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灯觉迷录》 第一章 雨夜魔铃 一道闪电劈开夜幕,空中翻滚的乌云乍隐乍现。 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骑飞奔,骑手俯身紧贴马背,胯下这匹马似乎完全明白主人的心思,离弦之箭一般向前突进。 一人一骑前行了十余里,前方不远处亮起灯火,骑手环顾左右,这才放慢速度。人困马乏,骑手解开腰间水囊,“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仰望天空,电闪雷鸣,不久将有大雨来袭,只得抖擞精神,一催胯下马,径直往亮灯处而来。 酒旗飞扬。 骑手翻身下马,站定“三元客栈”金匾下。 “呦,这么晚了还有客人。”一名店伙计满脸堆笑着迎上前来,与骑手打了个照面,先是微微一愣,忙伸手接过缰绳,压低嗓子道:“唐二爷,原来是您。”递过缰绳的一瞬间拇指在他手背轻轻点了两下轻声道:“今儿里面热闹得紧,您可留意了。” 被称为唐二爷的正是中原第一大镖局玉鼎镖局的二当家唐天雷。 “哦?”唐天雷眉头一紧,道:“我并不管那许多闲事,现成的饭菜赶紧上,吃完我还要进城。” “得嘞,您里边请,还是二爷您的面子大,换作别人这个时辰了哪还进得了城啊。”伙计边拍着马屁边将马匹栓好,一扭身跟了上来。 唐天雷大步走入店内,虽然心里有所准备,却还是不自觉地怔住。 已过亥时初刻,客栈大堂内八张桌子却几乎坐满了人!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几十位齐聚一堂,竟好像谁都不认识谁,各自低头喝酒吃菜,甚至连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唐天雷不禁皱了皱眉,店伙计干咳了一声,捡了个空座掸了掸尘赔笑道:“二爷,您稍候,饭菜马上就来。”伙计应声而退。 唐天雷扫了一眼同桌的另外三位。正对面端坐着一名书生,这人二十出头,长得甚是白净,面前摆着一碟咸水花生,一碟青菜,配一碗米饭,手捧着书正看得入神。左首边是个尖嘴猴腮的青衣瘦子,一双眯缝眼,两撇八字胡,点了一盘干切羊肉,边喝着酒边用那双鼠目往自己身上瞟。右首坐着的是个黄衣胖子,这胖子正抓着一只酱鸭子啃得满嘴流油,啃两口鸭肉喝两口酒,连头都懒得抬,像极了饿死鬼赶着投胎一般。 唐天雷的面色愈发凝重,因为这三个人他全都认识。 正对面坐着的是“铁扇书生”祝西亭,那青衣瘦子是江南第一神偷“云中燕”江上寒,而吃着酱鸭子的胖子则是平日里极少出门的姑苏贺家大少爷贺景文。唐天雷环视四周,竟还有不少熟悉面孔,这些人都是江南一带早已扬名立万的人物,今晚齐聚三元客栈,自然不会是巧合。 唐天雷行走江湖多年,当然知道莫管身外事的道理,饭菜很快齐备,刚拿起筷子,屋外就响起一声惊雷。 狂风骤起,雷声初歇。 不知何时,风中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大堂内众人一阵骚动,几乎所有人都停下筷子,纷纷朝窗外望去。 这铃声似有勾人心魄的魔力一般,令大堂内众人脸色为之骤变。 果然,一顶四抬红漆大轿从远处缓缓而来。 轿檐四角下的铃铛随风摇摆,四名戴着青铜面具的轿夫步伐明明很慢,但轿子却很快来到客栈门外。 唐天雷正纳闷,忽然发现大堂内众人纷纷站起身来,鱼贯而出。这又唱的是哪一出?唐天雷不自觉地站起身来,跟随着众人走出门外。 “恭迎尊使!”众人纷纷施礼。 两名轿夫缓缓将轿帘掀开,轿内隐约端坐一人,只可惜天黑看不清面容。 “罢了。”话音刚落,轿后一道白影闪过,一名戴着金色面具的白衣人昂首而立,朗声道:“规矩想必你们都清楚,十招不败、有求必应,谁先来?” “我”一个身影走上前来,抱拳躬身道:“金刀堂蒋大通领教尊使高招。” 白衣蒙面人微微点头,朝轿首那名青铜面具轿夫道:“青龙。” 被称作“青龙”的轿夫两步上前,冲蒋大通抱了抱拳道:“请出招。” 蒋大通大喝一声,从身后抽出钢刀,一式“推窗望月”拦腰斩向青龙,这一招原本平淡无奇,但蒋大通身为“金刀堂”堂主公孙陌的得意门生,刀法造诣非同小可,何况此人天生膂力过人,这一刀既快又狠,直奔青龙当胸而来。 青龙冷哼一声,脚下一晃,身形紧贴着刀锋而转,蒋大通明明看见自己的刀锋已经碰到对方,却偏偏始终差之毫厘,再看青龙已攻到近前,拳头带着风声直奔面门而来。 大惊之下蒋大通忙低头撤步,刀身一转反削青龙手腕,哪知青龙这一拳只是虚招,不待蒋大通再作反应,身形向右一晃,人已经闪到蒋大通左侧,飞起一脚正中他手腕,只听蒋大通“啊”地一声,钢刀脱手飞出数丈开外。 蒋大通捂住手腕,咬牙不语,额上已然沁出汗珠。在场众人见状无不大骇,唐天雷也不禁暗暗纳罕,不由得再次望向轿内,心道此等身手只做了他的轿夫,这位尊使究竟是何方神圣? 白衣蒙面人微微一笑道:“阁下输了。” 蒋大通强忍着疼痛,垂首道:“蒋大通甘愿听候尊使差遣。” 白衣蒙面人倒剪双手悠然踱步道:“很好”,转向众人问道:“还有谁?” 人群中闪出一个胖大身躯,此人正是姑苏名门贺家大少爷贺景文。据说整个苏州城的绸缎生意单贺家就占了一半,长江水路九帮十三舵的水路买卖也都有贺家一份,在江南一带可谓势力庞大。 白衣蒙面人看了他一眼,笑道:“贺家在江南可谓呼风唤雨,怎么,贺公子也有所求?” 贺景文面有惭色,干咳一声道:“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上月初八,我贺家的一艘运粮船在江北泰州水路遭劫,家父也曾派人多方探查,至今杳无音信,在下只想知道究竟是谁跟我们贺家过不去。” 白衣蒙面人点了点头道:“贺公子尽管放心,十招不败,有求必应。久闻公子师承东禅寺广闻大师,今日能一见南少林绝学,真是荣幸之至。”言罢冲一旁另一位轿夫道:“白虎,你去试试。” 被称作“白虎”的蒙面轿夫大步向前,抱拳道:“请赐教!” 贺景文双拳一分,亮出架势,正是南少林太祖神拳的起手式,只是他身材臃肿,架势拉开略显有些滑稽。 白虎并不多言,脚尖一点身形往前扑出,双拳分上中二路迎面攻到,贺景文见他来得迅捷,变拳为掌,一式“拨云见日”格开白虎双拳,脚下步法一错,右肘反击白虎腋下。这一招由守转攻变化极快,脚下步法轻灵飘逸,众人见了无不暗挑大指,若非亲眼目睹,谁也难以相信这走路都费劲的大胖子身法竟有如此之快。 白虎并不硬接,知他这一肘攻来看似凶狠却留有后招,一式“寒塘渡鹤”脚下生风巧妙避开,果然贺景文一击不中身形一晃,双拳交替送出,直取白虎下盘。白虎经验老到早有防备,一个旱地拔葱飞身跃起,左脚凌空踢出,脚尖直取贺景文咽喉要害,贺景文忙将身子一矮,躲过这一脚,谁知白虎身形还未落地,左手变拳为爪,直奔贺景文天灵盖抓到! 贺景文深得南少林轻功身法真传,但却万万没有料到白虎丝毫不比自己慢,虽然才短短交手几招,已经明显感觉到对方招式凌厉及变化之快,暗道:此人功力远在我之上,今日就算是输我也要斗满十招。 些许杂念只在一闪之间,白虎这一抓势大力沉,贺景文不及多想,脚下暴退三步,虽然场面上有些狼狈,却终究躲开这一抓。岂料白虎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着,不等他脚下站定,身形似饿虎扑食般窜出,双拳并出,贺景文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挺着的大肚子已连中两拳,当下“啊呀”一声,下盘不稳“噔噔噔噔”连退数尺,一屁股坐在地上。 贺景文立刻感到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一般,幸亏自己的大肚腩皮糙肉厚,加之对方手下留情,否则非受重伤不可。强忍着疼痛站起身来,白虎一旁抱拳道:“承让了,贺公子。” 贺景文垂头丧气道:“技不如人,尊使有何差遣,贺某无不照办。”悻悻然退在一旁。 唐天雷一旁冷眼观战,终于明白了今晚这些人齐聚于此的用意,只是自己行走江湖这么些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位“尊使”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多武林人物趋之若鹜,似乎都是冲着“十招不败、有求必应”八个字而来,难道这位尊使真的能够手眼通天,解决这些人的所有的难题? 不过从刚才“青龙”“白虎”两名轿夫的武功来看,轿中的这位尊使来历恐怕非一般人可以想象,看刚才的情形,若过不了十招,就得完成这位尊使的一项指令,这笔交易虽说公道,却总也透出一丝难以言表的意味。 贺景文这一败,方才跃跃欲试的众人此时有大半已经打了退堂鼓,白衣蒙面人嘴角微微扬起,向众人道:“今晚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哪位朋友……”话音未落,一个浑厚的声音接道:“我来!” 唐天雷两步上前,手中已经多了一把明晃晃的镔铁刀! 第二章 画地为牢 紫红色的闪电划过,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唐天雷手里的刀。 “好刀!”白衣蒙面人忍不住夸赞一句。 唐天雷似乎根本没听见这一句,他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想:尽快打完十招,得到一个答案。 然而白衣蒙面人此时却并不着急,他看了一眼唐天雷,抱拳道:“原来是玉鼎镖局的唐二当家,失敬失敬!” 唐天雷闻言心中一凛,暗道:此人竟能一语道破我身份,难道他与我相识?又一想,这个声音甚是陌生,从他的身高体型来看,之前似乎从没见过,那么他是…… 刚想到这,白衣蒙面人已淡淡道:“二当家的气色不是很好,看来你的麻烦比在下想象得要严重的多。” 唐天雷冷哼道:“尊使果真知道我有何事相求?”心中暗忖:就算你有通天之能,远在千里之外五天前发生的事又如何能知晓? 白衣蒙面人见他言语中露出不屑之意,便已知他心中所想,直言不讳道:“洪三爷遭人陷害身陷囹圄,三万两镖银下落不明,这两件事不知哪件更加棘手呢?”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立刻哗然,唐天雷忍不住大惊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衣蒙面人冷冷道:“十招之内,有求必应。过了十招,我或许可以给你指条明路。” “好”唐天雷手中镔铁刀一横,“谁来赐教!” 白衣蒙面人并不答话,从轿后传来一声断喝:“玄武前来领教。”衣袂声响,一个黑影从轿顶飞掠而下,与唐天雷七步外站定。 唐天雷定睛看去,又是一名戴着青铜面具的轿夫,与前两位不同,此人身后斜背着一柄古剑。 唐天雷也不多言,一晃手中刀,脚踏七星步,一招“众星拱月”直奔玄武上三路攻到。他师出武当,学艺二十一载,可谓尽得武当绝学精髓,这一招看似平淡无奇,却暗含十余种变化。 玄武拔剑在手,一眼便看出他使的是武当派绝学“七星刀法”,宝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护住上三路,唐天雷不等招式用老刀走偏锋,斜刺里砍向玄武左肋,玄武剑身一抖,格开刀锋,唐天雷顺势反手挥出一招“月落星沉”,刀锋呼啸着带起地上落叶扫向玄武脚踝,玄武大喝一声“来得好”脚尖轻点,跃在半空,避开这一刀,同时剑尖轻点唐天雷刀身,借势身形向后挪出三尺开外。 两招攻出,唐天雷不禁暗自纳罕,玄武见招拆招,适才分明有反击的机会却仍然选择了避让,照此下去必能打满十招,难道他这是在故意放水不成?脑中念头一闪而过,手上招式却丝毫没有放慢,镔铁刀闪着寒光直奔玄武中路追到,玄武这口宝剑上下翻飞,将唐天雷迅猛的攻势逐一化解,眨眼间双方已对拆了五招。 一阵狂风扫过,雨点随风而落,围观众人却浑然不知,眼看双方已战至第九招,唐天雷刀法攻得更加凶狠,一招“流星赶月”刚被玄武挡开,紧接着便使出七星刀法的绝技“星移斗转”,镔铁刀自下而上卷起一阵旋涡,裹挟着雨水直奔玄武门户而来。 明眼人都知道唐天雷这是想尽快打完十招,或许是玄武连续防守在无形中给他造成了只守不攻的假象,从而令他犯了习武之人的一个大忌——“轻敌冒进”。 果然,玄武选择了避其锋芒,身形陡然一晃,唐天雷这一招“星移斗转”招式用得过老,一招击出忽然觉得眼前人影闪动,玄武身子已经整个让了出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再看玄武手中宝剑“唰”地破空而至,唐天雷就觉得脖子处一丝寒意袭来,暗暗叫了声“不好”,玄武的剑尖已经抵在咽喉要害! 玄武的剑尖距离唐天雷的咽喉不过半寸,好精准的剑法! 唐天雷整个人冰雕般僵立住。 玄武收剑而立,抱拳道:“武当绝学果然名不虚传,承让了!”说罢转身回到原位。 在场众人直看得目瞪口呆,唐天雷双目一闭,任由雨水拍打着脸颊,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唐某输了。” 白衣蒙面人微微一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二当家的心中有所牵挂,玄武胜出实属侥幸。”话音刚落,轿中传来“哒哒”两声,白衣蒙面人立即走上前,躬身附耳在轿帘处听着什么,只见他点了点头走上前道:“蒋大侠、贺公子、唐二当家,方才三场比试尊使看了很是喜欢,他老人家让你们去办一件事,三日后在下会在摘星楼恭候大驾,你们中若有人在三日内办成此事,我会破例回答一个你们最想知道的问题。” 三人听了眼前顿时一亮,蒋大通一拍大腿道:“尊使尽管吩咐,只要我蒋大通能办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贺景文也是喜出望外,擦擦脸上雨水道:“对,尊使有什么差遣尽管说。” 白衣蒙面人微微颔首道:“很简单,尊使让你们去找一个人,一个名叫龙世秋的人。” “龙世秋”三个字一出口,在场众人立刻发出一阵骚动! “龙世秋?!”贺景文不禁脱口而出道:“尊使要找的莫非是扬州府渡鹤山庄的龙世秋?” “没错,正是此人。” “渡鹤山庄”四个字一说出口,在场众人又发出一片惊叹声,要知道十五年前中原武林四大家族中渡鹤山庄龙家可是位居第一。只可惜当年不知何故,渡鹤山庄一夜之间遭人血洗,偌大的山庄也毁于大火之中,据说那场大火烧了整整两天两夜。 从那时起,江湖中传言四起,有的说当夜龙家满门皆遭屠戮无一幸免,还有的说当年龙家的一对子女被人救出,逃往关外隐姓埋名。 时过境迁,近两年来江湖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游侠,名字正是叫作龙世秋,传闻此人武功高深莫测,尤其擅长易容之术,短短两三年内,此人遍访名山大川,正邪两派,虽然每次都是以不同的面目出现,但却始终以“龙世秋”自称。 于是江湖中人纷纷猜测,这位龙世秋正是当年渡鹤山庄的遗孤。 据说此人曾在少林寺击败了达摩院首座寂空大师,又远赴武当破了武林第一大阵法“天罡北斗阵”,丐帮八大长老联手也没有在他手上占得丝毫便宜…… 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来历,更没有人敢断定自己所见的是他庐山真面目,江湖中所留下的,只是关于他的传说。 要在三日之内找出这样一位行踪飘忽不定且擅长易容的传奇人物,岂非痴人说梦? 白衣蒙面人似乎早就猜到他们的心思,笑道:“三位请移步近前。”三人相视一眼,迈步走到白衣人近前。只见他接过玄武手中剑,在地上写了个“牢”字。 雨越下越大,以至于刚刚划在地上的“牢”字很快就被冲散。 “此处便是他藏身之所,找到他,三日后带他到摘星楼,任务就算完成了。”白衣蒙面人望着三人,问道:“三位还有问题么?” 唐天雷忽然问道:“就算我们能够找到此人,又怎么能断定他一定会跟我们走?”蒋大通立刻附和道:“对啊,这也是我想问的。” 白衣蒙面人道:“只须对他说出‘再依娜甫’四个字,他自然会跟你走,三日后我在摘星楼恭候佳音。”说罢转身道了句“起轿”,这顶红漆大轿伴着清脆的铃声随即消失在雨夜之中。 “再依娜甫,再依娜甫……”蒋大通愣在原地不断重复着这四个字,生怕一会就忘了,“哎,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鸟意思?”蒋大通一抹脸上的雨水,才发现身旁的贺景文和唐天雷早已不见! 雷声住,雨停歇。 子时二刻。 玉鼎镖局内灯火通明,正堂居中正设一张大红方案,案后太师椅上端坐一人,此人穿一身月白锦服,四十上下年纪,双目深邃有神,鼻梁高挺,长须及胸,浩然有大将之风。此人正是玉鼎镖局总镖头唐天龙。 东西两侧另有四张太师椅相对,左首上位坐着的正是唐天雷,他对面的两张太师椅坐着两名男子,二人皆已过而立之年,上首那人白面无须,手中摇着一把纸扇,此人名叫萧文圣,在玉鼎镖局中排行老四,下垂首坐着的这位长得鼻阔口大,虎背熊腰,一脸连鬓络腮胡根根似针,此刻一只脚踩在太师椅上正咬牙喘着粗气,他正是玉鼎镖局的老五燕无休。 唯一空着的那张太师椅原本应该坐着的是三爷洪光瑞。 “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呀,现在咱们该怎么办?”燕无休实在忍不住了。 唐天雷看了一眼燕无休道:“老五,稍安勿躁,我刚到京,大伙儿这不正在想主意么。” 燕无休瞪大眼睛道:“三哥生死未卜,我能不急吗?” 萧文圣将纸扇一合,道:“我料三哥虽然被困,却暂无性命之忧,倒是那三万两银子得尽快派人送去湖南,玉鼎镖局自成立至今还没有出过如此大的差错,这批镖银若不能按时送达,咱们镖局的金字招牌就算是砸了。” 唐天龙面沉似水,“嗯”了一声道:“四弟所言极是,这件事透着蹊跷,绝非表面上这么简单,”一顿又向唐天雷道:“二弟,你方才所说三元客栈一事我倒有所考虑。” “大哥,那位尊使不知何方神圣,若能找到他所说的那位龙世秋,或许一切就会真相大白了。” 唐天龙微微颔首,若有所思,萧文圣轻摇折扇,忽然道:“这件事我思忖再三,二哥在客栈遇到的莫非是火灵教的人?” 唐天龙点了点头道:“四弟你猜的不错,二弟遇到的正是火灵尊使。” 第三章 不速之客 时至深夜,灯烛摇红。 萧文圣在大堂内边踱着步边道:“火灵教起于西域,乃是拜火教的分支,在中原销声匿迹已久,近两年不知从哪又冒了出来,其行踪甚是诡秘,至于‘有求必应’的说法也只不过是传说而已,至少当初我是这么认为的。”他走到唐天雷面前,接道:“不过从二哥遇到的人和事来看,传闻亦或不虚。” 唐天龙沉吟片刻道:“以四弟之见应当如何?” 萧文圣目光变得异常坚定:“天亮后撒出全部人手,想尽一切办法查出龙世秋的下落。”话音刚落,门外屋顶上突然传来“桀桀”两声夜枭般的怪笑。 大堂内兄弟几人大吃一惊,唐天龙身形一晃,人已经飘出屋外,朗声道:“谁?”另外三兄弟紧随其后冲出,四下里张望。 屋顶上一团黑影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凌空跃下,一名身材瘦小的夜行人站定院中,嘻嘻笑道:“在下夤夜冒昧拜访,还望几位当家的海涵才是。” 萧文圣见他尖嘴猴腮,两撇八字胡又细又长,形容极其猥琐,不禁皱眉道:“莫非阁下是‘云中燕’?” 夜行人干笑两声道:“萧四哥好眼力,正是区区江某人。”唐天雷岂能不认识他?暗暗忖道:此人莫非一路尾随我至此? 燕无休平生最见不得藏头露尾的人,不禁勃然大怒道:“姓江的,你三更半夜鬼鬼祟祟来此意欲何为?”撸起袖管就要动手。 “云中燕”江上寒连忙摆手道:“哎哎哎燕五爷,容在下说明来意再动手不迟。” 唐天龙一摆手,冲燕无休使了个眼色道:“这里既是镖局,来者皆是客,江老弟深夜造访必有要事,请屋里说话。” 江上寒哈哈一笑道:“素闻唐总镖头乃豪爽之人,今日见了果然名不虚传,请请请!”说罢也不客气,大摇大摆地迈步而入。 燕无休气不打一处来,冲唐天龙道:“大哥,你……”唐天龙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微微摇了摇头,燕五爷这才强忍着怒火进了屋子。 分宾主落座,唐天龙微微一笑道:“久闻江老弟轻功过人,世所罕见,传言果然不虚,你来了这么许久,我兄弟四人竟毫无察觉,佩服!” 江上寒嘿嘿一笑道:“惭愧惭愧,在下不请自来,还望几位当家的莫要怪罪才是。” 唐天雷冷笑道:“江老弟莫不是从三元客栈就跟着唐某吧?” “不错,”江上寒也不否认:“今夜在下冒雨前来,只是想略尽绵薄之力,帮哥哥们一个小忙而已。” “帮忙?”燕无休不禁失声冷笑道:“却不知你能帮什么忙?” 玉鼎镖局五位当家的中属萧文圣智虑最深,他于一旁察言观色,觉得此人先是一路跟踪唐天雷到镖局,后潜伏在屋顶将我弟兄四人方才在大堂内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听了去,直至最后主动现身相见,这一切说明此人今夜前来定有缘故,决不会是偷鸡摸狗那么简单。 “来人,看茶!”早有人将刚沏的香茶端上,江上寒果然受宠若惊地接过,萧文圣起身笑道:“素闻江老弟在江南一带劫富济贫,人称‘侠盗’,萧某神交已久只恨无缘得见,想不到今夜光降寒舍,实在是我等兄弟之幸。” 江上寒笑道:“哪里哪里,萧四哥谬赞了,”说罢慢悠悠地浅尝了一口香茗才道:“几位当家的不是想找龙世秋么?”唐天龙兄弟四人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冒出这句话,江上寒嘴角一扬,狡黠地眨眨眼道:“巧得很,小弟知道他在哪儿。” “当真?!”玉鼎镖局四位当家的几乎异口同声,萧文圣近前一步,一面亲自为他续水一面道:“还望江老弟指点迷津。” 江上寒故意卖个关子,长叹一声道:“只可惜就算我将龙世秋的下落告诉了诸位,恐怕诸位也无法将他带出来。” 萧文圣恍然大悟,转身看了一眼大哥唐天龙道:“我知道他在哪儿了。” 江上寒抚掌笑道:“萧四哥果真是神机妙算。” 燕无休急得一拍桌案道:“他在哪儿?哎,你倒是说呀。” 萧文圣正色道:“刑部天牢。” “什么?”燕无休着实吃了一惊,“天牢?怎么可能?” 萧文圣叹了口气道:“是啊,我刚才就在琢磨,他一个江湖中人,怎么会被关在那种地方。” 唐天雷手握拳头轻敲着脑门,皱眉道:“那可是需要皇帝亲自下令关押的地方,他若真在那,还真棘手难办了。” 江上寒嘴角含笑,干脆翘起二郎腿,端起茶盅晃着脑袋轻轻吹着气。 萧文圣见状笑道:“看来此事还得仰仗江老弟出手相助了。” 唐天龙何等聪明,见四弟萧文圣如此说,心中早就明白了他的用意,微微一笑道:“江湖传闻江老弟曾多次潜入皇宫内苑,来去自由视数千御林军于无物,今番还请老弟不吝赐教才是。” 唐天龙所言虽有故意抬举之意,但不得不承认,在劫牢越狱这方面,他们四位当家的加在一起也没有江上寒经验老到。 这二人连夸带捧,令江上寒很是受用,一旁唐天雷察言观色,顺势推波助澜道:“江老弟,事关我三弟安危和镖局声誉,若能鼎力相助,此恩此情我等兄弟将铭记在心。” 江上寒见他说得情真意切,心中大为感动,只见他站起身来,冲四位当家的抱拳道:“承蒙四位哥哥抬举,小弟愿效犬马之劳。” 萧文圣近前拉住他的手道:“太好了,愿闻贤弟高见。” 江上寒贴在他耳边低低的声音道:“我有一计……”萧文圣听罢连连点头,暗道:幸亏有他,否则就算我智如诸葛,也断然想不出这等下三滥的计策来。 众人商议已定,江上寒道:“事不宜迟,小弟先行告辞。” 唐天龙等人送至门外,嘱咐道:“一切拜托兄弟了。” “哥哥尽管放心,明日依计而行便是。”江上寒脚尖一点,人已如落叶般悄无声息飘上院墙,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幕中。 前脚送走“云中燕”江上寒,后脚玉鼎镖局上下却开始了一夜无眠的忙碌…… 次日,午时初刻。 天水居。 若想在京城找到可与摘星楼相媲美的馆子,非天水居莫属。 “呦,金爷!您可有日子没来了。”店小二隔着一丈远就闻到了银子的味道。眼前这位“金爷”不是别人,正是玉鼎镖局的总管金万全。 金总管今天穿了一身宝蓝色长袍,一手提了只盖着布帘的鸟笼,一手摇着纸扇,见小二招呼,懒懒道:“小五子,瞧你说的,我这不是来了么?” 小二满脸堆笑地迎上前,伸手接过鸟笼,道:“我伺候您,不知今天您几位?” 金万全道:“我还有个朋友,楼上有雅座吗?” “有”小五子哈着腰赔笑道:“不过您常包的那一间已经被人订了。” “哦?”金万全便登上楼梯边问道:“这还没到饭点,谁这么早,让他换一间就是了。” 小五子面露难色,躬身道:“金爷,您可为难小人了,这要是换了别人,我一准给您调换,可今天这位恐怕……” “怎么,谁这么大排场,还换不得了?” 小五子四下里瞅了瞅,附在金万全耳边悄声道:“今天这位是刑部汤侍郎府上的总管,韩昭韩总管。” “噢”金万全叹了口气,道:“好吧,去他隔壁那间也就是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刑部侍郎官居正三品,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嘞”小五子长舒一口气,领着金万全来到雅间。 金万全从袖中摸出两锭银子来,看个头每锭至少有十五两。 “吃什么你安排,余下的赏你了。” “呦,谢金爷赏,您稍坐会,我这就给您奉茶。”小五子满脸堆笑地接过银锭,轻轻放下鸟笼,转身下了楼。 片刻功夫,新沏的香茗已摆在桌上。 金万全哪有心思喝茶,待小二出去把门关上,他快步来到临街窗前,伸手推开一道缝,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 果然,过不多时一群人簇拥着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来到楼下。此人白面无须,塌鼻梁、薄嘴唇,身材略显臃肿,手拿一把象牙折扇,身上穿一件月牙色锦服,腰间系一根金边玉带,玉带上悬一块精雕羊脂美玉,笑起来眼睛眯成一道缝。 楼道里传来小五子的声音:“韩总管,您楼上请。”楼道里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金万全这才放下心来,轻轻将鸟笼放在桌子正中间,撩袍坐下不紧不慢品着茶。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耳边传来敲门声,小五子推门而入,笑道:“金爷,您的朋友到了。” 金万全一抬头,就看见了“云中燕”江上寒。 “江老弟,快请坐。”小五子转身退去,江上寒这才开口道:“金总管,怎么样了?”金万全点了点头。 不多时酒菜齐备,二人均无心饮酒,金万全低声问道:“事情办妥了?” “办妥了。” 隔壁不断传来推杯换盏、划拳行令的声音,金万全五根手指在桌面上不断敲着,他在等。 终于,隔壁雅座的声音渐渐弱了,金万全一伸手,掀开鸟笼上的布帘,冲笼子里轻轻吹了下口哨。 一声清脆悦耳的鸟叫立刻在雅座内荡开! 第四章 请君入笼 常言道“文百灵、武画眉。” 自古以来,文人墨客尤喜百灵。不仅因为它的叫声婉转动听有好音儿,令人趋之若鹜的还有它的“套活儿”。 就百灵而言,以能叫“十三套”者为上品,所谓“十三套”指的是它能依次摹仿十三种别的动物或物体发出的声音,一遍摹仿完了,它会重头再来一遍,极品百灵的“套活儿”会循环往复,且在鸣叫期间听不到一丝杂音。 金万全桌上鸟笼内的,正是一只价钱不菲的“十三套”百灵。这只百灵好像憋了很久没有一展歌喉,这会儿是撒了欢的又唱又跳,屋子里一会是家雀声,一会是喜鹊声,一会公鸡打鸣,一会母鸡下蛋,好不热闹。 金万全和江上寒竖起耳朵,他们听的并不是鸟叫,而是隔壁的声音。 不出所料,隔壁忽然间完全没了声音,不消片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隔壁雅座而来。 金万全与江上寒对视一眼,耳畔就传来敲门声。 金万全嘴角微微一扬,道:“请进。”房门推开,果不其然,面外站定的正是韩昭! “敢问阁下是?” 韩昭笑而不答,眼睛却一直盯着桌上的这只百灵。俗话说“宰相家奴七品官”,刑部侍郎家的总管,派头自然也小不了。 韩昭没有说话,他身后却闪出一位天生奴才相的来,这位也不客气,迈步而入,撇着嘴道:“嗳,这位爷乃是刑部左侍郎汤大人府上大总管,韩爷。” 二人闻言忙不迭地迎上前,金万全来到韩昭面前赔着笑道:“小人这双眼珠该挖出来喂鹞子,久仰韩总管大名,小人这厢给您请安!” 韩昭腆着肚子摆了摆手道:“罢了,”一指桌上鸟笼,“这鸟儿是你的?” “回您的话,是小人的。” 韩昭这才抬起眼皮瞟了金万全一眼:“我怎么看你有点面生?这京城内外玩鸟的行家我可都认识。” “韩总管,您请上坐。”金万全见韩昭一屁股坐下,心中一喜,随即唤来小五子,吩咐撤去酒席,重新摆上一桌。 “嗐,小人哪是什么行家,这只百灵是我一个经商的朋友从北方带来的,说是训好了的,整天叽叽喳喳,讨嫌得很。”江上寒招呼着韩昭随行众人落座,挨个斟酒,金万全瞟了他一眼道:“你先回去说一声,就说我遇到个朋友,晚点回去。” 江上寒会意应声而出。 韩昭上下打量着鸟笼,忽然问道:“还没请教尊姓大名,府上是?” “不敢不敢,小人金万全,是玉鼎镖局的管事。” “哦,原来是金总管。”韩昭一指笼中百灵道:“你可真是辜负了朋友一片美意,也委屈了这只鸟儿了。” 金万全假意不解道:“韩爷何出此言?” 韩昭立刻来了兴致:“这只百灵无论从毛色、羽冠还是叫口都称得上是极品。” “啊?”金万全苦笑道:“照韩爷这么说,还真是糟蹋了好玩意儿。” 韩昭伸手一指鸟笼:“别的不说,光这鸟笼子就值这个数。”说罢伸出两根手指。 金万全瞪大眼睛:“难道值二十两?”要知道,一个正七品的官一年的俸禄是九十石,折成银子不过四五十两而已。 韩昭闻言哈哈大笑道:“二百两。” “二……二百两?”金万全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跟随韩昭一同前来的狐朋狗友中也有几位玩鸟的,见韩昭兴致很高,都想显摆一下自己是内行,其中一人道:“二百两我看都不一定能买到,你看那笼钩,光泽如此柔润,这是用铜和银混合铸造而成,你再看盖板这雕工,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韩昭听了连连点头,另一位干脆站起身来,将鸟笼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用手摸了摸,这才道:“诸位,这笼子用的是长了五年的竹子打造,这做鸟笼的竹子,年份少了它韧性不够,年份久了又太脆,所以五六年的竹子是最适合不过的了。” 又一人不甘示弱道:“诸位再瞧这两瓷罐,”众人的目光随即转移到笼子里那两只鸟食罐上,“这两罐子不但胎薄细瓷,色彩纯正,而且画工也极为精湛,我敢断定这是上等官窑窑口出的。” 金万全虽说设了个局,然而听了这些位玩鸟的痴迷行家一分析,竟也长了不少见识,原来玩鸟还有如此之多的讲究,难怪寻常人家逮了好鸟宁可卖了也不玩,一般人家哪里玩得起? 想到这里他眼珠一转,站起身来举杯道:“今日能结识韩总管和诸位,实乃金某之幸,请满饮此杯。”众人纷纷一饮而尽。 韩昭此刻哪有心思喝酒,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将这只百灵弄到手,估计打死他也想不到金万全此刻想的正是如何找个话茬把这只鸟送给他。 只见韩昭扫了众人一眼道:“在座的不少人与我都是因鸟结缘,不想今日又交了金总管这位好朋友,今后咱们就以兄弟相称,多亲多近,不知金总管意下如何?” 金万全见他递出话音来,趁热打铁道:“承蒙不弃,金某求之不得。” 自打落座,韩昭的眼睛几乎就没离开过这鸟笼子,金万全见时机已到,干咳一声道:“小弟原本就不懂玩鸟,正所谓宝剑赠英雄,我看您如此喜爱这只鸟,干脆就做个顺水人情赠与韩爷,也免得糟蹋了好玩意儿不是。” 这句话一出口,韩昭立刻眼中放光,不过出于矜持他还是清了清嗓子,稳了稳情绪才故作忸怩道:“金老弟,初次见面怎么好……”金万全不等他说完,面色一改道:“韩爷,你若不肯要,就是看不起小弟了。” 一旁众人哪个不是精明人,顺水推舟地纷纷劝韩昭收下,韩昭半推半就才假意勉强接受。 刚收下这只鸟,韩昭就打发人将它送到自己府上,好像生怕这姓金的后悔一般。 这下子桌上的氛围立刻热络起来,此时在韩昭眼中再也不把金万全当作外人,众人推杯换盏,彼此称兄道弟起来。 酒过三巡,金万全故意放下酒杯,重重叹了口气。 韩昭见状拍着他的肩膀道:“金老弟,好端端的你这是何故?” 金万全欲言又止,摆了摆手道:“算了,今天大家这么高兴,不提也罢。” 韩昭哪知他这是欲擒故纵,借着酒兴追问道:“金贤弟,你不说这是拿哥哥我当外人了。” 金万全这才又叹了口气道:“不瞒您说,最近我们镖局出了件大事。” “哦?说来听听。” 金万全便将三万两镖银失窃之事与他说了,至于洪三爷那档子事却只字未提。 韩昭皱起眉道:“贤弟,你这就杞人忧天了,镖银在湖南境内被劫,就算要查,那上有官府下有镖局,你身为总管,与你何干?” 金万全面露难色道:“大哥有所不知,玉鼎镖局自成立以来从未出现过如此大的差池,这回我们唐总镖头将怒气全都撒在了我们这些下人身上,严令全部人手限期追查真相,这几天上上下下都提着心吊着胆呐。” 韩昭听罢不禁问道:“可这件事发生在湖南地界,你们在京城能查出什么名堂来?何况仅凭你们一家镖局人手也不够啊,报官了没?” 金万全摇头道:“哥哥说得何尝不是,三万两银子的大案绝非一般江湖蟊贼所能做得了的,能做下这等大案的,必定是有实力有背景的江洋大盗团伙所为,官府才懒得趟这浑水,只可惜我并非江湖中人,帮不上忙。”他话刚说到这里,韩昭猛地眼前一亮。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个人来,或许从他那里能问出点什么。” 金万全故意压低声音道:“怎么大哥在绿林道上也有朋友?” 韩昭摆手道:“那倒不是,只是几天前听我们老爷提过一个人,据说此人近两年在江湖上名头响得很,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 “天牢?”金万全一脸不信道:“怎么可能,那地方可得皇帝亲自降旨发落的人才进得去,一个江湖中人他也配?” 韩昭正色道:“这次还真不是皇上的旨意,据说他是夜闯康王府被捉了,由康王爷亲自下令关押的。” “大哥的意思是?” “你我已是兄弟,哥哥今天就帮你一次”韩昭伸手入怀,掏出一块铁牌在金万全面前晃了晃道:“知道这是什么吗?”金万全摇摇头。韩昭呵呵笑道:“这是我家老爷的刑部令牌,吃完饭哥哥陪你走一趟天牢,若能在那小子口中套出点线索来,老弟也好在你们当家的面前交差。” 金万全站起身作揖道:“哥哥仗义相助,小弟我该怎么谢您呢!” 从刑部衙门北门向西,穿过一条窄巷,尽头便是戒备森严的刑部天牢。 这条巷子两侧墙壁高两丈有余,江上寒手里拎着一只食盒,紧跟在韩昭和金万全身后,从踏入巷口第一步起,他就暗中计算着步数,直至来到天牢大门前,一共走了四百八十三步。大门两侧各立有二十名身材高大的披甲守卫。 廊下横着一张桌案,案后的木椅上一名守卫长翘着二郎腿正把弄着手里的紫砂壶。 “呦,韩总管,什么风把您吹到这来了?”这人一见韩昭赶忙放下茶壶,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 第五章 计夺天牢 韩昭见了哈哈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马兄弟,好些日子可没见了。”说罢便给金万全引见,原来此人名叫马严,是刑部的一名从九品司狱。 韩昭看了看马严,低声道:“前几日从康王府解来的那名囚犯关在何处?” 马严皱了皱眉道:“怎么,您要见他?” 韩昭点头道:“不瞒老弟,有件公私兼顾的案子很是棘手,我这两位兄弟需要进去问他几句话。” 马严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韩爷,不是兄弟薄您的面子,天牢的规矩您比我清楚,这里的囚犯没有旨意谁也不得靠近。” “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他们进去问几个问题就出来,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的。”说完把手掌一摊,金万全将早就准备好的两张银票递上。 “兄弟们当值这么辛苦,一点心意给大伙儿吃酒。” 马严一低头,手里银票面额是五百两,不禁心跳不已,好家伙一千两,他出娘胎至今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沉吟片刻终于咬着牙道:“这也就是韩爷您的面子,不过我有两个条件,第一,只能一个人进去,第二,最多给你半刻钟的时间。”韩昭拍拍他肩膀笑道:“够朋友,晚上我和金老弟在明月楼摆了一桌,还请了飘香院琵琶弹得最好的几位姑娘,你可一定要来。”说着从怀中取出刑部令牌,问道:“你们谁去?”江上寒伸手接过令牌,马严低声道:“人在丁字十八号。”江上寒道了句“多谢”,提起食盒迈步就走。 进入院内,迎面是一座假山屏障,绕过假山,一眼就看见天牢入口。 传言不虚,天牢果然不在天上,而是在地下。 江上寒仔细观察四周,见两侧高墙上各写有一人高的“狱”字,西侧一排马厩,东侧是一间宽大的厢房,正对面是一排低矮的瓦房,瓦房中央有一扇不足一人高,挂着一把大铁锁的木门,四名壮硕的持刀守卫肃立于门前。 江上寒心里清楚,过了刚才马司狱那一关,眼前的这四名守卫只不过是摆设而已。 “几位兄弟辛苦!”江上寒满脸堆笑地快步上前。 “站住,干什么的?”一名满脸横肉的守卫喝道。 江上寒赔着笑道:“这位官爷,我进去找个人。” 守卫哼了一声道:“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进就进?” 江上寒伸手摸出令牌递上,笑道:“都是自己人,还请行个方便。”谁知守卫接过令牌看了一眼并不买账,撇嘴冷笑道:“看清楚了,这里是诏狱,不是你刑部大牢。”白了他一眼将令牌朝江上寒手里一摔。 江上寒何等聪明,这分明是在打劫啊,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赶紧放下手中食盒,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恭恭敬敬奉上,“官爷,能否行个方便。”这守卫干咳一声,接过银票扫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一努嘴道:“把食盒打开。”装模作样地上下里外检查了一遍,才慢悠悠地说了句:“随我来吧。”说罢掏出钥匙,江上寒快步跟了上去,目光所至他才发现这把铁锁结构与众不同,短时间内自己还真不一定有把握能及时打开,一瞬间脑中飞转,然后脚下一绊,撞在那名守卫腰上。 那守卫毫无防备被撞了个满怀,钥匙脱手飞出,掉在地上。 江上寒摔了个狗啃泥,食盒也打翻在地,只见他顺手捡起 钥匙,连连弯腰致歉:“对不住对不住,崴了脚了。” 守卫正要发作,见他一叠声地赔罪,只得强忍住,“我钥匙呢?”江上寒双手举过头顶,哈着腰赔笑:“在这呢。” 守卫哪里知道,眼前这位在江湖中被誉为“神偷”,就在刚才捡起钥匙的一刹那,这把钥匙的每个细节都已经深深刻在他脑中。 大门打开,守卫冷冷道:“快去快回。” 江上寒一猫腰进入牢内。 眼前是一道下沉的阶梯,两侧墙壁上每隔一丈都凿有一个放油灯的小洞,忽明忽暗的微弱灯光让人视线变得模糊。数着阶梯刚踏上平整的地面,一股浓浓的,掺杂着血腥味的恶臭立刻扑鼻而来。 江上寒只觉得头晕目眩,腹中翻江倒海,嗓子眼一阵发酸,感觉立刻就要吐出来。 难怪那守卫没有跟随自己一起下来,这鬼地方恐怕连鬼都不愿意来,他第一次觉得之前自己被关押过的那些牢房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被关进天牢的人,能活着出去的几率连一成都不到,这里关押的囚犯大多已经重病缠身或者奄奄一息,所以江上寒此时眼中看到的,都是躺在牢房里一动不动,像死尸一般惨不忍睹的囚犯。 江上寒知道时间紧迫,强忍住反胃用袖口捂住口鼻往两旁寻找,果然不出所料,在天牢的最深处,他找到了丁字十八号牢房。 岂料他朝里面只看了一眼,就被自己看到的场景惊得张大了嘴! 刚才还捂得严严实实,差点没吐了的江上寒倒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 丁字十八号牢房里竟然摆着一张精致的桌案,桌案上垒着两排厚厚的书籍,笔墨纸砚竟一应俱全! 一名身穿囚服、披头散发,满脸胡须的男人坐在桌案前捧着本书看得入神,见到来人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江上寒揉揉眼睛才确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是真的。 “龙世秋?”他尝试着问道。 囚犯连看都懒得看他。 江上寒只得硬着头皮将自己的来意简要讲述了一遍,接着道:“龙大侠若答应帮忙,今夜子时我会来此助你出狱,玉鼎镖局的人到时候也会前来接应。” 囚犯终于叹了口气,放下书走到铁栏前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江上寒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再、依、娜、甫。” …… 月色撩人。 一道黑影借着月光鬼魅般飞越高墙低瓦,最终在刑部天牢附近的一间屋顶上刹住身形。 这黑影正是“云中燕”江上寒,只见他身后背着一支紧背低头弩,正警惕地四下张望。 不多时,另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由远及近,飘落在江上寒身旁,来者正是玉鼎镖局四当家萧文圣。 “萧四哥,一切都准备妥了么?”江上寒悄声问道。 “都准备好了。” “随我来”江上寒展开轻功,纵身跃上前面的高墙,辨了辨方位,灵猫般直奔天牢方向而去,萧文圣紧随其后。 往前潜行不多会,天牢大门外的灯火便映入眼帘。 二人隐藏身形躲在暗处观望,只见无数灯球火把将天牢内外照得亮如白昼,除了白天见到的守卫以外,夜间还增加了两队手执长枪的巡逻队。 “萧四哥,西边那排房子就是马厩,我们一出来,你就乘乱夺了马匹与燕五爷一道将追兵吸引到码头。” 萧文圣道:“放心吧。” “记住,你们逃跑的时候动静越大越好。”江上寒虽然平时大大咧咧,关键时刻心思却极为缜密,他嘱咐道:“四哥,这种地方在暗处都会布置弓箭手,一会千万留神。” 连一向善于谋划的萧文圣此刻心中对他也有点佩服起来,抬头看了看月色,就快子时了。 “我去了。”江上寒脚尖一点,向东北方向飞掠而去。 天牢大门前,四十名披甲守卫呈扇形分列两旁,每人手中都举着一根松枝火把,巡逻队步伐整齐地来回从门前交叉走过。 一名司狱官正坐在案前打着瞌睡,突然就听身后“轰”地一声巨响,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见他大喊一声“全员戒备,有人劫狱!”迈步来到院内,就见东侧厢房已是烟雾弥漫,火光冲天! “快,快救火……” “大家别慌,守住天牢入口……” 数十名守卫一拥而上冲入院中,司狱见状挥舞手中火把大声指挥道:“大家别乱,一队二队随我堵住天牢,三队和弓箭手出去守住巷口。”说罢从袖中掏出一支响箭,高举过顶,只听“咻”地一声,一道红光伴随着刺耳的声响直冲霄汉。 正在这时,一条黑影倏地从众人头顶上方掠过,此人正是江上寒。 就见他黑巾蒙面,双手朝院内连续挥出,“嘭”“嘭”“嘭”三声闷响过后,大院内腾起一片白雾。 “咳咳,咳咳……” “大家小心,雾里有毒……” 众守卫霎时间纷纷倒下,余着紧捂口鼻四散夺路而出,不知何时,天牢大门已经大开,没等烟雾散去江上寒已领着龙世秋从地下冲出。 龙世秋此时已经换了身夜行服,江上寒道了声:“随我来!”脚尖一点跃上西厢马厩,就在此时,两匹快马一前一后从马厩后方冲出,撞开人群直奔长巷而来! 冲在前面挥动长棍的蒙面大汉正是五爷燕无休,只见他大声喝道:“想活命的都撒开!”守在巷口的弓箭手惊慌中纷纷搭箭上弦,岂料箭还没来得及射出,无数飞蝗石已经破空而至,众守卫纷纷中招,惨叫声中倒下一片。 燕无休一马当先冲入长巷,身后另一匹马上萧文圣身穿囚服紧随其后。 “犯人跑了,快追!” “别让他们跑了,追……” 此时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二人吸引,西厢马厩这边藏身在屋顶的江上寒见时机已到,双臂张开将头一低,“嗖”地一声,身后紧背低头弩向对面三丈高的墙头射出一根细长的绳索,这支弩的箭头是一把四爪钢构,挂上墙头用力一拽,将绳索绷紧固定。 江上寒回身冲龙世秋道了句:“走!”纵身形腾空而起,双脚在绳索上轻点数下,人已如飞燕般飘上墙头。 “云中燕”绝非浪得虚名,江上寒对自己这一身绝世轻功一直很自信,谁知刚一转身,龙世秋已站在他身后! 第六章 月夜鏖战 “炸开了!”燕无休大喝一声,手中长棍上下飞舞将拦在马前的官兵打得人仰马翻,一骑当先向外飞奔。眼看距离巷口越来越近,倏地眼前火光突现,人影闪动,数十名手持火把的官军一字排开堵住去路,前排弓箭手单膝跪地,搭箭在弦满弓待发。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燕无休见状回身叫道:“四哥,放暗器。”身后萧文圣一摸镖囊不禁暗自叫苦,身上所带的暗器早已用完。 “放箭!”随着一声令下,乱箭齐发,燕无休手中长棍翻飞打落箭矢无数,终究左肩还是深深中了一箭,暗道不好,老子这条命今天要扔在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辆着了火的马车笔直冲进人群,堵在前面的官兵立时被冲撞得四散避让,只见一道身影纵身车厢顶一跃而下,来者正是二当家唐天雷,只见他手中镔铁刀左挡右突,瞬间杀出一条出路来。 燕无休拔出箭头,拍马率先冲出,高声叫道:“二哥小心,兄弟先走一步!”两匹快马飞也似的突出重围,直奔码头方向而去。 此时增援的官军已从四面八方疾驰而至,见两匹马夺路狂奔,其中一人身穿囚服,纷纷下令骑兵追赶。 唐天雷见二人成功脱身,不敢恋战,虚晃一刀纵身上了对面屋顶,脚下弓弦声立刻响起,箭矢如雨点般射向他全身。 唐天雷丝毫未作停留,深吸口气展开身形飞身向前,几个起落已经在数十丈开外,回身望去,追兵已被他甩出几条街外。 他定了定心神,长舒了一口气,谁知刚一转身,就看见了一个人。 月色如洗,星汉灿烂。 六丈开外的屋脊之上,一个笔直的身影握枪而立。 月光洒落,盔甲反射出夺目银光,披风随着微风扬起。 “束手就擒,我饶你不死”这人声如洪钟,虽在数丈之外,唐天雷也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耳膜颤了颤。 “好浑厚的内力”唐天雷暗忖。 “你是谁?”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其实他一眼就看出此人不仅是官府中人,从他身上穿的亮银甲来看,此人至少官居将军之位。 这人冷笑道:“这话好像应该由我来问。” 追兵脚步声渐渐入耳,唐天雷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于是他终于出手。 镔铁刀闪着寒光直取对方前心,这人单手挥枪,“当”地一声,兵刃相交,火星四溅! 唐天雷手掌一阵发麻,虎口处剧痛不已。只一招,就知道自己断不是此人对手。惊魂未定,那人银枪已刺到眼前,出手之快、力道之强前所未见,唐天雷毕竟不是泛泛之辈,知道不能以力道取胜,转而使上巧劲,手中刀斜切对方枪身,脚下顺势一滑,刀锋直奔对方手腕削去。 这招声东击西固然使得巧妙,可惜却似乎早被对方猜到。 就见此人将手一松,竟然弃了兵刃,他本就用一只手与唐天雷过招,这一松手整个人都腾了出来,倏地身形一晃,人已绕到唐天雷身后,唐天雷暗道“不好”,再想变招为时已晚,后心已重重挨了一拳。 “噗”地一道血箭从唐天雷口中喷涌而出,他极力稳住心脉,但胸口处如同波涛般翻滚,站都站不稳了。 更可怕的是,一招攻出后,对手竟闪电般伸手接住了尚未落地的银枪! “现在该知道你是谁了”对方言语如冰,枪尖缓缓挑向唐天雷的夜行面纱。 “咻”一声暗器声破空而至,直奔那人面门射到,这人挥枪一格,不偏不倚正中暗器,就听“嘭”地一声过后,一团白雾瞬间将他吞没,那人反应奇快,瞬间闭上双眼屏住呼吸,一个鹞子翻身向后飘出数丈。 等他再次睁开眼,哪里还有唐天雷的身影。 再厉害的高手,也没有不怕毒的。因为中毒很容易,解毒却往往是一件很难的事。因此常在江湖中行走的人都会随身携带一些常见的解毒药。擅长用毒的人即便武功平平也几乎没人敢轻易招惹,一旦招惹了用毒高手,你的日子将会很难受,毕竟时刻保持警惕,整天提心吊胆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清风拂过河面,月色映照下水面涟漪泛着微光。 一叶扁舟泊在岸边,一人手提灯笼站定船首。 如此静谧祥和的夜色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来者正是萧文圣、燕无休兄弟二人。 身后不远处灯火明灭,喊杀声震天,一队骑兵近在眼前。 燕无休箭伤很深,胸前已被鲜血浸透,面色惨白,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船首上那人见状大吃一惊,跃上岸边道:“五弟,你受伤了?” 燕无休勉强摇了摇头道:“大哥,我没事……” 此人原来正是在此接应的总镖头唐天龙。 唐天龙立刻将燕无休扶进船舱,岸边的萧文圣也翻身下马,冲船上喊了声:“灭灯!”船头灯笼应声熄灭,萧文圣挥动马鞭,狠狠在两匹马身上抽了两下,两匹马吃痛撒开蹄子向前一路狂奔而去。 萧文圣远眺身后,追兵说话就到,飞身登上小舟,船桨划动,渐渐离岸远去。 这一夜,又会有多少人无眠? 京西外城,玉鼎镖局,四更已过。 玉鼎镖局正堂内唐天龙居中而坐,金总管垂手立于身后,左右首坐着的除了萧文圣、江上寒,还有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此人正是江湖人称“铁扇书生”的祝西亭。 适才出手相助,从枪下救出唐天雷的正是此人。 虽说今夜成功劫狱,但动静闹得过大,天牢被劫官府定然不会善罢甘休,何况还重伤了二爷唐天雷和老五燕无休。 包括唐天龙在内的众兄弟心中都在盘算,付出这么大代价救出这位龙大爷到底值不值得。 “祝公子今夜仗义出手救出我二弟,大恩不言谢,今后有用得着唐某兄弟之处,定当万死不辞”萧文圣起身谢道。 “铁扇书生”祝西亭微微一笑,起身道:“萧四哥说哪里话,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唐天龙正色道:“今夜过后京城内外定会戒严,江、祝二位贤弟就请暂住镖局,待风声过后再走罢。” 祝西亭笑道:“多谢当家的美意,小生不过做了个顺水人情,何况小生并不知道今夜发生了何事,朝廷就算封了城也无妨。” 在座众人都是老江湖,听他弦外之音就是:我只是碰巧遇到二爷跟人动手,好心出手相助而已,至于你们闹出的这么大动静我既没有参与,更没兴趣知道。 一句话,你们闯的祸不关我的事! 唐天龙微微颔首,萧文圣一旁道:“祝公子救命之恩容图后报,不过城中已是风声鹤唳,此时外出恐多有不便。” 祝西亭站起身来抱拳道:“多谢萧四哥了,只是小生尚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容改日再会。” “好吧,既如此我等也不便强留,祝公子千万小心。”祝西亭辞别众人而去。 送走祝西亭,唐天龙道:“我已命人收拾好上房,就请江贤弟屈驾暂住几日再走不迟。” “云中燕”江上寒嘿嘿笑道:“客随主便,既然二位当家如此盛情,小弟免不了要叨扰几日了。” 这时一名家丁走进厅中禀报:“回当家的,大奶奶、二奶奶吩咐小的前来回禀,二爷和五爷伤势见缓,现下已无大碍,请大当家的和四爷放宽心。” 众人长舒一口气,唐天龙接着问道:“龙大侠沐浴完了么?” 家丁低着头支吾道:“回当家的,龙大侠已经沐浴完,只……只是……” 唐天龙见他言语闪烁,忙追问道:“只是怎么了?” 家丁干咳一声道:“只是他沐浴更衣后,倒头便睡了。” “什么?”唐天龙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众兄弟出生入死忙活了大半夜救他出了天牢,他连半个谢字都不提,这会众人不辞劳累聚在大厅内等他,他居然先行睡了? 正待发作,萧文圣摆手笑道:“既然如此,大家也已乏累,就各自安歇了吧,再有半个时辰天都亮了。”唐天龙这才压下怒火,众人各自回屋休息无话。 金乌东升。 龙世秋在鸟鸣声中醒来。 翻身下床,早有人进屋伺候他洗漱完毕。 龙世秋伸了伸懒腰,心情畅快极了。这些时日在天牢内吃尽了苦头,昨晚光是沐浴就换了三次水,前两次洗完的水脏得都看不见桶底。 此刻的他焕然一新,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铜镜,满意地笑了。 镜中的自己头发打理得整齐顺滑,发髻以玉簪冠了起来,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虽然长得一般,但“人靠衣裳马靠鞍”,配上这一身银白色锦袍,倒也有些英气袭人之感。 他已不再年少,都说三十而立,吾正当三十,当何以而立? 不知是岁月的洗礼还是风霜的摧残,三十岁的自己印堂间竟然已经有了两道浅浅的双阙纹。 龙世秋迈步走入院中,院子不大,却也精巧别致。 闲庭信步般往东出了院门,沿着石阶小路走出不远眼前闪出一片不大的竹林,隐约一个瘦小的身影在竹林内闪转跳跃,不时传来“嘿”“哈”之声。 第七章 美人如斯 倒剪双手迈入竹林,原来是一个八、九岁上下的小男孩正在练拳。 龙世秋悄悄走到近前,在一旁石头上撩袍坐下静静观看。 小男孩打的是一套六合拳。 这是一套常见的入门拳法,望着他那充满稚嫩却极其认真的小脸,龙世秋嘴角不禁露出微笑,眼前忽然闪现出二十年前自己的模样。 那一年,他也才十岁。 那一年,他的小脸也是如此天真无邪。 那一年…… “喂,你是什么人?” 一时间陷入沉思的龙世秋忽然被一个清亮的童声打断。 小男孩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面露愠色地站在他面前。 “我姓龙,叫作龙世秋,飞龙的龙,世界的世,秋天的秋。”面对小孩不但不能撒谎,还要认真细致地讲解。 “龙世秋”小男孩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拍着手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你可是新来的镖师?” 龙世秋摇摇头道:“我不是镖师,我是客人。” “原来是客人”小男孩眼珠一转,忽然叉着腰道:“你可知道偷看别人练功是武林中的大忌么?” 龙世秋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被这孩子问得无言以对! “我爹爹说过,偷学别人武功的人以后没人会和他交朋友。”小孩板着脸一本正经道:“你一定没有朋友。” 虽说童言无忌,但他居然又说对了!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你放心,你刚才练的武功高深莫测,我只看了一眼,学不会的。” 小男孩嘟起小嘴想了想,终于开心地笑道:“这倒也是,我爹爹说了,这套六合拳没有三五年是练不成的。”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你爹爹是谁?” 小男孩道:“我叫唐原,原来如此的原,今年九岁。”这小男孩忽然间和龙世秋不知名地热络起来:“我爹爹叫作唐天龙。” 龙世秋笑道:“原来你是唐总镖头的公子,失敬。” 唐原似乎对这句废话没什么兴趣,满眼好奇地问道:“你会武功吗?” “会一点。” “那你和我爹谁的武功厉害?” “你爹是总镖头,他厉害。” “你打架用什么兵器?” “拳头。” 唐原一听,张大眼睛道:“那你的拳法一定很厉害,你都会哪些拳法?” 龙世秋笑道:“我不懂拳法。” 唐原一脸不信地道:“你胡说,不会拳法怎么打架?” 龙世秋叹了口气站起身,他打算尽快结束这段谈话,倒不是嫌弃唐原,关键肚子已经咕咕叫起来。 小唐原见他起身要走,一把拉住他的袍子追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龙世秋低头看着唐原充满灵气的眼睛道:“我打架都是直接冲上去,然后一拳打在对方脸上。” 小唐原吃惊道:“这样也能打赢?” 龙世秋含笑轻抚着他的小脑袋点了点头,刚一转身就愣住!一名妙龄少女正拱手站在竹林间,半咬着红唇瞪着他。 这少女正值碧玉年华,虽不施粉黛却肌如凝脂,娇俏的脸上露出似嗔非嗔的表情,透明一般乌黑的长发挽了个垂鬟分肖髻,穿一身碧绿色的翠烟裙,腰间松绿色的软烟罗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姿。 龙世秋多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但美得令自己不敢直视的女人这还是第一个。 难怪孔夫子说“食色性也”,喜欢美女是男人的天性,自古以来有多少豪气干云、纵横天下不可一世的英雄豪杰最终都败亡于美人石榴裙下。 天底下不好美色的男人大概只有一种:死人! 就连东厂那些切了子孙根的厂公们家中都是妻妾成群,何况那些血气方刚的真男人。 龙世秋下意识地避开她的视线,她却一点不腼腆,盯着他问:“你是谁?”这句话虽然是气呼呼问出来的,但传入耳朵却宛如黄莺般动听。 “姐,他叫龙世秋,是咱们家的客人。”小唐原跑到姐姐身边,主动向龙世秋介绍:“这是我姐姐,她叫唐诗瑶。” 唐诗瑶瞪了弟弟一眼,看着龙世秋道:“你这人好不通事,谁让你在这教他打架的?”不等龙世秋开口牵着唐原的小 手转身就走。 小唐原知道姐姐生着气,只得规规矩矩跟着她离开,走几还不忘扭头冲龙世秋吐了吐舌头。 龙世秋心中泛起的一丝涟漪很快就沉静下来,他不允许自己有非分之想,他甚至为刚才的一丝心动感到羞愧,有时候内心深处的自责远比自己扇一记耳光领悟得更加透彻。 此刻他正迈步走进玉鼎镖局大堂。 大堂正厅内唐天雷、萧文圣、江上寒正坐着说话。 “龙大侠”唐天龙一见远远迎上前来:“昨夜休息得可好?” 一阵寒暄引见过后,龙世秋开门见山道:“唐总镖头与诸位救在下于水火,在下不胜感激,有什么帮得上忙的,请总镖头直言无妨。” 唐天龙见他如此爽快,也就不藏着掖着,叹了口气道:“半个月前,咱们镖局走了一趟从京城往湖南岳阳的银镖,总共三万两,走这趟镖的是二弟唐天雷和三弟洪光瑞,一路上倒也顺利,谁知走到岳阳却出了岔子。” 江上寒托着腮若有所思地接道:“八百里洞庭,沿岸有大小漕帮十余个,他们该不会贪图近道走了水路吧?” 唐天龙点点头,忍着气道:“江老弟果然是行家。本来这条镖路我已经营多年,但向来都是从陆路走镖,十几年来从未发生过差错,这一次却……” 龙世秋端起茶盅,低头吹了吹,并不说话。 