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武江湖》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一章 新进之派 仿说盘古大仙留下一柄奉轩古剑,滞封冰河深海,也不知过有几春几秋,为江东帮流所获,恒长久远,一场临江大劫,便自南境叶云而生,也缘于一位秀儿少年,这位少年,便是徐青。 自从徐青来到这叶云山,便觉着自己的剑术过于低微,江湖之上几乎无人知晓有叶云山这样的地方存在,只因这叶云山也是近几年才刚刚开宗立派,山主号称叶迹真人,然而只是号称而已。 真人乃是剑法高超且名声在外之人才配拥有,江湖之人因敬佩其剑术与德学才会尊称其为真人,可这叶迹竟私自给自己起了这样一个封号,既让人不解,也令人可恨。 因此叶云山总是大小麻烦不断,然而却被一一化解,着实让人奇怪。 徐青本是一普通家户的才子,在晋阳城里的一座私塾读书,可就在某一日回家之后打算与自己的爹娘分享自己一日所学的成果之时,却只瞧到了两具尸体。 万分痛心之下,发誓定要为自己的爹娘报仇,冷静下来之后便四处探查,周围邻家异口同声说道并未发觉有何迹象,也未曾瞧见有生人来过此地。 徐青爹娘生平从未与人结下仇怨,这让徐青十分不解,正当徐青愁眉不展之时,一黑衣人在下着倾盆大雨的夜晚从帘窗闯进了徐青的房屋。 徐青猛然惊醒,窗外日光正盛,想起昨夜发生的种种,下定决心要去往叶云山拜师学艺。 至于为何要去往这叶云山,要知道此时的叶云山可是声名狼迹,其缘由乃是昨夜那黑衣人告知徐青要想查找爹娘被杀的线索,便是去这叶云山,正当徐青疑惑之时,黑衣人早已消失。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徐青踏上了叶云山的大殿,这大殿实在小得可怜,相比之下,自家的正堂都比这宽敞。 想到这里,徐青又是眉头一皱,暗暗起誓从今日起定要细细探查线索,大殿之上左右各有三人,殿中正坐着一人,那人眉头细皱,双颊泛白,唇口微红,好一派清正之风。 徐青慢慢走近细瞧,不知是该下跪还是怎样,将脑袋微微歪向一边,盼望旁边的师兄能给些提示,那人见状眼光转到正殿之上,又猛然向叶青的另一边使了使眼色。 霎时戾气大作,两侧之人疾步一剑刺到徐青脖颈处,两柄剑悬在此处不动,似乎在等待什么,徐青自感惊奇,又极度慌张,就差没跪下求饶了。 “说!你是不是万刀门派来的!”,左边那人,抢先一步嗤道。 徐青听到此处忽然明白,原来这二人把自己当成别派之人了,于是看向正殿喊道:“真人!小人并非万刀门派来此处的啊!” 坐立于正殿之人,冷眼瞧着徐青,目光滞留了很久,直瞧得徐青头皮发麻,半晌冷出四字:“关入山牢。” 短短四字顿时让徐青不知所措,之后不论徐青怎样解释,怎样求饶,旁边二人都十分粗暴地拖着徐青出了殿门,之后一路拖着去了山牢里。 徐青见到潮湿冰冷的牢房,内心却也是冰冷至极,早在上山之前他便在一家客栈听说这叶云山极其诡异,在万刀门的连番打扰之下竟还能稳如泰山,要知道万刀门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刀法绝伦,对付这小小的叶云山竟是吃了败头。 徐青当时还未全信,之前爹爹传授自己剑术之时便说起过万刀门,乃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怎会对付不了小小的叶云山,这定是谣言。 如今徐青才明白他们说的并非虚言,在这多事之秋怎可能会有前来拜师之人,定是万刀门的奸细,不过此时悔之已晚,徐青只恨自己未能查到凶手便要去见自己的爹娘,鼻头一阵酸搐。 夜里的叶云山,虫鸣鸟叫,正值旺季,后山殿房之中,一骨瘦嶙峋之人负手而立,身旁站着一名弟子,弟子端着茶水,摆到那人身前道:“师尊,夜深了,喝些温水以免着凉。” 那人继续负手,眼眸流转,双颊无丝毫色意,冷道:“小秋,你对今日那人有何看法。” 那位唤作小秋的弟子顿了一下,忙将端着的茶水放在木桌上,而后挺了挺身板道:“既是万刀门派来的,那只有格杀勿论喽。” 此时空气突然静止,屋内无一丝声响,叶迹眉头微皱,转过身来微视着小秋。 小秋察觉自己说错了话,立马跪下身来,双手微抖,颤声道:“弟子口不择言,望爹爹.....师尊恕罪。” 叶迹左手挽着长袖,走到木桌处,右手端起茶水,轻抿一口,转而左手放开长袖指着跪在地上的小秋道:“既然如此,明日你便去提审此人罢,至于杀与不杀,你一人作主。” 万刀门一向以刀法著称,叶云山山主叶迹自称真人一事,早已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第一个不满的便是这与叶云山最为相近的万刀门了,万刀门门主张延生本就是火爆脾气,在江湖上颇为嚣张,仗着一手独创的万家刀便肆无忌惮,在江湖上风光了几年便开立门派,引得无数江湖人士前来学武。 万刀门自此声名鹊起,三五年的时光便远超好多百年大派,各个大派对之是又气又怕,万刀门兴起之后极力打压其它门派,已然吞并了好些个小门派。 听闻这叶云山如此猖狂,万刀门自然容不得,便派遣几波弟子去那叶云山上瞧瞧这叶迹是怎样的货色,然而都被一一打回。后来万刀门终于不忍,开始暗地里屠杀叶云山弟子,如此一来这两派便算是结下了梁子。 此时万刀门之中,张延生正观着弟子们练习刀法,一名身着蓝衣的弟子缓缓走了过来,张延生瞧到后放下杯盏,站起身来走了过去,正在练习刀法的弟子们也停了下来,靠向那名蓝衣弟子,张延生迫不及待地问道:“打听得如何了?” 蓝衣弟子点着脑袋讲了一通:“叶云山周围的弟子已经得到消息,叶迹将一名上山的莫名小厮关进了牢中。” 张延生闻之用手摸着下颌,做疑惑状,忽又明白过来,朝众人道:“定是那叶迹小儿将那小厮当作我万刀门的了。” “哈哈哈哈哈!”,众人大笑,心想这叶迹疑心太重,聪明反被聪明误。 笑罢之后,张延生严肃起来,众弟子观之也都不再作声,张延生迈着步子走到树前,提起左手摘下一片树叶并捏得细碎。 “十日之内我定要灭了这叶云山。” 已经第五日了,徐青在这潮湿阴冷的牢房之中,每日都会有弟子送来吃食,徐青苦苦哀求送饭来的弟子让他见见叶迹,可都无济于事。 今日再也忍不住了,见到来了一个女弟子,也不管其他,破口大骂着道:“你们要杀便杀,将我放在此处算什么?你们这样一个小门小派,还敢与人家万刀门作对,早晚你们都没好下场。” 小秋见这小厮敢这样猖狂,便再也忍不住了,立马一脚踹过去,徐青瞧之一个侧身躲了过去。 毕竟也是跟着爹爹学过一些剑术与拳脚功夫,自然不甘示弱。 这一躲让小秋更加生气,便使出掌法与徐青斗了起来,左手一掌使过去,右手捏紧拳头留作后手。徐青见这女子掌法劲烈不敢大意,也使出许久不用的看家掌法对上,不曾想她右手趁自己不备已然攻上。 来不及防备竟中了她的道,自身掌法已被破解,再也无法还击,已落下风,最后被一脚踹到了墙上,贴住墙壁慢慢落了下来。 小秋用手拍了拍自己腿上的灰尘,然后将悬在空中作踢状的腿放了下来,走近弯下身子瞧着徐青道:“现在你知道我叶云山的厉害了吧,还敢不敢说你们万刀门的好了?” 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徐青,将头歪了过去,捏紧拳头泣道:“你们叶云山就会欺负我,都说我不是万刀门的了,不然这万刀门怎会这么蠢,派我这样一个货色过来?” 小秋听到此处慢慢站起身来,脸有喜色,要知道自己的武功剑术在这叶云山上可算极差的了,平日里在自己的师兄面前根本抬不起头,虽然大家因她是女儿之身,并未说什么。但小秋始终觉得自己剑术低微,师兄弟们都瞧不上自己,现在三下五除二便放倒了万刀门的弟子,在外面可以吹上一个月。 又听他这样哭哭啼啼的,更觉得总算有人比自己还没用。 然而想起自己从小青梅竹马的师兄被万刀门的人所杀,便贝齿紧咬,若不是山牢不准许带兵刃,自己气不得立马杀了这厮泄恨。 于是又挥起拳头继续痛打了徐青三四顿。 门外的守门弟子见到小秋这样痛打万刀门的弟子,想到师尊明明吩咐过,只将这万刀门弟子关进牢中,并没说要毒打他。 出出气也就罢了,若是真打死了人,师尊怪罪下来可担当不起,于是冲进门里拉着小秋,可小秋完全丧失了理智,拳打脚踢的,疼得徐青嗷嗷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着小秋手下留情。 小秋推开守门弟子,徐青求饶的越厉害,她便打得越狠。 守门弟子见拉扯不开,急忙通知外面的弟子,外面弟子也不敢上去。 谁都知道这小秋乃是师尊的女儿,不好得罪于她,虽然平日里从未见小秋叫过师尊爹爹,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殿之上,叶迹站在殿中,大弟子郑开持剑立于一旁,手中剑鞘直响,双脸微红。 郑开见叶迹听到叶云山又一名巡山弟子被暗地杀害竟无动于衷,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讲道:“师尊,万刀门显然已经掌握了我叶云山的地形,否则怎可能如此轻易的连续三天便杀了我叶云山五名弟子?” 叶迹面上无一丝波澜,只是微眨了一下眼皮。郑开见到自己的师尊对此事似乎不甚在意,便担忧起来,心想师尊究竟在想什么,如今这样的情形整个叶云山已经乱作一团。 最开始万刀门只是上山挑衅,虽然刀法不弱,但本门的剑法已然通神,自然是不惧这万刀门,可如今这万刀门竟做起杀人的生意,若不加以还击,后果将不堪设想。 郑开正想到此处,忽然见一守门弟子跑进殿里,满头大汗地向叶迹道:“禀掌门,小秋师姐已经快将那万刀门弟子打死了,弟子无法阻拦,请掌门快快前去阻止。” 叶迹见之,目光扫在郑开身上,令道:“你去处理一下,此事日后再议。”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二章 两派交战 叶云山山道中,两名弟子正坐在圆石上歇着,一位唤作李正,另一位唤作林石。 日光曝晒,天气炎热,这二位只好寻了一处阴凉处歇息。 李正拿着灌满水的水壶,喝了几口,将水壶递给了林石,林石接过道了谢,咕噜咕噜饮了起来,李正急道:“嘿,林兄,你可别喝完啊,咱们一会还得继续巡山呢。” 林石喝得正起劲,听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将水壶塞紧还给李正,躺在圆石上,叹了一声道:“这日子可怎么过喽,这种天气却还让我们在外面受苦,真是难受啊。” 李正见林石这样抱怨,便和他说道:“林兄,你听说了没,这几日死得可都是咱们巡山弟子啊,保不齐哪天就轮到咱俩了。” 林石眸色一紧,坐起身来凝盯李正:“李兄,这话可不能乱讲,讲不定真应验了呢。” 李正被林石盯毛了,叹着气站起身来,正欲唤上林石一道巡山,忽见传话弟子疾走了过来道:“二位师兄,大师兄有命,请你们巡山弟子去大殿议事。” 叶云山下,这些时日里多了不少商酒之家,全是因那叶迹放言不端,又与万刀门结下了梁子,这些客商老板便知晓商机已来,纷纷扎根于这叶云山下。 万刀门虽然残暴,但只针对于江湖之人,对于小家生意倒是颇有照料,万刀门门主之弟便是一客商,本身无半点武功,却是经商的行家,因此万刀门也算是富庶之门了。 万刀门所到之处,便是人流涌动,然万刀门虽恪守原则,有时却也不免将这些客商,酒家牵涉进来。 这里面的水却是混浊不堪的,现如今的这家通灵客栈,便住着一帮万刀门的弟子。 店小二见到六七个身着蓝衣,头戴蓝帽,帽上还写着“万”字的客官,便一眼就认出是来自万刀门的。 于是屁颠屁颠地招呼着万刀门弟子,又另叫几个店小二将客官的马牵到后院好生照料。 店小二将提先擦好的桌椅空下来给万刀门弟子,便笑脸嘻嘻地询问着需要甚么饭菜。 万刀门弟子并未搭理店小二,都纷纷瞧向坐在他们中间的一个人,那人便是张延生。 张延生淡淡讲了句:“给我们随便上些小菜,再来几壶酒就行了。” 店小二十分不解,按理说万刀门乃是大门大派,对这饭菜怎会如此随便,不过即使这样也不能真就上几个小菜就应付了,正踌躇着要不要再问问。 张延生又冒了句:“此次我们有要事才来此地,不可声张。” 店小二这才明白张延生言下之意,旁边的客人都有意无意地瞧向万刀门这里,似这等大门派便只待听闻,实是从未瞧见过。 虽然张延生这样低调行事,但此事不到一日便传遍了叶云山。 叶云山大殿之上已然聚集了一众弟子,叶迹左右二侧分别是郑开与小秋,李正与林石来到殿中。 背着身子的叶迹转过来,见叶云山弟子已然聚齐,略微提高了点嗓门,着令:“如今叶云山下已传来张延生入住通灵客栈的消息,今日我们要报一箭之仇,请各位提起手中的长剑,随我下山杀敌。” 众弟子齐声响应,总算能在今日为自己的师兄弟们报仇,恨不得飞下山去削掉张延生的脑袋。 小秋也不外乎如此,对万刀门可谓是恨之入骨,但郑开却是愁眉不展,似乎有所疑窦,正要开口讲出。 却被叶迹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不要多话。 未几之时,叶云山几十号弟子排成一字长龙,疾步加速下山。 山牢中的徐青自被小秋打得不成模样,若不是郑开及时赶到,怕是要葬身在这牢房之中。 但即使保住了性命,也还是昏厥了过去,一觉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窗顶传来丝丝亮光。 脸部一阵沸热,全身酸痛无力,徐青感到极为难受,忍着伤痛一步一步踉跄着走到窗边。 将窗门慢慢掀起,窗外透进的耀眼日光刺痛了惺忪双眼,徐青眯着眼瞧着外面。正前方立着几棵柳树,左右两边各有几处房屋,但都是青砖黑瓦,墙壁之上还有片片青苔,砖瓦之下流淌着丝丝水流。 便自感奇怪,刚刚还在牢中被打得死去活来,现在怎么被送到了这里。慢慢靠近屋门,打开后走出屋外,四周鸦雀无声,徐青走到另一房屋处,发现屋门已然锁住,透过窗子借着日光看向屋内,里面的陈设与自己屋内相差无几。 想来这些房屋都是给弟子们居住的,徐青迈着沉重的步子慢慢从这里走了出去。 这里一带是叶云山的后山,所有弟子包括叶迹也都住于此地,只是叶迹居住之地很是隐秘。 一般无要紧之事或是没有叶迹的传唤,弟子们是不敢轻易去打扰的,徐青这一路走来瞧着几十处房屋,却不见一个人影,现如今正值晌午,弟子们该回后山休憩才是。 稍时身置前山之口,徐青绕过几处乱石,穿过几棵大树,远远的便听到一阵嘶喊。 躲在石头后面,凝神瞧去,发现一群身着血迹白衣的叶云山弟子正与一群蓝衣人厮杀,徐青瞧这群蓝衣人眼生。 直到瞧到他们蓝帽上方的“万”字才恍悟,得晓他们是万刀门的弟子,惊诧之下再不敢探头去瞧。 显然万刀门弟子渐渐落于下风,竟被叶云山弟子一一斩杀,徐青算是亲眼目睹了这场门派之间的拼杀,心中不知所味。 自己竟被卷入了这场武林纷争之中,想来之前没被他们杀掉,全是因为他们想要提审自己,现如今若是万刀门的弟子全然被斩,自身只怕是难逃被除的命运。 思至此处愈觉惊惧,趁没被察觉之际,还是赶紧逃开为上,可如今下山之路已然被堵,当真不知该如何了。 他边想边逃,来到后山的一处桃林之中,摘了几个果桃解渴,续向山内走去,此时叶云山弟子正与万刀门弟子厮杀,一时半会倒也无暇顾及它处。 虽重伤在身,倒也不担心自己会被察觉,这后山虽是弟子们的居住之地,却是地广物博,连绵不尽,徐青走了又走,绕了又绕。 自身脑部昏沉,越发担忧自己能不能从后山逃出去,不过即便再大困阻,也不得不继续行进。 直到眼前现出一个诺大的洞门,洞门之上陈立着两个大字:“禁地。” 通灵客栈之中,张延生正坐于房中饮酒,但却是小口抿之,并无致醉之意,身旁站着万刀门的大弟子李斜。 李斜不时走到窗边,微微掀起窗帷俯视下方,见镇里人流涌动,却并无自己要寻的人,便轻轻关上窗子。 在屋内踱步起来,却不敢走到张延生视线之内,张延生目光平扫,黑脸微微变色,然又平静下来。 李斜再也绷不住了,走到张延生左侧木椅边坐了下去,倒了杯水递与张延生道:“师父,这齐子去了这么久,为何还不回来?” 张延生放下酒盏,微眨眼皮,唇口有些微抖:“应是快了,我就不信这叶迹老儿知道我在此处能无动于衷。” 话音刚毕,便听见陆陆续续的咚咕声,随后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响。 张延生喜从中来,将酒壶移到一边,李斜忙去开门,果见一名唤作黄齐的蓝衣弟子走进屋中,见到张延生后作揖行礼。 张延生示意不必多礼,李斜急道:“快说,情形如何?” 黄齐喜道:“那叶迹老儿果然中计,已经召集全派弟子下山来了。” 张延生听到这里拿起酒壶大口灌进嘴里,双脸赤红,眼里满是杀戮,喜道:“哈哈哈,这叶云山从今日起便是我张延生的了。” 黄齐李斜齐声应道:“恭喜门主!贺喜门主!” 叶云后山,徐青见到洞门之上题有“禁地”二字,暗思这里面若不是极度危险,便是藏有不为人知之密,此时若进入洞中,凭自己三脚猫的武功,怕是很难出得来,还是小心为上。 于是扭头正欲离去,忽又思到,自己在这附近转了三四个时辰了,方才虽瞧见两派互杀,然万刀门显然不敌。 此时怕是早已全门覆灭了,接下来恐怕就要轮到自己了,若这叶迹老儿发觉自己没了身影,顷刻之间便能追寻到,却还是没命活下去。 这后山自己本就不熟,又怎能逃得过他们这些人的魔爪,这里虽是禁地,里面不知会有何物,然比起自己此时的处境,倒还有一线生机。 这里极为隐蔽,怕是只有叶迹老儿才能进去,他万万想不到自己逃到这洞里。 徐青再三思索,决定赌上一把,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洞中。 这洞里黑隆隆的,看不清路,徐青只好手扶洞壁,斜身如螃蟹一般横着走进去,身上的伤越来越重,自己怕是支撑不了多久就得坐下休息。 但情势逼人,只好忍住疼痛续自前行,洞内曲折离奇,水洼一处接着一处,徐青已然摔了四跤了,衣衫早已被污泥覆盖,湿漉漉一片,腰背又酸又痛。 终究,徐青瞧到了一处亮色,于是加快步伐,想着里面若有食物,自己便算是死去也不怨悔,他已经一天没有进食,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可当徐青走进亮光处,发现里面竟是一个小药房,亮光乃是烛火映出的。 一屁股坐了下去,徐青也不管为何药房会出现在里面,自己早已累得发虚,靠在墙壁倒头就睡。 叶云山下,张延生得晓叶云派弟子匆步下山后,顿觉欣喜,提起短刀召集六七名弟子随自己出了通灵客栈,之前他设下计谋,在上门挑衅无望的情形下,便暗中行事,派遣十几波弟子打扮成客商,轮番探查叶云山四周。 并且上山摸清了叶云山的山路地形,这番行事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徐青上山前就已经暗杀了好几个叶云山弟子,这些弟子下山采办,却惨遭毒手。 小秋便是在师兄陆龙的护佑下,才侥幸逃脱,而陆龙却被万刀门的人杀害,徐青上山后,张延生已然摸清了叶云山的全部地形,便下令暗杀巡山弟子。 但并没有大举攻山,之前上山挑衅的弟子都败在了叶云山大弟子郑开的剑下。 张延生本就奇怪这叶云山的剑法竟如此之高,若自己明着攻上山,与叶迹对峙却没有取胜,必会士气大降,怕到时候掌控不住局面。 若先暗杀叶云山弟子,激怒叶迹,再以自己为诱饵,将叶迹引下山,令自己的一众弟子埋伏在叶云山山腰处,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如此便可轻易拿下叶云全派。 正自得意,却见到前方小山之上屹立一人,正疑怪那是何人,身旁的李斜却惊得喊了出来:“门主,那.....那.....那是叶迹!” 张延生猛然细细瞧看,自己倒是从未见过这叶迹,如今见到真人,却气从中来,提起嗓门喊道:“上面的前辈,不妨下来一叙如何?” 叶迹待在此处已经两个时辰,远远瞧见万刀门一行人,一眼便认出了张延生,嘴角微微上扬。 听到张延生呼喊,拔出长剑,飞身慢慢落下来立于圆石之上。 张延生见叶迹提着长剑,心想江湖上的人见到自己,怎么着也得躬身行礼,这老儿竟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李斜早已按耐不住,扯着嗓子怒道:“叶迹,你好生猖狂,当真以为凭自己一人便能了结了我们这一行人吗?” 张延生听李斜讲出自己心中所想,又想到叶云山怕是早已归属万刀门,这叶迹怕是逃出来的,却撞见了自己,心中颇为得意,假意行礼道:“叶大山主,我这弟子没个大小,还望你别见怪,怎么只见你一人在此?你的其他弟子呢?” 叶迹微瞧着张延生的脸色,唇口稍稍抿开:“老朽剑术低微,特来此领教万刀门刀法。” 张延生想这老儿在山上肯定是耗费了诸多剑力,如今撞见自己,见无法逃脱便假意比武,正巧自己早就想与这老头斗上一斗,便提起短刀飞上前去道:“好,今日本座倒要瞧瞧叶老的剑术究竟如何。” 当即运足内力,轻身飞到叶迹身前使刀砍来,叶迹见之仰身飞开,落到山石之上忽又提剑刺来。 张延生暗想这人的剑速好快,轻功竟比自己还高上一等,然却继续挥刀斜砍而去,使出自己万家刀第一式,“苍龙斜生”,巧妙地避过了叶迹的一刺。 同时又挥攻而来,叶迹毫无波澜,侧身避开此刀,张延生想这人反应竟如此敏快,但这只是第一式,且瞧瞧自己的快刀第二式,“晴虎下山”,整把短刀,如电闪雷鸣般从叶迹上方向下砍来。 此一刀虽招式简单,却威力无穷,刀身灌输了强劲内力,黄齐瞧到此处便已知晓这叶迹必然顶不过这一砍。 自己虽熟习这招“晴虎下山”,但威力却大打折扣,今日见到师父使这刀功,心中大为震撼。 叶迹瞧之不妙,并未硬接这一刀,而是曲走使起了叶云山绝技,“扬身飞步”,这一匆快避闪,囊括底下的一众人都大为惊异。 李斜吼道:“叶迹老儿,只会一味躲闪,有本事正面迎击,如此对敌,算什么英雄好汉?” 众人齐声大骂,叶迹却不为所动,被张延生刀刀紧逼,已然落于下风,但仍不屈不饶,继续与张延生缠斗一处。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三章 万刀覆灭 大梁自开国以来,百姓安居乐业,因而战事稍息,但在这辽辽国地,却兴起了江湖门派,只因连年战事流传下来的斗敌之法,不论是参与过战事的将军还是兵士,待国泰民安过后。 每每思起那惊天动地的斗战场景,却是颇为怀念,于是整日钻研斗法,直到如今演变为功法武术。 甚至于有人将其写成秘笈,流传下来,因剑法拳法,刀法掌法的花样不同,各成自派,也就有了门派之分。 如今全然成了整个江湖,这几百年来不论大小斗事,都脱离不了江湖二字。 不过江湖虽乱,只要不影响国事,官府便也不会管,如今这江湖上的乱事,再加之万刀门的狂妄,已然成为了远在汴京帝都的皇帝的一大愁事。 百姓纷纷学武习功,如此下去虽有助国力增长,但实为大有隐患。 北都金陵城内,坐落着百十所大户大落,边阳府中主家便是当今的边阳侯,掌管军机要事,好自威风凛凛。 府内幅阔遍绵几百座豪华屋邸,其中一座屋邸的庭院之中,一女子坐在秋千上,正百无聊赖地荡着玩,这女子服饰艳丽,上衣袖口乃是千广袖,下着琉璃裙,头上戴有白玉冠,面色却是颇为难看。 女子唤为赵璃,在这等十九岁的年纪正值花季,却只能如寻常人家的子女一般,逃不过嫁人的命运。 前日边阳侯赵平与兵部尚书李大人在重阳楼饮酒,说起兵部尚书的公子,可谓一表人才,要将小女赵璃下嫁于他。 此言被随从无意偶闻,当然随从也不敢胡论,只是偶尔与亲友谈笑,提到了此事,又正巧被赵璃听到。 赵璃并未质问这奴仆,只觉自己这样的年龄该是到嫁人的时候了。 虽为女子,但赵璃自小便乐爱习武,十八般兵器样样熟知,刚巧边阳侯赵平少年曾随先帝击溃敌军,立下了汗马功劳。 赵璃便时常拉着赵平,让他教自己武功,赵平拗她不过,便将什么刀法剑法拳法等系数传于她,如今的赵璃面上虽娇艳滴滴,武功却是不弱。 赵璃已然荡了两个时辰的秋千,自打听闻了爹爹意将自己许配给他人的消息,便茶饭不思。 转眼已至黄昏,赵璃还是如往常一般,至大厅用饭,瞧着爹爹那满腹忧愁的神情,她似是觉察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便再也食不下饭,早早回了闺房之中,打开窗门瞧着外面的演武场,演武场左右各陈列着一干兵刃,分有长枪,短剑,弯弓,大锤等各色样式。 忽然兴致四起,欲再去练上一练,转而想到自己再痴迷武学,也得嫁为人妇,到那时可不会似家中这样逍遥自在了。 便无心训习,只百无聊赖地踱了几步,越觉空气令人窒息难受,与其似寻常姑娘一般待在闺房内,不如出府闲步几许。 趁家父家母正在用食之际,悄悄取了竹梯靠在院墙,缓缓顺梯攀爬至墙顶接而翻身出了墙外。 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赵璃倍觉舒快畅意,不曾想晚间街市竟还这般热闹。 顺手抚摸自己的小辫子,蹦跳着溜达起来,过了一会,肚子传来一股叫声,思来是疲饿了。 方才本就没用什么饭膳,正好可以去重阳楼逛逛,便只身来到了重阳楼,店小二瞧见了之后便笑着将赵璃迎了进来。 安排赵璃坐下之后便问她需要甚么吃食,赵璃吩咐店小二来个二荤二素,外加一壶清酒。 店小二瞧这女子应是大户人家的姑娘,竟然饮酒,正暗自奇怪,但既是客官之求,倒不便拒之,于是应了一声便去了后堂。 众人一旁观瞧,顿觉这女子大失礼度,见其衣衫贵雅,暗思这是哪家的闺秀,竟这般不懂闺礼,可毕竟与自身毫不相干,便也不多嘴,续自饮酒食菜,赵璃磕着木桌上的瓜子,闻听旁边的客人讲着近日来的见闻,便觉有趣得紧。 待听到“江湖”二字之后,便将拿在手中瓜壳放下,凝神倾听起来,旁边那一桌是两位男子,正在聊着京城的一些琐事,突然其中一名男子道:“王兄,你说的这事可不算什么新奇,你可知最近南边传来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那位姓王的将手中的杯盏放下,不解道:“什么大事,莫非是江湖上的事?” 那男子惊声笑道:“王兄,可真被你给猜着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万刀门,如今竟然屡次败给了叶云山,你说这算不算大事?” 那人猛拍了下桌子,见旁人向这边瞧来,便压低声音道:“叶云山是什么门派的?万刀门是何等大派,怎么会.....” 赵璃听到此处,想起了爹爹曾和自己讲过,这万刀门近几年在江湖上声名大噪,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远在北边的帝都,也都一清二楚。 风光了这几年,如今却传来这样一个消息,这江湖上的事情真是变化无常。 忽又生了一个念头,自己打小便痴迷武学,若如寻常女子一般,岂非白白浪费了自己的一身本领,京城里的武学自己也是习练得差不多了。 不如南下瞧瞧这武林之中的大小事,学上几年的武功,回来之时定叫爹爹吓一跳。 赵璃越想越高兴,未等饭菜送来便离开了重阳楼。 却说这万刀门如何败在了叶云派之手,便要溯追到叶云山之内两派互撕之果。 只见叶云大殿之外血茫茫一片,无数染着血迹的尸体躺在地上,其中除了十几名叶云山弟子之外,其余都是万刀门弟子,这些尸体正被存留的一部分叶云山弟子,拖到后山隐蔽处掩埋。 另一部分背着铁锹,陆续前往尸体掩埋的地方备用,郑开瞧着这些忙忙碌碌之人,脸上莫名得意起来,虽说这次叶云山有所损伤,但几乎重创万刀门全门。 自此江湖之上,叶云山这三个字便如雷贯耳般刺耳,正高兴着,转眼瞧到一名弟子急冲冲朝这边奔来。 郑开连忙赶上去询问情况:“可有寻到师尊的踪迹?”那弟子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停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打听到了,师尊正在山下与张延生斗武,还有一众万刀门弟子在一旁观战。”郑开急道:“观战的弟子有多少?”那弟子应道:“只有六七人。” 郑开这才放下心来,万刀门已成败局,师尊与这张延生斗法,看来是有必胜的把握了。 可转念一想,若师尊比武不胜,日后江湖上定会议论纷纷,师尊败于万刀门门主刀下,却灭了万刀门全门,必定嘲弄师尊胜之不武,这样反倒于叶云山不利。 想到此处,郑开大声叫喊将一干正在处理尸体的弟子们召集起来,清点人数后,急匆匆下山去了。 叶云山下,张延生正与叶迹斗到激烈之处,张延生将自己十几种刀法尽数使将出来,然叶迹不是见招拆招,就是见招躲招。 越到后面底下一众弟子都越发担忧,这叶迹剑术竟如此之高,尤其轻功最为诡奇,将张延生的招数尽数躲掉,便是靠这出神入化的轻功。 张延生的招数已尽数使完,却还是奈何不了叶迹,反观叶迹并未使得几招剑术。 不知叶迹剑术底细,自己的万家刀却已被他瞧尽,今日若不将这老儿斩杀掉,他日怎有脸面立足于江湖。 于是刀力加强,一招“晴虎下山”再次使出,叶迹觉之邪笑一声,转守为攻,快步移到侧面,一剑斜刺开来。 张延生本以为这老儿定会想法躲开,却不曾想他竟变招,一时大意,被刺的一个踉跄,险些中招。 飞至树梢,稳住心神,暗觉自己纵横江湖这些年却从未见过此等剑法。 叶迹突然狂笑一声:“怎么,万家刀的招法已经使完了吗?现要再使一遍么?” 张延生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你这老儿不要过于猖狂了,看刀!” 当下也不犹豫,加快刀速将自己十几招万家刀法尽数使了出来,张延生在空中浑身自滚,短刀也随之摆舞,当是一招“游蛇越空”,叶迹见这招数之中集好几种刀法于一身,当为万家刀绝技。 不敢轻易接之,快步游走,收紧长剑,双手背在身后,身形立时化为无数黑影。 张延生这一招“游蛇越空”刀速极快,紧紧追着叶迹不放,叶迹未曾想这人竟跟得上自身履步,便立时运功抽出剑来,反手攻其蛇腰,张延生措手不及,只好收招。 想着自己虽棋差一招,而刀力威猛,叶迹也近不了自己的身,然叶迹此时却化剑为掌,使出自己毕生的内力。 一掌冲破刀气,打在张延生腹部,张延生被击到山腰处,重重撞上山壁,一口血水吐了出来,跌跌撞撞落了下去。 黄齐李斜见事情不妙,纷纷运功敢来相救,却见到自己身前现出两身白衣,郑开小秋正于空中一剑向黄齐李斜刺来。 黄齐李斜拔出短刀格了开来,却被剑力冲击,一人飞到树上,另一人留于壁石。 张延生重重摔在地上,身后弟子轻功不及黄齐李斜,稍后赶到,扶起张延生,一个个心惊胆战,手足无措。 张延生重伤在身,却强自嗤道:“怕甚么,我张延生还没死呢!” 几名弟子才稍稍稳下心神,叶迹收剑回鞘,见郑开小秋蠢蠢欲动,摆手示意休战。 郑开小秋瞧到,也收下剑刃,落于泥地之上,黄齐李斜匆忙赶到张延生身旁,询问张延生伤势。 张延生瞪直双目,黄齐李斜不敢再问,于是横刀向前:“你们若敢轻举妄动,我等绝不罢休。” 张延生忽觉体内气血急动,腰口阵痛不止,丹田早已碎裂,知自己气数将尽,一时着急,猛然一大口血水涌出,众弟子被吓了一跳,纷纷躁动起来。 叶迹观之,轻步向前,李斜拔刀示威,刀身却在抖动。 此时此刻,张延生才恍然大悟,自己所设计谋早已被叶迹一一看穿,然自己是习武之人,却是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使力稍稍推开李斜,一手扶住黄齐,踉跄着迈着步子走了出来,黄齐大惊,喊出声来。 李斜伸手欲阻挡张延生,张延生甩开李斜,向叶迹走去。 稳住身子,无力说道:“今日我张延生败在叶迹真人手下,心服口服,临死之际还望真人告知在下所使剑法为何?” 叶迹漠然观凝,忽将剑拿在手上,一手握住剑柄,一手在剑身上抚摸,眼里尽是黯然,口中只道:“此乃止伤七剑。”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四章 志在江湖 叶云后山,密洞潮阴,此刻徐青仰靠于壁,在这洞中一睡便是几个时辰,腹中饥饿难耐,终于醒转,来这洞内的药房之中,左右环顾,只希冀能找些吃食。 四周洞壁虽不宽敞,内里陈列的药物却有百种,各种跌打损伤的药物一应俱全,正好徐青身负外伤,便拿起药瓶倒了几颗五谷疗金丸放在嘴里,趴在柜上稍事休息,然腹中滚热,身子好不难受。 这药丸虽药劲刚烈,却疗效显著,不及半晌身上的外伤便好了一半,幼时摔破头皮,爹爹曾拿出五谷疗金丸喂过自身。 空腹之余,徐青对这洞内的布局深感奇特,叶迹不许弟子进这洞内,却摆出这许多药材,究竟有何密事恐让他人知晓。 心中生疑,便又踱了几步,见无食可寻便靠近洞墙,伸手盛上水沟内的清水,又放进口中饮下,可解一时之渴。 又随意翻了一处药柜,闲来无事便继续向洞内走去,两侧除了药物之外再无二物。 徐青见到一扇木门,奇心大作,慢慢推门,斜眼朝内瞧视,觉无暗刃便放心迈步而进。 门内陈设简要,正中摆着一张雕木榻,榻边放着几本书,另有一张木桌几把椅子放于榻前。 徐青坐在木椅上,思绪不定,思不出叶迹究竟有何密情不愿令他人得晓,瞧门外的药物皆适于治伤复力,便推测密洞之内的药丸定是叶迹作闭关修习之用。 思至此处,暗恐叶迹日后或会寻机进洞习功,那时见到自身定不会手下留情。 当务之急便是寻到下山之法,于是奔到木门前推开,朝洞内续自探寻,洞内烛火四明,倒不似之前那样难行一步。 又寻了两个时辰,徐青一步踏上身前的巨石,站身昂首向上瞧去,远远观到一扇石门。 登时喜出望外,大步迈上前去,然斜坡陡峭得厉害,一时没站稳竟头滚头沿坡往下摔去,致使浑身酸痛难忍。 心知前方即是出口,便强忍疼痛,也不掏出药丸治伤,径直往上奔去,直至到了这石门之前。 便使出浑身气力推动石门,却不见石门微动,徐青皱紧眉头,自身功力尚浅,思来出洞不成。 瘫倒在地,忆及前事旧尘,眼中泛泪,心中大为不甘。 叶云山两派相争,轰动整个江湖,而远在北方京都帝城之中的边阳府倒是一派静谧之象,晚膳未罢,边阳王赵平与其妻丽阳夫人在赵璃回房之后便闲谈起来。 丽阳夫人乃是当今圣上之妹,自打边阳王迎娶丽阳夫人后,加之自身战功卓越,不仅官途顺景,更是受人敬重。 赵平小酌一杯,拾起木筷,夹起几片鹿肉,放于丽阳夫人碗中,丽阳夫人瞧之白了赵平一眼,随口道:“夫君明知我向来礼佛,忌荤腥,还往我碗里放鹿肉?” 赵平晃了晃手中的杯盏,一脸担忧着道:“夫人大病初愈,虽信佛,但须得保重身子为是,再说夫人常年拜于佛堂,却是神思郁结,才致旧疾突发,如此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丽阳夫人面色微暗,夹起鹿肉放进嘴里嚼了嚼,随后举起茶杯小灌了一口,放下杯盏,韵脸撇向赵平道:“这下你满意了?” 赵平扑哧笑了开来,拿起小筷又夹了几块鹿肉送进丽阳夫人碗里,口里说道:“夫人真是听话,可璃儿平日里用饭都是大口大嚼,今日这般早便去了房内,也不去武场练枪耍棒,着实怪异。” 丽阳夫人凝向碗里的鹿肉,又略微瞧了瞧赵平,只得复夹起鹿肉硬吞下肚,思起小女赵璃,转脸至赵平道:“夫君,璃儿打小便没有闺秀之态,为此整个汴京曾不止一次暗嘲咱家璃儿不识大体,这般下去让璃儿怎生嫁人?” 赵平默不作声,夹了几样小菜,抖了抖筷子,那日他去重阳楼与兵部尚书叙话,明里暗里地有意将小女许配给兵部尚书家的公子。 旁边小厮瞧得清清楚楚,却没瞧出兵部尚书的脸色,赵平与其同朝为官多载,早看出他的不情愿。 此刻夫人提出此事,赵平心中乏味,不知该如何作答。 丽阳夫人瞧赵平脸色有些异样,正待详问,却见到赵璃朝此处蹦来,脸上挂有笑容,口中大喊着爹娘。 赵平望着自己的女儿,心中越发不是滋味,稍稍将脸侧向一旁,平住心神,转忧为喜,冲着赵璃招手,并往一旁挪了挪,给赵璃让了座位。 赵璃见赵平将木椅拉开,蹦到木椅前,坐上后将身子靠向爹爹,丽阳夫人笑道:“自小便和你爹亲近,都十九花岁了,还这般不知羞,你方才不是回房了么?怎的又下来了?” 赵璃向丽阳夫人摆了鬼脸,思起自己一时高兴竟在重阳楼忘了用饭,好似还忘了付银子,眼前这些饭菜已然勾住了自己的食胃。 便如往常般大口吃起白米饭来,赵平见之眼里透着笑,一时也忘了心中的忧苦。 赵璃边吃边大声笑道:“女儿方才在房里又觉得饿了,想着爹娘该是还未用完,便下来补些吃食,爹娘不用管我。” 赵璃食着饭菜,唇上满是油渍,却还不住地啰嗦道:“待我用完饭,爹爹可要陪我去场里练上一练,这次可不许不答应。” 言罢猛身立起,嘴里的豆块还留了半片在外,痴痴望着赵平道:“爹爹,行不?” 讲完豆块险些掉落至地,赵平便差伸手去接了,见赵璃这般食相,又瞧她呆呆的模样,暗自觉得好笑,便点头默许了。 赵璃嘴中夹含着豆块,放筷于碗,抱住赵平嬉笑不止,眼中却含着泪光。 她已决意过几日便偷出家门,去南边江湖之中闯荡,心中不舍爹地与娘亲,却不能让她们看出,徉做高兴模样,心里却是苦的紧。 之后父女二人便去了演武场中,互相切磋武艺,这汴京不似江湖,所使的俱是外家功夫,赵璃换上武衣,赵平穿了一身将军服,二人各自拿起长枪。 使出飘逸狠绝的十字枪法对起招来,赵璃枪法虽是不差,但一身武艺尽由赵平传之,枪法凌厉,却不及赵平的老练。 赵平频繁喂招于她,步伐稳健,枪法无当年叱咤风云般狠快,却渐渐展露出其精妙之处。 赵璃越耍越是兴奋,汴京城的最后一场斗武,定要不留遗憾,当即三十二路枪法尽将使出。 你拆我挡,几个时辰过去了,若不是丽阳夫唤得及时,怕是一夜都消停不完。 赵璃满头大汗地回房休漱,整夜苦思冥想,自己此番若离家南下,日后生死难料,没了爹爹的护佑,都不知晓自身能否顺风顺水。 江湖势大,自身又正值花季,虽心有忐忑,却志向不改,于是毅然下定决心。 余下几日赵璃时常外出,一是混迹人群打听江湖趣事,二是溜出城外,探查城外的路形,赵平与丽阳夫人稍觉有异,只当赵璃贪玩,也不甚在意。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便收好行李,携上长剑,偷上几十两银票,某日天色微亮便悄悄使梯溜出墙外,随后迅速撤离,站在汴京城门前晃荡一会,待城门打开后奔出城外。 赵璃从未如此激奋,奔到远处回身暗想爹爹觉察自己失踪,必然派人满城寻找,若被爹爹抓回,再想出来便不会容易了。 于是加快步伐,玩命奔走。 叶云山一带,传遍了叶迹真人战败万刀门门主张延生的讯息,各路英豪,便连初入江湖的稚子童少皆立志欲上叶云山学剑。 一时之间,叶云派已名声在外,江东靠北的一处立水湖边,集落了一帮派,此帮名唤浅水帮,帮中子弟散落于立水湖方圆百里,是这一带的大帮,弟子们平日里以船舟输运为生,水上的功夫倒是一流。 日间众弟子兢兢业业谋生,夜里各个潜入水中练气,因而此帮的气功卓绝,却是深藏不露。 不过浅水帮的帮众都是一群朴实无名的运夫,性情最是坦率,不愿过于张扬,帮主黄楠生性情孤僻,不愿多管江湖上的闲事。 历年的江上宴会,是江湖英豪立名的大会,不论江湖地位如何,只需在这宴会中技压群雄,便从此扬名立万,若在英武榜中留名,在江湖中定会受人敬重,每一位江湖习武之人无不日夜思盼来此一聚。 而浅水帮黄楠生从不参与这种宴会,至此浅水帮虽名为帮派,实则客商罢了。 这一日,黄楠生满身步衣走在湖畔岸边,手中的竹棍在泥地里拖动,神色忧思,心绪不定,远处一名穿着破旧衣衫的男子正向此处走来。 走到近处抱拳作礼,此人是黄楠生的随身弟子付真,黄楠生摆手示意,付真放下双手说道:“帮主,叶云山叶迹凭一己之力大败万刀门门主张延生。” 付真讲到此处顿了顿,复朝黄楠生道:“我知帮主向来不问江湖事,然那张延生近年来多次骚扰本帮,此次被叶迹挫败,弟子想着知会帮主一声。” 黄楠生将手中的竹棍插于泥地,望向付真,口中说道:“小真,你可知为何我不愿涉足江湖?” 黄楠生突发此问,倒是让付真不知如何作答,他想了想,不紧不慢地回道:“帮主是不喜江湖之上的尔虞我诈么?” 黄楠生眉眼微蹙,转过身去瞧向湖上远处,口里说着:“不,恰恰相反。” 付真吃惊不小,转念一想,帮主虽不谙世事,但常年苦修内功,终日水下生活,帮中生意全然交于自己。 若说帮主欲隔绝尘世倒是绝无可能,于是走近了些问道:“难道帮主筹谋已久,现下时机已到?”黄楠生眉头微皱,脸上泛起笑意,伸手搭在付真肩上道:“你自问内功如何?” 付真运起内力,浑身气流涌动,双手稳在身前,口中念道:“我的御气神掌才练到第一层,水下半日便足,可不似帮主那般可以水下度过七日之久。”黄楠生将搭在付真肩上的手拿开,收起笑容,微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去那叶云山上定能学有所归。”付真猛然吓到,急忙问道:“帮主这是何意?是觉着弟子学艺不精,须得去那叶云山上讨教剑术么?” 黄楠生左手忽地抬起掌心对向湖面,掌中泛起气云,湖水顿时呈盘式急动,渐成涡状,接着在涡心处突然飞出一把长剑,迅速落于黄楠生掌前。 黄楠生掌心前移,握住剑柄,递于付真眼前。 付真一时诧异,慢慢接过长剑,神情疑惑,呆呆望着剑身。 黄楠生微微讲道:“此剑名为“奉轩”,尘封水下二十余载,今日交于你手,你拿此剑上山学艺,切忌不可遗失,从此呆在叶云山上,留待后用。” 付真稍稍明白帮主的用意,然心中颇为忐忑,叶云山实力不可小觑,自己可能有去无回,但帮主将爱剑赠予自己,对自己抱有厚望。 又怎可犹豫不决,于是跪下身来,磕头拜地道:“弟子定当不负帮主厚望。”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五章 洞外佳影 自那日徐青无法推开洞内石门,暗自叹息,坐于石地之上,想来自己当下上天无门下地无望,迟早定要被叶迹发觉,并身死于其剑下。 然不久之后,石门自动开启,白光照耀,只见一只灰布鞋子踏进门里,徐青身形颤抖,许是洞外留存有叶云山的弟子看守。 不过洞外那人模样现出之后,徐青唇口大开,来人竟是一灰布女子,身上背有一把长枪,面容清秀,正额一点黑痣,嘴口姣小,却英气十足,不似普通女子那般娇柔。 该是有些武功底子,此女正是那赵璃了。 自从赵璃逃离北都金陵之后,不论边阳王赵平如何心急火燎,自身倒是充耳不闻,可毕竟自身是朝廷中人,若以真名示人,叫北都边阳府内的爹爹知晓,即便千山万水,也要使人擒己回都。 由是改名换姓为赵茹,每当结识陌友时,便以假名示之,由此可算安虞无危。 南下途中,一路打听游走,每到一处都要讨学武功。 所遇之人皆是江湖气十足,一路走来,结交了不少江湖好友,在这江湖之上不甚看重世俗礼分,赵璃虽为女流,然性情直爽。 并未如在京都般遭人指点,这些日子心神极是舒畅,然江湖事多,最为震撼的却是那叶云派大败万刀门一事。 赵璃原本便想在这江湖中多多学武,如今叶云派一飞冲天,山主叶迹真人剑法通神。 由此一来虽路途遥远,但赵璃不畏艰险,翻山越岭,终究来到叶云山下,正当上山之际却被巡山弟子拦下。 扬言叶云山从不收女弟子,赵璃愤然辩之,咒骂叶云山竟还不如江湖之人那般,见识浅薄至极。 如此大闹引起阵阵喧动,而巡山弟子反而变本加厉,召集人手威慑之,不得已赵璃只好放弃上山。 返身走到远处,回头一瞧,巡山弟子已然离去,心中大为不甘,自己千辛万苦来到这武林大派求学,却落得这般境地。 于是徘徊于叶云山下,苦寻上山之路,心想哪怕叶云山不收自身,只需寻到一处无人之地,每日偷学几招,也不枉走这一遭。 然天色已晚,赵璃只好前往山下小镇寻找客栈,走在人群之中,抬头瞧见一座大楼,楼外牌匾处写着“重阳客栈”四字。 这酒楼在这小镇中的客栈之中脱颖而出,赵璃正腹中饥饿,便窜出人群,背着把红毛枪进了客栈之中。 店小二赶忙出来将赵璃引至楼上言道:“今日客人甚多,委屈姑娘多抬几步。”赵璃倒不甚计较,随着伙计上得楼去,坐在靠楼栏的那一桌,叫了几个小菜,两壶酒。 店小二应了声:“好嘞!” 便急匆匆下楼备酒食去了,赵璃斜眼望着楼下的客流。 一时竟不知自己接下去该作何打算,只能稍稍叹气,心神不定。 久坐之后,店小二端来一个大木盘,里面堆放着三荤二素,另有两壶状元红,菜数上齐之后,店伙计点头示意道:“客官慢用。” 赵璃谢过,店小二便持盘下楼去了。 赵璃呆望着桌上酒菜,胃口全无,南方江湖之地虽常年习武,然美食却半点不如京城。 可赵璃早已空腹半日,只好将就用食,拾筷投箸夹起几片小菜放在碗里,和着米饭一道吞入肚中。 吞了半碗之后,突感口中不适,似乎嚼到其它东西,当下猛吐出来,桌上全是白饭,正要拿起红枪找小二评理。 却被桌上的浅黄纸片吸引,赵璃正感怪奇怎会有黄纸在这米饭之中。 于是拾起纸片慢慢剥开,一幅生动的山势路形图展露在眼帘之中。 赵璃大皱眉头,不知此为何物,拿起图纸细细品察,登时俏眼圆睁,图纸上的一块地形正是自己从小镇通往叶云山脚下的一段路状。 又阔开视野整张图大致瞧了一遍,这才明白纸片乃是叶云山的地形图纸。 由是满心欢喜,如此一来自己只需花费几个时辰,便可寻到上山之路,叶云山虽地形复杂,但有了这图纸,便不会轻易迷路。 图纸之上还标记了巡山弟子的常驻之处,因而可轻易避开巡山弟子,在不被其察觉之下上得山去。 可如此详尽的图纸为何会出现在饭里,赵璃复坐在长木凳上,细细思量。 提起长枪进入重阳客栈后堂之中,意寻到可疑之人再加询问,可后堂里人来人往,当差的伙计都瞧向赵璃。 不知为何她会出现在后堂,方才送饭的店小二见到赵璃后,踱步过来问故,赵璃朝店小二道:“你可有见到甚么可疑之人进到后堂之内?”店小二满头雾水,回道:“小的一直在此处干事,并未瞧见不识之人鬼祟进堂。”赵璃稍顿,而后问道:“这段时日楼内可有新来的伙计?”赵璃推断或许有人冒充,却只听店小二回道:“回姑娘的话,楼内当事的人,皆来此处一载有余,并未有新进之伴。” 无奈之下,赵璃只好付过银锭,迈步出了客栈。 店小二接过银锭,眼观赵璃出楼扬袖而走,便朝外欲将饭银交于掌柜,突被另一伙计拉住,那位伙计讲道:“张兄,你不是前日才来得这里的么?为何不将实情告知那姑娘?” 店小二抖擞双肩,嘴口扬笑,回首朝那伙计道:“那姑娘一脸的凶神恶煞,我若讲出实情,怕是性命难保喽。” 却说赵璃按着那份图纸,一路寻到叶云山背阴之处,此地极为隐蔽,若不细心留察,根本无从发觉,沿着图上的路线,赵璃一步步向山上走去,这地坡稍有些陡峭,便将长枪撑地作拐,缓缓迈步踏石。 如此踉跄多时,裹中的饭粮早已食完,赵璃疲饿得紧,掐断挡在前方的杂枝,一步踏上前方的平缓之地。 终究完结了最为艰难的一段路程,趴在草地稍作休歇,口干舌燥,复又站起身来向前迈去,忽见前方一道石门,石门之上无半点杂草,倒似是被人修整过一般。 稍作思量,拿出图纸用手指沿着图上的路径,慢慢划到最后,见到一处标注,图样为一块方形黑框,思来定是指这石门了。 赵璃大兴欢喜之意,总算抵达到了末点,这几日没白白遭罪,于是大步走到门口,双手扶在石门上,分别左右推门,觉右推石门时,石门有所松动,便继续推去,开启石门,却见一身影坐于石地,便细细瞧去。 叶云前山大殿之中,叶迹端坐在正中纹椅,郑开小秋分置两旁,山中负责各处的弟子也都集于殿内,其中包括巡山弟子李正与林石二人。 林石当先一步跨至正中,众人都转头瞧之,稍顿一会,便开口讲道:“这几日山上山腰以及山下,众弟子每日都按着既定的范围巡视,未曾发现可疑之人,请掌门指示。” 叶迹示意林石退到一边,郑开突迈履向前,抱拳禀道:“启禀掌门,那徐青小儿还未曾寻到,除了巡山弟子外,弟子加派人手分往各个要处,却不见那徐青的半点身影。” 叶迹之女叶秋闻之,按耐不住抢上话头道:“掌门,这徐青乃是杀害了陆龙师兄的万刀门中的弟子,若不及时寻到并加以处决,怕是有负九泉之下的师兄弟们。” 众弟子皆暗自神伤,心中哀愤难当,此次大战叶云山虽完胜万刀门,然叶云山弟子死伤惨重,留存于世的叶云山弟子至今还无法抹去至亲好友惨逝之痛。 叶迹稍稍撇向站在角落处的李正,李正瞧之立马走到大殿正中道:“弟子应掌门吩咐与十几名师兄弟,刨开了之前死去的万刀门弟子坟墓,未曾找到徐青尸首。” 叶迹点头会意,李正退到一旁。 郑开复又上前讲道:“掌门,不如弟子与小秋师妹前往辽阳万刀门中寻那徐青如何?”叶秋还未上得前去便大声怒道:“掌门那日为何要放过那张延生,此人乃穷凶极恶之徒,杀了山内多少叶云山弟子,当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为佳。” 叶迹怒视叶秋,叶秋浑身忐忑退到一处,郑开随之退下,叶迹平静心神,口中讲道:“此次我们虽大败万刀门,却不能赶尽杀绝,灭了万刀门,这样有失江湖道义,万刀门固然杀了咱们不少弟子,然他们死伤更为惨重,做大事者需懂得隐忍。” 叶秋还待上前,却被郑开一把拉住,郑开拼命向小秋使眼色,然叶秋却道:“师兄干甚阻我?”郑开轻声劝道:“不可莽撞,你若有不满大可事后好生同师尊说,不该大殿之上口无遮拦。” 叶秋面带不服之色,但觉郑开之言颇有几分道理,便稍有收敛。 叶迹瞧到叶秋神色,却不以为意,目光扫到郑开,郑开会意,忙走到殿前,大声喊道:“来人!” 殿外冲进了四名带剑守门弟子,殿中弟子一片哗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郑开提脚轻步在人群中行走,走到最角落的一名弟子处停住,那名弟子正是那李正。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六章 密洞相会 叶云后山密洞尽头,徐青见到赵璃,一时怔住,赵璃正暗自窃喜,却见到一大活人坐在地上,吓得靠在洞墙上一动不动,徐青赶忙站起身来问道:“姑娘没事罢。” 赵璃上下打量着徐青,她本想悄悄溜进山里,却不曾想却撞见叶云山弟子,心里颇为着急,暗想:“这人该不会直接拿自己前去邀功罢。”暗自惊惧,一时未及回应徐青,徐青觉着疑惑,心下思道:“这姑娘该不会是吓傻了?” 不过见这服饰可推测这女子不会是叶云山弟子,倒让徐青舒了口气,于是继续相问:“姑娘能听见我讲话么?姑娘怎会在此?” 赵璃心内慌急,但自觉绝不能轻易于人前展露,便扯起嗓子吼道:“本姑娘当然听得见了,当我聋子吗?我干嘛要告诉你我为何在此,起开!” 赵璃一把将徐青推到一边,急匆匆奔到洞里,趁着这呆瓜还未反应过来,先开溜才是。 徐青靠在墙边瞧着奔在洞里的赵璃,觉这女子衣冠粗俗,性子竟然也如此暴躁,如今自身正值生亡之刻,却还要被这女子欺侮。 登时气恼,往下紧追过去,口中大声唤停。 赵璃听闻徐青怒喝,心中大骇,便愈奔愈快,全然不理徐青,徐青暗思若这女子奔出洞外被叶云山弟子发觉,必然将自己的行踪透露出来,到时自身性命难保,定要毁于此地了。 可这姑娘虽是女子身躯,步伐却是如此矫捷,便一时慌了心神,赵璃大步在洞中奔逃,心惊肉跳,却不慎被足下陡石所拌,跌在地上险些撞上洞墙。 徐青瞧见赵璃的狼狈模样,脸上颇为得意,走到赵璃身前蹲下身子,细眼打量着赵璃,赵璃满身灰衫尽是泥渣,坐在地上怒道:“你看什么看!” 言罢站起身来拾起长枪指向徐青,徐青急道:“姑娘为何这般无礼,我又没把你怎样?” 赵璃听到此处踌躇不定,这人的服饰本就与叶云山弟子大不相同,况且如此隐蔽之处实不该仅有一位弟子把守才对,便朝其嗤道:“你是何人?”徐青朝赵璃欣道:“在下唤作徐青,姑娘应不是叶云山内的弟子,又是从何而来?在下正遭逢大难,望姑娘带我下山。” 赵璃心内窃喜,此人果真如自己推测般不是叶云山弟子,图纸之上并未标注石门前会有巡山弟子把守。 便收起长枪转过身去,微念一想,这人应是叶云山的逃犯,若自己将这呆子交给叶云派掌门,讲不定叶迹念及自身有功而收下自身为徒。 站身移走几步,转念一思又觉不对,自己本是偷上叶云的,若将这人交给叶迹,又该如何解释自己出现在此,到时候怕是落得与这人一般的下场。 于是转怒为喜,回过身来笑脸盈开,徐青怔异一时,暗想这姑娘方才怒发冲冠,面态显恶,现又满脸喜色,不过面容娇好,倒是增添了些许可爱之处。 赵璃见徐青痴痴望己,面上一羞,柔声讲道:“小女子本名赵..茹,来叶云山游玩,不思迷途忘路,兜兜转转,才误闯入洞里,还望少侠见谅。” 暗暗拍脯呼气,险些将真名唤出,还好及时改过,不致酿成大祸,徐青拱手示意不必道歉,赵璃又道:“既然少侠无责怪之意,那可否告知你是为何被叶云山弟子追杀?” 徐青见这女子性情直快,暗疑这姑娘如何能在不被巡山弟子察觉之下安然上山,既能避过巡山弟子,必然也知下山之路,便坦然将自己是如何一步步沦落至此说与赵璃闻听。 赵璃听罢,捧腹大笑,徐青喝斥其勿要生笑,赵璃才止住笑声,指向徐青嘲道:“你竟莫名被那个唤作叶秋的叶云山弟子打得站身不起,可真是妄为男子,让人笑掉了大牙。” 提及此处徐青便怒火中烧,一番数落道:“这叶秋究竟与我有多大仇恨,竟不惜痛下狠手?”赵璃闻罢又噗嗤一笑,转而朝徐青道:“你既是万刀门弟子,叶秋姑娘几顿好打,应是与这万刀门仇怨颇深。” 听赵璃这般释解,徐青暗觉有理,便坐于地上朝赵璃道:“如此说来倒是绝不能再被他们发觉,不然又是一顿好打。” 赵璃将长枪靠于石壁,坐于徐青对头,朝其讲道:“你也无需这般乱急,此次叶云派虽大败万刀门,但未曾赶尽杀绝,而是将余下万刀门弟子放了回去,我在外面听说万刀门虽元气大损,然并未覆灭,还是存活于世的,你若被他们察觉,未必会要了你的性命。” 言罢又靠近了些,徐青见赵璃与自己两目相对,姿态甚为亲昵,微觉羞涩,稍稍低首默言,自小除了娘亲之外,自己未曾与女子有过言谈笑语,不过凶神恶煞的叶秋除外,听到赵茹讲叶云派中人或会放过自身,面上泛喜,抬头微瞧,对赵璃道:“若如姑娘所想自是大好不过,可在下无心存留叶云,欲下山回乡,姑娘可否告知下山之法?” 赵璃捋了捋秀发,双臂交叉置于胸前,一只手戳着俏脸,看向徐青道:“最好别让他们知晓你藏于禁地之中,这样或许会有生机,下山也无不可,可本姑娘是要上山学剑的,你之前不也是来此拜师的么?” 徐青思起自身本欲来此寻查杀害爹娘的真凶,即便是一神秘人屋中指言,可这是唯一可寄望的线索,宁可全信也不可轻易作弃。 如今被叶迹误认为别派弟子,又正值两派互战的风头浪尖之上,自是待不长久,由此举棋不定,一时踌躇不定。 却见赵璃突地站起身来,靠近石壁,蹲在水坑前伸手盛水,放于口中饮尽,徐青也觉稍渴便蹲于其旁也盛水解渴。 这二人多时未曾进食,疲饿得紧,赵璃向徐青寻求吃食,徐青双肩一耸,示意这洞内并无吃食,赵璃大感落望,与徐青在这洞中行走,至药房后见这满屋的伤药,自感异惊,徐青猜测该是叶迹真人修炼剑术作疗伤之用。 赵璃甚觉有理,二人稍走几步便见一道木门现前,赵璃惊道:“这里为何会有木门?”徐青道:“应是叶迹修习过后,用以休憩之所。”赵璃喜道:“那这门内岂非留有睡榻?”徐青点头称是,赵璃一时欣喜,二人一同开门进内,见到雕木榻,赵璃便快步走了过去,直上榻躺住休歇,口中念道:“这些时日可把本姑娘累坏了,正好可以好生休息一下。” 徐青暗觉好笑,不知觉间赵璃竟歪身睡了过去,徐青见其没了动静,便走近细瞧,果见赵璃已然睡着,便暗思这姑娘对人竟无半点防备之心。 自己也有些疲累,便坐在木椅上,取壶倒茶至盏,凑于口外微抿,目光四处扫转,瞥到赵璃时,却见其忽地翻身正脸对着自身。 顿觉羞涩,稚脸稍红。 思那赵璃本就好看得紧,睡相也是如此可观,便多看了几眼,正待扫至别处,却瞧到赵璃睡枕旁叠着两本浅蓝纸书。 之前徐青便已注意到此处,只因当时过于慌乱并未顾及多管,现下心神稍定,于是踮起脚尖轻走过去,缓缓将枕边书籍抽出,再轻步回至原处。 将书籍放于木桌,觉此书较为轻薄,一时之内定可阅完。 徐青可是晋阳城内的才子,当初在书塾求学之时,便酷爱读书,一日之间能读上十几本古籍,且能将书中的故事一字不差地尽数道出。 其过目不忘的本事人人皆知,如今到得叶云山中,本以为此生与书无缘,却在这洞中瞧到书籍纸张,心中大感舒快。 见这蓝书封皮之上写着“止伤七剑上册”六字,登时便晓此乃一本武林秘笈,暗思此秘笈或记载了叶云绝学,倘若能偷学几招,日后也好防身,不至于被人拳打脚踢般欺辱。 暗忖这书既有上册必会有下册,于是将书籍挪开,果见垫在此书之下的便是《止伤七剑下册》。 便急着翻开《止伤七剑上册》首页,却大为失望,书里说道。 “此书所述关乎剑法缘起,绝非剑术秘法。” 翻开第二本书见到的也是同样的字眼,暗思撰写此书之人所言或许并不符实,便继续往下翻去,从次页起便介述了此书乃是抗敌大将赵笙所写。 当年赵笙随先帝梁王征战疆场,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曾提起长剑穿梭于万人之中,挥剑斩下千人头颅,身上竟无一处损伤。 天下大定之后被封剑阳侯,然剑阳侯一生从未娶妻,兀自孤寡后生,空暇之余将自己毕生挥剑斗敌之法汇于一本秘笈之中,取名《止伤七剑》。 此笈虽是剑阳侯所著,然却鲜有人知,直至今日徐青读起此书,才发觉有此剑法存留。 此书的上下册多是讲述剑阳侯赵笙当年的丰功伟绩,却是半分没提到《止伤七剑》的剑招剑式。 这下竹篮打水,倒是白高兴一场,不过徐青喜爱这些名将典籍,便饶有兴致地续自深读下去。 徐青保有原先的读书习惯,站起身来边走边读,翻到《止伤七剑下册》末页时,一张白条忽从书中掉落,徐青一时没接住,待白条落地之时再伸手去捡。 摊开白条只见一行字眼,上面写道:“欲习好剑,榻后见门。”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七章 山有内患 叶云前山大殿之中,郑开脚步微停,李正自感奇怪,郑开斜眼看向李正,开口肃道:“能问你一事么?”众弟子尽皆望向李正,李正有些恍惚,疑道:“大师兄有甚惑疑,还请示下,何必弄这些排场?”郑开转身对李正讲道:“那日掌门令众弟子下山与张延生一战,之后集结之时却未见你的身影,那时你去了何处?” 李正忽感不妙,眼眸稍转,转眼答道:“我那日好似忘记持剑,应是去了半山腰拿我的长剑了。”林石上前两步,开口喝道:“你骗谁呢?那日我就在你身旁,咱俩随身携有长剑,怎会落下?”李正反口辩道:“林兄,你怕是忘了吧,我和你去往殿中时,并未携带长剑啊?”叶秋满脸携疑,朝郑开问道:“大师兄,你这是何...” 未等小秋道完,郑开便举手示意小秋不必多言,小秋满脸不解,只好闭口默声,郑开复朝李正道:“你可识得万刀门大弟子李斜?” 李正一怔,登时眼目显暗,又提声辩道:“这我自然识得了,万刀门的大弟子李斜嘛,师兄究竟何意,不妨直言相告。”郑开笑道:“事到如今你还不从实招来,李斜是你的兄长,你背弃师门,外通万刀,天人共怒!” 众弟子一片哗然,小秋眉眼紧睁,快步走到郑开身旁问道:“师兄,你为何会这样说?” 李正稍稍低头沉思,郑开目光不离李正,突发令道:“带上来。” 众人向殿外瞧去,只见六名弟子押着三人来到殿里,三人跪下后齐声指着李正扬道。 “师兄让我们给万刀门传讯,报晓山上各处据点的具体方位。” 李正怒目圆睁,大声喊道:“尔等可不要胡乱攀咬旁人!” 叶迹突站起身来,扯了扯嗓子,众人皆瞧向正殿,叶迹环顾众弟子,口中冷道:“诸位的师兄弟惨遭万刀门弟子毒手,全是由这人一手策划,这人与万刀门里应外合,才致今日之祸。” 见掌门道出实情,众弟子不论如何不信,满面生疑,便也瞧清楚了李正的真实面貌,几十双眼目直瞪着李正发怒,李正被盯得发毛,知万事休矣,自己万刀弟子的身份已然败露,即便巧言相辩,也无一丝用处,终将还是难逃一死。 叶秋惊诧之下,怒上心头,思起师兄陆龙的惨死,双目发涨,拔出长剑直指李正嗤道:“原来竟是你害死了陆师兄,今日我要取下你的首级祭奠陆师兄的亡魂。” 便即提剑刺向李正,却被郑开扯住手腕,强自将剑收了回来,叶秋拼力挣脱,郑开提声阻道:“师妹你冷静些,如何处置这厮自有师尊定夺,你又何必图一时之快?” 众人虽痛恨李正,但也都极力劝阻,叶秋见众口一致,又见叶迹面色微暗,只好回剑插鞘,静待叶迹处置,叶迹凝住李正,朝众人冷道:“押入山牢。” 李正忽抬头大笑,目留狠色,冲叶迹吼道:“叶迹,我万刀门总有一日定会一雪前耻,你等着吧,哈哈哈哈哈....” 众人怒恨交加,直欲提剑将其砍杀,若不是郑开一旁喝令,李正绝不会安然活命,待众弟子安稳平复过后,几位执行弟子应叶迹之令将李正拖出殿外,押往牢中。 殿会散后,郑开走回后山屋内,将长剑靠于屋墙,正待烹食煮菜,忽闻见一阵步声传来,便从厨屋走出,却见叶秋进屋,坐于木椅上朝此处视来,口中请道:“师兄,今日我能在你这用饭么?”郑开走近了些,坐于叶秋对头应道:“你便在此用饭好了,我正巧要烧煮排骨虾仁,你可要有口福了。” 而叶秋闻晓却无动于衷,面色显苦,郑开见状,忙倒茶入盏递向叶秋,叶秋接过细声道谢,抿上几口,而后将杯盏放于桌上,眼眶润湿,泪目凝向郑开。 郑开见小秋如此模样,忆起陆龙师弟的惨亡,心知小秋心中有愧,才至如此悲苦难耐,来到此地向自身倾诉,心内不忍,便站起身来坐至叶秋身旁,朝其温道:“小秋,你不必过于伤心,陆师弟甘愿护你周全,为此丢了性命,他泉下若知你愧疚不安,定不会瞑目升天,唯今你要好生照顾自己,万不能忧苦过甚,不然如何对得起陆师弟?” 叶秋见郑开提及陆龙,一时泪水难收,心中更为愧责,双手抱住郑开,埋头进衣,潸然啜泣,口中不住哭道:“自小陆师兄对我百般照顾,如今他为我而死,我心难安,这些日子倍受煎熬,生不如死,脑海里尽是陆师兄的画面。” 郑开眼有泪花,双臂拥住叶秋,口里依旧温道:“师妹若有不安之处,定要来寻师兄开解,师兄会伴你左右,绝不离你而去。”小秋哭声稍歇,哽咽着回道:“师兄可不要欺瞒小秋,在这叶云山中,除了爹爹外,小秋便与师兄最为亲近,若日后师兄弃小秋而去,小秋便会无依无靠,孤苦一世了。” 郑开闻罢将叶秋搂紧了些,口中不住念道:“师兄不会弃你而去,日后定要护你周全,绝不让你受半分的伤害。”叶秋泣道:“师兄可不许舍命护我,倘若如陆师兄那般离小秋而去,小秋必定余生难安,永久活于伤苦疚惭之内....” 言罢知自己一时失言,忙将脑袋自郑开灰衫内挪开,视郑开歉道:“小秋一时失言,师兄莫要生气。”郑开笑道:“师兄怎会恼你,你且宽心,不论今后发生甚么,师兄都在。” 见叶秋泪水滑至面颊,便伸指来接,指触肌肤,将泪珠抹去,叶秋面上生羞,郑开道:“全叶云山,便数你最爱哭了,答应师兄,今后可不许再落泪,惹得师兄为你担忧。”叶秋轻笑道:“小秋记下了,日后不再轻易落泪,定会时常含笑,让师兄日日皆欢。”郑开温道:“好了,我去做饭了,你先等一会儿。”叶秋道:“师兄快些去罢,小秋等你。” 郑开眸内含情,站身转首走到后厨烹食备饭,叶秋瞧郑开渐渐失了背影,坐椅撑手扶腮,眼里尽是欢喜。 半柱香过后,郑开端出几碗菜食,乃是小秋最爱的红烧排骨,还有清炒虾仁,另外还有鸡丁与几样小菜。 小秋笑容绽开,夹起排骨就往嘴里送,忽思起一事,速速吐出骨头,朝郑开道:“师兄,你说爹爹是如何知晓李正便是那叛徒的呢?” 郑开将夹住豆块放于碗内,顿了顿,细声回道:“师妹可知我曾与你说起的陈师兄?” 小秋歪身异思,忽拍首欣道:“便是半年前奉爹爹之令,出至山外执行密事的陈远师兄么?” 郑开夹起豆块放于口中,而后朝叶秋道:“不错,可陈师弟并非出去执行密务,而是一直在这叶云山之中。”小秋惊声异道:“啊?在山里?那我怎么从未见过他?”郑开笑了笑,复又讲道:“师妹你看不见,自然李正也看不见喽。”小秋急道:“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快些说与我听。”郑开饮了几口茶水,朝叶秋笑道:“在这叶云山中除了明面上的百来号弟子,实则不为人知的隐密之地,也有我们瞧不到的弟子,且江湖之中也有我们叶云派的弟子留存。”小秋恍然惊道:“原来如此,怨不得能揪出李正,看来爹爹早有妙计,为何不早些说出来,而且师兄你已知晓此情,爹爹却瞒我至今?” 登时面生忿色,郑开见状,忙回声慰道:“师兄也是昨日经师尊传唤,将这一切尽数告晓于我的,师尊一直对我等有所隐瞒,只是怕走漏风声,致使那李正及时反应,便要设法逃山,那时局势便会于我叶云不利,今日师兄破例将此事告知于你,你可不要处处声张才是。” 小秋转怒为喜,朝郑开笑道:“师兄放心,小秋不会乱说的,多谢师兄,嘻嘻。” 叶云山后山须臾阁内,叶迹正抚剑坐于床榻边,忽觉窗外影动,便开声冷道:“快些进来罢。” 瞬时窗外一黑影飘过,再自窗门窜入屋内,那人一身黑衣,脸上黑丝网遮住,唯露双眼,头上一圈头巾环绕,正中缝着一个“魇”字,此人正是陈远。 叶迹道:“上次我托嘱你调查之事,可有了眉目?” 陈远瞧向叶迹禀道:“禀掌门,弟子已查清此次上山参试的共有江湖行客三十余人,除了那些已然送来拜帖的门派弟子,另有十位初入江湖的少年。” 叶迹拿起靠在榻头的剑鞘,一剑插入鞘中,而后走到窗边,将剑鞘置于木架上,又走到陈远身旁,拍其左肩,温声讲道:“依你之见,可有资质较佳之人成得暗魇?” 陈远冥思良久之后回道:“暗魇需是习武奇才,须得杀伐果决,甘愿舍弃天性与良知,这些从表象之上皆无从看出,须得考究一段时日,然这些年来拥有这些资质之人少之又少,掌门且耐心静候。” 叶迹反身沉吟,回至榻前,复又问道:“你瞧徐青如何?”陈远目色凌厉,眼眸忽明忽暗,嘴部黑丝网稍稍动起,口中应道:“徐青过于稚嫩,再说此人日后不该留于暗部为好。” 叶迹面情无色,转头望向窗外,那是后山禁地的方向,淡然笑道:“是啊,你那挥剑断人的冷漠,徐青又怎能比得,但欲成大事,不可留有一丝人性,且待日后再看罢。”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八章 别有洞天 后山禁地之中,徐青瞧到这八字之时,下意识往榻边一览,放下书籍经赵璃身旁绕至榻后,后方仅有一堵石墙,但纹路与洞墙大为不同,徐青上下顾看着这些纹路,却瞧到角落凸起的石块。 一时生了奇心,于是蹲身伸手至石块,待触到石块之时用力往下按去,果如己料,石块竟随之动起。 徐青面上生欣,续自摁石,忽听得一阵憾动之声,原本好好的一堵石墙顿时现出四道裂纹,正巧合成了一个框形,这框内的石墙忽向内推移,随后慢慢向上抬起。 赵璃醒转,下榻惊瞧石壁,又见徐青站于壁前,便踱步过来站于徐青身后。 徐青正仰观石门,转眼瞧赵璃站于一旁,登时惊退数步,朝赵璃道:“赵茹姑娘是何时醒来的,怎么一丝动响都没有?”赵璃回道:“这莫大的推门之声,让本姑娘如何睡得安稳?再说石门动声甚大,你又痴痴望门,哪能闻知本姑娘下榻之声?”徐青道:“在下扰了姑娘好梦,姑娘莫要见怪。”赵璃道:“休要说这些了,这石门究竟如何打开的?” 徐青走至桌旁,拾起书中白条递给赵璃,赵璃细览上面的字眼,朝榻后一观,而后冲徐青道:“这雕纹木榻之后竟有开启石门的机关?”徐青应道:“没错,姑娘可愿随我进去瞧瞧?” 却见赵璃并未正瞧自身,而是提起桌上书本,翻页细细览去,便走至赵璃身旁道:“这是一本介述《止殇剑法》之书,并非甚么武林秘谱。” 赵璃细顾书中之语,瞧到“赵笙”二字,心下一紧,这赵笙乃是爹爹的至亲兄友,当年与爹爹一道随先帝平定北塞哈赤一族,立有无数战功,而后不知怎地销声匿迹。 据爹爹所述,赵伯伯罢官入乡,归隐山林,便再也不复现身,爹爹也曾寻过赵伯伯多载,皆一无所获,如今竟在此处见到赵伯伯的名讳,而且书中有言,赵伯伯写下了《止殇七剑》剑谱,实是怪异之至。 本为朝廷栋梁的赵伯伯,便连自己也不知其身在何处,如今却被写进了书中,此书又是何人所撰,为何会出现在叶迹闭关之所,由是更为怀疑叶迹与赵伯伯是否有甚么关联。 是否知晓赵伯伯归隐之地,倘若能让自身见一见自小敬仰的剑阳候,便是死在了此处,也算了却余愿。 正望书出神,却见眼前掌心滑过,转头见徐青正疑视于己,口中异道:“赵姑娘,你在思着甚么有趣之事,半晌听不见在下说话?”赵璃无视徐青之言,只问向徐青道:“这书本你是从何处而得?”徐青笑道:“这两本书一直在姑娘枕下存放,方才姑娘没瞧见么?”赵璃恍道:“没瞧到,看来本姑娘困倦之下,未及留意枕下之物。”转而又道:“你可识得书中撰写《止殇七剑》的剑阳候?”徐青道:“在下之前从未听闻过剑阳候,也是方才阅过书中所言,才略有所晓的,姑娘为何这般问,是不是识得此人?”赵璃道:“我也不知,因而才问向你,且不论这些,你方才要我随你进门去瞧瞧?”徐青道:“不错,姑娘可愿?” 赵璃留目石门,暗忖此间甚为蹊跷,便朝徐青道:“这门后的壹方天地该是叶迹闭关之处,这叶迹乃是一派掌门,又设有此等隐蔽石门,应当不愿让他人进去才对,何以会在书中留条,讲不定这门后会有甚么暗箭险关,少侠可莫要轻易上当。” 徐青觉赵璃之言甚为有理,便回踱几步,至木椅处坐下,赵璃复躺于榻,冲徐青又道:“本姑娘肚腹空空,少侠可否替我进到门内,若能寻到甚么吃食,再回来唤我进道,如此本姑娘定万分感念。”徐青嗔道:“姑娘此言何意?是要在下挡在你前当先进内,若是在下就此亡去,你便能循迹察觉到破绽,进而轻易入道,若是侥幸为姑娘寻来吃食,于姑娘而言,不动一丝气力,便能填饱肚皮喽?”赵璃笑道:“亏你还是一个习武的江湖人,难不成要我一个姑娘来为你探路么?” 徐青品赵璃之言,顿觉有理,心想赵茹虽持长枪,却也是一介女子,而自身初登叶云,自也不算江湖人,可随父亲习了些棍棒拳法,也算得上半个江湖人了,此番临危之下,自然要挺身而出。 由此默声不语,稍思之下,提步向洞门迈去。 赵璃本欲随口逗言打趣,怎知徐青竟真如自身所言赌气往门内走去,见徐青即要踏进石门之内,立时起榻喊道:“喂!你干甚么?”徐青回眸肃道:“姑娘不是让在下为你探路么?在下便如姑娘所愿,为姑娘探路寻食去。”言罢往前踱去,赵璃见状赶忙唤道:“不可不可!” 瞬即身子已掠到徐青之旁,扯住其粗布袖衫,徐青一怔转头朝赵璃看去,却见赵璃忿道:“你个呆子,本姑娘随口一说,你竟当了真?你若不幸死在了洞内,叫我如何应付后面的种种机关?”徐青道:“那姑娘究竟要怎样?”赵璃叹道:“你还是随我一道罢!反正待在此处不是饿死,便是被叶云派的弟子擒住处死,倒不如赌上一赌。”徐青道:“为何姑娘要这般执着,你我二人大可以出洞下山,也不至于徒亡此洞。” 赵璃暗想自身既已得晓赵伯伯的踪迹或会被叶迹知晓,又或是叶云山内的其他高人会有赵伯伯的讯息,若就此作弃离开,便再也没有机会寻见赵伯伯,见徐青有退悔之意,当也不能告知他自身有察迹之意,便凝向徐青道:“徐青少侠,你终究还是想出洞而走,也罢,人各有志,你若强行要走,我自也不愿拦你,你我相识一场,日后若能活着见着,本姑娘定与你对月饮盏,你便就此离去,不必顾我了。” 徐青一怔,兀自思度,那赵璃竟不惜冒性命之险,也不愿寻一条便捷之路,若就此离去,岂非是大丈夫的行径,爹娘之仇尚且未报,自身怎可贪生惧死,苟活于世,便立身笃定道:“赵姑娘,徐青随你一同前去。”赵璃紧道:“徐少侠,你不必为了顾全本姑娘,而逞一时之能。”徐青道:“姑娘放心,徐青绝非一时莽撞,而是再三熟思,姑娘且随我来。” 言罢朝石门走去,赵璃无奈,却快步赶上徐青,进而挡在其前,至门边探首窥望,见到洞内两侧均有未燃灯烛,便瞧徐青道:“徐少侠,洞内黑隆隆的,两侧却有两块白烛。” 徐青忍不住也探头观瞧,闻赵璃口中又道:“白烛边放有火折子,旁处吊有烛罩。”徐青细观过后,朝赵璃道:“若点燃白烛,再盖上烛罩,定可使洞内明透。” 赵璃点头会意,徐青便进洞点燃左侧烛芯,登时烛芯亮起,赵璃点燃右侧烛火,二人取罩盖好,洞内逐而灯火通明。 但内里烛光未尽之处仍是漆黑一片,不过却见到同样的两处白烛立于近处,二人便走至白烛旁复点烛芯,瞬即前处亮起,由此频繁点烛,约费一时,二人便绕洞走到深处,见眼前似有洞门轮廓,便急步往前,四下观瞧,上下摸索,撇到底部同之前一般的凸起石块。 赵璃一欣,蹲身推动石块,石门突向上推移,二人走进门内,却见到了进洞前的一般模样的物事,同等的木雕榻,同等摆放的桌椅长凳,同样花纹的杯盏茶壶,除了枕边没有之前徐青见过的两本书籍以外,便连前方木门的色调都与之前的一致。 二人互看一眼,暗思或是绕错了路,回至了初来之地,赵璃观门讲道:“不如进这木门里瞧瞧,是不是同之前一般见到一洞的伤药?” 徐青噗笑,与赵璃走到门边,打开木门,视野顿时开阔了好多,呈现在眼前的也不是药房,而是洞中厨屋。 洞内的摆设如厨屋一般,最显而易见的便是灶台与木橱,赵璃走近打开木橱,橱中每处格门内皆摆了几个瓷碗与瓷碟,还有几副木筷放于碗上。 关上橱门,赵璃又走至灶台,打开木盖,里面空无一物。 徐青走到洞内另一边的又一个洞门处,迈进去后却见到一排排书架,架上陈列着一些前朝古籍,唯有一处空架上摆有一本灰面书,封皮处写了“落殇神剑”四个大字。 徐青想到之前的《止殇剑法》,暗思定是讲些神剑的起缘,便不再理会,正打算翻些别的书瞧瞧,却听到洞外传来赵璃的传唤之声。 便忙着奔出洞外,只见一处菜园和一片片竹林,却没见到赵璃,随后赵璃之声又传了过来,徐青奔到菜园后头,见到一颗诺大的桃树,赵璃正向这边招手。 便快步迈到桃树旁,见赵璃口中含桃,手上拿着木棍正敲打桃树上的枝梢,又三五个果桃掉落下来。 徐青拾起桃果,忙送于嘴中乱嚼。 赵璃啃上几口果子,朝徐青讲道:“徐大哥,你先在此处打桃,我去屋内拿个木篮子过来。” 徐青口内含桃,点首会意,赵璃便徐徐攀下树来,直往洞内奔去。 徐青拾起木棍续自敲打桃枝,鲜红的果桃一溜烟纷落而下,然这木棍不甚长,够不着树顶的大桃,食不到最大的桃果,自是心有不甘,便将棍棒靠在树干上,抡了抡袖子,双手抱树向上爬去。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九章 雾来老者 方道徐青赵璃二人身藏密洞别天,赵璃去洞内提了木篮,徐青正爬树打桃。 爬至一半伸手去拿靠在树干上的木棍,却发觉够不着,这时见到赵茹站在下面望着自己,便向其疑道:“赵姑娘你瞅甚么?” 赵璃将木棍举起递给徐青道:“本姑娘瞅徐少侠爬树呢,敢问一句,徐少侠你可曾攀爬过桃树?” 徐青接过木棍回道:“来叶云之前,在下一向安家守分,每日提书研读,未曾攀过甚么桃树。”赵璃笑道:“原来如此,怨不得徐大哥手脚蠢笨,瞧你一身的树皮碎屑,待会可要去水里洗洗了。” 经赵璃之言,徐青瞧向身上灰衫,果见灰尘树絮,便用木棍敲了顶处的几个果子,双腿抱树滑落下来,赵璃扑笑。 徐青微眼瞧赵璃道:“有甚么好笑的,在下的衣衫好些日子没洗过了,今日弄脏了正好浸水洗洗。”赵璃趣道:“是是是,本姑娘多有不敬,还请徐少侠多多包涵。” 徐青瞧赵璃口中携笑,便知她佯自作歉,实则心中瞧不上如自身一般的文弱书生。 挥袖一笑,拿过木篮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桃果放入篮中,瞧着赵璃那忍俊不禁的神情,径直回到了洞中。 赵璃见徐青身影渐失,便跟于其后来至洞内,坐在石墩上瞧着放在石桌上的一篮子果桃。 见徐青又拿起一个果桃啃了起来,便歪首稍思,而后朝徐青道:“徐少侠,你打算何时洗衫?” 徐青口中嚼果,见赵璃催己,便冲其扬道:“我这就去。” 手中握桃,站身往外走去,赵璃随手拿过一桃,紧在徐青身后。 徐青出洞见赵璃也步了过来,转身朝赵璃道:“姑娘出来为何?”赵璃道:“你又不知哪有溪水河流,本姑娘便陪你一道去寻寻呗。”徐青道:“在下可不敢劳烦姑娘。”赵璃不耐烦着道:“费甚么话,随本姑娘过来。” 拉上徐青布襟便朝外走去,徐青无奈,自身翩翩君子,怎能同这名唤赵茹的姑娘计较,便只得任其摆布。 口中含桃跟身于后,二人行了数百步,眼前渐而现出一大片青茂竹林。 赵璃一时欣喜,便急着往前迈去,只因自身长于北都。 北都城内城外,皆无繁茂至此的竹林,果真南陆风色犹好,给人静谧清雅之感。 而徐青却不以为然,似这等林地自身早已见惯,因而面上并无甚么波澜。 却见赵璃颇有兴致,只得附声微笑。 二人行进在竹林之中,林中稍些翠竹似是被人折断了一番,皆半截立起,半截落地。 徐青正暗自窃疑,却听赵璃忽道:“你听见了没?”徐青异道:“听见了甚么?”赵璃道:“河水流淌之声,你没听到么?”徐青静心闻听,果然远处有溪水哗流之声,便回赵璃道:“我听见了。” 赵璃喜出望外,登时扯上徐青布衫拼力向前奔去,直至出了竹林瞧见一处瀑布挂于山壁,瀑下是一汪溪潭。 二人大欣,忙往前走去。 待至了潭边,赵璃伸出细嫩俏手放入水中,捧出一手水浇在自己脸上,顿觉湿爽。 似这等炎热烈夏,早欲下水洗洗身子,便欲解带宽衣。 一旁徐青瞧到,面上一怔,登时提声喊道:“赵姑娘....” 赵璃突地愣住,转身见徐青惊望着自身,立时手指悬空,双颊一红,朝徐青嗤道:“你看甚么看,本姑娘要沐浴,快些滚回去!” 徐青瞬即恼火,怒这姑娘竟这般无礼,忙背过身去快步走进竹林。 赵璃见徐青身影消逝,才自松懈解衣,下潭冲凉。 徐青一直往回走,回到洞中忆起赵茹的神情,眼里带笑, 又拾起桃果啃嚼起来,转念一思又觉不对。 这赵璃本是陪己寻溪洗衣,却背弃信诺,这般任性妄为,当真令人不快。 事已至此,便不再计较,闲来无事便又进了洞内览书。 万刀门张延生自败在叶云派叶迹手下,叶迹虽不杀之,然张延生全身脉络尽皆碎裂,回到辽阳基地后每日呕血不止,三五日之后便去世了,临故前将万家刀刀谱递于李斜,并将门主之位一并传之,口中露出几字:“为我报仇......” 之后便临了终。 李斜跪哭在地上,亲眼见着师父没了知觉,门中弟子号啕大泣,葬事办在门内,入土之时李斜跪在坟前,将张延生生平最爱的竹叶酒横洒于泥地中。 令众弟子退下,独自守在张延生坟前,漫天的黄纸片乱飞乱舞,李斜心有不甘,想起叶迹当日假仁假义地放师父一马。 却早已打碎了师父的脉骨,之所以这样做只是怕给江湖留下话柄罢了,由此将刀谱拿出,照着上面的刀法在张延生坟前挥刀解愤。 心中戾气大作,刀法也使得不成规法,乱挥乱砍了一时有余,累得一刀插进泥中,蹲在坟前望着坟前的石碑,连番喘气,思起自身刀力浅弱,不能为师尊报仇,目中含泪,心中无比苦楚。 忽地风声大作,落下的黄纸又飘动而起。 李斜站身环顾四方,暗觉怪奇,却听闻四方八面传来阵阵啸声,李斜站立不住,暗想此人内力深厚至此,提声朗道:“哪位前辈在此,何不现身一见?” 那声渐大,转而落息,接后又传来几句铜啰般刺耳怪声。 啸声渐而清晰,仿是在道:“若欲寻仇,竖日午后,雾来山见。” 李斜思起师尊生前便是去三十里开外的雾来山学艺归来,这位前辈想必是太师傅,立马跪下磕头道:“弟子李斜给太师傅请安,还请太师傅指点一二。” 浮在中的乱纸片已然掉落于地,风声已过,高人离去,李斜只好拿起短刀,兀自踱步回去,心中窃喜,若能得太师傅教导,大仇指日可报。 次日清晨,李斜理好衣襟,一把短刀背于身上,行走于大山之中,周身水雾飘零,仿若仙境,虫鸟花果,盎趣动人。 这远离尘嚣之地,却让李斜生起隐世之念,然家师尸骨未寒,自己不可留有它想,待学成下山,定叫叶迹老儿跪于师父坟前磕头,再一刀斩下其头颅祭于石碑之上,方可归隐山林,从此了无牵挂。 心中留事,转眼间已走到半山腰上,稍稍坐地一歇,面向群山,正待起身续自上山,忽听一嗦子的草叶碰撞之声,似是一迅动之物窜行。 李斜急步停住,左右细观,眼留远林,脚下一紧,一根青绿藤蔓缠住了自己的脚踝,顿时整个身子被拖在石地上,迅速往一处滑去。 李斜大惊失色,口中大声叫喊,可在这山里本就空无人烟,哪会有人来此相救,全身灰衣被地上荆棘石块尽数扯破,背上显出道道伤痕。 瞬时身旁经过一树,顺势提气一刀插进树根,藤蔓忽地一停,绷得紧直,李斜大声喘气,见那矮树渐渐松动。 乱急之下一手运足内力,向下撑去,随之整个身子猛然弹起,拔出短刀,此时藤蔓复又抽动,侧身向下微倒,手中短刀快劈下去,藤蔓被斩。 方逃过一劫,早已浑身酸痛,趴于草地闭眼息神,刚合上双目,忽听得脚步声缓缓逼来,忙睁眼欲起身防备,却见一青衣老者正俯瞧着自身。 登时惊得站起身来,拍下破衣上的泥尘,细观这人,而后躬身问道:“敢问前辈是何人?” 那老者抚起胡髯,一手顺搭在李斜肩上,温道:“我便是你要寻之人。”李斜恍悟,立时喜道:“徒孙拜见太师傅。” 复又躬下身来,正要跪下去,却被老者轻声拉住,老者微微点头,才待讲道:“你师傅败于叶迹之手,便是刀学之尊败于剑术之辈,老朽虽隐身于世,但不愿后世只论剑而弃刀,故而万刀门不可没落,我这一身刀法更不可没于尘世,你只当悉心熟习,不可如你师尊那般性野,未学半成便要下山。” 听老者一番话,李斜恍然顿悟,暗想师尊连这人的半分刀法都未学到,自己若能耐住性子,练得神刀,来日学有所成,定能报得一箭之仇,于是强自跪身拜道:“多谢太师傅教导,弟子定不辱师命,竭力求习。” 征得老者之意,李斜下山安置好门中弟子,将大小事务暂且交于黄齐及张延生之弟张延却打理,应老者嘱咐去铺子内打了一把长刀,收拾行装,去往雾来山学求刀术。 那老者本为前朝大内密探枯荣一刀后生,枯荣一刀当年助朝廷阻断来自武林高人的刺杀,凭借一身蚩尤刀法不容刺客进得宫苑一步,晚年退隐田园,与乡农女子结为夫妇,妻妇故后便住于这雾来山上,至今无人知晓。 枯荣一刀之子,便是这位无名老者,老者学得枯荣毕生刀力,却需遵照家父遗嘱,不可与江湖中人厮斗生事,更不可踏进北都半步。 然这绝世刀法不可就此失传,机缘之下遇得放牛娃张延生,便将刀法传于此人,但张延生悟性过低,性子急躁且目光短浅,只听得一知半解,将以长刀为主的蚩尤刀法百般曲解,创成以短刀为先的万家刀法。 如今张延生已逝,那老者心有不甘,便破例下山来到辽阳城镇之外,巧遇张延生入土,识得其弟子李斜,又见他耍了一套万家刀刀法,虽粗鄙不堪,但李斜悲痛欲绝,哪有心思专心练刀,却深得老者欢喜。 本欲与其当面畅谈,却觉不可曝露身迹,倘若被他人瞧见,必会招致祸患,于是飞到远处,口里使力,十里传音将李斜唤到雾来山上。 自此李斜住于雾来山里,潜心练刀,不问尘事。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十章 落殇神剑 叶云后山禁地之中,徐青待在洞内观书,书籍层次花样百般,徐青走马观花览了又览,乏然索味之时出了洞门向竹林张望,全身烦热,衣衫沾泥,正欲去那水里洗洗,可被那赵茹捷足先登,无奈只好回至洞内。 仰首望天,见慕色将至,心知须得烹饭煮菜填饱肚皮,便走至菜园口,挪开栅门,进入园子里摘了几颗白菜,又提剑削了玉米甘蔗,褪去杂叶,提起篮子去往竹林里,思着赵茹也该沐浴完罢且穿好衣衫了。 转念一思,万一没洗完,全身裸露在溪潭内,岂非大有冒犯,如此绝非君子行径,便停住履步,欲回身待赵茹回来,再进溪潭中洗菜,然转眼却瞧见远处行来一人,自是洗完身子的赵璃了。 见赵茹往这边赶来,徐青便急步往前走去,赵璃瞧到徐青身影,立时提手挥臂,徐青也举手回礼。 二人走到一块,赵璃朝徐青笑道:“原来谦谦公子徐少侠也会洗菜呢。”徐青道:“若不洗菜煮饭,难不成要靠食果桃充当晚膳么?”赵璃道:“徐少侠打算在此处过夜么?”徐青道:“赵姑娘何意?是要转进洞内,再出洞去见叶云掌门叶迹么?”赵璃道:“我只是随口说说,晚些再商议罢!眼下咱们快去洗菜。” 二人一道行往竹林,出了林口至溪潭边洗菜,途中赵璃谎称自己来自江湖上的玉笛帮,在那学得些许笛招。 上叶云山也为学些别派剑法,却遭叶云派弟子喝止,道叶云从不收女弟子,心内忿然,误打误撞着来到此地。 因赵璃步入江湖之后广结英豪,初次到访的便是玉笛帮,然玉笛帮尽是女流,又以笛为剑,赵璃在帮里待过一段时日,粗学了些笛艺与笛法。 却未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知徐青,只恐传于北城被父尊知晓,爹爹一旦得晓自身南下游历,必会遣护卫千里追寻,如此自己费尽心机南下学武,岂非万事成空。 徐青闻赵璃讲述玉笛帮之事,竟是听得津津有味,自小对一些书法文雅之事便是饶有兴味,对这本为吹奏宜性的竹笛,却会用来习武,还能凭借高超笛法自成一帮,由此兴致颇高。 便一路打听玉笛帮的趣事,赵璃也不拘谨,将自己所闻所见尽数说与徐青知悉。 二人有说有笑,终于回到洞中,烧饭煮菜,用过晚膳,徐青躺在雕木榻上,赵璃走至石洞内阅籍,然只是大致粗览,并未翻页细观。 只因出自将门,自幼舞枪弄棒,闲暇之际外出嬉玩,少有安家阅文,便无甚文采,也不喜读书。 上下顾看着摆在架框上的典籍,多为一些古籍文献,以及前朝文士所记述的历文,心想这叶迹一介江湖草莽,竟也有如此闲情雅致,收藏这么些古典名籍。 心中这般思忖,已拐过了好几处,当路过一处柜台时,撇到“落殇神剑”四字时,眸色一亮。 瞧这片片古书,这“落殇神剑”四字自是显得格格不入,莫不是甚么剑谱秘笈,赵璃愈思愈喜。 忙取来此书掀开封页,首行几字便是:“欲习此剑,需褪去一身内力。” 赵璃暗奇,自身所习乃是无半分内力的兵家武术,外加几招笛法,丹田之中几无内气。 定能习练此神剑谱法的,便欲同徐青一同分享。 于是大声唤喊徐青,可唤了半晌也不见回音,心下生疑,便出了石洞往木门处走来,进门至木雕榻前,却见徐青正躺身于榻安睡。 登时生恼,本欲不愿打搅,可新得神谱,心中窃奋难当,便扯了扯徐青被褥道:“徐少侠,快醒醒!醒醒!” 徐青身置梦境,正与爹娘到山上摘野果,口含果块,目游书皮,抬头却见一张熟识的面孔,映在漫天青云之中,嘴里好似咕嘟着甚么。 正欲告知爹娘,却见爹娘双双奔到崖边坠落下去,心下大骇,口中唤爹唤娘,追至悬崖,跟着跌进万丈深渊,一身冷汗冒上额头,转身已醒。 见赵璃正凑近凝向自己,猛然记起她就是梦内的那张面孔,慌得个抱被缩成一团。 赵璃奇道:“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徐青回过神来,忆起爹娘已不在人世,自己却被困在这禁地之中,随时会有性命之忧,未报大仇却身入危境。 又抱紧了些被褥,见赵璃关切之色,立时避目而过,暗自神伤,低首身形微抖,脑海中全是爹娘生前的画面,直欲夺泪而出,却强自忍住。 忽身子一震,见赵璃扯褥温道:“你若是有甚么心事可道与我听。” 稍垂脑首,朝赵璃望去,突地挪开被褥,赵璃一怔,顺势站到一边,徐青着衣,视赵璃道:“方才梦见了一些旧事,不必在意,赵姑娘有何事?” 赵璃见徐青不肯吐露心声,也不好追问,但见他大梦初醒,又心神不佳,暗想不便搅扰,只摆手道:“也没甚么大事,只是方才发觉了一本剑谱,一时性急,又不愿独自偷学,恐日后徐少侠有所芥蒂,便欲唤你一道观谱,扰了少侠,实在过意不去,你便续自休息罢,赵茹这就出去。” 徐青暗想这剑谱应是之前自己瞧过的那本,却并未细看,思来当不会有所新觉,可也不好回绝赵璃,便附道:“无妨,闲来无事,况且我已醒来,自是也不会轻易睡着,便只当阅书,随姑娘一同瞧瞧罢。” 赵璃心下一异,暗思凡习武之人,若闻知有甚么武林秘谱,定会喜不自胜,可瞧这人面上竟无一丝波澜,正感怪异,却见徐青道:“姑娘在思些甚么?”赵璃道:“没想甚么?你瞧。” 言罢将放于木桌的《落殇神剑》剑谱取来递给徐青。 徐青接书走至桌前坐下,赵璃坐于其旁,二人掀页细读。 书中所言,需散尽功力才可习学此剑,徐青随父学过几年家传武学,内力微乎甚微,如此一来二人因无需褪去功力,便可练此神剑。 徐青读字神速,一页看完见赵璃依旧目留书上,只得向它处望去,静待赵璃读完,才可续读后谱,赵璃离书稍近,却像览天文一般吃不透,便欲向徐青请教,可转首却见徐青目留它处,一时生疑道:“咦?你为何不读?”徐青回眼浅笑道:“我早已看完,瞧你读得这么慢,便知你打小便没怎么读过文章。”赵璃忿道:“怎么,读书人了不起啊,本姑娘就不爱读书了,怎么的?你既读得这般快,倒不如一字一句读于我听。” 言罢将书递给徐青,徐青无奈,虽觉赵璃无理取闹,却也无言反驳,只好照书讲解,而赵璃愈发烦躁,只觉徐青所言直如天文,而自身由满面惑疑到困倦不堪,便走至榻上睡了。 而徐青似是未及察觉,兀自默起书来,脑海中剑云涌动,嗜狂之心大盛,此等精妙绝伦的剑局,只不知是否当真实现。 然徐青早已暗下决心,定要习得神剑,保住性命为家父家母报仇雪恨,一夜未睡。 转眼已是清晨,徐青双眼发涨,终于将厚厚一本剑谱尽数默完,即便将这剑谱烧尽,剑谱里的招式也不易忘却。 见赵璃仍未醒来,便轻推木门,出门闭拢,再走至水沟前自行漱洗,拾勺煮饭饭,炖些青菇汤,清炒几样小菜,只待赵璃醒转。 未久,赵璃推开木门,见徐青趴于石桌上安睡,见到灶上的小菜,还有炉子上放着的石锅,掀开盖子,正是一锅子的青菇汤,便拿起灶上的小勺,轻轻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饮了下去,立感鲜美异常。 青菇香味立时传遍整个山洞,徐青缓缓睁眼,见赵璃正饮汤,便咳嗽一声,赵璃回过身一惊,随之盈笑,舀了一碗递给徐青,口中温道:“徐大哥辛苦啦,补补身子。” 徐青接过木碗饮汤,与赵璃用起早饭,饭间赵璃问及剑谱读得如何,徐青心悦,言自身已大有领悟,可随时讲与赵璃听。 赵璃忙用过早饭,未等徐青用完便扯着徐青布袖赶往竹林之中,因赵璃无剑,徐青便砍了两根细竹削短,一人一根,练将起这谱里的剑招,徐青虽将剑谱牢记于心,然使起里面的剑法时却半晌找不着调。 赵茹虽未记得几页剑谱,但使起竹子倒有声有色的,只因自己是外家功夫的行手,自小便是与人时常切磋,对于习剑的基本功倒是比徐青熟知。 徐青暗恼彻夜细读的剑法竟一招也使不出来,复思起剑谱开页几字便是欲练此剑需褪去内功,其意便是落殇神剑注重外家剑术的塑造。 自身本就无半分剑招功底,又怎能学有所成,坐于满地的竹叶之上,竟半点提不起劲头。 赵璃越习越有起色,周身竹叶飘零,竹尖划动于竹叶间,剑气四流,此剑虽不需使剑者的半分内力,却能自凭竹身周围的气风滚动竹流。 徐青眼望着赵茹婉美身姿,又潇洒自如地挥竹使力,心中好不羡慕,自身悟性虽高,然基本功过于薄弱,根本无从下手。 赵璃练了一会儿,见徐青未在练剑,蜷缩在竹子一旁暗自发愁,好生奇怪地跑过去问道:“徐少侠怎生在此处?” 徐青叹息站起身来微走几步讲道:“我剑术不行,即使大有领悟,也无从练来。” 赵璃会意,默默点头,走到徐青身前复道:“既然如此我便将家学剑招传于你,这样你有了使剑的功力,定有成效。” 徐青惊奋,双手硬搭在赵茹双肩之上说着:“当真如此?多谢赵姑娘。” 赵璃笑颜逐开,忙挥手避谢。 接着便将在京城时常与爹爹切磋的家传剑法一招一式丝毫不落传于徐青。 徐青本为一介书生,习起剑来笨手笨脚,赵璃几次差点被气得说不出话,暗自摆头踱走,越发拿徐青无一丝法子。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十一章 玉笛之风 江东立水湖边,自浅水帮帮主黄楠生将重剑赐予弟子付真之后,付真回乡与家人辞别,浅水帮一众弟子却丝毫不知详情,付真孤身一人,将重剑用白布紧紧包起,背在身上,绕过立水湖向南部进发,路经几处村庄,小镇,便拿出些许盘缠,保自己吃住不愁。 这几日付真已走到皖南地界,映入眼帘的是一座高耸入云的玉笛山,玉笛山里玉笛帮乃是江湖中的一文雅之帮,创派始祖本是一无名山的高人,因与一艺女相识而后立帮。 晋时皇城一群玉苑卖唱女子,名叫黄芷,此女百般乐器精知,后之群玉苑被封,孤自一人离开皇城回返家乡,路过一无名山脉之处,为周山景致所动,自身又甚是心冷,于是取出包裹里的玉笛吹弹一曲。 此曲延绵群山,回荡不绝,远在山顶之处一名为陆芸的女子听得此曲,甚是感动,于是下山找到黄芷,二人畅聊三日,心心相惜,黄芷下定决心不再回乡。 愿在山中孤老终生,陆芸身怀绝世内功,又每日向黄芷寻教笛音之法,将自身内力混于玉笛曲中,呕心沥血,创出绝世神功,玉笛魂法,黄芷笛艺高深,却患有咳疾,三年未至便已过身。 陆芸伤心欲绝,将黄芷九十八般笛曲融为九十八式笛魂,开宗立派,将此山起名为玉笛山,开创玉笛帮,要求上山学艺之人须为女子,且笛艺不俗。 久而久之,此山周围城镇山村玉笛之风四起,至今仍旧名望在外,一路上付真耳畔时常响起动人之曲,越发敬佩此玉笛帮,来到玉笛镇中,付真随意寻了一处客栈落脚,踏入客栈前门,便瞧见一处丝帘,帘里响起当地有名的逍生曲,好自逍遥自在。 付真坐于一旁细细抿味,一位花甲老人端来热酒饭菜,付真点头道谢,拿起木筷夹起菜来嚼在嘴里,目光停于帘上。 正好奇这帘里吹笛之人是何许人也,门外传来轻盈步声,付真回头瞧去,只见几位白衣布衫女子持笛走了进来,想来便是那玉笛帮的弟子了。 几位女子围到付真右侧木桌边坐了下去,纷纷望向帘子,老人慢步过来问起需甚么饭菜。 一位女子摆手示意不需,老人退下,旁侧几位客人瞧向这里,这里一带女子尽数学笛,欲入帮学艺,故而女子稀少,像这等几位女子同时出现,却是一道动人风景。 付真时不时瞅过去瞄上几眼,在浅水帮时就暗羡玉笛帮的风雅,今日得见真容,心里好不欣喜。 可这几位女子一直盯着帘子,却不知是何缘故,稍时笛音骤停,周旁客官纷纷称奇,帘子忽徐徐升起。 付真一时滞住,不知发生了何事,帘里现出一鹅黄衣衫女子,此女名叫陆云栖,面上挂着衫布,难以得见真容。 陆云栖放下悬在嘴边的玉笛,衫布微微动起,俏声讲出:“师姐,为何你要苦苦相逼?” 围坐着的其中一名女子站起身来,唤作林旭,迎面讲道:“师妹,师父只不过是想让你去叶云山求些剑法,为何你这般不高兴?” 陆云栖轻走下来,靠近那几名女子,口里哧道:“玉笛帮这些弟子,师父却偏偏唤我前去,那叶云山不过近日威名四起,为何要这般奉承。” 林旭身旁的另一位弟子小声说道:“云栖师姐,有话咱们回帮里说,这里耳目众多,不便说话。” 陆云栖大笑几声:“我不知众位师姐师妹是如何寻到此处的,但我绝不会回去,各位死心罢。” 林旭提笛指向陆云栖,其他几位弟子纷纷立身持笛,林旭提嗓令道:“师父早有吩咐,况且拜贴已送往叶云山,今日你必须随我回去。” 客人们略感不妙,皆丢下铜钱跑出门去,老人躲在一旁静观。 付真心想这定是要打起来了,若如他人一般奔逃,定无法亲见玉笛帮玄妙笛法,这等机会可不容错过,随众人奔到门外,却躲在门边偷看。 陆云栖提起玉笛,忿声对道:“事到如今,我绝不屈从。” 林旭及几位玉笛帮弟子持笛打了过来,陆云栖翻身躲过,又一笛挥开,笛气扫过,众位皆飞起避开,随后拿笛刺向陆云栖,陆云栖挥笛挡过其中一位弟子,接着侧身一笛打在另一弟子肩上,那名弟子大叫,林旭敲笛打来。 陆云栖笛子被敲,只觉手中受力,玉笛差些被打落,忙收笛回身,却被几名弟子困于正中,无奈之下拿笛放于嘴边。 林旭眼见不妙,嗤令道:“大家快捂上耳朵。” 顿时悲乐响起,众人脸色大变,眉头紧皱,接着头昏眼花,好生痛苦,付真在门外也是头晕脑胀,不明所以。 待众人稍觉舒畅,却不见陆云栖半分人影,林旭怒火中烧,当场一笛砸开木椅,口里大骂:“师父为何如此偏心,将笛魂传于这等败类,至今闹成这样?” 付真离开客栈一路上神思游走,这玉笛帮的笛音果真名不虚传,那陆云栖想必也是被指派去叶云山求学的。 找寻另一家客栈,就此歇下,被店小二领到二楼,坐于木凳,歪头便见到那陆云栖就在旁边,付真暗觉怎生如此巧合。 走哪都能碰见玉笛帮之人,这陆云栖正在小口饮酒,脸色愁苦,付真正瞧之奇怪,陆云栖忽回过身来望向付真。 付真赶紧避开视线,略微低下头摆出一副神思的模样。 陆云栖嘴角上扬,开口说起:“少侠莫不是一直跟我到此?” 付真一时怔住,心道这姑娘莫不是在和自己讲话?竟不知该回些什么。 陆云栖站起身来,拿着一壶酒,踉跄着走到付真那桌迎面坐下,盯着付真说道:“怎么?被我说中了?” 付真抬起头来,抱拳行礼:“久闻玉笛帮名震江湖,今日见姑娘一身英气,当不负威名。” 陆云栖气从中来一手拍在桌上:“你人长的还行,怎生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嫌今日我玉笛帮还不够丢人么?” 付真忙摆手道歉:“抱歉抱歉,我无意为之,姑娘可不要放在心上,来此客栈只是凑巧而已。” 陆云栖转了转眼珠子,指着付真说道:“那是我冤枉你了呗,我没有识人之能了呗?” 付真暗自叫苦,闭言不语,心想这陆云栖好不难缠,还是快快离开为好,于是站起身来躬身说道:“若有冒犯姑娘的地方,请姑娘多加包容,在下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于是拿起布剑准备离去,却被陆云栖一手拉住,凑在耳畔小声说道:“你若现在就走,我便大喊你非礼于我,你一个外地人,别人不会相信你的,嘻嘻。” 付真转头盯着陆云栖,眼神异样,暗觉这人好生不知廉耻,怎可拿这事开玩笑,见这姑娘半醉的样子,讲不定还真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 复又坐了回去,将布剑重放于桌上,陆云栖笑道:“这便对了嘛,小二!” 店小二听到立马奔了过来问道:“客官有何吩咐?”陆云栖指着酒壶说道:“给我和这位公子上几壶好酒。” 付真忙说不可,见陆云栖盯着自己,忽想起刚刚对自己所言之事,无奈闭口,小二会意,应陆云栖吩咐去拿了几壶好酒上得桌来。 陆云栖给付真斟酒,付真生着闷气,半晌不说话,陆云栖指着酒杯令道:“喝了它。” 付真只好拿起杯盏细抿一口,陆云栖见之大笑:“你还真是外地人,饮酒哪有这般饮的,劝你最好配合些。” 付真拗不过,只好多饮了些,放下杯盏说道:“姑娘到底要怎样,在下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怎可这般与我过不去?” 说罢将头摆到一边不再看向陆云栖,陆云栖见付真的生气模样,却是异常欢喜,想着反正师父也不疼自己,欲将自己送到叶云山那种地方。 眼下正觉无事,不如耍这呆子玩玩也可,于是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道:“我师父自小便瞧不上我,我的师姐师妹也是对我百般欺辱,如今我实在忍受不住,才逃下山来。” 一阵抽泣,眼泪哗哗直流,付真转过头来瞧着陆云栖,陆云栖见他望着自己,浑身颤抖,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楼下客人听到哭声,尽皆站起身来向楼上张望,付真见之有些不知所措,便小心拍了拍陆云栖道:“陆姑娘,别哭了,给人瞧见了不好。” 陆云栖哭声稍歇,又诉说起来:“若不是我偷学了帮里的秘笈,练得笛曲,怕是早被师姐妹们抓到山上,再也活不成了。” 付真不知这陆云栖说得是真是假,小心问道:“那今日为何不见你的师姐提起偷学一事?” 陆云栖眼眸流转,背过身去,眼珠子翻了翻,复又编道:“那还不是怕给别人瞧见,丢了玉笛帮的脸面,少侠还是快走罢,免得小女子连累了少侠。” 付真生了怜悯之心,忙说道:“姑娘这般我若弃之,实非江湖做派。” 陆云栖捂嘴偷笑,复又酝酿一下情绪,转过头来将头侧落在木桌上,用手摸了摸眼泪,冲着付真轻声讲道:“你我未曾相识,今日也算有缘,我叫陆云栖,少侠唤为何名?”付真应道:“在下付真,本是江东浅水人士,欲往叶云山学剑。” 陆云栖直起身子,脸色忽变,又顿了顿,讲道:“付大哥为何要去叶云山,那里有甚么好?”付真小饮一盏回道:“叶云派剑法高深,这些年万刀门称霸武林,叶云派以一己之力将其击败,也算伸张正义,我此去只为求学剑术。” 陆云栖拿起酒盏猛饮一口,心道这叶云山是不是下一个万刀门还难说,况且这叶迹狂妄至极,竟将自己称为真人,这真人乃是上古时期修真之人才有资格唤之。 此等狂妄之徒将来只会成为武林败类,可不便当面讲出,只饮着小酒,吃着小菜。 付真见陆云栖无意交谈,便续饮小酒,之后见天色已晚,楼下客人尽数散去,自己奔走一日,该去往屋中休憩,拿起酒壶斟满一杯送于陆云栖处说道:“姑娘慢用,我不便叨扰,就此回屋了。” 陆云栖见付真欲走,独自拿起杯盏饮完,忽想起一事问道:“付大哥留步,我有一事要向你打听。”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十二章 共赴叶云 付真正拿起重剑,见陆云栖挽留,便回道:“姑娘请说。”陆云栖放下杯盏,嚼完小菜讲道:“付大哥可曾听闻一姓赵的女子?” 付真手扶下颌,摇了摇脑袋道:“未曾,姑娘为何这样问?”陆云栖大失所望,复叹了一声:“诶,这女子名为赵茹,她性格直率,与我甚是投缘,在帮里带过一段时日,也学过一些笛法,只是不论我怎样劝说,她都不愿入帮,如今离我而去,却不知去了何处?”付真摆了摆脑袋说道:“那姑娘为何问我?” 陆云栖手拿杯盏敬向付真,付真附和,也拿起酒杯与她对碰,稍抿一口,陆云栖手提杯盏漫心说道:“赵茹谈起她曾在江东一带游玩过一段时日,我便想在付大哥你这碰碰运气,诶...” 付真见陆云栖对朋友这般真性情,倒有些钦佩此女,拿起杯盏复敬了她一杯。 陆云栖讲起赵茹来到玉笛帮后的一些趣事,二人曾一同去山间捉鸟,去河里捕鱼,去镇上采办,还笑赵茹笨拙,学个笛子十天也学不会,舞动笛子耍起笛招倒是稳中带稳。 付真悉心听着陆云栖的醉酒之声,自己也有些醉了,陆云栖问付真作何营生,付真便说自己是浅水帮弟子,平日靠搬运货物为生,喜爱去湖里练功。 陆云栖奇心大起,扯着付真的布衣,问他是怎样在湖里练功的,付真说起他都是在水中打拳挥掌,还憋在水里练气。 陆云栖一脸艳羡,要付真答应自己今后定要带自己去立水湖玩,付真没法子只好答应,想到自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家乡。 便叹着粗气,与陆云栖饮酒至深夜,二人直趴在桌上睡着,直到次日清晨,小二将二人唤醒,陆云栖耷拉着脑袋,昏昏沉沉的,见付真掏出银两正要付于小二。 忙回过神来拉住付真讲道:“付大哥是客人,千里迢迢来到此地,怎可慢待,快别破费,赶紧坐下来喝口热茶。” 付真被推到木凳边坐下,陆云栖喊道:“你个死小二也不长长眼,怎好意思收付大哥的银两,这般没眼力劲儿,下次踢了你这破客栈,还不给付大哥沏壶热茶?” 小二连声道歉,一溜烟去烧茶了。 付真受宠若惊,不知该说什么,陆云栖甚喜,不时,小二端来热茶,二人饮过热茶后,付真谢过陆云栖,正待离去。 陆云栖忙止住去路,让付真在这稍坐一会,自己出去办点事,待会有事情和付真说,付真只好续饮热茶。 未久,付真听见陆云栖大声呼唤,便背剑出了客栈,却见陆云栖正牵着一匹黑马朝付真摆手,另一匹黑马由一客商领着。 付真恍悟,万分感激,自己跋山涉水来此贵地,若能有匹好马代步,那便是锦上添花,于是大谢陆云栖。 只奇怪为何牵来两匹马,便问起陆云栖,陆云栖将缰绳绑于木桩回道:“自然是同付大哥一同去往叶云山喽。” 付真惊住问道:“姑娘不是不愿去那叶云山么?” 陆云栖心想师父逼着自己去那叶云山,如今自己离帮出走,却是去了叶云山,先让她们着急一阵子,反正无事,与付真去那瞧瞧也好,于是回道:“付大哥去哪我就去哪,嘿嘿。” 付真怔住,心中极是欢喜,路上若有佳人相伴,未必不是一件快事。 二人收拾行装,快马加鞭,续往叶云山进发。 叶云山大殿之外,一群白衣弟子正步调一致,挥舞手中长剑,耍起止伤七剑第一式前五招,止伤七剑共有七式,每式细分为十七招,共计一百一十九招剑招,大部分弟子只练到第一式前十招,后面再也练不得。 只因止伤七剑招招相扣,每一招都必须练至一定境界,方可学至后招,小秋也如众弟子一般勤苦练剑,只每当瞧到郑开身影,便心不在焉。 郑开督巡众弟子,见小秋时不时瞄向自己,剑法疏松,便轻步走到小秋身边,暗自帮小秋摆好姿势,小秋脸里泛红,再不敢疏漏,使出浑身解数专心练剑,几位弟子看在眼里,皆默声不语。 半柱香后,郑开伸手示意众弟子停下,让众弟子自行寻人对练,众人寻到对手,纷纷对剑,一时剑气横流,场面壮观。 小秋见众人打得起劲,快步走到郑开身侧说道:“大师兄,不如你陪我练剑如何?”郑开笑道:“只怕师妹学艺不精,接不住我的剑招。”小秋嗔道:“大师兄过于自夸了吧,来,领教师兄高招。” 说罢将郑开牵往远处,迈开步子,手中持剑,郑开拔出长剑对上。 立时小秋剑指前方,冲向郑开,郑开面色平静,心如止水,小秋瞧之更是气忿,捏紧剑柄,一剑刺开。 郑开挥剑挡之,步子小迈,挡在小秋剑上的长剑,回转剑身,转守为攻,小秋惊住,立时收剑,第一招便已吃了大亏,只怪自己过于心急,过度使力。 收剑过后,小秋横剑挥扫,郑开侧身,长剑加持,小秋一剑扑空,顺势剑身下落,郑开浅笑,翻身一剑砸下,小秋剑尖置地,动弹不得,心中气恼,运开剑力,强自挥剑,郑开收剑回身,立身周稳。 小秋又一剑挥空,郑开讲道:“师妹为何运力,咋俩不是只比剑招的么?” 小秋未理,续自刺剑过来,郑开剑气涌动一剑对刺,两把剑刺于一处,瞬间弹开,小秋被剑气震到,摔倒在地。 郑开眼见不妙,当是运力过深,于是奔到小秋身边,扶起小秋,小秋推走郑开,独自站身,口里嚷着:“再来!” 旋剑扫起,郑开横剑挡过,身子翻开,小秋趁势一剑斜刺,郑开又是侧身避过,小秋斜扫剑身,郑开斜剑格之,身子飞远,小秋脚离地面,飞身俯刺,郑开转身反手挥剑,小秋运剑斜挡。 二人有来有回,叶迹立于殿门观之,脸上杂味五陈,复又迈步回殿。 拆了几十招,小秋终究抵不过,自甘认输,郑开抱拳称礼。 小秋暗自走开,自回后山,众弟子皆练剑完毕,收剑回鞘,巡山弟子自去接替山中弟子,传话弟子分布各处,守卫弟子也皆分散开来,守住各个要道,掌事弟子去往归书阁领各帮派呈送而来的拜贴。 郑开置于大殿之上,手中拿有掌事弟子递来的帖子,一一呈于叶迹览看。 叶迹一一看过,将帖子由郑开还于掌事弟子,稍稍沉思,起身讲道。 “此次乃我叶云派第一拨收取弟子,你等须把好关口,不可错漏学剑奇才,也不可错收不定之子。” 郑开与掌事弟子王元齐声回应:“弟子定牢记掌门吩咐。”王元离开大殿,郑开说道:“师尊,前日我派去万刀门的弟子已回山,万刀门中并无唤徐青的弟子,这徐青难不成真不是万刀门的弟子?”叶迹摆弄着袖口说道:“若无法寻得徐青踪迹,便罢了吧!如今各帮派皆派弟子来我叶云山学剑,此些弟子虽入我山,然居心如何,实在难知,你要细心留察,不可大意。” 郑开忙道:“这个弟子自然知晓,虽不能失了江湖颜面,但他帮弟子入我叶云,实在冒险,师尊还需三思啊。” 叶迹沉吟稍久,复讲道:“他派弟子入我叶云山,若能妥善处之,便可尽收江湖人心,此举看似凶险,实则明智。”郑开行礼道:“师尊既已明志,弟子便提早恭祝师尊妙计大成。” 叶迹浅笑,瞧向郑开道:“今后叶云大业,还需你多多帮持。”郑开躬身下跪着道:“弟子定不负所托!” 小秋置于自家后院之中,好生无趣,想来师兄剑术超凡,之前十几招一直相让,自己几时才能赶上师兄,坐于花亭,摆弄花草,抿饮清茶,好自颓废。 远处叶迹正朝此地悄然走来,小秋瞧到,摆好身姿,抹去嘴角淡淡茶沫,挥手招之。 叶迹上得花亭,小秋挪来长椅,大声问候:“爹爹,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叶迹笑意浅生,坐于椅上,小秋倒杯清茶,呈于叶迹,叶迹接过微抿,放杯于桌上,正对小秋说道:“秋儿今日剑术大有长进,我心甚慰。” 小秋笑了开来:“爹爹今日都瞧见了?可我还是败于师兄。”叶迹摸了摸小秋额头道:“习剑之人怎可急进,你待来日定可学有所成。”小秋大喜,扑到叶迹怀中道:“有爹爹这句话,小秋定要为爹爹争气。” 叶迹慈眉善目,笑意横生,抚摸小秋长发,口里带声:“你有此心,爹爹已然满足,眼下有一事,不知可有兴趣?”小秋立起身子说道:“有的有的,爹爹请讲。” 叶迹肃然讲道:“此次择选弟子尤为重要,爹爹希望你去各处弟子挑取剑术尚可的弟子,助于考核剑力!” 小秋会晤,铿锵答道:“爹地放心,女儿定会办好差事。” 叶迹一时高兴,复将小秋揽入怀中。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十三章 略有小成 叶云后山,转眼之间已然五日了,徐青每日清晨早起习剑,练至晌午稍许歇息,自行吃了几个果桃,下午接着习剑。 赵璃自学落殇神剑,几日以来略小有成,徐青停剑,赵璃耍起落殇神剑第一式,乃为落雨成风,身影如幻,步伐凌乱,徐青眼里犯晕,不知赵璃身在何处。 赵璃身姿浮动,落竹无声,好自飘逸神流,这正是徐青五日前所悟剑招,一时欣喜,又转喜为忧,当续练赵璃所传剑法。 徐青虽初学稍慢,赵璃却不喜不恼,依旧悉心教导,复过七日,徐青终究摸清套门,再见赵璃摆动剑姿,一招一式竟清澈透明,将此事说与赵璃。 赵璃惊住,力劝徐青现下修习落殇神剑,徐青听之,摆起竹棍,竟如行云流水,百般清透,竹影四起,三日来日夜习竹,已练至落殇神剑第二式冰魄凝霜,横扫竹棍,竹影千支,片阔内气竹压至,竹林摇动,落叶横飘。 徐青大喜,将竹棍插于泥土,周身风动叶扬,啸声四起,此时徐青大悟,此番下去自身神功定能大成。 赵璃替徐青高兴,赏了徐青两个果桃,徐青大口嚼去,眼里带笑,赵璃嗔道:“这下徐大哥可超过我喽!”徐青大笑道:“看你以后再说我拙笨。”赵璃翻脸撅嘴道:“我几时笑你拙笨了?” 徐青拔起竹棍,双手叉腰着道:“你嘴上不说,心里定是说了千百遍了。” 赵璃一步迈起忿道:“你这可是赖皮,竟对为师不敬,信不信为师教训你。” 徐青噗呲一笑:“我几时成你徒儿了?”赵璃忙道:“少来废话,看招!” 一竹刺开,徐青一怔,立时飘身退走,赵璃加快步伐,一竹落下,徐青转身飞起,赵璃暗惊徐青才练一日不到,竟有如此轻力,于是运气逸走,竹气已至徐青身前。 徐青不敢小视,双腿蹬开青竹,迎面直击,顿时破空气走,竹叶翻动,二人均被震开,不分伯仲。 赵璃好自不服,复提竹打来,身形异步,徐青观之,立时微步引走,赵璃快闪到徐青侧面,一竹挥开,徐青低身避开,手中竹棍抖动,竟自离徐青手心,霎时徐青影至赵璃身后。 赵璃忽觉不妙,俏身前倾,徐青劈竹挥空,正自奇怪,却见赵璃双腿反瞪,一时不妨身中两脚,摔落至地,捧腹叫苦。 赵璃落地,大步走向徐青,口里大笑道:“哈,你这蠢徒儿,还敢暗算为师,只怕你竹篮打水喽!” 徐青急着站起身来,腹中仍是疼痛,气从口出:“你耍赖,明明只比剑法的,你竟使起了腿法,耍赖!耍赖!耍赖!”赵璃忍住不笑,开口回道:“什么比试剑法?我甚么时候说要比剑法了?你小子刚学竹剑,就敢这样猖狂,现下知道人外有人了罢。” 徐青说不过赵璃,只好哼了一声,便往竹林走去,自行练剑了。 赵璃虽说取胜,然只因自己打小习武,这几日将所学神剑与家传武学加以磨合,才胜过徐青。 自是知晓过几日便已打不过徐青,不过她也不气恼,这些时日已然摸透了徐青的性情,暗暗替他高兴。 徐青置于竹地,舞动竹棍,修起落殇神剑第三式飞瀑直流,可这一式异常难练,不论徐青如何使力,偏偏挥不出来。 赵璃置于一旁细瞧,稍后自习神剑,徐青百般苦思,竟无半点成效,坐落于地,凝神细思,转至愁苦烦忧,终将竹棍扔开,兀自躺下闭眼,映入梦乡。 赵璃练得烦累,抛竹落地,见徐青睡落于竹叶之中,轻声走到徐青身旁,躺下合眼养神,竟也自行睡着。 后山隐蔽处一木屋,四面围水,湖畔荷叶游摆,檐角半竹中清水下流,水至青木,作起声声轻响,湖边木桥立有一人,正是叶迹,叶迹眼眺远处,忽稍稍回身,双臂微伸,脚至屋檐。 轻步走于屋顶,眸光留于一小山青洞,着洞上二字:“禁地。” 眼角微动,叶迹略微思索,侧瞧云空,复落回檐下,挺身走进屋里。 未久天雷阵阵,风声大作,雨点倾下。 禁地另一头,徐青正与赵璃同睡于竹叶草地,雷声大作,徐青惊醒,见赵璃躺于一边,起身摇动赵璃,大声喊道:“赵姑娘,快醒醒!” 赵璃醒转,见天雷阵雨,吓得与徐青一同奔回洞中,二人浑身湿透。 徐青将外衣脱下,放于竹竿上,又搬运木头堆积起来生火取暖,赵璃也脱下外衣晾于竹竿,又从包裹里取出另一件浅红衣衫披于肩上。 外面骤雨纷纷,徐青稍歇一处,起身做饭,赵璃一旁瞧看,心中窃喜,许多时日以来,日夜奔波,在这仿若世外之地,竟能如此闲适。 反观徐青,待人细致入微,行止于礼,好自君子风范,如今一日之功竟学有所成,来日出山倒也不用惧怕叶云派之辈。 用过晚饭之后,赵璃歇于木雕榻上,徐青点起蜡烛,去往洞墙之内,直往来时那间房里,抱头苦思,始终不得练剑法门。 兀自睡了过去,夜里梦醒时分,徐青骤然想到,落殇神剑第三式飞瀑直流好似将内力运转在外,由内力操控剑身,剑身破空飞动,如此可算神剑大成。 现下自身无半分内力,只靠舞剑方可自产剑流,而此式当以力驱剑,可剑谱首页便说体内不可留半分内力,如此岂不自相错盾。 徐青好自无奈,只好复躺于榻,至次日清晨,起榻着衣,忽觉异样,门外竟传来敲门声,断断续续,却越发清晰。 浑身僵住,徐青冷汗直流,断定门外绝不是赵茹,那便只能是自身最惧之人了。 手心冒汗,嘴口哆嗦,却见木门轻轻打开,徐徐现出一人,此人正是叶迹。 徐青两眼发圆,身形微抖,不及反应便提起身旁长剑指向叶迹。 叶迹一语不发,却观之入微,双目上下细细打量,徐青破声而出:“叶掌门,实在抱歉进了你的闭关之所,晚辈实属无奈。” 叶迹漫步踱走,侧对徐青,竟还是一言不发。 徐青暗想这等机密之地被人闯入,这老家伙竟无动于衷,好生让人捉摸不透。 叶迹忽然张嘴道:“既然抱歉,为何提剑?” 徐青细细盘算,不论这几日自己练得如何神剑,想必都不是这老家伙的对手,若使出剑法,让他瞧到自己剑谱已被偷学。 怕是怒上加怒,想来是活不长久了,可也不能任人宰割,于是长剑依然挺着。 突听见石门内传来玲珑俏声,正是赵璃在唤喊。 叶迹稍转身子,正对徐青,眼里带笑,口中讲道:“莫非是藏了女娃在洞中?” 徐青正要开口,突眼前一身影流过,却半字讲不出来,然颈上停留一手指,正是叶迹点住徐青哑穴。 叶迹轻步走入门里,徐青眉头大皱,心道:“不好!这老家伙不会要杀人灭口?” 欲自挣脱哑穴,然自身无半分内力,心急如焚,一时慌了心神,自己倒是不要紧,连累了赵姑娘,便是大有罪过。 稍时,赵璃走出石门,叶迹紧随其后,解了徐青哑穴,却点了赵璃,徐青哀求叶迹不要伤害赵茹,赵璃虽心生欢喜,但仍是破口嗤道:“叶掌门好本领啊,堂堂一派掌门,竟欺负后生晚辈?好了不得。” 叶迹笑道:“你二人偷入我派禁地,自当死罪,你这姑娘来路不明,口齿却这般伶俐。” 之后令徐青找来绳索,将赵璃绑上,拿过剩余绳索将徐青绑紧,解开赵璃穴道,令二人向洞外行走。 徐青赵璃只好被迫出洞,曝晒于日光之中,稍走一会,几名弟子瞧到,立时奔了过来,脸上皆生疑窦,叶迹令弟子将二人押往前山正殿。 召令各处弟子聚集大殿,不时,殿上弟子尽数到齐,二人跪身于地。 众人皆惊,几十双眼睛盯着此二人,半晌不离视线,赵璃反瞧,扼住怒气,轻声说道:“徐大哥,如今形势,你可有主意?”徐青双眼无神,口里讲道:“你我二人被叶迹察觉,此人处事狠决,怕是不会有好结果。” 忽目露凶光,扭身对赵璃讲道:“不论如何,我决不会由着他们伤你,方才我暗自拾起石块,慢慢割磨细绳,如今绳索已松,待会儿他们定会将咱俩押往山牢,途中我会使力挣脱,你我二人趁机逃跑,是福是祸,只能听天由命了。” 赵璃连声点头,好自欢心。 殿里议论纷纷,绝半是议论赵璃,众人见赵璃生的好看,却与徐青绑于一处,各类猜说不绝于耳。 未时小秋郑开上殿,小秋去归书阁办事,郑开去云天路巡察,二人皆晚到。 半路上小秋听闻徐青已被捉到,心里大喜大恨,加快步伐,到之见到徐青与一陌生女子背影,奔于殿上,拔剑直指徐青。 又见这女子身姿绰约,恨声说道:“徐青,你可真会溜啊,这几日可让人好找,快说,你和这妖女去何地私会了?” 一时引得众人大笑,郑开微微低头捂嘴,徐青双眼瞪向小秋,赵璃捏紧拳头骂道:“你胡说甚么?叶云派竟自这等作派,好生厉害。” 小秋听之正想一巴掌扇过去,叶迹上殿忽道一声:“退下。” 小秋手落空中,只得停下,忿忿退开,众人皆默声不语,叶迹直走到殿中,慢声说道:“给他二人松绑。” 众人皆瞧向叶迹,复又低下头来,旁边执法弟子一时愣住,后回过神来,走去二人身后,拉开绳索,徐青赵璃不解,看向叶迹。 小秋急声响起:“掌门为何要放过此二人?” 郑开小声劝道:“师妹,掌门没说要放过他俩,只是暂时松绑而已。”叶迹拦声说道:“我正是此意。” 郑开惊住,众弟子皆是意外,赵璃抢声道:“叶掌门不必故弄玄虚,假意放人,直接将我二人关进山牢罢。” 叶迹笑道:“怕是半路上你们便欲逃开,是也不是?” 目光直视徐青,徐青大为惊奇,赵璃也望向徐青,一时滞住,小秋讪笑道:“原来你二人早就谋好了,还是掌门英明。” 众弟子齐声响应。 可叶迹复又说道:“方才收到玉笛帮帮主书函,说一名为赵茹的女子来此地学剑,想必就是姑娘你了,徐青是你朋友,我两个都不为难,你二人便留在山中罢。” 众弟子窃窃私语,小秋一脸疑惑,郑开也是难解,叶迹补上一句:“赵姑娘乃是贵客,若有人胆敢不敬二位,当山法处置。” 弟子们皆抱拳回应。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十四章 众英聚山 几位传话弟子应叶迹吩咐,将徐青赵璃带至后山,新开了两间木屋,让徐青赵璃住下,弟子离开,徐青坐于榻上,赵璃敲门而进,寻一处木椅坐下问道:“徐大哥,这叶迹老儿为何突然变卦,实在奇怪。” 徐青拨浪鼓般摇头并说道:“难不成真是玉笛帮送来的帖子?” 赵璃一口否决,只道:“当初我去玉笛帮做客之时,玉笛帮帮主张璐并未有多看重我,那段时日只与陆云栖处得实在,后之留书辞别,她们并不知我来到叶云山。” 徐青歪头疑思:“那便不知为何了?” 赵璃忽笑起声来道:“徐大哥,不如我们就住于此,此处风景宜人,门中弟子也不讨厌,正好学习剑法。” 徐青否道:“叶迹之意尚不明朗,再说你我二人可是偷学了他的落殇神剑,他怎能不怀恨于心,还是得想法子离开。”赵璃默默应许,再生说道:“待找到法子后,我便与徐大哥一同离开。” 徐青附应,正自愁忧,门外现出一人影,赵璃立身欲拔剑,却见那人正是大弟子郑开,便收剑于桌。 郑开进门,躬身称礼道:“徐兄弟,之前多有怪罪,我已打听清楚,证实你确不是万刀门弟子,还望徐兄弟见谅。” 徐青心有不忿,想起那日被小秋暴打,便气不绝口,后之被郑开拉开,心有所松,也不记罪,回礼道:“不敢不敢,昔日之事不必太过计较,师兄请坐。” 郑开应声坐于徐青对面,赵璃在侧,徐青复问道:“郑师兄来此所为何事?” 郑开续道:“多谢徐兄弟海涵,世尊令我前来,有一事欲问问徐兄弟与赵姑娘的意思。” 赵璃伸手轻摆,口中应道:“师兄请讲。” 郑开稍顿,立身讲道:“师尊,希望你二人留于叶云山,入我叶云派。” 赵璃徐青互视一眼,皆踌躇不决,郑开观之,浅声说道:“二位可细细思虑,过段时日我叶云派便要择选入门弟子,二位若有入派之意,可精心准备,若无此意愿,可在山中做客游玩,过段日子我必亲送二位下山。” 徐青赵璃二人纷纷抱拳行礼,郑开站身离去。 叶云派近日来响彻中原,因而这择选能人之事,江湖上便当格外看重,太湖派掌门陆游子遣弟子刘业远道前来叶云山下,淞江派王钦也当派遣弟子前来学艺,还有大大小小帮派二十余人尽皆前往叶云山。 叶云山脚一时热闹非凡,大小商铺哗声一片,初入江湖之子也由性而来,年少轻狂,谁不愿一步长远,山中弟子下得山来,与众侠士皆聚于重阳客栈,各自打磨感情,好自欢声一片。 徐青赵璃这日也坐于客栈,见周旁人士各自闲聊,便已听清了他们来自何处。 郑开小秋也当与众豪杰谈天论地,吃酒到深夜,次日上午,来自四面八方的豪杰皆上山观览,徐青赵璃也一同上山,刚至山腰,却见一鹅黄衣衫女子正喜笑颜开,身旁一男子正摆弄手势,好似说着帮中趣事。 徐青正自耐心听讲,却见赵璃抢开步伐,大声喊道:“陆姐姐!陆姐姐!” 那鹅黄衣衫女子慢转回身,登时笑逐颜开,小步轻跑过来,口里惊喊着:“茹儿妹妹?” 徐青暗自尴尬,这二人姐姐妹妹的叫得令人发毛。 鹅黄衣衫女子正是陆云栖,身旁男子是那付真,付真也当一惊,与徐青四目相对,二人各自摆手循礼。 陆云栖奔得近些时,张开双臂直抱上去,两名女子抱成一团,徐青稍稍捂嘴,旁边众人回身相看,皆指手画脚的。 赵璃不管他人,翘声笑道:“陆姐姐怎的也来了这叶云山,几日来怎未曾见你。” 陆云栖笑意回转,娇声奋起,口内笑道:“你这臭丫头,还自问我,我若知晓你来了此地,早早便来了,你辞别之时至少与我见上一面,真是没心没肺。” 赵璃扑笑道:“姐姐不要生气,妹妹给你赔礼了。” 说罢一个弯腰恭礼拜下,这一拜倒是逗坏了陆云栖,朗声笑道:“我可从没见过你这套道歉礼数,从哪学来的这怪异姿势?” 赵璃本自京城,陆云栖与徐青皆不知晓,二人出身江湖小镇,又怎识得这繁文礼数。 赵璃拉着陆云栖的手,左右摇动身子说道:“这不是想逗姐姐开心嘛。” 陆云栖扑哧一笑,瞥到赵璃身后徐青,顿然说道:“你身后的这位少侠是你的如意郎君么?” 徐青一时怔住,付真也望向徐青,赵璃双颊红润,羞着脸说道:“姐姐可不要乱说,我与徐大哥是初识的好友,倒是姐姐身后的这位貌若潘安的少年可是姐姐的知心好友?” 陆云栖转过身招呼付真过来,付真来到赵璃身前,徐青也至此处。 二人皆拱手行礼,又自报姓名,四人互相认识,又讲出来到此地的缘由。 徐青道出自己被叶云中人误识为万刀门的奸细,又道自己亲身经历了两派间的残杀,这些私话赵璃早已听徐青闲时说起,自觉不甚惊奇。 而付真陆云栖二人颇感趣味,要徐青细细说来,徐青只道人多耳杂,还是先入派里,后山之中细细详谈,付真陆云栖才自罢手。 众人览游山脉,行走于河水溪流,鸟雀飞声,蜻蜓点水,叶云山景致动人,陆云栖一路与赵璃叙话,徐青也与付真谈论江湖趣事。 半日之久,众人心累神乏,到之叶云大殿,掌门叶迹立于殿上,亲自欢迎江湖朋友到来,朗声说道:“各位远道而来,该是乏累不堪,这几日可尽情在山上游玩,老朽已安排门宴,晚间各位请自入席,现下请回屋子稍加歇息,请便。” 众人齐声称谢,自散而去,武林中人本是血性之人,然碍于门派之见不便拿出真身本领。 皆礼数有加,谦卑自诩,赵璃陆云栖徐青付真四人回后山屋中叙聊,徐青烧得一手好菜,呈于三人身前桌上,又开了几壶清酒,四人吃菜饮酒,有说有笑。 陆云栖早已耐不住性子,才吃几口小菜便催着徐青,要他讲讲来这叶云山的故事。 付真也自好奇,赵璃虽已知晓,可觉徐青遭遇坎坷,倒也不介意再听一遍。 徐青只好细细说来,自身上山本为拜师学艺,却赶上两派互争的焦灼之时,叶云山不问其它便认定徐青定是万刀门奸细,只因此种情景旁人闪躲不及,自身却出奇意料上到山里。 于是被打入山牢,又遭小秋欺辱,再接暴打,疼得直晕了过去,醒转时发觉自己在一间黑屋子里,出门探走几步,却遇见万刀门正与叶云派互厮。 吓得赶紧溜开,只因当时害怕极了,不得已进入一洞中,后之与赵璃相遇,又在洞里待了数日,才被叶迹察觉揪了出来。 陆云栖眼不离徐青,听得趣味横生,付真则是叹息,可怜徐青曲折经历,一时说道:“想不到徐兄竟有这样的遭遇。” 陆云栖抢开话来:“徐大哥,你与茹儿妹妹的相遇真是前无古人,定是前世的姻缘。” 场面一时僵住,赵璃破开小嘴道:“陆姐姐,你听到现在就只说这个,如今我和徐大哥不知该如何办了,你还不给出出主意?”陆云栖奇道:“出什么主意?你与徐少侠不过是去叶掌门闭关处逛逛,又没什么大的过错!叶掌门不会拿你怎样的。” 赵璃暗想也是,徐青并未将洞中学剑一事抖出,陆云栖又怎会理解,于是朗笑一声道:“陆姐姐,你愿入叶云派学剑么?” 徐青也瞅向陆云栖与付真,也欲知晓他二人的想法,陆云栖道:“嗯...想啊,可长长见识,无妨!但只做外门弟子,我还得回玉笛帮呢。” 付真补道:“我等各帮各派弟子,若不是诚心归附,大多是进入外门,总不能失了自家帮派。” 赵璃却道:“如今我无门无派,正是择挑帮派的大好时光,若叶云派剑法真如传闻般通神,入派也无不可。” 徐青硬声说道:“我本愿拜入叶云,可如今却不敢再留于山上,之前生了芥蒂,怕是以后日子也不好过。” 赵璃见徐青这般言说,先前本就答应与徐青一同下山,这下心有愧意,可话既说出,也不好收回,便自沉默不语。 四人闲聊度日,又散步于后山柳荫,此处凉风习习,舒心畅快,渐至夕时。 三五个传话弟子散开,各自去往各处寝屋,寻叫侠士出屋入席开宴,众人应声去往前山,停于醉亭之外,醉亭共得十七处,皆为湖而绕。 叶迹踱步而来,面朝众人,开声讲道:“众位豪杰来我叶云山,我叶迹自倍感荣幸,列位既闻声而至,定是愿与我叶云交好,今后大家福祸共依,齐为武林造福。” 众人拍掌响应,叶迹复道:“醉亭之中有好酒好菜好果,各位尽情享用,不醉不归。” 众人大声叫好,皆入醉亭之中,一时叶云弟子轮番端菜拿酒,客声依依,好自一派和谐之风。 天色渐晚,众人皆醉,徐青自小不喜饮酒,倒是极为清醒,陆云栖赵璃付真早已醉的不成模样,三人躺在亭中凉地睡了过去。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十五章 虚无剑法 徐青微步晃走,心中迷惘,不知路往何处,蹲身置于石林,眼望苍天明月,脑中思度万千。 忽一黑影划过,独身飞于高石之上,徐青大惊,拔剑指向高处,话从口出:“你是何人,来叶云山所为何事?” 那人负手而立,轻声微道:“时日渐久,少侠已忘了在下了么?” 徐青神情忽变,立时想起爹娘死后那夜黑衣人闯入窗门,引他去往叶云山查找真凶一事,口中忙道:“是你?你究竟是何人?来此地究竟做甚?” 那人身影微动,口冒一句:“自是为你指点迷津,来日你我自会相见,只是你万不可离开叶云,杀害你爹娘之人就藏于叶云山上,你若就此一走,便再也无法报仇雪恨。” 许多时日以来,徐青疲于度日练功,竟忘了报仇一事,若不管不顾,只怕来日后悔,便开口问道:“你为何能断定真凶藏于山里.....” 话未道完,只见那人身影顿失,身后脚步声渐进,徐青反手一剑刺去,却见赵茹立于眼前,忙收回长剑,惊声问道:“你何以在此?” 赵璃疑道:“徐大哥,原来是你,方才我见一人影划过,快追了过来,你在此地做甚?”徐青才待平稳心神,开口讲道:“我夜里睡不着觉,出来散散步。”赵璃又道:“天色向明,徐大哥还是早些休息罢?” 徐青轻应一声。 走到醉亭木桌,见满亭的酒味,便也睡不安生,欲提剑习武,见赵茹回至,暗自睡于木桌,心知不好搅扰,便强忍睡着。 三时过后,鸟鸣鸡唤,清风微抚,众人皆醒,各自用饭游玩,闲余之时也自习武。 徐青这几日躲于屋后习剑,自那夜过后,他便已下定决心,要留于山上,细查寻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心想这叶迹既愿留自己于山里,一时便也不会杀己,不论是福是祸,都要赌上一把。 赵璃站于徐青身后,见他苦练落殇神剑第三式,自己也拔剑习之,先自习第一式,后之续练第二式,二人皆剑气飘动,风声连连。 付真于屋中绕开白布,取来干布擦拭剑身,又绕上白布,兀自盘膝打坐,修起御气神功,周身热气上流,朝门外挥上两掌,只见木门骤声关起,又自弹开,接着里外咯吱摇摆。 付真甚是满意,忆起师父嘱托自己定要留于山上一事,想到绝不可违抗师命,便续运内力,一刻不愿怠慢。 陆云栖在寝屋待得烦躁,便自出屋透气,手中玉笛挥动,婉妙身姿,怡然动人,一笛一招井然有序,内里分明,当不失玉笛之风。 陆云栖练得乏累,停下手中玉笛,在此附近闲逛,心想过几日便是入选之日了。 若另外三人皆入得叶迹法眼,自己却落至末尾,那便不好收场,然在这几日自身功力不能加深,只得探探其余各人的实力如何。 前段时日已摸清了付真的法门,此人内力雄厚,若与其对阵,便万万敌不过,赵茹自不用担忧,几斤几两心中早已分明。 只是不知徐青虚实如何,于是悄然踱步至徐青寝屋外,忽听周围风声连连,暗自惊奇是何高人在此习剑。 再行去探,绕至屋后,却与徐青迎面撞上,险些摔倒。 徐青一怔,见陆云栖心虚模样,惊声问道:“陆姑娘,你怎生在此?”赵璃自徐青身后窜出,回问陆云栖道:“陆姐姐有何事?” 陆云栖暗奇,心道难不成这二人的剑力已至此等境界,眼下被识破,便朗声掩饰道:“怎地,我来不得呀,你俩鬼鬼祟祟在这干嘛呢?” 徐青面色尴尬,赵璃翻眼笑道:“我过来瞧徐大哥练剑呗。”陆云栖道:“你个鬼丫头,肚里憋着甚么坏水呢?”赵璃辩道:“陆姐姐来到此处一声不吭,径至屋后窥看,才是憋着坏呢。” 言罢捂嘴偷笑,陆云栖滞然,徐青瞧不下去,抢开话道:“不用在意,陆姑娘快来屋中喝杯热茶。” 陆云栖摆手说道:“不用了,我还是离去吧!不耽搁你二人的好时日。” 仰头直走,走到屋外立时一个跨身,蹲到墙边细听,徐青赵璃互视,赵璃说道:“想来陆姐姐已察觉不对了。”徐青点头回道:“江湖上的规矩,战前示武乃是不恭,不然也不用遮遮掩掩的。”赵璃又道:“陆姐姐偷窥在先,撞见了也不好说话。” 徐青道:“的确,还是赵姑娘机敏。” 陆云栖再也不好继续偷听下去,恐被发觉,便悄声快步离去。 心知这徐青本领不低,想来也不好对付,越发担忧自身能否留于此山。 回到屋中,翻开玉笛法谱,勤勉默学笛诀。 几日之中,意欲入得叶云山的江湖人士,皆自修武术,以待一鸣惊人。 择选弟子之日,众人集聚叶云大殿,叶迹坐落殿台,小秋郑开分站两侧,巡山总弟子林石站于郑开之侧。 林石当先一步迈出,拿出一灰皮小簿,口里念道:“今日我叶云派择选外门弟子,众位豪杰皆可展露武学,此次上山之人共计三十人有余,我已详细拟好名册,殿外已设有擂台,共比试一十五场,比试落败之人当场淘汰,留下十五人与我门中弟子再行比试,之后安排两两互比,最终谁去谁留,皆我派掌门一人之观。” 众人会意,各自嘀咕,全不知与己对战之人是为何人,只得被领到殿外擂台旁,林石站于擂台正中,宣读第一场比试之人。 第一场比试之人,一位来自太湖派弟子云业,一位初入江湖,无人相识,名为张朋,云业使得一把长剑,张朋则是一把长刀在手,二人双手抱拳互自行礼。 稍时,张朋当先一刀劈来,云业横剑在手,一剑格下,张朋刀背撅起,反手一刀劈下,云业迅疾闪开,身子极是灵动,张朋紧刀砍去,刀风凌厉,云业不敢小觑,一剑自空俯刺而来,张朋不曾想云业剑速这般快,一时无法回刀,只好转身避去,云业数剑刺开,八面皆无空挡,张朋刀刀挡下,身虚力竭。 云业寻机环剑游转,当为虚无剑要诀,顿时剑力大涨,张朋眼花缭乱,终不可抵挡,手中长刀已被震落,身子跌出擂台之外,胜负已定。 擂台周边尽皆一片欢呼,一旁的小秋见状,转头向郑开说道:“这太湖派的虚无剑法果然名不虚传,有机会师兄可要向他讨教讨教。” 郑开点头称是并回道:“虚无剑法捉摸不定,倒是与我叶云不同。” 小秋略微思索,忽想起一事,心头大怒,振声说道:“师兄,那徐青最近好似又相识了两个好友,一起谈天论地的,好不自在。”郑开笑道:“师妹在担心甚么?” 小秋双手环腰,口里嗔道:“虽已证实徐青不是万刀门弟子,可他呆在叶云山上这么久,竟都没被发觉,师兄就不觉奇怪么?” 郑开双手叉腰,眉头紧皱,口中说道:“的确,近日来我搜遍了山上,都发觉不了,这倒是很蹊跷。” 小秋恨道:“过些时日,我定要好好教训这小子,不过这次比武,他定会败于擂台,等他下山再好好收拾他。” 郑开忽一手搭在小秋肩上,一手摸住脑袋,轻声道:“你可不要玩过头了哟。” 小秋瞧着郑开轻笑:“自然不会,师兄放心。” 转瞬之间,擂台之上已比过七回了,七回之中,付真一手御气神掌将桃林派陆宇击落台下,台下一阵欢呼,无不钦佩付真的掌风,郑开小秋皆赞不绝口。 暗感付真内力不低,日后定能成为自身对手。 擂台当中的林石,拿起名册念道:“下一轮比试,徐青对太湖派云业。” 方才云业战胜张朋之后,待于台下,瞧着台上比试,忽向林石请示,要求再行比武,这本是违反规定。 叶迹却点头准许,这让林石大感奇怪,可掌门之令难以违抗,便准予,第八回之时,宣说云业上场。 之前云业已展露精妙剑法,即使再行上台,旁人也不甚在意,毕竟比试多场,只会增加淘汰几率。 众人伸头望向擂台,倒是极为期待云业的虚无剑法。 徐青上得台来,手握长剑,恭礼,云业回之,二人分站擂台两边,云业见徐青面相,想来是半路出家的江湖人,心下一松,料想比试定能获胜。 便懒懒上台随意回礼,赵璃瞧在眼里,心内大恼,于是朝着徐青喊道:“徐大哥,这太湖人士过于嚣张,你定能一剑乾坤的。” 台下众人皆望向赵璃,徐青也是一脸茫然,云业登时恼怒,但不好失了江湖礼节,只得好好回礼,徐青复礼。 云业手中长剑微微游动,心想定要好好教训这小子一顿,使出虚无剑法第一式,顿时剑影虚动,徐青一时眼花,竟看不清云业手中长剑。 只觉云业手中数十把长剑晃动不止,未及反应,云业已杀将过来,剑影流转,徐青只好轻步快走,剑托于地,竟游刃有余。 叶迹嘴角上扬,众人纷纷称奇,云业攻势十足,数十道剑影合成一团,上下齐攻。 徐青只得拼命躲闪,凭借在竹林练得一手好轻功,身形飘逸,竟是生生躲过这虚无剑影。 众人骇然,云业更是惊异,徐青剑背于手,反剑飞身,一剑刺开,竟是绕过十道剑影,直冲云业要害,云业惊得连退数步。 剑影消失,云业当即变招,环剑游走,身子翻侧在地,直攻徐青下方,徐青提脚飞于空中,迅疾一剑砸下,云业见状,环身闪避。 徐青剑尖落地,当下使力全身倾于一侧,当是一招剑后横踢,赵璃见情,暗惊这徐青竟学会了当日自己使出的翻身踢。 眼里多带了些笑意,云业一时滞住,暗奇这人竟能身子置于剑上,若无绝世剑力,定然不能办到。 反应过来已无法躲避,只得拿手抵之,当下被震出了台外。 场面一时失控,众人呼声更甚,心内暗自讥讽云业自诩剑法超绝,却不知山外有山,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云业虽赢得一场,却还是被迫淘汰。 可谓搬石砸脚,竹篮打水一场空。 云业心灰意冷,始终不能相信战败的事实。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十六章 初露锋芒 徐青一战成名,小秋郑开皆不能自已,小秋拼命拿手揉搓眼睛,当是自己看错才对。 可事实如此,这让她更为痛恨,郑开疑心大起,猜想徐青躲在山上这些时日,定是偷学了剑术。 而郑开更为惊奇的是,云业的虚无剑法华丽飘逸,徐青竟只区区几剑,便轻易破之,还使出非常人所能领会的剑上横踢。 这等剑式招数却从未见过,实在摸不着头脑,只能想到这叶云山中定有高人藏匿。 叶秋当即一步飞于擂台之上,面朝台外石梯处正端坐着的叶迹喝道:“掌门,弟子有事禀奏。” 叶迹未等小秋续说,当下提声阻道:“有事等比完再说。” 小秋本想指说徐青剑术不端,可被叶迹一口回绝,又不好失了叶云脸面,思及自己过于冲动,又见台下郑开面色显忧。 只好飞到台下,江湖众人望向小秋,见她欲言又止,稍感怪异,便不再理会,大声为徐青叫好,同时未及上台比试之人,忧心忡忡。 叶云弟子个个不服,也纷感奇怪,他们都知徐青是甚么底子,却一战成名,实是令人难以信服。 陆云栖前日便觉着徐青剑术不低,今日临台亲见,反倒更为惊愕。 付真也颇为讶异,忆及师父让自己入叶云学艺,定是望己成才,虽不愿辜负师父期许,却也自觉掌力不足,这徐青剑力如此,日后定然难以对付,由是叹息不止。 站于一旁的陆云栖瞧到,疑声相问,付真忙道:“在下不过为徐少侠高兴,又因自身掌力低微,而稍有落望,无甚大碍,陆姑娘多虑了。” 余后七回比试,赵璃使剑,身姿灵动,摆剑大走,一招之间,便将淞江派黄远战至台下。 旁人连声赞叹,小秋双颊抖动,咬牙切齿,越发妒忌徐青赵璃,郑开慧眼察观,突觉徐青赵璃所使剑招,颇有相似之处,思起这二人同被师尊发觉。 定然是学了同一门剑术,心生猜忌,想着待会定要向师尊问个明白。 陆云栖俏口大张,赵璃的功力自身最为清楚,如今竟学了这等剑术,实在令人咂舌,反想那日屋后撞见那二人,便推敲这秘门禁洞之中定然藏有绝世剑法。 却是思不通赵璃与自己亲如姊妹,竟是半点风声也不向己透露,顿生恼意,奋力跺足,歪头呼气。 付真见状,一旁疑声问道:“陆姑娘怎么了?” 陆云栖怒气难消,也不愿理睬付真,口里吐出二字:“没事。” 付真歪头细思,暗叹这江湖之中真可谓藏龙卧虎,今日当真大开眼界了。 日色渐黑,比试已然终了,比胜之人定于三日后与叶云弟子较量剑术,众人皆散开离去。 然徐青却难以脱身,一群热忱之士,急着结交于他,将其团团围住,赵璃也被好些人拉到一旁,问东问西,问她师承何人,家住何处,可否莅临自家帮派做客,日后定要多多关照之类。 赵璃将事先备好的说辞,一一道与他人,既不失礼节又不露声色,待到旁人离去,却见徐青那处还围着一帮人,好自纠缠不清。 回身见到陆云栖付真站于一旁,双手抱臂耸肩,连连叹气,便快步走到人群中,拉着徐青就往外走,众人不解,问及缘故。 赵璃笑脸赔歉,托辞有事请教徐青,还望给个方便,顺便向徐青挤眉弄色,徐青会意,言自身有些乏累,改日再与众位会面。 便与赵璃就此离去,众人也无可奈何,只好听之任之,纷纷散开。 徐青赵璃走到后山寝屋,付真陆云栖跟于身后,也进入屋中,四人围坐一起,陆云栖当先一手拍在桌上,手指赵璃气道:“好你个薄情寡义的赵茹,这般惊人剑术竟也不告知于我?” 说着立马伸手揪住赵璃耳朵,赵璃一时懵住,转而耳刮子疼痛不止,连声叫苦,付真拉住陆云栖,徐青也弯身制止。 陆云栖才自罢手,将身子转向一边,徐青暗觉好笑,赵璃假意哽道:“陆姐姐别生气了,茹儿知错,只是怕走漏消息,让叶云弟子知晓,才瞒住你二人的。” 付真奇道:“为何?你二人练了甚么剑术?”徐青轻叹一声道:“我与赵姑娘在禁地之中,学到了叶迹的落殇神剑,才有今日剑力的。”沉顿稍会,复讲道:“叶迹应是知晓此事,但并未说破,我与赵姑娘皆不知何意,但若此事被叶云山弟子所知,我二人不仅无法留于山上,还会被叶云弟子追杀。” 付真震惊,暗自沉思。 陆云栖暗想果真如自己预料那般,这二人是在禁地中习得剑法的,当下心气稍缓了些,便回脸说道:“既是如此,你二人早些说来不就得了。” 赵璃笑意横生,努嘴言道:“是是是,陆姐姐,说的不错,怪我与徐大哥考虑欠妥。”付真忙道:“谨慎些也不错,怪不得二位。” 陆云栖白眼瞧着付真,付真见状稍稍低头避开目光,赵璃忽道:“好了,徐大哥也有些乏了,我们就此离去罢。” 当下三人走出屋子。 后山须臾阁中,郑开倒上一杯清茶,递给叶迹,叶迹接住杯盏,轻抿几口,将茶杯递回给郑开,口里笑道:“你来此处是来问我关于徐青一事吧。” 郑开大惊,转而笑道:“师尊果然料事如神,今日徐青赵茹剑术超群,我虽不了解赵茹,但徐青底细如何我是一清二楚的,可如今剑术如此之高,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叶迹眼中阴冷,慢步走于窗边,背过身去,微声冷道:“我那日是在禁地之中察觉此二人的,至于为何这二人剑法大进,却是无从知晓。” 言罢面色阴沉,眼里透刺。 郑开稍稍沉思,又复讲起:“师尊可否发觉这二人剑法颇为相似,弟子猜想这赵茹定是将自身剑力传于徐青,事有蹊跷,师尊不可不察。” 叶迹转身怒道:“不论怎样,赵茹都是玉笛帮帮主力保之人,你且谨记不可动她,你若无事,便就此退下罢。” 字字珠玑,不留一丝余地,郑开暗自惊骇,不知叶迹为何这般生怒,当下不敢违抗,便躬身离开,关上木门。 叶迹复回桌边,徐徐坐下,忧思重重,心神不定,忽听门外有人敲门,便知陈远已到,轻声唤他进来。 陈远进门,立时轻闭房门,走近叶迹,拱手说道:“师尊为何事烦忧,弟子敲门三下,师尊才唤我进来。” 叶迹未及回答,却开声问道:“你如何看今日比武?”陈远回道:“今日徐青赵璃二人剑力大盛,当为上上之选。” 说罢却见叶迹凝向自身,立时恍悟,忙声说道:“难道是...师尊你...” 叶迹目光定住,淡淡说道:“他二人学了落殇神剑。” 陈远面色凝固,半晌说不出话,思索半晌,才自说道:“这落殇神剑岂是这样好学的?他二人怎能学会?”叶迹哀声叹道:“痛点已然在此,我不曾想这二人是这学剑的奇才,如此这般展露头角,实非明智之举。” 吞下一盏茶,复开口续道:“方才郑开来问我缘故,我只得威声压下,然日后恐掩饰不住,前路堪忧。” 陈远轻言扬笑,叶迹疑道:“你有应对之策了?”陈远回道:“这二人忽现于众弟子身前,本就疑窦重重,即使无这桩子事,怕是也会受人排挤,只靠师尊你是万万无法护其周全的,如今这般,更是无法立足于叶云山中,当下唯有一策。” 叶迹吐声问道:“少卖关子,快些说。”陈远回道:“让其入我暗魇之中即可。” 叶迹当下摆手道:“决计不行,你我都知暗魇尽是冷血之人,他二人都是初入江湖的性情中人,怎能成为暗魇?”陈远补道:“师尊可知今日比试已使徐青赵茹二人名声大躁,江湖之中谁人不知,若此事传于京都,那时师尊你辛苦几十年的筹谋,便付之一炬,只有短时间将此二人归入暗魇,自此隐遁江湖,方为上策才是。” 叶迹反复思索,房中来回踱步,终瞧向陈远道:“既是如此,一切相关事务,皆由你一手操办,切忌要无声无息,合情合理。” 陈远立身恭礼,推门而出。 花亭中,小秋一腿搭在亭杆,靠在亭柱上打着瞌睡,忽俏眼微睁,坐起身子便瞧到郑开正往这边走来。 起身坐到木椅上,倒上一杯清茶,放于桌上,郑开来到花亭处坐下沉思不语,丝毫瞧不见桌上清茶。 小秋将杯盏慢移到郑开眼前,暖声问道:“师兄,爹爹和你说了甚么?你这般心神不定?” 郑开拿起杯盏猛饮一口,将杯盏重重放下,直视小秋道:“未等我问个明白,师尊直接将我逐出须臾阁。” 小秋讶然异道:“为何?爹爹一向不是都与你推心置腹的么?”郑开摆头不解,口中回道:“我也不知为何今日这般异常?” 小秋微思,转而恨声骂道:“定是这徐青做了甚么,爹爹不管这桩子事,只能我们亲自解决了。”郑开望向小秋问道:“你想怎样?”小秋笑道:“尚未思出计策,师兄可有甚么法子?”郑开道:“三日后便要与其对战,到时你有几分把握能胜?” 小秋嗤道:“徐青再怎么厉害,也当是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对付他我还是有把握的。”郑开摇头肃道:“徐青交给我,你对上赵茹便可,徐青剑术不低,怕是不好对付。” 小秋怒道:“我叶云剑法早就闻名江湖了,若连徐青都对付不了,岂不贻笑四方?” 郑开又饮一杯茶道:“故而此战许胜,不许败。”小秋答道:“师兄放心,此战必胜。”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十七章 千里寻闺 叶云山暗魇常不为人所知,半山深林之中,内有乾坤,密林道路曲折复杂,陈远一身黑衣,行走于松林之中,周身鸦雀鸣飞,忽一只黑鸦沙声叫起,黑影自半空划下,飞于陈远右肩。 那黑鸦鸣叫几声,陈远凝神细听,之后微微点头,黑鸦自行飞起,划向空中消失不见。 陈远暗自思索,加快步伐,直往松林深处走去。 陈远走至一处盘根大树之处,那树足有二人之宽,伸手置于一处树皮,而后轻轻向里推去,立时根处泥地翻动,后之现出一洞,内里有一处石梯,洞内灯火通明。 陈远慢步走下去,稍时头顶变暗,暗门已然闭上,继续下走,到底之后,拨开一处小石象,石门顿开,拔步走进。 稍走数步,倏然走到了门外,顿时四周开阔,河水溪流,日光正好,一处营寨映入眼帘,营寨之上立有四人分站二侧,那黑衣人见到陈远,当即挥手示意打开寨门。 陈远入寨,来到寨中前厅,几位面戴铁丝网罩的暗魇正于厅中候命,陈远坐于椅上,开口说道:“方才收到信鸦传声,京都那边已有动静,你等需派遣人手,去北部查看,若有风吹草动,定要尽快传信回山。” 几位暗魇齐声领命,其中一位暗魇开声讲道:“魇君,若京都那处之人派府兵前来,我们又该当如何?” 陈远摇手示意并讲道:“这倒不至于,一直以来,朝廷虽于江湖帮派不合,而今江湖正盛,他们万万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你等放心前去好了。” 几位暗魇抱拳走出。 北部京都皇城,边阳府外一片人声鼎沸,几处街道喧哗一片,只因边阳王府郡主赵璃失踪,此事已传遍京都,又有知情者四处散播,故而边阳府周边热闹非凡。 然天子脚下,自不敢兴师动众,但受人指点却是免无可免,平常人家的女子离家不归,便已是违背了纲常伦理,何况边阳王府家的千金,还受天子册封郡主。 这等丑事不仅丢了边阳王府的脸面,更是失了皇家颜面,天子震怒,嗤令边阳王三月之内,定要找回郡主,否则一府之人尽皆押入天牢。 之后再由朝廷出兵寻人,时日渐久,边阳府上下慌乱一片,丽阳夫人茶饭不思,边阳王赵平更是火烧眉毛。 这日一身穿褐色护衫之人进入府中,赵平正自端坐发愁,瞧见此人,便如鱼得水般站起身来问道:“怎样?可有璃儿的消息?” 那人拭去额头冷汗,笑声渐起:“是了是了,卑职差了十几波人去往江南打听郡主消息,听闻江湖新起的叶云派正择选入门弟子,其中一名为赵茹的无名女子与另一位名为徐青的男子技艺超群...” 未及讲完,赵平便已自行打断,口中急道:“你说这一堆做甚么,我要的是璃儿的消息.....” 话说一半忽自行领悟,又道:“难道那赵茹便是....” 那褐衣男子应道:“是了,就是郡主,郡主改名换姓为赵茹。”赵平恨声骂道:“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竟然这样抛头露面,眼里还有我这个边阳王吗?还有没有点官家脸面。” 那褐衣男子不敢应答,只得默不作声,赵平稍稍稳住,深叹一声:“好在她是化名而去,应是未及暴露身份,只需尽快将其带回,那便是万幸了。” 默思稍会,又待讲道:“你且去准备,挑上十几个好手,便装换之,低调行事,明日与我一同出城,切忌不可让人知晓。” 那人领命,轻步迈出门去。 赵平面色复杂,脸上阴晴不定,忽想起一事,走出房外,去往内院之中,寻一丫鬟问道:“夫人何在?” 那丫鬟回道:“夫人正于佛堂礼佛呢。” 赵平连忙向佛堂走去,跨过门槛,见丽阳正跪于佛堂中,近些瞧看,丽阳双眼紧闭,嘴口有张有合,正细声念经。 赵平瞧之不忍打扰,便欲轻步走开,于一旁木凳坐下,脑中尽是出城寻女一事。 日上三竿,赵平已候时太久,实在按耐不住,便轻声问道:“夫人可否稍会礼佛,我有事说与你听。” 丽阳夫人双眼微睁,却全然不理,继续闭眼礼佛,这些时日丽阳夫人日夜操心,病情加重,但还是坐落佛堂,祈求女儿平安,却对赵平极为生气。 十几日不曾与其讲话,赵平心中有数,只恨自己未曾留心,直至女儿失了身迹。 现已得知璃儿消息,可踌躇不定,不知如何将璃儿进入叶云山一事告知丽阳,只怕惹得她更为生气,可明日便要出城,只得过来知会,当下提声说道:“璃儿有消息了。” 丽阳韵眼圆睁,猛然回头,直视赵平,口里冷冷说道:“璃儿去了何处?” 赵平顿了顿,吞声讲道:“璃儿化名赵茹,去往叶云山比武,现已拔得头筹,在江湖上名声大起。” 丽阳猛眨眼目,大为震撼,急声问道:…“怎会这样?璃儿为何要去那里?”赵平叹声说道:“璃儿自小痴迷武学,定是对这江湖抱有幻念,欲只身闯荡江湖。” 丽阳当场头疼不止,差些晕了过去,眼里泛泪,赵平惊得忙去相扶,丽阳失声痛哭,啜泣不止,指着赵平鼻子怨道:“自小你便百般宠爱璃儿,若你当初严加管教,怎会有这等丑事外传,如今一发不可收拾,让世人知道堂堂边阳王府千金,竟自做出那山野村妇一般的荒唐事,你这个边阳王日后有何面目面见世人,有何面目面见天子?” 句句诛心,赵平老泪纵横,提袖抹拭,心里极度悔恨,辛苦半生,方得今日荣华,却因小女声名大毁,还触怒天子,可见丽阳伤心欲绝,只得暂时忍住伤痛,细声安慰道:“事已至此,好在璃儿身份还未曝露,早些寻回,便还有挽回的余地。” 丽阳夫人稍稍平神,眼眸流动,哭声未停,啜然泣道:“那你有何打算,璃儿已算半个江湖人,听闻这叶云派近日威震武林,未免露馅,你又不好明着上山。”赵平细思道:“不论如何,我明日便出城,乔装打扮去往江南,带上护卫去那叶云山下,寻机与璃儿碰面,再行将她唤回。” 丽阳夫人稍加思索,话从口出:“事到如今,只好这样了,只是你须得多加小心,一步都不容踏错。” 赵平点头称是,又自说道:“府中之事只能全然交托于你了。”丽阳夫人应道:“你且放心前去,家中之事我自当应付,只需你将璃儿带回,我便日夜焚香,祭拜佛贤。” 赵平铿锵应声,迈出门去,着小厮去往镇里买上三五件寻常衣装,次日凌晨偷出府去,与十几名护卫分拨出城,无声无息,两三个时辰便已聚集一处,寻得客栈歇下,又着人购得快马,欲骑马南下。 快马日行百里,一干人费有十日,已抵至江东水畔,岸边片片船只,既有货物载之,又渡游者过湖。 赵平等人分批寻得岸边几处小馆坐下,招呼小二上得几壶好茶,饮茶解渴顺道瞧看湖面风景。 不时小二端来热菜,几位吃饱喝足,赵平付过银两,提上包袱,走于湖边一黑木船前立住,船家走近了问道:“客官欲游湖,还是过湖?” 赵平客声回道:“我这一行十二人,这黑木大船可否载得动?” 船家朗声应道:“载得!载得!几位请上船!” 赵平等人上得大船,让船家快些行船,日落之前须得渡过湖去。 船家应了一声,便叫上自家小徒,几人分至几边,划桨带船,船身挪动,不时之间已至湖水中央,湖面清风抚动,让人好生舒宜。 赵平立于船头,仰面瞧向云空,面上平静,却思绪不定,身旁近卫观到,轻声问之,赵平未曾理会,那人便自罢了,走下船头,兀自进了船屋。 湖水微动,浪花潮涌,水天一色,赵平紊乱心神终被化灭,不论此行如何,终归要带回赵璃,距上京交人之日已然不久。 未免家族蒙难,只得委屈自小疼爱至大的女儿,进入皇朝之后,即便好话说尽,委屈道全,也少不了牢狱之灾,虽保全家族,却令小女遭罪。 越发痛心疾首,苦不堪言,但首要之紧,便是寻回小女,若自乱阵脚,当是祸乱全族。 复叹一声,赵平小迈脚步,进入船屋,屋中十几位卫士围坐一旁,见赵平进屋,纷纷小心行礼,赵平坐下饮酒。 稍时,自行回到房中,躺身于榻,不时闭眼酣睡,梦里百转千回,尽是昔日美好时光,璃儿咬动桃果,拉住自身长袖前往武场骑马,父女纵马驰骋,好自逍遥。 丽阳置于场边,提壶清茶,为璃儿擦拭汗水,三人欢声连连,响彻云空。 嘴里扬笑,兀自醒转,览看四周,越觉陌生异常,起身着衣,更觉不对,这屋内陈设早已尽数变样。 屋外也无些许晃动,更无浪水翻动之声,显然自身已不在大船之中,面色绷紧,忙提一把长剑,走出屋外,屋外正是客厅,赵平扫到厅上,一身冷汗吓出,厅上坐有一人,双眼正勾住赵平。 赵平拿剑直指那人,口中抖道:“你是何人?我为何会在此?” 那人正是浅水帮帮主,黄楠生。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十八章 玉笛音魂 黄楠生站身走近赵平,摆手示意赵平坐下,赵平一脸狐疑,但此时落入人手,只得任其摆布,便坐下身来,稍缓心神。 黄楠生坐于赵平之侧,微一沉思,开声讲道:“久闻北部京城边阳王,威名满天下,今日得以亲见,果然名不虚传。” 说罢扶手摆礼,好自一番敬重之意。 赵平暗惊这人竟知晓自身身份,细细思索,仍不得解,黄楠生瞧之浅笑,又复说道:“王爷不必惊慌,这立水湖一带本为在下属地,在下正是浅水帮帮主黄楠生,因忌惮王爷及手下高深武力,只得出此下策,还请见谅。” 赵平心生怒意,口里冷冷笑道:“黄帮主好大手笔,我那一干护卫想是早已成了王爷刀下亡魂了罢。” 黄楠生摆手释道:“王爷放心,您手下一十二人无半点损伤,皆已被安置妥当,王爷稍后便能见到他们。” 赵平径道:“黄帮主费尽心机带我于此,究竟是何意图?” 黄楠生沏茶于盏,递于赵平,赵平接过后,小口饮之,放下杯盏瞧着黄楠生,只待一个答复。 黄楠生浅笑,直视赵平说道:“若我所料不错,王爷是要去寻边阳郡主罢。”赵平怔道:“黄帮主可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黄楠生循手摆道:“王爷千金离家一事在京城早已传的沸沸扬扬,当然这里是不会知晓的,在下也是托人打听才得知此事,又知王爷出城,便推断王爷定是得知令爱下落,才自冒险南下。” 赵平目色冷住,望向黄楠生道:“帮主又是怎样在人群之中识得本王,而后谋算着将本王带到此等不明之地的呢?”黄楠生笑道:“王爷贵人之气,在下一眼便能观之。” 赵平一声哼住,老脸撇向一处,黄楠生忙道:“在下玩笑话而已,王爷可不要放在心上。” 见赵平依旧愠怒,便伸出脑袋,附在赵平耳畔轻声一句。 赵平立时老眼大开,直直盯住黄楠生,疑窦丛生,却见黄楠生面如静水,当下脱口而出:“你少开玩笑,本王可不吃你这一套。”黄楠生说道:“信与不信,王爷日后便知,现下王爷绝不可孤身犯险,将自身陷于死地。”赵平辩道:“我此次扮作客商,去往叶云山下,哪会是甚么险地,再说即使身份曝露,那些江湖草莽,又怎敢动我一根毫毛?”黄楠生拜道:“王爷威名,叶云山之辈自是不敢明着动手,然江湖险恶,王爷怎能不防,再说若王爷身份败露,即使安然带回令千金,难保声名犹在,在下久迹江湖,愿相助于王爷。” 赵平暗想此人心机颇深,自上船到如今,自己竟未瞧出一丝破绽,若将寻回璃儿一事交托于他,当比亲身犯险更为妥当,可此人城府极深,又怎能轻易信之,方才轻声告知之事,又不知是真是假。 一时难以决断,便自说道:“黄帮主好意在下心领,但事关重大,本王必须亲自前去,还望阁下不要阻拦。” 黄楠生见赵平心意已决,再强行阻拦也当无用,只好叹声回道:“既是如此,王爷可自便,在下只是心系王爷安危,若王爷当真要去,在下派弟子护送王爷到叶云山处,之后便全靠王爷自己了。” 赵平恭礼道:“如此便多谢黄帮主了。”黄楠生回礼道:“王爷好自珍重。” 赵平与黄楠生行走于浅水帮地,周边尽是船坞,货物堆放于地,弟子皆忙于归置,赵平瞧向帮中弟子,忽感这浅水帮果真与别派不同,年少之时也曾做客江南太湖派,此派上下清正之风四起,终日以练剑为生。 几十年来威望不减,各帮各派明里暗里皆十分敬重,而这浅水帮虽为江湖帮派却干起商家的营生,还颇为人知,倒是独树一帜,让人捉摸不透。 片片览过后,与自家护卫相见,众卫士皆自悔不已,不敢抬头瞧赵平一眼,赵平虽不知黄楠生意欲何为,然得到浅水帮的护持,自身安危倒也多了道屏障,也不过分生气。 当下之急,为速速寻到璃儿,倘若耽搁时日过久,璃儿在叶云山中扎根过深,只怕已无力为之。 便不多想,叫众人不必过分自责,日后紧紧留意即可,上得乌棚大船,与黄楠生辞别,黄楠生立于湖边,瘦骨嶙峋,眼望赵平行船走远,稍自低头回身,见一众弟子个个背负裹装,候于船边。 黄楠生轻轻点头,众弟子立时踏上船去,船夫稍一挥手,几位小厮立时拉动缰绳,白色帆布渐渐升起,船夫转动船筏,船身摇动,渐自开起。 黄楠生转过身去,眼里泛光,遥思不定,忽瘦身镇住,轻功运起,只身飞往湖中,蜻蜓点水,落于船上,众人惊住。 黄楠生浅声一笑:“老夫与你们同去。” 众弟子虽不解何意,但皆应声领命。 赵平大船行之已远,然船速不快,黄楠生令船夫稍稍行船,避开赵平视线,船夫应声,降下阀速,全船稳稳行渡,悄无声息浮于湖面之上。 赵平所在大船,除了自身十二护卫之外,另添了二十浅水帮弟子分布船上各处。 黄楠生言出必行,着弟子护送赵平去往叶云,只吩咐弟子上岸之后便藏身于赵平周边,时时留意赵平安危。 赵平有这二十弟子护身,心中大石轻下许多,几日来好梦连连,这一带尽是浅水人士,虽有几时碰得湖盗,然盗匪见到浅水弟子帮服,皆闻风丧胆,遁入湖中,不复现身。 当年万刀门门主张延生几次扰之,因水功不足,无法与水下浅水弟子一决雌雄,被迫半途而废,只好作罢。 五日后,赵平终于到得岸边,上岸之后,打点浅水弟子,各弟子收礼答谢,之后二十余人尽皆散去,赵平留下六人随行,其余六人安排于浅水弟子之中,只妨人多眼杂。 几人寻得快马,骑马行路,又过几日,才到得叶云山下,未免暴露,赵平并未进镇,而是在镇外小村落脚,寻得一户人家,称自己为中原客商,来此行商,差几两白银,求住几晚。 那户人家的男子甚感奇怪,商人不去镇里,反倒来这荒僻小村,不过真金白银早已锁住魂灵,当即快声答应,领得几人来到院中,又打扫了几处房屋,铺好被褥,送来粗茶淡饭,便自离去。 临去之时,赵平叮嘱男子不可将自身踪迹,说与他人,又掏了几两白银放于那人手上,说叨扰几日之后还有重赏,只令他不可泄露半点风声。 那人眼留于手中白银,唯诺应下,欣喜跳出门外,兀自离开,一旁近卫关上房门,走到赵平身旁说道:“王爷接下去打算如何行事?” 赵平转了几下眼珠,沉思不语,着那近卫外出守门,坐于椅上,细细思索。 这些时日,正值酷暑,众山群脉之中,时有放牛娃坐于树下乘凉,江湖中也当一片沸热,叶云山中,这日竟集结百来号人。 这些人自不是叶云弟子,越当此刻,护山守卫之责越为重要,故而半数弟子无法观览比试,只得在这炎热日光中巡查山迹。 自江湖游客,到文人客商,皆观战于此,可见叶云盛名不止牵动区区江湖。 更是响动半个江南,诺大擂台之上,陆云栖正立身持笛,与她对决的正是掌事弟子王元,叶云一派之中,王元之剑远胜寻常弟子。 三日来陆云栖竭力备战,她自小笛艺通神,各类曲谱早已烂熟于心,魂笛之法大有觉悟,然疏忽笛招,近战斗法却是一大软肋,至此日夜苦练笛招。 直至今日,陆云栖站于台上竟自昏昏欲睡,王元见之,怒忿于心,只当陆云栖小瞧自己,小秋按耐不住,一声娇吼:“陆云栖,你竟敢这般姿态,是小瞧我叶云剑法不如你玉笛帮武学么?” 这般大吼,陆云栖才自清醒过来,虽是无心,但本性倔强,也不愿低头。 只持笛于后,闭口于前,小秋见其不语,更是怒气难消,却撇到叶迹正盯着自己,便不敢再自开口。 王元面上行礼,心中却是恼火,二人抱拳之后,王元当先一剑刺了过来,顿时剑气大盛,陆云栖避其锋芒,绕到一侧,一笛打来,王元提剑格挡。 见这笛力平平,立时大喜,放开削剑而去,陆云栖笛挡于剑,循剑而走,猛然一个转身,反笛而上,竟直破王元软肋,王元冷笑,剑流反转。 追至笛身,运足内力,生生震开长笛,陆云栖被剑气震开,险些掉落擂台,大声呼气。 沉下心来慢瞧王元路数,王元又挺剑而来,不留一丝空挡,陆云栖见无计可施,这般下去定会落败。 忽提上玉笛,放于唇边,笛音渐出,周身气力大盛,王元剑至笛前,骤然停住,再也前进不得,此一反转引得台下众人惊呼一片。 此曲绵转百生,如一江春水,正是玉笛山有名的荡游曲,经玉笛发出,集周边风声于一体,直听得人神魂颠倒。 魂思千绕,王元摇头晃脑,立身不定,众人却不甚觉之,这魂曲高明之处,便是运转周身气力,混于笛音之中趋向一处,其余各处便只闻笛声不觉笛魂,更无头晕目眩之感。 王元脸色涨红,气血倒转,身形异走,跌下台去,稍时笛声停转,王元回过神来,见众人望着自己,便已知败于陆云栖笛音之下。 当即羞愧难当,不敢抬头看向叶迹,叶迹拿起杯茶轻抿,全当若无其事。 林石手中名册微抖,迟迟不愿宣布陆云栖获胜,回身见叶迹冷眼瞧之,只得徐徐吐出五字:“陆云栖比胜。”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十九章 假意输剑 周边游客声声叫好,此场比试,玉笛帮展露头角,大挫叶云,小秋嫉恨,气不得立即上台与陆云栖决剑。 郑开知陆云栖剑法平平,却颇为忌惮笛魂,林石大声念道:“下一场比试,赵茹对叶秋。” 徐青赵璃自不被人熟知到名动一时,众人对其早已是翘首以盼,听见赵茹一名时,台下无不热血沸腾,赵璃走上台来,脑中思绪万千。 那日比试过后,晚间坐于屋内,自身剑术如此,心里好生高兴,此次出京闯荡江湖,当受益匪浅。 想起京都往事,心里越发思念双亲,热泪直下,忽听门外敲声渐起,抹去泪水,稳住心神,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开门。 却见徐青正立于屋外,心里一阵欢喜,刚要叫徐青进来,却见徐青神情微变,身后现出一人,此人正是叶迹。 赵璃一时惊异,当场愣住,叶迹笑道:“怎么?本掌门还不配进赵姑娘寝屋吗?” 赵璃躬身行礼:“自然不敢,掌门请进。” 让开身子,叶迹一脚踏入门中,待叶迹入屋之后,赵璃瞅向徐青,徐青面显穆色,也一并进入屋中,赵璃稍稍落望,只好挺身进屋。 叶迹进屋之后,坐于长椅,赵璃徐青各自分旁相坐,赵璃提壶倒茶,呈于叶迹,叶迹接过小抿一口,朝赵璃说道:“今日你二人大展剑风,少年英雄,本掌门深感钦佩。” 赵璃摆手谦逊,徐青一语不发,赵璃撇向徐青,暗感怪异。 叶迹瞅到,随之浅笑道:“赵姑娘不必惊慌,徐青早已知明我意,深夜叨扰,只为知会赵姑娘一声罢了。”赵璃回道:“既是如此,还请叶掌门道明来意。” 叶迹细细说来道:“你二人今日之所以能大展神通,皆因洞中学得神剑,我所说不错罢。” 赵璃心想这老家伙果然还是知晓洞中之事,便自回道:“叶掌门既已知晓,又当如何处置我与徐大哥?” 叶迹瞧向徐青,徐青开口说道:“赵姑娘,掌门并不想处置你我,但事已至此,我们必须入得叶云,毕竟你我已学了叶云剑法,如不被处置,便已算得叶云弟子,此等剑法在这叶云山中,至今除你我还有掌门之外,无第四人学得。” 赵璃详加思量,忽道一句:“难不成掌门此次前来是要我与徐青三日后不可展露所学到的全部剑法?”叶迹笑道:“赵姑娘果然聪慧,细细想来,这落殇神剑极是难学,至此老夫也不曾想到你二人竟有如此成效,可见你二人乃武学奇才,我叶云有幸,能收得二位,但我叶云名声不可毁,这落殇剑法也不可让世人知晓,故而只得你二人假意战败,以此既维护我叶云名声,也能入得叶云门中,盼赵姑娘能答应。” 赵璃思度再三,暗自想到,这落殇神剑让自身剑术水涨船高,若能入得叶云,今后必能一飞冲天,即便输掉比试,也无甚关系,便随口答道:“掌门如此这般,我又怎好拒绝,只不知徐大哥意下如何?”徐青道:“在下遵叶掌门吩咐。” 叶迹大喜说道:“那可真是大好,多谢二位。” 言罢掏出一纸,递于赵璃讲道:“这纸上详细记载了郑开叶秋的剑术套风,二位好生参详,三日后需做到一丝不苟,不可露出破绽以让他人看出你二人是假意相让,尤其是郑开与小秋二人。” 赵璃接过纸片,略微览过,心知叶迹谋略颇深,竟对叶秋郑开的路数,知晓得一清二楚,由此心生畏惧,日后恐是要被这人算计,然闯荡江湖,本就是险象环生,于是瞧向徐青,着他意愿。 徐青微微点头,望向叶迹答道:“掌门,我看赵姑娘并无异议,此事我二人应下了。” 叶迹大笑,喜道:“今后你二人,便是这叶云翘楚,且自好生研习,老夫告辞。” 略一恭礼,踏出门去。 赵璃望向徐青疑道:“徐大哥,我见你面色,是不是叶迹与你说了些甚么?” 徐青略一思索应道:“赵姑娘,方才叶迹所说之事,你心中可有疑问?” 赵璃手扶下颌答道:“自是有的,叶迹为何不将落殇神剑传于门中弟子,只他一人学之,若不是巧合,你我也不会偶然知晓且学得神剑。”徐青点头称道:“不错,你且细细思来,不论结果如何,那叶迹是不是真心纳我们为徒都不为人知,日后会有怎样的算计,实在令人猜不透。” 赵璃却是平心论道:“不论日后怎样情形,我们身在叶云,暂且任其摆布,待日后寻得时机,再作定夺不成。” 徐青眼望赵璃,宽然答道:“好,今后不论发生何事,你我都一同应对。” 站于擂台之上的赵璃,忆及此处,嘴里含笑,脸上一羞,叶秋早已置于台上,见赵茹神思游摆,似是当自身不在一般,由是怒然嗔道:“赵茹,你自恃剑法超然,临对之时,竟心不在焉,今日我便要你知晓我叶云剑法的厉害。”赵璃一笑答道:“叶云剑法,上场比试我已知晓。”叶秋气从口出:“好你个赵茹,竟这样口出狂言,看剑!” 同时一剑奔来,赵璃提剑作备,见叶秋剑到身前,低身一剑挥开,叶秋脚离地面,浑身打转,同时剑身翻动,顿时剑气撕开。 赵璃暗笑,这小秋使剑招数竟如叶迹所递图纸一般清晰,可既不能立时拆招,也不能轻易中招,于是运开剑力,飘身异走,几剑挡格,忽觉不敌,才躲于一处。 叶秋见赵璃接不了自身剑招,不得已闪身而过,心中大喜,复使后招,身子落地,徉作向前冲去,奔至赵璃近旁,忽剑身弯走,意欲迷惑赵璃。 赵璃知叶秋使的这一招不好闪避,只得硬身接之,故意举剑击往正中,叶秋暗喜,心道赵茹已掉落套中,忽剑路一变,身影已至旁侧,剑尖所向,正指赵璃臂膀。 陆云栖一旁瞧到,大喊小心,赵璃早已料到,只装作突然发觉,弯身格剑,却被剑气所击,全身飞往外处,险些掉落台下。 叶秋怒视陆云栖,陆云栖上下歪头,不屑一顾,叶秋更为生怒,心想这次是那赵茹运气好,待将她打落台下,看你陆云栖还有甚么得意。 当下不留余地,一剑刺去,使出第三招,先剑攻赵璃上处,赵璃拿剑挡之,再攻赵璃下盘,赵璃又飞身避开,之后再攻赵璃左肋,赵璃倒剑置于肋前,直挡剑尖,随后再攻赵璃右肋,赵璃环剑又挡。 再后变换攻序,先攻下盘,再攻上身,后攻右肋,再攻左肋,赵璃轮番一一挡过。 叶秋再次变换剑序,如此轮番攻杀,剑速极快,赵璃心知这招不好格挡,但仍旧拼力一博。 一时战况焦灼,台下心弦紧绷,圆眼瞧视,一刻不肯分神。 叶秋心惊,这赵璃反应竟如此之快,攻到酣处,忽立稳长剑,趁赵璃左右摇摆之时,忽一剑直刺赵璃肚腹之处。 赵璃一时不及防备,竟生生拿剑格之,由是身子摔在地上,直直向后划去,郑开见叶秋剑剑杀招,心想倘若一不留神杀了赵茹,定使叶云脸面尽失,由是战战兢兢,生怕叶秋失手。 赵璃细想,如此这般下去,便再也无法抵挡叶秋的攻杀,便双腿一蹬,立时立身飞于空上,俯冲而下,一招剑流刺动,叶秋一惊反身一挡,退开好几步划至台边。 赵璃剑落于地,使出落殇神剑第一式,落雨成风,剑如风动,身如细雨,十几道炫影,全台飞舞,小秋眼花缭乱,一时不能判断不出赵璃身在何方。 赵璃本想一剑定胜负,可叶迹早有嘱咐,未免叶云名声受损,须假意输剑,当下胡乱使几剑,叶秋几剑格之,赵璃落一空档,置于叶秋身前,留有契机,以给叶秋续使后招之隙。 叶秋见状,登时大喜,暗自细细谋算,若使后招攻上,赵茹必会猝不及防,于是步伐大走,剑指苍穹,集周身气流于一体,一剑斩向前方。 赵璃见叶秋挺剑而来,本可自行躲闪,然不可负叶迹之托,此刻叶迹端坐石梯,自也是坐立难安。 赵璃忽立身不动,只当自己疲于奔战,再也无力避开,不过让剑之意不可过于明显,便稍使剑力提剑挡开。 然叶秋剑力盛烈,赵璃被长剑压制,一时动弹不得,手臂酸痛至极,浑身被剑力所伤,口中再也绷不住,当下一口血水吐出。 徐青大惊,瞧看叶秋面目,想到那日被她欺辱,心中顿生恼怒,见赵茹面色显苦,登时生了怜悯之意。 叶秋见赵璃痛苦之色,一时得意不休,长剑压得更深,左眼瞅向郑开,以为会得来郑开赞许之色 可见郑开拼力使眼弄色,叶秋才自明悟,如此咄咄逼人,弄得不好收场,岂不是会失了叶云颜面,又看向叶迹,见叶迹面色铁青,便知自己已犯了大错,于是松下长剑,一个横踢将赵璃踢下台去。 赵璃翻落台下,众人将其扶起,徐青奔过来,亲声问候:“赵姑娘,你怎么样?” 赵璃唇上留血,见徐青心急模样,笑眼横生着道:“徐大哥,我没事,一会儿你可要小心,叶云剑法不可小觑。” 徐青见赵璃伤得如此重,却仍显关忧,心内一阵触动,险些泛泪,笑着回道:“你且放心,我会谨慎在意。” 付真陆云栖也赶了过来,陆云栖当场拉着赵璃手腕恨道:“这叶秋下山怎可这般重?” 说罢怒眼瞧向叶秋,见叶秋面露得意之色,登时气从中来,朝赵璃道:“茹儿,你放心,姐姐定会为你出气!” 付真在一旁并未作声,他一个男子也不好对赵璃说些甚么,只走到徐青跟前道:“徐兄弟,这叶秋虽处事不当,但本领不低,想必那郑开更为厉害,你可要小心。” 徐青暗想这叶秋剑术并非那般高深,倘若不是赵茹相让,怎会有可乘之机,却不曾想下手如此狠绝,回付真道:“付大哥不必担忧,我自有分寸。” 言罢视陆云栖殷声说道:“陆姑娘,还得劳烦你将赵姑娘扶回后山屋中休养。” 陆云栖应意,欲扶赵璃回山,却遭赵璃阻断,道:“师姐我没事,便让我在此观徐大哥与郑师兄斗剑罢。” 双眸温使徐青,徐青触弦心动,暖心一笑,便也不再说话,转过身去,直视擂台。 擂台之上,林石念道:“下一比试,叶云大弟子郑开,对上晋阳人士徐青。”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二十章 剑流滚滚 徐青迈上擂台,郑开走在其对面,叶秋大声呼喊,为郑开打气,各类人士,纷纷凝神细观。 郑开拱手行礼道:“徐兄弟,今日你我不论输赢,皆是各相切磋,还望徐兄弟事后不要过分挂怀。” 徐青心道这郑开虽有礼有数,然却是暗为讥讽,当自身气量小,过分计较不成,于是拱手说道:“郑师兄放心,我必不会计较。” 郑开持剑立身周稳,徐青拔出长剑,握于手心,当先一步杀来,眼中清冷,心志坚定。 郑开站身不动,细观徐青路数,徐青奔至近处,一剑挥下,郑开横剑一挡,当下身子斜侧,又自撅起,剑循环走,转守为攻。 徐青心知这是止伤七剑一贯的伎俩,当下快步微走,弯腰斜剑刺去,竟一剑刺空,转见郑开身至空中,一剑劈下。 便拔步飞走,退开数步,退无可退之时,身子倾向前方,形影单只,飘逸于擂台之上,郑开见徐青身子灵动,却不发一剑,暗自心慌,不知该攻向何处。 忽见徐青影至身后,剑流直下,立时转身运剑挡之,当下被逼到尽头,突身子一低,竟于徐青剑流空挡处夺了过去。 徐青一怔,立马变招踱走,二剑相交,剑光闪动,亮声双起,忽飞至空中,你来我往,五十来回竟无一人落至下风。 徐青挥剑辄动,于一处木桩停下,又截然奋起,几十道身影舞动,就如方才赵璃一般的剑招,郑开又见此招,便转攻为守,周身气血运转,剑气大开,竟自围成道道屏障,众人大惊。 将周身气力幻化成形,若无绝世内功,以及制功之术,是绝不能办到的。 徐青影至八方剑剑凌厉,郑开周身屏障震动一时,却坚固异常,徐青招招猛攻,剑气横飞,仍战他不动。 本想使出洞中所习,落殇神剑第二式,冰魄凝霜,那时一剑挥开,几十道剑影直下,定叫郑开屏障全无。 可若是这般,只怕郑开会一败涂地,徐青心中挂着赵璃,正自气恼,本想只图潇洒痛快,叫那叶秋心绪一落千丈,可叶迹早有吩咐。 不可胜过郑开,自身剑术本就是从叶迹那处所学,若他动起手来,只怕自身与赵璃活不过一时,想那万刀门张延生,被打得腰骨寸断,丹田碎裂,不到十日便气绝身亡。 这般后果可想而知,不可因一时冲动,弃赵璃生死于不顾,置爹娘大仇于不报。 只好徉作继续攻去,直攻得气力不支,停剑落于空中,郑开瞧到,见机将周身屏障化为剑流,一剑刺开,顿时数道剑光划于空中,直向徐青冲来。 徐青一时不察,身中道道剑气,落身而下,付真瞧之,立身运足轻力,飞向空中,接住徐青后落于台下,赵璃甩开陆云栖手臂,踉跄奔来,陆云栖赶忙上前相扶,心里极为震惊。 赵璃赶到时,徐青呕血不止,嘴里笑道:“这下我与赵姑娘一样,赵姑娘该愿同我回屋休息了吧。” 赵璃瞧向落于擂台的郑开,又瞧了瞧坐于云梯处的叶迹,只见他面上平静,只当无事一般,若不是叶迹知会,自身与徐大哥又怎会落得这般下场,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徐青瞧出,声声喘息说道:“暂且不要多想,休养生息为重。” 叶秋瞧徐青被郑开战败,心里好生畅快,奔到郑开身边,拥进郑开怀里,郑开内力损耗过多,但见叶秋温身如玉,心里极为欢喜。 徐青赵璃被扶到后山之中,余下比试,当是付真对于巡山弟子杨生,付真御气神掌在手下,不使长剑,与杨生相斗,内功加持,挥掌如剑,斗上几个回合之后,杨生渐渐不敌,终被一掌挥于台下,付真比胜。 叶秋略有不爽,但一想到徐青狼狈模样,更是欢喜得不能自已,也就不甚在意了,总之赵茹败于己手,徐青又败于郑开,想是这二人必不会留于山中,更是欣喜若狂,拥在郑开怀里迟迟不肯离开。 往后几日,叶云山人数渐少,只因叶迹声明不再比试,入山人选已定,大殿之上叶秋急着相问何人入山,叶迹只道过些时日再行决断,叶秋大感无趣。 江湖人士,尽皆散去,徐青赵璃仍于山中休养,叶秋多次催促,要将徐青赵茹赶下山去,曾多次遭到叶迹斥责,责怪叶秋待客不周,叶秋一肚子怨气,跑到郑开屋中哭诉。 郑开拥叶秋入怀,好言相说,叶秋才稍稍回气,可依旧心有不甘,这一日终于忍耐不住,只身前往徐青房中。 徐青躺于榻上,赵璃已行动自如,只因徐青伤势更为严重,故而多日不见好,叶秋夺门而入,赵璃正喂药于徐青,见叶秋牛气冲冲,眼里泛着怒气,徐青微微摆头,示意赵璃不可过于偏怒。 叶秋瞧这二人模样,更是气从口出:“二位在我叶云山中,已待上十日之久,敢问二位,待够了没有。” 赵璃一脸愤然,徐青稍自平定,虽也是心生怒意,但脸上却是淡沉,兀自回道:“叶掌门让我与赵姑娘安心休养,再过上几日,我与赵姑娘便会下山。” 叶秋见徐青面色惨败,身子虚弱不堪,暗自得意,嘴上却说道:“若本姑娘令你二人今日便走呢?” 赵璃再也按耐不住,对着叶秋怒道:“叶姑娘,你不要太过分!” 叶秋反声笑道:“怎么?手下败将还恬不知耻地留下来吗?” 赵璃站起身来,拿上身旁剑鞘,拔出剑来直指叶秋,叶秋冷笑,歪眼说道:“凭你手中长剑,又能奈我何,且不说你如今伤重,哪怕你完好如初,也战不过我。” 赵璃手中长剑颤抖,恨不得立时砍去,却听到门外一声低喝:“谁不是你对手啊?” 叶秋转头一怔,叶迹走进屋来,身后跟着郑开,郑开使了使眼色,小秋却不为所动,叶迹见此情景,心生大怒,嗤令一声:“小秋,你来我须臾阁,我有话说与你听。” 转过身准备迈出屋去,叶秋却喝道:“我不去!爹爹不疼女儿,留着这两个无耻之徒!” 叶迹猛然停住,郑开见叶迹面色愠怒,赶紧走进屋去拉扯叶秋,叶秋恨声道:“师兄,你不要阻拦,今日我必须要个说.....” 未曾说完却见叶迹一个回头,一巴掌扇了过来,叶秋未及反应,被打得摔落在地。 叶迹唇口微抖,怒目喝道:“来须臾阁!” 叶秋手扶涨红脸颊,撇到徐青赵璃,二人皆大感心惊,叶秋眼泪直流,软倒在地,郑开再三扶之,才将她扶了起来。 郑开已走远,二人出了屋子,叶秋不发一言,只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小父亲从不曾打过自己,竟未曾想为了这事动手。 越想泪水越往下流,郑开瞧之心疼不止,小心相慰,一路走到须臾阁内,叶迹站于厅内,叶秋郑开进入厅中。 郑开抱手说道:“师尊,您为何要当着徐青赵茹的面.....” 未曾讲完便被叶迹打断:“当着他二人面打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是吧!” 叶秋听到此处,怒火攻心,泪目直视叶迹,叶迹反视叶秋,忽转过目光,直扫郑开怒道:“我不只要打她,更要打你呢!” 郑开愣住,一时不明所以,叶迹怒声补道:“我叶云此次招贤纳士,只为切磋武艺,好识得江湖人才,为我叶云所用,更兼收纳江湖人心, 可你二人呢!竟将徐青赵茹打得呕血不止,你让江湖人怎么想,小秋这般也就罢了,你是叶云派大弟子,竟也这般妒忌而痛下杀手。 你让叶云在江湖上何以自处,当初我是如何告诫你的,你眼里还有没有叶云派,有没有我叶迹啊?” 叶秋原以为爹爹大发雷霆,当为徐青赵茹一事生气,却未曾想竟是为了叶云派,心中虽生怨恨,但也颇为懊悔,毕竟叶云兴衰尤为重要。 郑开此时此刻才自醒悟,此次大伤徐青,皆因自身一时妒恨,导致此等后果,当下与叶秋一同跪下身来,齐声说道:“弟子知错,请师尊责罚。” 叶迹见这二人认错恳切,但叶云山名声大毁,心里也好不畅快,怒气稍缓,扬声说道:“若要江湖人不在背后嚼我们的舌根,为今之计,便是收下徐青赵茹二人。” 叶秋当场夺话而出:“为何?为何要收这二人,这二人败于我与师兄之手,本就该遣下山去才对,爹爹这般行事,岂不叫江湖耻笑我们叶云儿戏?” 叶秋说得有理有据,郑开本想拦之,但细想叶秋所说并非无道理,便也没有开声阻拦。 叶迹望着郑开说道:“你也是这般意思么?” 郑开微一思度讲道:“还请师尊道明缘由。” 叶迹连声叹气,慢走于木椅处歇下,轻声说道:“你二人见识竟这般短浅,请细想,此次比试我们叶云已是落得个仗剑欺人的坏名声,若能不计前嫌,在重伤徐青赵茹二人之下,还将此二人纳为弟子,那江湖中人便不会以为我叶云欺人,反倒认为我叶云心胸开阔,有识人之明,久而久之,那些闲言碎语皆可散去。” 郑开细思一番,又自补道:“江湖中人或许并不会认为我叶云欺人,只会认为我叶云手段高明,将能人奇士个个收入麾下,由此也可大展我派神威。”叶迹道:“不错,如此一来我叶云的威名在江湖上便更为强盛。” 叶秋在一旁听得糊涂,一脸不解,只道:“女儿不知爹地与师兄说的何意,但师命无有不从,女儿不再驱赶此二人了,还望爹爹不要生气。” 叶迹叹着气,开口讲道:“秋儿,你何时才能长大,今后我叶云迟早要交到你的手上,若你只凭意气用事,又怎可成就大事呢?” 郑开劝道:“师尊不要生气,小秋不过一时莽撞,来日方长,我定会替师尊好好教导她。” 叶迹才自叹气作罢,举手挥之,示意二人退下,叶秋郑开退出须臾阁,各自回屋。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二十一章 入门之宴 叶迹踱步不停,心中忧虑太多,他不曾想到,徐青赵茹锋芒太过,虽经受此败,可郑开叶秋这般行事,江湖上对这二人定是多了几分怜悯,他虽言之凿凿,自认为将此二人收归门下,便会无事。 可江湖茫茫,又有谁能防得了悠悠众口呢,他唯一担忧的便是此事传于京都,叫那人知晓,正自愁忧,却听阁外脚步声渐起。 脚步声忽停住,无丝毫动静,叶迹会晓,便扬声说起:“请进。” 来人一身黑衣,当是陈远不错了,叶迹瞧到陈远,立时将他拉到厅内坐下,疑声问道:“你如何看这次比试?” 陈远笑道:“师尊深谋远虑,此次比试过后,我叶云名声稳固,徐青赵茹也会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可谓一举二得,弟子佩服。” 叶迹喜道:“果然,我叶云之中便数你见识深远,一语道破,真令为师欣慰。” 说罢又自补道:“只是郑开小秋二人行事颇为不得人解,着实令我担忧。”陈远忙道:“师尊不必忧心,郑开只因一时嫉恨,又有小秋一旁煽风,故而行了糊涂事,不过一切皆在师尊掌控之中,并无甚大害。” 稍自顿了顿,又自说道:“弟子暗处观徐青赵茹二人,此二人不仅剑法通神,心智也是极为坚定,叶云后生可畏,师尊已无后顾之忧。” 叶迹大笑:“你少来这一套,快些说来,你怎样瞧出此二人的?”陈远细道:“师尊可知,当初你让徐青赵茹相让于郑开小秋,这本就是一招险棋,暂且不论师尊对这二人并未熟知,擂台四周,尽是江湖英豪,深知武学之道。 徐青赵茹要做到滴水不漏,本就不易,况且还要瞒过小秋郑开,更是难上加难,可这二人临危不乱,尤其是徐青,瞧到赵茹被小秋这般折辱,还能稳如泰山,还师尊一个不留破绽的败剑之战,可见此二人定能助师尊成就大业。” 叶迹嘴口扬笑,奋然说道:“陈远,你见人瞧物竟这般通透,为师好不钦服,不错,此次筹谋,本就是冒险行之,可未曾想有这般成效,你可知我本想告知郑开小秋,让她二人知晓,如此一般可保无虞,幸好我当时未自行之,否则即便在叶云这里过得去,江湖之上也未必过得去。” 陈远抱拳道:“师尊高见,弟子自愧不如。”叶迹笑道:“好了,你也不必给我戴高帽,对了,你来此地所为何事?” 陈远猛一拍头道:“师尊你不说我都忘了,昨日我得到消息,京城的那位已经到了。” 叶迹大睁圆目:“这般快?这可怎生是好?”陈远双目凝之,叶迹冷道:“只有这一个法子了么?”陈远道:“师尊,这些年来,你不是日日夜夜都望杀之后快,这次这老贼铤而走险,可谓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啊。” 叶迹暗暗度想,慢理头绪,终得一言:“不可,若将其杀之,恐会引来朝廷的复仇大军,这与我初谋不合,你只管派人,但只要将他抓之送于绝明寨即可。” 陈远细思,抱拳说道:“弟子领命,请师尊静候佳音。” 叶云山下,镇外小村,赵平正端坐房内,三日来未曾外出,一切吃食,皆由属下带回,此时他焦急难忍,桌上酒菜一概未动。 忽听门外有人敲门,心神稍定,大声喊道:“请进。” 一灰衣男子推门而入,正是赵平近卫王清,王清抱拳行礼,赵平摆手,心急问道:“怎样?叶云山有何动静?” 王清回道:“回禀王爷,郡主被叶云女弟子叶秋战败,想来是无法留在叶云了。” 赵平大喜,若璃儿落选,则必心灰意冷,下得山来,如此也不必亲身犯险去那叶云山里。 王清又自补道:“王爷,有一点令在下不解。” 赵平疑道:“何事不解?” 王清思度再三道:“比试之后已过去三日,未能留在叶云的江湖人士,早已下山,属下四处打听,却迟迟未曾寻到郡主行迹。” 赵平惊得站起身来,稍自思定,开声讲道:“依你之意,璃儿难不成有何危险?” 王清跪下身来拜道:“属下不敢妄言,还请王爷定夺。” 赵平思绪紊乱,一时难以平复,复坐于椅,心里百般着急,可叶云脉绵延不绝,又怎可轻易闯入。 越当此时,赵平越当明白,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于是稍稳心神,细细思索。 在京之时,听闻璃儿大胜,到了这儿,璃儿又大败,此次比试乃叶云首番招揽武学人士,若背地下黑手,只怕江湖不能忍之。 如今璃儿是死是活,尚且不知,现如今当需知晓璃儿消息为第一要务,当下思得一计,着王清靠近,伏于耳畔说之,王清连连点头。 听罢稍自平定,抱拳夺门而出。 叶云山中,自那日叶迹狠狠训斥郑开叶秋之后,当日便宣布纳徐青赵璃入山,次日清早着传话弟子去往二人寝屋,唤其起榻更衣,漱洗过后,随传话弟子一同前往叶云大殿。 大殿之上,陆云栖付真早已到场,叶云各处弟子皆已到齐,徐青赵璃走于众人之中,深感寒气逼人。 叶迹此举虽有自身思量,但终归于派规不合,弟子们皆声声鄙夷,斜眼视之。 赵璃心生怒意,拳头捏在一块,徐青伸手抚肩,赵璃歪头相望,见徐青浅笑,目色清亮,才自安神稍定。 传话弟子将二人领到叶迹右侧,与陆云栖付真站于一处,郑开叶秋正与四人迎面对上。 叶迹见二人已到齐,便提开嗓子说道:“昨日我已将入山名册交于林石,相必众位已然知晓,今日我在醉亭设下入门大宴,还请新进弟子好好享用,今日过后,我们便是同甘共苦的师兄师弟,还望大家摒弃前嫌,共为我叶云造福。” 众人齐声响应,虽众口不一,但掌门之命,不可违抗,只得压住怨火,暂时接纳徐青赵璃二人。 此次入叶云之人,陆云栖付真当为上上人选,徐青赵璃破格晋选,其余另有些许帮派之人深得叶迹青睐,也自入选外门弟子。 众弟子齐身前往醉亭用宴,付真陆云栖赵璃徐青共围一桌,四人欢声愉悦,徐青身子虚,又不喜饮酒,便以茶代酒,赵璃也当小酌饮之。 陆云栖本想饮个痛快,但瞧徐青赵璃身子正于恢复之中,便自饮自乐,时不时与酒量稍许的付真碰杯解闷。 郑开叶秋坐于另一桌,自那日被训斥之后,二人皆自反省,虽心有不甘,然叶迹在场,二人不得不装模作样,拿个杯子倒上半杯杏花酒,郑开当先一步走近徐青赵璃,持杯歉声说道:“徐兄弟,赵姑娘,那日我与师妹叶秋下手不知轻重,重伤二位,今日趁此宴会,与二位赔礼道歉,还望二位不计前嫌。” 叶秋也举杯跟于身后,却迟迟不与徐青赵璃相视,自小她便受尽百般宠爱,娇惯之气早已养成,怎肯强自落下脸皮,与徐青赵璃致歉,此次能跟于郑开身后,同杯敬之已是不易。 赵璃瞧叶秋目光扫向别处,便知她并非真心悔过,心生不悦,然徐青说道:“郑师兄,叶师姐,今后我们便是同门师兄姐弟,往日之阂当可全然化尽,我与赵姑娘定唯二位之命是从。” 叶秋瞥眼瞧之,想这徐青之言真情切意,便心下一软,稍自微笑,杯子也举得高了些。 赵璃俏眼大睁,竟不曾想徐青能说出这番话,当下也不好拒之,只得从权,立时补道:“徐大哥说的是,既已是同门,便不会再生仇怨,郑师兄客气了。” 叶秋听这二人之语,当不会真与己计较,便与郑开举杯敬之。 徐青赵璃与其碰杯相饮,各自摒弃前嫌,坐于一旁的陆云栖却生着闷气,时时不忘那日叶秋步步紧逼,招招杀意。 这几日,叶秋还要赶徐青赵璃离山,若不是付真强拉,自身怕是拔出剑来找叶秋决斗。 瞧这叶秋并未真心实意道歉,便更添怒气,可毕竟入了叶云,也不好明面上动武,只在一旁生着闷气,喝着闷酒。 郑开叶秋与徐青赵璃饮上几盏之后,便回到原先桌上,叶迹坐于另一醉亭之中,瞧得真真切切,复拿起木筷,夹上小菜放入嘴里,只当无事一般。 晚间,各自安然入睡。 次日清晨,赵璃徐青起榻共身前往掌须阁中,由掌事弟子王元将山中情形一一讲与二人听,陆云栖付真以及其他几位外门弟子皆坐于一旁。 一柱香后,王元带领诸位去山中各处参详解说,半日之间,徐青赵璃便已走过了半个叶云前山。 另一边后勤弟子张勉正于后生阁中,将一应采办事项分派给众弟子,只因叶云添了新弟子,山中食粮已然不足,需下山采办些许,三五个弟子连同张勉一道下山。 日光曝晒,几位弟子走走停停,大汗淋漓,水壶清水已尽,仍是推着粮车,行走于大山之间,一日之功,终抵重阳客栈。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二十二章 潜入山中 店小二知叶云弟子来到,便热忱一片,另叫两位小厮,将粮车推进后院,领上几位去往客栈二楼屋中歇息,好酒好菜伺候。 张勉同几位弟子吃饱喝足,倒头就睡,直至次日,几人起榻着衣,前往镇上置办,来到米店门前,走进店里吩咐店老板将粮车灌满。 另有几位弟子则是去往铺子店,定制了几款上好绸步,布色为白,正当为新进弟子准备派服。 几人采办完毕之后,推着粮车朝叶云山脚进发,推车置一处松林,忽见一人倒地,张勉当先奔去扶起那人。 那人面色憔悴,脸上泥垢丛生,头发乱遭一片,想来是逃难的乞丐没错了。 张勉扶住那人,另一弟子拿出水壶,递于张勉,张勉将水壶凑于那人嘴口,那人拿起水壶就往嘴里灌,直将水壶灌尽。 张勉细言问道:“兄台怎会这般?” 那蓬头大汉上气不足,下气难生,站稳身子,口里只慢慢说道:“我名石会,来自辽阳,辽城一带,饥荒一片,我妻离子散,逃荒于此,腹中饥饿才会倒地,多谢几位爷好心喂水,在下感激不尽,给几位爷磕头了。” 当下跪倒,张勉及众弟子愣住,连声拉起,忙道:“兄台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起身。” 当下将自身与众弟子乃是叶云派弟子一事,尽皆告知那大汉。 那大汉闻之,更是敬意万分,说今日得见叶云真容,乃上天眷顾,直说得张勉等人心花怒放,拿出几两白银赠于大汉。 大汉推诿,拒不接受,扬言几位都是好善之人,自身粗鄙,哪受得了这些白银。 突地跪身于地,几位又是一怔,那大汉说道:“我此生之愿,便是得览叶云山脉,望各位能平我心愿,准我上山一游,我自当感激不尽。” 张勉快步扶起,笑道:“兄台不必这样,我等自会满足兄台。” 张勉连声道谢,立时推上粮车,要为众英雄开路,几位皆欢声一片,皆以自身是叶云弟子为傲。 且多了一人推这笨重的粮车,皆沾沾自喜,落了个松快。 烈日当头,一日之久,终抵叶云山上,那大汉左右顾览,推车与几位弟子行走在归云路上。 巡山弟子林石,正领着徐青赵璃一众人等去往山腰熟悉山中地形,见到推着粮车的垢面大汉皆是不解。 王勉当先一步解释,说这大汉乃逃荒而来,饿得倒在地上,众弟子实在不忍不顾,便带他入山寻个差事,今后若愿留于山上,可负责采办一事。 林石稍自点头,直道此事还需禀于掌事弟子王元知晓才行。 王勉应意,赵璃细瞧那大汉,脸色忽变,转而皱眉,目光留于那大汉颇久,半晌不曾离去,那大汉眼色微动,低头不语。 两波人擦身而过,赵璃回头紧瞧那大汉身影,徐青瞧到,细声问询,赵璃才自回神,连道无甚事处。 晚间,赵璃独坐屋内,思绪不定,细想那大汉面貌,越发惊疑不定,再自不安,转而惶恐,接着冷汗直流。 奔出屋去左右顾看,又自回屋猛饮浓茶,倒榻而睡,上下翻身终至心神不宁,竟一夜未睡。 次日,她起身漱洗,草草用过早饭之后,四处打听,问那大汉身在何处,刚欲寻一弟子着问,嘴口一紧,被一只粗手蒙住,接着被拉到隐蔽之处。 赵璃看清那大汉面貌,登时俏眼圆睁,惊声问道:“王护卫,你怎会在此?” 那大汉正是赵平近卫王清,王清微一沉顿,细声紧道:“郡主,这里不是细聊之处,今夜三更,我会到你房中,你只需提前开好窗口,千万不可告知他人,事关重大,郡主可要当心。” 赵璃连声点头,王清纵身一跃,消失于屋檐处,赵璃稳住心神,回到屋中思量不定,传话弟子忽在屋外敲门。 赵璃忙开门相迎,传话弟子道王元有几本剑谱要交于赵璃等新进弟子,还请早些过去,赵璃应声且道更衣后即去。 稍之,徐青前来敲门,赵璃换好衣装,打开门与徐青一道,前往前山掌须阁中。 王元拿着几本叶云剑谱抄本,送于徐青赵璃人等,各自端坐于地,王元便详加讲解剑法招式,赵璃人在阁中,心却挂于它处。 她深知此次叶云比剑,爹爹定是知晓了此事,并推断出她化名藏于此处,才待派遣王清过来寻人。 夜里王清定会力劝自己回京,若应了他,只怕再也没法复来此地,多日以来的江湖梦,也算做到了尽头。 正忧思着是否与王清见面,忽身子一震,转头便见徐青歪头凝视着自己,便小声问道:“徐大哥,有何事吗?” 徐青笑道:“我见你心神不定,拍了你三次,你才回过神来,可是有甚么心事?” 赵璃眼望徐青,想到不日或会远离此地,便不能再见徐青,心里一痛,半晌说不出话,徐青更待奇怪,又自问起:“赵姑娘?赵姑娘?” 又拍了赵璃右肩,赵璃一个激灵,又问道:“怎么了?” 徐青顿道:“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先回屋歇息?” 赵璃恍悟,连道无甚大事。 三时已过,赵璃一直恍惚模样,徐青越发担忧,可也不好明说,只是暗自发愁。 午课已毕,众人皆拿书回屋研习,赵璃徐青也当走于后山,陆云栖付真紧跟过来,陆云栖朗声道:“茹妹妹,我们不如去山里捕蝉玩吧,这几日甚是憋闷。” 赵璃先是未曾理会,徐青提醒后,才待回道:“捕蝉?呃....陆姐姐,我有些累了,要回屋了。” 陆云栖大感奇怪,正待开口,却被徐青拦住,徐青见赵璃走得远了,才朝她说道:“我今日观赵姑娘心不在焉,怕是有心事。” 陆云栖回道:“我说怎这般奇怪,前几日她还拉着我要去山中游玩呢,只因日光太盛,才约定改日再行前去,今日她倒疲累了。” 付真又道:“徐兄,可有问过赵姑娘?” 徐青叹道:“自是问过了,可她不愿告之,便没再问了。” 三人心生奇意,但也不好打扰,只好各回其屋。 赵璃躺身于榻,摇摆不定,她自是不愿回京,可此次她实在出来过久,也不知京中父母如何,又或许京中有何变故。 王清是爹爹的贴身护卫,自小便武艺不凡,除爹爹外,便是王清自小陪己习武,爹爹派此人前来,定是事关重大,恐怕不止是回京这样简单。 思来想去,终无法抉择,一面是徐大哥,一面又是自己的爹娘,若是在山上再待些日子,日后再返京也无不可,可若是此时回京,便再也见不到徐大哥了。 痛定思痛,决心不与王清回去。 晚间,虫鸣鸟叫,窗外明月当空,万物生赖,风声兮兮。 三更已到,赵璃倒水饮尽,杯盏抖动,虽下定决心却总感不安。 不知是何缘故,忽听窗外风声有异,一黑影窜了进来,赵璃立生警惕,那人摘下面罩,面色尤净,是王清无错了。 王清跪地磕道:“王清拜见郡主。”赵璃说道:“你且起身,父亲母亲可好?” 王清起身说道:“不好!极为不好!” 赵璃将王清拉到桌边坐下,急声问起:“怎么了?爹娘怎么了?” 王清忙道:“自郡主离京以来,夫人夜夜忧思,时常以泪洗面,跪于佛堂,睡于佛堂,整日为你祷告。” 说罢提袖拭泪,赵璃疑道:“你胡说甚么,我只不过离家而已,又不是客死他乡,母亲为何如此?” 王清又道:“我的郡主啊,事情哪有你想得这么简单,你那日走后,王爷暗地满城寻你,却不知怎地风声泄露,弄得整个京城传的沸沸扬扬,边阳王府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京城士子骂声一片,都道你放着名门不嫁,却私会他人,奔于他乡再不复返。” 赵璃当场重拍木桌,气得双眼圆滚,恨道:“这些饱读诗书的伪浪子,自己背地里不知干了多少邋遢事,却乱猜乱语,真恨不得撕下他们这些伪面孔。” 王清拉长言语道:“郡主,总之你必须立即随在下回去,天子虽无明旨,可已召令王爷进宫,令其三月内需将你带回,否则全府上下尽皆押入天牢。” 此时此刻,赵璃才知自身犯了多大的过错,自己逃京一事,竟闹得满城风雨,悔恨之下眼角泪水滑落,拳头捏紧,泪水滴在拳上,一颗一颗掉于桌内。 王清看在眼里,细声安慰:“郡主,现下不是伤痛的时候,你需细细筹谋,逃下山去,王爷正于山下小村候着。” 赵茹盯向王清惊道:“爹爹来了?” 王清连声点头,又自说道:“王爷此次冒险前来此地,多待一刻,便有曝露身份的危险,郡主还请早日下山,与王爷重逢,那时再定进退。” 赵璃疑道:“为何爹爹暴露身份会有危险?” 王清回道:“郡主自小长在京都,自是不知这江湖的凶险,几朝几代,朝廷都十分忌惮江湖,江湖更是厌憎朝廷,明面上都不会有所动静,可一旦王爷身份被他人所知,难保不会暗下黑手。” 赵璃从未听赵平讲过此节,当不知这些江湖与朝廷之间的事处,便自回道:“你且先回去,我细细筹谋,稍待几日便会与你下山。” 王清抱礼,夺窗而出。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二十三章 身陷囹圄 叶云山深处,盘根大树之下,篝火暗洞之中,陈远打开石门,正朝着绝明寨走去,寨上暗魇下令开寨。 陈远进入寨中,一应暗魇俱立于议事大厅之中,陈远端坐,问及情形。 一人回禀道:“伏于村里的暗魇,传鸦回信说赵平院内走出一卫士,直奔镇中,其余无甚大事。” 陈远暗自思索,突觉奇怪,转而慌急,便着令道:“你立即传鸦到须臾阁,告知掌门,说赵平已谋定行事,叫掌门千万顾好赵茹,不可放她下山。” 那人得令,纵身而出。 陈远又自思度,指着一暗魇下令道:“你立即传令,伏于村外的一众暗魇,需将村外赵平守卫尽数斩尽,不留一丝痕迹。” 那人抱令而出,陈远稍顿,又令:“挑三十暗魇,随我下山。” 其余暗魇领命,与陈远出寨下山。 叶云山下,镇外小村,赵平急走于后院内,一身着紫衣小卫夺门而进,赵平惊呼,忙道:“怎样?事情办得如何?” 那人稍自喘息,回道:“禀王爷,王护卫已混入叶云山中。” 赵平一声松气叹下,走于一旁木凳处坐下,心道:“只盼着璃儿能顺利下山。” 又自思量,璃儿下山之后,那叶迹定会察觉,还需早日离开此地,又自说道:“你速去村外,知会浅水弟子,让他们一半伏于村内,另一半去镇内接应璃儿,过几日我等便会离去,令他们好生准备。” 那人接令,跨门而出。 五时过后,小厮端来一口清汤,两样小菜,外加一碗米饭,放于院内圆石瓷桌上,赵平提起木筷正当夹之。 却见门外歩声响动,小卫推门而入,慌急不安着说道:“王爷!大事不好了!” 一跤跌于泥地,扬起片片尘土,赵平愠怒道:“这般慌张做甚,发生了何事?” 那人慌道:“在下去村外据点之时,未见一人,却见屋内摆了六具尸身!” 赵平手中木筷掉落,站身急问道:“其它据点可曾去过?” 那人哭声直道:“都是一般情形!” 赵平软坐于凳,旁边小厮惊惧一时,赵平伤痛过后,突悟一事,急声讲道:“快,通知其余人等收拾行装,随我离开此地。” 刚自说完,却听院墙之外传来一笑声:“边阳王要去哪啊?不如去我那处坐坐?” 赵平大惊,未曾想竟来的这般快,那人现于墙上,正是陈远,旁周及屋檐处,立有一片黑衣。 自屋顶处扔下数具尸体,落于泥地,血肉模糊,满院血腥之气。 赵平恨声骂道:“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这般禽兽,置老夫于死地?” 陈远笑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只需王爷乖乖束手即可。” 赵平恨道:“本王驰骋疆场二十余载,若栽于你等无耻小徒,岂不枉费我一世英名?” 陈远“呸”的一声,一口唾沫吐下道:“就你这等小人,也配英明二字,快些束手就擒。” 说罢众暗魇黑身齐下,两名近卫直拳相向,暗魇拔剑一挥,二人立跪当场,身亡于地。 赵平暗呼这些个黑衣人竟有如此剑术,当下运功,使出多年不用的拳掌,斗敌于院内,三名暗魇一剑砸开,赵平摇动臂膀,抓住一人手腕,夺下长剑,一脚踢上另一人脑袋。 那人脑震于地,赵平夺下剑后一剑封喉,又一人倒地,其余暗魇剑尖已至近处。 赵平一个翻身,躲过长剑,又一剑劈开,瞬时二人倒地,陈平暗惊这赵平比预想还要难以对付。 他这绝顶的外家功夫,不比剑力强盛的暗魇弟子差,又见赵平挥动长剑,全身翻转,不容一人近身。 可暗魇不是宵小之辈,各自运足内力,剑锋凌仞,几十把长剑乱花飞舞般砸来。 赵平纵使剑法超然,又有斗敌经验,可毕竟寡不敌众,又年近半百,终是气力不支。 一时未知,竟身中一剑,摔落在地,众暗魇围成一圈剑指赵平,陈远拨开众人,走到圈内笑道:“王爷终究是老了,早些收手,也可少些皮肉之痛。” 赵平怒视陈远,仰望苍天,哀声恨道:“想不到我边阳王竟落于江湖草莽之手,看来天命于此啊!” 叶云后山,自赵璃与王清商定下山之后,竖日,赵璃与徐青等人修完早课,便与陆云栖约好去山间捕蝉,路中赵璃忽生一念,忽道:“陆姐姐,你我还有徐大哥付大哥他们都着各色衣衫,陆姐姐鹅黄衣衫,我浅红,徐大哥粗灰,付大哥深蓝,听说后生阁中已为咱们准备好了衣物,不知有没有咱俩喜爱的衣装呢。” 陆云栖微一摆头,忙道:“茹儿说的不错,我这鹅黄衣衫早就穿得烦了,不如先去瞧瞧如何?” 赵璃喜道:“我也正有此意,快些走可别被那叶秋抢先一步了。” 二人忙奔到前山后生阁中,后勤弟子张勉正于阁中清点,王清整理衣物。 张勉瞧到赵璃陆云栖,忙走来道:“二位姑娘来我后生阁可有事?” 陆云栖回道:“张师兄,我与茹儿过来瞧瞧前日你下山采办为我们带回的衣物,想挑些喜欢的。” 张勉恍悟,猛拍脑门,立身说道:“瞧我这记性,竟忘了给二位姑娘择衣了,我这运上来的都是些白衣,除此以外别无他色,只因山上女子就小秋师妹一个,便忘却了,竟落下了二位师妹!该死!该死!” 赵璃陆云栖互视一眼,陆云栖渐渐心急,赵璃稍为平静,兀自回道:“既是如此,我们也不介意,白衣就白衣罢。” 陆云栖抢开话道:“茹儿妹妹,这着装一事可不能草率,有道是人要衣装,尤其女子不可马虎的,总不至于穿一男装,这成何体统?” 张勉歉声道至:“师妹说的不错,着装不能马虎,我这就派人下山为姑娘采办。” 说罢左右环顾,心道这烈日高照的,弟子们定是不愿前去,若心生怨气闹到掌门那里,掌门定要问罪于自身,目光扫至王清时,微一沉吟,便道:“石兄,不如你辛苦一趟?” 王清徉作怔愣,半晌不语,张勉疑道:“石兄若有苦处,我再叫其他弟子前去?” 王清忙道:“不不不,我只是未及反应过来,去得去得,这些日光还不至将我晒死,我去为二位姑娘采办。” 赵璃将陆云栖拉到一旁,小声说道:“陆姐姐,你我二人的衣装,叫一男子前去购置,只怕不妥,若是不合你我心意,那可怎生是好?” 陆云栖道:“不错,不如咱俩随他一同前去,这样该是无虞了,路上还可捕些蝉玩,岂不一举两得?” 赵璃连声应道:“陆姐姐果真思虑周全,就依你。” 陆云栖转身便道:“张师兄,可否准我与茹儿,同这位石大哥一道下山?” 张勉疑道:“为何?”赵璃补道:“张师兄你知道的,女儿装还是亲自挑选才会合乎心意。”张勉才自明白,连道:“可这下山必须要经掌事师兄...” 忽停嘴不语,暗自思度,若报于师兄知晓,师兄定会怪罪自己的不是,可放这二位师妹下山,也会曝露行迹。 正踌躇不定,却听赵璃讲道:“张师兄放心,我与陆姐姐会禀明掌事师兄,说我与姐姐对这布绸不甚满意,要亲自下山挑选,掌事师兄定会准允我等下山。” 张勉大喜,连道:“那便有劳二位姑娘了。” 陆云栖心生疑惑,却被赵璃强自拉出,王清跟于身后,陆云栖到得阁外,拉住赵璃小手问道:“你为何要亲自禀明?”赵璃回道:“陆姐姐没瞧出张师兄未有要放我们下山的意思么?”陆云栖疑道:“为何?” 站于身后的王清补道:“依在下之见,应是怕采办有误一事被掌事师兄知晓。” 陆云栖恍悟,又道:“原来如此,这个张师兄还真够小气的。”赵璃说道:“这样吧,禀告一事也不用你我都去,陆姐姐你先去找些细竹,将尖部弯成圈,再绕些蜘蛛网,做些准备,我一人前往禀报即可。” 陆云栖笑道:“傻妹妹,你说的这些,还不都是姐姐我教与你的,你倒学会使唤人了。” 赵璃捂嘴憋笑,说道:“倒是妹妹的不是了,请姐姐见谅。” 陆云栖摇手回道:“罢了罢了,快去吧,我与石大哥在归云路等你。” 赵璃应声离开,却并未去掌须阁,她深知此事绝不可告知王元,此次下山必须要瞒过一干人等。 并且动作须快,若张勉心生愧疚,孤身前往掌须阁,或者甚么机缘巧合之下碰到王元,又或是王元来到后生阁办事,那便都会有曝露之险。 当下假意朝着掌须阁方向走去,稍时回首见陆云栖王清已然走远,便立即奔回屋子,拿出彻夜写下的书信,轻步来到徐青屋前,轻轻推开门去。 见徐青正卧于木榻午憩,双眼留于榻上,不愿离开半分,脑海暗思泉涌,目含泪花,眼角涨红,只怕是最后一眼,见这陪了自己几十日的徐大哥。 赵璃手抓门栓,软跪于地,只恨自身无能,为何要出生于将门之地,若是生长于江湖,又该多么惬意,多么畅快。 此刻的她,将信轻轻塞于门缝,含泪站身,还不忘瞧上徐青一眼,嘴口抖动,目色伤然,终狠下心来,回步而走,再也不见屋中人。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二十四章 神来之掌 陆云栖去往归云路右侧的一片竹林处,拿着赵璃的长剑削了两根青竹,猛一回首,直视站于身后的王清道:“石大哥,你对这捕蝉不存趣味的罢。” 王清笑道:“在下粗鄙,怎懂姑娘闲趣?”陆云栖莞尔一笑:“既是如此,我便不为石大哥削竹喽?”王清道:“不必不必,姑娘自便就好。” 陆云栖拿着两根细竹,直往竹林深处走去,王清跟了上去,疑道:“陆姑娘,难不成竹林深处有姑娘想要的东西?” 陆云栖回头嬉笑:“石大哥,这你就不知了吧,我与茹儿早有准备,上次便寻到了竹林之外的一处破庙,那里丝网甚多,最为方便。” 王清连声赞道:“姑娘果真好意趣。” 陆云栖喜笑自得,二人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出了林子,映在眼前的,是一处庙宇,二人走进庙内,只见观音石像,然银漆脱落,破败不堪。 陆云栖飞于石像之上,朝着那一大块蜘网,伸出细竹,尖部扭弯,再绑上细绳,自行缠绕丝网,不时,两根细竹尽数盖上网丝。 身落于地,面向王清道:“蛛丝已成,咱们走罢。” 王清却无动于衷,目光滞留于石像之上的道道深痕,神情恍惚,如梦似幻。 陆云栖在耳畔处大声叫喊,王清才自醒悟,连忙道歉。 陆云栖问道:“石大哥,这石像之上有甚么奇怪之处吗?”王清叹道:“并未有甚么奇怪,只是在下记起了一些旧事罢了。” 陆云栖奇心大作:“甚么往事说与我听听呗。”王清笑道:“也没甚么,只是昔年兄长曾带我去过一处破庙遮雨,那破庙里的石像,与这颇有相似之处,如今兄长已逝,已有十年之久了。”陆云栖叹声说道:“石大哥,斯人已逝,还望不要过于伤怀。”王清笑回:“自然不会,陆姑娘咱们快些走吧,估计赵姑娘已经到了归云路了。” 陆云栖起步快走道:“我差些忘了,需早些下山才行。” 二人手拿青竹,穿过竹林,走在路上,稍走几步,便见到赵璃站于归云路,一脸焦急的模样。 陆云栖蹦到赵璃身边叫道:“茹儿这么早就等着呢。”赵璃吼道:“陆姐姐,你也不看看,这天色渐暗,咱们再不快些,那蝉儿可都飞走啦。”陆云栖一拍脑门急道:“快快快,趁着天还未黑,多捕些蝉。” 俏身一转,忽脑门一疼,眼下一黑,整个身子倒在地里,身后王清收回手掌,赵璃轻叹一声:“陆姐姐,只好委屈你了,只望你别怪妹妹。” 叶云山下,镇外小村,小村十几户人家相隔甚远,故而一家发生之事,旁人决计无法知晓。 一颇大院屋之中,后院遍地血尸,赵平依旧躺身于地,他腰中一剑,捂住伤口之处,双眼直盯一众暗魇,口里带笑:“诸位豪杰出手狠辣,本王既已落于尔等手中,临死之前诸位也该让本王死个明白。” 众暗魇一声不吭,直望向魇君陈远,陈远讪笑道:“边阳王,你可不能死,你若就地亡去那多无趣味,还是随我们走罢,至于我们是谁,到了地方自会相告。” 赵平一脸死灰,心知落于这些人之手,结果也好不了哪去,只可惜未见到璃儿,此时他唯一担忧之事,便是赵璃的安危,这些人既能找到自己,自然也能寻到赵璃,想到此处愈发痛心疾首,唉声叹气之下,心有不甘。 陈远见他一语不发,便撇向众人,众暗魇会意,皆慢慢走向赵平,赵平闭眼,当知无计可施。 却忽听到一阵风声迅疾吹过,立时睁眼,却见眼前三个暗魇已倒于泥地,众人退下数步,陈远喝道:“何人在此作祟,还不现身?” 赵平四面顾览却不见一人,忽背后一紧,立时身置空中,转而落于屋顶,回头一瞧却见一神鬼面具,那人向赵平点头,赵平不知何意。 然隐隐却觉定是见过那人,屋下陈远心知不妙,脚离地面轻身飞起,赵平被拉到一处,那面具人一掌挥下,飞于空中的陈远,一时不察只好提剑挡之,身子已被震到另一屋上,与面具人相隔一屋之远。 众暗魇齐身提剑刺来,面具人转身飞起,躲过十几把长剑,又一掌隔空劈来,几位暗魇被劈于屋下,其余人等继续攻来,面具人运功飞起,身子置于众暗魇之上,又一掌俯挥而下。 众暗魇皆旁落它处,可还是有几人被震落屋下,重伤在身且动弹不得。 陈远暗惊此人掌力之强空前绝后,可掌门有命,绝不可放赵平离去,于是拔剑与余下十位暗魇一道攻来。 哪知那人并不纠缠,带着赵平当场飞逃,陈远下令追捕,一前一后数道身影至小村各处,面具人出了小村后,往一处小山飞去,陈远见状,即与众人紧紧追击。 暗恨若不追回赵平,誓不回绝明寨。 面具人带着赵平,来到一处柳林,那里早已停了一匹灰马,赵平早已昏死过去,面具人将赵平放于马上,细细瞧向赵平伤口,只见伤口处血流不止。 撕下一块灰布,扶住赵平并在其腰部围上一圈,之后绑紧,可减缓血流,骑上灰马,回首见一行黑衣人在不远处急奔而来,立时大喝一声,灰马奔出柳林,渐行渐远。 陈远等人皆是运功追之,当下见面具人已走远,身旁一暗魇怯道:“魇君,那人看来有所谋划,弟兄们都很疲惫,不如就.....” 陈远抢话骂道:“疲惫?那就地自裁怎样?不追回赵平,都别想活着回去。” 众人不敢多语,只好随着赵平继续追去,众暗魇使出毕生功力,追了十里之地,眼见距离灰马不远。 却在一处深草之地,突遇十几不明之人,那帮人空手无剑,行装打扮却如之前村外之人一般。 陈远立于草地,见前人阻拦,便知那面具人当真谋算不浅,暗魇虽剑艺超然,却早已疲累不堪,再也战不动了。 况且村内院屋之中留有一地血尸,若不加以收拾,只怕于己不利,想到没法擒住赵平,更是焦急难忍,然形势如此当不可冒进,便已有撤身之意。 哪知那帮人挥拳而来,两伙人打成一团,战至一时,终敌不过,陈远下令撤离,暗魇们撤剑回走,朝村子飞去。 叶云山归云路处,王清打晕陆云栖之后,当下也不多说,随赵璃一同奔下山去,二人运功快走,遇到巡山弟子,便慢下脚步,只道下山采办衣物,拿出张勉交于她的采办令。 巡山弟子见令放人,待巡山弟子身影不见时,二人加紧赶路,步履渐快,转而轻奔。 二人这般行路,月色未起便已抵至镇里,赵璃早已乏累不堪,与王清稍作歇息,又继续狂奔,直出了镇子,到了镇外小村。 此时此刻,赵璃有喜有伤,喜在快要见到爹爹,伤在再也见不到徐大哥,悲喜交加,煎痛难忍。 到至王清所领之处,突觉异常,院屋内一片昏暗,刚至初夜,当灯火通明才是,此番灰暗,实在不解。 二人滞住脚步,王清忽道:“郡主小心,此等迹象实是诡异,怕是出了甚么事。” 赵璃额头冒出冷汗,随王清轻轻推开木门,稍步慢走进去,到得内里,只闻得一股血腥味,当下二人便反应过来。 赵璃心惊胆战,再也按耐不住,豁命叫喊,可四周全无声息,王清虽稍自稳住,然在这昏天暗地之中,也不免心惶,双手抱头,强压惊意,终觉事有蹊跷,拉着赵璃细道:“郡主,此地不详,该撤身才是。” 赵璃身形不稳,强自回道:“爹爹定是身陷囹圄,见不到爹爹,我怎能离去?” 王清正待讲起。 却见赵璃自行奔进内院,无奈只好急着跟了上去,刚进院门,却见满地血尸,天色暗昏,瞧不清死身面孔,走进一看,立时坐倒在地,一眼惊怒,死于泥地之中的人,俱是边阳王近卫,以及屋门之主。 共计十二具,一个不留全然倒地,然另有些黑衣丝网面罩,额顶绕黑布着“魇”字的死尸,倒让王清不解,大致谋断,可知两伙人拼杀而至。 王清正自惊思,却听赵璃哭着喊道:“爹,爹爹,你在哪?” 王清恍悟,半久未寻赵王,急站起身来,奔到赵璃身旁观之,仍是没寻到。 赵璃早已泪水滑流,心里又惊又怕,软跪于地,不能自已,王清奔到赵身前跪下,双手稳住赵璃双肩,竭力讲道:“郡主,越当此时,越是不可自乱阵脚,此地寻不到王爷,那王爷未必会如郡主所想那般。” 赵璃眼里多了些微色,啜泣哽咽道:“那你讲....爹爹到底在哪?” 王清连声说来:“郡主请细思,此地乃叶云山下,何人会有这般胆量,如此明目张胆地杀人,却还未及处理尸首,此地极为危险,不可久留,血腥之气犹在,想必血战发生在前几个时辰之前,王爷定是逃离那帮畜牲的魔爪,现下应是正被他们追逃着,我们得离开这里,快快寻查才是。” 赵璃面色稍缓,立身转过去抹掉眼角余泪,又自转回来说道:“你说的不错,眼下不可沮丧待擒,我们速速离开便是。” 二人沿着村子周边细细查寻,竟是寻了一夜,然却一无所获,无奈之际只好寻了一户人家,轻声敲门,可夜已过深,寻常家主必是睡至酣处。 二人不便打扰,只好作罢,可再过三个时辰,日必出山,王清推想那帮人定会竭力挨家挨户搜寻。 叶迹迟早会察觉,也会派遣弟子下山寻人,若落脚于寻常人家,定会被逮个正着。 正自愁疑不定,赵璃却惊着指道:“王护卫你瞧。” 王清顺着赵璃所指之处瞧去,那地方正是先前血战之地,不知不觉中二人兜兜转转,竟自回到初处,远处屋门处,正有一群黑衣人,陆续抬着尸体朝林内走去。 赵璃惊道:“难不成他们已抓到爹爹,现已回返原地了?” 王清回道:“先不可妄下定论,还需细细查看才行。” 二人走近院子不远处,躲于一处松林,细细寻看。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二十五章 下山寻人 叶云后山,烈日当头,着有“禁地”二字的洞口处,石门忽徐徐升起,门口现出一青衣,正是叶迹。 自那日择选比试之后,入门弟子已定,一切事务皆尘埃落定,叶迹便将余下琐事全盘交托郑开与王元。 自身入禁地闭关,至今已有三日了,现下出关现身,刚踱几步,却见一黑影闪来,正是绝明寨暗魇。 那人跪下身来禀道:“掌门,边阳王有异动,魇君让我知会与您,千万顾好赵茹,不可放她下山。”叶迹忙问道:“边阳王有何异动?” 黑衣暗魇回道:“具体细节属下不知,只是魇君忽觉异常,着属下过来告知,属下昨日已到,可掌门正在闭关,无奈属下只好等于周边,直到今日才见到掌门。” 叶迹细细凝思,稍觉有异,而后令道:“你且先回绝明寨,魇君那处有何消息,立即过来须臾阁报我知晓。” 那人领命,消失于山林。 叶迹加快步伐,奔向须臾阁,见到门口传令弟子,急令掌事弟子王元来见,传令弟子领命,飞步而去。 稍时,王元进入须臾阁,叶迹正扶窗于阁边,转身见到王元,立时问道:“近日来山中可有异常?” 王元回禀道:“自然是没有的,这几日属下带几位新进弟子熟知派中规务,无甚大事发生。” 叶迹略微点头,可稍一思索,又加问道:“可有外面的人来我叶云山?”王元思道:“外面的人?应是没有的。” 忽一拍脑门说道:“喔,有的有的,据后生阁张勉禀报,一辽阳大汉饿倒在叶云山脚松林之中,正巧被下山采办的张勉所遇,那人仰慕叶云派,张勉便将其带到山上,正好后生阁缺人手,可让其负责采办一事。” 叶迹微惊,又自沉思,越觉不对,提声令道:“传赵茹来见!” 门外传令弟子领命,自行离去,王元疑窦丛生,问及叶迹,叶迹只道待赵茹来时再说,让王元坐于一旁,王元应声摆衣坐在阁板之上。 传令弟子快走于寝屋之间,经徐青一屋处又自行进,约有二屋之隔,便到了赵璃屋外,轻敲栓门却不见回应。 加大了些敲门力度,复敲而去,又叫了几声“赵师妹”,可还是不见回声。 只好推门而入,却见屋中未有一人,稍觉奇怪,便回经徐青屋前,敲门几下,未见回应,复敲门去,只听屋内传来初醒之声:“何人哪?” 传令弟子回道:“掌门命我前来寻赵师妹,请问.......” 未及说完却见木门忽开,徐青手上拿有一纸,惊声道:“赵姑娘下山了!” 传令弟子将信纸拿过瞧看,信纸之上尽是赵璃的告别之言,看过之后,徐青与传令弟子齐身前往陆云栖房中。 却也未见一人,徐青惊思这二人该不会一同下山了,二人又去了付真屋外,敲门后,付真开门出来,听闻陆云栖赵茹二人消了身迹,笑说这二人定是去了山间捕蝉。 徐青将赵璃告别之信递于付真瞧看,付真越瞧越惊,三人一同前往须臾阁。 到得阁内见到叶迹本人,叶迹回看三人,已稍有察觉,听完传令弟子之言后,惊道:“我叶云遍山都是巡山弟子,赵茹怎可能轻易下山?” 三人也自感怪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王元问道:“师尊,要不弟子带人搜寻一番?” 叶迹摆手拒之,稍稍冷静,忽想起一事,急令道:“随我去后生阁!” 当下也不多说,径直出阁,四人不解,只得随之而出,路上问及叶迹,叶迹也不理睬,只心事重重,步伐又加快了些。 不时之间,几人已到后生阁,张勉正闲在阁内读书,见到叶迹夺门而入,立时站起身来行礼,叶迹急问道:“前几日你是否带回一陌客?”张勉回道:“不错,此事我已报知王师兄,掌门有何要事?”叶迹又问:“那人何在?”张勉趣道:“下山采办了,此事王师兄不也知晓了?” 叶迹回身盯住王元,王元对着王勉怒道:“你胡说甚么?我何时知晓了?”王勉疑道:“赵陆二师妹没报于你知吗?”王元惊道:“未曾啊?”叶迹已然明晓,大声训道:“你怎可这般行事,下山采办需你亲自去往掌须阁中报知,你却让旁人去,眼里还有派规么?” 张勉本想着让赵茹陆云栖前去禀报,这样可以掩盖自身采办不当一事,可结果却是这般,又见王元怒道:“你将采办令交于赵茹陆云栖等,她三人指定借你的采办令下山,一路之上通行无阻,现已偷下山去,你可知你犯了何等大罪?”张勉惊道:“这三人本意是逃跑...” 未及说完便跪下身来,战战兢兢着道:“弟子愚钝,受了这二人的蛊惑,犯下大罪,请掌门责罚!”叶迹微思后道:“你的罪我事后一并罚之,现下你说为何要放这三人下山采办,又为何不亲自禀报王元?” 张勉得知事已闹大,也不好欺瞒,便将事情尽数抖出,道那陆云栖与赵茹来后生阁中寻派服,而自身按以往习惯,忘了给二位师妹挑服,二人便说要亲自下山购办。 恐被王元师兄知晓而怪罪自己,便稍有犹疑,赵茹陆云栖说自己会禀于王师兄,谎称采办来的衣物不合心意,欲再度下山采办,如此一来采办不当一事便能隐瞒,当下便答应了。 王元大声训斥道:“你竟因这般小事,置门规于不顾?”张勉只一味明罪,口中说道:“都是弟子大意,请师尊师兄责罚。” 叶迹也不多说,朝向传令弟子令道:“叫郑开叶秋来见。” 传令弟子领命,奔出门去。 此时此刻,徐青脑中思绪紊乱,尽是回顾几日以来,赵璃的种种反常之处,实不愿接受赵璃下山离去的事实。 想那陆云栖与赵璃一同下山,推测应是玉笛帮出了事,可玉笛帮出事,又为何要如此费尽心机地不让掌门及其他弟子知晓。 付真也自思度不定,陆云栖当初同自身来到叶云山中,也与自身意愿相同,比试几日以来勤苦习笛,只为入得叶云派内,如今竟弃山而走,实在令人不解。 阁内众人一时焦急万分,只叶迹心思深沉,暗魇回报边阳王有异动,应是谋算着接赵茹回京,可赵茹既已是叶云弟子,便决不可放她回京。 多日以来的谋划也不可功亏一篑,那采办大汉定是赵平所派之人,这么些年了,那赵平竟丝毫未变,手段高明到令人发指。 正愁思一时,却见郑开叶秋一同进阁,叶迹望向王元,王元会意,将一干事等尽数告知于二人。 叶秋当场愤怒,嗤声道:“爹爹,一直以来女儿就说,这赵茹徐青并非良善之辈,爹爹不听,如今造成此等后果,爹爹该明白此二人本性了吧。” 站于一旁的徐青怒气渐来,付真已忍耐不住,迈前一步说道:“叶师姐,一直以来你都排斥赵姑娘徐兄弟二人,现下事未查清,你怎可妄下结论?”叶秋恨道:“怎么?我说错了吗?徐青,你说说看,本姑娘说的错与不错?” 叶迹观向徐青,只见徐青目露寒光,面露愠色却还是一味忍耐,听到叶秋怒喊自己,也不理睬,只朝着叶迹禀道:“掌门,赵姑娘下山缘故未明,请师尊稍后思度处决。” 叶秋见徐青视己为无物,怒不可止,正要骂出却见叶迹着令:“不必多说,郑开,你速召集人手,下山寻人,记住,不可声张!” 郑开抱令而出,叶秋恨眼盯向徐青,徐青与她四目相对,毫不逊色,叶秋越瞧越怒,正要怒骂,却见叶迹盯向自己,便不敢多说,直奔出阁外,与郑开一道。 徐青沉默不言走出阁外,付真也跟了出去,二人随众弟子一道下山,众人出了后山,来到前山,稍稍搜寻一番便直奔下山之路。 奔到归云路处时,却见前面的叶秋大叫:“有人躺在路口。” 众人皆快步来到路口,躺在路口之人正是陆云栖,付真瞧到后立时冲上去蹲身晃动陆云栖身子,口里大叫陆云栖。 陆云栖被叫醒,昏昏沉沉,手扶脑门,立身不稳,徐青当先迈上去道:“陆姑娘你为何在此?赵姑娘呢?” 陆云栖看着一众人等,不明所以,听到“赵姑娘”三字,忽想起昏前发生之事,直道:“我本与茹儿下山采办的,可走到此处时,突地晕倒,便没了知觉,你们为何在此?发生何事了?” 叶秋当先拔剑,指着陆云栖喝道:“你少装了,快说那贱人哪去了,否则我刺了你!” 陆云栖见叶秋这般无礼,当下怒道:“怎么,叶大师姐要找茹儿妹妹么?我不告诉你,怎办呢?”叶秋大怒,恨道:“你这无礼之人怎配当我叶云弟子?” 言罢提剑刺来,却一步也迈不出,转头一看,郑开正运力稳住自身,才致动弹不得。 郑开上前讲道:“陆姑娘,还请原谅师妹,赵姑娘未说一句便偷下山去,我等奉掌门之命寻赵姑娘回山。” 陆云栖见郑开稍有礼度,怒气渐消,疑声问道:“茹儿偷下山?你胡说甚么?” 付真见陆云栖被蒙在鼓中,便将赵璃一事尽皆告知,徐青将赵璃告别之信递给陆云栖,陆云栖越看越惊,手指发抖,嘴唇有张有合,微声呼气。 此时她才明白,下山采办一事全由赵茹设计,利用自身一步一步达成,此女心机之深令人寒栗。 眼里泛泪,盯着信纸不放,半晌一声不吭,徐青观到,推想陆云栖定是为赵茹所用,至今才明白缘由。 郑开急不可耐,正待说起,却见陆云栖将信纸递回徐青,当下含泪将实情之原委一五一十告知众人。 叶秋早就怒恨交加,陆云栖讲完之后,她便催道:“师兄,我们赶紧下山寻人罢!” 郑开点头下令,众弟子领命一齐下山,步伐稳快,然天色已晚,不得不在山中营寨落脚。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二十六章 逃出生天 叶云山下,赵璃王清正细细观览屋院,再过两个时辰,便是次日了,二人早已困乏不堪,然丝毫不曾松懈,院屋周边的黑衣人正抬着一具具尸身,前往高处山林掩埋,并未见到赵平身影。 赵璃愈看愈急,就差奔过去着问了,王清慰道:“郡主不可心急,当下找不着王爷的身影,那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赵璃瞅向王清,心知王清所言无错,爹爹不在那群黑衣人之中,便足以说明爹爹未被擒住。 可爹爹究竟在何处,不见着爹爹,自身是不会安心的,出神稍会,却听王清说道:“郡主,此地不宜久留,未免被察觉,我们还是早点离开才是。” 赵璃急道:“可如今我们该去何处?” 王清稍一思索,微声说道:“王爷既未被那帮黑衣人所擒,定是逃于一处,当下之紧,应是寻到王爷才是,料想王爷绝不会躲于镇里,只会远离叶云,想来是往回返之路逃去,郡主与在下应反道而行才是。” 赵璃一想也是,况且爹爹令王清上山寻己,眼下绝不会逃远,为能早日与爹爹团聚,只好如此。 于是听从于王清,趁天色未亮,二人速去镇上购得快马,一人一骑,奔离小镇,绕过小村,直往村外行进。 次日清晨,微光逐起,天朗气清,叶云山脉一片盎然生机,好自清新怡人。 这一日,叶云一众弟子,趁凉晨之际,速速快步下山,渐往镇内奔去,昨夜营寨之中,徐青手提墨笔,描起赵璃画像,脑中百转千回,笔下张弛有度。 眼里尽是赵璃天真笑容,挥之不去,画像神然,仿若真人,众人瞧画,便如见到赵璃本人一般,好生真切。 徐青描上十幅画像,次日一早交托众人,一行人提剑奔走,进入镇内,按画像分为十波,四处搜寻。 赵璃虽名动一时,然初入叶云,毕竟不为人人所见,此番郑开召集叶云半数弟子,包括巡山弟子,一同下山寻人。 场面壮大,百姓皆是不解,纷纷询问何情,然此事绝不可令他人得晓,叶迹早有吩咐不可泄露半句,搜寻之时,只问及可否见到一陌生女子,各户人家均回应未曾见到。 除寻常人家以外,酒楼茶馆书斋等地也一一搜遍,仍未寻到一人。 搜了半日不见丝毫成效,徐青陆云栖付真等人坐于一桌,饮茶解渴,陆云栖只言不发,付真问情她却敷衍不闻,眼里尽是怒色。 在这叶云山中,只与赵璃如同姐妹一般亲昵,竟未曾想被其利用欺瞒,现下只想着寻到赵璃,好好同她质问一番。 可如今未有结果,实在气人,徐青坐直身躯,眼色微动,眺望远处,只见一屋前牌匾所写“马商”二字。 当下便想到赵璃或会来此买马,便拿上剑鞘,奔向那处,众人皆疑,纷纷跟了上去,徐青进入院中,见马厩之中几十匹马正享用马饲,又往前走了几步,后面跟上几人,付真问及缘由。 徐青未及理会,续自行走并进入内院,却见一马厩内少了两匹马,一年老马商正于一旁打扫,回身见一众身着白衣的叶云弟子,便走过来行礼。 众人回礼,徐青当先问起:“老伯,请问你这马厩中的马,今日可是被人购了?”马夫回道:“不错,今早我还未起榻,院外便响起了敲门声,我起身着衣开门,便见一男一女来此购马,于是将马卖于他二人。” 付真赶忙递上赵璃画像,那马夫一瞧,立时回道:“正是此女!”众位皆惊,徐青回身说道:“他二人既已购得快马,当下应是离了小镇去往它处,知会其余弟子,不必再行搜找,回镇口商论罢。” 叶云山外,远离小村的一座小山之内,草木葱郁,山形微陡,日光盛烈,而丛林深处却无一丝光束,只阴暗湿冷。 一错根大树之侧,正躺有一虚体弱人,那人唇口淡白,鼻息之口微微扬气,双目半闭,意识不明,正是赵平无错。 其旁围有数人,正中一黑色衣衫老者,眼留于赵平腰处,眉头稍稍皱起,不远处正走来两灰布人士,一人拿着几束青灰色药草,另一人手拿木碗与药杵。 二人奔上来将药草放于木碗中,细细捣碎,取出叶汁药渣放于手上,蹲在大树之旁,将药汁抹在赵平腰部。 赵平微眨几下眼皮,也无甚动静,二人见无大碍,便继续均匀抹搽。 稍时,碗内药汁已尽,那黑色布衫人稍使眼色,身旁一稍壮之人使力扯下一块粗布,走到赵平身前,立起赵平身子,另一人接取壮人粗布,将步牢牢绕在赵平腰部一轮,轻轻系紧。 壮年将昏死赵平背起,与众人一同走往一处,那深色布衫人正是浅水帮帮主黄楠生。 黄楠生抬起赵平虚手,捏住脉搏,闭目稍会,睁眼微喜,知赵平性命无忧,当无甚大碍。 此番惊险若无黄楠生及时出现,只怕赵平会被擒于小村之中,黄楠生心下稍松,却不能全然松懈。 只忧望远方,身旁弟子问道:“师父,我们需将赵王爷带回帮内么?” 黄楠生眼望赵平,凝声道:“暂且不必,你等先去山外探听,得知赵茹消息后,速速将其带往此处,不可泄露半点风声。” 那人点头领命,叫上七八名弟子向山外行去,壮年背后的赵平全无意识,不知何时才能醒转。 各浅水弟子找寻一处山洞,众人皆进了洞内,三五个人出洞捡拾木柴,半会之后,回返洞内并堆起柴堆。 其一人取出一根粗木,又拾起一块尖石,将粗木放于石地,石块尖部置于粗木之上,双手紧住石块,迅速使力左右转动石块,并且向下压动。 时辰渐久,那弟子越发大汗淋漓,手臂酸痛,可手中尖石不可停下,便续自转动石块,众人瞧得着急,其中几人也拿起石块转于地上的干木,纷纷乏累酸痛。 洞内一阵磨砂之声,直令人鸡皮竖起,只觉好生烦难。 一时有余,其一人终究钻起星点火花,一时间茅草先着,干木后起,片木之间,已升起篝火,洞内通透灰亮。 山洞内甚潮冷,可眼下山外正烈日高照,众人皆离火光稍远,如此既视线通亮,又不致闷热。 壮年拖动赵平身躯,拖至洞墙之处躺下,赵平微微醒转,眼留晕色,眸光撇过几人,双手吃力撑地,身子靠在墙上。 目光滞住,直视黄楠生,黄楠生浅笑,开口说道:“王爷感觉如何?” 赵平轻顿,双臂微微抬起,两手合拢,作礼谢道:“多谢黄帮主救命之恩。” 说罢微磕几声,浑身软靠于泥墙,吃力喘气,几位弟子面有怀色,皆细声相慰。 赵平眼见这些子弟,想到方前血战,只因自身不察,害死二十位浅水弟子,羞愧难当,脑袋轻轻低了下去,黄楠生观之而道:“想必王爷心中痛苦,若早些听在下之言,也不致如此。” 赵平抬眼微望黄楠生,更当悔之,当下也不多说,闭目沉思,忽睁眼急道:“本王悔于未听王爷之言,今日又被王爷所救,今后王爷若有需本王之处,本王定当竭力,眼下本王还想拜托王爷一事。”黄楠生道:“王爷是让在下帮你找回郡主,是也不是?”赵平点头,复又补道:“若黄帮主真能救回小女,本王必牢记黄帮主大恩,来日必将相报。” 黄楠生不语,只轻望火堆,火堆处发起霹雳柴响,将黄楠生照得透亮,黄楠生避过火光,站身走远了些,赵平也轻轻挪身,眼留于黄楠生。 黄楠生突开口道:“若在下帮王爷寻回郡主,王爷须得答允在下一事。”赵平疑道:“黄帮主有何事要在下答应?”黄楠生道:“王爷回京平息风波之后,留京三月,三月之后,便是一年一回的江上宴会,到时还请王爷赏临。” 赵平忽惊,连声问道:“黄帮主一向少问江湖事,虽说江上宴会举办于离立水湖不远的江水船坝之上,然听闻黄帮主这些年未曾理会一次,今年怎有意趣去这宴会了?”黄楠生笑道:“王爷果然知晓不少,昔年在下不去,只因琐事缠身,如今王爷去了,在下自然要去。” 赵平又疑之不定,问道:“为何要本王前去?”黄楠生回道:“王爷回京即知,现下好生休憩便是。” 叶云山上,须臾阁中,叶迹轻步慢走,转而步速加快,又至减缓几步,心中苦思,脸色忧急。 门外闯入一黑影,叶迹猛然转身,那黑影乃是陈远,陈远踱步而来,心留愧意,徐徐抱礼禀道:“掌门,弟子无能,未能擒回赵平。” 叶迹大惊,摇头疑惑,急道:“为何?那赵平孤身几人而已,你们竟拿他不住?” 陈远低头禀道:“掌门息怒,那赵平老儿帮手甚多,起先我为防止变数,细细探寻,才俏俏斩尽赵平周边护卫,以及院内侍从,本以为天衣无缝,可临了之际,竟又碰上一绝顶高人,在那绝顶高人带着赵平奔逃之时,我与暗魇们竭力追赶,然奔至一处,又被一众人拦住,实在不敌,只好撤回众暗魇,还请师尊降罪。” 叶迹细细思来,回身立住,负手于后,对赵平身旁之人甚是惊疑,据叶迹了解,赵平是京中人士,很少与江湖中人往来,未曾想周边竟这般高人相护。 心中苦恼,眼下赵璃已走,尚不知弟子们能否寻回,忧急难思,坐倒在花木椅上。 陈远自是愧疚,问及赵茹,叶迹只道赵茹已私自下山,郑开等人正步步相追,陈远颇为诧异,心知赵平果然老奸巨猾。 无奈之下,只好开口讲道:“师尊,待弟子指派暗魇暗中探寻赵茹下落。” 叶迹未思点头,陈远正待出阁,叶迹忽叫他站住,陈远回身凝望,不知叶迹何意。 叶迹令道:“你也不必令暗魇寻人了,叶云附近定是不会有一丝踪迹,你只需派人远至千里,到得北部京城之外,守住要道,待赵茹赵平经过之时,将其拿下,万般不可再次失手,你部暗魇弟子尽数派出,尽快寻好马进发。” 陈远暗思,稍稍一顿回道:“弟子领命。”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二十七章 察踪寻迹 叶云山下,小镇之口,一众弟子聚集在此,叶秋当先嗤道:“这赵茹昨日才下山,今日清晨便购马逃走,这般快得让人惊异,别是有心人,不忍瞧心上人被擒,暗中掩护才是罢。” 徐青微皱眉头,当知叶秋冷嘲暗讽,定是数落自身了,正待酌情解释,身旁一名阮姓弟子率先讲道:“师姐误会徐师弟了,马商店铺后院,我亲耳听见老马夫道那赵茹今早已购马奔走,绝非凭空捏造。” 叶秋稍“哼”一声,闭口不言,郑开见情,随后讲道:“既是如此,小镇之中便搜寻无望,阮师弟,你带上四五名弟子前往山中报信,我等在重阳客栈等你,且看师尊如何定夺。” 那人领命,拿上剑鞘,与五名弟子前往叶云山方向,身影渐消。 郑开领一众弟子,齐身前往重阳客栈,寻得十几间客房,众人稍稍相挤,皆入房歇息,徐青陆云栖付真一间房。 陆云栖倒在榻上,翻过身去,背对徐青付真,一声不吭,付真坐椅倒上清茶兀自饮尽,徐青站于窗边,眼望街市人群熙熙攘攘,心中杂陈五味,神思游走,呆若木人。 付真唤了徐青一声,见徐青不予理睬,当知他心事重重,也便不再叨扰,只兀自饮茶。 徐青记起那几日在禁洞之中的种种往事,自身挥竹运气,赵璃一边观赏,风声大作,竹气环流,天地之间乾坤倒转,好自畅快非凡。 与赵璃搏斗切磋,你来我往,眼里尽是洒脱与欢笑,昔人不在身旁,徐青稍稍转身,仿若瞧见赵璃身影,正落于一旁对己扬笑。 嘴角扬起,直至梦回几何,才致伤痛袭来,眼里涨泪,世间亲近之物,只当物是人非之时,才知相思断肠之苦。 稍待几时,小二敲门于外,付真轻走开门,小二端来热菜热饭,外加几壶桃仁酒,放于木桌后关门走出。 榻上之人兀地起身瞧看,速速走到木椅处坐下,拿起酒壶便倒酒入杯,俏手微抖,杯中酒满溢出。 付真正欲提醒,见陆云栖搁下酒壶,拿起溢满的桃仁酒就往嘴里灌,脸里渐渐透红,只头晕目眩,观此场景,复忆起昔日玉笛镇中,与陆云栖的一夜宿醉。 二人不醒人事,直至次日早晨被店伙计唤醒,如今陆云栖这般灌酒,付真只在侧旁观愁,不知该不该劝酒。 索性拾起杯盏,倒上杏仁酒,自行与拿在陆云栖手中的杯盏相碰,立马灌进嘴里。 陆云栖稍稍停顿,晕瞧了付真一眼,忽咧嘴一笑,口里扬道:“付大哥,咱俩不醉不归!” 徐青正自神游,回头见此二人饮酒甚欢,便也走过来坐下,取盏微饮,几杯饮下,愈发不能自已,未饮几盏便趴桌不起,紧接昏厥过去,不醒人事。 陆云栖本是海量,见徐青醉酒,大笑讥嘲,甚么荒唐话都讲了出来,接着兀自怨骂赵璃,恨她欺瞒自身,设谋利用,将自己蒙在鼓里,实在丧心病狂。 紧而眼泪哗哗,啜口成泣,悲不自已,付真瞧在眼里,只叹气几声,复拿酒饮下。 未时,房外有人敲门,陆云栖正饮到兴头,不愿他人扰了兴致,便对其不理不睬,付真正待去瞧,却被陆云栖拉扯住,烦道:“勿要管他,咱们接着喝!” 敲门声越发响大,付真起身开之,只见郑开与一干弟子等在屋外,陆云栖推开付真,胡乱说道:“我当是店小二呢,大师兄有何贵干?若无事,不如陪师妹饮酒如何?” 站于郑开身后的叶秋阴里阴气道:“看来你们是真不着急啊!刚进得门中,却这般不知收敛,我看你们就不要回去了。” 付真赔笑道:“师兄,师姐别生气,他们也是伤心过度,才致如此,这样,你们先回去,我负责将他二人带回如何?” 郑开微顿,叹声说道:“只好如此了,不过得尽早归山才是。”付真低头回道:“谨遵师兄吩咐。” 郑开当先转身走开,几名弟子紧随其后,叶秋瞪了几眼,也未及纠缠,便作罢弃走,余下几人皆点头离开。 付真关上木门,见陆云栖倒在榻上。 心知赵茹是寻不回了,瞧着睡在桌上的徐青,眼色忽变,继而深思,目眸似剑,嘴口轻笑。 叶云镇外五十里,沙石路上,二人二骑,疾速行过,王清赵璃快马加鞭,现已至晌午,二人颠簸半日,加之一夜未睡,如今又未曾寻到赵平,忧愤交加,终至疲累。 停马下坐于树荫处,撸起袖子,散去多余热气,汗如落珠般滴下,衣衫后背尽湿,赵璃本是女儿家,如今酷热难当,寻一隐蔽处换了件褐色衣衫。 坐到王清身旁问道:“王护卫,现下爹爹还未找回,我们总不能直往京城罢。” 王清抹去额头汗珠回道:“自是不能,不知王爷生死,怎可苟自回京?” 说罢又眼望前方指道:“郡主你瞧,前面便是一低矮小山,来时我曾察看过周边,应是个避暑的好去处,我们先去那边,待安定之后,再行寻找王爷下落如何?” 赵璃顺其手指瞧去,自觉尚可,便应声允之。 二人拿出水壶,饮水止渴,歇息稍会,便自行上马,弛马奔去。 一时未到,二人已至小山下的一处杨林,拉住缰绳,下马将缰绳系于一木,轻步慢走,穿梭于杨林之中。 果如其料,越往后处,越觉清凉,微风拂动,山林轻摆,烈光渐失,四处渐渐冷暗。 二人头一次来到此处,越往深处,当不知路在何处,如今之计,便是找一处歇息之地,再行图谋为上。 山路复杂,二人皆踌躇不决,生怕记不清来路,迷失在山林之中,于是呈一字线直走,便于回返来时之地。 又过三时,二人歇在草地,正取壶饮水,壶中水早已不多,二人小饮几口,便将壶塞上,放于包袱里面。 忽听脚踩泥地之声,暗觉不对,拿起靠树剑鞘,站身拔出剑来,果不其然,远处一行人正徐徐行来,二人紧张一时,寻身旁大树躲之。 王清侧头细观来人行装,一身灰衣,只袖口衣领处,透些白色条纹,忽大喜道:“郡主你看,那是浅水帮的弟子!” 赵璃不解,不知何意,正待问之,却见王清奔出去,大声呼唤,远处行人见到,皆加快步伐,举步而来。 赵璃惊疑一时,问及王清,王清回道:“郡主,之前在下未曾与你讲过,王爷此行半路上碰见浅水帮帮主,得此相助,此番来到叶云,又有几十名浅水弟子相护,这帮人虽面孔不清,但总能探听些消息。” 赵璃听完大喜,也举手挥摆,几名浅水弟子来到近处,其一弟子开口礼道:“在下李言,请问这位姑娘可是赵璃郡主?” 赵璃一怔,听到赵璃二字,突觉陌异,自出京以来,便改名为赵茹,自身本名早已忘却,现今听到本名,却一时难以回应。 那李言见赵璃不语,正自怪异,一旁王清忽道:“不错,这位便是郡主。” 一众弟子皆抬手拜道:“真是巧了,我等奉命寻郡主,却在此处与郡主偶遇。”赵璃疑道:“你们是奉浅水黄帮主之命寻我?为何?”王清惊道:“各位兄台,可有我家王爷讯息?” 李言回道:“赵王爷此刻正与我家帮主歇在洞内。”赵璃大喜,转而急道:“爹爹可有伤痛?现下可还安虞?” 李言道:“赵王爷遭刺客袭击,身中一剑,经帮中弟子治疗,现已无大碍,只安养数日,便可下地行走,还请郡主放心。” 父亲遇袭,本在意料当中,而今亲耳听到,更觉痛彻忧急,当下只道:“爹爹现在何处?还请带我前去!” 李言与几位浅水弟连声应之,摆开步子,走在前方领路。 赵璃一时喜不自胜,一月未见,甚是思念父亲,猜知爹爹遭逢大难,生死不明,本是忧急煎熬一时,如今得知爹爹安然无恙,心下松弛,而爹爹身负重伤,虽无甚大事,但非亲眼所见,终不能石落于地,自是越走越急。 一路之上,王清打听赵平遇伤细节,李言为其一一解惑,说到王爷一波三折,派去身旁的浅水弟子皆被贼人斩杀。 近旁侍从一一丧命,只留其一人与十几大黑衣高手搏命,赵王爷虽武力非凡,可终双拳难敌四手,十几招之间,便身中一剑,倒地难起。 临危之际,黄帮主现身,救王爷于水火之中,赵璃含泪细听,那些近卫武术精湛,自小便与他们打成一片,如今一一被杀。 想到满地血尸,越发痛恨那帮黑衣人,自身神剑已成,发誓定要将其杀尽,方可泄心头之恨。 山林之中越发深邃,接之诡谲,三时之后,终于寻到郁葱木林之外,近处一处岩洞隐之,众人走进洞内,借着丝微光亮,探洞而行。 半柱香之后,便见前方亮起微微火光,洞内阴冷,此刻才微微暖起,赵璃早已耐不住性子,直奔光处,身后王清直喊当心,赵璃只充耳不闻,续自前行。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二十八章 江上宴会 赵璃担忧之至,口里直唤“爹爹”二字,洞路拐弯之处,侧身一看,见一行人正围坐一旁,赵平本是躺在墙上,现下已站起身来,只因耳中听闻女儿叫喊声,早已悍激万分,口中泣道:“璃儿!!” 赵璃急奔过去。 父女二人抱在一起,拳手紧捏,喜极而泣,赵平忽疼叫一声,赵璃立马放开双臂,疼问道:“爹爹伤在何处了?” 细寻伤口,见腰处灰布缠绕,便知方才碰到此处,引发伤炎,赵璃扶赵平躺下,自己也靠在墙上,当先问道:“爹爹,娘亲如何?听王护卫说娘早已成疾,可有大恙?” 赵平回道:“你这般顽皮,你母亲终日挂念忧思,身子骨本就不好,现下思念成疾,这些暂且不提,你离京一事,已惊动圣上,为父这般模样,也是因你而成,若你再不随为父回京,你母亲真可就活不成了。” 赵璃拜倒,哭声泪道:“女儿不孝,不曾想竟造成这般恶果,女儿答应爹爹,定会随爹爹回去。” 黄楠生瞧在眼里,顺口一句:“郡主迷途知返,当不误大事,只好好听从王爷,才为孝道当是。” 赵璃抬头见到黄楠生,方才只顾父亲,未能细观身旁之人,立时拜道:“黄帮主大恩,小女不胜感激,容我日后相报。” 黄楠生立身扶起赵璃,拱手礼道:“郡主不必谢我,边阳王大名,在下心中极是仰慕,如今能有此机缘结识并相助于王爷,本属份内之事才是。” 赵璃心想这黄帮主竟这般谦逊,又是江湖中人,爹爹与此人相识,日后自身若再回返江南,便轻易许多。 当下又是拜谢,紧接问道:“黄帮主可知杀我王府近卫之人是何许人也?” 黄楠生略微思索,赵平眼眸稍转,王清早已清澈透明,当下回道:“郡主,方前我已与郡主说过,王爷既在叶云山下遇袭,那必然是叶云所为。” 赵璃大惊,连声拒道:“这段时日我待在叶云山上,叶云山弟子的剑路我已摸透熟知,那晚我所见伤口却不似叶云剑法,再说叶迹为何要与爹爹过不去,他又怎知爹爹来了此处?” 王清思道:“若不是那叶云为之,何门何派有这等胆量,敢在叶云山下行刺,一晚十几条人命可不是小事。” 黄楠生只默笑不语,赵平闭眼深思,又自咳了几声,赵璃见父亲虚弱,也不再接话,只靠在墙上眼望一处。 一时洞内安然,静雀无声,赵璃脑中思绪泉涌,尽是徐青身影与叶云后山的种种趣事,此时此刻尽数倒了出来,硬逼着自己不去回忆,可事与愿违,母亲病重,自身却在思念旁人,实为不该。 虽乏累不堪,该歇息小憩,见旁人皆闭眼睡着,自己却是半晌不睡,闲来无事便走出洞去,进得山林之内习起剑来,多日不练稍有生疏,稍挥几下便剑力渐起。 一剑飞舞,十几片杨叶裂成碎片,其剑术已达二成,当是冰魄凝霜,可这招尚未成熟。 早在后山之时,徐青便已练至二成,如今怕是三成已到了,赵璃这般想着,一拍脑袋,心恨怎地又想起他了。 续自练剑,这招分为两块,首要的便是“精细”二字,要做到一剑下去,剑气精至,好比漫天飞叶,剑流到处,每片叶子都得面面俱到。 方才赵璃之剑,已达精纯,所欠缺的便是“剑力”二字了,若只管精细而剑力不足,那便是无用之功,于是运足剑力复习第一招,剑影炫舞,身落八处。 赵璃练至酣处,丝毫不曾察觉,洞口之处,早早便已站立一人。 黄楠生负手而立,脸上尽是惬意,观赵璃剑法,一招一式在他眼中都仿佛似曾相识,观了半时又回身进洞,不做一丝叨扰。 叶云镇内重阳客栈中,徐青醒转,使力揉搓双眼,自觉昏沉并左右环顾,见榻上陆云栖正红脸酣睡,起身开门并轻轻关上走出屋外。 路经隔壁房门,稍稍推开一条缝隙,见付真也睡在榻上,便走出客栈之外,眼望明月,知此刻该是深夜,独自漫步街市,并无白日热闹云景,大街之上安生一片。 除些许蛙鸣之外尽无一人,晚风和拂,心神宁静,脑中烦忧尽去,晃晃悠悠,已过了三四个巷口。 脑中复又思来,为防烦扰,自拔长剑习于街上,冰魄凝霜已至纯熟,只飞瀑直流一直未有大成。 此一招要的是手指控剑,且需隔空而行,徐青收剑回鞘,运足内力,将力道全然集于指内,再直指剑鞘且使力隔空提剑,可长剑一动不动,半晌不出剑鞘。 只集内力于一指,徐青已练了十日有余,有此成效已是不易,可自身内力过低,即便真将指力集聚,也无法隔空使出,更不用说控剑出鞘了。 徐青早知此招无望,眼下只是微试而已,将指中内力散开,捏住剑柄,拔出长剑,练起落殇神剑第一式,乱剑划舞,身影飞动,在这月黑风高之夜,倒显出谪仙高人之感。 练至又乏又累,倒地便睡,次日早晨,身子被摇来摇去,双眼一睁,见付真蹲在身旁,立时站身而起。 付真笑叹道:“徐兄弟,我与陆姑娘寻了你三四个街市巷口,才走到这里,幸好此街人烟稀少,不然你可丢尽叶云脸面了。” 徐青瞧向陆云栖,见她已没了昨日的怒色,只清冷寡言,与之前性情大为不同。 连声道歉之后三人朝叶云山方向走去,慢走了半日,已进得前山叶云殿中,见殿内无人,三人正当回返,忽走进一传话弟子,过来开口道:“师弟师妹,掌门传我前来唤你三人去须臾阁内。”付真当先讲道:“掌门可说了何事?”传话弟子道:“不知,你等去了便知了。” 三人也不多说,直往后山走去,走进须臾阁内,叶迹正背影相向,付真开口禀道:“掌门唤我三人何事?” 叶迹回过身来,一眼扫过三人,肃声说起:“赵茹叛离叶云,此事我已暗遣弟子下山追寻,你等暂且无需管了,眼下有一要事,需你三人之力。” 徐青听到“叛离”二字,脸上虽平静无波,心中却是愤然,本就不愿待于山上,只因爹娘大仇未报,自身不可轻易离去,留于山上只为报仇雪恨。 虽不知赵茹为何下山,但倘若他日见了赵茹,问及缘由之后,当也绝不会为难于她,赵茹的性情自己颇为知晓,只是暗地里思念,期许早日与她相见罢了,付真道:“掌门,赵姑娘定是受人蛊惑,才致犯下大错,待寻回之后,还望掌门从轻发落....” 未及说完,只见陆云栖抢上话头,开声问道:“掌门所说何事?我等定当尽力。” 言语之中丝毫未提赵茹二字,付真稍稍望去,甚为不解,叶云之中,就数陆云栖赵茹关系最为融洽,如今竟不为其挣脱一言,虽气急败坏,可也过于冷情,叶迹忽道:“至于赵茹一事,本尊自有定夺,要交于你们之事,那便是三月之后的江上宴会。”徐青开口疑道:“何为江上宴会?” 付真虽不甚解陆云栖之冷,但听到“江上宴会”四字,便哑口无声,兀自惊疑,每年的江上宴会,自己都有在一旁打点,各门各派皆至船坞,宴会习武助兴,百式武招花样尽出。 宴会当由浅水帮一手操办,毕竟会于江东,江东一带尽是浅水属地,这些年来帮主不问帮事,竭力闭水修功。 宴会一事,皆由大弟子李言操持,再加各帮派皆派遣余位弟子助办,一直以来倒是未曾出错,去年此会,万刀门主张延生独揽冠头,位列英武榜首位。 余下九位当是太湖派掌门陆游子,玉笛帮观主林静,淞江派帮主王钦,太湖派大弟子刘生,浅水帮大弟子李言,往生院剑士陶明,杏花林琴女钟柳烟,越来寨寨主陈昭。 本有个十一名刀士郑松,可万刀门门主凭空杀出,宴会过后,直挑太湖派陆游子对阵,二人杀得昏天黑地,当势均力敌才是,可陆游子早已花甲之年,剑力不及从前潇洒。 终抵不过张延生的万家刀,败下阵来,至此万刀门声名大振,也使得第十名郑松落榜。 如今张延生已逝,太湖派掌门陆游子位居榜首,郑松榜上复名。 付真想至此处,见叶迹目视自己,忽感不甚自在,惶然道:“掌门有何吩咐?”叶迹笑道:“我听闻你来自浅水帮,那便对这江上宴会颇为知晓了,徐青初入江湖,应当不知,劳你一一解惑。” 付真领命,朝向徐青将方才所想一一道出,徐青竖耳细听,一字不落记在心里。 心想这等江湖大会,赵茹说不定也会临顾,早知赵茹痴迷武学,争强好胜,这等宴会必是不容错过。 于是暗下决心,见到赵茹之时,定要问个明白,她究竟有何苦衷弃友而去。 付真道完之后,徐青一一明晓,陆云栖问道:“掌门是要我三人也一同前去么?”叶迹回道:“不错,你是玉笛帮弟子,付真是浅水帮弟子,但你二人皆是我叶云外门弟子,可算半个叶云弟子,若你二人榜上有名,不仅光大我叶云,也可镇耀玉笛帮与浅水帮。”又自补道:“徐青现已是我叶云内门弟子,前些日子又大显剑力,若也能榜上有名,那便是我叶云首次登上英武榜,其造化必不可限量。” 徐青听完并未有多欣喜,但脸上还是笑意横生,直与付真陆云栖合礼拜道:“弟子定不负师命。”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二十九章 玉笛四观 叶云镇外小山,杨林深处,一行人正行之有度,身着浅色灰衣的浅水弟子,匆匆踩过平壤草叶,队中之人,步路稍缓,乃是赵平与赵璃二人,赵平自那日身中一剑。 幸得黄楠生医术精湛,在这幽静小山之中,竟能找寻良药为其诊治,三日不到,瘀血结痂,气色渐好。 赵璃一旁搀扶,细致周到,早没了平日的粗心随意,一旁王清双目悠顾,细视周身,生怕来了变数。 黄楠生观之笑道:“王护卫不必紧张,这片暗林,幽静深远,老夫早已探知清楚,任那帮人如何厉害,也找不到这里来,这一路我等会尽力护送,还请不必劳忧。” 王清当下合手摆礼:“此恩不言谢,日后我王清唯黄帮主之命是从。”黄楠生拒手笑道:“这可不敢当,你家王爷可不得和我算账才是。” 一众弟子皆轰笑一处,十几人渐行渐远,终于出了林子,绕在杨木上的缰绳被王清解开。 远处忽奔来好些马匹,群马之后,紧着一大蓬车轿,一中年粗布男子正驾车而来。 赵璃见之,便知是黄楠生安排的车骑,赵平望向黄楠生,抱礼谢道:“黄帮主这般周到,真是我边阳王的大恩人哪!” 黄楠生拱手道:“既是助人,那便有始有终,日后在下自有求助王爷之时,到时还请王爷不要托辞才是啊!”赵平抬礼道:“君子一言,我自是不会失信于黄帮主,待我安定,定当重谢。” 黄楠生回礼谦虚,赵平不多说,只走向车轿,赵璃小心搀扶,与其一同上车,王清牵一匹灰马,兀自上马行开,一马一车,尽向北而去,黄楠生也自骑烈马,一众弟子各自挥鞭赶路,一前一后,驰骋于平原荒地之中。 京城加紧,早在两月之前,皇都圣君早已发令边阳王,三月之内,需寻女归城。 如今二月已过,余下一月,时日渐少,车内赵璃正催促赶车师傅快些行车,若耽误了良时,只怕母亲便要遭罪。 越发思念娘亲,几日来忧心忡忡,赵平虽伤体未复,可也心急难耐,许多时日不见小女,靠在车架之中,几日来瞧得个一清二楚。 赵璃虽是忧心,可见赵平面上亲善,便时常与其推心置腹,这些日子的经历,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赵平听罢,又惊又异,心道璃儿这般刚强,凭借洞中几日苦学,竟能进得叶云山中。 近月来叶云二字早已名彻江湖,自己南下之时,每至一处,耳旁尽是谈论叶云盛事。 璃儿入得叶云,当为之高兴,如今情势所迫,不得已偷下山来,想来是回不去了。 细观璃儿,闲时谈到徐青二字时,脸上总有异样神情,便猜之七八,笑问道:“璃儿,你是否对这徐公子动了女儿心了?” 赵璃本当平淡叙事,哪知赵平胡冒一句,直怔得她卡字半晌,眼睛勾勾直视过去,脸上早就红了一块。 赵平见赵璃吃惊羞涩,又笑道:“自小我便知你性子,你的那点心思,哪能瞒的过爹爹?”赵璃脸上又是一红,接着说道:“爹爹,你既已知晓,女儿也不藏着掖着,此次回京,诸事稍和,还请爹爹......”话未说完,便被赵平一连声冷言拒道:“你与徐青本为不同之人,你既定回京,便与这江湖无半点瓜葛,从前爹爹宠你疼你,如今你若再自胡闹,我便使出家法,不再宽容于你。” 讲至后处,辞藻兴烈起来,连声咳了又咳,赵璃连忙轻拍赵平后背,见爹爹这般伤体,实不该惹其生气,之前过于任性,现今恐怕再也无缘江湖。 也无当缘徐青,稍稍转过俏身,泛起伤泪,眼中满是不舍,这世间万物,实逃不过一个“命”字是也。 车架十日十夜,昼夜不停,不说托车黑马疲累,便连赶在一旁的王清,所乘烈马也已支撑不住,况且赵平颠簸一路,身子极度虚弱,好在到了皖南地界,又进了玉笛山边的玉笛镇内,三人稍歇于曲散楼中。 王清赵平歇于一屋,赵璃下楼叫了些养身子的饭菜上来,三人聚于一屋,填了填肚皮。 赵璃知爹爹喜酒,可也不敢拿酒上桌,赵平知女儿心意,也不强求,只几杯热茶饮之,随即歇在榻上。 王清赵璃各自回屋,安歇一时。 玉笛山钟灵毓秀,绵转柔肠,山中风景一流,伴随时常笛音,更待诗意,玉笛帮位于玉笛山腰处,其建筑雅致别观,多是青竹搭建而成,这一带竹林甚多。 帮内布局,诚是能人巧匠,据既定图纸,一步步勾勒而成,既有青林风雅之感,又当轩宇华贵之气。 只拿一屋房作喻,此房外雕华玉,内装青竹,屋檐之上又搭有笛玉横摆之相,琉璃瓦块,初入屋内,定能闻到一股竹子香,便是少了些华丽,多了些景雅。 玉笛帮帮系繁多,大体之上,可分为钟香观,曲生观,青瑶观,魂灵观四大观阁。 此四观份责不同,钟香观内,每日要管的便是帮内一切外流事务,帮内弟子的安居进食,与外界帮派的讯息往来,招揽新进弟子,包括一应考核事务等,皆由钟香观观主林静师太掌管,其有一女便是林旭,乃玉笛帮大弟子。 钟香观内也当独成一派习学笛招之子,此些笛招,皆外门笛功,乃练武之本,学至后时,便会由曲生观考核笛音,若笛艺不俗,或是天资聪颖,那便可入得曲生观。 曲生观内每日笛音缭绕,弟子皆奋力作曲,这四观之中,便数曲生观最为专心,笛音所致,既有苦肠思愁之感,又当轻快悦耳之声。 观内弟子不学一丝武力,只潜心研制笛曲,曲生观静谧,当距钟香观远了些,也可不受世务叨扰,尽心修曲,观主杨萱儿,早是当年黄芷传人,笛艺超凡脱俗,听她吹曲,仿若仙境。 又自处桃花源地,心里所想之事,一时之间,尽成实物,饶是曲罢终了,听曲之人,仍自浸其中,久久不能忘怀。 传闻听她吹曲之人屈指可数,但凡听过一曲,此生此世,尽愿守于一旁,不复离去。 杨萱儿未使半分武功,却盛名在外,早已盖过帮主张璐,若当临敌,不消一丝魂灵,只轻吹一曲,便可克敌制胜。 然多年以后,杨萱儿再未曾露面,只因身子患了疾,虽名为观主,观中事务皆由其弟子张怡把持。 曲生观学子,学有所成之时,再进青瑶观,每日呼吸吐纳,吸收天地精华,简而简之,便是修炼内功之法。 此观由陆云栖之姐陆云湘所掌,陆云湘乃玉笛帮二弟子,陆云栖陆云湘自小孤苦,幸得在荒野之地为帮主张璐所遇,见此二女孤怜,便带到玉笛帮内。 陆云湘资质甚好,不仅笛艺超绝,魂笛之法更是翘楚,入帮之后,进展神速,花美年华之季便已是青瑶观观主,掌管一应修炼内气之务。 若弟子笛艺尚佳,内力深厚,便可入魂灵观,魂灵观观主自是玉笛帮帮主张璐了。 进得观内,首要之事,便是融曲,即将所习之曲,融于自身内气。 若想学会融曲之法,非三年不可得,若资质悟力颇深,一年之内即可练成。 由此可见,玉笛帮虽帮系弟子众多,可能用之人,少之又少,大多停留于钟香观内,只因曲生观青瑶观之人,需常年不出观门。 更与尘世隔绝,只有钟香观内才可出帮应事,故而在世人看来,玉笛帮虽是文雅之帮,可单论武学,却是不及他派。 若是魂灵观出来一人,那便可震慑武林,只因魂灵观之人,多集三观之力,其武学造诣,堪当玉笛楷模。 三年前,魂灵观学子陆云湘,去往江东参会,宴席过罢,一曲魂灵,直扫群雄,众人骇然。 陆云湘一举名列榜首,此番惊举动彻武林,然一年之后的江上宴会,陆云湘不复出现,终被强制除名。 由玉笛帮观主林静参会,居于前位,陆云湘回帮之后便担任青瑶观观主,至此潜心教学,不谙世事。 这日玉笛帮钟香观内,林旭正观览弟子练笛,自身也在一旁比划,观主林静于一旁品茶,稍时愁了几眼,便朝着林旭勾了勾手。 林旭见之,放下手中长笛,直奔了过来,坐于林静一旁,拿上玉桌上的青木茶便饮了起来。 林静捂嘴一笑,顶了顶林旭的俏额嗔道:“我叫你来,又不是请你喝茶,你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林旭依了依林静的身子委道:“我这么辛苦,一边帮着观主盯着弟子们习笛,一边还自习武功,观主还不得赏我一杯茶。” 说罢咧嘴笑了起来,林静瞧之无奈,扬叹着说道:“好了好了,我也不取笑你了,你可知这江上宴会时日不久,观中事务繁杂,我分身乏术,欲遣你下山参会,你意如何?” 林旭顿了顿,又吧唧了几下小嘴,回道:“那也不是不可以,可帮内的高手众多,为何不挑几个出来与我一同前去呢?” 林静指着林旭道:“你说的可是那青瑶观,魂灵观中的人?” 林旭点头称是,林静轻敲了下林旭的脑袋瓜道:“你这个傻孩子,帮主早有规定,青瑶观中的人不可出观半步,魂灵观之人倒是通行无阻,可人家自恃清雅,又怎肯下山呢?” 林旭一脸不屑着道:“这魂灵观里的人就是假正经,身怀绝学却不愿为帮挣名,那要这一身的武学何用,我看都是沽名钓誉,没甚么真本事罢了。” 林静摇了摇头笑道:“你这孩子真是无知,你若能上得魂灵观,我便烧香拜佛了,那时你想怎样便怎样,来去自如,如今你连曲生观都上不了,还在这说三道四的,闲来无事,不如学点笛艺为好。” 林旭瞧着林静无趣,做了做鬼脸,便待走开,林静突生一念,叫住林旭,林旭疑然回头,林静道:“山中采办一事,明日就交给你了啊。” 林旭挤了挤眼睛,一脸不甘愿着应道:“是是是,弟子领命行了吧!”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三十章 暗中行事 林旭稍加自练了几招,便停下歇息,正值晌午,林静去了魂灵观商谈,她便自行回了竹屋,去菜园子内割了些竹笋,拎着竹篮走在路上,到得河边,正当洗菜,却见一浅蓝衣饰背影正蹲在河岸。 她走近一瞧,立时吓了一跳,那人正是陆云湘,陆云湘手拿山桃,正于水中荡洗,转眼见林旭正瞧在一旁,立时站起身来。 林旭惊住,见陆云湘站身,便行礼道:“陆观主怎会在此?”陆云湘笑道:“林师姐,我正要去找你呢,却在此碰到,真是巧了。” 林旭疑道:“观主找我?观主常年不迈出青瑶观一步,今日怎会出观?又为何要寻我?”陆云湘细道:“再过三月便是一年一度的江上宴会了,帮主欲遣我前去探知,并传递讯息予她,我那里除却云栖递送回来的信鸽,再无其它鸽子,不知师姐观内可有可用信鸽?”林旭喜道:“若观主亲身前往赴宴,那英武榜上的排名可得翻天覆地了。”陆云湘笑道:“我此去只为执行帮命,并非参会比武,师姐就别打趣妹妹了。” 林旭稍有失落,回道:“那便太可惜了,我钟香观内并无观主所要信鸽,钟香观传讯皆是下山亲为,倒是很少书信为之,观主到时可派弟子回山禀于帮主,那便无需信鸽了。”陆云湘叹道:“自江东诸镇骑马而归,须得十日之功,再由帮主回信,只怕时日更长,明日我下山去镇里瞧瞧,买些信鸽回帮即可。”林旭忽念道:“是了,我明日正好下山,不如替观主买上几只,你看可行?”陆云湘大喜道:“那可正好,明日我与师姐一同前去罢。”林旭笑道:“甚好甚好。” 陆云湘将一篮子的山桃递于林旭道:“这是青瑶观独产的果桃,味美甘甜,还望师姐笑纳。” 林旭接过竹篮,拿上一个放进嘴里嚼了嚼,面上满是享受,咧嘴笑道:“这果桃可真好吃,多谢观主!”陆云湘拱手回道:“想我初到玉笛之时,多亏师姐扶持,教我帮规护我周全,这些年我一直专研笛学,将这姐妹情谊抛诸脑后,现今还来找师姐的麻烦,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师姐不必拘礼,叫我云湘便好。”林旭拒道:“怎能如此?怎可弃帮规于不顾?”陆云湘道:“师姐人前自然拘礼,人后便是自家姐妹。”林旭恍道:“原来这样,云湘师妹,我可不客气了哦?” 又拿一个果桃嚼在嘴里,陆云湘见之扑哧一笑道:“师姐这些年竟一丝未变,好叫妹妹羡慕。”林旭摆手道:“我可不及妹妹,年纪轻轻便是观主,该羡慕的人是我了。”陆云湘道:“只是尊奉师命罢了,有时候也是身不由己的。” 林旭瞧陆云湘恍若出神,便不再开口,只嚼着果桃,吃得高兴,二人洗了洗竹笋,直奔竹屋,将竹笋切成片,放进锅内,林旭一手厨艺尽展,陆云湘只在灶后添柴,只添了几根,脸上便乌黑一块,鼻子被呛得几个喷嚏打下。 林旭走过来一看,立时笑坏了肚皮,连声道:“妹妹可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我这灶口可要被你给堵起来了。” 陆云湘捂上鼻口跑出了屋子,又朝屋内道:“我都说不会这些了,姐姐还让我帮衬。”林旭边笑边道:“这倒成了我的不是了,你个赖皮丫头,甚么时候说过不会烧柴了?” 二人有说有闹,待饭熟之时,端了笋片到桌上,又加了碗青茄,用过晚饭,晚间二人闺谈三时,陆云湘便回了青瑶观,林静稍晚回屋,林旭便将这一日与陆云湘的相处趣事尽数告知林静。 林静大惊,说甚么也不肯信之,扬言陆云湘少有出观,况且人家是一观之主,岂会有闲情雅致同林旭玩闹,便直回了房中睡觉,林旭瞧之无奈,只好自歇于榻上。 玉笛镇内,自赵璃赵平王清三人来到玉笛镇后,跟于身后的黄楠生派遣弟子分散镇内各处。 摸清镇内情形之后,几行人徘徊于曲散楼周边,隔楼不远处也有几处客栈,一行浅水弟子白日巡视一日,夜间歇于客栈,换另一行弟子继续巡视,不曾懈怠半分。 黄楠生稍坐房内,整日除却览读随身读本之外,便是向弟子询问曲散楼情形如何。 十日十夜的奔波,车马劳顿,赵平伤体依旧,三人协商,不得不在此歇上五日,五日一过,三人便要在十五日之内,竭力赶回京都,若迟了一步,只怕变故即生,大祸将至。 赵平伤重,赵璃白日间便至药铺买药,行路间,身后总有浅水弟子远身相随,赵璃自视剑术甚高,见这些个人紧张至此,本想一一打发。 可毕竟是黄楠生的一片好意,不便拒之,只好任其跟于身后,只徉作不知,按理买药。 回楼之时,微感身后人消失不见,才稍稍一笑,入了曲散楼,进得后院柴火处,将药材递于厨杂,让其好生熬药,厨杂接过药材,一丝不敢怠慢,只细细倒入药炉,小火慢熬,赵璃见一时熬不成汤,便挥衣走开。 回到二楼,敲了敲赵平屋门,赵平说了声“请进”,赵璃推门而入,见王清正坐于榻前,与赵平交谈。 赵璃关门坐于木椅讲道:“王护卫,爹爹身体抱恙,你可不要过分叨扰。”王清一笑说道:“是是是,在下过会便走。” 赵平斜眼道:“你这丫头,离京之时未有一丝顾及爹爹的念头,如今倒为爹爹着想起来了,假仁假义!”赵璃委道:“璃儿知错,爹爹也不用一直这般数落。” 赵平瞧她一脸苦色,也不说甚么,只背身叹息。 赵璃又自补道:“王护卫,方才你与爹爹聊了些甚么?” 赵平眨了眨眼,脸色微变,王清忧道:“郡主,此次回京路途甚远,我等已在此耽搁时日过多,王爷打算明日启程。”赵璃惊道:“明日?万万不可,之前不是已经商定五日的吗?这才过了两日,爹爹身子怎么受得住?” 赵平转过身来强自说道:“本王年年征战,身子骨远胜常人,这点小伤自是大好了,明日起身再合适不过。” 赵璃还待讲话,却被王清打断:“郡主,并非王爷坚持,我们时日不多,若迟了一步,夫人必有牢狱之灾,如此一来边阳王府便从此没落尘世,不复回起了。” 赵璃越听越惊,她本知情势紧急,却未曾想这般紧急,只好应了一句:“爹爹既已决定,女儿给爹爹下楼拿药吧。” 于是下楼取药,将炉内药汤倒于碗内,端上二楼,进门放于桌上,王清见状扶起赵平。 赵璃关门后拿起汤匙舀上一匙凑于赵平嘴边,赵平闻之苦涩,满脸不愿,可良药苦口只好强自饮下,几匙药水喂完,赵璃王清关上屋门,各自回屋歇息了。 玉笛山外,慕色将至,一行人点足几步,落于松木之上,身着黑衣,面罩网丝,头额一金纹黑布绕之,正心处呈有二字:“暗魇” 自那日叶云山中,魇君陈远被叶迹痛斥之后,令其速去北部京城之外,待赵茹赵平一行人经过,将其擒下回山。 陈远依令行事,携上绝明寨多数暗魇,下山寻马出发,路经一处小山,见隐处杨林边停有二马,当下生疑。 便令属下伏于一旁静观其变,直至竖日清晨,正自困倦不堪,刚一合眼,便被属下唤醒,抬头便见赵璃赵平一行人走了出来。 当下大喜,便欲出林袭之,正待动身之时,却见到围于赵平周旁之人,便是那日阻断自身去路,并与一众暗魇大战颇久的灰衣人群。 暗自犹豫不定,便细细观情,直瞧到一人,那人虽与赵平有说有笑,眼色清冷,目光却时不时瞄向周边。 陈远观此人深藏不露,定是那日解救赵平的面具人无错,当下稍有迟疑,细细谋来,若动身擒人。 那中年男子掌力深厚,身旁又有下属护持,恐是难以得手,若擒人不成,使他们有了防备,再欲得手那便难上十成。 于是决意暂且忍耐,悄悄跟在后面寻机下手,可赵平一行人车架神速,又是昼夜不息,陈远等人十几匹好马相随,却好几次险些跟失,又好几次险些被察觉。 叶云暗魇不但剑艺非凡,其藏身跟人探查的本事,也当一流,不然在叶云镇外小村外,也不会悄然斩掉黄楠生派去的二十位浅水弟子。 若换寻常弟子,定做不到千里寻踪,还未曾落失一次。 几波几折,自叶云山跟到皖南玉笛山,才寻到良机,此时赵平等人正留于玉笛镇内。 陈远遣暗魇查探,两日内细细寻迹,终究得知赵平等人落脚于曲散楼,也摸清了黄楠生浅水弟子的部署分落。 今夜趁着雾生迷落,便下定决心,一行人落于镇外松木之上,待机出发。 可即便是夜间,黄楠生也当派遣弟子巡视,陈远等暗魇进镇之后,寻得浅水弟子巡视之处,缓缓逼近,几处暗魇一同行刺,捂住嘴口同时一剑毙命,不留一丝痕迹。 陈远深知若没有弟子前去禀报,黄楠生定然察觉有异,那时恐生变数,当下众暗魇快步轻起,飞于曲散楼窗口处。 赵璃本酣睡于榻上,却听窗外些许轻步声,突觉有异,便悄悄起身,挪步到窗边。 此时赵璃王清赵平三间屋外窗口处,各蹲一人,王清与赵平无丝毫察觉,还在睡梦中徘徊。 赵璃瞅准时机,突一剑刺向窗门,剑尖穿透窗纸,窗外暗魇身中一剑,惨吼一声,摔落在地。 赵璃立时大叫:“爹爹小心!有刺客!”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三十一章 夜间风云 赵平王清听到,此时三四个暗魇已闯入屋内,赵平起身不料却闻到一股刺鼻烟味,立时晕倒在榻上。 一暗魇正待擒人,立时脖子上现出一道血痕,身子倒在地上,三位暗魇惊住,却见赵璃早已立在眼前,便拿剑来刺。 赵璃斜身曲走,再一剑挥开,三人倒地,赵璃赶紧蹲在榻边,使命摇晃赵平身子,口里大喊着:“爹爹,爹爹,你怎么了,快醒醒。” 见赵平一动不动,心知此地不宜久留,便背起赵平,从木门逃出。 楼下陈远已察觉不对,领着其余暗魇冲入窗门,却见地上四具血尸,榻上人已不见,立时愤然,大叫着:“快给我追。” 赵璃奔入王清房内,却不见一人,心下骇然,可情势紧迫,便背着赵平快步逃离,出了曲散楼,却见十名暗魇正立于楼外,提剑直指赵璃。 赵璃暗惊,然绝不可让爹爹落于贼人之手,立时将赵平靠在门边,拿剑冲了过来,她深知不能让歹人靠近赵平一步,需速战速决才是。 当下使出长剑,斜刺过来,十名暗魇摆开阵势,剑指前方,攻杀一处,十一人混战一时,赵璃临危不乱,身影飘动,十名暗魇不知赵璃身在何处。 赵璃使出落雨成风,剑如风动,身如雨飘,幻影迷乱,剑刃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这十名暗魇皆是绝明寨精锐,不像其它暗魇那般好对付,赵璃一边使剑,一边惊叹这些黑衣人步伐稳健,剑力狠绝,稍不注意,便有毙命的凶险。 赵璃一剑挥过,几名暗魇齐身格之,剑刃流转,火光碰撞,另几名暗魇几剑左右袭来,赵璃垫脚飞于空上,却见空中三人三剑俯砍而下。 赵璃微步快走,身影斜过,迅疾避过三剑,翻身脚尖抵于墙上,又使力弹出,立时剑走偏锋,剑光划过,剑气长流,暗魇一时不察,竟倒下三人。 这下阵势已破,余下七人稍稍慌急,长剑微抖,还待杀将过来,却听一声大喝:“尔等废物,竟拿不下一介女流?” 赵璃落于地上,转眼墙边赵平,脖颈处多了一把长剑架着,身旁站有一暗魇。 又见门边躺着一人,那人正是王清,想来也是被迷晕在地,当下喝道:“你等小人,有种与本姑娘对战。” 陈远狰狞笑起:“早便听闻赵姑娘技压群雄,叶云山上好不威风,在下深感钦佩,如今在下七人已死于姑娘之手,在下也不为难姑娘,倒是想领教姑娘高招。” 赵璃深知爹爹王护卫已落于敌手,需杀尽所有人才能有望救出,此刻她暗想黄楠生应是还不知情,若能拖上一时,那便多了几分胜算,于是回道:“既是如此,那便来罢。” 说罢一剑挥过来,陈远身子不动,赵璃加快步速,她深知此人功力不浅,还需谨慎才是,剑至近处,陈远忽低身一剑上划,赵璃暗惊这等剑招实在诡谲,当下翻身避开,同时剑身格之。 陈远运力震开赵璃长剑,飞身直刺过去,赵璃撇身弯腰,一剑刺开,立时化身为影,陈远早知赵璃剑招。 当下运力紧随赵璃,赵璃暗惊这人竟能跟得上自身,着实不容小觑,二人空中斗剑,几处身影战至酣处。 陈远突双手抱剑,剑力大增,剑速却丝毫未减,剑路立时大变,赵璃身受三剑,虽都拿剑挡下,可剑力过盛。 双手被震得暗暗生疼,再也接不了下一剑,便回剑落于屋檐,暗调生息,陈远瞧其力疲,却不给留一丝喘息之机,拿剑挥砍之后身影顿失,赵璃大惊,四处顾览不止。 额头冷汗直冒,转身只见陈远立于空中,一剑劈下,相隔甚近,赵璃闪避不过,只好硬身接上,立时身子摔落在地,动弹不得。 陈远立于地面,双眼直视赵璃,赵璃暗知若败于敌手,那便是害了爹爹,害了母亲,害了边阳王府,当下也不犹豫,使命爬起。 使出落殇神剑第二式,冰魄凝霜,立时运起剑力,一剑横劈,几道剑影直冲陈远,陈远跃身避过,赵璃又当挥剑,身子置于空中。 陈远长剑斩断剑影,身子灵动,竟又是避了过去,当下飞身冲了过去。 赵璃续自挥剑,不容陈远近身,陈远不奈,只好挥剑格挡,二人越战越远,早已离了曲散楼四五个街市,却难分胜败。 二人站至激烈之时,曲散楼边的一巷口处,立有二人,此二人就住于曲散楼不远的笛殇客栈,夜间忽觉无趣,便踱步于街上,忽听剑刃抨击之声,便凑近了细瞧,却见一黑一红二人打了起来,楼外另站着几人,墙上躺有二人,那二人似乎没了知觉。 一旁观战的二人正是陆云湘与林旭,此二人今早刚刚下山采办,陆云湘来到集市,左逛右逛,逛了十几家鸽子铺,林旭跟在身旁,其余弟子去采办米粮与衣衫。 林旭早已不耐烦,怨道:“我的好观主,你倒底要逛到甚么时辰?这都晌午了,你还未想好买哪一家的信鸽了吗?” 陆云湘逗了逗笼子里的鸽子,回身白眼道:“你今日又不回山,采办粮物本就得一日,反正都交于其她弟子了,你就陪妹妹我逛逛呗。” 林旭无奈,只好说道:“话是没错,可你为了那几只信鸽这般折腾,有这闲时,还不如随我逛逛衣市,喝喝小酒,听听小曲,岂不快哉?” 林旭讲了半晌,却见陆云湘无动于衷,只细细观鸟,便叉腰怒道:“喂,陆云湘,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 陆云湘突生一句:“就它了,我就要它了,店家,给我这三只信鸽。” 店家连声点头,去后堂取鸟,陆云湘转过身来讲道:“师姐别生气,刚刚你说的我都听到了,可这择选信鸽不能随意,得选中意的,而且短日内能养成的,不然能不能把信送回山里都未可知呢。”言罢又道:“这不,我择完了,咋俩去听曲逛衣去罢。” 林旭瞧着又怒又喜,只好说道:“得,谨遵青瑶观主令。” 陆云湘噗笑了开来,店家拿了三只鸟笼,陆云湘接过,交给了身旁贴身女童,让她即刻送回山上,好生养着。 那女童拿过鸟笼,接令走出了铺外,陆云湘与林旭逛遍了好些个街市,一直逛到昏时,二人又饿又疲,寻了一家笛殇客栈,上楼将几十个装有玩饰的布裹,放于屋内墙边靠着,二人共处一屋,店家端来饭菜,二人急着填饱肚皮,没一会便一同睡在了榻上。 夜间亥时,陆云湘醒转,只因白日睡得早,在玉笛帮可未有这般畅快,现下起身发觉林旭躺于身旁,正憨憨大睡。 陆云湘本意复睡于榻,可精神大好,一时间也睡不安稳,便在榻上翻来翻去,林旭一时被扰醒。 晕叫着说:“这么晚你不睡觉,折腾甚么呢?”陆云湘回身笑道:“师姐,你既醒了,那便随我出去走走罢。”林旭侧卧于榻,手撑半脸道:“为何?这大晚上的,有甚么可走的?” 陆云湘立起身来,扯着被褥讲道:“师姐,明日咱们就要回返了,再想出来可就难了,趁着月光正好,不如闲街信步几回?”林旭又道:“好吧,瞧着你那可怜样,我就....诶诶诶..” 话未讲完便被陆云湘扯了被子,冻得满身哆嗦,只好起床着衣,二人出了客栈,信步于街,晚风轻抚,月色正浓,街市无灯胜有灯,寂寥无人,却清静别致。 陆云湘常年生活于玉笛山青瑶观,又有几回这般情致。 二人徒步慢走,拐过几个巷口,林旭忽道:“云湘,我有些乏了,不如早些回去罢。”陆云湘立住未动,林旭走着歪头不见一人,回身却见陆云湘一脸紧色,奔过来疑道:“怎么了?” 陆云湘指凑于口,“嘘”了声道:“师姐你听。” 林旭竖耳细听,似听到剑刃撞击之声,步伐响动之感,立时惊道:“这里有人斗剑?” 二人互视一眼,寻声靠近,终至巷口处停下,侧身相望,转眼见到一黑一红撞在一块。 陆云湘细览周边情景,林旭却死盯着那位红衣剑女,忽轻声惊道:“云湘,那不是赵姑娘吗?” 陆云湘正瞧着躺于墙边的二人,忽目光扫到红衣女处,凝神观之,大惊道:“还真是,赵姑娘一月前曾在帮内做过十日客,后之不辞而别,为何今日在此出现?还与那黑衣人打了起来,剑术竟如此之高,这可不是一月前的赵茹了。” 林旭也自思索不定,轻声道:“不论如何,我们得助其一臂之力,瞧赵姑娘渐渐落于下风,我们出去罢。” 言罢迈出步子一脚踏出,却被陆云湘拉了回来,细声道:“不可鲁莽,你瞧那躺于墙边的二人,定是赵姑娘的朋友,她这般斗剑定是为了解救他们,我们就算帮赵姑娘战败了那黑衣高人,也当毫无用处,为今之计先救下那二人才是。”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三十二章 青瑶笛风 林旭道:“有理,可怎么救呢?”言罢却见赵璃身影顿失,不知去了何处,便欲出来瞧瞧,又被陆云湘拉了回来,并强行躲于内里暗处,林旭轻声疑道:“为何要躲?” 陆云湘紧张一时,悄悄探了探身子,见无虞之后,顶了林旭脑袋道:“你没瞧刚刚赵姑娘与那黑衣人向咱们这里杀来了么?我若不拉住你,岂不曝露了?” 林旭微拍胸口,轻轻呼气,安下神来说道:“幸好你拉住了我。”陆云湘又道:“他们现已飞至远处,咱俩的机会来了。” 林旭随陆云湘向曲散楼门口瞧去,情形微变,赵平王清仍旧晕死在墙边,两位暗魇正待背人逃走,情势紧迫,陆云湘急道:“师姐,待会你先过去试试他们的功力,我寻机救人如何?” 讲完回身一瞧,见林旭白着自己,咧嘴笑道:“师姐委屈了,回头我请你吃山桃。”林旭道:“你以为我那么好打发的吗?你不给我十篮桃子,我便去你青瑶观闹腾。” 言至后处,声响渐大,忽听外处传来一句:“何人在此,还不快快现身!” 林旭心知不妙,望向陆云湘,却被陆云湘强行推了出去,身子现于暗魇视线之内,无奈只好靠近了些道:“你们在此干甚么?可知这是玉笛地界。”那暗魇冷道:“姑娘,此事与你无关,还请快些离去,不然休怪我等无情。”林旭叉腰嗤道:“怎的本姑娘闲来无事,偏要管管了。” 十余位暗魇忽拔剑大走,飞了过来,林旭也使笛打来,本以为这些小毛贼,几下便能打定,可见其剑势迫人,自感惊惧。 可剑至眼前,只好硬硬接下,一笛挥开,又摆身踱走,拼命避之,众暗魇只想速战速决,剑剑杀招,林旭越战越恐。 笛气稍减,飞身窜走,足抵于剑,一时竟未曾落败。 陆云湘见林旭与那群黑衣人打了起来,便速身闪过,脚至楼壁,突现身一笛刺去,赵平身旁那人猝不及防,当下中笛,身子撞在柱上。 王清身旁那人提剑砍来,陆云湘立身不动,突一笛扔出,隔空飞笛,一笛砸在那人黑丝网上,立时翻身倒下,没了知觉。 陆云湘奔至赵平身旁,强自摇身,轻声叫喊,赵平渐渐醒来,见一陌生面孔,惊疑不定,陆云湘小声轻慰,叫他稍自歇息。 林旭渐至下风,心里抱怨陆云湘怎还未救下那二人,再这般下去,可要出人命了。 五名暗魇五面杀来,剑风凌势,林旭被迫飞空,又一笛砸下,只因笛力过低,竟被挡回空中。 暗魇五剑齐发,剑气上流,林旭身至半空,落下即亡,千钧一发之际,忽身子一紧,睁眼见一身浅蓝衣影划过,转眼身至屋檐。 惊神不定,见陆云湘关切之色,大喊道:“你再晚一步,我可得见阎王了!”陆云湘一脸歉色,急声道:“师姐对不住,我已救下那二人,你可否将其唤醒,再将其带回山里?” 林旭虽满脸生怨,可人命关天,也不多说,立时飞下屋去,使命叫喊王清。 众暗魇见赵平王清要逃,迅疾奔去,眼前忽现一人,挺住履步,一剑刺去,陆云湘运笛身走,脚至一处,忽一笛扔开,笛落于地,纵地三尺,笛身周边气流滚动,以磅礴之势大开,众暗魇被震出几丈之远。 站起身来,惊异一时,竟不知这女子内力如此强厚,一暗魇凝望插地玉笛,立时恍悟,大声尊道:“阁下可是玉笛帮青瑶观主?” 陆云湘肃然回道:“既知我身份,还不速速自报家门。” 那暗魇讲道:“我等皆是江湖暗手,私下只为收钱夺命,今日遇上青瑶观主,当三生有幸,你与我等素无怨仇,何苦阻扰在下,只凭你观主身份,也不便干扰江湖血事,传了出去,玉笛清雅淡泊的名声可得尽毁于观主之手了。” 陆云湘暗知这帮人遮遮掩掩,不愿透露身份,这些年自己未涉江湖,这帮人竟不将自己放于眼中,当下怒道:“既是如此,那我便不能留活口了。” 众暗魇大惊,未曾想竟惹怒了此人,方才已见其本事,再打下去只怕讨不到半分好处,当下惊急,正待说起。 恍眼一见,眼前人顿失,立时四面大看,不见身影。 晚间迷雾重重,方才笛落于地,才稍稍清澈,这番雾起人失,着实生怪。 陆云湘倩影四流,本想好生惩治这帮人,可赵璃危急,只好作罢,当下轻力顿生,趁黑衣人迟疑,闪步飞走,不留一丝破绽。 陆云湘四处奔看,却不见赵璃身影,暗自奇怪,身着屋上,俯瞰四方,撇到远处剑光闪动,立时飞去。 赵璃正斗剑于陈远,使出冰魄凝霜,竟反守为攻,陈远连番受剑,竟不能靠她一步,这般下去本应全胜。 可陈远轻功实好,十几轮剑影刺动,却无法攻身一处,陈远身子灵动,暗知这般下去,待黄楠生察觉,那便失了胜算。 慌急之下剑力涌起,飞身屋檐,双手抱剑,四面比划,身影迷乱,赵璃瞧得眼花缭乱,忽见陈远站身笃定,一剑砍出。 顿时剑气凌韧,如蟠龙飞空,满风长啸,瓦砾破碎,木枝摇摆,几十条剑龙直冲赵璃。 赵璃本以为这数剑齐发的本事,除自己与徐青叶迹之外,再无旁人使得,今日一见,可谓大开眼界。 惊叹之余,剑龙已至身前,赵璃心知不敌,闭眼待亡,黑暗中忽见徐青面影,嘴口扬笑,已作没去尘世之备。 突身置空中,竟无一丝痛觉,睁眼惊瞧,却见一女子面庞,那女子清新婉约,闭唇眼动,细细一看,竟是昔日陆云湘,大惊道:“云湘姐姐?”陆云湘低额笑道:“妹妹可不让人省心?还好意思叫姐姐?” 赵璃含泪贴住陆云湘身子,瞬时之间,本无半分生还之念,如今倒似重生一番,这等滋味只怕寻常之人难以领会。 现下她只想躲在姐姐怀中,再不顾尘世之事,这些时日的憋屈伤感,一股子尽显于脸上。 陈远剑龙所至,半边屋檐尽塌于地,而赵璃却被一女子所救,这女子步伐轻盈,身子灵动,未伤一毫却生生从他眼皮底下救下人来,这倒是前所未见,今日可算是碰到敌手,心中百般恼火,当下细细盘算,欲一击决胜。 陆赵二人身落屋瓦,赵璃稍自平定,可脸上仍挂有些丝泪水,陆云湘瞧之慰道:“赵妹妹,眼下可不是伤感的时候,你那两位朋友皆被你林姐姐所救,现已赶往玉笛山,身后又有暗魇相随,你得速去相护才是。” 赵璃抹去泪痕,抱手谢道:“多谢云湘姐,既是如此那便稍后相会。” 于是拔步飞走,陈远瞥见,一剑长龙砸下,陆云湘玉笛在手,悬笛于空,笛身气流环绕,一笛挥出,生生挡住游龙,狰啸之声滔滔不绝。 赵璃见势迅疾溜走,陈远收剑回龙,啸声渐失,见赵璃奔得远了,当下恼羞成怒,大声嗤道:“姑娘好本领啊,手持玉笛,应是玉笛帮青瑶观主罢。”陆云湘回道:“正是本观主,你是何人,还请摘下丝罩,这般遮遮掩掩,实非君子所为。”陈远怒笑:“陆观主,数年前你虽名动江湖,可此一时彼一时,我敬重于你,才予你几分薄面,还请你速速让开,否则山高地远,你玉笛帮将大祸临头。” 陆云湘暗惊此人竟这般口出狂言,其身份不明,纵观江湖,此等剑招剑式,实未曾遇过,当下冷道:“阁下好生狂妄,实不知天高地厚,今日我便取了你项上人头。” 一笛打来,陈远心知局势已不容掌控,然师命难违,便硬剑刺来,陆云湘笛气飞流,陈远暗惊其内力深强,回身避之。 方才一战,耗力甚巨,如今倒是无半分把握,只好拖延几时,为余下暗魇争得时辰,便只一味躲闪,不予恋战。 陆云湘几笛打来,见陈远迈力躲开,便运足内力,笛力渐强,笛势如剑,隔空笛影成形,所到之处,万物尽毁,陈远越躲越惊。 暗知即便内力充沛,也不敌于她,当下只得拼力闪躲,可越至后处,笛力四面皆来,再也躲不过,便伸剑硬挡,身子坠落下来,立于地上,又飞于空中。 剑身抖动,双手持剑,一剑斩来,十几条剑龙游动,满空长啸,陆云湘不敢小觑,笛悬于空,集力于掌,掌前气云升起,挥掌而前,玉笛飞空,直撞游龙,十几条游龙麟角破裂,惨啸声响彻云空。 笛身徐徐靠近,片阔内龙身尽失,笛至陈远身前,陈远大惊失色,收剑上飞,不料身法稍迟,脚部中笛,身子前倾。 眼见摔身于地,临危之时,陈远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稳住身子,步子紧迈,才稳在檐角,未及掉落。 可脚部裂痛,再也站不住,蹲在檐上,手扶鞋脚,暗暗叫苦。 陆云湘飞身过来,闪过去点住陈远穴道,一手撕下丝网,陈远脸面尽显,陆云湘不识此人,一笛指道:“快说你究竟是何人?”陈远讪笑:“观主神威,虽胜之不武,在下也深感钦佩,可恕我不能告知观主。”陆云湘笑道:“事到如今,你倒有讥讽之意,不服我趁你力竭之时出手,你等十几位江湖人士,合力对付赵茹一人,可让人好生钦佩哪。”陈远理屈词穷,不再续言,陆云湘再声冷道:“现如今你命在我手,若想活着回去,便告知于我。”陈远笑道:“青瑶观主威名震四海,今夜趁人不备,袭杀于人,传扬出去,怕是玉笛帮帮主面上挂不住。” 陆云湘蹲下近身讥道:“你好大的算盘,现今只你我二人,我杀了你,又怎会传扬出去?” 于是拿笛欲打,陈远惊住,未曾想陆云湘这般难缠,这下命悬一线,连声唤停。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三十三章 绝处逢生 陆云湘停笛于空,静待陈远道出身份,陈远陈道:“我乃浅水人士,受命于黄楠生黄帮主。” 陆云湘大惊,站身思定,心想这些年来黄楠生不问江湖事,怎会行这阴诡之事,疑望着陈远,陈远喝道:“你若不信,大可将我杀了便是。” 陆云湘本想一笛毙命,见他脚部中招,又身中穴力,一时半会也没法动弹,其余人等定被这人的部下所追,身处危境之中,便不及多思,只身往外飞去。 夜色阑珊,镇内风云涌动,几户几家仍酣睡于榻,即便听闻了些许异声,也不敢探头隔望。 曲散楼稍远一客栈之中,三楼一屋外立有二人,正是浅水弟子,二人忧急一时,其一人小声轻道:“师兄,他们怎还未回来,子时已过,该换另一波人巡街了。” 另一人稍稍思忖,突觉有异,朝其紧道:“不对,情形有变,还需禀于帮主才是。” 二人推门而入,点上灯烛,却见榻上空无一人,转眼却见窗口大开。 窗门之外,褐影闪动,方才二人谈话之时,黄楠生已然醒转,当下着衣夺窗而出,飞步几何,耳听八方,终觉一处有打斗之声,便转身飞去。 自林旭领着赵平王清,出了玉笛镇口,直往玉笛山去,王清身背赵平,一路上林旭已得知赵平是赵茹之父,可赵平并未将自己是边阳王的身份告知,毕竟兹事体大,江湖险恶,还是稍稍谨慎为妙,然对璃儿的安危却极是担忧。 便细问林旭赵茹何在,林旭只道赵茹正与黑衣人斗剑,青瑶观主陆云湘已前往助阵,请赵平不必担忧。 王清边逃边道:“此次我等险遭敌手,多亏玉笛帮出手相助,王清万分感激。” 林旭大喘粗气,也顾不及甚么回礼,心中只有怨气,口里说着:“我救你二人,皆是念着与赵妹妹的情分,你不必谢我,当务之急,得快些上山,后面定有黑衣人跟随,不可松懈一分。” 王清越听越惊,步子加快了些,赵平体虚身弱,早已乏累不堪,直昏昏欲睡。 眼见玉笛口愈发近了,二人奔到近处石坡,石坡陡峭,林旭方才被众人所围,笛力耗尽,身子越发疲惫,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坡上半步也走不动。 王清奔到前头,见林旭没了身影,回身一瞧林旭正躺在地上暂歇,便将赵平轻轻放下,直往林旭处奔去,赵平稍疑,但身子困乏,也自躺下歇住。 林旭抬眼见王清奔来,刚欲说话,却听背后有人大叫:“快看,他们在那,别让他们逃了!” 远处暗魇一眼瞧到林旭与王清,却未瞧到远在石坡之上的赵平,赵平低下身子,以免被察,林旭慌急一时。 当下使力站起身来轻吼道:“他们追上来了,你们快逃!” 王清瞧远处一团黑影奔来,又见林旭站身紧唤,便回返至赵平身旁,扶起赵平正欲护他奔逃,赵平却道:“你快去帮林姑娘,她一个姑娘家如何能持剑迎敌?” 王清顺目瞧去,林旭长笛撑地,想来体力不支,便嘱托赵平先走,拔剑奔向林旭,到得林旭身边,黑衣人渐渐靠了过来,林旭怒道:“你怎还不走,不想活了吗?”王清喘道:“我怎可扔下姑娘独自逃离?” 赵平见此二人对敌,而自身不能帮衬一分,留于此地只会牵连王清林旭,便迈步向玉笛口奔去。 林旭见赵平身影消失,才稍自平定,开声讲道:“你可知那帮人剑术高超,你我并非他们的敌手。”王清回道:“即便如此,也要共进退,现下只为拖延,待郡.....赵姑娘回来相救!” 林旭听王清讲出一个“郡”字,不知何意,然情形危急,只当言语有失,应声道:“好,我们便会会这帮阴诡之人。” 十几位暗魇将她二人围成一圈,其一暗魇道:“赵平呢?”林旭斜着眼道:“自然在镇子里喽,你以为我们那么蠢笨,被你们一锅端啊。”另一暗魇道:“难不成在那青瑶观主那里?”当下又道:“抓了这二人,谅他们也逃不远。” 林旭王清背靠背,持笛拿剑,备战一时,几名暗魇杀将过来,王清当先一剑砍去,林旭挥笛而上,二人一人一边,与十几位暗魇混战一团。 王清初醒,本精力充沛,可毕竟剑术有限,早已战至下风,林旭本就不敌众暗魇,也渐渐败下阵来,二人撞在一起,依旧背靠着背。 林旭身中一脚,嘴口留血,笑道:“看来你我二人今日便要命丧于此了。”王清歉道:“这本与姑娘无关,可姑娘义薄云天,在下能与姑娘共赴黄泉,也当不枉此生。” 暗魇尽皆围了过来,其一暗魇吼道:“死到临头,还不告知赵平下落?” 王清大笑几声,闭言不语,林旭甚为感触,她本想着王清能稍讲几句,也好托些时侯,可不料他这般不灵活,便开口道:“我知道!”王清一惊,扬声道:“林姑娘,你说甚么?”林旭喝道:“你给我住口,本姑娘与你们这帮子人素无瓜葛,今日全都被你等害成这般惨样,我知道赵平在何处,各位大哥行行好,放我一马吧。” 众位暗魇稍稍松神,那暗魇道:“没想到玉笛帮竟还有贪生怕死之徒啊!”又自说道:“那你赶紧告知我赵平何在?”林旭巧言道:“如我所说,赵平自是还在镇里喽,要不我领你等过去?”那暗魇紧道:“你快些告知,究竟在镇里何处?若你只为拖延待时,等她人来救,休怪我等剑下无情。” 一剑架来,林旭一惊,当下怯声讲道:“他们落脚于笛殇客栈。” 王清本气愤交加,以为林旭会慌急一时,出卖自己,可听她说赵平身在镇中,便恍然大悟,自身忠义,却不知变通,紧要之时却要依赖女子,实为不耻,羞愧难当,稍稍垂下脑袋。 可转眼一思,既是做戏,那便要做足了些,当下对着林旭嗤道:“我竟未曾想你这般无耻,你这等贪生怕死之徒,怎配得这玉笛雅名。”林旭当口回骂:“你这粗壮男子无半些本领,若不是看在赵姑娘的面上,我怎会理你一分,如今这般还不是拜你等所赐!” 众暗魇皆哼声冷笑,想这堂堂玉笛帮的弟子也不过如此,其一暗魇喝道:“少说废话,方才你说他们身于笛殇客栈,赵平身旁还有他人?”林旭道:“不错,正是我师妹青瑶观主啊?” 众暗魇一惊,竟忘却了陆云湘一事,陆云湘本领方才都是领教过的,这下可不好办了。 那暗魇稍自思索,平眼瞧到林旭王清二人,心知陆云湘总不会弃自家弟子不顾,当下说道:“你二人带我们前去,路上最好不要耍花样。” 王清还待回嗤,却被暗魇一剑指着脖子,只好闭口不言。 一行人踱在回玉笛镇的路上,两旁松木茂盛,夜莺笙歌,木林深处,一身影悄然划过,那身影浅红衣衫,映在暗处,悄然窥视。 此人正是赵璃,赵璃本身虚力竭,又担忧爹爹安危,步子越奔越快,直至石坡隐处,早已疲竭乏累,喜见王清林旭,正待唤他二人,却听远处黑人惊喊。 便悄然躲于一处,细细闻听。 见林旭王清与黑衣人打成一团,知他二人定战其不过,自身剑力尚微,若现身救人,恐是难以全身而退。 可情势危急又不得不救,正待拔剑,却见一团人竟站定不动,林旭王清还自顾自互吵了起来,细听之下,得知林旭道出赵平身在何处,立时愤然。 当听到“陆云湘”三字时,忽觉奇怪,陆云湘方才救于自身,又怎会身置笛殇客栈,忽地明悟,暗暗惊叹林师姐好计谋。 想到一时之间他二人不会有事,自身剑力未复,便一路紧紧跟随,不露身影只为寻机救人。 众暗魇押着林旭王清二人已至镇口,赵璃身在暗处,心下细思,尚不知云湘姐能否战得过那黑衣高人。 若是进了镇里遇到那人,岂不是羊入虎口,再加上这十余位黑衣人,更是危及性命。 越想越急,正欲拔剑却见一奕奕褐影冒风飞来,身力轻佻,想来其功力难断深浅,便续自缩头静瞧。 那褐衫人掠上镇门,暗魇惊住,大声道:“何人在此作祟,还请现身!” 那人身落于地,勾嘴笑道:“赵姑娘,也该出来见见客了!” 赵璃本欲静坐观虎斗,可被人一唤,立时大怔,心道此人竟这般厉害,可细细一听,当下觉出那是黄楠生的口吻,一时欣喜蹦了出来,撇身到黄楠生一旁笑道:“原来黄帮主早知我在此地啊!” 王清瞧到赵璃后喜从口出:“得知郡主无恙,王清甚....” 当下见赵璃指凑于嘴,暗示自己闭口,可“郡主”二字已出,再行收口便已是来不及,一旁林旭愣住,言道:“郡主?赵妹妹是....郡主?”赵璃背过身子不忍直视,王清捂嘴言道:“非在下所说,林姑娘听错了!” 身旁暗魇气愤交加,当下怒道:“我等没功夫陪你等在此叙唠,方才听这赵茹讲你是浅水黄帮主?”黄楠生道。“没错!”众暗魇怒火中烧,又道:“原来你便是那日杀掉我一半暗魇的面具人?”黄楠生狰道:“你等江湖小辈,老夫忍尔等已久,今日一并了断吧!” 当下劈掌向前,风流滚动,势如破竹,众暗魇拔剑齐走,摆开庞然大势,围至一圈,只留二人押解王清林旭。 赵璃观到,剑力稍复,立时长剑在手,步子迈前,幻影如流,与余下暗魇战至一处。 黄楠生眼观八面黑衣,嘴角勾笑,扬道:“该上的快些上吧!” 众暗魇气至心头,十余长剑一齐刺来,黄楠生却不避之,运力强接,浑身气流成圈,数剑至处,皆没法前进一步,众人惊叹一时。 黄楠生双臂大开,顿时气圈幻化成风,八面震动,暗魇们身置镇墙与林木之上,口吐血水,重伤在身。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三十四章 大梁郡主 赵璃环剑身走,虽剑力不及,然对付两人却不费力,待剑至脖颈,划下血痕之时,却被黄楠生余力震到,身子倾斜,与待死暗魇倒向一处,站起身来见一人已死,另一人惶恐不安,丢剑飞走,却身中一力,趴在镇门牌匾处,徐徐滑落下来。 黄楠生收掌稍定,心下暗惊这帮人竟千里迢迢追至此处,若非自己及时赶到,怕是后果难料,当下急生一念,朝着走过来的赵璃问道:“郡主可知王爷何在?”赵璃回道:“我也不知...” 转脸瞧向王清林旭,连声赞道:“林姐姐,你可施得一手好计谋啊,竟将这帮黑衣人骗得团团转。” 林旭喜从口出:“原来你都知道啦,那是当然,本姑娘可是智计无双的。”王清稍稍低头,当下歉道:“林姑娘,在下无用,险些错怪于你。” 林旭稍白了一眼:“那你可得好好谢我,日后可得带我去京城玩的。” 王清双脸涨红,未料林旭竟不生怒,立时回道:“在下隐瞒郡主一事,实在对不住,姑娘如有吩咐,在下定当尽力...” 话忽顿住,只因一声惨叫,黄楠生举掌侧伸,远处黑衣人正待逃离,身子自觉浮动起来,渐渐被带至身旁,林旭抹眼相看,好生惊羡黄楠生的掌力。 常闻掌力击人,却未见掌力可将人吸住的,今日可算是开了眼阔,那人身子靠来,头至黄楠生掌下,大声求饶,黄楠生只道:“你等究竟是何人,再不道来,老夫定将你挫骨扬灰。” 那人只觉脑壳生疼,浑身僵抖,口里余沫下流,眼冒金花,值此生死之间,嘴口嘶道:“我是叶云山里的暗魇,求帮主饶命啊!” 黄楠生听罢诡笑一声,手掌一转,那人眼珠凸露,身子软倒在地上没了知觉。 林旭本惊其掌力,眼下更惊其手段狠辣,其余暗魇皆爬身使命奔逃,黄楠生瞧到,也不赶尽杀绝,只冷笑道:“郡主,这下你该信了罢。” 此时赵璃面无血色,双目淡神,脑中空白一片,见这些个暗魇悄悄逃离,飞身过去,拎起那人后领,一剑架之,口中怒道:“刚才那人说的可是真的,你们为何要擒我们,是叶迹派你们过来的吗?与我对战之人究竟是谁?” 那暗魇怔住,回头瞧倒地之人的惨样,惊惧之余,颤声回道:“与姑娘对剑之人是我们的魇君陈远,我们确奉掌门之命,擒姑娘与赵王爷回山,该说的小的都说了,姑娘饶命啊!”赵璃又自喝道:“叶迹老儿为何这般阴毒,他究竟有何目的?” 那人僵身连道:“小的只奉命行事,哪能知晓这些,姑娘行行好,放过小的罢。” 赵璃一想,叶迹狡猾至极,思来并不会有所透露,便松了松长剑,那人见状使力推开赵璃,向远处逃去。 黄楠生踱过来笑道:“这人自然不会知晓,方才他所提到的陈远才是要紧之人,只需寻到此人,便能得知七八,眼下王爷性命要紧,郡主快快将王爷寻回,至于陈远一事,便交给老夫了。” 赵璃抱礼,奔到林旭王清处问道:“爹爹何在?”王清道:“王爷应在玉笛口处。” 三人拜别黄楠生后,径直奔向玉笛山,黄楠生眼留四面,忽道一声:“青瑶观主,既已顾临此地多时,不妨下来打个招呼?” 言落稍时,镇门之上落下一影,浅蓝衣衫,正是陆云湘本人。 陆云湘藏于镇顶之处多时,本欲下城助力,却被黄楠生捷足先登,因而稍待几时,见黄楠生掌力劲厚,暗自惊异,只静身观瞧。 当下身落于地笑道:“黄帮主神掌,果然名不虚传。”黄楠生道:“青瑶观主当年威彻武林,老夫虽不在宴会之中,也当自叹不如。” 陆云湘目色凌厉,想这黄楠生甚是谦逊,方才定然不知自身踪迹而大开掌力,如今见我到此,倒谨慎自谦起来,真过虚伪之极,徉作礼道:“黄帮主客气了,方才你们口中所说的陈远,我已将其擒下,此刻身在笛殇客栈附近,黄帮主只身前往便可。” 黄楠生暗惊,想来今夜赵璃赵平安然平度,竟是全靠了这陆云湘,自身不过添蛇画足,多此一举罢了。 心中不甘,面上却甚为亲善,只道:“陆观主果然厉害,老夫佩服,既是如此,那便多谢观主了,老夫告辞。” 当下运功轻走,进了镇内。 夜色渐明,初晨之光将起,镇内些许家户窗门已开,早起的人儿轻扫地中枯叶,笛殇客栈前门大开,店家伸腰摆身,活络筋骨。 客栈不远一处破檐屋处,平瓦檐角之边,陈远蹲身不动,臂骨穴道尚未自解,心中又慌又急,暗知这般下去定然小命不保。 此次密谋擒人,看来定是竹篮打水,当务之急需保自身无虞,日后再谋它事,早在几时之前,他便试图强自冲开穴道,可内力不足而穴力过深。 直到眼下之时,穴力稍松,陈远再也等候不住,深知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此下拼力集气,双目紧闭,气血逆流,周身热烟滚滚,忽大睁圆目。 一气大呼,口角猛张,双臂捏紧,热烟顿失,突手捂胸口,当场吐出鲜血,穴道已破。 陈远耗尽全力,身子发软,蹲身不住,一手撑瓦,一手撑剑,跪地不稳,强自站身,半晌难动。 忽大叫一声,眼目血丝涨起,才稍稍挪动身子,不想扶檐不住,直摔落在地,忽觉有异,当下使出浑身力道,强自挪到屋蓬之角。 一阵风声掠过,头顶瓦砾碎动,陈远立觉顶上有人,此人功力不浅,立时屏住气息,谨慎至极。 屋上之人正是黄楠生,黄楠生飞遍笛殇客栈周边,却未见一影,落身于屋,暗觉奇怪,陆云湘不会这般打趣自身,可的确是未见其人。 四面顾览,又自飞起,身往它处。 陈远自感屋上之人走远,可说甚么也不敢现身,只怕那人回返,那便后悔莫及了。 现下靠墙躺地,兀自休身,只觉身子发冷,嘴口淡白,再也支撑不住,晕死在地上。 清早晨光初起,玉笛山密木深处,洒下一丝暖意,鸟雀细鸣,暗林渐清。 一灰木大树之旁,躺坐一虚人,那人轻微喘气,面色飒白,双手扶住灰木,拼力起身,稍歇站稳之后,续往高处行进。 突耳口一动,远处隐隐约约之声吹来,那声极为熟耳,虚人轻笑,复躺靠于木,只静待来人。 那声越发近了,虚人突张口力应:“我在这....快来这......” 声落人来,只见三人奔上,正是林旭赵璃王清,那虚人正是赵平,赵平行赶一夜,到得玉笛口处,拼力上山,玉笛山虽不及叶云山那般生陡,可也让赵平吃力一夜。 到得半山之地,实在挪步不动,只好靠于树身,思着那帮黑衣人应当追不到此地,便累得晕了过去。 昏睡三时复自醒转,终至苦尽甘来再见赵璃,赵璃见赵平虚弱至此,直扑于赵平怀中,口中泣道:“爹爹没事便好,女儿以为再也见不着爹爹了。” 赵平轻抚赵璃俏背,安声慰道:“爹爹无事,璃儿平安就好。” 身在一旁的林旭惊异一时,直眼勾着赵璃,满脸怒意,嘴上却笑礼道:“赵王爷,民女有眼不识泰山,这厢有礼了。” 赵平暗奇,赵璃知林旭怒气未消,抹干眼泪,回身歉声拜道:“林师姐,这一切尽是我的错,我不该瞒你与云湘姐。” 王清一旁愣住,也不好多说,林旭微叹一声道:“哎,郡主这般大礼,民女可受不起,还是好好照料赵王爷,尽快将他带回帮中休养吧。” 说罢跨步走开,赵璃轻笑,当即扶起赵平,赵平瞅向王清,见王清目不暇接,满脸愧意,便已明情,暗思应是王清一时说漏了口。 四人小步慢走,路上赵璃苛求林旭不能曝露自己及爹爹的身份,林旭未理,暗怪她隐其身份,便连其名讳竟也是徉作出来的。 赵璃再番抱歉恳求,双手紧拽林旭袖子不放,林旭被她扰得烦了,又见赵璃憋嘴突显一脸委色,一时拗其不过,便默自暗许了,赵璃大喜着扑向林旭,林旭转身躲过,赵璃扑空,大感无趣,王清一旁捂笑,赵璃嗔色使去。 王清目光扫走,徉作局外之人,一行人走了半日,终抵玉笛帮钟香观。 林旭当先奔了进去,大喊着观主林静,观内弟子一片喧然,林静正于厅中议事,身旁坐有玉笛帮帮主张璐,见林旭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脸色青住并连使眼色,林旭进来不及旁顾,大喊着道:“娘,赵姑娘爹爹身受重伤,快快救治才.....” 撇眼瞧到张璐,口里停住,只跪身拜礼道:“弟子参见帮主。” 林静避眼不忍直视,张璐站身走近问道:“你方才说的赵姑娘,可是月余前来此做客的赵茹?”林旭起身回道:“正是那赵茹,还请帮主救她爹爹一命!” 林静或惊或疑,眼瞧张璐,张璐朝众人说道:“今日之事暂且不议,各位请回。” 众人散去,林旭领着张璐林静前往后院,赵平已被观内弟子带至厢房,赵璃王清一旁紧随。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三十五章 玉贞密丸 赵平本自无恙,可这几日赶车颠簸劳心,又遭今夜黑衣客行刺,受惊不小,致使旧伤复发,腰口灰布浸红,血流不止。 一时眼神迷离,被赵璃扶至榻上,仍旧困倦不堪,赵璃满眼泪水,一旁泣道:“爹爹..爹爹可千万不能睡着...女儿在这...爹爹不要丢下女儿!” 一时按耐不住直握赵平手心,赵平老手寒意透骨,赵璃惊泣又道:“爹爹你的手怎这么凉,你们救救爹爹...救救爹爹....” 朝着站于榻边的弟子见此情形深有感触,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等候帮主到来方可一救,皆愣住一片,纷纷扶住赵璃,张璐赶到后走进房内,弟子稍稍行礼,林旭紧随其后,赵璃见一黄袍中年女子到场,登时跪倒在地,口里不住乞求张璐救爹爹一命。 张璐观之不忍,扶起赵璃,坐于赵平榻边挽起赵平长袖,手扶脉骨,闭眼细思,王清紧张一时,赵璃俏眼直盯,未时,张璐微睁双眼,朝向赵璃讲道:“赵姑娘不必担忧,令尊只是疲劳至极,才致旧伤突发,好在及时送到,待我吩咐下去,取药丸相喂,便会安然无事。”又朝向门边弟子道:“你等速去药房,取些玉贞丸来。” 门边弟子受命,奔了出去,张璐回头稍望赵平面庞,只见赵平依旧昏厥,王清疑道:“在下从未听说玉贞丸这等药物,还请帮主解惑。”林旭一旁解释道:“玉贞丸乃我帮内秘药,平日极少用到,我玉笛帮一向少与江湖人打交道,阁下不知当属平常。” 赵璃方悟,之前来玉笛帮之时并未听闻此药,原来却是帮中秘药,张璐复道:“赵姑娘,玉贞丸乃是专治外伤的丹药,令尊服后三日内外伤即可复原,然切忌不可过度伤神,更不可与人动武,到时旧伤复发,只怕更为严重。”赵璃当即拜道:“茹儿定牢记于心,多谢帮主赐药。” 王清见状,一同拜倒在地,张璐拱手礼道:“你二人不必行此大礼,同为江湖人士,本该相互帮衬,再者云栖现已入得叶云,还望赵姑娘多多照料才是。” 赵璃心下一痛,细想那日自己这般设计利用,使陆姐姐助自己下山,眼下陆姐姐定是伤痛欲绝,如今还让其师父救助于爹爹。 心中愧疚难当,低头痛思,半晌愣住不得起身,张璐暗自生怪,一旁王清扶赵璃起身,张璐察觉赵璃脸色有异,关切道:“赵姑娘,你是否有甚么心事?” 赵璃眼望张璐,强自忍泪,只道担忧爹爹身子,并无甚么事,张璐才自松心,起身踏出门外。 林旭一旁揪心,心知这赵璃定是偷下山去,才引得叶云弟子千里追寻,害得自己险些丧命,暗恨自己为何要答允隐瞒她的身份,真恨不得现在就曝露了她的真实面目。 门外弟子捧上药盒进门,将药盒放于桌上,盒子生的精巧,檀木所制,盒身雕有笛纹,拉开盒心小栓,打开盒子取出盒中瓷玉小瓶,倒上一粒在手。 轻步靠近赵平,赵璃拨开赵平嘴口,弟子放药于内,取过桌边小茶喂向赵平。 赵璃拍了拍赵平胸脯,便静静守在一旁,弟子拿盒出门,其余人等纷纷退散而去,留赵平于厢房中静养,赵璃不听王清劝慰,硬要留于榻边,待赵平醒来方能安心。 钟香观外踏进一浅蓝衣衫女子,正是陆云湘,陆云湘自辞别黄楠生后,紧随赵璃一行人去玉笛口处,却并未现身,只暗暗跟于身后,着察周边情势,以防残余暗魇跟踪。 到得玉笛帮内,才稍稍放心现身,却见观内弟子慌急一片,赶忙叫住一人问情,那弟子只道赵茹父亲伤重,林师姐进内院寻观主前来救治。 陆云湘急忙奔入内院,待到厢房之外,却见房外空无一人,俏身靠近,瞧见榻边赵璃侧身睡在赵平身旁。 并未打扰,轻步而出,院内弟子走过来禀道:“方才帮主已瞧过了,赵姑娘爹爹已无大碍,观主不必挂怀。” 陆云湘才自安心,便踱到长椅处歇下,借着柳木遮阴安神。 张璐自瞧过赵平后,回返至后厅,端坐于正椅之上,身后跟着林静林旭二人,王清被弟子领至客房暂歇。 林旭林静进入厅内,张璐摆手示意,二人各自安坐,林静道:“林旭,你该将这一切尽数告知帮主了,你与陆观主不是下山采办了么,怎么遇见了赵茹姑娘?” 林旭猛饮桌边凉茶,听林静让自己如实道来,又见张璐正待回应,便将玉笛镇夜遇赵璃一事尽数抖出,只隐瞒了赵璃是京城郡主这一事实,张璐闻罢回道:“此行可谓凶险难料,浅水帮主向来清寡,近些年来不问江湖事,怎会出现在玉笛镇?那黑衣人的身份可知?” 林旭本欲脱口而出,可话至口边,复又咽了回去,细细思来,若将叶云一事告知帮主,赵璃叛逃出山的事情便会尽数曝露,江湖之上最忌背叛师门,此等行径只会被万人唾弃,一时不忍,便谎道:“这些弟子尚且不知,帮主勿怪。”张璐大失所望,林静补上一言道:“青瑶观主何在?” 林旭刚自回道,却被厅外弟子传话打断,那弟子传道:“禀帮主,青瑶观主求见。” 林旭一喜,歪头外瞧,张璐示道:“传她进来。” 那弟子领命朝外走去出,不时之间,陆云湘走了进来,见林旭欣喜张望,便扬嘴一笑,立身拜礼:“弟子拜见帮主。” 张璐抬手示意起身就坐,陆云湘会意坐于一旁,张璐道:“听林旭道,此次你救了赵茹与其令尊,可有得知歹人身份?” 陆云湘微眼斜视林旭,林旭挺身不动,眼珠子却在打转,陆云湘便知她并未告知实情,便也随道:“那帮人来去匆匆,弟子一时未擒到一人,让其逃掉,还请帮主恕罪。”张璐稍思,向林静说道:“此次凶险,劳你钟香观遣人探查一二。”林静回道:“帮主放心,此事便交给我钟香观了。” 张璐听完林静回语,兀自起身,走出厅外,林静面色凝重,林旭急望陆云湘,陆云湘会意,开口道:“林观主如无事,我便回返了。”林静笑道:“此次劳驾陆观主了,还请回去好生歇息罢。” 陆观主摆礼告退,林旭跟着出了去,二人走到钟香观外,寻一处密林讲话,林旭道:“我的陆大观主,你准备如何谢我啊。”陆云湘瞪眼道:“谢甚么谢?我又没逼着你,你自己念着姐妹情谊刻意隐瞒的。”林旭嗔道:“你这般过河拆桥,若不是你带我出来闲步,怎会有这一桩子事?”陆云湘肃道:“是我不对,我的好师姐,眼下可不是抱怨的时候,赵茹身份终究难以瞒住,我们得帮帮人家。”林旭恍悟,愤道:“好你个陆云湘,昨夜你是不是躲于暗处知晓了这一切?是不是还一路跟着我们?瞧着我们一路竟也不帮衬着点?”陆云湘委屈着道:“我是想现身于你们面前的,可浅水黄帮主先到一步,我又怎好抢了人家的风头,便没再现身了,我跟于你们身后也是暗防那些暗魇追来,一切皆是为你们着想。”又道:“林师姐,若是赵妹妹私自逃离下山一事,被帮主知晓,帮主定会将其擒起来押还给叶云山的。” 林旭怒道:“陆云湘,难不成咱俩还真得帮赵璃,我为了救她爹爹,连自是性命都险些赔上,可她爹爹竟瞒我至此,若不是王清随口一说,咱们到现在都不知她们的真实身份,这般欺瞒你我,咱们还帮着她刻意隐瞒,真不知我这嘴怎么长的,平日里便是个话唠,现下却这般不洒脱,在帮主眼前,便该将这一切抖出才是。” 陆云湘扑哧一笑:“林姐姐,你就别装了,你不就是念着赵妹妹的好,知她定是有苦衷,才不忍心的。” 林旭摆目游视,见陆云湘瞧着自己,连道:“陆云湘,你再这般自以为是,我可是要生气的!” 正自说着,旁边传来一声:“二位姐姐辛苦了,都是妹妹的错,请二位姐姐责罚。” 林旭一瞧,赵璃早已立在柳木之旁,再观陆云湘早已笑意横生,怕是早知赵璃来至此地了,便即嗔道:“你早知她来到这里,是也不是?” 说罢挥衣走开,陆云湘赶忙上去拉住,赵璃也奔了上去,眼角泛泪,哽咽道:“姐姐如不原谅妹妹,妹妹又怎能安心?” 陆云湘双手搭在赵璃肩上,肃言道:“你若不给我与林姐姐一个缘由,我与林姐姐又怎会体谅你的苦衷?” 赵璃见二人势在必知,想到若不告知,自己也不会安然下山回京,京中母亲还在翘首以盼,便只好一一道来。 将自己本是京都郡主,只因贪恋江湖而偷出京城,不想此事闹得满城风雨,圣上密令三月之内须回京受罚,否则边阳王府便有牢狱之灾。 爹爹设计遣王护卫上山相告,自身无奈只好谋划下山,直到一路奔逃至此地。 林旭大致明悟,陆云湘却道:“我瞧你剑术超凡,可不是一月之前的你。” 林旭也定眼望切,只待回应,赵璃回道:“我进叶云山颇多曲折,半山之上偶遇徐青,这身剑术,便是他传授的。” 赵璃未将洞中奇遇告知二人,深知她二人若得知自身剑术得叶迹所传,来日落入叶迹耳中,叶迹本就不想被他人知晓落殇神剑一事,一怒之下只怕徐青有难,便刻意瞒之。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三十六章 边阳危情 陆云湘听罢仍有疑虑,也不细问,总归是知晓了赵璃下山缘由,深感郡主金贵之身,也确有难言苦事,林旭也深报同心,当下道:“那你还有多少日子回京?”赵璃回道:“我与爹爹还有王护卫,本商定今日回京的,可爹爹身子这般,想来又得拖延些时日了。” 陆云湘微思笑道:“赵妹妹,不如你先回京,镇里有日行百里的快马,待王爷醒后,我与王清亲送王爷回京如何?” 赵璃暗思若真能如此,那自己定能及时回京,母亲便是不会有事,双眼凝视陆云湘,陆云湘面带笑意,立时触弦动心,泪如雨下,跪倒在地:“倘若如此陆姐姐林姐姐便是我边阳府的救命恩人,妹妹真不知该如何相报...” 言至后处泣声渐出,一时激奋导致气血稍逆,昨夜与陈远相斗之伤复发,连声大咳。 陆云湘与林旭急着贴身相扶,林旭为赵璃真情所动,眼角留泪,陆云湘轻轻抹去赵璃余泪,哽笑道:“若妹妹真念我心,回京之后可不要忘却了我玉笛姐妹,定要时时探望才是。” 赵璃想到自此之后,怕是难以出京,当下忙道:“姐姐还需应我一事。”陆云湘回道:“何事?”赵璃细道:“此次我被二位所救一事,万不可让远在叶云的云栖姐姐知晓,而且我的身份也请二位姐姐替我瞒着。”林旭疑道:“为何?” 赵璃本想若云栖知晓此事,徐青定然也会知晓,她不知徐青待自己如何,可若让他知晓自家身份,或会离山上京寻己归山。 既已决意断了缘路,那便不能留有后念,可这些委屈也羞于告知,便迟疑稍久,口里只道:“还望姐姐答允。” 陆云湘知赵璃有难言之隐,见林旭还待细问,便一语打断:“此事我与林师姐不会告知云栖,你且放心。” 林旭疑向陆云湘,陆云湘稍使眼色,林旭才自罢手,也顺其言道:“妹妹放心离去,王爷就交于我与陆观主了。” 赵璃再行拜过,便匆匆回到内院,进至房内见赵平犹自未醒,问及弟子,那弟子道此乃秘药之效,恐是得晕睡三日才可醒转。 赵璃谢过那弟子,奔到王清客房敲门而入,王清倒上凉茶,赵璃忙拒,道自己即将离去,爹爹还需王大哥帮着照料。 王清犹疑不知何故,言郡主怎可孤身一人回京,赵璃便告知王清原委,回言时日无多,自己需加紧赶回京都。 王清会意,自请要护郡主回京,赵璃再番婉拒,王清只好作罢。 张璐已回返魂灵观,赵璃急着辞别,便告知女徒通报,辞别钟香观主林静,谎称要回广西老家办要紧之事,陆云湘扬道要去广西游玩,到时将赵茹爹爹一并带回,林静允准。 林旭便带赵璃下山,往玉笛镇中走去,路上小心谨慎,生恐暗魇埋伏行刺,幸得一路平度到得镇内,林旭寻到一家马商,为赵璃择选好马,赵璃上马出镇,辞别林旭纵马而去,林旭站定眺望,虽面上生怨心中却百般不舍。 山灵钟秀,扬长小道之中,孤影单行,林旭费半日之功终至观内,夜色已至,匆匆用饭过后入屋卧榻而睡。 大陆万象,南北相隔,绵延万里,山川清流,人情物味偏道而弛,豪情纵意,在北部皇城之中尽显式微。 贵城雄厚,龙飞凤舞,一派天家富子之风夺然升起,京城喧哗,人人讥嘲,边阳郡主多日未归,此事早已闹得沸声一片。 皇家宫苑之中,琉璃隽瓦,华服礼冠,青荷幽亭,凤鸟细鸣,宫女端砚,监侍肃穆,御花园内一黄袍加身,袍纹似龙之人立身负手,拱门边角随着一老监,老监徐踱几步,摆礼请道:“陛下观花尚久,为龙体计,早早回宫为好。” 那冠束贵气之人,正是当今天子梁帝为是,梁帝稍挪几步,本欲出园回宫,忽生一念,立步停走,手指老监道:“传礼部尚书。” 老监一愣,当下躬身拜道:“老奴遵旨。” 迈步低跨拱门,身影渐失,梁帝轻望紫雀花林,眼阔眸深,面色严穆,眉动额皱,许久未动,只待宫外之人,更待城外之人。 三时已过,园门外老监细步走进,近了梁帝身旁便道:“陛下,尚书已在御书房候着了。” 梁帝峻色未减,移步快走,门外龙架已候,梁帝轻步进车,前后四位监侍抬着,另有十余监侍左右跟随。 梁帝走进御书房,礼部尚书陈进见之,立身坐起,当下跪拜叩首道:“老臣参见吾皇。”梁帝身坐纹椅,抬手道:“免身请坐,陈卿近日可忙?”陈进坐椅回道:近日京城风波大起,老臣正着手处理,若是.....” 言犹未尽,抬眼瞥了眼梁帝,当下滞住,梁帝肃道:“为何半言?有话不妨直说。” 陈进迟疑稍会,见梁帝眼目愠视,只好直道:“老臣惶恐,若边阳郡主再不回京,京城风波只怕要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梁帝近眼轻疑细道:“何为不可收拾的地步?” 陈进眸光微弱,脑中思度絮乱,脸部筋肉抽搐,半会言语不定,梁帝定神,言道:“你只管说,朕恕你无罪。” 陈进听罢斗胆一句:“如此下去,皇家威严尽失,陛下你........将颜面受损。” 梁帝拍案身起,面色铁青,嘴口微抖,怒忿交加,陈进当即跪下,头上冠帽丢落在地,却不敢伸手拾起,口中求道:“陛下恕臣无罪的,陛下一言九鼎当无悔意。”梁帝挥袖忿道:“给朕滚!”陈进拾帽而起,抱冠跌走而出,梁帝稍静,令道:“传御林统军。” 老监接旨,叩礼而出,不时统军李骏赶到,进房拜道:“微臣参见陛下。” 梁帝轻挥龙袖,示其免身,李骏站身待命,梁帝令道:“速去调百余位御林军,去边阳王府,将其团团围住,府内人一概不得进出,待至酉时,若不见边阳郡主回府,府中上下人等一概拿下。” 李骏稍迟,观梁帝神色,深知一旦接旨,将不可挽回,作为臣下,除视君主旨令为天命外,更得为主分忧,当下惶惶劝道:“陛下,此令一下,边阳王府便会一蹶不振,边阳王.....” 言至半处,见梁帝神色愠怒,只好回道:“微臣遵旨。” 抱令而出,梁帝瘦身寻门相望,手扶御门,久久未言,身侧老监观之,本想劝慰一二,恐于触怒龙颜,便闭口站定,只轻细一句:“陛下该午歇了吧。” 梁帝回神稍定,半时才道:“回寝宫。” 京都街市繁华,行人客商频频,酒楼茶馆多不胜数,便连琴曲艺馆也部有几处,除百姓安居吃行之地外,些许王公大臣宅府,倒也堆满了满满一城。 只是分隔甚远,各处城落尚只留一两邸宅子,故这一带士子行游,时常聒论的便是近处朝廷官人了。 国法严苛,私下论议官员自是有违礼法,官府兵士自是打压,可谣言可怖,实难尽除。 京城多角分落,只一处边阳王府,周遭尽是流言蜚语,更有甚者竟从京都西城迁户至此,一时讥风大起。 边阳府邸中,近日来以顾家为虚,私逃为实的府中下人越发多了,府宅内院之中,丽阳夫人闲步于琉石路上,佛珠加持,韵眼紧闭,口里碎念不停。 稍待几时,前身乏累,便歇坐圆石,目光随意扫之,眼中泪水涌动,远处秋千不动,其上灰尘尽在,多日未有扫理,二月之前,璃儿身荡秋千。 活脱似个孩童一般,花一般的笑容,院内生机盎然,现下只冷冷清清,再没了往日的欢愉。 思至此处,丽阳老泪滑落,挪手擦之,迈身徐走几步,进了后院佛堂,身跪于圃,礼念佛经。 门外呼声传进,丽阳惊睁双目,立身踱起,走至门外,门外小厮奔赶而来,大喊着:“夫人不好了,皇城御林军已将府邸团团围住!” 丽阳微闭双眼,预知三月之期已到,今日全府上下尽被围住,早在其意料之中。 她本意遣人逃离,可她出身皇家,对这纲常之事,颇为通晓,府中下人初到之时,其源来背景皆登记在册,早早便呈送礼部,如今哪怕府人尽逃。 天网恢恢,待到被擒之时,只怕罪责更重,由此缘故,丽阳并未遣散府人,可下人小厮皆感不对,意志薄弱,或衷心不足之人便密谋逃府,丽阳瞧在眼里,只得无声自叹。 今日王府被围,丽阳泰然自若,此刻她只望璃儿安平,自身苦事并无在意。 丽阳轻走琉路,身后小厮肩身微抖,丽阳虽心有所感,可却无可奈何,未时之后,身进正厅,端坐雕椅,手捧盏杯,细抿许口,正迎御林统军前来。 统军李骏自接令之后,持御令前往南门调人,众军士领命,持剑摆阵,李骏身骑军马,大摆行进,阵仗严谨,走步序当,正派御林伍军,令满城百姓惊穆一时。 大军行进东城区口,步伐加快,御林皇旗飞扬,近到边阳府外,李骏下马轻喝:“围府!” 御林军分落碎步快走,将府邸紧紧围住,长剑在鞘,立身肃静,只待来命。 府外小厮冷汗直流,深知拦阻无用,毕竟来军乃是当今天子随军御林统军,吓得挪身不得。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三十七章 滂沱大雨 李骏一身御林将服,迈步朝府门走去,见到门外守门小厮,圣令执出,口里肃道:“我乃御林统军,奉陛下圣谕,协军到此,敢问郡主何在?” 那小厮惊住,未曾想御林统军竟询问郡主何在,李骏见小厮愣不言语,冷吼道:“大胆,竟敢拒不回旨。” 那小厮慌得个连声回道:“统军饶命,郡主两月前便已离京,现下还未归来。”李骏道:“既如此我等还需进府寻问丽阳夫人,请你让开。” 小厮站身不住侧身避开,李骏迈向府内,身后随着十几兵士,一同进入府中。 十几人阵脚暗响,直奔府门前厅,夺入厅内,只见丽阳一身浅衣正坐雕椅。 李骏挥手悬在空中,示意身后兵士候于门外,只身向前走去,近了丽阳之后,抱礼一膝着地道:“末将李骏,请丽阳夫人安。” 丽阳放下手中杯盏,抬手道:“李统军不必行此大礼,我现已入赵府为妇,一切虚礼可免。” 李骏起身道:“我奉圣上口谕,来此请郡主进宫面圣。”丽阳道:“郡主在外游玩多时,过几日便能归京了。”李骏道:“圣上下令,酉时若未见郡主,府上一干人等尽皆收押。” 丽阳处变不惊,脸上却怒意横生:“圣上真的如此下令的?李统军你可不要虚传圣令。”李骏皇令执出,立身肃道:“我乃天子随军,怎敢欺君罔上。” 说罢回身夺走,到得门口之时,回身一句:“丽阳夫人,你还有三个时辰,王府已被本将御林军围住。” 丽阳大怒,站身嗤道:“你当我窝藏小女不成!” 李骏未说一句摆身便走,身后御林军相随,出了庭院到得府门前,便站在门前不动,只待酉时。 府门前早早围站一群百姓,对着边阳府指指点点的,甚至能听见丝丝唾骂之声。 李骏烦躁,令军士将其遣散,一波散去一波复来,京城街路拥堵一时。 赵璃自玉笛镇纵马而出星夜兼程,途中暴雨梨花般倾落,震雷滚滚,天气恶劣至极,道路泥泞不堪。 赵璃回京心切,不顾其它,冒雨前行,这一日又是阵雨连连,赵璃恨声夺出,愤老天不公阻己回都,前方一片泥潭,赵璃偏要策马而行,马啼声声似是不愿续行,赵璃便扬鞭挥打。 力要行此泥道,过到半处马蹄陷进泥潭,马身倒地,赵璃摔进泥里,一身泥水,衣衫头发尽是污泥,长剑插地,赵璃手扶剑柄,恨声大出,漫骂苍天,然只让雷声更大,风波更獗。 半立身躯见俊马难动,心生怜悯,心想皆因自己救母心切,以至失了明性,当下抱住马头拼力扶起,马身稳住长鸣一声,似暗责赵璃蠢笨,赵璃被它逗得趣笑,使力牵马离谭。 一人一马满身泥污,行走于暴雨之中面如死灰,暴雨来去匆匆,不时天朗气清云空散暮,赵璃牵着马匹停在一处村口。 天水方止,各家各户皆出门寻活,眼见一人一马,满身泥泞,立时吓得不轻,一老妇细眼观瞧,走近了些轻道:“姑娘来自何处,要往何处去啊,这身衣裳怎这些泥水?”赵璃温言应道:“我欲回乡可骤雨连连,弛马不稳倒身于地,才致这般模样。” 身旁褐马轻跺几蹄,似是不满赵璃虚报马情,赵璃转身定眼白了褐马一眼,褐马才自蹄定。 老妇急牵赵璃冷手,将她往村里拉,边拉便讲道:“姑娘衣衫尽湿,快些随老身回屋,老身也无几套好衣,姑娘快些换了去,若是着凉生了病,你爹娘还不得心疼死。” 赵璃听到“爹娘二字”,湿发俏额下泪水打转,肚中委屈涌上心头,村里农人见赵璃被老妇所牵,皆走过来细声轻语问候,赵璃一时紧住,老妇冲着那些人喝道:“你们一个个地快去干活,这姑娘累湿成这样,先让她歇歇。” 村农便不再慰问,扛锄出村务农了,赵璃回眼见人人欢忙,有感而生,她多想也如这般平淡过活,不必忧心忧虑伤神劳心了。 随老妇拐过几个弯后,进到一处草屋外,赵璃将褐马缰绳绑于木桩,与老妇一同进了屋子,屋子不算大且陈设简要,屋外堆砌了些湿柴。 老妇带赵璃进了内屋,从木柜内拿出一套粗布灰衣出来递于赵璃,赵璃接过粗衣,老妇歉道:“老身贫弱,屋内无姑娘合适的衣裳,只有这老衣在手,那还是我老伴在时,去村子里请人做了给我,姑娘将就些罢。”赵璃听罢将衣裳放于榻上,连声说道:“这衣裳是婆婆心爱之物,我怎能穿它?”老妇笑道:“昔人已逝,衣物留着不穿岂不糟践,姑娘只管用,老身去给姑娘做饭。” 说罢出了屋子,将屋帘拉上,去往灶房造饭了。 赵璃屋内换衣,一身粗衣走出屋外,将湿透了的红衣拧干,挂于屋外衣杆上,回屋闻到一股饭香,立时肚皮叫了起来,便走进灶房之内,灶台饭已做好,几碗小菜也被罩在盖上。 赵璃掀开木罩,内里皆是家常小菜,红烧茄子,清炒豆笋,闷香土豆片,番茄煮鸡蛋。 在京之时赵璃每日大荤,鱼肉蟹虾样样俱全,游玩南境期间,虽菜式大变,可每至酒楼饭馆,菜式皆是荤腥居上,便连上了叶云醉亭,也是鱼肉尽全。 只有在禁洞之内,与徐青一起的几日,才尝了些徐青的手艺,便连菜园子里的青椒与豆芽都格外鲜美。 此后再未尝此韵味,眼下见这农妇所造之饭菜,其香味别具一格。 赵璃忍不住小手拈上一块土豆片放在口里,顿时脸上生喜,仿若人间美味一般的享受。 老妇走过来笑道:“姑娘大方吃罢,这里定不比姑娘平日所吃,还望姑娘不要介意为好。”赵璃放下木罩孩童般笑道:“婆婆的饭菜实在太香,我许久未逢此味,今日可算大饱了口福。”老妇笑坏了肚皮道:“瞧姑娘说的,这像是山珍海味似的。”赵璃竖指赞道:“婆婆煮菜不似山珍胜似山珍。” 老妇黄齿露出,低头捂面道:“你这女娃娃嘴可真逗,来,好吃咱们大方吃。” 边说边提起木罩,赵璃赶着将热菜端出,老妇也顺端了几碗,二人走到外屋木桌处坐下,老妇拿了两双木筷,递给赵璃一双,赵璃接过,当场便夹了块茄子放入嘴里。 又夹了条笋干,嚼完后再夹了番茄来食,老妇笑拒道:“姑娘慢点,又没人和你抢食,干嘛这般急?”赵璃咧嘴笑道:“还不是婆婆饭菜太香,本姑娘按耐不住。” 又自夹土豆块,和着米饭一起咽下,正吃上兴头,瞧见老妇停住筷子,眼珠子上下细量着自身,便疑道:“婆婆为何不吃,是不是我脸上沾了些米饭?”老妇未言一句,忽似醒悟一番,笑瞧着赵璃道:“姑娘,你穿上这粗衣布衫,倒真像老身当年的模样,记得夫君尚在之时,我时常穿上他送于我的这件衣裳,他一见到我穿着这件衣衫,便高兴得似个孩童一般,现下他已不在了,老身便将这件衣裳放在了木柜里,几十年来也未曾穿过,只时常拿出来瞧瞧罢了,闲来之时,也将这粗衣稍稍浸浸水,如今见你穿上,倒真甚是想念往日的时光哪。” 老泪挤在眼眶,提袖抹去,又黄齿轻笑道:“姑娘,我这夫君当年对我说,这身衣裳是他请人帮我做的,其实我早便知晓,他是亲手一针一线为我缝的,其实他的绣工太差,我观他手上的刺痕便知啦。” 赵璃听到此处泪花忍在眼里,只慰道:“婆婆你的夫君一定是个好夫君。” 老妇皱脸颜笑,口道:“诶,老了.....人都不在了,好不好的不重要了。”又指着桌上饭菜讲道:“姑娘快些吃,凉了就不好了。” 赵璃持筷续自食起来,吃着饭菜瞧着一脸细纹的老妇,脑中皆是叶云后山的影子,思到紧处,拿筷捣了捣木碗,想着绝不可再有挂念,眼下大事未成,不可顾念它事。 用饭过后将碗筷收在了灶房,又奔到外面打了桶井水,进到灶房内将碗筷清洗一番,走出屋来伸腰活络身骨。 心数着时日,想来日子渐久,现已步入津豫地界,离京不远,只剩五日便是三月大限,赵璃想着还是早日回京以免生故。 便向老妇要了些豆麦,放于盆钵,将盆钵置在马口之下,又放了一盆子清水,搁在盆钵旁,褐马忙食起豆麦饮些清水。 老妇一旁瞧着,慈声道:“姑娘不妨在这里多住些时日,瞧姑娘挺疲惫的。” 赵璃面朝老妇笑拒道:“婆婆见谅,我家中有要事需办得快些回去,婆婆孤身于此,待我回家,安顿一切,便来接婆婆到我家中居住,我定待婆婆如亲人一般好,婆婆您看如何?” 老妇皱脸扬笑,扶住木杖眼望苍天,手指蓬草老屋,口里只道:“我已年近半百,在这世上唯一可念的便是这陪伴我几十年的草屋,别处怕是再也去不得了,姑娘日后闲暇之际过来看看老身,老身便心满意足了。”赵璃泪道:“婆婆放心,待我办完事情,定会来此答谢您的。”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三十八章 只身闯府 扶老妇坐在屋廊木凳上,自坐一旁,二人闲聊半日,慕色已至,赵璃拜别老妇,解开桩上缰绳,扶马骑上,“驾”的一声,马身挪动,赵璃骑马出村,临走之际回身朝村内望去,只见村口处老妇站立身板,凝望于自身。 赵璃忍泪挥鞭策马,褐马响应,向北驰去,夜间赵璃星夜兼程,竖日拿出包内干粮,匆匆对付又弛马续行。 三日已过,赵璃停于荒地之中,她本可直骑繁华街市,可时日紧张,只好偏道行之,这是它逃出京城所走之路,那时便因怕被府兵追上,才不走寻常路,如今算是原路折返。 细知翻过远处山脉便可抵京,当初京外小城购得快马,翻此山脉也许五日之久,如今二日之功须度过山去。 赵璃下马乘凉,褐马疲累倒地暂歇,马身侧在地上,这马乃林旭精挑细选之马,当比离京之马更为健壮,且离京时,并未这般日夜兼程,只需昼夜不息便能抵至京中。 赵璃这般想着,心里也稍有松快,便多歇了一会,也让褐马多睡会。 稍时赵璃起身拍了拍马背,褐马一个激灵站起身来,脑袋些许昏沉,赵璃踩住马鞍,一脚跨过马背纵马而去。 前处山脉甚为陡峭,赵璃离京倒是走了不少弯路,眼下熟悉路况,便顺风顺水,按既定路线行进,可毕竟山路狭窄,褐马脚踩山石,恐立身不稳只得徐徐前行。 赵璃焦急一时,可此路乃最快回京之路,却只得多些耐心,与马同行,山路曲折,酷热难当,赵璃红衣汗湿,褐马喘息不止。 距三月之期只剩一日,赵璃心知只需半日便可抵达京城,可赵璃心慌,怕京都早已生了变故,母亲候不到自己回京,或会有所举动,忧虑一时,又加大了挥鞭的力度,加快了些马步。 渐而渐之一座雄观城墙屹立在赵璃眼前,赵璃轻抹额上汗珠,满心欢喜,这些时日的煎熬终至换来前路的光灿,正待驯马前行,忽身下一松摔倒在地,赵璃惊得爬起身来,奔到褐马之旁,只见褐马口吐白沫眼冒金花,赵璃大急,手捂马额只觉滚烫至极。 褐马早早便已支撑不住,心知赵璃回城心切,忍住病痛带她至此,如今大功告成,心下一松久病突发,重倒在地。 赵璃急着冲守城兵士大喊,兵士瞧到奔了过来,赵璃哀求兵士救马一命,三人拼力将马拖进城里,赵璃将随身盘缠拿出交于兵士,扬明自家身份,请他们寻人医治,晚时定有重谢。 街市行人听到“郡主”二字,皆围靠了过来,兵士回道:“郡主放心,我等必义不容辞,可你宅家现已被御林军围住,一柱香后便会被押解至.....” 兵士话至尾处,只见赵璃站身运功轻飞而去,南城门口顿时哗然一片,赵璃本已力竭,可闻兵士之言,母亲倾时之间便会出事,便强运内功飞檐走壁。 然东城区口甚远,赵璃虽熟络家路,可京城实在太阔,平日内要走个大半日才能走得完半个京城。 此时显然情势紧急,赵璃来不及捋时,只尽力轻奔。 李骏眼望天时,身旁随士暗示,知距酉时仅有一刻钟,一刻钟过后边阳王府便不复存在,思那边阳王曾随先帝征战沙场,立下过汗马功劳,眼下荣冠加持华衣披身,当是朝廷中的元老。 却只因小女无德,身败名裂,赫赫战功于此时瞧来竟一文不值,殊不知身在龙下命着龙手,却只能任其摆布。 丽阳仍旧端坐正厅,虽早有预料,可临际之时终究支撑不住,晕晕欲倒,一想到再过半柱香便是边阳府大葬之时。 便坐身不动,两指紧捏,指甲渗入骨肉,血溢于手,拼力使自身不致晕倒。 哪怕临事之际她也绝不能失了体面,拾起桌边佛珠,手指转动佛珠,口里默念佛经,平心静神,终至一刻钟已到。 而她却浑然不知,厅外歩声连连,前厅中厅后厅,前院后院,菏亭书阁乃至佛堂,慈庵,郡主闺房,赵王阁楼,丽阳花苑,便连下人后屋,灶房皆被御林军所占,一众下厮皆被带至前厅,前厅布满军士,下人小厮皆哭喊一片,声声哀求夫人救己一命。 丽阳口念佛经微睁双眼,心境依旧平和,口里只道:“李大统领,你要知今日一过,边阳王府将灰飞烟灭,朝堂之上满是我边阳亲贵,来日方长,李统领好自珍重。” 李骏略惊,未曾想丽阳夫人临了之际竟说出这等话来,他本意并非如此,为此曾稍稍劝圣,可圣意难违便只得听从,由是回丽阳便道:“夫人勿怪,在下也是执行圣令,只能对不住夫人了。” 说罢手举于空,正待执手而下,忽听一连声尖俏之音,丽阳老眼圆睁,站身推开李骏及兵士,欲夺门而出,兵士惊住,以为丽阳欲逃,两侧双剑合叉拦截去路,丽阳大声哭喊。 厅外远处声声叫来,似一女子叫喊着:“娘!娘!” 那女子正是赵璃,赵璃拼力赶来却依旧晚了一步,甲士已然入府擒人,府外重兵把守,赵璃府外大喊道:“我乃边阳郡主,尔等快些让开。”那兵士喝道:“圣上下令,边阳王府一应人等皆收押于天牢,郡主,得罪了。” 言罢边旁甲士持剑杀了过来,赵璃避开一士,转身一脚踢于另一兵士身上,一剑划过一士臂膀,又轻力飞起,竟扶墙而入,众甲士惊作一团,墙内兵士见人闯入正待拔剑,却见赵璃一脚横踢,那人身倒于地。 另有三人奔将过来,赵璃斜身避之,一腿横扫,三人翻身落地,赵璃眼顾四方,见远处兵士甚多,便推测母亲定然被困于那处,当下毫不犹豫快步飞起,直朝正厅处夺去。 奔到厅外之处大声着喊,确保母亲在内,却见内里传来丽阳回喊之音,便心下大急微步快走,身至厅前只见五六甲士持剑拦阻,赵璃圆身低动一剑挥去,五六甲士膀处血流不止,皆手扶臂膀忍唤一片。 厅内陈进徐出,身后甲士押着丽阳夫人,赵璃紧身站定,泪视丽阳道:“母亲,女儿来迟了...” 丽阳欣泪涌出,口中慰道:“璃儿...为娘候得你好苦啊。”赵璃紧住泪水,怒喝道:“李骏你竟敢闯我边阳府,可真是不把我边阳王府放入眼里了。”李骏礼道:“多日不见郡主实令在下刮目相看,郡主岂不知这乃是圣上亲军,还敢只身闯府,可知罪加一等?” 丽阳使力挣脱甲士,甲士敬其身份也不加为难,丽阳迈步朝李骏道:“我既已回府,李统领也该撤走这些兵士了。” 李骏微微迟疑,身旁一杨氏随军喝道:“圣上令酉时之前,若见到郡主回府便请郡主回宫,现下酉时已过,统领该将府上一干人等押解至天牢才是。” 赵璃愤然上前,杨随军方知赵璃本领不低,惊声喝道:“郡主休要胡来,岂将天子放入眼中?” 丽阳使色劝阻,赵璃才自止步,李骏忽朝随军道:“君上之令由本统领亲奉,怎容你一旁说道?” 杨随军拱身道:“统领勿怒,圣上旨意不可不遵哪。” 李骏稍稍沉吟,他本不愿边阳府邸遭此变故,赵璃虽行事莽撞,身手更是出乎意料,他身为习武之人,对同道中人自是礼赏有加,现下赵璃武力大进,身法也颇为奇特。 总而言之他并不生厌,况且圣上所需当是郡主回京,至于迟上小刻当也不甚看重,于是笃定讲道:“郡主既已回府,那便随我入宫,尔等御林军士需在此牢牢围守,不可放一人进府,至于圣意如何待我进宫便知。” 杨随军还待劝阻,却见陈进细目微视,只好低头不语,而后躬身回道:“末将领命。” 虽已过酉时,然赵璃终归赶到,也算力挽狂澜,边阳王府一时风波稍平,可诸事如何皆圣上一决,赵璃早已犯下滔天大罪,实不知入宫之后是福是祸。 初自回府母女二人未及互诉衷肠,却再番生死别离,丽阳泪眼朦胧伸手挽留,赵璃回身拜别母亲,让母亲不要挂念。 本想着先与母亲团聚,再入宫面圣,可见当下情形,倘若多停留一刻,那便是满京都的闲言碎语皆要扰乱了自己的耳根,再加边阳府滋事体大,便只能随众军回宫。 