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听心声后,一家炮灰都成了大佬》 第1章 娘亲快救我 大成王朝一百三十年,幼子登基,外戚专权。 西域北羌大举进犯,接连攻破数十座城池,直逼上京。 敌寇入城,烧杀劫掠,伏尸百万,饿殍遍野,举国哀嚎。 兵临城下危难之际,太后及摄政王竟下令绞杀大将。 内忧外患,举国飘摇。 …… 大成王朝一百三十一年,曾盛极一时,四海来朝的大成王朝,灭国。 一个王朝就这样覆灭,在所有人看不见的上空传来一声哀叹: “本不该是这样的……” 衣袂飘飘的仙人身边站着一个小童,小童抱着一只小白虎,也跟着看完了这一场惨剧。 “知知,你可都将这些记下了?”老人问小女童。 小童点头:“爷爷,知知记下了!” “那我送你回去。” 小童正要走,怀里的小白虎“咿咿呀呀”叫了起来,小童扬起脸:“爷爷,知知可以带小白一起回去吗?” 小仙童和小白虎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期盼表情。 老人弯下腰,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当初他路过人间,偶然瞥到这在风雪天里被生生冻死的女婴冤魂。 女婴飘荡在那座府邸上空,迟迟不愿离开。 他瞧着有缘,便将这抹幽魂收在身边,让她成了他座下的小仙童。 小女童可爱活泼,算是抚慰了老人孤苦万年的寂寥。 只是她心中却始终放不下人间往事,老人此番前来也算是全了她一生执念。 “也好,让小白和你一起回去,它可以帮你。” 小白虎“嗷嗷”叫了一声,示意自己很厉害。 想了想,老人又掏出一物,戴在小仙童手腕上,仔细嘱咐:“这里面有可以帮你的东西。” 小仙童点点头,圆嘟嘟的脸上满是笑意:“谢谢爷爷!” 说罢,她抱着小白,纵身一跃,像是一道流星划过天际。 ———— 大成王朝一百零七年,扬州府,丹阳城。 “夫人,现下刚过丑时,您怎么起来了?” 听到内间的响动,在外面守夜的甘棠立马进来了。 她掀起门帘时带进来一丝寒意,屋里的人顿时咳嗽起来。 许是见屋子里飘进来雪花,元昭撑着身子问道:“甘棠,外面下雪了吗?” “是呢!夫人,下了好大的雪,今夜可真冷啊!” “扶我起来,我想出去看看。” 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甘棠扶着自家夫人,为她拢拢披风,颇为担忧道: “夫人您身子不好又刚出月子,还是不要出来受寒的好。” 元昭手里握着汤婆子,看着这雪一片片飘,眼望着东边松延堂的方向,喃喃道: “也不知道知知在老太太那过得好不好……” 她面露伤感,甘棠也跟着宽慰她: “夫人,老太太定会把小小姐照顾好的,夫人还是安心养好身子,才能早日把小小姐接回来……” 【娘~娘亲快救我~】 元昭一下抬起头,什么声音? 甘棠还在说着什么,元昭一下子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噤声。 【娘亲,快来救救我,窝要被冻死咧!】 “甘棠,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元昭死死拉着甘棠,看向黑夜中的一个方向仔细辨别。 “没有啊,夫人,这除了雪落还有什么声音?” 就在这时,从黑夜中窜出来一个白色的东西,登时就咬住了元昭的裙摆。 “呀!”甘棠吓得叫出了声,立马就要叫人。 “别叫!”元昭厉喝一声,她看向脚边,是一只小猫大的小白虎。 甘棠噤了声不敢再开口,只见那只小白虎咬着夫人的裙摆,似是要往什么地方去。 【娘亲~娘亲~快跟着小白一起来救窝咧!】 听到这个声音,元昭稍微平静下来的心一下子又紧紧绷起来,想要跟着这只小白虎走。 “夫人,您要去哪?”甘棠想要劝阻。 可元昭只觉得心跳如雷,她就像是受到蛊惑一般跟着那只白虎向一个方向而去。 【娘亲~娘~娘亲~呜呜好冷~】 那个声音越来越微弱,可身边的甘棠却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元昭跟着小白虎,走到了魏府的一处偏门外。 这偏门向来是从里锁着的,连个门房都没有。从偏门出去是一条窄巷,平日里鲜少会有人过来, 小白虎是从墙外跳进来的,元昭颤巍巍想要去打开锁,上面落了雪,冻得像个冰疙瘩一般。 甘棠不知道夫人是怎么回事,只得连忙上前帮忙。 主仆二人打开门,就见小白虎往巷子深处走去。 沿着巷子堆着不少杂物,小白虎停在了一处木箱前。 四周堆放着成堆的杂物,早已落了雪。 只有这木箱上有些痕迹,开合处像是不久前被人动过。 小白虎将爪子搭在最下面的箱子侧壁不停刨着,看看箱子又看看元昭。 【娘~娘亲来了~快救救窝呀~窝是知知呀~】 知知?! 元昭只觉得全身如雷击一般:知知?知知怎么会在这里? 想到什么,她有些魔怔般将那木箱上的东西扫下来。 甘棠要被吓坏了,这深更半夜的,自家夫人在这里不知做什么。 可看着夫人的脸色不对,她只能上前帮夫人。 好在那些东西虽堆得多,但不沉,没一会儿两人就将东西都搬了下来。 元昭双手冻得通红,身上全是雪,但此刻也顾不上什么了,她打开那木箱,里头的景象就呈现在二人面前。 木箱里躺着一个刚足月的孩子,那孩子眉心处一点红,水汪汪的大眼睛,完全是元昭幼时的翻版。 哪怕她刚出生一个月,元昭也能一眼认出来。 “小小姐!”甘棠惊呼一声!随即意识到什么又捂住嘴四下看去。 元昭颤巍巍地把襁褓中的孩子抱起来,才刚刚足月的孩子瘦瘦巴巴的,脸上被冻得青紫,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娘亲娘亲~娘亲来救窝辣~】 【坏老太太,把知知扔在这里!让知知活活被冻死呜呜呜……】 老太太? 此时甘棠也反应过来:“小小姐怎么在这?不是应该在老太太那吗?” 甘棠被吓得不轻,她也不知自己是惊、还是气、还是冷得发抖。但看着自家夫人抱着孩子的手也在抖,夫人整个人更是僵住了。 她觉得震惊又后怕。 要不是这只小白虎,还有夫人执意要出来,那小小姐岂不是…… 她不敢想这样的后果,只能劝道:“夫人,快抱着小小姐先回去吧,这里太冷了。” 【娘亲身上吼香吼暖和!我不要再去老太太那了呜呜,老太太身上老人味儿臭臭……】 元昭抱着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凤栖院。 路上她一直都能听见这个声音絮絮叨叨的。 她时而能听见,时而听不见,总听得断断续续的。 她仔细观察了甘棠的神色,这声音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自己这刚刚足月的女儿肯定是不能开口说话的,那这是什么声音? 第2章 是个大骗纸 两人抱着孩子回到屋内,元昭连忙将孩子身上冻得发硬的衣服解下来,甘棠将暖炉挪的更近些,又去打了热水。 回来时见着自家夫人正一边帮小小姐暖着身子一边落泪。 她凑近去看,只见巴掌大的小小姐浑身青紫,冻得完全不像人样。 天知道小小姐在外面冻了多久! 今夜又是最冷的一晚。 甘棠也跟着落泪,不由骂道:“杀千刀的,竟然将我们小小姐……” 她不忍再说下去,本该在松延堂的小小姐却出现在了偏门,这意味着什么? 甘棠哽咽着道:“夫人,我们要不还是请府医来看看吧?” 一听请府医,怀里的元知知就挥舞着双手。 【府医?不能请呀!这魏府的府医都被……收买啦!他们给娘亲下毒咧!】 收买?下毒? 元昭身形微僵,谁要害她? 当初她公主之尊下嫁状元魏少卿,他一路官运亨通,又是驸马之尊,本可以在京城混出个名堂来。 但从元昭接连生下长子元慕声和次女元南安,她便一直身体不佳。为此魏少卿主动请旨外放扬州,说是扬州气候适宜,更适合元昭养病。 魏少卿为了元昭情愿放弃大好前途,一时之间传为美谈。 从京城到扬州城,谁不羡慕公主元昭有这么个疼她的好夫婿。 这些年来两人先后诞下二子二女,婚姻美满和谐,琴瑟和鸣,好不恩爱。 只是这些年来,许是生孩子的虚空,元昭的身体越来越不好。 因着身体不好,也有好些年没回过京了。 魏少卿专门请了府医随时候在府上为她调养身体,还对她说哪怕不在京城,也要给她公主待遇。 此刻听到有人买通府医给自己下毒,元昭微微一滞。 是谁?是老夫人?小姑子?还是…… 她抬起头问道:“大人今夜回来了吗?” 甘棠摇头:“快到年下了,大人说州府事忙,这些日子就都歇在州府了。” 许是见元昭神色莫名,她又补充道:“大人虽然事忙,但听说每日都召府医前去亲自询问夫人的身体状况。” “大人是极疼夫人的,每日给夫人的补药一概都用的最好的,这些年来从未断过。”甘棠初到扬州时也不大愿意。 公主千娇万宠,怎好离开陛下和太子兄长独自随夫家来到扬州? 可这些年见驸马对公主多年如一日,这也才觉得夫人嫁了个好郎君。 元知知身上已经逐渐恢复了红润,她拽着娘亲的衣领,一双腿也不停蹬着,咿咿呀呀地十分气愤。 【骗纸!大骗纸!爹爹是个大骗纸!】 他从头到尾都在骗娘亲! 外放扬州不是为了娘亲,也根本待娘亲不好,娘亲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为他人做嫁衣呢。 【那些补药里有毒药嘞!他要让娘亲昏睡在梦里,有一天就再也醒不过来啦!超坏坏!】 【爹爹也根本不在州府,在城东杏雨巷的宅子里陪外室咧……】 补药里有毒药? 昏睡到再也醒不过来? 城东杏雨巷,外室…… 元昭抱着孩子的手缓缓收紧,只觉得五雷轰顶。 含糊不清的奶音里还带着些哭腔,她现在已经能确定,自己听到的就是自己小女儿的心声。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为之生儿育女的夫君,竟然要杀了她?还有外室?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您怎么也发起抖来了?要不奴婢还是去找府医来……”甘棠见她脸色煞白煞白,整个人比在外面抖得更加厉害。 她就要出去,可手却被元昭死死抓住。 “夫人……” 元昭紧紧抓着她的手抓得生疼,可她的嘴唇仍在发颤。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今夜之事只你我知晓,不许告诉旁人一个字。” “先不用请府医,你去准备些奶来喂给知知喝。” 说完,元昭才放开甘棠,末了,她又补充一句: “避着些人,除了我们院子的人,暂且先不要让旁人知晓知知在我这。” 吩咐完这些,元昭松开自己的手,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气力都散尽了。 甘棠出去给元知知冲奶,元昭抱着女儿往床上走去,一刻也不愿意放下。 甘棠很快冲了奶回来,元知知抱着奶瓶,迫不及待就咕噜噜喝起来。 接连喝了两大瓶,小手才满意地松开奶瓶。 【还是娘亲好~跟着娘亲有奶奶喝~老太婆只给喝菜汤……】 元知知到底还只是个刚足月的孩子,冻了一夜,现下终于舒舒服服了,打了个哈欠伸个懒腰翻个身就睡了过去。 元昭隔着被子摸着小女儿的身子。 她前头几个孩子,都是自己养的,足月也都有个八九斤了,白白胖胖的。 可眼下的小女儿明明出生时就有近七斤的样子,在老太太那养了一个月身上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她生产后府医说她身子虚弱,会过了病气给新生儿,老太太这才把孩子要了去养在松延堂。 明明也是配了乳母的,可知知说‘只给喝菜汤’…… 身为母亲,一摸孩子就知道得一清二楚。 元昭心痛得几欲落泪。 当年生下第三个孩子时没多久孩子就不见了,她几近崩溃。 所以这一胎怀知知她百般小心,万分谨慎。 若不是府医的话,她肯定会亲自将知知养在身边。 给老太太养,也是因为老太太这些年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她这才信得过老太太。 可如今是怎样一副光景? 这府里,她还能相信谁? 看着女儿睡得安稳的模样,她又想到先前听到的话,坐直身子唤了一声“甘棠”。 “夫人……” 外头还在扑簌簌落雪,积雪似乎都压弯了院子里的树枝。 元昭看着烛火明明灭灭,喉间像是什么东西堵着,让她开不了口。 她费劲力气,好不容易从喉间挤出声音来:“你去城东的杏雨巷,看看……” “看看,大人是不是在那……” 第3章 窝滴鹅姐姐 今夜发生了太多事。 甘棠离开后,元昭靠在床上,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回想今夜之事,甚至这些年之事。 当初小儿子走丢,她夜夜难眠,是魏少卿专门让府医给她开了安神的药。 这几年来她夜里睡得很熟很安稳,也的确觉得自己的觉越来越多,本以为是安神药的效果。 可今日知知说,他下药让自己昏睡? 所以魏少卿每晚不间断的送一碗补药来,那药里放了什么东西? 哪怕这几日他不在,也是老太太亲自过来,说少卿叮嘱一定要让她好好喝药。 她本还觉得夫君出门依旧挂念自己,心生甜蜜。 实际上这甜蜜里,都是砒霜吗? 今夜老太太本也是要亲自来送汤药,只是因为天冷只打发了身边的嬷嬷过来。 她临睡前觉得药有些烫,便只喝了小半碗,这才会在夜间醒来。 夜深人静,外头一点响动都没有,元昭独自枯坐到天明。 这些事情串联起来,越想越让她心惊。 一度以为幸福美满的生活就好像猛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她本能地不愿意去相信。 “夫人,您可醒了?二姑娘过来给您请安了。”甘棠出去前,叫醒了她另一个陪嫁过来的丫鬟碧云来守夜。 元昭这才惊觉外面天已大亮。 “让南安进来。”元昭收敛了一番疲惫的神色。 元南安是她的长女,今年八岁,生得如花似月,结合了她与魏少卿的外貌优点,从小便是个美人坯子。 只是两年前不慎吃坏了东西,哑了嗓子再也不能说话。 这孩子一向是极为孝顺的,哪怕哑了不愿出门见人,可每日对元昭的晨昏定省从没有断过。 元南安推门进来,本只是想远远给元昭行个礼。 生下知知后府医便叮嘱不要过分接近元昭,所以前段日子元南安都没有亲近过母亲。 但今日她进来,见母亲还躺在床上。 元昭冲她招手,示意她过去,又拍了拍自己的床边:“南南,来挨着娘坐。” 元南安乖顺坐下,担忧地看着自己母亲,打着手势。 【娘,您脸色怎么这么差?】 元昭强提精神不想让女儿担心:“没事,昨夜没睡好罢了。” 她又关心起女儿的功课:“这几日可好好念书了?” 女儿坏了嗓子后,她便请了女学究上门教元南安功课。 虽是女孩,但她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知书明理。 说到念书,元南安神色黯淡下来。 她知道母亲要她读书的好意,可她是女子,读书又不能科考,有什么意义呢? 如今她再也不能说话,日后有什么出路? 元南安虽年纪小,但她自小是个听话懂事又早慧的孩子,自身又遭了劫难,心智早不比同龄人。 元昭自是知道女儿的想法,她摸了摸女儿的头,眼神里也是藏不住的担忧:“你且好好读书,你向来聪慧,你爹见你好好读书……也会喜欢的。” 都说女儿是爹爹的小棉袄,二女儿刚出生那几年,夫君是极为喜欢这个孩子的。 元昭心里总还存了几分指望…… 许是元南安进屋的动静吵醒了在被窝里的元知知,只见元昭身边的被窝里钻出来一个小小的脑袋。 小丫头还没睡醒,顶着个鸡窝头一脸懵懂地望着元南安。 【咦?这是窝滴鹅姐姐嘛~】 元南安一愣,她看了一眼元昭,娘亲没有说话。 这是谁的声音? 妹妹的? 元南安对元昭打了个手势:【娘,知知怎么回来了?】 想到昨晚找到知知的场景,元昭还觉得后怕,她自是不能告诉二女儿,只能勉强挤出笑容:“娘身子快好了,就把知知接回来了。” 【娘亲骗鹅姐姐哦~娘亲骗人是小狗~】 【老巫婆把知知扔在偏门想冻死窝~幸好知知被娘亲找到咧!】 【我鹅姐姐也好可怜滴,她的嗓子也是被老巫婆毒哑的呜呜呜……】 听到这话的元昭和元南安都是呼吸一滞。 元昭太过震惊,都没有注意到二女儿的神色不对。 元南安自是听到了。 正好这时,外头碧云回禀:“夫人,甘棠回来了。” 元昭思绪混乱,只能同元南安道:“南南你先回去。” 随即她吩咐碧云:“碧云,带二姑娘回去。” 碧云将元南安送出门,甘棠便从外面进来,她看了元昭一眼,将房门关的严严实实。 身上的披风还未解下,她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元昭身前。 看见她阴沉的脸色,元昭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甘棠双眼红透,整个人身子颤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主仆二人沉默半晌,元昭才轻轻开口: “他在那,对吗?” 甘棠径直磕了个响头,伏在地上不敢直视自家夫人,语气颤抖着道:“夫人,昨夜大人的确……的确在那杏雨巷。” “奴婢天没亮就到那,卯时正刻见大人从宅子里出来,还是一个女人撑着伞送大人到门口,二人,二人……”甘棠说不下去,她瞧见那一幕时,都几欲呕血。 “二人如何?”元昭的嗓音淡淡的,甘棠不敢抬头瞧她的神色。 “二人相偎吻别,举止十分亲密,俨然夫妻一般!”甘棠心一横,近乎咬牙切齿地说出口。 她说的其实还算遮掩,只有甘棠自己知道看到的远不止这么一句话这么简单。 冬日天亮的晚,卯时正刻那条巷子,除了她在马车里,还有送大人去州府的马夫外就没有旁人。 这对奸夫淫妇出门来,见四下无人,那贱人缠着大人又是撒娇又是索吻,二人在门口就干柴烈火般完全不知羞耻! 甘棠当时恨不得上去撕了这对狗男女! “你可看清楚了?当真是……魏少卿?”元昭脸色近乎透明,她的心像是要从喉间跳出来。 甘棠这才抬头,脸上满是泪痕看着元昭: “那女人叫男人卿郎。” “奴婢之所以现在才回来,就是跟着大人的马车一路跟到了州府。” “大人在车内换了官服,奴婢亲眼见他从车内下来进了州府,万万错不得啊!” “就连那车夫,都是惯常大人身边的熟面孔……奴婢又折返回去在杏雨巷附近打听了那户人家,说是他们十年前就搬来这了,只是这家甚少与邻里打交道,且男人奇怪,不怎么在外露面,但邻里偶尔见到他们夫妻都说十分恩爱!” “噗!”元昭一口血吐出来。 十年前,那不就正好是魏少卿外放来扬州的时候吗? 竟然!竟然从那时起就已经!! 所以来扬州,根本不是为了让她养病!是为了方便他养外室!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甘棠哭着喊着,跪在地上爬上前拉住夫人的手。 就连她看到那场面都受不住,夫人该多绝望啊?! 元昭的喉间腥甜,她死死抓着床沿,一颗心被生生剜开,多年的信任、多年的恩爱都轰然倒塌。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腿边被什么抱住,她听见小女儿的心声: 【娘亲别哭辽~为了渣男不值得,好在现在发现得不晚,再晚些娘亲就要养着外室的孩子,还给外室的孩子争来了公主之位上了皇室玉碟,就连那外室最后都封了一品诰命……】 第4章 还是叫殿下 元昭喉间又是一阵腥甜,心慌的要命。 她竟还做了这等蠢事?养外室的孩子?给外室挣诰命? 元知知的话让元昭的意识回笼了些。 她抓着床沿,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 甘棠将她扶起来,泪水涟涟,心疼极了:“夫人,好在我们现在发现了,没有一直被蒙在鼓里。” 元昭靠在床头双目失神,微微喘着气。 是啊,还好,还好没有被蒙在鼓里,为他人做了嫁衣还被人毒死在梦中。 她强撑着身子,微闭着眼,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甘棠,那只小白虎还在吗?” 一听叫它,小白嗖地从从窗外蹦进来,甘棠似乎从打开的窗户看到个身影,但她再去看时外面并没有人,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元昭看着在床边摇着尾巴的小白虎,又看了眼躺在身边咿咿呀呀的小女儿。 一定是上天保佑,让她找到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又让她听见了女儿的心声,才得以知晓一切。 现下她还有好多疑问没有解开,还有几个孩子依靠着她,她不能消沉,须得打起精神来一件一件去解决。 “你给我收拾收拾,我们去松延堂闹一场。” 现下只有主动出击,才能既解释昨夜之事,又能把知知顺理成章要回来。 甘棠点头,只有有些犹豫道:“只是夫人,因着您身子弱,管家权一直在老太太手里……” 元昭冷笑一声,是啊,这么多年来,自己在这个家竟然一点实权也没有。 想到什么,她翻身下床,极力稳住身形走到梳妆镜边,拿出被束之高阁的一个已经落灰的紫檀木盒子。 打开盒子,她掏出里面的一件物什来,在手心摩挲着。 “多少年了,我也没有在这个家动用过这个。” 甘棠看着她手里那枚金玉令牌,只觉得眼眶温热。 好好的公主,被磋磨成这样。 魏家人都不是好东西! “老太太若还想做着样子,就不会再把事情闹大。” 甘棠重重点头:“是,夫人,奴婢给你梳洗!” 元昭摆摆手,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别再叫我夫人了,还是叫殿下。” “是,殿下!” ———— 凤栖院外,一个瘦小的身影从草丛里钻出来,正是元南安。 她想要向自己的小院子里走,可整个人摇摇晃晃地险些跌进雪地里。 爹爹?养了外室? 爹爹不是一向最疼娘亲了吗? 这两年自己哑了嗓说不出话,可爹爹自小都是疼她这个女儿的。 满扬州谁不羡慕她有一个知府爹爹还有一个公主娘亲?他们都说爹爹娘亲郎才女貌,恩爱美满。 还都说爹爹这么多年对娘亲一心一意,一个妾室也不曾有过。 可爹爹居然养了外室,这怎么可能? 但她不信也只能信,方才她在主屋外,将娘亲和甘棠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嗓子哑了之后,她的耳力格外灵敏,定是不能出错。 难怪娘亲脸色那么不好,难怪爹爹时常说公务忙不归家。 尤其这两年来,三弟弟不见之后娘亲神色恍惚,爹爹归家的时间却越来越少。 她只觉得通体发麻。 还有她听到的,祖母要把小妹扔在外面冻死? 她的嗓子,也是祖母毒哑的? 可是,为什么呢? 她和小妹难道不是祖母的亲孙女吗? 过了许久,外面有丫鬟在叫着“二姑娘”找她,她才站起身来。 瘦小的身子在寒风中摇摇欲坠,但她握紧双拳,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 【娘亲,窝也要去!要去看娘亲打老巫婆!】 元知知叽里呱啦的,挥舞着双手蹬着双脚十分兴奋。 元昭穿戴梳洗好,看着已经恢复些血色的小女儿,心上涌上些安慰。 她也不敢再让小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便抱起元知知,将她包裹好免得出去受了风寒。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松延堂的方向而去。 老夫人这个点才刚起,正在围着暖炉喝着燕窝。 听到下人禀报说元昭来请安,很是意外。 话间元昭已经进了屋,她抖落了一番斗篷上的雪。 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笑眯眯看着她:“哎呀,不是让你好好养着?这大雪天路上摔了可怎么办?” 元昭细看着老太太的神色,如今才发现她的眼底实际上没有一丝笑意。 她不动声色坐下,这屋里暖炉加上地龙极为暖和,就像春天一样。 可她们却把她的知知扔在大雪天的杂物堆里,任她去死。 让知知死了再让她去养外室的孩子吗? 做你们的春秋大梦。 元昭没搭理老太太的话,让老太太实为难堪,但她还是和颜悦色般问道:“昨夜睡得可好?” 元昭点头:“亏了母亲惦记,媳妇睡得很沉。” 若不是知知,她竟然不知道他们有这样的歹毒心肠要让她死在睡梦中。 她转头看向老太太身边的嬷嬷问道:“崔嬷嬷,把小小姐抱来我看看。” 老太太和崔嬷嬷瞬时对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安。 她这是知道什么了?专门找上门来的? 但老太太很是镇定,接了话:“你病还没好,应当听府医的话好好调养身体。知知还睡着,别过了病气给孩子才是。” 老太太的话里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这些日子来,她一直都是拿这套说辞推脱。 每每说为了孩子,元昭无有不依的。 崔嬷嬷也随即附和道:“是啊夫人,小小姐还在睡觉呢。” 第5章 你是老畜生 元昭盯着崔嬷嬷,那目光里尽是凉意,直让崔嬷嬷心慌。 她轻“呵”一声,只道:“怕是崔嬷嬷拿不出知知来。” “甘棠!” 元昭一声唤,甘棠进了里屋。 老太太和崔嬷嬷在看到她怀里的孩子时,瞬间脸色大变。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都不知是怎么回事。 孩子不是扔在外头了吗?怎么会在元昭那? 难道被她发现了? 但老太太稳了稳,仍旧先发制人,脸色一变,对着甘棠厉声斥道: “你个刁奴!怎么擅自把小小姐抱出来?!不听府医遵嘱,要是小小姐受凉可怎么办?” “来人!把小小姐抱下去,把这个刁奴给我拖出去打二十板子!” 老太太房里的人倒是听话,瞬时就进来几个满脸横肉的老嬷嬷要上前架走甘棠。 “谁敢!”元昭凤眉一凛,通身的气势变了变。 屋内的人都是一愣。 元昭嫁进魏家十几年,早已经磨掉了公主时的性子。 尤其是在扬州这十年,她身子不好,又忧思甚重,从来都是个好脾气的。 这家里又一直是老太太管着,她们几时见过这样冷脸凛然的元昭? 【娘亲威武!娘亲帅帅!】其他人都被定住,只有元知知挥舞着小手。 元昭接过女儿抱在自己怀里,甘棠站在自己身边。 甘棠腰背挺直,沉着脸,面对几个老婆子脸上没有丝毫慌乱。 见震慑住了屋里的人,元昭面色不变,唤了一声“崔嬷嬷。” 崔嬷嬷猛然听见叫她,下意识应了一声“诶”,应完就看见老太太皱眉看了她一眼。 “让所有照顾小小姐的乳母、丫鬟、婆子都来这,我要问话。” 崔嬷嬷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老太太,犹犹豫豫的。 元昭也不急,她今日有的是时间。 老太太原本还和颜悦色的脸此时已经沉得如锅底,她自是知晓了元昭今日来者不善。 但这十几年来她早已习惯欺压元昭一头,此时更不可能服软,便拿出婆婆的架势来: “你一大早来婆母屋里,就是来耍威风的?” “天下哪有你这样跋扈的儿媳?还不如……” 不如谁? 老太太生生打住话头,元昭审视着她的脸色。 所以老太太,是知道外室的存在的? 元昭忍着心里的火气,成婚之初,因着她是公主之尊,老太太起初对她总有些敬畏。 魏少卿没少话里话外提醒她在家是婆媳,应当孝顺尊长。 元昭想着家中该和睦,也不想把魏府变成皇宫那般尊卑分明之地,便对老太太百依百顺,孝顺有加。 可如今呢?老太婆毒哑了南南的嗓子,还要冻死她的知知。 现在她找上门来,她竟然还能如此坐怀不乱,反过来给她扣帽子!元昭恨不得将面前人千刀万剐! 哪怕元南安的嗓子还没有证据,但元昭现在已经对女儿的心声深信不疑。 元知知在元昭怀里,噗噗吐着口水,听到老巫婆训斥自己娘亲,她“噗”地一声,一口口水正吐到老太太脸上。 【老巫婆老巫婆!叫你冻死知知!叫你毒哑姐姐!叫你欺负娘亲!】 她一口接一口地,吐了两三口到老太太脸上。 