一旁萧文圣察言观色,他发现这位龙大侠果真不简单,从他的眼神中不难看出,大当家的往往说出前半句,他就已然猜出下半句来。而且从他淡定自若的举止来看,此人不但胸中有大丘壑,眼光看事情也很通透,心中不禁一喜。 和聪明人说话,一定要用聪明的方法。 想到这里,萧文圣插道:“此番我洪三哥不听劝阻,大意轻敌,选择抄近路夜渡洞庭湖,不仅致使三万两镖银夤夜被劫,恐怕还中了贼人的反间之计。” 唐天龙重重叹了口气,接道:“说到老三的暴脾气比老五有过之无不及,他仅凭对方落下的一把刻了‘游龙’二字的兵刃就带人打上了游龙帮水寨,结果不但损兵折将,就连他自己都被生擒活捉,关了起来。” 江上寒忍不住道:“游龙帮可是洞庭沿岸数一数二的帮派,不仅人多势众,顶尖高手也不在少数,何况据说他们与官府衙门的关系也非同一般,洪三爷这次恐怕要吃不少苦头了。”一顿又问:“如今怎么说?他们还是不肯放人?” 萧文圣叹着气道:“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游龙帮帮主蓝靖宇放出话来,意思是说既然玉鼎镖局认定三万两镖银是游龙帮所劫,他们就不能白受了冤屈,要想放人可以,请龙大当家的亲自带三万两银子赎人。” 果然是“人若不狠,地位不稳。” 江上寒听完萧文圣这番话端着的茶盅差点没气翻了,不过细细想来,若此事真非游龙帮所为而白白坏了名声,蓝帮主的要求就并不一定过分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就是这样”萧文圣看着龙世秋道:“不知龙大侠有何高见?” 龙世秋却并没有在看他,依旧低头喝着茶。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江上寒眼珠一转,嘿嘿笑了两声走上前道:“龙大哥,这件事果然棘手得很,若不能查个水落石出,里外六万两银子就打了水漂了,玉鼎镖局上下此番为了营救哥哥付出的代价可是不小,就等着您开金口,出主意呢。” 龙世秋微微一笑,刚要开口,从唐天龙左侧屏风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爹爹,四叔,他既然不愿帮忙咱们就自己去查。”话音未落,唐诗瑶已经走到唐天龙身旁,一双杏目狠狠瞪了龙世秋一眼道:“摆什么臭架子!” 唐天龙故意嗔道:“这两位是镖局的贵客,瑶儿不得无礼。” 唐诗瑶粉面一沉,低低道:“什么贵客,一个像只猴子,一个像根木头。” 唐天龙闻言立刻沉下脸喝道:“休得胡言!”忙冲龙、江二人抱拳道:“小女年少,出言无状,还请二位莫怪才是。” 江上寒原本就是个三花脸,听罢哈哈笑道:“传闻令爱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今日见了果然不虚啊。” 唐天龙摆手道:“江老弟谬赞了。” 唐诗瑶冷笑道:“传闻有时候也未必都是真的”她边说着边缓缓踱步走到龙世秋面前,斜了他一眼又道:“传闻龙大侠武功深不可测,也不知是真还是假,说不定是个冒名顶替的骗子呢。” 龙世秋轻轻叹了口气,这位唐大小姐虽然长得国色天香,却不是牡丹,而是玫瑰,每句话都带着刺的。 萧长生呵呵笑道:“瑶儿不可妄言,你若哪天有幸能得龙大侠指点一二,便能胜却数年苦练哩。” 龙世秋算是怕了她了,一脸无奈地低下头来品着茶。 “那敢情好,干嘛哪天呀,我看今天就是个好日子。”话音刚落,唐诗瑶突然一记粉拳直奔龙世秋面门打来! ” 第八章 火灵疑云 唐诗瑶原本就站在龙世秋面前,二人相隔不过两步而已。 这么近的距离,唐诗瑶这一拳又毫无征兆来得如此突然,就算天大的本事也难逃这一击。 谁也没料到这位袅袅婷婷的少女竟会来这一手。 江上寒甚至已经想象到龙世秋捂住鼻子的狼狈模样。 可事实偏偏和想象背道而驰,唐诗瑶这一拳竟然打空了! 她明明已经打在他脸上! 她的拳头甚至能感觉到他皮肤的温度,可真相却是她这一拳只是击中了空气而已。 龙世秋还稳稳地坐着,嘴角甚至还露出一丝微笑。 在唐诗瑶眼中,这微微一笑比刀子还锋利,这分明是嘲笑! 嗔怒之下她再次出手,这一拳是奔着龙世秋前胸而来,龙世秋左手端着茶盅,右手食指稍作弯曲,自下而上轻轻在她臂弯关节处轻轻一点—— “哎呀”龙诗瑶手肘处一阵发麻,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整条玉臂在这一瞬间竟似完全失去了感觉。 整个大厅内一时间噤若寒蝉。 在此之前,从没人见过这样的武功。与其说是武功,倒不如是法术来得贴切。这人莫不是会妖术? 萧文圣干咳一声,打破现场的寂静:“怎么样,瑶儿,这下可服气了?” 龙世秋虽是迫不得已出手,然而让如此娇美的佳人当众出丑却实在不是大丈夫当为之事,因此他站起身来抱拳道:“唐大小姐,得罪了!” 唐诗瑶羞得面红耳赤,瞪了他一眼,“哼”地一声跺脚而去。 唐天龙略显尴尬地道:“小女从小被我惯坏了,龙大侠多多见谅。” 龙世秋一脸苦笑摆了摆手,暗道:这下可算把那位小姑奶奶给彻底得罪了。 江上寒亲眼目睹了刚才龙世秋出手,心中猛地一惊,暗自纳罕道:此人刚才所用招式前所未见,看似轻描淡写却将尺寸和力道掌握得这般精准,从这位唐大小姐的出手来看,至少也已经有十年以上的功力,可在龙世秋面前简直就如同毫无还手之力的婴儿一般,如此邪门的武功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又一回想,昨夜自己以绳索借力展轻功跃上天牢高墙,明明抢在他之前就早早登上墙头,但他却几乎与我同时到达,此人的轻身功夫似乎也在我之上。 他忽然觉得自己“云中燕”的绰号在龙世秋面前应该改成“陆上龟”才恰当。 江上寒这厢胡思乱想,一旁的龙世秋终于开口道:“二位当家的不以龙某为外人,以心腹之事相托,龙某疑惑之处免不得要多问几句,还望如实相告,若不能坦诚相待,还是趁早另请高明。” 唐天龙听他此言尽皆肺腑,正色道:“龙大侠但问无妨。” 龙世秋站起身道:“第一件,这趟银镖雇主是谁?” 镖行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得泄露托镖雇主身份。 唐天龙看了萧文圣一眼,见萧文圣微微颔首,唐天龙才勉强道:“万安钱庄。” 龙世秋嘴角微扬,继续问道:“万安钱庄的生意遍及各省,转运这么大一笔银子为何不用自家银票兑现,而要托镖押运现银?” 萧文圣道:“龙大侠有所不知,三个月前户部密存用来制造银票的一批上等桑皮纸被盗,因此户部担心市面上会出现仿制银票,下令暂停了各省银庄和票号的异地银票兑现,如今就算用本地银票兑换现银,超过五百两也需在户部衙门登记备案。” 龙世秋点了点头,忽然问道:“火灵教尊使若真的知道镖银被劫的真相,有没有可能这件事原本就是他们设下的圈套,或许此次镖银被劫原本就是火灵教所为?” 这句话说到了萧文圣心上,他忍不住插道:“这一点我也曾怀疑过,我甚至认为户部上等桑皮纸失窃一案也系火灵教所为,他们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迫使官府恢复各省银票异地流通。” 江上寒道:“如果这就是事情的真相,那么整件事还有两处疑点。” 萧文圣深知江上寒是此中内行,忙追道:“哪两处?” 江上寒侃侃而谈道:“仿制银票是一件难度极高的活儿,当年我和道上的朋友也曾对此动过心,结果发现几乎不可能干成。首先一张银票上既有户部和当地衙门的大印,也有各大钱庄票号的私印,一般人连见一眼都难;其次银票多采用木板或铜板印刷,不同钱庄的银票在雕刻模板时会雕上形状不同的花纹,这些花纹的偏差极为细小,只有极少人知道真假区分,更不用提银票本身的颜色染料了,那个工艺和材质更加隐秘复杂,外人决不会知晓。” 龙世秋沉吟片刻道:“难度高并不说明不可能,据我所知火灵教近两年来不断布局中原,其野心不可小觑。要验证我们刚才的猜想,只须静观其变。” 唐天龙眉头紧锁道:“此话怎讲?” 龙世秋道:“如果不出所料,很快就会有风声。” “你的意思是还会有更多的镖银被劫?”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或许这一切的答案后天便会知道了。” 江上寒忽然想起什么,目光中闪过一丝疑虑之色,他看着龙世秋,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小弟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不当问。”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你是想知道火灵尊使为什么费尽心思要找到我么?” 江上寒耸耸肩道:“这个问题似乎大家都想知道。” 唐天龙和萧文圣当然想知道,只不过这问题似乎由江上寒口中问出来更为妥当。 龙世秋回答得很爽快:“因为他想知道,我和他的拳头谁更快些。” 玉鼎镖局后院。 唐诗瑶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托着腮,一双美目漫不经心地看着树上的雀儿出神。 刚才的气似乎已经消了一半。 她实在想不通,自己苦练多年的招式在那个姓龙的面前简直就如同儿戏一般。 那个木头一定会使妖术,一定是这样。 小唐原悄悄来到她身后,“哇”地一声蹦到姐姐面前,想吓她一跳。 令他失望的是,姐姐非但没有吓一跳,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咦”唐原眨眨眼道:“姐,你在看什么?” 唐诗瑶这才元神归位,勉强笑了笑道:“没什么。” 唐原年纪虽小,却是个鬼机灵,只见他歪着脑袋问道:“不对,你撒谎,你眼圈还红着呢。谁欺负你了?” 唐诗瑶下意识地摸了摸眼睛,听到“欺负”两个字,一时间竟又红了眼眶。 唐原此刻已经确定姐姐被人欺负了,瞪大眼睛撸起袖子道:“姐你告诉我是谁?我去给他点颜色看看。” 唐诗瑶一见弟弟这样,不禁破涕为笑,伸手将他拉入怀中道:“还是算了吧,你打不过他的。” 唐原挣开姐姐玉臂,横眉道:“那可不一定。” 唐诗瑶笑道:“等你长大了再保护姐姐罢,那个人连姐姐都打他不过的。” 唐原毕竟是小孩,听姐姐如此说不禁愣了愣,突然将小脚一跺道:“那我去找爹。”小孩说走拔腿就要跑,幸亏唐诗瑶眼疾手快将他拉住。 唐诗瑶轻抚着弟弟头顶悄声道:“小原,姐悄悄告诉你,这个人恐怕连爹也敌他不过。” 唐原小嘴张得大大的,一脸不信道:“你以前不是说爹是咱们镖局第一高手嘛,还有比爹武功高的人?他是谁?” 唐诗瑶咬着牙恨恨道:“龙世秋。” “什么?”唐原跳起来道:“就是今天早起被你凶的那个?” 唐诗瑶微微点了点头,望着弟弟可爱的表情,笑道:“所以从今往后你要好好练功,不懂的地方要多请教那些——” 话说到这,忽然眼睛一亮,计上心来。 正当晌午。 龙世秋回到厢房内,就发现桌上已经摆满了酒菜。 好久没吃到如此丰盛的饭菜了,龙世秋刚举起筷子,窗外响起一个声音道:“龙大侠,所谓‘一人独酌是苦酒’,兄弟陪你喝几杯如何?”话音甫落,江上寒已倒背着手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大侠二字不敢当,今后你我还是兄弟相称为好”龙世秋扫了一眼桌上,笑道:“稍等片刻,我再去拿副碗筷来。” “不必了”江上寒双手往前一送,只见他左手拿着一双筷子,右手托着一只酒杯道:“我自己带了。” 龙世秋会心一笑,替他斟满酒,江上寒双手举杯正色道:“承蒙大哥不弃,小弟敬您一杯”说罢一饮而尽。 江上寒伸手拿起酒壶,边斟酒边问:“大哥今年贵庚?” “正当而立之年。” “原来大哥长小弟三岁”江上寒忽然叹了口气道:“小弟久闻哥哥大名,渴慕已久常恨无缘相见,今日能有幸与大哥同桌共饮,小弟此生无憾了。” 龙世秋边吃菜边看了他一眼,放下筷子道:“老弟这句话可就说错了,其实我们早就见过面了,你说呢?”说完用一种难以名状的眼神盯着江上寒。 刚刚还聊得兴起的江上寒脸色突然一变,才举起的酒杯也慢慢放下,脸上的表情就如同被人扒光衣服扔在大街上一般。 第九章 双锁重楼 “你来我这里,恐怕不止喝酒这么简单吧?” 江上寒神情变得异常严肃,额上已沁出汗来。 龙世秋微微一笑,端起酒杯道:“江老弟不必紧张,来,咱们再干一杯。” 江上寒端酒杯的手似乎都有些颤抖起来,龙世秋看着他喝下杯中酒,站起身来缓缓道:“你一定很好奇,一个囚犯被关押在天牢怎会有那般待遇,你甚至怀疑过牢房里的人是不是龙世秋,对么?” 江上寒目光中满是惊讶之色。 龙世秋盯着他的眼睛道:“甚至是此刻,你仍不能确定我是不是龙世秋本人。” 江上寒不否认。 龙世秋拍了拍江上寒的肩头,将手中的空酒杯放在他面前道:“把酒斟满,我打算给你讲个故事,如果你觉得需要补充,或者我的故事有违事实,可以随时打断。” 江上寒点头不语。 “‘十招不败、有求必应’,火灵教尊使虽然神出鬼没,难觅行踪,但却会不定期在江湖中放出风声,告知火灵尊使即将出现的时间和地点,你得知了消息,所以前天夜里才会出现在三元客栈。” 江上寒很认真地在听,他急于想知道,眼前这位看似平常无奇,却如同神鬼般存在的人到底对自己的事了解多少。 龙世秋倒剪双手,踱着步继续道:“你去三元客栈的目的,当然是为了能有机会向火灵尊使提问,因为你想找一个人,一个叫龙世秋的人。” 江上寒终于忍不住道:“没错,但我发现自己的武功根本不是对手,就决定再等等。” 龙世秋接道:“不错,你站在人群中看完了三场比试,正当要离开的时候,却意外听到火龙尊使要找的人居然也是龙世秋,立刻选定了最有把握的人选,玉鼎镖局二当家龙天雷,于是你一路跟踪他回到镖局。” “是的,”江上寒此时反倒变得不紧张了,他淡淡道:“其实火灵尊使用剑在地上写出上半部分的时候,我就已经猜到了是个‘牢’字,当时我就断定,像龙世秋这样的人一定被关押在戒备最为森严的地方——刑部天牢。果然这一推断次日从韩昭口中得到了印证。” “那么问题来了”龙世秋道:“玉鼎镖局找我是为了换取消息,而你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想确认,关在天牢里的到底是不是龙世秋本人。” 龙世秋眨眨眼:“那你现在确定了没?” “如果你真的是龙世秋,那么就一定还有个故事。” “好吧”龙世秋无奈地叹气道:“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和你打哑谜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江上寒道:“你说的可是八月初八夜里,发生在康王府藏宝阁的故事?” 江上寒猛地站起身来,面色刹那间苍白如纸,喃喃道:“是你!真的是你!” 江上寒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目光呆滞如痴,这一刻仿佛灵魂出窍,飞回了那个令他永生难忘的夜晚—— 八月初八,乌云遮月。 康王府,藏宝阁。 这座阁楼共分三层。由下至上分别为奇珍阁、万经阁和神兵阁。 顾名思义,奇珍阁内收藏的是康王爷最心爱的奇珍异宝,据说这里每一件都称得上价值连城,而第二层内存放着近万册书籍,这些藏书囊括了各类典籍,不少都是现存于世的孤本,其中当然包含各门各派的武功绝学,最顶层的神兵阁是康王爷的最爱,这里不仅珍藏着各类举世无双的神兵利器,还有习武之人趋之若鹜的灵丹妙药。 很显然如此重要的地方仅凭重兵把守还远远不够,因此当年建造这座阁楼时康王爷重金广邀天下精通奇门遁甲、机关消息的能工巧匠精心设计打造机关暗器,消息埋伏。为了避免机密泄露,阁楼内每一处的机关都由来自不同派系、不同地域的人在不同时间段分别设计、施工和打造。 由于藏宝阁内结构过于复杂,工程竣工后也绘制了一份内容详尽的设计图纸,而这张图纸由康王爷本人亲自收藏。 任何人想进入这座藏宝阁简直与寻死无异,唯一的办法只有拿到这份图纸。 一弯明月在重云中时隐时现。 一道黑影如流星赶月般飘落在藏宝阁不远处屋顶上,这是江上寒第七次夜探康王府了。 藏宝阁内灯火通明,从外面望去真如一座仙界宝塔一般。 江上寒潜身藏形,目不转睛地注视藏宝阁四周动静。 来过多次的他对阁楼四周的地形和守卫配置了如指掌:藏宝阁北面是一片人工湖,正面唯一的入口处东西分设两队身穿重甲的持刀侍卫,每队二十人,每隔半柱香会有两支巡逻队经过门前,每队也是二十人。 江上寒七探藏宝阁并非无功而返,他注意到每晚丑时都会有一位身穿亮银甲的将军准时进入藏宝阁内,从门窗处印出的身影来看,此人进入阁楼后会从下至上巡查一遍,而每次逗留时间最长的地方是二楼万经阁。 这人也是江上寒见到的唯一能自由进入藏宝阁的人,可以肯定的是,此人一定是康王爷最亲近的人。 万籁俱静,子时二刻。 距离丑时尚早,江上寒一侧身,倚在屋脊上闭目养神。 正在这时,一阵甲胄响动传来,江上寒猛地睁开眼,来者正是那位将军,只见他手握一杆点钢枪大步走到藏宝阁下。 江上寒眉头一皱,暗道:怎么此人今夜来这么早?正狐疑间,将军已迈步进了藏宝阁。 江上寒立刻感到事有蹊跷,定睛望去,这位将军的身影果然止于二楼,窗前人影来回晃动,江上寒立刻明白他这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江上寒心口不禁一阵狂跳,自己苦苦等待的时机终于到了!此刻他可以断定两件事:第一件,此人一定是个冒牌货,第二件就是此时此刻整个藏宝阁的总机关消息已经被他关闭! 藏宝阁大门敞开,这也许是自己唯一进入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江上寒把心一横,从屋顶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向北绕至藏宝阁背水一侧。抬头看了一眼,脚尖轻点,飞身窜上了二楼屋脊。 将军正在楼中巡视,楼下的侍卫果然放松了警惕,江上寒顺利地又纵身上了三楼。 他贴紧窗口,掏出匕首试着轻轻拨了几下,“吱”地一声,窗户竟然开了。 机关果然被关闭,江上寒将匕首咬在口中,闪身进了神兵阁,当他细心地转身将窗户轻轻掩上再转过身来,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人,正是那名银甲将军! 将军一挺手中点钢枪,低声道:“什么人竟敢夜闯藏宝阁?” 江上寒冷笑一声,暗道:你个冒牌货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还敢大言不惭地来责问我。冷哼一声压低嗓子道:“朋友,你我本是一路人,咱们各取所需后从此再不相见,又何必自相残杀?” 将军见对方已识破自己的假冒身份,却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冷哼一声收枪而立。 江上寒长舒一口气,这才定睛看向四周。只见室内正中央是一张花梨大案,案后放着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东西两侧数十张大小、式样不一的长短案上整齐摆放着数百件大大小小的锦盒。北面一整墙的各类兵刃在四周华灯的映照下含光熠熠。 江上寒哪有心情欣赏,快步上前逐个打开锦盒翻找起来。 刚刚还站在一旁的将军不知何时已经不见! 一阵风卷残云式的寻找后,江上寒意识到自己要找的东西并不在这里。目光略一扫,忽然发现东墙角处立着一只雕工精湛的紫檀木立柜。 立柜并没有上锁,他走到近前,小心翼翼伸手打开柜门—— “咻咻咻——”三道寒芒破空而至,幸亏江上寒是个中行家,暗地早就加着小心,开门时早将身子闪在一边,“笃笃笃”三根透骨钉深深嵌入背后梁柱内。江上寒暗道:“不好!”知道自己触发了机关,突然间耳边“当”“当”数声铁器撞击声响起,原来窗外已被铁板封死。 “糟了”江上寒不敢迟疑,迈步就奔向楼道,走到近前才发现楼梯处不知何时已多了一道石墙。 此时藏宝阁外早已是一片喧杂。 “有刺客!” “来人,抓刺客!” “他跑不了,弓箭手给我团团围住!” …… 江上寒毕竟经历过风浪,当然懂得越是情急越要冷静的道理,深深吸了口气,目光落在墙壁的兵刃上。 如此危及的时刻,手中有件神兵利器自然能大大增加胜算。他步步小心地往前挪步走到近前,经过刚才一阵惊吓,此刻的他更加小心起来,选中一柄四尺长的宝刀,不敢轻易伸手,而是以匕首轻挑着刀柄末尾后鼻处的箍环缓缓移开, 这才伸手将其握在掌中。 江上寒低头看去,刀鞘上赫然刻着小篆“朝仪”两个字。 正打算抽刀出鞘,忽然发现一丝淡黄色烟雾从墙壁处喷出。“不好!”知道这是毒烟,闭住呼吸提刀走到窗前,谁知脚下“嘎”地一声,一块木板猛地下沉了半寸,头顶上方“唰”地一声,一张铁网旋转着落下,将他整个身子罩在其中。 第十章 义收麟儿 江上寒反应极快,听闻顶上异响连看都没看,直接就地十八滚,铁网“哗啦啦”重重砸在地上,刚好被他躲过。他一个鲤鱼打挺弹起身走到窗前用力尝试着向外推开,结果不出所料纹丝不动。 眼看屋内的毒烟渐浓,江上寒双目一闭,暗道:完了,今天老子恐怕要命丧于此了。老子天生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只是我死之后她…… “轰”地一声巨响打断了江上寒的思绪,他一惊之下睁开双眼,发现西北角屋顶不知何时被炸开了一个数尺长的缺口,瓦片尘土簌簌落下。 江上寒大喜过望,展开轻功纵身跃上楼顶,逃出生天的他俯身定睛向下望去,藏宝阁下此时赫然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将军! 百余名侍卫手持灯笼火把将他二人重重围在垓心。 “你很不错。”面朝藏宝阁的这位将军开口道:“我想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另一位将军将点钢枪往肩上一扛,换了副嗓音道:“巧的是我也知道你是谁。”他一开口,楼顶上的江上寒就辨认出孰真孰假了。只听他继续道:“你就是康王爷的义子,王府内侍卫总管兼定远将军车南,车将军。” 车南一阵冷笑道:“易容成我的模样说出我的名字,这也是绝无仅有的一次了。”接着盯着对方道:“龙世秋,我知道你武功很高,不过照目前的状况来看,好像是我占着便宜,不知你是打算放手一搏,还是束手就擒呢?” 楼顶上的江上寒当听到“龙世秋”三个字时,不禁全身一震。不及多想,再看龙世秋居然真的将点钢枪往地上一扔,车南一声令下:“绑了!”立时四名侍卫上前将龙世秋五花大绑,押了下去。 楼顶上的江上寒望着龙世秋被押走的身影,心情极为复杂。心中暗暗记住这个名字:龙世秋! “江老弟,江老弟……” 江上寒出窍的魂儿终于被龙世秋成功唤回,只见他举起酒杯道:“现在你是否能告诉我,那天夜里你私闯藏宝阁到底要找什么了吧?” 江上寒脸上颜色微变,叹着气道:“我要找的是‘烛龙丹’。” 龙世秋听完眉头一紧道:“据说此物是从赤练王蛇头顶上取下的,乃天下第一剧毒之物,你要这东西做什么?”他问完这句话忽然发现江上寒的眼神中闪出一丝愧疚和不甘之色。 “我要用它来入药,救一个人。” “一个女人?” 江上寒沉默不语。 龙世秋淡淡道:“没想到你竟也是个多情种,难怪你要千方百计找到我。” 江上寒忽然问道:“那晚炸开屋顶救我出来的人是你?”龙世秋点头。 “当夜你束手就擒,也是为了转移注意,让我有机会逃走?” 龙世秋又点点头。 江上寒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感激道:“你……你为什么要救我?” 龙世秋坐下夹了口菜,淡淡道:“因为那晚触发机关的人也是我。” 江上寒闻言眼前好似划过一道闪电,正中脑门。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天夜里他在藏宝阁二楼要找的是什么?藏宝阁是设计图纸怎么会在他的手上?他被关在天牢时为何能那般逍遥自在?手眼通天的火龙尊使为何大张旗鼓地要找到他,难道真的只是切磋这么简单? 这一连串的问题堆满了江上寒的脑袋,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的谜让人猜不透。他想用“可怕”这个词来形容龙世秋,但他的所作所为又与“可怕”两个字沾不上边。 他正欲开口,龙世秋忽然举手示意让他闭嘴。 果然,窗外不久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却不见有人走过。 门外探出半个小脑袋来朝二人眨着眼。 “小汤圆,鬼鬼祟祟做什么呢?”龙世秋倒是挺喜欢这小孩儿。 江上寒看了看龙世秋道:“这位是?” “我不是小汤圆。”唐原一蹦进了屋,自豪地道:“我是唐天龙的儿子唐原。” “你不去午睡,来我这做什么?” 唐原嘻嘻一笑道:“我来拜师。” 龙世秋怔了怔,皱着眉道:“你要拜谁为师?” “你啊”唐原几步走到龙世秋面前,扑通跪倒:“师父在上,请受小徒儿唐原一拜!”正儿八经说磕就磕,小脑袋在地上“卜卜卜”磕出响来。 江上寒见这小孩一脸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又见他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响头,拿眼瞟了瞟龙世秋,只见他也不伸手去搀,面无表情地斜了唐原一眼道:“起来吧。” 唐原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师父还没答应呢,我不起来。” 龙世秋举起酒杯,又缓缓放下,见小唐原笔直跪着,仰着头盯着自己,叹了口气问道:“谁教你来拜师的?” 唐原正犹豫着要不要说,窗外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是我。”话音落下,唐诗瑶已款款走了进来。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龙世秋自入江湖以来遇事总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从未有一件事能让他头疼,让他乱了方寸。 当然这一切是在遇见这位唐大小姐之前。 现在他的头已经开始疼,也有些乱了方寸了。 他在下一盘棋,一盘错综复杂的残局。下棋的人若想赢,心中就不能有杂念,只有心静了,才能不走错一步,因为往往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他不能输,也输不起! 但他毕竟是个人,一个成熟的男人。 面前的这位少女拥有所有男人向往的一切,甚至连她生气动怒的表情都是那样惹人疼惜怜爱。 “姓龙的,我弟弟可还跪着呢。”唐诗瑶瞪着他语气中带着微嗔道。 龙世秋叹了口气,手指轻轻一托,唐原不由自主就站了起来。 “太好了,你答应收我啦?”唐原高兴得拍手道。 江上寒一旁瞧了个通透,果然是个人就有弱点,虽然龙世秋极力掩饰,但事实是他已经喜欢上这位大小姐了。 “不是我不肯答应,”龙世秋摸了摸小唐原的脑袋,他打心底里也很喜欢这孩子,含笑道:“龙某身在江湖,行无定踪、居无定所,即便收了你,也教不了什么,到头来反倒耽误了你,我说的这些你懂么?” 明眼人都清楚,他这番话虽然是冲着唐原说,却是给唐诗瑶听的,小唐原哪懂这些,双手拉住龙世秋的衣袖嘟着嘴道:“我爹也身在江湖,不照样成家立业了么?” 一个九岁孩子竟然能说出去这番话来,着实令龙世秋感到意外。 唐诗瑶轻移莲步来到桌前盈盈落座,一双美目盯着龙世秋冷冷道:“诸多借口,先前你在前厅当众羞辱与我,这笔账还没跟你算呢,再有此次我玉鼎镖局上下甘冒死罪倾力相救你出牢笼,我二叔和五叔皆身受重伤,这些你以为是理所应当的么?如今不过让你收我弟弟为徒,你就百般推却,哼,亏得别人还称你为大侠呢。” 一番话说得龙世秋张口结舌,江上寒也不禁心中一颤,这位看似香娇玉嫩的大小姐好一张伶牙俐齿,真真是人不可貌相,佩服佩服!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江上寒拿定主意,打了个哈哈道:“龙大侠,人家姐弟两个一番诚意连小弟都感动了,所谓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这一身绝学如能有个衣钵岂不美哉?我看这小子聪明伶俐,是块练武的材料,再说人家孩子响头都磕了,不如就收了他罢。” 小唐原机智过人,见大家都在帮他说话,摆着龙世秋的衣袖撒娇道:“师父,您就答应了吧,我保证一定听您的话,好好练功,不给您丢人。” 唐诗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龙世秋,心道:这下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龙世秋沉吟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道:“唐姑娘,要我收他为徒不是不可以,只是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唐诗瑶喜出望外,立即问道:“说来听听。” “第一件,拜师是件大事,我相信唐原这会来拜我为师,是你这位好姐姐出的主意,令尊等并不知晓,所以须你得先问问令尊的意思。” “这个容易。” “第二件,各人所学不同,所教者也不同,至于我如何教他,任何人不得干涉。” 唐诗瑶微微颔首道:“那是自然。” 龙世秋拉起小唐原的手,对他言道:“第三件事,我向来行踪不定,漂泊于江湖,今后若到京城便来教你一段时日,我不在时,你要自己用功,如果让我知道你偷懒躲闲,咱们的师徒关系就到此为止,你能答应吗?” 唐原听了这话用力点了点头,倒头便拜道:“师父放心,徒儿决不偷懒。” 龙世秋双手将他托起,小唐原兴奋得跑到姐姐身边,笑道:“姐姐,他答应了!” 唐诗瑶一脸宠溺地看着弟弟,又转向瞥了一眼龙世秋,小唐原一把拉着姐姐的手道:“姐,你这就陪我去找爹爹。” 这对姐弟前脚刚走,江上寒就端起酒杯笑道:“小弟这厢给哥哥道喜了。”龙世秋一脸苦笑,还没等他说话,江上寒一饮而尽,抹了抹八字胡,眯着眼阴阳怪气道:“这么高兴的日子,哥哥能不能告诉小弟那晚在藏宝阁你为何突然启功机关呢?” 第十一章 锦衣夜行 龙世秋放下酒杯,看了一眼江上寒:“你真想知道?” 江上寒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心道若不是你“烛龙丹”我早已经到手了。板着脸淡淡道:“我自然要知道。” 龙世秋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纸来,轻描淡写地往桌上一丢,江上寒一脸狐疑地伸手接过,打开定睛一看不禁惊呼道:“这……这莫不是……”一时间竟结巴起来。 “没错,这是如假包换的藏宝阁机关结构图,有了它你就可以随意进出藏宝阁了。”龙世秋连眼皮都懒得抬,站起身来伸个懒腰道:“我睡会,你请自便。”说罢躺在床上,顷刻间竟真的打起了呼噜。 经验告诉江上寒,幸福来得太快未必是件好事,自己朝思暮想的宝物这么轻易就到手,其中一定有缘故。 望着床上鼾声如雷的龙世秋,江上寒心中又多了个问号。 金乌西坠。 玉鼎镖局花厅内热闹非常。 龙世秋愿意收小唐原为徒,唐天龙岂有不允之理,花厅内摆下丰盛酒席,众兄弟齐聚一堂,大伙儿喝酒行令,推杯换盏,唐天雷和燕无休均到场祝贺,看样子二人的伤势已无大碍。 要说酒这东西,自古以来就是毁誉参半,爱好喝酒的将它比喻成琼浆玉液,不喜欢的将它说成是穿肠毒药。想来也是,什么酒后失言、酒后失德、酒后乱性之类的词语是由多少饮者前辈血泪教训总结而成的。 江湖中人喝酒的居多,关键还是在于酒能迅速拉近陌生人之间彼此的距离。酒桌上两个素未谋面的人,三杯酒一下肚那可比亲兄弟还要热络。 受了伤的唐天雷和燕无休此刻就觉得龙世秋像是自己亲兄弟一般。燕无休原本就是海量,他今天终于感觉到遇上了对手,因为龙世秋这个人好像怎喝都喝不醉。 燕无休本来坐在龙世秋正对面,酒劲一上来直接与萧文圣换了座,拉着龙世秋称兄道弟地一番对饮,一旁的江上寒不禁暗暗替龙世秋捏了把汗,心道:这下可好,你和燕五爷成了兄弟,那唐总镖头也就成了你大哥,你这么喜欢那位唐大小姐,我看你将来如何娶你大哥的女儿做老婆! 酒过三巡,唐天龙看了一眼众人有感而发:“这要是三弟也在该有多好。” 唐天雷这两日在房内养伤,早憋了一肚子话,听大哥如此感慨,借着酒劲站起身来道:“大哥,你得拿个主意啊,咱们什么时候去救三哥?” 唐天龙示意他坐下,目光扫了在座众人道:“一切等明日二弟和龙大侠从摘星楼回来再做商议,”说罢举起酒杯敬向龙世秋:“龙大侠,明日就劳烦你走一趟了。” 龙世秋举杯道:“当家的放心。” 萧文圣呵呵笑道:“龙大侠既是朋友,今天又收了原儿为徒,自然不是外人了,大哥尽管放心。”聪明人随时都知道如何拉帮结盟,他这番话一出,自然而然地下了一个定义,把龙世秋归于玉鼎镖局的人了。 唐天龙大笑,仰头干了杯中酒。就在这时,总管金万全一脸严肃地走到唐天龙身边低声说了几句,唐天龙面色一沉,站起身道:“诸位慢饮,我去去就来。”说罢递给萧文圣一个眼色,匆匆出了花厅,萧文圣会意,紧随其后而出。 出了花厅,兄弟二人径直朝正堂而来,唐天龙边走边问金万全:“他们来了多少人?” “至少二三十人。” 唐天龙吩咐:“你别跟着了,去账房准备两千银票。”金万全应声退下 萧文圣忙问怎么回事,唐天龙突然停下脚步,低声道:“是锦衣卫。” 萧文圣大惊道:“锦衣卫?这么晚了过来,他们该不会查到了什么了?” 唐天龙摇摇头道:“说不准,一会见机行事。” 花厅内龙世秋察言观色,知道有事发生,假意要出恭摇晃着走出花厅外,见四周无人纵身上了屋顶,沿着院墙几个起落来到镖局大门东侧屋顶向下一看,心里顿时一凛。 此刻玉鼎镖局大门外数十名骑手举着火把将整条巷子照得如灯市一般,从他们的穿戴龙世秋一眼就看出是锦衣卫无疑。 不及多想,转身回到花厅外,正撞上小唐原,忙招手将他叫到面前悄声道:“去里面叫你姐姐出来我有话说。” 唐原点点头一路小跑进了花厅,不一会拉着唐诗瑶来到龙世秋面前,唐诗瑶不知何事,微嗔道:“有什么话不能在里面说,鬼鬼祟祟地让别人见了像什么?” 龙世秋来不及解释,道:“你带着唐原先回后屋去,另外告诉江上寒,让他先避一避,千万别露面。” 唐诗瑶见他脸色不对,追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龙世秋道:“一会再说,快去。”安排好一切,龙世秋再次飞身上房,直奔前厅而来。 唐天龙迈步走入大堂,只见一名身着虎服腰系玉带的官员昂首冷面而立,身后站着四名精壮佩刀侍卫。 锦衣卫服色按品级分为一品斗牛,二品飞鱼,三品蟒,四、五品麒麟,六、七品虎、彪,此人身穿正七品虎服,应是总旗之职。 唐天龙满面笑容迎上前拱手道:“不知总旗大人夤夜来访,迎接来迟,还望多多见谅才是!” 只见这名总旗上下打量了唐天龙兄弟一眼,懒懒道:“你就是玉鼎镖局唐天龙唐总镖头?” “正是草民。”唐天龙赔笑着道:“不知总旗大人如何称呼?” 那总旗身后一名侍卫冷冷道:“竖起耳朵听仔细了,这位是曹勤曹总旗。” “久仰久仰”唐天龙笑道:“请上坐,来人看茶。” 曹勤一摆手道:“不必了,唐总镖头身在江湖,这两天可曾听到什么消息?” 唐天龙眉头一皱,一脸茫然道:“草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是?” 曹勤冷笑道:“怎么,前天夜里天牢被劫这么大的事唐总镖头没有听说?” 唐天龙恍然道:“哦,大人说的是这事,草民也是今天才听说。” 曹总旗闻言笑道:“看来唐总镖头的消息不够灵通啊,”说罢突然面色一沉,手举令牌喝道:“奉命搜查劫牢乱党,有胆敢抗拒者,格杀勿论!” 唐天龙正要开口,身后萧文圣用扇子轻轻点了点他后背,萧文圣暗道:看样子这些人只是奉命搜查,并非有了实据前来拿人,如此反倒不必阻拦,就算他们进去搜查,凭龙世秋和江上寒的身手,就算再来一百人也搜不到他们半个影子。 “且慢”,正在这时一名侍卫急匆匆跑入大厅,在曹勤耳边嘀咕了几句,就见曹勤脸色变了变,转身向随从侍卫道了声:“候着。”疾步走出门外。 唐、萧二人均大感意外,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曹总旗几乎是一路小跑来到大门外,就见一名黑衣蒙面人倒剪双手背对他而立。 曹勤立刻躬身下拜道:“卑职曹勤参见大人。” 黑衣蒙面人转过身来,冷冷道:“起来吧。” 曹勤站起身来,垂首恭敬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卑职即当照办。” 只见黑衣蒙面人淡淡道:“你听好了,马上撤出所有人马,回去告诉你们黄百户,从即日起不准踏入玉鼎镖局半步,违令者斩。” 曹勤擦了擦额上汗珠,躬身道:“卑职遵命。” 蒙面黑衣人手一挥:“去吧。”身形一晃,人已经飘落院墙,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唐天龙等人正惴惴不安地等候,忽然见曹总旗一改刚才的傲慢冷峻,满面堆笑地大步打着哈哈走进:“唐总镖头,一场误会,”转身冲那几名侍卫一瞪眼:“还站着干嘛?收队收队。” 这下唐天龙自己反倒懵住:“曹大人,您这是?” 曹勤笑道:“我就说嘛,这劫牢越狱的囚犯怎么会和镖局扯上关系,我这些手下就是一帮废物,刚才冲撞之处还请当家的不要介怀才是啊。” 萧文圣虽然猜不透刚才外面发生了什么,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今晚一定有高人暗中帮忙,但无论如何,锦衣卫可不是轻易能得罪的,想到这里从金万全手中接过银票,走到曹勤面前道:“曹总旗说哪里话来,今后咱们镖局还要仰仗大人多多照应才是,”说罢将银票往曹勤手中一塞:“一点心意,留给弟兄们喝茶。” 曹勤哪里敢收,一番你来我往的推辞之后唐天龙正色道:“曹大人,你若不肯收下就是瞧不上唐某了,再说大人手下兄弟们如此辛劳,玉鼎镖局连这么一点表示都没有,传将出去别人该说我唐某人太不通人情世故了。” 曹勤见他这么说,一脸无辜地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如此,盛情难却,曹某就先替兄弟们谢过了。”将银票收入怀中,转身告辞而去。 大队人马来得快,撤得更快,转眼间巷子里便空无一人。 曹总旗前脚刚走,后花厅得到消息的众人就一齐来到大堂内,唯独少了龙世秋和江上寒这两位外人。 燕无休嘿嘿两声道:“这两位脚底板抹了油,跑得可真快,哪里就吓死了,莫不是怕喝醉认怂故意溜了不成?” 话音刚落,大门外一个声音道:“燕五爷既如此说,今晚你我定要喝个高低上下来。”众人定睛望去,龙世秋和江上寒肩并肩走入大厅内。 第十二章 一苇渡湖 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分凉”,秋分时节的一场细雨催促着人们赶紧添加衣物。 此时没有比喝上一壶酒更能令人心情舒畅的了。 坐在摘星楼的雅间,倒上一壶好酒,欣赏着窗外湖边的雨景,整个人都会放松下来。 龙天雷恰恰相反,此刻他临窗远眺,心里却像十八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还没到午时,偌大的摘星楼就已经座无虚席,若非他提前就订下了这间雅座,估计就要站着等人了。 今天是与火灵尊使的相约之日,这消息早就不胫而走,于是引来了楼下的一众好事之徒。 摘星楼的钱掌柜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之多的武林人士齐聚一堂,心中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担心。楼下大堂内此时就像是兵部的武器库,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这帮人若一时间恼了,“摘星楼”恐怕就要变成“拆星楼”了。 令龙天雷更加头疼的是,约好了一道前来的龙世秋到现在连半个影子都不见。明明昨晚喝得烂醉如泥,今天一早就没了踪迹。 他今天要是不出现,麻烦可就大了! “唐二哥,”江上寒见他心神不宁忍不住道:“放心吧,龙世秋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出现。” 信与不信现在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叮铃铃,叮铃铃……” 微风伴着细雨送来一阵悦耳的铃声。 好熟悉的铃声! 唐天雷和江上寒几乎同时站起身,来到窗边寻声观望,铃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那边!”江上寒一指湖面,唐天雷定睛望去,一艘双层画舫从岸边垂柳丛中缓缓荡出。画舫甲板上赫然立着那名金色面具白衣尊使!戴着青铜面具的青龙、白虎等四名轿夫此刻竟然变成了船夫。 “走!”江上寒似乎比唐天雷还要激动,一个“走”字刚出口,人已经越窗而出,直奔湖边而去,唐天雷无奈只得紧随其后。 摘星楼内的一众武林人士纷纷夺门而出,冒着细雨一同往湖边赶到。 刚才还是高朋满座的摘星楼此刻竟只剩下钱掌柜和几名伙计了。钱掌柜脸上的表情就好像连吃了十八颗黄连,他实在拿不准这些人会不会记得回来结账。 画舫距离岸边约六丈左右,岸边并无一条小船,湖中也无可借力之处,这艘画舫有意无意地停在了一个令人十分尴尬的位置。 在场几乎无一人能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飞跃六丈之远,都听说过轻功水上漂,但真正能练到身轻如羽,渡水不沉的从古至今并无一人。有时候传说仅仅只是传说而已,三人成虎、夸大其词的事不胜枚举。 “唐二哥,咱们要不要上去?”江上寒用手肘顶了一下唐天雷。 “怎么,江老弟有把握能上得船去?”唐天雷虽然知道他轻功了得,目光中却充满了质疑。 江上寒略微摇了摇头,道:“若有两块木板倒也可以试试。” 唐天雷叹着气四下张望,却始终不见龙世秋的身影,湖堤垂柳下只有一名头戴斗笠披着蓑衣的白发老叟举着根竹竿在细雨中垂钓。 忽然间,从画舫楼上传来一阵悠扬的琵琶声,岸边众人一阵聒噪,有略通音律的立刻听出这是一曲寄托相思之意的《声声思》。 画舫上白衣蒙面尊使朗声道:“三日之约已至,不知哪位朋友登船赴约?” 岸边众人一阵骚动,却迟迟未有人站出来,白衣蒙面使者连问三声,无人应答,大笑道:“既然如此,就此别过。” 江上寒在唐天雷耳边悄声道:“唐二哥,小弟先去拖住他,龙大侠能及时出现最好,若他不来再作计较。” 唐天雷眼看画舫缓缓驶离,皱着眉道:“你如何上去?” 江上寒嘴角一扬道:“借刀一用。”唐天雷一脸迷茫地将镔铁刀递上,江上寒伸手接过道了声“我去也!”脚下一点,跳上栏杆,再一借力身形如飞燕般朝一侧垂柳掠去,人在半空镔铁刀“呛”地一声出鞘,刀光闪处切断柳枝数根。 岸边众人一片惊呼中江上寒单掌连续挥出,将断裂的柳枝接二连三击落湖面,施展出轻身绝学瞅准落点飘向湖面,脚尖借漂浮柳枝的一丝浮力蜻蜓点水般向前飞掠,三两下便跃上画舫。 岸边众人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唐天雷也忍不住暗挑拇指,心道江上寒“云中燕”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 “好身手!”白衣尊使笑道:“久闻‘云中燕’一身轻功绝学世所罕见,今日见了果然不虚。” 江上寒听岸上一片喝彩,心中兀自得意,冲白衣尊使抱拳道:“人我已经找到,尊使何妨稍等片刻?” “哦?”白衣尊使道:“人在何处?” “这个……”江上寒支吾道:“他,他正在来此的路上,一会就到。” 白衣尊使仰面大笑道:“一会?一会是多久?” “一炷香”江上寒刚说出口就后悔了,立即改口“不对,一个时辰……” 白衣尊使面色一改,冷哼道:“姓江的,你当本座闲来无事与你戏耍不成?” 江上寒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在下句句实言,昨天我还与他一起喝酒哩。” 白衣尊使闻言冷笑道:“如此甚好,本座倒要看看,你若命在旦夕他还会做缩头乌龟么?”话音刚落,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单掌奔着江上寒面门挥到。 江上寒大吃一惊,没想到白衣尊使说打就打,情急之下一摆手中镔铁刀迎着他手掌便剁。 即便武功再高,肉掌岂能接得住刀锋?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白衣尊者忽然手臂翻转,这一刀贴着他手腕砍了个空,江上寒反应也奇快,一刀不中脚下一错,刀走偏锋顺着对方手臂向上撩起,这一刀又快又准,奔着白衣尊使腋下削去。 这一刀若削上白衣尊使整条手臂就没了,岸边观战的唐天雷大为诧异,没想到江上寒不光轻功了得,刀法竟也能有如此造诣,心中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但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发展,就见白衣尊使身形一晃,人已闪到江上寒右手边,江上寒这一刀甚至连他的衣服都没沾到,说时迟那时快,白衣尊使手指弯曲成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向江上寒肩头,就听他“啊”地一声,整条手臂瞬间失去知觉,镔铁刀“当啷”一声脱手掉落在甲板之上。 江上寒额上青筋爆出,强忍着疼痛刚要站起身来,白衣尊使已将镔铁刀挑在手中,刀光一闪,架在他脖颈之上。 岸边观战的众多豪杰发出一阵阵惊呼,这位白衣尊使的武功实在是太可怕了! “云中燕”江上寒的武功在江湖中已经算得上的一流高手,在这位尊使手上竟然没能打过五招! 唐天雷见状心中万分焦急,只恨自己轻功不济,否则早就冲过去帮忙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响亮的声音喝道:“刀下留人!” 众人循声望去,喊出这句话的,竟然是远处毫不起眼的那位白发钓鱼翁。 没等大伙反应过来,就见那钓鱼翁将手中竹竿往湖面一抛,这根鱼竿顺水飘出两丈开外,钓鱼翁凌空跃起在空中如流星般射向画舫,身子落下时正好单脚点在鱼竿上,借这一点之力再次腾空跃起,衣袂飘声中人已经稳稳立在了船首之上。 白衣尊使收刀而立,上下打量着这位钓鱼翁,冷笑道:“阁下好俊的身手。” 江上寒正闭目等死,忽然觉得脖子一松,正眼看时,钓鱼翁已经挡在他身前。 “年轻人,得饶人处且饶人。”钓鱼翁伸手搀起江上寒,顺势在他手腕上掐了掐,江上寒与他对视一眼,忽然眼前一亮。 “不知道阁下意欲何为?”白衣尊使突然发问。 钓鱼翁微微一笑道:“我想见见楼上那位弹琵琶的人。” 白衣尊使冷哼道:“那就要试试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钓鱼翁哈哈大笑道:“试试便试试。”话音甫落,倏地一掌击出,直奔白衣尊使前胸而来,这一掌既快又突然,白衣尊使立刻感到一股强劲的掌风扑面而来,丝毫不敢怠慢,双掌左右一分,掀起两道劲气守住门户。 钓鱼翁冷笑一声,脚下一晃变掌为爪,绕到白衣尊使身侧猛地抓向他肩头,白衣尊使忙撤步回身,躲开这一抓,手指猛戳向对方手肘“曲池”穴,岂料钓鱼翁根本没有闪避的意思,左腿屈膝一顶,直接撞向白衣尊使小腹而来。 白衣尊使见状急忙撤招,双掌一并硬生生抵住钓鱼翁膝盖这一撞,这也是情急之下迫不得已,因为就算刚刚他能点到对方“曲池”,这势大力沉的一撞势必同时将自己顶飞不可。 白衣尊使双掌一碰对方膝盖,就知道这一撞的威力果然非同小可,可还未等他收掌,钓鱼翁已经闪电般一拳打向他鼻子。 白衣尊使见这一拳既快又狠,上半身下意识地后仰,脚下同时向后撤步,不料钓鱼翁早料到他会如此,一个弓步向前,抡起右臂砸向白衣尊使前胸,同时脚下伸腿在他脚踝上一绊。 这两招一气呵成,白衣尊使从未见过如此蛮横的打法招式,闪避不及,整个人被钓鱼翁绊得摔出一丈远,半个身子已悬在船首之外! 第十三章 前尘旧事 这是什么打法?这是哪一派的功夫? 岸上众豪杰立时展开了讨论,没有一个人能说出这钓鱼翁的师承门派,估计也没有哪个门派会承认自己有如此“不讲理”的招式。 在内行看来,钓鱼翁并没有什么招式章法,他的攻击简单而高效,出手凶狠且变化极快,一句话,不好看但却很有效。 在最快的时间找准对方的弱点,以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击倒对手,这是中原武林所有门派所不具备的。 如果非要能找出共同点,就是他的招式暗含内劲,轻功步法汲取了少林、武当等门派的众家之长,并且此人的内功修为极高。 “这老头如此厉害,到底是什么来历?”一个柔柔声音在唐天雷耳边轻声道,唐天雷一转身,就见唐诗瑶和萧文圣各撑着一把伞站在他身后。 “瑶儿,老四,你们怎么来了?” 萧文圣道:“二哥,我们早就来了。我看那船上的老者体态身形怎么如此熟悉,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唐天雷点点头道:“我也有此感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画舫上白衣尊使稳住身形,叹了口气道:“果然是你!” 钓鱼翁手捻长须笑道:“现在我可以上楼了么?” 白衣尊使冷笑一声道:“不必了,她已经来了。”钓鱼翁一扭头,就看见一位少女怀抱琵琶从阁楼内飘然走来。 这名少女脸上蒙着一层紫色纱巾,一身浅紫色长裙随着莲步轻移微微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胸前一抹淡紫色嵌珠裹胸宣示着她成熟傲人的身材。 不知何时画舫已渐渐靠近岸边。 紫衣少女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直盯着钓鱼翁,瞬间竟充盈着泪光! “你还记得‘再依娜甫’的含义吗?”紫衣少女冷不丁问这么一句。 钓鱼翁点点头,原来在西域话里,“再依娜甫”指的是相思鸟,也表示相思之意,四周众人哪里知晓,直听得是一头雾水。 紫衣少女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就打算这么和我说话?” 钓鱼翁微微一笑,一伸手扯下面具并假发胡须,露出本来面目。 其实江上寒早就看明白,这位白发钓鱼翁不是别个,正是龙世秋。 “龙世秋?!”岸边唐天雷忍不住脱出而出,一旁萧文圣和唐诗瑶也吃惊不小。唐天雷再也等不得,见画舫已经到了近前,一跃而起,飞身来到龙世秋身边。 江上寒故意打岔道:“我说龙大哥,你这唱的是哪一出,刚才要再迟一步出手,我这条小命可就栽在这船上了。” 唐天雷旁观者清,早看出这龙世秋与这位紫衣少女关系非同一般,无论是从她看他的眼神,还是说话的语气,估计瞎子也能猜出个子丑寅卯来。但以他个人来说,现在最关心的是镖局的正事,因此干咳一声道:“尊使曾经有约在先,如今人已经找到,我是不是可以提问了?” 紫衣少女微微颔首,道:“唐二当家的莫不是要打听洞庭湖上之事么?” “正是。” 紫衣少女纤纤玉手在琵琶上轻轻拍了拍,一旁的白衣尊使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方白色丝帕递上,唐天雷双手接过,打开丝帕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小字“寒烟山庄”。 唐天雷看罢将丝帕一合收入怀中,抱拳道:“多谢尊使指点迷津。”言罢冲江上寒使了个眼色,江上寒会意,二人随即展身形飞身上岸。 萧文圣走步上前,唐天雷已开口道:“走,回镖局再说。”扭头一看唐诗瑶正目不转睛看着船上,轻轻拍了拍她肩头,唐诗瑶这才醒过神来,跟随他三人回镖局而去。 画舫渐渐远离岸边,岸上众人皆已满身湿透,交头接耳中陆续返回摘星楼。 龙世秋此刻已跟随紫衣少女返回楼上,放下琵琶,紫衣少女缓缓解开面纱,露出一张清新脱俗的绝美面容来。与中原女子不同,这位紫衣少女长得颇具异域风情,淡淡的娥眉下一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晶莹闪烁,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令人见之动情。 “两年了,我一直在找你。”少女望着湖上烟波淡淡道。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玉罕,从你成为火灵教圣女那一刻起,就不能有儿女私情,若教主知道你私自见我,你知道后果。” 这位名叫玉罕的少女原来竟然是火灵教的圣女! 玉罕目光突然变得犀利起来,冷冷道:“火灵教当年被中原武林各大门派联手击败,不得已退回西域,教主数十年来积蓄力量,为的就是重返中原,让那些当年双手沾满我教众鲜血的人血债血偿。” 龙世秋面色一沉道:“我当然知道。” 当年火灵教作为拜火教传入中原的分支在各处传经布道,发展了大批教众,然而却遭到中原各门派的排挤,最终各派联合官府聚集了大批高手联手攻下火灵教总坛,据说那一战杀得血流成河,导致火灵教损失惨重,从此在中原再无立足之地,被迫回到西域。玉罕的父母亲人尽皆丧生于那次浩劫之中。 玉罕看了一眼龙世秋冷冷道:“我只是想当面告诉你,你别忘了是谁抚养你长大,别忘了是谁传授你一身绝学,更别忘了你回到中原的目的。” 龙世秋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玉罕缓缓走到他面前,语气稍缓道:“我们的目标都是报仇,如今中原狗皇帝沉迷酒色荒废朝政,东厂和锦衣卫又水火不容互相攻讦,这正是我们一举反击的大好时机。”说着玉罕忽然一把握住龙世秋的双手,一双美目在他脸上深情望着,“答应我,就算你不帮我,也不要做我的敌人,好吗?” 龙世秋轻轻抽出手来,叹道:“两年来,我见到黎民百姓生灵涂炭,本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此时若在江湖再掀起血雨腥风,对他们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我也要报仇,但伤害无辜的事我决不会做,也决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屠杀无辜而坐视不管。” 玉罕听了他这番话突然瞪大眼睛怒斥道:“挡我者死,你也不例外。”说罢一掌拍在他胸口上,龙世秋不避不闪,闷哼一声向后倒撞出去,重重砸在门框之上,顿时从口中吐出一道血箭! 玉罕根本没想到他会不避让,“龙哥!”疾步上前一把将龙世秋抱在怀中,眼泪夺眶而出:“你怎么不躲开呢,你怎么这么傻……” 玉罕身为火灵圣女,武功修为远在众人之上,况且这一掌是在盛怒之下打出,换作旁人早就一命呜呼了。 玉罕一边痛哭流涕,一边从腰间取出一粒黄色药丸塞入龙世秋口中,半晌龙世秋才终于缓缓张开眼睛。 “玉……玉罕,我……我做……做不到……”说完又缓缓闭上了眼。 玉罕直哭得梨花带雨,娇躯直颤,摸着他的脸道:“我知道,你别说了,我都知道!” 龙世秋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玉鼎镖局卧室的床上。 刚一睁眼,就看见唐原正坐在床榻边托着腮出神。 龙世秋伸出手指在他嫩白的小手上轻轻点了一下,唐原一惊之下才看见他醒了,兴奋得叫出声:“师父,太好了,您可醒了,”一扭头跑到门口大声喊道:“快来人呀,我师父醒了!” 不大会工夫,唐天龙等众兄弟皆来探望,见龙世秋已无大碍,这才嘱咐他安心静养,至于为何会受此重伤,众人也不方便多问。 月上柳梢,这厢众人尽陆续散去,龙世秋斜倚在床榻边,唐原虽然年幼极其聪明懂事,一直端茶递水的伺候着师父,半步不离左右,龙世秋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不多时,一阵香风飘过,唐原站起身叫了声:“姐,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你还不去睡?”唐诗瑶来到床榻边,美目流转间露出一丝 忧伤之色,“这会气色好多了,我让人熬了参汤一会送来。” 唐原嘻嘻笑道:“我在这陪师傅说话,你不也没睡么。”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这小机灵鬼似乎什么都懂。 龙世秋挣扎着坐起身来,勉强道:“有劳唐姑娘费心了。”见唐诗瑶看着龙世秋,故意问道:“谁的武功这么厉害,竟能把你打成这样?” 其实只要有一点脑子都能猜到,画舫上连白衣尊使都败在龙世秋手下,能伤着他的就只有那名紫衣少女了。但从那名紫衣少女与龙世秋对话的语气来看,他们的关系应该非同一般,绝不可能会在画舫上动手。 再说以龙世秋的身手,那紫衣少女即便武功再厉害,也决不会高到能让龙世秋受如此重的内伤,何况临了还派人将龙世秋送到玉鼎镖局来。 龙世秋一阵苦笑,不知道如何回答,唐诗瑶莞尔一笑道:“逗你呢,看把你吓的,你好好养着吧,我回去了。”站起来转身出了房间。 唐诗瑶前脚刚走,唐原就一路小跑来到床前,喘着气道:“师父,我爹和几位叔叔正商量事呢,好像……好像是说要去湖南。” 龙世秋微微颔首,吩咐唐原去把房门关上,小唐原刚把房门关好,一转身就看见师父龙世秋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唐原知道师父在运功疗伤,蹑手蹑脚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一声。 半盏茶的工夫过去,就见师父脸上渐渐泛红,头顶百会穴处腾起一缕白雾。 第十四章 机关道破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龙世秋脸上渐渐恢复血色,小唐原一旁看得眼睛发直,只见师父长长舒了口气,微微打开双眼。 只一炷香时间,龙世秋便能下床走动了。 唐原喜笑颜开,拉着师父的手道:“师父,这是什么内功?怎地这么厉害?” 龙世秋笑道:“此乃西域佛教密宗的‘宝相无极功’,是密宗武学的无上内功心法。” 小唐原听了立刻来了兴致,拉着师父的手撒娇道:“师父,不如您教给徒儿吧。” 龙世秋很是喜欢这小徒儿,抚着他头顶道:“但凡吐纳心法练起来都会十分枯燥,你若真心要学,就要沉下心来心无杂念,否则不但会前功尽弃,还有可能会反伤自身,你明白吗?” 唐原一个劲地点头,当下龙世秋便领着唐原一同坐上床榻,从最基础的定息凝神开始,手把手教他吐纳心法法门。 小唐原果然武学天分极高,龙世秋讲解的运功行气要领往往很快能够心领神会,七成以上的心法口诀都能一遍记住。 转眼两天过去,龙世秋的伤势已无大碍。 玉鼎镖局上下这两日忙碌非常,准备人手车马前往湖南。 大堂之内,唐天龙正襟危坐,身旁站着总管金万全,两侧分坐着唐天雷、萧文圣、燕无休、龙世秋和江上寒。 “听说二位今日就要走?”唐天龙看向二人,目光中颇有不舍之意。 江上寒抱拳拱手道:“叨扰数日小弟心中已是不安,再者小弟还有事要办,容日后再聚。” 龙世秋正要说话,屏风后闪出一个人来,正是小徒唐原,只见他一双大眼睛通红,飞扑到龙世秋怀中道:“师父,我不让你走。” 