正阳宫内,梁帝躺身于榻,酣睡半时,起身踱进御书房内,宫女一旁研磨,老监拿上厚厚一叠奏折,放于龙纹桌上便迈步出房。 梁帝坐于椅上,翻开一本细细览看,阅毕后拿起笔搁上的毛笔,批注几笔后放于一旁。 酉时即到,梁帝老手微抖,毛笔险些掉落,墨水洒进奏折,手上也沾染些许,一旁宫女瞧之惶恐上前,梁帝伸手挥定,宫女止步,立时向后退了退。 梁帝闭上奏折,放于一边,朝宫女轻道:“打些水来。” 宫女诺声应下,迈出门外,稍时端上一银盆进来放于桌上,梁帝双手浸入水里,稍稍清洗,拿上盆边干布擦拭一番,复放布于盆,宫女端盆而出。 又自回返为梁帝研磨,梁帝也续当批上奏章,又过一时,心知李骏也该回返复命了,奏折半数已完,便放下笔墨走出房外,立于宫阁抬眼远望京都云景,身后宫女紧随。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三十九章 困锁宫苑 梁帝忽回身瞧向宫女,宫女惊恐万状,梁帝温道:“莫慌,朕只想问你一句。”那宫女低头应道:“还请陛下示问。”梁帝道:“你家住京城否?令尊是何人?”宫女道:“奴婢家住天津,父亲正六品县官,名为祝世昌。”梁帝又问:“进宫几载了?”宫女道:“进宫四载了。” 梁帝稍扶圣须,再问道:“可想念父亲?”宫女回道:“一载回一次,甚是想念。”梁帝点头又道:“若你爹爹犯了国法,你当如何?”那宫女当即跪倒,慌道:“陛下饶命!”梁帝笑道:“你不必惊慌,朕只当问问,并未有它意,且站起身来只管回话即可。” 宫女抹额,起身站定,柔声回道:“若爹爹犯了国法,自当有律法惩治。”梁帝肃道:“若你是朕,至信之人忤逆与你,又当如何?” 宫女思度半晌,立时笃道:“国法严苛,倘若陛下不忍处之,那便三思后定,律法冰冷,贵在人心。” 梁帝突亮声大笑,宫女半拜身子,恭礼有度,梁帝喜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地,朕心甚慰,老监何在?” 候于阁外的老监重步而来,欠身行礼,梁帝道:“你即去传朕旨意,升祝世昌为京侍郎,赏绸缎千匹,令其回京任职。”老监瞥目视向那宫女,回梁帝道:“老奴遵旨。”宫女跪身拜道:“奴婢惶恐,谢主隆恩。” 梁帝一时欣然,忙令其起身,宫女退到一处。 老监细步沿阁廊离去,身影方失,廊庭拐角处一御林兵士匆匆赶来,撞见老监,微礼示之,又急步向梁帝靠来,梁帝似是知晓了来意,只细眼瞧着赶来的御军,那军士近到梁帝跟前道:“禀陛下,陈统军已将边阳郡主带到正阳大殿。” 梁帝大惊之下疑道:“郡主回返京都了?”兵士道:“回禀陛下,正是。” 梁帝急身匆赶,眼里尽是欣意,未久梁帝迈进正宫,殿上一男一女,正是李骏赵璃二人,殿外二十余位御林军守住正门。 赵璃回首瞧去,眼里满是惧慌,李骏扯了扯赵璃衣襟,赵璃才自正襟危坐梁帝经二人身旁也未说甚么,心想毕竟赵璃已然回京,外头的流言蜚语也该平息了一些,边阳王府也不致倾颓,心下倒是稍稍松快。 走到殿内龙椅处坐下,严视二人,赵璃与李骏一同跪拜行礼,赵璃请罪道:“臣女私自出京有违纲常,请陛下责罚。”李骏道:“回禀陛下,微臣已将赵府团团围住,静候陛下旨意。” 梁帝品顾赵璃,见她身骨壮硕,又颓然疲累且脸色显白,顿然心生怜悯之意,赵璃自小多番进宫玩闹,不似其他名门闺秀乖巧懂礼,性情颇为乖张,却甚得梁帝欢心。 如而长大为人,性子稍有收敛,可也时常逗趣梁帝,此刻遭人非议名声败坏,讥责之风四起,梁帝有心护她,可朝臣连连上奏苛责赵璃,嗤求罢免赵平官职,将赵璃押解入牢并严加惩治。 赵璃出京本为常事,可阻不得悠悠纵口,加之赵璃自小便是声名不济,由是小事化大,进而闹得满城风雨,梁帝多番不理朝臣们的举荐,直至今日为顾及皇家颜面,只好派人围府力行惩治,好在赵璃及时赶回,梁帝此刻坐殿上观,目至李骏道:“为何不见边阳王?”李骏回道:“回禀陛下,王爷未及归京。” 赵璃举眼微视,一时惶急,梁帝眼至赵璃,眸光运转,口里冷道:“赵王爷好大的架子,朕令他三月之内,将赵大郡主请回来复命,这下郡主已回,他却身影不见,郡主有何意见?” 赵璃听梁帝言尾话头一转,直言冷视,一时怔愣,战兢应道:“陛下恕罪,爹爹已拼力赶回,这几日间定能到京。”梁帝忽逼问道:“几日间?那究竟是几日啊?”赵璃磕头紧道:“陛下息怒,此事全乃罪女之过,还请陛下勿要迁怒家父,全部罪责,皆小女一人承担。” 梁帝扭脸一笑,指赵璃道:“赵郡主果真长了羽翼,知晓维护爹爹了,那你便同朕谈谈此次游历江湖,可有哪些奇遇,身心可否畅快,该乐不思回了罢。” 赵璃惶恐,不敢抬眼瞧梁帝神情,深知梁帝慎怒,若将江湖之事一并托出令圣上知晓,他日遣人私查,牵连至南境叶云,恐会有所行举,到时累及江湖好友,岂非是大有罪过,只好有意欺瞒,回梁帝道:“陛下如晤,臣女一时脑热糊涂至极,此番江湖之行颇多曲折,臣女不便一一道出,臣女生于京都,绝不敢眷恋江湖不复归返。” 梁帝冷峻一时,忽怒喝道:“你无视朝堂礼法,无一丝闺秀姿态,抛头露面,这些朕都可宽恕,如今你私逃出京身失三月,引得全京都的士人君子,都在论长论短,历来官家子女,可有你这般厚耻无颜?” 字字穿心,赵璃强自忍耐只听任其骂个不停,梁帝怒极一声令道:“来人,将郡主铐押于紫云苑,无朕旨意不可出苑一步!” 殿外御林军进殿得命,近到赵璃身侧欲请赵璃起身,赵璃早有预料,当下拜倒在地,乞求梁帝道:“臣女有罪,即便刀斧加身也不说他话,陛下德宽,还请不要为难边阳府一众人等,臣女必感恩戴德叩谢皇恩。” 梁帝怒气未消,听此言语更为恼忿,登时放声嗤道:“你这般罪责深重,竟有脸与朕谈条件?”伸手指着御林军道:“快些将郡主带下去!” 御林军当即押定赵璃,赵璃知梁帝脸色涨愠,此时求情必然得不偿失,只好甘愿受罚,被押至紫云苑内闭宫自省,宫外有御林军把守。心知若是强自闯出苑外,凭自己一身绝然剑法,或能冲出条血路逃出宫外,可郡主身份已是有所束缚,京城蜚言四散,闹宫一事定会扬遍皇都,于己不利。 加之爹爹尚未归府,边阳府被围得水泄不通,众目睽睽之下又怎可再生风波。 万般踌躇之下,也只得好生待于紫云宫内,静待城外佳音。 皖南小镇,自古细水长流,边郊一带风景绝然,不似京都雄壮豪伟满是皇家一派的气色,却也另有别味,宁静致远,悠然长道。 文雅之流盛行,小笛一曲便动人心彻,心境高远似处身于桃源一般的仙家地却。 玉笛山脉,经世传曲,曲殇九脉,绵延博长,山脉浅处,四观鼎力,互自相衬,势若犄角。 这一日,钟香观内,林旭迈身夺走大练笛招,笛气飘流,微风啸动,林静立于一旁细细观览,忽唤停道:“似你这等练法,怕是半载也当寸步难进,玉笛身短,一味专习笛招,终是难成气候,须得以气为重以笛为辅,方能一步长远。” 林旭停下手中长笛,走到林静身旁摆脸贫道:“我若学有所成,到时上得魂灵观,母亲你便终生孤寡,再无人与你打趣了。”林静趣道:“少些贫嘴多争些气,也对得起你这玉笛帮大弟子的声誉。”林旭撇眼斜视道:“好好好,母亲高义,女儿定多多习武为母正身。” 言辞尴尬,林静瞧之叹气只好稍自回身,由其自行习笛,刚走半步又回过身来问道:“前日你送赵姑娘下山,回返后早些便睡了,我正想寻你着问,掌门交于我探查之务,我心中诸多疑问,你须一一解答于我。” 林旭立时忆起前日场景,送赵璃远去,回返时一语不发,一时之间实难接受赵璃郡主的身份,往昔欢月,林间捕蝉,小流戏水,身踏脉云,镇城逛衣,几日之间颇似过了半生时光。 如今人去楼空,云栖也远在叶云,幼时交好,多年未见,直到近日与其欢愉笑谈的陆云湘也即行护送赵王远去京都,也不知何日回返。 一时恍惚竟不知林静侧旁悄然疑视,林旭懵道:“怎么了?”林静白道:“赵茹这才走了几日,竟引得你这般思忖?” 林旭摆手迈开,又回身说道:“母亲,我先不和你讲了,我还有事,晚些陪你说话。” 言语之中身子已蹦到观楼内,林静话之未及,叹声走开。 林旭步入观楼后,朝着后院厢房走去,进得房内却未见一人,这本是陆云湘所住,可现下人影不见,林旭灵机一动,大步朝着侧院客房奔去。 一字号客房内,王清站于窗台,赵平端碗饮水,陆云湘坐椅深思,自赵璃下山那夜,赵平意外醒转。 玉贞丸药效奇佳,一日之功,赵平身子恢复如初,腰处瘀血尽消,方才王清已替赵平解开伤布。 赵平初醒之时正值昨日未时,王清陪在身旁已久,赵平醒转晕眼视向周边,惊问赵璃何在,王清一旁回言赵璃已乘快马回京,让其不必心忧,赵平才自安定,心中却仍有思虑,深谙璃儿此行定然凶险。 便急言隔日便走,王清虽劝说多时,赵平却执意不理,次日赵平早起着衣,正欲回谢璐师太,顺口作别离山。 拉开房门后却撞上陆云湘,一时迟步不语,微微思来,回想起前夜陆云湘将己摇醒,救己性命,当即拜道:“老夫糊涂,竟忘了陆姑娘救命之恩,还望恕罪。”陆云湘拱道:“不打紧,听王大哥讲,王爷今早便会离去?” 赵平怔住,心惊陆云湘竟知自己身份,一时未及回应,陆云湘量之笑道:“此事赵姑娘已尽数告知我与林旭,我与林旭定会替王爷保守秘密。”赵平再次拜谢,言道:“姑娘高义,本王在此多谢,回京一事生死攸关,还望体桖一二。”陆云湘回道:“赵姑娘临走之时已与我商定,由我与王大哥护送王爷回京。”赵平愧道:“陆姑娘慷慨救助于本王,怎敢再行烦扰?”陆云湘道:“王爷不必如此,我与赵姑娘情同姊妹,当如亲人般相待,王爷身子初好还不宜大动,待玉贞丸药效过了,再行动身不迟。” 赵平虽急,可也得服行药理,转眼瞧王清端来一托盘,盘内留碗,陆云湘稍待让开,王清端盘入屋,三人同坐。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四十章 飞鸽传书 王清放盘于桌,端起小碗递于赵平道:“王爷,张师太吩咐卑职,待您醒转之后饮下此养贞茶,定会有所助益。” 赵平接过慢饮下去,抬眼见林旭闯入屋门,陆云湘王清顺眼视去,林旭道:“王爷醒了?这玉贞丸效力竟这般好?” 赵平起身拜谢,言辞恳切,林旭忙挥手拒礼,自道与赵璃情同姐妹,救助王爷当属顾念着姐妹情谊,陆云湘思起林旭所言竟与自己的说辞无异,扑哧笑了开来,林旭观之生疑,赵平欲与张璐会面,也便当面道谢。 陆云湘却道帮主身着魂灵观中,帮务繁杂,怕是并无闲暇,赵平只得作弃。 赵平大伤初俞,于院内几处观览,遇到林静师太,二人坐于院内,促膝长谈,王清置身一旁,陆林二女闲步观外林道。 林静谈叙之余,问起前夜详节,王清脸色绷紧,赵平淡然自若,将林旭陆云湘二人与己商定的说辞一一道出,所呈之言无一丝漏洞。 自是照实说来,只隐瞒自家身份,赵平不知黑衣人乃叶迹所派,故而也未将要紧之事抖出,林静轻声细语,连番打探黑衣人踪迹。 赵平本就无从知晓,便给不了甚么回应,林静面色微苦,王清搭口一二,然说来说去,全无林静所需,林静心知无甚结果,便叙聊起家常,赵平所言皆小女赵茹之性情。 言此次离家赶去叶云,家中本极为赞持,可未走几日,老母突发旧疾,卧床难动,心心念念着小女,为此不得不急赶着前往叶云着小女回乡,见老母最后一面。 这些苦情之词,与昨日赵璃所言相差无几,全是陆云湘与林旭一一告知于赵平的,王清在旁忍俊不已,瞧着赵平睁眼说胡话,竟还愈演愈烈,潸然泪下比郡主还为动然。 若他不知这些缘故,怕是会深信不疑,林静轻拍赵平老肩细声安慰,赵平回言契合,林静言至后处埋怨起自家小女。 言她不够上进,自小不通音律,不喜吹笛,笛艺粗鄙,心境不平,难以坐定身子修炼内功,即便挥笛打人的功夫了得,也终究上不了台面。 赵平也效仿林静轻拍其肩,言辞尽现平易,夸赞林旭性情直爽,于己有救命之恩,颇有女侠风范。 二人叙话半晌,王清游散一旁,不时出观展望,玉笛雅风醉人,漫山絮林,天际大雁群飞,柳道二人悠然, 循循向王清走来。 陆林二人闺谈甚密,林旭欲与陆云湘王清一同前往京都,陆云湘一口回绝,京都远置江湖之外,其中情状难测,陆云湘一身武艺,遇事冷静,自是无虞。 可林旭功力尚微,性情易动,陆云湘实是放心不下,再者林旭并无离山的故由,林师太也不会放她下山。 只道长途漫漫,强行离山恐引林师太疑心,林旭还待硬言,却见陆云湘异常果决,只好跳转言题,脸上憋屈,令陆云湘回返定要多带些京都特食予己才是。 陆云湘笑然应允,林旭谈及赵璃,言辞之中仍带气怨,怨赵璃欺人无德,若无前夜风波,怕是此生都难得见其真容。 陆云湘表面随和,心底却深知林旭甚是思念赵璃,只因玉笛山中,陆云栖身着曲生观中,平日里与林旭不甚玩谈。 赵茹初到之时,便是作客钟香观中,个性洒脱,与林旭相谈甚欢,后之顾览曲生观,才与陆云湘深交,赵茹深谙外学之道,教了林旭不少新奇的外门功法。 使得林旭收益颇深,笛招一日千里,时至今日,依旧忘却不了这份恩情。 陆云湘知晓这些,全赖云栖相告,林旭怨气撒尽,陆云湘徉作同情,二人几句一说,便见王清负手而立,走了过去,王清瞧之言道:“二位姑娘好雅兴,陆姑娘,王爷意欲后日下山,姑娘觉之如何?”陆云湘回道:“后日下山可行,今明二日,王大哥可要好生照料才是。”王清道:“在下定会好好看顾,请姑娘放心。” 林旭见他二人谈笑芸芸,想到不能随之上京,暗觉伤然,便与二人拜别回观了。 陆云湘与王清商讨回京事宜,着王清寻观内药楼掌事,那掌事自会交些药丸于他,按药理行药,可助王爷恢复,王清拜谢。 陆云湘不与王清同回观中,而是观外作别,托道自己要回青瑶观处理繁事,王清会晤后,自行回观,径直走向药楼。 上得木阶,近到门前,瞧到门上匾额,入了屋内见到刘掌事后,与其道明来由,刘掌事便按昨日陆云湘所嘱咐之事,取些上好疗养金丸予他。 王清接完道谢,便去往赵平客屋,见屋门掩起,门外弟子道赵商人已就寝。 王清便自行回屋,也斜靠于榻,稍作修整。 陆云湘作别王清后,绕林慢行,青瑶观稍远,一时过后,才至青瑶观门,观口弟童见之,立时拜身行礼,陆云湘手抚那孩童稚发,微笑进观。 观内弟子纷纷作礼,陆云湘淡眼而过,径直回了后堂。 青瑶弟子性子寡莫,终日握笛挥功,或是坐身练气,观楼置于瀑流之上,楼空仿若空中仙阁,又近离玉笛山顶。 青瑶弟徒喜茂林悟决,清修淡身,不循常道,倒似仙士一般的潇洒恣意。 陆云湘回阁闭门,走近谪台,侧身拿起台边所挂鸽笼,几日来,观内弟子每日皆有喂食,白日悬笼于外,昏时收笼于内,三顶鸽笼照料得细心周到。 应陆云湘吩咐,每日拎着鸽笼舍内舍外走动,又放鸽出笼,并以食为饵,诱其回返,些微驯养,信鸽已备其本能。 陆云湘眼瞧着笼内灰鸽,本欲将其带至江东,留作后用,想到后日便会上京,带上一只以便传信。 又踱了几步,撇到角落笼中白鸽,念至半月前陆云栖传鸽回山,还未给其回信。 暗自思度作信详节,心里自是思念云栖,云栖曾多番传信回观,可观务繁忙,分身乏术,只草草回了几封,到了今日,才有这般闲暇,静心作信。 前夜又镇内奇闻,遇到赵璃遭叶云弟子追击,此事重大,应须知会云栖一声,毕竟赵璃瞒着叶云众人,偷下山去,若信中提及赵璃,又巧被叶迹知晓,怕是立时便会记恨玉笛帮。 到时恐会不好收场,谨慎起见,陆云湘坐椅提笔,蘸上些许黑墨,兀自写起,半时过后,一纸书信已罢。 信中所言,皆闺中密话,无不借信托思,具体言道:“吾妹如唔,愚姐罪大,数日未有一信,相思过甚,提笔入纸,只望妹暖衣饱食,若念忆归乡,愚姐千里定待其归.......” 后所之言,尽是山中近况几何,帮主身体康健,林旭性潇如常之类的,为防余引风波,信中未提“赵璃”二字。 卷起长条,系上细绳,开笼提鸽,将条纸绑于信鸽爪踝,扔向楼空,信鸽双翅急摆,接之大张,直上云空。 玉笛群脉,仙气缭绕,恬雅淡清之风,吹遍山野田林,乳鸽白翅横开,力向固定方位飘去,时不时扇动几下,转而静住不动,摇彻云空。 自皖南地境一路南飞,昼热夜冷,气温时而多变,乳鸽也当不惧艰险,仍持体稳正,白羽灰爪,昼夜不分地忙动,渐而渐之,乳鸽已至南境不远处。 实在体竭,只稍歇林枝,接之续自扬羽飞空,直朝叶云群山而去。 叶云脉空,当不如玉笛山那般云淡青雅,可谓烈日辉耀,炎气腾腾,山间虫蝉聒噪,蛇鼠意行。 渐至昏时,日阳落山,群脉皆至夕暗,叶云弟子结束一日的忙碌,纷纷回后山休憩,徐青这一日扎在藏书阁中,翻阅剑术决谱,此些书谱皆是前代武林要诀,今时瞧来,自然比不上叶云剑法,可各大剑谱皆有其精妙之处。 徐青自回山后,日夜苦习落殇神剑第三式飞瀑直流,然成效微然,其内功便是自身最大软肋,索性进阁,欲翻阅前人内功心法,只望从中获益。 可几日来诺大的藏书阁被徐青翻了个透,也无一丝成获,阁中以剑谱为首,其余皆是拳脚外谱,竟无丝毫助益。 无奈之下身出阁外,双手置于后脑,一副懒散态势,抬眼微瞥云空,只见一白鸽轻然划过,徐青暗惊,平日里从未见此白鸽,叶云信件往来皆是灰鸽划空,且其大致方向该是掌须阁才是。 今日着实生怪,不及多思,轻脚踮起,身着半空,直冲白鸽夺去,白鸽移速颇快,徐青越发吃力,飞至后山,越觉诧异,身子加快了些。 直至寝屋檐顶之上,落足站定,发觉此地甚为熟稔,正是陆云栖寝屋,徐青一介男子,不好扰之。 只悄悄蹲身于顶,细耳熟听。 屋内一女子正览阅王元师兄早前交托的叶云剑谱,此为止殇七剑第一式,共分十七招,陆云栖正览到第十招,昨日暗自习剑,练至第五招,后之再无意趣熟习,一者剑招难习,一式一招需精致无缺,稍有疏漏,便前功尽弃。 环环相扣,不似其它剑招,可分步习之。 二者陆云湘心情烦躁,自是因赵茹下山一事,人前她虽从容淡定,可谁都知晓,她之前的潇洒肆意早已烟消云散。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四十一章 竹林密议 时常一人独坐,不知在思些甚么,这日她如往常那般日升习剑,午时稍作休憩,日仄屋内观书,榻头堆了几本闲书阁内的怡情趣本,只拿来消磨而已。 瞧了许久的《潇湘记》后,甚觉无趣,便复拿起叶云剑谱,翻阅第六招直入云虹与第七招落月当空。 正读至烦处,窗纸声声滋响,陆云栖一时诧然,站步挪到窗边,别开窗内流苏,向外瞧去,只见白鸽立于木栏,竟是半月前送信回玉笛山的信鸽,一时心喜,轻推窗门,信鸽歪拉小脑,陆云栖将其捧在手心。 搁进怀里小心轻抚,关上窗门,快步走到榻边坐下,取出鸽爪绑着的纸条,将鸽子放于笼中。 解开红绳,慢慢摊开信条,细细读信,上次写信之时,正是赵茹下山前几日,陆云湘本应三日之内定给其回信,可迟迟未见信鸽飞回。 陆云栖本自生急,恰遇赵茹下山风波,心神大落,竟忘了这一事,今日见鸽立窗,才猛然忆起。 反复细览,陆云栖目光凝滞,恍恍出神,再自复顾,微感有异,往日姐姐书信递来,总也逃不过嘱咐之意,只是关忧身体如何,笛术怎样,外加些许思念之意。 可这信中尽是劝己少思多练,心境须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至于往日关怀,虽也有寒暄几言,可撩撩几笔终可。 只觉此信甚怪,一时不得解,晚时食馆用饭,眼里竟是信中笔墨。 徐青付真坐于一旁,几番见陆云栖突停筷滞住,半晌不语,徐青疑声问候,付真挥手晃于陆云栖俏眼之前,陆云栖恍神呆望着付真,付真一时怔住。 陆云栖忽道:“我已温饱,二位慢用。”起身直回后山,徐青看陆云栖身影渐失,朝付真讲道:“付兄,你可察觉到陆姑娘甚为古怪?”付真回道:“自然古怪,你瞧陆姑娘碗内白饭一半有余,往日她可是三碗都填不完肚皮的。” 徐青深望碗筷,立时忆起今日白鸽一事,当时他飞至陆云栖屋檐,竖耳细听,檐下除陆云栖开窗之声,并无它动,为此他特意窥视窗沿,自上而下,陆云栖润脸尽显,只觉她小有欣喜。 闭窗过后,屋内小有走动,之后便再无声响,徐青本欲待上半刻,等陆云栖回信后放鸽出窗,再于隐处将鸽截下,一探究竟过后,再放其傲游云际。 可半刻乃至一时已过,却不见丝毫动静,徐青失落之际,只好离屋远去,路上沿着白鸽来时走向,闲步游散,心里仍抱期许,到至昏时,也未见白鸽扬过。 倒是见陆云栖正走向食馆,正好肚内虚空,便跟着一起进去,遇上坐于长凳上的付真,三人便一同用饭。 徐青这般想着,见付真疑视自己,便岔言道:“付兄,这几日陆姑娘心神不宁,想来还是赵茹下山一事,令其耿耿于怀。” 付真见徐青这般见地,自是回道:“我也这般觉之,可人去楼空,再自牵肠挂肚又有何用呢?我本担忧徐兄你会心神不定,可竟未曾想陆姑娘竟这般感性?” 徐青一滞,忆起往昔,只觉苦味乏然,几日以来,他何曾不日夜想念,若无赵茹往日的陪伴,他或许早早便已支撑不住,饿死于禁地之中也未可知。 心中纵是百般思念,百般不解,也当无济于事,只得拼力习剑以了却肚中烦忧。 付真瞧徐青脸色诧然,知其心中忧苦,闲扯几句,便收碗拜别出馆了。 徐青也自惯然回屋,屋窗半开,仰望星空,只待月色晏来。 陆云栖心中挂事,走到寝门,险些一头撞在柱上,进了门里,快步走到榻边,拿起信件细细品琢,信中多番引贤,拿前人之事慰今人之心。 所引典故皆是好友散去,甚至仇恨,也不可过度伤忧,更不可力行报复。 陆云栖品到此处,忽知陆云湘言外之音,大喜过望,又暗自细思,夜间榻上翻来翻去,竟一夜未睡。 日升三竿,各新进弟子依例前往掌须阁中,掌事弟子王元惯坐于红木椅上,弟子坐于各自书桌前,耐心听其讲解剑谱之要诀。 陆云栖后到,当面向王元致歉,王元也不甚计较,只道下不为例,陆云栖坐于桌前,双眉黑厥,几次耷下脑袋,昏昏欲睡,王元瞧到也不作声,只放大了些语调,陆云栖才自清醒。 可脑中竟无一丝剑决,早起匆匆回信,脑中快然思度,将信系于鸽爪,放鸽出窗,才致迟到。 徐青见陆云栖此等情状,忆起赵茹下山前的怪异面色,心中斐然,又自长吁短叹起来。 付真瞧之也不好叨扰,只得细细听讲。 早课已闭,徐青本以为陆云栖定如往常那般回屋暗自修剑,可刚走几步,却见陆云栖大声叫住自己,徐青回头一看,只见陆付二人等于阁台之上。 徐青慢步走来,问及何事,陆云湘只说此地不便叙话,领着徐青付真二人直往归云路走去,付真惑之,到了归云路后问于陆云栖。 陆云栖只道进了竹林再议,三人一齐进了林子,陆云栖寻得一处阴处坐下,徐青付真分坐两侧,双双直眼观瞧陆云栖。 见陆云栖淡然不语,付真急道:“陆姑娘,这些日你心不在焉,常常独自漫步,我与徐兄甚为不解,可否解释一二,也好为我等解惑。” 徐青也连番点头,表示观点一致,陆云栖瞧二人颇急,轻声讲道:“付大哥徐大哥,我已知赵茹踪迹,明日便见分晓。” 付真徐青皆是一愣,徐青连道:“陆姑娘,你说甚么?你知晓了.....赵茹的身迹?”付真补道:“陆姑娘,这可不能开玩笑,我们一直待于山上怎会知晓?”徐青稍思突道:“难道是那白鸽?”付真疑道:“甚么白鸽?” 徐青知一时心急漏了口,瞧陆云湘脸上杂色,实觉羞愧,便道:“陆姑娘,对不住,那日我见一白鸽自我头顶飘过,一时好奇,便跟了过去。” 付真喜视徐青,心中大声赞好,陆云栖瞧徐青一脸诚恳,也不生气,续自说道:“徐大哥说得不错!那是我云湘姐姐给我的回信。” 怀中信纸掏出,呈于二人观览,徐青拿过信条展开,付真一旁细看,二人览到信尾,互视一眼,又同眼观向陆云栖。 陆云栖见二人滞言,疑声道:“怎样?可瞧出甚么端倪?”付真笑道:“陆姑娘,这我实在瞧不出,里面只是你们玉笛山的近况,还有些许关怀。” 徐青也疑眼瞧向陆云栖,陆云栖见二位不解,又从怀中取出三封书信递于二人。 徐付二人接过,一一细看,稍刻过后,徐青陷入沉思,付真还死死盯住信件,放下书信朝陆云栖急道:“陆姑娘,你就别再卖关子了,快些讲吧。” 陆云栖拿起两封信件呈于二人眼前道:“陆姐姐日前写与我的回信,皆是思念甚深,盼我早日回返玉笛山,只昨日这封却是劝我放下伤感之事,好生修整,此信偏偏在我心神低落之时递来,实为怪异。”徐青接言补道:“由此你便判定你姐姐定知晓赵茹一事,知晓你被其利用,才写信劝慰与你的?”陆云栖拍手称道:“没错,就是如此。”付真却道:“这般想也太过牵强了,或许只是巧合?” 陆云栖回道:“你这般想也无错,为证实此事,今早我回信一封,由白鸽带回玉笛山,若姐姐不知此事,定然回信道疑,若知晓此事,定然不予回信,或徉作不知。”徐青道:“若你姐姐真如你所说那般假意不知,那又当如何?”陆云栖道:“我自幼同姐姐生活,自是知她性情,若假意回信,我一眼定能瞧得出来,即使瞧不出来,我也当寻机下山亲自回帮寻求答案。” 徐青付真互惊,付真急道:“陆姑娘,你也要私自离山?这可万万使不得!”徐青也尽力劝之,陆云栖只道:“自然不会同赵茹那般叛逃,我会寻些缘由,让掌门放我下山。” 徐青付真虽稍有松快,可仍是一脸忧色,陆云栖见二人面色,也不予理会,站身欲走,徐青忽轻声叫住,慎道:“陆姑娘若有了甚么谋划,也当知会我一声,我欲与你一道。”付真惊诧之下连道:“徐兄,你也这般想吗?” 陆云栖回身一笑,续自扭头离开竹林,剩徐付二人坐于竹地,皆自寡言,半晌一过,付真立身走了几步,回身道:“徐兄,若陆姑娘真欲谋走,那便也算我一份。” 说罢仰头便走,徐青瞧之轻笑,也跟于身后,自回了书剑阁修书。 须臾阁内,本阔然辉亮的阁厅,此时却似灰暗一片,厅门紧闭,外头传话弟子以为厅内无人,便守于门外,只待叶迹回阁。 待上半会,些许烦闷之后欲去往它处,走至半步,却听厅门掩开,似是风声吹过一般,那弟子走到门前欲闭上厅门,却见门忽徐张开,吓得倒退好几步。 只见一青衣老者踱出,正为叶迹,那弟子吃惊不小,直道:“掌门为何白日闭门?”叶迹眼留于那弟子身上,懵道:“现下几时了?”那弟子回道:“禀掌门,现已午时。” 怀中信囊搁出,递于叶迹,又言:“王元师兄令弟子将此信囊交于您。” 叶迹接过深瞧,挥臂意遣弟子离去,弟子离阁,叶迹复回阁内,近到窗边,别开苏帘,阁内光束透亮,歪坐于檀椅,取出囊中信条,徐徐卷开。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四十二章 渡村围劫 眸深似剑,脸色渐至青暗,大拍椅木,奋身而起,額心青筋微涨。 袖下之手中信文,乃魇君陈远所著,陈远自那日疾伤在身,又厥晕于地,为屋主张氏夫妇所救,夫妇心善,背陈远至屋中榻上,张氏出门寻求郎中,妻子灶屋煮粥,盛粥于碗,端至屋内,却见陈远人影顿失,诧惊一时。 陈远自醒转后,轻履徐步至灶屋前窥伺,见妇人行炊事,趁其不骛,轻身跃起,悄然离去。 黄楠生自夜间镇门会见青瑶主陆云湘,得晓陈远定于笛殇客栈近处,飞身探去,未见其人,周遭巡览一圈。 寻之不果,身翼展飞四处,俯眼六下尽视,终至乏术,躺于梁瓦,闭目入睡。 时至竖晨,惊身翻起,梦间千回百转,醒来却无从知晓,饥肠辘辘,闲至早馆,坐于馆内,一碗阳春面在桌,馆伴客笑走开,黄楠生木筷在手,食起面来。 食罢纹银付之,步出馆外,信走街巷,苦冥后之谋路,抬眼瞧到近处二人扯拉。 那二人正是张氏与顾郎中,张氏自出门拐巷寻医,瞧到东街口医馆,进入馆内,却见馆中医务杂忙,病者列伍购药。 医童急于送药,全无空处,张氏欲明其况,然不得回应,张氏懂伤,曾参军战寇,知家中陌人伤重,不容缓刻。 便破礼闯入后馆,药屋顾姓郎中异之,张氏陈明伤势,也未待顾郎中反应,硬扯郎中袖衫,夺后门而出。 张氏力大,顾郎中拗之不过,只得从命,家屋甚远,拐街绕巷,路上张氏细及陌人面况,道其昏于自家后院。 张氏性急,话音响大,正巧传于街边黄楠生耳中,黄楠生明晤,阴脸窦笑,悄声随张顾二人回家。 张顾二人一路小奔,跨槛而入,直冲内院寝屋,却见张氏拙荆粥米在手,疑身不动。 张氏近些览去,榻上空无一人,屋内痕迹尽无,惊问其妻,妇人道她方才灶屋煮粥,回返时却不见了人影。 三人互自瞧看,忽见榻边窗口闯入一人,那人左右复看,眼中怒意尽迸,三人呆立原地,张氏惊叫:“你乃何人,为何闯我屋窗?” 黄楠生脸色阴谲,冷视不言,张氏观之生惧,言气稍缓,他本为习武之人,当知眼前高人,只道:“前辈有何吩咐?” 顾郎中也知事有异然,恐卷江湖血事,提步欲走,履未下地便被张氏一臂拒之,诧然疑视,又见那褐衫老者面目森然,惊住履步,放低身架,默声不语。 妇人碗中米粥热气飘流,滞地不动,方才黄楠生屋外已听得七八,现下忍住恼气,细细盘问三人。 张氏言日升卯时,后院棚内察一陌人躺地,唇口留血,脸色淡白,立时知会拙荆,二人将人扶起,背于自身,送到榻上,把其搏脉,只觉伤重,即夺门而出。 讲到此处,黄楠生断其言语,立问:“那人何处伤重?”张氏回道:“摸他脉搏,断定其受之伤乃是肝脾,周边气血错流,想来是受了内力所击。” 顾郎中大惊,万般想不到竟是与人争斗而果,这却不易诊治,悟却方前张氏让多带些治内之药所为何意,原是为那内伤之人备之。 黄楠生又问:“依你之见,那人若无诊治凭借自身气力,可否自行疗伤?”张氏言道:“若非绝世内功,十日之内无高人相助,定会吐血身亡。” 黄楠生会晤,笑问其武学传自何人,张氏言早年参伍,军中所学。 黄楠声面色稍缓,问及妇人何时去灶屋煮粥,妇人道辰时过半,黄楠生拜别众人,疾步而出。 径走曲來楼近处客栈,深知陈远带伤奔逃,现下巳时未过,想来前后只隔一时有余,镇内民众攘动,无从探寻,料其心惧,定会先行离镇,因其内伤颇重,必会在镇外寻一近处村落,若提先入村,定能静待人音。 曲來楼隔日房内四具血尸俱为浅水弟子自行安置,黄楠生进入楼内客房,弟子早早待命,共一十六人,黄楠生遣其分布镇外近处村落,若有发觉异人,不得打草惊蛇,只需回返禀明即可。 众弟子领命轻出,黄楠生自歇房中,思索一处。 陈远自扶墙而逃,未走几步便觉肚内血气翻涌,难受至极,昨夜他力运内气,将浑身通流集于丹田,卯劲上冲,气至胸口,欲抵撞内穴。 因与赵茹斗剑,内力稍减,又身中笛力,内力大损,一时竟提不起气,内流冲上穴道,却中气不足,直落丹田。 数番提气,仍是无果,只好稍息,一时过后,内力稍复,本应续自复力,此时提气无完全之握。 可形势危急,陆云湘救下众人,定当回返,那时人为刀俎,己为鱼肉,只怕下场惨烈。 一时心急,拼力一冲,终究穴道已开,可气血过甚,内气尽损,肝脾紊动,内伤深重,痛至心底,接之晕渴,直昏厥过去。 而今虽有醒转,又逃出院外,可旧伤仍在,若不及时救治,只怕无力回天。 陈远这般惊思,避人耳目,深巷慢行,方日曾探过镇内路势,自知何处隐蔽,跌跌撞撞,唇色虚白,身置巷道柳林旁。 抬眼瞧望,镇门映入帘里,又自细想,镇内浅水眼线颇多,为今之计需先出镇口,再自谋算。 可既是镇口,或有浅水弟子暗处窥视,三思不定,眼皮微落,见一身黑衣,这般出去定招人异目,便回走巷路,路经一户人家,见院内衣衫晾于竹竿。 屋门紧锁,院门微开,想是屋主出门办事,尚未归返,便轻推院门,步入院内竹竿旁,拿衣出院,寻一石墙之后,换上衣装,便如寻常民众一般漫步,强抵内伤,径往镇口走去。 细视旁人,觉之无异,便加快履步,出了镇口,走于人烟稀少之处,由快步转为轻奔,现下内力全无,只凭气力维步。 天色晦暗,似有甘霖下之,陈远穿梭荒地,深知五十里外有砀城立之, 时风云难测,这般生死难料,需思之前路何行。 见侧向群山边野,想来定有小户小落,便东行,履步渐沉,心脉不稳,口中甚渴,几走几歇,终瞧前方丛野小村。 村口门桩立之,桩上木匾题“渡村”二字,陈远心欢,不顾伤痛,拼力往前,直入村内,虽为小村,可人声鼎沸,行人拥攘,车流涌动,小玩小摊皆具。 陈远左右望却,目至前侧酒馆,急踱而去,进入馆内,店伴挂布欣至,抹拭客桌,笑问所需何菜,陈远疲道:“四样招牌菜,一壶杏酒。” 店伴会意,诺诺离去,陈远四下眸顾,觉之无异,才自松心,稍自歇息下来。 玉笛镇外,青林遍地,山脉相连,道路崎岖,车马交通,甚为不便,浅林低丛之中,自有村落无数,镇城近处,村庄奇多,村人皆寡,村内农耕,自生自保,闲时笛曲绕怀,当恬雅淡默。 镇外村落稀松,却遍布山野,杂乱无循,浅水弟子自受命于楼,一十六人知会镇旁线作,几路分行,寻近处村流伏埋。 其一路便有四人,行走几时,终至小村,牌额“渡村”二字,进了村内,直往近处馆栈行去,黄楠生早有吩咐,村内馆栈或会有所觉察。 四人分为四路,寻遍村内馆栈,此村尚微,只六栈也,四人合自一处,细细量之,各自分工,一人负责一馆,再探其余馆栈,刚欲散开,一人忽道:“师弟们,这身行装早已被暗魇识之,不如商铺买上一布穿了?”一弟子回道:“此计甚妙!” 四人齐往铺内,一人择一布匹,着铺主赶工定做,半刻之间,四人衣裳尽换,散开探人。 其一馆内,陈远正食饭菜,桌边杏酒塞住,未曾打开,店伴一旁稍疑,近到陈远旁处轻道:“这杏酒最为甘甜,客官为何不饮?” 陈远道:“我今日不宜饮酒,你拿了去罢。” 店伴诺之,端酒离去,陈远端盏饮茶,知饮酒误事,又恐加剧伤势,方才胸口阵痛,胃内恶心,拿起酒壶又自放下。 只得忍住不饮,半时有余,陈远食罢,几锭纹银付之,正欲迈门,门外一人徐入,身着细衫,鞘剑在手,陈远与其相视一眼,稍觉有异,那人进门回头一瞧。 复扭头逼近店伴,陈远慢步,侧耳细听,那人询店伴可有陌人入馆,店伴斜视那人剑鞘,只见半剑露出,持剑人目色凌厉。 门外陈远听之惊惶,力稳身躯,步子加快,身影渐失,店伴慌急,瞧向门外慌道:“刚有一陌客离去,正巧与少侠碰面。” 持剑人猛转身定眼,门外身影顿失,拔剑奔出,四下急望,定于侧面人群中一背影,那人疾步快走,与方才所见背影极似。 悄步快走而去,那背影之人正是陈远,陈远越走越快,回身相看,方才之人急步跟来,二人确视,陈远立时狂奔,浅水弟子快追而去,道上见余下弟子,力使眼色招其过来。 几位弟子双双凑齐,皆追向陈远,陈远暗惊黄楠生料人精准,本以为他定会镇内搜寻,不曾想竟探到此处,不及多思,迈步拼走,颠奔一路,胸口闷痛,又加惊措,转身进入窄道,后之浅水弟子轻功运走,前后隔之渐近。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四十三章 事有转机 一弟子运足内力,一步飞过陈远顶上,翻身立于身前,后三人三面立住,皆拔剑指出。 陈远知定有一战,忽笑道:“列位兄台,有何见教?”身前那弟子道:“陈远,快些受缚,以免皮肉之苦。” 陈远大惊,这些人怎知自己身份,灵光一现,便知定是黄楠生擒住余下暗魇,逼问而出,恨齿道:“尔等既知我身份,当需速速离去。”为首之人恨道:“你这狠辣之徒,当日屠我浅水二十余人,今日我等要一并讨回。” 四人提剑齐上,陈远欲运力抵挡,却胸口阵痛,知内力尽失,只好外拳接之,游拳逸走,竟未失一招,四人受命擒人,当知剑下留人,出剑快决,却并不狠断。 陈远出身暗魇,性情果辣,出拳更是不留余地,对决时招招死手,欲取人性命,四名弟子剑术不稳,但剑力尚在,拼至后处,拿之不下,只好剑气尽出。 陈远残拳在外,身形灵动,却气力不支,又见四人齐身挥气,一剑斩出,剑力使来,陈远抵挡不住,一口血水吐出,身子跌倒于地。 体内伤势尽发,又一血水迸出口外,四人四剑指下,陈远暗呼天命将此,闭目待擒,为首之人怀中取出缰绳,交于另一人手中,二人押起陈远,欲缚住全身。 陈远微闭双目,深知若被擒于黄楠生,那厮定会使尽百般计谋,胁迫自身,暗魇虽阴狠,可尊严尚在,魇君更待傲骨,陈远知大限将至,横竖难生,欲运气自戗。 突一阵风声闪过,陈远惊眼一睁,见眼前二人尽数倒地,脖口血痕犹在,另二人慌乱一时。 上下顾视,口中喊道:“何人在此作祟,还不速速现身。” 只见一浅影飘过,立时一人倒地,那人身至余下之人眸前,浅水弟子惊住,正欲讲话,那人嘴角勾起,身子一退,一刀横劈,最后一人丧命。 陈远观其相貌,五官端正,身躯高展,粗黄衣衫披之,虽隔之稍久。 可立时认出,那人竟是万刀门李斜。 李斜自门主张延生过世,巧遇雾来高人,亲自上山拜师学艺,李斜生自聪慧,半年时光,已将高人圣尤刀法学个尽透。 刀谱在身,回到门中更是勤于苦练,日夜未息,他到门之时,身携魅灵刀,门中已是张延生之弟张延却,张延却本热于行商,家中资产万贯,万刀门也因此等缘故不致没落。 得知长兄被害,含恨弃商,苦学万家刀法,继承兄长衣钵,撑立万刀门,当选万刀门门主。 现下万家刀法精纯,自与昔日张延生一般,正练刀,见李斜归来,含泪而迎,道:“兄长逝世,弟定要为其雪耻啊。” 李斜触动,半年来勤苦学刀,身负血债,如今学有所成,自身一腔热血,与张延却抱团,稍时退开,一膝跪地道:“属下拜见门主。” 张延却急忙扶起道:“门主本就是哥哥留于你的,我只是代为掌管,今日你回门归宗,自是将这第一把交椅付于你手。” 李斜再自跪下言道:“门主莫要折煞属下,属下性急,无甚大才,门主帷幄千里,当之无愧,若再推辞,属下情愿身死刀下,以谢门恩。” 张延却见李斜恳诚,只好接道:“你既这般说,为兄便不再让位,日后门中大事,还得烦你斟酌一二。”李斜起身拜道:“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自此李斜熟知门中杂务,得知三月后江东水畔将举行江上宴会一事,得门主允准,带刀自辽阳骑马北去。 此番只为英武榜留名,为万刀门正身,当年张延生便是靠一举战败陆游子,位居榜首,至此名动江湖。 一路艰辛,山路狭窄,道路崎岖,马匹辛疲,至叶云山近处,李斜眼色阴冷,胸中怒火万丈。 迟迟不忘当日金雀山一战,师父大战叶迹,身中数掌,叶迹狠辣异常,掌气震碎腰骨,筋脉尽断,屈辱一战,以致万刀门一落千丈。 瞧这万里无云,群山连脉,恨不得冲上山去,一刀斩下叶迹头颅,如今叶云声大,早已是江湖翘楚。 若欲杀之,必先忍之,李斜强压怒火,挥鞭续行,绕过叶云山脉直往北去,十日之长,终至皖南地界。 再行数日,抵达玉笛山处,抬眼一瞧便是“渡村”二字,渡村是为行人落脚之村。 李斜扬马挺进村内,寻一客栈住下,连日赶路,现下宴会还待二月,并不紧急,见玉笛山钟灵雅秀,自想多多游玩一番。 若不是玉笛帮帮规甚严,李斜定挺马入山,拜会帮主璐师太,玉笛帮向来隐世,不愿多加叨扰,若欲入山,需进玉笛镇,寻得镇内笛庄,拜会庄主,由庄主遣人传信至玉笛帮,经得帮主同意,才可入山。 这些都是听张延却所讲,眼下玉笛镇还有些路程,李斜并不甚急,便落脚渡村,夜间信步村路,遥看星空,轻风抚动,心境平和,稍时回栈内入睡,梦中尽是金雀山情形,另有立水湖畔败于浅水帮一景。 夜里惊醒,额上冷汗直流,难以入睡,脑中仇思甚多,直至清晨。 起榻漱洗,用过早饭,带刀出栈,散走稍步,却见带剑四人,站于角落,聚齐议事,李斜眼色大动,知此四人乃浅水弟子。 昔年张延生自英武榜留名后,逐鹿江湖,欲吞并浅水帮,接管江东湖畔,可几波几折,终究未能成事,浅水弟子熟水,门中弟子无可奈何,损失惨重。 今日得见浅水弟子,李斜欲杀之后快,见那四人鬼祟,欲探知一二,便跟于其后,亲见那四人分分合合,又至铺中定衣,此般筹谋,甚感惑疑。 便继续跟之,直至那四人追一不明之人,加快履步,伏于林木之上,静观其变。 竖耳细听,得知所追之人名唤陈远,当听得那浅水弟子恨道:“你这狠辣之徒,当日屠我浅水二十余人,今日我等要一并讨回。” 立时愤然,见五人站至酣处,那陈远似身着内伤,终究不敌,吐血倒地,二人押住,只待缚身。 李斜见到此处,一刀扔下,长刀飞转,直削二人脖颈,身子飘动,接下长刀,翻身一刀挥下,又一人倒下,直至杀掉余下一人。 收剑回鞘,身旁陈远暗惊,又知此人正是李斜,只是李斜不曾知晓他是叶云暗魇,却好心救之。 陈远胸闷,灵机稍动,拖着身子,走近了些拜道:“多谢壮士,敢问壮士名讳?” 李斜扶住陈远道:“我姓李名斜,万刀门大弟子。” 陈远徉作赞道:“原来是名震江湖的万刀门下大弟子,在下陈远,久仰久仰。”李斜喜道:“想不到时隔半年,江湖上竟还有人知晓我万刀门。”陈远道:“那是当然,万刀门门主张延生,挥刀败太湖,一战居榜首的迫气早为在下钦佩。”李斜更是欣喜,又道:“兄台豪迈,今后便是我兄弟!”陈远道:“李兄刀法惊人,万刀门后生可畏。”李斜道:“方才我听这帮家伙讲你曾杀尽他们二十余人,想必陈兄武力非凡。” 陈远心喜,幸好那四人未言出更多讯息,不然给那李斜知晓,自己定难逃厄运,昔日掌门战张延生,自己就在近处,只是未有现身,那李斜自是不识。 思至此处,忽肝气翻涌,腹内大痛,捂住肚皮滚倒于地,身旁李斜怔住,立时蹲身相扶,陈远吐血,倒地晕厥。 李斜一时稍乱,摸其脉处,只觉内息不稳,脉络异乱,当下将陈远扶坐,双掌置于后背,运气入身。 自雾来山学艺,李斜除学有刀法之外,内力颇涨,二者相铺相成,更至炉火纯青。 李斜知陈远气息紊流,便为其输气,运掌控力,内气游动全身,顺其脉络,逼出异气,陈远周身热流,蒸腾向上。 一时过后,才自顺畅,李斜耗力甚巨,当下体虚,可陈远依旧晕眩,李斜拼力背起,前往近处馆栈落脚,将其放于榻上,细言观之,觉其脸色稍和,才自回屋调息修整。 午过三时,陈远忽醒,脑袋晕沉,掀背起身,忆及方才晕地,应是李斜将己带于此处,觉体内气血顺畅,不再闷堵,也应属李斜之功。 近至窗口,细思极恐,若李斜得知自己乃叶云弟子,定懊悔救于自身,还会杀己而后快。 那时小命不保,不如趁机离去,可又自细思,普天之下知己面孔之人,除掌门及绝明寨暗魇之外,另有一人,便是那陆云湘,当夜她撕己面罩,面目全露,又已知己身份,怕是会留下祸患。 暗魇最忌样面被人所知,若想继续从事暗魇,便只有除掉陆云湘,陈远这般想着,停下脚步,若此时离去,无非为浅水弟徒追杀,即便避之,安然回到叶云,也会被掌门惩治。 不如暂留李斜身旁,寻机行事为上,决后近门推开,却见店伴到至,手中托些酒食,言此为另一少侠所令,三时过后送菜于屋,陈远谢之,店伴进门放碗于桌,而后走出屋外。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四十四章 密召信鸦 陈远刚欲进屋,屋外李斜笑至:“陈兄果如在下所料,三时方醒。”陈远笑道:“还是李兄料事如神。” 摆椅请坐,李斜坐下,店伴关门而出,陈远抱拳敬道:“此番获救,全仗李兄,在下实是无以报答。”李斜拒道:“大家同为江湖中人,岂有见死不救之理?况且陈兄乃性情中人,可敬可佩!不过陈兄为何被那些浅水小厮追杀?”陈远歪思回道:“我本渝州人士,师父本是黄沙门后生,黄沙门本前朝门派,后之没落,师父便归隐乡林,在下自幼随师父习武,前月随师父游历江边,路经立水湖,师父与浅水商人起争执,那帮人硬是不放师父过卡,只道若无足够盘缠,休想过湖,师父忍气不下,与其厮杀一处,浅水帮主黄楠生就在之旁,与师父大战数十回合,只因浅水弟子众多,师父年老体迈,终战他不过,被黄楠生一掌劈中,吐血倒地,临终前大声叫我逃离,我知战其不过,只得忍泪奔逃,那帮人见我逃远,也不追究,可竟将我师父扔下湖水,至今我连师父尸骨都寻不到....” 言至半处,潸然泪下,李斜恨拍木桌,菜碗尽碎,陈远抹泪续言:“当日我起誓定要为师报仇,便蛰伏于湖水近边村落,摸清浅水弟子行商路线,某夜趁那几厮熟睡之际,挥刀斩下五人头颅,余下弟子惊醒,拳脚而至,我拼死一战,又杀掉十几余位,边战边逃,直至皖南,身后竟还有人追杀于我,昨夜我与浅水弟子战上一夜,被其打伤,今日又被其追到,想来我是难以逃掉了。” 说罢吁叹一声,李斜恨齿嗔道:“陈兄放心,有我李斜在,绝不容那帮杂辈伤你。” 陈远大拜,低头诡笑,又哽道:“如此便仰仗李兄了。” 李斜扶起陈远,拍肩说道:“陈兄,你身上有伤,不便饮酒,刚自苏醒,该饱食一顿才是。” 二人坐下食饭,半时过后,李斜回屋提刀,随陈远去村里打造一柄长剑,陈远心知黄楠生及其弟子并不知自身样貌,便告知李斜道:“李兄,黄楠生虽知在下面目,可其弟子不甚知晓,只手拿画像寻之,不如我改名换姓,再买顶斗笠,这样也好掩人耳目,你看如何?”李斜道:“兄台不必这般紧张,那浅水弟子未必这般可怖,不过谨慎些也好,这样吧,今后我唤你张远兄弟好了。” 陈远喜道:“多谢李兄。” 二人去铺子里买了顶斗笠,陈远戴于头上,李斜忽言此番欲去参与江上宴会,而宴会便在立水湖不远处,说罢瞧向陈远,陈远道:“我有李兄在旁,何惧他人,待我内力稍复,便不再烦扰李兄,江湖闻名遐迩的江上宴会,在下怎可错过,只当增广见闻即可。”李斜欣然道:“不错,那些浅水鼠辈怎能近得了你我身旁?” 两人有说有笑,李斜本欲拜会玉笛帮,可见陈远心慎,只好弃之,二人弛马共赴江东地界,路上客栈打尖,陈远闲暇之际,想着远在叶云山的掌门定焦急万分,便趁李斜熟睡之际,夜间出门闲步,暗哨吹之,召唤信鸦,不时信鸦夜空低鸣,落于陈远右肩,默念轻语,信鸦会意,扬天飞去。 一夜之间,信鸦抵达绝明寨,绝明寨暗魇收鸦,侧耳倾听鸦鸣,会意后放走信鸦,将陈远所意著成信囊,遣人送往掌须阁。 掌须阁接信,令传话弟子送于须臾阁,呈于叶迹览看,叶迹瞧之一半,甚怒,拍桌于阁内急走,信中半言所写,尽是陈远等人玉笛镇擒人未果详节。 叶迹本意是令陈远带暗魇千里迢迢伏于北部皇城之外,他深知赵平周边定有高人相护,这高人并非京中人士,定藏身于江湖,赵平终会回京,到时那些护送之人定不会再行相随。 陈远便可趁机擒之,以保万无一失,可他既知玉笛镇有浅水帮主高人所在,却还敢贸然行事。 叶迹思至此处,复拿起信纸,览到陆云湘三字,大惊,陆云湘乃玉笛帮青瑶观主,多年不问江湖事,如今竟会救助赵平。 又自细思,忽悟赵茹也与赵平同行,陆云湘定是欲救赵茹,顺带一并救之。 不论如何,玉笛镇下手并非良策,叶迹暗恼陈远身为魇君,行事竟也这般鲁莽。 盛怒之余,想着信未读完,续自读来,览到“李斜”二字时,叶迹眼色微动,信中陈远谈及如何被李斜所救一事,知李斜极度痛恨浅水弟子。 李斜助救陈远时,不予浅水人一丝活口,尽是一刀毙命,另见到李斜刀法谲异,并非万家刀,他与李斜叙谈时得知其遇到高人,得学蚩尤刀法,刀力大涨。 陈远暗知此次犯下大错,再无脸面回山受罚,欲伏于李斜身旁,趁其未知自己身份,借其之手,斩掉阻挠于己的黄楠生。 叶迹读罢细细思来,脑中闪过一念,奔出阁外径往剑书阁中,进入阁内左顾右览,撇到“前朝功载”四字时,快走过去,书橱上尽是前朝功历,叶迹上下搜览,目光留于“枯荣一刀”四字之上,取下那书,翻开细细寻读。 书中所记,枯荣一刀乃是前朝宫内大内密探,刀力非凡,凭借一身的圣尤刀法,阻断江湖剑客的刺杀。 甚得皇帝器重,江湖豪客甚少提及枯荣一刀,只因此人手段狠辣,刀法果决,快如闪电,可其人淡泊名利,因瞧不惯官场勾心,便隐居山林,“枯荣”二字也是后人所起,颇有称赞之意。 叶迹速速寻看,竟无一丝蚩尤刀法的详节之处,甚感失落,如今失传多年的蚩尤刀法重见江湖,这令他又惧又喜,喜在可亲见绝世刀法,惧在恐其成为日后之敌。 万刀门门主张延生当年败于自身,回门后不日过世,其弟子李斜定然痛恨万分,上山学艺定是为了报仇雪恨。 如今功成归来,当是一祸患,好在陈远在旁,随时可夺其性命,陈远信中提到欲借刀杀人,叶迹颇为认可,黄楠生城府极深,几番救助赵平,其志不小,若能除去这一祸患,定能有助于自身。 思至此处,心下稍稍松缓,扭身欲出阁回去,却见徐青站于橱旁疑瞧,叶迹一震,徐青忙道:“拜见掌门。”叶迹拱手道:“不必多礼,你在此处作甚?”徐青回道:“这些时日弟子正研习落殇神剑第三式,可未有成果,才来此处翻阅前朝剑谱,望有所助益。” 叶迹稍顿,言道:“落殇神剑第三式需上乘内功才可驾驭,以你现下功力,还不宜修炼,不过似你这般年纪,有此成效已然令人感佩,故而不必心急,循序渐进,才是习剑的精要所在。”徐青又自拜道:“多谢掌门赐言,弟子定好生谨记。”叶迹又补道:“欲获上乘内功,有二法可行之,一者便是得上乘内功心决,这等捷径之法,江湖之中寥寥无几,为师也未曾获得,另一者便是苦习本术,从剑法心决之中提升内力,直至上乘,此法笨拙,可行之有效,假以日时,必能有所收获,至于能否达至上乘,全看个人造化。” 徐青细耳侧听,言道:“这落殇神剑既是师尊所传,师尊定是会这第三式了,可否挥剑演法,让弟子得见神剑。”叶迹拒道:“为师自是会的,可也无需向你展示,落殇神剑因人而异,你就算瞧见我所挥舞的神剑,也未有一丝助益。” 徐青稍感落望,只得拜道:“多谢师尊,弟子明晓。” 叶迹出了剑书阁,徐青暗暗深思,得知上乘内功难学,嘘声短叹。 又自思来,眼下并未求剑之机,心中疑团重重,那日竹林叙话,陆云栖阔论一番,得知有望知晓赵茹去向,夜里辗转反侧,思索下山之法。 欲随陆云栖赶往玉笛山解惑,晨间陆云栖书信送出,预知日仄便能送到,明日定有书信回告,心中纵万般焦急,也只得静待回音。 陆云栖自回寝屋,提剑步至后院,勤习笛术,深知若得以下山,寻到赵茹之后,定要细细责问,若她不予己回应,须得拉其回山,这并非忠于叶云,而是江湖之上虽轻于礼节,可对叛离师门之人,人人尽当唾之。 虽恨其欺己,可毕竟姐妹一场,赵茹身败名裂,绝不是自己所欲瞧到的,眼下叶迹还未广发罪贴,集江湖之力擒赵茹,尚留有余地,若能及时寻回,便有惊无险。 思至此处,决意若赵茹不肯随己回山,必得擒其回山,到时必有一战,深知赵茹剑术不凡,手中长笛紧挥,笛气盛烈。 练至昏时,食馆用饭,又遇付真徐青,付真问玉笛山可有回信,陆云栖回之最早也得明日,付真落望,徐青沉默,忽自言道。 “陆姑娘若有下山之计,定要与我等商议,决不可妄行。” 陆云栖点头回应,三人用过晚饭,也不细聊,各自回屋,陆云栖暗觉赵茹定是去了玉笛山,不论姐姐怎样回信,都要回帮一探究竟,下山之法还需提先谋定。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四十五章 同赴北都 徐陆二人夜间各自苦思,直至日升,三人各自如往日般入得掌须阁听教,又自回寝屋习剑,到至后午,徐青步至陆云栖屋前,敲门而入,云栖知其来意,只道未曾收到来信,徐青暗觉怪异,陆云栖道:“或许姐姐观务繁忙,无暇回信。”徐青回道:“许是如此,可这般下去终究不是办法。”陆云栖思道:“我欲将此信交于掌门。”徐青惊道:“为何?掌门会让你下山么?即便准予你下山,我与付真也是下不了山的。”陆云栖又道:“不,掌门定会准允,只因你与赵茹同习神剑,关系非同一般,掌门自是知晓,由你去劝说,赵茹定会回心转意。”徐青道:“你我付大哥朝夕相处,自是互知秉性,掌门何等人物,岂会信你一纸信文,况且信中半字未提赵茹,他又怎会准你下山?” 陆云栖急道:“若无正当缘由下山,总不能如赵茹那般,目无派规似的私自离山?” 言至此处,屋外门声渐至,二人皆自一怔,徐青提声言道:“何人在外?” 门外传来传话弟子之声:“二位勿疑,掌门令我前来请二位过去一趟。” 徐青立身挪到门边,拉开木门问道:“掌门唤我与陆姑娘何事?”传话弟子道:“不知,二位快随我过去罢。” 徐青视向陆云栖,陆云栖会意,立身随徐青共赴须臾阁。 步入阁厅,见付真立于厅内,徐陆二人稍疑,付真见二位前来,观向叶迹道:“掌门,徐兄陆姑娘已到,可否讲出召我等前来的缘由?” 叶迹瞧到二人,待二人近了些,便朝其讲道:“距江上宴会仅有两月,陆云湘与付真皆外门弟子,自拜入我派,想必甚是思念自家帮派,三日后你等可自行下山,回帮拜会师长,之后前往余江,我派中人将会在那处待你等到来,徐青初涉江湖,若想下山游历,也可随之而去。” 付真欣喜,徐陆二人暗惊,正愁无由下山,此番派遣正合时机,皆跪拜于地:“弟子多谢师尊。” 日至暮时,还未有信鸽归来,陆云栖独坐幽房,心中苦味杂陈,又过得几日,叶云山一片安寂。 三日已过,该是三人离山之时了,陆云栖坚决再待一日,只因未有姐姐回信,前番相隔十几日才收到来信,这日竟又是如此,令她颇为恼怒。 又过一日,仍未有回信,陆云栖自感惧异,晚间与徐付二人商议,决计明日下山回帮。 玉笛山距叶云稍近,此刻帮中青瑶观,早已是人去观空,陆云湘自那日作别王清回观,作信系鸽递回,竖日清晨,观外弟童报信,言林姑娘带一王姓男子在外候命。 陆云栖稍疑,出观相迎,王清瞧陆云湘身影,直道:“陆姑娘,实在抱歉,我家王爷心中忧急,欲今日回返京都,还望陆姑娘海涵。”陆云湘回道:“今日回返也可,不过我昨日交于你的那几味药丸需贴身随带,下山前需按药理服药。”王清作揖道:“多谢姑娘,在下即刻前去安排。”林旭道:“青瑶观主真不打算考虑也带我前去?” 陆云湘笑道:“你昨夜定是向林观主闹了一宿,林观主可准许了?” 王清疑瞧过来,林旭咳嗽两声道:“谁说我昨晚闹了,我只是稍稍征求下林观主的意见,她当场就准允了,只是让我来询陆大观主而已。” 陆云湘扑笑,走下阶梯,轻抚林旭双肩道:“好啦,我的林姐姐,你就安心待于山上,到了那边我会给你写信的,那日你带我去镇里购的鸽子,我都会一并带去京都,到时我会写上两页有余,好好笔述一下京城风光。” 林旭双眼发亮,喜道:“当真如此?你可不许欺我,回返时要记得带些好吃的回来。”陆云湘拜道:“谨遵林师姐之命。” 林旭笑开了花,也不再为难,当场与王清回钟香观整理行装,陆云湘也自回寝阁稍稍拾掇,拎上木笼下观,观内弟子不舍,临行前争着与陆云湘讲话,陆云湘听了几言便不再听,言及观内弟子需好生习气,不可怠惰,自己回返时要一一核定,弟子们齐声领命,陆云湘出观,径走一时有余,到了钟香观前,赵平已立于石土,王清整肃行装,提鞘剑随后,林旭林静侧于一旁稍候,陆云湘走过来道:“各位久等了。”赵平转身恭道:“劳烦林观主了。” 王清也随之行礼,陆云湘摆手道:“二位不必如此。” 回头瞧了瞧林旭,林旭哽笑道:“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陆云湘道:“自是不会忘却。” 拜别林静后,三人二包裹一笛一剑一鸽笼,走道下山,穿梭于扬林,秋季即至,大地枯落,夏叶泛黄。 玉笛山清秀之地,自是不受季时所动,洁雅之气仍留,青雀随曲泛舞,笙歌燕燕,自是枫叶齐下,青山犹在。 三人行了半日,终究下了山,朝镇口行去,进了镇里,赵平陆云湘歇在茶馆,王清去购置车马。 陆赵二人闲谈一时,陆云湘问及京城何事致这番紧急,圣上嗤令之事,她早已听赵茹所讲,这般询问于赵平,只为稍加试探,赵平回道:“圣上加急,遣我寻回璃儿,璃儿乃边阳郡主,轻易离京,已遭京人口舌,传于圣上耳中,才引得龙颜大怒,陆观主,你是璃儿好友,还请替她隐瞒身份,此次回京,还不知风波如何,到时还需仰仗观主。” 陆云湘稍定,回道:“即便王爷不言,我也当尽力为之。” 赵平再揖,馆外王清已回,问及可否出发,赵平默允,马车停于镇口,三人共往口去,王清扶赵平上马,陆云湘自骑卢马,一骑一车向北行去。 卢马身白,穿山越岭却是不惧,陆云湘纵马扬飞,为赵平王清开路,慕色至时,陆云湘便弛马先行,策到前方观其路势,瞧到村落欣然回返,告知车内赵平,王清驾车于后。 进村后三人便休整一夜,赵平还欲行进,硬言身骨尚可,王清自不敢违抗,陆云湘通药理,劝其暂休,赵平才自作弃。 三人歇于平户人家,王清付纹银于户主,户主见三人样貌可亲,即便知其为江湖人却也不甚畏惧,腾出待客寝屋,稍稍清扫,留给三人居住,三人一人一间。 养精蓄锐一夜,竖日驾车北去。 京都风云难测,诺大皇城,此刻乌云遮天,骤雨连连,京中士子,客商,寻常百姓纷纷撑伞避雨,街道油纸伞一片,花样百般,颇有烟雨朦胧之感。 边阳王府,此刻灰伞一片,圣上尚未裁断,府内人除日常购办外,不得出府一步,小厮出府采办,也有军士相随,严密督视不容有错。 府内人整日慌急,丽阳夫人正坐佛堂,多少丫鬟奴仆欲见夫人,皆被门外小厮拦住,丽阳夫人眼见赵璃被带入宫中,心中自身愁急万分,深疑夫君何在,为何没随璃儿一同归返,当日又喜又急,自是不及相问。 如今赵璃入宫三日,丽阳手中佛珠甚抖,即便心境万籁俱寂,也当抵不住忧女之痛。 丽阳这般思痛,宫中紫云苑内自是风声连作,赵璃自那日被押于苑内,日夜忧思,既心系母亲又忧急父王。 自身结局如何,全赖陛下圣心独裁,外加京城士子舆论,此二者甚为关要。 边阳郡主回京的消息,一日之间传遍整个京都,即便狂雨倾落,伞下之人也当唇口悠悠,不绝于耳。 其言谈内节,百般花样,士子客商自是妄加猜测,有言郡主此行定是结交了江湖牛狗,那日只身闯府,游刃有余,自是学得绝世神功。 颇失大体,这般行事怎配做皇帝亲封的郡主。 另有人言郡主此番离京,定是赴莽夫之约南下私会,此番回京只为禀见尊长,欲嫁于江南村夫。 还有人言及江湖,揣测郡主南下定是入了某门某派,欲效仿前朝江湖败类,入京只为行刺圣上行猪狗之事,当诛杀之,更甚者,言郡主此番回京,欲与城外江湖军里应外合,共谋京都,起兵造反,天人共怒。 此些言语遍城尽是,朝堂官臣连番上本,有奏请将赵璃押入天牢,更有奏请将其问斩。 正阳寝殿,惯靠于龙榻之上的梁帝,此刻当也是踌躇不决,梁帝内心深处,自是不愿处之,可朝臣众口一致,城街谬论谈谈。 若没有正当的处置,难以令众士住口,让朝臣罢奏,由是左右为难踌躇不安。 殿外老监待候,梁帝着其进殿,老监托起厚厚奏本,放于龙榻边雕纹桌上,言道:“这些都是朝臣今夜上本的奏章,请陛下御览。” 梁帝挥手示意,老监将几本奏折递于梁帝手上,梁帝接过,翻开一本,粗略顾看,眼色忽怒,忿扔奏本,砸于纹椅之上,奏本纸张脱落封皮,尽毁。 老监慌跪于地,口中泣道:“老奴该死,扰陛下清休..” 梁帝大嗤着道:“这些大臣,可真是一日都不消停,你看看你看看,郡主才自回返,他们不稍稍退歇,竟变本加厉,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梁帝虽这般讲,老监仍不敢拿本顾看,只磕头于地,半晌不言。 梁帝见他不言,怒道:“怎么?朕的话你都不听了?”老监吓得忙道:“陛下息怒,老奴不敢,老监这就看....这就看。” 跪于地上的双膝快步挪到纹椅边,拾起破落的奏本,稍稍细看,未瞧一半,不敢再行续览,慌闭奏本,身形颤抖,本中所言,竟是将郡主寻日问斩,老监眼眸惶动,口里怯道:“陛下饶命,大臣们也是....” 梁帝怒抢话头:“也是甚么?也是为了朝廷社稷着想是吗?这帮人整日不思进取,不做实事,却为这些虚礼纲常奔前奔后,还为社稷着想,我看国库都养不起这帮大臣了。” 老监脑袋置地,不敢吭声,梁帝一时愤然,嗤其出去,老监头也不回,速速关上殿门离去。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四十六章 故人重见 夜间用过晚膳,梁帝步至殿阁,遥望夜空,星雀斑斑,自是繁华盛夜,可这华美表象之外,却是杀机四伏。 梁帝深知京城之中,应是有暗人设谋,如此这般欲取郡主性命,将这舆言竟弄得是满城风雨。 实在可恨,苦于无法查实,唯今之计,当需度过此劫为是,若欲保全皇族名誉,捷快之法便是斩杀赵璃。 可梁帝自幼溺爱赵璃,自是不愿如此,思来想去终得一计,又自细琢,回殿筹谋,榻上久难入睡。 日升过后,梁帝早膳用之,着人将桌上五花肉与玉液酒,另加翠玉笋赐于紫云苑的郡主。 老监亲送,身后跟于宫女,御盘托起,四人绕宫墙快步而去,到之紫云苑外,守苑御士见老监到来,低首让道。 宫女随老监步入苑中,苑内赵璃尚未起榻,帘外宫婢唤之,赵璃醒转,撑腰伸臂,起榻问及何事,宫婢言老监候身在外,请郡主快些相迎。 赵璃散漫着衣,稍稍洗漱,宫婢悉心为其打扮,出寝相迎,老监礼道:“郡主万安,圣上谕,赐宫廷菜于郡主,请郡主接菜。” 赵璃依礼叩谢圣安,身旁几位宫婢接过御盘,送进苑内,赵璃疑询道:“多谢公公,陛下明明仇视于我,为何这般恩赐?” 老监回道:“老奴只为传圣命,其余一概不知,郡主好生享用,老奴告辞。” 稍稍作别后,随几位宫婢步向正阳宫,赵璃生疑,回苑用菜,暗觉陛下或会毒杀自身,借菜下毒。 又自思来,眼下京城舆沸,陛下不会这般行事,即便如此也无需这般手段。 于是坐下食菜,斟满玉盏,好自享用一番,时隔多月,宫中酒菜许久不沾,今日一品,往昔岁月犹在心间。 膳罢,宫婢收下玉杯瓷碗,步入苑后清洗,赵璃闲之无事,也随之游步,苑内上下逛了个遍,赵璃名为羁押,实则规避外言,现下才自松心愉快,不愁红尘俗事。 梁帝年近五十,膝下皇子尚幼,年长者萧逸,二子萧勋,三子萧棣,四子萧综。 三位年长皇子自小勤读政书,有心为大梁百姓造福,唯有四子萧综日夜沉迷诗画文书。 幼时赵璃常入宫中玩闹,跟着宫内的武将,勤学武术,三位皇子羞于见之,只因女子当恪守闺德。 皆为赵璃不耻,唯四皇子萧综不拘小节,心中感佩,常与赵璃说话,称之为奇女子也。 赵璃自是欢心,只因宫中肃穆,少有玩伴,赵璃与萧综便成少时好友,时日渐久,自也通了些粗浅雅学。 十岁之后,因纲常有阻便少有入宫,自落府中闲玩,萧综碍于皇子身份,也少有出宫。 二人自此陌路,如今皇都杂论,四皇子萧综虽多年未见赵璃,也当忿然感之,几次进宫面圣求父皇恩赦,梁帝深知其意,可未有谋断,首次得见时,萧综恳求宽恕郡主。 梁帝盛怒,只因萧综言语之中无不偏袒赵璃,身为皇子本该以皇族名誉为重,他却直言赵璃生来任性直爽,绝不是世人所言之徒。 赵璃虽深受梁帝宠爱,可关乎皇家颜面,滋事体大。 梁帝恼在萧综年过二十,却无半丝皇子风度,忿嗤其滚出殿去。 萧综仍不死心,日日跪于正阳殿外,慕时方归,竖日又来续跪,殿内梁帝更为恼火,任其跪地,不予理会。 五日之后,萧综终至心死,便颓然回府。 梁帝自是苦味,昨夜御阁思得一计,心中已有谋算,着人请萧综入宫。 萧综多日求见,未见回音,本欲择选他路救人,今日却有宫中御侍前来宣己入宫。 自是满心欢喜,随其步入御书房内,梁帝身坐纹椅,手中奏折批之,宫女一旁研磨。 昂首举目,萧综到来,停下手中御笔,搁于笔架,萧综跪拜行礼:“儿臣叩见父皇。” 梁帝挥袖示其免礼,萧综起身,梁帝摆手,萧综会意,肃衣坐于一旁,宫女端来玉茶,递于萧综,萧综接茶谢恩,微抿一口,梁帝微道:“你身为皇子,需有皇家风范,怎可这般任性妄为,日后又怎能帮朕治理国事?”萧综紧道:“父皇教导的是,儿臣该死,惹得父皇不快,还请父皇降罪。” 说罢欲下跪求罪,梁帝忙挥手拒跪,口中言道:“京城中的风雨杂闻,相必你已知晓,郡主旦夕之间,祸福难料,你既来之,便替朕去慰看一下罢。” 萧综甚喜,言道:“多谢父皇,父皇着我进宫,只为此事?”梁帝道:“自是如此,郡主想必心结甚重,你与郡主关系匪浅,便好好同她说说话,晚些再来回拜朕即可。” 萧综拜谢梁帝,轻步出房,梁帝深观许久,眉心纹路更明。 紫云苑内,赵璃园中习剑,周身花草群芳,手中剑刃竟未伤一丝花瓣草叶。 剑道实为精准,廊柱婢女,皆俏眼愣睁,自小长于死寂一般的宫苑,又怎知这江湖剑术之风。 剑风凌细,气游院周,婢女裙衣微摆,不时整肃裙装,低首扬羞。 赵璃耍至酣处,却听“啪啪”声传来,摆正身姿,回眸一瞧,却见苑门树立一人,正拍手称快。 紫罗冠衣,锦绣香囊挂于腰间,一手负后,一手玉戒穿指,横于胸前,气宇轩昂,好自雍华。 身旁宫婢作礼,躬身屈住,尽显尊奉。 悄声一笑,夺过来小礼道:“拜见殿下。” 那人自是萧综,萧综浅然扶起赵璃,勾指刮于赵璃粉鼻,笑道:“你既已回都,竟也不告知我一声,如今罪论加身,想必不好受罢。” 赵璃掩笑,拉萧综入厅,侍婢端来茶水,放于萧综桌前,萧综轻饮,放下茶盏讲道:“许多年未见,你可还好?”赵璃回道:“自是好的。”萧综微嗔:“你如今这般,还能算好?”赵璃默思片刻,回道:“这般局势,却是未曾料到的,现下只好听天由命了。” 萧综瞧赵璃忧思忡忡,便偏转言题,回述昔日乐趣,赵璃侧耳细听,眼里满是笑意,二人互自打趣,气氛渐至清悦。 谈及儿时囧事,赵璃言萧综河桥钓鱼,许久未中,自己陪于一侧,颇觉无趣,便自玩自乐,拾起摊边砾石,忽听身后“扑通”一声,回头惊瞧,却见萧综身落水中。 吓得赵璃魂飞天外,只身跳入水中,托捞萧综,萧综接连呛水,口鼻窒息,萧综体重,赵璃使命捞回,到了岸边,萧综躺于滩上喘气。 河桥上小监大惊,急声大叫,顿时滩上聚满人烟,梁帝震怒,重罚萧综,赵璃回府被罚祠堂相跪,一夜方免。 后之赵璃入宫,问及萧综何故落河,萧综旁顾无人,近了赵璃耳畔,轻声讲道:“当日我意外睡着,倚靠桥上木栏,谁知木栏老化,竟将我一并带入河里。” 赵璃听罢捧腹痴笑,全身滚于地上,来回翻动,笑至后处,嗓哑方息。 萧综气如悬河,龇牙咧嘴,大掐赵璃脖子,二人扭打一处,后被宫侍硬生拉扯开来才自松手。 旧事重叙,二人皆噗笑,萧综笑怨赵茹丢下自己独自玩乐,赵璃言那是其自身蠢笨,钓鱼却能兀自睡着,实在滑稽得紧。 二人互自责怪,这般闲叙,日仄渐过,夕阳西下,萧综见天色晕暗,便循礼作辞,赵璃举手送别。 步入正阳殿阁,梁帝立于龙柱旁,目至红漆雕窗处,只见微影划过,萧综身现廊拐处,瞧梁帝视来,步履微快,近身拜道:“拜见父皇。”梁帝温道:“与郡主叙得如何?可有昔日欢愉?”萧综笑言:“初见郡主时,觉之性情稍有收敛,不似往日洒脱,细谈闲聊之后,才知郡主从未变过。”梁帝道:“璃儿性情总不会轻改,只是近日牵挂甚多,边阳府被围至今,她竟能与你笑谈一时,实在难得。” 萧综忽急,肃道:“父皇既知如此,为何不.....” 梁帝插言冷道:“令御林军回返宫内,赦免边阳府么?” 萧综瞥到梁帝青冷脸色,止言怔住,梁帝沉心轻道:“朕当知你心,可即便朕赦免边阳全府,甚至立马放赵璃出苑回府,也当无所效用,现下赵璃所临之困,乃是全城碎言,边阳郡主的宗贵名声。” 萧综会意,自感羞惭,日夜奔波竟是徒劳,梁帝瞧之色忧,突道:“现下有一计,可令赵璃免去冷言杂语。” 萧综抬目亮视,口里急道:“父皇有何计策?” 梁帝斟酌一时,掷下二字:“赐婚。” 千里皇都,万里群脉,越至北去,气温干冷,陆赵平三人一路忙行,赵平身坐车中,时不时别开帷布,阔眼外瞧,帘外松枝迅划而过,继之石群沙土,再覆林高山,河流人家,一路景色尽览,忧乐相合,伤病一时未作。 车外王清策马扬鞭,知赵平身虚,自是放慢行速,为此赵平时常出帘催赶,不甚满意。 车前蓝衫飒姿,长袍微摆,后之尾辫扎起,颇有女将之风。 陆云湘拨马前行,遥视前路,每至午后,她自会扬马飞去,寻可住村落,为晚间休憩而备。 日久,闻王清言,北都将至,陆云湘首番上京,步至北部,只觉民俗大改,皖城的静谧悠扬,早已烟消云散,镇落城府,皆商气十足,商士匆然行路,富人街路游步,闲散怠落,商贩数不胜数,且北城近处,更是路人皆商。 陆云湘漫目城街,实无半丝意趣,纵马蹄走,迅然过之。 三人日行夜歇,终抵皇都城外,高耸入云的都墙,直欲逼视一般的凛怖。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四十七章 未雨绸缪 三人止步,王清陆云湘进车与赵平商议,前车之鉴,赵璃此刻乃众人茶后谈资,此番进京若为旁人瞧之,定然再生流言,故赵平躲于车内,进城之后不露半点面相。 行于油石街路之上,陆云湘微觉身冷,不甚自在,帝都繁华,街道行人装束颇显雍容,好似沾染皇气一般的高人一等。 不似南城那般祥和,漫城尽显严穆,赵平刚至城中,欲直奔府衙,王清也当此意,三人行至府外,马车停于远处阴柳旁,赵平本欲下车,王清却生性谨慎,劝其暂留于车,只恐被人识出,而徒生事端。 陆云湘甚为不解,一路上尽闻京中闲言颇多,须得小心,可未曾想严峻到此等地步。 陆王二人朝王府行去,到得府邸近处,却见人流涌动,深巷之中竟比繁华大街还要热闹,陆云湘渐生疑窦,王清却平然自处,只因离京前早已瞧惯了这些流言蜚语,可时日颇久,人流不减却增,倒也生怪。 陆云湘见其镇定自若,平心思度之下,倒也不以为意,一路上早已获晓边阳府的遭遇,事由府起,府外人论频频,自也在常理之中。 直到近了府都,整座府邸被围得水泄不通,围府之人却是圣上贴身御林军士。 路人眺视,乱指点动,言辞讥讽,陆云湘不明所以,王清先之惊异,后之忿然,再之惶惶不安,陆云湘问及何故,王清摇头叹息,未有作答。 陆云湘见其队形阵容,忽记起赵璃曾言,圣上嗤令三月未归,全府下牢受审一事。 见一旁王清惊色,又及问道:“王大哥?这究竟何故?”王清摇头不敢回应,良久才道:“怕是圣上已然下令全府羁押。”陆云湘紧道:“不如我去问问路人?” 王清点头默许,陆云湘走进人群之中,礼问一书生样貌之人,那人回言边阳府已被围了五日,陆云湘疑问何故,那人又言郡主曾只身闯府,被御林统军带入宫中,至今未归。 远处柳荫旁,车内赵平扶帷抬视,只觉气氛怪异,忽听车外有人交谈,立时放下布帘避进车里,心中窃急,生恐自身相貌被人识出,车外行人谈笑风生,只听一人讲道:“这边阳王府已被围困五日之久,想必府中丽阳夫人,此刻定是心乱如麻。”另一人回道:“沈兄说的是,郡主无德,累及至亲,令人悲耻。” 赵平听罢,瞬时青筋微涨,脸色惊红,别帘直欲下车,口中不住碎念,手足慌乱,帘子掀至一半,转念之间,又放下帘布避回车中。 车外二人路经帘前,斜视半开着的布帘,帘子却复而松下,车内之人相貌未显,暗自生怪,却也不过分探查,只扬袖踱走而去。 赵平暗拍胸脯,心道幸好及时放下布帘,不然定要曝露真貌,眼下边府危急,定是圣上已然下令围府,府内情形如何一概不知,璃儿当已归返,眼下却不知去了何处。 百般思绪缠绕心间,一时焦头烂额举棋不定。 陆云湘获知赵璃消息,步至墙边王清身旁,一一传于其耳,王清闻罢脸色稍缓,思来郡主归府及时,才不致全府下牢,眼下郡主入宫尚久,御林未撤必是圣上未有决断,可此番下去却不知结局是福是祸。 便将心中多虑告于陆云湘,陆云湘暂明其意,回言此处不可多留,当寻一客栈打尖,细细商议筹谋一番才行。 王清觉之有理,便随陆云湘赶往车架处,别帘一瞧,却见帘内赵平满额虚汗,面色绷紧,以为方前经过车轿的二位又自回返,便一时慌急,见王清在外问候,才稍稍安定,朝王清道:“怎样?可有探听到甚么?” 王清将方才所晓之事,尽数告知赵平,赵平听罢心下稍松,心知眼前王府无恙,璃儿顺利回京,不过身置宫中,当不知情形怎样。 王清挥鞭驾车,陆云湘骑马在前,三人朝京中僻静之处行去。 京中忙忱,各处人流络绎不绝,三人此刻并不愿过于显眼,车马使于一家商铺,王清身入铺中,花了些纹银,购了一顶斗笠,斗笠下挂有黑纱,可遮人面貌。 三人续自寻栈,停于一家规模尚小的栈外,赵平下车,陆王二人分落两侧看护,既显寻常之态,又有意遮住赵平身影,避人耳目。 王清先入栈内,与店家商议完毕,赵平与陆云湘才自迈步进栈,王清拿完栓钥,直领着二位上楼,赵平顶着斗笠,行速微快,围桌客人虽暗自生疑,当也未有异动。 进入客房,王清关紧门户,与赵陆二人共坐木桌,皆自稍歇,小声商谈一番,不时,门外敲声传来,王清起身开门,赵平别过身子。 门外店伴端有酒食,欲进屋放置,王清挡在店伴身前,屋内场景尽皆遮住,拿过木盘,令店伴下楼,言托盘稍时自会送于后厨,店伴稍感疑惑,可既是客人所提,自是交了托盘,兀自下楼招客。 王清关上房门,拉上门栓,将酒食放于桌上,三人将盘内酒食拿出放好,未免店伴前来索要托盘,王清下楼将托盘归还店伴,店伴低首接过,继续收捡桌上剩食。 王清匆匆上楼,进了屋内,关上屋门,赵平浅笑道:“何须这般紧张?”王清回道:“现下郡主回京,只身闹府已被扣于宫内,局势尚不明朗,王爷当小心为上。”赵平道:“府外甲士看守,只因我未自回返,若我出现在众人眼下,让圣上知晓自也不会怎样?”王清道:“郡主已然回返,虽不知是否过了三月期限,圣上并未明旨,便是留有余地,如今郡主已回,边阳府仍旧被军士所围,可见事态未在意料之中。” 赵平沉默不语,陆云湘思之良久,回道:“当下之急需弄清局势,王爷不如书信一封,今夜我偷入贵府,将书信交于丽阳夫人,夫人久居京里,自是清楚这一切的。”王清大喜,赵平欣道:“此计甚妙,可王府军士众多,陆观主于本王有救命之恩,本王怎可...”陆云湘抢道:“郡主乃我知心好友,我自是观忧于她,王爷尽管作信,不必顾念其它。” 陆云湘言至于此,赵平也不再多言,视向王清,王清会意,下楼出栈买了些笔墨纸砚及信塞,回屋放于桌上,陆云湘问及府内布局。 赵平言府内布局深杂,尤其丽阳夫人闺屋,落于府邸中心之处,不论从哪一门进府,都需费时费力,陆云湘不悉路况,王清便言自身可与陆观主同进府内,为其引路,可保无忧。 陆云湘深思,赵平力拒,言王清身手不足以瞒过守府御军,陆云湘却说凭己之力,应能带王清进府,王清欣瞧赵平,赵平却踌躇不安,陆云湘忽道:“府内最近之处是何处?”赵平回道:“自是府中待客之厅了,陆观主问这做甚么?”陆云湘道:“只当随意问问,或许能让夫人步至厅处,如此便不必寻路。”王清惊道:“陆观主之意是提先告知夫人?可如何传递消息?” 赵平也有此疑虑,望向陆云湘以求回语,陆云湘道:“眼下自是不知,待我先去探知一二,或许能别有所获。” 二人稍稍落望,陆云湘便拜别走出屋外。 正值午时,陆云湘领了栓匙回屋安歇,王清靠在窗边俯视街道,赵平坐榻低首沉思。 自感多日以来对府中娘子牵挂甚深,肚中万言欲出,临到笔边却无从写来,思了良久,才蘸墨下笔。 半时有余,搁笔于架,眸光划留于信上,待墨干之时将信卷起,放于王清购来的信件之中。 王清见其完笔,又见赵平将信件收起,便步至其身旁,开口问道:“王爷,这些时日夫人定当受了不少委屈,可否让陆观主将夫人从府中带出,再与您在此见上一面,咱们见面商议,或许成效会好些。”赵平回道:“倘若能如此那便甚好,可王府岂是那般好进好出的,陆观主一人尚不知结局如何,怎能让其冒险将夫人带出,今夜你得在附近盯紧些,好生接应陆观主。” 王清领命,出屋关门回房中休歇。 陆云湘入了房里并非午歇,而是迈窗身出,点步飞于高楼,手持玉笛,身姿如幻,街上人流未半点察觉。 半刻未过,便已飞到边阳府近处,停于老墙之上,悉心顾览,府门正外约有两百甲士,甲士散落开来,各处相顾,一有异样,不论哪处,其余各处皆能知晓。 不时之间便能赶往增援,每至饭时,二百甲士分作两批,一批前去领宫中小侍送来的御食,并坐于早早搭建起来的灰棚里用饭,另一批继续值守,依旧成多角之势,一有情况,仍然不致慌乱,坚守得备。 棚内军士用过饭后,回岗值守,另一批步至棚内用饭,直至两批军士皆安然用饭,几十位宫侍才将剩食放进檀木桶内,拎桶回宫。 陆云湘到时,府外甲士正于棚内用饭,点足几步,又至府门侧边察览,绕府一圈,竟未有一处防守稀薄。 府外除看守的二百甲士之外,另有一百巡逻军,分十波巡视,终日列队离府十里绕府督行。 陆云湘待于一处仔细算过时辰,每隔小半刻,便会有巡逻军到来,欲进入府内,须得在半刻之内行十里路程。 若当白日,在这府边走动,自是无恙,虽有巡逻军到来,见你未有异动,便安然无事。 可一至夜里,若府外还有人走动,便会被当场擒获送往地牢待上五日,方可放归,这些门路消息,是从府外路人,再加自身观判而得知。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四十八章 夜入王府 陆云湘心想自身轻功再好,若要白日入府便实难入手,只得夜间行事,才可确保无虞。 正愁思间,却见后府侧门缓开,门内出来一土色衣衫小厮,双手拎一木篮,门外守卫先自防备,后让道放其出门,接之两甲士跟于身后,那小厮头也不回,似是习以为常,当不以为意了。 陆云湘瞧到此处,猜测这小厮定是为府内置办的,灵光一现,忽忆起丽阳夫人闺屋之事,心生一计,悄悄跟于身后。 小厮以寻常之态,行二十里路程,步到街路对头集市之内,甲士依旧紧跟于身后,左右细查可疑之人,时不时回头瞧看,陆云湘身置市旁屋檐,自是不易察觉。 路人斜眼相瞧,未生怪语,皆谨慎小心,避之而行。 小厮先是进了猪肉铺,买了几斤猪肉,放于篮中,又至蔬菜摊,买了些笋干,番茄,外加些白菜。 身后二位兵士紧眼相随,细致入微,无一丝疏漏,陆云湘见这般情景,心中急然,只得续自跟着,小厮购置完回返,身后甲士仍紧身相随,陆云湘越发生急。 循眼一瞧,街上正有一队兵士赶马而来,为首锦冠戴之,定是将领无错,陆云湘心生一计,拾起履边瓦片,运力急扔而去,瓦片穿过人群,正打在红马腹上,红马嘶唤,倾倒于地,那位将军随之倒下,身后兵士大惊,勒马而停,那二位御军见状急赶而去,兵士扶起落地将领,见地上碎瓦,皆向屋檐瞧去,却未见一人,一众兵士护在将军周围。 小厮异望四面,停步于正街,众人哗然,拥挤不堪,陆云湘身窜人流,影至小厮背后,细语言道:“回去告知夫人,今夜巳时,正厅相见。” 小厮惊得手中菜肉洒落于地,回身瞧去,竟无一人身影,暗自生疑,回记方才那几字言语,听得真真切切,一时慌乱不定。 后面一人拍肩,小厮猛一回首,却见甲士在后,那甲士见地上菜肉,怒骂道:“你是怎么回事?” 小厮忙低身拾菜,放于篮中,见那将军无恙,兵士满街寻人,便在军士喝骂之下回返府中。 将菜篮交于厨杂,低坐于柱边,暗自发愁,稍稍平静,方知定是有人今夜欲入府,这人若抱有异心,当不会告知于己,此番作法,或会救夫人于府内。 思至此处,那小厮连步奔向丽阳闺苑,见屋中无人,又至佛堂,丽阳夫人正叩首读经,小厮夺门而入,动静甚大,丽阳夫人睁眼回首,见小厮跌撞,心生不悦。 小厮跪地叩道:“夫人恕罪,小人有事相告。” 丽阳见状,不以为意,几日来府中人声宣沸,人人慌急,想来这小厮定是家中万急,过来求救,便扶起慰道:“你也知府外被围,我无法出府,更无法相助于你了。”小厮急忙摇头道:“夫人,小人自知府中情势,这般无礼却为它事。”丽阳惊诧道:“何事如此惊慌?” 小厮忽顿住,思忖着该如何讲,丽阳急道:“究竟何事哪?”小厮咬牙回道:“方才我出府购办,回返时,街上一马倒下,骑马将军落地,看押我的甲士去查看情况,忽地背后一人声传来。”丽阳睁眼欲道:“说了甚么?”小厮接着道:“那人说今夜巳时,约夫人正厅相见。”丽阳大惊,又道:“那人是谁?”小厮摇头道:“不知,但是位女子之声。”丽阳喜道:“是璃儿?”小厮摇手道:“郡主声音小的还是知道的,那声不似郡主之声。” 丽阳生疑,回身踱走,暗自沉吟,此人忽这般言语,刚巧在街上马匹惊倒之下为之,又不露一丝痕迹,定然是位高人。 费尽心机传言于己,定是有要紧之事,或是宫中璃儿遣人所为,一时欣喜,便道:“今日之事不可告知他人。” 小厮唯诺应之,欠身出堂。 陆云湘传言过后,急于脱身,辗转街巷之间,兵士搜寻无望,便罢之回街, 陆云湘绕街几回,终至栈馆之外,空中微步,进了窗内,躺于榻上深思,忽听店伴在外敲门,起身步过去开门,问及何事,店伴笑言问道:“晚时即到,客官可需些饭食?” 陆云湘指着赵平客房回道:“自是需要的,你备些送到那间房内。” 店伴诺诺应声,下楼招呼去了,陆云湘关门,踱到赵平屋外,闻屋内言声,知是王清与赵平商谈,便敲门告知其人,王清奔至门前拉门,陆云湘进屋,三人围于桌上,陆云湘道:“王爷信可作完了?” 赵平取出怀中信囊,交于陆云湘道:“一切全仰仗观主了。”陆云湘道:“不必如此,我自当尽力,将信交于丽阳夫人,只是求个见证,丽阳夫人见到此信,才会甘心随我出府。”王清喜道:“观主之意是带夫人出府?”陆云湘疑道:“对啊,有难处么?”王清摆手道:“非也非也,我也正有此意的。”赵平道:“这般凶险难测,圣上亲随的御林军,并非泛泛之辈,陆观主万万不可轻视。” 陆云湘回道:“王爷放心,尊夫人定会平然出府,与王爷见面。” 赵平见陆云湘如此胸有成竹,才自安定,店伴在外敲门,王清开门将木盘接过,关门放于桌上,三人用饭一时。 赵平问陆云湘可有详尽谋划,陆云湘便将心中所谋尽数讲出,欲让王清将车马行于指定之处,待己将夫人带出,便坐上马车回栈。 王清言子时街道不可留有人迹,不然给守城军发觉,定是要逮捕羁押的,陆云湘会意,言巳时驾车前往府邸近处,且离府十里之外,只为防巡逻军,王赵二人点头领言。 陆云湘续言,一个时辰内定将夫人送到车内,之后半时之间,需赶到栈外,送夫人入赵平屋中。 三人谋定之后,王清随陆云湘出栈探查,一路上陆云湘将王府周边守卫尽数讲与王清,又带他亲顾了一回。 二人商议过后,选定一阴柳之下作为马车停靠点,此地离府十里之外,少有人烟,周边人户极少,不易曝露。 赵平虽自坐幽屋内,心中却越发忧急,既忧丽阳是否能安然出府来栈,又忧见了丽阳后该如何解释这一路上的遭遇,紧张之余,只得饮茶缓忧。 边阳府虽被团团围住,可府中却无打扰,边阳王名声在外,丽阳又是圣上之妹,甲士府外看守,却无进府之意,一旦入得府内,只需费些时辰便可见到丽阳夫人。 一番探查之后,诸事已定,距巳时只剩半时,王清身于车架之外,细探周遭风声,陆云湘独自前往边阳府外,白日他已寻得一下手之地。 此地乃后府之侧,那处杨柳依依,府墙稍加低矮,兵士比之它处略少,既便于隐身,又便于施展轻功。 为此次之行,陆云湘特地购了一套阴色套便装,换上之后,便于隐藏,落于柳枝,俯眼视向兵士,观天色,正好巳时,想来丽阳已至前厅,暗中思计,若就此一步轻飞,相距甚远,需得先点脚于地,再自身起,方可扶墙而入,可一旦落地,必为一众兵士所觉,由此一来,即便安然脱身。 今夜欲带丽阳夫人出府,再无可能,夫人见府外动静,应是明了,只会越发失落。 府外其余各处定会严加看守,若欲再番进府,那便难上加难。 脑中生急,撇眼四瞧,目至府墙拐处,又眸至正对甲士,甲士一言不发,也算恪尽职守。 陆云湘忽喜,飞于近处屋上,拿起瓦片,又飞回柳枝之上,如白日那般掷出飞瓦,瓦至拐墙处撞碎,落于地上,众位甲士一惊,持刀奔出,奔至拐墙边,却见一地碎瓦,一甲士笑道:“想必是墙上落瓦,这些时日兄弟们都受苦了,再挨些日子,待圣上裁定,咱们便可回去了。” 其余人皆有同感,另一人怨道:“郡主既已回返,圣上也无需派咱们待在这里了,为何迟迟不定?” 又一甲士补道:“兄弟你可知这京中早已将郡主定为江湖匪类了,若真是如此,那事可就大了,哪能轻易放过边阳一府,咱们可得好好在这待着才是。” 言罢众位甲士皆低首叹息。 忽一甲士一叫,众人皆怪,那甲士道:“谁刚刚拍我一下,拍得那么重。” 众人皆疑,互自相看,疑道:“无人拍你啊?” 那甲士暗怪,明明刚刚肩膀受力,定是有人打趣自身。 各甲士皆回位靠墙值守,泥墙另面,陆云湘正立身于地,竖耳细听,捂嘴偷笑。 自扔完瓦片之后,众士奔至拐墙处,正当回返闲言之时,陆云湘点脚而起,轻落一甲士之肩,脚尖点上,又自弹起。 力道甚轻,若非深谙轻学之道,绝计瞧不出丝毫端倪。 府内静谧,下人皆已安歇,丽阳应白日之邀,着置办小厮厅外看守,独坐厅内饮茶,巳时已到,却未见一人,暗中生急,心道或是有事耽搁,又或是临时变更计谋,府外并无动静,想来未被军士发觉。 思来暗觉好笑,府外看守的乃是圣上亲军,宫中之卫,即便江湖高人,也进不得宫内一步,这等军士看守边府,又怎可容得他人步入府中。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四十九章 相逢在夜 只怪自身轻信他人,中了那人的套,再等得半刻,便欲起身回屋,刚步至厅门,却见眼前现一黑衣人。 丽阳惊住,那人拉下面罩忙道:“夫人莫惊,今夜我来接夫人出府。”丽阳惊道:“你便是白日传讯之人?” 陆云湘点头,门外小厮进入,疑声道:“你是怎么进门的?” 丽阳也当讶然,陆云湘笑道:“我是个江湖人,江湖人自是有江湖人的办法,夫人,我们可否厅内说话?” 丽阳应之,进入厅内,坐于正椅,小厮关紧厅门,步至茶台,倒上一杯茶,端于陆云湘椅前,陆云湘坐下拿茶微抿,言道:“夫人,赵王爷派我前来接您出府。” 丽阳惊得站起身来,自觉失了礼数,便复自坐下急道:“王爷?为何?他已回了京?你怎会识得?”陆云湘笑道:“我名唤陆云湘,的确是受王爷所托,夫人若不信,可瞧此信。” 怀中信囊掏出,递于身旁小厮,小厮接过,交于丽阳手上,丽阳取信细览,信中言道:“夫人如晤,愚夫深感惭疚,至久方归,璃儿深陷宫苑,需思计营救,诸多愧意思纤,望当面言之。” 丽阳细瞧字迹,言道:“这确是夫君字迹,姑娘大恩,边阳一家没齿难忘。”陆云湘拱手道:“夫人不必多礼,还是先出得府去,再自商议罢。” 丽阳深知陆云湘进府不易,连口应之,陆云湘问及可有便装可换,丽阳会意,着小厮去往赵璃闺房寻找,只因赵璃常偷出府去,房中定是备了便衣,小厮奔步而出,丽阳疑道:“姑娘如何进府的?皇城御军中竟还有你的内应?”陆云湘笑道:“并非内应,我施展功法入府的。”丽阳惊叹言道:“想不到陆姑娘年纪轻轻,竟能避过皇城御军,真是不容易。” 言语间小厮已到,陆云湘与小厮出厅相候,丽阳内庭换服,不时之间推门而出,三人快步至陆云湘方来之地。 陆云湘思度一二,指着一处令小厮轻步到地,并拿上瓦片硬扔下去,小厮应声走到那处,拿起瓦片,陆云湘丽阳身置墙边,陆云湘点头,小厮掷下瓦片,忙低下首去,墙外甲士一惊,又快奔出去,陆云湘趁此之际,带丽阳飞于半空,落于一人冠顶,又自飞起,那人暗觉生怪,仰望上空,陆云湘丽阳早身置柳枝隐处。 因落肩不准,险些曝露,幸好柳木距此不远,陆云湘轻功实好,便躲过一劫,小厮墙内低头生惧,墙外甲士又见瓦片,暗自生怪,喊道:“墙内可有人在?” 小厮避墙身抖,墙外甲士见无反应,稍自抱怨,那冠顶受力之人又道:“今日可怪了,先是有人拍肩,又是有人打头。” 余士尽疑,不得解果,自回位值守,只当府中下人玩闹。 边阳十里外,僻壤多林之处,风动柳枝,枝影摆动,王清半坐马前木凳,手鞭生抖,阴风习习,吹了王清一时有余,王清脸皮僵硬,浑身哆嗦。 眼知亥时已到,子时自是不远,城内巡军即动,即便救出夫人,也有曝露的忧险,王清越思越急,忍不住下车急走几步,又坐上车去,不时仰望夜空,好生寂赖。 陆云湘领了丽阳顺然出府,飞至远处,停歇于瓦檐,丽阳立身不稳,脸色欣异,拜道:“多谢姑娘相助,竟不知姑娘这般神通,江湖博大,果真能人甚多。” 陆云湘笑礼,只道:“夫人客气了,此处并非叙话之地,得快些脱身才是。” 丽阳领意,陆云湘拉其韵手,续自发力轻起,二人行了半刻,终出了府外十里,才自安然无虞,眼前阴柳帘车立之,车外王清瞧到,脸上生喜,急下了车子迎候。 丽阳陆云湘落地,王清拜道:“夫人受苦了。”丽阳扶起王清即道:“王爷何在?”王清道:“夫人宽心,王爷栈中相候,夫人快些上车,在下将夫人送去与王爷相见。” 扶丽阳上车进帘,丽阳车上伸手,陆云湘接手与丽阳同坐车内,王清轻挥手中马鞭,黑马挪蹄转头,直往来时行去。 路上稍有颠簸,丽阳抚着陆云湘手腕问东问西,言无所尽,却不失礼度,陆云湘一一解惑,瞧这边阳王妃气质芸洁,倒真不同于江湖儿女的飒情。 陆云湘虽置身江湖,近年来却隐匿青瑶,未涉江湖一步,每日修身寡性,勤习内功,授法育人,自也风淡云清,恬静舒雅。 丽阳瞧着陆云湘言之细耐,巧笑静然,颇为欢喜,自也淡了先前于江湖之人的偏颇。 车内车外三人行了一刻有馀,至了栈外,栈门早已紧闭,陆云湘领丽阳轻功飞起,进了赵平屋中,王清为防留人把事,将车马行至一小馆前,小馆伴事竖烛照路,先前早与王清约定亥时寄放马车,现下超了半时,本欲提灯回屋,却闻马蹄声,才自迎候王清归来。 赵平早先开窗,自坐木椅,耐候丽阳到栈,忽闻窗外动声,正欲起身,却见窗外趴上一人,即是丽阳,赵平欣然而至,扶其入屋,丽阳下窗稳住,窗外一影闪进,正陆云湘也。 赵平撼泪迸出,紧身抱住丽阳,丽阳见陆云湘一旁低首,稍觉尬然,拍了拍赵平身子,轻推开来,羞视陆云湘,赵平缓神愁之,微惊,只因陆云湘动作匆快,赵平未有反应,当下歉道:“失礼了。”陆云湘婉言笑之,言道:“王爷夫人,夜色颇深,二位好生叙话,明日我们再行商议。” 走到门边,赵平随身相送,陆云湘忽回头道:“夫人,你在此住下,王府那处....”丽阳道:“姑娘莫急,自困府以来,府外兵士未曾跨府一步,若今夜不被知晓,想是待上几日是决计无虞的。”陆云湘道:“原来如此,夫人好生安歇。” 轻拉门栓,出屋关上房门,赵平复将门栓拉回,小盏微烛,二人叙聊一时。 赵平首当其询,便是小女赵璃的安危,丽阳府中思愁尚久,整日礼佛诵经,超凡脱世,这下见了丈夫,泪眼红鼻,泣不成声,赵平见之委屈,不再续问,只轻言相慰:“夫人受苦了,为夫难辞其咎,日后定好生补偿。” 丽阳见赵平面色憔悴,唇口虚白,泣泪之余,细问其故,赵平便将这一路之上的遭遇,细细诉说一番。 言及赵璃,丽阳又泪如雨下,赵平心忧,知丽阳身子向来弱虚,怕急出了病患,复将其揽入怀中,口中念道:“夫人莫忧,夫人莫忧,璃儿吉人天相,况且圣上自小喜之,当不会过于轻信城中悖论。” 丽阳闻“悖论”二字,忽正神肃严,将近段时日,城里如火如荼的诬言沸声,尤是近日璃儿回返之后,城里闲人的悖谈谬论,一一告知赵平,便连朝臣连番上奏之举,皆细细相告。 赵平倾而细听,越发慌急,心中恼火,气恨京中悖言之人,暗射阴冷之箭,实是猪狗行径。 二人诉至深夜,灭烛上榻,温言快些入睡,休养生息,可谁也未睡,竟失了眠。 皇城禁宫,几日来天色阴晴不定,忽骤雨声声,忽微阳耀地,忽细雨绵绵,忽阴空雾布。 四皇子萧综自那日宫中与梁帝叙聊一番之后,回所后闷声不语,所中陪侍好生伺候,提了萧综最喜墨研,放于其前玉桌,萧综充眼不见,提笔不定,半字不出。 梁帝“赐婚”二字掷下,萧综先之惊目,后之五味杂陈,再之思度不定,几言几句地问与梁帝,梁帝解道:“郡主污名在身,皆因其涉猎江湖,又有郡主贵封,世人只觉其受宠过多,若能归属皇家,圣威之下,安能多言一句?世人猜忌其居心不良,若其为皇子储妃,便可尽消疑虑,洗去诬屈,时日渐久,便可自补贤名,稳住皇族颜誉。” 萧综听罢,一时不能尽悟,梁帝便将预谋详节一一相告,萧综稍有悟之,虽觉此举不公,可度观长远,算得上计,临事之际,倒生了怯意。 只托辞回西所思虑,进了所内,自是魂不守舍,视眼前万物尽无,几番撞墙,却不自醒。 卧于榻上,复琢梁帝言句,自小相知于赵璃,其性如何,皆自明晓,而自身寡性诗然,又怎能与其相配,赵璃纵姿,意在江湖,痴迷武学,又怎能长居于京城幽禁之地。 可不若如此,便难逃京人深责,污名难去,圣上碍于朝臣举奏,未必不会痛下嗜心。 思来想去,痛下决心,终至谋定,竖日清晨,立身出所,苑宫外停留,目至“紫云”二字,恍然出神,门外御军尚在,见萧综立于不远处,皆行礼作拜。 萧综度此二人,将梁帝口谕细细述之,二士得圣意,低首领命,让步撤走,苑外一连五十散守,尽皆撤了去。 萧综见苑门紧闭,苑内清冷无声。 便蹲身靠门,眸光渐至暗淡,忽边门徐动,急起身观待,漆门慢开,内里现一侍从衣装,侍从见门外忽立一人,呆愣一时,观之为四皇子,立时跪地行礼,萧综问道:“郡主可有起榻?”侍从回道:“郡主尚未起榻,殿下请先进屋饮茶。” 萧综闻之未起,反倒松快一时,忆起幼年之时,每当约定花园奔玩,赵璃总迟迟款来,只因晚起罢了。 许多年了,这嗜睡之疾仍未痊愈,勾嘴一笑,随侍从进苑,进了阁房,轻坐雕椅,眼眸四下游动,侍婢端来热茶,拾茶微饮,将茶盏放于桌上。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五十章 月下深酌 侍婢一旁静待,院内寝舍,赵璃正八面大开身子躺睡于榻,俏鼻微息,脸上尽含羞涩,梦里画面清美,身边人低耳细鸣,嬉笑一处。 榻帘徐掀,侍婢轻摇赵璃睡身,赵璃仰面微动,眼角微开,口里懒道:“何....事啊?”侍婢笑道:“四皇子来啦,郡主快起快起。” 赵璃听罢翻身不觉,突硬身坐起,疑道:“谁?四皇子?这么早么?”侍婢回道:“的确如此,郡主快些打扮,可邀其共用早膳。” 赵璃顿起,着衣漱洗,梳头顺发,令婢女备膳,一时过后,身入阁楼之中,拐进正厅,见萧综坐立,作礼道:“殿下久等。” 萧综示其免礼,笑言道:“想是多有叨扰,郡主莫怪。” 赵璃轻摆俏手,又道:“殿下前来有何要事?” 萧综顿然,半久未言,赵璃见其不语,便着人瞧看早膳可备好,侍婢领意,迈身步出阁楼,去往后院察顾,半刻后,四位婢女轮番上菜。 赵璃问及萧综有何难言之隐,萧综强自避苦,只道日久思人,愿与郡主多聚聚,赵璃掩笑,见早膳已上,示意萧综挪步紫膳房,二人步至房内玉桌坐下。 桌上摆满佳食,赵璃斟上清酿,放盏于萧综眼前,萧综拿酒微抿,起筷夹菜,二人安心用饭,直至膳毕。 萧综言苑中憋闷,邀赵璃共赏花景,赵璃言圣上有命,不允己出苑一步,萧综笑言,早已准得圣意,亲传圣谕,苑外御甲已撤,赵璃恍悟,方才婢女言及守苑兵士未见,本暗觉甚奇,现下听之,度之生疑。 萧综见其满面疑虑,温言说道:“圣上自小偏宠郡主,此番郡主离京,虽于礼不合,却未在意料之外,圣上深晓郡主禀性,自是未曾怪罪,只因群臣荐奏,士子谬论,京中风波大起,才致圣上对郡主施以小惩,特之明旨章布,只为外人明晓,可谓名为惩戒,实为堵言,此番我进京看望郡主,全是圣上暗邀,今日撤走御士,皆圣上之意,郡主放心与我赏玩,无须顾及其它。” 赵璃晓意,只知圣上小惩大诫,虽为软禁,却不曾慢待自身,一切侍从,皆按郡主身价配之。 每日闲庭游步,除不能出苑之外,皆安然无事,膳食寝居,皆上上之佳。 今日闻其言语,竟与己所料未异,欣然礼谢,萧综示免,二人出苑直行西湘园,园门石碑巨伟,稳身如柱,碑上腕宽字迹,名曰“西之湘园”。 满面凹凸,尽显文典,二人稍观,便入园赏游,左右各色花云,紫菊,海棠,太平花,牡丹,莲花之类,另有松枝柳林,芳香四溢,回味无穷。 园林庞大,二人游玩半日,小池水中逗鱼,木船吹风作诗,萧综提笔入字,赵璃朗声清读,文笔斐然,犹如琼粮玉液,令人生醉。 昏时,步至萧综皇所用膳,玉液酒饮之,清心舒愉,畅快无比。 膳毕,赵璃本欲回紫云苑,萧综扯其衫袖说道:“赵郡主远涉江湖,必练就一身的本领,今时夜景甚好,不如掌灯扬耍一番,也好令井蛙得见天日。” 赵璃扑笑,趣道:“殿下兴致勃勃,何须贬低自身,竟如此谦逊,竟让臣女惶然一时了。” 萧综笑挥臂膀,令从侍拿上灯笼挂于庭院之中,宫中除御军外,不许着兵刃。 昨日赵璃苑中所挥之剑,还是巧舌于苑外御士,才自借来一使,萧综身至门里,才停下手中御剑,将其归还于御士。 萧综本欲寻兵士借剑,赵璃瞅目至庭中风竹,阻萧综讲道:“殿下可否令侍从砍下稚竹,以竹换剑,岂不风雅?” 萧综一喜,本喜好画竹作诗,今日得见竹如剑动,当更添优情,即示命于小侍,小侍领命,回所后取刀,半刻后,返庭挥刀斩竹。 竹枝松落,长竹在手,稍稍修之,交于赵璃手上,作礼回屋还刀。 萧综屏退左右,独留二人于庭。 赵璃凝目,细视竹上节痕,似回光返照,又似前尘之缘,阔然南陆,悠悠远山,雁雀高飞,云天一色,叶云仙都,后之青石深洞,炉药窄屋,雕榻灰椅,蓝皮前书,别天生屋,园旁桃李,竹外溪流,彻然温心,不思人间苦。 萧综近旁斜瞧赵璃,却见其轻泪划动腮帮,犹似半生怜苦,于今一迸而发。 赵璃恍之拭泪,别身不见,萧综自守礼度,不多切之,赵璃稍稳心神,心忆落殇剑诀,略行几步,距萧综稍远,挥竹摆身,竹身气流环之,周天循意,风动扬林。 倩影如斯,轻衣大展如裙,身子忽慢忽快,游如利仞,又似醉泉,萧综细晤,拔身醉此,许久未出,只见赵璃竹影如画笔,外流似墨研,姿影似水花,凌步若清风。 赵璃意兴更深,竹风徐升,幻影多处,步履更碎,庭中水花渐起,水循风流,环于半空,竹水一体,自流八方,精落花丛,灌浇林叶,萧综身置其中,却未沾一丝水意,竹流细致如此,令其赞服。 朝堂之人自不明剑法外气,只当瞧个热闹,而赵璃所舞竹流,非空有新意,却更添诗情。 萧综沉浸于中,至赵璃舞毕时,犹未罢然,见赵璃挥手醒己,顿然回神。 原来昨日所见,竟不抵今日一半,区区竹棍,却摆出一方剑道,越发艳羡,幼时便因赵璃外功强盛,而对其另眼相看,如今更添恣意。 拍手称快,笑叹言道:“郡主游历江湖余月,却得如此功力,吾久居朝堂,微悉国事,无些丝意趣,除吟诗作对,别无所长,日后得空,郡主定要带我前往江南好生走一遭才是。”赵璃谦道:“江湖确是向往之地,初时因度日无趣,偶之听闻江湖盛事,得知叶云动况,生了学艺的心思,偷出城去,几番结识好友,也当豪纵,酒量自涨了不少,进了叶云后,偶然学得好剑,也是天公眷顾,才致这番成就。” 抚竹流眸,视向萧综又道:“殿下国之栋梁,当以苍生为重,每当闲暇,自是纵马江湖览顾,若执意身入江湖,却是不可为,须知江湖深远,易入之却难出之,臣女只涉余月,却已自拔不得,时至今日,仍恋思江湖。” 萧综闻其慷慨腹言,竟生了怜意,知赵璃心苦,却不知苦于何处,一时忧疑,迈步闲走,赵璃松随其后,二人信步庭中,皆挂忧思。 萧综口中无味,觉之微渴,喊下人送来桃酒,二人小杯酌之,靠木仰望空月,渐至醉意,赵璃满脸晕色。 萧综细瞧赵璃韵脸,仿若醉仙,失了白日的跃意,此刻静观,如倾城佳人般可人,凑近了些,柔声道:“郡主觉吾如何?” 赵璃懒道:“殿下....何意?” 萧综突手扶赵璃面颊,颤言道:“吾自小便倾慕郡主,愿守汝一生,直至逝去。” 赵璃晕眼视之,迟迟未应,萧综言罢,又靠近了些,欲亲上额头,赵璃目中忽闪往日趣光,猛身一抖,推开萧综,缓缓起身,满面羞涩。 萧综知失了常礼,欲歉之,言至嘴角,却不知怎地讲出,定神踱步决之,却见赵璃回身避走,口中“璃儿”道出。 似现了昔日光华,赵璃身躯一怔,低首立住,良久未言,顿之,稚唇撅出几字道:“殿下好意,臣女受之不起。” 动履徐出了皇所,萧综浸在几字之间,微抬凤目,见赵璃出了庭院,虽万般心痛,却也吩咐门边小侍,提灯为之照明,送其回紫云苑。 赵璃出了皇所,见所外一片晦暗,才知深夜,当下半醉半醒,忆及方才情景,一时讶然,身后唤声传来。 回首见小侍提灯而来,奔至近处,言紫云苑路远,殿下特嘱送郡主回苑,赵璃会意,小侍在前引路,赵璃在后,身子微晃,酒未全醒,二人行了一时,至了苑外,苑内婢女匆赶而来,赵璃昏昏欲睡,婢女扶住其身,小侍作别后回转。 婢女搀住赵璃,二人踉跄稍步,又有几婢赶来伺候,二人搀扶,其余几人前方招呼,去了后苑打了些水,进了闺寝,赵璃正懒在榻上,婢侍拧布擦拭赵璃面孔,将其洗漱一番,好生安置后,出了闺寝,二位婢侍守于寝外,关上寝门。 赵璃翻动身子,半睁雅目,目中深邃,口中几声叹之,复闭目睡了。 皇所萧综也当似醉非醉,靠柱慕思,忆及今夜,赵璃虽醉,仍拒了自身,若当如此,又怎能娶之为妃,明月当空,又怎知皇家愁苦。 幽禁之地,自古以来便当天下人向往之所,又怎知藏于深处的煎熬,却非常人所悟,宫内烦苦,当不会为宫外人所知,京城之内,依旧寻常一般熙攘。 街巷喧闹,百姓匆忙,巡城军,自游客,炊米商,酒水贩,算命神,卜卦人,阔家少,回京师,应有尽有。 闹市之外,也当僻静之所,循来馆栈之中,客流虽不及正街繁多,当也不少,比之城外小馆,自是略胜一筹,二楼一屋,此刻四人围桌。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五十一章 假传圣意 王清端过早饭后,放于屋中,四人稍稍用之,王清便吩咐楼下店伴,绝不可上楼叨扰,店伴诺应。 王清上楼紧闭栓门,坐于桌边,四人互自相望,陆云湘朝丽阳言道:“夫人昨夜回栈,想必已与王爷略有小议,二位有何谋算,可细细道来。” 丽阳回道:“现今切要之事便是璃儿之危,璃儿进宫五日,未有一丝消息,正值风口浪尖,王爷也不便着亲贵寻探消息。”赵平接道:“我意欲进宫亲探。” 王清一惊,立道:“王爷曾答允圣上三月之期,如今郡主按时归返,进了宫内却未有回复,王府军士尚未散去,圣上未有裁断,此刻进宫甚为凶险。”丽阳又道:“正因如此,夫君才需进宫,圣上未有裁令,定因王爷未归,才致这般不定。” 陆云湘点头称是,赵平道:“昨夜我与丽阳叙话,知晓了京中情势,现下朝臣奏荐,言璃儿有不民之心,圣上若信其言,或是迫于形势,璃儿恐有性命之忧,需进宫稳住圣上,才可有望救助璃儿。”陆云湘道:“既是如此,那便即刻动身罢。” 四人果定,王清与赵平一同出门,陆云湘与丽阳同住赵平客房,护其周全。 王清奔到昨夜小馆处,将骑马赶车至馆栈,赵平进车,二人径往边阳王府。王府周边依旧攘挤,众人见车架平常,未及在意,直至赵平下车现身,众人大惊,一齐聚至,府外统兵瞧之,急奔至赵平身前,一番作礼,赵平道:“我已回府,诸位可回宫了罢。” 统兵稍有为难,回道:“我等听从皇意,请王爷见谅,待我遣人通禀圣上,自有决断。” 赵平早料知此果,未有怒色,只道:“既如此,我随你入宫面圣罢。” 统兵领命,招嘱一番,一甲士牵马而至,统兵上马,另有三名军士骑马,在前开路,王清驾车,赵平帘中稍坐,一车四马行于街市。 赵平回京之事,顷刻间传遍京城,京中士子跟于车后,议论纷纷。 王清听得这些杂言,本以惯然,可言语越至迫人,王清心中甚为恼火,也只能暂压其怒,续自行车。 行了小半日,才至宫门之前,王清扶赵平下车,宫卫稍有惊异,统兵手执令牌,宫卫见之,避道放其过门,王清与三位甲士守在宫外,赵平随统兵进宫。 宫城浩大,格局甚伟,天子威严,至高无上,建筑之风,颇显而之,正阳御书房内,梁帝坐椅批折,半日已过,盖上最后一页,伸手撑腰,起身踱走一番,甚觉烦闷,叫上老监随驾,出殿散走。 近日朝臣连本上奏,折内之事,皆关赵璃,梁帝先之细览,后之微瞧,直至现下见都不见,直令老监将其放于一边,晚时稍稍批字,糊弄了事。 今日正值沐休,除去那些无用之折,反而松快了些,梁帝忆及前日,楼内稍稍行走一番,直出了殿外,往后宫行去,摆驾御花园,园中赏花,闻其溢香,抛忧解恼。 又摆驾祥云宫,与李贵妃闲聊几时,再之摆驾灵霞宫,路经紫云苑,驾至苑前,突叫停御驾,随旁老监异之,步来问起缘由,梁帝疑道:“苑外值守军士何在?” 老监顺其望去,恍悟之,疑道:“奴才也不知,待我前去相问?” 梁帝许之,老监径往苑内走去,苑内侍从见之,立身作礼,老监便问:“苑外值守何在?”侍从惊道:“圣上下旨,令兵士撤走,公公何为?”老监异道:“圣上谕之的?” 侍从点头,老监挠头,出了苑门,侍从出门即见梁帝,跪地行礼,老监步至梁帝身前道:“陛下,您亲谕令之撤离,您忘却了?” 梁帝盛怒,嗤道:“大胆,朕何时下令撤军了?” 众御侍跪地,老监慌道:“陛下恕罪。” 言罢急挥手招其过来,苑外侍从踉跄奔来,跪下解道:“昨日四殿下来苑里寻郡主叙话,道奉陛下谕令,撤走苑外一干人等,御士才自领命的。” 梁帝自龙驾站身喝道:“你说甚么?四殿下?你若存心污蔑,我定叫你九族尽毁。” 侍从当下连连叩首,慌乱一时,梁帝又道:“唤四皇子及郡主来御书房见驾。” 老监跪领谕旨,梁帝复坐下,众御侍起驾,径回御书房,老监拎住那侍从侧耳,恨声道:“怨你今日乱言,圣上一怒之下降下罪来,你承担得起么?” 侍从慌泣道:“公公饶命,奴才句句属实啊。”老监又道:“快回苑中请郡主去御书房。” 侍从领命奔回苑内,苑外站满小侍,皆惊声一片,老监见人多,喝道:“凑甚么热闹,回去干活去。” 众人这才散去,老监急往皇所行去。 那侍从回屋,慌张匆急,旁侍皆扯袖疑问,侍从不予理会,直奔后苑,庭中赵璃正蹲身观鱼,庭门婢侍瞧那侍从急奔而来,大疑,那侍从急声道:“郡主何在?”婢侍扬首道:“你有何事找郡主啊?”侍从慌言:“圣上有旨,令郡主去御书房面圣。” 庭中赵璃竖耳听之,立身走往庭门,问道:“圣上为何唤我?” 侍从自知事情不妙,心里慌个不停,东一句西一句地说不清,侍婢大嗤,让其讲清楚些,那侍从稍稳身子,一一道来。 赵璃听罢,惊疑不定,左右暗思却不知何故,可圣上既已有令,便只得前往,回闺寝后换衣梳扮,身旁几名婢女加那侍从陪之,一路上又听侍从细细道了一遍。 老监慌走,奔至皇所之外,见所门打开,便进了门里,门内侍卫见之,躬身行礼,问道:“公公有何要事?”老监忙道:“快去唤殿下出来。” 侍卫领命,进了所屋内。 萧综自昨夜受挫,回屋后久坐榻边,拾忆旧时欢笑,嘴角微扬,又至泪水打转,滚落至衣,暗思明日风波再起,便忧挂于心,子时方睡,竖日沉在梦内,午时方醒,用过午饭,却见侍卫夺入,躬身道:“殿下,老监进所唤您出去。” 萧综却不惊奇,只叹道:“终究还是来了....” 侍卫不解,欲问之,萧综起身,走出门外,行至前所,见厅中老监立之,轻怒道:“你等没个眼力劲,也不给公公奉杯茶。”老监礼拒道:“殿下莫怪他们,在下来传圣谕,不及饮茶。”萧综问道:“父皇何事唤我?”老监道:“陛下唤殿下御书房面圣。”又及问道:“殿下可曾令紫云苑外御军撤走?”萧综思之回道:“确有此事,前日陛下与我叙谈,意欲撤走兵士,我才传谕的。”老监疑道:“那为何陛下不认,苑外盛怒呢?”萧综惊道:“真是如此?这是为何?” 老监稍思,拉萧综长袖道:“殿下还是快随老奴面圣罢。” 二人出了皇所,直往正阳宫去,行了一刻,到御楼拐至御书房前,却见赵璃立于房外,萧综欲上前,抬履而前,复落下履去,昨夜那般无礼,又怎可全当无事一般。 赵璃转首见萧综立于身后,突觉尬然,二人互视,身旁老监稍疑,赵璃笑之,微微作礼,萧综点头回礼。 回过首去,面颊微红,身旁婢女惑视,赵璃轻撇侧脸,作羞不见。 老监至了门外,直入房中,梁帝正坐御椅,见老监入内,面色立穆,老监碎步至御前,慌然禀道:“陛下,殿下郡主已候在房外。” 梁帝峻然伸手,示其进来,老监会意,提嗓道:“宣四殿下赵郡主进房。” 赵萧闻之,摆步欲进,赵璃身于其前,让开身子,微微低首,待萧综进后,方可进内,萧综见之,当遵循礼度,扬步先进,赵璃略随其后。 二人进了房内,至御前作揖行礼,梁帝眸色冷住,轻步至赵璃身旁,稍稍扶之,示其免礼,赵璃身起,萧综仍跪,梁帝返身几步,又自回身,冷道:“萧殿下俊采神奕,竟会替朕作主了?” 赵璃欲言,梁帝举手顿住,赵璃滞言,萧综慎道:“父皇,儿臣只是.......” 言未尽时,梁帝一掌回过,直打在萧综脸上,萧综全身歪倒于地,赵璃呆住,立跪于地,慌忙颤言道:“陛下息怒,此事全因臣女之过,望陛下不要迁怒殿下。” 梁帝急扶起赵璃,温言道:“此事非你之过,全拜萧殿下之赐,怎么?心中可有怒意?” 萧综倒在地上,脸上涨红了一块,颤挪身躯,双手撑地,使力稳住,口里颤道:“儿臣知错,不应揣度圣意,私自传谕。” 梁帝冷笑几声:“诶呦,你心里倒是明透,前番五日跪身求情,闹得全朝皆知,公然挑衅朝意,而今又假传圣意,胡乱行事,既知宫法,却还知法犯法,如你这等悖逆之徒,朕留你何用?” 赵璃听到此处,再也绷不住,又跪下身来哭道:“陛下...陛下不可啊....四殿下一时糊涂...绝没有...忤逆之心....请陛下三思啊。” 慌乱一时,口中言语混乱,竟讲不顺透了,赵璃此刻才自明悟,为何自身待于紫云苑中,如此舒畅无虑,全因萧综在外为己挡了诸多祸水,现今为解烦闷,带己游赏了一日,这一日之中,全解了心中的苦闷与忧思,大快人心,这般情意,倒忆起幼年嬉闹,天真洒脱。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五十二章 梁帝赐婚 如今惹得圣怒,全是拜己所赐,这般想着,早已泪目,红眼瞧向萧综,却见其低首不语,身子却颤抖不息。 梁帝见其跪地辩饶,又欲将其扶起,可赵璃拒之,不愿起身,梁帝见其硬执,便任其跪地,萧综侧瞧赵璃,赵璃与其对视,萧综复避目低首,赵璃畅失,梁帝道:“赵郡主,你千金之躯,引得这庶子苦苦相守,先前朕瞧你面上,未及处罚,此番却是不同,朕绝不轻饶!” 正当下旨,却见房外奔一宫侍,那侍道:“陛下,边阳王回京了,候于正阳殿里。” 赵璃惊目,面中欣然,梁帝稍异,迟疑半久,一时未言,突扬言道:“正好今日郡主在此,快些将其带过来。” 宫侍领命,退至房外,回身直往廊台走去,赵璃本自欣喜,瞥视萧综,见其不为所动,便知爹爹前来也不能挽回一二,本欲再次求情,却见梁帝回返御椅,坐下览折,也不便再番言语,只好续自长跪。 自统兵一路为赵平引路,引至正阳殿,便有殿守接手,自去了别处,寻得南门统领李骏,将赵平回京一事告知,李骏沉吟稍会,便随统兵径向正阳殿去。 赵平立于正阳殿内,殿守待于门外,殿内宫侍稍加行礼,便去通禀了梁帝,稍时,回返殿中,与赵平言道:“殿下请王爷御书房一叙。” 赵平自领圣命,随其步入廊阁,直上了二层,自决意进宫面圣,赵平一路忐忑,不知该如何为璃儿辩解,如何令圣上信之,直至临房,突止住履步,稍稍踌躇。 宫侍闻歩声忽停,回首见赵平立于近处,躬身道:“王爷请。” 赵平点头随行,行至房中,眼前赵璃萧综跪之,一时惊神,京城流言徐升,料知璃儿在宫里的日子不会惬意,却不知竟到这般地步。 赵璃回目见到赵平,欲脱口而出,可御房肃穆,不可轻肆,一时止言,只微微一笑,赵平面上虽五味杂陈,可也稍加回礼。 梁帝沉在折里,闻房外动声,露眼微视,见赵平怔愣,立身近了些,赵平见梁帝动步,跪身行礼,梁帝客道:“边阳王近日过得如何?南部一游可有带些特食给朕尝尝?” 赵平撑地垂头道:“陛下莫要取笑微臣,微臣特来请罪!”梁帝笑道:“嗯?为何呀?郡主准时回返京中,你并未违期,何谈有罪啊?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赵平惶恐,不知圣意,京中之言如火如荼,圣上怎可不恼,实在可疑,一时不解,只得稍稍抬头,梁帝见之,温道:“爱卿面色苍白,这一路上定是受了不少苦罢,快快请起。” 赵平迟疑,梁帝走近欲扶,赵平立身便起,怯道:“老臣惶恐。”梁帝道:“惶恐甚么?朕又不会吃了你,来,快快请坐。” 赵平慢步至客椅坐下,见赵璃萧综跪地不起,疑道:“陛下,殿下这是为何?”梁帝冷道:“这等逆子,无需理他,可怜了郡主偏要替他求情,朕拉不住,她硬要跪着,朕只得任她跪着了。”赵平又道:“不知四殿下如何惹得陛下不快了?” 梁帝挥手道:“不说了,提他朕就来气,让他跪着!” 微视一旁女侍自觉会意,轻步去往房外,不时端来御盘,盘内两盏热茶,近了梁帝处,拿盏放于梁帝前,又将余下一盏放于赵平前,持盘而出。 梁帝指盏道:“来来来,爱卿快尝尝这御茶,可是朕托人自江东带回来的好茶呢。” 赵平听从圣意,扶盏抿之,梁帝也自饮一口,畅叹一声:“好茶。” 二人放下茶盏,梁帝视向赵平道:“爱卿这一路之上的趣闻波折可要一一讲与朕听才是。” 赵平斜目至赵璃萧综,深知气氛不妙,微言道:“陛下,要不改日?今日可否....” 言之未尽,梁帝夺道:“为何改日?今日好生谈之。” 赵平无奈,只好一一道出,一路以来,除之旅途繁长,便是叶云山下遭袭,至今不知缘由,毕竟身处叶云地界,对那叶迹自也没甚么好念头,好在受浅水帮恩惠颇重,细谈之中,极力赞赏浅水弟子。 言那叶云新进大派,山下血腥之气甚重,还将赵璃上山比剑之事一一道出。 赵璃按耐不住,几次欲言,梁帝一一阻回,赵平本知璃儿跪地,将其和盘托出不甚明智,可朝堂江湖之间,北部南部之隙,早在前朝便已积怨颇深,只苦于无剿灭之法,才致江湖之气壮大至今。 如今再三贬低江湖大派,或会引得圣喜,言尽之后,赵平细观梁帝神情。 见其面露欣色,便知料知无错,梁帝道:“听爱卿这般言语,此番江湖之行,犹为凶险,这等胆大之徒,明知爱卿身份,不敬卿几分,却欲擒之,竟无一丝大梁子民之责,上不敬天命,下无视国法,有朝一日,朕定要发兵剿灭,以正朝纲。” 台下赵璃虚汗如珠滚落,暗恐若圣上一旨令下,发兵江湖,那便是一场劫难,叶云恐会灰飞烟灭,到时生灵涂炭,天人共怒,这般结局,全因己而为。 面色飒白,唇角干裂,萧综本心灰意冷,听得赵平之言,侧视赵璃,见其心神不定,便知此行不易,他虽无心朝政,可身为皇族之子,自是不愿百姓遭难。 欲出言劝谏,可己为待罪之身,又怎有资格论辩其它,再之父皇盛怒,怎可听信逆言。 正忧思间,却见梁帝猛然坐起,步至赵璃身前,将其扶起,赵璃本自烦苦,见梁帝这般不知何故,梁帝感道:“璃儿此番下临江湖,短时间竟能入得叶云,不愧为我大梁郡主,可谓大功一件,朕欲讨伐江湖诸派,此事需长久计议,到时还需璃儿鼎力相助,助我剿灭贼患。” 赵璃惊异,江湖众豪,在梁帝眼中竟是贼患,不免心冷,一时不知如何应复,赵平一旁使色,赵璃只好回道:“陛下有令,臣女自是遵从。” 梁帝大喜,瞧萧综仍跪,松言道:“今日朕心甚悦,不予追究,你且起身,若有再犯,定不饶恕!” 萧综起身,赵平赶去相扶,萧综谢过,仍自揪心,知不可冲撞,便叩谢皇恩,梁帝领过,萧综便辞退回所,竟是未瞧赵璃一眼。 赵璃观之,暗觉萧综心事颇深,也作退回苑。 赵平眼望赵璃出房,知此番言语定是伤其不浅,稍加叹息,梁帝拉其坐下,二人叙聊一番。 梁帝欲知此行全部详节,赵平应其一一道之,聊之后处,梁帝突言一句:“爱卿,你可知京中危言?” 赵平恍然,应声道:“陛下总算讲了正题,臣此次前来便是为了此事。”梁帝道:“朕怎会不知你的心思,只璃儿在场,不好分说罢了。”赵平疑道:“既是为了小女,有甚么是她不能知晓的呢?”梁帝又道:“朕欲解士言之忧,有些事当不能为其知晓,方才与你说的一切,皆是对外而言的,若要洗脱污言,须得顺其言论,再加它言才可。”赵平不解道:“陛下何意?臣实在不知。”梁帝道:“过几日朕会颁布明旨,赞郡主替朕南下视察江湖之功,厉兵秣马,南下伐之,三年内定收复江南,郡主首功,将其赐予四皇子萧综为妃,归入皇室。” 赵平听罢,立时明悟,原来梁帝早有筹谋,借京中之言,行讨伐之心,如此一来,边阳王府一日之间,便可复归盛名,璃儿嫁入皇族,更添风光,实为大喜,当下跪首拜道:“陛下大恩,堪比日月,我边阳一族,誓死报国,日后定首当其冲,为陛下收复江湖草莽。” 梁帝大怡,扶起赵平道:“朕现下唯忧之事,便是璃儿不愿顺从朕意,这几日爱卿就住在紫云苑,好好替朕劝服。” 赵平领下圣意,再番叩谢皇恩,退出御膳房,往廊内走去。 萧综自回了皇所后,坐于寝屋中,抱书于榻,侍卫送来饭菜,搁于桌上,萧综不理,深知父皇之意,暗中为赵璃愁苦。 方才所闻,果真明了父皇杀伐之意,这一番虽救了郡主,也当害了郡主,更害了天下人,他生性良善,见不得兵戈血腥。 如今之势,还不知日后该如何行步,怅然若失,抱书深忧。 紫云苑中,此刻也当寂然,失了往日赵璃举棍练武的豪意,侍从婢女都不甚习惯,赵璃兀自关门待寝,不见外人,今日之感,甚是伤人,更多的却是忧于远在南部的江湖豪派,叶云之上的亲友,今后又该面临何等境遇。 自身归于边阳,终归不是江湖人,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躺下身子睡在榻上,闭眼不思。 赵平自领了皇意,出了御书房便撞上了李骏,二人行礼一番,李骏入了御书房内,梁帝令其收回边阳府外一众甲士,李骏领旨,随赵平出了宫门,王清正候于宫外。 赵平欣言璃儿无事,低首轻言嘱咐王清,待御林军撤走之后方可回府,王清领命,赶车回返,李骏与赵平作别,持令骑马径往边阳府。 到之那处,一声令下,众甲士依令行事,陆续撤走,周遭百姓皆为不解,纷纷小声议论。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五十三章 身不由己 赵平进了宫门后,步往紫云苑,宫侍前方引路,半时便到了苑内,问及婢侍,婢侍言郡主待于闺寝内,不许一人进入,赵平知璃儿不快,也不便叨扰。 着婢侍收拾屋子,拾掇一番,用作寝歇,婢侍领命,带上几个侍从去后苑了。 赵璃百般思愁,竟没于榻上,苏醒起身,别帘掩看,却见天时已慕,稍走几步,推门而出,门外婢女笑迎道:“郡主可醒了,王爷已候了多时,晚膳已备好,郡主想必饿坏了罢。” 赵璃先之惊疑,暗思爹爹当与圣上叙谈,多日未见,甚为想念,如今诸事烦忧,倒也顾不上了,只回道:“既如此,那便入紫膳房罢。” 婢女前引,引至前厅,侍从急赶着禀告赵平,膳房内赵平凝在碗具上,肚皮早就空了,侍从跳了进来喜道:“王爷,郡主醒了。”赵平兴道:“甚好,快去叫厨轩里的人准备上膳。” 侍从应声退开,直往后院奔去。 赵璃身置厅内,拐过蒲廊,到之膳房内,见到赵平,躬身行礼,赵平急搀住道:“跟爹爹还需这般客气?” 二人相对而坐,赵平瞧赵璃初醒模样,心中宽然,至少合过眼了,想必烦苦也减了些,朝之慰道:“璃儿近日可受了苦?”赵璃渐道:“还可,圣上未曾轻待,这里所配侍女,加之膳食,倒还齐全周到。” 言罢又加言道:“爹爹,你何时回返的,母亲可还好?府外甲士可撤了?”赵平细道:“你且宽心,圣上亲谕,府外甲士皆撤了去,你母亲尚好,昨日与我见了面。” 赵璃疑之,问道:“昨日府外甲士尚在,爹爹怎与母亲见面的?” 赵平瞧赵璃疑虑,便将陆云湘府中接人一事一一叙出,赵璃恍悟,原来陆姐姐信守承诺,护了爹爹一路,府外皆御军把守,陆云湘竟能只身进府,这般功力令人叹服。 不过陆云湘乃玉笛高徒,青瑶观主,这些事倒也难不倒她,如今诸事已定,边阳一府免了劫难,心下稍宽,松声道:“如此一来府中幸免于难,女儿无能,竟还要爹爹排忧解难。”赵平拒道:“若你当日不痛下决心,只身上京,赶在末刻出现在府厅之外,边阳府怕是早成了泡影。”赵璃又道:“此番祸劫,皆因女儿一时贪恋,才致酿成。”赵平肃道:“此事已定,你也不必苛责,日后行事多加思虑便可。” 言语间,房外婢侍端菜拿酒行了过来,赵璃见到竹叶酒在桌,视向赵平虑道:“爹爹伤可痊愈了?”赵平笑道:“无事,早已大好,余下的多加在意便可,今儿高兴,快些拾筷夹菜。” 赵璃拾起木筷,赵平夹了几块肉片放于赵璃碗中,将竹叶酒塞子打开,斟了些到盏里,赵璃劝道:“爹爹伤未全好,可不能多饮的。” 赵平纳言,只斟了些许,倒往赵璃盏中多斟了些,放酒于桌道:“女儿可要多饮些,日后逢人接事,免不了要多饮,今儿个多练练。”赵璃疑道:“逢人接事,爹爹何意?” 赵平忽止言不语,赵璃觉之有异,复向其问道:“爹爹与圣上聊了些甚么?” 言辞温和,却字字珠玑,赵平无奈,细道:“你如今身陷囹圄,圣上有心,念你探查之功,免你罪责,欲赐婚于你,嫁于四殿下,做个正妃。” 赵璃筷中菜叶滑落,满面异色,失声惊道:“爹爹,你说甚么?”赵平叹道:“璃儿,说到底你乃大梁郡主,身份尊贵,一时玩闹,惹得滔天大祸,圣上垂怜,复我边阳声誉,赐你锦玉妃冕,无上荣耀,你当感恩戴德,顺从天命才是啊。” 赵璃失了神,先之圣上欲伐江湖豪杰,现下又决己终身大事,一桩桩下来,犹如晴天霹雳般惊怖。 坐立不安,手忙脚乱,半晌不定,忽身起饭罢,直欲夺门而出,赵平一旁阻扯,赵璃泣道:“圣上既未下旨,当还有回旋余地,现去求其收回成命,应为时不晚。” 步子急迈,身子踉跄,赵平观之忧急,忙拦阻在前,提声道:“圣上既有此意,凭你一人之力,实难力挽皇命,四殿下为你挡风挡雨,不昔冲撞圣上,只为解你愁忧,你得此夫婿,怎生不好了?” 赵璃斜观赵平,知其言外之意,想必是做足了功课来的,当与梁帝好生计议过,明己有愧于四殿下,特揭疤收服,好般计谋,心有疑惑,度其问之:“陛下为何非要女儿许配四殿下,究竟有何期许?” 赵平回道:“爹爹哪敢揣度圣意,至少你嫁入皇族,日后收复江南,以皇家郡主的身份领军,自是所向披靡,无人能挡。”赵璃讪笑:“爹爹不敢揣度圣意,却将圣意讲解的如此透彻,真令人折服。”赵平苦道:“璃儿,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母亲想想,若你违了圣心,圣上一怒之下,边阳府跌入谷底事小,满门下牢事大,你既为边阳族人,当尽心守责,不可肆意妄为,牵连至亲骨肉。” 言罢跪下身来,低首磕地,赵璃见之,同跪于地,啜泣声道:“爹爹自小疼爱璃儿,当知边阳王府日升灼章,却是断送了女儿一生的幸福,璃儿既为人女,又怎会弃之不顾,应下就是了。” 赵平揪心一处,赵璃肝腹之言,令其羞愧难当,边阳一府因璃而落,又因璃即起,自身无能,却还要靠女儿顶天撑地,抱女流涕道:“伴君如伴虎,爹爹未能护佑璃儿,竟让你诸多背负,实在惭疚。” 二人互自泣诉,一时难以平复。 悠悠天意,凉透了多少儿女之心,晃晃时逝,抹去了多少初时悸动,华华贵丽,覆上了多少虚恋佳人,畅畅山丘,断去了多少珞珞姻缘。 玉上清雅,兴笛如风,寡性淡然,牵动北都,楼台瀑水,群鸟沐休,曲生万象,外气横流,天下大势,不如手中木。 此刻山腰断崖处,一清秀女童坐于崖口,手捧白鸽,面视群山,手中信条经风抖,她自是昔日陪陆云湘一行下山进镇采办的女童,一路逛了半日,陆云湘定了信鸽,着她带回山里驯养,自回返后,一刻不曾停歇。 每日清水谷草喂之,陆云湘失了好几日,她自觉无趣,便出观散心游步。 身后密林,尽是青瑶女徒练功处,女童年幼,不能修学内气,做些杂事聊以度日,众师姐无心陪其闲玩,她便自得其乐,手抚白鸽,顺其毛羽。 山林清毓,瀑流哗然,鸟雀脆声,笛气雅飘,青瑶观虽常年静谧,然时有倾耳笛音,流连天际,往返丘林,畅醉人心。 此等妙音,更助人修身习内,功道速成。 音之所来,乃曲生观高人隐奏,曲扬万山,自内而外,渐至消迹。 钟香观乃玉笛门户,自是山腰之口,所闻笛曲,当淡漠之至,观中林旭修招,与静师太战至一时,林静淡袍加身,手中长笛挥摆,譬如水中鱼,云中鹤,身法如仙,林旭百招之余,早已困倦疲乏,林静却如初使笛法般悠然。 忽闻轻曲入耳,林旭罢了长笛,直躺于地上,闭眼细听,林静掩笑,当知林旭不善曲却惜曲,更喜曲,每日闻曲而动,不论手中何事,皆停步赏音。 此曲每日延绵三时之久,林旭便竖耳了三时,林静见其心醉,也不打扰,自去理了观务。 一时有余,林旭忽生一念,此曲乃曲生观所出,曲生观位处山顶绝处,所流之曲,周转之下,当成了末音,虽不妨讨人心醉,可若上得高处,岂不如亲临曲口,该三生无悔,万世有幸了。 一念既生,林旭也不闲着,直出了钟香观,穿杨径走陡地,一步一履,长笛撑地,踏上了深山之路。 瀑水崖口,女童续自坐于地,仰目欣望云空,小小脑袋也不知在思些甚么,忽身后暖声而至:“你坐这是为何故?” 女童回首瞧去,只见清风橘袍,布冠持首,淡唇细眉,依依长袖,风韵犹存。 此乃玉笛正主璐师太,女童观内识得此人,知其身贵,立躬腰行礼稚声道:“星儿拜见帮主。” 张璐笑扶女童,温言道:“你唤星儿?” 女童朗应,张璐观其手中信条又道:“你手中为何物?”女童回道:“我是青瑶观阁守徒,这是叶云云栖师姐给予观主的回信,方才我步于松林,见天际扬鸽,便招手呼其过来,刚接下信鸽,抱在怀里。” 白鸽咕声渐起,林静晤然,口中言道:“可否让我一观?” 女童稍犹,顿了顿,将手中信条递于璐师太,璐师太取信叠开,细细顾览,失色惊住,瞥女童疑色,转惊为安,轻道:“你尚年幼,不可在此多加逗留,早些回了去,将这信条也带了去,不可将吾观信之事告知她人,可有记住?” 女童诺诺点头,取了信直下崖去了,张璐面色阴晴不定,信中首写自是闺中言,后之露出“赵茹”二字,接之却是其私逃叶云之实。 张璐越发惊异,忆及前几日赵茹在帮之时,其父伤重,己择至尊秘药救助,此等恩情,犹如再造,然却受其欺瞒,糊涂至今。 江湖虽不拘,然叛离师门,绝不可忍之,若它日坐实,人人皆知玉笛帮窝藏逆徒,到时声名俱下,玉笛清誉,必有伤损。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五十四章 妙耳醉心 思至此处,急步下崖,欲去钟香观寻质,经青瑶观口,稍留半会,复度来信,推测陆云湘定然明晓,那夜林陆二人皆在山下,林旭定然也知,思定即动。 略行几步,却见壁旁林旭拐过,朝己走来,张璐微异,林旭定眼视之,忽惊,快步走来,行礼道:“弟子拜见帮主。” 张璐冷视林旭,却不言语,林旭暗怪,轻声道:“帮主有何吩咐?”张璐道:“有一言我欲问你,你需实语回应。”林旭心疑,回道:“帮主请讲。” 张璐顿而肃道:“你可知赵茹私逃叶云一事?” 林旭心惊,眸光闪动,思不明帮主怎知此密,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张璐扶其起身,观其脸色,林旭面色涨红,张璐晓意,讪笑道:“如此看来,我所料无错喽?” 林旭复跪下愧道:“帮主恕罪,弟子绝非有意欺瞒,只不知如何开口,一时未有决断。” 张璐嗔怒,扬道:“赵茹既私逃叶云,便是江湖异类,你却舍命护佑,还将其带上山来?” 见林旭不言,又自补道:“想必青瑶观主也知此事罢。”林旭佯道:“不知,陆观主不知,此事只弟子一人知晓,弟子处事不明,惹下祸端,然赵茹并非叶云逆徒,叶掌门未明宣天下,视赵茹为叶云罪徒,此事未果,还望帮主宽我些时日,我必寻其归来,亲回叶云谢罪。” 张璐细闻其语,深深叹着气,缓道:“此事既出,多责无用,你也不必护着陆观主,赵茹何归,乃叶云门事,你我不便插手,你且回返好生自省,且续隐瞒,待我谋定再与你商议。” 林旭抱手领命,张璐上坡。 曲声已停,即便未停,也当无心赏之,林旭踏归返途,尽思帮主何以知晓,未解,抓耳挠腮,一时有余便到了钟香观口。 此时近午,观口林静正远观群柳,瞧林旭身至,观其紧色,异道:“你不是赏曲了么?怎这般神情?” 林旭虑忧,欲解数告之,言至口边,又硬抵下去,只沉默万状,避之进了观内。 灰鸽跋涉万山,至了玉笛地境,其源头叶云山处,三人三骑,正踏土纵去,此三人正徐青,陆云栖,付真也。 自得叶迹亲命,三人自回各屋,拾掇细软,晚间寻了后生阁张勉,讨了几壶米酒,奔至竹林,靠竹赏月,杯酒言欢。 三人互诉,各言了些家中琐事,陆云栖乃玉笛女徒,道其姐陆云湘热于武事,幼时百般要强,天赋奇绝,精透笛艺,深谙内修。 徐青神往,为之动容,付真江湖惯人,自知青瑶大名,倒比徐青平然了些。 云栖言罢,付真接来,自言其乡,全家皆以搬运货物为生,皆习了些浅水招力,浅水门人既修内武,又以贩商聊生。 陆付二人道完,瞧向徐青,徐青稍思,数月前因双亲惨死,被一高人点化,上得叶云,卷入江湖纷事,巧遇赵茹,修得神剑,若谈出身,自是稍逊了陆付二人。 思至双亲,自感心伤,只言及书塾趣事,本欲读书进弟,无端陷入绝境,才致如今。 三人诉毕,抱上三壶米酒,大口饮去,又道了赵茹近事,陆云栖醉怒,满口怨气。 直言赵茹无情,徐付二人一旁附应,可心里都知最为关忧之人便是陆云栖了。 此等真情切意,旁人不晓,唯挚友明知,月明星稀,三人饮至浅夜,因竖日下山,便各自赶时回返寝屋休歇。 日升下山,进镇购马,自备干粮水物,放袱扬马行去,每至昏时,寻村暂住,些微纹银付于户主,讨些吃食填饱肚皮。 侧日又当续行,若遇慕时,未见村落,那便路旁缰绳捆木,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偶时倾下急雨,三人牵马避雨,遇前方破屋,进屋生火晾衣,取干粮为食,霎时天雷阵阵,夜过转明之时,仍未停歇,天公不作美,三人只好顺应天时。 也有粮尽水干之时,无奈之下只好强自忍过,陆付二人出生江湖,可也初踏江湖,自有些底子,经受风浪也当顺然处之。 徐青本为书生,近月来诸多波折,可临上中北,自也应接不暇,可风华正茂,常人之苦自也足够应付。 苦行十三日之久,到了玉笛地界,故乡即至,前方巨碑立之,上写“玉笛镇”三字,陆云栖扬鞭赶马,加快马蹄,徐付二人紧随其后,至了镇口,入得镇内。 寻一处馆栈,牵马入院,店伴酒菜送之,三人吃酒食饭,半时过后,定了三间客房,选定其一,入了房内,三人围桌而坐。 陆云栖虽为玉笛女徒,熟知帮属要地,若三人径走入山,半日之间,即可拜见帮主,可玉笛帮规甚严,若需寻访办事,需探得笛庄,进庄会见庄主王轩。 若为求艺学师之女,由笛庄遣人上山知会,稍日自有女徒下山定核,若为江湖要事,也由其禀于帮内,事紧要之度给予回应。 若为江湖陌友,道出名讳,待帮内回应后,视其结果入山亲会。 自家弟子回山,确其身份后,便可着庄侍带其入山,由是三人歇过一夜,日晨寻庄,立身于庄外,瞧门口侍者,向其道明身份,门侍识得陆云栖,温唤师姐,便领了几位入内。 庄中雅致别意,青杨杏木,蜂蝶绕香,书屋名画字帖,棋琴搁摆。 庄主王轩乃玉笛首面,满庄尽显笛雍,侍者引客,安于养居厅,自去内院通禀,将三人身份禀明。 王轩闻之,亲换淡裳,出院至厅,三人见人放茶离椅,王轩礼之,言道:“各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快些请坐。” 三人坐椅,陆云栖朝其一笑,王轩白道:“你这贪玩儿,此番入叶云惹了不少祸事罢。” 陆云栖瘪嘴,另二人旁笑,付真应道:“陆师姐未曾添堵,当日大展玉笛神风,一曲长笛荡彻人心,不失半丝雅气。” 陆云栖瞧其这般夸赞,自也多些傲气,王轩见其面色,扬眉回道:“付侠士抬举,陆师妹乃我玉笛第一不安分的主,此次送其深造,只愿其稍敛性情,多思多习,日后可不要轻耍脾性,不听管教。” 陆云栖稍些不耐,硬头回应,立时问及何时上山,王轩瞧其性急,莞尔一笑,立遣卫侍入山通报,今日歇在庄内,好生赏玩,明日择时上山即可。 徐青暗思玉笛严规至此,自家弟子竟还需通报,另待次日方可回帮。 几人畅聊几时,王轩另有务事,三人闲步于庄院,赏花游湖。 陆云栖颇喜乐器,散时见阁房牌题“笛屋”二字,乐极踏步而入,另二人随其一道,只当见识。 云栖入内,手抚玉笛,受其质感,择一笛搁手,出屋寻花椅,长笛放口下,嘴里使力,笛音缓出,直觉心旷神怡。 毕竟局外之人,听曲醉音,动人心扉,只因未尝静曲,云栖曲罢,二人举手称快。 旁落王轩闭事行来,见徐付二人艳羡,轻笑一声,言玉笛曲妙,云栖虽俱音赋,可道行浅薄,初学三分,未至纯炉。 徐付俱惊,此生听得云栖奏笛,已是快然,这般笛曲在王轩眼中却是浅道,实是惊异至极。 催其自演一曲,王轩欣欢,拾过云栖长笛,搁于口角,骤起神音,仿若仙却,环声循起,妙耳醉心,绝奇天籁,尽如琼瑶玉露,润喉可秀。 庄内女侍领王轩意令,其一人换衣拿牌,出庄行了二时有余至玉笛口处,踏步上山,半日有余,终至钟香观口,观门守徒瞧之,踱过来问其缘故,女侍持牌禀明详情,守徒大喜,领至观内,告知观内闲徒,那弟子得令身入后厅,见厅内几人端坐。 入秋至半,天气微凉,帮内女徒,薄衣浅袖,需备些厚装,林静传唤了后生掌事女徒,商议择日办衣。 林静斜眼瞥了厅外弟子,向掌事弟子道:“你等续谈,我去去便回。” 几位弟子会命,各自低语,林静出厅近了传话弟子道:“何事寻我?”那弟子回道:“笛庄侍者来传,云栖师姐已然到镇,明日方归帮内。” 林静眉动,稍自思吟,兀自欣道:“想必入了叶云,此番回门探亲,你且安排,将此事禀于其余三观,觉之无异后,明日迎归即可。” 那弟子领命,喜奔而出,至了前观,将林观主之意说于庄侍,庄侍心喜,观内女徒留其入楼,饮茶解渴,嘱厨杂办些好菜,端了予她添肚。 林旭正于闺房打盹,女徒进门拍脑告之,林旭惊起,急奔楼里,见庄侍正饮水用饭,坐于其旁细细打问,庄侍将云栖及二位叶云师兄来庄一事告之,林旭甚喜,急催传话女徒赶紧作条禀观。 传话女徒领命,将笛庄音讯作成信条,系上红绳,一式三份,绑于三只白鸽爪上,放鸽于空,白鸽直冲云上,分落三观,三观女徒接之,呈于观主。 云栖本属曲生观,回山之事理当禀知,观主杨萱儿隐隔尘世,只其意徒张怡一年得见寡面,旁人寻拜不得,便连帮主张璐也不曾搅扰清修,云栖回事,由接鸽女徒禀于张怡知晓。 青瑶观主陆云湘未在观内,女童星儿接信,塞于竹简归置。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五十五章 会聚钟香 魂灵观主即玉笛帮主张璐自须知晓云栖回返一事,诸事还需待其回令,才可允其入帮。 张璐经弟子传口,得晓明详,稍定思索,示其可行,女徒回信一封经来鸽传回钟香观,观内弟子览信颇喜,寻告于庄侍,庄侍甚欣,林旭急拉其手。 罢饭一同出观回奔,却被林静拒在观口,林旭闹气,扬言要亲去笛庄见云栖,林静不允,直言此法不合帮规,林旭扭其不过,只好摆头回观。 庄侍见其回返,便兀自下山,半日有余,进镇至庄,此刻天色已昏,庄内笛音缭绕,众才子施展神通,互比笛艺。 自庄主王轩罢笛,徐付二人久浸于中,云栖长于笛山,倒不甚醉,庄内才艺颇深之人,皆现身笛曲献上,晚时方休,庄主王轩瞧传话庄侍已回,令其过来告令,那侍一一道完,王轩欣松,徐付陆三人颇喜。 王轩设宴,拉庄侍入席,素酒佳肴,一时畅饮,举酒不烈,难以生醉,四人饮至深夜,赏月作诗,徐青别无所长,只书卷气颇重,伺候笔墨纸砚,临场题诗。 诗云:“仲夜置秋下,搁酒敬英槐,不知旧人故,但求今日还。” 诗毕,三人为其折服,无不钦叹,王轩一时未明“英槐”二字,问其缘故,是为何人。 四句短诗,意指何方,究其所故,还待叶云时,陆付二人自知后二句:“不知旧人故,但求今日还。”所为何意,是为赵茹离山一事,徐青伤怀所题。 二句一出,二人心悟,道出了下山奔波之苦,远过群山之疲,只王轩不明深意,然字面所意,大致明晓,只待“英槐”二字,向来敬肃英豪,如今引用,定是前朝纪事。 徐青思绪跳跃,心念赵璃,忆其叶云时光,洞中相遇,同修竹剑。 方题之字,当是怀念榻边蓝书,览其精要,纪其剑谱所源之处,应是前朝剑阳王赵笙所著,早便失传,如今得见手中,颇敬为之,作句也为此意。 剑阳王名誉浅薄,虽不知何故,可也不便尽诉,徐青瞒之,只道缅怀前人,创世造生,功德无量。 王轩觉之面异,不再深究,四人稍饮,便自归寝。 竖日云栖早起,奔付真门下,力敲唤名,隔屋推门瞧故,付真深醉,雷震不醒。 二人见其不应,取上王轩备匙,开门径入,付真卧榻不动,云栖拽扯被褥,方才醒转,见三人在前,惊异一时,着衣拿剑。 用完早饭,王轩令二名庄侍引行。 嘱余侍好生照料徐付陆三人爱马,待其归来后再行领去。 二侍引路,徐付陆三人随于其后,二时未至,到了玉笛口,二侍续自相引,又行了半日,才至钟香观口。 陆云栖吸呼玉笛风气,自觉祥和,叶云山博,却不如玉笛清秀,怡人景观,舒适山风,却觉顾了昔时未览之景。 观口弟子迈步而来,行礼客笑,徐付回礼,女徒拉了云栖袖手,入了观内,内里弟子欣然而至。 问长问短,云栖也不生急,毕竟多日未见,心中甚当想念,将叶云概况一一道出,徐付二人旁坐木椅,静静待候,林静踱步而出,见众人晾下徐付,微怒道:“你们这帮玩家子甚,与自家姐妹叙话,竟忘了远来贵客?” 女徒才自反应,回首观坐椅徐付,皆羞至一处,几位女徒歉道:“少侠勿怪,是我等没了眼力。” 徐付明林静身份,拱手称礼,林静回礼,徐青笑道:“无妨,门人多日未见,当属常理。” 付真也当点头轻笑,林静白道:“若不是人家宽容,我可要好好罚尔等了。” 几位女徒扬愧,云栖劝其宽慰,众女徒将徐付引至楼里,命厨杂备些好食。 几人围桌叙谈,林旭正巧山涧练笛而归,知云栖已到,直奔楼里,到了二楼,云栖见之甚喜,林旭坐于之旁,二人互自调侃,各自取笑,徐付二人忍俊不禁,林静扯林旭衣衫,林旭见徐付二人,才自微敛。 饭已备好,女徒端来热菜,烫壶叶酒,放于桌上,五人拿筷夹菜。 饭间林静客及徐付,道云栖生来娇惯,怕是给贵派添了不少堵,付真回言自身与徐青皆新生弟子,且云栖性情洒脱,只添了不少欢乐,却未有多少麻烦,徐青附议。 林静度之生笑,白向云栖,言她定是不守帮礼,未有江湖风度,才添了不少笑话,云栖无言以对,徐付二人赶紧辩解,言云栖性子甚欢,却未有逾矩之举,林静才自罢了。 几人又叙聊了稍会,云栖便言要去与姐姐云湘会面,林静顿言,道云湘已出山未回,云栖生疑,追言所去何处,林静道其陪了赵姑娘尊父回乡。 徐付皆惊,云栖暗沉,三人皆不知赵茹竟有尊父随行,急忆前番时光,赵茹谋计下山,竟是缘于其父。 云栖又问赵茹何在,林静道赵茹因家中急事先行回乡,其父受了重伤,那时并未醒转,待醒转后由云湘护送,一同回了乡。 徐青补问赵茹尊父为何受伤,林旭回言赵茹一行路遭歹人,幸好自身与云湘下山偶遇,不然早没了活路。 三人方悟,为何赵茹这般匆匆下山,想来定是其父危急,付真问及何人追杀,林静不知,视向林旭,林旭思之也道不明。 林旭早知歹人乃叶云暗魇,此二人这般行问,是真不知晓还是假意不知,好骗其道出赵茹行迹,皆尚未可知。 既是如此,当不能将赵璃回京一事告之,云栖观林旭面色有异,二人对目,林旭有意避之,便言道:“我先去练笛,诸位全当自家一般,无需拘束。” 徐付谢礼,林旭拿笛下楼,云栖也道须吹些山间林风,稍之也下了楼,徐付二人本欲跟着下楼,林静欲知叶云近况,劳其相告,二人才止住身子,复坐于椅。 林旭下楼直回闺屋,关门坐榻思度,稍时门外传声,林旭开门却见云栖,讪笑道:“你怎跟着来了?” 云栖进屋关门,二人坐下,云栖问道:“方才师姐有意不言,是否有难言之隐?” 林旭徉作不知云栖何意,云栖正视林旭,林旭得知瞒其不过,又知云栖终为玉笛弟子,性情良善,自不会出卖门户,便将赵璃乃是大梁郡主,改名换姓去叶云应核,入得叶云后,又私自下山,是回了北部金陵一事告之。 云栖惊翻了茶盏,林旭忙拿布擦拭,望向云栖,从未见其这般神色。 方才林静一席语,云栖觉赵茹离山情有可原,保不齐真有难言之隐,如今听得实情,才知赵茹真名并非赵茹,而是赵璃,改名换姓,混入江湖并上得叶云,其居心叵测可想而知。 江湖各派所创之缘,多自创派始祖不服朝政,意归山林,多番同道之人合归一处,终至帮派,绵延至今,撑起整个江湖。 江湖之事,不许朝臣干涉,赵璃乃大梁郡主,此等人物,却入得江湖,还改名换姓,思至此处,朝林旭忿道:“你既知江湖令则,竟要放其回京?”林旭回道:“初时我自当气愤,赵璃欺我如此,我恨不得将其尽告于帮主,可你我俱知赵璃心性,当是情势危急,因其离京,轰动整座金陵城,圣上有令,若不能及时见到赵璃,其母将有牢狱之灾,边阳府将万劫不复,她与边阳王回京后也得下到天牢,稍待时日一族之人尽皆斩首!” 林旭稍顿,又待讲道:“若于此时,将实情告知帮主,帮主定不会放其归京,而是将其送往叶云,如此万事休矣。” 云栖心惊,终明了赵璃下山缘故,摊坐于榻,目孔无神,林旭见其面虚,若知晓了追杀赵璃歹人属叶云一派,还不知要受多少打击,不忍观之,便未将其告之。 徐付二人问了赵茹家处何方,林静回言广西一带,二人谢罢林静,出观瞧林寻云栖,未见其人,也不多究,二人游步山路,赏景作谈。 不时林陆二人现身,徐付见之,奔过来问云栖何去,云栖回言与林旭闺中叙话,二人明意。 付真问云栖接之何办,云栖思之未果,林旭言既知赵茹下山缘故,到时禀于叶掌门即可,诸事还需其定夺。 徐青漠然不语,心中虽有不甘,欲见之一面,亲耳听其诉言,可也不好明着道出,不顾虑他人,陆云栖见其一语不发,急于告知实情,却见林旭一旁扯其衣袖,暗想此事牵涉甚多,说出怕是凉了众人之心,暂且忍住,不予分说。 付真心忧,言若就此作罢,即便师尊知晓也不会全信,稳妥之法便是寻得赵茹,由其亲上叶云,正身恕罪才是。 林旭见付真执言,也不做声,视向云栖,云栖晤意,言广西山高路远,怕不能及时赶回应会,倘若误了时辰,师尊怪罪下来便不好承担。 二人各执一词,终了纷纷望向徐青,请他作个决断,徐青笃定,言定要寻回赵茹,寻个解释。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五十六章 迎风弄月 云栖知徐青内心煎熬,也不辩之,付真拍手称快,三人谋定,林旭回首叹息,晚间迎着明月,云栖眉心暗愁,徐付二人欲去广西寻人,可赵茹实去了北部金陵,若随之去往广西,定然无所收获,叹然回返。 无功而返,总好过肝肠寸断,若徐青得知真相,定会去那京城寻人,到时多番变故,再为师尊知晓,那便得不偿失。 此等痛楚全由自身承担即可,虽心念赵璃,望其归返,可其为朝堂中人,决不可入得江湖,若为众派知晓,定毁了叶云玉笛两派清名,如此思来,更不能告于徐青了。 忆及叶云之时,与赵璃的谈笑趣玩,陆云栖冷泪打转,自觉不该为此等人噙泪,便仰首望空,好让泪水留于眼里,不致滑落。 徐青安于寝屋,眼留长剑,拿布拭之,剑光凌厉,似显尽了昔日华光,睹物思人,昂首叹然。 月光黯然,数不尽游子相思,寄月托思,又何曾为心念之人所知,淡漠月光,照尽了金陵皇城,紫云苑内信庭荷塘,赵璃蹲身桥头,目至塘内映月。 数日之后,圣上便要旨宣天下,颂己之功,嫁己于子,只为堵京中谬言。 此番计谋,令边阳王重返往日华辉,又使自身名誉得保,可谓一举二得,至此二点,便万分感激。 然自身本不在意虚名,只望逍遥江湖,觅得江湖男儿,一同行侠仗义,快意余生。 如今却要下嫁皇子,禁锢皇城。 究其缘故,只因己痴恋武学,冲动使然,牵连诸多,府中卫侍,全因己丧命于叶云,又怎能安泯不意。 这般恶果也当由自己吞下,思之泣泪而下,泪水滴进池中,荡起些微波澜。 赵平旁落庭口,见赵璃悲愁,不忍扰之,赵璃之苦,他虽不能尽然悟之,却也知之七八,骨肉相连又怎能不痛心疾首。 悲叹回身,直入寝屋歇了。 昨日王清回车到栈,亲口将赵平所言尽告丽阳与云湘,丽阳颇喜,陆云湘松心。 王清与陆云湘同往边阳府近处,见甲士纷纷撤走,士子聒论,欣然回返,告于丽阳知晓,丽阳出栈上车,陆云湘与其相对而坐,王清在外扬鞭,灰马挪蹄奔行,一时之功,已至边阳府下,云湘扶丽阳出车,王清在前引路,士子争相观瞧。 府外门侍暗奇,未曾见丽阳出府,却见其回府,不得解,却也不敢问,只闭府回走,丽阳回瞧门侍,门侍惊住,丽阳道:“边阳府乃御赐正府,为何闭门?” 门侍慌惊,忙推开漆门,丽阳又着几位门侍把守府门,三人同往厅内,侍者端茶送水,三人大厅客坐,丽阳当先谢道:“此番顺之,全靠你二人鼎力相护,王清是自家兄弟,无需多言,陆姑娘侠义心肠,千里护佑,请饮此茶,聊表谢意。” 陆云湘笑之客道:“夫人无需这般,郡主乃吾姐妹,自当照应,王爷此去宫廷,解郡主之忧,令人折服。”丽阳径道:“此番恶果乃我边阳府人所造,自该由我等府人烦解,夫君此去未知详节,还不知是否解了这果。” 言罢瞧向王清,王清回道:“王爷皇门喜告属下,郡主之事已解,然未讲其节,令在下送夫人回府,仅此而已。”陆云湘道:“王爷明了相告,且府外甲士已撤,郡主当属无碍。” 丽阳点头,着侍者备宴,三人好生用宴,罢了各自归寝。 日升,皇城紫云苑内,赵平撑腰伸臂,舒展颈骨,赵璃漱洗淡妆前往膳房,女婢备了膳食,赵平进房与其一同用膳,席间赵璃未有一言,赵平知其心悲,不予搅扰,膳罢赵平起身,赵璃忽言:“爹爹今日可回返府中?”赵平回道:“没错,得将此事告知你母亲。” 赵璃沉默稍时,又道:“替女儿向母亲问好,若见了云湘姐姐,也替我谢之。”赵平回道:“你且放心,我会替你传言,好生谢之,你且忍耐几日,待圣上下旨,便可回府探望你母亲。” 言罢忽觉错言,提及心结之处,瞧赵璃面色稍异,未免尬然,笑道:“可有想念金陵的特食,爹爹给你带些杏果怎样?” 赵璃温笑,点头应意,赵平欣然而出,出苑后拜会梁帝,梁帝问及可有说服郡主,赵平点头,言赵璃已许,梁帝甚悦,稍后又叹息几何,赵平问故,梁帝言道:“璃儿自小游玩皇宫,朕深知其秉性,日后要她替朕办事,逐鹿江湖,怕是......唉..来日方长,到时再议罢。” 赵平跪身泣道:“陛下这般为小女思虑,实是触动微臣,微臣定鞠躬尽瘁,替陛下办事。” 梁帝亲扶,温言不必多忧,且先回府团聚,再行商议,赵平告退,径出皇城,宫卫驾车送其回府,车内赵平掀起苏帘,外人见其面貌,深谙道奇并一路小跟,直至边阳府外,外之轰声一片。 赵平下车,宫卫乘车回返,府外门侍瞧到,下阶迎其回府,另一门侍回后院传话。 陆云湘正于后院习笛,丽阳佛堂诵经,王清院中观武,忽见小厮奔来,询问何故,小厮言门侍传话,王爷已回府,王清大喜,一旁习笛云湘闻之,停下手中长笛。 小厮匆往佛堂,告之丽阳,丽阳停经出堂,与王陆二人一同前往正厅,赵平已坐于厅中抿茶,见三人急来,立身相迎,各自坐下,丽阳急问赵璃怎样。 赵平将那日宫中之事,着部分告晓,只因陆云湘乃江湖中人,圣上欲南下讨伐之事,不便道出,只言圣上并非责难于赵璃,反而赞赏其功,欲赐婚于府,替四殿下寻个皇亲,丽阳惊却。 王清立喜,直道:“郡主若能入得皇族,边阳府便可一日重生,归复往日华辉。” 赵平视向丽阳,丽阳心宽,却也惆怅,此等决断,当可了了京中舆论,也还得赵璃正身清白,实为两全其美。 嫁入皇室,自此衣食无忧,雍容华贵,将来或会母仪天下,光宗耀祖,于己于公,皆是美事一桩。 可丽阳自是清楚赵璃生性,想必女儿此刻的烦楚不止千万,自幼瞧其成长,深谙其心,绝不愿偶身一处,困锁城中。 视赵平心色,自也无那般欣喜,王清见二人漠然寡语,一时生疑,陆云湘一旁明晓,只道:“王爷夫人怕是知郡主不愿入皇室为妃,心中烦忧是否?” 赵平丽阳心悸,叹首不言,王清瞧气氛尬然,滞言息声,稍之作别出厅,直去后院侍屋了。 陆云湘见二人叹言,心神微怒,几月前曾与赵璃笑谈人生,山涧戏水,天高云阔,好自潇洒恣意。 那时挂于赵璃面上的尽是烂漫,而自上次离别,却见其面色惆怅,心神不宁,一肚委屈,无人倾诉,只好忍泪纵马,重回牢炉中。 而这生养父母,知其天性,却将其陷于无穷无尽的苦境。 自进了这巍巍金陵,便深为窒息,百般束缚人心的皇都,犹如牢笼一般令人难以挣脱,赵璃乃己知心好友,绝不可瞧其左右为难,踌躇不安,断送了自身的潇然道途。 思至此处,辞别告退,出厅行向客屋,提笔作信,缚于鸽爪,拿笼带鸽,飞身于檐,影动街巷,直至一家尚儒酒馆,进馆后唤掌柜,店伴请掌柜出来,店伴随于其后,三人后馆叙谈,陆云湘将鸽笼交于掌柜并告知名讳,且付之重金,令他好生在意,若有一林姓女子进馆寻己,便留她于馆,再作信放鸽传己。 掌柜见银两在桌,唯声相应,视向身旁店伴,店伴会意,言定好生留意。 稍后作别二人,出馆飞上馆顶。 放鸽飞天,灰鸽直冲云霄,借云使翅,出城下南,丛林野脉,皆自行过,身入皖南地界,越过玉笛小镇,身形上摆,划过钟香观顶,直入青瑶观谪台。 台上女童喂食逗鸽,却见灰鸽靠台,收翅立羽,停于竿木,女童放谷于盆,踱到灰鸽近处,一眼瞧出灰鸽乃是那日由己带回的信鸽,松绳取信,放鸽于笼,关上笼门。 回阁览顾,信言致于林旭,女童便知此乃观主写予林旭师姐之信,便守信放于袖袋,自拿了三只果桃,边啃边出了观。 钟香观中自三人商定去广西寻赵璃,晚间林旭与林静商议,欲与余下三人前往广西寻人,赶在江上宴会之前到得江东赴会,林静不肯,声道它派之事不便管顾,林旭百般恳求,使尽手段,林静见其去意已定,便挥袖任之,只道需及时到会便可。 林旭欣然,拥抱林静,罢之归屋收拾细软,日升与徐付陆三人一同出观下山,刚至柳林,却听身后稚言。 四人回首,见女童星儿奔来,悄声言道:“林姐姐,观主有信告你。” 林旭稍疑,蹲身笑道:“多谢多谢,快回观去罢。” 女童蹦步归返,林旭迟疑,瞬明此信事关赵璃,不可为徐付知晓,然二人均在,也不好搪塞收信,徐青见其持信呆立,暗自疑心,陆云栖瞧林旭面异,立明其意,推搪言道:“既是林师姐私信,便好生收着罢。” 付真欲言,徐青轻使眼色,付真疑罢,林旭笑道:“那我便收着了,不然给云湘知晓了,可得归罪于我。” 搁信于怀,三人续迈步下山,进镇入笛庄作别庄主王轩,言明去向,并允诺宴前回返,王轩会意,着庄侍牵出徐付陆来时坐骑,外加一匹青马,供陆云栖乘骑,云栖谢过,四人再度礼别王轩。 提马出镇,匆匆行路,到之一处茂丘,丛林密布,曲折绵长,天色正慕,周边又无落户,四人只得系缰于木,陆云栖拿出裹中垫步,铺于草地,余人各有备之,不致脏了衣装,陆林拾柴备火,徐付入林寻食。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五十七章 挥泪阅书 二人踏草行步,眼顾四方,周身高木地草,无一丝活迹,稍久,前方草叶翻动,灰溜一只乌影闪过,徐青定眼瞧去,识出其为野兔,付真立时奔前,一掌劈过,却见杂草四断,兔影未觉。 徐青奔前使剑,剑影流转,清开路障,前方视野开阔,瞬见兔身现地,四小毛步匆快,徐付运力赶追,终至兔前擒之。 二人又打了只灰兔,回转原地,晚间烤火,扯咬兔肉,取出裹中水酒,畅谈一夜,三人痛饮,徐青不善饮酒,先自睡下,余人续饮,后之尽醉而倒地不起。 稍之,徐青坐起,瞧余人未醒,轻掀盖衣,趴向林旭首边,见其细脸晕红,伸手拿其包裹,徐徐越过其身,慢步走之远处,摊信瞧览。 信内言道:“林师姐亲启,今此一信,不宜叙长阔论,数日留京,深感其窒,赵璃乃大梁郡主,朝堂重人,本不该南下涉足江湖,可既已有缘相遇,成得知心好友,便该心之念之,我已查明,赵璃京中受困,寸步难行,方前南下与你我结识,也为脱离苦地,寻得安乐潇肆。 而今重回金陵,圣皇明诏,迫其从嫁四皇子萧综,入得皇籍,赵璃自不愿从权,但家族门楣在此,悠悠皇命在身,不得已而为之,故此夜夜以泪洗面,寸肠皆苦....” 徐青读于此处,泣泪而下,泪落于空,即浸纸内,急急回抽信纸,避过水泪,续自抿来,信中续道:“如之,需力商解救之法,速速执行,预一月之后,便是纳妃之日,还请师姐快快上京,此事不可告于他人,万望谨记....” 闭信回步,持身不稳,几番欲跌,为免余人惊醒,徐青慎行,将信件原封置回。 卧布盖衣,泪水斜落,夜时悠长须不尽,却自伤人万般心,不题言之。 日升,暗阳照地,阴云不齐,四人醒转,徐青双眼赤红,避人眼目,自去取壶寻水解渴,探得一处清泉,装上四壶泉水,回返草地。 三人接壶,搁于包袱,借鞍上马,一路忙行,经一孤镇处停留,牵马行路,置一旅栈外旁,栈内几位小哥迎面客笑,四人付缰绳于其,牵马后置,迎于栈内,打点四间客房,入院归屋。 四人约定一时后一同用饭,嘱咐小哥应时备饭,后之放于付真房内即可,小哥诺应,摆步沿廊台回走,渐没了身影。 付真瞧旅栈院阔,自感舒宜,游步院内顾览,陆云栖乏累,当先回屋安歇,林旭随后迈步入屋,徐青眼留其后影,眸光隐现,付真观徐青出神,步过来问之,徐青未曾回应,只道乏了,兀自回了屋。 林旭关门放裹于榻,随即松开细布,取出裹内信件,拆出细览,满目惊色,信中言辞恳切,真情切意,且俱是陆云湘亲身感会,当属实情,着己速速上京,上京后寻得一尚儒酒馆,馆内自有安排。 思来陆云湘诸事已备,只需前往京内便可。 可已随众人西行,虽行之未远,但也不好半途而弃,只影孤行而径直北上。 唯今之计,便只有将实情供出,虽会遭其怪责,然众人定会与己一同北上。 眼下云栖尽知详情,徐付二人不晓,然若将此惊天动地之事诉于二人,却不知会有何等伤苦,前日云栖之神情便为一例。 撇转不思,如下之急,当赵璃终身大事即定,信中所言,显而道出了赵璃心中的百般不愿,不论如何此事断然不能不顾,思来想去,终觉诉之。 躺身于榻,度之诉告之法,渐而一时已到,小哥送来酒食,敲付真屋门,放饭于桌,付真忙唤余人用饭,四人聚齐,坐于桌上拿碗食菜吃酒。 林旭踌躇,瞧众人吃得欣喜,不好毁了兴致,徐青徉作无事,却心急如焚,几番旁眼微观,林旭笃定,重拍檀桌,三人皆惊,林旭扬信于手,付真难解其意,取信当先览看,先之显懒,后之聚神,再之惊疑,终至失神,脱口便言:“赵姑娘是大梁郡主?” 云栖本奇,闻付真此言,复观于林旭,疑之为何曝露实情,林旭漠然,云栖才取信续览,神色自也异然,徐青早先览过此信,虽一旁瞧观却无甚大奇,因不好露了痕迹才假意受惊。 也附问道:“为何会这般?赵茹不是去了广西么?” 陆云栖一旁随问,林旭见众人疑团,便细细解释,言赵茹本名赵璃,乃大梁贵家郡主,自下了江湖,便换名为赵茹,入叶云后不久,于武试过后,见到边阳府人改面上山。 夜间说动赵璃下山,到得玉笛镇后,遇到黑衣歹人袭之,黑衣人数众多,且武力不凡,赵璃不敌,亏得那时自身与云湘下山采办,夜间镇内闲步,巧遇斗剑,便设计营救,几番波折,才致安然上山回帮。 其父边阳王伤重,得本门秘药玉贞丸相救,然京中吃紧,不得已先行回京,后之云湘护送边阳王回京,赵璃回府之后,被御军押往皇宫,囚禁紫云苑。 眼下如信中所言,为保住赵璃清名,圣上欲将其嫁于皇子萧综,可赵璃实为不愿,云湘所意便是着己上京设法搭救,救其脱困。 众人惊骇,前日徐青见信已吃惊不小,现闻林旭倾告,得知赵璃下山缘故,更是悚然,万事可揭,唯独大梁郡主一事揭不过。 当下更当气忿,付真连番质问,不明所以,林旭悉心解惑,可遇到无解之事,只得作叹。 饭后四人坐定思度,稍时栈伴置屋,端走残羹剩饭,见四人寡漠,略奇,顺搭几言便回返走开了。 不论事实如何慎人,赵璃都于众位来讲义量不轻,细细商议过后,定下明日转路北上与陆云湘会合。 定罢各自回寝,晚间未得安稳歇作,日升整装束发,上马续行,踏过林邱,越过河地。 行越十日之久,至得隔离金陵不远的砀城之内,四人寻馆打尖,歇了几时之后,纵马出城,继续上行,星夜兼程,隔日至得金陵皇都,待城口守士搜查觉之无异过后,方牵马入城,寻栈将马寄托栈内。 出栈过后,四处打听边阳府何在,正寻人探问,忽见各色平民富僚涌向一处,徐青生疑,三人不解,随波逐流,欲瞧看个缘况。 刚挤进人群,却闻数人聒道:“圣上亲颁御旨,嘉赏郡主视察江南之功,赐下皇亲。” 又闻另几人论道:“郡主此番浪迹江湖,却是为陛下探查江湖动静,实为大功哪。”又几人接着道:“近月江湖叶云派日渐猖獗,郡主南下,想必是为此事而去的。” 众人附和,其又一人道:“郡主得陛下宠爱,竟能上嫁四皇子,福缘不浅,前程可待呢。” ....... 碎言起伏不定,四人略闻几言,便已明了,付真疑问一人道:“兄台这是要去哪里?”那人回道:“圣上福恩,宫监至边阳府阶宣读皇意,大家都争着去瞧呐。” 三人一旁明晓,林旭稍惊,不曾想圣意如此之快,徐青沉首不语,面色晦暗,人潮汹涌,周旁起起伏伏,一波又一波恍身而过。 身子再也迈不动,呆持原地,沉浸己中,数日前私览信件,亦未有今日之颓。 付真等人顺人流而去,回身却不见徐青,皆生了急,陆云栖道:“你二人且去瞧瞧情况,我去寻徐大哥。” 二人应意,续自涌去,陆云栖分道扬镳,回返顾寻徐青。 徐青慵慵懒懒,走走停停,人流渐至城东,他却折西晃向皇城,二时有余,身置宫墙之下,墙内便是皇朝圣宫,忆及幼昔饱读诗书,阅览群书只为上京赶考,成为社稷肱骨之臣,日后为国分忧。 现而眼前便是梁朝皇宫,玉砌龙雕,金光万现,威明荣辉,一派皇圣气象,却在徐青目中一文不值,脑中满是赵璃轻影,灵婉俏声。 深知宫墙之内的某处,定有赵璃之影,怨不得飞入宫墙寻人,二人远遁江湖,不理尘事。 可皇宫肃谨,内里御林众多,宫防得备,昔年曾有江湖高士闯入,后被枯荣一刀所制,之后便再无人敢冒君威,直至今朝。 徐青虽急欲寻见赵璃,然宫墙危穆,实是无力为之,门前宫卫嗤喊,喝言无关之人不可逗留。 无奈只好转首回走,走上几步却见远处立有一人,正是陆云栖也。 西城冷清,东城却一片喧哗,只因边阳府声名复起,府外游人更甚,府内鬟侍忙急,只为筹办婚事,一日前得知郡主嫁于四皇子喜讯,府中便星夜忙动起来。 在此之前,府中无甚动响,院内静谧悠扬,丽阳待于佛堂礼经,王清院内巡护,赵平自那日回宫告知赵璃府内情形后,复回府处理繁务。 陆云湘称欲赏顾京中风景,告了赵平后出府探查,凭借一身轻力游走京城,欲悉熟城中形况,夜间多番荡于宫外,意在寻得入宫之法,待林旭来京时,施行营救。 脑中反复推敲,或可待圣上旨意来时,赵璃刷洗污名,自会回到府中,那时带其出京,便轻易许多,可京中防守甚紧,赵璃又为众矢之的,恐生了变数。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五十八章 暗藏玄机 回思初计,续自细寻宫内布局,几番欲避过宫外守卫,入宫瞧探,可守卫甚密,宫墙又约几十余丈高,实在无计可施,怅然回返,踱至半路忽心生一计。 即运力快走,奔至边阳府外,门侍瞧之作礼引进,陆云湘至前厅作拜赵平后,便入了后院,见院中竹林遥风,令旁落小厮寻刀斧过来,小厮疑惑应言,去工房寻了砍刀来,云湘令其砍断一竹,小厮即照言砍断细竹,褪去竹枝将其交于陆云湘,陆云湘接竹,坐于长椅着刀削竹至细。 玉笛女徒善以竹制笛,再着玉匠雕玉修身,终至玉笛模样,陆云湘常年疏于制笛,手法自也生了,三时之功,竹笛制成。 用了些晚食,便回屋拿出笔墨,思忖几时,作信于帕,又过三时,绕帕半竹,细绳绑之,躺榻思谋。 忆及置身玉笛山时,赵璃访山寻谈,几人欢声笑语,酒酣处赵璃曾叙及幼时曾与发小四皇子萧综一同逃出宫外,游戏一日,回宫后萧综被罚幽闭冷宫三日,而自身被父亲罚跪厅堂五时之久,之后出宫之路被封,便再没生了出心。 若能作信予她,着她好生思谋,或会寻得法门,到时回信于己,约时宫外相会,再行商计,岂不全策。 暗晓制成传信玉笛,将其带至宫内,交于赵璃后,再赠其秘语曲谱,待会意过后,寻机关处拆玉取信,得信后思定过后,复作信藏笛,再托侍交笛还己,那便有所成效。 安歇一夜,日升用饭出府,寻得匠店,令玉匠雕玉裹笛,玉匠技法不足,陆云湘便细言告之,步步教之,三日之功,终成玉笛状,期间寝中编谱且作于纸上,完罢之时玉匠交笛,陆云湘告谢。 付过银两后拿笛出店,回府饭间告赵平道:“王爷明日是否进宫?”赵平回道:“明日进宫与圣上商榷政事,陆姑娘有何事?”陆云湘道:“宫中寂寞,郡主应觉无趣,这几日我赶出一玉笛,又作了首新谱,劳烦王爷交于郡主,可解一时之闷。” 自怀里拿出玉笛曲谱,递于赵平,赵平接过,与丽阳一同谢道:“陆姑娘费心了,璃儿有你这般亲友,实乃前世修得的福分。”陆云湘笑道:“王爷夫人客气了。” 饭罢赵平归屋,次日早起进宫,王清车前驾马,进宫后与梁帝商讨赵璃亲事,定了良辰吉日。 出殿后径行紫云苑,入苑见赵璃后院静坐览书,掏出袖中玉笛,连同笛谱一同现于赵璃身前,赵璃见之即道:“此玉笛精致雅美,不似京中之物,是陆姐姐交于爹爹的么?”赵平回道:“不错,你陆姐姐忧你宫中寂寞,特打造一玉笛,又谱了新曲,托我交于你的。” 赵璃接过细观,笛身质地滑透,确是新笛,自那日答应赵平入皇族为妃后,紧闭苑中,少有出苑行游,四皇所那处也无甚动静,梁帝允赵璃出苑自由赏玩,几番传谕萧综,令其至紫云苑为赵璃解闷,萧综应命至苑,赵璃却蜷缩于闺寝,称病不起,萧综知其不快,便踱步而回。 得知萧综已回,赵璃便出寝入后院乘风,屏退婢侍杂人,眼留庭内清竹,循思而往,魂游几何,一日日地这般度过,午膳渐渐不用,每至晚膳离椅用食时,忽觉眼中含泪,却不知泪从何来。 这般持续五日,这日清早依例独坐庭中,却闻步蹄声有异,并非下人宫侍,转首一瞧,见到赵平徐走而来,将玉笛交于己手,拜谢过后,赵平欲离宫回府,赵璃客笑留膳,赵平拒之,扬道诸事还需办定,稍些时日再入宫瞧己,于是二人作别。 送赵平出苑后,赵璃复回院庭,坐椅持笛,吹奏一曲昔日所学的逍生曲,此曲已传遍玉笛一带,曲调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赵璃笛艺粗鄙,吹上半曲几调后,将玉笛放于长椅一侧,摊开帕中笛谱,放于双膝之上,细目瞧览,此曲名为“破笛”,曲调单一,易于吹奏,稍具些笛艺之人半日即可学成,赵璃顾谱过后,举笛放口,奏笛而起,笛曲悠扬,扬遍紫云雅苑,毕竟初学新曲,笛曲不甚雅耳,断断续续旋律不齐。 三时已过,笛音渐成韵曲,妙音动耳,醉人心魂,苑侍呆立静赏,竟忘了手中工活。 赵璃虽笛艺浅薄,可在皇城之中,于那些未尝妙音之人而言,便犹如仙曲般存在,若闻听了玉笛赵萱儿的绝妙音姿,还不知会有如何的冲动行举。 四时已过,笛曲已成,赵璃暗自欣喜,这些日的消寞寂寥,总算有了轻和,罢曲靠椅闭目,回品方才所奏之曲,突觉此调有些熟知,内中些微音调好似闻过一般。 忆及玉笛风光,与二陆及林旭之间的厮磨玩趣,初学笛曲之时,陆云湘曾交了一些曲谱于己,让自身择选一谱练之,择曲之时,陆云湘细细讲解了每一笛谱的由来与意效。 其一首曲谱因有些趣味而记忆犹新,此谱唤“迅曲”,意如其名,即为传讯之曲,其谱调绵长,却调内含语,旋律不规,节奏间长,因而极难吹奏。 那日赵璃新奇,对这迅曲颇有研习,其中谱调一一尽熟,然只懂得其中语意,若论吹奏,那便渐渐不如了。 此刻赵璃摊帕研曲,觉其中部分音调竟取自迅曲之中的谱调,使力思忆,终将曲调拼成讯语。 大意便是:“破掉手中玉笛关隘,取出玉中信条观览。” 赵璃异惊,观椅侧玉笛,又回瞧曲谱,其意无错,且曲名便为“破笛”,当有破笛之意。 于是依意细瞧笛身,观至下笛圆口处,觉一凸起木钮,按下木钮,却见半笛上移一寸,循迹取下半片玉壳,竹身突现,丝帕显目,解开细绳,绕竹丝帕飘落,轻坠于地。 赵璃拾帕,摊帕细看,帕中言道:“茹妹妹启看,愚姐数日察观,知妹妹心中屈委,意在江湖却迫于朝事,为世俗纲常所缚,上嫁皇子,毁断余生,愚姐心知你已有意中念人,无奈忍泪不语,无从言抗。 然自你游经玉笛山脉,与吾等朝夕闹玩,便知你何等性趣,既知你心便不能任你束忍。 不论你何等思牵,愚姐寄望你宽心待己,希与你共饮杏酒,互诉衷肠。 知你熟知宫中形况,欲与你相会,怎奈宫墙高峻,无法扶墙而入,若能指点迷津,终成姊妹相会,到时再相商定,也无不迟.......” 读至此处,赵璃苦泪涌出,抱信痛泣,蹲身扶椅而手指颤抖不息,自身欺瞒玉笛姐妹,已是罪恶,陆姐姐不计前嫌,护送父王,如今劳心巧送玉笛,这般肺腑挚言直触心弦。 数日以来以泪洗面,却不如今日这般痛泣真挚。 眼留风竹,笃定心意,不论如何也要与陆姐姐相会,仰其真言,指明畏畏前路。 幼时趣玩宫廷,自通熟了宫中图状,脑中使力思忆,画面断续不止,无法拼凑而全,索性出苑瞧瞧,另作计算。 于是回寝整装,稍稍梳扮,入前院唤宫婢过来叮嘱一番,便出苑乱行,边行边忆,脑中隐约知晓幼时曾与萧综寻过一条隐路,直通宫外山林,后之因出宫多时,引得全宫之人急寻,悄悄回宫过后,禁闭冷宫三日,自此便断了念想。 那日只消七岁,年岁颇久,实是无法全忆,然当时悄然出宫后玩闹山林之事,倒是记忆犹在的,自清晨入林,林中嬉闹,鸟雀鸣叫,暖光照耀,自没了宫中萧索,尽吸山间灵气,好生畅快。 由此笃定幼时出宫之路,定在宫城之西,只因皇城西面背山,其余三面皆城郭环绕,这也是南下途中所晓。 赵璃迈步西去,路上左顾右瞧,宫女监侍纷纷低首行礼,诺诺躬身。 西落皇所之中,萧综自靠背椅,举出方才所作之诗,懒目瞧望,庭外卫侍奔步而来,近了萧综身旁道:“殿下,方才监侍传言,郡主出苑自步,已朝皇所而来。” 萧综坐起盯视,问道:“身旁小侍几何?”卫侍回道:“只郡主孤身一人。” 萧综暗怪,转目而思,赵璃素不出苑,自身曾几番入苑,却不得见,今日出苑闲步,却还直奔此处而来,身旁竟无一人随行,实为怪异。 回屋换衣戴香,坐立院中,着卫侍盯看,若见赵璃身影须立报于己,卫侍领命,立于所门寻览。 稍时果见赵璃身影,正迈向此处而来,门侍嘱旁侍续盯,自身入庭院通禀,院中萧综闻知,立出庭院,隐身门内偷瞧。 赵璃暗寻出路,不经意间来了皇所附近,竟忘了此处乃皇子居所,眼前便是所门,门外小侍已察觉己身,就此回返已是不便,索性直步而往。 可近了所门须作礼拜会,数日后或会成为皇子正妃,若不予理睬,实是不合宫规,若见了四殿下,却不知说些甚么,此番踌躇不定,身子却已到了皇所正门。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五十九章 西尽之墙 门侍下阶行礼道:“郡主万安,为何不见随行宫侍?”赵璃回道:“今日想一人游步,无需他人,殿下可在?” 门内萧综闻言身紧,立回身返院,卫侍不解,也随之而回。 门外小侍回应殿下正于院中作诗,赵璃言可否进所相见,小侍客笑诺迎,赵璃进所行步后厅,萧综正抚笔蘸墨,回首见赵璃身影,搁笔于架,站身走近。 二人互自行礼,坐于庭中,萧综切道:“前几日我进紫云苑寻你,却见你身子抱恙,如今可有好些了?”赵璃礼道:“多谢殿下关怀,妾体无恙,几日得空出游,路经皇所,便想着来看看殿下。”萧综欣道:“方前我本以为你思虑忧结,不曾走脱,如今看来当无大碍。” 招呼小厮过来,着其令膳房备食,午间欲与郡主共饮几杯,小厮得令,回膳房传言,后房膳人得令,兴火生食,半时之间膳食已成,小厮拎酒而来,婢侍端菜放桌,赵璃萧综投箸食菜。 膳间萧综刻意避谈皇亲一事,只恐惹其伤忧,赵璃见其不语,忽聊其前事,道出幼时心玩,萧综一一诺应,欢欣一时。 笑谈间赵璃提及七岁时曾与萧综游步山林,萧综轻拍玉桌,言及那时快然一日,二人林间嬉戏,你寻我找,虽安然回宫,却被罚幽禁,之后再无念想。 赵璃一一附应,言己已忘却了那日是如何寻路出宫的,言罢视向萧综,萧综手扶下额,细忆昔日场景。 那日自身早起院中拾石土堆砌土墩,手中污泥甚多,母妃去往重华殿拜会皇后,未曾来所与己共用早膳,匆匆用膳过后便一旁趣玩,直弄得衣装脏乱,恐母妃责罚,便入屋换了衣装,将方才衣物交于小厮清洗,令其一时之内须得干净清透。 之后晾于后院铜杆,迎光照晒,后觉无趣,便出了皇所向西而奔,宫侍欲护身而随,一路随己步玩,四处张望,终至皇城尽处,身子早已疲累不堪,宫侍劝己回返,便欲随其东回,突肚中翻滚,欲行工事,左右环顾,寻到一处破墙,墙内杂草丛生,正好进墙解急。 令宫侍外立,不许进墙窥伺,宫侍领命背身而立,萧综进墙,撇过杂草,进入草内方便,方便过后,随意拽了身旁杂草作厕筹,用完便扔于一处,整好裤装,欲出墙回所,却见墙边深草处内有乾坤,于是拨草瞧看,却见草内高石林立,再行探知,却见一深洞现于身前,暗自欣奇,欲进洞索看。 暗觉不能让他人知晓,于是故作不知,出墙随宫侍入所,途中暗暗记下路形。 回至皇所内,闻母妃正于院中讲话,对言之人颇为熟知,乃是边阳府赵璃也,那时赵璃尚幼,未被圣上封为郡主,年仅七岁,萧综虚长二载,正值九岁,心智已成,得晓其为赵璃后,便思忖着与其一同探寻墙内深洞。 于是步履加快,现身于庭院中,其母妃郑氏见之,勾手招其过来,萧综蹦步而至,拥进郑妃暖怀,郑妃甚欣,刮其嫩鼻道:“你这般贪玩,又去哪胡闹啦?”萧综嬉道:“儿臣随意走走罢了,母妃勿忧!”正妃徉嗔道:“瞧你一脑袋汗,也算随意走走?”赵璃一旁捂笑,萧综见之喝道:“你笑甚么?“赵璃回道:“怎么了?我就笑!” 随即做了个鬼脸,萧综跳起正要打她,赵璃翻身躲过,跑进后院口,扭了扭屁股,又回首做了张鬼脸,萧综气怒直追了上去。 郑妃早已习惯了这般场面,也不说甚么,只在一旁抿茶观赏了。 二人打闹一时,疲累了后,萧综跑进后院见郑妃身影不见,问及身旁小厮,小厮道郑娘娘去了圣上那里,萧综颇喜,回身见赵璃也奔了过来,疑问何故,萧综令小厮退下,小厮依令而行,退至庭口处。 萧综凑近赵璃耳畔道:“方才我发觉了一处极好玩的地却,你叫我三声好哥哥,我就带你去瞧瞧怎样?”赵璃嗔道:“呸呸呸,想骗我,凭甚么要叫你哥哥,不叫不叫!” 正要离去,却被萧综扯住衣衫道:“这样罢,你先随我去瞧瞧,若是属实便叫我三声哥哥可好?” 赵璃回身喜道:“那还差不多,快带我去,一会儿你母妃该回来啦。” 二人出了所门,小厮正欲随行,萧综道:“我与璃妹妹要去母妃那里,路程不远,你不必跟着了,快些回去罢。” 小厮不甚松心,低首道:“郑娘娘吩咐小人贴身相随,小人不敢不从,还望....” 话犹未尽却见萧综怒道:“你这狗奴才,我是当今的四皇子,你只听母妃的话么?信不信我砍你的头!” 平日里萧综只顾玩乐,待这些下人也如好友一般,常逗趣之,下人们也颇为欢喜,却不知今日萧综这般脸色,吓得小厮跪下身来慌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四殿下只管去,小人不随行好了。” 萧综也未曾料到说出这等话来,身旁赵璃也惊住了,眼眸下转,不敢视之。 事已至此,也不便多言,萧综回身走开,徒留小厮跪地。 途中萧综叙述得知墙内密洞详节,赵璃却迟迟不敢搭话,萧综见其不语,突掐其脸蛋,边跑边笑还如赵璃一般学做鬼脸,赵璃一时气忿,直追了上去与其厮打。 二人玩乐一时,竟到了西尽之墙,破墙之后片片杂草,萧综欲进,赵璃却三思未决,萧综笑道:“怎么?璃妹妹惧怕了?”赵璃怒道:“谁惧怕了,我这就来。” 随即进了墙后,萧综拨开杂草走了进去,赵璃紧随其后,扯其后衫,左右顾览,脸上生惧。 萧综欣然前往,到之洞口,别身现出视野着赵璃瞧看,赵璃定目,果然诺大一洞现于眼前,萧综笑道:“这下你该唤我哥哥喽。” 赵璃白眼道:“这算甚么极好玩的地却,不就一个石洞么?”萧综辩道:“这诺大皇宫有如此一般的奇处,怎能不算极好玩的地却?” 赵璃扭过脑袋不肯,又回头道:“你说这是极好玩的的却,那你敢带我进去瞧瞧么?倘若里面都没甚么新奇的事物,如何称得上好玩?” 萧综拗她不过,暗暗起誓定要让她心甘情愿唤声哥哥,提气道:“有何不敢,我带你到此便已有了打算。” 言罢牵起赵璃小手,二人一同入洞,洞内幽暗,前路迷惘,萧综本为置气,可究其根本,自身乃一介弱弱皇子,到了里面倒有些惧怕了,手袖微微生抖,赵璃觉其手颤,取笑道:“怎地?想打退堂鼓了?” 萧综听此讥言,置声道:“我有何惧,倒是你可得小心着,别吓破了胆。” 二人互自调侃,洞内曲深,滴水穿石之音不绝于耳,泥地连连水滩,二人几次摔倒,衣衫尽是污泥,却也顾不得许多,只循路而行,约莫行了一时之久,眼前道路由忽暗忽明至渐渐明晰。 终至白光耀眼,俏目难睁,出了洞口,却见眼前一片山林,空气清爽,虫鸣鸟叫,一股自然风光洋洒于天地之间。 犹如桃花源境般令人不思返途,二人急奔林中,左奔右走,稚声连连,酣畅淋漓,却不觉疲累。 这般玩闹半日,天色已暗,二人突觉肚中饥饿,欲进些膳食,便回返洞中,洞内二人互自牵引,依来路而行,一时之功,回了初来之口,出洞却见天色昏暗,拨草出墙,却见宫中嘶喊声连连,细细听来,似乎在唤殿下。 赵璃最先反应过来,朝萧综道:“定是郑娘娘派人寻你呢。” 萧综也觉定是如此,二人快奔而回,路上萧综忽止步而思,赵璃近身疑怪,萧综便道:“若母妃问我二人去了何处,该如何作答?”赵璃道:“如实作答呗。”萧综又道:“若让他人知晓了这隐密洞路,定会封住洞口,日后我二人可没法进洞出玩了。” 赵璃细思也觉其不妥,二人想了一套说辞,便径往所路行去,路上被御军所觉,奔过来切言,萧综只道无事,御军问及去了何处,萧综不应,御军只好将其带入正阳殿内。 二人皆惊,不知此事竟牵动圣上,梁帝待于御书房内,正妃一旁来回踱步,极为不安,御侍敲门而入,将二人带到梁帝身前,正妃瞧之当先奔过来将萧综拥进怀里。 梁帝一旁盛怒,问赵璃道:“你二人去了何处,让朕一通好找。”赵璃慌道:“禀陛下,我与四殿下去西墙处玩耍,疲累之后躲于破墙内眯眼睡着了。” 梁帝忽惊,唤门外御侍,御侍进房,梁帝问道:“西墙之处是否有破损?” 御侍摇头不知,梁帝命其去查,顺之将其修葺,御侍领命。 二人终究未将实情曝露,御侍查寻到西墙破损处后,命宫匠好生修砌,一夜之功破墙修复,一切完好如初。 倒是未曾发觉墙内乾坤,即便如此,二人日后也没法出宫戏玩了。 梁帝博怒之下罚萧综冷宫思过,冷宫常年无人居住,潮暗湿冷,只遣二位宫侍随行照顾,幽身三日,三日后回返所中,入所之后,未见那日小厮身形,问及他人,他人托辞不敢言语,萧综再三追问,才得知那小厮因未顾好自身而被罚乱棍劈身,直打得皮开肉绽,逐出宫外,再没了丝毫音讯。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六十章 洞外桃源 萧综只觉愧对小厮,几次恳求郑妃,着其归返,母妃只道父皇亲下旨令,不可违之。 赵璃那日虽未被梁帝责罚,回府后赵平罚其跪堂思过,直跪得膝节青肿才自罢休。 后之因西墙修砌完好,二人虽时常奔过来瞧看,可身小人微,无力为之。 渐而忘却此等经历,直至今日,赵璃突思出宫之法,引言套萧综忆语,果然萧综未曾忘却,竟记得这般透彻。 萧综言罢只道时光荏苒,再没了幼初的不思不虑,天真烂漫了。 赵璃得其真言,也颇为感叹,二人又饮了几口,膳罢之后赵璃作别回苑休歇,萧综欲亲身相送,赵璃拒之,兀自一人远离皇所而去,拐过琉瓦壁墙,回首见皇所前已无人烟,扭步转变行向,直往西而去,身置西尽之墙,见墙高宽纵,不知何处曾于十几年前被人砌过。 拼力回忆,可载数实多,无从思来,瞧四下无人,突纵身一跃,飞步至墙,立于琉璃青瓦,定睛顾看,墙下乱石杂草甚多,林荫密布,灰藤缠绕,各处皆一般模样,再无了往日痕迹。 赵璃暗思若萧综立墙,或会得知一二,然自知萧综对己有意,得知己欲私自偷出宫外,怎可情愿助己。 于是损消杂念,索性飞于墙内,拨草绕林,四处探寻昔日密洞。 事事不能尽如人愿,赵璃寻了半日,竟无丝微成效。 出宫之心渐盛,不肯轻易作弃,不顾肚中饥饿,竭力探寻,天时已慕,紫云苑婢侍见赵璃未曾归返,出苑寻找,半日间不见身影,各处宫殿之外皆未发觉一影。 慌急一时,又不敢惊动御军,于是续自寻找,几位宫婢几处奔落,四处探人,此举惊动了皇所之内的萧综,萧综拉住宫婢衣衫,问其何故这般慌张,宫婢自知瞒他不住,便将实情道出,直言郡主自出苑之后半日未回。 萧综忽忆及午时情景,赵璃托词回苑休歇,却并未回返苑内,疑之究竟去了何处,思及种种异常,忽生一念,疾步往西奔去。 赵璃西墙外寻了甚久,只觉三面高山,徒身上山绝无可能,须寻得昔日密洞方可悄然逃失。 衣衫一处破损,脸上些许杂叶,行至一处石墙,只觉此石墙纹路颇深,苔藓比之它处更显老化,墙石黝黑,心中一喜,别开前方枝叶,寻了进去,再探了稍会,果见洞形,旁周枝繁叶茂,若未定目细看,绝难发觉。 心下一喜,决意明日探洞出宫瞧路,回身仰望天色,见天色慕暗,心觉不好,快步出了乱草之外,寻一空处飞身扶墙而入,入得宫墙之内,抹除发间碎草,肃理衣装后迈步回返。 旁经花圃处见远处萧综朝此处奔来,心提嗓眼后平然定心,远处萧综瞧到赵璃身影,步子加快,近身关切道:“璃儿,你去了何处?这么久未归苑里。” 赵璃转眸回道:“本欲回返,只是许久未曾出来,多走了几步罢了。” 萧综见其无恙,定下心来,二人一同回苑,到了苑口时,萧综目送赵璃回苑,转首欲返,忽觉疑怪,回身定睛瞧去,眉纹渐皱,脸色微变,举定不安。 赵璃回所后直回了闺屋,随意叫了些素膳,用完后婢侍收拾一番后出了寝门,赵璃见门关上,躺下回思日仄寻洞,脑中幼时洞中情形此起彼伏,宫外山林模影,林间稚声垂耳,挥之不去的妙时,诉说不尽的童趣。 这般懒思,竟进入了梦内。 宫城之西,皇所之中,萧综自寻了赵璃回来,觉其衣装不洁,各处稍带灰草,见赵璃似是心中藏事,也不细问,日间因午间洽谈儿时出宫嬉玩之事,觉其应是去了西墙处,或欲寻出宫之法,凭借一身武艺扶墙入得墙外,寻了半日的密洞,才致衣衫有泥。 决意明日访苑求证此事,躺身于榻安歇。 日升,紫云苑内,赵璃榻上伸腰榻下梳发,婢侍端了玉盆,赵璃放手于温水之中,清洗一番后拿布拭之,拭完交布于侍。 婢侍接布放盆,端起出了屋子,赵璃漱罢进膳,于膳房内匆匆用过早饭,嘱道欲出苑散心,不许一人跟随,更不许透露丝毫讯息让外人知晓,又补言晚时方归,不必如昨日般慌张。 几位宫侍虽不甚放心,可郡主之命不可抗,只好应了下来。 赵璃出苑后避过宫内监侍,轻步行向宫城之西,路经皇所近处,绕路而行,不露一丝身影,三时之功,至了西尽之墙,眼观四方无人,纵身越过宫墙,至外步向昨日异墙之处,别开杂草刺藤,索寻了一会,至了洞前拧断细枝乱叶,洞中暗幽,稍自犹疑过后只身入洞,寻迹而行,隔年久远,洞中定然有所变化,那时赵璃年幼,早记不清洞中路况,至于石土岩泥一类的改变,更为不知。 只一味循路行去,心知稚童之时且能安然往返,现下二十有余,又习得一身武艺,何惧其它。 笃心寻路,一时洞内未有令人难决的多路之困,虽曲折多滩,可一路至了尽头,也无迷途之险,果然安然出洞,到得宫城之外,眼前山林曜日,碧空如洗。 身置林内,脑中幼华闪过,耳畔仿若悠音环之,低回婉转,流连忘返。 触感过后,赵璃迈身向前,运力飞于林上,几木之间跳转,欲寻前路何行,垫脚于枝,眼留八方,只见山间群谷,连绵不尽,如此这般即便顺利出宫,也不知如何出得这十万大山。 托腮嗟叹半时,不明路在何方,空然返身,欲入洞之时,手扶洞岩,触及凹陷之处,觉异留目,岩上刻有一符,符乃箭矛之状,所指为洞口之南,赵璃寻向而走,眼前怪石林立,半时之间一无所获,直拐过一木之后,却见一桃花林,桃香四溢,桃果丰满,赵璃垂涎三尺,直奔林地。 摘下一桃,褪去杂毛后啃下一块嚼在口中,果桃入口而化,嫩美香滑,一口嚼完一口接着啃下,食完后又摘了一个边行边啃,穿过桃地后行了数步,一峭地悬崖现于远处,近了崖口处脚下立有一链桥,锁链托撑木条,踏上木条后链桥左右摇晃,前方迷雾缭绕,令人生惧。 可眼前别无它路,只好持力而行,赵璃飞步点桥,飞于半里之外,前后雾气遮挡,只见脚下木桥,又继续扶链慢步而行,每行一步,锁链总得摇晃一二,折腾半时之后,终至木桥尽处,迈上眼前崖石,回首仍见迷雾。 续自朝前走去,穿林绕石,路势渐渐而下,循势行履,越行越快,前路渐渐明晰,密林乱石渐少,下得谷坡,眺望远处,只见巍巍皇都而立,心中喜悦一时,几番波折终得善果。 此刻正近晌午,半日之功即可完成出宫之行,由此一来只需与陆云湘约定地点,让其候在京外村落,那便可得以相会论事。 一来一回需整整一日,再算上议事所费之时,白日出宫已为不便,只得夜间出行方可,思定后原途归返,穿林越地,徐步渡桥,路经桃地之时又摘了两个果桃,踏过曲折石路,至了洞口处进洞回返。 返到宫墙之外飞身扶墙而入,身置墙内,手中果桃已食,此刻天色已昏,晚膳时分已到,赵璃有些困乏,衣装沾了不少枯草,脸上泥垢丛生,于是寻得池湖,蹲于湖边洗了把脸,拍去泥灰碎草后顺东而返,近了皇所后绕墙而行。 忽觉身后有异,转身一瞧,只见萧综现于近处,朝之疑问道:“殿下怎会在此处?” 萧综现于此地之故,缘于清早之时,他起榻匆匆用膳,出所径往紫云苑,到之苑口问及门侍,门侍托辞郡主寝中休歇,不便见客,无奈之下只好回返,途中思之有异,复忆昨夜所推之果,徒步西向,三时有余到之西尽之墙,见无人烟,察观墙迹,果见杂草碎泥之相,正好印证己推。 待于此地等上三时有余,仍未见其回返,便回到所中,思索是否所推有误,天色渐晚,却思之无果,便出所信步,忽见墙口赵璃影至,消于墙尾,奔步追行,拐过墙口,见赵璃回身望己,心中疑团已定,便客笑道:“璃儿去了何处,今早我去寻你,门侍言你身子不适,不便见客,怎会现于此处?”赵璃回笑而道:“多谢殿下见怀,妾身方才出门解闷,不知觉间来于此地,正当回返呢。” 萧综撇言细量,观其衣衫洁整,却仍留有瑕疵,不好破言,心中疑虑已得求证,只回道:“既是如此,那便由吾送郡主回苑罢。” 赵璃婉拒,直言不便烦劳殿下亲步,萧综也不坚持,二人临礼作别,各自回了苑所。 萧综所内庭院独坐,得知赵璃定然去了幼时密洞,去了一日方归,想必早已出宫探得外路。 思至此处不免心绞,赵璃定是不愿与己结为夫妇,才苦思出宫之法,做客皇所,套己密言。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六十一章 歌舞升平 那夜竹下试情,便知赵璃心不属己,此等做法自也在理,可眼下秽言未去,却急于行事,若因此再生风波,岂不白费了自身与梁帝为其筹谋一场。 越思越忿,决意阻其出宫,寻一个缘法。 紫云苑中,赵璃回返寝屋,婢侍传言晚膳已备,唤赵璃出屋用膳,赵璃出屋步至膳房,提箸食菜,半时后欲着旁侍罢膳,迎面却见赵平提步而来。 近了赵璃身旁,赵平面色凝重,欲携赵璃书屋叙话,赵璃应言随至,二人进屋坐椅,旁侍端茶放桌,出屋关门,赵平言道:“今日我入宫与圣上交谈,圣上欲明日宣旨正告天下,扬你功德,且赐婚于你,十日后四殿下亲下聘礼拜府。” 赵璃惊住,这般结局早已料知,却不料来得如此匆快,陆姐姐欲与己相会,商议是否留京一事,诸事匆急,实不知怎生是好,踌躇半刻,赵平见其心忧,便朝她道:“是否有难言之隐,或是觉得时日匆急,爹爹可再与圣上商议商议,为你争得几日闲光。” 赵璃思之度笑,朝赵平道:“无妨,就依圣上所言,只不知女儿何时回府?”赵平回道:“五日内怕是回不去了,圣旨方下,不可操之过急,还请忍耐几日,五日后定迎你回府。” 赵璃会晤,赵平量问可有难处,赵璃只言未有,请赵平放心,二人叙谈几时,赵平便出苑至宫外回府了。 亲见赵平背影渐失,凝面回寝漱洗上榻,思忆近日种种历遇,扪心自问,竟不知出宫会陆姐姐有何缘故,是非抉择终须己决,怎奈托累她人替己思决,可陆姐姐心意在此,近几日自身苦寻出路,总不至半途作弃,笃定后起榻步往桌前。 取下架上墨笔,摊纸于桌,点墨于纸,半时之功,信已作罢。 取出玉笛,按下木钮,半片玉壳弹移,取下玉壳绕纸于竹,盖上玉壳,信笛已成,心下一松,人事已尽,往后何局,只待天意,接之复回榻歇下。 竖日起榻用膳,着宫匠依笛状制作檀木盒,晌午盒成,放笛于盒,着苑侍拿盒出宫,直送边阳府处,遇到陆云湘只需言明归还玉笛即可。 苑侍领命持牌带盒出宫,宫卫问其何故,宫侍掏出苑牌证身,言明出宫之意,宫卫会意放行。 出了宫门,却闻滚滚啼声传来,定眼视去,只见群马奔来,马上军士披甲持旗,好自雄壮,一时生疑,礼问宫卫何故,宫卫只道那是宣旨御军,早晨出宫奔街宣明,晌午边阳府宣读圣旨,现下方归。 苑侍惊定,深知皇意只当朝堂宣布,竖日昭贴榜条,布告天下,边阳王竟劳动府口宣旨,实在少见,又问宫卫详节,宫卫不知详故,或是彰郡主南下视察之功。 苑侍问及如何得知,宫卫回言近日金陵成都早已传遍,人人表颂郡主之德。 苑侍抓耳捞腮,不明其故,不过郡主名声转好,心下自是欢喜,又拍脑生急,应郡主传笛一事,差些忘却,提步奔去。 穿街过巷,只见街道人流涌至,越近东城,越为拥堵难行,苑侍拼力挤过人群,费有数时,才身至边阳府外,举目见府阶周外甲士林立,拦人维秩,阶上宫监举旨宣读,旁有御领李骏看护,边阳王赵平,丽阳夫人阶下跪首,士子翘目相望,只听旨言:“边阳一族自先帝建朝以来屡立功勋,创国后孜孜殷切,尽心尽力,实为国之栋骨,其女赵璃自幼聪慧,朕心甚欢,赐其郡主名讳以安朝心,更为显边阳王无上功彰,近月来替朕南下视察江湖诸事诸人,因私密查察而引京中余波,如今大功已定,诸项已成,特旨府外宣明。 皇子萧综品行优良,朕心甚慰,特赐婚于二人,择日举亲,正身皇族妃名。 今日昭告天下,愿五湖四海之襄民共聚欢心,为我皇家礼事陪宴贺庆。” 旨罢,众士民举声欢呼,老监收旨于掌,又道:“只因纲常有明,办亲前妻荆不可外露面相,故而此旨当由其父边阳王与其母丽阳公主一同接下。” 赵平丽阳闻言紧身,伸手接下圣旨,摆礼叩首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士一同叩首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苑侍观之甚惊,转而心悦,近日来郡主污名在外,如今尽数洗脱,又可入皇室正名,实乃无上欣事。 暗忖回宫后定要告知郡主,以宽其心,稍观一会便挤出人群直奔府内,甲士伸臂拦阻,苑侍拿出苑牌示之,甲士收臂,苑侍进入府内 入府后问及陆云湘何在,府内小厮领其入内院寻屋。 到之屋外,敲门唤人,稍之陆云湘开门见到苑侍,心中一喜,苑侍道郡主命己特来归还玉笛,并好生谢之,陆云湘接笛,循礼作别,关上屋门,苑侍出府回宫。 几日以来,陆云湘日夜揪心,唯恐赵璃忘却迅曲曲调,不明笛谱深意,学谱全当解闷,又加今日御军四处宣明正午府外告旨,心中更为凝重,度知赵璃定然知晓今日宣旨,若放弃出宫,不与己会面,而自身又无力入宫,那便万事休矣,大事不期。 而今见其还笛,便知其已知晓己意,不为外事所动,于是按下木钮,取出信条,摊开细览,欣然不已,信中言道:“陆姐姐亲启,妹已收信于手,观信触心,姐姐关忧备切,替己理清局势,为己掌灯指路,此生得一知己,无怨无恨,诸多祸事全因己之贪恋而起,然事到如今仍不悔初时的失动,妹已明姐意,暗自寻得一条出宫之途,欲与姐姐城外芒镇相会.....” 陆云湘览至此处便知诸事已成,继续览去,信中与己约定明日夜间相会于芒镇青落客栈又名浔楼,闭信欣动。 又平住心躯,暗思相会过后又当何计,若赵璃决意不弃王府,上嫁皇子,自也是其择选之道,可若赵璃正视己心,愿舍弃一切复回江湖,又该如何为其挡风遮雨。 前路渺茫,悠悠荡荡终是人心难定。 宫内紫云苑中,送笛苑侍回返苑中,将一应情形细告赵璃,且言今日府外好生热闹,圣上着上监明旨宣读,昭告天下,欲赐婚于郡主,赵璃早已知晓这些。 只匆匆附和,便嘱其自此刻后不许打搅,直至明日早晨用膳,苑侍问其晚膳何为,赵璃便叫其备了几盘果仁糕点,苑侍备完后步至屋外敲门,赵璃开门拿过果盘后嘱其不可踏门一步,违令严惩,苑侍慌急领命。 闭门后将果盘放于桌上,跨步至帘窗处,向外瞧了瞧,外者乃后苑园林,果树鲜蔬,另有小厮看护,远处立有苑墙,赵璃意欲自后墙出苑,再行至西墙处进洞。 今日先自演习,明日正当行事,思定后外眸四下无人,便翻窗出屋,点步飞身,落于果树之上,又轻功飞起至园林小屋,屋内小厮正值午休,赵璃无声无息离屋,避过屋窗视野,落于旁地,又疾步快走,飞上苑墙,轻顾墙外人迹,觉之无人后翻墙而出。 落地后西去,只因己私密出苑,因而绝不可为人所知,不然后果可计,必是前路尽弃。 故而异常谨慎,昨日去往西墙时已摸得一隐蔽之路,这日寻路而行,沿墙谨履, 只因此时正值晌午,宫人少有外出走动,皆自用饭,因而一路未见人迹,可大路易走,小路难行,隐路之处皆是泥沙,路窄坑多,且弯折多绕,因而费时稍久,一时有余才至西墙处。 觉之无虞后自西而返,沿来路回行,此路经皇所后处,自然不为所觉,又经一时多回于苑后墙拐,抬眼斜视苑内,未觉有人,便扶墙而入,匆步飞身落屋,又点步于木,再之窜身入窗,未有一丝动响。 此刻正午后三时,赵璃亲身出苑一回,心中多了些底气,便安然休榻, 直至晚间,肚中饥饿,本欲出屋寻膳,可午时已叮嘱苑侍不可扰之,若背言出屋用膳,到之明日自身入洞出宫,慕时苑侍似今日这般候己用膳,敲门见己不应,硬推而入未瞧己影,着人寻找,生了动静后让萧综乃至圣上知晓。 那时即便隔日回宫,圣上生了疑心,再思出宫便是不易。 思度后忍饥坐椅,拿过桌上果仁糕点稍稍对付,又回返榻上歇了,夜间未有一人惊扰,赵璃心中窃喜,外侍果真照实不扰,明日出宫之行,便又多了几分胜算。 宫外边阳府内,赵平欢欣雀跃,大摆宴席,府内歌舞升平,今日宣旨过后,京中再无谗言,皆歌功颂德,府外多事之士少了许多。 赵平出府入车回宫叩谢皇恩,王清在外驾车,街道拥挤,皆以礼相待,未有指点之举,人人欢欣,更甚者跪地拜车以示敬重。 王清暗喜,这一反常态的转变实在可欣,赵平入宫后拜谢梁帝,与其叙谈几时后欲入紫云苑与赵璃闲谈。 然却为婢侍所阻,只言郡主嘱咐不许他人探视,赵平生怪,可也不便扰之,于是转身回走,出苑回府庆贺。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六十二章 于心不忍 府内人人欢愉,府侍捧杯畅饮,东倒西斜,陆云湘见此情形,思至这般欢悦却是由赵璃之苦痛换之,宴内忿然离去,赵平问其何故,陆云湘只道不胜京城酒力,欲回房安歇。 赵平醉言江湖中人却不如京人杯量,实在可讥,言罢大笑,旁坐亲贵皆自捧笑。 陆云湘更怒,赵平酒后失言,竟道出自己江湖身份,现下众人皆醉,可言既已出,终至祸患,匆匆回了房内,急思何计。 晚间府内歌舞未息,酒宴仍续,丽阳后院佛堂诵经,不问府事,陆云湘跳窗飞身置檐,轻步几何后扶墙而出,快影疾动,向南城而去,轻身跃至一酒馆之外。 抬眼瞧匾上“尚儒酒馆”四字,进馆招呼店伴,店伴欣然而至,问及何需,陆云湘坐凳朝其问道:“近日可有人进馆寻我?”店伴回道:“小人日日在馆,并未察觉有人。” 陆云湘怅然落失,随意叫上几个小菜外加一壶清酒,店伴诺应,回后馆备菜去了。 一刻后备好酒菜,回到前馆放酒菜于桌,赵璃稍饮几杯,投箸夹菜添肚,晚宴并未食菜,现下肚中饥饿。 一时之功,用完酒菜,付过银两后告知店伴道:“若明日那位林姓女子寻我,你便不必传信,只言让她去城外芒镇浔楼即可。” 店伴应言,陆云湘作别出馆回府,府内仍未罢宴,王清手扶木桩,已成半醉模样,见陆云湘进门,唤其进宴,陆云湘礼拒,直回了屋安歇。 府外南城尚儒酒馆内,店伴正拾掇桌上碗筷,却见门外一行四人步至,停下手活客笑相迎。 此四人衣装平素,英武异常,二人手中持剑,一人持笛,另一人背剑,二男二女,匆忙而来,正付真,徐青,陆云栖,林旭也。 四人自午时到得金陵城都,进城后觉人流涌动不止,便欲随其一同瞧瞧热闹,途中只闻得众人涌至之地,正是赵璃家门边阳王府之外,府外将有宫中上监宣旨,旨意乃表彰赵璃南下之功,且欲赐婚于她,嫁入皇族为妃,与四皇子萧综共结连理。 此等消息早已流转京都,眼下妇孺尽知,徐青闻后止步不行,脑中百转千回,呆立出神,心中生了怯意,不去东城返身向西,至了西城皇宫之外止步回返。 却见陆云栖候在远处,徐青怅然游步之时,陆云栖早在其后跟随,知徐青伤感,不忍唤其回神,便悄悄跟于其后。 现下二人相视,陆云栖奔步而至,徉问为何来此,徐青只言自幼便欲来皇城走一遭,今日圆梦,忍不住来此地瞧瞧,果然皇城威武,与梦中情状无异。 陆云栖知其托言敷衍,也不道破,二人回走东去。 边阳府外林付二人挤入人群,定睛瞧看,只见一长帽绿衣声尖之人正念读圣旨。 旨上所言与京士闲谈之言无异,二人尽皆落望,暗思一行四人千里迢迢来到金陵寻人,林旭本抱有侥念,以为陆云湘言过其实,今日得见此番场面,才知其言不假,赵璃即将踏入皇室。 付真咬牙叹道:“没想到赵姑娘真是大梁郡主,即日便会成为皇子正妃,实在令人不解。” 林旭回叹,二人出了人群寻一僻静之处详谈,付真言道:“陆观主信中之意是赵璃被迫嫁于皇子,要我们助其一臂之力,可这毕竟是京城皇都,咱们区区几人又怎能相救?”陆云湘托腮回道:“不论如何,决不能坐视不管,且先寻得云湘再说罢。”付真问道:“陆观主可有言在何处会面?” 林旭取出包裹信件查看,信中所言,要己进京后寻一尚儒酒馆即可,付真览信又道:“既是如此,咱们这便去吧,只不知徐青云栖身在何处。” 二人回返寻人,向西探去,徐陆二人向东回返,二时之功,四人才自碰面,又问了好些京人,才知尚儒酒馆立于南城尽处。 四人快步而走,又过了几时,到得酒馆之外,瞧牌上题字无错。 进馆唤店伴问人,付真当先提道:“请问陆云湘何在?”店伴听闻“陆云湘”三字,朝其兴道:“客官来的真不巧,那位陆客官方用过晚饭,出馆一时有余了。”林旭急道:“可知她去了何处?”店伴回道:“不知。” 见四人忧急一时,忽问道:“可有姓林的客官?”林旭上前道:“我名林旭,可有事处?”店伴道:“那陆姓客官临走时,吩咐小的说明日若有林姓女子来此,便告知她去城外芒镇寻人。,” 四人生了疑窦,不知陆云湘何意,林旭道:“今日我们到了此处,又当如何?”店伴回道:“依命当作信传于陆客官。”陆云栖急道:“你知晓陆姑娘的住处么?”店伴道:“不知,只是可将信绑于灰鸽,再由鸽带信,告于陆客官。” 四人互视,林旭喜道:“可否让我们瞧瞧那信鸽?” 店伴诺应,引四人去到后馆处,进屋点上烛火,取出屋内鸽笼,四人聚首详看,林旭悦道:“不错,这是陆云湘的灰鸽。” 确认无误后,付真欲作信传于陆云湘,徐青却道:“夜已至深,不便叨扰,明日且去芒镇瞧瞧如何?” 三人稍自思索,天色确晚,现已到京都,不必如此生急,便向店伴要了四间房,又着其备了酒菜,用过后各自回房安歇了。 金陵西城皇宫紫云苑,日升微阳映竹,赵璃手挡韵目,斜仰天日,思忖半日后即可出苑寻洞,接之出宫与陆姐姐相会,虽诸忧烦心,终觉若能出宫,心中实为豁然。 苑侍行来言膳已备好,赵璃随其用膳,膳罢院中独坐,越至午时,越为忐忑难安,此一行若出了差错,那便抱憾余生。 思之何去何从,究竟顺从旨意,安心嫁人,出宫后还自回返宫内,还是顺从己心,重返江湖,出宫后不复回返,从此逍遥余生,然却算是背弃整座边阳府,成为不忠不孝之人。 却能纵意快生,无忧无恼,数月前私自出京便是为了此等抱负,那时天真无知,不知惹出这等祸事,如今祸事稍解,若还随己意,怕是旧波重起。 思至此处不免感伤,既是如此又为何辛劳寻路,与陆云湘城外相会,可好友劳神,也不好拒之,趁此机会,一并了结了罢。 这般思绪,晌午已至,赵璃唤婢侍过来,如昨日那般嘱咐不许他人扰己,更不许踏屋一步,命其好生看护,不可离屋一步,婢侍领命。 赵璃身入屋内,闭门后轻推帘窗,窜步而出,点上果木,身落厮屋,又匆影飞至墙上,扶墙而出。 沿小道懦懦而行,双眼四下相顾,此时宫人正用午饭,无人走路巡宫,赵璃暗自窃喜,加快步履,轻力奔至皇所之外,低首暗走,未被一人察觉。 刚过皇所,身后一人站立,赵璃暗觉有异,回身却见萧综,甚感为奇。 萧综来于皇所之后,绝非偶然行之,自那日瞧赵璃衣衫可疑,竖日得证其果后,暗自决意阻其出宫。 细思而来,赵璃两次被己发觉在皇所之外,若要顺利出宫,必得走不常之路。 自小长于皇宫,熟知路况,觉之赵璃所行之路不会经过皇所正门,必会绕道而过,于是日夜留心,昨日府门宣旨,恐赵璃会生了出宫之心,便躲于暗处留意皇所四处,却在皇所之后见赵璃身影,却奇之为何自西而返,又是何时去了西墙,稍思便知应在己午膳之时去了西处。 暗觉赵璃好生狡猾,可不知为何返途,猜度应是为了练步,是为他日备之。 今日定会出宫,便候在皇所之后,午时未去用膳,直至赵璃身至。 赵璃异视萧综,觉之应是生了疑虑,才会在此候己,心中推想,面上笑道:“四殿下为何在此?” 萧综走近凝视赵璃,赵璃微窘,转眸避目,萧综瞧之心虚,冷道:“郡主今日又是烦闷出苑游步的么?可为何行这不寻常之路呢?” 赵璃闻言便知萧综已明晓己行,慌然道:“殿下为何不能半闭眼目,放我行去呢?” 萧综见赵璃坦露如此之快,温言道:“璃儿,你可知你在做甚么?”赵璃道:“人贵自知,殿下不必心忧。”萧综急道:“你若出宫,便是犯了数月之前的大忌,即便你不愿嫁于我,我自去为你求情,哪怕为父皇所废,也誓不作弃。” 赵璃见其情真意切,近了身子道:“殿下多想了,我此番出宫并非重返江湖,而是要与昔日好友做一个了断,妾身自知罪孽深重,又怎可重拾旧痛,弃至亲于不顾呢?”萧综冷笑道:“你这般苦心思计,费上数日之久,进我皇所,套我忆言,几日来多次进洞,竟为了同前人做一个了断,还会复回宫内,你让我如何信你?” 赵璃心纠,自小伴友竟不信己,也罢,自身此等行举也难以令人置信。 可既已有约,便不能违诺,硬声言道:“不论殿下信与不信,妾身誓要出宫。” 言罢欲走,萧综跨步伸臂拦截道:“璃儿,我绝不可看着你身陷囹圄,他日痛心疾首,怨我没有及时拦阻。”赵璃道:“殿下勿忧,赵璃自走自路,绝不怨及他人。” 提步欲走,萧综未下其臂,逼道:“若我扯嗓一吼,怕是郡主再也走不了了,郡主不可再行逼.....” 言犹未尽,却见赵璃跪地泪目恳道:“妾身自幼与殿下相伴,殿下也知妾性情,妾此番只想做个了断,与我那陆姐姐道明缘由,从此再不理江湖事却,若不出宫,只恐陆姐姐会为己搏命,圣上本就仇怨江湖人士,若触怒龙颜,便是害了陆姐姐,殿下垂帘,当不会眼瞧妾身抱憾余生....” 涌泪而下,萧综惊住,自与赵璃相识以来,从未见其跪地恳求于己,这般真辞意切,多日来的苦楚一触而发,欲扶身而起。 赵璃不愿起身,萧综哀怜叹道:“既然璃儿下了决心,便由你去罢。” 赵璃听到此处,叩拜于地,慢身而起,背身西去。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六十三章 相逢在昔 萧综立在远处,目留赵璃后影,恍恍出神,当不知此一放行,会有何等祸事到来。 赵璃趁萧综未悔,急步迈西而去,到之西尽之墙,轻身扶墙而入,入得墙内直往密洞而寻,寻至洞口处,弯腰入内,悠悠二时,到得洞外青林,转眼瞥至洞岩标符,循符行步,路经桃地摘桃解渴,续自行到链桥,轻履踏桥而走,半时功夫身置桥尾,跨身飞上崖石,依路下山,拐坡绕石终至山底,巍巍皇都立之,侧目眺向远处小镇,正乃芒镇也,于是挺步而行。 三时之功,已见镇门虚影,再行数步,镇牌已现,镇口兵士看护,赵璃径入镇内,只见人流稀疏,不似京都繁华,然比之江南小城,仍是喧闹异常,行步几何后眼前浔楼现之。 幼时曾到芒镇旅玩,浔楼之地甚为熟稔,故而不费多少时辰。 入楼后问及可有陆姓女子来此,店伴问赵璃名讳,赵璃如实告之,店伴笑回清早有一陆姓女子来栈,嘱己若有赵姓女子前来寻己,便引至二楼天字号客房,赵璃欣然。 兀自上楼寻屋,天字号客房内,陆云湘正襟危坐,抿茶思度,日未升,便早起为避人耳目而轻步飞离府外,快步出城直往芒镇行去,一时之功便已到了芒镇,镇内左顾右寻,费了多时才寻至浔楼门外,进楼嘱咐楼计若有赵姓或林姓女子寻己,便带至客屋相会,楼计会意点首,陆云湘要了天字号客房,楼计引人入房,开门下楼后陆云湘自进房门,房内小踱几步便靠窗暗查楼下动影,等候赵璃到来。 金陵城内之尚儒酒馆中,辰时日升晒窗,陆林徐付四人匆匆用过早饭,结付账银交于店伴后迈出馆外,依陆云湘传话出城直往芒镇中去,行有二时之功便入了镇口,四处遍寻浔楼,问过行人才知浔楼位却,又过一时四人身置楼下,进楼问及陆云湘可曾来过,楼计问及姓氏,四人报完姓氏,楼计闻林旭报姓便言陆客主已候在天字号房中。 四人欣喜谢过,楼计领其上楼步至房外,轻敲房门后闻房内应声,林旭当先悦道:“陆云湘,你林师姐来啦!” 房内顿然无声,稍时房门慢开,四人见陆云湘半影,又见其唤四人进房,楼计下楼继续招呼,四人进房闭门。 徐付二人从未见过陆云湘,度其面容姣好,身姿婉约,朴衣素衫,颇具江湖神姿。 五人纷纷见礼,陆云栖数月未见陆云湘,今日亲身相见,不免泪目,陆云湘紧紧抱住云栖,暖言近月过得可好。 云栖泣言不好,又责怪云湘为何放赵璃回京,赵璃这般欺瞒自身,设计思谋下山,途中将己打晕,借己之手达成下山之便。 陆云湘泪道赵璃近日来心痛如绞,圣上与赵平以及四皇子萧综连连逼其从权,为保自身虚名而舍弃余生待在这看似繁华却桎梏人心的金陵城中,还逼其嫁于皇子萧综,全然不顾赵璃之心。 云栖本知赵璃心苦,心中之怨却仍未消尽,现下听陆云湘切言道之,心里不免软了几分。 付真见场面凄然便客笑礼道:“陆观主英气飒足,今日得见实乃幸事。” 陆云湘笑礼还恭,不知付真名讳,付真一时忘却,便自告其名,徐青接后明之。 陆云湘忽讶声道:“徐少侠可是赵茹的师父?”林旭忽道:“是啊,我记得茹妹妹提过,徐少侠曾授其剑艺,是也不是?” 付真暗惊,赵璃一身剑力皆取自叶迹剑谱,又怎会是徐青传之,欲辩解真意,却听徐青回道:“二位师姐所言无错,赵茹一身剑力皆在下所传。” 付真闻言疑视徐青,见其面情淡漠,知此事内有详说,便不道破其言。 徐青暗知密洞奇遇难以言语道之,赵璃当初应是不愿细说,便自圆其谎,且待日后再言。 几人围桌好生叙言,商议怎生救助赵璃脱难,陆云湘问及何时到京,林旭言昨日达至金陵,付真补言正遇圣上府门宣旨,赐婚于赵璃,不知可否寻机相救。 陆云湘早知宣旨一事,趁此言间将京中情况一一告知四人,四人明晓后各自沉思。 圣上虽府门宣旨,然距离办亲之日短之半月长至一月有余。 此番消息全是赵平宴席间所述,陆云湘自是明透。 四人谈聊正甚,却见门外门声至来,陆云湘扯嗓回应,却见门外无声,四人皆感怪异。 陆云湘灵光一现,立时记起今日与赵璃浔楼一会之事,却又忘了告知四人。 事到临边,陆云湘起身步至门前开门,却见门外无人,歪头一瞧却见赵璃背影匆走,急提声唤道:“茹妹妹?” 赵璃停住身子,方才得知陆云湘天字号客房,楼计欲领其上楼,赵璃拒之,兀自上楼寻牌查找,楼廊正中,门边挂一精致檀牌,牌中“天字号”立现。 赵璃欣然敲门,敲完后便生了悔意,只因房中叙话声传来,暗知有异,陆姐姐孤身传信予己,己又给其回信,此一约当为二人秘事,绝不会有旁人所在,应是寻错了屋子,又或是落入了陷阱,总之慌急一时,转身回走。 闻房门顿开更是忐忑,步子加快,却听朗声而至,音色颇为熟稔,正是陆云湘也。 屋内四人听到陆云湘唤“茹妹妹”三字,徐青脸色发青,三人皆自失色,奔至屋外果见赵璃身影。 三人失声叫了出来,唯徐青默言,赵璃惊得转身瞧去,见徐青面容,二人相视,这一视,仿若经年不衰,如隔世一般的脱尘俗外。 跨陆之思,明月寄心,幽竹作介,鱼虫轻呼,凡尘红事,倦怠了多少痴心儿女。 林旭当先兴道:“赵大郡主近日可好?” 赵璃目离徐青,转至林旭身上,回了句:“还可。” 陆云栖余惊之下思忆方前怨怒,正欲责骂于赵璃,陆云湘却抢言道:“各位请先屋中叙聊。” 云栖言上心头,又自抵下,六人进了屋子,屋中木椅尚缺,徐青便走到窗边视向外街人流。 余下五人围坐一桌,云栖斥道:“那日你借我之手私下山去,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可曾念及姐妹之情?” 赵璃满面愧意,无颜得见众人,稍稍埋首,云栖见其不语显疚,追责道:“别以为你做出这般怜色,我便可轻易谅解。”赵璃回道:“云栖姐姐,众位道友,想必已知我身份,我本名赵璃,私出金陵南下改名换姓为赵茹,游荡江湖结识了不少好友,有幸入叶云外门,入门后不久收到父王急讯,恐叶掌门不肯放己下山,只好使计强行下山,为此伤了云栖姐姐,以及付大哥,徐..大哥,后入玉笛属地玉笛镇,被黑衣人跟随行歹事,幸遇林师姐与陆姐姐,得二位相助,父王伤重,又劳烦张帮主赐药救命。 而自身不思回报,却欺瞒了各位,究其原本便是我本不属江湖,因一时贪恋惹出许多麻烦,害人害己就该自食恶果,各位若许赵璃做些甚么好加以补偿,赵璃绝不拒之。” 陆云栖见赵璃言辞恳诚,心中怨气稍缓,付真沉默不言,陆云湘思之忽道:“璃儿,我苦心传信于你,并非责怪,各位远道而来也是为你心忧,既知你苦,也不会过分责怪,即便有些怨言也在常理,只望你正视其心,不可受旁人忧扰,断了你的悠悠前路,若你....” 窗边徐青忽压言道:“赵姑娘乃叶云弟子,是去是留当由叶云中人决定。” 此一言令众人吃惊不小,付真歪首示意,林旭忿然道:“璃妹妹虽是叶云弟子,但也是我玉笛帮的姐妹,我等皆有关切之责,不知徐大哥此言何意?” 徐青转身走近林旭,冷眼道:“玉笛帮的姐妹?方才赵姑娘之言道尽了其朝廷中人的勃勃野心,略施小计便欺骗师兄弟,骗取下山令,导致全山之人昼夜不息地竭力寻之,好容易经云栖姑娘之推得晓赵姑娘或是到了玉笛山脉,千里寻到玉笛见人,却是见人不得,好在得知赵姑娘下山之因,以为有甚么苦衷,现又得知其真实身份乃朝堂郡主,朝廷郡主是甚么?是诺诺江湖的死敌,江湖兴起全因朝堂不法!百姓苦难!我们这些武艺破佳之人欲行侠仗义,救苦救难!这样一个满口谎言且行欺人之事的大梁郡主,配做玉笛大帮的姐妹么?配得了江湖二字么?昨日金陵城中付大哥与林师姐亲眼所见,圣上表彰赵姑娘南下视察江湖之功呢?列位看不出其深意么?那便是彰其功德好让其来日替朝廷逐鹿江湖,收服整个江湖呢!” 赵璃俏眼直睁,她本以为定会被陆云栖或是林旭等稍加数落,却从未想过被徐青这般指责,这番言辞犹如万箭穿心,锥心刺骨阵阵作痛,使得微起之烛复回湮灭之果。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六十四章 神来之镖 林旭玉笛颤抖,提笛指道:“璃妹妹性情我等最为知晓,怎会如朝廷臣官那样,你休要分说,且问问我手中长笛。” 陆云湘心知场面不受掌控,便和言道:“大伙都是江湖人,又属正派侠士,不必如此伤气,林师姐快收起长笛。” 付真陆云栖甚知徐青脾性,今日也被惊异到了,纷纷一旁解和,徐青瞧众人劝解,便收言复回窗边,赵璃淡目留之,欲哭无泪,只好立身欲走,被陆云湘劝住,又重回椅上。 六人沉寡一时,稍之付真下楼唤了些酒菜,楼计端菜上楼入屋,上菜后出屋关门,六人拿碗盛饭食菜,徐青站于付真身旁提筷夹了些肉片,另舀了些汤食,独自靠窗用了。 晌午六人各点了一间房,拿过栓钥后回屋安歇了。 芒镇之外不远处巍巍皇都,金陵城内边角隐蔽之处,此刻正速速集结兵士,一人轻装便衣,正发布施令,此人满面肃穆,又气冠汹汹,正是边阳府王赵平也,旁立一身形稍微之人,正是随卫王清。 赵平壮年入伍随军,练就一身外力,十八般武艺精通,曾临难护先帝一命,后得先帝赏识,随其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建国后封王,专司京都境地防护之责,金陵之北当属北塞之口,那里的塞林城城防甚坚,驻有八万兵士,离金陵不过十箭之地。 赵平每月都去塞林城查观城防,即便在金陵,每隔三日都会收到塞林城报。 事职一年过后,娶得丽阳公主,膝养幼女赵璃,自小宠爱无度,致得如今匆然离京惹下污名,幸得机缘人力,梁帝悦心,才免去祸责,梁帝意欲三年内征伐江湖诸派,与赵平悉心商议,赵平将一路以来所经所历全然告之,提到陆云湘时,梁帝问及身份,赵平回言其乃玉笛帮青瑶观主。 见梁帝思忖,问及如何处置,梁帝直言将其擒获,待出征之时杀之祭天,赵平稍有犹疑,只因陆云湘于己有恩,梁帝言道:“成大事者不可拘泥,边阳王可要慎重。”赵平抱手躬道:“臣定会遵照旨意。” 二人商定暗下将陆云湘擒下,赵平思之又言陆云湘武艺不凡,恐不易对付,梁帝硬道若无法活着擒下,便当场诛杀,不论如何都不可放其回帮。 赵平领命,回府后几番思量,图谋后日下手,可竖日进宫后梁帝欲明日府门宣旨,赵平甚喜,思之托后几日再行下手不迟。 二日府门宣旨彰赵璃功德,又赐子于其,可谓天家荣冠。 赵平一时高兴,午后二时府内大摆宴席,往日因宫中舆论逃难之侍纷纷欣回,赵平也不责怪,且分赏钱粮,早前赶制请帖并着小厮送往族中亲贵。 亲贵齐聚府内,赵平一一敬之,开宴至深夜,早已是酩酊大醉,未免惹丽阳置气,便回书屋安歇,倒榻即睡,竖日午时得下人敲门后方醒,着衣正欲开门,忽见窗门掩开,步至窗口,却见窗上留有一红镖,镖上卷有纸条,使力拔下镖头,绕开纸条摊下览看,条中写道。 “郡主已被江湖匪类劫去芒镇浔楼,请王爷速速决断。” 赵平手中信条抖落,惊瞧窗外,未见一人身影,当夜间送信,观窗门凿洞,觉此人镖力甚高。 却不知是真是假,为安己心,赵平匆匆推门,门外小侍被撞倒在地,赵平未及顾切,只快步奔至陆云湘客屋,先之轻敲屋门,后加了些力道,旁侧走来小厮,赵平问及陆云湘何在,小厮回及自日升以来陆姑娘从未开过屋门。 赵平命小厮重敲木门,小厮照命敲去,仍未有回音,赵平便命其踹门,小厮便提脚踹门,踹开后却见屋内榻上无人,赵平一时惊慌。 疾步行至前院唤王清而来,王清到后着其备好车轿,王清领言后去了后府驾车。 赵平直入前厅稍候,王清府外停车唤门侍告知赵平,赵平得知后出府上车,坐稳后令王清速速驾车去往宫中。 到得宫门后下车入宫,径走紫云轩,到苑外后入苑大步走至后苑赵璃闺屋,屋外婢侍打盹,闻歩声传来忽惊醒急瞧,赵平奔履而来,婢侍婉拦住道:“王爷有何要事?” 赵平急问郡主何在,婢侍言郡主在闺屋内,且有命不许他人惊扰,直至明日早晨,赵平欲敲屋门,婢侍慌言不可,赵平怒视其道:“你可知郡主有恙,还不让本王瞧瞧!” 言罢敲门,半晌无人回应,便踹开门阀,进屋却见赵璃无影,转身瞥至窗口,窗门大开,婢侍怔住,赵平朝窗外观瞧,却未见一人。 一时难以平静,思来度去知不可将实情告知圣上,璃儿方走不久,若在今日寻回且将陆云湘擒下后送往宫内,一切皆可挽回。 思定后告知周旁婢侍不可将郡主遗失一事传言他人,婢侍惶然领命,赵平匆步出苑,到之宫外坐王清车架返府。 回到府内命王清暗召百余巡城军士到东城处集结,巡城军本归兵部侍郎之子陶择管辖,陶择向来倾慕赵璃,其父陶程与边阳王关系甚好。 私调巡城军本为大罪,然既是关系紧密也无不可,王清领命后径去陶程府中,陶择正自出府巡城,遇王清后问及何事,王清将其拉到阴角处告之。 陶择甚惊,知不可让郡主重蹈覆辙,便将调军令牌交于王清,王清谢过后直往金陵城上,持牌调人,半时内百名巡城军集结。 王清令其各自回家换上便衣后至东城口阴墙处集合,军士依命行事,二时后东城口齐结,王清只身回府告知赵平,赵平正厅内作画。 王清到来时画已作毕,将画像交于王清,并换上轻装,随其至巡城军集结处。 即发令出军,出城后直往芒镇而去,三时之功队伍已聚结在芒镇镇口不远处。 赵平着九人分为三列,由王清领协,一列三人,到之芒镇内寻找浔楼地处,王清选定栈馆待下,查到浔楼后告知王清,由王清悄然进楼将画像呈于店伴观瞧,若确认郡主在得楼内,不可打草惊蛇,需脱身出楼,十人出镇回到此处通禀。 赵平虽知浔楼何在,可兀自前往只恐有变,王清本为江南人士,儿时被带至北部金陵,后之进入塞林城深造,只逢年回金陵小住,因而未曾到过芒镇,更不知浔楼何在。 与九位巡城军领命后朝镇口走去,进镇后九人分成三列各自寻楼,半时之功便有成果,告知王清后,王清随其前往浔楼,到得近处独自进楼。 见楼计正笑迎而来,便将其拉出楼外木桩旁,交给楼计几两纹银,又摊开赵璃画卷,问其可曾见过此人。 楼计收起纹银后细览画像,欣然回言午时曾见过此姑娘,那姑娘问可有陆姓姑娘来到此处,自回其有并言那陆姓女子正在“天字号”房内,那赵姑娘便去了房内寻人。 楼计将正午所遇之事一一道出,王清已明其意,且知除陆云湘郡主之外,另有四人到来,想来是叶云与玉笛之辈。 言罢后又付了几两银给楼计,嘱其不可告知他人见过自身,楼计拿银诺应,回楼而去。 王清忧思这些江湖高手聚齐浔楼,又该如何抉择,不及多思便告知三位巡城军士,令其出镇回禀赵王。 军士领命后出镇回禀赵平,赵平得晓后带军进镇。 此刻正值慕时,浔楼内二楼天字号房内,六人齐聚用饭,徐青还如午时一般靠窗食饭,方才午时过后陆云湘独进赵璃房内,二人促膝长谈,陆云湘问及赵璃徐青是否真是其师。 赵璃暗眼抬视陆云湘,陆云湘知其言不真,再番试问,赵璃便合盘托出,并表露心意。 言至后时涌泪而出,伤言未料徐青竟这般厌恶自身,陆云湘笑道:“徐青既为你知音,当不会如此,此番言语也不能全真,所谓所念之人对其之言必会带恶。” 赵璃伤意稍缓,细思徐青之言,虽句句讽刺,其实是过分在意,想是得知己即将入皇室为妃,一时伤忧过度而至。 顿时欣喜,可转而一思,也觉徐青其言无错,既为朝廷中人,便不能随性而为,若逆道而行,必伤人伤己。 由此豁然含泪回道:“陆姐姐,我已想好,愿为四皇子正妃,从此不再涉足江湖。” 陆云湘未及想赵璃竟这般抉择,然观其面情,倒也直言不讳,想来是作了决心。 二人畅谈半日,慕时去了天字屋用饭,晚间赵璃道出其心,愿入皇室为妃,不再涉猎江湖,三人甚惊,林旭急道:“妹妹可想好了?难道要永久困于京城之中,岂不憋闷?”陆云栖硬道:…“你一句决定,让师尊情何以堪?刚入叶云便要叛逃出山么?”付真也道:“赵师妹,你得想想叶云名声啊,掌门怎会任你行之?”林旭抢道:“即便不顾叶云,也得顾下咱们玉笛姐妹才是,若你执意留京,不与玉笛姐妹往来,这多月的情分又该如何?” 赵璃未思这些后处,一时不及答上,忽见徐青走了过来朝己讲道:“你既选定去路,便不必担忧这些,师尊那边我自会替你分说,不会有其它烦苦。”付真急道:“徐兄想怎样应付师尊?” 陆云栖疑视徐青,徐青道:“二位不必担忧,只需详禀其缘,师尊必不会深究。” 林旭一旁嗤道:“那我等玉笛情分呢?又当如何?”陆云湘劝道:“师姐勿要如此,璃妹妹既已决定,便不必顾忧,难道你要她舍弃至亲不顾朝堂名声,入我江湖纷扰之地么?” 林旭滞言,付真陆云栖也闭口不言,赵璃听徐青一阵言语便知其心不坏,思来自己所料不错,只是不能与其叙心畅谈,得趁早回返,才不致被宫苑婢侍发觉,为四殿下心忧。 见众人未有异语,放下手中碗筷,起身作别,五人送其出楼。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六十五章 孰是孰非 到得楼外后各自别礼,徐青撇目视向它处,赵璃本欲好生与其作别,可见其无意,只好回身备走。 忽见远处一行人奔来,为首之人正是其父赵平。 后之五人皆异,陆云湘也瞧到赵平及身旁王清,大感不妙。 赵平一行奔到近处,令巡城军围住六人,赵璃慌乱一时,只唤道:“爹爹,你怎会在此?”赵平忿道:“你先告诉为父你为何在此?” 赵璃愣言,不知如何作答,赵平又道:“自小爹爹便对你百般惯纵,上次你私自出京惹下滔天大祸,爹爹万难之中将你带回金陵,迄今你又出京,还想与这些草莽厮混吗?” 林旭听到“草莽”二字,愤然斥道:“喂!赵平!昔日你受我玉笛恩惠,如今到了金陵便不认账啦!居然指桑骂槐起来了!” 陆云湘冷笑道:“师姐还不知罢,边阳王怕是早已与当今圣上商议着要拿下你师妹我了呢。”林旭惊道:“你说甚么?真有此事?” 赵平一脸惊奇,陆云湘又笑道:“赵王爷怕是不知当日府内宴席中醉酒之后吐露了多少实言罢。” 赵璃转眼疑视,赵平冷道:“笑话,尔等江湖匪类,一路之上老夫早已忍你们多日,若不是你们,我女儿怎会这般辛累,边阳府险些因为你们而中落不起。”赵璃疑道:“爹爹真要如圣上所言,讨伐整个江湖么?”赵平道:“璃儿,你我皆为梁臣,而这些匪人,可有半丝大梁子民的模样,爹爹险些葬身于他们所处的江湖,这般的武林死地,就应一力伐之。” 言罢一声令下,众军士围拢过来,纷纷拔刀作势。 赵璃见军士拔刀,急问道:“爹爹将这些人全数擒下,之后又当如何呢?”赵平道:“自是择日问斩。” 赵璃泣泪,惊得连退数步,林旭将其扶住,直欲指笛打来,陆云湘拦住,让其不必生急。 赵璃靠近赵平又道:“那日欲擒爹爹之人并非她们,陆姐姐林姐姐当夜冒死相救,若无她们,你我今日不会站在此处,爹爹何以这般忘恩负义,行逆天之事?” 赵平闻“逆天”二字怒火中烧,一掌打在赵璃脸上,赵璃身子一抖,踉跄几步险些倒下,脸上红了一块,王清一旁默言,不敢视之。 赵璃红眼凝着赵平,赵平怒道:“甚么叫逆天之事?背弃京师,眼中没有至亲与族人,与这些乡野匹夫结交才叫行逆天之事,你到底知不知晓自己究竟是何等身份,真枉费爹爹多年的教导!” 林旭再也忍不住,夺过来直欲打赵平,巡城军提刀来挡,徐青忽现于赵璃眼前,手扶其颊,低头笑道:“现如今你还要嫁给萧综为妃么?” 赵璃泪视徐青,千万委屈恨不得全数倒出,口中一堆的言语却不知如何讲下,徐青却道:“我已知你心意,这样的金陵怕是再也待不下了。” 转身朝着赵平道:“边阳王好生正派,我等乡野匹夫今日便要与你堂堂正朝之人斗上一斗!” 赵平诡笑道:“尔等今日最好束手就擒,念及昔日情分,或许我会向圣上求情,免尔等一死,否则刀剑齐下,休怪我无情。”付真抢道:“少说废话,且吃我一掌。” 言罢提力使出掌来,巡城军士拿刀挡之,却被掌气所击,直飞几丈之远,斗事开启,林旭使笛打来,赵平退后几步,全由身前兵士护佑。 兵士劈刀斩之,林旭身子一低,绕过两位兵士,又见数位兵士齐身相向,转身横笛耍起,笛身打在兵士脸上,兵士倒地不识人事。 陆云栖见林旭与十几军士打成一团,欲上前帮衬,身旁军士不容其前,横刀使来,陆云栖抬腿竖笛挡下,同时腿起下落,压在兵士肩上,使力一甩,兵士滚落于地,另有二人劈来,陆云湘一笛挥开,二人身飞二丈之远,陆云湘视向徐青,徐青会意点首,护在赵璃身前,赵璃紧道:“我未曾受伤,徐大哥不必如此,还是一道杀出罢。” 徐青默许,二人一齐出战,赵璃无剑,徐青将自身配剑交于其手,自身拉过一兵士,夺下其刀,又一脚踹开。 赵璃接剑后一剑刺开,数人倒地,林旭混在数十人堆里斗法,兵士纷纷挥刀相向,毫不留情,林旭虽内力不强,可外力颇足,数个回合仍不甘示弱。 只因其离赵平最近,故而人流最密,林旭战至后时渐渐不敌,赵璃见其不支,提力轻身微步而去,绕过数人身旁,一剑斜劈,五人臂膀着痕,痛喊倒下。 林旭见赵璃相帮,立时欣喜,二人双肩并拢,一笛一剑,力对群兵。 徐青以刀替剑,刀气不减,来去无影,兵士双双晕目,徐青落定后一刀横砍,十位军士倒地不起。 陆云湘见徐青赵璃虽一刀一剑,身法却极为相似,思来应是同学一门剑法,思度之中身旁兵士劈刀而来。 便一掌伸开,手中长笛掷出,笛身打在兵士身上,顿时笛气大开,连同六人一齐飞出去摔落于地,长笛回走,落于陆云湘掌中。 徐青早听付真讲过陆云湘大名,今日一见,其笛力果真不俗,见这里无恙,便靠向陆云栖那边,陆云栖笛力稍弱,却也战得众兵士手足无措。 不远处赵平一脸惊异,竟不知这些人的武力这般精强,便连其女赵璃也使己颇为异惑。 思来是自身小瞧了这帮江湖道客,料知这般下去自身恐有危险,虽心有不甘,却还是下令与王清及十余位巡城军撤离出镇。 此刻已至浅夜,赵平匆然回京,回京雇车由王清驾之直奔宫内,入宫进正阳殿着宫侍通报,宫侍至寝殿外见老监门前立身,便近了些告之,老监会晤,走进寝殿内,见梁帝正坐御椅批折,便轻声道:“陛下,边阳王正阳殿求见。” 梁帝停下手中御笔回道:“让他候于御书房,朕待会儿过去。” 老监领命,出殿告知宫侍,宫侍会意后直去正阳殿内通禀,赵平随其去往御书房内候之,半时后梁帝身入御书房,见赵平一脸疲惫,便走快了些。 赵平见梁帝过来,起身跪拜行礼,梁帝坐下示意免礼,赵平未敢起身,梁帝疑怪道:“爱卿夜间造访,又这般行举,所为何事啊?” 赵平跪地拜道:“陛下,老臣有罪,纵女过度,致使其被陆云湘设计掳走,至今未归。” 梁帝闻之惊身而起,忙道:“爱卿何意?郡主不是在紫云苑中么?”赵平泣道:“早已不在了。”梁帝又道:“那人呢?” 赵平回言其在芒镇,又将今日之事,连同自己私调巡城军一事尽数盘出,梁帝怒极,一脚踹向赵平,赵平连滚几下,摔向门边,门外老监慌张,不敢伸手去扶。 赵平撑地爬回原处,梁帝怒道:“这么大的事你竟不告知朕,还私调朕的巡城军,当真无法无天了!”赵平急道:“微臣有罪,微臣想着罪女应在不远处,若及时寻回便当无事,可谁知在芒镇大战时,那帮江湖人武力极为高强,百余人竟拿其不下。”梁帝道:“眼下战况如何?”赵平道:“微臣回来时战况焦灼。” 梁帝又踹了一脚道:“战况未果你竟敢只身回来,是怕被他们擒住罢,真是无用至极,现下朕也不和你算账,拿朕牌令速去调塞林城防军五千铁骑,朕给你三日,若不能寻回郡主且将那匪人陆云湘斩杀,害得我皇家颜面尽失,朕便治你的罪!” 赵平叩首拜道:“臣定不辱使命。” 拿牌屈身而出,出了宫门着王清纵马星夜奔驰,去塞林城调军。 芒镇内已倒地巡军百余,皆伤身一片,六人战百人,三时之功尽数败下,只因陆云湘笛艺高强,战至后时六人渐渐提力不支,无法续战。 陆云湘忽身起半空,笛口靠嘴,一笛断魂曲飘下,顿然笛流滚滚,片阔内气息乱窜,众军士抱头嘶吼,只觉天旋地转。 其余五人皆未受其害,见众兵士晕头转向,几下便将其收拾了。 街道上早已无行人逗留,六人聚齐后寻马商购马,购得六匹后纵马出镇,陆云湘道:“璃妹妹可想好了,若与我等一道便再也回不去金陵了。”林旭恨道:“那样的爹爹还认他做甚。”赵璃回道:“如今早不是爹爹的事了,圣上定然以为是陆姐姐带我出宫,自前朝以来少有江湖人能做到如此,竟能自由出入皇宫。”付真道:“赵姑娘不是自行寻路出宫么?”陆云湘接道:“然圣上并不如此认为。”又自补道:“照璃妹妹这般说来,圣上定会派大军围剿,南北之战不远了?”赵璃回道:“那倒不会,应是由爹爹领大军擒各位师兄姐弟,擒回后再行计谋。”付真冷道:“朝廷军士也不过如此,方才百余军士不也奈何不得我等?”赵璃愁道:“若遣巡城军前来,那自是不惧,可若调出距此不远的塞林防军,那便不妙,那里的军士日日操练,早已练就了一身以一敌十的好本领。”付真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怕了他们不成。” 六人几言几句地朝南而去,一夜之程便到了砀城附近,所乘之马连声踹气,思是体力不支,需寻处稍歇,六人不敢进城,唯恐过于显眼而造成不便。 只停留僻静村落,至村时已是竖日卯时了,寻一户庄院,付些纹银交于庄主,将马匹牵进院中,绑缰绳于桩上,各自寻了屋子安歇。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六十六章 遁入山林 塞林城内,行人皆兵,诺大一座城池,却如军营一般几无平民人家,每日城内操练,演习军事,探马哨骑甚多,一是打探边塞讯息,二是回金陵传递城中兵况。 便连深夜安歇之时,仍灯火通明,值守岗责,王清正赶马而来,费有一时之功,便已身置城下,城上守士嗤道:“何人深夜来城,快快报上名讳!”王清提声道:“我乃边阳王亲卫,快快开城。” 守士闻“边阳王”三字,立时转身举手示意,城内兵士领命,大开城门,王清弛马进城,寻得城防将领卫须道:“边阳王欲调五千铁骑擒江湖匪孽。” 言罢将调兵令交于卫须,卫须见到御令二字,不敢慢待,急召城内防军,一时之间,五千军士聚齐,卫须着兵一一点过。 再着人去军演场备齐五千军马,披上铁甲,又费一时之功,人马集结完毕,王清披甲上马号令五千铁骑,出城向南,半时后达至金陵城下,赵平早在城上相候,见大军已到,下城纵马而出,五千铁骑,身着长枪弓箭,随赵平一同南下。 大军星夜兼程,沿路遇村皆遣军进村搜寻,查寻一夜一无所获,至卯时日升。 大军至砀城近处,二百铁骑踏过草地直入砀城,另一千铁骑沿旁近村落搜寻,进村后直喊若见画上人,并告知去向,便可得赏万金,得赐田地。 各村乡人皆四处寻人,好生兴哉。 铁骑寻到一处村落时,一身着蓝衫之人当路拦截,言知晓画中人去路,防军下马问详,那人道此刻一行六人正住于自身庄院之中,防士大喜,上马着人通禀赵平,自亲率几十随兵,拉那庄主上马并由其领路,奔向庄院处。 庄内徐青一行人正安歇屋内,一夜赶路早已疲倦,纷纷合眼静神。 只陆云湘心事重重,深知自此过后,梁帝必率大军征剿,若因此引得民怨,非但江湖劫难横生,便连大梁王朝也当岌岌可危。 正思愁间,忽闻外声,起榻推窗瞧看,却见远处一堆兵士正纵马行来,惊异之下立身着衣撞门,依路唤起众人,付真刚自睡下却被陆云栖热水泼醒,见四人现前,觉之奇怪,听闻何事后惊坐而起。 陆云湘早去了前院,武力挟下卫侍并令其闭上庄门,侍从只好从命,防军到时由庄主下马敲门,侍从欲言却见陆云湘长笛在旁,只好闭口,庄主见无人回应,瞧向防军,防军生急纵马撞向庄门。 庄主惧得摔倒在地,不敢睁眼相瞧,陆云湘门缝见其骑奔将过来,忽掌中使力灌入门内,防士提马飞撞而来,却被门震开几丈之远,弄得个人仰马翻。 众士皆惊,知屋内定有高人,纷纷下马持枪,五人一齐冲上持枪提脚踹门,脚至门上时却触觉一股力道,五人皆被弹开,摔落于地,门内陆云湘灌输内气于门上,其余四人收拾好行装正从后门溜出,林旭返回院前相告,陆云湘知晓后随其奔向后门。 正门口防军纷纷持枪掷出,枪头撞上庄门,立时将庄门撞开。 塞林军进入门中,却未见一丝人影,远处侍卫正欲逃开,塞林军士直围了上去,长枪直指得侍卫两腿发软,问及庄内人何在。 侍卫慌急应道:“军官饶命,那几个江湖人已从后门溜走。” 塞林军纷纷进后院寻人,首领奔出门去提起那滚地庄主嗤道:“为何不告知你家庄子后门?”那灰脸庄主哀道:“小人哪知那帮江湖人这般机敏。” 领士气得一脚踹向庄主,直踹的那庄主口吐血水,趴地不起。 几十塞林军寻到后门时,徐青一行人早已没了身影。 徐青等人慌急逃向村口,刚至村口却见赵平大军行在不远处,这下腹背受敌,情势紧迫,六人避到茂林处,赵璃惊道:“那是塞林军,爹爹果真调来了塞林军。”陆云湘急道:“赵平所领之军不俗,且不计其数,怕是不能硬挡,我们一行人目标太大,不如散开,各自逃生。” 余下五人各自踌躇,陆云湘见赵平大军即到,又生急道:“我们二人一列,分三列各奔它处。” 五人应声,速速分列,林旭武力最弱,当随陆云湘,付真陆云栖一列,赵璃徐青一列,六人三列散开,避过赵平大军。 绕过村落,直往深山茂林中行去。 赵平大军行到村内,正遇出庄塞林军,赵平惊问其故,领士道那帮江湖人已逃出庄外,此刻应出了村,赵平生怪,自己方来村子,竟未曾撞上。 回马出村瞧观路况,推测那六人应是行小路溜走,便即吩咐塞林军搜山,塞林军下马纷纷持枪上山。 徐青一行人分作三列后,付真陆云栖去了其它村落避士。 徐青赵璃上得深山,陆云湘林旭却是往砀城而去,将长笛藏于林石间,从包裹内拿出方前偷取的农装换上,城口守军排查疑犯,并未瞧出端倪,陆林二人安然进城。 塞林军只识得赵璃,并不识其余等人,因而付真陆云栖那边同样换装,可村落不似镇城,城口处来往行人日新月异,村内若来了陌人一眼便能知晓。 付陆二人进村后便被识了出来,好在赵平大军几在搜山,村落塞林军不甚多,付陆二人边逃便战,勉强不被擒获。 赵璃徐青二人拼力上山,山间林木茂盛,二人大汗淋漓,腿脚无力至极,至石坡口稍歇,付真取出裹内水壶,本欲自饮,瞧赵璃身旁无物,便将水壶递至赵璃口前,赵璃拿壶谢过,稍饮几口便将壶还之。 徐青接壶后也自饮几口,便将壶塞紧,复放回裹内,二人一时无语。 稍之赵璃开声道:“自上次一别,怕是有半年之久了。”徐青笑道:“是啊..”赵璃又道:“不知徐大哥剑术练得如何了?”徐青道:“还是之前一般的水准,去剑书阁睡了半个月,也没有甚么长进。”赵璃扑哧一笑,朝徐青道:“徐大哥是觉得去剑书阁打睡便能提升剑术么?”徐青道:“不然还能怎样,我日夜习剑,内力越习越少,一次飞于半空忽使尽了轻力,又无实物可搭,硬是摔落下来,疼得三天起不了榻。” 赵璃又捂笑得靠在一处,徐青斜视着她道:“有这么好笑么?”赵璃道:“徐大哥仍旧未变,还是洞内的傻小子一般。”徐青怒忿道:“你竟说我是傻小子,你可知你离开的这些日子,我.........” 赵璃凝视着徐青,却见他早已生了泪痕,目视一处仿若纯良的孩子一般红着眼。 徐青撇到赵璃正凝望着自身,知失了体面,连忙别身擦拭泪水,也不知自身为何这般无用,多日以来一直耐忍,临了之时却没能忍住。 赵璃见徐青这般模样,便知其心意,许多时日以来她日夜揪心,心心念念着徐青,时常对月相问,徐大哥是否也在念着自己,即便这样想着,终究也觉着徐青早该忘却了自身。 今日见徐青不知觉中坦露了心迹,便知他那日恨声责己时那颗伤痛到了极点的心,又是怎样拼力隐藏了起来。 见那略瘦的背影,躬身低首仍在试图掩饰的行举,当是想着日后自己或会改变心意重回金陵,此时展露了心意,到时却不好分舍。 俏手生抖着抱紧了徐青,身子斜靠着瘦背,只道了一句:“不论如何,此生我跟定徐大哥了。” 二人紧在一块,仿若画卷凝固一般,世间诸事皆可抛开,唯留眼前人顺可。 稍久,徐青忽闻歩声传来,即知来者不善,赵璃也察觉到了异处,二人立身持剑,左右环顾,突见坡下隐蔽处现出重重人影,定睛细看时,瞧出其乃塞林军是也。 竟未曾想赵平竟遣兵搜山,徐赵二人续自奔上山去,稍行了会,闻听山下塞林兵士吼道:“我瞧见了那二人,快!” 徐青赵璃更加步得快了,皆使轻力顿足腾空向上,可坡路陡得厉害,二人难以运气力走,所费之功可抵山下双倍。 赵平正于山下候迅,山上塞林兵下山传言,禀告赵平已发觉赵璃徐青踪迹,赵平忙问其余人何在,兵士言未曾觉察。 赵平立时恍悟,这一行人定是分散跑路,细细而思,想到砀城兵士最少,便传令王清加派人手赶往砀城寻人,并拿上前番已作陆云湘画像一一比对,誓不能放走陆云湘等人。 王清领命后引千余塞林前往砀城搜寻陆云湘等人。 山上徐赵二人仍自向上逃离,只是山下已被重重包围,二人已没了退路,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徐青甚为疲累,赵璃气力不支,二人寻到一处洞口,窜入洞内暂息,将洞外开阔地界用杂枝茂叶遮挡,塞林军路经洞外,未曾有所觉察,便续自上山搜人。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六十七章 金蝉脱壳 徐赵二人歇在洞内,赵璃本欲吐言,刚冒一字,却见徐青拼力捂住己口,只因洞外兵士仍在近处,此时不可扬声,以免暴露了行迹。 赵璃半口张开,双唇贴上徐青左手,只觉心神荡漾,二人这般亲密接触,便是昔日洞中也无今日这般,徐青手触赵璃温唇,稍有羞涩,待塞林兵走远后,立时缩了回来,赵璃拿出怀中丝帕交于徐青,徐青先之顿首,后匆匆接帕擦拭指上涎水。 将丝帕卷起还于赵璃,赵璃接帕放回腰间,徐青道:“先前不见你有这物事?” 赵璃撇目瞧向徐青,二人蜷缩洞内,身子离得极近,徐青突转身避目,不曾想因洞窄而碰上了岩土,回身后一鼻子的泥,赵璃又扑笑了开来,徐青见她讥笑忿道:“笑甚么?帕子拿来!” 赵璃取出丝帕又交给徐青,徐青本欲擦拭,可见这帕子生的好看,恐弄脏了帕子,便又交还给赵璃,自己拿袖子擦了擦鼻子上的泥尘。 赵璃掩笑接帕,放回后讲道:“徐大哥人前严谨寡言,人后却这般生趣。”徐青嗔道:“休要取笑,现下情势这般紧急,你竟还笑得出来?”赵璃道:“不论情势如何,只要能与徐大哥一块,我便安心,便笑得出来。” 徐青见赵璃眸中生情,而自身早已倾慕赵璃,只内敛不敢坦露真心,突将其拥入怀中,口中道:“今生今世,不论前路如何,我只愿与你寻得一隐世之所,共度往后余生。” 山下塞林大军压阵,赵平独坐石边,身后军士来报,言已在近处村落察觉二人,赵平问及何人,是否符合画像,军士摇首,只道来了两位陌人被村口塞林识出,一人背剑,一人持笛。 赵平便知那持笛之人是陆云湘之妹陆云栖,背剑之人倒不甚熟知,应是叶云新进弟子。 那二人既非陆云湘又非赵璃,便不足为要,只拨了二百兵士前去追捕,军士领命,下山引兵去了。 山中之人当是璃儿与其心念的徐青,赵平深知绝不可放过,圣上许己十日,若十日内未及将璃儿带回,昔日府门宣旨一事全然成废,皇家颜面尽失,边阳府又会落人笑柄,永难翻身。 急思之下又催着山上塞林军加快履步,须得尽快擒获那二人。 砀城内本军士甚少,忽一行纵马塞林进城大吆,若遇画中人并告知塞林军,便加封爵位,享天家荣耀。 一时间人人兴烈,纷纷拿画寻人,此时此刻,陆云湘与林旭正避于商铺巷口,林旭瞧纵马路过之军已走远,便急身挺进铺内,置了两顶斗笠,回巷交于陆云湘,二人带笠窜入深巷。 沿小路行之,现下人人尽知陆云湘相貌,若露身走于街上,只怕凶险难测。 可武力再深,终是肉体凡胎,如何寻得饭食,便是迄下不易之事,若进寻户讨食,付于纹银,自是不愁吃喝,赵平许千金封爵位,谁人不思擒人领赏。 若有二陌人匆然进屋乞食,必会惹人生疑,或在用饭之时闻门外啼声赶至,故此法已是不便,既非正当进户。 陆林二人身为江湖人士,自有其应变之法,二人避到石墙后,闻到墙内饭熟之香,林旭早已按耐不住,轻力飞起,欲入墙偷食,谁知一时大意,下履硌到墙瓦,引得墙上瓦片掉落于地,瓦块碎地之声传于厨屋内,为烧食之妇所闻,那妇人移步至屋外瞧视。 陆云湘见其不妙,快身扶入墙内,带上林旭挺步而起,至屋檐之顶,履落顶上未起丝丝涟漪,炊妇踱至院墙便趴在墙上,伸首向外瞧了瞧,瞧到碎地红瓦,又左右远眺了几回,口中暗斥道:“这帮闹玩的孩子真让人不省心!” 顶上林旭闻之欲笑,陆云湘强捂其口,才致不被妇人察觉,那妇人直回了屋子续自煮饭。 陆云湘见屋下安虞,便带林旭飞远了些,二人落于厨屋后方草垛处停下,陆云湘顶了林旭道:“都怪你,差点就被察觉了。”林旭道:“怪我太过心急,我这肚皮都咕咕叫了,咱俩甚时候能吃上啊。” 陆云湘歪脸思度,林旭兴道:“不如我去将其打晕怎样?”陆云湘拒道:“不可,待她醒来便知她这屋子定是摸进了两位江湖人,到时引得塞林军前来,那便不妙了。”林旭道:“来了又如何?陆观主这等笛力,还怕了不成。”陆云湘笑道:“方才咱俩不是稍稍探了探兵势么?那塞林军无边无际的,该有千余才是,你陆师妹再厉害,也抵不了这些人啊。” 二人沉思谋计,陆云湘忽道:“你先待会儿,待我前去探探虚实再行思计便可。” 林旭拗其不过,便应言靠于草垛,腿脚上翘,一副懒散模样,陆云湘避到墙拐,见林旭态势,只笑叹摇首不语,兀自掠往屋前观视。 越近厨屋,越觉屋内膳香四溢,踱至窗纸前抬眼窥视,隐见炊妇模糊身影,似正拿勺盛饭,随后端碗身进里屋。 稍之又自回返拾起余下饭菜,拨粗帘进了内里,再不见其回返,却闻屋内谈声,暗知其为夫妇二人正用饭闲叙。 陆云湘试图拉上窗门,可门内已栓,无法自窗而入,便冒身绕至正门,进门后自侧廊进厨,匆匆入得厨屋后寻余下饭菜,轻启灶台木罩,见锅内热饭许多,又打开木橱,橱内碗具备全,即便少上一两盏,短时内也难以被察。 思定后轻拿里层瓷碗,一手叠上两碗托起带出,另一手取了挂于橱边筷箧中的木筷,一并放于灶台之上,拿勺盛了几勺熟饭至碗内,又见灶边余菜余汤,各自夹盛了些许放于碗内。 屋内炊妇用完米饭后正欲回厨加饭,刚进廊内忽觉正门动声传来,转身踱向门边,走出门外四处瞧了一眼,陆云湘身贴墙内,觉炊妇复入屋内后才安心挺身,轻步双手托碗点墙而出,至了屋后遇林旭歪身欲睡。 又自惊身而起,大致是闻感菜香袭来,令其心神振奋。 见陆云湘手中瓷碗,欣然接过取筷夹菜咽肚,仿似三日空腹的懒妇一般。 陆云湘见其行举夸张,不自觉笑了起来,二人一人一碗,食得津津有味,半时之间,碗内已空,林旭还欲进屋取食,陆云湘拒之,只言不可再行偷食,若因偷食过多而被发觉那便得不偿失了。 林旭只得作罢,二人早早离开此地,又进了其它巷道。 现下填了肚皮,只当解了燃眉之急,城内塞林军未散,仍挨户搜寻不断,需及时思谋应对之法,方可全无近忧。 城口已无生路,只好城内乱窜,寒夜将至,突城之机即到,陆林二人屋上点瓦摸黑前行,塞林军未具江湖轻力,故屋上行履最为安捷。 近了城口时,见前方无障物可遮,更无高屋可上,唯一顶城门拒之,可城上灯火通明,塞林大军集聚城口。 这最后一道屏障甚难闯过,二人避于树影之旁静观城门,塞林大军约摸半数城内搜人,另一半守于要处防卫,即便未有搜寻之果,也可将其困锁城中。 每隔半时便有军领遣哨士至城门处汇报城内情况,陆云湘亲眼留至城口处并倾闻哨士报言。 前无助援,后无出策,思无可计之法,二人愁闷不展,只得远目观城,欲望寻得一妙法。 正当瞧得出神之时,却见一小波塞林军纵马出城而去,而那兵卒正是自城东行来,陆云湘忽生一念,扯上林旭袖口,示下所谋之法。 林旭闻之有理,二人一道朝东而去,点瓦轻步跨身飞过几处屋檐,便见前头一诺大演武场,场内兵士不多,只内里十几处马棚立之。 棚内马匹缰绳系桩,每一棚外十几兵士看守,十几马棚共计百余兵卒,然武场阔宽,棚身隔距甚远。 陆云湘思量之,方才出城之马应是从此处牵来,而出城兵士定是前去禀报赵平城内搜捕進况。 若能悄然晕打来此取马之卒,又换上其甲装,低首避视它人,夜色朦胧,定难以被人察觉,到时或可不费丝力而混出城外。 陆云湘思度一番,后之耐性候人,一时已过,却不见一兵一卒前来取马,只场内兵士稍有走动巡视。 正当二人作弃欲走之时,远处行来一批卒士,那些卒士并未持枪,而是腰间带刀,当不是巡城之军,而是前来取马的哨兵。 林陆二人欣然避身相候,枝上定姿,叶木遮挡,月色暗淡未能照明小道,一行卒伍应有三十余人。 陆云湘待其路经自身履下之时,盯视最末二人,忽轻身而下,落于二士身后一臂斩下,二人后脖受力直晕而倒,身子落地之刻被陆云湘轻轻扶住再徐徐放地。 故而未惊动前方兵士,此刻林旭也轻落下来,二人将晕地兵士托进草地,扒下二人衣甲匆匆换上,半刻后轻步而走,跟上前方兵士,兵士忽觉身后轻风袭来,回首一瞧,见二卒犹在,便不再觉异,夜黑风高,自不会识得陆林二人。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六十八章 神秘来客 哨卒抵达演武场内,领首之卒与演武场守士示明来意,陆云湘细耳倾听,闻那领首人道奉王先锋之令,分兵探明村落搜人情形。 守士明意,着边士让开行道,哨卒们皆进场取马,稍之纵马依次而出,挥鞭扬骑,半刻已至城口,王清见哨骑已至,命人打开城门。 城开后哨卒纵出城外,领头人讲道:“各位弟兄且去白日所去据落询问搜寻之果,并将其带回禀知即可。” 余人领命,朝六处方以每处五人行去,陆林二人加之前头三位军士为一波,五人寻向一处,沿路察询搜寻之果。 各村均无成效,林旭一路静观塞林军拼力寻人之景,窃喜其所寻之人却近于眼前。 陆云湘一路细算塞林军布况,五人进了四处村落,费有二时,正当回返砀城禀知王清时,忽见远处二人匆步。 定睛时却见其正是付真与陆云栖,林旭欣然,直欲喊叫出来,幸身前哨卒喝道:“弟兄们快瞧,前面那二人可是画中人物?”左旁一哨卒道:“并非陆云湘与赵璃。” 观到付真背上布剑及陆云栖所持之笛,那哨卒喜道:“王先锋曾道那背剑之人应是付真,而持笛之人非陆云湘便是陆云栖。”另一哨卒道:“不错,应是这二人才对。” 回首欲着陆林二人回砀城禀知,却见一人忽轻身而起,怀中玉笛掷出,滚滚笛力击至三人身前毫厘,直震得三人人仰马翻。 远处付真陆云栖愣住,陆云栖瞧到空中玉笛,直欣得朝付真讲道:“你看,那是我玉笛帮的笛子。” 二人急奔而来,落地哨卒不明所以,只疼得起不了身,林旭下马一腿搭在一人身上道:“怎么?以为我俩真是你们呼来唤去的小弟呢。” 陆云湘下马质问道:“快些道出赵平所在之地。” 二人见平日下卒竟成了女儿身,身力又如此之强,定眼瞧出了陆云湘之面,只万分悔意,眼下惊恐极了,也顾不得悔恨,只依言道:“赵王爷正着身搜捕二位姑娘白日所避村落近处的山林呢。”陆云湘惊道:“为何要搜山?究竟搜捕何人?”那三位应道:“搜捕的应是赵郡主与一徐姓之人。” 林旭怔异,远处付真与陆云栖到之近处提声唤人,林旭迎面接言,与陆云栖紧紧抱住,付真视地上二人问道:“陆观主到此何为?怎做这装扮?” 陆云湘将自身与林旭二人被困砀城之事一一道出,付真问及多少兵马至了砀城,陆云湘回言约两千,问付真近处村落士卒可多,付真回之不甚多。 二人推测余下塞林军尽入了山林搜人,林旭闻此急道:“那咱们快去帮衬些罢。” 四人计定后,付真绕于那三名哨士身后重掌拍去,哨士晕地没了知觉,四人纵马径往深林而去。 山林内,刚至慕夜,茂叶荆刺处暗洞之中,徐青赵璃二人仍躬腰蜷缩,双背倚靠沉默寡思。 侧耳倾听之下,外面尽是连连步声,由此断言漫山尽是塞林大军,且规模甚大,人数甚多。 二人只消伸首出洞,露出微微衣角,造出丝丝细声便有被察之险,此洞因窄小且隐于深草处而不易被察。 可待于此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徐青扶腮细思,实是不知有甚突山之法,赵璃也一头雾水,二人辗转难定,腹内早已空空如也。 砀城内,阔大演武场中十几处马棚边又现出牵马哨士,因城内渐渐搜找不果,欲加派人手前往近处村落搜寻,故约摸三百余人正自棚内牵马,因兵士众多,道路冷暗狭窄,恐乱了军纪便有沿路军士火把举之。 沿路军士举火前后查看,却瞧到远处老木边靠有二人,近了林木细瞧,那二人呈迷晕之态,且一身浅衣素裹,军士将晕地之人唤醒,二人醒后举火军士问及何故晕地。 那人不知何缘,只觉那时脑后一沉,便没了知觉,全然不明所以,那军士又问那二人姓甚名谁,又作何营生,怎会深夜在此逗留,所着衣衫为何这般浅薄,那二人回道自己正是塞林哨士,不知何由被人打晕后,外甲被偷了去,举火军士大惊。 问他分属何部,那二哨士道其为城外哨士,欲今夜前往搜集各村寻况,至演武场途中被袭。 举火军士将二人带回小道中,且着人禀告塞林小军统领,传士至演武场内告知正在择马的统领后,统领立时亲身纵马随其到了窄道中,见到那二位哨士,问及详情,举火军士将方才所听之言全然报知。 统领会意着传士传言演武场内军士,令其续自牵马整队,并牵上三匹军马出来,传士得令后到往演武场内告知塞林军卒,且拨上三马由三位军士纵出,半刻后至了窄道内。 统领见马后着二位哨士及举火军士一人一骑,四人提马乘风,驾至砀城之口。 城上立有一人,此人满面忧色,正乃王清也,城下哨骑每隔半时报一次搜寻之果,亥时已至,却未有成效。 眼下正当忧急忿思之际,一行四人乘马已至城下,那统领扯声呼道:“禀先锋,察觉新况。” 王清耷脸忽惊神一震,伸脖俯眼向下瞧去,只见方才得己之令带领五百塞林军的统领复回城下唤己,觉之异然,连声喝道:“为何来此?不是令你拨军出城搜村的吗?”那统领回道 :“禀先锋,现下有一比集结军士更为要紧之事需当面报知,还请下城一见。” 王清闻知后带惑匆忙碎步下城至那统领身前询道:“有何要事来报?”那统领道:“方才属下正于演武场牵马集军,身后这位举火军士遣人报知属下,道路旁老木处发觉二哨士晕厥,问及何故后,二人回言于回演武场牵马途中被人暗算,且外裹甲装被偷,应是陆云湘等人为之,换上哨装后扮作哨卒随众哨军混出城外。” 王清悟之,暗思若少了二士,即便哨领未有觉察且报知自身,在出城之时也会盘点人数。 忆之前出城之士,未觉有何异常所在,想是夜黑识人不清,让陆云湘等人混出了城外,此番夜间所作之功全然作废,立时恼火无措。 怒问那二哨士道:“可记得你二人何时前往演武场的?” 二人互自相望,使力依思,一人忽道:“应是戌时过半时我等行去演武场。” 王清思及距此时不过一时,那陆云湘等人应当出城未远,既是随众哨士出城当要服从调令,若早早曝露身迹,脱伍而走,哨领定会遣人回报城内,或是将三十余哨军尽数制服,如此一来,村落交接之人未见哨士到来,也会遣人告知砀城自身,这般行事应是不通道理,推测应是随各哨军前往探查,待完结己务之后,再寻隐秘处动手,做到神鬼不知之效。 又再三思索,忽思及一念,问二哨士道:“你们一行三十哨军所司之责为何?一一道与我知。”二位哨士轮番应道:“我等一行人分属搜集沿路不同村落,一队五人,巡及十处村落后及时回返城内禀知。”另一哨士补道:“独有一队哨士前往赵王爷那处寻况。” 王清顿了顿,朝统领喊道:“快快集结城内所有正在搜巡之军,集所有兵士随我前往边阳王处增援。” 统领等人齐声接令,顿时城内变动极大,各处正挨户搜找之军,纷纷退出,身骑军马之士前往城口集聚,行走街巷之士赶往演武场内牵马出场纵至城口集结,一时间两千塞林骑士聚结完毕。 王清身于军首,发令全军开出城外,沿路观察形势,与边阳王合军一处,大军依令徐徐出城,接之以迅雷之势朝一处奔去。 山林密布,塞军巡坡,边阳王赵平独立山底,此时距圣上发号施令之夜已过了一日,倘若两日内未能将陆云湘抓捕,璃儿带回,从此边阳难存,己名不复。 眼下赵璃已被困山林,抓捕到手已是早晚之事,只砀城内还未有消息传来,尚不知陆云湘是否身在城中,若游于村落,岂不万事皆空,然璃儿在手,想必陆云湘等人也不会远去。 思至此处,心神稍定,只是时日紧迫,五千塞林绝不能空手而归。 抬眼瞧向山林,忽闻山下步迹传来,转身一看,见远处传士赶来,近了身道:“王爷,远处一首戴斗笠之人前来求见。”赵平疑道:“那人可有说甚么?”传士递上一物道:“未曾说得,只是让在下将此物交于王爷,且邀王爷村内栈店一见。” 赵平观传士手中物事,乃是一白布包之一物,尚不知布内何物,接过包布后徐徐绕开,见布内之物后大惊,布内之物竟是昔日府内寝屋窗门上所见之传信红镖。 赵平急思泉涌,今日之果,全因那一镖所致,若无那镖自身绝不会寻到陆云湘寝屋处查看,也不会随王清驾车进宫入紫云苑内确实璃儿影迹。 更不会遣王清拜访陶择府邸,向其借了百余巡城军赶往芒镇浔楼擒人,之后擒人无果回京被圣上训斥,再之调五千塞林出京捕人。 直到今日瞧到这传信红镖,已知这传信之人绝非寻常之人,似是这一连串的因果皆是其所布之局,而自身似是其最为关要棋子,思之怒上心头。 立时着五百塞林进村,并随传士行了半刻后至了村内栈店外,令塞林军把控栈店周边,不许一人进出,独身进了栈店。 问店伴可有一戴笠之人进栈,那店伴道巧有一人来此,嘱己候待来此寻己之人。 赵平急问此人何在,店伴道那人正在堂后客屋等候,且将赵平引领至屋前后退身而出。 赵平欲敲门,忽手停于空,尚不知屋内之人,而屋内之人已甚知己,这般进屋后岂不被动,然思之前路,自身已在其局,也不差这一见,正复敲门,却听屋内之声传来。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六十九章 屋中密叙 那声道:“王爷既已到了门边,便进来罢。” 赵平微惊,推门而入,见屋内之人斗笠戴之,笠下黑丝布遮之,瞧不出其真实面貌,关门后踱步至那人身前,那人摆手请赵平坐下,赵平坐椅直视那人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要见我?” 那人不语,只举手将头上斗笠徐徐摘下,面貌显了出来,赵平惊得老目圆睁。 此人正是浅水帮主黄楠生也。 黄楠生自那日玉笛镇内遣弟子出镇寻带伤陈远后三时有余,各处弟子皆遣人回镇报知,唯一波未有传信,黄楠生生了疑窦,问及弟子那未果一波弟子去往何处搜查,弟子回应去了渡村,黄楠生闻之遂召集众弟子赶往渡村。 至村后细细勘察,在一窄巷内发觉了四位浅水弟子尸身,众弟子低首哀泣,黄楠生痛心之余暗思,即便四名弟子不予回报自身,而独自擒捕陈远,依陈远现有之功绝非这四人敌手,又怎会轻易将其斩杀。 俯首细瞧其脖处伤痕,觉此血痕不似剑伤,倒似刀刃之口,立时知晓此村藏有高人,此高人善使刀法,思忆江湖众辈,善于使刀之人寥寥无几。 觉不出出手助援之人是何来路,正当忧思之际,巷口处一弟子奔来拜首道:“帮主,浅水传信弟子来此,言金陵处来信,现在玉笛镇内。” 黄楠生起身随其出巷往镇口行去,到之镇内寻到传信弟子,那弟子将信笺交于黄楠生,黄楠生取信细览,若有所思,大步跨踱,忽朝众弟子道:“尔等沿路返回浅水境地,顺道探查陈远下落,回帮后助帮内长老筹办江上宴会一事。” 众弟子齐声领命,退身而出,黄楠生兀自去往马商购了好马,纵马出镇朝北而去,日夜兼程,花费十日之功,抵达金陵城内,寻东城一处僻静尚儒酒楼,将马匹牵于院内。 要了间客房暂歇,晚间出楼轻力使向边阳府外,见府外甲士林立,所披之甲乃宫城皇院御军独有,府门外立身之人乃是御军统领李骏,立时悟得定是梁帝下旨发令所致。 只见府外几里内人声攘动,指手画脚,笑谈趣生,暗思边阳郡主污名更甚,边阳一府气数尽无。 待于近处墙瓦细观动响,午间稍有小盹,日仄续自留心府边,直至昏时,酉时已至,欲回返楼内,却见府门外御军统领李骏提声发令,众甲士冲入府内,行人惊异欣急,不知为了何故。 黄楠生自是知晓何故,想必是梁帝欲问罪边阳府,待得酉时未见边阳郡主回返,便将全府关押,正当推思时。 忽见陌路杨柳处现出一身姿婉约之女。 压低了些身子免为其察觉,定睛瞧视后,那女子正是赵璃也,周旁行人纷纷靠拢,黄楠生嘴角勾起,静观其作何变数,只见赵璃到之府外后大声呵斥,之后提剑硬闯,越过府墙,进了府内,一时后见陈进当先出府,身后赵璃走出,周边甲士围拢,边阳夫人身后痛泣。 黄楠生瞧到此处回返楼内,之后几日间街市游步,观京人风向,只见赵璃污声越发混浊,京中之谬循循善起。 一日身置边阳府外隐蔽处,忽见陆云湘王清二人身至,知陆云湘功力不浅,急思下混入行人堆里,稍隐周气,又见陆云湘问身旁士人。 得知其人刚刚至京,既知王清已到便知赵平不远,稍之见二人离去,又过了几时之后却见陆云湘重现于此,未免被其察觉,点步急飞,纵身到远处避之。 暗思其应是探寻府邸周边形势,于是只身回返楼内,又过得几日,一日间下楼用饭,刚拐身欲唤楼计,却见门外进得一女子,立时得晓其为陆云湘,急思下挺入后楼。 稍时又见陆云湘随掌柜及其楼计入了客房谈事,欲近屋探听,然惧陆云湘觉力,恐为其察觉,便进前楼回屋。 一时后下楼观四处无影,问了楼计方才那蓝衣女子为何人,又为何事,楼计不愿告知实情,只因受人之托,拿人之银,不可将实情抖出。 黄楠生知陆云湘应是有所嘱托,便不再纠缠,晚间暗随楼计回返其家内。 竖日晚间又见楼计拉于一处,胁迫他若不将实情告之,便再也见不到其家妻,楼计不信,回返家中却见家中无人,稍之见黄楠生突现于眼前,觉知此人身怀绝力,若不顺从恐有性命之忧。 只好将实情尽数告知,黄楠生得晓后便将其妻带回,夫妇得见相拥一处,黄楠生临走时嘱其今日之事不可告知他人,若有泄露风声,其妻之命定然休矣。 二人畏惧不敢不应,黄楠生出屋后,回了楼内,当夜便退了客房,寻酒馆最近一处客栈歇下,每日静观酒楼动向。 又过了几日,见城内行人拥堵,身入人群循步而走,涌至边阳府外后见御军林立,宫内上监正拿旨宣读,得知梁帝已赐婚于边阳郡主。 后之退出人流,回返客栈后待于栈顶之上探目尚儒酒馆之旁,直至晚间也不曾用饭,却见到陆云湘现身馆外,进馆后稍时又出了馆外,恰之半刻又见徐陆林付四人进馆,后之却未见其出来。 再过二时见酒馆打烊,楼计出馆回返家内,便紧随其后,寻一隐静处现于楼计身前,楼计惊得摔倒于地,黄楠生笑问进馆四人来馆何意,楼计惧道:“那其中一人便是林旭,询问陆客官何在?小的告知陆客官让其明日到芒镇浔楼寻人。” 黄楠生得晓后放开楼计,返途中暗思其为何故,为何要去芒镇会面,正思索间却觉一周边气流滚至,纵身而起至柳木之上,四处顾览,见近处立一黑影,黄楠生觉之异然,近身问及何人,只见那人沉默不言,稍之掷出一物事于空内,那物事飞于黄楠生身前,黄楠生接之只见那物乃一信笺,取信后见信内道:“明日午时边阳郡主或会私自寻路出宫。” 黄楠生觉之异然,微思之下推晓明日芒镇浔楼定是六人会面之时,举目却见那黑影早已失了,暗惊京城之中竟有人在己眼皮下失了身迹。 既推知其果便要有所行举,当夜作条身至边阳府外,见府外门侍抱壶饮酒,府内歌舞声传来,便知赵平定是设了宴席,思来今夜告知应是无果。 便到了后院一处,暗自观府内动势,直至深夜宴罢后赵平醉酒歪身进了书屋内歇下,便点身飞至高处一镖掷下,镖至窗门处停留,觉之无虞后脱身出府。 后行之事正是赵平得知信中之言后,所举之果才有今日之景。 此刻皇城外砀城近处村落栈馆中,二人对视,黄楠生忽笑道:“王爷近日来应是夜夜无眠,今日得见在下,是否有所感悟?” 赵平见黄楠生阴诡面色,当初便知其城府极深,今日一见果真印证己推,无奈只好回笑道:“黄帮主好大手笔,实令本王欣佩。”黄楠生道:“在下瞧王爷言意,似是有责备之意,王爷该谢在下传信之举,否则郡主此时应是远在南部诺诺江湖,而不会被王爷逼进了山林之中才是。”赵平道:“本王并无责意,只是敬佩王爷有通天晓地之能,南北之境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便连皇城内院也逃不过黄帮主之眼。”又朝他讲道:“今日黄帮主若不将皇城内的眼线告知本王,休想出得这栈馆之外。” 黄楠生仰天长笑,目视赵平叹道:“我本知王爷有鸿鹄之志,特助王爷一臂之力,不曾想王爷竟兵戈倒向,王爷请细思,且不论这几百塞林军能否阻得了在下出馆之路,即便将在下擒拿,交于王爷,由王爷亲自审讯,得知了在下藏于宫内的眼线,之后王爷打算何为?应是将在下交于当今圣上发落,圣上一怒之下斩了在下人头,王爷寻得赵璃郡主与陆云湘回京,圣上会彰王爷大功么?只怕不会,王爷是填补了自身缺失的漏洞而已,圣上不仅不会谢之,还会责骂王爷,王爷捞不到一分好处。”赵平道:“你休要狡辩,我若放你出馆,由你摆布,他日必成大患,陆云湘乃是玉笛帮青瑶观主,拿下她便是大大削弱了玉笛一帮的实力,圣上怎会责我?”黄楠生道:“擒住陆云湘回京,虽可博圣上一赞,可长远瞧来,金陵城或会因王爷这一擒,引致滔天巨祸。”赵平大笑道:“即便你如何胡言,也休想骗取本王相信。” 黄楠生又道:“王爷请想,陆云湘徐青付真陆云栖林旭乃是江湖叶云玉笛两大帮派之要人,若被王爷一并擒回并择日斩杀,此等迅事定会扬遍江湖,首先玉笛叶云两派不会善罢甘休,它派见正派之士死于京都,定会附和叶云玉笛,到时集江湖之力反梁,王爷自是不惧,凭王爷塞林之力或可一挡,可由此以来金陵城便处于被动之势,即便安然护住京都,圣上定会怪责王爷,只因王爷擒人之果导致一连后事,这般决计得不偿失。” 赵平沉思,细度黄楠生之言,觉之有理,视其道:“黄帮主有何策略?” 黄楠生忽起身踱至赵平身前跪下道:“在下所做之事全是为了王爷,王爷请听在下一言,放那六人归返江湖,在下已有谋略,可让王爷不费吹灰之力收服整个江湖!”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七十章 柳暗花明 赵平忿道:“圣上令我三日内擒人回京,你竟让我违抗圣命,还谬言助本王收服整个江湖,真是可笑至极。” 正欲下令擒人,忽闻门外风声,见房门徐徐推开,现出一人身影。 赵平见到那人面貌,惊得魂飞天外,那人轻步走近,黄楠生见到此人也甚为异之,觉此人正是那夜传信高人。 三人坐下叙谈,约莫半时后,赵平开门走出栈馆塞林军领问及何时动手,赵平似惊神未定,朝军领道:“你速去传令,所有巡山人士全数下山待命,另持本王令牌去往砀城及近处村落告知塞林军士不许再行抓捕,收军回于此地集结。” 军领满脸疑色,见赵平视己后领命上马出村传令,至山林处扯嗓唤塞林军下山。 山林中徐青赵璃待于窄洞内无计可施,且已待了五时有余,身子颇为酸痛,赵璃实在忍不住低喝一声,徐青惊望其脸,赵璃捂嘴慌张,洞外塞林似觉到了甚么异声,二位军士小声异谈了几句,唤周旁塞林过来,周边搜士闻之纷纷靠拢。 洞内二人听得一清二楚,知洞外塞林已发觉此声,正朝此洞步来,半刻内定会寻到自身,二人互视一眼,此刻已无它法,只得趁塞林未聚齐之际冲出洞外杀出一条血路。 谋定后二人钻出洞外,寻到近处忽跳身而出,塞林军士惊得连退数步,徐青当先一刀劈去,几位军士被刀气所伤,摔倒于地。 其余军士纷纷持枪杀来,赵璃提剑格挡,随之横挥剑刃,五人腰处划伤纷纷倒地。 因塞林军甲甚厚,赵璃需使双倍气力才可应付,二人先之与十几人战于一处,后之被几十人围困,现下百余人蜂拥而至,余之兵士越聚越多,半时后石坡内兵士漫漫无边。 徐赵二人奋力拼杀,战至后处二人身疲力竭,徐青影动四处,却冲不出塞林军围,赵璃使出冰魄凝霜,一剑连发十几剑影,十几塞林倒下,又十几塞林补齐,几下剑招使过早已剑力不足。 徐青见赵璃剑力将尽,与其互换兵刃,持剑复使冰魄凝霜,一剑使去几十兵士倒地,而后余下兵士补上,持枪杀来,二人戮力同进,誓不为其所擒。 可即便剑术不浅,武艺不凡,终有气竭之时,二人再也战不动,半身蹲地,剑撑泥石。 塞林军士正要捕捉,却听远处传声,只见一行传士赶来持边阳令道:“边阳王有令,全山之人速速退下至山下集结。”持刀军领道:“我等已擒住郡主等二人,可交于王爷发落。”那传士又道:“王爷令不可行抓捕之事,速速行令,不得有误。” 军领无奈只好收兵下山,徐赵二人正当无奈之际,却见身旁兵士纷纷退出,徐徐下了石坡,朝山下行去。二人一时异住,然早已累得提不起刀剑,身上几处刺痕犹在,倒在地上再也挪不动身子。 可未知塞林退兵缘由,怎可留于此地任人宰割,二人使力挪身,站立而起瞧远处望去,只见漫漫军士渐渐失了身影。 于是以剑为杖,稳身下了慎步而行,至得山下以木为屏,窥目视向远处塞林大军,赵平身置首处,正着人清点士卒,未免被察二人避于树后静观其变。 距此近十里处一行四人纵马匆匆,正是付真陆云栖,林旭陆云湘也,四人行速飞至,暗急赵璃徐青被困山林凶险难测,唯恐其已被赵平擒获,那时四人对几千塞林,便再无相助之机。 正念处,身后渐显塞林旗帜,嚷声唤四人停下,四人回首瞧身后啼声渐甚,慌的个扬鞭纵马,身后嚷声越发响动,推知塞林军越发相近,陆云湘回思城内行举,悔未将那晕地士卒妥善安置,致使王清知晓得这般灵快。 现下思疚已是无用,此番前后皆敌,四面楚歌,真可谓山穷水尽,尘埃落定了。 付真惊得背上全是汗渍,后衣衫襟尽湿,林旭面上虚汗直下,陆云栖也当怅然惊慌。 陆云湘见众位生有惧色,忽扯嗓喊道:“既是落入此等境地,再行躲避已是无用之举,待至了山林处又被赵平处塞林所堵,事已至此,不如互自携同,拼死一博。” 余人齐声相应,四人勒马停蹄,回身立地并作备战之势,王清率军见远处四人止步不前。 待众军奔得近了下令全军止行,塞林军闻言即止,陆云湘视向王清笑道:“多日不见,王护卫摇身一变成了塞林先锋,实令人敬佩不已!” 林旭坐骑朝前一步喝道:“王清,昔日你与你家王爷曾受我玉笛恩惠,若不是我与陆观主倾力搭救,今日你还能站于此地么?” 王清脸色微变,稍之复回严峻,厉声嗤道:“于私此举不义,在下不念昔日恩情,反倒恩将仇报,自是无言以对,可于公你我各为其主,朝堂江湖永无共存,本先锋奉圣上诏命行事,来此擒拿诸位回京,如今上天入地皆无遁逃之法,各位还是顺从天命,弃刃降了罢。” 付真提马一步恨道:“好一个于公于私,讲白了只是一个猪狗不如的小人罢了,少来这套文绉绉的说辞,我等既无退路,也绝不甘落汝手,放马过来罢。” 王清怒气冲冠,手举于空,口中直喊道:“生擒逆匪!” 众塞林领命正欲冲杀,突闻远处高地纵下几匹烈马,马上之人乃塞林稍卒,提声喊道:“手下留人。” 王清见到那几位哨卒,想是赵平遣人接应,或是将赵璃被擒的讯息告知自身,便发令众塞林止军,先听过王爷传令再行擒人之事。 陆云湘等人回身远眺,心中忐忑难安,王清笑道:“列位挚友大梁郡主赵璃似是已被擒下,各位当满盘皆输,还是早日束手就擒,也好少费些波折。” 四人前后慌瞧,那一行哨卒纵马近了四人身前几丈之时,其哨领持边阳令道:“奉边阳王令,着王先锋率砀城余军行至与大军回合一处。”王清提声道:“我等已擒得江湖逆匪,正是眼下四人,你等即刻通禀王爷这一事。”那哨领又道:“王爷特嘱咐先锋不可擒拿一人,只率军即可。” 四人颇为异然,王清惊道:“为何?你等若敢虚传军令,本先锋立斩不赦。” 那哨领不为所动,将手内军令放回怀中正色道:“军令如山,若王先锋不予执行,塞林立有生杀之权,绝不容赦。” 王清忿恼,林旭欣然鬼脸作之,付真哼气传声,王清虽恨急了眼色,却不得不履行军令,塞林军依命行事,千余大军穿过四人身旁毫厘,四人眼瞅大军离去,心里甚是忧急,待大军行远过后,自也扬马随后紧去。 一时未至,四人马置方前村口,勒马定睛瞧去,山林前漫漫边野上战甲马骑,远远望去平川无际。 王清领军会齐后,身置赵平身前正欲问其何故放过陆云湘等人,又召集兵马聚于此处,赵平见王清开口欲言,立时抢言道:“你无需多问,只听命便可,速速清点你部兵卒,稍后随我回京。” 王清怔住,可见赵平一脸决绝之色,只好依命行事,着军领清点,山林内赵璃徐青瞧又一波大军徐徐纵来,思测陆云湘等人是否已被擒获,现正擒到此地来。 然定睛一看,却见领头先锋是王清,大军内也无异色衣装,即未观到陆云湘等人被擒。 松喜之余,瞥见远处村口隐隐立有四人,细看时识得了那四人面貌,赵璃欣然回首冲徐青乐道:“徐大哥,你看那四人不正是云栖姐等人么?” 徐青也瞧到了那处,忙点头称是,两人慎瞅远侧塞林军,趁王清点察军卒时循林木移行,渐渐朝村口步去,约半刻后至了近处,林旭瞥到二人欣急低声喝道:“诸位请看,那不是赵妹妹么?” 三人循其目色望去,果见赵徐二人向此地缓行,近了身后林旭欲与赵璃讲话,陆云湘忙扯其衫袖,嘘言不可声张,且逃到远处再行商议。 余下五人获意后纷纷闭言,林旭伸手拉赵璃上马,徐青纵身跳至付真马上,六人四骑徐徐离村远去,待离村稍远时挥鞭提速纵奔朝南而行,绕过砀城后拼力逃离此等是非之地。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七十一章 江上宫阙 纵观南北大势,六人远度金陵,又回返南地,却不知江湖朝廷怎样并存于世。 月余前玉笛镇边二人二骑,一刀一剑,南驱江东一带,半境之地皆为浅水属界。 这二人粗布襟衣,一人着灰,一人着白,白者即为万刀门大弟子李斜,灰者为叶云山暗魇君陈远,陈远欺瞒李斜,早在渡村时便编织缘果,摆出苦情令使李斜深信不疑。 李斜此次出山只为报仇,誓要灭掉曾毁尽万刀门盛名且夺下师父张延生性命的叶云派。 未免身迹曝露,只好着一身白装,替换先前万刀门浅黄门服,二人扬马出玉笛境地至江东百镇,江水涌流,历年来虽有波澜却不致祸乱。 江边浅水子弟每日辰时遁入江内习武,约莫二时上岸匆匆用过早饭,接之于码头搬运货物至船坞上。 用时一日后,晚间复下水习功,功罢起岸回返家中安歇,日复一日,陈远李斜至浅水湖畔近处时,远眺江面,赏欣江上风色。 一年一度的江上宴会之地距此不远,闻江上船坞送各豪杰至江心阙上,江心阙延绵数十里,阙中屋舍健多,楼观廊景片片皆是,武台雕栏围拢,台面甚规,台下酒桌上百,旁之特配酒楼四座,平日间江心阙内空空如也。 而距江上宴会三月时,江心阙内霎时多上数百人奔前忙后,岸边船坞渐渐繁多。 坞内酒坛居多,酒器杯盏数不胜数,酒商频频作商谈生,码头工人搬运酒坛酒具等器皿。 江湖人多嗜酒如命,即便清汤素寡也不能无酒作伴,浅水弟子近月纷纷活络于江心阙上,日日聚屋商议宴会详节,为首者乃浅水帮大弟子李言。 本月来常驻江心阙,负责接待至台豪客,十日后江上宴会便会举行,江湖诸派俱齐至阙内。 李言及浅水弟子负责招待贵客,各派也当遣弟子助浅水帮尽些丝微薄力,诸派所参会之人多数已然到齐。 孤鸣帮帮主魏峦,太湖派掌门陆游子,松江派掌门王钦及其大弟子刘生等人早已至阙内游步观赏江面风景。 这一日李斜陈远牵马行过岸边近处一茶馆旁,将马上缰绳绑于木桩,二人进了茶馆饮茶,陈远细瞧岸边船只,只听周边杂论频多。 多是议论此次江上宴会一事,有游客道今年江湖豪杰居少,只太湖陆老前辈算得上老英豪,其余似往生院陶明,越来寨陈昭之辈算不得名门大派之子。 虽实力不低,可也未有昔年玉笛青瑶观主那般风采,嗟叹武才凋零,江湖后枝难生。 另有人辩之言因近年万刀门兴起,暗使各类阴诡邪计打压诸多正派之士,致得多数英杰之辈若非中计沦陷便是隐世不题。 然近半年内一浩然正派崛起,令叱咤多年的万刀门一日间沉落万丈,此派正是叶云山叶云派,其掌门叶迹自诩真人,引起万刀门怒遏,两派纷争不休,金雀山一战以叶云派胜捷为据,至此万刀门不再兴事,万刀门主张延生因耻于落败,又悔恨自身坏事做尽,终难辞己疚,痛心而死。 二人听于此处,李斜手中刀鞘颤抖,连同桌面也一齐晃动,旁侧客人暗奇,陈远见事不妙,忙手拍李斜侧肩,暗使眼色不可妄动,李斜与其互视,知此地乃浅水属地。 若于此馆动武,定会打草惊蛇,到时被人知晓身份,怕是挡不住悠悠祸口。 思至此处,硬压刀鞘,稳住心神,周遭人瞧了瞧便又复谈了起来,陈远又唤了壶茶,倒进李斜盏内,示其抿茶压怒,李斜倒茶入口,才致缓了缓怒忿。 饮完盏中余茶,二人将马匹暂存茶馆后地,付了几两纹银交于馆计,寻岸边船只交涉,交纳船费后上船行往江心,江面风紧,因衣衫浅薄二人避于船内对坐侧观江色。 船家置于船头掌舵,陈远提声问船家何时可至江心台,船家回声道约一时左右,陈远又问及近日上船之人何许,船家回言近日多为太湖帮及玉笛帮人士,另有青羽门,越来寨等江湖人士上船先至了江心阙。 二人侧耳细闻,与船家叙谈一番,余后二人唤了些糕点酒茶,船侍献酒斟茶,端上一盘糕点至木桌上。 二人边食便谈,一时已到,迎面见一诺大台礅,其度遥遥而不见尽点,船只靠岸,二人上岸后又付了几锭赏银,船家接过客声道谢,便转舵回船循江而返。 陈远上岸后见一身蓝纹袍,眉浓眼细之人正与一群弟子围桌饮酒,那人是越来寨寨主陈昭,便欣然前往礼拜。 陈昭回礼,问其名讳,陈远先前已与李斜商定,未免浅水弟子察觉,改名换姓为张远,于是便回言己名为张远,那陈昭又问陈远何许人也,陈远言自身本为北方津城人士,因向往江湖而南下一路游观。 至浅水地界后结识万刀门大弟子李斜,陈昭闻“万刀门”三字欣然起身,问万刀门李斜何在。 李斜凑上身来回道:“在下便是李斜。”陈昭道:“兄台出身名门,你师父昔年威震武林,如今万刀后生参会,怕是江湖又得出真豪杰了。” 李斜闻罢拱手拒道:“不敢当,陈兄昔年也是盛名威赫。” 二人互礼行谈,沿这台边围栏行踱,陈远与余下越来寨弟子饮酒叙聊,李陈二人相谈甚欢,忽身后一人唤道:“阁下可是万刀后生李斜?” 李斜闻声回首应是,那人一身淡黄衣装,手握插鞘剑柄,立身持正,扬笑言道:“在下是往生院剑生陶明,此番代师行至浅水参与江上宴会,欲与万刀门门主张延却切磋刀剑,却闻张门主逝世,在下惊骇之余,竟见到阁下面目,阁下可愿与我切磋切磋?” 李斜心中狂喜,自身苦习圣尤刀法已半载有余,除斩掉几位浅水弟子外,尚未出刀一次,此下正是大显刀力的绝佳时机。 正欲应言出刀,却见近处另一人走来道:“陶兄果真豪情,可过几日便是江会,到时自有切磋之机,若今日便大展身手,伤了诸位好友之情,岂不给江湖武林徒增淡漠?” 此人言之凿凿,自是浅水帮大弟子李言了,每逢此等盛会,总有昔日恩怨未清之派趁机了断余账,幸浅水帮弟子八面玲珑,才可维持这一盛会不致错乱,首当妙语连珠之人自是其大弟子李言了。 陶明见李言踱过来这般讲着,也不好拒之,旁落江湖名士皆定眼观戏,未免失了体面,便歉礼道之。 李斜见其朝己行礼,心中奋气顿消,只依言回礼,李言见二位无比艺之心,便领余下弟子径往它处待客。 陶明稍稍作别,便往来处走去,李斜定视远观,直瞧其进了人群中,众人皆向李斜视来,万刀门自败于叶云派后便一蹶不振,且少与江湖中人来往,大弟子李斜更是不露其面,今日得见真容,定然惹人注切。 陈远觉周遭冷寂,自客桌站身踱过来扯李斜过去饮酒,不时周声渐起,诸派受万刀门欺压过甚,如今见此场景实是有喜有怒,喜在万刀门张延却不复重归,万刀门早已不复往日盛名。 怒在多数门派之主欲亲斗张延生,驳回昔日耻辱,可此等意愿不再,却遇见区区无名李斜,实是叹息可气。 李斜为诸派所视,只觉怒忿难当,可众派前不可失体,一时不知言甚,正逢陈远欣过来扯袖邀杯,便避过睽睽众目坐至越来寨寨人身旁饮酒。 酒过三巡,慕时已至,众派阙边赏景,陈远及陈昭等人游步台心,一路上陈昭将几日来的所见所闻诉叙,李斜随口提了一句叶云派可有到之,陈昭回道:“并未见其到来,也不知为何故?”陈远言道:“想是路途遥远,未及赶至,再候上几日应能见之。” 三人谈笑风生,聊至金北部皇都陵,陈昭似是不屑,颇有贬论之意。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七十二章 番外篇 越来寨主一 陈昭本为偏北东临城边安平村贫苦农夫,世代依农耕为生,因朝廷赋税压身,年年涨赋,致家中煎熬难忍,时常腹肚空空,饥不择食,爹娘为己忍凍挨饿,后之村内瘟疫爆发,全村人病入膏肓。 欲出村请东临城内郎中进村解症,城内妙手薛郎中本无钱不医,又怜惜自身性命,不愿进村救助,然经不起村首百般哀求,医者仁心,终至良心未泯,便随村首返村,途中见兵士徐徐行过,暗觉惊奇。 到之村口果见众兵士将全村围住,村口众人聚齐,嘈杂喧闹声不绝于耳,多为漫骂官府无情,村首近到村口士卒问道:“为何阻我等去路,村内饥荒瘟疫,我正叫了薛神医过来诊治。” 守卒忿声道:“我奉知府大人之令,未免瘟疫漫延,不允准一人出村,也不允准一人进村。” 村首苦苦哀泣,甚至跪身于地,恳求其放自身与薛郎中进村,可官卒不肯,后之为震他人一刀将村首斩杀,薛郎中当场惊摔于地,哆嗦着起身逃奔了。 村内人见村首血溅当场,便知最后一丝希望已灭,后之村人陆陆倒地病亡,陈昭当时虽身无大碍,可其爹娘皆疾病缠身,终至亡故,陈昭痛泣之下连连烧额,奄奄一息之际,被一高人所救,那高人飞身过来杀尽了围村官卒,那时全村之人亡身近无,只陈昭一人独活。 那高人将陈昭带出村外,去了闲云野地过活,高人医术精湛,凭山间灵药救活陈昭,之后传授其医术并上掌法。 几年以来陈昭学得一身医术与精妙掌法,出掌似风,名唤风连掌,凭借一手好掌法名动一时,可那高人却不见了身迹,为寻自幼护己的师尊,陈昭出山寻迹。 因幼时家父家母因官府中人弃之而病故,便痛恨官府,曾直入东临城夜袭知府,当时府邸陆知府正于榻上安睡,忽一阵风声吹进房内,知府惊醒,迎目见榻上蹲有一黑影,怔得知府包被蜷缩,口中急喊何人在此。 陈昭隐面诡笑,陆知府心中甚为异恐,掀被滚下榻底避躲,口里大声唤命,陈昭房中踱步,口里只道:“你这丧心畜牲,可知安平村一事?昔年你不顾村人薄命,封村任疾疫肆掠,致得我爹娘双双亡故,殊不知今日有人来此索命,世道犹在,因果终需了结。” 陆知府忆及当年安平村一事,口里惶然辩道:“安平村一事下官也是被逼无奈啊!若不及时止疫,恐全城之人尽遭瘟疫掠杀,下官为民之心,天地可鉴哪。” 陈昭闻“天地可鉴”四字,脑中忿火突起,使出风连掌一掌掀起了木榻,木榻于空中翻滚随后撞上屋墙,屋中瓷瓶镜台碎落,书橱倒地,此等动静传出屋外,府内护院纷纷持棍向此处赶来。 陆知府见木榻忽起,吓得抱头颤身,随后屋内物事皆毁,心知价值连城的玉瓷金器已无,却仍不敢抬头去瞧,口中连连哀道:“下官知罪,下官知罪哪,可壮士也知,后来一江湖人士到此诛杀了围村全部官卒,下官因而降职,此一遭也算受到了惩应,下官库中还有些薄银,不算很多,可够壮士快活余生,壮士若不嫌弃,下官愿尽数奉上,只求少侠高抬贵手,放过下官一马。” 言尽见府内护院赶至房中,一半护在知府身前,一半将陈昭团团围住,房中不算阔宽,然却塞满了满府的护卫。 几名护卫速速弯腰扶陆知府起身,陆知府见陈昭已是末路,忽变了脸色,口中怒道:“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客碎尸万段。” 众护卫领命一齐持棍打来,陈昭速拳疾发,身影似幻,持棍护卫尽数扑空,一时分不清陈昭方位,转身却见陈昭旁落侧部,随之胸部受拳,十几人皆同时倒地哀呼。 陆知府见败相忽生,怔愣之余,迈步出了屋子朝外跑去,刚跨了几步,却见身后陈远一掌打来,陆知府无半丝武功,一时不防,背上中掌,趴于地上半晌不起。 陈昭立于其前,躬身一手将其后衫抓起,拎着他又回了屋子,屋内护卫早是倒地滚身捂肚哀喊。 陈昭将陆知府摔在地上道:“早知陆知府弱不禁风,特使不到一分掌力,陆知府不会有性命危险,还请接着叙叙方才之言。” 陆知府口里流血,内衫尽是污泥,跪地哀求:“壮士饶命,壮士饶命,只要壮士放过下官性命,下官愿将一切献给壮士。” 陈昭笑道:“方才你道你有丝微薄银,在下眼拙,欲瞧瞧你那丝微薄银。” 陆知府一凝,常年搜刮而来的积蓄,此时却要尽数奉出,实为痛心割肉之举,可生死攸关,也顾不得许多,只磕头泣道:“有的有的,下官这就引壮士去取。” 随之起身朝内屋蹑躇走去,陈昭跟于身后,陆知府进了内屋后径往一处,随后身子忽止,接之浑浑发抖,身后陈昭笑道:“怎么?陆知府可有悔意?还是谋算着甚么计策以便绝处逢生哪?” 陆知府回身颤道:“壮士可要遵守承诺,下官许你这些银两,便是买下下官贱命一条,壮士乃江湖之人,当不会出尔反尔了。” 陈昭抱拳回道:“陆知府放心,本侠也是风餐露宿,在外过活不得,只要陆知府让我往后潇洒恣意,再不复幼时之苦,我又何必不依不饶,非要取你性命不可?” 陆知府松心一笑道:“如此下官便放心了。” 接着打开身下檀木柜子,取出包袱,将包袱放于桌上,陈昭近身凝目,陆知府手指发软,一时解不开包袱,陈昭推开其身,自解包裹,内里现出宝玉金珠,熠熠生辉,实是价值不菲。 陈昭满面欣喜,一并揽入腰内,陆知府哀道:“下官半生积蓄全数在此,望壮士遵行诺言,放过下官性命。” 陈昭度之生乐,口里只道:“陆知府,你当我一介粗人无知,未见过真金白银,便拿这些碎银胡弄我?” 陆知府闻之低首磕道:“下官发誓,只有这些了,下官只是一地方小主,哪有那通天真银哪?” 陈昭笑道:“哦?是这样吗?” 随之快走几步,朝一处一掌拍下,接之正面屋壁忽传来阵阵移声,现出一道秘门,陆知府见之老目圆睁,滞望着陈昭道:“你怎会..” 陈昭接道:“我怎会知道是么?这些时日,知府大人去了何处干了何事,在下可都一清二楚哪,你错就错在每至深夜总要去你那密室待上一个钟头,似是怕你那万贯腰缠长上金翅飞了一般。” 陆知府闻之身子向后仰去,双掌撑地才不致摔倒,陈昭朝之一笑,随之近到身后拎其衫襟,将其拖往密室内。 陆知府边走边求道:“壮士高抬贵手,这室内是小人后生屏障,若是没了这些,小人可怎么过活哪。” 陈昭任其苦求,不予理会半分,只将其逼进室内,只见室内不阔,只床榻立于壁处,榻上尽是珠宝玉镯,份量却比腰中包袱多了十倍。 陈昭回身观陆知府道:“知府大人想必每夜有一个钟头是谁在此榻上的罢,这般持续日久,早已成了惯例,却不曾想深夜子时却被人发觉了这关乎身家的机密,真是可惜可叹。” 陆知府早已魂出天外,整个人似痴呆了一般,仿若听不见陈昭逗趣,顿了几回,也不再计较甚么了,只求性命得保,来日再图它路了。 口中徐道:“壮士已得下官万贯家产,现下应已满足,还望早些拾掇,下官不再远送了。” 陈昭自怀里拿出一个叠了几叠的步袋,将榻上白银珠玉全数放于袋中,陆知府见到此景,心中更为怒火,悟知此人早有预谋,打从一开始便是了这密室中的财宝而来,觉出此人贪财至极,由此可知,这等人不致伤人性命,而此时外之护卫应是去了府外请兵,自身先拖他一拖,或会拖得城军到来。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七十三章 番外篇 越来寨主二 于是稍稳心气,懊悔方才失言,不该促其早些离去,便开声道:“今夜壮士拿我这些家产,总该留下名讳,也不妄走这一遭。” 陈昭匆匆将珠玉拾掇完,系紧袋口,返身回其言道:“在下知晓知府大人何意,当不会留下名讳好令知府大人日后派兵寻我,顺道带回今日遗失的这些真金白银。” 陆知府赔笑道:“壮士莫要多想,下官也是随口一道,壮士既不愿说,下官也不强求,只求得性命得保即可,壮士早有筹谋,自备装金袋裹,下官甚为....” 言犹未尽却被陈远打断,只见他笑道:“大人心思灵巧,欲拖得时辰待人相救,在下绝不会让大人阴谋得逞,另也不会放过大人性命。” 陆知府脸色一沉,又闻“性命”二字,忽反应过来惊望着陈昭,只见陈昭阴脸窦笑,陆知府急道:“壮士好歹也是江湖中人,怎可这般.....啊....” 只见陈远一连传风掌袭来,尽数打在陆知府胸口,最后一致命之击打在其正额之上,陆知府倒地丧命。 陈昭背起诺大一袋,直出了密室,见一地护卫只剩几人迟迟不起,剩下怕是全去了外处求援。 暗知决不能候得城内大军到来,那时背上这一袋重金实难逃生,于是纵步速走,迎来时之路,至府墙下将一袋财宝扔出墙外。 重袋落于地上,袋口细绳散开,珠玉白金撒了一地,滚向四处杂乱不堪,陈昭闻金镯滚地之声暗觉不妙,轻身扶墙而出,见满地金银,忙四处拾金。 将财金复装入袋中,见袋口已破,再也无法将其系紧,便一把拽在掌内提上后背,忽闻歩声传来,知重兵已到,刚欲逃走却见身后兵士围来,兵士见到陈昭,大呼道:“袭府刺客在此,快快将他擒下!” 陈昭见兵士赶来撒腿就跑,轻力使起,越飞越远,可背上步裹实在太重,且随时有破落之险。 翻过几处屋檐,到之泥地,放下步裹靠墙,未免步裹松散复现方才碎金一地之相,只好用手紧紧握住袋口。 背靠墙壁大口喘气,若论平日绝不会只行半时便疲累至极,今日背上一诺大金袋,暗怪陆知府太贪,家中污银竟有如此之巨。 思度需早些出城,若等其封了城池,那便万事休矣了,刚歇不久,却听身后嘶喊声渐来,想是城军距此不远了,于是复背上步裹,顽力飞步逃离,又行了半时,再也行不动身子,靠在柳木,定眼瞧去,见城门不远,思度该如何出城,背上这一布袋定遭人怀疑,且再过一时便是亥时了,按例亥时必关城门,那时再欲出城已是再无可能。 又一思转,那些兵士不知袋中所装何物,或是认定自身绑了知府放于袋内,才追逐至此,若将步裹藏于紧要之地,来日寻机运出城门,那便算得妥当。 于是转路步去,行了半时有余,到得一秘紧处观近处草屋,那是一废弃屋院,为探查陆知府行迹曾在此住过一段时日。 平日里此处无人问津,将财宝放于屋院要处不会有失,见四遭无人,便快步走去,将布袋放于地上,一手握紧袋口,一手推开院门。 进院后关门并将其锁住以防不测,奋力拎袋进屋,内里一片漆黑,将布袋轻靠于壁边,觉之无虞后寻微烛点亮,顿时屋内清透。 陈昭坐于榻上稍歇,心知城门将闭,此刻绝不能有一丝松懈,于是起身将裹袋拎起放进木榻之后,并寻杂物挡之,为安然出城取出柜内便衣换上,且自袋内取出几锭金银放入衣内。 再行出门将屋门锁扣,翻墙而出径朝城口行去,到得城口处却见兵士多了一倍不止,半刻不足后城门将闭。 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只好尽力一博,谋定后快步行去。 城口处约莫兵士五十,散散整齐划一,靠墙兵士昏昏欲睡,见一人行了过来,那些兵士见一陌人到此,且背上并无裹袋,暗思这人是否是那袭闯府衙的刺客。 即便不是也不能顺然放其出城,待陈昭走近之时,那守卒伸臂一挡,朝其凶道:“城门就要关了,此时不宜出城,回去!” 陈昭赔笑道:“这城门不是还没关呢么,在下出城有紧急要事欲办,还望兵爷给个方便?” 又自怀中掏出几锭银子交于那守卒,守卒避过他人视线悄悄收下后放于腰里道:“你这人还挺知趣,可我们也是执行公务,实不能放你。” 陈昭见兵卒这般无赖,突转脸朝近处兵卒喊道:“官爷官爷!你们给评评理,这位兵爷收下小的碎银,又不给小的活路,这天下哪还有这般道理了?” 言罢赖在地上撒泼打滚,那兵卒持刀唬道:“你少来,快些离去不然别管老子刀下无情了。” 侧旁兵卒拥过来瞧热闹,陈昭见不管用,便将怀内几十锭金子拿出扔到半空中。 众人见了这些金子眼珠子都直了,城旁其余兵卒皆奔过来抢,几十锭金子散落四处,众卒纷纷拾捡,未拾到金子心生不满,与他卒打闹一处。 陈昭趁机使开身法,穿过人群至到城门处奔出城去,直拼力逃离。 城内寻人军士寻到城口时,见城口兵卒你争我抢,不知在争些甚么,一行人奔过来叫住众卒并问及何故,瞧他们手中金银,便知不妙,那守卒道:“你们可见那人去到何处了?” 众卒左顾右瞧,未瞧到一丝半影,军领气急败坏,一掌打在那兵卒脸上,恨声道:“尔等不仅败坏风纪,还放跑刺客,来人将其一并关入大牢,其余人随我寻马出城擒人。” 那些守城士卒纷纷跪身求拜,仍是被众军羁押拷上枷锁带进城西大牢。 东临数千军士一齐出城纵马寻人,竖日知府死于衙邸一事传遍整座东临城,城内早已布满告示,其刺客画像是由府衙护卫依忆描述其征并由画师所作。 城外各村尽张满告示,金陵城也得知了此事,特派钦官下到东临追查,许诺若能报知贼人行迹,且终能由兵士将其抓获,赏千金领官职。 一时间陈昭名声更甚,只世人不知刺杀知府之人便是那陈昭,陈昭也不露面令他人观自身相貌。 行人之前总是戴上斗笠,自那夜出城后甩开东临军,寻得僻村一处户落,打发几锭碎银要了一间屋子安睡,次日知城内告示贴满,且已贴到各家村落,估摸着半日后便会贴到这里。 由此需尽快将财宝运出城内,距此处不远有一越来山,此山之腰立有一越来寨,此寨常年打家劫舍,恶事做尽。 陈昭早前几月已入得此寨,深知若有今日刺杀知府之举,那寨便是绝佳去处,且自志不低,欲取代寨主张缪独霸越来寨。 谋定后告别户主径往那山奔去,上得越来寨后,装无事一般进得寨内,张缪见其一月未归,于屋内惊问其去了何处,陈昭道自身去了东临城。 张缪问及何故,又道今早已得知东临城内的知府被刺客暗杀,问陈昭可知此事。 陈昭回言那刺客便是自身,张缪大惊失色,这数月来陈昭于寨内未展露一丝武功,故而寨内人都知其不会半丝武艺,今日张缪得知刺客便是陈昭。 一时怒上心头,大喝一声,着屋外寨兵持刀进屋,陈昭见寨兵凶视自身,大笑一声道:“哥哥不问问我为何要刺杀那知府,又为何将这些坦然告之,便急着着人擒我,是何道理啊?”张缪笑道:“我可不管你为何要刺杀那知府,我等寨中人士虽声势洪天,却也绝不做官府的买卖,你小子先是隐瞒实力,后是进城惹下这般官司,若我越来寨因你而遭官府围剿,便是大祸将至了,听闻将你交于官府便可得千金领官职,我张缪人不愿做官,可这白花花的银子可不能舍弃喽。”陈昭笑道:“哥哥这般不容情面,可别怪弟弟无情了。” 言尽拐身取过寨兵一刀,低身一刀横劈,张缪血贱当场,命丧于地。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七十四章 番外篇 越来寨主三 众寨兵惊得连退数步,陈昭喝道:“各位都是为求生计的兄弟,我陈某已得金银数万,可保兄弟们恣意后生,只要兄弟们信我,便可与我一同快活,若有不知好歹的,趁早下山,或是与我陈某一战。” 众寨士见陈昭身法奇特,武力颇深,又受金银所惑,加之平日里陈昭在中寨人中早已树立威信,纷纷下刀称首,拜陈昭为主。 当日陈昭着人将张缪入土,稳住寨人,便领上几人随己至东临城内,城门守卫脸色甚紧,入城之人皆逃不过与守卫拿于手中的画像细细比对,觉之确实不甚相似才放其入城。 陈远早已在它处村落撕下壁上画像回隐蔽处仔细瞧看,瞧过后捂肚憋笑,那夜月色朦胧,知府房内昏暗不明,那帮护卫进房后紧作一团,只将己细细围住,哪知自身会逃出府外,根本不及细看,加之房内无烛,哪会记得清楚。 凭忆着他人作画,所成之像简直笑掉了陈昭大牙,这种画像怎能识别自身,随后拿掉斗笠,寻思戴着斗笠反而惹人怀疑。 现下至了城口,一行人服色各异,旁人根本瞧不出其寨匪身份,几人分批陆续进城,守城士卒自是将陈昭等人一一与画像比对,终觉之不是画中人。 陈昭暗中偷笑,这画中人恐天底下再也找不出了,几人进城后雇了辆马车。 寻到昨夜那处废屋前,寨人将马车驾至院内,陈昭回屋匆至那木榻后处瞧看,见步裹犹在,打开袋口一瞧,内里金银珠宝未失,心神方定。 取上柜中工具至院内其将马车修整一番,在马车内另修一块木板,使马车多上一层空隙,使那空隙足可装下一人,且可随意打开暗门。 费了半日大功已成,又着属下去街巷商铺置办些贵服衣衫与下人粗布,着一人扮成商人,一人在轿外赶马,除车内之人外,其余各自换上新衣,待至城口便言出城谈生意,车内商人姓贾,是做鱼肉生意的渔商,此次出城欲去临孜湖观鱼。 其余等人随在旁处,自身去那屋内将步裹拎出,拎至院内后大口喘气,几位寨人不解。 陈昭也不解释,只将那步裹拎进车内,打开暗门将其放了进去,下车后将方才所安排之事又加细嘱了一遍,寨属会意后领命。 陈昭上车挺进车内,复开暗门钻入底层,环抱步裹命寨属驾车,寨人依命行事,一人回屋内换了衣裳出来进入车内,一人在外赶马扬鞭,其余几人随在车旁护佑。 一时之后已到东临城口近处,一行人自早晨进城至后午出城,一日之间城内城外行人颇多,守城士卒自也瞧不出甚么端倪。 车轿行至城口,士卒依例询问为何出城,赶马寨属道车内乃是贾客商,本家做鱼肉生意,这出城是为了去那临孜湖观鱼择选鱼种贩卖。 选定鱼种后由守湖商将鱼卖于贾商人,再由贾商人将鱼卖于城中平民赚个回落。 守卒见他讲这许多早已不甚烦耐,匆匆看过轿内商人及轿外护属,便放其出了城。 车内陈昭未曾想这寨属这般能言,硬生生将这守城士卒糊弄得有理有据,几人出城后稍行几里,见身后无人,几人坐进车内速速朝越来山奔去。 约莫二时众人已到了越来山底,那时快至慕时,几人驾车沿山路而行,山路颠簸,轿内底层珠宝甚重,一时行速缓慢,又行了二时才到得越来寨内。 寨内弟兄见寨主回来,纷纷出寨相迎,车内寨属下了车架,陈昭打开暗门,坐在车内,着车外寨人将车轿赶至寨内草院。 寨人领命,匆匆上车赶马,余位弟兄不知何故这般神秘,皆随车驾赶至院内,却被陈昭打发,不准任何人随行,只车前寨夫赶车。 到之内院后,陈昭下车令寨夫走开,寨夫依言出院,一行寨众拉着他问东问西,寨夫也不知何故。 此时便有寨众预断,寨主或是下山去东临城搬运财宝,寨夫闻言回道:“我等见寨众自废弃院屋内拎出一偌大步裹出来,难不成是那步裹内装了财物?” 另有随陈昭一同去城内的寨众道:“哪会如此,那步裹可谓百斤来重,若里面尽是财宝,那咋们寨子可就发大了,这小小的东临城怎会有如此多的财宝,断断不会如此。” 其余寨众也一致认可,皆疑惑不解,欲进院窥看,可寨主有令,也只好回返寨前大厅等候。 陈昭自下车见寨夫出了院子,立时钻进车内暗门处,使力拎起步裹出来,并将其拎入寝屋中放于榻后。 坐塌思索,一月以来的筹谋终得善果,前路芒久,殊不知是何结局。 陈昭自回寨后,先是稳住寨众,拿出部分金银分发给寨中弟兄,又着弟兄以打击官府为己任,只要是遇见官府兵卒押粮,便将其一一截获,时常入城偷银。 之后又引领寨人将所截获的钱粮散拨给附近各个村落,而那一大袋银两便是用来修建山寨,使其更为坚固难攻。 修筑所用之钱于那步裹中的珠宝而言甚少,于是陈昭又领着寨众去那更远的村落处探寻,若遇穷苦百姓便拨些银两予之,另遇饥荒瘟疫之地,陈昭便使出银两办些米粥粮食着寨众运往饥荒之地。 另请上当地最负盛名的郎中前往诊治,那饥荒之地只一年之间便已大好,穷苦贫民感恩戴德,纷纷跪身磕首。 可就在陈昭着力赶救饥地时,东临城已觉出那刺杀知府之人便是那越来寨主陈昭,讯息来源之处便是越来寨人,因陈昭欲与官府作对,而寨众少数人持反对意愿。 不服之人纷纷弃寨而走,后见越来寨越发坚固,寨中人越发贵达,便生了悔意,于是上山恳求重返寨内。 陈昭一一接纳,只一人迟迟不肯,那人便是张缪之弟张松,张松得知陈昭弑兄,欲与之一战,哪知半个回合不到被陈昭一脚踢翻在地。 起身后不愿与之为伍,便下山自谋生路,后之听闻寨内部分兄弟纷纷下山随己,自这些弟兄之口得知陈昭刺杀知府并偷得万两珠宝。 又得知越来寨越发强盛时,离山弟兄又复返寨内,而自身也穷困潦倒,经不住众人推攘,与众人一道回山。 哪知陈昭不肯收己,只因自身与其有杀兄之仇,若收己恐会埋下祸根。 只觉遭到了万般羞辱,便愤然下山去了。 下山后待得半年,实在熬不住,想着即便自身是寨匪身份,若能将陈昭刺杀知府一事禀告衙门,领千金不说,讲不定会争得个一官半职。 心生悦意,便欣然进城寻到府衙击擂,那时奉旨查办凶贼之人正是赵平,那张松将自己所知全数告知后,赵平怒火中烧。 近月来越来寨很是猖狂,却还不到发兵征剿之地步,如今得知寨主陈昭便是刺杀知府的凶客,盛怒之下,领着东临军攻打越来寨。 时陈昭奋力抵抗,东临军几次攻杀,然越来寨易守难攻,寨墙甚高,东临军几次攻不下,却死伤惨重。 除越来寨上下一心之外,东临军内部编制混乱,军纪不严,兵卒缺乏训习,致使军力羸弱。 赵平瞧攻寨无望,便作弃回城。 可边阳盛名怎能因一匪寨而尽毁,殊不知当年边阳王可是日下数城,难尝败绩,赵平自回城后百般筹谋。 知东临军无战力便着王清星夜赶回金陵求得圣命,取得调兵虎牌前往塞林城调军。 费五日之功三千塞林已至东临城近处,未免走漏风声,令王清领军士在城外十里处扎营候命,另着哨探混入越来山扮作穷苦平民进寨寻察。 知陈昭因津城饥荒,百姓困苦而领半数寨众前往求助,便星夜下寨奔进东临城将这一消息告知赵平,赵平得晓扬天长笑。 于是令那哨探速去十里外军营处传命,着王清领三千塞林进驻东临,王清得令后率军进城,赵平披青甲候于城墙之上,见塞林大军已至。 夜色正浓,当为进军之大好时机,若竖日进军,不论白日夜晚都有走漏军情之险,趁越来寨未觉异虞时出奇兵攻之,定能一劳永逸。 于是下城纵马出得城门至军前发令,命全军向越来山速速开去,塞林军领命后纷纷随其纵马行路。 约二时之功,此刻风盛月浓,大军至山下纷纷下马持枪,沿山路缓行,到之寨门近处伏于隐地观势。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七十五章 番外篇 越来寨主四 赵平瞧寨墙之上只十人看守,且精神不佳,暗知寨人未觉有异,便立下军令,着百位军士取箭上弓,拔剑朝天一指,众军齐发箭矢,利箭直如雨下,塞墙之上的寨军身中数箭,纷纷掉至墙下。 那寨内东临眼线大开寨门,赵平引军冲进寨内,寻寨中人士一一斩杀,寨内弟兄多半在睡梦中被杀,或是被惊醒后不明所状而被长枪刺死。 一夜之间越来寨已被赵平所占,听闻陈昭曾偷得滔天巨财,便着塞林军搜寻,哪知搜了半晌未得一物,严刑逼问余下寨人,得知陈昭将珠宝全数带去了津城赈济灾民。 恨得赵平立时将余位寨众全数斩杀,第一个斩杀的便是那告情张松,之后出寨一把火将其焚烧尽毁。 远在津城忙乱的陈昭得知此事,当夜拍断木榻,起身欲召集寨士回返东临寻仇,可津城危机未解,自身绝不可弃民而去,只得忍痛续自赈济,约一月之后灾荒已解。 陈昭终于腾下手来率军回杀东临,哪知众军刚至越来山近处却遭塞林军伏击,越来寨兵虽勇,却不及战力强盛的塞林军,要知那塞林军可是昔年随先帝征沙场的后生主力。 加之赵平的军事谋略,数千利箭自空而下,寨兵纷纷中箭,陈昭急令众军退撤,然塞林势威,王清领引大军赶追。 陈昭等余下寨兵渐渐败下阵来,乱行逃窜,出越来山往南而去,却未思塞林背后掩杀而至,且寨兵惶惊一片,塞林军纵马深追。 直杀了百余里外,仍不作弃,陈昭歪身避箭,却抵不住密箭齐至,身侧寨卫陆续摔于马下。 即便武艺在身,也冷不防身中一箭,直欲倒地昏厥,背脊血流不止,然绝不可没于此地,心中鸿鹄大志未成,怎可身死无人之境。 于是拼力纵马奔逃,身旁寨士越发稀少,虽痛心疾首,却顾不得伤感,当下保住性命才是要在。 那边阳赵平背后死死不放己身,除力挽边阳不败之名外,另有蓄谋东临知府万贯家财之思。 塞林军一路斩草除根,直杀了一日一夜,却还是丟了陈昭形影,身于大军之首的赵平怒不可遏。 遣余军续自探觅陈昭行迹,自率大军回返东临城内,此战虽不能将越来余兵尽数斩尽,陈昭人头也未取得。 却是复返了边阳盛名,经此一役,陈昭由一寨之主沦为佝偻小辈,惶惶不可终日。 陈昭为避塞军,只身挺进十万大山之中,塞林军进山不得其人,终作弃回城,陈昭伤势颇深。 身中数剑,血流数升,若不及时医治,恐有性命之危,脱离塞林追逐险地之后,身力渐渐不支,行路东倒西斜,唇口干裂,血浸衣衫,脸色苍白,发髻污乱。 走至槐林处晕于木荫下,约二时之后被过路樵夫所觉,那樵夫约莫二十,身着粗衣,背带刀斧,见一人晕地急忙赶过来伸指凑鼻,知其尚有余气,便放下背上木柴,奋力背起陈昭,回返借云村内,村口乡民凑身过来疑问,见陈昭血身深知此人活不长久。 可人命关天,须得奋力一救,众乡民奔至村内寻医,那樵夫将陈昭背至家中榻上,搜了些外伤药膏,将血衣徐徐脱下,每脱一寸陈昭身子便抖得厉害,可知其伤得极重。 这等穷乡僻壤若遇此等伤情多半不存希冀,然村内偏偏住有一隔尘隐人,那人生性孤僻,少出屋门,即便出门也是面挂黑罩,只留眼孔抹额,且发髻不体,少拘小节。 然村内时有人患上疫病杂症,去其屋处寻人,那隐人便会出屋行诊,且断病匆快,不论病症易难皆只需三日便可尽解。 村人见其无名,便自送外讳,因其医术绝伦,却为人谦隐,便唤之为神隐。 “神”有神人之称,“隐”有隐世之意,那神隐也不反驳,只默言不题,近人前从不言语,只诊完后行针稳情,待症情稍缓后回家研习一夜,侧日带些古怪药材与一纸药方示其好生服用。 陈昭命在旦夕,村人急簇拥着神隐过来为其诊治,神隐至屋内见陈昭之面,形神稍些奋动,立时蹲身为其诊脉,之后转首打开随身药箱,拿出银针行灸。 又急着喂了几颗药丸,取过旁人递来的温水服于其口,本神志不清且面色露苦的陈昭服丸后神情稍缓,稍之晕睡过去,神隐摆臂示意,樵夫会意后坐于榻上将其半身扶起,那隐人二指拈针刺其后脖,三针刺罢又朝其背上点穴,再行至陈昭身前,闭言撸袖把其筋脉。 半刻后又置其身后取下方才所行之针,再使一分眼色,樵夫知意后将陈昭缓缓放躺。 神隐略略索思,取出药箱中的纸条与墨笔,写下稍句嘱言,其言道:“今夜令其静养,需一人看护,不可妄动,不可惊扰,若半夜醒至即去本家唤吾,明日辰时吾会再来此行针,且开上一剂药方,那时需一人远去山外东临城取药,还望谨记。” 将纸条交于樵夫,樵夫仔细览过,躬身作礼,神隐拿药箱欲回,村农纷纷礼让道谢。 陈昭虽晕厥不醒,面色却非苦若伤,众人瞧其无碍便陆自回返,樵夫见众人离去,再次拿起信条细览,唯恐会错了神隐之意,条中之言一目了然。 樵夫知此时那晕厥之人不可受他人惊扰,便让拙荆在旁照料,因妻室不识雅字,便将条中之意细细与她道了一番。 便出门进山劈柴,至昏时方归,踏步迈进屋内,见拙荆坐椅趴桌酣睡,榻上之人气色仍不见好转,便轻扯拙荆布衫,妻室醒转,那樵夫问了些榻上之人的情况。 其拙荆言昏睡人从未醒转,然观其气色,依旧虚弱至极,樵夫会晤,劝其早些进屋歇息,其妻才起身至外头作歇了稍会,再进厨屋备食。 樵夫观陈昭面色,见其无甚波澜,又度妻室所言,觉其暂无性命之忧,随后坐于之旁静候。 陈昭仍未醒来,到后夜也是如此,直至天明之后,陈昭病眼微起,迷迷糊糊见一人影,正是那樵夫,半夜间早已支持不住趴于桌上睡下。 陈昭咳嗽两声,那樵夫惊醒,仿若做了甚么诡异恶梦一般紧视陈昭,忽地恍悟过来欣然问道:“你可算醒了,那神隐医术果真不凡,流这么些血,竟能醒得这般快?” 陈昭轻顾四周,不知身在何处,便问道:“我这是在何处?”那樵夫回道:…“壮士昨日倒在槐树之下,我正欲入山砍柴,见此情后忙去将壮士背至借云村内,幸得神隐过来相治,才保得壮士性命无忧。” 陈昭得知自身性命得救于此村,半身欲起,那樵夫赶忙止住,道其刚自醒来,不宜动身,陈昭遵嘱复躺回被中,口中谢道:“多谢兄台相救,敢问兄台名讳。”那樵夫道:“我姓吕名子昂,乃一不弟秀子。” 又问那神隐是何人,吕子昂便将神隐之事告知,陈昭听罢颇有所感,欲亲眼见一见神隐,当面谢其救命之恩,吕子昂回言自有机会相见,又问了陈昭名讳,陈昭回告己名,吕子昂忽忆起一事,重拍脑壳道:“我差些忘了,神隐令我见你醒转便立时去禀告他知道。” 言罢急奔了出去,其妻刚盛上早饭过来,却见其出了去,满面狐疑地停了会儿,续将热饭端了房内于陈昭享用。 吕子昂出屋拐过几条小道,穿过几处松林,至了神隐门前,手置栓门敲了敲,稍之神隐开门,吕子昂告知其情,神隐便回屋拿上药箱随其去了。 路中吕子昂见神隐睡眼惺忪,似是晚间熬夜,便随口问了句,神隐见其忽发一问,只冷冷不语,吕子昂知神隐片言不语,却问出这般多余之言。 只轻声叹笑,不时二人已至了吕子昂家中,陈昭正于榻间用饭,其拙荆一旁侍候,也捧碗投箸,陈昭见神隐到来。 细观其貌,只见黑布罩面,目孔微露,抹额尽显,丝发凌乱,虽瞧不见其相貌,却觉此人异常熟知,似是昔日故人一般久在心间不能舍去。 寒笠?第一卷?劫兆 第七十六章 番外篇 越来寨主五 那神隐坐于椅上只取出药箱中的精致小瓶,不视陈昭一目,陈昭将饭碗递给吕子昂妻室,朝神隐谢道:“多谢前辈搭救,陈某感激不尽。” 神隐只略略点首,将那褐色小瓶递于陈昭,陈昭接过,神隐示意饮下,陈昭依意举瓶饮口,瓶中药水刚进口内,却苦得陈昭直欲呕吐。 神隐赶忙阻断,示其尽瓶饮完,不可残留,不可吐出。 陈昭无奈只好将药水硬咽而下,眉心紧皱,面色显苦,忙唤吕之昂之妻将饭食交给自身,那妇人递碗过来,陈昭接过连咽了好几口米饭。 吕之昂一旁轻笑道:“陈兄,此药真这般难饮么?” 陈昭连连称是,将碗递回给吕之昂之妻,神隐微顿,伸手将陈昭布袖挽起,手搭其脉,避目静觉,陈昭忽觉体内翻涌,似一股内道自上而下窜流。 半刻后神隐放下布袖,嘴角稍动,又在箱内取出纸条墨笔,放纸于桌,作字于条,吕子昂一旁细观,陈昭躺于榻上,也欲起榻,然吕妻立时过来示其躺下,陈昭依言躺榻。 神隐作完条方,将其交于吕子昂,吕子昂观条中所言,皆数剂药材,需往山下百余里外的东临城内取药。 谢过神隐,神隐拿箱欲走,正要跨出门外,吕子昂忽唤其停步,神隐止步回首,吕子昂夫妇视向陈昭。 陈昭顿了会,欲言又止,本欲让那神隐卸下黑罩供己一观,只因觉那神隐实似己昔日故人,却觉此举过分失礼,再三思度下,决意不题,便朝他道:“多谢先生。” 神隐微回一礼,便出了屋子回返自家。 吕子昂稍稍用饭,便出门朝山外走去,这一走便费一日之功,至了东临城内见城内人潮人涌,随行客置了那宽墙前观壁上告贴,那告贴上言道:“若知匪犯陈昭讯息者,赏千金,赐官位。” 另附画纸一张,吕子昂见了大为所动,自己家内所躺之人正是那陈昭,而这人竟是一匪徒,本便疑其何以伤得这般重,却是有这些缘故,若此时回家将其绑了送交官府。 便可自领千金,从此摆离贫苦,雍华半生,思之便觉欣悦,可自身乃一介书生草民,因不中榜名而落魄至山村。 娶的终生伴侣只求一个淡平,自不为那钱财所动,这般思忖,已身置药铺前,却闻路民言道:“那越来寨寨主陈昭虽为匪人,却从不为难乡人,另劫富济贫,虽与官府作对,却体桖贫苦,常至穷乡散发钱粮,近闻其去了津城助解饥荒,实为救苦救难的真英豪,那榜上有再多好处,都入不得己眼。” 另一路客拍手称快,见吕子昂行来,二人纷纷闭了口,只怕透了风叫官卒知晓。 吕之昂乃一居山之人,若无紧要之事极少出山入城,今闻了陈昭既为官府所缉,又饱受行客称赞。 心中悦意横生,暗自庆幸自身未有抛其于槐林之下,立时不再犹豫便进了药铺,遇铺计即怀内取出神隐所作药方,将其递于那人,那伙计稍观了几眼,便踱至各层药柜取屉中药材。 将药材分包在纸内用细绳系牢,递予吕子昂,吕子昂接过药材,将早已拿出的几锭碎银交于铺计,自言谢过便出了铺子朝城外行去。 量天色将昏,不便夜行泥径,自寻了一处栈馆,留宿一夜,此时早起出栈回山,又行了一日方进了借云村内。 行半刻至家中房内,见陈昭依旧躺榻,神隐却在一旁把脉,妻室备了饭食,见吕子昂满额大汗,连去了内屋取出布巾为其擦拭。 神隐把完脉欲离屋回返,吕子昂唤其止步且用饭方走,神隐稍有推攘,陈昭一旁客言了几句,神隐便依言留座。 三人围桌,陈昭依旧躺榻,吕子昂盛完米饭将其递给陈昭,用饭间陆之昂乐声赞道:“陈兄,你可知现如今那东临城满是捉拿你的告示?” 其妻忽怔住视向吕子昂,神隐眼皮稍动,似是也变了脸色,陈昭面色浑紧,忘却了自身还是官府捉拿的寨匪。 与吕子昂相谈甚欢竟将己真名吐出,撇目观吕子昂神色,只弱弱回道:“吕兄怎样看待?”吕子昂大笑道:“陈兄不必紧慌,我吕子昂虽落户贫瘠,却不是那背后使坏的小人,况且陈兄数月间的壮举直令在下感佩之至,我吕子昂当不会行不义之事。” 陈昭闻吕子昂一席诚言,只觉心间润和,如饮甘露,面曝悦色道:“吕兄深明大义,兄弟我无以为报,但凡日后有所差遣,在下定当万死不辞。” 吕子昂之妻欣然夹了些菜食至吕子昂碗内,并露出笑意,神隐面色似缓了些许,吕子昂抱手称礼道:“陈兄客气了。”陈昭又道:“吾瞧吕兄满腹经纶,待兄弟我伤愈后,足下可否与我一道出山,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吕子昂笑道:“陈兄壮志凌云,胸怀百姓,在下薄才少运,娶得身旁拙荆已是三生有幸,不敢越山而出,卷入尘俗,只求终老此山,与妻子共度往生。” 陈昭见吕子昂这般心境,自叹不如,若能隐居泉林,哪怕孤苦一世,求得一方宁静,也好过纷纷扰扰。 然自幼生于苦荒之地,遭官府欺压而饥不择食,度这世间该有多少如己一般的贫苦人户,若能尽己微薄之力,稍挽时局,也是一份功德。 自那日起,陈昭因伤不能下榻,吕子昂拙荆每日按方熬药,过得七八日后,陈昭体貌大好,直能下榻行步,在这借云村内吹拂了三日的清风。 至第四日时,方能出院闲步,吕妻欲随行照料,却遭陈昭笑拒,婉言愿一人独行,令其不必跟随且放宽心。 吕妻依言不随,陈昭便于这村几道小径混走,遇屋户乡民皆见礼道谢,乡民也都热心关切。 陈昭问知了神隐住所,便绕过几处柳林,至了神隐屋前,瞧神隐屋廊摆设及院中药草,这些药材自身却是首番见到。 屋内一人走出,正是那神隐,神隐见陈昭立于院前,轻走了过来见礼,只微躬身段,仍只字不语,陈昭暗推这神隐真口哑了也罢,若是有意不与人分说。 那此人的心性可算至了上流,且行装怪异,使布遮面,院中还有这些稀奇药材,果真配得“神隐”二字。 神隐观陈昭游神愣身,使了使眼色欲唤其回神,陈昭恍惚中醒过神来,立朝其讲道:“先生大恩,在下今日再谢一回。” 言罢半躬身条,神隐托住陈昭下臂,点首示其不必行此大节。 陈昭起身,神隐将其请到院中,自屋内搬了竹椅过来供其歇脚,陈昭坐于椅上,神隐另献了茶水,陈昭接过微饮。 神隐未有一言,只去那木架内顾料一些稀怪药材,陈昭细观神隐后影,越观越觉得似曾相识,忽心生一忆,立时走了过去朝神隐道:“久闻先生不愿示人真身面目,晚辈甚为奇之,然不敢劳烦先生为己显貌,只欲问问先生何时搬到此处,早年又在何处讨生?” 神隐忽顿住端了端身子,半晌未言,仍复摆弄木盘内的药草,似不为所觉,陈昭又道:“晚辈知先生不愿言辞,可写于条上供在下观览。” 神隐停下手中药物,转身深视了陈昭一眼,又复转回去续自摆弄框内药草。 陈昭不知神隐何意,但实晓了其不愿透漏一丝半屡的讯息,再番低身行礼,便出了院门回返,行得远了,院中神隐却凝目远眺,眼眸异色流转,黑布罩内隐约搐动了一下。 陈昭回返吕子昂家内,吕妻问其去了何处,陈昭将己去的几户农家一一陈了,唯独遗去了神隐院游一事,吕子昂一旁傾闻,三人叙了半日,又用了饭食,晚间各自安歇。 之后陈昭再未去过神隐院处,只吕子昂隔上五六日去神隐处取了些药物,其妻将其熬成汤药,每一剂皆味苦,直和着饭菜才勉强吞咽下口。 这般清静日子过了几许,陈昭大志未成,一日浅夜花柳思度,仰首凝望清月,数月前自己闯衙府刺城王,擒得连城珠宝,霸得越来山寨,几方造福乡民,与府衙周旋,好生畅然,又集寨中半力,使那金珠银宝赈济津城。 却落得全寨之人无一幸免,而今自身负伤,即便出了深山尚不知能否安生过活,思来度去,还不如在此求得一个安宁。 又一思转,平稳度日纵有千般益处,然自幼苦习的一身武艺医术却要白白舍费,好儿郎怎可偏安苟且,自量性烈,怎可偷得半日静闲。 即便外处艰难繁重,即便不幸身死它乡,也无愧这一身的壮志凌酬,这番思然顿生了畅快心境,去屋中取出一壶好酿当夜饮得个酩酊大醉。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章 杏花琴女 竖日清早苏醒,起身拜谢吕子昂夫妇,出村向南而去,情知南处江湖英豪齐聚,官僚稀疏,定是个极好的去处。 不及多思至远村商户换得一匹俊马,身至马背纵鞭径去,行马到得津城近处山洼,停马上山取先前埋于此地的财宝,那财宝是东临城所盗,几番用度之后剩下的零头。 陈昭行迹被东临城官卒觉知,遣千余骑塞林军星夜追赶,然陈昭行得早,又善于伪隐,塞林军各处搜查,实是无计可施,终令陈昭至了南部江湖盛地。 塞林军追至后地再也追不下,只好回马作弃回都,陈昭至了江西寻一晔城定居,后又寻山定寨,先前东临城取得的财物也够得安身立命。 陈昭使这些银两四处招纳匪士,各处英豪听闻北地东临的陈昭来于此处,皆望风而赴,须臾年间,陈昭寨邸已成。 将此山寨取名越来寨,与先前山寨一致,既为感怀昔年兄友,又为作名摄官。 远在北部金陵的赵平得知此事,心生恨意,未曾想那陈昭销声匿迹了这些年,却仍能自立门户,还特意将寨名取为越来,这分明讥嘲自身无能,遣拨劲烈无它的塞林军却不能斩草除根。 如今又一座越来寨重起,直生生打了边阳王赵平的脸,赵平暗自怒恨,欲出京遣兵讨伐,却被梁帝拦截,言那匪徒陈昭已入了南部武林。 若遣兵远伐实是不便,倘引起了武林人士的不快,怕是要卷起千层风浪。 这般令说,赵平只得忍怒作弃,又遇小女赵璃私逃京师一举,这事便耽搁了久许。 现而赵璃再番出京下南,赵平经黄楠生劝说,加之一神秘人的助言,终放过了陆云湘一行人,使其安然回南,而自身伪为班师,实为行军扎营于它处,度陆云湘等人行得远了。 才发兵悄悄南下,志在收服整个武林,除去南部朝患。 而江东浅水境界,江水一隅的江心阙上,此时各路英豪皆落座饮茶拂风。 李斜与陈昭及陈远也分坐檀椅,越来寨属另围一桌,太湖派生坐于众豪之首,其掌门陆游子居上位抿茶,另昔年雄居第八位的杏花林琴女钟柳烟立于众豪右端侧座,往生院陶明所坐之位距李斜甚近,且寸眼不离其身,似是立马便要与其过招一般,松江派掌门王钦领弟子坐于陆游子之左,诸般豪杰皆定目凝视英武台。 英武台上立有一人,那人正是浅水大弟子李言,李言见诸英皆已聚齐,便客笑提声道:“诸位皆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英雄人物,再过五日便是江上佳宴,现下诸英豪多已聚至,玉笛帮传言弟子今午至江心告禀,明日玉笛帮必到。” 言罢稍顿,又补了一句:“今年新进门派叶云,由于远在南境,路途甚远,还须再候三日。” 此言已出,台下轻语绵杂,仿是怨那叶云派仗着盛名而摆起派架,前番叶云选拔外门弟子,诸派皆遣弟子前去助场习学,然这般大会却迟迟不至,若是路途遥远该早几日出发才是,因途径悠远而令诸豪相候,若路上有个外事,岂不错失了举宴,那时还要以路远分说不成。 台下怨言四起,落座陈昭之旁的李斜暗暗喜颤,闻众人皆怒,便暗自窃喜,若遭江湖耻怨而令叶云名衰。 岂非一大快事,欣取桌上清茶猛饮了一口,旁侧陈昭度之生笑,朝其趣道:“诸英皆怒,唯李兄独喜,是何道理啊?” 陈远一旁度之,看破不说破,只轻扬嘴角续自望台,李斜见陈昭望己生笑,稍稍顿道:“陈兄说笑了,我何曾独喜?” 陈昭见李斜不认,也不缠言,只取茶微抿,李斜视向陈远,见他默言不语,却面露怪色,稍有不解,复自望武台。 台上李言见众雄不定,提嗓道:“各位英雄稍安,叶云派乃名门正派,只是迟来了几日,还请各位谅解,好了,这几日诸位好生聚会叙谈,这阙内的酒食不计其数,诸位好生享用,无需拘礼。” 言尽唤弟子传命各家酒楼店伴,纷纷上酒上菜,供武林人士享用。 诸派门内弟子先是得掌门准允,才自取杯盏斟酒,各自笑谈趣生,好自欢欣愉悦。 此番参会之人皆各大名派,然独一人无名无派,孤身而至,去年那人也参会且取得英武榜八首,那人便是杏花林钟柳烟,钟柳烟本江西晔城人士,自小熟知琴艺,早年丧父丧母,由姨母扶养长大。 后独居杏林,终日以琴作伴,引得周遭歹人至林,欲占其妙身,强为妾室,慌得那柳烟东躲西藏,后得高人相助,震退歹人,又传其功法,授其一门御琴摄魔的绝好武艺。 钟柳烟日夜苦习,终得成大果,后之安于杏林抚琴,若有痴人欲行不轨之事,钟柳烟只需触动心法,弹一支琴曲,直叫那歹人魂飞天外,晕目倒地且神智不清。 自此杏花林钟柳烟便是晔城外处一道宜人风色,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然其琴艺天籁,行客只消坐柳闻赏,便如入仙境之桥。 每日昏后,钟柳烟便会抚琴一曲,一时过后琴音渐失,行人听不到琴音,便续自赶路。 杏花林位居决生峪上,行人峪下听曲便可,即便生了近林之心,也当有心无力,只是上山便险峻难行,更抵不住钟柳烟的摄魔琴法。 这无门无派的姑娘却自西向东来到了浅水地界,去年参与了江上宴会,凭借一身琴艺夺得英武榜第八,为众豪惊叹不休。 今年又重现江台,是为众豪一枝独香,钟柳烟距李斜甚远,却格外醒目,李斜凝目瞧了许久。 陈昭一旁笑道:“李兄对这钟姑娘可有意?”李斜回头道:“这般倾国,谁人不为所动?”陈昭道:“李兄果然直爽,来,在下敬你一杯。”陈远也拾起杯盏朝陈昭道:“我张远附敬陈兄一杯。” 三人对盏碰杯,各自豪饮,李斜饮完便道:“这钟柳烟去载在这宴会之上一曲扬遍整座江心台,可谓大放神采,今朝复来参会,在下实是敬佩。”陈昭道:“那钟柳烟乃晔城人士,吾也是晔城人士,可外居山却,筑寨占山,与那处相隔甚远,她的大名吾早有耳闻。”陈远道:“原来陈兄也是晔城人士,那想必多番听到钟姑娘的绝妙琴曲喽。”陈昭回道:“在下常年忙于寨务,那决生峪距我那风波岭甚远,琴音再妙在下也是无福消受的。” 李斜道:“去载我正巧不在此地,若能听得一曲,那便不虚此行了。”陈昭趣道:“李兄过几日便可享用了。”李斜趣道:“陈兄又在说笑,甚么叫享用?她又不是美食.....” 忽止言顿声,旁之陈远捂口笑道:“李兄可不要口无遮拦,有失风度的。”陈昭道:“李兄与我们兄弟叙叙还行,可不要当着人家面这般毁礼才是。”李斜窘道:“二位休要紧张,在下失言,在佳人面前若这般毁礼,岂不同风流儿郎一般无度了?得,我自罚三杯好了。” 取酒盏罚了三杯,双陈相视一笑,俱随了一杯。 钟柳烟独坐一处,店伴端酒过来,她却言不必上酒,只取上一壶清茶即可,店伴依言回楼取茶。 须臾李言踱了过来,奉上一壶杏子茶,躬身作礼道:“钟姑娘滴酒不沾,可真是难得,这里有在下自津城购来的杏子叶,做成茶献给姑娘,还望姑娘赏口。” 钟柳烟笑道:“李师兄客气了,还请坐。” 李言依言坐于钟柳烟对首,近观钟柳烟容貌,似倾城又倾国,巧目俏口,薄唇韵面,浅衫细襟,姿态神然。 闻其音色,只觉百灵妙音,胜过万曲神良,去载李言便已瞧过钟柳烟,而今再瞧一遍。 风姿依存,直摄人心魄,双手难以安放,可李言毕竟长于交涉,客友前怎可露出真色。 立时稳身朝钟柳烟道:“钟姑娘今年复来参会,想来是不满区区八位尊名喽?” 钟柳烟稍稍顿首,细声回道:“小女子只为广识上乘武学,未有夺位之心。”李言举杯笑道:“未曾想姑娘这般情怀,来,请饮此茶。” 钟柳烟举杯掩面微饮,放盏于桌道:“这杏子茶味香四溢,真是好茶。”李言礼道:“多谢姑娘夸赞,姑娘请慢用,在下告辞。” 起身作别,随弟子去了它处,若再不撤去,只怕把持不住,露了异色,那便不好了。 李斜见这李言递茶送于钟柳烟,又与钟柳烟好生叙谈,心里好不艳羡。见钟柳烟一人独坐,却时有江湖中人与其对坐言谈,思那几位表色显雅,实在包藏祸心,瞧了令人作呕。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淑女自是淑女,君子可就难言了。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二章 往生剑魂 自幼习武,少与妙龄少女打趣,只懂兄友间的欢愉,也未饱尝甚么诗书,未有书生那般意风,不善言辞,又怎能与其对坐把茶。 心里一阵苦涩,旁之陈昭又瞧到了精华,于是小声细道:“吾随师父也曾纵观南北,见识匪浅,若李兄有意,兄弟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李斜闻之欣道:“陈兄可不要取笑了,那钟柳烟谁不心系,陈兄还说助我一臂之力?”陈昭笑道:“钟姑娘绝佳天成,自是尚好的配偶,可在下自小孤苦,福薄命浅,哪有运数与那仙子一般的人物成双,若真与那钟柳烟成了眷侣,岂非成了众江湖之的?” 陈远道:“陈兄可不要妄自贬低自己,谁人不知你陈昭是举世的英豪,昔年在北中东临时,刺杀东临知府,占山为王却劫富济弱,赈济银食更是拯救了全津城的百姓,其功德可比日月,江湖人无不敬你六分,哪能这般瞧不上自身?” 李斜道:“是啊,陈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师父张延生生前坏事做尽,惹得江湖骂名,如今万刀门衰弱,我李斜区区败门之弟,怎可与陈兄相比?”陈昭道:“李兄可万万不能这般说,万刀门虽名声不妙,可也未曾做甚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只不过那些败落门派嫉恨之余,才散布谣语,李兄不必理会,万刀门后生之力,当比先者更强。” 李斜自辽城以来,一路之上所闻所听多是万刀门的骂名,叶云派的赞誉,由此对那叶云是恨上加恨,如而听君一席话,只觉心间松快,自小安身的万刀门并非那般可呕。 对陈昭又多了几分敬意,于是举杯敬盏,陈昭也拾盏对饮。 席罢各自回栈安歇,陈昭领寨众回东栈,李斜陈远也一并随行,陶明也当去了东栈,复叫了间房,拿了栓匙去开了屋门。 钟柳烟本就在东栈,距陈昭客屋只一廊之远,陶明进屋后关门取剑,持白布擦拭剑身,欲今夜与那万刀门李斜一战。 陶明乃往生院剑士,往生院本是江西弄镇一偏隅之地,院内剑士日夜习剑,往生院本名独云馆,馆主余彻使得一手的水墨剑法。 余彻自幼读书,一目十行,且倒背如流,虽得中第,却拒进金陵为官,只因厌倦官场混杂,待江西弄镇偏安,家中满屋书卷。 一日出门游湖,见这妙景突发一念,欣然下船回家,至房内将一房的书卷俱掷出院子一把火焚了。 接之取笔墨作画,每日湖边观景动墨,颇喜描绘游湖行客,后之遍历山林。 因其天赋奇佳,一年之间作得千余画卷,自觉画意颇成,一日见江湖厮杀,瞧其剑意凌然,欲学剑术,于是拜得一三流剑师,学得三流剑术,屋内观画练剑,将己所作画卷依照笔墨一一耍剑而出。 悟出水墨剑法,后之剑力大成,自成一派,四处招揽门生,卖出屋内千余画卷,将所赚金银筑建独云馆。 馆内门生越发充裕,每日学得水墨剑,剑招如画,颇具诗情,自诩天下无双,无人可敌,于是改名往生院。 逢年万刀门大兴,居辽城虎视诸派,时常上门挑衅,与各大掌门帮主切磋武艺,未逢敌手,万刀门一时名盛,自南向北逐逐击破,恰至江西弄镇,本瞧着这往生院不算名门大派,无需与其过招,可至镇一观,本欲与其对敌的孤鸣帮竟自镇内搬离,只因其帮主与往生院院长余彻比武落败,羞于待在弄镇,且其帮内弟子越发稀少,不得已搬出弄镇寻它处谋生。 由此便对这往生院另眼相看,于是直接上门做客,余彻自是好生招待,二人院厅饮茶,茶罢余彻当先邀战。 欲与当世英豪张延生一决雌雄,张延生笑道:“余闻阁下书生持家,半道转武,不到一载竟有此等成就,实多钦佩之至,既是如此,那便得罪了。” 取出短刀对阵,二人至院内,一人持刀一人持剑,余彻当先出剑,剑意虚幻,招式繁复,却生动可观。 张延生快刀即至,一刀一剑场面一时浑然,剑风如画,仿若天际水墨泼洒,刀光速厉,似是狠辣果决。 张延生一刀舞向余彻,余彻不躲反攻,身置旁处一剑墨然,张延生竖刀格挡,刀气凌足,震开长剑,余彻一笔未成,返身又一笔补墨,张延生躲剑却刀至余彻身前,余彻剑墨未成仍不作弃,力拐身躯续作画墨,然张延生快刀斩乱麻,刀风大成,直震得余彻剑意全无。 只得退身避刀,本欲再番作笔,然张延生刀气盛烈,不留一丝余地,步步紧逼,刀刀死手,余彻身影飘渺,忽现忽无,剑力却难以支撑,即便安然躲过,也难以反守为攻,终用尽心力,难成佳作,落败庭中,张延生躬身还礼,出院回门。 门生皆踱过来扶起余彻,却见余彻面色大变,神游天外,门生扶起入屋,左右呼唤,却不见余彻应声,时陶明在旁如其他门生一般摇动余彻身子。 半晌不见余彻眼眸转动,忽见余彻举臂微摆,示意全门退出房外,门生只好从命而出。 余彻自负无双,凡遇比试皆可作剑成画,如而却画卷未成,水墨尽洒,思未尝一败,复忆张延生刀术,欲寻剑破刀,来日再战。 往后几日,日日茶饭不思,苦研破敌之法,然万家刀刀力全赖张延生强劲内力支撑,而水墨剑法本身无一丝内力驱动,若欲破刀需练气回力,然余彻不愿运力使剑,只思复现画中景,笔中墨,欲走捷径破得神刀。 然武学之道悠悠曲途,不可一步长远,半步登天,余彻一月忧思,门生苦劝不得终法,究至心力交瘁,呕血而亡。 一席门生痛哀数月,往生院自此尘落,陶明自入独云馆来深受余彻熏养,师父落败院庭,身逝门内一节令陶明深泣数月,誓要报得一箭之仇。 于是痛习水墨剑法,往生院门生渐渐稀缺,只陶明一人独撑,另日夜习墨,纵使将恩师之剑系数尽学,仍觉不敌昔日张延生,仿若行了余彻之前路。 思觉这般下去终不得行,于是自练内气,每日呼吸吐纳,寻访名师,求得内功心法,加以自创磨练,再融水墨剑招。 忽觉体内气道皆通,稍稍挥剑便使得千层墨气四流,独立庭院呜呼叹哉:“师父,倘若昔时你退步几何,御气习剑,那小小张延生怎奈是你对手?可您始终不得求全,剑走偏锋,自始如一,身落尘世,万物皆空。” 习得绝世墨剑,身现浅水江心台,欲与张延生一战,可未遇张延生却落败于太湖派弟子刘生,虚无剑法虚中有实,实中有虚,陶明的水墨剑法虽画意飘渺,剑墨恒流,然自身资历尚浅,习剑时日终不长久,悟得内法也不过数月,终抵不过虚无剑法的幻生幻实,只得第六位榜前。 仍得全江湖之人艳羡,英武榜第六形同全武林首六,陶明早已佳名在外。 可心中仍自含恨,非得与那张延生一战,将其战败才算得告慰黄泉之中的恩师。 今年再番进台,可却闻张延生被叶云派叶迹所败,心中实为怒悔,若早些杀上万刀门内求衅,便不会有今日的恼悔。 可张延生已逝,大事已定,与其对战终不得愿,可转念一思,若能战败叶迹,也算战败张延生,毕竟张延生定是不如那叶云掌门叶迹。 于是磨剑待人,今日却见万刀门弟子李斜身至,张延生虽死,其弟子却生,往生院后辈战败万刀门后生,也不妄为恩师后第,虽不能告慰天灵,也可令其稍稍一悦。 于是白日便举剑欲战,可浅水弟子李言偏偏横插一履,众派前不可失了礼度,只好作罢回屋,然心中久久不能平然,今夜定要邀其一战。 拭完剑身后,放布于桌,剑进鞘内,提鞘出屋,却见李斜正巧与陈昭一同出栈,便稍随其后,距二人十丈之远,周身群客行步笑谈,即便相距甚近,思那李斜也发觉不得。 便近了些寻迹,唯恐丢了人影,李陈二人行举叙谈,沿江面赏景,稍之回返栈内,栈外行客甚多,陶明见无出剑机缘,便任其回栈,稍后也踱回栈内,回屋作字于条,一时过后,近到李斜屋前,蹲身拱背,将信条自门下塞进屋内。 再轻轻敲门,门内李斜疑问何人敲门,陶明闻声急使轻力避开,李斜见无人回应,心生疑悸,几步走至门前翼翼开门,却见门外无一迹影,俯眼游眸,却瞥至地上信条,蹲身拾条,关门坐椅览信,只见信中言道:“吾闻万刀门衰浅,思其后生不及昔年张主,怜悯光逝荏苒,呜呼哀哉,今夜阁下请至静心台与吾一战,战罢早些离了江台,也好过英武台失度。”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三章 水墨剑法 览罢李斜青筋涨裂,额上怒汗顿生,数日间多闻行客贬低自家门派,桩桩件件皆自隐忍,可掌中此信辱己过甚,信纸已烂,李斜冲出门外,见四遭无人,匆步出了栈口,几处问了行客嗜武台何在,有心客告知台子置西栈背面远处,到之寻长生阶即可上台。 李斜谢过径奔西栈处,寻阶提步而上,木阶甚长,台面甚高,约行半刻才至顶处。 见台周无甚人形,只对首一孤影背己,便至台上嗤道:“可是阁下塞传信于吾?” 面视江面制热正是陶明,陶明自塞条于门下,快使轻力出栈直奔静心台去,至台顶半刻闻李斜声至,回首礼道:“正是在下,白日曾邀李兄比剑,怎奈李兄迟疑,便出此下策,还望见谅。” 李斜见陶明作信戏谑,现又闻这一番礼语,急思这厮为何紧己不弃,忆及昔时师父曾到江西弄镇一游,好似胜过了往生院的院长余彻,回门后月余闻余彻身逝讯息,那时稍稍叹息,只觉愧疚难当。 今日有此一邀,想必是为了旧事而为,于是笑声问道:“陶兄,白日邀剑不成,晚间再邀一次,未免他人阻塞便使出手段触怒在下,逼在下与君一战,如此苦心可是为了昔日恩师落败于我万刀门主,心中纠葛未平,才致硬讨比试?” 陶明脸色默静,肚内却滚涌似海,心惊这李斜竟一语道破心计,脑中好不生怒,口里却阴诡笑道:“李兄僻语乱言,可是生了惧战之心?” 李斜闻“惧战”二字,立时怒极,口里只道:“陶兄既要比试,在下便陪你耍耍。” 言之迟,刀之快,言尽刀出,身至台心,横刀劈开,风声大作,陶明见李斜出刀甚快,暗觉不似万家刀法,使剑循避而走,身置空内一剑成墨,李斜使刀挡墨,穿墨逼出刀气。 蚩尤刀法神鬼莫测,最擅逆行倒施,李斜蜷至隐处,隔空杀出,陶明大惊回步撤走,剑墨横挡,却抵不住蚩尤刀气之盛。 且气面阔然,遍台皆至,令人避无可避,然水墨剑法擅于灵巧妙动,陶明刃气之中,几度避其锋芒,点步于侧作剑于墨,一幅山水画图景渐渐显现。 空内诗舞数十剑,再一剑挥下,画中墨渍幻化成气直面击向李斜,李斜见陶明剑招花式可观,诗画惘然,暗觉此人剑艺超绝,然墨至身前,不及多思,魅灵刀格住墨气,退步几许歪身四避,手中刀刃触地复身前一挥,几处墨流皆自散开。 陶明观李斜刀法诡测,点步落地持剑问道:“阁下所使刀法不似万家,敢问是何路数?” 李斜匆道:“吾使之刀自是万家刀,只是兄台眼拙,不识我万家刀高深莫测。” 陶明被他这般一怼,怒上心头,度其之意,颇似暗讽自身见识短浅,不识精妙武学,又或是暗嘲自身剑法鄙陋,不如其刀。 由此水墨剑法复使,又一墨景渐现,李斜大开刀力,却撞陶明墨剑图阵,闯阵而不知陶明身迹,只觉周旁风声凌势,天色暗灰,访见小桥流水,古道西风。 实是陶明剑阵已成,引李斜入阵,而阵图由墨渍构起,因而周边显暗,李斜身着阵内,刀中盛力不知使往何处,于是举刀乱挥乱砍。 陶明身在阵外,见李斜乱刀劈开,几处刀气混杂逼身,仍盛烈之至。 若非及时闪开,怕是歪打正着,轮入不攻自破之局,幸得自身机敏直快,才不致中招。 见李斜晕目四注,歪嘴一笑,催动剑阵合力围下,剑指苍穹,自空俯身而落。 李斜见天际闪烁,周身气流加紧,风声浑作,忽觉窒息,刀身滞动,值此无奈之境,闭目冥思,复忆蚩尤精论,睁目集全身之力自掌内灌输至刀,须臾间刀身抖动,循周热流环刀,渐成金色电光。 双手紧握刀柄,提刀一刀挥向云空,那滚流热闪般光束直入云际,陶明自认为剑阵墨幻,那李斜纵使刀法浑厚,入此剑阵如入无人之境,寻不到力处,查不出缺口,正自欢欣攻剑,却瞧地面之上扬起一束光流。 顿时眼下墨阵一时间全破,犹如镜台碎裂,一幅山水墨景陡然迸溅,而那光流直冲己身,不及闪身持剑硬挡,却遭刀流所伤身置远处台边,若非及时提履抵住台桩,恐真要跌落台外,一败涂地了。 胸口被刀气震得生疼,身子徐徐落地,远处李斜刀力大使,现下内气渐少,瞧那陶明受己一刀竟无一丝伤损,而自身刀力却失。 若不速速结战,恐会生了变数,于是刀刃复起,疾步直奔而来。 陶明善使远攻,索度不可近身比剑,于是催剑旁行,而李斜早知陶明不善近战,意躲于远处使墨,而自身偏要逼近其前,挥刀斩砍。 二人斗法颇久,难分上下,越战越酣,却不察台上深檐藏有一人,那人自李斜出栈之时,于旁处暗晓,于是紧跟其身,直至静心台处,未免被觉,隐身远处屋瓦,不敢近台一步。 直至二人比斗甚久,才愿近台隐瞧,可也未曾露首,只藏于屋檐暗处窥视。 那人正是叶云暗魇魇君陈远,陈远本安身于屋,却非躺榻休歇,闻隔屋推门之声,便靠至墙壁倾耳细听。 听歩声渐盛,又渐自稀落,便知李斜出了屋子,于是暗暗跟于身后,见李斜左右问客,打听嗜武台何在,暗觉疑怪,便随其至了台下,待其上阶半时之后,才身飞屋上。 那嗜武台距众客居所甚远,此台设立初衷是为了结江湖怨仇,诸般武林人士常有怨仇持心。 历年江上宴会只为夺榜,不为结怨,若确有嗤仇难消,那便私下约战,却不得惊动旁者,上得那嗜武台便可自行了断,之后是何劫数便与他人无关。 故嗜武台高约数十丈,台上不论怎生斗法,远在客栈之人不闻一丝波澜,台边几处高屋除用以居安外,另有隐遮之用。 陈远藏檐一时,度二人难分上下,暗思那二人武艺皆不在己之下,一时好生困惑。 台上二人刀光剑舞,双双耗尽心力比斗,那李斜欲速战速决,提刀连番挥砍,刀气凌然,陶明剑舞成墨,立身稍远剑力四发。 陶明气力不支直欲撑剑于地,李斜见其剑力稍竭,长刀至前,倾身而上,硬使终极一刀,陶明剑墨漂染,千层墨气揉团尽发。 一刀一剑须臾间即要撞上,这时半空忽现剑影,一股滂沱大气自空而落,二人刀剑未触却被那巨流震散而开,双双退至台边背靠栏杆。 紧后落地一衣,那衣袍显白,袍身触地,丝发多白,面留细纹,手持长剑,剑穗呈八卦图样,真身实乃太湖派陆游子掌门也。 陆游子无声落地,落地后剑流顿失,陶明李斜长口喘息,见陆游子立于台心,万分惊异下使力走至近处抱礼。 陆游子双双还礼道:“二位乃是武林中的翘楚,且本身并无甚仇怨,何必因先人之结牵动自身?” 陶明自觉那陆游子一语道破,虽怒恨难消,却也不便冲撞了此人,要知此时此刻陆游子若有废己筋骨之心,纵使习得无上剑法,也经不起数度催残。 李斜暗思那陆游子果真不似常人,出剑即平定乱局,便拜会道:“陆掌门不愧为一派宗师,在下佩服。” 陶明忽道:“陆掌门虽为前辈高人,可这嗜武台本就是化解江湖仇怨之地,即便高人不忍见江湖人互自厮杀,也免不了一场纷争,今日看在高人面上,我与李兄暂且作罢,且待他日再定个胜负。” 李斜量陶明言辞狂躁,暗下怒极,然也不可深究,便作礼道:“由此在下便告退了。” 言罢正要退步离去,却闻陆游子唤己停步,回首疑视其人,陆游子道:“李少侠所使刀法甚奇,老朽从未见闻,可否告知一二?” 李斜顿声道:“吾使之刀法,正是我万家刀法,只是家师张主生前不曾研习,而今弟子传继,是以前辈不识罢了。” 陆游子悟道:“原来如此,唐兀之处,望请见谅。” 李斜再礼,回身退阶而去,陆游子量其背影,凝目于刀,面上杂陈五味,陶明一旁疑之,步过来问道:“前辈是否觉李兄刀法有异?可有瞧出甚么路数?” 陆游子眼色忽暗忽明,口里只道:“或许真是那未出世的万家刀法,今日算令老夫大开眼界了。” 陶明见其无意应言,也不曾究问,自感力竭,回剑入鞘离了阶台,陆游子回身远眺江面,心事颇为凝重。 檐内陈远自见陆游子云空落身,顿觉此人功法奇深,也不知自身影迹是否已被其暗晓,也不过多停留返身轻步回栈了。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四章 风浪即起 长夜漫漫,晃刻间竖日朝阳挂空,江心诸客似寻日般闲步游览,吹拂江面轻风,正小声叙谈中,忽见远处几叶扁舟行至,那舟上立有几十位女客。 其衣衫浅绿,观之即晓乃是玉笛帮的行客来了,几叶舟船至了岸边,众人堆看,那为首紫袍道姑即是玉笛帮钟香观观主林静。 纷纷行礼作拜,林静携众弟子上岸,一一言笑回拜,太湖,松江等派皆来见礼,众客虽礼让有加,心中然是稍稍落望,缘于玉笛帮帮主张璐未到,曾盛誉一时的青瑶观主陆云湘也未见身影。 双陈一李围坐木桌,正饮清酿,闻玉笛帮女已到,皆起身赶至览瞧,杏花林钟柳烟持琴踱过来行礼,林静笑礼还迎,李言早至了台口,见众人循礼已罢,便客引玉笛帮女前往上席落位。 玉笛帮多日奔波,劳身劳力,身子极是困倦,李言瞧其疲意渐生,便引其绕过众桌径去了酒楼打尖。 一行人进了楼内,要了几十间客屋一一安歇了,钟柳烟依旧落坐原位,兀自吃茶赏风,陶明自昨夜大损剑力,回屋安生休养,至今内力未复,即便因未将李斜击败而心有不甘,却只能暂且忍耐。 暗知过几日江上宴会,那时再战不迟,如今好生恢复剑力为上,便与几位好友共饮米酒。 诸英饮酒长叙已过一日,天色渐慕,众行客皆去用了晚饭,后之或为赏月续饮,或回屋安休,钟柳烟背琴出栈,只身来到江边,将长琴置于宽椅,自坐小凳,拨弦调息,兀自弹奏一曲。 此曲游彻扬江,绕魂三尺,江边豪客皆步过来闻听,尚有文武双全之人当即作赋一词,叙诗迎曲。 棚内李斜闻钟柳烟拨琴弹曲,急步行了过来观赏,此刻一人忽道:“值此良夜佳情,琴音诗词俱全,陶某不才,胡乱挥剑一处,只当为众人助兴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众人回身让步瞧看,见那人脸颊晕红,手持酒具,剑尖拖地,铁刃划地火光微射。 李斜听声即知此人真身,见其半醉半醒模样,顿生怨怼,那人正是那陶明。 陶明白日自感无趣,便小酒饮之,却自早而晚,其客友饮罢回了屋子安睡,他却依旧畅饮,晚间闻琴音诗赋,欣然而至,拔剑划地直欲舞剑尽欢。 众人大声叫好,栈内林静自歇了半日,夜里出栈也闻琴诗,另睹目了陶明言辞,只在一旁观戏。 陶明见众人无议,便提剑挥舞,剑速时慢时快,慢时借隙饮酒,快时舞剑成墨。 李斜一旁定视,度那陶明剑流飘逸,未动一丝内气,却能摆出画一般的剑图,虽心生敬佩却也甘心不得,手中刀鞘意动,欲提刀与其较量一番,可值此良景也不好毁了众人兴致。 于是按刀不题,那钟柳烟见先后二人吟诗舞剑,神情微漾却也不为他人所晓,只安于抚琴,三人成画,果然诗意昂然。 众豪客正性趣酣至,忽闻远处一声嗟叹,那吟赋之人停口,舞剑之人停剑,钟柳烟弦上玉手悬空。 