见女儿给自己出气,元昭心中情绪疏散了些。 老太太拿着衣袖胡乱擦着,气得整个人发抖,破口大骂:“你这个小畜……” 崔嬷嬷及时按住了老太太,没让她把最后一个字骂全。 但元昭听到了,元知知也听到了。 【我是小畜生,那我的渣爹也是畜生!你更是老畜生!呸呸!没人要的老畜生!】 女儿火力全开,元昭竟然不气了,登的笑了出来。 见此,老太太桌子一拍!怒声喝道:“元昭!” “你就是这么教你女儿的?到时候养出来个没教养的!丢的可是我们整个魏家的脸……” 这小畜生,一点也不如娇娇,她好歹也养了小畜生一个月,竟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要知道她的乖娇娇,如今都不能在她膝下承欢,最是听话乖巧趁人心意。 元昭收起脸上的笑,淡淡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不知道今天的元昭是怎么了,她一贯在自己面前都是做小伏低,千依百顺的。 今日却多番冲撞自己。 她斥责的声音在元昭的注视下越来越低。 但元昭却是面色一转,又恢复了惯常的神色柔柔道:“母亲这话儿媳可不敢当。” “知知从我肚子里出来就被母亲抱走,没在儿媳身边养过一天,怎么就成了儿媳教养不对?” 元昭的话噎得老太太反驳不了。 方才说的话像耳光一样扇回给了自己。 全府都知道元知知生下来就养在老太太屋里,如今她自己骂元知知没有教养,岂不就是骂自己没教养?骂元知知丢魏家的脸,不就是骂她自己丢魏家的脸? 魏府老太太出身乡下,不懂上等人的规矩做派,在京城时就够不着满京城的天潢贵胄,没少被人当面背面耻笑。 她这才三番五次和儿子提起在京城住得不舒畅。 来扬州后,老太太凭着知府儿子和公主儿媳在扬州的官眷中得了头份脸面。 但即便如此,明里暗里嘲笑她的人只多不少,所以老太太生平最厌恶旁人说她“没教养”“丢脸”。 现下属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老太太脸青一阵白一阵,元昭没有放过,继续道:“崔嬷嬷,我让你去叫人,你听不见吗?” 她看着崔嬷嬷的眼神里一阵凌厉,登时崔嬷嬷就有些沉不住气,但还是站在原地没动,瞄着老太太的脸色。 “行,既然你不去叫,那我便问你吧。”元昭掂掂怀里的知知,她瘦瘦小小的,即便是她抱着这么久也不觉得沉。 崔嬷嬷别扭着脸色,站在老太太身边:“夫人要问什么便问老奴吧。” 语气里是和老太太如出一辙的傲慢,就连老太太身边的一个奴才都没把元昭放在眼里。 崔嬷嬷话音刚落,甘棠就厉声道:“放肆!殿下问话须得跪下回话!” 说罢,甘棠示意了一眼旁边的碧云。 碧云会意,上前一把扣住崔嬷嬷的双手,一个反手大力将崔嬷嬷扯到内堂中间,再一脚踢在她膝弯处。 崔嬷嬷一大把年纪,这些年又跟在老太太身边当掌家嬷嬷,也算是金贵,哪能受得住碧云这一套。 当下就跪下了。 她不可置信后仰头看着碧云这个小丫鬟:“你!你!你!” 碧云丝毫不留情,一个巴掌扇过去:“殿下问话,不尊者,打!” 元昭看着崔嬷嬷的右脸火速肿了起来,甘棠和碧云是自小跟着她的,从前也是在宫里的掌事宫女。 两人一文一武,碧云是暗卫出身,只是这些年来元昭修身养性,倒是把碧云的能力搁置了。 现如今,碧云难得有机会施展拳脚,自是下手不轻。 老太太在上面坐着,碧云那一巴掌就像是打在她脸上,她气得胸口生疼。 “元昭!你这是要做什么?” 相比老太太的神态,元昭可谓淡定自若,悠悠道: “母亲这是怎么了?儿媳好歹是少卿明媒正娶的夫人,是这魏府的女主人。” “崔嬷嬷三番两次对主人家的话置若未闻,实为不敬。可见平日对母亲也不怎么尽心,今日儿媳便替母亲管一管,不然这屋里可乱了套了!” 第6章 小事化了吧 元昭一番话,打着老太太的旗号,撑着女主人的架子,自然无人反驳。 屋内的下人这也才惊觉:这魏府里的女主人,说到底是元昭啊! 老太太年纪大了,万一哪天寿终,当家主子又没个妾室通房,那这魏府到时候是谁当家? 自然是元昭。 脑子反应得快的下人,还意识到了一件事。 方才甘棠和碧云叫元昭什么? “崔嬷嬷是我的贴身嬷嬷,怎么会不尽心?”老太太着实被元昭今日的架势吓到了,她胸脯不断起伏。 元昭只淡淡瞥了一眼,若是平日,她早就对老太太嘘寒问暖起来,接着再送来各种名贵补品。 现在,她转过眼装作视而不见。 【老巫婆!略略略气屎你!】 元昭一双凤眼淡淡扫过屋内的其他下人,将她们的脸色尽收眼底。 她嗤笑一声:“崔嬷嬷不中用,现下有谁愿意去把人叫来?” 丫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上面坐着的老太太面色铁青,无人敢动。 但终究还是有动了心思的,一个稍微年长些的丫鬟站出来:“夫人,奴婢去……” 元昭点点头:“甘棠,你与她一同去。” “是。” ———— 不多时,松延堂就哗啦啦跪了一屋子人。 崔嬷嬷打头,后面跟着跪着照顾元知知的三个乳母,一干丫鬟和婆子。 甘棠在元昭身边垂首道:“殿下,人都带到了。” 老太太这才注意到甘棠对元昭的称呼,起先她以为自己耳力不好听错了,但甘棠紧接着又道: “昨夜轮值照顾小小姐的,是这几个。”她手一指,正是跪在崔嬷嬷身后的几位,“殿下想要如何处置?” 这下老太太听清了,甘棠叫的“殿下”。 老夫人眉头狠狠一压,整个人脸色更黑了一度。 看着眼前跪下的人,再想到昨晚做的事,她知道今日元昭不会和她善了此事。 眼看事态逐渐超出了自己的掌控范围,老太太不免有些心慌。 她是想着反正元昭是个病死鬼,趁着雪天把这小蹄子扔出去随便处置了,到时再说孩子不见了就可以把她的乖囡囡接到府里来养着。 没成想,元昭居然把孩子抱回来了…… 难道元昭真的知道是她把那小崽子扔出去的? 但如果是这样,元昭应该一早就来和她直接翻脸,不会磨蹭这么久。 这么想着,老太太稍微放下心来。 这时,元昭开了口:“小小姐一直是养在老太太这的,你们是照顾小小姐的人,小小姐昨夜不在松延堂,你们该怎么解释?” 几个丫鬟婆子跪在那处,齐声道:“这……奴婢们实在不知啊。” “不知?”甘棠冷哼一声,“小小姐才足月大,每隔两个时辰就要喂一次奶,你们乳母是干什么吃的?都没发现小小姐不见了?” 乳母们顿时惊慌失措起来,连连道:“这……夫人不知,小小姐一向吃得少,一般子时过了小小姐就不会再吃奶,所以奴婢们这才没注意到啊。” 另一个丫鬟也补充道:“亥时给小小姐喂奶时还是一切正常的,小小姐睡觉睡得沉不吃奶,这也不能怪奴婢们……” “啪!”甘棠一巴掌扇在那丫鬟脸上,又“啪”地一声甩在旁边的乳母脸上。 “怎么?让你们照顾小小姐,小小姐丢了,难道还是小小姐的错?”甘棠心里本就憋着巨大的火气,方才见碧云甩了那老嬷嬷一个巴掌,早就忍不住了。 一想到这些人瞒着夫人做的那些事,她恨不得把这些人的脸抽烂。 她一下就把多年前公主大侍女的气势找了回来。 这般一问一答,再看看老太太和崔嬷嬷镇定的模样。 元昭便知道松延堂上下口风早就对好了,问是问不出来的。 她也不打算全部问出来,也没想现在和老太太完全翻脸,从昨夜知道了一系列事情,她明白自己须得慢慢谋划。 这么想着,元昭转过头来,像往常一般冲老太太讨好般笑了笑: “母亲,实在不是儿媳想要来扰您老人家清静。” “今日天还没亮,甘棠在外面守夜时,发现凤栖院里进来一只小白虎,那小白虎嘴里叼着的就是知知。” “您说说,这是何等稀奇的事?知知养在您的院子里,半夜三更被小白虎叼到了我院子里,这难道不是这群下人失察吗?” 听到元昭的话,老太太和崔嬷嬷都是一愣? 白虎?这是从哪来的? 难道不是在偏门发现的? 崔嬷嬷反应得快,立马道:“定是那畜生溜进松延堂把小小姐叼走了!” “是!”“对啊!”一见有可以甩锅的机会,丫鬟婆子马上附和。 “啪!”碧云又是一个巴掌扇在崔嬷嬷左脸上,“殿下在说话,哪轮得到你插嘴?” 崔嬷嬷的左脸也迅速高高肿起,这下整张脸肿得十分均匀。 周围人一下都噤了声,瞄着甘棠和碧云。 从前竟然也不知道夫人的这两个丫鬟这般厉害! 【哈哈哈哈哈,她的脸好像一个大屁股!】 看着元昭手底下的人把自己的心腹嬷嬷打得不成样子,老太太面上一阵扭曲之色。 但既然元昭这么说了,就说明她不知道她们把那小畜生扔出去的事。 老太太变了神色,面上又恢复了那般亲切的表情: “昭儿,这……我也是你来才知道,那畜生竟把知知偷走了。这幸好是叼到你院子里被发现了,否则这大雪天的,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她又身子微向前倾,慈爱地瞅了瞅元昭怀里的元知知:“我看这知知现下面色也挺红润,有劲得很,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啪!”元知知小腿一蹬,脚丫子径直蹬在老太太脸上。 【呀呀,窝也要给老巫婆一巴掌!呼呼!脚丫子神功!】 元知知看着小,可这一脚丫子却不知为何力度着实不轻。 只见老太太“哎呀”一声,鼻子顿时流出鼻血来。 【哼哼,欺负知知,知知也把你扔出去在雪地里冻一晚哦!】 老太太流了鼻血,嘴里骂咧咧的:“你这个小……不肖的,居然踢我!” “快来人,去叫府医!” 周围的下人却没一个敢上来的。 还是元昭示意了甘棠一眼,甘棠这才走过去,将老太太扶着,强硬地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头往后仰,又递过去一个帕子,胡乱在老太太脸上擦了一通。 “老太太别乱动,一会儿便好了。” “你!你!”老太太气极了,她心里想着一定要好好收拾元昭一顿。 她一把扯过甘棠手里的帕子,捂住鼻子,横眉斥责: “元昭!你便是这样孝敬婆母的?快去给我请府医!” 元昭丝毫不动:“知知才一个月,能有多大劲?儿媳看母亲中气十足的很,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第7章 恶毒心肠 老太太的脸都绿了。 元昭不再看她,转过身来审视下面跪着的一众奴仆,这些都是在松延堂当差许多年的老人。 她淡淡开口:“你们都是照顾小小姐的,本当事事上心,却连小小姐丢了都不知。” “碧云,昨夜看顾小小姐的那几个,各打二十大板。” 碧云应了声“是”,将那几个丫鬟婆子拖了出去。 不一会儿,外头院子就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 “啊!” “夫人,奴婢知错了!” “老夫人救命啊!” …… 板子的声音重重落下,一声比一声响,可求饶声却是逐渐淡了下去。 还在屋内跪着的剩下人一个个抖如筛糠,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 碧云手执板子进来,身上都溅了一些血,同元昭点头:“殿下,都罚完了。” 元昭面不改色,转头再看向老太太:“母亲,您说剩下这些人怎么罚呢?”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有些畏怯地看着碧云手里带血的板子。 她狠狠抓住自己的衣袖,最后只能开口:“都发卖了。” 元昭都闹到这个份儿上了,若是她再不处理,恐怕会闹得更大。 若是被捅出是她将那小贱种扔出去的,元昭定不会与她善了。 “那就按母亲的意思办。” 本以为这一茬就要过去了,但元昭仍旧坐在那没动。 老太太见她盯着还跪在地上的崔嬷嬷,眼皮直跳。 果不其然,元昭下句话就是: “崔嬷嬷是松延堂的掌事嬷嬷,负责整个松延堂的大小事务,应当罚的更重才是。” 老太太终于忍不住了,正要开口叱骂,但元昭转头,笑眯眯道:“不过崔嬷嬷是母亲的贴身嬷嬷,便不发卖了。” “否则母亲无人可用了也不好。” 这还差不多。 老太太正想元昭到底是个软柿子,不敢违逆她的。 刚将一颗心慢慢放下,就听元昭又开了口: “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该罚还是得罚。” “崔嬷嬷,二十大板,再在外面跪上三日!” 崔嬷嬷是老太太的心腹,多少事都是崔嬷嬷经的手。 让她的女儿在外面冻上一夜,那就也尝尝这个滋味。 元昭话一出,还没待老太太和崔嬷嬷反应过来,碧云就已经将崔嬷嬷拖了出去。 见崔嬷嬷被拖走,老太太一把站起来,指着元昭横眉冷对:“你!你!你!” 外头“砰”“砰”声音响起,同时还有崔嬷嬷的惨叫声。 “元昭!你好歹也是家中主母,怎能如此恶毒心肠?崔嬷嬷年纪一大把了,哪能受得住二十大板?!” 元昭坐在那处丝毫未动,面对老太太的指责,她只恨自己瞎了眼。 她心疼一个老嬷嬷,可曾心疼过自己的亲孙女? 她抱着元知知的手不断缩紧,只抬起眼皮看了老太太一眼。 这一眼,让老太太顿时毛骨悚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昭怎么突然从软弱可欺变得这么强势霸道? 许是自己心虚,老太太也不敢直面元昭的眼神,一把瘫坐在椅子上,作势就要晕过去。 没成想元昭道:“老太太身子不好,见不得血腥。” “甘棠,打完板子,就将崔嬷嬷带去凤栖院外跪着,你亲自看着,跪满三日。” 这一句下来,老太太彻底晕了过去。 元昭抱着元知知起身,环视了屋内剩下的人一圈。 甘棠在她身侧,挺直腰背: “许是殿下卧病已久,不少人都忘了这府里的规矩。” “你们最好想清楚,这府里究竟是谁当家做主!” 元昭多年不理中馈,自是不少人见风使舵,轻视于她。 可今日跪满屋子的下人们颤颤巍巍地,这才明白一件事: 元昭是魏府正儿八经的夫人,从前不是她不能管,只是她不想管而已。 如今触及到她的底线,她只要想管,就是能管的! 况且,这十年来元昭太过好性子以至于阖府从上到下都忘了,元昭姓元。 元姓,是国姓啊! 当今圣上是她的父皇,太子是她的嫡亲兄长。 元昭不仅是当家主母,她还是当朝公主! ———— 这一番敲山震虎确实有效。 午膳后,松延堂便有人来报,说老太太醒了,正在大发脾气并让人去请魏少卿回府。 收到消息的魏少卿,晚膳时分回府直接先去了松延堂。 “我儿啊!你娘我实在是命苦……” “你说说你怎么娶了这么个嚣张跋扈的儿媳妇啊?她仗着自己是公主,在你老娘这作威作福!” “那崔嬷嬷被打了二十大板,皮开肉绽的现在还在雪地里跪着呢!” “这下一步,她是不是就要仗势欺人,把我老婆子赶出家门啊!” …… 魏少卿自小是孝顺的,家中贫寒,爹娘靠着挑柴洗衣送他念书进学堂。 他爹在他中榜前夕去世,没享受到儿子带来的荣华富贵。 高中状元后,便将老母接进京城安置,早便得了个孝善的美名。 今日一回府,见自家老母瘫在床上,哭天抹泪,顿时便心生怒火。 他连元昭在松延堂发脾气的缘由都没问,气势汹汹来了凤栖院。 “元昭!你把母亲气病了?!” 元昭正在抱着知知用晚膳,见他回来,眼神微闪。 “夫君回来了,可用了晚膳?”她如平日一般嘘寒问暖。 许是见她态度一如既往,魏少卿一愣,随即更加变本加厉斥责: “我在知府忙得脚不沾地,你就把家里搞得这么乌烟瘴气?你这个当家主母怎么做的?” 【嗨呀呀,忙得脚不沾地,怕不是在温柔乡里脚不沾地嘞!】 元昭听着女儿说胡话,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渣渣爹爹,长得人模狗样,做事狼心狗肺。】 元昭打量着魏少卿,他们成婚十余年,诞下二子二女。 哪怕这么些年过去,魏少卿的模样并没有太大变化,仍是那般儒雅俊朗,一如当年马背上收尽绢花的状元郎。 可她从没发现,对自己从来温情脉脉的夫君也是会这般对自己冷眼相待,怒气冲冲的。 “夫君几日未归家,今日腊八本是团圆喜庆的日子,夫君一回来不问缘由就过来斥责吗?”元昭垂眸道。 魏少卿一愣,随即梗着脖子道:“不管为何,你把母亲气倒在床,这都是你的不对!” 元昭一颗心越来越冷,她看着魏少卿觉得陌生。 明明这个人,这十年来对自己都是温柔至极的,怎么会突然就变了脸呢? 他从来从不会这般冲她吼叫。 当然,她从前也不会这般气老太太。 一旁的甘棠看不下去,替元昭辩解: “驸马有所不知,昨夜小小姐在松延堂一干人看顾下险些丢了,殿下这才大怒。” 听到甘棠这个称呼,魏少卿愣了半晌。 驸马?殿下? 他多久没听过这两个称呼了? 第8章 耀武扬威 元昭打量着魏少卿怔神的脸色,知道他心中所想。 哪怕他是状元郎,可两人在京城初成婚时,满京城的人都叫他“驸马爷”。 元昭可是嫡长公主啊,是这天下除了太后和她已逝去的母后外最尊贵的女子。 魏少卿娶她,是她下嫁。 也是因为娶了她,毫无背景家世的他才能在京城的官场上一路亨通。 但魏少卿自尊心强,一直觉得自己一身抱负屈居于元昭盛名身份之下。 后来他自请外放扬州,元昭知他不喜,自来扬州后便让府中上下不再称呼“殿下”和“驸马”。 正是因为自己低声下气,才让有的人早早忘了自己的身份。 魏少卿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难堪,还有愤恨。 他今日本答应了月娘要早日结束公务回去过节,偏偏因着这事耽搁了。 “在家里叫什么……”他想辩驳,到底还有些顾忌。 只能在元昭身边坐下,伸出手来搂着她的腰: “昭儿,我知道你生气知知不见了,可你也知道母亲这么大年纪了,我也是担心母亲有个万一。” “这要是把母亲气病了,再传出去,背上个不孝的罪名就不好了。” 他的态度软下来,元昭被他搂着,抬起头盯着他。 从前他便是这样哄她的。 【娘亲,他威胁你嘞!】 元昭只觉得当头一盆冷水,一下子清醒过来。 知知说得没错,他哪是在哄她?分明是要她向老太太低头,否则就要传扬出去让她担上不孝的罪名。 她低头,挡住自己发冷的眼神。 见她不说话,魏少卿以为她被自己说服了,便继续道:“昭儿,母亲这次被气得卧病不起,府医说需得好生调理,我想不如给母亲买上几株百年老参,你看如何?” 元昭想看他究竟想做什么,便抬头附和:“孝敬母亲,这是应当的。” “只是……”魏少卿面露难色,“自你生下知知后,府中开销大。” “这百年老参,要不先从你的私账上走,也算是你对母亲的一片孝心,如何?” 【渣爹不要脸!一个大男人居然要用娘亲的嫁妆钱!】 魏少卿一双眼里尽是柔情蜜意,是个女子都要溺毙在这样多情的眼眸里。 他低下头,想要亲吻她的侧脸。 ‘二人相偎吻别,举止十分亲密,俨然夫妻一般!’ 甘棠的话在元昭脑海中瞬间炸开,元昭只觉得一阵恶心。 她一把扭过头作呕。 “你这是什么反应?” 魏少卿脸上浮现出愠怒,今日他已经在元昭这三番两次被下了面子。 元昭一手捏着帕子,秀眉蹙起,转头问他:“夫君身上是什么香味?这般浓郁刺鼻?” 魏少卿一愣,抬起手嗅着自己未换下的官服。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这官服,昨日放在月娘那洗过,难道…… 元昭坐直身子,低下眼,心中一阵刺痛。 这味道她其实不是第一次闻到了,可今日才觉出异常。 她自小也是爱香的,在宫中住着耳濡目染识得近百种不同香料。 只是来到扬州后,魏少卿一句用香太过奢靡,父皇赏赐的那些香料早已被她束之高阁。 魏少卿身上的香,名为藏春香。 年初兄长特意命人从京城送来了一船宝物玩意儿,既有给几个孩子们的,也有给她的。 当时她大略看过,里头放着好几种不同的香,她一一闻过,对这几种香都有印象。 但她都没有用,魏少卿当时也在,说既然是寄给家中的东西,便收入库房。 兄长寄来的,都是御赐进贡的珍稀之物。 她没有用过,魏少卿身上的香味又是从何而来? 知府里不可能点这种女儿香,那就只有…… 元昭的手紧紧攥住。 她全然相信他,却不知背地里早有另外的女人抢了她的男人,用着她的东西,还在对她耀武扬威。 “这样浓的味道,莫不是夫君在外头哪个红颜知己那染上的味道?”元昭故作玩笑。 魏少卿生得相貌堂堂,不然当年也不会被父皇选中为驸马。 自打在京城时,就有不少女子对其倾心。 来了扬州成为一州知府,更是引得不少女子怀春。 但扬州府所有人都知道,魏少卿洁身自好,为了元昭独善其身。 “昭儿,你这是什么话?”他掩饰般拍了拍自己的官服:“许是今日在城内视察雪情,在哪沾染了味道。” 元昭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回到买老参的话题: “给老太太买老参也未尝不可,不过母亲既然病了,这些日子我身子渐好,也就不劳烦母亲管家了。” 她笑吟吟盯着魏少卿,对面坐着的男人只觉得一下被晃了眼。 元昭无疑是美的,昭和公主冠绝大成,天下无人不知。 只是这些年来,她大多数时候卧床不起,消沉低迷,魏少卿都快忘了她年少风华的模样。 今日她眉梢眼眸间却别有一番风情。 只是愣了一瞬,魏少卿反应过来元昭话里的意思,便迅速转过视线: “你多年未掌家,还是让母亲继续管比较好。”他一口回绝。 “掌家辛苦,母亲年迈,身子也不好,如何能一直管家?”元昭顿了顿,用勺子舀着碗里的粥小口小口喝着。 魏少卿眉间闪过一丝不耐,从前元昭对他千依百顺,说一不二,今日却处处顶撞他! 但想到什么,他按下眉心:“昭儿,你身子更不好,又还有几个孩子,如今知知也在你这,我是怕你太累才让母亲分担些。” 本以为元昭还要继续坚持,但她只是放下汤勺,点头道:“也是,如今要照顾知知,我便更没时间精力掌家了,那就还是劳烦母亲。” 魏少卿松了一口气,他可不能让元昭接近中馈。 “那便这样说定了,母亲那里你好生照料着。” “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今晚去书房歇着。” 魏少卿头也不回便走了,从始至终,他也没多看怀里的元知知一眼。 元知知喝着奶,翘着奶呼呼的小脚丫,毫不在意。 元昭只觉得心寒。 甘棠问她:“殿下,掌家权怎么办……?” 元昭掂了掂怀里的知知,只觉得她已经比昨日稍稍重了一些。 “拿回来有拿回来的好,拿不回来有拿不回来的好。” 第9章 有三个孩子 魏少卿出门,准备先回书房做做样子,转角回廊处遇到了元南安。 八岁的女孩站在他面前,因许久未见到自己父亲脸上扬起笑意。 魏少卿见到二女儿便弯下腰来准备和她说话,但下一秒见她对自己打着手势:【爹爹,你回来啦!】 他不耐地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堂堂州府却有一个哑巴女儿就觉得丢脸。 元南安长得花朵一般,只是一个哑巴能有什么用?日后恐怕连夫家都找不到! 魏少卿又想到方才在凤栖院见到的元知知,瘦瘦小小皱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好看。 想到这,他不禁庆幸,幸好自己还有个娇娇。 当年魏娇娇出生时便天降异光,是有福之女,又长相秀美,三岁便能作诗,小小年纪才华出众,未来不可限量。 魏少卿瞥见元南安背着书盒,不禁问道:“你方才下学?” 元南安点点头,她不是没看到方才爹爹见她打手势时嫌恶的表情。 现下她不敢再打手势了。 “写个字来我看看。” 魏娇娇三岁作诗,就能写得一手好字,他曾经将她写的字带去给知府同僚品鉴,都说这字颇有风骨,甚至夸耀这写字人将来一定是位状元郎。 给他长了好大的脸! 听到要写字,元南安有些慢吞吞地从书盒里拿出纸笔,铺在书盒上下笔写了个“安”字。 魏少卿一见“安”字落笔,面上是掩盖不住的失望。 他直起身来,不由道:“为父看你既没有天资,就不要浪费银钱跟着女学究读书了。” 元南安一愣,听到父亲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抬起头看他,眼底都是彷徨无助。 魏少卿根本没注意到自己二女儿的神色,只是接着道: “你可知城西杏雨巷有一家女儿,名为娇娇,方三岁就能自己作诗!更是写得一手好字!” “你都八岁了,还这般不成器!” “这样的孩子,才应该跟着陆学究念书!” 说起魏娇娇,魏少卿满脸骄傲。 他的娇娇,何等聪慧,却因为出身,一直找不到好的女学究。 元南安的女学究陆成意出身书香世家陆家,家中出过多任翰林,陆成意本不多收弟子,她愿意来教元南安也是看在元昭的面子上。 为此,白如月不止一次和他提过此事,他也找过陆成意询问她愿不愿意多收弟子,但陆成意均是拒绝。 如今看着元南安享受着魏娇娇得不到的好处还这般不成器,魏少卿不由得替自己的娇娇觉得不值,看着元南安的视线愈发冷酷。 元南安微微低头,握着笔的手不由得颤抖。 她不明白,爹爹为何这般对自己? 就因为自己写不好字吗?可自己很努力在跟着女学究学了,也是有些长进的。 爹爹说的“娇娇”是谁?爹爹为什么那么喜欢她? 她记得从前,爹爹也是这般喜欢自己的…… 魏少卿不愿再和元南安多说,袖子一甩便一走了之。 留下元南安站在寒风中,良久,她被冻得通红的小脸上落下了几行清泪。 深夜。 碧云从外头进来,同元昭禀报:“殿下,驸马出门向城东去了。” 身后甘棠眼眶微红,看着自家公主坐在窗前怔神。 “马车备好了吗?”元昭垂眸问道。 碧云点头:“都已齐备。” “你们两人陪我去,悄悄地,不要让府中其他人发现。” 今日从松延堂回来,甘棠就已经顺势把凤栖院整顿了一番,将那些不忠心的和松延堂的人一并打发了。 元昭披上披风,抱紧元知知。 怀里的孩子还在睡梦中,像是梦到什么好吃的小嘴一张一合。 她不敢让她单独留下,便带着元知知一起去。 碧云驾着马车,不远不近跟着前头魏少卿的马车。 期间元昭一直背靠着车壁,心中五味杂陈,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马车停下,她睁开眼,碧云稍稍掀开了车帘。 “殿下,驸马下车了。” 碧云停下的位置正好在拐角处,掀起车帘便能看清巷子中的情况。 魏少卿的马车停在了一处民宅门口。 只见门口早早有一位少妇在等待,车上的人一下来,那少妇就整个身子扑了上去,嘴里娇滴滴唤着: “卿郎,你怎么才来?让月儿好等~月儿可想你了~” 这婉转的一声娇唤只让车上下来的男子心神一晃,立马揽着少妇的腰连声安抚: “月娘,府里临时有些事,是我来晚了。” 少妇娇嗔一声:“还以为卿郎答应月儿却要爽约去陪母老虎呢~” 她整个人像是要瘫软在魏少卿怀里,魏少卿旁若无人般低头亲吻她。 “哪能?我怎舍得丢下你?”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在亲眼看到这一幕时元昭还是觉得心上如针刺般密密麻麻地疼。 她整个人就像被人推进水池中溺毙,只觉得呼吸不上来。 喉间溢上腥味,她死死抓着车凳,不让自己冲出去。 许是感受到她的异样,怀里的元知知悠悠转醒,一转头便看到了巷子中的一幕。 【呀!这不是我那渣爹的外室吗?那魏娇娇呢?她可是气运女呀,后来可是被娘亲接回府改了元姓的……】 魏娇娇?知知说的是谁? 两人纠缠了好一会儿才分开,下一瞬,从门内出来了另外两人。 是两个孩子。 一男一女,一一向魏少卿见礼: “见过父亲。” “爹~您总算来了,娇娇和娘可想你了~” 五岁左右的小女孩一身粉嫩,也冲进魏少卿怀里叫着“爹爹”。 现下,元昭只觉被人蒙住头重重砸了一锤,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竟然……和外室还有两个孩子? 就连甘棠和碧云都是一脸不可思议。 甘棠握住元昭的手,小声道:“殿下,这两个孩子……” 元昭哪怕坐着,也觉得摇摇欲坠。 那个男孩,怎么也有八九岁了…… 这么说,他们果然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咦~还有一个魏天赐去哪啦?他可是害我大锅锅的元凶……】 【哦对,魏天赐现在已经去京城了……下次科考可就要高中啦!】 竟然还有一个,还快要科考…… 怎么也得十多岁了…… 也就是说,魏少卿早在两人最初成婚时竟然就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 元昭极力忍耐着,可亲眼见此,她只觉得从头到尾通体冰凉,大颗大颗眼泪滴下来。 