龙世秋一脸严肃道:“堂堂男儿当有英豪之气,怎能如此忸怩?我不在时你要好生练功,切不可荒废疏懒,知道吗?” 唐原擦干眼泪用力点了点头,站在一旁不语。 当下二人各自回房收拾行囊,中午唐天龙设宴为二人践行。 小唐原在花厅内左右张望,没见到姐姐唐诗瑶,于是一路小跑来到后院姐姐房中,见她正在房内收拾东西,忙问她要去哪。 唐诗瑶伸出手指“嘘”了一声道:“爹爹他们明日就要启程去湖南,你可知道?” 唐原眼珠一转,道:“难道你要偷偷跟了去?” 唐诗瑶点头道:“这趟镖非比寻常,事关三叔的性命,我去了或许能帮上忙。” 唐原忽然凑到她耳边悄悄道:“姐,我师父他们待会就要走了。” 唐诗瑶闻言微微一怔,蹙眉道:“怎么,你师父不去湖南?” 唐原摇摇头道:“这会爹和叔叔们正设宴给师父他们送行呢。” 唐诗瑶咬了咬嘴唇,沉下脸道:“也对,人家凭什么管我们的事呢。” 唐原望着姐姐失落的深情,忽然眨着眼问道:“姐,你是不是喜欢上我师父了?” 唐诗瑶听了心中一颤,瞪了唐原一眼道:“小小年纪胡思乱想些什么,再乱说小心我揍你。” 唐原嘻嘻一笑道:“姐,你就别瞒着我了,其实我早看出来了。”唐诗瑶听罢羞得满脸通红,伸手就要打他,唐原连声求饶:“姐,你先别打,我告诉你个秘密。” 唐诗瑶哪里舍得打他,沉着脸道:“说吧,什么秘密。” 唐原嘿嘿一笑,悄声道:“其实呀,我师父也很喜欢你呢。”说完拔腿就跑,唐诗瑶跺着脚身后追着道:“看我不撕你的嘴。” 花厅内宴席已开,玉鼎镖局众兄弟依次敬酒,诉说别时之情。 其实这两天萧文圣私下里也与唐天龙等有过商议,虽然此次湖南之行玉鼎镖局四位当家全部出马,并在镖局中挑选了一等镖师三十名,但即便如此,与游龙帮的这场官司也很是棘手。 火灵尊使给的丝帕上“寒烟山庄”乃是当今武林三大家族之一,洞庭湖畔岳阳封家。寒烟山庄封家在江湖中的名望声誉极高,庄主封功若人品正直,与人为善,要说镖银被劫与寒烟山庄有关,莫说旁人,就连唐天龙自己都不相信。 因此这趟行程可谓风云莫测、前路未卜,萧文圣最初的想法是说服龙世秋相助一同前往,此行便可增加不少胜算。 然而毕竟与龙世秋相识不久并无深交,唐天龙实在不知如何开这口。 酒桌上萧文圣旁敲侧击,唐天龙言词闪烁,流露出的都是挽留之意,龙世秋何等聪明睿智,岂能不知他们兄弟的心思?只是一味佯装不知,不接话茬而已。 他此次来京城的目的还没有达到,他要找的那件东西还没有到手,所以他暂时还不能走。 宴席散去,唐天龙等兄弟将龙、江二人送至门外,挥手告别。 小唐原拉着师父的手,眼中满是不舍。 “回去吧,好好练功,我很快会来看你。”龙世秋蹲下身子,拍拍他的肩膀。 唐原一把抱住师父,他并没有哭,而是轻轻在他耳边说了句话,龙世秋微微点了点头,与众人辞别上马而去。 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令人倍感舒畅。 龙世秋并没有出外城,而是在城西一座破庙外停下脚步。 这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小庙,自从当今皇帝尊道抑佛以来,天下的寺庙就失去了庇护和香火,甚至有不少和尚都蓄发做了道士。 龙世秋还没进大殿,就听见身后传来了马蹄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阴魂不散的江上寒。 龙世秋微微一笑,走入大殿内。 佛像四周到处挂满了蛛网,曾经的莲座金身如今也是斑驳破损,龙世秋见状不禁叹了口气,伸手扶起地上东倒西歪的板凳,稍微掸了掸尘坐下休息。 江上寒一脸坏笑地走了进来,龙世秋苦笑道:“早知道你会跟来。” 江上寒叹着气道:“有人给我出了个灯谜,却迟迟不告诉我谜底,换作是你,你睡得安稳吗?”说罢掏出龙世秋给他的那张机关图,嘿嘿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图如今已经成了废纸一张,而康王府真正的藏宝之处根本就不在藏宝阁,对么?”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亏你怎么想出来的。” “咱们是不是兄弟?”江上寒干脆直接问道。 “算是吧。” “既然是兄弟,这里又没有旁人,你今天能不能和兄弟我说句实话?” 龙世秋淡淡道:“什么实话?” 江上寒气得胡子差点飞起来,正色道:“据我所知,你我要找的东西都在康王府内,咱们何不联手各取所需呢?” 龙世秋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相信我?”江上寒真的有点生气了。 谁知龙世秋冷笑道:“我若不信你,就不会在这等你了。” 江上寒听完转怒为喜道:“什么,等我?”又一转念,才咬着牙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会跟着你,对吧?” 龙世秋点点头。 “嘿”江上寒一摸脑袋道:“这么说你早就计划好了要跟我合作?” “不错”龙世秋大方承认,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道:“因为我要去的地方没有你可不成。” “去哪?”江上寒好奇道:“康王府?” 龙世秋站起身来,缓缓道:“其实在你之前我就已经多次潜入康王府,目的是要弄清藏宝阁机关图的下落,这份机关图事关重大,康王爷一定会随身携带。”江上寒点头道:“这个我也想到了。” 龙世秋又道:“通过多次明察暗访,我注意到无论康王爷走到哪,换多少衣服,他腰间的那条玉带却从未更换过。身为王爷,怎么会只有那一条玉带?因此我断定,这份贴身的藏宝阁机关图一定藏在那条玉带中。” “所以你就偷出了那条玉带,然后真的找到了机关图。”江上寒对龙世秋的景仰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不错,”龙世秋接道:“于是八月初八那天我易容成车南混进入藏宝阁,唯一没有料到的是你趁火打劫,跟了进去。” 江上寒一脸严肃道:“那是我唯一的机会。” 龙世秋点头道:“当我在二楼万经阁中寻找了一番后,才发现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因为万经阁中的藏书虽然繁多,却只是一些经史子集类的寻常书籍,当时我就怀疑,这座藏宝阁只是个哄人的幌子,真正的藏宝阁应该另有所在。” “原来如此”江上寒不禁问道:“那后来你为什么不原路撤出,而是触发了机关呢?” “当我正要离开的时候,真正的车南将军已经来到了楼下。于是我立刻触发了机关。” 江上寒恍然大悟,指着龙世秋的鼻子气道:“你是想来个声东击西,触发机关诱我逃出,以我来吸引守卫的注意,自己好乘乱跑了。”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假藏宝阁的机关以你的身手不难逃出,谁知你竟被困在了楼上。那时藏宝阁外已经被包围得水泄不通,于是我就用霹雳弹炸开屋顶,救你出了牢笼” “救我?”江上寒气得嘴都歪了:“你那是将功赎罪!” 第十五章 不测之女 龙世秋从供桌上端起烛台,烛台上插着的半根蜡烛早已经蒙上厚厚一层灰尘。他将烛台拿到门外,轻轻放在地上。 江上寒起初不解其意,脑子一转才反应过来,烛台的影子显示申时已到。 亏他怎么想得出来,江上寒忍不住问道:“我说你怎么无缘无故跑这破庙来,原来是在等人。” 龙世秋并未回答,而是倒剪双手,施施然走到残垣破壁的大门外。 果然,不多时一匹快马自大路飞奔而来,马上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汉身穿玄色劲装,头戴一顶薄檐斗笠,马到近前一跃而下,快步走到龙世秋面前躬身施礼。 江上寒半个身子探在殿外,见玄衣大汉贴在龙世秋耳边不知嘀咕了些什么,只见龙世秋听完小声吩咐了几句,玄衣大汉连连点头,转身拍马而去。 虽然一句话都没听见,但从这玄衣大汉对待龙世秋恭敬的举止来看,这人要么是龙世秋的部下,要么就是欠他不少银子。 江上寒暗暗纳罕,他忽然发现,龙世秋这个人越来越难琢磨了。他原以为龙世秋只是个孑然一身的游侠,心中看来,自己真的是太天真了。 正在这时,又有三匹骏马飞驰而至,这三人与方才那名玄衣大汉如出一辙,下马后毕恭毕敬行礼,为首那人又在龙世秋近前耳语一番,然后三人各自上马,扬鞭绝尘而去。 龙世秋目送三人远去,这才转过身缓缓走到江上寒面前。 此刻的江上寒已经从难以置信转变为见怪不怪了,他知道,刚才发生的这一切龙世秋并没有隐瞒他的意思,既然他故意让自己看见这一幕,就说明他已经不把自己当成外人了。 “走,”龙世秋冷不丁冒出一句。 “去哪?”江上寒瞪着眼问道。 “带我去见见那位需要烛龙丹的女人。”龙世秋盯着他淡淡道:“如果你希望她继续活着。”江上寒瞬间头皮一阵发麻。 山泉淙淙。 距离山泉仅一射之地的山脚下有座青竹建成的院子。 院内收拾得非常干净,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精致的木桌,紧挨着桌子有一只小火炉,火炉上架着铜壶,一名蓝衣女子正倚在竹椅上看着书,不时照料一下炉火。 这女子约莫二十上下的样子,长得甚是清秀,举手投足间有种清新脱俗的书卷气。 不大会功夫,水已烧开,蓝衣女子正提壶续水,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两匹健骑在院门外停住,蓝衣女子一抬头,手中书卷“啪”地掉落,“江郎,真的是你!”瞬间泪水夺眶而出,江上寒飞身下马,几步就到了近前,挽着蓝衣女子的手道:“是我,灵儿,我回来了。” 蓝衣女子颤抖着双手摸着江上寒的脸颊,“你可回来了,你知道,这几天我有多担心。” 龙世秋双手拱在胸前站立院外,静静地看着这两人。 只见江上寒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忽然想起门外还站着一位,干咳一声道:“灵儿,我给你介绍一位好朋友。”说完冲龙世秋招招手。 “这是我新交的一位好朋友,名叫龙世秋。” 被称为灵儿的蓝衣女子看了龙世秋一眼,盈盈施礼道:“灵儿见过龙大哥。” 龙世秋抱拳笑道:“冒昧打扰,还望弟妹多多见谅。”他边说边仔细打量着这位“灵儿”,猛然间心头一紧! 他突然发现这位“灵儿”那双清澈如水的双目中隐隐泛出一丝肃杀之气! 江上寒笑着道:“灵儿,这位龙大哥精通医术,这次我带他来就是给你瞧病的。” 灵儿摇了摇头,叹气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连骆神医都看不好的病,别人又岂能治好?” 江上寒微微一笑安慰道:“龙大哥医术精湛,让他瞧瞧也无妨。” 灵儿微微颔首道:“那好吧。”说完坐下伸出手臂来,龙世秋定睛看去,只见一道淡淡的紫痕由她掌心“劳宫”穴处向内延伸,已经到达“内关”穴,心中顿时一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江上寒见龙世秋有模有样地伸出手指替灵儿号脉,心里直打鼓,也不知道他是真懂医术还是说说而已。 龙世秋暗自纳罕,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正确与否,闭眼催动内力至食指指尖轻轻往下一按! 刹那间一道强劲无比的真气经灵儿手臂处的“天泉”“侠白”“尺泽”三处大穴直冲“列缺”,与龙世秋的内力相交,竟生生将他搭着的手指弹开! 龙世秋手掌猛地一翻,五指与灵儿手指紧紧扣在一处,以纯元内力将灵儿体内到处乱撞的真气硬生生压制住。 灵儿的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双眼中充满了血丝,娇躯晃了晃“噗”地吐出一口鲜血,直接晕了过去。 “灵儿!”江上寒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关切地道:“你怎么了?” 龙世秋低头看着她吐出的鲜血,这血竟然是紫红色的! 夕阳西下。 龙世秋喝着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江上寒面色如纸,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他直勾勾盯着龙世秋,咬着牙道:“你到底懂不懂医术?” “不懂。”龙世秋回答得很诚实:“我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什么都会。” “你……”江上寒气得说不出话来。 龙世秋忽然叹了口气道:“你了解她多少?” 江上寒提起茶壶,斜了他一眼道:“你想知道什么。” 龙世秋索性躺下,闭上眼睛,意思是你爱说不说。 江上寒长叹一声,终于开口道:“那是两个月前的一个夜里,我从扬州回京城的路上——” “驾!” 江上寒边赶着马车,边抬头望着天空。 刚才还是皓月如雪,星空璀璨,这会不知从哪吹来大片乌云。 耳畔的风也更急了,不大会工夫,一道闪电划破死寂的夜空,紧接着雷声大作,豆大的雨点如期而至。 江上寒收紧缰绳,见前方不远处有座凉亭,心中一喜,忙策马向前。 来到凉亭内,江上寒抖了抖身上雨水,摸出一只冷馒头,刚咬了一口,耳边就出拿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江上寒定睛望去,一匹白马在雨中疾驰而来,马背上卧着一人东倒西歪,眼看着摇摇欲坠。 江上寒放下手中馒头,一个箭步窜出凉亭,这匹马似乎受了惊吓,撒开四蹄一路狂奔,眼看马到近前,江上寒脚下一点,展身形跃上马背,不及多想,抱住马上之人脚点马鞍腾空而起,稳稳落在凉亭外。 江上寒将此人平放在石板上,撩开头发才发现竟然是个年轻女子! 只见这女子面色苍白,挣扎着撑开双眼看了江上寒一眼。 “姑娘,你是谁,发生什么事了?” 女子眼神变得有些虚无,用尽全力说道:“灵……灵……”只说了一个“灵”字,便晕厥过去。 …… 江上寒仰面长吁了一口气,缓缓道:“我将她安置在此处,原想等她醒来再问清原委,谁知道三天后当她苏醒过来,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龙世秋听完坐起身道:“你是说她失忆了?” 江上寒苦笑着点点头,“她的确什么事都不记得了,后来我发现她手掌心有一团紫色,像是中了某种剧毒,只得带她去了妙音山庄。” “妙手执三昧,圣心定八音。”龙世秋淡淡道:“这世上除了妙音山庄骆十方骆神医,恐怕再也没人能解她身上的毒了。” 江上寒点头道:“据骆神医所言,灵儿手掌中的毒气只要一过手肘,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了。他答应试着替灵儿解毒,只是配置解药缺少一样东西。” “烛龙丹!” “后来我终于打听到烛龙丹的下落,这才几次三番前往康王府。” 龙世秋忽然道:“骆神医有没有提过灵儿中的什么毒?” 江上寒摇了摇头,道:“不过骆神医有言在先,他解此毒也并无十分的把握,只能尽力而为。” 龙世秋站起身来,深深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也是个多情之人。”说完这句话便走向门外。 “你要走?”江上寒忍不住问道。 龙世秋牵过马来,嘱咐道:“康王府你不必再去了,这些天多陪陪灵儿,她身上的毒气已经被我暂时压住,一个月内不会复发,好生照顾她,等我消息。” “你要去哪儿?”江上寒忍不住问。 “原先计划和你一起去康王府,但如今情势有变,我要先去一趟湖南。”说罢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 月朗星稀。 西进的官道上一人一骑正缓缓前行。 唐诗瑶一袭书生模样打扮,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宝剑。 这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原以为会很快追上玉鼎镖局的镖车队伍,谁知出了京城才三十里就找不着北了。 镖行是件非常辛苦的买卖,由于这一行的特殊要求,走镖通常需要风餐露宿、日晒雨淋,身为唐天龙的掌上千金,唐诗瑶虽然在镖局长大,却从未跟随长辈们行过镖。 她此刻终于知道,一个人走夜路果然是件很可怕的事。 “噗噗噗噗——” 头顶上传来一阵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接着半空中响起阵阵“桀桀”“桀桀”的怪笑声。 是夜枭! 据说这种鸟能够闻到病入膏肓的人身上的气味,并且会发出诡异的笑声,传闻很多地方在听到夜枭叫声后数日之内便会死人! 第十六章 月夜惊魂 唐诗瑶娇躯一阵战栗,解下佩剑手握剑柄,壮着胆子继续前行。 “桀桀桀桀!” 唐诗瑶实在讨厌这夜枭的叫声,伸手从镖囊内摸出一粒飞蝗石,这是他四叔萧文圣亲自传授的暗器。 她心中暗道:再叫,再叫我一石头送你归西! 蓦地,一个黑影伴随着“桀桀桀桀”的怪笑声从黑暗处飞掠而来。 唐诗瑶瞅准时机“嗖”地一声,飞蝗石流星般直奔那黑影而去。 “哎呦,差点打着我了。”这黑影一闪之间已站在唐诗瑶马前,月光下看不清此人的面貌,只是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刺耳。 “你……你是谁?”唐诗瑶拔剑在手,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这黑影又是一阵怪笑,缓缓走向唐诗瑶近前,边走边抛着刚刚唐诗瑶打出的飞蝗石。 唐诗瑶终于看清来人的长相。 这人身高不足六尺,长得瘦骨嶙峋,一双深邃空洞的眼中却闪着精光。 “你问我是谁?”黑影怪笑道:“鄙人姓相,单名一个公字。” “相公?”唐诗瑶默默念出这两个字才忽然发现自己上了当。 “呸!”唐诗瑶忍不住啐了他一口,怒道:“哪里来的蟊贼,半夜拦路你意欲何为?” “哈哈”黑影大笑两声,一双鼠目色眯眯地在唐诗瑶身上扫了一遍道:“你相公我什么都不缺,就缺个老婆。” 唐诗瑶听了羞得粉面通红,暗道:我明明打扮成男子模样,这人怎么一眼就看出我是个女的?再一低头,瞧见自己那对坚挺的酥胸,脸上更似火烧一般。 “无耻!”唐诗瑶哪曾受过如此调戏,一跃而起,玉足在马鞍上轻轻一点,人随剑走,直奔那人面门刺到! 那黑影“唰”地从身后抽出两把蛇形短剑,一式“清风拂柳”荡开这一剑,唐诗瑶一剑不中脚下莲步轻移,闪身回首一招“犀牛望月”,宝剑带着风声砍向那人右手,那人“咦”了一声,似乎没料到对方剑法竟如此不俗,当下不敢怠慢,抽身撤步躲过这一剑。 唐诗瑶招出连环,一剑斩空不待那人脚下站定一招“韩信点兵”挺剑刺向他小腹,只听那人大叫一声“不好”,身子一歪栽倒在地,一连滚出三尺开外,挣扎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唐诗瑶觉得刚才那一剑似乎并没有完全刺到他身上,但那人的确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毕竟她江湖阅历尚浅,不知是计,正当她缓缓移步向前想要确认自己这一剑是不是真的刺中时,就见那人倏地一个翻身,手掌中“嗖”地飞出一件暗器,正是刚刚唐诗瑶自己打出的飞蝗石! 唐诗瑶刹那间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如此近的距离就算有所防备也很难避开,飞蝗石已经不偏不倚打在她右肩大穴上,她只觉得右边半个身子一阵麻木,瞬间失去知觉,想动却怎么也动弹不得,手中宝剑应声落地。 那人眼见用飞蝗石点了唐诗瑶的穴道,顿时发出“桀桀”怪笑,爬起身来掸了掸身上尘土,笑道:“小美人儿,剑法不错嘛,差一点就伤着你相公了。”他边说边淫笑着走到唐诗瑶面前,一伸手将她束发的玉簪拔出,一头乌黑透亮的秀发立时散开披在肩上,带着阵阵沁人心神的香味扑面而来。 这人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香气,感觉自己连骨头都已经酥了,再仔细打量了唐诗瑶的绝色天姿,不禁心神荡漾,闭上眼睛十分享受地自言自语道:“想不到我上官泉今夜竟有如此艳福,竟遇上你这么个绝代佳人。”说罢双手就要摸向唐诗瑶那对玉峰。 唐诗瑶虽然被点了穴道,却尚能开口说话,眼见此人就要对自己强行非礼,大声叱道:“狗贼,你要敢动我一下,我……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上官泉嘿嘿笑道:“死无葬身之地?能和你这样的大美人共度良宵,即便现在就死,也此生无憾了。” 说罢再也等不及,一双枯木般的大手直奔唐诗瑶坚挺的玉峰抓到! “咻——” 暗器破空声响处,上官泉肩头突然一阵剧痛,“啊呀”一声向后暴退数尺,稳住身形手捂着肩头定睛一看,唐诗瑶的身前已经多了一个人。 这人连看都懒得看上官泉一眼,直接转身冲唐诗瑶笑了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唐诗瑶刚刚见自己的清白身躯就要被那狗贼玷污,绝望地闭上双眼,眼泪簌簌从眼角落下,谁知道耳边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才睁开眼睛,立时美目圆睁道:“龙世秋!” 只见龙世秋伸手疾点,解了她的穴道,微笑道:“真巧。” 唐诗瑶轻柔着肩头,突然瞪大眼睛喊了声:“小心!” 原来上官泉早已捡起兵刃,悄无声息地纵身扑向龙世秋背后刺来。 就在唐诗瑶喊出“小心”二字的同时,龙世秋脚下轻轻一挑,将唐诗瑶掉落的宝剑挑在手中,连头都没回,反手电光火石般一剑斜着斩落! 只听得“叮当”两声,火星四溅中上官泉的那对蛇形短剑早已脱手飞出,他尚未缓过神来,剑光又一闪,宝剑已经架在在脖子上。 龙世秋这才转过身来,看了上官泉一眼,淡淡道:“采花大盗上官泉,久仰大名了。” 这是什么诡异的武功?这人究竟是谁?上官泉心中连续发问,他出道江湖以来,遇上劲敌无数,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精湛的剑法,不,不是精湛,是可怕! 上官泉的眼中露出恐惧之色,颤声道:“你……你是谁?” 龙世秋哪有心情和他啰嗦,伸手点了他的穴道,这才收剑在手道:“从现在起你最好开始祷告,希望两个时辰内不要遇上仇家。” 转身将剑还给唐诗瑶,道:“走吧。” “去哪?”唐诗瑶一脸委屈地问道。 “前面有个地方,咱们去那过夜。”龙世秋说完转身走到路旁树后黑暗处牵出自己的坐骑来,唐诗瑶来到上官泉面前,狠狠瞪了他一眼,心有余悸地快步跟了上去。 山脚下一间破庙内火光闪耀。 龙世秋不知从哪抱来一大捆干草平铺在角落,又在干草上铺了一层棉布,看了一眼坐在火堆前发愣的唐诗瑶道:“今晚委屈你在这将就一下了。” 唐诗瑶心头一暖,眼角偷偷瞟了他一眼,轻声道:“那你呢?” 龙世秋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道:“我还早呢。”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唐诗瑶问道。 龙世秋叹着气道:“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你。” 唐诗瑶知道自己今天险些闯下大祸,刚才若不是龙世秋及时出现,自己清白的身子若真被那淫贼玷污,还能苟活在这世上吗? “我……”唐诗瑶摆弄着衣襟,羞愧得不知道如何开口。 龙世秋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在不忍责备,叹道:“江湖险恶,路途遥远,天亮后你还是回镖局去吧。” “我不!”唐诗瑶咬了咬嘴唇道:“我不放心爹爹他们……” 龙世秋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包袱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竟然是一只油汪汪的烤鸭。 唐诗瑶一闻到烤鸭的香气,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 “饿了吧?”龙世秋边问边撕下一只鸭腿递到她面前,唐诗瑶点点头,伸手接过。 龙世秋倒剪双手,望向天空。 月光洒在他身上,整个人似乎与这静谧的夜色融为一体。 “你是来找我的,对么?”唐诗瑶忽然悄悄地问。 龙世秋一转身,唐诗瑶就站在他身后。 “你是担心我,早就想好了要陪我一起去找我爹的,是么?” 龙世秋沉默了。 沉默有时候就是默认。 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干咳一声转身走出庙外:“我去照看一下马匹。” 唐诗瑶微微一笑,转身走到火堆旁侧身睡下,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有这样一位男人守护在身边,睡得再沉又有何妨?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唐诗瑶的脸上,她一睁眼,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这破庙中。她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窗外日上三竿,却不见了龙世秋的身影。 “龙大哥!”唐诗瑶站起身来,顾不得整理装束,几步来到门外,四下张望了一番,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人该不会半夜把我丢在这里自己走了吧? “龙大哥!”唐诗瑶跑出庙外,正不知所措,就听身后龙世秋的声音道:“你醒啦。”唐诗瑶一转身,看见龙世秋已经收拾好包袱,倚在门框上看着自己。 “你这人怎么总是神出鬼没的。”唐诗瑶几步走到他面前娇嗔道:“我还以为……”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快走吧,前面不远就是万家集,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好赶路。” 两人并肩骑着马走出二十余里,前面界碑上清楚地写着“万家集”三个字。 唐诗瑶问道:“咱们从这里道岳阳得走好几天吧?” 龙世秋道:“就算累死这两匹马,也得半个月才能到。” 唐诗瑶听了不禁蹙眉道:“我爹他们也不知走到哪了。” 龙世秋安慰道:“他们人多,又押着镖车,估计很快就能追上他们了。” 第十七章 鄂州故人 龙世秋和唐诗瑶两人晓行夜宿,饥餐渴饮赶了三天的路也没有追上唐天龙的镖队。 唐诗瑶一路上闷闷不乐,龙世秋看在眼里,却不知道如何哄她开心。 他相貌平平,何况已经三十岁了,而身边的这位大小姐比他足足小了十一岁,在他眼里,她还只是个小丫头而已。 麻烦的是,这小丫头看样子已经喜欢上了自己,更麻烦的是,自己也深深被她吸引。他从未遇到过令自己如此纠结的事,何况自己身上还背负着一项重大的责任和使命。 唐诗瑶一路上不断瞟着龙世秋,她发现这个人心事越来越重,为了缓和气氛,她终于主动开口道:“我终于想到了一件事。” 龙世秋马上看了她一眼:“什么事?” 唐诗瑶故意避开她的目光道:“我爹他们应该走的是水路,所以无论咱们有多赶也遇不上。” “这么好的想法你是什么时候想到的?” “两天前。”唐诗瑶眨眨眼道。 龙世秋瞪着眼道:“那为何不早说?咱们也走水路,说不准还能追上。” 唐诗瑶莞尔一笑,拍马向前,龙世秋忽然发现自己如此聪明绝顶的脑袋,竟也一时问出这么蠢的问题,一个女人若愿意单独与你一起,还能为了什么? 原来无论多聪明的男人,一碰到心爱的女人,往往都会变笨的。 湖北地界,永和镇。 唐诗瑶挑了一间小饭馆,点了几样小菜,两碗米饭。 “你不喝酒?”唐诗瑶忍不住问道。 龙世秋没有回应,他的眼睛此刻正瞟着窗外对面。 街对面是一间铁匠铺。 铁匠铺并不稀奇,引起他注意的是正在打铁的人。 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从镇上这唯一的打铁铺内传出。 烘炉内的火苗飞窜,一名三十左右的壮汉赤膊上身,左手用铁钳夹着烧红的铁条,右手挥动铁锤,有节奏地击打着,每一锤落下都溅起一阵火星,汗水顺着下巴不住滴落。 这汉子身高足有八尺开外,生得浓眉大眼,一身精壮的古铜色肌肉似经过雕琢过一般凹凸分明。 一旁卖力拉风箱的是个身材偏瘦的伙计,这小子很是机灵,边拉着风箱,边朝打铁汉子这里观望,打铁汉子只须一个眼神,他就知道此时需要什么样的火力,随时改变抽动风箱的速度。 铸铁不单讲究技术,更讲究配合。 但就在这时,拉风箱的伙计却突然站了起来,伸手一指打铁汉子背后,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这伙计竟是个哑巴。 打铁汉子一扭头,就看见了一个人。 这人从头到脚都很普通,唯一扎眼的是他脚上的那双站满尘土的官靴。 打铁汉子抬抬手,身后那哑巴一转身,闪入后院。 来的这位约莫三十出头,穿一身青衫,倒剪双手笔直站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你终究还是来找我了。”打铁汉子叹了口气道。 青衫客淡淡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既杀过人,又欠了债,我当然要找你。” 打铁汉子还在叹气:“能找到我的人并不多,鄂州府的尹风令尹大捕头当然算一个。” 青衫客居然也在叹气:“能让尹某亲自出马的人也不多,鬼箫自然也算一个,只可惜就算我能找到你,此刻也抓不了你。” 打铁汉子反倒愣住:“哦,为什么?” 尹风令咬着牙道:“因为现在我若动手抓你,一定会有人帮忙。” “谁?” 尹风令淡淡道:“街对面靠窗户那桌上吃饭的人。” “你为什么不多带些人来?”鬼箫的眼神中似乎充满嘲弄之色。 尹风令叹着气道:“以他的身手,就算鄂州府捕快衙役全体出动,恐怕也不是对手。” 鬼箫擦了擦额上的汗,穿上衣服,看了一眼尹风令道:“我并不认识他。” 尹风令苦笑道:“不巧的是我认识,而且我知道,如果我们现在打起来,他一定会出手。” 鬼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道:“你打算等那人走了再动手?” 这句话一问完,尹风令的脸色霎时间就变成铁青色。 鬼箫似乎很老实,根本不知道有些话只能放在肚子里,说出来往往会很伤人。 尹风令道:“我忽然改变主意了。” 鬼箫很意外:“你不打算抓我了?” 尹风令颔首道:“你别忘了还欠我一份人情。” 鬼箫点点头,道:“当初你刀下放了我朋友,我答应过替你做一件事,只要我活着,你随时可以找我兑现承诺。” 尹风令道:“很好。” “那么你的意思是现在就要我兑现承诺?”鬼箫瞥了一眼道。 尹风令点点头。 “你说。” 尹风令淡淡道:“你去找对面靠窗户那人打一架。” 鬼箫怔住。 唐诗瑶已经吃饱喝足,伸玉足在桌下踢了踢龙世秋:“你不吃?” 龙世秋叫来店伙计,要了十个馒头,两只盐焗鸡,站起身来就走。唐诗瑶皱着眉,这个人似乎忘记结账了,难不成还要我一个女人结账不成? 刚走到店门外,一眼就看见那打铁汉子握紧拳头站在路中央。 “朋友,咱们打一架。”鬼箫开门见山。 龙世秋左边看看,右边瞅瞅,最后才指了指自己。 鬼箫点点头道:“我说的朋友就是阁下。” 唐诗瑶眉头一蹙,低声道:“你是不是到处都有仇家?” 龙世秋一阵苦笑,将手中包袱递给她,这才冲鬼箫道:“我们有仇?” 鬼箫摇头。 “我欠你银子?” 鬼箫又摇头。 “再见!”龙世秋拔腿就走。 鬼箫一个冲步挡住去路,不由分说一拳奔着龙世秋面门击到。 这小子膂力出奇的惊人,一拳打出竟带着风声,龙世秋脚下一晃闪在一边,鬼箫一拳击空,变拳为爪,双手猛地抓向龙世秋前胸。 龙世秋知他力大无穷,没有硬接这一拳,脚下生风,疾退四五尺,鬼箫见连续两招都没能沾着对方衣襟,一时间动了怒,眼角瞥见路边的一只石墩,走上前去一把抱住,那石墩目测少说也有二三百斤,被他一抱之下竟轻轻松松举过头顶,只见鬼箫大喝一声“去!”石墩“呼”地一声泰山压顶般砸奔龙世秋而来。 唐诗瑶一旁忍不住叫了声:“小心!” 街上行人纷纷闪在一旁,不少人都蒙住双眼,不敢直视。 这么重的石墩若砸在血肉之躯上,还不顷刻间压成肉泥? 只见龙世秋脚尖一点,平地拔起足有一丈余高,待石墩带着风声从脚下飞过,身子倏地一沉,双脚在石墩上猛地一踩,“嘭”地一声,石墩改变方向重重砸在地上,立时陷入泥土半尺有余。 仅凭这一手,围观的行人中就爆发出一阵喝彩。 鬼箫愣在原地,心里也是由衷佩服。 尹风令拍着手走到龙世秋面前,“想不到多日不见,你的身手还是这么好。” 龙世秋斜了他一眼,淡淡道:“难怪今早起来眼皮跳,原来注定今天遇到你。” 尹风令哈哈笑道:“遇到我岂不是你的福气?” 龙世秋点了点头,冲着一旁追出来的店伙计道:“刚才的饭钱找他会账。”说罢指了指尹风令。 尹风令的笑容瞬间凝结。 桌上由刚才的粗茶淡饭换成了一桌山珍美味。 唐诗瑶轻揉着小腹,咬着唇瞪着龙世秋。 早知如此,刚才就不应该吃下那么一大碗米饭。 尹风令苦笑道:“其实我只是个捕头,月俸不过二三两而已。” 龙世秋夹着菜,喝着酒,似乎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 “这一桌酒菜至少是我一个月的俸禄。”尹风令的眼中竟泛出泪光。 唐诗瑶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人家一个月的俸禄银子就这么一顿吃没了,换作谁也会心疼的。 她忍不住递给龙世秋一个眼神,意思是做人可别太过分。 不料龙世秋就当作没看见,边吃边道:“身为鄂州霹雳堂的大少爷,你尹风令总不至于连这顿饭也请不起吧?” 唐诗瑶听了这话气得脸都白了,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他们说的话最好一句也别信。 尹风令叹了口气道:“记得上次你在我家连吃带住了半个月,临走时还骗走了我一颗霹雳弹,我真担心哪天你一不小心把自己给炸了。” 龙世秋闻言嘿嘿笑道:“你不提我都忘了,你的那颗霹雳弹威力还真不小。” 尹风令瞪大眼睛道:“你可别给我惹事,那玩意儿轻易用不得的。” 龙世秋举起酒杯,道了声“干”,然后自己仰头喝下。 “弟妹怎么不吃?”尹风令一句话就把龙世秋刚刚喝进嘴里的酒呛了出来。 唐诗瑶羞得满面通红,奇怪的是她竟然没有否认。 “敢问弟妹怎么称呼?” 唐诗瑶低下头,手指摆弄着衣袖不语。 “她姓唐,唐诗瑶。”龙世秋白了他一眼,“玉鼎镖局的大小姐,还有,他不是你弟妹。” 尹风令冷笑道:“人家姑娘都没有否认,你怎么这么多话?” 龙世秋再次举杯:“喝酒,喝酒!” 尹风令终于找到了龙世秋的命门,不依不饶道:“都说美女配丑男,想不到你这副尊容竟能骗到如此美貌的佳人。”说罢还不忘提醒唐诗瑶:“唐姑娘你可小心些,别看他其貌不扬,喜欢他的女人可不少哩。” 唐诗瑶咬着唇,冷冷道:“是么?看来他的故事你都知道了?” 尹风令眨眨眼道:“不知唐姑娘想听哪一段?” 第十八章 临江客栈 龙世秋的脸色铁青,眼睛狠狠盯着尹风令。 唐诗瑶对刚才的话题充满兴趣:“尹大哥,麻烦给我讲讲,他到底骗过多少女人?” 尹风令从筷筒中抓出一把筷子,一根一根摆在桌上,好像自己真的不识数一样。 摆一根嘴里嘀咕一声,至于说的什么,唐诗瑶一句也听不懂,当摆到第六根的时候,唐诗瑶的脸色就已经很难看了。 鬼箫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来:“伙计,结账。” 店伙计满脸堆笑道:“这位爷,您朋友已经结过账了。” “他不是我朋友。”龙世秋站起身来就走,刚走到门外,那位打铁的汉子鬼箫铁塔一般又挡住了去路。 “你还想打架?” 鬼箫摇了摇头。 龙世秋这才发现鬼箫的身后已多了个大包袱,看样子像是要出远门。 尹风令站起身来,冲龙世秋道:“从今天起鬼箫就跟着你,因为他只要一离开你身边,我就抓他去坐牢。”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你这是何意?” 尹风令淡淡道:“你用我尹家的霹雳弹闯了那么大的祸,麻烦若找上门来,我得知道你在哪。” 龙世秋只得苦笑。 尹风令倒剪双手,施施然走出饭馆,临走还不忘嘱咐鬼箫:“你若不想吃牢饭,最好寸步不离他身边。” 古道,残阳西下。 龙世秋的马时快时慢,但无论以什么样的速度前进,鬼箫始终跟在身后,一直保持着三四丈距离。 看来这人不但臂力惊人,脚力也不差,几十里路跟下来也只是稍微出了点汗。 唐诗瑶不断回头望着他,于心有些不忍。 “到了前面落脚处,咱们是不是也给他买匹脚力?” 龙世秋淡淡道:“他可以选择回去,我又没让他跟着。” 唐诗瑶瞪了他一眼,心里拿定了自己的主意。 三人终于在天黑前来到了双柳镇。 双柳镇西临汉口,与鄂州隔江相望,水陆运输极为发达。南宋诗人陆游当年赴任夔州通判途中所作的《入蜀记》中就有对双柳镇的描写。 临江客栈地处水陆要津,是方圆百里最大的一家客栈。 客栈里外有三进院落,大小客房数十间。最南面的一座酒楼临江而建,三层高楼面朝长江,客人高坐楼上可远眺千里烟波,实在是饮酒作诗、会朋聚友的不二之选。 龙世秋等人来到临江客栈时,太阳早已落山。 但见客栈内外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不时有脚不沾地拎着食盒的伙计来往穿梭与酒楼和江边码头之间。 绝大多数忙着装卸货物的船老板根本没时间进入酒楼吃酒,他们既要亲自交割货物数目,也要亲自过称银两,还得防着小人暗中使诈,于是当他们的船一靠码头,酒楼的伙计就将酒菜装满食盒,送到船上。 时间久了,挂着各家旗号的商船往往还没等靠岸,拎着酒菜的伙计就已经早早等候在码头,甚至酒菜的口味都依据船老板的籍贯和喜好由各地聘来的大厨分别烹制。 所以来往商贾船家一到此处就感到很亲切,甚至有种回家的归属感。 如此周到暖心的服务,生意不好才见了鬼。 就像现在,龙世秋两人的马还未站稳,早就有两名小厮飞奔到马前,牵着走到客栈门外。一抬脚,脚下便是下马石。 抬眼望去,大门一副红底金字的对联格外显眼,左首上联是“千帆渡来一堂学士”,下联是“万马啸去十方豪杰”,可谓笔力遒劲,气势磅礴! 龙世秋率先大步走进酒楼,唐诗瑶和鬼箫紧随而入。 放眼酒楼四周,就连在京城见惯了大场面的唐诗瑶也不禁暗暗称奇。 这座酒楼的装潢用料可谓考究之极,就连走廊栏杆、桌椅板凳都以精细的刀工雕刻出各式花纹。细细赏来,花鸟鱼虫、梅兰竹菊应有尽有,端的令人赏心悦目。 大厅内宾客云集,有的正在划拳行令,有的举杯高谈阔论,有的摆下棋局一决高下,最热闹的要数西北角那张大长条案边围着的那群赌徒了。 唐诗瑶刚踏入大厅众人就觉得眼前一亮,除了聚精会神的那群赌徒外,几乎所有男人的目光都投在她身上。 不少人忍不住发出赞叹声,甚至有些好色之徒已经开始咽口水。 唐诗瑶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得忍着气故意装作不在意,见一旁赌桌上呼喝声此起彼伏,不禁好奇地凑近了一看,一丈来长的桌案上竟然分了两个不同的赌局。桌子南半边的几人赌的是牌九,北面围成半圆吆喝着的一群赌鬼玩的则是骰子。 唐诗瑶不懂牌九,却看得懂骰子。 比大小既是最简单,也是输赢最快的赌法。 这一把是庄家十四点大通吃,立刻有不服输的撸起袖子口,口中念念有词继续买小,赌钱就是这样,越输越不信邪。 “买定离手”庄家大声吆喝,骰钟落定,“五六十一点大”,庄家又吃四方。 唐诗瑶一下来了兴致,左右找寻龙世秋不见,一转身,才看见他正倚在柜台边与一名风姿绰约的粉衣美艳少妇说着话。 那少妇左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柳眉凤眼,唇红齿白,手中一把轻罗小扇时而扇动香风,时而半掩春色,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了几分诱人的风情。 唐诗瑶虽然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但从那少妇摆动的腰肢和撩人的眼神来看,龙世秋的魂儿似乎早已被她勾了去。 “男人果然没有不好色的。”唐诗瑶咬着唇几步就走到柜台前,只听那少妇格格笑道:“呦,好标致的美人儿。” 龙世秋见唐诗瑶沉着脸,干咳一声道:“诗瑶,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老板娘,她也姓唐,认识她的都叫她唐四娘。” 唐诗瑶瞥了老板娘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嘀咕道:“这才多久,都知道人家姓甚名谁了。” 唐四娘是何等人,眼珠一转早已明白了个中缘由,格格一笑道:“妹子你别紧张,姐姐我早就嫁人了,我男人除了打不过他之外,别的都比他强,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和你争的。”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唐诗瑶问道。 龙世秋点点头,只得承认。 只见唐四娘笑得花枝乱颤,手中扇子轻轻拍了拍龙世秋道:“房间已经给你们备好了,一会我让人把酒菜送过去。” 龙世秋三人前脚刚走,门外忽然大步流星走进三人。 这三名大汉穿一式的天青色短打,各持一口宝剑,尽皆面沉如水,东角落边捡了个空桌坐下。 老板娘眼角朝他三人瞟了一眼,这三人只点了六个馒头,一碟咸小菜。 行走江湖,处处都要花钱,自然是能省则省,大手大脚的毕竟是极少数。 即便如此寒酸,店伙计依旧满面春风,咸菜馒头端上后,还特意端来三杯新沏的香茶。 会做生意的就是如此,不像有些势利眼,一见客人没什么油水,冷鼻子冷脸的爱搭不理,甚至出言讥讽嘲笑。 那样的生意往往做不长久。 临江客栈的店规第一条就是来者皆是客,一视同仁。 三个人一边吃着馒头咸菜,一面小声商量着什么。 正在这时,外面一阵风吹进来一位手执拂尘的老道。 这道长年纪应在六旬开外,身高七尺有余,削瘦的脸上颧骨突出,深凹进去的眼眶中却寒光乍现,身后斜背着一口鲨鞘古剑。 没人注意到这道长是如何进来的,难道真的是被风吹来的? 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大厅内声音立时小了很多,就连赌钱的那些位都已停下了吆喝。 先前进来的那三名大汉几乎同时站起,面向这老道深深一躬。老道微微点了点头,缓缓走到三人桌边坐下,三名大汉这才欠身落座。 唐四娘一只手轻摇罗扇,一只手拨着算盘,眼睛却不时看向角落的人。 “几位爷您里边请!”店小二招呼声中,五名劲装大汉走入大厅。 走在前面的是名魁梧英武的青衣汉子,在他身后四人尽皆佩刀,个个身姿挺拔,目光如炬。 这青衣汉子四方脸上带着愁容,进门环顾四周,一眼便看见刚才那位道长,大步走到那道长耳边低声细语了几句,那道长点点头,来的五人在一旁桌子落座。 唐四娘见状一合算盘,扭身就进了后院。 龙世秋等三人各自回屋,安顿好之后酒菜也送到了龙世秋房间。 唐诗瑶的卧房就在龙世秋隔壁,走几步就到了。 “怎么样,这里环境还满意吗?”龙世秋问道。 唐诗瑶道:“跟着你破庙的草堆都睡过了,在你眼里我难道是个娇气的大小姐?” 龙世秋见他语气中似乎透出一丝不满,就知道一定是为了鬼箫的事。 鬼箫的房间就在走廊尽头,但自从进了房间,他就再没出来过。 “你知道尹风令为什么要让鬼箫跟在我身边?”龙世秋这么问显然出乎唐诗瑶的预料。 “知道啊,尹捕头不是说了吗,他只要一离开你身边,就抓他去坐牢。” 龙世秋摇了摇头,坐下倒了杯酒。 唐诗瑶眼睛一亮,道:“他让鬼箫监视你,好随时知道你在哪?” 龙世秋微微一笑,又摇头。 这下唐诗瑶真猜不出来了,沉下脸道:“你是打算和我打哑谜?” 龙世秋端起酒杯,淡淡地道:“尹风令是要想要我保护他,因为不止一个人要杀他。” 第十九章 游龙夜舟 有谁会想要杀一个老实巴交的铁匠? 唐诗瑶实在想不通,何况她一直在龙世秋身边,似乎从没听那位尹捕头提过这件事。 她以前最讨厌的就是动脑子,但自从跟在龙世秋身边,好像每件事都需要自己去分析,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打哑谜。 明明答案就在他心里,就是不会轻易开口。 摆什么臭架子,你不就想让我问你,好显得你多厉害嘛,本姑娘就不问,憋死你! 她开始仔细回忆遇到尹风令后的每个细节,直到尹风令在桌上摆下六根筷子,口中念念有词那一节,突然眼前一亮。 鬼箫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外。 龙世秋冲他招了招手,道:“一起吃饭。” 鬼箫坐下就吃,他实在是饿得不行。 “喝点酒?”龙世秋给他倒了杯酒,鬼箫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唐四娘带着一阵香风走了进来,脸上却不见了勾魂的笑容。 龙世秋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了?” 唐四娘瞥了一眼唐诗瑶,道:“今天巧得很,来了不少镖局的人,不会跟你这位玉鼎镖局的大小姐有关吧?” “来的都是哪些人?” 唐四娘扭着蛮腰来到龙世秋的身边,倚在他肩上轻声道:“前一波来了三个,好像是游龙帮汉口分舵的属下,他们一直做的是湖北到湖南的水运生意,后来的五位是飞龙镖局的石老二,他们几个看样子都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龙世秋笑道:“老板娘的眼力见长,这都能看出来。” 唐四娘附在在的耳边吹气如兰道:“他们若不是遇到了大麻烦,又怎么会惊动九指道人亲自出马呢?” 唐诗瑶实在受不了唐四娘在龙世秋面前的那股子亲昵模样,心道:这女人怎么如此不知羞耻,看那股浪劲儿一定勾搭了不少男人,真不知道他男人是怎么忍到今天的。 龙世秋皱着眉道:“九指道人?是当年被武当掌门龙阳子削去一指的那位袁天奇?” 唐四娘颔首道:“看样子他们是在等什么人,哎,今天晚上恐怕是睡不成安稳觉了。” 龙世秋笑道:“他们应该懂得临江客栈的规矩,即便要与人打架,他们也不会在你这里动手。” 唐四娘推了推龙世秋的肩膀,娇声道:“我不管,你难得过来,若他们一会乱了规矩,你可要替我出头。”说完格格一笑走了出去。 唐诗瑶冷眼看了龙世秋一眼,道:“看来你和这老板娘的关系还真不一般。” 龙世秋终于发现,女人吃起醋来的样子,比起平时要迷人的多。 但她却忽略了一个细节,就是刚刚唐四娘口中提到关于游龙帮来的那三个人。 “饱了没?”龙世秋忽然看了一眼鬼箫。 鬼箫自己也很意外,咽下饭菜瞪大眼睛道:“还差一点。” 龙世秋笑道:“你先吃,吃完替我去办件事。” 鬼箫立刻抹了抹嘴,眼睛里放着光:“不吃了,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他知道,龙世秋让他做事,实际上就已经接纳了他跟在身边。 “你现在去码头,只要看见一艘挂着黄旗的大船就立刻到大厅通知我。” 鬼箫一拍胸脯:“你就放心吧。”说罢满心欢喜地大步出门而去。 唐诗瑶不解其意,龙世秋道:“杏黄旗是游龙帮行船的标志,刚才唐四娘提到了游龙帮的人已在外面,我估计他们一定在等人。” 唐诗瑶这才恍然大悟道:“游龙帮,对对,刚才她是提到了游龙帮,你有什么打算?” 龙世秋淡淡道:“我打算借游龙帮的快船一用,尽快与你爹汇合。” “好主意!”唐诗瑶拍手笑道:“还是你有办法,那咱们现在去哪?” 龙世秋好久没见她笑了,一时间竟看愣了神。 她或许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起来有多迷人。 唐诗瑶第一次见他痴痴地看着自己,双颊泛红,轻咬朱唇低低地道:“你看什么,难道我脸上有字。” 龙世秋尴尬地干咳一声道:“我带你去赌钱。” 唐诗瑶的脸上当然没有字,有字的是赌桌。 赌局还在继续,唐诗瑶手上拿着一锭十两左右的银锭,紧张地看着桌上的字。 “押大还是押小?”她悄悄地问一旁的龙世秋。 “随便。”龙世秋的眼睛瞟向九指道人那两桌,根本没在看她。 唐诗瑶“哼”了一声,直接把这锭银子放在了“小”字上。 反正花的是你的银子,你都不心疼,我还怕什么。她忽然瞬间想通了。 今晚买小着实有些点背,庄家摇动骰盅,唐诗瑶的心也随着上下起伏。 她从小就是个乖女儿,虽然家境殷实,却从来不乱花一文钱。 因为她知道,家里的每一文都是镖局上下在刀口上挣来的。 不知道龙世秋的银子是不是来得容易些? 她没想过赌,也不会赌,只是龙世秋坚持要她试试,“输赢都是我的,你怕什么?” “开”庄家打开骰盅,竟然真的是小! 唐诗瑶开心的拍手道:“赢了!” 龙世秋鼓励道:“继续。” 第二把她买的大,结果真开的是大。 于是二十两变成了四十。 唐诗瑶开心得像个孩子,一伸手,又将四十两全都压了大。 “三四五,大。”庄家叹着气,将大把银子推到唐诗瑶面前。 唐诗瑶自豪地捧着八十两银子一转身,忽然发现龙世秋人已经不见了。不但他不见了,就连刚刚坐在角落的九指道人那几位也没了踪影。 唐诗瑶忙将手中的银两放在柜台,唐四娘浅浅一笑道:“唐姑娘这么好的手气,怎么不多玩几把?” “他人呢?”唐诗瑶并不愿意和她多说话。 唐四娘抿嘴笑道:“呦,才这么一会就急着要找他了?”说罢用扇子指了指门外。 码头上泊着两条大船,其中一条似乎刚刚靠岸。 这条船足有两层楼高,首尾各有十余名劲装汉子一字排开,尽皆腰挎佩刀,明火执仗。船首旗杆上一面三角杏黄旗迎风招展。 船首宽大的甲板中央横着一张红漆长桌,灯火映照下,三个人正围在桌边说话,其中两人正是九指道长袁天奇和飞龙镖局的二当家石东来。 与二人对面而坐的是个圆脸阔口、一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此人正是游龙帮汉口分舵舵主宋玉昆,只听他朗声道:“袁道长,事起突然,宋某已经飞鸽传书告知总舵,誓要将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 一旁飞龙镖局二当家石东来附和道:“这几天湖北境内水陆镖银接连被劫,袁道长既是前辈,又与我大哥乃莫逆之交,此事您可不能坐视不管。” 袁天奇沉吟片刻才缓缓道:“二位稍安勿躁,以贫道看来这件事好生蹊跷啊。” 石东来不解道:“前辈的意思是?” 袁天奇道:“你们还记得上次洞庭湖玉鼎镖局镖银被劫之事吗?” 宋玉昆道:“这件鸟事早已传遍江湖,谁人不知?那玉鼎镖局的洪老三到现在还关在咱总舵哩。” 石东来忽然道:“道长的意思是劫咱们镖银的和上次劫玉鼎镖局的是同一伙人?” 袁天奇点头道:“会不会上次是他们劫了玉鼎镖局的镖银,故意嫁祸给游龙帮,这才致使洪光瑞与游龙帮发生了争斗?” 宋玉昆一拍大腿道:“没错,当初洪老三就是凭着刻有‘游龙’两个字的兵器才一口咬定是游龙帮劫了镖银,他那猪脑子也不想想,干这种事谁他妈的会使做了标记的兵刃?” 石东来一旁皱着眉道:“如果说上次对方劫镖银是为了嫁祸给贵帮,那这半个多月接二连三发生的事又作何解释?据我所知,这些天来各省镖局都发生了镖银被劫的案子,谁又有如此庞大的实力,能同时在全国各地作案?” 袁天奇沉吟半晌,道:“至今为止有两件事贫道百思不得其解。第一,放眼江湖谁有这个实力出动如此之多的高手作案?第二,为何对方只打劫镖银,却极少伤人性命?” “道长似乎还少说了一件事!”三人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三人大惊之下眼前一道人影早已飘落船头。 “什么人,竟敢在此偷听!”宋玉昆一拍桌案,船上的部下纷纷亮出兵刃,只待舵主一声令下。 “宋舵主不必激动,在下只是前来帮忙而已。”这人边说边走,来到三人面前。 宋玉昆仔细打量了一番,喝道;“你到底是谁?来此作甚?” 这人微微一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诸位刚刚聊的话题在下也很感兴趣。” 宋玉昆正待发作,九指道长袁天奇忽然举手制止,看了一眼来人道:“朋友有话但说无妨。” 这人嘴角一扬道:“我想请问此次游龙帮和飞龙镖局一共被劫了多少银两?” 宋玉昆看了一眼袁天奇,没好气道:“五万两。” 来人笑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么多的银子,就算是挖个坑埋了也得挖上一整天?” 袁天奇猛然醒悟道:“对呀,贫道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又仔细端详了来人,忍不住问道:“阁下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来人一敛笑容,淡淡道:“鄙姓龙,龙世秋!” 第二十章 江上来客 “龙世秋”这三个字近两年在江湖上不仅是个传闻,对有些人来说更像是个魔咒。 传说此人一入江湖就先后找到中原各大门派切磋,至今好像还没有输过。 据说少林达摩院首座寂空大师和他交过手后不久就开始面壁思过,而武当七位真人也在他下山后集体闭关参研“天罡北斗阵”,弥补阵法的缺陷;最可惜的是丐帮,八位九袋长老中至少有三位宣布退出江湖,归隐山林。 一个能令对手心悦诚服甚至怀疑人生的人,到底有都可怕? 九指道人不免有些动容。 “阁下就是龙世秋?”石二当家还是有些不信。 九指道人袁天奇毕竟老成得多,拱手道:“龙大侠今夜来此,必是有所指教了?” “不敢当。”龙世秋道:“龙某只是受人之托找回被劫的银子而已。” “哦?”石东来皱眉道:“我倒是很好奇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他话音刚落,唐诗瑶和鬼箫已经走到龙世秋身后。 龙世秋指了指唐诗瑶,道:“介绍一下,玉鼎镖局千金大小姐,唐诗瑶。” 唐诗瑶瞪了她一眼,龙世秋只当作没看见。 石东来只看了唐诗瑶一眼就点头叹气道:“换作是我,我也会帮这忙的。” 一直没说话的宋玉昆忽然冷冷道:“石二哥,你之前见过龙世秋?” 石东来一愣,摇了摇头。 宋玉昆冷笑道:“巧的是我也没见过。” 石东来终于明白了宋玉昆这话的意思,龙世秋虽然在江湖上名气不小,真正见过他的人却并不多。何况此人擅于易容,对于他的长相也是说法不一。 据说他上嵩山少林寺的时候化妆成一个癞头和尚,而大破武当“天罡北斗阵”时则装扮成一名游方老道。 石东来看着宋玉昆狡黠一笑问道:“宋舵主有办法验证他的身份?” 宋玉昆手一伸,一名属下立刻将佩刀递上,只见他冷笑道:“试试不就知道了。”抽刀在手,单足一点桌面飞身跃起,照着龙世秋当胸便是一刀。 这一刀去势极快,寒光闪处刀锋已经到了龙世秋门户,只见他嘴角微扬,不退反进,脚下一晃迎着宋玉昆的刀锋往前撞到。 在场众人无不大骇,这人是在找死? 唐诗瑶也惊得花容失色,差点没叫出声来。 电光火石间,龙世秋身形如鬼魅般移至宋玉昆身前,宋玉昆明明看见自己的刀已砍在他身上,却偏偏什么都没有碰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龙世秋的手指已在他握刀手腕处轻轻一扣,顺势侧身往宋玉昆胸前一撞! 宋玉昆整条手臂瞬间发麻,钢刀不由自主脱手飞出,身子也在龙世秋一冲之下被撞得倒退两丈之外才勉强站定。 这……这是什么打法?这是哪门子的招式? 就连纵横江湖数十年的九指道长袁天奇也没见过这种古怪招式和不要命的打法。 唐诗瑶一颗芳心比刚才跳得更快了些,方才看到的一切连她都不敢相信!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料到眼前这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男人武功竟然有这么可怕! 石东来整了整衣冠,双手抱拳深深一躬:“龙大侠果然神功盖世,石某心悦诚服!” 九指道人袁天奇心中暗暗称奇,心道此人武功绝非中原武林各门派所有,如此迅捷的身法和简单有效的招式似乎融合了西域密宗与东瀛忍术之长。 又一转念,西域与东瀛相隔何止万里,怎么会有人能同时学会这两种绝顶武功呢? 堂堂游龙帮分舵舵主,在此人手上竟没能走完一招! 照刚才的交手来看,幸亏龙世秋手下留情,若他手中也有兵刃,宋玉昆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他杀的。 袁天奇此刻终于理解丐帮那几位长老为何决定退出江湖了。 龙世秋脸上毫无表情,淡淡道:“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谈事情了么?” 石东来笑道:“请,请坐。” 宋玉昆的脸上一阵燥热,他心中有数,若非对方手下留情,自己这人可就丢大了。 众人均已落座,九指道人袁天奇首先道:“既然大家的目标一致,当下我们就要齐心协力商量个对策,找出幕后黑手。” 宋玉昆讪讪道:“我已经飞鸽传书岳阳总舵,请蓝总舵主召集洞庭九帮十三舵举行大会共同商议此事了。” 袁天奇看了一眼龙世秋道:“不知龙大侠有何高见?” 龙世秋道:“宋舵主果然有远见,既然已经走了第一步棋,咱们下一步就该前往洞庭,一则听取蓝总舵主和各帮派的意见,二来在下也要向蓝总舵主讨个人情。” 宋玉昆听龙世秋夸赞自己,心中的闷气早已消了一半,看看龙世秋道:“龙大侠所说的人情可是指玉鼎镖局洪光瑞洪三爷的事?” 龙世秋点头道:“事实胜于雄辩,如今看来,洪三当家的那件事虽然做得鲁莽,却系中了幕后黑手的栽赃嫁祸之计,希望蓝总舵主能不计前嫌,宽宏大量放了洪三爷。” 他边说边看宋玉昆,只见他面有难色道:“话虽如此,但洪光瑞不分青红皂白率人打上游龙帮总舵,玉鼎镖局若不拿银子赎人,只怕蓝总舵主不会轻易松口。” 唐诗瑶一旁忍不住插道:“我父亲已经往湖南去了,蓝总舵主若收了银子,是不是会即刻放人?” 宋玉昆皱着眉道:“令尊果真带了银子来赎人?” 唐诗瑶道:“那还有假?” 宋玉昆脸色一变道:“他们走的是哪条路?” 龙世秋察觉到他的语气不对,接道:“照目前来看,应该走的是水路。” 宋玉昆沉吟道:“这几天水路可不太平……”话音刚落,一名属下急匆匆赶到,在宋玉昆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只见宋玉昆听完大吃一惊,瞪眼脱出而出道:“竟有此事?” 众人见状不知出了什么事,石东来忍不住问道:“宋大哥,出了什么事?” 宋玉昆眉头紧锁,看了一眼唐诗瑶道:“江上眼子来报,发现不少可疑船只船速极快,正向西疾驶而去,这么晚了,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袁天奇疑心道:“他们难道是在追赶什么人?宋舵主,你看咱们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宋玉昆“霍”地站起身来,冷笑道:“不管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也该打听打听此处是谁的地盘。”说罢看了看龙世秋等人道:“龙大侠是否有兴趣一同前往?”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宋舵主,咱们不已经在一条船上了么?” 