,我是有些紧张了,说起话来就比较情绪化。有不妥的地方,请你多包涵。还有就是你长得一点都不比她们差,放到哪儿都是班花校花一级的。” 郭瑜用力甩甩头,目光变得清明,“刚才那话不是我的本意,是被这套衣服的主人影响了。那小姑娘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看到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大概是有点动心了。你不要在意,毕竟只是一道残念而已,我能轻松驾驭住的。” 钱峻洋听得无语凝噎,他只希望郭瑜没有说大话,千万别被那缕残魂反向控制了。 “接下来怎么办?” 郭瑜目光盯向另一边楼梯口,“继续往下探索,接下来大概还有两三个小时的时间。我想看看这个世界的真相。” 既然郭瑜这个正主都无所畏惧,钱峻洋自然没有意见。他对自己的定位就是辅助人员,在后面摇旗呐喊就完事了。 郭瑜弯腰从棺木中取出一盏样式古朴的琉璃提灯,又从地上拾起一支蜡烛装进了灯罩中。 “这提灯又是从哪里来的?”钱峻洋有些好奇。 “陪葬品嘛,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小东西,你要不要过来看看?”郭瑜语气甚为真诚,像是在邀请朋友去家里参观收藏。 钱峻洋心说,我就多余问这一句。生怕自己一走近,女孩就会把自己按进去。然后棺盖自动封闭,一阵骨骼碎裂的声响之后,血液从棺木缝隙中汩汩流出。 想想都有点怕人啊。赶紧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两步。笑容温和而礼貌,“不用了,还是抓紧时间,赶块探查的好。” 郭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容如一道明媚春光划破夜色。 “你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至于会被这点小场面吓唬住吧。里面的东西可能有些价值,本来就想让你帮着鉴定一下。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吧。” 钱峻洋突然笑了,没什么好怕的。都沦落到了这般光景,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还不如随性一些,于是调侃道, “主要是尊重你的隐私,那里面也算是你的闺房,我一陌生男人随便去看不合适。” 这话让郭瑜回忆起了往事,不由心生感慨,“谁说不是呢?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只因为我家住义庄,就有人造谣说我从小就睡棺材里。一身的晦气,谁跟我走的近谁倒霉。没想到时至今日,这个说法还真应验了。” 钱峻洋一脸尴尬,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想出言安慰两句。 郭瑜看见他的表情,无所谓的摆摆手,“别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没恶意的。经过了这么多事,别人到底对我怎么样,基本一眼就能看清。走,该去楼下看看了。” 女孩身披嫁衣走在前面,沿着楼梯缓缓向下沉入漆黑空间。 钱峻洋产生了身处恐怖片的即视感,赶紧跟上, “郭瑜,你走慢点,别不声不响的只顾着走路。我跟你讲,在电影里你这样很容易失联的。落了单,结局一般都不会太好。” “放心吧,我们现在是意识与这空间连接,哪怕受到重创,也只会从梦中惊醒。”郭瑜头也不回,仍然不紧不慢踩着台阶下行。 “你这提灯亮度不行啊,还不如手机电筒。以后入梦前,先找个狼眼手电揣兜里。”钱峻洋又提出了建议。 “你的话比平时多了不少,心理应该很紧张吧。”郭瑜回头,她的脸被幽暗的灯光衬托的愈发苍白。 “有点吧,到底还是普通人,以前哪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钱峻洋语气诚恳,没有掩饰心中的不安。 “现在尽量适应,往后经多了以后就习惯了。”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这里还要成为固定娱乐项目?”钱峻洋问道。 “这倒不会,但只要你还住在清歌街,必定是会直面风险的。” 第七十八章 出塔 “你总说未来有大劫,会把整条清歌街夷为平地,究竟是哪来的消息?”钱峻洋趁机把压在心底的疑问提了出来。 “耳旁低语告诉我的。是一男一女之间偶尔的对话。女人声音成熟动听,亲和而有说服力,像是专门经过训练的。她不止一次提醒男生早做好准备,应对来日大劫。那男生声音有些稚嫩,从两人不多的对话内容判断,他可能是女人的学生、晚辈之类的。” 第一次听到如此有明确来源的信息,钱峻洋来了兴趣,“他们之间是怎么相互称呼的,有没有可能从中判断出他们的身份?既然谈话内容是关于清歌街的,或许他俩就住在这条街上,说不准平常还跟咱们打过照面。” “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听不出更多的东西了。