她紧咬着嘴唇,都快要咬出血来。 原来从头到尾就在骗她啊! 当年二人是父皇赐婚,她起初虽不愿,是他日日来公主府,陪侍左右,哪怕面对她故意刁难也温顺至极。 放花灯,燃烟火,费尽心思营造浪漫,还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纳妾。 她的一颗心这才慢慢倚靠在他身上。 如今过了十多年,她沉浸在自以为的美满生活中,现在血淋淋的现实摆在她眼前,告诉她所有的一切从最开始就是假的。 这究竟是为什么? 【娘亲呼呼,娘亲不哭。】 【娘亲是最最最美丽最最最厉害哒!娘亲可是公主呀~渣渣爹爹咱不要,娘亲还有知知,还有锅锅姐姐,还有皇舅舅和皇祖父,我们都爱娘亲的哦……】 巷子里的人已经都进了门,从里头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 元昭听着,只觉得腊月的夜格外的冷。 哪怕昨日甘棠来过一趟,今天她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这中间有什么误会,希望魏少卿同她坦白。 可这一切,不过是她的痴心妄想罢了。 如今现实就在眼前,她相濡以沫十几年的丈夫,竟然在外面另有一个家。 她在马车里坐了良久,在寒风中将这两日听到的看到的前前后后想了一遍。 老太太想要冻死知知。 丈夫出轨,养了外室,外室有三个孩子。 府中有人给她下毒,想要她睡死在梦中。 还有她另外的三个孩子,知知说外室的大儿子是害了她长子元慕声的元凶,是老太太毒哑了二女儿南安。 由此看来,老太太不仅知道这外室的存在,恐怕就是老太太和这外室勾结在一起。 先准备冻死知知,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让她经历失子之痛,再顺势把外室的女儿接进府中寄养在她的名下。 按照知知所说,她不仅给外室的女儿改了元姓,还上了皇室玉碟封了公主。 好恶毒的心肠! 既想踩在她身上吸血,又要让她和她的孩子们死! 那祈玉呢?祈玉的走失是不是也另有隐情? 这一系列狠毒的心计里,魏少卿知道多少?还是他就是主谋? 元昭越想越心惊,她看着怀里的小女儿,心中既觉悲凉又觉后怕。 这些事情,或许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或许是前世,而知知是回来救她们的! “殿下,我们回去吧,在外面久了小小姐会冷。”甘棠见元昭沉默良久,这才劝道。 元昭握着元知知挥舞的小手,她的女儿,简直是上天赐给她的宝贝。 要不是她能听见知知的心声,那么这一切就会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她和她的孩子们,恐怕都下了地府也不知道这些内情! 魏娇娇? 他给外室的女儿冠了他的姓,还唤作“娇娇”? 真让人恶心。 不管如何,她会加倍给孩子们自己的爱。 皇室玉碟也好,公主之尊也罢,这些她能给到的东西,都要给自己的孩子!绝不会再便宜了那对奸夫淫妇! 第10章 早就见阎王 元昭带着碧云和甘棠悄悄回了府,便命二人去调查杏雨巷的底细。 不到半日,两人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元知知躺在榻上玩耍,元昭坐在她身边,脚边还有一只小白虎。 想着这只小白虎极有灵性,知知也十分喜欢,自前夜后小白虎就一直留在凤栖院,元昭将它养在屋里。 心想若是与知知有缘,说不定也可以保护知知安全。 “殿下,那女人名为白如月。”甘棠禀报,“这白如月,是老太太的亲侄女,也就是驸马的表妹,自小和驸马一起长大,青梅竹马。” 白如月?元昭从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她也从未听魏少卿提起过。 当年他求娶她时只说自己家中有一老母和妹妹而已。 “当年驸马高中状元后,便是白如月陪着老太太上京,只是后来陛下赐婚后,这白如月便没了消息。” 因着时间太过久远,如今几人又身在扬州,当年京城的事很难再打听到了。 【因为渣渣爹早就和白如月在一起啦!为了娶公主娘亲所以把白如月藏起来咯!】元知知扑腾着双腿,好不可爱。 【娘亲好可怜哇~这个白如月不仅害了娘亲,还在娘亲病重时搬进魏府,和渣渣爹在娘亲眼皮子底下花前月下,恩爱白头呢……】 “不过自打来扬州后,杏雨巷那处宅子便被买了下来。这白如月平素行事十分张扬,除了对她家男人知道得不多,邻里对其他事都很清楚。” 元昭垂眸,魏少卿是一州知府,自然要小心行事。 只是十年未曾有人发觉,恐怕这几年便越发不顾忌了。 “白如月一共有二子一女。”碧云继续道,听到这,元昭不禁直起身。 “长子名为魏天赐,十五岁,是扬州有名的才子,年少成名,十一岁便中了秀才,十三岁中举,眼下已经去了京城,准备下一次的会试了。” “次子名为魏天恩,九岁;还有一小女魏娇娇,将满五岁。” 天赐、天恩、娇娇,还都冠了魏姓。 元昭只觉得讽刺。 她与魏少卿的长子是在京城出生的,公主长子,身份何等尊贵。 父皇高兴,直接便定了姓取了名,唤作元慕声。 她还记得那日宫中家宴后回府的路上,魏少卿郁郁不乐,说慕声也算魏家的长子,为何不姓魏。 元昭知道他自尊心作祟,只能安慰他: 孩子姓“元”,总归是有好处的。 彼时她忽略了魏少卿眼里的阴暗,却没想到,她生的孩子不姓魏,他便在外面同别的女人生姓魏的孩子! 元昭想着往事,元知知的心声又响起: 【白家这三个孩子都不简单呐~魏天赐后来位极人臣,当上摄政王权势滔天;魏天恩是一等皇商,把控了整个大成王朝的经济命脉;魏娇娇更是成了太后……】 【可怜我皇爷爷的江山就被这家人毁啦……呜呜呜……】 听到这,元昭神色一凝,竟还有这等事? 按知知所说,岂不是她元家江山最后竟改了魏姓? 她正想再往后听,元知知却没再说更细节的事情,只砸吧着嘴道: 【不过这也不关咱家什么事了,因为那时候,娘亲、大锅锅、鹅姐姐、三锅锅和知知早就见阎王咯!】 元昭觉得可气可恨,又被女儿这语气气笑了。 她把玩着爱女的小手,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庆幸。 幸好,现在还来得及…… 这边碧云继续道: “五年前魏娇娇出生时,天降异象,大佛寺的僧人曾说此女乃有天命,故而满月宴时扬州不少官眷到场。” “老太太……和驸马更是亲自去了,还带了不少贵重礼物……” 听闻此话,元昭不禁“呵”了一声,她疼惜地抱着自家小女。 前日是知知满月的日子,她本想办个满月酒,可魏少卿借口说天寒地冻,她身子不好让她就不要操持了,等百日再办。 不曾想,她的夫君也是记挂自己“亲女儿”的满月宴的。 “听说这白家,极为宠爱次子幼女,扬州城凡新出什么新鲜玩意儿,宝石头面,这白家都是头一份新得的。” “邻里间也有人好奇打探过白如月的男人是做何事的,但白如月一概模糊应答,只说是在外头跑买卖的。” “尤其这几年,魏天赐在扬州声名鹊起,白如月便更加得意,出席过不少扬州城官眷们在的场合……” 说到这,碧云顿了顿,似是有些不忍心说下去。 但身边的甘棠心一横,继续道:“那贱人参加官眷宴会,有好几次驸马也在,当众夸赞她教子有方,儿子年少中举,为扬州争光长脸,是扬州城的骄傲。为此,驸马还当众赏过不少东西给那贱人!” 甘棠咬牙切齿地说完,打量着元昭的脸色。 元昭只是轻轻笑了笑,从昨夜亲眼见到这对奸夫淫妇如胶似漆、缠绵悱恻后,再有什么她也不奇怪了。 “魏少卿啊魏少卿……” “你竟然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这么多事来。” 这些年来她长居在家,便也一概谢绝了外头的宴会,却是没想到杏雨巷的宅子满足不了他们,这两人大庭广众之下也能这般肆无忌惮。 也是,魏少卿是一州知府,又是驸马,皇亲国戚,在这扬州城天高皇帝远,他岂不就是“土皇帝”? 他要赏个什么人,还打着为扬州争光的旗子,就算那些官眷察觉出什么,谁又敢说个不是? 恐怕再等不了多久,就像知知所说,等她睡死在梦中,这白如月便能登堂入室,成魏少卿的正室夫人了。 【哼哼,魏娇娇不过就是仗着自己穿越来的而已,魏天赐算什么东西~他一点也不如我大锅锅~】元知知的小脸皱着,很是不开心。 是啊,元慕声幼时养在京城,又身份尊贵,众星捧月。 他自小潜心好学,饱读诗书,连父皇和皇兄都时常夸赞他必有大器。 若不是发生了那件事…… 想到这元昭狠狠握拳,指甲都要嵌入血肉里。 第11章 卖到乡下去 老太太着实被气病了,崔嬷嬷还在凤栖院跪着,已经快半死不活。 元昭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凤栖院对外仍旧说夫人还在养病,召了府医过来。 “夫人是生产亏损,又心悸受惊,外面天寒地冻的,这才引起不适。” 府医如常给她诊治,又开了安神养生的汤药。 “这汤药,夫人每晚睡前记得饮尽,方能调养。” 元昭点头,随即让甘棠送府医出去。 没一会儿,甘棠回来,同她道:“殿下,府医出了凤栖院就往松延堂去了。” 元昭揉揉眉心,看着府医留下的药材:“前日我没喝完的那半碗药还留着吗?” “留着,按照殿下的吩咐没倒掉。” 元昭想了想,随即道:“我记得前几年皇兄曾来过书信,说太医院的张院使也是扬州人,致仕归家,你拿着我的令牌,带着那碗药和这些药材去让张院使瞧瞧。” 说到兄长,元昭心中五味杂陈。 当朝太子元成,是和她一母所出的嫡亲兄妹,自小对她呵护备至,母后去世后兄妹俩也算是相依为命。 当年父皇突然为元昭和魏少卿赐婚,还不是太子的大皇子元成,为此与父皇顶撞引得父皇不快。 那时宫中流言蜚语传遍,说元成与长平侯之子霍衍交好。 霍家是武将之家,军中势力庞大,大皇子想要自己的嫡亲妹妹与霍家结亲,为此拢获霍家。 皇族世家勾心斗角争权夺势太过常见,就连元昭,也对这话半信半疑。 但父皇坚持赐婚,她与魏少卿成婚之初,兄长便时常在朝堂之上使绊子针对魏少卿。 那段时日,魏少卿回家时便时常作委屈之状又不言其他,元昭自是出去打听。 为此,她与兄长大吵一架。 这也是为何后来魏少卿自请外放扬州元昭愿意支持他的重要原因。 纵然她出身皇家,自小养尊处优,父兄爱护,但她不愿让他在遍地皇亲国戚的京城为人针对,才想要和他来扬州一家人清清静静过日子。 彼时兄妹俩都是要强的性子,当初大吵一架便陷入冷战,元昭离开京城时也不曾再和元成见上一面。 但这十年来,哪怕元昭不曾回过京城,每年年关,京中都是一船又一船的赏赐送来扬州。 虽是以父皇的名义,但元昭都能看出来,多半是兄长置办的。 偶尔也会带来一些书信,不过都是些只字片语: 属国进贡了上好的布匹、香料各种小玩意儿,说是剩下没人要的送了过来。 册封太子之位后,说派发恩赏修葺了京中的公主府,还命人来修整了扬州的魏府。 她生下孩子身子不济,太医院院首便致仕归家。 …… 如此种种,元昭如何不知兄长待自己之心。 他若真视自己为夺位的棋子,便不会在她嫁人生子来到扬州后还这般惦念。 只是这些年来,她身子孱弱,几个孩子又先后出事,心力不济,与京城的联系越发淡了。 如今连自己的枕边人都背叛了自己,她这才发现,自己信不过这府中其他人,能用的,竟然还都是兄长这些年为自己筹谋的。 想到这些,元昭又唤了碧云进来:“你带着几个得力之人去清点一下我的私库,还有这些年京中送来的赏赐,包括封地上贡的都一一清点出来。” 老太太到底年纪大了,昨日被这么一折腾便受了惊吓。 身边的得力嬷嬷又被拘在凤栖院,现下中馈无人,哪怕魏少卿不把掌家权给她,她也有办法把府里的情况打探清楚。 自己的身边被织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总要一点点清除才是。 元昭轻轻拍着怀里的元知知,看外面的大雪一直未停,有些担忧出口:“不知祈玉现在在哪?” 元祈玉,是她第三个孩子,两年前元宵灯会时不甚走丢就再也没找到。 如今也该五岁了,到处发布了海捕公文,却一直没有消息。 【祈玉?三锅锅嘛?】元知知咬着奶嘴,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 又听到女儿的心声,元昭立马竖耳听起来怕错过什么。 【三锅锅被爹爹的外室卖到扬州乡下啦!睡猪圈吃猪食咧!】 元昭的手一颤,险些将桌上滚烫的茶水打翻。 她的祈玉不是走丢?竟是被那贱人卖了? 【三锅锅真可怜哇,因为和魏娇娇出生时间差不多,但是生得好看又聪明乖巧,外室和魏娇娇不高兴,嫉妒爹爹在家时间太久,就把三锅锅卖到乡下去了……】 【既折磨了三哥哥还让娘亲难受!再趁机给娘亲下药就一举三得!】 【就因为魏娇娇觉得三锅锅分了爹爹的宠爱,就对三锅锅下狠手……呜呜呜不知道现在知知滴三锅锅在受着什么苦啊……】 元昭的心如刀剜一般,嘴皮都在颤抖。 自从祈玉走丢后,那段日子她恍恍惚惚,发了疯一般让魏少卿派人出去寻。 魏少卿嘴上哄着她,背地里府医给她下毒,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就是他的外室和私生女? 而现在他们一家人阖家欢乐,她的祈玉还不知在哪受苦。 “来人!” 元昭恨不得立马出去找人,去把她的祈玉找回来。 但元知知下一句话让她找回了神智: 【三锅锅在的黑崖村很封闭的,里头虐待三锅锅的是白如月的亲戚,可不能走漏了风声呀~】 “殿下,有什么吩咐?”甘棠和碧云都出去办事了,外头进来的另外一个丫鬟问道。 听到知知这句话,元昭的手顿在半空中。 她现在若出动人马去寻找,一是她无人可用,二是定会惊动魏少卿,也必会惊动白如月。 若没有万全之策,一旦打草惊蛇,说不定祈玉的性命都难保。 她不能冒这个险。 “没事,给我重新沏壶茶。” 第12章 她该怎么办 碧云先将府内的账本都拿了过来,元昭一页页看着。 按照这账本上的记录,这偌大魏府早在多年前就入不敷出了。 魏少卿外放扬州这些年来,一年的俸禄才不过几百两银子。 光他的这些俸禄,连老太太那些燕窝补药都维系不了。 更不用说前两年小姑子还住在府上时,衣裳脂粉就有流水般的花销。 魏府中吃的喝的,基本都是用的元昭的。 除了元昭自己的嫁妆私库外,还有一大部分是京城来的每年额外的赏赐,一次就够魏府吃一年的。 更别说元昭还有自己的封地,魏府的开销,甚至是杏雨巷那边,上百张嘴都是靠元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元昭嫁于魏少卿十多年,在京城时他就身无分文,成婚后也是住在公主府,自觉的寄人篱下。 来到扬州后另立新府,哪怕在京城那几年攒了一些身家,但也是少得可怜。 元昭是觉得夫妻一体,不该分得那么清楚,所以除了自己的嫁妆自己留着外,其他的赏赐和封地的上贡都充了府中公账。 那可是每年折合现银几十万两的银子,魏府和杏雨巷竟然能生生把这些都吃空了! 就这样,魏少卿还惦记着她那些嫁妆! 元昭看着一团乱的账,眉头紧蹙。 正好这时,甘棠回来了。 她进屋时,就瞥见了元昭面前放的那些账,随即递上一个信封: “殿下,张院使特意写了一封信,让奴婢转交给您。” 元昭打开仔细看了一遍信上的内容,越看越心寒。 信上将那碗药中所用的药材说得详尽,特意指出有两味药材相冲,若同时服用便会让人产生昏睡症状,且难以被银针试探出来。 随着时间久,毒素若在体内不断积累,再加大药的剂量,便可以让人彻底昏死梦中。 “张院使说,如今这药里药力还不是很强,只会让服用者每日昏睡无力,精神不济。用药者把握着分寸,还没有想置人于死地的地步。” 甘棠去找张院使,并没有说明这是元昭在服用的药。 张院使在宫中当差多年,对这等阴私事见得多,也不多问,但把该说的都说了。 “奴婢特意问了,若已经服用了一段时日,只需停药,每日多走动喝水,便可以将毒素慢慢排出来。” “没有想置人于死地?”元昭揉了揉眉心,讽刺地笑了一声。 她看了一眼在榻上玩耍的小知知,许是见娘亲看她,她转过头来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若不是知知,恐怕元昭自己也会这么认为。 或许是府医弄错了,或许有别的原因。 但现在她清楚知道他们的计谋,因为还要利用她给他们一家子铺路,这才先留着她的命。 靠着这药掌控着元昭的命,哪天等那私生女上了玉碟,私生子功成名就,外室再名正言顺,她元昭没有用了就是被彻底了结的一天。 “殿下,这药是驸马每日命人送来的,府医也是驸马亲自找的……”甘棠自小跟着元昭在宫里长大,又随她嫁过来再来扬州。 谁能想到和魏少卿那天杀的成婚十多年做出这样的事。 “现下,殿下打算怎么做呢?”碧云直接问道。 她顿了顿,握紧自己的拳头,“殿下不如让奴婢去杀了那对奸夫淫妇!” 碧云是暗卫出身,本就是陛下为了保护元昭安全选出来的。 但这十年来都只做些寻常侍女所做之活计,一身本领无处可用。 甘棠冲碧云摇了摇头。 如今公主下有好几个孩子,至亲之人又都远在京城。 魏少卿是朝廷命官,白如月也是良家民妇,杀了他们是痛快,可后面会怎么样谁都难以预料。 听到这个问题,元昭背靠着椅子,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她的脸上露出些绝望又迷茫的神色。 她该怎么办呢? 魏少卿欺瞒背叛她在先,老太太和外室害她和她孩子的性命在后。 无论他对这些事知不知情,或是直接参与,亦或是首要谋划。 在昨夜亲眼见到他与外室私会时,元昭和他这十多年的夫妻情分便已经尽了。 她不可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再和他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下去。 可她一人事小,她的几个孩子,残的残,哑的哑,丢的丢,还有个差点夭折的。 她必须要把他们都救回来,再一起离开魏家这个虎狼窝! 如今母子几人都被困在这扬州,手下又无多少人可用。 这里说白了是魏少卿的地盘,若她稍加有大动作很容易被察觉, 还有祈玉下落不明,她不能拿孩子们跟她一起冒险,要稳妥地完成这些,只有一条路。 想到这,元昭坚定神色,缓缓道:“回京,和离!” 一旁的元知知听到这话,咬着指头: 【娘亲威武!娘亲坠腻害!】 【知知会帮娘亲哒!知知也很厉害哒!】小团子努力翻动着身子,咯咯笑着。 身边的小白虎感受到她的情绪,也站了起来,伸长了脖子嗷嗷叫着。 元知知看到小白,眼睛就笑眯成一条缝: 【小白说也要帮娘亲,小白也超腻害的哦!】 【小白牙尖嘴利,还可以随时变大,只要娘亲吩咐,小白一定能做到滴!】 听到小主人的夸奖,小白虎摇头晃脑显得十分开心,又亲昵地走过去蹭元昭的腿。 【哎呀呀,窝森么时候能快快长大呀~长大骑小白,把坏银打倒!】 甘棠和碧云看到元知知和小白虎这般模样,都有些惊异。 “我们小小姐很聪明呢!这只小白虎也有灵性,看来他们都愿意支持殿下!”甘棠感叹道。 这时,屋外传来窸窣的动静。 几人一惊,碧云立即出去,看到了躲在窗外墙角的元南安。 元昭随后跟来,就见二女儿蹲在雪地里,不知在做些什么。 元南安有些尴尬站起身,冲元昭打着手势: 【娘亲,我想要……玩捉迷藏……】 很是拙劣的谎话,身为母亲的元昭一眼就能看穿。 但她没说什么,上前搂着元南安进屋,让甘棠和碧云先退下。 元南安有些怯怯地站在元昭面前,盯着自己娘亲看。 自从那日偶然听到爹爹养外室的事情后,她一直心中不安。 今日本想来给娘亲请安,但听到娘亲又在和甘棠碧云商量事情,便偷偷躲在了墙角。 正好听到爹爹给娘亲下药,又听到娘亲说要和离…… 第13章 不要丢下我们 元昭定定看着自家女儿,观察着她的神色。 半晌才问道:“南南,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元昭此话问出口,面前的元南安眼眶便红了。 她扑到娘亲怀里,嗓子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但元昭能感觉到自己胸前湿了一大块。 怀里的小人身子微微颤抖,元昭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元南安哭到不能自已,但仍然从元昭怀里站起来,冲她打着手势: 【娘亲,你不要丢下我们好不好?】 她如小鹿般的眼里充斥着慌乱不安,生怕从元昭脸上看出一丝狠心来。 元昭还没明白她的意思,她紧接着又打了手势: 【爹爹不好,娘亲想走,带我和哥哥妹妹一起走……】 她顿了顿,像是哀求般又比划道:【好吗?】 现下元昭明白了,南安大抵是听到她说要回京和离的话。 她以为,自己这个娘亲会自己离开,把他们兄妹几人抛下吗? 这怎么可能? 元昭的眼眶也红了,她再次将二女儿抱进怀里,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娘亲不会丢下你们的,娘亲一定带你们一起走!” 元南安满脸泪水,从她怀里抬起头来,定定看着她的眼睛。 【真的吗?】 看着女儿不安的眼神,元昭心里涌上无尽愧疚。 元南安不过也才八岁,心智再如何早熟也还是个小姑娘。 她从小也开朗活泼,却在这魏府被磋磨成这般模样。 现下元昭知道,二女儿大概是偷听到了不少。 估计那日甘棠从杏雨巷回来她就在窗外都听见了。 她给元南安擦干眼泪,拉着她坐到榻上,挨着元知知。 元知知穿着厚厚的冬袄,努力伸着小手去够元南安的手。 【鹅姐姐不哭,娘亲一定不会丢下窝们滴!娘亲坠爱窝们辣!】 察觉到小妹的动作,元南安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捏着小妹软乎乎的小手。 元昭也握紧了两个孩子的手,同元南安道:“南南放心,不仅是你和妹妹,还有你哥哥,还有你三弟弟,娘亲都会把你们一起带走,一个也不落下!” 元南安捏着妹妹的小手,听到娘亲坚定的话,一颗心才放进肚子里。 这时,外头传来通报,说元南安的女学究来了。 一听陆成意过来,元南安有些犯怵,站到了元昭身后。 陆成意进屋,见元南安也在这,微微挑眉。 她接着打量了些许元昭的脸色,也不待元昭开口便坐下了: “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她自顾自倒了杯茶。 陆成意这般随意,元昭也不介意,她和陆成意算得上是闺中密友。 陆家举世清流,与她的外祖沈家曾是朝中文官重臣之家。 两人自小一起玩耍,只是陆成意性子淡漠些,也一直未曾婚配,早些年出去游山玩水,后听闻元昭来了扬州,顺路过来探访,同时给元南安做了学究。 “你怎么有空来?”元昭问道。 陆成意虽做了元南安的学究,但自己在外头也有宅子,平日并不常来元昭这。 现下她笑了笑,喝了一口茶,颇有些意味深长道:“今日你那驸马爷来找了我……” 陆成意在元昭面前,一直称呼魏少卿“驸马”。 元昭皱了皱眉头,魏少卿没事去找陆成意做什么? 倒是身后的元南安心里一颤,难道爹爹真的…… “先前魏少卿问过我几次,说想在府中设一个私学招收一些官府女儿,让我来授课。” “我说府上二姑娘一人便足够,就拒绝了。” 私学?元昭记得,魏少卿也同自己提过此事。 当时她怀着知知,想着设私学也不是不行,可以让南南交些朋友。 但又担心南南会被人嘲笑,所以不置可否。 没想到魏少卿还去问过陆成意? 陆成意转着茶杯,继续道:“今日他又来找了我,直言说希望我再收一名女学生,还带来了那学生手写的诗集,我看了,的确很有天赋。” 陆成意说到此处时,元昭的心微沉了沉:“他可有说是哪家的女儿?” “好像叫什么……魏娇娇的。” 听着这个名字,验证了元昭心中所想。 陆成意微偏着头,又看了眼元南安,“魏少卿还说,南南天赋太差,学这些东西也是浪费时间和精力,让我不用用心教,多放些时间在那魏娇娇身上最好。” 末了,她又补充一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魏娇娇是她的亲女儿呢……” 她是不知道内情的,可也能察觉出其中有鬼,这才毫不留情把魏少卿的原话照搬说给元昭听。 元昭喉咙干涩,转过身将元南安抱进怀里。 元南安听到父亲对自己的评价,终是没忍住,窝在元昭怀里轻声啜泣。 是她不成器,还让娘亲听到这些话。 元昭轻轻拍着元南安,心中只觉得苦涩又愤怒,呼吸都带着针扎一般的痛。 她原以为哪怕魏少卿养了外室生了孽种,可这几个孩子怎么也是他的亲生骨肉。 她以为他至少还是在乎几个孩子的。 可如今,他通过贬低自己的女儿来吹捧那个孽障! 听着元南安的啜泣声,她心中痛恨。 陆成意见元昭这般隐忍的模样,终是不忍心,放缓语气道:“我没答应他。” “我告诉你这些,你自行判断吧。”她没有多说什么,也不做评价和劝导。 陆成意向来是个洒脱之人,她一直未婚,从前元昭与魏少卿刚成婚那几年,她是见过二人人前恩爱的模样的。 只是她直觉不大喜欢魏少卿这人,但也不愿意多插手她人之事。 今日她本来也是不想说的,但实在有些忍受不了魏少卿来找她时那副嘴脸。 眼下见元昭这般憔悴凄苦的模样,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同时又想到今天过来的第二个目的,这才继续道:“今日魏少卿也提醒了我,该换一换对南南的教导了……” 第14章 我想学武 陆成意话说到一半,元南安抬起脸来,脸上尽是不知所措。 “四书五经这些,南南并不感兴趣,也学得不好……”陆成意直言,元昭只是轻轻抚着元南安的头,一下一下安抚着。 “不过我看,南南尤其喜欢看些兵书。” 元昭思忖着陆成意的话,明白了她的意思。 元南安也直起身来,终于鼓足勇气,同娘亲说了自己的打算: 【娘亲,我想学武。】 元南安自小便对一些剑鞭武器感兴趣,只是小时候魏少卿说大家闺秀不能碰这些危险之物,她才一直藏在心里。 但这些日子,她已经在心里隐隐有自己的打算。 【学武,可以保护自己,可以保护娘亲,还可以保护哥哥弟弟妹妹。】元南安又比划道。 自从那天看到娘亲那般无助的模样,元南安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学一身本事! 元昭还没有回答,元知知便非常兴奋: 【学武好呀!窝鹅姐姐似练武奇才!学了武就可以当大将军咯!】 元南安听到小妹的心声,脸上泪痕未干,但莞尔一笑。 她捏了捏小妹的小手,感激小妹愿意支持和相信自己。 只是娘亲还没有答应,她知道娘亲一直都想要自己好好跟着陆学究学文章…… 元昭看了眼陆成意,大概明白了她的用意。 半晌,在元南安忐忑的目光下,元昭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头: “若想真正学好武,也不能大字不识做个只会打杀的文盲,是不是?” 元南安听到这话,点点头。 “学究的课你还是继续上,但减少一半的课时,剩下的一半时间,你用来看兵书和练基本功可好?” 元昭并不是想要拒绝元南安,只是在思索该怎么让她习武。 女儿喜欢,她不想再拘着她。 听到元昭这话,元南安双眼发亮,重重点了点头。 陆成意见元昭心有决断,也同意这般做,没再说什么便离开了。 “只是……”看着元南安兴奋的眸子,元昭话锋一转,眼神中有些愧疚: “只是现在娘亲暂时不能给你请专门的武师傅,碧云是自小在皇宫学过的,南南先跟着碧云姐姐学,等娘亲把一些事情料理好了,再给你请好的武师傅可行?” 元南安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的,但听到这话,她扑到娘亲怀里,“吧唧”亲了娘亲一口。 【娘亲,我会好好读书,也会好好练武!】 元昭看着女儿满脸欢欣,心中只觉柔软。 是她亏欠孩子们太多,从此以后,她一定要好好照顾每一个孩子! 