夜已深。 大江之上,一艘大船正缓缓前行。 船头甲板上迎风站着一人,此人正是玉鼎镖局总镖头唐天龙。 只见他负手而立,江风吹过,却吹不散他脸上的愁云。 “大哥,江面上风大,小心着凉。”萧文圣从船舱内走出,来到唐天龙身边。 唐天龙深深叹了口气道:“四弟,再有两日也该到岳阳了吧?” 萧文圣点点头道:“刚问过船家,最迟后天中午就能到了。” “他们都睡下了?” “睡了,船家说前面有个岔口,咱们今天就去那过夜。” 兄弟二人在船头聊了一会,果然在前面不远水路一分为二,船头一偏,进了岔湾。 船家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待船下锚停稳,笑着走到船头道:“二位爷,今晚就在此休息了。” 唐天龙笑道:“辛苦了,你也早点休息。”船家应声而退。 萧文圣道:“大哥,你进去吧,我盯一会再叫老五起来。” 唐天龙点了点头,刚走到舱门口,就见一名镖师快步来到近前道:“大当家的,后面来船了!” 唐天龙和萧文圣见他神色慌张,忙来到船尾,借着船上灯火举目望去,果然远远有几点灯火正朝着这边疾驶而来。 这么晚了哪里来的这许多船? 唐天龙心知不妙,大喝一声道:“所有人抄家伙,全员戒备。” 四周本就很安静,他这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抄着兵刃从船舱内走出。 唐天雷和燕无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边整理衣衫边来到船尾甲板,只见远处有六条小艇正乘风破浪,直奔自己这条大船而来。 “准备弓弩盾牌!”唐天龙这次走镖准备相当充分,十余名镖师一字排开,竖起盾牌,另有二十余名镖师弯弓搭箭上弦,全神贯注盯向来船。 萧文圣也大喝一声“掌灯”,一时间整条船上灯火通明。 江面上六条小艇来势极快,转眼间已经来到十余丈开外。 “放箭!”唐天龙一声令下,“咻咻咻咻——”箭矢如飞蝗一般射向那六条小艇。 “轰!” “轰轰!” 几声闷雷似的巨响过后,小艇与唐天龙所在大船只见的江面上忽然腾起几朵烟云,江风一吹,烟云顺着风朝着大船弥漫开来。 萧文圣大惊道:“这烟有毒,大家小心。” 众人纷纷东奔西走,找东西捂住口鼻,如此一来,船上阵型就已经散乱开了,顷刻间已有五六名镖师吸入烟雾,呛得满眼流泪,手捂着咽喉处慢慢倒了下去。 第二十一章 横江夺舟 一阵迷雾过后,大船之上乱作一团。 唐天龙随行的数十名一等镖师顷刻间趟下了大半,余者有的被迫跳水,有的跟随唐天龙四兄弟弃船登岸。 六条小艇转眼间来到近前,十余名身形矫健的蒙面人从小艇纵身跃上大船,直奔船舱而去。 与此同时,六条小艇呈扇形排开,同时射出数十条缆绳,这些缆绳交叉挂住大船,瞬间交织成了一张大网。船舱内的蒙面人迅速搬出四只贴着封条的大木箱,直接从临时搭成的大网上将木箱滑落到小艇之内。 此时毒雾已经散去,唐天龙等人均不同程度地吸入了毒雾,稳住气息后,萧文圣发现此毒似乎并不致命,却能使人暂时致幻晕厥,定睛望去,船上黑影闪动,于是大喝一声:“能动的随我上船!” 此时船上的黑衣蒙面人早已把活干完,一名领头蒙面人道了声:“撤!”刀光闪处,一众黑衣蒙面人纷纷挥刀斩断绳索,纵身跃下船去。待唐天龙萧文圣等清醒过来的兄弟返回船上时,六条小艇早已经驶出十余丈开外。 燕无休在路上打架从未怕过谁,但此刻纵有千斤之力也用不上分毫,不由得举棍面向小艇破口大骂道:“小兔崽子们,有种别跑,跟你燕五爷一决高下。”他这里骂的吐沫横飞,小艇上却传来阵阵笑声。 唐天雷看着身边的唐天龙急道:“大哥,赶快去追,咱们的银子……” 萧文圣插道:“船家尚未苏醒,再说这大江之上大船哪里追得上快艇?”随即吩咐手下镖师船上船下救人。 那些掉落水中的镖师不少已经游上岸边,个个似落汤鸡一般,船上中了毒雾昏迷的也渐渐苏醒了不少。 唐天龙摇了摇头仰天长叹道:“想不到我玉鼎镖局一月之内竟两次失手……”他话音未落,就听身旁的燕无休大叫一声道:“大哥你看前面!” 顺着燕无休手指的方向,唐天龙等兄弟突然眼前一亮! 就在六条小艇离开的方向,不知何时亮起无数灯火。 五艘满帆的楼船已将岔湾出口完全挡住,封死了那六条小艇的去路。楼船上巨大的三角杏黄旗迎风招展,上下灯火通明,只是距离稍远,看不清船上之人。 萧文圣在唐天龙耳边道:“大哥,来者不知是敌是友,咱们要不要迎上去?”唐天龙正迟疑间,就见从那五艘楼船上射出无数火箭,六艘小艇见势不妙,纷纷转向朝江东岸边驶去。 那五艘楼船上不是别人,正是游龙帮汉口分舵舵主宋玉昆等人。 宋玉昆纵横长江近二十年,水上对敌经验可谓相当丰富,他站在船首见前方小艇转向而去,当即将手中令旗一挥,楼船上立刻放下十余艘快艇,手下一众兄弟登上快艇,直奔江东岸追去。 游龙帮的兄弟端的本就是水上饭碗,个个都是水中好手,这十余条快艇乘风破浪如离弦之箭般逼近,眨眼间便追到十余丈内。 “放箭!”随着快艇上头目一声令下,弓弦声响处,乱箭齐发,前面小艇黑衣蒙面人似乎早有防备,纷纷在船尾处竖起藤牌,眼看即将到达岸边,一艘小艇上忽然“咻”地朝天放出一支响箭。 不多时,江东岸边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小艇上蒙面人首领大喝一声:“风紧,扯呼”,不等船靠岸便纷纷跳下水去。 江上宋玉昆的船队也紧跟着追来,远远望见岸边一队人马举火而来,知道陆地上有敌人接应,担心中了埋伏,忙叫人鸣锣收兵。游龙帮的兄弟追上小艇,将装有蒙面人劫走木箱的小艇一并驶回。 岸边的马队来得快,去得也快。 游龙帮的楼船陆续靠岸,唐诗瑶迫不及待地来到父亲船上,“爹!”一声亲切的呼唤,唐天龙转身就看见了自己的宝贝女儿。 “瑶儿?!”唐天龙万万没有想到在此处竟然遇到了女儿,“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唐诗瑶一头扑倒在父亲怀中,多日以来的担忧和思念化作晶莹的泪珠从腮边滚落。 龙世秋不忍打断这对父女重逢的喜悦之情,悄悄走向一旁刚刚苏醒的镖师。萧文圣见龙世秋也来了,心中顿时一喜,迎上前道:“龙大侠,怎么你和诗瑶一起来的?” 龙世秋笑道:“不光是我,还有游龙帮的众位兄弟。” 此时宋玉昆、九指道长和石东来等人均已来到,龙世秋一一介绍完毕,唐天龙也迎上前来和众家弟兄见礼。 唐天龙抱万拱手道:“今夜多亏宋舵主和众兄弟出手相助,唐某感激不尽!” 宋玉昆摆手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诸位不如移步到宋某的楼船之上再聊如何?” 唐天龙笑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了。” 唐诗瑶擦了擦泪痕,这才发现龙世秋正俯身和一名受伤的镖师说着话。 只见龙世秋蹲在一旁,捧起一名镖师的衣袖闻了闻,又小声询问了几句,唐诗瑶走到他身边道:“龙大哥,怎么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龙世秋站起身来,微微一笑道:“没什么,走,咱们去宋舵主的船上说话。” 宋玉昆的楼船都是两层结构,众人在二楼分宾主落座。 唐天龙清了清喉咙道:“今夜承蒙游龙帮和众位好朋友鼎力相助,唐某兄弟等以茶代酒,先行谢过诸位了。”说罢和玉鼎镖局其余几位当家的一同起身致谢。 宋玉昆笑道:“唐总镖头太也客气了,前者洪三当家与敝帮发生了一些误会,如今看来确系有人暗中嫁祸,此番唐总镖头亲自前往敝帮总舵,相信蓝总舵主定会给唐大当家的一个满意的交代。” 唐天龙面带赧色道:“终是我三弟行事鲁莽,冲撞了贵帮,这次对他而言,也是一个教训,久闻宋舵主在贵帮乃是举足轻重之人,还望宋舵主在蓝总舵主面前美言几句,使贵我两家冰释前嫌才是。” 唐天龙一番话说得宋玉昆脸上生光,只见他哈哈一笑道:“唐总镖头过誉了,如今的局面是敌暗我明,从今夜的情形来看,对方已经到了猖狂至极的地步,此正是江湖同道齐心对敌之时,宋某相信蓝总舵主定会权衡利弊,与贵镖局化干戈为玉帛的。” 唐天龙闻言谢道:“如此一切仰仗宋舵主了!” 宋玉昆连连摆手道:“唐大当家的不必客气,明天我就和大当家的一道前往总舵。” 唐天龙笑道:“如此最好不过了。” 九指道人袁天奇拿眼瞟了一下龙世秋,只见他坐在一旁皱着眉头想着什么。袁天奇知道此人智虑非常人可比,于是干咳一声问道:“不知龙大侠对今夜之事有何看法?”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今夜有惊无险,大伙儿也都累了,我看咱们还是早点休息为好。” 袁天奇知道他心里定是想到了什么,又不肯轻易说出来,只得打个哈哈道:“龙大侠此言甚是。” 唐天龙看了看龙世秋道:“龙大侠,刚才小女已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对我说了,瑶儿这一路之上多亏你悉心照顾,唐某真不知如何感谢才是。” 龙世秋呵呵笑道:“龙某只是成全令爱一片孝心而已,如今父女团聚,龙某也可功成身退了。” 唐天龙听他言中之意这是要走,还未等开口,一旁唐诗瑶已经开口道:“怎么,你要走?”再看女儿娇容一变,似有微怒之意,心中不禁一凛! 萧文圣察言观色,早就明白了八九分,暗道:这下可好,我等哥几个与龙世秋向来是兄弟相称,这位小侄女看样子已经对他心有所属,这龙世秋今后若是成了我大哥的乘龙快婿,那辈分可就乱得可以了。看这情形,我大哥至今还没瞧透,我得找个机会吹吹风,试探一下大哥的反应,免得哪天生米煮成熟饭,弄得难以收场。 龙世秋没想到唐诗瑶会在这个场合插话,怔了怔,没说话。 “你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唐诗瑶似乎真的动了气,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一点情面也不给龙世秋留。 龙世秋叹了口气,还没等开口,唐诗瑶已经一跺脚负气下楼而去。 唐天龙着实没有想到更深一层,见女儿好端端的发了小姐脾气,愣了愣道:“她这是……” 萧文圣忙道:“嗐,小孩子脾气,一会就好了。” 眼看已近子时,众人分别散去休息不提。 唐诗瑶哪里睡得着,独自一人站在船头吹着江风。 唐天龙正要上前解劝,身后萧文圣一把将他拉回,萧文圣悄悄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只见唐天龙大吃一惊,忍不住道:“什么?她喜欢上……”话还没说完,就被萧文圣一把捂住嘴:“大哥,你小声点儿。” 唐天龙低声道:“瑶儿怎么会……嗳,她才多大,你说这,这……” 萧文圣悄声道:“大哥,瑶儿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从小到大她想做的事谁能拦着住?依小弟看来,瑶儿对龙世秋早已经动了真情,这会你就算反对也于事无补啊。” 第二十二章 醉心三叠 唐天龙长长叹了口气道:“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不是反对,只是……只是这龙世秋比瑶儿足足大了十一岁,年龄相差如此悬殊,这……” 萧文圣微微一笑道:“大哥,你就别瞎操心了,您不也比大嫂年长了八岁么,何况龙世秋此人有勇有谋,武功更是深不可测,瑶儿若和他能成就一段佳话,于公于私都只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唐天龙沉吟片刻道:“只是这龙世秋无根无源,我总不能将女儿许配给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吧。” 萧文圣点点头道:“这也正是小弟所虑之处,不过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只要他行事光明磊落,真心对待瑶儿,咱们大可不必杯弓蛇影,杞人忧天啦。”说完一拉唐天龙衣袖,悄声道:“他们的事由他们自己解决,去休息吧。” 船头上唐诗瑶心中一阵酸楚,耳边传来轻轻脚步声,随着一声干咳,唐诗瑶咬着唇头也不回道:“你不是要走么,怎么还不走?” 龙世秋叹着气道:“你唐大小姐这么冷的天还在吹着江风,我怎么敢走?” 唐诗瑶猛地一回头,灯光下龙世秋正倚在旗杆上笑盈盈看着自己。 “哼”这一声从鼻子里发出的“哼”字远比从口中说出来更微妙,连龙世秋这位刀里火里滚过三回的人也不得不没了脾气。 “诗瑶”他轻轻试探道:“你听我说完缘故再生气也不迟。” “我不听”唐诗瑶嘴上说着不听,心里却希望他继续说下去。 龙世秋等人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接道:“刚才我看了镖局里受伤的镖师,他们中的毒乃是西域独有的一种迷药,名叫‘醉心三叠’,这是一种用三种不同的醉心花萃取制成的迷药。” 唐诗瑶见他说得真真的,忍不住问道:“醉心花是什么花?我怎从没听说过?” 龙世秋嘴角微扬道:“你不是不听的么?” 唐诗瑶被他气得一跺脚,“你……我再也不听了”转身就走。 龙世秋忙伸手拦道:“逗你呢,你听我慢慢告诉你。” 唐诗瑶嘟着嘴停住脚步,狠狠白了她一眼。 龙世秋这才叹了口气道:“醉心花是曼陀罗花的别称,这种花在中原并不多见,乃是剧毒之物,它的花香轻则可以令人产生幻觉,重则可以致人昏迷,三国时候的神医华佗研制的‘麻沸散’主要就是利用曼陀罗花来昏迷患者,达到消除疼痛的作用。” 唐诗瑶瞪着他,眼中显然已经缓和了很多,龙世秋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刚刚那些逃走的黑衣人为何一支响箭就有同伴立刻前来接应么?” 唐诗瑶皱着眉道:“说明他们早就在附近埋伏好了啊。” 龙世秋道:“这么一大群人要想不惹人注意,能够随时出现接应,又说明了什么?还有他们在各地劫掠的大批银两为何能够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呢?” 唐诗瑶也是冰雪聪明之人,沉吟了一会忽然眼睛一亮道:“说明他们至少在各地都有一个贼窝,是么?” 龙世秋点头笑道:“对啊,因此对方可不止是一般的盗贼团伙,他们一定有着庞大的组织,从而能令他们在各处不断作案,并能及时转移赃物。” 唐诗瑶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你要离开难道就是为了这件事?” “聪明”龙世秋忍不住夸了一声,又道:“‘醉心三叠’制作过程非常复杂,且这种迷药保存极为不易,据今天的情形来看,今天他们使用的‘醉心三叠’用量非常之大,不太可能全部来自西域,因此若想配制如此大量的迷药,就必须大量种植曼陀罗花。” 唐诗瑶道:“你的意思是?” 龙世秋缓缓道:“要么在湖北,要么在湖南,一定有个地方种了大量的曼陀罗花。” 唐诗瑶不解道:“就算你说得很对,但湖北湖南那么大的地方,要找到种植曼陀罗花的所在,岂不是大海捞针?” 龙世秋道:“你有所不知,曼陀罗花的培育对泥土有很高的要求,一般需要略带粘性的沙土才能大量生长,加上这种花的香气虽淡,毒性却极强,因此须有大片土地的庄园地主才有可能大量种植,普通百姓绝无可能。” 唐诗瑶终于明白过来,沉吟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找到适合曼陀罗花生长环境的大庄园,就能找到幕后的黑手是吧?” 龙世秋颔首笑道:“对极了,而且这种花生性喜水,所以只要找到临近水源的大庄园,就有可能会找到曼陀罗花的所在。” 唐诗瑶听了心头一阵欣喜,暗暗钦佩龙世秋的博闻广识,又一转念,忍不住问道:“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懂得这些的?” 龙世秋长长叹了口气,眼睛忽然望向远方,半晌才幽幽道:“因为我从小就在西域长大,这些知识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懂了。” “怎么,你在西域长大?”唐诗瑶不禁问道:“那你爹娘呢?”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钢针,一下刺在龙世秋的痛处,只见他身子微微一颤,目光中掠过一丝怨恨之色,转身道:“时候不早了,休息去吧。”说完迈步就走。 唐诗瑶忽然领悟过来,知道自己问了一个本不该问的问题。 看着龙世秋离开的背影,她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道:“你打算就这么走了?” 龙世秋倏地停住脚步,但并没有回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唐姑娘,总有一天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作为朋友,有句话我一直想说。” “朋友?”唐诗瑶听到这两个字突然鼻子一酸,眼眶中泛着泪光咬了咬唇,道:“你真的只把我当作朋友?” 龙世秋背对着她,低声道:“我是喜欢你,但我们也许只能做朋友……” “为什么?”她的声音忽然高了许多:“那天摘星楼湖上画舫中的那位紫衣姑娘也是你的朋友?” 龙世秋长叹一声,终于还是走了。 他果然走了。 次日拂晓,龙世秋就和鬼箫一起走了。 林间小道上,龙世秋背着手,心事重重地走着。 鬼箫忍不住问道:“咱们就这么走了,唐姑娘会不会很伤心?” 龙世秋转身看了一眼这个憨厚的大高个,淡淡道:“你又看出什么了?” 鬼箫道:“我又不是傻子,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唐姑娘她喜欢你。” 龙世秋叹道:“你不懂,她和我的关系越密切,对她来说越危险。” 鬼箫似乎明白了什么,道:“我懂了,你也喜欢她,所以才要离开她。” 龙世秋眨眨眼道:“我也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可以走了?” 鬼箫一愣,道:“我可不能走,我走了那姓尹的一定抓我去坐牢。” 龙世秋微微一笑,边走边道:“我一直想问你这件事,总是找不到机会,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你倒是说说,尹捕头为何要抓你。”说罢干脆往道边的石头上一坐。 鬼箫挨着他也坐了下来,这才缓缓道:“去年我和几个会武的朋友为了吃饱饭,无奈做了刀口上的营生。” 龙世秋倒是有些意外,挑眉道:“哦?原来你也做过打家劫舍的事啊。” 鬼箫脸上一红,道:“我们只挑那有钱的大户人家,可从没欺负过良善百姓。” 龙世秋笑着点点头,不再打断他,鬼箫接道:“我记得那一夜,我们弟兄四个摸到一座挺大的庄园外,那户人家庄院虽大,却没见着几个看家护院,于是我们趁夜找了间屋子溜了进去,这一进去不打紧,你猜我们看见了什么?” 龙世秋见他眼中放着光,笑道:“当然是银子了。” “没错!”鬼箫一拍大腿,几乎跳了起来道:“满满一屋的大箱子,打开后里面全都是白花花大银锭子。”他边说边比划着,鬼箫却渐渐皱起了眉头。 “咱们兄弟哪里见过那么多银子,于是大伙把衣服全都脱了,想尽量多装些银子跑路。”鬼箫突然话锋一转道:“就在我们兄弟背着银子想要开溜的时候,忽然四周亮起了火光。不知从哪冒出一群手持兵刃的黑衣人,不由分说上来就砍。” 龙世秋见鬼箫讲到这里眼神中闪出一丝恐惧之色,他的声音也慢慢变得低沉起来:“我们四兄弟身法脚力都还不错,于是扔了银子一路逃跑,趁着夜色终于跑出重重大院,来到大院东边的田间。” 龙世秋道:“然后呢?” “我们兄弟穿过花丛一路向东跑,可惜跑了没多远我身后的两个兄弟就被黑衣人追上,一刀一个结果了性命。”鬼箫的声音已有些颤抖:“我和叶老三跑着跑着就觉得头晕目眩,再看后面追兵早已没了身影,当时我们就觉得不对劲,以我们两个的脚力,十里八里根本不在话下,但那一夜邪门得很,只觉得恶心想吐,好不容易才熬过了那片花田。” “然后呢?” 鬼箫瞪大眼睛道:“我们害怕被人追上,只得泅水渡河,哪晓得一到了河里,脑子立刻清醒过来,你说邪门不邪门?” 龙世秋的嘴角渐渐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站起身来悠悠道:“咱们边走边聊,找个地方,我请你吃顿好的。” 第二十三章 驿途孤燕 正午,枫林镇。 吕家酒馆。 鬼箫正埋头吃着大红肘子,吃得满嘴流油。龙世秋望着他,嘴上露着笑意。 “我终于知道尹捕头为什么不抓你去坐牢了,照你这吃法,能把监狱吃穷了。”龙世秋笑着打趣他。 鬼箫一愣,看了看眼前六七个空盘子,再看看手里抓着的猪肘子,嘿嘿笑道:“哪座监狱还管吃饱?” 龙世秋道:“等你吃饱了好好回忆一下,然后接着把故事讲完。” 鬼箫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故事这么值钱,抹了抹嘴上的油哂笑道:“现在就已经很饱了。” 龙世秋摇头道:“不行不行,这肘子你必须吃完。咱们下午还要赶路,不吃饱了我怕你没有力气走路。” 鬼箫打了个饱嗝,摸了摸肚子嘿嘿笑道:“真饱了,吃不了咱可以带路上吃嘛。” 他们果然把没吃完的打包,另外还顺带打包了两斤牛羊肉,两壶酒和二十个馒头。 出门在外总得预备点余粮,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站有多远。 龙世秋倒剪双手,施施然走在大街上,鬼箫背着两只大包袱走在身后。 “咱们这是往哪里去?”鬼箫忍不住问道。 龙世秋转身看看他,又看了看街边停着的一辆马车。 车把式正翘着腿躺在一旁,用一顶毡帽盖着脸晒太阳。 龙世秋走上前去,手指轻轻扣了扣车厢。 车把式一摘摘帽,眼睛眯了迷道:“干嘛。”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你这车远路去不去?” “远路?”车把式一屁股坐起,上下打量了龙世秋一番道:“有多远?” “岳阳。” “不去。”车把式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又复躺下。 “请问多少银子才肯去?”龙世秋一向很有耐心,而且很有礼貌。 车把式连眼睛都没睁:“五十两。” “咚,咚,咚!”三声响,车把式再一睁眼,身边就多了三锭银子,瞧着每锭都有十五两左右。 “这是定金,剩下的到了岳阳再付如何?” 车把式眼睛立刻瞪得如铜铃一般,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这位大爷真敢这么随手一给。 “不……不用再给,够……够了!”他抓起银子往身后就走,一边走一边笑,大喊:“旺儿他娘,人呢,快收拾收拾,老子要出趟远门!” 只要能带着足够的银子回家给老婆孩子花,任何人都可以自称为“老子”。 鬼箫叹着气道:“我看这人像是疯了。” 龙世秋笑道:“我看倒不至于吧。” 鬼箫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龙世秋:“我说的不是他,而是你。” 要知道一名从六品官员一年的俸禄银子大概也就是五十两。 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每月维持温饱的正常开销也用不了一两银子。 所以刚刚龙世秋随随便便就给了车把式三四年的生活开支。 车把式脸上笑开了花,背着一只行囊兴冲冲跑过来,身后他老婆抱着小儿子倚在门前,一脸幸福地目送丈夫。 车把式来到马车前,弯腰撤去轫木,一掀布帘笑道:“二位爷,请上车。” 龙世秋跨上车,问道:“不知大哥怎么称呼?” 车把式哈着腰道:“小人姓牛,排行老二,大爷叫我牛二就行。”牛二扬鞭一声吆喝,马车一路风尘离开了枫林镇。 鬼箫坐在车上,眼睛一直盯着龙世秋。 “我脸上有字?”龙世秋忍不住问道。 鬼箫摇摇头道:“你脸上有钱。”龙世秋一怔,只见他继续道:“我实在不明白,你哪来的那么多银子?” 龙世秋笑了笑,反问道:“你坐过牢么?” “没有,差一点。” 龙世秋道:“我坐过,而且是刑部天牢。” 鬼箫瞪眼道:“刑部天牢?据说那地方除了皇帝大赦天下,很少有人能活着出来的。” 龙世秋淡淡道:“我在天牢里吃的每一顿都和你刚刚吃的差不多。” 鬼箫的眼睛瞪得更大:“你是怎么做到的?” 龙世秋道:“我只不过是和牢头说了一句话。”鬼箫的嘴巴从刚才开始几乎就没有合拢过,等着他说下文。 龙世秋接道:“我每天叫他去不同地方取银子,拿到了银子他就可以分一半去养家里的老婆和外面的三个姘头。” “另一半当然是花在你身上。”鬼箫道。 龙世秋点点头,道:“第一天他在悦来客栈的掌柜那取了十两,当晚就从天水居订了一桌酒菜送到我面前。” 鬼箫忍不住问道:“第二天呢?” 龙世秋道:“第二天他在城西关帝庙的供桌下翻出了二十两,当天我的牢房内就有了崭新的桌椅和被褥。” 鬼箫叹着气道:“难怪人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样子你坐牢花了不少银子。” 龙世秋淡淡道:“我坐了二十一天牢,花掉了一千三百五十四两。” 鬼箫的下巴都快掉下来,声音竟有些发抖:“所以你的银子是偷来的还是抢来的?” 龙世秋的眼神中忽然现出一丝幽怨之色,车厢内一时间竟没了声音。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南下。 日头已渐渐偏西。 牛二放慢了速度,待马车缓缓而行,这才问道:“二位爷,今晚在哪里落脚?” 龙世秋正要说话,忽听得车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五匹快马从车后呼啸而至,追上马车后一字排开,拦在路中央。 牛二见马上五名身穿劲装的骑手个个背刀挎剑,凶神一般,吓得一激灵道:“几……几位大爷,这……这是……” 当先一名骑手翻身下马,提着刀走到马车近前喝问道:“车上有人吗?” 牛二见此人一脸横肉,眼似铜铃,哆嗦道:“有……有……” 这人几步走到马车前,用刀鞘将布帘一挑,朝里面龙世秋二人扫了一眼,歪着头骂道:“他妈的,又不是,这小娘们跑哪去了。”转身上了马,大喝一声道:“走,去前面万家镇看看。” 牛二吓出了一身冷汗,后怕道:“二位爷,这里的人厉害得很,咱们还是赶紧离开此地为妙。” 龙世秋笑了笑,道:“不急。”说罢伸脚在车底点了点低头道:“你可以出来了。” 鬼箫和牛二俱是一愣,不知道他在和谁说话。 蓦地,一个娇小的身影从马车底部翻身而出,原来是个二十上下的褐衣少女。 龙世秋下了马车,只见眼前这位少女灰头土脸,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只有一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稍显得精神些。 褐衣少女看了一眼龙世秋,嘻嘻笑道:“你的耳朵蛮好使的嘛,竟然知道我躲在车底下。” 龙世秋叹了口气,吩咐牛二道:“咱们走。”说罢就要上车,谁知褐衣少女抢先一步伸手拦道:“哎,你别走啊。” 龙世秋皱眉道:“姑娘还有事?” 褐衣少女嘟着嘴道:“你刚才也看到了,那么多凶神恶煞的人在到处抓我,你难道忍心眼睁睁看着我被他们抓走?” 龙世秋淡淡道:“姑娘,我们只是过路的,还不想和你一样惹上麻烦,何况以姑娘这身轻功,那些人也未必能抓到你。” 褐衣少女委屈道:“可是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再想跑也没力气了。” 龙世秋叹着气道:“那以姑娘的意思,你想怎么样?” 褐衣少女嘻嘻一笑道:“你带我去吃顿饭,吃饱了我就走,怎么样?”没等龙世秋答应,她就一头钻进了车厢,把鬼箫吓了一跳。 龙世秋摇了摇头,一阵苦笑,车厢里传来褐衣少女催促的声音:“还等什么,快上车啊。” 车厢内褐衣少女一脸笑容地望着龙世秋和鬼箫:“我叫小音,声音的音。”说着用小脚踢了踢鬼箫,道:“你叫什么?” “鬼箫。” “鬼箫?”小音皱着眉道:“这世上还真有姓鬼的人?”说着看了一眼龙世秋。 “鄙人姓龙,龙世秋。”他不等这位开口问,自己就先自报家门。 小音忍不住笑道:“你们一个姓天上的龙,一个姓地下的鬼,本姑娘真是开了眼了。”说着往鬼箫面前凑了凑,又闻了闻。 鬼箫瞪着眼,往后闪了闪道:“你干什么?” 小音眼睛忽然一亮,道:“好香啊,你包袱里有什么吃的?” 鬼箫叹了口气,只得将中午打包的酒肉馒头拿了出来。 “喂,你们两个大男人真好意思,我刚刚说快饿死了你们是没听到还是装作没听到?带了这么多好吃的竟然不拿出来?”小音一面解开纸包,嘴里还不闲着。 一见到大块的牛羊肉,小音的口水都快滴下来,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我就不客气啦。”抓过肉来便啃了起来。 龙世秋看着她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样子心道这哪像是姑娘家吃饭?那啸聚山林的绿林好汉们也不过如此。 一阵风卷残云过后,鬼箫打包的一斤牛肉一斤羊肉就连肉沫都不剩了。 小音打着饱嗝还不忘抓起几只馒头揣进怀里。龙世秋越看越觉得这丫头挺可爱,微微一笑道:“吃饱喝足了吧?” 小音边剔着牙边点头。 “那姑娘是不是该下车了?” 岂料小音听了这话蹙眉道:“瞧你这话说的,我不得找个地方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嘛?” 第二十四章 卿本佳人 龙世秋一行抵达万家镇,已经过了酉时。 马车刚停稳,小音就第一个跳了下来。 “你们今晚是不是要在这里留宿?”小音眨着眼问龙世秋。 龙世秋点头。 “那跟我来。”小音拉着龙世秋的袖口,丝毫不避男女之嫌道:“在万家镇如果你想要下馆子呢,就去得月楼,要住宿呢,就数前面这家永安客栈最大最干净了。”说着用手一指,谁知她这一指,正指在一个人的鼻子上。 这人不是别个,正是半路上拦下马车的那位劲装骑手。 他前脚刚跨出永安客栈的大门,一眼就看见了龙世秋等人。 “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劲装大汉手中刀一指龙世秋:“早就觉得你小子有问题,这小娘们果然被你藏起来了。” 龙世秋苦笑道:“兄弟别误会,我不认识她,你请便。”说罢向后退了一步。 小音气得脸都绿了,刚要开口,就见劲装大汉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抓向小音肩头,口中喝道:“看你还往哪跑。” 小音一惊之下忙闪身躲过,身法竟出奇的快,劲装大汉一抓不中,手中钢刀应声出鞘,“唰唰”攻出两刀,小音左闪右躲,竟又避开了这两刀。劲装大汉“咦”了一声,刀锋一转,砍向小音左臂,小音刚侧身,躲过这一刀,身后忽然又窜出两名大汉,一左一右两柄利剑分别攻向她后心而来。 鬼箫实在看不下去了,低低的声音问龙世秋:“咱们要不要……”话音未落,龙世秋已经举起手,摇了摇头。 三名大汉当街将小音围在垓心,只见她脚下生风,身形如飞鹤一般跃纵躲闪,这三人的一刀双剑一时间竟未能碰到她分毫。 虽然如此,毕竟小音只是个女人,在三名大汉凌厉的攻势下,二三十招过后,明显已有些力不从心,脚下步法也有些乱了章法。 只见她一边招架,一边急道:“你们两个是死人啊!” 龙世秋嘴角微微上扬,这才递给鬼箫一个眼色。 鬼箫见三个大男人联手欺负一个弱女子,早就气得眼中喷火,大喝一声似半空中响起惊雷,几步来到其中一名大汉身后,一伸手,钢爪一般的手指直奔这人肩头抓到。 这人眼看小音体力不支,正待一举将她拿下,忽然觉得身后一阵风声,暗暗道了声“不好”,但想躲已然来不及了,鬼箫这一抓已抓在他肩头,这人肩胛骨一阵剧痛,惨叫一声,手中长剑立时脱手,鬼箫抓着他肩头轻轻往回一带,脚下顺带使了个绊子,这人“哎呦”一声,倒栽出一丈开外,手捂肩头痛苦打着滚。 其余两人见状大吃一惊,另一名使剑的大汉弃了小音,扭身长剑直奔鬼箫面门刺到,鬼箫冷笑一声不闪不避,左手迎着他刺来的方向轻轻一扣,已经将他手腕扣在手中,右手一拳正中他前胸,这人清楚地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壮硕的身子瞬间烂泥般瘫倒在地。 鬼箫两招之间就轻松解决了两人,持刀大汉大惊失色,刀法一乱,小音趁机脚下一点,人已经飘至龙世秋身后,大口喘着气还不忘冲他做了个鬼脸。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竟敢插手我们沐家堡的事?”持刀大汉壮着胆问了一句,声音虽大,却明显听得出有些颤抖。 鬼箫一阵冷笑,道:“什么狗屁沐家堡,大爷我没听说过。” “好,好,你们等着!”这人收刀扶起同伴,狼狈而去。 小音气呼呼站在龙世秋面前,踮起脚尖瞪着他,鼻子几乎要顶到龙世秋嘴唇:“你这人怎么这么狠心,我都快被杀了也不出手?” 龙世秋笑道:“你这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小音气得一跺脚,转身就往永安客栈里走,刚走到客栈门口,掌柜的就已经满脸惶然走出来。 “掌柜的,我们住店。”小音迈步就要往里走,就听掌柜的赔笑道:“姑娘且慢,小店已经客满,几位客官不如高升几步,换别家如何?” 小音一歪脑袋,一把揪住掌柜的领口道:“你撒谎,我这就去客房查看,倘若没有客满,姑奶奶一把火烧了你的客栈。” 掌柜的闻言双腿一曲,跪倒在地求饶道:“几位客官,你们闯下大祸事了,小店实在不敢收留,还请几位见谅才是!” 龙世秋皱着眉一把扶起掌柜,道:“掌柜的,你说的可是刚刚那些人?” 掌柜连连点头道:“客官您是外乡人,您可不知道,这方圆百里皆是沐家堡的势力,刚才被这位爷打跑的正是沐家堡的人,小人奉劝诸位爷还是趁早离开为妙,不然一会沐家的人来了,可……可就了不得了。” 龙世秋看了一眼小音,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得那些人到处抓你?” 小音先是一愣,接着支吾道:“哪有做什么,我……我只不过……”刚说了一半,脸一红却不往下说了。 龙世秋还真没想到她竟然会脸红,淡淡道:“鬼箫,我们走。”说走真的就走,小音一把拉住他,不情愿道:“哎,你别走,我说还不行嘛。” 龙世秋沉下脸看着她,小音怯生生道:“沐家堡堡主那傻儿子在街上欺男霸女,我看不下去,所……所以就出手教训了他一下咯。” 龙世秋皱眉道:“仅仅是教训了一下这么简单?” 小音红着脸道:“我只是不小心一脚踢了他……那……那东西一下而已。”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然后呢?” 小音道:“谁知道他那傻儿子却……却站不起来了,好像……好像伤的不轻……” 鬼箫忍不住笑出声,道:“傻丫头,男人那玩意儿轻易踢不得,弄不好会断子绝孙的。” 小音清了清嗓子,理直气壮道:“谁让他欺负人,活……”她本想说“活该”二字,一见龙世秋的脸色不对,生生把“该”字给咽了下去。 龙世秋摇了摇头道:“这事我还真管不了,你自求多福,回家去吧。” 小音听到“回家”两个字,鼻头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龙世秋见状心头一惊,再看看她这这副模样:一身脏破不堪的衣服,黑一块白一块的脸蛋,乱得像鸟窝一样的头发,这样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有家? 正想到此处,小音已经擦干眼泪,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迈步就走,这丫头还真有一身傲骨。 龙世秋反倒大步跟了上去。 小音走出一段距离,听得身后脚步声,一转身,就看见了龙世秋。 “你跟着我干嘛?”小音瞪了她一眼道:“你不是不管我的事吗?”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我改主意了。” 这句话大大出乎了小音的预料。 龙世秋扭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鬼箫和赶着马车的牛二,伸手入怀,摸出一锭银子,抛给了牛二。 牛二愣愣道:“大爷,您这是……” 龙世秋笑道:“你可以回枫林镇了。” 牛二怔道:“可是这还没到岳阳哩。” 龙世秋道:“回去吧,你老婆和儿子在等着你呢。”接下来的事会麻烦的多,他不想牛二遇到什么危险。牛二这才千恩万谢,赶着马车高高兴兴赶着马车走了。 小音终于破涕为笑,她忽然发现龙世秋虽然常常外表冷若寒铁,其实内心深处却软得像块棉花。 “接下来我们去哪?”她痴痴地望着他问道。 龙世秋淡淡道:“找个地方洗个澡吃顿饭,再找个地方躲起来睡一觉。” 小音说得果然没错,得月楼果然是镇上最好的饭馆,三人在得月楼饱餐一顿,又到了平安客栈,洗去了一身风尘。 男人洗澡比女人当然快得多,龙世秋和鬼箫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坐在大堂内等着小音,他们并不打算在平安客栈住下,毕竟他们现在到哪都是个大麻烦,龙世秋不想把麻烦带给无辜的客栈老板。 他给了伙计一锭银子,伙计立刻给小音拿来几套合身的衣服。 鬼箫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手指不断敲着桌面,忍不住道:“难道女人洗澡都这么慢?” 龙世秋叹气道:“没见过女人洗澡,不清楚。” 鬼箫嘿嘿笑道:“女人是麻烦些,何况她脏成那副……”话还没说完,嘴巴忽然停住,嘴巴虽然停住,却还是张着。 小音已从后堂缓缓走进来。 只见她身穿淡蓝色衣裙,鹅蛋般的小脸上不施粉黛却白腻如脂,朱唇未点却红若樱桃,腮边浅浅的两个梨涡平添了几分娇俏可人,胸前浅蓝色抹胸把优美的身段淋漓尽致的体现了出来,微湿如泉的长发并无任何装饰,仅仅用一条淡蓝的丝带轻轻绑住。 一阵香风吹过,小音已经站在龙世秋身旁,在他耳边吹着气悄声道:“怎么样,我好看吧?” 没人能想到小音竟换像了个人似的,就连擅长易容的龙世秋也吃惊不小。 鬼箫的表情用瞠目结舌四个字来形容再也恰当不过! 小音见龙世秋不说话,用力摇了摇他的肩膀,眨着眼道:“怎么样嘛,好不好看?” 龙世秋叹了口气,终于点了点头。 第二十五章 宝相千叶 荒郊野外,破瓦残垣。 一处废弃的破屋内,龙世秋等人围坐在火堆旁。 “龙哥哥,你们这是要去哪?”小音手托着腮问道。 龙世秋用一根树枝挑动柴火,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反问鬼箫道:“你还能找到上次去过的庄园吗?” 鬼箫点头道:“就在岳阳城东南方向,我记得那里有条很宽的河,河东岸有一座七层宝塔。” 龙世秋道:“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鬼箫回忆道:“那天夜里我和叶老三很快被追兵围住,我们杀了几人逃到塔下,不料却碰上了尹风令尹大捕头。” 龙世秋淡淡道:“只怕你们两个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鬼箫不得不承认:“当时他的刀已经架在叶老三的脖子上,奇怪的是,当他看到我们身后的追兵时,却故意放了我们一马。” 龙世秋笑道:“这倒不像他的一贯做法。” 鬼箫道:“确实不像,当他把刀放下时,我答应要还他一份人情。”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看来尹大捕头知道的事还真不少。” 鬼箫道:“怎么说?” 龙世秋道:“他是鄂州捕头,如果不是追查重要的案子,怎么会大老远的跑到岳阳来?” 鬼箫点头道:“所以我们要尽快赶到岳阳去。” 小音静静听了半天,终于展颜笑道:“太好了,我也去。” 龙世秋双臂放在脑后,躺了下去。 鬼箫道:“只是此去岳阳至少还有数百里,没有脚力明天我们怕是到不了。”话音甫落,耳边隐隐传来阵阵马蹄声。 “有人来了。”小音推了推龙世秋,她发现自己不推还好,这一推他居然打起了呼噜。 马蹄声果然在屋外止住,一时间外面火光四起,只听一个声音道:“九爷,里面有人,八成就是他们。” “我出去看看”。 鬼箫站起身,走出屋外。眼前五匹高头大马一字排开,马上骑手皆身背利刃,每人身后各带一支队伍,马上马下数十人尽皆手持火把,将屋外大片地方照得亮如白昼。 当先马上端坐着一名玄衣光头壮汉,此人三十出头的模样,太阳穴高高凸起。一脸横肉带着凶相,阴鸷双眼目露精光。 “七爷,就是他!”身后一人高声道,鬼箫定睛望去,正是万家镇中逃走的那位。 被称为“七爷”的这位冷笑着问道:“朋友贵姓?” “鬼箫。” “好名字,”光头道:“你知道我是谁?” 鬼箫摇头,光头冷冷道:“沐家七煞排行第七,沐天侯。” 鬼箫叹了口气道:“不认识。” 沐天侯忽然大笑道:“你的性格我很喜欢,交出屋里的人,你就可以平安离开了。” 鬼箫淡淡道:“我若不交呢?” 沐天侯还在笑:“那就莫怪我了。”“了”字刚出口,只见沐天侯双脚一点,身子凌空一翻,单掌一挥飞扑向鬼箫。 鬼箫双拳运力正要出手,突然眼前人影一晃,龙世秋已经挡在他身前,电光火石间,龙世秋举掌相迎。 “呯”地一声,二人硬碰硬地双掌相接,沐天侯身形向后暴退十余步,双脚一沉使了个千斤坠,泥土没过鞋面才勉强站定,一脸震惊地看向对面。 龙世秋站在原地,竟然纹丝未动! 沐天侯惊愕道:“你是什么人?” 龙世秋不答反道:“大力金刚掌,阁下原来是少林出身。” 沐天侯对自己的掌法一直很自信,他苦练了二十年的大力金刚掌如今已有六七成的造诣,向来很少遇到敌手。 对方究竟是什么人?接了我五成功力的一掌,居然连晃都没晃? 只此一掌,沐天侯就知道自己绝非此人对手,对方的内力似无尽瀚海般深不可测,他脑海中飞速搜寻,江湖中何时出了这一号人物? 沐家堡在方圆数百里内向来只占便宜不吃亏,今晚自己刚出手就丢了这么大的人,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沐天侯想到此处,牙根一咬,挥手大喝一声:“上!” 一声“上”字出口,数十名侍从火把与刀剑一齐晃动,立时将这荒郊外的小破屋围了个水泄不通。 龙世秋嘴角扬,冲鬼箫道:“你进去保护小音。”鬼箫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屋。 小音其实一直扒在破窗上看着,一见对方把屋子给围起来,心中一凛,暗道:这下完了,俗话说单拳难敌四手,看这架势对方少说也有四五十号人,我们三人今晚恐怕凶多吉少。 刚想到这,鬼箫已经进了屋,小音把银牙一咬,道:“咱们一起出去,要死也死在一处。”迈步就要出门,谁知鬼箫一把将他拦住,淡淡道:“不用。” “不用?”小音一双大眼睛吃惊地瞪着鬼箫,耳边此时已经乱成一团。 小音立刻走到窗前紧张地踮起脚向外观望,只见龙世秋已被沐家堡众打手围在垓心,奇怪的是眨眼之间,围上去十余个人手中的刀剑眨眼间莫名其妙都不见了! 就见龙世秋展身形在垓心旋风般游走,掌风所及之处众打手倒的倒,趴的趴,躺的躺,甚至还有人被击飞出数尺之外。 一片哀嚎过后,第一批冲上去的十几个人已经全都倒下,龙世秋面带微笑昂首站在垓心,只见他双手中寒光闪烁,握着的竟是地上那些人的十几把兵刃! 在场所有人都被震惊到,这人用的是武功还是法术? 余者面面相觑,哪还有勇气再上前一战? 沐天侯双眼中充斥着绝望和恐惧,颤抖的声音道:“你究竟是谁?” “龙世秋”。 沐天侯目光中露出怨毒之色,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撤!”沐家堡的一众人等偃旗息鼓,搀扶着伤者落荒而逃。 龙世秋双手一甩,手中兵刃叮叮当当散落一地。 小音和鬼箫缓缓从屋内走出,小音崇拜地望着龙世秋,鬼箫叹息着道:“我说他不用帮忙,没说错吧?” 小音突然跑上前去,站到龙世秋的面前娇声问道:“喂,你刚才使的什么功夫那么厉害?” 龙世秋毫不避讳道:“刚才我使的是‘宝相千叶手’。” 小音吐了吐舌舌头道:“好厉害的武功,我要有你这身武功,才不会被他们追得到处躲呢。” 龙世秋看着她道:“你要不闯祸,什么事也没了。” 这会工夫鬼箫已将对方留下的几匹马陆续牵了过来,龙世秋牵过一匹道:“早点休息,明天要赶不少路。” 一间透着风的破草屋,三个浪迹天涯的沦落人。 “鬼大哥,你今年多大了?”小音倚在墙角,身上披着鬼箫带来的披风。 “二十七。”鬼箫微合双眼,好像就快睡着。 “我十九,你也是孤儿?” “嗯。” “我也是。”小音似乎睡不着,一双大眼睛左边看看鬼箫,右边扫一眼龙世秋,接道:“我四岁的时候被师父捡回来的。” 鬼箫睁开眼,问道:“那你师父呢?” “死了。”小音叹息道:“她一死,我就从道观里跑了出来。” “你师父是个女道士?”鬼箫很是意外。 小音道:“嗯,她老人家一死,我就到处被排挤,受不了那份气,我就一走了之了。” 鬼箫叹了口气,沉默不语了。 这世上有一种感情叫同命相连,有了苦衷,女人往往选择倾诉,而男人往往选择自己承受。 “龙大哥,你呢?” 龙世秋鼻子里发出声音:“嗯?” “你多大了?” “三十。” “这么老?”小音自己都觉得话说得过分了些,忙纠正道:“我不是……我的意思是……”她一时间竟想不到如何弥补刚刚的口无遮拦。 谁知龙世秋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只听他淡淡道:“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被同门排挤了,早点睡吧。” 屋内一时没了声音,耳边传来的只有断断续续的秋虫鸣叫声。 “龙大哥,你睡了吗?”小音低低的声音道:“你成家了没?” 龙世秋没有回答,鬼箫似乎也已经睡着, “龙大哥,我嫁给你做老婆,你要不要?”话音刚落,耳边忽然响起龙世秋的鼾声。 ……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孟浩然的这首《望洞庭湖赠张丞相》可谓脍炙人口,妇孺皆知。 龙世秋等三人一踏入岳阳境内,便立刻感受到洞庭湖畔“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的壮丽的景象和磅礴气势。 距离岳阳城还有十多里,路上的行人商贾便已是络绎不绝,热闹非常。 引人注目的是,进出岳阳城的人群中,似乎多了不少江湖人物。 赶了一天的路,三人此时早已经是饥肠辘辘,远远望去酒旗招展,小音兴奋得拍手笑道:“前面有家酒楼,龙大哥,咱们去那里吃点东西吧。” 来到近前,只见匾额上书有“醉仙楼”三个大字。 这座酒楼共上下两层,虽不及临江客栈的酒楼那般豪华,却也另有一番气派。 三人迈步走入醉仙楼,左右扫了一眼,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原来这醉仙楼上上下下早就宾朋满座,哪里还有空桌?几名跑堂的忙得脚不沾地,连招呼客人的时间都抽不出来。 鬼箫叹了口气道:“这下好了,看来咱们只有先进城再说了。” 龙世秋点点头道:“只好如此了。”迈步往外就走,小音一把拽住他的衣角,故意大声喊道:“大哥,你怕什么,不就是来了几个锦衣卫嘛。” 话音甫落,大堂内一半的客人丢下碗筷跑出店外。 第二十六章 夜探游龙 “锦衣卫”这三个字就像是一道符咒,随便找个地方一贴,牛鬼蛇神一概回避。 小音一句“锦衣卫来了”醉仙楼的客人立刻少了一半! 掌柜和伙计也吓得不轻,余下的食客一见别人都往外跑,跟着也跑,跑到门外才发现上了一当。 小音噗嗤一乐,大摇大摆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龙世秋和鬼箫相对一笑,这丫头果然是个惹祸精,她到哪儿,哪儿不太平。 掌柜的脸色就像被人往嘴里塞了只癞蛤蟆一样。 店小二走到桌前,苦着脸道:“这位姑娘,您的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些。” 小音抬头望着他道:“怎么了?” 伙计哭笑不得道:“您刚刚这一嗓子,小店的客人跑了一大半了。” 小音嘻嘻笑道:“走就走呗,再说他们又没犯法,干嘛要跑?” 伙计眼睛一瞪道:“走就走?他们还没结账呐。” 小音忽然笑不出来了。 龙世秋笑道:“小二哥不必生气,损失多少记我账上就是了。”说着摸出一锭金元宝,放在桌上。 店小二眼中立刻放着光,瞬间一天云彩散,哈着腰笑道:“得了,一看这位爷您就不是一般人,不知您几位想吃点什么?” 龙世秋还没说话,小音已经插道:“把你们店里上好的酒席来一桌。” 店小二笑道:“好嘞,楼上雅间安静,您几位要不要……” 小音摆摆手道:“那就不必了,叫厨房快着点,我们饿着呢。” “那行,您几位稍等片刻。” 龙世秋瞪着小音道:“咱们人生地不熟,你可千万别再惹事了。” 小音噘着嘴点点头,一双大眼睛无辜地望着他。 不大会工夫,满满一桌酒席摆上,小音殷勤地替龙世秋倒酒,却发现他的眼睛一直往西北角看着。 小音一扭头,就看见了西北角那张桌子边坐着的一个男人。 这人看上去不修边幅,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麻布衣服,头发散乱着披在肩上,稍显帅气的脸上多了些沧桑,好久没刮过的胡子更令他看上去老成了不少。 他的面前没有酒菜,只有两个馒头。 也许正因如此,他才会选择坐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忍受着四周投来的鄙夷目光。 小音注意到他的左手一直放在桌面上,手中紧紧握着一把看上去已经用了很久的剑,剑鞘陈旧得像老女人脸上的皮肤。 他握剑的手抓得很紧,仿佛握着他作为男人仅有的一丝尊严。 他吃着馒头,吃得很细致,连掉在桌上的一点碎末都用手指蘸着送进嘴里。 小音看着他手中的馒头,再看看自己桌上的珍馐美味,忽然想起昨天自己岂非也和这人一样,连一顿像样的饭菜都吃不起? “龙大哥,那个人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你一直在看他?”小音悄悄地问。 龙世秋淡淡道:“我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手中的那把剑。” 小音更加奇怪:“那把破剑有什么不同吗?”她这句话刚问完,大门外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五名佩刀青衣大汉迈步而入,一进门便四下张望,为首的青衣汉子一眼就看见角落里那位麻衣青年,大声道:“他在那。”领着其余四人大步来到麻衣青年桌前。 小音见状悄声道:“龙大哥,那个人好像遇到麻烦了。” 龙世秋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麻衣青年将最后一口馒头缓缓放入口中,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几位。 出人意料的是,为首青衣大汉面向麻衣青年深深一躬道:“叶少侠,敝帮的船今晚就到,您看……。” 麻衣青年面无表情道:“回去告诉尤帮主,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办到,让他准备好我要的东西。” 为首青衣大汉抱拳道:“在下告辞。”转身而去。 麻衣青年站起身来,往桌上放了两枚铜钱,起身走出店外。 此时醉仙楼内陆续走进不少客人,其中不乏一些武林中人,店小二小心招呼着,一扭脸满脸堆笑地来到龙世秋面前道:“不知三位客官用得可满意?” 龙世秋点了点头,问道:“小二哥,你这店里平时也有这么多江湖中的客人么?” 店小二眼珠一转道:“怎么,几位不是来参加洞庭大会的么?” “洞庭大会?”小音听出这里面的热闹,急着问道:“什么洞庭大会?小二哥你倒是说说。” 店小二清了清嗓子道:“听说游龙帮蓝帮主三日前广发英雄帖,遍邀武林同道前来参加洞庭大会,好像说是要在这次大会上推举一位总盟主来呢。” 小音蹙眉道:“好好的为什么要推举一位盟主?” 店小二压低声音道:“最近两湖地界很不太平,估计是与水陆镖银接连被劫有关,三天后将在岳阳楼前举行比武大会,由各大帮派争夺盟主之位。” 龙世秋和鬼箫听到这里已经猜到了大概,游龙帮作为洞庭湖两岸最大的帮派,召集武林同道结成联盟共同护镖,目前看来确实是一件必要的举措。 他们正聊着,门外陆续走进十几名道士,这些道士有男有女,为首的是一名手持宝剑的道姑。 这道姑的年纪约莫不过半百,鬓角却已经苍苍如霜,两道修长剑眉下一双慧眼熠熠闪光。 小音一见那中年道姑,脸色瞬间为之一变! 龙世秋眼角一瞥,就知道小音遇到了熟人,从她昨晚的话来分析,这位道姑大概便是将她赶走的那位现任观主了。 道姑率众大步走入醉仙楼中,捡几张空桌分别落座,小音却已经坐不住了。 “龙大哥,我吃饱了,咱们走吧。”她压低嗓子道。 龙世秋点了点头,小音不等他结完账,悄悄地溜出了店外。 等龙世秋和鬼箫走出醉仙楼,小音早已经牵着马跑到十余丈开外了。 鬼箫好像也看明白了她的心思,走上前道:“怎么,遇到冤家对头了?刚刚的那女道士是什么人?” 小音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道:“她是我的师叔,九宫山瑞庆宫的现任观主沈玄玉。” 龙世秋听了动容道:“原来你是九宫山的弟子?” 小音愣道:“怎么,难道不像?” 龙世秋道:“难怪你的轻功身法如此精湛,原来是瑞庆宫已故观主玄霄子的徒弟。” 小音还是第一次见到能令龙世秋惊讶的事,开心地道:“你知道就好。”龙世秋欲言又止,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三人赶在日落之前进入岳阳城,找了间客栈住下后,龙世秋吩咐鬼箫看紧小音,免得她又生事端,自己独自走出客栈,向路人打听了一番,直奔游龙帮总舵而来。 他估算着行程,唐天龙一行此时大概也已经到达岳阳,心中念念牵挂着唐诗瑶,因此决定前往游龙帮一探究竟。 月上梢头,清风徐来。 龙世秋沿着湖边向西南走了月六里地,发现前方湖面上船只渐渐多了起来。这些大小不一的船只有些静静停靠在岸边,有些来往穿梭,每条船上皆是灯火通明。 再往前走,远远瞧见一座水寨横架于湖面之上,水寨大门前一排巨大的气死风灯映照下,数十名身材健壮的刀斧手分列两旁。 龙世秋见状暗暗称奇,心道游龙帮果然名不虚传。绕过水寨正门向南走了数十丈远,龙世秋纵身跃上旁边的一棵大树,定睛向下观瞧,只见大寨内人来人往,辨认出正厅方位,这才展身形飞越高墙,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落在正厅西侧的屋顶之上。 龙世秋的猜测一点没错,此时的游龙帮水寨大厅内灯火辉煌,唐天龙一行人已经抵达多时,此刻正分宾主落座在厅内。 大厅中央的正座上端坐着一名身穿紫袍的中年人,在他身后站着一位面容清秀的白衣少年。 此人剑眉虎目,须长及胸,声音响似洪钟:“唐总镖头言而有信,不远千里亲自前来,倒令蓝某心中不安了。”此人正是游龙帮总舵主蓝靖宇。 唐天龙面有惭色道:“舍弟一时鲁莽,冲撞蓝总舵主虎威,唐某正当登门致歉,还望蓝总镖头能将舍弟放回。” 蓝靖宇哈哈笑道:“江湖同道本是一家,唐总镖头大可放心,洪三爷在敝寨吃得好,睡得好,并不曾受过半点委屈,既然唐总镖头如约而至,蓝某岂有不放人之理。”说罢连击三掌,早有人将一名锦袍大汉带入大厅。 唐天龙等人一见洪光瑞方知蓝靖宇所言不虚,这位洪三爷面色红润,精神矍铄,比起一个月前甚至发福了许多。 瞧他这副样子哪里是被关押,简直是来享清福的。 唐天龙兄弟立刻迎上前去,互道思念之情。 蓝靖宇微微一笑道:“诸位请坐,蓝某还有一事想与唐总镖头商榷。” 唐天龙等人重新落座,蓝靖宇笑道:“前者贵镖局与敝帮发生了一些误会,此事现已查明确系有人暗中作了文章,蓝某现已发出英雄令,广邀江湖豪杰来此结盟,共商今后对敌大计,同时推举出一位盟主,不知唐总镖头可有兴趣?” 唐天龙沉吟片刻道:“不知蓝总舵主有何计划?” 第二十七章 十二密使 萧文圣一旁冷眼观察,身为玉鼎镖局的智多星,他对蓝靖宇此刻的举止大为不解,当初三哥洪光瑞中了旁人的离间之计打上游龙帮,蓝靖宇将他扣押时的表现与今天自己所看到的简直判若两人。 是什么让这位蓝总舵主一改当初的态度反而将洪三爷当作上宾一样好吃好喝,甚至就连之前的三万两银子的赔偿都绝口不提了? 当蓝靖宇提到洞庭大会推举总盟主一事的时候,萧文圣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 果然当唐天龙问及他的计划时,蓝靖宇干咳一声道:“玉鼎镖局名震天下,唐总镖头在江湖上也是声名显赫,蓝某的意思是游龙帮与贵镖局可就此结成联盟,三日后的洞庭大会若能得到贵镖局鼎力相助,蓝某将不甚荣幸。” 唐天龙闻听此言,岂能不知他的用意,故作沉吟暂时不语,一旁燕无休早已按捺不住,嘿嘿一声道:“蓝帮主的意思是你们搭起台子,让我们兄弟陪着唱戏,推举你做盟主喽?” 蓝靖宇嘴角一扬,座上九指道长袁天奇忽然道:“燕五爷,话可不是这么说,想必大家都知道,江湖上近来出现了一股来历不明的强大势力,从南北直隶到各省都出现了镖银红货被劫的案子,咱们若再不联起手来,难道就此坐以待毙不成?” 萧文圣生怕燕无休再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忙插道:“袁道长此言甚是有理,玉鼎镖局此次并无争夺盟主之意,既然蓝总舵主有此倡议,我等兄弟愿闻其详。”说着冲燕无休使了个眼色,意思让他别再说话了。 萧文圣心中盘算,虽然游龙帮的势力庞大,但在这数百里洞庭湖沿岸号称九帮十三舵,他若想问鼎盟主难度着实不小,因此这才想方设法拉拢人心,壮大自己的实力。对于玉鼎镖局来说,你们谁当盟主都无关紧要,最紧要的是这次押来的三万两银子现在还在他手上,如今既然你要利用我们帮忙,那正好趁此时机将这三万两银子给要回来。 唐天龙知道萧文圣足智多谋,估计他心中早有打算,便也暂不表态,一切以萧文圣的意思行事。 蓝靖宇听了萧文圣的话果然很是受用,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诸位有所不知,这洞庭湖沿岸九帮十三舵之中实力能与我游龙帮相抗衡的只有地处汨罗的长乐帮,长久以来为了生意上的事闹得很不愉快,听说此次长乐帮的帮主尤衮网罗了众多高手,也想借此机会争夺盟主之位。” 萧文圣听了他这番话故意皱眉道:“据在下所知长乐帮的实力远不及贵帮,蓝帮主恐怕有些多虑了吧?” 袁天奇一侧摆着手道:“萧四爷有所不知,去年长乐帮帮主尤衮将自己的千金嫁给了寒烟山庄封庄主的大儿子封齐,如今有了寒烟山庄这座靠山,尤衮的底气较过去足了不是一星半点了。” 萧文圣恍然道:“原来是这样,看来长乐帮尤帮主其志不小啊。” 蓝靖宇微微颔首道:“半年以来,长乐帮在汨罗一带已经兼并了大小三四个帮会,据可靠消息,尤衮正在和沐家堡接触,若他们再得到沐家堡沐家七煞相助,无异于如虎添翼。” 萧文圣心里知道,游龙帮与长乐帮这两大水上帮会能长期占据洞庭,坐拥帮众上千垄断水陆运输买卖,定然与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否则岳阳府焉能纵容如此强大的两大势力在眼皮子底下横行无忌?倘若不能摸清他们各自的底细,走错一步棋,今后玉鼎镖局在湖广的生意就别做了。 