与其猜测他们的身份是人类,不如猜是潜藏在都市中的精怪更为合适。”郭瑜说这番话的时候语速减缓了许多,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字斟句酌作出判断。 钱峻洋心头一沉,连隐藏于暗处的神秘力量都对所谓的“大劫”如此畏惧。 可以想见未来的走向完全偏离正轨,他似乎能听见命运的巨轮正朝着不可测深渊滚动的声音。 看见郭瑜的脚步停顿住了,应该是走完台阶来到了下一层。 钱峻洋加快脚步赶紧靠近。如今两人算是同舟共济,哪怕对女孩没有十足信任,该给予支持的时候也不能懈怠了。 这一层的光源比上面两层更充足。足足摆了一圈莲花状的长明灯,数量加起来至少有三四十个。 尽管光芒依然微弱,但足以将整个空间的轮廓显现出来了。 厅堂中间除了几根支撑柱子之外,依然是一片空空荡荡。而贴着墙壁的一圈,供奉着几十尊真人大小的佛像。 每尊佛像之前都有一盏长明灯,正是这些灯光将空间照亮了,而昏暗的光源却让周围的环境显得分外诡异。 郭瑜和钱峻洋走到一尊坐像前仔细观察,发现这尊像被雕琢的栩栩如生,脸上的悲悯之色就像是真正的人类面庞上才会出现的。 又走到旁边一尊佛像前,这一位宝相庄严,显然是一位高僧大德,双目微阖,似是随时都会醒来一般。 “你看他们身上的僧袍袈裟都是真的,这些雕像不会都是真人吧?”郭瑜不自觉压低声音。 任凭她身上鬼气弥漫,阴气森森。在这佛塔之内,气场显然受到了压制。 钱峻洋摇头,“只是雕刻工艺好而已,活人肯定会有呼吸心跳,以你的感知一定能觉察到的。如果是肉身佛,就不会有这么鲜活的面容了。” 郭瑜长舒一口气,“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其实哪怕从小生活在义庄,我胆子也不大的。在楼上的时候之所以显得从容,只因为经历过好几次了,相对比较有经验而已。又遇到了你,底气就更足了。可到了这一层之后,感到气氛特别压抑,有一种想立刻逃出去的冲动。” 钱峻洋心里也不太好受,被这么一群像真人似的雕像包围着,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这属于恐怖谷效应吧,近似人类却不是人类的事务,总能勾起我们内心中的恐惧。” “哦,原来如此。”郭瑜随口应和,“这一层没有下去的楼梯了,是不是已经到底了?” 钱峻洋环视四周,发现周围只有一架他们刚才下来的楼梯。 “要不出去看看?如果这里是一楼,外面环廊上就会有出口。” 郭瑜双手缩到了袖口中,目光小心翼翼地盯着路过的雕像,像是在防备他们会随时扑下来一样。 好在每层都有八个宝瓶形门洞,只经过了两三个雕像就到了门口。 钱峻洋一反手拿出手机紧随其后。 门外依然是一片浓浓的迷雾。 郭瑜手里的提灯显然比手电好用,笼罩的光圈范围虽不大,却能轻易驱散黑暗,穿透迷雾。 正对大门的围栏有一处缺口,下面台阶清晰可见。 “找到出口了!”郭瑜欣喜的声音传来,“赶紧跟上啊!” 钱峻洋在后面提醒,“走慢点,注意脚下,千万别踩空了。” 郭瑜的脚稳稳地落到阶梯上,走了三四步就踩到了平地,“钱峻洋你快过来看看,外面居然没有迷雾!” 钱峻洋沿着她踩踏过的地方走到了阶梯下,发现这里果然已经脱离迷雾区域。 回头一看,迷雾依然浓重,短短几步的距离,居然已经看不见巨大的塔身了。 抬头望去,有一根巨型烟柱冲天而起,像是一层厚厚的积雨云,这是他此生从未见过的奇观。 郭瑜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俏丽的小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这……这究竟是什么?” “这座塔有古怪。”钱峻洋说了一句废话。 “我待在里面有一种不安感,在第一层的时候尤其强烈。出来了以后呼吸也顺畅了,咱们还是离这儿远一点。”郭瑜心有余悸的说道。 “有没有可能这里是佛门圣地,有佛法守护,而你身上的这套装备属于阴灵鬼物,所以被克制的特别严重。” 郭瑜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红色衣裙,自嘲地摇摇头, “合着就我一个人被克制,是吧?你也是异能者,右手能金属化,这就是你的特殊能力?” 钱峻洋诚恳地说道,“也不全是吧,我的右手能模仿接触到的元素。刚才之所以金属化,是因为带上了金属指虎。” “懂了,如果戴上玉质手环,你的手会不会变成翡翠、和田玉什么的?” “理论上是可以的,这是一项主动技能,只要我不发动,手还会保持原来的样子。顺便说一句,这一招对文物修复特别管用,可以轻易修补破损的瓷器和玉器。” “不对啊,如果你修补了瓷器上的破损部分,那手上岂不是会少掉一块?”郭瑜的语气有些震惊。 钱峻洋解释道,“不会,如果只是修补少量损失的器物,只要消耗身上的特殊能量就可以。你也是异能者,应该明白的吧。” 郭瑜点头,“这倒是一种很好的能力,跟你的职业非常契合,是最近才觉醒的吧?” “是的,在麦芽糖离开后的当天晚上就觉醒了。” 第七十九章 离开 两人随口聊着天,打量着周围寂静的环境。天幕上乌云压顶,将星月之光遮得严严实实。 “还真够冷清的,你说咱们该往哪个方向走?”郭瑜顿住脚步,回头凝望,眼中带着期盼之色。 