一一回首朝那处瞧去,只见一人负手而来,发髻端正,衣袍显褐,颌下留须,步过来又一声长吁,那人是那松江派的掌门王钦。 钟香观主林静首问:“值此浅夜,王掌门为何叹息?”王钦笑道:“老夫见众英豪快意江湖,潇洒恣意,思不日各位即将遭受屠戮之灾,心中凄苦,忍不住短叹一句,各位多多海涵。” 众人闻其这一席话,皆惊疑呆目,随之喧哗不息,林静忽道:“王掌门可不要打趣吾等,吾等几时要遭受屠戮之灾了?”王钦道:“诸位难道不知?远在北途的金陵皇都早有传言,言道那大梁郡主不日便要入驻皇室了。”李斜提声道:“大梁郡主成亲与我等何干?”王钦笑道:“李少侠不知其故,老夫早已得晓,那大梁郡主南下视察江湖暗情,为朝廷立功,成亲后第一举便是讨伐江湖诸派,扫清南陆一众武林人客。” 众人闻罢立时怒忿,陈远闻之惊道:“王掌门一面之词叫吾等如何信之?”王钦当场忿道:“我松江派在江湖上也是有些名目的,岂会无事生非,置诸位于不义?” 太湖派陆游子领些许弟子闻至,行到众人之中正声道:“既是松江掌门之言,应是不虚,此等江湖大事不可儿戏,还请栈中详谈。” 正值喧闹之音忽止声不语,诸派首领会晤,令弟子在外,皆挺进酒楼,浅水大弟子李言问掌柜要了间阔房。 十几位掌门上三楼进房暗议,双陈一李,钟柳烟,陶明等人留于栈外,各自若有所思,不甚言语,陈昭面色凝重,手搭围杆愁视江面,忽闻耳边细语:“今此江湖危难之际,陈寨主当作何感思?” 陈昭疑面一转,却见一皎月面容,衬着朦胧夜色,俏口细动。 闻此问语忽不知如何作应,只歪面顿思,目视它方,口中回道:“江湖是否危难一事尚未定音,在下不好作辩。”钟柳烟忽又追问道:“若江湖危难确成定音,寨主又当如何?” 陈昭见其铿锵笃定,忽眼眸清邃,口中却道:“陈某也算江湖之人,若朝廷无度,势起兵波,吾也当不胜余力,与其周旋一番。” 钟柳烟闻此一言,面色微喜,此喜却如繁星宿辰,宜风闭月。 只暗暗藏羞,稍觉失礼歉道:“寨主勿怪,妾不懂礼数,多有冲撞,还请见怀。” 陈昭拱手拒礼,一时不甚触到钟柳烟浅袖,二人肌肤相触,立觉尴尬,欲快些抽离,却觉众人皆旁,不好过于张扬,于是装作无事,好生默契,双肤徐离,二人稍稍退步。 旁之李斜瞧到,暗思钟柳烟向来孤寡一人独坐木椅,饮茶静心不理它事,纵有与人言谈之举,当也是他人主动为之。 今夜竟自发其谈,近了陈昭身前与其对叙,那二人小声低语,也不知所叙何事。 李斜按耐不住走前去忽道:“陈兄与钟姑娘好生惬意哪。” 钟柳烟瘦躯一颤,返将回身,李斜忙躬身行礼道:“在下万刀门大弟子李斜,有幸会识钟姑娘。”钟柳烟提裙回礼,陈昭怯道:“我还有事,二位请便。” 言罢走身离去,钟柳烟微眸瞥眺,眼中似有不舍之意,李斜问道:“方才钟姑娘与陈兄聊些甚么?”钟柳烟道:“方前与寨主只是聊些江湖之事罢了。”李斜又道:“在下瞧钟姑娘有意为叙,是否与陈兄相识?” 这番言语立使钟柳烟微窘,一时顿声未答,李斜自觉失言,与钟柳烟初识竟这般问东问西,实实未有江湖气迈,一时欠身道:“在下言语冒进,失礼之处还望钟姑娘勿怪。”钟柳烟笑道:“李少侠无需自责,我与陈寨主同是晔城人士,在杏花林抚琴之时,便闻陈寨主大名,心中崇佩,今日有幸相遇,特来与其拜会。”李斜道:“陈兄竟有如此盛名,真令吾钦佩之至。”钟柳烟道:“陈寨主在晔城一带时有扶助弱民之举,虽占山为主,却从不搜刮乡民,另时拨碎银米粮赈济村人,因而声誉极好。” 李斜暗思陈昭果然英雄气度,反思自身一直以来只为雪门耻,勤习蚩尤刀法,期不日替师报恨,却不及陈昭胸怀广民,心中惭疚,口中只道:“钟姑娘慧眼识英雄,在下替陈兄谢姑娘赞许。” 言罢行礼欲走,钟柳烟回礼不题。 诸派掌门同叙酒楼三时有余,仍不见其出来,那十几派的掌首聚于阔房之内,为朝廷欲吞各派之事争论不休。 玉笛帮林静首为作对,不信此等谬言,松江派王钦辩言此乃自家门派探得消息,不会有错,且看他怎生得迅的,那林静问道:“王掌门如此笃定朝廷意行讨伐之举,可否与我等详说你是如何得知的,该不会只是阁下臆测而言的罢。” 王钦见林静这般追语,只得好生陈来:“林观主且静耳细闻,莫要漏了甚么要处,我松江派坐落中原,位却稍稍偏北,因而对这北地之事比之诸位自是熟晓了些,话说金陵边阳郡主私逃皇都一事,各位总该知晓罢。” 众掌门点首称是,大梁郡主逃京早已全陆晓知,王钦续自陈道:“自那事之起,吾便暗使门中弟子前往金陵打探消息,弟子们进了金陵,将那大梁郡主京人频频污言之事飞鸽传书告禀于吾,吾度那郡主为何私逃京上一事甚为不解,脑中忽生一念,立时飞鸽回信门中弟子,令其扮作贫奴混进边阳府内,弟子接信遵意,寻一机缘正合边阳府缺侍之时,混进二人入府内伏身,自此长留府中,那时府外一片蜚声喧闹,二人每隔五日便传信回帮,吾观心中之音,皆是京城动言,直至梁帝谕令御军统领将边阳府团团围住,侍者不许出府,那时间无一封信件回派,吾稍稍生急,接之府外眼线传信回帮,才晓边阳府已被御军所围,故而府内弟子无法传信回来,后之私逃京师的郡主回返府内,又被御军带进宫内,再过些时日,边阳王赵平回府,之后在一夜间,我派弟子懦懦前去寻探,飞身至屋顶瓦砾闻听,却听得边阳王与丽阳夫人的一席话语,其大意便是圣上即要将边阳郡主嫁于四皇子萧综,且待成亲过后便要寻日谋议讨伐江湖一事。”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五章 罗纹密诏 诸派掌门听于此处大惊失色,那王钦之言句句有理有据,或会属实,然玉笛帮林静却道:“王掌门所言未必全实,且不论边阳王何等老辣,怎会容得你门中弟子妄自窥听,就凭一席之谈,又是经你门中弟子所传,是真是假也未可知。”王钦道:“林师太似是铁了心要与老夫作对喽?你玉笛帮在江湖中多是雅名,何曾心系过江湖诸豪,对这惊天动地的大事又有几时观忧,未出丝力却在此言之凿凿,王某倒是问一句了,此番大宴玉笛帮为何只遣你一个观主参会,难不成张帮主自觉各派掌门品级太次,配不得自身位级,于是派你一香观主前来么?” 林静闻罢怒火中烧,直欲回怼过去,却被王钦抢过言头道:“林观主请勿生急,在下余音未了,还请多多担待,我知你林观主何意,玉笛帮向来清心寡欲,雅名冠江湖,可即便再过不理尘世,总归是江湖门派,为何连这等江湖盛会都不看重,去载便是这般懈怠,今朝又是如此,如而还句句回怼,事事皆关,需好生磨思磨思,切勿耽搁了大事。” 林静观这王钦言辞锋利,句句道言,似是江湖众人心中不满一般,而自身又无可辩驳,他所讲之事也无瑕疵,只是言语径直了些,可自身甚是不服,甚是气忿,于是扯开声道:“我玉笛纵有千般不该,你叫那浅水弟子李言不再邀请我玉笛便是,去载我玉笛帮主未来,而今再番邀我等一次,既看不得我林静代玉笛出山,那便不要请我等前来,我等来了却要被你单单一个松江派所嘲,是何道理,你说我玉笛从不管江湖之事,我玉笛所作何事还需向你松江派回禀吗?你久居中上,对这江湖事又知了多少几何?你无凭无据地便说朝廷欲遣大军征伐江湖诸帮派,各位掌门不愿让你王掌门过于失了面份,才不当场戳穿,而我林静向来直言直语,不顾丝毫情分,冒犯之处,还请你王大掌门包涵了,然这江湖大事却不可草率为之,王掌门不为己辩驳,却在这一味贬低我玉笛雅名,心中是否自觉所言未实,不敢争辩了?” 陆游子见二人相持不下,而王钦正欲再言,便打断二人自中调解道:“两位皆是武林中的翘楚,所争之事皆是为我武林计筹,纵有言语不当之处,也请各自海涵,切不要伤了和气。” 二人见陆游子有意调解,便不再作声,各自默语不言,王钦稍稍一顿,吁叹几声,林静一旁见之,思那王钦又该乱言造谣,可那王钦立时自怀中掏出一卷罗纹布,布色显黄,众人观其布质,大为所惊,陆游子急道:“这布料难不成是.....圣旨?”王钦欣道:“陆掌门所说无错,这正是梁帝交给边阳王的密旨。” 旁侧林静睁眼细观,殊不知那王钦竟能偷得密旨前来,王钦度之笑道:“林观主还有何话可说?诸位且瞧瞧这秘旨之上所言何语?” 众人聚了过来细瞧,王钦摊开罗纹布,只见那布上言道:“奉天承运,吾皇诏曰,边阳王长年为国征战,剿灭诸多匪患,而今江湖日盛,全然无视朝法,多年积怨,而今猖狂之至,大梁郡主南下暗查江派实力,回京呈报朕览,朕心甚慰,欲促成皇子与郡主佳缘,二人结为皇亲,期待日后共赴疆场,与君一道收服江南,为我大梁彻扫诸劫。” 众掌门见这一字一句,所题书法正是当今大梁圣上字形,此旨绝无它疵,定是梁帝所写,朝廷征伐江湖一事已成实情。 林静细细自上而下一一阅过,王钦观之笑道:“林观主可还有甚么异议?” 林静暗知朝廷南征一事已成定情,可面上挂不住,还是正声问道:“王掌门果然神通广大,竟能取得梁帝诏书,想是与梁帝关系甚佳啊。” 王钦闻之即怒,扯嗓嗤道:“林观主!我瞧你玉笛雅名,不与你过多计较,如今你竟这般胡言乱语,坏我松江派声誉,可要休怪我王某无情了。” 林静见王钦这般恼怒,知自身言语过于冒进,便欠身道:“王掌门勿怪,我林静心直口快,未有毁你松江声誉之意,只是你前番的诛心之论,在下只想以牙还牙罢了。” 王钦怒上加怒,欲对言过去,稍旁另一孤鸣帮帮主魏峦言道:“不论如何,朝廷欲南下侵犯我中原武林已成事实,二位不必争论不休,如今之计,还需多多商讨对策为佳,王掌门还请你将诏书缘处陈来,也好让大家一解惑疑。”王钦道:“魏帮主有言,老夫便不与林大观主计较,那诏书是我门中弟子在边阳府内所得,那时赵平将诏书放于书屋,我门中弟子探得诏书所在,寻日趁府内摆宴之际,进屋偷得诏书,当夜出府策马扬鞭,出城直往南下,回帮将诏书交于吾手,才致今日吾将诏书带给众位观看,以证我所言。” 林静虽仍有疑虑,可诏书在此,也不好辩声,只得默声不语,魏峦道:“既已陈明来由,大家也不必疑虑,如今朝廷无度,我大梁一片怨声,江湖诸派之存在情由,自是不满朝法,欲开宗立派,隔离朝事为佳,自前朝以来,我等江湖英豪便与梁都水火不容,然却不会明见刀剑,然今朝梁帝竟要吞并我等数百年的武林,在座各位掌门自是不满,为抵御朝廷军马,唯今之计,应是推举一位徳武兼备的高人前辈为我武林之中的首主,由此人合众派之力,协心共抵朝军,诸位觉之如何?” 王钦当先附道:“魏帮主言之有理,我悠悠武林虽地博人广,诸派之间交际甚稀,若能拧成一股绳,任那朝廷派遣多少军马,又有何惧处?”陆游子忽道:“我诺大武林之宗要,该是替天行道,行侠仗义为先,这般兴师动众,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我陆谋虽年近半百,却不愿目睹这场武林浩劫。”林静道:“陆掌门所言甚是,诸位该共谋阻断这场劫事,而非助长其祸。” 又一位惊涛门门主周俊生道:“我等推举首主,并非与朝廷对抗,只是提先做个防备,人言不打无准备之仗,吾等虽不为抗朝,却不能任人宰割。”魏峦道:“周门主所言无错,江湖盛举,不论所为何事,需一位威信襄好的首主坐镇,才会令朝廷军马不敢轻易南下征伐。” 陆游子林静见众位齐齐赞同推举首主,也不好辩驳,只得随命,王钦道:“既是推举首主,那此次江上宴会便可作为推举首主之宴。”林静辩道:“既然众意一致,那这首主的人选便不可马虎,我意应推选一名德武兼备之人为首主,而不是仅凭武力。”王钦回辩道:“在座各门各帮各派皆是德行无上之人,江湖之上威名显赫之人皆是靠武力而得,若德行优上,武学甚微,何以服众?” 林静回道:“王掌门好像曲解了我的意思,我几时讲过只论武学不论德行的了?若是武功天下第一,可却是与朝廷暗通的贼人,那我整个武林岂不是要尽收在朝廷之手了?” 王钦还待再辩,却遭魏峦中断,魏峦道:“二位不必相持,既是各执一词,且俱有道理,不如这样,此次宴会仍为推举首主之会,然参会之人须是在座诸位门下之弟子或掌门,若有不明门派之人前来夺主,那便做不得数,可好?” 此言一出,众主皆点首称是,陆游子道:“叶云派乃近月新进之派,诸位认为其能否算上?”王钦道:“叶云派虽近来名誉颇盛,可成派不过一载,岂能与众位比肩?”林静又道:“王掌门此言差矣,叶云派败退了名声极差的万刀门,众所周知万刀门乃我武林败门,一直嚣张跋扈,我武林清名险些尽毁,叶云立下如此大功,怎能因年限不足而遭人轻视?”魏峦道:“陆掌门乃我江湖前辈,叶云派是否有资格推举首主,皆您一语,众位可有异议?” 众豪客皆无异议,王钦虽心生不快可也不好明抗,陆游子道:“蒙诸位看重,吾意叶云派当有资格才是。” 众掌门顺陆游子意愿,王钦无奈只好从流。 阔屋内商议三时之久,各派掌门终下楼出栈,栈外各弟子待时过长,早就困倦不堪,见掌门身形,皆欣然而至,追问商议得如何,适时夜色过深,各派抵不住困倦,各回各栈安歇。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六章 一叶乌篷 李斜代万刀门出会,值此大事却无甚资格进楼与各派商讨,心中大为不满,见这陈昭乃一寨之主,竟也未能进楼,却见他走身去向陆游子叙话。 便走近了些细细听来,只见那陆游子道:“陈寨主勿怪,越来寨虽声名渐盛,可终究算不得门派,我等已有确议,朝廷征伐一事已成定情,需择选一武学至高之人作为首主,以此统领群雄共抵朝廷,然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发动战事。” 陈昭本忧心忡忡,见陆游子后言才稍稍安松,又开口问道:“无妨,我越来寨只是一方山寨罢了,怎能与众位比肩?”陆游子道:“陈寨主千万不可这般想,你越来寨所作之事早为各大掌门赞佩,此次宴会你越来寨也有资格参选,我与各位推荐了你寨,众主齐声赞同,未有一丝异议。”陈昭躬身行礼道:“多谢陆掌门举荐。” 李斜一旁听闻,也走上前去行礼,陆游子回礼,便作别走开了。 李斜正欲问询为何不让自身参会,却见陆游子道其疲倦,需回屋安睡,立时不快,可也不好出言,只得任其离去。 陈昭见李斜不悦,问其何故,李斜也未回言,只道自身也回屋安休,便速速走开了。 陶明问及孤鸣帮帮主魏峦所议如何,魏峦将细情一一告知,还言往生院可参会选主。 陶明立时欣悦,又问李斜可会参选,魏峦道:“万刀门之人皆不能参选。” 陶明转喜为惊,追问是何缘故,魏峦只道皆是众掌门所定,便匆匆回屋了。 陶明暗思若李斜无法上台比武,那岂非无法在大会之上与其一较长短,正思度间见李斜路经不远处往东栈走去。 忙唤了一声,李斜止步回首,陶明踱了过去趣道:“李兄可知此次商议如何?”李斜道:“我自是知道的,不就是借江上宴会作为择推江湖首主的盛试么?”陶明又道:“那李兄可知这江上宴会并非所有人皆能参与的?”李斜疑道:“你这是何意?” 陶明度之生笑道:“李兄竟然不知?你已无资格参会,此番却是白来一遭喽。” 言罢速速行步走开,李斜怒疑追问,却见陶明讪笑朝东栈行去,李斜追上前去急问,却见陶明道:“推选首主乃江湖大事,为何不需你李兄,李兄该是知晓的,又何须问我?” 李斜闻罢忽止步不前,陶明深视了其一眼,满心欢喜地回了栈馆,陈昭走过来问其何事,李斜不言,面上却铁青一块,只跟着回了栈内。 陈昭一时难解,正思忖间,钟柳烟轻步走了过来问道:“陈寨主可是为李师兄一事困扰?”陈昭顿道:“不错,不知李兄为何这般不悦?,又不肯告知于我。”钟柳烟笑道:“方才听那松江派与其弟子叙话,道李师兄未有参宴资格。”陈昭惊道:“为何?难怪李兄这般恼怒。”钟柳烟回道:“此次推选首主,为的是抵御朝廷大军,然众派皆不待见万刀门,故而....”陈昭怒道:“万刀门在江湖上的确名声不济,可其门主张延生已逝,其生前之名为何要牵连后生?” 钟柳烟见陈昭这般气愤,便一旁静观,也不言语,陈昭视其一眼,自觉过于失言,暗思自己只是区区寨主,又有何颜面论谈江湖之事,便行礼歉道:“在下失言,请钟姑娘勿怪。”钟柳烟欣道:“陈大哥果然不同常人。” “大哥”二字一出,二人皆察觉有异,钟柳烟也觉失了礼分,陈昭见其迫窘,一时不忍却道:“钟姑娘若是不嫌弃,便唤我陈大哥罢。” 钟柳烟正觉羞涩,忽听陈昭这般言论,眉头稍舞道:“如此我便不客气啦,陈大哥,你可知在东临城时曾救助过一对携女夫妇么?” 陈昭垂思疑道:“东临城?这我可记不得了。”钟柳烟道:“无妨,那时我姨夫姨母带我去东临城探亲,在越来山道上遭遇劫匪,姨夫姨母所带钱财俱被搜刮,那匪徒见我姨母生的好看,竟要擒她回寨给寨主做压寨夫人,我姨母万死不从,姨夫拼死抵抗,那劫匪一怒之下正要挥刀杀人,幸得你现身相救,将那劫匪一顿好打,还护着我等出了山口,你可曾记得?” 陈昭竭力思忆,那时自身似是欲寻安身之处,正要去越来寨立足,却遇越来寨匪持刀抢人,便出手相救。 那被己一顿好打的寨徒欲提刀砍己,幸得与那寨主自小相识,不曾想安平村内自遭瘟情后竟还有余孤存活。 寨主不甚计较,自己便相安无事,思至此处便朝钟柳烟道:“原来那哭哭啼啼的女孩便是你啊。” 钟柳烟羞道:“是啊,那时我吓坏了,眼泪一直没停下过。”陈昭道:“你不是东临城人士么?”钟柳烟道:“不是,我是晔城人士,后来听说陈大哥你在东临遇了难,官府到处捉拿,再后来又闻你来到了晔城近处,且自立山头,取寨名为越来寨,我便一直想去谢谢你的,然家中遭逢变故便耽搁了,去载我知你来了这里参宴,于是跟着来了这里,却一直羞于与你叙话,而今终于有了机缘,便主动与你搭言。” 陈昭暗思那钟柳烟两次来此参会,却是为了自身,这倒有些令人吃惊,一时不便接言,只好开口道:“多谢钟姑娘,钟姑娘冰清玉洁,能与钟姑娘交谈,实乃在下的荣幸,只是天色过晚,明日再好生闲聊罢,在下先告辞了。” 钟柳烟见其稍稍敷衍几句便要离开,心思是否是自身讲错了甚么,二人互自行礼作别便俱返回东栈安歇了。 竖日清晨,各大门派皆忙动起来,纷纷向浅水大弟子李言索要信鸽,李言手中信鸽早已不够,便着人乘舟回岸边附近小镇购办。 取得信鸽的门派立时将自己夜间作完的信条绑于鸽爪之上,随后飞鸽传书于各家门派中,所传之情皆为朝廷欲吞江湖一事,令其好生防备,且着门中弟子向北探听金陵动向,并着其派遣门中至顶高手前来助阵。 首当其冲的便是玉笛钟香观主林静,林静当先求得信鸽,传信回帮,禀明详情,让观内弟子加派人手去山下玉笛镇笛庄护持,且令庄主王轩遣庄内侍者至玉笛镇周边获悉,若有异动或是见到一股陌军至来,便立时禀告帮内弟子。 一时间数十只信鸽遨游天际,分拨飞往不同方向,钟柳烟立岸观瞧,忽扑哧一笑,旁之陈昭问道:“钟姑娘为何发笑?”钟柳烟道:“咦?这人人忙动,陈大哥怎么不求取一只信鸽?”陈昭笑道:“我寨中子弟位居晔城周边山迹,且这帮人时常活跃在外,一旦有甚么风吹草动,他们立时便能尽晓,无需我传信回寨。”钟柳烟道:“的确,我无门无派,孤身一人,自觉此次宴会择选首主无甚趣味,只消在一旁观战即可,想必此番择选首主是志在必得了。” 陈昭摇头道:“江湖英才济济,哪轮得到我陈昭,我只需管好一方山林,未曾想统领整个武林,只当是以武会友罢了。” 二人叙谈多时,却见江面显出一乌篷大舟,台面众客皆拢身过来瞧看,那大舟越发近了,舟外立有几人,那些人身着服色深青,首冠棕黑,冠前绕有白纹,手中持有剑鞘。 众人从未见过此等派服,当不知舟上之人是何门何派了,直至乌舟靠岸,舟内走出一位中年人,那人瘦骨嶙峋,袍身扬动,双手负背,面色显冷,左旁剑童持剑,右旁一男一女,女者身披鹅黄派服,男者携挂灰蓝衣衫。 陆游子一眼便认出那正中之人便是叶云掌门叶迹,因昔日叶迹曾做客太湖,二人饮酒多日,后之叶迹一举战败张延生,直至今日才得以相见。 而那一男一女自是叶云大弟子郑开与叶迹之女叶秋了,十余人上岸见陆游子到来,叶迹当先作礼,陆游子喜道:“叶掌门日理万机,可算至了江心,我等日夜翘首以盼,可算将你盼来了。”叶迹笑道:“此次自南境山林出发,自觉走得早,却不曾想今日才到,不周之处还望众位担待。” 言罢半躬着身子向众人作拜,其余弟子也一同作拜,众人本心生怨怼,见叶迹及门中弟子这般大礼,便立时消了气头,陆游子急忙走过来拒礼道:“叶掌门何以行这般大礼,虽比众豪杰迟了几日,可也在大会之前,又未曾误了时日,快快请起。” 叶迹起身立直,众弟子也随其一道收礼,诸派掌门一一走过来与叶迹会识,岸边挤满了人流,而远在东栈之口的李斜始终未有近身观瞧,其面色发冷,下颚生抖,手中酒具酒洒一地,自昨夜闻知自身不可参会后,回栈唤店伴拎上五壶米酿,当夜饮得酩酊大醉,竖日日照三竿,闻窗外人声鼎沸,才着衣持具下楼,却见此等情景。 此番出山参会便是要一雪前耻,可如今自己却失了参宴资格,全江心台上的行客皆有资格参会,唯独自身一人不可,念至此处更是怒不可遏。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七章 嗜武一谏 反观那叶云众人如此逢人待见,前几日众英还满心怨怼,却抵不住叶迹区区躬礼,这帮所谓的名门正派直令自己作呕不停。 瞧着那郑开叶秋二人,便忆起当日金雀山那二人是如何阻断自身出刀救助师父,致使师父被那叶迹一掌震碎了腰骨,那二人满面红光的姿态更是令己不忍观视。 瞧上几眼便回栈内屋中关门躺榻饮酒,眼眸迷离,思道还是悄然离去为好,可师父大仇只这般罢了,他日入得门内又有何面目见门主,有何面目见门中众兄弟。 越思越累,怒怨交加,痛心悲泣,不如就此跳江了断,可又怎配在黄泉之中面见恩师,时可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境。 思罢大笑不止,苦习蚩尤刀法又有何用,来时何谓去时何情,人生苦短,举杯不尽忧思,昂首不见明月。 正浸于万般痛心之中,却闻窗外动声。 开窗一瞧未见一丝人迹,正欲关窗却撇至窗杆之上留有一纸件,纸件由红绳所缚,绑于杆上随风扬动。 暗觉那人轻力实好,竟有余力在自身眼皮底下绑信,还不为己所晓,解开红绳,取件关窗,走至桌旁坐下览信,信中言道:“李少侠如晤,吾闻李少侠未得参宴位额,思来定是要离开这江心台了,故特来邀战,还请嗜武台一聚,你我二人一较长短。” 李斜闻罢当场撕碎了信条,心思这陶明如此纠缠不休,既是要离去,便要先胜过那人,也算不枉费了一身的蚩尤刀法。 于是掷杯提刀,出栈见岸边仍在忙动,那叶迹谦逊有礼,能言善辩,深得众人信重。 观了几眼便去了西栈背后十里开外的嗜武台边,周边竟多了几人走动,往日此处渺无人烟,今日却是生了怪,不及多思,立时踏步上阶,约莫半刻至了嗜武台上。 却见台上无一人影,思那陶明应是未至,便走到桅杆等候,正远眺江面潮水之时,台下忽传来一声道:“李兄来了呀。” 忽此一声怔得李斜连连退步,一时左右顾览,不知声自何来,台下之人又唤了一声,李斜才徐徐靠近杆外,低首瞥见李言,只见他仰首视上,李斜惊道:“李师兄为何在此?”李言道:“邀你来此的便是在下,李兄快些下台一叙。” 李斜暗自生奇,这李言借邀战之机引己前来,那阶下看守弟子,倒似有意为之,或会是甚么陷阱,正犹豫之间,那李言度之笑道:“李少侠不必生疑,在下并无歹意,今日邀你前来是有一桩事关生死之事要与你商议。” 李斜虽自不解可也不便拒之,左右即要离去,且听其道些甚么,纵身跃下桅杆,步落台底,面朝江水,侧视李言道:“李大道主今日唤我前来是何道理?” 李言拉李斜坐下道:“公子近来是否受到委屈?”李斜闻之微怒道:“李大道主有事快说,不必问东问西。”李言笑道:“少侠果真爽快,少侠是不是要离开江心并回返自家门中,在下劝少侠三思而行,万万不能轻易离江。”李斜道:“这是甚么话?我李斜虽不能光耀门楣,却尚是一方男儿,来去自如,几时受人管束了?”李言道:“在下并非要阻断少侠,只是欲陈明利害,若少侠执意妄为,到时害人害己,可莫要悔恨当初未采纳忠耳之言。”李斜道:“大道主既是这般,那在下便要洗耳恭听,你是如何陈明利害并留我于此的?”李言缓道:“少侠出身万刀门,当知万刀门与叶云山水火不容,昔年金雀山一战,你师父张延生败于叶迹之手,那叶迹使尽全力赶尽杀绝,对外自夸仁义,言与万刀门修好,自此不再动兵戈,却早已一招致命,可怜你师父回门半月便呕血逝去了,如此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倘若他日夺得首主之位,李少侠你可绝不会有甚么活路的。” 李斜思来生惧,那叶迹长于笑内藏刀,若真能统领整个武林,那万刀门定然不会有一丝活迹,心中这般惊惧,口中却道:“那叶迹未必做得了武林首主,况且即便如此,我万刀门也绝不会怕他。”李言道:“少侠自问那叶迹剑力如何?昔日他战败你师父张延生已是实情,而当今武林之中,武力可称翘楚的便只有陆游子一人,其余几派皆是空有门面而已,我师父黄楠生无心江湖琐事,那玉笛青瑶观主也未现身,即便尘世间真有绝顶高人,此番也未能到会,如此言来,那叶迹便是坐稳了这首主之位,李少侠可要好生思量才是。” 李斜闻其一席语,只觉生死一线天,那叶迹是何等狠辣之人,自身早有体会,可转念一思,瞥视李言道:“李兄竟会知晓得这般详尽,是何道理?如此好心陈情,意欲何为?”李言道:“我浅水帮弟子常年行商,只愿保住自家基业,那叶迹老谋深算,城府极深,如此这般野心勃勃之人,怎能不让人有所防备,我倒宁愿太湖掌门陆游子作这首主,也绝不会使那叶迹夺去。”李斜道:“既是如此,那李兄有何良策?” 李言回道:“良策自是有的,只是此策需少侠你得多受些委屈才是。” 接之附耳细言了一番,稍之离耳顿望,李斜面色稍疑,心中尚有疑问,而李言却道:“公子不必惊忧,须知你若能低首求屈,忍得一时苦楚,来日定能先发制人,让那叶迹身败名裂,再也做不得武林之主。” 虽闻李言言烈兴辞,却仍自犹豫不决,懦声朝李言讲道:“那叶迹何等人物,怎会轻易中招?”李言肃道:“公子不必多言,且回去好生思量,待你笃定谋心,也不必回告于我,只需放手去做,之后定有成效,若怯怯不敢,那便早日离江。” 李斜听罢稍有动摇,见李言朝侧处离去,拐过桅杆身影不见,心中细细磨琢,实不知是否应意。 身绕石壁,半刻后离了嗜武台,向东栈行去,行至栈口,见英武台旁会聚众豪,台上无人,台下席桌所围皆是各大门派之人。 陈昭钟柳烟同坐一桌,陈远另在一侧静观,留目置中时,却见叶迹与其门下弟子位居前位,竟与那太湖陆游子并躯,一时怒忿难当,度今日态势,那叶迹已是深受诸豪敬重,众望所归只需宴间胜过那陆游子,便可夺得那武林首主之位。 到时万刀门怎能安生,即便叶迹初登荣位不会大开杀戒,却抵不过日久天长,终有一日宗门不保,如此自身便是万刀门的罪子,又有何颜目面见授武恩师。 值此之感,李斜忽生一念,那李言之策定是佳计,若能毁断叶迹声名,即便落败并惨遭其害,却也不枉出山一遭。 心中这般思度,却迟迟不敢靠至席桌,只惶惶进了东栈,上得楼屋,靠窗窥看,见那浅水李言上台如往常一般客笑为叶迹致迎。 席内钟柳烟眼观李言趣谈,忽歪面视向陈昭,却见其心神不宁,一时生奇问道:“陈大哥似乎有所思愁?”陈昭道:“方才我去李兄屋前敲门,却见屋门紧闭,不知李兄去了何处?”钟柳烟道:“陈大哥竟这般关切李师兄,可好生让人羡慕啊。”陈昭顿道:“钟姑娘可休要取笑在下了,今日未见李兄身迹,想是昨日受了委屈,寻机定要向众掌门分说分说,不论如何也不可这般冷待李兄。” 钟柳烟只默笑不言,一旁陈远也踱过来问奇,二人商议稍之再去寻寻李斜。 英武台上,李言昂首激词,众客拍手称快,陆游子与叶迹叙谈,陆游子道:“叶掌门可知此次朝廷将征伐江湖一事?”叶迹惊道:“征伐江湖?” 周旁弟子暗呼,郑开叶秋互自对望,陆游子道:“几位不知也属常理,昨夜我等众掌门已证实此事,那朝廷确实欲讨伐武林诸派。” 旁之松江派王钦道:“有天子诏书为证,不会有错,稍之叶掌门可随我回栈,王某将那诏书呈于你看即可。”叶迹道:“由此便多谢了,只是朝廷与武林确实有所纠葛,可不论哪一方都不愿捅破这扇窗门,如今却是为何?”王钦道:“缘由好似是大梁郡主遁入江湖,边阳王南下寻女,却遭江湖歹人之险,陷入绝死之地,后之得高人相救,才保住性命,梁帝为此震怒,故而有此谋举。” 叶迹闻罢一惊,立时忆起昔日令暗魇千里追踪,欲擒回赵茹及赵平,可却遇高人相助,致使谋算成空,梁帝竟会因此事而决意南下,实是离谱,立时问道:“王掌门是如何得知的?”王钦道:“我曾率门中弟子潜进金陵边阳,闻知了确切消息得知的。” 叶迹微微点首,玉笛钟香观主林静道:“为此我等商议之后,欲推举一位武功至高的正派掌门作为武林首主。”叶迹思道:“如此甚好,当下之急,需合众之力抗朝才是。” 几位掌门纷纷点头,又同叶迹商榷了稍时,台上李言礼语已毕, 正欲摆礼下台之时,却见一人缓缓上台,那人手持魅灵刀,衣衫粗浅黄,名讳为李斜,面上静无波。 众客皆疑,少有讥言嘲声,言那李斜乃罪门万刀后生,怎能够格上台面视群英。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八章 英武拜师 而那李斜摒弃众声,似是未曾闻之,台下叶迹面肉稍动,旁之叶秋却怒色立现,正欲脱口而骂,却见叶云大弟子郑开暗使眼色,示意不用过于冒进,叶秋轻声道:“大师哥为何阻我,台上那李斜可是万刀门弟子,昔年斩杀了多少我叶云弟子?而且...”郑开回道:“你是否仍记念你的陆龙师哥?”叶秋道:“此仇我一世都忘却不了。” 昔日万刀门潜伏叶云山周边,曾暗杀了不少叶云弟子,叶秋险遭其毒手,俱是陆龙挺身相护,保其周全。 时至今日,叶秋仍自耿耿于怀,见到李斜仿若忆起昔日与陆龙的美好日光,却俱成了泡影浮沉。 李斜身置台上,俯视台下众派,此刻他唯有一念,那便是如张延生一般肆意妄为,令诸雄称臣,当瞥至叶迹及其叶秋郑开时,他便止住遐想,委声道:“罪人李斜,今日上台耽搁诸英稍时,只为替师谢罪,昔年尊师挥斥武林,横行数年,罪恶滔天,尤是谋害了叶云甚多弟子,吾在此恳求叶真人谅解。” 言罢跪身于地,诸英举目惊异,皆知这万刀门不善,张延生死有余辜,却不知其弟子却诚心忏悔,乞求与其结怨颇深的叶云掌门,方才冷嘲暗讽之声戛然而止。 叶迹目色依冷,郑开却疑窦丛生,叶秋与其一道颇具惑疑,却听陆游子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今日李少侠当着群雄之面代师陈罪,叶掌门不如便依从了罢。”叶迹应道:“叶云山与万刀门之怨,早在半年前便已释怀,又何来谅解一说?李少侠当无需请罪。” 李斜视其言道:“罪人李斜自家师过逝之后,便夜夜不能尽眠,只觉罪情过甚,直至今日,忽觉唯有入叶云门下,永世孝敬真人及其师兄弟们,或可罪心稍安。” 叶迹闻罢惊住,那叶秋脱口嗤道:“你休想,我叶云大派岂是你区区鼠辈轻易而入的?” 此言一出,众客皆异,暗思那叶迹之女竟如此猖狂,声称“叶云大派”,这叶云才立几载,好似能赛过自家门派一般,纷纷忿面不语。 叶迹见诸英不悦,歪面怒视叶秋,叶秋自觉失言,只得闭口,郑开歉道:“师妹初入江湖,不懂礼数,诸位请勿介怀。” 众客见郑开彬彬有礼,也不甚计较,陆游子道:“李少侠舍弃自家门派,甘愿入叶云为徒,这等胸怀堪比日月,叶掌门不妨思虑一番?” 叶迹微顿,之后回道:“陆前辈言之有理,李少侠诚心诚意,我叶云广纳天下有识之人,既已与万刀门杯释前嫌,当不会阻其投师,我叶云今日便收李斜为我叶云外门弟子。” 李斜磕首谢恩,低首不见诸英时,嘴角勾起,自觉谋计得逞,叶迹示其免身,李斜起身,下台之时与李言撞面,二人相视一笑。 众人纷纷拍手,举起杯中酒,大敬叶迹三杯,叶迹一一回敬,李斜至叶迹身旁时,叶迹轻拍其肩,微声道:“李斜,今日你便是我叶云弟子了,日后可要好好与师兄弟相处。”李斜道:“多谢师尊,李斜唯命是从。” 叶秋身置一旁直欲对言,郑开将其稍稍拉远,自取杯盏递于李斜道:“师弟今日首入我派,日后大家便是同门师兄弟,若有困处,随时寻我。”李斜道:“多谢大师兄。” 余位叶云弟子一一举杯敬酒,唯叶秋一旁怒眼,见李斜纷纷回敬,随之举杯走来时,便撇目避视而不见其面,李斜道:“叶师姐,师弟敬你一杯,过往恩仇,还望多多担待。” 叶秋闻罢满面愤恨,正欲转首相骂,却见郑开行来笑道:“小秋嘴口锋利,心地却是不坏,爱耍孩性脾气,师弟不必介怀,来,师兄再敬你一杯。” 李斜举酒与其对碰,叶秋无法容忍与李斜共饮浊酒,便掷杯于桌,匆奔回了西栈,李斜远远凝望,面带诡色,远侧陈昭异色,自见李斜身置武台,便大为惑疑,见其所言所行,更是不敢信之。 回记李斜初来岸上之时,那份豪爽忧郁,经几日叙谈可知此人绝非转投他人之辈,再之每当闻他辈暗嘲万刀门时,所展露之色,绝非深责,而是满心忿怼。 今日怎会一反常态,做出转投叶云之事来,钟柳烟一旁温言道:“李师兄为何如此?” 陈远却凑过来道:“思来李兄一直饱受折磨,今日见得叶云派人,良心受谴,才会有所行举的罢。” 陈昭回思昨夜,忽念及一事肃道:“李兄绝不会如此,该是为争得夺位资格,转投叶云门下,他作为叶云弟子,便算得名门正派,众派自会让他上得英武台比试。”钟柳烟道:“武林首主之位竟使得李师兄弃门从派?” 三人一时愁眉难展。 这一日自叶迹上岸,李言便为其操办迎会,诸客共聚席内,晚间各自舒歇。 西栈楼屋,叶秋躺身于榻,忽听门外敲声,便起榻踱至门边开门,见郑开面上带欣,只撅嘴不理,返身回到榻边坐下。 郑开关门进屋,轻步走至榻边,坐于叶秋身旁,叶秋别身扬背,只频频梳理发尾,娇怒道:“师兄过来干嘛?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 郑开双手环住叶秋俏肩,伏于小秋耳畔轻扬微息,口里道:“我来此处,师妹还不知晓么?一刻见不到师妹,叫师兄如何睡得着。” 小秋面上羞红,娇躯微颤,嗔道:“讨厌,你白日竟不助我一言,还让那李斜顺然进派,小秋生气,才不要和你同坐一塌呢。” 言罢正欲起身,身子却受力无法动弹,郑开将其紧紧拥住,侧脸紧贴小秋脑后颈肤,随之贴唇于肤上,小秋身子一震,却未曾拒绝,口里涩道:“师兄不要这样,快放开我。” 郑开将小秋全身转过,使其面朝自己,又扶住小秋面颊,嘴口近到小秋唇边颤语道:“师兄这么做俱是保全我叶云一脉名声,若师尊当场拒绝李斜,那便显得我叶云胸襟狭隘,况且当时李斜跪身相求,我叶云若不予接纳,又怎显我叶云气概,又该如何立足于江湖之上?” 言罢触唇欲亲,小秋窒息,玉指直捂郑开嘴口,只道:“照师兄这么讲来,那李斜轻而易举便入得我叶云之派,昔日仇怨当一笔勾销喽?” 郑开将小秋玉手轻轻拿开,眸色显喜,口中言道:“这么些年你一直痛恨万刀,今日那李斜入得我门,日后大家身处同一屋檐,你只要不叫师尊知晓,随你怎样报复,都无人管得,这岂非一件好事?” 小秋思之顿悦,眼里媚道:“师哥果然聪颖,小秋自叹不如。”郑开道:“秋儿,师哥会守护你一生......” 随之触上薄唇,二人互拥,好自缠绵悱恻。 东栈二楼,李斜靠窗举杯,却稍口微抿,白日所为之事,违背了半生以来的守则,自此以后万刀门再不是自身的宗师门派。 今日自身的一番忏悔,引得诸派掌首的赞同,改邪归正,弃门从派,所举之事必会惹得叶迹暗忿,碍于众客情面不好拒绝,他日宴会散罢,出了江心台,自身是绝不会待得长久,只会被叶迹算计,寻一个堂堂正正的缘由将己逐出师门,又寻一个无人之地将己斩杀。 这些定是注定的结局,然只要能阻碍其成为武林首主,让其名声大衰,即便身死它派,至少万刀门不会受牵连。 思至此处扬嘴一笑,抬杯续饮,却闻屋外门声,于是持杯走过去开门,见陈昭在外,客笑道:“陈兄来啦,快快请进,你我兄弟今日不醉不归。” 陈昭进屋坐椅,李斜取盏放于陈昭身前,斟上一杯浊酒,坐于对面道:“如今我已是叶云派的弟子了,以后在我或在他人面前可不要将我与“万刀门”三字联系起来。”陈昭道:“兄台真要入叶云弃万刀么?”李斜道:“你看,又提起了,这次原谅你,陈兄不必过问,我已决意如此,今后便是叶云派的弟子了。”陈昭道:“李兄是不是认为进入叶云派便可参与江上宴会,便可获得夺位之资了?” 李斜轻怒,回道:“是啊,难道不行么?”陈昭道:“李兄,即使你能获得夺位之权,你敢保证能胜得过叶迹么?你与他现已同属一派,不论谁胜谁负,获益的都将是他,而且日后江湖上的人会更加看轻你,叶迹也不会真的收你为徒,毕竟旧事未消,怎会真心接待?” 李斜自觉陈昭所言甚是,然自身入叶云并不为此情,可临面却不能向其解释,于是冲其喝道:“陈兄为何就不认为我是真心悔过,愿替师谢罪呢?”陈昭笑道:“李兄少唬人了,你从来.....” 言犹未尽却遭李斜抢断道:“陈昭,你好似很知我懂我一般,今日我告诉你,叶云派我入定了,不论你怎样劝解,我都绝不会收回初意,若你无甚大事,请早日回屋安歇。” 陈昭怔愣一时,只好回身出屋,李斜关门躺榻,谋思一夜。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九章 剑下无情 竖日日升,西栈楼屋之内,叶秋初醒,开屋却见李斜在外,惊得连退数步,李斜道:“师姐莫要惊慌,李斜并无恶意。”叶秋嗤道:“你一大早的吓谁呢。”李斜道:“师弟初入叶云,自当勤勉,特来唤师姐用饭,自东栈带了好酒好肉,来此供师姐享用。”叶秋道:“西栈有的是酒肉,何需东栈的?”李斜道:“师姐初来江心哪知东栈之内的酒食比上西栈可好得太多,倘若不信便随我尝尝可行?”叶秋道:“尝就尝。” 立时推开李斜下楼见桌上满是酒食,坐下品尝一口,这红烧猪蹄果然味美,又饮了口杏子酒,更是回味无穷。 李斜坐于其前道:“师姐,这味道如何啊?” 叶秋见李斜这般嘴脸,满面不屑道:“这味道很一般啊,未见得有甚么特别之处。”李斜道:“真的?我特意让这里的厨子尝了尝,他们俱说这东栈的厨子所烧之菜味美无比呢。”叶秋道:“那是他们,井底之蛙,我看还比不上我叶云山上的食肴。” 李斜落望,忽见二楼郑开走在木阶,下阶后奔此处道:“二位起这么早啊,李师弟,昨晚睡得如何?”李斜道:“师兄客气,往后还望二位多多指教。”叶秋嗔道:“谁要指教你。”郑开道:“师妹莫要胡言,师弟勿要见怪。”李斜道:“师姐快意直爽,令师弟好生折服。” 稍之叶迹及余位弟子皆下楼,李斜拜师见礼,叶迹示其免身,十余人一同用饭。 之后游步围台,赏风叙谈,陈昭见李斜扎于叶云弟子之中,也不好走近,钟柳烟一旁慰言,二人稍稍叙话。 叶秋特离李斜甚远,在她心中始终抹不去昔日之痛,李斜见叶秋有意疏远,却一味接近,掠身过去寻其畅叙,叶秋不予理睬,见李斜不休不止,便朝他吼道:“你要不要脸,这些个弟子你不巴结,偏偏过来惹我,我告诉你,你若再上前一步,休怪我剑下无情。” 言声甚大,周遭诸客尽闻,李斜见他人朝此处视来,便退步到其余弟子中,叶迹一旁瞧到,见众掌门投来异样目光,便向叶秋走来,轻声道:“小秋,你怎么这般无礼,人家好意与你交谈,你不仅拒人于千里之外,还大声喝斥,这李斜刚入我派,你就这般不待见,让爹爹的脸面往何处搁?”叶秋辩道:“爹,我瞧见这李斜就生生作呕,不想与其叙谈,可他竟这般没皮没脸,硬生生凑过来,我拿他没辙,只好大声斥退,也没想这么多。”叶迹道:“现在你晓得了,凡事三思而行,莫要冲动行事。” 叶秋诺应,叶迹便走了开来,之后不论李斜如何搭言,叶秋俱不理不睬,无惊无澜,众弟子见李斜被孤立冷待,皆低首捂笑,李斜见场面尴尬,只好作弃。 午时用过午饭各自回栈稍歇,李斜进东栈楼屋靠榻,左右翻身愁思,距宴会之期还有三日,若在这三日之间未能使叶云名声尽毁。 那便前功尽弃,悔时晚矣,顽力思虑,终得一计,午时过后,江心阙上渐渐多了行客,叶秋立身阙边,漫视江上余波,郑开正忙着结交各派掌门,叶秋见其奔波,虽觉不甚大事,却仍是空寂寞然。 李斜见叶秋又自孤身一人,趁郑开与松江派弟子叙话之时,略略夺步过来,叶秋见李斜朝此处行来。 口中作呕,心中含恨,又无处可泄,这一众武林人士立身阙木,倘若大吼大叫,便复蹈晨辙,于是拔步离去。 拐躯进了西栈,李斜见之跟于其后,待其上得二楼后,轻步上阶,寻到叶秋屋前,拉动栓环轻敲木门。 叶秋本欲脱其纠葛,进屋还未坐稳便闻屋外木门被敲,唯恐李斜在外,便扯嗓轻喊道:“外者是何人敲门?”李斜道:“正是师弟李斜是也。”叶秋斥道:“你究竟何意?这般纠缠不休是甚道理?”李斜道:“我见叶师姐有意躲吾,苦思冥想也不知自己做了甚么?还请叶师姐指教,也好令我改了这些过错,不再惹叶师姐生气。”叶秋恨道:“你少惺惺作态,我为何如此你自是心知肚明,快些离了去,也好让我清净清净。”李斜道:“叶师姐一语点醒梦中人,在下似乎忆起了一些往事。”言罢又道:“好似在某月某日,我与旧门师兄弟蛰伏于山路之旁,忽见......” 言未尽,门顿开,内里扬出一挺长剑,直指李斜咽喉处,李斜一怔,怯身不动,叶秋眸深似剑,面露杀意,口里颤道:“你若再敢说一句,我便让你命丧于此。” 李斜心悸,扶住廊栏,未曾想这叶秋反应这般兴烈,于是懦懦怯道:“师姐饶命,师弟再也不敢了,求师姐原谅。” 叶秋见其言辞恳切,便徐徐收剑回鞘,李斜见其回剑,立时飞步站远,忽背身诡道:“那日五名青衣弟子推车下山,为首者姓陆名龙...” 言至半处见叶秋面上冷怒,觉之不妙,摆开庞然步势,叶秋复拔剑一剑指来,剑力浑然,廊桩栏木皆似受力微动,李斜一惊,立时滚身绕至栏下,使一个倒挂金钩的本事悬于梁木。 叶秋一剑未中,循剑下斩,栏木块块被卸,纷纷掉落楼下,李斜左右躲闪,见周旁可倚之木尽皆催断。 一时慌急,他本可运力飞身落地,却始终不出真力,那叶秋见其势弱,一剑横劈,顿时一股长流排过。 李斜身中剑力,胸痛如斯,身子直摔于楼底饭桌,木桌断成两块,桌上酒食尽洒,李斜满身沾荤,油腻不堪,栈内行客皆惊,一一奔过来扶起李斜。 叶秋怒气未消,飞身直落屋下,点步即起,摆剑自上斜劈,欲置之死地,李斜身前行客皆被剑力所震,几人身置半空,两人撞向木阶,三人摔于柜台。 慌得个李斜拼力溜逃,叶秋持剑相追,李斜刚迈出栈门,背上却受剑力,剑流穿过脊背,犹如撕心裂肺之痛,瞬时一口血水呕出,全身趴倒在地,外之诸客多目同惊,纷赶而至,搀李斜起身,却半拉不动。 李斜本欲挑衅,又规隐内力,有意躲让,却半躲不躲,这下吃了暗亏,又身中剑气,趴地难起。 叶迹匆步而至,郑开随几位叶云弟子奔过来蹲身扶李斜坐起,叶迹绕于其后,立封其穴,灌输内力,为其疗伤。 叶秋跃出客栈,提剑奔来道:“爹,不可救这犊子,让女儿刺了它偿命。” 叶迹怒上心头,隔空运力一掌而前,力贯浅空,直抵叶秋胸口,叶秋受力只觉胸口一痛,立时身撞栈门,将那阔门撞成两截倒在栈里。 叶秋前身闷痛,顽力趴起,眼里尽是异色,口内颤道:“爹,你这是干甚么...”叶迹斥道:“晨内与你讲的,是不是都忘了。” 松江派王钦笑道:“看来叶云派与万刀门仍有纠葛,叶掌门胸囊四海,门中弟子却不买账!昔日仇怨未消,又何苦收这李斜为徒呢?” 众人微声嘀咕,叶迹闻之渐怒,脸上却温意似水,口里言道:“王掌门误会了,小女顽皮,下手没个轻重,回去老夫定严加管教,请各位海涵。”孤鸣帮帮主魏峦道:“这是叶云派之事,何需王掌门关忧,现下还是先稳住李少侠伤情为是。” 叶迹观李斜伤势,觉其伤得极重,便令弟子将其背起,李斜眼目晕厥,直欲昏睡,一弟子将其背进西栈,上二楼叶迹房内,行至榻边放身于榻。 叶迹随后赶至,取出随身秘药,令弟子倒水于盏,将药粒放入李斜口内,再灌些温水。 坐于其旁搭脉,弟子候于一旁,郑开出屋欲走,却闻叶迹命道:“将那祸女带过来,莫要叫她在外生事。” 郑开回身领命,出屋至栈外寻人,只见叶秋孤影靠壁,江湖诸客一旁轻吟,指长论短,叶秋耳闻目睹,口中一阵苦涩,若按平日性情早一口怼去,然方遭爹爹怒骂,再不敢徒惹是非。 眼眸偏转,见郑开至来,心中万般苦一刻间涌上咽喉,泪花尽迸,郑开见状立生怜悯,直欲将其拥入怀中,然周旁人繁,叶秋又刚生大祸,只好将其暗暗扶起,口中轻道:“师妹,这里人客居多,快随师兄进栈说话。” 叶秋早不愿见这些江湖旁人,只心灰意冷,一时迈不动步伐,这下托郑开手力,与其一道进了栈内,又轻上二楼,二人并非至叶迹房内,而是先回了叶秋闺屋。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十章 长跪不起 回屋闭门,叶秋靠榻沉默,郑开坐于其旁将其拥紧,轻声慰道:“没事了,师尊并非真意,而是迫于众人之前,须得有所责罚,才不致辱没叶云门规。”叶秋忿道:“又是迫于无奈,我堂堂叶云却要看他人脸色,想那万刀门纵横江湖,呼风唤雨,人人惧其威名,我叶云大败万刀,却要如此苟且?”郑开道:“师妹,那万刀门遭江湖诸派摒弃,而我叶云乃正派之士,怎能一概而论?”叶秋怨道:“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待于山里,不来便无甚烦忧了。”郑开笑道:“好了,既是如此,那便多加忍耐,现在该告诉我究竟发生甚么了罢。”叶秋微顿道:“那李斜百般纠缠,师兄你又忙于与它派结交,我实在无法与其周旋,便自回客栈,可那李斜竟追至栈楼,敲门扰我,待我开门之后,他又惺惺作态,歉礼一番,这些我都一一忍下,可他却故意嘲讽,在我眼前复诉陆龙师兄身殉山路的情形,我实在忍受不住,才使剑挥砍。” 郑开听罢显怒于面,待稍稍冷静,暗自作猜,忽回道:“秋儿,那李斜是故意令你生怒,好让你在众人眼前曝露本性,以便我叶云名声受损,照今日之事来看,我叶云名誉已大为损毁。” 叶秋闻罢悔恨道:“原来如此,那李斜竟这般工于心计,利用我毁断叶云声名,师兄,既是如此,那我叶云岂不....”郑开道:“师妹勿忧,李斜虽阴诡,可现如今这一情势,也不是他能预料到的,他万没想到你会这般盛怒,并将其打成重伤,他身子大损,想也翻不了多少浪,我叶云虽大受其害,但只需好生照料李斜,江湖众人也不会过于耿怀。”叶秋怒道:“让我好生照料李斜?万万做不到。”郑开道:“师妹,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若再如今晨那般使性,那我叶云在众派面前便再也提不起脸面。”叶秋道:“可是让我服侍李斜是万万不能的!”郑开道:“既如此,你便受些委屈,回叶云避避风头,这样便万事无虞了。”叶秋道:“如此甚好。” 二人交谈多时,之后开门进到叶迹屋内,李斜依旧昏厥,叶迹于屋内来回踱步,叶秋郑开进屋行礼,叶迹晃眼见到叶秋,本欲扇其耳光,可李斜身于榻上,不好惊扰,便哀声道:“小秋啊...爹也不想责罚于你了,你天性嫉恶如仇,既是这般,不如便回叶云好生反省罢。” 叶秋刚纳了郑开劝己回叶云的提议,而今又听叶迹扬了一遍,立时作答道:“爹,女儿知错,自知闯下大祸,愿受责罚,爹爹仁厚,不愿行罚,女儿便回叶云修身养性,待来日去了这一身的秉性,再随爹爹行走江湖。” 叶迹未曾想叶秋大有悔悟,若换从前,必是好生释解一番才肯听从教诲,目留郑开,便知应是郑开开导了几时,才令其自省,立时欣道:“知过能改,才配当我叶迹之女,你有此觉悟,日后定能有所裨益。” 榻上李斜眼皮稍动,早在叶秋郑开进屋之时,他便已醒转,睁眼见那二人与叶迹交谈,立生一计,复闭眼口,只留耳倾听。 那三人所叙之事,李斜一一尽知,只是闻知了叶秋将回叶云,便心生忧急,今日虽大受其害,令叶云大毁声名,却不能尽达其谋,自身所谋之果,是叶迹遭众人摒弃,以致失了夺位之权。 然此等结局需借叶秋之手达成,如今闻叶秋欲回本派,岂非失了谋算,思至此处,忽徉作咳声,叶迹等三人闻听,立时急步了过来,叶秋走于最后,特避其目光。 叶迹见李斜双眼微睁,便坐于榻旁,撸其袖口为其诊脉,李斜道:“师尊,今日惹得师姐不悦,李斜有错,恳请师尊责罚。” 言罢坐身欲起,郑开立时稳住其身道:“师弟勿要动身,你伤得颇重,还是好生休歇为是。” 叶秋听这李斜一番话语,只觉生厌不止,暗晓那李斜分明作态,直欲对言,可方才闻师兄爹爹教诲,勿要徒生事端,便忍下不语。 叶迹诊完脉道:“好在筋骨尤全,内息稍稳,剑力避害而过,未伤要处,李斜,今日是小女无分无寸,还请你见谅。” 言罢唤了叶秋一声,叶秋身子一震,懦懦行来,至李斜身前,双目避视其人,叶迹道:“还不向你师弟道歉。” 叶秋无奈只好回转目光,又低头道:“今日是我处事不当,失了理性,还请师弟勿要介怀。” 李斜见叶秋怯首轻语,忽觉这般戏弄,好似甚不仁道,转念师父死于叶迹手上,心下一狠,口里屈道:“师姐莫要自责,全是师弟今日言语不当,生怕与师姐生分,特与师姐熟稔,哪知弄巧成拙,反触了师姐怒点,实在对师姐不住。” 叶秋暗自生怒,思这李斜虚伪至此,岂不显得自己更加不懂人情。 叶迹怒道:“你瞧瞧人家,被你重伤至此,却仍不怨不艾,你还是人家的师姐,人家又是初入叶门,你这算待人之道吗?” 叶秋无奈,又欠身道:“师弟,都是师姐的错,师姐明日便回叶云,好自反省一番。”李斜阻道:“师姐万万不可,若因弟子而令师姐回派,岂非令江湖中人耻笑,日后师姐怎见诸派人士?” 叶迹经此一提,忽觉不能这般惩戒,若遣小秋回派,岂非坐实了叶云与万刀的纠葛仍存,而这绝非自身所要之果,当下之际需倾力向众派解释李斜受伤之故为上,于是发问道:“小秋,你究竟为何要重伤李斜?” 叶秋顿首犹豫,李斜忽道:“都怪我出言不逊,提起陆龙师兄,惹得叶师姐不快,弟子有罪。”叶迹嗤道:“小秋,那都是些昔年旧事了,为何你还念念不忘?” 叶秋本欲搪塞过去,可见李斜竟道出实情,且“陆龙”二字自它嘴里讲出,令己作呕,爹爹却如浮云秋叶一般飘然而过,立时忿道:“爹爹,这些事也才过了一年不到,爹爹的心已经冷去,难道旧情不再,旧人不管了吗?” 这一问又令叶迹生忿,当场斥道:“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万刀门与叶云派重归修好,爹爹还特意前去参与了张门主的后事,当场焚香拜礼,今日你还这般言语,是不是非得爹爹责罚得重些,你才会有所觉醒?”叶秋恨道:“爹爹一句轻描淡写,女儿可绝对过不去,我与那万刀势不两立,有生之年,我定会摧断万刀,为陆师兄报仇雪恨。” 叶迹脸色紫青,一个耳光扇将过去,叶秋当场摔落于地,郑开连忙去扶,叶迹道:“别扶她,让她去外面跪着,没有我的吩咐,永远不许起身。”郑开劝道:“师尊,师妹一时性急,并非有意与您作对,只是思念故友,师尊莫要生气。” 李斜听其叶秋一番真言,心中怒怨万丈,见叶迹漫骂叶秋,郑开劝解,眸光至己处冷住,立时平缓内怨,视往叶迹劝道:“说到底是我旧门之过,师尊勿要过怒,还请师尊将弟子逐出叶云,也好让叶师姐消气。”叶迹怒道:“你二人休要为她说话,李斜,你既是我叶云弟子,便不会重回旧门,倘若他日有人作祟,师尊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叶秋瞧叶迹之语,仿指自身一般,立时心冷起身道:“师尊训斥的是,弟子谨遵师尊谕令。” 言罢立时走出屋外跪于楼廊靠栏处,郑开欲出屋安抚,叶迹却道:“你若与她道一个字,便不要再来见我了。” 郑开回目惊视,见叶迹脸上愠怒,只好作叹出屋,瞥一眼叶秋便回了自家屋子。 这一日江心阙内未有喧声,却有窃窃私语之音,叶秋自午后便长跪廊栏,叶迹使弟子唤栈伴另开了一间客屋,将李斜安置于屋内,李斜出了叶迹屋子,撇目至叶秋,叶秋低首,面如死灰一般的安宁,李斜脸上微欣,被弟子扶回自己屋子内安歇。 待李斜出屋,叶迹踱至屋口,见廊栏叶秋一眼,立“哼”了一声,闭门不题。 郑开屋内靠窗俯视栈下,只见外之客流稀疏,却三五成群地小声嘀咕,不知在论些甚么私言,然稍一思转,便知定是因今日叶秋之举,动彻阙内武林之士。 连声叹息,觉屋内烦闷,又心系叶秋,便开门瞧看,只见叶秋仍长跪不起,叶迹屋门紧闭,欲走过去安抚,却忆及叶迹之命,不得已只好徉作未见,只是下楼出栈游步,顺便探探它派的口风。 走出栈外,欲与它派弟子搭话,却见其有意避视,即便顺上几言,也是稍稍敷衍,几言几句之后便寻机离去。 郑开异惊,不知为何会有此果,想那万刀门昔年如何地横行霸道,却仍自名声大动,而自家叶云重创万刀,使其渐渐尘落。 如此惊天之举,却只因叶秋一剑之扬,变得微不足道,现下众派显是有意疏离,思来想去实是不通。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十一章 会聚食烤 便自回栈内二楼,见叶秋犹在,走近其身旁,叶秋微微抬目,见郑开一脸温色,立时低首默语,郑开暗自生怪,若按平日之理,叶秋每次被罚都恨不得好生向自己哭诉一番,今日面上却无一丝波澜,着实让人不解,可师尊就在屋内,不便慰言相劝,便转身敲门。 屋内叶迹自坐木椅静忧,闻屋外歩声,便知郑开到至,听敲声传来,便走至门边开门,郑开见叶迹现身,便作礼道:“师尊,弟子有一事不解,特来求解。” 叶迹晃目瞥至叶秋,见其低首沉默,不予理会,只放郑开进门,待郑开进屋,关门随于之后,二人围桌而坐,叶迹道:“你有何事?若是为那祸女求情,还是请回罢。”郑开道:“弟子未有其意,只是瞧栈外诸派情形,心中不解,特来与师尊商榷。”叶迹道:“诸派有何动静?”郑开回道:“方才弟子下楼出栈,途遇松江派弟子,便作礼搭话,而那些弟子竟视若无人,随意敷衍几句了事。”叶迹道:“你与他如何说话的?”郑开道:“只是稍稍问候,并作礼陪歉,希冀略微谅解,可那帮弟子似是未曾听见一般,只道自己知晓了,言辞极是平淡。” 又自补道:“师尊,即便师妹如此,可我叶云盛名犹在,为何会这般情形?”叶迹叹道:“若换平日自是怪异,放在今日倒是不足为奇。”郑开疑道:“为何不足为奇?”叶迹道:“你可记得昨日我等初来此地之时,浅水弟子安排酒宴,我与太湖派陆游子对坐,他与我所讲之事?”郑开道:“应是朝廷无度,意欲举兵征伐武林,而此次宴会我等急需一位武林首主坐镇,因而比试之果即是武林首主任选之果。”叶迹道:“不错,故我叶云派的到来其实已是一层无形的压迫,只因我曾战败张延生,而张延生却是去载英武榜榜首,我若参与宴试,那便极有机缘获得首主之位,而众掌门认为我叶云初入江湖,不能担当大任,因而有了今日之果。” 郑开闻罢恍悟,又道:“我看是那些门派自身欲夺首主之位,才会这般的罢,武林危难,我叶云义不容辞,师尊剑法超凡,声誉极好,为何不能坐上这武林首主?”叶迹道:“江湖人心复杂,越当此时,越得战战兢兢,若似小秋这般胡作非为,那便不会有甚么机缘,也罢,此番为师也并非冲着这首主之位而来,只是江湖即将血雨腥风,前路难行,郑开你可要做好备悟。”郑开道:“师尊莫急,我叶云经久不衰,且远在南境,朝廷即便遣兵而来,即便损些门人,门户未毁,便不会有事。”叶迹道:“的确,我叶云山远隔中原,自是不惧的。” 二人畅谈多时,忽闻栈下一阵喧声,只听几人喊道:“诸位请瞧,那不是玉笛青瑶观主吗?” 二人闻罢即出屋欲行,郑开见叶秋仍跪,便扯住叶迹道:“师尊,你看小秋可否......” 叶迹稍有犹疑,却坚声道:“让她跪着。” 郑开无奈,二人匆步下栈,走到栈外,至阙口处,见江面一叶轻舟,舟上立有六人,六人中两人持有玉笛,那两人一人着浅装,一人着深蓝装,那着深蓝装之人便是陆云湘,两年前,她便是一身蓝衣,持笛来至江心,一战动彻武林,那时正值花季,肤色貌美,淡妆相宜,音色撩人。 无数公子士人对其倾心,去年未见其影,今朝终得一见,另一个浅紫衣装,自是陆云栖了。 余下四人,一人白布裹剑,负于背上,灰衣粗装,自是付真了,再一人身子婉约,青衣加身,当是林旭,再便是粗布俗装,自是徐青,最后一身黄衫,发髻束冠,袖浅精致,黄带飘飘,当是赵璃了。 那六人自北都死里逃生,一路南行,期内遇风挡风遇雨挡雨,途中逢村必宿,夜息日行,马匹渐渐不支,几人又寻镇落,进栈馆暂歇,取豆麦清水喂马,歇得一夜,竖日续行。 若无镇无村,六人无奈,只好露宿荒野,此次出京走得匆急,未将来时包裹一并携上,又遇突来状况,只顾拼力逃杀,全然没了行装。 更无多少银两,赵璃出宫本欲与陆云湘一见,断了往日的情分,之后复返宫内,却不知遭遇父亲大军围剿,因而身无分文。 徐陆付林四人包袱全寄于京都尚儒酒馆,只是出京寻陆云湘商议,也未曾知此一去便回不来京都,身上也是空空如也。 只陆云湘知晓情势危急,身上便持上了些许金锭,还全是赵平所赐,六人途中寻客栈打尖,进村落人户,桩桩少不了银两,为计后处,自是拮据了点,只是进镇各自买了绸布,包裹了些干粮酒水,其余一概未办。 致使风餐露宿之下无可用之物,六人只好寻得一处草坪,将各自包袱作枕,食些干粮饮些清水。 徐青付真二人去往林中狩猎,林旭陆云栖前去拾掇木柴,待林陆二女回来之时徐青付真仍自未归。 四人便坐下叙谈,赵璃与徐青自深林下山过后,虽逃过一劫,却始终是违背了父尊,爹爹与梁帝商议要征讨南部武林,边阳府自也不会过于损伤。 此一行等同于弃朝梁而从武林,四殿下自也会伤心欲绝,京中流言定会再生,仿若回归昔日,使性妄为,贪恋南林。 转念一思,又觉此次截然不同,此番为护亲友而与父尊作对,是为一个“义”字,朝廷举兵征剿已成事实,待逃至江南定要让武林诸派多作防备,待得父尊举大兵至南,自身也要挺身而出,决不能任其妄横,陷黎民百姓于绝境。 赵璃将这些恳诚之言一一诉于各位闻听,林旭听罢有所触动,立声道:“赵郡主心怀百姓,果然真巾帼。”陆云湘道:“只怕到时郡主不舍,若我江湖诸士欲杀你爹爹,你该如何应对?”赵璃道:“我绝不会令这等事发生,此次回归江南,只想趁着江上宴会,与众派掌门好生谈谈,并说服他们,令他们与我一同北上,与当今圣上叙聊,双方达成一致,便会免去诸多战端。”林旭道:“那梁帝会如此轻易妥协么?” 陆云栖只一旁静心,也不搭话,赵璃道:“不论多难,我希望各位能与我一样,力阻此等祸劫。” 陆云湘沉思颇久道:“郡主此言不错,若能说动众派掌门一同与梁帝商判,定能使平民百姓免于涂炭。” 几人静思良久,见远处徐付二人身迹,二人各拎着几只野猪野兔,放于一处空旷草稀之地,陆云栖将方才所拾柴火放于地上堆成小山,林旭寻了一干木放于地上,又拾起一长尖顽石,并将尖部置于木上,立时运力使命转动,此为钻木取火,可半晌依旧无效。 余下几位便与林旭一道钻木取火,又过半时,几人手臂酸痛,额上汗渍层层,终在一瞬之间,陆云湘处干木忽冒火光,几位累笑欣喜,俱将细柴取过来引火,顿时柴堆生起烈火。 付真寻了两只顶部分叉粗木,扎进泥里,立于火堆两侧,并将兔皮扒下,去二里外的溪水清洗,又拿回用一枝长木穿过,并放于两支木架之上,徐青一旁转动长木,那兔肉经烈火焚烤。 渐渐喷香四溢,那林旭垂涎三尺,直欲取下来独自享用,却遭陆云栖阻断,二人互自调侃,林旭道:“云栖啊,我看这兔肉差不多了,不如就先拿于我尝尝呗。”陆云栖道:“不行,这兔肉未全然熟透,还需烤些时候,即便烤完了,你也不能先用,这还有好几个兔子呢,你还不去剥了皮洗洗,洗完你独自烤火,烤完随你怎生食用。” 林旭歪着头道:“凭甚么呀,这么大一块兔肉还不够我们分的?”陆云栖道:“是的是的,小馋猫。”付真道:“林师姐,别理她,吃你的。” 言罢将长木拿起,在身上撕下两块灰布,一块递给林旭,一块在右手裹上一圈,再忍着烫撕下一块兔肉腿递给林旭,林旭接布在掌上裹好,再接过递来的兔腿,也不顾他人,兀自食了起来。 陆云湘扑哧一笑道:“你就这般生饿,这般等不了了啦?” 林旭望着她眼里带笑,忙着填饱肚皮,根本未及理睬,付真让徐青撕下粗布递于陆云湘,付真便撕下兔肉,陆云湘单掌接过,众人惊骇,徐青细目观瞧,分明瞧到那陆云湘暗运内气聚于掌口,以抵御滚热之气。 因而只手接兔,付真拍手赞道:“陆师姐果然好内力。” 林旭食着兔肉说道:“你呀,就知道臭显摆。”陆云湘白道:“食肉也堵不住你的嘴。” 徐青撕下两块粗布,一块递于赵璃,赵璃接过道谢,再接过兔肉享用,徐青也接过兔肉食用,陆云栖自也用布裹掌,接过兔肉食起。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十二章 晚风正好 六人好生食用,还剩几只兔子与野猪,付真与徐青一道去了河边将野猪剥皮清洗,回到草坪后放于木架上焚烤,陆云栖见木柴将尽,便与林旭陆云湘一道去拾了些木柴干草。 赵璃见众人忙动,翻看了包袱内的水袋,举起晃了几轮,只觉袋中水量不足,便从六只包袱内拿上袋子去溪边盛水。 待赵璃稍走几步后,徐青也起身追上,从她手上取过几个袋子,微微一笑道:“我随你一同去罢。” 二人走过几处坡道,便至了溪边,赵璃欲蹲身将袋子放入水里,徐青立时唤其停住,赵璃手悬半空回首道:“徐大哥,怎么了?”徐青道:“你那里是方才我与付真洗过兔子的地方,咱们去上游盛水罢。” 赵璃点首,便与其一道至了上游,二人蹲身而下,一手一只袋子,将袋子放入水里,袋口朝上,任水流进入袋内。 待袋子鼓起,袋口水流不再进袋,而是绕向袋口两侧,便知袋子溢满,将袋子自水内取出,拿过滩上袋塞将袋子塞紧。 六只袋子全然盛满,徐青一手两支,赵璃一手一支,二人提步回返,途中赵璃道:“徐大哥可还记得昔日在密洞之内的事情?”徐青道:“记不清了。” 赵璃立时落望,止步沉思,密洞之内有过多少美好思忆,而他却全然不记得了,徐青走了几步,歪头见身旁无人,回头道:“为何止步?”赵璃只言未发,徐青回身走近了道:“怎么了?”赵璃微嗔道:“徐大哥真不记得密洞之内的事情了?”徐青笑道:“真不记得了,除了咱们一起寻食物,一起进密室,一起点路烛,一起摘果桃,一起穿竹林,一起吹晚风,一起洗菜叶,一起览丛书,一起看剑谱,一起练外功,一起习神剑,一起切磋浑术,一起躲避大雨,一起烧饭煮菜,之外,其余一概忘了。” 赵璃泪目,见徐青眼里带笑,眶内含水,怒道:“你这不是全知道嘛。”徐青却道:“我怕你的记忆更深,我怕我知晓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你我的经历绝不止这些。”赵璃道:“自是远远不止,这只是你我共同的回忆,我自己的回忆还未讲呢。”徐青忙道:“那你快讲。”赵璃道:“当你靠壁诉说前事时,我高兴,当你满洞寻食时,我安心,当你带我走进木门时,我欣喜,当你发觉密道时,我兴奋,当你点燃第一根灯烛时,我欢喜,当你为我煮香菇羹时,我....” 言之未尽,泪已先落,徐青将四支水袋扔下,立时将赵璃拥入怀内,赵璃双手一松,水袋也掉落于地。 被徐青紧紧相拥,这漫长的冷夜仿若不见,只一股暖意袭来,心中诸多悲凉尽去。 倘使世间无甚烦苦,二人出身野林,每日耕耘织裳,平和度日,游步小道,赏风霁月,呓语几何,无思无虑,那该多好。 这须臾之时,似是走过了万水千山,尝尽了人间百苦,所换得的一丝温存。 似梦非梦,赵璃目色婉转,见地上水流缓淌,口中轻道:“徐大哥,水袋内的水俱流出来了。” 徐青只顾释情,却忘了水袋一事,立时将埋于身上的赵璃轻轻抚开,蹲身拾起袋子,除赵璃手下的袋子完好之外,其余四支袋子塞口俱松了开来。 二人相视而笑,重返溪边盛水,才自回了草坪处,见那四人已蹲于火旁烤肉,付真见徐赵二人身影,向余下三人使了使眼色,待二人到至之时,林旭当先怨道:“诶呀!方才因被这火炭烟熏得脏了脸畔,去了溪边洗脸,却见到一对郎侣互拥,羞得赶紧奔了回来,不知是哪两位不知羞的公子女郎,赵郡主,你可曾见过啊?” 徐赵二人闻罢滞目,二人互视一眼,赵璃低下首含羞不语,徐青口涩,只道:“你怎么偷窥别人私情啊!还大言不惭地说讲出来。”陆云湘惊道:“你二人真互拥了?” 赵璃抬头轮视一遭,付真陆云栖俱喷笑了出来,徐青一头雾水,赵璃视徐青嗔道:“徐大哥,你也太容易中招了罢。”徐青顿了顿道:“你是存心试探的对否?”林旭大笑道:“徐青大哥,你居然真的与赵郡主成双成对了。”又自补道:“这主意可不是我出的啊。” 言罢撇了眼陆云湘,赵璃忿道:“我说呢,就你这脑瓜子怎会那么灵光,云湘姐,你怎么可以这样?”林旭嗔道:“甚么叫我这脑瓜子,难道我就思不到这妙计吗?”陆云湘笑道:“这话若非林旭道出,依你的智计可不会轻易上当。”徐青道:“是我上当的好不。”付真笑了开来道:“徐师弟,这话你还真敢接。” 陆云栖也一旁捂笑,随之四人共抱双拳道:“恭祝二位喜得良缘,我等必倾力守护,不容它者生坏。” 徐赵二人稍羞,付真取出裹内两壶青稞,递于徐青赵璃,二人接过道谢,陆云湘自取酒袋,云栖付真林旭亦取方日办的浊酒,四人举壶共敬徐赵二人,六人一齐饮了,当夜对风诉怀,饮至深夜方安。 竖日起得迟了,付真捋了捋时日,视众人言那江上宴会越发近了,需快马起鞭,勿要误了日时。 余位会晤,各自解开木上缰绳,纵马续行,恍惚之间,狂奔了三日,便至了浅水属界。 这一日,岸周忙动不休,不论茶馆,酒楼,小镇之内处处可见浅水弟子的身迹。 赵璃曾至过此地,察觉出异样,便走近询向付真,付真捞腮不明,见余旁浅水弟子巡视,急拉住一人道:“师弟,可还记得师兄么?” 那弟子见付真样貌,立时欣道:“师兄你竟回来了,半年多未见了,你去了何处,师父从不与我们分说,师兄弟都一直疑闷呢。”付真道:“我是去了叶云拜了外门弟子,今日回帮见师,师父可在?这几日可发生了甚么,你们怎这般紧协?”那弟子回道:“师父还未回帮,江心阙处传出了迅令,着我等弟子好生巡护江边,若有异处需立时报于李师兄禀知,具体何事倒是不明。” 付真会意,连声道了谢,那林旭道:“江心阙就在不远处,我们快些过去,想必观主早至了阙内。” 六人齐迈步履往前走去。 至通心口唤了轻舟,陆云湘付过碎银,几人踏步上舟,舟老摆动木桨,划过连天江水,六人吹风怡情,多日乘挥汗马,今日总归静渡江心。 一时之功,六人已至阙口近处,只见众江客候于阙前,凭栏一片行流,徐青首见如此动观场面,心中盎然,旁视赵璃,见其早盯着自己面廓,嘴口含笑,轻声细道:“徐大哥是否高兴?”徐青顿道:“自是欢喜,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个前辈道友呢。”付真趣道:“你二位自顾自乐,也不瞧瞧人家因何转候阙口?那是全赖青瑶观主的雅名,才致得这般壮阔场面的。” 徐青恍悟,暗思那陆云湘竟这般声名远扬,惹人艳羡,陆云栖视赵璃道:“赵郡主,一会可要见到师尊了,不知你可做好了备事?” 赵璃闻之即忧,然瞧向徐青的面容仍旧含欣,徐青却失喜转愁道:“璃儿,一会该作何解释?”陆云湘道:“郡主还是莫要曝露真身,这江湖诸客尽瞧不惯朝廷官人,若得知郡主改名入叶云,隐众得外弟,那可便是容不得郡主待于阙内一时半刻。”付真附道:“观主所言极是,郡主切要谨慎,各位也得慎言,待与师尊寻一秘屋之内,也勿要说甚么金陵皇事,此事定须细细谋筹才是。” 陆云栖示色默许,林旭也表认同,只徐青思若苦风,踌躇不安,正瞅着赵璃愁思,忽手背一震,暖意稍袭,低首却见赵璃玉指搭于其上。 撇眼渐觉,赵璃面上松欣,眸流目转,似是无甚烦事,徐青生疑,赵璃温情脉脉,六人共抵阙口。 提步上岸,只见各派掌门以礼相待,皆客声问好,陆云湘逐一谢过,李言当先迈步引六人至英武台下看座,六人随走几步,便见西栈处几人熟影。 付真立时识出样貌,扬声唤道:“师尊!师兄!”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十三章 接风洗尘 余五人一齐顺眼夺看,赵璃婉身微颤,稍稍避移了几步,借徐青宽身稍稍遮掩,徐青回首忧看,本觉赵璃无所波澜,怎知临到眼前却生了怯。 赵璃微窘,只闭口囧笑,叶迹郑开走了过来,郑开立时视陆云湘礼道:“青瑶观主今日莅临江心,供在下一见,实乃有幸,请受郑开一拜。” 陆云湘一时躬身还礼道:“郑师兄不必如此,久闻叶掌门大名,云湘有礼了。”叶迹回礼道:“青瑶观主客气,中原四湖皆知陆观主清名,叶云不过新进一隅,日后还请陆观主关照。” 陆云湘拱手还礼。 付真陆云栖一齐道:“拜见师尊。” 徐青也奔上前去拜师,林旭稍稍见礼,赵璃见五人尽问了候,自身本属叶云弟子,因父尊召令,不得已使计私逃叶云,而父尊遭叶迹所派暗魇毒手,若非浅水帮主黄楠生搭助,恐父女无法相见。 巧缘之下与父尊相遇,随后一同返京,返京途中至玉笛镇时,遇黑衣人追擒之险,经云湘林旭及黄楠生相助得救,逼问之下得晓那帮黑衣人正是叶云暗魇,竟不知那叶迹遣暗魇千里追寻,险些落于其手,如此用心狠辣,直令人发指难提。 而今重见叶迹,自是心惊胆战,不知何言,见余人盯视自身,只懦懦拜道:“罪徒拜见师尊。” 叶迹沉着冷重,凝其半眼,口中回道:“昔日之过,往后再议,且平礼起身。” 赵璃依言而起,郑开惊目,不知师尊是因陆观主在场不好责备,还是心中早已无怨,师尊既已无怪,那自身也当循言,于是稍稍问候,八人入了酒席,李言操持酒务,令浅水弟子催促栈楼大厨煮酒烧菜热饭。 陈昭钟柳烟一齐走了出来问礼,之后坐于其旁候席,而栈道一隅,伏有一人窥望,那人正是陈远。 昔日陈远曾露面于玉笛夜斗,那陆云湘将其制服并逼晓其讳,封其穴道,撕其面罩而得见真面,若此时入席定能被一眼认出,好在此番改名为张远。 那席内陈昭正四处张望,不知张远身于何处,西栈二楼李斜身靠帘布暗眺,除识得陆云湘外,其余一概不晓,稍看几眼便开门向一处观望。 只见凭栏处一巧影背身,叶秋仍跪地不起,细观瞧其几次身子歪斜倒地,想是乏累不堪,可谓我见犹怜。 靠门度思,那叶迹已与叶秋彻底翻脸,竟罚的这般重,可越是重罚便越能显得叶秋仇怨未消,各派之人定会孤立叶云,如此便大为受益。 英武台下,众豪各自占桌享食,陆云湘等人位居前首,林旭终究未落身于座,观到西栈处几位女子行来,只见一紫袍年长女子,便立时识得其人,远远唤道:“娘!” 侧旁休客闻音循看,果见玉笛一帮众弟子行来,林旭急奔至林静身旁道:“娘,你可来了,近些日子可好?” 林静回道:“枉我生你养你,这么些时日也不捎封平安信至帮内,好让为娘安心。” 林旭挤眉欣道:“你女儿聪慧灵敏,哪会有甚么事儿,娘亲勿要生急,咦?怎未见帮主到来?”林静道:“前日我择时作信传回玉笛山,言明当今局势,希冀帮主快些到来,今日仍未见回信,帮主或已在来时之路了。” 旁侧浅水弟子客引二人坐下,二人纷纷落坐,玉笛弟子随于一旁,陆云栖自也踱过来与众弟子见趣。 李言上英武台陈词迎客,自也是冲青瑶观主盛名而为其接风洗尘,一时间众位掌门互自饮酒,皆敬了陆云湘几盏,宴罢李言引陆云湘进东栈要房安歇,徐付赵三人是叶云弟子,便去了西栈稍歇。 三人随郑开上楼,晃目便见一处跪有一人,那人艳色衫襟,长发束首,发尾落肩,自是叶迹之女叶秋了。 三人疑怪,视郑开问道:“叶师姐这是何如?”郑开轻声道:“三位有所不知,万刀门李斜昨日英武台拜师,诺诺忏悔,要为家师恕罪,师尊不好拒人于外,便将其收下,而小秋与万刀门不共戴天,心中仍留有旧痕,因而屡次不悦,那李斜也不安分,惹得小秋恼火,举剑伤了李斜,又与师尊顶口,如今被罚长跪,已三时有余了,师尊仍不放其起身,还严令我等不许为其求情,与其讲话,不然便依同罪罚之。” 三人听罢皆异,付真问道:“这李斜为何如此甘愿拜于我叶云派?”郑开思之即道:“各位勿惊,还请先进屋歇履,稍后再详加叙谈。” 三人随在郑开身后,因客屋之处需经叶迹房前,四人踱至叶秋身前,叶秋稍稍抬头,见徐付赵三人,眼眸显异,付真道:“师姐你怎......” 忽止言不语,叶秋长跪只因方以得知,现而一问当为关候罢了,叶秋轻笑道:“呦,赵茹妹妹回来啦,多月不见去哪逍遥了?” 赵璃见叶秋一如往日脾性,也不恼怒,此番经历风雨,似这等讥讽自是不动声色,便笑回道:“承蒙师姐关怀,妹妹一切都好。” 本以为叶秋会怒言回怼,却见她不予理睬,只歪首避目,三人去往屋前,郑开将栓匙递于三人,并近指屋位,三人领过便各自开门进屋了。 郑开回经叶秋身旁,知叶迹于于栈前与众掌门叙议,一时之间也未及回栈,于是蹲身抚小秋双肩道:“秋儿,你受委屈了,师尊未在你无需这般跪实,一切以身子为重,再给师兄些时辰,待师尊消了怒,我便替你求情,扶你回屋休整。”叶秋道:“师兄不必挂怀,也不必为我求情。” 郑开未曾想叶秋这般言语,往日定是泣不成声,今日却一反常态,思来定是旧怨难抵,伤人又伤己。 便也自回了屋子,叶迹回栈上阶转身见叶秋跪地,踱至身前开门欲进,门扇半掩时稍稍停顿,回身对叶秋道:“你若能知错,爹爹便不再罚你,若你执意妄行,便趁早回派。” 言罢观叶秋神色,却见叶秋低首避面,半晌举目轻道:“爹爹顾及叶云声名,可有些旧事却是难以走出,爹爹可以云淡风轻,女儿却不能视若无睹,爹爹既容不得女儿,女儿明日便乘舟返派,往后再也不愿轻入江湖。” 叶迹闻之叹怒,只提声道:“那你便回去罢。” 关门闭户,叶秋黯然失神,眼内尽是伤色,双膝依旧着地,身板挺直,似是不输气骨,旁之一屋门稍开,内里迈出一人,正是赵璃,赵璃居屋隔叶迹稍近,方才叶迹所言叶秋所语,皆为赵璃所闻,这时已身置叶秋膝前,叶秋稍举首趣瞧,只道:“赵茹,你有何贵干?” 赵璃知叶秋尚不知己身份,故才以“赵茹”谓己,既如此也不可轻曝“郡主”称名,此番舍京下南,弃亲骨护知朋,知友有难,不可不理,京中再番风雨,也当全无心力,至江心进阙全为说服江湖诸派与朝廷叙议,若能好生交谈,避过战事斗争,便可护黎明百姓而免遭危难。 由此笃定,只回叶秋道:“叶师姐,赵茹自认罪孽深重,特来请罪道礼。” 叶秋本欲讥嘲,可忆及叶迹居屋,便无甚言语,只避目不理,赵璃量其无回言之意,便扭转身子走了几步轻敲栓门,屋内叶迹早已知赵璃身至,其一字一言俱听得仔细清楚,闻敲声传来便道:“请进。” 赵璃试推屋门,屋门顿开,进身于屋,撇一眼叶秋便自闭门,见叶迹坐于木椅饮茶,便轻步走了过来躬身道:“罪徒赵茹,再拜师尊。” 叶迹细凝了半会,才自回道:“为何离山出走?”赵璃道:“家内急情,不得已而为之。”叶迹微怒道:“你几字敷衍,便欲了事?” 赵璃知瞒其不过,却不能将自身身份曝露,只得将在玉笛山与钟香观主林静所编之言,复与叶迹陈了一遍,大致为广西家中祖母病危,欲见自身最后一面,本欲向掌门禀情,却恐其回绝,不得已使计下山。 叶迹闻罢斥道:“赵茹,我叶迹好歹算一派掌门,你用此等言辞敷衍,是觉得我瞧不出甚么端倪么?” 赵璃心知叶迹曾派弟子暗追己回派,且欲捕己父尊,其心难测,分明是有所知晓,却还妄然作问于己,自己欲随言回之,应知其自领神意,却这般不知趣并咄咄逼人。 叶迹量之稍久,见赵璃默言不声,突绕身向外走去,赵璃暗怪,只见叶迹推开屋门朝外廊叶秋道:“小秋,你且起身,明日尽早出行,爹爹会着王元护送你回派,现而早些回屋歇息罢。” 叶秋平目见叶迹言辞轻和,早无了方才的冷慢愠怒,又思及房内赵璃,忽低首讪笑,叶迹见其反应谲异,不解道:“你有何笑处?” 叶秋本欲直言,但觉即便道破也只会惹其恼怒,便轻声叹道:“爹爹雄心逐鹿,处处谨慎工心,女儿不好作陪,就此回山不候,还望爹爹明己珍重,告辞!”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十四章 老谋深算 言罢起身稍礼便回走己屋,顿而身影不见,叶迹眼视几处,待叶秋身迹全失,仍自不解其为何发笑,又嘘声向好,只闭门回椅,赵璃晓知叶迹此举何为,只询声问道:“师尊有意支开叶师姐,究竟有何举处?” 叶迹视之忽诡笑道:“大梁郡主果然好技法,老夫佩服。” 赵璃惊怔一时,双眼直勾不住,不论如何,她也不知叶迹竟知晓自身便是大梁郡主,昔日上得叶云,巧遇徐青,后之习得神剑,再到下山,直至玉笛镇夜斗黑衣客,大胜后得知那黑衣客便是叶迹所派,爹爹又险些被其所缚,二十余位熟稔护卫被残暴杀尽,眼眸阴淡无色,神情既惊又怒,叶迹瞧之生笑道:“郡主是否记起甚么,怎脸色这般难看?”赵璃急道:“你是如何得知我身份的?”叶迹谲道:“自你上山以来,我便已得晓。” 赵璃虽早有所料,然亲耳闻知却仍自惊住,突问道:“既知我身份,怎不将我早日除掉,毕竟我是朝梁郡主,若能斩杀并传至江湖诸派,叶掌门的身价便会提高不少,叶云派也会盛名远播。”叶迹笑道:“郡主果然年少天纯,若当日我将你斩杀,或绑缚交于众派掌门处置,你立身所处的金陵大都之中的梁帝怎会轻易放过,必会起兵伐我,那我叶迹可就成了叶云派的罪人了。” 赵璃瞧叶迹言辞讥讽,心中生怒,口中只道:“那我爹爹至叶云接吾你也是知晓的喽。”叶迹道:“那是自然,曾派弟子暗擒,可遇高人解围,未能得成。”赵璃恨道:“叶掌门果然好手段,我边阳府二十余位全是拜你所赐,如此狠辣阴毒,怎配江湖一派宗师?” 叶迹度之诡笑,回其言道:“只可惜谋算成空,郡主才是聪慧机敏,巧使谋策下山返京,一路之上竟未能让我暗魇得逞。” 赵璃心道那叶迹竟当面道出“暗魇”二字,便笑问道:“叶掌门轻易道出自门暗魇,不怕我传扬出去,好让他派见识一下你叶迹是如何的城府阴森?”叶迹道:“我自是不惧,赵郡主此时才是如履薄冰,朝不保夕,还有余力散言于它处么?” 赵璃稍思也知自身身份已曝露于此,这却是始料未及,因而只需叶迹动口轻提,自身顷刻间便会灰飞烟灭,如今被其牢牢掌控,却不知怎生是好,本欲在此稍稍赔罪,先稳住叶迹。 之后寻机聚合余下五人,一同商议,与众派掌门道出与朝廷谈判的决策,然却在此被叶迹锁控住,又不能与余下五人分说,唯恐叶迹一怒之下强加迫害,那便后果难料。 此刻绝不能焦躁生急,须得好生细思,叶迹区区一派掌门,却是如何得晓自身便是郡主一事,且在初到叶云之际便已明透,思及那日自身无法上山,无奈之下去重阳酒楼暂歇,用饭期间含及饭内黄条,摊开一瞧却是上山暗径,这确为他人相助,这人如此熟知叶云山形,定....... 思至此节,忽朝叶迹问道:“那日我上山不得,后之寻他路上山,是否也是你所安排?”叶迹道:“郡主反应机敏如箭,老夫钦佩。” 见赵璃生怒,又自补道:“那日我遣人嘱咐守山弟子,若遇赵姓女子一概以叶云不准女子入山为由,阻断其路,同时遣人暗中跟随,并寻机将上山之法告知于你,助你上山。”赵璃思之疑道:“既是上山为何阻断,却又寻他法助我上山,此为何故?”叶迹道:“若让你自正门入山,凭你一身的外家功夫,在比试之中又能撑得几时?予你它径入山,再进我修行之洞,得神谱修剑,可于短时间内功力大涨,便才有入我叶云之本。” 赵璃恍悟,原来自身所习得的剑法,全是叶迹所予,思昔日自身与徐青还日日心忧叶迹是否恼怒,谋算将己与徐青暗自处置。 竟不料是早有安排,于是冲叶迹道:“如此煞费苦心,不昔舍弃神谱也要留我于山上,却一招成空,不想我使计下山,引得叶掌门不计代价千里追擒,是也不是?”叶迹道:“郡主所言自是不错,费尽心机一切成无,可惜徐青心系郡主,郡主也心系徐青,密洞数日的缠绵让你二人互生情愫,于是老夫摆局,令徐青陪同陆云栖回玉笛山见师,料那三人必会先至玉笛探听情况,由玉笛山里的林旭或陆云湘告知其果,而后那几人必会上北都金陵带回郡主至浅水江心阙,如此一来郡主便复回老夫手里,再也挣脱不开了。” 赵璃听罢直叹叶迹老谋深算,其城府之深令人发指,可心中仍有疑惑,便问道:“叶掌门就如此断定我会弃金陵而入武林,须知我边阳府一直如坐针毡,我有千万借由留于京都。”叶迹道:“郡主之心早已沉落江林,自始自终都不愿困锁朝都,只是心忧至亲才不得已而为之,然老夫自是不能万分断定,只能孤注一掷,就今日而言,老夫并未料错,郡主也没能令老夫失望。” 赵璃惊愣之余,细细思度,顿之言道:“你费尽心血留我于此,究竟意欲何为?”叶迹笑道:“郡主昔日使计下山,是老夫计策落空,如今不会不知老夫意在何为罢?” 赵璃稍思即道:“你叶迹乃新进一派掌门,自是欲逐鹿武林,莫不是欲用我郡主身份,要挟我爹爹罢。”叶迹道:“老夫唤了你这些声郡主,倒也不能白叫,你这郡主之名用处非凡,且待日后便能逐一见效。” 赵璃知其用心狠毒,现已无可奈何,多日以来的筹谋似是化为乌有,一时无应对之策,辗转之中问叶迹道:“叶掌门谋计得成,该怎样好生用我?”叶迹道:“郡主既有自知之明,那便好生歇于屋内,隔日后便是江上宴会,各派掌门便定会好生计谋一番,你只须习剑复法,待来日与其一战,助我登上首主之位,切谨慎言语便可。” 赵璃正眼不视,回身推门出屋,叶迹凝目内栓,眸似流音,赵璃自出屋后直往自身居屋走去,推开屋门坐塌安歇,却始终不得入睡,思方才叶迹言,度之极恐,此江心阙内早是风起云涌,漫天江碧,却衬出了人心险恶。 慕时已至,阙中行人稀缺,距隔宴会一日之期,各派门中弟子皆自温身自修,徐青落坐房内,方初入屋时,心内总难平实,忍不住出屋循瞧,至赵璃房内,轻敲几声,却始终不得其音,轻推栓环,竟开了外门,伸首进屋左右缩瞧,然屋内身影全无,心下一思便知赵璃应是去了叶迹屋内。 于是纵步匆走,拐廊见一人立身,立时隐于壁内,只露出一目窥之,见那人正是叶秋,似是道些甚么,且面色肃重,料与其对言之人应是叶迹,稍后叶秋摆步背身远去,叶迹忽出屋盯视,接之进了屋内。 尚不知那叶迹与叶秋讲了甚么,屋内是否有人,思及若近屋窥闻,恐被叶迹察觉,那叶迹武觉深不可测,不可轻易冒进,然赵璃或在屋内,恐叶迹对其不利,或是责罚于她,更甚者暗地处置掉也无不可。 即便靠屋被其察觉,也绝不能置璃儿于险境,谋定提步轻迈,至了屋前三丈处停下,触壁摸墙而行,屋内声迹渐至明晰,如己所料,璃儿果在叶迹屋内,因身离过远,二人叙谈之声断断续续,难以听得清楚,然大意自是明了。 可此语意早令徐青怔愣一时,叶迹竟知晓了璃儿郡主身份,实在令人不解,闻至后处,忽歩声传来,便知璃儿即要离屋,于是运功快行,赵璃走出屋来,叶迹方拐过廊角。 叶迹刚忙避到木桩之后,静候赵璃前来,须臾间赵璃已至屋前,推门而入屋,徐青现身桩侧,细目凝观,心中忧思甚急,叶迹所言之意,徐青已然明透。 如此城府定会视璃儿为棋子,用其胁迫边阳王赵平,璃儿夹在二者之间,定然一分益处都无,令会有丢弃性命之危,可赵璃方尽屋内,现下敲屋叨扰已是不便,决意晚些时辰搅扰。 于是回自屋坐塌习法,多日来奔波两地,剑法除离京那日起再无展露,后日便是宴会之时,那时比试武艺,定要一剑绝尘。 挣得些许名响,即便登不上首主之位,也要令众门派不可轻视,日后璃儿定然煎熬难忍,若不幸成为众矢之的,其性命之危不能不顾。 故而当下得好生悟剑,来日哪怕自身受害,也要护璃儿周全,于是闭目凝神,体内周天循气,丹流上升,冲至顶处,好自停留一番,四通八穴皆已触开。 于叶云时,徐青每日悟气,其落殇神剑已习至二层,分为落雨成风与冰魄凝霜,唯最后一层飞瀑直流始终不得习之,究其原本却是内气不足,致使无法运力控剑。 此一层需剑离掌心,掌并二指,隔空输气,灌气与空中长剑,且挪动手指之瞬,剑随指动,悬空飘然,来去自如。 然奔波多时,无暇顾习,内力尚缺,无法催动剑刃,须习气补身,于是续自盘膝打坐,运气三时有余,竟忘却了用饭一事。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十五章 一帘幽梦 夜已深,阙人多已眠,徐青刚自息习,只觉双膝已麻,半晌才自挪开并起身至椅上用茶,茶水进肚之时,两腹空空,甚为疲饿。 忽闻门外敲声,立身踱至开门,却见赵璃身影,手托餐盘,盘内酒食俱备,徐青大喜,忙请赵璃入内,闭门随于其后,赵璃将盘内酒肉放于桌上,将木盘放于一旁椅上,徐青与其对坐,却不敢先言,只因赵璃白日为叶迹所胁,心里定不好受,徐青正思索怎生安慰,却见赵璃将酒塞打开并斟上一杯酒后笑道:“徐大哥怎生不用饭,方才我与其他四位用饭时,并未见徐大哥下楼,特去你屋前唤你,可你好似未听见一般,我稍稍推门窥看,却见你正盘膝打坐,不愿搅扰,便自下了楼与她们用了饭。”徐青道:“我竟未听见,看来是太过专注了罢。”赵璃趣道:“怕是你睡着了罢。”徐青道:“怎么会,我拼力习气的,怎可能入睡的?”赵璃笑道:“还说不,方才我见你歪头晕目,身形微倾,分明是睡梦之态,再说我唤得那样大声,便是闭关修炼之人也能得以闻见,你只不过练练气,除非走火入魔,不然哪能听不见?”徐青道:“呸呸呸,甚么走火入魔,你存心咒我呢。”赵璃道:“既不是走火入魔,那便是呼呼大睡。”徐青道:“我自修内气,是否睡着怎会不知?你少诓我。”赵璃道:“那可讲不定。” 言罢别脸藏笑,徐青觉了端倪,直问道:“你究竟憋了甚么坏,要来戏弄我?”赵璃道:“我哪有憋坏,不过是逗你一逗,叫你只顾自己练功,也不顾我死活。” 徐青闻罢忙起身至赵璃身旁坐下,握其玉手捧在胸口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叶迹拿你是问了?还是别派弟子知晓你郡主身份要寻你不快了?还是有人暗中行刺,身上可有伤处?” 赵璃双手被徐青紧紧握住,脸上生羞,脖子红了一块,只低首道:“徐大哥,你握够了没?” 徐青低目一瞧,见赵璃双手早已握在自己掌内,立时囧态尽露,放开其手,将木椅挪了挪,赵璃见徐青有意避开,稍有不悦,便将自己木椅朝徐青那处挪近,徐青一时愣住。 赵璃轻轻靠近,俏脸凑到徐青耳畔处道:“方才我梦到与徐大哥缠绵一夜,一觉醒来却已是久夜,屋外林师姐送来热饭。” 徐青耳根子红透,赵璃回脸看着他,徐青与其对视,见其倾城之态,又这般直接,实在羞涩难当,口中憋不出一字,赵璃笑道:“我问你可吃了,林师姐只说未曾,也未下楼用饭,并将这酒食交于我,由我带去你屋,与你用饭,我问及你何故没下楼,林师姐回说去你屋前只觉屋内暗气涌动,思来应是习气,于是我便来了此地,觉屋内气声已停,才敢敲门进屋,你可让我侯了一时有余呢,这饭菜都快凉了。”徐青歉道:“对不住,我习气过甚,也未察觉门外有人,我们快快用饭罢。” 二人取筷夹菜咽肚,互自对饮成杯,食间赵璃多次为徐青夹菜,徐青连声道谢,问道:“璃儿,你在屋中睡了很久么?你方才说的......” 赵璃筷悬空内,低眉含羞,徐青自觉错言,忙当无事一般续自食菜,二人用饭半时,赵璃收拾碗筷,徐青细视其面,赵璃忽嘴口扬笑,目留碗筷,口中却道:“徐大哥,你再这般看下去,我可收拾不下了。” 徐青突窘,忙伸手帮着一道收拾,待收拾最后一只碗时,徐青忽觉脸上一热,赵璃湿唇贴住徐青侧颊,离脸时,徐青低目晕视,赵璃噗嗤一笑,立时捧着餐盘出屋下楼了。 徐青呆立一盏茶之功,才顿首坐椅,心神荡漾,只觉上了九霄云天,闻知世间美物,草菊芬芳,凤蝶恋花,悠然自得,怡适繁华,莫道枯苦流觞,韵殄济世,全赖痴心碧江。 漫长秋夜,风迹扬阙,亘古不变,江心隔夜,各士人习法留备,不曾丝丝懈怠。 竖日天晴,阙道游人如织,却比昨日更少,明日即为开宴江会,各派自要统筹安排,玉笛帮自也不外,东栈之内,二楼笛牌号房之中,林静正来回踱走,口中念念有词,陆云湘及众女弟子围于一桌,净耳倾闻。 林静自也欲夺得首主之位,自昔年陆云湘夺得首位之后,林静一直心有不甘,这些年皆有参会,然只落得前三,未能胜过太湖派陆游子与万刀门张延生,如而张延生已逝,自身唯一对手便是那太湖派陆游子,现而陆云湘重返江阙,便又多了一位敌手,好在为自家弟子。 此番江会非同小可,夺主之人将号令群雄,共抵朝廷大军。 于房内行口一致,安排会上出战人选,屋内之人除林旭,陆云栖,陆云湘外,其余弟子功法低微,而会则却是每派只可遣三人出战,许少不许多。 此则是昨日李言聚齐各派掌门深夜一同商议而定,只因此番宴会与往日有异,并非以人为重,而是门派之间争相夺位。 若是规令一派三人,玉笛帮内自是陆云湘,林静,另陆云栖出战无错。 林旭却不甚欢愉,陆云湘一旁观之趣道:“师姐脸色怎这般难看?” 林旭见陆云湘有意挑逗,只道:“为何责令一派三人,你们全去比个痛快,让我一个人与众弟子独守空派,算是何等道理?”林静道:“你这玩闹的主,今朝不同往日,榜首之人若无其它异议便可城外为武林首主,你小心年纪便欲挑起大梁了么?”林旭道:“我可没这般思久,只是不服云栖都能参会,我又不比她差,为何我不行?”陆云栖道:“师姐慎言,甚么叫不比我差,自幼你哪样比得过我?” 林旭经此一言怒发冲冠,二人相持过久不题。 东栈太湖派,自是陆游子及其两位内门弟子,一人唤刘生,一人唤刘业,二人乃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刘生为太湖派大弟子,去载曾夺得首四,一手来影无踪的虚无剑招直令人晕目,其弟刘业于叶云败于徐青,回派后日夜苦习虚无神剑,如今剑力大涨,来江心阙欲雪昔日败剑之耻。 松江派王钦遣两位门内功力高深的弟子参战,叶云诸弟子自晓知会则之后哗躁不安,派内阔屋商议,叶迹将昨日所意之果告知,众人皆骇,英武比试本为不计人流之战,却沦为争位之梁。 往日叶秋若知此情定当先怒斥提议之人,然今日却不然,只一旁观听,不发一语,会后王元即要护送叶秋回派,将其自阙口护至舟上,再随其到至江岸,便回返江心。 明日之战已与其无关,故而默语不言,由众人只惊不怨,无人言横冲之言,叶迹倒有不适,徐赵二人皆思度不题,付清欲言又止,或是不知如何开声,郑开见余人不言,于是便当先应道:“如此一来我等只得遣三者进台一战,掌门为一人,其余二人该如何商定?”叶迹道:“各位有何推举,今年我叶云武才甚密,陆云栖终归为玉笛弟子,自是要助玉笛一臂之力的,现下除小秋外,便是郑开,徐青,赵璃,付真等人,诸位觉哪位剑力更甚?” 派内弟子一致举郑开为首,叶迹见余人无异,便将郑开纳入参战之列,只余下一人不好分辨,叶云本门出类之人,只掌事弟子王元,后生阁张勉,巡山子范烛便有三位,外门弟子徐赵付剑力皆不弱。 王元曾败于陆云栖一笛魂曲,然陆云栖已助玉笛,这下不好分说,那付真忽道:“此次宴战,付真甘愿退出,因自身本为浅水弟子,不助本帮夺位,也不愿与其对剑,因而罢战了之。”赵璃一旁却道:…“付大哥为何不助本帮弟子?”付真道:“浅水帮一向寡名,师父黄楠生至今未露真身,实不愿滚入尘事,浅水帮也无甚意愿,各位勿要介怀。”叶迹道:“黄帮主不恋世名,不愧为一派宗师。” 赵璃见叶迹一派清骨,复忆昨日与其对谈之时,叶迹所展露出的阴诡奸滑,只觉欲呕作吐,李斜被门中弟子唤于此地参议,自始自终不言一语,心里却是怒极,照此情形来看,作为叶云新进弟子,决计上不了台面,更无法示露一身才学。 入叶云派门,除欲令叶迹声名狼藉之外,另便是取得英武台比试之权,如今每派仅三人定额,自身作为新进弟子,又怎可与他者相论,定然是无上台之机。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十六章 乾坤一战 参试之列一人未定,众人面面相觑,全不知推举何人,若论入派资历,当首推王元,王元剑力不低,然徐青赵璃付真皆非等闲之辈。 昔日叶云择试之中三人功力超然,于几十人中出尘脱凡,徐青虽曾败于郑开,剑力却不逊余人,赵璃虽败于叶秋,然倩影绝迹,不容小视。 二人照叶迹所谋,假意败剑以稳住叶云名面,却也难隐没江湖,江湖之中也当有些许薄名。 明日之战意在夺魁,自比不得入山资历,当以实力论之,由此叶迹决意,待叶秋乘舟离阙后,叶云派集聚嗜武台,由意欲出战弟子互斗剑法,胜者为胜。 叶迹凝目于众人神情,尤是李斜面状,约留目稍久,口中只道:“这宴会比则是众掌门同商而定,诸位即便心有不满,还请早些提出,莫要大张旗鼓地去它派生事,自家门中也莫要争斗不休,若在这关要之处,令江湖人耻笑,我叶迹也绝不留情。” 众弟子齐声唤应,稍之议罢,叶秋当先迈出,回屋拾掇细软,王元整衣肃装,全派之人随于其后,一道护叶秋离阙,至阙口乘舟付银,王元本欲上舟,叶秋却伸臂示停,王元止步疑视,叶秋道:“江面风平浪静,无甚诡人作乱,王师兄不必悉心护送,我独自上舟即可。” 王元望向叶迹,叶迹见叶秋果决便道:“既如此你便独自回派,谨记途中切不可逗留一处过久,到得山上时作信一封送回告知安虞。” 郑开念念不舍道:“勿忘心安,且自珍重。” 叶秋谢过二人,摆礼作别,乘舟渡江,半时之刻已至江岸,岸边客流稍稀,思来游江赏风者略少,觉之无味,沿岸赏玩一番,又行游镇内街道,浅水分东西两岸,边际小镇居多,镇内戏楼,茶馆游客密集,听戏饮茶者比比皆是。 叶秋暗觉此番回南境需乘马南下半月之久,不如游历几日,也不妄走这一遭。 自江心阙渡至西岸,几十座小镇皆寻游了一遍,玩至深夜,才随意进了旅栈歇下,用过晚食,进屋安寝不题。 江心阙内这日小有隐声,皆因叶秋无故离阙,众派人士不解,便妄自猜度,昨日叶秋出剑伤人,且那人是万刀旧人,足证叶云万刀两派余怨未尽。 由此便显叶云大派小有气量,且昔日宣告江湖已与万刀门杯酒释旧仇之事全然不实。 然明日便是比剑大会,诸士也顾不得旁事,皆自修武法,以备斗事。 而此刻叶云派中弟子纷纷聚齐于西栈背处十里外之嗜武台上,台下杂迹全无,只驻留些许浅水弟子看守,而十里之外却立满浅水弟子。 只因众派得知叶云全门去了嗜武台,皆生疑欲知何故,纷纷嘟囔着要去观览,故这一处浅水弟子甚多。 叶迹早有嘱咐,李言举步阻截行客只道:“诸位请留步,江心阙嗜武台本为叶云自家门派或与它派之私有恩怨,还望诸位勿要叨扰。” 诸客再怎般生疑也只好止步回返,十里外嗜武台内,叶云弟子皆持剑备战,唯新进弟子李斜手持长刀,张勉心有不服,直禀叶迹道:“师尊,弟子有一问,李斜初入叶云,且善使刀刃,即便上英武台比试,也用不得叶云剑法,一来应不必参于择拔。” 余下弟子一致响应,李斜本心存侥幸,心思自己总算有机可趁,可张勉此句一出,顿然心沉万丈,见叶迹正犹豫之间,便提步辩道:“我叶云虽以剑立派,然此次择选首主却不分功法样别,不论使剑或使刀,只需赢得魁首足矣,弟子不才,欲成掌门之美,替掌门一战。” 叶迹凝面稍久后道:“李斜乃我叶云同宗,怎可不上台应战,只消刀力甚足,胜过场上诸位,那便替我叶云出战,一战定乾坤。” 李斜忙作礼道谢,余下弟子敢怒不敢言,只好摩拳擦掌,郑开道:“这首战就由李斜出场,诸位有谁愿与之一战?” 众位弟子跃跃欲试,巡山子范烛迈步抱剑回道:“弟子愿战。” 郑开点头,范李二人走向台中,一刀一剑,摆开步势,范烛使得一手止殇七剑,且已至三层剑道,自剑鞘拔剑便飞身上前,顿时空声紧动,疾步如风,李斜见其剑尖将至,跺步后走,身形略倒,而范烛行步极快,须臾间已至李斜身前,李斜长刀在鞘,范烛一剑直刺之迹,拎鞘格挡,剑尖刺在鞘身,剑气忽止。 众人皆异,生思那李斜未避身而过,而是提鞘挡之,且长刀未出,却机敏之至。 范烛见剑力顿消,反刺为劈,横剑挥开,李斜曲身巧避,翻身拔刀一刀回劈,刀力甚紧,范烛一时未察,只好使剑格下。 然刀力过足,范烛身退数步,手中长剑摇摇欲坠,李斜见其势弱,趁机使刀追至,速速挥刀,范烛长剑挡刀,刀剑互撞,场面一时紧张。 李斜蚩尤刀法承继枯荣一刀,刀力狠决不留余地,且刀路反常理行之,时身入鬼魅,未直冲范烛,却绕其身侧,且在瞬时之间,而后挥刀行至。 范烛止殇七剑意在攻伐,剑力聚于一处,只待一剑决胜,却不思蚩尤刀法更快,二者身法相差甚多。 二十回合之内,范烛已败,只靠剑力硬撑,李斜因自身乃新进弟子,不好赢得过急,于是稍留余地,二人正相持之间,只见叶迹唤声一句,二人止战,众人皆异,叶迹道:“李斜已胜不必顾及情面,拖延占时。” 范烛已知自身以败,只是心存侥幸,欲趁李斜大意之时,反败为胜,怎奈李斜虽不步步紧逼,却也不露一丝破绽,只输得心服口服。 郑开迈步道:“可有人出战?” 范烛剑力不低,叶云一派之内已远胜多数弟子,因而此战便滤过了许多门人,自知剑力不比范烛之人,绝不敢出战再战李斜,徒丢师门脸面。 范烛已败,张勉之剑力与范烛相差不远,与李斜一战思来定讨不了多少益处。 叶迹面目凝住,见李斜身路刀法,甚觉诡谲,那快如邪魅的长刀定然不是万刀门本门刀法,殊不知李斜这段时日学得了怎样的精妙功法。 正思虑间,王元忽迈步朝李斜走来道:“领教李师弟刀法。” 赵璃似也觉出了李斜刀法之异,见王元步于台中请战,转眼瞥至叶迹,见其眉色紧动,似是有所暗示,细观其意,却当令己出剑,其意已明,仓促之间只好应命。 李斜正欲接战,半字方吐却遭赵璃声拒,王元及众弟子皆瞧向赵璃,李斜疑道:“赵师姐有何见教?”赵璃道:“掌事师兄尊驾岂能先外门而出,我等外门新进弟子定要先会会师弟的长刀不可。” 王元闻之撤步而回,李斜道:“既如此李斜便多有得罪了。” 赵璃走至台心,徐青定眼观瞧,不知赵璃何意,李斜也移步几丈,持刀待战,赵璃长剑出鞘,一剑自后而前,奔李斜而去,李斜挺刀直入,不似前者稍稍礼让。 赵璃剑尖下摆,李斜横刀格挡,又运力震剑,赵璃掌内剑柄受力,直传入掌中,未免长剑落地,赵璃运力压住刀气。 另一手使了逼气之法,将入剑刀气生生撞开,随后返身一剑散开,剑流如虹,李斜首见如此巧用剑力之人,匆步闪身远置,更不懈怠,手置刀身,握手成掌,长刀并用,正蚩尤刀法第四招“云开雾散”。 立时一股迫力压至,赵璃化身为影,巧力避刀,二人游走台围,李斜暗惊这赵璃影动如风,长刀如掌似是未有成效,突变招转至步法。 刀力渐息,碎步成魅,绕于赵璃身后忽一刀横砍,赵璃机敏如炬,立时翻身砸剑于地,正巧挡住魅灵刀刃。 忽地剑离台面,于半空一剑挥开,顿时牵动全身力道,剑力大涨,李斜未及格挡,只好弯身仰面避剑。 随之刀身自下而上,又自空而落,一刀压住长剑,赵璃长剑受力置地且动弹不得,李斜趁机双腿齐至。 赵璃自觉抵挡不住,却急身下摆长剑自刀下横旋而出,退步几丈之远,直至履抵栏木,又借力往前而去,使一个“落雨成风”,身影如剑,影动四处,李斜晕目,几处身影匆闪而过,一时辨不清何真何假,那赵璃隐于一处忽一剑划过。 李斜见剑光而至,立时使一个护身刀法,抵住赵璃长剑,刀剑相抵,赵璃见未及击中,于是收剑回影,复现动影闪流。 又寻几处软肋直剑径入,亏那李斜反应速捷,竟未中一剑,而周旁刀气过甚,迫使赵璃力竭。 台边众弟子一片哗然惊声,一个个互脸懵圈,而徐青却一脸忧色,他与赵璃一同习剑,剑法皆源自落殇神剑,深知落殇神剑长于速战短于久斗。 这连番数剑竟未进一步,越往后处只怕越为不利于己,台心赵璃深感不安,为求速战,而使出落殇神谱第二层“冰魄凝霜”。 变影为剑,于半空内,飞身念力一剑挥开,只见数道剑影四管齐下,李斜见赵璃身于一处使出数道剑影,只身避过二剑,复使长刀格下余道剑光。 赵璃一剑挥闭一剑又出,此番变四为八,八道剑影曲形弯至,李斜情急之下,翻身避过三剑,一刀双砍挡下二剑,余下三剑转瞬即至,刹那之间李斜挥动掌心,转掌为刀硬抵余剑。 直震得掌心生疼,筋腕欲涨,赵璃暗惊这李斜不仅刀力高深,掌力却也如此之强。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十七章 战前商议 李斜自学艺雾来山当以剑力为主,然蚩尤剑法变化莫测,此剑乃是枯荣一刀所创,昔年枯荣一刀生于地狱般折磨之境,于万人之中唯一存活之人,经各类生死磨难,练就一身临场御敌之能,其所创之蚩尤刀法自有一招变掌为刀的法门。 集全臂之力运于掌心,再散布各指,指尖汇聚刀力,并掌呈刀势,当为一暗门功法,临敌时可使出此招,既可御敌又可趁其不备一掌定乾坤。 赵璃见其安然无恙,不及疑视,只复飞空使剑,凝剑聚霜,霜化魄冰,冰如剑影,影流四方。 一招“冰魄凝霜”连番使下,李斜自也一一挡下,双方皆乏力不堪,然赵璃心知此战若不胜定丢了叶云脸面,以让李斜跻身三雄之列,惹叶迹不快自是于己不利,倘使加害徐青那便是万万不能的。 于是顽力站起,续力灌剑,聚身内余下全力于剑尖之上,双手握剑,一剑横挥,顿时剑影成十,盖满空内全角径往李斜行去。 方才李斜与范烛一战已耗去一半内力,此番却是再也使不动刀了,即便拼力挡剑终刀差一招。 身中余下四剑,好在剑力不足,不至于跌落台外,只身躯受力,退至角拐桩木。 郑开见李斜靠栏喘呼,面留松色,开口宣道:“此战赵茹师妹胜出。” 李斜暗知若不经方才一战,使全身解数战于赵茹,尚不知胜败如何,如此连番上阵自是不公,然台上全为叶云弟子,即便有人知晓不公之处,当也不会替己辩说,虽心生怨怼却也无可奈何,郑开扬道:“我门中弟子可有不服赵茹之人,还请迈身一战。” 张勉自知技不如人,自身所修剑法与范烛相甚不远,那范烛败于李斜,李斜又败于赵茹。 当不愿迈身斗剑,见身旁徐青持身周正,于是朝其轻道:“徐师弟,你与赵师妹一同进山,不如你去与之较量一番如何?” 徐青深知赵璃此等乏力之下,若自身迈步与其比剑,当是胜之不武的,且自身并非眷恋那首主之位,叶迹是否得位也与己无甚关联。 便迟迟不愿上步,叶迹瞧在眼里,却默声不语,郑开道:“众师弟当真愿让出三位之席?” 王元本不服外门弟子,然见赵茹与李斜一战过后,度自身剑力远远不如其人,尚有自知之明,也不再言语。 郑开见四遭无人接战,朝叶迹示意,叶迹点首,郑开便视众弟子道:“既是如此,那便由师尊,弟子与赵师妹前往应战。” 台边弟子皆无异声,叶迹便视群而道:“朝廷不日即要兴兵南下伐我诺诺武林,不论此次比试有何结局,各位皆需配合武林首主,护江湖众子无虞,保中原武林平安。” 众弟子齐声应同,叶迹当先迈步下阶,其余人等一一随于其后,众人行至十里,见栈道处处皆客,那些行客见叶迹等人至来,随在一旁连声询问,叶迹应上几言,大致告知了此番出战人选,余下疑惑皆由郑开等弟子一一释解。 叶迹等人回于栈内楼屋,细细商议一番,将此次出栈人选告知浅水传言弟子,由其转为李言知晓。 阙上诸派人选已全然定下且为李言所晓,李言候得传言弟子禀情,得晓叶云参战人选,便制定比试名册。 晚间召各派掌门于议事厅集聚,其身旁弟子持木箱放于桌上,箱内放有半数门派阄纸,另一半门派掌门于箱内抓取纸条,所得条上派名即为所战之派。 今夜诸派便可知晓与己对战之派是为何派,接着便可回屋依据对战门派实力强弱,商定出战弟子,并于明日告知李言。 至于哪半数抓阄哪半数成为被选之派,也当由抓阄行之,即有“日”,“月”两种类别阄条,取到“日”字形之派当为选派,反之取到“月”字形派门即为被选派。 诸派伸手于箱内抽取阄条,众派皆已抽闭,再由抽取“月”字形派门亮出阄条,由浅水弟子研磨作字于条,制成被选门派阄条放于另一木箱内,由抽取“日”字形掌门抽取。 终得首轮对敌之派,乃是松江对玉笛,越来对孤明,浅水对往生,太湖对叶云,槐生对青谷...... 众掌门互自对望,皆抱拳称礼,拜求对方多多指教,随后各回各栈,各商各议。 玉笛回东栈商定,叶云回西栈商讨,东栈之内,林静将与本帮对敌之松江派告知门中弟子,林旭闻之即道:“那松江派一向眼高于顶,此次正好教训一番。”林静道:“那王钦虽与我多有异议,可其一手的惊沙拳非同小可。”陆云湘道:“惊沙拳善以沙石为基,整日磨拳于砾石之内,拳指早已烈化,稍稍聚气于掌便有惊世骇俗之力,不中其拳还罢,若不幸失手中拳,常人早便没了生息,习武之人也当受损极剧。” 林旭惧色尽显,惊呼道:“哪像你这般严重,那松江拳法真如此慎人?”林静道:“你常年居山不问世事,自是不得详节,那松江拳风劲烈,而我玉笛偏弱,上场临敌之时需智取而不可硬挡。”林旭趣道:“此番我自不需上台比试,该忧心的是陆师妹喽。” 陆云栖白眼视之道:“这有何惧?看我如何胜他。”林旭笑道:“师妹休要言之过早,待明日上场受拳过多,身形狼狈不堪,当悔之晚矣。” 众女徒皆笑出泪花,陆云栖恨齿不住,匆匆别身欲走,陆云湘强硬挡住道:“你二人年过花季,还这般孩童情趣,休要论长论短的,明日尽力一战即可。”林静兴道:“有我玉笛青瑶观主坐镇,那松江派还不闻风丧胆?” 女徒一致应声,陆云湘道:“弟子多年未涉江尘,笛力早已退至低谷,恐要辜负了众姐妹期许。”林旭道:“师姐,都这般时辰了,还在那惺惺作态,那日浔楼处你所展.....” 言至半语忽觉有异,只见湘栖二人拼力使色扬停,林静刚欲疑问,陆云湘急忙嗤道:“你这泼皮耍子,那日还不是你非要和人家吹嘘我玉笛悠声扬远,妙曲酣人,催我急作笛一首,我都多少时日未临人吹笛了,弄得我一时慌急,却不知拿何笛谱示人。”林静恍道:“我玉笛向来隐迹,最忌在他人面前搬弄,你却这般张扬无度,是何道理?”言罢又道:“不过你们是在何处逢人的?听林旭说是甚么浔.....” “楼”字未出,陆云栖却抢开话头道:“姐姐笛艺高深,今夜良景,不妨作曲一首,也好令弟子们润润耳口?”林静道:“如此甚好,青瑶观主可否献艺几许?”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十八章 番外篇 月上情愁一 陆云湘深知云栖此举实为堵林静之语,于是取笛作上一曲,此曲名为“月上愁”,意道绵长,取自玉笛山间林道,茂野乡居,此居本无名讳,自一名唤董绅之人因思愁致亡,而后乡民为记怀此人而取名为“月殇居”。 董绅自幼饱读医书,精通百种草药,每日必去山崖寻草,嗅其气,尝其味,玉笛遍山无处不知,无处不晓。 其师齐均祖籍津城,曾负医仙圣名,平生救民无数,不论何等疑难症状皆可尽解,那时疫荒盛行,疾民上万,齐均一日救百人,十日救千人,百日救万人,世人歌功颂德,先帝赐其医仙之名,并赏其玉令为证。 心存济世仁心之士欲寻齐均拜之,然齐均自诩常人不收,收人不常,一生仅收二徒,一人名唤董绅,一人名唤赵笙。 二人自归于齐均门下后随其行医几载,浪迹南北,董绅入门前便家居津城尚医馆,医术精湛,一日门前临见齐均蹲步饮酒,其衣衫破乱,毛发蓬松,行人纷纷避让,董绅近身扶起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家门前饮酒?”齐均醉道:“我济世半生,览尽人间悲苦,却感世道无常,生亦何欢,死亦何趣,不如醉亡于街道,好过饱受凄凉,意冷心灰。” 旁周行人见之大笑道:“你一身破堪,满布烂泥,还道甚么济世救人?当是那医仙齐均不可?” 那人讥讽嘲声不止,董绅却喝退那人道:“君子处世怎可以貌取人,快些离去,休要招烦。” 其父董恒出门嗤道:“怎可这般与人讲话,快些与人道歉。” 董绅撅嘴不理,董父便抄起木棍棒打,董绅急步忙溜,齐均远远观其背影,眸生欣色,待董父将董绅拎回医馆门前时,见齐均仍旧在此,董父目光现鄙,董绅却嬉道:“你怎还在此处,快些离去罢,若是无处可去,那便来我尚医馆任个杂事也可。” 董父闻之掣道:“尚医馆甚么时候轮到你这混小子作主了?”又视齐均道:“你快些走罢,我们医馆寒家招待不起。” 齐均扬天长笑道:“我齐均一生光磊,若能晚年得一孝徒,安养天年,岂不快哉?”董绅惊道:“你说你是谁?”董父讥道:“这破叫花怕是醉疯了,竟唤自己为医仙,真是不成体统,快些离去,休要耽搁我医馆生计。” 齐均似是未曾理会董父之言,只朝董绅言道:“小子,你若有济世为怀的夙愿,便请随我一道浪荡江湖,我定会传你无上医法,使你名扬海内,思定后于城门相见。” 言罢欲走,那董父只当那人醉后胡言,欲扯董绅进馆,却扯衫不动,正欲问情,却见董绅拔腿奔向齐均那处道:“我欲随先生纵身浪迹,不亡不休。” 董父震怒,提棍棒就打,却棍置空止,齐均手格木棍,视董恒道:“我瞧你儿仁义,欲授其医术,与我一道诊民救世,还望你准允。” 董恒怒斥齐均道:“你这泼烂的叫花子,还敢拐骗我儿,吃你爷爷一棒。” 言罢恍知木棒正被齐均拿住,使力不得,一时恼火万丈,齐均自怀内取出一玉,那玉碧亮清透,精纹细路,内刻“医仙”二字,外镶天子宝印。 董父见之松棍,立时跪身拜道:“殊不知医仙大驾,小人拙目不识真英,实在惭愧至极。” 董绅亦当惊愣,董父见其呆立,忙扯其跪下给齐均磕头,董绅会意急忙磕道:“弟子拜见师父。”齐均道:“你父尊还未曾答应,你怎当先拜我了?” 董父闻知不敢不允,连声诺应道:“犬子能随医仙一道,乃我祖上积德,三世有幸,小人怎会不应?” 旁周行客纷纷凑身过来拜礼,齐均大喜,朝众人道:“齐均今日收下第一名弟子,日后逐步天涯,处处行医施善。” 众客无不敬仰,纷纷叩首再拜,自此董绅便是齐均之徒,后之再遇赵笙,赵笙乃参军随梁军北抵叛贼哈赤部族,遭生死大难,自山崖滑落跌于谷底,巧遇齐均谷底收集药材,适时赵笙生死堪急,齐均将木篓内的药草一一翻出,临场配出奇药,救赵笙一命,携至山屋由董绅照料。 时日渐久,赵笙身愈,齐均欲遣董绅护其出山,而赵笙不愿,为报救命之恩跪拜求师,齐均大异,连声拒之,并蹲下扶身。 赵笙跪地不肯,硬言若不收己为徒,便跪地致死,齐均实扭不过,只好勉为应下。 自那日起,齐均兼具董赵两位后生弟子,二人虔心求医,时常一道外出采药。 其医术日渐精进,董绅天资聪颖,自命不凡,赵笙多半妙医绝书几被其一一览过且牢记于心,学医三载,竟能独当一面,反观赵笙,天赋不佳,心术不稳,学医一年未至便欲弃医从武。 其鸿鹄之志乃是报销朝廷,而非济世救人,早在赵笙入门之时,董绅便已觉出他绝非池中鱼,于是余闲之时常赠些兵法武学之书予赵笙。 赵笙见之立喜,夙夜研读,终辞别齐均董绅二人,前往北境参军不题。 董绅志在行医天下,时随齐均出诊患民,然二载过后,齐均忽身失未见,走前留有一书,董绅细览,悲痛欲绝,三日未进一食,那书上题道:“闲徒如晤,齐谋晚年得徒,当千古难遇一绝才,徒儿志意长远,为师毕生所学皆已传授于你,学医当无止境,需你潜心研习,历经世间磨苦,望你待师济仁,兀自珍重。” 董绅心中早已有觉,师父有退隐之意,当日齐均馆前醉酒悲言,便已有没世之意,这些年来一直未决,应是余愿未了。 百思之下不知师父为何遁入隐林,行医半生,怎可轻易作弃,那日起便许下誓言,今生定要传承尊师医学,令世间再无病苦疾患。 自此董绅一人纵行南北,四处行医,济世为怀,时有饥荒瘟疫,杂难绝症,经董绅之手,全然得解。 适时正值兵乱,圣上无暇赐名,民间为感恩颂德,便为董绅起名为医圣,董绅自诩医术绝伦,为人也当恣意张扬,声称世上无不解之症。 正值壮年少季,一日行医至津城,忽觉自家医馆多年未归,应返家探探父母兄弟,正走近馆门,却见馆内一老者被一灰衣郎中请出,董绅瞧出那郎中真是家父,正欲上前认亲,却闻言止步,只听家父言道:“张员外,你女儿之疾自小养成,现下已至绝期,让我怎生救治?” 那张员外嚎泣道:“听闻董郎中公子乃当今医圣,若先生无策,可否请他为小女诊治,老夫即便散尽钱粮,倾尽万财,也当在所不惜。”那董父道:“不是我不助你,小儿常年在外,未曾着家,我早已托人寻听,却始终渺无音讯,实在有心无力啊....” 刚自言完,却闻旁之唤声,那声道:“爹,小儿董绅回来了。” 道客皆转首盯视,却见董绅衣衫规整,冠帽持正,当真与往日顽捣不正的毛小子相差甚远。 董父斜眼细瞧,半晌识认不出,直至董绅近身朗言道:“爹,你不识得我啦?” 董恒才自识出,立时热泪盈滚,将其紧紧拥住,朝馆内喊道:“知淑,快出来瞧瞧是谁回来了。” 董母林氏迈步出馆,见董绅面相立时泪目,奔过来抱住董绅痛泣。 董家团聚一事,顷刻间便扬遍整座津城。 那张员外见董绅现于此处,便似繁星抱月,如鱼得水,大旱逢甘霖,疲人遇梅木。 忙跪身拜向董绅,周身行客纷聚而至,董绅欲扶,那张员外泣道:“小女弱疾已发,闻董圣精妙医寰,还请你瞧看一二,老朽感激不尽。”董绅道:“你府邸何在,且领我过去瞧瞧便是。” 张员外喜极,忙起身引领,张员外讳名张兼家居津左,乃当地富绅,家有田亩万倾,府中育有独女,名唤月稀,取自“月明星稀”,天患弱疾,体寒多变,又逢生母猝亡,身心俱伤,自此思母过甚,日日无故盈泪,时时生咳,今载二十有二,一日饭间恍惚仿见母亲坐于身旁,替己投箸拾菜,一时心纠,呕血于碗内,倒地晕厥。 张兼忙至扶起,身旁丫鬟将其背入闺内,府内小厮急去尚医馆请郎中,半时后董恒至府内闺房,丫鬟将月稀袖口挽起,隔帘伸出,董恒手搭筋脉,闭目感思,稍后手离玉腕,站身嘘叹。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十九章 番外篇 月上情愁二 张兼见其落失,急问何故,董恒道:“令女之疾难治。”张兼急道:“如何难治?”董恒道:“此疾非药物可痊,需患疾者自解,令女思忧,日夜伤神,忧随年长,至今已达不可回挽之境。” 张兼闻罢退步欲倒,身旁小厮急忙扶住,才自缓神稍定,视董恒又道:“由此可言,小女当真无可救药了么?”董恒道:“若医仙在此,或可一救,老夫才疏学浅,无甚医法,只能先开几服安神汤药,小火慢熬,暂且稳住病情,却不得根治,张员外还需早日做好备悟。”张兼忽道:“听闻董郎中公子董绅乃医仙之徒,世人尊为医圣,可否请他一观?”董恒道:“小儿五年未归,虽扬名在外,却见身不得,张员外放心,我定会着人寻追,一有消迹定会着其回来为令千金诊治。” 董恒回馆,果遣馆役出城寻探,又拜亲友助己四处打听,然终不得果,时日渐久,张月稀再也支撑不住,于一夜深眠,竖日再未苏醒,似久居梦内,弃眷凡尘。 张兼一时踌躇,久摇不醒,蹲榻痛泣,抱一丝寄望至尚馆求医。 本怅然若失,却见董绅归至,一行人匆往张府行去,途中张兼将张月稀症况一一说与董绅,半刻后至了张府,径往内院闺房,张兼屏退左右,仅留董家父子及小女贴身丫鬟于房内。 丫鬟抬起张月稀虚手,并伸出帷外,董绅坐椅搭脉,聚神静感,额首愁眉不展。 完脉未言一语,只凝帷留思,张兼欲问症况何如,见董绅面上无神,眉目显愁,不便惊扰,却思之极恐,若一代医圣都无计可施,那小女便此生无望,命归九天了。 稍之却见董绅道:“张员外,请允我三日,三日后我必让令女醒来,然令女自幼集思成疾,病情日渐弱化,若要全愈,需每日悉心照料,自饮食起居,桩桩不能怠慢,方才我细细思度,觉不日入住府内,每日为令女把脉调息。”张兼欣道:“一切依从董圣,老夫即刻为你安排住处。”董绅又道:“令女患病之源,在于其母离世,我意待令女症情稍稳,员外定要让其换于它处住下,换处居所定能让令女心神豁朗,或有不意之效。” 张兼连声应下,口中只道:“只要小女能平稳复原,不论何等代价,老夫定遵照董圣之言。” 二人商罢,董绅欲写药方,张兼唤屋外侍从取笔墨而至,董绅提笔作字,令侍从从尚医馆中取出,先不必熬煮,几味晾晒,几味浸湿,待三日后自有妙用,侍从应言,方随董恒回馆,董绅并未与其一道,而是出城径往近处山岭寻药。 纵马乘骑,途中细细思度,度张千金体虚日久,究至不愿存活于世,而其父仍在,不忍割舍,然即便因良心受遣而不愿弃父而去,心中依旧念母,夜间梦内突现往日欢愉,终不愿返世,才致久睡不醒。 若要着其醒来,便要令其恍然悟情,而安神汤只能令人心静,少忧少恼,而不能控人念度。 此等药物需着手配制,董绅先前曾遇一男子夜夜无眠,特去山林寻草配药,助其安睡。 那时所配之药可令人心生幻境,可将心中所念之事重现,使其速速入梦。 然张月稀昏睡不醒,制配之药须令其醒转,回归现尘,比之前者更为难制,然药材自是不缺,董绅自诩不凡,且背负“医圣”佳名,若不能言行一致,岂非砸了自家招牌。 既有此诺,当能行之,董绅思忖之间,已身置山林,四处寻草,所需之二十三类药草已寻得十味。 夕阳西下,董绅也未回馆,只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浅睡一晚,竖日清晨起身寻药,步至山腰裸石,果见第十一味药草,拔之须行,半日已过,二十三味药草已得十九味。 余下四味药草难寻,生于悬石之上,须上至顶部,寻陡地嗅探,那四类药草味殊,样色与寻草无异。 需细细嗅闻,才有寻至之果,董绅弯腰弓背,甚至趴地凑鼻,午后三时,仍无一成获。 日光曝晒,董绅额汗落背,衣衫尽湿,终获第二十株药草,而后须行闻嗅,专寻陡处石缝内探找。 日悬近山,天色渐暗,董绅又寻了一株药草,余下二株未果,空腹疲惫之下,靠石取出箱内干粮,放于口里嚼碎,又灌了些壶内清水解渴。 披星戴月,磨思一夜,日辰光至,董绅起身续自寻草,山洼崖石,涧溪野木,逐一探闻,果然天助有心客,第三株药草已得,余下一株,却甚是难寻,费有半日之功,才致功满。 董绅仰面观时,明日需行诊,唯半日供用于己,适时放草于篓,急步下山,三时后已至津城,再至尚医馆内。 董恒夫妇见其归馆,立时奔过来切问,董绅稍稍行言几语,便匆履行往药房,让董父董母切勿叨扰,自身时日不多,需尽快完药。 取出篓中二十三味药草,一一放入药钵中捣碎,灌入井水,搅拌小刻,将其中几味些许药水另放入一钵内混匀,再倒入药炉中慢熬。 期间再取几位药水倒入炉中,之后候于一旁看顾,适时添柴和药,约莫三时,一剂汤药已成,此刻已至深夜亥时,另三剂汤药须制,董绅按先前制法,又花三时,制成一味,余下二味约费六时熬成。 天明日照,董绅仍守于药炉一旁,惺眼欲睡,眼角一圈黑纹,董父董母皆过来问情,见董绅困倦,忙关切备至,董母端来鸡羹,董绅接过稍稍抿了几口,复递给董母温道:“母亲勿要落望,儿子有急事须为,多年未与二老叙聊,待我为张家小姐行针,稍后再与你们共论。”董恒道:“勿忧勿忧,解症要紧,为父与你一道,快快去了罢。” 董绅应命,将一夜熬制的汤药放于药罐,共计四罐,将灌皿放于药箱,与董父一道径往张府。 张府之中,张兼守于张月稀榻旁,连待三日,日日遣小厮探听尚医馆董圣可有回馆,然董恒传言董绅去山间采药,至今未归。 复观小女面色凄弱,一日渐弱一日,心里早似热蚁,忧急不止,今日已是第四日,思那董绅总该回至。 果见屋外小厮喜进,道董圣昨夜昏时已归,现正往这赶着,张兼欣然起身,连吩咐下侍备些待客之茶,将几日来曝晒浸湿的药材取出放于屋内,待董圣到来时方便行事,小厮应言奔后院不题。 董家父子已至,张兼笑迎其进屋,董绅道:“有一事忘了嘱托,此次我欲行针,可小姐待字闺中,不好见面,府内可有会使针的女眷?”张兼急道:“董圣,这等关要之时,还管得甚么男女之别,只要女儿能醒,哪怕许配于董圣也未不可行。”董恒道:“张员外千万慎言,于令女贞名有损!”张兼道:“董圣济世为怀,小女能配于董圣,乃前世之幸,万日之福才是。”董绅道:“待我先把把脉再论。” 旁之丫鬟立时进帷将张月稀手腕伸出,董绅闭目冥感,稍之言道:“张员外勿急,令千金不致这般紧要,还是快快寻一个懂针的女郎罢。”张兼忧道:“我府内并无会使针的女眷,让我到何处去寻呢?”董恒道:“绅儿你可知你娘会使针的?”董绅惊道:“娘会使?”董恒道:“自你随医仙走后,家里人手不够,城内病者甚繁,为计家用,你母亲随我学医,至今人身诸多穴位已熟,时有为人行针断症之举。”董绅欣道:“如此甚好,请母亲过来行针可行?”董恒道:“自是可行。”张兼喜道:“那就再劳烦尊夫人一趟。” 言罢遣小厮径去医馆去请,小厮应声,立赶而去,至医馆内寻董母,道清缘由,董母会情,提上针盒,随小厮一道步至府内后院闺房。 董绅让侍者将那几位曝晒浸湿的药材送熬成汤,并派几人轮番看护,小厮应声而去,董母至后,张兼拜礼,董母回礼,身入帷后,取针备行,张兼屏退左右,自身也出屋不再叨扰,董家三人在屋,董绅让婢侍先将张月稀扶起坐身且将上衣脱下,婢侍应命而行。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二十章 番外篇 月上情愁三 自包内取出一药罐并箱内木棉由董父递于董母,令婢侍将木棉放入灌内沾上些许药水,再涂抹于风门穴近处,婢侍依言沾药,听董母指示放于穴位近处,董绅取一药罐由董父递于董母,让董母染些药水,扎于两道风门穴处,董母应意扎针,完针后却见张月稀身躯颤动,董母一时慌急,问董绅何故,董绅只道:“此属意料之中,莫慌,待我再递你一药。” 又自箱内取出第三罐药汤,由董父递过,令董母沾染些许扎左侧风门穴,董母会意行针,果见张月稀颤身渐息,董母甚喜,接问后之如何,董绅又取第四罐药汤,令董母将此药汤分十二针染沾,再分针而行,扎于魄户,膈关,阳纲,意舍,志室,心俞,肝俞,中枢,命门,风池,攒竹,百会,上星穴位,完针后一旁候时,待张月稀身颤,便依序拔一针,待身息后再拔一针,后遇身颤再拔,身息续拔,由此而下,待拔针完毕,便可静观日辰。 董母依言而行,行完十二针后,静候一旁,这一候便已有三时,屋外张兼愁眉忧步,欲进屋问情,却恐毁了行诊,只靠门侯待。 三时过后,张月稀果真身颤,口吐污血,婢侍急问其故,董绅忙回莫急,只消须自拔针即可。 董母镇定拔针,先自魄户穴拔出,张月稀身躯渐息,再膈关穴拔针,稍之张月稀身抖,再依序拔针,这般又折腾三时。 终拔针完毕,婢侍替张月稀着上衣衫,放身于榻,董母出帷,至董绅身旁问道:“自为母从医以来,从未见过这般行针,这般行药,儿啊,你这法子真能令那小姐醒来?”董绅笑道:“母亲勿忧,月稀小姐似是身入梦境,不愿托梦而出,寻常药物未能唤其醒转,唯有配制奇药才可,师父临走前曾传我九类唤药术,只是配制繁杂,此番匆匆备药,三夜未睡,只需静观佳音便可。”董父笑道:“我儿这般笃定月稀小姐定能醒转?”董绅道:“年前儿子曾遇一例病患,那人夜夜无眠,儿子配药供其入睡,制法同这一致,只是一个欲睡,一个欲醒罢了。” 言语间,帷内婢侍欣道:“小姐醒啦!小姐醒啦!” 三人相视而笑,董父推开屋门,张兼靠门险些倒地,董恒急忙扶住,张兼起身问情,董恒回言令女已醒。 张兼甚喜,急步入屋,进帷问切。 张月稀巧目微睁,见张兼轻道:“父亲.....我这是怎么了?”张兼泣道:“女儿啊,你可知你昏睡了一月有余啊,若再未醒来,父亲便要急死在这屋内了。”婢侍旁道:“老爷莫要这般令小姐生忧,小姐已醒,老爷也当放心才是。” 张兼抹泪欣道:“是了是了,是为父的不是,提这些做甚?你先好生休息,为父先去替你跪谢三位恩公。”张月稀弱道:“哪三位恩公?”张兼道:“是那尚医馆的公子,当今的医圣,其父母一同而至,莫要思甚,小莲,快去厨屋备些安神羹。” 婢侍小莲领命,出帷径往出屋不题。 张兼出帷跪于三人身前磕头,董家三人蹲身欲扶,张兼拒之,连声谢道:“小女蒙三位搭救,老朽万死不能恩报。”董绅道:“令女只是初醒,后之如何还待详言,员外快快起身,我等一道商议商议。” 张兼闻罢即起,四人出闺屋赶往前厅,侍从看茶备果,几位坐椅详聊,张兼道:“小女方醒,其弱疾可有疗法?”董绅道:“如我前言一般,明日我便要入住贵府,为令女日日诊脉,若有惊扰,还望员外见谅。”张兼道:“岂能岂能,客屋已为董圣备好,明日直接过至即可。”董绅谢道:“如此便谢过了,稍后我会写一方子,员外可令府丁赶往尚医馆取药,这些药材每日必需,用于饭食之内,至于用量几许,用于何菜,明日我会细细讲与管事听闻,那些曝晒浸湿的药材熬成汤后,今夜便可服于小姐食用,若小姐觉之苦涩,那便加一味杏香粉,由杏香果制成,昨日我上山采药时顺道带回,待会去取药时可一并携回。”张兼道:…“如此甚好,多谢董圣,几位大恩,张某不知如何报答,我有良田些亩,银两几许,明日即会送至尚医馆。”董绅道:“员外切勿动财,董绅行医只顾重症情,绝不多收谢礼,员外只需给些药材费用,外加些许行诊费供我家医馆生计即可。” 董家夫妇一致如同,张兼拒道:“怎可这般草率,三位于我张家有大恩大德,我张兼绝不是忘恩之人。” 董绅度其坚定,便开声道:“即便员外要谢,也得待令女根痊之后才可谢之,现下小姐症情稍缓,却仍需好生调养。”张兼道:“那便有劳董圣多顾心了。” 三人叙聊一时,稍之张兼留三人在府,吩咐厨屋备席,晚间好生招待三人,董绅因要夜间磨药,故不能多饮,只微抿几口,却见屋外进来一婢侍,那婢侍正是张月稀贴身婢女。 张兼见其近至,视其问道:“小姐身子可好,可有服下董圣所嘱的药汤?” 那婢侍道:“老爷放心,小姐已服下药汤,小奴特意遵董圣嘱咐,加了些杏香粉,果然那汤药苦味尽去,且变得如杏果一般香甜,甚是好尝,连我都忍不住要饮上几口呢。”张兼道:“你这丫头没个正经,你来此地就是为了禀知这些的么?”那婢侍道:“非也非也,小姐让我过来请公子过去一趟,要当面谢礼一番。”董绅忙道:“不可不可,小姐待字闺中,我怎可僭越无礼?”婢侍道:“公子还是先随我过去罢。”张兼道:“董圣救月稀一命,依礼当谢,只是小姐该亲来此地谢礼才是。”董绅连道:“小姐身弱,怎可劳烦,我随你过去便可。” 那婢侍途中与董绅道:“公子,我家小姐本是要亲身过来的,只是奴婢们担忧小姐的身子,才予以阻断的,公子勿要怪罪。”董绅道:“怎会怪罪,小姐该好生歇息才是,不必多礼。” 二人至了闺屋内,张月稀依旧置榻,榻前帷帘挡之,自内能顾得外之何人,置外却瞧不清帘内面目。 婢侍领董绅进屋,为董绅看座待茶,张月稀于榻上坐起,正欲别帘而出,半身已露,却遭董绅唤止,只见他道:“小姐万万不可,还请复坐榻上。” 张月稀闻言步止,复回榻边道:“公子救妾身一命,妾不以为报,自觉若隔帘相望失了循礼,愿亲见公子,以便谢之。”董绅道:“小姐过于顺礼,行医诊治乃医者天职,乃董绅份内之事。”张月稀道:“我自幼成疾,累及家人多载,心中已无生念,方才梦中遇母,本不愿再归红尘,然仿若间天降临幕,光耀万里,幕内显八字,乃曰:“俊孝廉德,父犹为天。”,一时间譬如隔世,复见母亲疑询,母亲只道:“人间尚有至骨在,怎可弃世恋旧尘?”,顿然四面本花草,却化作山河,山河环五行,张府在人间,我进府中院,恍见父尊面,泪眼欲夺框,相拥渐成虚,周屋乾坤转,醒眼现真人。” 婢侍闻罢扑哧一笑,张月稀道:“你何以发笑?”婢侍道:“小姐自记事以来,倒是头一遭讲这些言字,小莲虽不懂,却知小姐身子更甚往昔了。”董绅道:“小姐梦境遇天幕,幕中之意,应是劝小姐走脱梦尘,回往俗间,小姐渡过此难,日后定要好生休思,切勿心忧成伤。”张月稀道:“妾甚为感念,公子医术比仙,实乃居上谪人。”董绅笑道:“董绅只随师父学了些许唤药术,小姐梦中所见,皆是小姐心中所念,只是执念过甚,迫至而成,在下只是助小姐敞怀至情,唤梦如初罢了。” 二人促聊多时,厅内宴席已罢,董绅躬身告退,婢侍护董绅与董家夫妇一道,三人出了张府,回返医馆之内,董绅自去药屋磨药,董母随在一旁观举,夜已深,董绅扶董母进屋安睡,复回药屋续制。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二十一章 番外篇 月上情愁四 约一时过后自也回屋休歇,竖日鸡鸣,董绅起身备药,拾掇细软,董母下厨煮些白粥,外加几样小菜,三人围桌用食,之后董绅背箱出馆,遇府内小厮,正候馆多时,几人早已备了车轿,请董绅进轿,董绅与父母拜别,进车赶往张府,进府入客屋放下布裹,未及歇息便出屋欲往厨膳去,却撞张兼,张兼禀礼道:“董圣何以这般匆急?”董绅道:“小姐几时方醒?”张兼道:“此时该醒了。”董绅道:“那需得备好早食,我这有一养方,劳烦员外遣府丁去津东取药,我家医馆药材有限且不足,这养方上的每一味药都需齐全,且不能断缺。”张兼道:“董圣放心,我这就派小厮去取。” 二人别后,董绅去厨屋将昨夜所熬之药并食方递于厨杂,令其放于菜食之中,且告知其明日按食方购置菜样,厨杂依言而行。 董绅一旁亲览,用法用量皆亲力亲为,待早食过后,唤侍者前来上膳,闺屋内张月稀正身置镜前梳扮,婢侍前来唤月稀用饭,月稀妆罢随其一道至了膳屋。 张月稀见桌上米粥,坐椅问董公子何在,婢侍小莲道:“董公子方才为小姐备膳,现已回屋安歇了。”张月稀道:“为何不让公子前来用膳?”婢侍道:“公子在医馆时已用过早食,再者小姐怎可与公子同坐一桌用膳,不合礼度。”张月稀道:“倒是我莽撞了。”婢侍道:“小姐勿要落失,公子稍后会来为小姐诊脉的。”张月稀嗔道:“我何时落失了,你这鬼丫头越发没了尊卑。” 婢侍捂面偷笑,为张月稀盛上几勺米粥,粥面散发栀子花香,甚是好闻,张月稀道:“此粥这般清香,是董公子调配的么?”婢侍道:“不错,是公子所配,加了些养药混匀,外加栀子粉去苦,小姐请安心食用。” 张月稀取汤勺盛粥放入口内,只觉清润可口,适淡中均,令人心情大好,肠胃舒宜。 于是续自饮粥,膳罢随婢侍至闺屋歇息,稍时董绅进屋,躬身拜礼,婢侍将月稀玉腕伸出帷外,董绅搭脉微诊,视帷上道:“小姐体脉中弱,比之昨日已大好,仍须静休,然久居闺屋终不是长计,待小姐身子略好,可出府好生赏玩赏玩,亲览山间风华,或会心境开明,去忧添欢。”张月稀道:“多年来我足未出户,怕是经不起寒风伤体,无福消受这大好河山了。”董绅道:“小姐勿忧,董绅定尽心竭力为小姐调养。” 二人叙聊一时。 时日渐长,张月稀身形渐好,却仍瘦骨若柴,董绅日日诊脉,细细顾料。 由此持续半载,然张兼身患咳疾,原是旧年为张月稀奔波求医而患,现而成痼,时逢董绅远度皖南玉笛山求药,三月未归,一日狂风大作,张兼忽咳血不止,竖日全府躁急,遣丁赶往皖界寻圣,待得董绅归来之时,张兼已逝,入棺进土,后事已罢。 董绅痛泣之际,却闻张月稀命在旦夕,急忙步奔去,至闺屋见身,董母身置帷内,只道张月稀气息渐弱,不时即薨,董绅急让其伸臂与他脉看,把间心生愁急,立时开箱冲进帷内,开针具取艾叶行灸。 三针行下,一针置华盖,一针置百会,一针置魄户,三针行闭,半刻后取魄户针,换肝俞处行,再候一时,换百会为魄户。 而后奔帘外取箱内药罐,倒出其中几粒药丸,服于张月稀口内,婢侍灌水于口。 候于一旁把脉,并观其色,多日来董绅与张月稀皆隔帘相言,今时冲帷莽见,心思郁结,张月稀生命垂危之际,尽显碧月犹怜之韵,心中不免伤情,若任此世间怜物凋落鬼尘,岂非抱憾终身。 外加几月以来朝暮相处,二人早已互生情愫,张月稀颇善诗画,妙语连珠,墨生图云,令董绅甚为艳羡,且与其志趣相投,言谈颇和。 现见其命垂旦夕,更不容缓刻,急行救治,候于一旁把脉静观,只觉脉象不稳,气血逆行,濒临绝境,董绅急思半刻,复取针置咽喉处,再取针行于太阳,猛然转首冲身旁婢侍道:“快去将我箱内药材拿去煮熬,半时后端过来供小姐饮下。” 婢侍忙奔步取药至厨屋熬煮,伏于一边举小扇护持,约莫半时,再将药炉汤水倒入碗内,端碗至闺屋,进帷服于张月稀之口。 只见张月稀面色凝重,仍自昏厥不醒,董绅一旁低首托腮,见婢侍身至,连近身凑看,却见张月稀饮药复吐,婢侍惊向董绅,董绅道:“不可停药,定要让其服下。” 婢侍便将其俏口掰开,再灌药汤于口。 张月稀几番呛口,却仍被使命灌下,董母一旁忧急,几度寻问何情,董绅只言不语,见汤水已灌,便取针置天灵穴,稍稍转动针尖,张月稀全身一颤,旁之二人皆惊怔,急问何故,董绅立把脉瞧看,嘴角忽勾,视众人道:“小姐已无事。” 二人欣色尽显,董绅出帷,却面露颓色,董父问道:“张小姐可真无事?”董绅道:“月稀小姐虽无近危,却有远患,她方丧父尊,症患大变,日后时有危情。”董恒道:“若症情不能平稳安定,又谈何无事?”董绅道:“我去皖界玉笛山时,寻出良药,名唤忘忧草,此草可解半世烦忧,服下后三日内便会尽失前忆。 不识眼前人,可此药也有遗患,此草虽能令服者忘却前尘,然仅三载功效,三载后服者便会尽拾前忆,且此药性烈。 月稀小姐体虚,服后难保不会因药性过烈而逆行百穴,致使不治而亡。”董恒道:“如此一来岂不同赌客一般,不能尽掌症况。”董绅道:“忘忧草药性虽烈,然儿子已得化烈为和之法,需迁居玉笛山阴,深住山林,日日受晨光沐浴,且混合几味草药稍加调配可保无虞。”董恒道:“你意需移居至皖南才可确情?”董绅道:“不错,玉笛山音曲环绕,曲动人心,可令人心境平和,有助康复,且配制忘忧水,须往那处才行,故月稀小姐非去不可,这深府旧宅只会令月稀小姐心纠且不舍前事,加重症情而不得调原。”董恒忧道:“张小姐家道中落,怎能甘愿随你前往?” 帷内婢侍忽唤董绅,董绅进帘瞧看,果见张月稀已醒,弱目望向董绅道:“董公子终于进帘瞧了......”董绅歉道:“小姐症情问急,在下只好得罪,失礼之处还望小姐勿怪。”张月稀道:“父尊已逝,妾活于尘世已无它念,董公子不应救我,当任我去了罢。” 婢侍小莲一旁泪泣道:“小姐妄勿轻生,老爷身前为小姐奔波半生,定不愿见小姐这般弃念。”董绅忽朝张月稀道:“小生垂慕小姐已久,若不甚嫌,还望准允我护小姐余生,今朝续如前朝,日日陪伴,夜夜叙情。” 董母捂口惊住,婢侍异面尽显,张月稀凝神留目,忽轻声言道:“公子勿要寻妾开心,若因父尊过身,恐我悲痛欲绝而撰言哄我,可不必如此。” 董母泪目,只因数月以来,她时常进府瞧看董绅,却见其连夜赶药,除养身必备药物之外另须独配秘药,且药不可断,故董绅夜里制药多时,日间时时顾料。 母知儿心,董母自晓董绅早已倾慕月稀,只是一直以来羞于启齿,不善言辞,今日见其吐露心声,实在感触颇深。 董绅眼眶浸湿,隔目传情,张月稀见其诚恳之至,而自身早在初时便芳心暗许,只是自身寒体多疾,不日或有性命之危,又怎可拖累旁人。 此刻见董绅这般许情,心中万般割舍,口中只道:“月稀福薄,只恐受不得公子多情。”董绅泪道:“若月稀小姐不肯,我便时时侯着,直至小姐应下为是。” 言罢走身出帷,开一剂药方递于侍从,令其按方取药,接之便回屋休歇。 后几日张月稀无甚异样,但弱体不如从往,玉笛之游势在必行,一日董绅与张月稀一同用完膳之时,择机将其病状告知,并敞言玉笛山是唯一诊治良地。 张月稀闻罢却道:“妾时日不多,无需甚么忘忧草。” 董绅落望,三日后又敲闺屋,张月稀唤其身进,便入屋闭门,寻机力劝张月稀需往玉笛山治症,言辞颇为急切,却见张月稀沉吟多晌,只侧目视向董绅道:“若服忘忧,岂非忘却前尘,忘却公子,忘却至亲骨肉,妾心中割舍不下,不愿如躯壳一般虚度一生。” 董绅不忍,将其玉手握住,口中道:“月稀,若你失了前忆,便可重识我身,我会一直护你周全,顾你余生,我二人重过半世,不离不弃,孤老山林也无不可。” 张月稀终藏不住对董绅的爱慕,二人紧紧相拥,摒弃杂念,成双成对。 这一日过后,府内管事遣散府丁,予其足够盘缠回乡过活,且变卖田亩产地接济附近贫户山民。 留些许碎金前往玉笛落户,旁侍小莲万般不舍,却也只能返乡不题。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二十二章 番外篇 月上情愁五 董绅张月稀二人雇车行马,出津城南下,直往皖界南部玉笛山脉而去,约莫一月之间,二人已至了玉笛镇外,见镇口碑文,便知清幽寡静,曲生愉音。 张月稀坐轿内,董绅车前赶马,二人进镇寻了家客栈,要了两间客屋,二人进一屋安歇,董绅扶张月稀进榻,坐于一旁商议道:“月稀,那玉笛山钟灵毓秀,数月前我曾探知那处有一竹林小居,内里人皆是良善的朴农,我已在那处置了一屋,可供你我二人住下,待我今日前去稍稍安置,明日即可迁过去。”张月稀道:“数月前你便知有今日?”董绅笑道:“即便你不愿到此,我也得掳你过来为妻。”张月稀羞嗔道:“早知你这般没正经,我便不该随你跋涉到此。”董绅握住其手道:“现下可悔之晚矣,你已是池中鱼,窟中兔了。” 二人叙情多时,董绅便出栈去往玉笛山内竹林居所而去,那处幽风习习,蝉鸣空叶,倍感舒宜,董绅至村居内向村民躬身招礼,径去了置办的竹木屋子,细细整拾了一番,便下山回镇至客栈内,向店伴唤了晚食,店伴会诺,直入了后院知会,董绅上楼至张月稀屋前,轻开屋门,闭门近到张月稀榻前,见其闭门安睡,面挂欣容,似是身置好梦。 董绅于一旁蹲身细观,暗思纵陆半生,曾有济仁之志,而此刻伏榻凭览睡美人,怎思它志扰红尘? 屋外店伴轻敲门栓,张月稀忽醒,却见眼目内尽是董绅,董绅只觉囧异,张月稀笑道:“你还不去应门,要瞧到甚么时辰?” 董绅扭笑,起身返到门前,见店伴客笑端菜而至,便接过木盘,将菜食放于桌上,还盘于店伴,店伴下楼不题。 张月稀起榻着衣,董绅立时背过身去,张月稀道:“只是着些外衣,你怕甚么。”董绅道:“非礼勿视。” 张月稀扑哧一笑,言道:“已经好了,转过身来罢。” 董绅返身至椅,二人用饭一时,饭罢张月稀体虚欲歇,董绅便扶其睡下,待张月稀沉梦之后,便收拾碗筷出屋下楼而去。 将碗筷交于店伴后,上楼回自屋躺榻愁思,此次至玉笛只为上山崖聚阴处采忘忧草,此草属阴,有隔绝前尘之效,然症者一旦复原前忆,便有折断寿时之险。 可若弃草,那便无可行之法助月稀脱疾,由是只得行此疗法,可保三年无虞,只是再也不识眼前人,待识得眼前人时,性命却难以保全。 世间两全之事甚少,唯有心人为之,竖日二人终迁至竹林居村,董绅上山寻阴采药,忘忧草极阴,需适时采拔,若寻日光正盛之时行采,那便会磨损药效,事倍功半,须待得晚间气温阴寒之时方可行采。 董绅日仄便至忘忧草处,见药物犹在,整个玉笛山脉,忘忧草值此一株,董绅月余前曾观草多日,见其虽属阴寒,却不易凋落,故而不甚忧急,今日果见其无虞。 于是靠于一旁礅石候待,约过五时,天色灰暗,夜色朦胧,伸手将其自黑土内拔出,忙放于檀木盒中。 立时连夜赶路下崖,若待日升,草经日晒,恐会生枯,约莫三时,近丑时至竹林居村,又行步到家舍前院,知月稀仍在熟睡,便不去后院搅扰,只于前院提先备好药具,勺匙,罐钵,木冲,金盆水等。 外加几味药剂,用作辅味,再取出房内消熔水,去伤丸,洗髓丹等药物助配,将檀木盒内忘忧草取出,置钵内用木冲捣碎,灌些金盆水搅拌几轮。 而后取洗髓丹磨碎放于罐内,并消熔水倒入洗髄粉内,融合搅拌至匀和。 将捣碎草汁灌入一汤皿内,再倒些洗髓水,匀和之后再静置几时,须待得草面呈黑,再放入药炉中添水慢熬。 切须小火,且仅需小刻熬至温和即可,因夜间灰暗,董绅自屋内取灯烛照明,待汁色显黑便将草汁倒入炉内,添一勺清水,于炉下置些干柴,点火轻熬小刻,便取出药汁灌入药罐。 竖日天亮,张月稀醒转,自闺屋内现身,至董绅屋前敲门,却未见回音,忽闻身后传来一唤道:“月稀,你怎起这般早?” 张月稀回身见董绅端来热汤,便随其一道进屋坐椅,董绅将热汤并汤匙放于张月稀身前,张月稀拾勺抿汤,小刻后碗内汤水尽空,张月稀道:“这汤水为何今日这般香甜可口?”董绅道:“里面放了些梅汁,昨日山上携回的。”张月稀道:“你可有采那忘忧草?”董绅道:“已采回,昨夜稍有配制,今日还需上山采撷辅药,用以调制延解汤,大概需三日,三日后即大功告成。”张月稀道:“三日后我便要服下忘忧水么?”董绅道:“不错,临到之际,你可有悔意?”张月稀道:“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不悔。” 二人隔目传情,稍时董绅背篓上山,费半日采得草药下山,午后制药多时,用过晚食,至药房熬制延催药,日复一日,第三日晚间,总算大功告成,安睡一夜。 竖日起身将两味药水携至张月稀房内,待张月稀梳洗完毕,再用过早饭,便将药水递于其掌。 张月稀掌内握罐,迟迟不愿开塞入口,泪视董绅道:“你我相识半载,我本无生念,愿随母去,沉度虚梦,董郎唤我醒梦,助我脱疾,日夜看顾,不曾懈怠,医圣不为医圣,病娥不似病蛾,我与董郎性趣相投,言谈甚欢,愿作比翼鸟,却另别旧尘,叫我如何割舍?” 董绅步过来将张月稀拥入怀中道:“前忆虽难舍,后生必相顾,你我重相识,复度二世情,此生若鸳雀,至死不休渝。” 那日玉笛山脉樵夫吹笛生曲,曲绕九尘,牵随那悠悠寥音,张月稀口服双药,面带愉容,董绅泪眼相视,瞧张月稀服下忘忧水与延催药,忘忧水可解忧忘尘,延催药则是延续效时。 日过一日,二人言笑叙情,张月稀渐渐意识蒙糊,前忆徐徐划失,由昔至今,先是不知母亲名讳,再之忘却父亲生辰,直至不晓家住何处,终得近半载记忆稀疏。 董绅日日引伴,惜时如金,心内一日痛过一日。 张月稀不识董绅,董绅却识张月稀,辰伏弱裙前,手举益身羹,汤匙凑玉口,泪眼背桩留。 三载时光冗缺,张月稀与董绅如同初识,平淡过活,张月稀不知前事,不知至亲,甚至不知己名。 董绅告其名,其父其母也皆禀通,令其知晓父母皆逝,包括自身与其的相遇相知,桩桩历事,张月稀忘却幼时天伦,故即便父母未在,也无甚愁伤。 时日渐长,三载匆匆即过,张月稀即要尽复前忆,那时昔事刺骨刻心,旧事突现,后事难计。 董绅于三年内日日寻法缓情,然终未得解,张月稀心中郁结难消,苦忧仍存,至亲骨肉离世之痛,触动弱疾致抑郁求亡。 世间冷暖尽览,自古悲时在人心,二人难分难舍,张月稀托不得早入天轮,弱虚枯血而亡,董绅碑下泣泪,送妻入土,心寄明月不如心,繁星拢夜空愁人,由后夜夜月下思月稀,举目望星辰,仿若霁月上,独坐不见人。 似数年之后,一夜泪中涌血,肝肠寸断,猝亡月下不题。 这一段悲凄情事,悱恻动人,广为玉笛山人所知,竹林居人唤村为“月殇居”,只为记怀董绅月稀二人。 玉笛帮曲生观观主杨萱儿一日进月殇居游看,闻一位老妇诉讲医圣董绅与弱女月稀之事,颇觉触弦动心,为能将此感人至深的情爱流传于世间。 特宿月殇居数年,创制笛曲“月上愁”,此曲感人伤怀,环折多绕,听曲者仿若历经缠绵虐人的情遇一般欲罢不能。 多有闻者心性沉变,企盼偶伴与己共度余生,杨萱儿也由此雅名远拨,然一日遁入深山,不理尘际。 笛曲“月上愁”曲谱繁杂,即便摆谱与人,也不得尽学,玉笛山几乎人人皆熟此谱,却吹奏不出妙曲,唯帮主张璐与青瑶观主陆云湘稍会些门路。 然只若冰山一隅,皆非杨萱儿那般扣人心弦,意境斐然。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二十三章 拳若惊沙 而今值良夜佳境,玉笛一行女徒围坐江心阙西栈阔屋,陆云栖为避林静追情而催陆云湘吹笛一曲。 陆云湘只得拿出名曲“月上愁”,只因此曲虽繁,却冗长久息,足令林静忘却前言,不复提“浔楼”二字。 故而举笛生曲,幻音撩月,悠悠竹林,病弱霜人,不日亡故人间,纵有万般不舍,却只可远观而不得近身拥怀。 意情丰然,阙内人人寄愁,此曲疏见,自杨萱儿后再未闻过此音,江心行客不论所论何事,所习何功,皆止下听曲。 绵长笛曲,一时之后方罢,那时陆云湘细眼观林静面色,只见其仍沉浸余音,久久不能走出,余下几人也待回味笛音。 见众人过于投情,便自出栈屋,独步游阙,方行稍履,却见诸客皆围身过来,求其复奏一曲,殊不知此曲耗力过甚,罢曲后绝不能复奏,一者吹者沉浸情思,不易平复心境,二者体力不支,难以续继奏曲。 故而礼辞不吹,众客稍稍落望,便拜礼而自顾自游了。 阙边靠栏赏风者有二人,那二人一人唤陈昭,一人唤钟柳烟,二人听曲望江,颇为受触,陈昭道:“这曲子颇似仙音,陆观主果然笛艺高深。”钟柳烟道:“此曲是“月上愁”,乃玉笛曲生观观主杨萱儿所创,费时四载才得神曲妙音,昔日此曲动彻武林,远在中原北上之客纷纷赶履而至,只为饱尝那笛曲一日,然杨萱儿隐没尘世,不再奏笛,世人失了耳福,自此再闻不得“月上愁”,今日得闻此曲,虽及不上杨萱儿所奏,也当有所感触。”陈昭道:“确为不错,明日便是江宴,钟姑娘无门无派,可有寻李言商议?”钟柳烟道:“小女子不为武林首主而来,只为切磋武艺,若执返津城,便是失了礼度,不如助陈大哥一臂之力,替你越来寨出战,如此既可与群雄竞武,也可助陈大哥夺得首主之位,岂非一举二得?”陈昭道:…“如此不合规法,恐惹诸客不快,钟姑娘冰清玉洁,而我越来尽是是匪贼聚集之徒,会毁了钟姑娘清誉的。”钟柳烟道:“陈大哥盛名远传,哪有这般不堪,越来寨名为匪寨,实则尽是周济穷乡的良善之辈,又怎会毁断小女子清誉?” 陈昭见其言之凿凿,只好迫为应下,钟柳烟笑逐颜开,二人一同前往南栈浅水李言居屋,李言开门请二人进来。 二人进了屋子,告知李言钟柳烟将为越来寨出战,李言先是一怔,而后细道:“钟姑娘为何这般行举,恐会坏了江湖规法。”钟柳烟道:“我即要入越来为外徒,为越来出战有何不可?” 陈昭斜眼瞧视,钟柳烟嘴角微勾,李言道:“若是如此,那便合乎法礼,然钟姑娘需思虑周全,方可入寨。”钟柳烟道:“李师兄不必多言,我意已决。” 由是李言便将钟柳烟记于比试名册,二人拜别出屋,下楼之时陈昭惊问其故,钟柳烟道:“我若不这般回言,那李言岂会准我入册出战?”陈昭道:“可如此一来,世人便知你入了我越来寨,岂非弄巧成拙?”钟柳烟道:“事已至此,也不必多虑,明日好生应战便是。” 陈昭不知如何回语,暗思这钟柳烟闭月羞花之容,若入越来寨为外徒,岂不让那些江湖士客艳羡,徒惹诸多风波,且定会暗度自身与钟柳烟有情,故而引她入寨门,如此便一发不可收拾,越思越恐,立身朝钟柳烟道:“钟姑娘,此事万万不可,咱俩还是去李师兄屋子,将实情告禀,以免惹他人误会。”钟柳烟疑道:“惹甚么误会?” 陈昭滞言,不知怎生答复,顿思之下回道:“越来寨男身居多,钟姑娘乃是女儿身,替寨请战当是友义为之,自是不甚大碍,可拜入门下恐惹江湖豪客碎言,定于姑娘名誉有损。” 钟柳烟细凝其面,陈昭瞥眼避视,钟柳烟思之即笑道:“陈大哥可是怕他客怀疑你我有不言之亲?”陈昭忙道:“非也非也,钟姑娘怎可这般想?” 钟柳烟凑面近身,陈昭连连退步,口中梗道:“钟姑娘是何意法?” 钟柳烟眸色传神,润口含笑,轻言细语道:“陈大哥怎生这般羞涩,是被我猜中了罢。”陈昭掩面转身道:“钟姑娘今日好生疑怪,在下先告退了。” 言罢一路踉跄着回了东栈,钟柳烟慢布随后,时不时扑哧露笑,明眸皓齿,蕴动旁客。 漫漫江夜,静雀无声,人人紧身备战,至深夜方息,竖日昏晨即起,屋内运功,温习前窍,匆食早膳。 纷纷至了英武台下,各派寻位而坐,浅水弟子围台持身,大弟子立言上台宣道:“江上宴会一年一举,众豪比剑饮酿,开宴之前大家踊跃请战比试,数轮筛择,终留十人于台,由太湖派陆前辈亲自请出英武榜文,为十位英豪题名,试后众客举盏消戾,一解比试不悦,且痛饮三日,为十豪庆贺。 而今朝廷不仁,欲率大军伐南,我武林几代英士岂非鼠辈,任凭他人屠宰,当今民生哀怨,连年灾荒,各地频繁生疫难治,而朝廷置之不理,一味避身而不遣能士解情,唯有我武林英辈行侠仗义。 这番英举却遭朝廷记恨多载,今朝终露了本面,欲遣大军南征,现时我等择选首主引领我武林人士一同抗廷,绝不轻易屈服。” 台下一阵呼应,李言又道:“故而今日江会,便是择选首主之战,我这里有比试名册一份,就请玉笛帮曲生观女徒陆云栖与松江派二弟子冯献上台比试。” 玉笛帮陆云栖别过众同门,跃身于台中,冯献拜礼师父及众师兄弟,轻步上台,二人相对而视,隔距五丈之远。 互自行礼抱拳,陆云栖持笛而出,直奔冯献打来,冯献赤手空拳,惊沙拳掠上前去,一拳直面击上,拳笛相撞,登时陆云栖身入空内,直飞数丈之远,眼见震至台外,急行间运力稳身,一脚勾出桩木,全身绕桩一环,定于半空不动,台下一片惊呼,怎知那冯献拳力这般劲烈。 且出拳无声,不触拳掌不知力在何处,这便是陆云栖首招溃败,不知虚实之果。 陆云栖飞身空内,一笛挥来,冯献仍出拳至上,陆云栖忽变笛招,转身一脚踢下,脚落冯献侧臂,冯献竟未料到,后退几步险些倒地。 陆云栖落于远处,持笛续来,冯献集力于掌内,握掌成拳,隔空拳力尽出。 登然周边气力大涨,陆云栖笛身受力,全身被巨力推攘,只好低身仰面避过,然冯献复使一拳,陆云栖转身避开,冯献又使惊沙空拳,陆云栖笛力稍弱,无法提笛格挡,只好频频躲力不休。 冯献却追身而至,陆云栖再过灵便,也防不住连连沙拳,终还是敌不过,只得掠过台栏,至空中定步,旋笛于口。 一曲“断情”立起,注力于口,自口入笛,由笛散空,直汇聚一处朝冯献使来,冯献闻音脑中一片混乱,只尝尽了断情之苦,念及初日情思,痛心疾首,泪水滚落不止。 周旁众客见其异状尽显,皆生疑不断,那“断情”曲虽有凄伤落怀之感,却不致抓耳捞腮,头晕目眩之状。 陆云栖趁冯献不备一笛打来,待得笛力近面之时,却见冯献瞬时间复原常色,且面挂诡色,避笛身于上空,集力一拳使下,陆云栖头部着力,立时长笛落地,身倒于台,神智不楚。 玉笛众人皆奔上台紧至身前,林旭愤然持笛冲向冯献,却遭陆云湘运力阻步,忙声道:“林师姐不可莽撞啊。”林旭恨道:“你少拉着我,甚么名门正派,出手这般重,看我不教训他。”冯献收拳缓道:“各位勿急,我只是拳力集首,封住其盖灵穴,令其晕厥,并未有冲撞之意。” 林静细把其脉,台下众派纷纷赶上台观瞧,陆云湘不理冯献,只关切陆云栖伤情,林静道:“确如冯师侄所言,云栖只是晕了过去而已。” 陆云湘站身朝冯献道:“既是如此,那便由我对战冯师兄。” 旁之众派见陆云栖无甚要紧,正欲下阶,闻陆云湘这般言语,立时回身惊视。 陆云湘多年未登江心阙,今日复使初笛出战,纷纷匆至台下坐椅细看,冯献虽心有余悸,却觉若此战能胜过陆云湘,那自身便会名震武林,威动江湖了。 由此朝陆云湘躬身行礼道:“在下有幸与陆观主一战,还望陆观主多多指教。” 众玉笛女徒已将陆云栖背至台下,直朝栈内行去,陆云湘见台上无人,便视冯献道:“既如此便出招罢。” 冯献见陆云湘立身持定,负笛于后,无一丝破绽,半定之下,持拳打来,陆云湘单掌运力于笛,悬笛于空,一掌前挥,笛身翻转,直朝冯献飞去。 冯献惊沙拳迎笛而上,拳笛相撞,只觉笛力甚巨,挡笛不过,壮身退步不止,陆云湘却面平无色,冯献集全身之力灌于撞笛之拳,拼力顽抵,身子已至台边,毫厘之间便要身落台下。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二十四章 数笛尽发 瞬时之间,撇身速避,移身于玉笛之侧,玉笛直刺而过,飞于远处,陆云湘掌心一合,玉笛立时回转笛身,飞将回台,冯献回首见玉笛飞来,慌得个碎拳冲向陆云湘,力争在玉笛飞回之前令陆云湘失控于笛,再寻机一拳致胜。 陆云湘见冯献拳风速疾,势在必得之态,立时运气于左掌且推掌而前,与冯献拳掌相接,右掌仍自控笛飞至。 冯献双拳与陆云湘单掌相击,却见陆云湘右掌仍在运力,背后风声大作,恐笛力将至,到时腹背受敌,此战必败,于是欲脱身置远,陆云湘已看破其心,突右掌五指皆动,那赶于半空的玉笛忽发出“断情”曲来。 台下众派皆惊声一片,未曾知陆云湘竟能隔空奏曲,此等功力世间罕见,冯献闻曲忙运力护身,哪知双拳已被陆云湘制住,半分内力使运不得。 飞笛停置空内,凄苦“断情”曲,连绵不断,冯献耳膜撕裂,心神惶动,陆云湘勾嘴笑道:“方才我妹妹陆云栖一曲“断情”未能使冯师兄中招,怕是冯师兄早有准备,集力于耳处,只放笛曲进耳,阻塞笛气于外,现而双拳已被我制住而运力不得,还是早些罢拳罢。” 冯献未料那陆云湘竟看破得这般彻底,当下迈力只道:“陆观主果然....不输威名,然我松江从....不罢拳认怂,今日定要与陆.....啊。” 言至尾处哪知陆云湘变换曲调,五指匆摆,“断情曲”变“断魂曲”,冯献只觉天旋地转,耳畔嘶鸣,立时跪身于地,晕目不起,陆云湘收笛于掌。 松江一派弟子皆上台扶身,王钦视陆云湘忿道:“陆观主好气迫哪,这一手的隔空奏曲的神技可让一众武林人士艳羡不已哪。”陆云湘道:“王掌门不必客气,还请派遣弟子上台与我比试为可。”王钦笑道:“我松江弟子才疏学浅,哪及得上陆观主技冠群雄,王某不才,愿领教陆观主笛力。” 林静忽上台挡于陆云湘身前道:“早便听闻王掌门使得一手的好惊沙拳,不如先由贫尼领教一二?” 台边李言步过来道:“二位莫急,应昨夜众派掌门商议而定,松江派冯献当先出战,随后当由大弟子洪吉出战才对,林师太也无需坏了律则,二位还是早些下台罢。” 王钦一时冲忿,竟忘了出场序次一事,暗思玉笛帮全赖陆云湘绝力,且先使大弟子耗其精力,陆云湘连战二场必定竭力,到时自身再上台与之一战,尽全力使其败阵,余下便只剩林静一人,如此大局可定。 由是退至台下观礼,林静也退步于台下与众弟子会聚,松江派大弟子沈吉一跃而上,走至陆云湘身前拜礼道:“请陆观主指教。” 陆云湘还礼,只见沈吉掠身而前,拳至近处,陆云湘提笛格挡,却见拳未至笛,而是一招虚拳,方觉不妙,立时撤身回走,那沈吉一拳险些自侧面击中,陆云湘反笛一打,笛气涨开,冯吉折身又一拳攻下,陆云湘忙点步飞起,玉笛离手挥掌而下,沈吉疾步闪开,隔空双拳而至,陆云湘笛身凝柱,瞬时间滚流成形格下拳风,再一掌下摆,笛柱全身翻动后直朝冯吉赶去 沈吉慌急一时,碎步大走,巧避而过,陆云湘笛落于掌,灌气于笛,笛身分二,立时一笛变二笛,并掌前去,沈吉大惊,似此等分身御敌,只在前朝剑阳候赵笙曾一人敌万人之时,分剑为百,立时百剑齐发,轮番挥斩,剑气百倍,大破北奴哈赤军。 数年来再未有人可将兵刃一分为二,今日实是开了眼界。 眼观二笛将至,沈吉不及多思,侧身躲过一笛,瞥眼见另一笛已至,退步飞起,玉笛已至口前,而仰身斜退台边,猛一低身避过玉笛,却见另一玉笛飞来,无奈之下只好使拳格住。 然笛力过强,拳身涨红,笛身旋绕不止,拳笛相持不下之时却见另一笛飞来,迫于情势,又一拳掌格住飞笛,双拳双笛,沈吉移拳于中,正欲同时放拳使二笛撞于一块,刚运力而上,却觉腹肚一痛,立时身飞台外,台下一片异声,松江弟子皆步过去观情。 沈吉见腹中停有一笛,笛身飞返,举首惊目望台,却见陆云湘身前浮有三笛,殊不知方才陆云湘一笛分二,皆是虚影,实笛却在掌内,趁二笛与冯吉双拳争持之时,将那实笛掷出。 笛飞如影,沈吉系心于双拳,竟未瞧到实笛而至,因而中招不明,王钦心内慌惧,思那陆云湘笛艺超绝,深藏不露,那分笛之术,百年未见,自觉定然不是其对手,然陆云湘经两轮斗事,内气定然不足,趁此之际或有胜机,于是飞步上台,抱礼称拳道:“陆观主这分笛之术,自前朝以来便再未见过,敢问是否与那剑阳候有丝屡关联?”陆云湘道:“王掌门此言何意,是道那剑阳候昔年分剑为百,以一敌万的本事传授于我了么?” 众派皆惊,要知那剑阳候乃是梁廷王侯,若陆云湘与之有染,岂能立足于江湖,王钦道:“陆观主无需这般在意,在下只是敬服陆观主笛力,故而有此一问,众位也当有此一问才是。” 众派诸客齐声应言,陆云湘抵不过诸客齐问,便应声而道:“分笛之术自是我独创而得,玉笛山武学渊源精深,与远在北都的剑阳候有甚关联,且剑阳候已逝,又怎能授我武艺,王掌门枉为一派宗师,自古以来剑笛本属异道,又怎能同一而论?” 太湖派掌门陆游子站身言道:“陆观主所言有礼,剑笛非一家,不可同概论,诸位莫要猜疑,伤了同湖情分。” 王钦见势歉道:“陆观主见谅,在下失礼了。” 陆云湘还礼,二人对视,运力备武,王钦径步飞前,拳风涨裂,拳掌变换,双拳并拢复一拳击上,陆云湘使笛力挡,却抵不住双拳相击,立时退身仰面飞开,飞至桩前,点步于桩,自下而上,至顶处反身掠上桩顶。 挥掌于内,玉笛悬出,集掌内之气灌输于笛,王钦仰面瞧桩,惊沙拳第三招“惊涛骇浪”使出,顿时桩木断裂,陆云湘玉笛未出,脚下木桩掉落,身置空内,却见王钦拳浪而至,旋笛硬挡,立时身飞台外,转瞬间便要落于台下,情急之下,灌气于笛,笛身张扩,立现光流,光流迅疾运转,笛飞履下,陆云湘脚踏笛流,稳身于空内。 众派睁目远瞧,不知这世上竟有踏笛乘风之技,叶云一派早已目不暇接,赵璃徐青二人皆惊留眼目,赵璃道:“云湘姐这一身的控笛本领我从未见过,竟能如此灵便,真乃神仙一般的人物。” 徐青轻声凑耳道:“璃儿可知你我现习的“落殇神剑”之第三层“飞瀑直流”若能炼成,必能如同陆观主那般运转自如。”赵璃思道:“第三层“飞瀑直流”意在控剑,云湘姐为控笛,焉能一样?”徐青道:“剑笛自是不同,然运力控物的源法却是相差无几。”赵璃道:“如此一来或许云湘姐真与当年叱咤风云的剑阳候有莫大关联了。”徐青道:“这可没法晓知,得亲身问问才是。” 二人这般嘀咕,场上已成胶着之势,陆云湘踏笛回台,挥笛与王钦战于一处,王钦握掌成拳,拳周渐成碎点状形,仿若粒粒沙尘,而后提拳挥前,风尘若沙般推去,陆云湘悬笛力抵,然沙流繁多,未能尽阻,余下尘粒疾闪而去,陆云湘右掌隔空挡尘。 暗思那王钦拳力不低,竟能迫己使出掌力抗尘,瞧来不可大意,立时收笛挥掌,轻步移身,避过流尘,分笛为三,散笛飞至王钦身前,王钦一拳击开一笛,另二笛速至,立时双手控笛,二笛置于双掌正心,立时灌流于笛,意图反控其笛,方才被击之笛回返复来,王钦侧身使笛穿于二掌之间。 这下三笛皆被控住,陆云湘暗惊那王钦竟有这般本事,立时隔空灌力,三笛颤身抖动,欲脱二掌之间,王钦只觉笛力甚巨,难以反制,于是加力运控,接之一齐回击而去,三笛由王钦处驰往陆云湘处来,陆云湘立分三笛,迎面而挥,六笛撞碰,化影成沫。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二十五章 魑魅魍魉 这番反笛耗费陆云湘甚多内力,王钦立时又集力聚尘,挥拳散尘,陆云湘凑笛于口,一曲“断魂”即起,曲扰王钦,使其无心挥力,尘流尽散,只觉头沉眼花,魂飞天外一般,立时就地打坐,运力集耳,阻断魂曲入内,顿时神清明思,却也没法运力御敌,陆云湘笛曲未止,却单掌隔空劈去,王钦眼观掌力即至,登时击掌于地,身子后摆,却也维持打坐之态。 掌力击至台地,化为余流散去,陆云湘复使掌隔空而来,王钦续自避掌,集耳之力未断,二人僵持不下。 稍时陆云湘忽右掌轻摆,凑于嘴口之笛忽分为二,再由二为四,五指突抖,四笛齐奏,笛魂之力翻了四番,王钦耳中力道不足,任笛音进耳,顿时魂断魄飞,魑魅魍魉皆晃于眼,耳畔嗡鸣不止,仿若身置异道鬼域,幽冥经风过,妖魔噬人心。 王钦恍惚之中立稳心神,使尽全身内力,压制魂灵,额冒虚汗,眼流金花,却未致晕目而不省人事。 陆云湘控笛奏曲,却不知那王钦定力内气这般强巨,忽又分笛为八,四笛奏曲,四笛置空,挥力散笛向王钦处去,王钦正奋力御音,却遭笛力击身。 身飞台外落地负伤,陆云湘收笛立台,松江众弟子皆奔过去扶起王钦,王钦忿推众人,欲复上台面与其争锋,然负伤力竭,再也挪不动身子,只好随众人落坐木椅。 李言上台宣道:“松江对玉笛,玉笛胜。” 众客齐声欢呼,玉笛纷纷上台拥上陆云湘,王钦恨齿甩袖,令弟子扶己回栈,不愿目睹胜况,李言遣浅水弟子径去酒栈备席,众派诸客皆坐椅举茶敬玉笛青瑶观主一杯,陆云湘起身回杯,稍时栈内走出店伴端酒菜走来,各掌门互自饮酒,因明日须对战它派,于是只稍饮几盏,各自回栈备武去了。 东栈之内,玉笛帮女徒聚集阔房之内,林旭欣道:“便说那松江派尽是鼠辈,瞧我玉笛以二敌三,大挫松江,真是解气。”林静道:“又非你之功,瞧你这般高兴的似食了蜜一般。” 陆云栖一旁道:“此番全赖姐姐之功,可掌门未至,玉笛赢过诸派又有何用?”林静道:“掌门至今未至,若我玉笛胜过诸派,那时便由云湘替掌门接下首主之位。”陆云湘道:“现下言胜过于早之。”林旭道:“云湘观主,你今日之功,便问何人能敌?”陆云栖道:“叶云派的叶掌门可是战败了万刀门门主张延生,张延生叱咤江湖多年,一手万家刀法所向披靡。”林旭道:“云栖妹妹,你可真会涨他人气势,灭自己的威风,叶云派才创派几载?那万刀门当年是未碰见我玉笛青瑶观主,否则又怎能轮得了叶迹来替天行道?”陆云栖道:“那我问你,你可敌得过徐青赵茹付真三人?” 林旭忙低头不语,陆云湘道:“好了,今日有些累了,各自回屋歇息罢。” 众女徒依命而行,出屋归寝不题。 江东阙宫,长夜覆水,却说那叶云派叶迹之女叶秋离阙至岸边,寻玩了一日,晚间进栈安歇,竖日起身续赏,听戏看茶,旁观杂玩,见天色将晚,便寻一处客栈暂歇。 寻木桌坐下便见店伴客笑而至,问询饭菜何需,叶秋随意要了几碟小菜,一壶清酒,店伴诺应走开,叶秋剑鞘放桌,周边客流稀少,只靠门左侧一桌行客叙谈。 待菜之时,叶秋侧耳倾听,似是那一人言道:“几位兄弟可知这几日岸边客流少了许多?”另一人道:“不错,不知是不是缘于江心阙处传出的朝廷将遣大军征伐,人人尽慌,纷纷急赶着逃难呢。”又一人道:“非也非也,那些流失的行客便有我相识的一位故友,我那故友家住悬镇,离此地不过数十里,若是欲南逃,为何家眷犹在,且到处寻人,明明是失了踪迹。” 几人惊惧一时,皆不明其故,各类推测猜度齐出,叶秋也当坐思颇久,直至店伴端菜来时,那几位客人已付银出栈,叶秋拾筷夹菜,倒盏饮酒,脑中却是行客流失一事,见店伴走远,立时唤其过来,店伴步来听讯,叶秋道:“小哥可知这江岸周边丢失了诸多行客?” 店伴闻罢脸色忽变,拔腿欲走,叶秋却硬拉其袖,放些金锭于其掌心轻声道:“小哥,你若是悄悄告知我缘由,我另有重赏,且别人绝不会知晓消息自你栈中所出。” 那店伴畏首畏尾,见栈中无人,便身至门边闭门,返步回到叶秋身旁轻道:“小的也算乱猜,那朝廷大军怕是已离此地不远了。” 叶秋惊住,忙连声问道:“你怎知朝廷大军不远?”店伴道:“小的自然不知,可那些流失行客多日未归家门,定然是被暗地里斩杀了。”言罢又道:“那些人定是瞧见了大军的踪迹,未免泄露风声,才被人暗自杀害,这江心阙内的一众英雄豪客,定是出不了江畔了。” 叶秋怔愣一时,店伴忙道:“姑娘啊,小的可甚么都和你说了,你可不能叫他人知晓了啊。” 叶秋自怀内又掏出几锭金子交于店伴,店伴拿钱走开,刚走几步,便回头道:“姑娘快些离去罢,不然小的可保证不了甚么。” 叶秋微微点首,坐椅沉思,若真如那店伴一般言说,当下之际应是快些告知阙中诸客,可若这店伴耸人听闻,或是应了他人的差事散播谣言,那岂不是着了他的道,倒落得个不实的名头,自己栖身江心多日,也不知岸边客流是否当真稀减。 再三思度,终笃定心神,决意亲身察探一番,于是匆匆用饭,起身推门出栈,进周边小镇寻看,果然街道行人稀少,不及来时热闹,看来江岸缺人其言不假,货铺,茶馆,当铺,作坊皆清冷淡漠。 叶秋观之无味,便又多行了几步,暗知这般便也查不出甚么,如方才店伴所言,那些流失行客应是察觉了些许不为人知的秘事,而踪迹全无被家人四处苦寻。 思来昏日当也觉不出甚么异事,既是不愿为人所晓,那便夜间行察,定能探出蛛丝马迹。 且回思那栈馆之中客人所言,那失缺了踪迹之人居家悬镇,若能去往数十里之外的悬镇探寻一番,定能知晓些许缘故,于是提步寻昔日曾寄存褐马于此的茶馆,纵马扬遍而去,足行一时之功,便至了镇口,见镇门已闭,镇墙不高,轻身一跃即可翻墙而过,于是停马于远处松林,只身至镇口隐处,附耳暗闻门后是否有声,却只听得熟睡发出的鼾音,思来现已是深夜亥时,守镇门士定已挨不住身子安睡于门。 故而轻步跃起,至镇顶窥看墙下,果如其思,无一人清醒,谋定飞身落至石道,回首见无异样,立时匆步行离。 身距城门尚远,便四处查看,铺行,作坊,茶楼,酒馆,一一息烛闭户,唯见一处栈馆灯火阑珊,进馆欲打听些闻事,那店伴见叶秋微怔,又视其言道:“姑娘来我小店是借宿么?”叶秋回道:“不错,可有空余房屋?”店伴道:“自是有的,不过天色过晚,姑娘好生歇着便是,可不能出栈游步,近来镇上风紧,小心着了凉。”叶秋道:“你不用寻借口,来时我已听闻了不少,你便将你知晓的和我说一遍,也好让我死了出栈游步的心。” 店伴一怔,稍思顿道:“姑娘可知江岸人缺?我这小栈数日来人流甚多,唯独这几日人流颇疏,且诸多家眷初时曾来栈寻人,自昨日起再无一人问询,闻听那些寻夫寻妻之人,皆失了踪影,家内一片空寂。”叶秋急道:“那依你之见,究竟是何缘故。”店伴回道:“依小人之见,当是那朝廷大军已至了近处,又让些许游客发觉了踪迹,故而将其擒住,或是羁押或是暗地杀害,以免走漏了风声。”叶秋道:“你与那刘家栈馆小哥所言一致,看来形势迫切,须谨慎些才是。”店伴道:“战祸即至,这小馆恐是得早些闭了。” 叶秋上楼进屋暂歇,适时天色已晚,只刚入浅夜不宜出栈查探,叶秋伏于窗口,耳闻八方,目视各处街道巷口,然无迹可寻,俯窥三时,仍未寻到动影,谋定之下探身出窗,运力起步至屋檐,碎步快走,翻过房楼铺顶,又过二时,仍未有所察觉。 便随意点步寻瞧,果见远处片片火炬,火炬成排成列,循步移影,跃身近至槐木暗处,窥看那排排炬下人影,衣装似甲,头戴铁盔,装色显蓝,手持长枪,神色严穆。 惊得回身靠木,急思那定是朝廷大军,见那连绵无绝,步伐齐整之态,便是要有所行举,再露眼细看,大军正自镇内出南门,南门百里之外,便是江水东岸。 提指细数,口中算念,那行军之数足有三千,思捋时辰,约莫五时定然会至东岸驻军。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二十六章 武林首主 惊思那些大军为何不去稍近的西岸,反而要至百里开外的东岸,定是东岸船只充足,若大军坐船淌水至江心阙,而武林大派皆聚于阙内比武,如此一来岂非成了瓮中之鳖。 爹爹,郑师兄,以及众位师兄弟都免不了身死阙内,此番整个中原南武定会全军覆没。 心神紊乱,叶秋拼力使己平定下来,当下之急,需赶在大军至阙之前,行大船自西岸悄至阙口,告知叶云一派弟子以及众武林人士,令其乘船自阙内回西岸再商计谋。 不及多思,返身急步飞往北镇口,一刻后已至镇门,见守镇门士仍处熟睡之中。 便轻步上墙,履勾门檐翻身至顶处,扶壁徐落于城外石地,奔往远处松林,解缰上马扬遍,直朝西岸而去,费一时至西岸小镇,心知岸上无船,船夫定居于镇内,然初到浅水,不知居处何在,于是复行马于茶馆,将马放于馆后草棚。 再奔往刘家栈馆,见馆门已闭,无奈之下,只好飞步跃上二楼廊台,自上而下阶寻后栈小屋,取下柜台灯烛与火折子,再用火折子点燃烛芯,掌灯按牌探查,见那牌上题有“厮屋”二字,便闯入屋内,榻上店伴闻之惊起,见屋内灯火透明,且灯烛凭空而现,立时起身着衣寻看,眼前忽现一人身影,吓得店伴复躺入榻,包褥颤身,口中喊道:“你是何人?是人是鬼?”叶秋笑道:“你个胆弱的小厮,我是昏晚进栈交给你三锭金子的人。” 店伴近看果真不错,立时怒道:“姑娘,我早便觉着你非常人,为何这般唬人。”叶秋歉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见你睡得香甜,便想着逗你一逗,现下有件要紧的事需你帮我。” 店伴起榻着衣道:“有何要紧事?”叶秋道:“我急需船只渡江至阙,可晚间无船,你可知岸边船老家居何处?”店伴道:“这个小的自是知晓的,只是姑娘你为何急赶着去那江心阙中哪?”叶秋道:“你可记得昏时你推知那朝廷大军已至近处,方才我去悬镇探查,果见大军举火出南门往北集聚,事态紧急,须寻船淌至阙口,进内告知诸派掌门,令其早些撤离,以免被那帮军士当场围擒。”店伴惊道:“竟真让小的猜中了,时不容缓,快些随我走罢。” 二人出栈往镇南而去,行约半时,已至一家院屋,院门紧锁,叶秋扶墙而入,自内开院门,店伴进院后与其一道至了屋前,店伴叩栓敲门,又大声唤人,半晌竟无应声,思来定在熟睡之中,叶秋实在等不及便一脚踹开正门,屋内传来一声。 二人退至院内,稍时出来一位年迈老者,那老者手持棍棒,慌得朝院内二人吼道:“你二人为何大闯我屋,老身居无贯财,二位必捞不着甚么益处。”叶秋笑道:“我二人并非贼盗,而是有求于您。”那船老喝道:“这像是求人之礼么?”店伴歉道:“叔叔莫要误会,我二人唤了您许多声,您皆不应会,这位姑娘性情暴躁,行此粗俗之事,还望您勿要介怀。” 叶秋歪眼撇视店伴,店伴委笑,那船老却道:“那我这木门怎办,你看都摔成这般了。” 叶秋急忙走近掏出银两交于船老,并附声道:“这是赔您的修门钱,另外还需您驶船载我去往那江心阙,到时另有银两相赠。”船老慌道:“现下戌时刚过,已是深夜,不宜开船,这是船行的规矩,不可违背。”叶秋道:“浅水岸边即将血雨腥风,您那船行的规矩可能救得了数百人的性命?”船老疑道:“为何血雨腥风,出了何事?” 叶秋见其不信,便将自身所见所闻倾数道出,那船老越闻越惊,再思之下速回屋内着上船服,随二人一同赶往西岸,解下系桩船绳,叶秋上船前嘱咐店伴,令其万不可将危情告知岸边居客,以免打草惊蛇,若走漏了风声,让那朝廷军探察觉出来,由东岸调兵至西岸,那时便会羊入虎口,悔之晚矣。 店伴诺应走开,叶秋进船内,船老摆动船阀,行船渡江,约半时已停舟于阙,适方正值亥时,叶秋上阙急步奔往西栈,进栈急赶着往叶迹屋前敲门唤喊,叶迹开门见叶秋身形惊道:“秋儿,你为何又回来了?”叶秋忙道:“爹爹,朝廷大军已至西岸,不时之间便要乘舟渡江至江心阙围剿。” 叶迹急扯拉叶秋进屋,闭门让其坐椅细谈,叶秋倒茶解渴,叶迹疑道:“你所言是真是假?”叶秋道:“我知爹爹一时半会难以信之,可女儿真眼视情,在悬镇见三千铁甲军士自往南门行去,应是开往东岸,再乘舟过江,到时于江心阙周形成群围之势,整个武林正派皆要被困于此,不得一处生还之地。” 叶迹闻罢异惊,平心暗思,于屋内来回踱步,叶秋越瞧越急,正欲谏言,叶迹道:“你去将此消息告知其余师兄弟,再由他们一一告晓全西栈之人,我去北栈寻太湖派掌门与浅水帮大弟子李言。” 叶秋领命,首去郑开屋内,郑开正处熟睡,闻听门外敲声,起身揉眼至槛前开门,却见叶秋现身,立时怔住道:“师妹,你怎会......”叶秋道:“师兄不必多言,快随我唤醒其余师兄弟,在爹爹屋中聚集商议。” 郑开还未及多思便被叶秋扯去敲屋,不时之间叶云一派弟子皆聚于叶迹屋内,叶秋将到岸所见皆一一道出,徐青赵璃王元张勉等人皆异,忙问何故如此匆快,叶秋也不知缘故,只晓得等不及天明江心阙便再也出不去一人。 郑开又问眼下何以谋算,叶秋便道:“唯今需赶在朝廷大军乘舟到至之前,咱们先行一步,自阙口行到西岸,之后再行商计。” 众人一致应同,王元道:“既如此,那便快些告知其他同道罢。” 于是众弟子皆出屋往东栈处唤醒各屋内熟睡之人,将叶秋所见一一禀晓。 适刻叶迹正身于北栈陆游子房内,将叶秋之言原封奉告,陆游子也当异怔,不及多思,二人一同赶到浅水大弟子李言房内,李言见二人一同到此,忙倒茶看座,陆游子连声拒之,且道二人不会停留过久,叶迹将情势迫急之源简言道出,李言自也惊奇,忙道:“唯其计处当是寻快船离阙至西岸避祸,阙口船只充足,待我速速安排撤离。” 二人应首,三人便一同出了屋子,陆游子回屋召集派中弟子,将迫情匆言道出,并令派中弟子将栈内余人唤醒且告情于之。 众徒领言行令,叶迹自回西栈,又过半时,江心阙人全数集结于英武台边,众掌门身于诸客之前,面朝众派弟子,陆游子道:“现下情势危迫,各位想必尽晓,唯此之计便是速速离阙,我武林全派正临前所未见之劫难,望大家同心竭力,共度难关。” 众人心神稍定,浅水传言弟子纷纷赶来传话,道船只已备好,请众位快些上船。 众人随浅水弟子至阙口乘船,一干人等皆上船,一刻后全阙之人皆已上船坐定,由浅水弟子摆阀开船,自阙口向西岸驶去。 众首门独乘一舟,林静道:“为何朝廷大军来得这般匆快,王掌门才自知晓,大军即刻便到,实是诡异之至,叶掌门,令女的消息是否有误?”叶迹回道:“林观主切勿生疑,小女在那悬镇瞧得真真切切,绝不会有错,至于为何大军来得这般及时,倒是不得而知。”王钦道:“老夫自也不晓,这江岸边际全属浅水帮管辖,倒要请教一下李大公子了。”李言道:“此番急情我浅水弟子也未曾料到,且近几日来阙内报禀的弟子几近于无,只有到得岸上才能一一查明。” 孤鸣帮帮主魏峦道:“江上宴会一向由浅水帮管办,可这数年间却从未见到浅水黄帮主身迹,试问黄帮主究竟是在闭关,还是另有隐情呢?”李言道:“魏帮主千万慎言,帮主早在几年之前便在潜修闭关,无心管事,还请诸位海涵。”陆游子道:“现下要紧之处便是弄清朝廷大军的动迹详节,其余之事无需再论,且浅水帮乃武林正帮,绝非如魏帮主所猜度的一般。” 魏峦见陆游子发言,便闭口不语,林静忽道:“各位还需思议一件要紧事,此时此刻,朝梁大军近在眼前,而我武林之内尚未推出首主之位,各位觉着该如何决办?” 众掌门低首思默,王钦忽道:“不如便由陆掌门担任代首主,待这阵风头过后,我们再另择佳日续自比试如何?”林静道:“王掌门所言不错,陆前辈资历最老,威望最高,当之无愧。”陆游子道:“老朽年近六旬,体迈不支,恐无法担当重任。”叶迹道:“陆老前辈勿要推辞,值此危难之际,您责无旁贷。” 陆游子见众位耳目一致,便只得抱拳礼道:“承蒙各位信任,老朽义不容辞,便应下代首主之位,定然誓死保我武林之士不受朝军侵扰” 众掌门一致回礼。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二十七章 神兵奉轩 江面波澜起伏,夜间潮流暗涌,正映托江湖人心浮动,大军足有三千,而这整个武林精要之士仅过百人,敌众我寡实为难敌。 乌篷小舟,共二十余只左右,徐青,赵璃,陆云栖,陆云湘,林旭,付真六人共乘一舟,付真通船性,掌船头阀舵,其余五人坐篷内围团,林旭道:“为何会有大军赶至,难不成是那塞林军去而复返?”陆云湘道:“师姐所言极是,据叶云弟子描述,那悬镇一行军士,身披青甲,手持长枪,且足有三千之多,思那塞林五千军众,剩那两千定是伏于暗处。”赵璃道:“绝不会如此,爹爹受命圣上,派军只为擒回尔等区区几人,哪会赶军至此,违反圣命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几位沉默良久,二十余只小舟费一时之功,已行到西岸处停下,众派掌门各去了自家门派中施发布令,告晓武林首主由陆游子暂代。 陆游子吩咐众首门领自家弟徒前往小镇潜伏,需轻步少语,不可惊动镇上居民,叶秋领众派去往方前到过的刘家栈馆,不时之间众派已至馆前,叶秋进栈打点,陆游子在外发令,让各派遣本派弟子数十人至附近打探风声,若有风吹草动立时回栈禀报。 各派掌门领命,孤鸣帮主魏峦遣大弟子许凛与浅水帮付真各领弟子一同巡察岸周,叶云派掌门叶迹遣大弟子郑开与玉笛帮陆云栖一道赶往东岸探查敌军动向,若觉异情妄不可自行生事,须回栈细禀敌情,待众派掌门商议后决行后定。 一众弟子应命行开,众掌门携余下弟子进栈歇履,叶秋与柜旁店伴一同将危情告知刘掌柜,栈内无客,刘掌柜应意,腾挪全栈客屋供各派人士居住,然进栈商议之人不上二十,其余均在外护栈。 叶秋稍加安排栈内琐事,便应叶迹之命出栈直追大弟子郑开赶往东岸。 一行人取茶馆马匹,又至马商院外敲门,商主出院开门,郑开交了银锭于商主,借了几匹好马,双人乘骑绕过诸镇行约三时至了西岸近处,适才方过丑时,数十人已纵马至镇内,只见四处无声,昏黑漆暗,不闻一丝人迹,几人又至江岸,仍是寂静寥落。 郑开勒马问道:“小秋,为何不见一人?”叶秋道:“这江上岸边船只犹在,难不成敌军另造船木,自行渡江了?”陆云栖道:“造船工时耗费,岂是一朝一夕之间?”郑开道:“这三千军士究竟是全然消逝了,还是你错看了军情?”叶秋忿道:“绝不会,我瞧得一清二楚,大军连绵不断,无尽无头。”郑开道:“或是大军未至东岸,而是......”陆云栖补道:“而是隐隐伏于西岸,待人而行围捕之事。”叶秋道:“悬镇南门之外分明是往东岸行去,怎会去了西岸?”郑开道:“眼下得此结论为时尚早,但还需将实情告禀西岸众掌门,令他们好生盘查,以免陷入死境。”陆云栖道:“既如此,那便由我遣几位师弟前往西岸禀情,你二人在此续自探军,若有军迹,便要立时差人至西岸报于众掌门知晓。” 二人抱拳应命,陆云栖扬马携上几位玉笛帮女徒往东岸行去。 叶秋郑开二人下马,并系于岸边木桩,一众弟子与其一道下马绑绳,十数人分批进镇细探,丑时刚至,各户各落皆处于熟睡之中。 几人寻遍了西岸十余镇落,仍无一所获,于是复返江岸,聚于码头商议,郑开道:“小秋,看来这江岸之上确无人迹,大军定然是去了西岸。” 叶秋怅然若思,心中百般不解其由,视郑开慌道:“师兄,若当真如此,此时西岸诸派岂不危在旦夕?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郑开慰道:“勿要生急,陆师妹已回西岸禀实了,或许还来得及,总之你我还是早日回岸驰援为好。” 叶秋点首称是,一众数十人乘马绕镇回岸不题。 西岸边际,孤鸣帮大弟子许凛巡视西岸右十镇,浅水帮付真巡视西岸左十镇,一时已过,双侧皆无异象。 孤鸣帮许凛正领一十二人穿过第三镇街道,镇上风声紧作,周旁零碎物事皆乱,帮内弟子薄衫经风浮起,纷纷颤身互自走近避风,其一弟子道:“青甲军分明去了东岸,为何让我们在这西岸城镇巡查,岂非作了无用之功?”另一人道:“甚是甚是,夜内江岸风大,我等浅袖薄衫的,怎经受的住。” 几位弟子异口同声,许凛道:“师弟们勿要发怨,首主这般安排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危,那叶云派的叶秋所言未必全实,还是得小心为上。” 众弟子皆领命不言,数十人续自循步,许凛忽止步道:“且慢。” 众弟子纷纷紧住,四处张望,突闻一阵风声划过,许凛返身一看,两位弟子中箭倒地,顿时众人乱作一团,左顾右看,许凛喝道:“何人在此暗箭伤人?” 却见街道两旁屋檐之上传来数百发箭矢,众人忙拔刀格箭,箭数甚多,十人纷纷散开,忽见那屋檐之上伏有暗影,许凛正自思敏,那百发箭矢又居空而落,众人忙提刀挡下,刚自避过,却又见箭矢飞来,这次箭数翻倍,又折三人,却仍瞧那箭矢不止,许凛心下一急,回首对余下六人道:“你们快去请救兵前来,我在此处托住他们。” 众人纷纷不应道:“我们绝不丢下大师兄一人在此。”许凛怒道:“凭我一人之力能拖上一时半刻,待你等请来同道之人前来营救,我便相安无事,快去。” 六人无奈只好应命逃开,屋檐之上又发来数百只箭矢,七人竭力挥刀避挡,却又见二人倒地,不及痛疾,四人急忙向镇外奔去。 许凛为争得空隙,提气飞步至檐上,果见满身盔甲之士,那些甲士见状一惊,匆匆拉弓朝许凛射箭。 许凛一手孤鹊神刀以攻为守,未等箭矢发出先人一步,飞空俯下,一扫十人脖颈尽断。 又复回空上,至屋顶瓦砾迎敌,众甲士纷纷持枪赶至瓦上,屋下众弟子也使轻功飞上屋顶,挡于许凛身前。 许凛细眼一瞧,屋顶周旁甲士林立,屋下院内廊台无一空隙,心下一思,凭一人之力无法突围,唯今之计当拖延占时,以待他人来救,于是朝众甲士道:“尔等可是北都府兵,前来此地何为?” 旁士不应其言,其一领军人肃道:“我等遵奉王爷旨令,擒下江湖匪徒,许大侠还是快快束手罢。”许凛道:“我孤鸣帮从始至今无一降徒,别白费功夫了,若能请你们王爷出来一见,小爷或会考量一二。”那人笑道:“王爷何等身份,怎能轻易见人,众士听令,拿下此匪。” 甲士挺枪赶上屋顶,许凛使刀聚气跃空自上而下,沿瓦斜砍,刀气至处,甲士盔落装丢,摔檐而下。 四五十人轮番攻上,却近身不得,屋下院庭廊台街道匆匆聚兵,箭上弓弦,数百只箭矢自下向上发出,许凛挥刀挡箭避空。 斗持半时,许凛气力不足,然箭犹续发,忽地只见夜空一影,迅驰落檐,众甲士定睛相顾,那人身背白布裹剑,灰布浅衫,正是浅水帮付真也,许凛喜道:“付师弟,你终于来了。”付真道:“许师兄,余弟来迟一步,你可有恙处?”许凛道:“我没事,为何只见你一人?” 众甲士持枪掠上瓦砾,付真翻空使出“御气神掌”一掌击下,十余位甲士受力倒于瓦上,瓦砾破碎,顺瓦往下划去,许凛道:“付师弟好掌法。” 付真近到许凛身旁道:“许师兄客气了。”许凛道:“师弟小心,这帮人足有数百,你我二人难以突围而出,对了,你同门去哪里了。”付真道:“我们也遭遇了朝军的伏击,损伤不少,现已尽往栈馆聚集,途中见你四位师弟负伤求救,我便先到一步,稍时自有同道前来援助。” 言语间又见空内十几长枪飞至,付真忙取背后布剑,横前一挡,瞬时挡下尽数长枪。 裹剑白布尽破,碎絮飘散夜空,许凛上前见剑身泛青,晶莹剔透,甚是好瞧,正欲开口,却见又十几长枪奔来,付真推开许凛,双手握柄一剑自空斩下,十几长枪纷纷断落。 付真飞身至空,一剑刺下,凌刃绝尘,整座屋房截成二半,数百名兵士震出天外而亡。 许凛惊住,履下瓦砾不稳欲落,二人轻飞至街道。 朝远处奔去,至一隐处藏身,许凛眼留付真剑身,瞧付真道:“付师弟,这剑仿若神兵,从何出所得?”付真道:“此剑名为“奉轩”,乃我浅水独刃,剑身不见陌人,见者必亡。”许凛道:“见者必亡,岂不.......呃!....” 剑起头落,付真阴诡之色渐起,口中诺声道:“许师兄,对不住了。” 立时扯下许凛尸身之上的白布,撕除沾血部分,绕剑几轮,复原初始之貌,负于背后,再拾起其刀,闭眼一刀割下,顿时臂膀鲜血尽流,捂膀朝栈馆行去。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二十八章 鬼具高人 至得栈馆近处,见几位浅水弟子赶来,问询为何负伤,付真言道:“快让我见首主,有急情需禀。” 几位浅水弟子扶付真进栈,众掌门正歇于二楼阔廊,见付真负伤进栈,纷纷下楼,陆游子令弟子取出疗伤药敷于付真膀处,付真忍痛不言,又一名弟子递来白布,绕臂一轮,轻轻系上止血,李言当先道:“付师弟为何负伤,其余弟子呢?” 付真坐凳饮水,视李言道:“方才我与许师兄一人巡视十镇,然走至四镇时,却遭暗客袭击,那帮人自屋檐射箭,众师弟皆中箭倒地而亡,我奋力杀出重围,至右镇寻许师兄,到景华镇时见满地七具死尸,俱是孤鸣帮弟子,其余弟子不知去向,许师兄也未曾瞧见,却撞见一使刀黑客,那人自空挥砍,我与他斗上几个回合,渐渐不敌且臂中一刀,只得撤身离去,方回了栈内寻助。” 孤鸣帮主魏峦恨道:“为何我帮中弟子惨遭杀害,那朝廷大军不是去了东岸吗?”又指着叶迹道:“叶掌门,你门中弟子虚报军情,累及全武林人士,现下我帮弟子遭难,你作何解释?”叶迹道:“魏掌门切勿生急,眼下事态不明,还需赶往景华镇察看实情,方可作论。”魏峦怒道:“眼下事态如何不明?浅水弟子付真话已言明,那三千军士定是在西岸驻守,待我等自投罗网,好一网打尽。”陆游子劝道:“二位稍安勿躁,黑客身份不明,请诸位随我一同前去察看。” 众人领命,一同出栈备去,刚出栈口,却见陆云栖驰马而归,林静忙上前几步问道:“东岸情形如何?”陆云栖道:“禀观主,东岸无一丝人迹,数千甲士纷纷未见。”魏峦道:“这下叶掌门可还要论辩?因你门中弟子之过,害死了多少正派之士。” 叶迹默言,陆游子道:“魏掌门慎言,我江湖同道同心同德,怎会心存害人之心,难不成我等滞留江心阙便能相安无事了么?” 魏峦又待言说,付真却抢道:“众位掌门切勿生急,当下之论应是前往小镇探查究竟为是。”叶迹道:“万万不可,若真如陆女侠所言,那景华镇恐会有三千军士待命,我等绝不可冒进。”陆游子道:“叶掌门之意当是敌军未至东岸,而是早早伏于西岸驻守?”叶迹回道:“不错,小秋所见应是无异,那成群甲士自悬镇南门而出,未去东岸,而是转路来至西岸安扎,我等若是去那景华镇,便是落入了千人大军之口,倒不如以静制动,叶云及众派弟子已部署周全,若有风吹草动立时便能通晓,绝不容敌军踏这清水镇一步。” 陆游子点头道:“叶掌门所言极是,现下我等万不可自乱方寸,诸位还是随我至栈内商议罢。” 一众人进栈坐椅商讨,林静道:“眼下不知敌军部署,还需使人前往探查。”魏峦道:“我孤鸣帮与浅水帮两帮弟子都中计未归,爱徒许凛不知下落,我愿领本帮弟子前往探寻,一来寻探爱徒行迹,二来刺探敌军虚实。”陆游子阻道:“万不能行,方前便是大意为之,致使敌人有机可趁,现下敌暗我明,不可明查,当需遣几位轻功甚好之人前去才行。”魏峦道:“那我不领一人,只我孤身一人前往。”王钦道:“魏帮主乃一帮之主,身份何等尊贵,岂可先人而行。”付真道:“景华镇我甚为熟稔,又经方才一役,最是明情,不如我复去一遭。”徐青道:“你负伤而归,不可冒险。”李斜道:“不妨由我去罢。” 众人皆视向李斜,李言附道:“我也一道前往。”陆云湘道:“李师兄还是勿去,你若离开浅水帮群龙无首,岂非生乱?” 李言罢口,陈昭补道:“我与李斜一道前去。” 钟柳烟也起身抱拳道:“杏花林钟柳烟请求同去。” 陆游子见三人笃定,便点首默许,思之又道:“你三人此行定要小心,不可曝露身迹,定要寻回许凛,顺道探探敌方虚实,若被其察觉,须立时撤身退去,查定身后无人之时,方可回栈禀报。” 三人抱礼领命,各自回屋换上夜行服,出栈绕右处三镇往景华镇行去,途中计议谋划一番,至镇口见内里寂静无声,处处透着诡邪。 进镇左右察顾,李斜飞步翻上屋头,陈昭钟柳烟随后上屋,三人一前二后轻步懦行,瓦砾微动,近旁无觉。 约行三里,远见一处屋舍破败,半壁屋顶尽成散石乱土。 舍檐成塌陷之态,似是只需一道剑气便可令屋舍尽倒,三人异怔之下,近屋探情,却见街道四处无人,陈昭推思之下忽道:“这屋舍近处定然有过打斗之事,却无打斗痕迹,实为怪异之至。”钟柳烟道:“此处血腥之气甚重,不宜久留,还是速速离去罢。” 三人转身朝巷口走去,又行了几里,只觉血腥味渐起,寻味而走,至一处院落,只见院内陈尸一片,那尸身尽是青甲铁盔,三人搀墙而入,踏过遍地亡尸,尸衣着色无异,李斜忽道:“二位快来看。” 陈昭钟柳烟循声而来,却见草棚内躺有十一人,正是孤明帮的弟子,陈昭蹲身凑手于其一人鼻处,只觉无息已往,十一人一一探过,皆无可救之人,三人转身朝屋门走去,李斜一刀划过,木门倒下,内里一片昏黑,李斜当先进屋,正欲寻灯烛点上,恍时屋内闪出一影,登时胸口中力,全身直往后跌去,陈昭忙顶背扶住,却见那影子自屋内劈掌而出,便绕身使出“风连掌”第一决与其对上一掌,立时退步几许,三人出屋置于远处,李斜口吐血水,钟柳烟一旁扶肩,陈昭立在二人身前面朝屋内。 正欲开口怒喝,忽听一阵风声,三人忙转身朝后顾去,只见百发乱箭自空而来,李斜忍伤拔刀横挥,刀气甚紧,将那乱箭尽数挡下,钟柳烟自后取琴搁地,陈昭数掌尽发,数十箭尖遇掌反向落地。 须臾间只听一阵喝声传来,那声仿是:“拿下贼匪,不可放过一人。” 突见院外现出大股兵士,那兵士自披青甲,手举长枪,破院闯了进来,将三人团团围住,三人紧步观情。 李斜经那暗掌身负重伤,口中血水难止,循循涌出,陈昭见李斜伤得颇重,立朝屋内大喊道:“不知屋里是哪位朋友,暗中伤人的本领着实不低,既这般英雄好汉,不如出来照照面,好一展雄风如何?” 屋内仍无丝丝反响,只漏出一声道:“拿下。” 院内甲士纷纷提枪刺来,陈昭点步挥掌,快掌闪过数十人倒地不起,钟柳烟坐地抚琴,琴音缭绕,登时气如排山,震飞一干兵士,李斜自也挥刀聚气,即便负伤,兵士也难近身,陈昭钟柳烟护于李斜身前,李斜不愿,立要站前挥刀,而钟柳烟不善近战,反倒置身于二人之间,点弦助力,眼观二人斗情,一曲“甘泉”自琴而发,弦上灌力,气由音出,进而行至二人身前,致使陈昭“风连掌”威力更甚,李斜刀气更强。 一手顾右弦而助李斜,一手顾左弦而助陈昭,十指连琴,忙动不休,伴随悠悠琴音,空流曲散,人身飞动,掌风如斯,刀气恢宏。 恍时钟柳烟又使出一曲“摄魂”,与“甘泉”并作,院内诸士受魂曲干扰,早已魂断夜空,无暇与之作战,身虚力竭,陈昭李斜一掌一刀,交相错合,杀得院军片甲难留。 于是院内院外甲士虽多,却半点成效不得,正当三人上风正甚之时,屋内忽地掠出一影,自空一掌挥下,直朝钟柳烟使来,那掌力犹如擎天之势。 钟柳烟所弹之曲魂尽皆散去,陈昭与李斜忙着对付甲士,待晓知那影之时,却见钟柳烟持琴避让,然那黑影掌势阔然,掌力强劲,钟柳烟深受其力,身飞数丈之远,倒地之际仍环抱长琴,口中吐血,面色显苦。 陈昭李斜纷赶而至,然李斜早已不胜掌力,走至半丈便跪地动弹不得,陈昭也顾不得许多,只快步奔至钟柳烟身旁,扶其起身慰道:“你没事罢。” 钟柳烟拭去唇边残血,视陈昭笑道:“没事,陈大哥你要小心,那人有惊天掌力,不好对付。” 陈昭细看那人,只见一身黑衣,面挂鬼具,毛发披散,甚是可怖,心中懦懦生惧,口中却硬声嗤道:“好强的掌气,试问英雄是哪一路功夫?”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二十九章 柳巷诡指 那面具人默语不应,身旁甲士正欲提枪而上,却遭那人举手阻断,接着那人聚气于掌,呈备战之势,陈昭暗思自身定然不是其对手,然身后二人伤重,只得迈步而上,思那人掌气过硬,却动步稍缓,而自身身法灵动,或有可趁之机。 不及多思,双掌齐动,迅步如风,异走点履,绕至那人身后,一掌使开,却见那人歪首一避,而后速速转身推掌而前下,陈昭不知那人反应捷敏,一时不防,换掌抵上,却不料身飞院壁,筋骨几裂,一口血水吐出,双掌撑地仍起身不得。 面具人徐徐动履,朝陈昭走去,钟柳烟与李斜二人见状嘶喊,陈昭难以动身,只唇口涌血,双目力视,却眸沉千尺,似欲晕厥,面具人步至首前,陈昭视其漏齿浅笑,齿内盈血,面带伤色,却永难屈身。 钟柳烟泣声喊道:“我求您放他一马,有何事处冲我来,求您!求您!” 她自知待陈昭亡后,下一个殆死之人便是自己,然见不得陈昭先亡,控心不住,声嘶力竭喊了出来,面具人回首瞧视,凝目稍刻,复转面提掌置空内,掌内浊气凝聚,朝额首打去。 掌距陈昭额首半毫之处忽止,陈昭闭眼待亡,忽觉有异,思那掌力何以未至,睁眼却见掌心已失,那面具人收掌稍顿,立时飞身化影至夜空消逝尽无。 陈昭惊异,钟柳烟李斜皆不明其状,院内甲士见面具人影失,稍自犹疑,不愿随其而去,分三路朝三人处刺去,忽闻夜空笛曲,音环院周,进耳入院绕耳,众人只觉耳畔嘶鸣,头疼欲裂,枪落于地,跪身捂耳却难消魂音。 忽地长空一道蓝衣飘下,掌内玉笛环气,音灵越发紧作,院内无一人战身,那蓝衣女子正是陆云湘,陆云湘履落院地,旁视众人道:“而得宵小之徒快快离去,顺道告知那面具小人,我陆云湘与其势不两立!” 钟陈李三人面留喜色,却难以起身,稍之院外飞来三人,一人持笛,两人持剑,却是陆云栖,赵璃,徐青三人到来。 三人落院后立时分三路奔往钟陈李三人身旁,三人皆被面具人掌气所伤,徐青扶陈昭,赵璃扶钟柳烟,陆云栖扶李斜,六人踉跄几步往陆云湘处集聚,陆云湘道:“三位没事罢。”李斜轻道:“没事..只是钟姑娘与陈兄伤得颇重...” 陆云湘又转问钟陈二人,二人皆勉力道自身无事,徐青道:“此处不宜久留,先出了镇子再言罢。” 七人一道出院,朝巷外走去,陆云湘本欲问那面具人细情,可见那三人伤得深重,觉不便问之,只走步于前,四处顾览巷壁之上,唯恐被人伏击,徐青却疑面问道:“那袭击你三人的面具人使得是何掌法?” 李斜答道:“我三人先进院查探,发觉满地死尸,俱是敌军青甲,另在草棚内发觉有十一具死尸,身着孤鸣帮服,应是孤鸣帮弟子无错,待进屋查探之时,忽见一道黑影,接着我便受其一掌,陈兄与其对掌,我三人被逼出屋外,紧后便见漫天飞箭,我三人匆匆使掌挥刀抚琴避过,那成群军士进院围住我三人,我三人忍伤与其对战,钟姑娘琴艺超然,一时也未成败势,可那屋内黑影趁我三人相距甚远之时,出屋自空挥掌而下,掌力极阔,钟姑娘受掌气震飞数丈,我又复发方前之痛,不得挪步一寸,陈兄孤身对那面具人,可也不是其对手,终至待诸位来救,若迟上一步,恐怕陈兄之命休矣。” 陆云湘凝神细听,知那面具人功力不浅,自身也无万分把握可胜之,赵璃闻罢只觉稍有怪异,可总思不出异在何处,七人于暗巷慎走,出了巷口便是一座塌屋现之。 陆云湘等四人方才已来过此地,巧缘之下进了钟陈李三人所进之巷,行至稍时便闻嘶喊声渐来,且气流愠涨,似是近处正处武斗之中,循声而往,陆云湘身法灵快,先赵徐陆三人一步,至近处细观,只见一面挂鬼具之人屹立院中,又点步飞于夜空消逝。 那满院甲士欲提枪擒杀三人,于是运气使笛奏曲,令甲士止步难行,救下三人。 现而七人仍处于景华镇内,经此一战,镇内越显静默诡谲,七人不愿多留一刻,提步快走几刻,便出了镇口往清水镇行去。 途中陈昭忍伤问道:“陆观主为何携三位前来,可是首主遣派而来?” 陆云栖道:“非也非也,之前你三人走后半时,姐姐忽向首主请缨,觉景华镇阴森可怖,两波人不明踪影,只付师兄安然而归,且许凛乃孤鸣帮大弟子,功力着实不浅,怎会徒遭袭扰,至今渺无音讯,镇内定有高人,忧你三人安危,愿随后暗查,以做策应之备,首主思之准同,我与赵妹妹徐大哥也请求一同赶往景华镇,果真遇此险境,幸好姐姐及时赶到。” 钟柳烟闻罢,止步未行,赵璃一旁疑视,只见钟柳烟跪身行拜,口中肃道:“多谢陆观主及时赶救。” 另二人也一道跪谢,陆云湘忙拱手拒道:“几位不便行此大礼,江湖本是一家,再说同道遇难岂有不救之理,快些起身,莫要折煞于我了。” 赵徐陆扶三人起身,陆云湘又道:“那面具人身份实为可疑,现下诸位已无性命之忧,我意你六人先行回栈,我独自进镇探查如何?” 赵璃道:“云湘姐你一人可得谨慎而行。”陆云栖道:“不如待会我们一同前去,途中也好有个照应。”陆云湘道:“无需如此,人多反而容易曝露行迹,适才陈寨主等人便中计难以脱身,你等只需将他三人送回即可,待我回栈再议。” 六人领命,陆云湘便与那六人分道而驰,反步朝景华镇行去,至了镇口飞身于镇内第一座酒楼,置于楼顶细感周身动向,察觉无异之后复轻履向另一舍行去,几处屋舍飞过仍无一丝异处,依照自身功力,若近处有人迹潜藏,即便那人无甚动声,那也难逃己一觉,可的确未觉有人。 暗思方才那面具人本行掌于陈昭额首,却忽置空而止,分明是晓觉自身藏于近处,不愿出掌杀人,而是速速飞步离去。 似是不愿令己知晓其招,再思之下,觉出那人该是恐因出掌而被自身看出端倪,如此一来自身应是曾见过此人出招。 细忆与己对招之人,放眼整个江湖,实是找不出那人所在,正自思度之下,却闻出一股血腥之气,循味而走,落至一颗柳荫之下,果见一具尸首,却惨烈不堪,身首分离,衣衫破乱,似是被人撕扯一番,颅首却置于远处,应是被人使兵刃割下脑袋,脑袋滚落至远处。 陆云湘徐步走去,细观之下,却是许凛颅首,当即吓得一怔,平神之后,将许凛尸首拢于一块,仰面见一处草屋,于是拎起头颅,拖着尸身,进屋放好,又寻掩物遮挡。 自坐于矮凳静思,那许凛何以这般惨烈亡法,行凶之人手段残暴至极,实为猪狗不如,仿忆那面具人,使得一手好掌力,绝非行凶之人,那人使兵刃为之。 且定是功力超绝,不然怎能轻易近得许凛之身,还能削断许凛脖颈,如此行法若不是极高功力之人为之,便是身旁之人趁其不备而行,细思之下陆云湘双目圆睁,惊得站起身来,若如己所料,岂不是身旁同道之人为之? 如此一来这武林之内便有朝廷暗人潜伏,那此时此刻栈馆之内岂非危机四伏? 陆云湘按耐不住直出了草屋欲回栈馆通禀实情,走至柳荫之下又止步而思,适刻她已心中有数,然不能断定是那人,或许残杀许凛之人真是一高人为之,总之现下只可生疑而不能实定。 当下之计便是回栈细细留顾,查清内奸是否确在,若的确身于馆内,须拔出祸根,以免遭其构害,若自身思之有误,那便续自进镇查敌。 正欲迈步而走,忽觉周旁有异,背后风声一紧,回身却见一身披暗袍,面挂黑布之人提指而来,陆云湘推笛一挡,笛指互碰,登时外气乱流,柳荫飘动,陆云湘细观那人,其二指并拢,以指力为矛,暗思满江湖倒从未见指力如此强劲之人。 二人相持于巷道之中,却见那人另指并行,双手二指合拢,指力更甚,陆云湘右掌灌力于臂处,笛离掌心,旋转于掌外,二人功力相当,纷纷退步几何,那人又急行数步,隔空一指划过,指法如剑,陆云湘避过一指,却见另一指速速打来。 只得催笛生力,格指而下,那人落步于墙瓦,左手二指,指尖抵于右手二指内处,只见指周环流绕气,那黑袍人忽一指自左而右挥开,顿时幻指成影,八道指流朝陆云湘处赶来。 陆云湘悬笛集气硬抵,却见那气破笛而入,转眼便至陆云湘处,千钧之刻陆云湘低身迅捷避开,刚站定身子却又见那人隔空使出八道指流,这下避无可避,陆云湘控力于笛,登时笛作八影,挥笛而去,八笛对八指,指笛相撞尽皆碎化成沫。 二人分置相对,陆云湘笑道:“阁下好指力,敢问师承何人?”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三十章 天降雄兵 那人不语只续使指前来,陆云湘见其不语,暗思定要胁迫其道出身份,于是凑笛于口,一曲“断魂”立出,满空魂音缭绕,噬人心魄。 然那黑袍人忽于地打坐,闭眼运气,闻那笛音,却面无异色,且双手并指交叉,又翻手集气,双手松开,身前突现环形滚流,并指往前一推,那滚流迅快使向陆云湘。 陆云湘隐隐生急,只得左手持笛奏曲,右手使掌抵流,却待触上那环流之时,只觉灼热异常,全身如火焚烧,内息渐渐化去,仿觉气力消尽一般。 无奈之下只得悬笛朝那滚流使去,长笛挡前,笛力浑厚,掌心之痛渐渐好转,然笛音顿失,陆云湘控笛生曲之功无甚成效。 大异之下,那滚流徐徐消逝,黑袍人返身离开,陆云湘欲直追而去,却觉即便追上也无把握将其拿下,只好息战。 惊思此人武功在己之上,却战至半途弃战而走,委实可怪。 现下无计可施,只好绕巷出镇,身置镇口,返身眼观镇门牌匾“景华镇”三字,思度内中暗含乾坤,武林人士前路堪忧,长吁一声,便径往清水镇走去。 却道方才钟陈李赵徐陆六人一同回了栈馆前处,受栈弟子忙行过去搀扶,几人一道进了栈内。 几位掌门正于馆内忧步,见一行人进馆,陈昭钟柳烟李斜三人又身负重伤,叶迹当先步过来问询,陆游子连道:“实情稍后禀告,先快些疗伤为上!” 几位弟子领命,三人被弟子们扶上二楼客屋,叶迹负责李斜,林静负责钟柳烟,王钦负责陈昭,三人各进了三个屋子运气治伤,只见李斜被扶于榻上,双脚交叉成打坐之势,叶迹坐于其后,双掌自背脊灌力,闭眼细感全身筋络,觉其胸口处受力颇重,于是集力于那处愈伤不题。 钟柳烟也是被掌气所击,主在背处受压,脊骨欲裂,只得趴于榻上,林静细查之下,令立于一旁的林旭取出包裹中的药盒,再自盒内取出“愈外粉”,林旭依命行事,将药瓶递于林静,女徒扶钟柳烟坐起,并将其外衫脱下,露出背部肌肤供林静行药。 林静接过药瓶将瓶塞取下,再凑近背脊倒出些许粉末至背处,之后再用手指将药粉抹均,药粉立时生效,纷纷浸入肌肤之内,疼痛难止,钟柳烟忍不住咬上榻木,泪水夺眶而出,倾泄不止。 林静掌中运力,置脊骨顶处循循而下,又徐徐而上,接而轻推至肤,闭眼灌气不题。 陈昭与那面具人掌掌相对,因内力相差甚远,而被击至院壁,因而手臂负伤,内处肝脾受损,陆游子与王钦一道身于陈昭屋内,二人一前一后为陈昭输气疗伤不题。 约莫一时,叶迹当先出屋,李斜负伤歇榻,下楼后见孤鸣帮帮主魏峦坐椅沉思,之旁有往生院陶明,另浅水帮李言,以及外门弟子付真,徐青,赵璃,陆云栖等人,几位见叶迹下阶,立时站身问询,叶迹坐椅饮茶,道那李斜现已无大碍,但不得下榻行走,榻边有叶云弟子一旁照料,不必心忧。 转问首主何在,李言道:“首主正在客屋给陈昭治伤。” 叶迹又问赵徐陆三人究竟发生了何事,方才陆云栖已将镇中之事悉数道了一遍,现而再番道上一次。 叶迹闻罢思度良久,心知据陆云栖言述,那面具人掌力着实不低,李斜刀法不弱,陈昭乃绝明寨寨主,使得一手“风连掌”,钟柳烟琴音摄魄,三人竟也抵不过那面具人掌力。 思来此番劫难恐难以安然避过,又问及陆云湘何在,陆云栖道:“姐姐独自前往景华镇查寻那面具人身份。” 叶迹会意,又同几人商议可否续自派人前往景华镇接应陆云湘,商讨间忽见陆云湘自门外走来,几人纷纷站身,却见陆云湘神情恍惚,陆云栖当先步过去问道:“姐姐你回来了?” 陆云湘冲其微笑,二人坐在一起,叶迹问道:“陆观主辛苦,可有查到甚么?”陆云湘摇头道:“面具人尚未追到,然却碰见了一绝世高人。” 众人皆异,叶迹道:“甚么人能得陆观主这般夸赞?”陆云湘道:“那人善使指力,且盛烈之至,我与其斗上数合,仍未能胜过那人。”叶迹道:“叶谋自踏入江湖以来,倒是从未见哪位高手善使指力。”陆云湘道:“不错,那人功路离奇,不好对付,景华镇可谓卧虎藏龙,眼下局势我等众武林人士当难以掌控。”魏峦道:“陆观主,可有我大弟子许凛消迹?” 陆云湘顿之又顿,自回栈途中便在纠葛是否将许凛已故一事告知魏峦,按自身猜度,栈内或有内鬼暗伏,此行回栈便是要确认此人是否实存。 可将许凛亡情告知魏峦,等同于令那人知晓,踌躇之下笃定心神道:“魏掌门,对不住......”魏峦道:“甚么意思?难道......” 付真一旁急道:“许师兄遭难了?究竟.....”叶迹道:“真是如此?”陆云湘点头道:“许师兄遭人杀害,尸遗已被我安置。” 魏峦闻罢险些晕却,身旁弟子扶住才不致倒下,桌旁众人皆关切备至,魏峦冲陆云湘泣道:“陆观主,你是在何处发觉的?又是何人下此毒手?凛儿究竟是怎么死的?”陆云湘道:“许师兄身首异处,死状惨烈,应是被利器削颈所致。”魏峦惊道:“甚么?何人如此毒辣?竟下此狠手?” 言罢即要提刀出栈,身旁弟子劝阻却被推至一边,众人皆追了出去,叶迹挡于其前道:“魏帮主不可莽撞啊。”魏峦恨道:“你少惺惺作态,我爱徒惨死它处,有一半是因你叶迹门人所为,待我斩了凶手之后,再与你算账。” 立时推开叶迹朝镇口走去,几位弟子紧随其后,也不敢阻拦,叶迹无奈只好飞身至其前再挡,陆云湘也飞于其前道:“魏帮主,现下你即便去了景华镇也不知从何查起,又如何为许师兄报仇?”魏峦忿道:“那也总比窝在此处甚么也做不了的好。”言罢又道:“陆观主劳你与我一道,至少将我爱徒尸首带回。”陆云湘道:“魏帮主,许师兄尸身已被我藏于一处,可保安然无虞,你这般挺进镇内,不但查不出凶手,还会遭大军袭扰啊。”魏峦趣道:“难道我魏峦还怕那些鼠辈不成,陆观主,你若不随我去,还请告知我凛儿被安置于何处,我自会去取。”陆云湘道:“魏帮主,您看这样可好,不如由我替您去取许师兄尸身,您万不能亲身去取,您乃一帮之主,难道不顾帮中其他弟子的安危了么?” 道于此处魏峦忽止步思忖,叶迹一旁附道:“是啊,魏帮主三思啊。”魏峦视陆云湘道:“陆观主,凛儿老夫便只能拜托给您了。”陆云湘道:“魏帮主且放心,我去去就回。” 言罢飞身朝景华镇行去,途中拍首悔恨,未曾想那魏峦竟这般性烈,早知方才就将尸首带回便相安无事,现下又得回镇一遭,空添烦忧。 奔至镇口便自口而入,忆及方才之路,寻路而走,约莫半时便行至那柳荫之旁,又见近处草屋仍在,便进屋查看,见尸首未损,心下稍定,思及既是将其尸身携回,须寻一口棺木以盛放尸首,于是出屋至街道左右寻览,寻到棺木铺子口处,敲门欲进,却未见其声,只好运力推开铺门,进铺点烛见口口棺木,择了一口尺寸略小,提量较轻的棺木单掌抬出铺外。 仰面见天色向明,觉寅时过半,还须早些回栈,于是提棺快步向内巷走去,走至草屋处,进屋将棺木横于榻前,再自榻后拖出尸身,徐徐放入棺中,拎起头颅拼在颈处,朝内磕首,再盖上馆头。 运气提棺出屋,正往巷口行去,忽觉周围歩声作紧,须臾间四面八方出现大股兵士,纷纷提枪赶了过来。 陆云湘见这瞬时便现这般多的兵士,而自身穿街跨屋却未见一人身迹,暗疑这甚多兵士如何凭空冒出,且其服侍装扮便是塞林军无错,方前救助钟陈李三人时便已知晓,只是碍于人前而不好明言,想必三人心知肚明,于是提声笑道:“各位塞林军的兄弟真是神通广大,出入这花街柳道如自家一般灵动,倒不如请赵王爷出来一见,当面谈谈也好过藏头露尾。”那塞林兵头领喝道:“青瑶观主威震武林,不如随我一道去见如何?”陆云湘道:“那倒要瞧瞧尔等鼠辈的本事了。” 塞林兵立时提枪刺来,陆云湘左手提棺椁,右手持玉笛,飞身置空上,俯面推笛来,周身气滚滚,塞林震甲飞,一人对百人,如入无人境,这方青瑶主,那方朝梁军,夜末空寂寥,唯见枪笛斗,若问谁人胜,一时还未知。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三十一章 一纸信笺 方说那刘家栈馆,孤鸣帮帮主自得晓爱徒许凛身死异处,且尸首相离,痛心疾首之下,回二楼客房避见旁人。 栈周弟子闻此讯息皆慌惧一片,纷纷小声嘀咕,馆内诸客上楼稍歇,店伴吩咐后厨弄了些饭菜端至屋内供食,栈外弟子也至栈厅填肚。 茫茫江湖,悠悠浅水,江河两岸,黎明即至,拂晓升日,潮水渐平,风声渐息。 适时迎着初晨末夜,几人几骑,乘风驰骋,挥鞭赶急,自东岸向西而去,穿镇踏街,迎风动履,正是郑开叶秋一行数人,奔至东岸北口,却见远处一马,那马蹄声声如音环,衣衫飘飘若仙道。 正朝此处赶来,待近身过后,便知那道袍若玉笛帮掌门之服,郑开抱拳礼道:“弟子郑开拜见玉笛张帮主。” 叶秋一旁惊异,细观此人着服倒似林静一般款样,只更为贵雅罢了,于是同郑开一道向张璐行礼。 张璐认出二人派服道:“两位是叶云派的弟子罢。”二人一同应道:“不错,正是叶掌门之徒。”张璐又道:“你二人为何在此?” 叶秋欲回应,却见郑开先道:“张帮主勿急,现下情形迫紧,帮主还是随我俩一道赶往西岸,途中再慢慢与您言明。” 一行人乘马径赶西岸,路上张璐晓知了全情,自那日她于魂灵观收到钟香观观主林静来信后,大惊之下,忙吩咐观内弟子飞鸽传信给钟香观,令其遣弟子下山告令玉笛镇笛庄庄主王轩,让他增派弟子巡视玉笛镇周,若遇异情立时来报。 而自身应信中所需,下山进镇寻坐骑纵马离山,星夜兼程,快马日行千里,耗费五日五夜已达江东地界。 那时马匹汗渍涔涔,疲累不堪,张璐无奈,只好寻客栈暂住一夜,天明乘马续行,耗了一日,行至夜间才达江岸近处。 却遇一行数马驰骋,便赶了过来认询,现而已至西岸近处,两波并作一波,共往岸内城镇赶去,又费一时,终达清水镇口,踏马过道,半刻便至了栈馆,适刻寅时即过,东阳欲升,栈外弟子见之立时奔过来扶其下马,几人下马进栈,马匹便由守栈弟子牵往后院。 张璐郑开叶秋进栈,见一行几十人正围桌用饭,诸客见玉笛帮帮主驾到,立时站身行礼,玉笛帮女徒瞧到忙奔过来见礼。 张璐肃声问及林观主何在,女徒便领其上楼,早有弟子先一步上楼敲门,林静开门却见张璐已至门前,立时躬身拜礼,张璐扶身随其一道进了屋内。 适此钟柳烟暂无大碍,陈昭也无性命之忧,然二人同李斜那般不能下榻行步,只得躺榻休思。 陆游子与王钦自也回各屋暂歇,此时当于屋内用饭,林静屋内也摆上几菜,正捧碗投箸,见张璐驾到,立时请进来,且吩咐弟子添增一副碗筷,弟子应命下楼去后院厨屋取碗筷,并复回二楼林静屋中,将碗筷递于张璐。 张璐接下碗筷,这一日当也未进米粒,肚腹空空,立时夹菜食饭,二人这般用饭,自也闲聊起来。 林静问及帮中一切可好,张璐回应万事尚可,转问其这几日之情,为何朝廷大军来得这般快,林静便将今夜所发生的一切尽数告之。 张璐越发异怪,暗惊北都大军竟暗藏高人,功力却能抵过青瑶观主陆云湘,又问现下有何算计,林静两袖一摆,示意不知何谋,只得待首主陆游子召集诸掌门一同商议后方知。 郑开叶秋二人回栈后,上楼经叶云弟子引领至叶迹房中将东岸情形一并报知,且张璐来此一事也一并禀了,稍后便也与叶迹一道用饭食菜,几人闲谈几言不题。 天色已明,晓阳微升,店伴上楼将各间屋子内的碗筷收拾干净后下楼回了后院,陆游子遣传言弟子召集各大掌门及相关弟子于楼厅集会。 稍时众人皆已聚齐,陆游子身居上座,身旁各是玉笛帮帮主张璐,叶云派掌门叶迹,松江派掌门王钦,孤鸣帮帮主魏峦以及往生院陶明,叶云外门弟子徐青,赵璃,付真,陆云栖,另有玉笛女徒林旭等人。 因陈昭钟柳烟李斜三人身负重伤,故未来参会,陆游子眸目流转一轮,见人已到齐便道:“玉笛帮帮主到来如虎添翼,我武林人士绝不会轻易败退,想必张帮主对现下的局势已心中有数了?”张璐道:“自是明晓,不过在商议后谋之前,我有一事不明倒要请教叶云派外门弟子赵姑娘了。” 赵璃一怔,忆及昔日被叶云暗魇追擒,蒙云湘姐与林师姐出手相救,又得玉笛帮帮主良药救治,才令得父尊性命得保,那时张帮主并不知自身是叶云派外门弟子,思来定是为了此事发问,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身旁徐青小声示意,才恍神歉道:“我隐瞒了叶云弟子身份,未能向张帮主道出实情,还望张帮主见谅。”张璐笑道:“你隐瞒叶云弟子身份,我自是不怨,可你明明是私逃叶云,逃至玉笛境属,唯恐我玉笛帮不肯救你父尊,才隐瞒身份,其意不纯,倒是耗费了我玉笛秘药。” 陆游子闻罢视叶迹道:…“叶掌门,对此你有何看法?”叶迹上前道:“赵茹确有私逃之实,可皆是因家中祖母病危,她唯恐我不予准允,才出此下策,私逃叶云,是我叶云管束不力,请诸位见谅。”松江派王钦道:“叶掌门,张帮主,现下正值生死存亡之际,两位大谈此等无助之事,有何益处?”林静道:“帮主,赵姑娘之事可否容后商议,陆观主尚未归返,景华镇暗藏高人,我等还是商议一下后计,你看如何?”张璐道:“是我失言,各位勿怪,那便....” 言至后处,却遭李言抢断,李言上前几步道:“张帮主,在下无意断言,还望见谅,在下这两日忧心忧虑,不知能否该将这惊天密事告知诸位,可方才闻林观主之言,现今正值生死存亡之际,在下决意将此事告禀首主及诸位豪英。” 厅上诸客皆异,陆游子道:“你有何事,还请速速道来。”李言视向林旭道:“林师姐,你的包袱可在?”林旭疑道:“李师兄为何问我包袱何在,我的包袱自然.........啊!” 众人吓得一怔,林静忙道:“你吼甚么?”林旭道:“一时情急,我将包袱忘在江心阙了。”陆云栖道:“让你这般粗心。” 转而朝李言道:“李师兄,不知师兄要林旭师姐的包袱有何用处?” 李言举手示意,接之一浅水弟子手拎一深蓝包袱进厅奉上,林旭惊道:“那不是我的包袱么?怎么会.....”李言道:“这位师弟名唤方哲,之前在江心阙中时,在下令方师弟以及众浅水弟子清理各栈客屋,发觉了林师姐屋中遗失包袱,当时情势迫紧,方师弟扯拉之下,竟将包袱之中的物事撒落于地,实为过于失礼,然正当其拾捡地上衣服等物事时,发觉了一卷信条,信条本由红绳系紧,可也因掉落于地而脱落,方师弟将信条拾起时无意间览到了“赵璃”二字,而北都大梁郡主之名唤作“赵璃”,所以忍不住瞧了一下。” 林旭闻罢脸色陡变,赵璃徐青陆云栖与其一般神情,陆游子当即站起身来,欲言又止,复坐回椅上,林静道:“书中提及大梁郡主名讳?此名讳怎会在旭儿信中?这信又是从何而来?” 言罢视向林旭,却见林旭面色铁青,不敢直视林静,林静见其异面,正欲问情,却听陆游子言道:“那信条可还在包袱之中?”方哲回道:“自是在的,小的不敢瞧信,便物归原主。” 于是将包袱递还给林旭,林旭懦懦接过,手持不稳,险些掉落于地,身旁赵璃用手托住,林旭转视赵璃,只见赵璃冲其轻笑,林旭顿时心酸,她心知那信是当初陆云湘自北都金陵飞鸽传书于己,览信过后,几位才一同上京助其一臂之力,如今因己之过,导致信条外露,这下全江湖之人便要通晓赵璃身份。 思至此处,再也不敢往后续思,却见赵璐忽道:“林旭,取出包中信条呈于方哲。”林旭惊道:“此乃徒儿隐秘之事,还是不要......”林静嗤道:“你所言何意,是道我玉笛与北都金陵有通敌之嫌吗?”林旭跪地泣道:“女儿绝无此意,只是......”林静道:“只是甚么?你这败坏门楣的犊子,还等着为娘强令吗?”赵璃蹲身轻语道:“师姐,没事的,该来的总会来,你便将信条交于方师兄罢。” 林旭泪视赵璃,无奈之下,只好细拆包袱,将其中信条取出,站身递于方哲,方哲取过信,张璐便道:“你便将信中所言朗声读出,以解众位之惑。” 方哲瞧视厅上陆游子,陆游子点首示意,方哲便摊开信条,照着信中所言一一读出,信中言道:“林师姐亲启,今此一信,不宜叙长阔论,数日留京,深感其窒,赵璃乃大梁郡主,朝堂重人,本不该南下涉足江湖,可既已有缘相遇,成得知心好友,便该心之念之,我已查明,赵璃京中受困,寸步难行,方前南下与你我结识,也为脱离苦地,寻得安乐潇肆。 而今重回金陵,圣皇明诏,迫其从嫁四皇子萧综,入得皇籍,赵璃自不愿从权,但家族门楣在此,悠悠皇命在身,不得已而为之,故此夜夜以泪洗面,寸肠皆苦....”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三十二章 风月会谈 方哲一字一字朗声读出,厅内众人异惊一片,读罢张璐视林旭怒道:“这信是何人传于你的?” 林旭低首不敢回言,脑中浮思万千,惧惶至极,徐青凝目于林旭,希冀她不可道出实情,愿一力承担,却不知如何辨言,正踌躇不定时,却见赵璃转眼撇视自身,眸内传情,口中含笑,徐青正自怪异,赵璃却走上前去道:“此信是我写的。” 张璐及诸客一怔,细观赵茹,不知其言自何而来,徐青惊目圆睁,陆云栖及付真也一般神色,林静疑道:“赵姑娘,你何以如此言说?”赵璃道:“我早年曾到过北都游览,机缘之下结识边阳郡主赵璃,与其相谈甚欢,近月知其不日即要与四皇子萧综成亲,而赵璃满心不愿,夜夜以泪洗面,我不忍见这般苦楚,欲只身救人,怎知孤影难行,于是只好作信飞鸽送于玉笛山,求助林师姐,望她助己一臂之力,故而有此信条。” 魏峦站身嗤道:“老夫明白了,王掌门曾得梁帝交于边阳王的圣诏,内中道得分明,大梁郡主即日便要举兵征伐江湖,现而屯聚于那景华镇的兵士,定是赵璃所派,而赵璃定也身居镇内,赵姑娘与赵璃关系甚佳,便有私通之嫌,我意要将其擒住,以免危害武林。”林旭忿道:“魏帮主何以出此谬言,赵妹妹只不过是识得那赵璃,为何便冠以私通罪名,那我整个玉笛帮派皆识得赵茹,岂不是也与其一般罪过,您是不是也要擒住我玉笛帮主啊?” 魏峦见林旭出此惊言,立时辩言道:“林姑娘何出此言,老夫之意是赵姑娘与那郡主相识,你们只不过与赵姑娘相识,何以被冠以罪名啊?”张璐道:“二位先不必争论,赵姑娘,老身有一事相问,那信既是你所写,依你信中所言,大梁郡主赵璃曾南下与我徒儿林旭相识,这又是何故,难不成林旭真的相识于赵璃?” 赵璃闻言一时惊住,那信是陆云湘所作,适才方哲读信之时,自身心乱如麻,并未细听,而今自身所道之言自相矛盾,然此刻绝不能慌乱,须镇定心神,从容应对。 张璐见其不言,出言催道:“赵姑娘是否有难言之隐?”赵璃道:“张帮主误会了,这其中渊源颇深,我与赵璃曾游历江湖,尝遍江南百味,至得玉笛镇时,曾与林旭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林旭不曾记得清楚,那时未免曝露郡主身份,便不敢自报家门,但也算结识相交了。”张璐恍道:“原来如此,林观主,赵姑娘来帮之前,林旭可有下山过?”林静道:“确有此事,旭儿下山采办,回帮后便带了位赵姑娘。”张璐又道:“赵姑娘当时便弃大梁郡主而不顾,直奔我玉笛帮作客了?” 赵璃微窘笑道:“那倒不是,郡主愿入玉笛为客,可我恐其不便,于是令其亲随先带其游览风色,待我下山之后再陪其续玩。”陆游子道:“看来赵姑娘与那郡主相交甚深哪,可你身为江湖人,明知其为朝廷之人,却还与其相交,倒是你大大的不是了。”赵璃辩道:“启禀首主,那时我无门无派,怎算得江湖之人,如今我既已归入叶云,当不会重蹈覆辙了。”魏峦道:“我们绝不会信你片面之词,除非你自去景华镇替我们查清赵璃所居之处,便可将功赎罪。”陆云栖忽道:“魏帮主要赵姑娘孤身前往探人,好似赵姑娘知晓大梁郡主所在之处一般,要知那景华镇可是暗伏高人,赵姑娘兀自前去岂不羊入虎口?”陆游子道:“各位勿要再言,且待陆观主回栈之后再定罢。” 徐青留目于赵璃,适前见她迈步上前,以为她欲自曝郡主身份为护林旭释嫌,然却见她道出是赵璃知心好友,此等释解倒是别出心裁。 陆云栖与林旭俱吃了一惊,然见赵璃分说得有理有据,倒也是虚惊一场,可魏峦方失爱徒,正处过疑之中,眼中丝毫也容不得沙砾。 倒也是心忧一时,只见付真忽道:“陆观主多时未归,想必是遇着了麻烦,付真请求前往接应。” 郑开叶秋也自当请命,陆游子一并准允,三人自栈内出发一道出清水镇,往景华镇进发,此刻天际蓝湛,云浪平和,景华镇街巷甚繁,那柳荫草屋近处正处于一场恶斗之内。 陆云湘提棺挥笛,那塞林军千余众人势在必得,一人敌百人,于巷道柳林处绝地逢生,纵有笛气滚滚,笛音四流,数笛成阵,控笛自如,然伤完一波又一波,另须护棺木无虞,边抵边撤,至街道处仍难摆难脱。 此番笛气尽流,余力尚缺,陆云湘已至颓势,仍挥笛如仙,魂音夺命,眼下景华镇口即至,塞林军见口生急,越发骁勇异常。 陆云湘正欲化笛成百影,耗尽余力挡过百人大军,以趁机逃离,却见镇口传来呼喝之声,回首一瞧,正是郑开叶秋付真三人到来。 陆云湘见三人到来此处,面上一喜,猛提棺木推将过去,郑开付真二人接住棺木,叶秋提剑使出“止殇七剑”第三式横剑一扫,立时十人受剑退步,然塞林军军势强猛,正蜂拥提枪杀来,叶秋首见这般军阵,怔得面色铁青。 陆云湘见叶秋那处聚集军士,忙一笛悬空推来,顿时笛插于地,笛气恢宏,成滂沱大势震开,一连数十人被震几丈之远。 陆云湘快影流于插地玉笛处,取笛又一笛横劈,纷赶而至的塞林军又受力尽皆倒下。 二人急忙逃开,郑开将棺木交托给付真也赶来助阵,陆云湘冲付真道:“快些将许师兄尸首带去栈馆!” 付真会意,郑开至陆云湘前拔剑聚气一刺,顿时一连数十人倒下,叶秋奔至付真身前,与其一道抬棺回逃。 转眼即到镇口,陆云湘与郑开便抵边逃,好在出了镇口,付真叶秋身影早已不见,二人也当速步奔离,塞林大军忽停步待命,稍之前锋军士纷纷让道,一身披青光甲,脚踏凌云骑,头戴紫金盔,手持长林剑之人现身而出,那人身旁一先锋抱拳禀道:“眼下王爷该如何办?” 那先锋正是王清,而那王爷正是边阳王赵平。 赵平面露异色,暗思百夫难擒一女,武林江湖果真不可小觑,便冷言道:“如今局势明朗,我数百大军难擒陆云湘,而那人却没法引出众掌门进镇受擒,且夜已过,日已升,不宜进军,传命潜伏于清水镇的眼线化身平民,严密察视镇周动向,若有异动立时报我,且增派人手守住本镇,不可放一人进镇。” 王清领命纵马而去,稍时一身穿浅黄布衣小厮乘马来至赵平身旁禀道:“启禀王爷,黄帮主请您过去一趟。”赵平顿思后道:“我随你过去。” 那小厮领命,引赵平一道过去,数百人大军也纷纷回镇部署,赵平提马行于街道,小厮在前,忽拐入巷内,巷道狭窄难行,二人行速缓慢,左右柳林槐木,微墙瓦砾,青藤细蔓,苔藓布壁。 二人穿过巷道,迎面挺进另一巷口,又行马数步进至一片松林,松林过后便是一户庄,小厮进庄下马,赵平也下马牵绳,只见庄宇内走出一卫侍,向赵平躬身行礼,并伸手欲揽绳,赵平递绳于他,他接过将凌云马牵进后院。 小厮在前指路,赵平与其一道进宇,绕湖穿亭,终至一处阁楼,上阶瞧楼屋牌匾,乃道“风月阁”,进阁内前厅,见厅上无人,小厮便请赵平坐于客椅,并倒茶于盏递于赵平道:“王爷请稍候,容小的进去通报。” 赵平接过茶盏微抿一口,点首示意,那小厮会意进了后厅,且出厅至后院屋楼,进屋敲门,屋内唤声“请进”,小厮便推门而入。 只见一长袍老者正倚窗望外,小厮进屋禀道:“帮主,王爷已经到了。” 老者自然是黄楠生,黄楠生转身视那小厮道:“你先过去,我随后即到。” 小厮领命退出屋外,黄楠生着衣轻步出屋,稍之一前一后到至阁内,赵平正于椅上默思,眸转目流,见黄楠生到场,面色显温,黄楠生坐于其旁道:“王爷战果如何?”赵平道:“依你所计,我等只待于镇内,不出镇外,陆云湘自然未有擒获。”言罢又道:“我这数千人马尽归你黄帮主差遣,然时至现刻,也未有甚么进展,不过是损伤了些无关紧要之人,黄帮主可有后计?”黄楠生道:“王爷当真以为凭你数千人马,将那赵家栈馆团团围住,那些武林人士便插翅难逃么?”赵平道:“照黄帮主说来,那栈内不过百人,我数千大军为何擒不住?”黄楠生道:“王爷莫急,且细思那陆云湘的本事,方才依从王爷之计,数百军士也拿她不住,且刘家栈馆内另有高人驻守,方前已得报,玉笛帮帮主张璐已达馆内,另有太湖派掌门陆游子,叶云派叶迹,孤鸣帮魏峦等一众人还未露面,数千人可未有万分把握啊。”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三十三章 众矢之的 赵平思之言道:“照黄帮主之计,将他们逐个击破,可进展甚缓,只除掉了孤鸣帮大弟子许凛,另重伤了越来寨陈昭与杏花林钟柳烟以及万刀门李斜,那几位要紧人物倒是一个也没伤着,又当如何呢?”黄楠生道:,“王爷勿忧,在下思出一计,可令其内部崩解,只是需王爷配合。”赵平道:“你要怎样配合?” 二人商议半时,赵平便出了阁楼,卫侍连将马匹领出,交绳于赵平,赵平上马朝庄口使去,进巷踏道行至镇街一处据点,乃是一家伞铺,进铺召集王清,哨士领命奔出屋外,半刻后王清进屋,赵平视其道:“你速去召令镇内各处人马,清点人数,大军向景华镇开拔。”王清疑道:“王爷是要....”赵平道:“不错,我要围镇。” 王清会意出屋,半时后景华镇口军士成群,赵平纵马出镇,王清禀道:“王爷,大军已向清水镇开去。”赵平点头道:“出发。” 王清身置军首,赵平随后领军,一时之功已将清水镇团团围住,镇内居民慌作一团,纷纷回家避出,镇外眼线见大军开来,立时进镇回栈通报,却见栈内只留些许守栈弟子,余人一概不见了身迹。 却是方才叶秋与付真二人抬棺而回,栈内孤鸣帮弟子赶步而出,魏峦推开众人打开棺木瞧视,见到许凛尸首,面色惨白,劲上留痕,当是陆云湘拼接而成,实则身首分离,当即趴棺痛泣,孤鸣帮弟子纷纷下跪哀嚎。 叶迹见天明日升,一众弟子竟在馆外街道哭嚎,实为不雅,便向陆云湘稍加使色,陆云湘会意,轻步至魏峦身旁道:“魏帮主,还是快些让许师兄瞑目升天罢。” 魏峦疾首之下举目向四周瞧去,只见早起商铺店主皆拢身而来,于是视其泣道:“爱徒生前之愿,便是度化升仙,我欲让烈火焚其身躯,助他成愿。” 林静暗思此等紧要之际,哪有功夫送旧人上天,刚欲阻断,却见陆游子道:“死者为大,我等全武林人为许大侠送行。” 魏峦闻罢跪身拜谢,陆游子忙扶身劝慰,孤鸣帮弟子便将棺木先抬至栈内,之后遣人朝外寻河,探至清水河边,便回栈禀告,弟子们便将棺木抬出栈外,循道而走,一行众人也随于其后,只留些许守栈弟子于栈外护栈。 河边弟子纷纷搭木建舟,待舟起便拾柴往内堆砌,又将棺内尸首并托头颅徐徐举起,放于柴草之上,魏峦使火折子引火,一圈柴草皆燃,稍之熊熊烈火升起,孤鸣帮众与全武林人士皆跪身合掌默祷,魏峦痛泣之下,向火内焦尸道:“凛儿,你自小孤苦无依,为师待你如子,现而你惨死异镇,为师对天起誓,定要察寻凶手,为你报仇雪恨。” 言罢再自磕首,众弟子一道磕拜,稍之诸客起身,几名弟子将木舟向前推去,木舟随浪循走,木舟之上烈火焚烧,黑烟缭绕,众人站身相送,却闻远处有人唤声。 众客转身细瞧,只见那人是叶云派兼刘家栈馆守栈弟子,郑开迈步迎上去问询,那弟子道:“师兄,镇外出现大股青甲军,连绵不绝无尽头,当有数千之众,现已将清水镇团团包围。” 众人皆惊,陆游子急道:“镇口可有人把守?”那弟子道:“镇口有五十人驻守。” 陆游子当即蹲身朝魏峦道:“魏帮主,现下正值危情,不如你我等各豪一同赶往镇口,与那朝廷大军作判。”王钦道:“我百人之众如何能抵得过千夫长枪?”叶迹道:“王掌门勿急,众派掌门绝非宵小之辈,陆观主一人抵上数百敌军,不也安然脱身?鹿死谁手尚未可知。”魏峦喝道:“孤鸣帮弟子听令,今日我等要为你们大师哥许凛报仇,一切顺从陆首主指令,绝不后退一步。” 孤鸣帮帮众一同响应,叶迹也命众弟子唯陆首主之命是从,余下各派掌门各帮帮主纷纷效仿,一时间气氛高涨,众客纷纷奔赶经刘家栈馆将栈外栈内弟子唤来一道径往镇口行去。 镇口五十弟子已关住镇门,于镇墙之上同赵平千余大军对峙,陆游子一众人现已抵至镇墙。 镇下横绵拥长,铁骑成排,赵平自驾凌云骑朝镇楼喝道:“台上那位可是太湖派掌门陆游子?” 王钦一旁应道:“将军可是赵王爷,这位是我武林首主,还请斟酌言辞。”赵平道:“原来是新任首主,在下失礼,在下确为边阳王赵平,今日在此聚千人塞林,并非有意冒犯,只是我大梁郡主身在众位英雄手中,赵某希冀你们将其归还于我,到时我自会撤去大军,放诸位安然离开。” 众人闻罢一惊,张璐礼道:“王爷昔日造访我玉笛山,老身眼拙竟未能识出赵王爷真身,实在惭愧之至。”赵平忙道:“张帮主之言可得折本王的寿了,本王蒙张帮主救命之恩,当初确有难言之隐,故而未能告知实情,还望张帮主勿要见怪,玉笛山的恩情容我赵平日后相报。”那魏峦笑道:“赵平,你使人杀我爱徒,吾恨不得食汝肉,寝汝皮,竟还恬不知耻胡乱颠倒,还请早些受死。”赵平道:“魏帮主休要胡言,我几时遣人杀你爱徒了,倒是你爱徒将我百余军士尽数斩杀,我还未曾寻你报仇,你倒先诬陷我了。” 魏峦咬齿显恨,立时拔刀欲下镇直取赵平,陆游子却阻道:“魏掌门勿急。”又冲赵平道:“我派弟子以及众派徒客皆无赵王爷所寻之人,大梁郡主身份贵重,怎会在我武林之列?” 言语之间,赵璃身置镇楼之内,不敢现身外中,只恐被赵平认出,楼内只徐青赵璃二人,徐青见赵璃忧急,便于一旁慰道:“你父尊在外唤你,而众掌门不知你身份,暂时不会如你父尊之愿。”赵璃道:“徐大哥,从始至终便是由我外出北都之因,造成父尊率军征伐之果,江湖生难,我自有不可推卸之责。”徐青道:“你万万不可多思,事态进展到此等地步,绝非你独身一人所能掌控,现下你需平定下来坦然应对,我会一直守护着你,绝不让你重回你父尊掌内。” 赵璃泪视徐青道:“徐大哥,或许我重返塞林军中,回归北都金陵城内,便可尽熄武林战火。” 徐青双手扶其双肩凝目视赵璃道:“璃儿,你万不可这般乱思,现下双军已成焦灼之态,你父尊不敢率大军直冲镇内围捕,而是聚于镇外同众武林人士商判,便是唯恐众派人士情急之下拿你做人质,更甚者杀你解恨。”言罢又道:“而今你开镇门出外归你父尊马下,那便是置我一众人等于死境。” 赵璃思罢歉道:“我险些铸成大错,幸好徐大哥你令我警醒。” 外之双方正处商谈,那赵平顺接陆游子之言道:“我所言确实,那叶云外门弟子赵茹便是我边阳王赵平之女,即大梁郡主赵璃。” 陆游子一怔,魏峦惊视叶迹道:“他所言可是实情?” 叶迹自是心知肚明,见事已至此便不能隐瞒,于是点首称是,林静异道:“叶掌门可要思量清楚,赵茹姑娘怎会是那北都大梁郡主?” 林旭与陆云湘皆自惊异,陆云湘暗思叶迹怎会知晓赵茹身份,陆云栖出言辩道:“叶掌门,赵姑娘可是你门下弟子,当初她经我玉笛做客,又遍历江湖武林,还千里迢迢地来至南陆叶云山脉,上山竞选外门弟子,她若是北都郡主,岂非蒙骗了我们两派之人,且大梁郡主哪有这般武功,能在贵派择选大会上力压众人成选?” 付真也一旁谏道:“师尊,赵姑娘与我等皆是好友,她是何人我等岂会不知?”叶迹笑道:“紧要之刻你们倒会包庇亲友,你们当真认为我会将大梁郡主送还给赵平,以求我众派安危么?”魏峦嗤道:“叶掌门此言差矣,赵姑娘自是不会交于那朝廷犬人,应交于我这刀刃之上才是。” 于是拔刀朝楼内走去,见赵璃正与徐青待在一处,立时指刀于前道:“我问你,你是否如赵平所言,是当今大梁郡主?” 赵璃面平如秋,冷视魏峦道:“是我,之前欺瞒魏帮主,实在对不住。” 外之诸客皆已进楼惊视,陆云栖道:“魏帮主枉为一帮之主,竟向小辈使刀?”魏峦笑道:“如今还顾得甚么江湖礼节,我徒儿之死谁人能偿?只有斩了这妖女解恨。”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三十四章 懦虫毒丹 言罢提刀砍来,却剑格刀下,止刀于空内,定眼便见徐青挡于赵璃身前,挺剑阻格,魏峦讪笑道:“叶掌门,这便是你门中弟子风范,竟敢阻我?”叶迹道:“魏帮主如此莽撞不计后果,难不成让你斩掉赵璃,令赵平生恨,我全武林之士皆要陪葬吗?”魏峦嗤道:“怕甚么?我堂堂武林正派,高人如云,怎惧那肖小鼠辈?”陆游子忽道:“魏帮主还请放下兵刃,即便她是边阳郡主,此刻也是不可或缺的商判筹码。” 魏峦视陆游子道:“首主,这妖女蒙骗了多少江湖子弟,我岂能容她,爱徒刚走不久,我怎能不杀之以祭奠凛儿的在天之灵?”林旭道:“许师哥又非赵妹妹所杀,为何要用她祭奠?”魏峦道:“若不是因为她,那赵王爷怎会率大军到此?我爱徒又怎会死得不明不白?” 言罢却闻外面传来一声道:“魏帮主若敢动我女儿,我便让你全孤鸣帮弟子陪葬。” 魏峦闻罢立时提刀指向赵璃道:“跟我出去,我倒要看看你爹爹能做甚么?”徐青道:“魏帮主稍安勿躁。”陆游子却道:“赵大郡主,你便出去与你爹爹谈一谈罢。” 赵璃自觉这场祸灾由己而生,须由己而决,于是挺身出楼站于镇墙之上面视群军,魏峦随在一旁道:“赵平,你女儿此刻在我手中,你可不要轻举妄动,小心我刀起头落。”赵平笑道:“堂堂一帮之主也不过如此,竟挟持女流作质,真是好一般做派哪。”叶迹道:“赵王爷,若不是我等尽力劝阻,恐怕你女儿早便做了刀下亡魂,你若将镇门开出一个口子供我等出镇,我等定会放你女儿一条生路如何?”魏峦道:“叶掌门好大手笔,我女儿踏足江湖,受你蒙骗,本王千里追寻,来你山下,遭你暗算屠我护卫,擒我入山,幸得高人相救,我才得以保全,你如今又以我女儿为质要挟于我,你以为我会上你叶大掌门的当吗?”叶迹笑道:“王爷几时来我叶云山的,叶某可不知晓,既不知晓又怎会派人暗擒王爷呢”赵平道:“叶迹你少装蒜,在你叶云山下受袭,怎能不是你叶云中人所为?” 赵璃撇视叶迹,见其平静如水,倒将这桩罪仇推得一干二净,叶迹笑道:“赵王爷,此时谈论这些有何益处呢?你只消顺我之意,郡主自然无事。” 赵平默思不言,叶迹又道:“不如这样如何?你告知我你军中可有甚么高人所在,请那高人现身一见,我等也会考虑放郡主回去。”赵平道:“叶迹,你此话何意?我军中有甚么高人?”叶迹笑道:“赵王爷休要分说,魏帮主爱徒许凛在景华镇遭人暗杀,若非你等所为,又是何人?”赵平道:“叶掌门可真会说笑,方才我已道明我百位军士无一尚存,定是你们这帮人所为,否则他们怎会平白死去,那屋舍塌去一半,试问我军中怎有如此功力?”叶迹道:“照你这般说,许少侠杀了你军中百人,又自断其颅喽。”赵平道:“叶掌门如何猜度与我无关,总之我军中无叶掌门所言一般高人。”魏峦嗤道:“赵平,你少胡言,嘴长你脸上,你随意说我等自是不知,现下你只有一条路,那便是让道助我等离镇,待我等自觉安全无虞,你女儿便可重获自由。”赵平道:“魏帮主还是少费口舌,便是你方才那股弑杀之气,赵某能放心尔等?”陆游子忽道:“既然赵王爷不愿开路放行,我等便先入楼详谈,稍后再给予答复如何?”赵平道:“陆首主既已发言,那便等上一等也无妨。” 于是陆游子等人便进了楼内,赵平自也遣弟子驻营安扎。 武林诸客皆聚于楼厅处,魏峦当先说道:“首主,当下之计唯有杀出一条血路,才可有一线生机。”林静道:“魏帮主此言差矣,我等不过百人,而那塞林数千大军,怎能安然突围?”叶迹道:“唯今只得用赵郡主抵住赵平的千人大军。”王钦笑道:“赵郡主真不愧是女中豪杰,为了不曝露身份,竟道自己是赵璃之友,如今看来倒是极为有趣。”赵璃道:“赵璃自知罪孽深重,也不与众位分辩,要杀要剐悉听尊便。”陆游子道:“你虽是大梁郡主,与我等分属不同阵营,却是值此危难之际,我武林重客能否安然存活的紧要之人。”张璐亦道:“赵姑娘,你瞒我玉笛全帮,方才又经云湘与我道尽你们自北都诸多曲折,我张璐知你存于江湖朝堂之间有甚多苦楚难言,而今你赶在你父尊来此之前到我武林群雄之中,若你当真存有歹意,便早于几时之前请缨去那镇内为塞林军抓捕,令你父尊计谋得逞,我等便会死无葬身之地,既然你有救世之心,我等自也不会为难于你,现今双方都不会置你于死地,你且放心,只是作为玉笛之主,我自是盼你能劝服你爹爹,让他开道放人,诸事便可尚有余地,一旦两军交战,那这场江湖厮杀便不可避免,苦的只会是黎民百姓。”魏峦道:“张帮主可真会说笑,难道你到现在还觉得这场武林与朝廷的战火不会燎起嘛?”张璐道:“魏帮主痛失爱徒,自是对那朝军生恨,可这场斗事一旦开启,那整个中原以及南陆便陷入无休无止的战伐之中,这是你愿意瞧见的么?” 魏峦本欲再言,陆游子却道:“张帮主言之有理,我等身为武林人士,所奉之信便是行侠仗义,绝不让百姓蒙难,只因大梁不顾百姓生死,连年灾荒,百姓苦不堪言,才致有我等替天行道,现而若开启这场斗事,那便是陷百姓于不义。” 赵璃深有感触,此番她南下来阙,便是为了说服众派与朝廷和解商谈,于是便提声道:“赵璃身为郡主,自有护平民之责,我愿出镇说服我爹,放诸位离镇。”王钦笑道:“郡主之意是要亲自出镇去赵王爷营帐之内与其商谈,只怕有去无回罢,到时赵平一旦反悔,我武林诸士便作刀俎鱼肉了。”陆云湘忽道:“王掌门勿急,云湘自有计策,诸位请观。” 众人皆视向陆云湘,陆云湘自怀内掏出一精致玉瓶,又倒出一粒斗大黑丸,交于赵璃,赵璃接过满腹狐疑,陆游子道:“陆观主,此丸是何物?”林旭惊道:“云湘,这难道是.....懦虫丹?”陆云湘道:“不错。”林旭又道:“你是要让赵妹妹食下此丹?”陆云湘道:“正是。”陆云栖道:“姐姐莫要生趣,这懦虫一旦闻曲便会自丹中窜出,进而吞并五脏六腑,赵璃一日之内必死无疑。”林旭急道:“云湘你莫不是糊涂了?”陆云湘道:“我若不催动笛曲,便相安无事。”林静道:“陆观主之意是要以此威胁赵平?”陆云湘道:“正是。”陆游子道:“陆观主有何计谋,且详加道来。”陆云湘道:“回首主的话,这懦虫乃我玉笛山独有,自幼成卵,我玉笛女徒于山间林草采集至帮中,制成药丸,若奏一“唤生曲”不论何时何地皆可令其苏醒,并破卵出茧,懦虫生性喜食脏腑,且行食速快,不消一日便可尽吞五脏六腑,其躯身也随食量渐渐涨大,常人决计活不过一日,且肚腹疼痛至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青闻罢惊道:“如此毒虫怎能叫璃儿食下?”陆云湘道:“此虫既可食腹也可死于腹中,若在其食间奏一曲“入梦”便可令其昏睡,此昏睡可持续一月,一月后若无行举,待那懦虫醒转便续自食腹,然奏上一曲“咒亡”便可令其殆死于腹。”叶迹道:“陆观主之意应是让赵璃回至赵王爷身旁,按理赵王爷该放我们离镇才是,若他予以反悔,陆观主便可奏曲催虫,赵王爷见赵璃这般痛苦,只得遵守承诺。”陆游子道:“此计甚妙,可这懦虫食腹,赵郡主不但会受一番惨痛,还会玉体有伤,不知....”赵璃忙道:“无妨,我能顶受得住。” 徐青见状冲陆云湘道:“陆观主,当初你作信请我与林师姐,付师兄一道上京救助郡主,便是不愿见郡主与四皇子成亲,困于京城之内,而今这般作举,岂非让郡主重回赵平手中,那时回京便再也没法踏足江湖,既如此当初我们上京又有何用处?”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三十五章 云江别离 林静笑道:“徐少侠细思,赵郡主是朝廷中人,朝廷之人为何要踏足江湖?因踏足江湖而惹得诸般祸事,如而重归朝梁才属正道,你等所作之事纯属无用之功,便当迷途知返,好生畅悔才行。” 徐青道:“璃儿并非困锁北都之人,她只想无拘无束,不受朝事烦扰,潇洒恣意才是她余生该走的路。”赵璃道:“徐大哥,你不必多言了,这一切皆是命定,璃儿不怨旁人,只怪世道无常,稍后我便随云湘姐一道至爹爹军营中换诸位一条离镇之道。”陆云湘道:“徐少侠,现下整个武林蒙难,须厮得捷途趁早脱身,郡主只是一时受赵平掌控,待我等安虞之时,郡主自会回来。”林旭道:“怎么个回来法?”陆云湘又道:“郡主服下懦虫丹,随时有性命之忧,赵平绝不会任郡主毒发身亡,郡主还是得回至我等身旁。” 魏峦道:“陆观主怎敢令赵大郡主重返武林,我江湖同道让她害得不浅,当远离此人为是。” 陆云湘还欲再言,却遭陆游子打断,陆游子道:“各位休言,先应对当下局势再言,陆观主,依你之言便由你同赵王爷商判。” 陆云湘领命,众人一齐出了楼外,俯视镇下百千军士,陆游子微使眼色,身旁弟子立时应意,迈前几步,朝镇下塞林道:“喂,快去唤你们王爷出帐,我等已商议完毕,自会给予王爷答复。” 前排先锋会意,立遣哨士纵马奔往赵平营帐处通报,赵平正于内里饮茶,哨士进帐通禀,赵平会晤,随其一道出帐,乘马至军前望向镇楼。 陆游子见赵平已至,立时言道:“赵王爷,我等众位掌门帮主弟徒商议了一番,决意将郡主交还于你,望你遵守承诺,勿要食言。” 赵平喜道:“陆首主放心,赵平一言九鼎,绝不食言。”陆云湘道:“王爷,现下我便送郡主出镇至你营帐,顺道与你叙谈一番,还请赏面。” 赵平道:“陆观主该早些来才是,我营帐内的碧螺春早就为陆观主准备充足了的。” 陆云湘抱拳拜礼,便与赵璃一道进楼转道下阶至镇内,令守士打开镇门,守士应意开镇,赵璃出了镇门,忽止步回首,仰望镇楼,正巧与身置楼廊的徐青四目相对。 可谓云江临镇别离日,却似遭逢千百年,本欲隔尘居山林,怎奈朝梁江湖异路人,芳日佳华弄竹影,碧空溪泉摘果记,天雷顷雨赴洞舍,架柴烘衣炒竹笋,我瞧徐郎为君士,徐郎烹膳为我食,若说世间多痴人,怎道尘忧灭人心。 赵璃徐青二人双双泪目,二人昔时相识于叶云,别离于叶云,经诸番曲折于北都重见,一路艰辛南逃,却仍是难逃分离之局。 陆云湘见二人不舍,又见赵平面色烦急,便扯了扯赵璃衣衫,赵璃缓过神,回身与陆云湘向军内走去。 二人一前一后入了千人军中,见这青光四泛,持枪正立的军士,便心有感触,此番若进了父尊营帐,便再也没有回头之路了。 即便陆云湘有言,不会令自身久居赵平身边,可己自清晓,终归不是江湖人,怎能重归江湖路。 这般思度二人已随赵平进了帐内,赵平立时端茶至赵璃身旁道:“璃儿这些日子受苦了,快些饮了这清茶安神。” 赵璃并未领情,只冲赵平道:“爹爹费尽心机要寻我回去,女儿便只能遂爹爹的愿,任爹爹处置了。”赵平道:“璃儿,不论之前你如何惹爹爹生气,现下你已到得爹爹营帐之中,便不要再生回返之心了。” 言罢见赵璃面平无色,又补言道:“璃儿,你本是要嫁于四皇子的人,而今抗旨不遵,若不随爹爹回去,圣上盛怒之下,边阳府上下无一人幸免,昔日边阳府被御林军重重围住数日,险些遭受牢狱之灾,这些你都忘却了?” 赵璃道:“女儿已经回来了,爹爹若能撤去大军,女儿便随爹爹回去。” 赵平撇见陆云湘还在帐口,便冲陆云湘道:“本王只顾璃儿,倒忘了陆观主了,实在失礼失礼,陆观主快些请坐。” 陆云湘走过来道:“赵王爷客气了,父女相见,此乃人之常情。” 陆云湘坐于椅上,军卫端来热茶放于桌台,陆云湘拾茶微饮,赵璃也坐于一旁饮茶,赵平道:“陆观主既送小女回营,若无甚么关要之事,那便留于帐中作客,我这新立了好几处营帐,陆观主随意择选。”赵璃异道:“爹爹果然还是不愿放过武林诸派。” 赵平道:“璃儿,陆观主虽是你亲友,可她终归是江湖人,而你是朝廷郡主,你与她生来便是死敌。”陆云湘笑道:“赵王爷以为我陆云湘真能轻易被你挟持么?” 赵平诡道:“此刻我营帐之外聚集了千余军士,而你陆观主已饮了我的催眠茶,不时便要昏昏欲睡,我知你陆观主的本事,怎会没有防备?” 帐外歩声响动,似是聚围甚多军士,陆云湘笑道:“赵王爷还真是思谋周全,云湘佩服,只是赵王爷觉得你那催眠茶对我能有多大效用?” 赵平一惊,只见陆云湘运掌自拍脯肩,立时口中吐出一灌茶水,赵平惊怔之下提声道:“陆云湘,你休要得意,即便你安然无事,也出不了我中军大帐。” 陆云湘笑道:“王爷,我此刻取王爷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恐怕王爷见不到我被擒住的那一刻了。” 赵平惊思那陆云湘笛力甚巨,倒真没法子拿得住她了,正自踌躇之下,赵璃忽道:“云湘姐,你便不要逗我爹爹了。” 赵平见状疑道:“璃儿,你此言何意?” 陆云湘道:“赵平,我若欲杀你,你恐怕早在北都便活不了了,今日我来你营帐,确要将你女儿归还,可你也得放楼内武林诸客离镇。”赵平道:“若本王不愿放人呢?”陆云湘道:“那我便催动笛曲,让你女儿生不如死。” 赵平道:“陆观主何意,赵某不知。”陆云湘道:“方才我已令郡主服下一颗懦虫丹,若我奏曲传音,不论身于何处,懦虫便会苏醒出丹,吞并郡主的五脏六腑,郡主便会受绞心之痛,直至死去。” 赵平闻罢大笑道:“陆观主与小女情同姊妹,怎会下此狠心?”陆云湘道:“郡主身系我玉笛帮众以及江湖诸派能否活命,王爷认为我会心软吗?即便我狠不下心,这笛曲林观主与帮主皆可吹奏,他二人一个是钟香观观主,一个是玉笛帮帮主,难道会顾及我与郡主的姐妹情分么?” 赵平度之极恐,若真如陆云湘所言,那便只得放这些江湖之人离去,于是朝陆云湘道:“陆观主,我若让你等归去,待你等身安之后,凭璃儿郡主身份,还活得过一日么?” 陆云湘道:“王爷放心,这懦虫闻“唤生”曲便会苏醒吞腹,闻“入梦”曲便会昏睡,闻“咒亡”曲便会死于腹内,张帮主与林观主只会“唤生”曲,而不会其余两首曲子,故而郡主无性命之忧。” 赵平道:“观主之意是若她二人欲奏曲食腹,你随时可奏另一曲使懦虫昏睡?”陆云湘道:“正是。” 赵平踱步于帐内,度思良久,赵璃陆云湘待于一旁静候其音,半时过后,赵平忽道:“陆观主当我年事尚高,好糊弄不是?”陆云湘疑道:“王爷何意?”赵平急道:“若就此放你等离去,即便陆观主念及姊妹情分,璃儿暂无性命之忧,可你们江湖人向来记恨我朝廷中人,林静张璐随时可奏笛曲,让璃儿受穿心之痛,你陆大观主总不会违背她二人,即便吹奏“入梦”曲让其昏睡,那二人再复奏一曲“唤生”,懦虫又会醒转,续自在璃儿腹中作威作福,我璃儿岂不任由你们玩弄?” 陆云湘笑道:“王爷放心,若璃妹妹受懦虫噬心之苦,我奏一曲“入梦”,懦虫便即睡下,那不论如何,也得由我重奏“唤生”曲,懦虫才会醒来,旁人吹奏并无效用!” 赵平道:“陆观主之意,便是我女儿赵璃的生死皆由你一人掌控喽。”陆云湘道:“王爷所言不错。” 赵平道:“想我赵平生平也算有所阅历,怎会被你陆观主巧言蒙蔽,一方是朝廷郡主,一方又是与你同宗同脉的玉笛帮帮主与观主,你陆观主会偏于何方一眼便晓,陆观主还想欺瞒本王?况且你所言是真是假本王尚且不知,又怎会轻易信你?”陆云湘道:“王爷不愧为久经沙场之人,果然精炼老辣,不论你信与不信,当下你也只能放我等离去,不然便等着璃妹妹受苦罢。” 赵平凝目于陆云湘,稍时叹道:“那便依从陆观主之言,本王即刻放诸位离镇。”赵璃微欣,视赵平道:“爹爹,可否让我与云湘姐单独谈几句?”赵平道:“自然无妨。” 便挺步出了帐口,赵璃泪视陆云湘道:“云湘姐,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赵璃给你带来这么些祸事,只望你不要怪罪。”陆云湘道:“傻妹妹,不论你是何身份,你我姐妹之情永不会变,你也不必过于自责,即便无你出京,这江湖与朝廷之战也会择时暴发,你既是引火人,也当是熄烟者,要好生保重,这些日子你可能要受穿心之苦,望你忍耐几时。” 赵璃夺泪而出,拥住陆云湘泣道:“云湘姐,我还有...一事,需要...”陆云湘道:“不必多言,我自晓得,徐公子我自会照料,你且宽心勿忧。”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三十六章 夜来青客 赵璃点头自陆云湘怀内出来,二人拜别,出帐后陆云湘便朝镇内走去,赵平令众军让道。 陆云湘安然走入镇中,早有弟子相迎通报,上了镇楼陆游子等人于楼廊迎候,陆云湘走至廊中道:“禀首主,一切可行,赵平愿放我等离去。” 众人皆喜,叶迹道:“陆观主可得仔细,那赵平老奸巨猾,讲不定待我等出了镇子,他便会使人将我等围住。”陆云湘道:“那也不惧,只消一曲“唤生”便可令郡主生不如死,赵平自然不敢追捕。” 正言至尾处果见镇下军士纷纷撤走,陆游子见赵平果真履诺,便令弟子禀知栈馆弟子,令其雇上三顶车轿,将陈昭钟柳烟李斜三人放于轿内,并派专人伺候,且使人行车出镇。 弟子领命下楼直往栈馆内行去,栈外弟子见之问询,那传令弟子将陆游子之令嘱咐清楚,守栈弟子便会意去车商雇轿,另有栈内弟子上二楼进了钟陈李三人屋内,将实情禀告,三人会意下榻着衣,同弟子下楼出栈,约半刻后候得三顶车轿,三人各进轿内坐稳,弟子赶马,余下二十弟子护轿,一行人径至镇口,镇楼之人早下阶候于镇门,见车轿已至,王钦便遣松江弟子开门放行。 镇外军士纷纷散去,一众人行了出来,后跟着三顶车轿,轿周弟子四面顾览紧协,众派掌门也于轿下行路,赵平面带温色,实则心中有数,一行人出了镇口便要绕镇南下,赵平暗思那陆云湘虽言之凿凿,却也分不得真假善恶,于是搁悬镇那处摆上千余塞林潜在镇内,那帮江湖人若欲自江下南须得穿悬镇而出。 到时大军蜂拥而出将其紧紧围住,而璃儿身于营帐之内,距隔此地数百里,那懦虫丹又能有何作效。 那些军士早在围镇之前便已部署完毕,这时瞧这一行百人往悬镇而去,心中暗喜,身旁王清却道:“王爷,方才你与我讲要寻郎中为郡主诊治,却是为何?” 赵平窃喜之下便将懦虫丹一事悉数告晓,王清讶异之余问道:“既如此,那属下岂非要撤去悬镇内的兵士了?”赵平拒道:“不必,这远隔百里,即便镇内奏笛,璃儿腹内懦虫又怎会知晓?”王清又道:“可陆观主明明有言,不论何时何地这笛曲皆可生效。”赵平笑道:“那陆云湘几言几句地糊弄你呢,别说百里之外无所效用,本王怀疑这懦虫丹一事便也是个幌子,只不过用来唬唬人罢了,当我赵平见识浅薄,便同孩童一般哄骗。”王清道:“王爷之言在理,属下已寻来郎中,不如让其诊断一番如何?”赵平道:“甚好甚好,我随你同去。” 二人便至了帐内不题。 却道陆游子一行人赶车行轿,至旁镇购了好些黑马,徐青付真叶秋郑开等人先行上马挥鞭而去,先行一步往那悬镇试探。 费三时之功自镇回返,敞言那镇内无大股军民人迹,众派掌门闻罢自是松心,那探镇四人下马行步,将黑马让于陆游子等众掌门代骑,诸掌门正巧有些疲累,便不推辞,一行人上马踏行。 又过二时才至了悬镇,见天色向晚,只好寻栈安身,却见镇内家家旅栈皆闭门不见外客,唯独东镇尽头那一家客栈可入,孤鸣帮弟子寻见后一人回返告知镇口众掌门,另一人进栈问听,店伴见来人身着帮服,便知是江湖人到此,于是急忙匆步欲躲,却被孤鸣帮弟子揪了出来。 身置镇口之众见弟子赶过来告禀已寻到栈馆,众人会晓,便一道行车赶轿,至了东城那凤鸣客栈内落脚,栈内店伴见门口数十人排成排,便极恐之至,郑开问及为何镇内无一家可居栈馆,店伴回道:“客官们可是那江心阙上的武林正派?”郑开道:“不错。”店伴慌道:“各位大侠且休要在我客栈内歇脚了,现下朝廷军士正四处擒人,若各位被察觉出来,那这栈店便要倒下闭门了。”陆云湘温道:“小哥莫怕,我等只在此借宿一夜,明日清早便会起行,一旦离了你这镇子,便是有万千军马也决伤不得你小栈一处,你看如何?” 店伴闻罢才稍稍宽心,朝郑开身后之众瞧了瞧道:“客官所言可当真?若是如此便尽管住下,小的自会吩咐厨屋为各位备上好酒好菜。”郑开笑道:“自是真的,你且放心打点罢。” 店伴闻罢便将一干栓钥交于郑开道:“这栓匙上自有屋牌门号,客官收好早些领人歇息罢。” 郑开接过道谢,栈外弟子纷纷进来将栓匙接过上楼开了屋门,众掌门随后入屋暂歇,余下弟子也稍稍几人挤进一间屋子,陈昭钟柳烟李斜三人带伤被扶进屋子安歇,栈内客屋用尽,勉强可装下近百人。 稍时一同下阶用饭,店伴备好酒菜热饭放至桌上,栈内楼下楼上聚满了人烟,只留派十几人于外守栈。 因竖日还须起早赶路,几位掌门便微抿几口清酿,早早便用完了饭食自行上楼安寝,弟子们也各自早些回屋,栈外留上二十余位弟子,且分四拨轮番换岗值守。 此刻亥时过半,风清月明,徐青自窗内窜身而出,纵跃至屋顶乘凉,仰望夜空辰星,思如泉涌,才分离几时,便念念不舍,忆及昔日叶云别离,夜夜坐顶闲思,而今清水镇别离,又上屋枯坐默声,似若昨昔。 正自愁眉不展之时,却闻一阵风声划来,立时歪首两指一夹,便见指尖留石,转身瞧视,见檐处一人,蓝衣素领,正乃陆云湘也。 陆云湘扬声笑道:“想不到徐少侠忧思之余还不忘细观周声,云湘佩服。” 言语间已运力飘身过来坐于徐青之旁,徐青朝其拜礼并道:“陆观主还未睡哪。”陆云湘道:“夜长少眠,便上来透透风,徐少侠不也未睡,想必郡主一走,徐师弟该少睡多忧了罢。” 徐青笑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自当无,璃儿与我非同道之人,总是要离去的。”陆云湘道:“世道无常,听闻你二人自洞中相识,于洞内待了数十日可是?”徐青道:“是的,我与她算是奇遇,那时我欲下山,她欲上山,二人自洞内相遇,双方各有诉求,她欲让我领她见师尊学剑,我欲让她带我下山逃离,后之疲饿至极,于洞内寻食,又巧触机关入了密道,再自学了剑谱,修得神剑,出洞后夺得外门弟子之位。”陆云湘道:“如此看来你二人波折多难,合合分分,倒是罕见之至。”徐青道:“我倒愿我与她皆是乡民村夫村妇,安稳度日,耕种织履,隐居山林,不受尘事烦忧才好。”陆云湘道:“你与郡主两陆万里相遇,这是几世修来的境遇,且各有天命重任,你二人便是这乱世之中脱尘而出的绝命鸳鸯,好生思量,不要轻易作弃,隐忍侯待,终有相遇之时,待战事平息,春暖花开之际,便是你二人隐没尘世之时。”徐青道:“多谢陆观主,璃儿是朝梁郡主,自是重担加身,而我只不过区区叶云外门弟子,又怎可称得上天命重任?”陆云湘道:“徐师弟,这几日发生的桩桩件件,暗示着这场浩劫已然阻止不住,我等一众各派核要之人困锁于此,各派所在之地必然空虚,那朝廷大军定然会趁虚而入,讲不定现下已然行在途中,江湖晚生后辈渐逐凋零,徐师弟你可千万不可小看自身,日后局势千变万化,谁也保不齐明日瞧见日升,故而你绝不可气馁而妄自贬低自身。”徐青道:“陆观主之意是.....我等江湖诸派之地也会受袭?”陆云湘道:“这自然是最遭的预度,希冀不要成真为好。” 徐青还待再言,却见陆云湘忽举臂示止,徐青言上心头又咽下喉去,只默口不言,陆云湘却道:“徐师弟,你可听见一阵歩声?” 徐青凝神细闻,而后疑道:“并未啊?哪里有歩声?” 陆云湘不发一言,只轻步躬身迈走几步,又跃身至另几处屋檐之上,蹲步见远处青光微泛,渐渐人影闪动,徐青身于其后也见此等场景,陆云湘回首道:“徐师弟,你快去将各掌门弟子唤醒,有暗兵来访。” 徐青领命欲回身走开,却被陆云湘扯住衣衫道:“切记轻声唤人,不可惊动青客。”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三十七章 凤鸣之火 徐青会意,轻步飞至栈檐,又顺原路跨至窗台,窜身进自屋,开门至叶迹屋内,唤醒叶迹,叶迹起身疑询,徐青告知栈外远处有大股兵士赶来,叶迹惊骇之余,立时起榻着衣,接之郑开被徐青唤醒,叶秋被郑开唤起,而后叶云各弟子皆醒,全栈之人出屋集聚。 陆云湘正于屋檐观情,闻听栈内动声渐大,心知各派已作备战之势,见塞林军越来越近,立时飞身置空内,一笛推前去,长笛至街道,插地引风波,塞林军一惊,转而震天飞。 陆云湘趁军士怔乱之时,迅影飞至笛处,拔笛斜挥,一干人受力身倒,陆云湘又闪至军内一处,挥笛震开数人,再至另一处又挥笛至甲,十几处笛气四流,全军慌作一团,直至闪身至军尾,度军量竟只消数百,暗思有异,那赵平若要派兵暗伏,又怎会只消百人,众派高手如云,没有千众怎成气候。 正忧思之间,只瞧那暗军反应过来持枪杀了过来,陆云湘忙挥笛打人不题。 凤鸣客栈之内,此刻集聚于栈内的弟子,见栈门紧闭,栈外无一丝动静,便步过去开门,却拉栓不动,暗感怪奇,其余弟子皆步来助力,隐见门外暗影动闪,便大声问唤,却不得回应,转而突闻一股呛鼻烟味,接而火光渐起,门木尽燃。 众弟子慌得个欲挺剑挥气至门,却不得果,另烟气充盈,弟子们纷纷退至阶前,楼上掌门惊赶而下,却见栈内各处廊窗尽燃,楼廊烟气尽出,屋梁皆燃,火光明透,有弟子赶进后堂厮屋,却见屋内无人,又欲进院内寻人,却被庭门熏烟所挡。 诸客慌作一团,众掌门大声唤停,让其不要莽撞,且遣弟子速去顾好陈昭钟柳烟李斜三人,喧声渐息,弟子领命上阶,钟陈李三人安然无虞,然被黑烟熏得咳声不止,又加体虚伤重,若不及时送出,便有性命之险。 值此之际,张璐飞于栈门之前,集掌内浊气正欲前推,却见顶上断梁砸下,各人惊喊之下,张璐置掌向上,抵住燃桩,循掌向前砸去。 桩至门处果真将燃门砸开,可烟味缭绕无法出门而去,然此处是唯一逃栈之处,各弟子提剑砍掉燃木,冲向栈门,突见门外十几箭矢飞来,那箭尖抹有硝石,硝石遇火而燃,箭尖燃起焰火,几名弟子中箭倒入火海。 弟子们遇呛鼻白烟,口鼻窒息之下恨不能立时冲出栈外,皆拼力奔步出栈,可箭火接踵而至,弟子拿剑刀挥砍,然白烟挡视,瞧不见箭矢,只见一处处火点,待看清之时已身中数箭,纷纷倒入火堆俱成焦尸。 火中传来嘶鸣呐喊,转而消逝息声,陆游子忙喊道:“快快撤回,不要往外冲。” 可死生一瞬之际,众人只顾着活命,哪管甚么首主之令,皆抱有侥幸之念往外奔去,却一个个净身付炬。 叶迹忙挥剑影至众人之前挡下,可弟子见叶迹在此挡住前路,皆跪身相求,林静喊道:“各位勿急,待我为尔等开路。” 于是飞至叶迹一旁,二人捂住口鼻一剑一笛向外冲去,眼见白烟之中火点即至,叶迹一剑刺去,白烟尽散,火点尽失,林静蓄力扫笛而前,眼前火焰微息,皆成带火焦木。 烟味稍减,郑开叶秋等人提剑杀出栈外,陈昭钟柳烟李斜三人当先被护至栈外,然钟柳烟刚出栈外却支撑不住晕倒于地,众弟子纷纷护在一旁,远处数百箭火即至,二人领一众弟子奋力格挡,钟陈李三人之前弟子拼力格箭,然剑力低微之人纷纷中箭倒地,立时身子着火,大喊救命,众人格箭之余无暇他顾,只能任其自生自灭。 栈中又冲出数人,几是孤鸣帮弟子,皆挺刀格下箭火,然刚出栈外,街道又颇为狭窄,一半人尽中箭火,嘶喊声不绝于耳,众掌门皆出栈挡箭。 王钦飞空至上,一拳击下,顿时沙尘成风,伏墙青甲军被震开数丈之远,叶迹也剑影四流,屋上屋下潜伏之人脖颈遭痕立时毙命,陆游子虚无剑法使出,绕过空中数箭,虚影剑流,数十人身亡,张璐搁空挥笛,数十人中笛撞地,余下精要之人包括徐青付真郑开叶秋陶明等人纷纷使力杀敌,放箭数百暗军无一残留。 而此时街道又现一股塞林军与方出栈门弟子斗成一团,出栈弟子算起来只消五十不到,然遇数百塞林,一时间落至下风,又折损了二十余人,置空掌门见街道塞林军一片,立时赶下来助阵。 陆游子站上屋檐喊道:“大家快些撤离,不可久留。” 方论陆云湘正与数百塞林打成一片,见近处火光渐起,接之嘶喊声一片,立时飞空至屋向栈处奔去,塞林随后赶追。 陆云湘心知那赵平定是不信懦虫丹之效,才放心遣军暗伏,于是拿笛奏曲,飘空音动,一曲“唤生”立起。书包 而百里开外的营帐之内,此时赵璃身前已站有五位郎中,只因前四位郎中诊不出赵璃玉体之内是否存有懦虫丹,赵平便遣王清又去寻了郎中过来搭脉,一连四位非了五六个时辰仍无成效。 晚间用膳过后,见王清至帐内兴道:“王爷,属下已寻到一位谢郎中,这位郎中远近驰名,定能觉出丹药所在。” 赵平示意郎中进帐,郎中便进来至赵璃身前诊脉,闭思一刻便知赵璃体内存有一丹,赵平突喜,问可有取丹之法,那郎中又闭目细感,忽睁目一惊,赵平急问何故,那郎中却道:“懦虫丹正在涨裂,懦虫好似正破卵出丹。” 赵平忆及陆云湘之言,那懦虫若闻“唤生”曲便会苏醒出丹,然那悬镇距此地百里,懦虫必闻曲不得,难不成那句“不论何时何地皆可成效”并非唬人,而是确有其事? 心中这般思度,赵璃去突捂肚腹,面色显苦,赵平忙问道:“璃儿这是为何?”赵璃道:“爹爹,我这肚腹内为何好似有东西在动,而且传来阵阵痛感....啊!” 言罢甩椅跌在地上,双手捂肚冲赵平道:“爹,你是不是还在算计那帮江湖人,致使他们奏曲唤虫哪。” 赵平一时慌了,只见赵璃疼得在地上翻滚不止,而此地距悬镇百里,若寻快马赶去,岂非要疼死璃儿不可,可如今也顾不得许多,立时冲王清道:“你速去乘我那凌云快马,赶去悬镇收兵。” 王清领命快奔而出,然赵璃捂腹躬腰,抱履缩首,全身尽是灰尘,旁侍急去相扶,刚一扶起却被赵璃推倒一处,复又倒地打滚,似万虫噬心,百刀扎肺之痛,直如地狱一般地折磨。 赵平在旁跪地欲扶赵璃,赵璃却容不得一刻消停,口里直道:“爹爹,你快一剑斩了我罢!快啊!” 赵平却捶首痛泣道:“璃儿,都是爹爹不好,令你这般痛苦,爹爹该死...爹爹该死啊...” 帐中慌乱不止,几位郎中皆不知如何是好,赵平站身扯拉那谢郎中道:“谢先生,本王不论你用甚么法子,快救救我女儿啊,救救她!” 谢郎中蹲至赵璃身前,帐中侍卫将赵璃紧紧按住,谢郎中抡起袖口搭脉,搭至一半,赵璃疼得运气震开数人,谢郎中也摔至一旁,赵平忙奔过来扶郎中起身道:“先生可有救法?”谢郎中道:“老夫纵横医道多年,一时也无解救的法子,只得先向令女行针,令其昏睡,以减轻苦痛。”赵平道:“只要能让我女儿安生小刻,先生尽管行针。” 并吩咐旁侍步过来助谢郎中行针,侍卫领命行履,谢郎中自药箱中取出针盒,并打开拿出银针,那三五个侍卫将赵璃狠狠摁在地上,谢郎中蹲于其后一针扎于后颈处。 赵璃瞬时晕目倒地,旁侍将其扶起抬至内帐榻上,并出帐覆上帷布,赵平请谢郎中以及余下四位郎中坐下,问及可有解救之法。 谢郎中思之又思,余位郎中也是面面相觑,皆望向谢郎中,谢郎中见众位没辙,便朝赵平道:“老夫从未闻听过懦虫丹,一时之间也未有稳妥之法将懦虫逼出,若以毒攻毒,却思不出有何良药可行,只怕未伤及懦虫而先伤了令女的身子,请王爷给我些时日,老夫定能思得解救之法。” 赵平暗思那玉笛帮的懦虫丹果真名不虚传,若在璃儿醒转之前,由陆云湘等人奏曲将懦虫催眠,日后再寻法子解毒也无不可。 当下也不恼急,只吩咐各位郎中先至后帐好生歇息,稍后再相请教,郎中会意皆出帐被兵士请到各处客帐歇息不题。 清水镇距悬镇百里,途中王清正纵马急行,镇内斗声一片,陆云湘悬空奏曲,估算之下赵璃痛不欲生,赵平自也信了懦虫丹之毒,自也遣人过来收兵,唯今之计当需挺至收兵那一刻便可。 于是止思而快步飞过几处屋檐至火光处飞去,到栈馆近处却见街道斗成一片,几位掌门及众位弟子边战边逃,可一思其逃离之向正是那数百塞林赶来之处。 于是下身于众人堆里喊道:“各位万不可朝北镇口逃离,近处有数百塞林正急赶而来。”林静慌道:“那该往何处逃?”陆云湘道:“往南镇逃。”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三十八章 死伤惨重 众人会意,向前冲去,剑影匆行,刀光凌厉,笛力挥斥,众弟子有条不紊,奋力杀敌,陈昭钟柳烟李斜三人身负重伤,钟柳烟昏厥被林旭带至檐顶,却有塞林取箭搭弦向檐上射箭,林旭提笛挥挡,陶明也跃上檐顶,陈昭自有越来寨弟子护持,数人围于其周,竭力一道向前杀去,李斜身旁当是叶云派弟子,为此弟子们折损不少。 然总算穿过塞林,杀至另一处往北逃去,而追捕陆云湘之军早已围拢过来,这番军士大涨,诸客又殆损了二十余人,此刻存活下来的只四十余人左右。 而塞林军不下五百,四十抵上五百之众,值此存亡之际,叶迹忽道:“首主,现下绝不可令弟子们与塞林力拼,若将这些江湖晚辈折损殆尽,整个武林便无再生之力,待我等战死沙场之后,也无后人为我等寻仇报恨了。” 陆游子虚剑划过数人脖颈,忙冲叶迹道:“叶掌门所言有理,我这就下令。” 于是闪于叶迹之后,叶迹竭力掩护,陆游子提声喊道:“众武林弟子听令,今夜我等命数将尽,陆某无能,不能带你等杀出镇外,尔等谨记,立时放步向东门逃去,由我等几位掌门为各位开路,日后希冀你们为我等报仇雪恨。” 诸弟子闻罢哭声一片,一个个不愿撤离,陆游子见状挺剑挥于众弟子之前,众弟子经风退步几何,陆游子喊道:“你等若不从命,陆某便血溅当场。” 各弟子只得从命奋力逃开,陈昭钟柳烟李斜三人也随弟子们一道向东门逃去,陆游子身后各位掌门运气力挡众军,另有叶秋郑开徐青陶明等一众人等助力斗军,然塞林军欲穿过众人而去追杀后辈晚生,却皆被叶迹等人挡在长剑之下。 陆云湘隔空奏笛,曲魂绕街,塞林军头晕脑胀,东倒西斜,林静擅长笛招外式,趁众军眩晕之际,挥笛异影闪动,笛尖直打军士脑壳,瞬时间晕倒近五十,余军稍有怯战,然仍提枪杀来,王钦挥拳集力沙漫尘天,一拳轰前,犹如排山倒海之势,军士倒地如流。 叶迹长剑在手,一剑自下而上划去,霎时数道剑影于军士之间迅动,剑身打旋,犹如长龙过海,鳞如剑刺,近六十人亡地。 孤鸣帮魏峦跃步飞空,犹如猎鹰翱翔,俯身挥刀,一股庞然大势自空而下,街道灰尘漫天,倒下片片残军。 陆游子长剑在手,一剑横劈,所谓虚中有实,于众军之内形成一轮虚生图,众军士如置幻境,境内数剑尽发,弟子不得避身,只得任其挥斩,须臾间图失人倒,身上却无剑痕,全是剑流所刺,却不留一迹。 五百大军与几位掌门及精要弟子战至一处,众派人士被围于其中,拼力杀敌,然军量甚多,陆云湘经景华镇几番血战内力不足,笛曲再也奏不出,无法助诸掌门各使神通。 徐青叶秋郑开陶明等人功力稍微,也当难以支撑,只得靠掌门竭力护持,众人战约三时,仍难以突围,正当拼死一斗时,却闻远处大声呼唤。 各军士回首细看,诸派之士也凝神瞧览,见那声越发近了,约道:“快快息战...快快息战!” 待马蹄声渐近,自街边弯道拐过一马,马上之人身披青甲,因长夜弥空,未能瞧清面貌,但闻声似是王清,逐而果见王清真面,众军一齐收枪,王清至军前道:“赵王爷有令,全军回营。” 众掌门见此状甚为不解,却见陆云湘飞过众军顶空至王清身前,军士提枪欲刺,王清立时举臂示停,只见陆云湘道:“王护卫,你家郡主身体可好?”王清道:“方才皆是误会,这些军士是我早前布下的,我家王爷并不知晓,在下也不知您与王爷有过交易,为此在下受了王爷一顿数落,回去之后另当领罚,还望郡主高抬贵手,您与郡主情同姊妹,千万不可失了往日情分,徒增烦忧啊。”陆云湘笑道:“王护卫还真能护主啊,你早前埋下的伏兵让我江湖诸派折损殆尽,为此你三言两语敷衍一番,便想蒙混过关,是否太过牵强了呢?你不该为此有所补偿么?”王清道:“观主要何补偿?”陆云湘诡道:“自然是.....”信风文学网 言犹未尽,身已先行,王清还未反应却背后受力,立时滚在地上,突见陆云湘一脚踏下,直踩在其面颊之上。 塞林军见罢大惊,忙提枪围陆云湘一圈,枪尖已至陆云湘颈处,王清见状喊道:“你们干甚么?不要命了,快滚开。” 军士闻命只好收枪退步,陆云湘嘴角上扬,慢慢挪开靴履,王清起身躬身拜礼,陆云湘却又一掌前推,顿时掌气至王清胸脯,王清被震至军处,砸倒数位兵甲,一口血水吐出,军士们忍不住又欲刺来,王清立时举臂喝止,踉跄起身,陆云湘见状也不再为难,提步向军内走去,甲士纷纷挡住,王清含血嗤道:“快给陆观主让道.....小心你们的脑袋。” 兵甲只好侧退几步让出一条走道,陆云湘稍走几步忽止,王清一怔,却见陆云湘道:“告诉你家王爷,若我等再见到一位青甲兵,即便我手下留情,帮主与林观主也绝不容情。”王清忙道:“是....是,小的一定原封相告。” 言罢见陆云湘已动步走远,这般穿过数百大军来至众掌门之前,塞林军速速撤去。 恍然间,末夜划至,凤鸣客栈一夜之间,尽化雄雄火炬,热气朝天,照亮月下镇城,满道如遇明灯,弥漫众人之身,诸客衣衫焦破,面颊乌灰,一个个立于火前,眼观比天熊火,却心灰意冷。 这一战,仿似落了帷幕,可谁能清楚,可怖如厮的杀戮便于不久后重见天日。 陆云湘当即跪在众掌门身前,林旭陆云栖等一行人皆惊住欲语,林静忙拉其起身,却见张璐冷面不言。 拉扯一半便作了弃,陆游子叹道:“事已至此,便也无需这般,我江湖武林天命如此,又能怪得了何人?”张璐冷道:“首主不必纵容,若不是她思出这等荒谬之策,我等江湖弟子怎能徒遭灭殆?”叶迹却道:“张帮主此言差矣,依叶某之见,若无陆观主的计策,我武林人士定遭灭门,那清水镇处可是还站有数千塞林哪!陆观主这一策算是保住了我武林之根,日后那赵平绝不敢再发兵征伐,此计可保长远,虽稍有纰漏,却当良策才是。”陆游子道:“叶掌门此言不错,这深仇大恨只可计于赵平,而不可落在自家人头上,陆观主快起,莫要折煞我等了。” 陆云湘拒起,张璐见状亦道:“陆观主,难道还要老身强拉不成么?” 陆云湘闻罢便也起身告罪,众客正要朝南门奔去,叶迹忽止住步履,诸人不解,却见叶迹走向栈火近处蹲下身子,郑开当先步了过去问询,叶迹突站身朝众人道:“各位且随叶某瞧瞧。” 陆游子等人疑步了来细看,见地上除焦尸破衫外,另有距栈火最近处二十余人躺于一处,顾尸身脖颈之处,皆一剑毙命,观二十余人剑痕形态,无不一般状势,倒似一气呵成,一剑划过二十余人脖颈,窃惊何人剑法如此之高,林静道:“这二十余位弟子并非中箭而亡,方才我等自火内冲出栈外,只顾避挡飞来箭矢,倒是未曾在意守于栈外的弟子生死如何。”王钦道:“那帮畜牲既要置我等于死地,便绝不会留栈外弟子一丝活口。”叶迹道:“这些颈痕形态一致,定是被一人所杀。”张璐疑道:“思来又是有高人为之。”陆云湘道:“弟子闯入景华镇便遇有两位高人,一位善使掌法,一位善使指法,倒是没有一位剑法如此神通之人。”魏峦道:“这已故弟子之死定是与我爱徒凛儿之死所出一致,我爱徒颅首被斩,乃利刃所致,而这些弟子也是被剑刃所杀,二者定是同一人所在。”陆游子道:“既已察觉,当下又无解法,大家还是先出了镇子再说。” 众人领意速速朝镇外奔去,奔出镇外后只见一片阔原,茫茫尽是深草洼地,泥泞湿沟甚是污秽,忽见近处草尖晃动,此处又无风声,众位以为又是一处伏兵,思不尽那赵平竟还不死心,硬要杀尽江湖人才愿罢休。 正这般思度却见那悠悠长草处钻出几名江湖弟子,众人一见便松了心,陆游子喊道:“你们怎么还在这处,不是让你们逃掉吗?” 那草地处的弟子越聚越多,其一位弟子回道:“我等怎会轻易舍弃首主?方才我等已寻得一处安生之地,准叫那赵平寻不到,首主及各位掌门帮主师兄师姐们快随我来。”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三十九章 心怀不轨 众人会意纷纷下地随其一道向草内走去,越往内走越觉这草量实多拔长,此草名为“济刺”,传闻前朝有一江湖高人进梁宫行刺,被枯荣一刀拦截,便欲逃走,枯荣一刀拔刀与其大战多时,须臾间周旁尽是御林军,那刺客预感不妙,使一招金蝉脱壳的手法凭空消失不见。 一行御林军追至西墙尽头,不见余影,自旁处翻找不止,硬是追寻无果。 之后得知那刺客曾于江东现身,于是便发令距浅水稍近的晔城城首出兵擒寻,那城首遣暗士私探,终得知那刺客身藏悬镇,于是大幅城军自晔城来至悬镇擒人,那刺客与城军混战多时,满身尽是刀痕,却在东门外逃生,便是借由这一系列不知名的长草。 此后此事便传遍了镇内镇外,只因这位刺客是唯一行刺无果却能安然逃生之人,江湖人无不举手称羡,后来得知刺客病亡乡野,享年五十三岁,当地人士为了记怀此人,便将此一片草地取名“向生域”,片片深草唤作“济刺”草,有渡济刺客之意。 林旭听闻浅水帮大弟子李言这般讲着这草名的由来,心情大好,一行人已逃至济刺草之外,出草之后,已是竖日,天朗气清,鸡鸣鸟唤。 钟柳烟气力不支,已昏昏打睡,陈昭也当力竭,陶明禀道:“首主,钟姑娘与陈寨主身体难以支撑,远处尽是平原,只侧旁另有山林,不如我等先往林处寻一村落休住一宿,一来避过塞林,二来可修生养息,诸位掌门意下何如?”叶迹道:“首主,我瞧陶公子所言有理,那赵平虽明面之上不敢再擒捕于我武林之人,然意欲置我等于死地的绝非赵平与其塞林军一众人,另有高人潜于暗处,我等绝不可小觑,山野林木好过镇城街柳招人耳目。” 陆游子望向余下掌门帮主,张璐王钦等一致点首示意,陆游子便令道:“既如此,那便折路朝西,先入山林小住,随后再谋出路。” 众人领命,于是纷纷朝西行赶。 这日高阳照林,耀光刺目,众人大汗淋漓,衣衫半湿,自昨夜大战过后滴水未进,众人又热又渴,且肚腹空空,又是绕小道行路,泥泞坑洼,好些弟子只顾赶路,鞋履踏进泥地,以致布履浸湿。 此一战折损近七十余众,余下弟子不足四十,行路之际皆淌泪暗泣,亲友亡故,前路不明,身周暗藏杀机,随时随地会有亡命之险。 这些时日的苦楚无奈,于静默行步之中一股子倒灌而出,为不令朋客伤怀,皆不愿发声扰人,憋闷于心,眼内润湿,泪花欲迸。 陆云湘观到此景,也不愿为众客提气振心,便让其伤感半日,毕竟这般忧伤闲时,往后便会越加稀少,江湖朝廷之间的干戈,正当初始之际,纷扰争斗之日正步步袭来。 方道这一行人依从陶明之意,一路西行,途中夜休晓行,虽觉赵平再不敢遣兵追杀,却也不能掉以轻心,现下仍置浅水境属,每至村野也不敢入村借住,只得隐匿茂林深处,由轻力较高之人悄往村内偷食。波波 另有弟子于附近摘果狩猎聊以充饥,这一日众人行至一村近处,眼见天晚,须得就此歇下,竖日续行,可村落不便住人,未免察觉踪迹令他人知晓众人去处,只得隐至村边竹林歇息。 可众人疲饿,须寻食添肚,付真陆云栖便请命去村内求寻,郑开与叶秋也自请与其一道前往探觅,陆游子准允,只叮嘱不可为人所觉。 四人领命,自竹内向外走去,行至村口近处,见无一丝人迹,内里各户却炊烟缭缭,叶秋喜道:“瞧这些黑烟,隔着好些路距我都能闻到一股熟食饭香。”郑开乐道:“瞧你高兴的,待会有你哭的。”叶秋道:“为何?我等江湖人,偷些饭来食总能做得到罢。”付真道:“这几户人家离悬镇稍近,定是也听闻了镇内大事,若察觉自家少了米食,定然会生了疑心,若是奔去镇内告状,岂非叫人知晓了我等的行迹?”陆云栖道:“不错,如此一来我们既要偷得熟食,也要不让人察觉才行。”叶秋道:“我们偷食出村,那帮农户定然会得晓,我们既不能让其发觉,又要偷食而出,这可怎生办到?”郑开道:“若我们家家偷得一点,当不会轻易被察,也能蒙混过去。”陆云栖道:“这倒是个好法子。”叶秋道:“这算甚么好法子呀?一家偷一点,我们一众人近四十人口哪,要偷到甚么时辰去啊?”付真道:“不妨先进村瞧瞧,之后再做谋断何如?” 三人一致认可,于是几人悄步慢走,进村后立时寻至隐处,各户方烹晚食,村内无人闲游,四人无需飞檐避身,只站道朝炊烟处行去,觅至首户农家,迎面而显的是一处柳院,那户屋高瓦赫,院阔门宽,倒是偷食的好去处,付真暗觉四人不便行事,便与其余三人稍加商议,四人分两路进户,叶秋当先瞧中此户,便与郑开一道前往,付真与陆云栖另行一路,绕过这柳院往东而去。 郑开叶秋扶墙上壁,于上踱奔,院内柳木靠墙,木枝柳叶遮身,二人行至廊檐,纵身跃上斜瓦,垫履轻走,来至后院见厨屋烟囱吐尘,食味渐香,应是米食即熟,叶秋喜道:“师兄,这饭食喷香四溢,咱们快去偷些来罢。”郑开笑道:“你只闻到饭食香味,那些佳肴竟一丝也未闻晓?”叶秋回道:“这大户大院的人家定是有不少好食的嘞,只是为何我只闻到饭香?”郑开道:“定是那些居家的厨子分屋而烹,再往前探探便能知晓了。” 二人躬身跃下步子作壁行走,正走至另一屋檐,却见一粗衫奴仆自那屋走出,二人慌得急忙跃上檐边低身隐避,只见那奴仆托住一食盘,内置膳肴几碗,行步轻缓,总是前后瞧望,走于院中忽停步左右四面顾览,墙边廊后无处不至,郑开叶秋二人趴于瓦砾,险些被觉,幸有檐尖遮挡,否则后果不堪,偷食定然无果。 那奴仆眼察四处无影,便立时自怀内速速掏出一精致小瓶,拔开木塞略微倒几滴至其中一碗菜内,再往其余几碗菜内各添几滴。 郑开避于叶秋之后,叶秋趴于瓦檐瞧得真真切切,待那奴仆走进了前屋后,郑开正欲往内走,叶秋却道:“师兄,这厮心怀不轨,我们且去瞧瞧罢。”郑开道:“怎的了?那小厮做了甚么?”叶秋道:“师兄你没瞧见吗?他在那碗内下药。”郑开道:“我躲在你身后,又未瞧见,那小厮想干甚么?”叶秋笃定道:“定是要毒杀家主。”郑开道:“你如何得知?”叶秋道:“那小厮鬼鬼祟祟,上顾下盼,左瞧右览,定是怕被别人知晓,这托盘内的菜肴上佳,不是端给家主食了,又能是给谁的?这般谨慎周全,定然是下了毒药了。”郑开道:“你是要去揭发他的罪行?万一出了差错,非但落了个多管闲事的恶名,还被人指控擅闯他人院屋,我等的身份皆要曝露。”叶秋道:“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快赶过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言罢拉着郑开快步作壁行了过去,跃至屋顶,再走至廊檐,觉其无虞后翻身而下,隐在窗边,抹些口水于指尖,戳破窗纸,透过缝隙往里瞧去。 见内里橱柜,床榻,另有梳妆台,花面境,定是个女眷的住处,郑开小声道:“屋内无人,那妇人定是出屋去膳屋用饭了。”叶秋道:“可这屋子这么多,到底哪间是膳屋啊。”郑开道:“只得一间一间寻了,也不必戳窗纸瞧看,倾耳细闻即可。”叶秋忿道:“那你不阻断我,费了这些时候,快些去,不然便晚了。” 郑开刚欲辩驳,却被叶秋扯袖匆步往另一间屋子赶去。 二人方行几步,忽闻歩声渐来,一时慌乱不止,见那巷道处现一女婢,立时运气一跃,二人身置廊顶,那女婢端一碗粥羹经郑开叶秋之下越过门槛进屋,叶秋道:“这屋舍定然是用膳的。” 正欲下廊,郑开道:“勿要着急,若是膳屋怎无一丝声响?那女婢或是经此屋去另一屋送羹,且随我瞧瞧。”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四十章 原形毕露 言罢飞身纵过屋顶,蹲于斜瓦,叶秋随于其后步至,果见那女婢出了屋子,往右而去,见那门内一奴仆迈步而出,手中拎着食盘,食盘空空如也,叶秋惊道:“莫不是家主已然食了菜肴?”郑开道:“得快些去瞧...” 言未道尽却见叶秋纵身而下,直抵院地,女婢异转身子见叶秋突现于前,慌得险些弄洒了粥羹,愣身惊道:“你是....何人?为何会....” 突见身前叶秋奔了过来,那女婢一时作乱将粥羹扔了出去,叶秋见状避身至桩边,再直冲入门内,顺而喊了句“让开!”,女婢俏目大睁,嘴口大喊,屋内小厮尽欲走出观情,却见陌生女子闯门而进,临急伸臂一拦,叶秋推开一人,绕过一人,口中大喊着“千万别用食!”,而后直奔内屋而去,郑开快步也奔了过来。 内屋只见五人,分是家主,家妇与两位女儿,另一位公子,五人见叶秋闯入,怔愣一时,那公子起身拦道:“姑娘为何这般不懂礼数,闯人家宅,实在有失女子之道。”叶秋忙道:“甚么女子之道?你家人都快中毒了,你还在这阔阔而谈?” 郑开也闯门而进,立时抱拳歉道:“实在失礼失礼,这是我家妹,不懂循礼,还望恕罪恕罪。” 门外几位家厮闯了进来拦在二人之前,那公子道:“你二人快些出去,不然我等可要不客气了。”叶秋道:“我所说的你到底听了没,这菜中有毒!” 余下四人皆瞧了瞧饭肴,那公子道:“你一个擅闯家宅的贼人,我凭甚么信你,况且我们已经食了饭菜,倘若中了毒,岂非早中了?”叶秋惊道:“你们已经用了?这红烧鹅肝,烫水萝卜,还有那甚么猪蹄之类的,皆吃过了?” 坐于椅上的女子道:“只我一人未用,我最近食欲不佳,只饮了几口汤水。”郑开赔笑道:“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兄妹二人眼花了,既然大家相安无事,那便不必纠缠,我二人就此告辞。” 言罢拉着叶秋往外奔,那公子拦于其前道:“你二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哪那么容易。”叶秋道:“不然你想怎样?凭你屋内的几个小厮能奈我何?” 小厮们纷纷拥过来挡于其前,那公子怒道:“姑娘好大口气,无需这些下人,只我一人便足矣。”郑开忙道:“大家莫要伤了和气,这是场误会,小秋,你休要折腾。”叶秋忿道:“咱俩好心好意过来劝阻,却遭人数落,那奴仆于庭院中掏瓶下药,分明心怀不轨,即便现下无事,讲不定晚些便会发作,总之饭菜已食,毒性已中,咱们讨不了好,就此告退呗,这人竟要拦我,我岂能容得?”那公子道:“任凭你口齿伶俐,也脱不了罪责,快些与我去见镇官。”叶秋笑道:“你说的镇官是谁啊?”那公子道:“自然是悬镇内的镇守了,少废话,快去。”叶秋道:“悬镇?你这村户远隔悬镇几十里,不知悬镇内已生了大事么?镇守正忙着呢,哪有空管你的闲事?” 桌后家主起身步过来道:“姑娘你说悬镇发生了何事?”其公子忿道:“爹爹休要听她胡言,姑娘若有本事便与我较量较量,倘若胜了,我自然不会拉你见官,败了便要任我处置如何?”郑开道:“小秋,快走罢。”叶秋道:“不,这厮如此狂妄,我倒要瞧瞧他有甚么本事,来,院中较量。” 二人奔出屋外,置身院中,那公子吩咐下人去寝屋取剑,下人领命奔开,那公子道:“我瞧姑娘善使长剑,待我剑来,姑娘便瞧好罢。”叶秋道:“尽管放马过来。” 稍之下人提鞘而至,那公子接剑道:“我名唤彭玉博,姑娘名讳为何?”叶秋拔剑喝道:“少来这些虚礼,彭公子受我一剑。” 立时挺剑而出,彭玉博见这人无礼之至,愤而拔剑指去,郑开见二人势同水火,当下无奈,只好站身观战。 只见二人已斗于一块,叶秋使出止殇七剑第三式“浑然天成”,立时循剑四动,剑意绵软,身随风动,彭玉博长剑格挡,挡下一剑却见另一见自侧而来,忙转剑又挡,然总觉剑力微低,暗觉那姑娘故作玄虚,本以为其剑速匆匆,定然剑力高深,却是反之,嘴角一勾,当下硬挡于外,再反剑劈砍,这时叶秋却剑力忽涨,横剑一挥,便将彭玉博震出几丈倒地不起。爱倍多书城 胜负已分,小厮们匆匆赶过去搀扶,家主彭槐见状,暗惊这女子剑艺竟这般高强,玉博自幼习剑,一身武艺,怎会败得这般匆快,再之联思近来武林猖獗,这二人莫不是江湖中人,当下朝郑开礼道:“还未请教壮士大名呢,老夫彭槐,这位是我拙荆周氏。” 其妻周氏循礼,郑开回礼道:“在下郑开,那位女子名唤叶秋,性情急躁,还望家主勿怪。”彭槐道:“我瞧二位并无恶意,这当中定是有些误会,少侠之妹剑力高深,老夫佩服,敢问二人可是武林中人?” 郑开一怔,心道这家主即便推测己与师妹是江湖人,也不该这般坦言道出,一时踌躇,不知怎生作答。 彭槐见郑开犹豫不决,便宽言道:“少侠勿急,我一家甚好讲话,不会将你二人行迹告晓镇守的。”郑开道:“如此便好,我二人正是唯恐曝露行迹,才潜入贵宅,方才见一小厮异举,师妹心善性急,才遭此误会。”彭槐道:“原来是这样,那便是道清解明了事处。” 院中叶秋见彭玉博躺地喘气,被小厮扶起,笑着走步过来道:“彭公子如此剑法,还在这自吹自擂,好不生羞。”彭玉博喘道:“姑娘好剑力,在下佩服,在下输给了姑娘,任凭姑娘处置。”叶秋道:“我要处置你干嘛,我和你无冤无仇的,是你一直要处置我。” 彭槐一旁走下道:“姑娘恕罪,方才你师兄已告晓明情,一切皆是误会。”叶秋道:“师兄?”郑开道:“你展露剑学,彭老早就知晓我俩是江湖中人了。”彭玉博惊道:“姑娘竟然是江湖中人,在下一直仰慕江湖侠士,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海涵。”叶秋道:“怎么?你就这般信耐江湖中人?” 忽见屋内走出两名女子,其一人说道:“哥哥,一直有远遁江湖之心,只是苦于无门无路。” 这两位女子风姿绰约,貌似貂蝉,一名唤作玉兰,一名唤作玉珊,叶秋瞧这二位女子容貌娇好,便提声朝彭玉博道:“方才倒是我没在意,你家竟有如此佳人,直羡煞我也。”彭玉博道:“姑娘莫要取笑,还是屋内看茶罢。”郑开忽道:“既已结清误会,那便将那站于院门的小哥唤来问问,究竟下了甚么药?” 彭玉博见那奴仆畏畏缩缩,立于院口避见旁人,于是朝那处道:“小林,你过来。”郑开道:“彭太爷还是让我把把脉,看看身子是否有恙。”彭槐道:“既如此,那便屋内歇着罢。” 彭槐之妻周氏拜礼,并客请郑开上厅,几人至了厅内,彭槐坐椅抡袖,郑开坐于其旁,搭脉细感,只觉脉象稳健无异,而那奴仆小林已被唤至厅内问话,小林道:“公子饶命啊,小的从未似这位姑娘所言在院内下药。”叶秋忿道:“我亲眼所瞧怎会有假?倘若你从未下药,为何这般胆战心惊?” 彭玉博朝小林道:“你若是有甚么苦衷便尽快道出,否则我可要逐你出户了。” 那奴仆跪地磕首,手脚颤抖,不知怎生作答,正踌躇不安时,忽听彭玉珊道:“哥哥莫要审了,这一切皆是妹妹所为。” 众人异之,纷纷朝彭玉珊望来,彭玉兰道:“妹妹,你这是何意?”彭槐道:“玉珊,你为何要唆使下人下药?” 周氏走过来问道:“你若有难言之隐便道出来。” 彭玉博思之却道:“母亲无需劝问了,玉珊定是要将我们迷晕,之后好悄悄运离此地。”彭槐惊道:“玉珊,真是如此?”彭玉珊道:“爹爹,对不住,女儿一直劝您南逃,您却不愿如此,如今朝廷伐武,大军即至,您随时有曝露之险。”彭槐怒道:“所以你便思出这等卑劣之计,逼爹爹等这一家子人就范?真是目无闺秀之道,作为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竟能思出这般计处,实在令爹爹心寒,现下叫郑少侠,叶女侠看我一家子的笑话,你心里就高兴了是罢?”郑开劝道:“彭老切勿这般言说,令女冒世间闺中女子之不韪来助救彭老性命,如此真情切意,爱怜之心,在下与叶秋钦佩之至,又怎会是看笑话?”叶秋附道:“彭小姐果然非同一般女子可论,一切原是我的不是,望彭老,彭公子等各位见谅。”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四十一章 皇亲国戚 言罢半躬俏身行礼,彭玉博立时步过去扶起道:“不论如何也不是叶姑娘之过,若不是叶姑娘及时阻断,小妹便是办了糊涂事也无人可指。” 郑开朝彭玉珊道:“玉珊小姐,你可有解药?”彭玉珊道:“方才我稍有悔意,已添了解药至菜内,故爹娘姐姐哥哥自然无事。”周氏道:“你是如何添药的,为何我等皆不知晓?”彭玉珊道:“爹娘还有哥哥姐姐,你四人各有汤勺盛汤,汤勺之内自是我临时加了药末的。”彭玉兰道:“怨不得你要去为我们换汤勺,原来竟是如此。”叶秋道:“如此倒是我们多此一举了。”郑开道:“闻彭小姐的意思,朝廷大军压境,为何彭老会有性命之忧?”彭玉博道:“此事还需细细道来,请二位随我后厅详议。” 郑开叶秋会意,便随着彭槐一家至了后厅内椅坐下,小林端茶倒盏,二人拿盏微饮,彭槐道:“我原在北都金陵为官,任职户部侍郎,只因得罪权贵,一路被贬,而后主动辞官,告老还乡来于此地。”叶秋道:“您得罪哪位权贵啦?”郑开道:“小秋,休要胡言,彭老,师妹不懂礼数,还请勿要介怀。”彭槐道:“无妨,我本就是要细细告于你二人的,这人是当今圣上之弟萧嵩,此人颇有手段,又是皇亲国戚,因老夫无意之中瞧到了一些机密之事,恐其知晓,便故犯大错,圣上却并未削去老朽官职,为免遭其毒手,便立请罢官回乡,迁至江东浅水之境,才偷得几日安生。”郑开道:“玉珊小姐定是认为朝廷遣兵南下,有恐会借机收拾彭老一家,徒遭杀戮,故而此地不宜久留,才要力劝彭侍郎离村续南的是否?”彭玉珊道:“少侠所言正是,只是尚觉此法不妥,才及时收手的。”彭槐道:“郑少侠,叶女侠,老夫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二位斟酌。” 言罢下椅向二人躬礼,郑开忙托住问道:“彭老如何能行这般大礼?究竟何事,只要我与师妹能做的,定然尽全力而为。”彭槐道:“小女所想与老夫所念无异,朝廷大军南下征伐,这几日清水镇发生了诸多斗事,若那股兵士寻到此处,定要拿我一家老小,希冀二位少侠能在此宅院多待几日,以护我一家周全。”郑开疑道:“彭老,在下有一事不明,朝廷大军南下只为征伐江湖人士,又与彭老何干,难不成这朝廷大军名为征伐,实为暗杀?”彭槐道:“这个老夫一时还不知,然那领军者赵平却是当今北都边阳王,与那萧嵩相交甚深,临走时那萧嵩定然有所嘱托,赵平又如何不能遵照其意?”叶秋道:“彭老爷,小秋一直有所疑窦,您究竟知晓了甚么机密之事,而慌得个辞官下南啊?”彭槐道:“叶女侠,既是机密之事又怎能轻易相告,女侠还是勿要追问了。”郑开道:“小秋直言快语,各位不用理她。” 顿时哄堂大笑,叶秋嗔道:“师兄,有你这般数落自家师妹的么?”彭玉博却急道:“二位可否助我等一臂之力,保我全家人的安危?” 言罢跪下身来,郑开忙过去将其扶起,然彭玉博拒之,叶秋道:“我们自然是可以的,可是那.......”彭槐道:“那甚么?”叶秋惊道:“师兄,咱俩好像忘了件正事。”郑开道:“甚么.....对啊!忘了忘了!”叶秋道:“竹林里几十号人等着晚饭呢,现在甚么时辰啦?” 彭玉博起身道:“酉时已过。”郑开忽道:“稍等,我去看一下,小秋你留于此地。” 叶秋领意,郑开奔至屋外纵身一跃,彭玉博忙奔出去一瞧,见院内无人,院顶无迹,复回来惊叹道:“郑少侠的轻功竟这般了得。”彭槐道:“叶女侠,你们是有何事要办么?”叶秋回道:“实不相瞒,我与师兄本是要来贵宅偷食的,可遇着你家这些事便耽搁了,现下竹林之内另有四十人等我二人的饭食。”彭玉博道:“四十人?恕我冒昧,你二人属何门何派?”叶秋道:“叶云山叶云派。” 彭玉博惊道:“便是那一举战败万刀门,盛名满江湖的叶云派?”叶秋道:“正是如此。”彭槐道:“原来是叶云派的大侠,实在有失远迎。”彭玉博道:“叶云派远靠南境,为何....你们是来参与江上宴会的?” 叶秋点头,彭玉博道:“听闻朝廷大军正要围剿江心阙的武林众人,前几日我与下人赶马去那清水镇瞧了眼,镇外大军环绕,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叶秋道:“此事说来话长,彭公子眼下得知我身份了,可是要绑我去邀功请赏?”彭槐笑道:“叶女侠可不要打趣我等,现下我们躲都躲不及,哪还能往赵平那处送?”言罢又道:“既然外面有你的师兄弟,那便请他们都来我寒舍作客可行?”叶秋道:“自然不可,几十人进村定然被人察觉,到时通报赵平,不但我们南逃围剿,彭老一家也要遭其灭门。”彭槐道:“倒是老夫之过了,既如此,我这就令人备好熟食,自家中偷运出去,由姑娘引路即可。”叶秋道:“彭老,我告知了真实身份,您还放心留我在家么?万一走漏了风声可是要遭祸的。”彭玉博道:“叶姑娘坦诚相告,我等又怎能不留你二人,况且那赵平迟早要来,我家宅还是得不到安宁,故还是请你在此看顾,姑娘请一定要允应。”叶秋道:“你们若肯留,我与师兄自然不会弃走。”彭槐躬身道:“如此我彭家便多谢二位了。” 叶秋扶住拒道:“不必如此,这样,待我师兄回返再论晚食罢。”无限 几人会意,各自坐椅待人。 却道那郑开跃身至屋檐,见檐上付真与陆云栖二人,立时歉道:“付师弟陆师妹,实在对不住,我与小秋耽搁了晚食。”陆云栖道:“大师兄,你们怎么在家主厅内与其议事,岂非曝露行迹?”郑开道:“二位有所不知,小秋方见不平之事,一时冲动,才致暴露,然却巧撞了密事,便是这一家人皆厌恶朝廷,绝不会将我二人出卖给赵平的,而且这家米食管够,外面众掌门及弟子自是不愁晚膳。”付真道:“大师兄,你可要谨慎,这事可非同小可。”郑开道:“二位莫忧,一切皆在掌握,你二人便回禀师尊首主,稍之自会有好食运过去为各位解馋。”陆云栖怨道:“早知便无需这般辛苦了,我与师兄奔了十多家户落,一家偷一点,携回去后还是不够食。”郑开道:“没被人察觉罢。”付真道:“师兄放心,自是无虑,既如此我二人便回去禀告了,大师兄可得快些了,师尊还等着晚饭呢。”郑开道:“放心放心。” 二人飞步离去,郑开复回院中,见厅内人坐椅叙谈,便走了进去,叶秋见到郑开喜道:“师兄你方才去了何处?”郑开道:“我去与付师弟陆师妹打了招呼。” 言罢朝彭槐拜道:“还望彭老给予我一些晚食供我外围的师兄弟饱腹。”彭槐起身说道:“郑少侠无需多礼,老夫自然不会亏待。” 郑开见彭槐面无所惑,正自怪异,叶秋忽道:“师兄有所不知,方才你外出之时,小秋已经告知了彭老一家你我的身份。” 郑开一怔,而后仔细思虑一番,便知这无法隐瞒,稍时宽道:“如此便多谢彭老彭夫人以及彭公子彭小姐了。” 几位皆回礼示之,再之彭玉博遣小厮备食,厨屋一时热闹起来,宅内好肴号酒皆取出备上,烹食烫酒,烟火十足。 约半时之功,几人踱至后院瞧看,见满满两车佳食,叶秋顿然口水欲流,直道:“这些好吃的,一定很香。” 众人大笑,彭槐道:“险些忘了,二位还未用饭罢,快些屋中用膳罢。”郑开道:“我须引路,师妹先去用食罢。”叶秋道:“如此便辛苦师兄啦,我去吃好菜喽。” 言罢直奔屋内,众人见之叹笑,郑开道:“小秋自幼娇生惯养,若有失礼之处,各位多包涵。”彭玉博道:“郑少侠不必一直致歉,郑姑娘性子洒脱,我一家皆不是俗礼之人,少侠且放心去罢。” 郑开别过众人,随推车弟子一道自后门出宅,郑开在前引路,酉时方过,村内少有人迹,确认前方无人时,郑开才挥手招呼,推车人翼翼而行,两辆车慢轮而走。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四十二章 月竹醉酒 不消半时便已出了村子,之后往南而去,眼瞧前方一片竹林,便已是到了近处,几位推车人外加郑开向林中行去。 忽见林中闪出几位提剑白衣,将几人团团围住,郑开道:“师弟们莫惊,我是郑开,是叶云派大弟子,这些是我从村内运来的熟食。” 围车之人是松江派及孤鸣帮弟子,见郑开自报派门,夜色浓重,难以辨认,凑近一瞧便知是郑开,其一名弟子歉道:“原来是郑师兄,恕我等眼拙,快些请进罢。” 推车的几位小厮外加郑开与其一道进了林中,弟子们闻到车内的香味,忍不住问道:“郑师兄此次收获不小啊,这两车的菜食,可得够我们用到明日了。”郑开笑道:“师弟们马上便能饱餐一顿了,快些走罢。” 几人行了半刻,便见近处一席人七零八散,闲步紧协,丝毫不曾宽松,见林口弟子带着两辆车走进,立时紧动起来,纷纷靠了过来,陆云栖见到郑开,便冲弟子们道:“诸位勿惊,是自家人。” 弟子们才稍有松解,靠于翠竹边的叶迹以及陆游子,另有左右巡步的王钦还有魏峦等人皆步过来瞧视,其余弟子也一并赶了过来,随着粮车的推进,熟食之味早已蔓延而至,弟子们纷纷迫不及待,瞧这车内的美食,隔着食桶也能闻着内里的香气,弟子们刚欲打开桶盖,却见叶迹肃道:“郑开,闻云栖之言,你是在村内一户宅院曝露了行迹,而后与家主叙谈才得了这些饭食的?”郑开道:“师尊,正是如此。”叶迹怒道:“你好生糊涂,可知若暴露身份,叫赵平知晓,便会累及在林的所有武林弟子。”郑开委道:“师尊莫急,听弟子细细道来,那家主名唤彭槐,育有二女一男,分唤彭玉兰,彭玉珊与彭玉博,方才我与小秋跃身至檐顶,见到一位奴仆在院中鬼鬼祟祟,且掏瓶下药至饭菜之内,小秋断定是那奴仆欲毒杀家主,身为江湖人士,小秋欲行侠仗义,只身闯进膳厅,与那一家人起了冲突,好在一切并非如此,那奴仆是家中彭槐的二女儿彭玉珊所派,其意便是要迷晕彭槐等人。”陆游子道:“为何会这样?”郑开道:“那彭槐本置北都金陵为官,然因机缘之下得晓了些机密之事,让当朝安国候萧嵩知晓,自觉危境已生,为保全全家老小性命,自辞官职南下为乡,来至此处,这些时日一直担惊受怕,故而绝不会与朝廷沆瀣一气,而近日朝廷征伐,彭槐得晓,其二女儿彭玉珊屡次劝逃,让其安排南离一事,只是家中不愿,彭玉珊便思忖着于饭中下药,暗中偷运而逃,被小秋阻挡,彭槐感激涕零,还要我与小秋保全其一家性命。”张璐道:“这彭槐送来这些美食,思来郑师侄定是应下了守宅之责喽?”魏峦却道:“不论如何郑师侄也不该曝露行迹啊。”陆游子道:“若依郑师侄之言,彭槐一家此刻对北都而来的朝廷大军避恐不及,又怎会暗自报官呢?”郑开道:“首主所言极是,彭槐自顾不暇,又希冀我与小秋一道护宅,还送来这些吃食,只需多加防范,不让外人知晓,那便万事无忧。”张璐道:“郑师侄可曾问过那彭槐究竟得知了甚么密事,需这般谨慎逃离?”郑开道:“禀张帮主,弟子郑开正欲应彭槐之言,留于宅中,一来行护宅之责,二来便是探知这彭槐究竟涉足了甚么密事,那彭槐不愿细讲,弟子自然也不能多问。”叶迹道:“如此你便留于宅上,也好探知一二,只是切记小心谨慎。”郑开道:“师尊放心。” 转而视向陆游子,陆游子见状允道:“郑师侄留宅即可,来,诸位请用。” 众弟子得准,立时打开桶盖,内里皆是热饭,旁之放有一堆木碗,外加几十食盒,一盒约有十屉,一屉内放有三四碗菜肴。 另有两食盒,共有二十屉,一屉含杏花村四壶,酒水尚温,正好饮用。 弟子们拿起木碗,拾勺盛饭,先递给各派掌门,再自行盛用,食盒早已打开,摊在车内,一个个争先恐后,陆游子瞧了嗔道:“大家注重些礼度,别让小哥们看笑话。” 弟子们这才察觉车旁站有几位小厮,小厮笑道:“我们老爷有言,这些尽是款待各位侠士的,你们尽管享用,不必拘礼。” 弟子们纷纷拜谢,接之续自狼吞虎咽,其中一位小厮步过来朝郑开道:“郑少侠,您是要随我等一道回宅,还是在此用完晚膳再回?”郑开道:“容我通禀一下,这就随你回去。” 步去陆游子叶迹身旁道:“首主师尊,弟子先回村了,你们用完膳歇息一夜,明日早些出发,若至西处山林落脚还请遣人给我报个信,待我与小秋探听清楚,办完要事,便会去寻你们。”叶迹道:“这个你且放心,我与首主自有分寸。” 郑开拜别二人及众弟子,正欲离去,却见徐青突行步过来道:“大师兄,可否让我随你一块去?”郑开道:“徐师弟这是..”徐青道:“既是有关北都金陵之事,我也欲探知一二,可否再容我一人?” 林旭见状也步过来道:“林旭也要去。”林静嗤道:“你去甚么?人多反而不易避身,快别胡闹。”天天书吧 林旭落失之下只好回步而去,由此徐青郑开向众人辞别,随小厮们出林口而去。 途中郑开将昏时所遇之事与徐青分说得一清二楚,徐青闻罢越发生疑,那名唤萧嵩的安国候,向来名不远扬,如今倒是值得一究,几人费半时便已至了镇内,郑开前方开路,徐青车后紧协,村内自也安逸,晚间各户因北都朝廷大军而人人自危,皆不敢随意出门游走,故而一行人自是没遇见甚么阻碍。 直至彭宅后处进门,小厮们将车推至后院草棚,便去厨屋用食,留一位引郑开徐青过去膳厅,进厅后见一家子正围桌而坐,叶秋独坐当中,正口不停歇,投箸不止。 彭槐等人见郑开回厅,立时起身道:“郑少侠可来了,我这新斟的梅子林可等了你多时了呢。” 郑开抱拳礼道:“各位久等,竹林长远,多赶了些路,这是我师弟徐青,也随我一道过来,各位不介意罢。”彭玉博笑道:“来者是客,怎会介意,多了徐少侠,我这宅子岂非多了一分保障?”彭槐道:“是啊是啊,徐少侠请坐。” 二人坐于彭玉博之旁,与彭玉珊彭玉兰隔桌相望,徐青自幼贫苦,似这等贵桌之礼甚为不知,故而稍有拘礼,反观叶秋自是大口食肉,畅饮梅酒,郑开肃道:“小秋,你怎可这般无礼,当此处是叶云山么?”彭玉珊婉道:“郑少侠不必如此,小秋姑娘定然是饿了,多食些才对。”叶秋道:“玉珊姐姐都不生气,师兄你在意甚么?” 郑开自觉没辙,只好任其食菜,彭夫人道:“徐少侠,来到此处可要多住些日子,便当自家一般随意,不必拘礼。”徐青道:“多谢夫人。”彭玉博道:“大家快投箸罢,来,郑少侠,徐少侠,叶姑娘,玉博敬三位一杯。” 徐青不善饮酒,然初来客宅,不便拒之,只好应杯而饮,郑开与叶秋自是千杯不醉,二人于叶云山时便时常饮酒做伴。 彭玉珊与彭玉兰以茶代酒,与三位一一敬了,彭槐也举盏痛饮,彭夫人举茶微抿,几人互自斟酒饮茶食菜,无言不谈,不亦乐乎。 徐青本欲借机套出彭槐金陵之事,便将自身这一路以来,与诸大门派的奇遇危境一一道了。 郑开自明其意,便也客问彭槐北都金陵之事,彭槐便也将自身如何做官,如何步步高升,以及一些官场琐事一一讲了,唯独遗去了事关萧嵩的机密之事。 徐青暗觉这彭槐似醉非醉,虽是醉言,却叙事缜密,丝迹不露,如此套言一计便落了空,余下便尽饮杯中酒,直至自身醉意尽显,又生恐透露了甚么紧要之事。 便托辞出屋闲步,众人也自大醉,纷纷不应,郑开便代徐青敬盏,徐青便安然出屋至院内,手中持酒,腰内别鞘,举首望明月,悲思自心留,左逛又踱,也不知绕了几个庭院,置一处见了青竹,衬映了月辉,寄怀了忧思。 念及往日欢愉,心悲之至,拔剑斩月华,身摆似弯木,剑气绵无尽,泪花天际流,走步如蛟龙,余影漫地生,欲挑白月竹,剑止心故亡。 抬盏敬竹影,酒水洒剑身,莫道痴心不销魂,只感世间无真意。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四十三章 恍若旧人 方过亥时至晚刻,孤坐石阶惹人忧,背后移来薄衫襟,蹲身在旁持盏敬,徐青歪首定眼瞧,正是彭家二小姐。 二小姐彭玉珊应家人之嘱,寻了多处院落,绕了又绕,才于院口瞧见徐青月下挥剑,此处月光甚好,灰衣少年舞长剑,胜似千军摆枪戟,本为送酒与徐青,韵眼凝人却不知。 待徐青剑止坐阶举酒饮,才置盏于后现人前,徐青见此娇好面容,仿瞧见了竹林倩影,密洞佳人,早已大醉的他,此时却思抚一抹彭玉珊的面颊。 正欲举手前倾,忽摇首定目,瞧清是彭玉珊后,立时歪倒于阶上,彭玉珊一怔,忙扶徐青坐起道:“徐少侠,你怎么样?要回去安寝么?” 好在徐青运气持身,坐定稍刻后便稍解了醉意,略微隔了些间距抱拳礼道:“玉珊小姐怎会在此?”彭玉珊道:“少侠勿惊,爹爹担忧少侠迷路,特嘱我过来寻少侠。”徐青歉道:“让小姐费心了,夜色已深,还是早些回去罢。”彭玉珊道:“也好。” 二人站起来,朝院口走去,彭玉珊又道:“方才见少侠月下摆剑,神情忧郁,不知少侠为何事烦忧?”徐青怔道:“小姐都瞧见了?”彭玉珊道:“无意巧见,少侠莫怪。”徐青道:“怎会怪责,皆是一些前事,无甚要紧。” 彭玉珊见徐青无意倾诉,便不再叙问,二人绕了几处院落,至了膳厅之口,见几位仍在畅饮,徐青走近了道:“彭老,彭夫人,彭公子,彭小姐,徐青不胜酒力,先回屋歇息了。”彭槐道:“徐少侠既已累了,便早些归寝罢,珊儿,你送徐少侠回客屋。” 彭玉珊领意,与徐青一道走出屋外,进了后院往西而走,便至了客屋,小厮早已收拾整齐,彭玉珊进屋为徐青点烛,屋内登时明透,徐青拜礼作谢,彭玉珊回礼道:“稍后会有小厮来送来热水供徐少侠晚漱,徐少侠早些安睡。”徐青道:“多谢小姐。” 彭玉珊告退关门,徐青坐榻拍首,回思方才险些失了大礼,倘若不是自身内力犹在,定然要做了禽兽之举,实在好生厌恶己身,若酿成了大祸,日后便再也举不起头做人。 暗自惭悔,起誓今后再不可饮酒致醉,也不可徒引相思之苦。 几番悔思之下,小厮在外敲门,起身走至近处开门,见一盆热水送来,便接盆稍声谢道:“有劳了。”小厮回礼道:“少侠用完便将木盆放于门口,稍后自会有人来取,还请早些安睡。”徐青道:“多谢。” 小厮告退关门,徐青端盆进屋,走至木榻处放下,卷裤取下罗袜,放脚于水中,躺榻舒身,不时之间竟入了梦。 稍刻小厮来屋前取盆,却见屋内灯火犹在,门边无盆,恐有惊扰,便回屋歇息。 直至竖日清晨,徐青醒眼觉脚部寒凉,坐身见脚泡于水,顿忆昨夜晚漱未罢便躺榻入梦,抬脚取布擦拭,穿上罗袜布履,将盆中浑水抬出屋外,却撞彭玉珊赶来,只见其道:“徐少侠醒啦,为何现在才倒漱水?”徐青微囧道:“玉珊小姐莫见怪,昨夜晚漱中途睡着,直至现下方醒。” 彭玉珊闻罢扑哧一笑,自觉失礼便手捂樱口,掩面避视,徐青自去倒了漱水,回转后见小厮到场,小厮恭道:“徐少侠将盆给我罢。”和顺 徐青便递了过去,小厮接过走开,彭玉珊道:“徐少侠稍稍洗漱,膳厅会备好早食,稍后自会有下人前来唤你。”徐青歉道:“在下一向懒散惯了,今晨起得有些迟了,小姐莫怪。”彭玉珊道:“少侠这是说的哪里话,这才卯时,哪里迟了,只是我向来有早起的习惯,我那个哥哥可是不到辰时是起不来的。”徐青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都在候着我呢。” 言罢见郑开步了过来,走近二人身旁便道:“即便是卯时也算迟了,你这小子,在山上便是晨不守时的,确实懒散。”徐青道“大师兄,师弟知错便是。”彭玉珊道:“徐少侠莫听郑少侠的,在这里自然当自家人一般,不必拘礼,该几时起便几时起好了。” 忽见彭玉博也行了过来,徐青惊道:“彭公子起这么早啊。”彭玉博道:“徐少侠这话讲的,我一向起这般早的,哦....我知道了,定是小妹在这污蔑我了罢。”彭玉珊道:“我几时污蔑你了?若不是三位侠士作客,你怎会起得这般早?”彭玉博嗔道:“你一日不揭我短就不消停是不?” 郑开徐青捂笑不语,彭玉博见状也不言说,只朝其问道:“叶姑娘呢?”郑开道:“小秋可是全叶云山起得最迟的一个,估计现下还在睡哩。”彭玉博道:“时辰还早,便让她先睡会。” 又见彭玉兰也走了过来道:“哥哥起得这般早,莫不是为了叶姑娘?”彭玉博道:“兰妹,你怎么净扯这些没用的,爹娘都起来了没有?”彭玉兰笑道:“爹娘早起了。”彭玉珊道:“那我去瞧瞧厨杂早膳有没有备好,先走了。” 拜别几位便朝廊拐走去,彭玉兰道:“我去瞧瞧膳厅有没有收拾整齐,昨夜你们几个酒鬼可是饮至大半夜的,不知那些下人有没有整理干净,各位告辞。”彭玉博道:“那我便趁着大好日光,于这院内耍上几剑。” 于是提剑奔至院内自顾自舞起剑来,徐青见郑开稍有不悦,想必是因彭玉兰一席话而致,正欲慰言,却见郑开道:“我去叫师妹起榻。” 于是朝东廊走去,徐青稍稍叹气,观彭玉博剑式,觉其招法稀松平常,当是个半路出家的习剑人,忽忆起自身还未洗漱,忙进了屋子取盆拿布漱口洗脸。 近隔几墙之后的厢屋内,叶秋正仰面轻鼾,郑开走于其外,敲门唤人,然叶秋却未闻其声,依旧睡榻不醒,郑开使了些力道,敲声渐大,叶秋半醒半睡,甚觉烦躁,郑开提声唤名,仍然不见其效,若搁寻常人家早一脚踹进了门,然彭宅守礼,不可造次无度,只好加大力道,提高嗓门,院外的小厮皆步了过来疑询,叶秋才自觉醒着衣开门,见郑开白眼视己,便慵懒道:“师兄....怎么了?”郑开道:“你瞧这日光都洒进院子啦!你还不起榻,真当这里是自家闺屋了?一会彭家备了早膳,你这般不起榻,难不成让大家候你一人哪。”叶秋道:“好啦,知道了,我这不是起来了嘛,待我梳洗一番,这就陪你去用膳,行了不?”郑开道:“这还差不多,快些的啊,我在膳厅等你。” 言罢走出屋廊,出院朝膳屋走去,叶秋耷拉着小脑,见其出了院子,满脸不愿地闭上了门,取布梳洗微扮。 厨屋那处已备好早食,彭玉珊走过去瞧了瞧,觉菜式齐全后,令他们稍等几刻,便走出膳屋,朝叶秋厢屋处走来,迎面撞见郑开,二人互自行礼,郑开道:“玉珊小姐来此处可是为了小秋?”彭玉珊道:“也没什么事,就是瞧瞧叶姑娘有没有起榻,若起了,我便吩咐小厮们上菜。”郑开道:“你尽管去吩咐罢,小秋已经醒了,正在梳洗呢。”彭玉珊道:“郑少侠不必唤叶姑娘起榻,倒显得我们款待不周了。”郑开道:“玉珊小姐这是说得哪里话,我们虽为客士,倒也该守一些循礼。” 二人正谦让谈礼,彭玉兰忽步身过来道:“你二人怎会在此,我正要去膳屋呢。”彭玉珊道:“有我在那顾料,姐姐还操甚么心呢?”彭玉兰道:“你向来粗心大意,以往家里来的客人,你从来便不予理会,怎么今日倒显得这般殷勤?” 彭玉珊面上生羞,只见彭玉兰又道:“殷勤自然是好事,可你没经过事,自是有些不够周到的。”彭玉珊道:“姐姐说道甚么话,我平日里不也时常帮衬着嘛。”彭玉兰笑道:“你在北都金陵的时候,每日沉迷书卷,半刻不容他人打扰,还说帮衬?也就是近几日才上了点心,竟能思出在我们这些人的饭菜里下药的荒唐事。”彭玉珊道:“姐姐,这事都过去了,你怎么还提?我不是也迷途知返了么?”彭玉珊温道:“好好好,我不怨你了,我先去厨屋了。” 言罢彭玉珊走开,须臾便没了影。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四十四章 心驰神往 郑开道:“原来玉珊小姐痴迷书卷,倒令郑开刮目相看了。”彭玉珊道:“只不过会些皮毛,平日里独守闺房,也就这些嗜好,郑少侠是不是认为女子应勤修闺度,无才便是德啊。”郑开道:“自然不是,瞧我那师妹,倒是无才,一手长剑使得是出神入化,师尊早年便欲令小秋同平常女子一般,知书达礼即可,可她不听,非要喊着习剑,这番习剑弄武的,自是不似玉珊小姐这般大家闺秀了。”彭玉珊道:“我倒是艳羡叶姑娘,若能同她一般仗剑走江湖,定是一大快事。”郑开欣道:“原来玉珊小姐也有向往江湖之心哪,诶,在我们叶云派内,便没几个通卷的,哦对了,徐青自幼读书,通晓群籍,闭书不忘,前几月才入我叶云为外门弟子的。”彭玉珊道:“徐少侠竟也爱读诗书,哥哥擅长与江湖人士结交,倒真没几个文武双全的。” 刚自说着,却瞧徐青已至,郑开笑道:“刚还讲到徐师弟,你便来了。”徐青道:“说我甚么了?”彭玉珊道:“也没甚么,徐少侠时有读卷么?”徐青道:“自打入了叶云便极少读书了,为何突然提这个?”郑开笑道:“只是闲谈罢了,你来此作何?”徐青忙道:“我方才去膳厅见到彭老彭夫人了,二位长辈已入席,便来瞧瞧你们可否同去了。”彭玉珊道:“我哥哥呢?”徐青道:“彭公子好似还在练剑。”彭玉珊忿道:“这个不管事的哥哥,只顾着自己高兴了,我们快去膳厅。” 三人一同出院径去。 半刻后膳厅聚齐了彭家五口,外加郑开与徐青,然叶秋竟还未至,郑开自觉失了礼度,便委声道:“各位抱歉,待我前去瞧瞧。” 见众位无异,便独自出了厅,迎面撞见叶秋,朝她怨道:“你怎么才来?”叶秋道:“这院子有些多,一时竟迷了路,嘻嘻。” 郑开无奈,只好拉其进厅,叶秋向彭家五口道了歉,五人拒礼道:“不是甚么大事,何必在意。” 几人坐下用膳,席间徐青自请欲去村外打探些风声,也好知些彼事,彭槐却拒道:“徐少侠莫要出村,这几日朝廷大军势不可挡,不易与其冲撞,且村内满是人迹,少侠出去了易被察觉,方来我宅,当在此好生闲玩才是。”徐青忙道:“彭老有所不知,我身为江湖人,怎能偏安家内,运力轻走,村户绝不会察觉,况且我只消探听一二,又非舞剑临敌,哪来冲撞一说?”郑开道:“徐师弟莫要心急,彭老所言不无道理,现下还是安心护宅为是,倘若有个意外,那便后果难料。” 徐青又待再言,见郑开叶秋无出门之心,执意出宅倒显得格格不入,便也不再言语,彭玉博兴道:“徐少侠若觉无趣,我便陪你练几招,也好打磨些时辰。”叶秋趣道:“彭公子的剑法本姑娘可是有所领教,倒是可以和徐师弟一战了。” 徐青闻罢微忿,来彭宅途中早听郑开陈了叶秋十招便战败了彭玉博,现下之言倒是贬低了自身剑力,颇为令人不悦,郑开嗔道:“小秋,休要胡言。”彭玉博笑道:“郑师兄勿要责怪叶姑娘,是我彭玉博技不如人,当须勤加修习才是。” 言罢放筷离席,彭老唤了一声也未将其留住,便朝三人歉道:“三位莫见怪,小儿顽劣惯了。”郑开道:“彭老休要这般说,是小秋满口胡言,率性而为,彭公子离席实属常事。” 叶秋自觉失礼,便歉声道:“小秋不识礼数,口不择言,还望诸位莫要见怪,我这就去寻彭公子,向他赔礼致歉。” 言罢也放箸于桌,站身离厅,左右顾览,不知其影何在,见旁周侍者正清扫院中落叶,便走近了问道:“可有见到彭公子?”侍者道:“方才瞧见了,应是往东院去了。” 叶秋作谢走开,往东而去,绕过几处庭院,正愁烦这彭宅阔大而迷途不识时,便瞧见远处梨树下一人舞剑,正是彭玉博也。 方才彭玉博羞怒之下,出厅乱奔,取屋中长剑,径往东院而去,只因东院一处书阁内藏有数本剑谱,是早年间彭槐游历江湖所得,彭槐不喜弄武,便未有习练,放在柜橱存放多载,只一日间被彭玉博巧遇而得,幼时无趣,便翻页顾览,哪知一瞧便是一日,直至彭槐回房察觉,还将其训斥一顿,责其不思习读圣贤,却贪恋外道。 然彭玉博并未作弃,每日进房偷读,昏时出房回屋,装作无事一般手举书卷埋头苦读。 如此便习了些剑法,直至今夏,自来此浅水地境倒是时常出门,寻交江湖人士,与其一道吃酒食饭,却难入浅水帮,只因入帮第一要责便是舍弃家属,从此无师门之遵不可回宅,彭玉博脑热之下正欲允应,却被彭槐擒个正着。暧昧43 至此几十日未动甚么念头,还被罚跪了祠堂,长了长记性,如今被叶秋这般讥讽,心中江湖大梦萦绕,一时气忿冲出厅外,提长剑乱挥乱舞。 叶秋一旁观瞧,看其剑招乱使,全然无甚么章法可言,便走近几步笑道:“瞧彭公子这剑招粗鄙不堪,满是漏洞,便别再寻恋武林江湖,还是在家好好照顾爹娘罢了。” 彭玉博见叶秋走来,心中一喜,却又闻其讲出这般难听的话来,忍不住怒道:“叶姑娘是大名鼎鼎的叶云派弟子,派学渊源,自是剑法超绝,而我生于官宦人家,自然剑法低微,姑娘又何必以长博短,咄咄逼人呢?” 叶秋见其面红耳赤,暗思这人真不够有趣,又承了方才之诺而来,便巧言温道:“彭公子,方才我言重了,自感羞惭,特来向你致歉。” 彭玉博见其语气突温,倒有些不甚习常,便疑声道:“叶女侠伶牙俐齿,为何要向我这剑术低微之人低头?”叶秋道:“我为客人,你为宅主,自是不敢逾越,彭公子高抬贵手,便不要和小女子计较了。”彭玉博笑道:“小女子?这可是大家闺秀所道出的羞称,似叶女侠这等粗人,竟也能道出来,实是可怪得紧。” 叶秋闻罢恼羞,立时吼道:“甚么叫我是粗人,我可是女流之辈,你这么称呼可未有君子之态了。”彭玉博道:“叶姑娘还是来道歉的么?” 叶秋忽觉失了度,便婉言道:“彭公子要如何才能不计较?” 彭玉博急念一转忽道:“有一事,若是叶女侠能答应我,我便不再计较。”叶秋道:“何事?”彭玉博道:“收我为徒,传我剑艺。”叶秋惊道:“不可,万万不可,叶云创派首要之规便是不可私相授受,或是不经准允传他人剑法,若不遵照立时赶出山门,永生不得归返。” 彭玉博一怔,稍思又道:“若是我拜入叶云门下,那便万事可期了罢。”叶秋道:“倘若拜师入门,自然无虞,可即便如此,传你剑术的只能为掌门,而非我这个师姐。”言罢又道:“然叶云难进,似徐师弟这等剑力卓绝之人也只是外门弟子而已。”彭玉博道:“徐少侠剑术比叶女侠如何?”叶秋扬眉挺道:“他是外门弟子,我是内门弟子,你说谁更胜一筹?”彭玉博笑道:“那自然是叶女侠了,还得劳烦叶女侠替我引荐,保我入门才行啊。”叶秋道:“现今朝廷大举征伐,掌门又怎能轻易收徒,还不知我叶云能存留几时,江湖之中人人自危,恨不能抽身而出,以免淌这起祸水,你还拼力往上凑,当真不同常人了。”彭玉博愁道:“可我志在江湖,怎能轻易作弃?若叶云不嫌我剑力低微,收我为徒,我自小根骨不错,学武时常快于他人,定能短时日内习得上乘剑学,为抵御朝廷大军出一份力。”叶秋道:“若处在前时无波之下,我自是毫不犹豫为你寻路,然今时不同往日,彭公子,你便死了这条心罢。” 言罢径直走开,彭玉博唤留无果,只好面朝梨木黯然神伤。 膳厅此刻当也用食已罢,下人们纷纷收拾碗筷,彭槐彭夫人自回其屋,彭玉兰沿廊闲步,徐青自回己屋,彭玉珊则也随意踱步,于这几处院落赏柳赏花,不知不觉便已身置徐青屋院之口,忍不住轻步而进。 徐青回屋后躺榻愁思,心中缠念百绕,猛身坐起,而后满屋踱步细看,留目书柜之时,便生了读卷之心,瞧着陈放于柜框之中的书籍。 忆及早在上山之前,爹娘未亡之时,每日入书塾研读,藏书居中的书卷已被翻了个遍,课间每逢先生置题,总能当先起身应答,可谓通古晓今,实实的才子一枚。 那时志在远赴北都赶考,搏得一方天地以便日后为国效力,实现心中一展宏图的抱负。 然而爹娘突亡,便不能安然读书举考求升,因黑衣人之告,脑热之下上得叶云为徒。 距今已过半载,然爹娘大仇未报,本欲借着居住此地之计,探探清水镇的消息,然家主不许,也只得待在此处无事可做。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四十五章 心有所属 思绪泉涌之余,取下一本《月殇记》,此书甚为陌生,自诩博览群书,倒也未曾读过,瞧此书名,应是叙事扬情之类,而自身多是读些记事道实的历文,怨不得从未读过,思来定是无所趣味,正欲放回柜中。 却闻窗门响动,忙提声一句道:“何人在那?” 只闻窗外应道:“徐少侠,是我,彭玉珊。” 徐青一愣,立时走过去开窗瞧望,刚拉开框门,却迎面见到彭玉珊,二人双目对视,徐青怔得退后几步,彭玉珊道:“徐少侠,你怎么了?” 徐青避其目色而径去开了屋门,彭玉珊挺身而进,瞧徐青面色微羞,便轻声道:“方才,我透过窗缝瞧见徐少侠拿着一本《月殇记》,一时心急扰了少侠清修,实在失礼失礼。”徐青道:“不妨事,我也当随意瞧瞧,这本《月殇记》在下从未读过,故此多瞧了两眼。”彭玉珊道:“少侠为何不翻开瞧瞧呢,这本书是我近日所得,于悬镇书铺购回,连看了好几日,夜休晓看,一刻不曾停下,才将其看完。”徐青道:“这本书竟如此可观,惹得玉珊小姐这般欢喜?”彭玉珊道:“少侠不妨读一读,书中所述是玉笛山偏岭月殇居内的故事,记实了董绅自行医到思亡的可悲半生。”徐青道:“我曾到过玉笛山,还拜访过玉笛帮内的林观主,前几日在江心阙内听过玉笛帮的陆观主吹奏过一曲“月上愁”,只觉其笛音醉人,令人流连忘返,不思尘俗,便向一位亲友打听这曲子的由来,那位亲友便说这“月上愁”取自月殇居,所讲的也是董绅与张月稀的故事,又听她细细道了一遍,心中颇有感悟,应是与这《月殇居》如出一辙。”彭玉珊兴道:“少侠竟然游历过玉笛帮,而且还闻听过玉笛帮中的笛曲,真令玉珊艳羡不止。”徐青道:“这有何稀奇,我虽是半路出家的江湖人,却也与玉笛帮有所交涉,玉笛帮的女徒便是与我一道入了叶云成为外门弟子的。”彭玉珊道:“听闻玉笛帮的杨观主杨萱儿吹得笛曲堪称天籁之音,若能有幸听得一曲,当此生无憾了。”徐青道:“想不到玉珊小姐见识不浅,对江湖之事竟这般明透。”彭玉珊道:“我这皆是听哥哥说的,哥哥志在江湖,自然见多识广。” 徐青忽见彭玉珊立身于房内,自觉失了礼度,歉道:“玉珊小姐快请坐,恕我礼数不周,竟忘了给小姐看茶。” 彭玉珊应言走进木桌坐下道:“方用完早膳,本就于这几处闲步,倒不必一直坐着。” 徐青端起茶壶倒一盏茶水,递于彭玉珊,彭玉珊接杯道谢,而后掩面轻饮,徐青也自饮茶水,彭玉珊道:“少侠,倘若不嫌弃,我便唤你徐大哥可好?” 徐青一怔,彭玉珊疑道:“怎么?” 而后怅然道:“看来是玉珊失礼了。”徐青道:“玉珊小姐勿怪,唤我徐大哥自是无虞,我是被小姐突转言题,忽此一问而惊。”彭玉珊道:“原来如此,那我便唤你徐大哥了,你也别唤我小姐,直接唤我玉珊罢。”徐青道:“这个使不得,若是让彭老得晓了,该怪我不懂常礼了。” 彭玉珊忽凑近徐青柔道:“人前你自是按寻常之称,便只有你我二人之时,你就唤我玉珊好了。” 徐青目视它方,脑袋往后挪了挪,见彭玉珊这般柔声轻语,一时生羞,竟不知怎生作答,彭玉珊见其面红脸羞,便拿回俏首,举杯微抿,却目留徐青处道:“徐大哥莫不是生羞了?倘若这般为难,那便唤我玉珊姑娘罢,也不必唤甚么小姐了。”徐青梗道:“自然可以....可以...”彭玉珊又道:“徐大哥可是有了心上人?” 徐青一惊,朝其异道:“玉珊姑娘为何这般问?”彭玉珊道:“你不否认,那便是有喽?” 徐青怔愣之下,只好应道:“确是有的,可与她身处两地,二次分离,却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彭玉珊道:“玉珊倒是很想知晓究竟是哪位天仙女子,竟能让徐大哥牵肠挂肚,醉酒舞剑望竹,却又错把玉珊看作意中人。”徐青惊道:“你都知道了?” 转而羞愧不安,彭玉珊见其面有难色,便朝其笑道:“那日徐大哥月下弄剑,见我提裙而来,坐于你旁,双目晕转,忽面色显情,凑近我身,应是把我当成了往日恋人无错罢。” 徐青抱拳低头歉道:“还请玉珊姑娘责罚,那日徐青醉得糊涂,摆出不堪之态,险些酿成大祸,行了禽兽之举,姑娘要打要骂,或是让在下予以补偿,在下无有不应。” 彭玉珊歪头佯道:“你都对人家那样了,要那些补偿又有甚么用?”豆豆盒 徐青见其这般言说,一时真不知该如何办,只吞吐不定,半晌憋不出一字,彭玉珊扑哧一笑道:“徐大哥,你干嘛这般紧张,我只是打趣你一下,你又没真的对我做甚么,瞧你这般模样,似是真做了甚么苟且之事一样。” 徐青囧笑几许,抹汗颤道:“姑娘,你可惊到我了,日后可不要随意打趣人了。”彭玉珊却道:“我倒是情愿徐大哥对玉珊心有所动,对玉珊做些甚么呢。” 徐青又一怔,微声笑道:“玉珊姑娘可不要再打趣了。” 彭玉珊眉色显柔,目中含情,细声紧道:“徐大哥,玉珊这句可不是打趣你的,全是发自内心,其实徐大哥有所不知,自你踏进膳厅的那一刻起,玉珊便喜欢上你了,那晚院中我便欲向你坦露心意,然见你竹下思愁,不忍搅扰,只好借寻人之机,与你说说话,可你却始终瞧不出我的真心,如今玉珊拉下闺秀之态,与你诉畅慕情,不知徐大哥是怎样想的?” 徐青不曾思到彭玉珊已对己有意,便是方才她这等亲媚之举才令己略有感触,而那夜竹林之内,直至她进房之前,却俱是不曾知晓。 如而这般言诚,心知彭玉珊闭月之貌,倾城之色,又怎能不心有悸动,然心中已有所属又岂是一朝一日,即便眼前佳人尤物,也绝不可动有妄念。 于是坦言直道:“玉珊姑娘肺腑之言,徐青甚为感念,然玉珊姑娘明知徐青心中不忘旧人,又何必行此执念呢?” 彭玉珊怅然落望,视徐青温道:“看来徐大哥意志坚韧,倒不是朝三暮四之人,玉珊一番真诚切意也未能动摇徐大哥,玉珊感服,就此告退,今日言语莽撞,令徐大哥难堪,实在抱歉得紧,徐大哥莫怪。” 言罢扭头便走,徐青一言不发,细观其影,心中乏味五陈,越发思念赵璃,闭门躺榻,一时忧悲而不得尽释。 这一日彭宅甚为清闲,少有嘈杂之声,晃眼午时即至,厨屋已备好膳食,小厮端上餐托分波出动,送往各院各屋,之后待屋人用罢,便领盘拾具出院回厨。 日光正盛,大家各自小憩稍时,而后叶秋院内自习剑招,郑开巡视外宅,徐青自也提剑习武,彭玉兰闺屋绣帕,彭玉珊站落徐青院口,手提笔墨画纸,女婢搬来画架,将彭玉珊手中画纸插入架内,再将木凳放于彭玉珊身后,待彭玉珊坐凳便兀自待于一旁研磨,徐青正当挥剑自如,剑气盛烈,见彭玉珊立身于院,身旁女婢随于一处,便停剑走了过来,经前一叙,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却见彭玉珊笑道:“徐大哥,你别多思,我来此不为其它,也不为向徐大哥倾诉衷肠,只是一时画意兴起,欲提笔作画而已。”徐青客道:“彭姑娘欲作何画?”彭玉珊道:“自是徐大哥你了,不然为何来你院中?” 徐青一惊,转而笑道:“既如此,我便停剑立身不动,供彭姑娘作画如何?”彭玉珊噗嗤笑道:“作画讲究神韵有致,徐大哥不必停剑,我自有精妙画法,你续自习剑即可。” 徐青闻罢浅笑,复回院中,使剑阔摆,自是落殇神剑第一式“落雨成风”,一剑循左而右,周天剑影飘动,步伐稳健,忽快忽慢,慢时细致入微,快时电闪横流,只见其速步奔前,一脚蹬于槐木,登时漫天枯叶,徐徐而落,忽而快影忙动,几处横剑挥过,只见剑流不止,枯叶尽断。 彭玉珊本欲作画,却不知从何处作起,倒是被那酷炫不止的剑法所引,笔悬于空凝目于前,半晌未能下笔。 待那徐青停步一瞬,彭玉珊脑中才有画感,一时快笔速成,再眼瞧看时,却不知徐青落身何处,于是再番待其停步,便又匆快勾勒数笔,这一时涂笔几许,分次而为,这画卷倒也难成。 于是步步谨慎,笔笔精细不容有失,徐青习剑不止,从未停剑不练,倒是给足了彭玉珊大把时辰作画。 挥剑动步之时,徐青也稍有撇视院口,见其始终未停手中笔,自也不敢懈怠,便将落殇神剑反复习熟,却几次瞧向院口处,观其是否有停笔之意,只是彭玉珊凝神于画,未有丝毫察觉。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四十六章 执笔成画 二人这般挥剑作笔,磨损了三时有余,转眼间天色阴暗,似有大雨灌倾,彭玉珊勾下最后一笔,停笔于架,徐青瞥目视望,见其站起身来,砚台墨水已尽,留目于纸上一脸得意之色。 徐青便停剑走了过来,凑身瞧纸上之画,画中之人似是徐青,却不似徐青,只见画中人提剑挥摆,剑柄握于左手,剑身横置空内,右手并掌作势,姿态神勇,眉心显忧,却侠气如虹,执笔成画,天韵自归,此画不似凡品,却胜似仙物。 徐青实在欢喜得紧,便立时欣道:“彭姑娘,此画仿若仙品,实属世间罕见,姑娘有此画技,实令在下钦服之至。”彭玉珊笑道:“徐大哥过奖,若非徐大哥剑术高明,怎得此佳作?” 见徐青大汗淋漓,便知其挥剑过度,便婉声温道:“徐大哥为了此画,倒也辛苦了多时,还是早些回屋修整罢。” 徐青应言,提剑回走,女婢翼翼搬起画架,彭玉珊拾起砚台木凳,二人正欲出院,此刻天雷忽震,三人皆自一惊,转而暴雨灌下,瞬即淋湿了三人,画纸尽湿。 画中墨汁未干,遇水乱流,彭玉珊急忙唤道:“快将画架搬进徐大哥屋中,快快快。” 女婢急忙提架朝屋奔去,徐青也奔过来抬手为彭玉珊遮雨,护其朝屋内回奔,上阶之时彭玉珊忽绊脚于阶,往下摔去,徐青赶忙托住其身,彭玉珊身子前倾,湿脸贴近徐青湿发,二人相隔毫厘,互目凝住。 徐青退身往后移去,将彭玉珊扶起上阶至屋廊,二人又互看一眼,女婢一旁急道:“这方作成的画卷被雨淋湿,却该如何是好啊。” 彭玉珊闻言急步提起湿裙走了过来,见画卷之墨尽毁,忽泪水打滚,泣声不止,徐青赶过来慰道:“明日徐青再陪姑娘作画,姑娘莫要哭了。” 彭玉珊止泪泣道:“徐大哥不知,这画卷自是一旦作成便很难再做一幅,那初来的韵感早已烟消云散,不复昨前了。” 言罢接着小声作泣,徐青一时不知如何劝慰,只好望天叹息,天际黑云密布,阵雷滚滚,大雨灌倾,随风乱飘,不时间倾于屋廊,又值风声划过。 徐青见状连道:“彭姑娘,我们快些进屋避雨罢。” 彭玉珊应言去了屋内,小厮搬起画架也随之而入,徐青自也进屋闭门,雨点倾于门上,剧风吹来,门窗声声作响,不绝于耳。 天气忽寒,三人蜷缩于屋内,彭玉珊打出喷嚏,女婢一脸关切之色,见彭玉珊衣衫漉湿,提口便道:“二位待于此屋,小奴得去寻一把木伞回来接小姐回房。”彭玉珊拒道:“这风雨交加的你又如何出得去?还是稍候一会罢。”女婢急道:“可小姐身着湿衫,倘若着了凉,那便不好了。” 徐青站起身来,前往橱柜翻找,稍之取了件灰衫,走近二人道:“此处仅此一件衣物了。”女婢拒道:“不可不可,这不合礼法,小姐怎可在少侠屋内换衣,倘若传出去小姐可如何抬得起头?” 徐青也觉不合礼度,便一旁提道:“不如在下出屋,小姐换好衣衫,在下再进屋可行?”彭玉珊道:“不可,外面暴雨倾盆,如何能待上片刻?”徐青笑道:“我本就是江湖人,身强体壮的,自是无碍。”女婢阻道:“如此也不合规礼,这终究是徐少侠的屋子,怎能容小姐换衫?”徐青道:“你家小姐身弱体虚,况且只你我二人知晓,这狂风骤雨的他人也不会来,怎会轻易传出,你这一出院子,旁人若是问将起来,你又该如何作答?” 女婢默言不语,徐青又道:“彭姑娘先换上粗布灰衫,你再将湿衣晾晒,待风雨过后,湿衫略干,你再护彭小姐回屋换衣便可。” 彭玉珊又一喷嚏打出,女婢伸手放于彭玉珊额上,只觉滚烫至极,连声急道:“小姐脑袋太热了,莫不是生了病,徐少侠,你便快些出去,我替小姐换上好了。” 徐青应意推门而出,外头风雨飘进屋内,徐青浑身更加湿漉,便也只能硬挺而出,出屋后将屋门强行闭上,却半晌闭不拢,女婢站身靠过去助力,二人合力之下才闭好屋门,女婢在内拉上木栓。 彭玉珊唇口生白,面色显微,女婢急忙扶其起身至木榻,而后拿过粗布灰衫放于一旁,脱下彭玉珊湿衣,再换上粗衫。巴特尔 彭玉珊又咳了几声,女婢连忙倒上一壶茶,然茶水已凉,却也只能将就,端盏凑于其口,彭玉珊微抿几口便挪开白唇道:“徐大哥还在外头,快些唤他进来。”女婢道:“小姐你这般虚弱,还是先躺下歇息为好。”彭玉珊道:“先别顾我,去唤徐大哥进来。” 女婢应声立时朝屋门走去,此刻雨势稍弱,狂风已息,女婢开门后朝外走去,却未见一人,回屋后急道:“小姐,徐少侠不见了。” 彭玉珊急忙站身步了过来,果见外处无人,而此时雨势虽减,却仍不能下阶行路,女婢道:“徐少侠应是冒雨前去取伞了,小姐,外头凉寒,咱们还是快些回去罢。”彭玉珊急道:“这雨势难挡,徐大哥若是着了凉可怎办呢?”女婢道:“小姐莫忧,徐大哥是江湖人士,怎会惧雨,也不易着寒,倒是小姐若再不随小奴回屋,病况加剧,我可怎样向夫人老爷交待啊。” 彭玉珊闻罢只好随其进了屋。 却道徐青方才出屋之后,风刮雨淋,自也立身持稳,稍之见这雨势减弱,暗思若待雨停,而彭玉珊湿衣未干,女婢定是要回屋取衣,途中碰见下人,自是可以搪塞过去,倘若碰见彭老及夫人,或是玉兰小姐彭公子,便不好遮瞒,且那女婢满身湿漉,定要叫人生疑。 一旦知晓了彭玉珊身处己屋,又推门见到己与彭玉珊二人,且彭玉珊身着灰衣,那便贞洁难保,说不清道不明了。 思之极恐,便急行湿履,走下阶去,雨点浸落于湿衣,冒雨狂奔,待至彭玉珊湘屋近处时,点步飞空,身置屋檐,瞧屋下无人行走,立时翻身而下,推门而入,见屋内挂有油纸伞,便取下搁在怀内,又走近橱柜开柜翻寻,择取了一件浅青色衣衫,与方前彭玉珊所着衣衫不无差别。 闭柜后正欲出屋,突闻一阵歩声传来,立时轻步躲进木榻之下,趴地紧住,静闻来步之声,只听一女声传来道:“咦?这门怎么开了?方才不是还闭着的么?” 徐青正处慌急之中,又听一男声道:“应是风刮所致,小姐究竟去了何处?” 徐青听出了这是彭玉博之声,那女声应是女婢之音,只听那婢女回道:“方才小姐让我去替她吩咐厨屋做一碗鸡羹送来,我应小姐之嘱便去了厨屋,一时后端碗回屋不见小姐身迹,却不知是去了何处?”彭玉博道:“玉珊定是在这附近闲荡,一时玩过了头忘了鸡羹一事,也就没回来了,对了,小奴呢?”那女婢道:“也不知啊?应是与小姐一道出去了,而且小姐的画架也不见了,应是出去作画了。”彭玉博道:“玉珊多年不作画卷,怎今日起了这么大的兴致?”那女婢急道:“小姐体寒,若是淋了雨可怎生是好啊。”彭玉博道:“若在近处作画,临下大雨定然会回奔至屋,既没有,应是去了远处。” 女婢进屋四处瞧了瞧,忽一声惊道:“少爷你快看。” 彭玉博进屋循其目光而至道:“看甚么?”女婢道:“架子上的油纸伞不见了。”彭玉博惊道:“难不成方才有人回来过?定是回来取伞了,玉珊应是快要回来了,你也不必担忧了。” 徐青塌下忐忑不安,若是被他二人发觉,而自身藏有油纸伞,又持浅青色衣衫,到时有理自也道不清了。 却听那女婢又道:“小菊实在放心不下,少爷你先回去罢,我再去寻寻看。”彭玉博忽道:“我晓得了,玉珊定是去了徐少侠院中,早时我便见她往西院走去,定是那里无错了,你快随我去瞧瞧。” 女婢领意,二人撑伞出廊而走,徐青见没了动静,立时自塌下钻身而出,轻步走至门边,见前处二人二伞。 心觉不妙,若让其先一步到己屋中,岂非见到彭玉珊着上了自身的粗布灰衣,不及多思,立时取上桌边包裹,倒下内里物事,包紧衣衫,出门撑伞飞至屋檐,屋瓦湿滑,又举伞而走,自是比平日稍慢了许多,然当下之急便是要赶在那二人之前先一步达至屋院。 急思之下,轻力运气,碎步于空,举伞于顶,怀内搁浅衫,眼留道中人。 见那二人转身进了拱门之中,再拐过三个院子便即到了自身院内,忙加快履步,以迅疾之势,走过墙瓦树梢,至树时不得不收伞以免被察,另要保怀内浅衣不湿。 飞上柳树枝头,果真赶过了那二人,再行数步拐过二院,便至了自家院屋。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四十七章 旧疾突发 此刻屋门紧闭,徐青飞落院内,心知那二人稍后即至,立时冲进屋廊,收起油纸伞,靠于门前敲了几声,屋内婢侍闻声即来,开门果见徐青已至,立时喜道:“徐少侠你可来了,可把我家小姐急坏了。”屋内彭玉珊嗔道:“小奴,休要乱言。” 徐青一怔,转而挺进屋内,将伞放于桌边道:“快些将屋门关好。” 小奴一脸或疑,关门后回至屋内问道:“怎么了?” 彭玉珊挪被下榻,徐青冲彭玉珊急道:“彭公子快到此地了,快些换好衣衫。” 将布裹摊开,现出浅青色衣衫,彭玉珊疑道:“为何哥哥会过来?”小奴急道:“小姐先别管了,倘若叫少爷察觉你穿着徐少侠的布衣,那便不好了。”徐青道:“我去外头,彭姑娘快些。” 言罢推门至了屋廊,又出了院子外看守,婢侍过来将门拴好,彭玉珊赶忙脱下布衣,将浅青色衣衫匆忙换上,然女儿家的衣衫自是有些繁杂,徐青在外左右踱步,心中已是万急。 却瞧见远处彭玉博婢侍二人步了过来,转身避进了院内,见屋门仍是紧闭,露眼窥视,那二人已至槐荫,万般慌乱之下,只好步至院中挥拳打掌,彭玉博与小菊持伞进了院内,见徐青雨中习掌,彭玉博喊道:“徐少侠,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在习武?” 屋内二人已换好衣衫,听到外头彭玉博之声,急忙将布衣藏于橱柜,又将湿衣一并藏好,外头徐青佯作停步转身,见到彭玉博二人,立时走近回道:“在下时常雨中习武,已是惯然之举。” 