不过她又嘱托元南安:“习武这事,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你父亲……” 元南安生性聪慧,说起魏少卿她眼神一暗,只是咬着嘴唇替娘亲觉得委屈。 她鼓着腮帮子,眼里闪着泪花: 【娘亲只管做自己想做的,我们都支持你!】 安抚好女儿的情绪,元昭到外间和碧云嘱托着这些事。 元南安还在榻上和元知知一起玩耍。 她看着妹妹,觉得妹妹比前两天自己来时白润了不少。 妹妹简直就是娘亲的翻版小人儿,越看越可爱! 而在元知知身边的小白虎趴在那,像只小猫一般,十分乖巧。 元南安侧耳听着外间的动静,听到娘亲正在和甘棠说着府中账目之事。 元知知咿咿呀呀地,拍了拍身边小白的爪子。 【好想去库房康康呀~康康娘亲的宝贝~】 她像个蚕宝宝蛄蛹着,身边的小白立马站起来,一颗虎头向前拱着想把元知知拱到自己背上。 元南安瞪大眼,不知小妹和这小白虎究竟想做什么。 一娃一虎互相拱着,各自努力了半天也没成功。 最后,小白看了看身边的元南安,从榻上跳到地上,一下变得更大了些。 元南安吓了一跳。 但元知知还在拍手叫好。 【姐姐姐姐,窝们骑着小白粗去吧!】 小白甩着尾巴,卷起元南安的腿往它背上拖。 好在元南安说不出话,元昭这才没察觉到内间的动静,只以为姐妹俩在玩闹。 元南安觉得很是神奇,想了想,竟然真的把元知知抱起来,一手扶着小白,一手抱着元知知。 刚坐稳,小白“嗖”地一下,带着姐妹俩就悄无声息从窗户跳了出去。 第15章 娘亲的东西 小白像是对这魏府十分熟悉般,避开了府中巡逻的下人。 此时已近天黑,它速度很快,根本无人察觉。 元南安不能说话,感受着在小白背上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脸上都是笑意。 她一直都想要有一天能够骑马驰骋,如今还没骑到马,竟然骑到了白虎! 怀里的元知知也笑得开怀,指挥着小白。 【小白小白!窝们进库房帮娘亲把她的东西都偷回来!】 小白在魏府的库房边停下,带着元南安和元知知窝在周围的树丛中。 只见库房门口站着几人,他们身上穿着家丁的衣服,正在从库房里往外搬东西。 元南安下意识屏住呼吸,她从前一直偷偷自己学控制气息,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在凤栖院偷听没被碧云发现。 家丁们站在门口交流着。 “陈兄,又来替大人拿东西啊!” 元南安认得,那为首的小厮正是魏少卿身边的贴身小厮——陈林。 “我说陈兄,大人每个月都搬不少好东西走,还都搬的是些珍贵玩意儿,都是夫人封地进贡来的,这是搬哪去啊?” 陈林清点着箱子里的东西,瞪了看门的家丁一眼,训斥道:“大人的事少打听!” 家丁还想说什么,瞥见陈林的脸色怏怏闭了嘴。 箱子装完,陈林临走前不忘敲打家丁一番:“做好你们自己的事,不该说不该问的就闭上你们的嘴!” 元南安也不知他们要把东西搬到哪去,感到疑惑便看了怀里的知知一眼。 知知瞪着那陈林,“哼哼”两声。 【还能搬去哪,王八蛋爹爹!把娘亲的东西都搬去给外室和私生子私生女用啦!】 【那么好的笔墨纸砚,都是徽州的极品!】 【还有那些宝石,可是窝娘亲最最喜欢的,都去给魏娇娇了……啊呸!魏天恩和魏娇娇怎么配得上窝娘亲的东西!】 私生子?私生女?魏娇娇?魏天恩? 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名字,元南安身躯一颤。 爹爹在外面……还有别的孩子? 魏娇娇和魏天恩竟然是爹爹的孩子? 那日魏少卿大肆赞扬魏娇娇的话犹在耳畔。 他提到那个娇娇时满脸骄傲。 那日之后,她同府里的小丫鬟打听城西杏雨巷的才女。 小丫鬟们连声夸赞,说那魏娇娇是难得一见的才女,小小年纪长得也出众,在整个扬州城都十分出名。 元南安当时还想,这魏娇娇竟和爹爹一个姓呢,难怪爹爹会格外注意她吧。 却没想到,这魏娇娇竟然是爹爹的私生女! 黑夜中元南安的眼眶红了,难怪爹爹不喜欢她、也不关心大哥。 她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愤恨。 爹爹为什么那么坏?!现在还把娘亲的东西都送给别人! 娘亲可是公主!那么尊贵那么美丽,为什么爹爹还要去找外室?! 她都不敢想象自己娘亲经历了什么! 她握紧小拳头,恨不得现在冲出去把那几个家丁打倒在地,把那些东西都抢回来! 这时陈林已经带人离开,库房门口还有两个家丁值守。 元南安先抱着知知从小白背上下来,琢磨着该怎么溜进去。 但只听知知的心声响起: 【小白!冲鸭!直接把他们摁倒!】 元南安还没反应过来,小白就如闪电般窜了出去。 只一眨眼的功夫,那两个家丁就倒在了地上。 元南安惊呆了,她蹑手蹑脚从树丛里出来。 两个家丁都晕倒在地,小白端坐在他们中间,仰着脑袋晃着尾巴很是骄傲。 【小白真腻害!】 元南安一会儿看看自己抱着的小知知,一会儿看看小白虎,心中直呼神奇。 她心想:小妹难道是天上下来的仙女?竟然这么厉害!可以指挥白虎! 但她没有愣神多久,很快反应过来,从家丁的衣服里摸出来库房的钥匙。 偷偷打开门,两娃一虎就这么溜进去了。 进到库房转了一圈,姐妹俩的眼睛都瞪得贼大。 这库房里,全都是金银珠宝! 元知知“哼哼”两声,眼珠子一转,挥舞着手腕。 【窝要把这里的东西都带走,一点也不给坏蛋爹爹留!】 元南安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知知说得对!不能把娘亲的东西都留给别人! 可这么多东西,她们俩再加一只小白虎怎么搬走呢? 正在元南安皱眉之际,只感觉眼前一晃,整个库房的东西全都空了! !!!这是怎么回事? 【嘿嘿,都收进窝的小镯子里啦!】 元南安四处看看,只听得到元知知的心声。 她低头就看见小妹挥舞着小手,而在她的左手腕上,一只银镯子正在闪着微光。 元南安陷入深思。 知知的这个镯子,把库房里的东西都收进去了? 现在整个库房里,只剩下没用的架子桌子。 小白四处跑了一圈,将这些桌子架子都撞得稀里哗啦倒成一地。 这两天元南安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受到冲击太大出现什么幻觉了。 光是听见小妹的心声就已经够离谱,今天和知知一起出来又让元南安大开眼界。 知知和这只小白虎实在太过神奇。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南安愣在原地,听着小妹的心声指挥着小白虎把整个库房弄得乱七八糟。 随后小白走到她身前,小白虎的一双绿瞳极有灵性,示意元南安上自己的背。 元南安抱紧元知知,坐在白虎的背上心想:知知一定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专门来拯救他们一家人的! 第16章 老爷爷给的宝贝 姐妹俩和小白虎回到凤栖院时,元南安察觉到一丝异样。 院子里好像格外安静,院中的丫鬟婆子都不知道去哪了。 她们蹑手蹑脚从窗户翻回去,但榻上多了什么东西,两人一顶那东西“噼里啪啦”散落了一地。 是一盘棋。 而姐妹俩抬头,就见娘亲正手执黑棋,和她们目光对视。 【哎呀呀!被抓了个正着!】元知知盯着自家娘亲,一点也没有做错事的样子。 小白“嗷呜”一声,缩小变成和元知知一样的大小。 元南安垂丧着头走到娘亲身边,先将小妹妥帖放在榻上,又在元昭身前站好。 【娘亲,我错了。】她打着手势,【我只是想带妹妹出去玩耍一下。】 元知知才一个多月,纵然她是被妹妹的心声带跑的,可自己是姐姐,也该自己承担错误。 元昭最先发现孩子不见时,急得直上火。 她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了,加上这段日子事情发生得太多,她真的心慌得要命。 害怕自己又把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孩子给丢了。 好在碧云在府内四处寻找,才知道两个孩子一路去了库房。 她这才镇定下来。 眼下看着二女儿垂头丧气和小女儿手舞足蹈的模样,她也没法冲南安发脾气。 深呼吸了一番才问道:“你们去做什么了?” 元南安想着方才她们把库房洗劫一空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和娘亲开口。 但元知知早就忍不住了: 【娘亲娘亲!窝和鹅姐姐帮你把你的东西都偷出来啦!】 元南安听到妹妹的心声,打量着元昭的神色一变。 果然,娘亲也是能听到的。 元昭也同样意识到二女儿或许也是能听见知知的心声,她看着元南安问: “库房的东西都去哪了?” 【娘亲娘亲,东西都被知知收进我的小镯子里啦!小镯子是老爷爷给的宝贝,可以装很多很多东西!娘亲要窝就还给娘亲!】 【知知不想娘亲的东西都被坏蛋们拿走啦!知知都给他们偷完!】 元昭这才注意到元知知左手腕上的银镯子。 这银镯子样式简单,看着普普通通。 前两天她看到了,当时只以为是在松延堂时老太太给的。 但现在听知知说,是“老爷爷给的宝贝”? 老爷爷是谁? 按照知知的意思,是库房的东西都被收进了她的镯子里。 元昭听着这些话,再次深深看了眼还在襁褓中的小女儿。 知知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知知能知道那么多事,还能让人听到她的心声? 她又打量了一眼旁边的小白虎和她手腕上的银镯子。 这两样都不是寻常物,都是在那个风雪夜多出来的。 元昭心中隐隐感觉,或许是上天有灵,才让知知来帮自己。 想到这,她长呼一口气,将元南安招上前来: “南南,你能听到妹妹的声音对不对?” 元南安点头,看向妹妹的眼神有一丝复杂,但她很快打起手势:【娘亲,妹妹不是怪物,妹妹是仙女。】 元昭笑了笑,将她搂进怀中:“娘知道,你和妹妹都是娘亲的宝贝。” 但她还是慎重告诉南安:“妹妹的事,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否则,妹妹可能会有性命危险,知道吗?” 【娘亲,我明白。】 她要帮知知保守这些秘密,让自己变得更强不让知知受到伤害! 库房里的那些东西,元昭本是想之后再处理的。 那些东西的确都是她的,这些年来也被魏家人当吸血蚊虫般吸得干净。 今晚知知和南安倒是帮了她一个忙。 此时已经深夜,元昭唤来了甘棠和碧云: “魏少卿今晚也没回府吗?” 甘棠摇摇头。 元昭面不改色,自然是不会回来的。 他沉醉在温柔乡里,也正好方便她做些事情。 吩咐了一番,甘棠和碧云各自领命下去。 两个女儿在身边睡熟,元昭透过窗看着外面的沉沉夜色。 她的手覆在双眼上,片刻拿下,双眼清明。 这场仗,她一定不能输! ———— 第二日,整个扬州城从一大早就闹腾起来了。 街上四处都是官兵在搜查,各类消息四处纷传,小商小贩们都在纷纷议论: “听说啊,昨夜知府魏大人家中遭了贼,库房的宝贝被一扫而空!” “哎哟我的老天,那得多少宝贝啊?就这么被人偷了?” “听闻知府夫人,也就是公主殿下发了大脾气。深夜让手下人拿着公主令直接把郡丞赵大人叫醒,说要是找不回来拿整个府衙是问!” “这……怎么是公主出面?知府大人呢?” “这我哪知道?” “那东西找到了吗?贼人抓到了吗?” “嘿!你别说,听说在城西杏雨巷里搜出来了!那家人的长子就是去年一举考中的那个天才魏天赐!” “诶诶,你们听说了吗?昨夜官兵搜查,那家的主人正上演活春宫呢!事后那男人怎么也没出来露面,都是女主人出来应付官兵的……” “这么稀奇?这怕不是在偷人才不敢出来的吧?” “嘿嘿谁说不是呢?现在那杏雨巷都被挤满了!里头抬出来一箱又一箱宝贝,就连那箱子上都有公主封地上贡的标识,抵赖不得!” “就这还出了个天才?还敢偷公主的东西,真是胆大包天啊!” …… 元昭一早醒来,静静坐在桌前,等着碧云的回话。 近辰时,碧云回来了。 “殿下,赵大人带着人搜到了杏雨巷!现在正在正厅等您。” 看着一向冷峻的碧云此时脸上也颇有些眉飞色舞,元昭便知道昨夜的事办的不错。 她起身,身上的衣裳早已换好,披上斗篷就往正厅而去。 走到半路,碧云已同她细细说了昨夜的情况,迎面遇到甘棠。 “殿下,驸马回来了,现下在正厅。” 元昭微微点头,面色不变,带着二人往正厅而去。 主仆三人踏进正厅时,正听到魏少卿发怒的声音: “搜查这种事为何不提前禀报?!谁让你这么办事的?” 第17章 库房怎么了 玉瓷杯被“啪”地摔在地上,碎片正好溅到元昭脚边。 魏少卿回头,与站在门口的元昭遥遥对视,愣了半晌。 元昭今日穿了一身红衣,外头披着白色大氅。 红白相间,冬日里极衬她的肤色。 这些天她没再喝那些药,脸上虽还有些病色。 可经过了这么多事,整个人的状态和先前颓废无神的模样截然不同。 现在哪怕这碎片差一点飞溅到她脸上,她也很是从容不迫。 只是站在那,定定扫了一眼厅上的人。 官府几人见她进来,齐声行礼问安:“见过公主!” 这一声让魏少卿回过神,他不由得撇过脸,捏了捏拳。 他这是怎么回事?已经好几次看着元昭恍神。 元昭走向魏少卿,“关切”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脾气?” 她又转向站在一边的郡丞:“赵大人,是那贼人还没抓到吗?这才惹得夫君生气?” 但这时,碧云打开了放在厅上的箱子。 “殿下,这箱子里的东西好像就是丢失的一部分!” 元昭转了一圈,这厅上整整齐齐摆着十好几个箱子。 想必这些,都是先前魏少卿送去给那外室的吧! 见状,赵大人只能动动嘴皮子: “回禀公主,贼人是找到了,只是……” 他抬头看了一眼元昭,又看了眼魏少卿,没敢再说下去。 这一个公主,一个顶头上司,两边他都得罪不起。 说到这事魏少卿就极为生气,袖子一摆,坐在太师椅上,低声喝道: “元昭!你闹什么?” 元昭一愣,像什么都不知道般面露疑惑:“夫君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闹什么?” “这家里的东西丢了,难道不应该报官吗?” 魏少卿揉了揉眉心,深呼吸一口气:“家里丢了东西,你直接找我私下解决便是!就这么些东西何必闹这么大?”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差点被人捉奸在床! 要知道昨夜那些官兵突然闯进杏雨巷,他吓得一下子就缴了’械’,现在想想都心有余悸。 这要是被自己手下那么多人亲眼见到自己躺在别的女人床上,那悠悠之口该如何堵住? 元昭挑了挑眉,比起魏少卿来,她显得更加气定神闲。 “就这么点东西?”她在椅子上悠悠坐下,薄唇微动,“夫君怕是还没有去看过库房吧?” 魏少卿一愣,抬头看了眼她,反问道: “库房?库房怎么了?” 元昭没回答他,扫了一眼旁边战战兢兢的几个官员,站起身: “夫君还是去看看,再决定怎么处理。” “几位大人虽然早先也看过,还是劳烦一起再去看一眼。” ———— 去往库房的路上,魏少卿大步向前。 不知为何,他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元昭走在他身后,看着他面色凝重,不想错过他脸上的表情。 果然,在看到整个库房只剩下破烂的桌架时,魏少卿瞪大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这是怎么回事?!” 元昭没说话,这会儿旁边的赵平才终于找到机会解释道: “魏大人,这……正是因为财物数量巨大,又是公主殿下吩咐,才没来得及禀报您,就派人出去搜查了……” 赵平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心生奇怪:这知府大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自己家丢东西都不见着急的? 魏少卿面色铁青,目不转睛盯着这空荡荡的库房。 “这马上就到年关,夫君政务繁忙,昨夜下人来报说有贼人侵入府中,我来看时就已经空了。” “想着夫君忙碌,才没让人惊扰夫君,先去找了赵大人。” 元昭又转头给了赵平一个赞赏的眼神:“好在赵大人厉害,这没几个时辰的功夫就把贼人抓到了!” 赵平连忙摆摆手:“不敢担公主夸赞,贼人目前已经押送到官府。”他又面露忧心道,“只是这些赃物只搜查出一部分,还有好些没有下落……” 魏少卿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厮陈林,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过两日便是月娘的生辰,昨夜他才让陈林过来抬了一箱东西去杏雨巷。 可怎么这一整个库房的东西都不见了? 陈林哪能知道?只得摇摇头。 魏少卿现下也急了,这一整个库房,那么多金银财宝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而且现在衙门已经把月娘当作贼人抓起来了,搜出来的那些东西也是先前他送过去的。 这可怎么办才好? 魏少卿一张脸涨的通红,颇有些恼怒,袖子一甩往正厅而去。 元昭在正厅坐下,招呼着赵平也坐。 赵平看了魏少卿一眼,又见元昭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这才缓缓坐下。 “所以这些东西,都是赵大人从那贼人家中搜出来的?”元昭问道。 赵平点头,刚想说话,就被一脸铁青的魏少卿截了胡:“这些东西,也不能说明就是咱家的东西。不是还有许多东西没找到吗?说不定是弄错了,先把那白夫人放了!” 他低着头说完,却半晌没听见回应,抬头一看,只见元昭和自己的下属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驸马难道不知道吗?”甘棠冷笑着问。 “什么?”魏少卿面露迷茫。 甘棠打开摆在地上的一个箱子,那箱子呈紫色,纹理细腻,摸在手中十分温和: “这些箱子所用的木材都是价值千金的紫心木,驸马觉得一介白衣用得起这样名贵的木料吗?” 魏少卿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眼神飘忽:“哪怕这什么紫心木名贵,说不定他们家便用得起呢?” 这下赵平的眼神更怪了,他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魏少卿。 魏大人这……难道真不知道? 元昭捧起一杯茶,垂眸看着杯中冒出的热气。 甘棠看着魏少卿,只笑了一声继续道:“紫心木不仅仅是名贵,且只有公主的封地产这种木材故而十分稀有。” 她语调微微上扬:“驸马难道不知……这紫心木是我们公主的专用之物?” 第18章 殿下的专用 魏少卿的眉头狠狠一皱。 “公主受封那年,陛下疼惜我们殿下,特意下旨此后封地所产的紫心木都专供殿下所用,所以封地每年上贡来的东西都是用紫心木专门打造的箱子所装。”甘棠补充道。 赵平连连点头,想证明自己没抓错人:“没错,这紫心木是只能公主殿下所用的东西。这些紫心木的箱子都是在白夫人家中发现的,众人皆可见证,绝对错不了!” 同时,他也面露疑惑:“驸马……哦不魏大人难道不知这紫心木吗?” 不是说魏大人和公主殿下情深似海,魏大人最疼惜殿下,怎么好似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况且这紫心木看着就名贵,也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啊! 魏大人怎么说得出那白家买得起的话? 看着同僚们奇怪的眼神,魏少卿胸口憋着一股气。 他只是见家里都是这些木料的箱子,便以为根本不值什么钱,才让人直接抬过去的。 哪成想…… 元昭唇角微微勾起笑来。 魏少卿的确不认识这紫心木。 其实是他根本分辨不出大部分名贵木料。 这些东西,若不是自小耳濡目染,哪能分辨得清楚? 魏少卿出身低,又一心考功名,对这些东西知之甚少,初入宫时还常出丑遭人嘲笑没有见识。 而她嫁给他之后,又一心照顾他的自尊心,他自然以为家中这些东西,都是想要就要的。 甘棠笑了一声:“赵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殿下受封时,驸马还没考中状元,自然是不知道的……” 赵平“哦~”了一声,示意自己明白了,和另外几个同僚互相对视了一眼。 看来这其中有些猫腻呀! 甘棠又指着这箱子:“如今殿下专用的东西在那贼人家中发现,若不是偷的难不成还是公主赏的?” 元昭轻轻笑了一声,淡淡道:“我可没赏过谁这些东西!” 即便元昭否定,“赏”这个字还是戳到了魏少卿的自尊心。 当年和元昭成婚,他最厌恶的便是二人身份之差! 元昭嫁给自己,给自己个什么东西还要说是“赏”的! 凭什么他为夫,她为妻,明明应该“夫为妻纲”,到他们这就要他低人一等! 成婚十多年来,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把元昭驯服了。 让这个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在后院甘愿为他生儿育女,变成一个没人要的黄脸婆。 尤其是来扬州后,曾经满脸傲气的她也只能依靠他来生存! 可近来,不知为何,好像有什么事情正在逐渐超出自己的掌控范围。 甘棠这才站起来,和碧云一左一右站到元昭身后: “既不是公主赏的,他们家一介平民,听说那白夫人更是出身乡野,又为何能逾礼用我们殿下的专用之物?这不是偷的就是倒卖!” 一介平民、出身乡野、礼制、专用……这些原本是在宫中极为常用的词。 要说论尊卑礼法,天下没哪一个地方比得过元昭自小长大的皇宫。 但自从来到扬州后她便几番叮嘱过不许甘棠她们再区分公主驸马君臣之别。 可今日甘棠早已管不了这些了,她字字诛心,每一句话都精准戳中魏少卿心中的痛点。 魏少卿一双手在袖中攥得死死的,他深吸一口气,狠狠剜了甘棠一眼。 一个侍女,也敢这么冲他说话! 甘棠就好像完全没看到他的视线一般,只是站在元昭身后为她保驾护航。 一旁的赵平听到这话也微皱眉头道: “偷就算了,这要是倒卖御用之物,可是杀头的死罪!” 元昭这才缓缓开口:“赵大人,昨夜我就将府中丢失的物品单子都给了你,我看这还少了许多东西吧!” 赵平犹豫道:“殿下,赃物我们暂且只在那贼人家中搜出这么多,剩下的还在追查。” 他顿了顿:“不过听说这白夫人的丈夫常年在外做买卖,不知是不是昨夜得了消息将赃物偷偷运走了……” 另外一个府衙的官员也道:“在下查阅过,这白夫人家中并无什么买卖商铺,可平日就豪掷千金。难不成就是她丈夫典卖偷来的赃物来赚钱?” 此话一出,屋里除了魏少卿的其他人都赞同点头。 魏少卿的脸憋得通红,偏偏又不能露出什么异样来。 竟然说他是典卖贼!真是奇耻大辱! 看到魏少卿这般吃瘪的神色,元昭郁结了好几日的心绪今天终于稍稍疏散了些。 如今证据确凿,魏少卿不可能承认这些东西都是他送去杏雨巷的。 要么是偷的,要么是倒卖,只能二选一。 魏少卿脑海中已经转了好几轮,怎么也想不到什么万全之策。 如今最重要的,是先把月娘从府衙救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这位白夫人,她家的长子连中两元,是我们扬州几十年难遇的少年天才。” “如今他正在京中备考,是我们整个扬州城的指望,若是能连中三元,那可是为我们扬州添了天大的光。” “若是此时家中出事,只怕会影响他考试,传出去更坏了我们扬州的声誉。” 元昭心中划过冷意,她的夫君,现在就在她面前称赞着自己的私生子! 魏少卿此话一出,直言此次事件牵连着整个扬州城的脸面,其他几位大人都面面相觑,也觉得有些道理。 只有赵平观察着上首两位的脸色,觉出一些不对来。 这魏大人怎么从头到尾表现得,好像被偷的不是自己家一样? 反而一直帮着那白家说话,跟那家是他自己家一样。 “我看此事,就低调处理好了。”魏少卿想一锤定音。 “夫君想怎么处理?如今这十几箱东西根本不到咱家库房的五分之一,剩下那些东西该怎么办?”元昭眉头微皱,似乎真的是在为这个家考虑。 她又话锋一转:“对了,那库房里头不少东西还是父皇和皇兄赏赐下来的,这若是被卖出去,哪日被父皇和皇兄发现了,该如何解释……” 魏少卿的眉头狠狠一跳。 他差点把这一茬忘了,元昭是个蠢的可以蒙混过去。 可若是惊动了京城那边,那两位查下来,查到月娘头上…… 那到时麻烦就大了! 第19章 转了一道手 “夫君既顾及整个扬州城的脸面,我也不好说什么。”元昭一如既往地体贴,稍稍打消了些魏少卿心中的怀疑。 但她面上露出一些为难,“只是这些东西,要么是封地上贡,要么是父皇和皇兄所赐,赵大人手上的单子有库房丢失的所有东西,务必要一件不少的找回来。” 元昭留下这一句话就头也不回离开了正厅。 甘棠碧云同她回到凤栖院,关上门,眉目间都是喜悦。 “殿下,您是没看到我们出门时驸马的脸色,都红成猪肝了!” 元昭最后给了个下马威,魏少卿想要保住白如月,就必得去把这些东西想办法凑全。 “这回,杏雨巷恐怕要脱一层皮了。” 她倒要看看,魏少卿的财力究竟如何! 内间的元知知刚刚睡醒,她昨夜动用了那镯子后只觉困得很,今日一直呼呼睡着。 听到甘棠这话,瞬间兴奋地舞起小手。 【呜哇呜哇!怎么肥四?!发生了什么事本知知没亲眼看到?!】 元昭走上前,爱恋地捏了捏小女儿的脸。 一旁的甘棠看到元知知,感叹一声:“小小姐自从回了凤栖院,一天一个样,这几日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元昭也打量着女儿,那日从雪地里抱回来时瘦巴巴的,这没几天小团子就已经有些圆滚滚的迹象了,看着煞是可爱。 掂着都重了不少,她已经快有些抱不动了。 而这些天,她的亲生父亲,一次也没来看过她。 反倒对着自己的私生子大肆赞扬,恐怕现在,也着急回去哄那私生女吧! 元昭眼神微暗,随即问道:“松延堂那边怎么样了?” “崔嬷嬷已经罚跪完,回去了。” 元昭抱起小女儿,低下头亲了她一口,元知知“咯咯”地笑。 “想来老太太身子也快好了,库房遭窃的事情也该让她老人家知道。” “毕竟现在,还是老太太在当家,也该让老太太为这库房丢的东西想想办法才是。” 甘棠会意一笑:“是,殿下,奴婢定会将事情来龙去脉禀告给老太太。” 凤栖院风平浪静,一片安静。 松延堂的老太太从床上拖起病体,急急忙忙赶去了杏雨巷。 “元昭这个毒妇!把我儿害得好惨啊!”一到杏雨巷,老太太就抱着魏娇娇哭得死去活来。 魏少卿方才把白如月从府衙大狱里接出来。 白如月哭得梨花带雨,魏少卿也脸色阴沉。 这次是他动用知府的身份力压众人才得以拍板放人,临走那赵平还提醒自己务必要让白家把丢的东西一件不少还回来。 什么东西!一个五品官也敢和自己对着干! 只是他沉下心,这一次恐怕会被下头那些不安分的拿住把柄。 但转念一想,自己掌控这扬州多年,他们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杏雨巷哭得一团乱,白如月依偎在魏少卿怀里,咬着下唇娇声问:“卿郎,现在该怎么办?” 魏少卿被这接二连三的哭声扰得心中烦闷,大喝一声:“都别哭了!” 老太太、白如月、魏娇娇都是一顿,止住了哭声。 白如月撇了撇嘴,卿郎从前从没有这样对她们甩过脸色。 许是意识到自己不对,魏少卿这才抬起头来,和缓声音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那些东西都凑齐还回去,我们都把手头的盘一盘,应该能凑出来。” 此话一出,老太太和白如月都是一愣。 白如月看了眼老太太,老太太才道:“可这库房里的东西根本不是我们偷的啊……” “是啊……”白如月也附和,本来把那十几箱东西抬走她的心就已经在滴血了,怎么现在还要他们来赔剩下的东西? “我知道。”