钱峻洋神色凝重,“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个地方我好像以前来过。” 郭瑜尽量把手臂伸直,扭着身子将提灯挥动大半圈,像是在努力开拓视野。 钱峻洋低头看着脚下的砖石,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即往前疾行几步,果然找到了一个向下一米的落差。 “咱们现在是在塔基上吧?”尽管心里已经有猜测,可还是要问上一句帮助自己确认。 郭瑜跟上他的脚步,来到塔基边缘,回头往下看了一眼,随口回答。 “这么大的塔,有一个基座很奇怪吗?” 钱峻洋轻轻一跃,跳下了塔基。 “你快点下来,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里就是普济寺塔原遗址。” 几天前还来过,尽管目前视野没那么清晰,但大致的轮廓总能辨别出来。 郭瑜身形像一张叶子般轻飘飘落了下来。虽然身姿飘渺若仙,但脸上的惊诧之色却一点都不少。 “你说这里是普济寺?可那座塔在几百年前就倒塌了呀,难道咱们是穿越了?” 钱峻洋摇头轻叹,“不好说,清歌街上古怪的传说自古以来就没断过。照当前的情况来判断,很多古怪的传闻都可能是真的。” “这座塔有什么说法吗?”郭瑜一脸好奇的问道。 “关于这座塔,最离奇的一种说法就是,这座塔从来就没有建成过。所谓倒塌的说法是以讹传讹,甚至是某些人故意放出的烟雾弹。” “这也太离谱了吧,那么大一座塔有没有建起来,是个人都能看见吧?”郭瑜语气中满是不信。 钱峻洋略作沉默,像是在理清思路。“其实也并非不可能,真相可以被漫长的时间掩盖,尤其是在缺乏记录手段的年代。古代没有影像视频资料,哪怕是纸质的书籍也很珍贵。通过口口相传,要制造一个谣言并不困难。” “怎么个制造法?”郭瑜的面庞在提灯光圈中显得格外稚嫩,语气和声调也愈发娇柔。 钱峻洋不禁暗暗担忧,如果不尽快离开这里的话,郭瑜很可能维持不住自我意识。但她的问题也不能不答, “很简单,先建设一个塔基。过个几代以后就声称曾经在这个塔基上有一座塔,只是因为年久失修而坍塌了。因为亲历者早就不在了,只要有人推动,这种说法很容易被采信,然后广为传播。” “可这么做意义又何在呢?编造了一个弥天大谎,又能达成什么目的呢?” “不知道,而且这座塔在历史上究竟存不存在,当今已经无法考证了。”钱峻洋语气中也满是困惑。 郭瑜歪着头,目光分外灵动,笑眯眯的说道,“刚才被你绕晕了,要不是我刚从塔里出来,没准还真会信了你。塔就在这里,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吧,根本就不需要去考证。” 钱峻洋抬头看着那诡异的烟柱般的浓密云雾把巨塔包裹的严严实实,缓缓摇头, “现实中你见过这样的奇景吗?” “现实中吗?”郭瑜拉长语调,眉头渐渐锁了起来,“可这里不是现实啊!这里不一定是普济寺,可能是你认错了。很多寺庙都长得差不多的,不是吗?” 钱峻洋被她这么一说,也有点不确信起来,踌躇半晌,最终下定决心说道 “那就离开这个院子出去看一下。” 这回钱峻洋走在前面带路,任由郭瑜在后面跟着。 这倒不是说他已经彻底信任对方,敢将后背交托。只是因为事到如今,相比这个诡异的空间,郭瑜的危险性已经可以忽略不计了。 穿过院门在回廊中转了几圈。越走熟悉感越强,这里的建筑结构跟普济寺后院几乎一模一样。 更加奇怪的是,在这里没有遇到任何一个人。 就算是在深夜,也显得非常不合理。 普济寺僧众有几十人,不可能连一点踪迹都找不到的。 钱峻洋内心中对普济寺这个地方有着深深的忌惮,特别是那个惠恩老尼姑也不知道在谋划什么惊天阴谋。 他绝不愿意在这儿多留一时半刻,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拐弯又穿过一道门,低头看到了一块熟悉的指示牌,上面写着八个清晰的大字“僧寮区域,游客止步。” 钱峻洋看着这几个字,脑中闪过千头万绪,久久不能发声。 “你怎么了。”郭瑜清脆的嗓音让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可以确定了,这里就是普济寺。前几天我来过这里,对这块牌子上的字还有印象。” 郭瑜看着牌子上用毛笔手书的八个大字,明白了钱峻洋为什么如此确信。 钱峻洋是个字画装裱修复师,辨别出是否是同一幅字就像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然后郭瑜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八个字是写在纸上贴在一块塑料立牌上的。绝对不是几百年前留下的物件,根据质地判断,甚至就是近一两年间摆在这里的。 “原来咱们这不是时光穿越啊?”女孩小声嘟囔着。 钱俊洋看了她一眼。刚才走了那么久,你究竟在看什么?周围房屋结构看着古色古香,实际上很多地方都是现代工艺修复的。还有那些挂在屋檐上貌似古朴简约的灯罩,里面装的都是如假包换的节能灯啊。 这姑娘脑子是不是慢了点? 还是说被那个嫁衣主人折腾的不轻,已经不能正常思考了? “赶紧离开这儿,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出去以后再说给你听。”