上上之策自然是坐山观虎斗,两边都不得罪,但眼下蓝靖宇挑明了让玉鼎镖局选边站位,此时答应加入游龙帮的阵营,立刻就会与长乐帮和寒烟山庄为敌,此乃下下之策,当然断不能行。 萧文圣略作沉吟,重重叹了口气道:“蓝总舵主既然没将我等兄弟当作外人,萧某也就不妨坦言相告,一个月以来玉鼎镖局在南北直隶、各省的镖路上都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可以说是损失惨重、元气大伤,此番我等兄弟不远千里来到宝地,一为冰释前嫌,与贵帮解除误会,二来为调查镖银被劫的真相,希望蓝总舵主能体谅我等兄弟的难处。” 蓝靖宇闻言略微点了点头,道:“贵镖局的难处蓝某感同身受,为表合作诚意,此次贵镖局带来的三万两银子我游龙帮分文不取,全数归还,不知几位当家的意下如何?” 玉鼎镖局众兄弟相互对视一眼,除了萧文圣胸有成竹外,其余四人均大感意外。 唐天雷早已按捺不住,一听蓝靖宇要将三万两银子全数奉还,立刻一拍大腿道:“仗义,真仗义!蓝总舵主既然有如此诚意,我等兄弟还有什么话说。” 萧文圣没想到二哥会这么快表态,一时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谁知唐天雷话音刚落,燕无休也拍着椅子站起身道:“二哥所言极是,就冲蓝帮主这份心,玉鼎镖局自当全力相助。” 一直沉默不语的飞龙镖局二当家石东来此时也起身抱拳道:“飞龙镖局唯蓝总舵主马首是瞻!” 蓝靖宇大喜,一拍大腿大声笑道:“好!”立即吩咐手下设宴,为众家兄弟接风洗尘。 大厅内发生的一切外面屋顶上的龙世秋听得一清二楚,只是始终不见唐诗瑶的身影,正纳闷间,忽然眼前不远处屋顶上一道黑影似离弦之箭般穿过院墙而去。 龙世秋心中生疑,脚下一点,几个起落便追了上去。 前面黑影的身法极快,龙世秋不敢靠得太近,只是远远跟在他身后。眼看这条黑影越行越快,最后离开大路,闪身钻进一旁的密林之中。 龙世秋艺高人胆大,借着月光辨了辨方位,展身形跟进了密林。 眼前一片漆黑,约莫行了一射之地,龙世秋眼前忽然火光一闪,那条黑影赫然站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持剑,背对自己而立。 龙世秋的眼力何等敏锐,从衣衫和背影一眼看出此人正是今日在醉仙楼看到的那位麻衣青年。 “阁下的轻功是我所见过最好的。”这人背对着龙世秋,声音冷如寒冰。 龙世秋暗暗佩服此人的机警,自己已经跟踪得足够小心,竟然还是被他发现了。 事已至此,龙世秋也就大大方方走了出来,叹了口气道:“朋友的身法也很不错。” 麻衣青年淡淡道:“据我所知,江湖中轻功能达到如此境界的人只有五个,不巧的是,你并不在这五个人之中。” 龙世秋道:“所以你很想知道我是谁。” 麻衣青年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道:“据说近几年江湖中出现了一位姓龙的朋友,此人的武功招式并非出自中原武林,他的内家功法源于西域密宗,而招式却与东瀛忍术极为相似。” 龙世秋没想到此人一开口就道出了自己的来历和武功出处,不禁心头一震,看来此人早在醉仙楼中就已经注意到自己,并在小音与自己的谈话中推断出了自己的身份。 到底是什么人能够掌握如此多的情报? 想到“情报”二字,龙世秋豁然顿悟。 “原来朋友是官府中人。”龙世秋叹着气道:“我本该早些想到的。” 麻衣青年将火把插入石缝中,嘴角微微上扬,从怀中缓缓取出一块令牌。 龙世秋即便看不清令牌上的字迹,从形状大小也已经知道他手中那块牌子上最大的三个字刻的是“锦衣卫!” 麻衣青年毫不避讳地冷冷道:“锦衣卫指挥使座下五军都督府十二密使之一,猴牌令使——叶云。” 锦衣卫作为享有绝对权力的特殊机构,早已凌驾于法律之上,拥有超越“三司”的特权,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抓捕任何人。近年来虽然西厂早已经覆灭,锦衣卫却仍然被东厂盖过了风头,因此锦衣卫在五军都督府中秘密设立了十二密使,以十二生肖密令作为信物,这十二位密使不隶属于任何锦衣卫机构,而是直接由最高长官“锦衣卫指挥使”直接任命和下达任务。 更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这十二名密使互相之间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除非亮出显示特殊身份的令牌。 麻衣青年既然敢当着自己的面泄露自己的身份,很显然他对自己的底细已经了如指掌。 龙世秋叹了口气,从腰带中摸出一件东西举在手中,淡淡道:“锦衣卫指挥使座下五军都督府十二密使,龙牌令使——龙世秋!” 一阵寒风吹来,险些将火把吹灭。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龙世秋与叶云对视良久,叶云忽然道:“看起来我们来此的目的是相同的。” 龙世秋点点头道:“我刚到岳阳,很多事还不太清楚。” 叶云拔出火把,看了一眼龙世秋道:“我知道有个地方这时候还有酒喝。” “你想请我喝酒?”龙世秋道。 叶云面无表情地道:“我是个只吃得起馒头的穷人,当然是你请客。” 第二十八章 洞庭大会 湖面如镜。 一艘画舫静静地停在湖岸。 龙世秋和叶云此刻就置身于画舫之中。 桌上的菜肴很丰盛,酒自然也是好酒,据说酿造这种酒的水取自长沙一口名叫“白沙古井”中的井水,因此酿出的酒也叫白沙酒。 龙世秋浅尝一口,果然曲香浓郁,入口醇正柔和,后味回甘。 “我终于知道你的银子花在哪里了。”龙世秋看了一眼叶云道:“我若经常喝这种酒,银子也会很快花光的。” 叶云叹着气道:“所以我每月都有几天只能吃馒头。” 龙世秋举起筷子,又放下,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刚才亮出身份后若发现我不是自己人该怎么办?” 叶云淡淡道:“知道我身份的人目前只有你一个。” 龙世秋明知故问道:“其他人呢?” 叶云喝了口酒道:“死人永远都会保守秘密的,不是吗?” 龙世秋点点头,看向他的剑:“能死在这把剑下,也算不枉此生了。” 叶云微微一笑道:“可惜这把剑就算再快再锋利,也有杀不了的人。” “哦?” 叶云抬眼看着龙世秋:“比如你,这把剑目前就杀不了你。” 龙世秋笑而不语,伸手掰下一只鸡腿,大口吃了起来。 叶云盯着他的手,摸着自己的剑道:“如果我哪天死了,倒是希望你能接过这把剑。” 龙世秋眨着眼道:“为何?” 叶云道:“因为只有你才配得上使用这把剑。” 龙世秋道:“可惜我打架从来都是用拳头。” 叶云叹了口气道:“这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你明明是个用剑高手,打架为何却只用拳头。” 龙世秋低头望向自己的手,或许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其中的原因。 “你打算参加洞庭大会?”龙世秋问道。 叶云点点头:“我只是和长乐帮的尤衮做了笔交易而已。” “你想帮他夺得盟主之位?” 叶云并不否认,他看着龙世秋的眼睛,忍不住问道:“这件事希望你不要插手,也不要打乱我的计划。” 龙世秋道:“我可以不插手,但你总该告诉我详细的计划。” 叶云居然并不打算隐瞒,缓缓道:“长乐帮手上有份名单,名单上详细列出了东厂安插在岳阳所有眼线的姓名和职务,你知道,这些人很碍事。” 龙世秋微微颔首:“关于镖银被劫的事你查到了什么?” 叶云不答反问道:“以你的见识和头脑难道真的猜不出谁有这么大的能力?” 龙世秋道:“我当初以为是火灵教,现在看来似乎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以他们现有的实力,似乎并不能全面开花,处处出击,除非……” 叶云插道:“除非有人暗中协助,而协助他们入侵中原武林的,并不是锦衣卫。” 龙世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道:“难道是东厂?” 叶云点点头,道:“西厂如昙花一现倒台后,东厂一面暗中笼络和清除西厂余党,一面继续打压锦衣卫,妄图重新独揽大权,他们暗中勾结火灵教在各省劫夺镖银,目的当然不只是单纯为了那些银子。” 龙世秋道:“没错,自从户部暂停了各地银票的通行兑换,东厂的损失着实不小,他们在各省长久以来聚敛的大量财富不能及时变成现银,反倒成了烫手的山芋和受制于人的把柄。” 叶云颔首道:“火灵教想要扩大实力重新进入中原,缺的正是银子,于是便和东厂联手,各取其利。” 龙世秋眼神中露出一丝忧虑,叶云长舒一口气道:“只怕劫夺镖银只是他们计划的第一步,接下来他们应该还会另有所图。”说着瞥了一眼龙世秋又道:“你我所跟的不是一条线,今晚过后除非情况紧急,我们还是少见面为好。”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叶老弟所言甚是,不过缘分这东西很难说,说不准我们很快又会见面了。” 龙世秋回到客栈的时候,小音还没睡。 不但没睡,还笔直躺在龙世秋的房间床上,听见推门声,一下坐了起来。 “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小音老远就闻见他身上的酒气。 龙世秋叹着气道:“你怎么还没睡?” 小音瞪着眼冷笑道:“看你这满身酒气,一定是跑去喝花酒了。” 龙世秋不禁笑道:“你怎么什么都懂,连花酒都知道。” 小音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道:“你们男人能有几个不爱去那种地方的?何况我听说岳阳城里有座出名的青楼,叫做‘紫烟阁’,那些钱多得花不完的财主恨不能天天泡在那里,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去了那?” 龙世秋眼珠转了转道:“哦?还有这么个好去处,有空还真要去逛逛。” 小音一摔被子,起身气冲冲走到龙世秋面前,狠狠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龙世秋等三人在客栈中歇息了三日,其间也只是陪着小音四处散散心,这丫头虽然古灵精怪,倒也不曾再生出事来。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龙世秋的房门就响了起来。 没等他道个“进”字,小音就已经闯了进来。 龙世秋其实早就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桌边喝茶,这丫头几步上前嘻嘻笑道:“龙大哥,今天可是洞庭大会的日子,咱们赶紧吃点东西,去岳阳楼凑凑热闹。” 龙世秋见她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不禁打趣道:“怎么,这会你就不怕遇到瑞庆宫的同门了?” 小音小嘴一嘟道:“有你在,我才不怕他们。”正说着,鬼箫已经端来了一盘包子和几样小菜。 三人用过早饭也不骑马,步行往岳阳楼而来。一路上果然见到不少武林人物从四面八方向岳阳楼聚集,其中有不少看上去满脸风尘,想必是刚刚连夜远道而来。 越往前走,人群越发密集,等到了岳阳楼下,远远就望见旌旗无数,迎风招展。 正对着岳阳楼的水面之上早早架起一座巨大的擂台,擂台东侧竖起一面大鼓,数十张太师椅一字排开,似在静静地等候贵宾到来。 一眼望去,数百名武林人士早早便来到场外,一时间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小音显得异常兴奋,拉着龙世秋东看西瞧,正在这时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纷纷向一旁看去。 原来是东道主游龙帮总舵主蓝靖宇率众步入会场。 周围众人立刻发出阵阵议论之声。 “快看,那就是蓝靖宇蓝总舵主。” “蓝总舵主身后那白净脸的小子是谁?” “他就是蓝总舵主的独子蓝吉英,据说这小子比他爹还厉害,不但武功高的很,心肠也够狠。” 众人的喧闹声中,蓝靖宇缓缓落座,身后除了儿子蓝吉英,另有数十名劲装大汉护卫左右。 小音点着脚尖朝场内望着,一转身材发现龙世秋早已不见了踪迹,一旁鬼箫如铁塔般站着,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他人呢?”小音急着问道。 鬼箫面无表情道:“他只让我看着你,说一会就回来。” 小音一跺脚,恨恨道:“这个人真是讨厌至极,关键时候总是自己溜了,也不说去哪。” 鬼箫忍不住道:“小音姑娘稍安勿躁,他说一会回来,到时候自然会来。” 小音这里见不着龙世秋正急得冒汗,场内已经陆续来了不少贵宾。 红日当头,晴空万里。 洞庭大会比武场内外早已是人山人海,场中央的数十张太师椅也已经坐满了各门各派前来与会的嘉宾。 小音放眼望去,除了九宫山瑞庆宫沈玄玉率领的一众弟子自己熟悉之外,其余的僧道居士、武林泰斗自己一概都不认识。 眼看巳时已过,只见蓝靖宇左右一扫,唯独不见长乐帮帮主尤衮到来,不禁心头一阵忐忑,暗道:这姓尤的迟迟不到,难道又在耍什么把戏不成? 正念及此处,身旁一人开口道:“蓝帮主,时候不早了,我看是不是可以开始了?”蓝靖宇见说话的正是瑞庆宫观主沈玄玉,当即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宣布:“洞庭比武大会现在开始。” 从他身后立刻走出一人,此人面色如蜡,身材瘦小,身后却背着一把厚重的金丝大环刀,这人脚尖一点,身如落叶般飘到擂台之上,双手抱拳道:“诸位,诸位安静!”待台下无人说话时,这才清了清嗓子道:“在下游龙帮陆永,受蓝总舵主之命宣布本次比武大会规则,本次大会公分为六场,各门派均可挑选三人参与比试,连胜三场者即为单场擂主。六位单场擂主明日再作决战,胜者将为本次洞庭大会总盟主。” 陆永看了看台下,继续道:“当然,如果有那位英雄豪杰自认为武功胜过擂主,也可随时挑战,不过拳脚无情、刀剑无眼,参加比武者须签订生死文书方可上台比试。” 台下众豪杰早已经按捺不住,不少人跃跃欲试,更多的还是选择先行观望。 只见擂台之上陆永高声喝道:“洞庭比武大会开始!” 擂台一侧立时响起阵阵鼓声。 第二十九章 九指断刀 随着擂台上鼓声渐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一旁的书案前。 第一个走过去签下生死文书的会是谁呢? 众人正观望间,只见人群中缓缓走出一名黄衣中年男子,这人身背一口单刀,径直走到书案前提笔一挥而就,大步走向擂台,走到一半回头扫了一眼端坐在太师椅的那些各派首脑,嘴角泛起一阵不屑的冷笑,显然是对自己没有被安排座位心中感到不忿。 台下立刻响起一阵私语,就见黄衣男子双手抱拳道:“金刀堂公孙照,哪位朋友来台赐教?” 山西金刀堂近年来在江湖中可谓声名鹊起,作为金刀堂的右护法,公孙照的金龙刀法自是不容小觑。 话音刚落,一道人影跃上擂台,不是别个,正是飞龙镖局二当家石东来。 石东来双手抱万道:“在下飞龙镖局石东来,久闻金龙刀法厉害得很,特来讨教公孙护法几招。”言罢从一侧兵器架上抽出一杆长枪,轻轻抖了抖扬眉道:“请!” 公孙照伸手抽单刀在手也不多言,单刀迎风挥出,直奔石东来左肩削去。石东来挺长枪一抖拨开刀锋,反手一枪点向公孙照下盘,公孙照冷笑一声,身形倏地一闪,避开这一枪,刀光闪处带着数道劲气已将石东来周身笼罩其中。 石东来见状大吃一惊,不容多想,脚下一溜后退了五尺,长枪抖出数道枪花,试图突破公孙照的刀风屏障。不料公孙照早料到他有此一举,长啸一声凌空翻起,手中单刀划出一道耀眼的寒芒,直取石东来咽喉要害! 石东来久闻金龙刀法乃金刀堂掌门左永泰的独门绝学,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本来一寸长一寸强,自己手中长枪应该占尽优势,岂知数招过后非但没有占得丝毫便宜,反倒被对方攻得疲于招架。 眼看公孙照刀锋突至,石东来长枪忙撤身回招格开刀锋,然而公孙照的身法出奇地快,在他举枪一档之间人已经到了他近前,照着石东来胸前的破绽处一拳击出,正中他胸口。 石东来闷哼一声,向后连退了十余步,险些掉下擂台。 公孙照收住刀势,拱手道:“承让了!”石东来极力稳住心神,面带惭色退出擂台。 公孙照旗开得胜,脸上不免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擂台东侧观战的陆永干咳一声,朗声道:“第一场金刀堂公孙照胜出。” “贫道来会会你。”话音落处一道身影越过人群,飞身飘落擂台。 来的这位正是九指道长袁天奇,他与石东来颇有交情,在台下眼见石东来吃了败仗心中自然不忿。只见他微微一笑道:“公孙护法刀法果然精妙,贫道袁天奇也想讨教几招。” 公孙照单刀一横,冷冷道:“那就请出招罢。” 袁天奇一伸手,一道青芒闪处身后的古剑早已擎在手中,脚下一错,宝剑笔直刺向公孙照面门而来。 公孙照知道厉害,立即使出金龙刀法的精妙招式迎战,刀剑碰撞声中,二人立时激战在一处。 好一场恶斗!但见刀光剑影闪处火星四溅,不足半盏茶的时间二人你来我往已经战了三四十个回合,只看得台下众人惊叹叫好声此起彼伏。 袁天奇见战了多时公孙照刀法依旧丝毫不乱,不禁暗暗称奇,心道若不能尽快拿下此人,久战下去必然对自己不利,想到此处提一口真气灌注于右臂,手中宝剑立刻发出丝丝龙吟之声。 公孙照见他袖口瞬间鼓起,耳边又听得袁天奇手中古剑隐隐发出龙吟之声,不由得心中一惊,还没等完全反应过来,就听袁天奇手中宝剑猛地当头斩落,匆忙之间只得举刀硬接。 但见袁天奇一声断喝,“咔嚓”—— 公孙照手中的钢刀竟生生被袁天奇的宝剑斩为两截,公孙照只觉得双臂一震,袁天奇的宝剑已经横在他脖颈之间。 袁天奇撤剑在手,道了声:“得罪了。”公孙照一脸怒色转身下了擂台,此举立刻台下引发一震骚动,不少人认为袁天奇手中的松纹古剑乃是一件宝兵刃,即便胜了也属于之不武,。 袁天奇也自知赢得不算光彩,站在擂台默然不语。 “第二场,九指道长袁天奇胜出。”陆永大声宣布结果,谁知半晌并无一人上台迎战。 很明显众人都是忌惮被袁天奇手中的宝剑,他这把剑削铁如泥,谁要此时上台就须先做好兵刃被斩断的准备。 陆永连喊三声,始终不见人上台,只得高声宣布:“第一场比试胜者为袁道长。” 紧接着第二场比武开始,台上两人正打得难解难分,台下观战的小音四下张望始终不见龙世秋的身影,早已经心急如焚,再回身看看鬼箫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气得直跺脚。 她哪里知道,此时的龙世秋早已改头换面,易容成乞丐模样混入丐帮弟子之中。 龙世秋并不理会擂台上的你争我夺,一心只想找到玉鼎镖局一行人的所在,他前后左右寻觅了半天也没见着半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心中生疑。 正在犹疑间,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龙世秋钻出人群定睛看去,马上的骑手不是别人,正是玉鼎镖局四当家的萧文圣。 只见萧文圣衣衫凌乱气喘吁吁,在人群外勒马向内眺望了一番,垂头长叹一声,正要拨马而去,身后龙世秋已经追了上来,问道:“萧四哥,你要去哪?” 萧文圣转身看了一眼面前的乞丐,总觉得声音如此熟悉,皱着眉道:“阁下是?” 龙世秋伸手将脸上的污泥抹去一半,笑道:“在下龙世秋,怎么才几天不见萧四哥就把我忘了?” 萧文圣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龙大侠,你……你怎么这副打扮。” 龙世秋道:“说来话长,先不说我的事,我看萧四哥你神色如此慌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萧文圣面色沉重道:“龙大侠,我大哥他们被困在沐家堡,我正想来搬救兵,可眼下谁又会管得了这事呢。” 龙世秋眉头一紧,暗道:怎么玉鼎镖局的人这两天会跑到沐家堡去了?那沐家七煞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若不及时搭救,玉鼎镖局的人可谓是有去无回了。 龙世秋想到这里忙对萧文圣道:“萧四哥不必着急,我陪你走一趟。” 萧文圣长舒一口气道:“如此最好不过,咱们现在就走。” 沐家堡地处岳阳城西郊,距离不过二三十里,二人快马加鞭不足半个时辰就到了。 二人跨着坐骑在山坡上举目远眺,好一座气派十足的沐家堡! 这哪里是一座庄园,简直就像是一座城池,比起城池来大概就只缺条护城河了。 八九丈高的城墙上旌旗招展,守卫森严,大门处清一色的蓝衣守卫刀枪林立,威风凛凛。看这架势甭说两个人,两百人恐怕也未必能攻得进去。 一路上通过萧文圣的讲述龙世秋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昨天晚上唐天龙等人应沐家堡堡主沐明池之邀前去拜会,直到今早也没回来,萧文圣因奉命将游龙帮蓝靖宇归还的三万两银子寄存,这才没有一同前往。 今晨萧文圣前往沐家堡探听虚实,不料沐家堡的人当场翻脸,说玉鼎镖局与游龙帮沆瀣一气,沐家要已将唐天龙等一干人尽数拘押,待洞庭大会后交由长乐帮尤帮主处置。 “如此明目张胆的土匪行径他们居然都做得出来,玉鼎镖局和沐家堡向来毫无瓜葛,他们此番做法实在令我不解。”萧文圣叹着气道。 龙世秋心中暗道:沐家堡早已经和长乐帮结盟,你们玉鼎镖局在这节骨眼上和游龙帮走得如此亲近,沐家堡岂能坐视不管? 萧文圣见龙世秋沉默不语,接道:“龙大侠,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龙世秋笑道:“萧四哥向来以足智多谋著称,这一遇到难处就慌了神可不应该啊。” 萧文圣远远望向沐家堡大门,叹了口气道:“我大哥他们如今生死未卜,我心中实在是方寸已乱……” 龙世秋一抬手,道:“萧四哥不必担心,既然他们用如此低劣的手段扣押了唐总镖头他们,咱们只好直来直去,用对付土匪的办法来对付他们咯。” 萧文圣不解道:“此话怎讲?” 龙世秋一催坐骑道:“在这里等我。”这匹马一路扬尘,直奔沐家堡大门而去。 片刻之间龙世秋就已经来到沐家堡城门之外,翻身下马,倒背着双手走到门前。 “要饭的你站住,干什么的?”一名守卫喝道。 龙世秋嘿嘿一笑道:“你都说了我是要饭的,我自然就是来要饭咯。” 这守卫一阵冷笑道:“这年头真是怎么找死的人都有,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龙世秋瞪着眼道:“不知道。” 守卫大喝一声:“那还不滚?告诉你,这里是沐家堡,也是岳阳府明威将军沐天化的府邸,识相的赶紧滚,不然别怪老子我不客气。” 龙世秋微微一笑,暗道:明威将军沐天化,你不提便罢,一提这事就好办多了。 第三十章 独闯龙潭 萧文圣听从龙世秋的建议在山坡旁等候,远远见他单人独骑毫无畏惧地独闯沐家堡,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龙世秋一身邋遢打扮,站在守卫面前伸出小指掏起耳朵来。 守卫横眉怒目道:“还不滚?” 龙世秋轻轻吹了吹手指,斜了守卫一眼淡淡道:“我若不滚你待怎样?” 守卫忍无可忍,大声叱道:“你找死。”伸手便来抓龙世秋的胸口,龙世秋连闪都没闪,手掌迎着守卫轻轻一拿,便将这守卫的手腕捏住,这小子“哎呦”疼得叫出声,龙世秋稍一挥手,已将他掀翻在地。 其余众守卫见状大吃一惊,瞬间就有七八个冲上前来,刀枪剑戟一齐朝龙世秋身上招呼。龙世秋身形连晃,走马灯似的在众守卫身边转了两圈,刹那间这些守卫的兵刃天女散花般向四处飞出,叮叮当啷掉了一地,这群守卫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已经被打得东倒西歪,惨叫不断。 其余的守卫见了无不大骇,哪里还敢上前?龙世秋也不往里进,一屁股坐在其中一名?瘫倒守卫的背上,翘起了二郎腿道:“进去叫个管事的出来见我。”早有人踉跄着跑进堡内报信去了。 不大会工夫,一匹快马从沐家堡内疾驰而至,马上昂首端坐着一名臃肿的胖子,这胖子穿一身宝蓝色锦袍,用眯成一道缝的小眼扫了一下龙世秋,阴阳怪气道:“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来我沐家堡闹事?”话音刚落,十余名身背弓弩的兵丁已经赶到他身后,左右分列两旁。 龙世秋干脆一狂到底,懒懒地瞥了这胖子一眼道:“你又是何人?” 蓝袍胖子冷笑一声道:“你问我?我乃沐家堡总管沐雄,小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龙世秋耷拉着眼皮摆了摆手道:“回去叫你们堡主出来见我,你还不够资格。” 沐雄上下打量了龙世秋一眼,知道此人虽然一副穷酸乞丐模样,但言行举止绝非此等中人,他既不疯也不傻,有胆独闯沐家堡定然内有隐情。于是强压着怒火道:“朋友,我家堡主岂是外人说想见就能见的?你有什么事冲我说就可以,何必如此不讲道理出手伤人呢?” 龙世秋闻言鼓着掌哈哈大笑道:“不讲道理?真是笑煞人了,你们沐家堡的人做事难道就讲道理了?” 沐雄见他话中有话,眼珠一转道:“不知朋友何出此言?” 龙世秋站起身来,一脚将身下那守卫踢得翻了几个骨碌,冷笑道:“你们设计囚禁了玉鼎镖局的人不放,这件事做得有何道理了?” 沐雄听了恍然大悟,原来这位是为了这件事找上门来,微微一笑道:“唐总镖头是沐家堡的贵宾,现下正在敝堡中作客,朋友何来‘囚禁’一说?再说阁下到现在还没告诉我尊姓大名,玉鼎镖局与你有何干系?” 龙世秋想都没想道:“好说好说,在下姓龙,名风。唐天龙乃是我的岳父泰山,这件事与我总有关系了吧?” 沐雄听罢大怒道:“简直一派胡言,唐天龙的千金至今尚未出阁,你是在戏耍沐某?” 龙世秋哈哈笑道:“大爷我戏耍的就是你。” 沐雄再也忍耐不住,仗着人多势众,大喝一声:“给我拿下!” 十余名守卫立刻冲上前来,将龙世秋围在中央,刀剑闪处直奔龙世秋劈头盖脸砍了下来。 龙世秋脚下生风,双拳闪电般连续击出,就见身影晃动处连打带撞,掌劈肘顶,十几名大汉瞬间被打得哭爹喊娘,前赴后继倒了一地。 再看龙世秋将一柄夺来的钢刀杂耍般用食指来回转着圈。 沐雄见状惊得脸色煞白,支吾着下令:“快……快放箭……” 一声令下,身后十余名弓箭手一齐弯弓搭箭,弓弦声响处,无数支箭射向龙世秋周身。 龙世秋一低头,单手拎起一名倒地的守卫挡在胸前,这小子立刻被射成了箭猪一般。与此同时龙世秋转动身躯,脚下接连踢出,先前掉落一地的兵刃被他踢得飞起,带着风声直奔那群弓箭手破空飞去。 惨叫声中,十几名弓箭手立时倒下了五六个,龙世秋一不做二不休,挥舞单刀纵身直扑上前,刀光闪处砍落无数箭矢,眨眼间便到了沐雄面前,只见他脚尖一点,凌空腾起两丈有余,落下时一只手早已薅住沐雄的衣领,生生将他拽下马来。 沐雄胖大的身躯死猪般重重摔在地上,不禁痛的连声惨叫,龙世秋钢刀往他脖子上一架,带着嘲弄的笑意道:“这下可以带我去见你家堡主了么?” 沐家堡前发生的这一切被远远望着的萧文圣尽收眼底,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场恶战,龙世秋仅凭一己之力就将沐家堡数十名守卫打得溃不成军! 这人简直就像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看这情形龙世秋似乎还是留了些情面,若他存心大开杀戒,沐家堡前此刻恐怕早已经是血流成河了。 萧文圣实在想不出江湖中还有谁的武功能与这位龙大侠相媲美了,所谓的“深不可测”四个字用在他身上大概最合适不过了。 龙世秋终于见到了沐家堡的核心人物。 他的刀依旧架在沐雄的脖子上,两旁近百名沐家堡内的家丁守卫剑拔弩张,怒目而视。 龙世秋押着沐雄来到沐家堡正堂大厅前。 他终于见到了沐家堡的堡主,沐家七煞之首沐天鸿。 沐天鸿面沉似水,站在大厅门外石阶中央,两旁分别站着沐家七煞的另外六位。 龙世秋一扫众人,终于看见了个熟人,这人正是沐家七煞排行第七的沐天侯。 沐天侯也正拿眼望着他,他忽然觉得这叫花子非常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沐天鸿毕竟见过世面,身为堡主遇到任何事自然不会慌张失态,只见他将手摆了摆,两旁刀剑出鞘、弓弦拉满的家丁守卫立刻将刀剑入鞘,箭矢入囊。 只见沐天鸿居然面带欣赏地拍着手道:“英雄,真豪杰也!” 龙世秋索性将架在沐雄脖子上的单刀一扔,一把将这胖子推了出去。 “沐堡主过奖了。”龙世秋淡淡道:“我来的目的想必堡主已经知道了?” 沐天鸿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想不到玉鼎镖局唐总镖头竟然结交了你这样的一位朋友。” 龙世秋冷笑道:“现在我是不是可以见见唐总镖头了?” 沐天鸿笑道:“当然可以,不过龙大侠你就这样带走玉鼎镖局的人,我沐家堡从此有何脸面在江湖上立足了?” 龙世秋嘴角微扬道:“以沐堡主的意思?” 沐天鸿脸上闪过一丝阴鸷之色,冷冷道:“阁下真的有把握可以单枪匹马从我沐家堡带走玉鼎镖局的人么?” 龙世秋并不否认道:“没有把握,不过我听说沐堡主也是个生意人,生意人讲究的是‘利益’二字,龙某有笔不小的生意,不知沐堡主可有兴趣?” 这句话倒是出乎沐天鸿的意料,只见他剑眉一扬道:“哦?龙朋友今天难道是来谈生意的?” 龙世秋点点头道:“不知道五十万两银子的生意能不能勾起沐堡主的兴趣?” 沐天鸿脸色为之一变,左右看了其他六位兄弟一眼,皱着眉道:“五十万两?” 龙世秋直言不讳地道:“沐家堡扣押玉鼎镖局的人无非也是和长乐帮谈了笔生意,不是么?”这话一出口又令包括沐天鸿在内的沐家兄弟吃了一惊,沐家堡与长乐帮私下结盟之事极少有人知道,这姓龙的竟然一语道破,看来此人来历果然很不简单。 沐天鸿忽然仰天大笑,出人意料地冲龙世秋抱了抱拳道:“看来龙老弟真的是来谈生意,请大厅叙话。”说罢身子一侧,作了个“请”的手势。 一旁的沐家六煞面面相觑,竟不知道大哥为何突然对这姓龙的小子如此客气。 龙世秋甩了甩衣袖,旁若无人地大步走入大厅。 沐家堡的前厅内宾主落座,早有家仆奉上香茗。沐家众位兄弟个个面沉似水,眼睛盯着龙世秋,恨不能立刻将他千刀万剐了才解气。 沐天鸿坐在大厅中央,瞧了瞧龙世秋,开门见山道:“以沐某看来龙朋友绝非等闲之辈,既然你我有生意可谈,何妨以真面目示人呢?” 龙世秋看了一眼沐天侯道:“在下的身份其实沐七爷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吧。” 此言一出,沐天侯脸色变了数变,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位乞丐一番,忽然眼睛一亮,霍地站起身怒目道:“龙世秋?” 龙世秋微微一笑,端起茶盏来。 “大哥,他就是那晚救走打伤陵儿的龙世秋!”说着作势就要动手。 沐天鸿一摆手,示意沐天侯不要冲动,然后望着龙世秋道:“看来咱们这笔生意若谈不成,你和玉鼎镖局的人都很难离开沐家堡了。” 龙世秋浅尝了一口香茶,淡淡道:“想必七位当家的都知道近些时候各地镖银被劫之事吧?” 沐天鸿眼睛一亮,只听他继续道:“诸位有没有想过,那么一大笔银子被劫之后会藏在何处?” 沐天鸿冷冷道:“这么说龙朋友知道那些银子的下落?” 龙世秋点了点头道:“我当然知道,只不过银子太多,在下一个人实在是搬不动。” 第三十一章 噬魂一饮 有句至理名言说的很好:“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在利益面前,很多原则其实是可以完全抛弃的。为了利益有人会出卖自己的朋友、亲人甚至是自己。 当得知龙世秋知道巨额银两下落的时候,沐家七煞中至少有四五位眼中立刻放出了光。 沐天鸿脸上的气色明显缓和了不少,端起茶盅道:“请,请喝茶!”显然银子的诱惑已经让他忘记了儿子被打这回事了。 龙世秋知道已经激起了对方的兴趣,于是趁热打铁道:“沐堡主,据在下所知沐家堡已和长乐帮暗中结盟了,是也不是?” 沐天鸿面色一变,缓缓道:“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我可以告诉沐堡主的是,此事不光我知道,就连游龙帮蓝总舵主也早已经知道了。” “哦?”沐天鸿明显吃惊不小,左右扫了其余六位兄弟一眼,故意佯作镇静道:“长乐帮的人是私下找过我,但我沐家堡尚未答应与他们合作。” 龙世秋诡异一笑道:“沐堡主,所谓二虎相争必有一伤,长乐帮虽然目前表面上得到了寒烟山庄的支持,但你可别忘了游龙帮实力同样不可小觑,毕竟他们的后台……”他故意话说了一半,等着沐天鸿接出下文。 从昨晚与叶云的交谈中,龙世秋就已经判断到游龙帮之所以能称霸一方,必然得到了官府的支持,长乐帮与叶云交易的条件就是要将东厂在岳阳的秘密成员名单交给叶云,那就从侧面说明了支持游龙帮的后台必然是东厂无疑。 不论长乐帮是否知道叶云是锦衣卫十二密使之一,只要能借助他人之手对东厂和游龙帮不利,长乐帮都会成为受益者,何况叶云还答应出手帮助长乐帮打赢洞庭大会比武之战。 所有的如意算盘长乐帮可谓都打了一遍,如果再得到沐家堡的支持,那么游龙帮就算有东厂从中相助,一条强龙又岂能压得过这么多条地头蛇? 实力相等的双方斗得才会精彩,才会更容易两败俱伤,龙世秋现在所做的,就是拉平双方的实力,让他们斗得更加惨烈。 果然不出所料,沐天鸿接着龙世秋留下的话锋道:“我知道游龙帮有东厂作后盾,沐家堡从未想过要与东厂为敌。” 他这话一出口,座下一人便接道:“如此看来,龙大侠是东厂的人了?”龙世秋抬眼看了这人一眼,只见此人面如白纸,身材适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的一把寒光夺目的柳叶小刀。他说话的时候,手中的小刀仍在修着指甲。 这位正是沐家七煞中排行老二的沐天星。 龙世秋嘴角一扬,并不回答他的问话,只是淡淡道:“我只是想提醒沐堡主,如今洞庭湖畔波诡云谲,一场激变近在眼前,沐家堡此时若被人利用,作了局中棋子,一旦棋错一着后果就不用在下言明了罢。” 一句话,这时候你沐家堡最好保持中立,谁也不帮,否则不论谁输谁赢,都没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沐天鸿沉吟半晌,才缓缓道:“游龙帮与长乐帮势如水火,必然会有一战,这趟浑水我沐家堡原本就没打算蹚,他们两家之争表面上是两大帮派争夺地盘,实则为东厂和锦衣卫之争,这两头沐家堡都得罪不起啊。” 龙世秋一见时机成熟,点头笑道:“那么沐堡主既然知道了玉鼎镖局已经和游龙帮结盟,又何苦替人作马前卒,开罪东厂和游龙帮呢?” “这……”沐天鸿竟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一旁沐天星忽然冷笑道:“想不到龙大侠不但武功盖世,口才竟也不逊苏、张,你以为仅凭你巧舌如簧,我们就会相信你是东厂的人么?” 龙世秋淡淡道:“我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的生意沐堡主有没有兴趣谈下去?” 沐天鸿一挥手,沐雄沐大总管就附耳上前,只见他吩咐了几句,沐雄才转身进了后面。 沐天鸿干咳一声笑道:“不知龙大侠打算怎么谈?” 龙世秋扫了一眼其余六位当家的,问道:“不知六位当家中哪位官居明威将军之职?” 沐天鸿终于想起来还未向龙世秋介绍众兄弟,于是一一引见。 龙世秋这才知道沐天鸿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沐天化现任岳阳府从四品骑都尉,初授明威将军,但此人并不在沐家七煞之内。 沐天鸿忽然问道:“龙大侠为何有此一问?” 龙世秋道:“三日后我会派人通知沐堡主去指定地点取银子,不过这件事最好是以官府的名义前往,沐天化将军既然手握兵权,到时最好请沐将军派兵前往接应。” 沐天鸿皱眉道:“龙大侠莫不是在说笑,没有命令谁敢擅自调动兵马?”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沐将军到时只须出动一队亲随人马即可,至于有无上峰手令,就不劳堡主挂怀了。” 就在这时,总管沐雄从厅外带进五个人来,正是玉鼎镖局的唐天龙兄弟和楚楚可怜的唐诗瑶。 龙世秋见他们五人尽皆被蒙住眼睛反手绑缚,似乎还被人封住了穴道,强压心中怒火,面无表情地端起茶盅喝了口茶。 他知道,此刻越是关心越不能操之过急,让对手知道自己心中所想和心中所忌才是真正要命的事。 沐天鸿眼睛瞟着龙世秋,故意沉吟不语,一旁的沐家七煞老三沐天威忍不住道:“姓龙的,所谓口说无凭,你不会以为这么简单就能将他们五个人轻易换回去吧?” 龙世秋扬眉道:“那么沐三爷的意思是?” 沐天威站起身来,走到老六沐天定身边把手一伸,沐天定从怀中取出三粒白色药丸来交到他手中。 只见沐天威嘿嘿冷笑几声,走到龙世秋面前道:“这是我六弟独门配制的三颗‘噬魂丹’,三日后一手接银子,一手换解药,你只要吃了它,我们立刻放人。” 龙世秋微微一笑,接过“噬魂丹”想都没想就一口吞下,为了让沐家七煞放心,还特地喝了一口茶水往下送了送。 “痛快,真痛快!”沐天威眼中抹过一丝诡笑,伸出拇指道:“我沐天威就佩服爽快的人。”一转身吩咐手下:“来人,给玉鼎镖局诸位贵客松绑。”说着伸手解开那几位身上的大穴。 唐天龙等人的穴道似乎被封已久,解开后仍旧全身瘫软无力,龙世秋见状起身抱拳道:“如此就请沐堡主静候佳音了。” 沐天鸿嘴角微扬道:“恕不远送。” 龙世秋随即带着玉鼎镖局众人走出沐家堡,萧文圣远远望见自己人竟然真的被龙世秋救了出来,惊喜之余匆忙拍马赶到。 ********* 秋日正午的暖阳透过窗台洒在唐诗瑶的乌亮如缎的秀发上。 她微微张开双眼,面前模糊的轮廓渐渐变清晰,眼前这个人正是龙世秋。 她没有惊讶,也没有起身,虽然在沐家堡内自己的意识还不太清醒,但龙世秋和沐家七煞的对话却字字言犹在耳。 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滴落在枕边,龙世秋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沐家堡众最阴险、最狠毒的莫过于老六沐天定,他的武功平平无奇,用毒却是内行,玉鼎镖局所有人中的都是他亲自配制的“梦蝶香”,此毒无色无味,中了此毒的人会立刻丧失内力,全身松软,如同庄周梦蝶般迷失在幻觉之中难以自拔。 此次玉鼎镖局除了萧文圣之外所有人都见识到了此毒的厉害。 “你为什么要丢下我?”唐诗瑶的声音虽然娇软无力,却似钢针一般直刺龙世秋的胸口。 “没事了,你休息一会就好。”龙世秋站起身来,刚要离开,唐诗瑶已经哭了出来。 “诗瑶,你怎么……”龙世秋话还没说完,唐诗瑶的一双美目就狠狠瞪了他一眼:“你就这么不想见我?” 她哪里知道,在她刚刚昏睡的两个时辰中,龙世秋的目光一刻不曾从她脸上移开。 龙世秋回身走到她床前,唐诗瑶伸出嫩笋般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床沿,他就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 唐诗瑶从被中探出另一只玉手,两只手轻轻抓住龙世秋的大手,合在掌心柔声道:“答应我,再也不要离开我好吗?” 龙世秋拭去她眼角的泪痕,用力点了点头。 “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龙世秋眼中的寒芒一闪而逝,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尘封多年的杀气在这一刻已经被唤醒。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打架只用拳头,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手中一旦有了兵刃,对任何人来说都将意味着一场难以逃脱的血光之灾! 房间的门被推开,唐天龙等兄弟五人陆续走进,五名铮铮铁骨的硬汉眼中此刻俱都充满了感激之色。 龙世秋吞下“噬心散”的时候,他们虽然神志尚未清醒,却都听得明明白白。为了救回大家,龙世秋甘愿以身试毒,如此大恩大义,又怎是一个“谢”字能表达清楚的? 出人意料的是,唐天龙等人并没有提半个谢字,有时候一个眼神就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唐天龙走到床前,关切地看了一眼女儿,然后拍了拍龙世秋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龙世秋,好好对待瑶儿,今后我把她就交给你了。” 第三十二章 群雄斗擂 唐诗瑶万万没有料到爹爹会和龙世秋说出这句话来,羞臊得将头深深埋入被中。 唐天龙使了个眼色,众人退出房间,来到自己房中。 燕无休嘿嘿笑道:“龙世秋,不是我占你便宜,你若娶了我诗瑶侄女,那这以后就得改口叫我五叔了。” 龙世秋无奈地叹着气,竟然无言语对。 萧文圣面色凝重道:“龙大侠与诗瑶两情相悦,此事固然值得高兴,然而他为了营救大家,已经喝下了‘噬心散’,三日后若不能兑现前言,恐怕……” 龙世秋摆了摆手道:“此事大家不必担心,我自有化解之策。我只想知道,你们怎么会如此大意,以身犯险前往沐家堡中的?” 唐天龙长叹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张蜡黄纸笺来递与龙世秋。 接过纸笺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欲寻被劫银,须往沐家行”两行小字。 龙世秋看罢问道:“这东西谁送来的?” 唐天龙把手一张,掌中赫然是一枚三寸长的透骨钉。 萧文圣是用暗器的行家,伸手接过这枚透骨钉仔细端详了一会,龙世秋忽然眼中灵光一闪,欲言又止。 老三洪光瑞和燕无休的性子一样急,忍不住道:“看来这是有人和咱们玉鼎镖局过不去,故意引诱我等前往沐家堡的。” 龙世秋点头道:“洪三爷言之有理。” 萧文圣见龙世秋遇事不乱且心思缜密,知道他心里一定有了打算,问道:“依你之见,如今之计咱们应该咱们办?”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以在下愚见,诸位应当马上动身返回京城,这里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置。” 玉鼎镖局几位当家的闻听此言面面相觑,洪光瑞第一个站起身来瞪着眼道:“那怎么行?三万两镖银不知所踪,难道咱们就这么认栽了?再说我们已经答应了蓝总舵主……”他话说一半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多了句嘴,因为玉鼎镖局和游龙帮约定之事似乎不应该和龙世秋这样的外人言起。 不料唐天龙却接道:“龙世秋已不是外人,从今天起,镖局里的一切事务在他面前都不必讳言。”说罢看了一眼,将这期间在游龙帮发生的事尽说与龙世秋听了,他哪里知道龙世秋早已经偷听去了。 龙世秋听罢面带笑容道:“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劝各位前辈速速离开此地,镖银的事我会留下来继续追查,然而眼下这趟浑水玉鼎镖局还是不要介入的好,至于和游龙帮谈定的条件,就由我来全权处理,不知总镖头意下如何?” 唐天龙略作迟疑,萧文圣与龙世秋对视一眼,从龙世秋的眼神中他似乎读懂了什么,随即开口道:“大哥,龙大侠舍身救出我们兄弟,他的话自然经过深思熟虑,咱们就听他的吧,只是……” 唐天龙忙问:“只是什么?” 萧文圣缓缓走到龙世秋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臂,眼中满是关切道:“只是你身中剧毒,咱们就这么走了,让你独自面对如今这局面,叫我们老哥几个如何能安心呢?” 龙世秋握住他的手,笑道:“一切但放宽心,我不会有事的。” 萧文圣脸色稍稍一变,随即点头笑道:“好,还是那句话,我们走后你要多加小心。” 燕无休忍不住道:“那咱们几时动身?” 萧文圣道:“咱们后天启程,走之前咱们还得见一见蓝靖宇。” “我不走。” 一个轻柔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众人一转身,就看见唐诗瑶正倚在门边。 “诗瑶?”唐天龙忙走上前去,扶着她道:“你好些了?” 唐诗瑶勉强笑了笑,眼神坚定地道:“爹,我要和龙大哥一起留下来。” “这……”唐天龙没想到女儿会突然说出这话,燕无休一旁敲着边鼓嘿嘿笑道:“都说女大不中留,这下好了,有了龙哥哥连家都不回了。” 唐诗瑶又羞又急,咬着唇轻轻骂道:“五叔你不是好人,尽拿人开心。”一面说着,一面偷偷用美目瞄了龙世秋一眼。 龙世秋一脸愁容,皱着眉欲言又止。 萧文圣知道他的难处,转向唐诗瑶道:“瑶儿,你留在这他会分心的,我看你还是和我们一道回京城,他处理完这边的事自然会回去的,再说了,他还有唐原这个徒弟在家哩。” 唐诗瑶摇了摇头,款款走到龙世秋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刚才和我说的话难道现在就不作数了?”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当然作数。”唐诗瑶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甜美笑容。 萧文圣干咳一声道:“大哥,既然大家都已无恙,岳阳楼下的比武大会咱们还是得去一趟,不然在蓝帮主面上咱们可亏着理了。” 唐天龙如今早已将龙世秋当作自家人看待了,听了萧老四这话微微颔首,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看了一眼龙世秋。 龙世秋知道他在征求自己的意见,于是点了点头。 金乌西坠,此时早已过了申时三刻。 龙世秋和玉鼎镖局一行人赶到岳阳楼下时,洞庭湖上的擂台战此刻已经进入了第五场。 只见擂台上一片刀光剑影,兵刃相撞激起火星四溅。对战双方黑白分明。穿黑衣的是持刀汉子身材欣长,与他对战的是一名二十出头的白衣公子,此人比黑衣汉子稍矮了一些,手中三尺青锋见招拆招,二人缠斗在一处,均已是大汗淋漓,看来这一场恶战已经进行了多时。 龙世秋冷眼望去,只见擂台西侧的六张太师上已经端坐着四名胜出者,第一位是九指道长袁天奇,第二位是瑞庆宫观主沈玄玉,第三位是位白衣书生,这人最多不过二十五六岁,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掌中一根二尺来长的铁箫格外引人注目。紧挨在白衣书生一侧的第四位是一名彪形大汉,此人面如重枣,两道泛黄的扫帚眉直插鬓角,眼睛不大却目射寒星,一脸横肉看上去如如凶神恶煞一般。在他的膝前倒放着一对黝黑的乌铁锤,从这对乌铁锤的尺寸来看,每一只都在六十斤左右。 唐诗瑶悄悄在龙世秋耳边道:“说好了,咱们就只瞧个热闹,待会你可不许上去。” 龙世秋笑着点了点头。 再看那擂台上白衣秀士似乎愈战愈勇,手中宝剑连续攻出,黑衣大汉刀法渐渐凌乱起来,被攻得节节后退,一不小心露了个破绽,白衣秀士虚晃一剑,飞起一脚猛踹在他腰间,黑衣大汉顿时一个趔趄,翻身落下擂台。 在场观战的人群立刻响起一片叫好声。 “第五场胜出者,寒烟山庄二公子封葵。” 只见封葵还剑入鞘,轻轻拭去额上汗珠,一双鹰眼往台下扫了扫,目光中带着些许不屑和挑衅之意。 游龙帮陆永朗声道:“封二公子已经连胜两场,若无人挑战即为第五场擂主了。” 擂台下游龙帮蓝靖宇身后站着的独子蓝吉英忍不住道:“爹,要不要孩儿……。”蓝靖宇不等他说完便举手示意,让他不要再往下说了。 三声过后,陆永宣布封葵为第五场擂台战擂主。 封葵迈着大步昂首走下擂台,稳稳当当地坐上第五把太师椅。 陆永当即宣布第六场擂台战开始,话音刚落,一道火红色的身影流星一般射到擂台之上。 台下顿时无数双眼睛落在此人身上,原来这是一位身材窈窕的红衣蒙面少女。 谁也没有注意到,龙世秋此时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的表情。 陆永先是吃了一惊,定睛一瞧不过是个女人,立刻清了清嗓子道:“这位姑娘,比武之前可曾签过生死文书?” 红衣蒙面少女格格一笑道:“那废纸让他们签好了,本姑娘用不着。”此言一出,台下观战的众多豪杰纷纷议论起来,这丫头口气如此目中无人,是得给她点颜色看看了。 陆永也是一阵冷笑,瞥了这红衣少女一眼道:“既然如此,请问姑娘你是代表何门何派前来打擂啊?” 红衣蒙面少女敛住笑容,轻描淡写地道出了三个字:“火灵教!” “火灵教”这三个字一出口,连同蓝靖宇在内的所有人几乎同时发出一阵惊叹! 陆永脸上的轻蔑之色被这三个字冲得荡然无存,一脸质疑地结舌问道:“你……你说什么?火……火灵教?” 红衣蒙面少女边悠然地在擂台上踱着步,边冷笑道:“怎么,此次洞庭大会难道不是所有门派帮会都可以参加的么?” 她这里话音刚落,台下就有一人大声喝道:“女娃儿不必装神弄鬼,是不是火灵教你曹爷爷试试便知。”话音刚落,一名大汉飞身跃上擂台。 这汉子三十上下,容貌甚是雄壮,身背后一对鸳鸯双钩耀眼夺目。 这人站定身形,朗声道:“九宫山万寿庄曹凉领教姑娘高招。” 红衣蒙面少女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没听说过,年纪轻轻便来寻死,真是替你不值。” 曹凉见她完全没把自己放在心上,胸中怒中爆燃,一伸手将双钩掣在手中,亮了个架势道:“胜了爷爷手中双钩再夸海口不迟。”脚下踏动步法,双钩一闪直取红衣少女面门而来。 红衣蒙面少女冷笑声中手掌一张,一把软剑从腰间应声弹出,只轻轻一晃便抖得笔直,迎着曹凉的双钩攻上前去。 第三十三章 一战封神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曹凉的一把银钩已从半空中摔落,连同这把钩一起落在擂台上的,还有他的一只血淋淋的左手! 曹凉忍痛疾点左手臂三处大穴,止住喷涌的鲜血,原本英武自信脸上因痛苦瞬间扭曲变形,豆大的汗珠从发际线滴落。 红衣蒙面少女手中的软剑如同嗜血的灵蛇一般垂着,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像极了毒蛇吐出的血红信子。 在场众人无不骇然,谁也没料到这红衣少女的剑法竟如此霸道凶狠,更出乎意料的是,以曹凉的身手在她手下居然还没走完三招! 擂台上的鸳鸯双钩和曹凉的那只断手随着曹凉的离去已经不见,红衣蒙面少女取出一方丝帕缓缓擦干剑上的血迹,冷笑道:“还有谁?” 此刻就连已经胜出的那五位单场擂主脸上都已有些变了颜色,谁也没有想到火灵教的人竟然也会来参加洞庭大会。 唐诗瑶忍不住拽紧龙世秋的衣袖,她这才发现龙世秋的眼睛竟直愣愣盯着擂台上的那位红衣少女。 男人是不是都爱犯花痴? 陆永惊得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眼睛不停地瞟向蓝靖宇。 此时的蓝靖宇眉头深锁,显然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明天的决战若果真被火灵教拔得头筹,岂不是大家都要尊火灵教为盟主?但眼前这位红衣少女武功邪门得很,就算自己亲自上场恐怕也未必是她的对手,想到这里,他忽然眉头一展,心生一计。 唐天龙此刻已在一旁的太师椅落座,四位兄弟并龙世秋、唐诗瑶站立身后,只见蓝靖宇站起身来笑着走到唐天龙面前道:“唐总镖头,六名单场擂主已经决出了五名,可这五人里面单长乐帮就占据了三席,既然你我两家已经结成联盟,这第六把交椅的位置若让别人占了去,形势对我们可就大为不妙了。” 唐天龙岂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他的意思很明了:我游龙帮无条件地归还了玉鼎镖局的三万两镖银,并且释放了洪光瑞,此时正是你们还人情债的时候,玉鼎镖局总该派个人去帮着游龙帮争一争这最后一席位置。 只见唐天龙微微一笑道:“蓝总舵主尽管放心,唐某必将尽力而为。” 蓝靖宇听了仰天大笑道:“唐总镖头果然言出必行,蓝某佩服!”说完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 唐天雷等四兄弟知道蓝靖宇不怀好意,纷纷劝说大哥千万别上他的当,但唐天龙却摇了摇头道:“此番我们若不替游龙帮上台一战,非但从此会在江湖上留下笑柄,而且游龙帮的人也不会轻易让咱们离开岳阳。” 唐诗瑶听了父亲的话,知道他这次要亲自出马,连忙上前劝阻,唐天龙紧紧握住女儿的手,眼神中却充满了坚毅之色。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的。 只见他大步走到书案旁,提笔签下生死文书,义无反顾地走上擂台。 玉鼎镖局的众人虽然对唐天龙的武功很有信心,但刚刚那红衣少女的剑法之歹毒却不禁让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最担心的莫过于唐诗瑶,她的玉手不知何时已握住龙世秋的手,一双水灵的美目一边望着父亲的背影,一边又看看龙世秋。 红衣蒙面少女一见唐天龙,悠悠道:“原来是唐总镖头,怎么玉鼎镖局也想当这盟主不成?” 唐天龙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柄宝剑,淡淡道:“唐某特来领教一下火灵教绝学。” 红衣蒙面少女格格笑道:“那就让你见识见识。”言罢身形一晃,掌中软剑抖出数朵剑花径向唐天龙攻来。 唐天龙手中宝剑应声出鞘,一式“大浪淘沙”卷起无形剑气迎上前去,瞬间将红衣少女的剑花淹没,红衣少女一声冷笑,软剑似灵蛇盘根般绕住唐天龙的宝剑,唐天龙知道厉害,欲将宝剑撤出,谁知红衣少女手腕一抖,唐天龙就觉得手中宝剑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吸引,还没反应过来,剑就已经被红衣少女卷走。 场下观战人群瞬间发出一阵惊呼,没人能料到唐天龙的兵刃只一个回合就让这红衣少女给夺了。 唐天龙大惊之下忙闪在一旁,哪知红衣少女身法奇快,他脚下还未站定就一掌奔着唐天龙胸口击到,唐天龙毕竟经验丰富,就地一个后空翻,躲过了这一掌,但红衣少女依旧不依不饶,一掌不中手中软剑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直取唐天龙胸口, 就算唐天龙反应再快,也实难避开这一剑,红衣少女的软剑立时在他胸口裂开了两道血口子。 台下观战的玉鼎镖局众兄弟几乎同时叫出声来,唐诗瑶也忍不住尖叫了一声:“爹!”泪水止不住从眼眶中流了下来。 红衣少女一击得手,哪里容得唐天龙喘息,手起剑落,一道凌厉的剑气斜刺里斩向他哽嗓咽喉! “叮——”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中,红衣蒙面少女手中的软剑不知被何物击中,剑身偏出半尺有余,她正纳闷间,一道身影已经挡在唐天龙面前。 在剑锋下救出唐天龙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乞丐装扮的龙世秋。 红衣蒙面少女定睛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扬道:“阁下好俊的身手。” 龙世秋扶起受伤的唐天龙,道:“唐总镖头,您先下去休息,这里交给我就是了。”唐天龙惊魂初定,见又是龙世秋救下了自己,忍着疼痛点了点头,道了声:“千万小心!”这才踉跄着走下擂台。 玉鼎镖局众兄弟和唐诗瑶立刻迎上前去替他包扎伤口。 擂台上红衣蒙面少女上下打量着龙世秋,忽然冷冷道:“原来是你!” 龙世秋知道对方已经认出自己的身份,耸了耸肩道:“好久不见了。” 红衣少女淡淡道:“一别经年,想不到你我今日会在此地相遇。” 龙世秋颔首道:“我不想与你为敌,你走吧。” 红衣少女长叹一口气,缓缓道:“我劝你少管闲事,否则就算圣女不杀你,教主也一样不会放过你。” 龙世秋苦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的命早就一文不值,他们什么时候想要,拿去便是了。” 红衣少女冷数声,手掌一晃,掌中的软剑就已消失不见,只见她背过身去淡然道:“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世,火灵教要做的事也绝非你能左右,希望你能好自为之。”说完竟转身飘然而去。 这局面不但场下观战的蓝靖宇和其他一众豪杰没有料到,就连玉鼎镖局的所有人也大感意外。虽然擂台上二人的对话台下并没有人听清,但也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之间一定认识。 没人知道这乞丐模样的人到底是何来历,竟让武功深不可测的火灵教红衣少女不战自退。 龙世秋站在擂台上多少有些尴尬,他一招未出就站在了擂主定位置,势必场下会有人不服。 陆永作为场上的主持,自然这时候要跳出来说话:“喂,场上的朋友报上姓名门派。” 龙世秋早就想好了如何应答,昂首站在擂台中央面带笑容道:“玉鼎镖局,龙世秋。”此言一出,台下议论声一片,就连唐天龙等人也没料到他会这样介绍自己。 台下人群顿时一阵哄闹,就连小音喊出的“龙大哥”三个字也没嘈杂声盖住,小音和鬼箫在比武场下足足等了大半天,正急得近乎绝望之际,龙世秋突然之间就出现在了擂台上。 小音激动地转过头看了看鬼箫,鬼箫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道:“我说过他一定会回来的。” 果然,不信邪的人还是大有人在,一名蓝衣青年仗剑跃上擂台,一脸鄙夷地打量了龙世秋一番,用嘲讽的口气道:“看来玉鼎镖局的野心不小啊,刚下去了一位,又来了一位,不过我倒是不信你这样的人会是玉鼎镖局的镖师。” 龙世秋长长叹了口气道:“你的废话说完了?” 蓝衣青年缓缓拔出手中剑,冷哼道:“崆峒派柳智清领教阁下高招,选兵器吧。”作为崆峒派十大用剑高手之一,他对自己的剑法造诣还是很有自信的。 龙世秋面无表情道:“请出招。”柳智清大怒,要知道在比武中一方放弃使用兵刃简直就如同赏了对手一个耳光,只见他一个箭步迈上前,手中宝剑直取龙世秋面门而来。 龙世秋站在原地连动都没动,待剑尖刺到距离自己不到一尺时突然伸出手指闪电般在他剑身上轻轻一弹,“当”地一声中,柳智清笔直的剑身竟被他这一指震得改变了方向! 柳智清一惊之下没有收住身形,身子猛地前倾,还没等他变招,龙世秋的拳头就已经重重击在他肩头上,柳智清“哎呦”一声,宝剑脱手飞出擂台之外,掉落湖中。 再看柳智清原本握着剑的手臂残废似的挂着,龙世秋这一拳竟生生将他的肩膀打得脱了臼。 第三十四章 血溅七步 龙世秋一招之间就打败了崆峒派十大高手之一的柳智清,场上场下竟无一人喝彩,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这叫花子。 