魏少卿叹了口气,他也纳闷,这库房的东西都去哪了? 可眼下在杏雨巷是实打实搜出来东西,狡辩不了,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事我会接着查,但不能在明面上查。”魏少卿揽住白如月,“现下最重要的是先把明面上糊弄过去,才能把你和孩子们择出来。” 听到这话,老太太也想了想,最后只能点头。 “也罢,反正只是凑回去,到时候还是会放进魏府库房,还是咱的东西,只不过转了一道手罢了。” 魏少卿和老太太都这么说了,白如月只能抽搭搭点头,她面露委屈:“卿郎,我们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你看这次,真的好险……” 说到这事,魏少卿本来稍微和缓的面色又难看了。 “等这段风波过了,我们再想办法。”他今日已经事多如牛毛,实在分不出心力再去想其他事了。 魏少卿先回了知府,老太太这才恶狠狠道:“都是那贱女人跋扈,仗着自己是公主就不让妾室进门!” 她紧紧抱着怀里的魏娇娇:“可怜了我的乖囡囡,不能跟着祖母享福……还有祖母的乖孙子,只能自己上京求学。” “天杀的元昭啊,怎么娶了这么一个毒妇进门?生出来的孩子还个个不顶用!” 魏娇娇在老太太怀里,替老太太擦着眼泪:“祖母不哭,囡囡心疼祖母。” 她眼底闪过一丝愤恨,明明自己才是爹爹最宠爱的女儿,凭什么要住在这杏雨巷不能去享受魏府的富贵?! 就凭元昭是公主就高人一等吗? 她才不信,她和娘亲明明才是爹爹的最爱,凭什么元昭和她的孩子凭着皇室身份就能当爹爹的妻子和孩子,而她们只能在这杏雨巷藏起来。 她一定要把元昭和元昭的孩子踩在脚底下! 于是她抬起头,眼里装满了天真:“祖母,娇娇听说魏府有个大哥哥,曾经也很有名,和我哥哥一样是少年天才……” 说到元慕声,老太太的脸快要扭曲:“那个不要脸的玩意儿!哪能和我的天赐相比!” “都已经是个废人了,还每天需要人照顾他吃喝拉撒,更要花钱给他治腿,简直就是浪费!” 魏娇娇稍微一拱火,老太太就气得胸脯直喘。 老太太想到前几日想要解决掉那个小的没有成功,反倒被元昭反手收拾了自己院里的人。 那些可都是跟着她多年的心腹!那个贱人竟然全部把她们发卖了! 弄的她现在在松延堂百般不如意,如今还仗着自己是公主欺压如月和孩子们。 这可都是她的亲孙子孙女! 她必得不让元昭好过! 倒是娇娇提醒了她,还有一个元慕声呢! 她和白如月对视一眼,计上心头。 第20章 无力回天 杏雨巷里里外外都在忙着凑回财物。 趁着老太太和魏少卿身无乏术之际,元昭带着元南安和元知知去了城内的一处地方。 是一个偏僻的茶馆。 母女都带着帷帽,不让其他人认出来。 碧云已经等在门口,看着元昭一到就带着她们去往了内间。 内间还坐着一人,灰发白须,正是从太医院告老还乡的张太医。 元昭一进屋,张太医便起身向她行礼。 她手一抬,摘下帷帽,连忙扶起张太医: “张太医免礼。” 甘棠抱着元知知,元昭牵着元南安坐下。 “张太医,今日特邀您来此处,实则想要您帮忙诊断一番小女的嗓子。” 元南安坐在元昭身边,似乎并不报什么希望。 从前娘亲也找过不少大夫帮她诊治,可都药石无医。 张太医点点头,先搭上帕子为元南安诊脉。 元知知咬着奶嘴伸着头看,没有打扰。 张太医搭完脉,又仔细观察了元南安的喉咙。 这样做了一番检查后,张太医放下手,眉头紧皱。 他先是问道:“殿下可知道二姑娘的嗓子是因为什么坏的?” 元昭回想着当年之事,那时祈玉走丢,她整日精神恍惚,没能关注到南安。 有一日清晨,下人来报,突然就说二姑娘说不出话来了。 原本以为只是受了风寒,让府医来诊治,可不知为何就再也说不话了。 张太医听完这些,沉默片刻道:“殿下说的其实没错,二姑娘起初应该只是患了风寒。” 元昭一愣,又听张太医继续道:“二姑娘的嗓子并不是一下坏掉的,按照老朽现在看到的,能推断出应当是服用了过量的马钱子和桔梗等药物才导致喉咙刺激。” “这些药物都在药中常用,只要稍微增加点剂量就会引发症状,最容易被掺进药物中下毒。” “所以……”元昭沉默片刻,“很有可能是诊治的大夫抓药时下了毒?” 张太医点点头。 元昭微闭了闭眼,先前知知说的也是对的,这基本就可以肯定是老太太或者魏少卿命令府医做的。 【知知嗦的没错,就是老巫婆干滴坏事!】 【因为窝鹅姐姐聪明又漂亮,外室没生出女儿来嫉妒不开心!】 元南安一直安静乖巧坐在一边,听到这些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听到知知的心声,元昭看向二女儿的眼神充满了歉疚。 南安出生时,她和魏少卿刚来扬州,也是她自以为和魏少卿感情最亲厚的时候。 两人已有一子,又迎来一女,魏少卿那时“高兴”得不得了。 元南安的长相结合了她和魏少卿的优点,自小便是个美人坯子,小时候也是个爱笑活泼的小姑娘。 她又听话懂事,偶尔见爹爹娘亲有些矛盾,都能当小棉袄哄魏少卿开心。 元昭记得,那段时日魏少卿在家的日子是居多的,两人的夫妻生活也因为女儿的诞生亲密了不少。 现在想想,她对过自家四个孩子和杏雨巷三个孩子分别的怀孕和出生时间。 差不多都是一前一后。 魏少卿可真是两边不耽误,外室怀了孕就在她这时间多些,她怀了孕就去陪着外室。 但那白如月嫉妒心这般强,竟然因此嫉恨她的女儿! 元昭将元南安揽进怀中,只恨自己这个做母亲的不能替孩子承受这些痛苦。 她这也才恳求问道:“张太医,我女儿的喉咙,还有办法恢复吗?” 闻言,张太医却也只能摇摇头:“若是一开始失声时,在下或许还能有办法挽救。”他满脸遗憾,“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喉咙彻底坏死,在下也无力回天了。” …… 碧云送走张太医,元昭还坐在茶馆内。 她的心就像刀绞一般,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去关注到孩子们,又恨自己那么相信魏少卿,全心依赖他,对他深信不疑。 元南安早就已经接受了自己再也不能说话的现实,她很是平静,反倒打着手势安慰自己娘亲: 【娘亲,没关系。】 【我们回去吧!女儿想要回去扎马步呢!】 她现在没有别的心愿,唯一的愿望就是自己要变得很强,这样才能保护娘亲,保护妹妹! 元知知看着自家娘亲,又看看二姐姐,大眼睛转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到魏府,元南安就在屋内扎着马步,丝毫不懈怠。 这段时间她一有空就来知知这,既可以练习又可以陪着小妹。 元知知躺在榻上,右手钻进左手袖子里,不知在掏些什么。 元南安一组基本功做完,坐到她身边喝着水。 只见身边的小胖手递过来什么东西,她转头,见小妹手里握着一株绿油油的草。 元知知咿咿呀呀地,要不是元南安能听见她的心声真不知道她想干嘛。 【姐姐姐姐,把这个吃掉吧!吃掉就可以嗦话啦!】 这株草?这不就普通的草吗? 如今大雪封城,知知从哪拿到的这么绿的草? 元南安自然是不信的,但就连小白都跳起来,用爪子拨动着她手里的那株草,示意她把它吃掉。 她拗不过,只要能让小妹开心,让她吃草她也愿意。 于是元南安一口就将那草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再喝一口水咽了下去。 吃完她还两手一摊,示意自己吃完了。 元知知拍手笑得很是开心。 【太好咯!姐姐可以说话啦!】 元南安摸了摸小妹的头,只觉得小妹实在天真可爱,便准备站起来进行下一组练习。 就在站起来时,她身体内突然传来一阵异样。 整个身体就好像有万只蚂蚁在爬,尤其是喉咙处,就像火烧一般传来蚀骨的痛。 她整个人摔倒在地,一双手握住脖子疼得满地打滚。 元昭一进来就见到这样的场景,她魂都要吓飞了! 连忙趴到地上,抱着元南安问:“南南!南南!你怎么了?” 随即她扯着嗓子朝外面喊:“甘棠!甘棠!快去找……” 第21章 知知最厉害 而这时,怀里传来一个声音:“娘~娘~我好痛!” 听到这个声音的元昭一顿,外面闻声而来的甘棠和碧云也停在了原地。 元昭不可置信地回头,只见怀里的元南安已经慢慢停止了抽搐。 她像是呼吸不畅般,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元昭试探地唤了一声:“南南?” 元南安还捂着脖子,闭着眼道:“娘~喉咙好痛~” 听到声音的元昭眼泪几乎瞬间落了下来,她一手紧紧捏着女儿的胳膊,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南南!南南!你能说话了?!” 这时元南安也才反应过来,她愣着神,思考着娘亲的话。 她……能说话了? 她呆呆地坐起来,在元昭鼓励的眼神中缓慢开口:“我……能说话了?” 再次完整说出一句话,元昭紧紧抱住了她。 母女俩相拥而泣,甘棠和碧云也红了眼眶,这才慢慢退出去。 元昭这才问她:“南南,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刚开始她进门看到南安在地上打滚抽搐实在是吓了一大跳。 还坐在地上的元南安抬起头来,看向了榻上的元知知。 元昭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见小女儿咯咯笑着,挥舞着小手。 【窝太腻害啦!窝就说鹅姐姐可以说话滴!】 元南安这才解释道:“知知给了我一株草让我吃掉,我吃下后就变成这样了。” 【嘿嘿,不用太感谢窝哦~让窝们一起大声说出来:知知真腻害!】 元昭拉着元南安一起坐到元知知身边,她还是很紧张问道:“南南,你身上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娘亲带你去找张太医……” 元南安有些不适应地清清嗓子,摇摇头:“不用了娘亲,我现在没什么感觉了。” 她捏着小妹的小手,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知知最厉害!” 元知知心满意足得到夸奖,只觉得上下眼皮子打架,又沉沉睡了过去。 元昭看着一秒入睡的小女儿,心中又喜又忧。 元南安的小手搭在她的手上,安慰她: “娘亲,我知道事关重大,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免得知知暴露。” 娘亲前脚才带她去看了太医,连太医都说无法诊治。 要是后脚回府自己就能说话了,必得有不少人前来打听究竟为何。 这万一要是暴露了知知,就麻烦了。 “没事,我可以在外人面前装哑巴的。”元南安甜甜一笑,她能说话自己就已经满足了。 元昭抬头,见二女儿的眼神里焕发了从前的光彩。 她摸了摸南安的头,同她保证:“等把你三弟弟救回来,娘亲一定尽早带你们回京。只要回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不知不觉,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便要过年了。 元南安自从嗓子恢复后,整个人更加充满了活力。 她每日跟着碧云练习基本功,十分勤奋。 元昭也允了她每日可以带着元知知在府中各处走走,只是特意叮嘱了不要靠近松延堂和静思阁。 松延堂是老太太的地盘,元南安也觉得晦气,从不往那头去。 但静思阁是她大哥的院子,她时不常会去院门口隔着门缝悄悄看上大哥两眼。 三弟弟和小妹出生的晚,他们四个孩子中,其实只有元南安曾经和大哥相处过。 她记得她很小的时候,大哥每次从京城来扬州,会很温柔地抱她,冲她笑,教她练字。 只是后来大哥出事之后,他就把自己锁在院子里,再也不见人了。 不管谁靠近,大哥都不闻不问,终日沉默,一言不发。 每每她问到大哥,娘亲都是一脸伤怀,爹爹会生气不准再提大哥,祖母则是眼含愤恨。 元南安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从前明明意气风发的大哥突然就消沉了。 为此她常常觉得遗憾。 这日晚膳后,元昭有事出门,元南安又背着元知知消食,小白跟在她们身边寸步不离。 今年似乎格外的冷,这段时日大雪一直没有停过。 好在两人穿得厚实,也不觉得冷。 元知知很是喜欢下雪,伸着胖乎乎的小手接着雪花。 两人走到静思阁的院门口,元南安扒在门缝往里看。 身后的元知知伸长了脖子。 【给窝康康!窝也想康康大锅锅!】 元南安侧过身,让元知知也能看到里面。 只听元知知“咦”了一声,随后使劲扒拉着小手。 【有人掉水里啦!】 元南安吓得浑身一激灵,一下扑到门缝,果真见到院中的湖里有个人正在挣扎! “不好!难道是大哥落水了?!” 她再往湖边看去,那里就有大哥寻常坐着的轮椅! 元南安吓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她使劲敲门,可院中却无人应答。 “怎么办?怎么才能进去救大哥?” 她又看了眼院子的墙,那墙实在是太高了,她根本翻不过去。 这时小白扒着门缝,它张开了它的嘴,露出里面尖利的牙齿。 “快!小白!把门咬开!” 只听“咔嚓”一声,小白还真把那大门咬出一个缺口来。 元南安身量小,她一下子就爬了进去,随后飞奔到湖边,从湖面往下看去只见那人已经快沉入湖底。 情急之下她只能把元知知往地上一放,就什么也不顾直接跳进水中。 冬日的湖水尤为冰冷刺骨。 元慕声整个人被这冰冷的湖水包裹着,他只觉得自己要死了。 而涌入他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却是:他终于要解脱了。 不必再这样苟且痛苦地活着。 说起来,他要感谢那个从背后推他一把的人。 可这时,自己的手被拉住,他感受到这双手比自己的要小上许多。 他费劲睁开眼,只见到拉住自己的小人儿努力憋着气,她的小脸比起上次他见她时长大了不少。 哪怕几年未见了,可他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这不就是那个幼时总围着他转的妹妹吗? 第22章 在哪里都是拖累 元南安中间好几次觉得自己也要沉入水底了,好在这些天的训练也发挥了一些效果,她拼着一股劲把大哥从湖底救了上来, 到达岸边时她实在没有力气,是小白第一时间过来咬住了元慕声的衣袖,和她合力将大哥拖回岸边。 雪越下越大,元南安浑身打着哆嗦。 大哥没有反应,她根本没有力气将大哥再挪动一步。 “外面太冷了,大哥躺在这会被冻死的!” 小白“唰”地一下,又变大了,也不管那么多,拖着元慕声往屋里而去。 地上有厚厚的积雪没有清扫,这样拖着也不会有什么擦伤。 元南安见状,哆嗦着身子先去把元知知抱起来。 就这么一会儿,小妹的身上就落了不少雪。 她小跑着往屋里而去,只是这屋里也冷飕飕的,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元南安四处看了一眼,只见那窗户上都破了好几处,西北风灌进来,屋子里连盆炭火都没有。 元慕声躺在地上,一张清俊的脸上毫无血色,身上湿答答地溢着水。 元南安顾不上自己,跌跌撞撞扑到他身边,颤抖着喊道:“大哥!大哥!你醒醒啊!” 地上的人一丝反应也没有。 元南安摸了摸他的脸,再摸摸他的手,浑身都是冰凉的。 “怎么办?……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她也还只是个孩子,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手足无措。 【快快给大哥把湿衣服脱下来,再用被子裹住保暖!】 听到妹妹的心声,元南安这才反应过来,她颤抖着手去解大哥的衣裳,可不知自己是冷的还是怕的,怎么也解不开。 她看了看四周,见桌上有一把剪刀,便抄了过来,直接将元慕声身上的衣裳剪烂。 “大哥!你挺住啊!你不能死啊……呜呜呜……” 把衣服剪烂,元南安又直接从床上先把床单一把扯下来,将大哥身上的水胡乱擦了一通,这才将床上的被褥包在他身上,包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元南安才趴在他身边,低声啜泣着。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娘亲现在不在家,小妹还在这,她不能随便离开,更不能去找祖母和爹爹。 可是大哥这样该怎么办? 要是救不活大哥,该怎么办? 想到这她低声呜咽,握着元慕声的手不断给他哈气:“大哥!大哥你快醒醒啊!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们怎么办?” 她没注意到,一旁趴着的元知知又在自己的左手腕里掏啊掏,掏出一颗樱桃大小的金色果子塞进了元慕声嘴里。 那果子入口即化,直接被元慕声吸收进体内。 元慕声的脸色立马红润起来,有了些色泽。 元知知歪着脑袋观察着这一变化,做完这一切往地上一趴,呼呼喘着气。 真累啊!真困呀! 小白察觉到她的异样,趴在她身边,让她能够垫着它毛茸茸的身体趴下。 “大哥求求你快醒过来吧……要是你死了谁来给娘亲撑腰做主?你不知道,爹养了外室,还有好几个私生子,还想要我们和娘的命啊……你要是死了,我们和娘都得死……”元南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好没几日的嗓子又有些沙哑。 元慕声刚恢复神智,便听见了这絮絮叨叨一段话。 这都是什么话?什么“爹养外室”“好几个私生子”“要娘的命”…… 元慕声只觉得脑袋还有些不太清明,他回想着先前的事: 自己不知被谁推入湖中,临死之际被南南救了上来。 他缓缓睁开眼,颇有些艰难地开口:“南南,别哭了。” 元南安愣在原地,抬眼见自家大哥睁开了眼。 她激动万分,扑到了他身上:“大哥!你醒了?!” “怎么样大哥?你感觉怎么样?你还冷不冷?” 元慕声动动身体,他并不觉得冷,丝毫没有落水后的无力感,反而感觉整个身体暖洋洋的,充满了一股活力。 只是他浑身被被褥裹得死死的,现在又被元南安压着,觉得有点喘不过气。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静静躺在地上,神色十分木然,似乎对一切都毫不关心。 元南安从他身上起来,脸上还满是泪水,身上湿透的衣服也根本没来得及换下,身体还不自觉因为冷而打着颤。 “啊嚏!” “啊嚏!” 元南安终于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身边的元知知也打了个喷嚏。 也是听到这接连两声完全不同的喷嚏,元慕声才意识到屋内还有别人。 他转过头,见元南安没先管自己,而是抱起来身边的一坨什么东西,许是又意识到自己身上是湿的,只得将知知放在一边,替她拍打着身上雪化的水珠。 元南安让元知知靠在小白身上,小白身上是暖的,可以帮她保暖。 “大哥,这是小妹,你是不是还没见过?是四妹妹,叫元知知!” “你看看她,她好乖好可爱的,和娘亲长得好像,你一定会喜欢她!” 元南安见大哥死气沉沉,想着知知这么可爱,或许可以唤醒一些大哥的意志。 元慕声微微侧过头,只见一个小团子闭着眼,圆圆的脸奶乎乎的,鼻子上还挂着一个小鼻涕泡。 元南安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想要找盆炭火来: “大哥,你房里的小厮呢?都去哪了?” “等娘亲回来,我一定要告诉娘亲!把这些不中用的都打上几十大板!” 元慕声看着才八岁出头的妹妹浑身湿透哆嗦,却根本顾不上自己,终是有些不忍心开口: “南南,你把四妹妹放到我床上,你先去把衣服换了,再回来把她抱走。” 大哥的声线清润沉稳,就好像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元南安的慌张。 她照大哥所说先把知知放到床上,随即又看向地上的元慕声: “大哥,那你怎么办呢?” 元慕声摇摇头:“小厮去大厨房取炭火,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只是一句带过,实际上这屋子里从入冬后就没几盆炭火。 小厮根本不知去了哪,这才给了旁人可趁之机。 这府中有人想让他死,是谁?他也不想知道。 他这样的废人,在哪里都是拖累,给他炭火也是浪费,谁想要结果他都不意外。 闻言,元南安还不放心,但她知道自己这样也不是办法,只能嘱托小白: “小白,乖乖,你要保护知知和大哥,好吗?” 小白睁着虎眼看着她,在房门口坐下,示意自己会保护这个屋子。 小白的实力元南安是见过的,这样,她才稍稍放心些。 第23章 扶大哥一把 元南安离开后,整个屋子里陷入死寂,就如同此前的许多年一样。 元慕声早已习惯。 只是今日这死寂中,多出了一丝异样。 从床上传来了呼噜呼噜的声音,他转过头看去,只见那粉嫩嫩的小团子四仰八叉睡在自己床上。 还时不时哼唧一声发出小奶音。 他怔怔看着这所谓的四妹妹。 她的确和娘亲长得很像,也和自己长得几分相像。 元慕声敛下眸子,自己已经许久没接触过院外的世界了。 竟不知道,自己又有了这样一个四妹妹。 但那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过是个废人,就应该悄悄烂在这里。 …… 许是躺在地上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时间太久,他觉得有些难受,微微动了动身体。 身体传来一阵阵麻意,随着他的动作从上身逐渐蔓延到下身……最后到了腿部…… 他的脸上,逐渐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自己的腿,有感觉了? 他抱着怀疑的态度试着移动自己的双腿,这一动,竟然真的能感受到膝盖处传来了痛感! …… 元南安飞快跑回自己院子,换下湿透的衣裳,又在侍女们震惊的表情中想要搬走院子里的一盆炭火。 只是炭火盆太烫,她在屋里四处打量一眼,找出娘亲新给她缝制的手套。 侍女拦住她问:“二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元南安抱着炭火,凶狠的眼神吓了侍女们一大跳。 她明明只是个八岁的孩子,这一刻却气势逼人,完全震慑住周围的侍女们: “你们都在这好好待着,不许跟来,也不许出去!不管谁来问什么都不准说!” 随即她头也不回出了院子,往静思阁跑去。 一来一回的路上,冷风吹得她浑身冰透,但她也想到了一些事情。 伺候大哥的小厮怎么会这么久不见人?不良于行的大哥又为何会落入水中?还偏偏是在娘亲出门的时候发生的。 不怪元南安多想,她自小早慧,又经历过大起大落,心智早已不同于一般的八岁孩子。 尤其是这些日子里,家中剧变,种种证据都表明骨肉至亲的祖母和爹爹都能对娘亲、自己和知知下死手,又怎么会放过大哥? 这个府中,除了娘亲和知知,她谁都不敢相信! 元南安回到静思阁时,小白还趴在门口,她第一眼看向临走之前元慕声躺着的位置。 可那处是空的! 元南安手一抖,端着的火盆差点打翻,好在她稳住,将火盆先放在地上。 随即去翻着那空荡荡的被褥:“大哥?!大哥呢?” “我在这。”身后传来声音,元南安一回头,只见自家大哥穿着里衣,气喘吁吁坐在床上。 元南安还没意识到不妥,连忙走过去关切问道:“大哥?你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发烧了?” 元慕声手撑着腿,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一双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一切就好像幻觉一般。 他方才竟然靠着自己废了多年的腿一步步从屋子那头走到了这! 元南安见他不说话,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观察着屋里的情况。 小厮看起来还没有回来,屋子里除了知知外也没有其他人。 她这才意识到一件事:大哥,是怎么到床边的? 元南安正想开口询问,元慕声却朝她伸出了手,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线,想要再次印证先前不是自己的幻觉: “南南,你来扶大哥一把!” 元南安伸出手,大哥手撑着她想要站起来。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脑海中过了一个可能性:难道,大哥能站起来了? 元慕声瘦削的身子一半压在元南安身上,他比她高出一个头,可元南安仍然觉得大哥轻飘飘的。 下一瞬,元慕声真的撑着元南安站了起来。 元南安小嘴微张,声音都带着些颤抖:“大……大哥……你能站起来了?!” 元慕声没有说话,他试探着,小心翼翼迈开一条腿。 再接着,继续迈另外一条腿。 元南安屏住呼吸,气都不敢喘。 直到元慕声缓缓地,走出了好几步,又放开元南安,自己走了好几步。 亲眼见此的元南安整个人都要跳起来,她蹦到大哥面前,一把抱住大哥的腰,喜极而泣: “大哥!大哥!你的腿好了!” 元慕声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极力稳住身子,泪流满面。 五年了啊!这五年不管自己如何用针戳,用火烤,用冰敷,这双腿都毫无知觉。 今日居然能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想要证明这不是梦。 元南安见大哥还有些站不稳,连忙扶着他往床边走:“大哥,你刚恢复,不要走太多,赶紧歇会儿。” 【哇!睡一觉起来大哥已经可以走啦!】 【看来窝的灵果很有用诶!】 元慕声突兀地听到这两句话,但这并不是二妹妹的声音。 他抬眼一看,见床上睡着的小团子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趴在床上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 【嘻嘻嘻嘻,大锅锅吼吼看!大锅锅长得像娘亲,比渣渣爹好看多了!】 元南安也听到了元知知的心声,她看到小知知在床上盯着自家大哥傻笑,也难得笑了笑: “大哥,你看知知很喜欢你呢!” 元慕声坐到床上,他方才恢复的确不能走太多,现下腿有些肿胀地痛。 但他并不觉得难受,反而这疼痛时刻在提醒自己——自己的腿有知觉了。 元南安见他流着汗喘气,便又是帮他擦汗又是倒水给他喝,忙来忙去。 元知知看着,嗦着自己的小指头。 【鹅姐姐真好呀~只是可惜被老巫婆毒了嗓子,以后会被魏天赐和魏娇娇送去敌国和亲不说,还被扔进敌军军营里被凌辱致死……好惨啊呜呜呜……】 第24章 知知不开心 听到这话的元南安和元慕声都是齐刷刷一震。 元南安背对着元慕声在倒水,没注意到大哥的神色异常。 乍一下听到自己的未来,她心中也不平静。 先前她听到的知知的心声,大多是从前已经发生的事。 比如祖母把自己的嗓子毒哑,比如爹找了外室。 她记得自己也听到过知知念叨说娘亲给外室的私生女上了皇室玉碟云云。 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自己未来的话。 竟然……这么惨吗? 她握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倒满的一杯水被自己一饮而尽。 