彭玉博为徐青撑伞,道:“徐少侠可真有雅兴,若是着了凉,那可得怪我彭家待客不周了。” 小菊朝徐青问道:“徐少侠,你可有瞧见我家小姐?”徐青道:“瞧见了,玉珊小姐来我院中作画,作完进了屋中喝茶,突降大雨,将画卷淋湿,且天气忽寒,小姐似是着了凉,我将小姐请进屋内,并关上屋门,自身便在此习武了。”彭玉博道:“我便知道小妹在徐少侠处作画呢,瞧,给我说中了罢。”小菊回道:“还真是如此,我怎么没想到,不说了,徐少侠说小姐着了寒,我得去瞧瞧。” 徐青回视屋门,见屋门仍闭,心中一阵忐忑,彭玉博笑道:“瞧这婢侍,总是这般大惊小怪,硬是要寻玉珊回来,这是在自家宅内,玉珊还能出些甚么事?”徐青道:“主仆情谊深厚,况且玉珊小姐体寒,倒是不能在外久待。” 言罢又瞧向屋门,只见小菊敲门唤道:“小姐,你在里面么?我是小菊。” 稍后屋门开了,现出小奴身影,将小菊接入屋内,徐青瞧到此处,便知万事无虞,彭玉博道:“徐少侠似是心中有事?”徐青慌道:“自然没有,来,彭公子屋内看茶。” 彭玉博领言,二人一同入了屋廊,踏进门内,见彭玉珊坐于桌旁,二位婢侍站于其后,周边一切已复原状,小菊冲彭玉博道:“少爷,小姐脸色这般差,果然是着了寒,得请郎中过来瞧瞧。” 彭玉博坐于彭玉珊之旁,抚其额头回道:“怎么这么烫,看来是发热得厉害。”徐青愧道:“倘若早些让小姐回屋避雨,思来也不会落病。”彭玉博道:“徐少侠不必自责,玉珊自幼体弱,每逢下雨天气骤寒,便易咳嗽患病。”言罢又道:“待雨停歇,服上一些驱寒的汤药,应当可解病症。”小菊道:“我这就去吩咐厨屋的人着手备药。” 于是提伞出了屋子,小奴赶忙奔向屋门关好,再回至彭玉珊身后,外头雨势持盛,一时半会却是停不了,彭玉珊额头发热得紧,头晕脑热的似要昏睡过去,徐青见状道:“小姐急需躺榻,若是不嫌弃,还请去榻上稍歇。”小奴道:“这....”彭玉博道:“现下也顾不上男女之别了,玉珊情形不妙,还是早些休养。” 小奴领命,扶彭玉珊上榻,脱履着衣盖被,徐青道:“小奴,我这里有布巾,可洗了洗叠好放于小姐额上,可退些热气。”小奴拍脑道:“这我倒是忘了。”乾坤听书网 于是奔向木架处,取下布巾放于盆内,盆内无水,徐青便去取了木盆,开门于外头接了一盆雨水,再进屋闭门交给小奴。 小奴接过木盆,放于桌上好生清洗,在拧干布巾走至榻旁,叠好后放入额上,彭玉珊薄唇飒白,微开眼皮,而后又复闭上,彭玉博道:“小奴,你留于此处照料,我与徐少侠便不打搅玉珊休歇了。” 小奴领命,待二人出了屋子将屋门闭好。 徐青彭玉博二人撑伞走出屋外,途中彭玉博道:“得快些遣小厮出宅去村西处请潘郎中过来才行。”徐青道:“不如我去,我步子快,定能尽早将郎中请来。”彭玉博道:“不必,徐少侠不知郎中家在何处,且少侠乃江湖中人,出门恐有不便。”言罢补道:“玉珊睡榻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不必这般生急,你便随我好生在厅内喝茶罢。” 徐青稍思也觉有理,便不再执言,二人举伞至了前厅,彭玉博唤了小厮过来,嘱咐他前去请人,小厮领命撑伞出厅。 厨屋内小菊正候于一旁,见厨娘正在熬药,彭玉兰进来见状疑道:“你二人在此熬甚么药?”小菊急道:“二小姐着了寒,我得快些请大娘备些桂枝汤,待会端给小姐喝。”彭玉兰道:“我方才经玉珊闺屋,并未见到其人,二小姐去了何处?”小菊道:“二小姐在徐少侠屋中呢。”彭玉兰惊道:“为何会在徐少侠屋内?”小菊道:“方才雨前小姐与小奴提了画架去徐少侠院内作画,突逢大雨降落,淋湿了画卷,好在小姐身置屋廊,衣衫未湿,却还是着了寒,现下发热得厉害,不知这桂枝汤有无效用,不然还得去请村西的潘郎中过来瞧瞧才行。”彭玉兰道:“平日里饮一些桂枝汤去去寒便行,怎么今日却要去请郎中了?”小菊道:“小姐这次额头发烫的厉害,怕是一碗桂枝汤不够。”彭玉兰道:“那我先去瞧瞧。” 言罢转身出了厨屋,沿廊栏下阶撑开油纸伞出了院子,再拐过几院便至了徐青院中,进廊收伞于旁,靠身近了屋门敲了几下,屋内小奴步过来开了门,彭玉兰进门忙走近了木榻,见彭玉珊闭眼安睡,面色苍白,尽显病态。 便稍步走了出来,小奴也随之而出,彭玉兰问了详节,小奴便将方才之事尽数告知,彭玉兰又道:“哥哥与徐少侠去了何处?”小奴道:“他二人去了外处,应是去请郎中了。” 彭玉兰会意,便举伞出了院子,再转至正厅处,见彭玉博徐青二人坐于厅上,厅中正中有彭老彭夫人坐椅,旁之郑开叶秋也聚齐在椅处。 彭玉兰进厅稍稍问候便也坐椅抿茶,坐定后朝彭玉博问道:“哥哥可有请郎中过来?”彭槐道:“方才我与你娘已去看了玉珊,瞧其面色确要请个郎中过来瞧瞧,下人去请了,现下也该在路上了。”叶秋道:“玉珊小姐自幼体虚多病么?”彭夫人道:“这孩子自小便体弱得紧,也不知是受了甚么刺激,这么些年了都未曾好过,每逢天寒若不及时防护便会着凉生症,真叫人担忧。”彭槐道:“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未曾淋雨,只是待于屋廊之上,又怎会病得如此厉害?” 徐青暗思怨不得那小奴紧张到此等地步,小菊拼力也要寻玉珊小姐回来,这二人应是自小便对彭玉珊百般照料,细心呵护,不容有失,彭玉珊淋湿了衣衫才致使寒病突发。 却道那小厮出了彭宅,去沿村道向西而行,风雨交加之中行了好几里路,终瞧见了“妙手回春”四字,立时欣喜走近门前敲门,然敲了半晌却未见甚么回声。 四处张望,见家家闭户,便去旁户敲门问情,而待户主开门疑怪之时,牌匾之下却传来木门徐动之声,小厮立时奔到那处,见果有灰冠正衫之人出现,便朝旁户抱礼道歉,旁户回屋闭门,小厮便问道:“请问潘郎中何在?” 那人沉默稍时,而后回道:“我便是潘郎中。”小厮喜道:“先生便是潘郎中?我家小姐受寒发病,额头烫得厉害,先生能否随我前去瞧瞧?”那人道:“我正有闲隙,你稍待一会,我去取个药箱。”小厮道:“先生还请快些。” 潘郎中走入门内,稍之背上药箱撑伞出门,与小厮一道东行,约半时后便至了彭宅,小厮在前引路,潘郎中随于其后,不时之间便至了前厅,厅上五位见郎中已到,彭玉博忽道:“你是何人?潘郎中呢?” 小厮一惊,那人客笑道:“我是潘郎中之父潘松,小儿去了悬镇置办药物,我便替他看守医馆。”彭玉博道:“原来如此,我来此处好几十日了,倒是从未听讲潘郎提起过您。”潘松笑道:“老朽本住清水镇,这几日江湖朝廷厮杀得厉害,我便来了此地暂避风头,待风波稍平便回清水镇去。”彭槐道:“小女病得不轻,先生还是快随我去看看。” 一行六人便出厅持伞下阶绕过几处院落,便至了徐青院中,进屋廊后彭玉博敲门,门内小奴步过来拉开木栓,开门见六人在外,突感一怔,彭玉兰道:“这是村内的郎中,来给玉珊瞧病的。”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四十八章 道貌岸然 小奴急忙让道,几人进了屋子,彭玉珊正靠于榻栏,小菊手端桂枝汤,正一勺盛起轻吹一口再送入彭玉珊口中,潘松靠近木榻,彭玉珊见之眼目一睁,又瞧了瞧彭玉兰,便面情稍复,然眉梢紧住,彭玉博见她愁虑,便道:“玉珊,这是清水镇的潘郎中,是村内潘正先生的父亲,潘先生去了悬镇仍未归返,便由潘松先生来为你诊治如何?” 彭玉珊凝视潘松,点首默许,小菊道:“先让小姐将这桂枝汤饮完了可行?不然这桂枝汤若凉了,药效便会大大减弱。”彭玉博道:“那你先喂罢,我们一旁候着。” 小菊领意便续自端药盛汤,六人围于木桌,留目于榻上,满是关切之色,彭槐道:“先生,依您初见之断,玉珊之病可能调理?”潘松道:“观小姐面色,不似寻常的发热,唇口白中留青,应是体寒而至,几日前小儿曾告知玉珊小姐自幼体虚,今日倒是颇为病重了一些。”彭玉博道:“正如先生所言,玉珊自小多病,现下又着了寒,若能有良药调理,自是甚好的,不知先生可有甚么好的法子?”潘松道:“老朽一时也不能尽答,还是待给玉珊小姐把过脉方能论之。”彭夫人道:“倒是小儿莽撞了。” 小菊将最后一勺汤凑近彭玉珊口边,却见其并未张口去饮,小菊疑道:“小姐,你怎么了?” 彭玉珊似是心事重重,待彭玉博过来问情,才道:“我没事。” 于是张口饮了最后一勺汤,这时潘松等人皆走了过来,彭玉珊伸出袖襟,小奴将袖子抡起,放于榻前,潘松手搭其脉,彭玉珊凝目于潘松,面色极异,彭玉博一旁观情,总要开口相问,却总瞧彭玉珊目色示情,便闭口未言。 须臾间潘松停脉,站起身走至桌旁一行人步了过去问询,潘松道:“小姐体脉微弱,中火不足,气息不稳,皆是躯体过寒所致,全身经络行流缓慢,若再不行根治之法只怕时日无多。” 彭夫人闻罢急往后退步欲倒,彭槐老泪急迸,走过来紧紧握住潘松之手泣道:“先生哪,不论您想尽何等法子,定要救我女儿一命啊。” 言罢跪身磕拜不止,潘松忙蹲身相扶,彭槐被扶起身,潘松道:“彭太爷勿急,老夫倒是有几种根治之法,却不知能否有所成效,还需今夜好生细观,再定治论。”彭玉博道:“我这便吩咐侍者为先生腾出一间厢屋出来。”潘松道:“有劳有劳,老夫还需多加关切小姐症情,现下玉珊小姐急需休养,若是没甚么大事,各位还请先回屋静候。”彭玉博道:“如此我们便不叨扰了,小菊小奴你二人留于此地照顾玉珊。” 婢侍二人领命,余下五人出了屋子,朝外走去,彭槐彭夫人自回了寝屋,待二人走后,彭玉博将郑开叶秋徐青以及请郎中的小厮四人唤到一旁细声道:“方才观玉珊面色,暗觉有所异处,顺子,你去唤潘郎中之时可发觉了甚么不寻之处?”小厮道:“倒也没甚么异处,只是我敲门敲了好些时候,才见有人开门,我问潘郎中何在,他回应自己便是潘郎中。”叶秋道:“这有甚么不寻常的,潘郎中去悬镇置办,潘松来此替儿治症,并非甚么稀奇之事啊?”彭玉博道:“可玉珊为何那般面色,实是有些古怪。”徐青道:“方才我也有些察觉,彭小姐似有些拒诊之意。”彭玉博道:“平日来家宅的郎中不胜枚举,从未见玉珊这般模样。”郑开道:“既然二位如此担忧,便留守徐师弟院中静观其变如何?”叶秋道:“倘若被那潘先生察觉,而我们又的确多此一举,岂非让人家寒心?”徐青道:“不如郑师兄叶师姐你二人留在院内窥看,我与彭公子去村内的医馆瞧瞧,看看潘郎中是否真如潘松所言去了悬镇置办如何?” 郑开叶秋点首默许,四人分道扬镳,彭玉博徐青绕过几院至了前厅,又自厅而出了宅门,此刻雨势稍缓,不撑纸伞便也可出门踏行,二人值此要紧之时,自是冒雨西行,不时之后行到医馆之前,见馆门尚闭,二人便贴近门上侧耳倾听,然屋内无丝毫动响,彭玉博道:“难不成潘郎中真的出了家门,去悬镇置药了?”徐青道:“彭公子稍等,待我翻进去瞧瞧。”彭玉博道:“徐少侠带我一道进去。” 徐青点头,垫步起飞,顺而托住彭玉博,空中几下飞摆便至了墙上,而后落入馆院之中,见左右一切如常,便挺步缓缓向前迈进。 馆院稍阔,二人走了小刻才进了前屋,见屋内无人,便又走几步,便瞧见了药房,进房见排排药柜,柜中皆是瓶罐,绕房内一轮,内里确是无人,二人又出了药房,转而挺进了后院,西侧有几座寝屋,二人便走到屋前,徐青忽听步而思,彭玉博疑问何故,徐青眼目一睁,立时转奔尽侧房屋,屋门已闭,徐青便一脚踹进屋内,屋内漆黑一片,彭玉博便寻灯烛点燃,待明透之后,见到木榻之上被褥稍鼓,彭玉博扯了扯徐青衣袖,徐青朝榻上瞧去。 心中已有猜度,立时奔过去掀开被褥,见一人面现出,唇口灰白,目孔凸凹,已成亡死之态,彭玉博翼翼行了过来,瞧见那人立时惊道:“这是.....这...是潘郎中....” 二人拼力稳神,徐青将被褥整个掀落于地,细观潘正全躯,却未见甚么血痕,暗知行凶之人并非使兵刃为之,彭玉博慌道:“潘郎中既已亡故,家中那位所言必虚,杀害郎中之人定然是那个潘松,那人下如此狠手,目的究竟为何?”徐青急道:“定然是冲着玉珊小姐来的。”求书寨中文 彭玉博惊视徐青,转而忙道:“那玉珊此刻岂不身处危境?”徐青道:“大师兄叶师姐在院中看护,玉珊小姐应当无事。”彭玉博道:“我倒忘了,幸好我们留了一手。”徐青道:“可也不能掉以轻心,方才你宅中下人去时,敲了许久都不见回音,那时应是正处杀戮之中,转而那人出来竟不动声色,到至前厅没露出丝毫破绽,依在下之思,那人绝非一般杀手,定然不易对付,咱俩还是快些赶回去为好。” 二人不及多言,立时奔出屋外,朝彭宅赶去。 而身于彭宅内院之中的徐青屋内,潘松正于一旁思度,小菊小奴二人守于彭玉珊之旁。 而屋外檐顶处,郑开叶秋二人蹲身细听,叶秋轻道:“这彭玉博该不会小题大做了罢,这潘松生得那般面慈,又怎会是奸邪之辈?”郑开轻声回道:“的确有些牵强,可彭公子与彭小姐亲如兄妹,其言或会有些道理,你我二人便辛苦些,稍待留意便是。”稍之又道:“只是耳闻好似不行,一旦有些不常之举,即便你我二人功力再高,也来不及助救。”叶秋道:“这有何担忧,那郎中胡须一把,还能翻出甚么浪来?”郑开道:“还是谨慎些为好。” 于是徐步走到瓦上将瓦片稍稍挪开,透过缝隙往屋内瞧去,见小菊小奴二人正守在榻旁,而那潘松正坐于桌旁,朝榻边瞧视。 叶秋也凑眼下视,见屋内静雀无声,便朝郑开微道:“瞧,这不是没甚么异常之处?”郑开嘘声道:“你小些声,当心被他三人听见。” 叶秋应意闭口不言。 二人细细而观,突见那潘松将桌上药箱挪移过来,又自箱内取物,却取出一把利刃,二人皆自一惊,匆忙飞身翻下檐去,而屋内潘松快步推移至榻前,自二婢之后反手一刀划过,二人倒地身亡。 潘松嘴角勾起,笑视彭玉珊,彭玉珊醒转却见地上两具尸首,先自惊住,后视潘松,见其手持利刃,面上阴诡之色尽显,满额汗珠滑落。 郑开叶秋自窗外窜进屋内,叶秋大声喊道:“好你个道貌岸然的臭郎中,倒真给彭公子说中了!” 那潘松却未曾理会,只提刃向前砍去,郑开一剑前刺,剑气抵至刀刃,刀刃自手滑落,扎于榻栏之上。 叶秋一剑挥去,潘松老身一避,跨步至桌旁紧协,叶秋使剑前追,潘松一指而抵剑,叶秋剑柄大颤,郑开挡于榻前,彭玉珊见地上二婢身故,柔目滚泪,适才一心关切自身的婢侍,却不复存活,自幼伴己成人的侍友,一瞬之间湮没尘世,忍不住泪水直流不止,悲痛交加。 而叶秋与潘松二人一指一剑,斗在一块,只见叶秋循剑刺出,潘松翻过木桌,一脚将木桌踢起,木桌于空内翻转,飞向叶秋那处,叶秋一剑自上而斩,木桌撕成两半摔向两边,郑开见状不妙,忙扶起彭玉珊向外逃去,潘松见二人欲逃。 隔空一指打来,顿时指气迅疾而来,郑开将彭玉珊推出屋外,立时横剑格劈,挡下指气顺而跃出屋外,叶秋趁此剑气飞至,潘松跃空一指俯击,叶秋惊退数步避过指力,却见地板裂纹现出,可知其指力之强。 当下使出“浑然天成”,快剑而至,剑力绵软,未达人前,却遭潘松一指刺开,叶秋转躲于门,又见潘松单指双发,叶秋一剑挥过,却未防冷指至身,一时肩处中了指力,浑身剧痛之至,倒出门外。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四十九章 阖力之战 郑开将彭玉珊护至院外,却见潘松出了屋门,叶秋倒地未起,惊异之下提剑来战,潘松正欲指上叶秋,却遭郑开一剑格开,顿时退于一处,郑开将叶秋扶起,捂肩恨道:“你究竟是何人?” 却见潘松往外奔去,郑开顿觉不妙,立时赶步去追,只见潘松出了院门,见彭玉珊正往槐木逃去,立时迈力追赶,正当赶上欲行指了结,却见头顶闪过人影,郑开未及落地便一剑竖砍,潘松双指一挡,身子往后退上数步。 郑开挡于彭玉珊之前,一剑刺去,潘松并指抵上,周空气流紊乱,彭玉珊惊住,只见郑开吼道:“彭姑娘,快逃!” 彭玉珊转身便往前奔去,潘松使力指来,郑开与其相斗,运剑使出止殇七剑第九试“滂沱大势”,顿时剑气凝聚,汇于剑身之上,再自挥砍而前,旁之泥石泛起,杂草皆乱。 潘松跃至墙上,蹬脚转身数指并发,指力传气而入,锐意尽显,郑开抬履避力,再使力聚剑,朝墙上砍去,潘松点步躲开,墙瓦碎落一地,待其站定后,连发三指,指气隔空飞来,郑开横剑格挡,指落剑身,震得握柄之手生抖。 而三指连发,即便打在剑上,也将郑开击得剑抵胸口,身退数步,潘松趁机,再发三指,郑开低身避过,暗觉此人擅长远攻,于是快步向其刺去,而那潘松竟毫不避让,集气于指,静待其身。 郑开刺向潘松,待剑尖近至潘松之指,忽变招使出“旁敲侧击”,直往其颈处划去,这本是致命之招,需料敌于先,再速速挥剑,然潘松却未有躲剑之意。 待剑尖距颈处毫厘之时,却悬停空内,潘松双指夹剑,知郑开剑身被缚,动弹不得,却上臂着力,立时裂痛袭来,只见潘松中指直点臂弯。 郑开臂脉断裂,疼得大喊不休,院口叶秋惊目凝上,即便肩处疼痛,也提剑来救,一剑准刺,潘松闻之立时放手避开,郑开手捂上臂,叶秋近至身前道:“师兄,你没事罢。” 郑开忍痛恨道:“此人指力实强,我二人不是其对手,快些护彭老一家逃离。”叶秋道:“此人实在可恶,我偏偏要斗他一斗。” 立时提剑斩去,郑开强唤不住,随于其后冲向前去,潘松运指划空,顿然空内气凝,再向前一推,二人剑格于前,却不抵其力,纷纷震至壁墙,摔落于地。 潘松勾嘴一笑,立时迈步向外掠去,郑开叶秋重伤于地,起身不得,又见潘松追向彭玉珊,须臾间彭玉珊便会身落其手,于是纷纷朝天呼喊,希冀有人前来相救。 而彭玉珊拖着病体绕院向前逃去,正巧遇上几位小厮,小厮惊问其故,彭玉珊道:“那潘郎中是他人假冒,正与郑少侠叶女侠搏斗,你们快去助其一臂之力。” 两位小厮扶住彭玉珊,余下几位正欲前往,彭玉珊一思急忙阻道:“不行不行,你们几人根本不是对手,还是快些逃开为妙。” 几位小厮不知何行,忽听声传来道:“你们要逃去哪里?” 几人怔住,彭玉珊急道:“是他来了,快逃快逃。” 几人正要护彭玉珊往拱门走去,突见空中闪过一影,接而彭玉珊身后两人倒地,几人回身一看,见潘松已至,几位小厮情急之下,只得二人护彭玉珊续自逃离,三人径去挡住,然彭玉珊等人未至拱门,那二人已然故亡无声。 三人顾不得其他,只拼力赶逃,待至拱门时,彭玉珊身旁已无一人,六七位小厮倒地而亡,彭玉珊病体无力,靠于壁石缓缓坐于地上,潘松徐徐走近,彭玉珊弱道:“为何?为何要这般伤人?”潘松冷笑轻道:“只为待一人而至。”彭玉珊弱道:“此言何意?你.....欲待何人?” 潘松却负手而立,稍之忽道:“来了。” 紧而横指于前,迈步推进,指力着于彭玉珊额前之际,突遭剑身格住,只见长剑挡指,剑上悬人,那人正是徐青,潘松勾嘴一笑,加气于指,指力渐强,徐青一腿砸下,使一招“倒挂金钩”,潘松右手并掌上驱,接住腿招,徐青再自翻身,使剑前刺,潘松并指相抵,指边气势庞然。奇书电子书 彭玉博自拱门出来,将彭玉珊扶起,护进门内,徐青道:“敢问前辈是何高人?如此费尽心机却为何故?”潘松诡道:“不急不急,待你到了黄泉之下,自会晓知。” 言罢双指并上,登时指力加剧,徐青剑身颤动,暗惊这人内力深厚至此,自身定然不是其对手,也只能拖得稍刻,待彭宅之人尽皆退逃,才可思计脱身而出。 当下也不硬挡,瞬即抽身而出,退于一旁观待,潘松快指隔空使开,徐青闪身一避,指力落于树梢,震起片片残叶。 潘松又使指力,徐青又闪,潘松笑道:“徐少侠这是在拖延占时么?” 徐青未应其声,只是提剑横挥,使出落殇神剑第二式“冰魄凝霜”,数道剑影向潘松使去,潘松一指断影,皆成碎沫。 再行指挥前,徐青流影四动,身置八处,潘松处处赶追,刺指而上,一时院内瞬影匆匆,不绝于目,郑开叶秋已至柳旁,观二人相斗正酣,叶秋欲提剑相助,却遭郑开阻断,叶秋疑道:“师兄为何阻我?”郑开道:“你没瞧见徐师弟在拖延占时么?这人内力深不可测,即便我三人都未必能胜过他,小秋,你需去护送彭宅一家向西逃去,若能追上陆首主等人那便万幸之至。”叶秋急道:“师兄,我们三人合力定能拿下那人,为何还要逃离?”郑开道:“小秋,那人武力实高,我与徐师弟也只能拖得一时,你快些前往护送,你忘了我们三人留于此地之责吗?” 叶秋无奈只好快步穿进拱门,潘松见到叶秋身迹,立时加大指力,震开徐青,径直往拱门杀去,徐青匆步追赶,叶秋已越过拱门,潘松自门上飞过,一指打下,叶秋回首怔住,然忽现一剑挡住指力,潘松见郑开横剑挥过,立时翻身落于拱门之上,徐青又飞至空上,一剑俯刺,潘松提指一抵。 郑开跃上拱门剑指潘松,潘松蹬门借力落开,置院内站定,徐青郑开一同使剑,潘松退过几步单指格上,两剑一指激起诸般风波。 此刻徐青忽变招异走,流影电闪般掠至潘松之后,再一剑后刺,潘松立时低首,郑开往旁一避,再一剑砸下,潘松反手一指抵上。 徐青再走至潘松右下,蹲身一剑斜挥,潘松一急立时飞步避开,再一指隔空向下,徐青快步避开,闪至一旁一剑砍出,潘松却未再避过,凝气于指,一指打于剑身,立时剑身一抖,自徐青手中脱开,飞离插于壁上,入壁三尺,可见指力之强。 徐青没了长剑,瞬即备逃,然潘松此刻连发数道指影,徐青皆一一避过,然于指影之后,是潘松本人迅疾冲来,徐青暗惊此人轻力竟这般高,一时未及避开,只得拿掌来接,这时空际忽现郑开,剑身凝气,一剑刺开,潘松见状变指向空,与其对上,徐青趁机飞至墙边一腿置于壁处,拔剑后蹬腿借力,再使出“冰魄凝霜”,二十余道剑影朝潘松使来,郑开本已支撑不住。 好在徐青剑影袭来,潘松只好放指避开,然剑影之后,徐青又使出“落雨成风”,潘松一笑,转而诡道:“又来此招,看来是没甚么新招了。” 登时汇聚周空之气,身旁气流急滚,躯体尽是滚流,周身渐渐形成轮状流体护功,徐青剑走八方,每至一处便是一剑飞刺,然剑尖至滚流之处,毫无伤损,当下一惊,未免反扑立时弹开至它处,又是一剑使来,仍无法近身。 郑开也身至流处使剑抵上,只见剑尖影光四流,却始终无法破功,异走于周边的徐青总觉能寻到薄弱之处,再集气刺上,然几处斜刺横挥,皆不能破流,正当二人力寻破口之时,潘松双掌运于身前,随后双臂大伸,滚流涨开,二人受力自空被震于地上柳木。 身受重力而击,损伤极大,郑开落挂枝头,徐青重摔于地,潘松徐徐落下,徐青眼观其人,虽躺地不起,仍蹭地不止,郑开衣衫挂梢,胸口痛热,实是无能为力。 潘松轻步走近徐青,正欲提指打来,突停步未动,面上显苦,神情苍然,忽手捂胸口,眉心显皱,当下一步也挪动不得,徐青暗觉时机正熟,拼力站身,却也因腹痛至极不得轻动,于是大喊道:“大师兄!此人身子不得动弹,你快些使剑斩杀。” 潘松胸口之手仍未离开,口中弱道:“名门正派的弟子都这般趁人之危的么?” 郑开身未着地,受力稍轻,闻徐青之语,立时使命提气,徐青不知那潘松为何突动身不得,却深谙若不趁此将其斩杀,不但自身与郑开性命难保,彭宅一家五口及叶秋也难逃厄运。 郑开提力已成,向上一掠,衫襟脱出木梢,落足于枝,摆剑向下刺去,待剑气至头之时,潘松忽提指一抵,剑气凝住,不得下行,潘松自地而退,数步之后定住,郑开剑尖着地。 翻身落定,剑指前方,身子却虚弱不堪,却仍不表露,只见潘松飞身至院墙,再借力飞向屋头,再番便没了身影。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五十章 亡命天涯 郑开见其影失,立时跪地撑剑,徐青缓身而起,踉跄几步走至郑开身旁,将其扶住,郑开弱道:“这潘松内力可比师尊,我二人合力之下竟也败得如此惨烈。”徐青道:“不错,若不是这人放你我二人一马,只怕性命难保。”郑开道:“当下之急,还是快些去与师妹会合,护彭家五口周全才是。” 徐青点首,二人互自搀扶,慢慢自院内出了拱门,再往槐树走去不题。 却道方才彭玉博将彭玉珊救出拱门,彭玉珊见到彭玉博,当即倒于其怀泣不成声,彭玉博道:“玉珊,现下不是伤泣之时,我们得赶紧逃开。”彭玉珊道:“可徐大哥还在院内,那潘松功力高深,徐大哥能战得过他吗?”彭玉博道:“你放心,徐少侠出自名门,又有郑少侠叶姑娘二人,定然万事无忧。”彭玉珊道:“可我未见郑少侠叶姑娘二人,他二人与那潘松大战,应是没能拦住,不然那潘松怎会追赶于此?” 彭玉博一惊,思来也觉有理,可见玉珊这般病弱,便对她道:“玉珊,不论如何我也得先护你与爹娘玉兰他们会合,稍后我再来帮衬。” 彭玉珊仍然不愿离开,彭玉博提声道:“妹妹,你在此地毫无益处,只会拖累他们三人,还是快些随我走罢。” 彭玉珊泪水打转,只得随其而去,彭玉博将彭玉珊背起,径向前厅奔去,近至厅门时,正巧碰上彭槐,彭槐正要去瞧瞧彭玉珊病况如何,却撞见这二人到此,立时异道:“玉珊玉博,你二人这是为何?” 彭玉博缓缓放下彭玉珊,彭槐走近将其扶住,彭玉珊道:“爹爹,那潘郎中是假冒之人,欲杀害女儿,爹爹快些将娘亲姐姐叫上,我们快些逃去。” 彭槐一怔,转视彭玉博道:“这究竟是何缘故?”彭玉博道:“爹爹,来不及解释了,现下郑少侠等人正在与其相斗,我们趁机快逃。” 彭槐领意,立时唤小厮过来道:“你快去通禀夫人小姐,让其好生收拾细软。” 小厮领命,奔步而去,彭玉博朝另一小厮道:“你速去将后院草棚内的两辆马车牵出至宅口。” 那小厮应命而去。 二人将彭玉珊护至宅门之口,彭槐在此照应,令彭玉博进内遣散余下小厮,彭玉博领命,进宅唤管事前来,令其将下人尽数遣走,而自身则进内院催人,待至彭夫人闺房之中时,只见其正取衣装裹,见彭玉博来到,立时向其疑道:“博儿,究竟发生了甚么事?为何这般匆急便要拾物出门?”彭玉博道:“那潘松假冒村内潘郎中,实则却为杀害玉珊,现下郑少侠徐少侠叶姑娘正与其相斗,令我等快些离去,母亲快些收拾。” 彭夫人应言速速拾掇,彭玉博又至彭玉兰房中,见其未在其屋,惊异之下去了彭玉珊房内,却见其正在衣橱翻找,立时急道:“玉兰,你在此做甚?方才小厮没和你说嘛?潘松是杀手,正朝此处杀来。”彭玉兰道:“你没瞧见桌上是我的包袱吗?我在帮玉珊收拾。” 彭玉博往桌上一瞧,果见一深青包袱置放于桌,彭玉兰将几件彭玉珊的衣物取出,彭玉博在货柜上拿来红布包裹,将衣物装好,彭玉兰拎起自身青裹,二人出了屋门,至彭夫人房前正巧遇见其人。 三人迅疾朝前厅奔去,待进厅出厅后见彭槐彭玉珊坐在宅门石阶,三人于后唤声,石阶二人回首,两辆车轿已驾至此处,待那三人赶到,彭玉博扶起彭玉珊往其中一辆车上行去时,彭玉珊忽停步而道:“哥哥,你快去看看徐大哥他们怎么样了,玉珊总觉不安,心内很是担忧。” 彭槐扶彭夫人上车,闻彭玉珊之言,便一旁补道:“我们虽需那三位侠士为我们护宅,可这潘松应是个厉害的人物,我们也绝不能弃他们而走。”彭玉博道:“不论如何你们必须先走,我再去寻寻看。” 彭夫人闻之下轿急道:“不可,现下正值生死存亡之际,怎可在意这些虚礼?若那三位皆被潘松杀害,博儿岂非自投罗网?”彭玉兰道:“母亲,可那三位拼死护我们周全,我们若就此弃置不顾,不是与那潘松是一类人了?” 几人正当争持不休时,突见叶秋自门内跨步而出,彭玉博问道:“叶姑娘,是不是那潘松已然败落?”叶秋道:“放心罢!我大师兄剑力无双,正与那潘松恶斗呢。”彭玉珊紧道:“徐大哥呢?徐大哥怎么样了?”叶秋道:“徐师弟正和大师兄一道同那厮缠斗,定然不惧于他。”安卓 彭槐朝彭玉博道:“宅内下人们可有遣散?”彭玉博应道:“自是有的。”彭夫人忽道:“对了!为何不见小奴与小菊?” 叶秋心头一震,朝彭夫人歉道:“小菊小奴已葬身屋内,小秋办事不力,致使徒失二命,请各位责罚。” 当时跪身于地,彭玉博忙扶叶秋起身,几人沉默不语,彭玉珊更是心痛如绞,泪水早已止不住,彭槐叹道:“此事也绝不会怪你三人,你三人仗义相助,我全家感激涕零,请受老朽一拜。” 言罢也跪膝至地,叶秋忙扶住道:“我等未能及时阻断,怎奈得彭老行此大礼?”彭玉兰道:“各位勿要互礼了,时不我待,还是快些走罢。” 几位应意,彭玉博朝叶秋道:“父尊母亲以及二位妹妹皆交于叶姑娘之手了。”叶秋会意应道:“我会将其带往西处山野,便于藏身,且不日即与武林诸派会合,到时彭老彭夫人以及二位小姐自然无虞。”彭夫人道:“博儿,你要去接应郑徐二侠么?” 彭玉博点头称是,彭槐道:“你且放心前去,待我等落足它处之时自会遣人过来会应。”彭夫人道:“博儿,你定要当心哪。” 彭玉珊彭玉兰皆自临切,彭玉博道:“各位勿要担忧,我自会小心。” 言罢扶彭玉珊上车,彭玉兰与彭玉珊同坐一车,彭槐彭夫人同坐一车,两位下人于前赶路,叶秋本欲与彭玉珊姐妹共乘一车,然彭玉兰拒道:“叶姑娘,还请护好我爹娘。”叶秋道:“那潘松摆明了是要冲玉珊小姐来的,还是玉珊小姐最需助护。” 彭玉兰听罢也只得让叶秋进车,两车调转车头,向村口行去。 而彭玉博进宅往内院奔去,忆及方才所来之地,便往西而去,行过几处院子,却见迎面走来二人,那二人互自搀扶,正是徐青与郑开。 彭玉博见到二人,立时奔过来急道:“二位没事罢。”徐青道:“你家人可有安然逃离?”彭玉博道:“他们已经坐上马车往村口去了,叶姑娘正领着他们往西而行,谋定要去寻武林诸派。”郑开道:“甚好甚好。” 登时往下一倒,徐青随之一同瘫于泥地之上,彭玉博道:“二位伤得这般重,可不能停在湿泥之中,还是往屋内暂歇罢,那潘松是否已然被制?”郑开躺地笑道:“我与徐师弟险些被杀,若不是那人主动放过我与徐师弟,后果便不堪设想。”彭玉博惊道:“那人竟如此厉害?那为何会放你二人离去?”徐青起身道:“不知,好似是内伤突发,或是甚么其它缘故,总之此次我与大师兄死里逃生,那人重伤复发应不会追赶,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还是尽快追上你家人并护其一道与师尊会合才是。” 彭玉博应意拉二人起身,此刻骤雨已歇,风声已息,三人稍步前往厅内暂歇,彭玉博去后院车棚瞧了瞧,果见棚内仍留有一车,便上车赶马,自后门而出,绕过宅壁往正门行去,待至石阶之前,再下马上阶至门内,又奔走数步便达前厅。 徐青郑开二人靠于椅上,猛饮桌上凉茶止渴,方才所耗内力甚多,现下急需调养,见彭玉博已至,二人拼力站身手搭其肩,三人往宅门走去,待出了宅子,彭玉博将二人扶上车后,抬眼斜视门上牌匾,只见匾上题有“彭宅”二字,心知日后亡命天涯,再无舒怡可谈,纵然心有不舍,却也无怨无悔,登时不复思度,挥鞭赶马,车驾往村口奔去。 此刻正值酉时,远在村外十里处,二车正一前一后行于湿地之上,前车坐有彭玉珊彭玉兰叶秋三人,后车坐有彭槐彭夫人二人。 叶秋时常掀开帷布出外看路,见远处山野遥遥远途,心中自是落望,复坐回车内,二人问询前路,叶秋只道:“山林过远,即便日夜兼程,也需候上多日。”彭玉兰道:“白日自可行路,夜间须得休歇,玉珊身子虚,经不起过多颠簸。”叶秋道:“放心,前方遇村便歇。” 约有三时之久,小厮欲下车行便,叶秋自也出外察视,彭槐彭夫人本欲下车,叶秋却走近车轿道:“彭老彭夫人不可下车,现下方离村子不远,恐生了变故,叫他人察觉,二人还是待于车内较为周全。” 二人只好复回车内静候。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五十一章 深夜叨扰 另一车内,彭玉珊躺于彭玉兰裙上,近观彭玉兰面颊,口中轻道:“姐姐,玉珊痛失二仆,全家弃宅而走,这便是他所要之果么?” 彭玉兰急忙掀开窗帷,朝外左右细望,见叶秋距此稍远,便轻声回道:“妹妹,若不如此,你便活不过一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能有何法子?”彭玉珊泪道:“姐姐辛苦半生,为了换得仅有的几粒药丸,不惜一切,这般行举又怎能让妹妹安心过活?” 彭玉兰又朝窗外探了探,再缩进轿内道:“妹妹,隐忍了这么些年,为何到了今日,却这般怨苦?” 彭玉珊起身靠于窗边,眼孔无神,仿佛天地皆冷,世态炎寒,车外小厮已回至车前,叶秋也进帘坐轿,见二位神情有异,疑问其故,彭玉兰道:“玉珊思念哥哥,又掉了几滴眼泪。”叶秋慰道:“玉珊小姐勿要担忧,有我师兄外加徐师弟帮衬,彭公子绝不会有事。”彭玉珊道:“多谢叶姑娘。” 叶秋观彭玉珊面色极虚,心知该寻地休歇,车马行赶,叶秋出外瞧向远处,稍时见到一处小村,欣然回轿内道:“前方有村户可供居住。”彭玉兰道:“若是不耽搁的话,便好生歇上几时,玉珊体寒,不易过于折腾。” 叶秋会意出外让小厮进前方小村内寻户稍歇,小厮会命赶车,叶秋越过车顶朝后车飞去,置车前时进内告晓彭槐彭夫人前方小村暂歇一事,二人会意,叶秋出外复飞回前车,落于车上进轿。 而远距二车之后十里之外,彭玉博正驾车行赶,车内留有口食,郑开徐青二人忍伤坐于车内,不时拿起糕点填肚。 叶秋等人进村之后,下马寻户,此刻正值晨曦,家户尚未开门,叶秋逛了半个村子,只寻得一处户落,那户人家正于门外扫地,见叶秋持剑而来,慌得避进门内,欲关门拒客,然半门未闭,却见门上现出手指,叶秋拉住门沿道:“老伯为何见我便躲,我长得有这般凶神恶煞么?”那老伯道:“你们这些人真没个消停,前脚出村,后脚又来我户,怎不去别户歇住呢?”叶秋疑道:“你所指是方才有人从你家出去了?”那老伯道:“是啊?他们昨夜来我户居住一晚,今晨起得甚早,不然我为何起这般早,真累坏了我这把老骨头。” 叶秋自怀内掏出几锭碎银交给老伯急道:“老伯,他们一行有多少人?”老伯道:“约莫四十多个。”叶秋喜道:“他们走了多久了?”老伯回道:“大概一个时辰了。” 叶秋忙谢过老伯,急往村口奔去,近到车前,见四人正下车闲走,那四人见到叶秋,便朝其问道:“可有寻到愿收留我们的人家?”叶秋喜道:“先别论这些,我师尊等四十余众刚刚出了村子,就在西面不远,我要上车去追,彭老彭夫人二位小姐,你们先待于此地候我回来。” 四人会晤,叶秋跃上一车,挥鞭赶马,马车调转车头,往村外西处行去。 浅水一带,江水泛滥,各处少有种田为生,皆依船运顾口,水边两侧多是山川草林,却说那夜郑开运上两车饭食自彭宅送于竹林内,众位武林人士因多日未进一粒,皆狼吞虎咽不休,食盒内饭食酒菜尽空,足足享用了两个时辰。 酒足饭饱过后,消磨用食痕迹,木碗食盒以及食桶筷箸皆藏在一处,早与彭宅小厮会知,竖日遣人来林中取食具回宅。逸云中文 一行人提鞘出竹林上路,渐渐天明日起,暖阳普照,西去多时始终未遇一村一落,弟子们方食饱饭,肚皮仍撑,自是一日都不必进水进食,至晌午便歇在树荫落脚,待上一时便启程行路,又过半日便至昏时,仍未见可歇之地,弟子们有些疲饿。 却也只能续自行步,到了戌时,才见一小村坐落于前,于是众人加快履步,至村口时陆游子忽道:“大家且停步,我有一事需讲。” 众人停步恭闻,陆游子道:“我们本不该搅扰村户,一来为免曝露行迹,二来深夜叨扰多有不便,然我等距清水镇过远,应不会有大股兵士前来擒捕,且我们寻一户人家暂住,夜里住上几个时辰,需赶在天明之前动身,绝不可令他户暗晓。” 众人领命,陆云栖道:“人多恐有不便,不如由我去寻得一户可住之地,再通禀大家如何?” 陆游子准允,众人皆无异议,付真请求同往,陆云栖便与其一道进村寻户,然此刻正值半夜,外加近来浅水厮斗颇多,家家紧闭门户,不愿见客,二人敲门不见回应,自也不好惊扰,更不便翻墙进屋,毕竟借住半宿,不可失了礼度,见屋内灯烛明暗,听闻敲声立时灭了烛灯,倒也是逐客之意了。 二人路过几户皆是一般情形,落望之下只好无奈续自寻探,直至路经一户门前,一老者正坐于木阶,提扇挥风,遥望天月,见二人持剑而来,却也没甚么异动,只是口中懒道:“二位不是这村子里的人罢。”付真道:“我们是外来的行客,我唤付真,她唤陆云栖,我们想在老伯家借住一晚,不知可否行个方便?”陆云栖笑道:“老伯,这家家户户皆闭门不见外客,怎么独您一人在外乘凉?”老翁道:“他们这些人,胆小如鼠,经不起风浪,无非就是江边斗事迫紧,竟将他们吓成这样?”付真道:“看来老伯阅历不浅,不似那些俗人。”老翁道:“那倒也不是,我无儿无女,心中了无牵挂,便是不幸身死家中,旁人自也不知,人活到这般年纪,倒也将生死看得淡些了,你们二位手持长剑,气宇轩昂,当是习武之人,方才说到借住一宿,便只管进来罢。”陆云栖道:“多谢老伯,可我一行四十余人,老伯家中是否可容纳这么些人?”老翁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真不让人省心,我家屋子倒是有,便是早年间父兄留给自己的,约莫八间,被褥管够,几个人挤一挤倒是可以勉强装得下,我猜各位定是逃难的江湖人,即便老朽有房,倒也不能轻易给你们住下,倘若引来了朝廷大军,岂非荼毒了整个村子?老朽虽不惜己命,可也绝不会伤天害理。” 陆云栖付真互望细思,心道这老者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心如明镜,如此一来倒是不易借住,付真稍思一会,而后朝老者讲道:“老伯若是真心不愿,为何要讲这许多话语,莫不是在试探我二人?”老翁笑道:“少侠果然机敏,老朽父兄皆是浅水弟子,然进帮后便再无音讯,希冀你二人能助我一助,自然老朽一把年纪,父兄自也不存于世,只是老朽至死也要弄清缘由,还望二位能帮老朽一帮。”付真道:“我便是浅水帮弟子,浅水帮一向准允弟子回乡探亲,只需向掌事的师兄禀明即可,老伯父兄入浅水无音讯,倒是从未听讲。”老翁道:“你自然不知,若一般弟子能通晓缘故,老朽也不必托你二位查探了。”陆云栖道:“我等虽不知从何查起,但老伯之托,我二人必定牢记。”老翁宽道:“既如此,你二人便叫上你们的同伴进屋歇息罢。”付真道:“您不怕我们引来朝廷大军了?”老翁道:“老朽自幼敬仰江湖人,你二位冒险前来此地寻住,老朽岂有拒人之理?快快去叫人。” 陆云栖欣然返身朝村口奔去,付真留于此地,那老翁道:“付少侠,还是屋内看茶罢?”付真道:“多谢。” 二人进了屋子,老者见到付真身背一把裹布长剑,待付真坐定后,提壶倒上一杯茶水递给付真,付真接过饮了几口,老翁道:“浅水弟子惯使全掌,瞧付少侠背上这把长刃,倒是少见得很。”付真道:“那是我师父黄楠生留给我的,这么些日子了,我也从未解布用过。”老翁道:“少侠既不使剑,为何要背于身上?”付真道:“师父让我背上,我只能遵师命,做到人剑不分才算不负其托。” 老者点头默语,稍之屋外走进几人,老者瞥眼瞧看,屋外人群成排,果然如其所言,人量稍大,可自身所言自也不虚,院内确能容下四十余众,陆游子等掌门当先进门,朝老者拜礼道谢,老翁回礼道:“寒舍粗简,各位便无需多礼,随意坐坐即可,外头各位侠士快些进屋里来。”陆游子道:“深夜多有搅扰,还望老先生勿怪。”老翁道:“倒没甚么叨扰,老骨头一把,多些人说说话也好打磨打磨时辰,各位可进后院的八间房瞧瞧,屋门未锁,可推门而进,内里多年未有收整,现下老朽也无力为诸位打扫收拾,各位请便。” 众弟子拜礼谢过,纷纷进了院子,正值天黑月高,开了客屋,内中一片漆暗,几位进了屋子寻烛点燃,稍时各屋皆明,四十余人公用八间屋子。 一间约莫五六人即可,诸位弟子分了屋房,先是收整一番,再自顾自进屋取褥,或铺榻或铺地。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五十二章 负伤而归 老者告知桌旁立地弟徒,让他去厨屋备饭,米粮充足,可供四十人享用,那弟子谢过老者,便进院唤了几人一同寻到厨屋,见半缸米粒,皆用木勺拾起放于锅内,一人赶往灶后引火添柴,不时饭食已熟,菜肴却稀,于另一口大锅内只存有白菜豆笋些许,众弟子自也顾不得许多,将菜肴留给掌门,自身盛饭于碗内,未夹一片菜叶,便这般硬吞进肚。 众掌门也稍稍投箸食了些菜,不时锅内米饭菜食尽空,众人便去院内井口拾桶打水,先系绳于桶把,再放于井内,待全然沉入水中,拽绳提桶,放桶于地,而后搬来木凳便在院内晚漱。 林静与张璐站身院中,观各弟子争先恐后,不成体统,待其脱袜放脚于桶时,复回屋内,见陆游子叶迹等人坐桌与老者叙话。 不时各掌门也回屋安歇,竖日天色未明,寅时门口便聚集一众弟子,陆游子与老者道谢,弟子掏出几锭金子交于老者。 老者婉拒,众人趁各户尚未起榻便出了村子,老者独坐门阶,也不愿挪动,就这般过了一时,却又见一持剑女子到此,心怨这江湖人又来自屋,昨夜便耗尽了自家米粮,今辰复来一人,别瞧只消一人,背后定然多人暗伏,便欲拒客,却被叶秋拦住,问清缘由后喜不自胜。 奔去村口嘱咐一般,立时上车赶马,向西行了半时,便见前方一群弟子有序行路,各掌门身置伍前,见一车架使过,顿然拔剑紧协,却见叶秋身影,叶迹立时惊道:“小秋,你怎会在此?”叶秋兴道:“爹爹,此事说来话长,还请进车随我一道前往昨夜你们所住小村,有要紧之事需爹爹助力。”叶迹疑道:“你为何会知晓我们昨夜所住之处?”叶秋道:“车上我再与你详说。”叶迹朝陆游子道:“我先与小秋一道,首主你们续自赶路,稍后我再与您会合。”陆游子道:“你便去罢,倘若一时赶不回来,我自会遣弟子去村内知会。” 陆云湘也步过来道:“不如我也一同前去罢。” 陆游子一并准允,叶迹陆云湘拜别众人,上了叶秋马车,叶秋也行礼作拜,转而调转车头,朝来路回赶,车上叶迹掀帷布道:“郑开徐青二人去了何处?”叶秋挥鞭道:“我与大师兄徐师弟在彭宅遭遇一功力绝然的高人,与其厮斗一处,险些葬身于宅,现下大师兄与徐师弟生死未仆,我们得尽快去寻。”陆云湘道:“究竟何人功力这般高强,怎会连你三人都敌不过?”叶秋道:“那人奸邪狡猾,扮成郎中假意进宅瞧病,而后趁机欲杀彭宅二小姐彭玉珊,若不是我与大师兄早有察觉,恐怕玉珊小姐不复存活,那人惯使指力,内力深不可测。”陆云湘惊道:“惯使指力?莫不是与我那夜所遇之人一般功法?”叶秋忙道:“不错不错,或有可能。”叶迹道:“你说那人借瞧病症?是彭家二小姐着了病么?”叶秋道:“不错。”叶迹又道:“那人怎知彭家二小姐生了病,还能及时扮作郎中去了宅子,且不惹得丝毫怀疑?”陆云湘道:“此人处心积虑便是要杀害彭小姐,又是为何?”叶秋道:“这个自是不知,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玉珊小姐弱体多寒,经不起诸多颠簸,需休养于榻,此刻正身置村口,我得快些赶回去。” 三人一车赶路半时,便至了小村前,见村内一车三人,分是彭槐彭夫人与车夫,叶秋下了马奔至三人前问道:“玉珊小姐呢?”彭夫人道:“玉珊受不得风寒,在车内睡歇。”彭槐道:“这二位是....”叶秋道:“这位是我师尊,叶云派掌门叶迹,这位是玉笛帮的青瑶观主陆云湘。” 叶迹与陆云湘朝彭槐行礼,彭槐回礼道:“二位鼎名久盛,老朽有幸得见,现下二位到此,我二女儿玉珊可保无忧。”叶迹道:“彭老放心,我与陆观主自会尽力。”叶秋道:“小姐体虚,还是快些寻人家住下为好。” 这时彭玉珊彭玉兰已下了马车,近到几人面前,彭玉珊道:“还请二位回彭宅救助徐大哥与郑少侠,他二人生死未仆,实在令人担忧得紧。”陆云湘道:“事不宜迟,叶师姐,你快去安顿好彭小姐,稍之随我一道前往助援。” 叶秋会意,彭玉兰便扶彭玉珊上车,彭槐彭夫人也上了车轿,两位车夫自也赶车进村,叶迹与彭槐彭夫人共坐一车,陆云湘与彭玉珊彭玉兰同坐一车,叶秋在车外指路,将剑鞘放于轿内,以免村人生疑,这时已有几家户落开了正门,正于外扫泥,见两车进村,自也略为紧张,见车外是寻常马夫,便也消了疑虑,直至两车至了老伯门口。 门口悄无人迹,叶秋等人便进了屋内,见屋内也无人影,便进了院内,果见那老伯自厨屋走出,见几位着绫罗绸缎,光华辉丽,倒不似江湖人士,又见叶迹与陆云湘二人,便知是昨夜来此借宿的江湖人,于是老脸一沉,走过来道:“你二人来此干甚,昨夜不是已然让你们借宿了?”叶迹歉道:“老先生,这位是前面村子的家户,其女体虚又遭贼人追杀,现下已寸步难行,还望行个方便?”爱上文学网 老翁见彭玉珊脸色苍白,一时生了怜悯之心,便朝他道:“既是着了病,在此歇上一歇倒也无妨,可方才你们讲仇人在后追杀?倘若追到此处又当如何?”陆云湘道:“老伯还请宽心,叶云派的两位弟子已将其缠住,叶云派掌门在此坐镇自然无虞,我也会前去帮衬,那贼人据此几十里开外,再说他也不知彭家来了此处,您尽管放心。” 老翁闻其一言便即宽了忧,于是便即应其所求,彭玉兰护彭玉珊进了屋子,小厮走至屋内整拾一番,彭玉珊坐于长椅暂歇,另一位小厮则出了屋门,将其中一辆马车牵往后门,进门内放于草棚。 陆云湘叶秋叶迹身于屋内,彭槐也在一旁,陆云湘道:“叶掌门,您留于此地护彭老一家周全,我与叶师姐一道往彭宅去。”叶迹道:“陆观主可得谨慎,切不可大意。”陆云湘道:“方前我已与那人交过手,且郑徐二位师兄已托住那人,自是不用生惧。”叶秋急道:“快些去罢,大师兄生死不知,真让人担心。” 二人便与叶迹彭槐道别,随后出了屋子,上了车轿,赶车往村口行去。 待出了村子便沿来路回返,然车行半路却见前头赶来一辆马车,车头那马夫衣着蓝绸,细眼一瞧,竟是彭玉博本人。 彭玉博也察觉到了叶秋,登时伸臂挥手,二车相遇,车上二人皆下来问询,彭玉博道:“叶姑娘,你怎会在此?我家人可还安全?”叶秋道:“你家人无恙,正在前村落脚,我大师兄与徐师弟如何?”彭玉博道:“他二人身受重伤,正在车内休养。” 言罢见对车下来一蓝衣女子,便问叶秋道:“叶姑娘,这位是.....”叶秋道:“这位是玉笛帮青瑶观主陆云湘。”彭玉博惊道:“原来是盛名日久的青瑶观主,久仰久仰。”陆云湘回礼道:“这位便是彭家公子罢,失敬失敬。” 叶秋急步上了彭玉博的马车,掀开帷布见郑开徐青二人躺于车凳,见叶秋进了帷布,便硬身坐起,叶秋见郑开面色堪忧,立时泣道:“师兄,你没事罢。”郑开弱道:“师兄没事,你怎会来了此处?”叶秋道:“彭家我已安顿好,又寻见了爹爹,便来了此处寻你,那潘松怎样了,是不是已经被你二人杀了?”徐青道:“潘松并未落败,只是突发胸闷,扬袖而走。”郑开道:“你见到师尊了?他老人家在何处?” 言罢见帷布掀开,陆云湘进了车内,二人见状欲起身拜礼,陆云湘抬手拒道:“二位师兄不必多礼。”叶秋道:“陆观主,你快帮他们看看。” 陆云湘坐于二人身后,叶秋将二人稍稍扶起坐定身子,陆云湘双掌分置二人背上,细感二人经络气脉,口中讲道:“你二人经脉受损,内力大失,不可再与人斗剑。”叶秋道:“那他二人几时能好?”陆云湘道:“恐怕得静养多日。” 彭玉博也上了车轿道:“眼下二位侠士急需养伤,还是快些赶路。” 几人应意,陆云湘坐于车内,徐青郑开续自躺下,彭玉博叶秋二人于外赶车,路面湿滑,叶秋碍于二人伤重也未敢快马加鞭,彭玉博驾车随于其后,一时行速稍缓。 不时两车已赶至小村,进村行了半刻,便已至老伯家前,彭玉博进了帷内,与陆云湘一道扶徐青郑开二人下车,彭槐自屋内走了出来,见两辆马车停住,又见彭玉博叶秋下了车子,便急着步过来问道::“博儿,你没事罢,二位侠士可有事?”彭玉博道:“爹,我没事,郑徐两位少侠受了点伤,你快去为他二人腾出屋子养伤。”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五十三章 运功疗伤 彭槐应意急忙回了屋子,告知老伯,一旁小厮会意去了院内新开两间客屋,稍微拾整,徐青郑开被扶至院中,便进了屋子躺在榻上,叶迹正于彭玉珊房中为其把脉,小厮进屋传禀,叶迹便起身道:“小姐气虚体阴,当下还是好生休养,再也受不得旁人惊扰。” 彭夫人与彭玉兰受意,彭夫人随叶迹出了屋子,彭玉兰在屋内照料。 二人至院中后便去了郑开徐青屋子内料看,先到了徐青屋中,见陆云湘守在一旁,便走近问果,徐青抬眼见到叶迹,欲起身恭拜,叶迹举手示免,陆云湘道:“徐师弟内力不强,又大受其损,一时之间怕是难以复原,短日内不可提剑与人厮斗。” 言罢让位于叶迹,叶迹坐塌拎起徐青臂腕把脉,闭眼细思,稍之放手于褥,口中细道:“你内力果然大损,稍后为师会为你输些真气供你疗伤。”徐青急道:“万万不可,师尊方从悬镇逃出,内力也受损不少,怎可耗力为我疗伤?况且大师兄伤得不轻,师尊应先为他治伤才是。”叶迹道:“悬镇之时,诸派掌门皆有耗损,却只是损些气力,塞林军并非江湖高人,内力真气自是完好无失,你大师兄自幼习气,内力充盈,可自愈疗伤,而你乃我叶云外门弟子,初学剑力,内力自然缺损,每经大战若不能速速决出胜负,必然费力甚巨,故而为师要为你输气。”陆云湘道:“徐师弟便不要推辞了,你本属叶云派,所修剑道与叶掌门一致,叶掌门为你输气只会有益无害,你安心纳下便是。” 徐青经这二人劝慰,又知师命难为,便默声暗许了,彭夫人立于门口静观,自觉没甚么帮衬时便出了院子进至前屋与彭槐会见。 叶迹出了徐青屋子,与陆云湘一同前往郑开屋中,郑开正躺榻同叶秋讲话,叶秋追问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郑开便将方才所历之战徐徐道来。 见叶迹与陆云湘到此,叶秋便站身道:“爹爹,你快看看,师兄这伤能否好得快些?” 郑开欲起身拜礼,叶迹扶住其肩,复缓缓放下躺好,口中慰道:“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让为师为你把把脉。” 郑开应意将褥中虚手伸出,叶秋蹲身将衣袖抡起,叶迹手搭其脉,稍感小刻,再移开指尖,叶秋将衣袖拉下覆好,郑开缩手进被,叶迹道:“你与徐青一般伤势,然你虽损力过多,却不成致命,未伤及丹田肺腑,只需好生静养自愈即可。”郑开道:“徐师弟内力不强,是否伤得更重一些?”叶迹道:“你所料不错,徐青伤至经脉,虽无性命之忧,却会日夜痛身,一步不得挪动,为师需输些真气予他,方能助其复原。”叶秋道:“爹爹,大师兄伤得这般重你不为他输气,徐师弟不过新进弟子,你却如此偏心?” 陆云湘一怔,默声不语,叶迹怒道:“甚么新进弟子?你如何能这般狭隘,徐师弟资历再浅也是我叶云弟子,容不得你这般讲他。”郑开劝道:“师尊,小秋也是过于生急,才一时口不择言,师尊莫要动气。”叶迹缓道:“你们三人皆是同宗亲友,这一路之上历经沧桑磨难,日后还要一道携手并行,这江湖大动,朝廷大军已至,劫难已生,不知还有多少艰险候待,若你们不能同舟共济,江湖气数决计不能长久,叶云新进大派也将付之一炬。”叶秋慌道:“爹爹莫要生怒,女儿一时情急才出口不逊,爹爹又何必杞人忧天?”陆云湘忽道:“照说贵派之事我一外来之客不便插手,然此刻武林皆是一家,前路悠远,祸福难料,唯有心系同友,方能逆袭久安。” 叶秋默言,叶迹令叶秋扶郑开坐塌,待郑开坐定,叶迹双掌置于其背,灌力于内,真力扬遍全身经脉,寻伤损之处治愈,稍待一时便即罢功,于是收掌于怀,叶秋扶郑开躺下安睡,三人出了屋子至院中。 叶迹稍自休歇便去了徐青屋内,徐青正候于榻上,见叶迹进屋,便知要为己输气,叶迹近至其前脱履上榻,身置其后,输力之前朝徐青道:“待会为师为你输气时,你不可妄动,不可运力,你新修落殇神剑,其习剑而成的内力与为师同脉一致,本不会有所抵触,可一时之间为你灌输真气,定会不甚相宜,因而你体内会自成真力抵抗外来之气,为师会替你强行镇压,故此你体内会有些痛楚,你万不可因体热而运气缓压,这样只会适得其反,你需谨记此言。” 徐青点头应声,叶迹便运掌聚气,而后徐徐触于背脊,真气缓缓而入,自经脉直通五脏六腑,运遍全身各处,每至一处经络,总会有旧气生起抵压,所输真气不得入脉,叶迹便另生一股气道,沿骨至经,将旧气排移。400 值此之际,徐青面色涨红,腹内剧疼,忍不住手捂腹肚,叶迹道:“不可生急运气,忍过几刻便好。” 徐青只得强自忍受,煎熬几刻过后,叶迹灌力已成,徐青顿觉神清气爽,待叶迹掌离背脊,便周天循环一轮,自调其脉。 叶迹下榻穿履,内力稍损,面色微白,徐青关切道:“师尊,你身子可有异处?”叶迹回身道:“放心,这些内力还伤不到为师,方输完真气,需好生调养,今日勿要下榻挪步。” 徐青领命,叶迹出屋,陆云湘及叶秋候于院外,见叶迹出屋关门,便步了过来道:“爹爹身子无恙罢。”叶迹道:“爹爹自然没事,徐青需好生调养,你不可进去叨扰。”叶秋道:“小秋遵命。”陆云湘道:“叶掌门,郑师兄徐师弟与玉珊小姐有伤在身,看来不能随上陆首主等人了,途中首主已有言,翻过西处山岭便可至太湖境属,到时便不惧朝廷大军,而现下你我皆不能动身,倒是拖慢了行程。” 叶迹坐于长凳回道:“陆观主无需生急,现下唯一要紧之事便是查清究竟是何人有如此本事能抵过郑徐二人合力之击,你我二人守于此处,自会保得彭家无虞,首主那处待其落定后便会遣人来告,其安危也不必担忧。”陆云湘道:“也只好如此了。” 院左彭玉珊屋内,彭玉兰坐于桌旁忧思,彭玉珊躺榻睡梦,稍时醒却,然眼目未开,虽合上韵目,却也难以续眠,脑中百转千合,方前潘松持刃露出那般阴诡之色,而现仍历历在目,心中生惧,只得睁眼瞧望榻顶布帐,愣愣出神,稍会忽见彭玉兰言道:“你若睡不着也不可忧思过甚,徒损玉体。”彭玉珊道:“不知徐大哥可回来了?”彭玉兰道:“方才你未听见么?外面听到叶姑娘之声,应是已然回至此地了,只是眼下你仍在休榻,我便未及出去看看。”彭玉珊急道:“方才我正处睡梦中,自是不知,那徐大哥是不是也回来了?” 言罢正欲起身,彭玉兰急步走过来道:“你别着急,我这就帮你出去瞧瞧。” 彭玉珊闻罢复躺回木榻,彭玉兰开门迈步而出,随后回身闭门,见陆云湘叶迹正处于院内洽谈,于是走近礼道:“陆观主,叶姑娘,你二人为何这般早便回来了?徐少侠与郑少侠可还安虞?”陆云湘回道:“彭小姐放心,郑师兄与徐师弟于屋内躺休,身子已无大碍,倒是忘了知会彭小姐了,实在抱歉。”彭玉兰道:“如此甚好,不知那行刺之人潘松如何了?”叶迹道:“那人功力高深,现下还在外逃窜,不过我与陆观主在此,彭小姐尽管放心。”彭玉兰道:“如此便有劳二位了。”叶秋道:“玉珊小姐身子如何?”彭玉兰道:“玉珊方才睡了一觉,现下面色稍复,还需好好休养才行。”叶秋道:“大师兄与徐师弟皆受了重伤,眼下无性命之忧,却也几日不得颠簸斗武。”彭玉兰道:“此次诸位为我彭家做了太多,玉兰无以报答,请受玉兰一拜。” 叶秋急忙托住拒道:“彭小姐太过客气,我们本就是江湖人,此乃我们份内之责,彭小姐不必行此大礼。” 彭玉兰拜别三人,便回了屋子,屋中彭玉珊翘首以盼,见彭玉珊进屋闭门,便冲她紧道:“姐姐,徐大哥可回来了?身子可算安逸?” 彭玉兰坐凳倒茶,轻抿一口道:“你的徐大哥的确回来了,不过伤得有些重,眼下已被治好,性命无忧,只是要安心休养几日才可。”彭玉珊道:“果然如此,那人指力卓绝,徐大哥定然不是其对手。”彭玉兰道:“玉珊,你需谨记,凡事不可入得太深,到了最后终归是伤人伤己,得不偿失。”彭玉珊道:“姐姐,玉珊自是懂得姐姐的苦心,可姐姐当晓,你我二人何尝不是早已深陷泥潭,难以自拔了呢?” 彭玉兰微微叹道:“是啊,便如漫天飞蛾,明知是明火烛灯,却逃不过葬身火海的悲惨运数。” 二人一时默声,只依稀记得儿时的欢愉潇恣,无忧无思。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五十四章 太湖虚境 就这般三人各归屋安睡休养,午间老伯送了些粥食小菜,叶秋陆云湘彭玉珊谢过接下,纷纷至三人屋中,多少也喂他们吃些。 叶迹却独坐院中,仰望日华,寄忧云际,同云而下,陆游子等四十余江湖众人正稳步而走,一时间未见叶迹回归,自也顾不得候上几时。 天色向晚,一行人自觉赶紧寻落脚之处为妙,见远处即是一处小岭,便加快履步。 直至昏时方到岭前,只见松林密布,草木青葱,前头十几人当先入了林子探路,余人随后跟上。 那十几人寻到一处乱石坡,可供暂休歇履,于是众人频频走向坡处。 另有弟子上岭采果,寻了好些地方才摘得野桃,纷纷带下岭来供诸位掌门及弟子们享用,今夜无食,诸位用完野果后只好强自忍耐不题。 浅江西侧,越过山川泉流,再绵延数千里荒地,便是太湖派境属,太湖派位居江西,与江东隔江而望,全派居于虚境山,山脉云气充盈,远处观来,直瞧不清茂林石岭,山顶位于九天之下,常为日光照晒,云雾经光明透,仿若仙境一般。 然山背靠居阴寒雪脉,即便直面日阳,气温自也舒宜,派中基地位于山腰处,山底半轮环湖,有船只引渡,湖岸距山不足十里,乘舟约二时可至。 虚境山腰处群楼屹立,屋瓦雕翎,玉柱芸生,一群持冠素衣弟子正舞剑操习。 自掌门陆游子出派赶往江东浅水江心阙参与江上宴会之后,有二弟子施文骏坐镇,派内弟子日日不曾松懈,严以律己,不只勤习剑术,更兼诗画抒情。 只于一日听闻江心阙传来讯息,朝廷大军不日欲征伐江湖各派,施文骏一面担忧掌门安危,回信关切慰问,另速速加派弟子下山于湖边巡视留察。 以防外客来犯,日日急紧不安,山上纵意台弟子加倍习剑,以应来日之敌。 终在一日晨昏,突逢大雨降湖,大雨连降三日,湖水泛滥溢满,涌出湖外流进庄田万亩,乡民怨声载道。 太湖弟子出山赈灾,治水并散拨钱粮济民,赔偿秧苗失损之利,派内基地空虚,二弟子施文骏不在山中,却是下山远赴五十里外治水,大水翻涌,田亩稻谷皆被冲毁,村民下水收粮,却成效式微。 此水由太湖而来,自当由太湖弟子承担失损,因而百余位弟子下山至村农田亩之中治水,乡民也未拒礼,只是每日端些茶水粗食送于田边助力。 除却治水之外,虚境山内弟子费一日之功备好钱粮,装车待送后隔日由弟子押运粮车下山,且携碎银于身,至岸边将粮包抗在肩上并行步上坎再下至船边放入船内,一船共计二十余包米粮,由十余名弟子押送,十余只粮船齐渡湖面,又另空几只货船用于携车,到至对岸后下船搬粮搬车。 将粮包放置于车内,一车可放十包米粮,一船可供两车,两车二十人推运,由弟子于车前运粮,后几位弟子于后扶轮推助。 十几只货船共计一百五十余人下船运粮,力运半日才送至五十里开外的山野村户之内,二十多辆粮车分波而行,受灾人户均分钱粮,乡民有讥言怨气的,也有抱首哀痛的,还有温言道谢的,各种民状百花尽放。 这一百多位弟子除赈济乡民之外,另需好言劝慰,当日定然无法返派,一个个皆留宿民家,运粮弟子行几十里运车至村落,早已力疲,又正值午时,便躺身歇在农户院墙边打磕,而乡民皆提上一筐干粮,拎起茶壶杯盏赶往田亩边送食。千书吧 村户之中万籁俱寂,只一人穿道踏院,多户农口窜游,那人每至一户便径去后院寻到井口,挪开井盖放于一旁,再自袖中掏出一纸包,撕开包口整包倒入井内,再挪移井盖,封住井口,还原初始之态。 几村几落共百余户人家,每家皆有井水,那素衣弟子使出轻力翻墙窜户,鬼祟至极,午后一时,村内弟子集聚,农户也已回返家中。 弟子们纷纷助农户理粮,将米粮运回家中堆存,再帮着干些农活,而后一道赶往田亩治水。 而那治水一百弟子已两日未回山上了,因村户人家不够借住,只好于村内大道铺席打睡。 然治水虽有成效,却不得根解,于这第三日也定然回不去,于是便回村分批聚于各家农户,方有米粮运来,农家高兴,便打了些水酒,二百余位弟子便于几处村庄用饭歇息。 那位几村窜户的鬼祟弟子名唤长耀,是长生居的弟子,于食间忽向长生居掌事长源请道:“源师兄,长耀忽地想起派中还有一件大事未办,可否容我赶回去?” 长源投箸拾菜放碗回道:“派中有何急事?现下治水迫在眉睫,你小子该不会是想回去偷懒罢。” 众人轰笑一处,长耀委道:“师兄,你便行行好罢,我是真有要事,我那清肠水正炼制一半,药皿还在小火慢熬呢,本计熬制一日的,现下已至申时,若不快些回去,那一皿的药水岂非糟蹋了?”长源忿道:“你小子办事丢三落四的,去去去,明日记得早些来,顺道告诉寿成居的寿循师兄一声,明日不必派弟子运粮了。”长耀喜道:“多谢师兄,小弟告辞了。” 于是拜礼退出屋外,奔步出了村子,运气跃履,只消一时便已身于船中,淌过湖水,渡至对岸,下船快步飞山,又费半时方至山腰处走入派内。 而太湖派中,各居各阁弟子也当聚于寿成居用膳,除却一般传言弟子,巡视弟子,据点弟子等等之外,似剑虚阁,太轮居,幻生居内的弟徒不需绕路前往寿成居用饭,而是有专人自居内盛好饭食送于各居供其享用。 寿成居内走进一位弟子,而掌事寿循正巧见到,于是走近异道:“长耀,你怎会在此?”长耀道:“寿循师兄,多日未见,近来过得可好?”寿循道:“你这没良心的,听闻你整日沉迷制药,之最近几日出居走动,也不来瞧瞧你师兄,是不是师兄调到寿成居,你便不待见师兄啦?”长耀道:“师兄可不要多思,长耀怎能忘本,蒙师兄教诲,长耀专心药学,多年以来略有成效,改日定要呈于师兄指教。”寿循笑道:“师兄现居寿成,可不再捣鼓那些玩意了,知你痴迷药学,可还是得谨慎,不可陷入太深,小心吃了亏。” 言见长耀谦笑,便又疑道:“听讲你们长生居的弟子皆下山云粮治水,为何你会在此哪。”长耀道:“师兄,我来此正为此事,掌事要我回山告禀,明日无需送粮,农户身为满足,留些弟子镇山,以防他犯。”寿循道:“既如此,那便自当遵命喽。”长耀道:“师兄可折煞我了,我正好无事,寿成居内有甚么活尽管给我,也好活动活动筋骨。”寿循道:“你刚回来,想必累了罢,快些歇息,本来这里要备粮装车的,经你这么一告,那便无事可干,随便坐坐,半时后一起用膳罢。”长耀肃道:“师兄你此言便不念情了,我这么些日子没来瞧瞧师兄,师兄还不让我帮衬着点,好补偿补偿,诶?那剑虚阁师兄的晚膳不是正好要着人送去么?由我来罢。” 寿循扭其不过,只好言道:“你小子,真是让人没法子,那便烦劳长耀师弟走一趟了。”长耀道:“长耀遵命。” 于是走至食房内,告知送膳弟子剑虚阁的晚膳由己来送,送膳弟子连声拒之,长耀说道:“我已和寿循师兄讲过了,你不必惊慌,将食盒交给我罢。” 送膳弟子这才放心交盒并道:“那便有劳师兄了。” 长耀接盒,便走出居外,朝剑虚阁内行去,走至石林之中,寻到一处隐地,坐于尖石之上,身旁放有精致檀木膳盒,将盒盖起开,提上三层盒屉放于一旁,伸臂躬身放于尖石底部夹出两壶寒泉香,再掏出四盏酒具,统统放于最后一屉食盒中。 瞧上酒具一眼,又自怀内掏出一纸包,撕开包口,向其中三盏酒具倒下些许粉末,而后将纸包叠好藏于袖内。 之后将食盒还原,再拎起往剑虚阁走去,阁内三名弟子剑力不俗,一名唤剑忠,一名唤剑禀,另一名唤剑玄,派内弟子入山则改名换姓,姓氏取自居阁之名,此为剑虚阁,自是以“剑”字为首,三名弟子习剑而归,见一陌生弟子到来,衣衫浅素,腰口挂有褐牌,牌上题有“长生居”三字,且桌上放有食盒,面色微异,剑忠踱步过来问道:“今日怎来得这般早啊,这位师弟是长生居的弟子吗?”长耀回道:“剑忠师兄好,我唤长耀,是长生居弟子。”剑禀道:“晚膳不一向是寿成居的弟子送来么?怎么改到长生居了?可这腰牌怎么没换呢?”长耀笑道:“师兄见笑了,寿成居的师兄弟们这几日忙于筹备米粮,现下还未歇息,小弟便代为效劳,直接去食房领了饭来送于三位师兄。”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五十五章 暗夜谋袭 剑玄道:“原来如此,不过说来奇怪,年年这时节皆是大雨灌湖,偏偏今年却溢出湖外,将乡农的田亩损糟殆尽。”剑忠道:“诶,这剑虚阁的师兄弟们皆下山治水,唯独咱们三位留于阁中待命,护全派安危,我道是多此一举,若那朝廷大军真敢来犯,怕是连这山腰子都上不去。” 几人轰笑一处,长耀忽道:“师兄们还是快些用饭,这盒内的酒菜都快凉了。”剑玄喜道:“呦,长耀师弟还给咱们备了酒水哪。” 剑忠剑禀忙去端起盒盖,除见到红烧排骨,爆炒腰花,清蒸鲈鱼,水烫萝卜以及三大碗米饭之外,于最后一层食盒内竟见到两壶寒泉香另附几副杯盏,剑忠惊道:“长耀师弟,这可是那寒泉香?”长耀回道:“剑忠师兄果然识货,这寒泉香可是师弟托老家亲友自樊城携来,据说是范攸老先生所酿,味美甘甜,清香四溢,乃南陆诸酒上上之佳也。”剑玄笑道:“长耀师弟竟有这样的好友,那寒泉香怎能轻易买到,长耀师弟拿此酒孝敬我等,只怕是有求于我等三位师兄罢。”长耀肃道:“剑玄师兄慧眼如炬,师弟还真有一事欲请三位师兄帮衬。”剑禀道:“长耀师弟够坦诚,有何事处还请直言相告。”长耀道:“这每年一度的居阁收纳弟子之试即临,小弟一直期许能与三位师兄共事,希冀三位师兄能助小弟一臂之力。”剑玄大笑道:“我当是何事哪,长耀师弟不必生急,我剑虚阁正是广缺武才之际,只要长耀师弟肯勤学苦习虚无剑法,我与二位师兄定会助你入阁。” 长耀大喜,立时掀开壶上红塞,往杯盏之内倒上酒水,递于三位师兄道:“师兄大恩,小弟敬三位一杯。” 四人立时举杯同饮,三位畅饮寒泉香,投箸拾菜放入口内,稍时长耀突站身道:“三位师兄慢饮,师弟不胜酒力,这寒泉香便不与师兄们同享了,长耀告辞了。”剑玄道:“师弟慢走,这好酒便留于我等兄弟了。” 长耀拜别三人,出阁微走些步,正绕高石往幻生居走去,却见一位弟子提食盒而来,立时唤住礼道:“曲师弟要往何处去?”那位弟子道:“师兄有礼,我正要去幻生居走呢。”长耀道:“师弟辛苦,我正要去幻生居这幻生居请教些赈灾之事,不如我替曲师弟送了罢。”那弟子谢道:“既如此,那便交于长耀师兄啦,师弟告辞。” 二人拜礼作别。 长耀见那弟子走远影失,又瞧四处无人,便急步躲于异石堆内,取出怀内纸包,将包内粉末倒于两提食盒内的菜汤之内,并拾筷搅和,再将木筷放于衣布上擦拭干净,再放回食盒以恢复平态。 接之提盒走出异石堆,径往幻生居行去,幻生居一十一位幻姓弟子正于居内打坐,幻生居以幻剑见长,此居内的弟子剑力平平,专修内力,平日最喜专研剑图,因幻剑难成,故而一居之内无甚剑力拔萃之人。 然一旦气术大成,又善使幻剑虚图,那便是多年难遇的绝佳剑才,当下幻生居内剑术高深之人已赴农亩治水,余下一十一人无甚剑力。 长耀走进居内,一十一位弟子徐徐睁眼,下蒲走近,其一弟子问道:“你是哪个居阁内的弟子,为何来我幻生居?”另一弟子笑道:“师兄你瞧不见这位弟子手提两食盒么?”长耀道:“弟子名唤长耀,是长生居的弟子,寿成居的师兄忙于筹粮,便托我送饭给各位师兄。”那弟子道:“原来如此,瞧这两食盒该有几十屉了,这寿成居的师弟还真是日理万机,长耀师弟想必累坏了,快些随我等一起食膳。”长耀忙摆手拒道:“多谢师兄,师弟还要送饭,便不打扰师兄们用食了。” 于是作礼拜辞。 天色向晚,弟子们纷纷洗漱备歇,而远在虚境山五十里开外的平户农家,二百余位弟子分散各户各落,用完米食后便歇于农户或院内稻台,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寥寥对付一夜。 夜已至深,此时太湖之边,一夜巡湖弟子游步览视,忽遭暗人袭杀,那人持短刀直逼咽喉,弟子亡故无声,几处巡湖弟子皆遭毒手,暗人将尸首抬往湖边悬坡掷下,尸首滚落滑坡,不见踪迹。 暗人得手后举手示情,忽茂林深处及乱石堆内还有斜坡之后皆现出大股青甲军,军士持刀迅步而上,寻各处船只渡湖,二时未至便已达对面山石之边,青甲兵下船上岸,一众兵士忽止步未行,其兵前一位先锋突轻声道:“怎么还没来,时辰对否?”另一位兵士回道:“此刻正值亥时,应当无错,再等会儿,讲不定路上有些耽搁。”那先锋怒道:“耽搁?要是算不准时辰就该多加演练几番,坏了大事怎么办?”那兵士委道:“大哥别急,那长生居哪那么容易出得来,现下派中弟子稀少,可也得寻机谨慎些才行。”先锋嗤道:“少来这套,早干嘛去了,我告诉你,要是今晚出了事,你俩的脑袋就保不住。”百晓 那兵士正待续言,身旁兵士忽道:“大哥请看。” 先锋顺意瞧去,果见一身着夜行服之人朝这边走来,兵士朝前迈上几步忽吹上三记口哨,那人随之吹上两记口哨。 兵士走回来朝先锋道:“将军,没错了,是自家兄弟。” 先锋会意与其一道迈步前去,遇上那人道:“山内情况如何?”那人回道:“眼下是最薄弱之时,派内弟子本有三百,逢此大灾,下山远赴五十里开外的便有二百余人,明日还待增派人手过去。”先锋又道:“派内弟子布局量数你可知晓?”那人道:“将军放心,在下已经弄清楚了,派内人数共计六十,多数分布于寿成居周边,寿成居内是为掌门及弟子们备膳之地,那处弟子剑力最弱,另有太轮居,幻生居,云长居,剑虚阁内共计十七位弟子。”先锋忙道:“依你之见,我六百名青甲该如何攻克?”那夜行人思道:“依在下之见应分兵而至,寿成居内四十几位弟子自然无惧,要紧的是太轮居与幻生居还有剑虚阁内的弟子不可小觑,我意先遣百名军士分三波摸进两居一阁,其余五百名弟子紧随其后,待居阁内弟子察觉之后,定要速战速决将其斩杀,这两居一阁内的弟子若没了性命,则大局已定。”先锋喜道:“既如此,那便依你,只是尊主托我若此行不成反折损了我这六百军士,你远在浅水之乡的老母便活不过明日。”夜行人慌道:“将军放心,在下定不辱使命。” 言罢夜行人领着一众军士自小道上山,山路崎岖,道途狭窄,地上坑洼片片,泥石湿泞,军士们因不熟路况,外加夜色笼罩,未免被人察觉又不敢举火照明,于是军履尽湿,衣衫被荆刺所钩致破,军士们兜兜转转,虽心存怨怼,却敢怒不敢言,又费三时之功,终迈上了一处平地。 应夜行人之需,只轻步上来百余兵士即可,余下兵士须待于山道不得轻动。 远处有一处暗哨,那处共二人,正四处顾视,夜行人轻履暗行,绕身于其后,拔剑一剑封喉,另一人见状正欲惊唤,夜行人闪身挥剑,那人脖颈受痕,倒地一命呜呼。 远旁先锋惊住,对身旁兵士轻道:“这人剑力竟如此之高,果然尊主的人不比我们一般军士。”兵士回道:“那是自然,这些年皆是卑职与他单线联络,若没有高深功法,也不会潜伏多年。” 先锋点头领意,言语间只见三处暗哨已被拔掉,夜行人快步行过来道:“将军,三处哨点已被在下端掉,他们每隔一时换一次岗,现下已过半时,半时之内我们需摸进两居一阁,而不被寿成居及其它居内的弟子察觉。”先锋朝后轻道:“传命下去,小道之内五百军士半时之后由前军领尔等上来,分作两波,一波二百人奔去寿成居,一波三百人驰援两居一阁。” 道内兵首领命。 于是百余弟子分做三波,前两波各三十人,后一波四十人,夜行人先领三十人伏于云长居暗处隐蔽,再匆步回返又领三十人至幻生居外处伏身,而后又折返领四十人至实力最强的剑虚阁外待命。 先锋便在其右,举手示决,夜行人领四十军士悄悄慢步绕后门走进阁内。 那三名剑姓弟子正睡于阁楼,而那四十余人纷纷微步上阶,拐过阶顶,转身欲进屋,其中一名军士刀鞘格在栏内,发出“咣当”一声轻响,屋内剑玄苏醒,起身提鞘隐在窗口,见阶处正徐徐上来黑影,当下拔剑窜出窗外,见左右皆是青甲,猛一怔愣,甲士举刀砍来,剑玄低首一避,反剑一轮挥开,剑气飘浮空内,左右中气倒下阶去。 另两屋剑忠剑禀醒知外动,立时提剑开门却遭门口甲士所阻,惊诧之下与其战至一处。 剑玄那处甲士提刀续来,廊台狭小,转眼数刀尽至剑玄颅首之处,剑玄趟地一脚蹬开甲士,借力翻空长剑劈下,几处甲士丢盔着地,剑玄又跃至梁上俯刺而下,甲士纷纷避开,剑玄忽转刺为挥,正是虚无要门,几名甲士又中剑气飞开,剑玄履着木地,提剑虚晃几招,又急剑自栏边刺出,军士不防又倒地几人。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五十六章 血雨腥风 而剑忠剑禀那处也不落下风,楼栏另处夜行人瞧之刺杀无果,立时提力运气,绕半圈廊台,忽自空而下,剑力急涨,剑玄挥剑格挡,身置远处,朝那人道:“长耀,你为何?” 夜行人勾嘴一笑,不理其惑,直剑影失,破空杀至,剑玄大惊后退数步,本欲使出虚无第八决,却觉胸口一痛,一口血水吐出,染红了剑刃半身,眼目尽睁,力视近处剑禀剑忠,那二人如同自身一般口中涌血,跪地撑剑。 三人眼内涨红,皆望向梁顶夜行人,那名唤“长耀”的夜行者一笑言道:“三位师兄,一路走好。” 霎时三人倒地身亡,众军不解,长耀道:“快些赶去其余两居增援。” 余军领意,随其下阶出阁。 而此时幻生居内,一行三十余人悄步进居,应夜行人吩咐,居内一十一位弟子正于后堂庭院东面厢屋内安寝。 青甲兵已身至庭院,转而朝东而去,置那厢屋前欲推门而入,然内门已栓,甲士无奈只好踹开门,闯入屋内,到至榻前一刀斩下,立时血水浸出,洒于青甲之上,腥味顿生,一十一位弟子已被尽数斩杀。 幻生居与剑虚阁两处已无生迹,半时已至,夜巡弟子自寿成居内走出,行至剑虚阁背处见到后门大开,正自怪异,便自后而入阁内观瞧,轻步走至阁厅,见无异状,又行至院落,突见地上几具尸首,身披青甲,并非太湖派弟子。 惊惧之下上楼却见满廊尸躯,匆步绕廊半轮,却见一具素衣尸躯,登时奔了过去,识出那尸身竟是剑禀师兄,英目圆瞪,口边留血,首颅歪向一边。 巡夜弟子拼力摇晃其身并哭喊道:“剑禀师兄......剑禀师兄。” 伸指凑于其鼻,怔得倒在地上,双手撑地摇首哀泣,痛心之余,站起身来,又行了几步却见剑忠躺地身亡,于是又跪于其旁晃身喊叫,果然剑忠也一命呜呼,又见剑玄亡故,此刻转痛为怒,心知朝廷大军已到,此刻还不知杀至何处,需尽快报晓寿成居内的师兄师弟。 于是站身匆步下阶,进厅绕至后门出外,再径往寿成居处奔去,方说长耀一行人杀尽剑虚阁三位弟子后出阁朝云长居奔去,途经幻生居时发觉居内涌出三十位青甲,与长耀合兵一处,将得手之迅告禀长耀,之后两股共计四十青甲径往云长居行去,到至近处观势。 云长居乃近年来所建,此居平日闭门不见外客,居内专修虚无剑法总决式“人剑双虚”,此决精深奥妙,非常人可修,乃陆游子近年所创,之后便造筑了云长居,供筋骨奇佳之人所习,全派唯二十一人可练,然两年已过,无一人练成,此决须毫无剑力之人悟修,勤苦研习,若无造化之运即便苦习十年也未必见效。 居内二十一位弟子只留三人待命,其余皆下山助力,这三位弟子分唤云开云天与云伤,且剑力不高,长耀并未多加顾及,三十青甲此刻正与其战于居内。 现下已折损十一青甲,三人合身一处,长耀率军进入居内,那三位弟子见到长耀皆显异色,长耀诡笑一声,提剑杀上前去,三位弟子提剑来挡,然剑力低微之至,并非长耀对手,长耀剑流迅捷,不消半刻,三人已成三具血尸。 此时远距数居之远的寿成居内,正闯入一名提灯弟子,那弟子大声唤叫,将居内四十余名弟子唤醒,那些弟子睡眼惺忪,纷纷怨声回怼,当闻听那提灯弟子道:“师兄师弟们,剑虚阁内三位师兄已被朝廷军士围杀。” 一个个皆惊目醒神,问及详节,那提灯弟子道:“师兄师弟们快些提剑迎敌,路上再与你们详说。” 众弟子速回各屋取鞘別腰拔剑而出,出居后不知赶往何处,那名唤寿循之人急道:“剑虚阁究竟何如?” 提灯弟子便将实情速速告知,众人闻罢皆异,寿循道:“看来这朝廷犬军知大雨成灾,趁我山中无人,深夜上山袭杀。”波波 另一名唤寿毅的弟子道:“山路繁杂,那朝军怎会轻易杀上山来?”寿循道:“我派之中定有细作,趁人不备通风报信,引那帮畜牲上来的。” 提灯弟子急道:“二位师兄勿要讲这些了,现下我们该如何办?”寿循道:“那帮人定是杀完剑虚阁的师兄,应当冲寿成居而来,可竟未来此处,而幻生居内有一十一位师兄,云长居内有三位师兄,他们定是去这两居了,两居之人定已斗了起来,众师弟快些随我助援。” 众人领命,正行步奔了几许,却闻寿循唤停,弟子转身疑视,却见寿循道:“师弟稍候,我还有一事未办,不时即来。” 于是返步朝居内奔去,径往食房右侧庭门行去,进庭后又出一门到至自身屋寝,再蹲身榻底伸臂将物事挪出,现于眼前的是一黑布包裹,布上满是灰尘,抹了抹尘泥再解开裹扣,摊开黑布,将内中木箱启开,再取出一精小瓷瓶,起身走至桌旁,取架上墨笔,拔出红塞,倒出瓶内药水洒于笔矛之上,再塞好瓶口放回包裹。 抡起袖口,作字于腕,先写了一个“剑”字,那药水无色无味,写于腕上也瞧不出,再提笔写了一个“云”字,而后又写了“寿”字,再写了个“长”字,最后写了一个“幻”字。 而后仔细凝目于腕上药痕,再吹了吹气,药痕渐失,将包裹系紧放回榻下,本欲就此出屋,再一思索,忽觉还有一事未办,便将包裹自榻下取出,放回桌上将解开裹口,取另一只墨笔,沾墨取纸作信。 完信之后放于包裹之内,复系好布结,放裹于榻下。 而后冲出屋外,进了庭院,至了居厅,再奔出居外,众弟子等候稍刻,见寿循已来,一行人纷纷赶往两居,却在途中遭逢五百大军前来,两股人撞面,立时惊住,青甲军速速持刀杀来,四十名弟子提剑迎敌,与五百大军战于养生台上。 五百甲士本待于小道候音,大半时后果有四名军士前来引路,本欲兵分两路,一路赶往两居一阁,一路赶往寿成居,而来此传命甲士忽言方令现改,改为五百军士尽去寿成居擒人。 几百人与长耀一行人合军一处,现而五百围四十,胜券在握,长耀远置台下,身旁立有前军先锋,那先逢名唤章启,视长耀道:“长耀少侠果然雄才伟略,不仅剑术一流,更兼诡计多端,本先锋钦服之至。”长耀笑道:“在下就当将军夸赞在下了。''” 章启放声大笑,长耀随之起兴。 养生台上尸横遍野,然多数为青甲军士,寿成居弟子二十有余,一行十几人被围于台中混战,值此危境,寿成居弟子仍不作弃,且忍持许久全靠寿循不俗剑力,只见其使出虚无剑法第七决,是为“虚中有实”,手中长剑数影齐挥,剑游数十人周旁,却非刺伤其身,而是游于一绝佳之处,横剑环劈,一行数十人颈处着痕并身亡倒地。 青甲军纷纷提刀着砍,刚朝寿循砍来,却未见其人,恍然间抬目见其身置空上,俯刺而下,又当数十人倒地而亡,寿循曾是长生居的精要弟子,长生居内弟子专习药术,炼制各类药水药丸药丹,而寿循身怀制药绝技,且剑术非凡。 后来只因寿成居缺人便将其调去做掌事,引领一众弟子协管派内衣食住行,渐渐缺乏习练,剑术稍有生疏,本以为无所惧之,然今日一见,倒令长耀大开眼界,多年不习剑术的寿循却剑法通神,致使待于台下的长耀心生忧患,那寿循不仅护佑师弟不受其害,还大举击亡了诸多甲士。 章启见区区四十人竟战了如此之久,便朝旁之长耀瞧了一眼,长耀会意道:“将军勿急,余下十几人不过是拼死一战,待在下去收个网,便大事可成。” 见章启点头,长耀飞跃至台,绕过数百青甲,魅影急动,划身于十几人周,横剑倒刺,登时五人脖颈着痕,倒地不起,余下人怔愣一时,血痕遍躯,疲竭不堪,寿循见到那高人背对自身,而着长生居褐服,惊声喊道:“你究竟......” 突见长耀转身面朝自己,几位弟子异目瞪视,寿循叹道:“想不到竟是长生居的弟子,记得你唤长耀,今日昏时曾来我寿成居要了晚食,好言好语要为寿成居弟子分劳,送食盒给剑虚阁的三位师弟,想必在这饭菜之中下了不少功夫罢。” 长耀瞧寿循满身破衫刀痕,面容泥尘浸染,如此殆死之态竟能如此明透懂势,便诡言回道:“循师兄不愧是寿成居的当家人,果然见识不凡,不错,我的确动了手脚,还赔上了两壶好酒,剑虚阁的三位师兄剑力超凡,虚无剑法早已习到炉火纯青之境,我若不动点手段,怕这数百甲士未必能挡得住这三人的履步,倘若这三人下山通报,山下那些师兄师弟杀上山来,那我这几年来暗伏的成果岂非付之一炬?”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五十七章 寿循之死 寿循笑道:“可惜我这三位师弟命不由天,竟未能识破你的诡计,可我倒是有一事不明,寻常的毒药绝不会轻易伤得了这三位师弟的,不知长耀师弟是用了何物,能让内力卓绝的三位师弟倒地身亡的?我们这几位弟子临亡之际倒也不愿死不瞑目,倘若师弟能告知一二,我等定当挥剑自断颈脉如何?” 长耀自知寿循本分实在,定会遵守言诺,于是便冲其笑道:“循师兄早年曾待于长生居,那时长耀曾受过您的教诲,论制药之术循师兄不比旁人差上分毫,寻常的蒙汗药自然制服不住剑虚阁内的三位师兄,长耀多年以来的心血自然就会派上用场,其实也没甚么,只是我制成了裂髓粉,粉末颗粒细微,撒上几粒放于酒盏旁人,也瞧不出来,然只需和上一滴酒水,并口饮下,那便算上中了毒,平日倒是没事,而只要使上些许内力,不出半刻便会肝骨肠髓尽裂,且行效速成,服药者定会内力尽失并吐血身亡” 余下弟子闻罢惊住,寿循道:“长耀师弟制药之术果真非凡,循某佩服,只不知山下二百余众师兄弟,师弟又该如何应付哪?” 这时忽见章启步上前来冷道:“循大侠该履行诺言了罢。” 寿循闻之一笑,接而长吁短叹,转身面朝余下六位弟子道:“师弟们,师兄无能,看来要与你们共赴黄泉,然我太湖气节犹存,不论今时它朝,不论生死存亡,我们寿成居的弟子都是一家人,都是太湖派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我寿循今生能与你们共住同一屋檐,实乃九生有幸,为兄先走一步。” 言罢挥指点于右臂,右臂脉骨断裂,强忍苦痛挥剑划过颈处,跪地撑剑,颅首猛然低下,倒似断裂一番,躯身跪立不倒,颇具傲节气骨。 六位弟子见其身亡,纷纷跪地痛泣,漫容尽伤,涌泪出眶,怅然哀落之下,提剑挥颈,六人尽亡。 长耀走近寿循身旁,蹲下将其长剑拿开,登时死尸倒地,又移掌于其容上眼目处,自上抹下,让其瞑目,旁之章启笑道:“长耀大侠与这寿循有何缘处?” 长耀回道:“他曾是我师哥,也算半个师父,我初入长生居时便是受他教诲,那时我悟性不佳也是全靠他步步引领,耐心授艺,这诸多师哥之中长耀最为敬佩的便是长循师兄了,当然后来他调至寿成居,改名为寿循,而我专研制药术,便与他甚少来往,将军可否予我一个时辰,让我亲手将其埋葬,也算报其授术之恩了。” 章启道:“长耀少侠请便。” 长耀便将寿循尸身抱起,送至寿成居,军士推来粮车以便装尸,长耀亲自推车,达后山清月峡口,有军士取来铁锹,于一隐处掘土,放尸身于土坑,再填拾土泥盖上,又寻重石堆砌,几时后坟墓略成,长耀寻来木具铁斧,砍木制碑,又于碑上刻字,乃作 “寿循师兄之墓”,本欲插于泥内以成碑牌,然又一思度,倘若他日太湖有残余弟子回山,见此碑文立时便知太湖派中有决定存亡的内奸所在,而那时自身尤存,岂非招惹怀疑。 思之此处,立时运力震断碑牌,掷向远处,再取木重制碑牌,又花三时,再刻字于碑,上写 “寿循之墓”,虽有简陋寒酸之感,却也不枉师兄弟一场,插牌进泥,再举起石锤朝碑顶砸了几下,自觉木碑稳当,便迈步回返前山。 经方一战,居阁阶台斗痕血迹遍处皆是,章启严令青甲军将台上血尸收抬,步行一时之余放于后山茂林深处,并端水清洗台子,剑虚阁内的尸首自也一并处理。少女同学网 纷纷整拾干净后,候于虚境山中,待山下之迅。 山下过湖五十里外的农户村野,这一夜不论身于平户家中还是院壁的太湖派弟子,皆已安睡休歇,然正当众弟子游梦天际之时。 仅距十里的青甲军已涌至近处,青甲千众,提枪背弓,为首者乃是北都金陵之北的塞林城内的护城将军杨吉,此刻他领塞林军到此,悄悄分兵涌进各村各落,下山弟子二百有余,分散于各村之中,而各村皆有数百兵士。 甲士闯入户门,为睡榻躺院的弟子所觉,立时提剑奔了出来,见青甲成群,立时剑指前方大喝道:“尔等是何人?”塞林军提枪来刺,弟子运剑挥力,一户斗起,各户皆应,等时枪剑碰撞,气流涌滚,然不消半刻弟子们纷纷身骨剧痛,气血逆走,接之吐血瞬亡。 青甲军不战而胜,千余之众折损不到百人,剑虚阁一十八位弟子损亡一十三人,余下五位正于户院打磕,听闻师兄弟死讯,纷纷赶至过去帮衬,途中未遇青甲,奔至师兄弟身旁时,于其临亡之际得晓不可运力抗敌,否则必死无疑,会意后五位弟子匆匆分散而行,奔至尚未交战的弟子身边告知其绝不可动力运气,否则定会吐血身亡。 弟子悲痛之下誓要为师兄弟报仇,于是拼力撤离,太湖派二弟子施文骏是剑虚阁的掌事,此刻他引领一众弟子趁青甲军大肆搜捕之际,避过青甲冲出村外。 奔至一处斜坡微休,各弟子躺身于地,早已累得站不住,施文骏略微览众人,不过二十有余,立时感怀泣叹。 悲叹自身无能,不能料敌于先,致使二百弟子身死异村,师尊回派又如何交待,旁之弟子眼瞧远处村落嘶鸣痛喊,目中藏泪,哀痛交集。 然事已至此,唯今之计须尽快赶往山腰派内通知余下弟子做好防护,决不能令太湖派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二十余众匆匆赶往太湖,至湖边寻柳下木舟,解绳上舟,弟子欲摆阀行舟,施文骏忽道:“师弟慢行,为何不见巡湖弟子?” 余下弟子皆异,其一弟子思道:“莫不是返了派?”施文骏道:“若返派也该由弟子替换值巡才是,为何悄无影迹?” 那弟子又道:“须得回派问问清楚。” 施文骏自觉也只能如此,点首示意舟前弟子,那弟子便摆阀动舟,约半时即达对岸。 一行人匆匆上山,上山至腰处,施文骏令弟子小心慢行,弟子异怪为何自家派中也要谨慎至此,施文骏回道:“巡湖弟子异失,怕是这派中也不安生,师弟们跟着我见机行事,我等现下不能使用内功,若临遇强敌便只能使外功对之,故而绝不可大意。”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五十八章 四面楚歌 众人领命,随在施文骏身后翼翼而行,待行至养生台边,突闻一声大笑,施文骏惊得回身四处顾视,却见境虚殿内奔出成股青甲军。 分两波沿阶而下,施文骏大感不妙,立时率弟子朝腰口逃去,奔步几许见腰口处竟也现出两股青甲。 又见左右皆兵,顿感四面楚歌,落入绝境之内,周旁二十弟子强作镇定,剑柄处却冷汗层层,履步左右晃动,紧作一团作迎敌之备。 施文骏见师弟们虽大感异惊,却也不慌不乱,于是狠视殿阶之上,却见一素衣弟子,凝目一瞧,却是长生居弟子长耀,登时越发恼火,速速提剑奔上养生台。 指剑吼道:“原来这一切皆是你在作祟。” 长耀冷目视道:“自然是我,二师兄辛苦,这全派弟子皆毁于你手,怕是师尊回来不好交待。” 施文骏怒道:“太湖派毁于何人之手师尊自会明察,长耀,你妄为太湖派弟子,于虚境山食禄多载,竟能背弃师门,可谓禽兽不如。” 长耀笑道:“二师兄骂得好,我长耀从始至终都不是太湖派的弟子,我来于此地便是要毁了这百年大派,你看,今日我已达成己愿,太湖派只剩你等二十余人,师兄,早些放下长剑,兴许我还能替你向章将军美言几句,或能求你一个入土为安的归宿。” 施文骏异道:“长耀,你把派中的弟子怎么样了?寿循师弟呢?剑虚阁三位师弟呢?” 长耀道:“师兄,事到如今,你还心存侥念?寿循师兄自刎而死,剑虚阁的三位师兄中了我的裂髓粉,肝肠寸裂而亡,而你等二十余位弟子竟能活着回山,实是怪异的很,究竟是没中我的裂髓粉呢?还是中了却不敢运气呢?” 施文骏惊怒之余,只觉大局已定,万事休矣,既如此也绝不可苟且偷生,定要拔下长耀的爪牙才可。 于是扬首忿道:“长耀,你休要欺瞒于我,方才你道自身从未是太湖派的弟子是何意?难不成你是它派弟子遣来的细作?”长耀笑道:“二师兄,现下讲这些又有何用?且让师弟试试你究竟中没中裂髓粉。” 言罢拔剑移步,瞬时已身至施文骏前,施文骏惊退数步,又不能运气,虽反应捷敏却运步难避,只得提剑格挡,然没了剑力,立时便被剑气所伤,几位弟子倒地而亡,余下弟子兼施文骏靠于台下石壁,手中长剑受力生抖,长耀笑道:“原来师兄不可动用内力,那岂非濒临绝境,只得任由我处置喽?”施文骏道:“你要杀便杀,要刮便刮!” 长耀撇视血剑,眉心一皱,魅影赶至,一剑毙命,十几位弟子及施文骏脖上显痕,身亡养生台下。 茫茫江湖,太湖五十里开外,农野村户,却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为不泄风声,青甲军提枪刺尽村户农家,军士处理完亡尸之后,便扒下其农家粗装,换上扮作寻常农户,以便掩人耳目,几处村落续自运作,全当无事生过一般,而田亩自是为大水冲毁,无人治理,此事竖日传遍江西各境,百年大派,一夜之间折损殆尽,世人心知定是朝廷所为,却敢怒不敢言。三九中文网 此刻塞林军掌控太湖境属,周边镇城皆为所制,人人惊惧,唯恐性命难保,然塞林军进镇后不取一分,不杀一人,朝廷遣官员进镇管辖,方前各城镇之主已被押往北都金陵受审。 缉拿之故为太湖溢水冲毁田亩,当地官员不管不顾,不予治理防护,判有失职之罪,因而押解至京听候发落。 此时距太湖境属百里之外,峰岭叠翠,青木遍野,其最末一处山岭之下,松木繁盛,乱石坡内一群江湖之士躺地休憩,陆游子仰首望林。 因叶云派掌门叶迹,玉笛帮观主陆云湘身于远处小村,其余三位叶云弟子皆不知安危,众人也不便奔走,前路曲折艰辛,定要待叶迹等人来此会合才可续行。 于是遣两位弟子去往远处小村探闻讯息,再遣四位弟子外加大弟子刘生绕岭而走,迈过诸多群脉赶往太湖派知会留派弟子,且令其派弟子前来接应,护一众武林人士安然达湖。 那七位弟子便分波而行,其两位弟子往东走去,五位弟子往西深入。 两日间,两位弟子已至小村之口,进村寻到老伯居屋,见门犹开,边进了屋内,老伯正于屋内饮茶,见两位江湖人士别鞘而来,站身懒道:“怎么今日又来江湖人了?” 其一位弟子道:“我与我师兄是太湖派的弟子,曾在老伯这里借住半宿,老伯可还记得?”老者道:“记得记得,二位是来寻那个叶云派掌门与玉笛帮观主的罢。” 那二人齐声应道:“不错,老伯你可知那二人现在何处?” 老者正欲答言,却见叶秋自院内走进屋来,见此二人惊道:“是不是首主已寻到落脚之地,特派你二位前来告禀?”那二人道:“叶师姐所料不错,首主已落足山岭,正欲往山内走去,遣我二人过来知会,不知叶师姐等人几时能启程出行?”叶秋思道:“郑师兄徐师弟皆受了重伤,彭二小姐拖着病体也不好赶路,不如二位随我进来瞧瞧,且问问爹爹以及陆观主的意思如何?” 二人领意随其进院,见陆云湘扶徐青于院内闲步,彭玉兰陪彭玉珊坐凳读书,叶迹与郑开靠壁商榷,彭槐彭夫人身于屋内叙话。 几人见二位太湖派弟子到来,皆步过来相迎,叶迹道:“首主遣你二人过来的罢。”那二人道:“不错,正是如此,不知叶掌门何日能出村随我二人一道与首主会合?” 陆云湘道:“二位也瞧见了,郑师兄徐师弟伤重难行,不过这几日已有大好,估测再候上十日左右方可出行。” 二人一惊,问徐青郑开二人何以着伤,叶秋便将其拉至屋内,倒上两杯茶,再细细道来,二人闻过这其中的详节,便一同朝叶秋道:“既然你们无法出行,我二人便与几位一道,临行前首主早有吩咐,他们一行人候于小岭处,我派大师兄领数名弟子去往太湖派知应,待师兄弟们回岭禀告之时,首主须得尽早赶回,那时你们若是还未归来,便不再等候,毕竟长居山野终非易事。”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五十九章 暗中联络 叶秋道:“首主不必顾及我等,毕竟江湖安危尤为要紧,二位师弟在此歇下,我这便知会老伯,让他给二位安排寝屋。” 二人一同道谢。 院中徐青坐凳暂歇,陆云湘便踱至彭玉珊身旁,见彭玉珊手提一本《月殇记》,见其读至 “世间冷暖尽览,自古悲时在人心,二人难分难舍,张月稀托不得早入天轮,弱虚枯血而亡,董绅碑下泣泪,送妻入土,心寄明月不如心,繁星拢夜空愁人,由后夜夜月下思月稀,举目望星辰,仿若霁月上,独坐不见人。 似数年之后,一夜泪中涌血,肝肠寸断,猝亡月下。” 立时惊道:“玉珊小姐所读的可是我玉笛山月殇居的故事?” 彭玉珊不知陆云湘站于身旁,只觉一怔,适时瞧彭玉兰捂笑,便视陆云湘回道:“是,这是董绅与张月稀的故事。” 陆云湘歉道:“怪我鲁莽,吓着小姐了。” 彭玉珊忙道:“没事没事,陆观主是玉笛帮的观主,定然知晓这《月殇记》了,听闻陆观主还会吹奏“月上愁”笛曲,这笛曲也是自这书中故事所撰作而成的罢。” 陆云湘道:“不错,这“月上愁”之曲是曲生观观主扬萱儿所作,曲意忧伤凄婉,令人伤愁的很。” 彭玉珊道:“陆观主若得空可否弹奏一曲供玉珊闻赏?” 陆云湘道:“这曲子虽好,却于小姐无益,待小姐病愈之后,云湘自会为小姐吹奏如何?” 彭玉珊欣道:“多谢陆观主。” 陆云湘道:“倘若你不介意,便唤我陆姐姐便可。” 彭玉珊道:“玉珊怎会介意,陆姐姐安好。” 二人互自微笑,徐青身于一旁瞧在眼中,彭玉兰却忽道一句:“徐少侠,不如过来同我家妹妹说说话如何?” 徐青一时怔住,囧笑道:“玉兰小姐说得是,倒是在下失礼了。” 于是轻步走来,陆云湘赶忙去扶,彭玉珊留目徐青,一刻也不愿挪眼,徐青踱至此处微瞧了彭玉珊一眼,见她正看着自身,便正目回道:“玉珊小姐身子可好些了?”彭玉珊道:“玉珊身子大好,多谢徐大哥关心。” 彭玉兰笑道:“徐少侠,你可不知我这妹妹私底下念了许多声徐大哥,我这个作为姐姐的听得耳茧子都起来了。”彭玉珊急道:“姐姐你胡说甚么呢?” 徐青微窘,不敢抬目接言,陆云湘身于一旁自是明唔,当也未道一句。 场面一时尬住,叶秋突现于此道:“那二位师弟欲随我等一道去同首主会合。”花恒书院 陆云湘道:“那便为他二人备好屋子罢。” 叶秋道:“放心,我已同老伯讲了。” 太湖派二位弟子朝此处走了过来,朝众人行了行礼,便随叶秋前往新开的客屋,稍稍整拾一番便即歇下不题。 远观浅水山林,鸟雀横飞,山间道途崎岖,又经半日风雨,满地泥洼,一行五人走于林中小道,受命知会派内弟子。 费有五日之功,便出了几山几脉,眼见远处高峰,峰上日阳临顶,便已知距虚境山不远,于是速速匆步,急于上山禀知,又行了一段路,见远处大水泛滥,无法动步,细眼凝观,却见片片田亩尽被大水冲毁,五人皆自惊住,不知此水自何处而来。 忽见一庄农自远处走来,便唤其停步,那人瞧见这五人身着太湖派服,忙奔过来喊道:“五位少侠自何处而来?” 一名弟子道:“我等自浅水而来。”那人道:“怨不得怨不得,五位是去参与江上宴会的罢。”弟子回道:“正是,小哥你可知这大水自何而来?”那庄农笑道:“自何而来?方圆百里水源只消一处,便是你们太湖。” 五人大惊,大弟子刘生疑道:“小哥之意是我太湖之水冲毁了田亩庄地?” 庄农急道:“此为小事,现下太湖派内一片死寂,湖边无一人渡船,也无弟子巡守渡人,不知这山内发生了何事?” 五人更是大异,心知派中定然出了大事,太湖派大弟子刘生面朝众位道:“各位师弟,眼下情势危急,不如咱们兵分二路,一路回小岭报知师尊及首主,一路前往山内查寻究竟发生了何事。” 四位弟子领命,刘生便与其中两名弟子往虚境山走去,另两名弟子回身返行,庄农自回村落,待至村后,将大弟子刘生到来讯息禀知塞林军首护城将军杨吉。 杨吉会意,心知刘生已然赶往山下太湖,便匆匆回屋,坐椅写书一封,取出榻旁笼中灰鸽,将书信卷成白条,系绳于鸽爪,绑上信条,开窗放鸽飞天,灰鸽经风傲游,径上虚境山腰。 而此刻山内喧声不断,章启大军安置于各处居阁,每日饮酒食菜,寿成居布满军厨,而长耀独住长生居,身置廊边仰望云天,忽见空中飞来灰鸽,转眼已至长生居近处,瞬即落在廊栏立住,长耀伸手将灰鸽抱起,转身进入屋内,关上廊门,至窗前取下鸽爪处信条。 只见条中言道:“敝派大师兄刘生已至山前,长耀少侠需早做备事。” 长耀闻罢皱眉愁思,未曾想陆游子等一众人竟未能被尊主以及赵平几千大军斩杀,这下回派定是求援,却不知怎生掩饰,一时踌躇不安,于屋内左右踱步。 终至思出对策,立时回房近桌,取架上墨笔,沾墨题字,方刻罢信,将信纸置于一旁晾干,再卷成信条回放于鸽,走到廊栏放鸽飞天,灰鸽傲游天际,朝虚境山下扬去,掠过湖面,直抵几处村落之内,进村绕过几户,径往村尾行去,到至一家屋檐,再纵往檐下窗门,落于门前咕声一扬。 窗门瞬即开了,只见一人灰衣布衫,正是护城将军杨吉。 杨吉抱起落栏灰鸽,取下信条卷瞧,眸色由暗至明,冷嘴一勾,便即放鸽回笼不题。 而山上长生居二楼之内,长耀坐立难安,虽有思谋,却难断行度,终下楼出居至剑虚阁内,此刻章启正于阁内饮茶,见长耀急步而来,立时罢茶站身走近道:“长耀少侠有何要事?” 长耀忙道:“我大师兄刘生已到虚境山不远处,几个时辰内定会上山。”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六十章 故作姿态 章启笑道:“正好,本将军将其一并拿下。” 长耀道:“将军杀刘生一人自是容易,可其后若是跟有太湖派掌门陆游子等人,岂非无甚用处,待陆游子得晓大弟子刘生已往,定会率弟子杀上山来,到时我等便处于被动之态。”章启道:“那陆游子不是在浅水江心阙参与江上宴会么?为何会来此地?”长耀道:“在下也不知,刘生便是随其一道而去,此刻为何回返,浅水那处传来的消息应是那帮江湖人定然悉数被擒杀才是,如今有漏网之鱼回山,实乃怪异之至,未弄清详故绝不可轻易动手,将军定要慎重啊。”章启道:“那依长耀少侠之见,该当如何?” 长耀凑口至章启耳畔,将心中之谋细细道了一遍,章启稍自犹豫,顿而点首默许。 立时唤副将前来,让留存于各个居阁的军士立时将来时之痕统统抹去,再撤出居阁之外,往后山深林茂叶中避藏,副将甚为异之,却也只好谨遵将令,急步迈出阁外,唤上几位巡逻兵,令其去各处传命,巡逻兵依言而行。 寿成居幻生居云长居等居内军士正自玩自乐,饮酒斗拳,又有军士游览山光云色,正处悠然自得之中,却被巡逻兵令行禁止,大感疑惑之余也只得撤身于外聚合,居内一些酒具碗筷,皆被收拾齐整,一复以往儒雅之风。 章启身置军前,将现下之势一一道明,再发令全军往后山开去,又令军厨备好十日之食,装于粮车拉往后山,然适时匆急,不及备饭煮菜,便尽其所能,一车一车往外运,直至山下传来急迅才停手并一同撤离。 另让军士将后山茂林之内的太湖派弟子尸首抬出,放置于距后山最近的太轮居内,军士依命而行,抬出约莫五十之数,扔进太轮居正门之内,再撤回茂叶深林之中。 反观山下湖外,刘生等三人见湖边无人,却停留诸多船只,自觉疑怪,往日派中有再大急情,湖边巡守弟子绝不会凭空不见,由此心中越发担忧。 当下只有渡湖上山方可知晓,于是寻到树下舟船,三人上舟开拔过湖,约一时之久,便已到至对岸,下岸往山坡行去,寻道上山,途中未见一位巡山弟子,只觉山内一片空寂无声,仿是百草无茂,树木难生。 山腰留察哨军藏于隐处,见到三位身着素服弟子于远处行来,立时惊得回居禀告,章启得晓,令寿成居内的军士抹痕撤走,长耀见寿成居内无一人留待,忽急思一谋。 立时赶往长生居内,走进自身屋中,取下置架长剑,手握剑柄,掌中运气,气凝于剑身之内,忽倒剑反握,迅疾几剑划下,顿时跪地撑剑,身上几处剑痕,血水浸红衣衫,再一剑反挥,腿处现出几道血痕,登时跪地不住,躺于地上抱腿忍喝,再用剑举高一剑横砍,立时发髻掉落于地,头发蓬乱披散。 忍痛趴地往外爬去,待至居门之处,靠门躺地,静待刘生等人到来,而刘生此刻已身至养生台上,四面细观却见不到一人身影。 两名弟子大声唤人,却听不见一声回应,三人大感怪异,莫不是山内师兄弟突遇急情皆下了山,可至少也该留些人把守才是,一时皆不得解,只好沿护栏踏上石阶。之家 此刻刘生已隐隐察觉不妙,恐怕山中已出了变故,三人懦懦而行,提剑四处留察,随刻备战,待三人进了境虚殿内,仍未见一人身迹,寻遍了整座大殿,却未有一丝查获。 待自殿后出门,迈上演武台,见前方一片空旷,未见一人习剑练武,三人又行过台边,迎面便是剑虚阁,进入阁内,迈步上楼,见楼廊栏木有损,屋门皆是闭闭合合,实是不同常理,刘生凝目于地,见地上虽无一物,却也丝末血腥之味,再行几步又发觉木门有破,且靠墙而立,似是打斗之中被人拆倒,再放置于墙一般。 总之此处定有一场恶斗,且损伤不小,只是有人欲盖弥彰,试图掩饰一番,却还是曝露无遗。 刘生越发生急,急于寻求二师弟施文骏及其余弟子,便速速离了剑虚阁,往幻生居奔去,两位弟子紧随其后。 进了幻生居也未见到一人,却闻着一股酒味,可东瞧西顾,却寻不到酒具所在,实是怪异之至。 待出了幻生居奔走数步,进了长生居时,见门边靠有一人,登时怔得三人退了几步,那人毛发蓬乱,腿脚皆是伤痕,身上几处尽是血污,瘫软于门,也瞧不见眼目,瞧其派服便知是太湖派弟子,刘生近至那人身旁,摇晃其身冲其喊道:“师弟师弟?” 再将其毛发理顺,露出面颊,其一名弟子惊道:“这个好像是长生居弟子长耀。” 刘生立时往其邀处瞧去,果见一枚褐牌,上题“长生居”三字,见长耀闭眼未醒,又摇了几下,再凑手于鼻,觉鼻孔处仍留微息。 便知长耀并未亡去,刘生立时令两位弟子将长耀扶定,而自身坐于其后,双掌推至其背,运气思感,见其体内经脉未损,应是未受内伤,便收掌于怀,思来定是受了外伤居多,可为何半晌不醒。 正遐思之际,长耀突微睁双目,两名弟子喜道:“长耀师弟醒了!”刘生忙挪身于前,视长耀问道:“长耀师弟,你没事罢。”长耀瞧到眼前刘生,便佯作苦道:“师兄.....你回来了.....长耀饿了.....” 刘生正自疑怪,原来是长耀被人伤得挪不动身子,定然多日未进一粒米饭,身后弟子切道:“师弟稍等,我这便去瞧瞧可有饭食。” 言罢奔步出了长生殿,往西走去,顷刻便到了寿成居,走进居中,往膳屋行去,见屋内锅中无食,却在厨柜中见到几块馒头,便端起木盘,再端上一壶茶朝外奔去。 待至了长生居内正门,将馒头茶水递于长耀身前,长耀瞧到瞬即将馒头拿起咽入肚内,一个还未食完,另一只手中已握住馒头,续自往口中送去,因食速过甚,大咳不止,再掀开壶盖,往腹中灌茶。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六十一章 满口胡言 弟子瞧其食饮过猛,便伸手拍其肩处,以免长耀卡住,待长耀用完,还仍旧伸手要食,刘生拒道:“长耀师弟,你可否告知为何全派不见一人,而你满身血痕?” 言罢突见长耀狂笑不止,三人惊骇,刘生连声唤人,长耀却不予理会,依旧笑声不断,随后突止住声息,转喜为忧,眼中涌泪,目色却显淡漠,三人瞧其又笑又哭,实感怪异。 刘生扶住其肩,凝视其目,口中喊道:“长耀师弟,你究竟怎么了?” 长耀闻罢止住泣声,只泪视刘生道:“大师兄,你杀了我罢!长耀无颜存活于世,不如死了干净!”刘生道:“师弟你万不可乱思乱想,若有甚么变故难处,你需快些相告,师兄定会为你作主。” 身后两名弟子一同劝慰,长耀平视三人,顿思半晌,才朝其泣道:“大师兄,寿循师兄已故,全山弟子尽被屠戮至尽!”三人惊得重坐于地,刘生苦笑道:“师弟,究竟发生了甚么?” 长耀道:“前段时日,天降大雨,将湖水灌满,湖水溢出湖外,顺坡直流,冲毁庄稼田亩,山上半数弟子下山治水,另有大批弟子送粮至村户,以慰其心,然不知为何北都之上的塞林城中的塞林军突现于山上,将山上四十余人围于一处擒杀,那时我正于长生居制药,闻居外动声甚大,急步迈出居外,循声而走,至虚境殿之外,见养生台上尽是青甲军,那帮人持刀砍人,当中以寿循师兄为首,只留二十人不到。 那时我未及犹豫,飞身前往台中,意欲冲出一条血路,青甲军绵绵无尽,不止台上布满,台下已是成群结伍,数不胜数,我一心只想着救他们脱身,那夜杀得昏天黑地,待我杀至寿循师兄身旁时,见他已满身血痕,弟子不及十名,外围青甲源源不断,当时顾不得许多,只是一味提剑挥砍,不容他人近身一步,然越至后处越气力难支,也来不及问师兄究竟发生何故,只记得师兄临死之际,嘱咐我定要活下去,使尽全身气力将我推至空内,再挥掌隔空运气,将我运至台阶,而我身处空内,亲眼瞧得仔细,师兄被数十刀刃砍插至身,其余师兄弟纷纷为其报仇,拼死一战,然一个个皆内力消尽,死伤殆无。 而我清晰得晓,此时再提剑回杀定然送亡,又见青甲军纷纷涌了过来,当时忍痛往境虚殿内逃去,只记得一路奔逃,背后尽是嘶喊屠嚎之声,又有乱刀掷来,我转身挥剑格下,身子往后直退不停,而后奋力使开轻力,向长生居奔去,逐而甩开青甲,却心知自身体力难支,身子尽是伤痕,若再逃下去,只怕半点步子也迈不动,待出了长生居后,使出毕生轻功,飞上二楼廊栏,再借力掠上檐顶,瞬即跃至居顶翎瓦之内,只记得那时待于瓦内,便躺下动身不得,之后便没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我醒来之时,四肢麻木难动,我又不敢提声唤喊,生恐那帮青甲阴魂未散,倘若察觉了我身于居顶之上,定然会想方设法寻至居顶,我便性命不保,只听得居下仍有歩声,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不知等了几时,又昏睡了过去,直至昨日醒来,实在忍不得肚腹空空,也未闻听居下之声,便欲下居,那时提气运力,却难支躯身,因而轻力难使,可肚腹实在空得厉害,若再不进食,只怕便会饿亡于顶,既无轻力,那便扶住翎瓦,缓缓滑了下来,却越滑越快,直至到了屋檐,止履不住而飞出檐外,空中强行运气,才致不重摔于地,可也因运力过甚,而内脉损伤,跌落至地却再也站不起身,只好奋力向门内爬去,可每爬一寸,经脉之处犹如万箭穿心一般疼痛,只爬到门内,便痛得晕死过去,直至遇见三位师兄。” 刘生闻罢心中激愤之余,也有疑思,适才替长耀疗伤之际并未发觉其经脉有损,为何他却这般言说。 两位弟子满面泪痕,红眼忿视旁处,刘生心有疑虑,一时也顾不上哀泣,便朝长耀道:“师弟,你方才讲自身经脉有损,快让师兄好生瞧瞧,究竟是为何故?”去听书网 长耀应意转过身子背朝刘生,刘生运掌灌力,细感其各处经脉,却知脉处实有损伤,且损裂不轻,暗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用力不足,未能寻便全身。 忽见长耀一口血水吐出,登时慌惊,立时运力为其疗伤,身旁弟子护于门内外,未免他人来扰。 约莫一时过后,刘生收掌回怀,长耀歪身倒下,弟子将其扶住,再背于身后往居内寝屋休歇,待安顿好长耀过后。 留一名弟子于房内待长耀醒来,另一名弟子与刘生出了屋子,绕长生居外查寻实迹,再奔至境虚殿外养生台上,见台上清净完洁,不似有打斗之痕,却不如长耀所言一般。 二人再沿台细察,终见到些许血迹留于地上,思来这青甲军有意抹去斗痕,实是令人异奇。 二人又进了境虚殿,绕过幻生居内往云长居走去,居内如其所料,无一丝人迹,也寻不到斗打之痕。 迈步出居又往寿成居行去,见寿成居满排桌凳长椅空无人身,再行至桌边,见边角有油末留存,便沾上些许凑于鼻孔,闻出其味是猪油而生,且桌上有抹擦之痕,且桌面显湿,方前不久定是有人在此用饭,而后将桌台擦拭干净后离去。 再寻到厨屋,见柜中锅台无半点猪肉,另一点菜食不留,自生怪思,却始终得不出论果。 再走至太轮居,却见居内满地血尸,二人大惊,纷纷蹲身唤人,口中大喊,目中留泪,然未有一人存活。 五十余人皆无生还,二人跪地嚎泣,见一半是寿成居的弟子,却未见到掌事寿循,然疑怪之处是见到了二师弟施文骏的尸身,身旁弟子大声哭嚎。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六十二章 循循善诱 刘生痛心之余,心中疑怪得紧,另有疑惑之处是全派弟子数百之众却只见五十余人血尸,余下弟子不知身在何处,且方才长耀所言是全派之人尽被屠戮,却只道了寿循师弟一行二十余众被困于台心,定然是未道出全部实情。 由此而见,此中的疑难之点甚多,还需探察一二才行,二人泣痛之余,只好走出居外,朝寿成居内走去,待进居之后再从后门走出,寻到粮车便一人一辆绕居推行至太轮居外,再进入居内将尸身抬出,放入粮车之中推往后山入土。 路经工屋之时,进屋寻了铁锹带出,放入尸旁,再提车推走,待至了后山茂林之外,二人便停车拿取铁锹于松润处掘土,待掘完之后抬尸放入土坑之内。 思起需将这些弟子树立墓碑,于是又回工房,取木具斧头,前往林中砍木,再细细修整,制作简陋墓碑,于碑上刻字,再立于坟前祭拜。 如此周而复始,一日之间也不过葬了三人而已,昏时弟子去寿成居烹饪煮饭,再送去长生居供长耀食用,饭间刘生见长耀投箸食饭不休,便随口提及方才顾疑,便是长耀先前所道的全山之人尽被屠戮至尽,而所述之情不符其实。 长耀犹豫不决,半晌未言,只一味食菜用饭,刘生劝道:“师弟,若是你有未道之实,可要如数告知于我才行啊。” 长耀思定,而后怯道:“寿循师兄不惜耗尽身力,也要度我成活,我本应与寿循师兄同生共死,可临终有命,又怎能辜负其托?”身旁弟子急道:“寿循师兄究竟对你有何嘱托?”长耀道:“师兄临言告知山下治水的师兄弟已被青甲军暗杀,为掩人耳目,田亩近处村落内的村民尽数被斩,青甲欲引你们中计,乔装扮成平民,正蜷居于户落之中。”刘生惊道:“你是说山下治水弟子全数被斩,无一生还之象吗?” 长耀痛心点首,两名弟子哀泣之余,转伤为恨,眼中尽是愤然。 刘生忽道:“为何寿循师兄会知晓得这般透彻?连山下之人换装扮作平民都一清二楚?”长耀回道:“这个倒是未知,许是有人通风报信。”刘生道:“或许真是如此。”又及问道:“方才我在太轮居发觉五十具血尸,见到了二师弟,却未见到寿循师弟,你可曾见到过你二师兄?”长耀异道:“长耀并未见到二师兄,二师兄也....” 见一旁弟子眼中含泪,便再也讲不下去了,刘生道:“若你未见到施师弟,那他应是将山下情形报晓于你寿循师兄,而后身死,待你出居之后,见到的是寿循斗剑之情,而施师弟那时应已故去。” 长耀思之点头,续自投箸食菜,刘生心中疑问诸多,再度问道:“若真如寿循师弟所言,山下村户皆是青甲大军,那我等方才所遇之村夫,岂非也是军士装扮而成?”长耀惊道:“大师兄遇见村夫了?那定是青甲换扮而成,他与你们讲了甚么?”刘生道:“他讲山下田亩尽毁缘于太湖之水浇灌,另告知虚境山异常古怪,我等也是听闻他与我们所述之情,才竭力上山求疑的。”长耀道:“是了是了,他定然是故作伪态,引你们几人心生慌急而直去山上,这便不易曝露村内伪夫。”刘生一时急惊,立而朝其道:“那帮人这般处心积虑,究竟是为何故?”3a阅读网 身旁弟子忽道:“莫不是欲自下围困山腰?” 刘生摇头道:“我们只有五人,即便不加掩饰,瞧这漫亩水泛也会去村户内一探究竟,而青甲甚多,怎会生惧.....”突而急道:“难不成是待师尊等众江湖子弟凡返山之后再行围捕?” 三人齐惊,刘生忿道:“这般塞林军实在奸滑得紧,且不论他们是如何让我全派之人尽数折损的,就这等奸邪狠计,若不是长耀师弟及时传达寿循师弟遗迅,武林诸派定将损耗殆尽。” 长耀道:“师兄莫要感概,当下之急应是速速通报掌门知晓才是。” 刘生思定,转而朝两位弟子道:“二位师弟速速下山往小岭行去,不论如何定要截住首主一行人,万万不能让他们赶上山来,而须悄悄往那几处村落探查虚实,且绝不能被其发觉,否则将处被动之势。” 两名弟子领命,急步往外奔去,刚一脚踏出槛外,刘生却唤住二人,速速走近二人道:“两位师弟若是中途未遇见师尊他们,不如便守于葫芦口,那是进太湖境属必经之路,定然会撞见他们,到时再禀明实情,万不可挺进大山,到时若未能碰见他们,致使你们两波错过会面,便万事休矣。” 两名弟子抱拳领命,迈出门槛朝山下奔去不题。 而虚境山下,与刘生分散的另一波两名弟子身于返途之中,山内行走数日,达至小岭前,见几名弟子于岭外守林,便快步走近,那弟子见前往虚境报知的弟子归返,忙欣然前往知应,却见其行色匆匆,不知何故,便急面问情,赶来弟子道:“我有急情需向掌门首主禀告。” 守林弟子见二位这般急紧,便只得让道于二人,二人奔进林中,待出林至乱石坡前之时,见陆游子正立身坡上,立时步过去半蹲身禀道:“掌门首主,虚境山发生大故,还请掌门首主速速回山掌持。” 陆游子闻罢一惊,急走至坡下,近于二人身前疑道:“不是让刘生带着你们去派中会应吗?究竟发生了何事?”一名弟子道:“我二人与大师兄路经湖外田亩庄稼之时,见亩内尽是浊水,又经一农户口中得知近来水溢太湖,漫尽田亩,冲毁稻苗,让农户难以生计,且虚境山异怪得紧,湖边无一人巡守,周边沉寂无声。” 旁周休坡子弟皆靠了过来,几名掌门也纷赶而至,闻罢皆不知所故,陆游子惊道:“这太湖之水,历经数百年绝无溢满之机,为何会突来此遭,实在令人生疑,照此急情全山弟子应竭力下山治水,为何却沉寂无声,湖边向来有二十四处巡湖弟子,为何又不见其人?”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六十三章 清月峡谷 两名弟子一头雾水,不知其故,便摇头道:“掌门首主,我二人并不知详故,大师兄令我二人急步回岭禀告,他自领两位师兄前往山中探查。”张璐道:“若当如此,我们须尽快赶往太湖境属查明实情才可。”林静道:“依首主之言,太湖之水百年不溢,为何近日生怪,定然有恶人作乱,看来朝廷的爪牙不止伸于浅水一隅之地。” 魏峦急道:“若是朝廷早有作备,我等去了岂非处于危境?”王钦笑道:“魏帮主是不是怕了?” 魏峦怒道:“我爱徒死于朝廷之手,我自是恨不得报仇雪恨,岂会生惧?”陈昭一旁道:“几位稍安勿躁,倘若朝廷实有行举,那太湖大派正值危急之时,不论如何我们都需赶往一探究竟,相机而动,或能寻得稳妥之法。” 陆游子见陈昭面色稍温,又见他身旁钟柳烟与李斜二人,便关切慰道:“你们三人身子可有好些了?”钟柳烟道:“托首主及张帮主以及众位师兄弟之福,柳烟已无大碍。” 李斜附道:“李斜无事,还请首主放心。”陆游子冲二人点头,又对众人肃道:“虚境山乃我自家根基之地,即便有天大的变故,我都须前往一察,不然有负尊师祖辈之托,各位若愿随我陆游子走一遭,老朽自是欢喜,若有它思,老朽也不为难,定会着人遣护各位回自家门派,咱们有缘相聚一场,临别之际也不必怜惜,就此告离即罢。” 余位闻罢皆异口同声,愿随陆首主同生共死,竭力守护武林不受侵屠。 众人一齐迈步出岭,踏进山脉泥道,直往太湖境属行去不题。 而虚境山下,两名弟子应大弟子刘生之嘱,前去葫芦口拦截陆游子等人上虚境山,待踏舟划桨渡湖之时,见前方即是湖岸,正欲提鞘下舟,却见云空乱箭俯冲而至,二人惊得拔剑挡下,然箭势匆庞,二人运力挥剑快格,却抵不住箭量之巨,被迫跳入湖中,箭矢触水变缓,却仍尤迅疾,二人入水只顾往下逃去,拼力躲箭。 终避过百余箭矢,潜于湖中漫游,只见不断有箭落湖面之声,即便身于水中,箭势也未减多少,幸好二人机敏四察,互自扶持,才不至于送了命,可湖水冰凉,二人虽生于湖边,却也挨不过彻寒之水,又知箭自对岸而来,定要往来处游去,也不知游了几时,终至湖岸,知湖上平静无波,便露出头颅,往岸上瞧去,见岸上无迹,二人便游上岸头,正欲逃上山去,突见三面六方出现大股兵士。 兵士拉弓持箭,顿而百箭齐发,二人游湖耗尽气力,再也无力挡箭,却仍拼死一战,数剑尽挥,直是无路可行,也不可复回湖中,到时绝不会有一丝生机,可挺身直行,却又难敌成股青甲,可谓上天无门,下地无坑。 可即便如此,二人也不会轻易作弃,便管杀上些许青甲也当为余下存活之人争得先机,于是挺步大走,一面躲箭,一面运气挥剑,隔空剑气萦飘,数位青甲中气身倒。 待二人近军之时,大军将弓箭弃置,提刀嘶喊拼杀,二人大战群军,直杀得昏天黑地,终至余气已尽,身亡当场。 而湖心仍停有二人方乘过的木舟,杨吉现身至军前,令人将这两具尸首藏于隐处,且乘舟至湖心,将留于那处的木舟渡回,复归原处。 另使人除去岸边厮斗之痕,一些箭矢血迹皆要拿走抹去,还有泥尘划痕也不可忽视。豆子书城 众人费有三时,将打斗之痕尽数除去,杨吉大军便隐蔽于老林之中不题。 而此刻山腰太湖派中,只留长耀刘生二人,长耀用完饭食躺榻,刘生为其察看伤势,觉其伤情稍缓,又将其衣衫脱下,取上好疗疮药涂于血痕之处,而后待其睡下,便关门出了屋子。 稍后游步于几处居阁之外,心中总有疑虑,心知师尊见到二位传命师弟,听取其所禀之情,当不会轻易上山,定会于几处村户查探,而此去小岭也当数日。 一时之间自身总得做些甚么,唯今之计一是弄请山下青甲究竟军布何处,虚实如何,二是查清塞林军是如何轻易便能杀上山来,山下二百余众如何亡去。 桩桩件件皆十分要紧,可山下青甲犹在,且已晓知自身处于山腰,也不会料得两名传令弟子下山传讯。 自己贸然下山查探只会徒惹风波,怕是有去无回,还是待师尊回返再里应外合,一同商计为佳。 而今还是细细探查派中疑问才是,于是绕到寿成居,就方前疑虑行探,待至居后时,见粮车空空,皆不见踪迹,心下惊奇,方才因需葬下亡故师弟,而未及生疑,现而才静心思度,即便运粮治水,也总要留些备用,如今除却方才挪用的两辆粮车之外,便再不见一辆车留于山上,寿成居内的粮车向来过甚,怎会因治水而用尽。 思之无果,只好前往太轮居将尸身抬出放于粮车,再复方才之行,至晚方歇,躺榻欲梦,却始终不得入睡。 忧烦之下,下榻走出屋外,反复回想白日情形,在那太轮居中所见尸首,令人愤恨之余更填凄伤寒凉,且长耀挂于口中的寿循师弟却始终见不到。 那些青甲军士究竟将寿循尸首放置何处,刘生心存疑虑,闲步剑虚阁外,心知全山各处皆已察尽,唯留一处未查,那便是后山清月峡,清月峡历来除掌门外,不准他人进入。 且峡内埋葬百年各代掌门,照理来说应不会存有寿循师弟尸首,可青甲军胡作非为,定是已进了峡中肆掠一番。 如此看来,进入峡谷或有他觉,可未有掌门谕令,不可入峡,刘生这般思忖,当也一时未决。 稍走几步,转念一思,倘若峡谷真有不可告知之密,或能解开派中弟子惨死之因,而因自身拘束于陈俗礼规,致使查因不得,那便是失了先机,不弄清虚实,定会更处被动。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六十四章 入土为安 思之又思,终迈出履步,进阁内房屋提灯而出,朝后山走去,直往清月峡来,待进峡之后,双面环山,自谷道而出,便见重重坟墓,整齐排列不止,坟前碑牌比比皆是,刘生见四下并无异常,虽从未来过此地,但也未见他人来过之痕。 这番掌灯前行,似是有些许阴森惊怖,一轮走遍,倒是将历代掌门祖辈认识了一番,直至眼前坐立一墓,墓前碑料非石却木,实在令人惊异。 值此一奇,便急于探知所葬之人是哪代掌门,便凑灯往碑前一观,却见“寿循之墓”四个大字。 登时吓得刘生往后一仰,身子倒在地上,灯烛险些毁落,幸好手臂稳捷,才不致有碍。 刘生将灯笼立于碑前,见那碑上四字清楚简要,果真是寿循弟子之墓,余惊之下,疑思此墓应不是塞林军所建,寿循虽掌管寿成居,却并不是太湖派的绝上之人,那帮弑杀之军怎会将其入土埋葬。 况且二师弟施文骏掌管幻生居,却抛尸太轮,个中缘由实在诡异得紧。 不过总算得晓了寿循师弟的去处,即便再多不解,也算探查得果,可心中惑疑更甚,也只得出峡回阁。 接下去的几日,刘生白日推车送师弟们入土为安,打造碑牌祭奠,每至饭食便下厨做饭,再送于长生居供长耀养伤,另抽时探解派中疑事。 如此周而复返,山下湖外几十里处,已现身一众四十余江湖子弟,为首者自是武林首主兼太湖派掌门陆游子,身旁立有玉笛帮帮主张璐,松江派掌门王钦,孤鸣帮帮主魏峦,越来寨寨主陈昭,杏花林钟柳烟,玉笛帮观主林静,浅水帮大弟子李言,七弟子兼叶云派外门弟子付真,玉笛帮林旭,叶云派新进弟子兼万刀旧门李斜等等。 诸英见田亩之内大水泛滥,秧苗尽毁,确如传命弟子之言,虽早有所晓,可事至眼前,却仍然不胜信之。 陆游子见如此异象,便知虚境山中定然变故已生,派中弟子更不知是亡是生。 登时急上心头,转身朝众人道:“眼下突生异状,一时之间老夫也给不出具体缘由,只好亲自上山一探,诸位可愿同往?”林静道:“江湖武林落至这等地步,自是同心协力,共抵北廷。”魏峦道:“我等既以首主马首是瞻,当要同首主一道探查。” 二人一人一句,众弟子纷纷同口而致,陆游子道谢之下,领着一众子弟赶往太湖。 待众人赶到之时,果见太湖无一丝人迹,按寻常之理所应出现的巡湖弟子此时却未见一人。 陆游子惊骇之下,寻到树下舟船,共有十余只,四五人一舟,一人于舟头摆阀划水,十余只舟船往对岸渡去,见湖面凉风习习,让人彻骨若寒。 此时此刻,众人皆不明前路有何艰难困阻,险境危情,迷惘之中,透出连连惧意。 一时未至,十余艘船只已达对岸,陆游子迈步踏地,见前方即是上山之道,却不见守山弟子于路口把护,更甚疑虑,众人弃舟上山,山路曲折,途中也未见巡山之人。缘分 当下萦绕于陆游子心中之思,当是派中弟子或是尽数出山,或是尽数身死山内。 虽有此疑,却始终不愿信之,随着众人登高渐久,越发期盼能见到一人,直至上到山腰口处,仍不见太湖弟子迎候,陆游子当即奔向养生台,见漫台无迹,四处无声,众人行进殿内,却也未捕捉到丝毫身影。 直至走了几处居阁,仍一无所获,却见一名弟子自长生居内迈走而出,正转身背朝众人往一处行去,陆游子定眼观瞧到那人正是大弟子刘生。 魏峦突大声唤喊,那弟子转过身,见到众人,眼中满是异色,陆游子等人奔了过去,近至刘生身前,陆游子急道:“山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却见刘生面色仍异,李言道:“刘师兄,你怎么了?”刘生异道:“掌门首主,你们怎会在此?” 陆游子道:“不是你遣这两位弟子前来传命的吗?” 两位弟子近至刘生眼前,皆一脸不解,刘生目色凝住,那两位弟子又道:“大师兄,怎么只见到你一人?另外两位师兄呢?” 刘生眸珠挪转,顿而顿之,失色紧道:“掌门首主,那两位师弟我已派下山去,是要告晓诸位绝不可上山来,你们可有遇见?” 陆游子等人皆惊,纷纷摇首,刘生面色大改,懦声讲道:“看来那两位师弟一去不复返了。” 陆游子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你遣人通禀于我,又遣人知会我不要来山?莫不是山中有何大的变故,派中弟子在何处?那两位传命弟子又在何处?” 张璐见陆游子越道越急,便插言温道:“首主勿急,大家先进屋坐定,再好生说话何如?” 陆游子稍稍平复,而刘生却思绪不定,李言便扶其进了长生居,众人寻居内檀凳坐下,刘生坐立不定,陆游子凝目于刘生。 刘生只好应道:“师尊,方前我自一农夫口中得知山中有异,便遣人告知您,而自身随两位师弟进山探查,而派中居阁无一人在,只在此居门口发觉长耀师弟。 长耀师弟满身疮痍,尽是刀痕血污,我为其疗伤供饭,问出了山中人的去向,北城塞林军来犯,山中弟子尽数折损,只因山下突发水患,依弟子之推,派中弟子下山治水,致使派内空虚,塞林军趁虚而入,一面攻我门派,一面于山下擒杀治水弟子,虽不知详节,但大体便是如此,总之全派弟子除长耀之外无一幸免!” 陆游子越闻越惊,旁众个个面留大异,陆游子忍住伤痛,冲其急道:“那你又为何遣人告知我不要上山?” 刘生道:“长耀亲眼目睹了寿循师弟如何被数百青甲闻于养生台上,寿循临亡之际,护住长耀性命,让他代为传讯,山下村落之人皆被塞林斩杀,且那帮军士为掩人耳目,乔装为村农潜伏于村内,弟子猜测定是欲待掌门首主等人到此再一并擒杀,故而又遣弟子告知您万不能入山。”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六十五章 老泪纵横 林旭一闻登时急道:“那此刻我们岂不被困于山?”张璐道:“那又为何不见那两位传命弟子前来?”刘生道:“方才我一直有所思度,看来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两位弟子未能安然下山,山下定有塞林军蛰伏。”林静道:“此次朝廷大军志在必取,我等失了先机,又得如清水镇那处一般被困,且手中却无一丝胜券。” 众人小声嘀咕,值此之际,即便强作镇定,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惊惧与恐慌。 却见陆游子离开长生居向外走去,只站于门口,负手于背。 面情不悲不喜,阴晴不定,太湖派几日之间遭逢巨故,百年基业便即毁于己手。 江湖遇此劫难,实是百年未历,陆游子此刻即便强作冷静,也要避开旁人,独自一人站于门外愁思,仿若瘦骨嶙峋的老人一般,令人见之心紧。 刘生走出门外,站于其旁慰道:“掌门师尊,我太湖弟子受此大难,虽可悲可气,却绝不能任人宰割,百年大派也绝不可就此湮没,若是怅然灰丧而就此作弃,到了地下,又如何去见被害的太湖派弟子?” 言罢却见陆游子满面狠色,转身朝其肃道:“我太湖派弟子绝不会平白故去,陆游子有生之年定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松江派掌门王钦却道:“我等定不会任由那帮畜牲为非作歹,可眼下大家被困山腰,山下青甲军定然身置上山之途,而我等区区四十余众,又逢浅水大战,对付这以逸待劳之辈,实是难操胜券。”张璐道:“王掌门所言不错,依老身之意,当遣弟子于山口把守巡视,若遇大股兵士便及时禀告,倒也不至于乱了手脚。” 陆游子道:“就依张师太之言。”随后朝众弟子令道:“太湖派弟子半数前去山点把守,若有急情定要来报。” 太湖派弟子抱拳领命,一半迈出步履往腰口奔去,把住各处上山要道,一刻不曾懈怠。 刘生引领余下三十余人至长生居后院,见长耀正迈步走来,见到陆游子等人,当即跪身泣道:“弟子未能顾全派中师兄弟安危,请掌门责罚。”陆游子扶其站身道:“现下不是怪罪之时,况且你及时传达寿循遗言,为我等争得先要,当是有功之士。”长耀道:“弟子惭愧。”林静道:“长耀少侠,还望你将自身所闻所见细细讲于我等,也好让大家斟酌后计。”长耀道:“谨遵林观主之命。” 便将适前告知刘生之言,再细细道了一遍,一众人聚于议事大厅,听长耀诉情一时有余。 陆游子心中疑问愈深,又细细向其求解,又有刘生一旁解惑,可也有未能解答之惑,当属塞林大军究竟如何能轻易破山进派。 然当听到在太轮居中发觉了四十余具尸首之时,陆游子大惊,众人也甚为诧异,刘生补道:“我已将师弟们尽数埋葬于后山后生冢处。” 陆游子满目血丝,当即令道:“随我去后山瞧瞧。” 于是一众人等皆去了后山,到至后生冢前时,见漫地的坟墓碑牌,心中不禁感伤凄怀,陆游子经看了每一处坟土,细细察观了碑牌所题之字。 刘生歉道:“弟子建墓匆忙,没能寻一块上好碑料,还望师尊责罚。”好吧 陆游子道:“当下非常之刻,也不必过于在意俗礼,待事定过后,再为弟子们修缮修缮罢。” 林旭首次见到这么大的坟场,心中感惧,倘若朝廷大军针对的是玉笛帮,而玉笛帮没有防范,入土之人岂非便是自己的师姐师妹了。 思至此处涨红双眼,陆云栖一旁瞧到,将林旭揽入怀中道:“师姐也不必过于伤感,不论北廷如何凶残,只要你我以及众位师兄弟俱在,便不惧于塞林,定要同其周旋下去。” 众人闻言皆自悲而出,心想陆云栖一介女子都这般慷慨无惧,自身铮铮铁骨岂可自慌手脚。 陆游子瞧到“施文骏”三字时,登时老泪纵横,施文骏是太湖派的二弟子,自幼性情直率,颇受陆游子欢喜,如今见物是人非,即便经风历雨,也不免悲从中来,伸手抚摸牌木,再自上而下抚至“施文骏”三字,思忆往日里施文骏总是第一个起榻,第一个冲到身前晨拜,第一个站在演武场上,第一个拔剑习武。 他虽天赋不佳,可比山上任何一人都勤勉,自无名子弟,一步步受己青睐,山上不论何事他总有涉猎参与,虽掌管着太湖门户剑虚阁,却时常关忧其余居阁的琐事,而刘生则是天赋奇佳,却醉心剑术,不理派中事务。 施文骏向来禀忠职守,助陆游子处理了不少大事,故而陆游子一直对其寄予厚望,且欲将掌门一位传让于他,如今施文骏撒手人寰,可谓一大痛事。 太湖弟子见之皆落泪嚎泣,施文骏在他们心中的位份不可替代。 伤忧过罢,陆游子朝刘生道:“长耀有伤,接下来便由你来讲与大家听罢。” 刘生遵命,便道:“师尊可有察觉,长耀师弟明明见到寿循师弟被围台心,我寻遍了派中各处却未见寿循尸首。” 众人皆惊,陆游子仔细寻看了各牌碑文,却是未见到寿循之墓,当即冲刘生异道:“寿循尸首为何不见了?” 刘生道:“弟子不知,在师尊来此之前一直有寻,可终究没发觉踪迹。” 刘生隐瞒了清月峡藏有寿循尸坟墓之事,一来清月峡乃太湖禁地,历代掌门皆有严令,不准弟子进峡,一时犹豫未敢讲出实情,二来刘生总觉寿循被埋清月峡一事过于疑怪,暗暗谋思定要查个清楚明白,而此事有失太湖礼规,明面上不好分说,便酌情摁下,待寻一恰当时机,再与师尊好生道明。 众人一时不得偿解,转而便回到了长生居,却见门外弟子来报:“禀首主,山下未觉可疑之人。” 陆游子老手一摆,那弟子便即退下,回腰口留察。 陶明忽道:“依在下之见,这屠戮杀伐之军定然与那赵平脱不了干系,倒不如让张师太或林观主吹奏“唤生”曲,叫那大梁郡主受懦虫噬心之痛,待那赵平无计可施之时,自会令人叫那军士撤走。”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六十六章 不怀好意 林静道:“不可不可,当下还不能确实那塞林军是否是赵平所派,我等初来此山,此时若吹奏笛曲,容易打草惊蛇,绝非好计。” 张璐附道:“不错,那赵平远在浅水,其爪牙怎会伸得这般长,老身总觉得此次朝廷南下征伐,绝不是以赵平一人为首,藏于背后操纵一切只怕是另有其人才对。” 王钦亦道:“敌暗我明,对手又是机关算尽,深谋远虑之人,只怕此次我等凶多吉少,整个武林江湖难有生计才是。”魏峦怒道:“王掌门这般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怎有资格面见你自派弟子?”王钦忿道:“我如何面见自家弟子还轮不到你魏帮主指手画脚。” 魏峦一时怒极,正欲拔刀来砍,王钦提拳来接,陆游子当即喝退二人,又冲二人道:“二位怎么也是一帮一派之主,这般沉不住气怎为你帮派门人做表率?我江湖同道誓要共存亡,与北廷持抗到底,绝不作弃,哪怕还有一线生机也绝不会放过,又何苦伤了自家情分?” 陈昭见场面沉寂,魏峦王钦皆不作声,欲缓和场气,便朝陆游子讲道:“首主,当此之际,我意还是需遣人下山打探,摸清湖外虚实如何,才算知己知彼。” 李言欣道:“首主,陈寨主之言大为有理,与其在山上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当下唯一要紧的便是保住性命,化被动为主动,贵派之仇,日后再报也不迟。”李斜道:“首主,弟子愿往。” 陈昭也附声请命,陆游子拒道:“不可,你二人旧伤刚愈,不可再行斗事。” 陆云栖林旭走出禀道:“玉笛山林旭愿往。” “玉笛山陆云栖愿往。” 陆游子道:“山下情形不明,你二人双影独往,实恐有危,在清水镇之时,就因一时草率而折损了过多弟子,不可不可。” 林静忽上前一步道:“首主,她二人皆是玉笛山精要弟子,功力尚可自保不受他害,我欲携她二人下山,此一行只为探查不为厮斗,况且我三人轻功实好,那塞林军再多也是身无内力的军士,这里又是我太湖大派,怎会轻易被觉?绝无性命之忧。” 陆游子道:“若有林观主携二位女侠下山,那便好上许多,毕竟三位初来虚境山,自是路况不熟,这样吧,我另派两位弟子带三位下山。” 言罢朝太湖弟子道:“剑墨剑泽,你二人便与三位一道下山罢。” 二人遵言领命,林静林旭陆云栖皆抱拳致礼,五人便即出了长生居。 此时天色愈暗,众人肚腹空空,急欲寻饭解饿,便有太湖派弟子领几位弟子前往寿成居煮饭,余下之人于这几处居阁查情,陆游子本欲唤刘生长耀过来问询,却见二人皆没了身影,身旁弟子欲去寻刘生长耀过来,陆游子却道:“算了,不必了。” 那弟子便不再迈步寻人。 却说那长耀去了何处,乃是趁人不备悄悄摸到自身平日制药之屋,瞧外处无人,便取出那裂髓粉藏于袖中。 知居内有陆游子等人,定然拉着自身问询不停,便私自从后门走出,再佯作无事一般,朝寿成居走去,待身置居内,见几位弟子正备着晚食,居后一些菜园果树之旁皆有人采摘,另有走向猪圈的弟子宰猪烹肉。67 见大家忙得不亦乐乎,便复至厨屋木柜处,见弟子们还未进屋煮饭,便速速拿出柜橱内的木碗,一个个放于桌上,将裂髓粉洒向一连百余碗具,再倒水微润,以防被他人瞧出端倪。 突见一弟子走进屋内,见长耀现于眼前,当即吓了一跳,便冲长耀道:“长耀师弟,你为何在此?” 长耀道:“师兄没瞧见吗?我正在清洗碗具。” 那弟子连走过来道:“师弟,你患有伤疾,怎能干这些粗活?还是让我来罢。” 长耀拒道:“师兄这是说得哪里话,长耀终归是太湖派弟子,总要尽一份心力,况且清洗碗具又不算什么重活,现下我已清洗完毕,正要收拾呢。” 那弟子道:“放着我来收拾罢,你快去休息,不然让大师兄知道了可要怪罪于我了。” 长耀道:“那师兄辛苦了。” 见那弟子正将碗具叠好放进碗橱,便安心出了屋子不题。 却说林静一行五人也不等用饭便欲下山打探,匆匆在寿成居食了些果桃馒头,饮了温水便提剑出居往山腰口行去,到至口处,见守山弟子仍在,便问其可有异样,那弟子回应并无异常。 五人便放心下山,玉笛山人不识山路,太湖派的两名弟子剑泽剑墨便在前引路,五人将山路细细寻探一番,专挑隐林细察,却未见有暗人藏伏,五人便续自寻路,待身置山下之时,近到湖边泥坡,左右细览,湖面平波无风,正犹豫是否寻舟船渡湖。 陆云栖却觉脚下硌住,挪履一观,只见一箭矛现于目前,蹲身拾起矛头,向前唤人,前方四人皆疑面走来,陆云栖站身将箭矛交给林静。 林静接过细瞧,又细察泥土痕迹,稍思朝众位道:“这箭矛应是长箭遗落,且这泥地时松时紧,当是打斗挪步而成,此处不久前应有恶战发生。” 林旭道:“难道是太湖派弟子与塞林军开战而成?”剑墨道:“倘若如此,那我门中弟子亡去的尸首放于何处呢?” 陆云栖道:“塞林军若大胜,便是有意将尸首藏匿,让一切恢复如初,好让我等不察。”林静道:“此处若生了大战,那附近定有线索行迹,大家快些找找,或能有所察觉。” 四人领命,分走四处寻尸,山下杨柳槐木全无遗漏,一一细察,然半时已过,也未有成效。 林旭拨开荆刺杂草,愈寻愈远,眼前茂林深丛,漫漫无边,只见其面上枯尘碎叶,脏衣破衫,却依旧没甚么察觉,直至寻到茂林之外,只见一条溪流置前,立时欣喜往前,饮了几口清水解渴。 四处无觉,只好依路回返,其余四人早已集结湖边,见林旭未至,急得迈步奔喊,而林旭纵地过深,一时也未听见,只寻得深了,忘却了回返之路,于是越绕越远,只觉眼前林道越发陌生。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六十七章 尸中藏泪 禁不住心悸顿来,步速加快,仍觉路道有异,不是来时之途,忍不住大声呼喊,悦而铃音响彻云林,直至碰撞山壁折返而回,仍不见有人回应。 林旭疲累至极,蹲身靠树,泪含于眶,心想自幼长于山野,却也会于山林迷途,这番无用传了出去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心中这般思度,越发觉得羞惭无比,回望高树遮山,日阳难进,突觉自身已堕入无休无止的死境,不时即要亡于此地,此生归不得玉笛山,实是抱憾终身。 可也不能就此轻弃,便起身续走,心知这虚境山山路崎岖,山下竟也路途繁杂,不过既是寻不到来时之路,便一直往前走去,倒是要亲眼瞧瞧这路的尽头在何处。 然愈走愈深,却遥遥无头,林旭一时激愤,暗暗起誓定要走通这曲折林道,便运力快走不题。 而此刻山腰太湖派中,刘生独自走于后山清月峡内,因那夜天色昏黑,未能瞧得仔细,竖日又进去探查了几番,仍是一无所获,半点不知究竟是何人将寿循埋葬于此。 眼下左右皆是山壁,心知即便进入峡谷,也觉不出甚么疑迹,可这几日几无所获,不过四十余故亡师弟却是入土为安。 这下百无聊赖,前路渺茫,不知不觉便走至峡口,左右见无人跟随便惯然进峡,此刻满面焦躁,闭眼静思,心思寿循师弟本属长生居,剑术药学无不擅长,后又欲专研厨技,便自请归入寿成居,直至如今身亡殿台。 忆及寿循生前曾为自己诊治过自幼患上的咳疾,也便是因他为己治好咳症,便与其成为知心亲友,曾一度同食同睡,好生快活,思之此处,不禁泪水滑落,心如刀绞,恨不能为其报仇,又怎能算得相交一场。 突脑中闪过一念,记得寿循曾对己讲过,若他亡故,便要将一生药术传于有志之士。 而他半生研磨药理,所著《百会通灵》一书广含药学,颇具长生护养之道。 迄今已过了多日,寿循尸骨未寒,也算入土有碑,其生前的遗愿却不能不顾。 刘生思定便走,往寿成居行去,心知那《百会通灵》一书定是藏于其房,或在榻边,或在柜橱,又或木屉之内。 待身至寿成居内时,见几位弟子正擦拭饭桌,摆好凳椅,见刘生已到,便冲其喊道:“大师兄,饭快熟了,待会吃些饭食,也好填饱肚皮。” 刘生谢过,便进了寿成后院,拐去左侧厢房,寻到寿循生前所住之屋。 便进了屋子,打开衣橱柜台翻寻,然无所得获,也不知那医书放于何处,便扯挪了被褥,又弯腰至塌下搜寻,突撞上一物,那物松软,倒似布裹,于是将物拖出,果见一黑色包裹。 心知裹中定有《百会通灵》,于是解开结扣,却见一白条滑落于地上,登时弯腰去捡,再凑于眼前观瞧。 却见一首诗词现前,那诗上言道: “风岭寻秋不见泪, 白骨若枯隐山藏, 平生愿缺落心中, 恰似晚林顾影尸。”为尊书院 刘生细品此诗,只觉一股伤怀凄冷之感迎风而来,数不尽的无奈悲悯涌上心头,而寿循已故,再也见不到其忧愁哀伤的词句了。 心中一紧,顿时含泪于眼,将信条随意放置于桌,再将裹布摊开,见其中无甚医书,却见甚足瓶罐,应是昔年所作之药。 怅然落失,寿循生前将医书究竟放于何处,心中百般思度,却不甚得解,坐椅叹息,瞥眼一瞧信条,只见信条倒置,这番念诗而下,当是: “恰似晚林顾影尸, 平生愿缺落心中, 白骨若枯隐山藏, 风岭寻秋不见泪。” 心佩寿循所作之诗,倒看也这般畅然顺口,突余光集于每句末尾一字,却是:“尸中藏泪!” 刘生心头一震,顿时起身惊呼,莫不是寿循临亡之际,做了这首藏头诗,意欲让我寻破,有甚么密事欲告知于己。 于是又细念了一遍每句最后一字:“尸......中.......藏......泪.....” 字面之意当是尸体之中藏有....眼泪? 末尾一个“泪”字甚为不解,“泪”当指的是“眼泪”,可尸身怎会藏有眼泪,人一旦亡故,全身渐渐冰寒无比,眼珠干涩,绝不会有泪,即便有泪,又能起到甚么作用。 推知此泪非常人所知之泪,暗思寿循早年精研药学,各类古怪奇杂无有不涉,这信条既是特意藏于包裹之内,定有其缘由所在,于是细细翻寻裹内药瓶,可翻来翻去,全是一般模样,无甚异处。 将药罐取出放置于桌,细察瓶身所贴红条,药名古奇,有“颜生”,“芝糊”,“去伤”,“草令子”,“灸情枝”等等。 刘生一时也不知药名之意,便转过瓶身,见背面所贴红签,却是药名之意,即道明药物之理。 “颜生”自有祛斑生容之效,有活肤美颜之长,“芝糊”有通便助消之用,“去伤”有疗愈外伤之奇,“草令子”有缓解眼疾之理。 刘生一罐一瓶皆不遗落,自左而右,自上而下,细细观察,直至瞧到“尸泪香”三字。 便即思到方才所见“尸中藏泪”四字,这“泪”字应指这“尸泪香”,转过瓶身,瞧红条题字,那是“作字于肤,亡即得览”八字。 细细会意,又晃了晃药瓶,便知其中藏的是药水,这八字之意应是将药水沾于墨笔之矛,在肌肤上题字,待人死后便可得见肤上所作何字。 这番推知,刘生总算解开了寿循临终前所留之讯,登时心中一阵狂喜,意欲将这一消息告知师尊,好让其同己一道去探解,可转念一想,寿循师弟费尽心机,应是要留于自身的讯息隐秘至极,不便让旁人得晓,否则便是泄露天机,后果难料。 况且师尊尚不知寿循被埋清月峡一事,若是要其同己一道需得好生解释寿循埋尸峡谷一事。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六十八章 抽丝剥茧 现下情势危急,还是先自行探知一番为妙,依寿循所留之迅,当需掘开坟墓,将尸首抬出,细观其在肤中所题之字,才可得晓。 虽有不敬,但为了全山乃至全江湖安危,只好得罪于厮,于是走出屋外佯作若无其事一般走进前居,太湖弟子见刘生出来,便朝其唤道:“大师兄,晚饭已熟,师尊他们快要到来,大师兄快些落座罢。” 刘生心知若等掌门到来,定要拉上自身问长问短,当下须得暂逃才行。 于是温声回道:“我还有些琐事,待会师尊到来便先好生食饭,不用寻我归来。” 言罢便朝居外走去,弟子于后唤喊,却唤人不住,刘生已至居外远处,绕至居后工屋,寻一把铁锹,便急步往后山走去,途中有碰见各派闲走弟子,见他们朝己招手问好,又问己拿铁锹做甚,便随意敷衍,只说后山师弟坟土还未埋尽,提上铁锹前去修缮修缮。 别过弟子后,自是进了后山口,却转道拐进石林,蜿蜒几折,避过众人视野,来至清月峡口,持锹进峡,走过双面山壁,便到至群墓之中,绕了几绕,寻到寿循简坟,立时急步赶了过去。 当即一把铁锹插上坟土,使力掘起松泥,往旁处扔去,一锹掘起复来一锹。 这般来回使力,约一时过后,终见尸身一角,露出破烂泥衫,立时调小力道,悠悠慢掘,待身形显现,再扔开铁锹,空手掏泥,见寿循面型犹好,便朝其躬拜。 暗思寿循临终之际,定然在其手臂之上留有迅迹,便抡起腕处袖口,细查臂肤可有字题之,然却无所觉出。 稍稍落失,便复原初形,再绕至寿循右侧,将右臂破袖抡起,果见几笔黑书题上,刘生抹开臂上干泥,口口念道:“剑.......云......寿......长........幻......” 心内生疑,这五字究竟何意,脑中忽闪一念,便即心道:““剑”应指“剑虚阁”,“云”应指“云长居”,“寿”自是寿成居了,“长”是“长生居”,“幻”定是“幻生居”。” 刘生推思寿循急情之下写不得多少字迹,只得以居阁首字题下,也不难解开其所指之意,可令人不解的是寿循为何要作这些字眼以暗示各居阁之名,究竟意欲告知何事。 这一节倒是很难猜到,刘生暗思寿循还会否留些其它讯息,于是抬起寿循手臂,可其臂忽向下一倾,惊得刘生慌甩其臂,而后重新拾起,细观臂弯之处,查到臂骨已断,而断裂之处恰将“长”字一分为二。 刘生观过放臂于土,凝尸思忖,心知寿循臂骨断裂,定然是内力所致,而塞林军全无内力,皆为使刀弄枪之辈。 突而猛力视向别处,猜晓这塞林军之内定有功法卓然之人,不然怎有气力令寿循臂膀断裂,此人应不适刀剑兵刃,而擅使拳掌,似这等毒辣狠行,或会是擒拿之法而成,可纵观江湖,从未听闻擒拿之法名扬一时的。 细观寿循尸身,见衣衫皆破,且颇痕之形似刀刃为之,又为何会中高人的擒拿之法,再凝视臂谷裂处,其“长”字半分,且隐约可见肤上留有一印,此印颇似指尖,乃是食指中指二指指尖形成两处紧连印记。 瞧至此处,突起一念,寿循定然不是被他人所伤,常人有何等指力才能震碎其骨,又知寿循于臂上作下五字,而臂骨断裂之处刚巧位于“长”字之处。 那便是寿循临亡之际拼尽末后一丝气力,告知自身他终要传达的是一个“长”字。258 而他身置寿成居时,还不知要传达甚么,于是作下五字,待到殿前养生台时,才知究竟要传达何字。 刘生绞尽脑汁思索这“长”字之意,“长”自是指向“长生居”了,而太轮居并未察觉长生居的弟子,应是皆下山治水了。 思至此处,刘生惊得站起身来,此时此刻,他终于得晓寿循所要传达的究竟为何意了。 而后急思泉涌,回想长耀所诉之言,谋定一处,便迈步向峡壁奔去,刚一迈步,回首见寿循尸身曝露于外,总不能不管不顾,便又回至此处,心想师尊等人暂时应当无事,便强压急奋,将寿循尸首重新掩埋。 完事之后奔往峡口,再往长生居急行,路经寿成居,也不再停留,居口弟子见之立时喊道:“师兄,方才我等寻你好久了,快些进来用饭罢。”刘生道:“师尊何在?”那弟子回道:“掌门正同众弟子一道用饭呢?还唤你进去,快别磨蹭了,进来罢。”刘生却道:“师兄还有急事,你们先用,我稍后即到。” 言罢也不等那师弟会应,只身往长生居走去,那弟徒唤了好些声“大师兄”,也未能将其唤停。 刘生急步赶至长生居,纵身一跃,飞至檐上,再借力飞空,转身落于居顶,细细察看了居顶翎瓦,然却未见一丝血迹。 方忆长耀之言,他被一帮塞林大军赶至长生居,而后跃上居顶,待了不知多久,自身与其余两位弟子见到长耀之时,他已满身血污,而他曾待于这居顶多日。 然查遍居瓦,却未见一丝血迹留存,刘生为证实己见,便又复细细寻了一遍,却仍未见血污,可见其所言定有虚假。 而寿循传达“长生居”之意并非单指居阁,而是指居阁内的弟子,长生居弟子除长耀外尽数亡故,故而寿循所指之人定然是长耀无错了。 为何要费尽心思传达此迅,依刘生推想,塞林青甲趁虚而入,他们是如何得晓太湖弟子会下山治水的。 即便临时得知,也绝不会迅速召集出军士上山攻杀,定然是潜伏已久,静待太湖弟子下山才有所行举的。 虚境山向来遍布巡山弟子,他们又怎会轻易上山,时机拿捏得如此准确,倒似是提先暗晓太湖将要满溢一般。 且太湖百年完好,怎会轻易溢满,定然是被人动了手脚,即便有意为之,却又怎能轻易而为,外人不知太湖地势形况,绝计不能有所效用。 只会是派中弟子所为,且虚境山山路崎岖折乱,若无内应,即便山腰空空,青甲军又怎能上得山来。 如此看来,太湖派中定有塞林军的内应,寿循当时定有此疑,便于战前做好传讯之备,而后才提指震断臂骨,为自身留迅。 又经眼下一观,便知那长耀定是内应无错,当即飞下长生居,朝寿成居奔去。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六十九章 当面对质 却说陆游子等一众江湖士客,早已是疲饿至极,方歇于长生居内,便欲去寿成居填饱肚皮,待饭食已好,有弟子前来传话时,长生居内的掌门弟子皆随其去了寿成居。 进居纷纷坐于桌旁长凳木椅,陆游子见众人皆到,唯独长耀刘生未见其影,便唤门人前去寻唤。 几位弟子去了各处居阁,皆未见刘生,却在长生居后院厢房内见到了长耀。 长耀心知木碗之上已洒有裂髓粉,自身绝不可食那米饭,便托辞身虚力竭,不愿同往,又朝其道:“劳烦师兄送一碗米饭过来,在下体虚欲歇,实在不能多走一步。” 前来唤人的弟子见长腰病体尤弱,便不忍唤其前去一道用饭,回了寿成居,将长耀之意传达于陆游子。 陆游子会意,问及刘生何在,那弟子回道:“禀首主,弟子寻了几处居阁,未曾寻到大师兄。”陆游子道:“那你便去领一屉饭菜,送往长生居供长耀食用罢。” 那弟子领命,去厨屋问厨徒拿了食盒,盛上一碗米饭,再取了碟盘装了些清汤小菜,放于屉中,再拎起食盒出至居外。 往长生居行去,待至了居内后院,又近到长耀屋房前,敲门进入房内,见长耀背朝自身,便将食盒放于桌上,口中唤长耀道。 “师弟,这是你要的饭菜,可得记得吃喔。”长耀回道:“多谢师兄。” 那弟子便出了屋子,往寿成居用饭了。 寿成居内,又有两位寻唤刘生的弟子前来报迅,皆未曾寻到刘生,陆游子一时担忧,便让那二人续自寻追,厨徒端来热菜热饭放于桌上,另有弟子取来碗筷放好。 一众江湖子弟动筷食饭,陆游子方食几口,始终未能安心用膳,稍之又有弟子前来禀道:“首主,大师兄回来了!”陆游子喜道:“回来了?他去了何处?”那弟子道:“大师兄说他有要事需办,让我们先用,他稍后即来。”陆游子微怒道:“他究竟有何事非要瞒着众人?”张璐一旁道:“想是刘生师侄心中有惑不能开解,便去自寻应法了罢。”陆游子道:“那也不该瞒着我等,而孤影单行罢。”言毕叹道:“算了,待我们用完饭再去问个究竟好了。” 于是投箸用菜,稍刻饭已用尽,却见刘生匆步赶来,近到众人前,不坐椅用饭,反倒左右寻览,陆游子怒道:“你不用饭,乱看甚么?”刘生急道:“师尊可有见到长耀?”陆游子道:“你先坐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刘生应命坐椅,陆游子道:“你方才去了何处?好几位弟子都寻不到你。”刘生紧道:“师尊,此事说来话长,你需听我道完,那长耀绝非善类,此时定然是要逃下山去,师尊快派人擒他才是啊。” 旁人皆异目视过来,陆游子道:“你胡乱道些甚么?你师弟长耀正在长生居养伤呢。”张璐道:“刘师侄,你是否察觉到了甚么?还请细细道来。”刘生道:“张师太,此事过于繁杂,还是先将长耀带过来当面对质为好。”张璐见刘生面急心切,便朝陆游子道:“首主,我看刘师侄所言不似玩闹,还是如他所言好了。” 陆游子道:“长耀身子伤得厉害,不能下榻挪步,应是食饭已毕正躺于榻上安睡呢,怎能搅扰于他?”刘生道:“既是如此,师尊也该遣弟子过去瞧瞧长耀是否仍在房中,并把守于门前,不容他离房一步才是。” 陆游子顿了会,朝身旁幻缺道:“幻缺,你去瞧瞧,若是长耀还在房内,你便守于房前不得离开半步。”中国 幻缺领命走出居外,朝长生居行去。 陆游子道:“刘大少侠,你师弟已经过去瞧看了,你也该告知我等究竟是怎么回事了罢。” 刘生道:“师尊,你来到此地是否心中有惑,这朝廷大军如何能杀得上山来?” 陆游子道:“不错,若不是此次突发水患,即便再多军士,也绝不能踏上一步。”刘生道:“太湖百年皆属常态,怎会在这几日因天降大雨而溢满?”林静道:“刘师侄之意是他人有意为之?”刘生道:“不错,而且这人定然是常年居住于太湖之边,对太湖之情甚为通透,才会在短日内借着大雨倾灌而动了手脚。”陆游子道:“你是说我太湖派中有塞林军的细作?”刘生道:“唯有这般推想,才能解释塞林军如此及时地知晓我派会有人下山治水,且破掉虚境山重重关隘而轻易上山,尽而斩杀我太湖派弟子。” 言罢又道:“太湖几十里开外的田亩之中有百余弟子治水,那帮塞林军也能及时调兵遣将,而将其围杀于村落之中。” 陶明忽道:“刘师兄,你是在怀疑长耀师弟?”李斜道:“长耀师弟遍体鳞伤,怎会是暗通塞林的奸细?”刘生道:“全派之人皆故,唯有长耀存留,这原本便甚为可疑。” 陆游子道:“长耀所述合情合理,并无瑕疵,若无切实查据,如何能断定长耀便是内奸?” 张璐道:“刘师侄,这些疑虑你早该提出,而你现下才向我们道出缘由,是不是有些迟了,或是你方才这段时辰所做之事,证实了你的所推所测?” 刘生正欲答言,忽闻门外传来一声道:“大师兄为何要趁长耀不在,而胡乱污蔑于我?” 众人一怔,皆往门边看去,只见幻缺扶着长耀迈步进了门内,陆游子道:“长耀,你怎么来了?你重伤在身,应要多加休息才是。” 言罢朝幻缺怒道:“不是让你好生看顾长耀吗?” 幻缺道:“我刚至门边,却见长耀师弟开门问询,我一时答不上来,只好将实情告之。” 长耀道:“听幻缺师兄说,大师兄好似对长耀有些误会,便急着赶过来听候发落!” 张璐道:“长耀师侄莫要多想,你大师兄不过是担忧太湖安危,一时情急才误会了你。” 刘生道:“张师太,如今也没必要加以掩饰了,长耀师弟,我有一问,可能向你求个解应?” 长耀道:“师兄有问请说?”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七十章 师门禁规 刘生道:“你说你见到寿循师弟等人被困养生台,你奋力杀进军围,寿循师弟临终前送你突围,又将遗言告知于你,是也不是?”长耀道:“不错。”刘生又道:“那你当时所见到得塞林军皆是武功泛泛之辈,无半点内力是否?” 长耀道:“对,当时塞林军蔓延整个养生台,且台下也存有大股军士,寿循师兄杀得他们片甲不留,可青甲军实在太多,师兄战至最后一刻,终究气力不支,反被其杀。” 刘生道:“既是如此,那我瞧寿循师兄的尸首,其手臂肱骨为何会断?若依塞林军的本事是决计造不出此等断骨之果的。” 陆游子惊道:“你说甚么?寿循的尸首?你寻到了?” 众人皆凝向刘生,刘生自觉一时激愤,讲漏了口,可既已至此等关要,便无需再瞒,即便不遵礼法,也要如实相告,当即朝师尊道:“师尊,弟子去了清月峡。” 陆游子闻之一惊,立时怒道:“你好大胆量,不知太湖派派规么?历代掌门皆有训诫,无掌门之令不可进清月峡,你竟违抗禁令?” 刘生登时跪下身来道:“师尊,弟子有罪,可遍派皆寻不到寿循师弟之墓,只好抱有一丝寄望,入了清月峡,哪知寿循师弟尸首已被人掩埋在清月峡内,弟子违背门规,还请师尊责罚。” 陆游子道:“胡说,你不仅擅入禁地,还编织这些虚无之言迷惑于我,眼中可有为师?” 张璐一旁劝道:“首主,当此之际刘师侄无需道慌,或许真有此事。” 陆游子道:“寿循是寿成居的掌事,又非一代掌门,怎有可能被葬于清月峡中与历代掌门并肩?” 林静道:“贵派的这些规法,塞林军并不知晓,或会有此一举。”刘生道:“林观主此言差矣,寿循师弟并非塞林军所埋,再说塞林军并无理由将我派弟子好生安葬。” 长耀道:“大师兄的意思,寿循师兄的尸首是长耀所葬的喽?” 陆游子道:“长耀怎会违反历代禁规,擅入清月峡?况且其它弟子不葬,唯独却葬了寿循呢?” 刘生道:“这便要问长耀师弟了,听闻寿循师弟曾属长生居,与长耀师弟共事过一段时日,且长耀师弟方入派之时,便是直归寿循管带,与寿循师弟应是情谊深厚的罢,费尽心机引塞林军进山,待杀了寿循过后,心中愧疚不安,便欲亲自将寿循师弟葬下,又恐他人察觉,便寻到清月峡内安葬是也不是?” 长耀笑道:“大师兄硬要东拉西扯,将长耀说成是太湖派的内奸,长耀自也无话可说,毕竟长耀性命是师兄所救,即便死于师兄剑下,当也无怨无悔,可长耀生来光明磊落,绝不容他人毁谤,寿循师兄待我甚好,我十七岁入得太湖派,太湖派如同我再生之所,我长耀不论如何是不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的。” 幻缺道:“长耀师弟身受重伤,又蒙大师兄所救,怎会是私通外客的奸邪之辈,幻缺不信!” 陆游子道:“暂且不论内奸是谁,各位先随我去清月峡瞧瞧,看看是否确有其事,再论也不迟。”热点书 众人领命,随陆游子一道出了寿成居直往后山清月峡走去,待至峡前,陆游子道:“太湖有法,弟子及外人不得进入清月峡,还请诸位留步。” 众人会意停履,陆游子朝刘生道:“你擅入清月峡,已构成大罪,不论所言虚实,待今日过后,你便不再是我太湖派弟子,日后太湖派生死存亡,与你全无干系。” 刘生一惊,太湖确有禁规,擅入清月峡者逐出师门,可此乃危难之时,为何也不能容情宽宥。 余下弟子皆跪身求情,有人道:“大师兄也是为了太湖派乃至整个武林江湖的安危着想,还请师尊法外容宽,不要将大师兄逐出师门。” 又有人道:“大师兄虽有罪过,可现下太湖派人才凋零,怎可再生逐门之定?师尊定要三思啊。” 张璐道:“首主,大难临下,可否从宽处置刘师侄?” 陆游子道:“各位所劝皆在情理之中,我也不是要将刘生逐出整个武林,只是太湖派确有死规,历代掌门皆有秉持,不可在我陆游子手上破例而行,故而刘生不再是我太湖派弟子,却仍是武林中的一份子,若江湖武林就此湮灭,便不再论之,倘若江湖武林逢凶化吉,刘生也绝不可再踏入虚境山一步。” 末尾一句似是一柄利刃,直插刘生内脏,绞肉之痛,不绝于心,回思自身这几日日夜愁思操劳,竟换来如此之果,心中好生怅然,可规不容情,又只得昂首叹息。 众人求情无用,只得任其开逐,刘生向前走上几步,跪倒于地拜道:“刘生今生有幸拜入太湖门下,余愿已足,日后与太湖永无瓜葛,师尊在上,受弟子三拜。” 当即重重磕拜三下,陆游子扶其起身道:“无需多礼,你只不过不再是太湖派弟子,却仍是江湖人,门派之规,我身为掌门,你身为大弟子,自是要遵守的。” 刘生眼中含泪,起身再拜。 陆游子回礼过后,便入了清月峡查看,待身置群墓之中时,回想自身多年未来此地,心中感怀,面对上代掌门,上上代掌门,以及历代先辈,实觉惭愧之至。 太湖百年基业面临崩绝之境,到了九泉之下,如何能面见列位先贤,不禁老泪滑淌,倍觉酸楚。 稍复心神,思及还有要事未办,便走进墓内,从前至后细细察看,绕了几轮,仍未有察觉,自知刘生所言不实,余下几墓也应没甚么看头,然不可放过一座坟墓,便续自走了下去。 待拐至末尾一轮时,却见近处立有一座墓土,其制建草率,一瞧便是新建之坟,且坟前所立碑牌由木而制,样式规模便如峡外后生冢内所筑之墓一般。 便近了牌前细观,果见“寿循之墓”四字,立时瞪大眼珠,回思刘生所言确是无虚,寿循果真被埋于此地。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七十一章 奸计得逞 而刘生已然道过,寿循手臂肱骨已断,当是身怀强力之人所为,难不成真是长耀所为? 若要证实此事,唯有将尸首掘出,交于众人一看,可这样行举便是对其不敬。 然寿循绝不可被葬于此处,当是对先贤不敬,反正寿循要放于后生冢内安葬,倒不如现下就掘出尸首,也好让大家做个见证,证实刘生所言是实是虚。 见坟旁留有铁锹,便提锹掘土,约莫半时便见到寿循尸衣,立时空手将其破衫之上的泥土抹掉,再轻抬而出。 左手持剑,右手运力至尸,瞬而举起尸身,朝峡壁走去。 却说在陆游子进峡之后,外之一众江湖人也只得待其归来,幻缺近至刘生身旁道:“大师兄莫要落忧,待师尊平静下来,我再为你求情,定叫师尊重纳你入门。” 刘生道:“这是历代不可违抗的门规禁令,师尊也不是一时动怒,不论他心神如何,我也无法再重归门下。”长耀忽道:“师兄莫急,门规虽严,可二师兄已归天,太湖派此时已无可镇门之才,师尊定会考虑清楚,事情或有转机。” 刘生笑道:“是啊,师尊年事已高,到时候推你长耀为太湖派的掌门,我百年基业便要归于北廷了。” 长耀一怔,幻缺劝道:“大师兄,长耀师弟向来敦厚老实,怎会是那种奸邪之辈,你为何这般紧咬不放呢?”刘生道:“幻缺师弟,你可千万不要被他忠厚的表象所惑,此人心计深沉,若不是我多日苦思寻察,至今都会被他蒙在鼓里。” 言罢忽觉有异,身前张璐突道:“各位莫要说话,且静耳倾听。” 众弟子会意细听,在那茂林陡坡之下突见成股青甲带刀而来,众人惊得乱成一团,各个凝眼异视,塞林军绵绵不绝,遍布整个后山陡崖,顷刻之间便将众人紧紧围住。 张璐急令道:“大家不可自乱阵脚!” 弟子们应声稳步站定,轻微碎履紧住。 青甲军秩序井然,量多而不乱,训习有致,不愧为北城重军,各个持刀作势。 待围定过后,一中年大将缓缓走出去,那人颌下留胡渣,眼眸存锐意,不似高大威猛,却具邪将之风。 见众人被围,嘴角一勾,定神冷道:“长耀少侠,还要如何故作玄虚,快快出来罢。” 众人一异,突见长耀瞬即拔出幻缺佩剑,顺势一削,幻缺一时不防,颈处现出一道血痕,当即倒地不起,长耀顺剑至刘生颈上,刘生提鞘横挡,身子往后一跃,刘静一笛打来,长耀见笛气将至,便点步退至塞林军前。 众人大惊之下,见倒地幻缺,登时恼怒,刘生异道:“你不是身受重伤,为何剑术犹在,且如此精妙剑术,你是从何而得?” 长耀大笑,诡向众人道:“我自是从别处学得,若依靠太湖派绝学,还不知要等到哪一日。”爱我电子书 魏峦忿道:“原来这一切竟是你暗中策划,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内奸,看我不要了你的性命。” 当即拔刀欲上,却见长耀摆手拒道:“魏帮主莫要动怒提气,小心肝火过盛,吐血身亡啊。” 刘生一惊,冲其喊道:“你究竟做了何事?” 那灰面将军章启却上前一步道:“还是让我来为各位解答,长耀少侠足智多谋,潜伏多载,亲手策划了这一切,方才你们所食的饭菜之中,多多少少有我们长耀少侠的杰作,此刻你们命不久矣,还是弃剑投降罢。” 刘生道:“长耀你究竟在饭菜中下了甚么毒?” 众人登时心生惧意,纷纷运气自察各处脉络经骨,看看是否有甚么异常之处。 长耀笑道:“天机不可泄露,待会你们便知了。” 张璐道:“我等被围于此处,一时半会自然逃不掉,长耀师侄可否与我等说说,你究竟为何要背叛太湖,方才这位大将军道你是潜伏多载,难道你本非太湖派人?” 长耀道:“张帮主如此敏锐,不愧为一帮之主,我的确不是太湖派弟子,自然也不是在座的各帮各派中的弟子,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请恕长耀得罪了。” 刘生又道:“你为何恢复得这般快?你衣衫之上尽是利痕血污,且经脉大损,这是我亲眼所见的。” 长耀笑道:“师兄确是给长耀查过经脉,当时长耀经脉完好,徒有外伤,师兄已为长耀细细察过,而我急情之下依据现有实情编造故事,讲与你们闻知,然一时不慎,胡乱讲出自身曾内脉受损,徒生破绽,道完后立感有异,立时强自运力震裂经脉,且硬撑着不让口中血水吐出,当师兄为我诊脉完毕,便再也撑不住而吐出血水。 后来在师尊回山前,我自是内伤未复,本想着待师尊为己细细察看后,再服药复脉,没成想师尊一时伤感也忘了为我察看,我便服了自制复脉丹,只消三时之功,便可恢复如初,方才一直不敢承认自身便是你们口中的奸邪之辈,现下功力已复,章将军又遣大军前来,时机已熟,自是要夺剑杀人喽....” 言罢忽见半空突现一身灰袍,登时剑力大涨,长耀一时不备,只好提剑硬挡,剑尖相撞,激起片片余波。 长耀内力稍弱,一时抵挡不住,只好运力避开,那身灰袍自是陆游子了。 陆游子剑气广覆,长耀虽安然逃开,却还是身受剑力,塞林军纷纷退开,而长耀也退至军前,当即一剑插地,胸口极闷。 陆游子空中翻身落地,立时提剑杀来,众人也纷纷随其冲向长耀,心知长耀罪大恶极,若不及时斩杀,定然愧对已故的数百太湖弟子。 长耀见陆游子提剑杀至,一时竟也不退,暗思自身无上剑法,怎会惧怕太湖绝剑,于是提剑对上。 只见陆游子使出虚无剑法第九式“白鹤飞天”,登时剑如长鹤,几处虚剑急使,长耀自幼看惯了虚无剑法的招数,自也不惧,于是不顾虚剑,只立身不动,直往陆游子处刺去。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七十二章 受毒颇深 可当长剑划至时,却见陆游子已转至身旁,顿觉已中虚招,瞬即转身来挡,陆游子一剑未成,再迈步异走,又于旁处使来一剑,长耀以为又是虚剑,便在躲开同时关切身旁有无暗招,然却未观到。 而陆游子此时剑力突涨,一剑挥开,长耀一时不防,中剑飞开。 身子退至远处,立时躲入塞林军中,陆游子剑抵军前,见军士提刀来杀,转剑横劈,军士纷纷飞空落地。 思那长耀剑术并非太湖所学,竟能挡住自身三招,实在可惊,于是冲向军内,寻长耀挥杀,然茫茫军甲,直将长耀身影挡住。 陆游子一时寻人不得,力开剑影四流,甲士只见处处皆是陆游子,便提刀尽斩,然刀刀皆斩不到实人,却见陆游子已奔向它方。 然长耀已逃向远处,突见刘生一剑刺开,登时军士盔甲皆破飞至空,长耀横剑一挡,再翻空避力,又见陆游子剑已杀至,长耀又循剑格挡。 再异走它处,反守为攻,向陆游子砍来,陆游子嘴角一勾,早盼其杀过来,好过自身费力去追,瞬即使出虚无影阵,长耀见处处皆是陆游子,干脆一个不刺,却往右侧奔去,陆游子一惊,不曾思到他非为攻杀,而是换向奔逃。 刘生迈空去追,长耀奔入军中,军士挡于其前,使刀护身,刘生落地一剑扫开,一片青甲腿部着力后仰倒地。 长耀安然逃开,正暗自窃喜之时,忽见张璐一笛自空打下,未及避开,竟全身受力飞于数丈之远,重重砸在青甲之上,连带数十人一同摔落于地。 撑地欲起,却忍不住吐血于地,此时陆游子与刘生二人也来到长耀之前,张璐落地站稳,众人正与塞林军奋力斗杀,一步步往此处靠来。 陆游子道:“长耀,你有何遗言,早些说来,明年的今日,为师会在你坟头为你点香,聊表师徒情谊。” 长耀笑道:“长耀仅凭一人之力,令太湖派全派覆灭,余愿足矣,陆游子你妄为一派之首,竟败于我手,想你几十年积攒而来的江湖盛名,便要付之一炬了,哦不,江湖从此不存,你陆游子将灭于尘世,实在可喜可贺呀。” 言罢放声狂笑,即便连咳不止也不停声,陆游子怒从中来,心想派中数百弟子竟亡于此等嘴脸之人手中,便越发生气。 登时使剑掠去,长耀动身不得,闭眼待亡,却未见剑气至身,便睁眼一瞧,见陆游子滞步不动,面色极为凝重,长耀思之大笑,站起身来诡道:“是了是了,陆游子,任凭你剑力再强,服了我的裂髓粉,怎有生还之机?” 张璐急道:“你说甚么?甚么裂髓粉....” 言未道完却见陆游子倒地撑剑,刘生急忙飞身过去,蹲于陆游子身前,见其呕血不止,立时惊道:“师尊!师尊!你这是怎么了?” 长耀道:“大师兄,让我来为你解惑罢。” 刘生闻言急忙起身拿剑指道:“你究竟做了甚么?”长耀道:“我方才不是讲过了么?师尊是服了我的裂髓粉。”刘生道:“你少阴阳怪气,快些说来!”乐视 长耀笑道:“裂髓粉乃我自研之药,常人服药自是无虞,可一旦身怀内力之人服了此药,一旦动用内力,半时之内定会触发毒性,使得肝肠寸寸裂开,经脉大受其损,且随着内力愈发大用,便会受毒愈深。” 刘生闻之又惊又怒,惊在长耀制药之才,怒在此人心肠狠辣,竟能思出这等专制江湖人的剧烈毒粉。 立时朝其吼道:“快将解药交出,否则定要了你的性命!” 当下剑气欲涨,长耀笑道:“裂髓粉实乃江湖人的死穴,我只会制毒药而不会制解药,既是要毒杀尔等,又怎会放你们一马?” 刘生怒道:“我若将你擒下,量你还在此处耀耀扬威?” 当即起步刺剑而去,却见大股兵士朝己砍来,数不尽的刀刃并驱直上,刘生左右挥砍,仍进不了长耀身前。 而长耀趁此往后靠去,避于众军之内,刘生正要往内杀去,突闻身后一阵嘶鸣,于是转身而回,却见前方与军对敌的江湖子弟纷纷吐血重伤。 一时使不出剑,被军士斩杀将尽,刘生不及多思,纵身往青甲之中救人,几剑挥力断刀,落地三面扫开,塞林军被震退至它旁。 待站定后立时扶起撑地弟子,护其杀出重围,当下四十余众竟不足二十。 皆是临时肝脾破裂,毒发无力,被青甲军一刀斩杀,而在毒发之后却能挡上军刀稍刻,定是修为稍高,内力较强之人才有生还之机。 陆游子因心火过旺,动怒挥剑,耗力甚多,故而受毒颇深,眼下半蹲于地,握剑支撑,弱唇留血。 张璐陶明王钦魏峦四人急奔而至,奋力护陆游子不受它害,陶明王钦在外杀敌,张璐忙扶陆游子起身,扶至一半,却感腹处剧痛,忍不住捂住衣衫,王钦见之惊道:“师太,你怎么了?” 陆游子觉其扶于一半忽动速放缓,也顺眼瞧来,张璐唇边滴下道道血条,却从容道:“无妨,此人心机深重,多谋诡谲,还是尽早逃出微妙。” 王钦见这二位身子皆感不适,心知自身稍后也会毒发,即便未使多少内力,却还是逃不过内脏破裂之痛。 恐思之余,顿觉腹部难过至极,妨有银针乱刺,心如刀绞,禁不住口吐微血,两眼发晕。 陶明魏峦,一个使刀,一个使剑,震退挺刀而来的塞林青甲,方杀至酣处,二人一同毒发,心脉紊乱,肚腹阵裂,一口老血吐出,二人互自相扶,共挡虎狼之师。 陆游子见张璐魏峦伤势颇紧,登时不再半蹲,迈力硬起,三人一同往外逃去。 李斜付真李言三人也一同倍觉痛来,立时退招欲逃,钟柳烟坐地抚琴,陈昭使出风连掌,掌力盛烈,二人互自扶持,与青甲军厮斗,然钟柳烟弹至兴处,突感心神发乱,顿然柔骨欲裂,琴音立断,陈昭借摄魔琴法的绝妙音力,肆无忌惮,连番推掌打退成股军士。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七十三章 拼死一搏 却突发心慌,吐血气散,当即被一刀刺进胸膛,钟柳烟见陈昭中刀,即便身患剧毒,也拼力挥琴助援,而陈昭身力不支,任凭眼前三人使刀砍来,却无可奈何,只闭眼待亡,然琴音至前,夺刀震人,几位军士摔开几丈远。 左旁青甲接而提刀劈向陈昭后勺,钟柳烟余光瞧到,也不顾自身毒重,直使尽全身气力拨弦发音。 音力至敌,射往青甲面部,那举刀欲砍之人顿觉昏天黑地,歪身倒下,陈昭因腹处受刀,加之自身使掌过酣,内力大耗,中毒极深,当即倒向一边,没了知觉。 外处军士见其躺地,登时如饿狼一般杀来,钟柳烟趴地再也无力救之,只见众军围上砍杀,眼中涨泪,顿发通天嘶喊。 “陈大哥!!!........” 喊声突罢,只见眉目已闭,丹牡凋零。 回见陈昭那处,围杀之军突一袭剑流四散而开,军士衣甲乱破,身起于空,再飞落八方,军中只见刘生虚无剑影犹在。 乃使出“幻剑虚流”,顿开阵阵长虹,光影交错,便如凌月当空,幻海初霁。 剑式已成,忙蹲身摇动陈昭身子,口中连声唤道:“陈寨主?陈寨主?” 只见陈昭目眸半睁,刘生见青甲朝此赶来,也不再续唤,只强拉其躯,置于后背,拔步便飞,落至钟柳烟身旁,见其唇口留血,倒地晕厥,忙急声唤之,却不见其醒转,当下急往四面看去,见周遭乱作一团,张璐王钦护着陆游子往外杀去。 陶明魏峦在外忍伤斗敌,为陆游子等人开路,李斜付真李言虽也毒发,仍不忘挡住来敌,不让其靠近陆游子一步。 而陆游子深毒置腹,却不忘使声令道:“众位听令....速往清月峡处杀去。” 存留弟子会意,见陆游子犹存于世,登时精神大振,虽毒性剧烈,却仍自拼死一博。 众江湖人九亡一生,待退至清月峡时,只见余下之人寥寥无几。 陆游子,张璐,王钦,魏峦,刘生,李言,付真,李斜,陈昭,钟柳烟,还有余下弟子六人,其余皆殒命于此。 而身后众军杀至,陈昭钟柳烟昏厥不醒,列位受毒破重,踉跄几步,步步欲摔。 刘生背上陈昭,张璐背置钟柳烟,陆游子被魏峦王钦二人护住,纵然毒发,身内气息紊乱,而众掌门皆是历经大难的劫后之人。 又是江湖中少有敌手的前辈英豪,自是不会轻易倒下,足下轻力犹在,塞林青甲渐渐落置后处。 众人进了清月峡后,张璐痛中乐道:“首主犯了门中大禁,带我等江湖人进了清月峡,要依着门规将首主逐出派外才好。” 陆游子面色苍白,却也笑意逐开,朝张璐回道:“若我等能活着离开,我便向师尊以及历代掌门请罪。”热搜 张璐轻笑,背上钟柳烟却微睁俏目,顾眼摆眸,见到陈昭置于刘生背上,弱问一句道:“陈...大哥,如何了?” 张璐温道:“钟姑娘,你终于醒了,你身患重毒,休要说话为好。” 刘生道:“钟姑娘放心,方才我已为陈寨主瞧过,陈寨主虽中刀倒地,却未伤及要害,他并无无性命之忧,我等定会竭力救治。” 钟柳烟忆及方才陈昭倒在青甲军中,定然已无活路,如今被刘生救起,又经刘生之言,方才稍安己心,累得闭眼睡去。 一众人仍在使力轻奔,迈过峡谷,内中皆是先代掌门之墓,左右皆是山林环绕,瀑布泉水,大水灌倾山湖,激起层层轻浪。 刘生忽道:“师尊,清月峡并无下山之路,我等岂非寻末路而进?” 陆游子道:“倘若不进清月峡,而是往山下奔去,即便安然脱逃,又怎能越过山下重重大军?” 张璐道:“首主此言不错,山下另有驻军相待,不可犯入险境。” 王钦道:“山下虽有成股军士相候,我们也可依据有利山形,与其周旋一番,或有生逃之机,可清月峡中路径不明,也没有下山之途,只有留待候亡。”张璐道:“首主不惜违背门中禁规,也要领我等进来,定要周全谋算才行。” 陆游子道:“师太敏锐,这清月峡虽为禁地,却也是逃出生天之境,历代掌门口口相传,若派中遇有大劫大难,临到生死存亡之刻,便可破例进峡,寻暗道逃之夭夭,只是历代掌门都未料到,清月峡外生死堪忧之人却不止我太湖一派,如今虽为违反禁规,却也是急情而行,先辈泉下有知,定然不会过于怪罪。” 刘生道:“师尊之意是这清月峡中有常人不知的密道小路,可供我等安稳下山,又不会被那些塞林青甲所察么?” 陆游子大咳几声,随后回道:“不错,且随我来,在塞林未觉之前进入密林暗道,便可安然下山。” 众人会意,即便腹中痛极,好在只食了些饭菜,自是中毒不算甚深,裂髓粉只洒于碗中,而未进酒水,当不会如剑虚阁的三位师兄一般饮了整罐寒泉香,稍使内力,立时毒发身亡。 此刻闻知有下山之路,便似望梅止渴一般,心中留盼,顿然精神稍振,渐渐没于茂林之内。 而后方近处,群军持刀赶来,长耀由军尾奔至军内,与章启同在中军,并肩齐奔,章启忿道:“这帮江湖匪类,中了裂髓粉,竟也奔得如此之快。” 转而朝长耀趣道:“长耀少侠是不是特意少加了剂量,致使毒性不烈,而让这帮匪徒有了可乘之机?” 长耀道:“章将军这话何意?难不成怪我倒戈相向,有意放走他们?” 章启道:“本将军自然不会这么想,只是长耀少侠待于虚境山近十年,临了之际,说不定也会心软而不肯下狠手。” 长耀笑道:“章将军若觉得我长耀有二心,当可一刀斩了我便是,只是事后将军能否安然回京,长耀九泉之下,倒也是满怀期许呢。” 章启登时怒道:“长耀,你竟敢这样同本将军讲话,要知本将军此时取你性命易如反掌,你以为过了这么些年,上面的人还会拿你当回事么?你便是他们眼中的弃子,出了这虚境山,你又能活到几时?”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七十四章 深迷林途 长耀诡道:“章将军,枉你是一军之首,竟这般天真有趣,若是无我在内筹谋,你又怎能迈进此山一步,至于我是不是弃子,便待出了山门再说。” 章启怒极,正欲拔刀看向长耀,突见前方军士来报:“将军,我等出了峡口,便再也没见着那帮人的身影了。” 章启惊道:“怎会如此?那可有十几人呢,怎会凭空而失?” 那军士回道:“卑职也不知晓,敢请将军上前一观。” 章启登时随其往前奔去,长耀自觉疑怪,也跟于其后。 二人至了军前,果见前方无人,峡谷之内,除历代先坟之外,另有瀑布泉流,余下便是一望无际的群林野地了,方才十数人之众,此刻人尽皆空。 章启圆睁凤眼,勒令全军止步,长耀飞至乱坟之中,左右细寻,却搜不到一丝足迹。 又出了坟冢,置身瀑布泉湖,也未察觉人影,再沿林外遍览,直至瞧到一处松木根前。 其泥土松软,布有几滩履印,再往前瞧去,履印渐失,只因前方草叶深冗,即便足迹犹在,也不易察觉。 长耀观此迹象,心生疑虑,陆游子携众人不往虚境腰口逃去,反而步入清月峡中。 看来峡谷之内另有下山之法,不然他又怎可这般笃定进谷,现下瞧此遗印,忧愁顿起。 章启踱步至来,见长耀瞧泥神往,便低首笑道:“长耀少侠若是有意放你师尊逃命,我便不再下令追赶,不知这样可合你心意?” 长耀道:“你这话是何意?你我绸缪多日,若不能斩尽杀绝,岂非万事成空?” 章启道:“枉你还晓得关节所在。” 言罢朝众军令道:“众军听令,今日若不将这些江湖匪患一网打尽,来日也不必回北都复命,便自刎山中,以谢侯爷天恩罢。” 众军霎时精神大振,纷纷朝林中急奔过去,章启深凝了长耀一眼,口中道:“长耀少侠还不速速前追?若是生了惧意,便留于此地罢。” 长耀冷道:“看来将军对长耀不满之意,着实深重哪。” 言罢又道:“将军宽心,这帮江湖士客一日不亡,我长耀便一日不得安生。” 登时朝林内掠去,章启诡笑一声,也随于其后往林中奔去。 陆游子一行人,至林中方久,只见前方是漫漫无尽的青烟草木,并无出路可行。 刘生等人从未来过此地,更不知清月峡中竟有这样的茂林所在。 奇特之处在茫茫无边,云空消逝,不见半丝日光倾洒,只觉越发寒凉,衣衫浅薄,抵不住林中阴气。 置于张璐后背的钟柳烟咳嗽不止,虚身弱抖,唇边开裂。 口里不停念叨着“陈大哥”三字。 音低不为他人所知,只张璐听得清楚明白,暗中慨叹这钟柳烟命悬一线,却不忘担忧陈昭的安危,反见陈昭闭眼无力,却如濒临死绝一般神态。 陆游子奔于正前,眼中丝毫不离远处暗林。百悦 心中思忖着师尊生前之嘱,进了长冷林中,便要一直往前奔去,待瞧到光流耀目,才可算得寻到下山之机。 王钦见远处遥遥不尽,而自身气力难支,又肝胆欲裂,便朝陆游子急道:“首主,我等究竟还要行多久,才能安然寻到下山之路?” 陆游子回道:“前方若有日阳照林,即为出林之口。” 魏峦接着道:“可这遍地皆是青木深草,泥潭浅沟,哪会有日阳照林?” 张璐道:“魏帮主勿急,且好生赶路,前方自有山路可行。” 一众人往前速奔,全赖无上轻力,而使力过甚会加剧毒性蔓延,此时此刻,众人气脉虚弱,急需寻地休歇,当中几位弟子迈步不动,缓缓停了下来。 李斜奔在前方,忽见身后无人,再回首一瞧,却见几位弟子力弱不堪,便即止步唤道:“首主,几位弟子伤重难行。” 陆游子闻罢缓下步履,直至站身不动,见那几位弟子坐于草地,便朝其奔去,李斜紧随其后,余下众人渐渐落步,皆往陆游子那处行去。 那几位弟子见陆游子走来,连声拒道:“首主,别管我们了,我等实在无力续行.....” 言犹未尽,肚腹疼痛难忍,再也讲不动话了,陆游子见状尽至其旁,身置其后,灌力于其背脊两边,为其输力御毒。 张璐也坐于另一人身后,为其治伤察体,王钦身置其旁,见余下一位弟子面色忧苦,心想是不是也如陆游子张璐一般为其输力治伤然自身毒液蔓流,唯靠仅存内功强行压制,方可稳住心脉。 倘若费力为之驱毒,一旦心力不支,让毒液乱流,便是要了自身的性命。 魏峦一旁观到,见王钦对着那位弟子发愣,登时推开王钦坐于那弟子身后,王钦见之怒道:“魏帮主,你何故要推老夫?” 魏峦道:“王掌门若是犹豫不决,便不要碍事。” 王钦道:“何来此说,我只是在细细酝酿,正要为其灌输真气,助师侄愈伤呢。” 魏峦使开双掌推至背上,口中肃道:“我已运功,王掌门还是留着你的真气保命罢。” 王钦道:“这可不是我不愿助人,是魏帮主执意为之,休怪老夫。” 只见魏峦未及理会,便摆袖走至远旁。 陆游子正输气于背,口中却朝付真等人令道:“留下三人护法,其余人等速行,若遇烈光耀来,便及时报于我知。” 付真等人领命,付真李言王钦留于此地,一来看护三位掌门,二来照料晕厥于地的钟柳烟与陈昭。 言定后刘生便与李斜速速往前奔去,二人运力匆赶,一步未停,只为见到所谓的日光耀阳,而陆游子口中之景却迟迟未来。 二人一时生了急,提力大奔,走至途中,李斜旧伤突发,方前在景华镇曾受面具人一掌,直令自身脉骨俱裂,为此好些时日不能运气。 如今身子微复却又遭逢此难,当下停下履步,刘生见状随之一齐停下,问声何故,李斜道:“是旧伤复发,又加中毒微深,刘师兄,你快些前去,我在此等候你归来即可。” 刘生道:“师弟可还要紧?不如我为你瞧瞧,也好输气治伤。” 李斜道:“不可不可,刘师兄身负重命,绝不可因小失大,首主等人的性命,便全系于你一人之手了。”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七十五章 光芒万丈 却见刘生并未细闻,忙步至自身后背,双腿交叉坐下,运掌推至背衫,登时提声道:“师兄,你大可不必这般,师弟还不到命悬一线之境,师兄快快去办正事,莫要负了首主嘱托。” 刘生闭眼细感,自觉李斜脉象稍稳,便站起身道:“倘若你有不测,我照样寝食难安,你便在此稍候,待我归来,定要带你等离开此地不可。” 李斜点首致谢,刘生便迈步奔开,直往前处速行。 可前路依旧青葱一片,半分瞧不出日阳照耀之象,师尊所言定然无虚,却不得见果,莫不是师尊年迈糊涂,忘却了师祖临前所言。 刘生这般思忖,履步却不曾缓下,适才众人食膳投箸之时,他正专注探查寿循尸迹,故而并未中裂髓粉之毒。 此刻内力充足,却当有师弟毒重之时,师尊抢先灌力,却让己拼赶寻路,思来定是对自身寄予厚望,江湖武林存留的末后一丝侥望,全赖己究竟能否探到出口。 于是笃心稳步,匆忙而前,谨履慎行,不容有失,眸深似剑,于那无尽的幽暗之中。 突地现出一道光束,紧而那光束愈为阔然,再之由一道散为多道,只因视线扩深,所见之物渐而明晰。 仿是山壁,又仿是房舍,隐隐约约又似是一尊佛像,总之庞物甚杂,一时之间思不清。 刘生目眸顿生芒色,自然加快了履步,待至了林口,光耀刺目,致得眉目难开,立时手捂眼处,再稍稍别开手指,投过指缝窥见那光芒深处,倒底存有何物。 然仍见物不清,只得硬着头皮闯入光内,却见光耀尽失,映入眼中的是浩瀚无绝的汪洋,刘生定眼观瞧,不知眼前的汪洋是江是湖。 回思方才置身林中所见之物杂乱不堪,却在林外见了空,只瞧到断崖立前,待走至崖边,俯身朝下望去,见到的是无边无尽的江湖之水。 却并未发觉甚么神尊佛像,房舍山石。 当真觉着怪异不止,刘生细思此刻虽出了林子,却不见外路可走,全是江水,又无舟船,如何能离了此地。 刘生一时生急,自是无计可施,只能回首寻师尊等人赶来,望其有它策可行。 思及林中余人,其后又有青甲军追擒,便急步返林,奔至林中之时,回身见耀芒照来,再奔至远内,再回首细观,却不见了方才所见之物,自觉异怪得紧。 却也不及多思,迈步往回奔走。 而陆游子那处,正为重伤弟子输力压毒之时,忽听得远处歩声渐进。 定然是青甲军袭来,众人皆惊怔一时,未曾想塞林军来速如此之急。 当下陆游子自觉那弟子伤势稍缓,便速速收掌于怀,张璐魏峦也随之收力起身,地上三位弟子运气沉脉。酷 立时起身,付真王钦护在三位掌门之前,李言陶明等人身置钟柳烟陈昭之旁。 三位掌门刚自灌气完毕,体虚难支,脉内毒液轻蔓,转而涨大损脉,魏峦登时口吐血水。 张璐陆游子皆是一惊,忙过去扶住,王钦也走了过来道:“方才便见魏帮主萎靡难振,却为何要强自出头?” 那被救弟子满面惭疚,迈步过来关切不休,魏峦却冲王钦冷道:“王掌门倒是颇有余力,为何刚才不果断行事?” 王钦一怔,忽忆方才自身过于犹豫,才让魏峦替己助救,然人前也不可失了面目,只是硬声回道:“本掌门何曾犹豫了?便是你魏帮主过于心急,才致得现下之果的。” 魏峦一时气愤,正欲回怒,却怒火攻心,紧而伤势加重,口中再也出不了声。 然青甲军仿似愈加近了,张璐道:“此刻危难至极,你二人竟有闲心互自斗口?” 转而细瞧魏峦伤情,手搭其脉,闭眼不定,陆游子劝道:“此时不宜疗伤,还是快些逃罢。” 张璐觉魏峦毒性虽深,却不致攻心,于是便应陆游子之意,迈步同众人向前奔去。 却说刘生自林口回返,途中见李斜朝此地奔来,与其停步互自关切,刘生道:“师弟伤势如何?” 李斜道:“师兄放心,方才我已细细调息,暂无大碍,倒是师兄可有寻到出口?”刘生道:“寻得寻得,只是那地却甚为怪异,乃是一望无际的深湖江水,如此这般又当怎样下山?”李斜道:“此处乃虚境山腰,怎会有湖水留存,师兄莫不是看错了眼?”刘生道:“我看得真真,且脚下便是沙石,眼前自是湖面,怎会看错?” 李斜一时默言,二人不得其解,便一道朝林中续奔,希冀能经陆游子之口,得晓过湖之法。 而陆游子等人闻听塞林将至,纷纷往前奔去,然距膳过久,体内毒性愈发深重,丹田内气一面用于抵至毒发,一面聚往履足,脚下使力狂奔,然体内余气渐渐不足。 原本聚至足下之力,需分拨到心脉处镇毒,由此步伐稍缓,没方才那般飘飘欲仙,纵身快跃之感。 王钦付真等人奔在末尾,回首见塞林军影渐渐清晰,心内一阵慌急,好在方前与之缠斗,并未见其背弓拉弦,不然此时若百箭齐发,定然瞬即箭至地,那便得费力躲开,倒是麻烦得紧。 章启本以为那帮江湖人身中剧毒,定然逃不了多远,哪知却小瞧了这些帮派掌门,果真难斗至极,他身为一军之将,只通外刃而不知功法,却是越发对长耀生了疑。 陡而瞧向身旁长耀,长耀见之也不作声,见前方衣影模糊,应是陆游子等人在前奔逃,登时便同章启道:“将军便是再大的不满,也该暂放一处,且瞧前处那帮人身影已露,将军赶紧下令紧追,绝不可放一人逃离。” 章启一心专于猜忌,倒是没在意前方要紧之人,此番闻其急言,便下令道:“众军听令,前方便是那陆游子等人,谁若能斩了陆游子,便可领万金,封官侯。” 众人闻知,又见前方果有人迹,便如饿虎一般冲向前去,嘶鸣呐喊助威,力要赶上前去。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七十六章 一曲破军 陆游子听到后方传来唤鸣,便知塞林军振奋至极,身旁弟子门人,外加各派掌首,皆心感不安,要紧的是自身内力越发散失,不时便不得不停下修整,否则急毒攻脉,定然一命呜呼。 王钦身在众人之后,与付真李言并肩而行,时不时瞧向身后,塞林大军越发近了,唤喊之声也越发清楚。 登时朝前方陆游子道:“首主,瞧眼下此等情形,若不思出对策,那成群青甲便要赶上,我等气力不足,又身患剧毒,怎可同其相抗?” 陆游子道:“不妨,诸位奋力奔逃,前方即是下山大道,待至了那处,一切自会迎刃而解。” 陶明道:“只恐我等到不了那处,便即身亡于此。” 李言道:“这青甲军步步迫赶,即便我等到得耀芒之处,寻得下山通法,若不将这些人拦截在这丛林之内,岂非让他们知晓了下山之途,又加以阻断,我等还是出不了清月峡,下不了虚境山。” 魏峦道:“陶院士言之有理,首主得早做决断才是啊。” 此刻张璐一语不发,突停步而至,众人见身旁少了一人,立时缓步回首,却见张璐闭眼不动,似是在运功调息。 陆游子也随之停履,众人不解,却见陆游子令道:“你等续自奔前,我去瞧瞧张师太!” 魏峦也停下步伐,令余人续自行进,众人不解何故,却只得依令而行。 反观张璐那处,陆游子当先近至急道:“师太这是何故?”魏峦也来至此处,附声道:“师太莫不是要只身挡军?”张璐道:“二位快快向前奔去,总要有一人留此阻挡塞林大军,不然大家皆不得安然离开。”陆游子道:“万万不可,师太虽笛法高深,却难抵千百军士,还是快与魏帮主先走,我留于此地为好。” 张璐道:“首主身系全江湖之人的安危,不可鲁莽冲动,我自有对敌之法,也可速速脱敌而逃,只望你们能快些寻到出口,到时我再循步赶上,岂不齐全尽美?”陆游子道:“我等三人一同中毒,自是互知虚实,凭你一人不论如何都抵挡不了这些人,还是勿要犯险。” 张璐见陆游子执拗不肯,而身后甲士越发近了,情急之下,持笛横挥,陆魏二人惊得往后退了数步,张璐忿道:“你二人若再不离开,便是要葬送了全江湖之人的性命,此地罪过决计不小,九泉之下只怕愧对先师,快走!” 路游子与魏峦见张璐目色笃定,又见塞林即至,嘶唤声阵阵而来,便只得忍泪离去,临走时冲张璐喊道:“师太只需拖住敌军小刻,玩不能陷身太久,定要安全归来。” 张璐点首扬笑,而后转身目视前方,只见塞林军已至近处,见前头一人立身置地。 章启一时疑怪,长耀却满面笑意,朝章启道:“陆游子等人定然余力不足,才遣人在此拦截,我等绝不可被其拖住,只管奋身追赶,此番定能将他们尽数除尽。” 章启闻罢恍悟,却也未曾赞叹露欣,只视前处笑道:“那陆游子便只派一人阻我,焉能得逞?” 长耀自觉怪异,便细细看去,见那人黄袍加身,韵姿风老,自是玉笛山帮主张璐了。 转而对章启道:“将军且勿大意,玉笛帮一向藏龙卧虎,各处观居深隐不露,这张师太孤身一人竟敢抵挡数百之众,若没有绝上武学,必然不敢这般猖狂。”軒軒書吧 章启道:“长耀少侠过虑了罢,这张璐功力再过强盛,也不过独自一人而已,且中了你的裂髓粉,又如何能胜过我等塞林精锐?” 长耀见章启笃然,便知此人心高气傲,不堪大用,也不反驳,只速速前赶,待至张璐几丈之远时,便缓缓停下步履,章启见之生笑,力令全军不可止步,须得速速斩了此人。 塞林军得令后,提刀狂奔,张璐闭目运功,调息心脉经络,使一股分力压制住裂髓之毒,待其不再作猖之时。 再急运身力,聚于咽喉唇齿,顺而持笛凑口,躯体上飘,衣带浮动,双手动指,一曲“破军”奏起,只见身前汇聚冗长光束,循循往内汇集,渐成环流光轮。 塞林闻曲暗怪,却觉此曲豪情壮阔,甚是好听,正沉浸其中,忽见眼前一股光轮现之,周边风声迫紧。 章启见之不妙,正欲令众军撤开,然张璐登时停奏笛曲,横挥一手长笛。 霎时光轮速转,往众军使来,众军只觉风势迫紧,全身直不能往前一步,鼻前气息疏远,顿感耳涨目晕。 隐约中闻章启喊道:“众军快撤!” 于是众甲士忙转身欲走,哪知光轮已至眼前,不及逃开,众人受得光轮,直如泰山撞身一般,被震飞空上,光轮触至百军,刹那便四散扩开,数百军士衣甲尽破,周边天地倒悬,不知所云。 章启顿感悔惭,万不该这般莽撞无思,好在自身机敏,及时往后撤去,现下身前百余甲士,当也未受致命之伤。 只摔出十几丈之远,见身旁兵士纷纷倒地,又瞧远处张璐徐徐落地,便急身站起,回首又观长耀站于远处,正洋洋自得望着自身。 突而怒火中烧,回身朝长耀喊道:“我们在前拼杀受敌,你却在背后坐享其成,无所事事?” 长耀闻知,面上生趣,朝章启走来,待至了近处道:“我早便告知将军不可轻易妄动,再说我何来成数来享,又算得甚么坐享其成了?” 章启道:“谁知你诡计多谋,莫不是趁我等与张璐斗至酣处,背后使剑暗算我等塞林大军,再向张璐示好也无不可?” 长耀趣道:“将军还真是聪慧聪如炬哪,可张璐一代宗师,怎会因我微微示好,便饶恕于我?” 章启道:“这话倒也不假,你手段残暴,害死了多少太湖弟子,不论如何也没法重归太湖派!” 长耀道:“将军既知此节,便不要妄加猜忌,这张璐不好对付,将军若遣兵士硬加前行,定然难近其身。”章启道:“若依你之言,该如何办?” 长耀道:“将军莫急,且细细观戏便可。”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七十七章 红衣女子 言罢朝张璐走去,而张璐急运气功,聚力于口,短时内奏曲灌力,气若悬浮,于光轮之内飘散,一曲过罢,自身耗力过甚,体内裂髓之毒欲蔓。 张璐便再行汇气压制,毒液便不再延流,因费力过多,此刻心神俱衰,上下之气难接,不由得长笛撑地,才自舒缓。 长耀见状,面上带欣,只徐徐踱过来道:“师太受我裂髓粉之毒,竟还能有如此笛力,果真不愧为一派宗师,好令长耀折服。” 张璐暗思这长耀诡谲之至,不知有何谋划,见其慢步走来,心生警意,回其言道:“长耀师侄智谋勇略,当属无上之境,整个太湖派全被你一人设谋巧用,终至全派尽毁,又逼得我等走投无路,只是手段卑劣残忍,让人作呕得紧,如今占领虚境全山,又何苦要赶尽杀绝?” 长耀道:“师太果具大家风派,长耀卧伏太湖数年,今日便成谋果,如何能优柔寡断,犹豫不决?”言罢笑道:“师太此时心力衰瘁,毒气攻心,怕不是要拖延时辰,好让陆游子等人安然脱逃罢。”张璐嗤道:“即便如此,你又能奈我如何?别说你一人在此,便是你身后余下数百军士,也休想迈过此地。” 长耀见张璐神态羸弱,却出言不逊,莫不是她故弄玄虚,实则并未中毒,还是已然中毒却中毒不深。 一时之间稍有犹疑,便思着先试探一番再做它论。 于是抢上前去一剑刺开,张璐歪身避过,闪至一旁挥笛使来,笛气浑散,长耀不知笛气所在,便退步横剑于前。 待笛气散尽,再提剑来刺,快步曲走,瞬即置身于张璐身后,正欲一剑斜砍,然张璐此刻笛身至背,格下长耀剑刃,再笛气涨开,将长耀震飞数丈。 长耀自觉张璐身力犹在,便一刻不敢怠慢,只摆剑续来。 张璐正欲挥笛散气,突觉体内一阵翻涌,气血过盈,裂髓之毒迸开脉骨,乱流不止,胸口一紧,咽喉一甜,涌血吐出口外。 而长耀使剑挥至近处,见张璐唇口留血,全身站立不稳,登时快步加力,剑指张璐。 而张璐立身难定,见长耀使剑奔来,却无能为力,便急提长笛悬空飞去,掌中灌力控笛,面色枯弱,仍不作罢休,长耀一时没妨当头见笛飞至,无奈之下,一剑直刺,剑笛相撞。 笛力过甚,长耀长剑脱手,身子向后仰去,转而落地靠木,竟不知张璐虚弱至此,还能使出这等笛力。 只见张璐收笛于掌,撑力不住跪身于地,一大口血水再番吐出,颈下衫襟尽是血污。 章启见张璐此等情状,大喜过望之下,喝令全军开拔,将张璐团团围住。 长耀拾起长剑,徐徐走进军内,章启见张璐跪地难起,走进其旁,一脚踹向张璐。 照平常看来,张璐必加以还击,可此时却是动弹不能,全身经脉已裂,早已是无力回天。 便任由章启一脚踢开,踢上左肩,将自身踢翻在地。 章启见张璐手无缚鸡之力,顿时仰天大笑,朝张璐讥道:“张师太功法卓绝,怎么连本将军也抵不过了?莫不是年迈身虚,不似从前那般盛名远播了?堂堂玉笛一帮之主终究还是落在了我塞林军的手里,瞧师太性命垂危,实是不忍心动手,师太不如好言求饶,本将军或会思量一二,放你离去如何?”九洲中文 张璐纵思生平,从未受过这等屈辱,今日总算瞧尽了北廷之人的龌蹉之态。 当下闭眼不动,手中提力直往额上打去,正待众人大惊之下,突闻上方传来一声道:“帮主切勿寻短,弟子来迟了,正要救你脱身。” 张璐一怔,悬手置空,再松下来仰目上瞧,见一红衣女子,正是玉笛帮钟香观林静之女林旭。 却说这林旭如何到了此地。 便要自她与林静陆云栖另附两位太湖弟子下山之后,又为寻塞林踪迹,而迷失前路道起。 林旭身入茂林,不知来路何在,便随意乱寻,直至越陷越深,愈发觉着怪异难行。 靠木落失了稍时,暗思不可这般颓废,便起身续走,只见周旁丛木枯枝,野草荆刺甚多,腿裤尽破,荆刺划进腿肤,致使血流于外,时常有倒下烂木,挡住前路不让林旭前行。 当此之际,总不能回身返走,便飞身跨过,续自往前走去,愈至后处,肚腹空空,时常咕咕乱叫,额头汗珠滑落,背后衣衫尽湿,大腿酸软无力。 实在行不动履步便坐下稍歇,顿觉饿意袭来,左右顾览,也不见有何野果可食。 见身旁狗尾草,林旭将其拔起,撇去草尾,将草杆放入口中吸吮,自幼曾与陆云栖在山中游步,二人均尝过这狗尾巴草汁,在万般饥渴之时,可用于解一时之急,只是汁量极少,没甚么效用。 昔日只因年幼,而不需甚么水量,只觉着汁液好尝,便吸吮几口,倒也增添玩趣。 现而疲饿至极,怎是这区区草汁便能轻易应付的。 无奈之下,林旭只得起身寻水寻果,便朝前续走,心中甚为思念钟香观内的杏梨葡萄,还有陆云湘携给自身的青瑶果桃。 愈思愈觉腹空,若当平日,怎会下过三顿饱食,如而只消于寿成居内食了些果仁,本欲在晚膳到来之前,查完山下情迹后,回山安心用食,这下迷失野林。 云栖娘亲定然担忧得紧,可也没法顺意返前,只得朝一处深走,期盼能有所异获。 神思悠然,一时未有留意,身前只见一处荒石躁泥,林旭大喜过望,一路行来,皆是绿草繁荫,此番见到石土荒地,不免心生期许,便急步迈走过去。 踏上布满苔藓之石,见前方云雾缭绕,便续自前往,待至苔石尽处,却见断崖险壁。 当下凝神思度,这虚境山下,怎会另有断崖,难不成自身乱走一通,竟是悄然走上了山。 自古山路难行,却从未见山路尽是林草覆盖,行路之人心有不觉之理。 林旭满面生疑,却也禁不住肚腹作急,而今急需填肚饱腹,却见便地皆荒,寸草不生,一时长吁短叹,疲弱不堪。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七十八章 崖石奇遇 见天色向晚,若再寻觅不到吃食,不仅引得山腰中的师兄师弟遍山寻身,更待耽搁正情。 倘若那帮塞林敌军趁机杀至,而那时派居空空,岂非因一己之过,平白葬送了江湖同道的性命。 林旭这般忧思,心系娘亲与云栖,告诫自身绝不可轻易作弃,定要出山会聚他人。 见前方云崖,后方草地,自也不愿回归旧途,便立身朝前走去,妄图有甚么生机突现。 待至步崖口时,踢向足边石块,石块飞向前空,转而倾下崖去,林旭蹲身贴地细听,听那石块落崖风声,竟如坠落深渊,半晌不闻落地声响。 可见山崖深不见底,定是无路可走,思至此节,林旭又一阵怅然落神,坐于崖石,眼观前雾迷蒙,如同此刻自身的处境一般,茫惘无择。 林旭面色枯虚,全身乏力,唇口发白,嘴角开裂,晕目转头,直欲睡地不觉,由此生了短念,反正无路可走,不如就此弃生,也好过饿昏猝亡。 双手再也支撑不住,歪身倒地,眼眸迷离,脑中百转千回。 思忆玉笛山中的逍遥自得,每日持笛修习,跨步枫林,倾耳品曲,仰面静视晨阳东升,夕日落山。 时常孤身一人,时常与云栖一道,时常又至青瑶雅观,那时无忧无愁,听风吟,观山笑,世间悲欢尽相无,脱尘俗,踏逸观,仰首群唤山雾行, 若问何时着红衣,不落思,随意行。 林旭沉梦几时,忽震头一抖,睁眼四瞧,只见一只山鸟自崖下扬空飞起,细长鸟嘴口含果块,林旭异住。 转而欣喜若狂,心知崖下定有野果可寻,登时忘却疲饿之感,站身踱至崖口往下俯窥,见下处云雾繁复,瞧不见一物。 暗思若就此纵步跃下,身下若无落定之物,定然要摔下崖去。 本欲使轻力缓缓而下,待见到可攀之石时,再靠身借力,转而平稳着陆。可一来自身功短,未能控力稳当,二来身疲肚饿,定然不便使力运功。 由是只得行寻常之法,反身蹲下徐徐挪步至崖边,再一脚轻轻踏空,靠壁贴去,直至寻到借力之处,再挪上另一只足履往下滑去。 待双足置稳,再缓缓屈身而下,双手攀住崖石,低首瞧壁,忽见脚下一颗大树现之,枝上结有果硕,林旭大喜之下,足下一滑,摔身倾落。 顿觉万物皆空,眼前一片昏黑,旁周石壁云雾匆忙划过。 本有料外奇遇,却因一时奋然,大意失足,这下万事皆休,倒也似是一种解脱,再也不用整日战战兢兢,东奔西逃,时时刻刻便有被塞林发觉之险。 也未有清水镇被困之境,悬镇凤来客栈的烈火焚天,不必亲临同道之人葬身火海,被塞林乱箭穿心。 不必随娘亲帮主沿江忍饿,也不必面见满地乱坟,悲凉人心。 或会升天,或会落狱,总好过苦海无边。 临到死绝之际,林旭徐闭双目,静待黄泉。 然身旁突而划过一片枝叶,林旭急睁眼目,眼前一瞬似是树枝木梢,突地全身挂于树脖。 致使树脖弯下,林旭后衫挂梢,后背尽是刮痕,头髻散落,乌发披下,见树脖细长,又见其循循而下,便知撑不了多久,于是转身双手环抱树脖。天天 慢慢将衣衫自梢上脱下,待不受后衫卡身时,借力纵上一跃,全身翻空落至石地。 见树脖往下一倾续而弹向空内,上下摆动几下便稳稳停住,枝头野果纷纷掉落。 林旭坐观野果落崖,心中好生不舍,此下早已饥瘦骨弱,便是树上野果另存许多,见这野果失崖,便心生怜惜。 然而身虚力竭,半晌竟也难以起足,只得稍作歇息,待气力稍备,登然点步飞身,一脚横踹树梢,登时乱果落空,林旭点步快走,待落地之时。 双手捧着十余只野果,缓放至地,手拿野果当先一口咬下,只觉此果异常鲜美。 食上一口便觉内气充盈,身心俱复,方才的疲饿之感,顿消全无,反倒是神清气爽,精神百倍。 于是又几口咬下,竟是将这野果尽数吞没。 待饱腹过后,林旭顿生怪异,为何这野果无核,且只消食上几口,便气力大振,换作平日似这等空腹,不食上几十个果子,决计不能填饱肚皮。 且这野果形体怪异,不似果桃,也不似凤梨,更不似芒蔬。 果身浅红,形体上尖下圆,中部微瘦,倒似葫芦一般形态。 林旭立时慌急,莫不是食了有毒之物,致使气血翻涨,全身臃肿,脉力攻心而亡。 只因此刻林旭浑身内力外流,直欲挥笛习功,可惜方才落崖之时,长笛掉落悬崖。 身无长物,也不能尽情散力,便只能原地挥拳打掌,意欲将体内冗余之气散出体外。 此后挥打了一时有余,体内气血稍平,全身乏累,坐倒在地,眼瞧这余下十几个果子,心中大感疑惑。 暗忖这野果莫不是有助长内力之效,倘若叫内力损耗过度之人食下,岂非瞬即便可尽复身力。 由此可见,此物非为祸水,乃是上好的补药,林旭这般思度,顿时喜出望外。 这些时日江湖子弟同塞林敌军苦战奔逃,内力颇有费失,若能及时食下此果,便可恢复如初,足可应付来军刀刃箭矢。 左右顾瞧,见背后一处洞口立之,登时生欣欲走,反观地上野果,于是使力撕下衣衫末襟,将石上野果尽数包起,再打结成扣背于肩上。 仰首凝望树上余果,心想若能将其尽数携上,定能多有助益,然孤身一人余力不足。 只好望木叹息,背裹走进洞中,洞内灰暗,只留些许亮光,林旭便沿壁朝光处走去。 然洞中虽暗,林旭却隐然觉路势上行,洞内泥路如石坡一般愈发陡峭,林旭暗思难不成自身正处于上山途内。 若是能直通虚境山腰,岂不幸甚,由是加快步伐,扶壁向上走去。 这般走着,竟在一时后出了洞口,出到外处见遍地尽是杂草青林,与适才山下所遇不无二致。 由是灰心丧力,不过好在自身无空腹之感,比之方前,所置之境略为好些。 前路迷惘,可也只能续自而行,然走步稍时,却闻远外传来一曲笛音。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七十九章 以寡敌众 此笛音甚为熟稔,应是玉笛山中的曲子,林旭细加思忆,顿然记起此乃帮主曾奏过的一曲“破军”。 玉笛山虽有奏笛生曲之风,然帮主张璐向来少有吹奏,整日置身魂灵观中,唯有在中秋时分,奏过几曲而已,便又灌注内力,曲扬九脉,山中四观皆能闻晓。 也在除夕深夜,大奏“破军”之曲,为全帮之徒振奋精神,而在平常闲暇之际,并未能如寻常女徒一般奏曲怡情。 故而林旭虽知此曲定是出自玉笛山,却半晌反应不出是何人所奏,现而得晓过后大欣前奔。 思忖帮主定在前处,途中忽生它念,现下正值危急之际,帮主怎有闲情雅致奏笛生曲。 定然是遇到了烦事,难不成山下塞林大军杀上山来,帮主正使笛与其缠斗。 然帮主功力高深,自打记事以来,便从未见过帮主使笛挥功,然今日却使笛奏曲,自身虽距笛源稍远,却能大感一股庞然滚流飘散四周。 思来帮主定然是遇到了强敌,便运力轻身急赶向前奔去。 途中突闻曲音骤歇,热风散尽,思觉应是帮主将对手战败,故而息曲收力。 终不知情势为何,其余同道师兄弟可有危处,待见远前各处零散甲士,又有一白衣弟子正与一黄袍加身之人缠斗一处。 细眼一瞧,散落各处军士衣甲显青,定是塞林青甲无错,果如自身所料,塞林竟杀上山腰,可不见其余江湖子弟,只留一黄袍留此斗战。 定眼视之,那黄袍之人是帮主张璐,移目于那白衣弟子。 颇感怪异,那人身着白衣,头悬灰帽,应是太湖派弟子才是,可为何会与帮主打斗,实是令人不解。 观这情势于帮主不利,便快步向前赶去,待至近处,趁未被塞林察觉之时,窥视那斗武二人。 虽不见白衣占得上风,却觉帮主唇口留红,面色苍白,倒似受了伤处。 而那白衣步步紧逼,不依不饶,剑剑杀招,不留一丝余地。突见那白衣于一处使剑砍来,而帮主掷笛飞空,直将白衣人震了数丈之远。 转而却见张璐呕血涌外,站身不稳,倒地跪身动弹不得,而那左旁一人突一声令下,众塞林纷纷持刀向张璐靠去。 林旭大感不妙,瞧帮主伤势迫紧,此番定要吃了败头,还会有性命之忧。 由是垫足飞前,又跨步至空,转而落至木梢,闻塞林军首对帮主出言不逊,又见张璐直欲汇力自缢,登时急声叫了出来。 张璐仰首瞧到,长耀也循视向上,见林旭立足树梢,大感怪异,暗思林旭已自请下山探查,此时怎会出现在此地。 时不我待,也不多思,急向章启道:“将军,赶紧下令杀了张璐。”第一文学网 章启会意令道:“快些将张璐宰了!” 塞林领命,提刀砍去,而林旭怎能任由其杀,瞬即落身一脚砸下,众人刀至张璐身前,却被林旭一脚落肩,衣甲顿沉,林旭使右足一蹬,至那甲士脑上,那甲士退步摔倒于地。 身旁甲士使刀斩来,林旭一拳向前,登时破空外气涨开,五六甲士飞落远处滚翻在地。 章启等人连退数步,长耀手上留剑,见林旭拳脚颇有力道,便不敢只身犯险,况且自身受张璐笛气,剑力早已不足。 便随甲士退步,众军虽有退履,却仍成围势,将张璐林旭紧紧包住。 林旭蹲于张璐身前道:“帮主,你没事罢!为何你会受这么重的伤?其他人呢?” 张璐余气不接,只朝林旭弱道:“记得你应不善拳掌的,为何拳力大涨,且会现于此地,你手中长笛去了何处?林观主与云栖现在何处?” 林旭道:“我在山下湖口,往茂林中探查寻迹,一时迷途忘却了返途之路,与娘亲等人失了联系,也不知走了多久,不知不觉间便上了山,进而寻到了此处,长笛不幸失落,请帮主恕罪。” 章启近旁见这二人一问一答,便朝朝林旭道:“姑娘是玉笛帮的人罢,瞧瞧这四处立满甲士,而今你师徒二人已是无路可逃,早些受降,便会少受皮肉之苦。” 林旭站身朝章启狠道:“北廷之军以众敌寡,好不羞耻,林旭怎惧尔等佝偻鼠辈,今日便是战死林地,也要护我玉笛帮主周全。”张璐急道:“旭儿,你不可如此,快些离去,休要顾我安危。”林旭道:“帮主莫要担忧,凭我此时身力,定能护帮主突出重围。”张璐道:“我已命不久矣,你何苦如此?” 林旭回身忧道:“帮主,你功力卓然,怎会命不久矣?且勿要借此赶弟子离你而去。” 章启诡笑道:“林姑娘可错会了你家帮主之意了,你家帮主确实老命休矣,她已身中剧毒,活不长了。” 林旭慌急,朝章启怒道:“你这厮休要胡言!” 张璐道:“他说得没错,我中了毒,已经活不长了,你快些走开,不要顾我了!”林旭异道:“帮主,你好端端的为何会中了毒....” 突地思起一事,目光急扫,见到那持剑弟子,顿时喊道:“是不是你!害得帮主中毒的?” 此时她已有觉察,这太湖弟子定不是善类,长耀笑道:“姑娘倒还不算笨拙,在下长耀,你帮主的毒正是在下为之,瞧姑娘慷慨奋义,定然不会束手就擒。” 转而朝章启道:“将军,这帮江湖人全是硬骨头,莫要再等了,快些一个个全了结了罢。” 章启也觉有理,于是令全军出刀斩人,塞林得令即上。 林旭虽有诸多疑惑,却大致知晓这太湖派弟子既是毒害帮主的罪魁祸首,其余江湖同道定也是受其所害,登时恼怒,见塞林持刀赶上,立时出拳迎下。 避过一刀,反身一拳打向面颊,那人没了意识摔倒在地,另三人齐刀并上,林旭蹲身出腿横扫,三人被绊,接而四人砍来,林旭挺身点步,双腿齐踹,二人倒地,又旋游一轮,足足踹至,登时七八人受力摔下。 塞林虽持刀刃,而林旭手无长笛,却能凭借拳掌腿脚,连败数十人,长耀远旁见其不胜,暗思这林旭没了长笛,身力竟也不弱,而塞林虽多,却身无半分内力,自是敌其不过。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八十章 吞食异果 且让青甲多耗损林旭些内力,待自身剑力稍复,定能一剑定乾坤。 章启瞧林旭于数百军中游刃有余,又见长耀无动于衷,只在一旁观戏,登时步过来恼道:“你还在等甚么?没瞧见那林旭狂妄至极么?还在这里坐山观虎斗?” 长耀本欲出剑,但见章启面情恶劣,便朝其讽道:“将军此言差矣,方才我与张璐对斗,已然耗损了诸多剑力,现下哪还有余力对付玉笛山钟香观内的精要弟子呢?而且这林旭勉强算得上是“虎”,可将军的这些塞林青甲,顶多算“鹿”,在下又如何称得上坐山观虎斗呢?” 章启瞧长耀冷嘲热讽,语气轻慢,立时怒道:“你究竟何意?是瞧不上我这数百塞林军吗?”长耀歉道:“将军莫急,长耀并未此意,这林旭与张璐决计是逃不出了,我之所以迟迟未出手,只是在等剑力恢复,现下剑力充盈,待我去取那林旭的性命。” 言罢提剑飞空,林旭正左右上下拳脚尽上,而张璐置于其后,半点动弹不得,又见长耀置空,立时朝林旭道:“旭儿,小心上面!” 林旭一惊,转眼瞧上,只见长耀一剑砸下,林旭侧身一闪,躲过一剑,长耀剑未落地,转身回剑,于空借力,一剑刺向林旭。 林旭不知长耀剑路,未及防备,只得退步避开,而长耀紧追不放,林旭知避剑不成,便集力于掌,一掌挥前,登时气若恢宏,长耀迎面受击,速速变招回身,转身几轮再持剑劈来。 林旭因食了方才异果,致使内力大涨,出掌即是剧流,可毕竟身法迟钝,若不是靠着一身的力道,定然抵不过长耀的快剑。 而长耀虽内力不强,却剑法通神,这番左右皆剑,四面刺来,避重就轻,林旭难以顾备,与其缠斗了十几招,便渐落下风。 只见长耀数剑浑刺,林旭拳掌齐发,却总是打不到实物,而长耀有于它处袭来,林旭总是慢人一步,只得凭借强力硬抵。 长耀剑尖划腰,却未能划破其衫,林旭浑身皆是滚流,长耀大惊之下,只得慢慢耗费林旭真力,现下林旭余力不足,而长耀未受其一拳,反倒是林旭已吃了他多剑,虽未伤及皮肉,却损力极大。 终究吃了长耀一剑,此剑穿破左肩,林旭捂肩忍痛,长耀见林旭受剑,大喜之下,一脚踹向林旭腹肚,林旭一时不防,腹处中力,顺而剑自肩出,全身往下落去。 而塞林军见林旭与长耀对战,便提刀向张璐砍来,而张璐心知绝不能就此亡去,强自运力,挥笛斗军。 张璐心脉俱裂,毒气攻心,早已是命悬一刻,若不及时收招愈伤,定然活不过一时,可她却强自运力对敌。 又见林旭败下阵来,自空而落,正巧落在张璐身前,塞林军知其落败,将她二人紧紧围住。 张璐迎面将林旭接过,又因身力不支,二人一同摔在地上,张璐运力过甚,喉中血块涌出口外,林旭身置张璐之上,左肩中剑肚腹又受力发痛。 本难以挪身,可知身下垫有张璐时,便拼力翻身过来,却见张璐口边尽是血水,襟前衣衫尽是血污。 顿感极恐,向张璐爬去,与其对目,眼中含泪朝其泣道:“帮主,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见张璐眼目晕离,林旭又道:“帮主,你绝不可睡去,不可轻易作弃啊!你放心,林旭定要护你离开此地!” 张璐露齿微笑,唇齿染血,朝林旭道:“你我师徒二人今日应是要葬身于此了,本以为本帮主一人死去此处,可为首主他们争得时机,如今你却凭空而现,诶.....张璐终究还是害死了自己帮内的弟子...”三九中文网 林旭此刻才知,帮主于此处抗敌,是为了首主等人能安然脱离险地,这本是义举,可却要妄自送命,付出如此代价,当即泪道:“帮主,你莫要说话了....让旭儿带你离开....” 张璐摇头道:“旭儿,你我已无生机,只能望天待死了...” 林旭强自撑地坐地力扶张璐起身,口中不住念道:“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张璐见林旭如此执着,心中直如滴血一般绞痛,当即老泪滑落,对林旭道:“旭儿..莫怕.....” 林旭忽忆起一事,登时朝身后瞧去,见那包裹仍在地上,便捂肩朝那处爬去,将包裹一把抓住,拖了过来,双手颤抖着解开裹扣。 张璐口疑道:“你干甚么....” 林旭未及理会,只是朝内取果,取出异果来递于张璐喜道:“帮主!你有救了!你有救了!这异果能助人恢复内力,你食了定会好起来!” 张璐见这果破似瓢葫,自身行走江湖多载,竟从未见过此果,朝林旭道:“这是何物....” 林旭回道:“这是弟子无意偶得,便是食了此果,而内力大涨的,帮主快些吞下,定能助您回力!” 却见张璐摇头拒食,林旭不解,张璐却道:“我五脏俱损,心脉不复,丹田裂开,即便恢复身力,也是无用的。” 林旭不知张璐竟伤得这般重,可这果子确有奇效,当即又道:“帮主,你便食一颗或有料外之获不定呢。” 长耀瞧到,不知那果子究竟是何物,但绝不可给予她二人一线生机,也不让章启下令,便挺剑朝张璐杀来。 林旭见之,登时忍痛迎上,口中喊着:“帮主你快些服用!” 张璐自觉这果子没甚么效用,但见林旭这般执着,而自身也无计可施,横竖皆亡,且食下此果,听天由命,眼见林旭又中了长耀一剑。 立时急取异果食肚,闭眼运功,周天循环,觉内力顿起,汇聚丹田,可丹田已碎,内气自也待不长久,便要悉数散失。 不过现而张璐自是内力充盈,便猛然站身,突觉经脉剧痛,心知即便内气大涨,也要经脉运出身外。 如此强自运力,只会让脉骨断裂,可林旭情紧,自也顾不得许多,便提笛来战,置空悬笛挥掌,笛至长耀身前。 长耀大惊,提剑来格,然笛力甚巨,登时将长耀震飞数丈。 林旭见长笛在前,立时欣喜朝后看去,见张璐身置空内,便朝其喊道:“帮主,你果然没事啦!”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八十一章 毒性愈烈 章启见张璐食了那果之后,笛力复原,竟能使力摆空。 心中生了惧意,但见张璐落地,林旭飞至其前,长耀起身走至军前,惊叹那异果居然有此等功效,能让内力全失,肝胆俱碎的张璐恢复如初,而自身受其笛力,已是羸弱不堪,又如何同其相斗。 只见张璐朝众人道:“我已尽复原力,各位已非本帮主之敌,上天有好生之德,今日我张璐不愿大开杀戒,诸位趁早离去罢。” 塞林手握刀柄,阵阵发颤,不知前进还是退步,章启一时也拿不定主意,长耀细观张璐神态,倘若她所食之果能使内力尽复,又能尽除裂髓之毒,那如下之际若强行攻上,定然是不敌于她。 可转念一思又觉不对,自身设谋屠戮了太湖全派,这张璐是武林翘楚,此时若强行杀己便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可她竟有意放过我等。 塞林青甲不过奉命行事,本身自无罪责,而自身却是罪恶滔天,这张璐也能轻易放过。 思之此处,长耀一念闪过,立时勾住嘴角,上前几步朝张璐道:“师太慈心宽厚,长耀佩服,塞林军作恶多端,杀尽了太湖派弟子,承蒙师太仁爱,竟有意放过,果然不愧为玉笛山主。” 章启本欲就此下令逃去,却见长耀言之凿凿,与张璐道这些无关之语,言语之中还夹杂着贬低塞林之意,登时便朝长耀吼道:“长耀!你这是何意?说我塞林军作恶多端?你呢?身为江湖子弟,太湖派长生居人,竟尔背叛师门,毒害同宗,其心天地可诛,竟在此大言不惭,是何道理?” 长耀大笑三声,而后拍手称道:“章将军言之有理,长耀生于太湖,不思图报,却行此丧尽天良之事,将同道门人尽数除去,实乃猪狗不如,每一位江湖子弟,定然恨不得将我剥皮食肉,虐杀而亡,师太贵为玉笛帮主,此时若起杀意便可一笛定乾坤,在下定然是无丝毫还手之力,为何要轻易放过我这个十恶不赦之人呢?” 章启闻长耀之意,竟然执意求死,当真是糊涂至极,这世上之人怎会甘愿受死,莫不是良心受谴,有意悔过,自觉自身罪责过甚,才一心求死以待心安。 林旭也自不解,这名唤长耀的太湖弟子,方前刺己数剑的弑杀之徒,如何竟有悔过之心,求亡之意。 自身左右双肩留血,腿部着痕,便也强自支撑,朝张璐道:“帮主,你为何要放过那罪徒,那人设计直至使得太湖派覆灭殆尽,已不配存活于世,如何...” 言犹未尽,却见张璐吐血跪地,心下大骇,蹲身急道:“帮主你怎么了?” 章启瞧见顿觉异怪,观向长耀见其满面阴诡之色,便知这张璐假意放言宽恕塞林众军,实则早已支撑不住,看来那异果功效不长,只可解得近患而不可保得长远,长耀诡道:“师太感觉如何啊?” 林旭不解,口中不住疑道:“这是为何?为何会如此?为何?” 张璐抹去嘴角残血,口中弱道:“方才我已说了,这果子只可助我恢复原力,却不可使我经脉愈合,由此只可保得一时,这长耀果然不同常人,便怪我过于心急,出言不慎,这才叫那长耀识破......” 转而突现一思,强自站起,朝长耀道:“长耀师侄果然见识过人,老身认输,自可甘愿受死,只是旭儿却是无关之人,你可否她一马?”52 章启闻罢冷笑几声,朝张璐道:“张师太临死之际竟说出这等糊涂之言,你等江湖之人尽要死于我塞林刀下,绝无一丝生机。”长耀道:“师太你瞧,即便在下有意放过林旭姑娘,章将军也不愿哪。” 林旭拖着伤体恨道:“谁要尔等放过,有种的便上前啊,我林旭便算是死去也不会向尔等求饶。”张璐道:“旭儿...你住口!”林旭朝张璐泣道:“帮主,你何苦要为旭儿求情?若你活不成,旭儿绝不独活!” 张璐肃道:“不行....你要活着....” 转而又朝长耀道:“长耀师侄,你且细想,若你执意杀掉林旭,定会引来玉笛帮人无穷无尽的报怨解恨,如此一来你便终生寝食难安,不得好死。”长耀笑道:“你玉笛帮有甚么可怕之处?早晚得全帮覆灭,为朝廷所占,再说师太一死,杀不杀林旭又有何用?照样惹得玉笛帮人前来复仇。” 张璐又道:“不会,你若留旭儿一命,玉笛帮的弟子,绝不敢轻举妄动,你有了旭儿这一把柄,定能让她们放下手中长笛,任你摆布,这笔买卖可还划算.....” 言罢大咳几声,林旭忙伸手扶住,朝张璐泣道:“帮主,你何以要为了旭儿活命,而置玉笛帮于不义呢?” 张璐弱道:“当此之际,只要能活下去,便有一线生机,玉笛帮已容不得我张璐出卖不出卖了,这场江湖朝廷的厮杀已无法停下,且看后生的造化了...” 言罢又咳出血来。 章启正欲下令掩杀,却听长耀喝止道:“将军不可,张璐临死之际,所言甚是有理,玉笛帮弟子并未折损多少,且陆云湘还在外处,若能以她的至亲好友林旭,胁迫威逼,必可让其俯首称臣,当有奇效才是。” 章启道:“这林旭杀了我多少塞林军,怎可任由她活着?” 当下也不听长耀之言,只朝众人令道:“众军听令,将这二人就地斩杀!” 塞林听令,提刀杀来,张璐未曾想这章启竟这般不听己言,自身动弹不得,眼前林旭忍伤护前,不让塞林靠己一步。 长耀见章启杀戮之心颇重,便思忖张璐一死,林旭活着的确作用不大,那陆云湘笛力超绝,怎会轻易受己摆布,便挺剑向林旭刺来。 林旭刚一掌击开青甲,却见长耀刺剑而来,登时巧身避过,而长耀接连三刺,林旭左肩又中一剑,瞬即手抓剑身,不让剑尖续刺,而长耀大使剑力,林旭俏手经剑划破尽是血流。 张璐倒地眼见林旭被长耀刺身,而自身却无能为力,痛心疾首之下,泪水夺眶而出。 长耀突变招收剑,转而一剑划过,直抵林旭脖处,张璐瞧到大喊道。 “不............!”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八十二章 千钧一发 便在此时,剑尖距林旭颈处二寸之时,忽被另一长剑格住,长耀抬头惊瞧,那人却是刘生。 刘生本应是在前处寻到了出林之口,然觉林外场景甚为可疑,又不知该从何处下山,便复回林中中返步而行。 途中遇见李斜向其道明林外湖水后,二人携惑回返,行过百来林木,突见前方十余人正朝此处赶来,刘生当即瞧出了陆游子,李斜大声喊道:“那不是首主吗?” 二人急步向前奔去,陆游子见到二人身影,旁处魏峦王钦也瞥眼而至,忙快步赶上。 陈昭钟柳烟已然醒转,陈昭被付真所背,钟柳烟被李言所背,由此这几人行速稍慢。 刘生李斜奔至近处,魏峦急道:“可有寻到出处?”刘生道:“寻到了耀眼之处,可却不知从何处下山?”王钦道:“这是何意?”陆游子道:“不必在意,先不论这些,张师太正孤身一人力挡塞林全军,你二人速去接应,定要将师太安然携回!” 刘生李斜一怔,齐声领命,登时提剑向前奔去。 约过一刻,见塞林军围成一轮,旁周皆是塞林受伤军士,知张璐定在军中,大感不妙,刘生飞空置于军上,瞧见长耀正剑刺林旭左肩,转而收剑,再一剑划开,登时速影飘下,将那剑格住。 再翻身一脚踹过,长耀大异,并臂挡住其足,再循步退开,刘生身落于地,一剑扫过四周,一群塞林尽皆退摔于地。 林旭左肩中了两剑,右肩中了一剑,身子再也撑不住,直欲倒下,刘生赶忙将其扶住道:“林姑娘,林姑娘你没事罢。” 李斜自军外杀进,刀身加持,蚩尤刀法使出,刀气磅礴,斩杀多数塞林军士。 待见周身无人之后,便奔至张璐身前,见张璐虚弱之至,直若濒亡之态,立时朝其急道:“师太,你怎么了?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言罢将张璐扶于背上,背起张璐便朝军外逃去,章启瞧到急道:“你们快些阻杀,不可让他逃走!” 众塞林提刀阻截,李斜见众士围了过来,又一刀劈砍,数十人受刀气所伤,衣甲尽破。 然一波退下一波又起,李斜挥砍不尽,背上张璐弱道:“快些护好旭儿....” 李斜挥刀劈亡一人,对张璐道:“师太勿急,林姑娘已被刘师兄所救。” 反观刘生扶住林旭,见其红衫尽是剑痕,便将其背起,见青甲挥刀而来,便一剑刺开,那青甲趴地倒下,又见几位军士赶上,正看向林旭,即时低身躲过,再反手剑刺那人衣甲,再顺甲划开,剑气横流,一干青甲中剑倒地。 见李斜背上张璐,又见章启在远旁指挥,长耀身置其旁正朝自身观来,立时恨怒,背上林旭提剑朝章启掠去。118 越过好几处塞林青甲,异步多走,绕至章启身后,一剑刺来,长耀见状不妙,登时将章启推开,挺剑来挡,却被刘生幻剑所迷,转见刘生自右侧而来,登时惊得退步往粗木靠去。 而刘生并未紧追,却向章启径去,章启大骇,正欲拔刀,却见刘生已至身前,转而颈前横立一剑。 章启登时怔住,长耀见刘生剑指章启,心下生急,急奔到刘生眼前道:“大师兄莫要莽撞。”刘生笑道:“长耀,时至今日你还有脸唤我师兄?”长耀道:“长耀自知不配,但请师兄念在多年同门之情,勿要冲动!” 章启见长耀临危之时,竟有此行举,不免后悔方才不该那般疑心长耀有意放陆游子等人离开,当下朝长耀道:“长耀少侠,亦不必为本将军说话,这厮若是将本将军杀了,定然出不了清月峡半步。”刘生道:“章将军未免过于自满了罢,你以为你这一众甲士能阻得了我刘生?” 旁周甲士瞧见章启脖上架剑,纷纷提刀将刘生围住,李斜背上张璐正与塞林厮杀,忽见周身军士越发稀少,只见其涌向一处,便细眼看去,见章启已被刘生挟持,顿生喜意,飞步绕过众军头顶,落至刘生身旁,又见刘生嗤道:“快些让你的塞林军停手。” 章启心生惧意,却欲顾及颜面,口中恨道:“我塞林军遍布虚境山,即便你们安然下山,也是决计逃不了的,还是休要枉费心机了罢。” 刘生目露凶意,朝章启道:“不劳章将军忧心,将军还是先顾好当下之急才是。” 章启还待言说,却见刘生剑刃划颈,颈上留出浅痕。 长耀急恐之下朝塞林军喝道:“没瞧见你们将军命悬一线么?还不放下军刀?” 塞林军士依言弃刃,章启嗤道:“你们这是干甚么?勿要放过这些贼人!” 李斜见章启这般情势下还如此出言不逊,当即怒道:“章启,你以为你算甚么正人君子,与这太湖叛逆之徒勾结谋害太湖全派弟子,竟还有脸说我们是贼人,真是令人好笑。”章启怒道:“江湖人本就该杀,怎可轻易放过?自也不论手段如何卑劣了。”刘生道:“少说废话,尔等快些散开,放我们离去。” 众军只好让道,刘生横剑置章启脖上,背上林旭,章启也口里不依不饶,心内自也生惧,便也走在最前,经刘生大喝之下,只好朝军中走去,李斜背有张璐随于刘生之后,五人穿过塞林军中,渐渐走出军外。 长耀忽上前道:“大师兄何时放章将军归来?” 刘生走于前方,回头道:“待我等安全过后,自会放章启离去。” 章启却道:“长耀你休要信他,他们这帮人早已视我为仇敌,怎会轻易放过?” 李斜笑道:“章将军言之有理,可现下你们只能放我们离去,章将军身为一军之首,用效显著,一时之间,我等并不会杀你,你且放心好了。” 章启虽稍安心神,但觉自己终究逃不过一死,便心生惧恐,可值此之际,长耀及塞林也没法助救自身,只好任其摆布,待稍后再图逃事。 便闭口不言,走于刘生之前,而此时刘生忽回头道:“长耀,你若要这厮活命,尽快将裂髓粉交出来!”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八十三章 余愿已足 长耀道:“大师兄,方前长耀已说过,裂髓粉乃我新研之毒,由于时日紧迫,并未来得及熬制解药,只要大师兄将章将军放了,待我研制过后,定会鼎力相送。”李斜恨道:“不论你所言虚实何如,倘若不将解药交还,休想让我等放过这厮。” 长耀万分焦急,她受命尊主,不仅要灭掉太湖全派,还要护章启周全,如今章启有危,而自身内力将尽,无救人之力,只好听之任之。 待刘生等人走向远处失了踪迹,便下令塞林紧紧跟于其后,谋机下手救人。 而刘生等人正走于林地,李斜背上张璐眼目晕厥,眼观林旭朝刘生道:“刘师侄,旭儿受了长耀多剑,你需封住其百冲穴....好让血流止住。” 刘生闻罢急忙放下林旭,将其靠于旁处松木,放剑插地,指上运力,向其双肩处各点了一通。 章启见刘生专注点穴,心想自身是否可趁机逃离,正欲迈步奔逃时,却见李斜身置其前道:“章将军还是不要枉费心机了,你身无半分轻力,怎能逃得过我等的掌心之内。” 章启怼道:“谁说本将军要逃了,只是稍稍闲走几步而已。” 李斜暗笑一声,便回到松木之旁将张璐放下靠木。 刘生封穴过后,见林旭面色苍白,唇口欲裂,眼目却瞥向张璐,转而又留至自身道:“刘师兄,帮主毒性震裂经脉,你快些帮我瞧瞧。” 刘生闻罢大惊,忙走近张璐身前蹲下,正欲为张璐察伤,身旁李斜也慌急一时,而张璐却道:“刘师侄不必费力,老身体内心脉俱裂....丹田倾覆....早已无回天之力。” 刘生闻罢异怔,李斜忙道:“师太,你说的....可是真的?” 章启一旁笑道:“本将军可为师太作证,师太的确命不久矣,你们还是早作备事罢。” 刘生大怒,登时起身掠到章启身前一把将其拎起吼道:“若是师太有甚么不测,我第一个便要你的性命!” 李斜也满心愁愤,却见林旭满面泪痕,拼力撑地向张璐处爬去,李斜忙过去扶住道:“林姑娘,你双肩百冲穴已被封住,不可妄动啊。” 林旭泪道:“李师兄,求求你,求你救救帮主....求你了....!” 言声发颤,泪水一颗一颗滴落,李斜眼中含泪,实是不知怎生是好。百度 刘生回首见状,将章启掷落于地,步过来跪在张璐身前,忙将其袖袍抡起,手搭其脉,细细感闻,林旭缓缓爬到张璐身前,朝张璐泣道:“帮主..你放心....我们定会将你治好,你莫要轻言作弃啊。” 张璐微眼凝向林旭,嘴里含笑,口中弱道:“旭儿,还记得林观主生下你之时,老身便在身旁....还抱过你几回....那时林观主还未入玉笛....几位师伯师叔师姐师妹皆不愿你娘亲入帮...只因你娘亲是有夫之妇....玉笛山没有收有夫之妇的规矩....然老身摒弃众论....执意要纳你娘亲进帮....待你虚长几岁时....我曾带你走遍玉笛山脉...游遍每一处绝好景地....又携你逛遍玉笛小镇....至笛庄作客....时光荏苒....你已值花季....可在为师眼里....你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为师临终之际能亲眼瞧一瞧你...余愿已足....死而无憾了....” 林旭滚泪而下,这些年帮主已未与自身有所交触,本以为帮主对己有淡漠之意,却不知在帮主的心里,永远都有自己。 瞧着帮主这般虚枯神态,心内直如刀刃绞割一般疼痛,趴在张璐身前,紧紧握住其手道:“帮主...你莫要再说了.....” 言至一半,再也讲不下去,只不住滚泪至颊,李斜瞧刘生把脉已完,向他问道:“刘师兄,师太究竟伤势如何?” 却见刘生怔愣不语,林旭扯住刘生衣袖道:“师兄...帮主到底怎么了?你不论如何也要救救她啊..”张璐弱道:“旭儿....不必抱有希望了...” 刘生朝其泪道:“师太...你有何遗言....我等定帮您...” 李斜大睁眼目,滞神凝向刘生,林旭抓住刘生双肩泣道:“师兄!你说什么?你为何会断定帮主会死,帮主不会死的,不会的....” 不住摇晃刘生身子,口中不住念道:“师兄...旭儿求您.....救救帮主好不好....救救帮主...救救璐姨....救救她....” 张璐口中含笑,道:“旭儿你叫我璐姨...记得你七岁时便这般唤了...这么些年了....你竟还记得....璐姨高兴....自也瞑目了....”林旭泣道:“璐姨....旭儿自始自终都不会忘却您对我的情分....旭儿愿永远这般唤你...只盼你不要死去....不要死去.....” 李斜朝林旭泪道:“林姑娘,你如此这般,如何能让师太走得安心.....” 林旭闻言缓缓停泣,只瞧着张璐,目中泪水仍不住往下滑落。 张璐也瞧着林旭,口内轻道:“我死后...便要立你娘亲为玉笛帮帮主.....你定要好好活着.....携着璐姨对你说的话....将这些话告知玉笛帮的弟子.....璐姨没法陪你续自走下去....你也长成了大孩子....日后的路.....要靠你一人了.....告知玉笛帮女徒...莫要为我报仇雪恨.....要为了玉笛帮而活....切不可迷失正途.....陷入无穷无尽的....杀戮之中......” 终于,张璐闭了双目,着有长袖的双臂徐徐坠落,待触地一刻,已没了一丝知觉。 林旭亲眼见张璐亡故,泪如泉涌,口中却不道一声,只是唇口发颤,咽喉之处不断发出哽咽之声。 即便身负剑伤,眼皮却难眨一下,只静静地观着,静静地观着。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八十四章 仙雾飘渺 那曾经视己如女的璐姨,如今撒手人寰,面态悲惨,值此之际,林旭仿若回记起了幼时的温暖。 山川清流,万赖俱寂,春日的亮色犹如一日的欢愉,一长一幼,一高一低,奔扬在乡道之内,瞧看这农户的辛勤劳作,挥洒着涔涔的汗水。 光阴犹在,人却不昔,这世上的种种,却抵不过朝起晚逝。 林旭痴痴望着张璐,身旁李斜见其不发一语,不哭一声,眼中不住地涌泪,直要泣花了面颊,只朝其泪道:“林姑娘,师太已故,望你节哀。” 刘生也瞧向林旭,章启身置远旁,踌躇不安,直欲就此逃开,可即便自身逃到远处,那二人也会将自己擒回,到时拳打脚踢不说,要了自己的性命都未可知。 因而不愿存有侥幸,便迟迟不敢离去。 而李斜转首见到章启,登时恼怒,直奔了过来,一拳打上其腹,章启疼得直欲晕厥,倒地捂肚缩身,暗思自己并未逃离,却遭其拳,暗自叫苦。 只见李斜恨道:“便是你这等奸邪之辈,害得师太亡去,今日我便要将你活活打死,好去九泉之下向师太致谢。” 言罢又朝章启踹了几脚,章启口中吐血,连声求饶。 李斜怒笑道:“方才你不是挺神气的嘛,说甚么江湖草莽,武林匪类,怎么现下要倒地求饶啦?” 再往章启肚处猛踢几脚,章启抱头鼠窜,捂肚喊苦。 刘生瞧到忙奔了过来阻道:“师弟勿要打死他,他身上还有莫大的效用,日后我们对付长耀,他定是必不可少的。” 李斜道:“似这等丧心病狂之徒,留于世上还有何用?”刘生道:“师弟勿要意气用事,需平复下来才是啊。” 李斜怒气未消,却听林旭淡淡道:“李师兄,便听听刘师兄的罢。” 李斜闻林旭之言,才罢手停下。 章启倒在地上,泪水直落,半点动身不得。 刘生却冲其道:“你最好还是起身随我们走,不然我可不保证李师弟会对你做甚么!” 章启闻言,心想若自己执意不起,便是于他们没了丝毫用处,那李斜定要杀了自身解恨。 由是忍住伤痛,缓缓站起身来。 李斜将张璐抱起,林旭站于其旁,一直望着张璐,一刻不愿移目,章启走在前处,刘生走在其后,几人穿林踏地,往深处行去。 而几里开外,长耀正紧紧跟随,塞林军置于其后,一行人迟迟不敢靠近。 只因刘生实力不可小觑,若离得太近而被其察觉,到时恐章启有失,那便不妙。 由是虽跟于其后,却相距甚远。 而陆游子一行人已达耀光近处,见前方发亮,便生了喜意,魏峦定眼细瞧。 却见前方约有异物,仿似瞧见山川河林,茂野仙地,只见雾气飘动,定是个仙家所居之地。 转而朝众人道:“你们瞧那前处究竟是甚么?”电子书屋 王钦顺眼观去,却见到酒市巷道,栈馆楼屋,而付真见到是白瀑坠落,涛涛江流,李言却见宫廷花苑,琉璃龙瓦。 各自道出了自身所见之物,见众口不一,顿觉怪异至极。 而后皆凝向陆游子,希冀他能给予解惑,陆游子道:“各位眼中所见之物,皆是虚幻之象,不必加以理会,只挺身向前即可。”王钦却道:“首主,如此这般的奇异怪象该如何解释?” 陆游子回道:“老夫又非仙者,怎能解得了诸位之疑?” 见众人依旧不解,便肃然细道:“师尊曾道这些怪异之象,是虚境山的独特之景,借靠鬼斧神工一般的绝然地势,经数年的风雨沉淀,可窥看到万里之外的风物,而且因人而异,百年以来,不时有先者进入清月峡,转而来到此处探研察索,却一直未有令人信服的合情释解,却依据察究之果,创制了不朽剑术,造就了虚境山自成一派的虚无剑法。” 众人听罢品琢,此等怪异奇象,却是不得解。 不论如何,眼下要紧之处,便是要逃出清月峡,由是几人弃了心中的疑念,与陆游子一道朝外行去。 愈至林口,几人眼目遭耀光照刺,致使难以睁眼看路,只得微微挪眼,举手加以遮挡,才不致晕目。 终究,陆游子一行人到得林口,闭眼迈出林外,眼前耀光顿失,却瞧到一处断崖,众人走至崖边,却见崖下几十丈处江水泛滥,涛声震耳。 由是纷觉惊异,窃疑清月峡位居虚境山腰处,怎会在此见到湖水江流,且悬崖之下竟会泛起浪花潮水,实是有违常理。 众人朝陆游子望去。 陆游子瞧诸客面生惑异,便欲加以解惑。 忽忆起一事,立朝众人道:“刘生去了这般久,竟仍未归来,可有人替老夫去瞧瞧?” 付真见状,迈步而前道:“弟子愿往!” 李言欲与付真一道,陆游子点头准允,二人便即复返林内,回首朝林口瞧去,又见光芒耀目,便不再回望,自觉怪异得紧。 然首主有命,二人也不好怠慢,急步向前径行,行有稍刻,却见到前头三人正朝己走来。 细眼瞧去,竟见到一身着军甲之人,登时便晓知此人是塞林军首章启。 李言怒从中来,朝付真道:“付师弟,那身着黄甲之人是章启,他既已来至,咱俩快去宰了他!” 付真观至章启身后之人,回李言道:“大师兄切勿生急,且瞧走在章启身后的是何人?” 李言顺言往前看去,果见章启身后那人,正是太湖大弟子刘生,再定眼观瞧,刘生双手抱起一人,那人黄袍加身,只因躺在刘生怀内,一时瞧不清。 却闻知了刘生身旁的李斜。 而那李斜身后趴有一人,那人红袖露出,乌黑长发,应是位女子。 二人一时起疑,快步向前奔去。 刘生抱起的黄袍人,自是已然故去的玉笛帮帮主张璐,趴在李斜背肩之上的红袖女子,便是那林旭了。 林旭本身置刘生一旁,双眼直凝于张璐枯白面颊,一刻也不愿眼离它处。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八十五章 濒临绝地 而自身穴道被封,血脉停动,双肩又中了三剑,失血过多,走了一会便站身不住,直跌倒于地。 李斜见状忙过来将其扶住,转而背起林旭。 林旭身置其背,眼目竟仍不离张璐半刻,刘生瞥目瞧到,慰劝林旭闭目稍睡几刻。 可林旭却似充耳不闻,眼目依旧凝向张璐。 李斜见到远处行来二人,识得那二人正是付真与李言。 立时提声道:“李师兄,付师兄,首主等人可还要紧?” 李言奔近时,回李斜道:“首主暂且无事。” 付真却盯向张璐道:“师太这是.....” 却见刘生眸色晦暗,林旭眼目无神,李斜不发一语,李言见二人面色惨淡,脑中闪过一念,登时瞪大眼珠,看向张璐道:“师太该不会是......” 付真道:“怎么会....不会....一定不会的.....师太笛法卓绝,怎会轻易....”刘生道:“师太过身了....” 李言付真互视一眼,转而盯向章启。 章启见状,立时提声辩道:“二位少侠可别误会,这些全赖那长耀,全赖他饭中下药,使各位中了裂髓粉,害死了师太,与本将军毫不相干哪。” 李言当即运力一掌劈至章启右肩之上,章启身子退却数步后倒地,口中呕血。 只见李言怒视章启道:“若非你与那长耀设计屠害,怎会使太湖弟子死伤无数?怎会让我武林之人东奔西逃?现下我们中了裂髓粉,你若不交出解药,今日我便要取你性命。” 章启见几位一同迫眼瞧向自身,忙挥臂辩道:“裂髓粉是长耀所制,解药自也在长耀手中,本将军怎会有?”付真急道:“你与那太湖叛徒沆瀣一气,怎会不知?” 章启正欲辩回,刘生开口抢断道:“二位不用生急,若那长耀不将解药拿来,他便绝不能活着回去。” 章启冷道:“即便长耀取来解药,依尔等对本将军的恨意,却是不能轻易放过本将军的罢。”李言恨道:“自是不能,你便休想活着离去。”刘生道:“长耀若能将解药奉上,章将军或会有一线生机,起码还有商谈的余地,倘若取不来解药,你便决计是活不成。” 章启暗忖刘生之言不无道理,虽然不知长耀为何如此在意自身安危如何,但此时自己命悬一刻,唯长耀献上裂髓粉解药,方能有全身而退之机。 由是闭口默语,李言还待怒骂,然见余下三位面上显伤,又知张璐已然故去,便压言于喉。 刘生忽道:“事已至此,还是快去首主那里会合罢。” 三人会意,便不再生事,林旭置于李斜之背,面上无情,眼眸显暗。 刘生走在前头,待李斜与自己并肩之际,不时瞧向林旭,心中愈发担忧。 暗知林旭丧师,定然打击颇深,却也不知如何劝慰,无奈之下,只好续自往前。 几人行了半刻,见到前处耀光顿起,纷纷低首避光,林旭虽面色苍漠,却也只得藏目于李斜后勺。 一行人加快步履,迅疾穿过光芒,出至林外,见前方几人持立于崖边,便朝那处迈去,王钦瞧到几人。安卓 当先唤声而出,陆游子等人回首望来,纷纷朝刘生赶来,两批人碰到一块。 陆游子等人凝住抱在刘生怀内的张璐,满面异惑,魏峦当先道:“师太这是怎么了?” 却见刘生等人稍稍低头。 陆游子见到此情,惊异之下,便已知晓了张璐已然故去。 刘生放下张璐,搁在石地躺好,而后跪身于地,李斜放下林旭,扶林旭靠于石壁,也步至刘生身旁,与其一同跪下。 刘生面色苍暗,口中愧泣道:“弟子无能....未能及时赶至....还请师.......首主责罚..” 他本欲喊陆游子“师尊”,可转念一思,自身早已被师尊逐出太湖,此下没能及时救下张师太,又有何面目唤出“师尊”二字。 陆游子知张璐已不在人世,心中一酸,暗悔自己不该让张璐孤身犯险,竟还以为张璐作为玉笛帮一帮之主,怎会轻易殒命,可如今这般情势,足可见自身目光短浅。 身为武林首主,却不能护江湖子弟周全,因自家帮派,赔上了诸多武林同道的性命。 现前在清水镇之时,便故去了不少子弟,而后悬镇凤来客栈的熊熊烈焰更是伤亡惨重。 如今在虚境山清月峡内,却是折损了玉笛帮帮主。 玉笛帮乃武林之中的清雅之帮,颇受同仁敬重,如今一帮之主过世,实乃武林之祸。 由此望天叹首,泪水不禁流出眼眶。 玉笛女徒见帮主过身,纷纷奔过来跪在张璐身前,握其枯手,扯其黄袍,晃其身躯,哀嚎大泣。 些许女徒见林旭躺在石壁,靠过去问情,林旭见到同帮姐妹,涨红的眼角再番浸湿。 女徒见林旭眼眶肿胀,见她早已泣干了泪水,忙将其揽入怀内。 林旭被同门姐妹紧紧拥着,泪水止不住滑落至女徒青绿衣衫。 又有女徒步过来蹲在林旭身前,见林旭双肩受剑,便身皆是伤痕,衣衫半破,长发早已脱髻披散,便知她定然是虎口脱险,历经了不少。 于心不忍,即便脑中有再大疑惑悲恸,也道不出口。 付真,李言,李斜,钟柳烟,陈昭,王钦,魏峦等人皆眼中含泪,沉浸在无尽的伤痛之中。 陆游子忽道:“陆某无能,作为武林之主,却不能护诸位平安,如今大家都身中剧毒,眼前又是断崖险地,怕是不能安然脱逃,陆游子愿进入林中,为各位争取几刻,现下便将前头的江河潮浪有何脱境之法,尽数告知诸位。” 魏峦急道:“首主万万不可,我等已失去一位宗师,绝不可让首主赴死,我等决计要同生共死,不可逞一时之能,让整个武林损折殆尽啊。”王钦附道:“若首主只身往前,我也与首主一道御敌。” 陆游子怒道:“我意已决,诸位休要再论。” 这时刘生突道:“首主,眼下章启在我们手中,那长耀绝不会置我等于死地的。” 陆游子急步过来道:“你何以如此断定?”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八十六章 虚幻之象 李斜一旁回道:“方才刘师兄急情之下,擒住章启,那长耀便似脱了魂一般,半步不敢朝前,塞林军士也纷纷掷刀于地,让道于我们,不然凭我们区区几人,林姑娘又身受重伤,如何能安然逃离?” 魏峦见章启站于一旁,大怒之下直欲提刀将其斩杀,刘生拼力阻截道:“魏帮主稍安勿躁,这厮确实该杀,却绝非眼下,若章启已亡,长耀定会遣青甲军将我等斩尽杀绝,诸位身受重毒,不可过于动力,万不能冲动莽撞。” 魏峦虽是性急之人,却也不能不顾众人安危,只好稍稍平复,收刀回鞘。 陆游子道:“时不我待,诸位且随我过来。” 刘生等人跟于其后,李斜将章启押往远旁,此等幻境密事,绝不可让朝廷鹰犬知晓。 方才章启出林之时,便觉此处甚为怪异,当是山中奇境。 眼下虽满面生疑,欲知陆游子要交待甚么脱逃之法,然自身被李斜押管于此,半点履步也挪动不得,只好安分守在此地。 几人随陆游子行至断崖处,见崖下江水泛滥,实是瞧不出有何脱身之法。 于是皆望向陆游子,只待其给予求生法门。 陆游子眼观江水,口中道:“诸位观这江流波潮,此江非彼江,江水之下,也非涛涛水患,一切皆是虚幻,万物皆虚。” 魏峦疑道:“首主究竟何意?魏某并未明白?” 王钦道:“首主之意是这江水是虚幻之象,实则这漫天江波并未实存?” 陆游子道:“不错,各位只需运足轻力,便可下至水下,却绝不会淹亡在水中。” 众人大惊,实是难以全然信之。 陆游子见众人双目视凝,丝毫不信这涛涛江水会是陆游子口中的虚幻之像。 便亲自纵身而下,旁人一怔,忙伸臂唤喊,而陆游子早已身置崖壁,顺壁而滑。 刘生等人皆失神细瞧,见陆游子身影渐失,转而现于江面之上,仰首上观。 魏峦大声唤陆游子上崖,而陆游子充耳不闻,只身窜入水中,魏峦大急,王钦也愣神不解。 陈昭钟柳烟刘生等人虽知陆游子如此行举自是为证其言,可纵身跃崖实在太过凶险,况且陆游子身中裂髓粉之毒,方才已耗力过甚,如今还未及复原,却要运力下崖,倘若触动毒液窜流,后果可想而知。 而今陆游子潜入江内,小刻已过,仍不见丝毫动静,众人悬心一时,不知陆游子究竟要置水何久,又或是体内毒性突发,一时不防淹没于江河之内。 刘生再也按耐不住,直欲迈步下崖却见陆游子又窜出水面,立于水上,转而朝崖上众人喊道:“诸位该是信了这江水实是虚象,快些运力下崖,莫要再犹疑了。” 众人观陆游子白衫未湿,才全然信服,即便是内力高深的江湖高人,也不会潜入水中而衣衫沾不得一丝水花。 便只能是这江水绝非眼中所见的江水。 于是纷纷运力跳崖,魏峦王钦已身悬于空,沿崖壁往下掠去,待二人至江面之上时,顿觉周身云雾飘零,方才所见的涛涛江水,却皆成了环身烟雾。维昌 实在是匪夷所思,且在崖边所听闻到得江流涌动之声,此刻却半分未闻觉。 魏峦王钦二人疑向陆游子,见他安然立身,心想云雾之上怎可立得住身子,若非仙人,即便功法高强之人也不能安然悬空,二人久久不能释然。 陆游子只浅浅一笑,转而朝二人道:“二位不妨入到这水面之下瞧瞧?” 魏峦王钦点头会意,面上充欣,只轻轻落身而下,缓缓身入水中,却不见衣衫湿漉。 伸手于水中,觉不到丝毫水流之感,而当全身落至水面之下时。 见到却是处处山石,而足下便是一处高石,顿而落足于石上,细眼观向陆游子,只见他立足高石,高石直抵云雾,怨不得能久久立身,二人恍悟。 细目四览,只见四面皆是山壁,又往石下观去,见到的是一处平缓之地,另附一条溪河。 王钦笑道:“这水流该不会又是幻象?” 只见陆游子也落至高石,朝王钦道:“非也,这溪流中的水可供解渴充肚,绝非虚幻之象。” 由是王钦缓缓落身,经几处岩石,下至溪流之旁,伸臂触上溪中河水,立时手身已湿,顿觉清凉舒怡,于是欣然伸出双手盛水抹向脸颊。 朝魏峦点头,魏峦会意,诧惊之下,大喜过望,立时跃出云雾之外,寻一处高石借身,朝崖上众人喊道:“尔等快些下来,此处的确如首主所言那般,皆是虚幻之象。” 刘生等人闻罢,心中虽百般不信,此时便也只能信下,一个个运足内力,欲沿壁下崖。 刘生回身见一众玉笛女徒,还围在张璐尸首身旁哀泣,又见林旭靠石出神,身旁女徒将其拥住。 便朝付真道:“付师弟,你可否将师太运往崖下?” 付真点头示意,便朝女徒处走去,刘生朝靠石林旭走来,近到其前蹲身慰道:“林师妹,师太既已故去,你也不用太过伤痛,此时需赶紧脱险,不然待长耀率青甲出了林口之时,便悔之晚矣。” 却见林旭面上无波,身旁女徒道:“师姐,刘师兄说得有理,帮主不能白白故去,我等日后定要为帮主报仇雪恨。” 林旭闻言,眸色微亮,自女徒怀中坐起身来,扶壁缓缓起身,刘生与女徒忙将其扶住。 刘生道:“师妹受伤不便,还是让在下背师妹下崖罢。”林旭拜道:“由此便多谢师兄了。” 刘生拒礼,转过身子背朝林旭,林旭双手搭在刘生双肩,刘生双手将林旭腿部勾起。 背上林旭往崖边走去,付真抱起过身张璐已至崖边,钟柳烟被李言背起,陈昭本欲孤身下崖,钟柳烟却始终不肯。 这时李斜已押上章启步了过来,章启见这几位站在崖边,俯眼瞧视,一时不解,李斜也疑向刘生。 刘生暗想倘若如实禀告,那便是让这千古密幻泄露而出,倘若不予相告,便只得将章启斩杀。 章启作恶多端,杀他自是不过分,可由此手中便没了制约长耀的把柄,裂髓粉之毒一日不解,在场的江湖子弟便有性命之忧。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八十七章 江潮之下 再番思度之下,决意告知一切,便将崖下江潮乃是虚幻之象告晓李斜。 李斜惊住,章启口中笑道:“刘少侠若不愿让我章启知晓你们脱身的秘法,章启自可回避,用不着故弄玄虚,拿本将军打趣。” 刘生一笑,当先跃身下崖,章启一愣,忙往崖下瞧去,只见刘生身置外空,背后林旭紧贴刘生,不敢抬眼观瞧。 她自也不信滔滔江水会是虚幻之象,却见刘生跃崖下落,一时慌急,口中朝刘生颤道:“刘师兄,你说的...可是真的.?”刘生道:“林师妹,你且挪眼往下瞧瞧便知在下所言虚实了。” 林旭生了奇心,便抬眼俯瞰,却见江水之上立有陆游子,魏峦二人。 心内大惊,转眼二人已至了江面,林旭顿觉身旁江水全无,竟是云雾缭绕,刘生也满面惊诧,身子穿过江面,却未觉察到江水入身之感。 果然这江潮江水是虚构而成,刘生身置水下,见到四周景象,自也心异,林旭也是眼目不离周壁。 二人缓缓落身于一处尖石,见王钦蹲在石下溪流之旁,冲二人挥手。 刘生便往溪边飞去,落到王钦之旁,陆游子也身落于王钦之旁。 刘生放下林旭,将其扶向石壁处靠着,陆游子步过来慰道:“林姑娘为何伤得这般重?是不是长耀所为?”刘生道:“林师妹为护师太,与长耀缠斗,身中数剑,致使失血过多。” 陆游子满面愤然,转而又朝林旭问道:“林姑娘为何会出现在清月峡?记得你与林观主还有陆姑娘下山探查去了,她二人现在何处?” 刘生一直皆有此惑,欲问向林旭,见她伤心欲绝,便不忍开口。 林旭口中无力,然首主相问,自也不能不说,便欲回言。 然陆游子见其伤得这般重,便急忙阻道:“林姑娘不必说了,让老夫为你瞧瞧伤势如何。” 便行至林旭一旁,而刘生步过来道:“首主,你身中剧毒,不便治伤,若是用力过甚,恐毒发致患,后面如何下山,还需首主多多指路帮忖,还是让弟子来为林师妹治伤罢。” 陆游子闻言,心知刘生是唯一未中裂髓毒之人,且自己内力经方才跃崖,又折损了许多,现下已不宜再用,由是让开身子道:“那便有劳你了。”刘生道:“首主客气了。” 忙坐在林旭身旁,欲将林旭挪背朝向自己,而林旭却道:“师兄不必劳心为我疗伤,林旭穴道被封,暂且遏制血脉流通,并无甚么大碍。”刘生道:“封住穴道只是解一时之急,你血脉一直不通,半分内力无法使出,终究还是会枯血而亡,休要说了,让师兄为你治伤。” 由此扶住林旭衣背,稍稍挪向自己,林旭无奈只好从命。 陆游子令王钦上去瞧瞧,王钦会意飞身至高石云雾之上。180 见李斜正携着章启飞下,章启本就惊异,这下李斜亲身落崖,还顺带着携上自己,由此是百般不愿。 自身无半丝内功,又斗不过李斜等人,只好任其摆布,身置崖空,直不敢睁目,直到李斜落于江面之上,才稍稍睁眼,却见到如此匪夷所思之景。 二人惊叹之下落至水下溪边,李斜异惊之余,想起崖上还有他人,便朝落地魏峦道:“魏帮主,劳你将这厮看住,弟子还有要事要办,需上崖去。”魏峦道:“无妨,你且安心去罢。” 李斜当即飞身至上,章启忙朝空中李斜喊道。 “你不可撇下本将军一人哪。”魏峦笑道:“章将军为何如此舍不下李师侄呢?本帮主在你身旁,还有甚么可惧的?”章启忿道:“你以为本将军会惧怕甚么?” 见魏峦缓步靠近自身,便冲其嚷道:“我可警告你,你不可乱来,当心....当心...”魏峦道:“当心甚么?这里可没有一人会护着你的。”章启急道:“你若是将我杀了,便再也拿不到解药,你体内的裂髓毒再也解不了,不日你便会毒发身亡,这江湖上的一众人等皆没命可活。” 魏峦诡道:“章将军怕是误会了,我几时说要取你性命了?”章启慌道:“那你意欲何为?” 魏峦道:“自然是.....” 言犹未尽,登时推掌而前,一掌打在章启身上,章启受力往地上摔去,捂住胸口朝魏峦恨道:“你这般究竟何为?”魏峦道:“既然杀不得你,便好生教训教训你,便也出了口中的恶气。” 由此一脚朝章启踹来,章启反身一避,毕竟身置军中多载,这点反应度还是有的。 魏峦登时怒道:“你竟还敢躲?” 由是使力一拳挥前,章启身中拳力,身子倒在溪边,后处便是溪河。 章启口中吐血,朝远处刘生喊道:“刘生,这人甚是疯癫,快些过来救本将军。”魏峦道:“刘师侄正在给林姑娘治伤可无暇顾你,你快些给本帮主过来,不然要你好看。” 章启吼道:“你若再敢对本将军不敬,休怪本将军纵下河去,淹死在溪中,让你们再也拿不到裂髓解药。”魏峦笑道:“章将军长本事了啊?我就在此处瞧着,看你能怎样?纵河么?便怕你没这个胆量。” 这时王钦纵身下落,见二人对峙,章启唇边留血,便步过来冲魏峦道:“魏帮主,你何苦徒耗真力,逞一时之快呢?”魏峦道:“本帮主瞧这厮不顺眼,便要教训他。”王钦劝道:“好了好了,快别再耍性子,这厮由我看着,你快些去岸上瞧瞧,别再生事了。” 魏峦冲章启摆怒,章启不敢与其对视,只撇脸至旁处,魏峦便飞身至高石去了。 而李斜沿壁上攀,已至崖上,背起重伤陈昭往下落去,李言随于其后,背起钟柳烟下崖,付真自也抱张璐下崖。 几位玉笛女徒及旁派弟子也一道运功下崖,一时之间崖上没了人迹。 陆游子等人已安然下崖至江下溪流之旁。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八十八章 终成眷属 李斜将陈昭放于石壁处,李言将钟柳烟放于陈昭之旁,二人靠于石壁。 陈昭低首,眼中含泪,钟柳烟转头朝向陈昭,口中弱道:“陈大哥....你怎么了?” 陈昭依旧低头,口中只道:“陈昭没用,竟还要别人护己周全..” 言未尽,连咳好几声,钟柳烟拍了拍陈昭后背,口中慰道:“陈大哥为了柳烟,全力杀敌,重伤至此,柳烟心中有愧,那一刻....陈大哥险些....” 她哽了哽,又道:“险些...被塞林军给杀了,柳烟惧怕,陈大哥若亡身于此,让柳烟今生今世如何能安然存活?” 陈昭抬头向钟柳烟瞧去,见其眼眶浸湿,面色枯白,若不是周边还有其它弟子,定要将她拥入怀内。 却见钟柳烟靠身过来,陈昭一愣,心想旁人还在身边,如此岂不尴尬。 而钟柳烟此时全无这些顾及,只觉着自己再不能失去陈昭。 昔年陈昭曾救自己脱危,而今自己要报恩还情,然经过了这些时日,发觉自己再也离不开陈昭。 即便他是山匪之身,即便越来寨全为匪徒,她也愿与陈昭一道长住越来,再也不理凡尘俗事。 每日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快意余生。 陈昭见钟柳烟靠在自己肩头,见旁处弟子时不时看向此处,总觉有些不适,可也不好将钟柳烟推开。 此刻他便也欲接纳钟柳烟,钟柳烟倾城姿色,自己本就倾慕,只是碍于钟柳烟绝色容颜,倘若与其相守,定会招致诸派弟子不满。 只因自己虽为江湖之人,却也是近年才逃至中原,虽除暴安良,与朝廷作对,终归来说,不过一贼匪罢了,算不得甚么正派人士。 若与杏花林钟柳烟走在一处,定然遭人白眼。 不过如今众派遭难,武林遭劫,随刻会有倾覆之险,至此存亡之际,更是无需顾及这些了。 由此任由钟柳烟靠肩,即便腹中刺痛,也绝不能发出一丝动响,钟柳烟靠肩轻道:“陈大哥,若是能安然脱险,你日后有何打算?”陈昭道:“江湖危难,自是力保一方太平,绝不能让朝廷的爪牙伸至晔城。”钟柳烟道:“那柳烟便随你一起,共抵塞林护乡民周全。” 陈昭听至此处,忽涌泪而出,他自幼孤苦无依,安平村突发瘟疫,双亲惨死,只自身一人独活,被白衣老者救起,学得风连掌却见师父消逝不见。 由此回村,为家人报仇,将东临知府斩杀,偷出真金白银,进越来寨上位寨主,而后赈济乡民,又遭塞林攻寨,兄弟惨死,而自己东奔西逃,从没有一刻松怠,整日战战兢兢,生恐被官府之人擒住处死。 由此逃至中原晔城,才算安稳过活,而今日在此劫难之中,竟有一人愿同己一道共渡磨难,同赴越来,不禁感伤涕零,口中应道:“陈昭有幸同柳烟姑娘相识,愿今生与钟姑娘不离不弃,共度余生。”点点书库 钟柳烟弱躯一震,忙将脑袋自肩挪开,转首望着陈昭,旁周之人尽皆听闻。 纷纷朝陈昭步了过来,陈昭见钟柳烟眼中含笑,面上生羞,只温情望己,而付真李言等人皆靠拢过来。 面色有些凝固,钟柳烟道:“陈大哥说得可是真的?” 陈昭虽觉羞涩,可大丈夫之言,自是无假,便朝钟柳烟正色道:“钟姑娘,陈昭所言字字无虚。”李言一旁道:“陈寨主,钟姑娘倾国之容,你能与钟姑娘相守余生,实乃福分不浅哪。” 众人轰笑,钟柳烟羞色尽露,陈昭道:“不论日后如何,我必待钟姑娘如初,绝不背弃。” 钟柳烟心里高兴至极,她自问对陈昭倾心已久,却一直不知陈昭是否对自身有意,直至今日,她从陈昭笃定神情,外加包涵深情之眸可确实瞧出,陈昭肯对己吐露心意,却不是一时莽撞冲动,由此喜极而泣。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自是于这江湖苦难之中,唯一算得上喜事一桩了。 常言道乐极生悲,一味沉浸喜悦,终不会长久,眼下玉笛帮主已逝,余下之人又身中裂髓毒,当下须得尽快逃出虚境山,待到一处安逸之地,方可思虑后计。 由是陆游子朝众人道:“各位须得随老夫下山,将师太好生安葬,再定乾坤。” 众人会意,而林旭弱道:“我要将帮主带回帮内入土。” 刘生一怔,李斜朝林旭异道:“林师妹,此去玉笛山路途久远,你又身受重伤,塞林军遍处皆是,若是再有个闪失.....” 言犹未尽,却听林旭道:“帮主是玉笛山之主,林旭若不能将帮主携归山林,便是玉笛山的罪徒。” 李斜还待再言,却见陆游子道:“师侄不必多言,师太生前为救众江湖之人犯险失了性命,我们若不能护她回归本土,便是枉为正派之士,待下山之后,我等便向皖南进发,将师太送至黄泉路口,再回浅水复仇。” 众人齐声领命,陆游子便走在前头,付真背起张璐,钟柳烟陈昭互自搀扶,又有李言等人一旁护持,自是无虞。 陆游子绕过几处高石,见前头有一蜿蜒小道,旁周皆是壁石,便朝道口走去。 却说崖上林口,耀光照进林中,长耀以及一众塞林因不敢靠得太近,便距刘生甚远,此时,他们才见到前方耀口。 顿觉眼目难睁,皆感此光非比一般,值此青天白日,又非山洞暗地,怎会有如此强烈的光芒。 然章启被挟持,定在前头待己赶来,也不知性命如何,不过没了自己的解药,量那帮江湖人也不敢轻易动手。 由此率军强行前赶,伸手至前,遮住照来之光,透过指缝寻路,稍刻便出了林口,却见前方无一丝人迹,一行人再往前赶来几步,只见一处断崖,崖下江水波涛,潮流涌动。 又四面顾览,不见一道下山之路,仿似此处除了断崖之外便只有回林之路了。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八十九章 湖边遭袭 长耀顿觉怪异,如此上天无望下地无门的,这帮人究竟去了何处,莫不是在林中已然拐至了另一出路。 又只身挺进林中,见林木之中,绝无二路可行。 倘若在这林中有隐蔽小道,那便是寻破了脑袋也探不到一丝踪迹,即便寻迹渺茫,也还是遣上塞林在林道之中细细搜寻履步之印。 而自身总觉着他们定然是消失在林外,由是复冒光踏回至崖边,见前方依旧江潮泛滥。 心想那帮人会不会约过江水,直飞去了断崖另头,转念一思便知绝无可能,断崖另头距此遥遥,即便轻力实好的江湖高人也绝计做不到。 由此心生忿意,自身绸缪多载,好不容易寻到天机良策,可使太湖之水溢出,令虚境山空虚,斩杀数百太湖弟子。 可谓奇功一件,又正巧撞上陆游子等人赶回太湖,便急生一计,令其中上裂髓毒,由是塞林军再一跃扑上,那帮人若过度运力,便会毒发。 却因裂髓粉剂量不深,致使那帮人中毒不深,现今折损了玉笛帮帮主张璐。 而余下之人不知何在,章启被其挟持,思至此处,心中不免生怒。 却只得抱有侥幸,寄望于塞林青甲,能有稍些察觉。 然多时已过,依旧寻不到一丝足迹,长耀不解之下百般懊恼,只得留上几十塞林伏于此地,其余青甲随己回返林内,再顺道回至清月峡,眼观群墓,心中忿意顿生,立时大斥一声,令青甲军士将太湖历代掌门之墓尽皆焚毁。 而后出至峡外,朝前山大殿走去,待至了殿外,却见殿外布满甲士,护城将军杨吉身置殿中。 长耀见状迈步踏进殿内,却瞥见身旁二人被青甲挟持,那二人正是林静与陆云栖。 却说林旭迷失返途,林静与陆云栖焦急万分,四处唤人寻影,然二人外加剑墨剑泽两位太湖弟子寻有多时,仍旧未见其人。 林静瘫靠于壁,陆云栖蹲身慰道:“观主切勿急躁,林师姐应是迷途忘返,咱们在此稍候一会,定然能等到师姐归来的。” 林静心内虽急,口中却是怒道:“这丫头总爱给人添乱,等她回来了,我定要教训她一顿。” 陆云栖笑道:“不劳观主动手,弟子也要好好收拾师姐,定要叫她哭天喊地。” 林静噗嗤笑道:“你可是师妹,怎敢对师姐不敬?”陆云栖道:“怎么?心疼啦?” 林静板着脸道:“心疼甚么?那丫头一日不惹事,便一刻也不愿消停,叫她吃些亏才好。” 陆云栖忍俊不已,突闻阵阵履步,林静当先站起,身旁两位弟子四面顾看。 却见自左侧成股青甲窜身而出,纷纷排成排,提弓上弦,林静大声喊道:“不好,中了埋伏,大家快逃。”七号 言罢却见漫天顿时现出百余箭矢,陆云栖提笛挡箭,太湖派两位弟子自也拔剑格矢。 林旭挥笛使力,然青甲距此稍远,笛气至那处时稍有减弱,只重伤了几人而已。 现下至湖边寻舟已是来不及,四人便只能往右旁林中奔去,边逃便提笛挥剑,由于箭数过多,剑墨剑泽一时不防,右肩腿腹分中一箭。 然二人不愿拖累陆云栖林静,拼力忍痛随于其后,待林静陆云栖奔至林内时,却见那两名弟子并未跟来。 二人大急之下,复返原路,出了林子,却见那二人正与塞林军厮杀,此时剑墨剑泽身负多处刀伤,早已命不久矣,林静陆云栖大惊之下,提笛赶上,却见剑墨喊道:“二位千万不要过来,快走!....啊!” 陆云栖还待赶去,却遭林静阻断,大异之下,却见剑墨剑泽满身血污。 心知即便前往救助,也当无济于事,便只得忍泪回逃林中,剑墨剑泽渐渐不敌,使尽最后一丝气力,为陆云栖林静争得生机,而自身却惨倒在塞林军中。 被无数刀刃插入肺腑,直至亡去。 林静陆云栖行在丛林之中,也顾不得伤感,只四处寻路,然这虚境山下丛林密布,林道繁杂,二人慌了神,一时不知往何处逃去。 却听到身后阵阵喊声,既然一时寻不到前路,总归不能让塞林军擒获,二人一步也不愿停下,只迈身奔行。 只谨记离塞林青甲愈远愈可,若是侥幸寻得林旭,便可与其一道避逃。 然却担忧林旭不明所以,撞上塞林青甲,如此便大为不妙。 二人这般思忖,只乱逃乱奔,寻直路行逃,渐而渐之,身后嘶喊已然消逝,暂且可保无虞。 可身周尽是青林,竟同林旭一般迷途。 陆云栖乏累不堪,靠于树干,林静也坐身于草地,陆云栖道:“观主,眼下你我二人迷了道,该往何处走?” 林静叹道:“落到这般田地,实不知该往何处行走,若是原路回返,或能归至林外,可迎面而来的,定然是成股青甲军,若是就此寻另路逃出,却不知何处是尽头?” 陆云栖望天长吁,林静又道:“即便如此,你我也不可作弃,须得续自往前行去。”陆云栖道:“观主,我倒觉得大可不必,现下你我二人还未行到丛林至深之处,若原路回返,还是能寻到来时之途的,倘若续自前行,还不知能不能寻到原路。”林静道:“你说得也有道理,这塞林青甲该是不会往内深追,而是守在入口,静待你我回返,他们早早便已伏在湖边,却也是初来乍到,自然不深熟稔这林中的道路。”陆云栖道:“观主所言不错,由此你我只能等到那帮塞林觉你二人不会归返,而是深入青林,进而打消埋伏林口待你我归去的念头,那时才能放心归返。” 林静点头领意,二人便在此处暂歇。 天气阴寒,二人肚腹稍空,林静忽道:“云栖,这些日子咱们经历了不少麻烦,你心中可有甚么感触,可说与我听听,也当解闷了。” 陆云栖笑道:“观主,你闲来无事,休要拿我打趣,我亲身历经的感触,竟是观主您用来解闷的?” 林静道:“你可误会我了,我又不是只让你一人说,我也会适当补上几句的。”陆云栖道:“适当补几句?那不是与没说一般么?”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九十章 胆战心惊 林静道:“好了好了,不要打趣了,你不说那我先说罢。” 而后正欲开口,却见陆云栖一脸奸邪之色,立朝其道:“我看你这丫头心眼可真不少,是来套我的话了罢。” 见陆云栖吐舌摆脸,林静摇头叹笑,开口讲道:“记得去载我来浅水帮所管辖的立水湖边作客,游览湖边风景,寻镇落栈歇息,数日后去了江心阙,与一众江湖同道谈天论地,心里好不畅快,又饮酒品茶,听钟姑娘奏琴弹曲,自觉琴音缭绕,与笛曲大为不同,却又有同工之妙。 那时即便开宴比武,也是快意挥笛,广识各派剑术刀法拳掌的精妙之处,自是获益匪浅。 哪有如今的整日战兢生愁,今日大梦初醒,还不知能不能再次活着睡榻。 江湖,朝廷,终究还是避不过,然这场劫难让人猝不及防,江湖前路堪忧哪。” 陆云栖道:“是啊,倘若不是北上救赵璃脱困,顺道至江东观武,依云栖之念,当为寄居玉笛山内,终日吹笛奏曲,也好过游荡江湖。” 林静昂然叹息,二人一时不语,肚中越发空寂,昏时已至,需不日回返山内进食,自觉那塞林青甲应已散尽。 此时归返应当无事,故林静陆云栖站身行路,朝来时之处走去。 二人走了半时小刻,才迈步踏出林外,见眼前山壁湖水,又见到地上几具青甲尸首,再定眼观到剑墨剑泽二人。 陆云栖当先奔到近处,蹲身见那原本灰白衣衫,此时竟被血水浸湿,忍不住落泪,林静也步至陆云栖身旁,拍肩慰道:“二位师侄已归天,你我还是快些走罢。” 陆云栖泪道:“二位师兄为救你我,拼死御敌,而云栖无能,不能救他二人一命,眼睁睁见他们身倒百人刀下,却只能自顾自逃命。” 林静忿道:“这一切全是北廷所为,日后我林静定不会轻饶了那个幕后指使之人。”陆云栖道:“幕后之人究竟是谁?赵平?”林静道:“不知,许是赵平,可我自觉没那么简单,总之来日我定要探查清楚。” 陆云栖落望,二人往山上走去,又不知林旭何在,一时犹豫不决,却见左右前后顿现群股军甲。 林静慌急一时,提笛备战,陆云栖自也横笛于前,然二人身置山路,路道狭窄,左右皆草,而丛林石墩旁尽是青甲。 一时不知往何处逃去,想来这塞林军并未离去,而是早有侯待。 这时见群甲中走出一人,那人虎眉凤眼,英气逼人,正是塞林护城大将杨吉。 杨吉走至军前停步,扫过林静陆云栖二人,眼里偷着笑。 陆云栖当先吼道:“来将何人?报上名讳。”杨吉道:“二位应是玉笛山之人,玉笛帮向来声名雅致,在下杨吉,是北都塞城的护城将军杨吉。” 陆云栖讪笑,转而怒道:“你少在此处弄这些虚礼,说罢,你究竟意欲何为?是要当场杀了我二人吗?怕是你没这个本事。” 杨吉道:“二位可知我塞林军遍布山道?如何杀不得二位?”林静道:“将军怎知我二人还会复来此处?暗伏多时,可真是辛苦。”杨吉道:“二位在此处东窜西走,寻了你们的门人林旭多时,我本欲待你们寻到林女侠,才发兵一网打尽,可你们一直未能寻到,在下自然等不及。肥猫吧 至于为何你们二位还会回到此处,依本将军推想,林女侠尚未归返,二位当不会轻易舍弃,另知这虚境山繁杂多途,林女侠已然迷路不知返途,二人当知林中不可入得太深,我塞林军自也不会如此。 便料定你二位会重回原地,这不,一切如本将军所料,二位果真现身于此。” 林静冷道:“好计策,好谋略,看来朝廷中人不似我们这等草莽,各个精于算计,令人胆战心惊。” 杨吉笑道:“林观主不愧为玉笛首者,当真看得明透,既如此,二位还是早早放下手中长笛,我杨吉敬重两位,自然会以礼相待。”陆云栖道:“你绕了又绕,不过是惧怕我玉笛魂气,我陆云栖今日便告知你我手中长笛的厉害。” 当即挥笛向前,心知若能擒下杨吉,便会有脱敌之机。 而杨吉自也不惧,拔刀挥挡,身旁青甲使刀砍来,陆云栖避过拿刀,抽笛反身侧刺,杨吉令旁甲士数刀赶上。 林静见陆云栖已提笛而去,自也运掌弄笛,侧面青甲双手握刀,横在胸前,左右砍向林静。 林静转身搏笛,打在那人面部,那甲士飞开摔向另几位青甲身上,右下青甲迈身上劈,林静拿笛挡开,又一掌运前,青甲倒地滚落而下。 二人与青甲缠斗一处,陆云栖几番欲擒杨吉作人质,而杨吉奔战多年,自身武功不弱,自是不会轻易被擒,身旁甲士纷纷挡住陆云栖使来之笛。 几十人将陆云栖围住使刀乱砍,陆云栖砸笛挡刀,纵身跃空,一脚踹下,十几位青甲滚落石坡。 林静身法似幻,一手折仙笛法使得出神入化,笛招迅疾干练,招招打至痛处,塞林军士即便满身衣甲,也照实被笛力所伤。 杨吉身置远林壁石,直瞧不清林静身影何在,却实实地知晓陆云栖笛速如风。 看来这二人不好对付,尤其林静内力过深,反观塞林军漫漫无边,心想数百青甲怎会拿不下区区二人。 即便这二人笛力超绝,也磨不过源源不断的刀刃加身。 只见二人仍与塞林军士打斗,见到尽是青甲落地摔坡之景。 心内一急,登时取上一柄弯弓,搭弦指向林静射去。 杨吉箭术奇佳,十岁初入塞林城之时,他便能百步穿杨,骑马奔在演武场中,手持劲弓利箭,箭箭中靶,颇受城主青睐。 而今受命征伐武林,一路以来深知江湖实力不可小觑,在湖外村落之内,折损了百余塞林才将太湖弟子斩杀殆尽。 早早埋伏此地多日,今日却半晌擒不住玉笛二女。 这下射出一箭直往林静处飞去。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九十一章 阴诡黑袍 林静正异步挥笛,却见一利箭飞至,若非及时闪身,只怕便要着了杨吉的道。 转而朝杨吉瞧去,见他手持弯弓,正恼怒着自身未能中箭,心惊他身无内功,竟能看清自己的身法,还能及时搭弦射箭。 其箭术如何了得,当下纵身飞空,朝杨吉杀来,甲士们自不能容得林静妄为。 拼力欲赶上林静步履,却只见林静穿军踏石,飘然自得,前一瞬见她在己身旁,正要提刀来砍,后一瞬却不知其在何处。 即便能赶上林静,却被其一笛打在衣甲之上,顿时飞落几丈之远。 杨吉见林静正朝自己掠来,情急之下,一箭搭弦射出,林静转身一避,杨吉又待上弦发箭,林静挥笛劈开。 杨吉连搭三箭,三箭齐发,林静身置空上,一笛格下一箭,反身避过一箭,一掌震飞余下一箭。 转眼已往杨吉那处打来,杨吉大骇之下,急望林中奔去,而林静嘴口一扬,迅身掠上,影至杨吉前头,反身一笛挥前,杨吉一个不防,趔趄跌落于地,正好避过林静长笛。 林静回身拿笛指向杨吉道:“杨大将军,你苦谋多日,欲置我武林之士于死地,本观主只问你一句,你是如何将太湖派百余弟子尽数除去的?” 杨吉冷道:“杨某纵横塞林城多年,早已与塞林军融为一体,你要杀便杀,不必讲这些多余之言。” 林外塞林军甲纷纷奔进林中,将林静团团围住,提刀指向林静,却不敢上前一步,只恐林静情急之下使笛结果了杨吉的性命。 这时陆云栖也一路赶杀过来,奔进塞林军中,夺至林静身前,见杨吉跌在草地,登时大笑道:“杨将军方才不是神气的很么?现下落在我玉笛观主手里,又有何话说?”杨吉冷道:“二位快些下手杀了我罢。” 只见外旁塞林纷纷提声唤阻,齐声扬道:“你二人万万不可莽撞,我等愿退步放二位走。”陆云栖道:“呦,想不到这帮塞林军还挺忠诚,杨将军,你这般阴险毒辣,真是白白糟蹋了这些个禀诚之士。” 杨吉怒道:“我何曾阴险毒辣?不过是潜于此地,此乃兵家常法,你们江湖人士所谓的正气凛然,实实是虚伪至极。”陆云栖怒道:“我把你这个胡言乱语的将军好生打死算了。” 正欲提笛,林静却道:“杨将军似是瞧不惯我们江湖草莽的作为,殊不知朝廷不顾百姓生死,任由连年瘟疫横行,害死了多少无辜平民,而你们这些朝廷鹰犬,食君之禄,只知搜刮民脂民膏,不思图报,却将朴实村农逼上绝境?” 杨吉回道:“本将军承认,朝廷之内是有些大臣官员贪图享乐,不思正途,致使民怨四起,然纵观古今,历朝历代皆有此节,便也不是你们这些不懂政情的江湖草莽所能改观的,妄自替天行道,实则害人毁己,若要百姓安居乐业,还得让我等朝廷之人自行治理。 如今江湖势弱,你二人还是莫要挣扎,眼下这等情势,即便你二人将我杀了,我的这些兄弟们也会与二位死战到底,终究不过鱼死网破罢了。” 林静怒道:“杨将军之意是我与云栖二人终究逃不脱尔等的爪牙,既如此,不如将你就地斩杀,若能折损些塞林军的势力,也能为山上同道争取些时辰不是么?” 由是竖笛打来,杨吉临死之际,自有些悔意,自身慷慨就义,心中统一南北的千秋大业尚未达成,却要身死它境。 闭目待亡,只觉眼中风势鼎盛,忽而停息,微感怪异,轻挪眼皮,却见头上横有一指。 指尖气云滚动,稍阔视目,只见身前立有一黑袍人,那人使指格下林静长笛。 林静大异,塞林军士皆怔愣一时,陆云栖大惊,那黑袍迅步闪至杨吉身前。天籁 瞬即救下杨吉,陆云栖直不知那人何时到至此处,于是退步挥笛指向黑袍。 那黑袍面上裹布,直使不得其貌,只见到两鬓之间稍留几缕白发,年岁稍大,头部又挂有布笠,愈显阴诡异常。 林静长笛被他指力挡下,当即惊诧,只觉此人指力甚高。 自身广览英豪,却未曾见有几人专修指术,便更觉异怪。 黑袍长指一颤,林静手中长笛顿然震起,若不是林静及时收笛,手中长笛定会脱落丢失。 登时退步向外,陆云栖提笛喊道:“来者是何人?” 黑袍似是未曾闻见,直夺身掠向林静,林静忙挥笛迎上,黑袍挥指乱发,林静转身避开。 使出飘逸笛招,“折仙笛法”,与其缠斗一处,只见黑袍动速紧快,林静步法迅疾,黑袍招招指力皆攻向林静小腹。 林静暗惊此人深知自身破绽,不论自己如何避开,挥笛打来,那黑袍皆能见招拆招,远置一处横指于前,再数指并发,左避又挡,避开自是无事,然提笛档格。 却觉其指流直欲将笛身刺穿,待流至笛尖之时,林静顺力一挥,将指气别向它处,才使笛身无损。 陆云栖一旁观斗,暗想这凭空杀出的黑袍竟能与观主相持多招,且林静渐渐落风,而那黑袍左右指力挥使得游刃有余。 杨吉也自感惑疑,不知那神秘黑袍为何要救助自身,不过性命得保,当是幸事一件,站身直欲脱逃。 哪知陆云栖紧盯自己,便停下履步,恐那陆云栖起了杀心,而自己离她颇近,以自身微末功术,当及不上陆云栖半分。 身旁塞林也虎视眈眈,便见陆云栖动身一步,他们必会持刀齐上,陆云栖一时也杀不了杨吉。 眼下之局,若林静胜,则杨吉必亡,塞林军齐拥而上,林静与陆云栖终将难逃一死。 若黑袍胜,林静当场死绝,陆云栖自也孤掌难鸣,定然身死山道。 此刻林静与那黑袍飞至远处槐树,黑袍三指发力,林静横笛挡开,又反身下避,黑袍迅步飞至林静身前,近身一指劈来。 林静集气于笛内,往上一格,周空气流急滚。 林静突觉异然,笛内内气渐而缓缓流失,衣衫飘抖不止,似是真气流散。 突向黑袍喊道。 “阁下究竟是谁?所使功法阴邪至极,是何指法?”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九十二章 一败涂地 只见那黑袍面上裹步抽动一下,瞬即又掌至左臂处,徐徐推力而下。 登时笛身似在弯曲,渐渐形成一股势环,势环向林静握笛之手推进,直欲挣脱,然只觉全身无力,似是被甚么控困住一番。 半分内力使将不出,正当此时,她忽忆起一事。 陆云湘曾对林静讲过,她曾在景华镇遇到一绝顶高人,那人也身着黑袍,使得一手的好指力,而陆云湘与其对斗多时,却始终分不出胜败。 待战至后时,黑袍忽运气于指,双指徐徐上举,转而空内渐成势流。 流至陆云湘长笛,只觉内力大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过那黑袍运力一半,忽势流渐失,接而飞步远逃。 陆云湘那时深感怪异,心想若那黑袍势流未失,而自身内力渐渐散去,定然会败于其手,性命自也难保。 念及此处,林静愈觉身力不支,丹田之中混元顿张,脉骨血气停滞,浑身难受至极。 树下石坡处,陆云栖与见林静逐渐不敌,心头一震,直不知为何一向笛力超然,自幼敬仰的钟香观主,竟能落至下风,诧异之下,直不知该如何办。 杨吉倒是面露欣色,心想若林静死于那黑袍人手下,自身便可安然,却始终不知那黑袍人何以要相救于己。 不过现下情势自是比方才可观,便杵立不动,静观其变。 林静全身内气消散,黑袍人忽运掌收势聚流,转而化指为剑,一指触至林静笛尖。 登时林静往后仰飞几丈,再缓缓下落,陆云栖见状急忙纵身至空,空中碎步过去,欲将林静接住,怎奈林静距己过远,一时未及赶到。 待近于林静不远时,却见其早已倒于泥地,全身灰尘草泥,口中吐血,身子左右翻动,躯内筋骨碎裂。 陆云栖跪在林静背处,使劲摇晃林静衣袍,口中大喊道:“观主....观主,观主你没事罢。” 林静转过身来扯上陆云栖衣襟,口中不住弱道:“我全身经脉受损,这黑袍人内力高深,我不是其对手,云栖,你快些逃,寻到林旭,你二人速速赶紧下山,不要顾山上的同道了,快....快....快!” 陆云栖泣道:“观主你身受重伤,云栖怎可弃你而走?” 林静还待再言,却见到陆云栖身后之人,登时皱眉惊目,陆云栖察觉有异,立时转身,见到黑袍人站于眼前。 忙护住林静道:“你...便是你将观主打伤,今日我要为观主报仇。” 便欲提笛挥打,然林静站直身子拉住陆云栖,凝目于黑袍,口中却对陆云栖道:“你快走....再不走便来不及了....”4e 突地身后四面皆围来大股塞林青甲,青甲之中走出一人,那人正是杨吉。 杨吉目视林静,见其唇口留血,衣衫尽是泥灰,站身不稳,陆云栖于一旁搀扶,却怒视着黑袍人,便开口笑道:“师太一手长笛威风凛凛,须知山外有人,这位黑袍前辈便是上天遣派救助我塞林军脱困而来,二位还是放下长笛,早些降了罢。” 陆云栖朝杨吉吼道:“我与观主绝不会甘愿受降,你们便死了这条心罢。” 林静冷道:“既然今日我师徒二人逃不过一死,这位善使指力的高人,可否告知老身,你是否曾在江心景华镇出现,是见到过青瑶观主陆云湘,你为何会出现.......” 顿觉喉咙处一痛,转见黑袍伸指点住自己哑穴,在挪指朝肩部一点,致使自身不得动弹。 陆云栖突见眼前黑袍不见身影,一时愣住,正欲转首往林静身旁瞧去时,却转至一半,卡住难动。 却见黑袍人手至左肩,正慢慢移开,应是已然点上穴,陆云栖惊住,口中慌道:“你.....你究竟.....” 杨吉暗惊这黑袍人身法迅疾,果然非同一般,见陆云栖这般异诧,便朝其笑道:“陆姑娘莫不是糊涂了?这位前辈点住你的穴道,这下你便也不得不降了,哈哈,高人果然是高人,你们师徒二人此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便只能由得我塞林军士摆布了。” 转而走近了陆云栖,瞧陆云栖面态显恶,却风姿绰约,花容月貌,便又补道:“林姑娘可知任由我塞林军士摆布之意?” 陆云栖道:“哼,你若要杀我,便杀了罢,来日我师姐陆云湘定然不会放过尔等。”杨吉道:“你师姐青瑶观主日后会怎样为你报仇,那便也是日后之事了,眼下陆姑娘在我手中,那威震江湖的青瑶观主又能如何呢?瞧姑娘容貌极美,我塞林青甲早就对姑娘垂涎三尺,待天色慕晚,在下将姑娘请到一处隐秘房屋,再扶姑娘躺在榻上,姑娘可要睁眼好生瞧瞧了,瞧瞧在下的俊美风姿喽。” 陆云栖满面涨红,听杨吉这般不知廉耻地当着众人之面说这些污言秽语,一时羞涩难当,又气急败坏,只觉作呕得紧,口中怒道:“杨吉,你休要胡言,我本以为你杨吉虽与我分属不同阵营,但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如今才看清楚你是怎样的面目。” 杨吉道:“姑娘所言甚是,方才是在下失言,在下不过是拿姑娘打趣,姑娘可莫要当真。” 见身旁军士低头淫笑,只朝其嗤道:“你笑甚么笑?都给本将军听清楚了,没有本将军的命令,尔等绝不可碰陆云栖一下,这般的倾城佳人,若叫你等给玷污了,岂非是暴殄天物?” 众塞林齐声领命。 陆云栖却更为生怒,心想那杨吉竟将自己比作吃食,还道甚么“暴殄天物”,简直畜牲不如。 由是心内生惧,此番自身半点步子挪动不得,当真是任由其摆布了,之后要被这帮塞林军士押解。 这人山人海的,讲不定会对己行不轨之事,如此一来,自身的清名岂非要损毁殆尽,玉笛雅名也会大打折扣。 林静见陆云栖被杨吉如此戏弄,而自身无能为力,暗想若真如杨吉所言,塞林军如此不守循则,行猪狗之事。 自此即便日后安然逃脱,又或是被同道所救,定然是难以苟活于世间。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九十三章 深夜抒情 百般无奈之下,瞥至黑袍,直要开口怒骂,可自身哑穴被封,欲言又止,实在不知该如何办了,只觉着对不住陆云栖。 方至花季却要卷入这场纷争之中,还未览尽世间繁华,尝尽人间美食,踏遍千河万山,却要殒命于此,由是眼中泛泪。 杨吉一旁观到,近至林静身前,视林静讥道:“林观主被前辈封住穴道,欲言不能,心中定然煎熬委屈罢,我杨吉虽口中不饶人,却不会不懂常礼,也绝不会如观主心中所想的那般不堪,观主大可放心。” 转而视黑袍道:“杨吉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前辈但有吩咐,杨吉定然万死不辞。” 黑袍半晌不应,稍之口中弱弱冒出二字:“上山。” 这突发一语直令林静眼目大睁,只惊视那黑袍,方才对战之时,观其鬓边微发显白,眼下道出之言,其音色俊和,低沉劲武,却似是方过冠礼的青年。 那黑袍见林静惊异面色,面罩微动,嘴角勾起。 杨吉自也一惊,原本认为此等高人前辈定然已步入中年,然却是气匀息促,仿若少年。 便提声惊道:“前辈莫不是年岁方中?” 却见黑袍无动于衷,也不予回应,便闭口不言,忙发令众军,押解陆云栖与林静,共往虚境山上行去。 虚境山外,太湖境属,群峰诸脉,览不尽青林细竹,沿江荒野,小村落户。 却说彭家五口,被叶迹陆云湘等人护于老伯屋舍,迟迟难以动身同陆游子等人会合。 只因彭玉珊体脉虚寒,徐青郑开身负重伤,叶迹虽为徐青灌输真气,使得徐青伤势不致恶化。 然徐青自身内气稀疏,却突遭一股浑然真力入体,一时难以适应,这几日时常腹中滚热,夜里失眠起榻,踱步庭院,仰首望月。 百无聊赖,又欲运气习剑,可伤势尚未愈合,此时不可使力令旧伤复发。 由是只得坐椅愁思,突觉身后歩声传来,转首却见彭玉珊,立站身拜礼,彭玉珊半蹲俏身还礼。 礼罢徐青拱手请彭玉珊落座,彭玉珊会意坐椅,待彭玉珊坐下,徐青才复坐回。 夜内清冷,徐青见彭玉珊衣衫浅薄,便轻声切道:“玉珊姑娘为何还未睡?夜深风冷,姑娘该回屋披上外衫才是。”彭玉珊道:“徐大哥不必在意,玉珊不冷,只是日日调养,身子早已大好,夜里闲来无事,出来走走罢了。” 徐青道:“姑娘自幼患有弱疾,这些年来日日受病痛折磨,想必过于煎熬,瞧姑娘面色苍白,还望多多谨慎。” 彭玉珊面露笑意,眼里却遍布忧伤,朝徐青道:“自幼姐姐哥哥,父亲母亲,皆时时劝玉珊多多在意自己的身子,不让玉珊迈出家门一步,玉珊自小便少有玩伴,哥哥喜爱习武,便只有姐姐肯陪我叙谈。 只因玉珊淘气,时常拉着姐姐奔到自家荷塘采莲,为此受寒发热,父亲大怒。 竟也不许姐姐见我一面,玉珊无奈,又无事可做,便日日读书,又喜提墨作画。596 若是那日后午玉珊所作之画未被大雨冲毁,玉珊便可随身携上,夜里取画赏观,便也可消磨夜时了。” 徐青心内一紧,彭玉珊所言直显其无尽凄寞凉愁,如此一个画中仙,竟也这般孤悲。 而彭玉珊末尾一句,却令徐青百思缠绕,那日自己院中习剑,将落殇神剑的三式繁复使出,而彭玉珊一贵家小姐,连自身剑路都瞧不清,却能作出此等画作,直令人叹为观止。 彭玉珊自也十分钟意此画,方才言外之意,应是携画夜夜瞧看,而画中之人正是自身,便也是彭玉珊欲夜夜望着自己习剑风姿。 如此委婉含蓄之语,让徐青一时耳根透红。 彭玉珊见徐青不发一言,又细细观其面色,徐青正自慌乱,转眼却见彭玉珊正凝向自身。 便愈发惶然,彭玉珊轻笑道:“徐大哥不必多思,玉珊的心意你早已知晓,玉珊也知徐大哥心系她人,自是不会过于纠缠,方才触景生悲,口中失言,还望徐大哥勿要见怀。” 徐青忙道:“玉珊姑娘乃性情中人,所感所思所言皆合情理,然这世上本就事事皆难,机缘之下,徐青与心中所念之人相识,自是难分难舍。 与姑娘虽为初识,但相处的这些时日,自觉姑娘秉性良纯,落落闺方,徐青与姑娘定能成为互诉衷肠的亲友。” 彭玉珊听至“亲友”二字,心内一凛,只觉肺脏疼得厉害,眼中泛泪,却不愿直视徐青,只不愿让徐青知晓心中所想。 硬抵情伤,滞回泪水,抬目冲徐青笑道:“徐大哥可否同玉珊说说你心中所念之人是怎样的一位姑娘....你与那姑娘又有怎样的故事?” 彭玉珊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道出此言,自身中意徐青多日,却还要问他心仪之人的故事。 或是为了显得自己不甚在意,早已看淡一切,令徐青宽心罢了。 此时此刻,她甚是希冀徐青莫要道出一字,与他心念之人是如何一步步相识相知。 然徐青却道:“那姑娘与在下相识于叶云后山的一处密洞之内,我与她待于洞中多日,习学洞内剑谱。 我与她甚为投契,也爱互自打趣,其实那时我早已倾慕于她,只是碍于薄面,终不敢当面直诉真心。 然入叶云派之后,她便整日心不在焉,于一日突使计逃出山外。 自此我二人多月未曾相见,我也一直在探寻她的踪迹,可事事不尽如人意,几番落望之后。 终下山至玉笛寻到了她的踪迹,翻山越岭,千里迢迢寻到她后,忍不住拥她入怀,于一处山林坦露心意。 又于小洞内互定余生,而今又因情势所迫,我与她不得不分离,直至今日再也未见她一面。” 言罢却见彭玉珊面色惨淡,突觉自己述言过甚,便温声歉道:“玉珊姑娘...对不住...徐青说得太多,是不是...” 彭玉珊瞬即变脸笑道:“徐大哥不必道歉,玉珊只是听徐大哥言辞慷慨激昂,心中颇为艳羡,略有出神罢了。”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九十四章 岁月蹉跎 见徐青面情显愧,又抢言道:“徐大哥与那位姑娘的桩桩件件,实是过为曲折多难,却不知为何你与她总是分分合合,徐大哥没有细说,玉珊自也不过问,只是希冀你二人能再次相遇,到时徐大哥可万万不可轻易舍弃那位姑娘了。” 徐青道:“并非我轻易舍弃,只是我与她殊途同路,若强自在一块,便会引起诸多祸患,无奈,她只好回归原地,而我也只能亲眼见她一步一步离我而去,却连一句挽留的话也道不出....” 言至此处,徐青涌泪而出,凑近了身子对彭玉珊道:“为何..为何...为何我这么没用?为何上天要这般折磨我与她?明明心心相惜,却不能待在一块,若没有这些烦忧俗尘杂事,我与她同住乡野村落,每日耕种织衣,那...该多好...” 彭玉珊见徐青如此失态,想必是思念过甚,一时忍耐不住,道出了心中所忧,此时见徐青双目泛泪,直欲拥他入怀,可自己是大家闺秀,又为娇小女子,怎可作出这般行举。 可见徐青这般模样,心中自也是难受得紧。 徐青见彭玉珊愣神不语,全身微搐,觉自身颇有失态,恍过神来挪身坐远了些拜倒,面上羞红,口中歉道:“在下口不择言,怕是吓坏姑娘了,实在万分抱歉。” 彭玉珊道:“徐大哥在玉珊面前不必拘礼,徐大哥能如此道出心中所愁,定然是拿玉珊当知心好友,玉珊能成为徐大哥的红颜知己,甚为高兴....” 言犹未尽,突捂口大咳三声,徐青抬目见彭玉珊别过身子,身子略有发颤,思来夜已过深,寒风吹过,彭玉珊定然是受了凉,又见其衣衫过于浅薄。 便坐过去朝彭玉珊轻道:“天色过晚,姑娘还是早点回屋歇息罢。” 彭玉珊使力站起身来道:“须得安寝了,徐大哥也早些睡。” 由是往厢屋中走去,徐青跟于其后,彭玉珊进入门内,徐青止步于屋前,躬身道:“姑娘晚安,徐青告退。” 彭玉珊回礼,徐青便回身朝外走去,彭玉珊眼目留于徐青背影,久久挪眼不得,见徐青没了身迹,才徐徐闭上屋门。 竖日,徐青起榻,至厨屋中备膳,见叶秋身现屋内,便朝其笑道:“师姐竟起得这般早?在叶云山之时,倒是未见师姐这么勤快的。” 叶秋抹眼道:“叶云山内自有厨子为我备膳,我自可去食厅用饭,现下时局不同,大师兄身受剑伤,我自是要为其备些吃食补补身子。” 见徐青比自身还早,便又言道:“徐师弟,你伤得不轻,为何也起得这般早,早膳交给我便可,你快去歇歇罢。” 徐青道:“我自小便做惯了这些,况且师尊为我灌气,现下身子已然大好,做些轻活反而助益颇多。” 叶秋拾起铁勺,将徐青放于锅内的米水搅了搅,口中嗔道:“说起灌气一事,师尊也太过于小气,大师兄受了如此重的伤,师尊竟连一丝真气也不愿施舍,若是给予师兄一些真气,师兄也能恢复得快些。” 徐青道:“在下方来叶云,初入外门,师尊如此厚爱,徐青甚为惭愧。” 叶秋见徐青略有不快,便朝其慰道:“徐师弟伤得颇重,自是该输气为你治伤,怎会有内外门之分?” 徐青道:“在下受之有愧,只能日后报答了。”寻书吧 二人一同备饭,稍之陆云湘也来至厨屋,见徐青有些疲累,便好言相劝,徐青才自罢手,出屋至院内踱步。 见老伯自别屋拄拐而出,便急步走过来关切道:“老伯为何今日拄拐?”老者回道:“诶,岁月蹉跎,我已年近花甲,走上几步便觉疲累不堪,便只得拄拐了。”徐青道:“在下瞧老伯健壮,定能延年益寿,安享天年。” 老者笑道:“年轻人果然心志尚好,事事皆会向前看。 不过依老朽瞧来,你等千里颠簸,定是受人所制,日后艰险难测,是福是祸,便是要看你自身的造化了。” 这时叶迹突现身于周旁,闻老者之言顺道:“想必先生也推晓七八,那您觉得我江湖武林可会安然渡过此次劫难?” 老者道:“叶掌门颇具仙风道骨,常人可奈何不了叶掌门,江湖武林延绵百年,怎会毁损于一朝一夕,只是叶掌门虽冠绝九轮,也该知这困劫之后,唯有靠后者推助,才可延续而下。” 叶迹道:“先生一语道破先机,叶迹佩服。” 转而朝徐青道:“伤势可有好些了?”徐青回道:“谢掌门挂怀,徐青已无大碍。” 叶迹细瞧了徐青几眼,觉之起色大好,便放宽心神,又见陆云湘自厨屋走出,朝几人道:“饭已备好,各位快快落座罢。” 叶迹等人会意,纷纷赶往前屋,陆云湘与徐青端上菜食碗筷,至桌边放好。 叶秋取勺盛了一碗白米粥放于托盘,再投箸自菜碗内夹了些菜叶豆块放于粥内,端盘至郑开屋内。 郑开正躺于榻上读谱,乃是止殇七剑中六式,随身携上剑谱是每位叶云弟子必做之事。 闲暇之时也可掀开览阅,背记书中的剑诀,以便临敌之时不致手忙脚乱。 郑开见叶秋端盘进屋,便放下剑谱,朝叶秋笑道:“又劳烦师妹了。”叶秋道:“我这般照顾师兄也有几日了,谈甚么劳烦不劳烦的。” 郑开道:“可你那日身上也中了指力,怎可这般操劳?” 叶秋道:“我那只是外伤罢了,师尊已替我治好,师兄不必担忧,快些用粥罢。” 于是坐在榻边,拾汤匙盛粥递给郑开。 郑开饮下匙内粥米,口中言道:“我身子早已大好,可自行食粥,师妹不必多劳了。” 于是伸手去接叶秋手中的汤匙,叶秋将手挪向一旁道:“不可,小秋要亲自喂师兄,师兄只管养伤,其它的不用管。” 郑开无奈,回叶秋道:“师妹这般纵惯,瞧徐师弟伤势比我更重,早已下榻闲走,而我伤得略轻,却要被师妹如此照顾,叫他人可怎么想?”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九十五章 院中长谈 叶秋道:“师兄哪能如徐青一般,徐师弟是受了师尊的真气,才伤情渐佳,而师兄需行自运气疗复,自是恢复得慢些,小秋怎能不多多照料,不让师兄你受累一分?” 郑开叹道:“师兄是真拿你没法子...” 叶秋口中含笑,又舀了一勺粥送至郑开嘴边,郑开无奈,只好张口饮粥。 而彭玉兰自也端上一碗莲子羹,送进彭玉珊屋内,坐至榻边盛羹放于嘴边吹了吹,再递至彭玉珊嘴边。 彭玉珊饮过羹汤,稍咳了几声,彭玉兰见彭玉珊面色又白了几分,立显关忧之色,口中问道:“妹妹为何今日面色这般差,可是昨夜受了风寒?”彭玉珊道:“昨晚我走进院内闲走几步,该是着了些凉。” 彭玉兰道:“妹妹可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不然可是要遭罪的。”彭玉珊道:“姐姐放心,玉珊下回定会在意。” 彭玉兰又递了一勺汤送进彭玉珊口中,细观彭玉珊眸目,见其眼眉旁显黑,便又关切道:“妹妹昨晚是不是熬夜至深?瞧你眼外黑了一圈。” 彭玉珊道:“姐姐勿忧,妹妹只是有些念家,才晚睡了些。”彭玉兰道:“你可勿要搪塞与我,你心中所想,姐姐又怎会不知,凡事皆苦,有些事还是莫要强求为好,与其念念不忘,不如看开些,便也云淡风轻了。” 彭玉珊听完彭玉兰所言,早已凉透的心顿觉丝丝暖意,这么些年若是没有彭玉兰在自己身旁,时时扶持于己,定是早已支撑不住。 纵使仅存的一丝期许,于昨夜便已烟消云散,幸有姐姐在一旁呵护。 突眼中泛泪,倒入彭玉兰怀中,口中泣道:“这种日子,玉珊实在不愿过下去了,姐姐....我们逃罢....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姐姐步步沉沦,换来的仅仅是几月的时光。” 彭玉兰含泪回道:“总有一日,姐姐定会治好玉珊,玉珊定不用再日夜担惊受怕了...” 二人一时伤感,碗中羹汤早已凉了,彭玉兰便端碗出屋另盛了一碗,复回屋中喂于彭玉珊。 待用膳过后,彭玉兰扶彭玉珊出了屋子,院中暖阳照来,二人身置院椅,摆衣轻轻坐下,彭槐彭夫人彭玉博等人已用完早膳,也纷纷来至院内。 两名太湖派弟子于远旁习剑,二人一来一回,已拆了十几招,叶迹陆云湘也站于屋檐下观望。 两名弟子见众人皆看向自身,便受剑回鞘,踱步至院心,朝众人躬身道:“我二位剑术不精,让几位见笑了。” 叶秋扶郑开站于屋廊,见那两位太湖弟子抱礼,便走下石阶,朝两位弟子道:“二位师兄莫要谦礼,这院中可还有武功不及你二位的呦。” 彭玉博一听登时走近恼道:“叶姑娘,你这是何意?是在嘲弄我剑术不佳么?”有缘书吧 彭玉兰站身趣道:“哥哥也太心急了罢,叶姑娘并非是在拿哥哥打趣,院中没半点武功的比比皆是,便似我彭玉兰,还有玉珊,爹爹娘亲老伯,可都不会武功呢。” 叶秋笑道:“玉兰姑娘所言甚是,小秋不过是随口一说,彭公子怎能如此断定我口中之人便是你呢。” 彭玉博怒道:“叶姑娘,这里不会武功之人,唯有我一人年轻健壮,你言下之意不就是数落我彭玉博碌碌无为嘛。” 转而又冲彭玉兰叉腰道:“玉兰,你明知叶姑娘故意气我,还要助她一臂之力,你究竟是不是我彭家的人了,胳膊肘往外拐,我还是不是你哥哥了?” 彭玉兰走近拍拍彭玉博左肩,口里歉道:“哥哥莫要生气啦,妹妹逗哥哥玩呢,哥哥别当真才是。”叶秋道:“彭公子可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自不会因小秋一句玩笑话而伤了和气的,倘若这般没风度,可要给彭老丟面喽。” 彭玉博转身见彭槐一旁观戏,又回身朝叶秋顿了顿道:“当然...我彭玉博气量宽宏,自不会同叶姑娘计较。” 彭玉兰扑笑,彭玉珊忍俊不已,彭老忽道:“好了,瞧你这般冒冒失失,早给彭家丟面了,还是退到一旁,休要耽搁人家谈正事了。” 彭玉博面上一愧,只得退至屋檐,陆云湘道:“本也没甚么大事,只是这些时日以来,云湘绕村探了又探,又几次回至彭宅察观了几时,却不瞧不到你们口中善使指力之人的半分身迹。” 彭槐道:“这自称郎中的假冒之人,究竟是何来头,那日我与夫人以及犬子女儿等人竟是半分都没瞧出破绽来。”徐青道:“彭老此言差矣,那日若不是彭公子及时察觉有异,提议叶师姐与大师兄多加防范,玉珊小姐定然不会安然脱身。”郑开道:“徐师弟所言不错,我与小秋身置屋檐,挪瓦细观屋内情势,见那郎中突自药箱中拿出一把短刀。 登时吓得一怔,不及多思,立时绕至檐下窗台,破窗而入,小秋与那潘郎中缠斗,在下护彭小姐出屋。 然那人内力深不可测,我与小秋皆战他不过。” 陆云湘朝彭玉博道:“彭公子,你如何知晓那人有杀害彭小姐之意?” 彭玉博道:“我也不知,只是那时潘郎中为玉珊把脉之时,在下瞧玉珊面色有异,寻常不论来者何人,玉珊皆不会这般紧皱眉头,且神情恍惚至极。 那时我便觉着有些蹊跷,况且之前我曾到访过潘郎中家中几次,与他也是叙谈多时,也曾问及他家中情形,经他口中得知,他是自南境而来,并非是浅水人氏,故而起了疑心。” 叶迹闻罢移步至彭玉珊身旁道:“彭小姐那日是不是也察觉到了异处,转而面情显异,致使你哥哥生疑的?” 彭玉珊眉头一紧,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语,彭玉兰见状,忙回叶迹道:“玉珊曾同我说过,那日她身子有所不适,并非察觉到了甚么异处,许是哥哥会错了意,歪打正着,正巧那郎中欲杀害玉珊。 玉珊有幸逃过一劫,全仗各位的帮衬,如今徐少侠,郑少侠,叶姑娘全因我彭家人而受伤。 玉兰替妹妹谢过各位了。”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九十六章 分道扬镳 于是躬身拜礼。 徐青,郑开,叶秋忙步过来扶彭玉兰起身,叶迹道:“玉兰小姐不必行此大礼,如今我等风雨同舟,早已密不可分,当互助勉励才是。” 陆云湘见彭玉珊面色稍异,便自中调解道:“潘郎中尚未寻到,已然过去只之事也不必过于追研,眼下大家还是早做备事,出村与陆首主会合共往太湖境属才是。” 两位太湖弟子道:“先前我二位来此处领各位去小岭之时已然对叶师姐道过。 五日内各位若不随我等前去,首主便会自行领众英豪前往虚境山,而今已是第十日,各位何时启程呢?”叶迹道:“我瞧徐青郑开二人伤势大好,不如明日便启程如何?” 叶秋忙道:“不可不可,大师兄方能下榻行走,怎能远行劳顿?”郑开道:“弟子身子已无大碍,明日可启程出发。” 叶秋急道:“师兄,你如何能这般说?你大伤初愈,怎能跋涉劳累?” 郑开温道:“小秋,你不用为我担忧了,我的身子我自会调理,也最为清楚。” 叶秋还待再言,陆云湘忽道:“不如这样可好,叶掌门留于此地,我与叶师姐外加二位师兄先行一步,待一切安定过后,再回来告知几位如何?”叶秋道:“如此甚好,师兄你便多留几日,待小秋探知清楚,再回来接师兄至太湖罢。”叶迹道:“此处距清水镇甚近,赵平一有悔意,恐会有所行举,陆观主若去了虚境山,赵平派人大举攻杀,又当如何?还是由叶迹前往为好,况且虚境山远比此处安全,彭老一家也可随老夫一道。” 彭玉兰道:“玉珊体虚,自是不能远行,爹娘随叶掌门去罢。”彭槐道:“不必了,彭槐终究非江湖之人,自是不愿去太湖派栖身。” 徐青道:“过几日待玉珊小姐身子好些,不如徐青护送你们一家去皖南玉笛山罢,那处山林笛风盛行,各位可一饱山间美景。” 彭夫人道:“早便听闻玉笛山乃是一清雅之地,若能去那处避难,自是好的。”彭玉博忽道:“本公子不愿去玉笛山,欲随叶掌门一道前往太湖派学武,自此习剑步入江湖,助江湖同道一臂之力。” 彭槐肃道:“你这不孝之子,若敢擅自妄为,为父便不认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儿子。” 彭玉兰见彭槐盛怒,立时劝彭玉博道:“哥哥,家中除爹爹外,便只有你一为撑得了门面,若你弃我们而去,家中一旦有个急事,谁又能为我们作主呢?” 彭玉博本心有不服,暗想凭甚么自己不能学剑习功,然闻彭玉兰一番话语,只觉此刻正值危难之时,不可因一己之私而不顾家人安危。 拜师入门之事,只好待日后再言了,于是朝彭玉兰道:“妹妹既如此言说,哥哥便不再离你而去了。” 彭玉珊面露欣意,陆云湘道:“如此也好,玉笛山距此处甚远,彭老一家不必担忧,赵平也不会有可乘之机。”看书窝 叶迹点头道:“此乃完全之法,便这样办罢。” 几人商定,闲叙一日,夜间收拾细软,次晨起榻,徐青郑开护送彭家五口出屋使上两辆马车,由彭宅家侍坐于车头赶马。 叶秋本欲随叶迹一道前往虚境山,可终究放不下郑开,心内总是空寂难当,叶迹便让叶秋还是跟随徐青等人去往玉笛山安定,途中便于照料郑开,叶秋领命,也一同上了马车。 叶迹陆云湘外加太湖派两位弟子往小岭行进,费有多时,到了晚间五人才至小岭之前,见岭坡无一人留存,心知陆游子等人应是已去了太湖境地。 两名太湖弟子走进松林,突见两道身影掠来,登时拔剑紧动,待瞧清那两道身影之后,才自松懈下来。 那二人正是太湖云长居的两位弟子,四人相遇互自行礼,一路寒暄问话,回至小岭见叶迹陆云湘正靠在坡上休歇。 两人瞧到四位太湖弟子,立时惊身坐起,陆云湘道:“可是首主吩咐二位师兄留于此地待我等来此的?” 那两位弟子分唤云知云画,与陆云湘叶迹一道的两位弟子唤作云笔云书。 云知回陆云湘道:“不错,首主临走时特意告嘱我二人,命我二人待于此地不可离开半步。”叶迹道:“首主有心了。”云笔道:“其实大可不必如此,二位师弟留在此地该受了不少的苦,师兄自会领叶掌门与陆观主前往虚境山会合,无需你二人在此等候。”云画道:“师兄,若只是为叶掌门陆观主指路,我二人自不会留于此地风餐露宿,只是有更为要紧之事需与二位分说,好让二位心中有数。” 陆云湘疑道:“首主究竟有何事要你二位在此处等我与叶掌门多日?” 云画回道:“首主先前遣人去虚境山知会门中弟子,令他们早做备事,然经来此传言弟子禀告。 太湖突发大水,冲毁了诸多田亩,湖边巡职的弟子皆不见身影,首主思觉有异,便与一众弟子当先赶回虚境山,特嘱我二人在此将此消息告知二位。” 叶迹陆云湘皆异,叶迹道:“据我所知,太湖派乃百年大派,虚境山下之湖自古以来从未有溢出之事,怎会在此时突发水患?” 陆云湘道:“这事甚为蹊跷,事不宜迟,我们需尽快与首主会合。” 叶迹稍思惊道:“陆观主之意莫不是此次水患与朝廷有关?”陆云湘道:“不错,北廷筹谋多日,绝不会只攻心一处,浅水处已有赵平携大军前往,难保太湖派不会有殃。”叶迹道:“可虚境山不似江东浅水,山内山外皆防守得当,怎会轻易被北廷攻克,不论如何北廷也绝不会有使太湖溢水之能的。” 陆云湘道:“叶掌门所言甚是,可太湖水患来得如此恰时,实在可疑,故我等需尽快赶过去,才能得知真相。” 叶迹会意,四位太湖弟子意识到事态紧急,便同叶迹陆云湘一道连夜穿山踏泥,冒黑前行。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九十七章 难言之隐 直至明晨,六人仍未停步,见这遍地杂草丛生,陆云湘衣裤皆损,叶迹本就自携长袍,便也不甚适宜这类山路。 四位太湖弟子衣衫简薄,倒是省力不少,六人又行了一日,夜间寻得野果,匆匆对付着吞下,靠在石壁安睡。 竖日续自前行,陆云湘途中萦思缠绕,那夜在清水镇时,她与徐青坐于凤来客栈栈顶乘凉,曾有言此次江湖劫难绝不仅限浅水一处。 如今太湖之患便已是难前之兆,谁知日后会有甚么困阻挡于前头。 叶迹也多番百思难解,他本以为此次逃过浅水一劫便已是万幸。 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不知后情将会如何进展,思至此处,叶迹眉头紧皱。 二人互看了一眼,皆知对方此时心有所忧,便也不多言。 只与四位太湖弟子一道续行。 终究,六人眼前现出云雾微脉,云笔欣道:“叶掌门,陆观主,前头便是虚境山了。”叶迹道:“一会大家见机行事,此次我等以打探为主,若遇到甚么急情,定不能莽撞冲动。” 五人会意领命,便随叶迹往前走去。 眼见离虚境山愈发相近,陆云湘心中总有不安,甚至有些莫名慌乱,以往即便身处何等险境,她都绝然不会手忙脚乱。 凭借一身的过人本领,再外加沉稳有致的性情,早已游刃有余,不留破绽。 而此时四周凄冷无声,又正值凌晨,一行人衣衫单薄,便有些扛不住寒风微拂。 而在众位不禁风寒之际,叶迹瞧出陆云湘身躯微颤,仿似更为受寒一般,便朝其道:“陆观主功法绝伦,怎会连这点风寒都受不起?”陆云湘道:“叶掌门,你不觉着今晨的寒风更为慎人么?”叶迹道:“恐怕陆观主这般并非受寒而致,而是心有惧感,惧这前路之上会有甚么困境候着我们。”陆云湘道:“叶掌门是否也有同感?”叶迹道:“不错,这一路走来叶迹都不似眼下这般惧慌,欸...如今便也只能希冀首主他们安虞无事了。” 二人正自凄叹,却听到一阵轻微唤声,六人四处惊览,细耳辩听,暗觉那唤喊之声自东侧传来。 便转身朝那处瞧去,只见两位玉笛女徒躲于远处几棵柳树之后,半露身子朝六人唤声。 六人徐徐靠步走了过去,天色未明,云空之下依旧一片昏暗,陆云湘等人待走进之后才察觉到躲于柳树之后是玉笛帮的女徒。 陆云湘登时奔身过去,同二位女徒寒暄道:“二位师妹为何会在此处?” 那两位女徒见到陆云湘,立时涌泪而出,抱住陆云湘痛泣,又觉此时不便声张,便只得轻声啜泣,不论陆云湘如何相问。 二人总是哀泣不止,陆云湘见她二位衣衫尽破,又染了泥尘污水,一时心疼,知她二人定遭受了非人之遇。零零书屋 一时眼中泛泪,不忍相问,只让她二人抹泪流涕。 旁周叶迹以及四位太湖子弟,即便心中有问,也不便道出,只瞧着那二位女徒倒在陆云湘怀内。 二位女徒自陆云湘衣内挪首而出,陆云湘蹲身抹去女徒眼角余泪。 含泪问道:“你二人到底怎么了?首主,师尊们在何处?” 二人闻罢又是一阵啜泣,其中一位女徒道:“首主他们在后面的山洞内栖身,几位先随我过来罢。” 陆云湘见她二人似是有难言之隐,便也不多问,叶迹也当心存疑惑,想着稍后定要相问于陆游子。 六人随两位女徒往后走去,只见左右扬立柳树,地面深草至腰,前头茫茫无尽,也不知那女徒口中的山洞藏在何处。 云画云知忍不住问于玉笛女徒,女徒只言稍后即到,云笔云书问及山中可有发生了甚么大事。 女徒犹豫难决,然还是粗略陈道:“几位有所不知,自首主领着我们到虚境山腰之时,发觉派中无一人存留,整个太湖派中的弟子似是凭空消逝,而后才知晓是塞林军屠戮了全派弟子。” 陆云湘早有预料,一路以来她总是百转千回地思虑那塞林爪牙是否已然伸到太湖。 然临事之际便也膛目结舌,四位太湖弟子齐声大惊,提声异道:“二位师姐可不要拿我等打趣,整个太湖派数百之众,怎能轻易被区区塞林所灭?即便派中师兄弟不在,也定然是下山治理水患,怎能说是被甚么塞林屠戮?”叶迹道:“几位师侄莫要着急,且听玉笛师侄细细道来。” 那女徒道:“这等惊天之事,几位师兄不信实属平常,可我等确是在太轮居内见到了四十几具尸首,且多位寿成居内的弟子,施文骏师兄也殒命于此。” 云画登时颤道:“师妹...你说的...可是....实情?” 另三位云长居弟子也含泪相问,女徒只道:“我二人所言句句属实,稍后你们见到首主便即知晓。” 陆云湘虽不愿发声,可伤痛之余,仍心存疑虑,便朝二位女徒道:“师妹方才所述的明明是太湖全门被灭,眼下虽痛失四十,却也有些言不符实罢。”叶迹道:“二位师侄悲恸过甚,倒也在情理之中。” 女徒摇头道:“弟子绝不会因伤痛而捏造事实,这些全身经太湖派存活弟子,长生居长耀师兄所述,他亲口对刘生师兄道出,太湖派弟子尽数亡于山下太湖之外的村落之内,塞林早有埋伏,在水患之前便已聚集在村子近处,待太湖师兄弟进村后,便一网打尽。” 几位皆紧皱眉头,依旧不愿信之,云知说道:“即便如你所言,塞林军早有侯待,然下山弟子百余人,且皆自幼习剑,内力精纯,塞林军数即使上千也不能尽数屠戮我太湖弟子的!” 陆云湘见女徒言至此处语气稍忿,便朝她道:“师妹,是否还有甚么隐情?” 女徒正欲分说,却见另一女徒道:“各位请看,前面就是了。” 陆云湘等人循声瞧去,果见前头又一高耸山洞,周旁藤叶荆刺遍壁,几人迈步急往洞口走去。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九十八章 彻骨凉寒 洞口不窄,可容三人并肩行走,于是八人轻松入洞。 进洞过后,稍走几步,便见前方微光隐现,便知定是陆游子等人在洞内兴火照明。 也知距此不远,几位皆欲知晓太湖实情,也不再过问玉笛女徒,携惑急走而去。 几人陆续拐过璧石,便见几人围在火堆旁取暖。 乃是武林首主兼太湖派掌门陆游子,孤鸣帮帮主魏峦,松江派掌门王钦,太湖派大弟子刘生,浅水帮大弟子李言,浅水帮弟子付真,叶云派新进弟子李斜,往生院陶明,越来寨寨主陈昭,杏花林钟柳烟,玉笛帮钟香观女徒林旭,以及些许弟子靠壁歇息。 然几人的气色大为不同,各个唇白面枯,尽显虚弱之态,好似是内力大失一般,或是受了内伤。 陆云湘见到林旭衣衫几处破洞,且双肩皆有血污,便急步赶过去,林旭见到陆云湘,登时泪湿,双面透出愧色,也未似女徒那般倒进陆云湘怀中哭泣,只微微泪瞧着陆云湘。 叶迹见到此情,便知陆游子等人定然遭到重创,且原本四十余人,现下只留存十余人,当见到李斜身旁一陌生面相之人。 皱眉不解,又见那人身披军甲,立知那人是塞林之人,正欲向陆游子问情,却见到刘生身后躺有一人,细细瞧看后才发觉那是玉笛帮帮主张璐。 只是不知为何张璐会躺于石地之上,陆云湘见到林旭便急于走过去慰暄,也没注意拐角处的张璐。 待走近瞧到张璐之时,破觉怪异,然见到林旭泪眼紧凝自身,顿觉有异,这时忽听身后女徒大泣道:“云湘姐姐,帮主走了....” 陆云湘往后一观,还未及反应,待细品其语,脑中闪出不愿知晓的念头:“师尊走...了。” 忽轻口一笑,徐徐走向张璐,蹲身细瞧,只见张璐双眼松闭,唇口发黑,双手放于肚腹,衣衫整洁,神态安详。 陆云湘伸出左手,发颤着触至张璐放于肚腹之手,顿觉一股阴寒之意袭来,直寒至骨髓,凉进心肺。 欲将张璐之手握紧,可她的手早已僵硬至极,每触到一点肌肤,便似是握到寒冰一般。 陆云湘眼中泪水一点一点往下落去,打在手背慢慢滑向张璐之手,此刻的陆云湘,并未哀嚎痛泣,只是轻轻握着张璐的手。 再伸出右手抚摸张璐枯冷面颊,直欲寻到张璐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丝温存。 陆云湘触到张璐额头,再慢慢往下抚去,捋了捋张璐的髻发,泪水却不住地往下淌,只是口中不发一声,全身背对着众人。 众人也不知陆云湘的真实面情,欲发言关忧,却也觉着不合场面,且张璐之死也让叶迹等人悲恸不已,自也顾不了陆云湘此刻的苦楚。 蹲于张璐身旁的陆云湘坐于石地,只轻轻地看着张璐,帮她理理发丝,顺顺衣襟。12 林旭离陆云湘最近,缓缓往前几步,坐在陆云湘身旁,歪首朝陆云湘道:“云湘,师姐没能护好帮主,致使她惨遭毒害,你若有怨言,或者心中悲恸,便冲师姐宣泄,至少不该这般一语不发,只顾伤痛,如此下去会伤了你自己的身子。” 此时只见陆云湘面色微变,口中轻道:“帮主是如何死的?” 林旭见陆云湘神情严峻,便欲将所知之事尽数告知,然林旭在上至虚境山腰后,进入长生居见到长生居弟子长耀,得知太湖派全派弟子尽数被害,眼下塞林大军正驻扎在虚境山下,欲上山将江湖武林之士围困于山。 林旭临危受命,与钟香观观主与青瑶观女徒陆云栖外加剑虚阁的弟子剑墨剑泽二人下山探查。 而后迷失林路,跌跌撞撞奇遇异果,再自崖洞而上,到至了清月峡万林之中,偶遇了玉笛帮帮主张璐被塞林军围困。 便欲就此搭救,然千回百折,还是让张璐仙逝于众人之中。 当知晓了长耀乃是设计谋害的罪魁祸首,却对张璐为何会被毒害致死,这一切的详节一概不知。 因而道至一半,面对陆云湘的发问,不知该如何作答,此时刘生插言回道:“这其中的关节,林师妹未能全知,还是由在下来为陆观主陈解。” 陆云湘施了一礼,刘生回礼之后,便将这一切阴谋诡计细细道出,陆云湘听着刘生冷冷述言,心中对那长耀早已生了恨意。 太湖全门被灭,帮主惨遭毒害,全是拜这小子一人所赐,登时怒忿难当。 便欲去虚境山腰会会这人,转念一思,这人竟能凭一己之力,造成如此这般的恶果,定然心机深沉,自身虽功法绝伦,却也不能大意。 叶迹闻罢,也大为惊异,这名唤长耀的长生居叛逆弟子,竟能有摧毁整个太湖派之力。 这种阴绝人物竟分属北廷,由此江湖武林生劫,还不知能否安然度过,不论如何也要去山内瞧瞧这人究竟是怎样一般的人物。 便向陆游子问及他们何以会到此处,刘生见陆游子身子极虚,便接下叶迹之言,将陆游子在临危之际,寻到清月峡内的一处下山之道。 避过长耀,十几人安然下山,在山间百般寻绕,才到得这样隐蔽之地。 刘生并未细说,只因清月峡秘境是自古以来代代掌门口耳相传的密事,也不必道与叶迹知晓,余下十几人虽心有所知,当也不会四处张扬。 叶迹陆云湘此刻也得知了陆游子等人为何这般虚弱,原来俱中了那长耀的裂髓之毒。 裂髓毒按剂量区分毒性,长耀只洒了些许于几十只碗内,当不会有放于酒水之中致命。 裂髓毒专为习武之人打造,随着内力使运程度而决定毒发之匆缓。 张璐欲为陆游子等人争得时喉,一人敌对数百塞林,使出笛魂融曲,内力损耗过甚,又为救林旭而付下异果,致使内力大涨,虽顺然救下林旭,却也加剧了毒性,致使丹田碎裂,心脉不保,任由何等高人皆无力回天。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九十九章 沆瀣一气 陆游子等人身中剧毒,若无解药解毒,便再不能运力对敌,如此如同废人一般苟活于世。 即使半分内力不用,也不能安然脱险,裂髓之毒仍未消散,终有一日会毒发身亡。 此时紧急之事便是要获得解药,叶迹瞧到章启,便朝刘生疑道:“这人究竟是....” 刘生往后一看,章启见众人皆望向自己,登时嗤道:“怎么?本将军很好看吗?我可警告你们这些人,若想拿到解药,便得好好伺候本将军,若是让本将军不高兴了,长耀可不会施舍半粒解药给你们的。” 魏峦一掌拍向章启后脑,章启身躯一歪,倒在地上抱头鼠窜,魏峦朝其斥道:“若不是你还有些可用之地,本帮主早便结果了你,由得你在此胡言乱语的?”刘生道:“这人名唤章启,是塞林军的头领,便是他与长耀内外相应,一举攻破了我派基地。 若不是章启在我等手中,刘生是绝不会安然将师太尸首运至此地的。”叶迹道:“这名唤长耀的叛逆之徒,苦心经营了这么些年,而今竟能为了这位将军而轻易放你们离去,看来这位将军于长耀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章启坐起身子道:“自然如此了,若本将军亡去,那长耀便不会有甚么好下场。” 刘生忽转头朝章启怒道:“你是不是知道些甚么,长耀究竟是何人,他明明是太湖派的弟子却为何会与你沆瀣一气,你二人是如何里应外合的,给我从实道来。” 章启经刘生一问,一时闭口不言,塞林军中有一军属与长耀一直是单线联络,山中的一切皆是长耀掌控谋划,自身不过是在夜晚时分领塞林军安然无阻地上至虚境山腰。 至于长耀为何要叛逆,他是如何也不能告知于刘生等人的,只因有关那人的一丝讯息皆不能透漏给旁人。 不然自己身置金陵的家眷定会有性命之危。 见章启一语不发,魏峦登时开拳打去,章启见状避至一旁,直欲往洞外逃去。 刚拐至壁石,却滞住履步,见颈前横立一剑,转眼却见叶迹站于一旁,挺剑而立,口中冷道:“你若不识抬举,叶某定要你性命不可。” 章启见叶迹眸中清冷,也不敢会言怒骂,只缓缓转过身来,见颈前长剑仍在,面色缓道:“叶掌门,章启实在不知那长耀究竟为何会背叛师门。 山中毒害弟子之事,皆由长耀一人谋划,本将军只是与长耀约定时辰,夜间上山,山中巡湖弟子以及巡山弟子皆被长耀一人解决。 便连毒害中卫掌门之事,也是长耀一人所为,与本将军无半分关联啊。” 叶迹冷道:“那章将军是如何与长耀联系的呢?长耀潜伏太湖多年,章将军又是怎地知晓长耀要使计放将军进来呢?太湖水患真的是大雨落倾之后而形成的么?” 章启见叶迹字字珠玑,道出此次攻杀的诸多破绽,深知不论如何也难以隐瞒,可即便如此也不可泄露半字,由是硬声回道:“叶掌门果然慧眼如炬,心思敏快,不过本将军有难言之隐,定然不会透漏一字半句,叶掌门无需多费口舌了。” 魏峦听至此处,登时气恼,朝此处奔来,近至章启之时,当即一拳挥了过去,章启未及反应却又受拳,身子摔至壁角,拼力起身却不发一语,魏峦恨道:“今日你若不说,我魏峦便打到你说为止。” 言罢又挥上一拳,章启方站稳身子,却又受一拳,复摔于壁角,这山洞之内多石少泥,章启额角磕于石壁,血流不止。 魏峦见其一副惨样,却仍不肯吐露一语,立时使足踹去,章启整个身子撞于壁石。 倒于地上抱腹嚎唤,魏峦走至近处拎起章启再次喝问道:“你究竟说与不说?” 然章启依旧不吐一字,他深知若此时自身为保性命而服软道出那人身份,远在金陵之中得家眷老小皆活不过一刻。 几月前家中拙荆生有一子,若因自身而亡于家内,日后自己又有何面目去黄泉路下与家人相会。 由是不论魏峦如何打骂,自己皆力忍伤痛,绝不承他之意。 魏峦也未曾想到章启会这般刚强,不论自身如何拳打脚踢,他皆能一一守住,似是抱有必死之心。 然章启越是这般不识抬举,魏峦便越发恼怒,又欲踢上一脚,却见叶迹阻道:“魏帮主勿急,再这般打下去只怕他会受不住,进耳身死洞内,对我们无一丝益处,反而长耀没了顾忧,发兵攻杀我等。 如此一来我们既拿不到解药,也会活不过几时。”比比电子书 魏峦觉叶迹之言有理,便忍怒复回原处坐下。 陆游子忽朝章启道:“看来你身上的确有不可告人之密,只要它掌控在我等手中,我等终有一日会知晓长耀为朝廷做事的缘由。” 章启虽知落于陆游子等人手中,安然无事已是绝无可能,却也没有寻机自亡的勇气,便只能走一步瞧一步了,叶迹道:“我们须尽快寻到解毒之药。” 转而朝陆云湘道:“陆观主,不如你我二人上山一探如何?”陆云湘道:“叶掌门,云湘与你同去。” 转念一思,见张璐躺于石地,又朝叶迹歉道:“叶掌门,帮主方逝,恕云湘不能上山取药,我与林师姐需将帮主遗骸送往玉笛山上安葬,才能图思报仇之事。”叶迹道:“让师太入土为安乃是大事,倒是叶迹未曾考虑周全。 陆观主便护送林旭携上师太尸骨先行回山,叶迹自行前往察个究竟,待取得解药给众位服过,再一道赶往玉笛山,共为师太烧香祭拜。”林旭道:“旭儿替帮主谢过各位。”陆游子道:“林姑娘客气了。” 转而又朝叶迹道:“我们几位不能运力助叶掌门一臂之力,江湖同道之危便全系于叶掌门一人之手了。”叶迹道:“首主客气了,这些时日叶迹没能助各位一臂之力,眼下自是该挺身而出。” 转而朝刘生道:“叶迹即刻便会动身上山寻药,众位掌门弟子的安危,便全靠刘师侄一人支撑守护了。”刘生道:“叶掌门一人独自前往甚为不妥,刘生是太湖派的大弟子....” 忽忆起师尊已将自身逐出师门,便纠言道:“不过昨日首主已将在下逐出了师门,刘生已然不是太湖派弟子了,不过弟子自幼长于虚境山,对山中路形身为熟稔,若叶掌门不弃,刘生愿为叶掌门指明上山之路。” 陆游子也记起自己曾将刘生逐出太湖派,只不过是遵循历代掌门留下来的禁规罢了,便也不再提及此事,只是朝叶迹道:“刘生所言甚是,叶掌门初来此地,自是不熟这虚境山的路况,况且上山之道曲折繁复,塞林军或有防备,还是由刘生领叶掌门上山为好。” 叶迹也觉有理,便回陆游子道:“如此便有劳刘师侄了。” 言罢也向刘生施了一礼,刘生还礼。 二人辞别众人,留下太湖云长居的四位弟子好生照料陆游子等人,林旭陆云湘外加两位玉笛帮女徒也拜别诸客,与叶迹刘生一道,趁着天色未明,出洞往柳木处走去,觉周身无人便续自往前行赶。 陆云湘抱着张璐尸首,林旭随在一旁,因身上有伤,虽得刘生救治,却也体乏身虚,两位玉笛女徒便时常扶住林旭。 几人往太湖外走去,绕过几十里外的田埂,转眼见庄稼尽被大水冲毁,只得低首望叹。 刘生深知村户之内定有塞林军士暗伏,便领上几人挺进荒芜庄田之内,那处并未被大水冲毁,而是多年留存下来的荒地,内里长满野花乱草。 这些遮掩之物可保几人不被他人察觉,又正值凌夜,各户落之人皆在安睡之中。 几人也行得安稳,绕过村落,便往西面茶园镇行去,那处亦有塞林军驻扎。 几人行到近处之时,刘生嘱咐叶迹陆云湘等人先靠于槐木之后,待自身进镇雇得一顶车轿,出镇之后,陆云湘便可乘车护送张璐回玉笛山。 陆云湘谢过刘生,刘生回礼,登时迈步朝前走去。 刘生自幼便时常来这茶园镇饮茶,对此镇甚为熟悉,即便镇口有塞林军拦截,自己也可寻到另一处入口进镇。 谨慎起见,刘生还是去那镇口瞧上一瞧,心想若无塞林看守,便不必费力寻它处入镇。 然待刘生近至镇口之外时,寻了一石壁遮掩,果见镇口处有军士驻守,军士衣甲泛有青光,定是那塞林青甲无错了。 刘生大感落望,思来唯有另寻它路了,便蹲身往侧面移去,趁塞林军昏昏欲睡,不甚在意之时,拐至镇城侧头,沿高墙往前头走去。 记得幼时曾与师弟们偷偷下山,去茶园镇游玩,镇内不仅是片片茶园柳巷,更是有数不尽的美酒佳肴。 另有各种稀奇古玩,戏楼艺馆,几人多番进镇,一玩便是三日,而后回山受罚,跪于太轮居正厅多日。 而后便不敢下山,然过了几月,终究忍受不住,待师尊稍有松懈,再度偷下山去,寻舟渡湖,连夜奔往茶园镇。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章 茶园密阵 去镇上大吃大喝一日,正欲回山,却见镇口突现十几位太湖弟子,正中一人正是陆游子。 刘生大惊,身旁几位弟子早已踌躇不安,手忙脚乱,直欲出城受罚,刘生连忙将其阻断,扬口劝道:“你们几人以为出镇认个错便没事了?或是山上罚跪几时甚至几日也便行了?现下出镇,绝不是仅仅罚跪那般简单了,定要被师尊逐出师门的。” 几位剑虚阁弟子听到“逐出师门”四字,登时腿软心乱,皆望向刘生,刘生道:“眼下须得另寻它路出镇,再回返山上,待师尊回到太轮居之时再自甘跪于太轮居,谎称自己下山助乡民耕农,如此便可安然无虞。” 剑虚阁的剑墨朝刘生道:“大师兄说得轻巧,出镇之路值此一道,我们又该如何寻它路出镇?” 刘生笑道:“这个各位自不必担忧,我早有谋备,你们且随我来。” 几位剑虚阁弟子面带惑色,随于刘生身后,刘生领着几位到至镇西的一处庄园,庄内有园侍看护浇灌,见刘生等人站于院口,便踱步过来问道:“几位可有甚么事?”刘生道:“你不识得我了?几月前我曾来你庄上作客呢。” 那园侍稍顿,而后喜道:“老奴想起来了,你便是那日与庄主一道饮茶赏花的刘公子?”刘生道:“正是在下了,事态紧急,你快些放我等进庄,我有要事要与你家庄主商议。” 园侍依言拉开院门,刘生等人进入院中,园侍领几人进入庄中茶楼之上。 庄主姚度正坐于椅上饮茶,见刘生进入楼厅,赶忙起身走过去相迎,拉刘生进厅,吩咐婢侍看茶,几位弟子也坐椅暂歇。 姚度朝刘生道:“刘少侠,几月前你教我的剑法我早已练得纯熟,今日你可得再教我几招剑法了,不然我可不给你看茶喽。”刘生道:“庄主莫要生急,今日我有要事要求庄主相助,学剑一事,日后我定然授予庄主。” 几位弟子一惊,心想大师兄竟然将虚境山的剑法传于派外之人,倘若被师尊得晓,定然连同知情不报之人一并逐出山外。 刘生见几位弟子坐立不安,面有异色,便朝其使了眼色,示意他们不可妄动,几位弟子自觉人前不可失礼,便稍稍平复下来。 庄主姚度疑道:“刘少侠究竟有何要紧事,快些道来?”刘生道:“也没甚么大事,就是我师尊今日下山来茶园镇寻我,若被他擒获,后果不堪设想,故此便欲借庄主茶道一用,助我出镇如何?”庄主姚度道:“我庄上的茶道可不能轻易给人行走,这可是姚某的生计之道,刘少侠领了这些个同仁过来,便是要借道溜出镇外,这事非同小可,倘若流传出去,太湖弟子借姚庄茶道出镇,定然于我家茶庄声誉不利的。”刘生道:“今日值此几人而已,且厅上无闲杂人等,你那园后小道一年也用不了几次,索性这次便借我使使,我等皆是太湖派的弟子,被他人知晓了我刘生借道出镇,对太湖派的名盛也不好,泄密一事庄主大可放心。 我这里有《虚无剑法之初来之剑》剑谱,今日便交给庄主了,庄主好生研习,再过一两月刘生再下山与庄主互拆几招,庄主觉着如何?” 几位弟子皆惊目异色,其中一位弟子直欲喊出声来,然见刘生凌厉眸光,便硬抵住口中之言。 姚度接过剑谱,大喜过望,忙掀开几页细读起来,刘生笑道:“庄主莫急,日后有的是时日可供庄主研读,眼下还是先带我等出镇罢。” 姚度喜阅剑谱,似是未曾听到刘生之言,刘生又再唤了一次,姚度才自恍应,然心中仍是有些犹豫不决,朝刘生道:“刘少侠可要向在下保证,绝不可将借道一事传扬出去,不然日后姚度绝不会见你一面。”刘生道:“庄主放心,这可是关乎我太湖派名声之事,刘生定然谨慎在意,庄主快领我等过去罢,若是被师尊发觉,便再也来不及了。” 姚度闻罢立时起身道:“我这便领各位前往。” 余下弟子纷纷躬身道谢,心中因刘生擅自将派中秘笈传授于人,而大感不悦,面上却不能失了礼度。 由是一行人来到了庄楼之后,姚度屏退院侍,只为不让他人知晓自己将茶道借于他人之情。 刘生等人来至茶园,眼见前头一望无际的茶花嫩枝,却半晌瞧不见有何密道可行。 弟子们纷觉怪异,皆望向刘生,却见刘生面色平常。 只因刘生前几月来此作客之时,夜间与姚度饮酒致醉,意识模糊之下,一脚踏进茶园之中,姚度见状,忙奔步过去阻断。 然刘生竟充耳不闻,只提剑使出虚幻炫目的剑招,令姚度艳羡止步,任由刘生在茶园之内为所欲为。 刘生一时起兴,剑气横飞,然忽觉眼前茶树似在挪动,惊异之下,举手抹了抹眼皮,再细看过去,见前头并未有甚么动静。 只觉是自身醉酒眼花,便没再理会,续自提剑摆舞,姚度也半醉半醒,只痴痴望着刘生虚无缥缈的剑招,却不知眼前的茶园已乱无可乱,几处茶枝尽数折断。 刘生正耍剑至酣处,突见眼前茶树迅疾自转起来,刘生又举手抹眼细看,却仍见茶树自转不停,此番知晓这绝非幻觉所致,一时欣喜,朝园外姚度欣道:“庄主,你看这茶树竟然兀自打转?”好网 姚度见那茶树果如刘生所言转动不止,登时恍然如斯,回神清醒过来,朝刘生喊道:“刘少侠,你赶快出来!” 刘生醉道:“为何要出来?你瞧这茶树打转的模样,有趣的紧呢,瞧我砍它一剑又当如何?” 言罢提剑砍去,却一剑落空,只见茶树突地挪闪至一旁,刘生诧异不止,再次抹眼细瞧,越发觉着自己是否身处梦境,竟遇到这类怪事。 园外姚度不住提嗓唤刘生出园,然刘生似是脑袋灌满了酒水,对姚度之唤不予理会半分,只越发惊疑这茶树竟能躲开自己的剑招。 见那茶树仍在转动,只是稍后放缓,由是再使一剑往那茶树砍去,待剑至树头之时,刘生顿感背后一震剧痛。 接之整个身子向上翻去,再滚落至地,只见眼侧又现于茶树,方才那股似是被甚么重物撞上的剧痛之感犹在。 刘生全身酸痛,暗异竟不止一颗茶树可挪身打转,且那撞己之树显而是见自身欲使剑砍树之时,仿似为了救助同伴一番,将自身撞翻在地。 莫不是这茶树竟能互通灵性,刘生愈发好奇,又不甚服气,窃想自己乃是太湖派首屈一指的大弟子,威望早已遍布太湖境属。 寻常之人见到自己走在小道时,远隔几丈之外,也不忘施礼躬身,如今若是被这几颗茶树毁断多年以来的威名,岂非成了太湖境地百年难遇的大笑话了。 思至此处,刘生再也坐地不住,单手撑地跃身而起,掠往那两颗转动不休的茶树,一剑扫至树枝,却见那两树分往两旁避去。 刘生又一剑落空,一时还不知往哪处砍,却觉身后有动声传来,转头立见一树撞来。 不及多思,刘生纵身跃空,躲过那树,心想自己已栽倒过一次,难不成还要再番跌倒。 一面稍有得意,一面又觉这三颗茶树简直令人胆寒。 转而身子已落于茶地,接下来所见到的一幕让刘生膛目结舌,身旁十几颗茶树纷纷原地打转。 之后皆朝刘生撞来,刘生惧惊之余,再度纵身跃起,循剑俯刺而下,剑气抵至茶树,将茶树刺成两半,再横剑一扫,登时漫天茶叶飘零。 刘生落身于地,又见几颗茶树挪将过来,忙匆步避开。 然余下茶树蜂拥而至,刘生又得转身避过,却见茶树愈发多了起来。 自初始的游刃有余,到一味腾空避躲,再落地闪身,直至避无可避,便又得跃至夜空。 然内力有限,自身又处醉酒之态,功力自是大打折扣,山中所习剑式多半已记不清。 只知乱挥乱砍,几番被茶树撞翻在地,而远处姚度使命喊刘生出来。 刘生此时才知这遍园茶木源源不断,定然是高人含辛创制而成的诡奇阵法。 绝非寻常江湖之人所能轻易破解,此时自己腰部酸痛难当,若再不图思脱逃,只怕会折损于这茶园之内。 由是稳住心神,眼观六方,见茶树仍不停歇,直往自身袭来,便欲飞出园外,思忖敌它不过,难不成还躲它不成。 由是空内划步纵走,运足轻力不致落下身来,刘生暗喜这一身的轻功未曾白白苦习,今日总算派上了用场。 却见足下受力,整个身子往下滑去,心生大骇,忙一力挣脱,却始终挣脱不开。 只觉脚踝被一物紧紧缠绕,待落于茶地时,全身被拖着向一处滑去,只见身旁茶树挪动不休,刘生听得铁器撞击之声,忙使命向身下看去,果见一捆铁索,正缠绕自身履足,手中长剑不住挥使,然铁索如钢,任凭剑气挥斩,竟毫无损痕。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零一章 幽幽长林 刘生被拖至一处停下,刘生刚忙跃身而起,却见身旁茶树围成一圈,绕刘生逆行挪动。 复又向刘生撞开,刘生一剑削断茶树,飞身跃过树顶,另几棵茶树撞来,刘生实实没了气力,只得双手抵住树干,身子向后退去,身后茶树移来。 刘生只得腾出右手抵住后来之树,一手一棵茶树,将刘生夹在中央,随着茶树推移,刘生只觉手臂欲折,却见身前又撞来茶树。 只好使足横踹过去,双足抵住树干,全身悬空至上,竟又见茶树陆续攻来,此时束手无策,正愁思惊惧,踌躇不安。 千钧一发之刻,蓦见茶树缓缓而歇,兀自打转的茶树不再续转,远处攻来的也滞住未行,刘生双手抵住的两棵茶树也渐渐分散而开。 只觉酸痛欲裂的手臂忽而松宽下来,一切似是复归常态,刘生疲累坐地,手中抱有长剑,插剑回鞘。 见近处奔来一人,细眼一瞧,那人正是姚度,刘生负伤起身,朝姚度怨道:“庄主,你这茶园之中为何会是这般,可知这些茶树险些要了在下的性命。”姚度道:“让你醉酒乱走,这茶园之中存留我祖辈所设的茶园阵法,专治乱闯茶园的蟊贼,刘少侠,你快些随我出来。”刘生道:“方才我误闯茶园,致使中了阵法,如何现下又回复初景?”姚度道:“自是姚某见刘少侠应付不得,只好启动园外机关,停下园内阵法,刘少侠才安然无事的。”刘生道:“甚么机关?快些给我瞅瞅。” 姚度拒道:“这是姚家代代相传,向来只穿后代庄主,又怎能让外人知晓?刘少侠,你瞧你将我这园子弄得不成模样,稍后可得要助我打理打理。” 刘生甚觉无趣,只好躬身歉道:“在下无意为之,还望庄主莫怪。” 姚度紧道:“刘少侠无意为之,姚某当你是好友,自是不会怪罪于你,只是你不可将此事告知他人,便连我庄内的园杂庄侍也不可透漏半字,你若能言行一致,姚某便还当你是知心好友。” 刘生登时举臂作势,口中肃道:“庄主放心,刘生在此起誓,绝不会向他人透漏这阵法之密,若有违此誓,定遭天谴!” 姚度笑道:“刘少侠何必发此等重誓,不过仅仅如此还不能抵了少侠的罪过。”刘生道:“庄主还想要刘生做甚?”姚度道:“你若能应允姚某,自明日起传授我太湖派的剑术,姚某便不再追究今日之事。” 刘生忙道:“姚庄主,这可万万使不得,太湖派剑法永不外传,若背着家师私相授受,或是授予外人,定会被逐出师门,在下偷偷下山游历已是违背门规,若是再犯了此等罪责,师尊定然绕不过我的。”姚度道:“刘少侠,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此事便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旁人又怎会发觉,且叫远在虚境山的陆掌门知晓?姚某只当兴致而行,又不是学甚么奇招。 你便随意传我几招罢了,我不在人前使剑,旁人自也不会知晓。 若是你不答允,姚某便不与你称兄道弟,日后你也休要再踏进我庄园一步,我这满庄的茶花酒,你也甭想再饮了。” 刘生心想这姚度还真是翻脸不识人,看来对太湖派的剑法势在必得了,若是日后饮不到这喷香四溢的茶花酒,生于这枯燥无味的尘世又有何益处。 暗思自己待于山中之时,闲来无事也创制了几套粗鄙剑招,虽略有成效,不过比起虚无剑法的精妙自是稍逊几筹。 自己也从未在师弟身前使过这几套剑招,索性便传于姚度,不过这剑招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却不知他能领悟几分。 无奈之下只好回道:“姚庄主执意求习,在下也只好传几招剑法给你,不过你可得记牢了,不论日后能否学有所成,万不可将剑法泄露出去,更不许在人前卖弄,若是被师尊偶闻,这虚境山,在下便再也待不长久了。” 姚度欣喜若狂,当即张臂欲拥刘生,刘生赶忙避开,姚度喜道:“我本以为刘兄会犹疑稍时,或是毅然拒之,见刘兄这么快便答允了,姚度万分感激,明日定会备上十桌的茶花酒供刘兄享用,刘兄若是饮不完,姚某定然将这余下的茶花酒送至虚境山上,送于你的师兄弟们如何?” 刘生嗔道:“姚庄主,你忘却了适才应允我甚么了?还要往虚境山上送酒?是唯恐天下不乱么?” 姚度抓耳挠腮,朝刘生笑道:“倒是姚某一时糊涂了,刘兄甚么时候传我剑术啊?”刘生道:“明日再说罢,你且放宽心,我刘生不会食言的!” 姚度轻笑,领着刘生往外走去。 刘生走在园中,四处张望,瞧这茶树乱成一片,却非无路可循,稍走数步,忽见眼前现出一扬长小道,道旁成排茶树摆立。 旁处茶树皆乱遭一通,唯有这条小道似是幽深不尽,由是奇心大作,转身朝小道行去,走至道口,见道内曲折神秘,便迈步径直而走。鱼鱼 姚度正得意前行,脑中尽是日后使剑挥舞的场景,想着待学成过后,也能兀自行走江湖,到时与人拆剑切磋,结交江湖英豪,该是何等畅快。 他心中这般想着,刘生方才告诫他不可与人卖弄之人,忘却得干净彻透。 