柳智清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颤抖着道:“你……你这是什么……什么功夫……” 龙世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柳智清扶着脱臼的手臂黯然离场,他前脚刚离开擂台,坐在场下太师椅上早有一人站起身来喝道:“老夫来会会你。” 众人循声望去,一名鹤发童颜的灰袍老者手提长剑走上擂台,这老者正是崆峒派掌门白文清。 只见白文清缓缓走上擂台,一双鹰目在龙世秋身上扫了一眼道:“阁下就是龙世秋?” 龙世秋点点头,道:“如果我没认错的话,前辈就是崆峒派白掌门吧?” 白文清冷笑道:“龙大侠好眼力,江湖传闻你先后向各大门派发起挑战,竟然无一败绩,不知是真是假?” 龙世秋淡淡道:“承蒙前辈们谦让,侥幸而已。” 白文清缓缓抽出宝剑,冷笑道:“老夫正想领教龙大侠高招,和老夫过招阁下也不打算用兵器么?” 龙世秋双手交叉于胸前,淡然道:“我正想领教一下贵派‘子午玄空剑法’的妙招,请白掌门不必客气。” 白文清仰天大笑道:“好,好,好,不狂不足为年轻人,那你可仔细了。”言罢身形一长,长剑直取龙世秋门户而来,这一剑看似稀松平常,却是深得崆峒派“子午玄空剑法”要义,貌似采取的攻势,实则根据对方的应变招式而随时变化,这一剑攻出,白文清已经至少有了三十六种后续招式应对之法。 但是他这次居然失算了。龙世秋压根就没打算闪避或后撤,不但没退步,反而笔直向他的剑锋迎了上去! 这下吃惊的人反倒成了白文清自己,他纵横江湖数十年,还从未遇到如此不要命的打法,眼看剑尖已经刺入龙世秋的衣服,突然眼前一晃,龙世秋手臂在胸前猛地一个反交叉,竟将白文清刺出的这一剑生生钳住! 白文清立时觉得剑身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磁石吸住,再也不能挺进半分,正惊愕间,龙世秋双臂一震,白文清双臂立刻感到有股强大的内力透过剑身直冲手臂而来,想不撒手已是不可能,就在他手掌松开剑柄的一瞬间,自己的长剑早已被震飞出数丈开外。 又是一招! 白文清脚下连退数尺,脸色刹那间变得煞白,极力控制自己握剑的手掌不要抖得太明显,他一脸惊恐地看着面前这乞丐,就像半夜起床突然见了鬼似的。 场下观战的众人立刻炸开了锅! “这乞丐到底是人还是妖?” “这他妈的是哪门子的武功?” “他奶奶的,还有这种打法?” …… 或许现场只有白文清自己心里才清楚,刚刚若非龙世秋手下留情,飞出去的可就不止是他手中的剑了。他好像现在才真正相信江湖上关于龙世秋的传言了。 龙世秋倒剪双手目送着白文清走下擂台,至此台下虽然闹哄哄,却再无一人敢上台挑战。 陆永知道龙世秋是代表玉鼎镖局出战,而玉鼎镖局赢了也就等于是游龙帮胜出,所以此时也有些洋洋得意,面带嘲弄之色冲台下喊道:“玉鼎镖局龙世秋胜出,还有哪位英雄上台挑战?”接连喊了三声,也没人应声,于是直接宣布第六场擂主为玉鼎镖局。 龙世秋大步走下擂台,和玉鼎镖局众兄弟一道推举唐天龙坐上了第六把擂主交椅。 西边落日映照下,晚霞红了半边天。 第一天的擂台战终于落下帷幕,众人各自散去,龙世秋也带着小音和鬼箫会同玉鼎镖局众人一起回到客栈。 幸好唐天龙只受了些皮外伤,当晚众人在楼上包了间雅座,龙世秋向玉鼎镖局引见了鬼箫和小音。 唐天龙一见小音便喜欢得紧,当得知她的境遇后也是唏嘘不已,当即表示要收她为义女,小音受宠若惊,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见龙世秋微笑着冲自己点点头,于是立刻下拜认了义父,与唐诗瑶作了姐妹。 唐天龙心情大好,虽说自己受了点小伤,但龙世秋今日在群雄面前为玉鼎镖局挣足了面子,二来收了小音作螟蛉义女,算得上是双喜临门。 宴席之上众人推杯换盏十分尽兴,唯有龙世秋和萧文圣二人不时低声细语,像是在商量着什么事。 燕无休几杯酒下肚,嗓门就大了起来,只见他端着酒杯来到龙世秋身旁,一拍他的肩头道:“我燕某这辈子可没服过几个人,龙世秋算一个,来,咱们兄弟喝一杯。” 龙世秋忙端着酒杯站起身,唐天雷一旁哈哈笑道:“龙世秋将来可是要做你侄女婿的人,你怎么又称兄道弟起来了?” 燕无休眼皮一翻道:“所谓席上无大小,燕五爷爱怎么称呼怎么称呼,哈哈,再说他不是还没和诗瑶定亲的嘛。” 唐诗瑶抓起一颗花生丢过去,嗔道:“五叔你一喝酒就乱说话,信不信我把你的嘴糊起来。” 燕无休哪里管得那些,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摇摇晃晃走到大哥唐天龙面前道:“大哥,我看诗瑶和龙世秋天生就是一对,等这档子事了了,由我们几位叔叔做媒,让他两个完婚就是了。” 唐诗瑶羞得粉面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旁小音咬着唇,眼睛瞟着龙世秋。 唐天龙听罢呵呵笑道:“老五也忒心急了些,没个做叔叔的样儿,小心你侄女翻脸。” 唐天雷笑道:“今天龙世秋确实替咱们玉鼎镖局露了脸,来,我敬你一杯。” 龙世秋笑道:“再喝我怕是要多了。” 三爷洪光瑞闻言笑道:“习武之人哪有怕喝酒的,等二哥这杯敬完,我这还要敬你一杯哩。” 唐诗瑶见状忙站起身道:“明天还有一场决斗,今天就少喝些吧。” 洪光瑞哈哈笑着冲唐天龙道:“大哥你看见没,诗瑶还没出嫁呢就开始护着他了。” 唐诗瑶气得一跺脚,转身出了雅间。 众兄弟又是一阵哄笑,燕无休正要继续拿龙世秋寻开心,忽然见刚刚跑出去的唐诗瑶又走了进来。 唐天龙见女儿脸色不对,忙问怎么回事,只见唐诗瑶脸色煞白,伸手朝门外指了指。 众人不解其意,萧文圣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门外,雅座门外是二楼的护栏,萧文圣来到护栏前向下一看,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众兄弟见萧文圣一动不动站在门外,纷纷起身走了出来,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只见客栈楼下的大厅内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有的尸体上还在不住往外涌着鲜血,从这些尸体的穿着打扮来看,都是各地前来参加洞庭大会的武林中人,另有七、八名惊魂未定的武林人士战战兢兢排成一队站在一旁。 正中央的桌子旁赫然端坐着一名红衣蒙面人,在这人的面前桌子上横放着一把利剑,从剑身上流淌的血迹来看,这些武林人士似乎都死在这柄剑下。 玉鼎镖局的几位当家的此刻酒意全无,只见这红衣蒙面人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冷冷道:“玉鼎镖局的几位当家的都到齐了,倒也省事。”说罢从怀中取出一物,手指轻轻一弹,这件物什“嗖”地直奔唐天龙面门而来。 唐天龙手一张,将此物抓在手中,原来是一张羊皮纸卷。唐天龙满脸狐疑地打开羊皮纸卷,只见羊皮纸上只写了“火灵教”三个大字,在这三个字的下方印有大小不等的几十个指印,每个指印的下方签着所属之人的签名。 唐天龙眉头一紧道:“阁下这是何意?” 红衣蒙面人冷笑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唐总镖头只须在上面签下姓名,按下指印,便属我火灵教庇佑之人,可保玉鼎镖局上下无忧,否则——”说着将手中的剑在旁边的一具尸体上擦了擦,接道:“这便是尔等前车之鉴。” 唐天龙还没开口,一旁的燕无休大喝一声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在此滥杀无辜?”说罢脚下一点,人已经飘下楼去。 萧文圣想拦哪里还来得及,就见燕无休人一落地,一脚便踢向身旁的长凳,这凳子带着风声直奔红衣蒙面人而去。 红衣蒙面人手中刀光一闪,“啪”地一声,将迎面袭来的长凳砍为两截,燕无休眼疾手快,捡起地上的一把钢刀不由分说“唰”地一刀朝着红衣蒙面人当头斩落,红衣蒙面人一脚踹翻桌子,正好挡住了燕无休的这一刀。 楼上唐天龙等人知道这红衣蒙面人并非等闲之辈,燕无休单打独斗绝非是他的对手,纷纷掣出兵刃跳下楼来,兄弟五人立时将红衣蒙面人围在垓心。 龙世秋和鬼箫在楼上警惕地护着唐诗瑶和小音,鬼箫见楼下唐天龙等人占据优势,冲龙世秋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龙世秋道:“你带着她们从后窗先走,晚些去咱们的住处汇合。”说完转向唐诗瑶和小音道:“跟着鬼箫快走。” 唐诗瑶不禁眉头一蹙,暗道:我爹他们以五敌一,难道还怕那红衣蒙面人一个不成? 刚想到此处,就听客栈外数声巨响,十几名红衣蒙面人从门窗中跃进客栈,手中挥舞着刀剑,反将唐天龙兄弟围在大厅中央! 第三十五章 假作真来 那被唐天龙围在几名红衣蒙面人一冲进来,被唐天龙兄弟围住的那人立刻冷笑道:“唐总镖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还是归顺火灵教为好,否则今晚血溅七步的可就不止你们几个了。” 唐天龙剑眉一扬,凛然道:“你休想!” 红衣蒙面人仰天大笑,掌中长剑一横,道了声:“杀!” 一声令下,十余名红衣杀手同时出手,刀剑闪耀处立时与唐天龙兄弟五人大战在一处。这些红衣蒙面杀手的显然受过长期训练,竟都是一流的高手,玉鼎镖局的五位当家几乎都是以一敌三,客栈大厅内瞬间刀光闪烁,剑影晃动,兵刃碰撞声不绝于耳。 为首的红衣蒙面人抬头看了龙世秋等人,冷哼一声纵身跃上二楼,龙世秋回身再次冲鬼箫道:“快带她们走。”话音刚落,红衣蒙面人的剑已经刺了过来。 鬼箫当即带领唐诗瑶和小音冲到雅座的窗台,鬼箫往下面看看,确定没人才率先纵身跃下,唐诗瑶和小音不敢怠慢,紧跟着纵身从楼上跃下,鬼箫大喝一声:“走!”谁知话音甫落,从一侧的小巷中射出数道寒芒,直奔三人打到。 鬼箫听得暗器声响,知道有人偷袭,一伸手将停在路旁的独轮车提了起来,挡在三人身前,“笃笃笃……”从暗处飞来的暗器尽数钉在独轮车上,鬼箫知道敌人就在附近,冲唐诗瑶和小音道:“你们先走,快!”果不其然,一条黑影从黑暗的小巷内窜出,手中剑光一闪,直奔鬼箫而来。 鬼箫大喝一声,将手中独轮车迎着那黑影就摔了过去,就听“哗啦”一声,独轮车从中间被劈成了两半,即便这样也没能阻止这黑影前进的速度,寒冷如冰的剑气破空而至,鬼箫见状不妙,忙闪身躲过,他用余光瞥见唐诗瑶和小音已经跑远,心中顿时卸下包袱,身形刚刚站稳,那黑影的宝剑已斜肩带背斩了过来。 …… 客栈内龙世秋与那为首红衣蒙面人也已经斗在一处,那红衣蒙面人剑招虽快,却始终碰不到龙世秋的衣襟,龙世秋空手与他对招丝毫不落下风,数招过后,红衣蒙面人虚晃一剑,单掌带着劲气直扑龙世秋前胸,龙世秋有意要试试他的内力,右掌倏地迎了上去,二人双掌一碰,“呯”地一声,红衣蒙面人下盘不稳,被这一掌击退了数尺才勉强站定。 龙世秋身形只是稍稍晃了晃,脸上立刻露出满意的微笑。 红衣蒙面人显得极为诧异,愕然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龙世秋冷笑道:“阁下又是什么人?” 红衣蒙面人道:“我乃火灵教圣使,你可知道与火灵教作对的下场么?” 龙世秋闻言不禁仰天大笑,笑得红衣蒙面人瞪大了眼睛。 “你笑什么?” 龙世秋笑得弯下了腰,似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红衣蒙面人正纳闷间,就见龙世秋忽然收住笑容,凌空一个翻身,落在楼下大厅。 唐天龙兄弟五人此时均已累得气喘吁吁,突然眼前人影一晃,龙世秋已经来到面前,只见他左突右进,东挡西杀,那十几名红衣蒙面杀手瞬间躺下了大半,余者也已被逼退数尺,手握兵刃愣在原地。 楼上那为首自称火灵圣使的那位一时间竟也怔住。 只见龙世秋脸上带着嘲弄之意道:“火灵教共有八位圣使,不知阁下是哪一门的哪一位?” 楼上红衣蒙面人被他问得一愣,强作镇定道:“你好大胆子,竟敢质疑本圣使的身份。”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我只是想不通,你若是火灵教圣使,那么你身后那位又是谁呢?” 红衣蒙面人怔了怔,忽然发现龙世秋是在诈他,冷笑道:“你若要我回头,何不想个更聪明的理由?”话音刚落,他的眼睛突然死鱼般凸出,就在他身子微颤的瞬间,半截带血的剑身猛地从他胸口刺出! 紧接着在楼下众人的目光中,红衣蒙面人的身子落叶般从楼上跌落,重重摔在龙世秋面前。 二楼栏杆处一名戴着青铜面具的红衣蒙面人取代了他的位置,手中的剑身上的血正一滴一滴顺着剑尖落下。 剩下的红衣杀手们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夺路而逃。 楼上的红衣蒙面人已凌空飘落,只见他用剑尖挑开那名冒充火灵圣使的蒙面纱巾,看着他的脸淡淡问龙世秋道:“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龙世秋只看了一眼就认出此人不是别个,正是沐家堡沐家七煞的老五沐天镇,叹了口气道:“此人是沐家堡的老五,想不到他们竟然会用这一招。” 他这句话刚说完,客栈大门“咣当”一声被从外向内撞倒,一名大汉连人带门飞了进来,众人一惊之下望去,这大汉不是别人,正是鬼箫。 只见他哎呦一声站起身来,揉了揉胸口骂道:“他妈的,再来打过。”几步窜出客栈,左右一看哪里还有半个影子? 客栈内红衣蒙面人还剑入鞘,看了一眼龙世秋道:“龙世秋,看来我们之间的缘分还是未尽啊。” 龙世秋一阵苦笑道:“虽然今天来的不是你们的人,但据我判断,火灵教大举入侵中原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红衣蒙面人倒剪双手,悠悠道:“你知道就好,我只希望到时候你不要插手,否则就算教主和圣女不杀你,也会有人要你的命。”说罢再不多言,施施然走出客栈。 龙世秋担心唐诗瑶和小音的安危,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道:“唐总镖头,此地不宜久留,跟我来。”一行人当即离开客栈,直奔龙世秋住处而来。 众人来到龙世秋住处,见到唐诗瑶和小音二人无恙,这才放心来。 众人齐聚一屋,商议接下来的安排,萧文圣首先开口问龙世秋:“对于今晚沐家堡冒充火灵教袭击我们一事,不知龙大侠有何高见?” 龙世秋道:“今晚被袭的绝不仅仅是我们,在沐家堡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洞庭大会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沐家七煞没有一人参加,就连长乐帮帮主尤衮至今也未露面,现在看来他们是想暗中剪除异己,然后嫁祸给火灵教。” 唐天龙点了点头道:“照你的说法,今晚其他帮派的人也会遭遇不测了。” 龙世秋颔首道:“我曾说过此地不宜久留,依我之见几位当家的天亮后就启程回京才好。”说着看了一眼小音,道:“你也跟着唐总镖头一起回京城,我解决了这里的事就回京与你们见面。” 小音摇了摇头道:“不行,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怎么放心得下?” 燕无休心直口快,想什么就问什么,只见他皱着眉道:“刚刚那蒙面人到底是谁?怎么你们之前认识么?” 龙世秋知道他们放心不下的正是这件事,对于自己的来历他们不仅是好奇,更多的还是不放心,既然自己与唐诗瑶已经两心相印,对于她的娘家人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刻意隐瞒的了。 沉吟了片刻,他终于道:“我从小就在西域长大,教我武功的有三位师父,其中一位便是火灵教教主赫连中。” 萧文圣恍然大悟道:“难怪你的武功如此超绝,原来竟与火灵教有这一层渊源,怪不得刚才你一眼就看出那火灵教圣使是假的。” 龙世秋点了点头道:“赫连教主虽然传授我绝学,但我却并未加入火灵教。其实刚才在客栈中我一眼看出他们是假冒火灵教还有一层原因。” 萧文圣道:“哦?那是为何?” 龙世秋道:“火灵教行事一向诡秘无踪,除非万不得已,是绝不可能轻易这般大肆杀戮的,何况以火灵教杀手的武功,杀这些人根本用不着出动这么多人。” 唐天龙听到这,眉头一皱道:“如今沐家老五沐天镇丧命,沐家的人一定会认为是我们所为,只怕三日之后就算你交出银子,他们也不会给你解药。” 龙世秋微微笑道:“其实他们本就没打算把解药给我。” 唐诗瑶娇容一变道:“原来你早就猜到了,那这可如何是好?” 龙世秋见她急得花容失色,摆了摆手道:“你就别操心了,目前的情势大家都很清楚,明天一早你们就回京,这里的事就交给我和鬼箫去办。” 唐天龙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你自己千万小心,镖银能否追回是其次,你自己的事办完就速速回京。” 眼看天色已晚,众人各自回屋休息,龙世秋收拾停当,门口传来敲门声。 “请进。”龙世秋没有抬头就知道来人是唐诗瑶。 只见她换了身轻便的衣裙,俏丽的脸庞上挂着一丝忧虑。 龙世秋忙走上前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唐诗瑶瞪了他一眼,寒着脸道:“你几次三番要打发我回去,是不是嫌我在这里碍手碍脚?” 龙世秋怔了怔道:“这话从何说起?” 唐诗瑶冷冷道:“这才几天没见,你都已经认识了小音这样的红颜知己,我这一走,还不知道你会怎么样呢。”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要误会,小音孤苦无依,我只是把她当成妹妹一样看待,何况如今她已经拜你爹作了义父,今后你们就如同亲姐妹一般,你可千万别……”话还没说完,唐诗瑶的玉手就堵住了他的嘴,嗔道:“几天了也不见你说这么多,我只是随口说说,瞧把你给吓的。” 第三十六章 决胜洞庭 皓月当空,烛影摇红。 龙世秋还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看着唐诗瑶。 唐诗瑶也是第一次将自己贴在一个男人的胸前,她能够清楚地听到他的“咚咚”心跳,这个向来遇事不慌的男人此刻却手足无措,连手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了。 时间若能在这一刻永远停滞该有多好! “我听你的,我在京城等你回来。”唐诗瑶柔声道,说完看了一眼龙世秋:“我只是担心你身上的毒,三日之后若得不到解药可怎么办?” 龙世秋笑道:“我若死了你会不会哭?” 唐诗瑶一把推开他,美目圆瞪道:“呸呸呸,这话也是随便说的?你到底有没有把握解了‘噬心散’的毒?” 龙世秋呵呵一笑,手掌一摊,掌心赫然托着三粒白色小药丸! “噬心散!”唐诗瑶脱口而出,惊道:“原来你……你根本就没……” 龙世秋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你……”唐诗瑶惊喜交加,咬了咬唇道:“那你不早说?害得人家白白为你担心……”越说越气,粉拳在他胸口连捶了数下,轻轻骂道:“你不是个好人,你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龙世秋情不自禁将她搂入怀中,轻声道:“你只须知道我对你是真心就好,至于别的事,以后我会慢慢都告诉你。” 唐诗瑶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娇声道:“那下次见面的时候,我问什么你就得回答什么,还有,再也不许撒谎哄我。” 龙世秋点了点头,就在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唐诗瑶惊得一下推开龙世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真是进退维谷,尴尬不已。 “请进!”龙世秋话音刚落,萧文圣就推门走了进来。 “呦,我来得不是时候了。”萧文圣看了一眼侄女,故意干咳一声笑道:“瑶儿,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唐诗瑶羞得粉面通红,低低的声音道:“四叔你们聊,我回去了。”说罢头也不抬便走了出去。 龙世秋给萧文圣让了座,萧文圣开门见山道:“龙大侠……”话才说了一半,龙世秋立即打断道:“千万别萧四叔,从今往后您只称我世秋便是了。”无论如何,首先辈分不能乱,不然今后怎么改口? 萧文圣岂能不明白其中之意,笑道:“好,好,世秋”言罢面色一改道:“你那未来的岳父大人放心不下,有些话他不便说,只好由我来问问你接下来的打算了。” 龙世秋道:“萧四叔有话但问无妨。” 萧文圣叹了口气道:“世秋,你与瑶儿情投意合,将来注定是要在一起的,这件事我大哥也已经默许,你知道诗瑶是我大哥的掌上明珠,若想让他放心地将诗瑶许配给你,至少……” 龙世秋接道:“萧四叔,我知道您的意思了。”他深深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向窗台,沉吟半晌终于幽幽道:“不知萧四叔可知道当年渡鹤山庄之事?” 萧文圣闻言脸色一变,叹息道:“你真的是扬州渡鹤山庄的后人?” 龙世秋眼中忽然露出怨毒之色,恨恨道:“当年杀父弑母、灭族之仇怎能不报,我回到中原两年以来一直追查的就是这件事。” 萧文圣皱眉道:“这件事过去了已有近二十年了,参与当年灭门之案的那些人就算不死也已至少已年逾半百,何况时过境迁,想找到线索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龙世秋转身看了看萧文圣道:“没错,当年杀害我全家的主谋靖江侯耿观五年前被锦衣卫抓捕,全家都死于诏狱之中,也算罪有应得,而他当初参与夜袭渡鹤山庄的部下和同谋却因此死无对证了。” 萧文圣思索了一阵道:“那靖江侯耿观因企图谋反的大逆之罪被全家抄斩,此事人尽皆知,他与你家到底有何过节,竟然会下此毒手,灭了你满门?” 龙世秋道:“耿观借助西厂的力量暗地招兵买马,不但收买了部分朝廷官员,还勾连了不少江湖势力,据说他手上有一本记载着参与密谋人员的名册,我想当年之事一定与这本名册有关,可惜自从耿观死后,这份名册至今已下落不明。” 萧文圣“唔”了一声,点头道:“我明白了,只要找到这份名册,就能弄清当年血洗渡鹤山庄都有哪些人参与其中了。” “没错,五年前抓捕耿观的是锦衣卫,而时任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是如今的康王朱鼎渭。” 萧文圣道:“所以你怀疑那份名单至今仍在康王手上?” 龙世秋道:“我曾经多次暗访康王府,在藏宝阁中寻找那份名单的下落,只可惜至今一无所获。” 萧文圣道:“世秋,你有没有想过,那靖江侯耿观因谋逆之罪被全家抄斩,却为何并未株连九族?” 龙世秋道:“萧四叔果然智虑深远,这件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耿观的案子是锦衣卫一手查办的,照理说康王爷不会如此手下留情,除非……” 萧文圣接道:“没错,倘若康王爷想利用那份名册大作文章,在上奏朝廷的时候有所隐瞒,故意没有牵连到其他人,那么你想想,名册上的那些人会如何对待康王?” 龙世秋看了萧文圣一眼,会心一笑道:“萧四叔果然心思缜密,连这一点都想到了。” 萧文圣摆了摆手,问道:“世秋,当下你有什么打算?” 龙世秋道:“我留下来追清被劫镖银的去向,一有结果就马上回京。” 萧文圣点点头道:“还有件事我想问你,今日在客栈中你握着我的手,在我手心点了三下是何用意?” 龙世秋嘴角一扬,轻声道:“萧四叔早已心知肚明,又何用我多说?回京的路上一切小心就是了。”萧文圣轻轻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次日天明,龙世秋送别唐天龙一行,临行自有一番依依不舍,不必赘述。 前脚送走了玉鼎镖局众人,龙世秋立刻把鬼箫叫到面前,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鬼箫连连点头,牵来坐骑绝尘而去。 龙世秋顿觉一身轻松,骑马径直往岳阳楼下而来。 一路上所见与昨日截然不同,城内外巡逻的官兵增加了数倍,不少店铺甚至都没开门。 果然如他所料,岳阳楼下已站满官兵,前来观战人数比昨天少了近一半,留下的各路人马此时正是群情激奋,众人口中谈论的都是昨夜被火灵教袭击之事,龙世秋从旁一打听才知道,火灵教昨夜不但袭击了参与洞庭大会的各路豪杰,还攻上了游龙帮总舵,杀了十几名游龙帮弟子。 放眼望去,六名参与今天决胜的擂主早已来了五位,龙世秋并不上台,只站在人群中静静观望。 不多时,蓝靖宇一脸严肃地率众来到擂台下,只见他冲陆永使了个眼色,陆永立刻大步走上擂台,大声道:“诸位,昨夜发生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事实证明此次洞庭大会的举办正当其时,咱们一定要尽快选出一名德才兼备的总盟主,领导大家与火灵教一决雌雄,六位分擂主既已就位,今日的比武立即开始。”说罢扫了一眼六位擂主道:“今日比武规则与昨天相同,六位擂主中任意一方连胜三场即可获胜。这六位擂主分别是:第一位游龙帮九指道长袁天奇袁道长,第二位瑞庆宫沈玄玉沈观主,第三位长乐帮‘铁箫书生’段宪文段堂主,第四位长乐帮长老吴兴,第五位寒烟山庄封葵封二公子,第六位玉鼎镖局龙世秋。”一一介绍完毕,陆永望向擂主席位,见龙世秋的座位仍旧空空如也,于是大声道:“玉鼎镖局龙世秋缺席,视为主动弃权,剩下的五位擂主,你们谁先上台守擂?” 台下顿时发出一阵惋惜声,昨天看过比武的都知道龙世秋的武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今天本想再次一饱眼福的人可谓失望之极。 对于另外五位擂主来说,龙世秋的缺席无疑让他们心头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没了最为强劲的竞争对手,信心自然足了许多。 事实上由于龙世秋的缺席,这场比武就已经成为了游龙帮和长乐帮的两强争夺,至于瑞庆宫的沈玄玉到底支持的哪一方就不得而知了,从实力上来看,瑞庆宫若想以一己之力对抗游龙、长乐两帮,几乎没有任何胜算。 因此陆永的话音刚落,铁箫书生段宪文便站起身来,大步走上擂台。 他代表的既然是长乐帮,吴兴和封葵自然不会主动出战,九指道长袁天奇心中自然有数,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到擂台上,缓缓抽出松纹古剑,道:“段堂主,请出招!” 铁箫书生段宪文眼睛盯着袁天奇手中的宝剑,暗道:这牛鼻子的宝剑削铁如泥,若想获胜就千万不能被他的宝剑压制,我得用巧招赢他。 想到这里,脚下一错步,手中铁箫带着风声直奔袁天奇肋下点到。 铁箫书生段宪文的成名绝技“箫音八打”原本就是以点穴为主,取胜之道就是步法的灵活多变和认穴、点穴的精准。 袁天奇见他身法轻灵,知道他要巧中取胜,冷笑一声,倏地一闪身,手中宝剑闪着刺眼的寒芒照着段宪文手臂就是一剑砍落! 第三十七章 九指论剑 铁箫书生段宪文见袁天奇一剑砍向自己手臂,点出去的铁箫瞬间收回,身形一翻,人已闪到袁天奇左后方,左手并疾点向袁天奇身后“风门”穴,袁天奇知道他点穴手法厉害,身随剑走,闪身躲过这一指,手中宝剑划出一道极强的剑气,直奔段宪文左手手腕切到。 段宪文冷笑一声,身形一晃,掌中铁箫在袁天奇剑身上轻轻一拨,袁天奇的宝剑竟被他的铁箫震得偏离了弧线,段宪文以为时机已到,一脚顺势踹向袁天奇腰际。 他哪里知道袁天奇最工于心计,刚刚故意露个破绽就是让他放下戒心,眼见段宪文一脚踢来,袁天奇脚尖一点,身形如猿猴般窜出,右手虚晃一剑直刺段宪文大腿,段宪文这才发觉不妙,就地一闪身的工夫,袁天奇左掌已带着风声朝他当胸拍到,段宪文重心尚未站稳再也来不及变招,胸口结结实实挨了一掌。 “噗”地一声,段宪文整个人向后暴退了一丈开外,空中喷出一道血箭,接着眼前一黑,竟昏死了过去。 袁天奇手捻须髯,收剑而立,脸上露出了些许得意之色。 擂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擂主席位上的封葵面沉如水,看了一眼长乐帮长老吴兴,意思是咱们两个谁先来? 吴兴本就性如烈火,他与段宪文私交本就不错,一见自己兄弟被打得昏死过去,哪里容得外人插手,站起身来一手拎一锤,将两只六七十斤的乌铁锤提在手中,几步上前脚下一点,纵身跃上擂台。 吴兴只露了这一手便引来台下此起彼伏的叫好声,要知道他两只手上的乌铁锤少说也有一百五十斤,拎着如此沉重的兵器还能身轻如燕地施展轻功,可见此人功力果然非同一般。 吴兴上得擂台根本就不答话,双锤左右一分大喝了一声:“看锤!”两只乌黑的大锤犹如两堵矮墙般劈头盖脸砸向袁天奇。 自古以来敢于使锤的几乎都是当世顶尖高手,要知道这种兵器具有天然压倒性优势,双只大锤横在胸前几乎就是一面铁墙,一般的轻型兵刃根本想近身都难,锤身越重威力自然越大,优势也越明显,但只有一个前提,就是使锤的人必须有力拔山兮的力量,双锤一旦抡开,那威力简直就是摧枯拉朽,万人难挡。 吴兴手中的这对乌铁锤每只足有七八十斤重,要想将这对乌铁锤得心应手地使起来,每条胳膊至少需要两三百斤的力气,仅凭这一点,江湖中就极少有人能够达到。 与这样的强势兵器对敌,身法和招式都要轻灵多变,九指道长袁天奇深谙其中之道,他虽然有宝剑在手,但面对如此沉重的乌铁锤也难以正面抵挡,眼看吴兴双锤以排山倒海之势攻来,袁天奇脚下一闪,让了过去。 吴兴双锤一招扑空,反手一锤直奔袁天奇后脑扫来,袁天奇见他招式变化如此之快,不禁暗暗纳罕,低头缩身避开这一扫,手中剑光一闪,一招“流星赶月”削向吴兴手腕。 吴兴嘴角抹过一丝冷笑,见他一剑削来根本就不闪避,左手一挥,乌铁锤泰山压顶般带动风声径直砸向袁天奇的宝剑。 耳边厢“当”地一声,锤剑相交引得火星四溅,袁天奇脚下一个趔趄,被这一锤震得“噔噔噔噔”倒退了七八步才勉强站定,虎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竟被震裂开了一道血口子。 他定睛仔细一看才发现,吴兴手中的这对乌铁锤竟也不是凡品,他那削铁如泥的宝剑在那乌铁锤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剑痕。 吴兴一招得手,根本不容他再作调整,脚下一个箭步冲上前,双锤一摆分取袁天奇上中两路。袁天奇暗暗叫苦,心道若不用计恐怕这条老命今天就得扔在这擂台上了。 想到这里袁天奇就地十八滚,躲过吴兴力大无穷的两锤进攻,在武林中人眼里,这算是极其狼狈的躲闪招数了,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出如此下策。 果然吴兴见他如此狼狈,攻势更加猛烈,一锤接着一锤步步紧逼,这对乌铁锤接连砸在擂台的地板上,只见眼前木屑飞溅,真是一步一个窟窿。 擂台之下众人接连发出惊呼声,就连一旁观战的蓝靖宇等人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蓝吉英用焦急的眼光瞥了一眼父亲,他知道,袁天奇若败下阵来,下一个上场的很可能就是自己。 眼看袁天奇已经滚到擂台边缘,吴兴心中一阵窃喜,心想牛鼻子你可算活到头了,双臂一振,一对乌铁锤并排抡起,重重砸向袁天奇。 这两锤若真的砸中,袁天奇必死无疑。但就在吴兴双锤抡下的一瞬间,袁天奇突然往左边一侧身,手中宝剑猛地插进地板,借助这一插之力,整个人在空中翻转了两圈,稳稳落在吴兴的侧后方。 吴兴也是过于轻敌,他哪里知道袁天奇用的骄兵之计,这两锤势大力沉,招式用得过老,猛然间发现不对劲,再想变招已经来不及了。 袁天奇手中青芒一闪,宝剑从吴兴后腰处笔直刺入,吴兴只觉得肚子上一阵凉意,头一低就看见了袁天奇的剑尖从自己的腹部刺出,剑尖上甚至都带一滴血! 好快的剑! 袁天奇冷哼一声抽出宝剑,吴兴的身子晃了晃,连人带锤栽倒于台下。 “好!”蓝靖宇一拍桌案,站起身来赞道:“袁道长好剑法!” 九指道长袁天奇凭一人之力连胜两场,在群雄面前着实出尽了风头,心中也颇为得意。 就在这时,擂台下突然传来一声吆喝:“闪开了!”人群一分,一名紫袍玉带的中年男子手摇折扇,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这人个头不高,生得却是满脸络腮胡,两道卧蚕眉下一双招子闪着光。在他身后紧随着十余名佩剑大汉,个个虎背熊腰,满脸杀气。 紫袍中年人却是满脸堆笑地将扇子一合,来到蓝靖宇面前抱拳拱手道:“蓝帮主,愚兄来迟一步,还请莫怪才是。” 蓝靖宇见了此人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沉下脸冷冷道:“尤帮主真是大忙人啊,蓝某还以为你不来了。” 原来这紫袍中年人正是长乐帮帮主尤衮。只见尤衮哈哈一笑道:“这么大的场面尤某怎么会不到场呢?”说着朝擂台方向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哎,只可惜我这吴老弟太过着急,我若早来一步,他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蓝靖宇皮笑肉不笑道:“擂台之上刀剑无眼,吴长老之死……”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尤衮摆摆手满不在乎道:“蓝帮主说的哪里话,比武场上生死有命,他技不如人还不该死?” 蓝靖宇竟被他一席话说得愣住,这位尤帮主看上去大大咧咧,好像任何事都不能让他生气似的,吴兴贵为长乐帮长老之职,就这么被袁天奇给杀了,他居然一点都不在乎。 只见尤衮满脸堆笑地走到一直沉默不语的瑞庆宫观主沈玄玉面前,深深一揖道:“沈观主,久违久违。” 沈玄玉素来知道这位长乐帮主向来都是表面上温良恭俭让,实则是位极其阴险厉害的人物,站起身来还了一礼,淡淡道:“尤帮主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尤衮哈哈一笑道:“沈观主说哪里话来,你放心,尤某绝不挡着您沈观主的路,那擂台上的牛鼻子老道已经连胜两场,沈观主从九宫山赶来,不会只是看热闹的吧?要不这第三场您先请?” 沈玄玉冷冷一笑道:“贫道本就是方外之人,此次下山也不过是散散心,凑个热闹而已,贵帮吴长老尸骨未寒,贫道就不掺和你们两家的恩怨了。” 这场洞庭比武大会到了现在很明显已经成了游龙、长乐两大帮派之争,沈玄玉若在此时横插一杠,不但难保取胜,还会两头一起都得罪了,她此时找个台阶下是再好不过了。 尤衮微微一笑道:“既然沈观主如此大度,那尤某就不客气了。”言罢往太师椅上一坐,手中纸扇敲了敲椅背,身后便缓缓走出一名身材瘦小的麻衣青年。 龙世秋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锦衣卫密使叶云! 尤衮嘿嘿一笑道:“蓝帮主,这是我帮里的一位小兄弟,你别看他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哭着喊着非要来擂台上丢人现眼。”说罢转身对叶云道:“你这么急着找死就去吧。” 叶云欠了欠身,不紧不慢地走向擂台。 台下观战的群雄见此人瘦成了一只猴子,就连手中的剑鞘都斑驳破损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不禁纷纷嘲笑起来。只有极少阅历丰富的老江湖冷眼旁观,知道长乐帮高手辈出,此人这时候出场为长乐帮比最后这一场,显然绝非泛泛之辈。 就见叶云缓缓走到台上,看了一眼九指道长袁天奇,问道:“袁道长连战两场,需不需要休息片刻再战?” 袁天奇见他处变不惊的态度,就知道此人绝非等闲,抱拳道:“承蒙朋友关心,不必了。” “在下叶云,长乐帮中一无名之辈。” 袁天奇盯着他的眼睛,暗暗催动内力,缓缓道:“请,请出剑!” 第三十八章 城下之盟 一阵狂风忽起,吹来浮云几重,遮住了艳阳。 擂台上下一片死寂,台下观战的群雄甚至能清楚地听到对战二人被大风鼓起的衣袂声。 “铮——” 一声清脆的拔剑声响起,叶云的剑终于出鞘! 恰巧一缕阳光从云层的缝隙中透出,也就在这刹那之间,叶云手中一道刺眼的寒芒闪电般刺出,剑芒未到,剑气已至! 袁天奇大惊之下挺剑相迎,只听得“叮”地一声,双剑相交即分,火星散落处叶云的剑竟然完好无损! 袁天奇这才知道叶云手中竟也是一把绝世神兵,不容他多想,叶云手中三尺青芒带着森森剑气再次攻到,袁天奇挥舞手中宝剑,使出平生绝学见招拆招,眨眼之间两人已经对拆了十余招。叶云的剑招越出越快,凌厉的攻势令袁天奇一时间应接不暇,一个不留神,左肩已被叶云的剑气撕开一道口子。 一击得手的叶云手捏剑诀,身形一矮,三尺青锋化作一道长虹一式“秋风扫落叶”夹着呼呼风声横扫袁天奇下盘,袁天奇情急之下被迫拔地而起,一个纵身跃上半空,同时手中利剑抖出数朵剑花护住底盘。 谁知这一切尽在叶云预料之中,就在袁天奇腾空跃起之时,叶云清啸一声,脚下轻轻一点人随剑走,掌中剑倏地向上刺出,一道奇寒无比的剑气自下而上,卷起一股凌厉的旋风瞬间刺破袁天奇的剑花。 两条身影一触即分,相距两丈背对而立! 叶云的剑缓缓入鞘,转回身的工夫,袁天奇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台上。 这一剑实在太快了,快得台下几乎很少有人看清袁天奇伤在何处。 龙世秋却看得很清楚,叶云这一剑不但刺破了袁天奇看似密不透风的防守,同时刺破了他左脚的脚筋。 就在袁天奇跪下的一瞬间,人群中终于爆发出阵阵惊呼! 在座观战的大小帮派头领不禁面面相觑,原本倾向游龙帮的此刻也起了动摇之心。 早有两名游龙帮弟子冲上擂台,将受伤的袁天奇搀扶下去。 尤衮满脸笑容地冲蓝靖宇笑道:“蓝帮主,承让承让啦!” 蓝靖宇强压心中怒火,身后的蓝吉英却早已怒不可遏,咬牙道:“爹,我去会会他。” 蓝靖宇正要阻拦,蓝吉英早已从随从手中接过一杆亮银枪,大步流星走到擂台下,轻轻一跃上得擂台,站在叶云面前。 蓝靖宇知道儿子与九指道长袁天奇关系匪浅,这些年来可以算得上亦师亦友,袁天奇被叶云挑断脚筋,蓝吉英怎能轻易罢休? 叶云看着眼前这位少年,嘴角微微一扬。 蓝吉英怒火中烧,见叶云面露不屑之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根本不打招呼,手中亮银枪照着叶云咽喉“唰”地就刺过来。 他这一枪刚刺出,龙世秋就摇了摇头,他知道蓝吉英年少气盛,无论武功和城府都远在叶云之下。 无意之间龙世秋忽然发现观战的人群渐渐多了起来,抽身退出人群向四周环顾,大街上的行人商贩却较来时少了许多,他不禁眉头一皱,兀自感觉哪里不对劲, 正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龙世秋脚尖一点,跳上身旁的石鼓朝擂台望去,叶云的剑不知何时已经入鞘,蓝吉英手捂胸口倒在擂台上,亮银枪早已断为两截,鲜血染红了他身旁的大片地板。 “吉英——”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蓝靖宇仗剑跃上擂台,一把将儿子抱在怀中,不断呼唤着:“吉英,你醒醒……吉英……”蓝吉英双目紧闭,脸色煞白,早已没了气息。 蓝靖宇双眼中充满血丝,咬着牙道:“叶云,你够狠……”突如其来的丧子之痛使他瞬间失去了理智,放下蓝吉英的尸身,蓝靖宇大喝一声:“纳命来!”三尺青峰闪电般出鞘,直取叶云面门而来。 叶云冷笑着撤身闪过,蓝靖宇一剑刺空,手腕一转宝剑荡开数道剑气,分三路点向叶云周身,叶云“呛”地擎剑在手,只见寒光闪耀处剑影重重,如同筑起了一道空气屏障,将蓝靖宇的剑气消弭于无形! 蓝靖宇悲伤过度,剑招虽然凶狠却失去了变化,招招致命却丝毫奈何不了叶云,又强攻了十余招过后,难免招式有些凌乱,叶云本就是锦衣卫中的顶尖冷血杀手,哪里容得对手犯错,瞅准蓝靖宇剑招中的空门,冷不丁反手一剑削向蓝靖宇脖颈。 蓝靖宇大吃一惊,急忙后撤闪避,叶云的剑尖贴着他衣襟划了过去,凌厉的剑气顿时将他胸前撕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还没等他惊魂初定,叶云手中剑光一闪,蓝靖宇手中的宝剑“咔嚓”一声被断为两半,就连手中的半截剑身也被这一击之力震得脱手飞出。 叶云的剑应声入鞘,他并不想有过多的杀戮,能够挑起游龙、长乐两帮的仇恨就已经足够。 果然,擂台下的近百名游龙帮帮众一见少帮主被杀,帮主又被长乐帮的人打败,哪里还容得宣布比武结果,不知是谁招呼了一声,众人纷纷亮出家伙,一哄而上将长乐帮帮主尤衮和十几名护卫围在垓心,长乐帮的兄弟也不是吃素的,刀剑并举直接火并了起来。 一时间擂台下打成了一片,喊杀声四起,尤衮见状纵身跃出圈外,袖口朝天射出一支响箭,突然从四面八方涌出无数官军,全副盔甲剑拔弩张,将比武场地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领兵而来的是一位将军,只见他高坐马上,扬鞭大喝道:“都给我住手,统统放下兵器,违令者杀无赦!” 龙世秋终于明白,这一切全都是尤衮的计划,他不但要杀人,还要诛心,他要利用这场洞庭大会完成自己独霸一方的目标。 事实果不出龙世秋所料,领兵而来的将军不是别人,正是沐家堡堡主沐天鸿同父异母的弟弟沐天化。 有了官军的维护,尤衮可谓如虎添翼,只见他此时一改平日的和蔼模样,站在擂台之上朗声道:“今日比武结果有目共睹,我长乐帮从即日起便可号令洞庭湖九帮十三舵,掌管两湖的一切水陆货运,从今天起,但凡有私自交易者、不服约束者、暗中反水者,便是我长乐帮的敌人。”说罢,目光中透出一股肃杀之气,扫了一眼擂台下的众人。 台下立刻有人带头高呼:“我等愿誓死追随盟主。”此言一出,余着大都随声附和。 游龙帮的属下聚拢护卫在蓝靖宇周围,只见他轻轻放下蓝吉英的尸体,平复了一下思绪,冷眼看了看趾高气昂的尤衮,缓缓走到沐天化面前道:“原来是沐将军,你这么做是不把东厂放在眼里了?” 沐天化在马上仰面大笑道:“蓝帮主,你还是先顾着自己罢,此番你兴师动众弄个这么个洞庭大会,盟主之位却被旁人夺了去,在你那东厂主子面前该如何交差?” 这句话说到了蓝靖宇心上,可不是嘛,本来想露脸,自己亲手搭的台子,却让长乐帮唱了一出戏,怎不让人恶心? 尤衮道:“蓝帮主,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如今大敌当前,你若是同意结盟,咱们一切就都好说,到时候我做盟主,你做副盟主,岂不是两全其美?” 蓝靖宇知道此时情势对自己极为不利,若此刻与他们闹翻了,免不了要血战一场,对方人多势众,自己弄不好要全军覆没,只得强忍着怒火道:“姓尤的,照你的意思,我儿子难道白死了不成?” 尤衮面色一改道:“蓝帮主,你我都是江湖中人,比武场上生死有命,事后任何人不得挟私追究报复,这规矩你不会不懂吧?” 蓝靖宇正犹疑之间,远处马蹄声响,十余匹骏马飞驰而来,马上十余人皆是头戴尖帽,脚蹬白皮靴的东厂番子装扮,为首一人戴着一顶黑布斗笠,压得很低看不真切容貌。 蓝靖宇一见来人,腰杆立时挺直了许多。 尤衮脸色突变之际,这十余匹马早已到了近前。 当先头戴黑布斗笠之人高坐马上,一指沐天化道:“姓沐的你好大胆,是谁给你权力在城内私自调动兵马?” 沐天化认识他是岳阳城内的东厂大档头周无极,此人依仗东厂的势力向来横行无忌,从来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冷眼瞥了他一眼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周档头。” 周无极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手中马鞭一扬,横眉道:“还不把兵都撤了?莫非你想造反不成?” 沐天化与尤衮对视一眼,随即大笑道:“既然周大档头出面,兄弟我还有什么话可说。”旋即下令撤兵,周无极脸上才和悦了些,随着官兵的陆续撤离,在场的群雄也都在周无极等人的监督之下作鸟兽散去。 龙世秋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沐天化和尤衮如此忍辱退让,此事断然没有这么简单,叶云一旦从尤衮手中拿到了东厂暗线的全部名单,只怕很快就会对这些人下手了。四下环视了几遍也不见叶云的踪迹,趁乱牵上马匹在擂台边转了一圈,这才一路出城向东而去。 第三十九章 草庐决策 龙世秋出了东城门,拨马向东进了一片茂密的树林。 向树林深处行了一射之地,早有六名头戴斗笠身着玄衣的大汉牵马翘首以待,一见龙世秋的面,立即躬身下拜。 龙世秋高坐马上问道:“交代你们的事都办妥了么?”一名玄衣大汉走上前递上早已备好的信笺,道:“回尊使,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尊使下令了。” 龙世秋接过信笺,打开仔细看了一遍,满意地道:“很好,一切按计划行事,各自回去准备吧。” 六人深鞠一躬,各自上马分头而去。 ********* 青山如黛,绿水如蓝。 就在青山绿水之间,耸立着一座七层宝塔。 阳光洒在金黄色的琉璃瓦上,耀眼得令整座宝塔仿佛都笼罩在一片佛光之下。 被这团佛光笼罩的,还有塔下牵着马的人。 鬼箫在此已经等候多时,眼前一望之地是座偌大的庄园,红墙青瓦。 耳畔渐渐传来马蹄声响,鬼箫拨马回望,来的果然是龙世秋。 眨眼间这匹马已经到了面前,龙世秋开口便问:“是这里么?” 鬼箫点点头,一指远处的那片庄园道:“正是那里,我不会记错。” 龙世秋又问:“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鬼箫道:“船已经安排好了,就停在五里外的河岸。”一顿忍不住问道:“我只是不明白,咱们为何不通知游龙帮?” 龙世秋笑了笑道:“过些时候你就明白了。” 鬼箫忍不住说出自己憋了好久的话:“有句话我早就想问,只是怕你多心,所以才……” 龙世秋看着他的眼睛,笑道:“你是个老实人,想问什么就问吧,我对你还是很放心的。” 鬼箫沉默了片刻道:“你真的是渡鹤山庄的少主?”龙世秋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尽管鬼箫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却还是吃了一惊,他吃惊的是龙世秋竟然承认得如此之快,对自己丝毫不避嫌疑。 鬼箫喃喃道:“我终于知道你做着一切是为什么了。” 龙世秋望着他,缓缓道:“你愿意帮我么?” 鬼箫听了这句话,立即翻身下马,叩拜于地道:“鬼箫愿誓死追随少庄主,协助少庄主完成重振渡鹤山庄之大任!” 龙世秋跃下马来,伸手搀起鬼箫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今后你我以兄弟相称,切不可再行如此大礼了。” 鬼箫铁骨铮铮一条硬汉此刻却红着眼道:“在下漂泊江湖多年尝尽世间冷暖,既蒙大哥不弃以我为知己,鬼箫的这条贱命从今以后就是大哥的了。” 龙世秋拍着他肩膀笑道:“好,既然如此大哥便送你件礼物。”一伸手,从马鞍后取出一个沉重的布袋,“咚”的一声放在鬼箫面前。 “打开看看。” 鬼箫皱着眉打开布袋,发现里面竟然是一对乌黑的大圆锤! “这是……” 龙世秋笑道:“这对乌铁锤原是长乐帮长老吴兴的兵器,可惜他已经命丧擂台,我知道你天生神力,因此临走时将这队锤带出城来。” 鬼箫闻言大喜,伸手将这一对乌铁锤提起,轻重正是合手,笑道:“我正愁没有合适的兵刃,这对锤甚是称手。”说罢瞥了一眼身旁一棵碗口粗的大树,抡起乌铁锤照着树干就是一锤。 就听“咔嚓”一声脆响,落叶被震得雨点般落下,碗口粗的大树应声而断。 鬼箫哈哈大笑道:“好锤,好锤!”话音刚落,只听头顶上一个懒懒的声音道:“好端端的一棵树偏要砸折了,真是作孽。” 鬼箫听这声音颇为熟悉,猛地一抬头,就听塔顶上衣袂声响,落下一道身影来,一见此人,鬼箫双锤差点没砸着自己脚面,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霹雳堂的大少爷,鄂州名捕尹风令。 鬼箫苦笑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龙世秋见了尹风令倒没觉得特别惊讶,只见他晃着肩膀在龙世秋面前踱着步子,打趣道:“二位一个踌躇满志,一个赤胆忠心,听得尹某连午觉都不想睡了。” 龙世秋故意板着脸道:“你到底是来帮忙还是捣乱的?” 尹风令一指远处的庄园道:“前面的庄园看似一片安宁祥和,其实却是凶险非常,二位真的不需要帮手?” 龙世秋知道他调查此处已久,他手中掌握的情报远比自己要多得多,只得洗耳恭听。只见尹风令眨着眼道:“现在你是不是在庆幸交了我这么个好朋友?” 龙世秋叹着气道:“从今天起我每逢初一、十五都会烧高香,感谢佛祖安排我认识了你。” 尹风令环顾四周,忽然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来。”二人紧随他向西而行,钻入一片竹林,往深处走了约一射之地,面前赫然闪出一间茅屋来。 龙世秋不得不佩服道:“想不到你竟然在这里住下了。” 尹风令笑而不语,引二人进了屋。这茅屋虽然不大,应用之物却是一应俱全,正中央一张木桌上竟然有酒有肉。 龙世秋也不客气,坐下就开始吃喝起来,开门见山道:“看来霹雳堂的少主到哪的日子都过得不错。” 尹风令淡淡道:“要不你也搬来住几天?” 龙世秋举杯一饮而尽,叹了口气道:“我很快就要离开此地,而且从此后再不会回来。” 鬼箫也不管他们两个打什么哑谜,他做人的第一宗旨就是先吃饱了肚子再说。 尹风令斜了一眼龙世秋,道:“你就这么有信心能从紫竹居里活着出来?” 龙世秋停下筷子看着尹风令,忽然大笑道:“本来只有五成的把握,但遇见你后却变成了八成。” 尹风令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你?” 龙世秋不答反问道:“我倒是很好奇,是什么案子让你查了这么久还不动手?” 尹风令瞪着他,没好气道:“你不会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罢?” 龙世秋淡淡道:“我当然知道,据说紫竹居主人深居简出,至今还没有人真正见过他的真面目,就连势力庞大的沐家堡和寒烟山庄也敬而远之,不敢轻易造次。” 尹风令道:“那么你认为谁能从那里活着出来?” 龙世秋端起酒杯在他杯子上轻轻一碰,道:“我能。” 尹风令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干咳了两声道:“你能?你知道紫竹居里有多少高手?你知不知道紫竹居主人与东厂的关系?”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我只知道紫竹居里有银子。” 尹风令长叹一声道:“看来这个人真是病的不轻。” 龙世秋道:“我实在不明白,你在此盯了这么久到底要抓谁,因为就算你查出了真相,东厂的人你一个也碰不得。” 尹风令正色道:“两湖之地到处发生劫案,受牵连的可不止是各地的帮派和镖局,我霹雳堂的损失也不小,就算抓不到人,至少也要补偿我霹雳堂的损失。” 龙世秋苦笑道:“看来又多出一个分银子的,我倒想听听你的计划。” 尹风令冷笑道:“据我所知,紫竹居内的聚敛的金银珠宝至少值几百万两,就算敞开大门让你搬,你能搬多少?”说罢站起身,从坑坑洼洼的墙壁中扣出一件东西,转身坐下,龙世秋见是个油纸包,只见尹风令打开油纸包,里面裹着的却是张一尺来长的羊皮纸。 尹风令缓缓展开羊皮纸,这是一幅地形图,鬼箫眼睛一瞟就立刻道:“这是紫竹居的地形图?” “不错,紫竹居内本就高手如云,自从去年鬼箫等人误打误撞闯入之后,又增加了许多机关暗哨,想要攻破紫竹居咱们缺的不仅仅是人手,还有安全撤退的计划。” 龙世秋指着地形图道:“这一点我想过了,要带上这么多的金银平安离开,就只有利用紫竹居东北方向的这条河撤离,麻烦的是从紫竹居到这条河之间的那片花田。” 尹风令点点头道:“那里种着大片曼陀罗花,这种花粉虽然清淡,却能令人产生幻觉,这一点鬼箫老弟应该比我清楚。” 鬼箫刚刚吃饱,一听他说起曼陀罗花,似乎又开始有些反胃,忍不住喝了口酒压压惊。 尹风令看了一眼龙世秋,忽然道:“我倒是知道有个人能解此花之毒,但他肯不肯帮忙就不知道了。” 龙世秋伸手入怀,取出那三粒“噬魂丹”道:“你说的是不是它的主人?” 尹风令着实吃了一惊,瞪大眼睛道:“怎么你认识沐天定?” 龙世秋淡淡道:“我若不认识他,他怎么会送给我这么珍贵的礼物呢?” 尹风令笑道:“只要能从沐天定那里搞到‘醉心三叠’的解药,这件事就容易得多了。” 龙世秋盯着他的眼睛道:“除了解药之外,我还需要一样东西。” “什么?” “霹雳堂的火器。”龙世秋道:“所以我劝你马上出发,回鄂州。” 尹风令摆了摆手,道:“不必了。”说罢将木桌轻轻一推,脚下轻轻一点,桌子下方突然一沉,露出一个二尺见方的黑洞,尹风令伸手往黑洞里一摸,拎出一只铁皮箱子来。铁皮箱一打开,里面赫然整齐地排着二十颗霹雳堂独门火器“霹雳弹。” 鬼箫瞪着眼道:“这就是传闻中的霹雳……”边说边要伸手去摸,尹风令将箱子一合,道:“现在就剩下最后一个麻烦了,咱们去哪里弄这么多人手?” 龙世秋也不隐瞒,实话实说道:“我已经答应了沐家堡五十万两的红利,再说沐家七煞的老五沐天镇死在火灵教手中,相信他们很愿意帮我们这个忙。” 尹风令道:“咱们若从水路走,难免会经过游龙、长乐两个帮会的地界,这一点你考虑过没有?”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长乐帮帮主尤衮现在已是洞庭沿岸九帮十三舵的总盟主,只要摆平了尤衮,咱们自然会一路畅通无阻了。” 尹风令皱着眉道:“游龙帮的蓝靖宇怎么可能听命于尤衮?” 龙世秋道:“游龙帮少帮主蓝吉英今天命丧擂台,可谓元气大伤,暂时应该掀不起太大的风浪,咱们的船只要离开此地,到了鄂州,就是你霹雳堂的天下了。” 第四十章 紫竹九宫 与好友一起做生意确实是件麻烦事,尹风令忽然觉得自己和龙世秋正在谈一笔生意。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他缓缓放下酒杯,看着龙世秋道:“我还有三个问题想要请教。”既然是合伙做生意,那丑话自然要说在前头,只要有一方心存私念,不能坦诚相待,无论生意大小,迟早都要分道扬镳,所以尹风令懂得宁可有言在先,不可亡羊补牢的道理。 龙世秋道:“我在听。” “第一件,游龙、长乐两大帮会实力都很强,为何你只选择与长乐帮合作?” “游龙帮与东厂关系密切,东厂又与火灵教暗中勾结,我总不能让别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尹风令皱眉道:“如果他们之间有所勾连,游龙帮自己的红货怎么也被劫了多次?”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游龙帮只是东厂的一粒棋子,他们看似人多势众,其实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东厂真正依仗的是火灵教,丢卒保车毕竟还是很划算的,何况借此还能撇清游龙帮与东厂勾结的嫌疑,岂不是一石二鸟?” 尹风令叹了口气,道:“家父一直说我远不如你,看来他老人家是对的。” 龙世秋淡淡道:“你可以问第二件事了。” “事成之后,我霹雳堂可以分多少?” 龙世秋道:“十倍。” “什么十倍?” “霹雳堂一年多来所有损失的十倍。” 尹风令忍不住笑道:“那我随便说个数目你岂不是要亏死了?” 龙世秋面无表情道:“是。” 尹风令反倒笑不出来了。 你说多少,就拿多少,这份信任和魄力多少令他有些感动。 龙世秋接道:“最后一个问题。” 尹风令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要这么多银子是不是打算回扬州?” 龙世秋回答的更干脆:“是!” 尹风令终于端起酒杯道:“据说渡鹤山庄的旧址仍在,这么多年来一直荒废着,看来你这次是要决心回扬州重振家业了。” 龙世秋道:“重建山庄当然需要一笔不小的数目,不过回扬州还不到时候。” 尹风令沉吟了半晌才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龙世秋道:“今晚。” 尹风令吃了一惊,转身望向窗外,此刻早已过了申时,忍不住道:“今晚哪里来得及?” 龙世秋站起身来对二人道:“我出去一趟,两个时辰后宝塔下见。”尹风令和鬼箫对视一眼,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们哪里知道,从当初与“云中燕”江上寒一同在京城西郊破庙外的那时起,龙世秋就已派遣锦衣卫属下先行前往湖南,暗中调查镖银失窃的真相,而今晚的行动他早就部署已久。 等龙世秋从沐家堡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醉心三叠”的解药往回赶的时候,天早已黑了下来。 岳阳城东门外的密林之中,十八名玄衣蒙面人肃然分立两侧,龙世秋倒剪着双手左右看了看这些人,朗声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晚的行动都清楚了么?” 众人齐声道:“清楚!” 龙世秋掏出解药分发到每个人的手上,这才道:“那咱们船上见。”言罢将手一挥,十八名蒙面人领命而去。 ********* 玉兔东升,四野静谧。 紫竹居门前的大红灯笼高悬。 六辆马车向紫竹居门前徐徐驶来,每辆车上都用粗绳固定了六个大木箱子。 赶车的车把式头戴斗笠,手挥马鞭不断吆喝着,车队刚在门前停下,大门内便闪出两个人影来。 “站住,干什么的?”其中一个身形彪悍的汉子厉声道,另一人手按刀柄,警惕地望着车把式。 “这批红货是刚从鄂州运来的。”车把式掸了掸身上的风尘道。 问话的那汉子皱着眉道:“我怎么看你面生的紧,你是哪个堂口的属下?把斗笠摘了我瞧瞧。” 车把式欠了欠身,将斗笠摘下笑道:“在下是朱雀堂属下。” 这汉子走到马车前,见车上的大木箱既没有上锁也没有封条,“咦”了一声,伸手打开其中一个箱子。 就在木箱盖子被掀开的一刹间,一柄利剑闪电般从箱子里刺出,将这汉子刺了个透心凉,门口的另一人惊得一愣神间,车把式的手掌骤然挥出,一掌正切在他的咽喉处,这两名汉子几乎再同一时间倒下,临死前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 车把式迅速将两具尸体藏到一旁,将手一招,后面的马车跟着进了庄园。 车把式环顾四下,带头沿着东侧的小路向北而行,走不多时来到一间大院外才停下,轻轻咳嗽了两声,身后马车上的大木箱竟全都自动掀开,木箱内各钻出一个黑影来。 就在这时,身后大门处铜锣声响,车把式手一招,这群黑影纷纷掣出兵刃,闪身隐在墙角阴影处,但见四下举火,喊杀声四起。 