钱峻洋心中危机感越来越强烈,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郭瑜倒也听话,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尽量把提灯往前送,为他照亮前路。 匆匆行了五六分钟,这才到了普济寺山门口。此时大门紧闭,一根巨大的门闩横插着,有一种进入古装电影的即视感。 钱峻洋生怕迟则生变,毫不犹豫上去,一把抱着门闩就将其抽了下来,轻轻放到了地上。 郭瑜也没闲着,单手把一扇门扉拉开尺许宽。侧身钻到门缝中,漏出半个身子,打着手势示意让钱峻洋赶紧跟上。 第八十章 老街夜行 “看着点外面。”钱峻洋急忙提醒。 “哦,好吧。”郭瑜双脚不动,一扭腰,将提灯换手后探到外面。 约莫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她回头欣喜道,“没问题,外面就是清歌街,路灯还亮着呢。”随即一步跨了出去。 钱峻洋毫不迟疑迅速跟着出去。普济寺是笼罩在他心头的巨大阴影,再加上刚才那神秘巨塔,半刻也不想在这儿多待。 刚出寺门,入眼的是古朴而熟悉的条石路面,这种熟悉感让他略感安心。 再看提着灯的嫁衣女孩,一股无与伦比的荒谬之感油然而生。她的身影气质跟街上现在的氛围过于合拍,直接拿来拍恐怖片也毫不违和。 这清歌街不能再呆下去了,自己过去十几年来究竟生活在怎样一种环境中? 郭瑜朝前走了几步,发现钱峻洋没跟上来,回头看见他在原地发呆,有些担心的问,“你这是怎么了?” 钱峻洋勉强一笑,快走两步来到她面前,“我没事,就是精神有些恍惚,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郭瑜似乎早有盘算,连想都没想就说,“去我家。” 钱峻洋答的有些迟疑,“要不还是先去我家。”郭瑜住在义庄,尽管几十年前就改成了普通民居,但谁知道在这个空间会不会发生异变?就像普济寺中的那座古塔。 郭瑜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索性退让一步,“也好,先去你家看看,不知道会不会有另一个你。” 钱峻洋说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个空间除了你我之外还没有出现其他人。” 郭瑜眨了眨眼,眼神清澈而愚蠢。 钱峻洋一个没忍住说道,“这身衣服已经影响到了你的思维,能不能换回原来的你。” “我这是被嫌弃了吗?”语气幽怨,一层雾气迅速盖住女孩双眼,好像下一刻便会哭出来一般。 钱峻洋赶紧摆手,“你爱干嘛干嘛,我不管了还不成吗?” 郭瑜咬了咬嘴唇,恢复了原本严肃的表情,“抱歉,这就是代价。如果不能与她共情,让她体验一下活着的感觉,能从她身上借来的力量,只怕十不足一。” 还能怎么办,钱峻洋缓缓点头,给出了一个成熟社会人的标准微笑,表示完全能理解。 夜风寒凉,街道旁的屋子里没有一丝灯光透出。沙沙的风声时断时续传到耳旁。 两人沿着街道并肩而行,与几天前的情形何其相似。 一路沉默,钱峻洋为了缓解气氛,主动挑起话题,“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你跟梅冉关系这么好。” 郭瑜目不斜视,连头都没侧一下,淡淡说道,“初中毕业以后,我跟她读的同一所学校。都是一条街上的熟人,在陌生环境中自然而然就抱团了。她是个很不错的人,知道我家经济困难,平时帮过我很多。” 钱峻洋颇为感慨,“是啊,我小时候没有零花钱,买不了自己爱吃的东西。她常常带我去家里吃点心,而且还特别顾及我的感受,每次都说是为了让我辅导作业。的确是个挺温柔的女孩。” 郭瑜突然转头,“我觉得你俩挺般配的,为什么不给彼此一个机会呢?” 钱峻洋一脸诧异,“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别忘了,咱们小学初中都是一个年级的。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你跟她经常出双入对,早就被传得沸沸扬扬了。” 钱峻洋回头看着少女那张清纯而苍白的脸,“你没开玩笑吧,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郭瑜翻了个白眼,“装,你继续装。” 钱峻洋摇头失笑,语气诚恳,“我跟她就是最纯洁的同学友谊,真的不掺杂任何别的东西。” 郭瑜皱了皱眉,“真嗒?我还以为你上了高中后就移情别恋了,甩了冉冉,跟那个叫顾兮菲的女孩好上了。” “你是小说看多了吧,咱们就是最普通的小人物,哪来那么多狗血故事。” 少女侧过身,眸子在夜色中分外明亮,“或许是我误会了,从小就觉得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过,要不要再考虑一下,你现在身体好了,跟冉冉也不是不可能。” 钱峻洋很难理解这人的想法,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你跟她是好闺蜜,总不会不知道这个月的18号她就要结婚了吧。” 