一时欣喜,竟没往后瞧上一眼,直道出了园子,转身欲待刘生出来再闭上栅栏时,却不见刘生半分身影。 登时惊怒,忙奔进园子寻喊刘生。 而刘生此时一直顺着小道踏步而行,身旁尽是茶树相围,只见前头一片昏暗,愈往内走,刘生愈有一探究竟的决心。 于是也不顾远处姚度大声叫喊,只管往前行走,行了许久。 终究,刘生走至尽头处,只见一堵石墙现于身前,应是庄内的园壁。 然墙中心的一道石门却令刘生惊诧不止,细细观去,这石门甚为低矮,似是只容得未行冠礼的少年过去。 似自身二十有加的高大壮年,便需弯身低首钻过门去才行。 既已身至此处,却不能白来此遭,由是蹲身轻轻推向石门,本以为石门难动。 怎知刘生只稍稍触至门边,石门却挪动起来,接而续往前推去,整道石门移至另一头。 刘生大喜,弓腰钻进门内,身置石门另面,却又见一甬长小道,正欲往内走去,却听到一阵通天大喊。 刘生一惊,识出了那是姚度之声,晓知姚度定是气急败坏,毕竟身处茶庄,自不好任性妄为。 于是复返石门之前,蹲身钻回茶园,待到至石门之外时,眼见姚度面色阴暗,便歉声言道:“姚庄主,实在对不住啊,刘生一时好奇,未经庄主准允,兀自行到了此处,又擅自妄为推开了石门,窜到了另一头。” 姚度平复心神,冲刘生道:“此处乃我茶庄密地,若无本庄主的准允,庄内下人到得此地,本庄主定要戳瞎了他的双目!” 刘生闻罢一惊,而后轻道:“你这茶园阵精妙至此,常人如何能到得了这里?” 姚度怒道:“刘少侠不是到了此处?” 刘生承道:“那还不是庄主不忍见在下被阵法所困,破例救在下一命,不是么?”姚度道:“是啊,是姚某心善,竟叫你小子钻了空头,瞧见了这不为人知的密事。”刘生道:“这不过一条低矮石门,又有何密事?”姚度道:“你方才去至石门内,可察觉到了甚么?”刘生道:“不过是一条甬长小道,还没走上几步,便被姚庄主唤了回来。”姚度道:“那便好,随我出去罢。”刘生道:“姚庄主不妨告知我这门内甬道究竟通向何处?”姚度道:“这乃庄内密道,不可告晓于你,快些随我出来,休要再作它想,不然姚某便要生气了。” 刘生暗思这甬道隐暗,若不一探究竟,岂非枉来此一趟,由是朝姚度道:“这石门甬道既已叫在下发觉,若庄主今日不让在下知晓甬道的尽头是何地却,在下即便出园回屋,必然寝夜难安,明日传授庄主剑法,定也是心不在焉的。 如此庄主便不能研学到在下剑招的精妙之处,在下也没法将虚无剑法的精髓尽数传授于你。” 姚度嗔道:“刘少侠,你有意为之的罢,为了达成心中所想,竟这般地耍手段?方才你所答允本庄主的,竟全都不作数了么?堂堂太湖派大弟子,竟尔不守信诺,传扬出去,岂非打你师尊的脸面?” 刘生笑道:“方才在下应允庄主的只是酌情传授而已,至于传一招还是两招,传授的剑式朴实无华还是精妙绝伦,这些自是由在下说了算的。” 姚度怒极,转念思度,若不将这甬道的用处告知于他,自身定然是学不到虚无剑法了。 即便硬生拒之,这刘生抵不住心中执念,定会寻机私自前往,而那时茶园阵已开,他又身陷阵中,自己又得费力去救助。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零二章 弄游仙乐 思来想去,只好对刘生道:“真是拗不过你,今日姚某可算栽倒在你刘少侠手中了。 不过与之前一样,你须为我隐瞒,倘若叫第三人晓知了,姚某一样不认你这个朋友,也不会再容你往庄内踏上一步。”刘生道:“在下还是同方才一样,绝不泄露,庄主尽可放心。”姚度道:“如此便信你一回,这条甬道所通之地,是这茶园镇外。”刘生惊道:“茶园镇外?难不成这茶园镇还另有出口不可?茶园镇百年以来只有南门一条出口,庄主竟然私自掘道开路,若是被镇主得知了,可是要将你这庄子给抄了的!”姚度道:“姚某现而将这一切皆告知了少侠,便是将身家性命皆交于你的手中了,你若是将姚某出卖,姚庄便会在一日之间化为乌有,再也没有刘兄所喜爱的茶花酒供你赏品了。”刘生道:“庄主说得这般吓人,在下不论如何都不会作出这等事情的。” 二人叙谈了许久,刘生得知了这甬道乃是姚度先辈所掘,只因古时此镇曾是仙乐派的驻地之处。 那时太湖派才自兴起,便日日皆有进益,仙乐派暗中不服,所谓一山容不得二虎,两派便明里暗里地争斗不休。 直至一日太湖派将仙乐派围困在了茶园镇内,那时此镇唤作“弄游城”,仙乐派中的弟子所剩无几,太湖派却弟子众多。 眼见便要一举拿下,哪知待闯入弄游城内,却不见了仙乐派弟子的一丝身影。 太湖派掌门不知何故,在城内细细察寻,却未有所获,殊不知茶庄之内掘有脱逃的暗道。 仙乐派掌门早有预备,关要之时竟派上了用场,然仙乐派掌门及弟子逃出弄游城后,自觉不能再同实力雄胜的太湖派计较。 仙乐派自此没落,派中弟子散至它处谋生,然过了几十载,那些弟子的后辈应先父之嘱,纷纷聚往弄游城。 弄游城安然无事,城中百姓居安,太湖派退至虚境山,仙乐派弟子后辈见弄游城安好,便进入城中,使钱买下整座茶庄,自此专心制茶经商。 隐没于世,这些后代之人,谨记前人教诲,也不再生起重振派门之念,名为经商,实则是为了守护先辈留下的基业。 这茶园甬道的密事从此不为他人所晓,直至今日刘生酒醉误闯,园内的茶阵也是为了遮掩这条密道而创。 不过姚度并未将一切尽数告与刘生,至少自己是仙乐派的后代一事,刘生是绝然不知的。 只道这甬道是先贤为了避开赋税,私自掘出茶道用于输运茶叶。 刘生还暗觉好笑,这茶庄先辈竟为了区区白银,少缴纳些许税银而苦心筑造。 随后二人出至茶园,姚度令刘生先回,刘生正觉怪异,姚度凝向刘生。 刘生顿然醒悟,思来姚度是要将茶园归复原样,而这启动阵法的机关却不能让外人知晓。 刘生会意,便径直走至院口,踏步进了院口,入至北院,便寻到寝屋躺榻休歇。 这茶道一事便是由此而来,后续之情,自是刘生传授剑法于姚度。 几日后回返虚境山,被陆游子罚跪于养生台上,到如今伙同几位剑虚阁弟子再番来到茶园镇。 还使得陆游子恼羞成怒,携上太湖派弟子来此抓捕,慌得刘生急中生智,领上弟子去往茶庄求助。 眼下几人站于茶园之口,见这一望无际的茶树柳荫,实是不知茶道立于何处。 然刘生心中自是明透,见几位师弟纷纷望向自身,便朝姚度道:“庄主,事到如今,你便领我等去那茶道之中罢。”姚度道:“刘兄,你可知若想去往茶道,首要之事,当是甚么?”刘生疑道:“首要之事?” 转念稍思,思起那夜姚度关闭茶园阵,才使得扬长小道现于眼前,进而才让自身顺然寻到石门之处,而这机关之处,须得避开旁人而为。 由是朝姚度道:“既是如此,在下便携着几位师弟暂且避至隐蔽之处,绝不偷窥一眼如何?” 姚度深深叹气,稍稍顿神,朝刘生道:“刘兄,在下实话与你说了罢,这茶道只能容你一人通过,你门中的弟子,请恕姚某不能放行。”刘生道:“姚庄主,适才不是已然商议好了么?为何你突地变卦?”姚度道:“姚某为何变卦,其中利害刘兄一思便知,我也不必多说。”第一读书网 言罢将方才刘生交递给自身的剑谱物归原主。 刘生稍自思度,也知此地密地不让他人暗晓,当也在情理之中,可师弟们不与自己一同出镇,便终会为师尊所擒,到时可免不了逐出师门。 由此岂非因一己之念,涂害了自己的师弟,心中愈发急乱,再番思索之下,思出一条计谋。 于是走近几位剑虚阁弟子,朝其言道:“既然庄主不愿放你们出镇,你们便呆在庄内,这茶庄地广物博,师尊一时半会寻不着你们的,你们几位等我回到虚境山上,山中弟子定会下山禀告师尊,那时师尊自会返山,而你们趁机出镇,速去太湖几十里外的农户家中,将身上的银锭尽数掏出,买上几袋子米粮,放于辇车运回山中,定然能瞒过师尊,可保无虞。” 几位剑虚阁弟子大致会晓,却仍旧有些许担忧,这时姚度步过来道:“几位少侠宽心,这庄子便连镇主都不能不经姚度准允而擅自进庄,你那师尊即便寻到了此处,姚度分说几句,定可保你们几位不被察觉。” 闻姚度之言,几位弟子没了后顾之忧,顿觉安然,也不再面露忧色,只是临别之时嘱咐刘生要谨慎小心。 刘生会意,几位弟子便自行去了院口,迈步进了北院,有院侍前来引领,弟子们便游步赏花。 而刘生也自回避于北院,姚度走到一处开启茶园之路,便见茶树缓缓而挪。 半柱香的功夫,一条茶道已然形成,刘生听到阵阵挪移之响,便知机关已然开动,便回身走进院中。 近到姚度身旁,果见如几月前的那夜一般情形,将剑谱塞给姚度,挺身而往道内走去。 姚度也随于其后,刘生见姚度也步了过来,疑声问道:“姚庄主为何也跟了过来?”姚度道:“若无我的指引,你以为你能安然走出镇外?”刘生笑道:“那便有劳庄主了。” 二人走进茶道,穿梭在茶林之中,行有数时,才达至茶道尽头,见一堵红墙立于身前,又有低矮石门搭于壁边。 接之轻推石门,转而弯腰过门,待二人进入石门另头,见到的是曲折甬道,便又沿壁而行。 仿似朝东走了许时,才见一棵盘天大树立于身前,刘生道:“莫非是要借这大树翻过墙去?”姚度道:“正是,不然高耸镇墙,你又怎能凭一己之力扶墙而出?” 刘生暗思这隐秘暗道,定然是有别样出城之路,却未知只是立有一参天大树用于借力罢了,不过茶庄之外不论哪一堵镇墙,光天化日之下绝不会有大树出现,不然岂非人人皆可出镇。 姚度见刘生若有所思,便朝其道:“怎么?是不是稍有落望之感?” 刘生微微一笑,姚度道:“既已到了此处,你便自行翻墙出镇罢。”刘生道:“庄主,你可莫要再打趣在下了,这盘天大树虽可渡我上得墙顶,下墙之时又该如何办?莫不是另有一棵盘天大树立于墙外?若真是如此,镇外之人岂非皆可借树入镇了。”姚度道:“刘兄,勿要着急,你且先上树至墙顶,瞧瞧墙外的情势再同姚某争论不迟?” 刘生满腹疑惑,朝姚度望上几眼,随后使力攀树,双足借力树身,轻身向上跃起。 落足树梢再番纵力飞空,几次落足之后,身置围墙之上,斜眼朝下观去,却见漫漫无边的荒石山壁。 刘生万万未曾想到,这茶庄竟是背山而造,镇墙直有数楼之高,寻常之人当是瞧不出内中的端倪,跃至墙顶才知茶园镇竟是与山脉相通。 镇外之人自不会寻到此处,由此便可保安虞,然这山中道途曲折,自己又如何寻路出山。 转身见姚度正吃力攀树,待姚度攀至树顶时便顺手将其扯拉过来。 姚度立住身子,眼望入云高山,朝刘生道:“没想到罢,我这区区茶庄竟能通向高山,茶园镇墙高达百丈,青山绿林自是难以被识,接下去咱俩只需循路而行,便可下山了。”刘生道:“怨不得姚庄主的茶庄幅员辽阔,可占地可抵小半个茶园镇,原来庄后竟有此等奇惊之地。”姚度道:“刘兄可说笑了,怎能如此夸大我这茶庄,事不宜迟,你我还是快些下山罢,倘若你师尊寻至茶庄,庄内没个作主之人,那你的几位师弟可就危在旦夕了。”刘生道:“如此便快些走罢。” 镇墙之下有墩石作基,刘生稍运足力,携上姚度一道下至石上,二人轻身落墙,跃下墩石,便朝山内行去。 刘生随于姚度身后,姚度掏出图纸,指着图中的路线,迈步前行。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零三章 拜客茶庄 二人辗转几回,只费有半时之功,便步至山外石岭,姚度朝刘生道:“刘兄,眼下你已出了山林,后面的路也无需姚某随行,你好生回山,日后也不会时常来镇,只是谨记答允我的事便可。”刘生道:“庄主,在下日后可否自此处进你茶庄?”姚度怒道:“为何不自镇门而入?这密路可不能再番行走了,不然岂非让旁人得晓了?”刘生道:“在下随口一说,庄主莫急莫急。” 言罢躬身拜道:“多谢姚庄主指路,日后若有机缘,在下定会再番来你家茶庄,亲身拜谢庄主。” 二人互自拜别,刘生往虚境山走去,姚度回返山内,又行至镇墙之下,提力攀上石墩,再上至墙顶,跨步走至大树,再沿树干移身下树,待行到石门前,钻门而入,走出园外闭掉机括,恢复茶树原貌。 而刘生上得虚境山腰,巡山弟子见到,问及刘生去了何处,刘生回言,只道自己与几位剑虚阁弟子去湖外农户村中采办米粮。 巡山弟子又问其余弟子何在,刘生不愿理会,只大步往派内走去,巡山弟子见刘生身影远失,只匆匆下山往茶园镇奔去。 而陆游子正领着太轮居内的弟子,在茶园镇内满镇寻人,镇口十几位弟子把守,若遇刘生等人的身影,不论如何也要将其擒下,听候陆游子的发落。 然陆游子几乎寻遍了茶园镇,均不见有刘生等人的踪影,又遣弟子四处打听。 却不见丝毫成效,心想刘生屡次来此镇中,镇内平民对刘生的行迹总该清楚,然派中弟子左右细问,所得之果皆是数月前刘生曾来至此地,这段时日却从未见他的身影。 陆游子自是不知刘生早有预料,提先择夜时进镇,几人乔装扮作平农,旁人自是瞧他不见。 太轮居弟子寻到姚庄之时停下履步,纷纷望向陆游子,陆游子道:“怎么?不敢进去?” 一位弟子回道:“这茶庄来头不小,此镇盛名远拨皆是因这茶庄所创制的茶叶有其独到之处,因而周围镇城皆愿买这茶庄之中的茶叶。 庄内的茶花酒更是一绝,我们这般擅自入庄,于礼不合。” 陆游子嗔道:“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然此等悖逆之徒几次三番地欺瞒于我,不聆听教诲,好生思过,反而变本加厉,又趁我不备私自下山,此次若让我逮到他,必要好好教训不可。 区区茶庄,难不成还要怠慢了我这个太湖派掌门不可么?” 那弟子怯道:“怠慢自是不会怠慢,可弟子实在不敢在庄内随意搜查。” 陆游子怒道:“你们若是不愿,那老夫便自己去寻,倒要瞧瞧这庄主会不会将老夫赶出去。” 由是朝茶庄走去,庄内园侍见来了一位白衣老者,忙走身过来,细观此人装束,便知其为太湖派掌门陆游子,于是恭敬拜道:“不知太湖掌门驾到,老奴有失远迎。”陆游子道:“你家庄主何在?”园侍道:“庄主还在后院养茶,陆掌门稍候,待老奴前去通禀一声。” 陆游子点首会意,园侍转身走开,轻步快走,稍后走进北院,见几位剑虚阁弟子正围在一处叙谈,便急步踱过去道:“几位少侠,你们太湖派掌门来到庄前,指名要见庄主,几位可知庄主何在?” 剑虚阁的几名弟子闻罢虚汗直冒,忙冲那园侍道:“你说的可是真的?师尊真的来至庄前了?你可瞧清楚了,莫要识错了人。”那园侍道:“老奴怎会认错,太湖派闻名内外,太湖掌门一袭白袍,两袖生风,眉间皱纹成波,身形消瘦无比,一瞧便可识得,且他身后很有一群白衣弟子,不是你太湖派的,又会是何门何派?” 几位弟子听她这般讲着,登时乱作一团,心想姚庄主不曾回至,大师兄应是还未回到虚境山,而师尊却已寻来,此下无处可逃,定会被擒回山内,到时拿出山法,被逐出山门也未可知。 正踌躇不安,突见姚度迎面走来,几位弟子恁地欣喜无比,皆冲向姚度,朝其百般求助。 姚度得晓了陆游子已然到来,立时稳住众弟子,嘱其好生在北院待着,并遣庄侍于院外看守,若遇紧情,定要将他们好生安置,绝不可让太湖派的弟子寻到。 几位庄侍领命,分守于院外五里之内各处要道,姚度走至前庄,到得庄前院栏处,见陆游子立身于院外,登时朝身后园侍怒道:“你是如何办事的?太湖掌门莅临本庄,你竟还不将其领进庄内,怎能如此怠慢贵客?” 言罢走至栏前开门,朝陆游子躬身行礼,口中歉道:“太湖掌门大驾光临,姚某不胜荣幸,庄内下人无礼,还望陆掌门海涵一二,快快随我进庄,姚某定要为陆掌门接风洗尘。”陆游子道:“姚庄主客气了,陆某不过一派之主,不敢僭越充贵,庄主广济镇民,早已优名远扬,陆某钦佩之至,心中早已对庄主仰慕有加,今日得以一见,本是要好生尝尝姚庄主调制而成的茶花酒的。”优阅读书 言至此处,二人以及十几位太轮居弟子已步入前厅之中,陆游子坐椅续道:“由于此次是要寻我那悖逆生事的大弟子刘生,故而来此茶庄只为同庄主打听一二。”姚度客道:“陆掌门还真是开门见山哪,姚度正欲与陆掌门痛饮几时呢,陆掌门既是有要事而来,姚某便不再邀杯招待,陆掌门要寻刘少侠做甚?”陆游子道:“刘生多次不经老夫准许,私自下山,此次陆某便是过来擒他回山的,听闻他曾到过姚庄作客,冒昧请问庄主,刘生这几日可有来贵庄作客?”姚度道:“不错,数月前刘少侠曾来我庄子饮酒赏茶,那时在下并不知刘少侠是私自下山,早知此情,姚某是万万不敢收留贵派大弟子的。 不过这几日倒是没见刘少侠来此作客,难不成刘少侠又私自下山了?” 陆游子深深凝住姚度,而后肃道:“刘生当真没有来到姚庄主这里?又或是刘生来过此地,而庄主外出并不知情,你庄内下人可见过刘生?” 姚度回道:“这几日姚某从未出过茶庄,倘若刘少侠作客茶园庄,姚某定是第一个知晓的。”陆游子道:“既然姚庄主这般说了,看来那逆徒真的没来此地,老夫听闻贵庄茶叶丰盛,茶园更是风色犹好,便连庄内的花柳庭院,也是颇具诗情,我这一众弟子对姚庄主的茶园庄仰闻已久,不知姚庄主可否容得他们进院赏花游览一番?” 姚某当即一念思至,这陆游子假借赏游之名,实则定是为了搜寻本派子弟,若是不予准许,岂非显得气量狭小,若是顺口应下,却是有被察之险。 一时难以思定,陆游子聚神会目,朝姚度道:“姚庄主可是有甚么难处?若是不方便的话,也不打紧,老夫就此回山,日后再来拜会。”姚度道:“岂敢岂敢,陆掌门请便。” 言罢姚度顿生悔意,好在他早已作了防备,这茶庄占地辽广,一时半会,太湖派弟子决计没甚么成获。 那陆游子毕竟是一派之主,总不会厚着脸皮待在此处多时,由此宽下心来。 陆游子朝十几位弟子使眼皱眉,弟子们尽皆会意,拜谢姚度,而后走出厅外,直往后院行去,由庄侍引领,十几位弟子游步环顾四方。 其中几位弟子不愿循规蹈矩,要自行去赏游后院,庄侍虽有不愿,可也不好当面道出,便只得由着他们。 余下弟子见状,在拐过一处槐木之后,也提出要孤自独游,庄侍不好推拒,只得顺从。 庄院分四方庭院,最往深处的是北院,北院过后才是庄子内的正宗茶园。 而剑虚阁的几位弟子此刻正藏身于北院之中,不过庄院尔尔,院内屋舍却是甚多,一所庄院夹杂着些许个门庭小巷。 太湖派弟子本打着分散察寻的算盘,借赏玩之口寻察刘生等人,殊不知庄子内巷道柳庭数不胜数,院内更是幽深隐秘。 几名弟子绕道多时,却好似未行几步,辗转之下,又回至原处,先前庄侍早有劝说,言这庄院道路曲折,需庄内之人引领才能不致迷途。 然这些弟子一心只想着寻察刘生,不顾庄侍建言,只身独往,致使迷失前路,还得大声寻唤庄侍。 庄侍闻声而来,领着那几位迷路的弟子回归正途。 一时已过,陆游子与姚度正把盏抿茶,于大厅之上静静侯待。 剑虚阁的几位弟子藏于北院,倘若不幸被搜觉而出,那便是姚度窝藏太湖派弟子,适才所言不符实情。 堂堂一茶庄之主,竟然欺瞒于人,定是有损茶庄的名声。 由此姚度本该惶恐不安,然陆游子观其面情,却见姚度镇定自若,口中不住叹笑风声,连声称赞虚境山山美景尤,日后定要多去游览几番。 陆游子见姚度未有心慌之意,自己倒有些坐立不安了,捋了捋时辰,也有一时之久了,过分打扰反而显得可疑。 若是惹恼了姚度,日后在这茶园镇可不太受人待见,于太湖派的声誉也会有所折损。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零四章 收回成命 正思愁间,忽见门外进来一园侍,那园侍向姚度禀道:“庄主,庄外来了一位太湖派的弟子,声称要寻陆掌门禀话。” 陆游子闻罢异住,朝姚度行礼,姚度道:“姚某陪陆掌门出庄瞧瞧。” 二人便随园侍来至庄厅之外,果见一白衣立于栏外,陆游子当即识出了那是虚境巡山弟子。 登时快行几步至栏前道:“你是如何寻到此处来的?” 那巡山弟子道:“弟子问及镇内居民,有人瞧见师尊等人朝姚庄走去,于是便来到此处碰碰运气。”陆游子道:“可是有甚么消息了?”弟子回道:“大师兄回来了,便在一个时辰前,弟子得知后迅速下山奔来此处告知掌门。” 陆游子大惊,心想这不知好歹的逆徒,擅自下山却不是来到茶园镇游荡,究竟又是去了何处惹祸。 由此更为生怒,便朝那弟子问道:“你的大师兄可有说他自何处归返?” 巡山弟子道:“大师兄好似说他去了农户家中采办,就在湖外几十里处的那几个村子。”陆游子嗤道:“这家伙铁定又是唯恐被罚而胡编乱造一通,你速去庄内将余下弟子召集起来,随我回派。” 那弟子领命,却见护栏仍旧闭着,陆游子见状,转身朝姚度道:“今日过分打扰姚庄主,改日定当登门拜谢。”姚度道:“陆掌门客气了,我这茶庄随时为陆掌门而开,日后定会送上几批好茶好酒至虚境山供陆掌门享用。” 陆游子拜谢,姚度命园侍打开护栏,巡山弟子进内,随庄侍去往后院寻唤。 稍刻十几位弟子轻步迈出厅外,同陆游子辞别姚度,而后一行人往镇口走去。 姚度眼望陆游子等人愈行愈远,嘴角微扬,心想刘生果真返派,如此一来陆游子便只能回山,庄内的弟子可保无虞。 不时几位剑虚阁的弟子陆续走出大厅,纷纷躬身拜谢,姚度伸手拒礼。 几位弟子起身再番答谢,走出庄外,应适才刘生之托,紧步走至镇口,而后朝湖外村庄而行。 几位放缓履步,唯恐被赶在前头的陆游子察觉。 之后陆游子赶到虚境山,几位剑虚阁弟子赶到村户,掏出袖中银锭交于村农,采办了好几袋子米粮,再购有辇车,将米粮放入车中。 紧赶着辇车往太湖走去,稍时,几人行到湖前,巡湖弟子见到剑虚阁弟子,皆走过来问询,又见车内米粮,便知他们是去了村落采办。 又说掌门刚刚回山,大师兄也回来了,几位剑虚阁谎称大师兄与自身一道去外办粮。 巡湖弟子恍悟,立马寻了舟船,将米粮抬进船内。 行船渡湖,未久至了对岸,再寻大道推车上山。 此时刘生正手持长剑,置身养生台,口中默念虚无剑诀,一时间剑气浑起,身子随风转挪,剑流涌动。 台外弟子见刘生犯此大罪,竟还有闲情雅致挥剑于台,思来平日里多与刘生有往,不忍心见他被逐出师门,便在一旁悉心相劝。 而刘生却似充耳不闻,又或是习剑过于投入,并非听见师弟们的劝告。 见刘生不理不睬,那些弟子便提高嗓门,甚至飞上台中,刘生见情,登时笑道:“师弟可愿与师兄一战?” 那弟子本着劝阻之心,却不曾想被当成了邀战之意,见刘生挥剑而来,自身并无长剑,一时不知所措,口中不住地道:“师兄,师弟并非与师兄斗剑,而是...” 言犹未尽,却见刘生一剑刺来,无奈只好低身避开,身子退至一边,刘生返剑旁刺,那弟子又是一躲,台下弟子愈见愈急,纷纷上台劝说。 然刘生见人声鼎沸,更为激奋异常,这些时日他下山只顾吃喝玩乐,少有习练手中长剑,今日正好挥耍尽兴。 正要使剑朝台边弟子攻来,却闻一句愤音达至,登时剑落台心,心知此乃掌门陆游子之音,且如铜锣般震耳欲聋,定然是灌注了真气,如此发声,看来是怒气不小。飞卢吧 一面惊叹陆游子内力颇深之时,一面眼望台外一赫赫白袍,正是陆游子一行几十人归返山中。 陆游子见这台内站满剑虚阁弟子,又见刘生恣意挥剑,与弟子斗剑比武。 立时怒火中烧,暗思这刘生竟半丝悔意也无,明明犯了通天大罪,谎言欺瞒不说,还胡编自己是出外采办,且还在养生台上挥剑自如,引得全派之人瞩目围观。 刘生见陆游子走得近了,忙拾起台上长剑,插回鞘中,掠下台去,奔到陆游子身前拜道:“多日不见,弟子甚是想念师尊,师尊安好。” 陆游子扼住怒火,口中慢道:“你眼中还有师尊么?这些时日究竟去了何处?三番两次不思悔过,反而变本加厉,今日你若不给为师一个合理的说法,为师非但要重罚于你,更要将你带至列代掌门牌前跪地叩首,而后举行诸派之礼,自此你便不再是我太湖派弟子,我太湖派也绝不敢再留你。” 刘生一连惊愕,不知师尊竟怒到此等地步,不等自己解释便有了逐门之心,由此看来,若是漏出一丝破绽,被师尊察觉,之后再怎么自圆其说,定然无法令师尊收回成命。 由是细细思索,朝陆游子道:“师尊为何这般?弟子不过是下山采办,方才回到山中,疲累之下,一时起兴挥剑,弟子时常置台舞剑,也不见师尊这般生怒,竟说出要将弟子逐出师门之语,师弟们瞧着呢,弟子好歹也是太湖派大弟子,师尊不论如何也要给弟子留些薄面罢,似这等可回旋之事,还是私下商议比较好。” 他这一番话虽是发自真意,却惹得众弟子捂笑憋声,陆游子登时斥道:“甚么?商议?今日你便是要当着全派弟子的面,给为师一个满意的解释。”刘生道:“弟子真的是去了山下采办了。” 言罢却见陆游子满脸鄙夷之色,定然是不胜信之,刘生空口无凭,也没有凭据可用。 只得拖时待人,于是张口道:“师尊倘若不信,尽可遣人下山打听去。”陆游子道:“恐是山下村子内的农户早已被你买通了罢。 你心中的肚肠为师怎会不知,自打你记事以来,一惯的好吃懒做,怎地会生了下山采办的心思,定然是去哪里饮酒赏菊,不务正途了。”刘生道:“师尊亲眼见到弟子饮酒赏菊,为何要污蔑弟子?” 陆游子怒道:“为师的确没有亲眼观到,故而让你在此坦白实情,若是还一味编造采办之类得浑事来蒙骗为师,为师定不轻饶。”刘生道:“师尊何以如此瞧不得人,弟子怎生没有采办之意了,弟子自幼长在虚境,为派中后勤尽一份心意又有不可?” 陆游子嗤道:“你再胡说,信不信为师废了你的武功?你若真是下山采办,何以连粮车都不携上一辆,分明信口雌黄。” 刘生见陆游子怒上心头,而自己一时之间也拿不出合理的解释,适才嘱咐剑虚阁的几位师弟,让他们去农户家置办米粮,也不知他们可还听命于己,或是一时慌乱直接归山,又或是还在途中未及归返。 本以为师尊会晚间相问,却不料当着全派弟子质问于己,思来自己已是触及了师尊的底线。 正待将实情道出,却突闻一阵车轮辄地之声,众弟子回身一瞧,见几位弟子正推着辇车往养生台来。 刘生见到几位剑虚阁的弟子,又见辇车使来,登时喜出望外,陆游子见到却是一脸疑惑之色。 他一心只为惩治刘生,总认为剑虚阁的其他弟子皆是受刘生的指示,眼下惊异之余,暗想难不成他们一行人真的下山采办了。 那几位弟子近到陆游子身前,将他们回山之前所编造的遑论,一一道于陆游子听。 刘生心内窃喜,思不到这几位师弟竟比自身还能忽悠,而陆游子见这几位弟子言辞诚恳,又有辇车为证,竟尔兀自信了,对刘生的处置也放宽许多,只是罚他去后山绝尘崖面壁思过,一年之内不得下崖一步,每日有弟子送饭送衣。 虚境山一时平静无波,又过了许多载,北廷不仁,遣大军南下征伐,而虚境山太湖派中竟有塞林细作,暗伏多年,如今一日之间使计联合塞林军屠戮了数百太湖弟子。 太湖派大弟子刘生赶回山内之时,早已救助不及,那奸细便是长生居弟子长耀,长耀见刘生回山,便谋划杜撰一套说辞加以欺瞒,实则待陆游子等江湖同道回山之时,再暗中下毒,使得江湖武林子弟中毒颇深。 玉笛帮帮主张璐深受其害,如今身亡清月峡,天人共怒,十几位掌门弟子余毒未消,随时皆有性命之忧。 而张璐尸骨还需运回玉笛下葬,由陆云湘与林旭以及两位钟香观女徒护送。 刘生叶迹陪在一旁,为她四人寻马车载人,眼下几人来到茶园镇,而镇口又有塞林军看护。 无奈之下,刘生突生一计,思起当初自身曾在茶庄寻别路出镇,既能出镇,自然也可自别路进镇。 脑中思忆那山林之口在何处,已身置茶园镇侧墙边,循路细察,夜风习习,寒凉彻骨,前路昏黑,一时难以详透。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零五章 上天无门 然刘生记忆犹好,数年之前的那日他自茶庄借大树翻墙而出,心内甚觉趣奋,之后他被罚面壁绝尘崖一年,之后便少有下山,也曾到过茶园镇,也只是歇脚打尖,本想着再去作客茶庄,然山务紧急,他也心态成熟,不再似昔年那般横冲乱撞。 由是也没去打扰姚度,不过那出镇的茶道直至今日他仍旧记忆犹新,故而意欲犯险一寻。 不过现下之策也只能如此,倘若自镇口直入镇内,被塞林军察觉,即便凭借自身高超剑法,纵使解决镇口的十几位青甲,也难保镇内未有塞林停留。 若是消息传至虚境山,被那长耀所知,定然会百里追寻,那时只恐师太遗骸不能安然运回皖南玉笛山中。 这般思忖,已然寻到镇北,果在几棵参天古树之前,拨开杂草荆刺,见一条暗道现于身前,暗道此时早已是青葱绿野,看来多年已未有他人走过。 事态紧急,刘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登时扬步挺身入内,提剑拨开重重杂枝,足下踏着泥潭淤水,脑中思忆那日所行路线,这小道不甚繁杂,只是谁也不曾想到竟能直通茶园镇内。 刘生费有半时之功,才见到前头石墩林立,一层一层堆上,由是近至石前,提足攀上石墩,再运力跃身掠上一层。 一层一层飞过,终见一大槐现前,于是往大槐走去,脚至石墙,跨步上得树梢,本想着一览茶园风色,然天色犹晚,前头黑漆漆一片,甚么也见不到。 于是弃念而缓缓移足往下,几处踏定借力,落至树下小道,见四周高墙环立,与昔年之景无不一般,由是稍有安定,心想此处未被改动,便不必担忧走不出这甬长小道。 刘生沿壁踱走,冒黑而行,不时扶壁乱摸,希冀只因天色昏暗,唯恐自身错过了低矮石门,不过待他行有多刻,见前头一道石门嵌于壁旁,登时喜奋异常。 奔步走至石门之前,伸臂轻推石门,石门缓缓移开,刘生蹲身望去,门外一片漆黑,未见有甚么异样。 刘生弓腰钻进石门,爬出门外,再慢慢闭上石门,见前头一排排茶木林立,与昔年茶园景象不无差别。 心想过会儿便能见到多年不见的好友姚度了,也不知这么些年姚度过得如何,可有娶妻生子,茶园生意做得如何。 走进茶木之中,刘生顿生惧意,只因昔年自身曾被成群茶木困锁在茶园之内,那夜饮酒致醉,一时起兴挥舞弄剑,于茶园中乱挥乱砍,茶木纷纷挪撞过来。 自己左避右挡,提剑斩木,耗尽内力,也没法逃出生天,便在千钧之刻,姚度闭住阵法,自己才得以获救。 不过那夜自身酒醉,应是迷乱之下触动阵法,而今自己神态醒足,应不易触动机要之处。 这般想着,刘生才稍稍宽心,踏步行走,每一步皆小心谨慎,手中长剑挺立,四目紧望茶树。 心中默念,万万不可触发阵法,不然自己即便剑术通天,也耗不住千百余茶树撞来。 若换作平日,他作客茶庄,来至茶园之外,身旁有姚度可保无虞,定然禁不住跃跃欲试,瞧瞧自己能否安然破阵,倘若无法破阵,姚度也可自行闭阵,护己周全。 眼下之际自己孤身一人,姚度是否身在庄内尚且不知,镇外陆云湘等人还需马车运送师太遗骸回皖南玉笛境属,如此一来,自身安危绝不容有失。 周身尽是茶树,茶园阔宽无边,并无昔年那夜茶园之中因触发阵法,而后姚度闭阵之后所形成的扬长小道。 由此前路迷惘,刘生无奈只得往前走去,然行有数刻,仍旧未能见到茶园口。 反而自身被群树所困,前头被几颗茶树所封,刘生只好运力飞空,越过茶树,落于园地,续自往前走去。 然心内一阵惧意,殊不知何处才是尽头,若是愈行愈远,又或是无意之中触动了甚么阵法机关,便会陷入危境。 思来想去,当下之法须是大声召唤,让姚度耳闻自己深陷囹圄,前来此地救应才可。 于是提嗓大声冲天呼喊,几次喊来,却无丝毫动静,也未见甚么回音,当即运气灌于咽喉,再提嗓大喊道:“姚庄主!!姚庄主!!姚庄主!!姚庄主!!!姚度!!姚度!!!姚度!!!!” 直至咽喉发痒,喊声沙哑,却仍不见有回声传来,却突闻一阵动声,这绝非回音,而是园地振动所致。 刘生紧作一团,口中不住四下撇瞧,那茶树突地缓缓挪转,刘生当下惊愕,自己本欲提声呼唤姚度前来助援,却不曾想无意之中触发阵法。百汇 昔年自身醉酒乱动而致触阵,却不知朝天大喊也会触动机关,当真是倒霉透顶。 只见茶树兀自打转,周身几课茶树相继挪动,刘生此刻聚精会神,立在原处不动,双目紧盯着眼前茶树。 茶树突挪撞而来,刘生一怔,当即飞身至空,避过一击,而后落至园地,又见左旁茶树撞来,由是再番升空闪避。 而后落于茶地,之后两棵茶树并列齐来,刘生又当一闪,身子跃上茶树之顶,垫足于树头,轻力加持。 这茶树依旧打转,树身挪动,而刘生身置树顶,凭借足下轻功稳住不动。 一时之间自也安虞,茶树乱挪乱动,不知刘生身置何处,暂且刘生得以喘息,可这绝非长久之计,自身内力有限,方前护卫陆游子等一行人,与长耀及塞林军士大战之时,已然耗费不少。 自身内力有限,若要一直这般立于树顶,总归持续不长,反正已然触发阵法,索性续自发声,自己对这茶园阵一无所知,硬要提剑闯过,似是渺茫至极,这百年大阵岂是自己一个后生晚辈所能轻易破解,即便师尊陆游子在场,也未能有万全之策。 由是又自朝天大喊,四面皆音,不住喊道:“姚庄主!你兄弟刘生被困于你这茶园阵..望求你能伸手相助...救我脱离险境!!!” 他这一唤,足下茶树根部突现一条锁链,冲上树顶将刘生脚踝缚住,刘生一惊,还未向下瞧去,却被锁链自顶往下拉去。 一时不防,全身摔落至地,登时却见身旁大树纷纷赶来,不及多思,也不及惊叹自己因再番发声求援,而再番将自身陷入困境。 当即拔剑斩链,然锁链厚实,几剑斩下竟无一丝损痕,茶树已至近处,身后茶树当先撞来。 刘生单手撑地,运力起身飞空,避过茶树一撞,然脚踝处仍被锁链绑缚,刚自升至空内,锁链往下一拉,整个身子又强落至地,迎面见一棵茶树撞来。 刘生一剑挺至树顶,全身悬停于空,锁链紧在半空,成一字长线,刘生脚踝直欲脱节,长剑弯曲。 足部痛感袭来,直要椎骨噬心,如此万分紧要之刻,不是长剑断裂,便是锁链断开。 然锁链直如玄铁,断然不会裂开,倒是长剑欲断,可长剑一旦断了,定然全身撞向茶树,到时性命不保。 如此一来,只好提剑斩断被缚之腿,才可暂且避过一劫,可单足刘生剧痛之下,又怎能活过一时,故而此法不妥。 只见茶树依旧挪动,刘生长剑抵至树头,全身跟着茶树一道挪动,锁链挺得笔直,刘生足踝万分剧痛。 当此之际,刘生上天无门,下地无路,看来只得命归于此了,思起半生以来,自己手无寸功,妄自作了多年的太湖派大弟子。 自身殒命于此,陆云湘等人便不能寻得车辆回至玉笛,叶迹又不甚熟稔路形,终究不过被塞林察觉。 必定会陷入无休无止的奔逃之中,随时皆有性命之险,而身处虚境山下隐秘之洞的师尊等人,也会因叶掌门以及陆云湘等人的自身难保,而解毒无望,终究不是身亡洞中,便是在逃难途中被擒,又或是亡于半途。 江湖武林核要人物尽皆亡故,此役北廷大捷,“江湖”二字自此将被强行抹去,百年以来积攒的滔天大势不复存留,即使后人不知这一切皆是因己一招不慎,而致得满盘皆输之果。 自身也会成为江湖之中的罪人,思至此处,刘生圆目大睁,求生之念愈加盛烈。 当下运足内气,气灌于剑,再自树顶弹开,一剑俯刺,茶树被削,树干裂成两半,散落两旁,刘生剑落于地,身子往下翻去,锁链颤动不止,将刘生往侧头扯去。 刘生顺势被拖,锁链出自茶树之根,茶树也向刘生撞来,刘生看破玄机,只需砍毁这棵茶树,锁链便可自行脱落。 由是剑气横涨,待至树前一剑横劈,茶树半身被砍,刘生翻身越过树头,然茶树断成半截,依旧挪动横撞,锁链未有脱落,仍将刘生脚踝缚住。 刘生被拖在地,心内颇为不甘,然不可久置于地,只因身后身旁茶树不住驶来。 于是断然起身,朝那半截茶树砍去,半截茶树也朝刘生撞来,刘生长剑直插树根,剑尖转动,使力将树根掘起。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零六章 譬如晨露 登时茶树正个翻动,刘生顺势一提,树根断裂,半截树干外加枝叶飞向空中,锁链松落,刘生安稳着地。 然旁周茶树频频袭来,刘生还未喘息,便要闪身避开,方才锁链绑足,已然耗费了诸多内气,现下茶树不住攻杀。 刘生被迫运功相对,临到避无可避之时,便只得提剑挥砍,然每砍断一树,身旁挪移的茶树瞬即多了几棵,好似闻声而怒,直欲为自身的同伴报仇雪恨一般。 挪速也当加快不少,刘生惊愕之下,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敢再提剑挥砍。 然如此持续下去,终究会耗尽气力,难以维系,只会陷入无休无止的躲避之中,致使气虚而亡,不得善终。 反观茶园之外,何以刘生几度嘶喊,竟也不闻回音,原来姚度并未身置后院,而是早已在庄外建造了一处宅邸,全家落户于宅。 故而即便刘生喊破喉咙,自也是无所用处,不过茶庄之内仍旧有庄侍留存,可后院之中却是无半分人影。 姚度向来不愿庄中小侍住于后院,只为掩住茶园之内的密事,姚度尚未搬出庄外之时,便已是如此,现下自身已不在庄中。 便连北院也不许下人居住,为防下人背地暗入后院,姚度早已在北院之口设有机关,一旦有人踏入北院,便会有一诺大锁笼自天而降,将那人困锁笼中。 而自家房内的铃铛也会声声作响,自身便会知晓,不论甚么时辰皆会奔往庄院,瞧瞧进院之人是为何人。 早在前年有下人禁不住走进北院,被从天降下的铁笼锁住,姚度半夜睡于榻上,榻边铃铛摇动不止。 姚度奋身而起,出至宅外,往茶庄奔去,进北院一瞧,果见下人被困,当即扳动墙边木栓,将铁笼拉起。 之后不论下人如何求饶,姚度毅然将其辞退,逐出庄外,自此庄内无一人敢擅闯北院,更不用说到得后院茶园之外了,这么些年一直风平浪静。 而姚度每日苦习刘生交给自己的虚无剑法,不过那剑法并非正宗的太湖剑招。 只不过是刘生闲暇之余,自创而成,不过虽是赝书,却也堪称精妙,刘生天赋异禀,学剑神速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零七章 心心念念 天色已慕,姜若走进屋后菜园,拾菜备饭,昏时父女二人用过晚饭,各自回屋歇息,姜若置于桌边,提墨作诗,乃为:“半山茶园地,偶遇秀儿郎,乐度闲时光,心念在桥塘。” 夜间欢欣不止,竖日备好水粮,与姜固一道锁屋下山,费有三时之久,已见世间好风光。 依照姚度所述之路,下山东侧可见村庄小道,绕过几处村落,迎面可见田埂庄地,再行踏过,又见满地水兰花,于花中闲步,不时可抵石岭土坡,进坡旁石林地,出槐柳青葱草。 眼前终现出一诺大镇城,二人走近一瞧,镇口牌匾上题有“茶园镇”三字。 由是面露欣色,挺身往镇口走去,进镇见人流涌动,立觉奋然,首见此景,姜若心中自是欢欣雀跃,姜固一旁问道:“今日见到这些个镇民,心中可有感触?”姜若努嘴道:“没甚么感触啊。” 却咧嘴扑笑开来,见姜固一旁观戏,姜若闭口不言,目眸流转,可谓花季遇欣事,逢人露欢色。 二人甚为饥渴难耐,见茶铺开张,便走至馆中歇脚,待坐稳长凳,姜固忽思起自身常年待于山林,哪会有半分银锭随在身上。 当铺小哥见这二人衣衫粗朴,定是贫苦人家,由是端来两碗茶水,放于二人身前,姜固忙拱手拒道:“店家客气了,我二人今日未携银两,只在你这小铺稍坐小刻,这茶水还请小哥领了回去。”那小哥回道:“二位不是本乡人罢,瞧二位打扮应是初来乍到,这两碗茶水便是小的请二位尝尝的,日后二位再过来光顾小铺,将今日的茶钱结了,小的不胜感激。” 姜固登时起身拜谢,姜若也一同躬身行礼,旁周客人皆瞧了过来,茶铺小哥忙请二人坐下,便去招待其它客人了。 父女二人端起茶水各自抿饮解渴,姜固朝姜若道:“姚公子只告知了你我茶园镇如何走,却不知他的茶庄现在何处?” 言罢却见姜若四处顾看,仿似没听见姜父之言,姜固唤了几声,姜若才返过头来道:“爹爹,你看这镇子好生热闹,待会儿咱俩不妨去前头那戏馆里逛逛如何?”姜固道:“果真是未曾下过山,瞧你的魂儿都被勾走了,看来是为父管你太紧,让你早些下山瞧瞧也好。” 姜若眼不离街巷人流,口中怨道:“可不是如此,爹爹常年住于半山,错过了许多的大好风光。 固然不知爹爹为何不愿面见世人,女儿也陪了爹爹这许多年了,日后爹爹可要陪女儿在这茶园镇搭建一座屋子。 你我父女二人就住于此,岂不乐哉,不过家中贫瘠,不如便在镇外十里外的小村内安家落户,倒也无不可,你看可行?” 言罢转头瞧向姜固,只见姜固面色暗淡,姜若顿觉自己言语有失,忙朝姜固歉道:“爹爹,女儿一时口不择言,爹爹请勿放在心上。”姜固道:“无妨,你初次下山,有归外之心再为寻常不过,只是爹爹注定是要终老山林,此次不过是陪你下山见见世面,若你心有尘念,爹爹自是不会阻拦。” 姜若眼中泛泪,口中泣道:“爹爹这是说的甚么话,姜若自幼与爹爹相依为命,怎可弃爹爹而去?”姜固轻道:“你已是待嫁之年,难不成要孤身一人?”姜若贫道:“孤身一人又如何?女儿早已习惯了山间幽苦,不是还有爹爹做伴,女儿怎会孤身?”姜固道:“爹爹总有一日会离你而去,那时你岂非独自一人了?” 姜若道:“爹爹休要说此话,爹爹与天同寿,与地共生!” 姜固险些喷茶,瞧姜若面呈憨态,口中笑道:“你这个傻孩子,若是叫旁人听见了,岂非是要笑掉了大牙?” 言罢却见旁周客人皆看向此处,一时尴尬难收,客人见那二人初来此地,作为当地镇民当需待客友好,听到花季女子口出滑稽之语,虽暗觉好笑,却也不好展露于人前。 姜若见状,立知言语有失,由是闭口作羞,姜固见那些客流复归原状,冲姜若怨道:“你瞧瞧,你我初来此地,却闹出这等笑话,还不知人家背地里会怎么说咱俩呢。” 二人续自饮茶,铺外对头一家茶铺,铺中一褐衣平民此刻正眼观铺外父女二人。 手中持有一幅画卷,那人细观画卷,又往外瞧看,正是姚庄之中的庄侍。 桌边另有一人是他的伴友,也是茶庄庄侍,那庄侍忽道:“怎么样?与画中女子可有相似之处?” 持画小侍当即回道:“有的有的,简直状若本人,庄主这画功堪比日月,那侧桌边端坐着的女子正是庄主欲寻之人。” 身旁小厮喜道:“那可太好了,这几日咱哥俩每日枯坐茶铺,可总算是有些成获了,你先在此盯着,我回庄禀告庄主去。” 见那持画小厮点头默许,便起身走出铺外直往茶庄而行,行约小刻,进了庄院瞧姚度正于庭内挥剑习谱。 平日里姚度早有嘱咐,令庄侍们不可在他习剑之时叨扰于他,现今事态紧急,画中之人已至镇内,难保何时便会离去,因而须尽快告禀此情。第八书库 由是挺身闯入庭中,姚度闻声怒道:“不是早有告诫在我习剑之时不可妄加搅扰...” 回身一瞧,却见遣往镇口小厮回至庭内,由是喜出望外,停下手中长剑,轻步奔至小厮身前道:“是不是有甚么消息了?”那小厮道:“有的有的,方才我与老陈在茶铺喝茶,见到两个镇外人进了镇子,寻到对角的茶铺坐下,其中一位姑娘正值花龄,老陈便摊开画纸比对,不曾想那女子样貌与庄主您所作画卷上的女子大为相似,小的立马回来禀报于庄主。”姚度喜道:“你说你二人瞧到了二人一同进了茶铺,那另一人是何许人也?”那小厮回道:“不知,是一位中年大叔,该有四十年岁模样。” 姚度喜极,这几日他日夜翘首以盼,然终等不到姜若进镇来会,本以为她早已忘却了自身,怎知今日下山来镇。 登时朝小厮道:“待我换件衣裳,马上与你同去!” 小厮会意领命,见姚度进了庭后,便坐于椅上饮茶解渴,这一路奔来,早就累得半死。 姚度挺进庭后寝屋,换上一件冰蓝直襟长袍,自头到尾细细顾察,不留一丝不整之处。 而后出屋快走至庭内,见小厮正躺坐檀椅,唤其起身,二人一道出庭至院,开启院门走出庄外,直奔镇口行去。 却说镇口茶铺,持画小厮寸目不离姜若之身,双眼直直勾住,生恐其不见了身影。 初识只为盯梢,心知庄主令自身每日皆来此处探寻,思是对此事极为看重,画中女子定然是庄主心仪之人。 若是一朝不慎失了女子身影,庄主怪罪下来担当不起,故而越发在意上心。 然凝盯稍久,愈发觉着此女虽衣衫朴素,腿裤皱破,却是肤色极好,发丝不乱,细细观来,更待耐人寻味,可谓愈发叫人倾心,由是眼目难挪,口角涎水险些掉落。 姜若正与姜固叙谈,眼眸不是流转于外,然瞥至对铺一持画之人时,顿觉那人也正观目至此。 她生来敏感,观到此情登时稍稍扭头,低首饮茶,口中话语也少了许多。 然再番瞥到对铺之人时,却见那人直视于己,登时便觉有异,羞怒之下也不好作出过激举动。 心想倘若那人当真有甚么企图,自己作出奔逃之举,定然会被那人所觉,那人应正值壮年,而自身一介女流,虽有父亲护持,可毕竟父女二人初来此镇。 地陌人生的,如何与当地之人相斗,尚且不知那人是否有同伴在别处盯视,值此之际定须冷静勿急。 未免误会,姜若又瞄向铺外,见那人仍目不离己,由是断定那人图谋不轨之事。 当即虚汗轻冒,一时踌躇不安,姜固见姜若面色有异,便朝她疑道:“若儿,你怎么了?” 姜若稍稍挪身轻道:“爹爹,你缓缓往外瞧去,对头茶铺有人似是一直瞧向此处。” 姜固闻言撇头细观,果见一人往此处看来,手中持有画纸,应是照画寻人。 初判此人心术不正,当下之急须尽快逃离此地,由是朝姜若道:“若儿,此人盯着你我多久了?”姜若道:“不知,女儿刚刚瞧见,爹爹,现下该如何办呢?” 姜固见姜若心急如焚,忙微言安道:“若儿,你先别急,咱们现在便走,但不可惊慌,惹他生了疑心,那便不好了。” 姜若频频点头,眼目撇向铺外,姜固皱眉示意她不可多看,姜若会意,二人站起身来。 迈步往铺外走去,半眼不瞧茶铺持画之人,挺身往镇外走去。 持画小厮见状,顿觉不妙,心中不知这二人何以进镇之后,小饮清茶,却要折返出镇。 不论是何缘由,倘若丢失了人影,庄主怪罪起来,自身一介茶奴,如何担当得起。 忙起身走出铺外,将画卷负于背后,速速迈步寻追二人。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零八章 郎情妾意 姜若与姜固持寻常之态,往镇口行走,姜若心有余悸,往后稍览,却见方才那人正紧跟于身后,见到自己后撇身微避,眼目却始终盯往此处,由是大为惊慌。 俏手直扯姜固袖襟,轻声附耳急道:“父亲父亲,那人在咱们身后呢。” 姜固一怔,立朝姜若道:“若儿莫慌,光天化日之下,他不敢把咱们怎样,待出了镇口,你我速速奔逃,定不要让他逮住了。” 姜若点头领意,心想那人正值壮年,自己弱女之躯,如何能逃得过那人之手,却见姜固面色阴沉,与平日大为有异。 脑中忽闪一念,幼时曾见爹爹于屋中盘膝打坐,练功习气,那时懵懂无知,因误闯屋门而被爹爹呵斥一番。 之后便再未见爹爹习气打坐,思来爹爹自是身怀武力,只是多年以来从未用过。 今日若那人欲行歹事,爹爹或会使出多载不用的武功与其对峙,由是忍不住问道:“爹爹,你可是要..” 话至口边复又咽回肚中,姜固疑面回道:“若儿,你要说甚么?” 姜若稍思,吞吐难言,只因自幼年被罚之日起,每当自身向爹爹询问打坐之事时,爹爹总会生气不语,厌烦之际发怒喝斥,向来不许自己提上半字。 之后自也打消了疑念,直到今日再番想起,欲脱口问之,思起旧年往事,一时犹豫不决,姜固见其面有难色,也不再追问,只朝其紧道:“后头那人一直跟着咱们,且爹爹能感知出来,其步伐愈发急骤,得赶快想法子甩开他才是。” 姜若听闻姜固之语,只觉心乱如麻,也不再提及旧事,只顾着当下之急。 跟于其后的持画小厮,此时心神不比他二人平缓,心知若让他二人走出了镇子,便再难寻回镇中,已有庄侍回庄禀告。 庄主也在已在来路之中,倘若到了茶铺却不见身迹,定要寻自身的不是。 由此加快了步履,只想着寻机让那二位停下,可见那人行得愈发快了,倒似是在避着自己一般。 思至此处忽生一念,难不成那二人将自己看作了歹徒,才致这般慌急走开,那女子还时不时瞧向自己,每次皆是略显惊状。 方才定是自身直眼勾着那姑娘不离一刻,那姑娘才误以为自己生了歹念。 于是大步朝前迈去,姜若稍稍撇头,扯着姜固往外奔去,小厮大声喊道:“二位勿走,在下并非歹人。” 言罢却见那二人奔得更加快了,慌急之下又加喊道:“二人莫再走了,小的应庄主吩咐,特在此迎候二位。” 姜固姜若闻言停步,转身见那人已奔向此处,站定身子喘息不止,姜固道:“你说你家庄主遣你在此的?”小厮道:“不错,庄主要小的寻这画中人。” 将画卷递给姜固,姜固接过览看,姜若凑在一旁羞住,那画中女子正是自己,不免心生欢喜。 暗欣那姚度竟也念念不忘,还作画于纸,遣人日日相候,不禁眼中泛泪,她首次遭人这般待见,自小除爹爹外,她皆是孤身一人,如今受他人心怜,不免感触颇深。 姜固也自怔住,自那日姚度作客桥屋,与其畅谈一番,见姚度君子风度,心中甚为满意。 又见其作出小女画像,貌若本人,便已知其心,当下心喜,朝小厮道:“你每日皆来镇口持画寻人?”小厮忙道:“您所言不错,小的在茶铺足足候了五日,才瞧见二位来此对铺饮茶。” 姜若心知自那日姚度下山后,距今日正好五日,岂非当日下山过后,夜间作画于纸,由是心中更为欢喜。 撇头突见近处走来一位男子,身旁跟有侍从,那男子冰蓝衣襟长袍,面容清秀,见到姜若等人,登时举手示礼奔来。 此人正是姚度,姜固见姜若面呈漾色,顺目瞧去,果见姚度冲其挥手,姚度身置近前,同二人见礼。 姜若俏颊微红,与姜固一道回礼,姚度见那姜固手拿自己交于小厮的画纸,便知姜若定然也瞧过此画,自己对她倾慕之意,岂非尽被觉晓,顿时面生难色。 然事已至此,魏等姜固将画卷递还,便口吐客言道:“二位远道而来,定然辛苦,不如作客姚某茶庄,赏品庄中粗茶,另有茶花酒早已备好,还望二位莫要推辞。” 姜固姜若受礼随姚度重返镇中,路上姚度向二人介述这茶园镇中的风色。 不时之间,几人进至庄内,姚度吩咐下人备饭,领二人进庄院赏花赏茶。04 过久入席进膳,姜若首尝山下美食,一时动筷不止,姜固一旁稍有暗示,姜若才自晓觉。 此后姜固在庄逗留三日,期间姜若姚度日渐生情,姜固瞧在眼中,也知女儿已存留世之念。 便在第三日晚间用饭之际,提出竖日欲回山内,姜若一怔,虽心有不愿,却也只得一并告辞。 姚度心有万般不舍,却不知如何开口表露心意,只摆礼劝二位晚些回去,托辞庄院之中另有好景未览,又或是制茶工艺还未陈全,借此劝留二人。 姜固知其腼腆,便不多言,竖日晨起,姜固拾掇细软,见姜若坐于椅上,半晌未挪一步,眼中似有泪花。 知其念念不舍,不愿离去,便坐在其旁,观其忧色道:“为父看你有不归之心,不如便待于此处罢。” 姜若见姜固面纹骤生,在晨阳之下显得格外瞩目,更显垂老之色,不忍父亲孤老山林,便冲其笑道:“女儿不过是稍坐歇息,这便收拾收拾,随爹爹回山。” 而后父女二人背上行裹,走出屋外,却见姚度立于屋廊,双目润湿,走至姜固身前,口中请道:“伯父,晚生姚度在此向您提亲,恳求您能将姜姑娘嫁于晚生,晚生必倾尽一生,护姜姑娘一世平安喜乐,恭望伯父成全!” 言罢跪下身子,磕头于地,双肩微抖,经这几日相叙,姚度已知姜固心有归山之志,倘若自己只顾求娶姜若,便是要姜固孤身一人住于半山。 然细细一思,又觉姜固虽有隐世之意,却不愿让姜若与其一般终老山林。 不然又怎会下山来镇,加之自身倾慕姜若已久,这几日更显眷恋,如何能放其重回山中,而日夜翘首难忘,徒惹相思之苦。 姜若闻言一怔,面上虽有拒羞之意,心中却是触动颇深,姜固会心一笑,忙扶姚度起身,眼望姚度满眼泛光,又见姜若眼角留泪。 便朝姚度道:“姚公子应是早有所察,老夫此番下山,便已有嫁女之心,只是你不愿道破而已,既然郎情妾意,我便允下此亲,你二人择日成婚,我还等着饮你二人的喜酒呢。” 二人顿觉姜固原是假意道明离意,实则是为考证姚度对姜若之情,现下大事已定。 姜固将行裹放回屋内,见姜若与姚度眉目传情,便将其包袱也一并收至屋内。 又过了十几日,姜姚二人终至成婚,姜固坐于正堂,姚度双亲不在,只好委托姜固主持大局。 由此二人结为夫妇,阖家欢愉,而姜固归林之心犹在,待得一切安稳过后,便重回半山。 姜若虽心有不舍,却也只得任由姜固归去,此后姚姜二人生有一女,名唤姚双霜,姚度欲再盖一座宅邸用于长久居住。 便寻镇内能工巧匠,费一年之久建成,期间姜若多次携女返山看望姜固,姜固首见双霜自是欢喜至极,祖孙二人嬉玩桥塘,乐此不疲。 待得宅邸盖完之后,一家三人住于宅内,姚度在茶庄内安设机括,以防他人窥见茶园阵法。 直至今日太湖派大弟子刘生,被困茶园,几度喊叫嘶鸣,皆唤不到一人前来相救,庄内下人皆住于前庄东西南三院,北院之中未敢有人踏足。 而当刘生触动阵法,远在庄外宅中的姚度便知茶园之中阵法被触,然刘生首番触阵之时,姚度正巧不在宅中,夫妇二人携上姚双霜去宅外闲步,又去了镇内观道中戏耍度时。 稍后回至宅内,听闻内堂有声,姚度当先觉出了铃音,思是庄中出了事。 由是大步奔向房内,径至内室榻前,果见铃铛抖动,且并非靠内三只,而是靠外五只,这便足以可见茶园阵法被触,且触动阵法之人竟能抗过前五机法,看来功力不低。 不论如何也要前去一观,若为大恶之人,尚且饶过一命,只将其手筋脚筋挑断,废其武功便可,倘若只是鸡鸣狗盗之辈,便要送交官府,当下也不多思,急步迈出室外。 姜若疑声问询,姚度道明情状,欲只身前去庄后察看,姜若担忧姚度安危,扬言要一道随往,姚双霜也在一旁扯姚度袖襟,童言细道:“爹爹爹爹,霜儿也要去!” 姚度蹲身抚摸姚双霜小脑袋,冲她笑道:“你在这里等爹爹回来,爹爹回来给你带糖吃。” 言罢站身对姜若道:“姜儿,在家好生照料双霜,庄子里那么些人呢,我怎会有事,再说我这些年可学了剑法奇招,自可无虞。” 言罢便踏出阶外,姜若立于阶上,忧色尽显,姚双霜依偎在怀,看向远处姚度,眼里尽是清亮之色。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零九章 鼎力相助 姚度唤上宅中护卫,出宅往茶庄走去,几人进了庄厅,护卫去了东西两院,大喊院屋庄侍。 侍者们正于屋中安寝,却听闻屋外唤声,立时着衣出了寝屋,见到护卫立于庭院,立觉怪异,纷纷走过去问情。 护卫自也不知何事,姚度也未将实情告晓,北院之后的茶园之内,刘生早已喊破喉咙,然前庄三院却始终听不见,又怎知发生了何事。 十几人随护卫走至庄厅,却未见姚度身影,只听厅中侍卫传命,令一众人等守在北院之外,倘若听闻风吹草动,定要至镇内府衙报官。 众庄侍惊异之下,思推应是北院出了事,定然是有下人误闯北院而被铁笼所困,此人定然是不能待于茶庄了,可为何要守住北院,这倒是令侍者甚为不解。 然庄主之命自须遵奉,一干人徒步绕院穿林,行有数时到北院之外,只见早已护卫在外看守,直令侍者把守拐角之处,不许他人进来,且庄口栅栏处也有护卫看持。 早在姚度进庄之前,便已闭住北院机括,踏进北院之后,可免铁笼之困,待得姚度行有数步至后院茶园口时。 果见远处茶树挪移不休,园口近旁茶木却是摆放有序,未有挪动之迹,见此场景姚度一时难解,照说若有闯阵之人,当会于园口中法,而后一路披荆斩棘,才至远处困住,可现下近旁无迹,远处有声。 直直怪异,不过既是有人被困,便不可见死不救,由是置身隐秘机括,轻轻压下括柄,阵法忽缓缓而停。 此时刘生全身尽是污垢,被锁链连番拖拽,于茶地之中左磨右蹭,衣衫破布极为不整。 而刘生长剑已脱落旁处,足踝被锁链所缚,却无一丝内气毁断茶树,茶树正要撞来,千钧一发之刻,阵法骤停,锁链忽滞,茶树不挪,刘生满目疮痍,值此生亡一线之际获救。 躺倒于地,见锁链依旧绑缚于踝,半坐身子,徐徐伸手至踝部,欲将锁链解开,可锁链环踝系了死扣,全然难解,且钢属之物,全凭内力强自拆除当是无望。 由是刘生四处顾寻,见左侧茶树之旁,似有亮色,立知此乃方前遗失长剑,便朝那处爬去,费力伸手取剑。 握住剑柄,缓缓拾起剑来,奋力向足前一砍,见锁链仍旧未断,一时没了法子。 心想自身唤喊半晌,自始自终无一人前来搭救,这下阵法忽停,倘若不是姚度赶来,那或是阵法生了纰漏。 讲不定稍时便会重归原样,到那时自身定有性命之危,登时生了慌意,不住使剑朝足前挥砍,可锁链过于刚硬,实在砸砍不断,刘生灰心丧力,全身摊躺于地,忽朝天大喊道:“救命啊........” 声嘶力竭之下,正要闭眼不动,突见一张面孔置于上头,那面孔甚为熟稔,吓得刘生惊身坐起,细瞧那人,正是茶庄之主姚度。 当下喜出望外,提嗓喜道:“姚兄,你终于来了,可把我急坏了,快给我解开。” 姚度持剑赶来,原认为此人不知如何竟能到得此处,心中百般不解,定要一探究竟,然待至近处时,见其躺于茶地,一时也瞧不清面孔,便轻轻移步至刘生身前,见到其面貌轮廓。 时隔多年,竟也未能立时记起,见刘生奋然道声,登时也便忆识到此人乃是太湖派大弟子刘生。 姚度面露喜色,近至锁链所连茶树之旁,蹲身凑于树根,用力按住根部,忽而刘生足踝锁链顿松,迅速缩至树根之内,刘生脚踝酸痛至极,忙伸手揉搓,姚度又喜又惊,忙走过去扶刘生起来,口中异道:“刘兄,你怎会在此处,咱俩多年未见,你却也不曾来庄看望姚某,今夜却是误闯茶阵,你是如何进园子的,倘若潜入庄内,即便内力再高,进入北院也必会被铁笼所困。”刘生道:“姚庄主莫不是忘却了出镇茶道一事?” 姚度登时恍悟,口中惊道:“你是从石门后面进园的?为何不自镇门走入,姚某曾告诫于你,大丈夫怎可不守信诺?”刘生歉道:“庄主勿怪,在下也是情非得已,想必庄主对塞林军略有耳闻,现下塞林遍布茶园镇,叫我如何进得去?”姚度道:“如此说来倒是不错,便在几日前,镇外涌进大股青甲,声称自北都而来,好似也唤作塞林。”52 言罢面露难色,朝刘生道:“听闻太湖派遭塞林洗劫,是也不是?” 刘生心下一痛,回姚度道:“塞林军丧尽天良,打着灭匪的旗号,将我太湖弟子屠杀至尽。” 姚度见刘生愤懑异常,知其痛心疾首,便也不过分责怪其寻茶道入园之过。 二人走向茶园口,不刻身置园外,刘生心系镇外陆云湘等人,冲姚度急道:“庄主,在下有一事须庄主相助,此时镇外有我同道之人负伤藏匿,急需马车载其远逃太湖境外,庄主可否借马车于在下,再护送在下出镇,刘生定当感激不尽。”姚度道:“兄台正值困境,姚某定当竭力相助,快些随我来。” 二人走出后院,进了北院之口,护卫庄侍早已候在院外,见姚度身旁随有一陌客,登时奔过来将其团团围住,正待相擒,姚度一声喝令,护卫庄侍皆不知何故,却也只能俯首听命。 纷纷退开步足,让道于刘生,刘生走出围圈,姚度向刘生问及需多少车马,刘生回言只需一车一骑,姚度会意,令庄侍去西院牵马自西门而出,至庄外等候,庄侍领命奔步赶往西院,至马棚挑上一匹青灰马,再与车轿搭成马车,上车挥鞭出西门而去。 稍刻已至庄外停住,姚度刘生早已候在庄院栅栏处,见马车已到,便开门走至车前,刘生上车隐于车内。 姚度也一并进内,庄侍赶在车前,扬鞭赶马,姚度令其先赶车回宅邸,庄侍领意,稍刻已至宅前,姚度下车往宅中赶奔,见拙荆姜若与小女姚双霜正侯于门前,便走上石阶,与姜若告话,姜若道:“夫君,你驶马车前来究竟何如?”姚度道:“你可还记着我时常与你提起的太湖派大弟子刘生,今日他遭逢大难,为夫不可不顾,当下驶车护他出镇,再行回宅。” 方才在车内姚度便已朝刘生讲明,自身已成婚多载,来此是为知会妻子一声,此刻见到姜若,便知姚度所言不虚,感叹时光荏苒。 心知待于车内该是不合礼度,由是下车走至阶前行礼,姜若回礼,声声钦服刘生,道自家相公时常提及刘少侠。 刘生谦逊恭顺,姚度轻道:“寒暄之语日后寻机再论,现下情势紧迫,夫人在家好好照顾双霜,待我将刘兄护至镇外,便即回宅。” 姜若会情,刘生作辞,与姚度一道上了车轿,庄侍在前赶马,车轮缓缓挪移,姚双霜自始自终未能同爹爹姚度说一句话,只因她尚且年幼,少有见到陌客,瞧见刘生走至阶前,一时害羞不敢言语,待车马行得远了,痴痴望着远处。 姜若暖言相慰,言爹爹稍后便会带糖给双霜享用,才将姚双霜哄回宅内。 却说姚度刘生以及车外庄侍,正行车至镇口不远处,刘生望见镇外塞林军遍布,一时心悸,刘生道:“庄主,若强行出镇,那塞林军士定要掀帘察看,那时在下定然曝露身份,累及庄主,那便是不好了,不如庄主就此下车,在下横冲出去,方为上策才是。”姚度笑道:“刘兄,你这可不算甚么上策,你无视塞林冲出镇外,更会惹得他们生疑,定会追赶于后,那时你更为不便,定有性命之忧,你且放心,姚某自有良策,好好瞧着即可。” 刘生见姚度嘴角扬笑,知其腹有良谋,便不再插言,眼见临到镇门,心中愈发慌乱。 庄侍赶车出了镇门,塞林军士瞧到,登时挺步拦住马车,立身喝道:“车内之人快快下车受查。” 那庄侍下车近到军士跟前赔笑道:“官爷辛苦,这么晚了竟也能安歇,车内是我家庄主,正要出镇购办茶种,以来春季播种,官爷何不行个方便?”那军士却道:“这么晚了出镇置办茶种,甚为可疑,先下车受察再论....” 言犹未尽却遭身旁另一军士阻断,那军士轻声朝其道:“车内坐着的可是姚庄主,你竟也要他下车受检,镇内的衙门皆要让其三分,你怎敢行此不纬之事?” 被阻军士回道:“车内之人真有这么厉害?不过镇内衙主与我等何干,若是让江湖匪类有机可乘,你我皆会受责罚,况且车内之人是不是姚庄主还未可知,莫不是甚么奸俀之徒冒充茶庄之主,意图混出镇外。” 那军士也觉有理,便朝车内唤道:“劳烦姚庄主露个面,让我等瞧个实在,也好应付了几位兄弟的差事如何?” 那庄侍恼道:“我家庄主怎可轻易示面于人?” 那拦截军士道:“果不其然车内之人当真不是姚庄主,休要跑了这车子里的人。”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一十章 何足挂齿 正欲提刀围上,却见布帘缓缓而升,帘内现出一人相貌,映着镇门暗火,几位军士才瞧清那人面相,拔刀军士道:“那人是姚庄主吗?”另一军士忙冲姚度道:“姚庄主深夜出镇,小的多有得罪,还望庄主勿怪。” 拔刀军士见状登时收刀回鞘,紧作一旁不语,庄侍怒道:“这下你们满意了?可否放我等出镇?” 军士让开道路,姚度放下布帘,庄侍上车赶马,车辙挪动出镇,车内刘生惊目望着姚度,朝他疑道:“姚庄主哪里有甚么计策,那些军士竟如此惧怕于你,他们不过进镇许日,何以如此遵从于你?”姚度道:“好在前几日我曾现身于府衙之中,衙主见我到来,下案将姚某请至案旁看座,当时有好些个塞林军士识得我的面貌,见衙主对姚某如此恭敬,便也不敢为难于我,姚某只是出个镇子而已,他们又怎敢往车内察看?”刘生道:“姚庄主威望冠绝整个茶园镇,有了庄主护持,刘生自不会受塞林所察。” 几人行车于镇外一处松林口,刘生依稀记得方才便是自此处往茶园镇走去的,然庄侍将马车赶往暗隐处歇下,并坐于车上侯待,刘生与姚度二人下车往林中走去,左顾右寻也未见半分人影,正自怪异,忽听旁周传来轻语,刘生定睛一看,那浅衫女子是玉笛帮的女徒。 二人朝女徒走去,走至近处问情,女徒道:“方才见塞林军士夜间巡察,恐被其察觉,我们便避至隐蔽处,便在那敦石之后。” 刘生循目瞧去,果见石墩旁有人挥手示唤,却是那另一位女徒,三人往石墩走去,拐身到得石后,见地上躺有一人,是那玉笛帮已故班主张璐,林旭与陆云湘二人正为张璐理衣顺发,叶迹靠石观瞧。 三人见刘生与一陌客来临,登时起身,姚度躬身拜道:“在下茶园镇茶庄姚度,是刘少侠的好友。” 三人一同回礼并与姚度自保名讳,刘生歉道:“此番耽搁时辰颇多,几位皆无虞罢。”叶迹道:“不妨,也便是那塞林军忽地出镇巡查,我们几位险些被其所觉,不过好在有石墩遮掩,现下已是安然无事,刘师侄如何进镇的?镇口塞林甚多,你没被他们察觉到?”刘生道:“我自幼常来此地,有的是办法进镇,只是稍许费时,还望各位莫怪。”陆云湘道:“刘少侠客气了,想必是这位庄主助我等一臂之力,一介江湖草莽也没有甚么可报答的,只能日后效劳庄主了。”姚度道:“久闻陆观主大名,今日得以亲见,这些小事何足挂齿,此处不可长待,事不宜迟,各位还是快些离开罢。” 几人领意,陆云湘背起张璐,林旭跟于身后,钟香观女徒一旁护卫,姚度走在前头,到至车前,陆云湘将张璐放下来,并抱在怀内,挺身上车,林旭在车上将张璐缓缓接过,放进车内躺于长凳之上。 陆云湘也进车坐定,刘生坐在车前拾起鞭绳,姚度与庄侍立于车下,值此之际该需分别离散。 两位玉笛女徒跪地拜谢,姚度急忙扶起二人,连声拒道:“姚某向来敬佩江湖人的侠肝义胆,二位姑娘不必如此。” 陆云湘与林旭也掀帘走出车外抱拳谢礼,姚度见这些江湖人竟也注重礼度,不过却是真心实意,不似官场虚伪至极,一时颇为艳羡。 刘生临道一句:“日后若能再见,在下定会再多传几套剑法给庄主。” 姚度摇头笑道:“刘兄有所不知,姚某早已不再眷恋剑谱秘笈了,刘兄早年所言甚是有理,姚某不宜习剑,这些年总算明白了过来,日后刘兄也不必传授甚么剑法给我了。”刘生道:“人生在世总有不如意之事,庄主看开了便好,大恩不言谢,容我日后报答。” 几人告别辞行,只因刘生与叶迹需赶往虚境山偷取解药,而陆云湘不熟太湖地形,姚度便遣庄侍护送几人出境。 庄侍于车前挥鞭赶车,刘生坐于庄侍身后,眼顾三方,青灰马拽车而动,远离茶园镇而去,姚度担忧塞林军生疑,会对茶庄不利,故而只身回镇,没了马车代步,便也只得踏履回镇,行有半刻后身置镇口,几位塞林军士见姚度去而复返,方才驾驶的马车不翼而飞,登时满面生疑,姚度佯道:“姚某忽记起一事,需回返庄内取些物事,便要先回宅邸,让庄内小厮先行驾车。” 那几位军士自也不敢拦截,便让道于姚度,姚度走至镇内,径直回了宅邸。 却说刘生一干人正赶车行路,待至虚境山下时放缓车速,忽停下车来,叶迹自车内下车,陆云湘林旭二人下车相送,刘生随在叶迹一旁,叶迹道:“此去玉笛山路途久远,途中或有塞林拦阻,四位定要谨慎小心,安然到至玉笛。” 刘生朝姚度遣来的庄侍道:“太湖一带地貌你最为熟悉,还请你将他们安全送离境外。”庄侍应道:“刘少侠放心,小人定不辱使命。” 由是叶迹刘生二人与陆云湘等人就此作别,庄侍驾车远去,夜间路形难辨,好在庄侍自幼生长于此,即便暗夜降临,自也不慌不忙,车骑行之有度,有条不紊。 而叶迹刘生二人也往太湖赶去,刘生熟情熟路,走在前头,撇开一处杂枝,见近前塞林军士巡湖值夜。备用站 为今之计是须悄无声息上得山去,再凭借一身轻力躲避塞林视目,待于山上探知消息,一旦得知解药所藏之地,便须尽快偷取解药,速速下山。 在此之前决不能让塞林军士有所察觉,不然他们有了防备,那时再取解药已是不易,刘生定神暗思,叶迹道:“照此等情形来看,若要安然上山又不为其所觉已是不能,索性将那些甲士打晕再乘舟渡湖。”刘生道:“如此一来定然会被长耀得晓,之后塞林军士定会漫山搜寻你我二人,长耀有了防备,解药所藏之地定然不会为咱俩所知,反而行有不便,到时还不如直接将长耀擒住,借此逼问解药所在,可长耀诡计多谋,又怎会轻易屈服?” 叶迹细思之下甚觉有理,朝刘生道:“师侄思虑周全,可现下如何能安然过湖?” 刘生细观乌棚内的舟船,又见那几处塞林军士慢步行走,突生一计,转头对叶迹道:“叶掌门,你瞧见那乌棚内的货船的没,在下猜思这塞林军绝非长久待于此地,我太湖门中巡湖弟子皆是每夜都会轮番换岗,这湖面寒风萧瑟,并非易留之地,待会定有换岗军士乘舟而来,你我先寻机隐在乌棚之内,待得那换岗军士乘舟而回之时,便可溜进乌舟之内,神不知鬼不觉便可渡湖至对岸,届时你我便可偷上虚境山。”叶迹兴道:“若此计可成,解药便指日可待,刘师侄果然不愧为太湖派的大弟子。”刘生笑道:“叶掌门勿要拿我打趣了,事不宜迟,咱们快些的罢。” 二人轻步向前迈去,夜间暗昏,湖面水雾飘零,塞林军士一时也觉察不到,刘生领着叶迹借雾气遮掩身形,隐至乌棚不远处,轻足飞起,二人内力尚佳,这般悄无声息,如飘絮木叶一般,落至棚顶,定住身形,蹲爬于棚,俯见棚下左右军士巡路,暗思这湖边静得可怖,若发出一丝声响,定会惹其察觉。 由而二人在意谨慎,爬在棚顶埋头细览湖面,期冀如己所料有军士乘舟而来。 过有半时乃至一时,二人受凉风袭扰,衣袖随风而飘,早已彻骨寒颤,却仍旧未待人归,叶迹内力颇具,自会平息养神,然刘生奔波一夜,自清月峡下山,又领着陆云湘等人至茶园镇外,而后只身寻暗路进镇,再便是触动茶园阵法,被折磨得内息殆尽,方才轻力飞空险些气尽落摔。 现而忍受寒风刺骨,全躯微微打颤,叶迹见状,观知刘生内息不稳,定然是耗力过度,方才一直有所遮忍,如今藏匿棚顶更是不能露出壹毫声响。 值此危境当也不能关怀备至,只得希冀刘生能把持下去,而刘生虽冻的发颤,却也勉强支撑得住,拼力运气稳住身形,心知决不可因身寒颤动而为棚下军士所觉。 由此又过了一时,刘生唇口发白,手足僵硬,脑中一片混乱,叶迹也有些恍惚难安。 刘生再难支持,手臂一抖,登时甩往顶桩,转而棚顶一晃,棚下正巧有一军士行走,突见棚顶忽动,心下大异,欲朝湖边军士唤喊,却见远处行来一舟,舟上人形逐渐清晰,正是五位持刀青甲。 刘生叶迹正自慌急不堪,见舟船已到立觉欣喜,然方才所发动响,依旧惹得军士生疑。 不过那军士早便期许着乘舟归岸,上得山去安稳休憩,见换岗青甲已至,大喜之下也顾不得棚顶异动,便当是夜风所刮,或是年长久远,乌棚木老致得稍有晃动而已。 这下赶步前往岸边相迎,那几位青甲将舟船靠岸,拾缰绳绑于木桩,下船与湖边巡守军士寒暄多句。 靠岸木舟此时空无一人,刘生叶迹得知时机已到,二人缓缓起身,刘生因爬棚时久,一时竟起不来,亏得叶迹稍有拉拽才得以起身。 二人潜行至棚檐,趁棚下军士背身走开之际,落身至于棚下,登时一个旋身避入靠岸乌舟。 隐进乌蓬之内,躺身窥视岸边塞林,见湖边风声无动,青甲军仍旧寒暄不休,思来并未察觉二人进舟。 刘生察觉无虞,便躺于舟木,仰首长吁,朝叶迹轻声道:“叶掌门,方才好生犯险,若是无换岗青甲来此,那军士定要上棚一查究竟。”叶迹道:“是啊,此番倒是借助巧机,不过待会定有五人进舟,那时你我又当如何?”刘生笑道:“叶掌门勿急,在下早有预料,你瞧这舟木下头。” 叶迹往下瞧去,却并未见到甚么,转头面朝刘生生疑,刘生伸手往长凳之下一摁,登时立见木板之上,一道细纹缓缓而现。 叶迹大异之下,朝刘生道:“难不成这里竟有一道暗门?”刘生回道:“不错,早年我与派中剑虚阁的师弟们欲偷下山去,然每当逃至湖边便觉烦忧,只因湖边巡守弟子时时不离一刻,我等又要过湖而去。 由此思出一道计谋,暂且作弃回山,择日借着下山采办之机,或是自甘请命巡湖,期间在那湖边木棚内的舟船之下修筑暗门,货舟底部厚实,门下可容下二人身量。”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主持大局 叶迹乐道:“看来刘师侄年少时常下山游玩,还真是少年风华呢。”刘生叹道:“年少轻狂无知,自认为甚么事皆能应对,目无尊长,只顾潇洒快活,不过所作之事,如今还算派上了些用场。” 叶迹轻笑,刘生伸手触至暗门,往下稍稍推去,暗门徐徐而动,接着往左侧移开。 二人互视一眼,刘生朝岸上瞧了一眼道:“这几位青甲军还在叙话,一时并不着急,这木板之下漆黑一片,你我二人待在下面实在挤的很,还是等他们欲上舟回岸之时再进门罢。” 叶迹会意,隐在舟内暂歇,刘生躺于木板闭目。 约莫半时,叶迹听闻船外,军士似是在互自道别,忽精神一振,反观刘生却是仰头大睡,心想若自己也如他那般合眼入睡,后果便不堪设想。 立时扯了扯刘生肩衫,刘生醒转,叶迹紧道:“刘师侄,那几位青甲军好似要进船了。” 刘生一惊,转而凑于舟口靠木窥探,果见岸上兵士正边行边论,有说有笑,似是在作别一番。 二人赶忙将暗门推开,刘生先放足于门内,落履至门底,再靠于一边让位给叶迹,叶迹随后而下。 落底后二人一同伸手将暗门移至原处,果如刘生所言,门内空隙狭小,刘生身骨壮硕,便已占了诺大空处,好在叶迹瘦骨嶙峋,虽有些拥挤,不过也勉强能坐住身子。 舟外换岗军士已进入乌舟,足有五人,二人走至船后摆阀乘舟,另三人坐于蓬内叙话谈笑。 待行舟至湖水中央再换蓬内二人至船尾摆阀,原先摆阀军士回蓬休息,余下一位是位巡领,自当不用做这些苦力。 叶迹待于舟下听那三人叙话半时,自也知悉了这些讯息,另得晓长耀此时便在山腰处,好似还听到一位名唤“杨吉”的护城将军来至山腰。 叶迹暗自思虑这杨吉究竟会是何人,现下自身与刘生二人上山偷药,此番杨吉来到此处,定然是携了不少塞林军士上山。 虚境山腰之上青甲遍布,由此二人行事定是诸多不便,正愁思之际,却听到舟上三人谈及陆云栖与林静二人被护城将军杨吉所擒。 登时双目圆睁,见刘生面色甚为惨淡,二人震惊之下,也不能道出话来,只得憋在心中,满肚疑思不解。 刘生心想林静与陆云栖二人必然是下山途中被杨吉所伏,这二人笛力颇强,竟也着了那护城将军杨吉的道。 如今二人已然被擒,自身与叶迹二人除却偷取解药之外,另需将此二人救出,且不可惊动杨吉长耀以及诸多塞林军士。 唯有如此才可安稳脱身,二人坐于门底,心中百般烦愁。 忽听得一阵晃动之声,接着船底遭受一股巨力,二人紧神镇定,听船上那三位军士之言,想来是已然达至对岸,船木靠岸激起剧动。 船上五位军士下了乌舟,将缰绳绑于木桩,几人便朝山道走去,道口值守军士见那五人赶来,稍有避让,与他们打趣几句,便续自值守原位,五位军士朝坡上行去。 船底刘生叶迹二人闻知门上无甚动静,思来那五人已然离开,便轻轻推挪暗门,刘生当先手臂抓住门上两边,全身撑板而起,动作细缓,竭力不发出动响,以防让舟外值守甲士得知。 待上至蓬内过后,挪步往蓬口移去,微微探首窥瞧舟外,一轮扫过,果见山道之口有两名青甲看守。 叶迹也攀至门上,将暗门轻轻推至原处,随于刘生身后,窥看舟外山道。 见有两人看护,登时生愁,朝刘生轻道:“不如你我去将那两人解决掉,再行上山?”刘生道:“不可,此路上山每隔几里便有兵士值守,此路绝不可行。”叶迹道:“莫不是有其它入口?”刘生道:“自是有的,叶掌门莫急,弟子自小生长于此地,自是有法子上得山去,你且随我来。” 叶迹会意,刘生缓步走出,趁道口二人正自叙话时,跨步绕至近处大树之后,再往一处浅坡行去,叶迹眼观道口二人,紧紧随在刘生身后。 二人瞬时之间已无甚被察之险,已然身置坡后密石,叶迹见刘生左右顾寻,沿坡细瞧,不知其在寻些甚么。 只见刘生突地停住,而后蹲下身子钻进坡底,叶迹大异,却也只得与其一同钻入,二人在坡底爬行过刻,便出了坡底,站起身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幽深小道。我爱搜读网 叶迹循道往上瞧去,只见连绵不尽,一时观不到尽头,叶迹兴道:“刘师侄可真让老夫刮目相看,这暗深小道想必也是你刘生的下山专用之道罢。”刘生笑道:“少壮不懂事,若不是苦心经营,百般筹谋,也绝不会几次三番安然无虞下山过湖至茶园镇游玩,后来师尊怒极,亲自下山至茶园镇擒拿弟子,弟子才断了私自下山之念的。” 叶迹轻笑,二人深知此刻不是叙话之时,还需尽快上至山腰,由是往小道走去。 却说林静自与神来黑袍大战颇久,终至落败石坡,与陆云栖一道被擒回太湖派长生居。 而清月峡中长耀未能寻到陆游子等人,盛怒之下,见到峡内历代掌门之墓,令塞林军士将其焚烧毁尽,一解心中之恨。 之后出峡往山前长生居走去,见居外停留了诸多甲士,一时生疑,徒步进入居内,却见护城将军杨吉立于居厅。 又见其旁立有二人,正是陆云栖与林静二人,此二人全身被绳索绑缚,嘴中含有白布,一时道不出话,长耀见此情形,登时大喜过望,走至杨吉身边道:“杨将军不愧是塞林第一骠骑将军,竟能将玉笛观主林静与青瑶观陆云栖擒获,在下深感钦佩。”杨吉道:“长耀少侠客气了,此次我塞林军能占领整座虚境山,可全是仰仗长耀少侠的雄才伟略,凭一己之力摧毁整个太湖门派,可谓奇功一件哪。”长耀道:“岂敢岂敢,此次进展顺利全是众位弟兄们的功劳,另有杨将军坐镇,何愁江湖不灭,武林不毁?”杨吉道:“说得好,不知章将军在何处,本将军正有一事要与其商议呢。” 长耀闻言一怔,心知章启已被刘生挟持,现下又不知身在何处,一时便不知如何作答。 杨吉见长耀似有难言之隐,面色稍暗,朝长耀道:“章将军去哪了,莫不是出了甚么事?”长耀顿道:“杨将军,在下惭愧,章将军被那帮江湖匪类挟持,现下不知身在何处?” 杨吉登时怒道:“你说什么?那帮人不是已然被你制服了,竟还能挟持章将军?”长耀道:“将军勿急,这虚境山下遍布塞林军士,长耀已经吩咐下去了,那帮人身中剧毒,定然逃不远,迟早要被擒回的。”杨吉道:“最好能如此,不然可没发向边阳王交待。”长耀道:“是是是,长耀定会尽心竭力。”转而又道:“杨将军能擒回这二位,想必陆游子等人也不会走远,定然会折返回山搭救这二人的,由此我们便可趁机将章将军救出。”杨吉道:“这二人得以擒获可非我一人之功,另有高人相助才能可将这林静制服。”长耀疑道:“高人?是何高人?”杨吉道:“那位高人来此地后指名道姓要见你长耀少侠一面,现已在太轮居等候,你可去与他会面。” 长耀满面生疑,不知那高人究竟有何意图,只好会意走出居外,踏步往太轮居走去,途中苦思冥想,这高人既能助杨吉擒下林静与陆云栖二人,想必内力高深莫测,只是为何会识得自身,又要见自身一面。 这时长耀心中忽现一念:“莫不会是那位到了?” 可又一思度,此人应当在北都才是,怎会千里迢迢来到此地,不过此次南下征伐事关重大,未必不会亲自上阵。 眼见前头一座雄伟居殿,牌匾之上题有“太轮居”三字,居外有塞林军士看守,长耀挺身踏进居内,却见居内无一人存留。 这高人不许他人进居,竟有如此神秘,长耀这般想着,已然踏进了后院之内,也不见那高人的身影,回身正欲返厅,仰首却见二楼廊檐之下,立有一黑袍,那黑袍面部被黑布所遮,直瞧不到面貌。 长耀见状拜道:“前辈有何事处要见在下一面?” 只见那黑袍一声不吭,只挥手示意长耀上楼,长耀领意,登时纵步跃至廊内,转身面朝那黑袍。 黑袍定眼观他一眼,之后回身走进身后屋内,长耀也随之一道回屋,心想这人竟这般谨慎,见那黑袍立于窗前,长耀闭紧屋门,走近黑袍身前,黑袍将窗门拉下。 转而回身,长耀道:“前辈这般谨慎,究竟有甚么密事要告知在下?” 那黑袍双手置于面上黑布,缓缓将黑布往下拉去,渐渐现出轮廓面颊,长耀一见登时吓得退开数步,跪倒在地磕道:“属下拜见尊主。”黑袍冷道:“速去拟一封书信,告知浅水黄楠生,令其十日内携上赵平等人来此地。”长耀道:“属下领命,不知尊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尊主来此主持大局,但有吩咐,属下无有不遵。”黑袍道:“速去执命。” 长耀会意,徐徐起身,竟不敢瞧黑袍一眼,只倒退数步而后转身开门走出门外。 而后径直前往长生居,到得居内,见杨吉仍在,却未见陆云栖与林静,杨吉见长耀到来,便朝他道:“玉笛帮的这二位已被本将军关到云长居了,那高人与你道了些甚么?” 长耀心知尊主一事不可让杨吉知晓,由是敷衍佯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是询问了山内的近况,也便是在下如何将太湖派全门所灭的详节。” 杨吉心生疑惑,正欲再言,却见长耀突道:“在下还有事,暂且作别,杨将军在此自便即可。” 言罢也不待杨吉回应,立时转身往木阶走去,而后上阶至二楼寝屋,取笔墨作信,暗思尊主为何要急召黄楠生等人过来,实在可疑得紧。 不过尊主既有吩咐,当也不可不遵,由是续自作字。 杨吉见长腰竟这般无礼,忍不住欲遣人上去窥探他究竟有何密事要处理,转念一思又觉不妥,暗想长耀乃是江湖之人,身怀绝世剑术,若遣甲士窥听,定然会被其所觉。 且长耀不是等闲之辈,虽明面上对自身恭敬,背地里却是听命于他人,只是不知这背后筹谋之人是为何人。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一十二章 旧人惊梦 故而不可轻举妄动,思至此处,杨吉打消念头,转而走出长生居,往云长居走去。 云长居内,陆云栖与林静二人被分置于两间居屋,彼此距隔过远,若是有甚么风吹草动,也是互不知情的。 杨吉走进居内,往陆云栖居屋中走去,待得走至屋前,见两位军士护在屋外,杨吉令道:“你二人守在院外,不论是何人进来,皆不可放他进院。” 军士领命,往院口走去,杨吉推开屋门,见屋内稍许昏淡,往榻上瞧去,只见陆云栖全身绑着绳索,口中含着布块。 紧闭屋门,轻步走向陆云栖,陆云栖见杨吉朝己走来,惊惧之下,直欲站身逃出门外,可自身穴道被点,已过有三个时辰,却依旧未曾自解。 双目瞪圆,直不知如何是好,只见杨吉坐于其旁,将陆云栖口中布块取下,朝陆云栖道:“陆姑娘,孤身一人在这居屋内可还寂寞,莫不如让本将军陪陪你如何?” 只见陆云栖双脸涨红,却又说不出话,眼中满是怒意,杨吉伸手触上陆云栖左颊面肤,肌肤吹弹可破,柔滑温润。 而后移开手指,朝陆云栖道:“如此这般的佳人,可要令本将军兽性大发,方前无礼野蛮的架势消失不见,现下安静下来却又是楚楚动人的,真让本将军欲罢不能啊。” 陆云栖听着杨吉这般淫话,心中甚觉恶心至极,然事已至此,他若是执意要对自身下手,自己也是无能为力,只得含泪顺从。 由是闭目不语,心中已下定决心,今日过后,若能得一时机,定然要撞头于桩柱,自戗于众人前,离开这折磨人心的俗尘凡世。 杨吉见陆云栖闭目不理自身,泪水缓缓下滑,登时失了趣味,本想着打趣一下陆云栖,却没想至她竟当了真。 登时起身往屋外走去,陆云栖闭目半晌,却未听甚么动静,睁眼一瞧,杨吉早已不在身旁,抬目观去,见屋门敞开,而后又轻轻闭上,一时不得其解,不过好在自身躲过一劫。 长生居内,长耀正坐椅沉思,桌上信纸已然作好,正晾晒待干,稍刻长耀将信条叠好,并用红绳系紧,起身至窗台边打开鸽笼,取出白鸽将信条绑缚于鸽踝。 接着伸手至窗外,放鸽于天,白鸽遨游空际,朝山下飞去,穿山越岭,过江踏林,终至景华镇落下,寻家看院,绕过巷道深林,眼前是一处庄院,白鸽进庄越楼,飞至一阁楼,那阁楼名唤风月阁,阁内后屋一人独坐窗台,见白鸽扬至,伸手接来,将白鸽捧在手心,取下足踝信条。 缓缓走近桌椅旁坐下,摊信览看,立时面色暗灰,坐椅之人正是浅水帮帮主黄楠生。 自那日风月阁与赵平商议谋定后,便独坐阁内,静待镇外讯息,然浅水密徒赶至风月阁传信,言那陆游子等人安然逃脱,但损失惨重,余下不过四十余尔,登时惊住,问及详节,密徒将所探得的讯息一一告知,黄楠生才自明透。 暗异那陆云湘竟然还藏有这一手,心想悬镇之内有如此部署,凤来客栈地利人和,掌柜小厮皆是浅水之人,如何能让他们安然逃脱,却不知赵璃是赵平的亲生骨肉。 腹内服有懦虫丹,吹弹一曲“唤生”,即可令懦虫破壳而出,接而吞噬五脏六腑,让人遭受惊天剧痛,赵平不忍赵璃如此疼痛,只好传令王清速去悬镇撤军,进而拯救了陆游子等一行人。 由此遣人打探陆游子等人的去向,自一小村得知他们正往西面行去,那是太湖境属的方向。 不过好在太湖派早有北都之人潜伏,太湖派不久便会遭逢大难,那时陆游子等人身至虚境山,定会难逃一死。 由此欣喜得意了许久,现下手中所持信条,却是急令自身与赵平等人前往虚境山待命,由此大感惊奇,难不成那潜伏于虚境的细作,竟未能得手,还须自己与赵平过去帮衬,一时愁眉不展,然既是急令,便不得违抗,只好遣密侍过来,令其寻赵平进庄。 密侍得令出屋走外,寻马出庄,踏过小巷,再挥鞭急行。 赵平自那日在清水镇之外安营扎寨,因赵璃腹中存有蠕虫丹,故而放过陆游子等人,然心中自是大为不信,对陆云湘所言的蠕虫噬咬脏腑之时浑然不觉。 故而之前王清伙同浅水密徒所布置的重重军围与火烧客栈一计并未撤销。 致使陆游子等果真中计,江湖武林精锐折损殆尽,陆云湘情急之下怒奏唤生曲,而远在悬镇之外几十里处的清水镇外军营之内,赵璃腹中突感剧痛,仿若毒虫噬心一般,身子滚落于地不能自已。爱啃书吧 赵平百般惊异之下,对陆云湘所言之事深信不疑,请郎中过来诊治竟束手无策,只得令王清纵马前去撤军。 待陆云湘见王清到来后,便停下口中吹奏之笛,转而奏上入梦一曲,登时赵璃腹中懦虫昏睡,腹痛之感顿然消逝。 赵平忙去扶起赵璃病态之身,往木椅处坐下歇息,见赵璃满眼涨红,唇角发裂,让谢郎中调制一剂安神汤药,由帐内军士前去帐后熬制。 不时端来汤药喂于赵璃,赵璃接碗饮下,只觉味苦,可良药苦口,也只得忍口吞下,稍时被女婢扶进内帐安歇。 赵平心想这陆云湘所言竟是句句属实,竟没顾及与璃儿的一丝姐妹情谊,不过值此危亡之刻,行非常之法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有璃儿这一把柄在手,自身是断断不敢再行追捕,心想既已拿下整个浅水地界,还是迅速稳固势力为上。 由是待王清回返,令其携上塞林军占领各处城镇,速速控制住各处镇主,不可让其有反抗余力,若遇不肯顺从之人,便就地斩杀,杀鸡儆猴不可心软。 王清领命,出帐部署塞林,赵平独坐帐中,令军士拿出银两付给谢郎中,以及余下几位郎中,起身作谢一番,便遣人护送几位郎中离帐,将谢郎中留于帐内,让他时时照看赵璃身子,谢郎中领意,被军士带往另帐休歇。 赵璃身置内帐休憩,梦内见到眼前是高林密布,屋舍渐多,左旁一处密洞现之,转而突见前头是一排竹林,竹林之内一少年灰衣,舞竹弄叶,使得正巧是落殇神剑第三式飞瀑直流,立时漫天青竹,落叶横漂,旋绕在那位少年身旁摇摆不定,登时庞然大气涨开,青竹渐成乾坤之形,仿若八卦阵图一般格外精妙。 赵璃瞧清那少年面孔,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徐青,登时大喜过望,迈步轻奔至徐青身旁,朝徐青喊道:“徐大哥,你竟然习成落殇神剑第三式飞瀑直流,真的好生厉害啊,快些教给璃儿学学!” 却见徐青好似没瞧见自己一般,续自习练神剑不止,而青竹所展现出的竹气,赵璃竟半分没感知到,赵璃一时愣住,口中不断喊着徐青,却是毫无成效。 便在赵璃愁眉不展之时,突见徐青竟拿剑指着自身,赵璃惊道:“徐大哥,你能瞧见我了?你为何拿剑指着我?”而徐青却道:“你是朝廷郡主,屠害大梁子民的朝廷郡主,你与我终究不是同道之人,还不如死了干净!” 短短几句,却令赵璃目色惨淡,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便如沉寂在荒漠之中,登时泣泪不止,朝徐青伤道:“徐大哥,为何你会道出这番话来,咱俩不是讲好了么,不论遇到何种困境,皆要一同应对,为何你要作弃,为何...” 言犹未尽,却见徐青陡然消失,周身竹林石山尽皆消逝,却好似身置空际,周边云雾缭绕,接而天色忽暗,赵璃转过身来,蓦然见到宫城皇苑,随着一阵风声呼过,又见眼前现出一人,那人也在紧紧盯着自身,身披龙袍,却也不是中旬之年,赵璃走近细看,登时怔愣难言,眼前龙袍加身之人,正是徐青.. 便在一瞬之间,见到眼前亮光灼现,抬手护住双目,坐起身来,左右顾览,自身正卧于木榻,而榻外正是片片帐布,赵璃思起方前她腹中疼痛不止,眼下还是有些余痛,然总觉着自己做了一场大梦,却始终记不起梦见了甚么。 正拼力思忆之时,见帐口进来一人,那人正是谢郎中,又进来一位兵士,手中端着一碗汤药,谢郎中见赵璃醒转,走近了些喜道:“郡主可总算醒了,若是再迟些,王爷可要寻老朽的罪过了。” 兵士将汤药端放于桌上,而后站于一旁,谢郎中道:“这是安神复力的汤药,郡主还是快快服下罢。” 赵璃起榻披上外衣,走近桌旁坐下,拿起汤勺盛起汤水往嘴里递送。 待将碗中的汤药饮尽,身旁兵士将药碗收拾完出了帐门后,赵璃朝谢郎中道:“谢大夫,我昏睡了多久?”谢郎中道:“足足三日了,老朽细细为郡主把了脉,却始终觉着郡主不过是蠕虫噬心,现下已无大碍,心肺并无损伤,也不致昏睡多日,可郡主好似不愿醒转,愿长久待于梦内一般。”赵璃道:“我也觉着自己是做了一场难以忘怀得大梦,可却总是记不起来自己究梦见了甚么。”谢郎中道:“郡主勿要多思,再安养几日,便会神清气爽了。” 言罢走出帐外,赵平随之而来,方才兵士出帐已然将赵璃醒转的讯息告知了赵平。 此刻赵平坐在赵璃对头,朝其温道:“璃儿,这几日你可把为父吓坏了,身子可还有恙?”赵璃道:“爹爹放心,璃儿已经没事了,爹爹可千万不要为难云湘姐姐她们。”赵平忿道:“你心心念念的陆云湘竟这般待你,你受了莫大的噬心之痛,全是拜她所赐。”赵璃道:“必然是爹爹你不肯轻饶了他们,才令云湘姐姐不得不这么做,女儿求您了,您勿要再追究了好么?”赵平道:“你如今这般痛苦,爹爹又怎能忍心,你便放心休养,莫要思虑过甚了。” 言罢便站身走出帐外。 余下几日赵璃徘徊于军营之内,见军士操练演习,思起了幼年之时曾一度待于军营,每日观瞧兵士舞枪弄棍,好不乐哉。 如今再见此番场景,心中却是苦味杂陈,脑中装着的尽是徐青一人,心想徐大哥此时该是在何处,有没有遭逢大难,自己有没有时机逃出军营前去寻他。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为人知 转念一想,立时打消了逃离的念头,如今自己身在军营,腹中有蠕虫作祟,爹爹不敢妄动,倘若就此离去,爹爹大急之下,必然会去寻徐青等人,到时便会因一己之私,再番陷武林同道于不义。 自身终归是郡主,徐青终归是江湖之人,殊途终究不同归,今生今世若要相伴长久,又谈何容易。 这般愁思莫展,已然过了好几日,待得身子稍愈,赵平便遣塞林军士撤销军帐,镇外之军尽数开往镇内驻守,一时间浅水地界尽被塞林军所占。 好在镇民还算安稳,赵平也不过分纵容军士肆掠抢夺,浅水诸镇也未有大幅变动,就这般又过了数日。 直至景华镇巷道帮宅风月阁收到虚境山上的密函之后,黄楠生遣密侍出庄纵马寻赵平进庄。 密侍赶马至清水镇内,宅府之中,赵平正坐于大厅饮茶,密侍乘马进了宅邸,下马后直奔厅内。 赵平见密侍到至,立时便觉是黄楠生有要事相商,密侍拜道:“我家帮主请王爷到风月阁一叙。”赵平道:“你家帮主可说了何事?”密侍道:“并未说,还请王爷随小的走一遭。” 赵平会意,二人出了大厅,侍者牵来马匹,赵平上马与密侍一道纵马出宅。 此时赵璃走出厅外,方才赵平与密侍所谈之事,赵璃已在后堂听得真切,得知爹爹要去见黄楠生,一时生了奇心,心想黄楠生怎会与爹爹还有来往,自多月前黄楠生救助爹爹过后,便到今日听闻黄楠生传唤爹爹,思必爹爹与黄楠生定要交集,由此可见之前首主等人多番中计而身陷囹圄之中,也必然与黄楠生有莫大的关联。 不及多思,赵璃决意要去探个究竟,由是奔出宅外,见赵平仍在前方赶马,却距己愈发遥远,便运足轻力追寻,赵平不愿过于张扬而夺人眼球,由是行马稍缓,也令密侍慢些赶路。 故而赵璃垫足飞空,不时之间已然赶上,生恐赵平察觉,便纵身跃上屋瓦,越过屋舍戏楼,紧紧追随赵平不放,赵平忙于奔路,自也不及发觉。 直至出了清水镇,又进了景华镇,再见赵平与密侍二人进入巷道之中,兜兜转转才见眼前一座诺大庄院。 心想此地极为隐秘,定然藏有不为人知的密事,笃定誓要将这密事挖掘而出。 于是小心谨慎,见二人进了庄院,院口又有护卫看守,一时也不好进去,只得先出手解决这二人方可进院。 便趁赵平与密侍进入厅中,挪步至院前松木,松木宽实,可将赵璃全身遮掩,不让院口护卫发觉,赵璃趁机纵身跃至树梢,隐在枝叶之中,窥看护卫动静。 趁二人正相视叙话之际,跃身下树影至护卫身后一掌拍在其脑后,护卫登时昏倒在地,另一位护卫见状一急,正要大喊求援,赵璃却以迅雷之势,一脚踹向那护卫,转而近至护卫身旁一掌打来,那位护卫受掌晕倒。 赵璃趁院中无人,将此二人拖至院外墙边,以防被他人所察,安置过后挺身进院,纵步飞上屋顶,走在瓦砾之边,越过凉亭池水,眼见前头一阁楼外牌匾之上题有“风月阁”三字。 记起方才在清水镇内宅邸之中,那密侍曾言黄楠生请爹爹风月阁一叙,思来定然是此处了,于是落身下至石道,往风月阁走去,突见侍者拾盒而来,便躲于石林中,待其走远,再走出林外,续自行走,走至阁楼近旁,再番纵上楼顶,寻到阁厅之上,细耳倾闻,下方似有人叙话,所发出之音,却是模糊不堪。 无法听得仔细,便要另寻它处窥探,赵璃躬身慢行,走至廊檐处探首细听,顿觉叙话之声甚是清晰,然此处过于曝露,楼下若有小厮行走,只消稍稍抬头便能看清自身行迹。 赵璃再番思索,终欲犯险再凑近些窥听,蓦然旋身下至廊台,靠于壁旁细听,蹲下身子寻木栏遮掩,如此便可不被他人所觉,又能听清屋内所叙之言,可谓一举二得。 而此刻屋内正有二人,便是黄楠生与赵平二人了,赵平被密侍领至风月阁中,见黄楠生端坐木椅,便轻步走过去坐于其旁。 密侍倒茶入盏,递给赵平,赵平接过细抿,而后放于桌上,朝黄楠生道:“黄帮主有何事要寻本王?上次之事想必帮主已然知晓,陆云湘诡计多端,本王着了她的道,才不得不放过他们。”黄楠生笑道:“王爷多虑了,老夫早已不再计较此事,此次寻王爷过来是有一件大事要与王爷商议。”赵平道:“何事?”黄楠生道:“太湖派中也有塞林军入侵,王爷可知此事?”赵平道:“这些我早有知晓,不是黄帮主道于本王听得么?”黄楠生道:“这样啊,老夫倒是忘了,现下尊主有命,令你我二人一同赶往虚境山待命,不知王爷可有意愿?”赵平道:“若真是尊主之命,本王自当遵从,不过起码要让本王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莫不是章启与杨吉二人合力也未能攻下太湖?”黄楠生道:“老夫也未能全然明透,只是那潜伏于虚境山的细作传书而来,陈明尊主之意,却也不知虚境山情形究竟如何,不过尊主既已到了虚境山,思来定无大碍。”赵平点头道:“既是如此黄帮主意欲何时出发?”黄楠生道:“瞧信中言外之意,当是情势紧迫,依老夫之间,不妨明日可好?”免费中文 赵璃隐于阁廊壁边,听此二人交谈,脑中思患重重,太湖派有奸细作祟,岂非遭逢大难,这黄楠生何以与爹爹这般交谈甚常,倒似是许久以来的好友。 看来此次江心阙之劫,全是由黄楠生暗中相助,百余武林同道,江湖英豪才致如此折损。 由是心中恼火,恨不得掠身上去好生质问一番,思来也觉有趣,自身分明是朝廷之人,却如此在意江湖人士的安危,看来自身久居武林,早已心有所归。 值此之际,赵璃突发一念,心想众生皆苦,何以有朝廷江湖之分,既是身为大梁郡主,便要为天下百姓谋福,绝非与爹爹一般存有杀戮之心。 当下首须获知黄楠生与爹爹之间的密情,便续自听闻此二人叙谈之言。 风月阁外时有三五小侍走动,当小侍走至前院,却见院口无一人护门,登时生疑,踱步至院口察看,却见院壁处靠有二人,那二人正是庄院护卫。 大异之下,蹲身使力摇动二人身子,待那两名护卫醒转,不知发生了何事,其中一名护卫忽道:“我记起来了,方才好似有一位女子,将张兄拍晕在地,我正欲喊人,却也没了意识。” 小侍顿然恍悟,拼力大声喊道:“不好了,庄内闯进了刺客,快去护卫帮主!” 登时院前院后纷纷紧动起来,提起木棍四处搜寻,拐过凉亭草地,楼台烟阁,庭院池水,皆未能察觉,风月阁内此时也闯进若干护卫。 赵平见状一惊,屋廊边赵璃大异,她未曾想院口倒地二人竟能如此快被察觉,一时不知该如何办,耳闻楼下皆是歩声,想必整座风雨阁已被团团围住,正自踌躇不安时,却听黄楠生微怒道:“本帮主早有戒令,不可擅入风月阁。”侍者禀道:“帮主息怒,方才发觉院口两位护卫倒地晕厥,经查似是有刺客闯入庄内,小的们特地来此护帮主周全。”黄楠生道:“本帮主还须你们护持,快些散去,勿要再上楼扰了我与王爷的兴致。” 侍者无奈,只好依令退出,下楼与众护卫守在风月阁周旁,半步不曾离去。 赵璃闻此一言,一时倒也松了口气,然楼下护卫迟迟不散,自身便算是困于此地,也不知该如何逃生,倘若翻身至檐顶,定然会被楼下侍卫察觉。便只得待于此地以谋它机,赵平道:“王爷诺大一座庄院,竟让刺客如此轻易闯入,看来你这庄内的防卫不甚周全哪。” 黄楠生嘴角上扬,朝赵平道:“王爷以为闯入此庄院的刺客会是何人?”赵平道:“本王如何能知,许是帮主的仇家罢。” 黄楠生忽提声唤道:“郡主大驾光顾,寒舍蓬荜生辉,还请进屋一叙。” 赵平顿然一怔,左右相顾道:“黄帮主你说甚么?甚么郡主?” 赵璃也自一惊,转念尽是悔意,心想这黄楠生内力高深莫测,自己竟还擅自躲于廊中,如此一来定然可被他轻易察觉,愈觉自身蠢笨至极。 事已至此,只得轻步走进屋内,转身见到赵平与黄楠生二人正坐于厅内,赵平惊道:“璃儿,你怎会在此?”赵璃怒道:“爹爹与这黄帮主相谈甚欢,女儿忍不住便多听了些,黄帮主不介意罢。”黄楠生笑道:“老夫若是介意,方才便不会令侍卫下楼而不许他们进阁一步了。”赵平道:“你早早便知璃儿待于此地?为何不唤她出来,还要....” 黄楠生见赵平欲言又止,朝赵平笑道:“王爷是担忧郡主知晓太多你我之间的密事是罢。” 赵平见黄楠生道出了自己心中之忧,瞥眼瞧向赵璃,只见赵璃极为生怒,朝赵平道:“爹爹,事到如今,女儿只想问你一句,此次南下征伐,你是否与这老贼共谋阴邪之事,致使江心阙的武林之人纷纷中计遭险?”赵平道:“璃儿,黄帮主当属朝廷中人,并非江湖草莽,此次全靠有黄帮主的助计,爹爹才能如此顺利攻杀那些匪徒。” 此刻赵璃甚觉悲凉,自小敬仰的爹爹,竟然欺瞒自身,视人命为草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虽自诩战功卓著的边阳王,却还不如坦荡无遗的江湖士客。 由是心灰意冷,历经风霜的她却也不冲赵平耍孩童脾性,只朝黄楠生看了一眼,而后冷道:“黄帮主不愧为一帮之主,你并未揭穿于我,可是还有甚么地方能用到到本郡主的?”黄楠生道:“郡主高明,想必也知晓虚境山急命一事,老夫之意便是郡主可否随同我与赵王爷一同赶往太湖境属?”赵平道:“为何?为何要璃儿前去?方才你为何不说?”赵璃道:“黄帮主恐本郡主得知此事后意欲脱逃,眼下风雨阁外尽是你庄中的侍卫,自是万无一失了。”赵平道:“本王没想到,黄帮主竟连吾也谋算进去了。”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代新君 黄楠生道:“王爷息怒,老夫莫有此意,二位勿要误会本帮主,此次尊主之意便是定要携上郡主前去,老夫也是无可奈何啊。”赵璃道:“冒昧问一句,黄帮主口中的尊主,究竟是哪位大佛,竟连着你与爹爹二人如此尊服敬从?”黄楠生道:“这位尊主其名不详,我与灶王爷也未能知晓他的身份,郡主若要谈个究竟,便同本王一道前往何如?” 赵璃心想若听从黄楠生之言,此行定然凶险难测,她唯恐之事便是那所谓的尊主,会借她郡主身份要挟徐青等一众江湖子弟,可若不随黄楠生前去,便再也见不到徐青。 相比之下,她宁可不去见徐青,也不愿徐青等人受他人要挟,可现下自身已被黄楠生掌控于风月阁中,爹爹似是也为其所制,也只得委屈从权,且待日后伺机而动,当下只道:“瞧如今这般情形,本郡主是只得顺应黄帮主了罢。”黄楠生笑道:“郡主这是说的哪里话,老夫只是为郡主着想,郡主不是一直心念你的一众人么,此番入虚境山便可与他相见,郡主应当万分欢喜才是呢。” 赵璃见黄楠生惺惺作态,只觉作呕欲吐,转身往屋外走去,走至屋门之处,口中冷道:“本郡主明日与爹爹一同出发。”黄楠生道:“多谢郡主。” 赵平见赵璃身影渐失,心中极是不快,随后挺步走出,赵璃沿楼梯走至楼下,再往阁门行去,出门后见一群护卫持棍挡住自身,纷纷大喊着“刺客休走”四字,正欲提棍来袭来,却见楼台黄楠生一声怒喝,登时慌忙止步,依令放行。 赵璃走在人群中,赵平自后头急赶了上来,父女二人出了庄院,侍者牵来赵平赤马,二人上马穿巷道而出,不时出了景华镇。 途中赵平见赵璃不发一语,便朝其温道:“璃儿,为父并非有意瞒你,只是这其中的密情复杂混乱,一事没法解释清楚,加之你前些日子腹中遭蠕虫噬咬,且心神难安,爹爹不好告晓于你,让你徒生悲愁之感。” 言罢见赵璃仍旧不发一语,赵平忧急一时,也不再叨扰,只顾着赶马挥鞭,未久二人已至清水镇。 竖日清晨,赵璃收拾行李,走出闺屋往前厅行去,赵平已候在厅内,王清已备好马车,正停于宅门之外,父女二人上得马车,命王清好生掌顾浅水地界的一应事务。 车前侍者扬鞭赶马,黄楠生已坐在车轿之内,候在清水镇口,见赵平车轿赶来,掀开车帘与赵平挥手示意,赵平回礼。 二车并肩齐行,往西而去。 却道太湖境属虚境山中,此时叶迹刘生二人正行走于上山之路,此路唯有刘生以及几位剑虚阁弟子知悉,如今几位剑虚阁弟子早已遭受塞林军的毒手,不复存活于世。 此路便只有刘生一人得晓,走在此荆刺密布,满是泥泞的陡峭山道之中,刘生越发百感交集,颇为想念幼时一道行此路下山的剑虚阁玩伴。 叶迹见其颇有伤感,便问情与他,刘生只道无事,心想值此之际并非柔情挂怀之时。 二人已走了三时之久,见前头几棵杨柳立之,刘生便知已达至山腰,朝叶迹道:“叶掌门,前面便是山腰之口了,到时定会有塞林军士把守,你我定要谨慎。”叶迹道:“不如你我兵分两路,一路探知解药所藏之地,一路找寻林观主与陆姑娘的下落如何?”刘生道:“若能如此那便是上上之策,只是叶掌门从未来过此地,并不熟知派中道路,还是与弟子一道为好。”叶迹道:“刘师侄莫非忘却了老朽曾到访过虚境山,虽说对这山内的地形不甚熟稔,却是对派中居阁稍为知晓。”刘生道:“既如此还请叶掌门小心珍重,你我二人兵分二路,昏时再于此地相会。” 叶迹点头默许,二人就此别过,刘生凭借往常所知,探晓道口会有塞林军士,便踱走偏地,借由杨柳遮掩,绕过静虚殿,使轻功跃上云长居顶,四处察览敌情,摸知了塞林军士的分布详形,便翻身下至各处屋檐,探头瞧看屋内所居之人。 若并未瞧到陆云栖林静二人,便径直赶往长生居探查裂髓毒的解药,然身置居内院所时,陡见两处厢房外站有数名塞林军士,心想这屋内定然关押着人,或会是林静和陆云栖二人,便欲进屋细查,然转思心想若欲进屋,便要先解决门外守卫,如此一来即便安然救出林观主与陆姑娘二人,也定会曝露行迹。 于是打算先探知解药所藏之地,再去解救玉笛帮两位同道,急步绕路飞出居外,朝长生居行去。 待跨身飞至长生居顶时,晃眼瞥到长耀正身处长生居内,一时稍稍慌恐,心想若是被长耀所觉,定然万事成空。 好在长耀背对自身,自身轻功卓越,并非露出丝毫动响,躲过一劫,实乃万幸。 刘生心想这长耀待于长生居多载,其制药之所定然隐秘,一时之间不易寻到,须得紧紧跟于其后,方能有所查获,由是待于居顶,细细窥听长耀动静。巴山书院 却说叶迹形影独只,虽不似刘生那般熟知派中道路,却也安然避过塞林军士,即便偶遇塞林军,也可速速避开,未久便也到至太轮居近处。 飞步进居,却见居内空无一人,心想方前剑虚阁静虚殿内外皆是布满塞林甲士,为何此地竟无一人看守,孤身置于居厅,周旁静雀无声,顿觉惧意袭来。 凭借上乘敏觉,实知周身定无塞林军士埋伏,便心宽稍许,禁不住往内稍走几步,待出到居院之中,也未见有人所在。 正欲挺步回厅,突闻一句唤声:“叶掌门别来无恙,既是驾临本地,岂有往身回返之理。” 叶迹闻罢大惊,转头向上一瞧,见二楼一黑袍立身,面罩黑网,半点容貌不露,登时百思不得其解,此人何时来到此地的,为何自己竟从未感知到,由是可知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黑袍见叶迹一时不语,便勾嘴笑道:“叶掌门不妨上楼一聚,在下这里有新进的乌龙,可供叶掌门一品。”叶迹道:“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会来到此居?”黑袍道:“叶掌门无需多言,还请上楼一叙。” 言罢转身没了踪影,叶迹轻跃至楼廊,朝屋内走去,进门见黑袍站于窗边。 便关紧屋门,走近木桌处坐下,见桌上果有乌龙茶,便提杯置于嘴边嗅闻。 黑袍转身走至叶迹对面坐下道:“叶掌门放心,此茶绝称上品,在下无意行毒杀勾当,叶掌门只管饮茶即可。” 叶迹微抿一口,放下茶盏道:“阁下既是诚心待客,不如摘下面罩,不以真面目示人,怎是待客之礼?” 黑袍应意摘下面罩,叶迹亲见黑袍面貌,登时一怔,双目直视那人,那人笑道:“怎么?师弟不识得师兄了?” 叶迹仿似并未理会那人,面色忽地暗淡,眸色显黑,脑中拼力思忆,着力令己镇定下来,自二十年前的那场祸事,自身便再未见到眼前这人了。 如今再度见之,实为百感交集,黑袍见叶迹依旧不语,便朝他笑道:“师弟恐是也未料到今日会遇见师兄罢。”叶迹怒道:“休要唤我师弟,你也不再是我师兄,自二十年前断崖之痛后,你我便已是断绝师友情分。”黑袍道:“这些年来你苦心经营,虽近几月来才令叶云派名震江湖,却早在多年以前便已然可与那万刀门等派一决雌雄,隐忍至今却又是为何呢?”叶迹道:“自然是要与你势不两立。”黑袍道:“非也,叶掌门可莫要忽悠你师兄,你这么些年你执意暗藏实力,只不过是要护住一人罢了。”叶迹笑道:“何人呢?” 黑袍忽而不语,稍稍顿言,转而冷道:“徐青。” 叶迹怔住,道:“我为何要护住徐青,徐青不过一平户人家的孩子,又非我叶云派中的弟子,只是近月来才将其收入门下而已。”黑袍道:“师弟,勿要再欺瞒师兄了,二十年前,你拼死护住先帝的唯一血脉,趁我等追杀赵笙之际,于宫内寻密道潜逃,一直隐姓埋名,直至今朝,师兄可寻了你好久,今日你我师兄弟二人总算得以相见。 你便无需担忧师兄有斩草除根之意,经过这么些年,师兄已然年近半百,且梁帝自从登上皇位后,多年不思理政,致使天下百姓遭难,民不聊生,师兄早有悔意,现而只是欲与师弟重逢罢了。”叶迹道:“你也不必与我道这些无用之辞,忠奸善恶我还是分得清的,既然师兄已然窥晓了真相,又要作何行举呢,是要寻到徐青,并将其就地斩杀,还是擒他回来好生利用一番?”黑袍道:“徐青乃皇族血脉,我自是不会将其斩杀...” 言犹未尽,忽见叶迹抢道:“那二十年前你们行此猪狗之事又当作何解释?”黑袍道:“二十年前你我分属不同党派,自然是针锋相对,对先帝之子当也是不留活口,可如今岁月变迁,一切早已变了。”叶迹道:“今日不论你如何说,我叶迹半个字也不会信,你便直言意欲何为即可。”黑袍道:“师弟一直以来摒弃朝梁,皆因梁帝无德,大臣腐贪,百姓受苦,瘟疫横行。 既如此何不随师兄大干一场....”叶迹抢道:“你是要谋反? 萧侯爷...当年可是你一手将梁帝扶持上位的,如今却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这位黑袍人便是当今梁帝之弟萧嵩,萧嵩自打扶持梁帝登上皇位,梁帝册封其为安国候,却是名不符实,若非萧嵩佯作庸沉,不理国政,整日沉迷诗酒,便也早早地断了官路。 此时萧嵩怒道:“师弟有所不知,如今我们的大梁帝君,实则心胸狭隘,整日猜忌妒贤,能人之士不得重用,庸碌之才比比皆是,老夫当年实在是看走了眼,这是老夫一生的过失。”叶迹道:“故而你便要谋反造事,意图扶持徐青成为新一代新君?”萧嵩道:“正是如此,唯有师弟可助师兄一臂之力了。”叶迹道:“先不论你此举何为,你既是要起兵造事,为何要将我武林同道赶尽杀绝,他们与朝廷不合,你大可好生用之,何以要使计屠之?”萧嵩道:“江湖之人意欲替天行道,仗剑走天涯,实则愚蠢至极,兴国安邦当为文臣武将何以轮的着他们,欲建立新朝,创下鼎盛王朝,第一个要灭的便是这所谓的江湖英豪。”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一十五章 出人意料 叶迹闻罢登时站身喝道:“你既如此瞧不上江湖草莽,又道这些无用之言是何道理,现下你不如将我杀了,也莫要再费什么话。”萧嵩道:“师弟莫怒,你明知师兄并非此意,况且师弟你也终归是朝堂中人,只不过为护徐青周全,而不得不远遁南境。 你若能助师兄一臂之力,劝服徐青重入皇籍,凭借徐青皇家血脉,何愁大业不成,塞林城都三十万将士必会听从号令,将金陵围得水泄不通,到时梁帝必定无处可逃,朝中大臣多数敬仰先帝,因徐青是先帝之子,自也不会反抗。”叶迹笑道:“师兄可真是步步为营,城府颇深哪,看来这些年来你皆是惺惺作态,令梁帝毫无防备之心,实则早已培植了诸多势力,似边阳王赵平等人也是早已归附于你了是罢。”萧嵩道:“若无万全之备,师兄也绝不会南下至此的。” 二人你来我往,叙话多时,期间叶迹知晓了萧嵩的野心勃勃,当知此次他不达目的绝不罢休,而自己拼力护徐青二十年,却是仍旧曝露了身迹。 言至后处,萧嵩突道:“师弟,师兄说了这么多,还不知师弟有何谋算,可否顺我之意唤徐青到至此处?”叶迹道:“若是我不愿又当如何?”萧嵩道:“师弟莫要说笑,师兄愿以裂髓粉解药换徐青到此一游如何?”叶迹冷道:“看来若是我不答允师兄,是不是我这些武林同道皆要命丧于此了?师兄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哪。”萧嵩道:“师弟莫怪师兄,事关重大,劳烦师弟了。”叶迹道:“待我千里迢迢将徐青带至师兄身旁,我那些江湖同道岂非早便身死异处了?” 萧嵩自怀内掏出一瓶药粉,递给叶迹道:“师弟便拿此解药去解了陆游子他们身内的裂髓毒罢。” 叶迹接过药瓶,冷言道:“叫我如何信得过师兄?”萧嵩道:“我既是诚心相邀,自然不会背地里使坏,师弟大可放心。” 叶迹收下药瓶,朝萧嵩道:“师兄还须将玉笛帮的两位交还给我。”萧嵩道:“这是自然,此二人现住云长居,师弟即刻便能见到。” 叶迹便也不多言,就此转身,开门却见长耀身置屋外,萧嵩复戴好黑罩,长耀一怔,萧嵩道:“这是我的客人,你需将其带至云长居,请出玉笛帮的二位,并护送他们四人下山。” 叶迹一惊,心想刘师侄并未露面,而这萧嵩竟也能发觉,看来不论刘师侄掩盖的如何隐秘,却也难逃萧嵩的法眼。 长耀刚欲领命,却突觉不对,轻声疑道:“尊主为何说是四人,叶掌门外加陆姑娘,林观主,共计三人才对。”萧嵩道:“屋檐之上的兄弟,老夫已言至于此,也该下来一见了罢。” 身处屋檐之上得刘生心内一紧,大惊之下只好落足于叶迹身前,朝叶迹施礼道:“师侄来迟,叶掌门勿怪。”叶迹道:“刘师侄不必多礼,这是裂髓粉的解药,倘若这位高人未有欺瞒之意的话,便可祛除首主等人体内的剧毒。” 刘生满面生疑,不知为何叶迹会与那神秘黑袍身处同一屋中,这与自身心中所想大为不同,方才也听闻这黑袍有言欲放过玉笛帮的陆姑娘与林观主。 如此便更为可疑不解了,途中便早已听换岗军士之语,陆姑娘与林观主是被这黑袍制服并由杨吉擒回山腰之上,这黑袍应是与塞林军同一阵营才是,眼下却又为何做出此等异举。 长耀自也是同刘生一般心存疑惑,不知尊主此举何为,黑袍道:“刘少侠勿要生疑,方才老夫所言无虚,此裂髓粉的解药也定是无虚。” 刘生望向叶迹,只见叶迹道:“刘师侄,此番你心中的诸多疑问,容我稍后同你解释,现下急需将玉笛山的二位解救下来,还是随我去往云长居罢。” 刘生虽满腹疑虑,却也只能暂且顺从其意,与叶迹一道下楼走出太轮居外,长耀走于其前,口中笑道:“大师兄轻功竟如此之好,一路尾随长耀至太轮居,长耀竟也未能察觉半分。” 刘生见长腰走在自身前头,便记起他是如何将太湖派全门设计谋害,当下也不愿同其说话,只不予理睬,长耀见刘生并未回应,只静声一笑,迈步绕过石林朝云长居走去。 一行人走至云长居内,又至居院厢房之外,几位塞林军士见到叶迹与刘生二人,立时提刀紧动,长耀举手示意不必慌张,又道:“你们几个打开屋门,将陆姑娘放了。” 几位军士大为不解,一时不敢动身,长耀怒道:“怎么?我说话不好使了是么?” 其一位军士道:“我等只听从杨将军之令,长耀少侠还是与杨将军商议之后再定罢。”长耀道:“我若是强行要放人呢?”那位军士道:“长耀少侠还是勿要为难我们了,无将军亲令,小的实在不敢放人。” 长耀正欲强行闯入,却见杨吉自后唤道:“长耀少侠为何这般生怒呢?” 叶迹与刘生二人皆转身看向杨吉,杨吉一惊,心知这二人应是江湖中人,何以会安然来到此处,登时急道:“本将军若未猜错,这位是叶云派叶掌门,这位是太湖派大弟子刘生罢,长耀少侠竟能与这二人站于一处,实令本将军吃惊不小啊。”长耀道:“将军莫要多想,这二人虽是江湖中人,却也是黑袍高人力保之人,那前辈曾救助于将军,既是前辈之意,思来将军也不会拒之的罢。”杨吉道:“长耀少侠所言虚实尚且不论,即便那前辈真有此意,也该知会本将军一声,再说长耀少侠与这位前辈应是初识才是,又为何对他无命不从?”长耀道:“长耀不过是早年受这高人恩惠,一直心存感念,既是恩公之命,长耀自然遵从了。”杨吉道:“这么说长耀少侠是见过此人的面貌喽,可否与本将军说说,此人究竟是何人哪?”14 长耀见杨吉似是有所察觉,却也不能将尊主身份告知,正欲回言过去,却见杨吉身后现出一人,那人正是尊主。 杨吉见长耀半晌不言,口中笑道:“怎么?长耀少侠有何....啊..!” 言至一半却遭萧嵩背后指力,登时背脊如同受断骨之痛,全身颤抖不止,萧嵩仍旧面带黑罩,探首至杨吉肩前,转头朝杨吉道:“杨将军难道不报救命之恩了么?” 杨吉脊背疼得厉害,口中直道:“报得报得...还请前辈息怒...” 几位塞林军士纷纷提刀围了过来,杨吉见状怒道:“你们要干甚么?还不速速退下,去将陆姑娘还有另一厢房内的林观主放出来。” 几位军士犹豫不决,却听杨吉一声怒喝,登时便奔向屋内,将坐在榻边,全身穴道被点并动弹不得的陆云栖领了出来。 另几位军士赶去林静那间厢房,将林静带至此处,陆云栖身处屋内,已然听到了屋外的谈话,也知晓叶迹与刘生来到此地,本自惊疑这二人如何避过太湖派重重护卫,且顺然到得云长居后院之中,更为不解的是竟是与长耀一同前来。 而后听说了是哪位黑袍高人有意要放过自身,由此便更为怪异,自身与观主皆是因黑袍而被擒至此地的,何以那黑袍竟会有此行举。 林静自也是疑惑不解,不过至少见到陆云栖安然无恙,之前关押于厢房内的担忧消散尽无。 于是朝陆云栖道:“云栖,你没事罢。”陆云栖回道:“我没事,观主可有事?”林静道:“我自然安好。”叶迹道:“两位没事便好,稍后快快随我下山去罢。” 杨吉背脊依旧疼痛,不过痛意稍缓,口中轻道:“前辈,你看陆姑娘与林观主皆已被放了出来,且并无异样,可否先放过在下一马?” 萧嵩收指负于后背,杨吉立时走开避至塞林军后,眼内显惧,又听黑袍之音颇为年迈,与方前山下所闻稚音出入甚大,一时不知何故,只见萧嵩道:“杨将军可否放过叶掌门等人下山?”杨吉忙道:“一切听从前辈吩咐,在下绝无异议。” 林静自也多处不明,当下之际不便道出,叶迹朝三人道:“三位心中困惑,待叶某稍后详解,现下还是先随我下山罢。” 三人会意,跟于叶迹身后,杨吉在前领路,临行时萧嵩忽道:“叶掌门莫要忘了答允老夫的事哟。” 叶迹不发一语,只续自行去,余下三人稍异,随于叶迹身后,一行五人出了云长居,途中撞见各处值巡塞林,皆有杨吉在前为其开路。 待送至腰口时,杨吉遣上两位塞林甲士携己令牌随行,下山之路畅通无阻,林静陆云湘刘生满腹疑惑皆欲向叶迹求解。 然未免军士人多耳杂,便暂且不言,直至护送军士将四人送至虚境山下,走出最后一道关口,且纷纷上至乌舟之上,坐凳稍歇之时,刘生在前摆阀运舟,叶迹坐于乌篷内侧,林静陆云栖坐于对面。 叶迹见这二人皆望向自身,扬口一笑道:“二位有甚么疑处,便说与叶某听罢。”林静道:“我与云栖感谢叶掌门救命之恩,且不论叶掌门如何能安然到得此处,那黑袍又为何放过我与云栖,加上叶掌门与刘师侄二人下山,叶掌门与刘师侄的这份恩情,老身会记在心中。”叶迹道:“师太客气了,我们同为江湖人,互相帮衬自是应当,况且叶某此次迟来过久,没能帮上甚么忙,实在惭愧之至。”陆云栖道:“叶掌门,云栖想问你一事,你可知林师姐现在何处,我与观主找寻她多时,一直寻不到踪迹。” 立于船头的刘生忽道:“陆姑娘放心,林姑娘没事。”陆云栖登时喜道:“林师姐没事么?太好了,刘师兄是在何处发觉她的?” 刘生经陆云栖一问,瞬即记起玉笛帮主张璐之死,心内一痛,一时道不出一句,心想倘若将张璐死讯告于这二人,定然会引来巨大伤痛,陆云栖性子稍急,指不定会泣天喊地地要杀回去寻仇,那时自身与叶迹费尽周折将她二人救出,便又将无功而返。 陆云栖见刘生并未应答,便又唤了一声:“刘师兄,你有听见么?”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来龙去脉 刘生回道:“陆师妹有所不知,我等一行众人在清月峡撞见了林师妹,当时长耀使计将首主等人骗至寿成居用饭,而后我等中了裂髓粉之毒,此毒可令身怀内功者不得动用内力,否则会血脉受损,首主等人没法使出内力,便只有奔逃至太湖后山清月峡。 途中偶遇了四处寻路的林师妹,现下林师妹安然无恙,陆师妹尽可放心。”林静忽道:“方才我见到长耀之时便心存疑惑,然当时穴道被封,一时说不出话,那长耀是否便是太湖派的悖逆之徒,太湖派全门覆灭是否也是拜他所赐?”刘生道:“观主所道不错。” 进而便将长耀是如何设计谋害太湖派诸多弟子的详节经过道于林静陆云栖二人听,二人皆是愈发愤懑,陆云栖多次打断刘生之语,直开口怒骂长耀禽兽不如,现下害得一众江湖同道身中剧毒。 而刘生虽是讲得仔细,却唯独遗去了张璐被围之后,大动内功致使身亡青林一事。 只不愿二人提早知晓,待得二人至了山下密洞之中,可保自身安虞时,便能传达张璐的死讯。 乌舟渡湖半时,四人终究上了岸,湖边巡值军士见状大为惊异,纷纷持刀围了上来,四人倒也忘了让山上的军士再护送一段路程。 现下刘生虽是极力解释,那些军士自当不信,虽对刘生叶迹二人如何上得山去,且陆云栖林静二人如何下得山来心存不解,可职责所在,若一时大意,放走了这四人,杨将军定然绕不过自身。 当下死活不肯放行,好在巡湖之人不多,四人无奈只好与其大动干戈,纷纷持笛拔剑。 陆云栖长笛在手,避开塞林军士长刀劈砍,一笛横挥,笛身打在军士面部,只见两位军士倒进湖里。 林静曲足异走,反手一笛打来,两位军士也下至湖水,叶迹只立身不动,一剑轻挥,一连十几人皆被剑气所伤,倒在湖畔。 刘生未使一剑却见湖边甲士树倒猢狲散,见这三位剑笛之法高深至极,余下几位怯弱难行。 四人见甲士迟迟不敢来战,便转身离去,余位甲士见此情形,心知须尽快通知山上实情,于是寻舟渡湖,待身置湖岸,奔上石坡将四人逃走讯息告于守在道口的军士之时,却未见这二人面上有甚么波澜,一时生了疑虑。 不住问询究竟发生了何事,何以让这四人轻易逃脱,那守道军士便将杨吉之令告于巡湖军士,军士大惊,不过好在杨吉不会追究他们的过失,自也没生甚么惧意了。 方道叶迹一行人走在湖外稍远,再往东行进,待瞧到近处隐林,便往前走去,依来时之路,往密洞走去。 拐过松柏乔木,苔石土坡,转身便见密洞现于眼前,叶迹走至此处,暗觉稍许怪异,刘生见其停步,便欲问情,然言至口边,也总觉有甚么异处。 陆云栖林静二人见此二人神情恍惚,走到二人身前,林静道:“叶掌门,刘师侄可是有甚么疑虑?”叶迹道:“林观主,方前我与陆观主来于此地之时,已有玉笛女徒前来迎候,为何眼下却不见一人,况且首主他们虽处密洞,却也并未逃离塞林军的掌控之地,洞外应有弟子把守才是,如今此等情形着实怪奇。”刘生道:“我与叶掌门疑虑相致,我等还是谨慎为好。” 陆云栖林静会意,四人提神凝目,轻步迈前,待至洞口时叶迹当先进入,手中长剑加持,眼观前方,四人进洞走上几步,愈至洞深之处愈发安静异常,照说陆游子等人若在洞中休养。 依叶迹高深内觉,定然能有所感知,然叶迹此刻却并未察觉到洞内有何等动声,刘生跟于其后,轻声问询,叶迹如实告知,三人皆感不解。 然待四人走至尽头,四面洞壁阔然,却未见一人所在。 叶迹等人四处察寻,见洞内干净无遗,见到一些炭末与仍未焚尽的干柴。 思来洞内之人应当早已离去,叶迹突觉不对,细细扬鼻嗅闻,朝刘生道:“刘师侄,你可有闻到一股淡淡异味?” 刘生应意,稍稍闻嗅,果觉有些异处,林静忽道:“这是血腥之味!” 陆云栖一紧,叶迹刘生皆是大异,叶迹惊道:“不错,这便是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看来此处定然发生了一场血战!”陆云栖急道:“叶掌门之意是林师姐或许已然遭遇不测了,云湘姐姐还有帮主他们如何了?难不成也是....”林静道:“云栖莫急,帮主是何等人物,即便被塞林军所察,当也不会有甚么事。” 叶迹刘生互看了一眼,二人皆知张璐已然归天,此刻正由陆云湘与林旭将其尸骨运回玉笛帮。 陆云湘与林旭既已由茶庄侍者驾车而走,自然不会有甚么事,即便突遇塞林军阻拦,凭借陆云湘一身本领当也不会吃亏。 她二人以及两位钟香观女徒可保无虞,却不知该如何同陆云栖和林静说,若是这二人得晓了陆云湘与林旭二人回返玉笛帮。 定然会问其缘由,同为玉笛帮之人,若无甚大事绝不会丢弃同伴而逃,叶迹刘生二人相视会意便也不再多言。爱心999 四人仔细巡察了洞壁,始终未寻到甚么蛛丝马迹,只是略微闻到一股淡淡血腥,思来是有人特意掩盖,却不知此人究竟是何人。 倘若洞中发生血战,至少尸身剑刃刀枪之类的总要留下,眼下此等迹象实在怪异,唯一可解的便是阴邪之人企图有所遮掩。 这般推想,四人皆有生惧,倘若这场血战最终活下来的人有意隐瞒,却也绝不会是陆游子等人,江湖人士心胸坦荡,从不做背地阴沟的奸邪诡事。 由是四人愈发生急,登时便折返洞外,沿着乔林松木四处顾寻。 然费有二时,皆成徒劳无功,刘生拐过山坡,眼观近处松柏,只觉不可再行一步,那密林乔松幽深无尽,一旦踏步进林,愈往深处便难寻来时之路。 定然困身于林中直至被野狼虎豹吞噬,刚欲回身返至密洞,却见左旁似有布块显露,再加细瞧,明知了那是衣衫襟角,拨开枝叶青刺,却见到一人昏睡靠石,那人正是陈昭,其旁又躺有一人,却是那杏花林钟柳烟。 刘生登时怔住,紧接着蹲身摇动陈昭衣布,口中轻声唤喊,又摇了摇钟柳烟左肩,却见二人仍旧未醒。 由是站身大声朝前头喊去,叶迹陆云栖林静三人正细细探寻,忽闻听刘生求助之音。 纷纷循声而动,急赶着往刘生那处奔来,走近后见石壁处靠有陈昭与钟柳烟二人,登时大异,叶迹蹲身为陈昭把脉,林静为钟柳烟把脉。 二人好似受了重伤,体内气血翻涌,裂髓毒遍布五脏,危在旦夕,若不及时医治,定然无力回天。 几人踌躇之下,叶迹猛然闪过一念,忙掏出袖中药瓶,刘生喜道:“这便是裂髓粉的解药罢,既是如此,不如给二位服下。” 叶迹稍有犹疑,回刘生道:“这洞内发生的血战定然与塞林军有关,既是如此那黑袍给予的解药是否属实尚且不知,怎可轻易服于二位呢?” 刘生稍自顿思,陆云栖忽道:“叶掌门,方才你与那黑袍的交易,我们也是不知的,现下紧急之刻唯有你可救这二人的性命,索性死马当活马医,博一把罢。” 闻陆云栖之言,叶迹暗思萧嵩若有灭门之心,为何还要赠予自身解药,倘若这一切真是他所策划,自己是万万不会答允他携徐青归来的,由此可见洞中血战应与萧嵩无关。 笃定心神,叶迹打开瓶塞,倒出两粒红丸,分别服于二人口中,再将二人下颚抬起,以便药丸咽入肚腹。 红丸入口即化,药性遍布全身经脉,与裂髓毒相抵相消,不时陈昭当先醒转,四人大喜,陈昭不明所状,不知自身何以昏睡在此,又见叶迹等人正定眼瞧视着自身。 转头却见钟柳烟仍在靠壁昏睡,立时记起方才发生的事,陆云栖急道:“陈大哥,你感觉如何?你与钟姑娘为何会在此地?”陈昭急道:“陈某求几位快些救救柳烟,求你们了。”叶迹道:“陈寨主放心,钟姑娘没事的。” 陈昭又看了看钟柳烟,果见钟柳烟气色渐好,钟柳烟眼皮稍动,徐徐睁开。 陈昭大欣,登时朝钟柳烟道:“柳烟,你怎么样?”钟柳烟轻道:“陈大哥放心,柳烟没事,这几位是....” 陈昭欲起身拜谢,刘生赶忙扶住,陈昭道:“各位的大恩大德,陈昭没齿难忘。”叶迹道:“陈寨主无需如此,江湖本是一家,还请你快些告知我们其余人去哪了。” 陈昭经叶迹一问,忽而记起之前发生的种种,却只是闭口不言,心中苦忿难当,钟柳烟也是沉默不语,刘生见二位似是神情有异,且面色惨白,便朝叶迹道:“叶掌门,不如我们先回洞内,再行叙谈如何?”钟柳烟忽道:“不可不可,不可去洞内,若是被那个人发觉了定然是无命可活。”叶迹疑道:“何人会发觉?” 陈昭思之又思,终归是说不出口,却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究竟为何。 便是在叶迹与刘生还有陆云湘林旭等人出至密洞之外,陆游子歇在洞内,一行人赶路一夜,腹中甚为饥饿,李斜与李言站身去往洞外山林采摘野果,或是狩猎携回充饥。 洞内只往生院陶明,浅水付真,越来陈昭,杏花林钟柳烟,松江派王钦,孤鸣帮魏峦,以及武林首主陆游子还有塞林军领章启等人身靠洞壁,魏峦道:“此次凶险异常,还不知叶掌门能否为我等偷取解药带回。”王钦道:“自有刘师侄为叶掌门开路,山中路形一节便不必担忧。”陶明道:“各位现下体内可有异常,我总觉着有一股热流涌灌全身,虽无甚大碍,但只消稍稍动用内力,定然会不堪设想。”李斜道:“我体内也与陶院士一般感受,总有热流窜行,之前从未有这等感觉,只是在使刀运气之时才会有所苦痛,眼下也不知是怎么了。” 魏峦与王钦闻二人之言,也觉自身体内有异,纷纷点头称是,陆游子也是一般,钟柳烟陈昭皆是一致。 且陈昭身中一刀,方滞住血流,这下体内热流升起,伤口似要裂开一番,只觉疼痛难忍,不过他不愿钟柳烟等人为己担忧。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杀人如麻 故而强自忍住,不令他人知晓,付真李言等人也道如此,王钦道:“是不是这裂髓毒发作得厉害,即便我们不动一丝内力,也会蔓延全身?”魏峦道:“倘若真是如此,恐怕叶掌门还未携解药归来,我等便要亡于此地了。”陶明道:“魏帮主所言甚是,眼下我们得有应对之策。”李言朝章启道:“章将军,你可否告知我等这裂髓毒除却动用内力之外,可还有其它时辰会发作,或是候到一定期限便会自行发作?”章启道:“裂髓粉是长耀所制,我身处北境,如何能晓知裂髓毒?”李斜道:“你与那长耀朝夕相处,难不成他连这些都没告诉你,你与他沆瀣一气,总会问他这裂髓毒功效如何,他如此看重你的安危,你若有想问,他怎会不告知于你?”魏峦怒道:“李师侄,你莫要再问,看来老夫得给他些颜色,他才肯道实话。” 正欲站起身来运功,王钦阻道:“魏帮主不可再运功,现下正是要紧的时候,一着不慎或会触发毒性,绝不可犯险。”陆游子道:“王掌门所言极是,魏帮主还须谨慎。”章启道:“看来你们此刻恐是也难置本将军于死地了。”陶明笑道:“章将军可莫要高兴过早,我们虽不能动用内力,却还是有外力可用,凭你一人又能怎样?” 言罢站身拔剑指向章启,章启一怔,陶明道:“我这水墨剑法飘逸绝伦,向来注重外力的塑造,章将军若不将实情告知,休怪我剑下无情!” 说着一剑移步至章启身后,顿时章启铁冠被刺,砸向洞壁之上,掉落泥地水洼,章启发髻被砍,毛发登时披散开来,蓬乱不堪。 章启一时慌乱跪地,连口求饶,陶明嗤道:“还不说?”章启怯道:“是是是,这裂髓毒是有一定期限,若是到了时辰还未寻到解药,便会自行发作,到时即便喂下解药,也当无力回天。”陆游子道:“期限是多久?” 章启道:“一日。”王钦急道:“一日?” 李斜道:“我等是昨日午时用饭,现下已是丑时,便是说今日午时若是还未服下解药,我等定然会毒发身亡,到时便是大罗神人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众人慌急一时,陶明蹲身朝章启斥道:“看来你早知如此,便候着我等毒发身亡,你好一逃了之是的罢。”章启慌道:“在下不敢。”魏峦恨道:“你这个卑鄙小人,即便我等撑不到叶掌门携解药归来,也要先宰了你。” 章启不敢再言,陶明却道:“记得上次你还有未告知我等的密事,眼下也该说了罢。”章启疑道:“何事啊?我不记得了。”王钦道:“你少装蒜,上次我们问你长耀究竟是何许人也,他是如何与你们塞林军勾结,如何潜入太湖派的,又或是他本便是太湖派的弟子,后来因与塞林军有勾结,才致得如今这般局面。”陆游子道:“长耀曾言他是早年被安插于太湖的,并非诚心入派为徒,蛰伏十余载,如今一朝设谋,满盘皆输。”陶明道:“如此看来这长耀心机叵测,其背后之人只怕更为可怖,章将军,你还不从实招来。” 章启犹豫不决,若是告知长耀的身份,便等同于将尊主的身份也一并告知,若是如此身处京都的家眷便会有性命之忧。 由是为了亲人的安危,说甚么自己也决不能将这一切告知别人,故而半晌不应一声。 陶明见章启未有应答之意,立时提剑架于章启肩脖处,怒声喝道:“章启,你若再不说,休怪我不客气......了......” 言至末尾,突地头颅飞空,转而落至泥地,众人大骇,只见漫天白布飘零,李言身旁付真已然不见,却现于章启身后,陶明身首异处,身子倒在地上。 只见绿光微泛,一柄长剑在手,剑尖血水滴落,映着青辉,透出丝丝可怖之意。 陆游子双目瞪直,付真是如何到得章启身后,他竟浑然不知,即便不得动用内力,凭借江湖经验与超强的觉力,竟尔丝毫不觉。 付真不过江湖后辈,如何能有这等功力,况且大家皆身负重毒,方才那一斩须得运气方能行之。 付真如何能这般运力,一剑削断头颅,这是何等剑力才可达到挥剑断首的地步,又或是所持长剑不同寻常。 细观他右手所持剑刃,此剑绝非凡剑,剑身稍宽,经绿光照耀可知铸剑材质上佳。金沙中文 魏峦王钦,陈昭钟柳烟皆愣目凝观,付真手举长剑,口中诡道:“各位对不住了,付真多日以来有所欺瞒。”魏峦嗤道:“付真,你干甚么?你为什么要...”付真道:“杀了陶院士是罢,自然是唯恐我们的章启将军把持不住,透漏更多的讯息喽。”王钦惊道:“透漏更多的消息?难不成你也是....”付真笑道:“王掌门所言不错,在下也是潜伏多日,今日因章将军深陷囹圄,不得不曝露身份。”魏峦怒道:“难不成之前在清水镇时,你便已然....”付真趣道:“自然如魏帮主所料,在下自上叶云起,便已是朝廷之人了。” 众人听罢大为惊异,李斜更是瞪直眼道:“难不成那个时候,北廷便已是有所部署了?”李言道:“付师弟,你究竟是何人?听命于谁?倘若让帮主知晓,定然会绕不过你的。”付真道:“大师兄,你放心,帮主绝不会绕不过我的,你可知为什么?”陆游子道:“因为黄帮主也是朝廷中人。” 众人又是一惊,付真道:“陆首主是如何得知的?”陆游子道:“自是推断而知,老夫一直思不透为何在清水镇时,我等派遣数波弟子前往景华镇探寻,却总是遭遇埋伏,而且悬镇的那场大火更是来得离奇,塞林甲士无处不在,若没有内应熟知我等的行迹,又当如何能多番攻杀我等。”付真邪笑道:“陆首主果然不同常人,却也是后知后觉,在下自愿曝露身份,尔等便也是活不过一刻了。”魏峦怒道:“我且问你一句,我那爱徒许凛之死是否也是与你有关?”付真道:“魏帮主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来了,那夜我见一众塞林军士将许师兄围了起来,便赶去帮衬,哪知军士过多,我与许师兄深陷困境,关要之时在下取出绕布长剑,一剑斩断屋舍,百余军士尽数亡故,许师兄登时惊住,为防我这把古剑被他人所知,在下不得已只好杀了许师兄,还望魏帮主莫怪。” 魏峦闻罢怒极,直欲站起身来与付真决斗,陆游子刚忙将其拉住,朝付真道:“你莫要诓我等江湖同道,你说你那把长剑斩断屋舍,一剑便杀掉上百甲士,任凭谁皆不会信之。”付真道:“陆首主不信也罢,反正今日你等已是走不出这密洞,江湖武林精豪自此殒命,南陆武林气数将尽,我北廷大梁将一往无前,哈哈哈哈....”王钦道:“哼,付真你少来,你也是中了裂髓毒之人了,只消运气便会命不久矣,拿着把绿剑便欲与我等相争?”李斜道:“只怕他并没服毒。”付真道:“李少侠倒是清楚明白,在下的确没服甚么裂髓毒,既是朝廷中人,长耀所谋何计,我又怎生不知?”章启大笑道:“付少侠干得不错,回京本将军定要请奏天子好好奖赏于你,本将军早已受够,你们这帮江湖匪类,冥顽不灵的畜牲,还想与本将军作对,殊不知你们早已是本将军的囊中之物喽。”付真道:“多谢章将军,不过帮主早有言在先,除却自身与在下之外,凡是见过这把古剑的人皆要不留活口,在下只好对不住了。”章启惊道:“你说甚...........么...” 登时满空血水,头颅飞天,付真满脸皆是血污,众人慌退数步,王钦大喊道:“他不是朝廷中人么?为何你连他也要杀?”付真道:“见剑者不留活口,尔等皆不可活。”王钦道:“疯子,你这个疯子!”付真道:“那便尝尝疯子的剑术罢。” 立时扬步上前,魏峦当先运力与其对上,只见魏峦拔刀一砍,空内刀气大涨,付真横剑格挡,刀气顿消,二人战至一块。 王钦挥拳至上,惊沙拳不容小觑,二人一拳一刀,付真连番避开,洞内泥尘如沙,漫天飞舞,声势滔天。 见三人站至一块,陆游子急忙对余下人道:“尔等速速离去,休要在这里任其宰割。”陈昭急道:“我等晚生后辈岂可抛下首主不理,这般行举同猪狗何异?”陆游子忙道:“正因为你们是后生晚辈,才不可亡于此地,江湖武林荣败兴衰,便要靠尔等支撑才是,若是你们都活不了,江湖才是永无留存之机。” 众人虽觉有理,却不忍离开,陆游子再番力令,众人才自会意往外奔去,付真见状大急,不再与王钦魏峦二人周旋,奉轩古剑削铁如泥,魏峦长刀迎面砍来,却见刀身分裂,立时断作两截,一半插至洞壁,一半依旧握于手中。 双目发直,这柄长刀可是师尊生前赠予自己的,堪比世间宝刀,竟能如此轻易断裂,实在匪夷所思,一时愣神不解,付真趁机一剑砍来,王钦忙大声喊道:“魏帮主小心!” 魏峦才自反应过来,可已然迟了一步,付真剑至膀处,左膀被削,鲜血淋地,魏峦惨叫一声,摔至一旁。 王钦急忙赶过去扶魏峦起来,却见付真往陆游子那处杀去,陆游子见情也拔出长剑对峙,二人战成一团。 魏峦臂膀被斩,加之运力过度,体内裂髓毒发作,登时吐血三升,王钦惊沙拳也耗力过甚,体内气血翻涌,裂髓毒蔓延全脏。 一时动弹不能,二人只得期许陆游子可与其一战了,然陆游子早前便已触发毒性多次,此次再番运功,与付真二剑互搏。 付真虽有奉轩在手,然此为密洞,他也不愿似之前在景华镇斩断屋舍那般使剑,若是剑力过甚,令密洞坍塌,定然会惊动虚境山中的叶迹等人。 到时生了变数,便得所不偿了。 由是并未发挥奉轩的全部剑力,而是稍有收敛,便与身负重伤的陆游子斗剑几刻,然陆游子毕竟是一派宗师,实力自然不可小觑。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一十八章 神剑之源 付真多日以来一直隐瞒实力,旁人眼中的付真不过是浅水帮的精要弟子,所使的不过是御气神掌,此掌虽精妙强盛,然付真自然不会使得如黄楠生一般威力无穷。 却不知付真早年已被黄楠生带至江心阙地下宫城训习,只因奉轩古剑乃是上古神剑。 千百年来无人知晓其踪迹,多少英豪欲占有此剑,只是经年累月,始终不得其果。 浅水帮创帮缘由,只因其帮主费知愁无意得之。 费知愁生长于江河之畔,自幼便爱下江捕鱼,搭建木舟与兄长费知伤一同乘舟至江心撒网捞鱼。 闲暇之际二人便会潜入江内,也当是儿时乐趣,随着年岁颇长,二人潜入江下的深度也愈发久长。 是江畔独世村内最会潜江的一户人家了,户中父母便会将兄弟二人捕回的鱼虾拿去镇上贩卖,一家人衣食无忧,邻里乡外的人家皆颇为艳羡。 他们家的孩童也时常来到费家玩耍,欲让兄弟二人教他们潜江之法,也欲同二人一般下江捕鱼。 一时间江河水下多了不少白肉,终日捕鱼成瘾,一日间一群十人左右下至江河二十里深,这是多年来兄弟二人潜江最深的一次了,兄弟二人本欲自行潜江。 瞧瞧这二十里深的江河之下可会遇见甚么稀奇的鱼种,然其余人等也欲跟随二人一道,二人无奈只好答允。 十人之众下江至深,愈往水下愈觉凉寒彻骨,三四人已然承受不住,便作弃上游,余下六七人续自下潜,水下愈发漆黑。 到至深处,费知愁生了惧意,便朝费知伤道:“兄长,这江下愈发深了,我们还要续自往下潜去么?”费知伤道:“你可有不适之感?”费知愁道:“这倒没甚么不适之感,只是我二人领着一众人潜下江来,还须顾虑他人的安危才是。” 费知伤稍思轻道:“你说的有理,毕竟人家的潜江术没有咱俩的纯熟,改日还是咱俩私自下江,不让他人知晓为好。” 游在二人身后的一人道:“你二人嘀嘀咕咕说甚么呢?” 费知伤突地止步上游,朝众人道:“各位请听我一言,江水寒凉,水下空气稀少,今日我们便到此处,大家还是游回岸上为好。” 众人皆感无趣,其一人怨道:“我们这才潜多久,水下还有好些地方还没去过呢,怎可半途而废?”费知愁道:“各位有所不知,听家父言过,之前曾有渔民潜水过深,而被鱼怪所吞,好似也是潜至二十里之下,顾虑到各位的安危,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又一人怨道:“费兄弟,这只是祖辈的传闻,是真是假犹未可知,况且那可是百年前的传闻,时至今日只怕那鱼怪早已成了枯骨了罢。” 众人闻罢轰笑一处,又有人接道:“沈兄所言差矣,各位皆有父尊母亲,日后还会娶妻生子,繁衍后嗣,那鱼怪自然也会娶妻生子,繁衍后嗣,到了今日,说不定那鱼怪的子孙留存于水下也说不定啊!” 众人听那沈姓之人说甚么鱼怪也会娶妻生子,登时忍不住又噗呲大笑。 便还有一人道:“你们可得小点声,传闻那鱼怪能听声辩位,万一察觉到我们了,那岂非是大难临头。” 费知愁见众人嬉笑一处,只肃声道:“这位兄弟说得甚是在理,各位还是小点声,而后游回岸上罢。”费知伤道:“弟弟,他们说的你竟还当真了,这些传闻得有上百年了....” 言至尾处,众人忽听到一阵怪声,顿而周旁水流加速,带动众人游动起来,众人大骇,不知发生了甚么,有人惊道:“难不成方才我们所说得话被水下的鱼怪听见了?”另一人道:“你这乌鸦口快别说了,说着说着若是成了真的,岂非危险至极。” 众人皆深感慌恐,生怕那百年的传闻竟成了真,由是一刻也不愿停留,拼力向上游去,然而却又听到那股怪声传来,比之方才愈发近了许多。 众人惊骇之下,不及多思,使命游动,四肢摆动,正往上行进,却见前头出现一庞然大物,众人瞧不清那是甚么物事,只见那大物愈发近了,众人终究瞧清楚了,那的确是状若鱼形,却是巨大无比,直如十几座屋舍叠起那般高。宽若十几木舟并列成一排那般宽。 众人一时看直了眼,费知愁喊道:“你们还愣着干甚么,看热闹啊,快逃啊!” 众人才自恍悟,纷纷大喊着逃命,口中碎碎念个不停,期盼河神能给条活路。 然那鱼怪着实庞大,众人即便游速飞快,也不及那鱼怪摆动鱼尾般迅疾,待至近处张开汪洋大口,登时一股腥臭味袭来,费知伤暗知向上游去定然无活路可寻,便大喊着让众人往下游动,众人会意刚欲下游,却被鱼怪一口吃进嘴里。 正巧鱼颚撞上费知伤与费知愁,二人被撞至鱼身之下,费知伤被撞成重伤,费知愁置于其后,并无甚么大碍,费知愁急道:“哥哥你没事罢,你怎么样?” 费知伤捂肚弱道:“没事,那鱼怪还在嚼食,一时顾不到咱俩,咱们快些下去躲躲,绝不可让那鱼怪察觉了。” 费知愁会意,便同费知伤往下拼力游去,二人方失伴友,心中皆是苦痛惭疚,可保命要紧,不可自乱方寸,便极力往下游动,只欲寻到一遮身之处。 待瞧到眼下珊瑚石,二人便往石下游去,呆于石下静观石上动静,瞧到那鱼怪仍旧在上头游动,并未有离去的意思。广西 思来应是察觉遗漏了两人,或是方才撞上费家兄弟二人,此时却不见二人的身影,正在四处顾寻。 费知愁眼里涨泪,适才他只是随口一说,心知这些人听闻到鱼怪食人的传说,便会心生惧意,进而向上游回岸上。 然众人却不甚信己,自己也决然不信江河之中当真有鱼怪存留,这上百年的传闻竟是确凿无虚。 百年前的鱼怪当真会繁衍后嗣,瞧这鱼怪庞大无比,莫不是存活上百年也未可知,这江下二十里外空寂一片,这鱼怪究竟是如何存活下来的,实在是匪夷所思。 费知愁将一肚子的窥责与惑疑轻声道于费知伤听了,费知伤自也深感愧疚,与知愁二人将自幼长大的伴友带至江深之处,实在是害人不浅,虽在意料之外,却也是因己而起。 然生死一线,当下只拼力安慰费知愁,让其不可自乱方寸,当需沉着镇定。 费知愁才稍自安定,与费知伤一同观向石上鱼怪,然却未见鱼怪身影,二人一时惧慌,不知那鱼怪身在何处,费知伤道:“这鱼怪应是回它的老巢了。” 费知愁点头称是,二人心神稍定,便游出珊瑚石外,怎知突地一股滂沱大势袭来,二人惊异之余,着力往珊瑚石下游去。 然还未触石,下方鱼怪凭空而生,二人皆是一惊,原来那鱼怪并非溜走,而是顺势屏息徐徐下游,那股巨力才自消失,而待鱼怪下潜至珊瑚石下处之时,见到费家兄弟正躲于珊瑚石边。 由是缓缓靠近,蓄势一触即发,张开大口向上一吞,费知伤当先察觉,登时使命一推,将费知愁推至远处,而自身落入鱼怪口中。 费知愁未及反应,却已是身受费知伤推攘之力,待恍知过后,只见鱼怪腮帮细细摆动,似是正在吞食一般。 又见费知伤已然不见,便知是这鱼怪吃了自己的哥哥,登时潸然泪下,眼中尽是怒恨,然鱼怪深知另有一人存活,立时回转鱼身,往下掠攻而来。 费知愁当知保命要紧,即便再大伤痛,也不可不顾及自己的性命,见那鱼怪回转鱼身,便要冲己而来。 登时拼力向下游去,深知只有往下游动才有一线生机,觉察到鱼怪将近,见右下有礁石可避,于是速速往石下躲去,正巧避过了鱼怪致命一击可谓幸甚至哉。 待身处礁石之内,却见隐处略泛微光,一时生奇便往内探去,只见一柄长剑插于石缝之中。 于是伸手触至剑柄,突地缩手一抖,似是被雷电击到一般,全身振颤不休。 然却立感精神大振,未有晕厥之象,便在此时,鱼怪复又袭来,费知愁窜入礁石之内,鱼怪撞在石上,竟尔将礁石撞碎,石纹渐渐而生,费知愁心想如此一来自身定无活路,本欲仗着礁石用于避身,却没成想鱼怪通天神力竟能撞断礁石。 眼见身旁礁石渐渐散落,周围并无可借之力,顿感慌急,突见方才所瞧到得泛着微光的长剑屹立于身前。 只觉怪奇之至,回记触剑雷击之感,不敢再行握剑,却见鱼怪于远处再番攻来,情急之下,费知愁孤注一掷,握剑在手,却没了方才的雷击之感。 又觉浑身气力尽被那长剑吸走,而剑身青光泛起,愈发亮眼,见那鱼怪啸声大作,应是蓄势全发,企图一口将费知愁吃掉。 费知愁大急之下举起长剑,使力一挥,顿时破空一声长嘶,身旁尽是腥臭味,血水染红了江河,长剑划到之处,万物尽毁。 鱼怪自口齿到末尾,全被劈成两半,那无穷无尽的腥臭之味直将费知愁熏得四魂八落。 不过鱼怪已被切成两半,长剑顿然青光直射,江河内外尽被染成了青红色。 岸边渔民皆感惊异,纷纷靠过来一观究竟,只觉有一股血腥味漫出江面,稍时却见一人浮出水面,那人全身通红无比,尽是血水浸染所致。 渔民纷纷游过去,将那人救上岸来,待瞧清了面貌之后,得知其为费家的小弟,独世村内的村民得知此事,皆奔步过来问情。 见到费知愁昏迷模样,皆不知何情,其父费庄也赶过来瞧看,蹲身忧急一时,使命摇动费知愁血污之身。 半晌过后,费知愁才自醒转,费庄急道:“愁儿,你怎么样?你哥哥呢?” 费知愁思及费知伤被鱼怪吞食之事,一时悲恸难忍,扑进费庄怀中,嚎泣不止地道:“哥哥被鱼怪吃了。” 费庄心内一紧,旁周众人皆是大异,随费知愁一道下江的五六少年的家人也忙赶着问情于费知愁,费知愁也道他们皆被鱼怪吞入肚中。 那些村民登时坐倒,满脸透着疑惑,迟迟不愿信之,又见费知愁一身血污,面上尽是血块血水,立觉诡异至极,又见江面血红一片。 便怀疑他便是水中的鱼怪化身为凡夫俗子,有一人当即提了出来,其余等人也觉诡异,或是真有甚么鬼身河怪。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线生机 暗思倘若百年传闻的鱼怪当真存活于江,不论下潜之人如何神通广大,定然逃不过被吞食的命运,然下江十人除却中途作弃的三人外,另有七人在场,如何单单仅是费知愁安然无恙。 虽也满身血污,却也无甚大碍,那鱼怪上百年的鱼龄,凡是被鱼怪盯住定是难逃一死,费知愁如何便能逃出生天。 费知愁面对这般质问,却说自己好似见到一把神剑,之后再提剑斩杀鱼怪,这般言说只令众人忍俊不已,一个十七年岁的少年,竟能斩杀鱼怪,让旁人如何能信,还谎称得神剑助威,这般信口胡言,便连至亲父尊也不肯信之。 之后费知愁虽被其父扶回家中休养,其母伤心欲绝,越发不能原谅费知愁的过失,对于费知愁苦口婆心地陈情。 却是一个字也不肯信,自觉那鱼怪神剑之说皆是胡扯,还更为推疑费知伤被费知愁害死于江河之下。 而费知愁一时心悸才胡编乱造一通,费知愁扭其母不过,决意待伤愈过后亲自下江,将那遗失神剑寻回至岸上,给乡民们观瞧,证实自己所言不虚。 然不到自己伤愈那一日,村内便有村农领着一帮生事之人闯进费知愁家中,将他的身子整个托拽而起,扔进屋院之中,厉声问其是不是将其余一同下江之人淹死在河中,更有甚者竟还令费知愁现出鱼怪真身,莫要在此害人,费知愁意图解释,却没有一人肯听他一言,众人见他胡搅蛮缠,便踹脚挥拳,将费知愁打得不成模样。 费家人本就对费知愁心存芥蒂,多日来直不敢靠近他一步,唯有费庄每日端些养身的汤水递给费知愁。 待得此等危急之刻,除却费庄外竟没有一人肯为他说话,费知愁见到至亲之人避而远之,唯一可依靠的父亲,也禁不住村农对自己的强行施暴,而自身被他们拳打脚踢,费庄竟也是无可奈何,看来是没有要舍命救己的意思了。 费知愁瞧着世间的人情淡漠,便连自己至亲之人,却也弃己而去,宁肯信他人的鬼神之谈,也不愿为自己的骨肉谋一条活路。 由此心灰意冷,肚腹背脊头颅被几十只壮足乱踢一通,口中血水不住往外流出。 便在濒死一刻之时,费知愁突地运足全力,站身仰天长啸,立时周身滂沱大气涨空破开,周遭之人被震飞十几丈之远。 费知愁全身衣衫破乱飞开,眼中尽是血丝,倒地之人见状,皆慌恐一时,往院外逃去,而费知愁此刻只觉此时与那日江下握剑斩鱼之感颇为相似。 又欲即刻寻到那把长剑,不然自身便要油尽灯枯,气血暴涨而死,由是拼力奔往屋外,往江岸河口行去。 稍时已面朝江水,见这江水早已没了那日的青红之色,然水中仍有一股巨力在牵动着费知愁。 费知愁突伸手至身前,心中只想着得到那把长剑,果真那股巨力被他牵引着缓缓逼近。 江面之上蓦然出现一把诺大古剑,古剑冲破云空,于天际翱翔多刻,似是刚出牢笼的巨兽一般,向往着自由与欢愉。 之后迅疾冲至费知愁身前,徐徐停住,费知愁伸手握住剑柄,突见空中现出一幅画字,字中言道:“望得剑者为我护剑万古长存,剑道永不磨灭奉轩献上。” 费知愁眸色清冷,转身一剑横挥,方圆百里生灵涂炭,转瞬间残垣断舍,血水染红了大地。 至此约莫十年,江湖上兴起一新进之帮,名唤浅水帮,帮主名唤费知愁,使得一手的好拳掌。 古剑奉轩自此淹没人间,世人皆不知那江岸百户何以灭死殆尽,古剑之密自此不为人知。 浅水帮除却立足江湖,其一项重大使命,便是要择寻可持古剑的天绝之人,寻常之人若当手持古剑,必当气血尽失,枯脉而亡。 唯有天绝血脉之人方可手持古剑,挥剑千里,此人当是上古血脉继承者。 费知愁无意之间开启困锁古剑的枷锁,自此古剑重返人间,又过有百年之久,历代掌帮之主皆在寻求天绝血脉之人。 然除却费知愁外无一人有此血脉,费知愁秉承古剑遗志,护剑百年,然黄楠生寻到付真,见证了他天绝血脉之实。 意欲凭他一人之力掌控整个大梁王朝,故而古剑之密唯有付真与他二人知晓,便连北都安国候萧嵩也不甚知。 付真自幼便受黄楠生炼魔地狱般的训习,只因意欲驾驭古剑,必得强大自身。 百年前费知愁便是不愿再番手持古剑,他一剑毁尽江岸百户已然令他愧责半生,终究油尽灯枯,创下浅水帮,立下不改帮规过后,便忧老而亡。 自此留下古剑于深江之内,经数代帮主传承,一直未能寻到一人可驾驭古剑,直至今朝付真潜入水中携剑上岸。阅书斋 到今日付真潜伏多月,唯恐章启曝露安国候萧嵩身份而意图杀人灭口,王钦魏峦身受重伤,加之裂髓毒随内力触发而蔓延扩开。 二人皆吐血跪地,付真见陈昭钟柳烟等人往外奔逃,便欲紧追而上,却遭陆游子挡剑,二人于这洞内斗剑一时。 所谓古剑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加之付真不愿过于张扬,而被外人得知,故而古剑威势并未展露。 而付真本身内力不及陆游子,只因一把古剑在手而略占上风,陈昭等人已然行远,若不及时赶上,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由是聚力古剑,一剑挥开,陆游子虽反应捷快,却也毒性突发,虽避过锋芒却还是被余力所伤,登时摔落于地难以起身。 付真快步赶追,陆游子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垂首嗟叹。 陈昭等人奔在前头,心存愧疚却也不得不遵从首主之命,加之忌惮付真手中古剑,转眼便要瞧到洞口,那时还不知要逃往何处,眼下外头塞林遍布,可谓腹背受敌,不过能逃一刻是一刻,半步也不愿放缓。 却在到至洞口之时,身后剑力袭来,几名弟子身中剑力当场倒地身亡,李言李斜反应及时躬身躲过一劫,陈昭钟柳烟身靠石壁也避过锋头,然身子受余力所击,靠倒于洞壁瘫软不堪。 付真邪笑一声:“我有奉轩在手,尔等还想逃到哪去?” 李言李斜登时起身挺剑而出,大声告知陈昭钟柳烟道:“你二人快些先走,去唤叶掌门前来相救!” 陈昭钟柳烟皆是急促,陈昭喊道:“我们不可就此弃二位而去啊!”李言道:“你不顾及自身,难道不顾及钟姑娘了么?只消寻到叶掌门将真相告知于他,让他为我们报仇雪恨,不能再让此人续自潜伏,进而屠杀我武林人士了。”付真笑道:“凭你等宵小之辈,怎能阻挡得住我手中长剑?” 陈昭虽觉李言所道有理,又见情势紧迫,却实难弃他们不顾,眼见李言运气挥掌而上,李斜长刀蚩尤刀法在手,三人斗在一块。 这时却听钟柳烟道:“陈大哥,我无琴作战,你伤重无力,留于此地只得任其宰割,快些出去寻叶掌门归来,或有一线生机。” 陈昭也不及多思,当即拉着钟柳烟的玉手往外奔去,付真见情自是万般不愿,然李斜李言拼死一战,使出全身解数刀掌并济。 付真被二人缠住,在这洞中实是施展不开上古神剑,若是强行挥剑,一时控制不住定然会令密洞坍塌,到时玉石俱焚,后果不堪设想。 陈昭钟柳烟于洞外拼力赶逃,陈昭刚欲往外奔离,却遭钟柳烟阻断,陈昭生疑问询,钟柳烟却道:“陈大哥,那付真手中古剑绝非凡品,不时之间,两位师兄定然活不过,那时你我二人带伤实难逃脱,况且不知叶掌门身在何处,虚境山口又是重兵把守,凭你我二人之力,定然斗不过。”陈昭急道:“眼下能逃一刻是一刻,顾不得那么多了。” 钟柳烟摇头拒之,拉着陈昭衣袖反往山内奔去,陈昭只得随在其后,喘着粗气朝钟柳烟道:“这山内道路不明,就此进去又该走往何处?” 钟柳烟续自奔步,口中回道:“我们不知何处有路,那付真自然也是不知,这虚境山以道路繁复崎岖成名,付真也是初次到此,你我二人不论奔往何处,只要悄悄记下来时之路,待那付真寻不到你我之时,又恐叶掌门陡然回返,便只得作弃离开。”陈昭兴道:“好主意,钟姑娘不愧为当世第一女诸葛。” 钟柳烟噗嗤一笑,只因情势紧张,不然可要好好与陈昭叙谈一番了。 二人速速奔进山林之中,转往阴暗处行去,心知付真约莫行有半时,陈昭旧伤突发,摔倒于地,钟柳烟大急之下赶着蹲下将陈昭扶往树旁靠住。 钟柳烟凑至陈昭面前紧道:“陈大哥,你怎么样,是不是旧伤复发了,还是裂髓毒发作了?” 陈昭见钟柳烟与自己挨得如此近,口中弱道:“瞧着钟姑娘倾世容颜,陈昭便是就此死去也当无憾了。” 钟柳烟耳根一红,登时嗔道:“陈大哥,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拿我打趣,你每日都瞧得着我,早便生了烦厌之心了罢。” 陈昭连番摇头回道:“陈昭怎会如此,这些时日以来,姑娘也未似今日这般凑得这么近,姑娘让在下看得近些了,自然也就耳目一新了。” 钟柳烟作羞往外挪了挪,微一沉吟,又凑近了些道:“陈大哥若是想瞧,柳烟便每日都凑得这般近,陈大哥可瞧个够。” 陈昭稍羞,将钟柳烟揽入怀中,钟柳烟刚倒进陈昭怀内,一念闪过转而自怀而出朝陈昭道:“陈大哥,你还没告知我你究竟怎么了,是旧伤复发了么?难不成是裂髓毒触发了?” 陈昭复拥钟柳烟入怀道:“你且放心,我又没使内力奔逃,怎会触发裂髓毒,只是腰间刀伤有些裂开,无甚大碍,休息一会便好。”钟柳烟紧道:“怎能如此得过且过,还须查验伤口方能定论。” 复又自怀而出,触手至陈昭腰间伤口处,陈昭本欲拒之,可见钟柳烟执拗得紧,便只得听之任之。 钟柳烟见陈昭衣衫被血水浸染,便知伤口已然裂开许多,登时朝陈昭急道:“陈大哥,你这里伤口都流血了,怎么还无甚大碍,你若是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柳烟便再也不理你了。”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二十章 斩草除根 陈昭见钟柳烟眼中含泪,心内不忍,自打记事以来,对自身这般顾及之人除却恩师之外再无第二人,如今得钟柳烟关切忧心,心中不免感触颇深,半个字也道不出来,只是眼中涨泪,一时情不能已。 钟柳烟慢慢解开陈昭衣衫系扣,将其外衫脱下,腰间包扎白布尽是血污,钟柳烟又将白布缓缓绕开,将自身浅衫内携带的白布取出。 另取了一精致药瓶,打开瓶口凑近陈昭伤口处轻轻倒出些许粉末,陈昭立时疼得半身坐起,钟柳烟急忙扶住道:“莫要着急,若是药末洒了出来便不好了,陈大哥你便忍耐一会罢。” 陈昭无奈只好双手抱住树干,啃咬树皮缓解剧痛,这时也不可发出声响传至付真耳中,以防被他寻到,那便性命难保了。 待药粉逐渐融入伤口之中,便可起到凝血复肉之效,自然疼痛之感便会稍稍缓解。 这药粉最擅复原外伤,陈昭靠树喘气,朝钟柳烟道:“烟儿,你这药物自何处而得?”钟柳烟回道:“此药唤作固血粉,这是玉笛帮张帮主交于我的,那时陈大哥你还昏睡未醒,张帮主唯恐你伤口复裂,才将此药瓶递于我的....” 钟柳烟这般说着,却见陈昭眼中泛着泪光,便即想到张璐已然过世,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陈昭记起因自己未能赶去救助张师太,害得张璐亡于裂髓粉之毒,而自己伤体弱身,甚么都做不了,却要受她的恩惠,由是更为愧疚难安,恨自己毫无用处,怎能算得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钟柳烟见陈昭神情惨淡,朝陈昭温道:“陈大哥勿急,来日方长,只要你我渡过眼下一劫,日后定要为张师太报仇雪恨,要令那长耀付出代价。” 陈昭闻“长耀”二字,登时怒火中烧,发誓定要将其碎尸万段,好祭奠张师太的在天之灵,钟柳烟道:“陈大哥,那付真若是寻出洞外进而奔到外头,一直寻不到人,必然会折返回走,到时或会寻到此处,你我还是不能大意,当需时时谨慎才是。” 陈昭点头称是,思那付真手持古剑,剑身泛着青光,其材质或是玄铁铸造,年岁颇久,暗叹这世间竟会有此剑存留,实难令人全信。 那付真如此急切欲置自己与一干人等于死地,必然是生恐古剑之密流传出去,如此匪夷所思之事,今日竟被自己撞见。 钟柳烟也甚为不解,向来上古神剑,只是万年之前的传说,哪知如今亲眼所见,实是不能信之,或是付真故弄玄虚,但他挥剑断颅的本事,绝非凡剑所能做到,何等宝剑可在瞬时之间斩断头颅,而且剑身泛起青光更是世所罕见。 二人互自道出心中所惑,皆是低首嗟叹,反观密洞付真,与李斜李言二人斗剑三个回合,便使剑将二人斩杀,皆是一剑断命,二人头颅飞天血痕满地。 本欲径直去追赶陈昭钟柳烟,然洞中另有三人存留,自己这般走开,等同于放过这三人一命。 悔恨方才追人心切,未能斩草除根,登时回返洞中,见到三人挨在一块,正互自疗伤。 付真运力集气于剑,一剑挥斩,片阔内毫无生机,转身往外走去,身后却是三具血尸。 走至洞外,心知陈昭钟柳烟定然是往虚境山行去,寻叶迹回来救援,然虚境山岂是那般容易进的,塞林军早已巡守于湖边,即便太湖弟子也当难以进山。 陈昭钟柳烟身负重伤,定然是不能避过守军的,当下还须尽快寻到他二人,并将其斩杀不留后患才是。 由是走出密林,绕乔木经松柏,到至沙泥宽路,再往太湖口走去,稍走几刻,又觉不甚对劲,这二人早已是与己一般自清月峡虎口脱险。 如何敢再往虎口里跳,定然是寻它路逃生,可这荒地万丈,二人又是会往何处去逃,付真一时不知,只好往太湖边续走。 待身置太湖之口时,见湖面平静无波,山中并未发生甚么大事,巡湖军士面平如常,思来这二人定然是并未赶到太湖。 眼下已是巳时,再过两三个时辰便是晌午,听章启曾说裂髓毒藏于体内,若在一日之内寻不到解药解毒,不论是否触动内力,皆会毒发身亡,无一丝挽回之地。 思那解药在长耀手中,叶迹又怎能如此轻易偷得,即便有刘生领路,恐也难以上得虚境山腰。 而在这两个时辰内,叶迹未能及时赶回,陈钟二人必死无疑,叶迹不知裂髓毒限有一日期限,故而不会那般紧急。 既然那二人活不过多久,此时又无同道加以救助,也不敢擅自入虚境被塞林军察觉,便只有死路一条。千度中文网 而密洞之内血迹犹存,待得叶迹等人返洞之时瞧见了甚么痕迹,得知了甚么机密之事,又或是得晓自己的身份,还是古剑杀人的密事,定然是大为不妙。 于是转头急赶着往密洞处行去,未久便已到至洞内,将洞内的几具尸身抱出洞外,寻一处隐秘之地,将五具尸首运至那处放下,再以剑作锹,掘出诺大的一处土坑,将尸首扔进坑内再将掘起的泥土复填进坑内。 如此一来便可将尸首处置干净,待埋完坟土过后,再折返至洞内将血迹斑点俱都抹干,即便弄得满袖皆是血污,也不会留有一丝痕迹。 再出洞口往山林走出,试图寻察陈昭钟柳烟的踪迹,然皆是一无所获,正欲回到密洞,却瞧见草地之内有几滴血水,血迹浸染草叶,付真蹲身伸指触至血水,见血迹犹自未干。 思来受伤之人离此不远,又或是刚刚踏过此地,由是心生弑意,推断此人定然是陈昭无错。 只因陈昭曾在清月峡因裂髓毒突发,导致全身绵软无力,加之陷困过深,一时不防身中塞林军士一刀,后来被钟柳烟包扎,又服有良药愈合,方才这二人又受己古剑余晖,伤口应是复发,才致流血至地的。 暗想这二人不应李言临终前的嘱咐,去寻身处虚境山的叶迹前来救助,而是往这深山老林中奔逃,果然是机敏无常。 害得自己往那太湖边白白走了一遭,稍后寻到此二人定要好生折磨一番,再将其除掉。 于是急切往林中走去,循血迹探察下去,待至一处之时,见到染有血迹的白布,登时蹲身将血布拾起, 心知这定然是陈昭血流难止,而钟柳烟为其换布过后遗落的旧布而已,那二人定然离此地不远,由是续自往前走去,然草地内的血迹顿失,便无法续自寻路,应是钟柳烟为陈昭换过纱布,止住了血液的不住流淌。 这林子深阔无尽,实是不知该往何处探寻,不过总觉着这二人走不了多远,便续自往深处走去,费有半时,依旧未寻到二人的身迹。 付真暗想若接着往下寻去,自身能否安然回至原地犹未可知,距午时只消一时之久,稍时即便未能寻到陈昭钟柳烟,那二人也必然毒发身亡,于是欣然回返,至密洞口又绕过乔柏往外头走去。 稍走几步突见前头现出四人身形,这四人正巧是叶迹刘生林静与陆云栖四人,付真见状赶忙往身旁石林内躲去。 且尽量距隔稍远,不然凭借叶迹高深内力,指不定会得晓藏于石中的自己,叶迹等人经石林往前头续走,好在未能察觉到自身,借此略感舒缓,心想叶迹应是已然将解药寻到,可江湖武林精要之人已被己斩杀殆尽,只留陈昭与钟柳烟二人。 不知林静与陆云栖是如何与他二人撞在一起的,总之这四人定然要往密洞处行赶,自己是绝不可被叶迹发觉,只因方才已然使剑斩敌,若再遇叶迹也能挥剑断人,可自己经方才之战,已然气血亏损,全身气力难足,此番与叶迹对斗恐是难以取胜。 况且叶迹并未中毒,且此人内力深藏不露,剑术更是高深莫测,既是未有十足把握,还是勿要挺身犯险为好。 心想这陈昭钟柳烟二人已然纵林深久,叶迹一时半会怎能寻得到此二人,即便寻到了,午时已到也是无力回天,由此心内大喜。 转念一想,倘若叶迹当真寻到解药归来,及时将这二人救下,这二人又将古剑之密告知叶迹等人,那自然是一发不可收拾。 当即心乱一时,便想着能否入虚境一趟,将叶迹等人正往密洞所赶的讯息告知塞林军士,那时定然会惹得塞林军倾巢出动,而自身则是从旁观势,待得叶迹与塞林军两败俱伤之时,自身气力已然恢复了七八成,便可伺机而动,争取一剑定胜负,让那些塞林军还未瞧清自身面貌,自己已然将叶迹的头颅斩落,心中这般思忖,身子往太湖走去。 而叶迹等人察觉到陈昭钟柳烟所在之处时,二人已然是气血翻涌,毒发便在一瞬之刻,幸有叶迹取出解药,而萧嵩并未欺瞒叶迹,二人得以及时服药,体内毒性全消。 叶迹等人见这二人已无大碍,便向他二人寻知其余人的去向,陈昭记起方前发生的种种,一时心痛如绞,难以启齿。 林静劝言此处不宜久留,应当去密洞暂歇为妙,而陈昭却缩身一团,连连忙说不可去密洞,那处正有人苦寻自身与钟柳烟,去往那处必然会有性命之险。 刘生登时急道:“不论发生了甚么,还请二位如实相告,我等定然护二位周全。” 这时钟柳烟忽道一句:“陈大哥,你我二人也不必隐瞒,便将这一切尽数告知他们罢。” 陈昭见钟柳烟一脸决绝,暗想事已至此,终归还是要面对这一切的,不妨就此告晓全部实情,于是便将这一切全然告晓。 几人凝神细听,面上神情渐渐惨淡,陆云栖甚至惊唤而起,得知三位掌门两位后生精要晚辈已然身亡剑下,又知将他们斩尽杀绝之人却是那浅水帮弟子,叶云派的外门新客的付真,几人眼目瞪直,决然不信既定实情。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二十一章 节哀顺变 叶迹身为叶云派掌门,对付真悖逆一事,更为不甚信之,付真横跨浅水叶云两派,多月以来与众武林同道同甘共苦,怎会一朝之间杀尽松江孤明太湖三大门派的掌门帮主,外加浅水大弟子李言与旧门万刀,新派叶云的叶云新进弟子李斜。 况且李言是他的大师兄,他怎会下此狠手,即便他有意为之,凭他一人之力又如何能犯下此事。 面对叶迹等人的这般质问,陈昭一时也答不上来,然钟柳烟却道:“几位暂且莫急,且容柳烟细说,那付真自是能凭一人之力,杀尽三大帮主掌门,外加两名师兄,只因他手持奉轩古剑,此乃上古神器,百年未闻,我与陈大哥虽极力不信,但却是亲眼所见,此剑不止削铁如泥,更兼剑气天绝,绝非凡剑可敌。”叶迹道:“上古神剑失传颇久,怎会在一平凡之人手中,定然是你二人肉眼凡胎瞧错了。”陈昭道:“叶掌门不信此情当属平常,可付真叛逆却是铁定不变的事实,前辈您不可不信哪。” 如此晴天霹雳之情,早已让叶迹不知所措,不过凭借他向来镇定自若的一贯性情,即便心中波荡起伏,也不会过多显露于面上,反观林静身旁的陆云栖。 得知五人亡故之讯已然鼻头酸搐,而当钟柳烟道这行凶之人是浅水付真之时,陆云栖整个身子不住地晃动不休,林静一旁早已观得真切。 忙凑近陆云栖身子将她扶住,二人皆不甚信之,付真也曾做客玉笛山,其性情本就稳重憨实,如何会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然陈昭钟柳烟二人所见所闻绝不是凭空捏造,陆云栖回记起初识付真那日,自身掩住面貌,于客栈之中奏笛一曲,而自家姐妹寻上来欲带自己回帮。 自身不愿从权,便与众女徒打成一片,而后借奏曲锁魂,伺机而逃,于另一家客栈又遇到了付真,二人那一夜好生欢愉,碰杯饮酒致醉,互诉衷肠。 再便是与付真一道前往叶云拜师学艺,这些时日以来几乎每日待在一块,互自扶持帮衬,共同走过了多少艰险困阻。 若道付真持剑斩尽江湖前辈,还对自家师兄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自身决计难以信之,便扯着钟柳烟衣襟不住追问,可钟柳烟一再肯定付真必是杀害陆首主等人的凶手。 陆云栖望向身旁陈昭,只见陈昭也当笃定点头,当即坐倒在地,双眼发直,脑中一片空白。 林静蹲身扶住陆云栖,将她拥入怀中,陆云栖只倒怀抽泣。 叶迹却瞧着刘生恍惚神情,只见他听到“陆首主”三字之时,便精神大振,待得晓他已被付真所杀,却也没扯着陈昭东问西问。 只知晓师尊已然故去,便奋力奔进洞里四处找寻陆游子的尸身,心想师尊故亡终归是陈昭与钟柳烟的推测罢了,即便付真并未中裂髓毒,而是佯作中毒模样,凭借几位德高望重,功力颇深的掌门帮主,哪能如此容易被付真一斩而尽。 当下若非亲眼见到师尊没了气息,便决计不能罢休,一行人也跟着刘生进入洞内,然方才他们已然寻过一遍,应当不会有所遗漏。 而刘生情绪高涨,众人便知他急于寻人,便进去又细细顾察一次,或许有甚么隐秘暗洞待查也未可知。 然一行人寻至洞内查了又查,刘生甚至还到处敲打洞壁,试图探知洞内的机括暗门。 此时六人站在洞外,皆望着刘生意欲何为,刘生道:“行凶之人如此煞费苦心地将血迹掩盖,倘若师尊当真有个万一,也定然是被仍在了近处,仔细找找还是能寻得到的。”陆云栖道:“刘师兄说的有理,不亲眼见到各位前辈的尸首,我陆云栖绝不会相信这世间有人能轻易杀得了他们。” 陈昭钟柳烟虽力道付真悖逆欺人,也知凭付真手中古剑,陆游子等人必然是凶多吉少,然却不能认定他们确实被杀,还须寻到尸首方能下此定论。 一行人踏草穿林,转往隐秘无人之境寻察,费有多时,刘生见不到陆游子被害的依据,反而心存侥幸,当此之时,无息胜过有息,无迹胜过有迹。 陈昭钟柳烟早已疲累不止,再也支撑不住蹲身靠在树干稍歇,陆云栖见他二人乏累得紧,便守在他二人身旁。 叶迹与林静也搜寻无果,只刘生不知去向,众人也不知他身在何处,便靠在树干侯待。 又过有半时,依旧未见到刘生归来,林静有些生急,朝叶迹道:“叶掌门,刘师侄神情有异,这下又寻人颇久,莫不是陷入迷途不知归返了?” 之前林旭也是这般走入无人之境,进而不知所归,思到此处,林静突地想起还未知晓林旭消息,方才陈昭钟柳烟所言所语竟是半字未提玉笛帮中的弟子,于是又转头冲靠于树干的陈昭,钟柳烟道:“二位可知林旭与帮主还有陆观主等人何在?”管家 陈昭钟柳烟一怔,忙回道:“陆观主与林姑娘已然回玉笛山了,林观主你不知道么?”陆云栖忽道:“他们为何要回玉笛帮,难道不知我与林观主下落不明,不该留于此地与我们会合么,况且当此之际他们又怎可舍弃大家而独自逃开?”陈昭道:“他们自然是要运送张帮主的尸首了.....” 忽觉气氛不对,见钟柳烟意欲阻拦之色,又见叶迹长吁短叹,便知叶迹刻意隐瞒,致使林静陆云栖直到眼下也还不知陆云湘等人去了何处。 只见二人面情大变,陆云栖当先急道:“你说什么呢?甚么帮主尸首的...” 林静转头惊望着叶迹,叶迹叹道:“方才我与刘生未能告知林观主与陆姑娘实情,只是担忧二位一时忍不住折返复仇,还请二位莫要怪罪,张帮主已然过世,二位节哀顺变。” 此时陆云栖已然涌泪至颊,林静自也目含泪光,这一连三番的惊天大愕,让一个正值花季的少女如何能经受得住,方前他被杨吉押至云长居中,已然是提心吊胆多时,不过好在杨吉并未对他做甚么,如此这般的倾城佳人,换作任何一位塞林军,皆忍不住要去尝尝鲜。 然杨吉却能把持得住,还特令属下看守厢房,不许他人叨扰,可见他尚存些许良知,又幸得叶迹凭空来袭,将二人自虚境山中救助而出。 本以为来到密洞便能见到多日不见甚为想念的姐姐与林师姐还有帮主以及玉笛帮中的姐妹。 然却闻此灭绝人心的噩耗,此下再也禁不住退晕于地上,林静迟迟不敢相信,还未坦然接受这一切,却见陆云栖猛然摔倒。 登时急赶着过去相扶,叶迹也靠了过来,撸起陆云栖衣襟浅袖,替她把脉,林静则是不住摇动陆云栖的身子,试图将她唤醒,陈昭虽是疲累,却也忧急着站起身来,与钟柳烟一道奔了过来。 三人摇动陆云栖身子的同时,还望着叶迹,急欲知晓他把脉之果,只见叶迹道:“各位放心,陆姑娘不过是伤劳过度,再加上这几日的担惊受怕,一时身虚力竭才致晕倒,只需静养几时便可醒转。” 三人才自放心,林静抱起陆云栖,寻一处阴凉之地放下平躺,陈昭钟柳烟护在一旁,叶迹与三人辞别,言道:“刘师侄不知去了何处,叶某不甚放心,先去寻刘师侄回来,你们三人万不可离开此地,更不能回至密洞,以免被那付真迎面撞上。” 此时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说出了付真的名讳,便似是已然信了付真便是行凶之人,陈昭钟柳烟所言必是实情,二人亲眼所见不会有假,如此付真是当之无愧的罪魁祸首,而他又是叶云派的新进弟子,却是与太湖派长生居内的长耀一般做了朝廷中人的鹰犬走狗。 如此一来叶云派的名声作何存放,思至此地叶迹倒是觉得可笑至极,此时正值江湖百年以来难遇的大劫,而自己却在思虑甚么叶云派的名誉声威,实在是愚逗得紧。 三人会意,叶迹便往它处寻人,然走上半时,仍不见刘生身迹,暗恐刘生莫不是当真迷了路,可他本是虚境山上土生土长之人,又如何能同初来此地的林旭一般不知归路。 又或是一时想不开直欲轻生了结此生,可陆游子仍未寻到,又怎可论自缢之事。 正当愁思不解之时,却听到一阵轻微的抽泣声,仿若这周边有人在哭泣一般,叶迹循声而动,拐过密林过后,却见远处一介白布男子跪地低首,待走近细看却是消失多时的刘生,只见刘生双手沾泥,衣衫尽是泥层土块。 身前是一处土坑,坑边躺有一具尸首,叶迹凑近细瞧当场得知那正是太湖派掌门武林首主陆游子的尸首。 登时跪倒在地,脑中嗡嗡作响,生疼得厉害,陈昭钟柳烟所言不虚,所推测认定的竟也如实发生,陆游子一代百年大派的宗师,江湖中威望如日中天的前辈高人,行为举止无不是大家风范。 怎会轻易被人所杀,又是何人会有这么大的本事,瞥眼又见土坑之内躺有多具血尸,分是松江派掌门王钦,孤鸣帮帮主魏峦,浅水大弟子李言,外加叶云派新进弟子李斜。 一切皆如陈昭所言一般,几人都难逃厄运,江湖武林的半壁江山竟在顷刻之间坍塌无遗。 回记起这些日子与陆游子等人一道同甘苦,踏征途,避过重重艰险磨难,一次次化险为夷,不论是江心阙的渡船避祸,清水镇的困境,还是悬镇的凤来失火。 陆游子皆能稳如泰山,提领着一帮江湖同道披荆斩棘,如今撒手人寰,江湖的气数恐怕又散尽了许多。 由是伤心欲绝,眼内泛着泪光,转头望向刘生,见他早已是泣干了眸泪,方才自己便是被他的痛泣之声引领而来,如今也没再见他掉落半滴泪水。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二十二章 前路迷惘 而展露给叶迹的却是渐渐愠怒沉稳的内敛之气。 陆游子自是刘生的授剑恩师,自幼以来不论刘生如何闯祸贪玩,陆游子虽当面呵斥,甚至还罚他长跪大殿,或是干脆跪于养生台,历经倾盆大雨,好让他多长些记性。 刘生多次不经准允私自下山游玩,去那茶园镇中大吃大喝,换作其它名门大派,若是有这样一位目无派规,肆意妄为的大弟子存留门中,定然是会被逐出师门。 然陆游子多次宽宥刘生,唯一可看重的是他的天赋异禀,学剑神速比之其他弟子过甚十倍不止,最为要紧的却是刘生虽是不拘小节,任性妄为,却是本性纯良,其放荡不羁的性情正与陆游子青少之时颇为相似。 故而即便陆游子再番生怒,一夜过后,也当一笑了之,再加上刘生的哄骗讨好,其盛怒之心早已是烟消云散。 刘生深知陆游子爱徒之意,便是愈思愈是伤感,泪水直直往下滑去,叶迹见他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便不再叨扰于他,只是拼力使自己平复下来,细细理清付真究竟为何会狠绝至此。 思及陈昭曾言付真手持奉轩古剑,剑身泛有青光,可杀人于无形之中,只在一瞬之间,便已削断了陶明的脖子,而后竟尔也将章启暗杀,实过残忍至极。 叶迹往土坑内瞅上一眼,果然里面有两具并无头颅的尸身,一具身穿衣甲,应当是章启无错,另一具蓝衣染血,自然是往生院陶明了。 这些皆与陈昭所言毫厘不差,如此行凶之人当是付真没错了。 那柄上古神剑究竟是甚么来头还待考证,当下须得尽快离开此地,不可再过停留,思来付真如此地掩盖血迹,又追寻陈钟二人,意欲杀人灭口。 其剑力必定非凡,倘若迎面撞上,自己定然非其敌手,若是重蹈陆首主等人的覆辙,江湖武林还有甚么气数可言,岂非让那些朝廷中人溢溢自得。 也不顾刘生是否仍旧沉浸于伤感之中,当下只对其肃道:“刘师侄,事已至此,徒劳伤悲已是无用,不如韬光养晦,护大家逃出此地,再择机复仇雪恨如何?”刘生道:“叶掌门,眼下师尊已故,四大江湖上的名门大派掌门已然陨落,武林羽翼折损七八,我们还能有何胜算?”叶迹道:“形势严峻,却不是没有胜算...”刘生抢道:“那你告诉我有甚么胜算?”叶迹道:“眼下至少我叶云派,玉笛帮,松江派,孤鸣帮根基犹在,只要我们振臂一呼,如何不能聚合众之力对抗北廷?”刘生笑道:“振臂一呼?叶掌门说得真是容易,武林首主已然过世,凭你叶掌门便能号召众派之力了?现下只怕人心惶惶,谁还肯与那塞林相抗?” 言罢突觉自己言语失当,歉道:“刘生口不择言,还请叶掌门勿怪。” 叶迹也知刘生伤悲过甚,并未计较,张口回道:“无妨,刘师侄说得有理,我叶云数月以来名声大噪,可终究无法同百年以来经久不衰的太湖派相较,没法召集众派弟子甘愿效命。”刘生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无一丝生机,只得任其宰割了。”叶迹道:“刘师侄,即便如此你也这般甘愿为奴,不替你的师尊报仇了?”刘生道:“叶掌门误会在下的意思了,既然退无可退,不如迎难而上,凭借刘生对虚境山地形之熟,干脆趁其不备偷上山去,再寻机找到付真所藏之地,挥剑将其暗杀,也算为师尊报仇。”叶迹忙道:“不可不可,依陈兄弟之言,付真手持古剑,凭你一人之力如何与其匹敌,再说虚境山上的那位黑袍高人深不可测,你又不是没见识过他的厉害,怎可将自己踏入死境,白白送命呢?”刘生道:“叶掌门,眼下唯一可凭借的优势便是我对虚境山的熟稔,待得我等离开此地,他们挥军南下,到时只怕生灵涂炭,唯有眼下拼死一战,方可有得胜的契机,只需将付真杀了,得到把柄奉轩古剑,便能瞬间转势,所向披靡了。”叶迹惊道:“你的意思是要取得古剑,将其据为己有?”刘生道:“正是如此。” 叶迹细品刘生之论,忽觉有理,可转念一思,又觉此事并未有如此简单,便朝刘生道:“那奉轩古剑乃上古神器,岂是我等凡人所能驾驭的,况且你我二人对这古剑一无所知,怎能这般莽撞行事?”刘生道:“那付真不也是平常之人,如何能轻易使得,叶掌门剑术通天,怎会驾驭不能,当下唯有孤注一掷,才有取胜之机。”叶迹道:“你我二人在此争辩终究得不出结果,不如先寻到余下四位,将你的计划告知他们,征得他们的认可才行。” 刘生会意,便抹去泪痕,独自掘一处坟墓,将陆游子埋进土里,心想着日后定要好好修缮,将师尊葬入清月峡,陪伴列位先贤。花恒书院 完事过后二人回转折返,不时便见到陈昭等人,陆云栖已然醒转,可伤痛穿心,眼里涨泪,也不愿多说几句,林静稍稍相慰,见陆云栖闭口不言,便也靠树沉吟,心里盘算着定要为帮主报仇,且陆云湘既是将帮主遗骸运送回帮,自身与陆云栖就须立赶回帮,亲自送帮主入土为安。 陈昭钟柳烟二人两手相握,沉默良久,陈昭心想着待得自身得以恢复如初,定要思谋将那付真长耀置于死地,将前来犯己江湖之塞林军全数斩尽。 然钟柳烟经过这些生死一线的大难,心里愈发恐惧慌急,自己与陈昭患难与共,似这等血腥杀戮,自己不论如何都不愿再瞧一次,因而打算说服陈昭与自己一道归隐山林,不理尘事。 可见陈昭神情,便知他此时怒忿交加,实难加以劝服,还是待他怒气渐消再提此事为好。 四人见到叶迹与刘生回来了,陈昭当先问道:“刘师兄你去哪了,可让大家担忧了好久。”刘生道:“实在对不住,方才发觉了师尊尸首,一时沉浸其中,竟忘了与你们报个信。”林静惊道:“三位掌门外加两位师侄皆送了命了?” 刘生点头默许,四人一时静谧无声,陈昭忽道:“看来一切皆如我与柳烟所料,最坏的结局终究还是来了,首主已然故去,江湖之力折损殆尽,各位接下来作何打算?” 然见林静仍旧伤感颇深,叶迹与刘生平复下来,除却眼眶有些润湿,其余皆如常态,叶迹道:“刘师侄的意思是我们不逃反攻,迎难而上,凭借他对虚境山的熟悉,寻得时机将付真的那柄奉轩古剑夺入手中,那时古剑在手,定然所向披靡,扭转乾坤。”陈昭道:“刘师兄所言有理,那柄古剑威力无穷,谁能占有,谁便可称霸中原,任凭多少塞林军也奈何不得。”钟柳烟忽道:“陈大哥,那柄古剑是上古神剑,各位皆是凡人,如何能轻易掌控,当然柳烟不知付真为何能掌控在手,但自觉必然是古剑择人,而非人择古剑,那付真应当是朝廷中人,既如此为何唯独他会拥有古剑,他的师尊黄楠生是一帮之主,这样一柄古剑黄楠生为何不据为己有,而是要交于他的弟子刘生,这其中的隐情必然不得人知,因而柳烟猜想即便我们能得到古剑,估计也难以驾驭。”刘生辩道:“即便我们不能驾驭也不可让那古剑落于他们手中,到时他们凭借一柄上古神剑,取我等首级定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陈昭道:“刘师兄此话甚为有理,我们拼死一战也要夺得古剑,不可让其落入奸佞小人手中。”林静忽道:“请恕老身不能与各位共进退,帮主已然过世,我与云栖还需早日回帮处理帮主后事,就此别过。”陆云栖却道:“观主,我不愿回帮,我要为帮主报仇.....我要杀了长耀....杀了....付真...杀光这些塞林恶贼!” 众人见陆云栖情绪失控至此,纷纷劝慰不休,然陆云栖心志坚定,不愿听从他言,直到林静一巴掌扇过去,陆云栖才自清醒,林静嗤道:“你能不能冷静些,死了这么多人还不够吗,你还要再搭上谁,你一个人莽撞无知,却要牵连我们与你一道,你倒是可以言辞凿凿说不需我们费心与你一起,却惹得众人为你分忧,最终还是要陪着你去送死。” 陆云栖受林静一巴掌,又受她一梭子责备,这下终于忍不住倒在钟柳烟怀里大哭。 刘生见此情状,心知上山已然不符实际,自己不能说服众人,又赶上张师太急需入殓埋土。 不得已只好朝林静道:“观主说得在理,倒是师侄不顾各位之忧,还是先随观主前往玉笛山将张帮主送入黄泉,之后再图大事为好。” 陈昭见众人皆有南下之意,便也只好从权,钟柳烟心内窃喜,想着若能与陈昭回到玉笛山,见这山中清幽美景,定能说服他与自己孤老山林。 众人商定,便是要走至密洞之外,再绕过松柏乔木土坡石林踏上沙泥大路往西而行,欲穿大山过小岭,到至老村寻老伯,再乘上放置在老伯家的车轿,往南回到玉笛帮。 却说付真本欲上虚境山告知长耀叶迹所处之地,哪知湖边巡守军士防备森严,付真常年生长在浅水岸边,极少去往深山老林,眼下塞林遍布,如何能不被他人所觉上得山去,一时踌躇不定,不知何以将消息传递给山上的长耀。 再番思谋之下,突地一拍脑壳,暗想为何一定要上山才算传递叶迹身处密洞的讯息。 只要这里任何一位军士得知,便能将此消息禀报给远在山腰的长耀,可当下无笔无纸,如何能作信传讯。 寒笠?第二卷?劫临 弟一百二十三章 血书一封 无奈只好撕破一块白布,再拿过身旁荆棘刺破自己的手指,登时鲜血直流,付真寻到一块石墩,将白布放于墩上,再用血指当笔作信,一块血书水到渠成。 见前头军士仍在,便避至一处隐地,运足气力掷出血布至巡湖军士头部,巡湖军士一惊,忙四处顾看,口中大喊着:“何人在此?” 付真赶忙避在石后,趁巡湖军士览信之余,逃至远处静候佳音。 巡湖军士瞧这一片血布,只见上头言道:“叶迹等人正藏在太湖之西十里处,那里有乔木松柏,还有石坡茶地,阁下到得那处瞧见石壁之上的密洞二字,便可自那石道往内搜寻,需谨记的是要将外头团团围住,不可放一人离去。” 这些血字清清楚楚地写着叶迹等人的藏身之地,巡湖军士如获至宝,只因塞林军领章启失踪多时,早些寻他归来自是塞林军士当务之急。 于是那位军士急赶着寻近处军友过来一同览信,近处正在洗手的军士闻声而动,来至那位军士前道:“严兄,你从何处得来这一块血布的?” 那位严姓军士道:“不知,那血布自天而降落于兄弟的脑袋上,也不知是何人在此作祟。” 那军士突地急道:“应是有人特意传信,该要将他找出来为是。” 由是朝左旁几位军士道:“你们过来一下。” 那几位军士赶步而来,严姓军士一一对他们陈了情,几位军士登时散去,沿着此处附近寻人,看看是何人如此大胆在此传信。 然终究是未寻到人,那位严姓军士道:“陈兄,既然信中所指,叶迹等人藏于密洞之内,不如我们就此赶过去将其擒获如何?”陈姓军士道:“此事当需上告杨将军与长耀少侠方能定夺。” 转念一思又觉不对,道:“方才杨将军有令放叶迹等人离去,眼下虽不知是何人欲出卖他们,可即便是知晓了他们的藏身之地,也应当不会准允我等前往那处擒人。”严姓军士道:“章将军至今音信全无,为何他们竟一点也不着急,难道真的要弃章将军于不顾了么?”陈军士道:“不论如何还是先禀告他们为好。” 二人商定,往舟棚处走去,寻一条木舟乘上,而后往太湖对岸渡去,不时之间已然到得对岸,将血布呈给守道军士瞧看,守道军士大惊,其一人拿上血书便往山上赶。 待行一段路程后见到军士便将血书递去,这般一层层传讯至山上时,已至午时,长耀身置长生居内的阁楼里面午安。 却闻军士来报,递上血书给他,那时杨吉已然走进居屋,长耀拿过血书细瞧,得知叶迹所处之地,稍稍思索,杨吉却道:“你是不是想说那黑袍高人不许我们动叶迹等人一根毫毛,他于你有恩,你便要听他的?”长耀道:“既然杨将军一清二楚,又有甚么好问的?”杨吉道:“我是直属赵王爷管辖,因他告知我配合你攻取太湖,我才甘心听命于你,一切听从你的安排,那黑袍人的确救过我的性命,但本将军怎可被一介江湖人束缚,你没瞧见方才他险些要杀了我么?我若是这般任劳任怨,还不如就此离去,返回京都甚么都不管了,留下你与那黑袍二人对付那些江湖人罢。”长耀道:“杨将军,你若一走了之,赵王爷定会拿你是问,不如等赵王爷来了之后,你再与他说那黑袍人是如何的不解人情可好?”杨吉惊道:“边阳王要来?你如何得知,为何我甚么都不清楚?”长耀道:“杨将军莫急,待边阳王到了,便能告知你。” 杨吉见长耀并未有回应自己的意愿,也没有似从前那般对自己毕恭毕敬,看来已然是和那黑袍同一阵营,便大失所望走出屋外。 长耀将手中血书塞进袖口,待杨吉身影不见时走出长生居,往太轮居行去,不时已然身置二楼屋前,敲门唤人,屋内人说出二字:“请进。” 长耀开门挺身进屋,闭门后走至倚窗黑袍人身后禀道:“尊主,方才山下有人传讯,叶迹等人还在密洞处仍未离去。” 萧嵩微一沉吟,背对长耀道:“何人传讯,那人怎知叶迹所在?”长耀道:“尚且不知,湖边军士正在详查。”萧嵩冷道:“看来是他的手笔。”长耀道:“谁的手笔?” 只见萧嵩默声不语,稍后转身忽道:“黄楠生这老贼定然瞒着本尊主做了很多本尊主所不知的密事,倘若毁了本尊主的大事,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你且下山去密洞处瞧瞧究竟发生了何事,千万记住不可让付真伤到叶迹,要令他安然逃出境外,让沿路的塞林军都长长眼,不可碍了本尊的大事。” 长耀满面惑疑,朝萧嵩轻道:“尊主,你为何要放过叶迹,他是江湖中的翘楚,此次我们千辛万苦拿下太湖,又将陆游子逼入绝境,叶迹剑术高绝,已然对我们造成了威胁,方才他偷上山来,如此大好的机会为何尊主却要错过,而且还令杨吉放了林静与陆云栖两位人质,这与我们此次南下的意图简直背道而驰....”电子书坊 言罢突见萧嵩面色阴沉,眸深似剑,一时不敢再言,萧嵩凑近长耀耳边怒道:“背道而驰?你又懂得甚么,你只需听从本尊,执行本尊的意令即可,若是再这般费话,休怪...” 言未道完只听长耀急道:“不会不会,属下定然唯尊主之命侍从,怎敢违逆尊主,属下这就去密洞处看看。” 言罢转身走出屋外,下楼出太轮居,绕过云长长生等居阁往山腰口走去,之后下山领上几位巡湖军士往太湖之西走。 依照血布中的指示,到得乔木松柏之处见到石壁上题有“密洞”二字之时,便往石壁之右的那条石道中走去。 拐过乔林便见到一处密洞立现,长耀站定顾览四面,生恐有甚么埋伏在候着自身。 幸得并未察觉到甚么异处,便往密洞口行来,到得洞内四处探寻,手扶洞壁以免遇到甚么危情,可借石壁之力躲开。 直到抵达空旷之处,环游一周也未见到甚么可疑之人,突感那传信之人哄骗自己,登时气恼正欲出洞,却见眼前现出一道人影。 长耀定眼细视,得知那人正是萧嵩口中的付真,登时有些惊惧,朝付真道:“付师兄怎会在此?” 适才付真躲于暗林石墩之后,候有多时却不见有塞林军涌过来,正大感惑疑,却见远处寥寥几人走了过来,定睛一看却是那长耀,心想只凭这么几个人怎能对付得了剑术超凡的叶迹。 自己早已在白布之中题得清清楚楚,须遣大量的塞林军将密洞之外围得水泄不通,只因叶迹等人或许并未在洞中暂歇,而是走在深林之中寻追陈钟二人不定,只消这么几个人能不能寻得到叶迹犹未可知。 即便撞上了,又怎能对付叶迹林静两派宗师高人,付真心中这般想着,身子再也禁不住,直欲奔出来将那几人好生破骂一顿。 然放念一思,且先瞧瞧他们究竟要做甚么,再定进退也不迟,由是挪步往内隐了隐身子,生恐被那长耀发觉。 待那几人走得远了,付真再挺步出来悄悄跟于身后,直到在那松柏乔木之外瞧见了那几人正停步未动,那长耀好似犹豫了稍刻,几人才笃定往内行去。 待得他们进了密洞,付真才觉出了那几人的确是一无事处的蠢蛋。 由是扬身跟了进去,这时见长耀发此疑问,稍稍扼制住了怒气,朝长耀笑道:“长耀少侠来此地是当游览一番的么?殊不知叶迹叶掌门身置此地近处,倘若是被他察觉到,岂非是要一剑便将长耀少侠解决了。” 长耀见付真略有轻视之意,当下怒火渐生,朝付真冷道:“原来传书之人便是阁下,你本是叶云派的弟子,怎地要出卖你的宗派尊师,行此阴诡不济的勾当?” 付真经此一问,反倒觉得怪异,这长耀不思索能否捕得到叶迹,反而来责怪自己的不是,不过自己的确是一时冲动进而曝露了身份,他自己的身份唯有黄楠生一人可知,这长耀有此一嘲也属平常。 当下便也毅然趣道:“长耀师弟可真是一幅君子风度,倘若说这江湖之人行卑贱苟且之事,长耀师弟定然是拔得头筹的,如何能说在下背叛师门,好在付真只是出卖了师尊的所藏之地,凭借长耀师弟一人之力,只怕是一个回合都挺不过,而长耀师弟的行举,却是覆灭了整个太湖门派,论这卑鄙无耻,长耀师弟首当其冲才是。” 长耀见付真将自己骂的狗血淋头,只比万箭穿心还要疼痛无比,却也是镇定自若,稳步回道:“付师兄说这一堆,究竟意欲何为,是要领教一下我这卑鄙无耻小人行径的长剑么?” 付真心想自己若是取出奉轩古剑,任凭你一百个长耀也绝非自己的对手,况且自己内力已然恢复了五成,对付他们这等晚生后辈足矣,不过自己终究是朝廷中人,与长耀当属同一阵营,当务之急是需找出叶迹等人的藏身之所,而非自相残杀,令叶迹坐收渔翁之利。 于是细声温情地说道:“长耀师弟,你既已知晓付真之意,将叶迹的所藏之地透露给你,如何却只遣这几个人过来,当知是毫无用处的,不妨我替你在此盯梢,你回去再派些塞林军士来此剿匪,干脆整座虚境山内的塞林军皆领过来罢,如此可确保叶迹插翅难逃。”长耀笑道:“听付师兄这般言语,看来是也未瞧到叶迹身影喽?”付真道:“当然,否则让你们赶过来干嘛?”长耀又道:“长耀实在不解,付师兄为何要出卖你的师尊呢?”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依不饶 付真见长耀这般不依不饶,对于叶迹是否趁自己身置洞中逃出外头之事毫不在意,好似根本未有擒捕叶迹的意思,由是冷道:“看来长耀师弟并没有要抓捕叶迹的意图,急于窃索在下的身份似是更为要紧的是罢。”长耀笑道:“付师兄果然玲珑剔透,长耀本次下山唯一的意图,便是阻挠你付真对叶迹行擒杀之事。” 付真登时惊诧,急思这长耀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费尽心机将太湖全派屠戮至尽,况且他一直极为看重的章启也落入了陆游子的手中,如今撞见自身,竟尔不去追问章启的下落,当知若是寻到叶迹,进而将其擒捕在手,便能套知陆游子甚至章启的所藏之地。 不过陆游子章启已然不复存活,可这并非一个悖逆之徒,朝廷之人所能作出的反应。 长耀见他一言不发,神情显惑,便朝他诡道:“付师兄,这世间的事情可非是那么简单的,有些人虽是江湖匪徒,却不是我们所要对付的,你还是早些透露你究竟是何人?行此悖逆之事意在何处?” 付真见长耀连声相问,心知若盛怒之下与其对上一剑,便是多给了叶迹逃脱的空隙,那陈昭钟柳烟是否被裂髓毒所杀犹未可知,至少自己也得确认一下情形如何,即便不能与他们正面交锋,悄悄跟于身后,待自己内力稍复,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下二人的头颅,那时再速速离去。 不过那二人若是被叶迹所救,想必叶迹也得晓了奉轩古剑的机密,那便是得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由是还得与其一战。 先前为保万无一失才思出借助塞林的法子,眼下他们既无追捕之意,不妨自身前去提剑阻拦,并寻到一处隐秘之所将其斩杀殆尽。 不过自身的内力已然恢复过半,对付叶迹应当不成问题,由是笃定不理这些晚生后辈,只转头朝洞外走去,然刚走几步却见身旁赶上塞林军士挡在前头,而身置背后的长耀肃道:“付师兄,我在问你话呢,一声不理径直走开当属无礼了呦。”付真冷道:“若是我今日不给长耀师弟一个说法,是不是就出不了这个密洞了?”长耀道:“自然如此,付师兄既然有意悖逆,那便算是替朝廷办事,如此一来又有甚么可隐瞒的道理?”付真回道:“我自是黄楠生的徒弟门人,长耀师弟当也能猜得个八九不离十,又何故要这般咄咄逼人,依在下之见,长耀师弟名为逼问,实为阻拦罢了,既是如此,付真便不得由你所愿,眼下誓要强行出洞,你又能奈得我何?” 由是续自迈步前行,只见塞林军士拦刀在前,并未有放行之意,付真当下使出御气神掌,一掌将前头二人击翻在地,余下三人皆持刀劈了过来,付真双掌并行,避过一人军刀,而后反掌拍在那人脖颈,那人被拍倒在地,身旁之人蹑手蹑脚,不敢前行一步。 这时长耀走上前来,拔剑迅疾斩向付真,付真本是善于使剑的能手,只是为掩人耳目而不得不假借使掌掩盖自身真力。 背上这把上古奉轩已然被自己使得游刃有余,眼下见长耀持剑攻袭,只觉其摆剑走步的路数清晰透顶。 于是一个侧翻靠于石壁,便轻易躲开了这一击,长耀没承想这付真竟能一眼看破自己的剑路,从而迅疾作出反应,这并非一个善于使掌之人能轻易做得到的。 之后反身又划上几剑,剑剑皆成杀意,而付真皆能躲开的如此轻而易举,再退至长耀身后一掌前挥。 长耀只觉身后掌势颇急,登时低头挺剑来挡,身子连退数步,正欲续自向前挥剑,却见付真突地弃战而逃,一剑落空见那身影渐渐奚落。 立时奔赶往前追去,赶在前头的付真心想这长耀好生厌烦,若是一直这般死缠烂打,自己便须将其制服方能安然离去,可毕竟他是萧嵩直属亲信,也不好就此取出古剑斩草除根。 可若非如此,自己一时半会也难以致胜,于是百般踌躇纠结,便只有急着逃开,待得逃到洞外,再往山林中逃去,长耀随后赶到,见那付真早已不见身迹,心想定是往山内奔去了,便紧紧赶追上去。 却说叶迹等一行人早已出至密洞之外,往西行到大山之口,穿林踏道,沿途览看着山间悠景,除却酷热的日光之外,倒也甚觉清新自在,毕竟此处没有塞林军士的埋伏,刘生也曾数次穿过此地往浅水地界游玩。 对这地形地貌甚为熟稔,领着一众人等抄小道急行,顾及到大伤初愈的陈昭与钟柳烟二人,几人走走停停,不时取些林间的野果解渴充饥。88 待得气力稍复,再站身续自前行,由此行赶至半夜,陈昭钟柳烟终究支撑不住,身旁陆云栖也颇为疲倦,便同赶在前头的刘生提议几句。 刘生望向叶迹,叶迹道:“大家都有些累了,如今我们挺进大山,也不必担忧会有塞林军察觉,便在此好生歇着,待到明日再起来赶路罢。” 几人会意,就地寻处歇息,陈昭钟柳烟靠在树干之上,刘生掏出白日采摘的野果一人分了几颗,聊以充饥。 林静陆云栖坐在一块,二人皆是闷声不语,一时间只有嚼动野果的声响,却还只是陆云栖在那吃得欢喜。 瞥眼一看,大家都将野果收入袖中,为明日饥渴之时作备,便也嚼完口中的野果,将余下几颗果子放入怀内,林静见她滑稽可人的模样,不由得轻声一笑。 陆云栖见林静发笑,不由得也跟着发笑,林静道:“你有甚么好笑的,想吃便吃呗,没必要顾及大家的。”陆云栖道:“云栖的肚腹早便饱了,眼下只是随口吃些果子,充当散食罢了。” 陈昭朝刘生道:“刘师兄,我们还有多少行程可达至小岭?”刘生道:“估摸着明日昏时便可抵达,再走上一夜,应可到得老村那块。” 林静突地向叶迹问道:“叶掌门,老身心中诸多疑问,还望叶掌门能解惑一二。”叶迹道:“观主请讲。”林静道:“那日在虚境山上,那黑袍高人为何会轻易放过我等,他最后向叶掌门所求之事,似是要叶掌门答允他甚么事,是不是叶掌门与那黑袍人做了甚么交易,值此存亡之刻,老身希冀叶掌门能将一切尽数相告,莫要让我们之间生了隔阂。” 叶迹见余下几人也都望向自己,心知这多年以来的密事恐是难以掩盖得住,便向众人讲道:“你们可知我们江湖中人一直以来屡屡遭险,身旁的挚友亲朋纷纷倒下,这罪魁祸首究竟是何人,藏于阴沟角落之处背地里操纵一切的会是何人?”刘生道:“依叶掌门之意,莫不是那黑袍人?”叶迹道:“正是,那黑袍人策划了这一切,长耀便是那黑袍安插在陆首主身旁的一颗钉子,早在多年前那黑袍便有逐鹿江湖的雄心,因而四处撒网安插眼线人手,却能够遣派属下渗透到太湖派内,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林静道:“那黑袍身份究竟如何,叶掌门可知?”叶迹道:“尚未知晓,如此阴诡之人,绝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只因当时还有林观主与陆姑娘还被关押于云长居内,叶某便不敢再生事。 那黑袍只是让我将章启送到虚境山腰之上,便能将你们放了。”陆云栖急道:“眼下章启已然被杀,那黑袍老怪岂非怒火中烧?” 刘生闻“黑袍老怪”四字,险些噗笑,叶迹回道:“故而我们才应早些逃离,不给他们再行抓捕的机会。”林静疑道:“叶掌门,那黑袍既然说要你将章启带回山上,才肯放我们离去,有为何还未见到章启的面,却要提先允诺放我们离去?” 刘生也当深感不解,陈昭钟柳烟与陆云栖一同看向叶迹,只见叶迹微一沉吟,朝众人说道:“只因叶某服下了那黑袍的一颗丹药,若不能携上章启回到山上,便会有毒发身亡的结局。” 此言一出,众人大骇,一时空气似是凝固窒息,只见陆云栖早已忍不住泪眼婆娑,朝叶迹泣道:“叶掌门,这些事情为何你不早说,如此一来我们又怎能安心逃脱?”刘生急道:“不论如何,叶掌门都必须与师侄再上一趟虚境山,誓要将那解药讨回。”林静道:“叶掌门,你甘愿舍弃自己,也要救我与云栖脱身,还要盗取裂髓粉的解药为陈寨主,钟姑娘解毒,而你自己却是身中剧毒,如此大恩大德,让老身如何承受得起。” 陈昭钟柳烟才自恍悟,原来这裂髓粉的解药是叶掌门舍弃自身的安危而得,当下跪身在地,朝叶迹大磕三个响头。 叶迹见这三位这般行举,思是自己没能编造一个合理的情由,造成如今这等骑虎难下的局势。 他自是要刻意隐瞒当年赵笙临终托孤一事,故而绝不能将实情告知众人,否则依徐青皇室血脉的真实身份,恐是一刻也没法在江湖之中停留。 他虽不是江湖中人,然他的命运却不能由自己做主,由此决不能让众人得晓,情急之下,叶迹只好随意扯上几句,却不料未及多想便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一时稍稍发愣,便忙蹲身扶陈昭钟柳烟起来,可这二人执拗得紧,只见陈昭道:“叶掌门须得答允我们折返去虚境山上讨要解药,我与柳烟才愿起身。”叶迹道:“眼下这等情形,章启已然被付真所杀,黑袍人定会以为是叶某杀了章启,又怎么将解药交给我?”刘生道:“即便如此也得试上一试,付真才是罪魁祸首,与叶掌门无半点干系。”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宫苑事变 叶迹道:“各位放心罢,那黑袍让叶某服下的丹药,叶某早年间曾有见过,乃是罕见的化功丹,服下一颗可令中毒人内力大失,并非能要了我的性命。”刘生道:“这丹药是何人所创,师侄倒是从未听闻过。”叶迹回道:“早年间我随师父闯荡江湖之时,曾见过有志同道合的江湖人中了此毒,顷刻间内力尽失,之后便被仇家所杀。 而后我与师尊便着手研制此解药,先师果然精通医术,晚年间研制出此药的解毒之法,至今叶某仍旧没能忘却,大家只要跟随我去那玉笛帮,我自有配药之法解了此毒。” 众人听叶迹这般言说,悬在嗓子眼的心总算宽松了些,然林静忽道:“叶掌门,那黑袍人为何要拿这颗只是夺去中毒者内力,而非致死的丹药来逼着你服下呢?如此以来于他又有何益?”刘生道:“这只能有一种解释,那便是黑袍忌惮叶掌门的剑力,才会出此下策,叶掌门功力颇深,寻常的毒药并不能伤他半分,便只有这丹药才可将其内力化尽,进而没法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林静暗想这叶掌门的功力当真如此深厚,那黑袍高人指力非凡,自己早已是有所领教,叶迹即便功力超凡,也不至于这满山的塞林军士遍布,黑袍竟还如此地忌惮而不会下令击杀,这倒是蹊跷得紧。 心存疑虑的林静还待续问,却听到陆云栖睡着打鼾的声响,几人皆是向她瞧去,却见她早已靠树酣睡,不过鼻孔发出的声音倒也不扰人,似是少女游梦时的嘤嘤声。 见陆云栖睡得正香,林静便也不去打搅,心想反正叶掌门安然无恙,他自是有法子能解了体内的化功丹。 如此度过漫漫长夜,五人之中唯独叶迹彻夜难眠,瞧着众人熟睡的模样,自身竟是半分睡意皆无,再见萧嵩时与他叙谈了颇久,他那似温暗毒的一番话,令眼下的叶迹如坐针毡。 似是回记起二十年前无法抹去的梦魇,在剑阳候赵笙得知自己即将逃不过一死的时候,连夜赶去叶迹家中,与他所说的最后一席话语。 那次对谈过后,叶迹始终是日日揪心难安,还是下定决心寻暗道偷入宫中,在边阳王赵平趁着进宫面圣,且夜间留宿于宫中之时,差遣亲信寻到尚在襁褓之中的徐青,意图一剑封喉,将登基未久的先帝仅有的独子从这个诡暗阴邪的世间就此抹去。 好在叶迹数番犹疑之下,终究还是遵照大师哥赵笙的临终遗命,尽管他那时还不知晓那夜与赵笙的会面,竟是最后一场遗恨千古的叙谈。 便在叶迹自都城之外,绕身到山林之口,寻路足有四时之久,穿林踏石,过桥经湖,待至身置宫城之西,那隐秘而不为人知的暗道之中时,终归笃定迈出那决定徐青命运的那一步。 之后在黑衣人潜进新进皇后秦氏的芷阳宫后院,寻到小榻软被中的那一团细嫩的小娃娃时,正要一剑刺出,登时却遭叶迹一记催魂掌,登时那人晕倒在地。 叶迹见到半岁不足的徐青正酣睡在摇篮中,心中突地生了怜惜之意,窃思不论皇城之中是何等的尔虞我诈,血肉相残,皆不该牵扯到无辜年幼的稚子孩童。 想着赵平或是萧嵩散布在宫城后苑中的耳目不止一处,待得不见前来刺杀皇子的刺客回去禀报,定然会不顾一切地冲进来大肆杀戮。 登基不久的先帝即遭叛变,野心不浅的隽王便要登基称帝,这场晦暗阴诡的杀戮定不会载入史书,却是要令出生几日的皇子遭受磨难。 不及多思,叶迹将年幼皇子身旁的软被连同皇子一道缓缓卷起,抱在怀内轻步朝外走去,刚至宫屋门口,却见秦皇后迎面走来,思来应是那刺客趁着皇后前去行工事,而寻机下手,这下皇后折返归来,叶迹自是垫足飞上屋头。 隐在檐角瞧了瞧怀中的婴童,生恐急紧之下磕碰到了年幼的皇子,突地听到秦皇后一声惨呼,便知她已察觉到皇子不翼而飞,却也在榻边见到了晕倒在地的黑衣客。 黑衣客经她一声大喊,登时清醒过来,见到秦皇后惊恐万状,又见摇篮中的稚童不见身影,便知有人抢先一步,当下之机是要寻到打晕自己抢走皇子的不速之客。 由是不顾秦皇后的瞪眼慌视,只速速翻出了窗口,行到屋檐之上四处览看,见远处一道身影若有若无,便朝那处急赶而去。 秦皇后依旧怔愣一时,直到屋外闯进了宫婢太监,甚至远在宫苑之外的御林军也急赶着奔进屋内。 她才稍有恍神,口中大喊着:“尘儿被人掳走....你们快去替本宫寻回啊...” 一众人大惊之下,御林军当先集结四处擒捕,宫中一时鼎沸喧哗,宫城内的带刀侍卫,大内高人,纷纷涌动而出,这些人的武力修为不比远在南陆的江湖人逊色半分。 这便是百年以来时有江湖行客不论是进宫行刺,还是偷取宫中瑰宝,皆只能是空手而归,或是被捕入牢不日间也只得问斩下黄泉。 这些个黑夜护宫使者在宫墙之上翻来覆去地游走,只是叶迹当时的功力可非是那般轻易便能寻出。 他脚踏夜空,旋身落足,游刃有余地不让怀中的萧复尘受有一丝惊动,而萧复尘酣睡流涕,似是不闻窗外半点浑事。追哟文学 紧紧跟在叶迹身后的黑衣客,不愿舍弃半步,眼瞧着叶迹愈行愈远,又见墙下到处是扬声大喊着擒拿刺客,心知这些个装模作样的宫城护卫好生没用。 自己比不过叶迹如鬼似魅的轻力,而这帮御林军也起不到半点效用,突地扬声大喊着:“前头便是小皇子,快些拿下刺客!” 墙下正忙动不休的御林军,远处殿瓦潜伏的大内高人,再加上成群结队的带刀侍卫,闻见了这黑衣客的不住嘶喊,纷纷朝此处急靠了过来。 那黑衣客扬口一笑,心想这下那抢走皇子的不速之客可得插翅难逃了,哪知那些赶过来的军士护卫,不去寻追前头渐行渐远的携子逃客,而是一度射箭掷枪,朝自己威言逼喝,竟是要将自身擒下回去邀功。 这倒是让人无言可论,正巧应了那句竹篮打水一场空,搬石砸脚自作自受,而行在远处的叶迹稍一回头,见到身后有人大喊着拿刺客,顿时身后多了不少黑衣阻客,便是宫城之内隐在暗处的大内暗影。 叶迹一时有些生急,他也不知皇城之中高手如云,当下要紧之事便是得撇开这些死缠烂打之人,不然自己欲往宫城西墙,暗洞深草的密行便要曝露无遗。 由此急思着该如何能安然地携皇子逃脱,步子愈发加快,然后头几人依旧紧追不放,也不似御林护卫那般大喊着“站住别逃”四个字。 好似是有着凭借自己高人一等的武力轻功,不论何等棘手高深功力的刺客,定然是没有半点得胜的筹码。 叶迹思至此处,登时恼火,暗自下定决心,今夜定要将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暗影好生玩弄一番。 便打定主意,突地拐进一处园林,将皇子萧复尘放在瑰石之上,而后落下身子往园外飞去。 紧跟后头的暗影见叶迹突地没了身影,思来定是闯进了皇家园林之中,登时奔进园内,却见叶迹迎面走来。 立时摆开履步朝叶迹道:“大胆贼人竟敢掳走皇子,早些交还便不会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叶迹笑道:“各位自称江湖武林的克手,多年以来未尝一败,今日在下便要会一会诸位,看看久居宫墙的井底之蛙,究竟有甚么厉害之处。” 几人见叶迹猖狂至此,立时怒火中烧,纷纷拔刀攻杀过来,叶迹手中无剑,不能将自身苦修多年的止殇七剑挥使得淋漓尽致,不过对付这些使刀的暗客,倒也是绰绰有余。 然当他翻身跃上空际之时,顿时生了懊悔之意,这帮暗影所使的刀法竟是昔年名震北都的枯荣一刀所用的蚩尤神刀功法。 即便在不知其底细的情形下跃空躲避,也暗觉身下的刀气生生不息,由是再一翻身,一指往下抵至破空大涨的刀力。 却也只能勉强将这四人震开些许远,待得叶迹落足于地,那四人又挥刀劈斩而来。 蚩尤刀法注重的是一往无前,招招致人死穴,叶迹斜退数步,以指作剑,横指向前,霎时剑流滚滚,无数道剑影幻化成形,似是朝着那四人百般撩动,四人不知剑影攻杀的规律,却在拼力使刀强自破剑的那一刻。 叶迹早已没了身迹。 行至瑰石,取下石上软裹,将皇子抱在怀内,叶迹点足飞出了园外,他本想将那四人好生教训一番,然见枯荣一刀流传下来的蚩尤神刀,当有万夫难当之力。 不能在瞬时之间胜过那四人,也只得弄些缭乱无形的剑阵给自己溜烟逃走的机会。 这时他已走过好几处林子,专挑常人不走的亭阁楼巷东拐西拐,虽是寻偏道而行,却也是距那西墙愈发近了不少。 待得置身墙边,眼见四处无人,伸手抚摸了一下尚在梦中的萧复尘,便即拨开被藤蔓遮挡的暗洞,躬身钻进洞内,再伸手将另一头的藤蔓恢复原状。 而后速速寻路溜出宫外,心内好生窃喜,这满宫的护卫甲士,御林暗影,却是不能奈何自己一分,然本欲借助皇城之力擒拿叶迹的黑衣客此时被一帮护卫甲士围得半步也挪不开,这时人群之中走出一位衣衫雍容的王爷,那人正是今夜派遣黑衣客潜进芷阳宫中行刺皇子的边阳王赵平。 赵平凝神瞧着那黑衣客,黑衣客也停目于赵平脸部,心知今夜行刺无望,还经此一劫,又见赵平深邃阴冷的眼眸,当知已无生还之机。 拔剑自刎,动作轻又快。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二十六章 退无可退 赵平装作大惊失色的模样,登时朝身旁甲士大吼:“你们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这天杀的刺客自刎而亡,当真是只会吃饭的废物!” 今夜暗潮汹涌,在叶迹携皇子逃脱,赵平佯作追捕刺客之际,另一位幕后之人正集结着数万的兵马,在那皇城之外驻足待机,皇城之上的御林军见到一时间多了绵绵无尽的青甲军,当知这些军士本应驻守在远达千里的塞林城内。 再番细细瞧清了领军之人的相貌,立时便知是当今天子的胞弟隽王萧桓。 也不知是不是该扬言喝止,碍于隽王的身份,守城军士道:“不知隽王大驾光临,为何要领这些军马,宫中一切安好,隽王又是意欲何为?” 萧桓目露凶色,朝城墙之上的守军道:“圣上安危何如,岂是你一个小小守卒所能得晓的? 快快打开城门,不然耽搁了本王的要紧事,准叫你等吃不了兜着走!” 守城军回道:“圣上初自登基,宫中怎会生了变故,没有圣上的御令,请恕.....” 言未道完,当场身中一箭,站立在城下数步远,骑着追云马,手拿弯弓箭搭弦上,萧桓箭术超绝,未等兵士述完便一箭将他射死,身旁的军士惊呼一片,急忙大喊着隽王叛变。 而萧桓一声令下,万余塞林军挥马向前,弯弓射箭,从天而降,纷纷聚拢的御林军被射落城下,皇城口一时战火滔天。 临终托孤的赵笙此时正立于悬崖之口,身后尽是府兵卫士,此时他是唯一能解救皇城的忠君之臣,只不过被萧嵩率领着塞林军逼到此等绝境,此番进退无路,身上已然是千疮百孔。 赵笙一身的绝学本事,却抵不过萧嵩深不可测的指力,加之多日前便已被萧嵩设计陷害,患上了天人难解的裂髓之毒,只不过此毒须得中毒者运力过深时才会得以发作。 待赵笙察觉到体内有异,事情不妙之时,才会在临危之前与叶迹会面,心知这场即将到来的悖逆反叛,已然不容自身加以转变,局势已定,唯有保住梁帝的血脉才可图谋后事。 于是毅然决然寻上叶迹好生嘱托了一番,待得叶迹将皇子偷出皇宫之后,便与他在赌城外的十里坡处会面,到时一道远走高飞,来日集结江湖势力,一同为先帝平反。 然叶迹虽逃出皇城进而侯于十里坡多时,却仍旧不见赵笙出来,见到的却是声声不绝于耳的嘶喊屠杀。 急思大师哥定然陷入了困境,自己绝不可弃他而去,可怀中仍抱有年仅数月的婴孩,此遭随着自身受尽了习习夜风。 若是不寻一处燃有烛火的木屋之中加以安置,怕是要受了风寒,婴孩身子弱虚,必然挺不过多久,正当踌躇不安不知所措之际,突见前方扬马纵进一道身影,叶迹凝目观瞧,那人却是面戴黑罩。 心想定然是萧嵩的属下或是宫城之中的大内护卫,又或是暗影追寻自己出了宫墙,总之能思到的俱顾足了,转身便往坡下奔逃,只听身后黑影顿时唤了一声道:“叶先生莫要误会,我是剑阳候遣来带你离开此地的人。” 叶迹定身回首,那骑马之人身子略显瘦弱,只是勒紧马绳,踏鞍下足至地面,朝叶迹施了一礼道:“我受侯爷嘱托,带叶先生到南境避祸,来日再行图谋。”叶迹忙道:“我师哥现在何处?我与他约定在此处会面的。”那黑影回道:“王爷脱不开身,便命我来此护叶先生离去。” 叶迹见他蒙面不示真貌,仍有些许疑虑,却见那掏出赵笙随衣金牌,便全然信了,忙朝他急道:“隽王当真谋反了?萧嵩是不是在算计着我师哥,烦劳阁下尽快告知我实情,我好去救我师哥脱身。”那黑影道:“请恕在下不能告知,侯爷早有吩咐,让在下好生护着先生,不可透露半点.....” 当下脖子上架有一柄长剑,黑影定睛一看,叶迹直目观凝视着他,似是顷刻之间便要怒发冲冠。 叶迹也不知何时顺来的一把长剑,兴许是在逃亡路偶然拾到的,剑柄上刻有“魇”字,那时有些生疑,然拿着防身足矣。 此时黑影微微慌神,叶迹朝他冷道:“我再问你一遍,我师哥究竟在哪,不然我不仅会杀了你,还会自行去寻师哥的身迹,年幼的皇子能不能挺得过多久尚未可知,你临危受命的职责将会付诸东流。” 黑影稍稍犹疑,只好道出赵笙所在之地,叶迹得晓心中恨极了萧嵩,同为一派宗师道友,却是到最后变得手足相残。 明明可以恣意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整日吃酒吃肉,却是受不住“权力”二字的诱惑,当初师兄弟三人立志报国,弃武从军,创下辉煌盛世,如今大师兄不舍家国不稳,二师兄萧嵩不舍党派权谋。 如今二人厮杀斗争,却是不会念及丝毫往日的情分。 叶迹插剑回鞘,将皇子递给黑影,登时下跪磕头,希冀他能将皇子带离此地,去往少有人烟的南境安定扎根。3800 待得自己将师哥救回,便去与他会合,黑影接过幼年皇子,心中何等惊急,道:“叶先生怎可将这重担交托于在下一人手中,在下又有何能力保得小皇子平安无事,请恕在下不能承先生的情。” 复又将皇子递回。 叶迹扬剑拒接,朝那黑影道:“你若是不放心,当可将小皇子存放在一户农家,待得我与师哥会合后,自会赶上你,到时一起出逃也无不可,总之我绝不会弃我师哥而去。” 言罢头也不回地下坡而去,黑影淡淡望着叶迹的背影,也不加以追唤,当即顺从其意,抱着小皇子速速南行。 位处北都后背的山阴绝壁,早已是军势滔天,却只将寥寥数人围得水泄不通,赵笙手持长剑,剑背剑身皆是血水不住地流淌,自他浸染血污的衣衫缓缓而下,遭受了万人的围堵攻杀,恨不得一步跨过众军士,近在一山之隔的皇城帝都,身处危境的梁帝急需他这般忠诚无畏的勇将护身。 然萧嵩诡计多谋,不仅灌了自己一杯茶,致使体内毒液蔓流,还集结了千余军士将剑阳府洗劫一空,而自身欲行密道进入皇宫,却在山坳间被埋伏在近处的塞林军以及萧嵩本人围困至此。 赵笙不知萧嵩是如何察觉这一进入皇城的密路,只恨自己无囊括星海的智谋,洞察万事的先机,着了萧嵩的道。 此刻万事成空,萧嵩独坐高石,任凭万余塞林挥刀斩向赵笙,手提寒潭香,口中念诗赋,道:“千山飞尽群兽,世间智囊小生,军中无谋弄人心,白头可望今夜欢,手可提杯盏,雍容兼华贵,怎道同出一师门,机缘月下败九天,幸哉,哀哉!” 赵笙闻此诗赋,心知那萧嵩已然是颇为自得,只恨自己没能早日识破他的诡计,多番念及同门之情,总是寄望他能有一丝善念存留。 如今证实了此人已无半分人性可言,暗想着自家府邸中的家眷被屠戮至尽,心中便是一往无尽的自责。 手中长剑不住地挥舞着,体内的裂髓毒愈发地涌动不休,他拼力不使半分内气,可裂髓毒撑不过多久,此刻正是毒性最烈的时刻。 不用内力的赵笙便只能凭与先帝征战杀伐的杀敌经验,与这些身经百战的塞林军刀剑相撞。 而这群塞林迟迟不愿当真将赵笙斩杀,只因赵笙曾是他们的先锋主帅,战场之上威震八方,将本自壮硕健骨的哈赤一族打得七零八散。 军中的威望日渐日胜,即使梁帝登基的第二日便将赵笙的兵符夺去,交给了只会在他身旁逗他欢喜的胞弟萧桓。 终归是毁在了自家人的手中,倒也是颇显他不识忠士的昏庸无度,不过赵笙却是同往常无异,一味地忠君不舍,临危之际仍不忘夜间救驾,可惜被萧嵩占了先机。 与他那谗佞无比的弟弟赵平沆瀣一气,将皇宫内外皆掌控在手,一道扶持隽王上位谋反。 如今早已是无力回天,宫内里里外外皆是慌乱一片,宫婢太监们纷纷拾掇细软寻机逃生,却被闯入宫中的塞林军一刀斩下头颅。 御书房中本自坐椅批折的梁帝惴惴不安,秦皇后大惊失色,皇子被刺客掳走,梁帝急喊着要寻回首诞龙子。 然宫中不论是带刀侍卫,暗影高人,宫廷御林,擒捕寻有多时,依旧还在外头迟迟未归,任刺客逍遥法外,心想着若是当年的枯荣大师在旁,哪会是眼下这般局面。 未久,梁帝驻足楼廊,耳听宫门外不住嘶喊,眉心紧皱,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霎时间窜进了一道暗影,那暗影跪膝禀道:“陛下,宫外出现成股青甲,宫内已然是不甚安虞,陛下快随属下逃脱为上。”梁帝怒喝道:“甚么青甲能涌进我这大梁都城,这万里之内还有其它兵士敢犯我大梁?萧桓守在塞林城中,若有军情也是第一个....” 突地,梁帝哽住咽喉,终究猜到了这青甲军正是那远在千里之外的塞林军,如何竟能杀入城中,信任颇久的隽王竟然谋反。 倒吸一口冷气,顶着呼啸的寒风,梁帝往内遮了遮身子,生恐被塞林军瞧见了一丝袍纹。 梁帝连忙将暗影的衣衫迅速扒下,将自己的龙袍解开,披在暗影身上,朝暗影道:“眼下朕要你尽最后一分臣子之责,你可愿乎?” 暗影跪地将龙袍系紧,喉咙颤抖着回道:“属下必将赴汤蹈火,鞠躬尽瘁,陛下快些走。” 这般言说已然现出了几道暗影,将梁帝扶出了楼阁之外,寻暗道逃生。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二十七章 神女降临 势如猛虎的塞林青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领了大半个宫城,秦皇后方失爱子,精神错乱到无以复加,宫婢太监在一旁小心照料,却迟迟不敢靠近她一步,只见她抱着摇篮中的软裹,不久前小皇子正睡得香甜,初自喂完母乳后的秦皇后,满脸欣怡,畅思着小皇子光明无往的皇图大道。 而转瞬之间人去楼空,吸吮着软裹内的稚子气息,秦皇后潸然泪下,也不知何时,她那簇青丝秀发好似白了几根,发髻也不经意间脱落于地,宫婢忙赶着去拾起发髻,欲重新给秦皇后束发,秦皇后踉跄着步伐,推开宫婢,走往嘶吼之声不绝于耳的阁廊,凭栏浅视底下无尽的杀戮奔逃。 宫婢跪泣着说道:“娘娘,奴婢求您,快些随奴婢逃罢,再晚些,您将会受到暴兵们的屠杀与侵犯!” 秦皇后像是没听见宫婢的跪地劝说,只是眼望着底下的凌乱不堪,便即要跨上纹栏跳楼自尽,宫婢登时吓得一惊,忙掠过去将秦皇后拼力拉住。 秦皇后大喊着:“让我去陪我的皇儿.....皇儿不要怕,为娘这就来陪你....” 宫婢双臂环抱着秦皇后,力阻她跨上楼栏,口中哭喊着:“娘娘万万不可轻生哪,小殿下只是被掳走不见了身影,并非就此撒手人寰,若是小殿下长大见不到娘娘,娘娘让他孤身一人如何活得下去?” 秦皇后不顾宫婢太监们劝阻,执意跨栏,宫女们牢牢扯住贵丽衫袍,然秦皇后竟是脱衫跃空,宫婢踉跄着摔倒在旁。 恁地一阵凉风吹过,宫婢趴在楼栏处拼力向下哭喊,楼高十丈,当不知一向风光妩媚的秦皇后会摔成怎样的一滩血泥。 跪地嚎泣,自王妃服侍到皇后,宫婢悲恸万分,心中不舍依旧是主仆之情,下一刻,闻听嘶吼哭喊声愈发贴近,除却与秦皇后情分颇深的宫婢自撞宫墙之外,余下的奔回自己的屋子收拾细软。 殿房闺阁满是瓷器琉瓶碎地一片,混乱不成规章的芷阳宫内,此时宫梁琉瓦的上头,正站直身子一人仰首望天。 怀中躺着方才跌落楼台的秦皇后,凝目满是惊疑,只见眼前一袭青衫,白纱巾罩住面孔,风动衫起,似是扬尘落地的谪仙神女。 秦皇后呆眼直视眼前那人,拼力自她怀内挺身立住,刚欲问她名讳,为何要救下自己时,却见那女子挥过衣袖,袖襟抹经秦皇后的面颊,只觉一股淡淡的清香,而后头晕脑白,知觉全无。 远距一山之隔的断崖峭壁,赵笙终究难以支撑,纵使不使半分内力,只凭孔武有力的臂膀挥舞着别在腰间多载的夙凰剑,却也不曾划过塞林军士的脖颈,毕竟是征战多年的军友,即便有将士之别却也不忍大开杀戒。 只是破甲割膀,令青甲倒地难起便可,军士们见赵笙情义犹在,一时挥刀向前的力度少了几分。 远在石墩之上的萧嵩已然瞧到,心知这些军士念有旧情,也不怒骂喝令,只突地浑身一股内气渐起,飞身破空一指点向正聚精会神地应付刀光熠熠的赵笙。 赵笙浑然不觉,待得瞧见了欲躲开之时,已然晚了一步。 一指点在赵笙正额,登时周边气流大涨,由额至身,赵笙浑身的经脉皆被一点而断。 身子飞出崖外,坠落下去,忽而听到一阵嚎喊声迎空而至,只见夜空内一袭长袍飞过,萧嵩定眼瞧去,自背影便识得了此人正是三师弟叶迹。 叶迹照黑影所指之路,绕道达断崖下,闻听刀剑相碰之声,正要飞上崖来助赵笙一臂之力,却忽感崖上一股至强的内息,接着便见大师哥赵笙飞出崖外坠入深渊。 叶迹距隔甚远,虽扬空欲接住奄奄一息的赵笙,却也终究是无能为力,心中大骇,此时此刻他多想便这般随着师哥而去,然转眼见萧嵩阴邪鬼笑的神情。 怒火万丈,誓要报得一箭之仇,由是立定悬空,转而一剑刺破朦胧雾气,军士衣甲尽破,退摔了好几丈远,萧嵩集气于指奋力一挡,只退了数步,并无伤及大碍。我爱搜读网 叶迹立在崖边,此刻怒气充盈了全身,方才情绪失控,仿似瞧见了赵笙口角轻动,似是嘱托了自己甚么事,却又不便大声讲出,叶迹闭目凝思,突而一念闪过,师哥临终嘱托只言片语,道着“照顾好殿下”五字。 即要挥剑与萧嵩斗战一处,为大师哥赵笙报仇的叶迹忽而停住了履步,心中踌躇不决,是进是退,握住剑柄,慢慢地冒汗而出,终究转身,飞下了悬崖。 萧嵩大惊之下,轻步靠近崖边,朝着下方幽深无尽的地却看了又看,依照叶迹与赵笙的情谊,竟尔不为他挥剑雪耻。 而是纵身跃崖,想着绝不能大意失荆州,便回首朝塞林青甲喝道:“尔等不论使尽何等手段,须得寻到坠落崖下的叶迹,本王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众塞林领命,陆续寻山道下至崖底。 另有半数塞林随萧嵩下山至都城,皇宫已然掌控在谋朝篡位的隽王萧桓手中,只不见了初自登基的梁帝,隽王意欲逼迫梁帝拟诏,禅位于自身,盖上玉龙大玺,名正言顺地承继大梁皇位。 而此刻梁帝湮灭踪迹,端放于御书房檀木桌上的玉玺竟也不翼而飞,一时间隽王恼羞成怒,自己谋定而后动,迅疾领着成股塞林涌进皇城。 却没承想被那狗皇帝先行一步,隽王心想梁帝定然尚未出宫,而是躲在一处阴暗角落瑟瑟发抖,便朝外头搜刮不停的军士喊道:“你们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兵犊子,快去替本王...不...是替朕寻回那躲于阴沟不见天日的先朝圣君。” 军士怯怯领命,集结队伍四处遍寻,而梁帝此时却是被暗影提领着身子飞步行在宫殿之上的琉璃瓦砾。 单薄无力,外加一袭黑衣裹住瘦弱躯壳,梁帝懦懦而行,却猛地想起玉玺还在御书房内的檀木桌边放着,倘若被那隽王拿到,又以己之名撰写欺世皇诏。 如此一来,自己开创的盛世繁华,竟要被这登徒子尽收袍底,思至此处,梁帝不再须行,立定于宫檐之边,转头便要回返,暗影吃惊地拦在前头道:“陛下不可冲动,此时折返定然死无葬身之地。”梁帝道:“他们只想要朕的天下,并非要朕的命,朕的玉玺绝不可白白给他们。”暗影急道:“陛下何以这般天真,他们想要的是您的天下,可只要陛下在世一日,隽王即便登基称帝,也永难心安,毕竟他这皇位来得并不光彩,只要陛下日后培植势力振臂一呼,他这个冒名顶替的皇帝定然跌落马下,此刻隽王自然不会杀了陛下,但却是会将陛下软禁深宫,待得他这个皇位坐稳过后,定然会寻一个契机将陛下暗地处死,到时再随意编造一个谎言,称陛下病重驾崩,陛下三思啊!” 梁帝两眼发直,他从未想到皇宫之内的暗影竟能看得这般透彻,这一字一句地击打着自己的心肺,直如利剑穿身,朝那暗影泣道:“朕戎马半世,如何要落得这般下场,劳烦你为朕取来玉玺,唯有此物才可助朕东山复起,才可让朕的江山不致倾颓在朕的胞弟手中,为了苍生黎民....” 梁帝老泪纵横,暗影为之动容,当下答允了梁帝之请,正要将梁帝交给自己的兄弟时,却见泛着微光的琉瓦之边赫然站立一人,那人着有雍容服饰,正是方回未久的萧嵩。 萧嵩受隽王诏令,四处搜寻梁帝的身迹,终在屋檐之上瞧到梁帝,而与梁帝谈话一时的暗影竟尔不知所觉,只听萧嵩冷道:“陛下,玉玺何在?” 梁帝见往日在他身前谄言笑谈的萧嵩今日竟是这般神态,好在是唤了“陛下”二字,想起被自己罢了兵权,贬绌为三等军候的剑阳候赵笙,虽有实名却无实权,只因自身忌惮他的君威日盛,殊不知功高盖主是先朝历代的大忌。 只恨自身不能将忠君爱国的赵笙留于身旁,不然怎有如今萧嵩的耀武扬威,此时见萧嵩面青目冷,梁帝傲骨犹在,不愿妥协一分,只道:“朕的玉玺何以要告知于你?”暗影急道:“你们快些领陛下逃走,我来对付萧嵩!” 萧嵩登时大笑不止,道:“你们这帮道貌岸然的暗影,仗着学过几年枯荣前辈的一招二式,又如何能够阻挡得住本王?” 只留三人对上萧嵩,其余二人护送梁帝速速离开,萧嵩眼观着梁帝愈发走远,登时迈步向前追赶,三位暗影拔刀破空劈砍,萧嵩直若游龙冲上云际,反身一指点来,登时破开刀气,指力成线,穿破三人黑衣毛发,只觉无数利刃穿身而过,身子摔得颇远。 一人摔落至地,另二人依旧立步稳在瓦砾,见势在必得的萧嵩朝梁帝赶去,当下奋力后追,自后一刀挥来,萧嵩忽感背后风声一紧,由是翻身跃空,二位暗影一刀挥空,萧嵩指尖瞬即划过,点指成线,如同漫天的流星充盈着夜空,只是流星虽美,却是成了杀人的利剑。 二人在星光灿烂的夜空之中坠落于柳槐石板地,一命呜呼,萧嵩指力惊人,即便是已然失传多载的蚩尤刀法,如今只剩凤毛麟角,却不足以抵挡住萧嵩的超绝指力。 梁帝一面被携带着逃命,一面时不时朝后瞧了一眼,然所见到的却是令他惊慌一时,眼见那丧尽天良的萧嵩竟在小刻之内将三位宫城内的暗影击落屋下,而后飞步掠追自身,心中感叹终究还是逃不过他们的爪牙。 寒笠?第二卷?劫临 第一百二十八章 登基称帝 两位暗影也觉身后的风势愈发近了,之后便是各中一道致命的无声指线,纷纷摔至屋下不见踪影,只伴随着不绝于耳的惨叫痛哼。 位处中央的梁帝无人可搀,登时也坠落而下,本以为与那暗影一般死无葬身之地,然只见一道速影划过,梁帝被掳至宫瓦之上。 见救下自身的竟是那杀人不眨眼的萧嵩,梁帝登时挣脱而出,退步几何,双目直直盯住萧嵩,萧嵩笑道:“我的好王兄,怎地不好生谢谢弟弟的救命之恩,反而越发疏远了?”梁帝道:“你究竟要干什么?”萧嵩道:“只要你说出玉玺的下落,作为多年的同袍之情,隽王绝不会为难与你,你可安养天年,过着世人艳羡不来的神仙日子。” 梁帝大笑了许久,道:“玉玺倘若是落到你们这帮祸国殃民的奸臣贼子的手中,才是我大梁的不幸,万民的不幸!” 梁帝心想这玉玺的确不在自己手中,那看来他们也未能拿到玉玺,又会是何人先人一步抢到玉玺,如今又送往了何处,不过他们得不到玉玺便不能顺理成章的登基为帝,由此便宽心许多。 萧嵩见梁帝死到临头还这般地气焰嚣张,当即迅布影至其前,一指打在他的百会穴上,梁帝登时无法动弹,萧嵩提起梁帝便往宫内赶去。 御书房中,万分焦急的隽王坐立不安,翻着梁帝方前批过的奏折,想着自己即将登上皇位,也能如他那般坐椅批折,惬意妄为的日子飘摇不定,便是更加地惴惴不安。 突见门外走进方才归来的萧嵩,领着失逃的梁帝,却没见到期盼许久的玉玺。 登时朝萧嵩急道:“玉玺呢?朕的玉玺呢?” 梁帝见隽王还未登基,便是一口一个“朕”字叫得毫不违和,口中讥笑着道:“隽王好手笔啊,只是现下擒住了朕,却拿不到玉玺,你这个皇帝怕是要名不正言不顺,遭受世人诟病,江山不稳,更朝换代是必然之势。”隽王道:“你不过是比朕早出生了几刻而已,如何竟能争得伐北大元帅的位置,进而争得皇位,父皇临终的那一刻我们皆不在身旁,他是如何传位给你的又有谁能作证?这个皇位本就是我的!” 梁帝登时怒道:“那时上下有文武百官,又有宫女太监,哪一个不能为朕作证?”隽王笑道:“他们不过是候在殿外之人,与父皇独处的只有你一人,还敢说你不是家传圣意? 眼下已无需再论这些,时过境迁,只要你今日将玉玺交出,念在兄弟之情,我也不会相煎何太急,保你一世平安,好好做你的康王,不再与朕作对,朕便不会殃及池鱼,你的宫嫔,皇后,朕一个不杀,她们皆会与你相守余生。”梁帝笑道:“隽王还真是慷慨啊,朕感触至深,恨不得立马便掏出玉玺交于隽王,可你我心如明镜,倘若你得到玉玺,朕还有命可活么?” 隽王登时怒极,朝门外军士大喊道:“快些将秦皇后,还有丽妃,姚妃,等人带过来。” 军士领命,不时之间一众妃嫔皆被领了过来,唯独秦皇后未至,隽王大吼着道:“秦皇后呢?” 军士回言:“据逃难的宫女太监说,秦皇后跳楼自尽了。” 梁帝登时大惊,转身欲言,却动身不得,当知自身穴道被点,于是破口大喊道:“你胡说,皇后怎会....” 他再也讲不下去了,逃亡之际他又何曾顾念过秦皇后半分,现下皇后自尽身亡,他又怎配关忧伤感,果真自己只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罢了,忽地仰天大笑,朝隽王道:“你以为将朕的手中玩物领来,便能逼朕妥协?做你的春秋大梦去罢。” 隽王未及理会梁帝,只是朝军士道:“秦皇后尸身何在,你们替朕寻来。” 军士领命走出殿外,隽王冷道:“既然哥哥不肯交出玉玺,那便好生待着罢。”由是又道:“将康王押入还紫宫,禁闭宫门,任何人不得探视。” 自此过后,梁帝被困锁深宫,隽王不论暗地里使了多少的阴谋诡计,遣人至还紫宫内对梁帝施以暴行,不过这些密事自是不能为人所知,不然被世人得晓,便会于隽王的声名有损。 梁帝永不屈服,眼见着身旁的妃嫔被奸杀掳掠,眼中滚烫的泪水倾流而下,却也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就那么看着,无能为力,身为帝王的他,此刻却似一个懦夫,佝偻小人一般的无所作为。 这一切全是萧嵩的主意,即便是梁帝心爱的丽妃苦苦恳求梁帝告知玉玺的下落,然梁帝自身都不知玉玺身在何处,却也不能让萧嵩等人得晓,不然自己只会死得更快。 他寄望着忠诚武士能进宫勤王,心中甚为想念当初与他一道东征西讨的剑阳候赵笙。 然赵笙迟迟未来,早已是坠落悬崖,一命呜呼,不过怪异的是塞林青甲绕路下山至崖下寻了多日,却寻不到赵笙的尸首,又见到崖下的那一江无穷无尽的江水,倘若是赵笙掉落水中,江河泛滥,怕是再也难寻到尸身了。2018 可隽王始终是不肯作弃,心知若一日不能确认赵笙已然过世,便一日不得心安,倘若赵笙侥幸未亡,他日一朝得势,返京复仇,凭借他在塞林军中的威望,只需振臂高呼,便可尽收军士人心,他这个费尽心机得来的帝王江山便要摇摇欲坠。 于是严令巡山军士不可松懈半分,还派遣边阳王赵平沿江寻人,搜查了数月仍旧未有所果,便只好回京述职。 而叶迹那夜并非坠落山崖,而是趁机溜走,意欲寻到小皇子,保得他一世平安,待得小皇子长大及冠,便要告知他真相实情,到时由他自行斟酌,是要北上复仇,还是远遁南境,不复踏尘涉世,皆由他一人所定。 当夜掠下山去,复回到十里坡处,见那黑影已然不见,便又千里跋涉,历经万难,路过村舍镇城,是不敢进去购马代步,只因防卫甚严,满城皆是贴满擒拿自己与赵笙的告示。 待得叶迹挨不住疲饿难忍,进了砀城寻水寻食,见那告示上竟是要捉拿大师哥,心想着大师哥跌入深渊,应当是必死无疑,那伙人为何要贴纸拿人。 思到此处,叶迹登时生了欣意,暗忖定是他们未能寻到师哥的尸首,以为他尚有生存之机。 如此说来师哥或许仍旧存活于世,转身走开的叶迹,窜进农家别院,偷取熟食填饱肚皮,心想着日后定要走遍南北大陆,也要寻到师哥,不论是生是死,至少见到本人才可放心。 出城续逃,也不知黑影将小皇子送到了何处。 经年累月,叶迹遁入南境大山,潜心修剑,暗地里收纳弟子,开宗立派,只不过隔尘隐世,从不为江湖人所知。 这些年叶迹也一直在寻察萧复尘的下落,也会遣派弟子上得北境去寻剑阳候赵笙的身迹,然皆是不得果,便在一日昏时,他独坐房内,突见一黑影闪过,他急着取下木架上的长剑。 见黑影窜入门窗,站定身子,面样被黑网所罩,额中凸显一个“魇”字,叶迹不明其故,以为是北都萧嵩派来暗杀自己的,登时长剑挺直。 那人下跪禀道:“叶先生别误会,在下是剑阳候的暗属,是一个隐在暗处的暗魇,名唤陈远,特来此地为叶先生效命的。”叶迹道:“你说是师哥的部下?我师哥怎么样了,可有他的消息?”那黑衣回道:“我们数以万计的暗魇,一直在崖下暗地里寻了多月,又在南北大陆一路寻察候爷的身迹,可十几年过去了,依旧没有寻到。” 叶迹听至此处,心中绞痛万分,看来师哥已然亡去,跌入万丈深渊,或是沿江流淌,尸身自然寻不到,倘若他能安然活命,何以不来京都为先帝复仇,暗魇道:“今日遍布南北的数万暗魇以叶掌门马首是瞻,希冀叶掌门能秉承侯爷生前所愿,替她摧毁当今梁帝之治,为侯爷报仇雪恨。” 叶迹见那人慷慨陈词,思来定然是师哥旧部无错,当下便答允了他,二人促膝长谈,将暗魇之事尽数得晓,原来剑阳候昔年征战沙场战无不胜,除却塞林青甲威猛无边,更得重的是无所不知的暗魇军团,潜入敌方后地,掌握哈赤部族的一切动静,力求做到知无不晓。 因而北伐之战顺风顺水,费有不到三年便平定叛乱,要知先帝父尊太上皇可是战伐一生皆未能攻破。 只是这暗魇源自何处,倒是不为人知,即便眼下与叶迹同坐屋内的魇君陈远,也未能得知详全。 自今日起,暗魇全族皆归属叶迹一人掌控,由是南北两地的江湖朝梁,不论是哪一方所做何事,风吹草动,皆逃不过叶迹的法眼。 而十几年前的先帝,便已然被如今的梁帝暗地里处置,只因一直寻不到,也揪不出玉玺藏身之地,隽王大恼之下,竟尔暗地里命宫内的能人巧匠,花费半年的时日,依照既有的详图,打造另一具开国玉玺,这在历朝历代从未有过先例。 做出来的玉玺以假乱真,质地精致,却仍旧瑕疵尽显,不过远观之下自然是与真的毫无违和之感。 不过也有慧眼如炬的士子朝臣质疑玉玺的真假,当场便被隽王一剑斩杀,自此过后世人再不敢提及半字半语。 隽王一时莽撞,倒是让世人对玉玺的真实更为生疑,只是迫于隽王的残暴而不敢道出真言。 先帝被斩,宫嫔陪葬,而隽王凭借一柄假玉玺登上皇位,满朝臣子不敢多说一字,自此后梁开创。 而那临危受命的黑影将年仅半岁的小皇子带离是非之地,自是秉承剑阳候赵笙之愿,南下至贫农民家,将萧复尘交给徐姓小户,便在附近村落安家落院,守护在萧复尘周旁二十余载。 第一章 庞然大物 萧复尘自是幼年懵懂无知,徐家将他作为自己的亲生孩童,起名为徐青,平安无虞地渡过了半生。 直至一日出现几位黑衣客,将徐青家中的双亲系数杀光,好在徐青尚在书斋还未归返。 那几位黑衣客便候在家中守株待兔,守护徐青多年的黑影赶来与他们大战多时,终究将他们制服在地,逼问究竟是何人派遣而来。 而那些黑衣客不愿透露幕后之人,当场咬舌自尽,黑影无奈,生恐徐青回返察踪寻迹,便将尸身急行处理。 待得徐青回返见爹娘双双殒命,跪地嚎泣不止,而那黑影便在一旁静静地瞧着徐青,只是徐青浑然不觉。 而后于一夜风雨交加的夜晚闯进徐青屋中,告知他欲寻行凶之人,须得上叶云拜师入山。 那黑影终究是知晓了叶迹所在之地,当夜自徐青屋中出来后,便连夜赶至叶云山上与叶迹会面。 那时叶迹已然得知了小皇子藏身何处,便要自百里之外赶到徐青所住附近大山之上将原先开创的门派改名为叶云派,将所住之山起名为叶云山。 经黑影论述,叶迹得知了定然是远在北都皇城的萧嵩遣人而至,尚不知萧嵩是如何得晓皇子的藏身之所,当务之急是要将徐青妥善安置,不可再让远来之客有可趁之机。 于是徐青孤身上山,进而入得叶云外门。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漫漫长夜之中,叶迹恍然思忖了颇久,初晨的第一抹日光即将来临。 叶迹靠在树干昏昏欲睡,他不知前路如何,也不知是否应将徐青的身份系数告知于他。 这样一个秉性纯良的少年,若是得知这般血腥的身世,又该是怎样的一番触动,又会做出怎样的行举。 一行五人躺靠在山坳之旁修整几时,除却叶迹睡眼惺忪之外,其余皆是精神大振,陆云栖揉搓双眼,将袖中的野果拿出来啃了几口,吐出果核。 付真起身,迎着日光确认行进的方向,林静见叶迹眼眸周边显黑,忙问道:“叶掌门为何精神不振,是不是昨夜没睡好?”叶迹笑道:“无妨,只是稍稍晚了些。” 林静与陆云栖仍抱有愧疚之心,陈昭钟柳烟站身细眼观着叶迹,他二人的性命皆是叶迹所救,此时也觉得对不住叶迹。 尚不知叶迹体内的化功丹能否祛除,不过这都要至玉笛山方可知晓。 一行人背起包裹续自赶路,直至慕时到得小岭,五人稍坐歇息,连夜赶到老村,至村东感谢老伯收留之恩,再将寄放在老伯家的两辆马车牵出。 付真与叶迹在前赶车,陆云栖林静坐在付真车内,陈昭钟柳烟坐在叶迹车内,二人挥鞭纵马往南进发。 凛冬距隔酷夏过远,然人心却是不再温热如常,却说徐青等人自老村与叶迹一别过后,加之郑开叶秋,彭家五口,除却令马夫去往彭宅再牵出两辆马车寄放于老伯家中之后,便是一往无前地往皖南前行。 尚在浅水境属之内,一行人自不敢寻家户或是旅店打尖,只因人多口杂,即便村人稀疏,当也不便冒险下车暂宿。 只因徐青与郑开重伤初愈,倘若走漏风声,定然是会被塞林军士围堵,到时无可战之人临敌应对,后果定然不堪设想。经典 由是待得疲累之时,便会赶车至林前,一行人藏好车身,走进林中暂歇,时不时或遇虎狼豺豹,不过凭徐青郑开二人,外加叶秋护持,彭家五口自是安然无忧。 便好比那一夜凉风吹过,彭玉珊百无聊赖,便欲闲步稍走,彭玉兰满是关怀,便随同彭玉珊一道穿林踏青,而徐青不放心她两个女流之辈,外加不是江湖人,不懂半分武功,若是遇到危情不能拔剑护身。 由是默默跟于身后,却迟迟不敢靠近,生怕多有叨扰,而彭玉兰早已觉出了徐青紧在身后,便与彭玉珊闲谈几句后突地停步不走,彭玉珊正自怪异,却见彭玉兰提声唤道:“徐少侠既已跟了过来,何不现身与我们姐妹二人闲聊几句?” 躲于树干后的徐青大为吃惊,暗想这彭玉兰是如何察觉到自己的踪影,她乃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本身又不会半点武功,难不成会是深藏不露,可即便如此自身又怎会浑然不知,事已至此,徐青自树干背后走出。 彭玉珊惊异之余,见到徐青本人,心知他必然是担忧自己与姐姐的安危才随于身后的,由是心生欢喜。 徐青走到彭玉兰身前道:“在下唐突,擅自做主,还望姑娘见谅。”彭玉兰道:“方才我便瞧你不甚对劲,看到玉珊站起身来往林子深处走去,便要随之而起,未免遭人闲话而不敢与她同行,我便起身帮你一把,想着你定会来此,便要试探你一番,想不到徐少侠有情有义,时时刻刻担忧着玉珊的病体弱躯,真可谓不失侠士风范。” 徐青暗想这彭玉兰观人细致入微,自己的心思竟全被她看穿了,这下窘迫异常,只好回道:“玉兰小姐谬赞了,此为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彭玉珊谢过徐青,三人便一同闲步,彭玉兰道:“近日来虽颠簸劳心,不过玉珊的身子倒是大好,也没怎么咳嗽头晕,今日奔波多时,你竟也无需休养,当真是精神倍增哪。”彭玉珊道:“姐姐何以要取笑妹妹,好似是妹妹的身子都要强过徐大哥似的。”徐青笑道:“再过几日我们便能走出浅水境属之外了,到时候寻栈馆打尖,玉珊小姐的身子便能恢复得更快了。”彭玉兰道:“倘若能彻底安定下来,寻山林建屋建栏,那该多好,不过徐少侠身负重任,待到了玉笛山后,定是要同我们分开的是罢。”徐青道:“时至今日,在下自觉江湖之中多一人少一人无甚关碍,尤其似徐青这等可有可无的人,本是一介书生,欲考取功名建功报国,如今看到朝廷这般地大肆杀戮,而我本身又不愿整日打打杀杀,还不如到玉笛山寻个地方安稳过活呢。” 彭玉珊忽地急道:“徐大哥真是这般想的?江湖人被追赶至此,朝廷吞并武林的野心永难磨灭,徐大哥自家门派皆要遭受屠戮,你还能安心独自归林,不问尘世么?”徐青道:“今时今刻,我徐青自是不愿顾念其它,即便帮派被屠,武林人士永无立足之日,这些都与我无关,只是临危之际,又怎能轻易放下,与你相交甚好的伴友同道,你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又怎能看着宗派被毁,百姓遭难,即便不是江湖人,也自有一份悲悯之心,一份臣民之责。” 彭玉兰忽而笑道:“徐少侠最后一句“悲悯之心,臣民之责”,究竟是怜惜天下百姓,还是只是尽一份大梁臣民的职责?”徐青道:“玉兰小姐何意,我等皆是大梁子民,只是如今的大梁天子昏庸无度,但大梁犹在,国朝依旧姓梁。” 彭玉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彭玉珊当即深明其意,朝彭玉兰道:“姐姐,你莫不是要.....”彭玉兰道:“不不不,妹妹你误会了,倒是我这个官家女子不识大体,还望徐少侠莫怪。” 徐青瞧着彭玉珊的紧乱神情,心中大为生疑,总觉着这二人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事瞒着自身,见彭玉兰扬口道歉,当即回道:“在下耽误了良辰美景,竟与姑娘谈论江湖朝廷的大事,又格外地较真,实在是有违君子之道,姑娘莫要自责,是在下失礼了。”彭玉兰道:“徐少侠不单单只是一介江湖人,更兼书生礼气,可真让玉兰好生崇佩呢,玉珊,你说是不是?” 瞥目盯瞧着彭玉珊,彭玉珊一时作羞,朝彭玉兰道:“姐姐你又胡闹?”彭玉兰道:“我胡闹甚么了,只是要你夸赞一下你的徐大哥而已,胡闹甚么了?” 徐青岔开话题道:“将二位以及彭老彭夫人外加彭少爷送往玉笛山后,我便要尽快折返至太湖境属,到时与师尊会合,共抗塞林,玉笛山风景尤好,又有玉笛女徒的护持,玉笛山易守难攻,你们可放心居住,倘若朝廷的爪牙伸到了玉笛山,你们也可寻快马,让玉笛女徒护送你们去我叶云山避难。” 二人会意谢过,三人又走了稍时,彭玉珊有些困乏,彭玉兰便提出要折返回去歇着,三人正当转身,忽地听闻一股吼声渐渐传来,三人一怔,左右四面顾看,当知此唤绝非人声,也绝非内力高深之人千里传音,发出此等声响的定然是猛兽豺狼。 声响不绝于耳,远在几里之外的郑开等人也闻知了吼声,想着彭玉珊等人或会遇到危险,便急赶着奔过去助援。 徐青等三人定眼细看,果见近处突现两颗泛着青光的眼瞳,却是瞧不清那庞然大物的真身相貌,徐青大喊道:“你们快逃,我在此拦住这厮!”彭玉珊道:“要走一起走,我与姐姐怎可舍弃徐大哥?”彭玉兰道:“你我皆不会武功,你又病体在身,待在此地会拖累徐少侠的,还是快些走罢。” 彭玉珊语无伦次:“可是...可是....” 徐青再番提声大喊:“来不及了,快走!” 将彭玉兰往身后推了推,彭玉兰心想不论如何也不能让徐青孤身一人,可也不能放任彭玉珊不顾,当即拉着彭玉珊逃开,彭玉珊眼看着徐青兀自一人,与彭玉兰奔到远处,朝彭玉兰哭道:“姐姐,难道你我便真的不顾徐大哥的安危了么?” 彭玉兰喘着粗气道:“怎会不顾,只是你的安危更为重要,不过徐青一时也不会撑不住,待得你安虞过后,我再....回去帮他....” 第二章 危在旦夕 彭玉珊道:“你怎么帮他...难道你要.....”彭玉兰道:“即便曝露身份也要如此,倘若徐青殒命于此,那我多年的辛苦岂不是要付诸东流? 尊主生了怒意,便不会给你续命丹,你又如何能挺得过一时三刻?” 彭玉珊只两眼泛泪,口中只道:“姐姐...” 复又不知该说些甚么,这么些年了,她饱受病痛的折磨,每时每刻都欲一死了之,可心知自己落入黄泉,那萧嵩又怎会轻易放过姐姐,到时全家人皆要跟着自己入黄泉,自己岂不是成了不忠不孝的罪人,由是唇亡齿寒地苟活到了如今,今夜听到姐姐这般言语,只觉她身负重担,而自己却是无能为力,不免伤心地说不出话。 彭玉兰见彭玉珊面带愧色,便朝其温道:“多大的磨难你我都一起挺过来了,如今到了这时,再挺一会,便能拨开云雾见青天,有姐姐在,玉珊莫怕。” 彭玉珊多年以来听到彭玉兰这般慰语不下十次,可在今夜道出却是极为触动,不禁涌泪而出,只是稍微撇了撇身子不让彭玉兰瞧见,不然又该为己担忧了。 反观徐青见一头大虫突现,吓得连退数步,深知即便长剑在手,剑气不低,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毕竟这条大虫过于庞大,人力恐是难以相抗。 不及多思,徐青摆开步伐,趁那大虫未及攻杀之时抢先一剑刺去,然大虫迎面冲来,剑气所至却是不能伤它半分,眼见徐青便要撞到大虫,大急之下转身翻空退至树梢,借树梢之力,徐青反手一剑,当即是落雨成风影动四处,大虫晕了眼目,徐青立定身子于一处斜刺,侧对着大虫泛着青烛的双目刺去。 然大虫目光如炬,摇首摆尾,登时一股巨力袭来,徐青受力身子被震飞几丈远,摔至树干之上,背脊疼得厉害,缓缓坠落至地,加之方前重伤初愈,现下经大虫碰撞,只觉体内气血翻涌。 而大虫瞧出徐青坠落之处,登时朝他奔赶而来,徐青忙着站起身来,飞空越过大虫,至其身后落定,再使出一招冰魄凝霜,一剑横挥,数道剑影逼至大虫腿股,大虫反应迟缓,刚欲转身却遭剑刺,皮毛损伤几处,并未伤至要害,轻吼一声,转身朝徐青攻来。 徐青飞步垫足至空上复砍一剑,又是数道剑影并驱直下,大虫毛背被伤,脱毛了几许,又是无伤大雅,只站定虫身静瞧徐青会落地何处,谋算着蓄力一击而中,而徐青浑然不知,待得落地之时,却见大虫侧面袭来,未及防备又受它一撞,直将徐青撞得头晕脑胀,魂落九天。 悬空坠往远处,吐血洒向空内,徐青趴在草地更是半晌起不了身,心想若不是自己剑力未复,对付这庞然大物即便不能轻易伤之,也当能避过它那粗笨迟缓的步伐。 此时徐青危在旦夕,眼见那大虫愈发近了,打算一击而中,将徐青彻底地吞入腹中,而徐青拼力挪步却站不起身。 暗思若是今日折损在这畜牲的手里,岂不是要贻笑大方,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好歹也算是武林中人,也曾在叶云山一剑扬名四海。 在江湖之中也算是小有名气,毕竟是近月名声大噪的叶云山外门弟子,况且自上次与赵璃别离过后再也未能见她一面,便要成为这畜牲的囊中之食,思至此处徐青愈发心有不甘。 大虫蓄力冲天而起,登时一股巨流涌动而出,徐青拼力欲站身躲开,可已然是晚了一刻,那大虫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朝徐青咬来,徐青下意识低首背身。 原以为便要折损在此,被那大虫一口吞下,却突觉背后风声一紧,再番睁开眼眸,却见身前站有一人,两腿瑟瑟发抖挺剑直抵大虫的血盆大口,郑开挥剑直上,见徐青情形危急,不得已飞步掠去挡在其前。 心神紊乱的徐青见到郑开高跷的背影屹立在前,口中还在不住地喊着:“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逃!” 徐青才自恍悟,明懂了当先紧迫的局势,便就此退步几许,胸口疼得厉害却也不得不踉跄挪步。 彭玉兰急赶着过来接应,彭玉珊虽站于远处也是心神不安,见到徐青安然无恙,至少身子没有被大虫嘶咬的痕迹,便觉着是万幸了。 留下同为重伤初愈的郑开抵住大虫的凶猛无比的门牙,牙尖刺入骨肉,郑开沾有泥尘的袖衫被血水染红,叶秋满怀关忧地飞上树梢,一剑刺向大虫,大虫浑然不觉,裹毛后背被刺入三分,登时仰天大吼一声,一股滂沱大势震慑开来,郑开手捂伤口摔至远处。 飞于半空的叶秋身子渐渐落地,首要之事便是确保郑开平安无事,由是奔到郑开身前,摇动着郑开满是泥尘的身躯,口中不住地紧道:“师兄....你没事罢师兄...” 郑开被他摇得头晕脑胀,口中忙道:“你再这般扯下去,我怕是不死也得给你摇晕了。” 叶秋立马松开衣衫,朝郑开白眼道:“师兄若是没事,干嘛不睁开眼,弄得小秋怕得要死!”000文学 郑开还待说话,却见后头大虫怒忿冲来,登时提起叶秋垫足飞上枝头,大虫扑空,双爪撑地仰天长啸,他那神武非凡的脊背此时被叶秋捅破了些许毛皮,心中定然是恨之又恨,日后见到心怡的母性大虫,还不得掉价三分。 叶秋蹲身树头,连拍几下胸脯,瞧着郑开一脸紧色,心内窃喜大师兄依旧没变,即便负伤在身也不忘顾念自己的安危,郑开忽道:“别犯花痴了,等会回去我再好好犒劳你,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掉这满身黄毛的臭大虫。” 叶秋脸上稍羞,朝郑开道:“师兄好不要脸.....” 言至半处只觉树枝摇摆树干震动,却见那大虫恼羞成怒,竟尔只身撞树,也不怕坚硬无比的脑壳被撞得星光四起,不过如此一大坨物事,真要是自残身躯,三下两下也是不能造成甚么不可预计的后果。 可此时身在树梢的郑开叶秋二人,被大虫采用简单粗暴的法子硬逼着飞往另一大树的枝头上,然见那大虫却是追赶着往另一颗大树上撞去。 二人待在树上,眼见这大虫脑瓜子这般地不灵活,以自残身躯的方式逼自己下树与之一战。 叶秋登时笑骂道:“死大虫,臭大虫,你就会仗着自己力大无穷,现在拿我们没法子了罢,看你还嚣张不?” 那大虫仿似被叶秋一番言语激怒了,稍稍发愣,又像是在思索着甚么,虫身退到远处,身子下蹲作威作势,叶秋笑道:“丑大虫,现在怕了罢,还是早些滚回你的娘胎里多酝酿几年再出来害人罢。” 突见郑开大声急道:“不好,快逃...” 叶秋还没反应过来,却见郑开拉着自己的手正要飞至空上,哪知已然晚了一步,那大虫蓄力冲锋,一下子竟然跃到了几丈之高,二人虽飞于空中,却被大虫扑到,郑开将叶秋抱在身前,背后被大虫利爪触到,登时鲜血四溢,一阵剧痛袭来,痛至骨髓,忍不住仰天长喊。 叶秋见郑开疼得这般厉害,心知他是为了护自己周全而被大虫扑身,心痛如绞,而便在那一瞬之间,郑开将叶秋推出身外。 自己背上的血肉已然模糊,大虫将他扑倒在地,叶秋落地退了数步,见大虫将郑开死死压住,便要张口吞食,口中大唤,泪水涌出眶外。 郑开闭目待死,却蓦地听到那大虫一声轻吼,便睁眼去看,见到的竟是那大虫晕倒在地,而站立在他身旁的却是一向弱不禁风的彭家大小姐彭玉兰。 见他指尖散发着浑浑热流,看来是一指平大虫,远处叶秋也呆若木鸡,平日里百般呵护彭玉珊,不愿离开她半步,对自己讲话也是轻声细语,颇具闺阁之礼的彭玉兰竟是隐匿多日的武林高手。 方才她隔空一指点在即将张口即要吞掉郑开的大虫正额上,只见大虫顿觉昏沉,轻轻低喝一声明示心中的不满,便昏死一旁再也不动了。 郑开痴痴地望着彭玉兰奕奕轻影,比那见倾容佳人还要迷恋的神情,被叶秋一声大喝打断:“师兄...你没事罢!” 叶秋急忙赶上前来,将压住郑开半个身子的笨重大虫挪开,扶起郑开却被郑开一声嘶哑声喝止,不知何时郑开的音色已然变了,不再是从前那个轻音动人的铜锣声了,眼下双唇泛白,唇上数道裂纹渗出血液。 叶秋瞧着心疼,鼻头酸搐着泪水不住滑落至郑开那苍白无力的面孔上,口中哭道:“师兄...”郑开弱道:“我背后的血肉被缠进了草地,强行拉起会疼死我的...”叶秋泣道:“那怎么办啊....师兄..”郑开道:“别怕.....让我自己...来试试...” 他轻轻横挪着身子,叶秋在一旁助力,动作轻缓,每挪动一分,郑开背脊都似是遭受了万虫啃食一般,然为免叶秋心痛,他咬牙忍住,不发出一声痛唤。 终于他坐起身来,叶秋走至他的身后,半晌不敢去瞧他背上的血肉,待得睁眼去看,立时迸泪而出。 彭玉兰站身看着倒地大虫,方才他依稀觉着多日未使指力,眼下突遇此危急情形,只得硬指点上,蓄力而发好在点在大虫百会穴,力度适中致使大虫倒地不起。 然却见大虫身子蠕动几下,好似是即将醒转一般,口中发出哼哼轻吼,叶秋一旁观到,瞧着那将师兄折磨成这般模样的臭虫复而醒转,叶秋心中恨到了极点,当即拾起长剑,拼命往前冲去,郑开大惊着喊她停步,彭玉兰也是一时愣住。 而叶秋只顾着要为师兄出气,大虫脑袋稍有昏沉,隐约看到一道人影划来,急着要站起笨重的身躯与之相抗,却两眼一阵痛感袭来,接着便是一声仰天大吼,虎啸龙吟般的巨声响彻云霄。 第三章 化险为夷 大虫额下的两只灯笼般的青光大眼被叶秋一剑插入,一直登时冒出血水,溅了叶秋一身的血污,另一只安然无恙,可即便是这一只也令这大虫元气大损,伴随无休无止的刺痛感,大虫跃起虫身,叶秋一时不妨,被震飞至树根下。 而这大虫也不再寻恨复仇,只是灵动着身子奔回了林中。 郑开与彭玉兰互视一眼,没承想最后竟是叶秋一剑定乾坤,凶猛的大虫成了瞎眼臭虫,这下在旁人瞧来可要笑掉了大牙,不过好在一切都化险为夷。 叶秋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自是无伤大雅,慢慢站起身来不顾摔地之痛,径往郑开身边走去,而郑开脊背之上血流不止,惊叹着彭玉兰的武功,朝彭玉兰道:“想不到落落大方的彭家小姐,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虽有万般的吃惊,在下还是要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讲到此处,顾着嘴上的谢恩,却浑然不觉背上已然是失血过多,终究是扛不了太久,郑开不知觉地晕厥过去,叶秋还未赶到却见此场景,登时似是失去了至亲之人一般,加快了步履双膝跪地朝着郑开大哭,彭玉兰急道:“叶姑娘莫要顾着伤心,郑少侠应是失血过多而至,赶快将他带回去,上车寻郎中为他救治。” 嚎泣不止的叶秋登时醒悟过来,将郑开缓缓抱起,放在自己的背上,随彭玉兰折返原处。 适才受大虫折磨的徐青被郑开所救,奔到了彭玉珊的身旁,本欲观战寻机与大虫一战,可见身边的彭玉珊病状突显,彭玉兰让徐青先护彭玉珊回到彭家三口身旁。 彭玉珊连道自己无事,不愿抛弃姐姐离去,徐青自也担忧郑开叶秋的安危,可彭玉珊显然病体有恙,又经受恐吓,倘若大虫扑将过来,到时可就悔之晚矣。 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便朝彭玉兰道:“玉兰小姐,徐青虽被大虫所伤,可剑力犹在,玉兰小姐身无分力,为何要待在此处,应当是由你来护送玉珊小姐折返才是。” 彭玉珊突地明白了姐姐的意思,心知这般下去定遭他们生疑,而徐青此时也是满腹疑虑,只见彭玉兰道:“徐少侠,不论如何这里总要有一人留守,而你身受重伤,又怎可再耽搁稍刻,前头有郑叶二侠挡在前头,玉兰自然是平安无事。”徐青道:“不可,我乃一介江湖人,怎可让你这样一个弱女子待在此处,不论如何都讲不.....” 却突觉脑袋一沉,晕倒在地,彭玉珊登时惊道:“姐姐...你这是....”彭玉兰道:“我说服不了他,只好出此下策了。” 收回手中长指,彭玉珊急道:“可你这般,徐大哥又该怎么回去?” 彭玉兰提指说了句:“你瞧。” 彭玉珊顺着她所指之地观去,果见一道人影急赶着慢悠悠地奔来,这人定然不是轻功卓越的江湖人,只因行速缓慢,不似江湖人的做派,彭玉珊再定睛细看,立时识得了此人正是自己的亲哥哥彭玉博。 朝彭玉兰喜道:“是哥哥来了!”彭玉兰道:“我先隐匿起来,你一定要他背着徐少侠与你一道回去,倘若他问起我的所在,你便说我已提先回去了,只是没碰上他而已。” 彭玉珊想了想,觉有不妥,便要同彭玉兰陈明利害,可见彭玉兰早已没了身影,转眼却见到彭玉博气喘吁吁,忙朝彭玉珊道:“他们...江湖人...自诩轻功实好....便将我这个官家子弟抛诸脑后....至少也得带上我一同前来....若不是...本少爷宽宏大量...才不要跟随他们来到这...个是非之地呢...” 本自迫于此等紧张的局势显得踌躇不安的彭玉珊,见彭玉博说着可有可无的话语,不禁噗嗤一笑,朝彭玉博道:“你还不是自己硬着要赶来此地....他们没有要让你来的意思罢。” 彭玉博惊道:“你咋知道?” 转而朝倒在地上徐青道:“徐少侠这是怎么了....便是前头那臭大虫把他撞晕的?看本少爷不教训教训它。” 正欲拔腿而出,彭玉珊忙道:“不可不可,徐大哥身受重伤,还是把他背回去要紧。”彭玉博道:“本少爷千里迢迢地赶来此地,意图一展我久藏不出的身手,你却叫我背这人再折返回....” 还未埋怨完却见彭玉珊连退数步靠在树干上,彭玉博忙着去扶住她,口中紧道:“玉珊,你怎么了?”彭玉珊道:“哥哥我没事,还是早些回去罢....”彭玉博道:“看你这般情形,我还是背你比较好。”彭玉珊道:“不可,不能放任徐少侠不顾,还是快走罢。” 彭玉博无奈,虽心有不忿,却也不得不顾及彭玉珊的安危,当即将徐青拉起背在身上,二人折返原路,途中彭玉博放缓步伐,让彭玉珊得有喘息之机,待得二人见到彭老彭夫人二人时,见他二人翘首以盼。258 站起身来,奔到彭玉珊身前,彭玉珊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彭夫人的怀里,彭老急道:“珊儿到底怎么了?有没有伤着?” 彭玉博放下依旧昏沉的身子,回彭老道:“爹,玉珊没事,不过是有些疲累,又受了那大虫惊吓,所以才支持不住的。”彭玉珊弱道:“娘,不用为我担心,还是好生照料徐大哥罢。” 言罢晕厥过去,彭夫人口中念道:“这个傻孩子,自己都身虚力竭了,还有心思念着她的徐大哥。”彭玉博道:“甭管了,总之妹妹与徐少侠便交给爹娘了,你们赶紧去把马车牵来,等会我们要速速离开此地,儿子还得过去接应他们,先告辞了。”彭夫人道:“儿啊,你要小心啊!” 却见彭玉博越走越远,彭槐怒道:“这个混账小子,竟是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爹娘,倘若要是再出现一头大虫,那咱们俩不是得驾鹤西去了?” 彭夫人将彭玉珊安置在一边,走到彭槐身旁坐下道:“你这个老顽固,为何不当着儿子的面说呢?非要等他走远几乎看不见人影的时候,才这般喋喋不休地发牢骚。”彭槐道:“我看你是妇人之见,我当着他的面说,他就能回心转意?那样我的老脸往何处放,好像是我这个父亲还要靠着儿子过活一般。”彭夫人道:“你便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咕嘟咕嘟个不停,越发像个老顽童,好似是这些年过去了,你的那身武功都作废了一样。” 彭槐登时惊住,彭夫人也自觉说漏了口,两处观去,见徐青与彭玉珊依旧熟睡,才自放下心来,彭槐一脸紧色,朝彭夫人轻道:“你干什么要说这些?倘若被他俩听见了,可是要出大事情的。”彭夫人道:“他们都昏过去了,怎会听得见,再说我不过是道出了你彭大人不是简单的官宦人家,而是身怀非凡武艺的...” 言未道完却见彭槐低喝道:“你别说了,还嫌声音不够大么?” 彭夫人只好闭口,却见彭槐一直有意无意地看向徐青那边,心存疑惑,朝彭槐道:“这孩子有甚么不对么?” 彭槐轻轻笑了笑,回道:“没甚么不对,只是觉着...他好似我年轻时的一位故人。” 彭夫人略有不解,便也不再过问。 夜色无边,穿梭在幽暗的林子中,彭玉博沿着初来之路,意欲折返至郑开叶秋那处助他们二人一臂之力,走到一半忽觉有异,想到方才问及玉珊玉兰何在时,她说玉兰已然折返到了爹娘的身旁,路上竟是没撞见自己,或许是夜色昏暗看不清人的缘故,可明明回到了爹娘的身边,却还是没瞧见玉兰的身影,这却是何故。 过分担忧彭玉兰的安危,心想她是不是遇到了甚么危情,莫不是在这黑林之中还藏有另一头大虫,倘若真是叫玉兰给撞见了,凭她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如何能顶的过,还不是乖乖地做了大虫的不够塞牙缝的晚膳。 这般惊思之下,彭玉博停下履步,急紧着顾看四方,口中大唤着彭玉兰的名讳,然不见一声回响,正当不知该如何挪步时,却瞧见远处奔来了二人,一人一袭红衣,背上抗有一人,另一人浅衫飘飘,好似是心心念念的彭玉兰。 彭玉博登时一喜,彭玉兰也瞧见了彭玉博站立不动,忙着加快了履步,叶秋背着郑开也跟在身后,彭玉兰急道:“哥哥,你怎会在此,不是让你将徐少侠背回去么?”彭玉博道:“对的啊,我已然将徐少侠背到爹娘身旁,玉珊也安置妥当了,咦,不对啊,你怎知是我将徐少侠背回的?” 彭玉兰并未答复彭玉博的疑问,只朝其疑道:“既如此哥哥为何不待在爹娘的身边,反而要来至此处?”彭玉博道:“那还不是担忧你们的安危,你快说你刚才究竟去哪了?” 叶秋瞧着这个身无多少剑力的公子哥,还在满怀天下地顾念他人的安危,若是让他去与大虫较量,怕是不到一个回合便要被大虫吞入口中。 不过郑开失血晕厥,叶秋也不加以调侃,只当不曾闻见。 彭玉博瞧叶秋泪水铺满面孔,好似是哭花了脸似的,便提声温道:“叶姑娘怎么了?”叶秋道:“多谢彭公子关怀,眼下师兄危急,还望早些回去找一处运功止血为好。” 彭玉博看着郑开那惨淡无色的灰脸,心知局势紧张,便让开道路不再多说一句,一行四人往原处折回。 待得见到彭槐夫妇二人时,徐青仍旧未醒,而彭玉珊已然起身,虽与彭夫人嘘寒问暖,眼眸却始终是留在徐青那浅薄的粗衫上,彭夫人眼里带笑,女儿的心思早已被她看破,只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而彭槐一人独坐,确定彭玉珊玉体安康过后,便兀自忧思重重,眼神自是也离不开徐青多远,总是在附近徘徊不定,心中好似有甚么劳烦之事踌躇不安。 第四章 不可告人 直至见到一行三人外加叶秋背上一人来到近处,便与彭夫人一道站起身来,叶秋急忙将郑开放在大树之旁,让彭玉兰将包裹内的纱布与药酒取过来。 彭玉兰会意,来到徐青身旁,翻找着包袱,只是瞅了徐青两眼,心知自己点指过甚,致使他到现在还未曾醒转。 不及多想,彭玉兰将药酒与纱布取出,奔到叶秋身前,将纱布递给她,叶秋自幼娇生惯养,照顾伤重者不甚熟稔,将郑开翻过身子,正要绕上纱布,彭玉兰阻道:“郑少侠血痕满背,得先擦掉血污,将背脊清洗干净方可绕布。” 由是将药酒倒在郑开背上,本自昏睡的郑开身躯一振,一声扬天大喊,忙往后紧瞧,彭玉兰歉道:“郑少侠对不住了。”郑开道:“无妨,只是稍微轻缓些即可。” 彭玉兰将背上的药水均匀抹开,尽量往伤痕处多抹些,叶秋看在眼里,心中稍有酸妒,可非常之时,彭玉兰是治伤的行家,自然由她行药较为合适。 彭玉博未见车辆,便朝彭夫人道:“娘,我不是让你二人将马车牵到此地么?你们怎么不去?” 彭槐登时怒道:“你这个不孝子,难不成要你年迈的母亲去赶马么?能不能长些脑子!” 彭玉博被说得哑口无言,这些粗笨活自然应是他来做,可也不必摆着张臭脸,本来也不是多累的活。 叹了口气,朝东侧走去,寻到拿垂下来的杨柳盖住的车马,乘马驾车,马腿挪动往林子中走去,待得将余下一辆马车乘往近处停下,再急步走过去见到彭玉兰已然将药酒涂抹完毕,绕上白布一轮,本应封住郑开的魄户穴,阻断背部血液循动,暂时止住血水流淌。 可爹娘皆在身旁,自身绝不可曝露,便朝叶秋使了使眼色,并加轻声道:“还望叶姑娘替我保守我会武功的密事,玉兰定然感激不尽,眼下郑少侠背后的魄户穴还需姑娘施指封住,姑娘还请点穴。” 叶秋本欲好生详问其故,彭玉兰究竟是何身份,为何要隐瞒自己的武功,可听她讲到郑开急需点穴止血,便顾不得其它,只在郑开后背上寻到魄户穴的方位,使力一指点下,郑开登时只觉后背一凝,并未有方才灼热的痛感,反而轻缓冰凉了许多。 彭玉博走到他们中间道:“此地不宜久留,方才大虫的嘶吼声说不定也惊动了当地的农户,或是塞林军不定,各位还是收拾行李赶快随我走罢。” 他所道之言颇为有理,黑林大虫的咆哮声可谓震天动地,怕是早已渗透到附近的村户小镇之内,农户镇民自是不敢轻易来瞧,可若是落入了不远的塞林军士耳中,必定会毫不犹豫赶过来查明实情。 由是叶秋扶起郑开,意欲再度将他背在身后,可郑开自觉大丈夫怎可过分依赖女子,便断然拒之,彭玉博将他搀扶住,二人直往马车处走去,叶秋稍有不解,也随同彭玉兰跟在其后。 彭玉兰将彭玉珊扶住,众人本欲唤醒徐青,哪知徐青忽地坐地而起,惊眼瞧着众人。 众人大惊,彭玉珊紧道:“徐大哥,你是做噩梦了么?” 徐青痴痴望着彭玉珊,回过神来道:“没有,眼下是....大师兄没事罢!”叶秋道:“大师兄受了重伤,已然止住血,我们得快些离开此处。” 徐青会意,与众人一道赶到车前上车离去,彭玉博与彭玉兰驾车在前。 彭玉兰车内载着叶秋与郑开,方才徐青本应进此车轿,然叶秋却让徐青同彭老彭夫人一车。 徐青不知何故,叶秋却以大师兄与自身皆是习武之人,身子颇为重些,彭老彭夫人乃是官家人,身子瘦弱,坐他们的车轿也好为自己的车轿减些重量,有助于赶路奔行。微书吧 此借口未免太过牵强,可临急之下,徐青也未及多思,便随同彭老上车,二位长者虽觉有异,但也不会介意。 两车夜间开拔,续自往南而行,途中彭玉兰特地离赶在前头的车轿稍远,忽而放言说道:“叶女侠支开徐少侠,是要当面一解心中疑惑,顾及到玉兰不愿令他人得晓自己会武功的密事,便要多谢叶姑娘了。”叶秋道:“玉兰小姐聪慧明事,既然深明我意,可否告知于我?”彭玉兰道:“告知你什么,为何我会武功却要隐瞒你们么?难不成我不会武功才属常理?若是那般只怕你二人也没法坐在车内同我说话了。” 叶秋与郑开皆是一惊,郑开歉道:“玉兰小姐实在对不住,叶秋也是一时生了奇心,我们二人皆感念玉兰小姐的救命之恩,并没有要质问小姐的意思。”彭玉兰道:“玉兰既然挺身而出,便不会是你们的敌人,你们若要探知玉兰隐瞒功力的缘由,便要等到玉兰思虑周全,想好了要将一切和盘托出之时,才可与你二人道尽其中的掌故。” 郑叶二人听彭玉兰这般说,心知她纵使心中藏有不为人知的密事,也不愿同自身分说一句,她既没有恶意,倒是要遵从她自己的意愿,便就此默言不语。 徐青与彭老彭夫人一车,途中百无聊赖,彭夫人便与徐青叙长论短,先是询问徐青的身子可否撑得住,徐青回言尚可,彭夫人观到徐青嘴角依旧留有残血,便拿出褐布丝帕将徐青嘴角的余血抹去,徐青一怔,而后作礼拜谢,彭夫人道:“徐少侠是叶云派叶掌门的弟子,看来一定是剑法超然,一路之上为我们挡住了诸多祸患,还不知该如何答谢少侠。”徐青道:“夫人客气了,这本是江湖人的职责,当初上叶云山拜师学艺,便是想着有朝一日能下山行侠仗义,如今有了这样的一个天大机缘,徐青倒是荣幸之至。”彭槐笑道:“徐少侠侠义心肠,江湖之中行侠仗义并非是司空见惯的常事,徐少侠能挺身而出护我等微不足道的年迈长者周全,已然是难得,惭愧的是我们乃是北都朝廷中人,只因察觉到了朝廷忠臣的机密,大感杀机微伏,才会毅然决然地辞官回乡,没想到竟还有不知名的杀手来我府中意欲行刺我女儿,实在是天人共怒,好在有你们及时赶到,天道不公,令常行阴诡不公之事的朝廷大臣逍遥法外,却让热血行善的江湖人士奔波流离,惨遭塞林军士的追杀。”徐青道:“彭老可否告知徐青您究竟发觉了甚么不可告人的密情,这般惶恐不安地告老还乡?” 彭槐忽而不语,朝向窗外望去,眉心显皱,徐青不解,上次在彭宅客宴中,徐青便问过彭槐察觉到了甚么,然彭槐东拉西扯,随意糊弄过去,而今已然过了这么多时日,竟还闭口不言,有意遮掩。 彭夫人见场面凝固,便岔开言题,朝徐青道:“徐少侠今后有何打算?”徐青回道:“待到护送你们进入皖南玉笛山,我便星夜赶马回至太湖境属,寻我师父与江湖同道共抵朝梁。”彭槐道:“徐少侠自觉此次江湖劫难可否能转危为安?”徐青道:“北廷塞林虽早有预谋,我江湖武林人士也是处处遭遇险阻,现今已然折损了不少子弟,可江湖武林长达数百年,怎会轻易倒下,那帮塞林军即便使尽了阴谋邪计,也别想着能得逞。”彭夫人道:“徐少侠的一番话,果然不失大侠风度,日后江湖的兴衰存亡,便是要靠似你这等见识颇广的有志之士得以维持。”彭槐道:“徐少侠既有此等见识,老夫便欲问你一句,倘若你自幼生长在北都皇朝,受朝廷纲常伦德的熏陶,如今见到塞林军攻伐江湖,你身为朝廷中人,又该作何择选?” 徐青经此一问,忽而想起了别离多日的赵璃,暗知赵璃身为大梁郡主,本应繁华衣襟,雍容余世,却不甘困居皇城,毅然逃出京都,南下游历多月,与己见面结识。 而后入叶云为徒,却圣意难为,担忧母亲被擒至天牢,因而不得不使计逃脱,后来自身与几位好友上北都寻人。 边阳王赵平却要赶尽杀绝,赵璃难以取舍,却甘愿忤逆尊父,也要随自身南下奔逃。 此等有情有义之人,早已抛下了她尊贵无比的郡主身价。 倘若自己同她一般处境,尚不知能否有她斩断亲情的决心。 彭夫人见徐青半晌不发话,便朝彭槐白道:“你说这些不着边的话干什么,人家又不是朝廷中人,怎会体会到甚么江湖豪情呢?”彭槐笑道:“也是啊,倒是老朽胡乱瞎说,年纪大了,脑子倒是有些糊涂了。” 徐青心中暗潮汹涌,可也不能一度吐出,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望向另一扇窗门若有所思。 彭玉博在前赶马,一夜之间已然行了五十里,直到日阳初升,众人还是行到山林落脚,彭玉博赶去摘了些野果带回来给众人充饥解渴,彭玉兰再番自包裹中取出白布,叶秋将郑开靠在树干上,缓缓将绕在郑开身上已然被血迹染红的伤布换下,换上彭玉兰手中的白布,几人休歇一时,便再番上车赶马。 又过有几日,终究出了浅水地界,脱离了危境,众人便可寻小镇上的客栈打尖,灰马踏蹄进镇,行到客栈前,店小二弓腰行礼,几人下车将缰绳交给两位小厮。 便随着小二进了客栈,彭玉博交付纹银给小二,几人便置身楼上开屋,躺在久违舒适的木榻上,感受着温软的被褥,徐青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梦中,他仿若身置长夜,又仿若身置白日,见到了冲他轻笑的爹娘,书斋内嬉笑成群的书友,藏书阁内堆积成山的古典,亭台湖边,有专心苦读的士子才人念念有声。 转而他便瞧见了黑隆隆的一片,他轻步走着,却始终走不到尽头,突而自觉脚下触碰到了甚么,蹲下身子伸手探摸,蓦然四周明透,屋外日光照耀,眼下却是距隔甚近的两具血尸。 第五章 夜来风雨 徐青满脸大汗,惊得坐起身来,窗外风雨交加,吹打着窗门摇动不停,徐青挪开被褥,走至窗边将窗门闭上,插下门栓,再回返榻旁,没成想他这一睡便是自晌午睡到了深夜,眼下肚腹空空,急需进食填肚,瞥眼瞧见桌上立有一木罩,走近桌旁掀开木罩,一股喷香气息扑鼻而来,陈列着叫花鸡,红烧肉等好吃的饭菜。 徐青大喜,忍不住坐椅投著,夹起肉块嚼在口中,将叫花鸡外层包裹着的黄纸速速剥开,一口啃咬鲜美的鸡肉,仿若是人间美味,尤其是对于大半日未进食的徐青来说更加是味美至极,心想这必是彭玉珊为自己提先备好的饭菜,生怕着凉才盖上木罩。 大口大嚼地狼吞虎咽,桌边的杏花村也不能幸免,被徐青一把扯过来,打开瓶塞倒上些许到酒盏内,小口稍抿,颇具风味。 徐青暗想这些饭菜热乎得紧,倒似是刚刚端上来的,这彭玉珊或是其他为自身送饭的人时辰掐的这般准么,可是眼下已至子时,大家应当正在熟睡才是,如何有闲时为自己送饭,即便有这份心意,厨屋内的厨子也不会买账。 又或是晚膳余留下来的,可也不会到现在还是热乎的,徐青思至此处,越发觉得怪异。 慢慢停著,杏花村也不再饮了,他虽不胜酒力,却也只是小口抿之,当无大碍,正当苦思不解时,忽而听到窗外有敲门之声。 徐青征得往后退了数步,前几日被大虫折磨出的伤痛感顿然袭来,令后背一阵发热,脊骨似是要断裂一般。 徐青拼力站起身来,抽出榻边长剑,瞧那敲窗声甚轻,似是不愿被他人所觉,徐青徐徐往窗口走去,提剑挡在身前,将窗栓拉起,全身靠在一旁,双手握住剑柄,集气于剑意欲一击而胜。 只见窗门缓缓而开,外面雷声阵阵,夜风呼啸这窗门却打开的这般缓慢,定是由于敲窗人不愿惊扰旁人,尽量掩住声响。 徐青屏气凝神,见一道黑影掠下,登时长剑一挺,剑气所至,冲那黑影攻去,不料那黑影反应极快,立时转身低首躲过徐青蓄力一剑。 徐青见此人武功不低,便又要拿剑来刺,只见此人忽地伸臂一挡,示意徐青停步,而后冒出一句:“我并非恶意,徐少侠还是停剑罢。” 此言一出,登时将徐青带回了数月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与今夜竟是一般场景,那时徐青还未上山,爹娘被人杀害,也是睡梦中被黑衣客闯入屋中的动静吵醒。 而后为徐青指明前路,便是上叶云拜师入门,定然能查到爹娘被害的真凶,然时至今日,徐青也未能察觉一二,心中其实已然忘却了为爹娘报仇的这一初心。 眼下见到此人,徐青冒着粗汗,惊道:“是你...你便是那夜闯入屋中的黑衣人!” 那黑影笑道:“徐少侠好记性,想必是忘不了爹娘被杀的凄惨罢。”徐青怒道:“你将我骗到叶云山,害得我被打入地牢,险些被杀。 依我之见,恐怕杀害我爹娘的并非是叶云派中的人,而是你这个心机叵测的黑衣人罢。”黑影道:“看来徐少侠还是没能寻察到杀害你爹娘的真凶,不过你爹娘的真凶的确不在叶云山上,却也不会是我。”徐青恨道:“你果然信口胡说,欺瞒了我这么久,今夜你若是不坦然告之,便决计出不了窗门一步。”黑影道:“徐少侠,在下欺瞒于你,是在下的不是,不过还是希冀徐少侠能谅解一二。”徐青道:“南境宝遇村中,你便闯入我屋,叶云山上你竟还能行走自如,如今在这折返皖南玉笛山的路上,竟还能碰见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倘若征得我的谅解,至少得给我谅解的缘由。”黑影道:“在下此次冒雨前来,便是要领徐少侠去见一个人,见到那个人后,徐少侠必能得到想要的答复。”徐青道:“凭你三言两语,便要将我引走,是不是忌惮我师兄师姐的剑力,以为将我引开,他们便无能为力,你便能为所欲为了? 又或是你们欲行阴邪之事,故而才要将我引开?”黑影道:“徐少侠不信我,看来是不愿得晓你爹娘被杀的真相了?”徐青紧道:“我自然是要的,但需在此处,我绝不会离开此地半步。”黑影道:“在下只是执行他人之命,这些原委我又怎会得知,少侠唯有随在下去见那人,才能得知真相。” 徐青暗知这人是不会吐露一字半句,竟然还编造甚么借口要引自己出去,即便他所言不虚,自己又怎能弃彭姑娘等人于不顾。 由是挺剑朝黑衣客刺来,黑衣客退至一旁连道:“难不成你当真不想得知真凶了?” 徐青手中的长剑依旧未停,口中回道:“我自是要得知,只是要先将你擒下,之后要么你告知我真相,要么他前来此处告知我真相。” 凌厉的剑光在月光不霁的夜晚显得格外亮眼,黑衣客见徐青不甚信己,腰间别着的长剑又不能拔出,只是恐惊动了趟睡在榻的旁人。 只得不住地一味闪躲,徐青一剑斩来,那人越过木榻退至衣橱前立住,见徐青出剑笨拙,看来剑气磨损过多。清风文学 待得徐青意欲一剑架在其肩脖处时,使一个擒拿翻身,步至徐青侧旁一指点穴,登时徐青全身被定,半步不得挪动,口中也喊不出一丝声响。 方才他迟迟不寻他人相助,只欲凭借自身擒住那黑衣客,逼问他爹娘被杀的真相,实是不愿他人得晓自己的密事。 而今却反被其点住穴道,这下连哑穴也一并点了,暗悔早该制造莫大的动响,令他人来救才是,黑衣客笑道:“徐少侠看来是遭受了他人的袭击,眼下剑力退步不少,初出茅庐缺乏斗战经验,是很容易被他人暗算的。” 徐青虽半个字也吐不出,却是两眼直直地瞪着黑衣客,心中早就咒骂了数千遍不止,黑衣客正要将徐青背在身上,却忽停一阵敲门声传来。 由是慌急不已,徐青欲言不能,眼睁睁地瞧着黑衣客将自己背起窜出了窗门,顶着倾盆大雨,急骤风声,点足于屋檐上,飞至栈下街道,再往镇口奔去。 而身置屋外敲门之人正是彭玉珊,彭玉珊想着徐青自晌午便睡榻不醒,直至晚膳也未能醒转,这般下去定然于身子不利,于是便将晚膳存留下来的汤羹与米饭再去厨屋热了热,端到徐青屋前敲门。 暗知徐青熟睡之中应当不会听到自己敲门的声响,便向内推了推,突闻屋内有声,大急之下推门而入,只见窗门竟是开着,桌上竟摆有吃食。 待点燃烛火后,却见榻上无人,登时惊慌交措,将汤羹米饭放于桌上,奔到彭玉兰屋前敲门,却也不见回音。 由是推门而入,走近彭玉兰榻边一瞧,却也不见彭玉兰裹在被中。 却说彭玉兰寝屋便在徐青侧旁,那黑衣客窜进窗门时,她便已然惊醒,由是贴近墙壁细听二人谈话。 待知那黑衣客点住徐青穴道,又听闻一阵敲门声响,而后便是窜出窗口的动静,由是快步走到窗边,见那黑衣客背着徐青冒风奔逃,便跨上窗门,飞出窗外,紧紧跟着前头奔走的二人。 黑衣客背着徐青出镇直往林中赶去,雨点打在徐青脊骨上,渐起丝丝水花,黑衣客忽地伸指点向徐青的咽喉,解开徐青哑穴,朝徐青道:“怎么样徐少侠,现下想逃也是逃不了喽。”徐青怒道:“只会背地里使阴损招数,算甚么英雄好汉?”黑衣笑道:“你看我一身黑衣,每次皆是夜晚见客,像是徐少侠这般正气凛然的英雄好汉么?”徐青道:“你少耍贫嘴,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不然前几次早就下手了,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黑衣道:“徐少侠又怎知我不会对你下手?前几次已是数月前的事情了,而且我将你诓你去叶云山,害得你被叶掌门打入山牢,直到今日想必你也是因我的建言而受了不少的波折委屈罢。 你本可以做一介农户,每日耕种养蝉,平安度日,却偏偏要去做甚么江湖人,这一切皆是拜我所赐,难道你不记恨于我么?”徐青道:“记恨你又有甚么用?眼下都被你点住穴道,被你掌控于手中,我还能做些甚么?” 口中这般说着,徐青脑中却是百转千回,倘若自己真的只是一介村夫,整日平安过活,不问江湖事,待得而立之年娶妻生子,与其相守到老。 这些正是自己日夜思盼的余生,不过少了女主人,便是不知是否还在浅水,或是已被押入京都的赵璃。 狂风骤雨,电闪雷鸣,林中树叶摇摆不休,似是瞬即便要被滚雷击中而倒地一般,黑衣客道:“徐少侠要见的人自会告知你一切,徐少侠还是稍安勿躁罢。” 徐青忽地记起一事,朝黑衣道:“我屋中桌上的饭菜可是你放在那里的?”黑衣疑道:“甚么饭菜?在下不知。”徐青惊道:“不是你?”黑衣道:“甚么不是我?你在说甚么?”徐青道:“算了,看来真不是你。” 黑衣客心中存惑,也不再开口,加紧往前赶去。 徐青心想既然不是这人,那又会是谁,难不成真的是彭玉珊或是彭玉兰备好的?这般思索着,徐青抬眼却见到前头一座破庙隐隐现出,便朝黑衣道:“你说的这人便是在这破庙之内?”黑衣回道:“不错。” 奔到破庙之前,眼见庙内泛有微烛,黑衣客将徐青放下身来,二人走进门内,朝着微光探行,走入院廊沿柱而走,走到门前见牌匾上题有“山神”二字。 徐青跨过门槛,见前头一道身影立现,那人也是一袭黑衣,背朝二人,徐徐转过身来,冷道:“你去庙外守着。” 那黑衣客将徐青背上穴道解开,抱拳而出,徐青顿觉这声音有些熟悉,好似在哪里有听过一般,只见眼前那人将面上黑布缓缓取下,徐青定眼细看,转而惊愕,那人竟然是彭宅之主彭槐。 第六章 前朝皇子 彭槐见徐青膛目结舌,笑道:“怎么?徐少侠不识得老朽了?”徐青异道:“彭老,你怎会在此?”彭槐道:“徐少侠,接下来你要听到的一切,老朽希冀你莫要说与外人知晓,此事乃是绝密,干系重大,还望少侠三思而行。 今夜还很漫长,那里有蒲团,你我还是坐下再谈如何?” 徐青浑身湿漉,却丝毫不觉,见到彭槐此时立于自己身前,竟还开口使唤将自己带至此处的黑衣客。 看来其身份非同一般,急于探知真相的徐青,坐在莆团上,眼留于彭槐。 彭槐坐在他的对头,道:“徐少侠,你急于探晓的,老朽皆会告知于你,你尽可宽松,不必紧张,这其中的掌故绵长,不如老朽给你讲一个故事如何?” 徐青本欲阻断,但自觉无济于事,倒是要瞧瞧这个道貌岸然的彭槐,究竟要耍甚么花样。 彭槐酝酿稍刻,道:“少侠可知当今圣上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徐青道:“自然是先帝传位而得,难不成这个中还有隐情?”彭槐道:“是的,少侠可知剑阳候赵笙?” 徐青忽地想到自己在叶云后山密洞之内所见到的两本蓝皮书籍,其中讲述的是止殇七剑的由来,便提到了剑阳候赵笙,于是回道:“知道。”彭槐异道:“你知道?这世上还有人会知道剑阳候的存在?”徐青道:“数月前机缘之下我得到一本介述有关剑阳候的生平事迹。”彭槐恍道:“原来如此,你是在密洞之中得晓的罢。”徐青大异,忙道:“你如何得知?”彭槐道:“少侠稍安勿躁,还是听我慢慢道来,你所知悉的应是剑阳候随先帝征战沙场,创下不朽功勋,可是后来辞官隐退,终至归隐田园,不问世事,现如今剑阳候生死如何,世人皆不知。 不过剑阳候的大名早已被抹去,在先帝开创了大梁盛世之后,便将剑阳候罢了兵权,贬绌为八品军官。 后来便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世人皆以为先帝禅位给他的胞弟萧桓,实则不然,正是隽王萧桓夜间集结了塞林城军杀入皇宫,将先帝劫掠至深宫,而后暗地里头处死。” 徐青闻罢震惊不已,忙道:“你说的这些纯熟无稽之谈,世人皆说隽王萧桓与先帝感情深厚,二人曾一道围猎山林,游历天下,有说有笑的,这皆是老百姓亲眼所见,我是听爹爹和我讲的。”彭槐道:“这便是如今的梁帝所使的伎俩,在逼宫造反前他便提议与先帝一道微服私访,游历江南,好让天下人以为似他这般忠君爱兄的王爷绝不会成了日后反叛悖逆之人。 我们的这位梁帝,可谓是机关算尽,好一个褫夺帝位的隽王哪!” 徐青依旧不信,凭他自幼苦读圣贤书,所得知的梁朝皆是开明盛世,宫城之中的掌故已然是耳濡目染,似彭槐这等说法,那他自幼忠君爱国的理念皆要一概而毁。 只是冷笑一声,道:“彭老,你不能因为你受奸人所害,便要如此诽谤我们的当今圣上,这些年朝廷的确忽视了百姓的生死,如今更是对江湖人围追截杀,不过那都是做臣子的欺君罔上,梁帝身置皇宫,并不知晓而已。”彭槐道:“或许你说的不错,老夫也很纳闷梁帝为何会将塞林虎符交给他们,或许也不知道似赵平这等人所做的浑事,不过谋朝篡位却是不争的事实。”徐青道:“彭老,你说来说去,都在说这些过去的事,好似是你亲身经历过一般,你没有足够的凭据,我为何要信你?”彭槐道:“不需要凭据,当年数万塞林甲士围攻皇城之时,我便在身旁,知悉得一清二楚,本以为隽王如此大张旗鼓,必然为天下人所晓,他这个谋朝篡位的主定然会原形毕露,可在他掌控住皇宫上下之后,命工匠打造出一柄假的玉玺,而后替先帝颁下旨意,赏赐隽王勤王有功,广贴诏示迷惑天下人的双眼。”徐青笑道:“假玉玺?真的是无稽之谈,当年隽王挺身而出,救助先帝于危难之中,不日后将意图刺杀先帝的贼子斩首示众,竟然被你胡扯一通,我可没有闲情雅致听你说这些....” 言至此处,徐青忽地明了,登时怒道:“原来你们将我劫来此处,又说这些费话拖延时辰,定然是要对客栈之中的...”彭槐道是:“会干什么?难道老朽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手吗?还是会对守护老夫一家多日的郑叶二侠下手?”徐青道:“我不管你究竟是何人,总之我现在一刻都呆不下去,我要回去!” 言罢徐青转身回头往外走去,忽而听到背后传来双膝着地声,猛然回首却见彭槐已然跪在地上,口中竟道:“殿下,还请听老臣说完。” 徐青双眸发直,眉心发皱,慢慢转过身来,疑道:“你叫我甚么?”彭槐道:“殿下....我叫你殿下。”徐青展眉一笑,道:“彭老,我瞧你是糊涂了,这些天的赶路颠簸,是不是将你脑袋都颠簸空了?”华秀中文 彭槐依旧跪地,道:“殿下,眼下老臣比任何人都清醒,反倒是殿下身置迷雾之中,倘若没有老臣的忠言逆耳,殿下将要受人利用,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徐青自觉彭槐是长者,不论他是否癫痴糊涂,总归不能乱了辈分,便走过来欲将彭槐扶起,彭槐却不愿动身半分,直朝徐青泣道:“殿下请听老臣说完,殿下不是一直想要探知杀害你爹娘的凶手是何人么?老臣可以尽数告知于你。” 徐青松开手腕,想着这个糊涂老头大言不惭,所说的没有一句是真话,如今又要告知自己杀害爹娘的真凶,自己又怎能信他,可是也不知怎地,急于探知真相的徐青不愿错过一丝哪怕是不可靠的陈词。 便退了几步道:“你说罢,说完你须得站起身来,在下可受不起彭老这般大礼。”彭槐道:“殿下,当年杀害你爹娘的与杀害你父皇的是同一个人,那便是当今圣上的兄弟,也就是安国候萧嵩。”徐青笑道:“甚么殿下?甚么父皇?彭老我敬你是长者,还望你不要再这般胡扯乱说了!” 彭槐义正言辞,肃道:“殿下不信自是常事,可这便是实情,当年先帝,也就是你父皇被隽王软禁深宫之时,老臣带着尚在襁褓之中的殿下奔逃十日十夜,才敢入村户打尖,不然殿下便要渴死饿死,历经万难才至南境将殿下交给普通农户,并交付金锭给他们,让你安心读书,平稳度日,从此隐姓埋名,取名徐青的。” 徐青叹着气,坐在地上,心知这一时半会自己是出不去的,门外那位更是不会放自己一步,客栈里面的彭玉珊等人应当无事,这彭槐总不至于伤害自己的家人,郑师兄叶师姐应当也是无虞的,眼下出了浅水地界,也不会有塞林军前来擒拿,这彭槐看来也并无恶意,索性就听听这个老头讲故事,看他到底要讲到甚么时候。 彭槐见徐青坐地托腮,忽道:“殿下,老臣讲出殿下的身世,殿下可有疑问?”徐青懒道:“没有,彭老你何不也坐下来,不必这般跪着。” 彭槐见徐青没有要逃走的意思,便转跪为坐,坐到蒲团上接着讲道:“殿下可知你是如何逃出宫外的?”徐青道:“我怎么猜得出,彭老还是快些讲,不要耽搁了良辰吉时。”彭槐道:“殿下说的不错,老臣尽量言简意赅。”又道:“便是你如今的师尊叶掌门,当年冒着被擒之险,寻密道进入宫中,潜入秦皇后,也就是你的生母那里将你从刺客手下救出,说起那晚可真是艰险,也只有叶掌门能亲身体会得了....” 徐青兀地噗嗤大笑,掩面低头,彭槐被徐青打断,问道:“殿下在笑什么?”徐青道:“对不住,在下实在忍不住了,彭老,你编故事还是要斟酌一二的,无需天马行空地东拉西扯,也好让我能安心听下去。” 彭槐微怒,急道:“殿下啊...你难道真的半分都信不过老臣吗?”徐青道:“不是在下信不过彭老,只是自打彭老说的第一个字起,倘若真的是实情,那徐青活了这么多年,岂不是要在一夜之间晕倒数百次,徐青不是三岁孩童,彭老你虽无恶意,但所说的每一个字,徐青都很难全信。” 彭槐长吁短叹了几声,道:“殿下不信,老臣不怪殿下,若是换作老臣,恐怕一时之间也是不会信之,不过殿下可要细细听老臣道完,总有一天,殿下会信的。” 徐青双肩一耸,道:“那你接着说好了。”彭槐道:“那夜叶掌门在千钧一发之刻一掌将刺客打晕,卷起绵软被裹,便将殿下抱起在怀内,而后出逃至宫瓦,接着被宫内暗影御林外加带刀侍卫追捕,好在叶掌门轻功了得,寻偏道得以逃生,不过不久之后,隽王便领着数万甲士冲进宫苑将意图逃脱的宫女太监屠戮至尽,将原本护卫皇城的御林侍卫杀得是片甲不留。” 徐青听到此处,不禁信了几分,只是缘于彭槐虽是在胡编乱造,却能将故事讲得这般详尽外加有理有据,倒是让自己不免有些动容,不过这一切只要是不扯上自己,倒还真有些可信之处,可若是扯上自己,那便是一个字都不能信,甚么自己尚在襁褓,被师尊从刺客手中救下,还交给死去的爹娘扶养长大。 只见彭槐继续道:“待得叶掌门将殿下带离宫外,便在十里坡遇见了老臣,老臣奉剑阳候赵笙之命前来十里坡等候叶掌门救殿下出来,本欲同叶掌门一道护送殿下至周全之地,可叶掌门放心不下侯爷的安危,便只身前往背阴山接应,老臣便携着殿下独自逃生。 经年累月,殿下已到及冠之年,知悉了自己的身世,一时难以全信,或是难以接受也属实常,不过老臣告知殿下这些,便是要殿下记住,殿下身上流淌着皇家血脉,永远是不可争辩的朝廷中人。 哪怕近月以来殿下拜入叶云为徒,那也只是暂时寻得一处安虞之地,殿下须牢记自己的血海深仇,当今的梁帝便是你一世的宿敌,待到时机成熟,殿下北上京都,将那狗皇帝的头颅斩下,以告慰先帝之灵。” 第七章 复仇大业 徐青见彭槐眸深似剑,不似是打趣自己,便道:“彭老说了这么多,总算是说出了你的真心话,若依你之言,徐青是朝廷中人,应当起兵造反,为自己死去的父皇报仇才是。 好,便当你说的是实情,可我徐青手无缚鸡之力,不过是学了几日的剑法而已,对付那些匪盗绰绰有余,要是带兵打仗,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如今手无存兵,如何起事?”彭槐喜道:“看来殿下有意为之,剩下的事便交给老臣了。”徐青忽道:“你说甚么?”彭槐道:“老臣说接下来的事便....” 徐青忽地站起身来指着彭槐道:“彭槐,你当真有谋逆之心?我身为江湖人,虽是北廷塞林的眼中钉,却绝不会起兵造反,哪怕我有这个能力,至少我也是梁朝的臣民,如何能行此逆天之事?”彭槐道:“殿下啊,你如何能说出这等话来,你怎能算得甚么臣民,您是殿下,您是皇子,您是未来的圣君,如今的萧桓将本该属于您的天下褫夺,您如何能甘心哪!” 徐青见彭槐还在说些荒唐谬言,便一句也不愿理他,直转过身子往屋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忽听彭槐说出一句:“玉兰,你也该下来了罢。” 登时急转身子,仰首向上看去,却未见到半分人影,朝彭槐道:“你说什么?” 而后转头忽见门外飘下一棉衫女子,正是彭玉兰,屋外黑衣客奔进屋外双眼发直,彭槐道:“我让你值守庙外,看来是毫无用处。” 那黑衣客登时跪地磕道:“属下失职。”彭槐道:“去外面罢。” 黑衣客告退,徐青惊道:“玉兰小姐,你为何会在此处,而且....”彭槐接道:“而且玉兰轻功了得,便连殿下也未能察觉。”徐青道:“玉兰小姐还真是深藏不露,今晚可真是热闹,一个接着一个,让我这个小小的叶云弟子如何承受得起。”彭玉兰道:“殿下,您一直以来都是区区叶云的外门弟子,那些人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 徐青忽地提声喊道:“为何你们两个都叫我殿下?我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殿下!不要唤我殿下!”彭玉兰道:“或者唤您少主也可。”彭槐道:“称呼一事怎可儿戏?您就算不认,可这就是事实,并非老臣一个人在这里危言耸听。”彭玉兰笑道:“爹爹,您为何不将您的真实身份告知殿下呢?您可是统治南北两路数万暗魇的魇君哪,如此尊贵的身份,如此强厚的实力,倘若起兵造势,定然是轻而易举眼下只需殿下振臂一呼,数万暗魇便能万众一心,虽您杀进北都,斩杀当今圣上,成就万世功勋了。”彭槐怒道:“你这是何意,难不成爹爹是要借着殿下的威名达到自己谋反的目的?”彭玉兰道:“难道女儿说错了?爹爹隐忍这么多年,都不敢率领众暗魇攻进金陵,不就是等着殿下长大,好让他为你所用么?” 彭槐视向徐青道:“殿下,您可千万不要听信玉兰的,老臣的确是要用殿下让我们出师有名,但殿下可知这数万暗魇便是当年剑阳候的暗属,剑阳候一直效忠的是先帝,因而我等暗魇也是效忠先帝的,眼下先帝被萧桓所害,我们效忠的便是殿下您了,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殿下的宏图大业啊!”徐青笑道:“玉兰小姐,试问你唤我殿下,又是有何企图呢?” 彭槐瞧着彭玉兰笑道:“女儿,你多年以来一直待在为父的身边,只是为了替你的主子看着为父的罢,而今得知为父这一天大的机密,你是要就此回去禀告你的主子,而后再拿着你主子的意令回来斩杀为父,还是先斩后奏,直接血溅当场来的松快不是?”彭玉兰道:“爹爹为何会以为女儿想要杀掉爹爹?女儿是您的亲骨肉,不论如何也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彭槐笑道:“你蛰伏这么多年,随时都可要了爹爹的命,至今不杀只不过是要证实便是爹爹当年将殿下救走,眼下你这般说,无非就是忌惮爹爹的功力罢了,你我虽为父女,却当属不同阵营,今夜你休想动得了殿下。”徐青道:“难不成玉兰小姐是来杀在下的么?你又是听从何人的安排,哦,是不是彭老口中的萧嵩萧侯爷,还是直属当今圣上所辖?”彭玉兰道:“我来此地并非是要来除掉殿下的,相反我是来确保殿下安危,倘若玉兰真有杀害殿下之心,又何必要等到今日?”彭槐怒道:“先前你只是不能证实殿下的身份而已,而今你是萧嵩的部下,那便是当今朝廷之人,而殿下是先帝的遗孤,你让爹爹如何能相信你没有图谋不轨之意?” 彭玉兰还待再言,徐青抢道:“你二人都不要再说了,总之,我不是你们口中的殿下,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在下也没空理会,可笑的是我徐青一路护送的人,武功却是比自己还要厉害数倍,既然你二人足可自保,徐青也没有待于此地的必要,就此告辞了。” 言罢朝外走去,彭槐快步走在其前伸臂拦住,并半躬身子道:“殿下要去哪里,是要去太湖虚境山么?殿下万万不可去那里!”徐青道:“为何?师尊与一众江湖同道皆在那处,徐青又怎能舍弃他们?”彭玉兰道:“殿下有情有义,自然是要去助叶掌门以及江湖同道之人一臂之力的。” 只见彭槐双目凝住彭玉兰,忽朝屋外道:“陈远,你也不必藏着掖着了,进来罢。” 徐青一怔,回记起赵璃曾向自己提过陈远这个人,是叶迹的属下,好像也是暗魇,而且曾追捕过赵平赵璃二人,后来被陆云湘所救,莫不是这个名唤“陈远”的人指引自己去那叶云拜师学艺的。 只见屋外走进来一人,那人摘下面罩,露出相貌,当即跪拜道:“暗魇陈远,拜见殿下。” 徐青也不唤他起身,只觉今夜他们三人都认为自己是先帝的遗孤,不论如何自己都不会动摇,甚么殿下皇子的,全是扯淡,眼下他只想尽快离开,不愿再跟他们多费口舌。80 口中只道:“我不是你的殿下。”而后又道:“彭老,你究竟是要做甚么,早些做完,我好回去收拾行李。” 彭槐忽地向陈远使了使眼色,陈远会意,当即一剑拔出指向彭玉兰,徐青大惊,连道:“你们要干甚么?”彭玉兰笑道:“殿下,显而易见,爹爹是要杀人灭口了。” 徐青朝彭槐紧道:“这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也下得了手?”彭槐道:“为了殿下的复仇大业,老臣即便是大义灭亲又有何妨? 玉兰是萧嵩的人,而萧嵩却是当年那个残害侯爷的奸邪小人,眼下萧嵩并不知晓我们身在何处,若是将她回去传信,殿下必定会有性命之忧。”徐青急道:“我徐青不过一介草夫,即便客死他乡也不足挂齿,你何以要除掉你的亲生女儿,如此一来同禽兽何异?” 彭玉兰忽地轻笑一声,双目泛着泪光,道:“爹爹杀了女儿罢,一剑断喉,女儿便能解脱了。”彭槐冷笑道:“你以为这么说,博得殿下的怜惜,爹爹就动不了你么?陈远,你还愣着干甚么?” 陈远提剑刺来,徐青拔剑格挡,护在彭玉兰身前道:“彭老,你若是执意为之,不如先杀了徐青好了!”彭槐紧道:“殿下,你如何能这般糊涂,玉兰是你仇家的人,你帮她便是助纣为虐,总有一日你会死在她的手下的!”徐青急道:“徐青的性命便不用你操心了,总之徐青既然在场,便绝不容许你动她一根汗毛。”彭玉兰道:“殿下,爹爹说的一点不错,玉兰的确是萧嵩的属下,你又何必要强出头呢?”徐青道:“我不管你是谁的人,我只知道玉珊小姐离不开你,你若是就此死去,玉珊小姐今后又该如何活下去?”彭槐道:“玉珊是老臣的女儿,老臣自然会护她一世,不劳你彭玉兰费心了。” 陈远挺剑袭来,彭玉兰转身绕过陈远身旁,直朝门外逃去,彭槐飞空一掌往彭玉兰背后劈来,待得掌心离彭玉兰背脊几寸远时,徐青却是挡在掌前,彭槐大惊,急忙收掌回身。 徐青与彭玉兰一道奔出门外,外头风雷阵阵,却也只能冒雨而行。 彭槐陈远二人互视一眼,陈远道:“魇君,殿下执意如此,看来也是除不掉这个彭玉兰了。”彭槐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让殿下折在她的手里,速去镇内客栈,护殿下平安。” 二人一道出庙回镇,徐青与彭玉兰二人奔在风雨之中,彭玉兰道:“殿下方才说玉珊离不开我,看来殿下对玉珊情深义重。”徐青道:“玉珊小姐常提起玉兰小姐,说玉兰小姐自幼伴她长大,若是没了玉兰小姐,玉珊小姐恐怕一日也过不下去。” 彭玉兰沉默良久,二人一路狂奔,除却风雨雷电之声,便是脚踩泥地所溅起的水花之声。 未久,二人到得小镇客栈前,当即掠身至二楼,窜入门窗进到彭玉兰房中,却见彭玉珊正坐在桌旁惊愣地瞧着二人。 徐青彭玉兰也是大为惊异,一时不知说甚么好,良久,彭玉兰扬口笑道:“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彭玉珊转惊为怒,道:“你二人去哪里了,害得我担心了好一阵子,去爹爹的房中也不见爹爹的人影,母亲也是随意搪塞敷衍我几句,又不好打搅郑少侠养伤,叶姑娘已然出去寻你们去了。”徐青歉道:“皆为在下的不是,惹得你们为我担忧。”彭玉珊急道:“你们一身的衣裳都湿了,还是快些换一套罢。” 徐青会意,走出彭玉珊的屋子,往自己屋前走去。 彭玉珊关上屋门,去衣橱那里取出一袭广袖厚衫,放于榻边,彭玉兰脱下披在身外的长衫,正欲至榻边将广袖厚衫换上,彭玉珊却阻道:“姐姐内衫也湿透了,还是一并换了罢。” 第八章 苦思冥想 由是再走到衣柜处取出浅蓝薄衣,给彭玉兰换上,再套上广袖衫,二人坐在榻边,彭玉兰提起被褥裹住身子,顺带将彭玉珊一并裹住,二人躲在被子内,说着悄悄话儿,彭玉珊道:“姐姐去了哪里,还不如实招来?”彭玉兰道:“多日以来,姐姐都未曾告知你为何要去接近徐青,今日姐姐便告知你真实的意图。”彭玉珊道:“玉珊其实早就猜到了,徐大哥应当是你们来往信件之中多提及的皇子罢。”彭玉兰惊道:“你怎会知道?”彭玉珊道:“姐姐,你与我自幼便在一起玩闹,即使你有意隐瞒,妹妹又怎会不知姐姐心中所想?” 彭玉兰叹了口气:“玉珊,莫要怪姐姐,姐姐...” 彭玉珊将彭玉兰搂住,将脑袋埋进彭玉兰颈处,笑道:“玉珊怎会怪姐姐,姐姐承受了那么多,方才是不是徐大...不..殿下被歹人掳走了,姐姐赶去相救了是么?”彭玉兰道:“嗯,方才殿下是被歹人掳走,不过那歹人也没有要伤殿下的意思。”彭玉珊道:“姐姐是如何救出殿下的?”彭玉兰道:“姐姐没有救殿下,反而是被殿下救了。”彭玉珊惊道:“这是何故?” 彭玉兰思之又思,沉默半晌,而后道出寥寥几字:“这些你无需管了。” 彭玉珊知彭玉兰有难言之隐,便不再续问,这么些年彭玉兰何尝不是时时皆有难言苦衷,彭玉珊早已习惯,二人躲在被褥内驱寒。 彭槐陈远也是冒雨而行,陈远寻到附近一处栈馆休歇,将埋伏在近旁的暗魇召集起来,令他们昼夜护卫徐青的安危。 彭槐跃身翻进了彭夫人的房中,彭夫人躺在榻上,觉窗边作响,便知彭槐已然归返,立时起榻将备好的衣袍递给彭槐。 彭槐赶忙换上,口中道:“夫人不问问我出去干什么了?” 彭夫人随口一笑:“即便问了,你又不会告诉我,问了也是白问,早些换好衣裳,早点睡罢。”彭槐道:“暂且还不行,我得去趟玉兰的房屋。”彭夫人道:“这么晚了,你去打搅女儿干甚么?”彭槐笑道:“夜色漫长,玉兰应当还没睡着。” 言罢换好衣裳,走出房外,彭夫人不放心,也跟着走出屋外,彭槐走到彭玉兰屋前,见彭夫人也跟着走了过来,立时低声紧道:“你过来干什么?不嫌事多!” 彭夫人白眼道:“你能过来,我为何不能过来?” 彭槐无奈,只好轻轻敲了敲木门,屋内彭玉兰早有预料,便站起身走至门后,拉开木栓道:“爹娘有何事么?” 眼眸直直盯向彭槐,彭槐确实了彭玉兰已然回返,便放宽了心,回道:“也没什么事,爹爹就是来嘘寒问暖的,你若是有甚么需要的,随时和你母亲说啊。” 彭夫人扯着彭槐嗔道:“你是老糊涂了罢,半夜三更的,折腾什么?” 转而朝彭玉兰道:“女儿,你别理你爹,他是脑子不好使,欠抽呢,待我回去好好整治整治。” 言罢欲关起木门,却听彭玉兰道:“爹爹,你也不用去徐少侠屋内了,他也没什么需要的。” 彭槐一怔,彭玉兰讪笑着闭上了屋门,彭夫人异道:“玉兰这是...”彭槐道:“没事,回屋罢。” 徐青进屋后,走至衣柜前取出灰布粗衣,将全身湿漉布衣脱下,换上内衣而后躺于榻上。 暗叹今夜还真是热闹,接二连三地称呼自身为“殿下”,不仅彭槐如此,那个指引我上山拜师的陈远如此,便连平日里大家闺秀,却是身怀轻力的彭玉兰竟也这般称呼。 这实在令人难以接受,自己是甚么前朝先帝的遗孤,不论如何,这等荒谬之言如何能信。 瞧今夜彭槐竟尔令暗魇陈远剑指彭玉兰,为了连自己都不能接受的甚么复仇大业,竟然要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 本欲一走了之,去寻找自己的师尊道友,顺便再探查彭槐所言是否属实的徐青,眼下却是不能轻易走开。 只因彭槐手段阴暗,生怕他会做出甚么不利之事,思之又思,徐青决意暂且留在此地,将他们父女二人的矛盾化解之后再做打算。 可他们二人的矛盾却是源自于自身,又改如何从中调解,徐青苦思冥想,却始终不得解。 据彭槐所言,自己是被师尊救出宫外,而后由彭槐接手,进而将自己安置在南境晋阳城附近村庄,直至长大成人。书屋 总之自己的身世不简单,徐青越想越头疼,始终没理出头绪,既然毫无头绪,索性便一个字也不信。 本来甚么皇子遗孤,皇家血脉的全是扯淡乱说,翻来覆去,直至竖日清晨依旧未睡。 叶秋昨夜本去镇外寻找,然一直寻不到踪迹,便回返客栈,进了彭玉兰的房内才得知徐青与彭玉兰已然回栈,连声埋怨,索问他二人去了何处,然彭玉兰却说深夜时短,需早些歇息,叶秋只好闭门回屋。 早起后叶秋先去厨屋,让厨子做一碗黑米粥,外加稍些小菜放入木盘内,端到二楼郑开屋前敲门,郑开正自熟睡,被敲声唤醒,懒口道了句“请进”。 叶秋便端盘进屋,将木盘放于桌上,拾筷夹起拌菜放于粥内,端起尚有余烫的粥碗坐到郑开塌前。 郑开双手撑着垫被缓缓坐起,叶秋见郑开吃力得紧,便欲将米粥放于一旁,郑开连道:“不要紧,我自己能坐起来。” 叶秋便没有放下粥碗,待郑开坐稳靠在边角后,叶秋盛上一勺米粥,送进郑开口里,郑开张口咽下米粥,瞧着叶秋认真仔细的模样,顿觉眼前的这个女子并非之前在叶云山上那般娇弱,且对自身关怀备至,而自己却总是给她添堵,让她整日整夜地担惊受怕,一时鼻头酸搐,见叶秋又递来一勺粥,勺内拌有菜叶,便又张口喝下,口中笑道:“这黑米粥香甜得紧,可是你亲手做的?”叶秋道:“我若是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粥来,那叶云山师兄弟的伙食还不是我一个人全包了。”郑开笑道:“也是,看来是我多想了。”叶秋羞道:“师兄若是爱喝,小秋马上去学,日后回到叶云,小秋每日都做给师兄。”郑开紧道:“千万莫要如此,你若是学个十天半个月,我们还回不回玉笛山了?”叶秋道:“这有甚么难的,哪还用得着十天....哇,师兄你敢拿我打趣?” 郑开捂嘴偷笑,叶秋将盛起的黑米粥复又倒回碗中,口中嗔道:“师兄,你这般寻我开心,不给你喝粥,我要去给徐师弟喝了,哼!” 言罢便要站起身来,郑开急忙抓住叶秋的手腕,连声大咳,口中道着:“师妹...不要闹了。” 叶秋一听郑开连声咳嗽,登时心软七分,放下粥碗,拍打着郑开的后背道:“师兄何必如此,我这不是和你闹着玩的嘛。”郑开弱道:“那我不也得和平日里一样陪你闹么?” 叶秋经此一言,眼眶登时润湿,搂住郑开将脑袋埋进郑开宽厚的肩膀,不发一言,只是不停地流泪。 站在门前的徐青靠墙而立,眼见着郑开与叶秋二人的相守相拥,此时的徐青五味杂陈,脑海中闪过的皆是昔日赵璃残留的温存,心想倘若赵璃能如叶秋在郑开身边一般,伴己左右,即便是活不到明日,那也是心甘情愿,不留一丝遗憾。 回想近段时日,兜兜转转,护送彭家五口历经多难,得晓了彭槐的虚伪,彭玉兰的深藏不露,似是这二人皆非善类。 而自身损耗了诸多时日,大师兄受了多回重伤,身上已然是千疮百孔,而彭槐欺人欺世,竟是半点没将大师兄叶师姐放在眼中。 徐青愈思愈怒,暗想倘若郑师兄得晓了这一切,又该作何感想,不论如何,须得让师兄师姐以及彭玉珊彭玉兰脱离彭槐的掌控。 正当徐青思谋良久时,却见叶秋端盘走出屋外,二人互视一眼,登时吓得连连后退,叶秋手托木盘,险些掉落于地,好在徐青及时扯住其衣襟,才致立身站稳,叶秋惊道:“徐师弟,你怎么在这里?”徐青歉道:“师姐,徐青也是刚到这里,正巧赶上...” 言至一半忽而道不下去,叶秋疑道:“赶上甚么?” 徐青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听屋内郑开说道:“是徐师弟么?怎么不进来?”徐青急道:“是的是的...徐青这就进来。” 转而踏步入屋,叶秋瞧之生怪,也不再追究,端着木盘走下阶梯,交还给厨屋内的厨杂。 徐青走进郑开屋内,郑开道:“徐师弟来此所为何事?”徐青道:“徐青自然是来感谢师兄救命之恩的,那夜若不是师兄挺身而出,徐青早成了大虫的腹中之物了。”郑开道:“大家同为师兄弟,无需这么客气,只是去玉笛山的路程还有多日,还需徐师弟多多在意了。” 徐青心想明明还有两个绝世高人,外加一个暗魇陈远,另有数万暗魇遍布南北,一路之上根本无需操劳过多,不过郑师兄自是不甚知晓,便毅然回道:“师兄放心,师弟一定会时刻留意,护你们周全的。”郑开欣道:“有你这句话,师兄便安心了,徐师弟是不是还未进食,快些去用早膳罢。” 徐青起身告退,走出屋去闭好木门,见楼下围有一桌,正是彭家五口外加叶秋,徐青走下阶梯,走到桌边挨着彭玉博右侧坐下,左旁叶秋正投著夹菜送于口中。 彭玉兰姿态规雅,细口慢嚼,丝毫没有昨夜那般武女气概,彭槐拿起汤勺盛汤至彭玉珊碗中,彭玉珊微微一笑,谢过彭槐,再舀起汤水放入口内。 若非昨夜所见所闻,徐青简直不能相信此二人会是身怀武功的高人,年近半百的彭槐会掌领着数万暗魇,还欲亲手除掉眼前的这位举止优雅的彭玉兰。 第九章 心存芥蒂 彭玉珊饮下半勺汤水,见徐青若有所思,手中木筷未动,便轻声道:“徐大哥,莫不是这些膳食不合你的胃口?” 徐青忙拾著夹菜,口中回道:“怎么会,连日奔波,都好久没用过这些饭菜了。”彭玉博道:“既然好久未用,今日便好生享用,徐少侠昨日睡了半日,晚膳也没用,没人陪本少爷对盏饮酒,他们皆是女流之辈,郑少侠又身负重伤,不能沾一滴酒水,本公子只能独自一人饮酒醉了,真是好生寂寥啊,不论如何,今晚徐少侠一定要陪我不醉不休。”叶秋嗔道:“昨晚彭公子明明不过小饮几盏,便头晕脑胀的,小秋若不是还要照料郑大哥,只消几个回合,定叫你彭公子甘拜下风不可。”彭玉博辩道:“叶姑娘几时见我头晕脑胀的了?我那明明是在酝酿,陶醉于酒味之中不得自拔,叶姑娘这般讲,今夜便比上一比,看谁第一个倒下如何?”彭槐斥道:“有没有一些君子风度,不懂谦让还这般斗气斗酒,算得甚么官家子弟?” 彭槐此言一出,彭玉博登时闭口,虽不曾忤逆父尊,心中却有百般不满,只是碍于饭桌人多口杂,怕让父尊下不了台面,便忍气吞声,沉默不语。 未久,徐青忽道一句:“彭公子,晚些我陪公子饮酒如何?” 彭玉博登时生喜,口中笑道:“好啊,大丈夫一言既出,徐少侠可不能反悔的。”徐青笑道:“彭公子放心,徐青定不食言。” 徐青忽插一句,缓解了紧张气息,余人各自用饭,也不再对言,早膳已毕,未免节外生枝,众人也不出栈逛街,生恐偶遇甚么意外之事。 暗魇潜伏于周旁,将小镇内外严密监巡,陈远置身旅栈,要了间僻静客屋,于窗外闻听暗魇探巡之果。 因郑开受伤颇重,只叶秋出栈购置药材,彭玉珊伴她一同前往,路上时时在意暗魇们的行迹,她自知彭槐定然会遣人盯住自身,倘若有半点要谋害徐青或是修书一封经白鸽传出栈外,必然会空中截获,待得晓自身有不轨之意,便会毫不犹豫将己私下暗杀。 彭玉兰思至此处,不免心悸,平日里沉稳慈爱的父尊竟会对自己这般猜忌,无奈叹着轻气。 二人走进药铺,叶秋照着彭玉兰拟好的药房,递给店主,店主按方取药,自三五层药柜内各取出些许药材并用厚纸裹起递给叶秋。 叶秋接过道谢,与彭玉兰走出药铺,途中二人旁周隐隐有人移形换步,叶秋自是浑然不觉,彭玉兰却是感知得真真切切。 叶秋见彭玉兰面带愁色,便稍显关怀之色,扭身对彭玉兰道:“玉兰小姐是否有诸多心事藏于心间,不妨说出来,叶秋或许可助你一臂之力。” 彭玉兰意味深长地瞧了叶秋一眼,道:“叶女侠客气了,玉兰不过有些乏了,咱们早点回去,多多停留在这大街上恐会生了事端。”叶秋道:“眼下咱们已然出了浅水地界,不日便要抵达皖南,甚么塞林青甲的总不会追捕到此的。”彭玉兰道:“叶女侠所言不虚,不过还是谨慎些为好。” 叶秋会意,二人一同返栈,彭玉兰上楼休憩,叶秋走去厨屋,将药材交给厨杂,命他小火慢熬,待得熬完之际便去客房寻她,厨杂领命,将药包缓缓抽绳解下,倒入药炉生火,转动蒲扇助力。 叶秋上楼走进郑开屋内,与他寒暄逗趣多时,自觉汤药应当已然完罢,便知会郑开一声,兀自下楼取药,来至厨屋见厨杂将熬完的汤药倒进碗内,正欲亲自送上楼去。 见叶秋前来,便朝她道:“客官,汤药已好,还请端去趁热服下。” 而后将药碗放入木盘,再将汤匙放进碗内,端起木盘交给叶秋,叶秋接过道谢,便走出屋外,往楼上走去,行至郑开屋前迈步入内。 郑开面带笑意,叶秋将放于木盘放于桌上,再取出盘内药碗,走到郑开身前,盛起一勺药汤,送至郑开口前,郑开正欲张口,忽而门外冲进来一人,叶秋转身一看,却是方才一道回栈上楼的彭玉兰。 只见彭玉兰冲到二人之间,将叶秋手中的汤匙打翻,再将药碗抢过放至桌上木盘内。 郑叶二人俱惊,不知彭玉兰何意,只见彭玉兰额头渗出汗液,面色绷紧,叶秋走到彭玉兰身旁轻道:“玉兰小姐,怎么了?为何阻我给师兄喂药?” 忽而门外传来一声:“她是要毒杀你师兄,再过上几日,你也会死于非命。” 叶秋一怔,立朝门外瞧去,只见彭槐走进屋内,彭玉兰依旧沉默不语,叶秋郑开双目发直,郑开辩道:“定然不会,玉兰小姐昨夜还....” 他突地想起彭玉兰不许他将自己被她所救一事告知旁人,言至半处,复又咽回肚中,彭槐正当问情,叶秋却道:“玉兰小姐怎会行此鄙夷之事,彭老的亲生女儿,彭老又怎能不知?” 彭槐正欲言说,却见徐青也走进屋中,见彭玉兰双脸发涨,再往他们三人面上瞧上一眼,而后转身闭上屋门,走到彭玉兰身旁坐下,叶秋道:“徐师弟,你来得正好,依你之见,玉兰小姐定然不会有害人之心的罢。”彭槐笑道:“徐少侠,你瞧见了没,这便是你眼中的玉兰小姐,就这样一个歹毒之人,又有何资格配得你的护佑?” 叶秋见彭槐竟然对自身好不理睬,又听他讲出这些似懂非懂之言来,登时生了怒意,彭玉兰忽道:“徐少侠,你是否也认为玉兰像是一位歹毒的妇人一般,是否后悔之前的决定,有种被人欺骗的苦楚?” 徐青依旧沉默,既不反驳,也不顺同,方才彭玉兰奔进屋前的心乱神态他瞧得一清二楚,若说彭玉兰心中坦荡无遗他决然不信,可她华美的容貌之下究竟是怎样的心机叵测,此时的徐青不免有些动摇。 只见彭玉兰深视了徐青一眼,转而站起身来朝着彭槐道:“爹爹认定女儿心怀不轨,既然如此,爹爹是不是要惩治女儿,这有毒汤一碗,不劳爹爹动手,女儿饮下此汤,也替爹爹省了些事。”彭槐笑道:“你以为你在此地惺惺作...” 言犹未尽却见彭玉兰手提汤碗,将碗中药汤尽数灌进嘴里,彭槐大吃一惊,连赶着将彭玉兰手中药碗打翻,大声呵斥道:“你疯啦!” 彭玉兰见彭槐心急如焚的模样,顿时眼中涨泪,口中却道:“原来爹爹还有心疼女儿的一面...女儿..” 登时跌倒在地,徐青叶秋皆是大惊,直奔过来将彭玉兰扶住,却见其口中流血,眼目迷离。 此时彭槐不再是方前那般盛气凌人,反而是如平常父亲一般痛心疾首,老泪纵横,手扶彭玉兰下颚,只见血水流进彭槐手心,感触着女儿冰冷的血液,彭槐此时悔恨交加,口中不住泣道:“兰儿...你怎么这么傻....” 蓦地屋外传来推门声,而众人好似浑然不觉,皆沉浸在彭玉兰自服毒汤的惊痛之中,走进屋内关上木门的是彭玉珊。 众人双目发红地瞧着彭玉珊,叶连声秋泣道:“玉珊小姐...你姐姐自服毒汤...你...你可有解毒之法..” 然彭玉珊不紧不慢,徐徐走到木桌前坐下,四人皆跪蹲在地,扶着彭玉兰满脸尽是泪花,而彭玉珊却作出此等异于常人之事来,只见她说道:“姐姐,你便无需再伪装下去了,何必弄这一出,惹得大家都为你担忧?” 众人一怔,却见彭玉兰猛然睁眼,坐起身来拭去嘴角余血,彭槐徐青等人皆不知何故,纷纷愣在当场,而彭玉兰站身走向彭玉珊,牵起彭玉珊的玉手,走至门边看门,一句不留出屋而去。 屋内四人对望一眼,彭槐登时恼怒,直欲跟上前去寻求解释,却被徐青拦阻,徐青道:“彭老,事已至此,便不要再行纠缠了。” 彭槐长吁短叹,门外彭玉博眼望着渐渐走远的彭玉珊彭玉兰二人,一脚踏进门内,朝着心神不宁的几人发问,却没见一人理会,微微摇头的彭槐更是未直视彭玉博一眼,挥袖走出屋外,留下的是无尽的淡漠与忧伤。 叶秋痴望着桌上那紧留一勺的汤碗,口中叹气,朝着郑开道:“玉兰小姐终究是不会伤害你的。”郑开道:“自始自终我便没有怀疑过玉兰小姐的为人。” 徐青见这二人如此笃定,便走进二人身前紧道:“适才那般情景,任谁都会心存芥蒂,师兄师姐你们二人为何异于常人?” 叶秋欲言又止,张口复闭,彭玉博惊道:“你们说甚么玉兰要毒害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彭玉博满脸紧色,徐青便告知了他原委,哪知彭玉博忽而走出屋外,朝东侧拐去,徐青当知彭玉博所去何处,便紧步跟随着他走至彭玉兰屋外窥听。 却见彭玉博忽而折返,转身便见徐青鬼鬼祟祟地伏在门边,立马朝徐青紧道:“玉兰玉珊二人都不见了!” 徐青一惊,立时朝屋内四处顾看,彭玉博急道:“徐少侠不必找了,本公子又不会瞒你,还是快些将他们寻回来罢。” 徐青也不接言,提着剑鞘自窗口纵身下至栈底,大街上人来人往,当即见到徐青飞至街道上,纷纷朝此处看了过来,徐青一时莽撞,曝露了自己是身怀轻力的江湖人,众人一阵碎语闲言,此时徐青也顾不得许多,只知彭家二女不见身影,不管是去往何处,皆不能放任不顾。 由是左右寻览,走在人群中,却被陈远拉进深巷之内,见四处无人,陈远摘下面罩急道:“殿下你怎可如此莽撞,倘若传了出去,被塞林军知晓了踪迹,必然得不偿失啊!”徐青忿道:“不说此处已是浅水地界之外,便是在浅水地界之内,我徐青行走于天地之间,恣意妄为又有何不可?似你们这等外表总是说些甚么大业宏图,实际上所做的事简直隐晦不堪,逼得玉兰小姐服毒自残,眼下又不见身影,是死是活都未可知,你放开我,我要去寻她们。” 第十章 匪夷所思 陈远紧道:“即便如此,也该由暗魇去寻,殿下不必亲自出马呀。”徐青忿道:“由你们去寻?寻到了会如何?将她带回来么?还是寻个隐蔽之处暗地处置?”陈远道:“殿下,属下万万不敢,属下答允殿下绝不会动玉兰小姐一丝缕发,还请殿下与我回去,属下定然为殿下寻回小姐。”徐青冷道:“既然你尊奉我为殿下,那我所道之令,你是否听从?倘若你听从便即刻给我让开,倘若你不听从,日后便不要再唤我殿下了。” 陈远观徐青愠怒神情,心知若不让开巷道,便绝非下属之责,于是让身摆礼道:“卑职希冀殿下三思而行,殿下若执意要去,卑职自也拦不住。” 徐青见他让道于己,迈步走出巷口,方前指手画脚的行人已然不在,没人会特地留意陌客的行举,即便他身怀高深武力,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走出人来人往的繁华大道,徐青径直出镇,心知彭玉兰定然不会停留镇内,只因小镇内外皆被一众暗魇所掌控。 暗魇怀有绝世轻力,似徐青这等江湖人是决计发觉不了暗魇的身迹,出镇往林中寻去,不知怎地,一向冷静沉着的徐青此时却似是受了奸人蛊惑,即便顶着高照日阳也要坚持寻索二位女子的踪迹。 倒不是担忧彭玉珊的病体弱身,更是被彭玉兰身怀密事,让人琢磨不透的女子所吸引。 昨夜他不忍彭玉兰被其父彭槐逼上绝路,誓要带她回栈,今日却又见她这般行举,实在是匪夷所思,难不成真如彭槐所言,他是萧嵩所遣来的细作。 真欲毒杀伤重的郑开,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奔进房内力行阻断,而后却又服下毒汤,明明见她口吐血水,却在彭玉珊的一番打趣之下,立时恢复原样,站起身来不说一句解释,只扯着彭玉珊的浅衣走出屋外,眼下却又不知所踪。 这般思索良久,徐青走在林中小道,四处顾看,此处松木稀疏,众暗魇早已悄悄跟随,自是陈远有令,须得护佑徐青的安危不容有失。 此刻林外五里,一处残垣石坡之上,站有一女子,浅蓝衣装,身前是荆棘柳木,身后立有二人,分是彭玉珊与彭玉兰。 二人双目直直勾着眼前女子,只见她转身摘下面纱,露出相貌后,二人吃惊不已。 此人正是与林旭外加两位钟香观女徒一道运送张璐尸身折返皖南玉笛帮的陆云湘。 陆云湘本是经付真去茶园镇寻茶庄庄主姚度求助,而后驾车出镇,再由熟悉太湖境属的茶园庄侍从赶车护送陆云湘等人回返,昼夜不息,只因需尽快将张璐尸身运回玉笛,不然待得尸首发腐发臭那便不甚得体。 由是日夜兼程,出得太湖境属往皖南进发,太湖境属相对于浅水地界距隔皖南更近,况且路形平坦,车轮滚动便宜。 待得行车中见到眼前一座小镇立之,坐在车前的陆云湘大喜过望,心想着日夜奔波,连日行百里的马儿都气力难支,须得好生歇息一夜方可加紧赶路。 此时众人已然出了太湖地界,待得侍者挥鞭赶车距小镇愈发相近时,陆云湘忽地轻声唤停,侍者勒马停车,车内二位女徒外加林旭探出头惊问何故。 只见陆云湘紧道:“此地不详,似有暗人出没,赶快调转马头,往林中行进。” 侍者不解,左右顾览四周,自觉没甚么异常,可此次他是遵照姚度指令护送客人回乡,自然得唯命是从。 林旭与二位女徒也是一脸惑疑,纷纷四处游看,也似侍者一般甚么也没瞧见,可既是陆云湘所言,必也是自有其理。 由是三人复缩进车内,侍者调转马头,车身挪动,往左前方林中行去。 一望无际的林海,在满是雾气的夜空中略显阴森,车辆行至寻常人不会碰到的地处,陆云湘才令侍者停车,而后钻进车内与林旭等人告别,林旭问道:“你要去小镇么?”陆云湘道:“我去看看到底是甚么人在此潜伏,待得一切安虞无危过后,我们再赶路进镇,你们先委屈在车内安歇,待会儿我买些吃食带回来。”林旭道:“你一切小心,记得早些回来。” 陆云湘会意,与三人作别,跃下车来嘱咐侍者定要好生看顾,忽而思起一事,唤林旭出车,林旭别过帷布,陆云湘自怀内掏出一柄短笛交给林旭道:“这是玉笛山的传讯笛,若遇危情你定要吹响此笛,须得持续小刻,不论我身在何处,定然能感知到你的笛音,而后前来相救。” 林旭接过短笛,瞧着上面的精致图样,回道:“为何钟香观内没有短笛?我长这么大也没见过此品种的玉笛。”陆云湘道:“这是我青瑶观所产,也是费有多年所研制而成,你只需照着此笛谱吹奏即可。” 又取出袖中白帕递给林旭,林旭接过细览,笛谱中的曲调简明易懂,凡事懂些吹奏之人皆可信手拈来,见林旭点头会意。 陆云湘便再次向二人以及探出帏帘的二位女徒作别,独自一人朝来时之路走去,却说她为何冒着舍弃四人之险,孤身进镇探察,只因陆云湘感知到近处有黑影窜行,黑影距隔尚远,不过应当还未察觉到陆云湘等人。 由此陆云湘急唤停马,心知倘若再前行一步定然会被发觉,眼下她走在林中,突遇天雷阵阵,转而暴雨倾盆,一时间陆云湘浅蓝衣衫尽皆湿漉。 屋内只好寻可遮挡之处避雨,而自己已然离马车稍远,便只好往旁侧轻步飞空,身置树顶,穿过片片松木,突见一座破庙渐而现于眼前。 便速速飞至庙前,走进庙内后院,寻到一处屋舍,瞥见牌匾题有“山神”二字,踏步迈进屋中,屋内一片漆黑,欲生火烤衣,思算着待会定要将林旭等人唤进庙内,想着他们突遇大雨,只得躲于车内,还不知区区车马能否抵挡得住狂风骤雨。 即便车内可避风雨,车外的马儿岂非要遭受风吹雨打,又能支撑得了多久,正欲冒雨出庙,却忽感外头有步履声传来,陆云湘紧急之余避至山神像之后,静待来者,直欲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屋外走进一人,那人于昏暗中点燃烛灯,动作熟稔轻快,待得屋内清亮透明,自贡桌上取下两块蒲团置放于地,陆云湘屏息窥视,见那人一袭黑衣,脸上罩有黑布,直瞧不清面孔,不过身形倒是似曾相识,一时之间也却难以得解,那人好似对此地甚为知悉,且像是在等候他人到来,没有要即刻出走之意。 不过似这等风雨之夜又怎能待在外头,陆云湘心急如焚,不去思索此人行举怪异,而是心系外头马车处的几人安危何如,不过大家都是江湖人,受些风雨自也无虞,可张璐是已故之人,怎能受得一丝雨点。 眼下无出庙之机,自身轻功再好,也不能在外头这人眼皮底下溜出屋外,由是踌躇难安,也只好隐忍一时,待得那人出屋过后,再寻机逃脱。 然而过了好几个时辰,那人却毫无动静,只是静坐在蒲团之上,良久未动,陆云湘愈发生急,她倒不是心忧自身安危,只是恐被人察觉行迹,或会累及林旭等人,到时一旦消息传到远在数百里外的塞林军士耳中,定会纵马星夜赶至此地,遇上诸多麻烦,又要耽搁时日了,而帮主张璐急需入殓下土举办后事,由是谨慎至极,眼下却也顾不得许多了,正要孤注一掷现身于外,忽又听见一阵脚步声靠近。 陆云湘滞步而回,将身子往里靠了靠,心想这人等候多时,果然等有夜客到来,倒是思着让这人这般好等的贵客究竟是何许人也。 稍刻,屋外走进二人,陆云湘定睛瞧看,立马识出了此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叶云派外门弟子徐青。 陆云湘惊诧之余险些迈步出去与他相见,暗想既然是故人到访,自也是祛除了不少危险。 可同为江湖人,等候徐青许久的此人又是为何遮住面孔,陆云湘心想此事决计暗藏玄机,还是观势待定得好。 然接下去的场景却让陆云湘大为惊奇,那面带黑罩之人主动摘下黑布,却是那彭家之主彭槐。 领着徐青进屋的那人也是不露真面,只候在屋外待命,不过徐青与彭槐的一番谈话,直令陆云湘抓耳捞腮不能自已。 一时过后,二人谈话之际,陆云湘忽地感到屋上有人窥听,心想今夜真是热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论屋外是何人,皆掩盖不住陆云湘诧惊膛目之态,经彭槐之言,徐青的身世诡异离奇,竟是先帝的遗孤,身上流淌的却是那皇族血脉,陆云湘拼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她是决然不会轻易相信徐青的身世与朝廷息息相关,何况此话还是出自己不甚熟稔的 不过稍后那彭槐竟然也察觉了屋上动静,在徐青忿然走开时忽地唤出了彭玉兰的名讳。 陆云湘更为惊异,思来这彭槐与彭玉兰皆是深藏不露,掩盖得如此天衣无缝,当初在老村时却是没发觉到异处。 只见他们又辩谈了多句,不料那彭槐忽地唤屋外黑衣人进来,那黑衣客忽地拔剑正对着彭玉兰,这倒是令陆云湘大为吃惊,而且那黑衣人摘下面罩,却是昔日败在自身笛下的黑衣客陈远,由是更为不解。 在那彭槐一掌自彭玉兰身后打来时,徐青挡在其前,彭槐不得已只好收掌入怀,谋计未成却让彭玉兰逃出庙外,徐青也一并离去,稍后彭槐与那陈远也奔出庙外。 陆云湘这才出来,眼望着庙外的朦胧雨夜,脑中暗潮思涌,想那明明是叶云派的陈远为何会听令于彭槐。 听他们说些甚么暗魇护身之类的,推断方前所感知的周边窜行之人定然是暗魇无错,如此一来本自听命于叶迹的暗魇,眼下却是彭槐的部署,只令人匪夷所思。 第十一章 东倒西歪 陆云湘百思不得其解,忽而想到林旭等人还在风雨中漂泊不定,帮主的尸身还不知是否受到损伤,由是冒雨冲出庙外,折返方来之地。 反观林旭等人身置车内安歇,车外侍者托腮打着瞌睡,突地风雷发作,雨点迅疾倾落,侍者一怔,浑身布衣湿透,车内林旭探出脑袋,忙喊侍者进车避雨,然侍者却道:“不可不可,我一个茶庄下人,怎可冒犯姑娘,如此不成体统。”林旭急道:“江湖之中没有这些虚礼要守,你只管进车。” 侍者还是不肯,可外头风大雨猛,侍者无奈只好躬身钻进车内,见二位女徒坐在里头,外加林旭坐于右侧,他便寻左旁长凳端坐,张璐尸身藏于轿底,先前每日皆会有女徒或是陆云湘林旭前去底部查看,确保张璐尸首健在,不过每次皆伤心抹泪,一股脑的委屈涌出口外,不过陆云湘却外加了几分深邃,似是已然转伤为恨。 眼下林旭甚是担忧雨水会浸入车轿,若是侵犯到帮主的尸首,尸身经雨水浸染,或会加快腐烂,由此便是对帮主的在天之灵大为不敬,林旭与三位女徒皆心事忡忡。 郊外风雨飘摇,直吹得轿身吱吖作响,可眼下四周无密洞或是人户可去,四人只好躲在轿内听天由命,只希冀雨势转弱,让帮主尸身得以不湿。 然雨势却是愈发大了,雷声越来越响,夜风呼啸,携带着连绵大雨打在轿木车上,牵拉着车轿的马儿经风受雨,外加天雷阵阵,一时受了惊,转而突地狂奔起来,轿内四人大为惊异,只听马儿连声大喝,车轿忽地挪动起来,转而车速加急,穿林踏地,渐起层层水花,泥泞撒进车内,侍者赶紧探出车外,东倒西歪踉跄着履步坐在车凳上拉住缰绳。 然黑马不受掌控,只是不停地向前狂奔,不论在风雨之中如何难行,似是丝毫不会影响到黑马的癫狂般奔行。 侍者无奈只好大喊一句:“这马儿疯了!” 林旭也出至轿外,与侍者一道勒紧缰绳,却起不到丝毫效用,两位女徒也探出头来,其一女道:“师姐,得赶紧想辙,绝不可坐以待毙!”林旭道:“唯今之计只好跳出车外,可帮主还在轿底,我们又如何能不顾帮主?”侍者道:“可再这般下去,这马儿奔出林外,往小镇奔去可如何办,惊扰了潜伏在附近的暗人,必然会曝露身迹!”林旭道:“只有我运功纵身飞至马前抱住马头,强行力阻了。”女徒急道:“不可不可,师姐本就重伤在身,眼下定然提不起半分气力,况且你一介女流,哪来的擎天之力阻断马儿的去路?” 林旭也知自身内力不足,可当下之际唯有自身可将拦下此马,由是毫不犹豫,挺身纵步跃起,飞过马身至马前抱紧马头往下摁去,然黑马劲力过大,林旭一时不能摁住,却被黑马拖在泥地蹭着泥水滑动。 车上二位女徒一时大惊,见林旭阻马落败,便各自纵身一跃,飞至林旭身旁,与她一道将马头拽住,可马儿依旧不听使唤,忽而踩到地上泥滩,马身摔进泥里,车身侧倒于地。 侍者趁机跃下车外,可也不禁坠倒在地,一时间四人不但衣衫浸湿,更是浑身沾上泥水。 林旭使尽气力,挣扎着站起身子,不顾拍打身上的泥水,而是拼力奔向歪倒在地的车轿,车头扎进泥地,林旭翻不动车身,便进不去车内打开轿底的暗门。 侍者与二位女徒也赶过来帮村,四人使足了气力,终究将车身翻起,恢复车轿原状,林旭经方才黑马撞身,已然累的软倒在地,女徒急着将其扶住,侍者便进到车内,打开暗门,好在张璐尸身完好,衣衫规整,不过已是布袍半湿。 侍者将其抱出车外,林旭与二位女徒站身紧望,雨势稍缓,可也依旧不歇,当务之急还需寻到一家避身之所,四人顾不得其他,心想这么晚了,外头狂风骤雨,即便有暗人潜伏,当也已回至镇内落脚。 马儿已然站起,好似经受一番坠地,登时醒悟过来,也没有方才的那般癫狂,侍者拼力将张璐放于马背,跨身上马当先往外奔去,余下三人则是行赶在林中。 四人拼力往林外赶去,不消两时,抵达镇门外的骑马侍者眼见镇门未闭,便驾马进镇。 寻得一处栈馆,好在栈馆还未闭门,长夜漫漫却也有店小二坐镇馆内,见一陌客骑马冒雨到此,又见有一人躺在马背,便问何故,侍者也不能说那人已然故去,一时找不到说辞。 店小二便赶着将马匹接下,交给身旁小厮,侍者下马将张璐抱在怀中,小厮打着油纸伞将黑马牵进后院。 店小二恭敬着将侍者接进馆内,侍者要了间上等房,将张璐抱去二楼屋内,而后锁住屋门,告诫小二绝不可擅自进屋,又向他要了几把油纸伞。 侍者走出馆外,持伞接应林旭一干人等,待至镇口时,见林旭外加二位女徒已在不远处朝此处赶来,便急着走出镇外,遇见他们将油纸伞递上,几人撑伞挡雨,林旭当先问道:“你将帮主放在哪了?”侍者回道:“小人寻了一处栈馆,将张帮主置放在客房内,林女侠尽管放心。”林旭却道:“大为不妥,你留下帮主一人在客栈,你又来此地寻我们,倘若店小二一时生疑,去了屋内窥探,岂非曝露了一切?”侍者道:“我已经屋门紧紧锁住,拿了栓匙出来,应当无虞罢。” 林旭还待再言,身旁女徒忽道:“林师姐,与其在此处説话,不妨早些去那客栈查个虚实,以免让那店小二得了先机。” 林旭深觉有理,四人速速撑伞进镇,未久便到了客栈内,侍者又向掌柜的要了几间屋子。 几人上屋歇息,林旭将张璐安置在自己屋内的木榻后,几人自衣柜内拿了干净的衣布换上,林旭将张璐尸身略微擦拭,将她湿衣换下,而后换上素装,将湿衣带至楼下后堂稍稍清洗,再晾于竹竿,想着得尽快将其衣袍晾干,也好早些上路。 折返至屋门,躺于榻上休歇闭目,心忧陆云湘去了何处,可一时之间也无能为力,想着能否吹上短笛唤她前来,可又恐会招惹不速之客,况且自身或是二位师妹外加随从并未遇到甚么危险,当无需甚么救助,只是恐陆云湘折返原处,见不到自身以及其余三人,定然会心急如焚,不过依陆云湘的聪慧,寻察到这家客栈算不得甚么难事。 林旭这般想着倒也宽下心来,瞧见屋外有人敲门,便起榻走至门边,开门见店小二送来吃食,是侍者早先让小二着手备好了,林旭接盘谢过,关门走到桌边,将菜食放于桌上。 而后坐椅拾筷,夹起些许笋片放于嘴里,回身瞧着榻后,此刻她多么想与帮主共饮一杯,好生叙聊着这些时日的苦事与忧愁。 然而昔人已逝,从前的无忧无恼不复存留,眼下她只愿让帮主得以认祖归宗,回归尘土为安。 而后再为帮主报仇,回记帮主临终前嘱咐她不可为己复仇,可林旭又怎能遵照师命,心中的怒怨愤恨如何能轻易消除。 便这般思索,林旭速速食了几口饭,放下木筷上榻休憩。 雨势渐缓,凝神屏气了几个时辰的陆云湘终于候到彭槐与徐青等人离开破败庙宇,走出庙外心中想着林旭等人的安危,陆云湘折返原路,不时之间,她使运轻力,穿梭于林间泥地,总算回至了方来之地,可却未曾见到车轿以及车轿上的侍者等人。 陆云湘略显慌急,心想林旭等人经风历雨,或是挨不住风吹雨打,自行去寻安身之所也讲不定,可这林间一望无尽,根本寻不到甚么可安身的地方,唯有镇内可得避风避雨,由是陆云湘笃定他们定然是去了镇中,推测如此大雨他们也只有这一个法子可行。 便转身往林外走去,待得走至一半时,忽见眼前一辆车轿,陆云湘一时欣喜着赶过去,却没见到车前黑马,大为惊诧之下掀开门帘,里面果然没人,再开启暗门也没见着帮主尸身。 车轿还在马儿却无,难不成是他们生怕车轿招人耳目,而舍弃车骑马进镇了,可帮主尸身还在车内,况且已是黑夜,于理实在是不合。 陆云湘不及多思,急赶着往林外奔去,而后到得镇前,见两位守门护卫正欲闭上镇门,陆云湘赶紧奔过去与他们分说,好在守门护卫还算通情达理,放过陆云湘走进镇内,只因陆云湘生的好看,两位护卫调侃一番后,陆云湘深知此时应需隐忍,便也不动怒,凭着那两位护卫污言秽语,进镇过后直寻尚未闭馆的客栈。 