这边大院内也立刻亮起灯烛,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中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喝道:“大伙不要乱,守好银库,我去看看。”话音落下,一人大步走出院子,见到眼前的马车刚要开口,车把式从车后闪出身来,手中乌铁锤一分道:“哪里去?” 这人大吃一惊,手中宝剑“呛”地出鞘,厉声道:“什么人?” 车把式冷笑道:“爷爷鬼箫是也!”话音甫落,双臂一振乌铁锤奔着这人天灵盖砸下,这人见这一锤势大力沉不敢硬接,匆忙撤身退入院中。 此时院内守卫早就听异响,手持兵刃一拥而上。鬼箫双锤挟着风声东挡西杀,十几名守卫竟不能近他身。 正在这时,数十条黑影从院墙外飞身而入,这群黑衣蒙面人身手极快,落入院中立刻将十几名守卫围在垓心,与鬼箫里应外合,大开杀戒,一片嗷嚎声中,这群守卫片刻间全都躺下。为首的那位想要乘乱而逃,被鬼箫身手飞起一锤,正中后心,这小子闷哼一声向前扑倒,立时死于非命。 鬼箫憋屈已久的痛处此刻如同洪水般咆哮而出,一对乌铁锤上血迹斑斑,只见他大喝一声道:“快,随我进去。”一马当先闯入大厅,哪知对方早已启动机关,他前脚刚踏入屋内,便踩中了机关,脚下方砖猛地往下一沉,身后一道铁栅栏“哐当”一声落下,将他困在屋内。 鬼箫借着烛光四下一看,屋内陈设除了一张木椅之外别无一物,四面角落却堆放着数十只贴着封条的大木箱。 “鬼箫别动,小心机关!”鬼箫听得是尹风令的声音,忙走到铁栅栏前道:“你闪开,待我砸了这栅栏。”说罢举锤就要砸。 尹风令忙阻止道:“且慢!”鬼箫一愣,道:“怎么个说法?” 尹风令举起火把越过铁栅栏朝屋内看了一圈,然后蹲下仔细看着鬼箫脚下附近的砖块,眉头一展道:“你看下正中间的五块砖是不是颜色深一些。” 鬼箫听他的语气知道这屋内一定还有机关,此时也加着小心,接着火光仔细查看一番转身道:“对,中间那五块砖颜色是黑一些,怎么了?” 尹风令闻言皱眉道:“这间屋子是按照洛书九宫八卦格的样式建造,所谓‘戴九履一,左三右七,四二为肩,八六为足,五居中央’,中间五方为阳,四面角落为阴,这间屋子向左走踩单数黑砖,向右走则是踩双数黑砖方能避开机关消息。” 鬼箫不耐烦道:“先不管左右单双,待我先砸了这道铁栅栏再说。” 尹风令拦道:“不可!”他话音甫落,院落四周早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跟随鬼箫杀进来的三十余人护在大厅前,已与四面闻讯赶来的守卫大战在了一处,一时间火光闪耀,兵刃相撞声不绝于耳。 尹风令毕竟是武林世家出身,见惯了大场面,只见他沉着面向鬼箫,将手中火把递给他道:“沿着黑砖走单数到那张椅子旁,机关就在那张椅子附近。” 鬼箫照着尹风令吩咐的话果然平安无事,来到木椅旁举火把仔细观察,忽然发现椅背中央雕刻的图案凹进去一点,他鼓起勇气伸手在凹处轻轻一按,随着身后“得朗朗”数声脆响,横在大门处的铁栅栏向上升起,尹风令大喜,回身见众人在院中厮杀正酣,拔刀在手纵身跃上前去,一刀砍翻一个,抬手之间已有四五名紫竹居守卫倒在血泊之中。 就在这时,对面屋顶上射下一道黑影,这黑影身法奇快,眨眼间便到了尹风令面前,手中寒光突现,奔着尹风令前胸袭到! 尹风令一瞥之下,这黑影竟是名红衣蒙面女子,只见她手中一把软剑“嘶嘶”声中直取尹风令咽喉而来。 尹风令身为霹雳堂少主,不但深晓奇门遁甲、暗器火药之术,家传“雷霆刀法”也堪称一绝,眼见红衣女子手中软剑攻到,一口单刀上下翻飞,眨眼间已破了红衣女子五招,二人激战正酣,忽听“轰”地一声巨响,北面院墙被炸出一个豁口,众人一愣之间,一道身影电光火石般从缺口外冲入。 “来得好!”尹风令一声断喝,只见这身影似鬼魅般闪动,绕着众人接连出手,紫竹居的守卫霎时间便倒下了十几个。 红衣蒙面女子娇叱一声:“龙世秋!”虚晃一剑弃了尹风令,直奔龙世秋而来。 第四十一章 夺命七煞 暖日菜心稠,晴烟麦穗抽。 客心双去翼,归梦一扁舟。 废塔巢双鹤,长波漾白鸥。 关山明月到,怆恻十年游。 七层宝塔下,五匹健骑在月色下并排而立,马上五人端坐,眺望远处灯火通明的紫竹居,耳边隐约传来的铜锣喊杀声。 这六位正是沐家堡的沐家沐天星、沐天威、沐天顺、沐天定、沐天侯兄弟,跟随兄弟五人而来的是沐家堡挑出的五十名精英高手。 “二哥,前面已经火并起来了,咱们什么时候动手?”老四沐天顺忍不住问道。 老二沐天星冷哼一声道:“老四稍安勿躁,咱们是来取银子,打架的事交给姓龙的去做就行了。” 沐天侯还记着上次被龙世秋修理的仇,咬着牙道:“二哥言之有理,姓龙的非但武功深不可测,心机也极深,究竟是谁在利用谁还未可知呢。” 沐天定微微一笑道:“老七放心,他服了我的噬魂丹,就算今晚不死也活不长久。” 沐天侯冷哼一声道:“我倒是盼他今夜平安无事,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老六沐天定冷笑道:“就算他武功再高今晚也必须死在紫竹居。” 沐天侯有点后悔道:“照我说六哥你今天就不该把‘醉心三叠’的解药给他。” 沐天星摆了摆手道:“老七此言差矣,不给他解药谁替咱们冲锋陷阵?等他们两败俱伤,咱们去收拾残局岂不是好,到时候老六潜心研制的新玩意儿一出手,那姓龙的还不是一样得死?” 沐天定笑道:“只要他们的人死在紫竹居,这笔帐就算不到我们沐家堡头上。”这兄弟几个一边隔岸观火,一边聊得正欢,耳边传来马蹄声响,沐天化带着一队府兵赶到。 沐天化见兄弟几个还没动手便问缘由,听了这几位的理由沐天化急得跳脚道:“老二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那龙世秋明知紫竹居的底细还敢强攻,说明他早已修好了退路,咱们去晚了怕是连汤都喝不上了。” 沐天星闻言恍然大悟,不及多想拔剑在手喊了一声:“走!”戴上蒙面巾这才领着众兄弟杀奔紫竹居而来。 紫竹居内龙世秋与红衣蒙面女子已对拆了数十招未分胜负,自从他出道江湖,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一旁尹风令见状急得大叫道:“大哥,收起你的派头罢。”脚下挑起一柄长剑来轻轻一送,喊了声:“接剑!”正送到龙世秋面前,龙世秋伸手接过剑来顿时如虎添翼,“叮叮”两下格开红衣女子软剑,招式一变“唰唰唰”转守为攻连续攻向她上中下三路,这三剑丝毫不讲章法和剑招,速度和力量却堪称极致,红衣女子虽生生抗下这三招,却也被其势逼得连连撤步,下盘明显乱了章法。 龙世秋剑招越发刁钻凶狠,在他的强大攻势下,数招过后红衣女子便只剩下招架之功,丝毫没有还击之力了。 龙世秋知道不宜久战,瞅准空隙剑锋一转朝红衣女子当胸疾刺过来,这一剑力道十足,红衣女子不敢硬接,脚下暴退数尺,身形刚刚站定龙世秋左掌便已经攻到,这一掌结结实实打在红衣女子右肩头上,竟将她整个身子震得倒撞出一丈开外! 与此同时,院内的紫竹居守卫几乎已经全数战败,黑衣蒙面人正在尹风令的指挥下从大厅内往马车上搬运木箱,早已有人将刚才龙世秋炸开的缺口清理,马车装满银箱后直接从缺口处出了紫竹居。 红衣女子重伤之下被赶来增援的守卫救起,龙世秋见大院外源源不断有守卫增援而来,立刻叫上鬼箫封堵在院门外,鬼箫双锤护在胸前,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龙世秋脚尖一点,纵上北面屋顶举目四望,只见无数黑影从四面集结而来,伸手入怀摸出四颗霹雳弹来,朝着东西方向的人群中连续弹出! 伴随着四声巨响,霹雳弹在增援来的人群中如同烟花般炸了开来,火花四溅浓烟滚滚中惨叫声此起彼伏,东西两边的巷道瞬间也燃起冲天火光! 正在这时,龙世秋发现大门处一队人马冲杀进来,知道是沐家堡的人到了,嘴角一扬纵身来到院中,眼看最后一辆马车也已装车完毕,立刻唤来鬼箫,吩咐他与尹风令一道护送马车去河边,自己则留下来断后。 尹风令看着龙世秋道:“你自己千万小心,屋内机关按钮开关在那张木椅背上,你可别阴沟里翻了船!” 龙世秋点点头道:“你们到了岸边就立刻开船,我自有脱身之计。” 目送鬼箫和尹风令等人出了紫竹居,龙世秋长舒了口气,提剑直奔院门而来。来到院门外,龙世秋这才发现赶来的守卫已被沐家堡的人马劫在了半路,他这才转身又回到大厅内,来到留下的五只银箱前,撕去封条打开箱子看着满满一箱金锭,脑海中回想起当初沐家堡设计玉鼎镖局的那一幕,微微一阵冷笑,摸出六颗霹雳弹来轻轻放在银箱四周,转身来到太师椅前坐下。 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沐家七煞果然杀到院中,率先进入大厅的正是老七沐天侯。这小子一眼就看见坐在太师椅上的龙世秋,横眉道:“姓龙的,银子呢?” 龙世秋将手一指,沐天侯一眼就看见了放着光的银箱,眼睛里也放出光来。这时老六沐天定也走了进来,龙世秋淡淡道:“这里每箱有一万两黄金,我言而有信,解药是不是可以给我了?” 沐天定哈哈笑道:“那是自然。”说着摸出一粒药丸来扔了过来,龙世秋接过药丸,并不急着吞下去,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门口,道:“今夜过后,咱们之间的帐就算一笔勾销了。” 他这句话刚说完,就听一人大笑着走入院内,道:“姓龙的,你不会真的以为今晚可以平安离开这紫竹居?”龙世秋循声走出门外,一眼就看见沐天化、沐天星和老三沐天威带着十几名手下站在院中,说话的正是沐天化。 “你以为凭你们几个就能拦得住我?”龙世秋的口气虽大,却道出了事实。 沐天化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你的武功很厉害,不过这年头在江湖上混靠是脑子,你以为你的那艘船能出得了岳阳城水域?你以为长乐帮的尤衮真的会与你合作?” 龙世秋面色一变,吃惊道:“你说什么?” 沐天星显然很得意,诡笑道:“我们得感谢你替沐家堡将那些箱子运上船,我保证会给你和你那些兄弟每人订一副上好的棺材。” 龙世秋叹着气道:“看来今晚我是非死不可了。”说着举起手中的解药道:“不用说,这解药也一定是假的了。” 身后大厅内的沐天定冷笑道:“我五哥沐天镇死在你住的客栈,这件事你不会已经忘了吧?”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想不到我机关算尽,却还是被你们摆了一道。” 沐天化冷笑道:“只可惜你知道得有点晚。” 龙世秋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只见他面带微笑道:“一点也不晚,我现在只想对各位说两个字。” 沐天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忍不住问道:“哪两个字?” “再会!”龙世秋“会”字刚出口,手指突然一弹,手中的药丸“咻”地一声直奔大厅内太师椅而去,正中椅背上的机关按钮,与此同时他一个旱地拔葱飞身跃上对面屋顶。 随着“哐当”地一声,屋内机关启动,将沐天定和沐天侯隔在大厅之内。沐天星眼疾手快,大喝一声:“老三随我来!”拔剑跃上屋顶,与老三沐天威一同朝着龙世秋逃走的方位追了上去。 沐天化见两位兄弟被困,忙命人砸开铁栅栏,谁知大厅内沐天侯和沐天定二人慌忙之间不知谁一脚踩中了机关,大厅四周墙壁上不断有砖块掉落。 “咻咻咻——” “滋滋滋——” “笃笃笃——” 从掉落的墙壁砖孔中射出无数暗器,沐天侯奋力挥舞单刀“叮叮当当”击落不少暗器,冷不防前胸后心还是中了三四枚暗器,沐天定一眼瞥见角落木箱,就地一滚来到箱子旁,刚起身来走了两步,突然觉得脚下踩着什么东西,还没来得及反应,“轰”地一声整个人已被地上的霹雳弹炸得血肉模糊,横死当场。 刹那间龙世秋往地上扔出的六枚霹雳弹全都炸开,最可怜的是沐天侯,他身上中的暗器原本并不致命,却也在这一连串的爆炸中死于非命。 连续的爆炸也将大厅屋顶和两面墙壁震塌,沐天化、沐天顺兄弟二人眼睁睁看着两位弟弟被炸身亡,大喊着冲进废墟中,抱住两人的尸身恸哭不已。 另一边龙世秋借着月光展开身形直奔河边而去,听得身后脚步声响,知道有人跟来,猛地刹住身形,吞下一粒“醉心三叠”的解药,一头钻进了曼陀罗花田之中。 沐天星和沐天威二人一路追到花田边,左右环顾不见龙世秋的踪迹,沐天威正要迈步向前寻找,被沐天星伸手拦住,只见他蹑手蹑脚地沿着马车轧过的车辙一步步警惕地缓缓向前。 向前走了十余丈远,沐天星心里越来越没底气,悄声道:“穷寇莫追,咱们先回去再作计较。”沐天威早就见识过龙世秋的武功,紧随着沐天星走出花田,这才长长松了口气。 第四十二章 血色莲花 秋凉如水,烟波浩渺。 龙世秋单人独骑趁着月色沿河北上,始终没有见到尹风令等人的大船,心中不免有些焦急。深秋之夜的冷风让刚才的那场激战余温冷却了不少。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长乐帮的人临时反水,论理有尹风令、鬼箫以及锦衣卫三十几名高手在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然而大船一旦驶入洞庭湖,可就很难说了,因为以游龙、长乐帮为首的九帮十三舵吃的就是水上这碗饭,在这八百里缥缈烟波的洞庭湖上,自己船上的这些人完全是落于下风的。 正一筹莫展之际,耳畔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这笛声轻柔婉转动听至极,似清风拂过,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伴着层层涟漪散向远方。 龙世秋循声而来,一曲终了便觉得身心舒展,有种说不出的畅快通达之感。 极目远眺,湖中央摇摇晃晃荡来一叶扁舟,这阵悠扬笛声正是从这小舟上传出。 眼看这小舟越来越近,待到了岸边龙世秋这才看清,这条小船上站着一位白衣老者,这老者已是耄耋之年,须发眉毛尽皆如霜,手上横着一根竹笛,腰间挂着一掌大的葫芦。 龙世秋翻身下马,冲老者施了一礼道:“老人家请了!” 白衣老者站立船头道:“这位小哥唤老夫有事?” 龙世秋走近几步道:“敢问老人家,一路行来可曾遇见一艘大船么?” 白衣老者道:“阁下说的可是一艘站满人,装满大木箱的船?” 龙世秋心中一阵欣喜,笑道:“正是正是。” 谁知白衣老者眼皮一翻,沉着脸道:“没见着。”转身对艄公道:“咱们走。”艄公摇着橹径直向北而去。 龙世秋哭笑不得,哪里肯放走了他,几步追到岸边脚下一点,凌空翻了两个筋斗,稳稳落在船尾。他这一纵一落身法飘逸轻灵,落在小船之上船身竟没有丝毫晃动。 白衣老者回身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诧异之色,不禁问道:“年纪轻轻身法竟如此了得,你究竟是何人?” 龙世秋有求于人,只得实话实说,走到船首躬身抱拳道:“在下扬州渡鹤山庄龙世秋。” 白衣老者脸色骤变,惊道:“龙世秋,原来你是渡鹤山庄的遗孤?” 龙世秋眉头一皱道:“怎么前辈您认识在下?” 白衣老者长叹一声道:“渡鹤、寒烟、妙音、银月乃是当年武林公认的四大世家,老夫与令尊乃是莫逆之交,若非你出生那一年我正闭关炼丹,兴许能赶上喝你的满月酒呢。” 龙世秋瞥了一眼白衣老者腰间的葫芦,眼前一亮道:“‘妙手执三昧,圣心定八音’前辈莫不是妙音山庄骆十方骆神医?” 白衣老者手捋长髯,笑道:“世侄好眼力!” 龙世秋纳头便拜道:“晚辈久仰骆前辈大名,失礼之处还请前辈宽宥!” 骆十方哈哈笑道:“世侄快快请起。”伸手搀起龙世秋,借着灯光上下打量着他,叹道:“老夫早就听说当年你们兄妹二人被人救出火海逃亡关外,这一晃已经十五年了。”一顿又问:“令妹她现在何处?” 龙世秋叹道:“当年我们兄妹被漠北殷氏双侠救出后,为了掩人耳目大侠殷梦虎便带着我远赴西域,而我妹妹龙冰影被女侠殷梦蝶带去了南方,至此便没了消息。” 骆十方见他心事重重,问道:“世侄莫不是要追赶那艘大船?” 龙世秋点了点头,骆十方笑道:“不必心急,咱们的船虽小,却比那大船轻便,他们也才过去没多远,追得上。”于是立刻吩咐艄公扬帆,向北顺风追去。 骆十方拉着龙世秋的手道:“世侄你稍安勿躁,坐下说话。”两人进入船舱,对面而坐。 骆十方问道:“殷梦虎没有告诉过你她们的下落?” 龙世秋摇了摇头,伸手扯开衣襟,胸前露出一个血红色的莲花烙印,道:“殷前辈说过我和妹妹胸前都有这朵红莲烙印,若我们兄妹缘分未尽,这便是我们相认的唯一证据。” 骆十方叹道:“人海茫茫,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今年至少也有二十上下了,即便你们兄妹能有缘相见,可毕竟男女有别,姑娘家的胸前私密之处又怎能轻易让你看见?” .龙世秋点头道:“前辈所虑极是,因此晚辈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要回到扬州重建渡鹤山庄,到那时冰影也许就会知道他哥哥还在人世,渡鹤山庄还是她的家。” 骆十方笑道:“不错,只要渡鹤山庄的大旗再次举起,必然会轰动江湖,到时候令妹自然会回扬州找你了。” 一聊到妹妹,龙世秋难以抑制的激动起来,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终于道:“不瞒前辈,前面那艘大船上装着的,正是我重建山庄的根基。” 骆十方道:“原来如此。” 龙世秋面有歉意道:“有劳前辈为我追赶,晚辈心里真是……”骆十方不等他说完摆了摆手道:“小事一桩,世侄不必挂怀。” 二人正说话间,前方湖面忽然灯光明灭,隐约传来呼喝声。 骆十方与龙世秋一同走出船舱,发现不远处那艘大船已经停在湖面。 不大会工夫已追近那大船船艉,“前辈稍候,我去看看”龙世秋话音未落,人已经纵身跃上大船。 龙世秋身形飘落在大船之上就看见船首甲板上两方人马正怒目对峙,自己这一方所有锦衣卫蒙面部下将二十余口箱子团团护住,尹风令和鬼箫对面站着的果然是长乐帮的人,为首的正是铁箫书生段宪文。 尹风令和鬼箫一见龙世秋赶到,心中一块大石算是落了地,尹风令叹着气道:“你要再不来,咱们今晚可就真够瞧的了。” 龙世秋大步走到船首,看了一眼段宪文道:“段堂主,你这是何意?” 段宪文在洞庭大会擂台上见识过龙世秋的武功,自知根本不是龙世秋的对手,只得硬着头皮道:“段某只是奉命行事,龙大侠有什么话何不与尤帮主面谈?” 龙世秋听完忍不住笑道:“奉命行事?我倒要听听你奉命行的什么事?” 段宪文不想惹怒龙世秋,干咳一声道:“尤总盟主定的新规矩,但凡从洞庭湖上经过的任何船只都要接受检查,你身后那些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想必不用我明说了吧。” 龙世秋淡然道:“那些是银子,有什么可避讳的?” 段宪文没料到他会如此直言不讳,勉强笑道:“这些银子足有上百万两,龙大侠难道想独吞了不成?” 龙世秋微微一笑,走到木箱旁随手掀开其中一个,露出满满一箱银元宝来,伸手拿出一块在手中抛了抛,淡淡道:“尤帮主想要多少?” 段宪文忽然间愣住,他没料到龙世秋会问得这么直接,勉强笑道:“这个嘛……” 龙世秋一敛笑容,忽然冷冷道:“回去告诉你们尤帮主,这批银子是扬州府渡鹤山庄的,别说你段宪文,就算他尤衮亲自来了,也别想拿走一两。”说罢将手中银元宝往箱子中一扔,目露寒光一字一字道:“听清了没?” 段宪文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压着火冷笑道:“姓龙的,我知道你武功很高,但你可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只要一声令下,你的船就永远别想离开洞庭。” 龙世秋哈哈笑道:“我知道,所以要有劳段堂主送我一程了!”他这“了”字刚说完,身形倏地一晃,段宪文还没看清,龙世秋就已经到了他面前,段宪文大惊之下身形暴退,两侧长乐帮的十几名帮众反应也是不慢,横刀拔剑挡在他身前。 龙世秋施展出“宝相千叶手”,瞬间好似幻化出无数双手臂来,这群帮众还没看清怎么回事,手中的刀剑就已不翼而飞,龙世秋拳打脚踢,眨眼间十几名帮众就像风中落叶般被打得落花流水,至少一半人飞出船舷外,落入洞庭湖中。 段宪文见势不妙,纵身想要跃回自己的船上,还没等他身形完全展开,就觉得腰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回,龙世秋双手为爪,硬生生地将他从半空中拽了回来,重重摔在甲板之上。 段宪文还想挣扎着站起,忽然一阵凉意袭来,两把利剑“嚓”地一声交叉架在脖颈之上。 身后两名黑衣蒙面人目光坚毅,一言不发。 锦衣卫训练出来的死士有两大特点,一是冷血无情,下手绝不留情;二是绝对服从命令,从不问原因,也不多说一句废话。 龙世秋将手中擒来的兵刃往甲板上一扔,看了看段宪文道:“段堂主,有劳了!” 身为长乐帮堂主,在洞庭大会上出尽风头,获得单场擂主之位的段宪文哪里知道自己的这身武功在龙世秋面前竟似三岁孩童一般,他的眼中此刻露出的不是惊慌,而是恐惧,深入骨髓的那种恐惧,他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龙世秋武功简直是太可怕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段宪文只得吩咐挡在前面的船只放行,龙世秋面带微笑地走到他近前,捡起掉落的铁箫送到他手上,道:“听说这铁箫吹出来的曲子别有一番意境,你看这湖上月夜景色如此之美,段堂主何不吹上一曲?” 第四十三章 赠丹授书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遥望洞庭山水翠,白银盘里一青螺。 月西沉,人未眠。 宽敞明亮的船舱内,龙世秋与骆十方和尹风令三人围坐在桌前,桌上当然有酒。 耳畔传来湖水微澜声,一番推杯换盏过后,龙世秋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骆前辈,您是否记得江上寒这个人。” 骆十方点点头道:“‘云中燕’江上寒,他为了一个女人曾经找过我,怎么你和他相熟?” 龙世秋道:“他是我朋友,我也见过那女子,她的脉象极为杂乱,而且身中剧毒,不知除了‘烛龙丹’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救她?” 骆十方听他所言颇有些吃惊,问道:“怎么世侄你也懂得岐黄之术么?” 龙世秋面带惭色道:“晚辈在西域时看过一些医书,曾经粗学了些皮毛,在神医面前哪敢说个‘懂’字?” 骆十方似乎也有些不信,沉默片刻忽然道:“夫《黄帝内经》者,是先圣之遗教,乃后人之令范。”言罢眼睛望向龙世秋。 龙世秋想都没想便续道:“是以先明流注、孔穴,靡不指的其源,若或苟从异说,恐乖正理之言。其十三经脉者,皆有俞、原,手足阴阳之交会,血气之流通……”骆十方微微颔首,举手示意他停下,目光中露出些许赞赏之意。 骆十方刚才背诵的是宋代御医王惟一《铜人腧穴针灸图经》的内容,他没想到龙世秋竟能够背诵自如,显然并非他口中所说的粗学皮毛而已。 骆十方有意再考考他,接着又道:“清邪居上,浊邪居下,大邪中表,小邪中里,馨任之邪,从口入者,宿食也。”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五邪中人,各有法度,风中于前,寒中于暮,湿伤于下,雾伤于上,风令脉浮,寒令脉急……” 这一段出自东汉医圣张仲景所著的《伤寒杂病论》中《金匮要略》一节,龙世秋的出色表现令骆十方大感意外,眼神中已满是爱慕之意。 但他似乎还不尽兴,决定最后再出道难题,于是瞄了龙世秋一眼道:“阴阳之气,其新相得而未和合因而泻之……”龙世秋不等他念完便接着背道:“则阴阳俱脱,表里相离,故脱色而苍苍然也。刺之不变而烦闷者,刺络而虚经,虚经之属于阴者,阴气脱,故烦闷……”龙世秋一口气将晋代皇甫谧所著的《针灸甲乙经》中“奇邪血络”一节剩下的部分一字不落地背诵完毕,只听得骆十方连连点头,一旁的尹风令却是一脸茫然。 “奇才啊,奇才!”骆十方忍不住抚掌大笑,笑着笑着忽然面色一改,眼眶竟泛出泪光,叹息道:“有子如此,你爹龙居显若在天有灵,可以瞑目矣。” 骆十方一席话勾起龙世秋的往事,自己也伤心了一阵,突然却又展颜笑道:“看来你对岐黄针灸之法颇有兴趣,老夫今日就破例传你一套金针度穴之法如何?” 龙世秋忙起身撩袍下拜,当即骆十方便将随身携带的金针渡穴秘籍交给与他手中,除此之外将自己使用多年的一套针盒相赠,嘱咐他要勤学多看。 龙世秋如获至宝,再三拜谢。骆十方话锋一转道:“既然你刚才问起,老夫就实话告诉你,除了‘烛龙丹’之外,还有一物或许也可解那女子身上之毒。” 龙世秋心中一喜,听他道:“她身上所中之毒在中原地区极为罕见,据老夫判断乃是来自苗疆的‘天蚕蛊毒’。” 龙世秋与尹风令对视了一眼,显然都没听说过,骆十方道:“所谓‘天蚕’乃是苗疆地区极为稀有的一类毒虫,这东西周身呈火红色,因其形似蚕而得名,全身上下剧毒无比,据说苗人用它研制蛊毒,以此抵御外族入侵。” 尹风令一时来了兴趣,问道:“您刚才说还有一物可解此毒,不知是什么?” 骆十方道:“天蚕蛊毒其性最烈,若想解此毒需要先服用‘冰魄雪莲’,然后以金针渡穴,方可将其毒完全排出体外。” “冰魄雪莲?”尹风令皱着眉嘀咕了一声,忽然眼前一亮道:“听闻飞云岭灵宝寨中珍藏着一株‘冰魄雪莲’,不知道是真是假。” 骆十方笑道:“此言不虚,难道你们没有听说飞云岭即将举行鉴宝大会么?” 尹风令叹道:“不管他什么会,灵宝寨也断不会将如此至宝拱手相让。” 龙世秋点了点头,心道要想尽快替灵儿解毒,看来还是要进一趟康王府,找到“烛龙丹”才是正途。 三人聊得正在兴头上,门外鬼箫大步走了进来,道:“大哥,前面已经出了岳阳地界,是不是该把那姓段的放下船了?” 龙世秋想都没想道:“放!留着他有什么用。” 神医骆十方解开腰间葫芦,笑对龙世秋道:“世侄,这葫芦是老夫炼制的丹药,分两种颜色,红色补心丹专治内伤,白色凝血丹治疗外伤,研成粉末外敷。”说着将葫芦晃了晃,笑道:“数量不多,你可省着点用。”说罢直接塞在他手中。 龙世秋感动得不知该如何谢他,骆十方道:“老夫有事在身先走了,有机会到成都一定别忘了来妙音山庄盘桓几日。” 龙世秋愣道:“前辈,这么晚了您还要走?” 骆十方笑道:“你我有缘自会再见,等到渡鹤山庄重新建成之日,只须书信一封,老夫定会亲自登门道贺。” 龙世秋将骆十方送上岸去,将葫芦紧紧系在腰间,望着夜色中渐渐消失的身影,心中莫名感到一阵酸楚。 一夜行舟,鸡鸣时分龙世秋的大船已经进入了鄂州地界。 尹风令走出船舱的时候,龙世秋已经早早立在船头,他忽然发现,昨晚的那群蒙面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 尹风令站在舱门前,静静地看着龙世秋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引为知己的这位江湖浪子此刻竟又如此陌生。 十五岁被灭满门,兄妹二人骨肉分离天各一方,十五载塞外学艺,而立之年回到中原。没有人知道他这些年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罪,更没有人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高人传授了他这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绝学。 这样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重振家业重任的人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尹风令又想到了自己,同样出生于豪门世家,从小锦衣玉食、香车宝马,试问自己何曾经历过他所遭遇的一切? “你醒了?”龙世秋背对着他,却已经感觉到他的存在。 尹风令缓步走到船头,与他并肩而立,前方鄂州城郭渐入眼帘,“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龙世秋道:“这些箱子就都交给你了,我要回京一趟。” 尹风令瞪大眼睛,只见龙世秋又道:“昨夜长乐帮派来跟踪我们的船已经被我打发了,所以没有人知道这批银子在霹雳堂,你大可放心。” 尹风令不得不佩服龙世秋做事谨慎,微笑道:“就算知道,在鄂州也没人敢和霹雳堂作对。”正说着,鬼箫也走了过来。 “大哥,咱们是不是要去找唐总镖头他们?”龙世秋点了点头。 尹风令道:“既然来了,不去寒舍暂歇片刻么?” 龙世秋道:“不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不过倒要烦你给我找两匹脚力来。” 尹风令哈哈笑道:“这个容易。” 船一靠岸,尹风令就领着龙世秋二人来到码头边的仓库,早有眼尖的伙计满脸堆笑地迎上前道:“呦,少爷您回来了?” 尹风令点着头道:“去后面牵两匹好马出来。”伙计应声而去,不大会工夫就牵来了两匹高头大马。 尹风令道:“玉鼎镖局这边的分局就在外城东南,到那打听一下就行,我就不陪你去了。” 龙世秋道了声:“保重!”与鬼箫一道上马辞别而去。 二人也不进城,绕着城郭一径向东南方而来,出了城门行了约二三里,果然很容易就找到了玉鼎镖局分局所在。 听传门外龙世秋来了,玉鼎镖局众兄弟一齐迎了出来。 唐天龙给龙世秋引见了当地镖局的管事和一众镖师,众人寒暄一番在客厅落座,小音见了龙世秋扭股糖似的粘在他身边好一阵亲昵,要不是这两日唐诗瑶与她朝夕相处,知道她的小孩子脾气,早就醋坛子倒了一地了。 唐天龙笑道:“世秋,多亏你萧四叔提醒我再等两天,说你八成会来找我们,不然咱们早就启程回京了。” 龙世秋眼睛瞟向三爷洪光瑞,微微一笑道:“这里还有件大事要办,我当然要来了。” 唐天龙“哦”了一声道:“什么大事?” 龙世秋站起身来,走到洪光瑞面前道:“这件事洪三爷心知肚明,不如让他来说说吧。” 众人一脸茫然,洪光瑞瞪大双眼看着龙世秋道:“什……什么事?” 龙世秋笑而不答,一旁萧文圣突然问道:“三哥,今天是你的生辰,这怎么都忘了?” 洪光瑞恍然大悟,一拍脑门道:“嗐,瞧我这脑子,怎么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该打,该打!” 谁知他这番话刚说完,现场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齐刷刷看向自己,他忽然心头一震,暗道:糟糕,上当了! 第四十四章 东劳西燕 洪光瑞被萧文圣一句套话诈出了破绽,自知身份早就暴露,猛地站起身来就往门外窜出,萧文圣早有准备,手掌一翻指尖轻轻一弹,一道寒芒破空而出,正中洪光瑞后心,这家伙“啊”的一声栽倒在地,动弹不得。 萧文圣几步走到他面前,冷冷道:“让我们看看你究竟是谁。”伸手在他耳后用力一扯,生生撕下一块皮面具来! 唐天龙等人几乎异口同声道:“石东来?!”这人竟然真的是飞龙镖局的二当家石东来! 就连龙世秋也没有想到冒充洪光瑞的人会是他,萧文圣拔出封住石东来穴道的暗器,燕无休早已经怒不可遏,冲上前来一把薅住他衣襟,大声问道:“你们把我三哥怎么了?” 只见石东来忍着剧痛嘿嘿一笑道:“想知道?那还不松手?” “娘的不说老子打死你!”燕无休举起碗口大的拳头就要往他脸上打,被萧文圣及时制止,冲他使个眼色,燕无休这才气冲冲地回到座位。 石东来慢悠悠的站起身来,唐天龙面沉似水望向他道:“是你一个人投靠了东厂,还是你们整个飞龙镖局都已是东厂的人了?” 石东来知道天下没有人不惧怕东厂,眼前玉鼎镖局的这些人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就绝不敢对自己下毒手,因此非但不害怕,反倒比刚才从容了许多。摊牌之后他干脆不必再跑了,大摇大摆走到座位上坐下,傲然扫了在场所有人一眼,道:“你们放心,真正的洪光瑞活得好好的,只要我能平安回去,我保证一定会放他回京。” 萧文圣冷冷道:“你易容成洪三哥的目的何在,这该不会很难回答吧?” 石东来哼了一声道:“你们以为蓝帮主真的会甘心将到手的银子物归原主么?” 萧文圣道:“他派你易容混入我们之中,好在咱们回京的路上再次下手,对么?” 石东来冷笑道:“可惜你只猜对了一半,真正派我来的并不是他蓝靖宇,他还没那么大的面子。” “是东厂。”萧文圣隐隐感到一丝不安,毕竟被东厂的人盯上,是谁都不愿遇到的情况。 “没错,正是东厂。”石东来眼中忽然露出一丝肃杀之意,盯着唐天龙道:“因为东厂怀疑要么在你们玉鼎镖局内部,要么在你们身边,藏着锦衣卫的人,而且这个人的身份极其特殊,至少也是赐穿飞鱼服的角色。” 唐天龙等人闻言相互之间看了一眼,心中俱都吃惊不小。 锦衣卫等级森严,并非所有锦衣卫下属都有资格穿飞鱼服,除非得到皇帝恩赐荣宠,就算官职等级到了也不能轻易穿,否则即是犯了僭越之罪。 到了后来这项制度才渐渐松了下来,锦衣卫中一些品级中等的官员也在朝服绣上飞鱼,一开始皇帝还曾下令严查,后来由于仿制的人太多,也就不了了之了,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配穿上飞鱼服的,至少也是三、四品以上级别的官员才有资格。 萧文圣忽然响起当初夜劫天牢后的那晚,锦衣卫的那名总旗曹勤出了趟门回来之后便似换了个人一样,现在想来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曹勤当时应该就是得到了上级的指示才会连查都没查就下令撤退。 萧文圣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但在石东来面前自然是不能露出半点犹豫,突然间放声大笑起来。 石东来眼睛一斜道:“你笑什么?” 萧文圣笑道:“我笑你们东厂的人真是杯弓蛇影,看谁都像锦衣卫的探子,试问玉鼎镖局若真有锦衣卫作后台,还会为了区区三万两银子不远千里而来?” 石东来眼睛瞥向龙世秋,冷笑道:“那可不一定,我看你这位未来的女婿说不准就是。”他这句话即便没有说出口,唐天龙等人其实心中也都已经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因为锦衣卫搜查的那晚,唯一不在玉鼎镖局大厅内的人酒只有龙世秋了。 石东来原以为龙世秋会百般狡赖,极力撇清,谁知他这话刚说出口,龙世秋就笑着道:“我只想知道,就算你坐实了我是锦衣卫,你们又能把我怎样?何况锦衣卫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我若是锦衣卫的人,你以为你今天还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么?” 刚才还肆无忌惮得意洋洋的石东来听了这番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露出一丝恐惧之色道:“你……你真的是……” 话音刚落,龙世秋倏地一个箭步闪身到了他面前,石东来还没反应过来,肚子上已经重重挨了一拳,这一拳既快又狠,直打得他虾米般弯下腰来,“啊呀”一声叫出声来,就在他张嘴的一瞬间,龙世秋忽然伸手往他嘴里一送,将三粒白色药丸直接送进他咽喉之中。 这一揍一喂发生在弹指之间,唐天龙等人还在惊讶间,龙世秋已经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 .“你……你给我吃的什么?”石东来伸手捏着喉咙,一脸恐惧地问道。 龙世秋淡淡道:“刚刚给你吃下的是‘噬魂丹’,你只有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若没有服下解药,死得一定会很难看。” 石东来听了三魂立刻丢掉了两魂半,支吾着道:“噬……魂丹?” 龙世秋点点头道:“现在咱们可以公平交易了,很简单,你说出洪三爷的下落,我告诉你解药在哪。” 石东来忍着痛沉吟了许久,终于咬着牙道:“他……他早就被被送去了寒……寒烟山庄。” 龙世秋面沉似水道:“很好,你不是要查锦衣卫么?噬魂丹的解药就在沐家堡,沐家堡与锦衣卫关系密切得很,正好给了你一个机会。” “你……你……”石东来肋骨至少被他一拳打断了两根,说话已经有些接不上气来。 龙世秋端起茶杯,冷冷道:“我若是你就会省点力气去找解药,差点忘记告诉你,炼制‘噬魂丹’的沐天定已经死了,所以能不能解毒就只能看你的造化了。” 石东来眼中露出怨毒之色,咬了咬牙狂奔出门。 在场众人谁也没有见过龙世秋如此凶狠的出手,就连唐诗瑶和小音也不禁各自打了个寒噤,看上去龙世秋还真的越来越像锦衣卫的作为了。 燕无休性格向来简单粗暴,忍不住看着龙世秋道:“我说大兄弟,不对不对,大侄子,你不会真的是锦衣卫吧?” 龙世秋微微一笑,浅尝了一口香茶道:“我还是那句话,不管我是什么人……”唐天龙不等他说完便插道:“世秋,别说了,经历了这么多事咱们还能不信你吗?” 燕无休也附和道:“对对对,就算是又怎样,锦衣卫也有好坏之分,那咱们也是一家人。” 龙世秋见萧文圣捻须不语,知道他心中所虑,笑道:“萧四叔在想什么?” 萧文圣叹了口气道:“寒烟山庄势力庞大,与锦衣卫的关系极其密切,三哥被关在那里,恐怕……”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萧四叔不必担忧,如果诸位信得过我龙某的话,就把营救洪三爷的事交给在下去办,如何?” 唐天龙走到龙世秋面前,轻声道:“就你和鬼箫两个人去行么?要不要让天雷和无休陪你们一起去?” 龙世秋笑道:“不是我和鬼箫,而是我一个人去。”众人又是一惊,龙世秋唤来鬼箫,向众人道:“大家事不宜迟,马上就动身回京,有鬼箫在,一路上我更放心些。” 唐天雷一旁忍不住道:“世秋,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我们兄弟情同手足,此番营救他咱们兄弟怎能袖手旁观呢?” 燕无休连连点头,道:“二哥说得对,即便不能一起去,至少让我去也好啊。” 萧文圣忽然道:“二哥五弟不必相争,世秋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寒烟山庄不比别处,据说单是那封庄主座前的风云雷电四大护法,就已个个都是绝顶高手,这次营救多半靠的是计谋,人多反倒容易出差错,咱们还是相信世秋一次,把这件事全权交由他处理为好。” 唐天龙微微颔首,握住龙世秋的肩膀道:“好吧,一路上多加小心,只是此番又要辛苦你了!” 龙世秋摇了摇头,唐天龙见女儿面带不悦之色,知道刚见面她和龙世秋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便笑着将她叫到身边来,道:“你和小音去送送世秋吧。”唐诗瑶咬着唇点了点头,小音一旁打趣道:“我可不去碍手碍脚招人嫌。” 龙世秋嘱咐他道:“回到京城好生呆着,切不可调皮惹事,知道吗?”小音点着头道:“你就放心吧,我保证不闯祸,只是你自己要小心点,别让我和姐姐担心才是。”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龙世秋忽然觉得小音这几天竟然内敛了不少,倒真有些出乎意料。 当下龙世秋辞别众人,唐诗瑶送他出了镖局大门,二人并肩而行,时而相对一视,时而低头不语,双方都知道,前言万语也抵不过此刻的相伴而行,临分别时唐诗瑶只是轻轻说了句:“千万小心,小原还等着你教他武功呢。” 龙世秋笑而不语,看看四下无人,伸手抓过她的柔荑紧紧握在手心,唐诗瑶羞得低下头来,也不挣脱,只让他紧紧握着,她此时多么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第四十五章 夜半行僧 一轮明月照松间。 山间小道上隐约出现一个身影,这身影健步如飞,双脚几乎不曾沾着地,片刻已至近前,透过树林间皎洁的月光可以看清此人是个出家的僧人,这僧人身长约有八尺,体态魁梧,头顶被月色照的发亮,此刻他使的是佛门上乘轻功,身形在山道间疾驰,僧袍带风呼呼作响,转眼间便来到了半山亭。 这座半山亭虽在葱葱郁郁的山岭之中,却修得格外大气,亭子正中是一张圆形石桌,四只石凳各占一面,倒也整齐干净。 这僧人来至半山亭中坐下,略微拭去额上的汗水,从怀中摸出一只馒头大口嚼起来,嚼上几口,端起水壶喝几口水。 出家人自然清苦些,但从他赶路的步伐来看,这僧人却不像是一般的苦行僧。 僧人还未吃个半饱,突然不远处树林中一声呼哨响起,一愣之间就见半山亭四周的树林中倏地亮起数十只火把,没等僧人多想便一拥而上将半山亭团团围住。 僧人定了定心神,将剩下半个馒头揣回怀中,站起身来定睛四下一扫,只见这数十人俱都穿着夜行衣,手中各式兵刃在火把映照下寒光闪闪,令人目眩。 僧人见状暗道不好,八成这是遇上劫道的绿林了,壮着胆子大喝道:“何人拦我去路?” 话音刚落,只见众贼人从中间分为两半,人群当中大步流星走出一人。 僧人借着火光仔细打量这人,只见此人身高七尺有余,一脸络腮胡,狮鼻阔口,膀大腰圆,手中提着一根精铁狼牙棒,再看这狼牙棒的尺寸粗细,就知此人力大无穷,能使得动这根狼牙棒的,自然绝非泛泛之辈。 “呔”手握狼牙棒的汉子大喝一声道:“兀那亭内可是成都宝光寺的法明和尚?” 僧人心中猛然一触,心道:此人一言便道出我的法号,看样子是早有预谋在此设伏,专门候着我的。 当下双掌合十念了声佛:“阿弥陀佛,施主究竟是何人,怎知贫僧法号?” 那汉子将狼牙棒手中一横,嘿嘿一笑,道:“你问我?寒烟山庄,怒雷护法姜通!” 法明闻言心中“咯噔”一下,早就耳闻寒烟山庄庄主封功若手下有“风云雷电”四大护法,各自身怀绝技,都是当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不想今日在此被自己遇上,一个姜通本已很难对付,何况他带着几十名帮手?正所谓寡不敌众须用谋,听闻这位三庄主姜通虽然武艺高强,却素来有勇无谋,今日要想逃过此劫,看来硬拼不得,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法明表面不露声色,淡淡道:“却不知姜护法夤夜在此拦阻贫僧,所为何事?” 姜通咧开大嘴道:“姜某向来不喜欢绕弯子,”他用狼牙棒一指法明身后背着的包裹,道:“留下身后包裹,姜某便不再为难你,放你下山。” 法明冷笑道:“不知堂堂寒烟山庄何时也做起这等巧取豪夺的买卖来了?贫僧乃一出家之人,并无金银财宝,难不成你们连出家人也要打劫么?” 姜通见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顿时心中怒火万丈,喝道:“臭和尚,看来你是敬酒不吃,那就别怪姜某不讲情面了。” 法明闻言忽然仰天大笑,姜通被他反倒笑愣住,道:“秃驴,死到临头你笑什么?” 法明道:“姜护法,寒烟山庄在江湖中赫赫有名,四大护法之名威震八方,今日姜护法半夜三更带着众多手下,于荒山野岭中伏击贫僧一人,就不怕将来此事传扬出去,被江湖中人耻笑么?” 姜通冷笑数声,不以为然道:“秃驴,你言下之意,是要与姜某单打独斗么?” 法明微微一笑,道:“久闻姜护法这根狼牙棒罕有敌手,贫僧今日就与姜护法打个赌,不知姜护法可敢赌么?” 姜通道:“打什么赌?” 法明道:“我与你单打独斗,三十招之内若在下侥幸获胜,姜护法就放我下山,如何?” 姜通想都没想,冷笑道:“年纪轻轻好大的口气,三十招?好,我就跟你赌,不过假设你输了怎么办?” 法明微微一笑道:“在下若不幸输给姜护法,或是超过三十招,是杀是剐悉听尊便,如何?” 姜通嘿嘿笑道:“小秃驴,这话可是你说的,来来,让姜某也领教领教宝光寺的绝学。” 法明将身后包裹紧了紧,昂首迈出半山亭,姜通见他手无寸铁,转身吩咐随从:“给他件兵刃。”身后随从中有人扔出一杆长枪,法明伸手接住,笑道:“姜护法果然豪爽。” 姜通哼了一声,身形忽然向前疾进,口中大喝:“接招!”狼牙棒挟裹着风声照着法明拦腰便扫! 姜通这根玄铁狼牙棒本身就有六七十斤重,被他轮圆了扫出去的力道少说也有百斤以上,法明深知不能硬接,否则就凭手中这杆长枪招架,不消几个回合就能给劈断。 当下见姜通这一扫来势凶猛,立即将长枪往地上一戳,就地一纵身,身形纵起一丈有余,堪堪避开了姜通势大力沉的这一扫! 姜通的狼牙棒法自幼受名师指点,加之他本人力大无穷,棒法借着棒身的重量随着惯性施展开来出奇的连贯,这狼牙棒一旦轮开,想收住都很难。 只见姜通一扫没扫中,将狼牙棒顺势一转,自下往上一勾,奔着法明下盘而去!法明身形尚未落下,见狼牙棒已到了脚下,这一下若被砸上,腿脚定会砸得血肉横飞,急忙将长枪抽出,借着一弯之力用枪尖往姜通狼牙棒头上一点,这一招四两拨千斤果然奏效,竟将姜通的狼牙棒点开数寸,身子借住反推之力挪开数尺,稳稳落地,随即用枪守住门户,口中赞道:“好棒法!” 姜通嘿嘿冷笑,不由分说,两步欺身近前,一招“泰山压顶”,狼牙棒“呼”地当头砸到!法明避其锋芒,往左侧一闪身,将长枪拖在身后,以防姜通临时变招,果然姜通这一棒只是投石问路,瞅准了法明向左避让,狼牙棒在半空中一个急拐,奔着法明的后心就是一棒砸到! 法明刚才就已经留着一手,见姜通一棒挥到,顺手将拖在身后的长枪反手一架,将这一棒巧妙格开,姜通见他反应如此之快,不禁暗暗咋舌,心里虽然佩服,手上却一点也没慢下来,这根狼牙棒在他手中“呜呜”作响,所到之处可谓风卷残云,连地上的落叶也被他的棒风撩得四处飞舞。 法明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这姜通一看形势大好,不禁心中大喜,手中这根狼牙棒越发得心应手起来,一招快似一招,一棒狠似一棒,眨眼之间二人已经对战了二十个回合,姜通取胜心切,哪里等到打完三十招?当下狼牙棒一挥,劈头盖脸直奔法明光秃秃的脑袋削去。 法明身子一闪,长枪径直戳向姜通左腿,谁知姜通这一棒并非莽打莽撞,其实是招中有招,法明身形刚一闪,他的狼牙棒便顺势斜劈,这一下正迎在法明的枪头上,就听“咔嚓”一声,长枪的枪头被这一棒打飞得无影无踪,长枪当即变成了短棍! 法明心中暗道不好,这怒雷护法姜通果然并非浪得虚名,加之他在兵器上占尽优势,眼看就要打满三十招,若再不拿出绝学,真就未必是他的对手,当下提起丹田真气,步移星位,施展出宝光寺独门绝学“步步生莲”来! 姜通见一招得手,心中大喜,狼牙棒趁势施展开来,夹着呼呼风声,直奔法明面门就砸。其实姜通却不知法明的傍身绝技是他的轻身功夫,他刚把招式施展出来,便觉着眼前一晃,法明早已不知去向,正一愣间,就觉得耳畔劲风袭到,心中暗道不好,本能地一闪身,但还是略迟了一步,肩头被法明从身侧一棍击中,姜通直觉关节处一阵剧痛,小臂随之一阵发麻,“啊呀”一声,狼牙棒应声落地。 法明一击得手便将短棍一扔,双手合十,道:“姜护法,承让了!”姜通满脸羞愧,一手捂着肩头,并不作答。 法明继续道:“姜护法的狼牙棒法中竟融合了少林盘龙棍法与六合棍法之精妙招式,若非小僧侥幸,今日定要伤在姜护法狼牙棒下了。” 姜通见这和尚年龄不大,与自己初次交手竟然能看出自己棒法的奥妙之处,心中大感意外。 法明见他愣在原地也不表态,念了句佛号又道:“莫非姜护法言而无信?” 姜通咬碎钢牙,恨恨道:“小和尚,想不到你轻功身法竟如此了得,今日姜某算栽了。” 说罢将狼牙棒往地上一杵,吩咐手下:“都给老子闪开了,放他走!”众人哪敢多言,纷纷退避一旁,闪开一条路来。 法明道:“姜护法的武功和信誉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其实是贫僧胜之不武,承蒙手下留情,就此告辞!” 谁刚走出没有几步,就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冷冷道:“大和尚请留步,我有话说。”法明循声望去,只见在众人让开的缺口外的黑暗处不知何时已闪出一个鬼魅似的身影来! 第四十六章 梵音宝卷 夜深沉。 山风吹得数十支火把呼呼作响。 鬼魅似的身影一动不动,怒雷护法姜通和他的数十名手下表情忽然出奇的严肃,每个人似乎此刻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法明停住脚步。 他看着不远处这个幽灵一样的身影,不知为何,他的头皮一阵发麻,内心深处竟渗出一丝寒气! 没有人说话,甚至连动一动也不敢,这鬼魅身影如雕像一般站立。 这雕像般的人竟也似有魔力,令在场的每个人都宛如被施了法咒一般,都也变成了雕像! 鬼魅似的身影忽然叹了口气。 他这一声叹息仿佛是解咒的灵符,怒雷护法姜通这才恭敬的欠身道:“大哥!” 法明闻言只觉得心头一震,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了! 这人当然不是鬼魅,他竟是风云雷电四大护法之首,“阴风护法”古残阳!据说此人一身功夫邪门得很,尤以轻功见长,江湖中中论轻功可与其比肩者屈指可数,余者皆只能望其项背而已。 但此人可怕之处不单是轻功卓绝,自出道至今,伤在古残阳独门绝学“透骨阴风掌”下的武林高手不下数十位,而被“透骨阴风掌”重伤的人还能活下来的却并不多。 法明显然太清楚这一点了,他渐渐感到自己的后背已经沁出汗珠! 古残阳已慢慢走近,每一步都很慢,走的很小心,好像生怕踩死地上的虫子。 山间小道的地上布满断枝残叶,走得这么慢,古残阳的脚下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火光终于映出古残阳的面容。 这是一张惨白如纸,血色全无的脸,这人的血像是已被吸干!!! 古残阳两鬓斑白稀松的长发散落双肩,刀削似的脸颊上一对颧骨高高凸起,他的嘴唇仿佛已经干裂,茫若无神的眼睛深深凹进去,瘦如枝桠的身形令人不禁担心随时刮起一阵大风会将他吹走。 阴曹地府的魑魅魍魉不过如此而已。 法明已经忍不住想要念经,因为据说佛家的经文可以驱鬼辟邪。 这人到底是不是鬼?!据说鬼魅是没有影子的,法明忍不住偷偷瞥了他身侧一眼,这才断定面前这位八成是个人。 古残阳的话说冰冷如风:“大和尚好手段,竟让我三弟输的心服口服。”他的嗓子像是被人灌了毒药,沙哑中带着撕裂的感觉。 法明深吸一口气,运动真气周转全身,护住心脉。 在绝顶高手面前,放松警惕等同于是自杀! 古残阳慢慢走到姜通面前,弯腰捡起地上的狼牙棒,重达七八十斤的这根玄铁狼牙棒被他枯柴似的手臂轻轻一提,竟似轻若无物,就像捡起了小孩玩耍时不小心掉落的拨浪鼓。 姜通一张大饼脸此时已涨得发紫,伸手接过狼牙棒,眼睛看都不敢看古残阳,竟真的像是弄坏了拨浪鼓的孩子。 古残阳转过身,望着法明淡淡道:“我这三弟什么都好,就是不谙心计,我总是担心他会吃亏,着了别人的道儿。” 法明鼓足勇气道:“古护法唤住贫僧,不知有何指教?” 古残阳道:“大和尚身后背着的可是宝光寺绝学《梵音宝卷》么?” 看来寒烟山庄的人都是直性子,能直截了当说的话一定不会绕弯子。 法明紧了紧包袱,冷冷道:“说得没错,寒烟山庄的消息果然灵通,如此绝密之事,竟也早被你们探知。” 古残阳淡淡道:“你们宝光寺数百僧众,并非人人都诚心向佛,不食人间烟火的。” 法明一听就知道自己被人出卖了,于是只得点头道:“古护法此言不错,凡事皆怕出内奸,只不过举头三尺有神明,自古以来叛徒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古残阳冷笑道:“我这人向来不信神佛,也不惧怕什么阴司报应,咱们还是谈谈眼下之事吧。” 法明道:“贫僧洗耳恭听。” 古残阳微微一笑,道:“宝光寺此次派你秘密护送《梵音宝卷》秘笈手抄本前往飞云山,想要换回佛陀舍利子,可有此事?” 法明冷哼一声,道:“既然来龙去脉古护法早已了如指掌,又何必多此一问。” 古残阳道:“古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大和尚可否应允?” 法明道:“哦?愿闻其详。” 古残阳道:“素闻《梵音宝卷》乃当世佛门至高绝学,古某渴慕已久,大和尚若能前往鄙庄暂歇一晚,待古某拜阅之后天明即当奉还,另奉上川资纹银千两,不知意下如何?” 法明闻言大笑道:“方才古护法还说向来不信神佛,《梵音宝卷》乃我佛门不传秘笈,本寺僧众近百年来奉若至宝,岂能任由你参研盗学,此次若非为了迎回佛祖舍利,焉能出此下策,恐怕贫僧要令古护法失望了。” 古残阳喋喋一笑,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大和尚,我三弟言出必行,答应放你下山,但古某却认为你今天是走不了了。”这“了”字刚落,然见他身形似树叶般飘起,枯木般的右手凌空探出,朝法明肩头便是一抓! 法明虽早有防备,然而却并未料到古残阳招式如此之快,忙后撤一步,单掌往外架出,古残阳这一招正是“透骨阴风掌”的绝学,见法明伸掌来架,突然招式一变,脚下一滑,整个人闪电般转至法明左侧,照准法明当胸就是一掌! 法明脚下运起“步步生莲”绝学,勉强躲过,然而古残阳的掌法凌厉之极,招式甚为诡异,虽然自己轻功已是不弱,相比古残阳却明显差了一截,两人交手未出十招,法明已明显感到力不从心,渐渐露出败迹来! 一旁观战的姜通不由得暗暗竖起拇指,佩服大哥的武功造诣已臻化境。 古残阳毕竟身经百战,对手丝毫的变化怎能逃脱他的眼睛,见法明招式渐慢,冷笑声中虚晃一掌,身子却拔地而起,半空中双掌齐发,两道劲气直奔法明而来,这一招正是“透骨阴风掌”中的绝技“百鬼夜行”! 法明只觉得胸前一阵寒意,见古残阳掌风来得太快,闪避不及,只得齐推双掌相迎,他的内力怎能与古残阳相比,四掌相接,法明就感觉双掌宛如贴上了一块寒冰,接着整个人被震得倒飞出去,撞向半山亭的支柱,整个半山亭为之一晃,亭上的瓦片顿时撞落无数! 法明高大魁梧的身躯刚一落地便“噗”的吐出一道血箭,瘫倒在地,看上去已然是奄奄一息! 姜通见状大喝一声:“大哥好身手!” 古残阳冷笑数声,道:“不自量力。”吩咐姜通:“取下他的包裹!”姜通正欲迈步,就听半山亭顶上一阵咳嗽,一个似醉非醉的声音响起:“下……下面何……何人喧哗,扰了老……老子美梦?” 姜通闻言大骇,抬头望去,只见半山亭上黑乎乎站起一人,不禁大怒道:“是何贼子,在此偷听?” 亭上这人哈哈大笑道:“尔等半……半路行劫,反诬别人是……贼,真真可笑之极!”姜通大怒,提棒便欲飞身上亭,古残阳喝道:“三弟不可鲁莽。”姜通立刻刹住身形转回身,只见古残阳压低声音道:“此人藏身亭上许久,我等竟未察觉,切不可莽撞行事,以我之见此人武功绝不在我之下,须要小心为妙”。 姜通细想此言顿觉有理,以他们兄弟二人的修为这么久竟然没有察觉到此人的存在,别的不说,光是这龟息一般的内力就极少有人能达到如此境界,越想越发怵,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正迟疑间,亭上这人已飘落而下,掸掸身上灰尘,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探了探法明呼吸脉象,这才站起身来,长吁一声,微微笑道:“没……没死就好。”从腰间的葫芦中倒出一粒丹药来喂他吃下,这才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出半山亭。 古残阳细观之下,这人年纪不大,约莫三十上下,穿着一身宝蓝色缎袍,腰间悬着一只葫芦,长得虽不算出众双目却灼灼如炬,手中拎着一只酒壶,看来似乎已经喝了不少,脚下颠来晃去的似乎连站都站不直了。 古残阳不禁心中生疑道:这人好面生,瞧他年纪轻轻却怎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竟然将呼吸调息到连我都觉察不到?不用说,他这番醉态想来也是障眼法,这小子根本就没醉。 姜通仗着有大哥古残阳和手下这么多兄弟在,哪里将他放在眼中,一指这人道:“你是何人,竟敢来管我寒烟山庄的事?” 这人干咳一声,嘿嘿笑道:“好说好说,在下姓龙,龙世秋。” “龙世秋?”古残阳看了姜通一眼,显然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姜通却似乎根本没听过,只见他冷笑道:“这秃驴已中了我大哥的‘透骨阴风掌’,不死才怪!” 龙世秋举起酒壶,高高扬起豪饮了几口,喝完擦了擦嘴角打了个饱嗝,这才笑容诡秘地道:“我说他死不了,他就是死不了,不过我看你们二位倒好像是该死的。” 姜通怒道:“混账,我倒想看看你有几斤几两。”说着便要动手,古残阳又将他喝住,他知道姜通若真的与龙世秋动起手来,说不定就真的死了。 第四十七章 金针渡穴 月如钩。 古残阳望着龙世秋,沉默半晌,忽然道:“好酒!” 也许是山间的冷风能够醒酒,龙世秋的酒似乎醒得有点快,面对这孤魂野鬼一般的古残阳,他好像刹那间就清醒了许多。 龙世秋点点头,道:“难得新月如钩,如此月色,本应一醉。” 古残阳叹着气道:“只怕你已经醉了。” 龙世秋大笑:“似醉非醉,似梦非醒,人生本就是一场醉来一场梦,不是么?” 姜通站立一旁,如同听着天书。 龙世秋看了看法明,忽然道:“我要带他走。” 古残阳一抬手,姜通握紧狼牙棒,只等着古残阳一声令下,然后将这不知死活的小子砸成肉酱!! 古残阳的声音依旧嘶哑,看了一眼他腰间的葫芦,宛如阴间厉鬼的声音道:“你与妙音山庄骆神医是什么关系?” 龙世秋知道他绝不会无缘无故有此一问,眼下那位大和尚重伤在身,自己虽然夸下海口,却并不能保证一定能将他救活,能尽快摆脱眼前的这两位瘟神是最好不过了。 于是他面不改色地撒了个谎道:“骆神医乃是我的恩师,有何不妥之处么?”其实神医骆十方传授医书针盒与他,便算有了师徒名份,他这样说也并无不妥之处。 古残阳微微一愣,阴着脸道:“回去告诉你师父神医骆十方,今天的事我看在他的面上放你们一马,我寒烟山庄与妙音山庄从此两不相欠!” 姜通不由得怔住! 龙世秋心中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多谢!”走到半山亭下背起法明,在众目睽睽之下,大踏步往山下而去! 姜通手中的狼牙棒似乎又要掉下来! 他不相信古老大竟然就这么放走了这个狂妄的小子,想问缘由又惧怕老大的脾气。 古残阳的脸色仍旧毫无表情,姜通实在是忍不住了,走上前道:“大哥……” 古残阳的身形忽然一闪,人已飘落在数丈之外,远远传来阴森沙哑的声音:“老三,回去!” 姜通忍不住高声叫道:“回去?” 古残阳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回去,回去喝酒……” ※※※※※※※ 龙世秋背着法明一路来到山脚,止住身形抬眼望去,前方数十丈外一只破旧的灯笼在风中摇摆,仿佛是间客栈。 来到近前抬眼一看,果然头顶上有四字牌匾,上书“新月客栈”。 龙世秋腾出一只手上前轻叩门环。 半天才从屋里传来一个没好气的声音:“谁啊!” 龙世秋道:“店家,投宿!” 良久,大门才“吱嘎”打开,一名伙计揉着朦胧的眼睛嘟囔道:“什么时辰了,这会来投宿?” 龙世秋伸手入怀,掏出一锭银子,银子在任何时候似乎都会发光。 店小二的眼睛也放着光,好像立刻一点睡意也没有了,边打着哈欠边往里屋让,笑道:“请,客官请进!” 房间既宽敞又干净,各式应用之物还算齐全,做工也很考究。 桌上放着一只冒着热气的脸盆。 龙世秋将法明扶着坐到床上,法明此刻仍然昏厥不醒。 