郭瑜语气特别自信,“成不了的,在婚礼之前绝对会闹掰。” 尽管钱峻洋也有所预料,可他不知道眼前这姑娘发自心底的自信是从哪来的,“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郭瑜小下巴微微翘起,得意的表情像是个初中女生在同学面前展示新买的公主裙。 “直觉啊,那男的有哪一点配得上冉冉。” “这就是问题所在,既然连你我这样的外人也能一眼看出不对劲来,那她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她父母为什么还要竭力促成这件事?” 郭瑜单手托腮,眯起眼睛,目光有一丝游离,瞬间沉浸入了自己的情绪中。 “在婚礼的当天,司仪在台上询问新娘,愿不愿意嫁给那个男人。冉冉突然之间就觉醒了,认清了自己的内心,猛的回头向台下看去,然后坚定的说不。这时候你会迎着她的目光,带着坚不可摧的决心,义无反顾的走上台。一把牵住她的手,对她说跟我走吧……” “这情节也太老土了吧,我上去带走新郎是不是更具节目效果。” “哈哈哈,你会被打的好吧!”郭瑜被逗得乐不可支。 “带走新娘同样会被打。”钱峻洋没好气的说道。 “我跟你讲,从小我就挺羡慕冉冉的,家境好,长得漂亮,性格还特别温柔,尤其是还有你这么一个优秀的男朋友。” “停停停,我跟她真的只是比较要好的同学,肯定不是男女朋友。”钱峻洋继续澄清。 郭瑜叹了口气,原本兴奋的神情归于平静, “你啊,不知道是不是在装,还是真的傻。一个女孩精心给你准备好吃的,很多都是亲手制作的,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持之以恒了好多年。你生病的时候,除了她还有谁能经常去照看你。这要不是真心喜欢,难不成还真是因为童年友谊吗?” 第八十一章 电话亭 钱峻洋张了张嘴,最终没说出话来。郭瑜这番言论貌似还挺有道理,一时之间居然找不出理由去反驳。 然而,在此情此景之下,也没有反驳的必要。现在这姑娘说出来的话,未必是她的本意,大概仅仅只是那位嫁衣主人的一点少女心罢了。 两人沉默地走了半晌,钱峻洋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东西。 在一处不起眼的小码头边上,居然立着一座造型别致的电话亭。 木质框架,中间镶嵌着磨砂玻璃,像是百年前的那种老古董,跟周围的环境倒是有些契合。 可在儿童都能用手表通讯的年代,这种电话亭的意义又何在? 打电话之前是不是还要用手机先扫码? “这亭子是什么时候建的,我好像从来没见过?”郭瑜放慢脚步,渐渐靠近电话亭,举起提灯凑到门边,想要看清里面的情形。 可惜磨砂玻璃质量相当扎实,微弱的烛光无论如何也透不进去。 钱峻洋看了一眼周围几栋民居,心下也不是特别确信。因为周遭建筑皆为民国风格,放这么一座老式电话亭在这儿烘托一下氛围,改善一下旅游环境,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看电话亭上油漆的光亮程度,可能就是近些日子才摆放到这里的。 “大概是为了发展旅游吧,放这儿还挺应景的。”钱峻洋随口说道。 郭瑜回头朝他眨了眨眼睛,语气变得欢快起来,“你手机有没有信号?” 钱峻洋摇头,自从来到这个空间,他手机就彻底断网了,哪怕连个2g信号都没有。只能当小号手电使用。 “你说这里面的电话能不能打通?”郭瑜脸上泛起一丝自得。 钱峻洋没她这么乐观,情绪依然冷静,“你打算打给谁?” “麦芽糖。” “然后呢?” “请她过来帮忙啊。只要她能过来,咱们的安全不就有保障了吗?” “先不说能不能联系上。假如能联系上,至少有两种可能。第一我们联系到的是现实世界中的她,在这种情况下,她除了被半夜吵醒,别的什么都做不了。第二就是联系到这个空间中的她,你怎么保证这里的她跟现实中一样,也是我们的朋友。或许根本就不认识我们。还有更糟糕的情况,万一这里的她是个实力超强的魔头,那怎么办?” 郭瑜被他说得一下没了信心,单手搭在门把上,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此时正处于小码头边,耳旁能听到清晰的流水声,钱峻洋生活在西塘河边十几年,流水声熟悉至极。 突然觉得这水声有些问题,转身就向河边看去,附近是有路灯的,隐约能照到码头前方的一片水域。 一道巨大的水线渐渐接近码头,前方似乎还有两点绿油油的荧光。 钱峻洋本能感到有危险,正想招呼郭瑜一起来看,却听见身后传来开门声。 钱峻洋双眼死死盯着水面不敢分神,水里这庞然大物给的压迫感令他窒息。 “水里有东西过来。” 他刚说完这句话,听见身后一声短促的惊叫,大概是个年轻女孩的惊呼,绝对不是郭瑜。 难道电话亭里还有人? 钱峻洋顾不得许多了,回身一把拉住郭瑜,朝远离河滩的方向迅速跑去。 郭瑜脸上满是震惊之色,半晌没说出话来,直到钱俊洋停下脚步,她才指着电话亭,语气有些不确定, “电话亭里的是唐梓语。” 钱峻洋本来还想继续跑,却不得不停下脚步。 “你说唐梓语在电话停里。” “嗯。”郭瑜重重点头。 “都什么破事?这丫头是怎么过来的?”钱峻洋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他不确定电话亭里的唐梓语是不是本人,如果仅是在本空间的一个投影还罢了。