这番寻有多时,总算见到了唯一一家还未闭门的客栈,进栈后陆云湘询问可有四人冒雨进馆。 店小二趴在柜台上打鼾,见又来了一位浑身湿漉的陌客,耷拉着脑袋回道:“客官说的不错,的确有四人进馆,哦,不对,是有五人,还有一人好似是昏睡过去了,此刻他们已然安歇,不知客官可要小的领你去寻他们?” 陆云湘又问:“可是三女一男?” 小二点头称是,陆云湘道:“好,你去领我到方才前来的男子屋前即可。” 小二走出柜外,领着陆云湘上了二楼,陆云湘特意嘱咐让他轻步轻足,小二会意照办,二人到得侍者屋前,陆云湘便让小二下楼。 自己轻敲木门,侍者正待熟睡,忽听得门外有些微敲门声,于是着衣起榻,走到门前将门轻轻拉开,却见陆云湘站在门外,由是大吃一惊,陆云湘示意他小些声,他便闭住嘴口,二人小心将门关上。 走到屋内点燃灯烛,侍者恭敬道:“陆女侠去哪了?”陆云湘道:“自是去探察风声了,没想到你们已然到了镇内,我瞧林中车轿停留,这却是为何?” 第十二章 罪魁祸首 侍者回道:“那黑马守不住雷声风雨,受了惊吓,狂奔在林中,若不是林女侠外加两位女侠硬生生将黑马扯住,我等一时还到不了镇内,黑马受惊我们也不敢让它再拉车了,于是便骑马到此,你且放心,帮主已然安置妥当,就在林姑娘屋内,可保无虞。” 陆云湘施礼道谢,便走出屋外,下至一楼向小二要了间屋子,拿了栓匙步至屋前开门,换上寝衣躺榻入睡。 竖日清晨,陆云湘一早起身,去后堂厨屋随意拿了些便食用作早膳,便出至屋外续自探查去了,经昨夜山神庙宇所见所闻,自觉彭槐深藏不露,徐青的身世究竟是不是如他所说那般,这其中的渊源曲折还得自己详家探察一番才行。 由是飞于屋舍之顶,步履迅疾,街道行人稀疏,根本瞧不出异样,陆云湘飞空寻栈,深知徐青等一行人定然是落脚于客栈之上,可一个钟头已过,好似每家客栈皆有探察,仍旧没见着徐青等人的身影,不过这镇上共有数十家的客栈,陆云湘也不好直接下去询问可有江湖人入栈,或是大致描述一下落脚人的相貌,如此既有曝露的凶险,也难以有所成效。 兜兜转转了几个来回,陆云湘身疲力竭,正要作弃回栈休整,却在屋墙边瞧见叶秋的身影,她的身旁却跟着昨夜出现在破败庙宇的彭玉兰,陆云湘大喜过望,心知跟着她二人便能寻到徐青的住处,也能进一步探查彭槐的踪迹。 瞧叶秋手中拿有药材,看来是有人受了伤,陆云湘心生疑窦,悄悄跟于二人身后,直至瞧见她二人进了客栈,陆云湘自旁侧翻上高墙,再窜到窗边,进而飞上屋顶,轻步摸到后院,亲眼瞧见叶秋进了一间屋子,闻着喷香的饭食味,陆云湘推测出那是一间厨屋,心想叶秋应是进去熬药了。 稍后见她自厨屋内出来进了前厅,便自檐角绕进二楼窗台边,轻轻移目窥视,见屋内木榻上躺有一人,那人正是郑开,加他面色苍白,唇角裂开,便知受伤之上便是他,而后却见屋外敲门人走进,那人正是叶秋不错。 叶秋说着寒暄的话语,坐到郑开的身前,躺在他的怀内,二人互自说着呓语,眉目传情,陆云湘靠在窗边,又飞到了另一窗台,移目偷瞧,正巧看到彭玉兰急步走出屋外,陆云湘一时生奇,便翻上屋头,轻足跃到院上树梢,见彭玉兰悄悄进了厨屋。 而后又见她出至屋外,手中甚么也没拿,陆云湘本以为她会进厨屋拿些便食,哪知甚么也没瞧见,正自生怪,彭玉兰这时折返回前,陆云湘心想她应是回了寝屋,便也随之折返到彭玉兰屋外窗台,果见彭玉兰进了屋子,将屋门紧闭,神色却极度慌张。 陆云湘隐在窗边细观,见彭玉兰却是在暗自流泪,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定然是遇着甚么困惑之事,可她只憋在心内,也不寻人倾诉,陆云湘也不得而知。 正要离窗而走,却又见屋外传来敲门声,彭玉兰起榻挪步开门,陆云湘定睛细看,却见是彭玉珊走进屋内,心知他们一行人看来路上都算安虞,没有折损丝毫。 见彭玉珊自觉闭上屋门,二人走至榻边说着话,细听她二人所谈之言,陆云湘眉头紧锁。 只见彭玉珊道:“姐姐为何这般慌张,究竟发生了甚么?” 彭玉兰稍稍顿首,拽着彭玉珊的手道:“妹妹,你觉得姐姐是否要将他们留住?”彭玉珊道:“留住?为何要留住?留在这里么?干甚么?”彭玉兰道:“昨夜你在我这里睡了一会儿,我再将你送回寝屋,待得我再度回到这里时,他却来了。”彭玉珊惊道:“他?你是说...是他来了?” 彭玉兰点了点头,彭玉珊紧道:“他说了甚么?”彭玉兰道:“他说让我不论使何种手段皆需劝殿下去太湖境属,不然便不给我丹药。”彭玉珊道:“那位是不是在太湖?”彭玉兰道:“应当在的,不然也不会令这人过来传令。”彭玉珊道:“那你方才说该不该让他们留在这里是何意?”彭玉兰道:“我有溃肉片几粒,方才已放入药汤中,若给郑师兄服下,必然会令他伤口出溃烂几分,令他背脊疼痛不止,如此可耽搁他们的行程,我便能再多几日劝服殿下回太湖。”彭玉珊道:“可如此一来,郑师兄岂非是要受莫大的苦痛了?”彭玉兰道:“妹妹,你可知倘若真的让殿下回到太湖虚境山,他所要面对的是当年将他父皇亲手杀害的仇人,还要被他们设计陷害外加利用,尚不知他们有甚么目的,但我已有预感,殿下此次回去定要惹出甚么风波,他们这些人绝非善类。”彭玉珊道:“姐姐今日是怎么了,他们是怎样的人,我们自是清楚的,从一开始殿下来我们彭宅的时候,我们便已收到指令,要盯着他,甚至还让我向徐青假意示好不是么?” 陆云湘听到此处,心知彭玉珊看来便是昨夜他们口中的萧嵩的部署,而萧嵩却是杀害徐青父皇也即先朝天子的罪魁祸首,倘若当朝安国候萧嵩意欲斩草除根,寻到了这么多年的遗孤,又为何不让彭玉兰将其就地斩杀,而是劝服他回至太湖虚境山与他会面,又或是直接向徐青下手,将其打晕,再带回也无不可,不过彭槐便在近旁,自是也要顾虑很多,看来唯有徐青一人作主,心甘情愿地随她回去,才算周全。 陆云湘这般思索下,谋算着要好生护着徐青,不可让他遭受彭玉兰或是彭槐的算计而性命堪忧,也不可让徐青随彭玉兰回太湖,不然即便徐青没有性命之忧,却也是会受到欺瞒利用,到时怕是不可收拾,回记自身曾答允赵璃要护好徐青,江湖人绝不可失信于他人,再说同为江湖人,也不可见危不顾,由是续自听彭玉兰说些甚么。 只听彭玉兰对彭玉珊道:“妹妹对殿下真的只有示好之意,而不是芳心暗许么?” 这时彭玉珊也不作羞,在彭玉兰面前她也不需掩饰甚么,只是叹道:“芳心暗许又如何?他心中已有他人,况且我这个样子,即便他....诶...怕是也不能长相厮守了。” 陆云湘听到此处,心想方才彭玉兰说甚么若是不听从那个人的话,便拿不到甚么丹药,那丹药究竟是干嘛的,莫不是与彭玉珊有关。 只听彭玉兰又道:“妹妹莫急,续血丹我定会为你再寻来,不论如何姐姐也要劝服殿下回太湖不可。”彭玉珊道:“姐姐为妹妹承受了太多,妹妹心中万分感激,可是...” 这时彭玉兰忽地打断了彭玉珊的话,道:“妹妹,姐姐知道你不愿姐姐受制于人,还请你相信姐姐,姐姐已然想出了一道可摆脱他们这些人控制的妙计,只是还得需些时日,妹妹你一定不可作弃,待得姐姐彻底将一切都解决掉,你我二人便从此不再日夜担惊受怕了。”彭玉珊道:“姐姐的这条计策是否与徐大哥有关。” 彭玉兰不言一语,只是点头暗许。 陆云湘瞧在眼里,心想这彭玉珊应是需这续血丹好似才可续血续命一般,故而彭玉兰才会听命于萧嵩,看来这事情过于繁杂,还须好生筹谋才行。 这般想着,却见彭玉兰忽地奔出屋外,彭玉珊一惊,身置窗外的陆云湘也诧异不止,由是飞至另一窗台,瞧着屋内躺在木榻的郑开,却不见了方才身在榻边的叶秋,心想着她该是去取药了。 果不其然,叶秋端着药碗走进了屋内,正要将汤药喂于郑开,却见彭玉兰闯进屋内,将汤药打翻,陆云湘大为异之,明明彭玉兰是有意让郑开服下溃肉片,借此让他伤势加重,耽搁行程,徐青便可多留几日,以给她劝服他的机会,可又为何要这般做,难不成是良心发觉,觉得对不住郑开,还是更改了原先的谋划。 陆云湘不得解,只好以静制动,瞧着他们会做什么,只见彭槐进了屋子,冷嘲热讽了几句,说彭玉兰欲下药毒害郑开,才会做贼心虚,而郑开叶秋两人毅然不信,这时徐青进了屋子,见此情景却是闭口不语。 彭玉兰看了徐青几眼,而后竟尔服下汤药,众人一惊,身置窗外的陆云湘也是苦恼不已。 只见彭玉兰口吐血水,陆云湘不知晓她这么做的意图,决意定要主动出击,逼问她究竟在盘算这什么。 稍时突见彭玉珊又闯进屋中,道明了彭玉兰欺瞒之实,彭玉兰起身拉着彭玉珊走出屋外。 陆云湘笃定此时为最佳行动之机,由是飞到彭玉兰的窗台边静候二人,待得二人进屋,陆云湘先窥听她们说些甚么,只听彭玉珊说道:“姐姐,你何苦要如此做?”彭玉兰道:“不这么做怎知爹爹是真心要除掉我,还是只是吓唬我一番,又怎能得晓殿下是否真的信我,由此看来殿下还未全然对我放下心来,我还得再筹划....” 讲到此处,彭玉兰忽感窗外有人,立时奔到窗前探头瞧看,却未能瞧见一人,回身却见彭玉珊不见了,再往外瞧去,见一道蓝影划过,心知彭玉珊定然被人掳去。 彭玉兰不去想此人竟能在自己眼皮底下拐走玉珊,也不去想她究竟是何人,只是奔向屋外,纵身飞到院空,达至屋顶,见那蓝衣在远处奔行,彭玉兰立时赶追上去,她也不大声求援,只因这里也无人能助他一臂之力,父亲彭槐决然不会助援的,徐青轻功更不是自身,只好是自己孤身一人追在后头。 第十三章 情深义厚 陆云湘本自以迅疾之速将彭玉珊打晕,抱起她逃出屋外,只因生怕彭玉兰跟不上自身,于是放缓步履,好让彭玉兰能及时赶上,就这般二人越过十几处屋舍,最终出了镇门,往林中赶去,彭玉兰见四周无人,便口中喊道:“姑娘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拐走我的妹妹?” 陆云湘置之不理,只是抱着昏睡彭玉珊,飞上树梢再往另一树上飞去,彭玉兰见她轻功上佳,也不再纠缠,生怕自己功弱立浅赶她不上,由是加力运功,使命追赶,陆云湘飞过了这片林子寻到一处石坡,站在石坡之上,面朝山壁石林,将彭玉珊放置于干净石地。 稍之彭玉兰飞了过来,到得距陆云湘不远处忽道一句:“你特意将我引到此处,究竟是何意图?” 陆云湘转过身来,彭玉兰登时吓了一跳,惊道:“陆观主..你为何?”陆云湘道:“玉兰小姐,冒昧将玉兰小姐骗出客栈之外,云湘在此赔礼了。”彭玉兰道:“无妨,只是陆观主为何会出现在此?既然方才在客栈之中何不现身说话,非要将玉兰引到此处?”陆云湘道:“方才云湘唯恐玉兰小姐不肯赏脸,才出此下策,之所以将玉兰小姐领到此处,是有一事要问于玉兰小姐。”彭玉兰道:“陆观主但说无妨。”陆云湘道:“徐青的身世是否真的与朝廷有关,他是否真的是先帝的遗孤?” 彭玉兰大惊,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细细一思,转而又道:“陆观主身影如魅,功法高超,若要知悉这些倒也不是难事,可方才在客栈之中我明明没有提到殿下的身份....莫不是昨夜....”陆云湘道:“昨夜我正巧在山神庙中,故而得知了这一切,今日便要问问玉兰小姐,证实徐青的身份。”彭玉兰道:“陆观主既已知晓,那又甚么好问的,徐青乃先帝遗孤是不争的事实。”陆云湘道:“那玉兰小姐是如何得知的?”彭玉兰道:“昨夜你既已闻知了一切,当知我是如何得晓的。”陆云湘道:“我知道玉兰小姐受制于安国候萧嵩,也是因玉珊小姐的身子而不得不听从于他,云湘只是想要助玉兰小姐一臂之力,玉兰小姐倘若要是有甚么谋划,还请告知与我。”彭玉兰笑道:“原来陆观主诱我到此是另有隐情,只是陆观主的诚意我想我已然见到了,今日陆观主倘若不打算对我下手,那便速速放过我们,你我终归殊途。”陆云湘冷道:“那徐青呢?他是江湖人还是朝廷中人,你究竟要如何利用他?”彭玉兰道:“说来说去原来陆观主是为了殿下着想,你们江湖人不是向来与朝廷中人为敌的么?既已得知徐青是北都金陵人,又为何还要护他,又或者是以护他为名,害他为实?” 陆云湘道:“玉兰小姐到认为我欲对徐青不利了,徐青倘若真的是朝廷中人,却也是先朝之人,当今的梁帝应是不愿留这样一个遗孤存留于世,你若是将他带到太湖境属,与那安国候萧嵩会面,难保徐青能否安然活命,此举过于凶险,我陆云湘曾答允过赵璃郡主要将照料好徐青,绝不可看他深陷危境。”彭玉兰道:“看来这赵郡主真是对殿下情深义厚,陆观主如今是有意要阻我喽,可我又是要执意如此,陆观主又当如何呢?是要就此除掉我,还是将我打晕在此?再折返将殿下带离此地?”陆云湘道:“我若有此意便不会将你引到这里来,方才不如就将徐青带走便是,眼下我只想要知道姑娘的谋划,只因云湘欲助姑娘将你妹妹玉珊的弱症治好,如此你二人定然不会再受萧嵩的制约。” 彭玉兰笑道:“陆观主,不如我给你说一个掌故如何?你可知董绅与张月稀的掌故?”陆云湘道:“这二人流传至今的故事是源自于玉笛山上的,我自幼生长在玉笛山上,又怎会不知这些?”彭玉兰道:“观主既已知道,那便也知张月稀身怀弱症,到了最后也没能活下去,即便医圣董绅寻到忘忧草,外加一些独家药剂,要让张月稀忘却红尘,才可存活三年,张月稀不识董绅,董绅却识得张月稀,然而张月稀终究是逃不过一死。”陆云湘道:“你的意思是玉珊姑娘所患的弱症与那张月稀如出一辙?”彭玉兰道:“正是如此,故而此弱症是治不好的,三年前玉珊的弱症被察觉之时,爹娘均不在家中,哥哥又在外头吃喝玩闹,我与玉珊二人在家,请了郎中前来察看,郎中摇头叹息,当时便说妹妹活不过一年,那时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险些晕倒在地,我多希冀自己就此倒下,如同做了一场梦,这一切皆非实情。 可郎中所言必然不虚,我苦苦哀求郎中救救玉珊,郎中长吁短叹,最后甩袖走开,当时我直临崩溃边缘,心想着与我一同长大的妹妹竟然有一日要离我而去,这是任谁都难以接受的。 便在我备好言辞欲等候爹娘回来将这一切尽数告知时,忽地我后脑一沉,没了知觉,醒来时发觉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屋子内....” 彭玉兰讲到后处,再也讲不下去,只是身子发颤,脸色淡白,陆云湘知她定然是历经了不少,才自这般难以启齿,由是轻声说道:“照小姐的意思,玉珊小姐的症状难以诊治,只得靠萧嵩的续血丹才得以维持血脉平稳了是罢。”彭玉兰道。 “自是如此,故而陆观主便不要想着要为玉珊寻高人诊治,当年闻名遐迩的医圣都没有法子得以根除,妹妹这一世注定离不开续血丹,不过我已然发觉了这个老狐狸的弱处,只要胁迫他将余下的续血丹全然交出,且要一直为妹妹研制丹药,便可保得玉珊不故。”陆云湘道:“可这续血丹不能根除弱症,只可起到续命的成效,玉珊小姐的命运掌控在他人的手中,这终究不是办法。”彭玉兰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能眼睁睁瞧着玉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续血丹至少还能延续她三年的寿命,到如今为止,如若不受风寒,或是遭受惊吓,玉珊身子可保无虞。” 陆云湘沉默良久,彭玉兰见其不语,又道:“陆观主既已知晓缘由,倘若没有万分的把握能救助玉珊脱离苦海,那便不要阻我。”陆云湘道:“彭小姐,你的谋划是...” 言犹未尽,只见彭玉珊缓缓站起身子,略感臂膀酸痛而手扶右肩,正对着彭玉兰,眼望四周陌异土丘,回身见到陆云湘大为惊道:“你是..陆观主?”陆云湘礼道:“玉珊小姐可好?”彭玉兰道:“玉珊,此处风声凌厉,咱们还是回去罢。” 彭玉珊一脸困惑,她不知自身如何到得此地,也不知陆云湘为何会现身在此,正要问个明白,可彭玉兰似是不愿令己知悉一般,便只好忍住不言。 陆云湘见状,心知也不好再问些甚么,便道:“玉珊小姐,方才是云湘一时鲁莽,将你带来此处,各中缘由你姐姐玉兰小姐最为清楚,我们先回到客栈,玉兰小姐会和你详加道明的。” 彭玉珊点了点头,只因风大,故而陆云湘并未施展轻功携彭玉珊归返,三人徒步回栈,到得半途中,忽见徐青迎面走来。 徐青见到三人在前,当场识出了彭玉兰与彭玉珊,登时满面欣喜,正待奔步往前,打算好生询问一下他二人为何下落不明,然见到蓝衣青瑶观主陆云湘,便大为惊奇。 步履徐徐停下,脑中思索几回,复又加快步伐,走到三人身前道:“陆观主?你怎会在此?” 陆云湘此时见到徐青,深有感触,站在她眼前的江湖稚子,身世竟尔如此离奇到令人震惊,陆云湘不禁暗叹日后他会面临怎样的抉择,是续自行走江湖,扎根叶云,还是回归北都,重返皇宫,不过此时他是梁帝的仇敌,除非梁帝驾崩,不然一旦让梁帝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定会饶不过他的性命。 徐青见陆云湘良久不作回应,心中暗奇,站于一旁的彭玉兰扯了扯陆云湘的衣襟,陆云湘回神醒悟,回徐青道:“徐师弟,云湘途径此地,刚好遇见了彭家二位小姐,便随着她二人一道回来。” 徐青见陆云湘提起彭家二位小姐,立时记起了他此次出来的真实目的,便急着朝彭玉兰道:“二位小姐为何不告而别?” 彭玉兰一时滞住,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她似是还沉浸在方才与陆云湘的对谈之中,心中思起了以往的苦楚。 她稍稍平复心神,回徐青道:“徐少侠来到此处有何贵干?方才徐少侠不是都以为玉兰意图毒害你的大师兄么?既是如此,玉兰做贼心虚,自然要携上玉珊外逃喽。”徐青急道:“我几时认为玉兰小姐心怀不轨?”彭玉兰道:“玉兰不愿多说,徐少侠心中有数。” 徐青经她这般说,回记起适才自身虽未明说甚么,却好似是真的生了疑心,全然无郑开与叶秋的坚信不疑,一时闭口沉默。 陆云湘见场面凝固,便插言道:“咱们还是早些回客栈罢,玉珊小姐身子骨弱,怕是折腾不起。” 彭玉兰瞅向彭玉珊,见她也无甚么异处,立知陆云湘有意言之,便拉着彭玉珊往前踱步,徐青也跟于身后,自觉惭愧难当,途中便也没再多加叨扰,暗想反正她二人安然无恙,虽不知适才彭玉兰所服汤药为何会引得她口吐血水,却也能平安无事,不过她这么做的意图,应是为了试探她的父尊彭槐知否真的视她如草芥,至于她为何消失不见,却是不得而知。 四人约莫走了一个时辰,才致镇内街道上,眼见四周人流攘动,陆云湘与彭玉兰皆知身旁不远处有暗魇紧随,想必彭槐是已然知晓了四人的踪影。 第十四章 不轨之心 这时镇东一座客栈中,陈远身置屋窗,一位暗魇自天而降,落在窗台边,朝陈远道:“禀魇君,殿下与彭玉兰彭玉珊已然归返小镇。” 陈远会意,道:“彭大人可知此事?”暗魇回道:“已有他人前去禀告了。”陈远点头道:“你且去好生盯着,密切留意彭玉兰的行举,若是她藏有不轨之心,你须得不惜一切代价护殿下周全。” 陈远常年待于南境叶云山周围,徐青幼年时,他便受到彭槐训习,跟在彭槐身后好生学武练功,而后彭槐回至北都,他便负责护佑徐青平安,故而每当徐青受同僚欺辱时,陈远都会暗地里加以帮村,不过这些徐青是浑然不知的,陈远天资上佳外加勤勉周到,已然位极暗魇之首,南境暗魇多年见不到彭槐,南境一应事务皆有陈远打理安排。 故而习以为常地唤他作魇君,如今彭槐知晓此事,倒也不甚在意。 暗魇当场领命,正欲纵步飞走时,忽记起另一件事,足履悬空复又回身道:“还有一事卑职忘记陈了,那玉笛青瑶观主陆云湘也随他三人一道回了。” 陈远面露疑色,忙道:“你说什么?陆云湘与他们三人一起?她为何会出现在此?”暗魇摇头道:“卑职也不知为何?” 陈远先前已然见识过陆云湘的本事,玉笛镇时便已然着了她的道,当时自身欲擒住赵平回返叶云,边阳郡主赵璃挡在其前,自己便与她大战数十个会合,而后却被陆云湘所救,那时自身已然气力不支,才败在她的手下,不过即便自身内力充盈,想必也不会是她的敌手。 这般人物现身于此,势必会起不小风波,陈远决意亲自前去寻彭槐商议。 由是朝那暗魇道:“你且去多多加派人手,定要盯住这个陆云湘,万万不可让她溜了,也不可轻举妄动。” 那暗魇领命走开。 陈远窜出窗门,翻身至屋顶,快步轻走至距此三里的客栈之内。 此时彭家二位小姐已然到至客栈内,陆云湘陈明林旭等人已然到了小镇休歇,自己要去同她们会合,徐青得知林旭也到了小镇之内,随口一言,说要去瞧瞧她们是否安虞,而陆云湘面色显异,托辞林旭她们自然平安无事,要徐青不必挂念,又让他还是先随彭玉兰回去,稍后待林旭等人收拾好细软,再来与徐青一道回玉笛山。 徐青微感诧异,陆云湘急着与三人辞别,快步走进人群,身影渐失,徐青心中藏问却也得不到求证。 由是三人进了客栈,陈远已然身置彭槐屋内,彭槐经陈远所言,得晓了陆云湘出现在此,青瑶观主的大名彭槐自是有所耳闻,故而心中难免有些惴惴不安,视向陈远道:“你觉得这个陆云湘是否会对我们不利?”陈远道:“此人内力高深,一直以来陆云湘皆与殿下待在一起,他二人同为江湖人,应是不会加害殿下的,陆云湘在此反而更能替咱们看着彭玉兰,以陆云湘的身手,若是彭玉兰有何不轨之意,她定然不会令她得逞的。”彭槐道:“可若是陆云湘得晓了殿下的身份,得知他并非是一介江湖草莽,而是先帝的遗孤,北都的皇子,身居皇家血脉,朝廷中人向来与江湖对立,而殿下又是大梁皇族,那陆云湘必定会挟持住殿下。”陈远道:“为何要将殿下挟持?”彭槐道:“当下局势乃是北廷塞林军占据浅水一带数百重镇,浅水帮弟子不是被屠戮至尽,便是逃命不见身影,且听太湖境属的暗魇传信鸦来报,虚境山已然被塞林军占据,萧嵩此时就在虚境山上,太湖宗门覆门毁派,如今江湖势力已然折损过多,北廷雄狮占据上风,倘若能擒得皇子加以要挟,定然能逼得北廷退军。”陈远道:“可殿下是先帝遗孤,又非今朝皇子,塞林军又何必顾及?”彭槐道:“此次南下征伐的统帅你可知是何人?”陈远道:“自然是赵平....哦不...是萧嵩,赵平只是名义上的统将,实际上幕后之人当是萧嵩才是。” 言罢稍加思索,而后惊道:“魇主,你所道之意是陆云湘用殿下来要挟萧嵩,而萧嵩正好看重殿下,必然会听话撤军?”彭槐道:“正是如此,玉兰已然陈明了萧嵩的意图,若陆云湘得知了这一切,难保不会采此捷快之法为江湖势力争取时日。”陈远急道:“可这陆云湘不若寻常人那般好对付,我们又如何确保殿下的安危?” 言罢瞧着彭槐的冷峻神色,便急着补道:“不过若是魇主亲自出马,那陆云湘当也翻不出甚么浪。”彭槐道:“你可有遣人跟住陆云湘?”陈远道:“魇主放心,属下已然加派了人手。”彭槐道:“你速速亲自过去察看,定要密切留意这个陆云湘。” 陈远领命撤步跃出窗外,彭槐走出屋外,却见到徐青外加彭玉兰彭玉珊三人走上木梯,三人见到彭槐,皆是视若无睹,待得上得二楼时,彭槐走过来朝彭玉兰道:“你去何处了?这般任性也不知顾及你妹妹玉珊的感受,外头风大,你也不怕她受了寒?”彭玉兰冷道:“爹爹倒是是极为在意玉珊的安危,玉兰知错了,爹爹若没有处罚,玉兰便要回屋歇息了。” 彭槐见彭玉兰言辞冰冷,丝毫没有悔悟之意,暗知她心中仍有芥蒂,见到徐青安然无恙,却没见到陆云湘的身影,略感诧异,却也不便多问,由是转身走开。 彭玉兰与彭玉珊同回一屋,徐青回至寝屋,闭门躺榻冥想,脑中始终猜不透彭玉兰的心思。 而陆云湘自辞别了徐青等人后,独自一人速速朝东侧走去,暗想还好没让徐青跟了过来,不然倘若知晓了帮主已然故去的消息,再三追问下,林旭必然会将虚境山失利的实情尽数告知,定然会引得徐青思谋尽快去太湖境属一探究竟,而萧嵩等人便在虚境,岂非会让徐青陷入死境不得自拔。 正思度间,忽觉背后似是有人跟随,陆云湘当即得知那定是彭槐派来的暗魇,嘴角一勾,迅疾施展轻力,垫足飞起,身后藏于隐处的暗魇一时慌急,纷纷拿出他们最为擅长的寻身术,快步赶追上去,然陆云湘东拐西绕,将那几位暗魇绕得晕头转向,终究还是让陆云湘逃失了踪影。 陆云湘见身后无人暗随,便朝客栈行去,一柱香后,陆云湘已然站在栈馆前,迈步走进栈馆,寻二楼走到林旭屋前,轻轻敲门,而后屋外传来脚步声,木门徐徐打开,屋内现出一女子,正是林旭。 林旭等人清早起榻用膳,侍者将昨夜陆云湘回栈讯息告知林旭外加两位玉笛女徒,林旭等人皆是一怔,昨夜入睡太深,况且陆云湘的身手,寻常江湖子弟自然是察觉不到的。 林旭急问陆云湘现在何处,侍者道:“陆观主要小的先知会你们一声,她欲去探查一些消息,让你们不必担忧。” 三人会意,匆匆用过早饭,林旭又回至屋中,她本欲同陆云湘一般外出好生探探消息,看这附近是否当真有暗人潜伏,转而一想,倘若自己贸然出栈,房中师太尸身便无人看顾,况且自身功力低微,怕是还未发觉暗手潜伏,却要被暗人察觉并紧紧跟住,由是不仅栈中余下三位的性命有危,而且师太的尸首或会被察。 由是只好回屋中看守,转而躺榻沉思,待得陆云湘折返客栈,此时林旭见到陆云湘,心中大喜,忙将她拉入屋中。 陆云湘坐椅喝茶,林旭便在一旁问长问短,问她昨夜风雨交加,是如何避雨的,今早又是去了何处,陆云湘回道:“我瞧到了徐师弟,还有彭家五口,郑师兄还有叶师姐,他们皆在尚舒客栈。”林旭大异道:“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不过我记得他们是早已驾车往皖南赶去了,为何会停留在小镇?”陆云湘道:“许是玉珊小姐经不得过度疲劳颠簸,而我们有些着急,且茶庄侍者熟悉地形,择选了近道才赶上她们的罢。” 林旭点头恍悟道:“原来如此,既如此何不大家一道出发,路上也有个照应。”陆云湘道:“师姐,他们皆是不知帮主已然归天的消息的。”林旭疑道:“你还未告知他们?” 陆云湘摇头,二人聊了许久,而后隔墙客屋中的二位女徒听到了谈话声,便来到了林旭屋中,见到陆云湘安然归来,心中大为高兴,四人好生商议着回帮后的一应事务。 待到陆云湘回至屋内时,心中想着不论如何也不能让徐青重返太湖境属,可彭玉珊的弱症也不可不顾,玉笛山中虽是灵丹妙药居多,可自身不通药理,所知药物也没有能治好弱症的,昔年闻名天下的医圣医仙已不复存留。 照目前这种情形来看,世上已是无一人可根治彭玉珊所患的弱症,由此可见彭玉珊真得依赖萧嵩的续血丹方可活命。 既不能让徐青陷入危境,也不可放任彭玉珊的弱体病躯不管,陆云湘一时思不出对策,也不再休歇,打开窗门夺至外头,飞檐走壁,复至尚舒客栈周旁。 客栈近旁虽有暗魇潜伏,却对陆云湘的到来浑然不知,而陆云湘却对这些暗魇的部署大致清楚。 就这般蛰伏在屋瓦窗檐,听着屋内的动静,待了整整半日。 这半日内,徐青置身屋内等候陆云湘等人收拾好细软,来尚舒客栈与自身会合,他本想着彭槐既然身怀武功,彭玉兰武力不弱,护送彭玉珊至玉笛山绰绰有余,而自己却是想回太湖境属同师尊叶迹会合。 再寻机好生询问他彭槐之言是真是假,然彭槐托辞为自己安危着想,试图伤害彭玉兰。 如此一来自己便不能走开,定要向彭槐解释清楚,令他们真的笃信自己并非是甚么皇族中人。 转眼间已至慕时,徐青打开屋门,下楼见到彭玉珊彭玉兰外加彭玉博与彭夫人四人正围桌叙谈。 第十五章 对饮成诗 徐青走至他三人身旁坐下,彭玉博道:“徐少侠,说好的要陪我不醉不归的,大丈夫不可言而无信,我已然向小二要了四壶杏花村,稍后你可要赏脸品尝哦。”徐青道:“彭公子放心,徐青定然奉陪。”言罢又道:“叶师姐是不是在郑师兄房中用饭?”彭玉兰道:“不错,叶姑娘方才拿过厨屋内的晚膳端上楼去了。” 徐青见彭槐并未出现,便道:“彭老去了何处?”彭夫人道:“他说他出去办些事,让我们先行用饭,不用等候他回来。” 徐青点头示意,可心中已然生疑,彭槐心机深重,手下又有一众暗魇相随,还不知又要去做些甚么不为人知的密事,不过彭玉兰彭玉珊二人健在,徐青自也不过多在意。 却说彭槐去了何处,只见他早已自窗口翻至屋顶,陈远正站于其前,回身见到彭槐,立时走过来禀道:“魇主,那陆云湘身法实在鬼魅,回报的几位弟兄皆跟不上她的步履。”彭槐轻笑道:“这些我早有预料,陆云湘绝非你等所能匹敌的,你且下去罢。” 陈远告退,彭槐走到屋瓦前,眉心紧皱,这时突见身前窜出一人,登时吓得连退三步,只见一袭蓝衣,却是那陆云湘。 陆云湘见到彭槐诧异神情,莞尔一笑道:“多日不见,莫非彭老不识得云湘了?” 彭槐深谙道奇,心想这陆云湘是何时来到此地的,这周旁的暗魇竟未有一人察觉,此人的行迹恐是旁人无法掌控。 于是回陆云湘道:“陆观主别来无恙,既已来此为何不客栈一叙?”陆云湘道:“除却叶云山的两位师兄师姐外,客栈内的几人云湘已然见过,今日特地来此寻彭老,彭老日理万机,还不知可否留有小刻给云湘说几句话?”彭槐道:“陆观主有何话要说,老朽听着就是。”陆云湘道:“彭老并非身无半分内力的京都贵人,而是身怀武功的习武之人,云湘可有说错?”彭槐道:“陆观主留在此地相必多时,老朽是甚么人陆云湘已然心中有数,又何必再多此一问?”陆云湘道:“既然如此,陆云湘便要开门见山了,言语有失之处,还望彭老多加包涵。” 见彭槐面上无色,陆云湘辩道:“你号令遍布南北的暗魇大军,自近日来不分昼夜地护着徐少侠的安危,经云湘所知,徐少侠的身世华贵,乃是先帝留下的遗孤,算是皇族血脉,我想你们既然如此看重徐青是否安虞,定然是要有所图,除却他是皇子之外,想必尔等与先帝也该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只怕先帝英灵虽无,他属下的旧部却是仍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云湘此言,彭老当是深有感慨的罢。” 彭槐本以为陆云湘或会自殿下口中得知他的身份,不过这也绝不是今日,由此来看她是如何得知的倒也是怪事一桩,由是面色绷紧,只。道:“陆观主消息可真是灵通,不知是从何处听来这些无稽之谈,徐少侠是甚么先帝的遗孤,这又是从何说起,老朽倒是不甚知悉,又何来护他周全一说,还号令甚么天下南北的甚么暗魇,怕是陆云湘听错了罢。” 陆云湘心想这老狐狸果然狡猾,就此回道:“彭老不认或是装作不知,云湘只想要告知你,勿要再妄思甚么谋反造事,当今圣上虽然昏庸,百姓却还算平安居乐,你若是还纠结一下前朝旧怨,引得南北平民流离失所,我陆云湘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彭槐笑道:“陆观主所言还真是令人震惊,且不说老夫不会也没甚么实力能行此伤天害理的万恶之举,家史老夫当真有这些实力,日后起兵造反,陆观主身为江湖中人也当无须关忧梁朝是否被反,再说梁帝下位,新君登基,对你整个江湖来说百害而无一利,尤其是眼下江湖势力日渐式微的情形下,不论如何,陆观主皆无需阻拦才是。”陆云湘道:“看来王爷眼中只有权势地位,权衡利弊之说,并无....” 陆云湘本欲说些甚么忧民爱民之言,想到自己不过一介江湖草莽,凭借一人之力又能做些甚么,只声声长吁,暗叹世风日下,不复平乐。 彭老见她言至一半停口不论,略感诧异,只道:“倘若陆观主没甚么要紧事,老夫可要进栈用膳了,陆观主可会赏脸一聚?” 陆云湘忽道:“彭老,我所知悉的事,自然是不会透露一点风声,倘若彭老记不得我今日所说的话,那便难保这些密事不会叫他人所晓。” 此时彭槐面色铁青,陆云湘早有预料,口角微笑,转身飞离屋檐消失在远处。 彭槐眼望陆云湘身影渐失,良久站立不动,口中道出冰冷几字:“此人绝不可留。” 栈馆内几人依旧在投箸食菜,彭玉博此时端起杯盏,向徐青恭敬讲道:“徐少侠年少有为,在下甚为钦佩,唯有此酒一盏聊以表情,我敬徐少侠!” 徐青同样倒上一盏杏花村,提杯与彭玉博对碰,恭礼回道:“彭少爷客气了,徐青不善食酒,只小杯轻酌,彭少爷请随意。” 由是饮下小半盏,却也是面颊微红,彭玉博一口饮尽,坐下笑道:“大丈夫岂可小饮?” 彭玉兰白眼视彭玉博道:“哥哥,饮酒只为酌情,为何要痛饮,君子当量杯而行,倘若这般粗犷不顾身子,岂非是那些油米大叔,光膀好汉了?” 彭玉珊捂嘴偷笑,彭玉博辩道:“玉兰,你终究是见识太少,你说你与玉珊整日待在闺房内,不是插花便是作画,又或是赏竹,这般诗意居家,怎会晓得这上好米酒杏花村就该大碗大碗地喝才算痛快,改日我携你去风月楼好生尝尝里面的竹叶青,那种酒才该是细细品味,缓缓抿尝的。”彭夫人嗤道:“你这个浑犊子,才饮了几杯,便要这样胡言乱语的,风月楼岂是你这等身份的人能去的,简直是不知羞耻,还妄图使你妹妹前去,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况且风月楼远在北上砀城,一时半会的哪里去寻?”彭玉珊道:“娘,哥哥平日就是这样前言不搭后语的,明明是同姐姐说话,怎地又扯上我了,数落我的不是,我本就身子虚,干嘛要外出东奔西走的?” 徐青听到这里,忽地明白,彭玉珊平日里谨言慎行,不与外人多说一句话,除却对自己月下倾心之外,冷若冰山,然对于彭玉博这个喜爱在外厮混的哥哥却是无话不说。 便连自己最为卑微的弱身缺憾,竟也坦然道出得如此惯常,这三人自幼的姐妹兄妹之情可算是根深蒂固,彭玉博道:“似你这般身子弱,才要虽为兄在外多走走,不然只会每况愈下,终究一发不可收拾。”彭夫人斥道:“说甚么混话,存心咒你妹妹吗?” 彭玉博正当辩驳,忽见彭槐自门外走出,挪椅坐下,紧靠彭夫人身边,彭夫人道:“你不是出去办事了?怎么忽地回来了?”彭槐道:“也没什么事。” 神情冷淡,直冲远旁小二道:“给老朽添置一副碗筷。” 小二会意,径走厨屋取箸回返,递给彭槐而后站到一边,彭槐夹菜食饭,半句话也不说,只因平日里彭槐便是少言寡语,故而彭夫人也未有追及,然彭玉兰徐青二人皆有异感,只因他二人都知晓彭槐此番出去定然安排了甚么大事,部署了甚么谋局。 当着彭夫人与彭玉博外加彭玉珊的面,二人自是不便直言,只得将心中的疑处藏于肚中。 稍时众人用完晚膳,今夜尚舒客栈内的客人稀少,几人才无需避身,置身楼下把酒言欢。 不过出门在外,又是朝廷缉捕的江湖草莽,自然还需小心谨慎,彭玉博饮酒未罢,却被彭槐斥责,令他不可这般招摇惹人耳目,彭玉博不得尽兴,徐青便提出要与彭玉博屋上对饮,彭槐欣然应下,二人提起四壶杏花酒,翻上屋顶。 此时夜色正浓,二人对坐对饮,彭玉博将方才盛饭的碗倒上一碗酒一口饮进,徐青仍是手持小盏微抿于口,不论彭玉博如何讥讽嘲弄,他皆不为所动,惯读诗书的他又怎会如彭玉博那般肆无忌惮,自是杯酒慢饮,迎风赏月为佳。 彭玉博醉道:“徐少侠身为江湖人,当是血性豪放之人才是,哪知却是这般拘谨不善饮酒,可真让本公子另眼相看了。”徐青道:“在下本是半道出家的江湖人,自幼长于书香世家,去书塾读过几年书,本欲上京入试的。”彭玉博道:“原来如此,徐少侠好似说过,玉博倒是忘了,不过你既是半道出家的江湖人怎地剑法竟也这般好,该是天资聪颖,根骨奇佳才是。”徐青道:“不敢当不敢当。” 拾起杯盏再度饮上一口,彭玉博拎起酒壶倒酒入碗,又是一口饮尽,几番畅饮之下,彭玉博脸上已有醉意,而徐青虽是小口酌饮,却也不胜酒力,彭玉博笑道:“徐兄才到哪里,竟也有些醉了?”徐青道:“我哪有彭公子的海量,这杏花村酒力过高,在下实在不能再陪彭公子了。”彭玉博忙道:“不可不可,徐青既是不善饮酒,便要多加习练,唯有多饮才可提长酒量,若是几杯下去晕头转向,便要硬撑着续自饮下去,不然便没法提长了。 况且徐少侠可是答允过我的,今夜不醉不归,你看我不也是晕头转向的,徐少侠须得多逗留一会,不可言而无信的。” 徐青拗不过彭玉博,只好陪他续自饮酒,多日以来自身所历经的种种,每当夜深人静时,总会暗自惆怅,久久不能入睡,牵肠挂肚,心中总是抹不去赵璃习竹弄影的婉秒身姿。 不过今夜只顾饮酒,脑中的诸多苦楚烦忧尽皆抛诸脑后,不去管也不去想,眼中只有杯酒明月。 忽而对月扬笑,徐青已然没有白日间的清楚神志,只是道一句:“我本少年郎,何以凭空卷朝梁,我欲仗义走江尚,何以魂牵梦绕不思伤,怎奈悲悯听天意,独留单影披月裳。” 第十六章 远在天边 彭玉博见徐青吟出此句荡起回肠却充盈着万千哀愁之词,心中不免大有感触,可他的一句“卷朝梁”倒是令彭玉博百般生疑,耷拉着小脑,彭玉博道:“徐少侠果然书生意气,此词可成千古佳话了。”徐青笑道:“抬举抬举.....百无一用是书生,徐青身在江湖,却要吟诗作对,实在滑稽可笑得紧。”彭玉博道:“徐少侠的诗,本公子有一处不解,这个“卷朝梁”是为何意?莫非指的是朝廷南下征伐,徐少侠所在的江湖日渐式微,才会有此感慨?”徐青拒道:“非也......非也....这“卷朝梁”自然指的是我乃是先....” 言未道完,却见彭玉博忽地倒身于地,站于徐青眼前的是一袭蓝衣,徐青定睛细看,所见到的陆云湘,只见陆云湘道:“徐师弟,你醉了,还是快些回去歇息罢。”徐青懒道:“陆观主来啦...徐青等你...多时了....不是说要先...回去收拾细软的吗...为何到现在才...才来这里...我已经备好了...包袱....咱们还是...早点回返...玉笛罢....” 站起身来,身子东倒西歪,陆云湘担忧他立足不稳坠下屋去,忙搀着徐青,将他慢慢扶着坐于瓦上,口中急道:“徐师弟,你不可再这般任性了,方才你险些将你的身份道出,倘若叫彭公子知晓了,那可大为不妙,还是快快随我回屋歇息罢。” 徐青推开陆云湘,撒着酒疯道:“告诉他又怎么了,我徐青鼎力于天地之间....又没做甚么杀人放火的荒唐事....就算是先朝的皇子....又有甚么打紧....” 陆云湘见他这般执拗,看来是饮了不少酒,正欲再行劝阻,却听徐青冲自己醉笑,口中欣道:“璃儿...你来啦.....你可知...我日夜皆在念着你.....你可不要再从我身边...走开了...” 徐青口中如此说着,身子慢慢向陆云湘靠去,一把将陆云湘拥住,陆云湘一怔,转而面颊羞红,立时运气震开徐青,徐青整个身子飞离屋面,陆云湘晃过神来,急忙飞身至空,速速赶上正要掉落于地的徐青,将他拽住拎起,复又折回屋上,只见徐青晕着眼目,口里含笑:“璃儿....你终究还是离不开我..” 只见他的手正要触至陆云湘的侧颊,陆云湘紧要关头一掌拍在徐青后脑上,徐青登时晕厥在陆云湘怀内。 陆云湘虽是天赋异禀,学武速快,正值花季,武力便已是登峰造顶的境界,江湖人几乎无人不闻风丧胆,不过陆云湘通常稍有涉猎江湖上的琐事,更是少与男子有过多接触。 似今夜这等与徐青几寸之隔的情景,全然是头一遭,因而耳根生红,停留了半晌也不知该做些甚么,徐青依旧在她的怀内。 未久,陆云湘将徐青慢慢挪到后背,背上徐青轻走数步,至徐青屋下窗台,将他塞进屋内,而后折返屋瓦上,见倒在瓦砾上的彭玉博饮得酩酊大醉,口中不住地憨笑。 陆云湘不愿将这个醉汉送回寝屋,又怕他在屋顶上受冻着凉,万般无奈之下,正要走至彭玉博前,忽地想起这周边还有暗魇存留,适才自己趁其不备将他们齐齐打晕在地,才敢来此为所欲为的,料想也该醒转了,待得察觉到彭玉博还在屋檐上躺着,定然会现身将他背送回屋的。 由是飞至暗魇晕地之处,见其仍旧未醒,便拾起瓦片掷飞出去,瓦片打在暗魇膀上,暗魇猛然惊醒,陆云湘低下身子,隐藏气息。 那暗魇左右顾看,见几位弟兄皆已谁在地上,便摇扯着他们的身子,待得几位暗魇皆自醒转后,纷纷不知何故,便四处寻看,然始终不知他们是如何倒在地上的,只得续自巡视,其中一暗魇道:“定是有人将咱们打晕,这高人如此做必有所图。”另一暗魇急道:“莫不是要对殿下下手?” 几位暗魇皆双目发直,忙赶着去寻找徐青,适才他们便知徐青与彭玉博正在对坐饮酒,眼下便是速速赶去屋上寻人,却只瞧见彭玉博一人晕倒于地,口中呼气打鼾。 却不见徐青的身影,由是大为急躁,心想徐青定然是被奸人劫走了,大为慌乱下,登时知会周遭的不论是巡视的还是躺在客栈或是山林中呼呼大睡的暗魇起身一齐乱寻一通。 然寻了大半夜仍旧是毫无成效,孤自一人躺在屋瓦上的彭玉博竟尔没被送进屋内,陆云湘见到这帮暗魇傻里傻气的顾着寻人,殊不知徐青就躺在屋中休憩,叹着轻气,转身离开了此地。 暗魇寻了一夜,还唤起正在熟睡的陈远一道起身助援,陈远领着一帮暗魇搜遍小镇内的每一处屋舍,却还是没察觉到徐青被劫走的迹象。 待到竖日日升,终究兜不住,陈远窜进了彭槐的屋中,这时彭夫人与彭槐二人还未醒转,陈远无奈之下只好敲了敲门窗,彭槐微睁双目,瞧见了站在窗边的陈远,登时瞪大了双眼,身子微颤,彭夫人扯着被褥,也接着睁开韵眼,彭槐情急之下将彭夫人一把搂在怀内,正对自己,背对陈远,拼力眨着眼皮,陈远会意,暗知自己蠢笨,因过于急躁而险些曝露身迹,由是轻步窜至外头。 彭夫人经彭槐一搂,顿时清醒了许多,盯着彭槐道:“怎么了?你干甚么?”彭槐温道:“怎么?你是我的夫人,我搂搂你还不行么?” 彭夫人略有生涩,道:“多年来到没见你这般柔情,今日倒是生了怪。” 彭槐瞥见窗边陈远已然夺出窗外,边立马推开彭夫人,面情冷淡,口里道一句:“夫人,日上三竿了,还是早些起榻罢。” 彭夫人见彭槐面色立变,再没了前一刻的柔情,便大为落望,口里硬道:“便知道你这老鬼是甚么德行。” 而后起榻着衣,彭槐二话不言,直说自身还有要事需办,便使力翻出窗外,彭夫人只叹了口气,独自一人出屋用膳。 彭槐飞到屋顶,见陈远左右踱步,神情极为慌张,便走近些紧道:“你刚刚太鲁莽了,险些坏了大事可知?”陈远抱拳歉道:“魇主饶命,属下太过紧张,以致冲昏了头脑。”彭槐急道:“究竟是甚么紧急的要事?”陈远道:“殿下被人掳走了!”彭槐大惊:“掳走了?甚么时候?”陈远道:“昨晚几位暗魇正看顾着殿下,随后突地意识不清,待得醒转后见殿下没了身影,弟兄们寻遍了周遭诸舍,然却是一无所获。”彭槐怒道:“这么大的事你到现在才告禀我?”陈远道:“属下以为无须惊动魇主,故而便自作主张地领着弟兄们去找了。” 彭槐拼力抑制住怒火,只道:“若是殿下有个好歹,第一个绕不过的便是你!”言罢又道:“眼下进况如何?”陈远道:“暗魇们还在外头,尚未有消息传来。”彭槐道:“你和我说说,你们都寻了哪些地方?”陈远道:“就是镇内的所有屋舍,都搜过了。” 彭槐稍稍思索,忽道:“定然是那陆云湘将殿下劫走了,不然还有何人能在暗魇的眼皮底下掳人?”陈远急道:“陆云湘神龙见首不见尾,属下该去哪找啊?”彭槐道:“陆云湘初来此地,定然是寻客栈落足,镇内的客栈不多,你且领人一处一处地去搜,谨记须得谨慎小心,不可让陆云湘得晓...” 言至尾处,又觉陆云湘实在深不可测,便又说道:“倘若你们瞧见客栈,万不可遣暗魇进栈去寻,须得换一身平常百姓的布衣进栈,之后再向小二询问可有蓝衣女子入住客栈,混在客人堆里,才可混水摸鱼,不被察觉。”陈远道:“魇主英明,属下这就去办。” 由是转身离开,彭槐交代完事务后,神情略有恍惚,暗想这陆云湘为何要掳走殿下,究竟是在打些甚么算盘,不过陆云湘应不至于杀害殿下,毕竟同为江湖人,眼下虽得知了徐青的另一重身世,却也不至于如此狠心。 思至此处,只觉肚腹空空,便重返寝屋,推门而出,只因是早膳,栈内客流居多,众人一致商议去二楼偏厅,令店小二搁置桌椅,备好饭食。 彭槐走进偏厅,却瞧见徐青正坐椅夹菜,登时双目直瞪,面情疑惑,彭夫人见彭槐呆立不动,口中忙道:“你在那傻站着做甚么?还不进来用膳?” 彭槐双目不离徐青一寸,坐下来拾起木筷,伸手夹菜至碗内,迟迟不放入口中嚼动,心想殿下不是已然被陆云湘掳走了,怎地还在此处,这又是从何思起。 不过好在殿下没事,彭槐思不透,只好夹起碗中的菜叶放入嘴里。 徐青自清晨一觉醒来,掀开被褥发觉自身外衣未脱,足外布履犹在,回记昨夜情形,好似是与彭玉博对饮良久,而后彭玉博忽地倒下了身子,不知是醉倒了还是..... 徐青忽地记起了在彭玉博倒下之后,眼前现出了以为蓝衣女子,那女子正是陆云湘。 之后的事情徐青再也记不得了,心想日后绝不可再胡乱饮酒,脑后依旧昏沉,走出屋外,见店小二唤自己前去用膳,便走进偏厅与几人一道用饭。 坐椅见彭玉博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身旁彭玉兰道:“徐少侠,你昨夜与哥哥到底饮酒到了甚么时辰,你看他趴在桌上又睡了,还酒里酒气的,让人用膳不舒。”徐青道:“昨晚彭公子的确饮了不少酒,在下也是多饮了些,日后绝不会再犯了,玉兰小姐多加包涵。” 这时见彭槐进了厅内,却是呆若木鸡,待得彭槐坐下用膳,似也是心不在焉的模样。 彭槐抬目见彭玉博趴在桌上打睡,问及彭夫人,彭夫人只道:“昨夜多饮了些,今早好容易将他唤起,眼下却又睡着了。” 彭槐想起陈远说过徐青曾和彭玉博晚间共饮酌酒,便忽而提喉怒道:“彭公子还打算睡到甚么时候?” 第十七章 同途再逢 嗓音稍大,却撼不动熟睡的彭玉博,彭槐见彭玉博毫无醒转之迹,便更为怒火,当即一掌拍在桌上,这一掌拍得极重,好在彭槐未有冲昏头脑使出内气,不然这八仙桌定然要成碎砾了。 彭玉博当即惊醒,挺直腰板双目发颤道:“何人阻本少爷打睡?” 桌边众人皆无动静,彭玉博环顾一轮,只见众人都默声不语,待瞥目至彭玉珊时,见她眼色使向背对厅门的彭槐,又往彭槐出瞧去,只见他面色铁青,并无半点血色,彭玉博当即明悟。 只好佯作笑脸:“爹爹来了,快些用饭罢。” 只见彭槐并未动筷,而是冷道:“回屋去,早膳免了。” 彭玉博大异,心想自己不过是趴在桌上稍睡,也无甚么大的过失,为何不让自己用饭,正待辩驳,却见彭槐眸深似剑,双目瞪着自己,彭玉博从未见过彭槐这般神情,刚要道出的话复又咽回肚中,只好站身挪椅走出门外。 彭夫人本欲抱怨,见彭槐正在起头,便也不再说甚么,几人续自用膳,郑开叶秋也坐于厅内用膳,这两日郑开身上的伤口已然愈合了大半。 只因彭玉兰曾为彭玉珊遍访名医,自身也对药学颇有精研,眼下已是擅通药理,故而开出的药方极有成效,镇内的药铺药物齐全,郑开的外伤才愈合的这般快。 不过叶秋依旧为郑开盛粥夹菜,甚至要喂食于郑开,郑开顾及他人的感受,觉得于礼不合,由是坦然拒之,自己舀起粥水咽入肚中。 膳罢,众人依次走出偏厅,店小二上楼收拾碗筷,郑开本欲今日便要出行,可叶秋不愿,直言还需再度休歇一日,彭玉珊彭玉兰二人也一同附和。 郑开走进屋门,四人随之而进,闭上屋门,同坐桌边木椅,徐青道:“大师兄,叶师姐,昨日我与玉珊玉兰二位小姐巧遇陆云湘,我们再歇息一日,明日与他们一道出发。” 郑叶二人互视一眼,叶秋道:“陆观主应当早已回去了呀,怎会与你们偶遇?” 郑开也有此意,徐青回道:“具体的在下也不知,或许我们车速缓慢,她们随在我们后面,正巧赶上了也未可知。”郑开道:“世上竟有这样的巧事,既如此为何云湘不来馆中一叙?”徐青道:“陆观主说她得去知会一声林师姐等人,之后也没再出现,眼下我也不知她们会在何处?”郑开道:“那陆观主可知我们在尚舒客栈?”彭玉兰道:“我们已然将客栈的住址告知她了,她随时都可寻到我们。”叶秋道:“既是如此,那为何她们迟迟不来,该不会是提先离镇了?”郑开道:“那倒不会,既已遇到又怎会舍弃我们而走,或许今日她们便会到此。” 远距尚舒客栈十几里的同源客栈内,陆云湘起榻,昨晚深夜方归,却久久不能安定入睡。 辗转反侧,待到竖日清早,她眼眉发黑,稍稍束发梳洗,开门便见到林旭。 林旭见到陆云湘精神不济,走进她的屋子,陆云湘复回屋内,二人坐椅长谈,林旭道:“你昨晚去了何处,怎么眼眶这么红?”陆云湘道:“无妨,昨夜探查得晚了些。”林旭道:“探察得如何了?我们何时能与徐师弟会合,且一同去往玉笛山哪?”陆云湘道:“我意还是暂且不要告知徐师弟等人帮主的死讯为妙,未免徒生风波,不如让两位女徒先护送帮主回去,你我二人去与徐师弟会合如何?”林旭道:“帮主没了你我的看护,会不会有事?”陆云湘道:“眼下我们已然出了浅水地界,没有人会觊觎我们的,况且帮主已然故去多日,前夜又遭逢大雨,倘若不及时护送回帮,怕是于尸身有损。” 林旭点头会意,道:“你说的有理,稍后我让侍者再去雇一顶车轿,他们三人先将帮主运回,我们二人前去与徐师弟会合罢。” 二人商定,走出屋外,令店小二备好早食,唤上庄侍与两位女徒一同进陆云湘屋中商议,林旭将与陆云湘商定的结果告知三人。 三人稍有思索,并无异议,待得店小二端上粥食过来,五人匆匆用过早饭,侍者与两位女徒去往镇内购置车轿,陆云湘林旭二人出栈外往尚舒客栈走去。 街道上的人流虽无北都金陵那般拥堵不堪,却也喧声四起,行云流水倒也似有江南风味。 二人走在街道之上,有说有笑,陆云湘真切地感知到旁周有暗魇相随,只是微微一笑便也不去管他。 林旭忽道:“云湘妹妹,咱俩可是好久没这么悠闲地在大街上散步,上回还是在玉笛镇的时候,你走进了三家鸽子铺,才择选了心仪的信鸽,耗费了大半的时光,后来我们听戏喝茶购衣,若不是你耽误了许久,我们还能再多玩会儿。”陆云湘笑道:“这都几个月前的事了,你还记得那么清楚,便是那日夜晚过后,你没发觉你我的山间舒宜转化为动度不安了?” 林旭叹道:“时光飞逝,这几个月来经历了太多,我倒真有些乏了,多想就这样回玉笛再也不出来了。”陆云湘道:“你嘴上这般讲着,却亲身历经着帮主故去的那一日,想必感触颇深,心中的执念又怎会轻易放下?”林旭道:“是啊,帮主临终前告嘱我,让我勿要一心想着要为她复仇,定要以玉笛帮的生计为先。”陆云湘道:“帮主此言不错,眼下塞林虎视眈眈,已然吞并了虚境太湖,下一个要攻伐的门派还不知花落谁家,因此绝不可放松警惕,一切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不过帮主的仇不可不报,我陆云湘此生定然要将那长耀擒至帮主坟头,令她跪拜谢罪,再取他性命以祭奠帮主的在天之灵。” 林旭道:“云湘,你的意思是要在帮主入土过后,亲自折回太湖境属中为帮主报仇么?此举万万不可,玉笛帮正值困危,你如何能擅自离去,弃众姐妹于不顾?” 陆云湘笑道:“你这个傻姐姐,塞林军倘若真的要对我玉笛有所觊觎,那长耀岂会跟随大军到来?我无需离山折返,只需以逸待劳便可。” 讲完这一番话,陆云湘想起彭玉兰意欲遵照萧嵩之意,将徐青携往太湖虚境山,便足以说明徐青于此次江湖征伐极有关联,掌握的讯息太少,陆云湘一时也无法定论。 林旭回道:“不错,那长耀是朝廷的人绝不会放过攻打玉笛的机会的,到时一定要让他好看。” 言罢见陆云湘若有所思,又道:“云湘,你在想甚么?”陆云湘道:“没甚么?咱俩快些走罢。” 二人穿街踏巷,终于来到了尚舒客栈前,迈步入内,店小二急忙赶过来笑脸相迎:“客官是要吃饭还是住店?”林旭道:“都不是,我们要找人。”店小二道:“客官要找谁啊?”陆云湘道:“我来过此地,无需你带路了,我们自己上去。” 店小二心想这姑娘几时来过此地了,正于脑中思忆,却见二人已然走到木阶前,提履上楼,店小二微感诧异,便也不再管顾。 二人走到楼上,走至徐青房前,林旭伸手敲门,却半晌不见回应,由是再敲几声,陆云湘道:“徐师弟应是不在,我们再去其他人房里。” 二人又走了几步,来到郑开屋前,忽听见屋内有讲话声传来,细细听来便知里面有徐青与郑开以及几位姑娘的俏音,林旭喜提玉手敲门。 屋内几位正是徐青彭玉兰等人,五人正自叙谈有关陆云湘与徐青玉珊玉兰巧遇之事,忽听得门外传来敲门之声。 由是徐青走至门前开门,却见到陆云湘与林旭站在门外,登时大惊,忙将二人迎进屋来。 彭玉兰见到陆云湘与林旭,脑中千思百转,稍有拘谨,与彭玉珊一道行礼,陆云湘忙回礼躬身,二人坐在桌边木椅,因座椅有限,徐青便站在一旁踱步,叶秋喜道:“没承想尽在此镇遇见陆观主与林师姐二人,正是天大的巧合呀,只是你二人不是在虚境山么?首主与诸位同道眼下可还安然?” 陆云湘与林旭互视一眼,心知此事迟早要尽数告知他们的,林旭叹了口气,口中回道:“叶师妹,自从你们去彭宅为彭家五口护院之后,我等一路朝太湖境属前行,本以为可以暂避北廷塞林的追杀,喘上一口气好做日后的谋划,哪知到得那里才知虚境山也如浅水那般沦陷,且太湖全派几近覆灭,除却同行的些许太湖弟子,其余留存于山的仅留一人,那人便是长耀,总之太湖弟子被屠戮至尽。” 讲完这些众人皆是大惊,徐青暗悟,想那彭玉兰为何要自己去虚境山会见北都安国候萧嵩,原来是虚境山此时已然是朝廷的属地,那萧嵩此时唤己前去,究竟是何道理,若自身真是前朝皇子,此时他们该是会对己斩尽杀绝,令彭玉兰将自身就地斩杀即可,又何必多此一举劝己前去呢,莫不是彭玉兰惧怕彭槐统领的暗魇,而不敢道出真意。 自己与彭玉兰朝夕相处,岂非危在旦夕,徐青一时出神,眼目不住瞥向彭玉兰,想瞧瞧她得知此事是和反应,哪知彭玉兰面无微色,似是这一切尽在掌握一般,而彭玉珊与叶秋还有郑开皆是大为惊异。 叶秋忙道:“若是虚境山被塞林军占领,那师尊与首主他们又该去往何处?”郑开道:“首主乃是太湖派的掌门人,得知自家门派被侵,怎会坐视不顾,必然会率领众弟子杀回去,可太湖派历经百年,岂是那么轻易便会覆灭于世的呢?”林旭道:“太湖派根基牢固,自是不会轻易吃败,这一切说来话长,那时首主拼力赶回门中,哪知门内并无一丝塞林军士的踪迹,只留有长生居的一位名唤长耀的弟子,而这位弟子便是潜伏在太湖多年的朝廷鹰犬,此番太湖派得以如此惨败,多是源自于这个畜牲不如的叛徒。” 第十八章 枯笔绝书 自古小人多败事,郑开与叶秋闻罢皆是大有所感,可对太湖派覆灭之事实在是不能接受,林旭便将自头到尾的详节一一对众位说了,一时激愤之下,竟将张师太被毒害一事也透漏而出,陆云湘正要力阻,可话已说出,直是覆水难收。 徐青等人皆是大为震撼,听到江湖子弟除却掌门帮主之外已是折损十之八九,本就肚中生恼,然玉笛帮主张师太竟也中毒而故,却全是为江湖同道争取逃亡时隙,裂髓毒害人不浅,服毒者凡是动用内力,随着药量大小与使用内气深浅,决定毒液散发快慢。 徐青等人眼中泛泪,一代宗师就此故去,玉笛清雅之帮却是得不到上天的眷恋,反而是惨绝人寰。 这等败果俱是源自于这位名唤长耀的奸邪善于伪装,欺瞒了所有上山之人,在午膳之中将裂髓粉放入木碗之内,混淆清水不留痕迹,好在剂量不多,几位掌门安然逃脱,眼下皆中了裂髓毒更是生死未仆,而陆云湘与林旭等人须得将张师太尸首运回帮主入土为安。 偷取解药一事便落在了叶迹叶掌门的手中了,林旭讲到此处便停言不语,陆云湘又道:“值此危难之际,云湘实不该丢下各位掌门而去,只得在此向诸位请罪了。” 由是躬身作揖,叶秋走过来忙将陆云湘扶起,言道:“陆观主不可这么说,我等早知会是这般情形,定不会急着护送彭老一家去玉笛山避难,问心难安的该是我才对。”徐青道:“敢问张帮主尸身何在?”陆云湘道:“因在此与徐师弟偶遇,故而云湘擅作主张吩咐女徒将帮主先行运回,以免耽搁时日。”郑开道:“既如此我们也该早日启程,不如这就去收拾细软,与彭老商议一下,立时出发才是。”叶秋道:“师兄,你休要妄作决论,说了明日,便是明日,不可朝定夕改。”徐青道:“大师兄便好生养养伤,明日启程最为合适,我等去护送师太最后一程,而后定要为师太报仇!” 几人会意,陆云湘与林旭未带细软过来,便在此地与彭玉珊彭玉兰以及叶秋等人好生叙长论短。 徐青稍时自回寝屋,小坐几刻,脑中始终挥之不去的是张师太首次到得浅水助援时,凤来客栈大火冲天时挺身而出,助弟子杀出栈外,与塞林军拼死一搏,暗想时光荏苒,前些时日犹在眼前,今日却不存于世。 这场武林大难真不知还会祸及何人,叶迹此时一人外加侥幸并未中毒的太湖大弟子刘生,应对虚境山上的数百暗魇,外加老奸巨猾的安阳候萧嵩,胜败何如真是令人捉急得紧。 在此空想冥思,徐青百无聊赖,只好又打开屋门,却见陆云湘站在门前,登时一怔,陆云湘道:“仓促到访,还望徐师弟莫怪。”徐青道:“怎敢,观主请进。” 陆云湘进屋走到座椅前坐下,徐青闭门走到她对面坐下,朝陆云湘道:“陆观主,昨夜你是不是来过尚舒客栈?” 陆云湘听闻徐青忽道此句,顿觉尴尬,不过面色依旧平常,只道:“的确来过,徐师弟有何事?”徐青道:“徐青不知观主来此何为,但那夜在下饮酒过甚,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观主见谅。”陆云湘道:“你一点都记不得了?”徐青道:“只是见到一袭蓝衣,而后识得了那人正是观主,后头发生了何事,徐青全然记不得了。” 陆云湘心中窃喜,口中回道:“原来如此,徐师弟只是很快便晕厥过去,我便送徐师弟回屋休歇了。”徐青道:“甚好甚好。”陆云湘道:“甚么甚好?”徐青忙道:“没甚么,对了,陆观主来找我何事?”陆云湘道:“也没什么大事,便是问问徐师弟日后有何打算?”徐青道:“待得送尊师入土为安,便要尽快折返太湖,还不知首主他们可安危如何。”陆云湘道:“虚境山塞林遍布,徐师弟独身前去定然不妥。”徐青道:“难道陆观主没有去虚境山之意?” 陆云湘心想萧嵩遣彭玉兰力劝徐青去虚境,必然有所图谋,徐青此时不宜动身,然倘若不去又怎知首主等人的安危,由是回道:“非也,云湘的意思是要陪徐少侠一道前去。” 徐青会意,二人叙聊几时,而后陆云湘走出屋外,与林旭一同身置彭玉兰屋内,彭槐经暗魇回报得知陆云湘与林旭二人到至尚舒客栈,暗想陆云湘身手不凡,一时间也没法管制住她,更别谈将其除掉,眼下她并无恶意,殿下也安然无恙,便只能加派人手日夜看顾陆云湘。 昏时店小二备好晚膳,几人围坐偏厅八仙桌,待店小二端上菜食置放于桌,几人纷纷坐椅拾筷夹菜。 只因陆云湘与林旭的包裹还在同源客栈,由是膳罢二人同众人作别,出至栈外回到同源客栈。 此镇距皖南地界已然不远,玉笛山景致怡人,不论是上山砍柴还是放牛樵夫,耳中时不时响起荡气回肠的玉笛之音,每日做农耕种,闲暇之际听笛一曲直可消疲解劳。 这一日,坐落于溪涧瀑河之上的空中楼观,背靠绿荫断壁,此观自然是位居玉笛山腰与山顶之间的青瑶观了。 断壁瀑水之上,一名年仅八岁的女童正坐崖望天,身后是一望无尽的绿林,林外仙气缭绕,林中时有人影划过,青瑶观女徒以练气为主,练笛为辅,不过待得内气充裕,自也可穿林飞空,几处俏影时有闪动。 女童依旧坐崖观云,青瑶观中并无同她一般大的稚童做伴,师姐们又急于练气,无人时常陪她玩闹。 故而女童兀自一人坐在崖边,观内的白鸽已然驯养得十之七八,这位唤作星儿的女童便只好上崖自玩自乐。 不时拾起丛林边的石子当弹珠玩,正玩得尽兴,忽见眼前站着一人,星儿抬目细瞧,那人正是青瑶观师姐许蓉儿,许蓉儿眼中泛着泪光,星儿平日里与许蓉儿感情最为深厚,这时见她眼里涨泪,泪痕遍布面颊。 女童见许蓉儿哭成了泪人,虽不知何故却也心疼不止,踮起她小巧玲珑的灰布履,伸手至许蓉儿的面肤,然只因身量不足,难以够到,许蓉儿便自觉蹲低了身子,却还是哽咽微泣,女童用衣襟为许蓉儿擦拭泪痕,口中说着:“蓉儿姐姐不哭,星儿都没哭。” 许蓉儿听到此处,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恸,放声大哭,将女童拥进怀里,女童娇小的身躯埋进许蓉儿的怀内,稚嫩的面孔紧紧贴住许蓉儿的衣衫,半晌喘不出气息,再也忍不住急道:“姐姐....姐姐....星儿好难受...” 许蓉儿这才反应过来,许是用过了力,忙松开女童,扶住她的双肩泪道:“都是姐姐的不是,只顾自己难受。”女童道:“姐姐,可是发生了甚么事?”许蓉儿哽道:“你可见过咱们玉笛帮的帮主?” 女童顿了顿回道:“可是魂灵观中的那位?”许蓉儿道:“你见过帮主?”女童道:“见过,那日星儿捧鸽坐崖,遇见一位长袍仙姑,与她小谈了几句,她说她来自魂灵观。”许蓉儿道:“你又如何知晓那仙姑便是帮主。”女童扬道:“星儿猜的呗。” 许蓉儿见女童如此天真烂漫,便将她抱起,在她耳边轻吟:“来瞧星儿的那位仙姑过世了...” 今晨许蓉儿起榻梳洗,用过早膳后出屋习气,见女童如往常一般在崖边捡石子玩耍,便提起玉笛游动青林,先林梢打坐周天轮回一番,吐纳吸收天地精华,而后与众位师姐妹一道切磋笛力。 之后练得乏累,出林回观欲取些果桃来递给众姐妹解渴,见女童依旧坐地自玩自乐,便下崖拐路进观,到得璇玑阁内,忽见廊台凭栏处站立一只白鸽。 许蓉儿心中大喜,暗想定是观主等人要回帮了,由是跃步奔到木栏便捧起白鸽放进怀里。 而后走进观阁,将白鸽放进笼内,解下缚在鸽爪上的红绳,走到桌边坐下,松下红绳摊开信纸,细细捕捉信中所言。 然许蓉儿面色由喜变忧,进而惊怔一时,转而嚎泣大哭,信中言道:“青瑶信徒亲晤,此番中原江上宴会之行,徒遇诸多风波,北廷不仁,早已虎视眈眈,部署完备无失,我辈折损良多,浅水太湖两地皆遭侵袭。 帮主忧民忧士,施大仁成诸悲怎知上天不公,助廷损武,帮主慷慨就义撒手人寰,我等玉笛女徒定然与北廷不共戴天,此番护帮主回山,还请备好入天后事,云湘留笔。” 许蓉儿跪倒在地,低首哀泣,玉笛乃江湖第一雅帮,其玉笛文味源远流长,时至近百年依旧雅名未衰。 武林中人若想使些阴谋诡计意欲吞并玉笛帮,却也是万万不能的,自黄芷开宗立派以来,玉笛帮日渐强盛,代代帮主薪火相传,从未有甚么中途被害之事。 可今朝不比昨昔,玉笛帮主被害,许蓉儿虽是不曾见过张师太几面,可作为玉笛帮青瑶观女徒,自也是痛心疾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同门人道出实情。 然终究是瞒不住,已有外出习武的女徒回返观内,走到璇玑阁,见到跪身撑地的许蓉儿,由是疑心大作,走过来急问何故。 许蓉儿伤心欲绝,只哽咽涌泪,片言不语,那女徒走到许蓉儿身旁,见她手中攥着褶皱信纸,便要去拿过来亲自览看,而许蓉儿一个激灵站起身来,正自犹豫该不该将此等大事告知于帮内师姐妹,却已透露了些许风声。 那女徒见事有蹊跷,便要强自拿过信纸来看,许蓉儿不便忤逆师姐,便只好将信纸奉上,那女徒拿过来细瞧,而后唇边泛白,冲许蓉儿急道:“这是何人寄回来的,胡说些甚么不着调的?”许蓉儿道:“正是观主送回,你没瞧见开头的四字么?” 那女徒忿道:“我当然晓得,是不是有人冒充代笔,使绊子算计我们玉笛帮?”许蓉儿道:“观主的字迹你也见过几回,哪会有错,况且这白鸽是帮主临走时带出帮外的,旁人哪会有这白鸽?” 第十九章 凉曲萧萧 女徒哑口无言,被迫不得全然信之,由是转惊为悲,眼中泪水打滚,许蓉儿悲恸之中神志尚清,走到女徒身旁道:“还需尽快将这些事通知下去才是。” 女徒会意,走出屋外,让传话女徒将帮主死讯告知各个观阁,而许蓉儿上崖禀知于后山习笛的姐妹,待到上崖过后,见女童依旧坐地玩石,而此时自己心中诸多苦痛无法抒怀,便走到女童身边潸然泪下。 女童得知昔日曾对自身温言柔语的仙姑,竟然阖然长逝,稚子心性懵懂无知,自不会痛哭流涕,只是稍稍抱憾,却见到许姐姐难过至极,故而面露忧色,朝其慰道:“姐姐姐姐,不要哭,星儿会难过的。” 许蓉儿听到女童的俏嫩之声,只觉更为苦痛难受,只强忍热泪,朝女童哽道:“姐姐不哭...姐姐真没用...还没有星儿懂事...星儿乖..” 而后牵住女童嫩手,走进密林告知修气女徒张璐死讯,女徒尽皆惊住,纷纷盈泪欲落,皆死死盯住许蓉儿不住哭询,许蓉儿掏出信条递给众位师姐妹,众人瞧过后,得知此乃观主的亲笔字迹,由是不得不信,眼目涨红。 钟香观曲生观魂灵观三观此时皆一片静谧伤悲,众位女徒不再似往常那般谈笑风生,闺语连连,而是除却惊诧不解之外,尽是痛楚顿生,良久未能坦然受之。 哀痛之余,也只得忙着筹备丧事,待得陆云湘护送帮主尸身回山,也好顺然举办后事,令帮主早日瞑目升天。 陆云湘早在距玉笛山数百里外与徐青等人一道住宿旅店之时,便已作信一封,肚中千言万语无法坦然写出,只好寥寥几十字,滚热泪水险些浸湿了信纸,卷起信条绑上红绳,缚于白鸽爪上系紧,放鸽飞天报于玉笛山青瑶观女徒知悉。 车马劳顿,在陆云湘等人之前的两位女徒,外加茶庄庄主遣来护送陆云湘等人的庄侍,挥鞭赶马,终于来到玉笛镇外,车骑上不得玉笛山,只好驾车进镇,车内一位女徒探出车外,为侍者指路,三人运送张璐尸身到至笛庄前停下。 庄内女客也不在如往常那般奏笛吹曲,听闻玉笛山上传来帮主已薨的讯息,庄主王轩当先遥遥难信,只一味想着要上山求证此事,可到庄女徒扬言此讯千真万确,乃是青瑶观主飞鸽传书到至观阁,叫观内女徒知晓,字迹文笔确实无错。 王轩听闻到此才不能不坦然受下,这几日皆没好生用过膳,笛房书房也少有进去,郁郁寡欢,悔恨自己当初没能同陆云湘帮主一道前去助援。 正自借酒消愁,忽听得屋外传来敲门声,便应了声:“请进。” 进来一庄侍,禀道:“庄主,门外来了两位钟香观女徒,外加一位粗布男子。”王轩道:“可有问清楚山上有甚么事处?”那侍者回道:“他们说他们自太湖而来。” 王轩登时惊住,忙站起身来,夺出屋外,与侍者一道行到庄门前,见到两位女徒,便问道:“你说你们是太湖来的?” 其中一位女徒回道:“不错,我等是随陆观主回来的,陆观主有事要办,估计得晚一日才到。”王轩道:“好,我们进庄再叙。” 侍者将车轿牵进后院,女徒与王轩一道进入前厅,王轩吩咐女婢看茶,女徒抿茶端坐,王轩道:“帮主....” 两位女徒一时红了眼目,王轩道:“难不成是真的?帮主真的过世了?”女徒回道:“我们未能照料好帮主,还请庄主恕罪!” 言犹未尽,二位已然站起身子,跪在瓷石板上,王轩急忙扶二人起身,二人心中有愧,不愿起身,王轩道:“二位随帮主出生入死,倘若连你们都罪责深重,让我这个庄主情何以堪?让山上四观中的门徒情何以堪?” 二位女徒这才起身坐椅,王轩又道:“帮主尸身何在?”女徒回道:“还在车轿内,由茶庄侍者置放于后院。”王轩惊道:“帮主的尸首在你们乘骑的那辆车内?”52文学 二人点头称是,王轩等不及要去瞧瞧,须亲眼见到才会全信,由是走出厅后,拐进后院车棚,侍者打开车轿内的暗门,王轩遣小厮将暗门内张璐尸身抬起,进而抬进祠堂后头放置,王轩走近瞧看,见张璐神色安详,面色白清,已是过世多日,须尽快入土为安,不然待得尸身发臭,便是大为不雅,且对逝者不敬。 王轩以及众位围观装内之人跪地磕头,嚎泣痛哭,女徒也一同跪地,心内大为不甘,转悲为恨,王轩忿道:“究竟是何人杀害了帮主的?” 两位女徒回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帮主并未堂堂正正败于他人之手,而是被奸人下毒毒害,那人是太湖派的逆徒细作,本来自北都朝廷,而后潜伏在太湖多年,名唤长耀,归根结底,帮主是死于朝廷之手。”王轩恨道:“王轩有生之年,誓要为帮主报仇雪恨!” 之后二位女徒随王轩进了前厅,慕时将至,王轩便安排人好生备好膳食,供两位身疲力竭的女徒享用,又遣人去镇内购置了一顶棺材放入后院祠堂,另派人即去玉笛山告讯,帮主已然运回,还请派人过来接应。 女婢上山禀告,钟香观内的几位师太得晓后,又遣人告晓了其它三观,由是每观遣一位下山。 这日夜内,笛庄前厅内已然坐足了七人,王轩加四位观内掌事以及钟香观内的两位女徒,掌事们瞧到了张璐的尸身,确认了张璐过世一事,除却伤心欲绝之外,四人皆忿恨不已。 坐在厅内的王轩提议,玉笛帮帮主过世一事暂且不可让他人知晓,只因眼下是非常之时,倘若玉笛山周的乡民镇民听说了向来名动江湖的玉笛帮的帮主被朝廷奸人所害,必定会慌乱一时,以噩传噩,玉笛帮的名声大打折扣事小,令北廷塞林有可趁之机是真,故而众位一致达成共想。 未免走漏消息节外生枝,庄内小厮将张璐抬进棺木,连夜送上玉笛山,两位女徒也跟着一并上山,到得山上时已是丑时,两位女徒倒榻歇息。 山下笛庄内,太湖茶园镇茶庄侍者本自以护送陆云湘等人为己任,眼下张璐尸身已安全抵达,自身便算是尽职尽责,便晚间辞别王轩,与两位女徒作拜抱拳,两位女徒感激涕零,让侍者留下参与帮主葬事。 茶侍只说茶庄内还有要紧事要处理,当下已然耽搁了不少时日,还是尽快赶回去复命为好,他既这般说了,王轩与二位女徒也不再挽留,便遣小厮将车轿牵出庄外,侍者上车挥鞭,马车掉头纵去。 一向曲环九脉的玉笛山这几日皆是一片沉寂,往日内皆是四观内的女徒时常奏笛怡情,然今日除却山坳溪水间那些放牛娃,砍柴夫,蹲坐柳荫下小吹一曲之外,更无半点笛音绕耳。 常走山林间的山民村夫,皆不知发生了何事,玉笛镇内的笛庄这一日也禁闭不外,行人来往之间稍些已察觉到了些许端倪,定是玉笛帮有大的变动。 然却不知玉笛四观之主,帮中的当家人不复往昔,帮中掌事意图欲盖弥彰,令女徒们如往常一般过活,可笼罩在帮主长逝的阴霾之下,令人如何能安心吹曲,即便是作笛一曲,定然也是悲恸欲绝的萧萧凉曲,与其叫人瞧出异在,还不如干脆弃笛自悲。 陆云湘徐青一行人踏过千山万水,终究走进了皖南地界,不消数日便达至了玉笛镇前,这些日子里彭槐手下的暗魇日夜紧协,只因已收到了彭槐传达的意令,那便是好生看顾徐青,只因陆云湘或是彭玉兰时时或有不轨之举,倘若当真发生了此事,众暗魇不论以何种代价都需护得徐青,不可让她二人的其中任何一人谋计得逞。 便在前几日众人乘车赶马,歇在邺城内的一家涌金客栈之中,晚间各自用过晚膳,早早地上榻歇息,彭玉兰与彭玉珊这一夜同睡一屋,只因她已深切地感知到,向来准时给她送药的线客已然多日不曾出现。 而这几日彭玉珊身子不济,时常额头发热,脸色愈显苍白,用膳时连咳了好几声,吃不下饭食,只好回屋休养,彭玉兰扶其一道回屋,饭桌上的几人皆面露忧色,陆云湘更是苦味杂陈,她深知彭玉兰心中的苦楚,彭玉珊病情加急,若没有续血丹得以疗复,定然是后果难计。 彭玉珊回到屋中,彭玉兰关上屋门,走到已躺在榻上的彭玉珊身旁,轻握着彭玉珊的玉手,眼中泛着泪光,口中温道:“妹妹放心,今夜姐姐定会要到续血丹。”彭玉珊弱道:“可是那个人好久都没来过了,姐姐又上哪去寻他?”彭玉兰道:“姐姐与他已经约好,就在今晚碰面,定然让他将续血丹交出来。”彭玉珊道:“可是姐姐未能做到答允他的事,又如何能要的到呢?”彭玉兰道:“姐姐自有法子,你便无需烦忧了,好好安心睡罢。” 彭玉珊实在乏累,便闭眼渐渐入了梦,彭玉兰走出屋外,并未折返用膳,而是回到自己寝屋,窜出窗外,点步几许,飞檐走壁,朝城外竹林内夺去,彭玉珊所言无错,一直以来与彭玉珊单线联系的黑衣客,一直未有现身,彭玉兰自是深谙其道,上一次与那黑衣客见面还是刚刚逃出了太湖浅水境地之时,在月黑风高的夜里,密巷会见,那黑衣客已明确道出,倘若查探到徐青无丝毫折返太湖的迹象,便不再为彭玉珊续药,也不再与彭玉兰见面。 一直以来彭玉珊皆是一月只需三粒续血丹,每隔十日服上一粒,登时便会气血回流,精神大振,不过再过上几日便会有香消玉损之迹,待到第十日时,再服上一颗丹药,依次下去,才可保得身子无恙。 第二十章 牢狱之灾 彭玉兰处事极为谨慎,传药之人有言在先,倘若彭槐知晓了彭玉珊的病情或是正在服续血丹的密事,不仅不会给彭玉珊供药,还会择机屠杀彭家五口。 彭玉兰起先不信,暗觉自身在经受了被他们带进一座地牢内,鞭打折磨之下,根本无法一个人承受这一切,正要向彭槐寻助,在走到前厅时,却听闻彭槐与彭夫人在厅内大吵大闹,经小厮得晓了原来是哥哥彭玉博被官府抓进衙门,罪名是调戏官家女眷,此等丑事传扬了整座北都城池。 彭槐大为震怒,而彭夫人却是坚信彭玉博绝不会作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丑事,彭槐却道:“事到如今已是铁证如山,你还要为这个不知羞耻的畜牲辩解?”彭夫人道:“博儿是你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虽有些贪玩,爱到外头胡闹,不拘小节却懂事明礼,这等伤风败俗的事又怎会去碰,况且还是官家的女眷,即便是平户人家的儿子,哪怕是山贼盗匪也不会去做的事,他又如何会去做?”彭槐忿道:“你看看,这些连山野贼匪都羞于去碰的浑事,他都会抢着去做,他还有甚么做不出来的,我彭槐怎会养了这么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彭夫人嗤道:“你个老东西,骂够了没,他可是你亲骨肉,你怎么这么口无忌惮的?”彭槐道:“我倒愿他不是我的骨肉才好!” 彭玉兰站在外头迟迟不敢进去,暗想哥哥绝不会作出此事,定会是有人意图加以陷害,由是奔出府外,至衙门地牢口探视彭玉博,然守牢狱卒不愿放人,彭玉兰无奈在袖口内掏出些许纹银,交于狱卒手中,狱卒将纹银放于怀内,却依旧不肯放人。 彭玉兰熟知这些官场的套路,自知银两给少了,出门匆忙,身上又没带甚么金银,只得将套在手腕上的玉镯取下,暗暗交给狱卒。 狱卒立时瞪直了双眼,笑脸盈盈地将玉镯接下放入怀中,亲自为彭玉兰引路,直至将她领到了彭玉博的牢房中,打开牢门,朝彭玉兰恭道:“玉兰小姐,还请快些,不然被大人发觉了小的可担待不起的。”彭玉兰点头道:“你放心,我会快些。” 狱卒走至外头,彭玉博身靠石壁酣睡,听见牢门拉栓之声,睁开双眼,却见彭玉兰已来到自己的身边,立时欣喜万分,正要站起身子,却半晌动不了身,只得双手撑地缓缓而起,意欲抱住彭玉兰倾诉心中苦楚,可半臂张开复又收回,瞧着自己一身的脏乱牢服,自不能令玉兰沾染了晦气。 彭玉兰见彭玉博满身尽是血污,本自一身浅白狱服此时却是污痕一片,好几十处皆破出了长长的一道口子,内里血肉模糊,想来定然是被施以暴刑,鞭打得皮开肉绽,彭玉兰泪道:“他们这些泯灭人性的畜牲,难道不知道哥哥是兵部大臣家的公子么?回去定叫爹爹好生教训教训他们!” 见彭玉博站立不住,便搀着他徐徐坐下,彭玉博弱道:“我也很纳闷...都不知唤了多少遍家父的官名....可他们不但不给情面,还愈发变本加厉...甚么冷嘲热讽...脏言秽语皆砸在了我的头上...”彭玉兰道:“哥哥,你到底做了甚么,他们说的不是真的罢?” 彭玉博视向彭玉兰道:“难不成你也信他们这些话?这种惨绝人伦的事哥哥能做的出来么?”彭玉兰道:“玉兰自是信哥哥的..可是...”彭玉博道:“是爹爹不信的罢....哼哼...看来我在爹爹的眼中竟是这般的不堪...”彭玉兰忙道:“哥哥不要误会,爹爹肯定是信你的,只是眼下他在气头上,你犯的罪又太大,怕是一时之间没法救你出来。”彭玉博怒道:“我都说了...我没有做这些...我没做这些...” 抓耳捞腮,脑袋抵于石壁,彭玉兰也不顾彭玉博身上的血污,立时跪下身子自彭玉博身后将他紧紧拥住道:“玉兰绝不会不信哥哥,哥哥绝不会如他人所言的那般,哥哥莫要再自惭形秽了...” 彭玉博举手捶在石壁上,手背尽是血痕,朝彭玉兰道:“那日我在风月楼饮酒听曲,不一会儿便没了知觉,醒来后便躺在榻上,全身裸露,身旁躺着一位容貌极美的女子,那女子衣衫不整,举目四望也俱觉陌生不熟。 那时我已有不详之感,便悄悄跨过那女子意欲下榻,却见屋外闯进成群官兵,为首者除却衙门捕快外,便是朝廷一品大员张申,他瞧见我后便似发了疯一般,恨不得立马要了我的性命。 口中不住地认定是我做了不耻之事,我才兀自明白这是有人意图加害于我,然不论我如何辩解,衙门捕快皆是不理不睬,只是将我羁押至衙门里,那个秦大人也不分青红皂白,只道已是铁证如山,不加审问一句,便要定我的罪,进了这牢狱中,每日皆是棍棒鞭打,逼问一些莫名其妙的怪事,问我究竟是为何要行此猪狗之事,我的上线是何人,问我深夜闯入一品大员的府邸究竟有何意图,我皆不知从何说起,便要遭到他们的毒打。” 彭玉兰愈听愈惊,心想即便是做了此事,不加任何审问便盖棺定论,押入牢中竟还行此暴刑,实在有违天理,她身长于京都,自小虽是足不出户,可对牢狱中的律则也是略懂一二的,这般滥用私刑倒是头一回见,况且哥哥彭玉博还是兵部大臣家的公子,这般行事似是全然不顾彭家的脸面,全然不把爹爹放于眼中,怒火中烧之下奔出铁门外,朝待于外头的狱卒恨道:“你们如何要这般对待哥哥,哥哥是冤枉的,如此滥用私刑,我定要告诉爹爹,让他禀明圣上,到时你们都没有好日子过!” 那狱卒紧道:“玉兰小姐千万不可张扬,此乃天牢重地,倘若被人抓住了把柄可就不好了。”彭玉兰忿道:“抓住把柄?能抓住甚么把柄?玉兰一介女悲还能有甚么把柄可抓?”狱卒忙道:“小的可是偷偷放小姐进来的,幸好今日休沐,牢中狱卒不多,不然小的可要遭殃了,玉兰小姐还是快些走罢。”第一中文网 彭玉兰心想大喊大叫终归不是办法,须得靠爹爹才可化险为夷,将哥哥自牢中救出方为当务之急。 由是走进牢房中,朝彭玉博道:“哥哥你放心,玉兰这就回去告知爹爹你是如何被他们严刑逼供的,爹爹定会想法子救你出来。”彭玉博道:“爹爹还会顾我么?”彭玉兰忙道:“哥哥你这是说的甚么胡话?爹爹就算再为恼怒,也不会弃你于不顾的,况且这帮人竟丝毫不顾及彭家的颜面,便冲这些爹爹便会相救于你。” 彭玉博心中依旧凄冷,不过还是微笑着道:“你先回去罢。” 彭玉兰作别彭玉博出至牢外,狱卒赶忙将彭玉兰领着牢外,彭玉兰脸色阴沉,本想着再说几句中听之言捞些好处,也只好作罢。 彭玉兰走在大街上,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牢中之事,可总是得不出中肯之论,待到进了家宅,至后院与彭夫人会见之时,向她倾告了彭玉博在牢中所受的欺辱,彭夫人眼中泛泪,朝彭玉兰道:“为娘早就知晓你哥哥定然是被歹人陷害,如今受了莫大的污害,竟还是屈打成招,实在是目无王法,你爹爹已然去想法子救你哥哥脱难,你便无需担忧了。” 彭玉兰听闻此言,心下稍有宽松,便入了房内休歇,而后又身置彭玉珊屋前,轻叩木门,却未听见回音,一时生了怪,便朝屋内喊了几声,依旧无人回应,彭玉兰登时有些惊慌,强自推门而入。 走进屋内,见到彭玉珊坐在木椅上愣愣发痴,彭玉兰不解,将屋门闭上,走到彭玉珊身旁,见桌上放着一张信纸,便要将信纸拾起瞧瞧。 彭玉珊这时忽地伸手盖住纸上字墨,彭玉兰奇心大作,朝彭玉珊疑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方才敲了好几声门,又唤了你好几下,你为何不应我,害得我一阵担忧,究竟遇着甚么事了,这信条是从何处得来的,上面写着甚么?” 彭玉珊将信条放入怀中,转身不言,彭玉兰急道:“你若有甚么苦衷,一定要告知姐姐啊,眼下你我二人风雨同舟,倘若藏着掖着不能真诚相待,又如何能应对接下来的风波苦难呢?” 彭玉珊有所动容,朝彭玉兰泣道:“姐姐,你不要再说了妹妹绝不会再让你去他们那里了,上次你回来过后,全身没有一处是完备的,你受了何等的对待,妹妹皆是一清二楚的,姐姐,你快逃罢,逃的越远越好!” 彭玉兰似是瞧出了些许端倪,正视彭玉珊肃道:“是不是有人来了?信中倒底说了些什么?快将信条拿来!” 彭玉珊知瞒她不住,只好将放入怀内的信条,再番取出,微颤着交给彭玉兰。 彭玉兰接过信条细细观览。 上言:“彭玉兰小姐如晤,数日前玉兰小姐曾做客寒舍,待客不周还望见谅,如今小姐兄长被困,在下施以小计,助小姐一臂之力,不过作为答谢,小姐还需每隔十日来寒舍做客,我会补偿小姐丹药,以作回礼。 若小姐肯答允我们,便要滴血成印,点指成章,再由信鸽传回给我,在下必定一解小姐心中烦忧。” 第二十一章 非同小可 彭玉兰见这些文质彬彬的片言几语,暗觉可笑至极,彭玉珊见她面露微色,便朝其疑道:“姐姐,他们要你再去那里,你若是不听他们的,哥哥便不会得救,倘若应了他们,哥哥是安然无恙了,可姐姐却要遭受他们的折辱,玉珊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和姐姐说,姐姐如今见了此信,不如告知爹娘事情原委。 不可,他们也曾告嘱姐姐不可透露一字一句,不然便要为难爹娘,姐姐,究竟该怎么办哪?” 彭玉兰笑道:“妹妹可不要被其蒙骗,哥哥被陷害一事,本就蹊跷得紧,他们不顾彭府的颜面,对哥哥施以滥刑,擒我的那些人再过神通广大,若想将哥哥救脱出来是绝无可能,故而我也不必受他们的驱使,还是等候爹爹的消息为上。”彭玉珊道:“可是没有把握的事,他们不会平白无故地提出,倘若他们真有计谋,姐姐何不一试?”彭玉兰道:“爹爹在朝中也算有些势力,妹妹何以要轻信他人?”彭玉珊道:“姐姐这么说倒也是,妹妹糊涂了。” 彭玉兰握紧彭玉珊弱手道:“妹妹放心,哥哥一定没事的。” 言罢走出屋外,回自己寝屋等候消息。 而彭槐在彭玉兰外出府门不久后,也出府而去,即便彭槐口中不住地埋怨甚至怒骂彭玉博畜牲不如,可心中自是不信自己的骨肉会如此地丧尽天良。 因而与彭夫人拌嘴几刻后,便思谋着要将彭玉博从牢中救出,早在得晓彭玉博出事过后,彭槐便已嘱托亲信去狱中探听情形,凭借与牢狱中的狱卒关系匪浅,得知彭玉博在牢中的日子并不好过。 因而此刻出门便直奔衙门莫大人府中做客。 刑部莫侍郎莫则,正襟危坐在大厅饮茶,听下人禀告彭槐求见,莫则口角微笑,道:“请他进来。” 下人领命而出,不时将彭槐引进厅内,莫则当即站身而起,走到彭槐身前躬礼道:“彭大人光临寒舍,此处当蓬荜生辉,鄙人有幸,大人还请上坐。” 彭槐熟知官场上的循礼,也作拜还迎,顺着莫则之言坐于偏椅,莫则坐于正椅,朝彭槐道:“不知大人今日来此有何要事啊?” 彭槐见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登时恼怒,口中只道:“大人当知我来此地是为何而来。”莫则笑道:“下官自当知晓,冲着大人的颜面,下官定然会从轻处置。” 彭槐登时拍桌忿道:“莫则!你勿要欺瞒于本官,我儿在你牢中受尽了折磨,何人给你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对我儿子下如此重手?” 莫则此时却是稍稍沉默,背对彭槐冷道:“大人这是何处听来的谬言,我牢中的狱卒怎会有此行举呢?”彭槐道:“难不成莫大人认为我彭槐成心诓骗?” 莫则转过身来赔笑道:“哪能难能呢?倘若真是如此,下官一定好好惩戒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给彭大人一个交代。”彭槐道:“你少来这套,你就说何时能放我儿出来?”莫则道:“大人息怒,不是下官不愿放贵公子出来,只是公子犯的过错实在太大,此事非同小可,况且女方还是张大人家的女妾,张大人才娶回来不到三个月,你家公子便起了觊觎之心,进而发展到这般田地,下官不能因为彭大人一句话,便开牢放人,这于情于理皆有不合啊。”彭槐道:“莫大人自有万般的推辞,都须将本官的儿子放了,至于用甚么法子,本官不管,我儿子是被冤枉的,大人不急着追查这幕后之人,不分青红皂白地羁押我彭家的人,如此草率结案,实在有违为官之理,若是本官去圣上那里参你一本,保管你头上的乌纱帽不保。” 言罢甩袖走开,莫则忙赶上去将彭槐拦住道:“大人莫要动气,下官自有法子,大人先坐,容我思度一二。” 彭槐复坐回木椅,抿茶待言,本以为那时莫则会给出甚么谋划,然却闻莫则道:“其实下官一直对大人的大女儿玉兰小姐早有倾慕,倘若大人能成全在下,让玉兰小姐做下官的妾,下官定会肝脑涂地,将彭公子放出牢外,完好无损地交给大人..”妙笔阁 彭槐闻言可谓怒发冲冠,站起身来恨道:“你真是毫不知耻,我彭槐的女儿岂能嫁给你做妾,你竟是半点也没将本官放在眼里,自始自终你都在胡弄本官,今日这笔账本官记下了,莫大人便好好等着罢。” 由是转身速速离去,途中暗想这莫则向来谨小慎微,平日里见着自身都是摇头摆尾的,如今怎敢这般放肆,看来是有人在背后撑腰。 心知玉博的牢狱之灾注定要长久些了,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这背后使坏的是何等身份之人。 自己已然是正六品的官员,京都之中比自己官职略高几品也不敢这般待慢于己,当真是匪夷所思。 思来想去,彭槐谋定要赶在此事传到圣上的耳中之前尽快摆平,绝不可掀起满城风雨,如此一来不仅彭家颜面扫地,自己也都很难保住官位,还会被逐出金陵,害得一家老小颠沛流离,若是有政敌不愿放过自己,自身性命都难以保全,全家更是安危难计。 彭槐越思越惊,因而并没有折返府中,而是去了另一家礼部侍郎家中,与其阔论长谈一番,将彭玉博被捕一事尽数告知阮侍郎,请他相助于己,阮侍郎却毫无头绪,不知自中设局的人究竟有何意图,难不成真的只是要彭府颜面扫地,无地自容,彭槐道:“侍郎可有计策救我彭家上下?” 阮侍郎回道:“彭大人莫急,本官推想应是大人得罪了权贵,而且此人权势滔天,不然那一向如履薄冰的莫则怎会一反常态,大人还需早做防备才是。”彭槐道:“侍郎之意下官明白,可下官自问近日以来并未得罪甚么权贵,下官一向谨言慎行,从未与甚么三品内的官员有过口舌之争,何谈有甚么得罪之举?”阮侍郎道:“或是令公子在外确有惹事,才致得被陷害至此的?” 彭槐恍悟,朝阮侍郎道:“大人说得在理,这个畜牲定是在外徒惹事端,过于招摇撞目,才不慎落入人家的全套,多谢大人指点,下官告辞了。” 当即顶礼躬身,辞别阮侍郎,出宅而走,回至彭府后直奔彭玉兰寝屋,彭玉兰只因过于劳累,不慎睡在榻上,眼下尚在午憩,却被门外的叩门声惊醒,慵懒着身子走近开门,见到彭槐登时精神一振,笑着说道:“爹爹你回来啦,哥哥怎么样了?” 彭槐未有回应,只进屋将门闭上,拉着彭玉兰坐在木椅上道:“打小便属你与那混小子关系要好,你告诉爹爹,他最近去了哪些地方,可有得罪过甚么有权势的官员或是富绅?”彭玉兰疑道:“爹爹这是何意?哥哥怎会得罪过甚么人,哥哥向来爱去赌坊,外加去风雨楼赏酒,再就是去街市闹巷闲逛,与他一道的皆是甚么酒肉市井之徒,又非甚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兄长向来最为瞧不惯这些公子爷了,反而同衣着破烂的乞丐贼徒混在一块,那些皆是最没地位的贫民,又与那些富绅有甚么关联?”彭槐道:“当真如此?此次你哥哥被抓一事非同小可,你可不要对爹爹有所隐瞒。”彭玉兰道:“爹爹整日忙于公务,从来就不曾过问兄长的事情,自然是不会知道,但玉兰所言句句属实,爹爹倘若不信,何不去问娘亲,或是亲自去牢中当面问问兄长,兄长被捕的这几日爹爹竟是未曾去过一次。” 言罢又道:“爹爹外出良久,竟也没能将哥哥救出,看来爹爹也是束手无策,那哥哥岂不是危在旦夕?”彭槐道:“你娘亲不是也没去,为何你要指责爹爹一人?”彭玉兰道:“娘亲没去还不是爹爹你早有吩咐,不许娘亲出府半步,说甚么不成体统,还要顾及彭家的脸面,哥哥在牢内受罪,爹爹却在外顾前顾后。”彭槐道:“爹爹自有爹爹的思虑,你也该体谅一下爹爹,闲话不多说,你与玉博最谈得来,还是由你去牢内再跑一趟,好生问个明白,而后再回来告知爹爹可好?”彭玉兰道:“爹爹,女儿都说了,哥哥不会得罪.....” 讲至此处忽而止言,彭槐稍有疑窦,彭玉兰却是惊思不定,脑中突地冒出一念,心想哥哥受尽屈辱,是不是与那些人有关,思起那张信条,又回记起前些时日自己的百般不配合。 玉珊病入膏肓,爹爹娘亲暂且不知,可时日一久必然瞒不住,那帮人曾说若是不慎走漏了风声,定然会要彭家上下一干人好看,连爹爹都束手无策的事,那张信条所言竟是要略施小计将其拯救出牢,何人会有如此大的本事。 彭玉兰似是有些眉目,见彭槐在旁不住异问何故出神不语,也不作答,只道自己还有事,稍后再与爹爹商议,彭槐一脸不解,正要唤住彭玉兰,却见她已奔出屋外不见了身影。 彭玉兰奔进彭玉珊房内,彭玉珊正欲出门,彭玉兰疑道:“妹妹这是要去哪儿?”彭玉珊道:“我要去牢中看望哥哥。”彭玉兰道:“牢房乃隐晦湿寒之地,妹妹还是莫要去了,倘若受寒或是沾染了晦气,那便不好了。”彭玉珊急道:“可是哥哥还在牢中受苦,若能有亲人相伴,心里定然也会好受些。”彭玉兰道:“方才的信条可还在你那里?”彭玉珊道:“姐姐问这些做甚么?对了,爹爹可有回来?”彭玉兰道:“爹爹好似也是无能为力,此事非同小可,陷害哥哥的幕后之人大有来头,恐怕还真的与威胁你我的那些人有关。” 彭玉珊自袖口内掏出信条交给彭玉兰道:“莫不是姐姐真的要答应他们?”彭玉兰道:“那些人自始自终也没打算放过我,即便哥哥没有被害下牢,姐姐也是难逃他们的手掌心,不如便答应一回,也好搏一搏。” 第二十二章 鸡犬不宁 彭玉珊道:“为何姐姐不告知爹爹与娘亲?爹爹知道了定会想法子救姐姐于水火之中的。”彭玉兰道:“爹爹在朝中位居正六品,一向不会惹人注目,官职虽不低却从不结党营私,因而一旦有难他人是不会伸出援手的,此次哥哥被捕,爹爹不没有妥善的法子,倘若我们真的泄露了风声,叫那帮人知晓,还没等爹爹绸缪着怎么对付他们,我们彭家五口恐怕都要遭殃,因而谨慎起见,还是不能让爹娘只道,而且你的病症还需他们的续血丹方可医治。 故而只得忍气吞声,姐姐过去也没有受甚么太大的折磨。”彭玉珊道:“姐姐休要欺瞒于我,那日妹妹见你身子嫉妒虚弱,面色极为难看,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彭玉兰道:“妹妹放心,姐姐自有分寸。”彭玉珊道:“姐姐打算甚么时候告知妹妹你去那里究竟做甚么了?”彭玉兰道:“日后自会相告,妹妹只需信姐姐一回。” 彭玉珊知彭玉兰秉性,恐怕一时半会是不会得知其中的错综繁杂的因果是非了,彭玉兰摊开信条,放置于桌,将玉指伸进嘴口内,贝齿咬住指尖,指尖流出微血,伸指点在信条下方,一块血印已生。 彭玉珊眼瞧着彭玉兰以血作墨,提指画押,心中好不生急,可彭玉兰注意已定,自是不好劝她收回。 彭玉兰卷起信条系上细绳,走向留在彭玉珊房内的鸽笼,拉开笼门,取出笼内白鸽,将信条绑于鸽爪,放鸽飞天。 而后坐椅细思,彭玉珊眉心显皱,朝彭玉珊道:“姐姐真的认为他们有本事能救出哥哥么?”彭玉兰道:“姐姐也不知,只能孤注一掷,而今我还是去牢中再探望一下哥哥,顺便问一问他是否有罪过甚么人。”彭玉珊道:“为何要问这些?”彭玉兰道:“哥哥被人陷害,爹爹怀疑幕后之人而势力庞大,或是哥哥得罪过甚么权贵之人,致使被人报复诬陷。”彭玉珊道:“那姐姐快些去罢。” 彭玉兰走出屋外,辞别彭玉珊,彭玉珊闭上屋门,彭玉兰绕廊走出府外,穿街踏巷,直往牢狱中走去,到得牢狱前,狱卒却道:“玉兰小姐怎么又来了?”彭玉兰道:“怎么?本小姐不能来两次吗?快些放我进去。” 狱卒犹豫不决,彭玉兰嗤道:“我方才可是给了你一个价值不菲的玉镯,难不成你想过河拆桥,还要我给些银锭么?”狱卒道:“小姐误会了,只是小的可不能放两个人进牢,不然很容易会露出马脚的啊。”彭玉兰道:“还有谁进牢了?”狱卒道:“自然是小姐的父尊彭大人了。” 彭玉兰惊住,竟没想到爹爹会捷足先登,却说彭槐自彭玉兰走出寝屋后,心中百般不解,不知她有何要事,心中在想些甚么。 然眼下情况紧急,玉博只有六日期限了,那胆大妄为的莫则竟判定彭玉博择日问斩,这是彭槐回府途中瞧到街上告栏所贴的告示,上面所题清楚明白。 因而须得在六日之内救玉博出狱,可眼下连他得罪了甚么人都不晓得,如何能设法营救,见彭玉兰一时半会不愿去狱中相问,便只好亲自前去,到得牢前,狱卒躬身行礼,领彭槐进牢。 置身牢房前,彭槐见到铁门内的彭玉博全身尽是血痕,毛发披散凌乱,一阵心疼不止,心想这莫则当真是无法无天,日后定要同他好生算账,狱卒打开牢门,彭玉博抬眼见彭槐进门,心内突喜,脸上却是冷漠无色。 彭槐也是绷着老脸走到彭槐身前道:“你若是待在家中,不出去花天酒地,结交狐朋狗友,又怎会有今日之难?”彭玉博冷道:“爹爹过来就是来数落我的么?倘若如此还请爹爹回去罢。”彭槐微怒道:“被弄成了这般模样,竟还如此嘴硬,我若是就此回去,谁会来救你?”彭玉博道:“我无需爹爹救助,玉博做了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本就该死。”彭槐道:“休要多说,我且问你一句,这些时日你可有与人打架斗殴,拌嘴生事?”彭玉博道:“事到如今爹爹问这些还有何用?”彭槐紧道:“你别管有甚么用,只管回应即可。”彭玉博道:“有些小打小闹的,那都是兄弟之间的玩笑,又有甚么打紧?”彭槐笑道:“你的那些兄弟在你出事过后可曾到牢内看望过你一次?”彭玉博辩道:“他们都是贫苦无助之人,哪像爹爹似的有权有势,又怎能进得了这天牢之中?”彭槐道:“你的那些兄弟当真都是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便没有一个背后有靠山之人?还是你被他们所欺,实则不然呢?” 彭玉博怒道:“爹爹究竟是甚么意思,是说我的那些兄弟们陷害的我么?”彭槐道:“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你要告知爹爹你的那些好友的名讳,爹爹替你去查,他们当中定有人心怀不轨。”彭玉博笑道:“爹爹果然是不懂孩儿,爹爹你回去罢,孩儿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彭槐急道:“博儿你如何要这般执拗,爹爹是在救你的命啊,五日后你就要被问斩了,这个时候你还顾甚么兄弟情义?”彭玉博笑道:“大丈夫怎可苟且偷生,爹爹知道了他们的名讳,是不是要设法加害于他们,到时即便他们是朴实无华的平民,爹爹也要屈打成招,玉博绝不会连累亲友,爹爹就死了这条心罢。”彭槐忿道:“你...你真是要气死老夫了....” 言罢走出铁门外,这时彭玉兰现身来此,彭槐朝彭玉兰叹道:“爹爹是劝不动你哥哥了,只能靠你来好生同他说说了。”彭玉兰道:“爹爹,哥哥并没有结交权贵,爹爹为何总是不信?”彭槐道:“这世道人心叵测,玉博向来毫无心机,被人坑害至此却还要护着他们,实在是愚蠢至极。”彭玉兰道:“爹爹勿要心急,哥哥不会死的,定会有妥善的法子救得哥哥。”彭槐道:“爹爹都已经无计可施,你又有何法子,还是替爹再多劝劝你兄长罢。” 彭玉兰自知不能将信条一事告知爹爹,爹爹自然也是不会信己,走进牢中问及彭玉博,得到的答复也是如出一辙,彭槐见彭玉兰也未能劝动彭玉博,心知此行已然作废,须得思谋其它法子。 由是垂头回府,府中彭夫人再也按耐不住,提步便要出府,却迎面撞见了回返的彭槐,彭槐问道:“你要去哪?”彭夫人道:“我要去哪你不知道么?我要去见玉博?”搜书吧 本以为彭槐定会大声呵斥一般,哪知彭槐却道:“你去罢,记得早些回来。” 言罢走进府内,彭夫人大感惊异,心想彭槐的举动太过反常,总之眼下还是见到玉博要紧,也不顾及彭槐,直步向牢狱走去,途中遇见彭玉兰,惊问她去了何处,彭玉兰说她自天牢而返,彭夫人大惊:“你爹爹准你去了?”彭玉兰道:“我已是第二回去了。” 彭夫人更为惊诧,急着道:“你去的时候为何不带上娘?”彭玉兰道:“那时你与爹爹正在拌嘴吵架,玉兰不好干涉,此次爹爹也去了,玉兰以为他会带娘过来。”彭夫人道:“你爹爹也过来了?怨不得他方才没说什么,你二人去那里和玉博说了些甚么?”彭玉兰道:“也没说什么,就是瞧瞧哥哥,许是爹爹有些心疼。”彭夫人道:“你瞧瞧,你爹爹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彭玉兰道:“女儿再陪娘亲走一遭罢。” 二人一同向天牢走去。 一日一日,彭府中已是鸡犬不宁,彭夫人整日坐立不安,彭玉兰与彭玉珊也在房中静候那信条中的承诺,可明日便是问斩之日了,哥哥彭玉博竟还没出狱,二人已然不抱期许,便往前厅走去,见彭夫人坐厅喝茶,地上已然是碎杯一片,小厮们正慌忙地收捡着。 彭玉兰当即走到彭夫人身边道:“娘,你不要着急,爹爹呢?”彭夫人道:“谁知道你爹去哪了,堂堂正六品官员竟不能替自己的骨肉洗刷冤屈,他这顶乌纱帽还有甚么用?我们彭家一脉单传,倘若玉博就此归天,为娘当也不活了!” 彭玉兰彭玉珊二人抱住彭夫人,哭着道:“娘,你可莫要有轻生之念,女儿定会想法子救哥哥一命的。” 彭夫人将彭玉兰推开,盯着她道:“想什么法子,你可不要任性妄为。” 彭玉兰自知自己也无能为力,这段时日她每隔十日去一个无人可知的地方取药,每次都需习气练武,修炼指力,达到那个人的要求过后,才可取药折返,因此这时她也是身怀武力之人,倘若爹爹不能救助哥哥脱难,自己便只能强行劫狱。 可天牢有重兵把守,凭借一人之力,即使武艺高强也难入狱,纵然顺利入狱,若想安然出狱已是万难。 彭玉兰辞别彭夫人,与彭玉珊一道回屋,若有所思地出神多时,彭玉珊见其忧愁,也不好打搅,便在院内与彭玉兰分手,各回各屋。 彭玉兰走进屋内,闭上屋门,心中百转千合,她曾去过天牢两回,对里面的部署略有所知,可这只是肉眼可见的布置,谁知道还有多少机关陷阱不为所知的。 传闻天牢重地,即便身领数万之众也难劫得囚犯出狱,便可知这天牢除却人力过外,另有乾坤。 总之劫狱风险过甚,彭玉兰一人必定不成,百思之下彭玉兰忽地想到,明日便是哥哥大刑之日了,依照往日问斩惯例,定会将哥哥羁押到斩首台,在众人围观之下寻午时三刻掷牌问斩。 倘若自己早做准备,在斩首台稍稍布置,或能有一线生机,由是欣然出府,奔去斩首台探查,哪知刚到台前却被官兵拦下,扬言官府重地不可踏入。 彭玉兰只得走开,暗知官兵提先一日布置,看来在斩首台动手也难成事,垂头丧气,彭玉兰折回府内。 第二十三章 豁然看破 彭槐这几日东奔西走,拜访了以往有些走动的官员家中,寻求解机,然皆是落望而归,甚至连平日里绝不踏足的边阳府邸,彭槐也厚着脸皮走了进去。 然而赵平却是不给情面,不愿助他一臂之力,彭槐又折回府中,慕时将至,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却是半晌不动碗筷,彭夫人道:“玉博平日里纵使再过玩闹,也会回来吃一顿晚饭,就算之后他又要出去,但他始终不忘与家人团聚。 明日过后我们家的一根独苗便要被人掐断,而我们堂堂彭大人却在此束手无策。”彭槐道:“你放心好了,玉博不会有事的。” 彭夫人冷笑道:“彭大人倒是稳重,看来是有良策喽,怎么,打算劫法场吗?” 彭槐眼目直盯彭夫人,彭夫人笑道:“怎么,看着我做甚,我要是有府兵,定会去劫天牢!” 彭府内自是有近百护卫的,只是要想劫天牢那自是白白送死,彭槐怒道:“说甚么胡话呢。”彭夫人道:“怎么,眼下除了这一种法子还有其它路可走么?府内近百护卫,明日不如全派去劫法场算了。” 彭槐当即站起身来走出膳厅外,绕进后院乘凉,对月愁思,眼眸却是清冷无光,稍刻忽见一道黑影划过,进而落足院中,身置彭槐背后,朝彭槐道:“魇主,弟兄们已然集结完毕。”彭槐道:“该怎么做,无需我来教你了罢。”那黑影道:“属下领命。” 月空之下黑影顿失。 膳厅内,彭夫人顿足捶胸,彭玉兰急道:“娘,爹爹此时也是动躁不安,这些日子他又几时回过府门,娘又何必要给他脸色看呢?”彭夫人道:“你爹爹向来清高寡淡,少有与他人交往,平日里与同朝的官员少有走动,待到急需人脉来摆平之时,自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娘也不是怪你爹爹,只是心里着急,玉博年纪尚轻,便要平白无故地含冤而死,实在是....” 言犹未尽,彭夫人潸然泪下,啜泣不止,彭玉珊彭玉兰二人也是眼含泪光,彭玉珊坐近了些将彭夫人揽入怀中,口中直道:“娘,你不要担忧了,爹爹一定会想办法的。” 彭夫人彭玉兰彭玉珊三人皆是没有入睡,唯有睡在书房的彭槐轻微打鼾,似是一切皆在掌控。 竖日鸡鸣,巳时耀阳暖照,北都大街之上已是人流攘动,羁押囚犯的囚车行于街道,周旁有百位衙门精锐府兵看守。 人人掷菜扔羹,唾弃这个不知羞耻的彭家贵公子,彭玉博披头散发,眼目清暗,直视前方,似是瞧见了黄泉大路之口,囚车不远处彭夫人含泪凝望,她身为彭府的诰命夫人,即便心中万般生急,却也不能在大街上大喊大泣,如此一来有失体面,官家女子自是须注重礼节纲常。 由是随着彭玉珊彭玉兰彭槐以及府内护卫随在囚车之后,到得斩首台,官兵将囚车内的彭玉博押解至台上,双手戴着镣铐的彭玉博跪在台边,低首默语,抬眼便见台下彭夫人以及彭玉兰彭玉珊外加彭槐。 面上却是半点欣色皆无,即便是有,此时一脸污垢的他也是半分瞧不出的。 此时距午时还剩两个时辰,台边已是有重兵把守,看热闹的行人需在斩首台三尺外驻足,半步都不能前进。 彭夫人正自忧急,转眼却没见到彭玉兰的身影,由是朝彭玉珊急道:“你姐姐呢?” 彭玉珊瞥目一看,惊道:“刚刚还在的啊。” 彭夫人转目瞧向彭槐,只见彭槐耸肩示意不知,不过此时彭玉博即要被问斩,彭夫人一心扑在当中,自也无心相顾,彭槐却是目露忧色,只是微微点头三下。 身置高舍之顶的黑影会意,立时着手准备。 此时彭玉兰正躲在距斩首台不远的茶楼口,心里想着哥哥危在旦夕,不论如何自己也要试一试,若能将兄长安全救出,便要将其妥善安置,日后也不能在留在京都,当躲于远遁南部,从此不再折归北都。 台边重兵守卫,若是强行闯入,凭借自己微薄之力,即便能够近得了兄长身边,又该如何带着他突围而出。 瞧着彭玉博手上的枷锁,足有几十斤重,纵使背上兄长突围,也定是个负重累赘,由此还需夺下官兵刀剑将其斩断,可这枷锁坚硬无比,又如何能轻易斩断。 彭玉兰回记幼时曾有见到过死囚被斩那日,好似是官兵自会给其解开镣铐,好让死囚临终前不受束缚,这是衙门历来的规矩。去听书网 只需在解开镣铐的那一刻冲上台救人即可,不过眼下是如何才能近得兄长身前才是最为要紧。 彭玉兰细细观览了周边,尚有自知之明,这些时日多为习练轻功,对于近身搏斗却是稍有练之,由是还需居高临下,凭借一身轻力自空落至台上,官兵分布在台边,台中定然空虚。 一时之间也奈何不了自己,便可趁机掠至哥哥身边,将其救下,再依凭轻功回至屋顶,那时便可轻易逃脱。 可自己不过习练十几日,还未到来去自如的境界,如何能有把握安稳落地,还好携带兄长飞回远处,这实在有违自身现有之力。 况且自己一旦使运轻功现身台上,自己暗怀武功的事定然会被爹娘外加彭玉珊知晓,那便是透露了风声。 玉珊的续命丹必然岌岌可危,爹娘的安危也不能保证,而且还不知能否救出兄长,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彭玉兰心想若是不加尝试兄长定然魂归九天,自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便要离己而去,再也回不来了。 由是下定决心,誓死也要赌上一赌,正要转身去往高楼,却觉脑后一沉,之后便没了知觉。 身置台下三尺远的彭夫人老泪纵横,彭玉珊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地,彭槐彭夫人皆是大急,命护卫赶紧将彭玉珊带回去请郎中看看。 彭夫人本想着自己也该回去瞧一瞧,可彭玉博稍后即要问斩,便也无心顾及了,只是女婢将彭玉珊背起离开人群。 午时已到,只剩三刻,彭玉博便要被斩,按照惯例家人可带些饭食过来送其上路。 台上官兵纷纷让路,彭槐彭夫人上台相送,彭夫人手提木篮,篮中装有菜肴米饭,二人走到彭玉博身前,彭夫人当即蹲身泪道:“博儿,都怪母亲不好,未能想法子救你一命....你放心...等你到了底下不要急着上黄泉..母亲稍后过来陪你...”彭槐急道:“你说甚么混话呢?”彭夫人道:“还不是你这个无能的爹爹...让我的博儿无处申冤....含冤而死....” 彭玉博瞧着彭夫人与彭槐,此刻已是心灰意冷,他从未想过自己无端端被陷害成这般模样,临终前他却还是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究竟为何会遭遇这些,往前的欢愉时光转瞬即逝。 这些时日他在牢内思度良久,从初始的桀骜不驯,向那些狱卒行鞭咒骂喊冤,一心认为既然无罪凭什么要遭受此难,本以为家中无人管顾自己,好在玉兰来此看望,向自己保证爹爹定会设法为己洗刷冤屈。 然又过了几日始终不见回音,而自身每日皆会承受那些丧尽天良的刑卒无故鞭打,自己时有质问他们何以如此,究竟是受何人指使,可换来的竟是更为狠心的鞭打。 后来彭槐来到狱中,彭玉博看出爹爹是在为己使命操劳,怎奈竟也是无能为力,还要对自己的亲友下手,自身又怎是那种背叛好友之徒。 往后的这几日彭玉博感触良多,除却每日的鞭刑之外,孤身一人时,总觉着人生苦短,自己本就生错了人家,如今也该回归天命,再投胎一回,希冀不再是北都官宦富贵人家,而是远离朝都远在南陆的江湖武林之中,最好是山野乡居,那样便会无拘无束,整日以酒做伴,逍遥一世。 此时临到亡边,却是豁然了许多,彭槐瞧着彭玉博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有丝毫的恐惧与无助,便张口说道:“这些饭食你还是多吃一些罢。”彭夫人接道:“对对对,瞧为娘的记性,人家都说即便是亡故走黄泉,也要吃饱喝足才能安心上路,博儿不要怕,娘会一直在台下陪着你...” 言罢又是一阵啜泣,彭玉博泪道:“娘,博儿还没能好好孝敬你,便要离你而去,你千万不要轻生做傻事,玉珊玉兰还需你好生照料,到了这个时候,博儿反而看开了,生死不过眨眼之事,待到明年天暖花开,博儿又会投胎转世,定也是同从前的一般潇洒,娘该替博儿高兴才是。”彭槐道:“博儿,这些黄泉转世之说当属飘渺,你还是好生用饭,放心,爹爹不会让你喊冤而走,待会记着察形观势,备好逃离此处的准备。” 彭玉博大异,彭夫人也瞥目惊视,端坐龙虎台的莫则,视向那叙怀不舍的三人,嘴角勾起,暗度时辰已到,便朝他们喊道:“二位可还叙够了?该是时候下台了。” 彭夫人与彭槐站身下台,彭玉博吃了几口菜食,眼望着二人背朝自己,彭夫人时不时还回身凝望,心想爹爹方才所言绝非戏谑,看来是早有准备,莫不是真有劫法场之意,倘若如此倒还真是令人吃惊,爹爹一向清高寡正,如何也会作出这等惊天动地之事来,可这法场岂是这般容易劫下的,不过不论结局如何,爹爹总算是为了自己百般筹谋,这让彭玉博倒是颇有泪触,自己的爹爹还是疼爱自己的。 彭夫人一路望着彭槐,到得台下眼目也不离开,彭槐道:“你是不是不信?”彭夫人道:“夫君当真要...”彭槐轻道:“嘘....” 午时三刻已到,莫则掷令喊道:“时辰已到,行刑!” 侩子手得令,将彭玉博镣铐解开,挥刀往头颅砍去,手起刀不落,悬停于后颈上,侩子手背后中剑,一时间法场周围乱了套,官兵维持秩序,纷纷上台紧动,然还未近至彭玉博身前,却见空中突现成群黑衣,落足台上一剑横挥,三五个官兵身中剑气滚下台去。 第二十四章 圣旨驾到 端坐龙虎台的莫则一时慌乱不止,躲避在官兵身后大喊道:“何人竟敢劫法场,给我拿下!” 官兵纷纷持枪杀向黑衣人,十几位黑衣人落地后当先奔向彭玉博身边,一剑将侩子手斩落台下,两位黑衣人将捆绑在彭玉博身后的绳索割开,余下之人应对赶来擒杀的官兵。 彭玉博经方才彭槐所言,得知会有暗客前来相救,然事到临边却还是大为惊异,被一群身着黑衣之人护住,两位黑衣客将彭玉博携带着运起轻功飞上台桩。 莫则见状急道:“不可让他们逃了,给我一一射杀!” 立时台后奔出若干持弓官兵,手提弯弓上弦射箭,黑衣人拿剑格挡,区区几十箭根本奈何不得,然高楼屋翎处有现出大股官兵,近百支箭矢射出,本自飞于半空的黑衣人一时不妨身中数箭,坠落而下。 彭玉博被两位黑衣人护着站在台桩顶上,数十支箭矢射来,黑衣人挥舞手中长剑,将飞来箭矢一一挡落于地。 莫则凝向木桩顶上的三人,忙朝高屋上的官兵喊道:“死囚彭玉博就在那木桩之上,你们赶紧朝他射箭,他已是被判了死刑之人了,无需手下留情,给本官格杀勿论。” 高楼屋顶的那些官兵闻罢精神大振,拉弦上箭,又因人数众多,故而一时间数百只箭矢自空而落,黑衣人即便轻功再好,也抵不住连发不断的利箭。 护着彭玉博的两位黑衣人皆身中数箭,二人仰头倒下,正巧倒在彭玉博身上,彭玉博禁不住二人壮硕之身,随之一道坠身而落,彭槐瞧到颇为生急,不过好在另有一黑衣人及时将身无武功的贵公子彭玉博接住,并且平稳着地。 由此以来凭借轻力自空逃脱已是不能,只得身置台上突围而出,然此时台外官兵越聚越多,彭槐彭夫人被挤到远处,官兵一时也顾不上他二人,照理有人劫法场,彭家上下难辞其咎,故而一并收押也不算过分,只是眼下黑衣人胆大妄为。 众兵士齐心协力不让彭玉博安然逃脱,只因劫法场之辈古往今来比比皆是,不过在大梁朝代却是极为稀少,只因江湖势力会聚南陆,天子脚下常人绝不敢冒犯君威,不过此次竟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倘若令其得逞,天家皇威不存,莫则难逃其咎,一众兵士也会殃及池鱼。 因此不敢怠慢,纷纷拼力擒杀,绝不让黑衣人有可趁之机,彭玉博被几十名黑衣客夹在当中,无数利箭飞来皆有长剑相阻。 战况焦灼,黑衣人突围不出,官兵也不能前进一步,平民百姓纷纷逃散,唯有彭槐彭夫人还在隐处观战,彭夫人道:“夫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人都是你派来的?”彭槐道:“我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彭夫人道:“那你方才所说的话是为何意啊?”彭槐道:“那夜有个神秘人告诉我,会助我一臂之力,竖日午时会来劫法场的。”彭夫人异道:“何人会如此大胆,竟敢劫法场,这可是要灭九族的,倘若落败不成,我们一家可是都要遭殃的。” 彭槐也不反驳,只见死死盯着斩首台上,暗想这莫则竟会留下后手,在高楼建屋之上竟会设有箭士,瞧着这些官兵愈发增多,救博儿脱身恐是不易。 此时台上仅剩十人左右,这十人剑法不低,众官兵难以近身一步,掷牌令已下,彭玉博已被判了斩首,故而不可留下活口,兵士纷纷持枪拼命,欲置这十余人于死地,可黑衣人顽强搏力,数百官兵团团围住之下竟也能撑得了许久,一时间杀红了眼,些许人只觉天旋地转,分不清东西南北,疲累至极。 便在官兵逐步靠近彭玉博,黑衣人抵挡不住,正要以命相博时,忽地远处弛来一匹骏马,马上坐有一人,那人身披铠甲,似是宫中御军装扮,口中不住大喊着:“枪下留人!” 众人定眼瞧去,皆止兵休戈,那骑马之人奔到近处勒马而停,提嗓喊道:“我乃御军统领李骏,圣旨已到,尔等速速接旨。” 言罢摊开圣旨,一众兵士外加莫则纷纷跪地磕头,叩首恭敬道:“吾皇万岁万万岁。”李骏道:“奉天承运,皇帝诏谕,彭家大公子彭玉博经查实被人诬陷,特免去其死罪,即刻释放。” 莫则闻罢大惊,本欲站起身来辩驳,可迫于皇威,却也是耐不住口中说道:“人证物证俱在,彭玉博轻薄张大人家的女眷已是不争的事实,还望李大人将这些实情禀告圣上,让圣上再三裁断一番。” 李骏登时怒道:“大胆!圣旨之前还敢违抗?不要命了吗?” 莫则忙磕头慌道:“下官不敢,请统领恕罪。” 李骏朝彭玉博道:“彭公子,眼下你已是无罪之身,还请自便。”读书祠 彭槐彭夫人大为欣喜,忙赶上台来奔进黑衣人群中将彭玉博接出,而此时彭玉博似是恍惚无神,方才几次三番地险些被官兵一枪刺死,倘若不是这些黑衣人挺身相护,以命相抗,自己早已是那些官兵的枪下亡魂了。 走出人群外,彭玉博忽朝李骏道:“可否请统领放过这些人。” 李骏稍有思忖,而后肃道:“这些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劫法场,简直无视皇威,使得折损了诸多兵士,暂且收押天牢听候圣上发落。” 彭玉博已然无虞,黑衣人也没有反抗下去的必要,眼下定也是逃生不得,只好任其羁押,听天由命了。 官兵取来镣锁将几位黑衣客拷上,然刚至身旁时,却见几位黑衣人纷纷倒地,众人大为吃惊,官兵蹲身凑手至鼻,觉其再无微息,口中流血,看来是咬舌自尽了。 彭玉博见状面颊显白,这些人不肯曝露其幕后指使之人,甘愿以死来掩盖身份,可谓衷心不二,令人敬佩。 彭槐瞧着这些没了知觉之人,面色复杂,李骏也是当场惊住,然事已发生,便要妥善处理,由是李骏吩咐官卒将黑衣人尸首拖至台外,抬到无人之境加以掩埋。 彭玉博悲叹惋惜,不能当面好生谢谢这些黑衣客,哪怕与他们共饮浊酒,结为兄弟亲友也好,如今人去楼空,大恩不得报,却是害得他们舍命于此,实在愧疚难当。 就此打道回府,彭夫人赶忙吩咐下人去后院厨屋内备些膳食供彭玉博填饱肚皮,好似是鬼门关走一遭,彭玉博历经风雨,总算是不致含冤,不过令人怪异的是圣上如何会信得彭玉博是受人诬陷,进而及时传达诏令,救助于彭玉博。 彭夫人将八仙桌上的饭菜夹到彭玉博的碗中,口中不住地说着:“此次好在博儿洪福齐天,大祸临至还能虎口脱险,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日后可要少出些门了,不如我们一家逃出京都,远赴江南,府中还有些钱贯,后半辈子当不愁吃穿,为娘再也经不起这些惊吓了。”彭槐道:“老夫自是有些看不明白了,圣上一道诏令救了博儿的命,而这道诏令的由来却是无从说起。”彭夫人道:“这有何难,你择选个日子进宫答谢圣上时,顺带着问问不就得了。”彭槐道:“那倒也是,不过无圣上传召是不可擅自进宫的,还是待上朝时再择机相问罢。” 彭玉博却是不言不语,只管大吃大喝,这些时日身处牢狱早已是受惯了肚腹空空,今日总算能饱餐一顿。 不过此时他忽地停下口来,朝彭槐道:“这些黑衣人是否与爹爹有关?”彭槐道:“这话从何说起?”彭玉博道:“方才临刑时,你让我好生察形观势,说稍后自会有人前来相救,你可还记得?”彭槐道:“这事我已然向你娘解释过了,昨日夜晚有神秘人闯进我屋,告知我明日会有人来救你,没想到他所言不虚,当真有人前来劫法场。”彭玉博疑道:“这些手持长剑的黑衣客身怀剑力,天子脚下倒是极为少见,我往日只会结交酒肉朋友,那些人与我八竿子打不着,岂会冒死救我?”彭槐道:“爹爹如今也是一头雾水,好在你已无大碍,日后可得加倍小心,这段时日便不要出府一步了。”彭夫人道:“你爹爹说的在理,之前你贪玩不着家,娘不怪你,日后可不能再随性而为,至少这几个月都不要出门了。” 彭玉博虽觉几个月不出府门一步,定然憋闷,可既是爹娘吩咐,又正值紧迫之期,为了自身安危以及不让家人操忧,便只好听命顺意。 彭玉兰一觉醒来,见四周皆是漆黑,坐起身来,只抬眼见到窗外明月,右手触及被褥,徐徐起身点燃灯烛,暗晓这是在自己屋中,实在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一念之间,彭玉兰冷汗直冒,自己昏倒前哥哥还在法场即将问斩,而此时已是深夜,哥哥定然是已被斩首,早就一命呜呼了。 彭玉兰迸出泪花,跪地哭泣:“哥哥...是玉兰害了你....玉兰没用...” 然忽闻窗外有声,彭玉兰虽是沉浸苦痛之中却也略有耳闻,由是惊得站起身来。 走到窗边探首而出,左右瞧了瞧皆没发觉甚么异处,正要回首关窗,却听到实实的一句:“彭小姐不妨上屋一叙,老夫可等你多时了。” 彭玉兰一时惊住,与她说话之人正是她前段时日常常接触,又时时督促她训武练功之人。 实在不知这人为何会来此地,便只好翻窗掠上屋顶,眼见前头站立一人,那人回转身子,彭玉兰见到的是罩面黑布,不过传授她诸多功法的必是此人,即便那人从不曾露出面相,却掩盖不住彭玉兰听闻了许久的人声。 只见那人忽道:“彭小姐最近几日过得如何?”彭玉兰道:“休要多费口舌,我只问你一句,可是你将我打晕带回家的?” 那人笑道:“错了,打晕小姐的是你爹爹的部下,不过小姐放心,你哥哥并未被斩,眼下正好好地躺在房中歇息呢?”彭玉兰惊道:“我如何会信你?” 第二十五章 丛林会客 黑衣人道:“你若不信,大可自己去瞧,不过与老夫所说的定无二致。”彭玉兰道:“你胡说,我爹爹的部下皆是府内护卫,怎会在我眼皮底下暗算于我?”黑衣人道:“彭小姐有所不知,你爹爹可不仅仅是一个谨小慎微的六品官员,他的背后所藏有的密事,你们多年以来都不曾得晓。 此次老夫设了这么一个局,总算让你那缩头缩尾的爹爹露出了些许马脚,不过日后可要靠彭小姐鼎力相助了。” 彭玉兰异道:“你究竟何意?莫不是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搞鬼,哥哥受尽折磨,狱卒不给爹爹半分薄面,威逼鞭打,致得今日午时问斩,这一切都是你所安排的?”黑衣人道:“正是如此,的确委屈了你哥哥,不过不让他受些苦,又怎能令你父尊发动他背后所暗藏之力,还望彭小姐谅解一二。” 此时彭玉兰又惊又怒,本以为父亲遍访了正三品官员大臣,好话道尽,可也捞不到半分好处,没成想竟是此人在背后使诈,这人的权势竟有这般大。 之后彭玉兰再三质问,黑衣人却是威逼利诱,命她替己好生探清彭槐背后的势力,绝不可妄图寻救,否则似彭玉博之例绝非终止于此。 彭玉兰无奈,为了彭玉珊的弱症得以疗理,又为了一家人能够平安无事,只好勉强答允。 一人背负起全家性命之重任,彭玉兰这几年过得甚是辛苦,续血丹每十日前去讨上一颗,彭玉珊虽是娇弱,自那日法场晕倒,本以为危在旦夕,不过食了多日未食的续血丹果然好了不少,彭夫人忧心忡忡,却见彭玉珊忽地大病突愈,既觉欣喜,也感疑惑,不过女儿已然无虞,心神倒也安定了不少。 直到今日,彭玉兰站在丛林之中,身子显得愈发摇曳多姿,然心中的大石始终不能落下,彭玉珊旧病复发,倘若不能今早拿回续血丹,玉珊便会有性命之忧,可那送药的神秘人多日不来,只因彭玉兰没能遵照萧嵩之意,将徐青劝服折返,如今事到临头,彭玉兰进到丛林之中,心知那神秘人定然清楚她的行踪,便提声大喊道:“你们这般咄咄逼人,那徐青身边有高人相助,凭我一人之力若要办妥还需些时日,玉珊身体欠恙,还请将续血丹交给我,不然玉珊活不了,我便要鱼死网破,将你们的丑事公布于天下。” 言罢忽见身后风声紧动,彭玉兰猛然纵跃翻身,一柄长剑自她身下穿过,好在她及时避开,不然后果堪危,彭玉兰落足树枝,见那使剑之人不露面相,由是口中笑道:“便知你会出来。”那人冷道:“既然你想鱼死网破,今夜便不能留你!” 长剑挥来,彭玉兰点指成线,隔空打来,那人剑挡指力,口中笑道:“果然是尊主教出来的徒弟,可让在下刮目相看了。” 翻身又当一剑,彭玉兰身无剑刃,只好强自避过,然那神秘人的剑法若幻似魅,此时剑尖已至彭玉兰眼眸近处,只差一寸便可戳瞎彭玉兰的眼珠。 彭玉兰本该躲开,然却是不紧不动,站在那里任他而为,那神秘人一时惊愣,急忙收剑返身,转过一轮后落在地上,冲彭玉兰惊道:“你为何不躲?”彭玉兰笑道:“既然你说我是尊主的徒儿,你又如何敢动我一根汗毛呢,须知尊主定然不会饶了你。”那人怒道:“尊主不过是教了你几年武功而已,你以为尊主还如此看重于你么,你爹爹彭槐的底细我们已全然掌握,就算我现在杀了你,尊主也不会怪罪于我。”彭玉兰道:“恐怕你还不清楚眼下的局势罢,还是你以为我彭玉兰糊里糊涂,猜不透你们的那些盘算?实话告诉你,徐青已然听命于彭槐,若想让他去太湖境地,怕是难上加难了。”神秘人道:“笑话,你以为没了你我就拿徐青一丝法子都没了么?”彭玉兰道:“怎么,你要将他强行带走,就凭你眼下的那柄长剑,须知他身旁可是高手如云的,即便你身置暗处,也寻不着一点时机。”神秘人道:“那些暗魇虽是飘忽不定,可我依然有机可乘,你便瞧着好了。”彭玉兰道:“你以为我说的是那暗魇么?你可知玉笛青瑶观主陆云湘也在此地?” 神秘人趣道:“那又如何?陆云湘虽名声在外,可我却不惧于她,倒是要亲身会一会,看看她究竟有几斤几两。”彭玉兰道:“既然你不惧与她,为何这些时日你都未敢出手一次,定然是惧怕她的功力,时有犹豫,才到今日不得不寻求于我。”神秘人道:“笑话,不是你唤我出来的么?”彭玉兰道:“你若不跟着我到这里,我怎会唤得出来?” 神秘人急道:“少说这些了,你到底肯不肯与我一起,将徐青扣下带回。”彭玉兰道:“就凭你我二人之力?”神秘人忙道:“你去将陆云湘引开,我来行事,如何不行?”彭玉兰笑着道:“说到底你还是惧怕陆云湘是也不是?”神秘人怒道:“我何时怕过?便由我来引开陆云湘,你去将徐青打晕怎么样?就是不知道你能否制服他。”彭玉兰道:“先将续血丹交给我,玉珊还等着用呢。”神秘人道:“你须得完成使命,才可获得续血丹。”彭玉兰道:“你休要胡我,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神秘人道:“这些年我几时骗过你?这都是尊主的意思。”彭玉兰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就破例一回,帮帮我嘛,人家好可怜的。” 言辞妩媚,神秘人讥道:“彭小姐还会撒娇哪?”彭玉兰道:“你看这么多年的感情,你就不能为我稍稍变通一下么?到时候玉兰高兴了,咱们俩约上时日,去竹林幽地潇洒一会如何?”神秘人惊愕道:“你指的潇洒....”搜搜 彭玉兰莞尔一笑,道:“你懂的。”神秘人道:“即便你这样,我也是不能破例。” 彭玉兰登时脸色一变,怒道:“你究竟要怎样,玉珊此时高烧不断,若是熬不过今晚,你休想要徐青同你回去,我还要杀了徐青,让你们的谋划败露。” 神秘人正要说话,忽见彭玉兰身后落下一人,那人蓝衣薄襟,衣带横飘,彭玉兰微感身后有风,于是转身见陆云湘已然到此,登时一惊,朝陆云湘道:“陆观主还真是神出鬼没哪。”陆云湘道:“便是这个人为玉珊小姐供药的么?”彭玉兰道:“陆观主是要替我拿下他?可他身上丹药不多,而且药源取自它处。”陆云湘道:“玉珊小姐此时所需的丹药自然是要先取回了。”神秘人忽道:“没想到能目睹陆观主绰约风姿,在下不胜荣幸。”陆云湘笑道:“想必阁下不止见过我一会了罢,这些时日不是每日皆有见到么?” 黑衣人一怔,心想这陆云湘如何知晓的,难不成自己每次窥视他们的谈话,那陆云湘皆能做到心中有数,倘若如此此人决计不容小觑,回道:“不愧是青瑶观主,在下不才,还请陆观主赐教一二。” 登时飞身刺剑,掠过彭玉兰身旁时,眼眸凄厉,彭玉兰深知这是加以暗示,便是要她掂量掂量,倘若黑衣人败于陆云湘,她便要设法将徐青制服,不然即便此次彭玉珊安然平度,下回也绝不会有好结果。 陆云湘见黑衣人挺剑而至,立马仰身后退,黑衣人见陆云湘退有数步,便穷追不舍,意欲速战速决。 然陆云湘伸出玉笛挡住剑尖,再一笛打在剑身上,黑衣人顿感一股轻力自剑身反弹至手,若不是紧握剑柄,怕是要剑脱于手,此次决武便要告以败落。 稍稍回剑,再一剑砸下,陆云湘提笛格挡,却是挥掌攻下,黑衣人全身翻起,横剑挥过,陆云湘横身避开,挥笛而开,黑衣人再行躲过,落足于地,再番升空直刺,陆云湘竖笛在手,掌中聚气,自空发力,黑衣人顿觉一股浑然大势压下,刚自升起的剑刃,受不住悬空笛力,只好复回草地,垫足远离至树干,脚抵树干,心想这陆云湘的掌力深厚,不可强攻只好智取了。 由是借力飞身至空,却不从正面攻来,而是多番自陆云湘视角盲区而发,本以为陆云湘一时不妨,来不及挥笛,必定会受己一剑,然而陆云湘却是反应机敏,立身不动,长笛流转浑气,速速抵住剑尖,而陆云湘本人却是侧身而对,只动掌一发,登时笛力大盛,黑衣人被笛力震开,飞出几丈远,落至泥地,朝陆云湘道:“陆观主只守不攻,我胜不了你,你也胜不了我,倒算是一个平手了。”陆云湘道:“你胜不了我是自然,本观主可是还没出手呢,瞧着!” 飞身至下,长笛在手,隔空打来,黑衣人退却数步,剑尖抵笛,陆云湘笛旋掌外,汇聚内力,猛然斜劈,黑衣人急忙格住,然笛力过强,黑衣人承受不住,又想逃开却被陆云湘左掌击中,仰身摔在地上。 陆云湘指笛于他,口中冷道:“交出续血丹。” 黑衣人胸口阵痛,手捂胸口道:“在下身上并没有续血丹,彭玉兰不遵照我意,未能及时完成指令,无需交药给她,自然身上并未携带了。” 彭玉兰奔走过来,早就听闻陆云湘功法卓绝,今日总算得以亲见,暗度此人功力深不可测,实难应对。 这时闻黑衣人之语,朝其急道:“你少骗人了,你长途跋涉而来,定然是随身携带丹药,放在它处怎会稳妥?”黑衣人恨道:“彭玉兰,你别忘了自己是甚么身份,就算你拿走了我身上的续血丹,往后的日子你可想而知!”陆云湘道:“我若将你挟持,那萧嵩还不过来么?”黑衣人惊道:“你如何会知道的?” 第二十六章 江湖朝梁 转而一想,朝彭玉兰怒道:“好你个彭玉兰,竟敢透露尊主的名讳,你既已坏了规矩,便不要想再拿到续血丹了。”陆云湘笑道:“瞧瞧瞧,你又泄露了尊主这个称呼,是不是也算打破了规矩,也该受到惩罚才是。”黑衣人忿道:“陆观主,在下没功夫和你玩文字游戏,眼下既已泄露,便没什么要隐瞒的了,你方才说将我挟持住,以待尊主前来相救,你怕是不知我家尊主的秉性,他岂会为了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受陆观主的摆布?”陆云湘道:“你家尊主自是不会看重于你,可他却看重徐青,徐少侠的地位可比你重要千百倍才是。” 黑衣人惊道:“你为何这样说,你究竟知道些甚么?” 言罢又朝彭玉兰喝道:“你这个悖逆之徒,枉费尊主这么些年的悉心教导,你究竟对她说了多少事?” 陆云湘暗想方才彭玉兰所使的指法,总觉着似曾相识,这时听到此人所道之意,看来彭玉兰所使的指法源自于萧嵩了,此时她又猛然想到之前在清水镇时,曾与一黑衣高人过招上百,至今仍未忘却,此高人也极善指法,彭玉兰所使之指与其颇为相似,难道萧嵩本人曾到过浅水。 陆云湘思度至此,心想倘若自己所推所测皆为实情,那这位名唤安国候的萧嵩,实质上却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日后若是撞见了定要加倍留心。 只见彭玉兰笑道:“我泄露甚么了,陆观主只提到了徐少侠,我又知晓徐少侠甚么事情了,你在说甚么呢,玉兰怎么听不懂呢?”黑衣人急道:“你少装蒜了,你跟在徐青身后这么多日,难道甚么都不知道?”彭玉兰道:“传递消息的只有你一人,若你不告知我甚么,我又怎会只道,倘若我从别处听来的消息,又透露给陆观主,那能算甚么泄露你们的风声呢?”陆云湘道:“眼下你已无路可逃,早些将续血丹交出,我便不再为难与你。”黑衣人趣道:“方才陆观主不是还要挟持于我么?怎么还不再为难于我了?”陆云湘道:“你也说了你家尊主不甚看重于你,那我还留着你做甚?”黑衣人道:“在下若是不给呢?”陆云湘道:“很简单。” 迅步闪到黑衣人肩旁,点住其穴道,让他动弹不得,彭玉兰走到其身前道:“那只有搜身喽。”黑衣人急道:“你不要过来,我可要喊人了。”彭玉兰嗔道:“你个大老爷们,知不知羞,还喊人,当你是被人占身的黄花大闺女么?”黑衣人道:“你们若敢碰我一下,我就扯开嗓子大吼,让远在几里外的客栈里的人都能听到,倘使徐青得晓,奔过来一看究竟,你们都得暴露,瞧那徐青还会不会受你们的摆布了。”陆云湘道:“你说的在理,徐青若是过来了,必会追问阁下是何人,我们又为何会在此地,进而得知了彭玉珊一事那便不好了,徐青既然来了,玉兰小姐的父尊彭槐也就不远了,或会得知玉珊弱症一事,倒是要多谢阁下的提醒。” 于是一掌拍在黑衣人的后脑勺,黑衣人登时晕了过去,彭玉兰笑道:“此人倒真是有趣。”陆云湘道:“你又不是第一日认识他了,难道不知他的秉性么?”彭玉兰道:“这些年每隔十日他便会给我送药,这一来一往也觉得没那么生分,只是我身负重任,还要替萧嵩调查我父亲的行踪,探清他背后的暗魇部署。”陆云湘道:“那你可瞧明白了?”彭玉兰道:“自然是分外清楚,眼下五里之内只要有暗魇活动,我便能轻易感知到,而且暗魇分布何处,他们是如何传递消息的,如何集结人力的,如何打探消息的,这些我都一清二楚,若能给我五百精锐,我只消十日,定可让这些暗魇损失惨重,给我一个月的时日,我便能将摧垮他们的组织,让他们收尾得不到呼应,而后由塞林军出马,暗魇这一机构便会不复实存。”陆云湘道:“彭小姐真能做到如此,要知道那可是剑阳候赵笙留下来的暗力,而且这么些年的打探,难道你父亲半点都不知晓?”彭玉兰道:“父亲自然知道,不过依我的推测,也是近几月才发觉有所异常,进而得知的,不过父亲也不将我抓捕起来严加审问,大概是想弄清楚我背后的势力,那夜山神庙中,你可见我父亲是如何地忌惮于我,我的周边也时不时会有暗魇埋伏,只不过我看破不说破罢了。” 陆云湘伸手在黑衣人的身上里里外外搜了一遍,果然摸到了一个细小药瓶,打开瓶塞后将里面的丹药倒出,共倒出了三颗,彭玉兰道:“看来萧嵩只给了他一个月的时日,倘若他不将徐青带回,不仅玉珊活不了,自己也活不了。”陆云湘道:“既如此还是快些回去罢,玉珊小姐急需丹药解症。” 彭玉兰会意,晕地黑衣人一时之后自会醒来,二人也不管顾,径直远离此地,到得客栈之后,翻窗进到彭玉珊屋内,见她唇角泛白,面色清苦,彭玉兰将陆云湘拿过药瓶,取下瓶塞,倒出一颗丹药,陆云湘端来一碗白水。 彭玉兰坐在彭玉珊榻边,彭玉珊微微睁眼,口中弱道:“姐姐...你回来啦..”彭玉兰泪道:“你看姐姐给你带回来甚么了,这是续血丹,你快些服下。”彭玉珊道:“谢谢...姐姐...” 瞥目瞧到了陆云湘,顺口谢道:“多谢陆观主..”陆云湘道:“不用谢,快些服药罢。” 彭玉珊张开玉口,彭玉兰将丹药放进口中,陆云湘递来白水,彭玉珊饮水灌药吞入肚中,面色稍复,彭玉兰温道:“睡上一觉,待得醒来后,定会好上许多。”258 彭玉珊再也说不动话,只好闭眼歇了。 彭玉兰与陆云湘走出屋外,二人凭栏商谈,陆云湘道:“眼下强行夺来丹药,便算是和萧嵩撕破脸皮,往后彭姑娘又当作何打算?”彭玉兰道:“这一日早晚会来到,玉兰心中已有计较,一个月内,我定要将徐青带至虚境山。”陆云湘道:“虚境山危机四伏,彭姑娘当真认为只要将徐青交给萧嵩,便能解决这一切了么?”彭玉兰道:“萧嵩老奸巨猾,我又怎会让他轻易如愿。”陆云湘道:“可你即便用徐青要挟,太湖境属遍布塞林军士,而你孤自一人又能撑得了几时?”彭玉兰道:“陆观主方才也看到了玉珊此时的状况,倘若没有续血丹,玉珊不仅会承受莫大的痛苦,还会不得善终。”陆云湘道:“云湘并非阻止你去索取续血丹,只是在没有万分把握的情形下,还是不要轻易妄为,不如我随你一道前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另外也要说服你父亲相助于你,有了万众暗魇的相助,我们也不惧于他。”彭玉兰道:“我绝不会向我父尊求助。”陆云湘道:“眼下唯有你父亲的千万暗魇才能保住你与徐青的性命,不然即便你将徐青带往虚境山,萧嵩一旦得到了徐青,你便没了可利用的价值,而且你又知道了太多,必定不会让你活着离开。”彭玉兰道:“这其中的渊源我自是清楚明白,萧嵩也并非鼠辈,此行自是凶险万难,可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我也不想牵连陆观主,陆观主以为爹爹会助我一臂之力么,他若得知我要将徐少侠带往虚境山,会心甘情愿地放徐少侠离去么? 徐青是他们的主上,主上一旦有性命之忧,他们又怎会弃而不顾?”陆云湘道:“倘若你将玉珊小姐的状况告知于他,他必定不会不顾的。” 彭玉兰笑道:“陆观主说笑了,爹爹为了徐青的安危,连他的亲生女儿,连我都会不放过,那夜在山神庙,陆观主也是亲眼目睹的,你以为他会为了玉珊不惜舍弃徐青么,舍弃他这么多年的宏图大业吗?绝无可能。” 言罢又道:“陆观主,恐怕你想多了,我爹爹视徐青如己出,倘若徐青跟我走,爹爹绝不会坐视不管,因而无需寻求爹爹相助。 现在你告知爹爹一切,反而会让他想尽法子阻止徐青折返,其实那夜山神庙内,爹爹已然知晓我的意思,只不过眼下不好让他做了防备。”陆云湘道:“你说的在理,可一旦你我将徐青偷偷带走,只会加深你与你爹爹的误会,到时恐怕还没到虚境,你爹爹便要饶不过你了。”彭玉兰乐道:“不是还有陆观主嘛,玉兰不担心。” 陆云湘白了彭玉兰一眼:“说到底你早就想让我陪你去了是罢。”彭玉兰道:“即使我没有这个意思,陆观主又岂会坐视不理,徐少侠在陆观主的眼中份量当是不轻的。”陆云湘道:“不错,我曾经答允过一个人,定要好好照料徐青,如今他有危难,我怎能弃他而去。”彭玉兰笑道:“那个将徐少侠嘱托给你的人,可是大梁郡主赵璃?” 陆云湘惊道:“你如何会得知?”彭玉兰道:“之前听玉珊说起过,徐少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便是大梁的郡主,玉兰也是随口一猜。 不过玉兰猜不透的是,赵璃明明是朝廷中人,身份尊贵,又如何会与徐少侠相识? 她二人一个身处朝梁,一个身处江湖,应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才对。” 陆云湘道:“他二人之间的掌故说来话长,日后闲暇之际再与彭姑娘道来。” 彭玉兰还待再言,忽见陆云湘玉指凑于口前,示意小些声,彭玉兰平复心神,歪嘴一笑,口中轻道:“看来爹爹还是不放心我,这不,又遣人过来盯视了。”陆云湘道:“今日便说到这里罢。” 第二十七章 披麻戴孝 二人各自回屋,此刻站于屋檐的暗魇疑心大作,其中一位道:“这两人怎么回去了,咱俩深夜起来盯梢,岂非白起了。”另一暗魇道:“算了,白起就白起罢,反正他们没甚么异常举动,不如咱俩回去罢。” 二人互视一眼,纷纷离去。 竖日,众人起榻用膳,彭玉兰趴在彭玉珊塌前整整一夜,彭玉珊醒转,精力稍复,也没有昨日的头晕目眩,额头滚烫之感了。 见彭玉兰如此辛苦,彭玉珊鼻头酸搐,这么些年都是彭玉兰在照料自己,虽为同胞姐妹,彭玉兰付出实在太多,彭玉珊不知该如何报答。 不忍叫醒彭玉兰,便躺在榻上萦思万千,突地门外传来敲门声,彭玉兰惊睁眼目,瞧彭玉珊躺在榻上,口中急道:“玉珊你醒了?身子怎么样了,可还似昨日一般难受?”彭玉珊道:“姐姐放心,玉珊已经没事了。” 彭玉兰放下心来,站身走到门前,开门见林旭站在外头,问道:“林姑娘有何事?”林旭异道:“玉兰小姐怎会在玉珊小姐房中?”彭玉兰道:“昨晚玉珊不舒服,我便来她屋中照料她一夜。”林旭道:“原来如此,我们来看望玉珊小姐时,本来还要叫大夫过来瞧瞧,可是玉珊小姐坚持不要,无奈之下我等只好各自回屋,可我始终放心不下,特来此瞧瞧玉珊小姐身子如何了?”彭玉兰道:“玉珊已经没事了,你进去瞧瞧罢。” 林旭欣然进屋,见彭玉珊正在着衣,便坐在榻边抚摸她的额头,再摸一下自己的额头,对比之下喜道:“看来玉珊小姐额头上的烧热真的退了不少,想必是最近颠簸疲惫,多休息休息便会没事。”彭玉珊道:“多谢林姑娘挂怀。” 而后彭槐彭夫人以及彭玉博皆奔过来瞧彭玉珊的病势如何,见到彭玉珊安然无恙,皆宽下心来,彭槐见彭玉珊靠栏观望,走出屋外怒道:“你妹妹都病成这样了,昨夜你去了何处,你这个做姐姐的,还有没有点做姐姐的样子。”林旭急道:“彭老,你误会玉兰小姐了,我刚才来探望玉珊小姐时,见到玉兰小姐了,昨晚玉兰小姐可是照顾了玉珊小姐一夜的。”彭槐道:“谁知她说的是真是假,或许她是早早得就来了,欺瞒于你也说不定。”彭玉兰笑道:“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陪爹爹玩,我去后院牵马了。” 彭槐大怒,正要喊住彭玉兰,彭夫人阻道:“你就少说点,这些年她们姐妹俩的情谊,怎会是由你随口说说的?” 彭槐经彭夫人这么一说,只好作罢,众人匆匆用过早饭,徐青郑开叶秋收拾好包袱,预计今日慕时便可抵达玉笛镇。 一行人坐车赶马,朝玉笛山进发,途中也不歇息,飞速向前,只因陆云湘收到青瑶观阁书信,信中有言,过几日便要举办丧事,还请陆云湘早些回来。 为能赶上葬礼,诸位更是马不停蹄,于慕时准点抵达玉笛镇,驾车进镇,到得笛庄,见庄门已闭,林旭下车走到庄门前,拉栓敲门,不时庄门渐渐掩开,门侍见到林旭,立时欣喜,便将大门打开,将一众人等迎入庄内。 进门后林旭问道:“为何庄门紧闭?”门侍回道:“庄主为免帮主过世一事的消息透漏出去,故而吩咐小的,紧闭庄门。”陆云湘道:“可是如此一来岂非惹得常人更为生疑了。”门侍道:“这个小的就不知了,待会你们亲自问庄主罢。” 众人进了前厅落脚,王轩快走过来,与众人见礼,见到陆云湘后更是恭敬有加:“王轩拜见青瑶观主。”陆云湘道:“不必多礼。” 接着便将徐青郑开叶秋等人一一引荐给王轩,王轩月余前见过徐青,知晓郑开叶秋是叶云派弟子,只是不知彭槐等人的来历,这时陆云湘道:“庄主不必多疑,彭老一家五口自北方而来,都是些良善之辈,庄主尽管放心。” 有陆云湘做保,王轩便也放下心来,回道:“好,各位暂请稍坐,来人,看茶。”vp 几位侍者端茶来至,陆云湘等人坐椅抿茶,王轩道:“经两位钟香观的女徒之口,我已得知帮主死于何故,不知观主以及各位作何打算。”林旭道:“此事我与陆观主已有商议,为玉笛帮姐妹计,观主准备以逸待劳,留在玉笛山待北廷塞林军来到此地再合众之力一道抵抗。”陆云湘道:“我意你们绝不可率众而上,须得顾好玉笛境地的门户,倘若让朝廷的军马乘虚而入,后果可想而知。”王轩道:“若是朝廷军马不来此地又当如何,难不成我们就一直枯坐此地,甚么都不做么?”陆云湘道:“你放心,朝廷此次势必会来,他们要征伐整个江湖,这才占领了浅水太湖两地,又怎会半途而废,只要你们万众一心,便不会惧他。”王轩道:“观主说的在理,只是此事还需与各观掌事商议才行。”陆云湘道:“那是自然。”王轩道:“帮主的后事皆已备妥,明日便是葬礼举办之日,你们是想今日上山,还是在庄内暂留一夜?”林旭道:“自然是先去上山了,明日要披麻戴孝,定然很赶,早些上山早做准备。”王轩道:“不如观主与你先行上山,余下的各位在庄内暂歇如何?”彭槐道:“有劳庄主费心了,此次诸多叨扰,实在过意不去。”王轩道:“彭老说的哪里话,我笛庄向来乐于结交,彭老尽管在此住着便是。”彭玉兰忽道:“庄主,小女子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庄主可否答允?”王轩道:“姑娘但说无妨。” 彭玉兰欣道:“我与妹妹玉珊一直以来皆十分艳羡玉笛山的风光,想要随陆观主一同上山也好欣赏一下这玉笛山的好山好水。”彭槐道:“眼下哪有心思赏风赏景?”王轩道:“无妨,只是明日会很着忙,恐怕明日是抽不出甚么时辰尽情赏风了,不过你们若想上山自无不可,只是帮规还需遵守,须得侍者通禀掌事,经掌事准允后方可领姑娘上山。”彭玉兰道:“原来如此,那便算了罢,还是改日再上山好了。”彭槐道:“小女不懂礼节,给庄主添麻烦了。”王轩笑道:“彭老客气了。” 之后王轩遣令侍者上玉笛山禀告,又令庄内人备好晚膳,本欲开宴迎客的,然帮主刚刚过世,此时不宜太过铺张,便只是弄些晚食,菜式较为可口便好,也只上了些壶菊酒,今夜也不打算不醉不归。 晚膳过后,陆云湘与林旭被侍者领上玉笛山,彭槐等人暂住庄内厢房,明日一早再行上山参与葬事。 郑开伤未全愈,叶秋便要了间与郑开客屋相隔一墙的另一间屋子落脚,方便顾料。 徐青进屋闭门,点开灯烛,坐椅沉思,心想张帮主已然过世,这其中的详节路上陆云湘已经同他细细说过。 这些日子,局势翻天覆地,又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却是前朝先帝的遗腹子,虽是不甚信之,可彭槐彭玉兰皆是此意,又怎可不闻不问。 倘若自己真的是同他们所说的那样,又该如何自处,是要报当年的一箭之仇,还是佯作不知,糊涂一世。 徐青转念一思,暗道:“不论自己身份为何,绝不可失了本心,这北都朝廷绝非自己的归宿,江湖武林才是了却余生之所。” 这般想着,徐青顿失宽松了许多,虽然不去顾念,却总觉着事情并非这么简单,正要细细将彭槐对自己所说的话,捋上一遍,却听见屋外有敲门声传来。 徐青站起身走到门边开门,见到彭玉兰站在外头,客道:“这么晚了,彭姑娘还不休息?”彭玉兰道:“打搅到徐少侠了么?”徐青道:“自然不是,姑娘请进。” 彭玉兰进屋,徐青眼眸流转,左右上下细细察看,觉无人窥听过后,才放心闭门。 走到桌边倒上一杯白水,递给彭玉兰道:“夜间不宜饮茶,委屈姑娘了。”彭玉兰笑道:“无妨,徐少侠也不必这般紧张,我爹爹是绝不敢将他的那些鼠辈带到这里来的。”徐青道:“玉兰小姐为何如此肯定?”彭玉兰道:“早在进镇之时,我已感知不到暗魇的存在了,想必爹爹忌惮玉笛帮,才不敢将暗魇带进来,更加不敢带进笛庄来,倘若不慎被庄主王轩察觉了,岂非会百般小心生疑,对爹爹定然也是有所防备,如此一来明日玉笛山上的葬事,王轩是绝不会让爹爹上山参与的,由此一来,徐少侠便已是脱离了爹爹的掌控,我彭玉兰便是想做甚么便做甚么了,爹爹自然是不愿此事发生了。” 徐青道:“想不到玉兰小姐竟然想得这般透彻,好似真的要对在下做甚么一般。”彭玉兰道:“徐少侠,难不成你还不清楚本姑娘的为人么?我可是奉了安国候的指令,来此处行不轨之事的。”徐青道:“姑娘若真的对徐青不利,何必要等到今日?”彭玉兰道:“没有对徐少侠下手,只是未曾寻到时机罢了,爹爹的暗魇可不是吃素的,我若就此行事,他们又怎会善罢甘休?不过眼下爹爹只身到庄,我便想怎样就怎样了。”徐青道:“那姑娘还等甚么?” 彭玉兰眉头一皱,嗔道:“徐青,你不要以为本小姐不敢做甚么!”徐青道:“姑娘不就是想要将徐青带到虚境山嘛,徐青随你前去便是了,何劳姑娘煞费苦心?”彭玉兰道:“你当真愿意同我前去?”徐青道:“为何不,我师尊也在太湖,我自然是要过去的,也不用玉兰小姐趁我不备将我打晕,然后扛起我那笨重的身子,去往虚境山上交差,途中又会遭到你爹爹的围追堵截,岂非事倍功半?”彭玉兰道:“徐少侠倒真是为玉兰着想啊。”徐青道:“只是在下有诸多疑惑,还请玉兰小姐为我解惑。”彭玉兰道:“你是不是想问为何我要为萧嵩卖命?” 第二十八章 调虎离山 徐青笑道:“还请姑娘一解在下心中疑虑。”彭玉兰道:“很简单,我是朝廷中人,自然要为朝廷办事,这有甚么难解的?”徐青道:“凭在下的直觉,姑娘并非甘心受制于人,想必另有隐情。”彭玉兰笑道:“徐少侠就这么相信自己的直觉?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本小姐了罢,爹爹是剑阳候赵笙的部下,自然要为他复仇,而我则不同,身为北都大臣的女儿,饱食皇禄,自小过着丰衣足食的日子,就该上报皇恩,安国候乃是皇亲国戚,他的吩咐,玉兰有何道理不遵从呢? 徐少侠是先帝遗孤,身份尊贵,安国候要接你回朝,便是要认祖归宗,自此落叶归根,进驻皇室,享受天家荣耀,这是何等的尊崇,徐少侠何乐而不为?” 徐青道:“玉兰小姐可不要误会,此次徐青愿同你去虚境山,只是为了与我师尊会合,并非要与那安国候萧嵩为伍,甚么皇家遗孤,全是扯淡,我徐青江湖人一枚,绝不受你们的摆布。” 彭玉兰笑道:“怎么,徐少侠要反悔,方才不是还答允得好好的?如何眼下便要食言了,如此行径还自诩江湖人?”徐青道:“我的确是答允你去虚境山,却不是要去见萧嵩,更不是要去那北都。”彭玉兰道:“看来徐少侠还是不能坦然接受自己的身世,不过生逢乱世,又有几个人能自由自在,江湖之中真的便如少侠所言的那么恣意潇洒么?我看不然,身为朝廷中人,自然是要认清自己的尊贵身份,做些有利社稷百姓的好事,才是徐少侠该考虑的。” 徐青道:“姑娘真当在下是三岁孩童么?倘若真如彭槐所言,先帝也就是我的父皇是被如今的圣上夺位而死,你以为安国候萧嵩还会放过我吗?只会是杀之而后快,还接我去北都享受天家荣耀,实在是可笑至极。”彭玉兰道:“徐少侠便那么相信爹爹所说的?”徐青道:“你若是不信你爹爹,为何要认为我是先帝的遗孤呢?”彭玉兰道:“好了,不必再说了,总之徐少侠记着答允我的话便好,其余的无需争辩,玉兰告辞了。” 彭玉兰站起身来走向屋门,开门走出屋外,再闭上屋门,徐青眼望着彭玉兰的倩影渐渐消失,心中依旧是百般不解。 陆云湘与林旭上山至钟香观,早有女徒前来迎候,向陆云湘行礼过后,将二人带进观内,只因钟香观位势最低,故而才将葬事办在此观,不过张璐的尸身却在魂灵,到时候众女徒是要再上魂灵观内,将张璐棺椁迎出,埋葬于后山清幽谷,与历代先辈合葬一块。 陆云湘与林旭上到魂灵,跪在灵堂内,面对着张璐尸身为她守灵,林旭忍不住啜泣,泪如雨下。 陆云湘也是百感交集,倘若不是张璐将自己与云栖自无人荒原救出,恐怕自己早就成了饿殍,自小便受张璐的熏陶,自己的一身笛法也是张璐所传。 若无张璐便无如今的自己,而自己却连帮主最后一面也没见着,眼中泛泪,二人跪地一夜。 竖日,葬事举办,王轩遣来的侍者将棺椁抬起,送往后山掩埋,一行众人哀嚎大泣,徐青彭槐等人也跪拜在坟前,烧纸焚香。 葬礼过罢,钟香观内稍稍摆了酒席宴会,众人落座就膳,酒席开至晚时,众人尽皆回屋休歇。 徐青进屋休整,正要上榻,却闻窗外一道黑影闪过,进而资窗而入,徐青忙站起身来,提剑迎敌,那黑影摘下面罩,徐青定睛一瞧,正是陆云湘本人。 徐青惊道:“陆观主,你怎会在此?”陆云湘道:“徐少侠,今夜你需和我下山。”徐青道:“下山去哪里?”陆云湘道:“下山自然是要去太湖。”徐青惊道:“去太湖?你这是....”陆云湘道:“你不是要去见你的师尊么?”徐青道:“是啊,可也无需这么急罢,葬礼才刚刚结束。”陆云湘道:“就是在大家都放松警惕之时,你我才要下山,如此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徐青道:“你的意思是....彭槐么?”陆云湘道:“不错,彭槐是不会轻易让你下山的。”徐青道:“我猜不会只有你我二人的罢。”陆云湘道:“自然不会,还有玉兰和玉珊两位小姐。”徐青惊道:“玉兰小姐与我们一道自是在预料之中,可玉珊小姐为何也要随我等前去,路上车马颠簸,玉珊小姐又如何承受得住?”陆云湘急道:“此处不宜多言,快些随我下山罢。” 二人翻出窗外,行至青林口,见彭玉珊彭玉兰早已候在那处,彭玉兰道:“陆观主,你确定下山途中不会被你帮主女徒发觉吗?到时候你又该怎生解释?”陆云湘道:“可以随意编造一些缘由,下山自是不难,不过我自幼生长于此,下山的密路也是知晓的,你们先随我来。” 三人跟着陆云湘后头,穿过暗林,寻密途下山,约莫三时,总算到得山底,彭玉珊有些喘息,彭玉兰急忙将她扶住,徐青急道:“玉兰小姐不该拉上玉珊小姐一起,她身子刚刚恢复,怎禁得起折腾?”彭玉兰笑道:“徐少侠还蛮关心我家玉珊的嘛。”徐青急道:“玉兰小姐,眼下不是打趣的时候。”陆云湘道:“彭姑娘,你为何不将你妹妹的事告知徐少侠呢?”彭玉兰道:“我本来是想告诉他的,不过是临时改变了主意,现在又不想说了。”徐青疑道:“玉珊小姐到底有甚么事?”陆云湘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先进镇罢。”美女窝 几人会意,一同往镇口行去,到得镇门前,徐青道:“去镇内干甚么?”彭玉兰道:“当然是置办车马喽,难不成你让我们走着去么?”徐青辩道:“眼下丑时刚至,试问谁家马铺是开着的,难不成还要进去抢马么?”陆云湘道:“马已备好,就在东镇。”徐青道:“原来你们早有准备。”彭玉兰道:“若是连这些准备都没有,那还能成甚么大事?”徐青道:“玉兰小姐,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你怎么处处针对我?” 彭玉兰不屑道:“徐殿下何等身份,玉兰哪敢呢。” 徐青无言以对,陆云湘道:“闲话稍后再叙,我们先进镇罢。” 四人进镇直往镇东镇走去,途中彭玉珊朝彭玉兰轻声道:“姐姐,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彭玉兰道:“羡慕我甚么?” 彭玉珊看了徐青一眼,口中道:“算了,没甚么?” 彭玉兰稍有些疑惑,转而明悟,朝彭玉珊笑道:“姐姐知道你的意思,可你也该想想,有些人根本不值得!” 最后几个字特意提高了嗓音,徐青听在耳里,稍有微色,却也不好多说。 四人很快到得一家马铺,店铺老板已候在门口,身后是一架追风车,外加良驹一匹,店老板将马鞭交给陆云湘。 徐青接过马鞭,陆云湘交付几锭碎银给老板,口中歉道:“这么晚了还来打搅老板,实在过意不去,还望老板不要透露我们的行踪才是。”店老板道:“观主放心,在下定然守口如瓶。” 彭玉兰将彭玉珊扶上马车,徐青坐在车前,陆云湘骑上良驹,一车一马行于街道。 坐在车内的彭玉兰忽地挑逗道:“还真的是劳烦了徐少侠为我们赶车了。”徐青道:“你有甚么想说的尽快说,无需弄这套假惺惺。”陆云湘道:“待会得劳烦彭姑娘赶车了。”彭玉兰与徐青一齐回道:“为何?”陆云湘道:“我们自东镇行出,必定会受到你爹爹暗魇的拦截,到时你有何对策?”彭玉兰道:“你的意思是要徐少侠引开他们?”陆云湘道:“不错。”徐青道:“如此一来我们自何处会合?”陆云湘道:“在山外十里夜幽坡会合好了。”彭玉兰笑道:“陆观主未免也太高看徐少侠了罢,你真的以为他会全身而退么?”陆云湘道:“加上我一个便能全身而退了。”徐青道:“看来彭姑娘还真的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彭玉兰道:“废话少说,赶路罢。” 徐青咽下怒火,加快了些行速,待得镇口之时,陆云湘道:“徐少侠先睡在我的马上,让他们以为你是被我打晕了,必定会发疯似地追上来,那时彭姑娘便可带着玉珊小姐安全脱逃。” 三人会意,徐青下车,走到陆云湘马前,踩鞍上马,趴在马背上装作晕睡,陆云湘纵马出镇,伏在暗处的暗魇瞧见陆云湘一袭蓝衣,又见她所骑马背上趴有一人,细细一看,便知那人正是徐青,登时急得纷纷现身飞出,落至陆云湘马前喊道:“陆观主,为何要对徐少侠不利?”陆云湘笑道:“徐少侠不过是喝多了,睡着了而已。”那暗领道:“既然是醉酒晕睡为何不歇在屋内,陆观主却是要带他出镇?”陆云湘道:“难不成本观主事事都要和你们交待吗?不过你们是何等身份呢,在此阻拦又有何目的?”暗领道:“在下绝不敢阻拦陆观主,陆观主要办甚么事在下也不会干涉,只是还请将徐少侠放下。”陆云湘道:“我陆云湘一向做事无需别人插手,徐少侠与我同为江湖人,我自是不会拿他怎么样的,各位还请让开道路。”暗领道:“瞧陆观主这阵势,在下还真的不敢放你而去。”陆云湘道:“那我只有横闯了。” 提马纵奔,暗魇飞身刺剑,陆云湘仰首悬空,一笛打去,暗魇中笛落地,余下暗魇纷纷攻来,陆云湘长笛在手,挥臂掷笛,笛身打在一位暗魇身上,登时一股巨力袭来,连带着身后的几位暗魇一同飞撞至树。 陆云湘纵马狂奔,几十位暗魇现身拦阻,却都被陆云湘一笛致胜,皆坠地难起。 陆云湘便在近百暗魇大军中脱身而出,暗魇们无马匹可追,但也没法不管,便运起轻功追身于后,陆云湘放缓马速,好让他们能追上前来,却总是追她不到,如此才可达到调虎离山的目的。 第二十九章 一方天地 不过也有些许暗魇头脑清楚,他们并未穷追不舍,而是转身回返去镇内禀告彭槐。 彭玉兰见到暗魇们系数现身与陆云湘打成一团,便掌鞭赶马,绕林而行,那回返进镇的暗魇并非撞上她们,倒是万幸。 待得暗魇奔到笛庄之时,飞身窜进庄内,却不知彭槐住在哪间屋子,无迹可寻,只好飞出庄外,却撞见陈远。 陈远见二人慌乱一时,忙拦住问道:“发生了甚么?”二人急道:“禀魇君,陆云湘将殿下打晕带出镇外,眼下正纵马行远,弟兄们正在赶追呢。” 陈远大惊,道:“为何会如此,他们不是在玉笛山上参加葬礼么?为何会...陆云湘究竟有何意图?”暗魇急道:“魇主在哪里?”陈远道:“魇主还在玉笛山上,我不熟山路,此时又上不了山。”暗魇道:“那该如何办哪,魇主不在,还请魇君速速决断。”陈远道:“别急,容我想想。” 陈远使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心想这陆云湘究竟打着甚么算盘,若说要对殿下不利,自是不至于,殿下与她也算患难与共,即便得知了殿下的身世,也不该如此狠心,况且倘若真的要下手,也无需带他出镇,不过眼下想想陆云湘会将徐青带往何处。 陈远来回踱步,两位暗魇却是心急如焚,却也不敢打断陈远。 突地,陈远令道:“你二人速去唤信鸦前来,将此处到太湖境属沿路的暗魇全部通知到,让他们早做戒备,定要留意陆云湘与殿下的踪迹,倘若遇到她二人,要不惜一切代价,将殿下带回,不论殿下愿否。” 两位暗魇领命,奔到隐处,吹响召鸦口哨,不时信鸦划过,又落至暗魇肩头,暗魇用专属鸦语轻声朝信鸦说着,信鸦连连点头,大唤一声,示意收到,飞空划向云际。 此时彭玉兰快马加鞭,坐于车内的彭玉珊头晕目眩,车辆行速过猛,彭玉珊禁不起颠簸,可也不好向彭玉兰道明,只因附近或有暗魇,不可在此过多停留,只需行出玉笛山界,便可放缓车速,待得行到十里外的夜幽坡时,彭玉兰勒住黑马,彭玉珊赶紧走出车外,下车吐了一地,彭玉兰急奔过来拍着彭玉珊的后背,口中歉道:“玉珊,你怎么样?都是姐姐的不是,一心只想着要尽快逃离暗魇的视线,没顾及你的感受。”彭玉珊道:“玉珊没事的,只是有些晕车而已,姐姐无需担忧。” 不时二人见陆云湘赶马而至,途中陆云湘先是放缓马速,待得将暗魇引开较远一段路程后,再行提速狂奔,直到将几十暗魇甩开,又绕路奔向夜幽坡。 眼下与彭玉兰会合一处,徐青下马也是晕头转向的,彭玉兰笑道:“徐少侠也会晕马?”徐青道:“你可知陆观主骑马是有多任性妄为,时快时慢的,方才对敌之时,急得我险些露馅。”陆云湘道:“我们还是快些走罢,那些暗魇可还在后头呢。” 几人会意,纷纷上车,陆云湘自骑良驹,彭玉兰在外赶车,徐青与彭玉珊同坐一车。 纵马行远,彭玉兰稍稍放缓了车速,以防彭玉珊再番晕车呕吐,陆云湘奔在前头,察形观势。 玉笛山此时鸦雀无声,众人酒过三巡皆在睡梦中,待得天明,彭槐起身时,却见彭玉博闯进屋中,拿着彭玉兰留给他的书信,交给彭夫人观览,彭槐也凑过去细看,登时大惊,忙奔进徐青屋子里,却也不见徐青睡在榻上,观内女徒也道青瑶观主不见了踪影。 又去了青瑶观内问话,然而观中女徒回言,陆观主并未回过青瑶观,全帮上下皆寻不到陆云湘。 此时林旭颇为着急,彭玉珊彭玉兰二人也不见了身迹,彭槐心神紊乱,他深知定然是彭玉兰趁暗魇无法上山,而借机将徐青掳走,加上陆云湘与她一块,即便奔出玉笛镇外,外头的暗魇也拦她不住。 彭槐急着辞别林旭等一众玉笛女徒,林旭也要随他一同下山,而钟香观内的女徒纷纷下跪求拜,道:“林师姐,你可不能下山不顾我们,眼下帮内无人主事,观主又没回来,你若是弃我们而去,我们可如何自处?” 林旭稍后犹疑,这时青瑶观女童星儿走过来,将一封书信交给林旭道:“林姐姐,观主让我告知你,她此行非走不可,但你是帮内的中流砥柱,绝不可弃我们不顾。” 林旭拿过书信,打开一看,上头言道:“师姐如晤,局势危急,云湘不得不出此下策,暂且离去,山高路远,往后诸多苦难,还需仰仗师姐,师姐勿要冲动使然,定要顾好帮内大小姐妹,云湘留笔。”搜读电子书 林旭百感交集,再三思度,决意不随彭槐下山,彭槐辞别众人,玉笛女徒领他行去,约莫二时,彭槐下至玉笛口,女徒欲护送彭槐前往笛庄,彭槐婉拒,谢过女徒。 女徒回返山内,彭槐急忙朝玉笛镇赶去,途中遇见陈远,陈远急道:“魇主,大事不妙了。”彭槐道:“是不是陆云湘与玉兰逃了,殿下现在何处?”陈远道:“陆云湘骑马将殿下掳走了。”彭槐惊道:“陆云湘为何会这么做?”陈远道:“属下也不知,初步推想应当是往太湖方向赶去。”彭槐道:“玉兰在何处?”陈远异道:“玉兰小姐?属下并未瞧见哪?”彭槐怒道:“你这头蠢驴,她们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妄你多年跟着我,竟还中了她们的道?”陈远道:“属下并未在镇外,无从知晓啊。”彭槐道:“不能料敌于先,还为自己开罪?” 陈远低头默声,彭槐道:“可有通知沿路的暗魇早做防备?”陈远回道:“属下已经命人着信鸦传声,想必消息很快就会传达下去。” 彭槐稍稍点头,令道:“你速去镇内置办好一切,马上随我出发。”陈远道:“去追殿下回来么?”彭槐道:“殿下不在此处,我们也无需长留。”陈远道:“魇主是否已有谋算?”彭槐道:“殿下正值年少,诸事皆凭意气,方前所定的韬光养晦已无可能,唯有兵行险招,如今那萧嵩已然发觉殿下所在之地,护佑了二十余年,终究躲不过曝露之局,只得与殿下风雨同舟,你速去准备,老夫要让萧嵩明白,纵使剑阳已逝,暗魇犹在,我彭槐犹在。” 陈远抱拳领命,赶去镇内召集暗魇,备好车辆,驾车至彭槐身前,彭槐上车,陈远挥鞭纵马。 徐青在前,彭槐在后,一场腥风血雨再度卷起。 却说位居皖南与江西太湖之间的一座小城,此城唤作东临,城边本是山匪居多,不过自年前来了位武艺颇高之人,一月间筑建起一座山寨,名唤越来寨。 越来寨主名唤陈昭,自此周边山匪日渐式微,东临城内也无多少鸡鸣狗盗之辈,而陈昭月余内出山远赴江东浅水,越来寨略微空虚,周遭匪徒渐而崛起,不过当也闹不出甚么大的动静。 东临西面三十里外的深山青林中,藏有不为人知的一方天地,此天地唯一村尔,村名唤作借云,村内住户不过二十,皆是隔尘隐世的归乡之人,这些人依靠打猎采野为生,时常会聚村口。 其中读书人居半,手持圣卷书,嗜读为命,村内不善读书的粗人竟也跟着后面识起字来,大家聚在一块谈论书中的掌故,日日不亦乐乎。 不过有一人时少露面,却是村内人的顶梁支柱,逢遇病症杂难,带上一些酒食过去拜访,必然迎刃而解。 可这位神秘人,不善言辞,应当是从未说过一字一句,口带铁罩,神情冷峻,却又乐于助人,村内人都唤他神隐。 这一日吕子昂与拙荆,饭后闲步,见老翁稚童走路窜户,村口集结读书念字的少年女孩。 吕子昂坐于书桌,瞧着少年提笔作字,旁边的一位唤作李颢的人朝吕子昂道:“吕兄,瞧着这些孩子多乖,读书习字,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吕子昂道:“李兄有意要你家的孩子走仕途之道么?”李颢道:“这得问我家孩子了,待得他到得及冠之年,我便会带他出去走一遭,尝遍东临百味,他若有意向往尘间,我自是绝不阻拦,若是厌倦世俗,也可归乡返村。”吕子昂赞道:“李兄果然大有见地,小弟佩服。”李颢道:“还不知吕兄与惠妹何时能抱上一个娃娃,为我借云村冲喜添乐哪。” 吕妻面颊羞红,吕子昂道:“李兄就别取笑我们了,对了,听说你前几日受伤了,还是神隐给你诊治的,怎么样,可好些了?”李颢道:“不打紧,只是被野猪咬到了屁股,伤了风,神隐不消几刻便解决了。” 吕妻咯咯笑起,吕子昂一旁轻道:“不可无礼。” 吕妻忙止言不语,李颢道:“无妨,连我自己也很怪异,这野猪倒是专挑好地方咬。” 吕妻闻罢又是险些笑出,吕子昂道:“说起神隐,也不知这么些年了,他总是被关在自己的房屋中,整日不是在屋中,就是在院内,总爱摆弄他的那些药材,他也不嫌烦。”李颢道:“吕兄,这你就不知了,所谓术业有专攻,倘若神隐似我们一样,整日游手好闲,甚么也不做,那村内的病症谁人来治。 而且我可告诉你,神隐可不仅仅只是一位郎中,或是神医,他身上所具备的才华,便连我们这些与他同住一村的乡邻也都不甚知晓。”吕子昂道:“神隐所擅长的唯有医术而已罢,难不成他身怀绝技,武艺超凡?”李颢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你没发觉么,借云村这么多年不曾遭外界袭扰,仅仅是位处幽僻,外人寻不到而已么?”吕子昂道:“你的意思是说,是神隐在暗中相助,使了甚么机关术,使得靠近村子的人陷入迷境,最终无功而返么?”李颢道:“许是如此。”吕子昂笑道:“李兄可真是说笑,莫非你亲眼所见?” 第三十章 猝不及防 李颢道:“那自然是没有的,倘若真是如此,我又何必和你在这里乱猜。”吕子昂道:“原来你是凭空推想的,若是神隐真有机关之术,为何我们进进出出,全然无恙呢?照理来说我们不也会身陷迷途,不知所归?”李颢道:“只是这一点我想不透,不如你我二人亲自去问问神隐?”吕子昂道:“你少来打趣,这些年有多少村人都不止一次偷入神隐家中,欲瞧瞧他究竟在做甚么,不都是一一被察,然后被丢出院外,再也不敢复来此地。”李颢道:“我们又不是去打搅人家,只是做客拜访,叙话谈心,顺带问一下便好。”吕子昂道:“神隐平日里是不会接见外人的,若是村里的大叔或是大娘生病,他只会是拎着药箱拜访,而不会让他人进入自己家中。”李颢道:“这还不容易,待得他出诊之时,偷偷溜进去不就得了。”吕子昂道:“李兄又在装糊涂了,神隐的家中你都敢去?他家里全是稀奇古怪的药物,指不定你甚么时候就中毒身亡了,去年有一个人趁神隐出门问诊时,翻墙入院,推开屋门进去左顾右瞧,随后也不知怎地便倒地不起,幸好神隐回来得早,不然他可就一命呜呼了。”李颢道:“瞧我倒把这茬给忘了。” 二人促膝长谈了许久,夜深了,各家各户皆熄火灭烛,唯有一人独留村口,那人面带铁具,瘦骨嶙峋,神情严穆,自是那不常露面的神隐了。 只见他缓缓走了几步,坐在空无一人的石椅上,提起早已冰冷的茶壶,倒一盏凉茶,送入口中,嗟叹几声,再徐徐走回了家。 竖日吕子昂外出狩猎,着一身灰长粗布,外头披一件虎皮所做的护甲,以防遭遇突发状况,可不能似李颢一般着了野猪的道,吕妻送他到村口,吕子昂挥手道别,让吕妻煮好午饭等他回来。 吕子昂穿林踏草,打了几只野兔,已然是大汗淋漓,天气炎热,他本欲就此回去,忽而想到自家的米粮不够,当然家中屯粮颇足,只是吕子昂心想这几个月也没怎么去东临城了,干脆直接去置办几样首饰,也好给娘子掌掌眼。 好在袖内藏有几锭纹银,那还是陈昭兄弟临走时答谢自己一家的,当时给了十几两银锭,自己与拙荆几番推拒,可他硬是要塞给自己。 无奈只好收下,而后去城内置了好些养口的菜食酒肉,外加几罐上等茶叶,回村一家分了些。 如今还剩些许贴补家用,正巧今早换上的灰甲,口中残余些许银锭,便想着去外头买些玩意儿让娘子高兴高兴。 不及多想,吕子昂走出山林,往城镇行去,行约十数里,忽地见到前头一驾马车疾驰行赶而来,吕子昂大为吃惊,心想此处甚为偏僻,且虎豹豺狼居多,旁人少有来此。 那马车愈发逼近,吕子昂一时不知该如何办,自己向来不与外人打交道,偶尔去一次城内,也是小心谨慎,生怕被人跟踪,进而得晓自己的居住之处。 眼下车夫定然已瞧到了自己,此时躲开反而惹其生疑,唯有以静制动,由是佯作若无其事。 谁知那车后竟还更有一股人马,骑马之人着黑色便衫,车辆行过吕子昂身旁,登时一股风浪刮起,险些要将吕子昂掀翻在地。 接之十几匹黑马驰骋而过,吕子昂手捂胸口,惊怔一时,却说那乘马而逃的马夫正是徐青,车内载着一位病弱女子,乃是那彭玉珊。 徐青与陆云湘以及彭玉珊彭玉兰四人驾车西向,途中风雨无阻,并无甚么碍事的暗魇前来阻拦,也不知是没有部署,还是并未收到陈远的消息,总归徐青身坐车内,外人也不易察觉,彭玉兰在外赶车。 陆云湘亦骑马带路,待至东临城附近时,正巧近处暗魇收到陈远的飞鸦传音,纷纷守株待兔,企图将经过此地的徐青一行人一网打尽,再交还给彭槐发落。 陆云湘等人还未行至车内,半道之上,光天化日之下,便有一群暗魇设伏,只因陆云湘在前,彭玉兰在后,原本他们是要先将陆云湘放过去,唯独将彭玉兰车马拦下,推想徐青定在车内。 却没想到陆云湘已然察觉此处有异,忽地勒马停下,身后彭玉兰也停下马车,朝陆云湘疑道:“陆观主,为何停下?”陆云湘紧道:“这附近有异常。” 彭玉兰四面游顾,也觉得四周有步声响动,而且这步声似曾相识,突地想到这是暗魇的步伐,正要脱口而出,却见周边石坡暗林涌出大幅黑衣,他们步伐迅疾,额头围上黑巾,正中题一个“魇”字,正是潜伏在此的暗魇。361读书 瞬即之间,众暗魇已经车马紧紧围堵住,车内徐青与彭玉珊掀帘窥看,其中暗领抱拳道:“奉魇君之命,请徐少侠跟我们回去。” 南北两陆的暗魇心中都极为清楚,这个唤作徐青的江湖少年其实便是他们苦寻多载的皇子萧复尘,只不过彭槐早有铁令,不论身于何处,若没有殿下或是自己的命令,绝不可当众唤出殿下尊称,只恐泄露风声,让他人知晓,须知徐青是先朝圣帝遗孤。 倘若如今的梁帝萧桓得知先朝帝皇的遗腹子仍旧存活于世,即便不收复整个江湖,也要调兵遣将让徐青死无葬身之地,多年以来辛苦筹谋的大业便就此没落。 由是暗魇们都格外谨慎,车内徐青听闻此言,便掀开帏布,走出车外,下车道:“你指的魇君,是陈远还是彭槐?”暗领道:“回徐少侠的话,是陈魇君。”徐青道:“若是我不愿随你们回去,你们又当如何?”彭玉兰道:“徐少侠何等尊贵,你们还要强行带走不成?”暗领道:“几位何苦要为难在下,魇君下了死令,还请徐少侠答应。”徐青道:“我明白你们魇君的用心,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无须担忧,我并非稚子孩童,不知天高地厚,此次前去太湖只为同师尊会合,并不会身陷龙潭虎地,你让他放心好了。”暗领道:“在下不知魇君用意何在,只是尊奉他的指令,倘若徐少侠不愿同在下回去,在下必然会大受责罚。”陆云湘道:“徐师侄,他们是不会放我等离开的。”彭玉兰笑道:“看来只有杀出去了。” 陆云湘靠近徐青,轻声道:“徐师侄,待会我们与暗魇打起来时,你定要将玉珊小姐护好,带她逃离此地,我与彭姑娘会为你杀出一条血路。”徐青道:“如此你二人岂不危险?”陆云湘道:“彭姑娘是彭老之女,断然不会有虞,云湘也不劳你费心了。” 说话间,只见彭玉兰当先拔剑向前,口中道着:“这么多年,本姑娘早就想好好教训一下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暗魇了,今日正要趁此机会,一并收拾了。” 暗魇们深知彭玉兰是魇主彭槐之女,自然不会出手便是杀招,只是一味防御,只见彭玉兰一剑挥砍,十几位暗魇纷纷后退,彭玉兰大喜过望,暗知这些暗魇总会顾及爹爹的身份,由是不敢大打出手。 趁他们犹豫不决之时,正好突出一条逃生之路,徐青跨步上车,让探首出车的彭玉珊坐回车内,彭玉珊心知帮衬不了姐姐,只好坐回车内,顾好自己莫要成为大家的累赘。 徐青挥鞭驾车,暗魇见状,心急如焚,暗想绝不可让殿下安稳逃走,由是不再一味退让,反守为攻,长剑飘逸,剑气十足,暗魇人数众多,且剑力不可小觑。 彭玉兰好容易渐渐劈出一条可通之路,却被几十位暗魇瞬即夺回,徐青车马不得行驶,陆云湘提笛前往,自空一笛掷出,长笛插入草地,顿时一股浑力炸开,暗魇们被笛力所击,仰身摔至远处,徐青趁机纵马而出,马车行过暗魇身旁,有几位暗魇站起身来正欲拦阻,彭玉兰一剑刺来,暗魇招架不及,未能拦住徐青车辆,另有新增暗魇夺身过来。 徐青重鞭挥下,黑马登时大急,马蹄速速奔动,暗魇还未及掠上上车,便已然追赶不上,马车迅疾往山林驰去,道路边不时有暗魇攻上前来,他们已知徐青是不会随他们回去的,而魇君陈远又下的是死令,要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得罪殿下,甚至将殿下打晕,也得将其带回。 不过须谨记的是,绝不可出手过重,然眼下这般情形,有陆云湘彭玉兰在旁护法,又有日行百里的烈马相助,众暗魇根本接近不了徐青。 然而车内的彭玉珊却是上吐下泻的,掀开布帘,探出头来往外吐了一路,徐青在前赶车,却是浑然不觉,只顾带着彭玉珊一起逃生,而彭玉珊也知此时唤停不切实际,只好委屈自己,不过头脑实在昏沉难受。 路边时有暗魇追来,他们并未骑马,只好凭借一身轻力强行赶追,只见车后的这一位暗魇已然掠上车顶,徐青见状忙放开缰绳,拔出腰间长剑,翻身上至车顶,暗魇大惊,只见徐青倒身砍剑,暗魇提剑一格,身子退了数步,车顶甚窄,暗魇险些掉落车下,然徐青趁机逼进,不给他一点时机,使出漂移绝伦的落雨成风,剑如风动,低身侧砍,暗魇腿脚受剑,大喊一声坠下车去。 徐青复又翻身落至车头,插剑回鞘,坐凳赶马,车内彭玉珊只觉车顶步声震动,稍后又平息如秋,极为担忧徐青,忙掀开帏布朝徐青急道:“徐大哥,你没事罢。” 徐青回头笑道:“没事的,放心罢,快些回去坐着。” 彭玉珊见到徐青并未受伤,便宽下心来坐回车内,暗魇剑力不低,此次是徐青占了先机,占据有利地却,令暗魇猝不及防,又使出许久不用的落殇神剑第一式落雨成风,剑速迅快。 车轿渐行渐远,追上来的暗魇也愈发稀少,甚至未见到一人身迹,毕竟徐青架着马车,而暗魇仅凭轻功,断断无法赶超。 第三十一章 在所不惜 徐青思虑到彭玉珊大病初愈,先前彭玉兰领着彭玉珊躲避暗魇的视线,便令彭玉珊遭受颠簸之苦,现如今自己挥鞭赶车,不顾一切地加快行速,彭玉珊定然受不住。 于是徐青回头掀开帏布,正要关切几句,却见彭玉珊正拉开帘布向外呕吐,徐青忙道:“玉珊小姐,你没事罢。” 言罢放缓车速,彭玉珊取出怀内的手帕,擦拭嘴角残水,朝徐青道:“徐大哥,我没事的,你且放心。” 徐青面带忧色,道:“实在对不住,我只顾拼力逃离,我会尽量减缓车速。”彭玉珊道:“徐大哥,你不用顾及我的。” 徐青放下帏布,暗愧那些暗魇皆是冲着自己而来,却连累了彭玉珊在这里吃苦,虽不知为何彭玉兰要携她同往,但这一路之上定要护好彭玉珊的安危。 心想反正暗魇追不上来,不如减速慢行,寻一个僻静之所稍加歇息,也好让彭玉珊喘上一口气,见前头立有一片竹林,便驰往林中,下车借助竹林青绿之色掩盖住车身不被他人察觉。 徐青走进车内,扶彭玉珊下车,彭玉珊靠在密竹旁轻声喘气,徐青将车内包裹中的水壶取出,递给彭玉珊,蹲下身子道:“玉珊小姐,身子了好些了?” 彭玉珊接过水壶,打开瓶塞灌水漱口,吐水只外,提帕擦拭嘴角,复饮了些水,再递给徐青,回道:“好多了。” 徐青接过水壶放于一旁,也靠于竹身,道:“咱俩稍作歇息,暗魇众多,你姐姐与陆观主应是还未脱身。”彭玉珊道:“一会儿姐姐与陆观主若是寻不到我们该当如何?”徐青道:“放心,稍后你我去东临城,天色正午,她们总会去城内的。”彭玉珊道:“那些暗魇说不定也会料到我们回去城内。”徐青道:“那就更不必担忧了,听陈寨主说过,东临城占地甚广,且城内人流攘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不敢做甚么的。”彭玉珊道:“徐大哥说得在理,可是东临城很大,事先没有约好地方,如何寻得到她们?”徐青道:“即使寻不到,你我二人便一道往太湖走,你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 彭玉珊听到此处,心神激荡,脸颊稍红,道:“谢徐大哥。”徐青又道:“彭老管辖诸多暗魇,此事你早就知道了么?”彭玉珊道:“与姐姐并肩这么多年,自然是略知一二的。”徐青道:“你可知此次你姐姐为何要不惜一切,甘愿冒如此大的风险将你带在身旁,须知太湖地界已被北廷塞林所占,在下并非有冒犯之意,只是稍感困惑。” 彭玉珊心想姐姐还未将自己的情况告知徐大哥,眼下徐大哥问及此事,自己该不该如实相告,倒是令人难以决断。 徐青见她良久不言,只道:“玉珊小姐若有难言之隐,大可不必作答。”彭玉珊道:“没有姐姐的准允,玉珊实在不敢妄自做主。”徐青道:“无妨,总之我定会顾好你,天色也不早了,咱俩快些进城。” 彭玉珊点头会意,起身上车进帏,徐青将水壶交给彭玉珊,坐在车头挥鞭挪车,马车出了林子,正要往城内赶,忽听到车后一阵马蹄声传来,徐青跃步飞上车顶,却见远处群马逐奔,骑马人正是暗魇,徐青大为吃惊,心想这彭玉兰与陆云湘去了何处,暗魇竟会自带烈马。 不及多想,徐青飞至车头,坐下挥鞭狂奔,朝车内彭玉珊道:“玉珊小姐,后头来了许多的暗魇,情势危急,在下只好加快马步了,望你再忍受稍刻。” 彭玉珊掀开帘子伸头往后探去,果见群马赶追,声势滔天,忙道:“好,徐大哥你小心。” 说话间只觉车速迅猛,一颗玲珑心提到了嗓子眼,又有了呕吐之欲。 徐青拼力赶车,他所乘黑马虽是良驹,却也是托着一辆木车,不仅载有二人,还须得承受车轿之重,比起后头势如奔雷的暗魇坐骑,实在是远远不及。 徐青虽心下清楚明白,却也不会轻易作弃,他曾许诺定要顾好彭玉珊,眼下倘若食言,怎是大丈夫行径,要是被暗魇擒走,彭玉珊自是彭老之女,当然不会受暗魇的伤害,却是会收他们所制。 由此一来辛苦逃出玉笛山,却要落得个重回旧地之果,实在是颇为不甘。 由是徐青愈发挥鞭加速,烈马狂奔,后头成群暗魇一时难以追上,毕竟还相距些许间隔。菡萏文学 然终究是拉近了两者间距,徐青大急,彭玉珊更是惴惴不安,心想倘若将徐大哥带回玉笛,自己免不了也要随同他们一起,那些暗魇虽然不会伤害自身,却也让自己与姐姐越隔越远。 徐青正加力挥鞭,瞧见前头一位樵夫正拎着野兔走在路边,却也想不了那么多,只顾着自己逃命,朝车内彭玉珊喊道:“玉珊小姐,那些暗魇距咱们还有多远?” 彭玉珊伸头细看,缩首进车道:“徐大哥,他们越发地近了,在这么下去,总会出了大事的。” 徐青细想也是,眼下只能弃车而走,当为上策,于是驾车至松林边停下,进车朝彭玉珊急道:“玉珊小姐,我们逃进深林,他们必然寻不着。” 彭玉珊还未及答话,却见徐青背对自己,身子蹲下道:“玉珊小姐,赶快上来。” 彭玉珊稍有犹豫,却也不顾甚么男女之别了,趴在徐青背上,徐青托起彭玉珊两只俏腿,彭玉珊将包袱背上,徐青出至车外,见那帮暗魇近在眼前,急忙朝松林内奔去,暗魇骑马至车边,见徐青身影渐失,众暗魇纷纷下马,其中一位暗魇朝暗领道:“大哥,殿下逃去林子里了。”暗领道:“废话,我也看见了,还用你说?”暗魇道:“小弟的意思是咱们这样是不是追得太紧了,往后殿下怪罪下来了,该如何办啊?”暗领道:“殿下尚且年少,不懂是非黑白,我们这是为殿下打算,不可再让殿下任性妄为,况且魇君之命不可违抗,少说废话,快给我追,今日就算得罪殿下,也要将殿下带回去。” 众暗魇领命,皆朝林中追去,且说徐青回头见暗魇停在车前嘀咕,想来是稍有犹疑,趁他们商议空隙,快些甩开那帮人,寻一个隐蔽之地,再谋后路,彭玉珊趴在徐青宽厚的背脊之上,即便徐青运足轻力,飞快行步,却也比在车内颠簸好受得多。 打小便是在姐姐的呵护下成长,虽是弱症缠身,却也平安无虞,本以为这辈子只能待在闺房内安度一生,眼下被徐青背在身上,快步赶路,心中却是无比雀跃高兴,或许是能近距离接触心仪之人,即便那个人早已心有所属,此刻感受到徐青衣衫浸湿,大汗淋漓之下带给彭玉珊却是无比的温实。 徐青暗觉彭玉珊身子太过轻巧,好似还比不过一把长剑,林中四面皆路,去哪个方向都不为过,徐青不熟地形,只好往里直奔而去。 见后头暗魇紧追不放,徐青一时慌了神,心想这暗魇轻功了得,隔了这些距离竟还赶得上自己,由此一刻也不愿松懈,彭玉珊也时不时往后瞧去,见远远的若有若无的黑影,便知那帮暗魇不肯舍弃。 不过此时她并不着急,暗想徐大哥定能携自己逃出生天,即便被擒,与徐大哥在一块,早已是无怨无悔。 而徐青却不住地道:“玉珊小姐,你别怕,徐青定会摆脱这帮人,咱们绝不会被擒。”彭玉珊道:“徐大哥,倘若实在不行就算了罢,他们并无恶意,只是执行指令而已。”徐青道:“不可,我绝不随他们回去,我要和师尊会合,另外你姐姐不惜甘冒性命之险带你过来,定然是有要紧的苦衷,你也绝不可轻易作弃,让你姐姐落望。” 彭玉珊此刻鼻头一阵酸搐,暗思姐姐此番执意要待自己去往太湖,定是要同那萧嵩老儿索要续血丹,只是不知姐姐是否当真要将徐大哥交给萧嵩。 那萧嵩老奸巨猾,城府颇深,徐大哥落于他手定是九死一生,虽然姐姐曾说过自有法子对付萧嵩,不会乖乖交出徐大哥。 可这么些年了姐姐一直思谋逃出萧嵩的魔爪,却是屡次败归,此番倘若真到了万不得已之地,姐姐定会弃车保帅,将徐大哥交于萧嵩而保得自己的性命无忧。 故此彭玉珊甚为纠结,究竟是劝阻徐大哥续自西向,还是任其而为,此刻她反而希冀那暗魇能够追上徐大哥,进而将他带回玉笛山,由此才是万全之计,而自己许是活不了多久了,纵使这般,彭玉珊自也在所不惜。 然徐青却拼力赶逃,身后暗魇穷追不舍,徐青暗想如此下去定不是办法,彭玉珊身子虚,不可长久经受烈日暴晒,须得想一个法子隐藏起来,然前后左右一览无遗,根本无处可藏,眼下无计可施,只好续自奔走。 却说那吕子昂方才见到马车驰过,又见成群烈马赶追,心里一阵慌乱,好在自己沉稳把持,佯作平常,那车后身着黑衣的骑手并未对自己不利,车马匆匆使过,渐行渐远,吕子昂平复心神,暗想反正与自己无关,还是尽早为娘子置办几样首饰为好,由是加快步履,一时过后走进了城镇,走到月余前来过的饰品铺子,见到这些样式纷呈的饰品,简直看花了眼,再番踌躇之下,选定了一柄银钗,两盒胭脂,付了几两纹银,将饰品揣进兜里,心内雀跃,又去了一家面馆叫了碗阳春面,将野兔靠在桌角,捧着手中的银钗,心里想着娘子待会见到自己给她买的钗子,该有多么高兴,一时咧嘴笑开,店小二将阳春面端来放到桌上道:“客官请慢用。” 吕子昂点头道谢,提起箸子夹面填肚,稍刻用完面条,将银锭放在桌上,向小二打了声招呼,便拎起野兔离开面馆。 走到集市内购办了一袋米粮,首饰与米粮皆已办好,便折返出城回村。 第三十二章 贵人相助 扛着米粮,拎着野兔,吕子昂心情俱佳,走到林子前忽见到一辆马车,当即想起了方才的情形,这马车定是刚刚与自己撞面的那辆,吕子昂顿觉惊惧,猜测这车头的少年去了何处,莫不是已然进入了林中,适才那帮黑衣人穷追不舍,想必这少年定是亡命之徒,稍刻自己撞见他们,那可怎生是好。 细思极恐之下,吕子昂迟迟不敢进入林中,靠在松树上踌躇不定。 终究还是鼓足底气,走进林中,又想这些人身怀武功,而自己手无寸铁,更是不懂一点武力,若是撞见他们,而他们又起了杀意,那时自己必然死路一条,想到这里吕子昂双腿发软。 行路极为紧快,想着快些回去,也好避过这些人,眼看前路无声无息,并未有甚么异处。 拐过草埔后,吕子昂突地停下履步,斜眼瞥向草堆内,恍似见到了甚么异物,那异物或有动声,激起草叶碰撞的簌簌声,吕子昂虚汗直冒,赶紧快步走开,哪知刚走几步,却听见身后轻轻传来一句:“兄台留步。” 吕子昂一怔,心想这分明是人声,看来并非猛兽豺狼,停下步子,忽觉不对,莫不是方才那帮人,由是自己更不能停下了,便复迈着步履走起,却又听身后传来一声:“兄台莫走,还请兄台救我们一救,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不知该去往何处,倘若兄台能给予指引,在下必定报答兄台的恩情。” 吕子昂听闻这番话,心知这人并非恶徒,看来不会对自己有甚么威胁,于是转身瞧向草中,见草内窜出两人,一男一女,男子正是方才马头所见之人,身着青布粗衫,却是衣襟工整,颇具少年英气,女子轻柔婉约,花容月貌,却极为瘦削,似是遇风则倒,竟比自己的娘子还要瘦弱。 二人正是徐青与彭玉珊,方前两人实在无处可去,在林子中左绕右转,好几次险些撞上暗魇,已然是不知出口在何处,只好躲进草堆瑟瑟发抖,暗想如此下去定然会被察觉。 果不其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二人吓得往后窜了窜,却见到粗布兽甲,徐青当即识出了适才赶车时所遇到得那位樵夫,心下顿生一念,忙出声唤住。 此刻抱拳行礼道:“在下徐青,这位是彭姑娘。” 吕子昂定睛打量着两人,回道:“在下吕子昂,兄台可是遇到了甚么难处?”徐青急道:“在下与这位姑娘遭受歹人追逐,奔走了好几里路,却是无路可走,只好躲进林中,眼下迷了路,又不敢随意乱走,生怕撞上了他们定是插翅难逃,还望兄台能指一条明路。”吕子昂道:“这林子里的路曲折多绕,在下只有领二人出林方可。”徐青欣道:“多谢兄台。” 彭玉珊也一同恭礼,吕子昂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二位请随我来。” 吕子昂走在前头,徐青与彭玉珊紧跟其后,途中吕子昂问道:“二位为何被他人所追?” 徐青心想不可将实情道出,只好谎称:“彭姑娘与我本是青梅竹马,可她的父母却是要将她嫁给别人,无奈之下,我与她私自奔逃,被人追拿至此。” 彭玉珊脸颊一红,吕子昂却道:“那帮人身着黑服,却不像是家丁护卫。”徐青道:“确实不像,只因在下有些武功,一般的看家护卫自是奈何不了我,却没想到彭老爷竟会惊动道上的人,使唤他们前来追捕,在下双拳难敌四手,只好携上玉珊奔离,可那帮人却是难缠得很,由此追至此处。”吕子昂道:“原来如此,不知兄台与彭姑娘是何许人也?”徐青道:“我与玉珊是皖南人氏。”吕子昂惊道:“皖南离此地远着呢,你二位都逃了这么远了?那帮道上的人竟还寻得到你们?”徐青道:“诶,我与玉珊历经磨难,还不知何时才能终成眷属。”吕子昂道:“兄台不必悲伤,既然打定主意便不可半途而废。” 彭玉珊此时极为喜悦,徐青的这一番话直直地触动心弦,让她不能自己,纵使这一切皆是谎论,只是逢场作戏,随意编造一个缘由好掩盖实情的幌子,她却也是喜极而泣,泪珠缓缓而落。 吕子昂回头见彭玉珊眼中泛泪,便更为坚信徐青所言不虚,朝徐青道:“徐兄,你瞧彭姑娘都落泪了,看来你们二人感情深厚,真让吕某羡慕啊。” 徐青瞥目瞧到彭玉珊,见她果真落泪,心想自己不过是博取吕子昂的信任,外加隐瞒自己与彭玉珊的真实身份,她应当再为清楚不过,又为何要这般触动。 此时徐青已然觉出了彭玉珊对她的倾慕仍旧未失,只稍稍叹着气,吕子昂瞧到后疑道:“徐兄这是怎么了?”徐青忙道:“没甚么,只是感叹命运蹉跎,我与玉珊注定此生坎坷。”我看书 吕子昂正要说话,却见徐青惊唤一声:“他们就在前面!” 触动至深的彭玉珊也抬目惊看,吕子昂转身一瞧,那帮暗魇正巧也瞧到了她们三人,其中一人惊呼一声:“弟兄们快看!” 余下暗魇顺其视线看去,也瞧到了徐青彭玉珊以及吕子昂三人,站在远处的徐青急道:“快走!” 彭玉珊吕子昂登时扭身,徐青速速背起彭玉珊,三人飞速而逃。 众暗魇见状,纷纷运功追来,徐青与彭玉珊已然歇息片刻,此时体力稍足,徐青垫足点步,瞬即行得远了,而吕子昂身无半分内力,从未习过武功,自然是走不快的,见到徐青越奔越远,总有一些怒气哽在心头,心想自己好心带他二人寻出口而走,而危急时刻,那徐青竟然撇下自己,背着他的心上人当先逃开,真可谓是过河拆桥。 却不知徐青只是一时忘了吕子昂不会武功,这时见到身旁无人才及反应过来,见吕子昂落在后头,当即止住履步,迅疾来到吕子昂身边,吕子昂冷道:“徐兄还是快走罢,休要再顾我了。”徐青忙道:“吕兄这是说得哪里话,倘若如此在下同禽兽何异?” 言罢拉住吕子昂,轻步飞起,身背彭玉珊,手提吕子昂,虽然吕子昂身形偏瘦,却还是要比彭玉珊重上许多,徐青带着两人甚为吃力,这般下去定然被暗魇所擒,由是徐青停下步足,吕子昂与彭玉珊皆是一惊,却见徐青朝吕子昂道:“吕兄,劳烦你顾好玉珊,带她先逃,我在此挡住那帮人。”彭玉珊急道:“徐大哥不可!你不能抛下玉珊的。” 吕子昂见彭玉珊泣泪不已,心知绝不能让他二人被捕,便朝徐青急道:“徐兄,在下熟知这片林子,必定带你们离开此地。” 徐青与彭玉珊皆异,吕子昂却道:“二位放心,在下不会害你们的,跟我来。” 徐青与彭玉珊跟在吕子昂后头,只见吕子昂钻进一片草地,拨开荆棘,绕过倒地垂柳,走进石林岩洞,乔木梧桐自旁过,绿荫松枝遮眼眸,却见前头立一村,村口老翁仰头观奇,稚童嬉笑成群。 三人慢慢走前来,引得朴实无华村民争相看,纷纷来问自何来,皆信子昂领人非奸恶。 徐青眼见这些亲切友善的村农,顿时一颗紧动的心宽松下来,担惊受怕的彭玉珊此刻心神安宁平和。 三人进到村子里,吕子昂领他二人去往自己家中,屋内拙荆惠妹正洗菜备着晚食,见到两位生人进屋,稍感惑疑,吕子昂道:“娘子,这二位是我在外头带回的,他二人遭到黑道上的人追捕,无路可走,我便将他们带回来了,他们都是良善之人,还请放心。” 徐青与彭玉珊躬身作礼道:“夫人好,在下徐青。” “小女子名唤彭玉珊。”彭玉珊自报名讳。 惠妹自然是以丈夫为尊,信这二人并非奸邪,由是客礼笑道:“二位快请坐。” 徐青与彭玉珊谢过惠妹,坐椅四顾,惠妹沏壶温茶,端茶至二人身旁,倒茶入碗,二人道谢,徐青拿起木碗往口里灌,一路以来早已饥渴万分,当下饮下一碗,再番提起茶壶倒茶入碗,彭玉珊饮完茶水,见徐青又倒了一碗,便朝徐青道:“徐大哥,不可失了礼节。”惠妹笑道:“彭姑娘说笑了,我们都是些农家人,还有甚么好拘礼的。”吕子昂道:“二位就拿这里当做自己家一样,不过有些破败,寒舍简陋,怕是入不了二位的眼。”徐青忙道:“哪里哪里,徐青自小便住这样的屋子,倍觉亲切呢。”彭玉珊附道:“玉珊早就想与徐大哥盖一间这样的屋子,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的。” 徐青瞧向彭玉珊,看她情真意切的模样,好像是真的一般,不过自己的确意欲过上平和日子,与心仪之人隐世隔尘,不问它情,只是自己所希冀的另一半,却是多日未见的赵璃。 天涯海角,真不知璃儿身在何处,是不是早已回了北都,将自己抛诸脑后,再也不顾往日情分了,吕子昂道:“你们二人情真意切,彭小姐应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怕是住不惯这破瓦残屋,每逢屋漏之时,你二人可是要遭罪的。”徐青道:“吕兄,我瞧你们这屋舍还算结实,也会漏雨滴水么?”吕子昂道:“东临一带多雨多风,纵使再过修缮,还不是任由老天爷欺负,不过近年来倒是好了许多,似三年前的那般时候,那可真是一团糟,好在村里来了位神人传授筑墙之术,寻硬泥好土,屋舍才会更为坚固,大风大雨也不会惧它。”徐青道:“看来是这位神人救了你们全村,不然你们早就风餐露宿了。”吕子昂道:“是啊,时至今日,在下都十分感怀他的帮衬。”彭玉珊道:“倒真想见见这位神人哪。”吕子昂兴道:“彭小姐若有此意,在下可为你指路。”徐青惊道:“你说的这位神人还在你们村子内?” 第三十三章 病势危急 吕子昂道:“不错,我们都唤他神隐,他最为擅拿的还是治症救人,村子里有个大病小症,他都可一并包诊。”言罢又道:“不过这位神隐时常待在家中,不愿与生人会见,除非是你们有甚么病症,不然他可不会待见你们。”彭玉珊道:“倘若如此,那就算了罢,不便叨扰。”徐青道:“总归此次多谢吕兄了。”吕子昂道:“不必客气,你们在这里好生歇着,那帮人踏破草地,想破脑袋也绝不会找到这里来,你二人尽可放心。” 徐青彭玉珊再次道谢,言语间天色向晚,吕妻已将晚食备好,唤上吕子昂进去端菜,彭玉珊见他走进后屋,便对徐青说道:“徐大哥,姐姐与陆观主该如何办?”徐青道:“她们二人武艺颇深,自是不会受伤,只是寻不到我俩,心里定然着急,即使这样我们也不能出去,眼下那些暗魇该是还未离开,还是等明日再出去瞧瞧罢,陆观主与你姐姐定在东临城候着你我。” 彭玉珊深知眼下只好安心待着,便不再多言,吕子昂端出菜肴,徐青赶忙走到后头帮衬,吕子昂忙唤他坐下,徐青笑道:“举手之劳,吕兄不必如此。” 彭玉珊也要去帮衬,吕子昂忙喊不可,让她坐下用饭,只让徐青去后头端菜,稍后桌上已放满菜食,其中有现炒的兔肉,外加些家常小菜,还有自家酿的米酒。 吕子昂倒上一碗放于徐青身前,彭玉珊道:“徐大哥可要适当少饮些,你酒量太低了。” 吕妻惠氏笑道:“彭姑娘可真体贴,日后与你的爱郎定会欢愉一生。” 彭玉珊闻言即羞,半边脸颊已然红了,徐青颇为尴尬,吕子昂道:“你可别再打趣彭小姐了,你可彭小姐害羞的模样。” 吕妻笑了笑道:“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家常便饭,都是些不入眼的小菜,二位凑合着吃些啊。”徐青道:“嫂嫂太客气了,哪能如此说自家的饭菜呢,徐青自小便是吃这些长大的,玉珊也虽出生大户,却也不似那些娇贵的小姐。”惠氏道:“那还真是奴家的不是了。”吕子昂道:“这菜都快凉了,来,快点夹些,这酒是自家酿的,一点也不醉了,彭小姐你就放心罢。” 四人用过晚饭,天还未慕,徐青走在外头,见到青山绿水,草长莺飞,心内平和许多,彭玉珊随在一旁,二人信步村道,家家户户见了这两人都赶来亲切问候。 二人纷纷见礼,途中彭玉珊道:“多想在这里住下去,再也不回去了,那该多好啊。”徐青道:“若无俗事牵绊,隐居在此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彭玉珊道:“徐大哥究竟被甚么俗事牵绊,是赵姑娘么?” 徐青沉默不语,良久才道:“我与她今生今世,都不会有好的结局,长痛不如短痛,早些放手,早些解脱。”彭玉珊道:“徐大哥真的放得下吗?”徐青叹道:“我也不知,她应当回金陵去了,我与她不会见面了。”彭玉珊道:“未必,徐大哥尊贵身世,早晚有一日是要回金陵的。” 言罢却见徐青看向自己,眸深似剑,彭玉珊惊道:“徐大哥,怎么了?”徐青道:“你当真觉得我会回去金陵?你是不是知道些甚么,这段时日发生了太多,我现在脑袋一团糨糊,倘若你知道,还请你早些告诉我。” 彭玉珊叹了口气,左右见四下无人,便道:“徐大哥,你到现在都不相信自己真的是皇子么?”徐青笑道:“信如何,不信又如何?就算是真的,我也绝不会踏进朝堂一步。”彭玉珊道:“自然如此,当今圣上断断容不下你。”徐青道:“圣上容不下我,可你爹爹容得下,而且还有借我之手达到他自己的私心。”彭玉珊道:“徐大哥认为爹爹野心勃勃,难不成爹爹是有做皇帝的打算么?”徐青道:“那自然不是,你爹爹应是要为死去的剑阳候报仇,趁机造反,只会让百姓遭难,生灵涂炭。”彭玉珊道:“徐大哥当真以为爹爹算得乱臣贼子么?”徐青道:“在下不敢妄自菲薄,总之实是不愿成为他的棋子,包括你姐姐,他们各怀异心,在下不愿奉陪。” 彭玉珊意味深长地瞧了徐青一眼,徐青与她对视,言道:“玉珊小姐,你还不打算说些甚么吗?”彭玉珊道:“玉珊无话可说,爹爹与姐姐的确不顾徐大哥的感受,乃他们的不是。” 徐青没能将彭玉珊隐藏在心中的密事套出,心有不甘,可也不便勉强,便续自向前走去,二人走了一个时辰,思觉也该早些回去,便转身回头,徐徐折返。 此时一堵土墙边,正立有一人,那人面带铁具,眼眸深邃,嘴角微微抽动,而后紧抿,藏在铁具下面的深情颇有异样。 徐青与彭玉珊回到吕子昂家中,吕妻为二人备好一间屋舍,二人站在门口迟迟不敢进去,吕妻道:“怎么,我这房屋不甚宽敞,二位只好将就将就了。”狗狗 吕子昂走了过来,瞧着二人的神情,登时明白了过来,忙朝吕妻笑道:“瞧你办的这事,他二人还未成婚,怎能住在一块?”吕妻恍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真是对不住,倒真是奴家的错了。”徐青忙道:“无妨无妨,在下还以为吕兄家中就一间可住的屋子呢。”吕子昂道:“对啊,我家中就这一间客屋。” 徐青彭玉珊面情皆异,吕子昂笑道:“不打紧,我与拙荆的屋子就留给两位了。”徐青忙道:“那吕兄同嫂嫂住哪里?”彭玉珊道:“要不我与徐大哥...就凑合...”吕子昂道:“不可不可,你二人虽是郎情妾意,却也不能坏了规矩,日后可是大大的不吉利,我表弟家的屋子多,我与拙荆去它那里就好了,你们放心休息罢。”徐青歉道:“真是给吕兄添麻烦了,我与玉珊本是多有叨扰,却还要你们去别处住宿,实在是过意不去。”吕妻道:“徐公子不必拘束,我们山里的农户实在得紧,你们二位早些歇息罢。” 徐青与彭玉珊在次躬身拜谢,吕子昂与吕妻出门而去,徐青与彭玉珊互视一眼,彭玉珊道:“徐大哥,早些睡,明日早点出发。”徐青道:“好,晚安。” 徐青进屋铺被,彭玉珊拐进里屋,闭门休歇。 深夜,彭玉珊额头发烫,汗渍涔涔,连声大咳,咳出血水至地,忙扶榻而起,又一声大咳摔倒在地,吃力爬向桌边,抓住桌角拼命站起,倒上一壶水灌进口里,然又一连血咳,彭玉珊再度倒在地上,撑地欲起,却使不动气力。 重重喘气,伴随着无休无止的咳嗽声,彭玉珊再也没法动弹,便使力朝屋外喊道:“徐大哥...徐大哥..” 然彭玉珊声音本就很低,加之连声大咳,已然提不动嗓子,不过隔着两堵墙的屋子中,徐青并未熟睡,听到隐隐声响,边觉大事不妙,立时起身,挪开被褥,穿好鞋履,飞奔出屋,转身来至彭玉珊的屋前,敲门喊道:“玉珊小姐,你没事罢。” 彭玉珊此时再也喊不动了,但还是拼力挤出几个字来:“徐大...哥..” 虽是若有若无的三个字,声音极是低弱,却还是被徐青听见,立时知晓彭玉珊大事不妙,忙推开屋门,见彭玉珊倒在地上,徐青眼目大睁,不及多想,奔过去搀起彭玉珊,见满地几处血滩,急道:“玉珊,你究竟怎么了,为何...为何会....” 彭玉珊上气不接下气,只提起手指,指向柜台上的一个包袱,口中说着:“药...瓶...”徐青道:“玉珊小姐,你说甚么?药瓶?你是要吃药吗?” 会意后徐青将彭玉珊慢慢扶进榻上,再去柜台上将包袱解开,伸手进去里外寻取,却没摸到瓶状物事,又将包袱内的衣物尽数倒了出来,也没见到彭玉珊口中的药瓶。 彭玉珊这时才想起,药瓶是姐姐彭玉兰随身携带的,她不懂为何这次发病得这般匆快,距离上次只过了七日,却不知是何缘故,又连咳了好几声,徐青奔过来道:“玉珊小姐,为何没见到药瓶,你到底这是怎么了?我该怎么做,告诉我!” 徐青本身不懂医术,便连搭脉都不会,眼下真可谓束手无策,彭玉珊弱道:“徐大哥...你别着急....这样也好....此生玉珊能遇见你...早已是无一点遗憾了...咳咳咳....” 言至一半又咳了几声,用手帕捂住嘴口,口中血水将手帕染红,即便有意遮掩,却也逃不过徐青的眼眸,徐青见到如此情状,大为生急朝彭玉珊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甚么病症,上次你也不过是受了点风寒,为何这次会如此严重?”彭玉珊弱道:“徐大哥..不要问了....这是玉珊的命....玉珊只盼着你能好好的....你...一定要好好的.....” 眼眸渐渐暗淡,彭玉珊晕目,眼珠泛白,嘴中不断嘟囔着:“姐姐...姐姐...” 此时此刻,彭玉珊心中所想的是她的姐姐彭玉兰,自小彭玉兰都是陪着彭玉珊慢慢成长,每次彭玉珊犯病,彭玉兰都寸步不离地悉心照料,这次病情加重,彭玉兰却不在身边,虽然有徐青在此,彭玉珊却也离不开她唯一可依赖的姐姐。 徐青眼眶已湿,见彭玉珊全身缩成一团,即便有被褥盖着,亦是颤抖不息,徐青泛着泪水,隔着被褥将彭玉珊抱在怀中,口里喃喃地道:“不...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不会!” 第三十四章 妙手回春 此时徐青心急如焚,他本身不懂医术,不知该如何诊治,彭玉珊又是突发病况,一时间徐青简直怔住,实在不知该如何办,只好朝着屋外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徐青见没甚么动静,想到吕子昂夫妇去了别处借住,便朝彭玉珊道:“玉珊...别怕,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将彭玉珊放躺于榻,此时彭玉珊已然没了意识,危在旦夕,徐青泪道:“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言罢冲出屋外,走到外头撕破喉咙大喊道:“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救命啊....救救玉珊...” 边奔边喊,这般嘶喊了小半刻,奔到了一户人家,拼命地敲门,他不知吕子昂夫妇去了何处,只好随意寻了一家,这屋子内登时亮起了烛火,徐青本要直接扶墙而入,但总觉着甚为失礼,便只是不停地敲打着门栓,口中声嘶道:“屋内有没有人啊.....快开门啊...” 稍刻门被打开,趴在门上的徐青险些摔倒,走出一位中年男子,男子疑道:“你是...外来的客人罢。”徐青急道:“是的是的,正是在下..还请兄台帮帮忙...我.....娘子突然大咳不止...发烧头痛..眼下昏迷不醒...”那男子急道:“那可不好!” 由是朝屋内喊道:“姝儿,你快点出来!” 稍后一位花季少女探首走出,那男子忙道:“你快些去请神隐过来吕子昂家,快点去!” 少女登时应命,奔向远处,中年男子与徐青一道去往吕子昂家,进屋直往后头走去,待进了彭玉珊屋中时,却见到一人坐在彭玉珊榻前,徐青忙奔过去,一把将那人拽起,将他撞在墙上吼道:“你是何人?你对玉珊做了甚么?” 中年男子当即劝道:“徐少侠,不要冲动,他就是神隐。” “神隐怎么了?神隐我照样.....神隐?” 徐青恍悟过来,忙松开那人,疑道:“你是....神隐?” 那人面戴铁具,对徐青不理不睬,只是整好衣襟,绕过徐青走向榻边,此时彭玉珊已然醒转,徐青歉道:“不知前辈驾到,徐青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神隐却是仿若未曾听闻,只复坐于榻,将彭玉珊额上三支银针拔出,彭玉珊道:“多谢先生救我一命。” 神隐向她点了点头,撸起衫袖,指点于脉,稍之放下,彭玉珊将手腕缩进被中。 徐青心想这神隐为何出现得这般及时,莫不是听见了自己的大声呼唤,旁边中年男子朝徐青道:“徐少侠,有先生出马,你的娘子不会有事。” 神隐闻言突地转向徐青,徐青一怔,神隐顿了顿,再走到桌边,打开药箱,自箱内取出几包药材,交给旁边的中年男子,再递给他一个药方,男子接过点头道:“先生放心,我这就熬药。” 说话间,只见吕子昂夫妇进了屋子内,快步走到徐青身边急道:“徐兄,这是怎么回事?”徐青道:“玉珊倏然大咳不止,额头烧得厉害,不得已我只好寻求救助,哪知神隐先生早已到此。” 言罢走到彭玉珊身边蹲下道:“玉珊,你没事罢,可好些了?”彭玉珊道:“好多了,多亏了先生。” 徐青站起身走到神隐面前道:“多谢先生,先生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往后要是...” 言犹未尽,却见神隐背起药箱走出屋外,徐青滞言,吕子昂向屋外行了一礼,又转过身来朝徐青道:“徐兄莫要见怪,神隐向来不懂世俗人情,不善接受他人的谢意。”徐青道:“哪里,此次多亏了大伙倾力相助。”飞卢吧 中年男子将药材与药方交给吕子昂道:“这是先生留下的,劳烦吕兄照料。” 吕子昂接过药方,摊开稍看,本以为自己定是要再番去东临城走一遭,哪知当头便是写道:“药材已然备好,只需按时按量熬煮,再番适度服下.....” 后头便是如何熬制这些药材,服药的具体详节。 吕妻拿过药材药方去往厨屋备药了,中年男子辞别告退,徐青向中年男子抱拳称谢,再度回至榻边对彭玉珊说道:“玉珊,你好好休息,我就在这里,你若是觉得不舒服,定要告知我。”彭玉珊点头道:“好。” 吕子昂也出至屋外,徐青闭门后坐在木椅上,饮着茶水,瞧着彭玉珊,彭玉珊弱道:“往日里都是姐姐睡在我身边,抱着我,我才能安然入睡,真是可笑,都这么大了,还对姐姐依依不舍的。” 言罢只见徐青走了过来,坐在榻上,朝彭玉珊温道:“你放心,明日我一定去城里寻你姐姐回来,让她日夜守护着你,好不好。”彭玉珊道:“多谢徐大哥。”徐青道:“好好休息。” 彭玉珊闭上眼眸,徐青坐在一旁静静地瞧着她,迟迟不敢站起身来走开,生怕她还未睡熟,被自己惊醒。 由是便坐在此处两个多时辰,竖日天明,彭玉珊醒转,见徐青靠在榻边闭目安睡,也不便打搅,亦瞧着徐青半晌不挪眼。 屋外传来敲门声,徐青醒转,见彭玉珊望着自己,又特意避开目眸。 微微顿了顿,朝彭玉珊道:“玉珊,你醒啦,昨夜睡得可好?”彭玉珊道:“有徐大哥在身边,怎会睡得不好。”徐青笑道:“真会说话。” 听到屋外喊道:“徐兄,玉珊小姐,药已经熬好了,还请起来喝些药汤。” 徐青站身至门打开,见到吕子昂与吕妻站在屋外,吕子昂道:“本来想着彭小姐身子虚,让她多睡些比较好,然神隐已有嘱咐,不可耽搁喝药,还是打搅了。”徐青道:“哪里,劳烦二位了。” 吕妻端着药汤走进屋内,徐青道:“嫂嫂莫不是熬了一夜?”吕子昂道:“是的,先生的方子里已有熬制详节,还需按他的吩咐来。”徐青道:“原来如此,倒是让嫂嫂一夜没睡,心中有些过意不去。”吕子昂道:“徐兄别再愧疚客气了,都是一家人说甚么劳烦的。” 二人一同进入屋中,只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极为难闻,吕妻正端着木碗,喂药送入彭玉珊口中,彭玉珊喝过一口,眉头微皱,便也接着喝下第二口,吕子昂疑道:“彭小姐,这药不苦么?”彭玉珊道:“是挺苦的。”吕子昂道:“先前凡是一些疑难杂症,神隐先生都会自己提供药材,可熬出来的药汤极为难闻难喝,向来没有一个人饮得下第二口的,都是硬着头皮,费了好几刻钟才将药汤饮完,彭小姐竟尔只是皱了皱眉头?” 彭玉珊又饮下一勺药,皱着眉头道:“我自小便吃遍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药,早就习惯了味苦。”吕子昂道:“原来如此,看来彭小姐身子大为不好啊。”徐青道:“二位也忙活了好久,还是早些前去歇息罢,这里交给我就可以了。”吕子昂道:“也罢,我们就不打扰了。” 吕妻将药碗递给徐青,二人走出屋外,将屋门带上,徐青端着药碗,坐在榻边,舀起一勺药汤,递进彭玉珊口中,彭玉珊饮完一勺药,眉头又皱了皱,朝徐青道:“徐大哥,昨晚多谢你能陪我一夜,你定然是没有睡好罢,一会儿去屋里睡着罢,别再为我操劳了。” 徐青舀起药水送进彭玉珊嘴里,回道:“等会儿我要去城里寻你姐姐与陆观主,不然今晚你可就睡不着了。”彭玉珊道:“我那是说笑的,徐大哥怎么还当真了,眼下外头还不知安不安全,徐大哥不可贸然外出,那些人可就等着徐大哥自投罗网的,徐大哥还是不可大意,再候上一日便可。”徐青道:“你说的在理,那些人寻不到我,必然不可善罢甘休,寻你姐姐与陆观主来此,亦不可急在一时,也罢,你好生歇息,我去厨屋端些吃食给你。” 彭玉珊点头会意,徐青端着已然饮完的药碗走出屋外,行至厨屋将药碗放于灶台,拿开木罩,见到几碗家常菜,吕妻特地备好粥食,徐青盛上两碗,外加三碗素菜,放在托盘上,端进彭玉珊屋中,与她共用早饭,彭玉珊不需徐青喂粥,自己端着木碗,投箸夹菜,用完粥后兀自睡在榻上。 徐青见她已熟睡,便端盘走出屋外,闭好屋门,走到厨屋将托盘放下,然后走到屋外,欲闲走几步透透气,却见吕子昂站在柳枝下赏风。 徐青走到他身边,吕子昂瞧了徐青一眼,道:“彭小姐身子了好些了?”徐青道:“好多了,我与她刚刚用过早饭,她已经睡下了。”吕子昂道:“彭小姐早年可是得了甚么病症?”徐青道:“该是患过,我问过她,她有意隐瞒,我也没法子,昨夜真是吓坏我了,好在是你家中,倘若在其它地方,玉珊的性命当真难保了。”吕子昂道:“徐兄此话说的不错,神隐先生少有会自己拿出药材,平常病症都会嘱咐当事人,让他去县城抓药,而且有些纳闷的是神隐先生竟然自备药材,就是他不会回去准备,当场就拿出药材递给我们,往日如需提供药材,一般他都是回去备好,至少也需一日才能见到,而昨夜则大大不同。”徐青道:“是啊,我也纳闷,好似是他提先备好了药物带过来的,还未为玉珊诊脉,就能知道她的病症,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吕子昂道:“或许还真是巧合,我也不懂药,他药方中的药材我也是闻所未闻,当是他自制而成。”徐青道:“玉珊不肯告知我她得了甚么病症,我定要去问问神隐先生。”吕子昂道:“徐兄要问的话,我可以带路,只是神隐不一定会告知你,有些病症即便坦然相告,我们常人也是未能理解的。”徐青道:“你的意思是玉珊得的病症,绝非一般的病症可比?” 第三十五章 姑娘指路 吕子昂叹了口气道:“诶,能够让神隐自掏药材,想来彭小姐所得病症并不好治,往年让神隐提供药物的,皆是卧榻一载以上方可痊愈。”徐青紧道:“那最终那些病症可治好了?”吕子昂道:“这个徐兄放心,神隐从未失手,只是患者往后或许会有所得失,具体的我也说不清,徐兄得当面与神隐叙问。” 徐青极度担忧,眉头紧皱,心想倘若玉珊卧榻不起,得了常人不及的重症,那后半生定要被病痛折磨,往日瞧她总是一脸苦水的模样,实则却是在忍受症痛,也只有在面对自己时,才会面色微柔。 思到此处,徐青愈发心痛如绞,本意是要马上去询问神隐,可彭玉珊还在休息,吕妻也在屋中补睡,无人看顾照料,吕子昂道:“不如等惠妹醒了,咱们再去神隐那里罢,反正也不急在一时,对了!我的药!” 吕子昂突地想到此节,忙赶到厨屋后头,好在来得及时,不然药炉可得毁掉了,炉盖往上翻动,吕子昂急忙取过抹布,隔着热烫,将盖子掀起,放于一旁,再取来药勺,在炉内搅拌一会,再度盖上炉盖。 站起身来,与徐青走到一旁,徐青道:“这药汤甚么时候能熬制好?”吕子昂道:“大概还需两三个时辰,这样,你先随我来,我让李兄先带你去神隐家中,恐怕我这一时走不开,稍后娘子醒了,还需一个人顾好药炉,在下亦不能陪你去往神隐家中了。”徐青道:“实在不行,就算了罢。”吕子昂道:“这可不能算了,再说彭小姐的病况还得你亲自禀告神隐才行。”徐青道:“吕兄说得不错,可不能儿戏。” 二人朝屋外走去,走至一户人家,吕子昂轻轻敲门,稍后听到步声传来,门内之人将木门打开,吕子昂笑道:“李兄可有时间,不如送我这位客人去神隐家走一遭,我实在抽不出空隙。” 那位李姓人回道:“我让姝儿带徐少侠去罢。”徐青道:“有劳兄台了。”那人道:“无妨,举手之劳而已。” 言罢朝屋内大喊,稍后一位女子走出,那人道:“姝儿,不如你陪这位徐少侠去神隐家里如何?”那女子道:“谨遵爹爹之命。” 徐青再度施了一礼,吕子昂朝女子道:“拜托姝儿喽。” 那女子做了个鬼脸道:“甚么跑腿的累活都让我干,昨夜我奔到先生家中时,喊了半天都没见回声,原来你们早已将先生请来了,既然如此干嘛还要我去寻,真是的!”徐青笑道:“实在是对不住了,哪知先生提早到了。”女子道:“即便如此也该派个人来通知我罢。”吕子昂道:“神隐家又不远,哪让你这般委屈,人家是客人,你就不能态度好点。”徐青忙道:“是我考虑不周,倒把姑娘落下了。”那女子道:“算啦,今日本姑娘心情好,你是要去神隐家么?我带你过去罢。”徐青施礼道:“有劳姑娘了。” 那女子走在前头,徐青跟在身后,吕子昂自回家中。 中途二人都不说话,徐青自觉有些尴尬,便搭话道:“请问姑娘芳名?”那女子道:“我唤李成姝。”徐青道:“今年闺龄何如?”李成姝道:“十七。”徐青道:“如何不见姑娘的娘亲?”李成姝道:“娘亲早在我出世前就殁了。”徐青轻道:“实在对不住。”李成姝道:“你不用对不住,我都习惯了,这么多年我与爹爹过得很好,我倒是希冀爹爹能再娶一个佳人,也好生一个女娃娃陪我。”徐青笑道:“姑娘倒是看得开。”李成姝道:“对了,你是哪里人,从何处来?”徐青道:“在下皖南人氏,被人追捕到此。”李成姝道:“追捕?为何要追捕你?难不成你是江洋大盗?” 徐青噗嗤笑开:“姑娘还真是有趣,我是与玉珊小姐私自奔逃,她家的爹爹派人拿我们回去的。”李成姝道:“原来如此,你与那个病人是逃婚到此的。”徐青道:“哪有逃婚?不过她爹爹是打算将她嫁给富家公子的。”李成姝道:“那你干嘛要毁断她的幸福?”徐青辩道:“哪里有毁断,她与我才是真心相爱的。” 徐青自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竟然说这么违心的话,这要让远在北都的赵璃听见,还不得气得吐血。 只见那李成姝道:“那位病女身子垮成了这样,还这么瞎折腾,她本是富家小姐,每日锦衣玉食,受不得怨,吃不得苦,而今你带她远赴西南,眼下她又身患重症,日后可如何度过余生,你还说不毁了人家?” 徐青本想说自己也不知道玉珊会身患重症,可临到嘴边,复又咽回肚中,心想彭玉珊随己到此,她这等症状如何能西向至太湖,定是这几日亡命奔波,导致旧病复发,皆因自己的特殊身世,累及彭玉珊受如此大的苦痛,难辞其咎,暗定决不能再连累彭玉珊了。 李成姝笑道:“怎么,是不是觉得对不住你的心上人,还是赶紧将她送回去罢,你与她定然不能安度一生的。”徐青道:“姑娘年纪不大,倒是见地颇深。”李成姝道:“那可不,我自小又当女儿又当女主人的,在家里持家煮饭,瞧我爹爹那个懒鬼,可是从来都不下厨房的。”书荒啦书屋 二人有说有笑的,已到达神隐家院前,李成姝打开院门进入院中,徐青道:“李姑娘,这样不太合适罢。”李成姝道:“有甚么不合适的,我可是常来此地的。” 徐青走入院中,疑道:“你常来此地?吕兄不是说神隐通常不见外客的么?”李成姝道:“那是外客,我能是外客么?要知道我可是每隔七日来一次的呦。”徐青道:“你来此地做甚?”李成姝道:“自然是帮先生干些杂活,比如打扫打扫院子,养养花种种菜,送些酒肉甚么的,还帮他捣鼓捣鼓药种,干些他不想干的活呗!” 徐青点头会意,二人走至院中,李成姝喊道:“先生,有人要见你,你可有空出来一下。” 屋内无人回应,徐青道:“咱们这样是不是太冒昧了,不如我去敲个门罢。”李成姝道:“敲什么门呀,这样多方便,先生早受惯了外界的干扰,不会怪罪的。”徐青道:“受惯了?”李成姝道:“当然喽,你看先生医术高超,救了很多人的性命,那些人要报恩,岂不就会过来叨扰。” 木门忽地开了,里面走出一人,那人依旧带着铁罩,李成姝道:“你有甚么话要说,趁现在赶紧说罢,先生是不会请你进去的。” 徐青朝神隐施了一礼道:“今日主要是来感谢先生的。”李成姝道:“客套的话就不用说了,先生最听不得这些,你有事说事。”徐青道:“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 还未等到徐青开口,只见那神隐走到徐青身前,交给徐青一张纸条,徐青一脸狐疑,接过纸条,李成姝道:“先生应当是知悉你要问甚么,故而提先备好,交给你的。” 只见神隐转身进屋,闭上屋门,徐青还未及唤住,却已见不到神隐的影子,李成姝道:“打开纸条看看罢,包你满意。” 徐青摊开纸条,条中言道:“小姐患有罕见的弱症,多年来一直以丹药续命,只因时常深居简出,故而体质阴寒,此番应是奔波受累,致使气血逆转,更是加重了弱症的再发,我已备好药物,却也只可解一时之急,若要长久根治,还需忘忧草与九虚莲,忘忧草生在玉笛,九虚莲长在虚境,阁下仅有三月之期,倘若三月内无法带回二物,则小姐必命断九天。” 徐青览完信条,心中甚为忧急,心想这忘忧草乃是玉笛传说里的罕见之物,据说百年难成一颗,九虚莲倒是不甚知悉,却也是出于太湖虚境,那处尽是北廷塞林,虎狼囤盘,岂能轻易取得,再说自此处去玉笛那里,日夜兼程也要十日之久,去太湖更是没有二十日绝不会抵达,如此算来,一来一回,两处并去来回已是二月有余,这么想来时日倒是充裕,关键是此二物皆是世间少有,叫人如何取得。 李成姝见徐青盯着纸条,半晌不说话,凑过来疑道:“书中说了甚么,你如此心不在焉的?” 徐青将纸条交给李成姝,李成姝瞧了瞧,道:“诶呦,这可完了,有你折腾的了,趁早放弃罢。”徐青道:“何以见得?”李成姝道:“忘忧草本是生于阴寒之地,听闻玉笛山早年的一株忘忧草已被甚么医圣董绅所采,估计是不会有第二株了,九虚莲更是太湖派镇派之宝,那陆掌门岂会轻易交于你手?” 徐青暗想这小姑娘应当并不知晓太湖之中发生了何事,只是她位居深林,却能知道林外之事,着实不易,便朝李成姝道:“姑娘如何得知这些的?”李成姝道:“那都是.....算啦...不想告诉你,咱们走罢。” 徐青稍感惑疑,便只好随李成姝走出院外,二人将院门闭好,途中徐青问及李成姝有何主意,只见李成姝回道:“我一个小姑娘家能有甚么主意,要说陆游子掌门威望颇深,你百般恳求,或许博得他的同情,进而取得九虚莲,可这忘忧草实在稀缺得很,更是不知是否存留玉笛山,不过既然先生让你去玉笛,想必还是有一线生机的,你还是自求多福罢。” 徐青听着她说得头头是道,实则等同于没说,不过既然神隐有意让自己去求药,这世上当是有这两味药草才是,能否顺利取得,却又得看自己的造化了。 徐青愁思良久,二人已走至李成姝家外,李成姝道:“我要回去了,你也知道先生的住处了,倘若有甚么事,可自行去拜访,我可不会再领你前去了。”徐青道:“多谢姑娘指引。” 第三十六章 势在必行 李成姝走进自家院内,徐青兀自回返,本想着要将玉珊的状况报于神隐,哪知他竟不给自己一点机会。 好像早已晓知自己的到来,又似是对玉珊的病情了如指掌。 这般度思,徐青已走进吕子昂家中,并未见到一人,又至彭玉珊屋中瞧看,见吕妻正在给彭玉珊喂药,二人见到徐青到来,吕妻点头示好,问道:“徐公子可是去了先生那里了?”徐青道:“是的,我不识得路,是李家女儿李成姝带我去的。”吕妻道:“神隐可有说彭小姐的病症如何?”徐青道:“我已问过了,玉珊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不能再劳累颠簸,短日内不可外出走动。” 彭玉珊面色显苦,吕妻道:“如此甚好,我瞧彭小姐的身子虚得紧,即便先生不加嘱咐,彭小姐也要在这里多待一段时日才行,好好养养身子。”彭玉珊道:“那怎么能行,玉珊不敢再劳烦嫂嫂了。”吕妻道:“你要再这样客气,嫂嫂可不高兴了。” 彭玉珊见吕妻如此决绝,便不再说甚么,续自饮着药汤,徐青向两位告退,走出屋外,直往屋后走去,走至厨屋见吕子昂正围坐在药炉边,手提蒲扇摇风。 于是走了过来,坐在吕子昂身旁,道:“吕兄,在下有一事愿问问你的意思。”吕子昂道:“是不是先生告知你什么了?” 徐青点了点头,掏出怀中纸条递给吕子昂道:“先生给我三月之期,要我寻到这两位神药,依吕兄之见,先生这是何意?” 吕子昂接过纸条,摊开细瞧,而后思度稍刻,朝徐青道:“先生向来不说空话,既是限你三月,那必是万分紧急,这两味药材极为稀奇,还得看徐兄的造化了。”徐青道:“吕兄觉得凭我一人之力,真的有望拿到这稀世罕物么?” 吕子昂叹了口气,道:“诶,村子里但凡有甚么疫病怪症之类的,神隐皆可迎刃而解,如何落得彭小姐的身上,竟是要徐兄你跋山涉水,寻这两味难以企及的珍草。” 言罢又道:“我听闻这忘忧草源自于皖南玉笛山的一段凄美掌故,好似是董绅为救张月稀的弱症,而跋涉万山得寻,先生却是要这一味药材,让人去哪里寻得,实在匪夷所思。” 徐青见吕子昂也极为困惑,忙道:“无妨,不管这世上有没有这两味药草,我都要试上一试。”吕子昂道:“徐兄弟好志气,稍后我抽空再去同先生谈谈,尽力多问些法子。”徐青恭道:“多谢吕兄。” 而后走出厨屋外,此时的徐青虽是心急如焚,却也尽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再番愁思之下,终觉待得吕子昂问得神隐后,倘若当真要自己去寻这两位药草,自己也须不得珍草终不还,只是彭玉珊自然是不愿如此,可即便这样,也得让她好生在这里待着,人命关天,况且彭玉珊今日被病症折磨,皆是缘于自身,由此于情于理自己都该为她走这一遭。 不过陆观主与彭玉兰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索性便让彭玉兰在此地照料彭玉珊,而自己与陆云湘一道西向寻莲。 不知为何,徐青一想到陆云湘,心里便有了底气,毕竟陆云湘身怀绝世武功,与她一道西向自是多了些成算。 当务之急还是要早些寻到她二人的行迹为上,由此笃定,徐青复进彭玉珊屋中,见吕妻已离了屋子,彭玉珊正躺在榻上,却也并未安睡,徐青走至塌前,温道:“玉珊小姐,你可好些了。”彭玉珊道:“徐大哥,玉珊记得昨夜你已去掉“小姐”之称,就唤我“玉珊”可好?”徐青道:“你我也算历经风雨,当是知心好友,我便只唤你“玉珊”了。” 见彭玉珊面露喜色,徐青接着道:“先生既已嘱咐,你便安心在此休养,不可再行劳累。” 彭玉珊眼泛泪光,口中轻道:“徐大哥,玉珊自知无用至极,拖累于你,亦知不可再添烦忧,玉珊别无所求,只求徐大哥能多陪我几日...再走如何...” 徐青见彭玉珊哽咽柔声,心中万般难舍,长吁短叹,暗想为彭玉珊寻药一事半刻也耽误不得,再加上寻找彭陆二人又得费些时候,纵使彭玉珊依依不舍,也只能忍痛离去,由是朝彭玉珊道:“玉珊,你别怕,我立马去寻你姐姐回来,有你姐姐陪着你,你定不会孤独。” 彭玉珊还待再言,可言至嘴口,复又咽回肚中,她自晓不该给徐大哥添堵,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徐青走出屋外,将彭玉珊托付给吕子昂与吕妻,坦言要出林寻故友来照料彭玉珊,欲征得他二人的同意,吕子昂道:“徐兄的好友便是我吕子昂的好友,我即刻带你出去。” 又朝吕妻道:“家里以及彭小姐便全交给娘子了,记得要按时熬药,按时让彭小姐服下。”吕妻道:“知道啦,罗里吧嗦的。”好吧 吕子昂与徐青一时愣住,吕妻自觉说错了话,由是补道:“我的意思是,我都晓得了,相公不必叮嘱了。” 二人这才转身离去,徐青捂嘴偷笑,吕子昂叹道:“妇道人家真是愈发不知礼数了,徐兄莫怪哦。”徐青道:“我倒觉得嫂子殷实有趣,你二人定会白头到老,幸福终生的。”吕子昂道:“徐兄,你就别寻我开心了,说点正事,方才我说要去先生家再问问,不如你先陪我去瞧瞧,倘若先生所说皆是实情,我再送你出去也不迟。”徐青道:“说的在理,瞧我倒把这茬给忘了。” 二人身置神隐家院前,吕子昂喊道:“请问先生可在,吕子昂有一事相问,还请准允我与徐公子进去叨扰一二。” 屋内未有回应,徐青道:“今日已然打搅了先生一回,我看这次就算了罢。”吕子昂道:“性命之事岂可儿戏,若是神隐只为打发你出去,令你知难而退,而彭小姐并无大碍,先生不过是寻你开心,你此番出去,刀山油锅,还不知会不会命丧它处,不问问清楚,怎能确保彭小姐真的病情危急?” 徐青甚是感动,道:“还是吕兄想得周全。” 二人候了稍刻,也没见屋内有人出来,吕子昂正要推门进院,徐青却道出一句:“先生?” 吕子昂忙看向徐青,瞥见神隐就在他二人身后,二人皆吓了一跳,只见神隐瞧着他们二人,依旧是面带铁罩,徐青道:“先生,实在对不住,又来劳烦于你。” 吕子昂也施了一礼,只见神隐走过他二人中间,推门进了院中,二人跟在身后也随之进院,神隐走到院中晒着的一箩筐药种,伸手摆弄几下,吕子昂道:“在下与徐兄再番叨扰,是为先生多留信条一事而来,先生需两位奇药来挽救彭小姐的性命,是否属实?” 只见神隐半晌未应,徐青亦走过来道:“可否请先生一解?”吕子昂道:“先生既无作答,在下便当先生所言不虚了。” 神隐依旧沉默,徐青道:“多谢先生仁义相救,在下定会遵照先生之嘱,竭力取回药材,还望先生在此期间顾好玉珊。” 神隐仍旧摆弄他的药种,似是并未听到,徐青与吕子昂再次拜谢神隐,退出院外。 这时神隐忽地转身细观,瞧着这两位的背影渐渐暗失,即使隔着铁罩,神隐的面色亦是五味杂陈。 吕子昂带着徐青穿过林地,踏经土坝,途中幸在并无黑衣客埋伏,一路走来较为顺利,眼下二人已知山林风口,徐青道:“劳烦吕兄多走一程,便送到此处,徐青独自前往东临城。”吕子昂道:“黑道上的人不知还在不在附近,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有由我再送一程徐兄罢。”徐青道:“吕兄一路上也辛苦了多时,徐青实不敢再劳吕兄大驾了,徐青独自一人谨慎些便是了。”吕子昂道:“也罢,反正我不会武功,跟着徐兄只怕会成为徐兄的累赘,徐兄孤身一人定要当心哪。”徐青道:“吕兄说得哪里话,在下自会小心。” 二人就此分别,徐青走在曝热的大道上,左右紧视,生怕有残余并未离去的暗魇现身于此,他们虽不会与自己为敌,也不会下死手夺取自己的性命,却是会想尽一切法子将自己带回至彭槐身边,为此那些暗魇定会不择手段。 徐青暗自思忖,倘若当真遇着暗魇,自己必会拼死较量,绝不屈从,先前是为寻得师尊,好求证一件大事,那便是自己的爹娘究竟是不是被萧嵩遣来的部下所杀,彭槐所说自己是前朝皇子,是否当真属实,倘若叶迹所言与彭槐所言并无二致,徐青的身世便可得到进一步的确实。 问清了爹娘死去的真凶,自己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为他们报仇雪恨,然眼下彭玉珊病情加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彭玉珊是自己的知心好友,如何能放任不顾,更加不能随暗魇回去了。 徐青萦思百绕,朝东临城走了许久,好在途中并未瞧见暗魇,倒也是幸事一件,越发靠近东临,暗想城内是否会有暗魇隐伏,不过白日间,人潮人涌,那些暗魇自也不会明目张胆地现身拿人,进了城中反而安全。 徐青加紧步履,又费有一时三刻,走进东临大门,门前城军守护,徐青见到这些身披红甲的兵士,陡然思起了浅水诸镇的塞林甲士,那般惨不忍睹的凤来火光,虽已过去许多时日,亦久久难以忘怀。 城内行人匆忙,徐青低头慢行,有意遮挡自己的面貌,却也尽显平常,不可叫人怀疑,徒惹是非。 诺大的东临城,一时间却也不知该去何处寻陆云湘与彭玉兰,不过可以断定的是这二人定在城内,只因先前临近东临时,四人已有商议,如若遇着紧急情形,不得已失散它处,最终都在东临会合。 陆云湘与彭玉兰为自己以及彭玉珊搏出一条逃生路,致使自己与体弱的彭玉珊安全逃离,可这么以来,也与她二人失了联系,眼下只有来这东临城碰碰运气,既然约定会合东临,只要耐下心来,总会遇见她二人。 第三十七章 东临会友 徐青顶着日光,辗转走过几条街巷,始终未有结果,当下饥渴难耐,途经一家旅店,索性先进去饮杯凉茶,歇上一歇,再出去续自寻人。 走进馆内,徐青瞧到一处空桌,走到桌边将剑鞘靠于桌脚,坐下身来左右顾看。 却见到隔有三个方桌之后,有二人围坐在一起,那二人正巧也看向这边,立时面露喜色,徐青亦当即识出了此二人的相貌,忙冲他们唤道:“陈寨主,钟姑娘,你二人如何会在此?” 边说便向他二人走去,陈昭与钟柳烟站起身来,双方抱拳行礼,各自坐下,徐青当先问道:“二位可是从太湖而来?”陈昭回道:“自是不错,在下记得徐少侠护送彭家五口去皖南了,为何会在此处停留?”徐青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此番自皖南出来,便是要重返太湖的。” 陈昭与钟柳烟皆是一惊,钟柳烟道:“太湖此时危机四伏,徐少侠可得谨慎行事。”陈昭忽道:“对了,徐兄弟可曾见过陆观主她们,陆观主护送.....” 陈昭言至一半,忽地哽住,钟柳烟瞧向他,道:“陈大哥,还是将这一切都告诉徐少侠罢。”徐青道:“你二人指的是师太过世一事么?” 二人又是一怔,陈昭疑道:“徐兄弟怎会知晓?莫不是...”钟柳烟道:“徐少侠是不是也见到了陆观主她们,而且师太已经安全护送回山了。”徐青道:“钟姑娘说得不错,的确如此,师太葬事已办。”陈昭叹道:“好在师太能入土为安,日后陈昭定要去张帮主的坟头祭拜。”钟柳烟道:“不知徐少侠此次执意前往太湖,是为何事?”徐青道:“自然是要寻到师尊,而后共谋大事,说到这里,二位可知我师尊现在何处?”陈昭笑道:“我当徐兄弟有甚么要紧事,叶掌门此时与林观主还有陆姑娘就在城内。”徐青大喜,急道:“当真?那我师尊在城内干甚么?”陈昭道:“林观主与陆姑娘去置办衣物了,叶掌门去了何处,就不知了。徐兄弟放心,待会儿他们便会回来,你们师徒二人马上就可团聚了。” 此时徐青心中甚是高兴,转而又沉下心来,虽是不费吹灰之力偶知师尊身迹,却也要向他求证彭槐所言是否属实,据彭槐之语,当年自己是被师尊历经多险从皇宫带出。 而后交于彭槐看护,若无叶迹的救助,自己定然早已被萧嵩所派去的属下斩杀,徐青又一思转,好似是赵平所遣的刺客,总之他已记不清彭槐当夜所说的是萧嵩还是赵平。 稍后见到叶迹定要寻个时机问情欲他,只见钟柳烟又道:“徐少侠,此番我等出太湖,是要折返玉笛山的,你师尊身中奇毒,需玉笛山的药物才可治愈。”徐青惊道:“你说师尊中了毒?中了何毒?又为何会中毒?何人下的毒?”陈昭道:“徐少侠可知裂髓粉之毒?”徐青道:“听陆观主说过,这是太湖奸徒长耀所制,此次江湖人士吃了他的大亏。”钟柳烟道:“不错,而且是生死一线,我等皆中了裂髓毒,倘若发动内气,便会肝胆俱痛,终至气血逆流,血脉喷张,不得善终,即便不发内力,药效仍在,不过晚些时候发作罢了,还是逃不过一死。 然叶掌门为求解药,甘愿被那黑衣人服下一颗毒药,换得解药后,方解了我与柳烟二人身上的裂髓毒,林观主与陆女侠本被那北廷鹰将杨吉所擒,叶掌门亦将她二人一并救了出来,只是眼下叶掌门身中剧毒,须得尽快赶往玉笛,制取解药解毒。”徐青急道:“那逼迫师尊服下毒药之人便是那长耀么?”陈昭道:“非也,是另一位蒙面高人,此人极度神秘,林观主曾与他交过手,却也败在了他的手下,实在匪夷所思。” 徐青暗想这蒙面人会不会便是彭玉兰口中的萧嵩,又或是萧嵩所指派的神秘高手,不管如何,叶迹垂危,还是先与他去往玉笛为佳,正好可寻玉笛山的忘忧草。 正思忖间,却见两位女子进入栈内,一位婉约柔转,另一位风姿犹存,正是那林静与陆云栖,二人进栈后见到徐青,当下便识得了徐青。 立马走过来问情,陆云栖喜道:“徐大哥,你怎会在此,多日不见,一切可还顺利?”徐青道:“你是指护送彭老一家吗,自然是顺风顺水,他们一家人现已安全抵达玉笛,只是...” 徐青想到彭玉珊还在借云村,彭玉兰不知所踪,定也在东临城内,只是这两位并不想在玉笛山安定余生,偏要折腾一二,彭槐视自己为前朝皇子,此番定也自玉笛赶来,却不似这些人所想的那般简单。 陆云栖见徐青并未作答,稍感困惑,林静忽道:“徐少侠可知..帮主是否已...”徐青道:“师太节哀,张帮主已然过身,葬事也已办过。” 林静虽是得刘生叶迹之口,晓知张璐过世一事,却仍旧抱有侥幸,如今听徐青亲口说出,万念俱灰,只叹泣不言,陆云栖早已绷不住,泪痕尽显,徐青见情,立时慰道:“物是人非,二位当节哀顺变才是。” 林静抵住伤悲,口中讲道:“多谢徐师侄,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言罢坐于桌边,陆云栖靠在林静身旁,徐青回道:“江湖诸辈与北廷塞林势不两立,徐青定要为张帮主报仇。”陈昭道:“徐兄弟好志气。” 五人促膝长谈,唤了茶水解渴,本欲等叶迹回来一同用饭,可叶迹半晌未回,陆云栖又疲饿得紧,便要急赶着用食,这时徐青却道:“陆观主此次也来到了此地,只是路上我与她走散了,眼下正要寻她的踪迹,不如你们先用,我还是出栈去寻寻。”林静道:“陆观主怎会与师侄一起?”陆云栖道:“徐师弟说得可是实情,姐姐真的与你一道来了?” 林静接着又问道:“你说与陆观主走散了,却是为何?” 徐青心想这可不好,一时说漏了口,这要可怎么找补,总不至于要将暗魇之事道出,正思谋不定,不知改如何开口时,却听见屋顶似有步声移动。 林静亦有闻知,陆云栖随后察觉,陈昭钟柳烟互看一眼,五人放下杯盏,掷下银锭放桌,匆忙走出屋外,掠上屋顶,却见远处十来身黑衣,正朝一处赶去,徐青当场识出了那些黑衣正是追捕自身多日的暗魇。 众人互视会意,随在那帮黑衣身后,跟了过去。 徐青心想暗魇未能察觉到自己身置客栈,却是急于往另一处急奔而走,应是得到了甚么消息或是指令,当即反应了过来,那暗魇定是冲陆云湘与彭玉兰而来。 由是大生欣喜,加快了步履,与众人一道紧紧相随,翻过好几座屋舍酒楼,见那帮暗魇落身至花巷,左旁便是迎春楼,里面响起乐曲妙音,又时不时夹杂魅惑女声。 然众人此时无心赏音品乐,皆一心紧着前头的十来黑衣,再番绕过几巷,几人感到近处外力膨开,似是有人打斗,前头的黑衣亦迅步而走。 徐青暗想倘若真如己料,到时又该如何收场,不过眼下不及多虑,还需看看究竟。 五人轻步轻足,终见到前头半里出有一群人正当厮打,徐青瞧得清楚,那些混斗之人,皆是黑衣黑客,仅有二人服色有异,分是蓝青相间,真真是那彭玉兰与陆云湘了。 不过颇令徐青怪异的是,彭玉兰竟站立不动,只留彭玉兰一人与众暗魇厮搏,林静见到此景,也觉出了那蓝衣女客是青瑶观主陆云湘,陆云栖已然兴奋极了。 登时纵身而出,朝最近那黑衣一笛打去,黑衣见状,急忙退避闪开,眼留异色,他定然识得陆云栖,却不知陆云栖为何出现身于此。 紧接着又见林静飞身过来,谪仙笛法飘飘欲仙,暗魇只感到一股轻浪,登时好几人被掀翻在地。 钟柳烟失了长琴,没法临阵助援,陈昭旧伤未愈,又不放心钟柳烟的安危,徐青便让他二人在此好生待着。 自己本是要去助他们一助,可心知那帮暗魇定是冲己而来,陆云湘高深笛力不必担忧,自身倘若落足于暗魇之中,必定引得他们大肆奔来,由此只会添蛇画足,还会使得林静等人生了疑心。 由此决意不去,陈昭见徐青半晌未挪一步,便朝徐青道:“徐兄弟,不如你在此帮我照看一下柳烟,我下去助他们一臂之力。”徐青道:“陈寨主不必生急,陆观主与林观主二人皆在,又何需你我出手。”陈昭道:“纵使如此又怎可看着同伴受困,而自己不管不顾,在这里瞧热闹?”钟柳烟道:“陈大哥,徐少侠说得在理,我等功力低微,纵使贸然前往,也帮不了多少,不如养精蓄锐,察形观势为佳。” 陈昭见二人所言如出一辙,便也暂且打消了相助的念头,暗定见机行事,若是陆云栖或是彭家小姐不济,再过去也不迟。 而此时陆云湘掌中长笛流转,暗魇们皆靠不得一步,彭玉兰站在中央,也当不受损伤。 林静玉笛使来,绕过诸人径至彭玉兰身旁,当即提起彭玉兰飞至屋上,陆云栖挥笛打在陆云湘身旁的一位暗魇左肩,一脚将提剑杀来的暗魇踹开,二人背靠着背,陆云栖欣道:“姐姐,我来了。”陆云湘喜道:“你怎会在此?” 二人不及多言,只见暗魇一个接一个地没休没止,笛光闪耀,外气横流,陆云湘掌中飞笛,林静飘逸身法,陆云栖笛魂吹动。 一时间,暗魇不敢靠近一步,站于屋顶的彭玉兰,被徐青所接,彭玉兰瞧到徐青来至,嘴角勾笑,徐青疑道:“你为何无动于衷?你的长剑在何处?”彭玉兰道:“自然是临急之际掷扔它处了,怎可轻易被你的那些江湖同道所知呢?” 第三十八章 添油加醋 徐青这才恍悟,原来这彭玉兰有意隐藏武力,竟然敏锐至此,察觉到林静等人的到来,却是第一想到的是丢弃手中的长剑,佯作平户人家的弱女子,彭玉兰笑道:“徐少侠可不要再抬举于我了,其实是陆观主过于机敏,早早地便觉着有客人到访,却也不是暗魇的步履,由此我才及时弃剑的。” 徐青恍然,远处陈昭却是向他二人招手,徐青这才想起,正欲夺步飞起,彭玉兰却阻道:“徐少侠,你得将我带至他们身边,不然要让我一个弱女子一步步走过去么?你这么做也太失君子风度了。” 徐青白眼视之,只好将她提至空中,再飞上屋头,隐在瓦后,陈昭道:“在下是越来寨陈昭,这位是津城杏花林钟柳烟。”彭玉兰道:“二位的大名,小女子早有耳闻。” 徐青见彭玉兰柔声谦礼,实在不似她本人的作为,只觉鸡皮疙瘩乱起,不甚自在,陈昭道:“方才你二人在那里嘀咕什么呢?” 徐青一时不知如何开解,彭玉兰却道:“方才玉兰是向徐少侠打听妹妹玉珊的下落呢。”陈昭疑道:“对啊,彭小姐不是应当被徐兄弟护着去那玉笛山的吗?怎么复而折返至此?”彭玉兰道:“对啊,本应如此的,可参加完张帮主的葬事后,徐少侠却要西向去太湖寻叶掌门会聚,我那痴心妹妹非得要跟着过去,无奈之下,玉兰只好随着她一道,毕竟妹妹身子弱,又对徐少侠这般着迷,我又不能弃她不顾,便来到此地,哪知徐少侠不知将她藏在哪了,我倒是寻了许久,眼下又遇见这股不知名的黑衣客,实在是让人不知怎么办才好。” 徐青听罢,意欲破口大骂,心中立时恼了起来,可也不好当着陈昭与钟柳烟的面数落彭玉兰,只好言道:“玉兰小姐,你无需这般添油加醋的罢,如何叫我将玉珊小姐藏起来了,本就是我们走散了而已。” 陈昭与钟柳烟相视而笑,彭玉兰道:“那你说玉珊现在在哪?”徐青道:“玉珊小姐自然在安全的地方。”彭玉兰道:“还说你没将她藏起来了,不然又为何不带出来与我相见?”徐青怒道:“你也知道玉珊小姐的身子骨不佳,我还要带她出来瞎折腾,若是碰见了甚么麻烦,岂不是危险至极?”彭玉兰道:“那你将她放在何处了?莫不是随意寻了一户人家就这么不顾了么,你怎知那户人家皆是良善之辈,倘若他们暗藏祸心,定然于玉珊不利,这些你有没有思虑过?”徐青道:“那户人家都是好人,为人敦实憨厚,朴实无华,绝不会对玉珊不利的,玉兰小姐小人之心了罢。”彭玉兰道:“徐少侠还真是胸襟宽广啊,能纳百川山海,却要用玉珊来替你承担危险,实在是妙得很哪。” 徐青还待再言,却被陈昭阻断,陈昭急道:“你二人要拌嘴到甚么时候,没瞧见下面的同道拼力厮杀么?” 彭玉兰与徐青俱朝下瞧了一眼,陆云湘陆云栖并林静三人与暗魇围斗在一处,那暗魇迟迟不愿罢休,那三人一时也走不开,徐青佯道:“这些黑衣为何纠缠不休,明明不能奈何她三人半毫,却也不肯离去。”彭玉兰笑道:“自然是要候他们真正要擒捕的人现身喽。” 徐青心内一紧,暗想这彭玉兰所说的人定是自身无错,钟柳烟疑道:“他们要候甚么人?彭小姐所说何意?”徐青忙道:“这帮黑衣能候着甚么人哪,就算能候到,又能如何,凭借那三人之力,又如何会让那些人得逞?” 彭玉兰含笑不语,钟柳烟与陈昭皆是不解,正要再问,却见云空飞来一只黑鸟,仔细一瞧却是那乌鸦,只是乌鸦径往屋下飞去,直扑暗魇而去,徐青不明所状,彭玉兰却甚是熟知,那正是暗魇传递消息的信鸦。 只见那信鸦落在一位暗魇肩头,那暗魇正提剑欲往陆云湘刺去,却觉肩处突觉沉重,转头一瞧却见到了信鸦。 陆云湘横笛一扫,一股大势破开,众位暗魇被击至远处,那落在暗魇肩头的信鸦亦腾空而起,待得暗魇趴地站起时,信鸦再番落于原处,只似轻不轻似重不重地叫唤了几声,暗魇登时明悟,信鸦飞空远去,暗魇忽地唤住众人,稍加摆弄手势,众暗魇明意,纷纷退身撤离,翻至屋头。 徐青等人急忙隐于瓦后,生怕被暗魇所觉,却见彭玉兰仍旧屹立,双臂互抱,一副懒散形态。 陈昭正欲轻声唤彭玉兰藏下,却见暗魇早已飞远,倒是半点未有察觉。 陈昭等人站起,忙走到彭玉兰身边道:“彭小姐,为何你刚刚不躲藏起来,倘若被那些黑衣瞧到,可便是很危险的。”彭玉兰道:“多谢陈寨主关心,那些黑衣并非冲着玉兰来的,不然方才就已然被他们擒住。”钟柳烟道:“依小姐的意思,那黑衣客是为了何人所来的呢?”彭玉兰道:“玉兰只知他们并非为了我而来,至于是为了何人,倒是无从知晓了。” 陆云湘并林静陆云栖三人掠上屋来,见到徐青等人,陆云湘当先过来道:“徐师弟,你去何处了,我与彭姑娘寻了你和玉珊小姐好久。”徐青道:“实在对不住,让陆观主费心了。”彭玉兰急道:“徐少侠,你还不领我们去寻玉珊,倘若玉珊有个好歹,我定拿你是问。” 陈昭与钟柳烟皆感怪异,暗想这彭玉兰好似对徐青甚是仇视,又或是对彭玉珊过于担忧,林静道:“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先将玉珊小姐找到罢。” 众人会意,落至巷道,往街上走去,却偶遇刘生,刘生见到徐青与陆云湘并彭玉兰三人,先是一惊,而后朝陆云湘道:“陆观主不是护送师太回玉笛了么?为何会出现在此?还有徐师弟与....”徐青道:“这位是彭家大小姐彭玉兰。”刘生道:“原来是彭府千金,恕在下眼拙。”彭玉兰道:“无妨,刘师兄客气了。”1800文学 几人会面后前往客栈坐定,寻一间上房聚众商议,徐青将屋门闭住,走至窗边吹风,却见几位都瞧着自己,顿觉尴尬,道:“各位这是...”彭玉兰道:“徐少侠可真会装糊涂,竟当自己置身事外一般。” 徐青这才想到,自己还需将彭玉珊的行踪告知,陆云湘道:“徐师弟自会相告,彭姑娘不必这样。” 徐青走过来坐好,未待众人问情,却先问向刘生道:“刘师兄,你方才去哪里了,可有见到我家师尊。”刘生道:“我与叶掌门早已分开,说定要探查这东临城的虚实,确保我们此行的行踪未能泄露。不过叶掌门还未归至,应是还在探察当中。”林静道:“不知刘师侄探察得如何了?”刘生道:“这一带虽属朝廷管辖,却也并未接到满城搜捕江湖人士的通令,城内的百姓亦未有满街留意奇人怪士之举,思必北廷的爪牙还未伸至此处。”陆云栖道:“你可是到了衙门查探?”刘生道:“衙门自然是去过了。” 彭玉兰忽朝陈昭道:“玉兰记得爹爹曾经说过,那边阳王赵平曾到过此处,好似还与陈寨主周旋过一番,是也不是?” 众人皆瞧向陈昭,猛然记起陈昭便是在这东临城被官府通缉,而后上山为寇,结草衔怀,官府也拿他不得,后来边阳王赵平南下至东临的这一段掌故,林静道:“当年陈寨主刺杀东临知府,被官府通缉,那赵平南下遣塞林军围攻越来寨,虽是得以重创,却始终奈何不得陈寨主。”陈昭笑道:“往日皆如过眼云烟,还提它做甚,陈昭也不过是为村里的乡民报仇而已。”陆云湘道:“徐师弟,玉珊小姐现在何处?” 徐青本欲岔开话题,可还是躲不过,心想是否将借云村一事系数告知,倘若只有陆云湘与彭玉兰二人在,那自是可以坦然相告,可如今这些个江湖同道皆在,他们虽无恶意,却也不好领他们直接去借云村。 借云村本是清净寡俗之地,久居山林之内,远离尘嚣,实不该让过多人涉足。 彭玉兰见徐青犹豫不决,顿觉心忧,急道:“徐少侠,你若有甚么瞒着大家的,还请快快告知,玉珊是不是出甚么事了?” 徐青暗知实在瞒不住,便只好将事情的原委系数告晓,讲到彭玉珊夜间突地大咳不止,咳出一帕子的血污时,彭玉兰大惊失色,急道:“玉珊怎会发作,绝无可能,距离十日之期还有两日呢,她怎会...” 而后大怒道:“定是你做了甚么,玉珊是否受了损伤?你说啊!” 陆云湘见她情绪失控,忙劝阻道:“彭姑娘,万不可着急,且听徐师弟把话说完。” 彭玉兰经此一劝,才稍有安定,徐青将神隐一事说出,众人皆异,彭玉兰道:“你是说村里有位医者治好了玉珊的咳症?” 彭玉兰不愿将彭玉珊身患弱症之事道出,便以咳症作幌,徐青道:“先生只是暂且救了玉珊小姐,解了一时之危,玉珊小姐症情已然稳定,你亦不必担忧。” 彭玉兰暗想这绝不可能,玉珊的病症自己再为清楚不过,倘若未能及时服下续血丹或是因甚么缘故提先发作,便已然是回天无力。 皆因这续血丹虽是灵药,可助人复血愈脉,一旦反噬起来,若不能以毒攻毒,医术再为高超的郎中,亦是无能为力,还记得当初玉珊病症发作时,因续血丹早已用完,而萧嵩未能及时遣人过来送药。 自己奔遍了满京都的医馆,却没有一个郎中有此本领,那时彭槐与彭夫人并彭玉博在外地游玩,家中唯有姐妹二人。 彭玉兰气喘吁吁地回到家中,见到彭玉珊气若游丝,即要一命呜呼时,眼中不住滚泪,好在萧嵩亲自送药而来,彭玉兰问他为何不送,去接头的地点,那送药人亦不在。 萧嵩回说丹药未能及时制完,并掏出丹药送进彭玉珊口中,说这粒药刚刚才赶制而成。 第三十九章 姐妹重逢 这一幕的情形,至今彭玉珊仍历历在目,听徐青说有高人可稳住彭玉珊病情,立时摇头不信,朝徐青道:“你休要说这些没用的,且领我过去瞧瞧,眼下我只要见到玉珊便好。” 徐青本不愿带他们踏入借云,可如今看来彭玉兰势在必往,无奈只好回道:“既然你如此坚持,那便即刻启程罢。” 一行人不及用饭,径直出栈往城口走去,途中钟柳烟突道:“不用候叶掌门同去么,倘若叶掌门回来没瞧见我等,岂不会徒生担忧?”林静道:“钟姑娘说的是,得有人待在客栈,接应叶掌门才行。” 左右瞧了一遍,却不见一人愿往,由是笑道:“这样罢,我与云栖待在客栈候着罢。”陆云栖恼道:“观主,为何要留我与你一起,我想瞧瞧徐师弟口中的高人究竟长得如何?”徐青笑道:“陆姑娘说笑了,那高人少说也有五十上下,况且人家戴着铁罩,你也瞧不到他的真实面目。”陆云栖嗔道:“徐师弟再说甚么?想哪去了。” 众人轰笑,林静道:“好了,别耍性子了,快随我来。”又朝众人道:“我与云栖并叶掌门暂且就不去你们那处了,你们尽快办完事,我们在客栈候着你们。” 徐青本欲与叶迹相见,好生质问他当年的真相是否属实,可眼下也无暇顾及,便和众人一同作礼辞别。 林陆二人折返至客栈,余下六人走出城外,陈昭忽道:“徐兄弟说的那个村子唤甚么名?”徐青道:“唤作借云村。” 陈昭立时止步,余下几位亦停履生疑,刘生道:“陈寨主,怎么了?”陈昭道:“可真是巧了,当年我率领越来寨众杀回营寨途中,遭受塞林军的埋伏,我手下的兄弟没有一个活着的,便连我自己也是在劫难逃,身上中了十几箭,血流不止,逃到山林内,再也支撑不住倒地晕厥,后被一樵夫所救,记得自己醒后所居的村子便唤借云。” 言罢又问:“徐兄弟可认识一位唤作吕子昂的平民?”徐青惊道:“吕子昂我自然识得,方前便是他将我与玉珊带进村内的。”陈昭喜道:“看来你我所说的村落的确是同一个村子。”钟柳烟道:“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彭玉兰道:“既是如此,那便快些走罢。” 几人又加快了步履,三时后,天色微暗,徐青等人已入了林子,又费一时之功,来至借云村前,刘生道:“想不到这隐世之地竟然藏得这般深,寻常人等倒真是难以察觉得到。”陈昭道:“此处不食俗尘烟火,我当初出林子时,若不是吕兄带着我出去,仅凭我一人之力,是如何也出不去的。”彭玉兰道:“徐少侠,还不带我进去,玉珊究竟住的哪一家?” 六人进了村子,村口妇孺老少见状有些生惧,徐青忙去与他们招呼,陈昭也紧随其后,与他们相认,村人见到徐青便安心许多,再见陈昭先是半晌识不出,待陈昭讲明了四年前自己被吕子昂所救一事,他们使力思忆,纷纷回记起当年之事,忙与陈昭嘘寒问暖起来,问他这些年去了何处,也不回来看看村子里的人。 陈昭连声抱歉,众人辞别村人,穿过杨林柳枝,来到吕子昂家前,吕子昂走在院内,见到六人,仔细一瞧,当即识出了徐青,立马打开栅栏请几位进院,朝徐青喜道:“没想到徐少侠只费了一日之功,便寻到了你的朋友,只是记得你说是两位女子的。”徐青道:“吕兄,实在对不住,徐青又带了几位好友过来,给兄弟你添麻烦了。”吕子昂道:“徐兄这是说得哪里话,来者都是客,不过寒舍贫瘠,只怕不好招待各位,况且家中可住之屋有限,晚间只好劳烦各位移步我表弟家休息了。”刘生道:“兄台客气了,在下名唤刘生,这位是钟柳烟姑娘,这位是青瑶陆观主,这位是玉珊小姐的姐姐玉兰小姐,这位是越来陈寨主。” 吕子昂瞧到陈昭,总觉着此人似曾相识,陈昭兴道:“吕兄,你不识得我了么?我是陈昭啊。”吕子昂皱眉疑道:“陈昭....” 忽地想起以往的事,立时喜道:“你是陈兄?”陈昭道:“正是正是啊。” 吕子昂当先走过来抱住他道:“陈兄,这些年你还好吗?你去了何处安生了?”陈昭道:“一言难尽,不过我依旧是做了山匪,不过江湖人也看得起陈某,眼下与他们一起。”吕子昂道:“真是时光飞逝啊!一转眼都四年了,陈兄也不知回来看看。”陈昭道:“诸事缠身,陈昭还有好些事还未去做,不过日后定要来此地安度余生。” 彭玉兰见二人嘘寒问暖,论长论短,心中好不耐烦,便朝吕子昂道:“吕大哥,我是玉珊得姐姐,玉珊可是在你这里?”吕子昂道:“在的在的,瞧我高兴的都把正事给忘了。”我爱 由是领着六人进了屋子,徐青进屋便道:“惠嫂嫂去哪里了?”吕子昂道:“拙荆去了后院熬药。”彭玉兰道:“这是那位先生开的药么?” 吕子昂边走边道:“玉兰小姐指的是神隐先生么?自是他不错了,先生开的药材熬制起来繁复得紧,今日亦是熬了一日的药汤。”徐青道:“还真是有劳吕兄了。”吕子昂道:“休要说这些外堂话了,各位快随我来罢。” 彭玉兰至今无法信任这所谓的神隐先生,能有如此高超的医术,倘若真是如此,那自然是令人欢喜,可就怕这其中有甚么不为人知的猫腻,徐青自然是不会说谎,却也免不了为人所欺。 直到她进了彭玉珊屋中,见到彭玉珊靠在榻上,手中正捧着本古籍,这借云村内本就文风盛兴,每户每家皆有典籍收藏,并不是一件稀奇事。 彭玉珊见到几人进了屋子,便数彭玉兰最为着急,走在最前头,也是最先被彭玉珊瞧到,二人登时泪目,彭玉兰速速快走过来,坐在彭玉珊榻边,将彭玉珊拥入怀内。彭玉珊泣道:“姐姐...你可算来了。”彭玉兰泪道:“你还好么?听说你生了场大病,叫姐姐担忧极了。”彭玉珊道:“姐姐莫忧,我已好了很多。”彭玉兰道:“你胡说,我瞧你脸色可真是差了不少。”又道:“你老实告诉姐姐,你是不是提前发作了。”彭玉珊道:“是的,昨夜发作的,当时妹妹怕极了,还以为再也见不着姐姐了。”彭玉兰道:“休要说这些话,姐姐再也不会离你而去了。”言罢又道:“是一位先生救了你么?”彭玉珊道:“是的,也是玉珊命不该绝,正巧村内有神人相助,不然真真是无力回天了。” 二人寒暄稍久,站在门口的几位朝内走了走,似是不忍过多搅扰她二人一般,徐青走到彭玉兰跟前道:“这下你总该信我了罢。”彭玉兰道:“我信你甚么?玉珊交给你,如今变成了这般模样,你难道还要我谢你不成?”彭玉珊道:“姐姐,你莫要怪徐大哥,倘若不是徐大哥及时察觉,玉珊早就撒手人寰了。”彭玉兰道:“我的傻妹妹,你受这莫大的苦痛,还不是他没护好你,带着你颠簸奔命,定是毫不顾虑你的感受,致使你旧病复发,如今挽救及时,只能算是将功补过,而且你脸色这般难看,他便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徐青闻彭玉兰之言,一时说不出话,他早已是深深自责,如今被彭玉兰一字一句得讲得如此明白,不禁令自己更觉羞愧,这一切都是自身的罪过。 眼下还需依照先生的吩咐,寻来两味稀世奇药,不然彭玉珊还是免不了症情突发,到时就是大罗神者,也救不了她了,而这样的结局都是因己而成,往后余生自己又如何能寝食皆安。 彭玉兰见徐青半晌不语,笑道:“怎么,被我说中了罢。” 彭玉珊扯着彭玉兰的袖襟道:“姐姐,别再说了。”陆云湘道:“彭姑娘,徐师弟亦未料到会是这般,你便不要再责怪他了。”徐青道:“一切恶果皆因在下所起,玉兰小姐不论如何责怪,徐青坦然受之。” 彭玉兰见徐青自甘被责,便没再说甚么,只朝着吕子昂道:“吕大哥,玉珊能得以获救,全耐你一家倾力相救,请受玉兰一拜。” 当即离榻走至吕子昂身前跪地磕拜,吕子昂惊得忙将彭玉兰扶起,口中拒道:“玉兰小姐何以能行这般大礼,这让在下何以自容,况且救人的是神隐先生,小姐不必如此,先生也受不得旁人大礼。”彭玉兰道:“山林中吕大哥不计生死将玉珊护进村庄,玉兰自是要感谢你的。”吕子昂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过举手之劳而已。”陆云湘道:“吕大哥,神隐先生当真能治好玉珊小姐么?”吕子昂疑道:“怎么,徐兄没告知你们吗?” 众人纷纷看向徐青,彭玉兰怒道:“你果然还有事瞒着我,事到如今了,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徐青自怀内掏出一纸条,交给彭玉兰,彭玉兰接过细瞧,众人也都凑身过来相看,只见彭玉兰脸色极为阴沉,览罢朝徐青道:“这是先生留给你的?”刘生道:“信上说九虚莲长在太湖?”徐青问道:“对了,刘师兄,你太湖派中可有这九虚莲?”刘生道:“在下自小长在虚境山,从未听师尊说过这九虚莲的事。”彭玉兰道:“刘师兄的意思是你没听到过,还是这九虚莲根本就不存在。”吕子昂道:“彭小姐,先生所言从未不实,这九虚莲定是长于虚境山上的。”刘生道:“或许真的是代代掌门口耳相传。”徐青道:“那便只有亲自问问陆首主了。” 言罢又道:“对了刘师兄,首主他们去了何处?” 言罢却见刘生沉默未答,面色阴暗,林静陈昭并钟柳烟皆是神情有异,彭玉兰与陆云湘亦是不解,陆云湘当先反应过来,走到刘生身前道:“刘师兄,到底发生了何事?” 第四十章 难以置信 刘生一时不知该如何说,陈昭走过来道:“首主已经不在人世了。” 陆云湘登时惊住,徐青急道:“这是...怎么回事?首主怎会...”陈昭道:“我们江湖中人全都中了裂髓毒,所以....”徐青道:“不是说师尊已经将解药取回了吗?” 钟柳烟见陈昭欲言又止,接着他的话回道:“是在叶掌门还未归来之前,我们当中有一位畜牲,行逆天之事,将几位掌门以及余下几位弟子尽数斩尽,而首主并掌门们皆身中剧毒,无力相抗,都倒在地上命归九泉了。” 三人皆良久不语,而后陆云湘道:“究竟是谁,何人行此诛天之事?纵使如此凭借首主外加几位掌门,身中裂髓毒亦不会受他摆布到如此境地罢。” 钟柳烟暗想是否要将奉轩古剑一事告知,此事一说他们决然是不信的,可不说此事又解释不过去,徐青急道:“钟姑娘,你先告诉我们此人是谁?” 陈昭道出二字:“付真。” 此二字一出,立时惊诧了几人,徐青异道:“陈寨主,我没听错罢,你说得是.....”钟柳烟道:“你没听错,就是浅水帮弟子付真。”徐青笑道:“绝无可能,付师兄义薄云天,曾与我们一同共患难同生死,我与他一道拜入叶云门下,他的为人我是再清楚不过的,若说他是....我徐青绝不会相信。”钟柳烟道:“徐少侠不信亦是自然,可这些皆是我与陈大哥亲眼所见,绝不会有错。”徐青道:“那定是你二人看错了,当时你二人就在首主身旁么?” 钟柳烟与陈昭见徐青不信,便将路游子被杀的详细情形一一道出,徐青与陆云湘以及彭玉兰并彭玉珊外加吕子昂皆倾耳细听。 陈昭讲到付真持剑与松江派掌门王清,并孤鸣帮帮主魏峦大战几个回合便将他二人战败,又与陆游子厮斗几个回合亦能胜过他,几位掌门为保自己与钟柳烟安全逃离,纷纷倒在付真剑下时,陆云湘忽地将他打断道:“陈寨主,抱歉先打断你一句,你说付真仅凭一人之力,连续战败几位掌门,据云湘的了解,付真师弟还真达不到这等高深的境界,纵使他们都身中裂髓毒,也不该战不过一介后辈晚生,这一点倒是难以让我接受。”徐青道:“是啊,陆观主说得对极了,陈寨主,钟姑娘,你们看到的那位定是假冒付真师兄的某位绝顶高人,付师兄是绝不会有如此剑力的,而且他善使拳掌,并不常用剑,浅水弟子都是以习练气功为主的。” 陈昭钟柳烟互视一眼,暗想事到如今若不将古剑一事说出,他二人不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正欲再言,却见林静道:“今日便到此为止罢,首主死因曲折繁复,不是一句两句能道清的。” 徐青还待再言,陆云湘阻道:“罢了,天色已昏,还是明日再说罢。” 徐青大为不解,招数陆云湘也该极为困惑才对,怎会是草草收尾,只见吕子昂道:“瞧诸位都饿了,我早已备好了晚饭,只是些家常菜,各位将就着用些。”钟柳烟道:“吕大哥真是客气了。” 一众人出了屋子,惠氏已然端好菜饭,几人坐凳投箸,期间皆不言语,都仿似有心事一般,不愿坦言而道,陆云湘暗自思忖,记得在清水镇时,孤鸣帮大弟子许凛遭受奸人暗杀,当时陆云栖便怀疑江湖之中有细作潜藏,那时她自许凛尸首之中的剑痕便能看出,杀害他的定是与他相识且干系甚多之人。520 而且此剑痕颇为怪异,痕深口宽,行凶者所持剑之剑绝非寻常剑可比,方才陈昭与钟柳烟言至付真持剑与众派掌门死斗之时,似是刻意有所隐瞒,陆云湘百思不得其解,心想稍后定要问个究竟。 徐青则是不论如何也不信付真会杀了首主并众派掌门外加江湖子弟,且不论付真没法办到,纵使他武艺超绝,当真有挥天斩地之能,以他敦厚老实的性情,如何能下得去手。 这般思度,众人已用饭完罢,吕子昂将几位领去他表弟家吕子深家中安寝,彭玉兰端了晚饭与汤药进到彭玉珊屋子内,喂药填肚,彭玉珊听闻陆首主逝世,虽是事不关己,却也叹着轻气,彭玉兰道:“玉珊,这陆首主死因自有徐青他们查探,你亦无需劳心,还得注重自己的身子。”彭玉珊道:“徐大哥给你的纸条内写着甚么?方才我未来得及询问。”彭玉兰道:“徐青没和你说么?也不是甚么大事,你也听见了,便是去虚境山采一味药草,带回来交给神隐先生,而后制成药物,让你服下,你身上的弱症便可彻底根治,你我辛劳多年,总算能恶始善终。”彭玉珊道:“姐姐为我付出了太多,若能得救于此,那这位先生可算是救我于水火之中,姐姐方才何以要如此不给徐大哥好脸色,若无他将妹妹带到此地,虽是波折艰险,却也是柳暗花明。”彭玉兰道:“妹妹,姐姐希冀你勿要在徐青身上存一丝一毫的念想,此人与你我终究不同,他是前朝的皇子,在如今的朝廷之中,梁帝眼内,徐青绝非是尊贵的皇家血统,而是旧朝遗留的余孽,日后他定然被整个大梁朝廷的军马所追杀,此人命途多舛,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灾祸。”彭玉珊道:“有爹爹身后的暗魇相护,况且眼下圣上还未知悉,萧嵩亦不知晓,徐大哥暂且无忧,纵使日后他的身世被察,有爹爹在,定会护徐大哥周全的。”彭玉兰道:“我的傻妹妹,这暗魇虽是遍布南北,又身置暗中,随时随地护佑徐青,然纸终究包不住火,倘若整个北廷都与徐青作对,梁帝一旦下达圣旨,日后不论徐青走到何处,即便是寻常百姓的家中,也得不到绝对的安全,一个人外加一万暗魇,是决计抵不过整个大梁王朝的。”彭玉珊急道:“姐姐,那你该想法子救救徐大哥啊,难不成你忍心看着他一步步跌入深谷,不得自拔么?”彭玉兰道:“此人若是知己明己那也罢了,在玉笛山的时候,我与他交谈过,这徐青根本就是不自知,丝毫看不清当下自己所处的局势,还正气凛然地说甚么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怎能受人所制,扬言要潇洒恣意,我行我素,你说这样一个不知收敛的人,日后定然是被人利用的傀儡,不是被人追杀,便是受人所惑。”彭玉珊道:“由此可见,姐姐你要多操些心了。”彭玉兰道:“凭什么,就凭他这次阴差阳错地给了你生还的契机么?”彭玉珊道:“姐姐,这么多日以来,徐大哥与我们生死相伴,那日在家中,徐大哥更是拼命护我周全,徐大哥早已是你我的好友同伴,单凭这一点,你我便不可坐视不顾的。” 彭玉兰叹着气,道:“诶,这世间多少痴男痴女,似妹妹这般,日后是福是祸,都未可知呢。” 二人促膝长谈了许久,这一日终于到了夜间。 却说东临城内,叶云掌门叶迹自打探城内情景,然而半点探察的行举皆无,只是坐在一处客栈饮茶弄杯,稍时只见窗外窜进黑影,那黑影口戴面罩,抹额带之,腰间别着剑鞘,袖襟圈着金纹套巾,正是暗魇无错。 那暗魇禀道:“不知掌门大驾,属下有失远迎。”叶迹道:“客套的话便不用说了,这次老夫折返经此,便是要问问殿下的安危。”暗魇回道:“掌门放心,殿下安全,兄弟们都日夜看护,不让殿下受一点伤害。”叶迹道:“那殿下现在何处?”暗魇道:“这个.....”叶迹怒道:“你们不是日夜看护么?怎么连殿下的行踪都不知?”暗魇道:“掌门恕罪,本来是一直留意的,可殿下誓要折返太湖,又是私自偷偷自玉笛山逃出皖南,我等暗魇昼潜夜伏,昨日原本已将殿下截住,怎奈陆云湘与彭玉兰二人阻拦,让殿下逃了,不过方才倒是与陆云湘并彭玉兰战了几十个回合,本想引殿下现身,可殿下迟迟未来,我等又收到掌门到此的消息,便停战撤走了。”叶迹道:“你们的魇主现在何处,叫来见我,如今殿下身世已是绝密,倘若被朝廷中人得知,便会遗祸诸多,由此殿下的行踪须得掌控在我们自己的手中。”暗魇忽道:“掌门,还有一事,就是林静与陆云栖二人也来此支援陆云湘并彭玉兰,不知你可见过她二人?”叶迹惊道:“你说林观主与陆姑娘?” 暗魇点头称是。 叶迹沉思稍刻,道:“此处没你事了,你先退下罢。” 暗魇抱拳道:“属下告退。” 窜出窗外,叶迹走出门外,下楼结算银两,再出栈往一处走去,稍时进了另一家客栈,兀自上楼,走到一处客房外敲门,屋内传来走动声,而后屋门被开,屋内现出一人,那人正是陆云栖。 陆云栖见到叶迹,登时喜道:“叶掌门,你可回来了,快些进屋来。” 忙将屋门大开,叶迹提步进屋,陆云栖复闭上屋门,屋内林静正端坐长凳,叶迹也坐于长凳,陆云栖倒茶入盏,递给叶迹道:“师尊,我与观主候你多时了。”叶迹道:“二位有何事要候我?”林静道:“方才我等遇见了陆观主与徐师侄,另有彭家二小姐彭玉兰三人。”叶迹惊道:“他们为何会在此?”林静道:“具体详由倒是不知,不过徐师侄是过来寻叶掌门的。”叶迹道:“寻我做甚?”陆云栖道:“自然是担忧师尊的安危了。” 第四十一章 调皮丫头 三人叙谈一时,林静将几人在花巷内遇见大幅黑衣围攻陆云湘与彭玉兰之事一并说了,叶迹自是知晓这些黑衣都是暗魇,只佯作惊异,追问眼下徐青去了何处,陆云栖道:“回禀师尊,徐师弟等人已去了深林内,找寻玉珊小姐。”叶迹道:“玉珊小姐也来了?徐青应是护送他们去玉笛山躲避北廷塞林的追杀,为何又会折返至此,是何缘由?”林静道:“我们还未来得及相问,徐师侄却说玉珊小姐旧病复发,玉珊小姐心急如焚,急着要与玉珊小姐相见,眼下他们应是在山林隐村之内。”叶迹道:“可能寻到那村子的入口?”林静道:“临走时,我并未问及村子的所在,即便问了,怕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我已与他们约好要在此栈会见,待得彭玉兰小姐见到玉珊小姐安然无事,自然是要折返至东临城内的。”叶迹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候着他们回来罢。” 言毕,叶迹走出屋外,下楼寻了一间客屋稍作歇息。 竖日天晴,借云村内的村农起榻打扫屋前落叶,再扛着锄头去地里耕种,然吕子昂夫妇却得不了空隙,须得早起熬药备饭,昨夜陆云湘本欲好生向陈昭钟柳烟打听他们所隐瞒的那部分实情究竟为何。 可陈昭钟柳烟只道全部实情皆已示下,病危有甚么隐瞒之处,又道天色已晚,须早些歇息,陆云湘便没再过多纠缠,徐青亦要过来一解心中疑惑,陆云湘劝他停步,告知徐青陈钟二人之意。 徐青无奈,只好作罢,这一日天明,彭玉兰便走出屋外,朝正在院内打扫的吕子昂说道:“吕大哥,昨夜你说玉珊的病症全赖神隐先生倾力相救,既是如此,玉兰想好好谢谢这位先生,可否请你带路?”吕子昂道:“这有何不可,只是小姐还未用饭,先生许是还未起榻,不如先吃完早饭再过去罢。”彭玉兰道:“倒是我唐突,过于心急了。” 这时徐青亦移开院口栅栏,进到院内,见彭玉兰正与吕子昂叙话,便道:“彭姑娘起得这般早么?” 彭玉兰却是未加理睬,只是朝吕子昂道:“吕大哥,我先去厨屋瞧瞧有甚么帮得上的。” 吕子昂点头微笑,彭玉兰头也不回地走开,徐青欲唤她止步,却也手悬半空复而收回,吕子昂道:“徐兄弟,玉兰小姐好像还未原谅你。”徐青叹道:“诶,本是徐青的不该,方才彭姑娘与你说了甚么?”吕子昂道:“玉兰小姐让我带她去先生家中,想当面谢谢先生的救命之恩。”徐青道:“是该好好谢谢。” 陈昭钟柳烟亦进了院子,陈昭道:“徐兄弟,接下来是不是要折去太湖寻药了?”徐青道:“自然如此,陈寨主,钟姑娘,人各有志,你二人无需与徐青一道,不如稍后便分道扬镳如何?”陈昭道:“叶掌门于我还有柳烟有救命之恩,不论如何我二人也要陪同叶掌门去玉笛山解了他的毒,唯此我二人才能心安。 徐兄弟既是要去太湖,那叶掌门便只能去玉笛了。”徐青道:“先生是要让我寻两位药材,一味长在虚境,另一味长在玉笛,师尊既是要去玉笛制药,不如我先去玉笛山寻忘忧草,而后再折返去太湖也行。”钟柳烟道:“三月之期,这两位药材都极为难寻,最好的法子便是兵分二路,一路去玉笛,一路去虚境,由此可大大省去不少时日。”陈昭道:“此法甚妙。”徐青道:“在下何以能再劳烦他人代我走一趟?”陈昭道:“你我都是共患难的兄弟,须得同舟共济,携手同行,徐兄弟不必客气,大家有难同当。” 这会子闲话,厨屋内已传出消息,惠氏赶紧出来唤众人用饭,彭玉兰正在后院端药,先将药碗填满,放入托盘内给彭玉珊送去,喂完药汤后,彭玉珊皱着眉头道:“姐姐,我饿了,快去盛碗饭给我用。”彭玉兰笑道:“你个坏丫头,竟还使唤起人来了,等着,姐姐去给你端。” 带着笑意,彭玉兰出至屋外,走到厨厅,见几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投著夹菜,便取过木碗来,当先盛起白米饭,瞧了徐青一眼,见徐青亦正看着自己,便急忙避开目光,夹了几样素菜,舀起羹汤放入碗内,送去里屋。 陈昭道:“徐兄弟,究竟何去何从,此事还需同叶掌门商议一二。”吕子昂忽道:“听陈兄口中的叶掌门身患剧毒,不妨来村子里寻先生瞧上几眼如何?”钟柳烟喜道:“我还正想说呢,神隐先生医术高绝,说不准会解开叶掌门体内之毒。”陈昭道:“倘若如此,叶掌门也无需再回玉笛了,我们亦不用整日担惊受怕了,只是还得劳烦先生,劳烦吕兄了。” 吕子昂夹了口菜放入嘴里道:“二位不用客气。” 几人又叙谈几刻,只见彭玉兰捧着木盘,口里嚼着未食完的菜,来到众人面前,朝惠氏欣道:“惠姐姐的饭菜真是好吃。”惠氏笑道:“姑娘还真是说笑了,这农家的平常菜,能好吃到哪里去。”吕子昂道:“事不宜迟,既然众位已经用完早饭了,那便赶快去先生那里罢。” 彭玉兰嚼完口中的菜,道:“是了,我得赶紧去。”520 几人帮着收拾碗筷,而后一同出院,却遇见路上踢着石子的李成姝,李成姝见到几人,冷道:“我说昨日黄昏村口那么热闹,却是来了几尊大佛,怎么,你们不会也是要去找神隐的罢。” 众人见这小女孩说话没大没小的,倒觉出了三分乐趣,吕子昂道:“快躲开,没功夫陪你在这胡闹。”徐青笑道:“我们是要去拜访先生的。”李成姝道:“拜访先生?我看是去打搅先生的罢,先生可忙着呢?没空理你们这些俗人,你唤作那个徐...甚么来着?”徐青道:“我唤徐青。”李成姝道:“我知道,你不是已经去过了吗?怎么还要复去一遭?”彭玉兰道:“你是哪家的小女孩?可真可爱着呢。”李成姝道:“你这个大姐姐,肉麻不肉麻,还小女孩?我都十七岁了,早就成家了。” 钟柳烟噗嗤笑开:“你说什么?成家?”李成姝道:“哦不...说错了,是当家,我早就当家了,你们可莫要小瞧我,我现在可是先生的专属佣人,你们可不要小瞧“佣人”这个词啊,这可不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体会的。”彭玉兰道:“你说了这一堆废话,就是阻拦我们去呗。”李成姝讪笑:“你可真聪明,竟然明白了我的目的,反正你们记住,去先生那里必须要经过我的准允,不然我可要不客气。” 吕子昂一把揪住了李成姝的耳根,李成姝忙叫着:“疼疼疼疼...快放开我!”吕子昂道:“看你整日闲得没事做,还阻不阻我们啦?”李成姝急道:“不阻了不阻了,快放开我,真的疼死了。” 吕子昂松开手,李成姝使劲摸了摸耳根,嗔怒道:“你这个人,能不能好好说话,动甚么手啊,真是。” 彭玉兰摸了摸李成姝的小脑袋,李成姝不情愿地让开了路,路上徐青问道:“那女孩说她每隔七日去一次先生那里,是否属实?”吕子昂道:“的确如此,其实她也没做甚么事,每次都是帮先生打扫打扫,倒是让她吹翻了天。” 几人走到神隐家院,吕子昂大声唤了几下,无人回应,推开院门,走进院内,再番唤了几声,忽见屋门徐徐打开,屋内走出一人,那人正是神隐,彭玉兰见那人面带铁罩,不以真面目示人,却颇显英武异常,暗想此人或是当真有绝顶的医术。 吕子昂恭道:“先生,这位彭小姐是玉珊小姐的亲姐姐,今日是特地来此感谢你的。” 只见神隐未说一句,只微眼瞧着众人,颇显居高临下之意,突地院外响起来小女孩的声音,几人回首遥看,却是方才那李成姝。 李成姝蹦跳着奔上前来,挤进众人堆里,当先抢在神隐身前,嬉道:“你们有完没完,昨日已经道过谦了,今日又来一回,当真没完没了了。”彭玉兰嗔道:“你这个胡闹的孩子,怎么又来了?”李成姝道:“都和你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了,劳烦将我当做大人好不?” 神隐目色严峻,复瞅了几眼,便欲进屋,彭玉兰见他转身,立时喊道:“先生大恩大德,玉兰没齿难忘,只是除却答谢先生外,还需向先生讨教一二,先生条中的两味药材该如何去寻?” 神隐止住身子,稍顿,而后复迈步走进屋中,李成姝道:“你这个大姐姐,难道那位哥哥没和你道清楚么?书中写得明白,先生所言止乎于此,该说的已经说了,余下的你们自己领悟罢。” 彭玉兰暗想这李成姝当真不简单,看来是深得神隐的信任,不过这神隐确实神秘,由是叹道:“既然如此,你便再次替我谢谢先生罢。”李成姝道:“知道啦。”陈昭道:“眼下我们是不是该出去寻叶掌门过来了。” 言罢走上前几步,朝李成姝道:“小妹妹,得劳烦你帮我们传话,还有一位朋友食了化功丹,急需先生的诊治,明日可否请先生瞧瞧?”李成姝道:“好吧,我便替你传传,至于先生肯不肯我可不敢保证。”吕子昂道:“先生哪里不肯了,你以为先生和你一般小肚鸡肠?” 打趣几句,李成姝面红耳赤,几人走出院外,钟柳烟道:“不如柳烟暂且去吕大哥家照料玉珊小姐,各位前去与叶掌门回合如何?”彭玉兰道:“哪能劳烦钟姑娘,况且请叶掌门过来,亦无需这么多的人手。”陈昭道:“方才那些黑衣人功力了得,可不能大意的。”陆云湘道:“我与徐师弟一同前去好了,陈寨主与钟姑娘还有彭姑娘你们三位留在吕大哥家中罢。” 陈昭还待再言,钟柳烟却道:“这样也好,人多反而容易被人察觉,陆观主卓绝内力,定然无忧的。” 第四十二章 见字生思 陈昭略感失落,却也觉得钟柳烟所言甚为在理,只是自己功力微弱,又负伤在身,实在帮不上甚么忙。 陆云湘道:“诸位,我们就此分离罢。” 众人互自辞别,由吕子昂领着二人走一段路,待穿过杨林,跨过溪河,便不再领随,徐青自也知晓前路何走,同陆云湘一道前往东临城。 二人行约三时,见到城门立前,便知已然抵达,徐青暗知稍后便会见到叶迹,那时陆云湘在身旁,自己又该如何开口,爹娘大仇不可不报,半年前的真相不可不查,徐青下定决心,不论遇到何等劫难,都不可作弃。 二人走进城内,寻适才来过的客栈,陆云湘见徐青心事重重,本想着护他周全,不受萧嵩等人的侵害,然彭玉珊病体待复,却是不得不去那虚境山,而那处有塞林军虎视眈眈,首主又惨遭杀害,还是那付真所为,虽然有待求证,但陆云湘始终觉得钟柳烟与陈昭二人绝非空穴来风。 这般叹思,徐青忽道:“陆观主,你对首主被害一事有何看法?”陆云湘道:“多半与那个长耀脱不了干系,若是去那虚境山,首要之事便是查清首主的死因为何。”徐青道:“你是否也绝不认同付师兄会痛下杀手?”陆云湘道:“付师弟的为人有目共睹,但陈寨主与钟姑娘也绝不会无端地诬陷好人,只是他二人似是隐瞒了部分实情,待会儿折回去后,定要想法子套出实言。” 二人穿过行流,不消半时便已达至栈内,陆云湘看向徐青,徐青道:“他们在二楼房内,我们直接上去罢。” 二人一道走上阶梯,走过楼廊,徐青数着屋子,而后停在屋前,伸手敲门,屋内陆云栖忙站起身来,提剑作备,口中不住说着:“莫不是官府的人来了?” 叶迹与林静皆是一笑,林静道:“哪来的官兵,即便如此,你也用不着这样罢。” 陆云栖心想这两位高手在此,自己也用不着这等担忧,由是收起剑来,走到门前,拉开门栓,见到的却是徐青与陆云湘,登时面露笑意:“姐姐,徐师弟,你二人怎么来了?”陆云湘道:“怎么,我不能来吗?”陆云栖道:“你们不是去甚么借云村了么?而且怎么就你们两位?” 屋内林静道:“你先让他们进来再说好不?” 陆云栖忙让开道,徐青陆云湘走进屋中,陆云栖闭紧屋门。 徐青见到叶迹本人,忙躬身行礼道:“弟子拜见师尊。”叶迹回道:“不必多礼,快起身罢。”林静道:“许多时日未见,你们师徒二人该是想念得紧罢。”徐青道:“师太说得不错,这些时日,徐青甚为记挂师尊,每日皆有思念,盼望着能与师尊重聚。”陆云栖道:“徐师弟,也从没见你这么会说话的,与赵郡主在一起的时候,都没现在这般会说。” 提到“赵郡主”三字,徐青面色一紧,叶迹也颇为暗沉,不过这股却是只在一瞬之间,旁人是万万察觉不得的,只见叶迹朝徐青道:“记得你是护送彭家去玉笛山的,可有护她们周全?” 徐青心想这老家伙明明心知肚明,却还在那佯作不知,便有意回道:“弟子一直小心谨慎,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江湖人士,弟子如履薄冰,每日战战兢兢,身上的担子愈发地重了,一刻都不敢怠慢。”我爱电子书 陆云湘看向徐青,面露异色,陆云栖笑道:“平日里瞧徐师弟沉默寡言,怎么今日这般会说了,在浅水地界的时候也没见你对叶掌门恭礼有加的。”叶迹道:“既然知道身负重任,竟还让彭家二小姐旧疾发作,冠冕堂皇地说这些有何用?” 徐青闻罢立马跪倒在地,倒是令众人大为吃惊,叶迹忙道:“你这是做甚么?”徐青道:“弟子失职,没能顾好玉珊小姐,还请师尊处罚。”林静道:“徐师侄,你误会了,叶掌门不过随口一说,你不必如此耿耿于怀。”徐青道:“师太此言差矣,做弟子的,倘若不将师尊的话放入耳中,怎对得起师尊的栽培,弟子虽然入门不久,却也早被门中的师兄弟所感染,亦被师尊的正气凛然所触动,师尊行走江湖,风姿奕奕,弟子又怎能给师尊丢脸,如今连这等小事都做不好,弟子实在是无地自容了。” 叶迹见徐青说得头头是道,一反平常,心想这小子定是知晓了甚么事,眼下这般惺惺作态,看来是有意要让自己下不来台,显得自己度量狭小,在门内时对徐青过于苛刻,由是冷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要跪到何时?”陆云湘道:“徐师弟,你还是起来罢。” 徐青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时起兴,先让叶迹老儿稍稍难堪,亦要让他觉得自己并非任人摆布,而不知还击。 眼下陆云湘既已说话,便起身来,几人围坐木桌,林静道:“彭家二小姐的病情如何?”陆云湘道:“二小姐病情暂且稳定,吕家夫妇为她熬药喂服,不会再有突发一事了,不过....”叶迹道:“不过甚么?”徐青接道:“玉珊小姐所患的是自幼留下的痼疾弱症,须得虚境山上的九虚莲并玉笛山内的忘忧草方可解症。”叶迹惊道:“是何人许你们这般药嘱的?”陆云湘道:“是一位住在借云村内的神医,村民们都唤他神隐,这位先生医术超绝,玉珊小姐那晚突发旧疾,便是这位先生临危救急的。”叶迹再道:“这九虚莲是何物?”徐青道:“听村内的一位小女孩这九虚莲是虚境山的镇山之宝,向来只有掌门一人知晓,便连刘师兄亦是初次听闻这种药莲。”叶迹笑道:“既然是刘师侄都不知晓的药材,那位先生又是如何得知的?那小女孩又是如何得知的?” 徐青登时惊住,却见陆云湘面平无波,便朝陆云湘道:“陆观主莫不是亦有此惑?”陆云湘道:“这位先生实在异常神秘,既然那名唤李成姝的小女孩说那是太湖派的镇派之宝,那这位先生又是如何得知的,云湘本欲问一问先生,可见他有恩于玉珊小姐,本身亦有些孤僻,不爱搭理他人,便没能问出口。”徐青道:“依陆观主之言,先生性情孤僻,要说的话早已写在了纸条内,我们再多加详问,也当无用。”陆云栖道:“既然无用,那便不要问了呗,管它呢。”林静道:“既然那神隐先生所知甚多,而他所说的却是寥寥数句,显然没将全部实情告知,倘若能从先生那里得知一二,对于寻药一事定会有所助益的。”陆云栖道:“可眼下先生不愿多说,我们有能如何?”叶迹道:“且让叶某前去会会这位神隐先生。”陆云湘道:“哦对了,听闻叶掌门中了丹毒,不如随我们前去请先生诊治诊治如何?” 叶迹心想自己本身并无大恙,只是为随意编造借由,还让林静等人相信那萧嵩能轻易放人离去,刻意隐瞒的其实就是徐青的皇族身世,不过由此来探探那位神隐的口风,倒也不失为可行之法。 由是回道:“正好叶某身体欠恙,去先生那里瞧瞧也好,顺带着问问他九虚莲的事。”徐青切道:“师尊当真中了毒,究竟是何人能让师尊中毒的?”陆云湘道:“徐师弟,在村子里,好似陈寨主与钟姑娘已然对你说过了,叶掌门是被一位黑衣客所逼,逼掌门服下化功丹,才会甘心放林观主云栖等人的。”徐青道:“原来如此,我倒是忘却了。”陆云湘又道:“只是这黑衣客究竟何许人也,倒是要请教叶掌门了。”叶迹道:“此人一直蒙着面布,没瞧清楚他的样貌为何。”徐青忽道:“师尊当真不知道么?”叶迹道:“怎么,你是认为师尊有意欺瞒于你么?”徐青道:“弟子不敢,弟子只是觉得那人既是有意要置师尊于死地,定然是与师尊早已相识,故才有此一问的。”叶迹道:“许是识得我,可为师确实不知那人姓甚名谁。”林静道:“事不宜迟,我们早些去往借云村罢。” 几人谋定后动,出门往外走去,陆云栖掏出银锭交给掌柜,走出客栈,一行人出城而走,途中叶迹忽朝徐青道:“我记得那位先生有给过你一张纸条,上头所写的便是两位异地药材对否?”徐青回道:“不错,师尊要看么?” 叶迹点头,徐青便自怀内取出纸条奉上,叶迹接过瞅向纸上所言,细看了一遍后,突觉有甚么异常之处,却始终想不出何处有异,停下步履,埋头细思,几人面带疑色,走过来问于叶迹。 而叶迹仿若充耳不闻,脑中百转千回,他总觉着这纸条上的字迹颇似一位故友,而这位故友早在多年以前便已坠崖身亡,虽说至今亦未寻到他的尸首, 可若当真是他,却是让人匪夷所思。 叶迹细想,却觉或许真是如此,依凭那人的绝高才武,自是有法子不让旁人寻察,可既已在世,又为何从不现身。 自己所在之处他定是一清二楚,可即便这样,即便知道自己寻了他有如此之久,却也还是不愿现身,让人痛心疾首。 叶迹沉思良久,身旁人唤了又唤,叶迹才自醒悟,见众人都瞧着自己,暗觉失礼失态,便道:“实在抱歉,方才老夫想起了过往的一些旧事。”徐青疑道:“师尊想起了何事?可否说于我们听听?”叶迹道:“也没甚么事,我们还是赶紧赶路罢。”徐青道:“师尊所想起的这些往事,是否与先生说给的这张纸条有关?”叶迹道:“为师所想与纸条无甚关联。”徐青道:“那为何师尊是见字生思,进而不理旁人,不论我们怎样唤问,师尊皆不理会,是否想起了甚么要紧的线索。” 第四十三章 神隐现身 言罢见叶迹脸色愠怒,徐青得知叶迹心中藏事,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想必是和自己的身世有关。 徐青自知不论怎样追问,叶迹也不会当众道出,却还是忍不住要令他难堪。 叶迹见徐青喋喋不休,面色铁青,却也不好怒骂于他,毕竟他所说的正是林静陆云湘等人所不解的。 不过陆云湘早已瞧出了端倪,便朝徐青道:“徐师弟,天色不早了,我们若不尽快赶到村子里,到了晚间,便要多受几分危险了。”陆云栖道:“姐姐,会受甚么危险?”陆云湘道:“听吕家大哥说过,这山野林中,时常有野兽出没,尤是夜内最为频繁,因而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徐青听罢,也不再纠缠,几人一同加快步伐往林子深处走去,天色愈发昏暗,众人行有数时,终究来到了村口,见各家各户炊烟袅袅,闻到一股股喷香四溢的熟味,便知晚饭即好。 本欲往吕子昂家中走去,叶迹却忽道一句。 “叶某还有事情要与徐青细说,不如请各位先行一步,我二人随后即到。” 陆云湘与林静互看一眼,陆云栖道:“那你们稍后再过来罢,云栖的肚子早就饿透了,你们得快些来,不然我们都不能动筷子的。”陆云湘笑道:“你这死丫头,就知道吃饭。” 三人离徐青稍远,转而不见身影,此刻便只有徐青与叶迹二人停留在地,徐青道:“师尊要与弟子说甚么?”叶迹道:“你带我去先生家里。”徐青道:“师尊为何要去先生家?”叶迹道:“这个你就别管了,先带我过去就好。”徐青道:“师尊能否告诉我缘由,徐青也...” 言犹未尽,只见叶迹怒道:“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快带我过去。”徐青笑道:“师尊方才怎么不发怒,反倒是只有你我二人时,才盛怒于表?”叶迹道:“你究竟想要干甚么?有甚么想问的,现在就问罢。”徐青道:“师尊,徐青不想问,师尊当知徐青要问甚么。”叶迹急道:“你不说出来,我又如何得知的?”徐青道:“师尊这般精明,怎会不知?”叶迹道:“你若有甚么不满,便说出来罢。”徐青道:“弟子不敢,师尊请随我过来。” 当先迈开步子往神隐家行去,心知这叶迹并没有要坦然相告的意思,看来还需再番思计。 而叶迹早便自暗魇口中得知,徐青已然得晓自己的皇族身世,眼下这般不依不饶,定是要让自己主动将实情说出,徐青似是还未能全然接受自己的尊贵身世。 叹着轻气,跟在徐青身后,却听徐青讲道:“师尊应知徐青本是晋阳城内的一名书生,自幼读书习学,只因我家的爹娘被杀,而不得已上叶云,师尊可知徐青拜入叶云门下是为何故么?”叶迹道:“为师自然知晓,只因你偷学了为师的落殇神剑,而不得不受为师的摆布,倘若不入我门,也休想下得山去,至于你方始为何上山,为师倒是不知了。 不过现下听你所言,莫非你怀疑杀害你爹娘的凶手便藏在我叶云山内?”徐青道:“弟子一介白衣,又不会查案寻迹,怎会生出这般念头,只是当时有神秘黑衣客夜间闯入我屋内,对弟子说若要寻杀害我爹娘的真凶,便是要去叶云拜师,期间蛰伏起来,再慢慢察踪寻迹。” 叶迹道:“何人如此诬陷我叶云,当真是空穴来风。”徐青又道:“师尊当真不知这些么?”叶迹道:“我怎会知道你家中发生了何事?”徐青道:“既然师尊一无所知,徐青亦不多说了,还是快些赶路罢。” 二人走了一刻,便已达至神隐屋前,未等徐青提声唤人,叶迹当先推开院门,走进院中,直往神隐家门走去,徐青大为吃惊,未曾想叶迹竟这般等候不及。小飞电子书 由是朝叶迹惊道:“师尊,这可是先生家里,你这样做是不是过于失礼了?” 哪知叶迹竟是全然不加理会,只顾自己进屋,徐青无奈,只好跟了上去,叶迹闯进屋中,只见漆黑一片,半点物事都看不见,满屋子阴森异常,叶迹轻步寻灯烛,眼眸顾四方,忽地屋外传来一句大喝。 叶迹与徐青二人惊愕回身,退出屋外,见到的确实李成姝。 李成姝见他二人自神隐屋中出来,甚是恼怒,登时忿道:“你二人好大的胆子,先生的屋子都敢闯,回头若是得了甚么病症,可别怪先生不予诊治。”徐青忙道:“实在对不住,是徐青坏了规矩,姑娘万要替在下说几句好话。”李成姝道:“你休想,你二人可别小看先生,先生可是出了名会整蛊,方前便是有人不自量力,闯入屋中意欲一探究竟,没想到甚么也没瞧到,反而晕倒在地,等到醒来之时,全身痒肿难忍,回家一个月不能下地干活,家里人不知求了先生几回了,可先生偏不医治,任他痛不欲生,直到一月过后,那人自行好了,以后便再也不敢闯家了。” 徐青听罢眼目大睁,却见叶迹忽道一句/“哼,雕虫小技,用来对付凡夫俗子还可,老夫岂是那么容易上当的?”李成姝怒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不过是上了点年纪,竟敢口出狂言,不把先生放入眼中。”叶迹道:“你们口中的医术超神的先生,此时还不知躲在了何处,不敢见老夫一眼,这样一个胆小入薯的鼠辈,怎担得“神隐”二字?”李成姝道:“先生此时定是外出办事,竟被你这老儿这般数落,我李成姝还从未见过似你这等无礼之徒。”徐青忙道:“还请姑娘莫怪,师尊只是有些急事欲向先生求教,言语上有些冒失,我代他向你以及先生道歉。”李成姝道:“哼,求教,这是求教的态度么?” 言罢李成姝忽闪一念,进而接道:“你说他是你的师尊?莫非你是哪位掌门?”徐青道:“还未向姑娘介绍呢,在下是叶云派的外门弟子,这位是在下的师尊,叶云派掌门叶迹。”李成姝道:“叶云派在江湖上的名声倒是还不错,只是不知当家掌门竟是如此不懂规矩的人,还真是令人吃惊哪。”叶迹道:“你这个小丫头片子,目无尊长前辈,实在太过失礼,若再敢多说一个字,老夫定要你好看。” 徐青见叶迹一反常态,倒是颇为不解,正想问他,却见李成姝道:“怎地,你堂堂的一派掌门要欺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家女子么?不过区区一介江湖人而已,如此轻狂至极,真是叫人看不起。” 这时叶迹忽地一步迈起,转瞬间掠到李成姝身后,一手将她脖子掐住,另一手抓住她的右肩,李成姝大为吃惊,又觉咽喉堵塞,似是要咽气一般喘气不得,吸气不成,目孔发直,心里极为害怕,意欲怒骂或是求饶,却半晌张口不得,直是难受得紧。 徐青见状,忙大声阻道:“师尊手下留情,她只是十七岁的花季女孩,长年待于村内,不懂人情世故,才致冲撞了师尊,况且她受先生看重,倘若先生得晓了,岂非责怪我们礼数不周,师尊你体内的丹毒更是不得解了啊。”叶迹笑道:“哼,我老夫怎须这个道貌岸然的神隐来为老夫解毒,实在可笑,这小妮子口吐狂言,老夫非得杀了她解恨。” 徐青见叶迹手掐脖颈,李成姝泪痕满面,竟未曾想这叶迹如此狠毒,当即拔剑指道:“师尊,你不可徒伤无辜之人,况且李成姝不过言语不举,师尊怎可随意要人性命,如此这般同那些北廷塞林又有何异,弟子求您,放她一马罢。” 叶迹诡笑道:“怎么,你提剑指着为师是要以下犯上么?你以为你能阻得了为师吗?”徐青道:“弟子自问不如,便是要搭上性命,也不能看着师尊滥杀无辜。” 转而一想,这叶迹老儿绝非意气用事之人,李成姝说话是难听了一些,可也不至于动手,却不知他这葫芦里卖的甚么药。 只见叶迹道:“你倒是仗义心善,显得为师心胸狭窄,杀人如麻了,不过这妖女并非善类,杀她便是替天行道,你且莫要阻拦,为师自有道理。”徐青道:“师尊此话何意,这位姑娘长在村内,远隔红尘俗世,怎会是甚么奸恶之徒?师尊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倘若传了出去,我派名声何在,岂不叫江湖同辈耻笑?” 叶迹道:“我叶迹做事还轮不到你来说道,这诺诺江湖,指不定哪天便会被朝廷所占,武林迟早不复存留,那时叶云派亦会不存,哪还需要顾及甚么门派颜面,真是可笑至极。”徐青道:“即便如此,身为江湖人,本该行侠仗义,怎可恃强凌弱,仗势欺人呢?” 叶迹怒道:“好了,别再说了,今日我便要取她性命。” 正要转动手指,使力断其咽喉,却觉一阵风声推来,巨力袭上,空内一道迅猛热流攻来,叶迹忙伸手一掌抵过,却被这股巨流撞退数步,霎时闪过一道轻影,下一刻只见李成姝已身置半空,转而落足屋头,徐青朝屋上定眼一瞧,只见一位布衫老者,面戴铁罩,提着李成姝的后襟,见她身子稳住,便慢慢松手,李成姝惊魂稍定,方才她只觉一股轻力将自己带起,睁眼的功夫,自己已到了屋顶。 第四十四章 处变不惊 这时转身瞧向身旁这人,却是平日里见到的神隐,立时泪水滑落,口中泣道:“先生,你可来了,若不是你及时出现,小姝定要殒命在此,日后再也没法服侍您,替您打扫院落,为您晒药收药了。” 然这位面貌不显的神隐却是半眼也没瞧向李成姝,只是瞧着屋下站在院中的叶迹,眼眸深邃,神色冷峻。 徐青满面疑惑,未曾想这位先生竟是深藏不露,除却绝顶的医术之外,武功亦是不弱,能从叶迹手下将人救出,想必功力超然。 叶迹却是笑道:“先生总算是出现了。” 徐青恍悟,心想这叶迹有意如此,为的便是要引先生出来,当真心机叵测,却见神隐半字不吐,李成姝却道:“先生,你方才去哪里了,这人坏了规矩,竟还要对姝儿下死手,先生定要为姝儿报仇。” 神隐只是抚摸了小女孩的头,亦未说甚么,叶迹道:“先生莫非当真是不会说话?还是有意遮掩?”李成姝吼道:“先生为何要同你这样的鼠辈讲话,真是可笑。”叶迹登时怒道:“那老夫今日偏要让你开口不可。” 言罢立时飞身至空,伸手运气,墙边靠着的剑鞘蠢蠢欲动,剑自鞘出,瞬即握于叶迹手中,只见叶迹一剑横空,神隐立时提上李成姝后襟,往院外飞去,叶迹剑气至屋,削碎几片瓦砾,而后紧随神隐而来,神隐只是忙奔不休,往山林深处逃去。 叶迹亦迅步赶追,神隐脚力捷快,叶迹一时竟未赶上,跟于身后的徐青大为吃惊,他曾在清水景华并悬镇内亲眼见过叶迹那惊人轻功,入千人塞林军中,犹如过街踏巷,游刃有余,却不料今日却是落在先生的后头,而先生的轻力却是更胜一筹,委实让自己开了眼界。 徐青在后头跟了好久,只见远处两点清影忙动不休,便连衣衫亦都看不清楚。 而神隐提着李成姝已然奔到了林子里边,叶迹随后赶上,这让徐青失去了二人的行迹,更为加快步履,使力追赶。 远在村子东头的吕子昂家中,此时众人围坐在桌,方前陆云湘与林静并陆云栖回返至吕子昂家中时,与吕家夫妇寒暄几句,便走往后屋彭玉珊房内,敲门后彭玉兰开了门,见到林静与陆云栖并陆云湘,点头行礼一番,迎三人进屋,陆云栖当先走过去,坐在彭玉珊榻沿边,嘘寒问暖几句,虽是与彭玉珊不甚熟知,同为女流,自也感同身受,林静站在一旁告嘱彭玉珊要多加休养。 彭玉珊已然得晓自己若要痊愈,便需先生条中所言的两味珍世奇药,而这两味药材皆十分难以寻到,只听陆云栖说道:“玉珊妹妹,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莲草寻来,解你病症之苦。” 林静顶着她道:“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陆云栖瘪了瘪嘴,彭玉珊道:“玉珊怎可劳烦前辈为我寻药,前辈莫要如此。”林静道:“我们都是江湖人,江湖人秉持的宗旨便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别说你是我师侄徐青的好友,即便你是素不相识之人,我等自也义不容辞。”陆云湘道:“玉珊小姐,你无需想那么多,只要好生养病即可,玉兰小姐会陪着你的。”彭玉兰道:“你先好好睡罢,稍后姐姐再给你送饭。” 彭玉珊依言闭目,几人走出屋外,行至前屋坐下,因人数众多,吕妻便有搬了两把椅子过来,林静陆云栖坐下,接过吕妻递来的茶水,道着谢,饮着茶。 彭玉兰道:“为何不见徐少侠与叶掌门?”陆云栖道:“叶掌门让我们先行过来,他与徐师弟有几句话要说。” 彭玉兰思绪万千,心想这叶迹又在谋算甚么,几人小叙片刻,又在院内信步几回,却仍旧不见徐青与叶迹身影,这时陆云湘隐隐有些担忧,思忖这二人莫不是去了别处,若说会出甚么事,在这远隔凡尘的村子内自是不会,况且叶迹功力卓绝,一般人定是伤不了他二人。 当是被甚么事给耽搁了,天色已昏,吕妻出来唤各位用饭,陆云湘道:“不如我去找找叶师伯与徐师弟,你们先用饭罢,无需候我们回来。”陆云栖道:“姐姐,我随你一起去。”在线电子书 几人会意,辞了别,陆云湘陆云栖走出院外,往村头赶去,行有半时,至了村口,却未见叶迹徐青二人,陆云栖疑道:“叶掌门与徐师弟呢?叶掌门不是说有几句话要交代徐师弟么?为何不见了人?”陆云湘道:“若是仅仅交代几句话,亦不至于这么久都没回来,该是去了它处办事了。”陆云栖道:“他们会去哪儿呢?” 陆云湘沉下心来细思良久,忽冒一念,口中道:“随我去神隐那里。”陆云栖道:“你是说他们背着我们提前去了神隐先生那里么?”陆云湘道:“我也不知,只能先去看看了。” 二人走了几刻,到得神隐家前,见院门开启,院内屋门亦开,院中掉落几片碎瓦,二人俱是大惊,陆云栖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地上的瓦片从何而来?”陆云湘道:“自然是从屋上而来,这里应是有过打斗。”陆云栖道:“打斗?难不成与叶掌门徐师弟有关?”陆云湘道:“应当是的,不过倘若真的叶掌门与他人打斗,不该只有这一点痕迹,应是与他对战之人,不愿过多纠缠,逃往它处,而这二人定是追了过去。”陆云栖道:“还真是这样,那我们该去何处寻他们,要不要告知其他人?” 言罢又道:“这附近应当有人看见的罢,不如我们去问问?”陆云湘道:“先生家处偏僻,你看这周围并无人烟,也当是问不着,倘若真的被人瞧见了,早就全村散布了,也无需等着你我二人前来寻人。”陆云栖道:“那该如何办?”陆云湘道:“这样罢,我接着寻察,你去吕大哥家中通知其他人。”陆云栖道:“好,就这么办,姐姐,你要小心些,我去了。” 陆云湘点头,二人分道而走,陆云湘心想这高人究竟是谁,既然是在先生家门口打起来了,定是与先生有关,只是目前还需寻到他们的踪迹,陆云湘四面环顾一周,瞥目至远处山林,顿生一念,既是高手过招,势必要寻一隐蔽之地,山林之中便是最为合适的了,由是快步往林子口赶去。 却说徐青寻了许久,于林子内乱行乱找,那叶迹与神隐二人也没留下甚么线索,害得徐青只得一直往里追,却似个没头苍蝇一般。 而占地阔广的林地另一头,现于天地间的是一处峡谷悬崖,崖边一人负手而立,身旁站有一位花季少女,那少女眸色紧动,左右顾看,而这位负手之人正是神隐,神隐背朝名唤李成姝的花季少女,眼瞧崖下云雾,回记起了诸多往事,嘴口略微一勾,却稍显苦涩忧愁。 而李成姝定眼着看,却见远处渐渐现出一道人影,人影渐渐成形,正是叶迹飞步赶来,李成姝大急,回头朝身后人道:“先生,我们该怎么办,那该死的掌门人又追来了,我们已然无处可逃了。” 神隐依旧沉默,只是眼观着云雾,若有所思,叶迹已到了李成姝身前几丈,见神隐面朝崖海,背对自身,而李成姝喝道:“你这个老匹夫,还真是死不罢休啊追人都追到这里来了,倒似是那狗皮膏药一样。” 叶迹无视李成姝的叫嚣,此时他见到悬崖峭壁,亦是百感交集,二十年前的子时,他曾亲眼目睹自己的师兄自崖上跳往崖下,那一幕,这二十余年来历历在目,无法忘怀,今日瞧见这些,勾起了以往的种种场景,又见到那位神秘的神隐瘦骨背形,便朝着他道:“怎么,先生为何不继续躲了?”李成姝道:“你可真是蠢得要紧,这里是悬崖,前方无路,你要我们往何处去逃?”叶迹怒道:“你这死丫头,罗里吧嗦的,给我去死。” 提步飞起,正要拔剑一剑挥下,李成姝只觉风声紧动,脑袋一片空白,便在剑离寸尺之毫时,神隐闪至李成姝前,一掌挡住,叶迹剑留半空,浑浪飞迭,似是要折掉长剑,而叶迹困在空中,上下不是,神隐掌力加强,向下一按,叶迹被巨流带落至地,身形微颤,却也立足稍稳。 叶迹笑道:“这么多年了,即便你如何隐藏,出招的姿态依旧未变,又如何能骗得了我?” 李成姝立在一旁,稍稍平神,听叶迹说出这些话,愈发困惑,便急着道:“你这个泼皮匹夫,想要取我的性命,殊不知我家先生更胜一筹,这下看你生不生气,说甚么莫名其妙的话,指望着使些甚么阴谋诡计,我家先生就会上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罢。”叶迹道:“你这丫头可真是伶牙俐齿,睁开你的眼目看看,今日我能不能胜过你家先生。” 由是提剑蓄力一挥,登时空内现出一连套剑光流影,甚是光鲜亮丽,却又是威势慎人,神隐见状,只双掌提起,拍下一柄剑影,剑影顿失,消散为无,接着几道剑光闪来,神隐续自来格,竟是一一打散。 李成姝只觉眼目欲瞎,闭眼不敢去瞧,待得余光渐暗,她才睁眼抬目,见到神隐安然无恙,她便放心了许多,瞧着叶迹一脸忿色,正要调侃几句,却见叶迹猛然上前,剑尖直抵神隐。 神隐提着李成姝后退不止,原来叶迹之前的剑影流光皆是虚招,这一刺才是实招,李成姝吓得埋进神隐的怀内,神隐却是处变不惊,虽是离剑甚近,只须再往前许毫,便会中招,然神隐进退有度,此时步履丝毫不乱,叶迹明明使力挺剑,却是伤不得他一分。 然后头即是崖口,总不能一直退下去,叶迹勾嘴阴笑,李成姝朝后看去,口里直道:“先生,后头即是悬崖,我们怎么办,再不想法子,便要掉下去了。” 第四十五章 生逢乱世 却见神隐仍旧不去往后看一眼,待得隔距丈寸时,神隐忽地腾空而起,叶迹早就料到他有此一举,便连剑而上,一股剑流冲至神隐足下,却见神隐脚底乘风,迅疾般闪了过去。 叶迹怒忿之下,剑离手心,蓄力灌入剑身,推手至剑,登时剑身飞出,直朝神隐赶去,神隐见到,翻身躲过。叶迹并掌作指,似是在操控长剑,只见飞于远处的长剑猛然折返,朝神隐杀来,神隐别身一让,轻易避过,叶迹见此法不行,便转动指头,长剑回至指前,叶迹伸出另一只手,并指作势,双指同往,只在空内挪移,却见本是一剑,瞬即变作二十余把长剑。躲在神隐怀中的李成姝眼目直瞪,打小以来,此等壮阔匪夷的场面她从未见过,今日万般惊险之下,倒是饱了眼福。 只见叶迹双指一挺,二十余把长剑迅猛而飞,往神隐那处攻来,神隐挥袖一扬,竟将这二十余把长剑震飞远旁,然长剑并未落地,却是复自折来。叶迹挪指聚剑,长剑纷置八方,一齐飞袭,神隐带着李成姝,身子灵动飞转,竟是未受一剑,而李成姝却是晕头转向,突地一口唾沫吐出,将午饭全部倒了出来。 可还未吐得干净,长剑又自袭来,神隐带着她在空中来回打转飞动。李成姝早已没了意识,只觉整个天地间乱成一锅浆糊,脑袋里全是黑白相间,说不清道不明。 叶迹见神隐将自己使力所控的长剑,不是挡下,便是打散,又或是避开,见一时拿他不住,便点步飞到剑处,将二十余把长剑合成一剑,挺剑一刺。神隐收在怀内的手掌,再度伸出,剑掌相抵,激起片片浪尘。 躲在神隐怀中的李成姝,被风浪吹得毛发蓬松,发髻险些脱落,眼目闭紧,心里害怕极了。 叶迹另一只手忽地握剑,而后横砍一挥,神隐低头避挡,剑尖挥至极右,叶迹抡剑反攻,神隐却突地灌力入剑,企图控住叶迹手中长剑。叶迹一惊,心想自身佩剑若是被他人所控,进而用来对付自己,那自己在内力之上便是大大地输给了别人。 况且习武之人之间的内力相互抵触,即便是高于对手两倍以上的内力,若要将对手的长剑掌控,不仅要全然压制对手的内力,还要留下一半以上的内力用于控剑,可这位神隐先生竟是意欲控住叶迹手中长剑,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他并未全然掌控,只是叶迹却是愈发觉得手中的长剑有些不受控,剑身之上的剑气正在渐渐流失,一股新的内气正在逐渐占据剑身。 叶迹瞧着神隐,心里极为不满,便灌输真气进入剑内,意重新掌控长剑,不过此法的确奏效,手中的长剑愈发受了自己的控制,正缓缓地朝向自己挪来。 便在此时,神隐脱身而出,飞至远处,落于林梢之上,叶迹握剑仇视树梢,正要迎面而上,却忽停神隐道了一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改不了以前的臭脾气。” 叶迹闻声而至,神隐身旁的网李成姝更是捂住了嘴口,朝神隐惊道:“先生,你竟然会开口说话?我还以为你患了哑症。” 言罢突觉脑后一沉,没了意识,神隐收起手掌,落身至地,将李成姝放下,口里叹着气道:“不是不能说话,而是太久没有说话,也不会说话了。”叶迹道:“二十年了,你可知我寻你寻得好苦么,你明明活着,为何不能同我见一面?” 这位神隐道:“与你见面又能如何?”叶迹道:“你我是同门啊,难道不顾同门之情了么?”神隐道:“叶迹,你心中的宏图大愿,我又怎能不知,可我已然遁入山林,再也不想涉足江湖朝廷之间的争斗了。”叶迹道:“师兄,你说你隔绝尘世,却对江湖上的事情如此熟知,你让师弟我如何能信?” 神隐道:“那不过是云游天下,偶然得晓,师弟,你便不要再纠缠师兄了,就让师兄孤身一人,度过余生罢。” 叶迹笑道:“师兄,当年的血雨腥风,莫非你都忘了?还是说即使深深埋在心中,却始终不敢迈出这道坎,始终走不出来?”神隐道:“师弟,当年的事已然尘埃落定,梁主更迭,你又何必执着,走不出来的是你。” 叶迹道:“师兄可以云淡风轻,师弟却不可以,师兄当年何等英姿,你心中的忠君信念,到如今已然不复留存了么?”神隐道:“旧主已逝,你又能如何?还是让那些旧属纷纷散了罢,莫要再执留过往了。” 叶迹笑道:“亏得师兄还知道这些旧属,你可知他们为了替你报仇,隐忍了多少个春秋,如今万事具备,得知师兄健在,只须你振臂一呼,我等定可成事。”神隐道:“成甚么事?刺杀梁帝,还是聚众谋反?”叶迹道:“揭竿起义,敌我悬殊,应是不能,只有暗地刺杀方可。” 神隐笑道:“且不论你们能否杀得了梁帝,即便你们将他杀了又能如何,图一时之快,解了数年以来的仇恨,却是引得国朝无主,群雄纷争的局面,天下又将再度落入无休无止的战乱之中,如此一来,你我随先帝征战多载而换来的太平盛世,夫复何存?”西施文学 叶迹道:“师兄,你说得自然在理,可我等并非是只是将梁帝刺杀掉,而是要入宫将他胁迫,昔年的真相已然随风湮灭,唯有令如今的梁帝写下当年的事情,并且昭告天下,还世间一个公道,这才是师弟我的抱负,想必师兄亦是如此。” 神隐道:“你说得这般容易,但若做起来,却是万般的艰险,我猜先帝的遗孤,你已寻到,此人定是使得你所谋划的网一切顺理成章,若是没有此人,你也办不得任何事情,是也不是?” 叶迹道:“看来师兄已经明透,如今的皇位本就该是先帝留下的遗腹子,复尘殿下来坐才是,师弟这样做便是替天行道,还本赋真。” 神隐道:“只是不论如何,这一切已与我没甚么关联,你莫要再寻我的麻烦,不然休要怪我不念同门之情。”叶迹道:“师兄,师弟并无恶意,倘若师兄真的放下了一切,师弟也不会强迫,只是希冀师兄你能多加思虑。” 转眼瞥至倒地李成姝,道:“师兄,你不惜曝露武功,也要护得这姑娘的性命,看来师兄对她是格外看重的,可否一解师弟心中之惑?” 二人既已说到此处,这位神秘的神隐先生,自然便是昔日被萧嵩打下悬崖的剑阳候赵笙了。 此时赵笙回道:“小姝只是村内的一介年幼女子,不过是与我做些杂事,我又怎可不顾。” 叶迹道:“既是如此,方才我说的话,还请师兄三思,事已至此,便回去罢。” 这时赵笙突道一句:“师弟,你还未告知师兄,当年先帝留下的遗腹子是何人呢?”叶迹道:“师兄既然不愿涉足江湖之事,又何必要问这些,不过师兄应当心中有数,有何必要多问一句呢?”赵笙道:“师弟,师兄不会阻你甚么,只是希冀你能顾好复尘殿下,他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日后的路还很长,师兄当真期许他能远遁平乡,不再卷入朝堂血事。” 叶迹笑道:“生逢乱世,又怎能独善其身,复尘殿下注定要走的路,又岂是师兄你一句话能决定得了得?”赵笙道:“若是你能拉他一把,他便能远离诸多祸水。”叶迹道:“师兄,你虽是云游四方,晓知天下事,实则却是只得三分,眼下这等局势已然容不得师兄了,也容不得师弟,故而亦容不得复尘殿下了。” 赵笙叹着气,口中道:“便只能瞧他自己的造化了,为兄只想在这尘埃不染的山林内安度余生,还望你早些带着他们出去,勿要来此搅扰了。”叶迹道:“莫不是你已忘了彭家二小姐的病症了?”赵笙道:“彭家二小姐的病症自无大碍。”叶迹道:“根本就没有甚么忘忧草,九虚莲的是罢。”赵笙道:“忘忧草世上仅存的一株已被昔日的医圣董绅所采,九虚莲根本就不存在,都是师兄胡编乱造的,只是想要他们早日离开此处,也好还我一个清净。” 叶迹满眸落色,未曾想这么多年过去了,昔年满怀凌云壮志的师兄,性情竟是大为转变,倒过起闲云野鹤的日子来了,不愿涉猎江湖争夺与朝梁内患。 叶迹心灰意冷,只见赵笙看着躺在地上的李成姝,拍了拍她的右肩,李成姝晕晕乎乎地醒转过来,立马惊得站起身来,见到赵笙与叶迹俱瞧着她,顿觉怪异,心想这二人方才应是激战正酣的,如何眼下停手不动,朝着赵笙疑道:“先生,我这是怎么了?” 赵笙冷瞧了她一眼,背过手向前走去,叶迹走上来道:“估摸着是姑娘太累了。” 李成姝吓得连连退步,躲到赵笙前头,看着叶迹怯怯地道:“你个老匹夫,又憋着甚么坏呢?突然这般友善,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叶迹眼里透着笑,也不回应李成姝,只续自走着自己的路,途中三人走有三刻,却撞见了漫林奔寻的徐青。 徐青见到这三人朝他缓缓走来,当即奔过去,来到赵笙面前,瞧着他冷峻神态,又看向李成姝,见李成姝不屑一顾的模样,又瞧向叶迹,总觉着有些异常,便朝三人道:“你们方才去哪了,我可寻了好久了。” 李成姝白眼道:“你这样慢悠悠的,还不得寻到明日才可,我们若不是有意要赶回去,恐怕你是无论如何也撞不到我们的。”徐青道:“没想到先生的脚力竟然如此惊人,在下万分钦佩。” 赵笙并未回应,他依旧是沉默不言的神隐先生,亦不可打破现有之局,徐青见他无甚反响,也不追究,只不过方才明明是叶迹老儿招招致命,意图要取这李成姝的性命,而自己却是无能为力,好在神隐及时出现,不过眼下这般情景倒是令人不解,这三人是杯酒释前仇了么,为何像是甚么事也未发生一般。 第四十六章 心事重重 见这三人续自往前走,李成姝口里道:“怎么,徐少侠快些走呗,看你为了小姝的安危,不惜冲撞那个老东西的网面上,小姝一会儿请你去我家吃顿饭罢。” 徐青跟上来,朝李成姝轻道:“李姑娘没事就好,我师尊没为难你罢,我怎么觉着画风有些不对。”李成姝道:“是的呀,太奇怪了,适才先生与这老匹夫打得那叫一个凶啊,吓得我就差没晕过去了,可是不知怎么地,我竟然真的晕过去了,这还真的是匪夷所思,本姑娘胆量就这么小么?这点场面就把我给镇住了?不过我醒来后,见他二人竟是平淡如水,方前的大战恍惚如一场梦一般,我当真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梦里醒来的。” 徐青看着叶迹,却见叶迹面无波澜,便愈发得困惑了,四人又走了些刻,终于出了山林,正踏着荒草,却见陆云湘亦从林子走出,陆云湘瞧见了这四人,甚是吃惊,急步走过来问道:“几位去了何处?” 叶迹道:“陆观主不必担忧,先生好客,带着我等游林赏风,这借云周边的风色果然尤好,日后叶迹定要再来游玩几回。” 陆云湘暗觉有异,见叶迹似有隐瞒,几人又神色不常,暗知他们不愿透出实情,便也顺之而道:“晚饭已经好了,吕家夫妇请你们过去用饭呢。” 李成姝喜道:“太好了太好了,我这肚皮早就嗡嗡地叫个不停了。” 叶迹道:“我等只顾赏风,倒是耽搁了好些时候,竟还劳烦陆观主亲自来寻,真是对不住啊。” 陆云湘道:“不打紧不打紧,事不宜迟我们快些走罢,陈寨主他们还在记挂着呢。” 五人走到赵笙家,赵笙踏步走进院中,陆云湘忙道:“先生不如一起去罢。” 赵笙没有回应,依旧挪着步履,李成姝道:“这位陆姐姐,先生向来一个人习惯了的,陆姐姐就不必客气啦。” 陆云湘捏着李成姝的鼻头道:“是你饿极了罢。” 李成姝摸着鼻头嬉笑着,徐青深深望了赵笙一眼,心里的疑团始终不能释解。 陆云湘也瞥了一眼赵笙,几人走在路上,陆云湘暗想先生家的院门屋门尽开,院中又掉落了些许瓦片,院中步印痕深,定是有打斗武事。 叶掌门如此借由欺瞒云栖之辈倒是无虞,可却是瞒不过自己,况且神隐一向孤寡,怎会起了兴致带着生人游林赏风,种种解释不通的漏洞,陆云湘望着叶迹的身影,陷入了沉思,稍后,于村东拐角处撞见了陆云栖,陈昭并钟柳烟还有林静等人,叶迹惊道:“林师太?你们这是做甚?”林静急道:“我们听云栖说先生家中发生了打斗,于是纷纷绕着村子寻了好几户,叶掌门,究竟发生了甚么?” 叶迹一怔,转而笑道:“哪有甚么打斗之事,不过是虽先生走了几步而已。” 陆云栖道:“不对,我与姐姐到先生家中时,见到先生家的院门是开着的,先生的屋子也是敞开的,院内还有碎瓦残砾,院中定是有人打斗。” 言罢又朝陆云湘道:“姐姐,你没告知叶掌门么?” 陆云湘一时未及回应,叶迹笑道:“我与先生在这附近游走,又不会去多远的地方,院门为何要闭上,至于院内的瓦片,叶某便不知了,兴许是甚么鸟雀打碎的也未可知。” 陆云栖看向陆云湘,见她没有要辩驳之意,一时间也寻不出漏洞,故而只得作罢,林静嗔道:“你这丫头,总喜欢大惊小怪的。” 又朝众人道:“既然是虚惊一场,那便快些去吕家用饭罢。” 一行人至了吕子昂家中,吕妻早就候了多时,桌上的饭菜凉了许时,见几人折返回来,便端着冷菜去罩炉上热热,约莫二刻,吕家夫妇陆续将饭菜备上桌,几人坐下用饭,期间林静问道:“看来叶掌门与神隐先生甚是投缘,可有问过先生,你身上的丹毒可有解法?” 叶迹道:“师太尽管放心,先生给叶某把脉,交给叶某一粒药丸,叶某服下后只觉精神大好,体内游滚的毒气已然散去了大半。”陈昭欣道:“没想到这位先生的医术竟达至此等境界,陈昭粗学医术,却是半点没瞧出叶掌门体内的丹毒,只觉叶掌门体内气血翻涌,却不知源自何来。” 坐于桌角的李成姝忽道:“先生何时为这老匹夫把脉的,又是何时赠他丹药的?我怎地不知?” 一语震惊四座,吕子昂嗤道:“你这小姑娘没大没小的,叶掌门是客人,你怎能如此冒犯?” 李成姝辩道:“你都不知道这老....” 这时她瞥眸至叶迹,忽见叶迹面色阴沉,眸目深深盯着自己,李成姝想到方才那老匹夫凶恶的神情,暗思倘若自己说错了话,那老匹夫生了怒,岂不是要寻自己的不快,似那般凶神恶煞,取自己的性命犹如探囊取物般轻便。 之前在村道上,见那老匹夫东扯西扯的,自己便是不敢道出实情,眼下像他这般吃人的神态,更是半个字也不能说。 陆云栖疑道:“你要说甚么?”李成姝道:“没甚么....许是方才我半路上去了另一处玩闹,错过了先生为叶前辈把脉的罢。” 陆云栖稍有疑处,但见陆云湘半字不吐,便没了后语,一席人用饭用菜,只因来客诸多,吕子昂便将余下人尽数领往他表兄弟吕子深家中安寝,途中徐青见陆云湘心事重重,自也明白她当是为叶迹老儿一事所忧,却不知叶迹老谋深算,城府颇深,便是如此一个心机深沉之人,却是在二十年前将自己从皇宫救出,说甚么自己都不会信。 本想着好生问问叶迹自己的身世究竟如何,可左右试探,皆不能将实言套出,明摆着叶迹有意遮掩,不愿透露。 而方才一度要杀李成姝的叶迹,目露凶光,满脸透着狠辣,那神隐深藏不露,二人进了丛林,再番撞见竟然相安无事,他二人在林子里究竟说了些甚么?徐青想到了李成姝,不过据她所言,叶迹确实是起了杀意,不过有神隐的阻护,便不能得逞。之后李成姝忽地没了意识,晕倒在地,定是这期间才有了转机。 推测应是神隐将她打晕,有意不让她知晓详节,如此一来,李成姝昏迷的几盏茶功夫便是犹为重要。 一行人到了吕子深家中,吕子昂交代了几句,便走出屋外,折返回家了。 吕子深好客,要请众人饮茶赏月,家中屋舍俨然,在此隔离外世的贫瘠小山村内,算得富户一家。只因吕子深本是在外经商,一次偶然间巧见失散多年的表兄吕子昂,得知他已归隐山林,本是不屑一顾,后来经商亏本,变卖家产,决意跟随吕子昂一同归隐。 不过吕子昂习惯贫苦日子,妻子惠氏亦是穷苦人家出身,不愿接受吕子深的接济,二人依旧住在破屋草房之内。 吕子深家里便稍稍富足一些,不过这些年过去了,家里余钱不多,吕子深便早早同朴实的村农一般下地干活。 不过家中客屋倒是不少,足够叶迹等人居住留宿了,此时吕子深拿出自东临采置的杏花茶,倒上几盏摆步院中凉亭,吹风望月,打听起江湖中的种种趣闻。 陈昭向来好于结交,三年前也曾拜访过吕子深家,与他谈起江湖中的琐事,亦将近月来的劫难挫折一一道出,吕子深听得津津有味,余下几人站身于院内闲步,陆云湘向徐青使了使眼色,二人走至墙角梅树旁,陆云湘道:“徐师弟,今日之事你应当是清楚的罢,可否同我讲讲?”徐青道:“陆观主想知道些甚么?”陆云湘道:“徐师弟明知故问,你师尊所说的云湘半个字都不会信,你快些告诉我,到底发生了甚么?”徐青道:“果然不愧是陆观主,说起来徐青其实也有诸多疑问。”陆云湘道:“你有何疑处?” 徐青便将今日之事全数告晓,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旁人听见,陆云栖正与钟柳烟并陈昭与吕子深有说有笑,叶迹望月愁思,又与林静小谈几句,丝毫注意不到此处,故而二人便放心叙聊。 陆云湘听罢,眉头紧锁,道:“先生竟然有此功力,真是看不出,平常来说,倘若此人怀有深厚内力,同为习武之人,自他呼吸喘息,步伐足履之间便能瞧出端倪,而这位先生竟是半点痕迹都不展露,看来此人真是不简单。” 徐青道:“而且师尊也甚是让我吃惊,一代宗师竟然还要为难一介女子,李成姝不过十七岁,他竟因她几句唇舌便要掐脖欲杀,一反平日之常,先生仗义相救,师尊追他到深林中,更怪异的是待我再次撞见他二人时,竟然没了半点方才的杀意,似是同归修好,尽释前嫌了。” 陆云湘道:“徐师弟,你有没有想过,你师尊是有意为之,如此一反常态,为难十七岁的花季女子,为的就是要引出那位神隐先生。 你可反过来想想,倘若不是你师尊弄这一出,那位神隐先生断然不会出现。” 徐青大惊,道:“听你这样一说,好似甚有道理,师尊有意为之,为的便是要引先生出来,可是先生迟早会出现,他又何须要引?” 转念一想,又道:“师尊不单单是要引他出来,而是要引他出手救人,可师尊是如何知道先生定会出手相救的?”陆云湘道:“看来叶师伯是察觉到了甚么。” 徐青疑道:“察觉?你是说师尊怀疑神隐先生是....” 陆云湘道:“是他的一位故友,或是曾经相识之人。”徐青道:“定是如此。” 第四十七章 横扫诸派 二人望向叶迹,见他与林静相谈甚欢,徐青思不出端倪,若要得知实情,便只有亲口问他,可他总是不愿如此。适前自己便多次试探,多次为难叶迹,可他却是掩饰得滴水不漏,即便现在去问他,得到的也不过是几句敷衍之语。 徐青转念一思,暗想这叶迹葫芦里卖得甚么药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就算打着了,自己也不想管,月下好风,何必徒增思虑。 至于自己的身世如何,日后要面临怎样的局面,这些自己都统统不顾,只要当下活得恣意潇洒,便无惧其它。 见陆云湘仍在忧思,徐青便拍了拍陆云湘的肩膀道:“陆观主,这些破事管它做甚,今夜风色甚好,还是去饮茶闲叙为佳。” 陆云湘见徐青这般模样,倒是有些吃惊,暗想徐青也该清楚自己的身世,眼下与叶迹会面,应当急于探知自己的身世才是,却是还有心思赏风饮茶,实在令人费解。 然诚心相邀不可婉拒,便同徐青前往凉亭用茶,听着陈昭陈述这些日子以来江湖上发生的种种,脑中百转千回,颇为感慨万千。 夜已深,余人皆已睡,夜莺笙歌,虫鸣鸟唤,大地陷入沉寂,山野埋头呻吟,天际笼罩着烟幕,云层飘忽难停,木枝轻摆,柳叶浮影,静谧的村庄,被缓缓吹至的不详之风轻抚着。 这时,一只矫健灵动的黑影袭过一家家屋顶,落至一处站定,双眸四下瞥视,朝一处轻身掠去,徐徐抬起早已拉起木栓的窗门,窜进窗内,只见眼前背立衣冠修整的年者,那人转身过来,展露的脸庞正是依旧未寝的叶迹。 黑影拉下面罩,却是那追赶许久的陈远,叶迹见到陈远本人,勾嘴一笑:“看来你并未令为师落望,还是寻到了此处。”陈远道:“若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到,怎还算是掌门悉心栽培出来的弟子。”叶迹道:“你少给我戴高帽,栽培你的是你的魇主。”陈远道:“此次魇主特意遣属下过来与掌门回合,希望与您见一面,商讨一下袭京大事。”叶迹道:“怎么,万事俱备了?你那刚愎自用的魇主为何不自己领着暗魇杀上去,看来你们已然备好了一切,那还来告知我干嘛?” 陈远道:“掌门,若无您的相助,伐京大业如何能顺利完成?” 叶迹道:“眼下时机未到,诸事还未定好,如何能一举北上,殿下履历尚浅,我算是明白了,你们同殿下说了这般多,殿下好似并不领情,如此一来,如何能把暗魇交给他,让他领着众兄弟北上?”陈远道:“掌门,我与魇主已然尽力,只是殿下不肯接受自己的身世,不听魇主的劝告,眼下情势紧迫,不得不行非常之法了。”叶迹道:“不对,你为何这样紧张,到底发生了甚么?” 陈远急道:“掌门可知中原松江派,孤鸣帮,东莞青石门,黄流教,海鲨帮等帮派皆被塞林军一一攻破,眼下全然归属朝廷了。” 叶迹瞪直眼目,惊道:“怎么会这样?如何能这般快?” 陈远道:“我也不知啊,据说是赵平手下的先锋王清,率领塞林军逐一扫伐的。”叶迹道:“不会,王清并无军事大才,虽然松江派掌门王钦已死,可门派根基犹在,其它帮派皆不可小瞧,如何能这么轻易被占?”陈远道:“经暗魇来报,许是有高人指教,具体是何人,还有待查探。” 叶迹道:“吩咐下去,王清背后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定要查出来。”陈远道:“属下领命。”叶迹道:“虚境山那里有何消息?”陈远道:“据暗魇来报,赵平领着塞林军已至晔城,越来寨已被占领,全寨无一幸免,尽皆覆灭。” 叶迹大异,眼珠四转,惊思难定,道:“他们的动作可真快,看来陈寨主要伤心欲绝了,萧嵩也来了是不是。”陈远道:“这个暂时还不能确定。”叶迹道:“继续查,须得得知萧嵩的下落。” 陈远道:“掌门放心,属下已经吩咐下去了,只是眼下是我们的大好时机,不可再候了。” 叶迹看了他一眼,道:“你是说我们趁着他们讨伐江湖如火如荼之际,北都定然空虚,塞林城亦无多少军士,可一举袭往北梁?”陈远道:“掌门英明,须尽快与殿下商议,我等一同北上。”叶迹道:“此事非同小可,容我思虑思虑。” 陈远道:“掌门请便,明晚属下再与掌门会面,还望掌门告知属下。” 言罢窜出窗外,身迹瞬即弥失,叶迹走至窗门,拉下门栓,又返至桌边坐下,咀嚼着陈远所说的一番话,只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遍布南北的暗魇自可迅速聚集,陈远想必完事备齐,眼下最为烦忧的便是徐青能否顺应自己,诸事愁杂,他又怎样稳持,这一切皆未成定数,索性快刀斩乱麻,叶迹当即谋定,便更衣上榻安了。 竖日晨阳高照,徐青早起伸腰,自觉多日来不曾如昨夜睡得安稳,眼下精神尤好,甚感舒宜,却见叶迹站立院中,负手沉思,徐青意欲过去问候,迈步复止,暗觉与这叶迹无话可谈,也懒得寒暄,便要趁其不备,绕路而走,刚欲踏出院子,却听叶迹道:“怎么?见到为师都不来打声招呼的么?” 徐青一怔,只好转身过来,走到叶迹身前恭道:“原来师尊在这里,瞧弟子没个眼力劲,还请师尊见谅。” 叶迹深望了徐青一眼,道:“你心里应当藏了诸多疑问,为何不向为师求惑呢?”徐青道:“师尊误会了,弟子心境平和,并未有甚么惑处。” 徐青暗想这叶迹定是又在耍甚么花样,纵使开口问出,他也不会回解的。 叶迹道:“当真如此?” 徐青道:“弟子所言无虚。” 叶迹稍有落望,突见陆云湘也走了过来道:“吕大哥唤我们用早饭呢?我们过去罢。” 三人一同走出院门,林静与陈昭并钟柳烟外加陆云栖四人正与吕子深交谈,众人同他辞别,便往吕子昂家走去。李成姝在路边百无聊赖,手拈一只狗尾巴草,将草杆含在口里,半点女子仪态也称不上。见到徐青等人走了过来,也没同前几日那样调侃几言,不知是是了兴致,还是惧怕叶迹阴沉的面庞。 徐青同她做了礼,李成姝将徐青拉到一旁,轻声朝他道:“一会儿午时来我家用饭,爹爹去地里干活了,家里仅我一人,我答应要请你用饭的。”徐青笑道:“李姑娘不必客气,徐青一介江湖人,无需姑娘答谢。” 李成姝道。 “你这个江湖人还真是有些呆,你以为本姑娘这么好心啊,是有要事须与你说,你且记着,待会儿独自前来,莫要被他人察觉了,尤其是你的师尊,可得记牢了啊。” 言罢装作若无其事一路哼着小曲,又不知去哪顽了,徐青望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暗异这李成姝有甚么事不能当面讲,就算是现在,小声些也不会被别人听见,非要弄得神神秘秘,稍后自己还得避过众人视线兀自悄悄前来。 不过这个李成姝看似大大咧咧,实则粗中有细。昨日便只有她与叶迹并神隐一同进了林子,或是有甚么未知的密事要单独告知自己,迫于叶迹面前不敢透露,才如此暗地里和自己说的。 见前头几人都望着自己,面露疑色,便踱步走上前去,与几人会合,陆云栖道:“徐师弟,那个小姑娘对你说甚么了?是不是芳心暗许了?”徐青嗔道:“说甚么呢。”陆云湘道:“这李成姝既是受先生看重,虽然平日间没轻没重,实则无所不知,徐师弟,若是能从那女子口中套出些许与忘忧草或是九虚莲有关的密事,也定然是好的。”徐青道:“你说得不错,据那李成姝所说,九虚莲是太湖派镇派之宝,可连刘师兄都不知此莲的存在,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徐青说到这里,左右瞧瞧,却并未发觉刘生的踪影,朝众人异道:“对了,刘师兄去哪了?” 陆云栖噗嗤一笑:“徐师弟,你才察觉到啊,刘师兄早起说他去村子里走走。”林静道:“你是如何得知的?你可是比我起得还要晚些。”陆云栖道:“自然子深大哥告知我的,刘师兄早间与他打过招呼了。” 钟柳烟道:“说起刘师兄,这几日可有些怪异,昨夜凉亭赏月,他并未参与,而是说他乏了,需早些就寝。 昨日我们去寻叶掌门时,刘师兄也不知去了何处,直到将叶掌门寻到,来到吕大哥家中,见到他早已坐在桌边候着饭食,着实神秘可疑。” 众人闻罢皆沉思不语,只迈动步履朝吕子昂家中走去,吕妻惠氏正打扫院落,见到几人行步过来,便放下扫帚,朝屋内大喊,屋内吕子昂会意,忙将粥饭备好,几人进了院子,与惠氏寒暄几句,便落足屋中,坐下提碗用粥。 稍时刘生回至,众人见他汗流浃背,陆云栖忙问道:“刘师兄,你去哪了?”刘生道:“我在村子里走走,顺便习练了剑法,还好赶上了早饭。” 陆云湘将粥碗递给刘生,笑着道:“刘师兄再晚些,这粥食可要被我们用完了。” 刘生会心一笑,用起粥来,后屋彭玉兰端碗至彭玉珊屋内,喂粥于她,彭玉珊道:“姐姐不用给我端了,玉珊能自己用粥。” 彭玉兰道:“打小还不是伺候惯了的,怎么现在想起谦礼了,还是乖乖用饭,休要多嘴。” 彭玉珊白着彭玉兰,张开俏嘴吞粥入肚。 稍时众人闲步交谈,院中摆茶,吕子深送了杏花茶过来,正好用上,几位品茶,赶上天气凉舒,徐青却是出院散行,陆云湘眼望着徐青出院,稍有异处,暗思他应是去了李成姝那里,见叶迹亦当时不时朝院外瞅去。 怎奈吕子深拉着叶迹问东问西,陈昭旁敲侧击,叶迹根本挪不开身,只好舍命陪君子,无心顾其它。 第四十八章 做客农家 徐青出了院落,本是闲走数步,见后头吕子昂家屋愈远,便加快了步履,暗忖那李成姝唤自己午时会见,自己偏要此时前去,倒是要弄清楚她究竟要告知自己甚么。 待到走至李成姝家,本欲敲门,却听门内有人说话,便贴紧门边,竖耳静听,所闻听之声浑厚有力,当时男声,推度该是李成姝的爹爹,又听到李成姝嗓子扯得甚大,一字一字听得清楚明白,只听那李成姝说道:“女儿已经十七岁了,虽还未到及冠之年,家中的琐事都是女儿一手打理的,有些事亦能自己做主了。” 而他爹爹声音也是不低,当即回怼道:“你休想,长大了翅膀硬了,想飞了是吗?没门!你忘了你娘是怎么死的,还想学本事闯荡江湖,做梦!你要出去瞎胡闹,也不要用先生做借由,看来是爹爹平时太过娇纵你了,你若是敢踏出这个家门一步,回来我打断你的腿!” 李成姝道:“先生真的会武功,而且甚是高强无比,女儿就算不到外头去,学学武功,锻炼锻炼筋骨,也能强身健体,何乐而不为呢?” 他爹爹又说了:“休要再言,总之不要再妄想,我去地里干活,回来时若是没见到你在家,又或是听到别人说看见你在外头厮混,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听到此处,只见没了讲话声,却是一梭子步履声渐渐袭来,徐青慌乱不止,下意识翻身至屋上,那中年男子打开院门,扛着锄头关上院门,往外头走去,徐青见他走得远了,才落足院内,李成姝刚要回屋,却见徐青突地现身,吓得往后退了数步,惊道:“你怎么现在就来了,不是让你午时过来的么?” 徐青道:“为何要午时,眼下便可以告知我。”李成姝道:“我还要煮饭答谢你呢。”徐青道:“少装了,快点告诉我,别再磨蹭了。” 李成姝无奈,只好将徐青带进屋内,二人坐凳,李成姝道:“桌上有茶,自己倒。” 徐青提起茶壶倒茶入盏,抿一口笑道:“你这哪是待客之道?”李成姝道:“你才是私闯民宅,同那些窃匪有何区别?”徐青道:“好了,我也不和你拌嘴了,你快些说罢,免得被你爹爹撞上。”李成姝道:“撞上了又如何,我爹爹又打不过你,你又是客人,他能拿你怎么样?”徐青道:“你爹爹自是不会拿我怎么样,可瞧见你与江湖人混在一起,你让他怎么想?” 李成姝拍着脑门道:“是了是了,可不能让爹爹知道。” 言罢又道:“你如何会...你竟然偷听我与爹爹谈话。”徐青道:“又不是我偷听,你说话声那么大,邻访居户们都要听见了。”李成姝道:“我的说话声有那么大吗?你问过邻居了,如何能知道?”徐青怒道:“能不能别扯那些没用的,快点谈正事!”李成姝道:“甚么正事,我忘了。”徐青急道:“你不是晌午要告知我一些密事吗?”李成姝道:“这还没到晌午呢?我为何要告知你。”徐青急道:“你....好姐姐,你就告诉我罢,是要把我急死吗?”李成姝笑道:“好罢,看在你唤了我好姐姐的份上,我便告知你罢。” 而后饮口凉茶润润嗓子,装腔作势道:“话说那一日,春风和沐,大地回暖,夕阳照着山坳,槐木林子透出道道光束,一切仿佛静谧无声,我走在.....” 言至一半,见徐青怒怨眼眸,好似再不切入正题,便要动手打人了,李成姝笑道:“好啦,不逗你了,我要认真讲故事了。”徐青道:“不要讲故事,直接说重点。”李成姝道:“就是在我昏迷的前一刻,我听到先生竟然开口说话了。” 徐青大惊,道:“你是说神隐先生开口说话了?是对谁说的?”李成姝道:“还能对谁说,那个老匹夫呗。”徐青急道:“说甚么了?” 李成姝道:“先生好像说了....“这没多年了,你还是改不了以前的臭脾气。”这句话。” 徐青暗思先生此言既是对着叶迹说的,如此可推知先生与叶迹老儿定是相识了多年,昨晚陆观主所言果然无错,叶迹欲杀李成姝,便是要引出神隐现身,进而求证他的真实身份。 李成姝见徐青低头沉思,喝道:“喂,你干啥呢?” 徐青接着道:“你还听到甚么了?”李成姝道:“后面我就晕倒了,没了意识。”徐青道:“说了半天你就只告诉我这些,我还当有甚么奇闻怪事呢。” 站身欲走,李成姝忙道:“走甚么走,快坐下来。”徐青道:“坐下干嘛,你又没甚么事要告知我的。”李成姝道:“你也太没耐心了罢,若不能满足你,何必要唤你过来?” 徐青坐下不耐烦道:“你都睡着了,后面的事情你又不知晓,莫不是你醒来后听到了甚么?”李成姝道:“我醒来后,他们不说一句,因而没甚么成获。” 言罢见徐青一副落望神情,又道:“但是我醒来之时,他们并未察觉到,以为我还在睡梦中,故而听到了一些惊天趣闻。” 徐青凑近脑袋急道:“快说快说,你听到了甚么?”李成姝道:“我记得那个老匹夫好似说甚么“杀梁帝”之类的,然后先生一口回绝,说甚么“杀完梁帝会使朝局混乱,百姓遭难”之类的,具体的我也听不清,当时睡得晕乎,他们说话声压得极低,我也没法子一一陈述。” 徐青眉头紧锁,暗想叶迹果然是在筹谋甚么大事,竟然要杀梁帝,这是谋反造乱,虽说朝廷不仁,但绝不是靠刺杀梁帝所能解决的,如此知会适得其反。 徐青朝着李成姝紧道:“你还听到了甚么,快些告诉我。” 李成姝歪着脑袋,细细想了想,道:“对了,他们还提到了“萧复尘”这三个字,还称复尘殿下,说甚么是先帝的遗腹子。” 徐青瞪直眼目,道:“这件事,是谁提出来的?”李成姝道:““萧复尘”这三个字虽是老匹夫提出的,但最先提出“先帝遗孤”却是先生。” 徐青大异,道:“先生提出的?” 李成姝点头道:“不错啊,怎么了,你知道这位皇子?”徐青道:“这个我自然不知。”李成姝道:“你既然不知,为何第一句要问的是谁提出的,而不是追问这位皇子的事情。”徐青道:“我就是想得知何人清楚这些事,好去问他啊。” 李成姝意味深长地瞧着徐青,直瞧得徐青头皮发麻,面色却显得波澜不惊。 朝李成姝道:“干甚么?我又没瞒你。”李成姝道:“好罢,我不为难你了。”徐青道:“你还听到了甚么?” 李成姝又歪着头,道:“老匹夫好像提到要将这位复尘殿下坐皇帝。”徐青道:“那先生怎么说?”李成姝道:“先生好像说自己要当闲云野鹤,说朝廷的事与他无关,后头的事情我便不知了。”徐青道:“就这些?”李成姝道:“就这么些了,你还想听甚么?”徐青道:“好,多谢姑娘,徐青告辞了。” 李成姝忙将他唤住,道:“怎么,这就要走了,我讲这么多,莫非是白讲的?”徐青道:“你要怎样?我又不能请你吃饭,我是客人。”李成姝道:“谁要你请我用饭了,我是想着让你去帮我问问先生,能否收我为徒。”徐青道:“你要学武?”李成姝道:“是啊。”徐青道:“适才你爹爹都这般说你了,你还敢学武吗?”李成姝道:“你别听我爹爹瞎说,他便是嘴上功夫厉害着,实则他可疼我了,只是先生若不是不答允,便是过得了爹爹这一关也没用。”徐青道:“你都跟了先生这么多年了,为何不自己去讲,先生与我不过萍水相逢,相比之下,你去说定然更有力些。” 李成姝道:“倘若先生真有传授武艺之心,也不至于直到今日我才得知先生身怀绝世武功。”徐青道:“照你这么说来,我去陈明你的意思,更是无握了。”李成姝道:“不,你去说不一样,你便按照我说的,去先生那里美言几句,他定会考虑的。” 徐青依旧不解,只见李成姝将他往外推,口中急道:“这个时候,我爹爹会回来的,你还是快些走罢。” 徐青道:“你爹爹不是去地里了吗?怎么会回来的?” 李成姝道:“爹爹会在午时前回来拿些干粮,外加盛些井水,放入他的水壶内,不然这么燥热的天气,他可要渴死了,否则我让你午时过来,是随意讲讲的么?你快些走。” 徐青会意,拿起剑鞘走出屋外,朝院门走去,却见院门突地开了,现出一中年男子的身形,那人汗流浃背,扛着锄头,正要放下锄头,却见徐青身置院中,面上尽显诧色,李成姝见状,忙急着避进屋内。 徐青一时不知该说些甚么,不过中年男子客道:“我记得是徐少侠罢,来这里是有甚么事吗?进去坐坐罢,正好我回来休息,少侠不妨多喝几杯茶。”徐青道:“已经喝过了,不用劳烦了,徐青过来只是寻您女儿叙叙话,也无甚么正经事,这就要走了,不必相送。” 中年男子道:“既如此,徐少侠慢走。” 待徐青出了院子,身后传来杀猪般的吼叫,徐青不禁笑开了口。 院子里,中年男子扯开嗓子大吼,李成姝不得已走出屋外,朝男子道:“爹爹,小些声,徐少侠还没走远呢。” 男子道:“我不管,他还能管得了我的家务事不成。” 