龙世秋解开他的衣衫,用毛巾沾着热水挤干,轻轻敷在法明心口上,取出骆神医送的针盒,打开针盒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三支长短粗细各异的金色细针! 当下龙世秋手指轻提,取出四根金针,分别刺入法明“中府”“灵墟”“紫宫”“鸠尾”四处穴位,以掌贴住法明“膻中”穴,一股炙热的真气缓缓输入法明体内。 紧接着龙世秋坐到法明身后,食指疾点法明身后“神道”“肺俞”“神堂”“命门”四处穴道,随即由单掌将真气自法明“至阳”穴灌入! 一炷香的光景,只听法明“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黑血,龙世秋旋即从葫芦中取出一颗红色药丸喂下,长长舒了口气。 自从获赠骆神医的金针渡穴之法,一有闲暇就拿出来参研,今晚还是第一次现学现卖,从效果来看龙世秋还是出乎他意料的。 替法明疗伤消耗了龙世秋不少真气,此刻他脸色略显苍白,额上渗出不少汗珠来。 将法明扶睡下,龙世秋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救人一命岂非是每个大夫最大的快乐? 夜已深,龙世秋在灯烛下继续参研骆神医的这本《金针渡穴》,越看越爱,书中记载的许多用针之法自己闻所未闻,顿觉有种如饮甘饴之感,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三更,眼皮渐渐打起架来,再也支撑不住,倚在床头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大亮,龙世秋一睁开眼就发现法明盘坐在床上,怀中抱着背囊,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自己。 显然法明已经恢复了很多,龙世秋心知给他吃下的那颗补心丹起了功效,加上法明内力深厚,因此这会他的伤势已基本没有大碍了。 法明终于开口道:“昨夜是施主救的贫僧?” “在下姓龙,龙世秋。” 法明双手合十道:“龙施主救命之恩,小僧法明在此拜谢!”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举手之劳,法师不必挂怀。” 法明看了看手中包裹,叹道:“谁道世上无君子,龙施主一身正气,贫僧钦佩之至!” 龙世秋干咳一声,笑道:“君子小人本在一念之差,所谓一念君子,一念小人,两者本就很难分清。” 法明点了点头道:“昨夜之事施主一直在场么?” 龙世秋道:“不错,来龙去脉,龙某一清二楚。” 法明叹道:“本寺至宝在此,施主却毫无觊觎之心,岂非君子?” 龙世秋笑道:“法师昏睡了半日,又怎知在下并未偷看?” 法明道:“贫僧临行之时,方丈曾留下暗记,刚刚贫僧检查过了,暗记仍在!” 龙世秋道:“原来如此!”话音刚落,响起敲门声,店小二轻声道:“二位客官,早点已备好了!” 龙世秋问法明:“法师伤势如何,方便下楼么?” 法明笑道:“无妨,龙施主不必客气,还是称呼贫小僧法号法明吧。” 二人一同下了楼,捡了个靠墙的桌子,点了几个馒头,两碗粥,龙世秋唤来小二,问道:“此地有何好酒么?” 店小二道:“客官您算问着了,本地佳酿众多,小店有十年陈酿,此酒名为‘白云边’客官是否品尝一下?” 龙世秋笑道:“‘白云边’光听名字就醉了。”递过去酒葫芦,“满上!”店小二接过葫芦,笑道:“您真是识货,稍等片刻。” 法明看了看龙世秋,道:“酒色财气,伤身之物,大清早就喝酒么?” 龙世秋笑而不答,不一会,小二将酒葫芦送上,龙世秋打开浅尝了一口,果然满嘴酒香,回味无穷,大笑道:“果然是好酒!” 法明边叹着气,边吃着馒头,龙世秋忽然道:“法师既然是往飞云岭去,不如我二人结伴同行,如何?” 法明愣道:“龙施主也是往飞云岭去?” 龙世秋摇头道:“不过前面一段咱们倒也顺路。” 法明道:“如此说来,小僧就与龙施主一路结伴同行!” 龙世秋笑道:“咱们吃完饭得先去买两匹脚力。” 法明皱眉道:“小僧向来都是步行,还不曾骑过马哩。” 龙世秋笑道:“凡是皆有第一次,一会我教你。” 话音刚落,就听客栈外马蹄声响,不一会自客栈外走进一名绿衣女子,这女子刚一进店来,掌柜的扔下算盘,从柜台后大步迎出来,满脸堆笑道:“这位姑娘您用点什么?” 绿衣女子一副着急上路的样子,不耐烦道:“随便来几样吧,吃完本姑娘还要赶路。”声音竟宛如莺歌一般动听! 龙世秋只看了一眼,不由心中赞道:好一位绝色佳人! 只见这绿衣女子面容清秀,细柳腰身,生就冰肌玉骨,一双美目中波光流转,行动举止飘然脱俗,手中提着一柄宝剑,剑鞘上嵌着数颗宝石,光华毕现。 龙世秋见她神态举止竟与唐诗瑶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如果把唐诗瑶的美艳比作是牡丹,面前这位就可以称得上是清雅脱俗的莲花了。 掌柜的将靠着龙世秋这桌旁边的一张干净桌子擦了又擦,绿衣女子这才坐下。 绿衣女子刚一坐下,便蹙眉道:“小二,大清早哪来这么熏人的酒气?” 店小二忙道:“呃,那位客官……”手往龙世秋方向一指。 绿衣女子一抬头,就看见龙世秋那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贼眼。 绿衣女子轻咬朱唇,一掌拍在桌上,恨不能立刻把他那双眼珠子挖出来! 龙世秋微微一笑,并不理会,继续喝着小酒。 绿衣女子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让小二送来了几个馒头,瞪了龙世秋一眼,转身就出了客栈。 龙世秋叹着气道:“现在的大小姐脾气都这么大的么?” 法明望了他一眼,低低的叹气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看龙施主你六根不净,命中冲犯桃花,可谓苦极之人啊。” 龙世秋苦笑道:“想不到和尚也会算卦。” 法明淡淡道:“我不但算出你命犯桃花,还算出了另外一件事。” “哦?不知道法师还算出了什么?” 法明吃完馒头,喝了口水看着他道:“还算出了今天你要破财。” 第四十八章 又见伊人 龙世秋合法明一道出了新月客栈,一路东行。 一路上顾不得风光旖旎,龙世秋沿途向路人打听前往寒烟山庄的路径,当得知还有百十里地,难免脚下又走快了些。 法明忍不住念了句佛道:“酒色财气四个字,你一早起就遇到了两个,接下来看来是要破财了。” 龙世秋忍不住问道:“你这出家人说话不吉利,为什么不是发财,而是破财?” 法明望着他,淡淡道:“你刚刚不是说要买脚力?” 龙世秋又怔住! 法明瞪着他:“买两匹马可不便宜,贫僧乃一出家人,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银子来?” 龙世秋竟无言以对,法明赶紧念佛道:“阿弥陀佛,莫要生气,气大伤身,这可是你说要买脚力,千万别动气,否则这‘酒色财气’四个字,你可真占全了。” 龙世秋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和尚是不是说话都像念经一样啰嗦? 果然前方不远处就是马市,龙世秋挑了两匹脚力,两人跨马并肩一路风尘赶了三十余里路,一路攀谈中二人自然亲近不少,论起年齿,法明今年二十八,小龙世秋两岁,于是二人便以兄弟相称。 法明忽然道:“有一事贫僧百思不得其解,大哥可否赐教。” 龙世秋笑道:“洗耳恭听。” 法明道:“昨夜大哥是如何从古残阳手中救出小僧的?那古残阳武功深不可测,加上姜通和那么多帮手,你是无论如何也敌不过的啊。” 龙世秋笑道:“这件事我也感到有些蹊跷,不过从古残阳的话语之中可以听出,他只是还人情罢了,他得知妙音山庄骆神医是我师父,就送了个顺水人情罢了。” 法明道:“原来是这样,没料到这古残阳竟是有恩必报之人。” 龙世秋忽然道:“话虽如此,你这一路之上还需小心谨慎,寒烟山庄势力庞大,难免再有昨夜之事发生,既然《梵音宝卷》秘笈如此重要,贵宝刹此次为何只派你一人护送?” 法明道:“哥哥有所不知,《梵音宝卷》乃我宝光寺绝学,武林中觊觎之人不在少数,人多反倒扎眼,方丈这才秘密安排我前往,不料如此机密之事,竟被寒烟山庄得知,中途设伏拦截。” 龙世秋皱眉道:“如此说来,贵宝刹中定是有内奸了。” 法明点点头,道:“待我回寺后此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龙世秋道:“你此去灵宝寨山高路远,要多加小心才是。” 法明道:“哥哥放心就是,想那灵宝寨寨主慕容度有过目不忘之才,据说他阅遍天下武林秘籍,武功是深不可测,此番前去,希望能如愿换回佛门至宝,如不能迎奉佛祖舍利回寺,小僧便是本寺的罪人了。” 龙世秋见他说得字字动情,心下甚是感动,笑道:“我也曾听说过这位慕容寨主,传闻他颇有容人之量,虽在飞云岭占据一方但却从不欺压良民,方能成就如今之势,引来四方英雄纷纷归附,依我看来能成大事者,定不会因小失大,何况那佛陀舍利本就非飞云岭所有,若换作是我,倒也乐得做这顺水人情。” 法明道:“但愿如大哥所言!听说那慕容寨主有位千金,眼下身染怪病,遍请天下名医都束手无策,大哥你既有起死回生之术,何不去试试?若能医治好得他那千金小姐,也是功德一件,慕容寨主也定会对大哥你当另眼相看。” 法明此言一出,龙世秋倒也动了心思,只是眼下自己当务之急是前往寒烟山庄救出洪三爷,故而只是将此事压在心中,嘴上没有立即表态。 二人又继续往前行进了数里,前方不远处闪出一片竹林。 竹林边上有座茶肆,不少过客在饮茶歇脚。 龙世秋似乎已闻见茶香,催动坐骑径直往茶肆而来,走近才发现,茶肆中竟有不少武林同道在此歇脚。 两人下了马,要了两碗茶,一碟点心,茶博士赶紧沏茶端上,见他二人满脸风尘,不禁笑道:“二位客官似远道而来,莫非也是前往飞云岭的?” 龙世秋怔道:“何以有此一问?” 茶博士道:“飞云岭灵宝寨设下鉴宝大会,广发英雄帖,遍请天下豪杰前往,这么大的事,您二位竟不知么?”龙世秋微微一笑,只见茶博士撇了下嘴,压低声音道:“您二位看见旁边那两桌人么,这些全都是接到英雄帖前去赴会的。” 龙师秋道:“原来如此!” 茶博士笑道:“这几天赶往飞云岭的武林人士络绎不绝,就算没有接到英雄帖的也去凑热闹哩。”说完转身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法明喃喃道:“想不到此次前往灵宝寨竟赶上了这等大事,看来小僧此行来得并不是时候。” 龙世秋环视左右,只见左首边的一张桌子围坐着五名道士,身后各自斜背宝剑,其中一人年纪稍长,约莫五十上下,形容飘逸,目光如炬,不时用手轻捋长髯,另外四人不过二三十岁,皆低着头喝茶,并无闲话。 稍远一张桌子坐着一条大汉,此人生得精壮彪悍,胡须根根似钢针一般,长发束于脑后,令人侧目的是这人身边的兵刃甚是罕见,是一对龟背鎏金锤,锤上花纹呈龟背状,这对锤的尺寸足有脸盆大小,咋看之下这对锤少说也有一百来斤,龙世秋心道:此人好膂力,但不知他与鬼箫两人相比谁更胜一筹。 这大汉埋头大口吃着干粮喝着茶,正这工夫耳畔马铃声响,一匹白马缓缓停在茶肆外,这匹马端的吸人眼球,周身上下白得没有一根杂毛,一色崭新的鞍鞯笼头,甚至连马镫也是新配的,马脖子下一串紫金铃铛悦耳动听,由马上跳下一名绿衣女子,龙世秋一见不禁暗道:真是冤家路窄! 原来这女子竟是之前在新月客栈见到的那位大小姐。 龙世秋低下头喝茶,法明也是一愣,低声道:“大哥,是她?” 龙世秋略低了低头,悄声道:“喝茶。” 绿衣女子走进茶肆,正逢那五名道士喝完了茶水起来离开,刚走到茶肆门前,绿衣女子忽然伸手拦住,问道:“几位道长可是去往飞云岭么?” 为首年长道士道:“正是!不知姑娘有何事见教?” 绿衣女子莞尔一笑,道:“敢问道长尊号?” 为首道长一愣,不知这女子何意,只得道:“贫道襄阳太极剑派玄真。” 绿衣女子“哦”了一声,道:“原来是玄真道长,怎么太极剑派也收到英雄帖了么?” 玄真道长闻言不由沉下脸色,冷冷道:“姑娘的意思,我太极剑派不应收到英雄帖了?” 绿衣女子微微笑道:“鉴宝大会各大门派齐聚,太极剑派在江湖中籍籍无名,真不知这慕容寨主是不是老糊涂了。” 玄真闻言大怒,道:“姑娘到底是何人,竟敢诋毁本派声誉!” 绿衣女子盈盈笑道:“本姑娘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你这出家人好大的脾气!” 玄真怒气未减,冷冷道:“谅你一介女流,贫道不与你计较,若无他事,贫道告辞了!”说完抬脚欲走,谁知这绿衣女子伸出玉臂又是一拦,口中笑道:“道长留步,本姑娘有一事相求。” 玄真怔住,问道:“你我素未谋面,姑娘何事求得贫道?” 绿衣女子玉容忽然一沉,冷冷道:“我想借道长英雄帖一用,不知可否见赐?” 玄真闻言一怔,他身后的一名道士似是忍无可忍,怒道:“你这女子好生无礼,咱们只有一张英雄帖,怎能由你说借就借。” 绿衣女子冷笑道:“如果本姑娘非要借呢?” 那道士抽剑出鞘,大喝道:“原来你是故意找茬,想要英雄帖,先问贫道手中宝剑是否答应。” 绿衣女子拔剑在手,迎风而立,笑道:“那好呀!” 那青年道士早就怒火攻心,纵身越到茶肆外,横剑于胸,喝道:“太极剑派柳无言,领教姑娘绝学!” 绿衣女子娇笑道:“打便打,管你是谁!”话音未了,手中宝剑一声长吟,分刺柳无言上中二路,柳无言只见眼前数朵剑花迎面袭来,心中一惊,只这一剑便知这女子的剑法非同小可,不敢怠慢,挺剑相迎,使出“太极剑法”中的‘扭转乾坤’,将绿衣女子的来剑震开,紧接着一招“天地无极”,长剑裹挟一道劲气拦腰斩向绿衣女子小腹! 绿衣女子娇叱一声,柳腰轻晃,莲步微错,闪过这一剑,回手就是一斜刺,宝剑直奔柳无言腋下而来,柳无言冷笑一声,身形急闪,抬脚朝绿衣女子手腕处踢去,绿衣女子娇躯一撤,宝剑背于身后,左手一扬,打出三道寒芒! 柳无言万万没有料到她会使出暗器,急忙抽剑护身,长剑在胸前划出一个半月,就听“叮叮”两声,两枚暗器被击飞,另一枚暗器打中左肩,疼的“啊呀”一声,倒退数尺,低头看去左肩上赫然钉着一枚梅花针! 第四十九章 水落石出 玄真见状不禁怒道:“好卑鄙的丫头,竟敢暗器伤人!” 绿衣女子一击得手,嫣然一笑道:“谁说不能用暗器了?他自己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 玄真毕竟是老江湖,见她招式惊奇,生的又出尘脱俗,不禁心中暗道:这女子甚是邪门,倒是先探探她的底细再作打算。 当下冷冷道:“你到底是谁家的丫头,竟敢如此放肆!” 绿衣女子收剑而立,莞尔笑道,道:“寒烟山庄,南宫飞燕!” 玄真道长闻言一震,问道:“惊云护法南宫孤月是你什么人?” 南宫飞燕画眉一蹙,冷笑道:“家父的名讳也是你配提的?” 一旁的龙世秋听到“寒烟山庄”四个字,心头不免一震,暗道:想不到她竟是寒烟山庄惊云护法南宫孤月的女儿,或许能从这丫头身上找到救出燕三爷的法子,于是不露声色地暗暗观察。 玄真道长道:“寒烟山庄与我太极剑派素无瓜葛,念你年幼无知,今日这笔帐权且记下。”命人扶着柳无言,转身欲走。 南宫飞燕叹着气道:“这姓柳的道士中了我梅花针上的剧毒,若无解药,恐怕难活过今晚咯!” 玄真闻言大惊,急忙撕开柳无言肩膀处衣服,果然中暗器处皮肤已隐隐现出紫黑色,不由怒道:“好阴险的女娃儿,速速交出解药,否则休怪贫道剑下无情!” 南宫飞燕花容失色道:“好吓人啊,我好怕!” 玄真一忍再忍,此时却也已怒不可遏,拔剑在手,喝道:“娃儿你找死!”一跃而起,身形暴长,宝剑犹如一道长虹,“唰”地半空中斜向南宫飞燕肩头劈来! 南宫飞燕早有准备,不退反进,宝剑泛出寒光,迎上前去,二人战在一处。 玄真道长是襄阳太极剑派右护法,毕生苦修《太极剑法》,招式已臻化境,原以为不出十招便能获胜,谁知南宫飞燕剑法精奇,自己的招式使出,无一不被化解,不禁奇道:好厉害的女娃! 他岂知南宫飞燕使出的就是惊云神将南宫孤月的绝学《惊云剑法》,南宫孤月少年成名,天资聪颖,机缘巧合习得《惊云剑法》秘笈,从此以剑会友,遍访大江南北,对于天下各大门派的剑法颇有心得,三十八岁时才有了爱女南宫飞燕,自是视为掌上明珠,自幼便将《惊云剑法》倾囊相授,南宫飞燕天资不输乃父,不论多精妙的招式几乎一点即透,故而年纪轻轻却剑法如神。 南宫飞燕自幼便生得娇小玲珑,聪明伶俐,甚得众人喜爱,寒烟山庄另外三位护法俱都是身负绝学之辈,这些年被她软磨硬缠,都相继传授了些自身绝学给她,刚刚她打出的梅花针就是寒烟山庄四庄主紫电护法丁鹿儿传给她的独门暗器”天女散花”。 却说龙世秋与法明坐在茶肆中,目不转睛看着外面的情形,不禁各自称奇,只见二人被一团剑影包围,森森剑气令人不寒而栗。 玄真此刻与南宫飞燕已斗了三十余合,毕竟内力修为与临战经验玄真道长要高出许多,加之并不愿与寒烟山庄结下梁子,故招招使出留有余地,南宫飞燕何等聪慧,她瞧出玄真这层心思,当下微微一笑,招式突变,虚晃一剑,左手变掌为爪,使出阴风护法古残阳的另一绝学“揽月摘星手”闪电般扣向玄真右腕,玄真见她这一扣来得突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身形暴退,这一撤身胸前门户大开,南宫飞燕轻叱一声:“着!”皓腕轻抬,一道寒光直奔玄真当胸飞到! 玄真大惊之下,双目一合,心道:糟了! 就听“叮”的一声,南宫飞燕打出的暗器竟然不知被什么物件击飞! 南宫飞燕美目环视,叱道:“是谁?!”就见龙世秋和法明仍坐在桌边喝茶,只是龙世秋的茶盅已不翼而飞! 玄真惊魂初定,不由心中感激万分,冲龙世秋抱拳道:“多谢大侠出手相助!” 龙世秋笑道:“道长不必客气!” 南宫飞燕气得香腮泛红,恨恨道:“又是你!” 龙世秋淡淡道:“姑娘,无冤无仇,为了一张请帖何至于此呢?” 南宫飞燕冷笑道:“你若想打抱不平,不妨也来试试。” 龙世秋干咳两声,苦笑道:“一个姑娘家,动辄就要跟人打架,何苦呢……”南宫飞燕何曾受过别人如此指责,被他气得娇躯直颤,咬着银牙叱道:“大胆!”挺剑便刺,龙世秋见她来势甚疾,身形一跃,出了茶肆,南宫飞燕剑掌齐出,分袭龙世秋上下两路! 令南宫飞燕没料到的是,这人虽相貌平平,身法却出奇的快,自己连刺数剑,眼看就要刺中,偏偏又都被他闪过,心中暗道:这人究竟是谁,竟然学会如此高超的身法? 法明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识龙世秋的武功,感觉他的身法似曾相识,却又不能断定是何门何派,当下屏住呼吸,盯着他二人,生怕错过一丝蛛丝马迹。 南宫飞燕连出十几招,却连龙世秋的衣服都没有碰到,最可气的是,龙世秋一边闪避,一边竟然有功夫夸赞:“姑娘好剑法!” 南宫飞燕气不打一处来,又听他笑道:“其实姑娘大可不必如此……在下有个法子能进灵宝寨去……”南宫飞燕剑招越来越快,龙世秋边躲闪招架边道:“姑娘快住手,在下认输便是!” 南宫飞燕差点被他气昏过去,叱道:“你这人怎地如此无赖!” 龙世秋额头上青筋暴起,气喘吁吁喘道:“幸好姑娘收手,否则……咳咳……否则在下非死在你手上!” 南宫飞燕真恨不得一掌煽在他脸上,心道自己的剑法如此精妙,却连碰都没碰到他一下,可见此人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不过回想他刚才的那番话,不由不问道:“你刚刚说有法子可以参加鉴宝大会,此言当真?” 龙世秋道:在下哪敢欺瞒姑娘,只是姑娘你方才咄咄逼人,不容在下细说罢了,姑娘不信可以问那和尚。” 南宫飞燕半信半疑地问法明道:“小和尚你说,有什么法子?” 法明走过来念了句佛,道:“出家人从来不打诳语,我这位朋友既然说了有法子去,自然应该问他才是。” 南宫飞燕气不打一处来,脸色一沉道:“你们两个是在拿本姑娘寻开心,是也不是!” 龙世秋忙道:“不敢不敢!不过玄真道长与姑娘无冤无仇,还望姑娘先将解药拿出来救人是正经,至于上飞云岭灵宝寨一事,在下既然有言在先,自然能让姑娘去得。” 南宫飞燕看了看玄真道长一行,这才松口嫣然一笑道:“我谅你也不敢信口雌黄!”随即从腰间摸出一只白色瓷瓶抛向玄真道:“这是解药,玄真道长,刚才的事多有得罪了!” 玄真接过瓷瓶,将解药喂柳无言服下,冷冷道:“姑娘果然是性情中人,一会杀气冲天,一会笑逐颜开”转向龙世秋道:“多谢大侠了,还未请教……” 龙世秋笑道:“道长不必客气,在下龙世秋。” 玄真眼中一亮,略显惊讶道:“久仰大名,恕贫道眼拙了!” 龙世秋连道:“不敢不敢!” 玄真道长笑道:“贫道等这就上路了,龙大侠,咱们后会有期!” 龙世秋抱拳道:“后会有期!”目送玄真道长等人离开, 南宫飞燕这才走到龙师秋面前,一双美目直盯得龙世秋浑身不自在,忽然道:“走吧。” 龙世秋眨眨眼道:“去哪?” 南宫飞燕忍住怒气道:“你不会是想河拆桥吧?”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姑娘是寒烟山庄的人?” 南宫飞燕蹙眉道:“是又怎样?” 龙世秋道:“在下向姑娘打听一个人,不知姑娘是否听过。” “什么人?” 龙世秋道:“听说玉鼎镖局的三当家洪光瑞现在贵庄之中,可有此事?。” 南宫飞燕冷笑道:“原来你是玉鼎镖局的人,没错,那姓洪的是在寒烟山庄中,你是想带他回去?” 龙世秋道:“不错,只是不知那洪三爷到底犯了什么事,值得长乐帮和贵庄如此大动干戈将他囚禁?” “囚禁?”南宫飞燕忽然娇躯微颤格格笑道:“不知你这‘囚禁’二字从何说起?那洪光瑞在寒烟山庄有如上宾,吃得好住得好,每天光伺候他的人就有十几个,怎么就算是囚禁了?” 龙世秋闻言心中一凛,正思忖间就听南宫飞燕接道:“我想你还蒙在鼓里吧,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洪光瑞的真正身份了。” 龙世秋一阵思索,突然眼中一亮,这才恍然大悟,心中暗骂自己真是糊涂透顶,他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今天若不是这位南宫大小姐提醒,自己还真就没想到这一层。 洪光瑞压根从来就没有被囚禁过,游龙帮蓝靖宇其实一早就知道了洪光瑞的真实身份,也许是摄于寒烟山庄的势力,也许是碍于他的特殊身份,游龙帮才不得不早早将洪光瑞交给了寒烟山庄。 也正是知道洪光瑞早就不在岳阳城,蓝靖宇才放心大胆地让石东来易容成洪光瑞的模样,既能暂时得到玉鼎镖局几位当家的鼎力相助,又可以让石东来暗中调查玉鼎镖局的底细,当得知玉鼎镖局的其他人并不知道洪光瑞真实身份的情形之下,才有底气再次打那三万两镖银的主意。 蓝靖宇没有算到的是龙世秋一早就已经识破了假洪光瑞的身份,暗中让萧文圣加以提防。 那么洪光瑞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呢? 长乐帮、沐家堡、寒烟山庄…… 龙世秋将这一切联系起来,心中立刻有了一个清晰明确的答案“锦衣卫!” 第五十章 相机而动 黄昏,叶落。 山风吹得落叶飞舞。 三匹健骑迎着纷纷落叶在蜿蜒山道中前行,沿途的秋风吹在身上更添几分凉意。 自从茶肆中辞别了玄真道长一行人,龙世秋、法明和南宫飞燕已匆匆赶了半天的路程。 得知了洪光瑞的真实身份,龙世秋当机立断决定先与法明一道前往飞云岭灵宝寨,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必要去营救一个没有丝毫危险的人了。 只要有一丝机会得到“冰魄雪莲”,他也会试上一试。 一路之上龙世秋与法明不时闲聊几句,南宫飞燕却始终与他二人保持一个马身的距离。 漂亮的女孩子似乎生来就有一种莫名的自负感,她们几乎每天都会对着镜子,仔细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好像从来都不认识,然后由衷地在心里夸赞:我怎么会这么美! 龙世秋不时回过头看看,他忽然发现,这女孩子不说话、不打架的时候真的叫做“国色天香”。 每次南宫飞燕发现龙世秋回过头,就故意朝两边看,避开他的眼神,好像在欣赏山间景色。 龙世秋只得笑笑扭回身去。 “真该挖出他那双贼眼!”龙世秋回过身去的时候,南宫飞燕咬着嘴唇,狠狠瞪着他的后背骂道。 龙世秋忽然问法明:“你可曾留意身后? 法明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一脸茫然道:“没有,怎么了大哥?” 龙世秋淡淡道:“有个尾巴,自从我们三个一上路就跟着。” 法明和南宫飞燕不由同时转过身去,果然,远远还有一匹马在身后缓缓前行。 原来他那双贼眼不是在看自己,龙世秋不时回头只是想确认后面的人是不是在跟踪! 南宫飞燕心中忽然莫名的失落。 漂亮女人好像大多时候比男人更加虚伪。 她们在梳妆台前为了让自己与众不同每天至少花上半个时辰,好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仙女下凡,走到大街上能够吸引无数男人的目光。 可万一有哪个男人多看她们几眼,她们就会装作很生气,然后立刻在心中骂一句“色鬼!” 然而如果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朝她们看一眼,她们会更加生气,然后在心中诧异:“这些男人难道都是瞎子?” 南宫飞燕此刻就很不是滋味,好像龙世秋看的不是她,反倒更加令她生气。 她终于“哼”了一声,催马上前道:“你少自作多情,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怎知人家是跟踪你的?难道这条路就只许你一个人走?” 龙世秋笑道:“这一路上我们曾三次策马疾行,他若非跟踪我们,怎能始终保持这么远的距离呢?” 南宫飞燕不由得点点头,口中却道:“没想到你这人竟鬼得很!” 法明道:“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龙世秋笑道:“找间饭馆,先填饱肚子!” 有经验的江湖中人都知道山脚下通常都会有饭庄客栈,龙世秋一行果然很快在天黑前来到一家客栈,一眼就看见客栈门口挂着的牌子,牌子上面只有两个字“客满。” 天色渐渐暗下来,龙世秋苦笑道:“看来我们得另换住处了。” 南宫飞燕掏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问门口的伙计:“现在还有住处么?” 伙计赔笑道:“这位姑娘,小店确实已经客满了,劳您几位高升几步,别处另行投宿吧,得罪得罪!” 南宫飞燕气得瞪了龙世秋一眼:道:“就知道跟着你准倒霉!” 龙世秋问伙计:“小哥,这附近还有别的客栈么?” 伙计赔笑道:“方圆三十里,我们这里是唯一一间客栈了,不过前面两里地有座关帝庙,实在不行,您几位不妨委屈一宿!” 法明一听有寺庙,立即喜笑颜开道:“甚好甚好,大哥,咱们就去庙里将就一宿吧。” 龙世秋苦笑道:“只好如此了”让店伙计打包了一些酒肉熟食,斜了一眼南宫飞燕,南宫飞燕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着唇道:“你别看我,说什么我也不住那破庙!” 南宫飞燕的那张小嘴就像开了光,龙世秋一马当先到达关帝庙的时候才发现果然是一座破庙。 法明长叹一声,忍不住念了几句佛,一进庙门就开始收拾散乱的桌椅、打扫香案,撕下一块布来擦拭佛像,嘴里不时念叨着“罪过”二字。 身为佛门弟子,看到如此荒凉破败的庙宇,心中的那份沉痛是不为外人所知晓的。 一切收拾停当,法明取出火折子吹亮,点燃了闲置已久的蜡烛油灯。 龙世秋打开包裹,摊好酒菜,忽然发现竟全都是荤菜,这才想到法明是个和尚。 南宫飞燕叹着气道:“看来小和尚你今晚要饿肚子了。” 法明愣道:“为什么?” 南宫飞燕笑道:“这些鸡肉、牛肉你一样也吃不了,岂不是要饿肚子?”谁知她话音刚落,法明就伸手掰下一根鸡腿来,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南宫飞燕美目瞪得溜圆,吃惊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龙世秋。 龙世秋见怪不怪地自斟自饮起来,南宫飞燕忍不住喃喃道:“原来这个人是个花和尚。” 法明吃得满嘴流油,咽下一口鸡肉才道:“这叫做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南宫飞燕冷笑道:“借口,我看你就是个六根不净的酒肉和尚。” 龙世秋喝着酒边道:“大小姐这你可就错了,要知道佛家从来就没有规定不许吃肉。” 南宫飞燕冷哼道:“你们两个一丘之貉,净说些歪理来糊弄人。” 法明笑道:“女施主你有所不知,佛门弟子是允许食用三净肉的。” 南宫飞燕蹙眉道:“什么叫作三净肉?” 法明道:“眼不见杀、耳不闻杀、不为己杀,此为三净肉。” 南宫飞燕听罢冷笑道:“要我说你们这些出家人个个都善于诡辩,明明想要破戒却总要编出一套歪理说词来推脱,最是虚伪做作。” 法明赶紧念起佛来。 夜凉如水,皓月当空。 关帝庙前站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月光映在她清秀的脸庞上,微风拨弄着她的衣角,这一刻的南宫飞燕,宛如月里嫦娥一般优雅,仿佛只有她才配得上如此美妙的月色! 站了许久,她的身后传来一声干咳。 南宫飞燕转过身,就看见龙世秋正负手站在庙门前,他的脸色在月光下略显苍白。 “你还没休息?”龙世秋终于打破宁静,他见此情景,忽然想起与唐诗瑶在郊外破庙中度过的那个夜晚,眼前这一切竟似昔日重现一般。 南宫飞燕幽幽道:“睡不着。” 龙世秋道:“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睡不着也在情理之中。” 南宫飞燕忽然道:“你为何还不去睡?” 龙世秋道:“我向来睡得晚,不知道跟踪我们的那位是不是已经睡了。” 南宫飞燕抬头望着月亮,道:“我看压根就是你多心了。”一顿又道“不出意外明天就能赶到飞云岭了。” 龙世秋道:“看来你很喜欢凑热闹。” 南宫飞燕望着他:“你不也是去凑热闹么。”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话音未落,就听夜色下不远处的树林中数声凄惨的哀嚎响起,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龙世秋轻声道:“出事了!”谁知南宫飞燕早就一个箭步跃出数丈,提剑直奔惨叫声处而去! 南宫飞燕的身形在半里外的树林中停住。 树林中的一块空地上横躺着五具尸体,这五具尸体有的手中扔紧握着兵刃,有的兵刃已经飞落数丈开外。 这些人死状很惨,口鼻中不住往外淌血,南宫飞燕忍不住转过身去,一眼就看见赶来的龙世秋。 龙世秋走到近前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完每一具尸体的伤口,半晌才站起身来! 南宫飞燕忍不住问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龙世秋表情严肃道:“这些人尽皆是被重物击碎骨骼、震裂心脉而死。” 南宫飞燕倒吸一口凉气,不由自主地往龙世秋身边靠了靠。 女人终究是女人,外表越坚强的女人,其实往往越需要一个肩膀。 龙世秋道:“就算是武林中绝顶的内家拳高手,也断不能将人打成这样,我断定,杀他们的人一定使的是一件很沉重的兵器,比如……” 南宫飞燕插道:“比如狼牙棒,流星锤?” 龙世秋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喃喃道:“果然是他。” 南宫飞燕追问道:“是谁?”龙世秋再次蹲下身,想从这些死者身上找出些线索,只可惜除了一些散碎银子外别无他物。 龙世秋道:“你还记得白天你与玄真道长打斗之时,茶肆中坐着的那个大汉么?” 南宫飞燕边回忆边道:“好像有点印象!” 龙世秋道:“今天跟踪我们的很有可能就是他,他的兵器就是一对龟背鎏金锤!” 南宫飞燕眼睛一亮,道:“这么说来一定就是他了!” 谁知她话音甫落,就听身后忽然一个炸雷似的声音道:“说的没错,就是我!” 月朗星稀,风吹叶动。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如泰山一般岿然不动! 南宫飞燕艺高胆大,高声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跟踪我们?” 黑暗中天神一般的影子慢慢走近,嘿嘿冷笑道:“小姑娘,你运气不错,因为我从不杀女人。” 第五十一章 殊死之斗 龙世秋终于看清这人的脸,他猜得一点没错,此人正是茶肆遇见的那名大汉。 这大汉手中提着那对龟背鎏金锤,一百余斤的一对大锤被他一手一个,就像抓着两个糖人,毫不费力。 龙世秋加起十分的小心,他知道,惯使这类沉重兵刃的,绝非一般的高手,非但膂力惊人,体力也非常人可比,最重要的是这类高手极其抗打,如果加上练过金钟罩一类的内家硬功夫,那简直就如同战神一般,极难战胜。 南宫飞燕冷冷看着这大个子,道:“你到底是谁?” 那汉子冷笑道:“你何不猜猜。” 南宫飞燕正欲答话,龙世秋向前两步将她挡在身后,笑着道:“不如我来猜一猜如何?” 南宫飞燕瞪大眼看着他,就见龙世秋背着手道:“其实白天我就已经注意你很久了,首先你虽然束着发,然而你的头发却弯曲不平,这说明你以前一直是结着辫子的,其次,你虽然穿着汉服,但腰带上的配饰是把弧形弯刀,而中原汉人从来就不会用这种刀子作为腰饰的,还有,你的颧骨偏高,脸宽大而见方,双眼距离稍远,这一切特征都说明你不是汉人,而是蒙古人!” 他一边说,南宫飞燕一边惊讶的看着他,她没想到龙世秋观察得这么细致,分析得这么有道理。 那汉子先是愣了楞,立刻冷冷道:“很好,你还知道什么。” 龙世秋淡淡道:“我还知道你为什么会一路尾随我们,却又迟迟不动手。” “哦?说来听听。” 龙世秋道:“在茶肆的时候我仔细观察过你,南宫姑娘与玄真道长交手的时候,你显得并不太关心,像你这样身怀绝技并且脾气暴燥的蒙古高手,对比武决斗漠不关心,甚至视而不见的,却是很让人意外。” 那汉子冷笑道:“既然你这么聪明,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龙世秋淡淡道:“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你另有目标。” 那汉子笑得已经有点勉强,龙世秋继续道:“我早就发现,你的眼睛其实一直盯着的是我同伴背后的包袱,法明的包袱才是你的目标。” 大汉明显已经笑不出来了,龙世秋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钢刀,插向他的内心! 南宫飞燕发现自己已经有些崇拜龙世秋了,她从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竟然如此聪明,聪明睿智的男人往往更加吸引异性。 龙世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冷笑道:“这些人与你无冤无仇,他们只是普通的武林人士,你选择在离关帝庙这么近的地方杀人,只有一个目的——调虎离山!” 南宫飞燕不禁失声道:“调虎离山?” 龙世秋道:“白天你跟踪我们几十里路,却没敢下手,是因为你见过我和南宫飞燕的身手,其实法明的武功你应该也很清楚,所以你没有把握,你杀这几个无辜的人,目的就是想把我们引到这里。” 南宫飞燕只觉得一颗心越来越冷,她怎么也没想到,看似平淡的一天,竟然藏着如此的玄机!她自诩聪明过人,但在龙世秋面前,竟像是个刚出生的孩子! 她不禁望着龙世秋,急道:“那法明和尚不是很危险?” 龙世秋眨眨眼,道:“当然很危险,就在我们赶过来的时候,他的同伴应该已经去追杀法明了。” 那汉子嘿嘿笑道:“你分析得一点不错,不过,你不认为有些晚了么?” 龙世秋道:“哦?是么?”话音刚落,一个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从树丛中飞奔而来。 大汉见到此人,厉声道:“事情办妥了么!” 岂料这人刚欲开口,胸口便一阵发热,“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栽倒在地! 就听一个声音在林中响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蒙古大汉大惊之下,就见法明从密林暗处走出,淡淡道:“阁下以为就凭他们几个,能杀得了贫僧么?” 南宫飞燕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龙世秋笑道:“本来法明已经睡着了,后来被我唤醒,我告诉他,今晚一定会很热闹。” 法明叹了口气道:“而小僧偏偏又是个喜欢凑热闹的和尚。” 龙世秋忽然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这位朋友,他派去的那些人现在在做什么?” 法明道:“他派去的六个人,现在正在庙里参禅拜佛,小僧苦口婆心,终于规劝他们放下屠刀,余生之年潜心向善,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龙世秋奇道:“你是怎么劝的,我还以为你把他们都了结了。” 法明道:“出家人从不杀人,小僧只是废了他们的武功,所以他们以后决心多做善事,弥补之前的过错!” 蒙古大汉冷冷道:“秃驴!没想到你竟然能避开‘日月无光散’的毒气,看来我真是小瞧你了。” 法明拍拍龙世秋肩头,笑道:“这要亏了我这位兄弟了,若不是他一早提醒,小僧早被你们暗算了。” 蒙古大汉听到这里怒不可遏,将手中龟背鎏金锤一横,喝道:“岂有此理,我倒要看看你们今日如何从我的锤下活命!”一语未了,人已经窜出,一双大锤往前送出,奔着龙世秋和法明面门抡到! 龙世秋和法明几乎同时往两边一撤身,他们两个都没有兵器,明显吃着亏,蒙古大汉的龟背鎏金锤分量极重,挥动起来更加重似千斤,都不敢大意,也不敢贸然出手,当下蒙古大汉挟兵器之威,舞动双锤,将他二人压得连连后撤,一时毫无还手之力。 法明虽然武功高强,但内伤并未痊愈,加之刚才在关帝庙内交战也消耗了不少内力,此刻明显气力不接,蒙古大汉双锤招招环扣,冷不防被一锤扫中肩头,大叫一声倒在地上! 南宫飞燕见状柳眉一扬,叱道:“鞑子休狂,看剑!”掠起身形挺剑便刺! 南宫飞燕这一剑正是从蒙古大汉身后偷袭,宝剑带着龙吟声直刺向他后心,这大汉听身后响动,忙弃了法明,虚晃一锤,身形一闪,躲过这一刺,同时反手一锤砸向南宫飞燕手臂,南宫飞燕不敢硬接,忙将剑收回,蒙古大汉右手一锤砸空,紧跟着左手锤带着风声“呼”地横扫过来,南宫飞燕见他这一招招式凌厉,来势极快,不敢用剑招架,娇躯一晃,向后倒飞出了一丈外! 蒙古大汉一招得手,不待南宫飞燕缓过神,双锤风卷残云一般飞舞而至,南宫飞燕只见眼前模模糊糊一片锤影排山倒海而来,自知闪避不及,不得已举剑招架,她实在没有料到这蛮汉的力道如此巨大,锤剑相交之处就听“咔嚓”一声,南宫飞燕的宝剑已被这对龟背鎏金锤砸成两半,南宫飞燕只觉得虎口一阵剧痛,手中的半截剑也已抓握不住,硬生生被震飞,低头一看,纤纤玉手虎口处被这一锤震裂开一道血口,鲜血顿时涌出! 南宫飞燕此时花容失色,发髻凌乱,只见蒙古大汉嘿嘿冷笑道:“看来今日要破例杀个女人了。”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口中边说,照着南宫飞燕头顶就是一锤! 龙世秋见状霎时间身形暴长,双掌运足内力劈向大汉后脑,蒙古大汉只觉得一股力道奇强的劲风直奔后颈袭到,大惊之下抽身收住招式,转身举双锤相迎,只听“呯”的一声,龙世秋的双掌正击中双锤锤头,蒙古大汉只觉得握着双锤的两只手一阵剧痛,险些便要撒手,双脚疾退出足有两丈开外! 身旁的南宫飞燕生恐龙世秋被这蒙古鞑子所伤,情急之下玉手一扬,三根梅花针直奔那蒙古大汉面门而去。哪知这汉子眼观六路,余光瞥见南宫飞燕手掌一抬,知道是暗器袭来,双锤一合挡在门户,这三根梅花如同钉在铜墙铁壁之上,立时被弹飞。 蒙古大汉断喝一声:“丫头你找死。”一个箭步冲到南宫飞燕身前双锤齐下,一个“力劈华山”同时砸向她双肩,这一下要被砸中南宫飞燕这两条玉臂就彻底废了。 南宫飞燕手中再无兵刃招架,见状只得凌空向后倒翻了两个筋斗,哪知这蒙古大汉不依不饶,不等她身形落地,单手一锤直奔她后心而来。 龙世秋暗道一声“不好”,身形一晃挡在南宫飞燕身前,由于电光火石之间来不及转身,后背结结实实中了一锤,只见他踉跄着转过身来,双掌蓄力上下翻飞,掌风所至卷起无数落叶,山呼海啸一般拍向蒙古大汉当胸! 蒙古大汉见他中了一锤竟然没事,反而心生恐惧,眨眼间龙世秋的掌风裹挟着落叶已经到了面前,双锤用力一合,欲将龙世秋的双掌夹成肉泥,谁知龙世秋这一掌并未用老,倏地往回一抽,“咚”的一声巨响,蒙古大汉双锤撞在一处,顿时火星四溅,这大汉双手一阵剧烈的酸麻,不得已撒开了手,两只龟背鎏金锤被甩出一丈开外。 就在这时,龙世秋双掌再次出击,奔着蒙古大汉当胸拍到,这大汉迫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运起十成内力接住这一招。 又是“呯”的一声,就见蒙古大汉铁打铜铸一般的身子向后暴退一丈有余才勉强站住,只觉气血翻涌,喉头一甜,“噗”地一声喷出一道血箭! 龙世秋亦疾退数尺才刹住身形! 法明一手扶住肩头,一面惊呼道:“宝相无极功!?” 第五十二章 苗疆少女 法明一声“宝相无极功”脱口而出,这四个字像是魔咒,令在场之人全都惊呆! 一时树林中出奇的安静! 蒙古大汉似乎忘记了疼痛,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捡起双锤,眼中充满恐惧地看了龙师秋一眼,忽然疯了一样发足狂奔,一边跑一边放声大笑,嘴里高呼:“宝相无极……宝相无极……”这声音如同鬼哭狼嚎一般在树林间回荡,渐行渐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南宫飞燕也顾不上手上的伤,跑到龙师秋面前,颤声道:“龙大哥,你没事吧?刚刚我明明看见你中了他一锤……” 龙世秋面色苍白如纸,勉强摇了摇头。 法明捂着伤臂,喃喃道:“难怪我看你招式身法似曾相识,原来你是‘西域神僧’的传人!” 南宫飞燕听到“西域神僧”四个字,娇躯又是一震! 法明见龙世秋站在原地,并不答话,忙近前问道:“兄弟,你没事吧?”就见龙世秋再也坚持不住,身子晃了晃,突然口中喷出一道血箭,仰面摔倒! 龙世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法明一脸焦急地坐在床边。 龙世秋轻咳了一声,法明眼睛一亮,惊道:“你终于醒了!”不住念起佛来,恰在这时房门开了,南宫飞燕走进房间,见龙世秋醒过来,莞尔一笑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就知道他葫芦里的丹药有起死回生之效呢!” 法明见龙世秋恢复得不错,笑道:“多亏了南宫姑娘聪明,若不是她,我断不敢让你吃下那两粒药丸。” 龙世秋勉强撑起身子,斜倚在床头笑道:“南宫姑娘胆大心细,多谢了!” 南宫飞燕一改往日的刁蛮骄横,眼神中尽是关切之色,柔声道:“龙大哥你千万别这么说,若不是你舍命替我挡下那一锤,我的命早就没了。” 龙世秋摇了摇头,避开她的眼神,望着外面天色,问道:“我睡了多久?这是哪儿?” 法明道:“你睡了一整天了,我们现在在客栈,你别多想,先躺着吧。” 南宫飞燕笑道:“你一定是饿了,我去让厨房给你拿点吃的来!”转身走了出去。 法明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疑虑,缓缓道:“有句话小僧不知当问否。” 龙世秋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倒也很是好奇,西域神僧上次来到中原还是二十年前的事,江湖上能识得‘宝相无极功’的人也是凤毛麟角,你是如何一眼就看出来的。” 法明叹了口气道:“二十年前西域神僧玄光大师曾遍访中原名山大川、古刹禅院,在与敝寺住持弘一大师交手时用的就是宝相无极功,此战弘一师祖败于玄光大师后就经常与敝寺众高僧一道参研如何破解宝相无极功,多年来小僧耳濡目染,自然识得此功法了。” 龙世秋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法明笑道:“大哥你既如此说,想来果然是西域神僧的高足了,难怪武功如此了得,只是小僧还有一事不明,还想让大哥指点迷津。” 龙世秋笑道:“你我已是兄弟,有话请直言无妨。” 法明道:“我看大哥你与那蒙古鞑子交手之时所使的招式既简单又有效,完全不似中原武林中任何一派,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源自何处,真是令小僧费解得很。” 龙世秋正欲开口,南宫飞燕已笑吟吟走了进来,身后有伙计送来了饭菜,龙世秋见状笑道:“说来话长,”南宫飞燕瞥了他二人一眼道:“龙大哥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你们边吃边聊。” 南宫飞燕此时已换了一身粉色百褶裙,更加衬托出婀娜的身段,秀发湿漉漉似乎刚刚洗过,香腮略微泛红,一双美目关切地望着龙师秋。 龙世秋就着床沿随意吃了几口,忽然问南宫飞燕:“有酒吗?” 法明怔道:“你内伤很重,还是不要喝酒才是。” 龙世秋笑道:“对我而言,酒本就是疗伤圣药。”南宫飞燕见他拧得很,只得为他叫来了一壶好酒,龙世秋迫不及待地喝上一口,法明忍住好奇之心,没有继续追问他武功的来由。 吃饱喝足,法明与南宫飞燕各自回房中休息。 龙世秋一行晓行夜宿,这一日终于踏入飞云岭地界。 南宫飞燕此刻笑吟吟地坐于马上,她轻撩了一下肩上秀发,指着飞云岭界碑道:“终于到了!” 龙世秋一路之上备受法明和南宫飞燕的照料,此刻伤势已减轻许多,他望了南宫飞燕一看,忽然道:“真是奇了!” 法明不解道:“兄弟有何奇怪之处?” 龙世秋笑道:“飞云岭乃英雄虎踞之处,官府曾数次围剿,论理此处理应是肃杀之地,可我等一路行来,却只见熙熙攘攘,商贾往来不断,行人川流不息,丝毫未见异样,不是很奇怪么?” 法明听他这么一说,才仔细打量着周围来。 只见远处重峦叠嶂,山峰连绵不绝,往来盘旋的山道之上行人簇簇,有商贾马帮,也有镖车驼队,更多的是江湖豪杰之士,各色人等行色匆匆,却相安无事,一派繁荣景象。 南宫飞燕笑道:“这地方果然与想象中大不相同,看来这慕容寨主果然不凡。” 时值正午,举目望不远处酒旗招展,迎风飘扬,三人策马前行,片刻到了近前。 抬头望一座酒楼矗立半山腰,好一座气派的酒楼! 只见来往进出客人不断,酒楼前左右两棵参天古树直冲云霄,整个酒楼可谓雕栏玉砌,描龙绣凤,左右两边仅上马石、拴马桩就有数十个之多,酒楼正上方悬着一块金匾,上书三个金漆大字“飞云阁!” 南宫飞燕虽出身名门,享尽富贵,来到此处也不禁暗自赞叹! 龙世秋摸摸身上,这一路行来处处花销,囊中已现羞涩,南宫燕抿嘴笑道:“不必担心,随我来!” 龙世秋脸色一红,道:“这间酒楼花销可不低,以我之见还是换一间酒家吃饭吧。” 南宫飞燕莞尔一笑,随手摸出一锭金子,足有五两以上,笑道:“花销越大的地方本姑娘越是喜欢。”说完牵着马走到门前,早有伙计哈着腰迎上前来招呼,将马匹牵走,三人迈步进了飞云阁。 走入飞云阁但见楼下大厅内人头攒动,二三十桌座无虚席,推杯换盏喝酒行令声此起彼伏,展目观去这些食客中三分之二都是武林中人,店伙计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南宫飞燕问道:“楼上可有雅座?” 伙计连说了几个“有”,前面带路,引着三人上了楼。 三人在雅座内落座,南宫飞燕吩咐伙计准备拿手菜肴,正在坐等的时候,楼下忽然想起一阵骚动声,南宫飞燕推门向下望去,只见大厅进门处站着四名身佩弯刀,青巾缠头的苗族大汉,这四名大汉个个龙精虎猛,身材上下差不多高,约莫都六尺开外。 南宫飞燕招手唤龙世秋二人道:“快来看,连苗人都来了!” 龙世秋从未去过苗疆,闻听苗人来了,立即站起身,来到门前往下观瞧。 只见这四名苗人大汉忽然闪开两旁,从门外笑吟吟走进来一位苗族女子。 这女子约莫十八九岁年纪,长的清秀脱俗,瓜子脸上笑容是那么天真无邪,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从一进门来就四下环视。 龙世秋仔细打量着这位女子,只见她上身穿圆领苗服,胸前的银饰闪闪夺目,下身穿一件紫红色百褶裙。这少女一走进大厅,厅内划拳行令声戛然而止,众人不由得都在上下打量这苗家少女。 这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丝毫未见羞涩,只见她倒剪双手,在众人啧啧声中从大厅内东走西看转了一个圈,娇美的脸庞忽然显出失落的表情,店伙计凑上前道:“这位姑娘,您是吃饭还是打尖?” 这苗家少女道:“吃饭,你这里还有别的客人么?” 伙计笑道:“有,楼上雅座还有客人。” 苗家少女眼睛一亮,道:“好,就去楼上。”走到门前冲随行来的一名汉子低声耳语了几句,那汉子恭敬地点点头,招呼另外三人,往外走去。 苗家少女跟随店伙计正要往楼上走,只见左前方的一张桌上忽然一人踉跄着站起身,不怀好意地拦住去路,满脸酒气地道:“原来……原来苗家也能生出如此……如此水灵的姑娘来,先……先别急着走,坐下陪……陪大爷喝上几盅!”边说边一把抓住这少女的玉臂。 要知道苗家姑娘的衣服皆为短袖,醉汉这一把正抓在少女的粉嫩肌肤上,这苗家女子见他如此轻薄,气得浑身一颤,周围食客尽皆以为这少女定会煽他一记耳光,方解心头之恨。 谁知这少女先是一怒,旋即将手臂一甩,挣开醉汉的大手,嘟着嘴道:“陪你喝酒可以,不过千万别想占便宜,你抓得人家好痛!” 醉汉哈哈笑道:“好爽快,来来来快请坐!”边坐下边拿起酒壶斟满了两杯酒。 苗家少女款款坐下,眼睛眨了眨,笑道:“你已经喝多了,还能再喝么?” 醉汉大笑道:“江湖上谁不知道我‘铁臂金刀’庞四的酒量,来来,我先干为敬!”说着举杯就要喝,苗家少女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口道:“这样喝可没意思,我就只喜欢喝交杯酒。” 庞四闻言又是一阵笑,一叠声说了几个“好”字,色眯眯伸手过来与苗家少女勾着手臂将酒干了。 第五十三章 解铃系铃 苗家少女格格笑道:“庞大侠果然好酒量!” 庞四一面舔嘴笑着,一面又伸出手来朝少女手上摸,谁知这苗家少女天真烂漫的笑容突然一敛,反手就是一巴掌,庞四正享受这美妙的时刻,丝毫没有防备,右脸“啪”地一声脆响,被打得眼冒金星,脸上登时现出几条手印! 庞四只疼的啊呀一声,手捂着脸,酒已醒了一半,见苗家少女冷面如霜,眼中现出一丝嘲弄之意,不禁怒道:“好个小贱人,竟敢打老子!”说着伸手就要去抄家伙,谁知手刚伸出,不由得脸色陡变! 众人齐齐望去,只见庞四的右手一瞬间竟完全变成了黑紫色! 庞四左手抓住右手,嘴唇不住颤抖道:“你……你……”目光直直盯着苗家少女,现在他的眼中竟充满了恐惧! 苗家少女“哼”了一声,冷笑道:“一个时辰后,你的这条手臂就再也不属于你了。”庞四的脸此时看上去已经快要扭曲,另一只手拔出刀来就要砍向这少女,只见苗家少女格格娇笑了两声,接着道:“我劝你还是用这把刀将右手砍了去,否则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算是想砍都没机会了。” 陪同庞四一起饮酒的另外三个同伴,其中一人将桌子一拍,骂道:“好个毒妇,识相的速速交出解药,否则休怪老子刀下无情!” 苗家少女忽然又笑了,笑的天真可爱,伸手拿出一粒黑色药丸,冲着拍桌子的说道:“真真吓死人了,算了,解药给你吧,你们汉人还真是开不起玩笑呢。” 那人伸手接过,岂料刚接过药丸,忽然觉得手掌一酸,低头看去,不由得惊呼道:“啊呀不好!”只见手掌心处已与庞四一般呈黑紫色了! 大厅内众人眼见这苗家少女谈笑间施毒于无形,尽皆大骇,不少人已经提前离席,结账而出了,少许胆大的仍远远坐着,伸长脖子看热闹。 这苗家少女冷哼一声,向店伙计道:“楼上带路!”店伙计此时早已吓得说不出话来,见她吩咐忙哈腰点头前面带路。 庞四的那几位朋友此刻连一个敢吱声的都没有,眼睁睁看着这少女从眼皮底下走过,刚走了没几步,突然庞四从身后追来,苗家少女一回身,就见庞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求饶。 苗家少女看着他磕头如捣蒜,冷笑道:“若在以前,敢说我半个不好的人舌头早就没了,你的舌头还在,可以知足了。” 庞四哀求道:“姑娘请高抬贵手,只怪庞某多灌了几口马尿,满口胡言,得罪之处还请姑娘恕罪,万望姑娘高抬贵手赐给解药,庞某感恩不尽!” 苗家少女微微一笑,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已知错,下辈子做个好人罢。” 庞四一听吓得快尿了裤子,满脑袋是汗不住哀求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苗家少女连看都懒得看他,直接迈步上楼。就在这时,楼上一人高声道:“此人有错,错不至死,姑娘何不饶他一命,以免妄开杀戒?”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二楼栏杆处站立三人,说话的正是龙世秋。 苗家少女见他满脸病态,皱眉道:“早就听闻你们汉人好管闲事,看你这模样已经丢了半条性命,竟然管起别人的事来,真真可笑!” 龙世秋闻言笑道:“姑娘还是先替这位兄台解毒要紧。” 苗家少女冷笑道:“你既然这么好心,何不自己下来替他们解毒呢?” 龙世秋摇了摇头走下楼梯,从苗家少女身边擦肩而过,顿时闻到这少女身上异香扑鼻。 来到庞四面前,庞四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龙世秋抓起他乌黑的手掌仔细看了看,从背囊中取出针盒,将盒子打开,十三支金针赫然在目! 龙世秋唤来伙计,道:“麻烦取陈醋一杯,开水一碗,另外取把小刀来。”伙计也不想在自家店里出人命,飞也似的去了,顷刻之间就将醋和开水均已备齐。 庞四的那名伙伴见状连滚带爬地来到龙世秋面前,只见龙世秋命他二人褪去上衣,随后取出金针放进醋碗中浸泡,先伸手封住庞四手臂“云门”“侠白”两处穴道,然后取出金针缓缓扎进他手太阴肺经的“尺泽”“列缺”“少商”穴,最后用那把锋利的小刀划破中指,将水碗置于地上,令中指垂直于水碗上,不大会工夫,就见庞四中指指尖处不断渗出黑血,黑血滴入水碗中,登时水碗中的水变成了黑紫色,散发出浓烈的恶臭! 围观的众人交首接耳,议论不绝,半盏茶的光景黑血滴尽,鲜血涌出,再看庞四的手掌已恢复肉色,在场众人不由拍手叫好! 苗家少女也不上楼,站在楼梯中间歪头盯着龙世秋的一举一动,见他解毒手法如此娴熟,倒也有些意外。 只见庞四双膝下跪,涕零道:“恩公救命之恩,庞某没齿难忘,请上受一拜!”说完倒身便拜。 龙世秋赶紧扶他起身道:“庞兄弟不必多礼,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今后喝了酒可不要任着性子乱来才好。”庞四千恩万谢,又道“我这位王兄弟也中了毒,还烦劳您再施回春妙手,搭救搭救!” 龙世秋笑道:“这个自然。”如法炮制替他那位王兄弟放了毒。 店内围观的客人见状不禁连声叫好,苗家少女看了看龙师秋,忽然转身下楼,缓缓走到龙世秋面前笑道:“看来本姑娘倒是小瞧了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在下龙世秋。” 苗家少女用手指着自己鼻子道:“巧得很,我也姓龙,本姑娘的名字叫龙幼朵。” 龙世秋心头一震,暗道:这丫头年纪倒也与我妹妹相仿,只是看她的相貌却与汉人稍有差别,再说这世上哪有如此之巧的事。 龙幼朵眨眨眼,道:“咱们倒是很有缘分,本姑娘擅长用毒,而你呢擅长解毒,但不知你自己若中了毒,能不能自己化解?” 她这话一说出口,龙世秋就感觉自己呼吸变得有些困难起来! 他忽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也被这苗家少女下了毒。 这丫头什么时候让我中的毒? 龙世秋暗暗催动内力,想以自己浑厚的内力将毒压住,谁知自己的内力刚从丹田处导出,全身就好似被千万只蜜蜂同时蛰了一般痛痒刺骨! 龙幼朵眨着眼笑道:“本姑娘上去吃饭了,你慢慢解毒吧。”说完迈步就往楼上走,走到一半还不忘扭头道:“半个时辰内你若还没有自行解毒,恐怕死的人就会是你了,不过你若想认输的话,可以随时上来找我,只要跪在本姑娘面前磕上三个响头,我就给你解药。” 法明疾步冲下楼,来到龙世秋面前道:“龙大哥,你怎么样了真的中了那位女施主的毒?” 龙世秋咳嗽一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龙某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龙幼朵猛然间一转身,似乎想起什么来,三步并作两步走下楼梯来到龙世秋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蹙眉道:“慢着慢着,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南宫飞燕早就跟了下来,挡在龙幼朵面前道:“刚刚才说了他叫龙世秋,你是耳朵有问题么?” 龙幼朵半信半疑地继续问道:“你就是那位打遍中原武林各大门派未遇敌手的那位龙世秋?”她这句话一问出口,就连南宫飞燕也是吃了一惊。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我就是龙世秋。”他虽然在和龙幼朵说着话,脑子却飞快转动,刚才他贸然出手替庞四兄弟解毒,显然让这位苗家姑娘丢了脸面,她这么做无非是要争一口气而已,不过自己堂堂七尺男儿怎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向她磕头赔罪? 没料到龙幼朵听了他的回答忽然一把拉住他的手,嫣然一笑道:“好极了,我正到处找你呢,来,咱们楼上叙话。”拉着他就往楼上走,弄得南宫飞燕和法明猝不及防。 龙世秋就这么被这苗家姑娘在大庭广众之下拉着手走进楼上雅座。 飞云阁楼上雅座内酒菜早已上桌,龙幼朵举起酒杯,说道:“初次相见,我先干为敬!”说完仰着脖子满饮了一杯。龙师秋只得举起酒杯,正要喝时,龙幼朵伸手从腰间取出一只翠绿小瓷瓶,这瓷瓶虽不过拇指大小,做工却极为精致,只见她揭开瓶盖,倒出一粒芝麻大小的黑色药丸,轻轻往龙世秋酒杯中一弹,笑道:“你要不怕毒死,就满饮此杯。” 龙世秋一句话也没说,仰脖干了这杯酒。南宫飞燕朱唇咬着端在手里的酒杯,眼中含笑,不怀好意的打量着龙师秋。 法明一时间有些坐立不安,似乎自从他记事以来,还是第一次吃饭有如此美酒佳人在侧,心中不断念着佛号,低头吃得很快,随便夹了几筷子菜,就送下去两碗饭,松开身后包袱,放到一旁的小桌上,这装有《梵音宝卷》的这包袱果然已经成了他的一个沉重包袱。 龙幼朵见龙世秋如此豪爽,一拍桌案笑道:“果然是位大英雄,我父亲果然没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