但假如是本人,那就不得不救了。 “你说过,我们在这个空间没有生命危险,确定吗?”在做出决定前钱峻洋最后问了一句。 “没事的,最坏的结果就是从梦中惊醒,有一段时间的精神虚弱期。”郭瑜答的毫不含糊。 “那就准备迎战吧!”话一出口,钱峻洋气质陡然一变,面色成凝,气息厚重,身形渊停岳峙,俨然一派宗师风范。 郭瑜原本稍显稚气的脸变得冷肃,提灯中跃动的火苗也从惨绿渐渐转为苍白。 此时,水中的那道水线已然到了码头边,随着“哗”的一声巨响,一个庞然大物向冲锋舟一般越上了岸。 钱峻洋见此,额角青筋不自觉的跳了两下。 “啊,这究竟是什么怪物?”郭瑜不由自主惊呼出声。 “湾鳄,而且还是体型长到极限的。”钱峻洋冷静叙述着。 这时电话亭里的人似乎也看清狰狞可怖的湾鳄,迅速伸手把电话亭的门关了起来。 面对着体长7米的湾鳄,小小的木质电话亭恐怕连一个呼吸的时间都阻挡不了,只要被冲击上一下,绝对是散成一地碎屑的下场。 郭瑜左手微微一抬,袖口一根红色丝带倏然飞出,近20米的距离瞬息而至,转眼就捆住了湾鳄的右前肢。 湾鳄张开巨口,上下颚两排尖利具齿在暗夜中亮出一抹寒光,一口咬在丝带上。 好在丝带也并非凡物,这种力度的撕咬暂时还不能将其毁坏。 郭瑜脸上青黑之气更胜,原本清秀的面庞渐渐扭曲,奋力拖拽想要把湾鳄拖过来。 钱峻洋提醒,“别跟它拼力气,这玩意得有两吨重。” 郭瑜左手一抖,红色丝带飞回袖中。 “那你说怎么办?” “捆住它的嘴。鳄鱼的咬合力强,但张嘴的力量有限,用普通的绳子就能绑住它的嘴。” “好。”郭瑜也不多话,手中丝带再次飞出。 可惜这条湾鳄似乎有灵智,动作迅捷无比,一扭头避开了丝带。 钱峻洋看得直皱眉,这鳄鱼不寻常啊,先不说它出现的有多蹊跷,单凭这敏捷的身手就不像正常的爬行类。 郭瑜右手摇晃灯盏,几点寒星飞出,迎风渐长,来到鳄鱼身前时,已经成了几个拳头大小的苍白色火球。 几下轻微的“噗噗”声后,火球已在鳄鱼鳞片上烙下几个碗口大小的焦痕。 湾鳄鳞片上顿时出现了一层水雾,还没等白色焰火开始蔓延就熄了。 郭瑜脸上的青黑之气一下褪去,脸颊上露出一丝诡异笑容。 “很好,很好。”语气中满是森寒之意。 第八十二章 斩鳄 钱峻洋不动声色移动两步,悄悄拉开与郭瑜之间的距离。 这个女孩状态有问题,明显有失控暴走的前兆。 郭瑜没多看他一眼,目光死死盯着远处的湾鳄。 与此同时,湾鳄那双碧绿的眸子也朝她远远看来。 一人一鳄目光在空中交汇,双方都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杀意,恨不得将对方撕成碎片。 古街上风声陡然增大,空气又寒凉了几分。 巨鳄以与其体型完全不匹配的敏捷快速爬动,仅仅一瞬间双方二十米的距离就缩短到了一半。 郭瑜速度丝毫不慢。 双手一挥,袖子中飞出两道乌芒,眨眼见钉在湾鳄两条前肢上,硬生生将它前冲趋势止住。 巨鳄似乎受到了重创,摇头摆尾疯狂扭动,拼了命的想要摆脱控制。 钱峻洋没看清郭瑜袖子里飞出的是什么东西。但他知道,以湾鳄的力量和体形要挣开束缚,只是分分钟的事。 右手迅速金属化,五根手指犹如五道锋利弯钩。 压低重心,打算全速爆发。冲到鳄鱼身旁,右手从它眼睛直接贯穿至大脑,摧毁其中枢神经。 有概率可以一击奏效。 郭瑜没给他机会,轻轻一提红裙,又有两道乌光无声无息从脚边飞了出去,直接将鳄鱼两条后腿定住。 这下鳄鱼四肢被固定,血盆大口中发出一声嘶吼,显然是痛苦到了极点。 郭瑜脸上的微笑愈发残忍,回头看着钱峻洋, “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她的声线甜美,轻柔悦耳,完全就不是郭瑜本人的声音。 钱峻洋笑容极为勉强,他知道这女人疯了,现在也只能顺着她, “听故事挺好的。” “话说古代有个县令带着他的新婚妻子上任,第一天就遇到了一桩奇案。” 钱峻洋没办法还得捧哏,凑趣问道,“是什么样的案子?” “有一户人家带着一具尸体来报案,说是死者的妻子谋害了他。可县令让仵作验尸,身上却查不出任何伤痕,也不像是中毒而亡。很有可能就是病死的。县令再看那未亡人,早已哭的双眼红肿,晕过去了好几次。那女人长相极美,生得杏眼桃腮,再加上一身素白,即使县令亦有一种我见犹怜之感。” 钱峻洋苦笑,“那女人究竟是不是凶手?” 郭瑜取下头上的步摇,将头饰一根根拔下,发髻一点点被打散。 钱峻洋不知道她究竟想干什么,总有一种心绪不宁之感,下意识又后退两步。 郭瑜丝毫没在意他的举动,继续说道, “没办法确认死因,谋杀亲夫这条罪名便无法成立了。但这位县令回家以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能是因为那女子长得太美,哪怕是久历风月场的县令本人,都有些为她沦陷的征兆。何况是普通人,漂亮女人总是会惹出祸端的。” 钱峻洋认真看了她一眼,“因为人家女子美貌,就要背上嫌疑吗,凭什么?” 郭瑜自顾自的说道, “县令夫人见丈夫神思不属,忧心忡忡,向他问起缘由。听了丈夫的叙述之后,她沉默半晌,最后问仵作有没有检查死者发髻。县令有些不明所以,但他知道自家这位夫人,知情识趣,才思敏捷,不会说一些没意义的东西。因此第二天他就让仵作再次检验。