言罢便要提起扫帚,李成姝忙奔进了屋子,口中喊道:“女儿又没出去,爹爹为何要罚我?” 男子道:“我让你别出去,你就把江湖人往家里带?” 拾着扫帚追在李成姝后头,李成姝慌道:“又不是女儿请他过来的,是他自己闯入院中,女儿是无辜的。” 男子吼道:“你少来这些说辞,倘若不是你勾搭在先,他会无端走进一个姑娘家,还正巧赶在为父不在家?”李成姝道:“女儿当真不瞒爹爹的呀。” 男子续道:“今日你若不给我一个说法,我便让你屁股开花。” 第四十九章 剑阳王侯 徐青走得远了,还依稀听到后头一阵阵的惨叫声,不过眼下他也顾不得这些,据方才李成姝所言,这位神隐先生似是对自己的身世亦不陌生,看来必然在二十年前扮演了的一员,眼下既然问不得叶迹,不妨去先生那里试上一试,不过先生向来不言,自己一度以为他患了哑症,不过经李成姝一说,这位先生是有意不语的,实不知自己贸然相问,失了礼节事小,先生能不能如实相告事大。 不过度李成姝之语,他们都称自己为复尘殿下,既是如此尊崇,那必然有问必答,不然何来主从之别。 徐青这般想着,顿觉舒心了许多,不知不觉,已至神隐院前,见院内屋门紧闭,便欲唤他出来,正欲开嗓,忽觉背后有人,扭头转身,却见神隐正站在自己身后,徐青一怔,匆忙恭道:“先生有礼,在下不是有意打扰,只是有惑难解,想让先生一解疑难。” 赵笙亦是半句不言,只向一处走去,那是山林的方向,徐青不解,可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寻一个结果,便跟在后头续道:“还望先生准恳。” 然赵笙依旧走着路,未及理会徐青,徐青续自跟着,也不再烦他,只是迟迟不肯离去,见前头槐木柳枝,想到昨日叶迹老儿便是追着神隐进了林子,这先生究竟是要干甚么,如此冷落自己,却也不嫌自己烦心,也不使色或是摆出甚么姿态,让自己离去。 只是朝林子口走去,徐青无奈,途中又问了几遍,见神隐仍旧不予言说,忍不住地道:“先生可知萧复尘?” 这一问竟叫神隐停下步履,回头望着徐青,徐青本以为他会眼眸犀利,却不想他竟温冷如常,复转过身去,往林子中徐走,徐青十分不解,照说自己说出“萧复尘”这三个字,必定会使神隐生疑,只因知道此事的唯有李成姝叶迹并先生三人,旁人绝不会得晓,虽说自己便是他们口中的萧复尘,可神隐清楚这其中的密节,仅叶迹一人心明,神隐竟不好奇自己是如何得知他会知晓“萧复尘”的。 徐青又道:“先生,你可知此人么?” 见神隐依旧不言,徐青突地提声正色道:“先生明明口齿清晰,为何要装聋作哑,明明清楚徐青的身世,却半点实情也不告诉我,这又是为何?” 这时神隐步履未停,口中却道了一句:“老臣抱歉,还请殿下见谅。” 徐青听罢一愣,忙迈步奔到赵笙前头道:“先生说甚么?老臣?莫非先生是.....”赵笙道:“老臣便是剑阳候,殿下不必慌张,咱们进了林子再详叙。” 徐青陷入沉思,步履未息,脑中却在回记,朝赵笙道:“原来先生便是随先帝征战多年,立下汗马功勋的剑阳侯?” 赵笙道:“殿下应当称先帝为父皇,日后殿下可要改口。”徐青道:“先生,你们当真认为我便是先帝,哦不,父皇留下的遗腹子,说不定是儂混淆也未可知。” 赵笙道:“殿下的身世如假包换,只是殿下一时无法接受,亦在常理之中。” 徐青道:“照先生的说法,父皇已然崩逝,尘埃落定,我这个遗失的皇子,便如尘粒一般随风飘散,湮没在茫茫江湖中,就此自生自灭岂不更好?况且先生闲云野鹤,自然不会重返朝梁,就算先生有意为之,恐怕也会招致无休无止的杀戮才是罢。” 赵笙道:“殿下能如此想,真是令老臣欣慰,不过殿下只是不知真相,不晓实情而已,倘若得知了这一切,若还能秉持今日的心性,那才真的是难能可贵。” 徐青道:“我知道先生想说甚么,便是我父皇是遭奸人所害,那人是萧嵩,还有如今的梁帝是的罢,即便如此那也是上一代人的恩怨了,不该下一代人来承受,我不管彭槐陈远他们如何得耿耿于怀,总之徐青早已看得云淡风轻,若要我为了报仇雪恨,而上京刺杀梁帝,徐青万万做不到。” 赵笙道:“殿下耳闻却不能目睹,只是听了个大概,尚且秉持理性,倘若殿下亲身经历,那时又该是另一番说法了,殿下的路还很长,本不该独自承担,不过风浪即至,殿下要早做准备。 殿下今日前来,便是一解老臣之谜,如今殿下已知,老臣只希冀能看清自己,今日所说的话日后亦不会变,只是殿下当真能看得清自己么?” 二人走进林口,穿梭丛林,徐青疑道:“何为看得清?徐青只想逍遥余生,不想做甚么皇子,更不愿登甚么皇位。” 赵笙笑道:“皇位之事本就飘渺难定,其中的曲折变数更是说不清道不明,老臣只想问殿下,你是真的原遁入山林,或是浪迹江湖,不问世事,不论江湖武林是否湮灭,皆与你无关,只做一个无思无愁的江湖人吗? 不过眼下的情势不容你逍遥余生,唯有如老臣一般在这座村子里安度余生,才算真真算得逍遥。” 徐青道:“眼下玉珊小姐病症危急,徐青还得去为她寻药,待到将玉珊小姐病症治好,再图思这些也不迟。” 赵笙道:“殿下侠义为怀,当知天下的百姓即将遭受劫难,救一人是救,救万人便不是救了么?” 徐青道:“原来先生还是想要徐青做这个皇子。” 赵笙道:“自然不是,当今天下已日趋平稳,便是遗留下来的旧朝恩怨难消,而这些纠葛恩仇,势必要对如今的朝局造以难计危情,而朝局一旦不稳,天下瞬即崩难,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 殿下素有侠义人心,为何便没有家国情怀呢?” 经赵笙一番言语,徐青陷入沉默,稍刻回道:“纵使如此,我也有心无力啊,我是前朝的余孽,总有一日,朝廷会派大军将我追杀,自保都难成,如何能救万民,先生可真是说笑了。” 赵笙道:“老臣不能预知后事,但私觉殿下便是能拯救万民之人,殿下请细想,不论是叶迹彭槐这边,还是萧嵩那边,他们都需要殿下为他们所用,殿下倘若能妥善处理,灵便掌控,未必不能力挽狂澜, 一招制胜。” 徐青惊道:“这萧嵩为何会利用我?据彭槐所言,那萧嵩谋害了父皇,对了,先生好似也是萧嵩打下悬崖的,照说他们一旦得知了徐青的身世,定会要了徐青的命,何来的利用我呢,毕竟我是他们的眼中钉,绝不会容我活在世上才对。” 赵笙道:“光阴荏苒,岁月蹉跎,许多事早已变了,物是人非,殿下所感所想或许并非如是,老臣不便多说,今日殿下既然到此,老臣便送殿下一份大礼。” 徐青道:“先生有何礼要送?” 赵笙自怀内取出一本剑谱,交给徐青,徐青接过一瞧,上头题有四字。 “落殇神剑。” 徐青大惊,道:“这不是落殇神剑吗?” 赵笙道:“不错。” 徐青忽地想到,半年前自己与赵璃身置叶云后山密洞,所见到的两本蓝籍,上头所写的便是有关止殇剑法的来源,便是由剑阳候赵笙所著,后来又自学了落殇神剑。 今日见到落殇神剑剑谱,真是感触颇深,于是朝赵笙道:“先生,你可知如今我所学剑法便是落殇神剑,你这本剑谱我已学过,不必再塞给我了。 另外先生可曾著作过一部止伤七剑剑谱,我曾在在一本典籍上见到过,说止伤七剑便是先生您所著的。” 赵笙道:“止殇七剑就是落殇神剑,落殇神剑亦是止殇七剑。”徐青疑道:“先生这是何意?” 赵笙道:“止殇七剑只是你师尊为了不让落殇神剑这四个字被北都京城的那位,也就是萧嵩得知,为了掩人耳目而随意起了一个谱名,落殇神剑是当年先师传授给我们三人的一本绝世剑谱,先师出身将门世家,自幼棍棒枪法,十八般武艺纯熟,亦时常随太师父征战四方,后于数万场战役中,悟得剑招,将敌方将士的枪法刀法记录在竹简上,夜间思量颇久,日积月累,待到平定半壁江山,休战三年,期间先师呕心沥血,著成剑谱。 后来山河再度破碎,民不聊生,而皇室恐太师傅功高盖主,罢职遣乡,后遭党敌杀害,先师晚间归隐山林,内心凄冷无比,续自费多年完备剑谱,取名“落殇神剑”。 而后传授于我们三人,至今快有四十年了。” 徐青道:“听先生这么说,这本落殇神剑好似极为难练,可我与一个朋友,只废了十日不到便瞧完了。” 赵笙道:“你那本自然是你师尊诓你们的,我手中的这本才是真品。” 徐青惊道:“那本是假的?这么说那两本蓝籍也是莫须有的喽。” 赵笙道:“止殇七剑确实是我所著,只是在落殇神剑的基础上,自行创出几招几式,权当消遣闲顽。” 徐青暗想这止殇七剑威力无比,大师兄与叶师姐都使得一手好剑法,叶云派更是凭借止殇七剑一举战败万刀门,这样惊世骇俗的剑法竟是这赵笙用来消遣而创,今日倒是长了见识,如此一来,这赵笙的功力该是到得了何等的境地,此时的徐青不敢再往后深思了。 只见赵笙道:“你手中的剑谱含八十七路剑阵,每一路皆可胜过武林诸多剑客。” 徐青道:“我师尊可学了多少路剑阵?” 赵笙道:“据我所知,你师尊不过只学了四十路,这四十路已是他的巅峰,后面的剑阵他再也学不了,只因再也无法突破自己的瓶颈,只得止步于此了。” 徐青又道:“萧嵩学了几路?” 赵笙道:“八十七路。” 徐青大惊道:“八十七路?那岂不是都学会啦?” 第五十章 暮灵玄功 赵笙道:“哪有如此简单,只是萧嵩天赋奇佳,我们三位之中,唯有他学剑最快,悟性很高,这八十七路剑阵,他先是全部记在心里,而后见到我与叶师弟二人日夜苦练,却只躺在树梢上饮酒,到了先师考核之日。我与师弟都嘲笑他,心想他定是一招都使不出来,却没想到的是他竟直接使出十路剑阵,不过剑法软绵无力,不成章法。我与他切磋时,凭借学到的第一路剑阵与他对敌,他却使十路剑阵,与我斗法,不过他练剑不多,终究抵不过我一路剑阵的威力,只能说他的十路剑使了个大概,真要是切磋起来不过是花架子而已。” 徐青道:“如此看来,这萧嵩并不爱学剑法,听陆观主曾言,这萧嵩倒是善使一手的指法,陆观主曾在清水镇与一位指法高绝的高人对敌,险些败落。数月前我在彭宅也曾遇见指法卓越的高人欲行刺玉珊小姐,后来听林观主说在虚境山上遇到的高人亦是善使指法的。 最后才得晓萧嵩便在虚境山上,眼下我已认定那高人便是萧嵩。” 赵笙道:“殿下所说的可是玉笛山的四观之主?” 徐青道:“不错,青瑶观主与钟香观主。” 赵笙道:“你可曾见过曲生观观主杨萱儿?” 徐青道:“未曾见过,据说杨萱儿早已隐居,观内事务权由门下女徒掌管,先生为何要打听杨萱儿?” 赵笙道:“没甚么,只是随便问问,那杨萱儿吹得一手好笛曲,当年也算扬名四海了。” 言罢又道:“方才殿下说萧嵩善使指法,这并不奇怪,萧嵩平生所学甚多,天底下的武功绝学,便没有他不知的,早年间由于钻研武学,便没有随先帝行军打仗,后来竟然不再学武,却是乐于调制药材,曾去医药谷求学一年。 仅凭一年的时光,便学尽了医药谷内的所有药物炼制之法,直可与谷主一较长短。” 徐青眼目四睁,心想这裂髓粉是长耀所制,残害了多少武林人士,而长耀却是萧嵩的部属,而且裂髓粉的解药,据陈昭所言,亦是从萧嵩手中带回,可想而知,这裂髓毒十有八九其实是萧嵩所制。 赵笙道:“殿下,如今的萧嵩实力强厚,且他本身阴谋诡计多端,城府颇深,当年老臣亦是着了他的道,若是你碰见此人,须得小心谨慎。 此剑谱虽说不能助你战胜萧嵩,却也能让你立于不败之地,只要善加巧用,其效用无可限量。 只是殿下需在半日间,将此剑谱上的密法牢记于心,日后勤加习练,不可让此剑谱落于他人之手,否则后果难料。” 徐青道:“这剑谱如此难练,师尊穷极一生也不过练至四十路而已,我根基不稳,虽说学了几招,对了,我所学的甚么落雨成风,冰魄凝霜,还有飞瀑直流这三招亦是先生你自创的吗?” 赵笙道:“这个应是落殇神剑第一路剑阵里的招式,是为散星阵。” 徐青道:“散星剑阵?” 赵笙道:“不错,所谓散星剑阵出自兵阵撒星阵,出剑者幻影成形,以绝快的步法,争得先机,给对手造成多人齐战的假象,待到对手迷乱之时,再和剑为一,一招制胜。” 徐青道:“可这个飞瀑直流是将长剑一分为多,也是散星剑阵里的招式吗?” 赵笙道:“是的,有时候人未止剑先到,你可通过化剑为多,以剑代人同样威力无比。” 徐青恍悟,翻开剑谱细细览看,心想这落殇神剑果然精妙高深,赵笙道:“仅凭殿下目前之力,万万不能短期内习得神剑,你师尊费半生之功,也不过学了一半。 好在这二十年来老臣夙夜呕心沥血,每日打坐山顶,吸收天地精华,呼吸吐纳,无不在练气习功,直到今日,我也是上个月才真正地修炼成一套绝世神功,名唤“暮灵玄功”。” 徐青疑道:“暮灵玄功?此功如何,能使我内力加强么?” 赵笙道:“自是如此,这暮灵玄功与天地自成一体,需殿下每日清晨起榻,打坐高处,闭目冥神,胸纳万物,感受天地间的精华,每当寅时上下,殿下的内力便可自行加强,殿下坚持每日打坐,周天丹田八脉各走一遍,时日渐久定可一步长远。” 徐青道:“先生是不是该给我一本习练神功的秘籍?” 赵笙道:“那是自然,不过殿下也得牢牢记下,殿下请先随老臣来。” 言罢赵笙往前走去,徐青跟在后头道:“先生这是要带我去哪?” 赵笙道:“殿下,老臣要传功于你,这样便于你修行。” 徐青疑道:“传功?这...先生,徐青何德何能,怎可受你神功?” 赵笙道:“殿下乃天之骄子,百年不出的皇族雄脉,自然受得。” 徐青道:“先生便不要推崇徐青了,徐青不过生于皇家,实则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赵笙道:“殿下,老臣这神功可不是白给的,殿下倘若受了,须得替老臣完成一个心愿。” 徐青道:“先生不会是让我替您杀掉萧嵩罢,虽说您与萧嵩有不共戴天之仇,可徐青功力低微,只能尽力而为,能不能做到,先生还是莫要过于期许为好。” 萧嵩道:“殿下误会了,老臣并非是让殿下替老臣除掉萧嵩,以报当年断崖之仇,老臣托付殿下的时,要比刺杀萧嵩难上千倍万倍。” 徐青道:“先生该不会让我造势谋反,推翻整个大梁罢,徐青可万万做不到。” 赵笙道:“恰恰相反,殿下要在此起誓,日后不论如何,要为天下的百姓思虑,先天下之忧而忧,始终秉持这一信念,救助天下万民。” 徐青道:“先生,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徐青实在有心无力,如今自身难保,何谈拯救万民?” 赵笙道:“殿下莫管眼下如何,老臣只想知道一件事,殿下是否真心为民,真心愿将你那侠义仁心广济四海? 若你答应老臣,老臣便将这八十七路落殇剑阵,外加一本暮灵心经赠送于你。” 此时徐青心神紊乱,倘使答应了赵笙,便可得这两本绝世秘籍,却要背负起拯救苍生的重任,然这担子实在过重,自己孤身一人怎能抗得起,可这两本秘籍实在诱人,若能学上一二,日后碰见萧嵩或是长耀等辈,起码亦能接上几招,或是被叶迹彭槐等辈掌控,还能运功奔逃。 再说璃儿还在北都,笃信她还未曾忘却自己,若能学得绝世武功,便可直捣皇城,夜袭王府,与璃儿会面,带走璃儿,自此浪迹天涯,逍遥一世。 纵使在这样战火连天,江湖遭屠的时局内不能真的逍遥余生,好在璃儿在自己身旁,与她一同仗剑天涯,救死扶伤,一起生一起亡,患难与共,生死由天,何尝不是一件快事。 于是朝赵笙道:“先生我答应你。” 赵笙道:“殿下果然不失先帝风采,先帝九泉之下也该安心了。” 二人此时已身置清幽崖上,赵笙将两本秘籍交给徐青,徐青放于一旁,打坐在石,赵笙道:“殿下,此时传功为时尚早,你需先将老臣给你的暮灵心经温熟温熟。” 徐青拿起石上秘籍,翻开细看,赵笙又道:“殿下不用从头看起,只需翻到第五十页,第三十九至第六十行,这段文字先看上一看,里面专门讲到如何调息整气,稍后老臣要为殿下传功,殿下若是甚么都不做,必会使功气外流,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烈火焚身,殿下稚童之躯受不得如此浑厚的玄功,但殿下只要学会这调息稳气之法,定可使老臣传给殿下的这股浑厚之气,得以妥善安置,到时殿下再打坐调气,假以时日便可确保无忧。” 徐青细细览书,上头的字眼一个也不愿放过,然却是一知半解,他虽是瞧过几十页剑谱,却对这心法颇感陌生,所述的文字难以领悟,便瞧向赵笙,指望他能给讲解一二。 赵笙也瞧出了端倪,便笑着道:“殿下,老臣来为你讲解这几行。” 徐青侧耳倾听,却是听得一知半解,这暮灵心经实在晦涩难懂,想这赵笙费有二十余年,应是每日刻苦钻研,呕心沥血而成,一字一句都颇具深意。 赵笙见徐青懵懂无知的模样,便也打坐在地,坐于徐青身后,令他气沉丹田,循脉周天,亲自带他走一遍控气掌内,照着心经所述,半字不落地挪经聚流。 徐青虽是饱读诗书,若遇平常典籍,只瞅上数眼便能融会贯通,而今见到这一排排的道法心经,实如天方夜谭,不知所云。 眼下跟着赵笙调息稳气,手中却是不离心谱,刚过半刻便有些记不住,赵笙自是不用如此,心经上的秘诀都是他创制而成,无需翻书详看了。 徐青看着这些心谱,总算跟着赵笙走了一遍心法,眼看天色将慕,赵笙站起身来,朝徐青道:“殿下,时日无多,估计你明日便会离开此地,今晚殿下也不可回去,须费一夜之功将心经上的内容尽数默完,牢牢记住,日后再详加领悟。” 徐青急道:“先生说笑,这心经如此难学,我又如何能记得住?” 赵笙道:“殿下自幼饱读古籍,这些只消数十页的心法并不难记罢。” 徐青道:“倘若只是记住功谱,徐青勉强可行,然若是习练起来,徐青可万万不会了。” 赵笙道:“无妨,明早卯时老臣便要传功于殿下,今夜老臣会为殿下讲解一二,殿下有了内功护体,凭借殿下的悟性,假以时日,定能有所进益,这暮灵玄功一旦学会,对殿下习学落殇剑阵,必定大有助力,殿下亦能跻身武林至高。” 徐青欣道:“倘若我练成此功,再练成神剑,可否战得过玉笛帮青瑶观主陆云湘?” 赵笙道:“陆云湘年轻有为,所使长笛自成一派,便是老臣与她斗上一斗,也不知能胜过她几个回合,毕竟老臣从未与她交手,也不好早下定论,不过殿下日后定可与她一较长短。” 第五十一章 天赋奇佳 徐青满心欢喜,道:“甚好甚好,不过陆观主与我是同道,我自也不会与她交手,只是日后不再有江湖朝廷的纷争,或能有闲情雅致寻她切磋。照先生这么说来,我也能与我师尊一较长短喽。” 赵笙道:“当然。” 徐青当即跪下,拜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赵笙忙将徐青扶起,可徐青迟迟不愿起身,赵笙急道:“殿下真是折煞老臣了,快快请起,不然先帝可要怪罪于我。” 徐青道:“在下本就是江湖草莽,在先生的面前,先生只当我是弟子,勿管君臣之道,先生将苦熬二十年的功法传授给我,怎能不是我的师父,莫要推辞,请受弟子一拜。” 赵笙见徐青如此恳切,眼中含着泪水,他仿若回到了当初,先帝求武自己,请自己出山一助,跪地磕头,全然没有君王的架子,今日的殿下便如当年的先帝一般。 赵笙蹲下将徐青扶起,道:“老臣果然没有看错,殿下日后定成大器。” 徐青道:“师父,你便不怕弟子欺你么?若是我表面答允,实则只为贪图功法秘籍,练成神功后,将师父嘱咐弟子的抛诸脑后,师父又当如何?” 赵笙笑道:“老臣既然找上了殿下,即便殿下不愿应下老臣之嘱,老臣亦会将这功法神剑传授于殿下,一则殿下是先帝之子,老臣有护主之责,传授殿下神功,亦是希冀殿下能自保,不受奸人所害,来日方长,风云变幻,有神功护体,至少可保得殿下凤躯不伤,二则老臣潜心修炼,这暮灵心经若是不能传给至善之辈,以使神功流传后世,老臣百年过后,岂非入土难安。” 徐青百感交集,再度躬身一拜,道:“师父放心,徐青必定不负师父厚望,誓以天下百姓为先,这一身的功法亦不会庸庸白费,徒儿定能让它有所得用。” 赵笙颇觉欣慰,与徐青一道下山至家,赵笙开屋迎徐青进门,去后屋备饭,约莫半时,将几样家常小肴放于木桌,二人投箸食菜,期间徐青问及赵笙,自己的父皇生前是个怎样的人。 赵笙便将陈年旧事一一道出,徐青笑道:“师父,您说父皇当年胆量颇小,是怎样的胆子小,是不是遇见敌人只会当缩头乌龟的?” 赵笙道:“那自然不是,反而骁勇异常,先帝当年还是刚刚及冠,方请老臣下山后,便遇着了一场大战,当时巧遇哈赤部族自西北偷摸过来,正要直捣京都,却被先帝撞见,那时老臣初次下山,从未见到这么大的场面,你师尊早就想拍拍屁股逃了,硬是被我拽了回来,我与他刚被先帝招纳,遇着点事便要叫喊着逃跑,这实在有违先师威名,可当时你的师尊却轻声说:“师兄,你少那这些来诓我,明明就是你硬要拉着我一起入伍的,我才不管师父他老人家的面头呢,我不管,我要走了。” 幸好那时先帝去前方刺探军情了,不然听见了这些,怕是要将老臣与你师尊遣送回山了。” 徐青笑道:“原来我师尊这么怕死啊,不对,师父你不是要说父皇是如何胆量的么?怎么扯到师尊了?” 赵笙道:“殿下勿急,且听老臣细细讲来,当时先帝刺探军情,发觉那源源不断的哈赤军竟有二十余万,而反观自家军士仅有三万不到,心想这哈赤部族下了血本,反守为攻,要直袭京都,改朝换代。自是不能让其阴谋得逞,因而不管说甚么也要将其阻断在此,令他不得前进一步。 那时先帝年轻气盛,当场谋定,意欲遣一支先锋队扰乱敌方,而后率众军直袭敌军中腹,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可先帝却忘了及时收手。先锋队困锁敌中,先帝自领大军冲下坡去,敌军大乱,然稍刻便已反应过来,那时先帝已深入敌腹,遭敌军反噬,溃不成军。你师尊头一遭见到如此阵势,使出看家本领,落殇剑法,他本以为这哈赤军定然凶残,不料在自己剑下过不了半个回合,便要盔破负伤。 然老臣与你师尊皆是从未杀过人,倒是有些慌急,可看哈赤军残暴无比,对自家军士毫不留情,为保塞林军早些突围,老臣与你师尊拼力杀敌。 却见先帝浑身颤抖,踌躇不安,老臣便问他何故,先帝急紧之下告知,说自己瞧不得淋漓鲜血,便要头晕目眩。当时老臣窃思这先帝好不自量力,一介书客皇子,满腹经纶,见不得刀光剑影,污血满地,何以要统领万千军士。 那时是先帝首番领兵,方前先帝都是身处军后,亦同老臣那时一般首遭大军侵袭。” 赵笙提起木碗旁的茶盏饮口热茶润润嗓,徐青忍不住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赵笙道:“后来先帝晕厥过去,老臣与你师尊二人外加三千不到的塞林军拼死杀出一条血路,终究保住了塞林军的一点根基,先帝也算逃过了一劫。 不过先帝虽说莽撞,却也将哈赤来袭的消息遣军卒百里传讯,至北都禀告太上皇。 北都有了防备,哈赤军兵临城下,却捞不到半点好处,深知失了先机,只好撤军折返,此一役虽说伤亡惨重,却保住了帝都不受袭扰,先帝也受太上皇颇足赞誉,赏金封将。 不过在那之前,老臣与你师尊将先帝带上藏英峰,躲避哈赤追兵颇久,先帝高烧不断,上吐下泻更是数日难进一食。” 徐青笑道:“看来父皇还真是身力难支,想必那时初出茅庐,还不会武功,故而遇见敌军便吃亏甚多。” 赵笙道:“先帝的确不会武功,便连平常的枪棒亦是半点不通,只颇爱读书填赋,诗画书琴,无一不知。却自诩天资奇佳,比那南阳诸葛,管仲之辈,时常手持羽扇,装腔作势,引得京城士子大笑三月。” 徐青趣道:“父皇如此无能,看来若不是师父与师尊二人的辅佐,父皇难成大业。” 赵笙道:“殿下,你可曲解了老臣的意思,大梁江山,倘若无先帝筹谋,时至今日,早已被哈赤军族占领,大梁国号亦会不复存在。 先帝虽说不会半点武功,当年虚心求教,跪地请老臣下山,不过先帝不擅学武,学有一月,便要弃武不习。 老臣本以为先帝难成大器,也不知先师为何要老臣辅佐先帝,当时诸皇子之中个个枪棒骑射样样精全,唯有先帝独善一家。 且龙躯抱恙,却意外阻断了哈赤大军的侵袭,立有大功,太上皇便将塞林军交给先帝管辖,那时另有长宁军,护国军,北凉军等军皆由几个战功卓著的皇子统领。 然先帝确有惊世之才,后来的几场战役,虽说先帝并未亲自上阵,却是部署得当,总会立于不败之地,细节如何,老臣也不讲了,天色已晚,殿下还是快些用饭,还需将秘籍默完。” 徐青听得仔细,一时心驰神往,沉浸其中不得自拔,闻赵笙后言,止语示饭,才自提碗用食,饭罢。 徐青道:“师父,陆观主她们寻不到徒儿是否会着急?” 赵笙道:“殿下勿忧,只是消失半日不会有事,依老臣预见,你师尊已有密谋,等候殿下的即是龙潭深渊,殿下可要当心,不过现下最为要紧的,是赶紧记下暮灵心经上的心法口诀。” 徐青会意,二人复至清幽崖,皆坐下览册,徐青默念经书上密密麻麻的字眼,未如先前初览时的那般晦涩,却愈看愈为明透,外加赵笙的旁敲侧击,徐青悟性尤好,不消三时,便已领会许多,长夜漫漫。 寻常书生挑灯夜读,也总有趴桌大睡之时,而徐青却是兴致极高,赵笙本自忧心,暗思徐青虽是饱读诗书,然面对初自接触的暮灵心经,定然有些应顾不暇。 不料徐青意通神会,半夜不到便已耳熟能详,自己讲解的心经口法,竟尔无需再问,自行领悟透彻,子时已到,徐青闭目凝思,脑中尽是万字心经,暮灵功法的要领也已全数掌握,之后只需强加习练,调匀脉息,不能一日千里,功法速成,如何运功巡天,赵笙已传于徐青通晓。 自行巩固不成难事,徐青睁眼呼气,赵笙喜道:“恭贺殿下更进一步,接下来便是落殇神剑了。” 徐青白着眼向赵笙道:“师父便不让徒儿歇息一会儿了?”赵笙笑道:“殿下歇息罢,老臣去拾些水物来给殿下解渴。”徐青忙道:“怎可劳烦师父,还是徒儿去罢。”赵笙道:“既如此,殿下不妨与老臣同去?” 徐青点头答应,二人走下崖坡,往林中走去徐青道:“师父从何处取水?”赵笙道:“林中自然无水,出右旁林外自有溪流小瀑。”徐青道:“当真?为何徒儿听不见水流之声?”赵笙道:“这小瀑怪得紧,涌水而下,竟尔缓慢如斯,细水长流,未有一丝波澜,不论白日夜晚,林间蝉鸣鸟啼,自是掩盖了水流徐动小声,殿下不闻,却是常然。” 徐青惊道:“竟却如此,倒是难以闻听,师父快些走罢。” 赵笙加快步履,心知不可耽搁,还有一本落殇剑谱还未详看,而今夜已然过半,这剑谱虽不似暮灵心经般涩然,却较之冗长,足有数十万字,一时之间咽吞下肚,悉数掌控却是难事。不过见徐青天赋奇佳,想必后一本剑谱亦能攻克,虽是胸有成竹,却也需速速开记,不可掉以轻心,此时二人已至小瀑前停下,徐青蹲身伸手至溪水中舀水送口,顿觉甘甜。 赵笙亦用水些许,二人复返清幽崖,赵笙取出怀内剑谱,徐青接过细瞧,谱中一招一式,虽能大致明白,讲解得也算清晰,只是习起剑招来却是难上加难,起先徐青早有预料,赵笙令他先习练几招。徐青照着剑谱上一招一招习来,却是牛头不对马嘴,剑阵中的招式倘若分段专习,并非难学,却是连贯起来甚是难练。 徐青长剑在手,几招过后,已然心灰意冷。 第五十二章 功到渠成 赵笙早已看出端倪,便朝徐青道:“殿下不必心急,学剑绝非一日之功,殿下还是先将剑谱牢牢记熟,日后再参透领悟,相信依殿下之才,学成此剑指日可待。” 徐青道:“师父莫要再打趣徒儿了,徒儿才疏学浅,如何能驾驭这无上剑阵?” 赵笙道:“倘使殿下初学剑法,纵然已练剑多年,这落殇剑阵依旧难学,且天赋不佳,根基不稳皆难以把控。好在殿下已牢记暮灵心经,殿下先将这落殇剑谱牢记在心日后待将暮灵玄功习练成罢,再度学起神剑便能驾轻就熟了。” 徐青道:“真有如此神奇?” 赵笙道:“殿下日后便能见分晓。” 徐青会意,续自牢记剑谱,徐青记性颇佳,一时记在心内,只要时时温习便可永久难忘。 这一夜悄然划过,卯时即来,徐青已将剑谱通通记下,脑中数番回转。加之暮灵心经,虽说有些吃力,不过还算应付得来。正要打坐默念心经,吸收天地间第一口灵气,习练内功,却闻听数里外悉碎人声。 仔细一听,得知是村内的同伴正四处寻己,扯嗓大喊,赵笙道:“殿下勿管这些,只需专心习功,老臣这便将暮灵玄功悉数传授于你。” 徐青会意,盘膝坐定,双臂靠拢,交叉运功,丹田气血涌起,内气充盈,天地一体,徐青暗觉风云有变,周边气流滚动,浪尘四起,毛发四散,发髻险落。 赵笙推掌至背脊,徐青顿感一股热流窜进身躯,自后而入,愈觉火热异常,丹田之内瞬即涌动不休,那股热流强行入田,碾压其余内气。徐青这么多日以来苦苦习学积攒起来的内力,竟被这股热流不是冲散,便是压制而不得动弹,实在是惨不忍睹。 此时徐青全身热气冲天,脑袋快要裂开,只觉头晕脑涨,不过早先他已熟记赵笙所传控气沉田的心法。此时二脉俱通,周天运力,双臂交叉胸前。 只觉体内热流轻散而去,渐渐心如明镜,却逐步清凉,直至冰冷酷寒,徐青只觉落入冰川雪地,全身颤抖难支,口里喘着冷气。仿佛天地皆白,雪花飘落,而自身行走在满地白雪之中,却是寸步难走。 此时徐青平心定气,回记暮灵心经之上的升流心决,运足内气,心脉气血涌动,丹田浑流升动。一时间全身渐而沸热,热气化冰成水,置身冰天雪地的徐青恢复原状,脑袋颇觉滚热,却可控力压制。 缓缓睁开眼眸,见到赵笙正望自己,脸上透着笑意徐青问道:“师父,怎么了?”赵笙笑道:“没想到殿下竟能将老臣的功力尽数接收,却未有一点排斥。” 徐青道:“可徒儿方才只觉冰火两重天,一会儿热流滚滚,一会儿病寒彻骨。徒儿想起师父教给徒儿的平气心法,才勉强加以压制。”赵笙道:“殿下觉得如何?是否与之前有所不同?”徐青道:“师父是说....” 言至此处,徐青忽感体内气息充盈,仿是只需自己轻轻挥掌,便可激起万千涟漪一般。徐青试着伸出手来,稍稍运气集于掌内,忽觉掌内浑流加至,手臂渐渐发抖,像是要涨裂开一样。徐青无法自控,一掌挥前,却见山林飘动,巨浪袭至,半片林子木折叶飞。 赵笙向前走了几步,定眼着看,朝徐青说道:“殿下神功大成,只是还不能使运自如。” 徐青见赵笙嘴口泛白,面色不济,便朝赵笙切道:“师父,你没事罢。”赵笙道:“殿下勿忧,老臣没事,既是传功于殿下,自是要损耗甚多,不过没有大碍。”徐青道:“我总觉着自己窃取师父多年以来的心血,实非君子之道。” 赵笙笑道:“老臣年近半百,已是一脚迈入黄泉路的老人了,这一身的功法若不能传承下去,岂非甚是可惜,老臣深受皇恩,不枉费毕生所学,此生上报朝廷,下安黎庶,足矣。 今日得遇殿下,便舍去老臣的性命,自也没甚么,传授一些功法,又有何打紧,殿下莫要放在心上。” 徐青背过身去,泛着泪,面朝远林,愈发觉得自己已不同往时,坚信自己的身世绝无虚假,亦不会纠结二十年前的场景何如,彭槐,陈远,叶迹,萧嵩,梁帝,不论他们各自对自己如何看,日后见到自己又该如何处置,总归来说,自己须得平心静神,所做的一切皆为茫茫众生。 徐青不禁笑了,茫茫众生,说得自己好似能开天辟地一样,只是受赵笙玄功剑法,虽是功力加深许多,不过眼下还不能与叶迹一较长短,更勿谈战得过萧嵩了,不过只要沉淀下来,待得慢慢消受赵笙所传的功力,定会无可限量。 徐青心事重重,赵笙瞧在眼里,温声道:“殿下,无需想太多,日后的路还长着呢,殿下还是快快去与你师尊他们回合罢,估计他们寻得急了,殿下若是再不去,他们可要去东临城寻殿下了。” 徐青恍悟,急道:“是是是,徒儿一日未归,必惹他们着急。” 转身便要离开,却停下步履,退至赵笙身旁,道:“师父,你真的没事罢。”赵笙道:“放心,老臣没事。”徐青道:“师父以后有何打算,便要在此安度余年么?”赵笙道:“老臣无牵无挂,还是如往常一般住在此处为好。”徐青道:“师父,难道您当真不恨萧嵩么?他虽是您的师弟,却亲手将您打入悬崖,也害死了父皇,徒儿心中都有些恨他了。” 赵笙道:“活到老臣这个岁数,一切都看开了,殿下可要记住,勿要被仇恨所蒙蔽,只有心境平和,方可看清眼前的道路。” 徐青诺诺而应,走下坡去,问赵笙是否同行,赵笙回言:“老臣还得在此处赏观一下风色,殿下先行罢。” 徐青会意,转身往林中走去,赵笙望着徐青的背影,待他走得远了,一口老血吐出。 徐青走入林中,仍恋恋不舍,回头见赵笙依旧待在原地,不过他已走得远了,根本看不清赵笙口角余血。 徐青约走半时,终究出了林子,见到前方一群人正朝此处赶来,徐青忙朝他们走去,陆云栖已然赶到徐青身前,喘着粗气急道:“徐师弟,你去哪里了,我们大家寻了你一晚上,这附近的林子都寻遍了,为何总是寻不着你?” 徐青正要解释,却见叶迹又道:“你平白无故消失无踪,不打一声招呼,可知我们大家为你操劳一夜,如此不负责任,真是枉费为师的教导。” 徐青心想这叶迹只是收了自己为关门弟子,从未亲自传授过自己武功,且行为低劣至极,还说甚么教导,真是可笑,不过还是面露愧色,朝众人道:“真是对不住诸位,徐青昨日后午,意欲游览山色,一时沉醉佳景,竟然迷了路,也不知拐到了哪里,找寻出口便寻了一夜,明明听到众位打声唤我,我也百般回应,却是半点效用都无,以至到了现在,幸好遇见了神隐先生,先生熟路,才领我一路出林,这才碰着了你们。”刘生道:“徐师弟可叫人担忧,这林子真的有这般大?竟叫人迷了路?”钟柳烟道:“昨夜我们也未能听见徐少侠的声音,这可真是奇了。”徐青道:“我也正感奇怪,那么拼力的叫喊竟得不到一点回应。”叶迹道:“徐青,你说的可是实话?”徐青道:“弟子绝无虚言。” 陆云湘道:“徐师弟,昨日你提到了李成姝,我们便去了李姑娘家中,向她打听你的下落,李姑娘吞吞吐吐的似是有所隐瞒。” 陆云栖接着抢道:“那李成姝绕来绕去的就是不肯说,我只好使了些手段。无奈之下,那李成姝才透露你去了先生家里。” 徐青暗想这李成姝真是不可靠,竟将自己的行踪全然出卖,不过便是她不说,陆云湘他们也会寻到先生家里,只听陆云湘道:“到了先生家,我们唤了好几声,先生都不肯应下,又不敢擅自闯屋,只好就此作罢,不过.....。” 陆云栖道:“我们刚走几步,叶掌门却直入先生院屋,直闯家屋,却未见一人。” 叶迹道:“徐青,你去神隐那里干甚么?那神隐又将你带到了何处?” 徐青虚汗即冒,此时万不可自乱阵脚,亦不能露出破绽,让叶迹老儿瞧出甚么端倪,虽说他当年将自己从皇宫之中带出,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此人心机太过深重,自己已获得无上功法之事定不可令他知晓。 由是编道:“师尊,弟子的确是去过先生家中,昨日去李姑娘家,问及九虚莲的事情,可她怎么也不肯透露真相,只说是先生告知她的,弟子便在想她或许当真不知,便去先生家问情,先生虽是开门放弟子进院,却全然不搭理弟子,不论弟子如何追问,先生都半字不吐,弟子无奈只好作揖离去。 心中有太多不解之处,闲来无事,便去这山间游荡一番,后面的事情,弟子也已道明。” 众人沉默,叶迹也未再说甚么,徐青暗自窃喜,林静道:“既然相安无事,大家便早点收拾包袱,我们还是赶紧离开罢。”陆云栖道:“又要赶路啊,一夜未睡,可否让我休息休息。”林静嗤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休息?”徐青道:“都是在下连累了各位。” 陆云湘道:“徐师弟不必自责,本来昨夜我们便要离去的,只因刘师兄去了外头打探到东临城外守卒拿着画像,拦截行人确认身份。” 徐青大惊,瞧向刘生,刘生接着道:“在下探得那北廷塞林近日来活动猖獗,城外尚且如此,城内定是布满捉拿我等的告示,稍后到东临城时需得谨慎小心,稍不在意,便有曝露的风险。” 陆云栖道:“暴露了又如何?那些虾兵蟹将奈何得了我们?”钟柳烟道:“可是倘若被察觉,遍布其余各处的塞林军皆会踊跃而至。”刘生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罢。” 第五十三章 人命关天 众人都来至吕子昂家,收拾完细软包袱,与吕家夫妇辞别,彭玉珊弱体有恙,只得留在借云村养病,彭玉兰须得在此照料,便不能与徐青等人一道行去,临行时,徐青叶迹等人进屋告别,徐青嘱咐她二人定要安心住于此处,自己必定会寻来这两味珍世奇药,解了彭玉珊多年以来痼疾。 彭玉兰却是半只眼目都不愿正视徐青,纵使徐青关切备至,彭玉兰都不为其所动,反观彭玉珊虽是诺诺答应着,眼眸却是挪不开一点位置,直瞧着徐青,恋恋不舍之情溢于言表,送到吕子昂家外,仍自不肯回屋。 却说叶迹明明知晓赵笙所言的采取九虚莲与忘忧草,俱是哄骗他以及其他人的,为的便是让徐青早日离走,只是初时不知徐青身份罢了。 昨儿夜间赵笙已将实情告知徐青,徐青大为吃惊之下,亦满心欢喜,总算不用为了彭玉珊的病情整日提心吊胆,终可放开手走自己的道路。 只是在众人面前还需佯作自己不知,甚至向彭家姐妹二人许诺,自己定能寻到药材。 此时一行人已被吕子昂领出村外,陆云栖道:“吕大哥,还得烦请你带我们出去几里。”吕子昂笑道:“你们当中可是有一个天赋奇佳的领路人,哪还用得着我呀。”刘生歉道:“吕兄,实在对不住,刘生多有冒犯。”吕子昂道:“无妨,刘少侠竟能独自寻到外出之路,在下钦佩之至。”陆云栖惊道:“刘师兄,难道不是吕大哥带你出去的?我还以为吕大哥有意隐瞒呢?”叶迹笑道:“陆师侄可是忘了,刘师侄生于大山之中,打小便是想尽各种法子寻路溜下山去痛顽几日的。”刘生道:“叶掌门倒是记得清楚。” 林静朝陆云栖道:“你瞧瞧人家刘师侄,同样是生在山里的人,怎地你就没有这份天赋?”陆云栖辩道:“我又没试过,不然让我摸索几日,然后再带着大家一起走?”林静道:“你当过家家呢?” 陆云栖瘪嘴不语,叶迹道:“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就此分别。” 与吕子昂辞别后,刘生走在前头,众人跟在后头,陆云栖总是满脑不解,便赶到刘生身旁,朝他悄悄说道:“刘师兄,你究竟是怎么溜出去的呀。”刘生道:“改天教你一招,这可是在下逃山迷学,从不轻易传人的。” 陆云栖噗嗤笑开,接着问道:“那师兄你出去便是为了刺探军情的么?”刘生道:“自然不是,察觉到塞林军只是偶遇罢了,我出去是为了....算了,下次告诉你。” 陆云栖满脸落望,哀声叹气道:“师兄,你这也忒没趣了罢。” 刘生笑而不语,心里所想的却是那行迹可疑之人,白日间又瞧瞧溜出村外,鬼鬼祟祟地往外头走去,刘生悄悄跟在身后,直至随其至了东临城,却见城外军士增了不少,而他一介布衣,却被拦截在外,守城军卒拿出几幅画像一一比对,搜遍其身,才肯放他进城。 刘生虽是站得极远,却清楚得瞧到画像上的人物,隐隐约约颇似叶迹陆云湘另有林静等人。 惊在原地,半晌不敢挪步,便赶在那军卒忙得不亦乐乎之际,撤身走开,心里大为不甘,这可疑之人竟是已然溜进城中,再也没法跟着了。 却说为何此人行迹可疑,只因刘生听闻了九虚莲一事,暗想连自己都不知九虚莲这种药物,这神隐先生如何会知,李成姝又如何会知此药是太湖派的镇派之宝,一时迷惑难解,便欲去神隐家中问个清楚,却见另一人正伏在神隐屋院墙角下,刘生见状,便不再迈步,亦躲在一处,瞧此人究竟意欲何为。 待有数时,正当刘生不耐烦欲走开不管时,却见神隐走出屋外,进而往远处槐林走去,刘生正想现身拦住神隐,一解心中疑惑,却见到墙角下的那人蠢蠢欲动,便只好挪回步履,神隐行得远了,那人总算站起身来,翻墙入院,直将屋门打开,进入屋内。 刘生大惊,心想这先生竟然连屋门都不锁上,让这人得以趁虚而入,实在可恨,不过向来少有人敢直闯神隐家屋,这也是神隐不锁屋门的缘由。 见这人进屋稍刻,刘生上下不是,不知是否当场抓获,还是先看看他究竟要干甚么,果不其然,这神秘人出了屋子,却急步匆匆翻出墙外,朝自己走开。 刘生慌急一时,蹬步几下避在树梢,借枝叶遮挡,那人走经树下,倏然停步,刘生惊得愣住,只见那人靠树歇下,抹了抹额上的汗珠,便站身续自走开,刘生才自明白,原来这人是要傍树乘凉,方才烈阳高照,定是热得紧。 落足于地,刘生不愿作弃,便瞧瞧跟于身后,而后出了林子外,往东临城去了。 而后遇见城外守卒,便折返回村。 眼下几人行在林中,刘生心思深沉,陆云栖见他不爱说话,便也闭口不语,约莫一时多,众人已出了林口,往东临城走去,途中刘生道:“几位当真要去东临城吗?”林静道:“若不进城打探一二,怎能得知这塞林军如何清楚我等的行踪?”陈昭道:“或许只是碰巧来此搜捕而已呢?”林静道:“不论如何,这些都得一探而知。”叶迹道:“我们这许多人,贸然进城太过显然,不如分道行之为好。”钟柳烟道:“如何分道行之?”叶迹道:“人命关天,眼下最为关切之事,便是要寻得那两株药草,至于城内发生了何事,亦是要探知清楚的。 我看这样好了,叶某与徐青往西去往虚境山,陆观主与林观主并陆师侄你三人前去玉笛山寻药,陈寨主与钟姑娘可自便,稍后叶某与刘师侄前去城内打听,你们看如何?” 陈昭道:“不可,寻药的事陈昭也有一份,我也随叶掌门去往虚境山。”钟柳烟道:“陈郎去哪,柳烟自然跟着去。”刘生道:“虚境山弟子最为熟知,不如便让弟子一同随往何如?” 叶迹叹了口气道:“陈寨主,叶某思了许久,一直犹豫是否将你寨中的情况告知与你,眼下你急需回寨一趟。”陈昭异道:“叶掌门这是何意?我寨中出了何事?”叶迹道:“昨夜叶云弟子飞鸽传书,北廷塞林挥师至晔城,将附近山岭数十座山寨洗劫一空,包括越来寨。”陈昭惊道:“不可能,越来寨易守难攻,依山傍水怎会如此不堪一击?”林静道:“叶掌门,会不会是你消息有误,东南晔城距隔皖南较近,位居东临之后百余里,塞林军怎会如此之快?”叶迹道:“塞林军如何至到那处叶某不知,但弟子的消息定然无误。” 陈昭急道:“叶掌门,我越来寨情况究竟如何?可否详尽些?” 叶迹道:“外探弟子只说越来寨情形危急,至于是否被塞林军占领,尚未可知。” 陈昭忧急一时,钟柳烟道:“陈郎,莫要生急,你都说了越来寨易守难攻,兴许情况并没那么糟,你的那些寨众定会拼力死守的。” 却见陈昭心神依旧慌乱不止,徐青心想这叶迹老儿该不会是随意编造虚情,故意支开其余人等,适才他只让自己与他一同前往虚境山寻药,而这九虚莲本就是师父赵笙胡编得来,而且师父已然告知自己叶迹已知道此事。 他不将真相透出,反而借此事将众人分开,且有意将自己绑在他的车骑之上,虽不知他有何目的,却总觉着不大对劲。 眼下越来寨一事不知是真是假,徐青摸不着头脑,却觉不能任由叶迹摆布,便道:“越来寨情势危急,不如在下陪着陈寨主与钟姑娘去晔城走一遭,各位意下如何?”林静道:“既是如此,我们还是先随陈寨主去看看为好。”叶迹道:“倘若越来寨当真被洗劫,此时过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若是平安无事,凭借我们几人之力,如何敌得过数千军士?”刘生道:“江湖中人自当同甘共苦,我等几次死里逃生,早过惯了刀剑上舔血的日子,何惧其它?”陈昭道:“陈某区区一介盗匪,怎配各位的抬爱,诸位无需为了陈某而不惜犯险。” 陆云栖道:“陈大哥,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又何曾看不起盗匪,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府中人,不顾百姓生死,心肠歹毒到何等境界,还不如一介盗匪呢。”林静道:“陈寨主的伟迹老身早有耳闻,助你便是助晔城百姓,何乐不为?” 叶迹道:“并非老夫不愿相助,亦非老夫贪生怕死,只是倘若我等都去晔城了,何人来为玉珊小姐寻药?若是我们皆遭塞林军所杀,那玉珊小姐便再无生还之机了。”陆云湘道:“叶掌门说得有理,此事干系重大,不可只凭意气用事。” 叶迹道:“此处往南过晔城便能往皖南去,依老夫之见,还是得拨出两人去往虚境山才行。” 陈昭道:“虚境山只怕比晔城更为凶险,区区两人如何能够?”叶迹道:“老夫与徐青二人便已足够。”徐青道:“师尊,弟子不愿去虚境山,弟子要去助陈寨主一臂之力。”叶迹道:“你我本是师徒,一同行事更为默契,当初可是你亲口答应玉珊小姐的,这么快你便忘了?” 陆云栖道:“好了好了,你们再这样争执下去,陈寨主的寨子可要被捅破了,还是快快商定,早些赶路为要。” 陆云湘道:“便依叶掌门所言,我们分道赶路。” 徐青还待再言,却见叶迹面色微变,深知自己再如何不愿,也是不用之举。 眼观这一行人匆匆离去,转身见叶迹望着自身,便生疑道:“师尊,有何事吗?”叶迹道:“方才为何你拒绝为师?”徐青道:“回师尊,弟子担心陈寨主的山寨,更关心晔城百姓,故而要随他前去,不知师尊为何阻弟子在此,须知人命关天,一刻不容耽搁。” 叶迹道:“相助陈昭自有陆观主等人,何需你强行出头?”徐青道:“弟子是想着多一人便多一份助力。” 第五十四章 混水摸鱼 叶迹怒道:“还要狡辩!晔城百姓的命是命,玉珊小姐的命便不是啦?若是不能允诺,何谈行侠仗义,怎算得我叶云弟子?”徐青道:“弟子知错。”叶迹道:“走罢,我们进城。”徐青道:“如何进城?城外有人把守,拿着画像一一比对呢。”叶迹道:“习武之人怎惧于此?”徐青道:“师尊,不是要去虚境山寻药吗?为何要进城?”叶迹道:“城内有我们想要的东西,休要多言,先随我来。” 徐青不解,瞧这叶迹不知谋划着甚么密事,虽不愿任他摆布,可眼下也无计可施,只好听之任之。 二人走到松木下,见到远处城门口守军依旧持画检查,便知明着进城已是不能,徐青道:“看来也只有夜间行事才有机会。”叶迹道:“你就不能动动脑筋?只是几位守城士卒而已,能厉害到哪里去?”徐青道:“师尊有何高见?”叶迹道:“自己想。” 徐青陷入沉默,也不知这叶迹实在考察自身,还是当真一时没了法子,瞧着城门口那数十兵士,腰板挺直,左右四顾,纵使扮成贫农,自身的面相总变不了,还是要被其照着画中人比对一二的。 叶迹见徐青半晌无声,便道:“怎么?想不出法子吗?” 徐青暗思不论这叶迹打得甚么算盘,却是不能在他面前低了头,脑中急思泉涌,终得一计,道:“师尊,弟子知道如何进城了。”叶迹道:“哦?说来听听?”徐青道:“师尊只需拾起一颗石子,打向城楼之上的那位军卒便可。”叶迹笑道:“你是想混水摸鱼?”徐青道:“师尊果然高明。” 叶迹拾起石子,轻轻一掷。石子穿风而过,直打向城楼守卒。守卒受力坠倒,自城楼摔落于地。城门士卒瞧到,纷纷赶至。见那落地士卒奄奄一息,急忙将他扶起,送入城内。 士卒四面顾寻,其一人惊道:“这定是江湖高手所为,尽快去附近搜查。” 另一士卒会意,当即数十人四面散开。城内塞林军士涌出城口,持枪守城,城外塞林遍布。叶迹徐青见状,忙躲入林中,二人皆身怀轻力。叶迹步履飞快,此时的徐青只消使力追赶,亦能赶上叶迹。可他却故作慢履,心知不可叫叶迹瞧出端倪。 暮灵心经上的秘法也不能轻易使用,一则未曾用过,不甚纯熟,若是出现了甚么状况,叶迹老儿定生疑窦。 便半点没用暮灵玄功,只使着丹田外的些微末功,掌握好分寸,跟在叶迹后头。见叶迹陡然飞上枝头,徐青亦攀爬上树,点足一跃,便置身枝梢。 此处较为隐秘,后头即是一片草地,方便行事,叶迹道:“看来你还算有些主意。”徐青道:“稍后若是遇着塞里军士,便可取而代之,再好不过。”叶迹道:“你不怕一会子塞林军并未出现?那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 徐青道:“若是他们不过来,我们就过去,总能寻着时机的,不过师尊既然停步于此,想必已有计较。”叶迹道:“我们不过走有几步之远,依照他们寻人之切,只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徐青道:“弟子跟着师尊总是没错的。”叶迹道:“你可知这般计筹还有一个漏洞。”徐青道:“是何漏洞?”叶迹道:“倘若来此的不只两个,余下的一个或者两个甚至更多,你又该如何处置?”徐青道:“那只有放倒了。”叶迹道:“塞林军都会清点人数的,那时一旦发觉有缺,岂不危险?”徐青急道:“那该如何办?” 叶迹道:“若是真当如此,便只有见机行事了。” 二人蛰伏稍刻,果见一行五人往这里赶来。他们行步稍缓,口里还不住嘟囔着,其一位军士道:“这酷热的天气,如何会有甚么江湖人士,当真是大惊小怪。” 另一人道:“是的是啊,若真有甚么高人在此,凭咱们几个,还指望着将他拿下吗?早就成了人家的剑下亡魂了。” 又一人道:“可不是?诶不对,你咋知道是剑下亡魂,那高人是使剑的?” 又一人道:“莫不是魏兄瞧到了甚么端倪,故意藏着掖着的不说,这可是大罪的。” 那姓陈的道:“你们俩抽甚么风?我只是打个比方,打个比方懂吗?” 起先的那位军士道:“好了,都别调侃了,抓紧搜查,最好是碰不到,碰到了可就是你死我活了。” 姓陈的道:“碰到了只能是我们亡,你们都不知那江湖匪人多么心狠手辣。我见那虚境山一役,数百人围着一个人打转,竟拿他半点法子没有。若是咱们五人当真遇着了这样的高手,还能指望有命.....活吗....” 言至尾处,突觉脑后一沉,便没了知觉,站在他身后便是徐青。其余几人惊得魂飞天外,急着往后逃去,却见一老者飘身下地,四人愣愣得瞧着这位老者。 深知无路可逃,情急之下,拔刀攻来。叶迹站身不动,这四人见叶迹不躲不避,竟心存侥幸,挥刀更甚。突地两人受力摔倒趴地,另两人回过头去,还未来得及反抗,亦倒地晕了过去。 徐青收掌入怀,叶迹笑道:“看来你的动作还不够快。”徐青道:“弟子自然不如师尊厉害了。” 叶迹道:“赶紧将这五人处理掉。” 徐青谨遵师命,将五人纷纷拖至草堆内,脱下他们的军服外甲。徐青寻了一件合身的匆匆换上,叶迹也自选一件,二人瞬间成了两位士卒,取下倒地军士的军刀,别在腰间,走往林子外头。 待身置城门外,见一波波队伍顺利归齐,徐青有些慌张,二人往城口走去。正巧见到左旁一波军支,七人左右。叶迹急中生智,向徐青使了使眼色。二人便朝左旁走去,待到近处时,将最末二人捂嘴打晕,带向远处安置。前头七人却是浑然不觉,直到二人返身落到最后,跟上前头五人如平常一般行走。 见这五人腰板挺直得走着,却不知身后发生了天大的变故。徐青心里偷着乐,七人走到城门口,那点军人瞧着军前的那人。知道他带了七人出去,便清点人数,也不注意那七人面孔是否有缺。 便将那七人放进城中,徐青本是提心吊胆,生怕出了甚么变故,然却是安然无事。 二人进了城内,随着那七人往城内驻扎的军营中走去。城内军马士卒涌动不休,满街都是布满了捉拿的告示,更是附上画像。题言捉到一人可赏万金,提供贼人行踪,经核实后可赏千金。 二人瞥向墙上的告示,只因离得过远,依稀看到了七八幅画纸。徐青一时分了神,却见叶迹扯着他的袖口,便回神紧住。这七人本是要回营安歇,方才在城口的军领已听过七人首军的禀报,只说是寻不到人。 徐青在心中暗嘲,高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怎能寻得到?眼看着前方大营愈发近了,再拖下去只怕会曝露身份。 徐青向叶迹示意,二人便趁着前头几人犯困耸肩时,停步悄悄离去。这五人甚是疲累,到了军营,无人清点,自是寻处安歇。即使见不到熟知的两人,也当这二人早早得撤了去它处歇着了,却是蠢笨得察不出异样。 徐青叶迹顺然脱身,朝着城内的大街小巷走去。越是人多,愈是安全无事,然徐青纵使进了城,也还是不知何故,亦不晓自己进城是何目的。 这般冒着性命之危,混水摸鱼进城。再过稍时,待得那些点兵人发觉缺失几卒,定然城外搜捕,城内定也不得安生。 二人翻上屋顶,徐青急道:“师尊,你究竟来这里干甚么?你可知眼下时间不多,若是被他们发觉少了士卒,我们便危险了。”叶迹道:“勿急,来这里自有为师的用处,你只管跟着便是。” 徐青面挂疑色,却也只得闭口,二人穿过几处暗巷,终至一户人家门前,叶迹停步于此,徐青左顾右看,以为叶迹仍在前头行走,一时不觉撞上了叶迹的后背,叶迹忙道:“这么冒失做甚?”徐青怨道:“师尊若停步,至少说一下,弟子都没个准备。” 言罢瞧着这户破落人家,疑声问道:“师尊这是做甚?”叶迹道:“自然是拜访人家了。” 徐青暗想这叶迹的狐狸尾巴果然漏出来了,此处定是暗魇的联络据点。叶迹老儿带自己到此,定是要与里面的人接头,且看这人要耍甚么花样。 只见叶迹瞧了两声,便听到门后步履声渐至。徐青愈发紧张,暗度这门后之人当是暗魇无错,自己却不知为何莫名心慌起来。 大门缓缓得开了,门内现出的却是身着布衣的平朴老翁,叶迹面带微笑,道:“老伯,叶某到了。” 那老翁瞧着两身军装,再细看两眼,立时面带笑容,道:“叶掌门,老叟恭候多时了。” 转眼瞥到了徐青,稍有停顿,而后接着道:“二位请进。” 徐青略感诧异,心想这老伯也不问问自己的名讳,这位年老之人总不会是暗魇罢,既然不是暗魇,便是有些怪异了,看这老伯的所作所为,显然是识得自己,看来这户人家不简单。 那老翁走在前头,叶迹徐青随他入了院子,老翁忽地停步,朝二人道:“二位请先进屋。”叶迹道:“老伯可有两件布衣供换?”老翁道:“有的有的,衣服在桌上,二位拿去里屋换了罢。” 徐青大异,心想这老伯怎会连衣裳都备齐了,叶迹却不以为意,连声道谢, 便迈步入屋,徐青跟在后头。进了屋子拿上衣裳,二人走到里屋,掀开布帘,将身上衣甲脱下,换上粗布衣裳,携上衣甲往外头走去。走到外屋木桌前,将衣甲放于桌上,坐凳歇履。 老翁走到院口,将院门带上,接着进了屋内。 第五十五章 久仰久仰 将茶水泡好,端过来放在二人身前,笑道:“老叟刚泡好的茶,二位来得真是时候。”叶迹笑道:“眼下快午时了,老伯才开始泡茶么?”老翁道:“常言道,茶水要尽早泡完,人们都爱日前饮茶,老叟偏偏要午时才饮,多年的习惯了,改不掉了。” 叶迹道:“老伯果与他人不同。”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 徐青心想这俩人在说甚么废话,早点切入正题,绕来绕去的有甚么意思。 老翁道:“叶掌门来此可有带了东西过来?”叶迹道:“自然自然。” 自怀内掏出一纸信笺,交给老翁,老翁接过,拆开细看了一遍,而后叹着气道:“果然是他的字迹,老叟可有许久未见到他了。”徐青疑道:“你们在说谁啊?”老翁道:“诶呦,瞧老叟的记性,都忘了还有这位小兄弟在呢,请问小兄弟姓甚名谁啊?” 徐青冷道:“我姓徐名青。”老翁笑道:“原来是徐少侠,久仰久仰。”徐青疑道:“老伯,您识得我?”老伯道:“听叶掌门提过几回。” 徐青转向叶迹,叶迹道:“怎么,不能提你两句吗?”老翁又道:“只是前几日,叶掌门来老叟家做客,无意间提到了徐少侠罢了。”叶迹道:“休要理他,我们继续谈。”徐青急道:“老伯,您还没回应在下呢?”老翁道:“回应甚么?” 叶迹道:“不过是往昔旧人,有必要一一陈明么?”老翁恍道:“原来小兄弟说得是这个啊,老叟年纪大了,记性还真是差了许多。” 徐青陡然拍着桌子,站起身来怒道:“你们别再装了,我都知道了!” 老翁惊得看向叶迹,叶迹道:“你知道甚么了?”徐青忿道:“不就是那么点事吗?老头你少装了,你们到底想干甚么?能不能爽快些,不然徐青可要走了。” 叶言罢挪凳便要走开,叶迹愠道:“坐下。”徐青道:“怎么?你还想使唤我?”叶迹怒道:“你怎么敢这么和为师说话?”徐青道:“为师?我不过是外门弟子,你只能算我半个师父,而且当初迫于无奈,我才不得不低头的,在我心里,你早不是我师尊了。” 叶迹道:“不懂得尊师重道,你可真给为师长脸,学了一身的剑术,便要翻脸不认人啦?”徐青道:“那剑谱是密洞里的,怎么证明便是你的了?”叶迹道:“耍赖是罢,在我叶云山里的剑谱还能是别人的?”徐青道:“反正我不管,今日你们要么开门见山,要么徐青不再奉陪了。”叶迹道:“你以为你能走到哪去,外面到处都是巡逻的兵甲。”徐青道:“我自有法子,你不用管。” 叶迹冷道:“老夫在这里,你以为你能去哪?” 徐青暗想这叶迹一身绝学,眼下的自己定然不是他的对手,师父赵笙所传的暮灵玄功亦不能轻易展露,即便运功对上,也定然是战不过他,而且体内的暮灵之气还未全然吸收,未能好生酝酿几回,绝不能大意使运。 瞧叶迹满脸铁青,徐青只好复坐于凳,口里说道:“你便是仗着武功高于我,便无所畏惧了是不?” 叶迹冷笑道:“徐青,你可长本事了,连“师尊”二字都不称呼了?”老翁劝道:“师徒俩有话好说,何必吵闹呢?”叶迹又道:“对老伯不敬,还不道歉?”徐青道:“对不住,老伯多包涵。”老翁道:“不妨事。”徐青道:“不论如何,你们都得告诉我实话,不要藏着掖着了。”叶迹道:“你到底在说甚么?”徐青道:“哼,不就是刺杀梁帝的事情吗?徐青早知道了。” 老翁惊道:“刺杀圣上?这是怎么回事,叶掌门?”叶迹道:“老伯勿急,我这徒儿今日有些不对劲,待我开导开导。” 忙站起身来,将徐青拉到一边,怒道:“谁和你说要刺杀梁帝?谁说的?” 徐青道:“怎么?心虚了?你不就是要利用我皇子的身份,助你实现你那见不得人的阴谋吗?” 叶迹意味深长得瞧了徐青一眼,道:“终于说出来了?我可等了你好久了。”徐青道:“哼,至始至终,我的命运都是被你牢牢掌控的,说罢,你还想让我干甚么?” 叶迹道:“老夫没想让你干甚么?你只需跟着我便好,后面会告诉你。”徐青道:“你以为我这么好欺?你今日若是不向我道明缘由,休怪我不配合,你虽是武功强过我,但我宁死不屈,你又能如何?”叶迹道:“你不就是怕被人摆布,自认为我们会伤害你吗?” 徐青道:“谁知道你们肚子里憋得甚么坏,反正你不告知我实情,我便不配合。” 叶迹道:“你说得不错,我们是要北上,但绝不会刺杀梁帝,是不是那个李成姝告知你的?” 徐青道:“可不管她事的,是我听....听先生说的。” 叶迹道:“你怕甚么?我又不会吃了她。” 徐青心想叶迹当日故意持剑,是为引赵笙曝露真迹,眼下既已出了村子,自不会拿她怎样了。 叶迹又道:“怎么?先生竟会说话了,他不是患了哑症么?”徐青道:“是不是患了哑症,你还不知吗?”叶迹道:“看来先生与你甚是投缘,是不是甚么都告知你了呀?今早你该是隐瞒了许多罢。” 徐青暗想竟被这叶迹绕进去了,这下可糟了。 于是道:“先生不过与我对谈几句,都是我死乞白赖得烦他,他才肯开口的。” 叶迹道:“这可真是奇了,先生在这里住了许久,倘若烦他几句,他便能同你说话,那村子里的人还不得将他烦死。”徐青道:“废话少说,赶紧的罢。”叶迹道:“事态紧急,眼下我只能告知你这么多,先取了东西,待出了城,为师保证将一切都告知你。” 徐青道:“别跟我靠近乎,你不是我师尊。” 叶迹叹着气,复坐回凳上,老翁道:“叶掌门,你们当真要谋反?”叶迹道:“哪有的事,我这徒儿应是听错了。” 言罢朝徐青使了使眼色,徐青亦坐过来回道:“老伯误会了,在下未明真相,说错了话。” 老翁道:“老叟可不管你们是哪路货色,叶掌门与老翁见过面,老翁信得过叶掌门,即便你们欺瞒老叟,老叟也不计较,反正老叟受人所托,便要忠人之事,二位稍后,我去去就来。” 言罢站身拾起桌旁的拐杖,拄拐往里屋走去,待老翁身影不见,徐青朝叶迹道:“这老伯方才来开门的时候,怎么不拄拐,现下在家中却要拄拐了。” 叶迹顿了顿,道:“许是忘了。”徐青异道:“忘了?”叶迹道:“你管那些芝麻打小的事干甚?” 徐青道:“好,那现在咱们就来说说正事,你快说你的谋划是甚么,是不是与那些暗魇有关。”叶迹道:“甚么暗魇?”徐青道:“事到如今,你还瞒我?暗魇不是你叶云山的吗?哦不,暗魇是剑阳候赵笙的部属对罢。”叶迹道:“呦,知道的还不少嘛。”徐青道:“我知道多少,那个彭槐没向你禀报么?”叶迹道:“看来这个彭槐透露了不少,你如何便信他?” 徐青道:“怎么,我信他还不行吗?你们不是一伙儿的么?” 叶迹道:“老夫不和你犟嘴,待会儿出去了自会和你讲明,你便耐心等着罢。” 徐青正要回言,却见那老翁走了过来,托着一灰蓝包袱,放于桌上道:“叶掌门,这是你要的东西,老叟这么多年来的使命也完成了,日后还请叶掌门不要来此地了。” 叶迹道:“老伯放心,叶迹不会连累您的,多谢。” 将包袱拾起,交给徐青,徐青一脸诧异接过包袱,只觉这包袱沉重,只好将它背在身上,心想那老翁年近半百,如何托着包袱竟脸不红气不喘的,实在怪异得紧。 便试探这老翁道:“老伯,怎么不见你老伴呢?”老翁道:“老婆子早没了,一直以来都是老叟一人过的。”徐青又道:“那您一个人在这屋子内,便是自己照顾自己吗?您哪里来的钱银过活呀。”叶迹嗤道:“休要多嘴。” 徐青道:“我只是关心关心老伯,这也不对么?师尊,你身上若有银子还不接济接济这老伯?”叶迹笑道:“哦?怎么喊我师尊了?” 老翁道:“无需无需,我儿子早有留些财物,不用你们接济。” 徐青又道:“那您儿子现在在哪里,怎么也不过来陪你?”叶迹道:“你的话有点多了。”老翁道:“我儿子是个不孝子啊,只知道在外面游荡,宁可落户山林也不愿回来看老叟一眼,真是畜牲不如。” 徐青道:“那可不行,自古以来皆是母慈子孝本是常理,您都这般年纪,哪能孤身一人,日后万一有个好歹,还没人能给您送终呢?” 叶迹忿道:“你是不是上头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得出?”徐青道:“我只是打个比方,又不是咒他老人家。”老翁道:“无妨无妨。”叶迹道:“赶紧走了。” 徐青没辙,只好再度拜别老翁,背着包袱并衣甲与叶迹一同走出院外,二人翻上屋头,将衣甲随处一掷,想那塞林军一时半会也寻不到此处,却见大街小巷甲士林立,列队散开,传着口令,好似是“察觉有江湖人混入城中,满城搜捕”之类的。 此时二人已知自己的行迹已然败露,如此一来出城更为不易,躲在屋顶瓦后,徐青紧道:“他们怎么察觉到的,竟是如此之快?”叶迹道:“定是七人哨队中少了两人,其余五人发觉不对劲,自会上报的,或是林中被我们打晕的五人尚未归来,也会被察觉到。” 徐青道:“现在该如何办?这满街都是兵甲,我们又该如何出城?” 叶迹道:“你不是最有法子了,便交给你了呗。”徐青道:“方才是我想的法子,现在该你了罢。” 第五十六章 纸醉金迷 叶迹道:“你以为你想的法子,为师会想不出来?”徐青道:“师尊这么厉害,那不如想一个出去得法子呗,省得再考验弟子了。”叶迹道:“怎么,将我军哪,我可不吃你这一套,要么你给我想法子,要么便这么干耗着。”徐青道:“干耗着呗,大不了被他们抓起来,反正我也不想跟着你走,也不知会被你害成甚么样子,还不如被他们擒住。” 叶迹笑道:“你就定会以为师尊会对你不利?” 徐青道:“你当我不知道你们是去做甚么勾当?去往北都,将当今圣上杀了。然后便是你做皇帝,权倾天下,你的狼子野心早已被我看透。” 言罢见叶迹不言不语,又朝他笑道:“怎么,阴谋诡计被我看穿了,狡辩不了了?再让你坦白的,你偏不说,只好我替你说喽。”叶迹道:“我还真是小看你了,竟能编出这么破天荒的无稽之谈。” 徐青道:“你说我是编的?少来了,我怎会是编的,这分明是铁铮铮的事实好罢。”叶迹道:“事实?我自己都不知晓,你便又晓得?”徐青道:“休要狡辩!一切皆已被我看透。” 叶迹笑道:“我只问你一句,倘若真如你所言,我狼子野心,你心怀百姓,侠义仁厚,如何能纵容为师,便不会试图阻止为师么?” 徐青细品叶迹之言,觉他说得也有道理,他们意图谋反,自己又如何能坐视不顾,他们要利用我皇子身份,昭告天下。或是待得谋得皇位后,要让自己做这个傀儡皇帝,纵使自己不愿如此,哪怕寻个时机逃走,他们没了自身相助,也会上得北都,也会持剑行刺,自己如何能安然离去,决计不能如此。 叶迹见徐青若有所思,再自说道:“况且你一直以来苦苦思念的赵郡主,此时或许便在京城,若是你随为师过去,说不定便能见到他了哟。” 徐青怒道:“你说甚么呢!这等大事我岂会为了一己之私,自是苍生百姓更为重要,我随你去。” 遂要起身,叶迹笑道:“所以你还是要想个法子才行。” 徐青沉下心来,依目前的情形来看,倘若如方才那般混水摸鱼,他们定会严加排查。先前已吃大亏,现在更是有了防备,故技重施已是无用,还会弄巧成拙,终成大祸。 徐青瞧着街上来来往往,忙动不休的青甲,至此炎夏酷热之际,当真烦躁得紧。朝叶迹看去,见他望着自己,便知指望他已是不能,总不至于一直耗在此处。 徐青左思右想,若是在城内制造混乱,必能引得塞林军集于一处。可城门口的塞林军会不会也进入城中,尚未可知。他们定会将城门紧闭,那样岂非更加出不去。 若是扮成甚么客商,运些果蔬出去,而自己与叶迹便躲在运送果蔬的货箱之内,便可报无虞。然总需有人在外头交际,而自己与叶迹都是被缉之人,如何能露面?况且短时间内如何寻得客商相助,纵使城内有这般人物,自己与叶迹此时可值万金,那些客商又怎会相助? 看来这条路已是不通。徐青张望着低下商铺,瞥到一家棺木铺子,心想若是能藏于棺内,由壮汉运送而出,或能安顺出城。可直接走入铺内,铺家老板莫说不会识得自己与叶迹,便是识不得,侥幸买得了两口棺木,随意编造了一家村落,让老板派人抬棺木出城。 再趁其不备,躲入棺中,倘若铺家老板或是运棺大汉不会打开棺木瞅上两眼,或许还真能顺利出城。 可棺中多了一人的份量,这些常年干这些勾当的大汉如何能瞧不出来,定要打开棺门一看究竟的。哪怕他们蠢笨如斯,不去打开棺材,送自己与叶迹至城门口,那些军卒难保不会起疑,这其中定要被发觉的,还是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才行。 思来想去,徐青还真是想不出一件妥当的法子,只朝叶迹道:“师尊,我真是想不出来了,眼下当真没法出城,混水摸鱼更是不成。”叶迹道:“这便将你难住了?”徐青道:“师尊如此厉害,弟子愚钝,请师尊赐教。”叶迹道:“好罢,且随为师过来。” 徐青一脸迷惑,见叶迹翻到另一座屋舍之上,徐青也跟着飞过去,二人行过多处屋顶,来到一家大户人家的窗檐,叶迹让徐青站在此处莫动,自己翻窗入内,稍刻携上两身衣袍出来,徐青一脸惑疑,二人翻至屋顶,叶迹将衣袍递给徐青,徐青接过,看着衣袍,道:“这是何意?”叶迹道:“披上。”徐青道:“你至少得给我个缘由啊。”叶迹道:“待会儿和你说,时间紧迫,快些的。” 徐青无奈,只好放下沉重包袱,披上衣袍。二人又越过几处屋舍,来到迎春楼,烟柳残花之地,里面乐声动人。叶迹落在院楼之顶,徐青惊道:“师尊莫不是要进这迎春楼罢!”叶迹道:“正是。”徐青惊道:“师尊,我等江湖中人,您可是一派掌门,来这桃红柳绿之所。若是传扬出去了,叶云派名声可是不保的!” 叶迹道:“名声重要,还是出城重要?况且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倘若你不出卖为师,叶云派的名声便不会毁掉。这楼里的俗人自也不会察觉到我们,你我快去快回,定然没事的。” 徐青笑道:“你怎知我不会出卖你的?你就这么相信弟子?”叶迹道:“你是叶云派的弟子,还敢自取其辱?”徐青道:“叶云派与我又有甚么关系?我才不管叶云派会怎样!” 叶迹道:“那你传扬出去罢,还不知能不能等到那一日呢。” 徐青暗想也是,这北廷塞林征伐江湖,全武林一片狼藉。谁还会顾甚么江湖名声,况且宣扬出去后,面临将是成百上千的塞林军。 可这叶迹来到此处,究竟是何目的,便道:“那你来这里到底干甚么?这与咱俩出城又有甚么关系?”叶迹道:“休要多言,跟着我就好。” 纵身一跃,抓住屋檐,落足花窗前,见红粉香纸,铺满花窗纸,徐青不忍直视,自小到大,这样的地方倒是从未涉足,这叶迹如此熟门熟路,莫不是早有前事。 徐青禁不住捂嘴偷笑,叶迹回头冷道:“你可不要多想,为师来此是为办正事,可不是来此消遣的。”徐青道:“我又没说甚么,你干嘛心虚!” 叶迹道:“切,这种地方最让人瞧不起了,我可不会......” 刚自说完,却听窗内有人说话,二人细听,只见窗内一女子说道:“丽儿你有没有听见外头有人说话?” 一女子回道:“没有啊?珑儿姐姐,你听错了罢。” 徐青叶迹一惊,只听窗内传来步声。二人匆匆往上一翻,待得花窗门被打开,里头探出一娇小脑袋,顿时一股脂粉气散布云空。 呛得徐青忍不住便要打个哈欠,可情势危急,他便强行憋住,捂住鼻孔,直到窗内传来了一声:“你瞧这不是没人吗?” 接着有一颗脑袋探出窗外,顿时脂粉气更是挥散开来。徐青鼻头被呛得直流鼻涕,那鼻涕掉落下去,险些打在这两位红粉佳人的秀发之上。徐青瞪直了大眼,叶迹也提心吊胆,好在两顶秀发缩了回去。闭上窗门,徐青才终于得以解脱,忙放手专心打了个喷嚏,好在压低了声音,不然楼内的两位姐姐又得开窗了。 叶迹道:“好险,让你别那么多废话,被察觉到就遭了。” 徐青平定心神,朝叶迹道:“怎么,你还是生怕你叶掌门的名声被玷污,真是改不了德性。” 叶迹怒道:“你看我出去怎么收拾你,快随我走。” 二人自大楼的另一头跃足入窗,站在窗口,叶迹将指尖放入口中沾了沾口水。再捅破花窗纸,只见一口细小缝隙露出,叶迹朝里面看了看,查见无人,也没听到甚么步履声。遂开窗进入,二人窜进楼内,落至地板,徐徐蹲身走到内栏边观察。 只见廊西廊东皆有娇艳姑娘与逛楼公子拉拉扯扯,欢声笑语。徐青直直闭眼不顾,叶迹小声道:“怎么,这就受不了了?寻欢作乐皆是人之常情,有何可惧的?” 徐青道:“你快些办正事,到底要去哪?” 叶迹便朝一处轻走而去,纸醉金迷,里头全是醉醺醺的富家公子,没人会注意叶迹与徐青二人。 二人也是不动声色,尽量往人少的地方走。见这迎春楼内,多是搔首弄姿的美艳姐姐。徐青不敢抬眼去看,可身置危境,却不能不四处留心。这风姿绝代,妖娆妩媚,另有满楼的酒香,与脂粉气。徐青几次打喷嚏,鼻涕横落满地,叶迹见他那邋遢模样,不忍直视。 徐青看着他,轻声道:“看什么看?都怪你,带我来这种地方,真是!” 叶迹回过头去,嘴里偷着乐,续自往楼上走去。二人身着衣袍,越发高贵雍容,行步优雅,半点不似江湖人的走派。徐青出身之地虽不算华贵,但爹娘都是读书之人,不然也不会送徐青进私塾读书。故而文人走路的姿态自然纯熟,走在迎春楼内,除却闻着脂粉味有些不自在外,待到习惯了后,也不再露出丑态。 便也不为人所异,叶迹道骨清风,走路自也不算随意,稍加遮掩,二人上楼经过屋边。这一间间香屋内,所发出的娇语柔情,直令徐青鸡皮疙瘩四起。 越到后面,徐青眉头越是皱得厉害,叶迹笑道:“改日也给你推进一间屋子,保管你欲仙欲死,不愿出来。” 徐青怒道:“胡说!我徐青行得正坐得直,才不会与这些阴羞之事有任何关联。我都不知道来这里究竟干甚么,你再不告诉我,我可真的要走了!” 叶迹道:“还差几步就到了,你悠着点,勿要急躁,不然咱俩都得曝露。” 徐青没辙,便续自跟着叶迹,直到二人行到一间香屋之前,上头花牌上写着“醉人居”三字。 叶迹贴耳细听,徐青也跟着靠在门上,只听屋内传来一声:“宝贝儿,老夫可想死你了,今日我们不到黄昏终不休!” 第五十七章 欲仙欲死 这声音浑厚中夹杂着浪荡,出声者当是一位中年偏上的男子,接着另一娇谑音色传来:“大人,别这样,您可越来越坏了哟,您答应妾的还没给妾呢。” 那男子续言道:“你看这是甚么?” 屋内顿然无声,而后女子似是极为欢喜,发出一声:“紫金琉璃玉珍簪?大人您真的给妾买来了?” 那男子道:“宝贝儿,你可知这是本官拜托人从皇宫那里弄来的,是后宫娘娘们的贴身之物呢,本官废了好大的劲呢。” 女子似是有些不悦:“大人,这不会是娘娘用过的罢,芝儿不理大人了,大人太坏了。” 男子道:“别别别,宝贝儿,可别闹。这绝不是宫里娘娘们用过的,本官如何敢这般戏弄芝儿,这可是宫里专为娘娘打造金簪的巧匠。本官通过层层关系,才拜访到这位宫匠,花重金请他连夜赶制的,芝儿可以检查下,这里面可是全新的,从未被人用过。” 女子好似没了声,应是在观摸琉璃簪,而后传道:“大人对妾身真好。” 那男子发出极为羞耻之声:“那便来罢,我想看看芝儿的身子,好么..” 女子娇嗔:“大人,好坏喲.....嗯...啊....大人轻一点儿......” 男子道:“....芝儿....我爱死你了......” 听到此处,二人皆是有些尴尬,叶迹回过头,见徐青转身便要走,叶迹忙将他拉住,小声道:“你干甚么?”徐青轻道:“你带我来这里干甚么?看他们风里雨里吗?”叶迹道:“你可知里面的男子是何人?”徐青道:“该是位大人罢。” 叶迹道:“你都知道了,还不懂为师的用意吗?” 徐青稍加思量,道:“你要利用这位大人,助你我二人逃出城外?”叶迹道:“正是如此。”徐青道:“那还不赶紧进去!” 言罢便要踹门进屋,被叶迹一把拦住,续自轻道:“勿急,等他再欲仙欲死一会,待得全然失了理智,尽了兴,咱们再进去。” 徐青道:“没想到师尊懂得还不少嘛,不愧为叶云派宗师。”叶迹道:“你这是在讽刺我的罢。” 徐青勾笑。二人听着这屋内的声音动响,愈发得大了起来。光是听着这些声,徐青便已耳根子透红,只怕再听下去,失去神智便是自己人了。 二人终于按耐不住。徐青当先一脚踹进门内,屋内正云雨难收的两人猛然坐起身来,那女子见状正欲大吼。叶迹弹指一挥,一招隔空打穴,立时封住了女子的哑穴。 男子举目四惊,张开口正欲大喊。叶迹又是弹指一掷,一颗药丸窜进了男子的口中,男子登时大咳。徐青奔到桌前,拾起茶水,又奔到男子身前,将茶盏对上男子的口边道:“大人快饮些水。” 男子当即饮下茶水,口中道:“本官正渴着呢。” 突地见眼前这人是一陌客,而方才进入自己口中的却不知是甚么玩意儿。立时吓得将茶水吐出,将手指伸进口中,扣了又扣。试图将药丸扣出,又吐了几回,愣是没见到一粒药丸。 叶迹将屋门闭好,走到男子身前,女子满面泪痕,男子惊慌交错,道:“你们究竟是谁,刚才给本官吃的又是甚么东西?” 徐青笑道:“真是个蠢官,这都猜不出来,你看我师尊隔空打穴,让这香艳的女子说不出话,又隔空喂大人药丸,难道你还看不出吗?” 那男子自是东临城的知府李成东了,此时惊道:“你们是城里正在通缉的江湖犯?”徐青道:“大人真聪明,看来与这位芝儿姑娘,缠绵几刻后,脑袋也变得灵活了不少了呢。” 那知府道:“本官劝你们最好识相些,只要本官竭力大喊,你二人必逃不了。” 叶迹道:“大人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不过我二人是江湖人。即便是有人会此地擒我,一时半会倒也擒不住,可大人的性命可就难保了哟。” 李成东慌道:“二位究竟意欲何为,下官有家财万贯。二位若需,便拿了去罢。” 徐青道:“我们可不要你那搜刮而来的银子,你便给我们一条出城之道便可。” 李成东稍微理了理内裳,笑道:“原来二人是有求于本官,走投无路,便孤注一掷。眼下你们插翅难逃,外头全是塞林军士,本官又做不了主,如何放你们出城?” 叶迹道:“我且问你,这东临城的塞林军,谁是领头的。” 李成东道:“这个嘛......本官若是说了,你们.....” 转眼见徐青拔剑指着旁边的香艳女子,李成东登时慌了。瞧着那女子泪花直迸的模样,越发心疼不止,急道:“大侠手下留情,下官交代,下官全都交代。” 徐青怒道:“那还不快说!” 李成东道:“这塞林军的头子唤作谢尧,前几日还来到这里。声称圣上有令,抓捕逆犯,也没让东临军过多插手。眼下东临军士全在军营内整日操练,便只有小股城军巡逻。” 徐青道:“那你可有法子放我们出城?” 李成东道:“法子自然是有的,只要两位放过下官与芝儿便好。” 言罢又道:“顺便问一句,大侠送进下官嘴里的到底是甚么呀?” 叶迹道:“自然是腐肠丹,你若能今日带我们出城,我们给你药丸。你便可安然无恙,不然三日后。你便会全身饥肠腐烂,惨不忍睹。” 徐青大惊,暗想如此阴毒的丹药,这叶迹老儿竟是随身携带,可见这人心肠是何等歹毒。 李成东慌道:“大侠,你说的不是真的罢,下官甚么都依着您做了,便无需这药丹了罢。” 叶迹道:“若是途中你出卖老夫,到时即便是杀了你,我们也逃不出去。” 言罢又掏出一粒丹药,转身别开那香艳女子的红粉俏口,将丹药送进她的嘴里。又走至桌边,将茶水端起,往那香艳女子嘴里灌上几口。李成东忙跪下身来道:“大侠....大侠求您放过芝儿...放过芝儿好不好...大侠怎么对下官都无妨....芝儿是无辜的...还望大侠放她一马....” 叶迹诡道:“那女子与大人所中的毒为同一种,只为妥当一些。大人只需让我们安然出城,到时自可获得解药,可保无忧。”李成东怯道:“大侠可不能诓骗下官,只要出了城,解药定是会有的罢。” 叶迹道:“大人尽可放心,老夫自然会信守承诺。倘若不给解药,大人尽可以让城内的塞林军抓捕老夫,我们师徒二人自也不会逃得过千百塞林的追捕。” 李成东道:“只要二位大侠能放过下官与芝儿,让下官做甚么都可。” 徐青道:“大人眼下是不是该想想如何送我们出城了呢?” 李成东道:“二位莫急,且容下官思量思量。” 叶迹与徐青坐在一边,静候佳音,李成东思忖半晌。徐青愈发急躁,心想倘若塞林军杀入迎春楼,那可糟了,由是走向李成东,一把将他拎起,怒道:“你这狗官,是不是故意拖延时间,引那些塞林军过来擒我们哪?” 李成东怯道:“怎敢怎敢,大侠莫急.,下官正在想.......” 突地门外传来敲门声,四人俱惊,门外人见无人回应,便道:“大人,芝儿,两位玩得怎么样啦,大人还满意的罢。” 李成东望向徐青,徐青忙松开手,叶迹向他使色,令他回话,李成东回道:“怎么啦,本官还没玩够,少来烦我!” 门外的半老女子回道:“瞧大人说的,妾怎敢来烦大人。只是有人来楼里,点名要寻大人回去,妾身也是没法子呀。” 徐青叶迹互视一眼,李成东道:“你让他等会,本官这就下去。” 那女子说:“好嘞,大人可得快些。” 门外之人步声渐渐远去。叶迹起身走过来,露出惊怒之色,道:“你是不是寻来了救兵?” 李成东道:“大侠,下官一直待在这里,哪有时间寻救命呀!” 言罢又道:“大侠,下官得快些下去,不然他们可得生疑了。” 叶迹漠然,徐青嗤道:“你若敢耍花样,小心你的芝儿性命不保。” 李成东怯道:“下官懂得,下官懂得。” 二人让开身子,李成东着好衣衫,理好衣襟,开屋门走出,叶迹道:“你去跟着他,看他们耍甚么花样。” 徐青道:“怎么,留你一个人在此消遣吗?” 叶迹道:“都甚么时候了,还打趣,快点去!” 徐青满脸不情愿,迈步走出门外,闭上屋门。跟在李成东后头,李成东时不时回头瞧看,待看到徐青,却是惊恐万状,再不敢有甚么其它念头。 下阶碰见老鸨,那老鸨也是徐娘不老,风姿犹存的模样,见到李成东,立马走了过来道:“呦,大人可来了,您看您也忒慢了些,我们的军爷可等你多时了。” 李成东瞧到一身披衣甲的军护,那人朝李成东道:“大人,塞林军方面希望我们也排一支队伍配合他们去城外寻查贼匪的下落。” 李成东道:“他们不是不愿我们插手此事吗?为何又改变主意了?” 那军护回道:“塞林军人手稀缺,眼下满城遍布塞林。唯独城外人手有限,那五名塞林军卒尚且不知下落,他们希望我们加以配合查找。” 李成东道:“他们现在便要人手吗?” 军护道:“是的,还望大人今早做决断。” 李成东道:“好罢,容我思量思量,你且去外头等我,我交代一下,速速就来。” 军护领命出楼,李成东复迈步上阶,那老鸨忽道:“大人,老妈子倒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大人可否赏个脸面?” 李成东道:“你有何事,尽可说来。” 老鸨道:“大人看我这迎春楼,虽是人来人往的,可从来不会有甚么万恶的江湖贼人来此作乱,大人您都是看在眼里的。” 李成东道:“老妈子这是何意?莫不是窝藏了甚么人?” 第五十八章 金蝉脱壳 老鸨当即跪下慌道:“大人,您可不要吓唬老身啊,您看我这迎春楼来的全是达官贵人,富家公子,又怎会窝藏贼人呢?” 李成东将老鸨扶起,道:“老妈子急甚么?本官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老妈子这里的迎春楼乃吟诗作对,附庸风雅的华冠之所,怎会有胆量做那掉脑袋的事呢?” 老鸨道:“可不是嘛,大人,您可吓死老妈子了。老身只是保家保口,正经生意罢了,大人你若是开个金口,让那些军大爷莫要来我这楼里生事。老身便感激不尽了,日后甚么绰约可口的人儿,定是想着大人您嘞。” 李成东道:“老妈子,是不是这塞林军最近来您楼里生了事,您说一句,本官定为你做主。” 老鸨道:“那倒不是,只是如今兵荒马乱的,到处是烧杀抢掠,老身心里边没个底,不就是缺大人这么一座大佛,罩着点老妈子我嘛。” 徐青隐在一旁,听着这老鸨左一句右一句得说了一大堆,无非只有一个目的,却被她说得天花乱坠的,心想这老鸨果然不愧是久历风波的过来人。 二人言罢,李成东走上阶梯,到得楼廊,折返回屋,转头突见徐青在他身后,吓得李成东靠门难动,见徐青冷青面色,便装作无事,开门进屋,徐青跟着进去,闭紧香门。 叶迹身在屋内,榻上香艳女子,眼眸微暗,见李成东进屋,立时有了眸光,盯着李成东满脸委屈。 李成东亦是怜色尽显,徐青笑道:“师尊,我们出去这么久了,你便没对这女子做些甚么?” 叶迹怒道:“说甚么呢?” 李成东看向叶迹,叶迹道:“本掌门还是有些节操的。” 言罢又道:“你去见甚么人了?” 李成东道:“是我的一个军副,他说塞林军让我波一部分军士供他们使用,出城去寻那五名不知下落的军卒。” 叶迹道:“大人有何计议?”李成东道:“下官意在让二位扮作下官的东临军卒,随下官一道出城寻察,如此便可确保无忧。” 徐青道:“大人,你以为这塞林军这么好忽悠么?他们连自己的军卒都得一一比对画像,一一清点人数,如何能放过你的东临军?” 李成东道:“本官亲自坐镇,他们敢怎么样?” 叶迹道:“大人还是得再想一个完全之策才行,毕竟这不是牵扯两个人的性命。” 李成东沉下心来,细细磨思,忽地一念闪过,朝二人道:“二位放心好了,本官自有法子,毕竟这里还是东临城,那些塞林军不过虚张声势,看本官如何治他们。” 二人互视一眼,徐青道:“大人当真思虑周全了?”李成东道:“大侠放心,一切包在本官身上。”叶迹道:“还请大人将详细谋划告知老夫。” 李成东没辙,只好一一告知,三人商议完毕。徐青瞧了叶迹一眼,见叶迹点头示意,看来是认可此谋划,便放宽心,二人正要离去,却见李成东道:“二位大侠,还请将芝儿穴道解开,下官感激不尽。” 只见叶迹头也不回,与徐青一同开门,徐青正要劝说。却见叶迹背指一弹立时一道光流至女子胸前,女子胸口一痛,便弯下腰来,穴道已解,登时埋在李成东怀中大哭。 徐青耳目皆惊,心想这叶迹的指力竟是如此精深,依稀记得这叶迹是使剑的高手,为何指力也这般了得?指力了得之人应当是萧嵩才对,莫不是这二人同出一家,功法自也有些相似了。总之依目前情况来看,若想摆脱这叶迹却是难上加难。 师父赵笙传授给自己两本秘籍,也没时间去习练,更勿谈能胜过这叶迹老儿了,强攻不成只得智取了。 徐青这般思忖,二人已出至楼廊。拐过几处,便来到初来的那扇花窗下,此处位居偏颇,不常有人走动。叶迹瞧着四下无人,便点足跃上花窗,打开窗门窜出窗外,徐青跟在后头一道出了花窗。 二人翻上屋头,朝东临府衙走去,待到行至衙前,径步掠进衙内,绕过石道,翻进屋院,寻一处静静候着。 却说迎春楼内,那名唤芝儿的香艳女子倒在李成东的怀里,就不肯起来了。李成东温言细语说了半晌,却不见她有一点起色,只见那小妮子哭道:“大人呢,妾身往后可是没命来见大人了,大人忘了妾身罢。” 李成东温言道:“宝贝儿,莫要使性子,你看现在不是没事了嘛。” 那芝儿道:“大人,您都不知到刚才可吓死芝儿了,芝儿以为这辈子再也不能和大人寻欢作乐了!” 李成东道:“勿要说这些痴话,你我会相守一生,再也不会分离。” 那芝儿深情地瞧着李成东道:“大人...你说得是真的么?” 李成东再也忍不住了,二人再番缠绵一番。不过李成东心中有数,万不可误了大事,便着好官服,温别芝儿。忽地想起一事,朝她说道:“芝儿,你放心,本官定会没事,定会为你寻回解药的。不过倘若本官回不来,你可要救本官一命哪。” 那女子惊道:“大人,您不要吓妾身,您不会回不来了罢。” 李成东道:“呸呸呸,乌鸦嘴,我怎么会回不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倘若今日昏时,还见不到本官来此地寻你,那便是本官被他们挟持住了。你只要寻到塞林军,将情况如实相告,他们自会前去相救的。” 香艳女子怯道:“妾身不敢,大人,您不要走了罢,别管他们了好么?” 李成东道:“你个傻姑娘,你难道不知自己已被那贼人下了毒了么?若是不尽快寻回解药,你我都会中毒身亡的。” 言罢见芝儿依旧魂不守舍的模样,李成东复将他拥在怀内,道:“放心罢,本官乃一城知府,家底深厚,他们区区贼匪,还敢拿我怎样?待我去去便回。” 别了芝儿,李成东走出屋外,下了阶梯,掏出金锭交给老鸨。老鸨面挂喜色,一路欣送到外,李成东便往衙门走去,那护军早已候在衙前,见李成东走来,便急着过来道:“大人,你可回来了,那边催的有些急,我们还是尽快调遣兵士罢。” 李成东道:“急甚么?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你多调些巡城军过来,记住,越多越好,一个也不要漏。那些托辞在家养病的,在家帮工的,一律不要放过,都给我拉过来。” 那护军肃道:“是,属下得令。” 正要转身走开,李成东忽道:“可还有东临军服?”护军道:“有的,大人要军服做甚?” 李成东道:“我府内还有几十护卫,让他们一并跟着去罢。”护军道:“这巡城军少说也有数百,哪用得着您的府卫呀。” 李成东嗤道:“让你去拿便去拿,哪那么多废话。” 便走开召集兵士去了,李成东走进府中,将府内的护卫也全部召集起来。适时徐青与叶迹已换得一身护卫布衫,混在府卫中,站在最末排。那些府卫瞧见两人有些陌生,却也不管那么多。毕竟府卫少有出府门,也未曾见过墙上的画像,因而分不出这二人究竟是谁。 只是稍有招呼,问及二人的名讳,徐青笑着回道:“我与爹爹是刚到府中,做了护卫,讨碗饭吃,还望大哥多多关照。” 那人笑道:“放心放心,往后就是我罩着你们了,不过你爹也来此处当护卫,未免有些突兀了罢。” 徐青道:“大哥,你懂的,家境贫寒,不然怎么让大哥关照呢,你说是不是。” 那人道:“好兄弟,以后谁敢欺负你们两个,便尽管告诉我好了!” 徐青赶忙行礼:“多谢大哥。” 这时李成东已来到众人身前,朝众人道:“今日将大家召集起来,是要应朝廷的旨意,配合他们出城寻贼。大家无需做甚么事,只要跟着队伍走便可,走到城外时时留意周旁的动静。” 众人领命,稍时府衙外集结大股东临军,护军莫范命人将几十套军服送进衙内。 李成东见军卒捧着军服进来,便命管家将军服分发下去。因时间紧迫,不论尺寸大小,府卫也只能将就将就,毕竟只消出城一遭,日后再不复去。 由是众卫领服回房着换,出来时,管家让他们去府衙外集合。徐青叶迹自然也是如此,由是便顺理成章得混进了东临军中,军士们见到两位陌生面孔,以为他们是府卫。而除却方才在府内识得二人的那人之外,其余府卫见到二人,却把他们当做是东临军士。 由此大军开拔,二人安然无事,转而达至城口,城门守将黄智见到李知府率领一众东临军来至,喜笑颜开着道:“没想到知府大人亲自领兵,末将倒是开了眼界。” 骑着赤狐马的李成东冷笑道:“黄将军觉得本知府一介文官,便是骑不动马,领不动兵的文弱之人吗?”黄智忙道:“末将失言,误伤了大人,还望大人见谅。”李成东道:“既然误会一场,还请黄将军让开道,我等要出城寻贼了。” 黄智道:“大人莫急,只因那贼寇曾扮作我塞林军士混入城中。至今七位士卒不知下落。 为防贼人故技重施,还请大人准允末将的部下,检查检查。” 李成东道:“你这是何意?莫不是说本官窝藏贼犯?” 黄智道:“大人可真是误会末将了,末将哪是这个意思,只是这贼人武术高强,诡计多谋。怕出纰漏,还是谨慎些为妙。” 李成东道:“罢了,你要检查便检查罢,可是本官东临军甚多。你若是一一检查过来,贼犯早逃了。” 黄智道:“依大人之见,该当如何呢?” 李成东稍稍思忖,忽道:“那贼人的画像应不止一幅,你可多寻些来交给本官的副将,让他着人速速核察一遍,这样可也快了许多。” 黄智道:“大人英明,末将这便安排。” 由是朝塞林士卒道:“你去将军营内的画像全都取来。” 那士卒领命,骑马纵奔往军营去了,稍刻回至,将画纸递给护军莫范,莫范接画,朝李成东道:“大人这画像该给何人?” 李成东下马道:“这还有甚么好纠结的,就给他罢。” 第五十九章 反被贼杀 将几张画像揣给徐青,徐青接画,慢慢走到一处,余下几张画像分别递给另外两人。 东临军这里有三人检查,外加塞林军那里三人,共有六人核对面相。 徐青特意压低了盔沿,以免被他人察觉,而那黄智专注于受检之人,却丝毫不在意徐青这里,叶迹往徐青身旁靠拢,经徐青检查,自然发觉不了,由而顺利通过,费有一时之功,检查完毕。 李成东上马道:“黄将军,这下你可满意?”黄智道:“满意满意,还望大人早去早回,若能替朝廷寻到贼人,必将重重有赏。” 李成东笑道:“本官在乎这点赏赐么?不过贼人不除,南陆不定,百姓还将受苦,本官心系百姓,心系圣上,才愿助你黄将军一臂之力的。” 黄智道:“大人为国为民,真乃我之表率。” 李成东扬马行出城外,后头军士依次出城,李成东命全军分八支散开,打探周围贼寇的下落,若有消息立时回报。 众军领命,几位先锋各走一路,护军莫范亦领一支,余下一支由李成东亲自领携,往北面而行,行军已远,军士正要往大明山走去,李成东忽道:“山路崎岖,本官乘马不便,便在山下候着,尔等先行上山,一时内便可回军,本官在山下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众军听令,李成东伸手向两位军士指去,你二人留在这里,护本知府无危。 旁边一先锋道:“大人,只留两人在山下保护大人,卑职实在放心不下,不如留下二十人如何?”李成东道:“无妨,二人足矣。” 那人又道:“这贼寇武力不俗,我们都是见过他们的本事的,大人只留二人实在过于冒险,贼寇无处不在。大人还是谨慎些为好,不如将马匹留下,寻颗大树系上缰绳。大人随我们上山,一路上也好护卫大人周全。” 李成东道:“你怎么这么啰嗦?还要将本官的爱驹放在山下,若是有哪个偷马贼不怀好意,本官的爱驹便要没了。你是成心惹本官生气的罢,本官心意已决,莫要再多一句。” 那先锋没辙,只好领着余下军卒上山,待得大军渐行渐远,直至不见身影,徐青才发言道:“多谢大人。” 李成东急忙下马道:“二位大侠,眼下你们已是自由身,可否将解药交还给下官?” 只见叶迹默不作声,徐青道:“师尊,你看咱们也安全了,不如将解药给他罢。” 叶迹却道:“若是大人回去便唤人来追我等呢?” 李成东道:“怎会怎会?大侠多想了,况且依二位大侠的本事。即便下官此时回去告知实情,那塞林军也未必追得上二位呀!” 徐青道:“师尊,他说得有理,你看...” 叶迹忽地抢断道:“大人,这解药一时半会可是不能给您的。大人七日后可复来此地,老夫只会安排人送药给大人的。” 李成东怒道:“你如此食言,算甚么江湖人?” 叶迹笑道:“大人方才不是还叫老夫贼寇么?” 李成东道:“你休要拿这说事,不过是应付他们而已。你这般食言,不怕我出尔反尔吗?”叶迹道:“大人要如何?”李成东道:“你这贼匪将本官当三岁的孩童,便让你瞧瞧本知府的手段,来人啦!” 这时大明山上冲下百余军士,后方竹林,右旁深草几处亦现出大股军士,俱是方才分支而行的东临军。 八支分军集聚于此,将叶迹徐青二人团团围住。徐青大惊,心想这李成东在迎春楼里巧言温语,颓落不堪,竟然还有这等心机。 叶迹笑道:“大人果然还是留了一手。” 李成东道:“你们这两个贼匪,本官如何能信得过二位,本想等着你将解药交出来,再行抓捕。然你等这样违诺,便莫怪本官了。” 徐青道:“你这狗官,竟敢如此算计我们,我师尊不过是挑逗你一下。解药终究还是要给你的,你这般大动干戈,别想拿到解药。” 李成东诡笑道:“本知府的解药,无需他人施舍。本知府自会去取,快将解药交出来!” 叶迹笑道:“方才在城里,大人何不就此戳穿老夫的身份,岂非省了不少功夫?” 徐青道:“我也正想问,你这狗官到底打得甚么算盘?” 李成东道:“你们两人竟敢如此冲撞本知府,本知府怎能将你二人交给那塞林军,这样岂非便宜了尔等?”徐青道:“莫非你要....” 叶迹道:“大人是想就地正法?” 徐青大惊,李成东道:“你二人若是识相,便将解药交出,兴许本官还会考虑放你们一马。若是不识抬举,便不要怪本官了。” 叶迹道:“大人可真会说笑,此时解药就在老夫身上。大人只要杀了老夫,便能拿到解药了,何须老夫交出来?” 李成东道:“你明白就好,主动一些,叫三十声爷爷。本官心情好,说不定会心软,你看如何?” 徐青嗤道:“呸,可真不要脸!就凭你们这些歪瓜裂枣,还想拿我们怎样?” 李成东道:“二位大侠,麻烦你们瞧瞧清楚,这七百东临军,二位莫非长了翅膀,给本官飞一个试试?” 徐青忿道:“先叫我杀了你这狗官。” 正要飞空而起,却被叶迹扯住,李成东也欲躲避。见徐青被阻,顿而放下心来,叶迹道:“莫要着急,李大人当真想好了么?若是被塞林军察觉大人私自行事,朝廷便不会追究大人的了?” 李成东道:“那是本知府的事,与你们何干?准备受死罢!” 举手一摁,众军拔刀冲来。突而一阵风浪袭来,众军停下步履,朝上一观。却见漫天黑影,众人大骇,登时百道剑气直冲而下,军卒纷纷中气,兵甲尽破,倒地难起。 徐青大异之下,瞧清楚了那正是暗魇的服饰,转而瞧向叶迹,只见他勾嘴一笑。 暗魇纷纷落地站定,朝叶迹躬身道:“拜见君使!” 叶迹轻道一字:“杀。” 暗魇会命,提剑奔杀,徐青忙道:“且住且住,你们是何意思?” 李成东见瞬时之间,自己七百军卒自乱阵脚。区区百余人的黑衣人,百道剑力便将东临军击得溃不成军。更是吓得不轻,退步几许,却又不敢逃走,只因解药尚未取得,须得誓死一战了。 便朝着众人道:“众军听令,擒杀反贼!” 东临军慌乱不止,半步难迈。而徐青喝言欲阻,众暗魇自也听得几分,一时也未动步履。此时彭槐自天而落,落足于地,朝向叶迹道:“叶君使,多年未见,过得可还好?” 叶迹道:“承蒙魇主关照,叶某好着呢。” 众暗魇一时足履未动,彭槐又道:“少主年岁尚轻,还未掌事。各位当以君使之令为主,这些个朝廷鹰犬,留下无益,杀了便是。” 徐青闻罢惊道:“这可是七百多条人命,尔等也能下得去手?” 彭槐道:“少主,这些人皆属朝廷。虽没有塞林军凶残无度,却是会将咱们的行踪泄露。更是会招致更多的塞林军到来,少主欲成大事,须得狠心。” 徐青稍疑,心想这彭槐为何会称自己为“少主”,莫不是恐自己皇子的身份曝露,便使唤另一种称呼。 不过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徐青只接着道:“甚么欲成大事?你们要做的事与我无关,我只不想再见到你们血流成河。这些人只是奉命行事,本身并无罪责,何以要赶尽杀绝?” 李成东闻言生怒,便吼者嗓门道:“你们在说甚么空天笑话!我东临七百之众,难道还怕你们不成,尔等贼子快快束手就擒!” 由是大喝一声,众军士握刀涌来,活不投机半句多。众暗魇剑影流闪,与东临军战成一团,场面混乱。徐青一时劝不住,却见暗魇弑杀成性,招招死穴,已是一剑一人,不留一个活口。 他呆立数百人之中,眼珠瞪直。曾见过塞林军枪棒无眼,屠杀江湖子弟不留余情。现下见江湖暗魇,虽也算不得甚么实存的江湖者,却也浪迹武林多载。这帮躲在阴沟诡道里的黑衣,挥起剑来,真可谓丝毫不输塞林军,更是胜其多筹。 心里头难过,徐青愣神颇久。直到有东临军挥刀杀至,他却也浑然不觉。此时青影飘过,将徐青一把掳走,闪至一旁,叶迹朝着徐青大喝:“你不要命了!” 徐青却是黯淡无神,叶迹见状,只轻叹着一口气。将他放置一旁,亦待在身边照看着,只见李成东步步后退。心想这些暗魇当真不可小觑,眼见着自己的东临军愈发溃散,脑中已是不知所云,便要寻机逃离。 这时远在外旁的叶迹勾嘴陡笑,瞬即闪步至李成东身前道:“李大人,怎么要逃么?” 李成东惊得又退数步,忙将旁边甲士拉过来挡在身前,嘴口颤动着道:“你这贼人,本官可不俱你,来人啊!给我拿下他!” 身前军士持刀向前,叶迹拔剑一挥,大浪卷起。李成东身前军卒不是仰身飞撞于远处松树,便是摔出砂石地几丈多远。 唯独李成东待在原处,半根毛发也未伤到。李成东呆若木鸡,心里阵阵发怵。旁周军甲赶着要过来救助,叶迹只消持剑数挥,便将赶在前头的一堆甲士一一打发。 李成东也不敢瞥目观情,只盯着叶迹毛骨悚然,半个字也不敢吐出。见叶迹缓缓走了过来,开口道:“大人,多余的事无须再做,今日您注定落败,也算是筹谋无果。叶某只想求证一事,大人可能为叶某解惑?” 李成东冷笑道:“你要杀便杀,休要多话!” 叶迹道:“倘若大人在城门时,便将老夫的身份曝露,当场擒获,自没有眼下的颓势。大人苦心计谋,并非意气用事,却是如此决绝得要赶尽杀绝。老夫猜想,大人不止是痛恨老夫罢,便是还有一桩要紧的事,令大人不得不选在此处下手。” 李成东微顿,再度嗤道:“哼,只怪本官莽撞,一招失算。今日栽倒在你这贼人的手里,也是了了,贼人,动手罢!” 叶迹道:“大人是否怕紫金琉璃玉珍簪的事情东窗事发,朝廷上的有心人会追究到此?” 第六十章 琉璃簪子 李成东一愣,眼目四下流转,惊恐不定。叶迹笑道:“看来是被老夫说中了,大人还真是惧怕此节。若是老夫与徒弟不经意间,泄露了这簪子的事,被朝廷中人得知,圣上必会怪罪。这琉璃簪子却是后宫秦贵妃的专爱之物,在这世上不曾见到过第二枝。如今却在小小的东临城被察,不论是贵妃娘娘的簪子被偷,还是你们私下授受。按模按样地打造了一枝,不管是哪一桩,只怕大人的脑袋不保,大人家里上下几十口亦不得善终。” 李成东听到此处,跪下身来,趴地大哭,身形颤抖难安。叶迹使剑扫过再番赶来救援的东临军士,军士倒地摔住。叶迹扶李成东起身,笑着轻说了一句:“大人记着就好,回了城,可不要乱说今日叶迹不会要了大人的性命,大人也该懂得是非。” 李成东怯道:“大侠,你的意思是....下官日后定然克己奉公,自明分寸。只是芝儿的毒...” 叶迹笑道:“你和你的相好并未中毒,无需解药。” 李成东又惊又怒,却也不敢埋怨半个字,叶迹冷道:“好了,你可以滚了。” 李成东瞧着一个个倒在泥地里的东临军,心中的那番怜悯顿消渐无。踉跄着爬着往回奔逃,着力杀敌的彭槐,观上一眼,立时大异。飞奔着过来惊道:“君使何以要放过此人?殊不知他回去将我等的行踪泄露,引得塞林军纷赶而至,那时岂不麻烦?” 叶迹道:“魇主勿忧,叶某自有分寸。他不会吐露一字半句的,你便把心放入肚中罢。” 这时徐青缓缓走了过来,朝着叶迹道:“既然你能放过李成东,可否也能放过东临军?厮杀成灾,你如何能狠得下心?” 叶迹摸了徐青的发髻,口里含笑:“傻徒儿,事到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你还不懂得看清当下的形势吗?我们与大梁,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徒生怜悯,只会害人害己。” 徐青闻罢,登时生恼:“哼,说甚么欲成大事!我都说了几次了,你们的大事干我何事?又是殿下又是少主的,摆着替天行道的架势,复国无垠的腔骨,实则比那些塞林军更为凶狠!与你们共事,我只嫌脏,脏得可惧,脏得恶心!莫要再言,就此分别,徐青不再与尔等为伍!” 言尽便迈步毅然走开,心想即便那叶迹老儿凭借武力拦己。或是将自己就地打晕,强逼着自己与其一道,也不能改变甚么。自己去意已决,绝不容改。 却见叶迹并没赶上来,反倒是彭槐当先抢上道:“殿下,唤你少主,是为掩人耳目。殿下莫不是不想一展平生抱负?先帝冤死皇都,殿下就不想报仇么?这般亲者痛仇者快,就是殿下所要的么? 老臣说了这么多,半个月前告知殿下的,殿下可还记得?” 徐青道:“一字不落,我自然忘不掉。这段时日我也想了许多,纵使你说得无错,那也是上一代的恩怨。凭甚么要我来抗?纵是行侠仗义,这些人自是该死。可徐青也不想与你们一道,日后即便成了,却也是第二个萧嵩罢了,不如早日散了了事。” 这时叶迹徐徐走上前来,自怀内取出一物,却一枝簪子,徐青瞥目看去,道:“你这是做甚?” 叶迹道:“你可知这簪子自何处而来?” 徐青细细又瞧了一遍,总觉着这簪子有些眼熟,叶迹道:“适前去那东临迎春楼内,所窥听的那紫金琉璃玉珍簪子,你可还记得?” 徐青稍顿,道:“你是说这簪子是那李成东的?”叶迹道:“不错,你可记得他曾说过这簪子的出处?” 徐青定目细思,道:“他说过,这簪子世间罕有,只皇都独占。那又如何?纵使他是皇亲国戚,家里有数层关系,亦与我无关!” 叶迹道:“你仔细瞧瞧这簪子,不觉得有些眼熟?” 徐青再番看了几眼,也自觉在哪里见到过。转念一想,恍然大悟。曾有那么几日,赵璃取出玉簪戴上,当初瞧这簪花生得好看,特意去问了几句。便是原先在叶云山上的那青苔密洞内,赵璃溪泉用水,与自己竹林相遇,一路有说有笑。闲谈之中,瞧到的那枝簪子,与这简直如出一辙,越看越为相像。 叶迹道:“是不是觉得似曾相识?” 徐青惊道:“这簪子自何而来,快去将那狗官追回,我有要事须问他!” 叶迹道:“方才我已问过了,这李成东也老实交代了,说这簪子是萧嵩送交给他的。” 徐青道:“胡说!那萧嵩怎会有那簪子...” 忽而止语不言,心里窃想是否当真如此。璃儿理应回了北都,怎会...这萧嵩莫不是拿了璃儿的簪子,转而送递给李成东?倘若真是如此,却也太不可思议了。萧嵩为何会这样,难道只是讨李成东的欢心?还是为了给自己或是叶迹老儿留下讯息,不!萧嵩没理由知晓这些的,叶迹也不应当清楚。 便歪着脸朝叶迹道:“师尊将那李成东放了回去,却不叫他与我当面对质,是有何事要瞒着弟子罢。弟子可不吃这套,若是没甚么事,弟子就要走了。” 叶迹道:“你是不是要亲自去寻那李成东问个明白?” 徐青怒道:“是又如何?这么不明不白的,你就要让我信了你的话?” 彭槐道:“殿下,君使的话句句实言,殿下为何不信呢?要说普天之下,谁的话殿下都可不信,唯独君使的话,殿下不可不信!” 徐青冷笑道:“凭甚么他的话,我便要信?” 彭槐道:“殿下应当清楚才是,何须老臣再说?” 徐青道:“我不知。你若不说,我走了。” 叶迹道:“凭你一人之力,当真能进得去东临城?况且真相如何已非当下之急。你若是尽快寻到赵郡主,当面问问她原故,岂不是更佳?为师所说的你不信,那李成东的话你便信了?我看也不是很可靠,只有赵郡主的话,你才信的罢。说不定她现在生死垂危,你若不抓紧些,后头还不知会面临甚么。” 徐青虽是满腔忿言,可叶迹所说不无道理。这玉簪既是璃儿的,且不论是不是被萧嵩所夺。也只有见到她平安无事,才可放下心来。可是如今该去何处寻她,却是一大难题。究竟是虚境山,还是东临城。 叶迹所说是真是假尚未可知,徐青力思不定,又朝叶迹道:“那你说赵郡主在哪?” 叶迹道:“郡主自然在北都喽。” 徐青道:“你方才还说郡主的簪子被萧嵩夺走,如何能在北都?” 叶迹道:“既然不在北都,那就是在虚境山,你与我们一道去看看不就得了?” 徐青望着叶迹,总觉得此人并未说实话。不过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便不再怨怼。 暗魇剑力不低,东临军无一幸免。徐青再三拦阻,却也无济于事。战端一开,再难收回。事毕,众暗魇处理七百余东临尸首,皆拖到野林子里随地掷出,不去管它日后发霉发臭。 彭槐一声令下,众暗魇会意,往大明山行去。这日已近慕晚,些许几个暗魇持着长剑走来,剑尖残留丝血,正摇摇欲滴。肩上扛着野猪,几人搭柴烤起了野猪。 月色高挂,徐青牵牵愁思,有苦说不出。想到赵璃,竟发觉这些日子也没再念着她了。仿若忙乎起来,顾不得思念心上人。 徘徊于林中,也没有走远。只因饥肠辘辘,野猪正烤着,候着食猪肉,连思念赵璃的力气也没有了。这些日子,疲惫的紧,眼下武林之中,尽是塞林的足迹,江湖之内人人噤若寒蝉。 几大帮派相继大祸临头,而自己又能为苍生黎民做些甚么。凭借前朝皇子的身份,又能如何?只可着别人利用罢了,一步步达到他们称霸朝梁的工具傀儡。救不得百姓,反而成了罪魁祸首。日后不论结局如何,要么自己成为傀儡,最终自是无端牺牲,要么背负万世骂名。被戳脊梁骨的同时,一样得没好下场。 倘若如此过活,还不如早些脱身。可师父的教导便会付诸东流,多思缠身。徐青抓耳挠腮,却猛然想到,自己并非一无是处,师父曾传己神功。虽深压于丹田之内,从未释放,也不敢运功。一怕叶迹有所察觉,二怕自己掌控不住这股内气,致使走火入魔。还须回味暮灵心经上的功法,细细品酌参透,步步稳扎,方为可用。 念及此事,徐青悄悄运功,将丹田表外的些丝内气涌起。以确保这股内功仍存,并未丧失。 待运力过后,只觉丹田内气息涌动,似欲迸起一番。徐青浑身有些发热,由此再也不敢续自运力,这丹田内的内气却是不敢轻动。深恐这股内流会控制住自己,不过可以确认得是暮灵玄功依旧存留在体内,不曾走失。 正思得深,听后头暗魇喊道:“少主,野猪肉已烤熟,还请少主享用。” 徐青心想这山间野味,本是粗鄙不堪。这人竟却使“享用”二字奉承于己,实在可笑。 转过身来,走到篝火边那暗魇将烤猪肉撕开一块,插上木棍,递给徐青。徐青接过猪肉,凑近吹了吹冷气,触唇试试烫热,觉其尚可。便轻微嚼上一小块,顿觉嫩滑可口,熠熠望着那人。心想这些粗鄙之人,如何会这细活。却要问话,转眼见叶迹在旁,便失了兴致,只续自啃着猪肉。 窃思这些暗魇常年躲于暗处,靠山间野味过活,应是常事。久而久之,烤出的肉食自是颇有讲究。思至此处,却觉有些可悲,而这可悲却是师父中下的因,所得到的果。这些旧人为报前仇,几十年来风雨无惧,甚是难得。 既是师父种下的因,亦是父皇种下的前因。罪责在前,转念又觉可笑,适前这些人弑杀成性,将七百东临军杀得片甲不留,遍地嘶喊。眼下自己却在怜悯他们,真不知自己在想甚么。 第六十一章 重返虚境 叶迹见徐青若有所思,啃下肉块,却又不嚼,便朝徐青道:“你若是不信我们,至少也该明白借云村的神隐先生。冲你说的一番话,凡事都得斟酌,莫要一股子劲头,整天恩怨分明。这世间的道理,岂是那么容易看得透的?” 徐青冷道:“你又知道甚么?先生与我说的话,好似与你通了气一样,别总是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让人看不惯。” 叶迹笑了笑,没再说话。彭槐一旁也不吭声,他不知对徐青说了多少句,却也不见听得下去一字半句,只是问道:“少主,可知玉兰玉珊的下落?”徐青道:“她们暂且无事,在乡野村庄内安养。”彭槐疑道:“安养?安养甚么?” 叶迹道:“怎么彭魇主竟不知?” 彭槐更是疑惑。 徐青道:“既是不知便不知罢,反正玉兰小姐也不希望你知道。” 彭槐道:“老臣愚钝,少主可否说得详细些。” 叶迹道:“魇主何必纠结,既是不愿你知晓的事,你便不要妄自贪知。” 彭槐甚觉没趣,但得知自己两个女儿平安无事,便也放下心来,由是啃肉堵口。 今夜漫长,暗魇们用完野猪肉后,就地大睡。 竖日至了天明,徐青被清晨的第一抹耀阳唤醒。见叶迹等人已整装待发,暗魇也收拾包裹,一夜无事,未见有塞林军寻到此处。毕竟大明山距东临城甚远,山高路远,只要李成东不泄露一字半句,或是随意编纂谎论,将塞林军糊弄过去,便无关紧要。 就眼下来看,这李成东也不知被叶迹老儿蛊惑了甚么迷魂汤,竟能不将自己的下落告知塞林,可谓幸事一件。 时不我待,如今徐青唯一在意之事,便是赵璃的安危。等不及要迈步下山,突见暗魇少了些许。 徐青满脸疑惑,也不愿问东问西。而今他已与叶迹等生了隔阂,不该说的,或是不需说的,半个字也不会吐。 一行人收拾完细软,就此下山。待得下山之后,见到一排排暗魇早已立在眼前,每人身旁皆有一匹良驹。 徐青恍悟,心想原来山上的暗魇,分部去备了马。有骏马代步,自是便宜了不少。 众人上马奔驰,朝北而去。 也不知行了几日,几是星夜兼程。眼看愈发接近虚境山,彭槐却命暗魇绕道而行,徐青自是不愿,众人便停马商议。 于松林旁勒马而停,暗魇部署周围,顺便暂歇稍刻。叶迹彭槐徐青进林修整,坐地靠树,徐青当先异道:“当初不是说好了,要去虚境山瞧瞧的?” 彭槐道:“殿下,你应当知道我等暗魇与那萧嵩是死敌,如何能入虚境?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要上京潜入皇宫的。” 徐青道:“我不管你们要如何,总之我要去虚境山。你们不去,便随你们好了,我自己去总行的。” 彭槐急道:“不可,殿下身份尊贵,岂能去虎狼之地?没有暗魇的护佑,殿下安危何计?” 徐青忿道:“无需你们的保护,我自己会小心些的。” 彭槐还待再言,叶迹忽道:“既然你执意要去虚境,为师陪你去好了。之前为师曾去过那里,自是熟知那里的地形,有老夫为你引路,便会好些。” 彭槐道:“君使,那萧嵩可不是吃素的,殿下绝不可去!” 叶迹道:“魇主放心好了,叶某自会护好他的。” 徐青冷笑一声,转过头去。瞧着远处群脉若实若虚,却是百感交集。曾令无数的江湖子弟折命在此的虚境山,究竟是个怎样的地却。 几人商定,彭槐自是无奈。但叶迹的话他也是听得的,便只好率领部分暗魇去往北都,留下一半暗魇保护徐青的安危。 然临别之际,让徐青将他背上的包袱交托给他。徐青当即生疑,方前逃命不迭,倒把肩上这沉甸甸的重物忘得干净,由是朝彭槐道:“这包袱里装的甚么?” 彭槐道:“少主勿疑,待少主至了京城,老臣自会相告。” 徐青道:“我与师尊费了好大功夫,又是乔装又是翻屋走舍的。险些将性命搭上,换来了这一件自己都不晓得的包袱,真是可笑得紧,我今儿非得打开看看。” 言罢将包袱放在地上,蹲下身子来,拉扯着拆环扣。彭槐本欲阻断,却见叶迹使了使眼色,便没再管。徐青拆了一半,抬头看叶迹与彭槐都无动于衷,只看着他,甚么话也不說。 徐青再没犹疑,续自拆了完事。打开一瞧,是一个精致的匣子,取出来左右上下得看了看。只见匣上多是些青纹,花雕,正面镶嵌的却是参差不齐的玉金字,题有:“夜夜孤灯无明月,清风怎断不忧长。” 徐青不解何意,瞧向叶迹彭槐。二人也作不知,徐青复细细品读。 彭槐忽道:“殿下看也看了,不妨交给老臣如何?” 只见徐青不睬,续自摆弄这物事,意图打开此匣,却不知从何处下手。掰拉了半日,瞧向叶迹道:“这如何解?” 叶迹道:“能解,就不让你看了。” 徐青落望,见彭槐欲取,心里不乐意,愣是没给他,忿道:“不给我看里头的东西,就别想拿走!” 叶迹道:“你再这样耽搁,赵郡主可就不好了。” 徐青忿道:“你少来诓我,连你说得是真是假,我都不清不楚,怎能指望着你?” 又见叶迹依旧平冷面色,便觉没趣,递给彭槐匣子,提起剑鞘,往前走去。 两批人分道扬镳,重新上马。叶迹与徐青以及众暗魇朝虚境山赶去,至了那里,暗魇躲藏于暗处。善于隐蔽的暗魇,自不会被人察觉,为防塞林军,暗魇们藏得极深。 然令人咋舌的是,半点塞林军的行迹都没见着。当地的村民,镇民,甚至茶壶镇里的茶庄庄主姚度,也说近些日子并未见到塞林军活动的迹象。 这倒是令人十分不解,叶迹与徐青二人寻过虚境山下太湖外十里之内的村庄锄农,他们也是一般口舌。徐青欲径直上山,叶迹却不肯,只因前者陆游子等人便吃过亏,而后落得个惨死的结局。 前车之鉴,如今更要万倍小心,叶迹硬是将徐青拉进茶园镇内,二人用了午食。 又去了茶庄做客,庄主姚度见到叶迹,当即将他唤了进来。三人同坐前厅,叶迹饮过一口茶,笑着说:“多日不见,姚大庄主别来无恙啊。” 姚度叹道:“这年头,到处都是朝廷的兵马。这日子也越发过得不安生了,茶庄的生意也是不太景气。” 叶迹道:“眼下朝廷大肆征伐,江湖武林皆是饱受其害。庄主可要小心些,不可再与江湖人扯上甚么干系了。” 徐青白了句:“我们便是江湖人,师尊此举可真是有趣。” 姚度笑道:“这位少侠,莫要在意。姚某一向敬重江湖人士,早年欲学得武艺,从此踏入武林。只可惜天资不佳,外加贤妻子嗣,无奈只好作弃。 两位可放心在此住下,至于朝廷那边,姚某定会倾尽全庄之力,护两位周全。” 叶迹道:“多谢姚庄主的美意,不过我与爱徒只是来过问一事,并非要在此住下。” 姚度道:“原来如此,二位有何事要问的?” 叶迹道:“我与徒儿自南而来,见这太湖周围无一兵士看守,却是不知先前的军马去了何处?” 姚度道:“这个在下也是不知,前段时日还见到身披青甲的军卒来茶园镇巡查。却不料自前日起,再没见着了。” 叶迹道:“是前日起,没再见着了么?” 姚度道:“或许并非前日,那青甲军士也不是每日都过来的,只是在下少有出门。反正这几日里,再没见过那些人了。” 叶迹会意,徐青道:“这些我们一路上都打听过了,不上山瞧瞧,怎知结果如何?” 姚度忙道:“万不可轻动!这虚境山诡异得紧,刘兄曾告诉我,他的师尊便是中了计,致使全派被围困。这虚境山上指不定还会有甚么人埋伏着。” 言罢又道:“说起刘兄,怎么没见刘兄与你们一起来,他去了何处?” 叶迹道:“姚庄主放心,刘师侄去了晔城。” 姚度道:“是不是那里发生了甚么事?” 叶迹道:“朝廷兵马已涉足那里,刘师侄过去查探。” 二人闲谈几句,徐青早已不甚耐烦,几次坐身不住,欲站起离去。转想这茶庄气宇轩昂,姚度乃是大户人家,在此人面前不可失了礼度,好让他小瞧了自己。 便一直忍到了现在,这时姚度笑道:“看来这位徐少侠有些坐不住,二位诸事繁多。若是不愿多留,我派车送二位离去。” 叶迹客道:“姚庄主不必如此,我二人本是江湖浪客,何须车驾?” 辞别姚度,二人离了茶庄,至茶园镇外。徐青即要上山,叶迹稍加思索,自觉若不上山亲探,却也实在得不到结论。 只好陪着徐青来至太湖边上,见满湖空无一人,见不到青甲军身迹。前头一座舟棚,里面有几艘木船,二人上了木舟。徐青在外划桨,叶迹在内坐定。不过一时,到得湖对岸,却还是见不到一丝人迹。 叶迹有些犹豫,心想这萧嵩绝不会轻易放自己上山。倘若真的去了外处,或是晔城还是中原,甚至皖南玉笛,至少这虚境山不会空无一人。眼下这般却是甚为可疑,当即拦住徐青,徐青稍异,叶迹忙道:“凡事还需谨慎,这萧嵩定是遣人埋伏在此。你我都需小心,不可大意的。” 徐青道:“眼下都过了太湖了,倘若他们有埋伏,为何不在湖里就朝咱俩下手?这样你我都插翅难逃的。” 叶迹道:“青甲军终究是陆军,并不像太湖弟子或是浅水弟子通熟水性,这对岸才是危境。” 徐青道:“那你要如何?难道不上山,便在这里干候着么?” 叶迹道:“且先让暗魇上去探探再说。” 言罢拍了拍手,这时三人从天而降,半膝跪地道:“君使有何吩咐?” 叶迹道:“你等先上去瞧瞧。” 第六十二章 青璃重聚 三人抱拳领命,退出飞外。徐青颇觉讶异,暗想这暗魇一直护在周围,自己却从未见过他们,也感知不到他们的存在。本想着回记一下暮灵心经上的心决,看能不能觉察到他们的所在。 然见到叶迹就在身旁,便打消了念头,二人寻到石墩坐下。 叶迹循看四周,总觉着这里有塞林军埋伏,徐青冷笑不理,只想着赵璃的依稀倩影。叶迹忽道:“你可知为何为师从不喊你殿下吗?” 徐青道:“因为我是你们的傀儡,用完便会弃之,何须唤殿下。” 叶迹道:“若是为了奉承于你,早就唤了千遍万遍了。” 徐青冷笑道:“如此看来,彭槐陈远之流,皆是有奉承之意喽。” 叶迹道:“他二人是师哥赵笙的旧部,这么多年来忠心不二,只为了赵笙复仇而来。当然师哥忠于先帝,他们自也会忠于你。” 徐青道:“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又能如何?” 叶迹道:“看来你始终不信任为师,当真觉得为师密谋造反,不怀好意吗?” 徐青道:“并非觉得,而是肯定。” 叶迹默语不言,稍时暗魇现身于前,跪膝禀道:“君使,属下已探察清楚,山上无一人驻守埋伏。” 叶迹道:“绝无可能!那萧嵩老儿奸滑无比,何以不留一人在山上?” 暗魇道:“属下的确探遍了每一道关隘,上山的数十条山路,均已查遍。” 叶迹道:“这虚境山纷繁复杂,你当真以为能探得清楚?没令你们迷路便算不错了。” 暗魇无言以对,徐青道:“不管怎样,上山之路已是安全,无需再多忧虑,径直上去即可。况且有暗魇相护,自当无碍。” 叶迹没辙,便与徐青一道上山。周旁尽是暗魇相随,只是徐青见不着而已。行有两时有余,一路上通行无阻,然愈当如此,叶迹越为慌惧。心想这般下去,倘使碰到了塞林军,或是被千人大军围困在境虚殿内,还是甚么长生居之类的,定是插翅难逃的。 终究,二人来至山腰口,只见眼前是凌云建筑,徐青从未见过如此雄伟的地却。比之叶云山内的屋舍,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不能同一而论。 而这华丽的表象,内中又藏匿着多少腥风血雨,又有谁能说得明白?说的明白的人早已湮没尘世,又怎能给活在世上的人一个答案? 叶迹又拍了拍手,这时五十余暗魇纷沓而至,纷纷拜身听令。叶迹道:“这里头你们可曾去过?” 其一暗魇回道:“禀君使,属下已去瞧过。” 叶迹道:“如何?” 暗魇道:“里头无一人所在,一切安虞。” 这时另一人突道:“君使,属下见到过一人。” 叶迹道:“只见到一人?” 那人道:“不错。” 叶迹顿然惊住,急道:“是否身着黑袍,面挂黑巾?” 那人回道:“不是,是一位姑娘。” 叶迹道:“姑娘?” 徐青急道:“哪位姑娘?” 暗魇稍稍犹豫,道:“是赵郡主。” 叶迹大惊。徐青喜出望外,急忙迈步往前奔去。叶迹忙赶了上去,暗魇亦随在后头。叶迹赶上徐青,急道:“不可莽撞,当心是个圈套!” 徐青喜道:“你的暗魇不都说了吗?这里只有璃儿一人,那还担心甚么?” 叶迹又道:“我总觉着有些不对劲,那萧嵩怎会放赵璃一人在此,究竟有何目的?” 徐青道:“是何目的,不得当面问问才知道。” 叶迹深知劝不动徐青,便让暗魇多多留意。二人入了境虚殿,徐青忙问向身旁暗魇道:“你是在何处发现她的?” 暗魇回道:“属下是在寿成居发现郡主的。” 徐青大步跨出殿外,接着又问:“她在做甚么?”暗魇道:“郡主在用饭。”徐青道:“在用饭?你何时过去的?”暗魇道:“就在刚刚。” 徐青早已等不及,由于寿成居位处众居之末,距隔较远。徐青便加紧步履,叶迹摇头叹气,跟在后头,口中道:“你如此沉不住气,何时才能学会处变不惊?”徐青道:“遇事如何自处,弟子自然知晓,不劳师尊费心。” 叶迹道:“你与赵郡主分别多日,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我都不知。那郡主是否还如当初那般待你,这些你都没底,你可千万小心才是!” 徐青道:“璃儿对我的心意,弟子自是知道。正如弟子对她一般,定是从未变过。” 徐青不再多说,只顾迈步往前赶。叶迹无奈,却也是寸步不离,二人至了寿成居。暗魇们均飞上屋头,探窗窥看。还没等暗魇作势示情,徐青便冲进屋子,果见赵璃坐凳,背着身子,埋头用饭。这背影哪怕过了若干年,徐青也无法忘怀。 赵璃转身一瞧,见到满头大汗的徐青。 这时,二人隔空对望。赵璃愣在凳上,徐青眼中泛泪。 更有诗云:“花源共潺枝,居山近楼台。云雾有今朝,孤览剑南宽。飞马驰西境,裹挟动人心。簪玉不知何,雀走天高生。茶园会茶客,敢问危在否。径渡虚莫群,若湖早四方。蓬松如泪迸,果见痴心人。相逢不知年,温品背陌裳。” 却说赵璃难何在此,只需追溯至浅水境属。自边阳王赵平,浅水帮主黄楠生得令,携上大梁郡主赵璃赶往虚境。一路上夜住晓行,赵璃一直对这二人颇具反感。自从听得了他二人的一席话过后,愈发觉得自己的爹爹,是一个草芥人命的凶残之人。 如此沾满江湖子弟鲜血之人,实令赵璃落望凄愁。若是母亲得晓了这一切,也不知她会如何想。 转念一思,母亲跟随父亲多载,对他的为人也当是清楚不过,只怕蒙在鼓里的只是自己罢了。怨不得母亲时常拜佛烧香,住居佛堂。想来有替爹爹洗脱罪恶之意,只可惜爹爹幡然不悟。 今日看清了他的真面目,也曾多次劝说,却总是劝不住。看来爹爹吞并江湖之心,已成定势。 眼下的赵璃极少与赵平搭话,对黄楠生更是不理不睬。时不时黄楠生也是嘘寒问暖几句,赵璃只是应付几句,也未深聊。 当下她唯一在想的便是如何能寻到一条拯救万民,拯救江湖的道路。这场浩劫因她而生,终究还得由她来解,身为大梁郡主自是责无旁贷。 虽是心中有些记挂徐青,但经过这些时日,赵璃也算看清了一件事。倘若江湖朝廷不能化干戈为玉帛,自己与徐大哥再如何心心相惜,终究是没有好的归宿。纵使朝廷与江湖之间摒弃前嫌,不再争锋相对。二者之间的隔阂,却是不能够轻易化解,自己与徐大哥还是不会被世人认同。 若是隐匿山野,当也是最好的归宿,只怕朝廷不能相容。由此可见,二人殊途不同归,往后还是不要见面為好。 日日夜夜,三人乘轿纵马,总算来至虚境山下,将车架交给小厮。三人到至太湖边,迎面来了青甲。见到赵平,立时跪倒行礼,安排了木舟,供三人渡湖。 不时来到湖对岸,又有驻道兵卒赶过来行礼,兵卒将三人领上山去。一路山观赏风色,微风吹拂。烈日笼罩之下,也觉清爽舒怡。 到得山腰口,见到前头云雾缭绕的几座建筑。赵璃便知这当是太湖派门地,却不想尽被青甲所居,当即急着道:“你们究竟做了甚么?陆首主他们在哪里?” 那青甲不敢言,黄楠生笑道:“不必遮遮掩掩,这里的一切情况,都可告与郡主知悉。” 那甲士又看了看赵平,只见赵平点了点头,甲士才敢说:“郡主有所不知,这太湖派已被我塞林军侵占,全派弟子除却长耀少侠外无一存活。 至于太湖派掌门陆游子如何,只知他已逃出山外,然中了剧毒,也走不远了。” 赵璃大异,急道:“中了剧毒?中了何毒?” 那甲士摇头,赵璃又道:“你们将这些太湖弟子一一斩尽啦?” 甲士欣道:“自然是,那日养生台上,寿成居的余孽被我等一一杀完。过不了几日,山下治水的二百余弟子也被我等杀个精光。” 赵璃退步三尺,额头汗珠渍渍,赵平怒道:“快领我们去里头,莫要说这些没用的。” 那甲士低头搐走,赵璃还待再问,黄楠生却道:“郡主,不如进去再谈。” 赵璃忿道:“你们这些禽兽,有甚么可谈的!放我走,我要下山!” 赵平道:“你要去哪?只是杀掉了那些贼子,你便这般看不过去,怎配做我边阳王的女儿?” 赵璃泣道:“那可是几百条人命哪!爹爹如何下得去手?” 赵平道:“贼匪罢了,本就该死!爹爹平生杀人无数,倘若都似你这般婆婆妈妈,岂能活到今日?” 黄楠生道:“王爷说的不错,郡主当需冷静。况且此次杰作并非王爷,郡主可不能甚么事情都赖到王爷身上。” 赵璃冷笑道:“塞林军不都是统归爹爹管辖的么?是谁做的还不都是爹爹授意的?” 赵平道:“好了,休要多说,进去罢。” 赵璃满腔忿怨,既为太湖子弟痛心,又痛恨赵平杀人不眨眼,残暴无度,还担忧陆游子逃到了何处。 此时再番惋惜已是无用,陆游子是武林栋梁之骨。倘若出了事,对于整个武林来说,便是冲天打击,思至此处。 赵璃急忙奔到前头,冲那甲士道:“陆首主中了何毒?可有解药能治?他往何处逃了?其余江湖子弟又在何处?” 那甲士只顾低头行步,一声不吭。赵璃没了趣味,再番问之,却还是得不到回应。只好作弃,随在一旁四处着看。 后头黄楠生勾嘴一笑,朝赵平道:“王爷,郡主如此在意陆游子的生死。看来还是眷恋江湖,这可麻烦得紧呢。” 赵平道:“黄帮主明知故叹,想必那位早已有了主意,本王只希望他不要太过分。” 黄楠生笑道:“王爷放心,郡主身份尊贵,我等又怎会对她不利呢?” 赵平道:“越是至亲之人,反倒凶狠无比。想想那位便知,当年是何等的不留情面。” 第六十三章 以下犯上 黄楠生道:“当年王爷在其中扮演甚么角色,王爷莫不是忘得一干二净了?王爷的狠毒,老夫可是亲眼见过的。” 赵平大惊,转朝黄楠生道:“你说甚么?你亲眼见过?你何时见的?我的手何时不干净了?” 声调愈发大了些,言至尾处,却见赵璃朝自己看来。赵平赶紧闭口,赵璃一脸惑疑,见赵平不再说话,便也回过头去,续自走路。心里的不解自然萦绕不休。 黄楠生轻声道:“王爷是不是要让郡主也知道一下,当年所发生的事?” 赵平压低声音道:“你少叉开话题,快些说。” 黄楠生道:“这个不急,到时候自然会对王爷说的。” 赵平十分不悦,可也没辙。亦不好强拉着黄楠生问东问西,让璃儿生了疑。三人走到境虚殿前,甲士却绕过养生台,朝长生局走去。 赵璃瞧着这养生台,久久没有离目。心想这台上到底发生过甚么,太湖派的弟子便是在这里被青甲军尽数屠杀的。思到此处,赵璃越发痛心疾首,仿佛回到了清水镇,景华镇,甚至悬镇内的凤鸣之火,一场大火焚尽了客栈上下,可谓焦土一片。更是焚尽了寥寥人心,激起了无尽的仇恨与肆杀。 几人绕过大殿,来至长生居外。见门口无一位甲士驻守,赵璃深感怪异。一路走来,时时见着青甲巡逻,看守门户。这长生居外竟是见不到一丝人迹,真是怪得很。莫非里头会有乾坤?赵璃正思量着,前头甲士忽道:“几位进去罢,小人就不进去了,高人不希望有人打搅。” 黄楠生笑了笑,拱手请赵平进门,赵平迈步往里走去。赵璃稍异,也跟在后头,黄楠生随于最末,三人跨槛入内。见厅内无人,走到院内,亦未见到一人,抬头往上一瞧,只见楼廊栏前一人立之。那人冠齐衣正,白服蓝帽,腰间别鞘。赵璃仔细看了看,这是太湖派的派服,这剑鞘是派中的专属佩剑。 这人竟是太湖派弟子?太湖派应是悉数被灭,此人何以能在此处?莫不是投敌叛门,若真当如此,赵璃定是唾恨不能的。 那人见到赵平等人,忙往楼阶处走去,口中不住地道:“殊不知王爷大驾光临,小人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罪”字道完,人已至赵平身前,赵平道:“你便是那个长耀少侠?” 赵璃这才明白,原来放下那甲士说的除却长耀少侠之外的太湖派弟子无一幸免,自己还以为这长耀侥幸逃脱。心里倒是有些窃喜,没想至竟然是背叛师门,实在该杀。 长耀回道:“正是在下。” 黄楠生笑道:“长耀少侠的威名可是传遍了整个塞林军哪!都说倘若不是长耀少侠的蛰伏谋算,此次攻杀太湖,定不会如此顺利的。太湖派全门覆灭,长耀少侠可是功不可没呀。” 长耀回道:“这位是黄帮主罢,承蒙黄帮主赞赏,长耀不胜荣幸。全仗王爷虎威,此次剿匪才算顺风顺水。” 赵平道:“那位在何处?” 长耀瞥到赵璃,回赵平道:“在楼上。这位是郡主罢,长耀有礼了。” 赵璃已对这个长耀深恶痛绝,可也不好表露,毕竟这是爹爹的地盘,便强自敷衍。长耀略显尴尬,也不在意,领着三人上了楼。 走到一处楼屋,伸手敲了敲门,屋内的那人说了两字:“请进。” 长耀便推门而进,三人跟在后头。屋内敞亮,窗门尽开。赵璃留神看去,见到一人独坐檀木椅,那人正是萧嵩。 萧嵩一身华丽服侍,颇显雍容。黄楠生与赵平有些吃惊,按理说萧嵩应当黑袍披肩,面貌藏匿。而不是这般展露于人前,不过二人稍加思忖,便懂得其中的端倪,也就不再生异了。 赵璃见到萧嵩,当即识了出来,脱口便道:“侯爷,你怎会在此?” 萧嵩道:“此次圣上命我前来,意在唤边阳王回京,边阳王你可知罪?” 赵平跪下身来,黄楠生躬身行礼。赵平道:“侯爷,赵平自知罪恶滔天,只求王爷给本王一些时日。本王定会踏平武林,为朝廷平定匪乱。” 萧嵩怒道:“圣上何时说要平定匪乱了?如此曲解圣意,你怕是要人头不保了!” 赵平汗道:“侯爷息怒,圣上已与小王商议,本就是要择日发兵的,只是本王早了几日而已。” 萧嵩冷笑道:“看来你并不知罪,我自也不好先斩后奏。” 言罢又道:“怨不得杨吉章启竟能如此无法无天?千里领军到此,不是擒你回山,反而兴兵伐山。将太湖派一门屠戮一空,看来这大梁的天子该换人了罢。” 赵平道:“罪王不敢,杨吉章启二人所行之事,本王并不知情的。” 赵璃大为不解,本以为定是圣上派遣爹爹到此征伐江湖。却没想到竟有这般隐情,不禁望向赵平,急着道:“爹爹,你怎可不听圣明,逆天行事呢?” 赵平不理赵璃,萧嵩却道:“看见了么,郡主都懂得忠君。你身为一代贤王,如何能大逆不道,实在枉为人臣,来人啦!” 这时外头忽闯进十几青甲,个个持刀伫立。赵平冷道:“侯爷当真不肯给本王机会?” 萧嵩道:“似你这等乱臣贼子,早该移交给大理寺,给我拿下!” 青甲军士稍自犹豫,赵平笑道:“侯爷难道不知塞林军从来是只认我这个边阳王,而不认别人的么?” 萧嵩怒道:“大胆!塞林军是圣上的塞林军,如何成了你边阳王一人的了?” 赵平道:“侯爷唤了半晌,可见他们有一丝一毫的动静了?” 萧嵩急道:“反了反了!你们这帮吃里扒外的,眼里还有我这个安国侯吗?还有当今圣上吗?” 赵平令道:“安国侯累了,将侯爷带去歇息。” 青甲军往前走来。赵璃大异,看向赵平。只见他诡异神色,实在可怖。 青甲军喝道:“侯爷请罢。” 萧嵩叹了叹气,摇了摇头。怒视赵平一眼,便只好走出了屋外,赵璃朝向赵平异道:“爹爹,你可知你在做甚么?” 赵平未言,黄楠生却道:“郡主放心,王爷知道他在做甚么。” 赵璃忿道:“都是你的错!都是你这个诡计多端之人,将爹爹变得如此不堪的!你说!你到底和爹爹说了甚么?” 赵平突道:“够了!很多事情你还想不明白,给我回屋歇着去!” 赵璃见赵平执迷不悟,自己所说的,悉数听不进耳中。只好扬袖而去,青甲军携赵璃来至幻生居内的一间厢房。赵平的屋子便在对头,早已收拾完备。 长生居内的赵平长吁短叹,着手下人道:“且让侯爷好生着,若得了闲隙跑了出来,拿尔等是问。” 青甲诺诺领意,趔趄而走。黄楠生道:“尊主此计如何?” 赵平道:“只怕有些破绽,不过对付小女足矣。碰上了似黄帮主之流,万万瞒不过的。” 黄楠生笑道:“多谢王爷夸赞。” 二人互自告礼,不在话下。 且说萧嵩被带至太轮居,里头少有人烟,外头却是甲士看护。便连苍蝇蚊虫,也难进去,不过一旦进入居内,自可畅行无阻。 杨吉走到居前,见恍然间多了不少甲士,便问情之。守卒告明了缘由,杨吉登时生怒,道:“如此大事,竟也不告知于我?看来你们的边阳王来了,眼中也没有我这个城东将军了。” 那守卒忙赔笑着道:“将军这是说得哪里话,只是事赶匆急,没来得及告禀将军罢了。” 杨吉冷笑一声,摆步走开。方走了几步,便听得小卒们的闲话,只听一语道:“这郡主王爷刚来此处,就闹得有些不愉快,这父女俩可好生奇怪。” 另一人道:“老兄可有所不知,全是因那萧侯爷给王爷甩脸子。这不,王爷却将他请去了太轮居,吩咐不许一人探视,违者是要掉脑袋的。” 那人回道:“原来如此,安国候何许人也。那可是圣上的亲哥哥,王爷何以如此胆大?” 接着一语道:“你可不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侯爷即使亲自前来,也不能如何。他一个文侯,如何管得了咱们功高震主的王爷呢?且不论王爷势伟权大,便是这安国候,如今看来,也不过在家安养天年的年迈之人罢了。如何使唤得动王爷?怨他看不清形势,才吃了大亏。” 方初那人道:“兄弟啊,这些话你是从何处听来的?叫人知道了,可不得了了。” 口吐放诞之语的那人笑道:“老弟,你可不知这些话,早已是满京都的谈资罢了。我也是从京里的表兄那里听来的,他在巡都军当差。对这些小道消息,可是滚着熟呢。” 杨吉有续自听了几言,心想这赵王爷权势竟大到了这等?又得知赵璃被带到了幻生居,这其中的细节,还得问问她才好。不过赵平初自到此,须得前去打个招呼。事后再拜访赵璃也无不可,于是找至幻生居。 门卒行礼,进去通禀。经赵平意,杨吉走进了厢房中。赵平正用着膳食,杨吉半躬着身子,拜了拜。见赵平半晌不睬,才跪下膝来再拜。赵平忙站起身子,将杨吉扶起,客道:“杨副将近日可好?” 杨吉道:“托王爷的福,杨吉一切都好。” 赵平道:“多亏着杨副将一路披荆斩棘,这虚境山才拿得这般顺利。杨副将的功劳,本王一定忘不了。” 杨吉再度着拜:“多谢王爷提携。” 见赵平一个人用饭,又朝他道:“听说郡主也来了这里,怎么不见王爷与郡主一同用膳呢?” 赵平叹道:“别提了,这逆女从来不知本王的苦心。这会子赌气闷在房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理的。 我这里有一屉子热乎饭,劳烦杨副将替本王带给郡主,再劝上两句。若当真死不悔改,明儿个本王便将她遣了回去,省得在这里碍事。” 杨吉疑道:“末将自是可替王爷一劝,可末将不知王爷与郡主之间的隔阂。又该如何着手?烦劳王爷告知。” 第六十四章 前朝世子 赵平道:“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你且知郡主向往江湖,这几日总是替那些江湖人抱不平,让本王好生难做。适才又与本王大吵大闹,长久下去,本王还怎么领兵打仗? 璃儿身份尊贵。倘若不知立场,日后定生祸患。杨副将,这下你总清楚了罢。” 杨吉领了令,将桌上食屉拎起,迈出门去。只隔着一个院落,便到得了赵璃的门前。敲门几声,见无人回应,便开口道:“郡主,在下杨吉,特来拜访郡主,不知郡主可否一见?” 半晌没动静,杨吉正欲转身离去。却突见房门打开,里头现出一人,正是赵璃。杨吉见赵璃神色落楚,却愈发动人秀美,遂发颤着声道:“郡主可用了饭,末将给郡主带来了。” 赵璃接过饭,憋出几字道:“杨将军进来罢。” 言罢转过头去,杨吉进入屋内,只见光线晦暗。赵璃放下食屉,走至窗边,掀开帘子,屋内顿时亮堂许多。 赵璃坐下打开食屉,端出菜肴,提起木筷,托着木碗。夹起五花肉放入口里,口中道:“杨将军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不吃爹爹送来的。却吃杨将军送来的,不过一个样式的食屉,菜式不差毫厘。 想着一会儿,将军便把我的一言一行悉数禀告爹爹。也好博得爹爹欢心,给将军升个职位。” 杨吉道:“郡主何以要这样揣度?杨吉的确受王爷之命,不过是惜着郡主的身子罢了,郡主想这许多做甚? 前车之鉴,王爷百般劝慰,郡主依旧我行我素。末将来到此处,既不是郡主的亲友,也不善言辞。本为持兵的粗人,又能做得了甚么?” 赵璃道:“你倒是个敞快人,惜时如金,一会儿我便要睡上一睡。杨将军倘若没甚么大事,就趁早回去罢。” 杨吉道:“杨吉此番虽不是替王爷劝导郡主,也是有主上要在下带几句话,说于郡主,郡主不如竖耳小听几句?” 赵璃道:“将军有何话要说?” 杨吉道:“郡主,带话给你的正是萧侯爷,只是侯爷当着王爷的面不便说。托了臣下来讲给你听。” 赵璃心想这安国候向来慈目善眉,今儿在大厅发怒。虽是情有可原,却也不似他的性情,如此看不过去。爹爹定是做得过分,而今托了这杨吉传话,想来可倾耳一听,由是回道:“侯爷托了何言?还请将军细细讲与我听。” 杨吉道:“侯爷的这几句话,末将暗觉晦涩难懂,只不知郡主可能懂得。 却是这样道: “宫竹半水一日天,士子悖论自愿愁。空楼阁下思何月,南北恰逢浔眸生。今闻荒脉树常青,只问迟来莫徐徐。龙飞涅槃渡平家,浸锁深秋为寻皇。” 这样的一首诗,末将却极是难解,只好原封呈于郡主。” 赵璃见他手上持着信条,一句句地念着,拿过条来瞧览。仔细上头的每一个字,不知觉入了神来。杨吉挥掌于眼前,赵璃才自恍悟,道:“侯爷可写的一首好诗,只是不知它要传达甚么。你可回去,莫将这件事告诉别人。” 杨吉道:“末将得令,郡主小心用着饭,稍后自有小厮过来取屉具。” 赵璃低头回了句。杨吉便推门出去,赵璃不着急看诗。只是见他走远了,忙着将门闭上,拉好门栓。对于她这样一个武学世家,萧嵩的诗句如何能看得明白。只是如此谨慎,定是察觉到了甚么。这里面的缘故,只杨吉这样一个军中将领,又未曾见过那人,自是想不起来。 却说那人正是徐青,赵璃瞧着后头两句已明了萧嵩的意思。起码这首藏头诗,写得便是有关徐青的事。至于是为何事,赵璃一时还猜不透,只是不能让杨吉瞧出端倪。萧嵩未将话意道明,而是写了一首七言诗,亦有不被他人所察之意,由此赵璃赶紧打发了杨吉离去,自己闷在屋内仔细钻研着。 赵璃细品前四句,却怎么也瞧不出甚么原故,倒是看那最后四句,心里忽而有了些底。心想这末尾二字为“徐青”,其余两句的末尾也该有些意味,由是连着起来读,道:“正是今闻荒脉树常青,只问迟来莫徐徐。龙飞涅槃渡平家,浸锁深秋为寻皇。” 合四字为:“徐青为皇。” 赵璃瞧不明白,揣度这“皇”字的意味,应是指当今天家圣上。既如此,莫非徐青与皇家有甚么关联。不敢再往下猜了,赵璃冷汗微渗。 再品前头四句,乃是:“宫竹半水一日天,士子悖论自愿愁。空楼阁下思何月,南北恰逢浔眸生。” 读起来倒是舒畅,只不晓其中是甚意境。费力解读下去,发觉应是与皇宫有关,又微杂江湖。再又添了月澜,实在看不明白,只甩条于桌,走到榻上歇躺。思起与徐青的过往温情,心里好生窃喜。 也不知为何,总想着见他一见。只是眼下没了机缘,亦不知他在何处,吃睡可还妥当,有没有遭逢危难。想起了玉笛姊妹,颇有感思。 转想到这首藏头诗中,虽是思不出诗中精髓,却知此诗所要告知的定是事关徐青。既然思不透原故,不如问问作诗之人,可解心里的困惑。 便谋着要会见萧嵩,可他被爹爹请进了太轮居,见他一面着实困难。纵使爹爹大发慈悲,准允自己进居,难保不会遣人在旁,步步紧随。由此与其见面极为不便,该说的密话一句也说不得。 为今之计,只有趁夜摸入居中,不让他人察晓。赵璃本身怀轻功,做这些事当也没多少难度。况且这里俱是军中将卒,不曾习练江湖中的内功,自己的行迹当不会轻易被察,所在意便只有那深不见底的黄楠生。 只不知他会否阻拦。不过赵璃主意已决,不论如何也得试上一试,由此笃定心计,就此睡下。 晚间,赵璃开门左右顾视,见无人看守,便溜出院外。巧见几位打着灯笼的小卒,懒散信步。特意躲在墙角,待得他们走远,才现身一跃至上,翻过屋檐,挑过几处屋宅,落至居外,悄悄绕至太轮居。只因赵璃不熟路形,倒也费了功夫,好在太轮居不远。若如寿成居那般还得行经假山,再穿亭踏水方至那处,可便是麻烦紧了。免不得要被发觉,倒是竹篮打水,定会挨了爹爹的骂。 心里砰砰直跳,这会子已看到太轮居前连成一线的青甲兵。近旁一览无遗,根本寻不到进居的时机。若是强使轻功,夜空飘影,这晚间的月色如此清亮,定是极易被察的。 赵璃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得平心静气,待在角落。好生看着前头,力思进居之法。 此时没辙,赵璃只好绕至居侧,虽见守卒不多,可居墙高厚。如此纵身跃起,倒真是没把握能翻过去。倘若不慎,岂不是跌了个满堂空,被兵卒察觉丢了面子事小,见不到人事大。 踌躇颇久,赵璃终于等不及,趁着柳叶遮挡,月色渐暗。聚力飞身,倩影划过,底下巡逻士卒,只朝天看了看,以为有甚么乌雀之类的鸟禽,也没去管它。 只是赵璃脚尖硌到了墙瓦,险些坠翻下去。好在自己忍住钻心疼痛,一手扶住墙檐,拉抵撑住。臂力尚可,才自安全翻身过去,待得落住之刻,轻履着地,翼翼而行。徘徊数十步,见到屋舍内,尽无光色。唯有一处屋内,依旧点烛,赵璃不知这里头是否真是萧嵩。 倘使走错了屋,便是后果难料,为此赵璃特意拐过了好几处院落。发觉满居只一间屋子有火,便折返到远处,隔着窗纸,瞧着里头。忽听到一声:“郡主既然来了,就进来罢。” 赵璃登时唬得一跳,急思堆想,分明听得屋内传话之音,颇似萧嵩。便只好走到屋前,推门不进,只探头往内瞧瞧,见到屋内端坐之人,果然是萧嵩。忙拘身进屋,闭好屋门,走至萧嵩前,行了一礼道:“璃儿拜见侯爷。” 萧嵩站身扶赵璃起来,请赵璃落座。递一碗茶,客道:“郡主既然来到此处,想必有些话,要当面问,就请郡主早些说罢。” 赵璃道:“侯爷昏时派杨将军借送饭之际,送给璃儿一首诗。璃儿解读良久,终不得解,还望侯爷明示。” 此时见萧嵩面平无波,不似白日间那般盛怒,终归是爹爹冲撞。便歉声说道:“侯爷勿要恼怒,爹爹一时鬼迷心窍,才惹得侯爷生气。侯爷大人有大量,还望多多包涵。” 萧嵩道:“郡主也不必为你爹爹开脱,本侯也不怪他。毕竟本侯不谙朝事多载,你爹爹只手遮天,归根结底都是圣上太过昏庸。 郡主自小便受圣上宠溺,可见圣上对你边阳王府甚是看重。 士子悖论。如此惊天的大事,圣上也没拿你家府如何。你爹爹如此放诞无礼,当在意料之中。 若论平日,本侯自不会多管闲事。可如今局势紧张,事态严重。本侯经圣上之托,来此地劝你爹爹折返。可你爹爹如此执拗,倒是麻烦。 然除此之外,圣上另托本侯一事,便是寻觅世子萧复尘的下落。” 赵璃疑道:“世子?侯爷说的哪个?” 萧嵩道:“此世子并非京城中的世子,亦非犬子,而是前朝圣帝的遗腹子。只是几十年来,流落陌处,不曾寻到。” 赵璃道:“前朝世子?莫非是禅位给圣上的先帝的儿子?” 萧嵩道:“不错,倘若能寻着这位世子,带到你爹爹眼前,定能令你爹爹俯首称臣。到那时,便不会再有大军侵占江湖圣地之事了,似这太湖派的覆灭,亦不会再度发生。” 赵璃道:“侯爷说的这位世子,為何会流落远尘?这么许久了,竟也寻不到?” 萧嵩道:“此事说来话长,世子是被叶云派掌门叶迹掳走的。” 赵璃惊道:“叶迹?” 萧嵩道:“郡主可识得?听说郡主曾待于江湖一段时日,想来当是清楚这叶迹是个怎样的人物。” 赵璃道:“当初我上叶云山拜师学艺,如今已是叶云派的外门弟子。” 第六十五章 如坐针毡 萧嵩道:“这些本侯早知道了,叶云派的底细,本侯早已摸得清楚。这叶迹掳走世子,藏于山野村户家中,二十余年无声无息。本侯曾遣了多少人去寻,却是一无所获,好在苍天有眼,世子总算有了消息。郡主可知那是何人?” 赵璃道:“莫不是叶迹的门中弟子?” 萧嵩道:“郡主高见,这人与郡主一般,也是叶云派的关门弟子,名唤“徐青”。即是先朝皇子,世子殿下萧复尘。” 赵璃大惊,脑中迂回翻转,一时迷了眼眸,朝萧嵩道:“侯爷,您方才说甚么?璃儿没听错罢?” 萧嵩道:“郡主没听错,正是郡主的心上人。徐青。” 赵璃巧目乱动,盯着萧嵩说道:“侯爷开甚么玩笑话?莫要拿我打趣了,徐大哥不过一乡民书生,半道出家的江湖人,如何与“世子”二字搭得上边儿?” 萧嵩道:“郡主有所不知,这其中的渊源曲折离奇,且听我道来。” 此时赵璃心中忐忑不安,本想着浪迹江湖,恣意余生,与江湖儿郎结为夫妇。日后行侠仗义,快哉妙哉。 徐青秉性纯良,又与自己志趣相投,若是没有朝廷的这层隔阂,非得是早已生生世世永难分离。 如今机缘巧合,若是萧嵩所言不虚,那徐青也是朝廷中人。二人若要共度余生,更是难上加难,不过赵璃早已笃定,这萧嵩所言纯属胡扯,世上怎有如此巧合之事,且听他如何讲来。 萧嵩道:“郡主可知,这剑阳候赵笙是何等人物?” 赵璃道:“听爹爹说过,他曾随先帝征战疆场,立功无数,封侯进爵。不过晚年意在乡野,返老还乡,不知所云。” 萧嵩道:“郡主只说着了一半,有些话不能当面说,其实这赵笙是一个乱臣贼子。若依你爹爹如今的罪行,比他却是万万及不上的。” 赵璃异道:“侯爷此话怎讲?” 萧嵩道:“这赵笙当年带兵闯入皇宫,险些夺下皇位。若不是圣上及时勤王,如今天下之主,就是那赵笙了。” 赵璃大为惊骇,道:“侯爷可知自己在说甚么?赵叔叔与爹爹交好,纵使他消弭多年,也不许你这般污蔑于他。” 萧嵩道:“本侯所言一字不差,皆是亲眼所见的事实,似赵笙这样的人会归隐山林,才是荒谬至极。” 赵璃道:“侯爷扯这些做甚,当年发生了甚么你我都无法见证,此时要论的也不是这些。” 萧嵩道。 “郡主莫急,当年赵笙带兵闯皇宫。他的师弟,也就是如今的叶云派掌门叶迹,亦在其中。 二人本自一同谋逆。后来事情败露,隽王萧桓,也就是当今圣上已率诸军杀入宫内,即知英雄末路。赵笙当场挥剑自断头颅,而叶迹却使了淫邪奸滑之计,竟将年方半岁的世子殿下劫走,另将天底下独一份的玉龙宝玺一同携了去。 本候苦寻世子殿下多年。郡主,可否助本侯一臂之力?” 赵璃经此一问,竟忽地愣住了,细思萧嵩的一番言语。剑阳候赵笙叛逆谋反,叶迹掳走世子,这一切太过荒唐,字字惊人。 良久未复其言,萧嵩瞧在眼里,笑了笑道:“郡主若是不信,本侯也无可奈何。只是此事关乎天下江湖人,黎民百姓的生死安危,即便郡主不信前言。世子殿下的身份,却绝不会错。” 赵璃道:“你如何能断定,你又如何能确认?” 萧嵩道:“郡主可识得彭玉兰?” 赵璃道:“不识,我怎会识得?” 萧嵩道:“难怪,郡主与世子殿下于清水镇分离。后头发生的事,郡主自然不知,本侯曾派彭玉兰寻觅世子殿下多年。 然叶迹狡猾异常,蛰伏南境,不露声色,让我等好找。不过终究还是躲不过,彭玉兰便是本侯的一个眼线,她已寻随叶迹许久。待得察觉到了端倪,为确认身份,亦勘查多月,如今核实了徐青就是遗失多年的世子殿下,才书信一封,告知本侯。本侯正盘算着如何能劝服世子重入皇室,且助得天下百姓,令你爹爹放下屠刀。 不过今日见到郡主,便已有了几分底气。” 赵璃道:“纵使你所说属实,天大地大,我又从何处寻来徐大哥?” 萧嵩道:“郡主莫急,经飞鸽传书,本侯已得确切消息,世子殿下不日即将到此。郡主可好生在这里候着,总能见他,若是照了面,还请莫忘本侯托付与你的事。” 赵璃道:“侯爷消息还真是灵通,不过凭借你的片面之词,璃儿实在难以全信。倘使你使计瞒我,到了徐青归来那日,必是他身陷险地,如此一来,岂不成了璃儿的罪过。” 萧嵩道:“本侯自京都而来,且与你爹爹政见不和。一心想着救扶遭难的武林子弟,郡主如何能不信本侯?” 赵璃道:“侯爷本心不坏,可所说的掌故实在离奇,如此凭空冒出来的真相,我又如何能轻信? 况且此时爹爹手握军权,徐大哥一旦被它擒住,怎会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定然是押送至京,便是当场击杀,也未为不可。” 萧嵩道:“郡主放心,郡主不信本侯本也情有可原。本侯会思出一个两全之法,让世子殿下安危无虞。” 赵璃笑道:“眼下侯爷自身难保,何谈使计?” 萧嵩道:“郡主只管耐下性子,莫要让你爹爹瞧出了端倪,一切只看本侯的安排。” 二人商谈片刻,赵璃还待求证,着问徐青身份的缘故。萧嵩却说天色过晚,恐被赵平察觉,打发赵璃快些离去,赵璃亦觉有理,这时虽值深夜,却也难防爹爹半夜突击。 由此拔步出屋,来至方来墙下立住,贴墙细听外头的动静,觉不出有何步声。自感巡逻兵卒不在此处,便放下心来。走得远些,猛然垫足飞起,掠上墙头,蹲低身子,向墙外微视。果不见一人,于是飞往墙外,落至槐荫,续自顾看,再番确认,才敢折返原路。 待得绕到幻生居外时,见外头兵卒仍在,亦如先前一般需侧处翻墙而入。好在墙头不高,落身至地,向里院奔去,居内时有士卒走动,赵璃甚是小心,一一避过这些兵卒。走到厢房外,忽见一人正往那处走去,赵璃细细一看,识那人背影却似赵平,心想爹爹这么晚了如来此为何。 一时慌张,不急多想,站身唤住赵平。赵平一惊,回头竟见到赵璃,异道:“璃儿,你怎会在此?” 赵璃强自镇定,道:“我为何不能在此,这不是我的厢房么?” 赵平道:“爹爹是说这么晚了,你如何还不睡?爹爹见你房里的烛火已灭,为何你还在外头?” 赵璃道:“爹爹不是也没睡么?明知女儿已睡,如何还要来到此处?” 赵平道:“你这孩子,我问你一句,你倒反问我几句,爹爹也是才进来瞧见的。对了,为何来的路上也没见到你?你是从哪里来的?” 赵璃道:“瞧爹爹这话说的,难不成女儿还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赵平倒吸一口凉气,道:“璃儿,爹爹白天有些失态。从小到大,爹爹事事依着你的意思,可现下的局势不容留情,你也该体谅一下爹爹。” 赵璃道:“只是走得远了些,爹爹如何能知道?女儿有些乏了,爹爹若没别的事,还请早些回去罢。” 赵平道:“璃儿,爹爹既然来了,便去你屋里坐坐,有件事还需同你商议一二。” 赵璃并没理会,只迈步子往前走。赵平随在后头,赵璃推开屋门,进内点燃灯烛,见赵平依旧站在外面,朝他便道:“爹爹若有事,进来说话罢。” 赵平进屋闭门,走到桌前坐下,赵璃坐于对面,道:“爹爹深夜到访,是有何事来说?” 赵平道:“璃儿也知爹爹欺君罔上,若是就此回京,必有牢狱之灾。弄不好圣上还会灭爹爹九族,你娘亲亦不得活命。” 赵璃忿道:“还算爹爹记挂着娘亲,爹爹不遵圣意,可曾想过圣上一怒之下,将娘亲押入大牢?爹爹这般做事,可顾及过娘的生死安危?亏得女儿还以为爹爹遵奉圣上密诏,到此剿灭江湖各大门派。可没承想爹爹竟是这样的,女儿实在伤心。” 赵平道:“璃儿,你莫着急,你娘亲那里不用担心,爹爹早有安排。已让亲信去金陵接你母亲,已安置妥当,亦派人打听探知,边阳王府暂且无碍,圣上还不至于动手拿人。毕竟爹爹为国操劳多年,圣上也不好如此,引得京城悖论,日后可绝不好收场的,才只派了安国候前来劝阻。” 赵璃道:“既是如此,爹爹就该知趣,莫不要等到天子震怒,那时便再也无法挽回了。” 赵平道:“璃儿,你还是过于稚嫩了,爹爹这般造次,换了哪朝哪代,皆不会容忍。爹爹擅使塞林军甲,纵横江湖,收服浅水,虚境不存,如此已算是踏足半个江湖了。朝廷与江湖已是水火不容,这若不是圣上的意思,通常来说,早有圣旨置来。爹爹被押送回京,三五日便会被处斩,边阳一府亦脱不了干系,一并送了阎王。 可如今安国候到来,斥责爹爹一顿,便要爹爹随他回去。摆明了圣上不愿让世人知道爹爹违抗圣意,若是爹爹当真回去了,明面上自是安然无事,谁知背地里会如何? 到了皇家帝都,还不得任由圣上摆布,你觉得圣上会容得爹爹长久下去吗?定会寻一个时机,暗地里将爹爹正法。边阳府就此衰落,终逃不过人死灯灭,你与你娘亲皆会受牵连。” 赵璃听罢,心内一震,倘若真是如此,还真的不能贸然回京,便道:“纵然如此,爹爹将安国候控在手中,又能如何?圣上不见你回来,难道就此作罢,不闻不问吗?” 赵平道:“故而爹爹唯有尽快收服江南,收服整个武林,到时一切皆成定音。南北合一,既遂了圣上的心意,爹爹亦能掌握大权,圣上也就不会拿爹爹是问了。” 第六十六章 分庭抗礼 赵璃道:“说到底,爹爹还是要举兵讨伐,还要与天子分庭抗礼,这等同于谋反。爹爹真得想清楚些,早日回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赵平道:“璃儿,你还年幼,有些事看不透也属平常,爹爹的雄图壮志若能完成,大梁王朝回归真正意义上的一统,哪怕圣上有责,爹爹亦在所不惜。 爹爹只是希望你能帮爹爹做一件事。” 赵璃道:“您不会是要让女儿回京都去罢。” 赵平道:“除此之外,还得劳你护送侯爷回京。” 赵璃道:“爹爹要赶女儿回去,倒是不知你又要做甚么坏事,是不是要续自逐鹿中原,屠杀各大门派的弟子了?” 赵平道:“倘若他们安心归降,爹爹自然不会为难他们。” 赵璃忿道:“爹爹休要撇开我,总之有女儿在,爹爹绝不能再度对江湖各派用兵。” 赵平道:“璃儿混迹江湖半载,深谙江湖人的快意温情,可局势如此,武林被收已成定则,你就算不为爹爹着想,也总该想想你母亲,爹爹派人去金陵接你母亲时,你母亲死活不肯离京,前几日还传书到此,让爹爹使你回去,非得见着你的人,才可安心离京。 如今你这般任性,连家人都顾不好,又何来顾怜江湖人一说?” 赵璃泪眼婆娑,深知母亲得知爹爹这般抗命,心中又是何等悲凉,看来爹爹难以回头,自己再过纠缠劝说全是无用之功。 这时她突地想到萧嵩所言,说徐青便是能拯救江湖的世子殿下,自己无计可施之时,可否依耐萧嵩的计谋,试上一试,又当何妨,由此笃定问道:“爹爹是不是择日启程去那中原?” 赵平道:“约莫着得五日后。” 赵璃陷入沉思,心想徐大哥不日即来,倘若能在爹爹离山过后,自己便能与徐大哥重逢,到时顺便商谈世子一事,好生问问他,也无不可,由此回赵平道:“女儿可以护送侯爷回去,可以劝母亲离京,再将她安排妥当,但爹爹若是做得过分,女儿便不认你这个父亲。” 言罢扭头不语,再番言道:“爹爹快走罢,女儿困了。” 赵平面上稍喜,却也不便多说,只好站身离开,走出屋外,掩住房门,赵璃脱下外装,躺在榻内,思量着接下来的事,一宿无话。 竖日,赵璃早起,却见到萧嵩椅在院内长凳边,一脸惊愕,走至其旁道:“侯爷怎地便出来了?” 萧嵩笑道:“这个自然要仰仗郡主了,多谢郡主为本侯说话,本侯才得以出居。” 这时见到赵平来至,立马换了脸面,道:“你这话倒是说得有趣,本侯乃大梁泰斗,一座居舍能奈我何,我看那赵平再不将本侯放出来,本侯可要绕不过他的。” 赵平自当闻见,却是面无怒色,走到二人身前,只顾赔笑着道:“侯爷所言甚是,昨儿个是小王冲撞了侯爷,特来给侯爷赔个不是,还望侯爷能够海涵。” 萧嵩道:“怎敢怎敢,王爷权倾朝野,朝廷上下见了你赵王爷可是要低头三分的,本侯如何能驳了您的面色,方才所说的,王爷莫要在意,权当放屁好了。” 赵平道:“若无侯爷的提携,小王如何能有今日。” 萧嵩道:“闲话休扯,我且问你,昨日说得你可有考虑,本侯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你再不思悔改,休怪本侯不留情面。” 赵璃稍觉心慌,见这萧嵩两面三刀的,实不知他说得那一句话是真,哪一句话是假,昨夜他说得一席话,莫不是胡乱编扯,利用自己对徐大哥的这份情谊,求一个出居之法。 而随口说甚么徐青便是前朝皇子,今朝世子,说甚么剑阳候赵伯伯谋反自缢,叶迹老儿拐掳皇子的荒谬之言来。 细思极恐,一时恍惚出神,竟不知赵平已唤了自己好几声,萧嵩见赵璃有些心不在焉,便也唤了句,赵璃才自反应过来,忙问道:“你们说甚么?” 赵平笑道:“我是问你,何日能启程护送侯爷回京?” 赵璃颇感诧异,方才不是还见他二人水火不容,萧嵩脸色不济,怎么却商计到回京都一事,便道:“女儿随时皆可,不知侯爷可有回京的打算?” 萧嵩道:“你爹爹若能答允收兵,我便可随你回去,只是你爹爹也得跟着回去,当面向圣上请罪,本侯再为他说几句好话,念在你爹爹劳苦功高,圣上许是会从宽处置。” 赵平道:“侯爷试想,如今这般情势,岂是小王说收便能收的,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姑娘,怎有收回之理,江湖与朝廷素来不合,这一剑总要拔出,今日不拔,明日也得拔,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何分别呢,纵使是有异别处,可这剑已然出鞘,若是贸然回折,定生变故。 如今江湖诸派定是痛恨我等北廷之人,一面避着锋芒,一面盘算着如何反击,一旦我们给他们一丝喘息之机,待得他们卯足了劲,给我们迎头一击,许是局面大变,到时死伤的只怕更多,侯爷可曾想过这些?” 此言一出,萧嵩与赵璃二人皆自沉默,暗觉赵平所言也不无道理,可事情绝不是如此解决的,赵璃忽道:“纵然爹爹说得有理,可无尽杀戮只会招惹更多的仇恨,江湖朝廷不能同生,便唯有一方覆灭才可。 然武林历经数百载的时光,岂能说灭便能灭的,女儿觉得最稳妥的法子,便是同他们好生商谈,寻一个两全之法,方为上计。” 赵平道:“休要多言,这世上哪来的两全之法,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萧嵩道:“看来王爷是铁了心要违抗圣意喽,本侯不愿多说,就此回京,王爷可莫怪本侯参你一本。” 赵平道:“侯爷请便。” 萧嵩甩袖离开,回太轮居内,居外守卒退去大半,已无昨日那般严谨,萧嵩进居不题。 过了五日,赵平领军下山,嘱咐赵璃护送萧嵩回京,外加几十名军卒护持,临走时赵璃问及赵平,下一个逐鹿之地,是何地方,赵平本欲隐瞒,生恐赵璃不去京都,反道而行,将自己所去之地通报给江湖人士,好叫他们提先作备。 可赵璃绝非不守承诺之人,况且妻子丽阳还在京都,她也绝不会弃置不顾,由此赵平回道。 “此去自然续自南下,首攻之地自是那晔城,以及附近的越来山寨,昔年那寨主陈昭侥幸从本王手中逃掉,此番本王决计放不过他。” 赵璃忙道:“爹爹可千万得手下留情,倘若那寨众受降,您可不要大开杀戒,须得斟酌行事。” 赵平扶肩笑道:“你且放心,爹爹只想占据山地,不要他们的性命。” 言罢转身走开,赵璃望着赵平的背影,心中忐忑不安,只觉他这一去,又该有多少江湖子弟受其迫害,以致无命可归,当下唯有二法,其一简单快捷,提起长剑,一剑削掉赵平的脑袋,可他是自己的爹爹,养育自己多年,父女感情深厚,如若不是政见不和,定不会生出这般嫌隙来,除却此节,自己怎么忍心下得了手。 可唯有杀了此人,才可暂息狼烟,却也不是长久之计,第二个下策自是萧嵩所言的,寻到徐大哥,倘若他真是世子殿下,或可助己,这些都得当面寻问。 自己百般踌躇,若是见到徐大哥,与他商议一二,许是一切又大为不同,还是莫要莽撞。 回身见萧嵩站在远处,举目望着赵平与他身旁的青甲军,面上却是阴晴不定,让人瞧不出端的。 赵璃走到萧嵩面前,萧嵩正欲说话,赵璃却正眼不视,只是续自往派内走去,萧嵩稍加生疑,跟在后头,赶上去道:“郡主只要在此等候世子前来即可。” 见赵璃未答,又道:“郡主切记,本侯与你所说的,万不可叫别人听了去,一旦泄露天机,叫那些不知好歹的江湖人知道,第一个便是要绕不过世子殿下。” 赵璃道:“我也是江湖人,你便不怕我对世子不利吗?” 萧嵩笑道:“郡主打趣本侯做甚,这世上的浪客千万,纵使全都要取世子殿下的性命,郡主也不会伤他一丝一毫。” 赵璃总觉着这萧嵩话里有话,自感浑身不自在,于是走得快些,萧嵩亦有所察觉,也就不再多嘴。 二人走进派中,各自回了居内,过了几个时辰,寿成居内的几个厨子,备好午膳,着军侍送到幻生居与太轮居中,萧嵩开门接饭,回屋用食。 而幻生居内却未见一人,军侍敲了好几遍屋门,屋内无人回应,军侍便推开房门,见到桌旁榻上果无赵璃的身影,放下食屉,奔出屋外,大喊着道:“快来人啦,郡主不见啦。” 院外赶来十几位军卒,惊问赵璃的去处,那军侍连说不知,一时间幻生居上下炸开了锅,消息很快传到太轮居。 萧嵩奔出居外,急道:“你们快些将派内各处地方搜寻一遍,定要找到郡主。” 众军士领命,纷赶着搜人去了,萧嵩一时手足无措,心想这赵璃莫不是生了悔意,欲只身赶往晔城报信,还是存了甚么其它的念头,一时竟也思索不出,兀自摇头叹气不题。 却说赵璃自回居,越发放心不下,心里头暗感这萧嵩不存善意,若不亲自鉴定,难成定论,如今去他屋内问他,无非是随口敷衍几句,或是摆出许多借由道理,来迷惑自身。 三番思索之下,赵璃偷出居外,将这四周几大居阁俱搜索了一遭,生怕萧嵩暗藏千人大军,使一个漫天过海的计策,待得徐大哥上山,再倾巢而出,来一个瓮中捉鳖,倒成了自己的罪过。 避过些许巡逻的军士,也没有甚么实在的成获,见到那太湖逆徒长耀与赵平一道下山,副将杨吉亦随他一起,便连黄楠生也不在此地驻留,跟着大军一同离山,临行还冲自己客笑几下,倒是令己生生作呕。 这一切仿若太过顺畅,一丝波折难处都无,赵璃总觉不对,可发觉萧嵩并未藏暗客在此,难不成是自己多疑,错怪了这萧嵩? 第六十七章 青光流影 赵璃仍旧放不下心,遂走出派外,往山腰走去。扎进深林,一去不复返,以至晌午还未回居,却是在深山老林中,寻不着出林子的路。 本欲好生勘查是否有额外的兵力部署在山腰林子间,这萧嵩总也上山多日,定然对这里有些熟稔,安排数百青甲并不奇怪。 莫说青甲军是赵平独自一人统帅,这二人倘若联合起来欺瞒于己,实则假借下山之行,使自己放松警惕。待到徐青来此周围,再哄骗自己下山诓他上来,这些皆有可能。 哪知眼下弄巧成拙,未察到可疑人士,自己却是困在山林,可谓搬石砸脚一场空了。 兜兜转转,也不知行了多久。顶着烈日笼罩,赵璃毕竟肉体凡胎,纵使自小习武,如今剑法纯属,身子骨也益发健壮。却也是支撑不住的,便停下来,靠在松木边稍作歇息。 忽地听到阵阵浑声,赵璃不觉站起身来,左右顾盼。如此雄厚的浑气,究竟自何处而发?能使这些的,料定不同常人,莫不是那黄楠生去而复返,在这林子里头练功呢。 察觉气出东南,赵璃纵步前往,那浑声越发清晰。赵璃屏息纳足,近前一看,是一个灰衣少年,手里持着把泛着青光的大剑。赵璃一时看得呆了,这长剑如何还泛着青光?竟是这般巨大,比之寻常铁剑,竟大了一倍不止。 那柄剑所泛之青光,循循飘散,那少年每走一步,都能带动青辉流动,倒似行云流水。赵璃一时想不出字句来形容,只能将其列入鬼神之说。保不齐这把剑是把神兵,或是甚么邪祟之物?不不不!定是自己眼花,瞧错了。赵璃揉了揉眼角,再度看去,却见不到一物。方才那把大剑,那青辉流影,少年灰衣,此时俱都不见了。 赵璃拍了拍胸脯,叹了口气自顾自道:“看来我是太累了,得休息会儿。” 由是再度蹲下身来,靠在树干上,抹去额头汗水,眯着眼眸午憩。过有一刻,只见一鬼魅幻影,闪至赵璃眼前,那人满身黑气,正是方才持剑的灰衣少年。少年提起手中青剑,即要斩落而下,却始终下不去手,眼前赵璃面孔,稍加犹疑,忽见赵璃小脑微摆。 立刻闪身离开,赵璃醒转过来,突觉有些不对劲,方才好似一阵风吹拂而过,将自己吹醒。 可这风总透着古怪。赵璃也不深究,见烈阳依旧,也不知睡了多久,一算时辰,应当迷了稍刻。想是天气炎热,睡不熟也是常有的。 站起身来,脑中挥之不去的还是方才那般情景,实在真得可怖。不似梦中所见,也不似幻听幻看。 再度一思,世间怎会有这等巨剑所存,此处乃是虚境山。听江湖同道说过,虚境山当以虚为实,出现不可解释的幻境也是有的。 不及多思,眼下要紧得还是走出林子。寻不着出去的路,赵璃越发没辙。只得扯开嗓子大声呼喊,唤了许多声,好似无甚用处。听不见一人回应,待在原地半晌也不见一道足迹。 心想不能再喊了,倘若引来了山间野兽,岂非得不偿失? 又一思转,不禁笑了开来,自己满怀剑法,如何能惧那区区野物?不过这大山神秘幽远,倒真猜不透会跑出甚么鬼怪的物事,方才那幻觉不就是一例,接下来会当如何,自然也是心里没底的。 又迈着步子走了几刻,忽听后头有人呼唤。转过身来,却见到一灰衣少年。赵璃一时惊住,这人岂非就是刚才那灰衣少年?只是身形相似,并未得见到脸庞。再番细细一瞧时,不觉喜上心头,原来竟是付真到此,赵璃忙赶着迎过去,冲付真喜道:“付师兄,你怎会在此?” 付真道:“我还想问呢,赵师妹,哦不....郡主,你何时来了此处?” 赵璃道:“咱俩就不用这么客气了,你就喊我“师妹”好了。” 付真道:“不可不可,怎可乱了身份?” 赵璃无奈,续道:“付师兄,你快说你怎么在此?陆首主呢?师尊还有徐大哥他们去哪里了?” 付真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还是坐下来说罢。” 二人靠坐在树,付真道:“你与徐师弟分别后,发生了许多事。来到虚境山,全被那个太湖派的叛徒长耀算计了。有生之年,倘若被我找到此人,定将他挫骨扬灰!” 赵璃道:“你们是不是都中了他的套,并中了他下的毒?”付真道:“不错,诶?你如何知道?”赵璃道:“昨日我还见过他呢。” 付真惊道:“你见到长耀了?” 赵璃道:“是的,我与他在山上见到的,我随爹爹自浅水来到此地。经人打听,虚境山发生的这些变故,我也大致有了些底数,只是不知详情如何。付师兄应是知道的罢,快些讲与我听。” 付真道:“郡主稍等,下毒的事,可细细说来,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你说你见过长耀,那此时他应当在山上喽。” 赵璃道:“非也,他已随大军下山了。” 付真道:“大军?何人领军?你爹爹赵平么?” 赵璃道:“是我爹爹领的军,我再三劝阻,爹爹不听我的,另有杨吉也随他下山了。”付真道:“他们是何时走的?”赵璃道:“早上走的。” 付真道:“山上可还有人?对了,郡主你如何不走?那赵平肯将你留在此地?” 赵璃道:“爹爹是要我护送安国候萧嵩回京,才将我留在这里的。”付真道:“萧嵩?倒是没听说过。”赵璃道:“此次爹爹南下全是一意孤行,萧嵩是圣上派下来劝说爹爹归京的。付师兄,我爹爹为虎作伥,做了太多的错事。璃儿在此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请你日后见着爹爹时,若是动起手来,还望能多多留情。” 付真道:“郡主无需如此,你爹爹纵使犯了再多的过错,也是你们大梁的过错。这是命运使然,付真不会牵连其它,只是我们内部的叛徒。我是绝不会容忍,还望郡主告知我那人的去向,我心里好有个底。得空了,便去找他算账。” 赵璃道:“据爹爹说,他们是去晔城攻寨,自是陈寨主的越来寨了。” 付真道:“你爹爹倒是一步也不肯停下来嘛。” 赵璃道:“千错万错,全是赵璃的错,若不是当初....” 付真抢道:“休要提当初,这些事情早晚要发生。你爹爹何许人也?早就看江湖人不惯,举兵讨伐已成定局。纵使你爹爹不这样做,大梁天子也会派其他人过来。你也不必自责,顺其自然罢了。” 赵璃沉默稍会,道:“付师兄,与你同行的其他人呢?你怎么还在这里的?” 付真道:“这倒是说来话长,你瞧我身上穿着的都是破衣。其实早在一个月前,我便与众位掌门子弟走散了,在这林子里飘忽不定。辗转反侧独自过了许久,便在昨日才寻到出去的路。” 赵璃大喜,道:“可不是?我也寻了好久,自早晨来到此地,寻到日仄也没个头绪。” 又道:“付师兄,众派情形如何?首主如何,师尊如何?徐大哥,云湘姐,云栖姐他们如何?” 付真道:“情况很糟糕,师尊与你徐大哥并未来到此处。那时只因徐师弟与郑师兄并叶师姐去了彭家,替他们看护家宅。他们的家主曾说朝廷有人放不过他们,要徐师弟他们多多帮护。后来果然有歹人进宅,徐师弟等三人受了重伤,师尊与陆观主前往驰援。 故而并未来这里,中毒的是余下掌门弟子。那时我们被困于清月峡,好在首主另辟蹊径,寻到一条下山隐路,助我们逃出生天。可虚境山曲径幽深,我也不知如何,竟与他们走散了,在这大山之中自给自足。幸得福运尚可,每次都能寻到吃食,一直困到了今日。 郡主又是何以困进这里来的?” 赵璃听完这些,稍加庆幸徐青并未淌入这趟浑水。不过付真提到彭家,她便想起了萧嵩所说的,派了名唤彭玉兰的眼线去追踪世子殿下的下落。正好借此一问究竟,看那老家伙是不是在说谎,便朝付真道:“付师兄,你方才所说的。徐大哥曾受命待于彭家看护,那彭家都有些甚么人哪?” 付真见赵璃并未回应他的问题,反倒对彭家里的人颇感兴趣,便回她道:“彭家共有五口,家主彭宅,妻室彭夫人,大公子彭玉博,大小姐彭玉兰,二小姐彭玉珊,其余便是些宅丁下人之类的。” 赵璃听到“彭玉兰”三字,心里稍稍有了计较。暗想原来真有这样的人物存在,至少那萧嵩不是满口胡言。那彭玉兰与徐大哥当真遇见,莫不是在家宅之中得知了徐大哥的身份。 又道:“付师兄,你一直没出这个林子是吗?既然昨日你寻到了出口,不如我们即刻启程,早点出去何如?” 付真道:“好,你该是还没吃东西,我这里有野桃,你用几颗罢。” 言罢自怀内逃出桃果递给赵璃。赵璃接桃,稍加擦拭,啃了几块嚼在嘴里,口里道:“我这肚子早就空了,多谢付师兄。” 付真连忙拒谢,二人朝一处走去,途中赵璃瞧见付真背后的包布长剑,突道:“付师兄,你可知我刚才瞧见了很古怪的场景。”付真道:“是何场景?” 赵璃道:“是一个手持大剑之人,那大剑竟然透出鲜亮的青光,实在过于邪祟。我当时揉了揉眼,见到的竟是一场空,你说这事古怪不古怪?” 付真道:“你可瞧清楚了那人的面孔?” 赵璃道:“并没有,那人背朝着我,怎能见着?付师兄,莫非你也见着了?” 付真道:“非也,我当然没见到,只是有些好奇罢了。不过你也不必大惊小怪,这些都是常有的事。这里是虚境山,山中常有幻象呈现,当是别处各个要地混搭而成,凑了好几幅图景,拼接成这等奇象。故而你所见到的泛着青辉的大剑,其实眼过其实,不足为怪。” 第六十八章 如实相告 赵璃点头,惊道:“这虚境山中竟有此等怪象,可叫人思不透了,师兄可知这些幻象所生的原故?” 付真笑道:“瞧郡主这话说的,我要是能解了这幻象,那岂不是胜过了这太湖派的老祖了?山中幻景的道理,便连陆首主,也未曾解得。百年以来,太湖各代掌门亦未能给个全然的解释,皆是晚年归隐,竭力研究这其中的奥妙,终是未有实在的成获。你让我给你解答,那可是万万使不得了。” 赵璃道:“看来这幻象还真是非人力可解,既如此,我也就不为难师兄了,我们快些走罢。” 二人走了半日,终于走出了林子,见这一排排杨柳木枝,槐树松干。赵璃实在想不到自己已经走得这么深了,而且还是越走越深,越发一心想着出去,便越是出不来,反而折道而行。 心想倘若不是凑巧遇着了付真,那可真是上天不能下地不成了。 感叹一番,付真迎面趣笑,走在扬长山道中。没走几步,迎来的却是成股军甲。赵璃见那些人面孔甚熟,应是派中的那些兵卒,而非另有他者。 众兵将二人围住,赵璃嗔道:“怎么,还想抓我不成?” 带头的领兵道:“郡主去了何处?可有伤着?我等寻了郡主许久,这贼人是不是欺负郡主了?待我们拿了这厮,交给侯爷发落!” 赵璃怒道:“发落甚么?这位是本郡主的好友,方才是他救了本郡主,靠你们这些人,能顶甚么用?” 众人听了,稍自犹疑,赵璃喝道:“怎么?不信吗?还不快让路!” 诸甲只好让开,付真莞尔一笑,二人走上前去,途中付真愁道:“郡主,我就这般上去,估计不太好。我是江湖贼人,他们可都是虎视眈眈的,只怕会连累郡主。” 赵璃道:“付师兄勿忧,有我在,怕甚么?那萧嵩若是敢动你一根毫毛,我便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付真道:“我随郡主上山又有何事处呢?” 赵璃道:“自然是候徐大哥过来了。” 付真惊道:“徐师弟?你如何知道他会过来?” 赵璃道:“说来话长,总之你陪着我就是了,我总不会瞒你。” 付真道:“你现在就在瞒着我了,你告诉我,到底是何原故?” 赵璃道:“好,这里人多耳杂,等到回到派中,我再告知你如何?” 付真自觉尚可,便没再发话。二人与一众军甲上到山腰口,进派中境虚殿。萧嵩正踱步于内,来回走路,万分焦急一般地瞅着外头。 果见甲士过来通报,说郡主已然归来。萧嵩欣喜望外,果见赵璃回至,后头却跟着一灰布少年。萧嵩眼眸忽深,面色阴沉,赵璃走近了一瞧,察觉有些不对,转头朝付真看去,却见付真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萧侯爷罢,晚生付真,拜见侯爷。” 言罢半躬身子拜了拜,萧嵩亦回他道:“听闻浅水帮有个背剑的侠客,不过从未有人见过那把背后的长剑,想必便是阁下了罢。付少侠,可真是别来无恙啊,你的师尊前脚刚刚离开虚境,你却来了,真真是赶得不巧。” 赵璃异道:“别来无恙?侯爷,你见过付师兄?” 萧嵩道:“早年我曾到访过浅水,那时是为码头上的生意,有些事处与浅水大弟子李言商议。那时也是瞧到了这位,不过却没见付少侠背过甚么长剑。近日下踏中原,多多少少的,对近来江湖上发生的一些事有些涉足了解。果不其然,见到了这位背剑大侠,却也算是有一面之缘了。” 赵璃道:“原来如此。” 萧嵩道:“都别站着了,还请里面说话。” 三人一同进殿,因要说正事,在这殿里四面透风的,一招不慎便渗了出去。由是自殿后而出,走入那长生居内,踏入居院,走上木阶,直抵二楼厢房。三人进房坐定,军侍送来凉茶,有蜂蜜桃仁拌着。付真饮了一口,顿觉凉舒,萧嵩当先开口道:“郡主去了哪里,好叫本侯寻了你这么久?” 赵璃回道:“实在抱歉,早晨我回了屋子,觉得屋内烦闷,便走出居外闲逛几番,散散心中的愁气。” 萧嵩道:“郡主既然是游逛居阁,为何军士皆说并未瞧见郡主?” 赵璃道:“我们江湖人逛居子的方式自然有所不同,平常甲卒如何能察觉得到?” 萧嵩道:“倒是本侯孤陋寡闻,纵然郡主逛了居阁,为何在我等寻你时,你不出来相见?硬要让我们操急了这些?” 赵璃道:“我方才还没说完呢,我逛了逛居阁后,亦觉大好闲光不可作废。由是去那腰口下大林子里耍顽几下,只是一时迷了路,便走不回来了。” 萧嵩忙道:“郡主可得当心,这虚境山可不是好顽的,里面的门路多了去了。山路曲折幽往,尤其是绿油油的竹林,绝不可踏足进去。只为当赏览风色,吹吹竹气,就算你小行几步,亦有迷失的风险,这些个青甲兵都不知折损了多少在里头。” 赵璃道:“我也是初次到访,自然是不甚知晓这些,你还有你的这些军卒也不时常同我说说。哪怕有一句搭边的话,我也不会涉进这浑林子里。不过也是机缘所在,付师兄正巧赶在林子里,亦正巧寻到了出路,又正巧遇着了我。我二人巧遇一块,一同出了这害人的绿林子。这不,来到这里,全靠付师兄了。” 付真笑道:“哪里哪里,都是巧合罢了,我也不知郡主会到这里来。看来是天助郡主,不愿瞧郡主身陷囹圄,特给了机缘来,助郡主逃出生天。” 赵璃笑开道:“付师兄可真会说话,都快赶上戏院里的角儿了。” 萧嵩亦道:“这还真是凑巧,只是不知付少侠来这林子里做甚,本侯急着你们可是被下了毒,少侠可寻着解药了?” 付真道:“我中毒不深,应该说是根本没中,那日晌午我正巧肠胃不济,便没吃几口饭。得知碗中有毒,特意寻了时机,硬吐了方才所吞的几口饭,到了现在我并未察觉到甚么异样。” 赵璃忧道:“付师兄,你的意思是那些中了毒却没有解药的江湖人,岂非命在旦夕了?” 付真道:“这便要问萧侯爷了。” 赵璃转向萧嵩,萧嵩顿了顿,道:“本侯记着叶掌门曾上山一遭,取了解药回去,至于救了几人,这倒不知了。” 赵璃惊道:“师尊上山来了?这是一月前的事吗?” 付真趣道:“萧侯爷可真会说笑,好像这虚境山想来便能来似的。” 萧嵩道:“自然不是,那时是一位名唤刘生的,与叶掌门一道上山。与山里的黑衣客见了一面,便拿到了解药,本侯听兵卒们谈论,也去问了问杨吉。 杨吉也是一头雾水。本侯心想只有寻那长耀方可得晓,可那长耀支支吾吾说了一堆,根本没将本侯问的放入眼里,本侯气不过只得摔帘子走开。” 赵璃道:“这黑衣客又是哪位神仙?想必与长耀有甚么关联罢。” 付真道:“侯爷何不直接问那黑衣客?” 萧嵩道:“那黑衣客从不见旁人,一直隐在房内,他武功高着呢。我是听兵士议论的,玉笛帮林静曾与他交手被他制服后送上山腰,叶掌门也是为了救她才来此处求药放人的。” 赵璃道:“林观主也来了?这可真是越发乱了。” 萧嵩道:“是啊,本侯到现在也弄不清这些原故。” 付真道:“我看郡主有些累了,不如就此打住罢,不知侯爷可管饭?” 萧嵩道:“管得管得,二位稍候,我去安排一下。” 站身走出屋外,赵璃趣道:“付师兄,你几时瞧出我累了的,我怎地不知啊?方才可是正说到点子上了,你这一打断,下次再问这侯爷,也不知他会不会如实相告。” 付真道:“这萧侯爷只不过是一个局外人,他又懂得几分?眼下你不也听得差不多了,再说也没甚么关要的事了,问他也是白问的。不如你先告诉我徐师弟的事,待他到了此处,问问他不也得了。” 赵璃笑道:“原来付师兄还记着这回事呢。” 付真道:“你答应过来我的,可莫要反悔。” 赵璃稍加思索,暗觉萧嵩与自己说得有关世子一事,可绝不能透露出来,难保付师兄不会心生仇怨。方前他也说了,朝廷征伐江湖俱是大梁天子的错处。倘若此时得知了徐大哥或会是世子一事,恐会心生恨意。虽说是一起走过来的同道好友,当不会做得这么绝,可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今日他得知了此事,还不知明日会是流往了何处。 如此一传十,十传百,定会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主要是目前来说,还未断定徐青是世子殿下的这一皇族身份,绝不可轻易冒失。 付真见赵璃沉思不语,突道:“赵郡主,怎么又不想说了?可不能食言的。” 赵璃道:“当然不会,徐大哥的消息,都是侯爷透露给我的。我问过他是如何得知的,他却不说缘由我也没法子。不过侯爷所说的,总不会诓骗于我,便信了他也罢了。 付师兄,你且在这里多住几日,反正爹爹也已领兵下山。你在此地,可保安全无事,总比出去了碰着朝廷军马的强。” 付真道:“你当我怕了这些北廷军甲么?” 赵璃道:“付师兄莫生气,我并非此意,待会儿用饭时,帮你多问侯爷一句可好?” 付真没好气,站身走出屋外,负手而立,背上那把万年不拔的布剑格外晃眼。赵璃望着他,心中稍觉有异,却也说不出对头。 几刻,萧嵩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七八位侍者,手里端着木托,唤赵璃付真二人用膳。就在长生局偏厅就食,三人坐定,侍者摆齐菜肴,又送来木箸碗具。 第六十九章 执子之手 三人兀自用饭。席间,赵璃问向萧嵩有关徐青的消息,是从何处得知的,撇眼过去稍使眼色,萧嵩立时会晓,便道:“本侯也不知,是那位黑衣客告知我的,那日我听见窗门作响,开窗察看,却见那黑衣蹲立在外,唬得我连退数步,那黑衣窜进里头,将窗门紧紧关上,交给我一张纸条,便离开了。” 赵璃道:“纸上写了甚么?” 萧嵩道:“自然是“徐青三日后到”这几个字了。” 付真道:“这究竟是哪路大仙?消息竟也这般灵通?不知这高人现在何处?” 萧嵩道:“自那日晚间他交给本侯信条后,竖日就不见了他的身影。军士们全派搜察,竟是一无所获,也不知他是如何下的山。” 付真道:“照此来说,此人当是熟知这山中的地形,不然如何能轻易躲过军卒们的搜寻?” 赵璃道:“许是那黑衣客同我一般意欲下山,却不慎困入林中,从而不了了之。” 付真道:“断不会如此,此人能递送这纸条,必是对徐青的行踪了如指掌。据侯爷所说,他又给了叶掌门解药,岂会是误入密林的初来者?” 赵璃亦觉有理,三人匆匆用饭,晚间各自安歇。也不知过了几日,赵璃日夜煎熬,在这山中眺望,对月长吁。虽也瞧不到甚么,心中却是万分期许。 希冀能早日得见徐青,向他一诉心中长短,便是有再大困阻,也要一同面对。 然总觉得徐青倘使来至,也不知是福是祸,龙虎盘杂之地,岂能安生。每每睹物思人,可望不可得,可得又不可望。 天暖气清,难得的好时日,赵璃正倚在庭栏,忽见付真急着过来道:“郡主,那萧侯爷说徐师侄等人不时即到。” 赵璃跨过雕栏,赶到付真身旁,既是欣喜又是忧急,只道:“徐大哥要来了?他如何得知?” 付真道:“我也问过,侯爷说他早已派人在湖外察看,亲眼见到徐师侄与师尊进了茶园镇。” 赵璃惊道:“师尊也来了?侯爷果然没瞒我,快去同他说话。” 二人赶到长生居。萧嵩正坐在花厅喝茶,见到二人进来,笑着摆了摆手道:“这花茶刚泡的,二位快些用了。” 赵璃急道:“侯爷还真是自在,徐青既已来了,侯爷如何不早作准备?” 萧嵩道:“早做甚么准备?那二人正在茶园镇里逛呢。不急不急,二位先坐下来,我等慢慢商议,可好?” 赵璃与付真没辙,只得坐下。付真端起茶盏稍饮几口,赵璃却是紧盯着萧嵩。见萧嵩也望向她,才自低下头来,心里亦是万分着急的。 萧嵩笑道:“既然徐少侠来了,若是让他察觉到山中有甚么异处,必会生了疑心,故而不可声张。军卒们我已陆续撤走,藏在明月峡,准叫他们寻不着。” 赵璃道:“侯爷这是何意?徐大哥既然来了,我们当是下山将他迎上来才是,怎能反其道而行?莫不是侯爷另有他图,倘若有甚么计议,还请敞开了说,莫要说一半藏一半。” 萧嵩道:“郡主误会了,本侯可没有卸磨杀驴之意。郡主可别忘了,除却徐少侠外,另有一位不好惹的高人。” 付真道:“你是说师尊?我与郡主并徐师弟都是叶云派的弟子,师尊怎会算计我们?” 萧嵩笑道:“付少侠可看低了你的这位师尊,那日你师尊与太湖派大弟子刘生二人上山,他独自一人去会见居内黑袍,只需一盏茶之功,就能拿得解药安然下山。当时来看,局面全然不受我等掌控,这黑袍的手段,早在塞林军中传得是沸沸扬扬。玉笛帮钟香观林静与他大战数百个回合,却也没能将他拿下。而你师尊只靠片刻之力,不动一根手指头,却能从哪黑袍手上取得解药。 这等手段,试问还有何人使得?” 赵璃道:“侯爷可不要夸大其词,哪有这般夸张?” 付真道:“我也这么觉得,虽说师尊武力高绝,却也不能形同妖邪。这事情一传十十传百,自然而然便渐渐不实。” 萧嵩道:“我是亲眼所见的,二位总该信我。” 赵璃道:“撇开这些不论,你将山里的几十名青甲藏匿起来,又当如何?” 萧嵩道:“自然是让他二人放松警惕,尤其是叶迹。待他上来后,酌情而定。他见到郡主,可否会如初时那般,还是会有它算,这些都不好说。因此我与付少侠先隐在暗处,先瞧瞧这叶迹的意图,再定长短。” 付真道:“侯爷是不是太过谨慎了些,倘若师尊真要对郡主下手,侯爷以为凭借我们这些人,能拦得住他吗?” 萧嵩道:“付少侠说得有理,可依本侯推想,这叶迹当不会起杀意。郡主身份尊贵,叶迹不会这般不知趣的,日后面临的是整个庙堂的敌视,这一点他自是看得明白。” 付真道:“既如此,与其躲躲藏藏,不如走出来与他见面,这样也显得我等坦诚相待,那些花花心思便不复存在了。” 萧嵩道:“付少侠,人心难测,若是这样大意,怎能成事?你就听从本侯的,保管能一见叶迹真身面目。” 付真还待言说,赵璃却道:“付师兄,你不必说了,就听侯爷的罢。这叶迹的确不可不防,多留一个心眼,总是好的。” 付真见赵璃与萧嵩意见一般,便只好不再续言。 出屋一看,果见山中无半点人迹,想来都是去了清月峡。赵璃跟了出来,三人商定,萧嵩与付真藏于剑虚阁。赵璃着身寿成居,备着晚后的膳食。 天机冗长,万古难复,不想虚境非虚,太湖非昨。时光荏苒,短短几月,却似千百载难相见。赵璃,徐青,两位初入江湖的稚女青少,机缘巧合,相遇密洞,一同舞剑。曾想不再出洞一步,天长地久,老死山林,互自不知对方心意,却遭逢大变,南北相隔。 历经多事,浔楼偶逢,自此患难与共。南下避祸,大军追伐,不甘命运使然。风雨同舟,到得江心,却逃不过塞林追逐。 江湖大劫,侠客亡尽。为保余命,二人再度泪别,临江别离。纵使魂牵梦绕,总难见一面。 这日,昏时向晚,徐青一脚踏进寿成居。恰逢赵璃用膳,孤影佳人。徐青早已泪目,赵璃回首,亦是潸然泣泪。当即放下饭碗,徐徐走向徐青,二人半寸之距,鼻眼相近,徐青道:“璃儿....近来可好...” 赵璃明眸皓齿,弯目轻笑:“徐大哥....璃儿不好.....” 言罢再也扛不住,浑身微颤。徐青拥住赵璃,累月长日,心中那一块缺憾,总算填补回来。夜夜寄思,对月愁叹,饮酒消忧,。却抵不过淡然一拥。徐青并未用多大力,生恐弄疼了赵璃。 只想珍惜当下每刻每时。赵璃身上的温柔,徐青再也不忍舍去,便是这一拥,再也不愿放开,只望时光滞留。 赵璃泪道:“徐大哥,璃儿真的好想你.....寝食难安...只想着有朝一日能与你重聚...” 徐青道:“璃儿,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不论以何种缘由....不论多难多苦.....纵然生死离别......我也要与你死在一块儿.......” 赵璃道:“不会的...我们不会死的....我要与你归隐山林......种田织裳....做一对平凡鸳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徐青笑道:“你一向不爱读书...如何会这些....” 赵璃道:“...你不知么...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唯有读书阅文....方能平心静气....抛下心中的思念.....不知不觉...读了些文章....徐大哥...你莫要岔开话题...你便说应不应我?” 徐青道:“我应,我都应,往后你说甚么,便是甚么,我无有不听,无有不从。” 赵璃道:“你可不要哄我,若让我晓得你诓骗与我,定要取了你的性命。” 赵璃趣道:“取我性命,你当真舍得?” 赵璃道:“不舍得又如何?你若负心,我宁愿将你杀了,也好过肝肠寸断,叫你得意!” 徐青道:“你纵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对你有二心。世人都说,做人需懂得知足,我却不然。璃儿,今日我便把话撂在这里,日后你不许离开我一步。我时时刻刻,都要瞧着你,你睁着眼,闭着眼,我全不会放过。” 赵璃噗嗤笑开:“徐大哥,若当如此,我岂不是一点自由都没了?” 徐青道:“那又如何,你若不耐烦,我就将你捆住,放在家中。每日为你煮饭,烧柴,伺候着你也好,哄着你也罢,都不叫你离开我。” 二人呓语连篇,打情骂俏,全不当外人在此。叶迹走进居内,只因烦不过她二人,方前有意留点空隙予他二人,眼下却不能如此,这般没完没了。好在是叶迹沉稳,换作旁人,早已呕血三升。纵然不是如此,也当感叹世间痴人悲果,世道无常。如此纷扰多难的人间,仅存的一点真情真意,多是昙花一现,莫不过是落叶随风,埋没尘土,不知所闻。 便连玉笛月殇居那一段缠绵凄苦的恋情,终究不过生死两茫茫,可叹可悲,孰不知众生皆苦,天道无常。 赵璃见到叶迹进入居中,遂忙着自徐青怀内出来。徐青正不知何故,见赵璃歪着眼瞅向身后,便回头看去。 叶迹笑道:“二位可真是江湖侠侣,好不叫人艳羡。” 自上次浅水一别,赵璃渐渐而来,对这叶迹也不甚作呕。今日得见亦觉平常,只是心系徐青,未免在意了些。当下只静静察观着叶迹,听闻他不费吹灰之力尽得解药,便心生忌惮。外加之前他设计利用,老谋深算,便越发谨慎。 第七十章 吾该信谁 叶迹见状,陡然一笑:“郡主,是不认得为师了么?怎么见了为师,也不打声招呼?莫不是郡主身份尊贵,便瞧不上我们叶云了?” 赵璃道:“怎敢怎敢,只是师尊不是拘礼之人,璃儿就省去了这些礼数。” 徐青道:“眼下璃儿平安无事,我也该带她离开这是非之地了。今夜且在这里安歇,明日一早启程。” 叶迹道:“你当真觉得这里只有赵郡主一人么?殊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徐青道:“方才他们不是早有所察?” 赵璃道:“他们?是何人?” 徐青猛然想到赵璃还不知自己的身份,值此之际可否同她道明,可自己本是皇族中人,任谁都不会信。璃儿虽是自己人,一时之间也无法接受这些,不如稍候几时,晚间闲谈之时再同她细细说来,当即说道:“璃儿,是暗魇。” 赵璃惊道:“暗魇?这是....” 叶迹道:“就是半年前千里追寻的暗魇,郡主莫不是忘了昔年往事?” 赵璃怒道:“我没忘,不用你提!” 徐青道:“璃儿,这一路上发生了许多,不如还是坐下来,好生谈谈。我这肚皮饿得紧,可有吃食供我填填?” 赵璃笑道:“徐大哥,快来坐,这里有璃儿刚做好的晚饭。” 边说边扯着徐青的汗衫,走到长桌旁坐下。叶迹也走到旁边,环看周围物事。赵璃站起身来,去里头取了副碗筷,盛了米饭端来。徐青接过,夹着肉块,放进嘴里。赵璃见叶迹始终站着不坐,便朝他道:“叶大掌门,你若要吃点,自己去拿箸子与碗具。若是不饿,还请坐下,或是出去闲逛。莫要挡在这里,占用外头的昏黄。” 叶迹笑着道:“郡主说的是,为师遵命。” 便走出屋外,闲步几回。徐青看着外头,口里嚼着米饭,朝赵璃道:“你是有意将他打发出去的吗?” 赵璃道:“正是,这叶迹城府颇深,不是善茬,徐大哥你怎会同他一块?” 徐青道:“说来话长,自从与你分别后,我随着武林诸客奔波劳累。后来听闻村内有一家大户,需江湖人护他们平安,也是大师兄与叶师姐先同他们相识。 听说他们是怕朝廷有人来此灭口,只因那家主彭槐曾是北都官员。因得知了些机密之事,而惶恐不安,终究辞官归田。不过还是心有余悸,听闻塞林南下,更是越发着急。 我听着这里头有些猫腻,便想着先留在这里。一来看看究竟,而来也好离你近些,日后寻个时机再来找你。” 赵璃嗤道:“那我苦苦等了许久,如何不见你前来寻我?是不是入了温柔乡,便记不得我了?” 徐青道:“甚么温柔乡?” 赵璃道:“你还狡辩!你且说那彭宅里面是不是有佳人相伴,引得你乐不思蜀?心中怕是早已忘了还有璃儿的罢。” 徐青惊道:“你这是猜测的?怎地这般准?彭家确有两位小姐,生得好看。不过我始终忘不了你,你便放心罢。” 赵璃泪水浅落,道:“你少唬人了!我不在的这些时日,对这些倾城一般的佳人,你如何能坐怀不乱?怕是早已享了云雨之欢,眼下见了我的真面,才记起我来,是也不是?” 徐青手举高空,道:“璃儿,我徐青为人如何,你最是清楚。今日就在这里起誓,倘若我对你存有半分异心,立马让我堕入九层地狱,永世受轮回之苦!成了孤魂野鬼,不得超生,这世间的一切惩罚皆可加在我身!” 赵璃忙将徐青手臂拦下,道:“徐大哥,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却当了真?你为人如何,璃儿心里明白,断然不会不信你的。” 徐青笑道:“可否让我吃饭了?” 赵璃回笑:“你吃罢。” 徐青便续自用饭。稍后二人一同收拾碗具,进入后屋处理完备,便走出居外。见叶迹不见了身影,二人正自怪异,却听见几声冷笑。忙掠上居顶,见到的竟是萧嵩与付真二人,只见叶迹笑道:“徒儿,你瞧瞧。似这等二人,岂是那些暗魇所能察觉得到的?” 徐青看向赵璃,却见赵璃低下头去,显然已知原委。赵璃抬眼见徐青望着自己,由是歉道:“徐大哥,我不是故意的。只顾着和你说话了,也想试探一下这叶迹。” 萧嵩道:“果然不愧是叶掌门,叶云派的宗师道祖,佩服佩服。” 徐青这时见到付真,立时记起了在东临城外,山野借云村内,陈昭钟柳烟所说的。陆游子首主以及几派掌门命归九泉,全是拜付真所赐,当时便不甚信之。今日见了面,定要寻时机问个清楚。 付真见徐青盯着自己瞧,登时笑道:“徐师弟,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徐青道:“付师兄这些时日去了何处?为何见不着你?” 叶迹道:“付真,你可算得我叶云弟子?” 付真道:“师尊说笑了,付真虽是刚入门不久,却也是您的弟子无误。” 叶迹道:“既然如此,弟子犯了弥天大错,做师父的该当如何处罚?” 付真道:“不知弟子犯了何错,师尊要罚我?” 叶迹道:“你见了为师,不行跪拜之礼,这便是一错。” 付真道:“情势紧迫,弟子没来得及行礼,还望师尊莫怪。” 叶迹道:“知错不改,更是错上加错!” 萧嵩笑道:“叶掌门何必斤斤计较,不过是没行师徒之礼。当着众人的面,你非得羞辱他不行么?方才郡主不也没行礼,如何不见你这般怪罪呢?” 徐青暗想原来他二人一直隐在暗处窥听,这倒是甚为古怪。自己少说也算是剑力有成,怎得半点动静都察觉不到?即便是自己过于沉浸在重逢之喜当中,也不该如此的。方才的那些柔情蜜语,岂不是被他二人尽数偷听?如此窥探隐事,令人不耻。 徐青瞧着付真身边的这位冠服老者,颇觉眼熟,不知此人是谁,便道:“不知这位前辈名讳,还请告知。” 叶迹笑道:“就由我来为你引见,他可是大梁安国候,萧嵩是也。” 徐青惊望此人,眼珠瞪得极大。脑中浮现起那夜山神庙内,彭槐对他所说的,自己的父皇就是被此人所害。剑阳候即师父赵笙亦是被他推下悬崖,以致落恨半生,终不能回京都。改朝换代,全是拜他所赐。 彭宅之内与自己斗法数百回合,亦是此人。当然只消推测,不能实证。但桩桩件件,都暗指此人定是幕后操纵之人。 徐青登时怒火万丈,喝道:“你可是那日进彭宅行刺之人?” 赵璃异道:“徐大哥,你在说甚么呢?甚么闯彭宅行刺,侯爷近些日子才到此地。况且是奉圣上旨意,来此地督察的。” 徐青又一思转,那行刺玉珊之人,长相分明与萧嵩形同两人,定不会是他。可那人使得一手的好指力,在景华镇,虚境山,都使过此招,又怎会不是同一人?叶迹老儿都已挑明,那黑袍高人就是萧嵩,如何能错?这其中又有何关联?徐青暗下决心,定要撕破那萧嵩脸皮。 叶迹忽道:“郡主可莫要被此人骗了!你与徐青所遭遇的,乃至整个江湖子弟所遭遇的,俱是他一手策划。” 赵璃怔住。萧嵩道:“郡主,你瞧见了没,这就是他们江湖人的作派。意欲拉拢与你,就胡言乱语贬低本侯。郡主当知其中原委,应不会信不过本侯的。” 赵璃道:“是啊,侯爷来这里是要劝爹爹罢兵回京。此次爹爹是违抗圣意,擅作主张,举兵南下的。这全是爹爹的罪过,与侯爷何干?” 徐青疑道:“你说你爹爹违逆圣上,难道还是当初离京时,未能追到你我,便一直赶了下来?” 赵璃道:“不错,爹爹不甘心,誓要追我回去。渐而渐之,也不知受了谁的蛊惑,竟变成要收服整个江湖。这虚境山上的塞林军,本是圣上下旨,擒爹爹回去。可塞林军两大将军,皆是爹爹的心腹。竟直接攻打虚境,闹到今天这般地步,实则这一切都是爹爹的过错。” 叶迹笑道:“师哥手段还真是高明,三言两语,外加几位局内人的演绎。竟将初入江湖的大梁郡主哄骗至此,叶某可真是自愧不如。” 赵璃异道:“师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嵩道:“郡主你看,这贼人竟将我堂堂大梁安国候,说成是自己的师哥?这该是何等荒唐!似这等心机叵测,不怀好意之人,郡主何以再与他废话,将他拿了是问。” 赵璃道:“侯爷,你向来不赞同擒杀江湖人,为何今日却要生了嫌隙?不如坐下来好生商议,说不定可尽释前嫌。” 徐青道:“璃儿,你莫要说傻话,这人绝不是你口中的正派人士。你要信我,我绝不会骗你。” 萧嵩道:“徐少侠与郡主情深义厚,方才我与付少侠皆有耳闻。但徐少侠你被这叶迹诓骗了许久,他如此利用你二人,想想当初在叶云山上,再到如今这般情形。此人城府如何,你二人心里当有些数的罢。” 赵璃道:“徐大哥,侯爷说得极是,当初在叶云山时,你我便被这人困在山上。被逼无奈,假意拜剑,而后拜入叶云门下,成了外门弟子。 因家事烦扰,我须得早些回去,又恐这叶迹阻扰,碍于郡主身份,才不得不偷下山去。却遭他派遣的暗魇追杀,爹爹手下的二十余名护卫,自小教我习武,陪我玩闹的玩伴。转眼之间,与我天人两隔,随后在黄楠生的帮助下,总算是逃离此地,到得玉笛,却还是逃不过追捕。爹爹身受重伤,若不是陆姐姐林姐姐相救,恐怕早被那帮人杀了,如此歹毒之人,徐大哥,你如何能信他?” 徐青见赵璃萧嵩耳口一致,不免动了心神。暗自沉思,自知叶迹许是不怀好意,可他当年将自己自皇宫救出,此份恩情却不能不顾。 再番思度,依璃儿之见,之前自己所听闻的有关萧嵩的恶事俱是不实。自己究竟该不该信她,是自己被叶迹所诓,还是她被萧嵩所骗。 第七十一章 散星剑阵 一时间拿不定主意。 萧嵩道:“徐少侠,看来你已是被这叶迹蒙骗,早些迷途知返才是正道。 不论如何,今日须得拿下这叶迹才是。以免他先人一步,算计于你。” 付真道:“侯爷何必如此?叶迹至少也算是我与郡主并徐师弟的师尊。无需做得这般绝情,让大家面子上不过去。” 萧嵩道:“徐少侠岂能玩笑?可知这叶迹的厉害,你若迟了一步,还不知会如何呢!” 叶迹冷道:“不必多说,快出来罢。” 众人一惊,萧嵩面上无波,徐青赵璃皆是面含异色。只见居外竹林内,闪出一鬼魅之影,待掠到众人身前,却是那黄楠生到场。 黄楠生冷笑道:“还是逃不过叶掌门的法眼。” 叶迹道:“黄帮主赶来助阵,看来叶某今日算有来无回了。” 黄楠生道:“久闻叶掌门大名,老夫一直没有机会同叶掌门一较长短。今日便斗他一斗,也好定个高下。” 由是循掌而起,自空一掌挥下。说来就来,空内势紧。叶迹仰首飞空,避过一击,屋瓦陡起。赵璃徐青等尽皆飞高,赵璃清晰瞧见,那萧嵩竟也可自行飞身,登时惊到。心想这安国候本是朝廷命官,如何能会轻功? 局势紧急,来不及多想,且与徐青避在一处落下。黄楠生续自攻来,叶迹前足未落,却见他挥掌而来。立时拔剑格挡,破空内气浑流,掌剑相触。叶迹退开步子,足抵墙沿。黄楠生道:“今日也算领悟叶大掌门的内功了,那日你只影战万刀,如今又当如何?” 叶迹道:“黄帮主气功卓绝,御气神功天下无双,叶某倒是要领教领教。” 言罢剑气加急,震开黄楠生。当即剑破局空,如长龙袭至。黄楠生收掌于胸,交叉运力,双掌齐动。硬将剑龙当下,再一掌砸来,剑龙破裂,剑气四散。再番集力于前,推掌而撞。叶迹提剑自上而下,一手握剑柄,一手抵剑尖。掌气打在剑身,就此散失。黄楠生大怒,运掌侧使,只见一根木桩,就此拔起。 赵璃不由得痴了,回记玉笛镇前。黄楠生就可运掌控人,没想到扎土日久的木桩子。竟也被他连根拔起,此等掌力着实慎人。 只见木桩飞向叶迹。叶迹瞬即侧身躲开,掠上屋檐。哪知木桩并未砸地,而是复自起飞。黄楠生运掌自如,叶迹又见木桩攻来,只集气于剑,一剑斩下。木桩断作两截,飞落两边。 黄楠生见状,掠身上屋,与叶迹近战相搏。掌气恢宏,步法鬼魅。叶迹攻守得备,纹丝不乱。 黄楠生御气神掌长于气息冗长,气量浑厚。一掌使下,如搬山移海,不容小觑。叶迹却是不善近战,精于远攻。面对黄楠生连番近掌,先是一一挡下,而后便有些招架不住。由是站远身子,拉长战线。黄楠生见他有意缓斗,提掌续追。叶迹陡然运剑于掌,摆开剑阵,乃为落殇剑阵第一阵,散星阵。此阵有张有合,只见叶迹化作两道轻影,以迅雷之势,一道提剑攻上,一道从旁协助。黄楠生挡过一剑,却见另一剑接踵而来。如此反复不停,却似一人化作两人。 黄楠生双掌齐挡,却也难以招架。四面八方,皆有剑来,凌空幻影,人剑双至。 战于远处的徐青不由得看得怔了。这叶迹所使的剑阵正是那散星阵,虽说不曾习练,却也细细得见过剑谱。此中的步法招式,与叶迹所使的剑阵出入一致。 徐青细细瞧着那两道轻影,只觉水到渠成,游刃有余。简直可算是出神入化,如此威力庞大的剑阵,日后定要细细研学。 纵然散星剑阵威力无穷,黄楠生却是有条不紊,忙中不乱。亦是没吃大亏,没落下风。两道轻影轮番攻来,他竟能精确判断,一一挡下。浑身内流涌动,功力深厚,即便中了叶迹的剑招,也无伤大雅。 不过散星剑阵绝非平常剑阵,越往后来,越发攻速匆急。众人只瞧得头晕眼花,竟见不到叶迹青袍人影,俱是数闪而过。黄楠生虽是反应机敏,却抵不住叶迹剑速如此之快,且双人双剑,更为难缠。果不其然,中他一剑,好在及时挥挡,未伤大碍。只是凭借多年的气功,强行抵住。 这时退身多丈,到至居院,足抵瓦檐。众人见他二人没了身影,萧嵩当即飞往居内,付真紧跟于后。徐青赵璃互看一眼,亦随过去。待至破瓦屋顶过后,往院内飞赶。见到那二人斗在一块,一人使剑,一人使掌。叶迹胜了黄楠生一招,自己也当耗力颇多。 然黄楠生多是集聚全身浑力,与他对峙,自是费力甚巨。不过黄楠生本是内功雄厚,自然承受得住。 此时叶迹于院内影动四方,黄楠生数掌相抵。二人拆了数百招,却难分高下,这时萧嵩忽道:“看来要制服这叶迹,还需加派人手才行。” 徐青道:“萧嵩,你这是何意?江湖人切磋武艺,讲究的是一对一,公平决斗最为忌讳的便是以多欺少。你这般行举,倘若传了出去,岂不叫人耻笑?” 萧嵩道:“徐少侠可误会了,一则本侯非江湖中人,无需遵循江湖里的规矩。二则此战并非切磋武艺,那二人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定要一较长短。最后不论哪一方落败,都难逃一死。不过纵使黄帮主落败,我这里还有付少侠相助,那叶迹也难逃一败。” 赵璃道:“侯爷,今日非得你死我活么?这与你我的初衷不符罢。” 萧嵩道:“郡主,若要按计划行事,这叶迹非除不可。有他在场,此事绝难办成。” 徐青疑道:“璃儿,你与萧嵩有何谋划?” 赵璃道:“徐大哥,这些璃儿晚点再同你解释。” 又朝萧嵩道:“侯爷,眼下局势难道你还不清楚么?付师兄,徐大哥,外加本郡主,哪一个会对叶迹下狠手?纵使我为了那二十个护卫报仇,你以为凭借我一人之力,能敌得过叶迹么?付师兄与我同为江湖中人,怎会为难自己的师尊?” 萧嵩笑道:“郡主,你稍后便知。” 徐青道:“璃儿,事到如今,你还看不透此人吗?难道你没察觉他能飞檐走壁?身着庙堂,养尊处优的安国候爷,岂会江湖人的轻功?” 赵璃忽地想起,方才自己便有此疑,眼下经徐青提到,便朝萧嵩道:“侯爷,你如何解释你身怀轻力?” 萧嵩道:“不过闲暇之际,习练了些江湖武艺,这有何怪之有?” 徐青听闻此言,怒气滔天,喝道:“我看你这道貌岸然的安国候,几时能露出真面目来!” 言罢提步向前,拔剑冲上。赵璃一惊,正欲阻拦,却已是来之不及。徐青早已掠上前去,这时付真忽地挥掌格住,口中忙道:“徐师弟,莫要冲动。” 徐青道:“怎么?付师兄难道要助一个朝廷中人吗?殊不知北廷之人屠戮了多少江湖子弟?这些你莫不是都忘了?” 付真道:“这些我并没忘却,只是不干侯爷的事,师弟可不能莽撞。” 徐青冷道:“付师兄,我且问你一事,为何你与众江湖人士不在一块?为何你没与林观主林师姐他们一道?” 付真道:“我与他们在山中走散,也是前几日碰见郡主,才与她一道出来的。徐师弟问这做甚?” 赵璃亦道:“徐大哥,付师兄说得没错,他真的是与我一起出来的。” 徐青道:“好,既然如此,你我同门一场。我现在要杀了这老贼,你可助我?” 付真道:“徐师弟,侯爷并无过错,事情没弄清楚之前,何必着急动手?” 徐青道:“他是朝廷鹰犬,是江湖诸客的仇敌,见到此人,还需弄清楚甚么?难道不是人人得而诛之吗?” 这时徐青已然想得明白,纵然叶迹诓己。师父赵笙所说却是无误,赵笙传功于己,授己剑谱,总不会有意欺瞒。况且这老贼害得师父跌落悬崖,又串通赵平外加如今的梁帝谋害父皇,今日非得让这老贼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不可。 却见赵璃冷道:“徐大哥,我也是朝廷中人。你的意思是,我也该死吗?” 徐青滞住,他万没想到赵璃竟如此说,忙朝她道:“璃儿,我不是有意的,我是说这老贼图谋不轨,并非善类啊!” 赵璃泪水滑出,道:“徐大哥,今日你若要杀侯爷,就将璃儿杀了罢。璃儿奉命护送侯爷回京,江湖庙堂之间的矛盾,不该牵连无辜。” 徐青叹道:“璃儿,你......诶...你为何就不能信我呢?” 赵璃怒道:“你又为何不能信我?” 徐青道:“璃儿,你定是被这老狐狸蛊惑了,他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的!” 赵璃趣道:“那你又怎知你不是被那叶迹蛊惑的?你如何能那么信他?” 徐青道:“不,我不是被他蛊惑,我是....” 正要脱口而出。转念一想,师父隔绝俗世,眼下又怎可道出他的名讳?若是给那萧嵩得知,往后师父又怎得安宁?只好复咽回肚中。赵璃道:“怎么?心虚了?说不出了?你现在该知道了罢,都是那个叶迹从中作祟。” 徐青道:“璃儿,你不知其中原委,那老狐狸并未说出实情....” 话未说完,却遭赵璃抢道:“够了....今日有我在,你决计杀不得侯爷!” 徐青没辙,只好收剑回鞘。暗思这萧嵩手段这般高明,璃儿不肯信己,总觉着自己是被叶迹蒙蔽。而付真究竟是不是杀害首主及众多武林同道的真凶尚未可知,见他一心护着萧嵩,便觉着此事定有内情。 当下局势犹为严峻。倘若叶迹此战不胜,定会被萧嵩等人所杀,下一个自会轮到自己。 第七十二章 师尊殁了 自己乃是前朝皇帝的遗腹子,他们岂能容得?为今之计,便是带着叶迹离开为好,可叶迹似是并没有要逃走之意,也不知他心里在想甚么。莫不是江湖相见,斗得酣了,就忘了情势紧迫了? 然璃儿还在他们手里,此时定不会甘愿随自己离开。那萧嵩亦不会善罢甘休,如此一来岂不满盘皆输。 徐青心里谋定,得先让那萧嵩露出真实面目,让璃儿不再信他。方可说动璃儿,再携她离去,此等虎狼之地绝不可过多停留。然此刻萧嵩滴水不漏,璃儿又有意阻挡,实是无计可施。 叶迹与黄楠生战至酣处,然叶迹只消使了落殇剑阵第一阵,后头阵法还未使出。眼下见一时战不败黄楠生,便再度出阵,不过使得是第二阵,雁行阵。如大雁盘空,斜剑削刺,自侧而来。每次自对手视线死角出招,出其不意,剑走偏颇。 叶迹流影顿。。黄楠生左右紧看,却不知他在何处,众人却瞧得明白,那叶迹分明是拐至左侧。待得黄楠生视线瞥到,他有顿然闪过,掠至右侧。黄楠生便没瞧见,等到看向右旁时,叶迹再度流转,如此反复,步法竟比眼里还快。 终于站定一处,准备攻来。剑流速转,疾行斜走,置身右上,如大雁飞行。黄楠生未及反应,却觉斜上方有大风即至,登时望上看去,却见叶迹剑尖已至。黄楠生赶紧迅步移开,叶迹一招成空,复来一招,却不是直赶而上,而是闪至别处。于黄楠生脚后出招,黄楠生一时不敌,紧急之下,使一招金身护体。全身滚流,笼罩腿足周边,浑气极速涌动,渐成金色。 叶迹剑至流处,激起微微涟漪,却不能破功而入,登时惊住。反身回撤,再番于另一死角,一剑攻上。黄楠生险些吃亏,立时脱身飞上。叶迹见此情景,便知这黄楠生的护体功法只能维持小会,且功力有限,不能面面俱到。由是顿生喜意,紧追而上,二人续自战了近百回合。 此时萧嵩隐隐察觉不对,暗想这叶迹经年累月,功力竟是没退步半分,遂看向付真。 付真定住身子,面色阴沉,眼眸四转。登时双肩一抖,背上重剑飞起,提手接剑,剑身一抖,白布甩开,立现一柄庞然大剑。赵璃惊住,这大剑不就是那日自己在林中所见到的,怎么会... 惊愕间,付真魅影顿闪,一股黑气涌前,天际骤然突变。付真身置空上,手持奉轩,一剑斩下。徐青大惊之余,提声嘶喊。叶迹却不及反应,待得会知之后,仰头只见云空青黑光束,如妖魔邪祟,鬼魂镇压。 黄楠生早已躲开。叶迹却不知所措,徐青一滴泪水流出,亲眼见到,叶迹全身被青魔光忙所裹,青光耀眼。徐青拼力睁眼,却无可奈何,只得提手挡住。待得睁眼之时,只觉一股巨浪冲至,自己全身竟是不受一点控制。渐渐地,眼前一片昏暗,头晕脑胀,仿若见到彩霞凤蝶,又似乎瞅到天鬼妖神。瞬时间,又瞧到仙境神良。未久,又瞥见瀑水幻崖。 这一刻....过了不久....却又过了许久...兴许只消半刻.....兴许数时数日.....人迹罕至的荒凉沙丘......莺红酒绿的茶园酒巷.....习练有序的叶云子弟......徘徊不定的浪子游客..... 徐青,又名萧复尘,江湖侠客?还是皇朝圣子?姓徐?还是姓萧?江湖?还是朝梁? 这是一个梦,一个很长的梦,世人皆说:“入梦如过三秋,梦醒如度三刻。” 梦中,一名身着礼冠,凤袍披肩的俊儿郎。被一群高帽青服的太监护着,走向贵芒四射的华銮金殿。迎面所见的,是笑意绵绵的温柔女子,见到俊儿郎,一把拥住。耳畔窃语,那声量直如天籁,妙音环耳,俊儿郎不由得笑了。 也不知她说了甚么,一股脑忘了干净。只记得她那婉转鸟鸣的俏语,走到内房,见金色龙墙与优雅贵气的书桌。一位肃然中年,提笔读折,批阅一折复一折。 见到俊儿郎走来,立时放下御笔,掷下奏折,站身微笑。俊儿郎走到他身前前,被他拉到身旁坐下,似是在说:“儿啊,你可知为君之道?” 俊儿郎摇头,那中年又说:“君者,不限于帝皇,不限于平民,不限于浪侠,万物皆是君。道在何处,应是明己会它,秉守本心。万物皆有道,人云亦云。倘使天道不允,人道不幸,亦须穷极心迹。待到尽头,云起有时,未为不是天道人道。” 俊儿郎呆立本案,伫望中年。洪荒万丈,四海升平。时光穿梭,岁月冗长。 这一刻,这一时。躺于木榻上的,自是徐青。 徐青梦醒时分,惊坐而起。脑中百转千合,使力回记,却记不得一点念景。只依稀知道自己历经大梦,好似很长很长,却不知其中内容。 脑中忽现一念,便是方才付真脱剑而出,天际青光乍现。叶迹被青魔所缚,后事如何,却不得知。徐青急思泉涌,那巨剑置空,定是奉轩古剑了。看来陈昭钟柳烟所言不错,不禁暗自后悔,倘若早些带璃儿离去...想到赵璃,徐青不由得慌了。 叶迹受此古剑天力,多是九死一生,如此一来,又当如何?璃儿会如何?会不会被他们灭口,只因窥见了这一绝世古剑。 萧嵩会不会...不对!自己如何会在这里?这究竟怎么一回事?璃儿会不会受不住这滔天巨力,当场亡故?不过眼下自己无事,璃儿也当不会有事。不对!或许大家皆受了重伤,生死一线,他们救助于己,而没救璃儿。 徐青赶紧四下抚摸,检查伤口,却没甚么明显的伤处。只觉得胸口有些闷,其它地方都还完备。如此看来...不行!徐青一刻也等不了了,眼下定要去瞧瞧,便站起身来,摸黑乱找。寻了半晌,打翻了茶几,推倒了烛台,也没寻见木门或是窗口。 一时没辙,只好续自寻门,忽见一束光照了进来,直直刺瞎了眼眸。徐青闭眼举手遮挡,见光束显暗,才肯放下手来,却见眼前一人。仔细着看,那人却是赵璃。 赵璃缓缓走进来。徐青忙奔过去,拥住赵璃,口中不住道:“璃儿...你没事....太好了..你可知我有多担心你....到底发生了甚么?这里是甚么地方?我又为何在这?” 言罢见赵璃未有应答,扶住她的双肩,细细瞧着她,却见她满眼泪痕。疑道:“璃儿,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赵璃泣道:“叶迹.....师尊殁了...” 徐青大惊,道:“你说甚么?叶迹老儿死了?” 见赵璃只顾流泪,徐青登时心头一痛,已知叶迹已亡。他慢慢放开赵璃,双眼流转四方。不知为何,一向令人生气作呕的叶迹,此时说没就没了,自己竟还如此难过?这却是奇了,转而问道:“璃儿,到底怎么回....” 讲到此处,徐青突地想起,那付真拔剑置天,一剑劈下,青光耀眼。此伤绝非寻常刀剑可比,纵使叶迹内功再强,也躲不过去。况且当时自己亲眼见到此景,还破喉喊了出来。 可徐青还是不敢信之,便复问她道:“师尊是被....付真杀了?” 赵璃含着泪,点了点头。 徐青登时倒坐于地,突感天旋地转,好似虚空幻影,心里不住嘲笑自己。这叶迹于自己不痛不痒,还如此可恶,多次利用自己,如此狡诈城府之人,死了又有何可惜。 可自己为何如此难过?禁不住要倒在地上,仿佛天塌了一般。扪心自问,自己也并非仇视于他,只是看不惯他总是不将实情告知,葫芦里总会卖着自己不知的秘药。总是一副看透一切的神情,又可牢牢掌控住自己。自己又无可奈何,逃不出挣不脱。 却早已拿他做了朋友。当年他冒死进宫,将自己从赵平的手上救下,此份恩情可比天比月。眼下他已不在,自己反而觉得没了依赖,往后的日子,又该如何自处?无人指点迷津,定是迷惘过活。 想起他与自己一同闯东临,进青院,共患难,同生死。虽说心里满是怨愤,却也见识了不少。 徐青盯着地面,仿若失了神智,良久不言。赵璃看在眼里,忙将徐青抱住,泣道:“徐大哥,你若伤心,就哭出来,莫要憋在心里!” 徐青笑道:“我伤心甚么...你不是说他心机叵测,不怀好意,这样的一个人,不是死了干净?” 赵璃听徐青语气不对,便看着徐青道:“徐大哥,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只见徐青看向别处,眼神暗淡无光,面色低沉。轻轻推开赵璃,站起身来,往外走去。赵璃忙赶了上去。徐青走出屋外,却发觉自己正身处地下,本欲问向赵璃。可眼下心中悲苦,也懒得问她,便续自走着。走至石梯,便顺梯而上。赵璃随在后头,不敢多说一句。徐青越发没了气力,一脚踩到阶沿,险些滑倒。好在赵璃将他扶住,口中忙道:“徐大哥,你没事罢。” 徐青口里冷出二字:“没事。” 便续自上楼,待到楼梯口,却怎么也迈不上去。外头一位灰衣侍者见到,立时赶过来,拉徐青上来,赵璃在后推动,二人一同上至地板。徐青见这人服侍,又左右看了看,总觉着似曾相识,那人道:“少侠莫要看了,这里是茶园庄。” 徐青道:“我为何会在这里?” 那侍者疑道:“怎么,赵姑娘没同少侠说吗?” 赵璃在后使了使眼色,那侍者会意,便道:“少侠是被这位姑娘救过来的。” 徐青疑道:“怎么说?” 那侍者道:“少侠莫急,详情小的也不知。待见了我家庄主,少侠再问罢。” 言毕,果见姚度进屋。见到三人,立时客道:“徐少侠醒了?快些坐下。” 第七十三章 二人独处 向侍者使色。侍者会晓,忙去斟茶。赵璃扶徐青坐下。徐青自感古怪,明明身上无一点伤痕,却觉得颇为疲累。 姚度道:“徐少侠可算醒了,当知赵姑娘为你操碎了心。” 徐青望向赵璃,只见她柔情似水,满面关怀。便再度看向姚度,只听姚度续说:“那日我正在房中读书,忽听一阵风声。又听见窗门作响之声,得知是偏屋发出的声响,便走去那里,却见你们二人躺在地上。 我忙着赶去看看,识得徐少侠是叶掌门带来的。又见窗户门开着,遂伸出头来四处着看,却不见一个人影儿。又回头,将窗门关上。 唤上心腹小侍过来将你二人抬起,往里屋赶去,放在榻上。我又摇了你二人几下,喊了几声。徐少侠未曾醒来,赵姑娘却醒了。 然少侠一直不醒,赵姑娘察看伤势,自觉有异。遂向徐少侠输送真气,救了少侠一命。” 徐青转向赵璃道:“璃儿,你如此救我,我却跟你置气,实是不该。” 赵璃温道:“徐大哥,你莫要自责。痛失师尊,心里定然不好受,璃儿不怪你。” 徐青会意,又道:“璃儿,当时到底是何情形?你我二人怎么逃出来的?” 赵璃道:“那时师尊已故,我亲眼见到黄楠生对你下手。你还尚未醒转,却受了黄楠生一掌。璃儿同她斗武,却抵不过他十招,只在生死一刻。却突现一高人,将你我二人一并带走。” 徐青急道:“可瞧清楚了那人的面孔?” 赵璃道:“他戴着面具,我也瞧不清楚。正要着问,却觉脑后一沉,瞬间没了意识。” 徐青惊住,暗想莫不是师父来了?可为何却不现身一见?正沉思中,又见姚度道:“这几日外头时有塞林军查人,我便将少侠放入地室,以防万一。” 徐青道:“多谢庄主救命,徐青孑然一身,无以为报。” 站起身来迎面跪下。姚度忙赶来扶起道:“少侠何必行此大礼?这让姚某可受不起了,况且你重伤初愈,虚礼可免。” 徐青起身。姚度又道:“你二人好生休息,为免被察,还是睡在地室为好。侍者就在上头,有甚么需要的,二位尽管吩咐。” 徐青与赵璃拜谢,姚度离屋。侍者道:“二位倘若没甚么事,还是下去先歇着罢。” 赵璃道了谢,便扶着徐青下至地室。将徐青摸黑打翻的烛台书柜一一扶起,再取上火折子点燃烛火,盖上灯罩,屋内渐逐明透。赵璃将室门闭上,以防火光渗出屋外。徐青望着灯罩,赵璃将他扶上木榻。徐青道:“这灯火能支撑几时?” 赵璃笑道:“这蜡烛耐点,可消半日时光。倘若不济,你瞧那木屉里面,我再取上几根。足够挨个几日,再不行,同小侍说了。他必能为徐大哥取来几十根,徐大哥无需记挂此事。” 徐青道:“瞧我这糊涂的样子,当真不如从前了。” 赵璃噗嗤笑开:“徐大哥又不是生了大病,又不是年近半百,成了花甲老爷爷那般。说出这番话来,叫人听了好笑。” 徐青拉过赵璃的玉脂般的小手,握在手心里。赵璃羞着脸畔,与徐青耳鬓厮磨。徐青温情道:“望着这烛火不灭,便似你我生生不息。虽是在这阴潮暗室,却也不受外界打搅,如此倒是甚为自在。” 赵璃反握徐青手腕,羞着脸道:“你又在说笑,难不成要一辈子待在这里头,不出去么?” 徐青笑道:“待在里头又如何,每日有侍者为我们送饭送菜。冬暖夏凉,还为我们送衣服穿,这灯烛也可一直续下去,我俩便在此处安度余生。每日说说悄悄话,互自打趣,谈谈江湖上的趣闻。你说说你宫中的快事,我说说晋阳镇里的浑情,外加书院里头的书生。他们如何过活,如何读书。再不然我还可给你讲故事,我读的典籍可多了,一辈子也说不完。你若烦了,我还可教你写字。让侍者备好纸墨笔砚,再着他取些书籍来读。倘若庄子里头没有,便去外面买些。倘若茶园镇没有,就去别处买。去南陆晋阳镇里,东临城内,晔城,津城。不论如何,只要你看着欢喜。不论甚么样的书,都给你找来。” 赵璃一时涨泪,口中无数的话语一时说不出。徐青只扶住她的双肩,口里柔道:“慢慢说,不着急。” 赵璃嗔道:“我偏不说,急死你!” 徐青一听急了,忙伸手至赵璃的嘎吱窝那里使力挠着。赵璃登时狂笑不止,口中不住道:“徐大哥别闹啦!” 意欲挣脱走开,徐青却把她摁在榻上,贴进赵璃脸颊,痴痴望着她。赵璃脸上红了一块,口里怯怯地道:“徐大哥,你要干嘛...” 徐青道:“你现在想的,便是我要干的。” 赵璃急道:“这可是在别人家的屋子里,你可不要乱来!” 徐青道:“是不是出了人家庄子,我便可为所欲为了?” 赵璃向他吐了口气,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罢。” 徐青道:“你看你现在跑得了么?” 赵璃道:“哼,我是让着你,你看你身体虚成这样。还想对我做甚么?你做的动吗?” 徐青将赵璃双手摁住,道:“你看我做不做得动。” 赵璃这时娇羞的道:“徐大哥,你当真要....” 徐青道:“你放心,我虽是江湖人,自也遵循老祖宗的传统。与你成亲之日,我再行禽兽之事。” 赵璃笑道:“禽兽,好个禽兽,那也是个俊俏的禽兽!” 徐青道:“怎么?我生得好看么?” 赵璃嗔道:“不好看!一点都不好看,只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 徐青登时转过身去,侧卧着看着烛火,半晌不语。赵璃躺在他背后,抱住他道:“怎么了。徐大哥?” 徐青道:“你竟然说我不好看?从小我娘亲便说我生得一副好皮囊,既不像爹也不像娘。倒像是从田耕里头捡回来的。” 赵璃笑着道:“原来是为这个,徐大哥最好看了,我是故意气你的!” 徐青转过身去,对着赵璃道:“真的吗?” 赵璃点了点头,徐青又生气了:“情人眼里出西施,明明是形容女子的,你却用来说我?难不成我长成了女子皮囊?” 赵璃笑道:“你怎么跟个孩子一样,喜怒无常的?怪我都怪我,是我不会引经据典,口陈有误行了罢?” 徐青将赵璃抱紧,肚中千万柔情蜜语都与赵璃道了。赵璃羞红脸颊,不能自已。二人情言几时。 忽听门外有人敲门。赵璃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开门。听那敲门声自梯上传来,便走上阶梯,打开地门,见小侍道:“姑娘,天时已慕。庄主不请你二人吃饭了,这是好酒好菜,你二人将就些用了罢。” 赵璃小心接过托盘,点头谢道:“替我谢谢庄主。” 小侍点头。赵璃将地门拉上,徐徐走下阶梯,见自己的屋子从未进过,便开门透透气儿。毕竟地室潮凉,想着这几日都在伺候徐青,半步未离其身,好在他已醒转。 身进屋内,闭好木门。循着灯火,将托盘放在桌上。徐青站起身来,坐在盘前,帮着将盘内酒菜端出,又斟了酒。与赵璃碰杯饮盏,赵璃笑道:“我记得徐大哥不太会饮酒,如何今日这般饮得欢了?” 徐青道:“我平日的确不善饮酒,今儿个高兴,定要一醉方休。你莫说话,且与我痛饮几盅!” 赵璃道:“你重伤初愈,不宜多饮。况且这小壶小盅,也不够你饮的。” 徐青道:“让那小厮再送些来。” 赵璃道:“你可算了,庄主知道你的伤情,特意只许了这些。你若强行要酒,岂非驳了他的好意?” 徐青顿觉没趣,只道:“那算了罢,还是清心寡欲的好。” 说罢夹了五花肉,放入嘴里,赵璃也自用饭,徐青忽道:“璃儿,这下你总看清了那萧嵩的真实面目了罢?” 赵璃道:“徐大哥,我悔不该当初阻挠于你,竟信了萧嵩的鬼话。当付真拔剑的那一刻,我虽是一脸迷惘,却也知那两个人从始到终都在骗我。” 徐青道:“那付真所拔的大剑,乃是上古时期遗留下来的古剑,名唤“奉轩”。” 赵璃道:“说起这大剑。徐大哥,这世间如何会有这等大剑?你说这是古剑,竟是哪位神仙下落凡尘。将古剑放置人间,流传下来,却让我辈浑人拾得了?” 徐青道:“这些都是自陈寨主钟姑娘口中所讲,你说的这些,我倒不知了。” 赵璃道:“我也是胡乱猜测,作不得真的。只是这等神明之物,为何会落入九尘?实在是匪夷所思。不对!这世间当真有神明存在么?” 徐青道:“这些我自也是不信的,当初陈寨主钟姑娘那般说时,我是觉得又荒谬又可笑。但自感他们不会凭空捏造,还以为是他们耳目混淆,看错了也是有的。错把凡物作神兵,历经磨难,当是心神紊乱。说错了,我也不怪他们。只是那日一见,却知道他二人所说俱是实情。不免觉得世间万物,当真囊括万千,这等神明..不..这青辉魔芒,定是妖邪!如此神物如何能握在此等烂人之手?” 赵璃疑道:“你说你自陈寨主钟姑娘口中得知的。璃儿倒有一问,她们是何时见着这柄古剑的?” 徐青道:“瞧我这记性,倒是忘了和你说了。陆游子,王掌门,魏帮主,陶院士,李斜及众位江湖诸客。俱身死虚境,堕入九泉,全是那付真所为。” 赵璃登时惊住,险些打翻酒盏,忙扶稳不致泼洒。心里一阵发凉,目瞪口呆,许久说不出话来。她早早便已担忧陆游子等人的毒势如何,现在何处。却不知等来的却是这等噩耗,当即拍桌恨道:“付真竟能做到如此地步?说甚么我都不会信的!” 徐青道:“你若没见那般光景,自然不会信。如今你见到了,再说他是无辜,岂能合理?” 第七十四章 夫复何求 赵璃道:“付真与陆姐姐一同上叶云,与你我二人相识。一起习武入试,同拜外门。每日晨起晚睡,饮食起居皆为一致。朝夕相处,他的为人你我怎能不知?临江大劫时,他亦与我们一道斩青甲,共生亡。如此侠肝义胆,秉性敦厚。陆姐姐倘使知道这些,还不得哭死在地上?” 徐青道:“云栖师姐早已得知,只是她同我一般,甚至更为不信这些。都以为是陈寨主钟姑娘看花了眼儿。” 赵璃道:“倘若她得知这些原委,岂不是...” 徐青道:“诶,这世上多是凉薄之人,何足道哉。” 赵璃道:“徐大哥,时至今日,我还是不会觉得付真是这等人。定是他被人所惑,或是被人逼迫而致。” 徐青道:“纵然如此,也不该犯下如此丧尽天良的罪恶。” 赵璃道:“莫不是这古剑是邪祟之物,迷惑了付真的心智?” 徐青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可信,可邪灵之事飘忽渺茫。宁可不信,也不能妄自猜度。” 二人叙话多刻,饭菜已凉,二人已然用完,便收拾菜碗,一一放入盘内。赵璃端盘出屋,上阶开门,将盘子放在地上。近处侍者见到,忙走过来拾起,问赵璃可要其它物事。赵璃回言无需。谢了他后,遂闭门下梯,回屋坐定。 天际茫茫,月色阑珊。这一夜徐青赵璃各自睡歇,却皆未能着梦。徐青回记着虚境山上所历之事,身子翻来翻去。想着自己日后该如何抉择,师尊叶迹过世,师父不知在何处。萧嵩当道,眼下定四下寻己,这段时日定是出不去了。 不觉黯然神伤。浪迹江湖,却躲不过刀剑加身。纵意武林,却避不了庙堂裹挟。 不论怎样,头等大事便是要顾好璃儿,不能再让她身陷囹圄。触摸着自己的肚腹,果觉隐隐作痛,看来那黄楠生下手够狠,意在置自己于死地。他们定也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先是要除掉师尊,而后再轮到自己。 思起叶迹,徐青深知他是缘于自己硬要寻到璃儿,才陪同自己上山的。倘若当初自己随他们去金陵,师尊便不会身死虚境。想至此处,徐青不禁流泪,二十年前自己便是被叶迹救出宫外。虽是放置平常人家,却也是多有照料。这些年来蛰伏许久,若没有他的帮,自己定要被那萧嵩寻到,进而一剑锁喉了事。 此次不是他在前头顶着,自己又何以躺在这里安稳过活?心坎绞痛,致使腹中伤痛突发。徐青忍不住喊出声来,却刻意压低了声量。他不愿让赵璃得晓,致使夜间睡不安稳。须知赵璃根本没睡,不过二屋隔着室墙,自也听不着。 徐青忍痛,泪眼渐渐模糊,枕被都已浸湿。心中仍然自责愧疚,想起与叶迹的桩桩件件,当即恍悟过来。只因过于任性,不顾身边人的感受,说甚么逍遥余生,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怎能被凡事所缚?这些恩仇是上一辈的事,不该牵扯到自己。 此时想想,只觉得自己稚嫩可笑。此仇当比苍天日月,若不思决报,枉为江湖人也。 此时此刻,那萧嵩除却寻自己的不快之外。定是要凭借奉轩古剑,尽快收服整个江湖。 想到这里,徐青不禁又叹了几口气,杀师仇人,是那付真。而他手握奉轩,自己不过武功平常的叶云子弟,如何能与他一较长短? 连师尊都死在他的手上,江湖多半高人亦不能幸免。前路漫漫,徐青自感有心无力。 只得走一步看一步。若因难比青天,而就此打退堂鼓,却是万万不能。 如此辗转难眠,竟自折腾了一夜。竖日早起,赵璃送来粥食。徐青洗漱完毕,精神不济。赵璃见状,忙问这是何故。徐青只随口敷衍。 不时粥已用完,赵璃正要端盘出去,徐青一把拉住她。赵璃转身,复坐回椅上。疑道:“徐大哥,你有些不对劲,是有甚么心事么?” 徐青道:“我要为师尊报仇,你可愿同我一道?” 赵璃道:“徐大哥,师尊的仇自然是要报的,可眼下你无需思虑这些。你我自身难保,还是先避过风头为好。” 徐青道:“你当真愿同我一道?” 赵璃道:“徐大哥,璃儿今生今世都不会离开你。往后你去哪,我便去哪,除非你抛下我,不要璃儿了。不然璃儿绝不会放手。” 徐青将赵璃拥入怀内,道:“你放心,我不会抛下你。只是往后你我二人生死与共,再难享受归隐山林的惬意生活了。” 赵璃道:“不怕,如今上古神剑落尘,那付真心怀不轨,屠戮人命。若不加以阻断,日后百姓遭殃,江湖遭难,天下定难安稳。必是奸臣当道,祸乱苍生。 你我二人身负重责,若能功成身退,倒算最好。倘若不能,做一对九泉鸳鸯,夫复何求?” 徐青甚为感触,将赵璃拥紧。道:“听你这一番话,顿觉神思开明。以后不论何等磨难困阻,你我定风雨同舟,不离不弃。” 二人又拥得紧了些。约莫半刻,赵璃道:“徐大哥,先让璃儿把盘儿放上去可好?” 徐青放开赵璃,点头微笑。赵璃端着盘子出屋上阶,递盘与侍,再关门回屋。 这几日,二人整日腻在一块,一刻也不愿离开。直到一日后午,姚度忽使侍者敲门唤二人上来。徐青伤势渐复,眼下内力已恢复七八成,与赵璃一同上阶出去。 姚度坐在椅上,二人坐于一侧。只听姚度说道:“二位这几日受委屈了,青甲军士时有来庄内搜找,又派眼线盯寻,我实在信不过这些下人。二位若是住在庄院里,难保消息不会泄露出去。那时本庄子大祸临头事小,二位性命不保事大。故而多有得罪,还请二位海涵。” 徐青道:“哪里哪里,倒是我们多有叨扰,让庄主每日提心吊胆,送饭送菜,实在过意不去。等到风头过去了,我二人立马就走。” 姚度道:“今日唤二位前来,正是为了此事。这几日我暗自派人打听虚境山附近的下落,可怎么也查不到内情。只是自前日起,茶园镇不再出现青甲军了。为防他们使诈,我也没敢唤你二人出来,于是便加派人手打探。就在刚刚,我那庄侍回来通报。说他看见一股青甲军正依序离山,往南行进。” 徐青道:“往南行进?庄主可知大概多少人?” 姚度道:“这个倒是没细细数过。不过据侍者回禀,少说也该有五百。” 徐青暗暗思索。赵璃道:“眼下还未被征伐的门派屈指可数。倘若不是中原各派,好比松江,孤鸣,又或是青谷,红霞,那便必是皖南玉笛了。” 言罢又朝徐青道:“徐大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要跟着他们,报前面的一剑之仇吗?” 徐青道:“凭你我二人之力,定然办不到。眼下唯一要紧的事,便是尽快通知陆观主她们,令她们早些撤离才是。” 赵璃忽道:“说起陆姐姐,她们现在在何处?” 徐青道:“塞林军已下至晔城,此时正在攻打越来寨。陈寨主,钟姑娘,陆观主,林观主,刘大师兄,云栖师姐,他们一同赶往驰援,眼下生死不明。倘若被付真撞上,后果不堪设想。” 赵璃道:“千里之隔,如何联系她们?只得赶在他们抵达晔城之前,快马加鞭,与他们通气儿。” 徐青稍自沉思,忽地朝姚度道:“这几日来,多谢姚庄主多加照料。我与璃儿即刻离庄,日后再思图报。” 姚度道:“徐少侠休要客气,姚某向来敬重江湖侠客。区区薄情,不足挂齿。” 徐青道:“大恩不言谢,还得劳烦庄主为我与璃儿安排车骑。” 姚度道:“这个自然,我这就去安排。” 言罢走出屋外,着人拉车。赵璃看向徐青,一脸不解。徐青温道:“璃儿,局势所迫,自今日起,我要竭力同萧嵩周旋,至死方休。你若生了悔意,定要告诉我。” 赵璃道:“徐大哥,不论你做甚么决定,璃儿始终不离不弃。” 徐青暖笑。稍后庄侍过来通禀,二人出庄上车,与姚度辞别。庄侍坐在车头,挥鞭赶车,行在街道。未见青甲巡逻,看来姚度所言不虚。二人放宽了心,遂令侍者行快些,稍刻就要出镇。庄侍问二人向何处走。徐青道:“往青风山赶。” 庄侍会意。赵璃疑道:“青风山是往北的方向,徐大哥是要去哪里?” 徐青笑道:“莫着急,到时候就知道了。” 青风山并不算远。侍者赶了半日,来到山底柏林。车内有姚度留下的干粮水物,二人用了些。徐青探头看着外面,令庄侍停车,立马下车遥看山头。赵璃也下车吹风。徐青朝庄侍说道:“今日就到这里罢,想必你也累了,便歇在此处。车内有些枕头被褥,你可拿去用了,在那树荫下安睡就好。我与赵姑娘去山上走走,顺便吹吹风,你不用顾我们,只管休息便好。” 庄侍拜道:“多谢徐少侠关怀,只是这青风山时有虎豹。二位定要小心,不要玩得过久了。” 徐青点头,便与赵璃一同上山。山势平缓,二人不费多少力气,亦走了好些路。赵璃见徐青有意为之,心中自有疑惑,却也不好问的。突觉有些异处,而后俏粉玉口边,徐徐勾起。这一笑,不显娇俏温柔,倒显了些诡异。 徐青道:“璃儿,你心中就没甚么疑问么?” 赵璃道:“有的,徐大哥不想说,璃儿也就不必问了。” 徐青道:“好,你无需问,我这就为你解惑。” 陡然拍了拍手,顿时一股嗦嗦声传来,几道人影闪过。赵璃朝后一看,只见三位黑衣客驻足于后。赵璃惊得险些蹦起。徐青道:“莫慌莫慌,是自家人。” 赵璃瞧清这三人的额头所围黑巾,忙朝徐青道:“这不是....这不是...暗魇么?” 徐青道:“正是他们。” 赵璃惊道:“徐大哥....你这是....” 第七十五章 一五一十 徐青道:“之前一直没和你说过,这些暗魇俱是剑阳候的部下。” 赵璃依旧不解,。徐青便暂且不说,只朝暗魇道:“你们速去晔城通报,定要寻到陆观主等人。叮嘱她们绝不可正面迎敌,当心古剑奉轩。” 暗魇道:“属下遵命,少主可还有其它吩咐?” 徐青道:“我还有一事,需向三位打听。那日虚境山大战,你们可在那处,可窥见了些详情?我师尊,也就是你们的君使。是否当真死去?” 暗魇道:“那日兄弟们自然毫不懈怠,只是君使不下令,自也不好帮衬。哪知那付真竟拔剑挥砍。当时事发突然,兄弟们都没反应过来。待事发过后,只见云雾下的一些衣袍碎絮,见不到君使,也没瞧见少主。” 徐青道:“这天底下还有能逃得过你们暗魇的事?你们若有意隐瞒,可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三位暗魇登时跪下道:“少主息怒,属下怎敢隐瞒?这些都是弟兄们亲眼所见,请少主明察!” 徐青道:“既然师尊生死未明,你们可有派人寻过?” 暗魇道:“那是自然,弟兄们急坏了,必得满虚境山搜查。可却是毫无所获。” 徐青道:“萧嵩他们是何动静?” 暗魇道:“说到这里,我等正要同少主汇报。那萧嵩实在老奸巨猾,我们不仅寻不到少主的人。就连寻觅萧嵩的行迹,亦是察觉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另外,就在弟兄们竭力探知之时,却突遇黄楠生。那黄楠生使得一手御气神功,我等毫无招架之力,被他打得四零飘散,不分西东。终而作弃,寻隐道下山。” 徐青道:“这么说来,你们忙活了多日,竟连那萧嵩的一点踪迹也查不到喽?” 暗魇怯道:“少主放心,属下已经派人去查,定能查到那老家伙的行踪。” 另一暗魇道:“少主,除此之外,可还有其它吩咐?” 徐青冷道:“我还能有甚么吩咐?你们办的这些事,一问三不知,我能做甚么?暗杀萧嵩么?连他的影子都寻不到!” 三人不敢多言。徐青稍加思索,道:“除却我刚刚吩咐的之外,你们还得派人向北而行,与你们的魇主或是魇君接上头。问问他们进展如何,一有消息立时报与我知。我明日就启程去金陵。” 三人作揖拜倒,随后抱拳而走。 赵璃疑道:“徐大哥,你不去晔城了?陆姐姐她们怎么办?” 徐青朝赵璃看了一眼,道:“璃儿,你为何要问我这些?你首先要问的,不该是我为何会指挥暗魇么?” 赵璃笑道:“璃儿相信徐大哥。你不说,我不问。” 徐青柔情似水,将赵璃拥入怀内。这一夜,二人游走许久。待到回至车架前,见侍者呼呼打鼾,已成睡梦之态。二人亦上车安寝,竖日天色微亮,小侍醒转。揉搓几下眼皮,抬眼却见车骑不见,登时惊住。左右寻人,却不知徐青赵璃二人早已驾车驰骋,往北而行。小侍正要收拾被褥,见褥内含有纸条,摊开一看,上面写道:“谨此一谢,无需多忧。” 小侍已知其意,拿着纸条也好向姚度交差。却说赵璃徐青两人纵马行有多里,气候越发干冷。待到近至梁都,二人驾车进了砀城,寻客栈打尖,店小二奉茶上酒,徐青道谢一声。闭门与赵璃叙话喝茶,嚼着午后迟膳。 不知不觉,天已黑了。二人出栈寻看,见街灯闹市,喧声不止,顿觉心情大好。走在摊子前,徐青拿起一枝银钗,交给赵璃。 赵璃笑了笑:“徐大哥,你不打算付钱了么?没瞧见那小哥盯着你呢。” 徐青自怀内掏出银锭,交给小哥。铺子伙计怯怯接下,忙喊了几声好。徐青道:“这银钗也配不上你尊贵无比的身份。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赵璃道:“徐大哥可真会说笑。璃儿若是在意身份,如何能与你结双成对?不过如今你与我一般,当也配得。” 徐青忽道:“这话倒是怎么说?” 赵璃道:“璃儿不问你,你就再也不说了么?” 徐青道:“莫不是你都知道了?” 赵璃道:“徐大哥,不如到栈内细叙如何?” 徐青点头。二人回至客栈,上楼进屋,关好屋门,互握双手。赵璃当先道:“徐大哥来虚境之前,那萧嵩已和我说了徐大哥的真实身份。徐大哥你本为皇室中人,只因被师尊掳去南下,这么些年一直未入本宗,今日总算落叶归根。到了京城,不论如何,你也要去皇宫走一遭。” 徐青惊道:“这些都是那萧嵩和你说的?你如今可还会信他?” 赵璃道:“经过那日后,我自是不会信。可青风山一行,璃儿便已猜到七八分。徐大哥不过是叶云派的外门弟子,如何能号令叶云暗魇?听你说这些全是剑阳候赵笙的旧部。既是如此,徐大哥身份定然非同一般。璃儿不过推度胡猜,徐大哥该不会生气的罢。” 徐青道:“璃儿果真聪慧,这一路上我也思度良久,总是踌躇不决,不知该如何告知于你。” 赵璃道:“徐大哥若是为难,就不要说了。” 徐青道:“若是不说与你知,往后你我生了嫌隙,自然不好。既如此,我就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你罢。” 由是徐青将彭槐那夜在山神庙内所对他说的,一五一十地句句不落,说与赵璃知道。赵璃瞪直俏目。说毕,徐青细观赵璃神色。只见赵璃云里雾里,满脸透着不解,急说一句道:“徐大哥你说的这些,根本不可能发生。那剑阳候明明归隐田园,爹爹随先帝征战沙场,劳苦功高。当年与赵伯伯一同戎马半生,二人同姓,早已结拜为兄弟,爹爹又怎会行此不堪入目之事?纵然萧嵩使阴耍谋,爹爹绝不会助长其风。徐大哥,你莫要轻信那些旧部的话,他们寻不到赵伯伯的身迹,便要怪罪于爹爹,还有圣上。胡编乱造,实则图谋不轨。虽说师尊已故,但暗魇其心可诛。徐大哥定要慎重才是。” 徐青道:“璃儿,这等晴天霹雳的大事,你不信自也平常。我当初听闻这些,亦是不信的。可历经这些事,由不得我不信。或许其中细节有所出入,但你爹爹与萧嵩包藏祸心。当年夜闯皇宫,屠杀太监宫女,挟持先帝,也便是我的父皇。 师尊冒死寻暗道入宫,将尚在襁褓之中的我,带出宫去。要知道那时你爹爹早已派刺客过来企图暗杀我灭口,却不料被师尊阻断。好在师尊剑法通天,轻功卓绝,不然今日的我如今能站在这里?” 赵璃低下头,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口里喃喃道:“徐大哥,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此时追究已是毫无意义。追根溯源,我都不信爹爹会犯下如此重罪。倘若你硬要这般说,璃儿也无话可论。” 徐青扶住赵璃右肩道:“好了,我不说了。真相如何,日后自见分晓。我们暂且不去想这些,先顾好眼下为是。” 赵璃抬起头,道:“徐大哥,你打算如何?” 徐青沉顿稍会,回赵璃道:“如今要紧之事,是要同暗魇取得联系,再定决策。” 赵璃心里憋闷,正要一吐为快。忽听窗外有声,二人撇眼过去。徐青起身踱至窗边,拉下栓子,缓缓打开窗门。只听外头一人轻声道:“少主,不必惊慌。是我,陈远。” 徐青辩出此声与陈远如出一辙,便退了几步。果见外头窜进一道人形,那人拉下面罩,确是那陈远无误。 赵璃异惊之下,朝徐青道:“这是何人....” 陈远礼道:“多日不见,郡主莫不是忘了在下?。” 赵璃道:“我何曾与你见过?” 陈远道:“对了,在下想起来了,那日与郡主比剑切磋。在下戴着面罩,难怪郡主不识。” 赵璃皱着眉头依旧不解。这时徐青忽道一句:“他是那夜在玉笛镇追捕你与你爹爹赵平的那帮人的领袖。” 赵璃这才恍悟,转而面显恨色,朝徐青道:“徐大哥,这人不怀好意。当日害得爹爹险些客死异地,你如何能与此人为伍?” 忽而想起一事来,又道:“我爹爹身旁的二十护卫,怕也是你的杰作罢。” 陈远道:“郡主说得不错。” 赵璃登时拔剑前指。徐青一惊,忙止住道:“璃儿,你这是为何?” 赵璃忿道:“徐大哥,你都不知此人那夜招招杀意,欲置我于死地。而且我那护卫伴友,俱是被他所杀。此仇不报,璃儿妄为人友。” 陈远冷笑道:“郡主,你觉得今日你杀得了我么?你欲报仇雪恨,殊不知在下更欲刮其肉寝其皮。你爹爹害死我家侯爷,形同畜牲一般的行径,我又何必手下留情?若不是君使有令,只怕你爹爹早已老命不保!” 赵璃恨道:“你这狗玩意儿,胡说八道甚么!你家侯爷?你家侯爷是谁?与我爹爹何干?” 陈远道:“郡主竟然不知?这也难怪。你爹爹若是连这都告诉你了,只怕你早已离他而去了。 我家侯爷自是剑阳候。你爹爹伙同那萧嵩,外加当今圣上,二十年前如何地卑鄙无耻,行此丧尽人性的猪狗事。欺君罔上,褫夺帝位,实在可恨可恶。” 赵璃望向徐青,怒道:“徐大哥,怨不得你这般说我爹爹,看来是被这人蛊惑得不轻啊!今日我便要同他做个了断,你做个选择罢!” 徐青委道:“璃儿,你这又是何苦呢?我并不是被谁蛊惑,而是当真确有其事。你爹爹犯下的罪行,与陈远所说的并无出入,你信我可好?” 第七十六章 远大抱负 赵璃喝道:“那你告诉我!你有何凭据?凭甚么说我爹爹当年参与谋朝篡位!你这么说,岂不是将当今圣上都归入进去?照你说来,如今的大梁江山,并非圣上打下来的。而是窃取了先帝的成果,还将先帝谋害致死喽。 我自小生长在京城,虽说对这国家大事,朝政权势,不甚涉足,却比你一个江湖浪客熟知得多的罢。你如今和我侃侃而谈,三言两语,将我爹爹说得甚么也不是。就算我爹爹半年来稍加糊涂,那也是受人蛊惑。当年之事,他又何苦做得出来?” 徐青正要解释,赵璃却抢断泪道:“徐大哥,璃儿已明白你的心意。只是即使历经万险万难,你我总归不属同道,不如在此别了罢。日后再见,便随陌客一般好了。” 言罢即走,转身开门。徐青忙赶上去,将屋门关上,道:“璃儿,你莫要冲动!好,不管你爹爹有没有做过这些事,他屠杀我们江湖人总是不争的事实。 眼下的局势,你又何必寻陈远的不快?比起这个,阻止萧嵩与付真才是当务之急,你忘了古剑的事了?” 陈远疑道:“甚么古剑?” 徐青喝道:“你闭嘴,少说些话!” 赵璃沉思稍刻,回徐青道:“好,看在你的面上,我今日不与他计较!” 上前几步,朝陈远道:“你记住,这笔账我迟早找你算。” 陈远道:“随时奉陪。” 赵璃走到一边,再也不愿看他一眼。徐青朝他道:“你既来到此处,想必知道彭槐他们的下落了?” 陈远道:“回少主。不错,魇主已混入金陵城中,寻到联络据点,就候着少主你了。” 徐青道:“他大概也知道了君使生死不明的消息了?” 陈远道:“魇主让我同少主说一声,即便没有君使的相助,此次谋划也絶不可断。” 赵璃一旁听着心中暗思那陈远说得谋划,不明这究竟是何详故,欲问徐青。却也不想当着陈远的面问,只坐着生气。甚么也做不了。 徐青微微沉顿,道:“好,我与璃儿必加紧赶路,争取早日同你们会合。” 陈远道:“少主,我还有一些话想单独对你说,我们可否去屋上?” 徐青朝赵璃看了看。赵璃歪着头道:“你们去罢,眼不见为净,我还清净些。” 徐青赔了赔笑,便与陈远窜出窗外。二人飞上屋头,陈远特地离客房稍远。徐青跟过去,道:“你究竟要说甚么?” 陈远道:“殿下,那赵璃是当今的大梁郡主,你与她不可成双成对。须得斩断情丝,早些了结为好。” 徐青道:“那是我的事,你无需管。” 陈远道:“殿下,卑职问你,你是否要一直与赵璃待在一块儿?到了金陵,是否也要与她一同去见魇主?” 徐青道:“那是自然,璃儿与我同心。往后不论做甚么,都要在一块儿。” 陈远道:“万万不可啊!赵璃虽与殿下要好,对我们暗魇,尤其是属下,定是深恶痛绝的。你若带她去见魇主,岂非曝露了我们的计划?而我们的谋划,就是要入皇宫,挟持梁帝,逼它写下禅位皇诏,以让殿下即位。到时控制朝野上下,将那萧嵩与赵平等人碎尸万段。 赵璃一旦得知了这些,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助我们的,也不会坐等着咱们闯入皇宫。定会拼力阻止,殿下当时候又当如何自处?” 徐青道:“你说得有理,璃儿的确很是棘手,我却也不能将她赶走。我与她多月来未见,如今重逢之喜,又怎能说断就断?况且,你知道该如何闯入皇宫么?” 陈远道:“对了,魇主特地让属下转达,原本君使可带我们进宫,只因当年他将殿下自宫内救出,就是走了这条暗道。如今君使不复前来,这入宫一事还待细细商议筹划。” 徐青道:“莫要商计了,璃儿曾独自一人自宫内偷出宫外与我相会。她可告诉你们暗道,我们便可自那暗道进宫。” 陈远惊道:“赵璃怎会知道?殿下你可要弄清楚,不会是被她诓了罢。” 徐青道:“这是璃儿先前对我亲口所说,陆观主,林旭她们都可作证,不会有假。” 陈远道:“倘若如此自是再好不过,可方才属下也说了,郡主不会答应的。我们这般行事,同她来讲却是大逆不道,你就是取了她的性命,她也不会告诉我们暗道在何处的。” 徐青道:“你放心,这事交给我。我自有法子,你速去安排罢。” 陈远道:“别的属下也不多说,只求殿下能防着点那个赵璃,属下告退。” 飞身置空,转而消失不见。 徐青叹了几口气,暗想自己虽是这般说,却也难办此事。陈远所言有理,璃儿绝不会允许暗魇闯入皇宫,而她是唯一知晓暗道之人,须得想尽法子着她相助。徐青思索再三,也不知该如何办。 这时赵璃突地跃出窗外,朝徐青道:“徐大哥,你的那位好兄弟呢?” 徐青道:“已经走了,他可不是我的好兄弟。只是听从于我而已。” 赵璃笑道:“可算是了,徐大哥乃天之骄子,皇族世子,璃儿当须给徐大哥请安。” 说着却跪下身子,拜道:“世子万安,小女子不懂礼数,还请世子殿下责罚。” 徐青登时一愣,忙扶她起身,口中道:“你何以如此?当是还在生气,我都将陈远打发走了。只有你我二人同行,你还不知足?” 赵璃冷着道:“既如此,徐大哥不如不去金陵了。咱们两个纵意江湖,莫管这些是非岂不痛快?” 徐青回道:“你倒是说了胡话,你我须得并肩而行。拯救万民,便靠你我了。” 赵璃道:“徐大哥,璃儿知道你有你的计划。今晚你须得与我坦诚相告,璃儿心里才有些底。你老实说,是不是去到金陵,就与那些暗魇会合,你若要我与你同生共死,你心里头有甚么事,万不能瞒着我,一五一十地都要与我分说清楚。唯有这样,璃儿才会安心,才不会整日担惊受怕。” 徐青将赵璃搂进怀内,朝着她柔道:“你我都知,当下最为要紧的事,是那奉轩古剑。不论它是何神兵,来源于哪里。总之它威力无穷,可摧山崩石。一剑可要了天下武林人士的性命,必是遇神杀神,遇佛降佛。 为天下百姓计,你是大梁郡主,我是先朝世子,自是责无旁贷。只是那付真手持神兵,寻常之力伤不得他。不如反其道而行,寻着它们的弱处下手,岂不更好?” 赵璃有些似懂非懂,追着问道:“那该如何抓他的弱处?” 徐青回道:“那付真当是听命于黄楠生。黄楠生又听命于萧嵩,而那萧嵩野心勃勃,要取我的性命,定是要杀人灭口,不给我复仇的机会。他以为我南下逃了,故而领着塞林追在后头,殊不知我早已往北走了。我偏要反其道而行,待至得金陵,寻时机与圣上见面,陈明实情。让他助我一臂之力,发布一纸诏书,向天下子民宣令,让我入驻皇室。 那萧嵩得知此讯,必然急得如热锅蚂蚁,连赶着奔回来阻止。可木已成舟,我成了世子,他们也算无可奈何。待得站稳脚跟,再寻一个时机,将这些人一一处置。付真纵然背着把奉轩,又哪里抵得过整个大梁王朝?朝廷大臣们极力反对之下,再派兵剿灭。这等妖邪之人,必遭天下人唾弃,再也无可计施。神兵奉轩,又当何用?” 赵璃听得痴了,她从未想过徐青会有这等抱负。且他的谋划宏图有致,可观可想。便朝徐青道:“徐大哥,你说你要进皇宫,与圣上说话。你如何进去?圣上并不知道你的身份,又该如何信你?” 徐青道:“我自有法子说服圣上。首要之事,自是入宫面圣,这倒是要靠璃儿相助了。” 赵璃一时没反应过来。稍一顿思,忽然回道:“徐大哥,你是说让璃儿寻密道带你进宫?” 徐青道:“我记得你说过自己从皇宫逃出来,与陆观主会面,后来与我们一同南下逃难,是也不是?” 赵璃回道:“你的记性倒还好,只是璃儿觉得无需如此。凭我郡主身份,难道不能领你见见圣上么?” 徐青道:“这可不成,此次北上,本就是秘密行事。你若强行带我入宫,必会惹人猜忌。那宫内的御林统领,太监宫婢,都是长了玲珑剔透心。他们一旦得知了陌客入宫,如何不能传得满京城都是? 况且你再度私逃出京,本就是众矢之的。就算圣上知道,也不会容你说话。纵然不将你下狱羁押,也会将你关入如紫云苑一般的行宫之内,你又有何机会为我说话?” 赵璃细细思索,恍道:“徐大哥所言有理。眼下璃儿成了圣上的罪人,自不能抛头露面,只好带你自小道入宫。” 徐青笑道:“这便是了,你领着我暗地里进宫。待到了宫内,见到圣上,且瞧我的就好。” 赵璃道:“那时你又欲何行?” 徐青微微沉顿,忽觉凉风习习。朝赵璃道:“璃儿,我们回屋罢,夜深了。” 赵璃顺着他,与他回窗内。闭紧窗门,二人坐下。徐青道:“璃儿,眼下我心中已有计议。只是无需细说,你只看好了就行。” 赵璃道:“徐大哥,你说得这些与暗魇何干?你又何必要与他们同行?” 徐青道:“此次最为要紧的便是说服圣上。璃儿,你应知此事不易。当真无可奈何之时,你需得保得性命,身边带些人手总是好的。” 赵璃见徐青心意已决,暗知多说无益。二人叙谈几时,赵璃起身正欲回屋。徐青忽扯住她的薄袖。赵璃回头,见徐青满面温情,脸畔一时羞红。徐青拉她坐在自己衣裤上,二人隔得寸近,赵璃耳根子红透。徐青脖颈处亦是涨红。赵璃眉眼含情,朝徐青道:“徐大哥,你这是做甚么...” 徐青亦是脉脉留情,回着她道:“璃儿,今夜就不走了罢。你我一同睡了,要是坏人来了,也好有个帮衬。” 第七十七章 唯有当下 赵璃噗嗤笑道:“我看你像个坏人。” 便用玉翠一般的指尖,点了徐青额头一下。徐青立时生悦,将赵璃抱起,走到榻前放下。赵璃躺住,又半坐身子,脱下外衣,交给徐青。徐青将赵璃衣裳挂在木架,赵璃提起被子盖住身子,蜷缩背对着徐青,一句话也不说。徐青更衣完毕,躺在榻上,面朝赵璃后背,将被褥挪过来盖上,被褥并不算阔。赵璃没了盖的,忙将其夺回原处。 徐青再度挪将过来,赵璃复夺被褥。二人相持稍刻,各自笑了。 赵璃回身,朝徐青道:“徐大哥,你怎么似孩童一般,瞎胡闹!” 徐青道:“我又没胡闹,原是你扯我被子。我自己的被子怎么不能盖了?” 赵璃登时怒道:“那你一个人盖罢!我走了。” 遂要起身下榻,徐青将她拉回,紧紧拥住。趣着她道:“你明知我逗你玩,却是假意生气,着我怜护,好坏的心眼儿。” 赵璃笑意如花,二人堆在一块儿。都说寻常男女,需得过门,才可行夫妻之事,便算是肌肤之亲,触骨抚身,都不得沾染。而徐青赵璃全然不顾,虽不甚过分,却也相触谈情,融洽得紧。是以男女无别,只凭真意。 竖日东阳升起,赵璃惺忪朦目,不见枕边人。抚摸头额,自觉晕沉,殊难知昨夜做了甚么,只记得与徐青说话过晚。一时兴起,却去厨房偷了酒,二人回到客房,畅饮不休。 眼下却不见徐青人影,心想昨夜睡得迟,徐大哥今日如何起得这样早?莫不是出了事?忙急着起身,着衣弄发。也不梳洗,只奔到屋外,四处张望,口里喊着徐青的名讳。 屋外小二走上楼来,赵璃逮住问他徐青去向。他便说:“姑娘说的那位客官,该是在厨屋里头呢。” 赵璃疑道:“他去里头干嘛?” 小二回道:“小的不知,只见那客观往后院走去,小的还问他,他反问我厨屋在哪。” 赵璃捂嘴轻笑道:“昨晚刚去的,今日便忘了,真是好记性。” 小二异道:“姑娘说甚么昨晚?” 赵璃忙道:“没甚么,我胡说呢。好了,你去干活儿罢。” 小二告退。赵璃顺着阶梯下楼,此时她倒是极为好奇,走进后院,至了厨屋边,却不踏步进屋。只在门前偷偷窥望,没见徐青影子,见到的却是厨子。赵璃进屋向那厨子打听,厨子往后指去。 赵璃一瞧,只见一背影蹲在后门边,不是是那徐青又是何人? 赵璃往那里走去,见徐青专注得紧,便朗声逗道:“徐大哥在这干嘛呢?” 徐青登时吓得嘚嗦,转头喝道:“你小点声不行啊,这样是要唬死人的!” 赵璃瘪嘴道:“少诓人了,你到底在干嘛呢?” 仔细一看,却见徐青在捯饬鸡肉。赵璃异道:“哟,想不到徐大哥还有这本事呢。” 徐青道:“你想不到的多着呢。昨晚谈得迟,一时忘了这回事,早上醒来记起。我最拿手的陌上云开鸡,还没煮给你尝尝。” 赵璃捂着口笑道:“陌上云开鸡?这我倒是从未听过。” 徐青道:“要不说你们这些千金小姐,生于繁华帝都,见识甚么的,却是稀薄之至。这个是南陆江湖有名的菜式,你连这都不晓得?还算不得真正的江湖人。” 赵璃嗔道:“是的哟,你徐大哥多厉害啊。我赵璃孤陋寡闻,没见过世面,藏在家里的花儿,哪能知道这些?你也别煮给我吃了,没见过世面的那配得上这些?” 说完提步便要走。徐青赶忙放下没毛童鸡,拉住赵璃道:“你看你又生气了,我不过说着有趣,你竟当真?日后再不这样可行?” 赵璃这才缓了气儿,怼道:“日后有甚么绝活,可要告诉我知道。若等着别人来问我,我一问三不答的,岂不羞死?闯荡江湖,叫人笑话。” 徐青道:“好了,我以后注意些便是了。” 赵璃赶紧走远了些,道:“你弄你的罢,身上有股鸡腥味,我可受不了。” 说着已出至外头。徐青摇头叹气,暗暗寻思:“看来还是摆脱不了公主病,要人宠着爱着。” 续自捣鼓童鸡,赵璃回屋里梳洗完毕,又回到后院。见徐青还在里头,正在蒸着鸡,香气扑鼻。赵璃愈发肚饿,又不忍进去,为抵消这股饿意,便提剑弄武。于院内小使几招,用以打磨时辰。 未久。徐青端着熟鸡出来,赵璃忙丢下剑,赶来问道:“这甚么...陌上..甚么云开鸡做好了?” 徐青也不理她,只顾着端着瓷碟,往屋里奔,嘴里嘟囔着:“快别说,我这手快烫坏了,容我放下了这劳什子。” 待到至了客桌,放下鸡来,坐下去擦了把汗。赵璃乐得合不拢嘴,嘲道:“你哪不知道取个托盘,刚出锅的鸡,当然烫手?你就这样端着,能好过吗?不过习武之人,皮倒是不薄。” 徐青忿道:“还不是赶着要给你尝,一时忘得干净,还在这说风凉话?习武之人怎么了?那也是吃五谷杂粮的寻常人呢!难道烫不坏手的?” 赵璃似是并未听见,只是提着木箸,夹鸡送于口内。徐青急道:“你慢些,小心烫嘴。” 赵璃轻轻吹了气,放在唇边舔着。觉得不烫,便送进口里嚼着,一面朝徐青道:“你以为我同你似的,小孩子一般。你看,你只取了一副木筷,你自己不用么?” 徐青赶紧回厨房,取了箸子回来,瞧着赵璃不住地用着菜,还望向自己,眼里俱是嘲弄。徐青也不理会,弄了一早上的菜,眼下正值疲饿。夹起鸡块,放入口里吃着,还问赵璃道:“这味道如何?” 赵璃点着头道:“还行还行。” 徐青急道:“甚么叫还行?简直是人间美味好不?比你皇宫里的菜好吃了许多。” 赵璃道:“你又没去过皇宫,你如何知道?” 徐青道:“我猜的,我去京都的那些客栈,菜肴也就一般。比我这个可比不了。” 赵璃趣道:“这金陵可大着呢。你不过是吃了一家,便觉着这满金陵的菜不好了?你还没吃过宫里的宫廷菜肴,如此妄自菲薄,当心闪了舌头。” 徐青道:“你说甚么都有理,那你带我去宫内逛逛,有甚么菜式给我尝尝。我倒要看看,宫里头的好到哪了。” 赵璃道:“若是咱俩在见圣上前,没被御林军发觉。见到圣上后,没被圣上责罚,你别忘了,我偷出金陵,还是待罪之身。圣上虽是宠我,也要顾及皇家颜面。况且我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你还凭空冒了出来。怕是连菜肴都没得吃,直接下天牢吃牢饭算了。” 徐青笑道:“眼下只能这样,为苍生百姓计,何顾性命?” 赵璃道:“说得这么正气凛然,到时候见到宫里的那些阵仗,可别唬得尿了裤子。” 徐青笑道:“我是没见过宫内的世面,但也不至于唬得没胆。” 赵璃不与徐青争辩,兀自吃着鸡块。其实陌上云开鸡味美香熟,只是她不愿顺着徐青罢了。哪知徐青这般较真,二人争论许久,各自用完。徐青收拾着碗筷,赵璃提剑站于一处。心里却总是砰砰乱撞,眼皮也不安分,左跳右跃的,让人不得安宁。 待得徐青走回来,见赵璃眉头紧锁,便问何故。赵璃回道:“徐大哥,这闯宫绝非小事,我那时偷跑出来,演练了三四回。配合天时地利人和,还被萧综殿下发觉。若不是念着旧情,不忍我再度被罚,陛下早就知道了。哪容得了我奔到浔楼,徐大哥你可得三思而行啊。” 徐青叹着气道:“世上的事,本就重重困阻。若是都在自己预料之中,那也算百年不遇的。如今我初入江湖,面临江湖大劫。偏偏自己身份特殊,又遇见了古往今来万年不遇的奉轩古剑。能做的自然有限,只得险中求胜,稍晚一步,便会有无数江湖子弟,平民百姓惨遭屠戮。我根本没有抉择,要做的只有向前,是福是祸,当由天意。” 世道凉薄,诸事临灾。不论当政者,江湖客。百姓家,妇孺大丈夫,孩童老叟翁。若说安于当下,执剑,挑锄,舞文,弄墨。若说不走一步,任由天道循环,何以自处?何以存世?天道如何?世道如何?说不清道不明。 我徐青,亦是萧复尘。不能做一个浪客,不能安于山上学剑。端坐院内品书,举孝廉入仕。作诗赏月,杯酒释余生,养育我二十年的爹娘被杀,先朝父皇被害。本该图仇报怨,如今看来,只是沧海一粟,秋月一枝。我所要做的,唯有当下。莫问为何如此,只道今日复今日,明朝复明朝。且听,且看……… 二人各自回屋收拾包袱,下楼与店伴打了招呼。付完纹银,走出栈外。距隔金陵已不足百里,店伴自后院牵出马车,二人将马绳自车轿解开,上马踏行,往北都行去。 天色已慕,二人御马多时,早已疲累难耐。但见到诺大的金陵城,自也心满意足。遂进了城内,牵着马匹,走在街道。赵璃早已备了面纱,行人瞧不清面貌。照说京城贵胄家的小姐,向来不抛头露面,寻常人自是瞧不见面相。纵然走在大街上,当也是不识。 只看服侍华丽,初步推度该是富家女眷。若要细说,却说不出名讳。可赵璃不同,自小到大,总爱在城内厮混,再经这半年来的风波,其样貌更是刻在士子平民的骨子内。 这时蒙上面纱,赵璃都试图借着徐青的阔大双肩遮掩,生怕不慎被他人识出。好在面纱色深,样貌遮得实在,旁人难以察觉到。 二人顺利牵马走路,到得联络据点,方是西城弄巷烟花口,只见一家名不见经传的药铺子,便走进铺内。铺中伙计笑着说道:“二位要买些甚么药?” 徐青道:“甚么都不要,就要长生不老药。” 赵璃惊望徐青,却见他平淡如常。伙计一怔,又问:“长生药分三种,你要哪种?” 赵璃又自惊住,心想徐青古怪也就罢了。这位小哥如何竟还接过来续自说着不着边的话,不禁暗觉好笑。 第七十八章 铁索荡人 只见徐青又道:“别的不要,就要长生不老药。” 赵璃趣道:“人家是问你要哪一种,长生药不是有三种么?” 徐青竟回:“对啊,就是长生不老药。我就要这个,不要哪一种。” 赵璃再也忍不住,笑将起来。忽也觉得他们幼稚便罢了,自己也跟着幼稚。 这时那伙计却说:“既然如此,二位里头请罢。” 赵璃呆眼朦胧,又一思转,忽地明白了许多。 随徐青进入后堂,来到一间厢房。伙计敲了几下门栓,里头传出一句:“进来罢。” 伙计开门,摆手请二人进屋。徐青赵璃依次进去,伙计关好木门,走往前铺。 赵璃定睛看去,屋内倒也明透,只是见到了讨厌鬼,当是那陈远,正伫立在一旁。坐着的倒是不太识得。只见徐青笑道:“彭老,别来无恙啊。” 赵璃立时恍悟,原来这便是彭槐。当年叶迹将徐青带出宫外,然原先约好的剑阳候赵笙没来碰面,安排接头的正是这彭槐。叶迹担忧剑阳候的安危,弃之而走。将尚在襁褓中的徐青交给彭槐,后来都是彭槐在照顾徐青。将他安置妥当,隐匿人间。 只见彭槐站起身来,鞠了一躬道:“怎敢怎敢,殿下大驾光临。能与殿下共事,老臣荣幸之至。” 徐青走到桌旁坐下。赵璃随在一旁,亦坐于椅子上。徐青道:“少来这套,说正事罢。” 彭槐看向赵璃道:“这位便是郡主罢,真是风华绝代,着人喜爱呢。” 赵璃冷道:“彭老还真是长了一副好嘴。” 陈远道:“郡主,往日恩仇,在下日后定会偿还。还请郡主暂且抛开这些,解决眼前大事可好?” 赵璃横眉竖眼,却也不加辩驳。徐青忽道:“你们万事可备全了?”陈远道:“回殿下的话,属下已备好。南北四处八方的暗魇皆已聚齐,听候殿下差遣。” 赵璃笑道:“你们不会是要攻打京城罢。” 彭槐乐道:“郡主莫要打趣了,只是想借暗道一使,先备好人手。倘若事情败露,出了差错,或是殿下有危,这些人便能派上用场。” 赵璃冷笑道:“派上用场?真是可笑,你们当皇宫是你们家啊!纵使暗魇南北遍布,耳目皆通,擅长昼潜夜伏。武林之中,倘若不是轻功上佳,感知超绝的高人。丝毫察觉不到尔等的存留,可若凭这些,便欲一闯深宫内院,还不为人所知所察。 实属痴人说梦,这皇宫之中,高手如云。凭你们暗魇,我想此行可危可虑。” 彭槐道:“郡主真是一针见血,我虽是朝廷大臣,对宫内的事,自然不如郡主。回想二十年前,我等若能先知先觉,陛下就不会受辱而亡,侯爷依旧尚存,也不会坠崖殒命。时日渐长,昔人已故,徒是伤悲。 而今我们是要为旧人讨个公道,誓要进宫面圣,一说究竟。” 徐青暗想这彭槐还不知师父赵笙犹在,师父应当也不愿给他们知道。这时赵璃看向徐青,徐青示意让她莫要生气。赵璃却道:“当年的真相如何,可不是你们信口雌黄,说甚么便是甚么了。还是先想想怎么进宫罢。” 彭槐道:“郡主若能助我们一臂之力,自然万事不愁。” 赵璃趣道:“我是看在徐大哥的面子上,助你们一助。可也只能将你们送到宫城之西,后头的路可难走得紧。当然自西墙那里,只需避开宫中太监,婢侍,便能抵达紫云苑。但也只是一些偏僻的行宫,若要到得正阳大殿,御书龙屋,这可难上加难。” 徐青道:“你是说宫内除却御林军外,另有高人?暗魇们难以察觉他们,反倒被他们所察么?” 赵璃道:“正是,还请你们思虑周全,再行进宫。” 徐青道:“不论何人,我也不惧。魇主,你可会惧?” 彭槐道:“老臣虽不熟知宫中布局,却也知此行不易。为护殿下安危,为旧人昭雪,为天下百姓,只得冒险一试。” 赵璃自是不屑一顾。心想听他们说这些,耳根子都起茧了。几人商定,竖日便要赶往城外暗林,早早安寝。 竖日天色未亮便已起榻,匆匆用过早饭。赵璃依旧戴着面纱,陈远已提先去部署安排。徐青彭槐走在大街上,同赵璃一道。大街上人流稀疏,毕竟寅时方过,当属平常。 三人出金陵后,往外行了数里。徐青彭槐不知去到何处,皆看向赵璃。 赵璃往西拐去,二人跟在后头。渐渐地后头多了黑影,乃是暗魇大军。藏匿山林怪石,行在暗途,到得一处石坡。徐青忽道:“这就是入宫之路?” 赵璃道:“你需得上坡。走进山林,方能寻路。” 徐青会意点头,当此之际也唯有依耐赵璃一人了,暗想她必不会诓瞒。暗魇不同青甲,军纪不算严明,无需排序站队,我行我素即可。 今日集聚一块,除却受了魇主彭槐之命,另是能一睹复尘殿下一面。护他周全,保他入宫,这二十余年,他们无一不期许着今日。 一行人于山路中行走。日久,赵璃有些记不得路形,不过山路不甚繁杂,没有虚境那般令人费解。众人当不会迷路,只是多费些时候。兜兜转转,倒也行了几个时辰。 这时候天色已凉,初晨日光照耀,山间本是阴凉。这下渐渐滚热,众人抹汗擦背,已有些烦难。不过暗魇习惯这些苦楚,自是扛得住。赵璃一介女流,经这日光曝晒,转眼日悬高头,竟还没见到入宫之口。 暗魇自不敢向赵璃寻问。彭槐老成持重,亦不愿多说,心里有些不安,便向陈远使眼色。 陈远本就生疑,这下得了指令,突向赵璃问道:“郡主,我们已走了六七个时辰了,日上三竿,晌午就得到。这入宫之路究竟在哪啊?再这般耽搁下去,必生变数。还请郡主给个准话儿。” 赵璃大为不快,暗想自己辛苦带他们走这一遭,腿酸脚麻的。还没一声抱怨,他倒先说话了,便冷着口道:“怎么,要不你先回去?大不了一拍而散,不就得了?” 陈远怒道:“郡主,在下不过问些路,你何必这样绕着话走?冷眼相待,这还有几百暗魇呢!我又不是为了我一人。” 赵璃道:“他们有不快的尽管说啊!哪管让你代口,我就是耍你们一回,又能如何?” 陈远再也忍不住了,朝徐青道:“殿下,您是不是过于轻信此人了。倘若她随意指路,或是有心带我们在这山子里头乱晃,耽误了大事,该当如何?” 赵璃狂笑一声道:“好啊,陈魇君可真是有先见之明哪!本郡主可佩服得紧,那你要如何呢?你看你的殿下都不搭理你,你不如下一道指令,让你的暗魇兄弟弃之而去罢。” 徐青叹道:“璃儿,别闹了。走了许久,有些问处当属平常,何必针锋相对?冷言讥讽呢?” 又朝陈远道:“你放心罢,璃儿不会诓我们的。” 陈远见徐青如此说,暗知再番规劝也是空话,自没了后声。 一行人又走了一个时辰。拐过乔木,映在前头的是一架铁桥。云雾缭绕,看不清前路,能瞧到的只是两根锁链。 赵璃立觉欣喜,这多个时辰的赶路,总算见到些许曙光。至少没走错山路,方才经陈远着问,便有些心虚。生恐带偏了众人,到时怕是连徐青也会生异。 陈远眉头微皱,朝徐青道:“殿下,这桥能走不?你看前头都看不清,难保会遇见甚么。况且我们这么多人,这桥能支撑得住么?” 赵璃冷笑一声道:“你若是怕,就不要走了。我一人过去不就得了?或者你们一个个的走来,走到明日,应当能走得另一头。” 陈远暗自生怒,寻思:“这赵璃总是针锋相对,冷嘲热讽。真是有失大家风范,殿下如何能被这样的女子牢牢掌控住?” 赵璃见众人依旧无动于衷,遂提步走到前头。当先踏上链桥,朝云雾里走去。徐青登时喝道:“璃儿小心哪。” 说着走将过去,亦迈步上桥,二人先后消失在云雾中。彭槐与陈远并数百暗魇皆是愣住,忙赶上去。也不全数上桥,只一次上去五人,依序而为。徐青走在桥上,始终不见赵璃身影,便扬口喊道:“璃儿,你在哪儿?你在前头嘛?” 赵璃自是身置其前,离他半丈远,却听他喊破喉咙,越到后头越发提高声量。心想他在陈远面前,一点也不替自己说话,半点也没站在自己这边。 本欲回他,可一想到这些便生着气,不愿搭理。任他喊天喊地,即使嗓子喊哑了,也不干自己的事。只要他不吵着要跳崖,便一句也不想回他。 徐青喊了许多声,却没听见一点回复,立马提速前行。赵璃早有料到,亦迈步快走。徐青听见前头有步声,暗知当是赵璃,只是她为何竟不回他?莫非生着气?这般思忖,徐青稍有宽心。但转念一想,若这步声不是璃儿的,却是另有其人。这定是表明璃儿是受了暗算,可也没听见喊声。不过那人反应敏捷,轻功卓越。璃儿来不及喊人,却已中了他的道,又当如何? 徐青不及多想,奋力向前奔去。可这毕竟是铁索链桥,因徐青匆步赶前,致使铁桥晃荡不止。后头彭槐陈远等人皆为所动,众人多次摔倒。陈远朝前头喊道:“殿下郡主你们慢些,我们都走不了路啦!” 走在前头的赵璃亦是一般。受铁桥荡动,倒在一旁。随着幅度愈发得大了,徐青心急如焚。口内不住喊着“璃儿”二字,连自己也受铁桥所害,倒在木板上。桥面晃动得厉害,徐青意欲稳住桥链,可铁桥早已不受其控,直要将人甩出桥外。 赵璃未曾想徐青蠢到这等地步,当知这不是逗趣胡闹,该是关乎安危的大事。忙扯着嗓子道:“徐大哥,我没事!你莫要再乱晃了,我都快要被你荡出去了!” 徐青亦回她道:“我没再跑了,这铁桥不受我掌控。我都倒在板上,使力拉住锁链,却是没用!” 赵璃心想这可不妙,之前自己也没在这铁桥上狂奔,哪知这些缘故?眼下徐大哥担忧自己的安危,也没想这许多,却铸成了大祸。 只听后头亦传来喊声,当是陈远的嘶喊。徐青登时回道:“你们将链子拉住!往回拉,看能不能好些。” 第七十九章 力挽狂澜 陈远等人会意,拼力拉住铁索。然成效显微,几名暗魇已被甩出桥外,跌下悬崖。众人痛喝不止,徐青深知自己闯了大祸,无故葬送了几人性命,立觉恼悔自责。想着自己是他们的殿下,身为人主,还没为他们创造福祉,却这般拖累。倘若今日有幸活下来,往后定然抱憾终生。 当下不及多思,须得想个法子才行。瞧这铁桥晃动得益发厉害,并无回转之意。唯有使重力强压,可自己功力尚浅..尚浅? 徐青忽地想到,师父赵笙传给自己暮灵玄功,何不在这里试上一试。可自己也没怎么修行,虽是熟知如何操运,却也是第一次用。如何能确保无误?况且便是能用,又该如何使运?该用哪一心法?哪一决窍? 眼下所急的是稳住锁链,还不知自己的这暮灵玄功能否镇得住。虽说每日清晨都有趁璃儿不备,于屋上修习。可毕竟一次都没发功,如何.... 狂风凌厉,逼得徐青没法思索,听着暗魇们的哭喊。徐青心知情势紧迫,登时飞步跃空,身出桥外。运调丹田内气,涌出体外,立时全身尽是浑气。 徐青停在空内,运气于掌,闭眼吸纳周旁自然之息,掌中气流顿然暴涨,愈发炙热难耐。徐青禁不住要打出掌外,但却不能如此,掌力不受控制,定会摧毁铁桥。 到时反受其害,将这一桥子的人葬送崖石,尤其是璃儿。她若命归九泉,自己岂能独活?必会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故而当务之急,须得控运此功。徐青沉下心来,巧使旁力。丹田内再度升起另一内气,输送至臂膀,用以压制这等浑流,并将其稍稍匀散,一时间温和了些许。徐青有些得意,接下来回记暮灵心经,忆及“以气制物”一决。 陡然有了计较,便急操心决,手掌摆动,灵力运出。至那桥链处,似是将其缚住。 徐青掌心只觉有些力处,似是拿绳捆住甚么一般。但那物飞速晃动,掌力随之摇动,临此大荡。 徐青有些招架不住,仿若顷刻间便要断开灵力。值此之际,万不可轻易作弃。生死一线,徐青加大力度,丹田浑气涌出掌外。 徐青耳面通红,目中滴血,额头青筋涨开。丹田气流不住猛升,全身犹如烈火焚烧,瞬即便要炸开。 可信念在此,璃儿等一众同伴不容有失。徐青拼命抗住,摆掌稳桥,终于将铁链控住,慢悠悠荡回原地,渐渐不再摇动。虽瞧不清桥面,却也感知链锁不晃,便宽下心来。 然体内元气灌满,意欲溢出体外。徐青掌控不住,深知任之不管,必会令己丧失意识,跌落悬崖。 想到大事未成,怎可不顾?运功往桥上飞去,落足至板,再也撑不住,晕倒在桥。耳边隐隐听到赵璃喊道:“徐大哥....你没事罢....” 又觉桥面稳定,接着没了意识。 赵璃束手无策之际,却见一股巨力似是将铁链掌控,硬将其拉回来稳住。顿觉喜悦,又惊叹是何人有这等力道? 顾不得许多,只是抓住锁链站起身,往回走去,口中不住喊着“徐大哥”三字。 待到近处,见徐青晕倒在地。忙快步走过去,蹲下去晃着徐青的身子喊道:“徐大哥...你怎么了...你没事罢...你不要吓我...” 止泪不住,只任其滚落。这时彭槐陈远等人亦赶步过来,见徐青倒在板上。大喊着:“你这妖女,快放开殿下!” 这话却是陈远喊的,赵璃虽有不快,却也记挂着徐青。管不得许多,陈远走近将赵璃推开,扶起徐青。 见他身子滚烫,额头发青,双脸涨红。忙将他扶起,伸指搭在徐青手腕经脉。彭槐与众暗魇蹲于一旁急不可耐。 见陈远半晌不动,彭槐便绕至徐青背后推掌触衣。这时陈远忽地说道:“魇主且慢,殿下体内气血翻涌,此时不宜输气!” 彭槐放下手来,本也没打算输送真气,只是先感知一下他体内的脉象何如再定。陈远又道:“不对!气血逐渐平息,如何会这样?” 彭槐道:“是的,倒是奇了。殿下体内脉象紊乱,浑气胡窜,如何自行平定?实在古怪。” 赵璃急着道:“你是说徐大哥自行调息平气?” 陈远道:“是的,在下感到奇怪的是,殿下是如何掌控这股内气的?纵是君使一般的高人也很难做得到。” 彭槐道:“而且这股元气,已然膨胀到这等地步了。习武之人到了这里,必定走火入魔。殿下如何能掌控得住?” 赵璃忙道:“莫要说这些不沾边的了,徐大哥究竟有没有事?” 陈远道:“不好说,得看殿下能否自行化解。” 赵璃道:“不是压制下去了么?” 陈远道:“这可说不好,我看着股子浑力没那么容易被制服。似有蠢蠢欲动,东山复起之象。” 彭槐赶紧再度推掌,感知徐青体内经脉走向,忽觉这股内气不可小视。赵璃急着道:“难道我们甚么都做不了吗?” 陈远道:“郡主还是安分些罢,没看在下正想着法子的嘛!” 赵璃止语不言,心中虽是气忿,徐青的性命却犹为重大。眼下也顾不得和陈远生气,毕竟能救他的唯有这讨厌鬼了。 彭槐闭眼静察,陈远忽道:“魇主,这股内气上不上下不下的。属下觉得好像不会作祟,可也不好就这般作弃。万一它猛地升涨,一时来不及,后患可计。” 只见彭槐依旧闭眼不语,稍之回道:“且让我输送一道真气,用以抵御。就布在丹田口,若是那股气不老实,先由我这道真气将它压制。殿下必然出现不适之感,到时咱们及时准备,也好过临场不知所措。” 陈远道:“甚好甚好。” 彭槐道:“你且退下,由我来施功。” 陈远提指离脉,将徐青扶正,坐到一旁瞧着。赵璃虽是心急,却也不好说的,只坐着干着急。 彭槐运掌聚气,输送至背。真气自背脊入身,绕过脏肺,往丹田处汇去。待至口前,彭槐控其停住。再使力将它分布均匀,随时观控丹田面上的气流深浅。 若是元气过甚,这股埋藏在周边的真气便会瞬起压制。只计较两股元气长短而定。费有半时,彭槐才自收掌回怀。 赵璃忙将徐青扶住,徐青倒在她的怀内,依旧未醒。赵璃急道:“徐大哥怎地还没醒?” 彭槐道:“殿下方临大乱,怎能醒的过来?须得小心照料,就拜托郡主了。” 陈远道:“殿下未醒,郡主千金之躯,怎可照料?不如交给兄弟们罢。” 见彭槐点头准许。陈远即令一暗魇过来,将徐青背起。一行人小心走路,渐渐出至桥对岸,最后一位暗魇走出桥外时,赵璃定睛看去。 只见桥外立一木桩,桩上题有四字:“心静方过。” 赵璃登时恼悔,当初自己怎地没注意。若早有了防备,也不至于和徐大哥在桥上犯性子,也就不会遇着这些事了。 只见几百位暗魇出来后,并未往前走,而是一个个聚在崖边。冒着云雾,看向崖底,面上无丝毫色意。纵是有色,此时隔着浅薄云雾,赵璃也瞧不清。 只是看着他们望眼欲穿的神态,赵璃忍不住滚出泪来。此次铁桥大难,折损了近十位暗魇。虽是因徐青奔步而为,却也是因己而生。 倘若自己不使性子,不斤斤计较小家子气。徐大哥也不会着急,而进不计后果造成这等罪过。此份罪责自己须得尽数担下。 彭槐见到众位暗魇依依不舍,叹了口气道:“昔人已逝,大家莫要伤怀。还是尽快回来继续赶路罢。” 又朝赵璃道:“郡主,还得劳烦你为我们引路。” 赵璃点头会意,往前头走去。赶上背着徐青的暗魇,时不时看向他。心里虽是难受,步履也毫不停歇。 过完铁桥,行有数刻,忽然瞧见一排桃花树。众人闻到花味,又见到硕大桃果,等不及要赶过去解渴。陈远忽道:“郡主,这野桃吃了当无事的罢。” 赵璃也不回怼,只淡淡地道:“没事的,我先前吃了不少,可解渴。” 陈远登时欣喜,往桃林赶去,摘下果桃啃将起来。彭槐也坐下稍歇,那暗魇将徐青靠于大石,自己也去摘果解馋了。 赵璃走过来蹲下,将徐青身子摆正。搭着他的脉,感知稍会。彭槐凑过来道:“如何?殿下体脉可还平稳?” 赵璃道:“还可,脉象持常,没有高起低落之态。” 挪开玉指,叹着气道:“可他怎么就醒不来呢?” 彭槐道:“当是殿下累着了也未可知,总要让他歇息。我们这里没有郎中,无法确切诊断。” 赵璃微思一会,朝彭槐道:“宫内有我熟悉的太医,可为徐大哥瞧瞧。待会儿我们可先去太医院走走。” 彭槐道:“郡主,据老臣所知,这太医院位处东城。你说我们进到的是宫墙之西,东西相隔过远,我们如何到得?” 赵璃道:“谁说瞧病非得去太医院了?况且你这都多少年没入皇宫了,不知太医院早已搬到中宫了么?” 彭槐大惊道:“何时搬的?老臣为何不知?” 赵璃道:“就在今年,我离都的前一个月,宫里头发布文书。不过也没那么张扬,毕竟是皇家内事。你许是不在京城,当不知这些了。你的那些暗魇竟也没把消息带给你么?” 彭槐怒道:“这帮不争气的,只负责宫外城内的消息,宫里头的也不留意着些。 此时说这些已是不用,既然太医院搬到中宫,当是离圣上最为近乎的,我们自然不能轻去。方才郡主说无需去太医院,是何道理?”赵璃道:“我这紫云苑便有一位,虽是年岁显久,总爱做些杂活。你可知她的本事大着呢....” 言至一半忽地卡住,彭槐疑道:“郡主如何不说了?这人如何厉害了?” 第八十章 独走深宫 赵璃沉顿稍久,暗思这知叶婆婆是宫里头的老人。自己被困在紫云苑时,时常寻她谈天说地,只知她古往今来无所不知。还得知了她曾女扮男装,混进太医院当差,可谓神不知鬼不觉,竟没能被人识破,倒是让人吃惊,莫不是天生一副臭男人的模样,叫那些同僚识不出来也是有的。 不过后来也不知为何,她又忽地撂挑子不做了。嘴上说着要告老还乡,其实并未出宫,也不知怎地,竟来到紫云苑当差。 还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里做着提把扫叶的活计,再没能操刀复行医道。 据她说过,曾在太医院解过无数病症。各种后宫佳丽的大小症状皆有涉足,并能游刃有余。也不知是何缘故辞退还乡,可既是还乡,索性还了便是。却还续自在这宫内过活,当真诡异得紧。 自是不信这老婆子说的疯话,可在一日夜间,苑中女婢生了大病。来到房里看时,她已是脸色苍白,问她为何如此。身旁的女婢说她连日辛苦,身体支撑不住,早已发热了好几日,只是不敢去看。 那时候自己甚是生气,又感叹这宫内竟有此等事?便要着人去太医院。 女婢却说现已值深夜,太医院早已闭户,不会来此瞧病的,亦不会为了下等宫女走这一遭。当时自己怒不可遏,便恨着道:“难道宫里头的娘娘生了病,他们也不管么?” 女婢回道:“娘娘生病,自然是要开门的,可我们却...” 听到此处,更是止不住怒气,却要亲自去太医院。女婢跪下身子来道:“郡主,你如今待罪之身,哪能为我们做主?还是免了罢。若是闹到圣上那里,吃板子罚跪赶出宫外的可就是我们了!” 那女婢说的虽是有理,可也不能坐视不管。自己正要去外头使唤,女婢也跟着出去了。费了周折寻太医过来时,却见那女婢早已大好。额上的汗珠早已不见,伸手去摸了摸,亦没有发烫,这可怪了。 为此还让圣上得知了,进而被罚跪了三个时辰。后来经苑里的烧火婢女得知,那晚是知叶婆婆来此为那女婢行针,及时手到病除。 不过烧火婢女讲义气,也不张扬,不然知叶婆婆早就被乱棍处死了。 赵璃回记这些往事,心里头有喜有忧。忽而想到萧综殿下,不知是否还住在原先的皇所? 若是不得心撞见了,该说甚么?又需求他不要告发自己想到这里,赵璃不禁咯咯一笑,心想哪有这般巧合,不过空愁一场罢了。 回过神来,却见彭槐正盯着她。登时急道:“你要干嘛?”彭槐笑道:“老臣只是看郡主出神了这么久,一时生了奇心。郡主在想甚么呢?不回老臣的话?” 赵璃道:“回你甚么....哦.哦哦。你无需管这么多,听我的就行。” 彭槐也没辙,便不再问。暗魇拿着桃果赶过来递给彭槐,彭槐接过放入口里,也给赵璃一个。赵璃接过嚼了起来。 彭槐忽道:“郡主,我们还有多久能进宫?” 赵璃道:“大概还有半个时辰,自能到得逃生洞。入洞之后,还需半时,可抵宫墙。只是须得计议万全,不可冒进。” 彭槐道:“这个自然。只是殿下不醒,我们也行不了事,还得摆拜托郡主了。” 赵璃闭眼着思,道:“你是说让我先进宫探探消息?” 赵平道:“郡主熟知宫里的路,自然最为妥当。为防万一,老臣派陈远跟着你过去,也好护你周全。” 赵璃一脸鄙夷着道:“还是算了罢,本郡主无需保护,他来了反而坏事。我一个人就行,你们只要不给我添乱就行。” 陈远走过来道:“魇主,兄弟们都差不多解了馋,不知何时起行?” 彭槐道:“这就走罢。” 陈远会意,朝众人喊了几声。暗魇们纷纷停口,齐步往前行去。赵璃走在前头,领众人进了怪石乱林中,只消半时便已见到山洞。 彭槐朝赵璃看去,赵璃点头会意。陈远令众暗魇进洞,这时徐青忽地醒来,众人皆停下步履,看向徐青。暗魇将徐青放下靠于石壁边,赵璃凑近了道:“徐大哥,你没事罢!” 徐青看着众人,脑中甚是昏沉,仿佛做了一场很久的梦,亦算过了半生有余。梦里只觉得美好无忧,只是刚自醒来,却已尽皆忘却了。只是瞧到了赵璃,便想着要拥住她。 方才想到一着不慎定要永久失去她,心里就似在滴血一般。刚要伸手,却自觉浑身乏力。且肚内有一股子气息正不断涌升,让人好生难受。 只好放弃,却见赵璃趴在自己身上,抱住自己的脑袋。一阵子的滚泪,口中不住地泣道:“徐大哥,璃儿还以为你再也醒不来了!” 徐青安慰着道:“放心,我怎会弃你而走..” 身旁彭槐陈远,挪走眼目。谁也不愿打搅这对苦命鸳鸯,待到徐青有所意识,便试着动了动双肩。 赵璃会了意,心知不可只顾着自己,于是挪开手臂。自徐青怀内出来,坐在地上。彭槐道:“殿下,感觉可好些了?” 陈远亦接着问候一番。徐青道:“我已无大碍,各位放心。” 陈远道:“属下发现一件怪事,魇主也知道的。殿下体内有一股暴戾之气,险些要了殿下的性命。可没想到的是,殿下竟能自行化解,这可真是怪了。” 徐青当知他们说的是甚么,自是方才自己使运暮灵玄功。一时间掌控不住,导致真气膨胀,五脏受损。 只是自己本是死路一条,却何以活了下来?依照他们的说法,是自己自发解了这股内气,如此一来倒算是奇了。 便问他道:“你们如何得知?我的脉象有何变化?” 陈远道:“殿下脉象本是大乱,我们既没给殿下输气,也没为殿下排解。却感知到这股元气自行褪去,至丹田内,不过好像不太安分。魇主使了道真气,至丹田旁,随时感察这股元气。倘若它暴涨,至少魇主所输送的这股气,能暂且将其制住。” 徐青闻罢,便向彭槐道:“还真是有劳你了。” 彭槐回道:“殿下无需客气,还是尽快恢复身子要紧,我们还有大事未办呢。” 赵璃道:“眼下还算早的,我本是要入宫为徐大哥请知叶婆婆过来瞧瞧,看来无需如此。徐大哥还是多加休息,待会儿我去里头看看。若是没甚么危险,你们再进去罢。” 彭槐道:“郡主说得有理,殿下还是先歇着为好。” 徐青本也欲早些办完正事,只是正值晌午,怎奈自己疲弱无力,这等子事还是晚间谋办最为合适。由是靠在藤蔓闭着眼养神,不一会儿,竟兀自打睡。赵璃捂着嘴偷笑,彭槐走远了些,赵璃亦跟了过去。未等彭槐张口,便堵着道:“我立马过去瞧瞧动静,你就放心罢。” 彭槐鞠了一躬:“多谢郡主,郡主定要小心。” 赵璃摆了摆手,走往徐青那里,蹲身深情望了几眼。就往洞内走去,听到滴水落地之声,地面依旧泥泞,水滩未减。 仿若昔年,只是现在自己懂得跨过去,不受泥水浸湿,再没了儿时踏水的欢愉。 亦没了数月前出洞的战战兢兢,此时背负着更重的使命,不单单为了徐青一人。半年来历经风雨,心中早已确立了彼岸。至于能否花开,只看当下。 倘若踏错一步,必不可挽回,适才那般生死一线,俱都慌了神。不过古怪的是,这链桥本是愈摇欲烈,然却忽地停了下来,这可异了。 细细一思,赵璃总觉着有些不对。自己当时好像是察觉到有一股巨力在支撑着,应是这股巨力将桥链稳住。这股巨力又自何而来?徐大哥又为何会受体内暴戾之气袭扰? 只顾着担忧他的身子,竟没想这么多。眼下是细思极恐,却也管不了许多。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还是多想想待会儿该如何防着宫里头的这些人才是。 穿过密洞,赵璃总算出至洞外,见草木依昔,不觉又感慨一番。 经年累月,这些繁林茂草譬如昨日,不衰不长,自为中正。不过遮掩身形,倒是绰绰有余。 赵璃撇过草叶,凭照旧忆寻路而走。兜转几刻,只觉道路玄妙。那日自己也寻了好久,该是出宫易,入宫难。只针对这路形而言,别的不做多论。 走了许久,杂念愈得多了起来。却自觉不可耽搁过长,走时也没与彭槐约定时辰。 若是许久不归,他们定会担心,兀自遣暗魇进来。暗魇不熟路况,倘使有个冒失。被宫里头的御林军所察,那可大大不妙。 这般思索,赵璃立觉不可耽搁。拨开杂草荆棘,赵璃瞧到几片嵌入土里的阔石。 登时回记起了路形,心生欢喜。由是顺路而走,深草长林,遮天掩目,令人窒息难受。 不过抽丝剥茧,寻迹察踪,果见高高一堵石墙。墙面布满灰藤,赵璃定眼看去,果见一处苔藓黝黑,颇有昔日之形。 即当年自己与萧综一同偷出宫外,又自行回返,还被陛下责罚,被家父嗤骂。跪在祠堂整整一夜,还派管家看顾,不许中途偷懒,不许打睡。若不是与那管家关系甚好,可睡可躺,自己的一双幼儿膝,就要跪得乌青发紫。竖日能不能站不起身来,都未可知。 抛去杂思,赵璃盯着这块苔藓。心知随意自哪处运功,翻上墙去,当也无甚大碍。却只怕一时寻错了地方,亦不知墙后是何事物。 便谨小慎微了一些。果不其然,已瞧到往日痕迹,由是万分确定必是此处。立马飞身至顶,徐徐爬上去,露出脑袋,窥看四周。 眼下正值晌午,宫内少有人烟。赵璃折身下至墙底,心里盘算着。自己如何探知消息,才能保证徐大哥他们能安全见到圣上。 越靠近中宫正阳,御书花苑,翰林百家文客史官,丹青纸研,文艺书法,倒真是聚齐了。专为正阳后殿所用,这些个里头,才瞧得见陛下的身影。后宫嫔妃,百花争艳,陛下雨露均沾,今夜落足这房,明晚不知谁家。 第八十一章 伸出援手 夜间寻机谨见,便似是大海捞针,总不至于一宫一宫地去碰运气大内高人无处不在,维护宫内持稳,一旦察觉到风吹草动,必然群起蜂涌。这暗魇成百,进宫窜行,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 暗觉进宫人数不大过三人,且轻功不差。还需刻意小心,只是迄下要筹谋万全才可。 依照圣上平常之态,至少下朝后,他总会在御书房里待上稍刻,而后或是去御花园里走走。或是去哪位娘娘宫内逛逛,又或是扎在御书房不再出来。 不论如何,圣上有一个几十年来抹不去的惯例,晚间用饭时,他总会在御膳房用膳。或是遣人去请嫔妃过来,或是独自享用,总不会去移驾它宫。 若是在膳时,寻得时机见上陛下一面,就算是走完了这第一节。然纵是这一节甚是难走,赵璃虽知御膳房在何处,亦能寻路走去。可自己待罪之身,如何能走得安稳? 无奈之下,赵璃躺靠于壁,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自是那知叶婆婆,她是宫里的老人,必然对这皇宫知之甚深。 可她深居紫云苑,多年未出宫苑一步,对这诺大皇宫,又能得知几许? 不过她是宫中老人,即便不明情势,却也能为自己出谋划策。 赵璃当即思定,运功翻墙,探头左右寻看。见无人行赶,便落在墙里,急步往偏僻处掠去。烈阳高照,寻至花果柳荫处,赵璃双手触膝,稍歇小会后,往东而行。 虽是离宫数月,可这紫云苑的路形还是记得的。赵璃一刻不曾耽搁,举步往前。稍行几里后,见到诺大一座皇舍,即知是多月不见的萧综殿下的皇所。只是不知他是否还在此处居住,不过皇子一般不会轻易迁居,除非地位顿长。 譬如封为太子,或是加爵赐珠,替圣上办理政事,会有一段时日搬去中宫暂居。 赵璃不敢再往前多走,生恐被所卫察觉,或是被大内高人盯住。不过据她所知,萧综在众皇子之中地位显末,圣上对他不甚看重。 大内大人向来只护天子安危,若有留余,自是也对太子稍有留顾。寻常皇子自是不会留意,更勿说萧综了,只留些许御林军即可。 且御林军多是护在宫前,宫城往东,军士愈发稀少。 当年叶迹能平安落逃,自也是依附了地利人疏。此时赵璃犹豫不决,暗想凭借自己踏燕轻功,只要不被迎头撞上,必能闪身过去,不露痕迹 但若是机缘巧合之下,那皇所里头的太监宫女正往外赶着,那可后果不妙了。 自忖不能如陆云湘那般听声辩位,不知这浑厚的所墙里头是否有人。 情势紧急,赵璃也不敢再耽搁了。眼下正是午时,宫女太监正在午歇。倘使过了午时,一切恢复平常。即便再过偏僻之隅,亦会有监侍走动。 赵璃不及多想,迈步前行,拐过舍墙,就是皇所正门。赵璃沉住气,踏地飞步。运功力走,迅疾闪过,倩影经流。 赵璃瞥眼侧窥,竟不见一人守在皇所门前。虽觉古怪,却也免了被察之险。 虚惊一场,赵璃吃了定心丸,续自赶步。忽见前头一行御林军,当即惊住。侧身闪至壁边,靠墙踌躇。 惶惶不安,心想再过小会,那御林军便要走到这里。那时自己上天无门,下地无声。 回头见宫墙实在过高,且光天化日,岂能直翻上去?然不这样做,必会被御林军所察。赵璃左右难决,忽听上头一阵轻语,赵璃猛得往上一看,却见一样貌俊朗之人正低头望着她。 细细一观,却是萧综,赵璃登时怔住,千钧一发之刻,只好飞身掠上墙头。可墙头过高,赵璃够不着,差上一毫三分,却被萧综抓住了手臂。 萧综文弱,一时拉不动赵璃,赵璃便借壁使力,脚抵石墙,力翻上顶。然用力过度,直直扑倒在萧综怀内,与他一同坠倒在墙内。 赵璃急忙运力,足履先自落地,反带萧综一把站稳。 不过赵璃的脚踝却扭到,一时东倒西歪,摔在地上。萧综赶忙蹲下身子,却也不说话,只将赵璃扶起。 赵璃正欲回谢,却听外头有步声传来,应是御林军巡察到此处。值此之际,绝不可发言惹疑。赵璃闭上嘴口,静待御林军离得远些再说。 而萧综却往前走去,也不回头看一眼。赵璃一时觉异,却也只能跟于其后。心里暗自烦恼,自己怎会平白无故碰见御林军?这萧综殿下如何能及时伸出援手?他何时察觉到自己的?为何见到了却是不发一语? 这几月未见萧综,也不知他过得如何。想必心里定是怨恨自己。 瞧着萧综那瘦弱的身形,与那若有若无的背影,赵璃顿觉心酸。自感对不住萧综,又加快了些步履,意欲同他当面道歉,可此处绝不是叙话之地。 二人避过宫中侍卫,行在皇所院中。萧综将赵璃带往一别庭,再拐至许久不用的旧舍,闭上门来。再去外头招呼几声,以免侍卫起疑。 赵璃待在舍内,自是难以镇定。捋着时辰,暗思须得尽快寻到会面之法,不然先前所做的一切俱成泡影。 跋涉万里,冒着被京都世子悖论之险,被朝廷军卒擒住之危,铁桥之难,徐大哥身子之忧。若是不能斩获,便会成了仁,心里头极是不安。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坐等萧综前来。 萧综自去了外头,也不过多停留,稍刻自回来旧舍。开门时赵璃顿觉紧张,生怕一无名之辈误闯进屋,遂躲在暗处窥伺。 见到那人挺着身子,是方才搭救自己的萧综,由是安下心,自觉走了出来。 萧综见到赵璃,有意就地寻长凳坐下,也不多说话。只从怀里掏出棉花糕点,外加小壶茶水,放在布满灰尘的桌上。 赵璃走近了些,望着萧综。见他面无表情,拿着糕点送进嘴里,口里说着:“多谢殿下相救,不知殿下这些时日过得....可好..” 萧综依旧是不言语,只是看着她。半晌才道:“郡主,还是快些吃了这糕点,想必这一路饿坏了。” 赵璃颇觉怪异,寻思许久不见,头一句竟是这个?不过符合他心细如丝,体贴周到的一贯性情。 便点了点头,续自吃着手中的糕点,吃的满腮都是粉末。 萧综忍不住要提袖来擦,又觉不妥,便放下了袖子。赵璃道:“殿下,多谢那日大义放行,赵璃这一生都感激不尽。倘若没有殿下...恐怕赵璃这一生都将懊悔不尽。” 萧综忽道:“看来郡主所选的路,所做之事皆是心中所想,也算无愧于心。今日复来此地,又当如何?是要搅乱皇宫,还是另有他图?当不是负荆请罪的罢。郡主风尘仆仆,有甚么萧综帮得上的,尽管告诉在下。” 赵璃听闻此言,心里颇不自在。暗想看来这萧综仍旧记怨在心,便朝他道:“殿下,璃儿知道你心里头不舒服。璃儿擅自离开,驳了圣上的面子,更是让殿下你无地自容。为此璃儿别无他法,只好求殿下原谅。” 萧综道:“郡主也无需说这些了。你只需告诉我,你要做甚么即可。” 赵璃道稍加思忖,不知是否将徐大哥的事情悉数告知。此次他们要与圣上见面,徐大哥有自己的谋算,是要袒露自己世子殿下的身份。 事关生死,若是萧综不可信,必会引来血光之灾。细想之下,还是谨慎一些好。 由是朝萧综道:“此次我偷进皇宫,是要与圣上见上一面。与他谈一谈江湖上的劫数,还望殿下予以相助。” 萧综道:“郡主意与父皇谈甚么?” 赵璃道:“近月来,江湖上发生了何事。殿下虽是距隔千里,当也有所耳闻的罢。” 萧综道:“原来郡主是要替天行道,是要为江湖各派求情吗?” 赵璃道:“璃儿只是想这些血腥杀戮止乎于此。” 萧综道:“郡主可是待罪之身,你觉得父皇会听你一句么?而且本殿下虽不谙政事,深居简出。却也知道你爹爹边阳王抗旨不遵,擅自发兵江南,我们萧家的天下必是你爹爹做主的了!” 赵璃登时跪下怯道:“殿下息怒,爹爹是受人蛊惑才致犯下如此大罪的!殿下定要在圣上面前替我爹爹说几句话,千错万错都是璃儿的过错!” 说着滚泪而下,竟也止不住了。萧综见状,有些心软,却也不说软话,只是说道:“众位皇子之中,我是最为不济的。即便我为你说话,为你爹爹说话。父皇也必不会听得一字半句,你进宫来无异于飞蛾扑火。 虽不会下牢入狱,但也会被困锁宫苑。想必郡主已深有体会,你爹爹所犯下的罪过,眼下对外是受了父皇的旨意而为的。朝廷江湖的这层窗户纸已然捅破。一步错,须得步步错,一直错下去。” 赵璃道:“事情还是有挽回的余地的,只要你带我见到圣上。璃儿必能说服圣上。” 萧综笑着道:“璃儿,事到如今,你还打算瞒我到甚么时候?” 赵璃不解道:“殿下这是何意?” 萧综道:“璃儿,打小你与我一同长大,你心里想甚么,我一眼就能瞧出来。纵然你说得正义凛然,我也不信你是孤身一人回至宫内。” 赵璃登时一凝,不知萧综如何得知的。难道自己真的不擅隐瞒。心里顿生慌急,只见萧综靠近了些道:“璃儿,你偷出宫去,见到了你的那些江湖好友。此次复来宫地,难不成他们没随你同来?” 赵璃道:“他们都没来,我一人来的。” 说罢眉色紧动。萧综瞧到,又是一笑,道:“你孤身一人前来的?那可有些奇了。” 赵璃道:“哪里奇了?我一人就能说服圣上,他们来了又有何用?” 萧综道:“皇宫幽深,郡主能走到紫云苑已算万幸,当以为还能见到圣上不是?” 第八十二章 孤注一掷 赵璃道:“所以才来此处求殿下相助的嘛!” 萧综道:“你若有意寻我相助,何必要绕过我家皇所?分明是要去往它处。你今日不将实情说出,我便无能为力了。 你要我冒着被父皇处罚之险,竟还不知你的真实目的。璃儿,你凭着良心说话,我为你做得还不够多么?你可曾回馈过我甚么?” 赵璃为之动容,咬着皓齿,明着眼眸。看着萧综道:“殿下,你别不信,在这茫茫江湖之中,还隐匿着皇家血脉。” 萧综叹道:“璃儿,纵然你不愿透露,也无需用这些话来搪塞我。” 赵璃道:“殿下,我说得句句属实。今日我已将他带了来,此时有个紧急的事,关系到天下苍生。若晚了一步,兴许会死更多的人。” 萧综道:“你且说来。” 赵璃便将这一路以来,徐青说与自己的,悉数告知萧综。 萧综瞪大眼珠,又觉有趣可笑。赵璃说完,见萧综一脸不信。立冲他道:“殿下,我知道你一时间很难接受,但这却是既定的事实。” 萧综笑道:“先帝禅位于父皇,他唯一的皇子据说幼年早夭。如何还能存活于世?” 赵璃道:“殿下,你这都是自哪里听来的?” 萧综道:“莫管这许多,我也不怎么记得了。只是依稀是有所耳闻,这些陈年旧事,何须再提?我只问你,你这些胡诌八扯的话,是何人唆使你来的?该不会便是那徐青罢。” 赵璃道:“殿下,徐大哥不会瞒我,那萧嵩亦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不管怎样,且先不论这些。这奉轩古剑,即将危害人间,我们若不强行阻断,后患无穷啊!” 萧综大笑道:“前头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也还算有些理据。这后头的古剑,甚么一剑破万敌,我说不上不信,也说不上信。你让我拿这些去说服父皇,别说父皇了,就是我自己。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又有何人能信?这分明滑稽之谈,何以成章?” 赵璃急道:“殿下,你说得这些我又何尝不知?但就算是千难万险,我亦不能退缩。我只问殿下,是否信璃儿。若你不信,我当即就走,之后若不信被捕,也是我的造化。若信,烦请殿下劳些心,伤些肺。替我办成此事。” 萧综见赵璃说到此等地步,便是笃定了要赌上一把。暗思若弃置不顾,赵璃必定自行举事,定是惊险万分。只好朝她道:“真是拗不过你,本殿下真是前世造孽,今世遇见你这般没完的浑人。” 赵璃露齿含笑,萧综见之,自觉如痴如醉。让她先将徐青带过来,而后他再设计携他二人同圣上见一面。 赵璃会意,由是走出屋外,萧综谨慎四观。将赵璃领到所外,寻近道往西尽之墙走去。天时渐暗,二人已然身置墙下。赵璃突道:“殿下,时不我待,你可有法子将圣上带到你的皇所?这样也可避过宫内高人。” 萧综道:“你倒是想得便宜,且让我细细筹谋再说。” 赵璃扶墙而入,眼下情势,也只有仰仗萧综了。他自小生长在宫内,自有他的法子。而自己是要尽快见到徐青,将他带到这里来。 由是寻着黝黑苔藓,再拨弄杂草,往深草中行去。依着来时的路记,很快便至了洞口外。走进洞里,没怎么转绕,就出到山洞另一头。迎面见到徐青与彭槐待在一块叙话,陈远与众暗魇在周围巡视勘护。 徐青见到赵璃,登时生喜。一句“璃儿”唤出,立马朝赵璃赶去。彭槐陈远亦跟了过来,到了跟前,徐青忙道:“璃儿,我刚还和彭老盘算。若你再不回来,我便要穿过山洞去寻你呢。” 赵璃道:“你可千万别来,洞的另一头路程曲折。你到时候不知道寻到了哪里,要我去哪喊你去?” 彭槐道:“郡主说得极是,老臣方才还规劝殿下莫要冲动行事,以免铸成大错。” 赵璃见徐青面色憔悴,又道:“徐大哥,你是何时醒过来的?伤可好些了? ”陈远道:“郡主放心,殿下体内的那股作祟元气,已然平息。想来不会再生,已是无忧了。” 赵璃疑道:“平息了?如何平息的?是彭老为徐大哥驱散的么?” 彭槐笑道:“老臣可没有这本事,倒是殿下自行驱散,真是令人不解。想来殿下福运有加,得上天相助的罢。” 赵璃愈发不解,徐青体内莫名生出这道怪气,折磨得他如此难受。眼下又自行化去,实在古怪得紧,不过眼下也顾不得这许多。徐青急道:“璃儿,你此行可还顺利?宫里头是否难走?” 赵璃道:“徐大哥,这宫里头的路,方才我已对彭老说了,确实难行。若没有熟门熟路的里头人带路,必然是功亏一篑,被捕是早晚的事。照我来看,就算是凭借一身武力逃过一劫。此行也算作废,再也别想再踏入皇宫了。” 彭槐道:“郡主打小常常于宫中嬉玩,也熟知宫里的路形。如何不能带我们过去?” 赵璃道:“我只是熟知路形,仅此而已。这皇家六院,后宫中宫前宫,不计其数的宫道,大小苑子门槛,我如何能记得牢全?便是生长在宫里头几十载的宫女太监,每人各司其职,各占其地。 若说全然熟透,这宫里头却是没有一个。况且熟知路况用处不大,我们要见的是圣上。唯有熟络圣上的日常行迹,还有他的秉性惯情,才可有胜算之机。” 陈远道:“照郡主这么说来,我们此行岂不是九死一生,一点盼头都没了?” 徐青道:“璃儿,此事迫在眉睫,为今也只有仰仗你了。” 赵璃道:“不过,事情并非没有回转的余地。方才我险些被捕,全靠萧皇子救助,才使我免遭一难。他自小生在宫里,自有法子为我们铺路。” 彭槐疑道:“郡主说的这位皇子是....” 赵璃回道:“六殿下萧综。” 彭槐惊道:“郡主,他可是皇子,你便如此信他?虽说这萧综不涉政事,可毕竟也是皇家血脉。我等若要靠他才能见着圣上,岂非更加危险?” 赵璃道:“数月前,我自宫内逃出,便是被综殿下拦住。可我执意欲行,他亦并没向圣上告发。若他心怀不轨,我怕是也见不到徐大哥了。综殿下的为人我自是清楚。” 陈远急道:“郡主,那萧综不过是与郡主交好。我们这些外头的人,他如何会放得过?这毕竟是他萧家的宫苑,若这般任由我等乱来。倘若出了点事,他的罪责便大了去了。顶着莫大的风险,那萧综会放心我们么?况且这事关殿下,不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贸然行事。” 赵璃道:“陈魇君,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将你引荐给综皇子,我只带徐大哥一人前往。而且也不会走多远,就在西墙不远的皇所内。你们可暗伏在周,随时留意宫里头的动向。倘若察觉到有所异处,这些个暗魇兄弟,便可现身护徐大哥逃离此地。如此一来,你大可放心了罢。” 彭槐道:“郡主的意思是,是让综皇子引圣上来皇所?殿下与圣上在皇所会面,这样可远避中宫皇院,又距西墙甚近,便于脱身,是也不是?”赵璃道:“不愧是彭老,果然有眼界。陈魇君,您有何批论,快些说罢。” 陈远稍作犹疑,朝徐青道:“殿下,属下觉得这综皇子不可信。我们不能如此冒失,深入虎穴。万一得不偿失,可是要出大事的。殿下身负重任,不可草率呀。” 徐青道:“我们此次来到这里,本就是扎进龙潭。璃儿所提之法,最可避重就轻。若这综皇子存有异心,我与璃儿双剑而立。宫内的御林军一时还奈何不得我们,又有暗魇为我开路,可保无忧。只是我们押了赌注,下了赌本在这综皇子的身上,却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的。” 又朝赵璃道:“璃儿,你可清楚那综皇子如何将圣上请过来?圣上又如何会平白无故得来到这里?” 赵璃道:“综皇子与圣上虽是君臣,却也是父子。父子叙些家常事,有何不可?综皇子寻个缘由,哪怕欺瞒一回,诓圣上到此,自是不愁。” 彭槐道:“父子叙常本是自然,而皇家之中,却是君臣大过于父子。倘若没有紧急的要事,圣上不会轻易去皇子的宫所之内。便如郡主所说的,胡乱编造紧急之事,诓骗圣上到此。这可是欺君之罪,自古帝王无情,即便是综皇子,也不敢如此做。综皇子若是为了郡主,才肯如此行事。那便大大地出乎意料了。” 赵璃忍住怒气,走到一旁靠于石壁,闭口不言。彭槐见状,自也不知为何。徐青走近了些,朝赵璃道:“璃儿,若是难处太大,便歇上几日。待得彻底摸清楚了宫里头的情形,再定进退如何?” 赵璃也不回应,她暗觉彭槐说得的确有理。可眼下除却此法,还能有何更为稳妥的法子?她实在思虑不出。 若说再折去紫云苑向知叶婆婆请教,就要面临再次被察觉之险。若没了萧综解救,宫里定会瞬即紧张起来,各类巡察御林必会遍布宫内的各个角落。如此一来,定再也入不了宫了。 徐青见赵璃沉思不语,转过头去朝彭槐道:“璃儿是冒着极大危险,才寻到这么一稳妥的法子。若是还推诿不动,犹豫不决,可就要坐失良机了。” 陈远道:“可殿下你想过没有,但凡那萧综有一丝异心,我等皆要受累,我们却无卷土重来之机。宫里有了防备,再想入宫,可就难如登天了。” 徐青道:“有时候孤注一掷,果断行事,看似愚笨,实则明智。值此之际,能有此等法子已算万幸,又有甚么可犹疑的呢?” 彭槐道:“殿下可要思虑周全啊!” 第八十三章 万事俱备 徐青笃定着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甚么可说的,做便是了。” 赵璃见徐青这般信己,遂站起身来,朝他道:“徐大哥,你当真相信璃儿么?” 徐青道:“我自是信你的,迄下我们风雨共行。至于命数如何,却只看造化机缘了。” 见徐青下令,彭槐陈远亦不多论,这数十年来他们无不期许着能有今日。如而拨开云雾,不论如何也要见得青天。 四人互自看去,皆自领其意,往洞里行去。赵璃走在前头,徐青随在其后,彭槐陈远仅此。暗魇悉数跟来,待至了洞外,便见荒草杂林,野丛繁复。 徐青四处环顾,问赵璃路在何方。赵璃提指往左边一伸,众人便已会意,都往那里走去。费有半时,已然到至黝黑苔藓宫墙边。抬目仰望,见这宫墙高厚,对于寻常之人自是难望其项背。 不过他们,包括暗魇,要越过此墙,并无甚么难度。 只是徐青见到这宫墙,顿觉压抑,亦不知里头会是如何地窒息难受。赵璃与三人商议,意图只携徐青一人前往,让其余二人先留于此地,与萧综定好会见时辰之后,再着二人以及众暗魇同去。 然陈远却说万万不能,硬是要随同一道,说是怕那萧综耍甚么花样。 彭槐亦赞同陈远之见,并请求一同前去,便问赵璃可约好在何处见面了。 赵璃回说自是定于皇所之中,陈远有些不乐意,便说能否在所外,寻一五人之处小声攀谈。赵璃忙说道:“你当皇宫是你家呀,想去哪就去哪。自然是在皇所内较为安全,有综殿下安排,莫要生惧才是。” 陈远听罢只好顺从。彭槐道:“既然如此,我与陈魇君以及众暗魇须得贴身随护,如此才可放心。” 赵璃拗不过,只好答允。洞口狭窄,暗魇还未全然到位,四人等有稍刻。待得暗领过来禀明,便令暗魇当先上墙。 须得谨记,绝不可被御林军,侍卫太监宫女所察。 还需注意不可离西墙过远,只在此周围盘旋,格外留意暗处高手。 一经发觉,立时撤出,不可逗留片刻,以免反被获察。暗魇领命,分批上墙,分往各处暗地蛰伏。 宫内不便藏身,只有苑舍可藏,再就是花园林塘,故而暂遣五十人即可,余后几百待在原处。 陈远令暗魇先仔细探察萧综的动向,并与他们一道前去,看他是否有去联络他人。或是向圣上禀报,往中宫而去。 然暗魇不知皇所地却,赵璃便随其一同,为他们指引方向。待得暗魇锁定方位,赵璃立时回返,在这宫道之上,却是未敢停留小会。 回到墙外,彭槐与徐青靠在墙边,也不敢说太多,只怕隔墙有耳。暗魇待在原地,亦不敢发声闲话,赵璃落足至草,靠在墙边。徐青道:“他们探查得如何?” 赵璃道:“我只是为他们引路,他们才过去小会,哪能那么快?” 彭槐道:“那萧综若是没有甚么异常之举,倒不妨事。倘使他会见了甚么可疑之人,必然大事不妙。” 赵璃道:“暗魇只能于皇所周旁探知,出了所外往外过远,便不能续查了。” 徐青点头道:“还是小心些好。” 彭槐道:“郡主,你与那萧综约定几时见面?” 赵璃道:“这个倒是没说,只是让我将徐大哥尽快带去皇所即可。” 彭槐道:“老臣摸不透这综殿下的意图,深感不安。” 徐青道:“莫要愁忧,要综皇子为我们办事,起码得与他打个照面才行。” 彭槐道:“可这天时已慕,我们剩下的时日不多了。” 赵璃道:“也没必要今日会见陛下罢,要见陛下一面,可没那么容易。我看今夜只与综殿下见一面,明日再做决断亦可。” 徐青道:“璃儿说的是,既已是到了宫里,就无需那么着急。先将一切摸清楚了,再行决断也无不可。” 彭槐道:“殿下说得不错,倒是老臣唐突了。还是先看陈远探得如何再定罢。” 三人小声谈论,不时见陈远自天而落。彭槐立时问道:“查得如何了?” 陈远道:“我与弟兄们守在皇所周边,仔细观了所外部署。也不过是门口的几位侍卫,外加所墙边些许御林罢了。” 赵璃道:“这些我倒是没意料到,数月前我被请进紫云苑时,见这皇所内外甚是冷清。圣上特意遣御林看护紫云苑,在那皇所外却少之又少。 本是有的,只因疏忽懈怠,俱是因综殿下不甚得宠,御林军才这般没轻没重,这般玩忽职守的。 适前因正值晌午,我本以为军士定是回去休息。可没想到竟撞见了他们,再被综殿下救下的。” 陈远道:“郡主说得不错,这御林军人数不多,皆在小声戏谈,不足为虑。萧综身居寝屋,只顾提笔弄詩。并未有甚么大动作,也没特意换装去见不明之人。” 赵璃道:“甚么不明之人?你们当综皇子是甚么?暗通外人的奸邪之辈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可笑至极!” 陈远道:“郡主何必咄咄逼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综皇子是何许人物,也只有郡主清楚。我们须得一一查实才可。 再说了,郡主与综皇子的情谊也不过停留于幼时。匆匆岁月,人的品行如何,又有谁能断定?” 彭槐道:“莫要再说这些了,你只说综皇子能否着信?” 陈远道:“这个可不好说,在下只是初步打探,弟兄们守在那里,丝毫不曾懈怠。待他们带消息过来,才能下定论。” 赵璃冷道:“当心你的暗魇别被宫里头的人发觉了,到时候可不能怪在本郡主的头上。” 彭槐笑道:“郡主大可放心,侯爷留下来的暗魇,最擅匿己查情。任何消息都躲不过他们的眼目,亦不会被常人所觉。” 徐青道:“可不见得,虚境山上,萧嵩等人的行踪便被暗魇遗失,师尊生死不明。活生生站在眼前的人,说不见就不见。我看剑阳候留下来的暗魇,也并非事事周全。” 讲到此处,徐青稍感不适。剑阳候是自己的恩师,传授暮灵心经,救助自己与璃儿免遭萧嵩的毒手。 自己又是靠这暮灵玄功于铁桥之内救了一众人等,虽说皆因自己而生,可也是神功得助。才使得自己不致铸成大错,可还是折损了不少暗魇。想到这里,徐青心里微痛。自己本就是罪责过深,竟还在这里大言不惭。 彭槐道:“暗魇并非万能之辈,对付寻常军卒,外加武力尚可的江湖侠客绰绰有余。似萧嵩这般老奸巨猾,内功深厚之人,倒是有些吃力。” 徐青道:“各位勿怪,我只消随口一说。暗魇的本事我已领会,自然不用多愁。” 四人稍待几刻,见暗魇回来禀报,说萧综并非有异举,四人才自放心。 赵璃带上徐青,彭槐陈远亦随在后头。二人本领不低,藏匿所中自是稳妥。途中自不敢露面,只是借助林石墙瓦,规避宫侍。 赵璃徐青亦是如此,翼翼行赶。待到走到近处,见所墙高挺,便提步飞空,翻上墙去,落足所内。 却是所后花圃,各色花样鲜美,草聚芬芳,香气扑鼻。萧综平日里最喜摆弄这些,与世无争,倒是颇具意趣。 徐青见到此景,便道:“这综皇子还真有兴致摆这些。幼时我倒是有些意想,只是被爹爹阻了。” 赵璃道:“综殿下与徐大哥颇为相似,爱读诗书。打小我在这宫内玩趣时,就耳濡目染,时常见他舞文弄墨,挥笔题诗。文采出众,却不得陛下赏识,亦不爱涉足政事。对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更是一窍不通。” 徐青眼目四顾,见无人迹,便回她道:“如此一来,我还真想见他一面。” 赵璃道:“徐大哥放心罢,综殿下并非陈远他们眼中之人,你与他定会一见如故。” 徐青点了点头,二人续自往深里走去。皇所里头赵璃原是熟知,只往日间的那顶旧舍处寻去,且不可被院中侍卫所觉。 二人慎行,几次遇见小侍,皆隐身躲避过去。身怀轻力,可保无忧,不过还是谨慎些为上。 不消数刻,二人提步走至旧舍内,开门进屋,见屋内无人。二人就闭紧门户,坐于长凳。徐青道:“综殿下不知你我二人已到,你可有同他说过?” 赵璃道:“未曾,且让我前去知会他一声。” 站起身来正欲踱走,徐青忙将她的玉手握住,赵璃回头怔望。徐青道:“璃儿,一切小心。” 赵璃笑了笑,道:“放心罢,等我回来。” 说毕开门走出,复闭上屋门。徐青独坐屋内,踌躇难安。 且说赵璃出了屋子,往前所行去。萧综住在所东,上回赵璃做客皇所,便已得知。也不知他是否换了地方,适才亦忘记问那陈远,此时不及多想,先去瞧瞧再说。 飞檐走壁,越过几处屋檐,已至萧综寝屋窗台。隔帘窥看,果见萧综坐在茶几旁,手持诗书,聚精会神。 赵璃微微一笑,攥起石子往里头一砸,石子透过帘缝,触至茶台,激起“叮当”一声。 萧综登时唬得一跳,放书惊看。又往窗台瞧去,见布帏外头晃有一影,大为怔异。却听外头轻声道:“综殿下,莫怕。是我,璃儿。” 萧综识出了赵璃之声,遂缓缓站起,走至窗边,掀开帘布。果见赵璃蹲在窗台,稍稍稳住,道:“你怎么来得这般迟?” 赵璃道:“我来得迟,你还不是安心地在那看书,甚么都不做。” 萧综轻声道:“我哪里甚么都不做了?你又让我做甚么?难不成去那墙边喊你不成。只得独坐空屋,顶着本书,装作无事一般。不见旁人,干巴巴地心里头着急。”赵璃道:“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又没怪你。我已将徐大哥带来了,就在方才那间屋子里,你这就随我去罢。” 萧综趣道:“诶呦,徐大哥徐大哥的,叫得可真亲!我忽然又改变主意了,不想帮你们了。” 第八十四章 局中有局 赵璃歪嘴一笑道:“综殿下,你可不能过河拆桥的。我与徐大哥都是甘冒风雨,来此与你商会。你若是置若罔闻,可算不够义气喽。” 萧综道:“冒着风雨该是我才对!算了不说了,这地方不合适,还是去旧舍那里罢。我倒要看看,将咱们璃儿妹妹迷得五迷三倒的究竟是何人物?” 赵璃低头含羞。萧综却道:“你还愣着干甚?快些将我带去。你会武功,我也不至于跑东跑西的。” 赵璃点头示应,提着萧综衣口,将他拉出窗外,瞬即上了屋顶。飞步跨舍,往来时之地掠去,稍刻便至了旧舍口。后见人迹全无,进屋闭户。 徐青正独坐屋内习功,意图理顺方前凶猛浑元,好在未及伤及肝脾。虽不知是何道理,却也平安无事。 眼下见二人夺进屋子,虎躯一震,登时拔剑欲斩。见萧综与赵璃到此,便宽下心来。 收剑回鞘,朝萧综道:“这位就是综殿下罢。草民徐青,拜见殿下。” 说着就要跪膝。赵璃忙步过来阻道:“徐大哥不必多礼,综殿下不像其他皇子,没有主臣架子的。况且你是世子殿下,本无需这般。” 萧综瞧不过,登时喝道:“谁说我没架子的?甚么江湖草莽,就妄称皇族中人? 璃儿,若没有真凭实据,岂非甚么阿猫阿狗的,都成了世子了?你以后看人须得仔细,勿要听些莫名的花言巧语,就芳心暗许。被人欺瞒,还要替他数银子过活。” 徐青听到这里,心里好生不愉,立时回口道:“综殿下这是何意?我与璃儿两情相悦。真心实意,如何算花言巧语欺瞒哄骗?我出身江湖,身位卑贱。 殿下尊贵皇脉,瞧不上我本是有的。但也不可颠三倒四,不分青红皂白地诬陷人。倘使如此,徐青就此离去,也不受这浑子气!” 说毕提鞘欲走,赵璃赶忙拉住。朝萧综道:“殿下,你就莫要打趣徐大哥了可好?我们三个坐下来好生谈谈,岂不更佳?” 萧综道:“我可不是拿他打趣。是尊是卑,一眼便知,无需打趣。” 徐青笑道:“殿下说得是,我一介匪徒怎配与殿下同处一屋?这便走了!” 赵璃赶拉不及,这时忽听得外头一阵说话声,夹杂着脚步声徐徐渐来。 三人慌作一团,纷纷贴墙细听,只觉这人声音愈发逼近。情急之下,萧综开门夺出,外头侍卫婢女唬得一跳,皆躬身行礼。 萧综道:“你二人在此地做甚?” 那婢女回道:“厨房里没了柴火,棚里头的都用完了,奴婢来这里取柴火。” 萧综微微沉顿,看向那侍卫道:“你本是在前院看护,怎得跑到后院来了?” 慌得那侍卫怯怯地道:“小的不过是来后院办差的。见到这小翠姑娘要柴火,想着这里好似有些没用过的柴,就领她来了。” 萧综突地喝道:“胡说!前院都忙不过来了,你还有闲情到后院做事?编织这些缘由,还打算糊弄我是罢!” 那侍卫吓得跪下身来磕头拜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哪!小的并无半句虚言,还请殿下明察!” 那婢女亦跪下身子来道:“殿下,常大哥是要帮我做事,这才随我过来的。殿下要罚就罚奴婢罢!” 屋内赵璃徐青二人听得欢喜。趁他们三人谈得正酣时,自后轻开窗门,窜出窗外。 然萧综不知他两个已经走了,还打算拖延些时候,竟却说道:“我当你何以战战兢兢呢,原来是相好了情郎。打算在这抬头不见云空的旧屋子里头,行云雨之事才对的罢。” 二人听得愣住,转而大汗淋漓。那女婢泣不成声,潸然泪滚。侍卫亦是哭道:“殿下,您说小的不是便罢了,何苦要连同着小翠一同错怪?我二人清清白白,不过平日里多说几句话。小的承认对翠姑娘心存仰慕,为此还特意绕到后院,只为多瞧她两眼。但也只是小的一片痴心妄想而已,不关小翠姑娘的事。殿下全罚我一人就好!” 萧综还待责骂,忽听旁边一道石子击住篱笆栅栏的木蒿子声,立马往后瞅了眼。那二人亦朝篱笆栅栏那看去,萧综已然明白那两人已逃了出来,顿时脸色宽松许多。 可也不好太过跌份,便朝二人道:“你二人暂且起身,你不许再踏进后院一步。今日之事既往不咎,好生去罢。” 二人听得云里雾里,从未见过萧综发如此大的火。本以为轻则打板子逐出所外,重则送进宗人府,或是干脆贬贮出宫,永世不得进宫。 更见不得人的,便是就地处死,亦为合理。宫里头侍卫宫女一旦察觉有染,哪怕丝毫不贞,也会行大刑处置,毫不容情。 今日惹得萧综怒火万丈,想是覆水难收。却见他忽地转脸豪言,却叫这二人好生罢了。 那名唤常毅的侍卫不明其故,婢女小翠却已吓得晕将过去。萧综刚往外头走几步,想那二人去拿完柴木,回返厨屋。 侍卫去了前院,便可折返回屋,与赵璃徐青续自待于旧舍叙话。却没想至这小翠弱不禁风,禁不住惊吓,就此晕厥在地。 顾不得许多,萧综折身返至原地。朝侍卫急道:“怎么了?这丫头怎地晕了过去?” 侍卫听得有些生气,暗想:“还不是你扯得唬倒了人,说这些不轻不重的话。害得人家小姑娘以为天要塌了,这才抗不得而晕乎了神智。” 心里这般抱怨,嘴上却是说着:“也不知怎地,竟晕了过去。这姑娘受不得惊吓,胆量颇小。” 萧综急着道:“你怎么不早些说?许是我说话重了些,你哪怕提一句,也好让我放缓一些。” 侍卫脱口而道:“殿下上来就好似一副上天无门的样子,发这样的火,小的哪敢多说一句?纵是说了,定也是被您驳了回去!” 萧综急道:“你还和我呛嘴,快别说这么多了。去请中宫里的太医过来瞧瞧!” 常毅怯道:“这怕是不妥,小翠不过一介宫女,何需劳烦....” 萧综怒道:“你再说嘴子,我拔了你的舌根!快给我去!先将她背起来,送进前院偏房。” 常毅立时将小翠背起,往前院赶去。萧综见他二人走远,也不跟上去,只往旧舍里头回。赵璃与徐青待在屋顶,皆不知何故,萧综折回屋子,二人飞身下地,也进了旧舍。 闭上门来,赵璃当即说道:“殿下,你怎地折回来了?那小翠姑娘晕倒在地,你可放心?” 萧综道:“无需如此在意。我离开,给了他二人独处之机,成人之美何足道哉。” 赵璃道:“甚么成人之美?小翠姑娘晕过去了,你不是还让那侍卫去寻太医来的么?” 萧综道:“不过一介女婢,难不成还要我亲身相陪不成,有那常毅一人足矣。” 赵璃还待说话,只见萧综抢道:“你再说三道四的。只怕时辰渐过,你还要不要见父皇了?” 赵璃疑道:“殿下已与圣上打过招呼了?” 萧综道:“自是没有,只是我瞧这徐少侠样貌,可颇为不像我皇家中人了。不能确认徐少侠身份,叫我如何放心让你二人去见父皇?” 赵璃急道:“莫不是殿下不信任我么?你方才说得到底是何意思?全都不作数吗?” 萧综笑道:“郡主在说甚么?我几时说要带你二人去见父皇了?” 赵璃这才明悟,向来待己不错的萧综竟是个言而无信之人。只摇头叹气,却依旧不能接受,便欲有所挽回。 同萧综道:“综殿下,你当真如此无情吗?” 萧综诡笑道:“我无情?我是无情,这天底下我最无情了!你就算记恨我,自也无妨,今日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此话一出,徐青立时觉出了异处。瞪着眼珠,拎起萧综的衣襟怒道:“你这话甚么意思?” 突地窗外窜进两人,分是彭槐与陈远。陈远提剑直指萧综道:“殿下,我就说这人靠不住!赶紧留他为质,同梁帝谈判!” 萧综趣道:“我就说嘛,原来不止你们二人到此。说我无情,不守承诺,你又如何? 背地里还不是欺瞒于我?随随便便使个招,你就上了钩。璃儿,你还真不愧是同我一块长大,性子还是未变,依旧那么天真可爱。” 此时赵璃瞧着这位综皇子,愈发觉得他再不是幼年那个弱不禁风,任由自己欺负,还从不还嘴,爱与自己打闹,每次都让着自己,谦逊循礼,静心呵护自身的贴心兄长。 已是越发不识得眼前的这个满脸诡笑之人。登时怔得半晌说不出话。徐青瞧见,将她手心握住。 口中念道:“别怕,有我在。” 赵璃看向徐青,心内才稍有缓和。这一举止被萧综看到,便更为怒不可遏。双手拍在一块,脸上甚是得意,眸色却是透着杀意。 忽地只见屋门顿倒,众人惊看。只见一人缓缓走进,日光照进,几人瞧不清那人面孔。 待走近了些,才彻底看清楚,竟是那数日前虚境山一别的付真。 背上依旧倚着把布剑。徐青直目盯视,惊思这付真何以来到此处?他们不是..... 转而看向赵璃,见赵璃亦是不解。冲那付真吼道:“喂!你怎么在这里?” 徐青顺眼看向萧综,口里冷道:“璃儿,这全是拜你的综殿下所赐!” 赵璃愣住。萧综大笑道:“徐少侠说得不错。付少侠是我请来的,没想到罢。” 正当赵璃发愣时,门外又走进一人。众人又一望看,那人衣袍加身,着色显褐,正是浅水帮帮主黄楠生。 陈远登时喝道:“殿下,我们快离开此地!” 萧综笑道:“你们已然走不了了。” 彭槐惊道:“屋外的暗魇呢?他们去哪了?” 这时却又听见一阵轻缓步声,一只紫金靴踏进门内。徐青凝神细看,这时他已有所预料,那人定是萧嵩。 第八十五章 奋力一战 果不其然,萧嵩满脸透着阴怖,口中道:“彭魇主的部下,俱都被我收拾。这剑阳候的旧属,到了你这里,功力可愈发低下许多,皆是后知后觉。还没等老夫出手,便已败倒在我的毒蝎之中了。” 陈远疑道:“毒蝎?” 彭槐道:“据侯爷说,这萧嵩最擅使毒。估摸着虚境山一派之人,都是中了你的裂髓毒而亡的罢。” 赵璃道:“裂髓毒不是长耀下的么?” 这时黄楠生忽地开口道:“区区长耀,能制得出这等毒,也算他的本事了。还不是借着尊主的毒方,略微加些制毒常识,便大功即成。” 赵璃忿道:“你们不是往南去了吗?到底为何又折回来了?” 徐青道:“璃儿,此时着问这些已是无用。” 又朝萧嵩怒道:“我只问你们一句,我师尊到底在哪?” 付真突地笑道:“明知故问,自是被我杀了。” 徐青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提剑便上。付真勾嘴一笑,退身至屋外停住。 徐青连追上去,亦不多说一句,只与他厮斗。而黄楠生却是不问其它,伸掌就要抢那陈远肩上的包袱。 却说这包袱自何而来,乃是当初叶迹与徐青二人冒着性命之忧,闯进东临城,经一位老翁之手取来。赵璃却不知详故,当见那黄楠生势在必得,却不能令他得逞。 于是使剑阻挡,然彭槐早已横掌对上。与黄楠生掌掌相抵,却朝赵璃喝道:“郡主,快去护殿下逃走!” 赵璃思觉有理,忙往外夺去。萧嵩只站在屋内细细看着他们,屋内狭窄彭槐陈远早已奔到外头。黄楠生亦紧追不休,与那二人斗在一块。口里还笑着道:“都说剑阳候剑术无双,叶掌门艺高八斗,却不闻知彭魇主才是不容小觑。” 彭槐却不多说一句,只与陈远成犄角之势,两两配合得当,与黄楠生相持不下。这时空内闪出数十道黑影,墙外墙内,连绵不绝。自是那隐在西墙之外,整肃待命的余下数百暗魇了。 经被萧嵩一把毒蝎子,毒得不省人事。当场暴毙了大半,只消余下几位暗魇托着伤体回至西墙。破吼嘶喊,将墙内的暗魇喊将出来,进而得知了皇所之内有大事发生。 此事已然兜不住,宫里头的宫女太监俱是亲眼得见皇所之外。在地着爬的暗魇命悬一刻,立马奔向御林值守处禀。 而即要一命呜呼的暗魇顾不得许多,最终身死宫道,但领来了帮手支援。 此时御林军早已将皇所团团围住,身着旧屋内的萧综瑟瑟发颤。 却见萧嵩面色平缓。当即朝他喝道:“你说的!只是同璃儿谈谈,然后将这徐青擒住并交由父皇处置。如何惹出这端事情来?” 萧嵩笑道:“眼下不是正如你所愿吗?想必御林军已在赶来的路上,这些个江湖人定然跑不掉。” 萧综怒道:“你当我是三岁稚童吗?你看看现在成甚么样子了?父皇看到你们,我又该作何解释? 而且是在我的皇所之中,你让我如何同父皇说?” 萧嵩道:“殿下勿忧,成大事怎可畏首畏尾?殿下只要一切都听老臣的,老臣定让殿下受宠,一骑绝尘之下远超其他皇子。” 萧综忿道:“你休要唬我,这般情形之下,本殿下的性命能否得保都未可知,还想着受宠?” 言罢却见萧嵩闭口不接,正欲喊他。 然见他面色阴沉,甚是可怖。萧综不免住了口,再也不敢抱怨了。 屋外徐青使着一手的落殇神剑,乃是一招落雨成风。身留八处,迅影飘动,又使出冰魄凝霜,瞬时数剑齐发。 然付真却招招不输,只是一味避让。此时徐青怒火万丈,思及那付真徒手挥古剑,斩尽天下好儿郎。 江湖一派的众位高人悉数死在他手,便连曾救助自己脱离火坑的叶迹,受自己敬重的陆首主,皆是被他所杀。 而他与自己早已相识,同处屋檐下,每日勤习功,朝遇晚见,坐在一起谈天论地,风雨同舟,患难与共。 如今却是这般着徐青憎恨,直欲取他首级祭天。 提三尺长剑,奋力攻杀。付真魅影四动,丝毫没有当初的路数身法。 徐青暗恨此人隐匿够深,自己竟没能早日看出端倪,让这道貌岸然的杀人魔逍遥许久。可他身背古剑,剑力通天,虽未着使,自己却已是难敌。挥剑砍了半晌,却是一剑未中。 那付真游刃有余,纹丝不乱。待到避无可避之时,只消神掌前推,抵住徐青长剑,却将徐青震到几丈以外。 徐青插剑至地,低头怒恨,悔自己无用,不能为师尊报仇,不能为江湖前辈雪恨。 付真见徐青战力稍弱。提声笑道:“徐师弟,如何不战了?可是战不动了?” 却见徐青满眼血丝,朝付真道:“为何....为何如此?” 付真道:“甚么为何?你是说我背叛你们么?与其说我背叛你们,不如说我自始自终都不是你们的人。我自小受教于黄帮主,来到叶云山拜师学艺,不过是蛰伏此地。 帮主早有嘱咐,令我待在你的身边,只等候恰当时机,这半年来我早已受够了!看着你们的那些粗鄙不堪的剑术功法,若不是我心气儿高。怕是早忍不住要好生说教说教,究竟何谓掌剑?何谓使步? 今日见徐师弟所使的剑法,亦无甚么长进。不妨便由我教训教训你,花架子终究是花架子!” 言毕立时循掌挥打,登时掌气袭来。徐青速速避闪,反手使剑攻来。付真歪身躲过,再番一掌置上。 徐青横剑在前,抵住掌气,却被余气所击,退后数步,手扶宫墙。 还未回攻,却见一道外气接踵而至,冷不防中了一掌,一口血水吐出。赵璃刚自赶出,见此情景,又见付真匆匆逼近,忙劈剑而至。付真瞧见,忙闪至一边。赵璃奔近了扶住徐青,口里不住喊道:“徐大哥,你怎么样?你没事罢。” 站在远处的付真笑道:“郡主,你瞧瞧你那不中用的徐大哥。纵然身份尊贵,又有何用?我这才使了三分力,他便受不住了。 可见你不值得这般为他,还是倒戈相向罢。” 赵璃恨道:“似你这样畜牲不如的狗玩意儿!好意思说出这些话来?我只恨自己不能早日察觉,不然早将你挫骨扬灰!” 付真大笑着道:“郡主啊,时至今日,你还认不清局势吗?如此挣扎下去,又有何用?” 赵璃不理睬他,只关心徐青的伤势。徐青弱弱得看着她道:“他说得没错....我自始自终都是无用之人....” 赵璃急道:“徐大哥,你可不要受他挑唆。你是世子殿下,苍生百姓还等着你去拯救,你可千万不能自暴自弃啊!” 只见徐青只是对她笑了笑,赵璃顿觉有些不对。转眼却见徐青推开她,持剑赶前,负伤前行。付真冷哼一声:“找死!” 立时运掌而上,这时忽见徐青身飞云空,进而消失不见。付真正感怪异,却见一股磅礴大势自空而落。付真一时不知是何物,待要避开时,却也是来之不及,只见徐青劈剑而来。 那剑力滔天。付真一时惊住,挥掌抵上。然却掌形弯折,不得已放下手来。 遭剑力冲击,拔奉轩古剑才得以阻些剑力,身子却已撞上旧屋。 屋外萧综看得呆了。黄楠生却已将彭槐陈远战退,然始终夺不到陈远肩上的包裹。 萧嵩只挥袖一摆,毒蝎立时群涌而至。彭槐大喊着:“小心!” 然却已是来之不及,陈远腿部被咬,登时跪倒在地,唇色发紫。 彭槐携上陈远正欲逃走,却见萧嵩迅影而至,一指点在彭槐额上。登时风动气涌,却悉数往萧嵩身边靠拢。 便连彭槐扬身在外的内气,亦在徐徐消减。彭槐登时大异,陈远忍住毒伤,提剑刺上。 萧综长臂一挥,便将陈远击飞至屋檐,背脊遭创,重重坠落于地。 黄楠生飞过来再番朝他补一掌,陈远已是意识模糊,自也避不过这一掌。口里只淌着血水,全身撞向柱桩。 黄楠生走近,将陈远肩上的包袱拽下来。陈远依旧不肯放开,却抵不住黄楠生又一掌打在胸口。登时气若游丝,七魂六魄尽失,带着一抹浅笑,命归九天。 黄楠生提着包袱,实是不解他的笑意,解开包袱,里头显现一檀木匣子。 黄楠生正欲打开,忽见匣中微孔弹出两顶细针,直直射进黄楠生眼珠中。黄楠生嘶鸣痛喊,匣子摔在地上,用手捂住眼,摔倒在地。 眼里不住留着血,前头一阵昏暗,模糊不堪。黄楠生朝天大吼,怒恨陈远。这时萧嵩身置匣前,抬手运气。 匣盒浮起,缓缓靠来,细眼视向檀木匣。 匣面微孔又发出两柄肉眼难见的细针,然萧嵩并未似黄楠生那般遭它暗算。只是双指一伸,将两柄细针夹住,掷向一边。笑着道:“黄帮主纵横江湖多年,今日却是中了这小小木匣子的阴招,真是有损你的威望哪。” 黄楠生一招不慎,只是抹眼嗟叹,也未有反驳。而那彭槐早已内气散尽,半丝气力亦无。趴在陈远身旁,见他眼目瞪直,双颊苍白,口吐白沫,不禁滚下泪来。 思及许多年以来共事谋划,越发痛心疾首。然人已故去,伤心已是无用,唯有奋身而起,踏步而行,才是无愧陈远以及逝去的兄弟亲友。 彭槐仰头四看,见到徐青跪地撑剑。付真撞至宫墙,忙朝徐青大喊道:“殿下,时不我待,快些逃啊!” 然徐青早已头晕目眩。方才又使出沉浸丹田已久的暮灵玄功,吸收灵气灌注长剑,才招致这般巨力。 虽能暂且击退付真,却也是身力耗尽,此时半步也挪动不得。口里一甜,吐出血沫。赵璃奔过来,紧皱着眉头,冲徐青哭喊道:“徐大哥,你怎么样,到底怎么了啊?” 第八十六章 云海雾山 赵璃一面惊叹徐青的无上剑力,一面又担忧他的身子。 二人听闻彭槐大喊,顿时恍过神来。赵璃看着周遭,可谓一片混乱。暗魇竭力相护,却遭满地毒蝎撕咬,可谓遍体鳞伤,毒性大发。 不过众人将徐青赵璃围在圈内,纵然尽数倒下,也不让毒蝎靠近二人一步。另有众多暗魇奔到彭槐身旁,将他扶起。 赵璃一时慌了神,却见徐青死死盯着前方道:“璃儿,咱们快些逃。他们早有预谋,再不逃便来不及了。” 赵璃还未回话,徐青就拉着她的手,飞跃而起。跨上屋顶,直往皇所之外逃去。 然御林军早已到位,皇所此时水泄难通,众军瞧到徐青赵璃二人使力欲逃。忙大喊着指向云空,左右四面的军卒纷赶而至,御林统领李骏挺身而观。 突地一声令下:“擅自偷入皇宫者,杀无赦。” 众军领命,提臂上弦,正要百箭射出。忽听后头有人喊停。军士回头,见萧嵩与付真走出皇所之外。 军士将二人拦住,却认得安国候,一时不知所措。李骏喝令之下,御军才敢放萧嵩出来。接着又出来一人,自是那萧综了。 李骏瞥到萧综,立时走过来拜道:“末将救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萧综道:“你可看清楚那刺客是何人了?” 