而元慕声在听到这句话时,再次确认房里没有别人,只有身边的小团子。 所以他听到的小奶音,是妹妹的心声? 元慕声看了看对他咯咯笑的元知知,又看了眼一杯水倒了许久的元南安。 他一双凤眼微眯,唤了一声:“南南。” 元南安身子微微一颤,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转过身,将水端了过来。 元慕声接过杯子,这才问了第一个问题:“你的嗓子,什么时候好的?” 二妹妹是父亲母亲刚搬来扬州时出生的,那时母亲为了他前程考虑将他留在了京城。 但那几年他每年都会回来扬州住一阵,和二妹妹也算兄妹感情深厚。 他一直也是待元南安极好的。 几年前身边的小厮同他说过二姑娘的嗓子坏了再也不能说话了。 只是那时他萎靡不振,自顾不暇,即便心中有波动也不愿意去管。 可今日一见,元南安说话很是正常,这其中发生了什么? 听到大哥再次愿意关心自己,元南安一时激动忍不住红了眼眶。 大哥刚出事那两年,她也偷偷跑来见过大哥。 可大哥根本不愿意见人,也不愿意见她,甚至她靠近还会冲她怒吼。 她坐到大哥和小妹身边,低头捏了捏知知的小脸: “大哥,知知是我们家的小福星……没有她……娘会被爹蒙在鼓里,养外室女私生子,被下药致死……我一辈子只能当个哑巴……”她说着说着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在听到爹养外室时她没哭,听到爹给娘下毒时没哭,听到自己的嗓子无药可治时没哭,甚至方才听到自己的悲惨未来时也没哭。 先前她只知道,娘亲举步维艰,大哥闭门不出,三弟毫无下落,小妹又嗷嗷待哺。 哪怕自己是个哑巴,可娘亲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若是自己也放弃了,就真的把娘亲逼上绝路。 所以她再难过也没哭。 可眼下,却因为大哥的一句说不上关心的询问落下了泪。 见二姐姐哭,元知知皱着一张小脸。 【姐姐不哭~姐姐哭,知知不开心……】 元南安十分熟练抱起小妹,今日大哥的腿又好了,她可以肯定又和知知有关。 只有知知有这样的本事,能让大哥一下子就站起来。 方才也听到知知说什么“灵果”。 她和娘亲都听得到知知的心声,大哥听得到吗? 元慕声看着那个幼时总围着自己打转的活泼妹妹,如今变得这般委屈克制,难免有些心疼。 他终是伸出手,替元南安擦干净脸上的泪。 元南安看着元慕声的腿,犹豫半晌道:“大哥,你的腿,要找个大夫来再给你看看吗?” 元慕声摇头:“今日之事,就你我……和知知知道,连娘亲也不要告诉。” 他需要一段时日,来消化一下这些事情。 再决定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 元昭发现近几日元知知睡得越来越多,一日十二个时辰里有七八个时辰都在睡着。 她有些担心,带着知知去找了张太医。 太医只是说知知消耗了太多精力,睡着了。 消耗太多精力?知知如今都还不会翻身,每天最大的运动量就是在床上仰着脖子喝奶。 从哪来的消耗? 元昭仔细回想,这异常似乎是从元南安嗓子恢复那时起有的,这几天愈演愈烈。 她心中有些害怕,难道知知为了救南南牺牲了什么吗?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想要南南恢复,但也不愿知知付出巨大的代价。 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久,没过几日元知知的状态就逐渐恢复了。 年关将至,魏少卿从库房遭窃后就没再回来过。 他一面在为凑回财宝着急上火,另一面因着今年天气恶劣,大雪连着快下了半个月了。 整个扬州不少地方受了灾,他作为一州知府这次是真的忙得不可开交。 中间只有赵大人来过两次,同元昭禀报丢失的物品寻回进度。 看起来这次着实让魏少卿和老太太肉疼,他们几乎把自己的私库卖完了,甘棠打听来杏雨巷也卖空了私库。 即便如此,也还是有一部分没凑回来。 正当几人一筹莫展时,魏婉雪从京城回来了。 魏婉雪是魏少卿的亲妹妹,亦是老太太的晚来女。 她生的好时候,出生没两年魏少卿便高中状元,为陛下看中一步登天做了驸马。 那时元昭刚嫁过来,自是把她当亲妹妹看待,一应衣食待遇和京中那些高门贵女无异。 后来搬来扬州,本前几年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只是她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得上的。 她曾多次放出话来:要嫁于高门为嫡妻! 为此她特意求了魏少卿让她去京城相看。 魏少卿也纵着她,给她置办了宅子家仆,把她送到了京城。 如今到了年下,也该回来了。 魏婉雪刚回府,先去松延堂拜见了老太太。 元昭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给元知知喂奶,她稍加一怔,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小姑子。 魏少卿和老太太做的恶事板上钉钉,那这个她视作亲姐妹的小姑子呢? 她对这些事知道多少?又参与了多少? 还在元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甘棠来报说魏婉雪来了。 元昭坐在榻上没有移动,只敛下眸子:“让她进来。” 魏婉雪几乎是跑着进来的,一把就抱住了元昭的腰,亲昵地喊着:“嫂嫂~雪儿可想你了!我一回来见过母亲就迫不及待想来见你……” 说完,她又看到元昭怀里正在喝第二瓶奶的元知知,娇俏地在元昭身边笑着: “这就是我的小侄女吗?和嫂嫂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长大了一定像嫂嫂一样是个大美女!” 她语气天真,一双眼里尽是少女烂漫,元昭定定看着她,想看出一丝破绽来。 但什么都没有,魏婉雪就好像还是她身边那个没长大的小女孩一般。 许是见元昭这般看她,她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不知所措来: “嫂嫂,你这是怎么了?怎的这么看着我?” 第25章 因自己而死 元昭收回视线,摇摇头:“没事,太久没见你,看你都瘦了。” 魏婉雪抱着她的胳膊,撅了撅嘴:“嫂嫂,我听说你和我哥吵架啦?” 元昭没有回答,魏婉雪接着道:“嫂嫂,你别生气,我哥最疼你!听母亲说他最近实在是政务繁忙,抽不出身来,等下次她回家我一定替你骂他!” 元昭浅浅地“嗯”了一声,这时元知知终于喝完了这瓶奶,有空开始叭叭叭了。 虽然魏婉雪刚进来她就想吐槽了,但无奈那会儿娘亲正把第二瓶奶塞进自己嘴里。 天大地大吃奶最大,她决定还是先把奶喝完再说! 【魏婉雪!!!她是害死我表舅一家的人啊!】 元昭眸子一凝。 知知的表舅,不就是她的表哥? 【魏婉雪会看中二表舅,让娘亲做媒让二表舅娶她进门,她进了沈家行为不端,败坏家风,沈家人对她不满意,她就告发沈家谋逆,让整个沈家都被问斩了!!】 魏婉雪正在她的梳妆镜前翻看着她的首饰匣子,嘴里念叨着:“嫂嫂,你这里还有这么多好看的朱钗呢!” “这些样式在京城都难买到!有个太子哥哥就是好,远在扬州也能得到最新的首饰。” 她的语气仍旧天真,却不难听出其中的羡慕,还有嫉妒。 元昭盯着她的后背,心上涌起阵阵寒意。 沈家是她母后的母家,开国元老,文官重臣,举世清流。 母后为后生下嫡长子后,为避免父皇猜忌,当时任宰辅的舅舅自请致仕,允诺沈家不再入仕途。 舅舅的两个儿子,也就是元昭的两个表哥,纵使才华卓然,一腔抱负后来都没有再入仕,只是随着舅舅开了一家书院当个闲散先生。 沈家如此明哲保身,最后竟然栽在了魏婉雪手里? 元昭心中微颤,全身上下涌起一股寒意。 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些年来自己无论是和父皇兄长,还是和外祖沈家都是渐行渐远。 可若是按照原定的轨迹发展下去,他们都会因自己而死! 自己几个儿女都丧命,沈家上下被问斩,元家江山被夺。 这一切的一切,归咎都是因为自己嫁给了魏少卿,还对他百般信任! 容得他养外室,还生了那几个孽障,再踩着自己的尸骨登上高位! “嫂嫂,这整套红宝石的头面你也用不上,听说过两日扬州城的官府女眷都要去参加赏雪宴,不如给我吧!”魏婉雪还在随意翻着她的东西,“也好叫整个扬州城看看我们魏家的脸面,日后我也是要当高门嫡妻的,嫂嫂这头面正好衬我!” 听到去宴会,元知知又想到什么: 【还有还有,娘亲,她可是致力于在外面毁你的名声呢!】 【不管在扬州,还是在京城,她去那些宴会既享用着娘亲身份的好处,又到处同那些女眷诋毁娘亲,说娘亲跋扈善妒,苛待渣渣爹,不许渣渣爹纳妾……】 元昭深吸一口气。 难怪她来扬州十年,少有几次去参加宴会,都总觉得那些女眷看自己的眼神怪异。 原来都是她亲如姐妹的小姑子在背后嚼舌根。 魏婉雪自小吃的用的都是她一手置办,哪样不是最好的? 她看上元昭什么东西,元昭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 这次她都已经把那红宝石的头面戴到了自己头上,正对着铜镜不同角度欣赏自己。 她料想元昭不会拒绝自己,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不行。” 魏婉雪惊愕地转过头,见元昭淡淡看着自己。 细看她眼底,已经没有一丝温情。 “婉雪,前段日子家中库房被盗,现在那些财物还没找回来,如今家中困难,还是朴素些好。” 魏婉雪想到方才在松延堂母亲对自己说的一些话,不由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可是……” 话没说完,就被元昭打断了。 “你若想去赏雪宴,我陪你去便是。”她要亲自去听听小姑子在背后是怎么评价自己的。 魏婉雪再度惊讶。 从来到扬州后,元昭对这些宴会从来都是不去的。 怎么这次,竟然主动提出要去? 魏婉雪只得讪讪将那套红宝石的头面放下,元昭转移了话题: “今日你刚回来,我派人去知府将你大哥叫回来,我们一起吃个团圆饭。” 按理来说,今日魏婉雪方归家,晚膳怎么说也是要一家人一起用来为她接风洗尘。 听到吃团圆饭,魏婉雪脸色一变,眼神飘忽: “嫂嫂,这大哥公务繁忙,母亲近来身体也不好,团圆饭我看就算了吧……” 魏婉雪本来以为元昭会不开心,但元昭听此只是淡淡一笑: “也好,看来你长大了,知道为你大哥和母亲考虑了。” 魏婉雪今日来这凤栖院,总觉得元昭怪怪的。 说不上来哪不一样,可总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从凤栖院出来,转头就回了松延堂。 不知说些什么,到了快用晚膳时,她和老太太一起出府乘着马车去了杏雨巷。 很显然,她们一起去了另一个家。 元昭并不意外,她也不想和老太太同桌用膳。 只是确认了一点:小姑子原来也是知道外室的存在的。 他们整个魏家,都合起伙来瞒着自己,瞒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魏婉雪在京城豪掷千金,哪一点不是用的元昭的? 怕是还在京城借着公主嫂嫂的名号,占了不少便宜。 可是她一点也不知恩图报,反倒和他们合起伙来欺她骗她? 如此种种,叫她如何不心寒? 碧云同时和元昭禀告道:“殿下,魏天赐和魏婉雪一同回来的。” 正好元南安过来听到这话,同她提议:“娘亲,我想吃烤肉,不如我们一起去大哥院子里用晚膳吧!” 【哇哇!烤又!稀饭稀饭!】元知知第一时间欢呼,小手扑腾着只想要马上飞过去! 去慕声那? 元昭有些意外,大儿子那向来是不愿让旁人踏足的。 她每月也只能去个一两次,回回去慕声都是耷拉着头,满脸冷漠。 那是她的儿子,她见他这般何尝不心疼? 后来魏少卿说让他自己待着或许更清净些,也不让其他人再靠近静思阁。 元南安依偎在她身边,自从嗓子恢复后,她越来越有小女儿的神态,对元昭也是百般亲昵。 “娘亲,其实不瞒你说,我一直有去偷偷看望大哥,我觉得大哥应当也很想我们去看他!” 元昭刮了刮她的鼻子,碧云这些天也同她说过一两次,说南安每日带着知知都往静思阁的方向去。 她没有阻止,也是想着或许见到两个妹妹,慕声的心情会好受些,也更容易接受一些。 眼下看来,的确是有些效果的。 既然元南安开口,元昭便吩咐甘棠准备烤炉烤架和食材送到静思阁。 他们那群人一家团圆,她们也要一家人团团圆圆在一起! 第26章 是魏府的人 踏入静思阁中,积雪遍地,花木凋零。 一看便是经年失修,鲜少打理的地方。 因着元知知的出生,再加上自己坐月子,元昭已快半年没来静思阁了。 从她怀了元知知时,老太太就同她嘱托让她不要再操心这些事,彼时她信任老太太,自己也着实分不出更多精力来。 如今再过来,看到这荒芜的院子,元昭一眼就看明白了。 “你说咱俩怎么这么晦气?这魏府里去哪不好,硬是把咱俩分到这静思阁来?” “是啊,这大公子整天跟个死人一样,木着个脸连个表情都没有。” “你说说看松延堂的人多气派!就那天,崔嬷嬷的孙子还请咱俩去吃酒,他多阔绰啊!再瞧瞧咱这,还要给一个大男人端屎端尿的,他就一个废人,还用得着人伺候?” …… 元昭几人走到回廊处,还没到主屋门口便听到两个小厮在门口坐着议论。 伺候静思阁的下人本来就没几个,元慕声不喜人打扰,洒扫和近身伺候的只有两个小厮而已。 听到这些污糟话,甘棠作势就要上前,被元昭拦下。 她们便站在拐角处,听着两个小厮继续道: “听说咱这大公子从前也是个风云人物,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废了腿,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这些内情咱哪能知道?不过我看呐,反正大人对这个长子是不抱什么希望了。” “我上回经过书房,可是听大人一直和府衙的几位大人不住口夸赞杏雨巷的少年天才,叫什么魏天赐的。” “啧,这里头一个废物,三公子又丢了,现在就只剩两个姑娘,能有什么用?我还听凤栖院那边说夫人的身子一直不好,估计想再生也生不了咯……” “这夫人虽为公主身份尊贵,可毕竟这么些年估计早就熬成黄脸婆了吧!要我是大人呐,我就该纳上三妻四妾,岂不快活?还愁没有儿子?” “嘁……还不就因为她是公主,这扬州城谁不知道咱魏府有个善妒的’母老虎’?谁家不是三妻四妾的?也就咱屋里这个,估计到时候连个媳妇儿都讨不到哈哈哈……” “哪家女儿愿意嫁给一个废人,我估计,他都不行……” 小厮话还没说完,就被碧云一手一个提了起来。 两人眼神惊恐,在半空扑腾: “你是谁?” “你居然敢抓我们!我们可是魏府的人!小心老太太扒你的筋……” 碧云手一松,将两人径直摔在元昭身前。 两个小厮抬头,就见元昭站在自己面前,低头俯视着二人。 她只是站在那,可这一刻却是上位者气势尽显。 两人顿时浑身哆嗦起来,不停地磕头认错: “夫人,小的错了!小的不该胡言乱语!” 元昭一手抱着元知知,一手牵着元南安,她面容平静,可心里却已如刀割。 她不惧怕流言蜚语,可自己的儿子,他已经遭受了那么多苦难,这些人居然就在他门口这般侮辱他! 元昭不敢想象,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元慕声经受了多少这样的污言秽语? 她看着这两个小厮,觉得面生。 甘棠随即问道:“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来当差的?” 两个小厮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先前元昭在松延堂大闹一场的事府上都是知道的。 只是这几日来她再没有别的动作,小厮也没想到她今日会来静思阁正好撞上。 于是他们俩老实回答:“是……是三个月前来的。” “先前服侍大公子的小厮呢?”甘棠气势汹汹。 “先前那两个小厮,犯了错……被老太太赶走了,才派我们来的……”其中一个小厮颤颤巍巍回答。 元昭的手不自觉攥紧。 先前的小厮是她挑的人,多番敲打过,老太太这是趁她不备就把人换了,由得旁人来糟践她儿子! “拖下去,打死。” 元昭没有留情,处理得非常干脆。 “夫人,不要啊!” “夫人,求求你放了我们吧!” “夫人!夫人!老太太,救命啊!” …… 元昭站在原地,冷漠地注视着两个小厮被拖走。 她心中不平静,直到元南安拽了拽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 她低头看着二女儿,蹲下身来浅浅问道:“南南,你怕吗?” 元南安反问道:“怕什么?” 元昭看着她,没有回答,她当着八岁的女儿打死了两个下人,她怕元南安会因此畏惧。 元南安却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反问她:“为何要怕?他们身为仆从,却不能照顾好大哥,还恶语相向。如若放任,哪一天他们真的害死大哥那该如何?” 她说这话时目光澄澈,十分坚定。 元昭见此,放心了很多。 她自小在宫中长大,虽是中宫所处,嫡系公主备受宠爱。 可宫中从不缺狡诈奸猾、勾心斗角。 正因为她觉得自己活得太累太辛苦,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便想要让他们活得简单,远离皇宫和京城的是是非非 从前这几个孩子,她都是把他们护在身下,不让他们见识到外面的险恶。 可事到如今,她发现自己做错了,这样只会让他们和她一样被蒙蔽双眼,识人不清。 她放松下来,就会有人趁人之危,将她和孩子们推入万丈深渊。 所以现在她蹲在元南安身前,同她郑重道:“南南,你要记住,如果敌人在前,你不对他们狠心,那么他们就会对你狠心!” 元南安点点头,她虽然还有些不能完全明白,可她也懂得一部分的道理。 处理完两个小厮,元昭站起身牵着元南安脚步轻盈走进主屋,屋子里亦是冷冷清清。 元慕声在那盆已快熄灭的炭火边坐着静静看书,好像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听到有人进来,他微微抬头,看到了门口的元昭。 “母亲,您来了。”他声音温和,与半年前元昭见到的那个冷漠的元慕声已大不相同。 第27章 等年关一过 从前元昭过来,元慕声都是耷拉着脑袋头也不抬,对她说话也置之不理。 今日却主动和她说话,元昭很是意外。 她见到清瘦如柴的儿子,心上密密麻麻都是心疼。 从前光风霁月的长子,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她站在原地还未靠近,怀里的元知知扑腾着双手向元慕声的方向伸长身子。 【要大哥抱抱!大哥抱抱!】 元昭抱着她防止她摔倒,元慕声听到小妹的心声嘴角扬起清浅笑意。 身后的元南安也眉眼弯弯。 这几日她时常带着知知来静思阁,知知总能让大哥开心一些。 元昭抱着元知知走向元慕声,在他身边坐下,试探性问道:“慕声,你要抱抱知知吗?” 元慕声伸出手,不太熟练地将元知知接过。 元知知一坐到大哥怀里,就“咯咯”直笑。 他看着怀里的小团子粉嫩粉嫩,一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眼睛笑得像月牙。 这些日子来,他每次看到小妹,压抑沉闷的心情都会轻松很多。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自己的腿好起来了。 而他也知道,这可以被堪称为“奇迹”的是知知的功劳。 这些日子里,他虽身在静思阁,可从元南安那,从门外多嘴的小厮那,把这些日子府里发生的事情都了解得很清楚。 父亲背叛欺瞒母亲多年,祖母外室心思恶毒要人性命。 母亲撑得艰难,二妹妹年纪还小,三弟下落不明。 他若是一直这般萎靡不振,在这豺狼环伺的魏府,母亲和妹妹们如何能撑得下去? 元南安也坐了过去,拨动着盆里的炭火。 看着那零星几块的灰炭,元昭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但转头面对三个孩子时,又恢复了温柔。 “今日娘亲让厨房做了不少好吃的,又带了炉子和碳来,我们一起用晚膳!” 元慕声轻轻捏着元知知的小手,低头看向小妹的眼神里尽是温柔,应了声“好”。 ———— 魏婉雪归家,去到杏雨巷的第一晚,本是欢欢喜喜去吃团圆饭。 但在饭桌上,魏少卿提出让她拿出自己的私库来贴补失窃财物还剩下的亏空。 魏婉雪当即挂了脸。 这魏府失窃又不关她的事,凭什么要拿她的私库去还? 但她忘了,这些年来她在扬州和京城挥霍的,都是魏少卿给她的。 而魏少卿拿的,也都是元昭的东西。 老太太知道女儿的脾气,眼见女儿和儿子就要在饭桌上闹起来,她拍拍魏婉雪的手,安慰道: “你放心,这些东西进了魏家库房,不还是我们的?” “现下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免得毁了你嫂子和侄儿们的清誉。” 老太太口中的“嫂嫂”自然是指白如月。 魏婉雪看着饭桌上母亲和兄嫂都达成了一致,只好撇撇嘴勉强答应了。 魏少卿也借此安抚:“你们放心,等年关一过,京城的赏赐和封地的上贡就又到了,等那时我们就能宽裕不少。” 听到魏少卿此言,桌上其他三人都是眼神一亮。 是啊,按照往年惯例,等过完年,魏府就又能多出不少金银财宝。 元昭那个病怏怏的反正也用不上,届时她们又可以分上许多! 魏婉雪含泪出了一份,这才终于将库房丢失的财物全数凑了回来。 老太太、魏少卿、白如月和魏婉雪搬空了私库,几人看着空落落的私库忍不住心疼。 毕竟这么些年来她们的私库全靠元昭养着,现下还只是为了凑出魏家库房丢失的财物就已经被掏完了。 这边赵平很快将凑上来的财物送到了元昭这。 元昭看着满满几大车的财宝,眼神里都是冰冷。 这就是这些年魏家和杏雨巷在她身上吸的血。 魏婉雪偷偷在门口观望,只等着那些宝物卸下来运回库房她就马上将自己那一份拿回来! 但等了半晌,也没有卸车。 元昭不着急,让赵平将那几大车停在魏府的正大门外,让甘棠带着人对照着单子一一清点。 紫心木的箱子一个个打开,里头的金银珠宝顿时闪瞎了众人的眼。 魏府的正大门外正是主城大街,元昭此举一下吸引了来来往往不少路人。 赵平很是奇怪,再三和元昭确认:“殿下确定就要在这验收吗?” 这人来人往,又是这么多财宝,如此举动,岂不是太过招摇? 但元昭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道:“搬来搬去太麻烦,就在这验就好了。” 赵平听到这话,还以为元昭是体恤他们府衙办事的官员,心中对元昭更敬佩了些。 拢共花费了小半天的时间,甘棠才带着人将所有的财物清点完全。 “殿下,都在这了。” 元昭点头,看着天上又开始飘落的鹅毛大雪。 她没来由地来了一句:“赵大人,今年扬州的天气甚是不同寻常。” 赵平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也感慨道:“是啊,往年扬州最多下个一两场小雪,今年奇怪的很,这大雪从进了腊月就没停过。”说到这,他也不免面露忧心,“这大雪太冷太突然,冻死了不少妇孺老幼啊……” 元昭侧过脸,微微打量了一眼赵平。 她最近也找人调查过,这赵平是个为官的好料子。 他为官二十年,从县郡一步步升上来,廉洁能干,十分为民所爱。 十年前他本可以接任扬州知府一职,但因为魏少卿的到来,只能屈居人下。 这些年也一直勤勤恳恳,但总被魏少卿压着一头,大志难酬。 元昭想到这,没再接话,只是给了甘棠一个眼神。 甘棠会意,她缓步下阶走向看热闹的人群,随即扬声道: “各位父老乡亲,想必诸位都知道前段时日我魏府库房失窃一事。” 此时魏府外的主街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个半圆,大半条街的人都来看热闹来了。 魏婉雪还躲在大门后面,不知道元昭究竟想干嘛。 而白如月今日带着魏天赐兄妹正好上街,听闻魏府前堆满了金银财宝便也驾着马车过来一看。 听到魏府失窃之事,众人便议论纷纷: “是啊,这大家伙都知道呀!” “不就是那个杏雨巷和人私通的娘们偷的吗?她还有个叫魏天赐的天才儿子!” 第28章 公主殿下慈心 人群中有人高喊一声,这话便迅速传遍了。 当下便有人交头接耳起来: “什么天才!就是个贼种!” “听说杏雨巷那娘们生得好看得很,怕是她男人在外做生意自己在家偷了不少人!” “谁说不是呢?我姑母就住在杏雨巷附近,听说她家男人基本没露过脸,指不定啊,就不是一个人!” “啧啧啧,说不准那什么天才少年都是个私生子!” “就是就是,听说他娘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穿金戴银,这还偷了知府大人的库房,指不定是他娘跟那个相好生的贱种!” 看热闹就是这样,只要有人开了个头,接下来的发展便会不受控制。 白如月掀开车帘,这些不堪的话语瞬间涌入耳中。 她气得差点晕了过去。 魏天赐脸色阴沉得很,他方从京城回来就处处遭人白眼。 从前的一些同窗见他也总在背后议论。 眼下这些人,更是当着他的面就这般羞辱自己! 他自小负有盛名,何时受过这般委屈? 元昭就站在魏府大门口,一身红色斗篷很是显眼,她自是注意到了街那头马车上一闪而过的人影。 甘棠听着这些闲言碎语,继续道:“今日托赵大人和各位官爷的福,总算是将所有失窃的财物都找了回来。” 她面容平静,微微带笑,十分大方得体。 “只是这几日,我家殿下知晓扬州各处受雪灾危害严重,许多人流离失所,饥寒交迫。我家殿下身为圣上的长女,亲封的昭和公主,不忍见到此等惨状。” 随着甘棠的话,围观的民众自是都认出来台阶上站着的那位女子是谁。 她未施粉黛,头上只戴着一根簪子,与她的身份相比着实朴素。 只是一身红色斗篷又显得整个人庄重美丽,在这个大雪天里十分引人注目。 扬州府的人,都知道知府大人娶的是当今天子的昭和公主,但这十年来见过元昭的人并不多。 众人的视线移到元昭身上,瞥见她浑身气度非凡忍不住多加打量。 “这就是昭和公主?” “从前听说公主是个母夜叉黄脸婆,这看着也不是啊?” “你见过这么美的母夜叉?瞧瞧这容貌气度,真不愧是皇宫出来的。” “难怪咱州府大人十年不纳妾,有这么美的娘子不得金屋藏娇?” “公主就是公主,瞧瞧魏府这财宝,就是咱这扬州首富也比不上吧……” “听说公主是当今圣上和太子殿下最疼爱的,这些宝贝都是公主的吧?” ……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多,甘棠随即再道,“公主宽良仁厚,承陛下与太子志,愿将这些财物全数捐出用以赈济雪灾,施粥散银,灾后重建,接济扬州及附近几州灾民……” 此话一出,赵平都不可置信愣在原地。 他是知道的,这面前的财物起码千金之数,公主竟然要全数捐出? 半个街道的人听到这话,都纷纷讶异。 如今在城里的也都是做小本生意的平头百姓,不少人住在城外家中受灾,更有不少家眷都饥寒交迫。 闻言,有人带头跪下, “公主殿下慈心,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其他人亦齐齐跪下,齐声喊道, “公主殿下慈心,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主殿下慈心,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主殿下慈心,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 元昭看到这幅场景,眼眸微闪了闪,注意到躲在廊后的魏婉雪气愤跺脚离去。 