果然发现,死者天灵盖上被插入了一根长长的钢钉。” 钱峻洋突然醒悟过来,这不就是戏曲《双钉记》的情节吗?可能是被眼前这女孩吓到了,心慌意乱之间居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果不其然,只听郭瑜继续讲述, “县令回家之后觉得事有蹊跷,想起自家夫人也是二婚。据说他的前夫是死于病症。于是着人悄悄找到她前夫的墓地开棺验尸,不出意外的发现死者天灵盖上同样被钉入了一根钢钉。” “你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么一个故事?”钱峻洋看着女孩那副愈发癫狂的表情,声音都有点打颤。 郭瑜此时一身红衣飘飘荡荡,黑发披散遮住了大半面目,眼耳口鼻中滑下一道道血线。 七窍流血! 钱峻洋浑身肌肉紧绷,看来不得不拼死一战了。 没想到郭瑜理都没理他,又将目光投向巨鳄, “所有的力量都来自于痛苦,呵呵呵呵。既然这样,你也感受一下我的痛苦吧。” 随着她的话语,只见她天灵盖上一根钢钉慢慢顶了起来,带着一抹嫣红,一寸寸拔起。 钱峻洋看得浑身战栗,都不知该用何种语言来描述此情此景。 一根整整半尺长的钢钉被凭空拔起,悬浮在了半空中。 郭瑜面色恢复了平静,淡漠地扫了钱峻洋一眼,钢钉一闪而没。 下一刻便将巨鳄的头盖骨洞穿,巨鳄将头高高仰起,嘴几乎张到了180度,庞大的身体不断抽搐、挣扎。尾巴不断在条石路面上到处抽打,发出“砰砰”巨响。整个过程持续了超过两分钟时间,最终归与沉寂。 郭瑜长长舒了一口气。用手整理了一下头发,用丝带简单绑成一个单马尾。回头用标准的普通话朝钱峻洋说道, “希望你不要留下心理阴影,其实那孩子挺可怜的。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就是死的有点惨,戾气重了点,刚才已经发泄过,现在没问题了。” 钱峻洋有点意外,他还以为对方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看来暂时危险解除了。 “女孩究竟是怎么回事?” “本来是嫁过去冲喜的,结果当夜新郎就病死了。夫家横行乡里,有权有势,对外声称她伤心不已,悬梁自尽,追随夫君而去。实际上你也看到了,五根钢钉生生把她钉死在了棺木中。一个15岁的姑娘,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活生生被折磨至死,这种愤恨之情,你可以理解吧。” 钱峻洋默然,还是有一点想不通,忍不住问道,“他娘家就不管吗?” “那新郎本来和门当户对的人家定了亲,可对方知道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儿,怎么肯送女儿去守寡,于是便退了亲。这女孩是穷人家的孩子,她父母收了人家20块银元,便将女儿推进了火坑。” 钱峻洋叹息一声,“你得到这种力量,是不是也承受了她全部的痛苦。” 郭瑜笑容凄楚,“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可我只是承受痛苦,并没有承受绝望,没那么大的怨气。你尽管放心,刚才那一幕虽然吓人了一点,但一切还在掌握之中。” 钱峻洋又问道,“为什么要讲那个《双钉记》的故事?” “你以为钉子从脑袋里拔出来不疼吗?总要先做一下心理建设吧。这条鳄鱼肯定变异了,普通的招数根本没办法干掉它。为了这一战,我已经拼尽全力了好吧。” “你身体没问题吧?”钱峻洋关切地问道。 “没事,战斗时用的是她的身份,精神上要承受一些痛苦,可对于我自己的身体却是没有伤害的。” “身份?”钱峻洋不能理解。 “对啊,你总不会以为,过了100多年,她的本体还能保留吧?我借用的也只能是身份。有了她的身份之后,她的记忆和能力也能为我所用。当然我也要付出代价,要么是承受她们的痛苦,要么是完成她们的心愿。” “她们,难道不止一个吗?” “对啊,那件秘宝叫做三千青丝,寄存着很多位女孩子的心愿,她只是其中之一。可惜100多年过去了,她的心愿我无法完成,也只能承受痛苦了。” 第八十三章 真相 钱峻洋突然想起唐梓语可能还在电话亭里,刚才战斗闹出的动静不小,那丫头应该吓坏了吧。 郭瑜见钱峻洋眼睛盯着电话亭的方向,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于是主动开口, “去看看吧。她还是个孩子,莫名其妙卷进这种事情,也够倒霉的。” “你确定里面的人真是她吗?”钱峻洋这时反倒不着急了。 “应该不会看错,我跟她以前见过几次,那天又在一起疯了一个晚上,印象深着呢?” “刚才你开门的时候,我听见了她的惊呼声,难道是她没认出你来?”钱峻洋语气有些狐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我现在这身打扮,是个人看见都会害怕,何况还是在如今这种诡异的氛围中。我猜她莫名其妙进入了这个空间,感到四周状况不对劲,才躲进电话亭去寻求安全感。” “这到也能说得通,但还是要小心一点,我们一起过去看看。” 钱峻洋点头,主动走在郭瑜前面。