李骏这才想起,那身着黄衫之人颇似当朝郡主。萧综早已怒道:“这可是大梁郡主!虽是待罪之身,你若下令射死了她,脑袋还不得搬家!” 李骏当即跪下道:“末将愚钝,还请殿下责罚。” 萧综道:“眼下正当万急,郡主身边之人罪恶滔天,你们须将他拿住,交给父皇发落才是。” 李骏起身领命,令御林军追逐。却对萧嵩出现在此感到古怪,回头欲问,却不见萧嵩人影何在。随在其后的另一位江湖草莽亦不知踪迹。 身披紫金盔甲的御林军步履稳健,忙动不休。 而赵璃徐青二人一心只想逃离此地,却落下了彭槐。 眼瞧着彭槐被御林军擒住,二人痛心不忍,却是不能回头,只往前使命着奔。 琉璃隽瓦,龙漆凤柱。雄狮绕门,绝色生凰。雕梁画栋,奢华豪派。 然在此等高人一等的群筑之内,二人却无心赏景,只顾竭力逃生。数百暗魇对半折腰,余下七零八落,却没有独自弃走。 心中依旧不忘的是徐青,亦是复尘殿下,只冒着性命之危,苦寻二人踪迹。力图赶在二人被擒之前,为他二人挡上一刀。 徐青赵璃往西墙逃去,只因那里最易逃生,当年叶迹将徐青救出,便是寻此暗路得以逃之夭夭。 可半途中,却见付真早已先他二人一步,萧嵩摇步走到二人身前,徐青禁不住又吐出几口血来。 萧嵩笑着道:“徐少侠。哦不,世子殿下。应该唤你复尘殿下才对,这么急着要去何处呢?” 赵璃嗤道:“你少在这惺惺作态!自始自终,你都在诓我!我真悔恨当初听信你言,竟为你所用!” 萧嵩笑道:“郡主可真是说笑了,我几时骗过你了?本侯说得句句属实。徐少侠身世离奇,是前朝皇子,这点可有错处?” 赵璃恨道:“哼!这点是没错。可今日这等场面,你敢说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付真笑道:“郡主,你怕是到如今都不知侯爷究竟如何欺瞒于你的罢。” 徐青见付真小人得意,心中好不气恼。直欲提剑斩之,然方才便是自己过于莽撞,招致祸患,害得彭老被擒。陈远....适前好似见到他深中蝎毒,怕是九死一生。 悔不当初,眼下不可再度冲动行事。由是镇定下来,仔细二人的行举,寻逃脱之法。 赵璃怒道:“你少在这说!今日我非一剑刺了你,为师尊报仇。” 说毕便要拔剑来战,却被徐青一把拉住。只见他口里吐出二字:“不可莽撞。” 付真见徐青上气难接下气,便朝他诡道:“复尘殿下剑力颇丰。方才不慎,吃了暗亏。再请殿下讨教几招,何如?” 徐青暗想这付真明知自己身力不支,这般讥言讽刺,实在怒恨难当。然值此之际,万不可轻易为其所动。 徐青忍住心性,回他的话道:“怎么?付师兄与萧侯爷,是要杀了我么?此时我手无缚鸡之力,也不想同二位动手。二位若起了杀意,尽管使来,我绝不回抗一分。” 赵璃惊住,忙冲徐青道:“徐大哥,你这是做甚?不要命了吗?” 却见徐青并未理睬。付真道:“这才到哪里,复尘殿下便要自暴自弃了么?当初的少年英气,去了何处?” 徐青道:“啰哩啰嗦,我看你二人还不敢下手才是。萧侯爷步步为营,设计利用,假意传递消息,让我与璃儿得知你们南下。料到我们会往京都去,便一路紧紧跟随,先我们一步到得宫内提先部署。 我猜你们早与圣上通了气,此时迟迟不动手,怕是要等候御林军的罢。” 付真趣道:“复尘殿下可真让人刮目相看啊。” 萧嵩突地走近了些,脸上带着诡异。朝徐青道:“复尘殿下,你如今生死一线。若要全身而退,只需听从本侯的吩咐,为本侯所用。不仅你的心上人郡主安然无恙,你也可获具无上权力,纵横天下。” 徐青喘着气,咳嗽几声,道:“侯爷意欲何为?复尘洗耳恭听。” 赵璃惊思徐大哥竟称自己为....复尘....这在之前从未有过。此时瞧他面色,虽是苍白羸弱,却透着阴暗,透出鲜为人知的鬼谋。 萧嵩道:“殿下识时务,明事理。既如此,殿下只需告知本侯这紫檀匣的开启之法,本侯自可为殿下谋取一条生路。纵然御林军到此,大内高手虎视眈眈,殿下亦可无忧。” 言罢,自怀内掏出紫檀匣,自是方前陈远至死守护之物。赵璃曾问及那包袱之中藏有何物,然陈远遮遮掩掩,不愿透露。 这时见到真物,倒是对这匣子里的物事甚为好奇。 徐青瞅了木匣子一眼,突地笑道:“侯爷还真是会讨价还价呢,值此危难之际,竟还要.....” 忽感体内翻涌,一股浑元涨升,丹田肿裂,浑身发烫。 徐青还未说完,就意识模糊,晕厥倒地。这一刻...一切仿若停下...辗转几回....徐青做了很长的梦..... 上次虚境山之梦,外加此次宫城之梦。徐青身置梦内,依稀记起虚境之梦里面发生了何事,见到了何人。 听着母妃的耳边温磨,父皇的循循教导。徐青不自觉扬起了嘴角,然好梦不长。眼前顿时暗黑,接着便是山川河流,青云密布。 好似身置空际,如同乳鸽一般傲游云天,俯瞰八方,舒宜畅爽。然却感气温突变,先之清凉,再之滚热,而后适中。 空色变换,四季轮转,竟只在瞬时之间,皆说梦中人不知自己身置梦内。徐青自也是惊奇不尽,却丝毫不知这是梦境。 接踵而至的却是狂风骤雨,大旱枯水。又是冰天雪地,四季如春。 大地回暖,青雀扬飞,大雁驰骋。转眼又是万籁俱寂,寸草难生。 忽高忽低,一会子走在草地,一会子飞至云雾。忽地只见雷电交加,白昼变乌。 定眼着看,那雷形显虹,嘶鸣震耳,仿似见到一黑衣魔男自雷云内走出。渐渐行往此处,又见黑衣徐变,经乌云洗礼,瞬而变白。 登时仙雾缭绕,雷鸣骤歇。却见那老者白须飘然,眉心显皱,脸上纹路清晰,却是笑容可掬。老者走近,朝徐青笑道:“你本是仙尘斗笠一仆浮,思凡痴心走人间。尝尽天下树人苦,不知归路是来心。手持魔煞屠刍牲,受礼佛禅参空道。偏惹凡心不自在,红凉落尽不恋家。迟迟转转堕轮回,茵茵柳柳寂莫生,哪断世情罢侬怅?” 望着这老仙口里喃喃细语,越发不知所说何故。老仙口毕瞧复尘,摇头叹首折归云。 复尘不愿就此弃,拔步越空追仙翁。踱至近前扯仙袖,仙翁转头唬复尘。 一张魔头蓦然现,复尘直入九重天。兜兜转转迟迟慕,这下徐徐落凡村。醒来时,已是稚童一枚,眼观四周数十双眼目紧盯。才自暗觉,自己全身裸露,已是及冠之年。 顿然旁周拍腿狂笑,也不知为何。下意识,自己站起身便往林子里头狂奔,后头跟着的人数之不尽。 他哭泣着,惧恐着,迷乱着。也不知奔了多久,突地眼前撞见一人,一股脑扑进那人怀中。 抬头一看,竟是一位美貌女子,只见那女子面带笑意。抬手一挥,顿时眼眸昏暗,不知所云,意识全无。 可谓梦中梦,不停休。 终于醒来,见到的竟是断壁残垣,日光轻洒,鸟鸣风抚。低头看去,衣衫完好,再度抬目,见到的却是戴着面纱的神仙姐姐。稚童惶恐,那姐姐却说:“你可愿随我修炼?” 稚童不懂“修炼”二字,未及回应,那姐姐咯咯一笑:“真是个好孩子。” 也不知过有多少日,多少月,多少季,多少年。浑元大陆,突现手持仙剑之子,开山拔河,劈天砍月,一众妖魔邪祟尽成灰烬。 那人眼冒云花,怒气万丈,天地倒转,日月浑轮,只为斩那一剑。正对着的是层层魔障,万恶妖毒............. 翻身踢被,徐青惊坐而起,额头冷汗直冒。却见榻旁趴有一人,正是赵璃。 赵璃睁眼一瞧,见徐青半坐着身子,登时一把扑进徐青怀内。嚎嗓大哭,泪如泉涌,浸湿了徐青衣襟布衫。 口里连连泣道:“徐大哥,你若是再晚一日醒来,璃儿便要悬梁自缢,不活了!” 徐青拍着赵璃俏肩,口里温道:“你若是自行了断,我却又活了。到了黄泉路上,见不着人,难不成我还要去寻你不成。” 赵璃忙抬头伸手将徐青嘴口捂住,道:“徐大哥莫要这般说,便算我死了,徐大哥也要好好地活着。” 徐青道:“你与我早已互定终身,生死相许,不论折了哪一个,另一个都无法独活。便是你能独活,我也独活不成。” 赵璃喜极而泣,再度扑倒在徐青怀里。徐青忽地扶住赵璃双肩,惊着道:“璃儿,你可知道,我梦见了........” 第八十七章 梦醒不知 一时竟忘了自己要说甚么,方才梦里的....梦里的甚么来着? 徐青一时摸不着头脑,看来是已将梦里所见所闻,忘却得一干二净。便如那次在茶庄之内,明明记忆犹新,正要说时,一下子忘得精光。 再番使力回记,却始终不得果。如今做了很长的一场大梦,本就是忘不住,定能一股脑说出来。可临到嘴边,似是中了蛊,甚么也不记得,甚么也说不出。 赵璃歪着头,疑道:“徐大哥梦见了甚么?” 徐青看着她道:“我忘了。” 赵璃噗嗤笑开:“徐大哥怎么也打趣起人了?” 徐青急道:“我真的是忘了,我...明明梦见........” 思索半晌,叹着气道:“诶....真是够了....” 赵璃又待说笑,却见徐青说道:“这是不是很古怪?” 赵璃道:“不古怪啊?寻常梦见过的事都会记不得的。只是你明明要说了,却突然说忘了。画风甚是有趣,惹得璃儿发笑。” 徐青白着眼儿道:“你倒是说说笑笑,开心果一般的没心没肺。” 赵璃辩道:“我如何没心没肺啦?本就是.....” 说至一半,却见屋外传来敲门声。赵璃这才反应过来,见徐青朝着她道:“我昏睡了多久?” 外头敲门声未断,赵璃不及详说,只好站起身,往外走去。开门即见付真,登时拉下脸来。 付真笑道:“怎么?郡主连门也不让我进了?” 赵璃让开身子,付真走了进来,屋内徐青识出了付真的口声,顿时戒备起来。 付真边走边道:“殿下可终于醒来,这些日子可把我们...尤其是郡主给急坏了。” 走到桌边坐下,拾起杯盏。见里头无茶,遂提起瓷壶往盏里倒茶。徐青冷道:“我昏睡了多久?” 付真看向赵璃,道:“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哦哦哦,殿下醒来后,郡主定是关顾着和你叙情厮磨。轻言细语,柔泣撞怀,也不急着说这些。” 赵璃登时怒道:“这与你何干?说长论短的烦不烦?你来这里究竟何事?快些说,说完赶紧走!” 付真道:“郡主莫急嘛,在下随口几句。有冒犯之处,还请二位担待了。我来这里,自然是为了看望复尘殿下喽。” 徐青波澜不惊,只因早已暗暗起誓,定要冷静,绝不可轻怒。付真见徐青面平无波,倒觉有些怪异,又道:“殿下可知是何人救你脱险的么?” 却见徐青依旧不语,付真稍有怒意,却还是忍着道:“看来殿下不想知道,那我可也就无可奉告,就此告辞了?” 见徐青仍旧不说话,气从中来,却也不好再巴巴地留在这边。只得站起身来道:“殿下可真有架势,如此不待见我,可别生了悔意。” 提步便要走,这时赵璃忽道一句:“徐大哥可还有救?”可否放过他?你们要做甚么只管冲我来可好?” 付真道:“诶呦,心疼你徐大哥啦?我告诉你...你徐大哥..” 话未说完,却被徐青打断道:“无需你们放过,恕不远送!” 赵璃惊望徐青,瞧徐青面色,也只好将要说的话咽回肚中。付真见状,更为生怒,甩袖子走出屋外。赵璃将门闭上,复走回至塌沿坐下朝徐青道:“徐大哥,你这是为何?” 徐青道:“璃儿,你和我说,我到底昏睡了几日?这段时日,又发生了甚么?我记得我们不是逃到了西墙边上,不足五里处被萧嵩并付真追到,后来怎么样了?御林军是不是赶了过来?” 赵璃道:“徐大哥你别急,听我慢慢说。那时你晕厥倒地,我急坏了,忙蹲下身子摇着你的身子。可你半点不应,额头烫得厉害,双颊红肿,口里不时冒着热气。 值此之际,萧嵩忽地赶过来,将你扶着半坐在地,令我将你扶正。他身置其后,运功调气,可我见你口里依旧冒着气。进而全身沸热,竟有丝丝烟尘上浮,似是烈火焚身一样。 璃儿眼泪鼻涕哗哗地直流,付真也奔将过来,搭上脉闭着眼。这时大股御林军赶至,将我们四人重重包围。” 徐青忽道:“我那时真有这般严重?” 赵璃点头道:“徐大哥,你都不知。你那时候可真把我吓坏了,比在铁桥那里更为瘆人。那里你只不过昏睡过去,起码看起来平静,只是醒不过来而已。可一个月前,在那宫道上,你简直要将我吓晕...” 徐青又插嘴道:“你说甚么?一个月前?这么说我已经昏睡了一个月了?” 赵璃道:“是的,徐大哥,这一个月以来,你可知我是怎么过的吗?整日提心吊胆的,寝食难安。 每日伏在你的榻前,只想着能见到你的眼目睁开。然盼天许地,你就是醒不来...” 说着啜泣不止。徐青将她拥进怀内,安慰着她道:“我这不是醒了么?莫要再哭了。你受了这些苦,日后我定加倍偿还与你。” 赵璃道:“我也不要你偿还,你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只要你我能出得这皇宫,往后再也不理俗事,甚么为国为民?甚么雄心壮志?统统忘了干净。” 徐青叹着气道:“璃儿,你先告知我究竟发生了甚么?我如何会昏睡一个月?” 赵璃道:“那时李骏与综殿下到来,综殿下大喊着要将你就地斩杀。我一面担忧着你的安危,一面苦苦求饶,让综殿下放过你一马。 李骏却不得不遵从综殿下之命,正要举手着命。这时后头传来一声:“陛下驾到。” 璃儿盯着看去,果见圣上到此,众人齐身下跪叩拜圣帝,我也一同跪下。 萧嵩却道:“我与付少侠正为徐少侠治伤,不及行拜,还请陛下恕罪。” 圣上并未应口,只说着“平身”二字,众人皆起。综殿下再度喝道:“李骏,你还愣着干甚么?还不将这逆贼拿下?” 然李骏不敢乱动,这时圣上忽道一句:“你可算是个皇家子弟,竟做起了朕的主意?” 综殿下忙跪下身来慌道:“父皇,这贼人擅闯皇宫,简直无法无天。若不就地正法,定叫世人耻笑我皇家,父皇的威严往何处摆?” 圣上又道:“朕的威严,无须你说三道四。再多论一句,朕可不再容情。” 综殿下只好跪着不语,圣上望着萧嵩转而笑道:“安国候,如何也来此地?倒是朕不及远迎了。” 只见那萧嵩道:“陛下别来无恙,贸然到访,本非臣意。眼下这少侠性命垂危,还请陛下容臣稍刻,臣必亲自向陛下请罪。” 圣上却不怪罪,对着众人说:“你们都听见了,安国候有大事要办。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是莫要打搅。今日之事,倘若自宫内传扬出去....” 慢慢靠近综殿下。圣上接着道:“若让朕得知,定饶不了造谣生事之人。” 综殿下埋头磕拜,敢怒不敢言。众军自是领命,圣上转头坐上龙架,折返回走。” 徐青听到此处,忽道:“果如我料,圣上早有知情。” 赵璃道:“我与徐大哥所想一致,我当时亦是极为讶异。不过想起你昏睡前所说,自是有些臆测。” 徐青道:“后来呢?那些御林军撤走了么?我又如何了?” 赵璃道:“御林军自是不敢违抗圣意,撤走半数。余下一半是将禁不住好奇,赶步过来看热闹的宫女太监统统打发走。 可是徐大哥,你依旧有性命之忧,如火如荼。璃儿跪着流泪,不过萧嵩好似甚为着急,与付真一道施力,为你输送真气,助你排去体内噬狂气息。 我也是事后才知,那股子浑气不休不止,萧嵩冷汗直流,却也险些遭它反噬。不过竟与铁桥上一般,噬狂气息张狂不了几时,竟然自行平息。 萧嵩与付真甚是不解,二人互相看着对方,也不消几句,便背着你去了皇所。 萧综却是心不甘情不愿,跟在后头火气十足。然圣上有命,他也不敢造次。毕竟萧嵩地位显赫,他又是最不成器的一位皇子,哪敢胡乱说话?只得由着他们来。 我那时待在其后,也是忍俊不已的,可你性命危急,我冲进所内,又被拦在门外。 虽是惧怕他们会对你做甚么,却也无可奈何。直到今日,你才醒转过来。” 徐青道:“眼下我是在萧综的皇所内?” 赵璃点了点头道:“那日经那萧嵩所说,我本以为你便是伤得再深,至少也该竖日即醒。 哪知候来候去,竟折磨了我一个月的时日。我每日都去萧嵩那里,拔出长剑指着他,总觉着是他有意为之,意图以此来将我掌控住。 可他硬是说你体生异象,噬元乱涌,又不知何故休止。如今昏睡未醒,亦是他始料未及的。” 说到此处,徐青不禁想起铁桥那次。自己临急之下,催动丹田暮灵,发动神功,吸收灵力。先之集聚掌心,这次又是汇集长剑。 如此动气过深,难免遭它反噬,暮灵心经自己还未解透,都是临敌起意,动元匆忙。 导致浑身如火焚噬,本是必死无疑。可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这却是何故? 莫不是暮灵玄功自有压制之法?倘若发功者遭灵力反噬,必将自行摧决控力。 徐青闭眼回记,将暮灵心经全本默念。 赵璃说到一半,见徐青念念有词,却压着声量,不知何故,只看着他出神。 问道:“徐大哥,你在干甚么呢?” 却见徐青并未理睬,口里依旧碎碎念着。赵璃不解,暗觉徐青当有正事,此时不便搅扰。由是站起身来,往桌边一坐,吃盏凉茶,瞧着徐青。 而徐青不为所动,脑中尽是暮灵心经中的窍诀。大半个钟头过去了,徐青来回默忆了三番,却还是没寻到这一法门。 叹着粗气,正要与赵璃诉说,却见塌边无人。抬头看去,桌边坐着的女子正呼呼大睡。徐青嘴里扬笑,见她穿得单薄,便走到衣架前,取上一件披风。 走近了披在赵璃的身上,见赵璃睡得香甜,徐青便走出门前,轻轻拉开屋门,走出去掩好。 踱步庭院,见梅菊芬香,蜂蝶绕塘。心情舒缓,信步出了院口,见到宫婢,便招呼她过来。 那宫婢畏畏缩缩着,来到徐青身边抬不起头。 徐青笑道:“你如何不敢看我?” 那宫婢道:“少侠有甚么吩咐?” 徐青道:“你家殿下可在?” 宫婢回道:“殿下一大早去见圣上了。” 徐青道:“你可知这所里有位叫做付真的?” 宫婢点了点头。徐青又道:“他最近一个月可有做些甚么异常举动?尤其是与综殿下可有说过甚么话。你统统说与我听,我虽是江湖草莽,但事后定有我的法子赏你如何?” 第八十八章 首会梁帝 言毕只见这宫婢未及听得完整,只顾着撒手逃开。徐青喊她不住,心道:“我又不会吃了你,用得着惧怕成这个样子么?” 思到此处,他仔细一想。自己不过初到此地,是闯宫的刺客,圣上没将自己挫骨扬灰已算开了大恩。那宫婢战战兢兢地躲开自己,却是常理。 徐青再番推想:“那日圣上不加处罚,真是由了萧嵩的微面,还是另有隐情。身置金陵的繁华帝宫,此次闯入了数百位刺客。作为大梁之主,见此场景,不论多大的情面,自然少不得动怒。可听璃儿的意思,似是那梁帝并未多说几句。只是笑意绵绵,对萧综倒是一脸严穆,可见早有预谋。这其中的详情,还是得会上一面才可得知。” 徐青这般想着,忽见萧综风尘仆仆地赶来。见到徐青站在石阶上,满面惊疑,步履更为快了,走到近前道:“哟,这不是复尘少侠嘛。你可终于醒了,父皇可是把你当做宝物一样对待。既已醒了,不如随我去面圣如何?” 徐青道:“殿下可真是操心,怎么不让你的侍卫将我拿下并送入天牢,择日问斩哪?” 萧综怒道:“你少得意!仗着自己是前朝皇子,还想横着走吗?父皇只是一时欢喜,过了这段时日,你可没好果子吃。识相的便不要贪图虚荣,皇家的大门还是慎入为好。一旦踏错了门,日后悔恨起来,哭爹喊娘,怨天怨地可都是无用的!” 徐青笑道:“殿下可真是会打趣,徐青不过一介江湖草莽,何劳殿下抬爱?既是圣上传唤,那便领我去罢。” 萧综生着气,也不多说,只转身往外走去。徐青跟在后头,忽朝萧综说道:“不知殿下方才面圣说了何事?” 萧综道:“说了何事与你何干?说了你也听不懂,又何必说?” 徐青笑道:“皇家的事,自是不能透露给我一介江湖人。不过殿下性情直率,喜怒无常。在圣上面前可得稍加收敛,听璃儿说你本是儒雅风高之人,就这么瞧不惯在下?意图除之而后快么?” 萧综听到“璃儿”二字,顿生怒火,朝他忿道:“曾几何时,我与璃儿相伴宫苑,每日嬉闹谈心。怎是你这人能体会的?若不是璃儿贪恋江南,玩心甚重,背京外逃,又岂会被你捷足先登?如今本殿下是何性情,也由不得你来说。别以为你受父皇看重,本殿下就拿你没辙!说到底这宫里是本殿下的地盘,你若要入驻皇城,可要掂量着点儿!” 徐青笑着道:“我可没殿下说得这样。殿下说话这么冲,许是草民莽撞了,在这里向殿下赔个不是。” 口里说着,身却未礼。萧综脸上透着恨,往前走快了几步。二人走至中宫,往正阳殿走来。殿前御守拦截着道:“陛下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殿下可否晚些再来?” 萧综怒道:“你睁开眼看看,这是徐青徐少侠!陛下早有吩咐,徐少侠一旦醒转,立时带过来觐见。快些进去通报,休要误了正事。” 那御守虽不知徐青是何人,但却不能惊动圣驾,并不愿通报。 可转念一想,倘若确有其事,圣上怪罪下来,可如何承受得住?萧综看他稍有迟疑,再番喝道:“你还不快去?磨磨蹭蹭的,当心吃板子!” 御守再不犹豫,屁颠着奔进殿里,转身走上御梯,往御书房赶去。待至房前,见老监站在门口,便将萧综之意耳报给老监。 老监点头,示意他且稍候一会,遂跨过御槛往房里走。梁帝正挥笔题字,奏折堆在手边儿,依旧有未批完的折子。 今日心神不佳,也没再管。近日京都因赵璃再度出逃一事,驳了萧综的凤面,更是折损了皇家威严。满城风雨自是在的,反正萧综整日舞文弄墨,心中无志。就是受人指点,除却皇家门面着损,其它的自也是无碍。 可气的是朝臣如蚁,连日上本参奏,为了郡主出逃一事,谏言发兵寻回。这些梁帝早有下诏,然那赵平竟是一去不复返,惹得谣言四起,说赵平与赵璃串通一气,意图归附江湖,不日即要举兵回杀。 使得梁帝将信将疑,本就是边阳王赵平抗命在先,对外虽是以梁帝之意南下寻女。可一去不回,也只得以江湖势大,人海茫茫为由,只说难以寻回。 可日久生谣,纸终究包不住火。却也不能布告天下说赵平抗旨意图反叛。赵璃又是皇亲,如此等同于打了皇家的脸面。 更为可怖的是,赵平不遵旨意,已有叛国之心。倘若再加威逼,只会适得其反。北境塞林城内的塞林军绝数已然南下,若引得赵平反扑,那可万事休矣。 如今只好先遣安国候南下规劝,再做决断。正出神想着,却听见老监走来,便悬笔停架。 那老监说道:“陛下,门外的御守来报。综殿下传讯,说徐青少侠已醒,问陛下见与不见?” 梁帝稍喜,忙道:“快请他进来。” 老监恭敬得命,退出房外,朝御守道:“你速去将徐青少侠请来。” 御守得令,忙奔着下了阶,往正阳口走来。见萧综徐青在那,便靠近了道:“禀殿下,陛下准了,着徐青少侠去呢。” 萧综斜着眼道:“你看你,若是执意拒我,岂不遭了陛下的处罚?” 御守恭敬着道:“是了是了,得亏着殿下提醒,小的险些犯了大错。” 萧综道:“快些带我们去罢。” 御守躬着身子,摆手请二人进去。上了御阶,近至房前。老监瞧到二人后,朝里头唤一声:“陛下,徐少侠到了。” 梁帝肃道:“请他进来。” 老监闻声,朝徐青道:“徐少侠,请罢。” 徐青迈步进房,萧综亦随在其后,二人走到御前,梁帝朝徐青望上几眼。 又瞥到萧综,忽道:“综儿,此处没你甚么事,你先退下罢。” 萧综道:“可是...” 见梁帝面色阴冷,只好抱礼退身。梁帝令折扇宫女暂且出去,将房门闭紧。 不可叫人打搅,宫女领命退下。 徐青顿觉不妙,可也没辙。 当即跪下身来磕拜道:“草民徐青,叩见圣上。” 梁帝忙走下来,将徐青扶起道:“快些平身,时至今日,你如何还自称平民?你身份显贵,早就该待在朕的身边。朕早年就着人寻你,可一直未果。想不到你竟来到朕的身旁,可真是机缘造化。先皇不在,世子今后就由朕照顾,往后你便住在皇宫,朕给你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徐青道:“谢主隆恩,可徐青不过江湖草莽,怎受得起这些?” 梁帝道:“复尘,你是当真不知?还是和朕打趣?” 徐青道:“草民自然知晓,可却不愿在这皇都中过活。自小远离京都,逍遥半世,还是希望回归本土,还请陛下宽宥一二。” 梁帝叹道:“你自小孤苦,与乡野村农做伴,尝尽世间万苦。如今还本赋真,当须清楚自己的身份。而且璃儿亦是皇室亲宗,你二人喜结连理,岂不更佳?” 徐青道:“陛下,璃儿并不愿如此。她唯一着念的,便是远遁江湖,此生再不入金陵。” 梁帝笑道:“复尘哪,你当真要与朕反着来?你可知违抗朕有何后果?” 徐青道:“陛下,在下并非违抗您,只是和您道明自己的本愿。此次我们来至金陵,自然是要为您所用,不然也不会来的。” 梁帝一喜,道:“这就对了!至于日后如何,我们再慢慢商议着来。” 徐青道:“不知陛下要我为您做甚么?” 梁帝道:“复尘,我先问你。当年你被那名唤叶迹的刺客掳走之后,这些年皆在南境么?” 徐青心想:“师尊如何会掳走自己?这梁帝所说有该是误。不过他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自然不能信他的。还意图诓骗自己,简直可笑,眼下定是试探自己。” 由是回道:“当年徐青尚在襁褓,甚么都记不清楚。反正这些年都在徐家夫妇的照顾下,待在晋阳镇这么多年,直到徐家夫妇惨死。我欲为他们报仇,才要上山学武。” 梁帝叹道:“好孩子,徐家夫妇替朕抚养你这么多年,朕还没好好地赏他们,就.....诶....不过你可有查清楚是何人如此可恨,杀了他们?” 徐青道:“这已是未解之谜了,自我上了叶云山上。直到今日,亦是无一丝线索。” 梁帝惊道:“听说叶云山上有一门派,唤作叶云派。那叶云派的掌门就是当年掳你出宫的叶迹啊。” 徐青道:“这些我都知道。彭老告诉我,当年叶迹将我自宫里头救出,而后交给他。他又将我交给徐家夫妇,我才免遭屠害。” 梁帝道:“你这是何意?甚么救出?你说的彭老是何人?是彭槐吗?那是当年与叶迹一道为虎作伥的贼子,你可千万不可受他的蒙骗啊!” 徐青道:“陛下是说...我当年是被他们掳走的?方才我没听清,当年宫里头发生了何事?” 梁帝道:“你可知剑阳候赵笙?” 徐青道:“听璃儿提过,怎么了?” 梁帝道:“当年他与叶迹闯宫企图刺杀先皇,也就是你的父皇。好在朕及时领兵赶到,将他们团团围住。叶迹破围逃走,竟将你卷被夺走,又拿走了...护国玉玺...实在可恨至极。” 徐青听到此处,忽地心头一震。这梁帝虽说纯属扯淡,可这玉玺一事绝非凭空而来。 由是问道:“玉玺?陛下,玉玺被叶迹夺走了?” 梁帝道:“该是他乘虚偷走的。” 徐青道:“照这般说来,现在玉玺仍旧下落不明?” 梁帝点了点头。徐青又道:“我记得皇帝登基,须开布玉玺公示天下五湖,着四海百姓前来品观。若是玉玺下落不明,您是如何登基称帝的?” 言罢只见梁帝稍有愠怒。徐青立觉自己说错了话,忙跪下身来道:“草民一时鲁莽,口不择言,还请陛下责罚。” 梁帝温道:“无妨,不知者不怪,快些起身罢。” 第八十九章 龙颜大怒 徐青站起来。梁帝复道:“先皇禅位于朕。朕尊奉皇命,顺从天意,登基帝位。四海升平,百姓安康,万民同欢,以后要注意些。 “称帝”二字是那些夺位弑帝之人,霸占王朝,受万人唾骂的千古邪帝。你可不能用这二字来说朕喲。” 徐青道:“原来如此,倒是草民不知这些,陛下海涵。” 梁帝道:“好了,朕不怪罪于你。只是你需谨记,那彭槐与叶迹是你此生不共戴天的仇人。” 徐青道:“叶迹已然惨逝,彭槐也被萧侯爷擒住,我也无需报仇了。” 梁帝道:“这就好。不论前事如何,总归你来到了朕的身边。” 徐青道:“陛下刚刚说到玉玺。没了玉玺,想必朝中许多大事,都办不成罢。您是如何解决的呢?” 梁帝顿了顿,道:“这些事原本不该告知于你,可你既是皇族中人,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你不可透露出去,不然要出大事的。” 徐青道:“复尘遵命。” 梁帝道:“自玉玺被夺,朕是寝室难安。皇兄亦是烦恼,却早已无心朝事。时日渐久,他竟将大位传给我。 我自然不接,可皇兄再三推位,朕才不得不应。只是这玉玺下落不明,朕便一日不得登基。踌躇之际,只好孤注一掷,请能工巧匠为朕打造一台假玉玺,皆是依照真玉玺的样式纹路而制。 本以为此法甚为不妥,可事急从权,为天下黎民打算。朕只好出此下策,可玉玺巧夺天工,鬼斧神物,如何能轻易模仿? 本是弃舍此法,然待得安卿将打造完备的玉玺摆在朕的眼前时,朕一度以为是国候将真玉玺寻了回来。为此还高兴了好一会子,可当他告知朕并非如此时,朕便泄了气。 不过这假玉玺成效不低,助朕顺利登基。 如今大梁风调雨顺,百姓平安,皆可归功于此。” 徐青道:“原来是这样。” 梁帝意味深长地望着徐青,道:“复尘,朕说了这么多,你就没有甚么要对朕说的么?” 徐青道:“陛下该不会以为玉玺在草民这里罢。” 梁帝道:“昔年叶迹狠心夺玺,如今他已不在世,这玉玺又该花落谁家?不是你那里,他又能给谁呢?” 徐青道:“陛下,您可不能平白无故地诬陷复尘的。那东西定在彭槐那里,您去找他要。” 梁帝笑道:“事到如今,你还不给朕说实话?非得要朕说出真相你才承认么?” 徐青道:“承认甚么?陛下,您还是说的明白一些罢。” 梁帝看着徐青,心里蛮不是滋味,忍着怒道:“安卿已将玉玺夺到,此事你不知么?” 徐青大惊,道:“陛下是说萧侯爷已拿到玉玺,从何处拿到的?” 梁帝道:“陈远,也就是彭槐的手下。” 徐青道:“就说嘛,这玉玺是在彭槐手上,与复尘可没干系。” 梁帝盯着徐青道:“你当真不知?这可是自那陈远肩上的包袱所夺过来的,你也不知?” 徐青登时恍悟,那包袱原是叶迹与自己使命闯东临。历经辛苦取来,本不解是何物事,能惹得叶迹这般上心?经这梁帝所说,却是那玉玺。 梁帝瞧徐青良久未语,笑道:“怎么,心虚了?还说不知?蒙骗朕,可是要受欺君之罪的。” 徐青道:“陛下,那包袱复尘是知道的。可包袱中是何物,复尘就不知了。那彭槐与陈远从未告诉过复尘,复尘又如何能知?” 梁帝道:“你与他们一道同来,他们竟不告诉你?你觉得朕会信你的一面之词吗?” 徐青道:“陛下信与不信,将陈远彭槐带过来当面对质,不就都清楚了?” 梁帝道:“彭槐倒是可以带过来,只是得问问安卿,他现在可是在安卿的手中。” 徐青道:“陛下发令,侯爷焉能不遵?” 梁帝笑道:“好,朕不与你逞口舌之快。你去安国府那里,安卿自有法子与你说。” 徐青异道:“为何要去安国府?陛下若将复尘交给他,指不定那老家伙会给我下甚么套,复尘不去那里。” 梁帝怒道:“萧复尘,你可知那包袱里的紫檀匣中,藏有的就是失踪二十余年的玉玺?” 徐青道:“包袱中那滚重的是匣子?那里头还藏有玉玺?复尘可真是不知。” 梁帝道:“你不知?好,那你说。你师尊叶迹临死前甚么也没和你说喽?彭槐陈远他们二人甚么也没告诉你,你却能与他们过来朕的皇宫生事?可真是编得好故事啊,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朕也不与你分说,来人哪!” 房外老监走了进来,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梁帝道:“快去安国府请安卿进宫,就说世子已醒,请他速来。” 老监疑道:“世子,哪位世子?” 见梁帝愠怒,朝徐青瞅了瞅,异道:“这.....这个....” 梁帝道:“怎么,觉得朕在骗你吗?” 老监忙道:“不敢不敢,老奴即刻就去。” 退步出房,往外头赶去。徐青大异,心想这梁帝怎地竟如此草率?究竟是被自己气昏了头,还是有意为之。 这下怕是要宣告天下,自己是先皇的遗腹子,当今的世子殿下。如此一来,自己与这大梁皇朝便紧紧系在一块儿,再难挣脱了。 可自己的初衷该是如此,原是为了说服梁帝,宣布天下。 以世子之名,百姓之声,捉拿邪剑奉者。那付真纵然手持古剑,定也是无所遁形。如今中了他与那萧嵩的奸计,被他们瓮中捉鳖。陈远彭槐死生不明,暗魇折损大半,皆因自己失察,害死了他们。 思至此处,徐青越发痛心,暗想如今困锁皇宫,事事从权,还不知接下来将会如何。 梁帝见徐青若有所思,心神紊乱。只复回龙椅批折,将外头宫女唤进门里,朝宫女道:“你们去给世子倒杯凉茶,解解暑。” 宫女领命,往外头走去。徐青见旁边有客椅,便走过去坐下。瞥眼看向梁帝,只见他拿着奏折,提笔批阅。 这皇宫果真肃穆,宫女太监不敢吭一声,叹一气,生怕触怒龙颜。所做的一切都只看梁帝的脸色,似这样一个逼位庸皇,做下伤天害理之事,遗臭千古的昏君,竟还恬不知羞地说自己护驾有功。徐青越想越觉得恶心。 可人在屋檐下,安能不低头?若是情绪使然,必将吃亏,而且也会害得璃儿同自己一般遭罪。 宫里面不比外头,踏错一步,都有掉脑袋之嫌,眼下还算想尽法子逃走为妙。 可天子脚下,又能逃到何处?就算是安全出京,往后的日子又怎能安生?难不成让璃儿同自己风雨飘摇,漂泊余生? 由此每日提心吊胆,想着会不会有杀手趁睡梦之际,凭空袭出,一剑封喉,如此定是好景难长。若是不能将此事了断,便永难平安。 徐青沉下心来,趁梁帝无暇顾及,老监还在去安国府的路上。仔细思量方才梁帝所说究竟何意?包袱,紫檀匣,玉玺。 既然玉玺已然寻到,为何又要.....等下....徐青忽地想到,这紫檀匣自己见过的。 方才一时情急,竟把这茬给忘了。师尊叶迹曾准许自己解开包袱查看,只是自己半晌撬不开这木匣子。原来他们也打不开,以为自己能打开这木匣。 梁帝如此迫切地要得到玉玺,是为何用? 不过这也在常理,假的终归是假的,总有一日会水落石出,或是被甚么有心之士揭开。 说到底,这帝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倘若真相大白,又被天下百姓得知,他这个位置如何做的稳?怨不得方才梁帝这般失态。 想通了这一关节,徐青稍有宽懈。自觉局势未必如此不利,自己也未必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誓要捏紧拳头,同他们这些人斗上一斗。 稍时,老监走进房内。徐青定眼看去,见门口伫立一人,正是萧嵩。 只见他已非一月前那般服饰,早是紫冠金服,贵袍褐衫,颇显华雍。 见那萧嵩亦往此处看来,登时扭过头去,装作无事。 房内梁帝说了句:“请进。” 萧嵩进房,踱至梁帝身前,跪下叩首。徐青亦走过来拜道:“请侯爷安。” 梁帝道:“爱卿何必多礼,快快起身。” 萧嵩谢过,起来见徐青仍旧躬着身子,便道:“世子殿下可要折煞本侯了,快别多礼。” 徐青起身。萧嵩看了他一眼,朝梁帝道:“不知陛下召微臣前来所谓何事?” 梁帝道:“爱卿无须坐着说话。来,给爱卿看茶。” 宫女端茶过来,放于檀木桌,移步退开。萧嵩坐于椅上。梁帝道:“世子也坐下罢。” 徐青来至萧嵩身旁,坐身待命。梁帝请闲杂人等出去,自己亦坐在二人对面,说道:“眼下无人在场,二位有甚么想说的,尽管开口。有甚么误会,我们今日一并解了。出了御书房,二位不可再心生猜忌,也不可对朕不忠。” 萧嵩道:“微臣不敢。” 徐青道:“复尘亦不敢。” 萧嵩忽道:“复尘殿下,你是先皇之子。只怪那叶迹将你掳走,致使这些年来你与圣上南北两处。今日总算得见,日后定是前程无忧。 只要你将开启紫檀匣之法告知微臣。圣上取到玉玺,你便是头等大功,必将得到数之不尽的封赏。” 梁帝道:“爱卿说的不错。复尘哪,这么些年了,朕日夜心力交瘁,今日你可一定要满足朕。” 徐青道:“多谢陛下与安国候的抬爱,不过这紫檀匣的开启之法,复尘的确不知。师尊临终前也未对复尘说甚么开匣之法。” 萧嵩笑道:“世子殿下可真是说笑了。倘若叶掌门不将此法传授于你,那这玉玺留在世上又有何用?你们又为何要背着这物事上京,来这里干甚么?只消游览皇宫的么?” 徐青道:“侯爷去问我师尊罢,他是怎么死的,难道您不知么?他若是来得及,又怎会不告知我?只可惜事发突然,我师尊死的不明不白,侯爷该去问那个行凶之人才是的罢。” 第九十章 观剑入迷 梁帝看向萧嵩。 萧嵩怯道:“陛下,你莫要信他一面之词,叶迹罪恶滔天。臣拿他不下,只好派些江湖人士围攻他,不然微臣便回不来京都了。” 徐青趣道:“那侯爷可愿说说,您的手下是如何对付我师尊的呢?我师尊如同当年的剑阳候赵笙一般,剑法何其高明,纵然是内力高深的江湖高人,也奈他不何。哪怕有所不敌,至少还是能一走了之,不至于被你们就地斩杀,试问茫茫江湖又有几个人能做到。 比如综皇子院里头的那个唤作“付真”的少侠,手持一把奉轩古剑,能斩天辟地,我师尊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萧嵩有些心怯。梁帝道:“是那付真少侠杀了叶迹么?” 萧嵩道:“陛下,叶迹根本没死,哪来的杀与不杀。” 徐青急道:“我亲眼看到那付真手持古剑,自天而降,师尊被斩得体无完肤,如何能活得下来?你血口喷人,也得讲些道理。” 萧嵩冷笑道:“陛下,你瞧世子殿下说的,甚么劈天斩地,奉轩神剑,纯属无中生事。世子即便是要污蔑,至少也得找些像样的借口罢。” 梁帝愠道:“世子,莫要说些无稽之谈。” 徐青叹了口气,早便猜想这梁帝不会信己,甚么奉轩古剑。甚么斩天辟地,搁谁也不能信,突生一念,道:“梁帝既不信,不如将付少侠请来,当面问一问,岂不更好?顺便背上他那把大剑,里头可有乾坤的。” 梁帝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当时付少侠也该在场,寻他过来自也没错。” 萧嵩急道:“陛下,他这是在拖延,这些与解开紫檀匣有何干系。叶迹死也罢不死也罢,世子殿下定然清楚紫檀匣的开启之法,陛下不可被他绕进去啊。” 梁帝朝外头道:“将付少侠请过来。” 老监躬身领命,梁帝朝萧嵩道:“爱卿莫要急,这紫檀匣的开启甚为关要。叶迹的踪迹也不可忽略,究竟是被付少侠杀了还是如何,也不论世子肯不肯说这紫檀匣的解法,还是压根就浑然不知。 这一切,至少关在大理寺里的彭槐是清楚的。朕已着令刑部的人严加审问,谁对谁错自有定论,二位不必深究。” 萧嵩徐青皆闷声不语,各自饮茶,稍刻付真候在门前。老监朝梁帝示意,梁帝点头,老监便让付真进来。 付真进入房内,到得三人面前,跪下身子叩首:“草民付真,拜见陛下。” 梁帝道:“付少侠不必多礼,平身罢,来,做到朕的身边。” 付真起身,见徐青与萧嵩坐在对头,便道:“在下失礼了。” 坐下身子,梁帝道:“付少侠请喝茶。” 付真点头致谢,提盏饮茶。徐青道:“付少侠背上的那柄大剑呢,今日如何没背过来?” 付真道:“世子殿下可说笑了,若是一直背着。肩膀怎么着也得酸痛,好容易得了清闲,也不用整日背着不放下来。这皇宫里头又没有危险,何须背着把剑晃眼,就算是有不明之人闯入宫内行刺陛下。 陛下龙威在上,也不需草民,只消御林军团团围住便罢。再不济,有深藏不露的大内高手,有何可愁的,这把剑自也没必要背着了。” 徐青笑道:“付少侠可真看得开,据说付少侠肩上的大剑从未拿出来过,江湖上传言你那把剑价值不菲,可比神兵。 我与陛下都欲一睹为快,不知可否拿过来,与我等观赏观赏呢?” 萧嵩笑道:“只是一把剑而已,与平常的没甚么不同的,有甚么可看的?” 梁帝道:“朕耳濡目染,已然听世子说起过好几句了。不如付少侠辛苦一趟,便算是解了世子的好奇何如?” 付真道:“既是如此,在下遵命就是。” 言罢站起身来,走出房门外。萧嵩道:“世子殿下当知眼下局势紧迫。朝廷上下已然乱做一团,全是为了中原大战之事。” 徐青道:“可是边阳王南下屠戮江湖人士?” 梁帝道:“情势严峻,世子若能助朕一臂之力,朕定为你披金戴银,永享无上尊荣。” 徐青笑道:“陛下莫要打趣复尘了,复尘亦是江湖中的一员,自知边阳王的狠辣。如今塞林声势滔天,武林各派招架不住,边阳王即将征服整个江湖。陛下收归江南,岂不幸哉乐哉,何来须复尘一介江湖人助力?” 梁帝顿了顿,令老监闭好门户,朝徐青道:“世子出身江湖,想必对朕也是生了怨意,自是觉得朕着令赵平,挥师南下,意图吞并中原各派。 其实并非如此,朕绝不会下次荒唐之命,全是那赵平打着朕的旗号,随意使兵,实则朕当初只是限他十日之内。 将郡主寻回,可他竟一去不复返,京都里的士子包括朝堂里的那些大臣都认为是朕下的诏令。 诶...这些日子以来,朕也仔细想了想,江湖历经数百年。 若是仅凭塞林军便可尽数摧毁,决然行不通,也不可行。 是朕错了,信那赵平不会拥兵自重,眼下赵平日渐猖獗,日后定要反扑。 朕的金陵城即日不保,世子助朕平定内乱,为民除害,除却得到朕的重赏,还会名垂青史,受万民爱戴。” 徐青道:“殿下无需多礼了,要复尘做甚么只管说便是了。不过复尘确实不知紫檀匣开启之法,陛下也不必白费心力。” 忽朝萧嵩道:“侯爷武功盖世,怎么不使内气,索性将那匣子震开便也得了不是。” 萧嵩道:“若此法可行,今日也不会劳烦世子殿下来这一遭了。” 徐青道:“莫不是这紫檀匣天生硬实,你竟劈不开?” 萧嵩道:“本侯自是试过,只是紫檀匣虽是轻便,却是火烧不断,剑劈不开的邪物。外头凹凸有致,门道多着呢。圣上又急着要,世子殿下不知便罢了。倘若知道,不论如何也得替本侯打开它为是。” 徐青连忙说不,本就是不知晓,好说歹说自也无用,任凭他们猜忌,只与自己没干系。徐青这般想着,自也没了所谓。 梁帝却道:“那便只有死生不明的叶迹以及关押在大理寺的彭槐清楚,待朕问问详细再说罢。” 言罢接着道:“这件事先不多说,世子还需为陛下平定北境塞林城里的塞林军,不可让他们都听那逆臣赵平的话,且都归附了朝廷。你再领着他们反来攻杀赵平,那赵平听了你的讯,必唬得左右难安。” 徐青笑道:“陛下又在哄我不成,赵平如何得了我的讯,却是左右难安。指不定仰天大笑,只消我丢了您的面儿不成。” 萧嵩道:“殿下可有所不知,这塞林军自创立以来可谓一个“忠”字了得。可这忠,却不是对陛下忠心,对的是先帝。 缘于当年先帝创了此军,所向披靡,一举战败漠北部族。若知先帝遗腹子世子殿下归来,定然望天叩头,满面着泣。 那赵平本是半道随先帝征战了几载,在军里头的威望不低,再加上这些年苦苦经营。 将士们自也愿听他的,然只要他们还没忘了先帝,世子殿下振臂一呼。 保管叫他们齐刷刷认了殿下,都拿殿下为主,诸事只听殿下一人的号令,那时收服江南。 将赵平这罪魁祸首拿下,定是手到擒来,不世功勋,便在脚下。” 徐青暗思这萧嵩说得头头是道,这些分明是他一手设计,却将罪责俱都推给赵平,见他睡得有理有据,振振有词。 越发猜不透这老狐狸葫芦里头到底卖的甚么药,倘若自己顺着他的话,答应了他。 与他去几百里外的塞林城,纵然一切顺利,调出了数千青甲。 又按圣上所希冀的南下捉拿叛军,这一切只会有益于圣上,于他又有甚么益处。 瞧这萧嵩沉着稳重,能言善语,身旁陛下亦说道:“复尘,你该听听爱卿的话,朕为你铺路,你当如何?” 徐青道:“陛下抬爱,侯爷赏识,复尘受宠若惊。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复尘亦不知能否担当大任。且容复尘思量几日,三日后定一举答复陛下。” 梁帝稍有不悦,也只好强颜欢笑道:“既是如此,你便休养几日。你这昏睡了一个月,这会子才醒过来,首要的便是来这里听朕唠叨,想必也累了。 瞧了付少侠的布剑,你可自去皇所内休歇几日,许朕几日,朕定为你收拾一座宫殿来,便提名为“乾元宫”。 你在里头住着,朕再给你封号,便叫兖王,兴北凉之风,为朕开疆拓土,可行?” 徐青本自拒之,可深谙其道,抗旨便遭杀头,寄人篱下。只好卑躬屈膝,任由他安排。 即刻跪下磕头:“谢主隆恩。” 梁帝急唤他起来,这时老监在外敲门,梁帝问有何事。 老监只说付少侠来了,梁帝便请他进来,付真果真背着布剑。到得梁帝身前,跪下道:“草民携剑来此,还请陛下稍观。” 梁帝道:“朕倒不打紧,你只给世子瞧瞧罢了。” 付真领命,将布剑放于徐青桌前,道:“殿下,看罢。” 徐青望了他一眼,却见他没有一丝惧意,心想这把剑莫不是假的。不然如何使得他这般气定神闲,自不多想,将白布绕开。 果见一柄大剑,剑身纹路奇特,貌似沟壑纵横,山川溪流,赋有乾坤,不若凡物。 昔日听钟姑娘与陈寨主说过,奉轩古剑时冒青辉。状若游丝,神奇可观,只是眼下这柄剑,只消形态奇特,却不见甚么青辉游动。 这般想着,徐青一时着了迷,便要提起这剑来使使,正握着剑柄。 忽觉一股暖流自柄头渗入掌心,登时徐青眼眸迷幻,倒似入了梦。 他不急着提剑,只瞧着这剑身内的花样,实在是大有内涵。 意图一探究竟,便放下剑来,凑近眼珠,盯着那剑纹细品。 说是河流,说是山风,说是青木,说是泉水,说是庄禾,说是酷暑,说是寒冬,说是甚么稀奇,说是甚么古怪,倒是真概括不全。 一时痴心望着,仿若瞧见了云中鹤,谷中仙,稻花香,古街繁,朝花夕视,晚菊晨赏,楼台种三秋。 庭前摆五束,莫不是遭逢万年,只盼那执剑望天,除魔拯苍,披星戴月,愁不尽昔人已故,览不穿镜花水笙。 不想仙气飘飘,就地躺得舒快,翻个斗胜过乘云老翁,拾把盏可比酿水仙琼,果鸟茵茵,吹弹萧瑟。不知何年,不知何日,猛眨眼千余载春秋,提把剑睡山睡水。 第九十一章 讨贼檄文 徐青竟痴了许久,方被萧嵩拍着肩头,恍了恍神。见手握剑柄,眼目不离剑身,该是提剑之时,使力三分,却不得剑离桌子寸毫。 凭着方才梦幻仙欲,徐青自觉与这古剑甚是投缘。便如仙翁的坐骑一般,喊它一声,它都敢答应一声。 这会子提剑当不算难事,妄想着摆弄看看。瞧那付真一剑斩乾坤,自己竟也能挥剑如是,看他不惊掉了眼珠子。 哪知临到近前,却是恰不如其分,这会子甚是尴尬。付真微笑。 梁帝异道:“复尘,这把剑你竟提不动么?虽说剑量破重,但你是习武之人,耗些气力,当能提起才是。“ 付真道:“陛下此言差矣,我这重剑尘封数十载,由玄铁铸造,重三千斤。纵然是习武之人,却也难以举使。” 梁帝惊道:“如何这般重量?你竟日日背在肩上,岂不扛坏了双膀?” 付真道:“多谢陛下关心,草民自小修习,力大如山,早已惯了。世子殿下提不动当在常理。” 徐青并未作弃,暗想这剑身颇有丘壑,能使自己浮想万千。方才瞬刻之间,竟如中了魔一般。 入梦见幻,颇似历经半生,却只消一瞬。 眼下提不动,欲使运暮灵玄功试上一试。只是三人身前,却不能露了破绽。只好抑下求剑之心,放开掌心剑柄。 朝付真道:“付少侠,这把可真是奇剑,不但剑纹神工,且约莫千斤坠重。在下实在举不动,倒是让陛下见笑了。” 说罢望着梁帝。梁帝笑道:“朕何来取笑?好了,三位散了罢,各自家去歇着。” 三人告退,出至房外,老监恭敬行礼,三人纷纷还礼,自御阶下去。萧嵩往东行,付真徐青向西走,与萧嵩作辞。 临行前萧嵩笑对徐青道:“世子殿下方才的一番话,可真让本侯佩服。不过殿下还需谨记,你的师尊并未故去。你若是想知道他的下落,便告知本侯开匣之法。” 徐青顿了顿,回道:“如此本殿下还要多谢侯爷的不杀之恩喽。且容我回去思量,晚些再予侯爷答复何如?” 萧嵩有些吃惊,他万没想至徐青能这样从容不迫,当下甩袖走开。徐青带着笑意,转身往西走去。 付真跟在后头,只若有它思,也不说话。徐青亦不同他说甚么,二人就这般走在琉石路上。待回了皇所,走进门内。 二人分道行之,徐青见到宫婢,遂喊她过来,问及萧综可否归来。 那宫婢点头应是。徐青又问:“综殿下心情如何?” 宫婢道:“殿下怒气甚足,逮着人便是狠狠着骂,奴婢都不敢走近了瞧。只能站在远处,观了个大概,回头也是听姐妹们说的。” 徐青问到此处,也只好放她离去。心想这萧综定还是生着气,不可徒惹风波。避其锋芒,好生冷静,思谋几时才是要紧的。 由是往自己院里走去,却撞见了赵璃匆匆走来,见到徐青登时急道:“徐大哥,你去哪了?璃儿醒来没见着你。问了所内的婢女,都不知道你的踪迹,可叫璃儿担心了。” 徐青道:“我这是去面圣了,适才综殿下推我去的。一时走得急,你又在打睡,就没和你说了。” 赵璃道:“圣上可有说甚么?此番你偷入皇宫,圣上可有怪罪?” 徐青道:“你放心,圣上并未追究。只是那萧嵩透露了我的身份,圣上却甚是欢喜,不但不罚还要加封我为兖王。” 赵璃疑道:“这萧嵩到底打着甚么算盘?他此举绝非好意。徐大哥,你千万不可大意。” 徐青笑道:“我们进屋再说,这里不宜深谈。” 赵璃会意,二人折去寝屋说话。 徐青自知梁帝萧嵩有利可图,便将这些告知赵璃。 赵璃得闻,大为惊异,追问几回详节。徐青慢慢解释安慰,赵璃才自作罢。 转眼已至晌午,说了一上午的闲话,徐青有些乏累。屋外婢女端来酒菜,二人吃了几口。 赵璃见徐青脸显疲意,不忍多叙。二人食酒吃菜,不时膳罢。 赵璃收拾着碗筷,让徐青稍事休息。 徐青有些疲累,也不多言。赵璃端盘出屋,徐青躺榻。本想着好生思量适才与梁帝并萧嵩的谈话。然思着思着,只觉眼皮有些睁不开,于是轻缓合上,一时入了梦。 却说赵璃端着木盘,绕至后院里的厨屋。将碗具交给小厮后,便于这后院闲步。 不时乌云密布,天降骤雨。皇所内婢女所卫除却收拾晾晒在外的衣物,皆是一片安寂无声,只伴随着涔涔雨水。 霎时天暖气清,日阳微洒。徐青一觉醒来,走出屋子,当即下定决心,待赵璃走来,与她商论半时。 赵璃本自忧急,此时看着徐青坚毅无双的脸庞,愁意顿消。二人走往东所,往萧综房里行去。萧综正仰头忧思,见屋外有人敲门 开门见到徐青赵璃两个,他自也没好脸色,可来者是客,徐青又正值圣宠,便不好拒之。只往屋内走,也不请他两个进来。赵璃徐青互看一眼,迈步进屋。 萧综坐在椅上。冷道:“二位有何事尽早说,本殿下还有要事需办。” 徐青道:“殿下,你可知陛下传我前去,对我说了些甚么?” 萧综道:“父皇说甚么与我何干?你也无需特地赶来和我说。” 徐青道:“殿下莫要这般说,你且听我细与你说。你当知边阳王赵平,也就是璃儿的爹爹不遵圣意,等同于举事谋反。 中原武林各派皆以为是圣上不仁,誓要与江湖开战,是也不是?” 萧综道:“是又如何?” 赵璃道:“殿下一直受陛下冷落,只因你过于沉迷诗书。若能用你那满腹才华助陛下题下讨贼文书,宣告四海,必然甚得陛下青睐。” 萧综异道:“你的意思是要举兵讨伐你爹爹?” 赵璃道:“事已如此,璃儿也不再顾念亲情。只是希望能早日劝爹爹迷途知返,可他执迷不听,璃儿只好大义灭亲了。” 萧综道:“眼下是要大兴兵事,敢问二位,兵自何来,父皇可准许了?” 徐青道:“陛下正向我劝说,让吾领北城塞林。挥师南下,直捣赵平大军。” 萧综笑道:“塞林军早已归赵平一人统领,纵然父皇亲临北城,他们也未必听服。如今你们两个,就算受了父皇旨意,也是无用。 即使率军南下,到了赵平边儿上,那帮塞林军定会倒戈相向,到时只会一败涂地。” 徐青道:“不成想殿下思谋深远,复尘佩服。只是殿下怕是忘了,复尘乃是先帝遗子。 而先帝在塞林军中威望高绝,如今得见复尘到至,自是欢欣雀跃,必然事事听从于我。” 萧综道:“先前我多有不信,这会子见父皇礼遇有加,貌似还要为你加官进爵。如此看来,你倒真是世子无疑,这么说来你我有些血亲,本殿下也不和你打诓。 先帝逝世多年,赵平事军多年,早已是根深蒂固。你此番贸然行事,可有思虑后果?” 赵璃见萧综此话实诚得紧,便朝徐青道:“徐大哥,我看殿下所说不无道理。此举艰险异常,你得三思才可。” 徐青道:“璃儿,一路走来,哪里不是处处透着险境?几时不是危情陡生?你我又何曾惧过?” 转而朝萧综道:“谢殿下关心,不过先皇虽逝,但英魂犹存。复尘笃信,塞林青甲绝不忘本。” 萧综见徐青坚定非凡,也不好多说,自觉也该为父皇做些甚么。又道:“既然这样,你方才说要一纸文书,布告天下。父皇应当不是此意,父皇所需的应是暗地处置,绝非大张旗鼓地举兵讨贼。 如此看来既是有损皇家威严,又恐适得其反,稍不留意,便会惹起滔天巨祸。” 徐青稍自沉思,再番冲萧综说了一席话。萧综听罢,虽有犹疑,终究觉得有理,一时血脉有些喷张。 想着半生以来,每日吟诗弄赋,举酒闲懒。如今可凭一己文采辞藻,撰写讨贼檄文,可谓一件痛快事。 话不多说,三位商定,直往御书房行去。到得正阳殿外,御守走过来恭敬着道:“请综殿下安。” 萧综道:“你去瞧瞧父皇可在御书房。” 御守道:“奴才方才见陛下乘龙驾出去了,是去御花园赏花,或是后宫娘娘那里,奴才便不得知了。” 萧综满脸落望,徐青道:“既然如此,我们不便叨扰。待陛下回宫,你记得通禀一声,就说我们来过了。陛下若有闲暇,可否容我等一拜。” 御守道:“徐少侠放心,奴才自会告禀。” 三人离殿而走,萧综自要回所,赵璃却说要去御花园外走走。 虽说除却圣上不许闲杂人等进园,然走在外头自受管束,兴许还能遇上圣上,正好能与他说话。早日取得圣上准许,免得多生变故。 萧综与徐青并无异议,三人便朝后宫行去。却说后宫佳丽三千,妃嫔众多,各自闲在宫里。 赏花赏景,坐椅嗟叹,等候夜间圣上临幸。与其呓语度时,睡榻云雨,惬意非凡。 却需那妃子正值宠爱,若不如此,失宠之人,如凉薄之水,彻骨寒冰。 无人问津,无人撞门,无人倾诉,无人问暖。若不能使谋争取,赢得圣心,自然少不得孤独终老。 纵使独善其身,每日弄书抚琴,优雅度月。然心机剖测之妃亦要事事针对,事事践踏。最终的结局,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三人走于琉璃沙路,赏评花草橙蔬。也不知过有几刻,来至御花园外,绕园一轮,亦未见到梁帝。 只是有说有笑,渐渐地萧综也没那么厌恶徐青。二人毕竟都乐好读书,对于古今以来,文人墨客所撰写的诗词典籍,各相说话,颇觉良益。 总觉着知音难求,然机缘巧合之下,相遇宫梁,实乃大幸。 赵璃随在一旁,见二人提口成词。一面品读着其中的意味,又反应过缓,跟不上语调。 不自觉慢了下来,二人歪头不见赵璃,转身回至她旁。瞧她出神的模样,问及详情,一时捂嘴取笑。 赵璃立觉羞涩,恼羞成怒,怨他二人道:“你们清闲说话,倒把我晾在一边。我走慢些又当如何?也不碍你们的事。” 第九十二章 知叶婆婆 萧综笑道:“你瞧,还生气了。那我们不谈诗词歌赋,专聊些你幼时的糗事,可否?” 徐青喜道:“殿下快些说来,璃儿儿时有何囧事?” 赵璃忙赶着道:“殿下可别多说!好好的,如何扯起我来了?” 三人正自欢谈,突见前头一长发披肩女子,正坐在荷塘边儿上,摇头晃脑,莺莺笙歌。 唱的是《断魂七伤曲》,此曲本为先时北都群玉苑内一琴妓所作,曲调悲凉,闻听此曲直有断魂伤恸之感。 不过此时此曲自那女子口中哼出,却是五调不全,东倒西歪。倘若不是仔细着听,还不知她哼的是何调曲。 这本属平常,只是在这桎梏人心的宫城之内,此等情状绝难准许。况且即便是妃嫔,也不能披头散发。 这女子发髻不整,衣襟不全,露出乳白肩肤,半截衣袖撸起,实在不雅。见她背朝三人,距隔稍远。 徐青心里想着,若这等场景被宫里头的御林军,或是太监宫女瞧见。定要同她问罪,下场必是难估。 萧综见到,立时生怒,正要寻此女问罪,突见一老妪往那长发女子处赶来。赵璃瞧到,忙将萧综拉住,并往树边躲藏。 徐青与萧综皆不知何故。赵璃却道:“那是我苑里头的知叶婆婆,我早要去见她,只是一时忘了。今日在这里撞见,倒要看看她要做甚么?” 萧综道:“这女子犯了宫中大忌,在这里搔首弄姿,成何体统?本殿下要将她问罪,好好看看她究竟是哪里的下贱胚子。” 赵璃道:“殿下可莫要莽撞,何必急在一时?先让璃儿瞅瞅这婆婆意欲何为。” 二人这般说着,徐青却在凝神窥视。只见那名唤知叶婆婆的老妪赶到那女子前,朝她急着道:“小怡,你在这里做甚?赶快跟我走,倘若被别人瞧见了,你定没有好果子吃。” 只见那女子道:“婆婆,你觉得我哼的歌儿,好听么?” 那老妪道:“好听好听,咱们回去再唱,你快些随我走。” 说着就要拉她,但见她甩开老妪,朝她笑道:“瞧见了又如何?倒是可要让他们点评点评,小怡的歌声美不美。哦,好像不对,我是哼着曲,不算歌赋,来日定要照曲作词。 小怡这些年亦读了不少书,定能派上用场。这曲千古绝伦的歌赋,来日必会为人传唱。婆婆,你瞧好不好?” 却见老妪跪于身前,眼中泣泪,口里乞求着:“小怡啊,你听婆婆一回。再不回去,定生事故啊。” 那女子望着老妪,提手为她拭泪,口里说道:“婆婆,你怎么哭了....” 话未说完,却晕倒在地,知叶婆婆唬得一跳。抬眼一见,竟瞧到赵璃,立时有些惊异。待瞥到萧综时,忙惶恐着磕头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哪!” 萧综怒上心头,却听赵璃说道:“婆婆,先莫要着急,殿下宽厚,不会拿你怎样的。先将小怡抬回去罢,这衣不蔽体的,容易生病,也太过失礼。” 说着立马将小怡抱起,知叶婆婆不敢起身。赵璃望向萧综,萧综见赵璃恳诚之色,便抬手道:“先起来罢,稍后再论这些。” 知叶婆婆磕拜起身,四人翼翼而行,步履匆快,生恐遇见宫女太监遭人非议。 萧综更是左右难安,特意掩面而走。遇见宫女太监还算好的,只是不可让梁帝撞上。到时可就说不清道不明了,也不能碰见后宫里的娘娘,亦不好分说。 有幸四人寻近道回苑,途中赵璃问及这名唤作小怡的女子自何而来,待于何处?如何又奔到这里哼唱? 知叶婆婆先是默不吭声,而后稍加思索,只好跪下来道:“郡主恕罪,这孩子被老奴养在紫云苑多年,一直身子不佳。今日发病得厉害,时常独自一人来到这里。先前只是晚间月下踱步,今日竟大白天地步来此地作祟。” 赵璃忙道:“婆婆,你先起来,有甚么话我们苑里头再说可好?” 知叶婆婆深知此地不宜多留,遂起身续走。徐青跟在后头,越发对这个知叶婆婆百般不得其解。 心想璃儿护着她,对她这样好,这知叶婆婆又养着这小怡姑娘。瞧着她昏死的模样,走近了瞧,倒真有七分姿色,却不知何故如此疯癫? 在这噤若寒蝉的宫园边上,仿若旁顾无人,哼着夹生歌儿。半疯半傻地说着天真话儿,倒增添了几分趣味。 四人总算至了紫云苑门口,却是绕进后巷子里头。赵璃翻身越墙,带着这昏睡小怡。 徐青携着萧综,往墙内的菜园子去。知叶婆婆落了单,赵璃深知男女有别,也不好让徐青再去领她。遂将小怡放在树根边上,自己复折回去,再走一遭儿。 知叶婆婆不慌不忙,见到赵璃上乘轻功也不吃惊,数月前赵璃被梁帝困在紫云苑内,早有耳闻目见。 只是除却心里头的惧怕,对徐青倒多看了几眼。见他也会翻墙爬院,与赵璃不相上下,也不知这生人自何而来。自己本是待罪之身,也不好问。 这会子总进苑里了,一颗心沉落下来。赵璃仍旧抱起小怡,萧综却是好气,心想自己堂堂的一位正爷儿,好歹也算大梁的皇子,竟一味地从苑后入门。 传了出去,岂非让人笑话?连连抱怨了好几句。徐青在旁劝着,外加知叶婆婆赔着好脸,才稍加安定些。 三人往后院里头赶去,寻到知叶婆婆的屋子,将小怡放在榻上。赵璃叉着腰松了口气,这小怡的身子虽说轻巧,可一直这样抱着,早把人累得够呛。 知叶婆婆赶紧倒杯凉茶,递给赵璃解了渴,又把盏递给萧综徐青,二人接过饮了。 徐青道了谢,知叶婆婆忍不住要问徐青。瞥到萧综却抵住了话,当即跪下身来,叩头不断。 赵璃忙扶她起来,口里说道:“婆婆,方才都说了,殿下不怪罪。别看他嘟囔多嘴,实则大仁大善,并不会计较。瞧你这把年纪,也算宫里的老人,如此三番下跪,叫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如何担待?你坐着将这事由的来龙去脉讲讲清楚,殿下平易近人,定会饶了你。” 说罢冲萧综使了使眼色,萧综素来不得赵璃几句夸。今日当着老妪的面说自己心善,自也心情好了大半,只配合着说道:“婆婆起来坐着罢,好生同我们说说。今日之事,本殿下全当没瞧见。” 知叶婆婆忙叩了头,起来坐好,朝三人陈道:“小怡是老婆子的孙女儿,幼年时,只因遭逢宫中大变.....” 说到此处,忽觉有异,再不敢往下说了。赵璃疑道:“婆婆为何不说?这宫中发生了甚么大变?” 知叶婆婆再度跪倒,向三人叩首道:“殿下郡主,可莫要让老婆子说了。这是宫里的忌讳,老婆子不想生事,二位就饶了老婆子罢。” 说着已泣泪不止。赵璃与萧综无奈,见这婆婆哭得厉害,只当她是一时惧恐,年老心乱,不自觉地说了浑话。 萧综叹着气儿道:“罢了罢了,婆婆就此歇着罢,我们先走算了。” 赵璃与徐青互看一眼,站起身来,开门踱步至外。知叶婆婆这才扶桌起来,只走到小怡榻前,握着她的玉手,老泪不住淌落。 外头赵璃忽道:“该是殿下在这里,知叶婆婆才有话不能尽说,殿下还是早些走罢。最好还是从后头走,莫要叫人撞见了,说三道四的。” 萧综道:“你可真是没安好意,把人用完了,就扔下不管了。” 徐青道:“殿下误会了,不如让在下带殿下出去,一路上也好说话。璃儿终究放不下知叶婆婆,才出言不逊,殿下莫要理他。” 赵璃忿道:“徐大哥,这些话不如等出去了,或是离我远了些再说。在我面前这样说,可叫人不痛快呢。” 徐青笑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快去瞧你的好婆婆罢。” 将萧综领去后园,折原路返去。 却说这边知叶婆婆守在小怡的榻前,赵璃自门缝里瞧得真切。虽是清楚知叶婆婆医术高超,不然小怡这疯癫之症,也不会瞒到今日才让自己察觉。 眼下虽是担忧,但知叶婆婆应是能处理完备。赵璃不肯进去打搅,也迟迟得不肯离去,只守在屋前,坐在桩木边靠着。不知觉的,竟然兀自打了睡。 过有半时,知叶婆婆开门出来,见到赵璃靠在桩边。登时走到她跟前,拍着她的肩膀,喊她醒来。 赵璃醒转,抬目瞧见一张满目疮痍的密纹脸庞,笑着说道:“婆婆,你出来啦!我正要寻你呢。” 知叶婆婆道:“郡主如何不进去?在这里睡着算怎么回事?倘或着了凉,可怎么了得?” 赵璃道:“无妨,我身子骨能挺住。再说婆婆方才受了惊吓,璃儿可不敢惊扰了婆婆。” 知叶婆婆道:“郡主,恐怕这院子里头,只有你肯真心实意地关心老婆子。罢了,你若有甚么想知道的,尽管来屋里说罢。” 赵璃看向屋门,知叶婆婆觉知了她的心事。又道:“郡主莫愁,小怡一旦睡得深沉,便是十只蠢牛在她身边大吼。她也是半点不为所动的,你我在里头谈话,当是无妨。况且若能将她唤醒,还算好的。具体如何,还请进屋来罢。” 赵璃听她这般说,一时被逗得笑将起来,与她进了屋子。 闭好屋门,知叶婆婆接着说:“小怡患了一种百年不遇的罕见怪症,最易打睡,需经半日才醒。且白日间昏昏沉沉,晚内精神百倍,一直持续十几年。老婆子为她静心调养,寻遍了古籍医书,研制了上百药材。一一拿她做了试验,可不但不见好,反而每况愈下。 不过好在老婆子开了好些安神的汤药,日日哄她饮下,这才不知满院子奔赶,似今日这般胡闹。” 叹了口气,知叶婆婆接着说道:“这症状离奇,老婆子无法得解,还不知日后该如何办才好.....” 第九十三章 神秘女子 忍不住又淌下泪来。赵璃一面取袖帕替她拭泪,一面深有感触。 暗想这知叶婆婆本是医术超绝,既然决意不入太医院,也不出宫去,原来是有这些缘故。 忽记起一事,忙朝知叶婆婆说道:“婆婆,你方才说小怡是您的外孙女儿?又说她幼年遭逢宫中大变,可是真的?当年又是怎样的情景?” 知叶婆婆沉下声,低吟几回,朝赵璃道:“璃儿,事关重大,这么些年过去,当年历经此变的,悉数没了性命。若是你不愿让老婆子命归九天,便不要透露出去。” 赵璃道:“婆婆这是说哪里话?璃儿是何为人,婆婆当是清楚的,自然不会说。” 知叶婆婆道:“老婆子自然信任郡主,只是稍加提醒,莫让郡主不在意似的说漏了嘴。当年皇宫内可谓血雨腥风,宫女太监几乎被斩杀殆尽,小怡的爹娘便是这么死去的。 当年老婆子还是太医院里的一介太医,儿女为老婆子打下手。孙女只有五岁,每日玩闹,甚是调皮活络。可便是这好顽的心性,害足了她的半生。” 赵璃道:“小怡的爹娘是不是惨遭....” 知叶婆婆垂着头,复又抬起来道:“不错。那日老婆子记得清楚,小怡爹娘正磨药说笑。一会子不见了小怡身影,二人便去寻她,毕竟这宫里头路行多杂,若是玩得起劲,一时迷了方向,不晓回去的路,那可大为不妙。 他爹娘寻她良久,老婆子正操着心,忽听得外头嘶喊捉急,乱糟糟的一片。 便赶着出去看,听零零散散的宫女太监大喊着逃命,老婆子不知何故,拉着一人问话。 那人只说有军甲入宫到处砍人,形同禽兽。老婆子登时心急,又站到太医楼上廊台观瞧,只见旌旗蔽日,连绵不尽的泛光青甲,提着军刀,寻人就斩。 老婆子正急着,又想到小怡以及她爹娘还在外头,忙急着去找她们。值此危急之刻,想着太医院位处宫东,一时间,那些万人杀的当砍不到这里来。可就怕小怡乱奔乱走,却是危险,于是走遍了太医院四周。 见到的都是拎着包袱逃命的太医,外加侍女宫婢。那时老婆子的浑嗓都喊哑了,却仍是寻不到小怡爹娘她们,心里头一阵发慌。场面又是混乱,喧哗嘶喊声不绝于耳,到处喊问她们的下落,可逃命的太监都说没瞧见。 所幸有一位宫女见老婆子哭成了泪人,便赶过来朝我说,说她在纬清道瞧见了小怡的爹娘。 老婆子登时喜上心头,也顾不上同那姑娘道谢,只顾使命往那赶去,直到拐过一个墙边,见到了那一幕。 三位身披青甲,提着军刀的畜牲,正狞笑着走向一位大哭不止的稚孩。老婆子登时识出了小怡,忙抽身出来,大喊着刀下留人。 那畜牲正要砍下去,见到老婆子后,只诡笑着说:“又来了个送死的!” 老婆子奔到小怡面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瞥到那三个畜牲身后躺下的两具血尸,正是小怡的爹娘,那时老婆子......” 知叶婆婆说到这里,眼中含着的泪掉落不止。赵璃亦是目中滚泪,握着知叶婆婆的老手道:“婆婆,你要是受不住,便莫要说了罢。” 知叶婆婆饮了口茶,顿了顿。续道:“老婆子看见她爹娘没了,心里头似是掉了两块肉。只是那个当口,却不能有一丝懈怠,那三位畜牲正提刀来砍。老婆子不会武功,也不会刀剑,如何抵得住,那时只顾带着小怡乱跑,可一介老妪?如何比得过身经百战的青甲军士?没逃两步,就被一人堵上。 他们三人不急着杀我,只是互自说笑,还要打一个赌,说甚么谁先一刀劈中小怡,下个月的例钱就给谁。老婆子仰天长泣,看着小怡晕沉的面庞,泪水更加不停地往下淌,只闭眼待亡。 在他们的说笑声中,只觉一阵清风拂过,随后衣襟似是被拎起一般,怀里的小怡蓦然不见。 老婆子却是身置空中,抬眼惊望,见到一位曼妙女子,那女子裹着面纱,一身雪白长裙,散有清香....” 说到此处。赵璃忽道:“你说一位女子拯救了你二人?那这位女子便算是你们的恩公,可有见到她的真面目?她姓甚名谁?可有同你明示?” 知叶婆婆说得口干舌燥,又饮了口茶,道:“那女子将老婆子与小怡带到安全之地,老婆子跪下给她磕头。 她忙将老婆子扶起,却是不说话,老婆子问她名讳,她也不说,却朝老婆子道:“张太医是要留在宫里,还是出宫而走?” 老婆子极为震惊,心想那女子竟能得知自己的姓氏,还能知道老婆子在太医院....不过那时老婆子身着医服,她知道也不足为奇。 可以断定的一点是,她必是宫里头的人,不然如何能这般清楚?” 赵璃道:“婆婆当时如何回应她的?” 知叶婆婆道:“老婆子当时有些犹豫,毕竟辛苦半生,对这太医院还是心存留恋。 可时局不佳,也没辙,遂问那女子究竟发生了何事。女子摇头不知,只问老婆子要不要出宫,老婆子自然说要去了。 那般的场景,留下来的还不知有没有命可活。为了孙女小怡的安危,自是毫不犹疑,就随她出去了。” 赵璃点着头,对那神秘女子甚为好奇,又同知叶婆婆说:“婆婆既然出了宫,如何却又回来了?” 知叶婆婆道:“自然是小怡的怪症了。老婆子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寻到昔日的故友,借住一段时日,安定下来。 想着待这段风声过去,就去宫里头打听些消息,试着将小怡爹娘运出来入土为安。不过也不抱有甚么期许,在宫里死去的,都没甚么好下场,只能望天泣泪,恨苍天不公。 留下小怡一人于这世上孤苦伶仃,日后定然饱受磨难。 果不其然,当真印证了老婆子的乌鸦口,小怡没过几日,渐渐偏爱迟睡,早晨也不愿起榻。直到日上三竿,日悬高空,她才挪被循起。 不爱顽闹,没有那样先前灵动,面上亦不挂笑容,反叫老婆子捉急。 问东问西,她却一个字不说,只是频频喊困。若不是老婆子强拉着她出去散心,他定要复躺在木榻上。 起先老婆子只是以为她丧亲心痛,心想她不过孩童心性,过几日定能揭过去。再给她多买些吃食玩偶,放在屋子里供她耍玩,必能将宫里头的事忘却得一干二净。 可事与愿违,料想不到的是,小怡夜间嬉闹不休,白日却睡得深沉,这可不合常理。 老婆子为她诊脉,见她脉象平稳,身子无碍,却不知是何病症。 纵观半生所阅医书,不论哪本所载,也没有这一类的怪症。无奈之下,老婆子每日为小怡诊脉,又去医馆里头开些安神药材,回来熬成汤,给小怡喝下。却也只能起到微末之助,只是夜晚睡得稍早了小半时...诶.... 实在没辙,便去请教了先师,只是先师神龙见首不见尾。数月以来,也没见着他,嗟叹怅然之时,先师陡然身落我前。 听我的哭诉,也对我说了些治症之法,老婆子顿觉欢喜,可这须得要重返宫内,只因需要长年不衰的还香丸。 而这药丸的制法却是需宫里头月牙树上的晨花蜜露,外加清瑶,干支,蜜饯,血滴子,蘑拿,香成。这些少见的药材,多半只能在宫内寻到,少量得需自外而入。” 赵璃道:“由此您便复来皇宫了?” 知叶婆婆点了点头。赵璃本欲再问她是如何在不被发觉的情形下,安全进了宫里。 可时辰过了许久,对那女子的好奇仍旧不止,这宫内除却大内高手外,竟有一位轻功尚佳的女子留存?据知叶婆婆所述,那女子着衣如仙,越发不太真实。 便朝知叶婆婆说:“婆婆,小怡的病....眼下发展到这等地步,可有甚么法子根治?话说您的先师,可能予以施救?” 知叶婆婆道:“先师当时叹着气,在为小怡诊完脉之后,更为摇头长吁。只说这病症少有,正是患了那痴梦症,一味沉落梦境,不愿醒来。夜夜如同白昼,日间却似晚慕,长此以往终成癫狂。 须得令其夜内早睡,白日早起,先师没有根治之法,让老婆子去宫里寻求。日日护理,月月照看,年复一年,到得如今,已成癫狂,小怡终究是好不了了....” 言罢又滴泪于桌。赵璃忧道:“婆婆,现下该当如何?难不成当真一点法子都没有了?” 知叶婆婆低头不语,良久才言:“倘若能见到二十年前搭救我的那位女子,或能有些.....也说不好...毕竟先师也给不出个稳妥的法子。” 赵璃疑道:“您的先师是哪位?” 知叶婆婆道:“先师有言,不可说。” 赵璃又道:“看来高人不留名,您说那女子或能一救是何意思?她不过是自那青甲牲畜手里救出婆婆,又不知她的医术,如何能断定呢?” 知叶婆婆道:“虽说如此,可她当日对老婆子说了一句话,老婆子却不以为意。 到了真正察觉小怡有异,进而断定她的病症之后,猛然回记,才悔恨当时没朝她要一个寻治之法。” 赵璃忙道:“那女子说了甚么?” 知叶婆婆稍有犹疑,转而说道:“她应是看出了小怡面色不佳,对老婆子说道:“婆婆,您的孙女,脸色淡青,印堂留黑,双颊微紫,或会有恙。劝您最好将她交给我,由我带回山中静养,每日为她清心寡欲,奏曲祛愁,悉心调理。假以时日,定能一解大症。” 老婆子那时不信,只当她浑说呢。暗想自己一介名医,都没察觉出小怡有何不妥,她却说得有理有据,平白无故说这些无用的。小怡给了她,自己不能时时看护,如何能放心?便一口婉拒,到了今日,才自后悔莫及。” 赵璃道:“那女子竟能说出这番话来?可见其医术不低,若是能寻到她,必能救得小怡。” 第九十四章 疑点重重 知叶婆婆道:“年岁尚久,这会子自哪寻去?那日老婆子虽有不愿,却也追问究竟何故。可那女子似是极为匆忙,像是有大事要办一样,将老婆子放在宫外,便急着回返而去。” 赵璃道:“那倒是奇了,这女子何以逃出宫的?那日若是混乱不堪,宫门定然已被堵得死死的,你们又是如何逃出去的?” 知叶婆婆道:“说来也奇了,郡主也未必做到的事,那女子竟成了。那宫墙长达百楼之高,却被那女子一脚升至墙顶,接而徐徐坠身而下,轻足落地,实能游刃有余。 她的轻功可比日月,老婆子倒是时常晃见大内高人飞檐走壁,却是抵不了她的半分。” 听罢赵璃甚为惊异,暗想这宫墙自古以来是皇宫的最大屏障。那破空百楼之高,直如仙神一般,却如何能有这等奇女子? 只听知叶婆婆又道:“那日夜深,宫外尽是旌旗战甲,自也走不得逃不了。无奈只好躲进暗石后头,小怡还在昏睡。 老婆子也不能擅自离开,毕竟带着她也不自在,由是琢磨着待诸事平定过后,外头不再如此喧哗,预计明晨当可逃走。 由是候在原地,也不知过有多久,正当老婆子昏昏欲睡之时,起身解手,却见到一袭白衣自天而降。 定眼看去,却是方前那位女子,不过吃惊的是,那女子另携了一人。老婆子再仔细看时,登时眼珠子都要掉落了....” 言至半处,知叶婆婆顿首饮茶解渴。赵璃急着道:“婆婆瞧见那人是谁了?” 知叶婆婆思索稍刻,回她道:“先帝的正室,先皇后秦氏。” 赵璃登时惊骇,又道:“先皇后?婆婆你不会是....昏头了....这...如何会是....你确定你瞧清楚了?” 知叶婆婆道:“那时候虽正值深夜,却是月色清美。月光洒向宫墙,老婆子并未老眼昏花,常有见到皇后,为她诊脉。 那时巧逢她诞下皇子,老婆子去她宫里,为她调养身子,绝不会看错的。” 赵璃眼眸呆滞,脑海中翻涌不停,暗思秦皇后诞下的皇子,自然是复尘殿下了,亦是徐大哥了。而据徐大哥所说,他的母后跳楼自杀,早已归入九泉了,如何还会.... 又自细想,倘若知叶婆婆说得不错,秦皇后兴许并未逝去。忙朝她道:“婆婆,璃儿虽是不常见到皇后,但也听综殿下说过,秦皇后二十年前跃廊自戗。 早已不在人世,怎地又变成了被那奇女子带出宫外了?” 知叶婆婆道:“那你可曾见过秦皇后的碑位?她的墓穴葬在何处了?” 赵璃道:“据说是陪葬,自然与先帝葬在一块儿了。” 知叶婆婆道:“当年宫里头究竟发生了何事,老婆子不敢保证。但那晚老婆子瞧得真切,还赶过去向那女子问话,可那姑娘不说一句。 见到老婆子自是十分惊异,还不等老婆子说几句,便挥手将老婆子打晕。那夜老婆子就在秦皇后身边,瞧得仔仔细细,绝不会认错。 只是后来全然没了意识,待得醒来之时,只在一处陌生地却,周围皆是草舍瓦屋,当是那乡野村庄了。” 赵璃依旧不解,心里头细细着思:“秦皇后当真未故?听知叶婆婆这般说来,二十年前的那夜,秦皇后确实被那奇女子带出皇宫。 如此看来,自缢一事纯属无中生有,这又是何人自中捣鬼,意图掩盖秦皇后一事? 秦皇后分明未亡,却被他们说成如此,还谎编掌故,将秦皇后与先帝合葬,都说先帝陡然驾崩,却也是自那夜起一年之后的了。 怎么和先皇后扯上莫大的关联?这其中的错综繁杂,又该从何而解?” 这般思沉,忽听得一阵颤音,却是自木榻而来。赵璃转头看去,躺在榻上的小怡,发出不知所名的话音。 知叶婆婆闻声而去,坐在小怡榻前,听她说些懵懂不知的怪语,该是又做了甚么噩梦。 赵璃亦走进了些道:“小怡时常如此的么?” 知叶婆婆道:“是的,她沉睡时,的确会说些梦言,不过不算多。” 赵璃又道:“能否将她唤醒?这样她白日睡得少了,晚上就不会这样兴奋,定也睡得深。” 知叶婆婆道:“郡主说的老婆子何尝不知?只是青天白昼的,老婆子试了好多次。不论如何唤她,却都不见她醒来,整个身子如同活死人一般,无一丝知觉。 老婆子为她把脉,却见她气息微弱,心动过缓,实在是堪急堪忧啊!” 赵璃沉下心来仔细思量。眼下小怡生死堪急,知叶婆婆耗费几十年的心血,终究不能根愈。 由此当务之急便是要救助小怡,可知叶婆婆医术高绝,连她都无可奈何。自己一介江湖人,除却有些蛮力剑法之外,又能做得了何事? 倘使能寻到当年那位飘飘如仙的奇女子,定能有解救之法。可时隔数年,又该从何而找? 然令人吃惊的是,秦皇后,也就是徐大哥的母后,竟是被那女子所救?将此事告知徐大哥,不知他该作何感想? 可知叶婆婆早有嘱咐,不可将此事透露出去。赵璃再番思度,决意征求一下知叶婆婆的意愿,便同她说道:“婆婆,璃儿要告知您一件密事,你须得跟璃儿保证,亦不能让旁人得知。” 知叶婆婆正自忧愁,闻赵璃一句话,思度稍会。回道:“郡主要告知老婆子何事?莫不是与小怡有关?” 赵璃道:“与她有些关联,也不知对她的病情能否有助。” 知叶婆婆急道:“快些说来,老婆子自然一字不说。” 赵璃缓了缓,先饮口茶润润嗓子,再朝她道:“婆婆可知那秦皇后所诞之子现在何处?” 知叶婆婆异道:“听闻宫中的老人说,应是被江湖人士掳掠而走的。” 赵璃道:“婆婆,您可这般想来,那奇女子或许亦是江湖人士呢。” 知叶婆婆惊道:“自是如此了,老婆子早有此疑。郡主的意思是,那掳走小殿下的,与带走秦皇后的,是同一人?又或是二者之间存有莫大的关系?” 赵璃道:“婆婆可叫您猜中了,适才您所见的那位江湖儿。便是失踪多年,眼下重归皇都的复尘殿下。” 知叶婆婆一怔,转而惊得说不出话,朝赵璃道:“郡主,莫要欺负老婆子上了年纪,拿老婆子打趣才是。” 赵璃忙道:“婆婆,我可没诓您,绝无虚言。” 知叶婆婆道:“你如何断定?他同你说得么?” 赵璃点了点头道:“婆婆,你无需问这些,你只需信璃儿便好。那人唤作徐青,当年一位名叫叶迹的江湖高人,想必婆婆应当知晓。 曾与剑阳候一同征战的叶先生,便是他将徐大哥救出皇宫的。” 知叶婆婆道:“叶先生,应是当年受先帝倚重,传闻智谋无双,时常为先帝出谋划策,又是剑阳候帐下的谋士。 名气虽不大,京城里头只知道剑阳候,叶先生倒是颇为少知,不过宫里头的人还是清楚的,老婆子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那年先帝负伤而归,老婆子为先帝行针,那位叶先生就在身旁。 郡主说是叶先生将复尘殿下救出,老婆子有些听不懂。不是说殿下是被刺客劫走的么?怎地成了救走了?” 赵璃叹道:“此事说来话长,且听璃儿为您细细道来。” 知叶婆婆倾耳细听,赵璃耐心陈言,绘声绘色,却令知叶婆婆眼珠子瞪得愈发圆滚。见他膛目做舌的模样,赵璃不由得笑将起来。 知叶婆婆听得云里雾里,长吁着道:“老婆子年迈糊涂,当年宫里头发生的这些事,如何会是如此?郡主又是如何得知的?” 赵璃道:“这些俱是徐大哥告知璃儿的。” 知叶婆婆道:“郡主啊,此事非同小可,可莫要听信旁言,着了旁人的道。” 赵璃温道:“婆婆莫急,璃儿绝不会信错了人。只是当下小怡的病症,璃儿想着若能将这些说与徐大哥,或能有甚么意外之获。” 知叶婆婆连连挥手拒绝,朝赵璃道:“原来郡主说了这些,却是要违背方前许下的承诺。如此失信于人,岂不叫老婆子寒心?” 赵璃忙道:“婆婆莫恼,璃儿并非是要失信于婆婆。只是同婆婆商议,多一条路,小怡便能多一条求生之道。” 知叶婆婆道:“郡主如何能这般断言?不说那江湖小子能否带来解救之法,倘若一不小心传扬出去,传到圣上的耳里 老婆子的身份披露而出,倒不是怜惜这条老命,小怡一旦被察出,少不得惩治,定要遭受重罚。 依照这宫里的规矩,下场绝不会好,郡主这是要把老婆子往绝路上推啊!” 赵璃一时不知所措,朝她说道:“我只不过说了一句,哪能扯到这些来了?婆婆若当真不愿,璃儿便不说了罢。” 知叶婆婆磕头道谢,赵璃忙将她扶起,同她辞别,走出房外。闭好门户,往前院走去。 心里头总不得安生,却不知该不该将这些话尽数同徐青说了。 正踌躇不决,迎面走来一位婢侍,朝赵璃道:“郡主,你怎么在苑里头?奴婢记得你是去皇所了呀?” 赵璃道:“你跟了我这么久,当知我如何回来的了。” 婢侍稍加思索,笑道:“郡主,这可是自家的宫苑,你无需翻墙窜窗的罢,这般谨慎做甚?” 赵璃敲了敲婢侍的额头道:“就你知道!本郡主做甚么,还要同你禀告吗?” 婢侍没辙,只好回道:“郡主自然无需向奴婢禀告,只是方才郡主的那位徐少侠,前来问郡主何在。奴婢回了他,说郡主不在。 可那少侠似是匆忙得紧,要奴婢进苑里头找找,奴婢觉着可笑,郡主明明还没...回来。” 赵璃嗔道:“你这小丫头,不会真没按他的话寻我罢。” 婢侍委屈着道:“奴婢本来就没见着郡主回来嘛,为何要替那少侠浑找呢?” 赵璃续道:“你还有理了!” 又费思想着:“徐大哥明明知道自己在何处,为何不从原先的后苑里头翻进来寻我呢?” 忽念及一事,忙喊道:“坏了!” 婢侍惊道:“郡主,怎么了?” 第九十五章 时局大变 赵璃不与她分说,只奔往院子里头。婢侍跟在后头,却追她不上,但却不好作弃,便续自跟着。 赵璃朝后一瞧,见婢侍不舍不弃,冲她喊道:“你莫要跟过来,做你自己的事去。” 婢侍闻她一言,纵然心存疑窦,却也只好遵令。停下履步,往回折行。 而赵璃正是往后院知叶婆婆屋中寻来,待至院里时,果见徐青趴在门前窥伺。赵璃喘着粗气,心想还好没被旁人发觉,便笑着道:“徐大哥...你可是寻我?” 徐青猛然回头,见赵璃身置院内,忙着赶过来道:“璃儿,你怎么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你苑里头的婢女也是,半晌也不给我个回信。” 赵璃道:“你可真是个木鱼脑袋,怎么不想想,那婢侍分明不知我回来了,你却硬要说我在苑里头。还命她去寻我,难不成要她寻到知叶婆婆这里来么?” 徐青道:“倒是我糊涂了,也没停留过久,这不赶着从后苑来寻你了。” 赵璃道:“你那么匆忙,到底寻我何事?会见圣上也不需这样急罢,而且圣上可回来了?就是回来了,一时半会也该不会见我们。” 徐青道:“璃儿,不是这事,是有大事发生。你先同我出去,路上慢慢说。” 不等赵璃回话,拉着她的手便往外头走。赵璃甩开手道:“徐大哥,你这这么急干嘛?你忘了现在出去会怎样了?” 徐青瞅向院外,恍知不能自正门出去,复拉起赵璃的手,往后园子里赶。赵璃又甩开他道:“徐大哥,你今日不与我说清楚了,璃儿绝不会动一步。” 徐青急道:“璃儿,不要闹了!现在你跟我走,已然来不及了。” 赵璃没辙,只好随着他往后头赶去,二人越过芳沁园子,掠上后墙顶,平稳着地。 只玩命奔走。赵璃愈发感到惊奇,心想徐大哥何以如此紧张,又同他说道:“徐大哥,到底发生了何事啊?” 徐青眼中的泪险些迸出,只道:“陈大哥死了...彭老没了....” 赵璃瞪大眼珠,急着道:“这...这究竟怎么回事?” 徐青又提气加速,回道:“方才有暗魇来回我,说大理石挤满人烟。暗魇们闯入寺内,直要去天牢搭救彭老,这些事我到如今才知。 他们谋划了十几日,竟没个人同我说。总之眼下事态紧急,大理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赵璃急道:“他们已经闯进去了?” 徐青道:“你也觉着古怪是罢,这暗魇的本事还真不小。诶...这也难怪,这么多年,虽说是为了剑阳候与先帝而不离不弃着,却也追随彭老多年。支撑着他们的,唯有彭老与陈远二人。 本来师尊生死不计,陈远被下毒而死,彭老却也不知如何....” 徐青说到此处,再也说不下去。赵璃自侧旁细观,徐青眼角泛泪,看来对彭槐的死去甚为在意。 而徐青此刻心情复杂,暗觉一切皆是因己而生,彭老已故,远在东临借云村的玉珊玉兰二人,倘若得知此讯,还不知会哭成甚么样儿。 想至这些,徐青百感交集,却也顾不得伤痛。只是暗暗作誓,定要为彭老陈远报仇。 赵璃也说不出话,二人奔步稍久。赵璃忽道:“徐大哥,这个节骨眼该如何做?若是自正门而出,御林军必然拦截。自西墙出去,恐怕得费半日之久。” 徐青道:“来不及了,只能从宫门出去。” 赵璃道:“如何出得去?” 徐青道:“向圣上陈明利害,他必然准许。” 赵璃道:“既然如此紧急,徐大哥何不自行出宫?璃儿稍后过去也可。” 徐青道:“京城大变,时局天翻地覆。你需跟在我身后,我才能放心。” 赵璃道:“你在担忧甚么?” 徐青道:“此番出了皇宫,我不准备再回来了。” 赵璃惊道:“你这是何意?不是还要去北城领军的么?” 徐青道:“璃儿,你想得太简单了,你以为此事一出,圣上会放过我么?你试着想想,擅自攻打大理寺,竟还成功闯入寺里险些将彭老救出。 待闯进牢里,彭老已亡,暗魇悲痛之下,又逢狱军步步紧逼,如何不奋起决战?” 赵璃道:“这些你是从何得知的?” 徐青道:“不是和你说了吗?是暗魇同我说的。” 赵璃道:“便算是暗魇同你说的,大理寺距离宫里头可有一段路程呢?暗魇怎会过来得这么快?这太稀奇了。” 徐青道:“这有甚么稀奇的,你怕是还不知罢。暗魇里头有一个专门的传讯黑鸦,能将暗魇的意思准确传达到,不过我自是听不懂鸦语。 守在宫里的暗魇接到消息,立马报与我知道的。” 赵璃道:“好罢,是我孤陋寡闻了。” 徐青忽地停下。赵璃奔前好几步,复折回来道:“徐大哥,怎么了?” 徐青沉思稍会,忙道:“璃儿,你现在听我的话,马上自西墙逃出去。” 赵璃惊道:“为何?不是与你一同去圣上那里的吗?” 徐青道:“我怕圣上要留你在宫内,也好制约我。我自请出宫,他反而心慌,知你我有意,必会使这一招。” 赵璃想起小怡一事,硬声道:“不,璃儿不走!” 徐青道:“为何?难道你甘愿与我再度分离,永不相见?璃儿,听我的。你现在与我一道,只会害了你我。” 赵璃道:“徐大哥,你忘了小怡了吗?她眼下情形不妙,我们不可见死不救啊。” 徐青一怔,一时着急竟把小怡忘了,朝赵璃道:“当真这般紧急么?” 赵璃道:“徐大哥,你都不知刚才我.....” 徐青不解道:“你刚才怎么了?” 赵璃顿住,暗思自己已然答应知叶婆婆,不可将秦皇后的事透露出去的。眼下可谓焦急万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徐青见赵璃似有难言之隐,便同她说道:“璃儿,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见赵璃未语,徐青又道:“生死关头,若你我都不能同心同德,还如何风雨同舟?” 赵璃闻言,再也绷不住,便同徐青道:“徐大哥,你的母后或许并未亡去,至今仍旧存活在世。” 徐青怔住,道:“这话你听谁说的?知叶婆婆?” 赵璃点了点头道:“徐大哥,望你莫要透露给别人听,综殿下也勿要说了。” 徐青惊怔一时。镇定下来,再道:“这种关头你同我说这些干甚么?” 赵璃道:“当年一位奇女子救了你母后,而那位女子或许能救小怡。” 徐青道:“那你可知她们在何处?” 赵璃摇头叹气。徐青道:“既然不知,一时半会儿我们也帮不了她们,小怡是否有性命之危?” 赵璃道:“当下只是病情恶化,还没有到那种地步。正因如此,璃儿更不能离开。若是小怡有恙,璃儿又不在,又当如何?” 徐青沉吟稍刻,道:“知叶婆婆年迈,不会舍得将小怡交给你的。璃儿,命运使然,你我终须一别,今日便在此地分离。你也不必随我去见圣上了,还是照顾小怡罢。 我到外头,倘若寻到了那位奇女子的消息,会立马遣暗魇过来知会你。宫里头有暗魇照看,他们会护你周全。你若有甚么消息,也要及时同暗魇说,我也会闯进宫里来救你的....” 言犹未尽,却见赵璃满面泪痕。徐青泛着泪光,将她拥入怀内。 二人难舍难分,却还是泪别于此。茫茫人海,兜转千回,或是沧海一粟,枯叶扁舟,江寒地荒,痴人不能相守。 只得仰首嗟叹,悲欢离合,北境南陆,怨不得朝欢夕惘,凉凉天意。 方说徐青走得匆忙,与赵璃挥泪辞别,遂往梁帝那处赶去。梁帝正坐椅批折,正阳殿御守见徐青独自前来,便有了些底气。 毕竟徐青一介草莽,先前仗着综皇子的凤面,才予以薄情。如今徐青喊着要见圣上,他自是一口回绝道:“徐少侠,稍安勿躁。陛下刚自贵妃娘娘那里来,在御书房打睡呢,你可莫要惊扰了陛下。” 徐青急道:“那劳烦你通报一声,就说我这有急事,请陛下起来说话。” 御守有些不快地道:“徐少侠可莫要得寸进尺了!虽说综殿下是你的好友,可也不能这般死皮白脸地借着他的威势,敢让陛下起身与你说话?真拿这里当做你那破烂子茅屋啦?” 徐青见这奴才狗眼看人低,恨不得踹开他直接闯进去。不过眼下情势万急,顾不得许多,不踹他却也不能听他的。 由是趁其不备,低头绕身溜了进去,动作轻快,御守还未及反应,却瞬即不见了人影。 转头一看,却见徐青已奔到里头去了,忙大喊着道:“来人呐,这贼匪闯入御书房啦!” 瞧见徐青的御林军早已提刀来阻了,未瞧见的听着御守的杀猪般的喊叫,也纷纷赶了过来。徐青被团团围住,只见他拔出长剑,迅步飘身,寻空隙而入。 众军士还没提刀上前,却不知他去了何处,转身却已见他早已上了御阶。徐青正自得意,暗想这御林军不过如此,奔着往上头赶。 忽见一柄剑尖刺下,徐青横剑一格,身子退开,见一袭蓝衣逼近,便知定是宫里头不甚露面的大内高手。 然面圣心切,徐青提剑赶上,那蓝衣高手循剑一弯。徐青见他刺向别处,还以为他使剑不当,急着往上步走。 然忽觉身后微末风声,忙低头一避,果见剑光闪过,迎面又见一马步靴子踹来,登时横臂一挡。 却觉那力道颇足,立时坠身而下,落于梯前,御林军赶上,提刀来砍。徐青翻身避开,飞至窗棂,双目盯着那袭蓝衣,只见那人面容俊秀,颇为年壮。 徐青顾不得许多,当务之急,自己定要见到圣上,正欲提剑来刺,御林军一拥而上,这时忽听一句:“住手。” 众人止步,抬头看去,只见梁帝身置阶顶。众军跪下磕头,连同那蓝衣也一并跪身。徐青见状,亦收剑跪拜。 梁帝一眼扫去,冷冷道出几字:“让他进来。” 众军稍有犹疑,皆不敢言语。梁帝转身走进房内,众人起身。徐青缓缓走向御梯,御林军纷纷收刀回鞘,不予阻拦。那蓝衣高手亦收剑飞起,消失于云空。 第九十六章 疑心太重 徐青一面看着蓝衣的背影,一面走上阶梯,而后上到房前。老监守在门旁,朝徐青道:“殿下请。” 徐青一愣,心想这老监如何会..转念一思,上回圣上便已在老监身前称呼自己为世子,怨不得会这样。 徐青点头示意,走入房中,见梁帝坐椅提盏。徐青走近了些跪下叩首道:“复尘参见陛下。” 梁帝冷道:“起来罢。” 徐青起身道:“复尘大闯御书房,还请陛下治罪。” 梁帝道:“治罪自是不可免的,但朕要知道你由何如此。若是值得朕饶过你,一切都好说。反之,朕可绝不饶恕。” 徐青道:“陛下可知现在大理寺危急,复尘请求前往。” 梁帝一惊,转而沉着脸道:“复尘,你要知道危言耸听并欺君罔上可要受大罪的!” 徐青再度跪下道:“陛下,复尘绝非凭空捏造,陛下使人打听便知。” 梁帝正要动怒,外头忽闯进来老监。梁帝定眼细看,站在房外的是御林统领李骏。 老监慌得个一跤跌倒在地,梁帝怒道:“何事如此慌张?” 老监拾起掉落在地的青冠,仔细戴上后怯道:“陛下,大理寺告急,被一群黑衣客快要攻破啦!” 梁帝站起身来,奔到老监前,一脚踹向他。老监几个囫囵滚至一旁,房外李骏跪地禀道:“陛下,攻袭大理寺的正是一月前偷闯皇宫的暗魇军。” 梁帝惊诧之下,回头看向徐青。 徐青却正面朝前,背对梁帝,不发一言。梁帝赶到他前头,忽而冷笑着道:“真不愧是朕的皇侄。复尘哪,你的部下很是得力嘛!怨不得刚才那么急着要见朕,是不是要赶在事态恶化之前,将此事压下,好蒙混过关? 以为朕甚么都不知是罢,殊不知消息泄露得很快,朕已然知道了,你又当如何?” 徐青忙跪下身来,心知梁帝震怒,此罪不小,早已惶惶不安。却不能在人前显现,只拼力稳住,口内回道:“陛下恕罪,复尘绝非此意,还望陛下明察。” 当即磕下头去。 梁帝笑道:“世子还真是替朕分忧,这么赶早地便来知会朕。不惜莽撞犯上,也要同朕道明危情,朕还真是深有感触。 只是这皇宫之外,百里之远,位居城东的大理寺,这会子遭逢大祸。世子竟比朕的御林将军还要先知先觉,倒是令朕刮目相看了。” 徐青深知此话透着阵阵寒意,彻骨凉心。一时作答不上,总不能说这宫里头有人给自己通风报信。梁帝必然追问,那时自己又该如何自圆其说? 正愁思不休,梁帝怒上心头,即要嗤骂徐青,站在远旁的李骏却急不可耐,不住地说道:“陛下,眼前之事万分紧急。此刻并非责难之时,当须稳住大局为是。” 梁帝走近了道:“迄时情形如何?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把大理寺糟蹋得如何了?那些看守寺院的废物又如何啦?” 李骏回道:“刑部郑御史方才来报,说寺里头天牢被占。几处关要之地,相继沦陷。只是那帮暗魇被困在寺内,本是插翅难逃,却凶猛异常。 以一敌十,丝毫不惧。如今狱兵们纷纷招架不住,局势早已不受掌控。” 梁帝忙道:“他们来这里是为了搭救那彭槐的罢。” 李骏道:“是的,可是彭槐已死,他们却要将彭槐尸首抬出....” 言犹未尽,梁帝抢开话头道:“你立马给朕赶过去,带上朕的御林军。巡城军若没支援,也令他们一并过去。 令那群废物,万不可让彭槐尸首被运出寺外,若叫他们得手了,我皇家威严何在?大理寺日后还怎么审讯重犯? 如此权威机构,竟能被一群草莽之辈弄得鸡飞狗跳,你快给朕去...快去!” 李骏得令,转头便走。这时房内忽传一声:“陛下,请让复尘过去。” 李骏止步,回头看向徐青。梁帝怒道:“你看甚么?快去调兵!” 李骏复转身走开,徐青又道了一句:“复尘与李将军同去,定能将功补过。” 只见李骏续自前行,梁帝忽地将他喊住,走到徐青身前,忿道:“怎么?你是要借此一走了之,好让朕问不了你的罪? 朕告诉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便是躲到天涯海角,朕也不会让你有安生日子可过!” 此时徐青听着梁帝的这些话,心里头莫名地怒意十足。他仿佛记起了些甚么,似在梦里,还是彭槐的谆谆口述。 此人长于猜忌,疑心太重,外加奸狠手辣,当年父皇受他软禁,又该是何等滋味? 他明知自己的身份,不费尽心机治自己的罪,还设计利用。 虽暗中生恼,却也只得硬着头皮道:“陛下,复尘并非意图逃生,只是愿替陛下收拾残局,折罪补过。” 梁帝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以为朕会信你?此番你作乱深宫,朕还未治你的最呢!眼下这等局势,你敢说与你无关?” 这时,外头忽奔进来一人。梁帝怒道:“你们干甚么吃的!甚么人都能进朕的皇宫?” 待瞧清楚了那人的面貌,却是那萧嵩。梁帝转怒为喜,笑着道:“原来是爱卿来了。” 萧嵩跪身磕头,梁帝忙将他扶起道:“爱卿不必多礼,可知外头情势危急?爱卿定要为朕分忧哪。” 萧嵩起来道:“陛下,老臣正是为此事而来。方才在外头也听见了世子殿下所言,老臣觉得甚为合理。 暗魇本来便以世子马首是瞻,先帝帐下的剑阳候,一手创办暗部,忠君爱国。如今先帝不在,只因暗魇救主心切,误入歧途。 而彭槐自戗而故,暗魇误以为是大理寺里的狱卒有意为之,由是恼羞成怒。 此时唯有世子殿下过去,急令行止,或可少受伤亡。待功成之后,臣亲自带世子过来,听候陛下发落。” 梁帝喜道:“爱卿可真是一语中的,朕险些糊涂了。只是世子不怀好意,爱卿还需谨慎,定要小心他的技俩。” 当着徐青的面说出此话,徐青自然怒忿难当,却也只能忍住。萧嵩抱礼道:“陛下放心。” 梁帝转身看向徐青,冷道:“起来罢,朕将你交给爱卿。你最好安分些,莫要耍些没用的花花肚肠。” 徐青应道:“复尘领命。” 便随萧嵩出去了,李骏亦走在前头,着令北门三千御林开拔,朝城东大理寺进发。 待至寺前,只见满地皆是刀剑兵甲。里头嘶喊声一片,似是云空笼罩血雾。徐青仔细地听着,越发觉得这寺内的喊叫声,并非暗魇,想必暗魇们正在里头大开杀戒呢。 不过这也难怪,刑部的狱卒寺兵哪会是身经百战,剑力无双的暗魇们的敌手? 李骏登时喊道:“弟兄们,随我冲进去擒住他们!” 御林军仰前大吼,纷纷涌进寺内,又兼秩序得当,不愧是皇宫里的御林护军。 萧嵩望着徐青,笑着道:“世子殿下,如今这等形势,当是出乎你的意料之外罢。你身负血海深仇,梁帝早已视你为眼中钉,巴不得尽早除掉你这个心头大患才是呢。” 徐青歪头瞧向萧嵩,冷道:“侯爷总算说出真心话了,我还当侯爷转性成良,还暗暗地替侯爷拍手叫好呢。陛下要想杀我,早就下手了,何必拖至如今?” 萧嵩道:“世子殿下心里头清楚着,本侯也不必多说。” 言罢只见徐青扬马奔进寺内,见那黑衣一片,与狱卒巡城军厮杀正酣。徐青连忙扬马而去,些许暗魇瞧见徐青来至。 立停下剑来,朝余下暗魇吼道:“少主来啦,弟兄们先停一停!” 余下暗魇听闻,急朝外头瞧看。与其对峙的巡城军,狱卒,外加刚刚袭来的御林军,亦停战疑观。 徐青奔至众人之间,朝他们道:“弟兄们,切勿再生杀戮。我等止戈休战,岂不更好?” 也不知哪一处发出声来道:“这是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还想冲我们发号施令?兄弟们不用理他,我们自己打自己的!” 暗魇们听闻这话更为怒恼,提起身中长剑,拼杀而至。御林统领李骏晃眼见萧嵩而至,他本是例行指挥,这时瞧萧嵩冲他使眼色,便朝众军喊道:“大家暂且停战!” 御林军自是得令休兵,狱卒与巡城军瞧见宫里头的统领发令,自是要听上几分。镇寺守将楚淮见状,忙一声令下,众军皆息。 暗魇本是要休戈的,眼下见此情景,自是纷纷涌往徐青身边。 徐青见他们颇显疲累,却依旧斗志十足,遂同他们叹道:“彭老可运出来了?” 其一暗魇回道:“禀少主,早已运出,少主请看。” 成群暗魇徐徐让开,徐青所见的竟是几位暗魇抬着担架,上面躺有一人。再定睛看去,却是那彭槐没错了。 徐青见到他冰寒面庞,眼里不自觉酸痛。自浅水沿江彭宅相遇,这一路之上也算日日得见。只是待到得知其真实身份后,稍加恼怒。而他却是守护自己二十余年,当年将幼年的自己带至南境,安定下来后又遣陈远时时照料。 这些日子以来,他对自己的恩情,却是难以偿还。 徐青想到这么多人因自己而亡,若不替他们报仇雪恨,如何鼎力于这天地之间? 徐青有感而发,朝众暗魇道:“诸位放心,我徐青绝不会善罢甘休,令魇主枉死于此。” 众人泣泪呐喊。远旁楚淮却冷笑道:“还不知这位大侠是哪路神仙?看来是这群莽匪的头啊。” 徐青怒道:“没错,在下便是他们的头,如何?” 那楚淮道:“看来只要将你杀了,这群畜牲就不能为非作歹喽。” 徐青冷笑道:“你若有这个能耐,我倒要陪你周旋周旋。” 那楚淮本是龙虎将军,曾叱咤风云于北境塞林城中。以枪棒棍最为精熟,只是从未上阵杀敌,而出城至京都,被调到大理寺当差。 经三年的时光,已是颇受刑部侍郎看重。如今已然独当一面,自是毫无畏惧。年少轻狂,却首见黑客闯寺,实在惊心动魄。 一面惊叹,一面又恼怒不已。如下见此情形,又添了几分怒气,便朝徐青道:“好啊,便让本将军领教领教,你们这些江湖人士,到底是何等货色!” 第九十七章 剑枪之决 徐青忍不住拔剑而出,一个跨身飞至其前。 楚淮举枪来此,枪法灵妙,虽不含半分内功,却仍旧妙笔生花,没有破绽。徐青一剑不得手,身落其旁,挺剑又来一刺。 哪知楚淮早已看中破绽,忙使枪挡来,枪身细长,刀剑难伤。徐青被他所逼,回至马上,纵马扬鞭。 心想自己虽剑力超绝,然对付此等狂妄之辈,偏不使半分内力,步履亦不匆快,只专心寻他的短处。 不过长枪短处难寻,那楚淮一手红缨使得是有来有回,进可攻退可守。二人相持不下,底下暗魇愈发着急,他们心知徐青故意不使内法,只为服众,也为一时之气。 虽是翘首望盼,但也思着要尽快逃离此地。只是如今两大领头对决,此时妄动便是坏了规矩,场面定然不受控制。由此耐下性子细细等候。 楚淮亦知这徐青并未使全力对敌,照说江湖中人剑中必有浑力。可这徐青竟半分皆无,究竟是本身无功,还是故弄玄虚而瞧不上自身,寻思定为前者,由是更为怒不可遏,当即奋起耍枪,枪头直指徐青。 徐青歪过身子,避过锋芒。哪知楚淮握枪一抖,枪身弯曲,直往徐青击来。徐青忙提剑格挡,却不知枪柄力大,一剑未能格住,此番定要败退。无奈之下徐青只好巧使内力,灌注于剑,硬抵过去。 这才没被击退,反而震得楚淮大吃一惊,收枪回身。暗知这徐青内力不浅,先前只是与自己过家家,实质的功力深不可料,登时有些犹豫。 徐青却觉可耻,自己明明暗下决心,不会使运内气,如今却是忍不住,竟这等让他人看了笑话。站在一处的萧嵩嘴口微扬,瞧二人稍有迟疑,便轻步走至二人中间。 朝二人道:“两位不必争了,本无需如此。此次奉圣上旨意,我等来此就是要止战休兵。这位徐少侠与圣上颇有渊源,颇受器重,一切皆是场误会。” 楚淮见萧嵩这般说,虽心存怨怼,却惧其身份。语气稍有轻缓,当即说道:“侯爷,似这些个江湖草莽若不一锅端了,日后大理寺还怎么在金陵立足?” 萧嵩道:“楚将军的疑虑本侯焉能不知,然彭槐死得不明不白。也不知是何人暗地里做这阴诡之事,还需查明清楚才可。 再说了,这些兄弟们都是世子殿下的亲身护卫,世子殿下是江湖人,在外漂泊多年。又晕睡多日,且护佑世子多年的彭老彭魇主无辜惨死,岂能让人顺心顺意? 因此楚将军无需多论,只依着本侯之言,先将彭槐的死因查实了再说。” 楚淮还欲还口,这时却瞧见李骏在旁朝他使眼色,便觉着萧嵩毕竟是安国候。虽说权势不大,却是当朝元老,不可与他起争,却暗窦萧嵩称徐青是世子殿下,只觉着古怪。遂疑向他问道:“侯爷说甚么?这位是....世子殿下?” 萧嵩回道:“这是先帝留下之子,被奸人所掳,所幸先帝护佑,世子未遭迫害。相隔二十余年,终究折返金陵,这位就是复尘殿下。” 徐青怔住,惊思这萧嵩如何便将自己的身份曝露而出。虽说这一日早晚会来,自己的身世也终究会被世人所知,可没承想竟来得这般快?不知这老贼究竟意欲何为,由此极为不安,只闭口不言。 狱卒寺兵甚是吃惊,多有不服,却也不敢多说。那楚淮回道:“末将遵命,一切听侯爷的指令。” 萧嵩便令寺内兵士各自归整,令暗魇将彭槐尸身运走。李骏却靠至萧嵩身旁道:“侯爷,这样不太好罢。陛下明令,彭槐尸身不可有失,您怎么......” 萧嵩道:“李统领,陛下不过一时气急败坏,须知如暗魇所愿才是正理。若你不晓其中的缘故,寻个时机,本侯与你说说。 陛下若问起了,你可说是本侯一手着令,不关你李大统领半分事情。” 李骏忙笑道:“侯爷这可折煞末将了,末将岂敢。不懂之处,还要请侯爷多加指教。” 萧嵩道:“好说好说。” 徐青眼观萧嵩一句平万仇,心想此人的本事,在这金陵城里也不可小视。 身在龙城,岂能安身独命?只叹了口气,不过暗魇无伤,虽不知他萧嵩打着如何算盘,却也颇为触动。遂走过去道:“多亏侯爷仗义执言,若有复尘用得到的,只管同复尘说。” 萧嵩笑道:“殿下客气了,本侯哪能麻烦殿下?” 几人客说几句,便出寺归走。暗魇自是将彭槐尸身葬在金陵城外,同一月前死去的陈远葬在一块儿。 因是朝廷重犯,不可张扬,故寻城外幽山安葬。徐青与他们一道,站在彭槐陈远坟前磕拜,眼中泪花涌泄,恨意愈发十足。 捶胸起誓,定要与那两面三刀的萧嵩一决高下。 而此时深宫殿房,梁帝正与萧嵩商议,正说那徐青安葬彭槐。梁帝问道:“爱卿如何要放那股暗魇离开?那彭槐早已定了死罪,只是尚未审讯完毕,却无故死去。 如此更不能被运出寺外,大理寺如何立足?朝廷圣威必会受削。” 萧嵩道:“陛下稍安,殊不知暗魇的作用可大着呢。陛下可知暗魇遍布南北,势力磅礴,皆是先帝留下旧属。 若是陛下将他们斩尽杀绝,必会冤冤相报。如此陛下不仅要忙着对付赵平,还要小心暗魇反扑,这帮人诡魅至极。 眼下皇宫之内依旧藏伏暗魇,陛下何不听老臣一言,不可与世子殿下置气,定要与他好生谈谈,说服他为陛下做事。一旦世子真心实意地为陛下办事,陛下又何愁暗魇? 且若能依靠暗魇之力,摆平赵平这等人的祸患,岂非一举二得?逐个击破,何乐而不为呢?” 梁帝恍悟,又生了愁,朝萧嵩道:“爱卿所言甚是有理,朕如何竟没想到这些?只是爱卿亦知复尘绝不会真心为朕办事,况且爱卿放任他去城外,若是一去不复返,又该如何?” 萧嵩笑道:“陛下莫不是忘了?郡主还在宫内呢?陛下应遣人好生监护,不可令郡主再度出逃。” 梁帝道:“这是何意?郡主出逃....爱卿的意思是....” 萧嵩道:“郡主乃世子挚爱。据老臣所知,只要郡主被陛下攥在手里,世子定逃不远。终究还是要回来的。” 梁帝道:“原来如此,朕早该想到,有劳爱卿多多费心了。” 两人叙话至夜,方各自散去。梁帝回想萧嵩所提赵璃一事,待他离开后,立时遣人暗暗监望赵璃,其一举一动皆需定时回禀。 老监奉命,自去着亲信前往。而赵璃自与徐青作别,一面担忧他的安危,一面又需顾料小怡的病症。 两相踌躇之下,心知圣上不会对他行不轨之事,至少性命无虞。反观小怡状况不佳,得尽早想法子救助。 便折回紫云苑,不令婢女跟随,独自一人前往僻静旁院。走至知叶婆婆屋前,见屋门微掩,凑近了身子。 窥见小怡正躺在榻内,知叶婆婆坐于榻沿,手中托着瓷碗,应是在喂食与她。 敲门几声,知叶婆婆回头惊望。赵璃推开屋子,面露轻笑,知叶婆婆才算宽心。 小怡却是甚为恐慌,挪起被子蜷缩于内,不敢吱声。知叶婆婆忙道:“小怡莫怕,这位是郡主,是咱们的大恩人。你忘了你上次瞧见的那位姐姐庭前习竹的事啦?” 小怡听罢,忙将被子挪开。伸出脑袋,仔细打量着赵璃,忽而咧嘴笑开:“你是庭竹姐姐....姐姐...!姐姐...!” 赵璃甚为不解。知叶婆婆便朝她道:“郡主可是忘却了数月前,综殿下做客紫云苑,你二人月下信步,转而挥竹习武。 那时小怡出来玩闹,见到郡主手提长竹,一时神往,要过去寻郡主说话。 那时幸在老婆子及时赶至,捂住小怡嘴口,拉她回去。” 赵璃恍悟,忙道:“原来如此,那个时候小怡便是这样夜玩日眠的?” 知叶婆婆点了点头。赵璃细瞧着小怡,只见她依旧咧嘴憨笑,也盯着赵璃不离一分。 赵璃见她如此心智不全,心里不觉黯然神伤,便朝知叶婆婆道:“婆婆,小怡这般状况。你我不可怠慢,得尽快想法子解决此事才可。” 知叶婆婆端着汤药,喂完最后一勺。小怡努努嘴,依旧看着赵璃。知叶婆婆回赵璃道:“郡主,小怡的病情每况愈下。 若真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老婆子也只好朝她服用过量的安神汤,使她白昼睡得长些,这样才不致惹出祸端。” 赵璃道:“婆婆,这样可绝非长久之计的,如此只会加重病情。” 知叶婆婆道:“可老婆子也无能为力了,这么些年该用的法子亦用尽了。” 赵璃见知叶婆婆长吁短叹,心里蛮不是滋味,辞别告退。走出屋外,望天叹首,回记知叶婆婆所述,当年神秘奇女子究竟是何来路?眼下却是颇为难查,只有寻着当年皇宫内.... 赵璃忽地记起叶迹,当年他将徐大哥救出宫外,或会知道一些细节。可这个当口他生死未知,便连暗魇也没法寻追,又该去哪问? 走出院外,女婢赶来喊赵璃用膳,可她唉声叹气,根本没心思去前往紫膳房,只摆手不去。直走出苑外,瞧这高墙厚壁,漫天阴霾,鱼虫游塘,灯火冷暗。 历经许多事,愈发觉着世事无常。究竟是命运使然,还是心力难足? 渐渐地,赵璃踱步至景香园,见园中淡香飘至,便走进去观赏。夜间漆暗,园中却时有花笼,烛火不息。除却刮风落雨,皆是前路明透。 垫着步履,赵璃仰望园上青石。石形怪异,上头又题有诗句词赋,虽有月光照拂,却模糊难识。况且自己不通诗赋,何必多此一举,莫不是与徐大哥相处得久了,亦变得文雅清俗起来了不是? 思到此处,赵璃不免咯咯一笑,一会子又觉着心痛如绞。再过一会子,绕过几处花柳,却又痴痴笑了。 第九十八章 夜会暗魇 与徐大哥可谓分分合合,足足有三回。首回是南境叶云山一别,再番是云江清水镇泪别,眼下却是皇宫紫云苑。 诸事缠绕,不得不再度分开,也不知是福是祸,是对是错。徐大哥有无危险,小怡又当如何。 一时间走得迟了,便欲往回走。这时忽听得一阵细微风声,立觉有异。宫内不可随带兵刃,眼下腰间无剑,赵璃一时紧张,左顾右看。 陡然见一道身影现于眼前,赵璃急着嗤道:“你是何......” 那人转过身来,赵璃见他抹额现有“暗魇”二字,立时生了怒气。忙朝他吼道:“你一惊一乍地干甚么呢!本郡主还以为有人要行刺我呢。” 暗魇忙跪下身来歉道:“郡主息怒,属下只是恐被人察觉,才小心谨慎的。” 赵璃道:“那也无需如此罢。这园内又没旁人,你直接走出来不就得了。” 暗魇低头不语。赵璃急道:“好罢,下次注意些便可。找本郡主何事?” 暗魇道:“禀郡主,少主令属下前来同郡主报平安,让郡主不必担忧。” 赵璃急道:“徐大哥现在在哪儿?对了,彭老如何了?难不成真的.....” 那暗魇沉默不语,稍后回道:“少主正与众弟兄们安葬魇主,可惜属下去不成......” 赵璃道:“你若想去便去罢,这里一切都好,无需你在这里的。” 暗魇道:“不可不可!那狗皇帝不会轻易放过郡主,属下绝不会离开。” 赵璃突地记起一事,便同暗魇说道:“你可知二十年前你家少主如何被救出的?” 暗魇道:“是被君使所救,也就是叶先生叶掌门所救。” 赵璃道:“那你可知当年徐大哥的母后,即先代秦皇后下落如何?” 那暗魇眼目低下,似是有所犹疑,而后回道:“秦皇后...应已不在人世了罢。” 赵璃细细看着他,那暗魇只将脑袋又往下挪了些。赵璃察觉出了异样。登时怒道:“秦皇后是不是还活着?” 暗魇慌道:“郡主自幼长于京城,对先代皇后之事,所知所悉的当比属下清楚,又何必如此为难小的?” 赵璃道:“你既不愿告知真相,我也不逼你。只是我欲亲自去寻陛下问个明白,你也拦不住我。” 言罢扭头便走。那暗魇忙将赵璃拦住,口中怯道:“郡主何必如此,属下有难言之隐,不可说啊!” 赵璃道:“你有难言之隐?可知一位年岁花季的女孩二十年来饱受折磨?如今病情加重,再寻不到那位搭救秦皇后的奇女子,请她施以援手,便会折送一条无辜的性命,这便是你们愿看到的吗?” 暗魇惊道:“郡主都知道了?” 赵璃道:“本郡主何事不知?” 暗魇急道:“郡主是如何得知的?是其他暗魇告知你的么?” 赵璃道:“你休要冤枉他人!本郡主如何得知这些,还要你来管? 你若执意如此,不如去喊你们少主来这里同本郡主说罢。” 那暗魇登时磕头慌道:“郡主息怒,属下一时心急,还望郡主恕罪。” 赵璃道:“你只将你知道的尽数和本郡主说了,本郡主自然饶得过你。” 那暗魇仍自犹豫,不敢轻易透露。赵璃候了稍刻,便欲急匆匆走开。暗魇终将赵璃唤住,踌躇着说道:“郡主,小的其实也不会得知许多。只是那位奇女子小的应当见过一面,是在那玉笛山下,葫芦口处所见。” 赵璃惊道:“玉笛山?何以会是那里?你去那处做甚?” 暗魇道:“小的奉命去取一件物事。” 赵璃道:“奉谁的命?取甚么物事?” 暗魇再度跪下,不住磕头涌泪。额头砸在青璃石上,直震得道道声响。赵璃忍不住将他扶起,温道:“你也不必如此,本郡主暂且不问你好了,也不不会令你难做。这件事本郡主不会说出去,也不会犯傻去陛下那里说嘴,你且放宽心。 不过也劳烦你替本郡主向那位传句话,还请他早些同徐大哥会面。此刻他正值危难。赵璃没法子离宫而去,只好托你们暗魇相助了。” 暗魇仍旧下跪,拜道:“多谢郡主,小的一定把话带到。” 赵璃扭过身去,心里琢磨着那暗魇的话。又有一问,欲同他说。正回过头去,却见他早已不见。 赵璃叉着腰怨道:“你就如此惧怕本郡主,一刻也不愿停留?真是的。” 撒着浑怒,赵璃往回轻走。心里思索着那暗魇方才所述,虽说并未透露多少,却道出了一个地名,那便是玉笛山。 如此却真奇了,玉笛山与奇女子究竟有何关联?二十年前宫中大变,远在千里之外的玉笛山竟也会有人赶来救助? 这也实在匪夷所思了,不过近日来怪事接踵而至,自也见怪不怪。 纵览玉笛山脉,亦只有玉笛帮一个帮派能出能人巧辈,远涉千里来金陵城。不过还有一点还未问清楚,就是适才欲说的,这暗魇究竟是何时瞧见的?到底是二十年前还是甚么其它时候? 他说是去收东西,又会是收何物事?不过经初步推测,这件事当不会是二十年前。不然年岁深远,他又如何能说得这般清楚?而且分明是不敢续言,而并非模糊不清。 赵璃走出园外,往回行去。依旧思忖,那玉笛山究竟藏有何等能人?玉笛四观,自己不过留帮半月,未曾熟知。 不过自云湘云栖并林旭口中所说,魂灵观高手如云,曲生观次之,自己识得的不过尔尔。看来不去玉笛,是没法探知清楚了。 可值此之际,又当如何离得开?只得托付旁人,可这暗魇吞吞吐吐,又不能指望他来传递讯息。唯有作书一封,令他交给徐大哥,谅他也不敢私自窥看。 由是回至苑内,突感腹中饥饿,遂喊婢侍过来,令她去备好晚膳。自己随意吃点,也好作书。 婢侍领意,去厨轩吩咐。应赵璃之言,只需一些羹汤即可,半时已过。赵璃闻门外敲声,立开门接汤,坐在木椅上兀自用膳。 婢侍闭好门户,站在一旁。赵璃道:“你也无需站着了,且坐会儿罢。” 婢侍小鹃坐下,朝赵璃怨道:“郡主这几日心不在焉,时常见不到人。去综皇子那里,自己出去信步,都不令奴婢跟随,实在可疑。” 赵璃道:“可疑甚么?没让你时时侍奉本郡主,你得了闲儿,还不偷着乐才是。还在这里委屈,倒真是虚了。” 女婢小鹃道:“郡主莫要打趣人了,小鹃好些阵子见不到郡主,心里甚为想念。这会子见到郡主了,担心郡主的安危,想同郡主说说话儿...” 未及等她说完,赵璃却道:“休要说这些,快些走开,我这吃羹都吃不下去了。难道还要本郡主陪你吃睡不成,夜间同你说说话儿?” 女婢道:“也不用如此,就是平日里理睬一下奴婢...” 言未道完,却见赵璃白眼瞧她,只好闭住俏口。赵璃见她不语,才续自吃着羹,吃毕令她收拾好碗筷,出屋去厨轩了。 复闭门窗,赵璃走去书桌,取纸墨砚台,一边研墨,一边构想。寻思究竟该不该将奇女子的消息转达给徐大哥,明明答允知叶婆婆不可透露一字一句的网,眼下这等情形却容不得拿捏不定。 适才已然将部分情况透露给暗魇,不过关于二十年前的宫变却没多说,应当没甚么危害。 如此既要让徐大哥替自己将玉笛山的奇女子寻出,又不能告知他是非因果。不过他应是清楚的,此事关乎小怡,事关重大。 笔力遒劲,却张弛有度,翼翼小心。足足费有半时,才将此信做成。 待得夜深,窜出窗外,身置苑瓦,取出信哨。这信哨自然是徐青交给她的,只需轻轻一吹,附近暗魇定会及时赶来。 由是放平哨口,凑嘴轻吹。不消半刻,只见一道黑影划至,现于赵璃身前。 却非适才景香园所见,虽说那人面貌被遮,身形无异,可赵璃一眼就能识出,此暗魇并非彼暗魇。由是朝他说道:“劳烦你替本郡主送一封书信。” 那暗魇回道:“属下遵命。” 赵璃听闻此声,心生悦意,看来这宫里头暗魇不止一人,处处皆有藏伏。不及多思,赵璃掏出怀中书信,早已用蜡封紧,交给那人,暗魇接过。 赵璃道:“这是和你们少主的信,你切记只许交给他本人。且须当面交,不可转送。 由你亲自前往,途中亦不可与人接触。事态紧急,你需马上前往,见到少主后,让他酌情处理。” 那暗魇抱拳躬身,随即消逝于夜空。赵璃望着前头,抱怨一句:“拿信就跑,就不会说句....“保证完成任务”之类的话么?” 再度窜回房屋,躺塌休息。 却说徐青安葬完彭槐,与众暗魇靠木商议。此番所面临的困境,缘于那萧嵩深得圣心,而且璃儿困在宫城。 付真背剑置城,当可为所欲为。眼下只需除去这两大祸患,不仅江湖得救,大梁亦可无忧。只是萧嵩城府颇深,付真古剑在手。 自己纵使承继师父赵笙的暮灵玄功,却难以匹敌那二人。 上一回险些遭反噬而一命呜呼,却不知体内自有化气之法,倒是古怪。 眼下顾不得这些,梁帝与这萧嵩并未将自己处置,皆因那紫檀匣子。他们以为只有自己才有打开那木匣子的法子。便是没有,那师尊叶迹必也是有的,只是他目前下落不明。 那萧嵩试图利用自己引师尊出来,故而并不敢对自己下手,只需牢牢抓住这一点,自己与璃儿的安危便能保住。 夜深了,暗魇自寻野物添肚,篝火照亮山林,却打不破沉寂许久的悲凉。 徐青拾起一块兔肉,咬上一块放入口中,使力上下嚼动。滚烫的肉块令徐青不敢吞入腹中,只在嘴里头多停留一会儿。 脑中浮现半年前,六人齐聚野林,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那时虽说日夜奔涉,却总是相谈甚欢。 与璃儿河畔相拥,与大家举杯畅饮,月下谈聊,那时该是如何快意。 如今物是人非,不能相聚,却要针锋相对。 叹着轻气,徐青将嚼烂了的兔肉吞入肚中,接而呼出嘴中的热气,大喊一声:“好吃!” 第九十九章 重返皇城 登时惊到了旁周的暗魇。徐青立觉失了礼,便朝他们道:“实在对不住,这兔肉太好吃了,吾忍不住喊出声来。” 左旁一暗魇说道:“无妨,这么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魇主也不会再回来了。今后我等众兄弟便以少主马首是瞻,还望少主予以指教。” 徐青叹道:“眼下局势不容乐观,吾需应萧嵩之约。与他同去北城领兵,再同他一道南下收服赵平军。” 言罢见众暗魇并无反语,徐青深感怪异,便同他们道:“你们难道没甚么要问我的么?” 左旁暗魇道:“少主说甚么便是甚么,我等毫无怨言。只是属下猜想那萧嵩才是幕后主使,当年那萧嵩设计谋划,将侯爷打下深渊,助隽王霸占皇宫,是何等的奸滑城府? 少主,此人绝非看上去那般,您可要当心才是。” 另一暗魇道:“既然那萧嵩难对付,少主当无需与他周旋,不如脱离他手。我等自去皇宫将郡主救出,顺便将那狗皇帝宰了,岂不快哉?” 此话一出,另一暗魇嗤道:“你这蠢货!竟这等莽撞无知?经魇主一事莫不是你还没悔悟?贸然行事只会损兵折将,功亏一篑还会有性命之忧的。” 那暗魇闻罢,也不说话,只闷着声吃着烤肉。徐青道:“此次俱是徐青的罪过,害得魇主魇君折损宫城。吾自感愧责,却也顾不得这些。 前事已过,唯有拔掉萧嵩这颗钉子,方可对得起他二人的在天之灵。诸位且静心调养,吾今日在此起誓,定要与那萧嵩厮磨。 若是我们单刀作战,并不能成甚么气候,唯有先听从于他,静候时机,再一击而中。他有把柄在吾身上,吾自然不惧。” 众暗魇一脸忧愁,徐青却笃定不听旁言,众人没辙。虽担心徐青,却也只得由他去,只筹划着如何护他周全。 商议完罢,众人待要歇息打睡时,却见有人喊徐青。徐青揉眼一看,却是那宫里头来的暗魇。 那暗魇跪身行礼,再掏出一封书信,着徐青瞧看。徐青接过来问何人所作,那人只回道:“是郡主命小的送来的,只嘱咐少主酌情处理。” 徐青一时欣喜,拆开细观。自上而下,字句不失,却面色复杂,时而暗淡,时而清亮,时而高兴,时而伤愁,时而讶异,时而轻吁。 众暗魇皆不明其意,有人正要问故,却被另一人打断。 徐青览完信纸,靠树沉思。众人更不解了,只见他手里拿着信条,十分好奇里头写的是何内容,可毕竟是私信,自然不好僭越。 徐青思忖良久,睁开眼目,朝那暗魇道:“宫里头的暗魇还有几处?每处布有几人?” 暗魇回道:“紫云苑三个,皇所两位,中宫外四位,并三位宫道巡游,一共十来位弟兄。” 徐青道:“郡主自紫云苑走至景香园时,是哪一位随护的?” 暗魇道:“正是紫云苑的并小的在内的那三位之一。” 徐青道:“速去喊那随护者过来这里。” 暗魇不解,只好抱拳领命,当即折返回城。叫上那人,约莫一时之功,速速赶来。 徐青与他会见于无人之地,私密谈说。那暗魇道:“少主急着召小的前来,是有何事吩咐?” 徐青道:“我且问你,你与郡主可否说到母后一事?” 那暗魇登时有些局促,忙跪下来,回徐青道:“少主....少主息怒...郡主随口一提,属下也就回了几句。” 徐青将暗魇扶起道:“你无需如此,我又不是兴师问罪,只是有一事不解。你并未将全部实情透露给郡主,我却想知晓其中的关节,可否同我说说?” 暗魇眼眸四转,犹疑不定,徐青道:“我也不是存心为难你,你若是受了甚么人的指令而不能透露一字一句,自也在常理。 只是当下生死攸关,吾需熟知一切,日后也好决断,不然接下来葬送的许或便是吾了。” 暗魇埋头磕道:“属下....属下绝不会让这等事发生......属下定会顾好少主....纵然属下不能陪在少主身边...弟兄们亦不会懈怠...” 徐青道:“你当真不愿同吾说清楚么?” 见暗魇身形略颤,徐青冷道:“你若不方便说,吾问你一句,你无需多说,只点头或摇头即可,你看可行?” 暗魇沉默不语。徐青续道:“你与璃儿信中的奇女子曾有过一面之缘,这事情当是在这半年之内,是也不是?” 言罢盯着暗魇,暗魇不敢抬头去看,又恐徐青恼火,思虑良久,轻微点了点头。 徐青略显满足,又道:“你说你去那玉笛山葫芦口,是欲自那奇女子处取物事。那物事可是一木匣子?” 那暗魇登时抬目惊视徐青,徐青笑道:“看来我随口一猜,竟然猜着了是也不是?” 暗魇自觉失度,忙低下头去不言不语。此时徐青已然心中有数,再度朝暗魇道:“令你取这匣子的人,可是君使叶迹叶掌门?” 暗魇踌躇片刻,终究点下头来。徐青了然于胸,暗思这奇女子果然与师尊有关。 倘若能寻到师尊,必然也能得知那奇女子的藏身之处,进而可将她请至宫内,替小怡姑娘瞧病。还不知小怡能否撑到那时,不过事在人为,不试上一试,又怎知能否可成。 见那暗魇依旧瑟瑟,徐青便唤他起身,并令他回返宫城,仔细顾好璃儿的安危。暗魇领命,只速速离去。 徐青回至众人堆里,也不同他们解释许多。毕竟赵璃信中有言,不可叫旁人知晓信中所提之事,只与他们交谈几句,便各自打睡。 竖日天朗气清,徐青赶回金陵,去安国府会见萧嵩,被侍从领进正厅。 萧嵩更完便服,从里头走出来,着侍从看茶,侍从端来好茶递给徐青。 徐青接下,只因茶水尚热,并未立饮。那萧嵩却笑道:“世子是觉着本侯的茶水有毒么?” 徐青回道:“纵使有毒,本殿下也愿饮下,就看侯爷舍不舍得了。” 萧嵩道:“世子果然气度不凡,看来这江湖人的脾性,早已去掉了大半。世子终归是皇家血统,当需匡扶正统,日后定能一展宏图。” 徐青仔细瞧了他一眼,说道:“奉承之语,侯爷无需多说,只说说要本殿下该为侯爷做些甚么便好。” 萧嵩道:“这可不敢,我等只是尊奉圣命,又何来为本侯做事一说?” 徐青道:“侯爷如此谦逊,本殿下情何以堪?” 萧嵩道:“哪里哪里,既然殿下今日来了,本侯便不耽搁殿下诸多时辰了。殿下亦是清楚圣意,与本侯一同前往北城领兵。只要殿下替本侯解了这紫檀匣的机括,持玉玺现于北城城楼之上。 塞林军必然俯首称臣,殿下便可收揽军心,挥师南下。” 徐青笑着道:“看来时至今日,侯爷依旧不信本殿下不懂紫檀机括之术喽?” 萧嵩道:“本侯不过随口一说,殿下若知自然便好,若不知却也无忧。” 徐青道:“当真无忧么?北城塞林如何信吾?” 萧嵩道:“这个殿下自然不用担心,本侯虽已年迈,但在塞林军中的威望犹在。本侯说的话,他们许是不会全信,却也听得十之**。” 徐青只点头不语,心里头盘算这老狐狸东扯西拉。只是一直在试探自己罢了,真是老奸巨猾。 二人多谈几句,萧嵩要留徐青用饭。 徐青托辞不用,欲回宫里去见赵璃,他始终觉着自己最大的软肋,便是赵璃。 而赵璃被梁帝困在紫云苑,日后倘若自己反叛,璃儿定有性命之危。 二人互自行礼作别,徐青折返皇宫。这时却见付真自宫内走出,朝徐青道:“世子殿下这是要回去了么?” 徐青道:“是又如何?” 付真道:“在下规劝世子殿下,最好莫要进宫。” 徐青笑道:“付少侠有何提点,还请示下?” 付真道:“瞧殿下说的,在下哪敢提点殿下?只是世子殿下闹这一出,陛下定然恼怒,此时进宫大为不宜。况且殿下过几日是要去北地领军的,不如赶个正巧的晨时。去同陛下辞行,岂不更佳?” 徐青道:“终究是付少侠思虑周全,不过付少侠这么晚了,是要去萧侯爷府中么?” 付真道:“正是正是,殿下该是自侯爷府中用完晚席过来的罢,不如随在下折回去一醉方休可好?” 徐青稍加思忖,笑道:“这可不了,侯爷留我,我没承他的情,正好付少侠代为行之。替我多饮几杯,顺着帮我向侯爷致歉。” 言罢便走进宫内。付真转身见他背影渐失,眸目立显深邃,面色意味深长,亦回头去了。 徐青到至正门,宫守本欲拦阻。 徐青亮出御牌,宫守忙躬身行礼。梁帝早已许通关令牌给徐青,手持此牌在宫内便可畅行无阻。 徐青收回御牌,进门而去,他此时最想见的人,当属赵璃了。 却并未往紫云苑走,而是往西行去,费有半时多,已置身皇所正门。所卫识得徐青,不敢阻拦,徐青只问他综皇子何在。 那所卫回道:“殿下在所内,徐少侠请进。” 徐青进去,直往后院踱走,寻到萧综寝屋,见到婢侍走出屋外,便问她里头情况如何。婢侍说道:“殿下正在读书呢。” 徐青忙叩门几下,里头传出一声:“请进。” 徐青抬步迈进去,萧综见到徐青,极是震惊。忙放下书本,走到徐青后头,将屋门闭上,再拉徐青坐下说道:“你竟还敢回来?可知父皇大发雷霆,险些要遣李骏去追你呢。” 徐青道:“殿下放心,复尘自由分寸,前几日与殿下筹谋的,看来今晚须得去了。” 萧综惊道:“你说的那个讨伐檄文?这可万万使不得!若是没这档子事,陛下许是会点头,如今你可不能触霉头。” 徐青道:“殿下莫忧,复尘自有法子。殿下今夜须得动笔,将那赵平写得一无是处,令天下庶民同恨,定能助益甚佳。” 萧综道:“你当真决定了?先同本殿下说说你有何筹划,不然本殿下可不买账。” 第一百章 冒死力谏 徐青笑着道:“殿下细想,萧嵩与陛下皆需复尘说出解开紫檀匣的秘法,且此事关系重大,不容置缓。 故而复尘手下的暗魇不论如何触怒圣颜,陛下都不会怒到行杀戮之事。” 萧综道:“我倒不是担忧这些,只是陛下不会轻易答允你所说的。” 徐青道:“复尘自有妙方,殿下赶快构想檄文,这几日需得作成。” 萧综点头应下。徐青作别出屋,到至皇所外,朝东边稍稍看上一眼,眼里尽是柔色。叹口轻气,却往中宫行去,到了正阳殿外,见殿守靠柱歇息,遂往前走去。 正欲一声不吭绕过去,那御守却立马将徐青拦住,口内说道:“少侠还敢来呀?” 徐青笑着道:“我如何不能来了?” 御守道:“少侠惹出这等祸端,陛下恨不得要亲手处置了少侠。若有明令,御林军早就将少侠逮捕入狱,少侠怎么还送上门来了?” 徐青道:“我这不是瞧你们辛苦,特地前来给你们处置的嘛。且让我见一见陛下,陛下自有定夺的。” 那御守阻道:“少侠莫要说笑了,今夜还要见陛下?怕是少侠糊涂了不是,且让我禀报陛下,少侠便备好入牢拷枷罢!” 转而对旁边御林军道:“你们几个将他看好,不许这厮跑了,我先去通报。” 那几位御林军靠拢而至,将徐青包围住,御守回头往内碎步快走。徐青莞尔一笑,只坐着静候来音。 却说御守急匆匆走上木阶,往二楼御书房行去。老监正待在门外吹风,见到御守步履急快,心生不悦。 御守近至老监身旁,直要喊出来。老监却令他息声,特将他拉远了些道:“你这么着急忙慌的干甚么,不知道陛下在里头吗?” 那御守似是未曾听见老监说话,只一味急着道:“公公,你猜小的见到谁了?” 老监白着眼儿道:“见到鬼了罢。” 御守道:“我可没跟你闹,是那徐青来了。” 老监惊道:“他如何会来?” 御守道:“小的也不知啊,赶快去禀告陛下,早些将他拿住才是。” 老监却是一脸忧色,心里头思虑的却是徐青的身份。那御守不知这些,自然喜不自胜,可老监心里明白。 徐青身份尊贵,此时若将他通报给陛下,还不知会发生甚么。由此踌躇不安,难以决断。御守疑道:“公公怎么了?我看这徐青罪大恶极,且武艺高强,不可错失良机。不如小的这就将他拿住,免得夜长梦多。” 转身欲走,却被老监拦住,狠狠敲了他的额头道:“你可真是愚蠢,不知圣威犹在?触怒了圣颜,连本监都要被你连累。” 御守道:“陛下怒成这等地步了,那徐青怎有生还之地?” 老监再拍了他脑瓜子道:“再怎么着,你也敢替陛下下令?” 御守猛地恍悟过来,忙给老监赔礼道:“倒是小的不是,一时糊涂至极,险些铸成大错,还请公公责罚。” 老监道:“责罚谈不上,日后你可不能这般莽撞行事。在本监面前还好,倘若换了旁人,可没这么好心了。” 御守道:“是了是了,亏得公公提点。小的就是怕这徐青溜走,才这样情急。” 老监道:“你看你老毛病又犯了罢,他溜走自是他的,干你甚么浑事?你事事上心,陛下可记得你的好?逢人迎事,要多动动脑筋。” 御守道:“公公说得极是,这眼下该...” 老监稍自思度,朝他说道:“此事还是禀告陛下为好。你在这里候着,切莫轻举妄动,且让本监进去。” 御守躬身让道,老监往房前走去。轻敲房门,里头传来一声:“进来。” 老监应意而入,御守见他进房,心里头想着:“方才不就是要进房禀报陛下?你这老顽固左右不决,这会子倒责怪起我来了。还给老子使脸色,日后待本御守发达了,定要你好看!” 方说老监进房,瞧梁帝正在批折,便轻走而至。梁帝道:“你有何事?” 老监忙快走几步道:“陛下,世子殿下回来了。” 梁帝闻罢,忙将笔墨放下,走下来说道:“你说世子回来了?” 老监点了点头,却观梁帝面露喜色,转而愠怒,当面“哼”了一声。嗤道:“他还敢回来?便不怕朕处置了他吗?” 老监道:“世子殿下毕竟是皇室,还望陛下....” 话未说完,却见梁帝忿视自己,立觉说错了话,忙跪下道:“陛下息怒,老奴这就去传旨将他拿下。” 便要起身出去,梁帝忽将他喊住,说了句:“先让他进来,朕要当面治他的罪!” 老监不明其状,却也不敢反驳,便领命出去。御守等得急了,忙走过来问道:“公公,如何了?” 老监道:“你且去将徐青带过来,陛下要亲自见他。” 御守疑道:“陛下何以如此?直接将那厮押下去不就得了。” 老监登时恼了,踹了御守一脚,忿道:“你快去,少来这些浑话!” 御守怯怯领意,下阶而去。待至了正阳殿外头,见徐青仍旧在那处,只是姿态神闲,竟兀自靠在龙柱上双臂交叉。 御守越瞧越恼,恨不得将他拿下完事。可圣意难违,自己的脑袋还是要保住的,便走近了些道:“将他带去见陛下。” 徐青瞧着他说道:“怎么?御守大人去了这么久,可求得陛下将吾处置了呢?” 御守怒道:“你休要得意!且看后面怎么着罢。” 徐青瞥了他一眼,便大步往前跨去。御林军领在前头,上阶进楼。老监瞧到,便朝房内道:“陛下,人到了。” 见梁帝点头,就让徐青进房。 徐青闭好房门,朝梁帝走去,梁帝仍旧坐椅批折,不动声色。徐青走近了拜道:“复尘叩见陛下。” 梁帝并未理他,只任由他跪着,专心批阅奏折,寥寥数笔。一本奏折批完,盖上折封,放于一旁。复拿过另一奏折,放于眼前,掀开览看,再批上几笔,闭上封头,来回反复几刻,将余下折子批完。舒展了下筋骨,站起身来。 走到徐青身旁的案几边,取一杯方温的茶水,稍抿几口并坐下歇息。 徐青看在眼里,却也见怪不怪。他深知这梁帝在试探自己,而自己却不能中招。或是正处于气头上,却也需镇定自若。 又过有几刻,梁帝忽道:“你可知罪?” 徐青道:“复尘有罪,请陛下责罚。” 梁帝道:“你说说,你罪在何处?” 徐青道:“罪在忤逆陛下。” 梁帝愠道:“忤逆朕甚么了?” 徐青道:“忤逆..忤逆陛下...” 言至后处,突地想到,将彭槐尸身运出大理寺,是萧嵩所定。若论罪责,该责他才是,何以算到自己的头上来?只是这没干系的,这梁帝怎地会如此动怒? 梁帝见他不语,忿道:“怎么?不知道哪里忤逆朕了?” 徐青道:“复尘私自准允暗魇将彭槐尸首运出,并为他举办葬事。自作主张,还请陛下治罪。” 梁帝冷笑道:“你倒是会揽事儿。好,这事朕不算你的过。你如今来这里,又当如何?莫不是与萧爱卿相处不快,与朕诉苦来了?” 徐青道:“陛下误会了,复尘此次是来与陛下商议的,是有关那北城领军一事。” 梁帝道:“莫不是你临时改变主意,不愿替朕办事了?” 徐青道:“复尘不敢,只是想请陛下下一道圣谕,最好是圣旨。交与复尘,由复尘持诏前往,此事便会稳妥些。” 梁帝冷道:“你这是何意?明旨明诏,若能如此大张旗鼓,朕如何还用得着你?” 徐青道:“陛下无非是想让复尘持玉玺,震慑北城军,可复尘确实不懂开匣之法。纵使凭借萧侯爷往日威望,令他们服从,日后必也隐患颇多。” 此言一出,梁帝登时愠怒,朝徐青忿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想将开匣之法供出?试问纵是朕的皇子,朕何曾似这般忍耐? 看来安国候并未能说服你,今夜你若不将这一切和盘托出,可要仔细仔细郡主了!” 徐青听到此处,亦是恼怒不已。心想这梁帝咄咄逼人,自己倘若再一位避让,岂非要被他逼死在这深宫之内? 况且璃儿在他手里,万不可马虎。总之不可再任他摆布,便冷着脸道:“陛下是笃定复尘定是有所隐瞒喽。既然如此不信任复尘,有何以弄这些? 璃儿深受陛下宠爱,陛下要如何?复尘又能做甚么?只是陛下需得小心着安国候,当年他是如何对待先皇,对待剑阳候,对待叶先生的。 其用心狠辣,陛下倒是得仔细思量,莫要尽信其言,到时后悔莫及,大事难期。” 梁帝大为震惊,正欲回说。徐青又道:“陛下如此不信复尘,却信侯爷。该是昔年他与您共事颇久,您二人似是有生死之交,深知一方若枯,全盘皆输.....” 话未说完,却被梁帝抢断,怒视徐青道:“大胆,竟敢这般忤逆!还想不想要脑袋啦?” 徐青道:“复尘死不足惜,只是替大梁子民着想。陛下若要处置,便请下令罢。” 梁帝叹了口气道:“你且说说,到底要朕做甚么?” 徐青道:“陛下应公布天下,大肆宣扬边阳王赵平的罪过,指名道姓地要拿他入宫,如此才可算名正言顺。” 梁帝道:“那边阳王可是璃儿的爹爹,朕如何忍心?就是能狠下心来,边阳王戎马半生,同朕厮杀血场,创下这半壁江山。朕若将他处置了,岂不寒了功臣之心?” 徐青心里发恼,暗想这梁帝若存半点这样的心,当年父皇又怎会身死皇宫?师父剑阳候又如何能坠入深渊?到如今都难以折返京都。 适才自己有意提起,他却置若罔闻,实在令人恼火,也不知这梁帝到底要做甚么。不过有一点可以断定,他绝不敢处置了自己。 由是朝他道:“陛下,不论这边阳王是何人,是郡主的父尊,还是大梁的功臣。他总归是抗旨不遵,私自调兵遣将。 仅凭这一点,您便不可容他。不然塞林军心所向,赵平南下所培植的势力只会越发强盛。待他取下南部武林,定会集中原南境之力,阖力北伐。 如此大梁必如风雨飘摇一般,山河破碎,寸草难生。” 梁帝道:“正因如此,朕才将此重任交付于你啊!外加安国候辅佐,必能....” 第一百零一章 远赴北城 徐青抢道:“陛下听我一言,这南下之事绝非儿戏。只凭复尘,纵使加上萧侯爷,却是远远不及。 首要的就是兵力不足,这么些年过去了,纵然先皇在世,也不能保证能使唤得动他们。陛下唯有圣旨明发,一则可震慑住那些青甲军,令他们明白抗命便是与大梁为敌。 且复尘已然拜托综殿下,请他拟一道讨贼檄文,宣扬四海,令百姓尤其江湖人士知道。赵平是叛臣,是逆贼,这样江湖中人定会将矛头直指赵平,而并非陛下。 日后不论战果如何,陛下江山可保,这圣旨与檄文并发,只会令赵平无所遁形。他那支青甲军只会是无头苍蝇,任他自生自灭。最终必是要归附大梁,并献上赵平的人头的。” 梁帝惊望着徐青,暗想此人不过一介江湖草莽,如何能有这般见识? 此时看来,已生了几分惧意,果然承继了先帝的雄才伟略。未及涉足朝政,却能有先见之明。回记起先帝的风采,不禁仰首长叹。徐青见他神情有异,只冲梁帝疑道:“陛下,可愿听复尘一言?” 梁帝道:“复尘,你当真不恨朕么?” 此话一出倒是唬得徐青一跳,他万没想至梁帝会这般说,一时未能回他。 梁帝笑道:“在你的眼里,恐怕朕早已是你的杀父仇人。你心里是不是想着有朝一日,要寻朕报仇雪恨? 其实朕这么多年来,每一日每一夜时常在想。倘若皇兄当年是朕,他会怎么做?” 言罢轻笑几声,道:“复尘,你能有此见识,倒是有些皇兄当年的风采。朕便依你所言,明日你来这里取玉玺。 只是这些都需秘密行事,不可张扬。讨贼檄文朕会在你们离京后,寻恰当时机拟出。届时还需你遣暗魇知会,朕会助你拿下赵平....” 梁帝转过身去,背对徐青。又道一句:“并拿下萧嵩。” 徐青一怔,道:“陛下,您早就....” 梁帝道:“无需多言,你且去罢。” 徐青满面愁容,思量再三,终究下定决心,与梁帝约好明日卯时会见。 就此告退,出房而去。 老监甚感怪异。徐青出至正阳殿,御守亦是讶然,也不敢发令,却不知圣上如何能这样放徐青离去。 徐青见他们面色铁青,也不嘲弄,只是一句未说,下阶而去,往皇所走来。 却说萧综正作檄文。见徐青回来,忙闭上门户,请他坐下,沏壶茶递给他并问他情况如何。 徐青回道:“陛下已准,殿下你且续自作文,过几日陛下自会问你拿文。只是万不可将你作文的消息泄露给旁人,尤其在萧嵩离京之前。 一旦败露,必然引火烧身,还请殿下谨记。” 萧综道:“这个本殿下自然知道,只是陛下竟能答应你,这可不容易的。” 徐青回想梁帝所说,总觉着有些古怪,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那梁帝何以如此?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与萧综叙话了一会儿,便走出屋外。回至自己寝屋内,奔劳一日,颇觉有些困倦,更衣躺塌,闭眼愁思,不在话下。 竖日卯时,徐青至御书房,梁帝将圣诏交给徐青。 徐青放入怀内,装作若无其事一般,走至外头。老监虽是不解,可也不好着问,御守更是满面怒容,却也无可奈何。 徐青将圣诏藏好,别在衣内,倒饬整齐,不露一点儿痕迹。见前头不远处是紫云苑,心想要不要去同璃儿打个招呼,毕竟这一去南北相隔,还不知何日能再度相见。 纵然如此心心念念,徐青亦忍下牵肠挂肚,毅然离去。 这日乌云遮阳,大地暗沉。徐青走在繁华街道,直往安国府行赶,进府内见到小厮,问萧侯爷何在。小厮回说:“侯爷与付少侠正在后院赏花,小的带您过去罢。” 徐青跟在他后头,不时见到二人站在梅树旁。徐青走近了些,同二人说话,心里头想着须得尽快离开京城,绝不可让萧嵩察觉到宫里的端倪。 便说今日就要启程,萧嵩与付真皆是一愣。付真笑着道:“世子殿下由何这般性急?” 徐青道:“本殿下并非着急,只是忧心南部武林各派的安危。” 萧嵩笑道:“殿下果然侠骨柔肠,心系芸芸众生。不过据可靠消息,晔城一带已然被赵平占据,中原一带亦尽数被王清收入囊中,接下来必是皖南了。” 徐青道:“若是被赵平悉数攻屠,侯爷又该如何自处?” 萧嵩道:“正因如此才需殿下出马,随本侯为国分忧,早日收服赵平才是。” 听他说得振振有词,徐青心里却是明镜清透。暗想这萧嵩到如今还在惺惺作态,不论如何,此行必是生死一线,自己却决不可轻易作弃。这时付真忽道:“对了,还不知师尊准备得如何了。” 徐青猛然记起,黄楠生自那日宫内大战过后,却再也没见着人。那日好似看见他捂眼大吼,不知受了何伤,正要问缘。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为师自然大好了,这可要多亏侯爷照顾。” 徐青转身看去,果见黄楠生一袭褐袍。身形不变,样貌却大有改动。右眼被黑纱所蒙,只留独眼示人,却不知何故。 只见萧嵩笑道:“黄帮主客气了。” 黄楠生瞧向徐青,见他面露怪色,遂朝他道:“世子殿下是不识得老夫了么?” 徐青冷道:“自然识得。” 黄楠生道:“殿下不问问老夫这眼睛是何缘故?” 徐青道:“黄帮主若不愿说,本殿下不如不问。” 黄楠生笑道:“殿下果然是殿下,老夫佩服。” 付真道:“殿下还不知道罢,师尊的眼目,是被那紫檀匣所伤。” 徐青疑道:“怎么伤的?” 付真道:“那日师尊贸然行事,将包袱里头的紫檀匣取出,却不料中了匣面上暗门里的毒针。亏得侯爷相助,不然师尊不仅右眼尽毁,性命亦是岌岌可危呢。” 黄楠生咳嗽两声,付真才自止声。徐青道:“想不到黄帮主一代宗师,也会中这等奸谋诡谲的招数。” 黄楠生道:“老夫一时大意罢了,此事休提。日后与殿下共事,可得请殿下多加担待喽。” 四人交谈几句,徐青虽不愿与其为伍,却也无可奈何。心里头盘算的事,须得步步隐忍。殊不知越王勾践,终究谁能致胜乾坤,且往后细细品观。 萧嵩要大摆筵席,徐青婉拒,萧嵩便只好作罢。集结府内人马,竖日进发北城。 四人四骑,扬起漫天尘沙。北地荒芜,田野花枯,好山好水甚是稀少,战甲兵卒却是颇丰。待至城下,付真破吼一喊,城上守军俯瞰。见萧嵩本人,立即开闸启门。 四人入城,与城守卫须将军会面。卫须见到萧嵩当即拜倒,萧嵩却对他说:“你可知这位是何人?” 卫须看向徐青,摇头道:“末将不知。” 赵平道:“这位乃是先皇遗腹子,当今的世子,复尘殿下。” 卫须惊得不敢言语,待恍过神来,忙跪膝叩道:“末将拜见世子殿下。” 徐青将他扶起道:“卫将军不必客气。” 卫须道:“不知殿下与侯爷来此所为何事?” 萧嵩道:“卫将军可听闻了边阳王的掌故?” 卫须道:“末将略有耳闻。” 萧嵩道:“我等来至此处,是要调走这城里的多数青甲。南下挥师,擒拿逆贼赵平。” 卫须惊道:“侯爷如何能这般说?王爷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会背主叛国的。” 付真道:“卫将军莫不是还蒙在鼓里?边阳王抗旨不遵,私自调兵遣将。如今半年有余,中原武林被他搅得天翻地覆。百姓怨声载道,陛下早就怒发冲冠。 然碍于他履立功勋,才遣侯爷南下走动,意图劝服他,令他回归正途。他却不思图改,还将侯爷禁锢起来,若不是侯爷委曲求全,恐是难以回返京都。” 卫须越听越异,却不发一言,亦不知该说甚么。徐青道:“边阳王赵平谋逆已成实情,卫将军还需早作决断。” 卫须道:“你们要多少人马?” 萧嵩道:“少说也得一万。” 卫须惊道:“这可决计不行!前番已拨走诸多兵卒,城内兵力所剩无多。若是都分给你们了,这一城的百姓又当如何? 虽说哈赤部族几十年来未犯北城一步,可保不齐何时生了歪脑筋。倘若听闻了北城空虚,必然趁虚而入,到那时可大事不妙,陛下的安危何人来顾?” 四人相视,黄楠生道:“那卫将军能拿得出多少?” 卫须道:“侯爷与殿下若当真急需,末将只能给你们三千,不可再多了。” 付真道:“那赵平提领万军作战,且历经半年,早已熟知中原各地,已然是精兵悍将。我等若没有三倍的兵力,决不能与他一战。 如今只要一万,卫将军都拿不出?这般等同于送死,还谈甚么保家卫国? 卫将军一心要守北城无忧,须知中原一旦被赵平侵占,届时返兵回杀,可是要比哈赤更为凶残可惧的。” 卫须闻罢,愁眉不展,思索再三。道:“只能五千了。若再拨出一人,本将军真没法向北城百姓交代。” 萧嵩道:“多谢将军仗义相助,我等感激不尽。” 由此卫须自去持牌调兵。徐青走至北城街头,见人来人往,却是军骑居多。再往前走,可见几十处演兵马场,军卒操练,穿杨挥枪。 心想塞林军士果然非同凡响,虽说自己未曾见过这等场面,却也为之折服。这些雄豪壮硕的兵卒,是父皇生前所创。如今即便历经多年,遭萧嵩赵平这等佞臣所害,千疮百孔之下,军中气节仍旧不输分毫,实为难得。 恍惚之间,有军侍前来传话,说晚饭已备好,徐青便随他一同去用了。军营条件艰苦,将军府中亦是陈设简要,外加气候干冷,徐青一介习武之人,浑身亦觉不甚自在。 萧嵩付真黄楠生已然坐定,徐青便同他们用饭。 卫须进屋,回说五千塞林已然备好。随时皆可出发,四人商议,决计膳罢即走。 由是多敬了卫须几盅酒,提杯畅饮,却不致醉。徐青酒量显长,却也善于克制,只是小酌几杯尚可。 第一百零二章 计中之计 饭后四人整装待发,来至军前瞧看。萧嵩喝道:“诸位兄弟,想必识得赵平罢,曾经是尔等至高无上的边阳王。如今悖逆圣主,胡乱用兵,害得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风餐露宿。 这等逆臣,我等誓要将他拿下,押回京都,供陛下发落。 如今我身旁的这位世子殿下,乃是先朝圣帝之子。流离江湖多载,历经苦难,终究回至金陵,受陛下圣意,领兵出发。诸位须得马首是瞻,不离不弃!” 众人大喊:“世子千岁!世子千岁!世子千岁!” 徐青举手示停,众人息声。徐青道:“吾名唤萧复尘,有复绝尘来之意。今日在此起誓,定要一举攻杀赵平,拯救万民!” 众人又喊:“攻杀赵平!拯救万民!” 完罢,徐青上马勒绳,提令全军开拔。与此同时,暗魇大军亦在漆黑无月的夜幕缓缓南下。 待行了数十日,不论是探马还是暗魇来报,皆是边阳大军正驻扎在皖南玉笛镇外三十里处。十日来休养生息,操习练兵,竟不往前推进一寸,着实令人怪异。 徐青思之难解,却距隔甚远,一路之上皆是哀鸿遍野,江湖人士不得归帮附派。俱是漂泊在外,居无定所,可见边阳大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直如禽兽。 徐青一直以来皆有打听陆云湘等人的去向,以及林静,刘生,林旭,陆云栖,陈昭,钟柳烟等人在晔城当是大败于边阳。不然赵平亦不会杀至皖南,可她们究竟去了何处。 暗魇汇报不实,说曾在越来寨附近瞧见过陈昭与钟柳烟,可正欲紧紧跟随时,却被陆云湘拦住。接而却再也探不着了,徐青便问:“可有说起我的名讳?” 那暗魇回道:“自然是提起过,不过陆观主却说让我回禀少主,她们安然无恙,无需少主挂念。” 徐青深感迷惑,这陆云湘分明有意躲避自己,难不成是怕自己会害了她们不成。 距皖南还有百余里,徐青与萧嵩等人领五千军士,安扎于醐山,就这般休歇几日。期间捕食野畜,焚火烤食,凉凉夜风,高阳灼照,再度上马下山,加紧推进。 徐青知道自己受萧嵩监看,还特地给自己大将军的虚职,牢牢捆住自己。这样纵使擅自逃离,亦逃不过他的掌控,只是师尊叶迹踪迹未见,紫檀匣便破解之法不得知。 此番日夜踏行,感触良多。 徐青越发有些消沉无力,甚至有些想念纵遥江湖的快活时日。从前总是每日担心璃儿的安危,眼下却是没心没肺的,意志渐渐薄弱,对空愁叹。 时日渐长,五千军卒终究距隔边阳大军不距三十里,而赵平帐中早有兵士来报,王清已是惊得站起,赵平却无动于衷。 脸上半毫异色皆无,王清是半月前与赵平会师晔城。二人合军一万,声势滔天,更是迅疾拿下晔城,外加周边山岭。 如今长耀坐于一旁,瞧王清着急模样,笑道:“王先锋这时干甚么?先坐下慢慢说。” 王清道:“这萧嵩好不要脸,竟自领五千人马追来?” 赵平道:“咱们以逸待劳,不惧。” 王清道:“当初王爷若是直接将那萧嵩处置了便罢,不曾想给他脸面,却引得他恩将仇报起来了。也不知在陛下面前说了王爷多少坏话,哄得陛下许他五千兵,倒对付起王爷来了。” 长耀道:“王先锋,这萧侯爷可是当今的安国候,陛下都要敬他三分。你这样直呼其名,当心引火烧身。” 王清冷笑道:“长耀少侠无需担忧,那萧嵩有何本事同王爷斗,我王清又何曾惧过?” 长耀道:“那自然是不惧,王先锋领军踏遍中原武林各派,那是何等威风凛凛,小生可佩服得紧哪。” 王清心生悦意,正要回说。赵平忽道:“这领头人可不是萧侯爷的。” 王清道:“那是何人?” 王清道:“据探子回报,是位唤作“萧复尘”的当朝世子。” 王清惊道:“萧复尘?哪来这号人物,当朝世子哪有唤作“萧复尘”的?” 赵平道:“是那徐青。” 王清惊愕,道:“徐青?他如何是....” 赵平道:“当年先帝的遗腹子被带出宫外,流落南部中原多年,原来竟是这徐青。” 长耀道:“还不知陛下意欲何为呢。” 王清道:“不管是甚么狗屁世子,愣头青一个!王爷驻扎在此多日,眼下总该总该教训教训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了。 且许末将三千人马,末将必会将那徐青的人头带回来献给王爷。” 赵平愠怒,朝他说道:“你怎么总想着打打杀杀,那些塞林军自北城而来,是自己兄弟,你也要赶尽杀绝? 这般冲动行事,只因看不惯萧侯爷,如此岂不让那伙江湖人得意?待我们击杀正酣,他们坐收渔利,冷不防还暗地里偷袭,如此岂不被动?” 长耀道:“王爷说得甚是,这会子不可妄动,王先锋不是一直不知王爷止步于此的缘由么?自是要候着萧侯爷了。” 赵平笑道:“长耀少侠果然睿智,一语道破先机。” 长耀摆手谦虚。王清疑道:“王爷早知那萧嵩会去而复返,还是早已派人打听的?” 赵平道:“本王自有法子,你无需多管。你只要记着,不可擅自出兵,他们此番前来,名为奉诏拿我这个叛臣,实则陛下并未明旨。 不然四海五湖皆已通晓,只是我们不可令他们得逞。若能说服他们,或能合兵一处,如此军力加剧,必然事半功倍。” 王清道:“与他们合兵,实在风险过大。虽是同为北城军,但他们奉诏而来,我等如何能信得过他们? 倘若他们假意屈战,实则韬光养晦,寻得时机背地里捅我们一刀,那当如何?” 长耀闻罢,亦朝赵平道:“王爷,王先锋所说不无道理,此事还请王爷三思。” 赵平捋了捋胡须,朝二人道:“本王自然清楚,只是不与他们商谈,便没法前进一步,局势不容乐观。本王思有一计,却不知当不当行。” 王清忙走近了些道:“王爷,你若有计策便说出来,本先锋莫有不从。” 赵平微思,道:“这计策是一道险计,要辛苦王先锋一趟。” 王清道:“王爷请说。” 赵平道:“方才先锋问及本王是否早有遣人打探,的确若你所言,本王早已摸透了萧嵩等人的军力部署。他自北城带来的军甲战力不如咱们,却不可小觑。 倘若强攻,敌我双方皆有损伤,可他们却亦有薄弱之处。只需朝这薄弱处狠狠一击,那北城军必然溃散,届时再遣大军赶来,自可合兵一处了。” 王清仰天大笑,朝赵平喜道:“原来王爷说的合兵一处是这个意思啊,本先锋还以为要同他们重修于好呢。” 长耀道:“王爷智计无双,只是还不知那薄弱之口所在何处呢。” 王清亦道:“是啊,王爷赶紧告知本先锋,本先锋也好建功立业才是。” 赵平再加沉思,而后说道:“经本王探知,此时三十里外的几十座大营便是萧嵩等人的驻足地。若能寻到中军大帐,再自夜间出动一支奇军,这支军只消百人,且绕偏营而行,寻近道摸进营中。 直奔萧嵩与徐青的帐中杀来,拿下他的人头,搁于枪戟之上,必令青甲军闻风丧胆。本王再率领大军攻杀,必能一战定乾坤。” 王清大喜着道:“好计策啊,这样定可将他们一网打尽。还能在那群不知死活,坐收渔利的江湖人到来之前,真是妙啊!” 长耀却道:“不知王爷何以得知那萧嵩与徐青的营帐所在何处?我们是主攻萧嵩的大账,还是徐青的? 要知眼下是徐青坐镇,萧嵩只是从旁协助呢。” 赵平道:“徐青名为主将实则傀儡,萧嵩才是关键所在。试想即便拿下徐青人头,只要萧嵩在场,必不会令军心溃败。而我们要的便是如此,那萧嵩是用徐青作幌,我们直奔萧嵩,取下他的人头,便能一举击溃北城军了。” 长耀点头夸赞着道:“王爷所说不错,王爷是有眼线在敌军那里么?不然对这军帐的部署怎会如此清楚?” 赵平道:“塞林军本就是本王的属军,纵然北城军是陛下发令调遣,里头总有本王的人,要得知这些并不难。” 王清喜道:“如此可太好了,何时出发?” 赵平道:“待夜间可动,本王许先锋五百人马,并自遥山口入营。这是行军路线,还请王先锋知悉。” 说着便取出图纸,放于桌上。王清与长耀凑过来细看,王清越发得意,笑道:“这果然是绝佳攻袭之法,末将这就去清点人数,择选五百骑兵。” 正要转身出去,赵平却将他喊住,紧道:“先锋需得谨慎,调兵之事只可密行,不可叫本部人马得知了。” 王清不解。赵平接着道:“若他们得知你长驱单刀,必然为你担忧。外加近日两军关系不佳,恐生了变数,还是莫要令他们知道,切记小心行事。” 王清恍道:“原来如此,本先锋知道了,容我出去。” 说罢出了大帐,私自调拨骑兵,不令旁人知晓,留赵平与长耀在内。 长耀瞧王清没了身影,便朝赵平笑道:“看来王爷心中有数,昨夜所愁,不复存在喽。” 赵平道:“还不知结果如何,现在断言为时过早了。” 长耀道:“依在下所见,王爷此计必成。” 赵平瞧了他一眼,面色平淡,拾起杯盏饮茶,嘴角却是微微上扬。 却说王清得了行军路线,自去帐外演武场集结兵士,择挑五百铁骑,奔驰而出。费半时之功,已至遥山口,再使马上坡。 居高临下,见几十座北城大帐,蔚为壮观。只是北城军甚多,此时不宜进取。王清取图纸细观,再抬眼俯瞰。身旁护军说道:“将军,这图上所说的,可是真的?” 第一百零三章 先锋陨落 王清道:“这还能有假?你看这山谷西侧,一条蜿蜒小道,不偏不折。 纵马轻驰而下,便可直抵那中间的一座大帐,而那大帐正是萧嵩的。待至夜间,我等冒黑前行。神不知鬼不觉地冲进萧嵩帐内,一刀砍了他,再奋力往外突围。 王爷已和我约好,子时定会领大军杀来,届时我们里应外合,北城军必然一败涂地。” 那护军却道:“将军,此番风险太大,在下不建议将军冒险。” 王清道:“这是何意?” 护军紧道:“将军难道不知么?我等八千塞林,自打与王爷六千合军之后,两者颇为不和。时常吵闹斗武,在下怕王爷有意要除掉将军。” 王清怒道:“你这是哪里听来的消息?” 护军忙道:“将军,这些都是小的猜测,倘若那赵平未能及时赶到,将军单刀作战。纵然外加五百精兵,也难撑得过多久的。” 王清道:“本先锋自十岁便跟着王爷,自然深知王爷的脾性。你若再在这里嚼舌根,小心本先锋治你的罪,快去部署!” 那护军慌得个退下不语,清点人数兵刃,再复回来禀告。渐渐地天时已慕,军士们将战马上的缰绳绑在树干,各去埋伏茂草处窥视。 王清靠于树边歇息,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击杀萧嵩。他心里颇为忐忑,熟知那萧嵩深不可露,还不知能否拿得住他。不过他已年近半百,凭武力自然战不过自身,便由此放下心来。 哨兵探视军营,只见炊烟缭缭,他们正在行炊事,不觉肚腹空空。王清便使几人去山里采果子,不时野果取来,给每位兵卒发些,供他们暂且填填肚皮。 只是果子不能解饿,亦有兵卒提出,王清虽是骂回,自己却觉饥肠辘辘。来时匆忙也没带甚么干粮充饥,于是遣人回营取粮。 军卒领命,折返乘马而归,待至本军不远处,见军中平静,未有一丝风波,也未见甚么集兵之象。 心生疑窦,只因去时护军曾告诫他,定要留意边阳大军,看他们有无集结大军的行举。若有,便回营取粮。若无,则立马掉头回返,及时禀报。 眼下边阳军沉寂无声,那兵卒便欲回头,挪马回身。却见一道寒光袭来,登时脖颈处着痕,倒地身亡。 那寒光自长剑而发,持剑者落地立足,转身瞧那军卒一眼,眼角不觉勾起。骑上那匹马,将尸首放于身前,乘到一阴暗处抛尸荒野,不在话下。 却说遥山口高坡上,军士们甚为肚饿。然距子时却不足一时,王清恨声骂道:“这取食的卒子如何还不回来?等不及了,时辰已到,随我下坡杀敌去!” 护军忙将王琪喊住,急道:“将军,情况有变,边阳王必然所说不实。将军该撤军回返,若及时赶到大营,必能抢在赵平掌控您的大军之前。稳住本部人马,同他一战才是啊!” 王清忙急声喝道:“闭嘴!你何来这扰乱军心的话?信不信本先锋斩了你!” 护军忙道:“将军且先别斩属下。听属下说,方才属下命回营取粮的军士好生留意赵平军中的反响。赵平若欲挥军杀来,必然早已集结兵士。这都几时了,竟没回音?必然生了大变啊。” 王清忿道:“你竟背着本先锋擅作主张?来人啦,本先锋斩了你!” 说罢提剑欲斩,旁周军士忙跪地求情,皆道:“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念在护军跟随您多年的份上,便饶过他这一次罢!” 王清道:“军法怎容私情?本先锋不能破例而为,让开!” 又有人求道:“将军不可啊,大战未开,便战副将,恐有不利啊!” 王清闻罢,才自收回长剑,朝那护军道:“你的这颗脑袋暂且寄存在你头上,待本将军立了大功,再来问你要!” 转身令道:“众军听令,随本先锋杀进去!” 众人大吼,王清当先骑马下坡。众人跟于其后,直往中军大帐冲去,王清见身旁营帐一片漆黑,皆无动静。看来是早已睡得深沉,由是颇为得意,竟越发奔得快了。 当先闯入帐内,里头一片昏暗,王清直奔榻前,一剑刺去,剑尖戳进被褥,不见血水贱出。 立感古怪,便将被子掀开,里头空无一物。王清顿觉脑袋一片空白,瞬即之间,他思及赵平的所言所语,一股怒气冲至肺部。 正恼火不堪,却听外头传来讯报,王清夺出帐外,那兵卒慌道:“将军,这附近的几处帐子皆空无一人!” 王清惊道:“不可能!绝不可能!本将军一直守在此处,明明还有炊烟升起,帐外士卒习刀,如何竟没了?” 正惊思不定,突见夜空出现繁点火星,穿过层层慕色,朝王清使来。王清瞪大眼珠,大喊着道:“不好了,中计了!诸军快撤!快随我撤....” 然漫天箭矢赶来,几十位军士立时中箭。箭头穿过战甲,火星燃起烈焰,战甲着起,只见喷天大火燃尽全躯。军士嘶鸣苦喊,痛吼哭叫。余下军士慌乱不止,纷纷提刀挡箭,然箭势过猛,多半抵挡不住。 一波箭火袭罢,另一波复又攻来,只见一片火光,伴随着阵阵嘶泣。王清一时傻眼,却不及多看,护军忙朝王清喊道:“将军...快走啊!我们中了埋伏,再不撤便来不及了!” 王清捶胸顿足,仰天长叹道:“本先锋后悔没听你的,眼下铸成大错,害死了弟兄们。王清难辞其咎,你便走罢,莫要管我了...” 护军急道:“将军莫要自馁,我们还有希望,将军不可轻易作弃啊!” 王清叹道:“你是否觉着我这个先锋大将,一点也不称职。性情鲁莽,遇事不思,只会横冲直撞,真该折命于此,倒也罢了。” 这时一支箭冲向王清,而王清却是无动于衷,任凭那箭矢赶来。护军心知不妙,飞赶过去,一刀挡住那箭,而那箭火蹭到护军脸畔。皮肉被烧,疼得护军蹲地捂脸。 王清见此情状,深知不可颓废,便忙下马扶起护军道:“快随本先锋突围!” 护军忍住伤痛,复跨步上马。王清大喝道:“众军听令,不可自乱阵脚,全军向东杀出,随我突围!” 那些尚未中箭身亡的兵士,已然是伤痕累累,听王清发令,顿时军力十足,随着王清一同杀往东门。 然漫天火箭顿然消逝,王清乘机加快马步,令众军速速撤离,可却听见阵阵嘶吼。是东门外的成股北城军,举着火把杀来。 领头先锋口里喊道:“大都督有令,取王清项上头颅,赏千金封万户侯!” 王清一听此话,登时恼怒,而他周旁兵士却是乱了手脚,连血痕满身的战马亦有退却之意,王清连声喝道:“兄弟们莫怕,我等纵横中原,踏遍武林各方,岂能被这北地而来的臭虫所惧?各位提起手中的长刀,随我杀!” 众军领命,提刀向前冲去,骑兵不足百骑,却骁勇异常,连连不能败退。王清剑拔挥砍,便是一片头颅倒地,血水涌溅。 然北城军足有两千,将王清骑兵紧紧包围,早已是瓮中待杀,只消数刻便可结束。 此时远旁高处停有四骑,分是萧嵩,付真,黄楠生,并徐青本人。 徐青瞧着这些个刀光剑影,战士们脸上如狼似虎,既是为了生存,亦是为了征服。目不转睛地瞧着这一切,徐青深有感触,心里深深知悉,这一切都是萧嵩的阴谋。 今晚所部署的兵力,俱是他一人独断,丝毫没有征求过自己的意思。而自己对此是一无所知,只是在十里外的军营中,于昏时用饭时,萧嵩朝他说道:“殿下,老臣今夜要给殿下一个惊喜,殿下子时可随老臣前往察看,保准让殿下满意。” 眼下徐青瞧见了王清,心里头便知是这王清中了萧嵩的埋伏。然这等谋划详情,却是不得知,萧嵩见徐青一脸惊异,便朝他笑道:“殿下,老臣送给殿下的,殿下可还满意?” 徐青道:“侯爷送给本殿下何物?” 付真笑道:“殿下没瞧着么?那拼死一搏的先锋王清,过会子可就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了。” 徐青道:“王清可是边阳王的先锋大将,侯爷若是将他拿了,不怕边阳王赵平奋起回杀么?” 黄楠生笑道:“能对付得了王清,自然也能对付赵平。” 徐青沉默不语,转而笑道:“我看这北城军当是侯爷一人的,何必要我来做这个大都督大将军呢?不如趁早革了职,侯爷接手岂不好?” 萧嵩道:“殿下可莫要误会,臣擅作主张,本是要同殿下讲明的。只是事发突然,赵平军中的细作来报,说那王清今夜便会偷袭我军,老臣才自行做主一回,倒让殿下多心了。” 徐青越想越觉有趣,这萧嵩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试图蒙骗于自己,自己又怎能信他? 却说王清渐渐抵挡不过,所部骑兵尽数被斩,护军也是未能幸免于难。北城军将他团团围住,正要举刀劈下,这时听见一声喝令,众军转头,见萧嵩骑马赶了过来,身旁有付真黄楠生,外加徐青。而萧嵩却道:“大都督有意留他一命,还请诸位莫要动刀。” 徐青却是身躯一震,自后骑马而出,王清已然是满目疮痍,全身刀痕遍布。死死盯着萧嵩等人,直到见到徐青本人,颇感疑怪。 只是眼下他已奄奄一息,哪有精力思索这些?只是要寻一个痛快,好了结余生,便朝萧嵩吼道:“你要杀就杀!弄这些做甚么?” 付真笑道:“王先锋别来无恙啊,想你数月前何等威风,我等自叹不如呢。眼下落败成此,心里当不是滋味了罢。” 王清恨道:“可惜我王清信错了人,竟被你们算计了!” 徐青突觉此话有异,忙道:“你信错谁了?” 王清闭眼道:“事已至此,也无需多言,痛快些,让我早日去了罢。” 徐青还待再问,萧嵩却道:“殿下若要知道详情,何不来问老臣?听他说话,也不知是真是假。” 徐青暗自发怒,心想你说的才有假。付真见状忙道:“殿下,您不是要留他一命么?将士们都不愿意,你看如何办?” 那群军士见此情景,纷纷喊道:“这王清面目可憎,是赵平的马腿子。一同欺君罔上,罪无可恕,该杀该杀!” 第一百零四章 运筹帷幄 众心所向,徐青一时也难做,他总不能说出,斩掉王清,便会引来赵平复仇大军这样的话罢。 一则将士们热情高涨,二则,这北城军皆听命于萧嵩,对自己一个乳臭未干的江湖人,自是不屑一顾。若要他们听自己的,除非萧嵩发话,事事都得看萧嵩的脸面,况且这王清本就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由是徐青也未说甚么,付真再度问道:“殿下可做了决断?” 徐青沉声一回:“你们看着办罢。” 言罢转身走开,王清仰天长吁,士卒举刀杀至,血染夜空,万心俱凉。 然布局却未结束,王清死后,萧嵩急命付真将王清头颅收在盒内,放于包袱中,好生收着。做信一封,再令他一并带着摸夜前去,将此盒掷给赵平。 付真依令而行,待萧嵩作好信笺,放入盒内,再用黑布包裹,背在肩上,骑马出营而行。 半时有余,已至边阳大营,轻功飞起,至赵平帐中,掷盒于帐内,转而飞空不见,长耀快奔而来,将包袱取过。 赵平坐于榻沿,正览书喝茶,见帐内有动静,便放盏走出帘外。见长耀手里提着包袱,便笑道:“看来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长耀笑道:“王爷智冠绝伦,自然顺利。” 赵平道:“接下来你该知道怎么办了罢。” 长耀道:“明白。” 便将这包袱内的盒子复自放回,走出帐外,着传令兵以重要军情为由,召急先锋部兵士前来集合,顺带着将本部人马一并喊了过来。 稍刻大军集结完备,长耀将包袱内的精盒取出,朝众人叹道:“这里头是....王先锋的....首级...” 此言一出,众军大骇,皆不知发生了何事。先锋军里头的几位副将纷纷走出来,喝道:“你休要在这里信口胡说!” 长耀道:“列位将军稍安勿躁,且看看这盒子里的物事再说。” 那几位凑近了细看,见到的当真是王清的血颅,唬得退后好几步,立时拔刀喝道:“你们讲我家先锋究竟如何了?” 长耀不慌不忙地道:“几位休急,且看仔细再说。” 那其中一位副将恨道:“我家将军,如何不认得,还要怎么看仔细?” 长耀自盒内取出一信笺,朝几人道:“在下说得是这个。” 那几人稍加疑惑,其中一人去接过那信笺,信笺并未拆开。那人当众打开,取出信条,仔细端详,原来那上面写道:“诸君如晤,中原大道,晔城小道,血洗罪极,恶浪滔天。吾请斩颅,奉还原梳,是胜是负,会猎皖中。” 那副将读完此信,咬牙切齿,仰天长吼。另几位夺过信看,亦恨意十足,当即喝出:“是哪个不知伺候的江湖贼子,竟还斩得了我家先锋?” 这时赵平走出帐外,朝众人道:“各位将军可还记得晔城与陆云湘那次,她们几人吃败在前,来此地横剑报复,实为可恨!” 那几位副将恨道:“她们是如何掌握我家先锋的去路的?我家先锋到底为何出营,是去作甚么了?” 赵平道:“这个倒是不甚详知,只记得王先锋临行前说他要去亲自探听消息,也不知是甚么消息。” 余下那几位副将抢道:“现在说这些没用,我们要为将军报仇,踏平玉笛山。” 那副将忙道:“好,众将士听令,与本将一同前去玉笛山。” 长耀却将将他们喊住,朝他们道:“各位将军莫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玉笛山山道繁复,贸然行事定惹风波。” 那副将怒道:“那群玉笛帮的女子有甚么可怕的,本将一刀一个。只需千余人便可攻上山去,你休要拦着我!” 当即将长耀甩开,几位将军急着领兵,赵平忽道:“常将军说得好。” 几位副将回过头来,赵平又道:“将军说你只需一千,那便如你所愿,在座的各位也都瞧见了,将军可愿立军令状?” 那常姓将军道:“本将军与口唾沫一个钉,怎地不愿?” 赵平道:“好,爽快!来人取纸墨。” 不时有军侍取来纸笔,赵平亲自作好军令贴,着军侍交给常副将。那副将接过,咬破手指摁在贴末,朝赵平道:“便看本将军的罢。” 赵平道:“好,在此期间,不许一人前去相助。倘若不奉此令,连同一块受罚,立斩不赦。” 几位副将并未说话,众军抱拳领命。 常副将自领一千出营而去,军众各自解散。余下将军虽是担忧,却也不能出一兵一卒,眼下先锋军群龙无首。 各自凭借为王清复仇之心,强作支撑,不然定是一盘散沙。赵平望着这些渐渐散去的军卒,心里颇为自得。长耀道:“王爷此计虽妙,可那常副将倘若当真拿下了玉笛山,那王爷的威信可要一降千里了。” 赵平道:“玉笛山本王还是去过的,凭常副将根本进不去玉笛镇。 退一步说,若是那常副将真能凭一己之力,拿下玉笛。这一切过于顺利,本王的威严自也不会降,有的是法子对付这些蛮将。” 长耀道:“王爷运筹帷幄,不知何时与那位见面呢?” 赵平道:“时候未到,先讲这伙子人收拾了再说。” 却道徐青折返回营,心里蛮不是滋味,刚坐定喝茶,却见营外大军攘动,忙走出去一看。 各部军士正纷纷往西营聚拢,徐青跟着过去,见萧嵩却朝自己走来。 徐青见他来了,便往回走,走至大帐里头,萧嵩亦钻进帐内,走到徐青身旁坐下道:“殿下怎么见着本侯,便要折回,殿下出来又是为何?” 徐青道:“只是信步几回罢了,萧侯爷到此是为何事?” 萧嵩道:“殿下,我等将要与赵平合兵一处,共谋大事。” 言罢却见徐青无动于衷,萧嵩颇觉古怪,徐青却道:“侯爷做主就好,也无需征求本殿下的意思。” 萧嵩笑道:“殿下这是说得哪里话,本侯这不正与殿下商议着嘛。” 徐青道:“侯爷集结兵士,不是要全军开拔了嘛,来这里做甚?莫不是本殿下不准,你便令他们回军?” 萧嵩道:“殿下可误会了,本侯调兵并非是要朝边阳大营开拔,而是转去遥山口驻扎。那里地势险峻,先前老臣已命付真部署营帐,这并非只是为了给王清布置迷魂阵,而是正有迁营的打算。 正好万事俱备,老臣想这点子事无需殿下操心,便擅作主张了,如今来这里是与殿下商讨与赵平合军一事。” 徐青笑着道:“侯爷此番南下,原来不是为了收服赵平,而是与他共事,这可令复尘吃惊得很哪。” 萧嵩道:“殿下有所不知,如今我们虽能击杀王清,赵平的实力却不容小觑。圣上虽说令我等拿下赵平,却也是秘密行事,江湖中人并不知赵平抗旨一事。 若我们与赵平死磕,谁胜谁败尚未可知,那股子江湖人必然趁虚而入,到时局面不受掌控,必然失策。” 徐青道:“侯爷的意思是要与赵平合军,而后一同拿下皖南玉笛是不?” 萧嵩道:“殿下果然聪慧,一点就透。” 徐青道:“之后呢?纵然你们拿下玉笛,踏平皖南,又当如何?那时是不是还要续自南下,直攻南境叶云么?” 萧嵩道:“这倒不必,那赵平罪大恶极。若是不加以处置,他必然反扑攻我。由此可见,只解决玉笛一事,便要拔掉这个祸患。” 徐青心想这萧嵩分明是与赵平沆瀣一气,还在这里装腔作势。在清水镇时,已是暗自互通,到了如今还打算蒙骗自己到何时? 只是他不点破,自己也无需多言,眼下却不能再被他所控,自己的这个大都督的位置,全然是赵平为了挡住悠悠众口,所设立的傀儡罢了。 再这样下去,自己定然受他摆布,自己身负重任,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萧嵩见徐青没再接话,正要问他,徐青却道:“侯爷做主便好,复尘无话。” 萧嵩甚为满足,拜礼作退,一时间北城军俱迁往遥山口驻足。而赵平这边,眼望那常副将领兵出营,浩荡前行,便遣哨骑查探。 然好景不长,一支复仇大军,却在距玉笛镇不足十里的群雅谷中遭受灭军大患。据哨骑回报,只是在大军进谷口半刻,便问得数支丧魂之曲。 曲贯绵长,环伺谷周,如利剑破吼,长枪刺骨。且连绵不绝,定非一人之功,千余大军瞬即傾落马下,不死不伤。却魂飞胆丧,抱头痛喊,终至口吐白沫,眼目凹出。 那回报之人无以形容,只说得长耀耳目不常,赵平却道:“玉笛帮深藏不露,这么些年。连闻名江湖的万刀门,亦不敢踏进玉笛境属半步之多。 不过玉笛帮向来清心寡欲,如今这般夺人生死,看来是有意将我等拒之于千里之外了。” 长耀笑道:“王爷莫不是忘了?在下曾毒杀了玉笛帮帮主张璐,如今在下早已是她们的杀师仇人,自然要与在下不共戴天了。” 赵平道:“这倒是,本王却忘了。” 先锋部的几位副将走进营内,躬身拜请上阵杀敌。赵平见他们眼中带有血丝,已是怒恨交加,立马劝道:“几位将军莫要悲恸,本王答应你们,定要为王先锋与常副将报仇雪恨。只是各位不可妄自行举,且让本王思谋,必能扭转乾坤。” 几位副将齐声道:“末将必以王爷之命是从。” 纷纷作退出帐。长耀稍加思索,朝赵平道:“这群雅谷的笛曲不似一人所为,若不加破解,必然损兵折将,事倍功半。” 赵平道:“需得探得虚实,各个击破才是。” 长耀道:“我等长途奔涉,她们以逸待劳,不论天时地利,皆更胜一筹。若要吃定她们,却不是那般容易。” 赵平道:“你且勿忧,尊主已有决议。” 长耀道:“尊主要见王爷了?” 赵平道:“尊主未提,只是来讯说他已有计较,令我等不可妄动。” 长耀道:“我本部人马自是无忧,便恐那几位副将按耐不住。” 赵平道:“用不过多久,尊主心里清楚,你便静候佳音好了。” 二人无话,长耀告退。 且论北城军处,驻足备物,炊饭烧酒。这一夜欢兴异常,徐青见这些个兵卒饮酒至醉,污言秽语,口中说甚么要将玉笛山上的女弟子娶回金陵做妾,一人一个。 若当不够分,便轮换着来,实在令人作呕欲吐。徐青怒羞难耐,直要冲上前去将其暴揍一顿。 第一百零五章 云湘变脸 这时忽觉有异,回头一看,却立时脑壳昏沉,立刻没了意识。亦不知过有几时,徐青睁开眼眸,所见却是夜空繁星点点,山风呼啸,布衫飘起。 徐青坐起身来,见旁边一袭蓝衣,顿感亲切,便要喊出声来。然那人回头,徐青却觉时风不对,那人正是陆云湘。本该欣喜,却见她满面阴冷,两只杏花眼寒光透骨。徐青怯道:“陆观主...别来无恙...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陆云湘深深看着徐青,此时瞧来,却是飒飒英姿薄冷意,唯唯身长有愁容,卷卷秀丝漫长夜,不若莲香不若风。恰如秋月挂忧痕,饱经菊雪知昼暖,一寒霜打一愁容。 徐青被她盯得瑟瑟发颤,又问道:“陆观主何以这般看着我...” 陆云湘道:“你是否入了皇族?” 徐青低眉稍思,道:“算得半个...那都是...” 话未道完,却见陆云湘手掌提前。徐青整个身子涌上半空,徐徐挪至山前,倘若就此放下,必然坠落深谷。转见陆云湘目露冷光,徐青忙道:“陆观主这是干甚么?” 陆云湘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如何算得半个?” 徐青听闻此言,立时怒火万丈,口中忿道:“是,我就是世子凤栾,萧复尘,提领大都督一职,率千军万马来此剿灭尔等贼匪,陆观主放手罢!” 陆云湘听到此处,倒觉生奇,徐青续道:“陆观主哪需这样问?你看我与萧嵩之流日夜相伴,整日饮酒笑谈,共谋大事。屠中原,踏晔城,何等潇洒?接下来便是玉笛众女,何如?” 陆云湘目透凶光,大喝一声,手指松动。徐青立时下坠,闭上眼皮。 徐青心里想着,若能死在此人手上,或许也算最好的归宿了。 然落至一片歪脖子树顶,却悬身不动,进而缓缓升空,至崖顶石边。徐青睁眼见陆云湘坐在一旁,手指发颤,咬牙说道:“若不是早有信诺,只怕你早已不在人世。” 徐青冷笑道:“陆观主是有甚么承诺?答应别人甚么了?要杀便杀,何来这么些托辞?” 陆云湘道:“劝你坐好识相些,把我想知道的,都一并告知了,或许还能留你几日。” 徐青捂脸大笑,朝陆云湘道:“陆观主要知道甚么?我是怎么屠杀你们江湖中人的嘛?” 陆云湘忿道:“你心里清楚,趁早告诉我!” 徐青道:“我若不说呢?” 陆云湘一笛指向徐青道:“那我就宰了你!” 徐青沉着脸道:“那你宰罢,反正我也没想活着。” 陆云湘怒极了,正要挥笛打去,这时却听一人喊道:“住手。” 陆云湘悬笛置空,朝后看去,只见那人一身黄袍,却不是那林静,又当是谁? 徐青见到林静,却也无动于衷,此时他心里隐隐知道,定是那萧嵩设计陷害,要将自己置于此境。可也觉蹊跷,那萧嵩分明是要得知开启紫檀匣的秘法,设此谋局又当为何? 正思之难解,却见陆云湘道:“师太,这厮杀了云栖,我定要为云栖报仇!” 徐青听闻此言,惊得眼珠瞪圆,忙道:“你说甚么?陆师妹...陆师妹...死了?” 陆云湘恨道:“事到如今,你还在这里惺惺作假,看来方才俱是虚的。本性毕露,我定要取你性命!” 却要抡笛而下,林静折指大空,制住那打向徐青的长笛。陆云湘遭林静相阻,急道:“师太,现在您还护着他做甚么?” 林静道:“事情没弄清楚,不可妄动,当心中了奸计。” 陆云湘急道:“事实摆在眼前,还用求证甚么?” 徐青见她如此失态,他从未见过陆云湘这等模样。以往总是平静如秋,冷清似水,动若芙蓉,静若冰霜,而今张口却要自己的性命。 当真是受了极大的刺激,由是便问:“陆观主,你如何断定是我杀了陆师妹?你有哪只眼瞧见了?” 陆云湘道:“你还狡辩?我亲眼所见,那日我等中了赵平诡计,被青甲军杀得节节败退,待逃得远些。至一处槐荫歇息,云栖说她去寻水,却一去不复还。 我心里着急,便去察看,谁知却见云栖口吐鲜血,胸口俱是剑痕,我问她是何人干的.....” 说到这里,眼里涨着泪,语塞心碎。林静冷道:“云栖说,是你,徐师侄。” 徐青膛目结舌,忙朝她二人道:“我那时早已在去京城的路上了,自那日与你们分别后,就再也没回头,为何...为何要说是我干的?” 陆云湘泣道:“你觉得云栖会诬赖你吗?你与她无冤无仇,且她的身上被捅了那么些个刀子,定然是与你近身搏斗,相貌又怎么识错?你说你还有甚么可狡辩的!” 经她这般说,的确言之有理,又问他们:“陆师妹何时故去的?” 林静道:“一月前。” 徐青道:“那时我也身受重伤,正在茶园镇养伤,根本不可能会去谋杀陆师妹。你们若不信,大可去寻璃儿求证,璃儿一直同我在一起,对了茶庄的姚庄主亦可作证。” 陆云湘冷笑道:“你这话可说得奇了,赵郡主现在金陵,那甚么姚庄主本观主不熟,莫不是还要寻到虚境山去求证? 你编造这些虚无之言,是要拖得一时三刻,好让那萧嵩前来救你才是罢。 我便放话于此,他们若要救你,自本观主手上,却是讨不到一点好处。” 徐青笑着道:“任你信与不信,你可以杀我。但没做过的事,我绝不会认,不然到了地下,如何同云栖去说?” 陆云湘恨道:“你还敢提云栖?看笛!” 再番抡笛打来,林静却喝道:“你若要杀了徐师侄,就先杀了老身罢。” 由是横在徐青身前,陆云湘长笛在手。见林静闭眼待打,不得已收笛回气,止步于前,朝林静道:“林观主,你何以这样信他?” 徐青亦觉古怪,也朝林静道:“林观主,您这是何苦呢?徐青不过一介江湖儿,这会子亦算半个朝廷人,您犯不着如此的。” 林静回身看了徐青一眼,笑道:“孩子,你比任何人都值得,老身不护着你,又该护着谁呢?” 徐青仍旧不解,陆云湘奔过来道:“林师太,你可否说得明白些?” 林静沉了沉脸畔,朝她说道:“云湘,你有多久没见着杨观主了?” 徐青疑道:“杨观主?哪个观主?” 却见陆云湘瞪直了眼珠,惊道:“你说得是...” 林静道:“不错,曲生观前任观主,杨萱儿。” 徐青眉心显皱,暗想杨萱儿早已淡出尘世,多少年来皆未闻她的消息,为何此时此刻却要提她? 百思难解。陆云湘亦是满脸疑容,惊骇之余,忽道:“师太何来此言?杨观主这么些年都见不着一面,如何今日师太却问这事?” 林静道:“前几日,我见着了。” 陆云湘惊道:“您见着了?在哪见的?这会子您可不要哄我?” 林静趣道:“在葫芦腰口,你在刺探军情,老身欲回帮里看看。却在葫芦口见到杨观主了,她同老身说,不论如何也要将徐师侄带到曲扬峰同她见面。” 徐青道:“曲扬峰?这是何峰?” 林静转眼看着陆云湘,见她沉默不语,眼眸却四下打转,便同她说道:“云湘,你该知道曲扬峰在何处罢。” 见她仍旧不语,又朝林静道:“师太,您当真遇着杨姑姑了?” 徐青两眼发直,心想这“杨姑姑”是何意?据说杨萱儿容貌出尘,也不过这几年不见,如何变成了姑姑辈儿了? 这时林静回道:“杨观主,嘱托老身,定要将徐师侄带去与她会面。” 陆云湘道:“杨姑姑竟如此说,她又如何识得这厮?” 林静道:“杨观主乃世外高人,认得徐师侄有何古怪?倒是为何要寻他会面,老身亦问过她缘故。她只说要传徐师侄一套秘术,好似是甚么机关术。” 徐青听到这里,忽精神一振,心里想着这机关术是否与开匣之法有所关联。不论如何,也得去见一见,再说这世外高人,自己倒是从未遇过,只当见闻亦无不可。 便同林静道:“师太,何时可去?” 林静道:“随时,眼下就可,只是老身不知曲扬峰所在何处,故而竟不知如何去了。” 徐青疑道:“杨观主没同你说么?如此怎生去得?” 陆云湘道:“不可,决不能让他去。若论平常,既是姑姑所言,去一遭亦无不可,如今却是不行。 这厮杀害云栖,已非良善之辈,我等如何能带他前去?倘若他存有异心,将路形山迹透露给赵平等辈,岂非危害极大?” 徐青见陆云湘仍未消除疑患,遂冲她说道:“看来陆观主今日非得将吾杀了不是?” 陆云湘道:“你早该知道,落入我手中,就别想活着回去。” 林静道:“陆观主稍安勿躁,云栖被害一事,老身亦告知了杨观主。杨观主痛心之余,仍不信徐师侄是杀人凶手,也未打消与徐师侄会面的念头。” 陆云湘越发困惑,林静温道:“云湘,你不必想这许多。杨观主自有她的道理,你可有寻她之法?” 徐青看向陆云湘,陆云湘思之又思,终道:“曲扬峰凌驾于青瑶观与曲生观之间,直鼎云霄。白昼雾气腾腾,夜间霜飞四落,故而难以察觉,只需寻密道入峰便可。云湘一年上去一回,全帮的女徒无一人知晓有这缘故,师太提到曲扬峰,我便知姑姑定然让您来寻我。” 林静笑着道:“自是不错了,你快些领我们去罢。有甚么不解的,大可当面着问。” 徐青心想这杨萱儿向来隔绝尘世,如何准许陆云湘一年上去一回?还不许旁人知晓,莫不是要传授她绝世武艺?意欲问她。可见她冷寒模样,只得打消了念头。转眼见群脉卷云,问向二人道:“话说这是哪里?” 陆云湘并未作答,林静却道:“这里是群雅谷,方才赵平的先锋大军就是在此被灭。我等赶快前行,不然又得被他们盯上了。” 第一百零六章 出尘女子 三人下谷径往玉笛山走去,途中徐青问及陈昭钟柳烟的去向。陆云湘总是不理不睬,林静便说他们在帮中静养,上回晔城受赵平埋伏,伤得极重,因而此次并未出山。 徐青又问上回到底如何情形,却见陆云湘面色暗沉。徐青立时思起陆云栖一节,便闭口不谈。 三人费有几刻,乘马快奔至葫芦口处,往山中行去,待到钟香观口,有女徒前来相迎。见徐青亦来到此地,忙要提笛来打,林静将她喝止,又令她不可声张。 亦不可让山下玉笛镇中的笛庄知道,女徒无奈,只好从命。但陆云栖与她感情深厚,必然是要为她报仇的。 思至此节,徐青愈发困惑,冒充自己的那人究竟何以令云栖信服,莫不是这世间当真有同自己模样一致之人。即便是穿着相似,却也不能认定,陆师妹当时定是亲眼所见,不然怎么临死之际却扬口指向自己?着实古怪。 三人上坡至曲生观,又绕扬长林道,穿过幽深烛洞,拐过悬崖峭壁。 眼见一只参天大鹤,落至身前五丈,那鹤毛羽雪白,柔滑顺畅。徐青走近轻拂,大鹤温润如常,丝毫不避生客。 徐青甚是欢喜,便问这大鹤唤作何名,林静自然不知,陆云湘亦不愿说话。徐青泄了气儿,只得坐上鹤背。 陆云湘在前,林静徐青随后,大鹤展翅飞起,傲游云山,直若谪仙之地。仙雾缭绕,清风吹拂,甚是舒宜畅快。 不消半刻,白鹤已至曲扬峰上,落爪云地,羽翅扇动,意使三人下去。徐青抿嘴一笑,见这白鹤竟通人性,心中疑窦多生,却不知问向谁人。 陆云湘阴沉着脸,也不看徐青一眼,见这前头白雾混绕,不知何处是路林静忽道:“还请陆观主带路。” 陆云湘虽心怒难平,却也不敢违拗林静。只朝前走去,眼旁雾气蒙蒙,徐青瞧不清前头路况,只一味跟在陆云湘身后,左右乱看一通。虽无甚么旁物,却期许着会瞧见甚么新鲜物事。 再过小刻,白雾渐渐稀少,眼前是一诺大山壁屹立,高达万丈不止,直抵苍穹云端。 林静道:“这里还真是如仙家一般,老身纵横半生,也未见识过这等仙境。” 陆云湘道:“师太言重了,这里不过地势高挑,空云覆山,水气凝结。一时间自行成雾,您是正巧赶得好时候,若是放在平时,定是阴冷潮凉,甚至寒意彻骨。” 林静笑道:“原来如此。” 徐青忽道:“前头有石壁阻挡,我等如何行进?” 言罢见陆云湘并无作答,却向前走去。徐青甚觉古怪,心想前头无路,又该往何处走?正要喊出声来,却见眼前山壁徐徐现出一道框环,内中玄黑,犹如无尽深渊,又若茫茫深海,甚是幻妙难解。 徐青瞧得痴了,只见陆云湘径直走入,林静亦走往里头。徐青恍过神来,往内走去,却迟迟不敢迈步,听里头有人催促,才一步跨进去。 闭着眼眸,却觉没甚么异样,足下依旧云地,睁开眼瞧了瞧,却见瀑布房屋,水流喧哗,景致尤好。转身瞧身后山壁,那框环不见,又转过来欲问何故,然前头两人已走得远了,徐青只好跟上前去。 往那茅屋瞧去,只见一老妪走出屋外,提着扫帚,清去枯叶尘泥。 徐青暗想如此仙境,这老妪在此地做甚?且这茅屋破旧,如何长在了此处?外头仙气十足,里头却见不着半分,便似贫瘠农户,甚是平常可看。 疑怪之余,只见陆云湘开口笑道:“婶婶近来可好?” 那老妪瞧见三人走来,直瞥到徐青,顿时仿若三魂六魄尽去一番,竟说不出话,只不住盯着徐青看。徐青走近了些,问道:“婶婶认得我么?” 陆云湘亦觉古怪,那老妪突道:“不认得,不认得。未曾谋面,如何认得?” 陆云湘道:“那便是了。婶婶,姑姑可在?” 一面说着,眼目往上瞧去。徐青顺眼观视,登时目色显异,上头竟是一座平底云台,仿若空中楼阁。台底阔宽,周边云雾环绕,却不知台上有何建筑。 只见老妪回道:“姑姑在上头呢,姑娘带这些人过来做甚么?” 陆云湘道:“姑姑唤这人过来叙面的。” 说着指向徐青,那老妪顺眼一看,神色立异,回陆云湘道:“这个我倒不知。” 林静笑道:“许是杨观主忘了同你说也未可知呢,我们赶紧上去罢。” 老妪有些犹豫,半晌不言一句,陆云湘朝她道:“婶婶,怎么了?” 那老妪迟疑良久,总是瞥目至徐青身上,再番回道:“没事,我给你们唤白鹤。” 说罢转身回屋,徐青与林静皆不知何意。却见那老妪走出屋外,手里拿着玉哨,对口一吹,哨音响彻云空,立时方前白鹤自山壁之上飞来。 徐青定眼着看,见这白鹤落足云地,激起片片仙尘。便欲坐上鹤背,随它傲游云际,如同那世外仙家一般逍遥快活。 林静与陆云湘躬身作礼,徐青效仿她二人亦施了一鞠,而后三人坐上鹤背,鹤翅摆动。登时飞上高空,直往仙台掠去,稍会即至台空。徐青瞥眼俯瞰,曾有诗云: 白云苍济雾霞,神家独登宝虚。幻非神殿不曾,物是尘埃一粒。紫壶泼墨山水,笔落题字万家。道风佛雨不知,仙子披星戴袍。婉约不如凡俗,却若绝唱千赋。坠红飘散百生,没珑不晓无情物。 三人下鹤站定,只见前方花香鸟语,亭楼具备,塘荷映日,一片书香气色陡然而生。 此处云雾稀少,身处曲扬峰最高处,这等现象倒是不解。陆云湘领着二人绕过琉石路,经花亭过五阁,直通聚书楼。 行至二层,走在红漆木板上,拐进书庭,却没见着一人在。徐青左右乱看,心想怨不得这杨萱儿不恋世间凡尘,却当是沉醉在这诗意风雅之地。 若自己亦能日日过得这般,必不会折回世间,饱受沧桑苦难,历经人心险恶,真是可叹可悲。 林静忽道:“云湘,不知杨观主在何处?” 陆云湘道:“这地方只姑姑一人所在,她或是不知我等已来,或是明知却故意不见。我每次前来都是在这里候了好一会子,才得以见她。” 徐青道:“陆观主每次过来做甚?” 陆云湘冷道:“我自有我的道理。” 徐青见她如此冷漠,也不知是还在生气,或是另有隐情不便相告,一时亦闭回了口。 林静见状,又笑道:“既是如此,我们就候着罢。” 由是坐下身来,徐青亦随旁一坐。陆云湘道:“平日里我按惯例前来,皆有玉清茶水泡在这里。今日唐突前来,姑姑倒没准备这些了。” 林静道:“无妨无妨。” 徐青只顾品赏家具诗画,无心听她二人叙话。不消数刻,三人只听一阵笛声荡来,顿觉神魂颠倒,五魄尽散。不一会子,竟不知所云,全然没了意识。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那滴水声不绝于耳,声量越发浑厚。徐青耳畔嘶鸣,惊得猛然坐起,却见眼前一片桃树。 桃花满天飞舞,空内充盈着淡红,如梦似幻。徐青清晰察觉到,自己必然身处梦境,只是脑袋这样清醒,倒是头一次见。更古怪的是倘若自己真的沉梦置幻,如何自己却能知道? 由是站起身来,拼力向外奔赶,总觉着不对劲,莫不是中了甚么迷药,而后被带到这里?徐青接住一片花瓣,凑在鼻口嗅了嗅,却是无味,这倒真是奇了。若这些桃树皆是实物,又怎会无桃果清香? 奔到桃树前,徐青意欲拔剑,却发觉别在腰间的长剑不翼而飞,这又是怎么回事?这既不是梦境,亦非实景,难不成是幻象? 徐青突地意识到,这必是幻象。曾听林旭提过,虚境山清月峡后谷长林外,就有一条逃生大道,却是涛涛江潮。却只是迷惑世人的幻景,殊不知江潮之下另有乾坤。 虽未亲身经历,却大致觉着如同眼下这般场景。徐青伸手触至桃木,实实地摸着了树皮,看来这桃树非虚,花瓣亦非虚,只是无香味罢了。 此处甚为诡异,不及多思,徐青扬步飞赶,企图逃离此处。然绕来绕去,却不知路在何方,四周皆是桃花,殊无异同之别。 徐青一时泄了气,坐躺在地上,仰望苍天。正当灰心弱志之时,突见云空下来一位女子,白衣飘飘,袂襟若花,润面皓齿,恍如仙人。 徐青赶忙站起,那女子落于桃地,两眼微视徐青,淡沉不声。见此等出尘尤物,只有诗云: 纵看万千花红,莫若淡襟薄衫。碧雪诗雨不知,环抱山悬不愁。宜相抹妆若美,纤尘不染置桃。拂柳月牙诚笑,脂胭明眸不伤。情起不知何故,归心深却流长。 那女子见徐青瞧得痴了,一时有些不自在,却也淡漠如秋。徐青颇觉失礼,忙拱手哽道:“小生...冒犯姑娘,还望恕罪。” 女子道:“你可知这里是何处?” 徐青道:“在下不知。” 女子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徐青道:“在下亦不知。” 而后补了一句:“姑娘直若仙子,小生怎会得知?” 女子道:“你如何上得山来。” 徐青稍自犹疑,道:“是林师太听说杨观主欲与在下会见,故而携在下上山赴约的。” 那女子稍加思量,又道:“我这里哪里要管你们这些尘俗凡事?殊不知尔等早已落入圈套,生死危在旦夕之间,却仍不自知。” 徐青惊道:“姑娘便是....杨观主....?” 女子并没说话,徐青又道:“我等落入圈套?这却是如何?” 女子道:“眼下无需多说,我来这里只是问你一问,你素来是徐青,如今成了萧复尘。你究竟是徐青,还是萧复尘?” 徐青听闻此话,倒是怔愣吃惊,心里想这人如何知道自己的皇家名讳,还真是怪异之至。忽地心中激起一念,这杨萱儿既然得知自己的身份,必然也知二十余年前母后被救之事,便想着同她想问。 第一百零七章 易容天术 于是说道:“姑娘,哦不,姑姑...杨观主,在下有一事要问,不知可否解答?” 那女子确为杨萱儿,但见徐青说出此话来,忽地微微笑道:“你倒不回答我的,竟叫我回你的。” 徐青忙道:“对对对,我倒忘了,在下的确是皇室中人,名唤萧复尘。父帝那是梁朝先皇,唯在下一个遗腹子流落江湖,几十年来无人问津。上回至了金陵,如今重返南中,观主若问我是何人,我只能说,我虽是萧复尘,却愿做徐青。” 杨萱儿笑了笑,道:“你不是有话要问我么?” 徐青道:“是了是了,我要问观主,可对二十余年前,金陵城帝皇深宫之内所发生的事,可有耳闻?” 杨萱儿道:“你为何要问这些?又怎么以为我会知道?” 徐青道:“晚辈也不隐瞒,只是据宫里的一位老婆婆说起,当年有一位奇女子曾救她一命。那老婆婆至今难以忘怀,外加她的孙女如今重病在身,急需那位奇女子相救,所以欲问观主这些。” 杨萱儿淡道:“只因今日瞧见我了,觉得我与那奇女子样貌相似,许是有甚么画像留存。比对一下,就以为我是那奇女子?” 徐青忙道:“那倒不是,只是近来闻说那奇女子交给暗魇一件物事,便是那紫檀匣子。且在葫芦口处会的面,却不是徐青认识的玉笛女徒,陆观主,林观主,林师妹,陆师妹甚么的,连连不是。 在下今日得见观主,心中突有此念,还望观主见谅。” 杨萱儿叹道:“你急着计较这些,殊不知古剑一出,万念俱灰。你不思灭剑,却在意这些过往云烟,是何道理?” 此话一出,犹如晴天万雷。徐青只觉脑袋嗡嗡作响,心里头清楚那付真身负邪剑,早欲寻机除他。 可身处皇宫,虽与他斗法一回,却不敌他半分,虽使出暮灵玄功,却无半分效用,终究遭其反噬。昏睡月余,可谓一事无成,如今更是分不清轻重缓急,实在糊涂至极。 遂朝杨萱儿愧道:“观主所言极是,徐青不思进取,与那魔物待了许久,竟没能收服并阻断这场乱世浩劫,实在该死该死。” 杨萱儿道:“事到如今,你却还是不能认清自己,古书有言:“善恶忠奸,只在一念之间。” 这把浑元古剑,遗传万载,到今日才重见天日,自有它的道理所在。你可曾想过,何以付真却能驾驭它,如此游刃有余,还使它斩尽江湖诸辈。这一节你若思不通,纵然你神功在手,心系天下,又有何用?” 徐青顿然恍悟,这许多时日以来,竟未细细地想过这一疑处。那神剑起源甚么的,自己却是一无所知,那付真如何能使得?自己又怎能推断得出? 又细细品思杨萱儿的话语,心中留一问,忙同杨萱儿道:“观主说得极是,观主方才说“善恶忠奸,只在一念之间”是何道理?” 杨萱儿道:“你且细思,那古剑当真是至阴至邪之物了?只是神兵给了恶人使,哪怕是仙物,自也遁入魔障,你可信血脉通剑一闻?” 徐青疑道:“何谓血脉通剑?” 杨萱儿道:“传说只有天绝血脉之人,方可手持奉轩古剑。那付真自是其一,然也需多加磨练才可。这千百年来,南北大陆,却是没出一个,到了梁朝,竟是有了。 ”徐青惊道:“原来如此,这天绝血脉,究竟如何拥有?” 杨萱儿道:“天绝血脉,非继承可得,唯有天生之子。这等玄妙之事,我自是也难以解释,不过你可记清楚了,凡事有因必有果。付真不仁,却有仁者相抗,如今你来到此地,亦该有所觉悟。” 徐青有些不解,瞧这杨萱儿说得如此玄乎,也不知该说些甚么,便顺着她的话说道:“既然有仁者相抗,敢问这仁者在何处?” 杨萱儿道:“你觉着这世间大善之人,数谁最可?” 徐青扶腮回道:“这倒不知了,茫茫大陆,我自何处去寻?” 杨萱儿道:“必是你见过的,不然也不会令你作答。” 徐青使命思忆,道:“是江湖人士么?郑开师兄?是男是女啊。” 杨萱儿只摇头,徐青又道:“陆观主,定是陆云湘观主了。她秉性纯良,天资甚高,定是上上之选。” 杨萱儿依旧摇头,回道:“湘儿虽如你所说,却不是命定之人。” 徐青道:“那又会是谁?莫不是璃儿?” 杨萱儿又摇头,徐青急道:“晚辈猜不出了,还请观主赐教。” 杨萱儿笑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说毕指着徐青。徐青登时惊诧,怯道:“观主你说....是....我?” 杨萱儿点了点头,徐青笑道:“观主莫要取笑在下,如何竟是我了?” 杨萱儿道:“如何便不是你了?” 徐青道:“我至今以来一事无成,身边的师友皆因自己或命归九泉或消失不见。似我这般无用之人,哪算得甚么命定之人?” 杨萱儿道:“所谓命定之人是天生注定,不论你做了多少浑事,如何一无是处。是你便是你,不是你,你就算造福四海,泽济万民,亦是无用。 由此可见,付真居心不良,不也是命定之子?好在你本性纯善,当为仁人,与他成对立之势。能否阻断这场人间浩劫,就看此时的你了。” 徐青听闻此节,一时怔愣,心里头百转千回,愁思缠绵。杨萱儿见他模样,疑道:“萧殿下莫不是怕了?” 徐青道:“小子不过江湖浪子,如何这接而连三的破事竟砸在我的身上?到时候我办砸了,所有的过错又得我来背。明明我没本事,那付真身负重剑,我如何能与他相抵? 非要给我一个命定之子的称号,后面会发生甚么?不过是被他除掉,成了人间祸患,遗臭万载,复尘无用罢了。” 杨萱儿叹道:“看来你与我预想的并不一般,既如此...” 这时徐青忽道一句:“既如此,就让我试试罢。是福是祸,徐青也不想管顾,哪怕豁出了性命,能做一些便是一些罢。” 杨萱儿经此一句,又感徐青敢作敢当,即便一无所知,功法低绝。却也仍旧迎难而上,确实令人感佩。 由是朝他道:“你可知做此决定,必不能回头了。” 徐青笑道:“自打进了北都,我便已知,自己是回不了头了。” 杨萱儿莞尔一笑,由是扬袂一挥,顿时天旋地转,桃花尽失。徐青猛然醒转,见眼前站有二人,却是那陆云湘与林静,只是这二人竟然互自拼杀。 陆云湘长笛悬空,林静却是双手并指,周旁座椅损坏,碎屑满地,茶水翻地,瓷瓶成渣。 徐青颇感古怪,又觉头疼欲裂,仍要站起来说道:“你们两个怎么了?如何竟打起自家人来了?” 陆云湘回头一瞧,见徐青醒转,忙朝他道:“你快走!这人不是林观主,是冒充的!” 徐青揉了揉眼目,见那人分明就是林静,只是面目狰狞,可样貌没变,便朝她疑道:“陆观主,你这是说甚么呢,这分明就是师太啊?” 林静这时忽地笑道:“陆观主,还是早些将你那姑姑请出来罢,如此本侯或是会打算放你与萧复尘一马哦?” 徐青闻听此话,登时膛目结舌,吃惊之处并非林静所说的话,而是她本是林静的模样。说出来的音色却是萧嵩的声调,如此阴怖森然,让人不敢相信。 陆云湘见徐青无动于衷,眼目大瞪,急着朝他喝道:“徐青!你怎地还不走?想等死吗?” 那林静自然是萧嵩所化,这时却是冷笑道:“陆观主,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罢。” 由是加重力道,指力陡然增强,且附带吸噬之法。陆云湘只觉笛力渐渐减弱,却还不忘对徐青说:“快走啊!” 徐青却道:“这个时候我怎能弃你而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师太如何会...” 萧嵩笑道:“复尘殿下可知本侯独创的易容天术,可易换天下人面,便连音色身形皆同一般?” 徐青登时记起,那彭宅的潘郎中,样貌与萧嵩不同,却善使指力,由此可见亦是萧嵩所化。听林静曾说,黑袍吐露少年之声,看来必是萧嵩装神弄鬼。另加此次陆云栖惨死之事,定也是他从中作祟,进而引得陆云湘带他上得这曲扬峰。 惊诧之余,怒上心头,冲他恨道:“你这妖祟癫邪之人,云栖师妹也是你杀的罢。快些放了陆观主,不然要你的好看!” 萧嵩诡笑道:“殿下这么说,老臣可得伤心了,一直以来殿下不都是站在老臣这边的?想想这一路下来,你我风雨共度,早已定好的谋算。这等关键之刻,殿下可不能掉链子哟。” 徐青见陆云湘面色显苦,现在竟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看来是扛不住了,便飞步往前。 使运丹田内的暮灵玄功,推开陆云湘,同萧嵩对上,登时浑气四散,周天环涌。 陆云湘被推至一旁,原本笛力渐失,好在徐青及时相救,才致笛力未能尽失。但见徐青竟能同萧嵩对招,陆云湘甚为惊诧,然那萧嵩却说:“陆观主,你如何也不知咱们的复尘殿下,眼下内力卓绝,可无需你的护佑喽。” 徐青嗤道:“你休要作态,赶快退出去,勿要来此仙家之地!” 萧嵩笑道:“仙家之地?殿下莫要见到一处好地方,便说这是仙家之地了。倘若殿下迷途知返,本侯定将此地赏给殿下如何?” 徐青不予理睬,只是运功相抵,却见萧嵩谈笑风生,一丝压迫之感皆无。反观自身由于强行运功,致使体脉膨胀,内息不稳,便愈发惧怕。恐自己又似那日在宫中那般,昏睡不起,由此定然坏了大事。 此时萧嵩又道:“我劝殿下还是莫要再加元集气了,当心遭到反噬,那可得不偿失了呦?” 徐青斥道:“不用你管,你放心。不会的,我定不会让你得逞。” 陆云湘见状忙道:“这究竟怎么回事?为何会遭到反噬?遭到甚么反噬?” 徐青急道:“陆观主,你莫要管这些。赶快去通知杨观主,令她不要出来!这人要找她的不是。” 第一百零八章 杏花落地 萧嵩冷道:“殿下,你可要分清立场,郡主可还在皇宫呢。你若不合本侯的心意,当心她的性命才是!” 徐青笑道:“你还以为我是那个只顾儿女私情的混小子了么?我且告诉你,今日你哪都去不了。” 萧嵩冷道:“不知殿下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还是低估了本侯的实力了呢?” 话未道完,徐青只觉周身外气上流,这时只看萧嵩变指为掌,向前一推。徐青身受其力,被震至厅上牌匾,重重坠落于地,口吐血水。牌匾折成两段,摔往两边。 陆云湘忙奔过去,蹲下身子摇着徐青道:“你怎么样?你没事罢.....” 一语未完,却见徐青身子飘起,立往萧嵩那里挪去。陆云湘赶忙灌力于掌,推掌而前,掌气至徐青衣布,往回拉住,意欲将徐青夺回。 却见萧嵩面色阴沉,举掌汇力,朝陆云湘冷道:“陆观主别白费力气了,还是快些将你家姑姑请出来罢。” 陆云湘正要回说,却见掌气变弱,正徐徐往徐青那里移去。又见移至徐青那里的掌气,缓缓流向萧嵩,暗惊这萧嵩竟然借物吸噬,实在可惊可恨。 徐青唇边留血,见自身两股浑气交汇,实在难受得紧。又知是那萧嵩作祟,忙朝陆云湘道:“陆观主,你快些放开我,不然你的内力可要被这厮吸尽了啊!” 陆云湘喘着微气,急道:“我怎可让你随他摆布?” 徐青忙道:“你放心,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萧嵩却道:“殿下以为她想离手便可离手的么?殊不知她已被本侯所控,不刻内气尽无,血枯而亡了。” 徐青惊望陆云湘面颊,只见她唇皮干裂,脸色苍白,忽地口内呕出一灌血来。徐青登时急了,忙再度运功。 然两股外气相控,根本难以使力,丹田浑元不出,暮灵玄功便同无物。情势紧迫,徐青瞧着陆云湘濒死之态,暗想若是再不援助,必然会气亏而亡。 由是仰天大吼,手脚并用,双臂交叉胸前,丹田之力涌起。登时周遭灵气汇聚,将两股外气撞开,萧嵩陆云湘皆被震得许远。 萧嵩退出厅外,脸上一阵惊异,心想竟还有人能破开自己的吸噬神功?令源力断开,实在匪夷所思。 而陆云湘虽是被震摔至柜边,却保住残存内气,有惊无险。徐青落足站地,胸口发闷得紧,却忍住疼痛,往陆云湘那里赶去。推着陆云湘身子道:“陆观主,你没事罢!” 陆云湘弱道:“我没事,你为何内力如此强劲....是自何处所学?” 徐青道:“现在不便解释,我们还是快些逃罢。” 未等陆云湘回说,便将她背在身上,朝外奔去,待至身厅外。却见外头集聚了一些人,分是付真,长耀,黄楠生。 另有自家江湖人,分是林静,林旭,郑开,叶秋,陈昭,钟柳烟,最前头的,自是方退出厅外的萧嵩了。 徐青瞪直眼目,不知这是何故,只见林静林旭等人皆不能挪动一步,想是被他们所控。更令人不解的是...他们如何能上得山来?再次瞥到萧嵩时,徐青恍然大悟。定是这人留下足记,将她们引上来的。 徐青缓缓放下陆云湘,陆云湘见此情景,亦是满脸惊异。然她气力不支,此时也说不出话。黄楠生笑道:“殿下,你要带她逃到哪里去?” 长耀道:“传闻复尘殿下凤姿冠绝天下,今日得见,果然不凡哪。” 付真接道:“那是,复尘殿下心系百姓,瞧他将我们带到这里,如今只差一步,便能拿到开匣之术了,可谓功德圆满呀。” 徐青听他们几人胡诌八扯,心中虽是恼怒,不免黯然神伤,眼里满是失落。却忽听叶秋说一句:“徐师弟,你莫要听他们的,你为人如何,我等都清楚,这些畜牲迟早得灰飞烟灭!” 徐青抬眼视之,又见钟柳烟说道:“徐大哥,我们都相信你。你绝不会杀了云栖姑娘,我们都等着你为云栖姑娘报仇呢!” 忽地脖颈一红,倒在地上,再没了知觉。陈昭一时未及反应,再等晃眼看过,大嚎大泣着道:“不.............................” 徐青直眼盯向钟柳烟,又看旁边魅影长耀,手提染些丝微血迹的长剑,邪笑着收剑回鞘。 陈昭趴下身子,抱着钟柳烟,见她满目血泪。口中欲言,却说不出话,只硬拉着嗓子,要同陈昭说,陈昭早已哭成了泪人。 将钟柳烟抱得很紧,扶着她的脸庞,见她欲说甚么,立将脑袋靠拢,口里哭着:“烟儿....你说...你说...” 钟柳烟终究憋出两个字:“活.....着..” 再没了气,陈昭分明听清这两个字,见她玉手掉落,弱体松断,忙朝她哭喊道:“烟儿...你说甚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再..说一遍..说一遍......说一遍啊...你说啊...” 抱着钟柳烟的身子痛哭痛喊,旁边长耀笑道:“可真是一堆痴情郎女啊,看来好景不长,我这柄长剑,又要忍不住喽。” 说罢拔剑闪身,一剑刺向陈昭,陈昭见他过来,也不反抗,只闭着眼。长耀邪笑一声,眼看剑尖刺至,却突感一阵外力袭来,转眼一看,却见徐青早已身至。 掌中灵气外流,红着眼眶,奋力一挪,长耀立被甩往远处,跌入荷塘之内,弄得一身泥水。再度起来,却见徐青已然奔来,匆匆拔剑迎敌,可徐青只消伸手一抓。 长耀还未横剑抵上,胸前衣襟竟被徐青连带拎起,身子浮于空内,手上长剑无法挪动,全身内里使运不成。 惊骇之下,朝徐青诡笑道:“殿下,你可想好了,为了那么个娼女,要取在下性命么...眼下局势已明,你可...可无需为了那些低贱的江湖人...舍大取小了..” 徐青只眼冒泪光,怒气横发,道:“不许你叫她娼女!!!” 灵力暴动,直要将长耀捏碎在塘边,掐住他的脖子,使命锁喉。长耀大喊着道:“疯了疯了...你这庶子...竟敢大胆至此...” 再发没了气息,长耀慌乱手颤,朝萧嵩大喊道:“侯爷救我救我...侯爷...救...” 断气魂散,徐青缓缓松了手,长耀掉落至地,双目凸出,已然死去。 忽地口里一甜,一口血水吐出。徐青捂胸跪地,竟一时站不起来,郑开等人见长耀死去,又见徐青如此深厚的内力。 惊异之下,也甚为满足,至少杀掉了这畜牲。然又见徐青吐血跪地,颇为担忧。林旭忙道:“徐师弟,你怎么了?” 萧嵩等人见到长耀死去,虽不甚惋惜,却也惊叹徐青绝世功力。此时听林旭喊了出来,付真笑着道:“难道你们不知么?我们殿下可不能随意动怒哟。这时怕是已然遭到反噬,身子动弹不得,又该拿甚么同我们斗呢?” 林旭恨道:“亏得云栖姐姐这般待你,你这畜牲竟然恩将仇报。云栖姐姐到临死的时候,却始终相信着你....你这样做,对得起云栖姐嘛!” 说着眼里泛着泪光,徐青使命抬头,心里想知道云栖到底是如何被杀,只见付真冷笑着道:“云栖呀,那个和我酌酒一处,天真可爱,深得我心,她若是朝廷人,我必娶她的。 可惜可惜啊,她非得是玉笛的,是站在你们这些贼人一边的,我能怎么样呢?只好站在一边,看着她被徐师弟,哦不,是尊主所杀。她还痴痴地以为,是她的徐师弟,将她杀了呢,真是可笑可笑啊。” 徐青听到此处,再也听不下去了,然体内气血翻涌,丹田浮蹿,随时便有崩裂之险。 他却顾不得那么多,此时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杀了付真,此人身负神兵,祸患无穷,还如此奸邪可恶。然身子就是难以挪动,真是又急又恨。 萧嵩忽道:“好了,莫要再说了,殿下既然无法挪动,陆观主何不将杨萱儿请出来?若是告知开匣之法,本侯或会网开一面,放尔等离开如何?” 郑开笑道:“萧侯爷还真是慷慨啊,虽不知你说的开匣之法是为何物。可你也该想想,你带领塞林军,灭越来,走玉笛。我江湖中人无一日不想着要将你碎尸万段,你觉得陆观主会如你所愿么?” 萧嵩看向郑开趣道:“郑少侠当真觉得陆观主会如此么?陆观主不肯说,本侯却是不信。当年千里奔涉,去京都皇城,将皇后救出,偷走玉玺的杨萱儿杨观主。如今见到各位身陷囹圄,也不出来救你们一救?” 林静忽道:“杨观主深明大义,素来曲高和寡,不理尘世。哪会去甚么金陵那等污秽之地?你可不要胡言乱语。” 萧嵩趣道:“林观主不信?看来众位也不信罢,不如请我们的萧复尘萧殿下,来为大家解释解释可好?复尘殿下自是再为清楚不过的了。” 徐青心里自是清楚,他所说或是事实,只是那萧嵩如何得知这一节,他却是不知。方才与杨萱儿交谈,曾向她寻问,她虽是不语,自己也猜的七八。眼下萧嵩说出此节,心里有信了两分。 众人皆瞧向徐青,徐青刚欲说话,却见黄楠生喝道:“此时说这些还有何等用处,不如让老夫再杀他一个,看那杨萱儿出不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便要夺身过去。举掌直奔林旭,林旭穴道被封,即便见到黄楠生掠步而来,却也无可奈何,正要闭眼待杀。 却觉一股风声吹来,睁眼度看,却是徐青挡在身前,使掌与黄楠生对上,顿觉怪异。忙朝徐青道:“徐师弟,你不是动弹不得吗?” 黄楠生亦觉古怪,徐青回道:“纵然如此,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这奸人所害。” 林旭听到这里,只觉泪水打转,无以言说,黄楠生怒道:“殿下可要想好了,怕是再动肝火,小心走火入魔才是。” 徐青恨道:“那又如何,我今日定要解决了你这老东西!” 第一百零九章 云台大战 由是加重力道,灵力涌泄,黄楠生登时收掌退开。徐青站在林旭等人身前,付真与萧嵩亦退至黄楠生后头。 徐青见他们离得远了些,才稍加放心。看向钟柳烟,见她早已是面如死灰,必然已升天了,而陈昭只看着她,就这么看着她。 即便方才情急之下,冲破穴道蹲下身子,毒火攻心,已是回天乏力。这时硬撑着一口气,只是看着钟柳烟,一动也不动。 叶秋忙朝徐青泣道:“徐师弟,你快救救陈寨主,他已不行了!” 徐青意欲使指解穴,然不论郑开叶秋还是林旭林静,始终没法解开他们身上的穴位。这实在是意料之外,听到叶秋所说。也不多想,立马奔到陈远身前瞧他,冲他喊道:“陈寨主!陈寨主!你怎么样?” 点指置颈,却无动静,为他把脉,却见脉象平息,已是不动之态。徐青一时惊住,但见陈昭忽地转身,口中瘀血吐出,却漏齿一笑道:“徐兄弟....还望你帮我与烟儿葬在一处....以后便寻杏花林葬下罢...我愿与他共度黄泉...生死不离....” 话已说完,就此倒下,徐青忍住泪水,郑开叶秋等人纷纷涌泪。远旁萧嵩笑道:“殿下,这又死掉一个了。你需知道,他们都是因你而死的,你若不想法子,将杨萱儿叫出来,本侯可不能保证下一个会是谁,你又能救几个人?” 叶秋止泪骂道:“呸呸呸,老狐狸,何以说甚么是因徐师弟而死?你等丧尽人寰的畜牲,在这里大言不惭,早些受死就好!也懒得杨姑姑出来收拾你们了!” 付真道:“正好啊,你让这杨姑姑出来收拾我们罢,我都等之不及了。不过杨观主倘若收拾不了我们,反被我们给收拾了,那可就不妙喽。世人皆说杨观主出尘容貌,直若仙女一般动人,倒不如让我付真尝尝鲜,也好解解馋如何?” 徐青听到此句,又想起方才同杨萱儿会过一面,须知那世外仙子,如何能被这人所玷污?哪怕是言语之上的玷污,亦是忍受不了。 当下也不多思,直挥掌向前奔去,腹中却是一痛,想必是再度遭受反噬。可徐青顾不得许多了,心想在这等时候若让他们瞧出自己的不适,必然会趁虚而入,局势必将反转。 付真见他奔过来,嘴角上扬,口里笑道:“没想到殿下这么沉不住气啊,上回与殿下较量过,眼下看来还得领教领教了。” 由是闪身至旁处,而此时的徐青却是迅速反应过来。暮灵心经之内,早已记载感物察影的法门,此时他仇怨加身,自是瞬即吃透了这些。见付真闪往它处,又待蓄力回攻,还没等他运足力道,自己便已掠步过去,并拔剑杀来。 付真一惊,暗想自己魅影四动,徐青怎会跟得上?然剑至身前,却不得不防,遂挪步避开,哪知徐青又立时跟来。反剑一劈,剑力所至,仙尘顿起。 付真退至水亭,落于顶上,掌气浑结,一掌推前,气流涌至。徐青却不能躲开,只因身后是难以挪动的叶秋等人,只得横剑在手,运气在身。暮灵顿起,抵住付真掌气,往后退步数何,一剑横挥,掌气尽散。 再度垫足飞来,一剑刺开,此时剑身灵力加持,威力立涨数倍。付真转身躲开,竟游刃有余,然徐青记起《落殇神剑》里的八十七路剑阵,虽只消混个眼熟,这些时日也稍有习练。 此时外持神功,即便不能保证能有成效,却也走一步看一步了。当下便使出一阵,“散星剑阵”。 心里默念完,步子已然迈出,回记阵中的步法路门,身子早已化外数道剑影,轮番朝付真劈来。付真一时不知所云,看不清徐青身形,却见数道剑影强逼过来,忙使掌击退。 击完一剑,又见另一剑攻来。付真再度挥掌打散,这样轮番上阵,直如叶迹昔日与黄楠生对招一般。 黄楠生见此场景,忙朝萧嵩道:“侯爷,这徐青的剑法如何与那叶迹颇为相似了?” 萧嵩淡淡地道:“既是叶迹的徒弟,所使剑招与他如出一辙,有何可疑的?” 黄楠生又道:“老夫的意思是,这徐青不过少壮一枚,如何剑法精进地如此之快?这般下去可大为不妙啊!” 萧嵩道:“无妨,任他如何厉害,你难道连你的徒儿也醒不过了?他可是你静心培植多年,他的实力,你何以不知? 再加上那柄神兵,徐青纵有天大本事,还能如何?” 黄楠生道:“侯爷说得是,老夫倒把这忘了。” 眼见徐青剑速愈发讯快,付真御气神掌却是使得颇为乏力,遂运出体内邪气。登时一股青黑气浑绕全身,如魅似幻。 徐青正一剑刺进黑气中,却见那黑气变作黑烟,转成粒粒尘埃,消失不见。徐青正自纳闷,哪知底下郑开却大吼道:“徐师弟,小心身后!” 待徐青觉知之时,便已是来之不及,身后一缕黑烟顿生,转而化作人形,那人正是付真。 付真一掌打来,徐青刚自转身,却见黑气来至,当下不及躲避,只拿剑来挡。却不知黑气威力盛大,一股浑力震来,全身被击飞数丈之远,身上受黑气所熏,肌肤尽受其害,早有溃烂之相。 一面思那付真到底习练何等阴邪之法,一面浑身皮囊发热。直如万火焚烧,痛上加痛,跌落至云地,忍着泪动身不能。 叶秋等人都大惊着喊唤徐青,思着要过来瞧他,怎奈挪身不动,甚是可气。 黄楠生笑道:“果然还是我徒儿更胜一筹,也不知他自练成法,如此功力堪比才是。” 萧嵩只笑而不语,付真身置云空,正要落身下来,哪知却见旁边现出一影,那影正是徐青。提剑横劈,付真不妨身中剑气,仰面退至亭上,反见云地之上再无人烟。 众人皆异,便连黄楠生也未能看清徐青是如何闪至付真身旁。萧嵩眉心显皱,甚为不快。 付真蹲着身子笑道:“看来一时半会儿还解决不了你了。” 徐青忍着被黑气荼毒的痛楚,朝付真道:“今日我定要杀了你!” 由是提剑冲上亭顶,乃是落殇神剑落雨成风,如影随形,风动四方。付真立时化作黑气,消逝不见,徐青划影至荷塘水上,点足于面,四方察看。 突地水流翻起,自下而上的是黑气腾腾,徐青登时飞起,挪身一剑下刺,两股气势交汇,激起层层浪花。 付真笑着道:“看来殿下的内力绝非凡物,不如告知付真,殿下得何等仙人相传哪?也好令在下开开眼界。” 徐青恨道:“待你至了黄泉,我到你坟前祭拜,自会禀实相告。” 付真冷道:“殿下可益发会说笑了。” 由是变掌为拳,黑力大增。徐青忙变招升空,转而化一剑为百剑,数剑齐发,付真左闪右挡,二人一时相争不下。 这边萧嵩面色复杂,朝黄楠生道:“帮主可不能只顾着观战才是。” 黄楠生道:“老夫明白。” 于是转身慢慢朝叶秋等人走去,林旭见他过来了,急着喝道:“你要做甚?” 黄楠生笑道:“尔等看别人斗法,不如同老夫过上几招如何?” 郑开冷道“黄帮主既是将我等穴位点住,令我等动弹不可。眼下却要同我们过招,不如就此杀了我们为好。” 黄楠生诡道:“老夫正有此意。” 说着掠步过来,一掌劈至郑开头颅,哪知掌下现出一长笛,细细一看,竟是陆云湘。 黄楠生甚为惊异,陆云湘长笛一震,黄楠生匆匆避开。待落定之后,朝陆云湘道:“想不到陆观主竟还要气力同老夫较量。” 陆云湘弱道:“纵然这般,我也绝不可放任他们不管。” 黄楠生道:“老夫奉劝陆观主一句,还是好生掂量掂量自己,须知侯爷可一直瞧着,你又能如何?” 陆云湘喝道:“费甚么话!你今日若要动他们,不如先将我杀了为是。” 黄楠生大为恼怒,并掌而来,陆云湘长笛悬空,一掌推笛。笛至黄楠生前,顿起磅礴大势。 黄楠生一惊,御气飞上,再攻掌向前。陆云湘摆笛为二,划指控笛,笛力朝前,与黄楠生二力相撞。 陆云湘方才已笛力尽失,眼下又强行蓄力,这时终究口吐血沫,大咳几声,身后林旭哭道:“姐姐,你莫要逞强了,还是退下罢!” 黄楠生笑道:“陆观主,还是听听你师姐的话罢。” 陆云湘朝林旭道:“我若就此退开,情同禽兽!” 此话一出,登时加大笛力,收笛于手,凑至玉口,一曲“灭魔”顿起。黄楠生感知笛曲,犹如万魔缠身,殊不知陆云湘深藏不露,急忙收掌回神,鼎力阻挡笛曲入耳。 陆云湘乘机向前掠去,就要直抵黄楠生身前。黄楠生立即仰身远去,耳畔却是嘶鸣不休,难受至极。陆云湘笛曲不止,又蓄力至笛身,推笛至前,直追黄楠生而去。 由此笛音益发近了,扰乱黄楠生心智,让他猝不及防,一时寻不到破解之法,只得强自捂耳。再汇聚浑气至耳根处,阻曲入内。 然正当竭力时,陆云湘已然纵步至前,笛曲骤停,一笛打向黄楠生。黄楠生不防,气力未能及时运出,当下中笛退远。 陆云湘力占上风,底下林旭等人窃喜之下,却见陆云湘又一口瘀血喷出。血水洒向云空,甚是可怖,几人甚为大骇,却无能为力。 这时萧嵩忽道:“你们的陆观主支撑不了多久,若是杨萱儿还不来,便只能坐等被杀了。不过眼前你们没了屏障,便由本侯亲自来将你们内气吸干,省的多事。” 说着便徐徐走来,几人怒目凶视,却也只得任其宰割。云空之上,徐青已然瞧到这里不妙,便要下至云地援助,然付真甚为难缠,黑气左右成团,将徐青紧紧包围,却是自顾不暇。 几人仰首叹息,万念俱灰,纷纷闭了眼眸。萧嵩嘴角上扬,挪掌汇气,正要启动吸噬术法,弑流涌前,瞬即便要至几人之身。却突现一道亮色,光芒万丈,直直刺瞎了萧嵩的眼目,只好拿腕遮挡。 待得睁开眼时,却见一位白衣出尘女子站于身前。那女子面淡如秋,容样婉约,身姿如仙,眸色神然。 第一百一十章 身中毒蝎 萧嵩退后几步,见到这女子,轻轻笑道:“师妹,你终究还是来了。” “师妹”二字一出,登时惹得身后几人大为吃惊,这位白衣女子,自是杨萱儿了。只见杨萱儿冷道:“师兄,争来争去,这么多年,你果然还是没变。” 话未说完,已然施了法,隔空解了后头几人的穴位,几人顿觉宽松,可挪身活动。 本欲好生向杨萱儿致谢,但见陆云湘与黄楠生斗在一块,而陆云湘气力难支,渐渐不敌,便要败落下来,由是只消抱拳作礼。 便匆匆赶往陆云湘那处,只见陆云湘手中长笛发颤,而黄楠生数掌并发,一掌胜似一掌。陆云湘越发招架不住,只好左右躲闪,然内力有限,步履也渐渐缓慢,外加身负重伤,终究还是扛不住。 胸前中了一掌,直直坠身下来。 黄楠生正自得意,准备蓄势待发,然却见郑开林旭叶秋林静四人奔上前来。林静直向黄楠生掠去,林旭飞至陆云湘之下,将她接住,落至云地。 郑开见陆云湘安稳着地,便同叶秋一同前往助力。黄楠生大为惊异,方见一道耀光乍现,也不知是何物降临,这会子见到这些人,便知定是有高人相助,只不知是哪一个。 不过也来不及多思,见林静并不多醉,只是长笛在手,一招谪仙笛法扬上前来,身摆如风,步足似箭。 黄楠生屏气凝神,倒也不敢小瞧林静,御气神掌变幻莫测,只动身便掌气横流。林静笛法似仙,却也不及黄楠生浑厚掌力。 郑开来至,止伤七剑顿成大势,只见云空剑流四起,郑开周围滚流涌动。黄楠生几掌击至,却未伤毫发,叶秋亦挺剑直上,柔气横涌。 一人对三人,黄楠生却是游刃有余,任凭他们剑笛交加,总能应接不乱。一时空内大斗,场面壮观。 而陆云湘伤重,被林旭所救,朝陆云湘喊道:“云湘,你没事罢。” 陆云湘喘着轻气,回道:“师姐....我没事.....你快去帮她们。” 林旭道:“你都这般了,还有闲心顾别人?你莫说话,且让我为你输气。” 当即扶起陆云湘,绕至其后,推掌至背。然林旭内力不多,只得解燃眉之急,却不能使她伤愈。 反观杨萱儿这边,萧嵩接着她方前说的话,笑道:“我是没变,师妹这股子性情,应是也没变。只不过当年与赵师兄的情意绵长,如今为何也不与他长相厮守了?” 杨萱儿淡妆眉眼下,略有动神,却面平如水,回萧嵩道:“往事如烟,不提也罢。” 萧嵩道:“是啊,往事如烟哪!只是你们个个做了世外高人,既然决意归隐山林,有何来掺和这人间的浑事? 害得我千里跋涉,灭亡千万无辜生灵,来你这不沾尘气的世外高却,又是何苦?” 杨萱儿依旧冷道:“师兄野心勃勃,当年的旧事,今日却来找我问?须知我已将宝匣送出,何以引得你再来讨教?” 萧嵩怒道:“你送出宝匣,为何不将开匣之法一并送出?分明是玩弄于我,今日须得一并了结,也不枉我走这一遭。” 杨萱儿道:“我本是送于故人,你非强行夺去,既是你夺去,你便去找故人去要,来这里岂非不合道理?” 萧嵩怒道:“莫要再说了,快将开匣之法告知,不然本侯可要你好看。” 杨萱儿笑道:“师兄,多年不见,不知功力精进如何了?” 萧嵩诡道:“那便要请你品顾品顾了。” 身子跃往杨萱儿,点指成流。杨萱儿只拂袖一扬,便将流力打散,再转身回退。 那萧嵩挥掌攻上,杨萱儿再度避开,反手一袖前掷,那袖气涌来,萧嵩劈掌抵上,二人互自弹开。 这时萧嵩并未再使指力,反而大衣一摆,双手一伸,登时地下钻出若干蝎子。着色显黑,口吐紫雾,排成数股,成群向杨萱儿袭来。 杨萱儿冷笑道:“师兄,对这邪门蛊术,倒还十分精熟。” 毒蝎已然逼近,然杨萱儿自也非等闲之辈,绝不会令毒蝎靠近半分,只扬袖蓄力,一气排开。数百只毒蝎被震至一边,一波未散一波又起,毒蝎源源不断。 好在杨萱儿身处高地,倒是无忧,却不知那毒蝎直往陆云湘处爬去,行速迅疾。林旭转身瞧到,已是不及躲开。 杨萱儿便隔空使力,将那毒蝎制住,再挪手甩开,毒蝎滚至一处,再也没了动静,不过毒蝎不只行爬,却也口吐毒雾。一时间紫雾缓起,林旭一时有所不觉,却已中毒。陆云湘立觉有异,忙朝林旭喊道:“师姐,快些捂住鼻口!” 陆云湘刚想捂住,手还没触至肌肤,便已昏昏欲睡,额上黑筋暴起,毒液流动。 陆云湘只顾着林旭,不想自己也中了蝎毒,脑袋亦是昏沉,又身负重伤。只摇动几下林旭的身子,便已扛不住,趴在她身上睡下。 杨萱儿察觉不妙,而那十几只毒蝎再度往二人身上扑来,登时一手白袖呼出。 那袖衫可达万丈之长,直将陆云湘林旭二人团团卷进,挪起抬往空上,再收袖回前。二人皆已被救起,免遭黑蝎子毒害。 杨萱儿落足阁楼之顶,脚踩青瓦,将二人放于瓦上,蹲下身子,拾起二人手腕。 左右手各一只,一同把脉,眉心紧皱。立时自怀内掏出一精致瓷瓶,拔出红塞,倒出两粒白丸,放于二人口边,供二人吞下,再番运气灌注,闭眼细思。 霎时,萧嵩掠至阁上,站距杨萱儿不足三丈,朝她冷道:“师妹,我这蝎毒提炼二十余年,可谓至阴之毒。你不论用何等药丸,全当无济于事,纵使输些真气,又当何用,不如给我开匣术,我便许你解药如何?” 杨萱儿只言不语,专心输气,萧嵩见她不言,便朝她那处走近了几步,口中一面说着:“师妹何必执迷不悟,眼下局势已明。这二位命不久矣,师妹当尽早决断才是啊。” 口中说着此话,阁楼檐廊处,有成群毒蝎徐徐升爬,只差一丈不到。毫厘之间,便要触至杨萱儿。 这时杨萱儿忽地摆袖一挥,旁处瓦力陡然震碎,毒蝎被震飞楼下,萧嵩颇为惊异。 杨萱儿道:“师兄无非是要开匣术,何必这般取人性命。你要,我便给你就是了。” 萧嵩见她淡沉自若,不免有些惊惧,便附和道:“师妹早有这些觉悟,也无需大动干戈,弄这些多余的了。” 杨萱儿道:“师兄何不让他们停手,我们坐下来慢慢谈,可好?” 萧嵩稍加犹豫,回道:“这个自是可以,本侯一声令下,他们绝不会造次。只是师妹可得谨记,倘若本侯发觉有异,这一声令发错了,到是玉石俱焚,师妹可莫要怪我。” 杨萱儿冷道:“师兄只管发令,不会有错,还请先将解药送交。” 萧嵩道:“这个自然,他们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倒不如让我证实师妹所说无误,再给你们解药好了。” 杨萱儿并未回言,萧嵩便朝楼外喊道:“诸位,停手。” 身置空中的付真听此一令,避过徐青一记穿云刺,便落足至楼。黄楠生与林静郑开叶秋三人激战正酣,听此一句,亦回身往阁楼飞来。 徐青稍觉有异,着看楼瓦处,陆云湘林旭二人面色显苦,急着赶步过来,郑开叶秋林静亦飞身而至。 两拨人分站两边,叶秋当先蹲下道:“陆观主与林姐姐到底怎么了?” 郑开死死盯着萧嵩,徐青亦是如此,却担忧二人的安危。杨萱儿输气完罢,站起身来,朝萧嵩道:“师兄,你何不将宝匣取来,师妹也好施法。” 萧嵩细看杨萱儿,见她波澜不惊,便朝付真道:“你便将你包袱里的东西取出来罢。” 付真领命,将肩后重剑旁边的蓝布包袱解开,里头是一紫檀木匣子。郑开等人定眼细观,叶秋道:“这匣子里头装的是甚么?” 徐青淡道:“是玉玺。” 郑开惊道:“玉玺?怎么会是玉玺?玉玺不是在北都皇宫吗?” 徐青道:“北都皇城里的自然是假的去,这个才是货真价实的。” 林静道:“这玉玺何以会在匣内,有何以在那老贼手中?” 付真忍不住喝道:“若要同你们解释,怕是得说到明日,少来这些废话,快些给我开匣。” 叶秋冷道:“眼下只有杨姐姐才能打开这木匣子,你最好态度好些!” 付真笑道:“看来你们是不想救你们的同伴了,在这里多耽搁一分,你们的同伴便早死一刻。” 郑开忿道:“你当我们傻嘛!你要么先将解药交出,让我们确认陆观主与林师姐当真能得救,不然休想开匣!” 付真还待再言,却见徐青吐血跪地,众人大惊。叶秋忙蹲下扶住徐青,朝他急道:“徐师弟,你怎么了?” 徐青凭着心头的一口气,支撑到如今,其实丹田内的浑元早已翻动不休。眼下不使灵力,适才累积的元气,猛然泛起。 血脉经络遭到极大冲击,反噬狂蹿,一连吐了好几口血痰。 杨萱儿忙走过来,将徐青手腕抬起,把住经脉,察看伤情。 付真却在笑说道:“看来殿下这次真的不行了,你们又何苦硬撑,还是早些开匣罢。” 杨萱儿一面把脉,一面冷道:“交解药,开匣。” 付真怒气横飞,萧嵩却道:“好,我萧嵩也不为难,给你们解药。” 言罢自怀内掏出黑瓶,倒上两粒红丸,伸出手来,却无人来接,黄楠生笑道:“你们便这点胆量,还真是叫人喜欢。” 杨萱儿掷出白袖,至萧嵩掌心,将红丸卷起,移至林静身前。叶秋伸手来拿,将红丸一一喂于二人服下,果见二人气色好转,额上黑筋逐渐散去,睁开眼目,林静急道:“云湘,旭儿,你们怎么样了?” 林旭弱道:“好多了。” 陆云湘亦点了点头。 付真忽道:“眼下毒性已解,杨观主该履行诺言了罢。” 只见杨萱儿不予理会,只在徐青身后为他灌输真气,打通经脉。付真见她不言,又待怒问,萧嵩只冲他使色,付真才自平定。 叶秋嗤道:“若要开匣,起码得等徐师弟的伤势好转才可罢。”付真恨道:“看来江湖人士皆是言而无信之人,今日可叫我付真开了眼界。”郑开回道:“若要开匣,也得等杨观主空下手来,才可如你所愿!” 第一百一十一章 剑魔出鞘 这时只见杨萱儿停下手来,徐青已然气力微弱,林静走近问道:“杨观主,徐师侄怎么样?” 杨萱儿叹了口气,没再说甚么,站起身来,朝萧嵩道:“我这就为你们开匣施法。” 付真将紫檀匣放在瓦地,众人皆看向紫檀匣。杨萱儿巧使指尖,于空内左三道,右三道摆弄一圈,再向下一定。 立见木匣徐徐升起,匣面闪着五彩缤纷的光束,甚是好看。面上所雕刻的文字诗词却在挪形变位,几人看得奇了,皆不知何故。 正专注细观时,忽地字句不再转动,匣子猛然开启。萧嵩付真往里看时,果见一柄淡青色的玉石放于里头,样纹貌相与真龙玉玺如出一辙。付真走近,将玉玺取出,仔细看它上面的成色,又往底部瞧了瞧,果见:“天子宝印”四字。 萧嵩站在一旁目色留定,自觉这玉玺不会有假。付真正要收在包袱内,忽见玉玺表面放光,顿感烫热难当。一脱手便将玉玺摔在地上,打碎了几块青瓦,险些便要掉进楼里。 黄楠生喝道:“你如何也不小心着些?这么毛手毛脚的。” 说着捡起玉玺,付真道:“这玉玺有异,为何如此滚烫灼热?” 黄楠生道:“哪里滚烫了?你看为师不是拿得好好的?” 付真道:“师尊拿着没有发觉灼热之感么?” 黄楠生道:“并无。” 杨萱儿忽道:“师兄,你已拿到传国玉玺了,眼下是该离去了罢。” 萧嵩笑道:“师妹这是说得哪里话?我便是拿到玉玺,也得确保这玉玺是真是假才对。而且复尘殿下乃我朝廷中人,就这么交给你们,恐怕不妥罢。” 叶秋急道:“你说得这叫什么话?徐师弟是我江湖中人,不论他以前是何身份,总之他为我们挺身而出,同尔等已然不共戴天。显而易见,他怎能随你们而去?” 林静又道:“侯爷已然取到玉玺,要徐师侄又有何用呢?” 黄楠生趣道:“师太怕是糊涂了罢,您的徐师侄可是姓萧,是皇家子弟。留在此处,日后还不得凭你们江湖人如何凌辱于他?朝廷江湖不共戴天,这些您该清楚的罢。” 郑开吼道:“徐师弟是我叶云门人,从不是甚么狗屁皇子。你若再胡乱说话,我便撕烂了你的嘴!” 付真诡道:“师尊不必说这么多,看我将这些不知好歹的一并杀了完事。” 正要提掌来攻,郑开等人拔剑待守。萧嵩忽道:“莫要造次!” 付真忍气收掌,满脸不甘。萧嵩道:“事已至此,我们不便停留此处,就此告辞。” 转身就要离去,杨萱儿忽道:“且慢,留下奉轩,诸位再走。” 付真一怔,转过身来笑道:“杨观主是在同我说话么?” 林静怒道:“不是你,又会是谁?” 付真道:“真是奇了,杨观主怎么得知我身上有甚么奉轩的?这倒是古怪得紧。” 这时忽听外头一阵言声传来道:“你杀我师尊,屠尽武林各派掌门。若今日这么放你走了,黄泉路上,我又该怎么同师尊交代!” 众人斜眼看向楼下,但见一群青衫徐徐走来,为首的却是徐青多月未见的太湖派大弟子刘生。 而他身后的那些曼妙少女,皆是魂灵观**尘的高人。一曲魂灵震天下,曲终人老永不殇,所谓融魂至笛不若武,偏要献世引风声。 徐青丹田崩乱,方才杨萱儿强自替他镇住反噬浑元,才令他不致昏睡。这下见这些女子,各个神姿绝尘,却是从未见过。 一众人徐徐走近,黄楠生惊道:“难道王爷没将你们玉笛帮帮众悉数杀了?这下怎么冒出这么些?” 刘生笑道:“黄帮主可真是会打趣人,你以为凭借赵平那些虾兵蟹将,便能对付得了魂灵观的这些姐姐们么?未免也太过小看了罢。” 说着众女侠已然跃上阁楼,纷纷站于杨萱儿身后,又有为陆云湘林旭治伤的,一时局面扭转。 萧嵩瞧着这些人,颇觉她们武力不低,听闻魂灵观绝世高手众多,各个不愿踏足尘间。 眼下却是一股子涌将出来,着实难以对付,便朝付真道:“你看这些个姑娘都来这处,你那柄古剑也该亮出来,令她们赏鉴赏鉴才是。” 付真笑道:“遵命。” 由而肩上一抖,背后重剑陡然出布,白布满天飘绕,一把青铜神兵悬于空内,接而落至付真手中。付真接过古剑,朝众人诡道:“不知哪位前来领教一下,这奉轩神兵的滋味?” 众人观这剑身,直若上古原始材质铸造,剑身沟壑众多,波纹繁复,泛着青辉,过于浑厚铁重。这柄剑少说也得有上百斤重量,这付真何以抗得动? 刘生早就欲替师报仇,眼下见这神剑,心里想着就是这把剑染着尊师的鲜血,立要提剑而上。 却见徐青急道:“刘师兄莫要冲动,这把剑不同凡物。可开山摧岳,动辄百物尽毁,万人不留,绝不可小觑于它。” 刘生忿道:“任凭它如何神物,今日若不做个了断,我怎能安心?” 便要推开徐青,杨萱儿突道:“师侄且慢,复尘说得没错。此剑不凡,这付真由着天绝血脉,量天地之间,唯一人可与其较量。” 付真惊道:“你如何会知道天绝血脉一事?” 说着转头望向黄楠生。黄楠生疑道:“这天绝血脉密事,向来只我浅水一族代代相传。杨观主今日可得把话说清楚了,不然老夫绝不会善罢甘休!” 杨萱儿笑道:“这世上纵有不透风的墙,古剑神兵的血脉机密,素来是由浅水一族掌控。然时过万年,自那神剑之初,你又怎地得知不是我辈掌知天机?哪怕你辈荒诞不守,将这机密之事泄露而出,也怨不得我们窃取,可是这个道理?” 黄楠生怒道:“简直胡扯!我浅水一族怎会泄露天机?莫不是你杨萱儿不知使了甚么手段盗来,还在这里大言不惭!今日你若不好好分说清楚,老夫定不放过你!” 杨萱儿身后魂灵观的几位姑娘走到前头说道:“你这老顽固,敢对我们姑姑如此不敬,且看我等定不饶你!” 霎时拂笛而出,魂灵涌泄,破空形成滚流,朝黄楠生打来。 黄楠生不敢小觑,直拼掌而上,一人对十人,已然战至一处。除却方才出去的十位魂灵观的姑娘外,余下还剩二十有余,正耽耽虎视着付真。 付真邪笑道:“姐姐们若不肯放过我,便来领教神兵何如?” 几位女子已然忍不住迈步向前,却被杨萱儿拉住,转而朝萧嵩道:“师兄,你可要思虑清楚,神兵一动,天人共怒,日后必然祸患无穷。” 萧嵩道:“师妹既然知道天绝血脉一事,亦知古剑之密,不可倾泄,浅水一族世代传承。而唯一能将神剑之密守住之法,便是杀尽每一位知道神剑的密事之人。 殊不知当年费先祖亦是一剑摧江断河,万物生灵尽皆成空,看来今日又得复行老祖断灵之法了!” 黄楠生亦道:“尔等得知了古剑之秘,亦该预知活不长久。我等挥剑断人,亦是行天道,不可违背!” 叶秋恨道:“说得好听,既然得知古剑密事的人不得活,那你家侯爷岂非也不得活了,你怎不去先斩了他?” 付真怒道:“我把你这小蹄子先解决了再说。” 说罢握剑便要挥斩,这时萧嵩忽道:“且先莫动。” 付真一听,甚是不解,萧嵩转朝徐青道:“殿下今日可要做个了断。若趁早归顺,便可保住性命,还会享受万世荣华,若执迷不悟,便定要命丧于此,日后圣上怪罪,本侯也绝不网开一面。” 徐青托着笨重身躯,缓缓弱道:“我今日绝不会令你们得逞...” 付真笑道:“想不到殿下竟还有气力同我争斗呢,倒是要瞧瞧殿下还有何......呃呃呃....啊啊啊啊啊.....” 忽地,只见付真神情有异,手中奉轩发颤,抖动不停,连连发出几番大喊,似是极为痛楚。 脸上黑气涌现,剑身突起红芒,转而化作电闪雷流,却还呈血红色散动不休。接而自剑尖到剑柄,忽升片片焚烧烟絮,声声作响,又听鬼哭狼嚎,隐隐约约,不止不灭。 众人瞧得痴了,杨萱儿陡然大声喊道:“不好!他已受剑灵所控,随时可会扬剑破力,我等皆会灰飞烟灭。” 如此一说,便连萧嵩亦有些慌了,忙使力灌注浑气至付真,却不起丝毫效用。 只见付真眼目尽闭,缓缓升空,又缓缓举剑。黄楠生不明所状,却见萧嵩忙提步飞开,直往仙台口掠去,黄楠生亦是随之而奔。 叶秋见他二人逃得许快,正为其不耻。可付真面貌突然变成另外一副陌生面孔,只见他咧嘴诡笑,笑声阴邪,甚是可怖。 周边魔气环绕,天地见乌云密布,山河狂啸。仙台仙气顿失,魔障顿起,雷雨骤降,厉风迫人。 林静瞧得亦是慌了手脚,只看向杨萱儿道:“杨观主,这到底怎么回事?” 只见杨萱儿不发一语,只挥袖往一处指去,那处是廊台。见那台内窗口跃出一物,那物渐渐移往这里。 林静叶秋郑开定眼看时,那竟是真龙玉玺。郑开惊道:“玉玺不是已经给萧嵩了吗?” 杨萱儿道“那是假的。” 林静急道:“观主此时拿这玉玺做甚?快些想法子才是正经。” 刘生再也耐不住性子,直跃身而上,挺剑直往付真攻去。众人大惊,杨萱儿忙使袖挥舞,袖布卷住腾空刘生,将他硬拉回地。刘生急道:“观主何必拉我?让我宰了这厮!” 叶秋正要说他,然见付真举剑过头。登时群魔集聚古剑,剑尖形成一阵黑漩涡,不断吸纳云雷电闪,伴随着成团魔气,更为逼人窒息。 杨萱儿突道:“来不及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绝脉断 又默念口诀,朝玉玺吹口气,再将玉玺挪至徐青眼前。徐青正抬头望天,见玉玺到至,一时不解,杨萱儿却道:“你快输你血液至玉玺之中!” 徐青面色显异,杨萱儿急道:“你照我说的做,快!” 徐青只得啃破手指,滴下血来。血流至玉玺中央,竟融入玉内,转而玉玺陡然发亮,一抹青色玉光立起,甚是好看。 徐青瞪直了眼,几位皆是大异,杨萱儿又道:“试着再运一次暮灵玄功!” 徐青惊道:“你怎知我会暮灵玄功?” 见杨萱儿神情急促,便只好依命,丹田汇力,浑元涨开,暮灵玄气,冲破经络。徐青浑身发热,然这时反噬却当更为严重。 徐青还未运出功来,却吐血半跪于地,叶秋急着道:“徐大哥,你莫要逞强啊!” 杨萱儿却道:“你再试着将身前玉玺里的灵气吸进身子看看。” 徐青从令,双臂摆动,拱掌向前,直触玉玺停下。登时玉玺抖动,青光涌出,俱朝掌心汇去。 徐青一时只觉凉意袭来,直若秋风拂面,百花缠身,凤蝶飞舞,龙环九天。又如琼浆玉液,瑶池仙露,体内燥热之觉顿然消无,反噬之力皆被化尽。 此时的徐青,只觉浑身是力,颇觉苍天美好。竟要腾云驾雾,游遍仙山神脉,全身飘忽轻巧,便单想着登天入云,此思甚兴。 这时杨萱儿肃道:“徐青,世子殿下,眼下是你拯救生灵的时机。接下来能否凭你仙灵之力,阻断这万世大劫,便看你造化何如了!” 徐青细品她言,点头领意,转而直上云空,朝奉轩夺去。天上奉轩魔剑,正噬狂成性,付真亦不复往昔,似是被魔剑所控,面目狰狞可惧。 然瞧见底下一抹青明光束,本没甚么波澜,却偏偏古剑蠢蠢不安,剑尖魔气略微减弱。待得徐青逼近之时,付真顿感恶心至极,似是与他八字相克。 这时付真神智已复,见自己力道充盈,魔剑气足,颇觉得意自满,却惧青光仙灵。眼见徐青近至不远,立时大声吼道:“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挑战你爷爷!” 谁知说出来的话,竟不是自己本声,倒似魔音妖言,声量浑厚嘶哑。又似荡妇之语,又似少年之音,还似闺阁秀女,总之无以形容。 只觉全身绑着魑魅魍魉,一时慌了意,正要摆脱。然魔剑一抖,付真又不是付真,便是鬼怪魔物,朝徐青大吼大叫。 徐青一时愣了神,只不顾这许多,对着付真说道:“哪里来的这些不死的怪物,早些离了走开,不然可要你好看!” 那附在付真身上的魔物鬼着脸道:“你这痴狂小儿,感同老夫张口舌,老夫数万年被封在沉河冰海,早就不耐其烦。今儿个放寻了时机出来,不大肆屠戮一番,如何合我怒忿心意?” 徐青恨道:“你却是何物?是那奉轩剑灵吗?” 魔物怒道:“你这小儿,也敢乱提?不叫我吃了你这儿,好在你也是甚么天脉,倒叫老魔修为涨些,从此天下永无敌手!” 徐青愤道:“那自瞧瞧我的本事!” 说罢手前挥弄,灵气涌集,一掌往前打去。只见青光直射魔剑,付真一时急了,方集聚许久的魔气,顿然消缓,只见奉轩挪动,一股庞然黑浪滚来。 徐青见状,忙迅速闪开,青束移至云边,再度运法而来。付真双手握剑,方前黑浪毁尽云雾,这时陡然回挡,青气触至神剑,却突地灌了进去。 付真立觉有异,奉轩一时不适,剑灵飘忽不定,痛楚难当。 付真不知何故,只是那剑灵又夺他身子,大吼着道:“你这混小子,施的是甚么灵法?老夫非要宰了你!” 当即挥剑来斩,只见地动山摇,云响空震,仙台之上,楼阁亭水,皆为不堪。众人大慌,杨萱儿忙道:“诸位快随我下台!” 众人闻声而动,只叶秋急着喊道:“我们走了,徐师弟怎么办?” 郑开亦道:“徐师弟是我叶云中人,我们怎肯弃他而去?” 杨萱儿道:“徐青眼下已非凡物,他自己会应付的。你等在这里也帮不上忙,反而拖累他操心顾着你们,快些逃了省事。” 二人皆觉有理,陆云湘只仰看云天,口中一笑,又泪水打转,便被林旭劝走随离。 林静亦跟在一边,一时间仙台不似仙台。只见白鹤飞来,众人跨上鹤背,傲游仙雾之中,下至曲扬风口。杨萱儿要他们先行离去,自己候在这里观战,众人都自不愿,这时叶秋忽地喊了出来:“嗳呀!倒把陈寨主钟姑娘给忘了。” 众人思了一回,都拍脑混忘,忙赶着要寻回这二人的尸身,不可叫他二人曝尸仙谷。杨萱儿忽道:“我去寻回好了,你们且早些走了罢。” 林静道:“不可,这仙台之上艰险莫测,如何只让观主前去?贫尼也随你一块儿,也好搭把手帮衬帮衬。” 叶秋也喊着要去,杨萱儿顺道:“也好,多去一个也罢。但不可再多,反而坏事。” 叶秋听了只得作弃,只看白鹤往这里走几步,微摆鹤翅。它亦深知台上状况不佳,需早些去了为好。 杨萱儿与林静坐于背上,白鹤飞空,往仙台掠去。叶秋郑开等人也不愿离去,只站靠在谷壁边,静静等候。 陆云湘身子抱恙,坐躺于树旁,林旭亦是如此,她二人毒性尚未全解,浑身麻酸,需赶紧歇歇。 且说云雾之上,徐青与剑魔大战正酣,双双各施神通。徐青一手暮灵仙法与奉轩剑相生相克。 付真手持奉轩,剑力却减至一半,致使云下山水林木,损毁不多。然楼阁倒塌,水塘被土石所盖,芳亭柱震断,亭台东倒西歪。 幸得陈昭钟柳烟得了运儿,静躺于花木草地上。甚么瓦砾碎泥,墙石重物皆没砸到这处,可谓幸甚了。 霎时白鹤现身,挥翅翔落平底,周边屋舍庭院不成模样。杨萱儿与林静下鹤至二位身前,一人一个,将二人放置鹤背上,并坐上去。 白鹤大吼一声,径往台外飞去。 然付真早有所见,方才与徐青斗法,始终找不到破绽,而自己却是节节败退。这会子见到白鹤,不去攻袭徐青,反而斜走向下,破空一剑斩去。 白鹤回转羽身,仰天大喝一声。杨萱儿与林静瞪直眼目,只见魔流涌至,瞬即之间便要亡去,二人横臂一挡,本觉必死无疑。 然睁开眼后,却见徐青挡在身前,全身青芒笼罩,并大喊着道:“快走!” 白鹤会意,扬翅避逃。 徐青使出浑身灵力御与其对抗,付真嘴角一歪,魔气加强。徐青渐渐不敌,身中魔力,直摔往云地吐血。 付真大为得意,举剑乘胜追击。徐青腹中浑元反噬,几位苦楚难耐,又见付真扬剑劈斩,心知这一剑下去,自己纵然避开,这仙台必然大受其动,弄不好台石崩塌,万物遭涂。 不知底下杨观主她们如何,倘若受累,必定祸事连连,仙台置身曲扬峰,曲扬峰位居玉笛山之巅。 若一方受损,难保山脉无事,瞬时之间,徐青并未躲开,却挺掌而上。 付真瞧见,大为欢喜至极,登时集鬼邪之力,汇聚剑身,直冲而下,与徐青当面对上。 激起片片腾浪,徐青将丹田之中的暮灵仙力,俱一股子运抬而出,集往掌心对剑。 未免无上剑力祸及旁处,只在剑身周边围成一道屏障,将奉轩魔气禁锢在屏障之内。这等通天神力,也不知如何使出,然徐青却当真如此做了,只因他笃信邪不胜正。 而付真瞪直眼珠,见到魔力被锁,却难再发,直要吼天喊地,面上紫筋暴起。却见徐青更进一步,缓缓逼近神剑,甚是古怪。 然上回北都金陵皇宫内,徐青首见奉轩,便已有惺惺相惜之感。触至剑身纹条,直若览遍千山万水,踏遍溪河田庄,心中颇生向往之感。 如而近看奉轩,亦生了当日之情,徐徐靠近,便似魔怔一般,誓要触上一触,摸上一摸。 手指所到之地,魔气渐弱,直碰上剑边,身子徐徐往上。付真直瞧得痴憨,怒上心头,直欲抽剑回退。 然奉轩不受其制,剑魔之灵渐逐消亡。付真一时恢复神智,眼见徐青把玩着奉轩,只差没硬手夺去,却是挥剑不动。 手足无措,干脆一掌劈下,御气魔掌直打在仙灵屏障之上。然屏光微颤,却是波澜平常。 付真大恨,破口大骂徐青,但见徐青像是中了魔障,不回他一句。 只盯着奉轩把玩,与当日金陵所见场景一致,只万分不解。 但见徐青抬眼定目,立时推掌而上。付真一时不妨,竟中他一掌,身子受仙力所击。没了奉轩护持,便如凡体一样退摔至上。 徐青乘机一把握住奉轩,登时浑身青辉笼罩,身起置天。付真刚自停稳,却见徐青不见身形,突感头顶一股巨浪袭来。 也不多想,便往下狂逃,转头去瞧,只见徐青手提奉轩,一剑斩下。而他的眼目之中,深邃无比,透着血红。 付真一时慌了,口里忙叫着道:“殿下不可啊!既已得到奉轩古剑,何以要赶尽杀绝?” 然徐青这时面色暗沉,口中冷道:“你我皆为天绝之人,你浅水一族的长老帮主们莫不是没有教导你?天绝之人向来相生相克,二者只得留一个。 今日我得了神剑,便是你的葬身之时!” 付真听如此说,竟不知该回甚么。奉轩剑越发逼近,足后上方也益发炽热难当,付真又急着说道:“徐师弟,便请你饶我这一回!就像在金陵城时,那萧嵩多次令我将你暗地里杀了了事。可我念及旧情,不忍心对你动手。 这会子你也该念一念昔日咱们一同同甘共苦,风雨同舟的兄弟之义。给我次机会,日后我定痛改前非....” 言未道完,只见上头一阵青辉耀目,顿时仙气劈斩。付真体无全尸,化作烟尘泡沫,殁了人间。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天下大定 耀芒渐失,徐青落足崩塌仙台之上,暗想适才这一剑纯粹多余,只是凡物付真罢了。 徐青却藏饰不住新得神剑之喜,又对同含天绝血脉的付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恨意。这股子弑杀狂欲,令徐青使足了奉轩古剑之力,致使仙台崩塌,曲扬峰乱石飞蹦,山川野壑破动难平。 站在曲扬谷口的数十人翘首以盼,刘生持剑站立,仰望仙台,眼里尽是凄凉。 方才将陈昭钟柳烟带至台下的杨萱儿与林静亦站在一边,抬头望着仙台。叶秋则是追问仙台情形如何,林静只略略说了。 当是付真占上风,徐师侄渐渐不敌,却不知眼下如何了。 几人都愁容顿生,林旭满眼泪光,口里泣道:“若徐师弟死了,我等皆要愧疚终生。他为了我们能安生过活,甘愿舍弃自己。 可凭他一人之力,如何能抵抗奉轩古剑的无上神威啊!” 众人皆一片感慨,叶秋朝杨萱儿急道:“好姑姑,你便使唤白鹤来驼我们一程,哪怕上去瞧瞧也好。确保徐师弟性命无忧,我们这就下来可好?” 林静忙道:“叶姑娘,万万不可。方才我等险些被那付真一剑砍死,若上去有了好歹,又当如何?” 叶秋又待分说,突围一阵剧烈动颤之感,众人摇头晃身,不明所故。 杨萱儿当先瞧到仙台崩裂,致使地脉不稳,引发曲扬峰摇震不休,忙朝众人道:“诸位,此地不宜久留,赶快下峰通知玉笛女徒,全帮下山避乱!” 林静亦觉不对,叶秋惊道:“徐师弟怎么样了?这到底是...这定是奉轩古剑的威力,难道徐师弟已经.....” 付真恨道:“杨观主,这时候我等绝不能袖手旁观,定要鼎力相助才是。” 杨萱儿道:“眼下局势已不容我等掌控,那二人一神一魔,所使的皆是仙灵魔力,我等一介凡夫如何能帮得上?” 叶秋道:“这徐师弟当真是....仙..灵?” 杨萱儿道:“这些稍后再行解释,快快下山为是。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玉笛山,以及山下镇民所虑!” 说着已将白鹤唤了来,十几人坐上鹤背,腾空往锋下掠去。然峰上依旧停留一半人,皆是魂灵观女徒,外加杨萱儿,都面朝仙台,愁色尽显。 只因人数过多,只好先运送一半,待将陆云湘等人安置过后,再摆翅折返。 只不知那时还能不能寻得到,瞧着山摇地动的,曲扬谷或会塌陷亦说不准。白鹤一时躁动不安,使命扇动鹤翅,往前飞去。 曲扬谷中的十几人,此时忽见仙台之上现出一道光束,暗知定是那付真携剑前来,一个个纷纷持笛紧住。 然带那光束近至身前,却是那徐青。 只见徐青虽着布衫粗履,却雄姿英发,全身燃着青辉,手里提着奉轩,眼目成血红色。杨萱儿见状,有些诧惊。 郑开喜道:“原来徐师弟你没事啊!那可太好了,只是你为何手持奉轩?付真那小子怎么样了?” 徐青板着脸,冷道:“他死了,被我杀了。” 众人一阵讶异,郑开亦是如此,转而兴道:“那可好了,那小子伤天害理,该杀该杀......” 话未说完,却见徐青忽道:“赵平黄楠生何在?” 郑开一愣,转而回道:“他二人早下山逃了。” 徐青会意,登时化作一缕青烟,不见了身影。郑开目瞪口呆地望着远方,杨萱儿淡道:“你可有甚么发现?” 郑开道:“有,为何徐师弟竟有这般神通?” 杨萱儿道:“不仅如此,他的性情亦变了不少。” 郑开道:“不错,这却是怪了。” 这时白鹤赶到,十几人踏鹤而行,曲扬峰开裂,四观皆惊。塞林军本自攻打钟香观,赵平亲自指挥。 然见此异象,一时不解,却瞧一只大鹤从天而降,却是那郑开以及魂灵观等女徒到来。钟香观女徒见到魂灵同辈师姐来临,高兴至极,奋起持笛斗志大涨。 北城塞林军慌了神儿,赵平察觉不妙,令塞林军迅速撤离。 适才萧嵩下山时,说曲扬峰一切安好,玉玺已然到手,令他再带兵阻挡稍刻。眼下却是棘手,若不早些撤离,只怕想走也逃不了了。 正领着大军奔逃下山,却突见青束划至。众人不知那是何物,见一柄长剑自空劈下,霎时林木震荡,山石滚滚,塞林青甲七零八落。 赵平惊惧之下却见剑刃逼身,煞气狂弑。徐青直视着自己,口内冷道:“当年你是如何将父皇一步步折磨致死的?” 赵平一听,见徐青绝上神力,惊诧之下,又听他说出此话。虽自惶恐,却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只是颤道:“殿下,那些全是萧嵩一人所为,与本王无关哪!” 徐青登时怒火万丈,一柄逼在赵平额头的古剑,再度举起,大吼一声,正要迎面砍下。而赵平急中生智,又忙着喊道:“殿下难道就不管璃儿了吗?倘若被她知道殿下是她的杀父仇人,你二人如何能厮守一生?” 徐青听到此处,稍有犹豫。赵平正颇为自得,却见徐青眼神渐渐灰冷,一柄长剑重重劈下..... 却说萧嵩与黄楠生逃至玉笛镇,寻马铺买下一匹良驹,骑驹出镇,往北夺去。 没乘多久,恍闻风浪袭来,二人转头一看,却是那徐青迎面赶至。落在二人马前,驻足背对着二人。 二人皆自惶恐,黄楠生赔笑道:“殿下怎地下来得这么快?老夫徒儿付真呢?” 徐青冷道:“死了。” 二人互看一眼,眼目瞪大可一倍有余。黄楠生笑道:“殿下果然天之骄子,神威遍布天地之间,小徒又怎会是殿下的对手呢?” 徐青依旧冷道:“你不为他报仇吗?” 黄楠生道:“岂敢岂敢,付真早就该死,殿下杀得好,杀得妙!” 徐青朝萧嵩道:“老贼!我父皇是不是被你逼死的?” 萧嵩细看徐青,回道:“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殿下既要杀本侯,本侯便也逃不过。只是殿下欲为先皇复仇,怕是连陛下也要斩杀了,待殿下杀了陛下,手持奉轩,天下无敌。日后这皇帝的宝座,岂不是手到擒来?本侯提先恭喜殿下!” 徐青冷笑:“我的事,不劳你操心。” 言罢提剑挥斩,黄楠生百般求饶,下马跪地。徐青却置若罔闻,萧嵩却使出通天毒力,登时毒气四溢,遍布周边,俱是紫黑之气。 黄楠生当场毙亡,毒气愈发浓烈。徐青被毒雾笼罩,瞧不清萧嵩面孔,不过毒雾虽烈,自也奈何不得徐青。 只见他一掌散开迷雾,再见时,萧嵩却不见了身影。 徐青怒视周围,恨意十足,然自身既已成神,又何惧萧嵩去往何地,遂提着奉轩,飞速赶去。果在十里之外的风歇竹林中,寻到萧嵩。 萧嵩大异之下,还没等跪地求饶,徐青一剑定乾坤,人死灯灭。 ......................................... 遥遥远陆,动伐不堪,战火不息。便在徐青屠尽萧嵩等人之后,本以为尘埃落定,却不知那是一场初来梦魇的开始。 前说梁帝许诺徐青,颁布讨贼檄文,扬宣四海,广为黎民所知。而自己却是御驾亲征,携北城十万大军,开拔南下,收服中原各地。 南境叶云,却是早已被骠骑将军杨吉所占。赵平旧部悉数被屠,江湖势力早已损亡殆尽,再也无力相抗,纷纷弃剑投降。 然梁帝却不放过一人,将他们尽数拷牢,绑在一块,一并焚烧处以极刑,手段残酷至极。 至此江湖武林,皆已归朝廷统属,万物俱静,南北自相一统。 为保叶云山,郑开叶秋亡命,刘生陨命,叶云山一众阁居弟子,纷纷落败被杀。 玉笛山崩塌,致使玉笛傾覆,陆云湘林旭林静,魂灵观,曲生观,青瑶观,钟香观,无一人幸免,杨萱儿不知所踪。 天下大定,金陵北都一片喧声鼎沸,人人欢欣雀跃。多数南境新任地方县官赶回至北都庆贺,皆是梁帝遣派而至,爆竹礼炮不绝于耳。边阳王赵平剿匪有功,虽不幸身亡,却得封忠义郎,边阳府暂归赵璃管辖。 然赵璃拒绝,同御书房内,同梁帝求一道圣令。梁帝一时惊诧,只听赵璃说道:“赵璃有罪,愿弃舍荣华,归隐乡田。自此远遁南林,今生今世不再踏进金陵城一步。” 梁帝深为惊诧,转而一思,便朝她道:“朕明白你的心思,不过你须知世间之事,多数不遂人意。凉悲苦愁人之常情,有时看开些,亦不失为一种解脱。” 却见赵璃道:“臣女心意已决,望陛下成全。若陛下不准,臣女甘愿孤苦一世,在这金陵城中,永伴青灯古佛,断绝红尘。” 梁帝叹了叹气,道:“朕自幼疼爱于你,哪样事不会依你?你若执意要走,朕断然不会留你,只丽阳是你母亲,你挥袖一别,又不知给她添了多少忧苦。” 赵璃道:“母亲这边臣女自会去说。” 梁帝叹道:“罢了,去罢去罢。” 赵璃告退,走出御书房,往阶下行去。又转至正阳殿口,出殿往回折返,每走一步,赵璃便心神不宁。 前番百般着问梁帝,却得知他残暴不仁,将投兵的江湖同仁诛灭殆尽,形同禽兽。眼下万念俱灰,武林再无江湖,江湖再无武林,然始终未能打听到徐青的踪迹。 他好似一阵风,自北都南下后再无消息,另萧嵩付真,以及爹爹等人,俱无一归都。 时至今朝,梁帝都有遣人寻爹爹下落,然却是一无所获。只得暂以失影为由,立功为借,封官加爵。 赵璃不愿顾及许多,爹爹在何处,娘亲心多苦,她皆不在乎。 唯一在乎的,她要寻到徐青,寻到自己的徐大哥。暗气他不告而别,上回明明回至皇宫,却不同自己说一句话,哪怕临行告别都无。 赵璃眼中涨泪,步履蹒跚,又思及这些日子,经去北城打探,此次南下所见所闻,得到一些子确实的信儿。 那便是玉笛山山崩地裂,林野不复,全然一片凄凉悲色,再无天籁绝佳的笛曲悠扬,自这里。赵璃忽而想到,玉笛山定是遭逢大劫,又见杨吉进城,忙去同他追问。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三年以后 然杨吉所给赵璃之言,直令她肝肠寸断,低头垂泣。据他所说,叶云山全数弟子死伤殆尽,全门覆灭,郑开叶秋自刎而死。 赵璃怒恨拔剑,直要斩下杨吉脑袋,但北城军俱聚拢而来,挺枪而至,赵璃虽不惧之,然一思转,丢剑走开。 悲凉人心,杀之与不杀之,又有何异?江湖不存,武林不再,终归是一场空罢了。待她走至城口,杨吉又说了句:“郡主不杀末将,末将却要告知郡主,玉笛帮一众人等尽皆死去。并你那好友青瑶观主陆云湘,钟香观主林静,林旭,刘生....” 每说一个,赵璃便涌泪不止,口内微微喘息,胸口滚痛难当。心里头想着,莫不如一同随他们去了罢了。 夜空下起淅沥绵雨,衣衫渐渐湿透,发丝被雨水浸洗,却不甚在意,只心冷意悲。 昔日姐妹深情,徜徉山间溪瀑,欢声笑语,何等快意潇洒。 想起陆云湘的贴心暖语,林旭的打闹嘻声,林师太的循循善导,叶秋的快人快语,郑师兄的正气稳重,陆云栖的知心相伴,徐青的...... 禁不住哇哇大哭,泪水顺着雨水滑落不见,直如撕心裂肺,便这样一步一步走着...走着............. 到如今身置皇宫,唯一令自己活下去的由头,自是寻到徐青,他是喜是苦,是死是活,一概不知。 今生今世,倘若不能再见徐大哥一面,又怎可归入黄泉?何以堕入轮回之境? 赵璃走走停停,已至紫云苑中,心里想着后院知叶婆婆不知如何了,便快步走去。暗思小怡病情加重,也不知徐大哥可否为自己寻那位奇女子来,为小怡解症。 拐进墙内,却见院内一位绝尘女子,环抱着少女小怡,跃步踏空,扬衫而去。赵璃一时惊住,忙奔过去,大喊着:“你是何人?为何要掳走小怡?” 身子已然飞至屋顶,转而朝那女子追去,然那绝尘女子步履极快,又飞得甚高。赵璃赶追不上,又不肯作罢,毕竟人命关天,岂可形同儿戏? 便又追了好几里,却不见了那女子的身影,只得望叹回返。待回至紫云苑,身落知叶婆婆屋前,但见她拎一把椅子,坐在桩子边,老泪纵横。 赵璃奔过来急道:“婆婆,到底发生了甚么?” 知叶婆婆望向前方,许久才回赵璃道:“那是二十年前,老婆子见到的那位女子。” 赵璃一时惊愕,又道:“这是....这是那位...奇女子?” 知叶婆婆道:“她对老婆子说,愿带小怡前往了无人烟的山林中。每日为她奏曲扬心,假以时日,待到病根已祛,就带回来交给老婆子。” 赵璃道:“婆婆,这些你可要看清楚了,她当真是那女子么? 时过境迁,或是婆婆您一时忘了那女子的容颜也是有的,可莫要被人期瞒,折去的可是您的外孙女儿。” 知叶婆婆道:“你放足了心罢,老婆子虽年迈,可不会拿小怡的安危打趣,必是对的。” 赵璃听如此说,便放下心来。心想至少小怡病情可救,也无需担忧这一节了,接下来只需尽力寻找徐大哥.... 思至此处,赵璃忽地想到,这神秘女子何以会到此处?何以得知小怡病体有恙? 又朝知叶婆婆道:“婆婆,那女子可有对你说过甚么?婆婆没问她为何会来此处吗?又是何人向她透露.....” 当是徐大哥透露的,这事自己只拜托了他一人,如此看来徐大哥定然还活着。赵璃不禁喜上心头,既然活着,必有一日能再次相见。 知叶婆婆只说并不知晓,那神秘女子只说要小怡病情一事,自己又甚是在意小怡,亦没多问。 赵璃拜谢走开,心中百般懊恼,自己没能追上那女子,不然定要问她缘故,眼下唯有出城一探究竟。 赵璃虽是落实,却也暗自下定决心,誓要找到徐青,当面问他何以不告而别。至今,哪怕一封书笺都无。 茫茫大陆,赵璃弛马南下,风餐露宿,历经艰苦磨难,至中原各门派打听消息,却无一丝成获。 到至太湖境属,寻茶园镇内茶庄,拜见庄主姚度。却听闻他已猝死在庄内,家人方办完丧事。 不得讯,只好出镇,往虚境山走。然太湖被禁,日夜皆有精兵看守,不许一人靠近。赵璃无奈,只好作罢走开。 再寻暗路偷偷上山,避过甲士,兜兜转转,衣衫破湿,终究至了山腰。又行数步,抬见太湖派基地一片冷清,无一人居住,无一人打扫,无一人习剑,寻遍各处居阁。 再往清月峡中看去,亦不见甚么人迹。由此怅然心伤,大喊徐青名讳,天时日久,仍然得无回声。 只得自行煮饭用食,小住一夜,次日下山,拐弯寻角,避过甲士目光,下水出湖,终得安虞。 又在这附近搜查一圈,各落各村俱无遗失,也同一般。只好叹气离去,往十万大山走去,出山经小岭又往浅水地界赶行,寻遍所经村落,至浅水百来镇打听,亦是一般无获。 又续自南下,往晔城行来,绕城周打听,无货。去津城问询,无获。 往玉笛山皖南乘马,但见山无山,镇无镇。境外有军士护卫,赵璃混水摸鱼,得以进境,再未尝清幽笛曲,颇为无趣。 镇内亦无笛庄,各处商铺闭门,少有人烟,出镇赶马往葫芦口走,又见军卒守在那里。 好说歹说,不得进,只好巧使计谋,才进内寻人。山路损毁,不知如何上去,赵璃心塞,这几日在这四周转悠,竟未见一点玉笛之影。 真是赶尽杀绝,不留后患,思到朝廷暴残,叹了几回。 复又续自寻去,但知日日夜夜,朝朝暮暮。竭力费心,辗转兜兜,山上山下,水外水中,无获。 挥泪如雨,又往南下,数十日至叶云,亦是一般模样。至今至时,那些昔日常伴在侧的好友之墓,都遍寻不到。纵然苦干了泪,费尽了心,亦是沧海一粟,无所获知。 仿若一瞬之间,往日情状,俱化作泡影,无声无息,便似一场秋梦。来之去之,无影无形。 寻到叶云,赵璃自北向南,自东向西,查遍天下南北,仍是一场空。 暗魇不存,赵璃无人可依,但炽心不灭,绝不作舍。 便又自南向北,自西向东,反反复复,复复反反,冬去秋来,雨走雪至,风去雷上。一日一日,一旬一旬,一月一月,一季一季,一年一年,不在话下。 转眼三载,这一年风调雨顺,百姓和睦,南北大陆,安平无声。 却说东临城镇,亦是人流涌攘。而这一日,吕子昂自城内置办物事,挑了件上好绸布,拣几样蔬果,又择了银钗。 自上回送惠妹珠钗,哪知李成姝来家胡闹,竟将那珠钗偷出,往下水阴沟掷去,摆明了要甩脸子吃。 吕子昂大恼,追着她打闹一回。没辙,惠妹虽嘴上不说,心里头定也不好受,毕竟爱如珍宝,每日皆有佩戴。只今日起榻匆忙,一时忘了戴,却被那疯丫头赶上了。 若说这般匆忙,应是急着要照料三年前,村里新来了一位病弱之人,那人唤作“江雨生”。 其母齐氏,二人来这里落住,是村里头的神隐所荐。众人知悉了这些,自然迎头来接,然吕家夫妇一瞧,登时傻了眼。 李成姝蹦跳着来凑趣,亦唬得一退,这时神隐来至,朝他们三人使了眼色,三人才自平息。 江雨生自此落在吕家邻边,村里人帮着盖房盖屋。忙活了好一阵子,才搭了一座木屋,上头堆草盖瓦,屋子也算稳当,下雨刮风,亦可扛得。 然江雨生病弱之躯,经神隐断诊,令吕子昂夫妇为他煮汤调理,每日不可断药。 故而这些日子,吕妻日日辛苦,便少有戴钗,却被那李成姝钻了空头,不加细说。 只道这日吕子昂在东临城置办物件,又定了好些个药材,另有药方缺了的几味,与掌柜的约好。待得药铺备好药,十日后再来取,便作别告退。 出城往山野行来,绕过松柏草木,才至村里,径直往家中来。 吕妻正在烹食,见吕子昂回来,立服侍他将身上汗衫脱下,拿去院子里,倒一些井水洗洗,再放竹竿晾晒。 刚至屋内,便被吕子昂抱进寝屋,放在榻里,掏出外衣口袋里的银钗,递给吕妻道:“惠妹,你看这是甚么?” 吕妻着眼一看,甚是欢喜,朝吕子昂娇羞道:“你拿这个逗我,何以要将我抱到这里来?不说我还要给江小弟送药去,倘使有了外人进来讨话,岂不是害臊?” 吕子昂笑着道:“送药不耽搁这会子功夫,来人也不耽搁。” 说罢便朝吕妻额上亲了一回,吕妻低下头来。吕子昂又在他白雪脖子里,触上唇,嗅着她的香气,二人缠绵小刻。 忽听外头有人喊,二人忙整衣束发,迎将出来。二人一时慌忙,没细品其声,待得快出屋子时,吕子昂已有计较。 怒恨着掠出屋来,果见那叫喊之人是李成姝,便朝她喝道:“你这疯丫头,上回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今儿又来这里做甚?” 李成姝笑道:“上回不过拿了你那不值钱的珠钗,本想着逗你们玩耍,哪知一个不慎,掉进了臭水阴沟里。这可怪不得我,若你耿耿于怀,不如告知我这钗子值得几两,我回头送还给你就是。” 吕子昂越发愠怒,口中忿道:“你这小蹄子,还敢这么说,你那是不小心掉进去的? 分明是故意为之,还在这里打幌子?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慷慨大方,不找你讨要? 你不说还好,说了我便要找你爹去。上回你爹外出,我不便分说,今日他总该在家,你瞧我怎么同他说去!” 说着提步往外走,吕妻左拉不住。李成姝一时慌了,奔到他前头拦着他说道:“我爹爹今日去地里了,须得晚时方归。” 吕子昂道:“你爹爹晚时方归,我便侯到晚时,我看你爹爹几时着家?” 第一百一十五章 病弱书生 当下推开李成姝往她家里走去。李成姝更为急躁,偏她爹爹又是个暴躁脾气。 由是赶上吕子昂,也不敢伸手再拦。须知他力气大,定是拉攘不过,只得口里忙道:“好叔叔,好叔叔,姝儿知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罢,我再不敢的了。” 吕子昂并未止步,心里更为恼了。心想自己是有多年长,竟惹得这丫头唤自己叔叔,当真没了理面,口里冷笑道:“你可真会讨,上次就是这般被你好说歹说地蒙骗过去了。今日我可不吃你那一套,你就等着你爹爹拿鸡毛掸子,扫帚尖儿,仔细地照顾你着罢。” 李成姝听到这里,眼里挤出些泪,索性蹲在地上哇哇大哭。一面哭,一面大喊着:“坏叔叔欺负姝儿,殊儿好可怜,从小没娘,还被爹爹暴打出气。每日战战兢兢,如今又来命苦,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便要往田埂子泥地里跳,幸好吕妻赶过来及时拉住了她。吕子昂走到远处,见她大哭,本以为她又使甚么奸计,不受她的当。 却见她真往臭水里跳,这会子惊得奔来,朝那李成姝大喊道:“你这死丫头,偏是这样没脑子的。回头叫你爹爹再打你几顿,看你这般任意妄为!” 李成姝听到这里,又哇哇大哭起来,还要往里跳,惠氏忙拿俏手顶了顶吕子昂的脑壳道:“你好歹别说这样的话,看这孩子可怜见的,何必呢?” 吕子昂道:“你别信她的,你看她真敢跳,方才还不是看你来了,才撒这娇的?” 李成姝登时气哭道:“你这人如何心狠去,人家一姑娘,这样没脸同你撒娇,还要不要体面了?” 吕子昂道:“你还有甚么体面?整个一疯丫头,看我拿你见你爹爹去,好生管着你!” 李成姝忙说:“我不去我不去,除非我死了,你别拿我!” 惠氏见她哭得厉害,又恐这周遭的邻居见笑话。 虽说都知道她是个疯言疯语的蠢姑娘,但也不好丢面儿的,闹来闹去总要有个头,便说道:“殊儿乖,别听他胡扯,再不去你家的,来我家吃饭罢。” 吕子昂道:“娘子,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惠氏急道:“她是小孩,你也是小孩吗?成天和她闹,羞不羞?” 吕子昂被她说得没脸,李成姝倒噗呲笑道:“你看一山总有一山压罢。” 吕子昂怒道:“你看看,刚刚还哭成了泪人,这下还学会打趣人了,哪像甚么姑娘家?你也不小了,日后嫁给郎君,你也今日这般撒娇没理?” 李成姝耳根显红,并不回说,惠氏趣道:“看看咱们的大姑娘,竟也羞成这般了?” 李成姝急道:“我哪有羞,话说我干嘛要羞,要羞的应是.....” 突见那惠氏白雪脖子里,有几处红印。李成姝伸手摸了去,觉其热乎。 惠氏忙缩了脖子恼道:“你这孩子干甚么呢!” 李成姝疑道:“姐姐,你这脖子上的红印哪里来的?” 惠氏一看,忙羞得说不出话。吕子昂亦觉尴尬,却觉不该失了脸面,怎么着也得混过去,登时怒道:“横竖**何事?不过是甚么东西挠了几下,又当如何?” 李成姝笑道:“叔叔又不是姐姐,怎地知道这些的?” 吕子昂怒极了,当场重重地拍了他几下,骂道:“你这不经事的小蹄子!一口一个叔叔姐姐的,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李成姝被他打了几下,又说了狠话,又禁不住眼泪滚落。惠氏将她抱在怀里,忙说:“好了好了,殊儿乖。咱们不理他,去我屋里吃饭罢。” 吕子昂跟在后头,随着说道:“她定是吃过了,我看不需要吃了罢。” 李成姝拉着鬼脸道:“我没吃,真要吃呢,气死你气死你。” 吕子昂见她这般,越发叹了气。只见惠氏突地大喊了一声,李成姝唬得一跳,吕子昂惊道:“怎么了?” 惠氏道:“我药还没送去呢!” 吕子昂道:“我当是甚么事呢,让这鬼丫头送去不得了。” 李成姝亦道:“姐姐莫急,殊儿帮你送去。” 惠氏进屋,将药罐端出,放在托盘内,朝李成姝道:“殊儿,你送去罢。记得让江小弟喝完送回来哦。” 李成姝答应着,将药罐送了去,出院走了会子路,来至江雨生家中。 只见他素衣枯面,弱败气象,手捧古书,眼中无神,俨然一副病态。 李成姝看着他,眼里有些异样,忍不住心酸起来,一滴泪险而落下。其母齐氏走过来,忙道:“多谢姑娘送药来了,赶快屋里坐罢。” 江雨生挪开书本,放在木杌子上。苍白俊脸上,似笑非笑,却也点头致意。 李成姝道:“雨哥哥今日可好些了?” 齐氏拿来木碗,倒了药汤至里,回李成姝道:“自是好些了,只是这些日子总下着雨。雨生不时咳嗽,也没见多少起色。” 李成姝道:“先生可怎么说?” 齐氏将木碗递给江雨生,江雨生接过,拾汤勺舀一匙放进嘴里,忍着苦味饮下。 齐氏道:“先生前日过来看了,说他病体有愈。只要不再动肝火,好生养着,自然便会好了的。” 李成姝道:“那要熬到甚么时候?三年前先生就是这么说的,如今还这样说?到底给个期限,这么等着,要候到几时方罢?” 江雨生见李成姝这般关心自己,深为触动,朝她道:“姑娘不必如此,我这身子已然这般了。这三年来也熬了过来,纵然再熬三年,又如何熬不得?又有甚么打紧?” 李成姝泪道:“可是雨哥哥这些年来吃了多少苦,殊儿最为清楚了。每逢三六九月,便是吐血大咳,先生也不知来了多少回。 每次行针服药,这镇子里的药材都快被你吃完了。 冬时骤冷,你便形如枯槁。夏时湿热,你又燥气动肝。 每日说话提不起气,骨子里的血便似比常人少了大半,殊儿心疼哥哥,实在是......” 说着潸然涌泪,齐氏亦是滴泪不止。江雨生眼里依旧无神,脸上依旧无色,更不知他是喜是愁,是伤是乐。 只端起药来饮下,朝齐氏道:“娘,给我再盛些。” 齐氏忙答应着接过碗来,江雨生又笑道:“这些话你们不知说了几百回了,还让不让我吃药了?等会子还有吃饭呢。” 齐氏盛完药汤,递给江雨生,口里笑着道:“是了是了,吃点饭,倒是增点精气神儿。” 李成姝道:“那我要在这里吃,可以不可以?” 齐氏道:“这有甚么不可以的?你将吕家夫妇也一并叫过来罢。” 李成姝笑道:“好嘞,正巧我要将药罐送回去。” 待江雨生饮完,李成姝匆忙接过,端着盘子奔出去了。 江雨生望着屋外,朝齐氏道:“娘,这几日,生儿时常多梦,总是会梦到很多古怪的事,也不知是为何。” 齐氏道:“你梦见甚么了?” 江雨生道:“孩儿也说不出来,好似总有一个人同我说话,也不知那人是谁?” 乔氏笑道:“莫不是梦见姑娘了?我儿尚未婚娶,日后为娘可要替你张罗些。咱们村子里头,可不少闺女呢。” 江雨生趣道:“娘,你觉着孩儿还能娶妻么?” 齐氏暗知伤了生儿的心,自己不免心酸,朝他泪道:“生儿,凡事要看开些,讲不定来年春暖花开时,你的病就好了。到时候娘亲自为你张罗,将这村子里的姑娘都带过来给你好生瞧瞧。 记得你刚来村里时,咱家的门槛不是都被踢烂了,都因你模样生得好看,各家的都来这里说亲呢。” 言罢又道:“后来你喉咙发哑,吐出血来。大家都关心你的身体,各个拿药为你补身子,可见大家都希望你早些好。 就拿殊儿来说,不也是日日来这里瞧你?要不是她年纪过小,我早有意愿将你二人促成一对儿呢。” 江雨生忽地眸色一冷,道:“娘,日后莫要提这事了。你孩儿自身难保,还要糟蹋人家姑娘,是何道理?” 齐氏见他不快,亦闭了口,这时李成姝闯了进来,唬得齐氏一遭。 后头跟着吕家夫妇,他二人倒拎了食屉过来,足足两个,每个五屉,里头尽是新鲜的菜肴。 齐氏笑道:“你两个也真是的,是我做主,怎叫着你二人拎着菜来这里了呢?” 惠氏笑道:“我们今儿个也做了菜,正想着要不要唤你们前来,思虑到江小弟不能走,便犹豫着。 但见这丫头跑过来说婶婶来请,便厚着脸皮过来了,这刚煮好的菜也不能不管,索性装在屉子里一并拿过来,大家一起吃算了。” 齐氏笑着将食屉打开,吕子昂亦帮衬着,朝江雨生道:“雨兄这几日身子可好些了?” 江雨生道:“难为吕兄牵挂,好了不少。” 李成姝愁道:“哪里有见好?得先生亲口允了,才算好呢。” 惠氏道:“先生向来不愿多说,若实实好了,必然不瞒你们。若实实不好,亦不会瞒你,这会子没说太多,也不必心急,且放宽心便好。” 齐氏道:“真是承大妹子的情了,我这孩儿必好的。” 话不多说,五人坐下用饭,见江雨生手弱,个个给他夹菜。 他心里感激,自也习惯,只顾自己用膳,想着梦里的怪事。仿是一个女孩儿,在自己的耳畔说悄悄话儿,却不知说得是甚么。 当时听得真真的,转眼一觉醒来,竟一点也记不得了。适才乔氏问他,他也不敢据实而说,总怕说错,也不知该怎么说。 倘若一回,三日后自也忘了,可一连着好几日都是这般,江雨生有些摸不着头脑。 饭罢,五人各自说笑,然后收拾着回屋了。李成姝却不愿走,嚷着要在这里陪江雨生说话。吕子昂让她不可多待,李成姝应了。 临走时摆了鬼脸,吕子昂叹着气走开。 齐氏去后厨干活,李成姝便坐在江雨生身旁,忽地要摸他的手,颇觉冷寒,不禁又滞了泪。 江雨生缩回手,道:“你这么大的姑娘,也不臊的慌,可顾男女授受不亲了?” 李成姝笑道:“哥哥,倒像个女孩儿,殊儿都不羞,你还羞成这样?传出去可不叫人笑死。” 江雨生道:“我正说你呢,你反倒打趣起我来了?” 李成姝道:“哥哥,时至今日,你心里可有甚么落失?我曾问你自何而来,你却说你自外头的东临城而来。 我又问你怎么落的这一身病,你说是从小时落下的病根,那你幼时又是怎地患了病,身子又当如何?”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村外来客 江雨生想了想,回记起那夜一觉醒来,自己只在山野之中,竟是距这借云村不远的一处柳花林中。 那有一座小屋,走出来看时,是一位老妪在打扫落叶,老妪见到自己,忙滚着热泪,奔过来将自己一把抱住。 口里带哭嘟囔着:“可算是醒了,尘儿,我的尘儿....” 那时自己还很诧异,不记得从前的事,脑中似是一片空白,连自己唤何名,却也不知。只听老妪哭着喊自己“尘儿”,才知如此,便问她道:“我唤作尘儿么?” 老妪挪自己近些,呆着眼问道:“你不知道自己叫甚么?” 自己摇头不住,这时一位面具人走了过来,唤老妪过去说了几句话儿。 那老妪过来后告诉自己道:“你唤江雨生,尘儿是你的小名,不过人说长生者不需小讳。日后你只管唤作江雨生,娘便唤你生儿。” ......... 回想着这些,江雨生一时出神。李成姝连喊了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回道:“这些我都是听我娘说的,儿时如何,我却是不知。” 李成姝颇为落望,又说了几句话,便走开了。一时天际下起雨来,李成姝无奈只好歇在吕子昂夫妇家中。 惠氏正备着明日的药材,见李成姝来了,便同她说说话,不提。 江雨生坐在杌子上,仰望雨空,心境有些平和。 一阵风吹进屋来,咳嗽几回,屋内齐氏听到,忙取了草皮褂子,出来为江雨生盖上,又说:“这下雨天的,你怎么还坐在门口,快些进屋歇歇罢。” 江雨生虽不情愿,也只好随乔氏的意,进屋躺在榻上。乔氏恐他无聊,便放了一盘瓜果仁桃在榻便小桌上,江雨生若想用,伸手便能够着。 乔氏出屋闭好门,江雨生就此歇下,脑袋里尽是零零碎碎的画面,说不清道不明。心下称奇,外加身子弱虚,不一会子便睡下了。 稍待天明,忽地有人来报,村里新进了个姑娘,大家都围过去看。 江雨生醒来,精神大济,乔氏唤他出去走走,借着凑风的由头,信步散散气儿。 李成姝蹦着来这里,扶着江雨生,吕家夫妇亦出来瞧热闹,只见村口站了几十人,浑看一位姑娘。 大家都举手称赞,说这姑娘英气十足,样貌可观,真是上好的佳人呢。 江雨生等人走过来瞧时,江雨生心里头还纳闷,方才打睡。 竟然睡得好生齐整,梦里也没甚么姑娘喃喃细语了,真个怪了。 这当口见到那处站着位姑娘,细眼一瞧,只觉在哪里见过一般,甚是面熟得紧。那姑娘左看看右看看,不知是要如何,同谁打招呼,进不进村去。 她本是来这里采风,都说东临山脉风色极好,一时游荡,不觉入了深林,一下子不知回返之途。 兜转多时,也不知怎地,逛到了这里,还真是少有。一妇人走过来问道:“姑娘打哪儿来啊,要往何处去?” 那女子正是赵璃,本是寻徐青多年,南北东西无一不至。 然意冷心灰,终得落住在东临城中,修整了几日,本想着散散心,走走路,过阵子再续自打听。 没想至今日迷了路,见这样一个出尘乡野,倒也别致生趣。再见“借云村”三字,突觉有些眼熟,又见这些人奔过来围着自己,倒觉尴尬。 这时见那老妇问话,便如实回之,众人听了,都笑了一回。 李成姝当先蹦出,朝那姑娘嘻道:“姐姐,你生得这般好看,不如就在咱们村子里头歇着罢。我们这里好风好景,包你乐不思蜀,再不回去的。” 说了这一句,众人又笑了,赵璃亦觉着欢喜,李成姝朝众人嗤道:“你们别抢啊,这姐姐要住在我家的,我正愁没人陪我说话儿呢。” 吕妻笑着过来道:“没人和你抢,快领了姑娘来村子里罢。” 赵璃连赶着道谢,就这般与江雨生擦肩而过。一阵风吹了来,江雨生咳嗽几下,赵璃往回一瞧。 吕子昂站在江雨生旁边,朝惠氏道:“你们光有了姑娘,便不管公子的死活啦。敢情忘恩负义,不知道他禁不得一丝风寒么?快过来围在他身边,替他挡挡风。” 惠氏一看,笑着过来道:“是了,皆是我的不是,倒把江小弟忘了。” 吕子昂道:“你何以要唤他小弟,我却唤他江兄,这么一来,岂不乱了套?” 惠氏笑道:“咱们山野子里的人儿,又不惜得这些,我只是觉得这名字好听好记,这么叫着也习惯了。 难不成这个当口,你又叫我改回来?不如你改了口,也唤江小弟算了。” 李成姝禁不住笑了过来,道:“不如我明儿也改了口,也唤江小弟好了。” 吕子昂啐道:“你这疯丫头凑甚么趣儿,真是一日不胡闹都不应景儿。” 大家又笑了,惠氏见赵璃还在后头,忙笑着招手说:“姑娘也过来罢。” 却见赵璃半步不挪,再细看时,只见她已淌下泪来,满脸皆是泪痕,竟成了个泪人儿。 吕子昂与李成姝皆吃了一惊,江雨生亦觉不解。惠氏走过去,朝赵璃细道:“姑娘,你怎么了?” 只见赵璃不理,慢慢朝江雨生走过去,步履徐徐,眼泪却在不住地流。 江雨生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见这女子颇为面熟,总觉着哪里曾见着过。 赵璃近了江雨生身前,伸出玉手,抚上江雨生脸庞,口中哽咽着道:“徐大哥.......徐大哥.....真的是你吗.....” 江雨生细看她,见她泪眼婆娑,那泪水似雨一般,不住往下滑。 一面不解时,心疼不已,欲要为她拭泪,可初次见面,又见她甚为亲昵,这倒真不知怎么办了。 李成姝见此情状,不免怒上心头,恨着口道:“哪里来的小蹄子,怎地要勾引我家哥哥不成?” 惠氏忙拦住道:“休要胡闹。” 吕子昂朝赵璃道:“姑娘,你认识他?” 而赵璃只当没听见一般,实实地将江雨生抱住,口里大哭道:“徐大哥,你可知我找了你多久....我跋山涉水,满天下地找你.....找你....找你....不停地找....哪怕海枯石烂......物换星移......璃儿也不曾放弃过......多少风雨.....多少苦难....多少艰辛......璃儿好累.....好累.....好累......你知道无数的夜晚....无数的白昼......春夏秋冬.......璃儿从没有停过脚步......你却在这里.......为何.....为何要让璃儿....,找你这么久......为何....为何.....” 众人听了,都怔愣在原地,直盯着赵璃,李成姝欲脱口而骂,却被惠氏挡住,吕子昂也不知该如何办。 江雨生更兼怪异,但这姑娘将自己抱得这般紧,除却男女有别之外,自己更是喘不来气儿。一时心急,大咳几声。 吕子昂忙道:“姑娘且放开雨兄弟!” 赵璃听闻此话,又听徐青大咳,忙将他挪开,贴近哭着问他道:“徐大哥,你怎地成了这般模样?这.....如此瘦弱....这....这是.....” 却见徐青嘴边留血,只当适才情急。又因赵璃将他抱得窒息而至,一时又连着大咳几声,声声嗽出血来。 赵璃大惊,李成姝忙将她推开,恨着声道:“你这是干甚么呀!你是要害死雨哥哥吗?” 赵璃一听又惊了,忙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李成姝一面扶住江雨生,一面嗔道:“你没看雨哥哥身子虚弱,你还这般用力?这会子刮着寒风,这可怎么是好?” 惠氏急道:“先别说这么多了,赶紧得将江小弟扶入家里,请先生过来瞧瞧是正经。” 二人会意,将江雨生扶好。而江雨生大咳不止,一次胜过一次,竟晕厥过去。三人大慌,吕子昂抱起江雨生,朝李成姝喊道:“你速去请了先生过来。” 李成姝含泪答应着去了,赵璃愣在当场,眼看着吕子昂与惠氏走得远了。 又见他们“江小弟”,“雨兄”,另有李成姝说得那“雨哥哥”,便知他不再是自己认识的徐大哥,不再是与自己山盟海誓。 互许终生的徐大哥,不再是与自己密洞谈情,底下同睡,时常打趣,眉目含情的徐大哥了...... 一时心塞心痛,坐在地上,眼泪依旧不止。只觉肝脾如蚁虫噬咬,万箭穿心,声声作痛。 只拿着手捂着胸口,然还是禁不住疼。 少时不至,半躺在地的赵璃才好了些,坐起身来,仔细想想,这分明就是徐大哥。纵使名讳换了,身形枯瘦,样貌未变,总不会错。 许是历经了甚么大事,想这些年来,自己辛苦了这么久,若在这里半途而废,岂不可惜? 况且徐大哥未联系自己,想来也是这样了。只是见他波澜不惊,适才看自己,倒似个生人一般,莫不是不记得从前的事儿了? 这会子咳出血来,还不知如何了。遂爬起来,好生奔了过去,满村子寻江雨生的住处,但见一处围了一圈儿人,便知定是这里了。 忙赶过去,挤进人堆里,好容易出来。 见前头房屋紧闭,外头只惠氏李成姝在,赵璃便过去,不敢开口说话,那李成姝瞧到,气不打一处来。 破口大骂着道:“你来这里做甚?都是你的错,今儿我非打死你不可!” 说着便要提掌去劈,惠氏忙将她拉住。 赵璃一时忍泪,跪下身来,不说话,只等着李成姝发落。惠氏见状,急着过来拉她起来,口里还说着:“姑娘这是干甚么?快些起来。” 赵璃却不动,口里回道:“姐姐,你就让我跪着罢,千错万错,都是璃儿的错。璃儿只求姐姐告诉我,徐......江公子怎么样了就行。” 她本想说“徐大哥”的,忍了回泪,只好改口,惠氏惊道:“你说你叫....你是赵璃吗?” 李成姝道:“赵璃又怎么了?天王老子也不行!今儿个你非得给个说法。” 惠氏道:“这些子人呢,你且休说,后面慢慢地谈谈,也不差这一会儿。” 又要拉起赵璃来,口内劝道:“你纵有千万般不是,也不该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跪在这里,别人不知,还当我们欺负你呢。 况且你这样跪着,里头也不能好上一分,你起来说话,我便告诉你里头的情况何如?” 第一百一十七章 字字穿心 赵璃本满面含愧,见惠氏这般说,也只好起身,李成姝又要说话,惠氏忙打断道:“来,我们且屋里说,你先来我这里。过会子有消息了,自有这小丫头来禀知。” 赵璃虽想守在这里等江雨生醒来,却知惠氏有意为之,为的是躲这小丫头的不爽快。 只好顺着她走,惠氏朝李成姝说道:“你且看好了,过会子来我这里通知。” 李成姝不说话,只撇着脸。惠氏便领赵璃过来另一边,自家屋里先为她看茶,又同赵璃自道名讳,将李成姝吕子昂的夜一并说了。 又问赵璃道:“你口中喊得可是唤作“徐青”的?” 赵璃忙道:“姐姐说得正是,莫非姐姐知道徐大哥?还请同我说说。” 惠氏叹道:“你找的徐大哥,确实就是现在的江小弟。只是时过境迁,一晃三年过去了,他虽是徐青,我们却只能当他是江雨生。” 赵璃疑道:“这却是为何?” 见惠氏稍加犹豫,又道:“姐姐,且不论别的,便说说徐大哥现在怎么样了,我瞧着还挺要紧的。” 惠氏笑道:“你别看那殊儿急头白脸的,其实没多大的事儿。这样的情况,我们一个月总会有那么一次,每次都救过来了。只要先生在,自没有怕的,你是不知道,比这还遭的情形有的是呢。 只是小孩子家家不懂事,又与她雨哥哥的感情深厚。一下子没绷住,自然把气都撒向你了,你可得多担待着些。” 赵璃忙道:“姐姐这么说,倒叫我这一个心放下来了。只是本是我的不是,殊儿姑娘说我,本就在理,哪来的担待呢?” 又道:“姐姐,可否告知我,徐大哥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改名换姓,在这里归隐许多年呢?” 惠氏又思量一回,才道:“你若要知道详情,还只能是问先生。 江小弟也是先生带回来这里定居的,他身上发生了何事,三年前我们也是不解,为此还特特地跑去问了先生。 先生只说他从此以后唤作江雨生,我们都不许再提徐青,日后尽心照料便可。 虽有殊儿百般缠绕,吵着闹着要知道缘由,先生也是不肯说,一来二来的,也就习惯了。再说江小弟身子虚弱,我们家忙着为他寻药熬汤,先生不时还来看诊瞧病,这么多年也就没再深究。” 赵璃暗想这先生究竟是何人物,便问道:“这先生是.....” 惠氏见她有惑便将神隐之事悉数告知与她,不时李成姝过来大喊着:“姐姐姐姐,雨哥哥醒啦!” 惠氏与赵璃忙走出去,李成姝瞧见赵璃,登时黑了脸,对她说道:“你休要进去,到时再吓着哥哥!” 惠氏道:“赵姑娘方才失了态,这会子又没事了,没干系的。” 赵璃却道:“无妨,江公子既已醒转,我也不便去看他,只待在这里就好。” 李成姝道:“算你识相!” 惠氏叹了口气,朝赵璃道:“既如此,姑娘且在这里坐会儿,我一会子再过来说话。” 赵璃答应了,二人遂朝江雨生家走去,至屋里,见一帮子人刚刚散去。 许是都亲自瞧了一回,见他安然无事,也都放下心来走开各自忙去了。 江雨生苍白脸畔,唇裂口干。见李成姝与惠氏到来,将眼目稍微抬了抬,暗怪方才那姑娘怎地不见了。 李成姝方才来了已然趴在江雨生身上哭了一回,眼下瞧他这般,又禁不住趴在上头又大哭不止。 惠氏笑道:“你如此这般,这么大个人了,还臊不臊,江小弟这不是没事了嘛。” 说着已将她拉开,又说:“你且好生着,别又让你雨哥哥喘不来气儿。” 李成姝恼道:“你以为我是那小蹄子,这么没分没寸的吗?” 江雨生忽道:“那姑娘哪去了?” 李成姝道:“那小蹄子早被我赶走了,这就是个瘟煞星,早早离了去省事!” 江雨生听这般说,不禁咳了两声,坐起身子道:“你可别胡说,原是我这身子骨不行,主是遭受了风寒而致,你何以为难人家姑娘? 她一个人定是走投无路,兜转到这里来了。你这会子让她走,天色又晚,你让她去哪住去....” 忍不住又咳嗽两声,惠氏忙拍了拍他的背,扶他躺下,嘴里一面说着:“你别听她说,那姑娘在我屋里呢。她要赶她,我自是不愿意的。” 李成姝没好气,又见江雨生情神波动如此之大,忙朝他泣道:“哥哥说甚么便是甚么...姝儿再不敢的了。” 江雨生方知赵璃没走,便放下心来。心里不知怎地,总想着能再见见她。可叹病弱之躯,当着众人面儿,也不好说,不禁暗自感伤。 惠氏回头朝吕子昂问道:“先生哪去了?” 吕子昂道:“先生已然走了,说雨兄弟没甚么事,只是别在外头转悠。 当是天暖气清再闲闲步,不可骤雨刚停,一时出去遇寒,最是危险。又开了几剂药方,让我尽快找了来,明儿我得早些起来去城里了。” 惠氏道:“那你就辛苦辛苦了。” 乔氏坐在榻沿上,只喂他吃药,又说:“这汤药用完,早些歇了才是。莫要伤神动心,便不能好了。” 江雨生答应着,惠氏等人也会了意,遂嘱托几句,走至外头。李成姝不肯离去,亦被拽出去了。 三人往吕子昂家中走去,路上谈论起赵璃。惠氏并未将赵璃的名讳告知吕子昂,只想着晚些再说,吕子昂即便问了,她也装作不知。 李成姝却是气急败坏,忽地冷静下来,想起那女子曾唤雨哥哥为“徐大哥”,遂记起先前的事,突地脱口而出道:“她如何知道雨哥哥先前的名讳?” 吕子昂经她这样说,也深感迷惑,便问向惠氏。 惠氏一时踌躇,只借说寻着那姑娘再细谈为是,三人便走进屋子里头,却见里头没人。 吕子昂异道:“那姑娘呢?” 惠氏急道:“方才还在这里呢!我还让她在这里先坐坐,一会子我就回来同她说话,现在又去哪了?” 李成姝笑道:“走了倒好,省得在这里招人烦。” 却见惠氏突地喝道:“事情都是你惹的,你得赶快将她寻过来。 她一个姑娘家的,倘若看不开,还是直接出了村子。这荒山野岭,让我们去哪找她?况且你雨哥哥适才那般不让她走,要是醒来发现她不在了,急得又生了一场大病,你可怎么担待得起?” 李成姝听到此处,已然慌了手脚,又见惠氏头一次发火,也有些被唬到了。忙赶着撒腿跑开,到处寻赵璃去了。 吕子昂见惠氏这般,过来将她揽入怀中道:“没事的没事的,这姑娘知轻重,定不会让我们担心。” 惠氏不及伤恼,只朝吕子昂道:“我们也别在这里说,快些发动村子里的人,赶紧找她为是。特是去村子口处问问,叮嘱他们绝不可放赵姑娘离开!” 吕子昂听到“赵姑娘”三个字,便问道:“你说赵姑娘....那姑娘是姓赵么?” 惠氏只道:“别磨蹭了,找了人回来再说。” 吕子昂没辙,只好托人四处寻唤。 却说赵璃在神隐家中,适才神隐出来,便已来吕家内堂,只冷冷说出几字:“跟我来。” 赵璃不明何故,只好跟着过去,走至神隐家中。神隐闭了门,让她坐着吃杯茶。 赵璃不敢多说,只坐着抿茶,见神隐坐在她对面,面上带着铁罩,在这阴暗屋子里头更显可怖,禁不住说出一句:“您便是他们说的先生么?” 神隐不说话,只点点头,赵璃又道:“多谢先生救徐....江公子一命。” 神隐又冷道:“日后你不可再提“徐青”二字,你若能做到,我就让你住在这里。不然趁早打发你走,再敢踏进村子一步,定叫你好看。” 赵璃一怔,见这神隐字字穿心。她虽是窒息,却不愿这样糊里糊涂,只同他道:“先生可否告知赵璃,徐大哥究竟遭遇了甚么?为何眼下面虚体弱,又落了这一身的病症?” 神隐却是不说话,半晌才道:“他受的苦,若同你一一说了。一来你受不住,二来你日后破了嘴,也不好。我意,你无需知道这些,只当他不在这世上一样。 须知北边还有人惦记着他呢,你且谨慎着,要么在这里永远不出去,要么出去了休要透露一个字。倘使半点风声不对,你需仔仔细细。” 赵璃泣道:“我巴不得日夜守在徐大哥身边,何来害他的理?先生拿这话来读我的嘴,我也是要知道这原委才肯罢休。” 那神隐忽地笑了笑,倒让赵璃不适应了,只见他笑道:“倒还是像你母亲这般执拗。” 赵璃疑道:“先生识得我母亲?” 神隐道:“算是故人了,不提也罢,你要知道你徐大哥的事情,我可以悉数告知你。 只是你不可和别人讲,而且你知道了后,再不能出这村子里一步,你可答应?” 赵璃一口答应着,眼神格外坚定。神隐见她如此,也放下心来,只将自徐青玉笛山一劫过后,事态如何发展,他又何去何从,一一细细说了一回。 只见赵璃听一句,泪水不止地流一滴,直将掌故听完,赵璃已然哭成泪人。 神隐稍加安抚,又道:“你如今当知你徐大哥受了多大苦,也知倘若将实情悉数与他说了,他的病便是再也不能好了。 更知道外头的人儿,并这里的,一旦知道了,后患更是无穷。” 赵璃一面哭,一面点着头,答应着不再生事,不再提“徐青”二字。日后不论外头如何,不论闻见了何等风声,皆不会出村一步。 二人说了几句话,赵璃遂推开屋门,走了出来,却逢李成姝赶步过来。 见赵璃自神隐屋里出来,忙大喜着奔过来道:“你果然在这里,我寻遍了村子,本以为你出村了。 问了村子口的张东头,他说他没见着你出去,这倒奇了。 我便想着你是不是来这里了,急着赶过来,没想到果然在此处。” 见赵璃满脸泪痕,想到方才惠氏说得话,忙跪下身来。赵璃急着去扶,那李成姝却道:“都是疯丫头冲撞了姐姐,姐姐大人有大量。莫要因为此事想不开,要是还怪疯丫头,随你打耳刮子抽我,我绝不哼一声不好的。 只是姐姐千万不要一走了之,这样我家哥哥心里过意不去,旧病复发。我可算死在这里,也是不好说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定居在此 赵璃见她如此,本没气甚么,倒被她惊到了,忙着扶她起来。 李成姝不肯,要赵璃答应自己不会再赌气离开村子。 赵璃虽不知这从何而来,当下却只好说道:“姑娘放心罢,我答应你就是了。” 李成姝大喜过望,起身笑道:“姐姐叫甚么名字啊?对了,姐姐之前为何会唤雨哥哥为徐大哥,这却是为何?我记得....” 后面还没说,只见神隐走了出来,李成姝心知不妙,便住了口。 赵璃想起自己答应的事,只好忍道:“原是我记错了,江公子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我一时情急才这般失控,你莫见怪。” 李成姝忙道:“这是哪的话?姐姐还是随我去罢。恐她们寻不到人,一时急了便不好了。” 二人说笑着赶到吕子昂家前,吕家夫妇正好回来。 瞧到二人,忙走过来,惠氏急道:“姑娘去哪了,可让我们好找。定是这丫头惹得你不快了,看我回头收拾她。” 赵璃笑着解释,李成姝也说了一回,二人才自释怀,一同往家里走去。 昏时,惠氏去江雨生家中,带了些蔬菜生肉,又携了碗箸,外加些白米油盐。 齐氏虽挂不住,可也经不过惠氏说说笑笑,拉拉扯扯。这些年惠氏时时来这里帮衬,如今这汤药也是她来熬,齐氏心里只剩感激,别的话也说不出。 二人忙前忙后,李成姝借由着过来搭把手,实则早偷偷溜进去瞧江雨生了。 惠氏连赶着拉她,齐氏却笑道:“你且由着她去罢,我本也是要去叫他的。早些醒来,不然到了饭点,他却起不来了。” 二人笑了笑,李成姝早进去了,到至江雨生榻前,见他朦胧睡着。 李成姝不忍将他唤醒,只蹲在榻边,仔细打量着江雨生。 这样的容颜她也不知瞧过多少遍了,只是越瞧越来劲,从不厌烦的。此时想着伸出小手,往他鼻子上点去,趣玩一回,反正他也睡不着。 正伸手至鼻前,却突见他嘴里喃喃糊语,好似在说着甚么“璃儿....璃儿...甚么的。” 含糊不清,李成姝只开口问道:“雨哥哥,你口里念叨着甚么呀。” 见江雨生依旧喃喃不休,李成姝忽地轻笑,心想这雨哥哥在梦里呢,又如何听得见她说话?正这样想着,只见江雨生突地惊醒,竟是满头大汗。李成姝忙捻起袖子为他擦拭,口里不住说道:“雨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江雨生见是李成姝,眼里颇有些落望,便道:“没事,你来这里做甚?” 李成姝道:“人家还不是想你了呀,来这里瞧瞧你好些了没,大娘也叫我来喊你起来呢。” 江雨生道:“眼下甚么时辰了?” 李成姝挠了挠头,道:“当是酉时了罢,饭很快便好。你也无需起来,只醒着,殊儿陪你说说话儿。” 江雨生道:“正是呢,我也不大想起来的。在这里躺一会子,待她们来喊,我再起来吃饭。” 李成姝咧嘴笑了开来,江雨生被她逗乐了,趣道:“你乐个甚么劲儿?” 李成姝道:“要是能天天守在这里,可好了。” 江雨生道:“你个女儿家家的,羞不羞?” 李成姝忽道:“雨哥哥,你将来想娶亲吗?” 这一下子可把江雨生问住了,一时不知回甚么好,只道:“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你看我这副样子,况且家里又穷,哪家的姑娘会想着嫁到这里来?” 李成姝笑道:“哥哥哪副样子了?我看着就挺好,哪家姑娘不要你了,姝儿要就行。只怕哥哥不喜欢姝儿,怕是早已烦了殊儿了罢。” 江雨生笑道:“你这副讨人欢喜的样子,我又怎会厌你?这么些年都是时常来同我打趣,逗我欢喜,我又怎会烦你?” 李成姝听到此话,更为欢欣雀跃了,正欲再说时。 忽见外头齐氏说道:“姑娘来了呀,快请里面坐。” 李成姝一想,忙朝江雨生喜道:“哥哥,想是赵姑娘来啦!” 赵璃别过帘子,进入屋里,见到江雨生,心里头一滞。 眼前这人是自己心心念念三年的徐大哥,这时细细看去,一时回忆起昔日的美好,直挪不开眼,又出了出神。 李成姝见她发呆,笑着过来拉赵璃坐下道:“姐姐这是怎么了?当是没见过这么俊俏的公子哥罢。” 江雨生嗔道:“姝儿莫要胡说。” 又朝赵璃道:“姑娘勿要见怪,这孩子向来口无遮拦的。” 李成姝道:“我哪里口无遮拦了,不过就是夸赞哥哥长得好看罢了。” 赵璃道:“无妨,小女子名唤“赵璃”,请公子安。” 江雨生点头示礼,李成姝道:“我们这里不兴这些,姐姐不必多礼。” 江雨生道:“是啊,姑娘日后便当自己家一样,且在这里住下为好。” 赵璃有些犹豫,李成姝忽朝外头喊道:“惠姐姐惠姐姐,你进来说话。” 外头惠氏闻声而至,笑着道:“你这丫头唤我进来做甚,难不成你一个人还不够逗他俩的?” 李成姝笑道:“哪里是这样?小姝是要问问姐姐,这赵姐姐该如何安定为好?” 惠氏笑道:“姑娘若不嫌我,便在我家里住几日,同我睡。好生在这里玩一阵子,看看风景,说说话儿罢。” 赵璃稍加思量,忽道:“姐姐,璃儿想清楚了,自今日看这里质朴物丰,想着日后要在这里定居下来。璃儿本是一介江湖人,只因朝廷追杀,不得已四处躲藏,眼下见这里实合心意,若各位不弃,璃儿就厚着脸皮留下。” 这么一说,倒把江雨生与惠氏唬着了。 李成姝忽地笑道:“那可太好了,日后姐姐可以天天陪我玩儿了。” 惠氏道:“原来姑娘是江湖人,我夫君向来敬重江湖儿郎,多年前不止接待过一个。姑娘若在此定居,敢情可好了,便是要同先生说一声,他同意了才可。 也不是排斥,只是先生负责村子里外安危。知会一声倒也好些,不过看姑娘秉性纯良,倒也没甚么大问题。” 赵璃道:“方才已与先生说过,先生同意了。” 江雨生道:“那必是好的。” 惠氏笑道:“这可真是喜事一桩,姑娘且在我这里睡。明儿要你吕大哥在村子里头喊几个管事的,外加些盖房子的工匠,大家一道帮衬帮衬,这房屋不消三个月便能好。” 外面齐氏走进来道:“瞧你这个热心的,光是个客,你便往家里揽。你与吕侄子辛苦操劳,又是买药又是熬药的,还不如将这姑娘安置在我这儿。我这里正好有空屋,没事也陪我这病儿子说说话,岂不好?” 惠氏笑着道:“这倒是了,婶婶这里正好得个空屋儿,我那里屋子少。” 齐氏又朝赵璃道:“姑娘可愿意在我这里委屈几个月?” 赵璃忙跪下身来泣道:“蒙受各位的大恩,容我日后相报。” 三人齐走过来将赵璃扶起,口中安慰道:“你这孩子如何这般见外,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 赵璃见她如此说,心里甚为感激,便又道:“婶婶姐姐这么为璃儿着想,璃儿也不敢劳烦大家。这盖屋子的事儿,不需劳大家费心费力,只璃儿一人便可。” 此话一出,四人都笑了。 李成姝道:“姐姐可好膂力,一个人竟能盖上一间房子呢。” 惠氏笑道:“妹妹这话虽是玩笑,不过细细想来,日后若是专为妹妹盖一间屋子,日后一个人生活也算寂寞。 倒不如便挨着这里,门对边儿盖一间,这样大家离得近。除却时常好说话些,相互之间也可多帮衬着些,妹妹看如何?” 赵璃见她这般说,也不便推诿,只好点头应下,众人笑说一回。 说罢,饭也大好了,惠氏便回去唤了吕子昂过来,李成姝回家里同她爹爹说一声,让他也过来用饭。 他爹爹自是不愿过来,只嘱咐她不许胡闹。李成姝答应着出了家门,往这边奔来。 吕子昂在家里收拾药具,将汤炉子用井水洗了洗,又将院内的灰皮布衫收回家中。惠氏过来喊他,便随着一道往齐氏家里去,待得李成姝来了,大家一道用饭。 饭罢,惠氏领着赵璃去村头散步。江雨生身子虚,不便出来,齐氏便留在家里照料。 李成姝素来最喜热闹,自然也随惠氏出至村头,吕子昂在前面召集村里的各户人家,向大家郑重介绍了赵璃一回。 村农村妇赶忙着过来瞧赵璃,都同她说话打趣。赵璃见这些村农虽是衣衫粗鄙,却谈吐不俗,倒不似个野户。 稍后忽见十几个孩童拿着书籍纸本,过来放在几块卧石上,看着这些书,口里念念有词。大人们亦走过去,每人自石上拿书翻读。 赵璃瞧着这些,一时竟呆了,走过来亦拿起一本书,所记载的却是从未听说。再论她是个不喜读书的,这些古历不知也属寻常。 只是吃惊这些农妇农夫如何会有这等闲情雅致?这倒让人颇觉古怪。 吕子昂瞧出了她满脸疑惑,惠氏当先过去了,笑道:“妹妹且这里石上坐着,让你吕大哥好生同你说说。” 赵璃便挨着惠氏坐下,吕子昂只站着说道:“姑娘且别不解,这村里半数人来之前曾时有阅书,不是赴京赶考的秀子,便是重城当任的清官儿。 只因看不惯世俗尘事,或是郁郁不得志。心下一狠,便来这里落户归隐。若问起从前的事,却是半个字不肯说。 在这里每日读书赏风,自给自足,虽贫穷无米,却过得潇洒快意。这些人聚齐了,时常舞文弄墨,家里有稚子的人家也想令自己的孩儿陶冶情操,便送到这些读书人家中。 递菜递肉,恳求能让自己的孩儿学些圣贤的道理。这些事多了,久而久之,便学外头,也立个读书之所。 这里村头卧石上便是一处,村子东头另有小书斋,村西外头也有田埂子边儿上现成的草棚,暂且供他们读书。一来二去的,倒也别致生趣。” 赵璃笑着道:“怨不得这里的人个个说话一套一套的。” 惠氏笑道:“可不,便是我们这些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也要时常捧着书本瞅瞅,不然可要叫他们笑话呢。” 各人谈趣几回,天色阴沉昏暗,读书也伤着眼。渐渐地,都散回家了,齐氏已为赵璃铺好了床榻。 惠氏将她送至齐氏家,说笑几句,也便回家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结局 齐氏将赵璃迎了进来,带她进至收拾好的屋子里。里头陈设虽简,一应镜台妆柜摆放齐整,床纱帐帘俱备,书桌墨砚不缺。 赵璃瞧见这些,眼里不禁流泪,虽说不如王府,在这乡野中,却也别具一番滋味。 回头望着齐氏,千言万语说不出,齐氏亦含泪光,笑道:“姑娘怎么了,莫不是东西备得不全,或是有不好的。且同我说,明儿个替你整去。” 赵璃摇着头道:“不是,很齐备,只是璃儿千恩万谢不知道说甚么。” 齐氏带赵璃过去榻边坐下道:“可莫要和我见外,你的心,婶婶都知道。” 将赵璃的手握住,看着她道:“先生这边也和我说了,你来这里的缘故。你放心,纵使雨生不记得前事,有你在这里,他的病便能好一半。你怕是不知,不过来了半日,婶婶可从没见他这么高兴过。” 赵璃经她这么一说,立时惊目,转而一想,也明白了不少,只是诧异这齐氏当真是徐大哥的娘亲.... 莫不是秦皇后? 赵璃忽地蹦出这个念头,可也不便多说,若果着如此,也算母子相见恨晚,便同她说:“江公子不记得从前的事儿,如何会因为我而高兴?” 齐氏道:“这世上的事,本就是虚虚实实的,他纵然不记得,一颗心总不会变。姑娘该知道我说的是甚么,天不早了,早些安歇罢。” 说罢坐起来,走出屋外,将门关好。 赵璃呆立靠在榻上,忽暖笑了一回,只觉春意阑珊,花卉绽放。洗洗漱,便就地睡了。 竖日,赵璃卯时起榻,至院内拾起水桶,放进井里盛满。 又举起扁担夹置双肩,放两桶水置肩上挑起,往屋里走,至厨屋放下扁担。 动作轻缓,将桶内的清水倒入水缸,不时瞅向门外,生恐倒水声将齐婶与徐大哥吵醒。 完罢,赵璃又至院内,拿起扫帚清扫枯枝落叶,又见满地的粗柴,遂至屋里寻了半晌,才取出斧刀来。 搬起杌子,坐下挪木到跟前,就地劈柴。正要一斧头下去,忽想到这砍柴之声必将惊扰睡梦中的徐大哥,便放下斧头。 复回屋内,寻厨房灶台后,添置些干柴,又左右察看,瞥到米缸,便往那里去。 刚取过米槽,盛起生米时,转眼却见冯雨生,赵璃一时慌了神,二人呆立稍刻。 赵璃当先开口笑道:“江公子,如何起得这般早?” 江雨生道:“方才听见灌水之声,还以为是娘亲起来备饭了。” 赵璃歉道:“实在对不住啊,都是璃儿的错,打扰江公子了。” 江雨生笑道:“无妨,只是这些活都不是你做的,你何以起早弄这些,又不是咱家的佣人。我们贫苦人家不讲究这些,赵姑娘还是歇着才好。” 赵璃忙道:“这本是些笨活粗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公子该是饿了罢,快坐着,璃儿给你备饭。” 江雨生见赵璃这般,也不便规劝。只寻了木椅坐下,静静地瞧着赵璃。 赵璃将米槽内的生米倒进锅内,再自水缸内舀出水来,往锅里灌。待水位漫过米时,拿锅铲混搅几下,再盖上盖子。 将抹布拿过来铺在边儿上,以防热气冒出,又至灶台后生火。取火折子点着细枝,放进灶膛内引火,不刻火起柴着。 江雨生在一旁看着,忽想起一事,道:“赵姑娘,你家里都是先煮饭后煮菜的么?” 赵璃一愣,转而道:“对啊,还要备菜的,我都忘了。” 江雨生噗嗤一笑,见赵璃着急模样,忙朝她道:“不妨,昨晚还有些剩菜,在橱柜里。你将它端了出来,热一会子便好了。” 赵璃依言开橱端菜,放菜置盖顶,再取过木罩盖上。这时齐氏来了,朝赵璃笑道:“姑娘如何起得这般早,还真是难为姑娘了,这让老身怎么过得去。快些歇息罢,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赵璃道:“不妨事,璃儿为婶婶打下手。” 齐氏笑道:“你可别说了,快放下放下,陪我这孩儿说说话,婶婶便感激不尽了。他受不得烟火味,带他去房里罢。” 赵璃往江雨生那里瞧去,见他有些不大适应,便走过去道:“璃儿不知道这些,公子还是回去为好。” 江雨生道:“也好,你也交给我娘罢,先回房里好了。” 遂站起身来转过去,赵璃打帘子,二人走出屋外,经廊檐走入东房。 赵璃见江雨生步履迟缓,颇似经风欲倒一般,由是赶上去将他扶住。这一刻,她的心一震,三年以来,她从未触碰过徐青,昨日又过于心急,纵然将他抱住,也只顾伤痛流涕。 眼下这样扶着他,触着他的布衫,只觉他往日硕壮的身骨,此时看来,却是绵软如丝,瘦弱不堪。 竟不抵京都城内,大家闺阁内的女儿身骨,想到这里,不禁泣泪而出。 江雨生瞥眼见她哭泣,疑道:“姑娘怎么了?可是想念家人了?” 赵璃忙拭泪回道:“不是不是,该是烟尘熏了眼睛。江公子,我们快些走罢。” 江雨生虽心生疑惑,却也不多过问,只笑着说:“我也并非这么弱不禁风,你何需如此?” 赵璃打起帘子道:“还是小心些好,公子少使些力,也有助益。” 二人说着话,到了房中,扶江雨生坐下,赵璃寻了杌子亦坐。江雨生躺在榻上,朝赵璃道:“不知姑娘家中还有甚么人,倘若想家了,可随时回去,或是让吕大哥去外头将姑娘家人接到村里来。家人团聚,住在一块儿,岂不好?” 赵璃思忖后道:“多谢公子关心,璃儿父母双亡,世上并无亲人,便打算余生都在这里过活了。” 江雨生见她家事悲惨,不禁生了怜悯,又道:“往后我....娘,还有吕大哥,惠姐姐,村里的人儿都是你的家人。” 赵璃道:“多谢公子。” 又道:“公子放心,璃儿绝不白吃白住,定会多做些粗活,来报答你们。” 江雨生道:“方才还说一家人呢,你又说两家话了,女儿家的如何做男人做的活?” 赵璃道:“璃儿出身江湖,身骨壮硕,做这些活不在话下的。” 江雨生没法,只得笑道:“那便随你罢,只是莫要太见外了。” 赵璃一口答应着,不时齐氏走进来传饭。赵璃扶徐青出来用饭,这会子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每日能见到徐大哥,直至生死病老,便足够了。” 思完又流出泪来,江雨生看在眼里,趣道:“又是甚么进眼里了?” 赵璃哭笑着道:“这回是真想念娘亲了。” 齐氏叹道:“不知姑娘家人如何,倘若想念,便让吕兄弟去接了他们来。” 赵璃笑道:“多谢婶婶,方才公子已说了,璃儿没了父母,就在这里住下便好。” 齐氏意味深长地看着赵璃,转而拾起木箸,拣起肉片往赵璃碗里送,口里道:“好孩子,快吃饭罢。” 赵璃答应着吃了,江雨生则是饮些粥食,用些素菜素汤。 赵璃是不是瞧着他,包括他的一举一动,皆看在眼里,又是一阵心痛。 回想起那意气风发的持剑少年,目今却如弱骨如柴,又欲流出泪来,只强行忍住。 托辞去拿个汤匙,奔进厨房。江雨生还正奇怪,问齐氏道:“娘,拿个汤匙为何这般急?” 齐氏笑而不语,却知赵璃定是心里难受。 果不其然,赵璃奔到厨房,便倚在门边痛泣。捂住嘴口,不发出声音,以免被徐大哥发现,却是满面泪痕,忙着擦拭涕泪。 取了汤匙,走至外间,将汤匙放进碗里。江雨生见赵璃眼眶微肿,便欲问缘。 又见她低着头用饭,想来必是自己与娘亲先后提及家人,惹得人家姑娘思亲,这才滚泪,倒不便问了。 少时,用完饭菜,赵璃帮着齐氏收拾碗筷。江雨生稍坐小刻,又在门外瞅望远方,出了会儿神,还只得坐回去歇着。 赵璃帮着齐氏洗碗整拾,齐氏笑着道:“姑娘别干这个,你瞧公子一个人在门边,可不寂寞?” 赵璃听罢双颧一红,羞着擦干了手,走至外门。 见江雨生在那坐着吹风,忙过来说道:“公子在这风口儿上,受多了风寒可怎生得了?不如去房里躺着罢。” 江雨生道:“今日风小,我还禁得住的,这屋子里头甚是憋闷。我若一直呆在里间,不免得心慌意乱,还是外些好。” 赵璃将竹门往里拉些,掩上一半儿,心想徐大哥虽体虚病弱,仍旧向阳兴高,不由得心酸起来。 方朝江雨生道:“既是如此,公子待在外头也好,只是这穿得实在单薄,我去屋里拿件蓝袄褂子给公子披上。” 说着已往里面去,至纱帘内,却没见着昨日所见的袄褂。推开衣柜,左右看了看,方见着蓝袄,取了出来。 顺道也察看了其它衣物,也妨日后取物麻繁,正上下仔细瞅了瞅,却见一道亮堂堂的暗光刺了眼眸。 赵璃闭眼复睁,将柜子门开得全些,细细看时,见是一只玉簪,忙取出来一观,登时红了眼。 那簪子却是天下少有的紫金琉璃玉珍簪,本是自己一直配戴着的,后来放进衣服里收着。只是自与徐大哥云江别离后,又中蛊大睡一场,后来便没在意。 也不知哪一日察觉簪子不见,只是诸事缠身,便不顾这些了。 今儿个却在徐大哥的衣柜中找到,又怎么回事?赵璃心里想着定要去问问他,一解心中疑虑。 刚迈出房外,转而回至房中,靠壁思量。暗忖早已答允先生,不再提“徐青”二字,亦是不再纠葛前事。 如今冒失着问,徐大哥又不记得,终归是得不到答复,如此问他又有何用? 赵璃晃了晃脑袋,使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又想既是断绝前念,又何须在意这些? 由是笃定走至柜边,将玉簪原封送至二层里角,关上衣柜,提着蓝袄褂子出来,至外门口。 见江雨生依旧坐着,回头见赵璃走过来了,便朝她道:“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 赵璃将褂子披在江雨生身上,道:“原是我没找着袄褂,费了些功夫,才晚了些。” 江雨生道:“我见姑娘张口就来,又走得这般快,也没来得及对你说,还以为你知道呢。” 赵璃道:“我知昨儿个见着了,现在又不知哪去了。” 江雨生笑道:“定是娘将那褂子收起来了,她总爱收拣的。” 赵璃笑了笑道:“原来如此。” 二人说了回话儿,见齐氏出来了,赵璃忙道:“婶婶,这院子里的柴还没劈,我先替您劈了罢。” 齐氏笑道:“这柴也不急着劈,往前都是吕兄弟替我劈的。灶后头还够用呢,姑娘无需如此的。” 然赵璃坚持要做,只说一时无趣,打发打发时辰也好。齐氏只好任她而为,赵璃遂笑着奔出屋外,坐在杌子上劈柴。 齐氏与冯雨生都看着她,也笑着交谈几回。 却说吕子昂得了新方,赶早出门往东临城去,与药铺掌柜的约好,要替他置办先前欠下的药材,今日可一并带回。 哪知去了过后,掌柜的说出去买药的小子至今未归,还得候些日子,吕子昂又给了他一份药方。 掌柜的拿起来瞅了瞅,笑着说道:“这药我柜里正好有,看我给兄台拿几样。用黄纸打包起来,挂上绳儿,兄台拎了回去。” 吕子昂谢了他,待他交给自己药材,便问他缺失的药物可有具体日子来拿。 掌柜的却说:“兄台五日后过来,必有的。” 吕子昂又谢了谢,出药铺往回走,走回村子已至晌午,天高闷热的。吕子昂至了家里,忙脱去外衫。 惠氏依照往前,过来将那汗衫送至外头井水洗了干净,再晾晒于竹竿。吕子昂只在外堂桌边饮茶,惠氏走进来将药包拿到后屋,摊开包纸,放在杌子上晾晾。 又走到外堂,却见赵璃进来拜会,吕子昂忙站身回礼。 惠氏笑道:“姑娘不用多礼,快坐着吃茶罢。” 一边说,一边递了茶来。赵璃接过饮下,惠氏忙过来接,赵璃只笑着婉拒,走过去亲自放在桌上。 吕子昂笑道:“姑娘可与一般的闺秀不同哪。” 惠氏啐道:“姑娘是江湖人,哪还容得你说?为人直快,自与一般姑娘家不同了。” 吕子昂笑道:“倒是我冲撞了。” 赵璃忙道:“二位可别这样打趣璃儿。” 惠氏拉赵璃坐下,坐在她旁边,说道:“姑娘午饭可吃了?不如在这里将就罢。” 赵璃道:“不用了,我来这里的缘故,一来是问候一下哥哥姐姐,二来是想知道那盖屋的事情,不知能否帮得上忙,只求哥哥姐姐能省则省。三来记得公子要喝药,来这里是接药炉子送回家的。” 惠氏趣道:“记得昨儿个还唤江公子呢,怎么今儿个便叫公子啦?” 说得赵璃双脸飞红,忙说着:“姐姐莫要取笑我了。” 吕子昂笑道:“你别听你姐姐的,她就爱挑事。” 惠氏白道:“我怎么爱挑事了?你见我几时挑过你的事了?” 赵璃急道:“二位可莫要因为璃儿不和才是呀。” 惠氏笑道:“你这孩子心可真实,好了,不打趣你了。你要的药炉子就在后头呢,本想着马上端过去,你来了倒省事,一并带了去罢。你若不在这里吃饭,我也就不留你了。” 说着便至后屋去了,吕子昂道:“你说的屋子的事,可莫要着急。我这日初刚去外头镇城买药来呢,容我缓缓,后午去替你说说,看他们能调派几个人来。 至于那些松木石料,你也不必操心,定有专人去打理。” 赵璃却不肯,笑着说道:“璃儿总不知可有帮得上的忙处,听吕大哥这样说来,璃儿也要随村里的人出去砍柴砍木,出一份力总是好的。” 吕子昂道:“这深山野林岂是女儿家能去的?” 赵璃道:“无妨,我原是江湖人,走惯了野林子,不碍事。” 吕子昂拗她不过,只好一口答应着,说晚些去置问。 赵璃谢过,见齐氏端来药炉子,并上托盘,接过来笑着问了好,便出屋而去。 齐氏见赵璃走远了,朝吕子昂道:“这姑娘实诚,模样儿又是极好的。若是能照顾江小弟,与他做个伴儿,那该多好。” 吕子昂道:“目今她不就是颇有照料的么?” 齐氏白道:“你个憨瓜,不明白我说得是甚么?” 吕子昂看着她道:莫不是要给江兄弟许个亲?” 齐氏道:“正是。” 吕子昂叹道:“他二人看起来倒是般配,只是江兄弟身子虚,那女孩儿正值花季。纵使成了,也是一对短命鸳鸯啊。” 齐氏嗔道:“你这嘴总没好的,若这姑娘愿意,往后顾着他,对他的病定是极有好处的。” 吕子昂道:“走一步看一步罢。” 二人无话,自去用饭不题。 赵璃端药回了冯雨生家,将药炉子里的汤药倒于碗内。又将汤匙放于碗中,坐在冯雨生身旁,拈着汤匙搅动几轮,凑嘴吹冷气。 先自己尝上一口,以试冷热。顿然咳嗽两声,拿袖捂口,异道:“这药怎这般苦啊?” 倒把江雨生逗乐了,笑着道:“这药乃是先生所开了,既是先生开的药方子,岂有不苦之理。所谓良药苦口,村里的人都说,先生所制的药。比他自己开的药,还要苦上十倍不止呢。” 赵璃睁大眼珠道:“这要是搁我,必然呕吐了三四回。” 江雨生道:“首次自然如此,习惯了也就好了,这三年来没断过药,活成了药罐子。这药汤进了嘴,也似白水一样了。” 赵璃听到这里,不由得一酸,心里难受得紧,用手触碰碗边儿,觉得凉了些。 便舀起一匙放在嘴边试了试,自觉水温正好,便喂给江雨生饮了。 江雨生抿完了药,朝赵璃道:“你也不必如此,从前我一个人也过去了。不过多候一会儿,便罢了。” 赵璃道:“既是治病的汤药,就要趁热饮。若是放久了,没掂量好时隙,必是不好的。” 说着又喂了江雨生一口,江雨生见赵璃这般细心,颇为心动。 眼里涨着泪,跟着饮了几口。饮完一炉子的汤药,赵璃将手帕与温水递给江雨生。 江雨生漱了口,擦拭一番,将手帕放在桌上。赵璃取来至院里井水洗了,晾在杆子上。 齐氏走至前屋,见外头风和日丽,便扶着江雨生出来,在门口走上几步。 一会子又回至里间歇着,赵璃守在一旁,见柜旁杌子上放着两本古书,便拿过来翻阅。 江雨生看着她,笑道:“姑娘爱读书么?” 赵璃道:“本是不爱读的,我家中世代习武,算是个将门之弟。我自幼只爱耍些棍棒,每日弄枪舞拳,颇不似个女孩儿。” 江雨生道:“自我醒来之后,从前的事一点都不记得。之后便是来至这村子里,见到的女孩子,与姑娘倒有不同。只是姑娘心细如丝,比她们又强上了不少...” 说到这里,又觉失言,忙住了口。赵璃两颊微红,道:“这村子里的姑娘多么?我来了这两日,如何不见她们来这里说话?” 江雨生笑道:“只是初来之时,颇有几个家户带着女儿来这里说笑,也有些姑娘来这里问候,后来便不怎么来了。” 言罢又道:“姑娘说自幼不读书,现在如何爱读了?” 赵璃稍加思忖,想着既然不许提起“徐青”二字,不许令徐大哥回记从前的事儿。 索性试探他一回,亦是有感而发,便道:“只因我遇上了值得托付一生的侠士。那侠士颇喜读书,可谓文武双全,与他相处久了。 他的一些爱习,自己也学着试上一试。哪知亦觉得读书有益,也没读多少,捡着空处,翻上一翻,也当怡情养性。” 江雨生听到此处,也不知怎地,心里头极是不快,竟益发痛楚难当,可也不便令赵璃察觉,便朝她道:“姑娘说得那位意中人,现在何处?” 赵璃有苦道不出,便欲直说那意中人就是眼前人。然起诺在先,为徐大哥身子计,也不可造次,只好忍着道:“他自从与我金陵一别,便再也没了消息,我苦寻他三年有余,夜夜日日无不想着他。 然事与愿违,天妒人心,终究只是一场空。” 江雨生忙咳嗽几声,赵璃急着走过来拍着他的背,扶他躺下,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又拿手帕替他擦了嘴,江雨生见是赵璃衫袖,忽地推开她,口里却说:“你何以对我这么好?不如续自去寻你那意中人,直寻了三年,为何此时却要弃之?” 赵璃一时怔住,眼里泛光,转身奔了出去。 便靠在门槛外哭,又恐他听见,往前夺了几步,只不住流泪。 齐氏走过来见她这般模样,只抱住她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雨生欺负你了?” 见赵璃不言语,只摇头不止,齐氏温道:“好孩子,随我进去罢。” 赵璃不肯,心中有莫大的痛,只挪出身子,往外奔去。齐氏本欲深追,但听得里头大咳,一时慌了神,忙进去瞧瞧。 至榻沿边,拍着江雨生的背,愁着脸道:“雨生,你这是怎么了?” 江雨生咳了几声,拉着齐氏的衣襟道:“娘,你快去寻了赵姑娘回来,是我冲她发的火。 是我的不对,你快去,莫让她走远了不回来!” 齐氏惊道:“你素来是个脾性尚佳的孩子,如何会冒出火来?” 江雨生又咳了几声,急道:“母亲莫要问了,快去寻了她回来!” 齐氏哭着道:“你这般模样,让娘如何走得开?” 正说着,只见赵璃又赶了回来,后头来的却是神隐。 齐氏忙问礼让坐,口里急着道:“先生来得正是时候,有劳先生帮雨生看看!” 神隐坐在榻沿上,挪出江雨生手腕来,搭脉诊情。 江雨生却在看着赵璃,只见赵璃满眼泪痕,便朝她道:“赵姑娘,方才是我一时失态,你可莫要伤心。” 言罢只是咳嗽,赵璃转朝他道:“公子勿要说话了,且安安神罢,璃儿没事的。” 齐氏看着她,又看了看江雨生,走到他身旁,朝神隐道:“先生,可有了结果?” 神隐放开手腕,江雨生挪手回袖,齐氏扶他躺下,神隐站了起来。 齐氏暗知他并无言语,便取了纸条并墨水来,放置在桌。神隐坐在桌边,提笔作字,只见写着的是:“嗽因肝火过旺,许吕家几味草芝药熬之,方得大好。” 齐氏览完字条,忙着道谢,亲自送神隐出屋。赵璃接过字条来看,欲往吕家去,江雨生却扯住她的衣袖。 一时又觉失礼,遂放开了,只朝她道:“赵姑娘.....实是小生不明事理,平白无故地朝姑娘.....” 说到这里,也不知说甚么,赵璃只笑着道:“公子别放在心上,想来是璃儿说了太多,一时惹得公子不快。璃儿日后必改,还望公子多担待。” 江雨生忙摇头道:“不不不,姑娘没一点儿错,俱小生的错,小生只是......总之望姑娘多担待。” 正说着,齐氏进来笑道:“你二人一人一句多担待,那便都担待着些罢。” 赵璃羞着脸,将字条捏在手里道:“齐婶,我去惠姐姐那和她说一下熬药的事情了。” 齐氏笑道:“去罢。” 赵璃便走出帘外,出屋往吕家奔去,将字条交给惠氏,并将江雨生大咳之事一并说了。 待惠氏问及赵璃因何而嗽时,赵璃支支吾吾,不知怎生得说,只道突发而致。 惠氏点点头,便去后厨熬药,赵璃便随她进去,站在一旁候着。 惠氏笑道:“我这得熬好几个时辰呢,你在这里干等着,不如先拿些安神的药汤过去先同他服下。” 言罢往旁边指指,赵璃循眼过去,便走过去,掀开一深琉瓦炉盖子。 里头药汤正温,炉子不烫,赵璃光手握住炉柄,放置于桌。 惠氏瞧见,趣着她道:“姑娘日后可万不能光手来拿药炉子,倘若烫着了,药汤洒了事小,姑娘一双嫩手可要香消玉损了。” 赵璃笑道:“我见这药汤尚温,索性就这样了。” 惠氏道:“我之前也同姑娘这般想,这事情做久了,总要吃些亏的,便是只顾方便,一双手烫得三天动不了。 你吕大哥还去城里替我买来上好的金疮药,外加果子香仁,和着那个甚么丸药,我也忘了。 一起服用了好几日,才拿得动药炉子呢,都是先生替我写的药方子。” 赵璃道:“原是这样啊,看来以后可不能马虎。” 惠氏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快端了过去,那边定缺着你呢。” 赵璃端着托盘,折回江家去,至屋中里间,见到齐氏守在江雨生身旁喂他粥食。 赵璃将汤药放在桌上,取了碗来,倒药置碗,又问齐氏道:“婶婶何以要喂粥呢?” 齐氏道:“这孩子每回咳嗽,都要喝些白粥,才算通喉贯肠,不至于没完没了的咳个不住。” 赵璃将药汤端来,盛一匙送入江雨生口中,又对齐氏说道:“惠姐姐说这剂汤药要熬制好几个时辰,令我先送些安神汤来。” 齐氏道:“这也好些,先稳着安安心神为好,喂完赶紧歇着罢。” 赵璃与江雨生一齐点头,倒把齐氏逗得乐了。待用完了安神汤,赵璃服侍江雨生睡下,方出至屋外。 见齐氏坐在门口,只战战兢兢地走过去,朝她歉道:“都是璃儿的不是,才使得公子这般,还劳动先生过来诊脉。” 齐氏将赵璃拉着坐下,朝她柔道:“姑娘别这么说,你可知雨生这几日气色好了许多。刚刚这般大咳,我细细看了看,却是无伤大雅。 往日似这等情形,先生过来定是要开一堆药材予以调治,眼下却只是草芝药即可。老身只看姑娘在这里,便安心了许多了呢。” 言罢又道:“不过你二人闹了甚么矛盾,这倒让婶婶很是疑惑。” 赵璃愧道:“我只提了自己在寻一位意中人,寻了三年,公子便大咳不止,我也不知是何故,璃儿日后绝不会胡言乱语了。” 齐氏几下思量,笑着道:“傻孩子,你还瞧不出来么?他这是吃了你的醋了。” 赵璃双脸飞红,眉色齐动,直若小家碧玉,羞怯着道:“婶婶说甚么呢。” 齐氏道:“果然是个孩子,真是当局者迷。你说你有了如意郎君,还为他跋山涉水,如此忠心不二,怎地不令我那傻孩儿望而生妒?” 赵璃道:“婶婶胡说,定不是这样的。” 也不等齐氏说话,一股子奔到外头砍柴去了,齐氏笑而不语。里间江雨生虽是躺在榻上,却是并未睡着,适才不过是假意入睡,好让赵璃早些走开歇着。 且思至她说得那番话儿,心里就痛得紧,只是再不敢咳嗽,果然这白粥外加安神汤还是有些益处的。 又暗想自己病弱之躯,何以这般胡思乱想,终不过一堆白骨化为炊烟飘散而尽。不免黯然神伤,骨髓皆痛。 如此流泪多时,直到赵璃端药过来,又不敢喊自己起榻,便装作苏醒回神,坐起身来。 赵璃忙过来服侍,走到桌前,提碗用药不题。 往后几日,待吕子昂知会村内人,将诸事备齐,正伙同十几位伐木农夫,要出村而去。赵璃却也要跟着去,先前吕子昂只当她闹着玩。 这会子却真要如此,只得同她说:“你若随我们前去,江家小子又当如何?我们这日出而去,日落而归的,倘使江兄弟有个急事,你如何能看顾?” 赵璃听他这般说,只得打消了念头,只一味顾着感谢,回至江家。 因江雨生大咳一事,赵璃便少有与他推心置腹,平日间少语少言。 江雨生虽觉怪异,但细细一想,便知缘故何来。既是心里清楚,也就不再多说,哪知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总是心痛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数月以来,门前槐荫边,吕子昂同村里头的工匠将屋子已然盖完。赵璃稍加做些杂活,只因还得顾着江雨生的身子,便时常折返至屋,来回两地。 吕子昂干脆令她不必来此帮衬,只照料江雨生即可,赵璃只好从命。 月末,房屋大成,赵璃便可搬进屋中,吕子昂举办酒宴,村里人都拎着鸡牛鸭鹅过来助兴,夜间饮酒至深。赵璃本为女儿家,不喜饮酒,不过久历江湖,酒量自也见长,席间受工匠村夫敬杯碰盏,只得一一接了。 不时酩酊大醉,齐氏忙接了她回去。江雨生坐在屋后板杌,见屋前有声,便走过来瞧看。 果见齐氏扶着赵璃进屋,赵璃口中却是疯言疯语的说不清道不明。江雨生走过去问,赵璃见他来至,笑嘻嘻着道:“徐大哥....你为甚么这样狠心....抛下璃儿一个人.....璃儿找了你三年....整整三年....你却不记得璃儿了...我看你并非....不记得....而是故弄玄虚....还起了个江....” 说到这里,齐氏忙扯着嗓子吼着道:“你这鬼丫头,说得甚么疯话!快些上榻睡了罢!” 赵璃见齐氏打断他,遂大哭着起来。江雨生也从未见齐氏这般生气,便要过来扶赵璃。 齐氏却让他回去歇着,自己扶赵璃回屋,将她放倒在榻,抹去额头上的汗珠,叹笑着说:“你这姑娘,真是口无遮拦的,险些坏了大事,要让我说你甚么好。” 赵璃睡成八字,咧着嘴痴笑,眼睛闭着,该是做了甚么美梦一般。 经过此夜,江雨生愈发认为赵璃心中早有意中郎,且痴情至此。自己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一颗心沉入海底,也是泼澜不惊,心如止水。 不过赵璃却是益发日里夜里,都巴不得时时都能瞧得见他。虽说上回惹出尴尬,却也不避嫌,只想着江雨生的病体能否安康,能否吃好睡好。 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要看在眼中,由此更加贴心照料,寸步不离,然她越当如此。江雨生越是心痛,甚至冲她发怒,给她脸色,意欲逼她离去。 赵璃虽说不解,可见他这样薄情冷面,心里自是不好受。 由是家去数十日,不再踏进江家一步,齐氏见状,拉着惠氏吕子昂来赵璃家解劝,然终是无果。 回屋却见江雨生躺在地上,慌得个赶紧抱他起来,赶去神隐家求医,神隐迅步来至,诊脉扎针。费时颇久,只留吕子昂在屋,一干人退出屋外。 李成姝亦来此处,哭嚷着要赶赵璃离去,赵璃听闻立赶过来,满脸泪痕,只恨自己如何这般赌气?虽说病情危急,却好在神隐医术精湛,开了新方子亲自制药。 李成姝在旁协助,不消五日,药材已成,拿去给惠氏熬了。赵璃端了药炉去喂,江雨生才渐渐好来,只是一年内不得下榻一步,然是否挨得过冬季,还待另说。 齐氏泣不成声,吕家夫妇亦是眼中涨泪。李成姝见此情状,益发恨极了赵璃,哭喊闹天,惠氏齐氏拉她不住。只江雨生低喝一声,她才滚泪罢休。 往后的日子,赵璃依旧每日端药给江雨生,江雨生问她为何不去寻自己的如意郎君。 赵璃泪着道:“公子,听我一言,不论日久月长,年深岁迟,璃儿此生认定是公子。哪算花枯叶落,云散雾藏,霜凝雪化,公子都莫要摆脱璃儿。璃儿此生此世,只愿服侍公子一人.........” 江雨生听此一说,热泪盈滚。赵璃躺在他的怀里,心里虽是悲痛,却还是能感受到徐青那熟悉的温度,便这般躺着。 此后日复一日,亦是悉心照料,二人却不再拘礼,甚至眉目传情,时常互自打趣。 身子一日好过一日,阖家共渡难关。不论春暖冬凉,不惧艰愁。江雨生终能下榻行走,喜笑颜开。 齐氏欢喜不尽,同吕家夫妇商议着要促成一段美好姻缘。至春暖花开,择吉日举办大婚,村里数十人举酒狂欢。闹洞房,点花烛,掀盖头,春宵一刻,有情人终成眷属。 然脱仙根,褪神形,幻化成人,枯骨命短。待得知江雨生命不久矣,看着神隐的面具。 赵璃滚泪涌出,这时候,她已是江雨生的妻子,悲恸过后。只想着为他挣的一日是一日,与他待着一刻是一刻。 便时常带他游步,这一日,二人来到一片山林,沐浴着和蔼日光,很快便出了林子。正要寻一汪清泉解渴,见到的却是两座坟头。 二人凑近了细看,看着坟前的碑文,上头写道:“弱女玉珊之墓。” 另一碑文写道:“痴姐玉兰之墓。” 江雨生不识得这二人是何人,便问向赵璃。却见赵璃已哭成了泪人,赵璃瞧着这二人的墓碑,想起了彭槐曾在她身前提起。 他有两个女儿,一个是个痴弱病女,一个是只爱妹妹的姐姐,他余生只希望这两个平安喜乐。 赵璃思至此处,涌泪不止。江雨生见她哭得厉害,也眼中含着泪光,将她拥入怀内。 只可惜天意弄人,越是善良的女儿,越是命短。后来经神隐口中得知,彭玉珊弱症未除,又日夜念着意中人。终至余力耗尽,便如秋后的花儿,枯落而亡。 层层高峰雀林,不知明处,伫立一位铁具挂面的绝尘老翁。 老翁取下面具,回头一看。眼前竟是一抹白袍裙衫,扎着秋长絮发,宛如天人的仙子。 老翁看着她,便如十万**一般深邃的眼眸,也不知经年多久,总不见丝毫异样的变迁。 那女子道:“时过境迁,没想到你已是这样老了。” 老翁道:“岁月不饶人,只要心境明和,便不惧。” 女子道:“你果然还是没变。” 老翁道:“可你已经变了。” 此话一出,那女子面色微漾,也不知是喜是愁,只笑着道:“是啊,人总会变的,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老翁望着她几眼,嘴角似是有些抽动。 女子见他如此,只笑道:“师兄,这么多年了,你好像还没看开。” 老翁跟着笑道:“哪会哪能呢,我若看不开,早去你玉笛山了。” 女子道:“玉笛山早没了。也许山还在,但已是物是人非。” 老翁道:“是啊,到了如今,这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女子盯着老翁道:“这真的是最好的结局了么?” 老翁道:“那你如何看待?” 女子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无需多论,该来的总会来的。” 老翁道:“你今日到此,不是与我说这些的罢。” 女子道:“自然不是。” 老翁瞧了她一眼道:“你放心,他很好。” 女子道:“真的好么?” 老翁道:“他没死,就已经很好了。” 女子道:“他还能活多久。” 老翁道:“没多久了。” 女子语塞,顿了会儿,又道:“凭一己之力,就能扭转乾坤,这也是算甚幸了。他那般情况,竟也能活得下去,可不得不佩服师兄了。” 说完却见老翁面色凝重,女子也顿时沉下脸来。老翁道:“只可惜我那师弟,终究还是一命换一命,留复尘几年光阴,自己却坠入九泉。这个徒儿,他还是最心疼的。” 女子道:“毕竟师徒之情浓于水。” 二人再叙几句,各自作别。 老翁道:“师妹,临别之际,可否高奏一曲。” 女子含着泪,道:“大战过后,我已多年未掌笛了,今日为了师兄,破例一回。” 说完便拿出玉笛,一曲《情思怅》破笛而出。 .................................. 钟鸣山位于西境之巅,山上有一座寺庙,名唤“钟临庙”。 庙里来了个毛发蓬松的瘦弱小子,进了门,小和尚问他来此为何? 他只说一句:“我要出家。” 便有和众寺僧,各位齐聚在佛堂,为他开光剃发。 那方丈只问他一句:“你俗家是何名讳?” 那人道:“彭家大公子玉博。” 方丈又道:“家人在何?” 男子双目无神,道:“不在了。” 方丈又道:“由何出家?” 男子道:“红尘已绝,由何不出?” 方丈微笑。 ................................................................... 经年累月,金陵城内,这一日满天飘雪,一将军贵府门前,有一位孩婴被抛弃在此,尚在襁褓之中。 伴随着声声啼哭,门渐渐开了,出来一对贵人夫妇,看着这水灵婴童,不知所故,但见他哭得厉害,只得收回家中。 就在府外一里处,站着一位蒙面老翁,他挥一挥衣袖,不见一片雪尘。 ..................................................................... 新书 新书《诡城风云录》已发布,请列位赏个面儿喲! 《剑武江湖》新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剑武江湖》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