郭瑜适才全力与变异湾鳄一战,不但精神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而且体力消耗甚大。钱峻洋得承担起责任来,再遇到冲锋陷阵的事,他必须先顶上去。 经过湾鳄时,那种庞大的体型压迫感十足,钱峻洋估计它一口就能把自己吞掉。不由自主绕开几步路,时不时的瞄上一两眼,生怕这巨兽又活过来。 来到电话亭旁,钱峻洋轻轻在磨砂玻璃上敲了两下,喊了一声“唐梓语”。 结果半晌都没有回应。 钱峻洋轻轻握住把手,一把将门拉开。同时身体迅速偏开,免得被里面的人攻击到。 然而,灯光斜斜打入电话亭,里面却无声无息。亭子里只有一个样式古朴的老电话机,哪还有什么人踪? 钱峻洋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郭瑜走进电话亭,用提灯上下照了一圈,还是一无所获。 最后拿起电话听筒放在耳边,听了一阵子后,又失望地将其挂回原位。 “这电话好像是个模型,整个亭子就是个样子货。” 钱峻洋早有所料,说道,“这种固定电话是需要专门布线的,为了一个毫无意义的通话功能,犯不着费这个劲。只是作为景观的话,做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足够了。” “那你说唐梓语跑哪儿去了,从刚开始这个电话亭没脱离过咱们的视野,除非她也是异能者,否则没机会从我眼前无声无息的消失。” 钱峻洋愁眉紧锁,“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前些天我跟她讲过异能者的话题,她当时表现的对这件事一无所知,这孩子应该没有那么深的心思吧?” 郭瑜一脸无奈,“不好说,我跟她又不熟。不过我猜她应该不是异能者,普通异能者瞒不过麦芽糖。” “有道理,她要有消失与无形的能力,白静依早就遭殃了。” “白静依是谁?”郭瑜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顿时好奇起来。 钱峻洋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说错话了,那毕竟是唐梓语的家事,拿来乱说总是不太好的。 但他现在和郭瑜信任基础并不牢固,隐瞒这件小事,会让两人之间的关系产生裂痕。 权衡利弊之后,才开口, “一个想要小三上位的女人,如果那女人成功了,小唐家基本也就拆散了。” 郭瑜眉宇中厉色一闪,“怎么到处都有这种事情?等我出去以后,非要给那个女人一点颜色瞧瞧,替小唐好好出出气。” 钱峻洋赶紧劝道,“别为这种事情犯险,引来官方的注意麻烦就大了。况且,世界上的异能者可不止我们两个,咱们尽量用符合社会规范的手段做事。这事情交给我,小唐受不了委屈的。” 郭瑜低头,情绪有些低落,“我真没用,哪怕获得了能力,还是曾经那个一无是处的我。” “不要这么想,真正能在风口浪尖呼风唤雨的又有几个。世界上绝大多数还是我们这样的普通人。” 郭瑜抬头凝视着他的眼睛,“不,你很优秀,一点也不普通。学识渊博,才华横溢,从小到大都是学校里的尖子生,要不是几年前的那场重病,可能早就乘风而起了。也只有你才配得上冉冉。” 钱峻洋好奇的问道,“是什么让你认为我和梅冉会成为一对的?” 郭瑜沉默半晌,突然说道,“她喜欢你,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但你这家伙一点都不解风情。到了高中以后,反而跟顾兮菲搞到了一起。可惜了冉冉的一片真心。” 钱峻洋愣住了,“怎么可能?她从来都没说过啊,这些不会都是你臆想出来的吧?” 郭瑜恢复平静,语气淡淡,“这些当然都是她亲口跟我说的,女孩子找闺蜜不就是为了互相交换心情吗?” “冉冉就是太乖巧了,即使学习成绩一般,但绝对是个好闺女。什么年纪做什么事,对父母的话总是言听计从,从不会提出一点自己的意见。哎,当初如果你要能机灵点,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钱峻洋笑容苦涩,“我还真够迟钝的。不过,感情也是要互相的吧,梅冉确实是个好姑娘,我真心也把她当做最好的朋友。可好朋友也不一定要走到一起吧。” 郭瑜白了他一眼,显然对他这个说法相当不满, “顾兮菲有什么好的?她妈妈当年名声就不好,很多年前就跟野男人跑了。她爸嘛……呵呵,你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钱峻洋摇头,“她原生家庭确实问题很大,可她并没有受到影响,依然在黑暗中奋力挣扎,努力去靠近光明,难道有错吗?” 郭瑜见钱峻洋面色平静,声音沉稳,态度端正,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或许吧,她真的不错。但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跟她曾经的那些过往,到如今还能剩下多少旧情?可冉冉不一样,心中始终都念着你的好。这次她结婚,一方面有他父母的催促,另一方面也有些自暴自弃的意思了。既然结婚的那个人不是你,换成谁都无所谓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