她莞尔一笑,料想魏婉雪应该立马去通知老太太和魏少卿了。 元昭缓步向下,走到跪拜的民众前,伸出手扶起了前面一位颤颤巍巍的老婆婆,扬声道, “父皇博爱仁善,必不愿见大成子民饥寒交迫。今岁雪灾突然,朝廷尚需时间调配赈灾,本宫身为大成公主,自须为父皇与皇兄分忧,还请诸位放心,朝廷必然会陆续赈济灾民。” 赵平跟在她身后,元昭最后同赵平道,“赵大人,赈济救灾的事便全权委托你,务必要让这些财物全数用以救灾,可能做到?”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赵平自然应下,“还请公主放心!微臣自当将这些财物全数用以赈济灾民!” 马车里的白如月手帕都要绞碎了。 “她怎么可以?!那可都是从我的私库里凑出来的!怎么能就这么全部捐出去了?!” 白如月看着受尽众人跪拜的元昭,恨不得冲出马车撕碎她的脸揭穿她。 这根本就不是她元昭的东西! 是她白如月的! …… 赵平又把几大车财物拉走,这才明白先前元昭说的“搬来搬去太麻烦”是什么意思。 同时他心里也有一些异样,公主和魏大人之间,或许不像寻常所听到的那般琴瑟和鸣。 眼下看公主殿下对他的态度,似乎有意在提携。 赵平为官数十年,自然是有敏锐度的。 想当年自己因为魏少卿的“空降”吃了个大亏,从那时起就被魏少卿压着,一直都没能升上去。 这次帮公主办事,或许是个机会。 想及此,他安置好这些财物,很快登入赈济救灾的账目以防再横生枝节。 做完这些,赵平回到自家府中,找来了自己夫人细细商讨此事。 …… 这日还不到晚膳时刻,魏少卿就气势汹汹冲进了凤栖院。 还没进门就怒斥道,“元昭!” 元昭手一顿,笔下的墨一下就晕染了些。 她眉头微蹙,手里的笔没有放下。 美人白衣姿雪,婀娜窈然,泼墨挥毫。 魏少卿掀起门帘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训斥的话语硬生生卡在喉间。 元昭画完笔下的这支梅花,才放下笔,转过身子淡淡道,“夫君,何事?” 她自然知道他为何事而来的。 魏少卿这才垂下眸,定了定神色,语气已然没有先前那般激烈, “那些送回来的财物怎么回事?你怎么全都捐了出去?” 第29章 夫妻一体 元昭语气不疾不徐,“夫君近日忙于处理雪灾之事都忙了近一个月没归家了,可见雪灾严重,我捐出这些财物不也是为了扬州赈灾着想吗?” 魏少卿一个月没归家是真,扬州雪灾严重也是真。 但他不回府自然不全是忙于处理雪灾之事。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个月的确忽视了元昭。 当下,他走上前坐在榻上,话里还带着怨怼,“那你也不能把所有财物都捐了出去,这可是我们库房所有的东西!捐出去了我们一家人怎么过活?” 元昭还在低头画着寒梅图,闻言她掀起眼皮,“夫君觉得我应该把这些财物全数收回来?” “那是自然!” 元昭笑了一声,也不看魏少卿,只是看着自己那副画笑,“夫君可曾想过,若让扬州城的百姓看见这么多金银财宝都是知府大人府上的,会如何作想?若是一传十十传百,传到那些因为雪灾吃不饱穿不暖的灾民那又会如何……” 魏少卿的脸色沉了沉。 魏府失窃一事已然闹得沸沸扬扬,引得全城瞩目,若不是有元昭今日出来,那些百姓但凡看到运回魏府的一箱箱财宝,必然会传成他这个知府骄奢无度、敛财贪婪…… 这对他的官声仕途可是大大的不益! 元昭笔下的寒梅图已然完成,打量着魏少卿的脸色,知道他已经想过来了,便放下笔,“所以为了落人口实,我就索性都捐出去用来赈灾了,这不是两全之策吗?” 先前库房丢的那一批被知知收起来了,这些都是好不容易让老太太和杏雨巷吐出来的东西,她嫌这些过了手的东西恶心,可也不愿意让老太太和杏雨巷再捞着便宜。 不如她替她们赎点罪做回好人捐出去赈灾! 元昭说得有理,但魏少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又道,“赈灾是好事,可你为何没有以知府名义捐出去?” 他想到今日回府路上听到的各种言论,那些赞美之词可都是赞赏元昭,赞赏圣上和太子的! 可一点没提到他魏少卿! 元昭呀然一声,一张美艳绝伦的脸上很是惊讶,“夫君,你我夫妇一体,我不就是你吗?” 这是从前魏少卿和她说过无数次的话。 要她自降身份孝顺婆母照顾幼妹时,说夫妻一体。 要她把自己的赏赐和上贡充公帐时,说夫妻一体。 她因为丢了孩子伤心欲绝还要她体谅他公务繁忙时,说夫妻一体。 如今也该她把这话还回去了。 “况且,夫君是我父皇的臣子,难道赞美父皇有问题吗?” “还是你想,全扬州都在称赞你这个知府大人而不是当今圣上?” 魏少卿的话尽数被堵了回去。 他敢吗?他还是皇家的驸马,若是声名显赫到越过圣上,那岂不是找死吗? 想到这,魏少卿心中一阵愤恨,“当初就不该把事情闹这么大!” 元昭笔一顿,慢条斯理道,“是啊,要怪就怪杏雨巷那家无耻的贼人,偷也就算了,偏偏偷到魏府头上。” 这个“偷”字暗含别意,是偷东西,还是偷人,看魏少卿努力控制的表情就知道了。 “全扬州都知道魏府有知府大人,还有个公主,也不知道那贱人从哪来的胆子,偷到本宫头上。” 最后那句“本宫”她咬字极重。 砰! 魏少卿直接摔了个茶杯。 溢出来的茶水泼在了元昭面前那副刚画好的寒梅图上,晕染了一片。 “元昭!你怎么变得如此言语恶毒?!” 被戳中心事的男人大发雷霆,“你既已嫁我为妻,就应该安安份份,而不是在家里摆什么公主架子!” “人家杏雨巷清清白白,孤儿寡母,你怎么能如此不知怜悯?!” 魏少卿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全程元昭都是淡然看着他,但她的眼底,都是汹涌恨意。 魏少卿离去后,屏退了所有下人回到了自己书房。 他坐在宽大的檀木桌前,胸口的怒气慢慢消下来。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和元昭这般大发脾气。 当年他初识元昭时,她是高高在上的昭和公主,他只不过一个新晋的状元郎,两人云泥之别。 那般明媚灿烂又身份尊贵的少女,不仅是他,谁不心动? 直到陛下有意赐婚,他简直欢喜到发疯。 欢喜的是,众人倾慕的昭和公主就要成为他的妻。 欢喜的是,从此他一步登天前面就是康庄大道。 可元昭的身份,注定容不下白氏。 他记得未成婚前,她就放话入公主府不得纳妾;他记得赐婚后,大皇子是如何明里暗里针对他;他记得刚成婚时,宫中京中多少人背后奚落他是“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 这些屈辱和不堪都是元昭带给他的! 所以他步步筹谋,将已经怀孕的白氏养在外院,又申请调令离开京城。 婚后他对元昭更是温柔至极,处处依顺让她放下戒心,让她完全依赖他。 这才有了这十年的恣意生活。 但即便如此,元昭待他,始终带有一丝公主的傲气和自尊。 可他也是个人,还是个男人,白氏以他为天,娇弱低顺,元昭给不了他的,白氏可以。 就连床第之事,只有白氏能大大满足他作为男人的骄傲。 他从来没觉得对不起元昭,是元昭把他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夫君应该得到的三妻四妾夺了去。 自从丢了祁玉这两年来,元昭神经愈发敏感,整日情绪低迷,他看着只觉得厌烦。 可今日,魏少卿进门见到她安静坐在那,素手执笔,一时恍然。 他的心难得在她面前跳动得快了些。 但她随后说的那些话,无异又把他的自尊摁在地上摩擦。 她怎么能骂月娘是“贱人”?! 是他对不住月娘,让月娘跟他多年备受委屈。 想及此,魏少卿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 随即站起来,冲小厮吩咐,“备车,去杏雨巷。” 第30章 赏雪宴 元昭将好不容易筹回来的财物全数捐了出去,又三言两语把魏少卿打发了。 魏府的库房空空,一下子捉襟见肘起来。 松延堂那边派人来明里暗里试探过好几回,说库房空着全府上下吃穿都成了问题。 元昭一概说自己病着,老太太执掌中馈,轮不着她操心。 松延堂气得摔了好几副茶盏。 月中,一副帖子送到了凤栖院。 帖子前脚到,魏婉雪后脚就来了。 “嫂嫂,可是赏雪宴的帖子?” 元昭正细看着这帖子上的落款,见魏婉雪进来只应了一声。 魏婉雪坐到她身边,揽着她的胳膊撒娇,“嫂嫂,我与你一同去,也好让嫂嫂帮我看看这扬州城有没有什么好儿郎?” 元昭不看她,不着痕迹抽出自己的胳膊,“你的婚事,自有你兄长和母亲做主,何须由我插手?何况,你不是要嫁高门当嫡妻,这扬州城哪有你看得上的?” 见她态度冷淡,魏婉雪脸色一僵,她本还在气元昭私自做主将自己那些东西都捐了出去。 可这回不知为何,扬州城的赏雪宴帖子竟然直接递到了元昭这,她若想去就须得让元昭带着她去。 于是她倚靠在元昭身上,满脸委屈,“嫂嫂这是说的什么话?都说长嫂如母,我自小跟着嫂嫂,当然是和嫂嫂最亲近,我哥一个男子懂什么?” 听到这话,元昭笑了笑,带着些魏婉雪没察觉的讽意。 和她最亲近? 那和杏雨巷呢? 她把魏婉雪当亲妹妹,人家转头就冲杏雨巷叫嫂子。 元昭不想再和她虚与委蛇,只答应她,“明日午后,你同我一起去赵府吧。” “知知该喝奶了,我该去照顾知知了。” 言罢,她站起身往内间走去。 元知知躺在床上,蹬着小脚丫,见她进来转头睁着葡萄般大眼睛冲她笑, 【娘亲~娘亲~抱抱~】 元昭抱起女儿,看着外头魏婉雪愤而离去。 她在心里思忖着,魏婉雪之所以想让她操办她的婚事,无非是因为她的公主身份能帮魏婉雪在夫家抬高身份。 知知说魏婉雪之后会看上她二表哥沈云舟。 只是不知魏婉雪是什么时候遇上二表哥的。 若是能在他们相遇之前将魏婉雪嫁出去,或许就可以避免沈家的祸事…… 想及此,她叫了甘棠进来,“你去查查,明日赵府的赏雪宴还请了哪些人?” ———— 赵府的赏雪宴,遍请整个扬州官眷。 当然,不乏官宦之家未许婚的公子贵女,也正是趁此机会相看一番。 元昭带着元知知,本想带着南安一起来。 但考虑到她嗓子刚好,不宜被人知晓,便将她留在了府中。 魏府的马车快到时,赵府当家夫人李氏亲自到大门口迎接。 见她这般阵仗,不少人驻足停留想看她在等的是谁。 魏府的马车到时,后面紧跟着到了另一辆马车。 先下来的是魏婉雪,魏少卿这位妹妹在扬州城也算出名,不少人识得。 见魏婉雪下来,李氏朝着魏府马车下阶迎过去。 这李氏一向清高,何时也对魏婉雪这般殷勤了? 正好这时,从魏府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一个女人。 那女人一身白衣,容貌娇柔,弱柳扶风,看着好不可怜。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少年和五岁女孩。 门口的官眷都能认出来,这不就是杏雨巷的白如月和那位天才少年? 李氏是去迎接她们的? 因着前段时间扬州城的流言,白如月今日来赏雪宴本有些担忧,却没想赵府当家夫人竟然亲自在门口迎接她。 眼见李氏朝自己越走越近,她不由得挺直了身子,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却没想,李氏迎头一转,在魏府的马车前停下来。 魏婉雪下车后,后面还跟着人。 红色大氅鲜艳夺目,蓝宝石的头面简单又不失高雅,尤其那张脸,眉目如画,肤白如脂,微微抬眸便天地失色。 她一下车,便瞬间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少人愣在原地,眼神交流:这是谁? 无他,元昭来扬州后得有七八年不曾出席过这样的宴席了。 只见李氏在一旁恭敬候着,带着人就行了礼,“殿下金安!” 此话打破了门口的停滞,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元昭——昭和公主。 除了魏婉雪和脸色发白的白如月一家人,众人纷纷见礼,“殿下金安!” 元昭抬手,唇角含笑,“免礼,今日赏雪宴,诸位不必拘礼。” 李氏行了礼,又亲自上前引路,“殿下,您这边请~” 魏婉雪和白如月从头到尾被忽视了个彻底,直到元昭已经被迎进门看不见身影,一阵冷风才把几人的思绪吹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跟着往里走去。 “先前一直听说殿下身子不好,这也才不好叨扰,今日见殿下气色还不错。”李氏一路引着元昭往府里去,还细心给她介绍各家官眷分别是谁。 许多人都是今日初见元昭,也听闻了前两日她捐出财物赈灾之事。 不少女眷悄悄议论,落在元昭身上的视线都是好奇。 哪怕元昭多年不参加宴会,可她表现得依旧落落大方。 “扬州难得下这么大雪,今日也就将整个扬州城官眷请过来,大家一同赏雪宴饮,殿下能来真是蓬荜生辉。”李氏笑吟吟地,对元昭很是和善。 见甘棠还抱着元知知,也是一阵夸赞,“这便是殿下的小女吧,长得真是玲珑可爱……” 李氏是赵平的正房夫人,那日就是她亲自给元昭下的帖。 元昭心里也有想法,看李氏这般,估摸着赵平揣摩出她的想法了。 魏婉雪小跑了好几步才追上元昭,她小跑到元昭身边,“嫂嫂,你且等等我啊~” 李氏看到和元昭很是亲密的魏婉雪,眼眸微闪了闪,但什么也没说,只道,“殿下,湖心沏了热茶,那处边喝茶边赏雪最好。” 元昭颔首,正往湖心走去,远远就看见湖心亭上有不少女子簇拥着一个青年。 大成朝男女大防并不严格,像这种宴会,男女共席也是没问题的。 而魏婉雪在看到那青年时,顿时双眸一亮,还没待元昭开口问,就拉着她的手臂道,“嫂嫂,你可看到那人了?那人正是京城难得的青年才俊,是临安侯姜府的嫡幼子——姜流。” 第31章 夫人们别见怪 听到她话语里的雀跃,元昭微微挑眉看过去。 那青年生得相貌堂堂,乍一看确实是难得的青年俊才。 临安侯姜家?也是京城的上流门第。 【姜流,这不就是魏婉雪和二舅舅婚后偷情的那位吗?】 元知知趴在甘棠肩头,大眼睛盯着人群中的那个锦袍青年。 一旁的李氏听到魏婉雪的话,打量着元昭和魏婉雪之间的神色变化, “魏姑娘好眼力,临安侯府老家便在扬州,这位姜少爷也是年底来探亲在扬州逗留,今日便一同来了宴上。” 李氏话还没说完,魏婉雪就已经提着裙子向着湖心亭走去。 身后有女眷悄声嘀咕,“这魏家姑娘平日里仗着魏大人和殿下的名头,越发嚣张跋扈了……” 李氏听到这话,脸色有些尴尬,元昭带些歉意笑了笑,继续留神听着知知的心声。 【魏婉雪最开始看上了姜流,想要娘亲帮她去议亲,但因为娘亲觉得姜流太过风流,便拒绝了。】 【为此,魏婉雪就记恨娘亲毁了她的好姻缘,后面才看上的二舅舅……】 【但没想到她早就和姜流搅合在一起啦,和二舅舅成婚后还和姜流暗中往来,给二舅舅戴绿帽子嘞!】 …… 元昭看着奔向湖心亭的魏婉雪,眼底一片寒凉。 昨日她让甘棠去调查今日赵府宴请哪些人,其中就查到了姜流。 听说他和魏婉雪是在从京城回扬州的路上认识的,早已暗自往来。 眼下看魏婉雪上去就在姜流身边含羞带怯的模样,也应当确有此事。 只是根据元昭所知,临安侯府夫人溺爱幼子,这姜流自小生在福窝里,十一二岁就已经给他安排了好几个通房。 他看着相貌堂堂,却最是喜欢流连烟花场所。 就这几日刚到扬州,就已然悄悄去了花楼多次一掷千金。 话间几人已经走到湖心亭,一众少女少男见状散开。 见到元昭,姜流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上前来礼数还算周全向她作了个揖,“晚辈姜流见过殿下。” 这姜流是从京城来的,虽说纨绔可毕竟是世家子弟,对元昭毕恭毕敬。 元昭打量了一番姜流,果然见他眼下乌青,眼神浑浊。 她抬手示意免礼,同李氏和其他众多夫人一同坐下。 魏婉雪见姜流对元昭这般恭敬的态度,立马双目含情地坐到元昭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嫂嫂,你觉得这位姜少爷如何?” 若是从前,就像知知所说的,元昭必然不会允诺魏婉雪和姜流的婚事。 但如今,可就未必了…… 当着李氏的面,她也没有多说,只是含糊道:“再看看……” 闻言,魏婉雪以为元昭不愿意,眉一挑就拉下脸来去了别的地方。 见她这般骄纵,围在元昭和李氏身边的女眷都是脸色微变。 元昭接过来李氏递的一杯茶,含笑道:“婉雪被她哥哥和母亲宠坏了,夫人们别见怪。” 当下就有人接了话,“殿下说笑了,婉雪姑娘有您这样一位公主嫂嫂,又搬去京城,哪还瞧得上我们扬州的场子?” 说话的夫人姓袁,性子在扬州城可谓出了名的泼辣,元昭此前也有所耳闻。 现下她话里也是夹枪带棒,满是讥讽。 但元昭并不生气,反正她骂的也不是自己,多骂骂好了。 见元昭神色自若,另有人道,“说来,殿下还是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毕竟您才是这魏府的当家夫人不是?往常一些宴会,都是老夫人和魏姑娘来,这魏府的场面啊,实在不大好看……” 魏老夫人出身低下,魏婉雪骄纵跋扈还小家子气,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想来扬州城的官眷笑话魏府多年了。 “是啊,今日见到殿下这般平易近人,才知道往先听到的殿下那些话都不是真的……”另一夫人嘴快说出来,就被身边人推了推打断。 那些话?什么话? 元昭倒是很好奇,但也没打算为难面前这些人,只装作没听见。 “殿下这位小姑子,平日似乎和白家夫人挺合得来的。”李氏指了指不远处倚着栏杆的一个女人,转移话题,“那位便是白家夫人。” 元昭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从正面见到了白如月。 “这白家夫人,今日可是朴素!平日穿金戴银的,今日一根素簪就解决了?” 白如月今日穿得很是朴素,一身白衣加素簪。 【那可不,嘻嘻,宝贝都被娘亲收回来啦!没有东西可以招摇咯!】 察觉到元昭的视线,白如月也抬起眼来和她对视,那眼神里落着些敌意。 【哼哼,外室没有娘亲吼看!】 【渣渣爹瞎眼睛!】 元知知在甘棠身上挥舞着小手。 元昭只是目光淡然,和白如月视线交汇没几瞬就淡淡转开了视线。 她大抵明白魏少卿喜欢白如月什么。 白如月娇弱可怜,最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和撑起他们的自尊心。 魏少卿没能从元昭这得到的,就转头去找了白如月。 “李夫人,要我说,你今日为何还请这白家夫人?她不是个贼吗?”袁夫人眉一挑,在座的自然都是知道前阵子闹出的阵仗的。 这李氏今日明明围在元昭身边,为何还要请和魏府有过节的白氏? 视线又集中在元昭身上。 李氏“哎哟”了一声,笑着道,“这各位夫人还不知道吗?虽说这白家夫人前阵子闹得不堪,可她有个连中两元的天才儿子魏天赐,那可是魏大人金口玉言称赞过的,今日这帖子自然也是下给魏天赐公子的……” “呵!”袁夫人轻笑一声,“今日小辈们前来相看,这魏天赐能看上扬州的?” “不过这白夫人还有一个女儿,名叫魏娇娇,她出生时大佛寺的方丈曾说此女有大气运,身负凤命,为此白氏没少出来炫耀。” 凤命…… 元昭只觉得心头涌起一阵火气。 什么凤命,踩在她和她孩子尸骨上得来的东西也叫大气运? 她还没说话,那袁夫人又开了口,“有这个命,也得有福气享才是。” 闻言元昭不禁打量了这位袁夫人一眼,和她视线相对。 这袁夫人,看起来和白氏很不对付啊…… 第32章 养一堆面首 闲聊片刻,元昭借口自己要如厕,从一圈夫人们中间抽身。 走出她们的视线,碧云在她耳边道,“殿下,魏婉雪在后院竹林。” 元昭假意赏雪,慢慢往后院的方向去。 越往竹林的方向走,人越稀少,直到走到一处假山前,元昭听到了令人耳红心跳的声音。 “姜公子,在这不好吧……” 是魏婉雪。 “如此雪景,幕天席地,你我一体,岂不美哉?”低低的男声,是方才和元昭见礼过的姜流。 元昭脸色微沉,示意甘棠和碧云躲起来。 两个侍女都低着头,不好再听。 反倒是元知知一脸好奇,小脸红嘟嘟的。 虽然她还小,但元昭还是捂了女儿的耳朵。 只听魏婉雪半推半就的,接下来就是一阵娇喘低吟。 “今日见你那公主嫂嫂,那般气质,真的生了四个孩子?”姜流哑着嗓子问。 元昭是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还能听到自己的名字。 魏婉雪轻笑一声,“嗯……她都快熬成个黄脸婆了,我哥哥都不愿多看她一眼,在家里还凶悍如老虎,仗着自己的身份连妾都不让我哥哥纳一个……嗯,轻点……” 这些话,都是寻常魏婉雪同旁人说的。 “是吗?”姜流身在魏婉雪这,心却在想着方才在湖心亭见到元昭时的场景。 在京城时,他就听说过不少昭和公主美动天下的话。 他本也以为只是传闻,况且听说公主早已婚配育有好几个孩子,定然容颜受损,人老珠黄。 但今日一见,这位公主明明已年近三十,却是肌肤如雪,红唇一点如朱砂,眉眼间更带着些成熟的韵味。 姜流御女无数,也难得心动。 想着元昭的脸,姜流顿时觉得魏婉雪寡淡无趣了些。 “你说你兄长都不愿多看公主一眼?”姜流问。 魏婉雪已有些神智散漫,但还是察觉出了不对劲,“你做什么一直问她?” 姜流低低一笑,“你不是说你的婚事要你嫂嫂同意吗?我多问问不也是为了你?” …… 一盏茶的时间过了,假山后的动静才结束。 直到两人整理好前后离开,元昭才走了出来。 “没想到魏婉雪这般不知廉耻!”甘棠神色愤懑,“这要是被人发现,丢的可是魏府和殿下的脸!” 【这算什么?魏婉雪在京城的宅子里可是养了不少面首……】 养面首?! 魏婉雪胆子真大! 【不仅养一堆面首,后来东窗事发被人发现还推到了娘亲身上,说那是娘亲名下的宅子,是娘亲自己养的面首,败坏娘亲的名声……】 元昭手攥紧,心头一股郁结之气。 魏婉雪去京城时住的宅子,的确是她名下的没错。 当时魏少卿说反正她陪嫁来的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就给魏婉雪住。 她竟然在她的宅子里养面首,还推到她身上! 魏少卿和魏婉雪不愧是兄妹,一样下贱! 既然眼下魏婉雪自甘堕落,她必不能让魏婉雪再去祸害沈家。 姜流一堆妾室,魏婉雪养一堆面首。 两人还真是绝配! 元昭心里思忖着如何把这桩婚事促成,从后院往席上走,半路遇到了李氏。 二人同行,李氏这才提到了赈灾之事,“殿下让我家夫君处理捐出的赈灾财物,为何不直接让魏大人处理呢?” 元昭笑了笑,知道他们夫妇二人是在试探她的心思,便也直言道,“赵大人无论从才华、政绩,还是为官之道上,都是拔尖的,本宫想赵大人缺一个机会……” 所以她把这个机会送上来,就看赵平敢不敢接了。 话言及此,李氏也明白了,思忖片刻道,“殿下日后若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妾身便是。” 元昭看着魏婉雪入席,面上还带着些潮红。 白如月就坐在她身边,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们对面坐着的,是那位袁夫人,见着二人便冷着脸移了位置。 “那位袁夫人,看起来和白氏似乎有过节?” 李氏点头,“白氏从来柔弱,曾经在一次宴会上被袁夫人的夫君多看了几眼,袁夫人的脾气,殿下今日也见识到了……” “还有好几次,白氏在珍宝阁和袁夫人抢过首饰,还都是打着自己大儿子被魏大人夸过的旗号,袁夫人气不过……” 两人耳语间回到席上,李氏引着元昭坐到了最上首的位置。 白如月则坐在最下首。 她家并不是官宦人家,能来这个席面也是因为自己那个所谓的天才儿子。 从前元昭不来这样的宴会,白如月并没有什么额外的感觉。 那些夫人因着魏天赐还算给她几分薄面,加上魏少卿明里暗里给她撑过腰,她也算在扬州的官眷中混得如鱼得水。 所以哪怕前段时间城中流言纷纷,接到李夫人的帖子时她还在暗自得意。 但今日来了这才发现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从进门时,她的光环就被元昭全数夺去不说,来到席上自己根本无人问津。 走到哪听到的话题中心都是“公主”“殿下”“公主”! 一些注意到她的女眷更是在背后议论她是个小偷,不知检点云云。 白如月的指甲都要嵌进手心里。 看着高高在上的元昭,白如月气的要命。 凭什么?! 正好这时魏婉雪满面含春地坐到了她身边,白如月一看就知道魏婉雪去做什么了。 说起来,魏婉雪这般放荡还是白如月教的。 是她告诉魏婉雪,抓住一个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他的身子。 眼下看魏婉雪已经拿下姜流在一旁自鸣得意,白如月看着状态极好的元昭,再看看目光时不时流转在元昭身上的姜流。 她不禁问魏婉雪,“雪儿,你不是刚和姜家公子……怎么我看他一直盯着元昭呢?” 魏婉雪也注意到了,她想到方才姜流一直问各种关于元昭的事情,不禁怒火中烧。 白如月见状,拉着她小声道,“雪儿,我看不如……” 第33章 三妻四妾本就正常 赏雪宴结束第二日,松延堂那边难得来请元昭过去。 元昭猜到,多半是为了魏婉雪的婚事。 进去便见魏婉雪正在和老太太撒娇,“母亲,姜流可是侯府嫡子,家世好人长得也好,女儿就想嫁给他。” 元昭听到这话,坐下便直接拒绝,“那姜流生性风流,婉雪嫁过去恐怕往后妾室不会少,我觉得不是很妥。” “扬州城还有不少好公子,还是再看看吧!” 闻言,魏婉雪只是一笑,“嫂嫂,这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又不是天下男人都像我哥哥一样,守着嫂嫂一个娘子呢……更何况,雪儿自诩有本事能笼络住姜公子的心,定会让他服服帖帖的。” 从来扬州后,这姜家公子就对她无有不依的,她哪是外面那些莺莺燕燕能比的? 元昭不答允这门婚事,多半是看姜流是难得的才俊,嫉妒她罢了。 言罢,她话里带话,“这女人管不住男人,多半是自己的问题,才会让男人宁愿大半个月待在外面不回家。” 元昭袖子里的手狠狠攥紧。 魏少卿已经大半月不着家了。 老夫人也补充道,“说的是,男人哪有不三妻四妾的?这根本不是问题,只要我们雪儿坐稳正室娘子,还愁把不住姜家公子的心?” 妾有什么问题?她就想给自己儿子多纳几门妾! 母女俩在元昭面前耀武扬威,好不得意。 元昭还是好言好语劝道,“婉雪,你哥哥与我成婚十余年,一直洁身自好,满扬州城谁不知晓?我觉得还是要找一个像你哥哥这样的郎君才好。” 她顿了顿,又道,“虽说前些日子我和你哥吵架,可这夫妻间床头吵架床尾和的,你哥哥公务繁忙我自然能理解,你的婚事呢,嫂嫂自然也记挂在心上,要一心为你寻一门好夫君!” 端的是一副全心信任魏少卿又全力帮助魏婉雪的模样。 老夫人见元昭这般“低声下气”,最近心中升起的疑虑也打消了些。 看来元昭,还是对少卿百般信任的。 魏婉雪见状,心中忍不住嗤笑。 元昭这样信任她哥,还不知道她哥每天都在别的女人的温柔乡里呢! “嫂嫂,可我还是想要嫁给姜公子……” 砰! 元昭猛地拍桌而起,吓了老太太和魏婉雪一大跳。 她特意走到门口愤然道,“婉雪,我一直视你如亲妹,怎么能眼睁睁看你跳入狼窝?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言罢,元昭拂袖离开。 元昭不同意亲事的事闹得府中众人皆知。 魏婉雪跟老太太好一顿哭诉,当晚又去了杏雨巷,跟白如月又一顿哭诉。 没两日,老太太沉不住气,打发人去了扬州姜家探听消息。 但没想到的是,同姜流一同来扬州探亲的临安侯夫人,却婉言拒绝了。 消息传回来时,元昭正在计算着日子,闻言并不奇怪。 “临安侯好歹是京城的侯爵世家,嫡幼子娶妻怎么也得娶个高门贵女。” “魏少卿如今只是扬州知府,地方官再大,没有爵位在身,品级也不高,难怪人家侯府看不上。” 甘棠在一旁听着,随即问,“那魏婉雪和这姜公子的婚事,岂不是没有着落了?” 元昭在纸上圈着日期,除夕后是正月,每年这个时候扬州的宴会都是一茬接着一茬。 那日赏雪宴后,扬州的女眷都看出了元昭愿意出门的心思,已经递了不少帖子来。 她圈出一个日子,唇角勾起笑,“且看着吧,魏婉雪的脾气,越不让她做的事她偏得要做。” ———— 杏雨巷。 “什么临安侯,算什么东西?!我哥哥可是一州知府,状元驸马!居然还瞧不上我家!” 魏婉雪听到姜家拒绝的消息时,气得在杏雨巷连摔了好几个花瓶。 白如月在一旁坐着,看着摔碎的花瓶心疼的不行。 自己的私库都空了,先前魏少卿送来的东西也没了,现在家中本就拮据,魏婉雪还来这发脾气。 她脸上很快闪过一丝怨怼,又柔声道,“说起来,若是元昭去帮你说亲,她贵为公主,那姜夫人怎么也会看她的面子……” 经过她的提醒,魏婉雪立马又骂道,“都怪元昭!都是她这个狐狸精,勾了姜公子的心,还嫉妒我的姻缘!” “哦?”白如月微微挑眉,问,“姜公子很喜欢元昭?” 魏婉雪神色一僵,坐到白如月身边,脸色有些扭曲,“嫂嫂你不知道,自从那日赏雪宴后,姜流和我私下见面几次,十句话里八句话在问元昭那个贱人!” 白如月想到那日在赵府见到元昭的模样,那般姿色,的确难以比拟。 想到此她心中升起一阵恐慌,若是魏少卿回了魏府,会不会也被元昭勾走? 她不能让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毁了! 于是白如月拉过魏婉雪,语重心长同她道,“依我看,你与姜家公子的婚事不成说不定是好事。” “嫂子,你说什么呢?”魏婉雪睨了她一眼。 白如月笑了笑,“你想,元昭不是说视你为亲妹妹吗?她想要帮你寻一门好亲事,以她公主的身份怎么也不会比临安侯府差不是?” 魏婉雪想了想,这倒也是。 元昭的身份,比临安侯府高出一大截。 她能看上的门户,自然是权贵中的权贵。 看魏婉雪动摇,白如月又继续道,“就比如,我听说元昭的外祖沈家就有还未娶妻的男子,沈家可是公府,又是皇亲国戚,可不比什么临安侯强多了?” 白如月一心想要取代元昭,自然早已把元昭和元昭身边的关系摸得清楚。 只是她嫡亲的太子皇兄和当今陛下实在是太高,难以触及。 但如今因着魏婉雪的婚事,让她想到了元昭的外祖沈家。 若是能让魏婉雪嫁进去,也不失为一步好棋。 第34章 有什么打算 经白如月这么一说,魏婉雪果然豁然开朗。 是啊,她何不依着元昭让她帮自己寻个更好的呢?! 但想到姜流,魏婉雪还是觉得有些可惜,“可是嫂嫂,那姜公子那边……” 白如月轻拍了拍她,“雪儿,你傻呀!你都已经拿下姜公子了,若你愿意,难道还怕他拒绝吗?” 她顿了顿,又道,“况且,若是你能给姜公子他想要的东西,那他岂不是任由你拿捏?” “他想要的东西?”魏婉雪和白如月对视一眼,想到什么,“你是说……” …… 临近除夕这几天,魏少卿几乎已经不回府。 除夕这日上午,他派身边的小厮回来说赈灾公务繁忙,晚上也不回府。 元昭听了,没什么表情。 甘棠有些担心她,“殿下,您别难过……” 元昭摇摇头,对她道,“甘棠,我早已没什么可失望的了,如今我只求,能带着孩子们离开魏家,离开扬州。” 甘棠微微叹了口气,又道,“殿下,奴婢将最近府医开的药送去给张太医瞧了瞧。” “从赏雪宴后,那些药里的毒药份量便加上了许多。” 看来白如月见了她,着急了。 等魏少卿传完话,凤栖院也传了消息给松延堂。 说元昭病弱,精神不济,晚上不能参加家宴。 老太太自然是欢喜,早早就出门去了杏雨巷和自己的孙子孙女团聚。 如今凤栖院和松延堂关系不睦,已经是魏府人尽皆知的事情。 老太太虽还执掌中馈,可库房空虚,如今到了年下赏钱都发不出来。 反倒是凤栖院,元昭对下人们宽严并济,甘棠能力出众,把整个院子管得铁桶一般。 老太太和魏婉雪离开魏府后,元昭就让元南安去将元慕声接来凤栖院。 经过这大半个月的复健,如今元慕声已然能够自如行走。 不过以防万一,他出来还是坐着轮椅。 这是五年来他第一次出静思阁。 五年前,他毁了名声,断了腿,一蹶不振。 如今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晚间,凤栖院里其乐融融,元昭让小厨房备了一桌好菜。 元知知被元慕声抱着,盯着桌上的菜流口水。 【想吃!想吃肉肉~】 这大半个月来,元知知早已不是最开始那般瘦小的模样,整个身体和脸都圆嘟嘟的,一双大眼睛如黑葡萄般闪闪发亮。 娇娇软软的,简直就像一个小仙童,谁看都喜欢的不得了。 就连一向清冷的元慕声,凡是见到小妹,都抱着她不愿撒手。 元南安在一边,端着一碗肉逗知知,“小知知想吃肉肉,可是知知没长牙不能吃怎么办呀?” 元知知“呀巴”“呀巴”的,恨不得张嘴去咬。 憨态可掬的模样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看着三个孩子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的模样,元昭不由恍然。 这几年来,她都没能和自己的孩子好好过个节。 同时她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如今慕声的腿好了,南安也能重新说话,知知也在慢慢长大。 只是不知道,她的祁玉,还在吃着什么样的苦…… 察觉到她的情绪,元慕声安慰她,“娘,我们一定能把三弟弟救出来的。” 元昭握了握长子的手,“声儿你不用担心,娘亲已经有法子了。” 她在筹谋,等过完年处理了魏婉雪的事,就该执行了。 同时她又同元慕声道,“声儿,倒是你,可有什么打算?” 她顿了顿,想到从前发生的事,有些迟疑,“等救出你三弟弟,娘就会带着你们回京城……” 元慕声垂下眸子,知道元昭在担心什么。 元知知没再捣乱,和元南安眨着眼睛盯着母亲和大哥。 元南安是不知道其中关节的,她只大概知道自己大哥当年在京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才会突然回到扬州。 但具体什么事,元南安并不知晓。 元知知坐直身子,当年元昭同魏少卿搬来扬州,考虑到元慕声的前途,将其留在了京中。 那时元慕声已在宫中跟着师傅学习,又多得陛下和太子亲自教导,前途无量。 京城中谁人不知昭和公主长子元慕声的名声。 年少成名,才华卓然又品行端正,陛下更是亲口夸赞元慕声有太子元成的风范,乃为皇室子弟的表率。 可在五年前,有一日从京城传来消息,说元慕声流连青楼,甚至强要民女,逼得民女要上吊自杀。 陛下雷霆大怒,将其放回扬州,元慕声回扬州的路上又不慎跌落悬崖,摔断了腿。 他一回到扬州,就遭受了魏少卿的大肆斥责,并将其关进静思阁要他面壁思过。 想到从前的事,元昭也痛恨自己当初听了魏少卿糊弄的话,慕声出事那时她正怀着祁玉,魏少卿说她应该静心养胎,情绪不能有太大波动,承诺自己会好好处理此事。 可等到元昭再见到长子时,他已然心如死灰,沉默不语,什么都不愿再说。 母子俩这五年来都不曾见过几面,更没有谈过当年的事情。 现在看元慕声垂着眸坐在轮椅上,曾经光风霁月的少年成了如今的模样,元昭心里泛起阵阵疼意。 当年元慕声回了扬州,扬州知道此事的人本就不多,又加上他闭门不出,在京城的事便慢慢平息下来。 但如果元昭要带着他再回京城,那些流言必然会再起。 想到这,元昭握住长子的手,轻声道,“声儿,娘一直相信你没做过那些事情,必然是遭人陷害。” 元慕声微微抬头,看着她的目光有些震动。 那时自己回扬州来,也希望有人能相信自己。 可父亲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就像一把刀深深刻在自己心上。 他到现在也记得父亲见到自己时劈头盖脸的一顿辱骂: “作出这样的事,简直不知廉耻!知道我的同僚如何看待我?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幸好你不姓魏,丢人也是丢的元家的脸!” “既然摔残废了,也没什么用了,魏家也指望不上你,你就在这院子思过,不准再出门丢人现眼!” …… 第35章 模仿大哥 元慕声虽从小在皇宫长大,多得皇祖父和舅舅的教导,可对自己父亲,也一直都有着孺慕之情。 自己在京城出了事,虽传出来说皇祖父大发雷霆,可哪怕是皇祖父和舅舅也没有对自己说这般重的话。 舅舅还同祖父求情放自己回扬州避开风头,又帮自己处理了剩下的事。 反而是自己的父亲…… 那时的元慕声第一次见到自己父亲这般模样,他实在不知为何,不禁深深陷入自我怀疑。 而父母一直恩爱,母亲也没有来看他,他以为母亲对自己也已经失望透顶。 但今日听到元昭说,她从来都是相信自己的。 这些日子来,他大抵也看透了父亲是什么样的人。 从前的那些失望,早已淡了。 元昭见他迟迟不语,又道,“若你不愿意回京,娘就送你去你表舅那,书院清净,你也可以安心读书……” 元慕声反握住母亲的手,安慰她:“娘,我清净五年,也是时候走出去了。” 他看着围在自己身边的母亲和两个小妹,眼神逐渐坚定,“娘和妹妹们都能这么坚强,我有什么理由畏缩呢?” 元知知抱着大哥的胳膊,靠在他胸膛上。 【当初是白如月和魏天赐陷害的大哥呀!】 【明明是魏天赐自己看上了那民女,将人骗到青楼,将人灌醉还谎称自己是大哥,毁了大哥的名声……】 听到元知知的心声,在场几人神色都是一变。 尤其是元慕声,只觉得后背发凉。 元昭这也才问他,“声儿,你还记得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吗?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端倪?……尤其是和魏天赐有关的……” 元慕声有些哑然,理了理思绪,“当年在京中,舅舅曾同我说不能死读书,故而儿子在宫中跟师傅学习之余,也会在宫外结识一些名士大家相互交流。” “有一次诗会我认识了魏天赐,他年岁和儿子差不多,故而时常也交谈几句。” “但儿子多数时间在宫中,与他也不曾多有私交,只是有几次在雅集诗会上,有人告诉我……” 说到这,元慕声停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 母女三人都盯着他,“大哥,告诉你什么了?”元南安不禁问道。 “有人告诉我……”元慕声喃喃,“那魏天赐和我有些相像,说我和他本就身形相似,穿衣打扮上一近似就显得容貌也有几成像,有几次在诗会上都有人因为背影把他认成我……” 元南安闻言忍不住张大了小嘴。 【是嘞是嘞,就是因为魏天赐利用了这一点,暗中观察模仿大哥的行为举止、穿衣风格、甚至说话方式,然后自己出入秦楼楚馆各种地方,事后又散播谣言说是大哥去的。】 元慕声狠狠攥住了拳。 当年魏天赐于他不过也就是个不起眼的书院学子,故而他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更不知道这魏天赐居然跟自己同父异母。 难怪两人会有几分像。 “当初流言传出来时,我也觉得奇怪,我从未去过这些地方,可不知为何这些流言却愈演愈烈……”元慕声越想越心惊,“直到有一天,礼部尚书小公子做局设宴请我前去,我喝了一些酒,后来就不省人事,再醒来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就躺着那个女子……” 后面的事元昭就知道了。 她紧紧咬着下唇。 当年的事,皇兄也曾来过书信说多有疑点,只是人言可畏,皇兄才将这件事压了下去又将慕声送回扬州来暂避一段时日。 如今这么一想,其中的疑点就能解释了。 那个时候,魏天赐年纪也不大,哪能想到这样周密详尽的诡计?必然背后是有他母亲白如月的指使! 居然从那时候起,她就已经开始谋划害慕声了! 那之后慕声回扬州摔断腿,恐怕也有白如月的手笔。 元慕声从小金尊玉贵长大,那时年纪尚小,哪能防备得了这样的诡计? 元昭的眼里冒着熊熊怒火,她恨不得将那白如月千刀万剐! 她必然要将她和她孩子们遭受的苦难,千倍万倍还在她身上。 “只是……”元慕声顿了顿,目光有些黯然,“此事已过去五年,恐怕难以再找到证据。” 元昭亦知晓这样的困境,当初事发京城,她又远在扬州,事后魏少卿更是轻拿轻放,恐怕很难再将此事翻案。 但她还是握着慕声的手,安慰道,“若你决定一起回京城,就要做好面对一切流言的准备。但清者自清,娘相信总有一天这些流言会不攻自破的。” 元南安也依偎在大哥身边,鼓励他,“大哥如此才华,定会让所有人信服的!” 【没错!大哥最棒!】知知呐喊。 元慕声坐在那,眉眼清隽,他微微点头,那双淡漠的眸子里难得有了些光彩。 “我会的。” 元昭看着元慕声,心中放心了些。 元慕声是她的儿子,她相信自己的儿子有这样的勇气去面对。 但她也不会轻易放过白如月一家,当年的事待回京城,她必得再查一查。 根据甘棠打听到的,魏天赐自从中了举去到京城后,在京城的圈子里混得也相当不错。 听闻他出手阔绰,还颇有才华,在京城更是有着“小慕声”的称号。 花的,是元昭的钱;打的,是元慕声的旗号。 白氏一家,就像是吸血虫一般,附在元昭和她孩子身上吸尽所有血。 …… “新年到啦!” 凤栖院灯光融融,元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压岁钱,每个孩子一人一份。 当然,还有留给祁玉的那一份。 看着孩子们的笑脸,元昭暗自心道:新的一年,都会越来越好! 第36章 磕几个头 翌日,元昭还是带着元南安和元知知去了一趟松延堂请安。 现在她到底还是魏家的媳妇,门面还是需要装一装。 进到松延堂,老夫人施施然坐在那,魏婉雪也坐在一边。 “儿媳带南安和知知特来向母亲请安……” 元昭福了福身,元南安跟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做同样的动作。 她记着自己现在还是个“哑巴”,不能开口说话。 屋内一阵静默,老夫人一直不开口,故意晾着元昭。 元昭掐着时间,只过了几瞬就拉着元南安站了起来。 老太太“哼”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着元昭母女三人的打扮。 今日是新年第一天,图着喜庆,元昭给两个女儿都穿了红色新衣。 元南安模样秀丽,红衣搭上双圆髻更显标致。 元知知则显得圆润可爱。 魏婉雪打量着元南安身上的衣服,“呀”了一声,“这布料是云锦吧?” 老夫人看着那一身红衣只觉得刺眼。 昨日去杏雨巷,她的乖娇娇也穿了红色新衣。 只是往年都是用的魏府库房里的云锦,今年库房空了,几人手里又银钱有限,故而只能用低等一些的布料。 眼前这两个孽畜怎么配用比娇娇还好的料子?这料子本来是属于娇娇的! 为此,老夫人沉沉道,“你从哪来的料子?” 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元昭面上淡淡,“如今府中库房空虚,大过年的想给孩子们做件新衣都没有料子,这料子自然是从媳妇的嫁妆里拿出来的,母亲有什么问题吗?” 老夫人还没接话,一旁的魏婉雪就指责道,“嫂嫂你也真是,有好东西不应该先孝敬母亲这边吗?” 元昭“呀”了一声,眨着眼睛无辜道:“这……母亲要用儿媳的嫁妆?” 她说得直接。 “什么叫我用……?!”老夫人气的用拐杖捶地,“是你孝……” “孝敬”两字还没说完,就被元昭打断,“我想母亲自然是不会图谋儿媳的嫁妆的。” 老夫人上气不接下气,她发现如今的元昭嘴皮子利索,来见她一次就气她一次。 元昭一手抱着元知知,一手拉着元南安坐下。 魏婉雪见到一旁乖巧坐着的元南安,又柔声道:“南安,你是你们兄妹几个里唯一一个健全懂事的,今儿大年初一,你该给祖母磕几个头才是。” 元昭的眸子一暗。 魏婉雪又像想起什么道:“你大哥哥是个废人,三弟弟不知道丢在哪,四妹妹年纪小,你该替他们把头都磕了才是。” 听到这话,坐在那的老夫人觉得心头舒畅了许多。 元昭是公主又怎么样?生的孩子个个不顶用。 旁边的崔嬷嬷也帮腔: “是这个理,二姑娘该替几个兄弟姐妹一并给老太太磕了头才是,一人三个,四人就是十二个,这是礼法规矩……” 元南安的小手紧紧攥成了拳,嘴咬着下唇。 元昭拉住了她的手,凌厉的目光扫向魏婉雪和崔嬷嬷,两人不由得身子一震。 “我们殿下千金贵体,哪怕在陛下和太子殿下面前也是免了跪礼的。殿下的孩子也是皇室贵胄,昔年哪怕大公子也只跪陛下,不知二姑娘的这一跪老夫人承受得起吗?”站在身后的甘棠发了话。 老太太的脸色变了变。 这小贱婢话里的意思岂不是她要真让元南安跪了,就是僭越? 她心头那股面对元昭的有气无力时隔多年又重新回来了。 当年元昭刚嫁进来时,老太太就是这般拿不出一点婆母的架势。 半晌,魏婉雪才道:“这说到底,孝道最大,嫂嫂还是得让孩子们多懂懂规矩才是……” “没错!他们说到底还是我魏家的子孙,怎么不能给我老婆子磕头?”老太太附和。 元昭闻言笑了笑,看向老太太,“母亲,今日大年初一,按礼孩子们磕了头长辈该给压岁才是……” 说到压岁钱,老太太梗住了。 元昭又一脸“善解人意”道:“如今库房空虚,府中上下用度紧张,我想着过完年可能连下人们的月钱都发不出来了。” “没想母亲还给孩子们准备了压岁钱吗?”她一脸意外,拉着元南安道,“南南,祖母既然给你们兄妹准备了压岁钱,你也的确该给祖母见个礼,不然这压岁钱怎么拿?” 她拉着元南安,嘱咐道:“磕头就算了,娘担心祖母夭寿,见个大礼好了。” 大年初一的,元昭在这咒她夭寿。 老太太气得要晕过去,连连摆手,“行了行了,我累了要回去睡会儿,你们回去吧!” 礼没见成,头没磕成,压岁钱自然也没准备。 老太太昨夜给杏雨巷三个孩子封了大红包,哪还有多余的银钱给元南安兄妹几个? 元昭一刻也不想多留,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凤栖院。 第二日,魏婉雪又脸皮厚得上门了。 她见到元昭就冲她低头认错,“嫂嫂,这几日婉雪细想了想,是我的不是,我不该违逆你的话,嫂嫂既然不同意我和姜流的婚事,那婉雪都听嫂嫂的……” 她态度装的恭谨,元昭自是假装看不见她眼底的轻蔑。 元昭正在给知知绣着虎头帽,闻言只是笑了笑,“这几日我也想了,说到底嫂嫂只是嫂嫂,你的婚事还是应该由老太太做主。” “这几日城里有各种宴席,我身子不好,你也该让老太太带着你多出去走走,再相看相看。”说罢,她还装出一副气若游丝的模样。 见状,魏婉雪有些着急,坐到她身边道,“嫂嫂,先不说我的婚事,你这身子啊,就应该多出去走走……” “过两日我听说城东陈大人家要办寿宴,大哥也会去,嫂嫂不如一同前去,多走走身子才会好。” 元昭想了想,才道,“陈大人?倒是给我送了帖子,我本不想去的,这几日身子重,只想睡着……” 元知知在一旁盯着自己的亲亲娘亲演戏。 脸色苍白,软绵无力,看着真像是那回事。 于是她也学着摇摇欲坠,可惜自己最近长成了一个小粽子,敦敦实实的,哪能学得成? 小白虎在她身边,撑着她不让她倒下,她和小白虎玩得不亦乐乎。 魏婉雪软磨硬泡,元昭也没同意与她一起前去陈大人的宴会,只说自己再想想。 魏婉雪离开的时候不大高兴。 第37章 给夫人赔罪 元昭本想晾她一日再答应,却没想当夜难得的,魏少卿回来了。 自从上次两人吵完架,就一直没见过面。 今日他来凤栖院时,元昭正斜斜躺在贵妃榻上同知知玩耍。 她方沐浴完,并不知道魏少卿会回来,房里暖和,便只穿了玉锦织就的里衣。 腰间一根锦带堪堪系着,显得腰身盈盈可握。 她背对着屏风,背后的蝴蝶骨亦隐约可见。 魏少卿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画面。 他缓步上前,从背后揽住了元昭的腰。 元昭一阵瑟缩,意识到背后是谁时,想要躲开。 却被魏少卿环抱住,他枕在她颈窝,沉声道,“娘子好香……” …… 一阵反胃感涌上心头。 甘棠和碧云方才被她打发去处理事情,估摸着外面是别的侍女才没有通报。 元昭强压住恶心,垂着眸,“夫君怎么有空回来?” 细想想,难道是为了陈大人的寿宴? 魏婉雪见自己劝她不成就把魏少卿搬了回来。 贵妃榻很大,魏少卿就势躺在她身后,没提寿宴的事,只是一只手在她腰间有意无意摩挲着,“夫人这是怪我?” 元昭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和知知玩耍着手里的拨浪鼓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夫君身为一州知府,今年年岁不好,公务繁忙我能理解。” 魏少卿不由得更贴近了些,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来递到元昭眼前。 是一块半个拳头大小的粉色宝石。 “为夫这些日子没回来,一是公务繁忙,二是和娘子吵完架心中亦不快。”他话语里尽是温柔,“但为夫这些日子都想着要给娘子寻些礼物,娘子喜爱宝石,这粉色宝石配娘子正好。” 眼前的粉宝石在烛光下显得晶莹剔透,光泽甚好,是难得的好物。 元昭想到从前,二人也时不时吵架拌嘴,每每如此,魏少卿都会寻些礼物,再说些好话来赔罪。 他在她面前这般温柔似水,她又如何能想到他在外面养着别的女人一样花前月下呢? 许是见元昭愣神没有接,魏少卿不由得想去解她的衣裳,“为夫赔了罪,娘子是不是也该表示一下?” 他语气上挑,元昭实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和她亲近。 在杏雨巷还不够吗? “哇!”身边猛然传来一阵大哭。 是元知知。 魏少卿动作一顿,元昭趁机翻身起来拢了拢自己的衣服,冲他歉疚一笑。 “知知可能饿了,我哄哄她。” 而元知知小腿一蹬,将那颗粉色宝石踢到了地上。 【他指定给外室送了更好的!拿这么小一颗来敷衍娘亲!】 魏少卿看着滚落在地上的宝石,心中不郁。 连带着看向元知知的脸色都不大好。 果然像母亲说的,这个小女儿一点教养都没有! 但他似乎忘了,元知知还只不过一个两个多月的婴儿。 元知知的哭声震天,魏少卿越来越觉得烦闷,捏了捏眉心,说了正事:“后日是陈大人的七十大寿,你是魏府主母,到时带上婉雪和我一同去。” 陈大人是魏少卿的先任,如今虽已致仕,但在扬州的官场上仍旧很说得上话,魏少卿自然是要去的。 元昭一边哄着元知知,一边道:“从前这些宴会夫君不都自己去的吗?我近来身子不大好,要不夫君自己去好了。” 魏少卿看着她垂眸哄孩子的模样,那张脸极美,带着些母性的温和,他微微一怔,有些失神。 前几日在府衙,就有同僚时常与自己调侃: “魏大人真是好福气啊!金屋藏娇,公主殿下这么多年不怎么出府还被魏大人养得天仙一般!” “我家夫人去了李家的宴会回来,可劲夸殿下千秋绝色。” “难怪魏大人每日都准时回府,这家中有这般美人,谁能忍得住?” “殿下人美就算了,还帮魏大人操持,这前段日子施粥放银,实乃贤惠啊!” …… 魏少卿心里一直清楚,单论容貌,白如月比起元昭来实在寡淡。 他不禁想起初见元昭的模样,那般明艳动人。 两人成婚初他也是极为爱慕元昭的,只是元昭的身份与性格,远远比不上白如月的温情似水。 这些年来,因着孩子的事,她愈发神经质,魏少卿不想每天回来面对一张哀怨的脸,才总宿在杏雨巷。 但这些日子,她好像变了些…… “哇哇哇哇哇!” 元知知的哭声将魏少卿的思绪拉了回来。 元昭瞥见魏少卿失神,心中一紧,蹙起了眉,“夫君,近来我总是梦见祁玉……” 话还没说完,就被魏少卿抬手打断,他不耐道,“都好几年了,他都不知道去哪了,你总念着烦不烦?” 元昭面色一僵,抱着元知知的手攥紧,胸口涌起一阵腥甜。 她努努嘴,想说“那也是你的孩子”,可话到嘴边,见到魏少卿那张不耐烦的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浑身只觉得一片冰冷。 好好的兴致被打断,魏少卿也不想再多留。 他从榻上起来,只道,“你好好休息,我去书房,过两日同我去陈府的寿宴。” 元昭目送着魏少卿离开,直到甘棠进来说他已经出了凤栖院,元知知的嗓门才慢慢淡下去。 她捏了捏小女儿圆嘟嘟的小脸。 今日幸好是有知知解围。 她和魏少卿,如今还挂着夫妻名份,她也没有戳破他养外室的秘密。 夫妻十多年,从前亲密之事自然不少,可如今,元昭已经知道了他的不忠和背叛,她不想再与他有这样的牵扯。 今日的事,给她提了个醒。 两人和离前,她是没法完全拒绝魏少卿的。 拒绝的次数多了,恐怕他也会生疑,这于大局亦是不利。 需要想个法子才是。 第38章 夫君特意送我的 正月初六,元昭带着魏婉雪前去了陈家的宴会。 魏少卿前夜并没有回来,只派小厮回来说明日直接从州府去陈家。 到了陈府门口,元昭在后面远远瞧见魏少卿的马车和白家的马车一前一后。 如今元昭已经对他这样的借口置若罔闻,次数多了,连失望的情绪都淡了。 白如月下车后,和魏婉雪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冲着元昭,远远地露出得意的挑衅。 魏少卿本想径直进府,可想到什么,在门口停了下来。 白如月见状,也不由得停下来,周围人都停下脚步,不知知州大人想做何事。 有人问道:“魏大人怎的不进去?” 魏少卿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夫人今日也来了,我从州府过来,在此等等夫人。” 当下在他身侧不远的白如月表情顿时难看起来。 但想到魏少卿应当是在外要和元昭假扮郎情妾意,也就没有发作。 这时,元昭的马车到了,魏少卿大步迎了上去,在马车外握住元昭的手扶她下车。 眼底都是柔情蜜意。 周围人见状,不由称赞: “魏大人公务繁忙,还不忘心疼夫人,真是好郎君啊!” “早年便一直传闻魏大人和殿下琴瑟和鸣,这都过了这么些年竟还一如当年呐!” …… 元昭愣了一瞬,见魏少卿这般,没有拒绝。 他既然爱演,那就陪他演好了。 只是进门瞥见白如月的脸色黑沉如锅底,元昭的眼神不经意从她身上划过,瞥到了她的粉宝石头面。 …… 宴席上来的人不少,男女分席,魏少卿将元昭送到内院门口才去了前院。 他在外人面前装得游刃有余,一如既往。 人人都说元昭嫁了个好夫君。 元昭心中冷笑,从前他们一起出门,魏少卿都是做足了宠妻人设。 原来的她也是深信不疑的。 可谁知道呢?她的“好夫君”可是明目张胆带了外室来宴会。 除了议论他们二人,一路上元昭还听到不少人在议论姜家和魏家的事。 那些人不敢在元昭面前议论,但背地里说得不少。 “听说魏家想把魏婉雪嫁到姜家,结果被姜家拒绝了,真是笑死人。” “魏婉雪心比天高,自然只看得上京城的侯爵世家,不过我听说公主不同意这门婚事,还是她家老太太托人去问的话。” “魏家除了一个公主,哪个上的了台面?这么多年不就是仗着魏大人和公主吗?” “嘘!小声点,你家夫君还在州府当差呢……” 元昭坐在一处,面上带着淡淡的笑,逗弄着怀里的元知知。 周围不时有夫人过来夸元知知生的可爱,元知知挥舞着双手,像个福娃娃招得夫人们齐声欢笑。 这时身边传来一个柔柔的嗓音,“你是说这幅新头面吗?这是我夫君特意送给我的新年礼,用了好大一块粉宝石紧赶慢赶打出来的……” 元昭循着声音望过去,就见白如月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正在和另一位女眷介绍自己那一整套粉宝石头面。 “呀,这宝石品相真不错,你夫君可真疼你,这宝石不小吧!”那女眷问。 白如月娇羞地笑了笑,视线有意无意瞥向元昭,“得有两个碗口那么大呢!夫君知道我喜欢,这宝石还是他亲手镶嵌上去的……” “这样的郎君不多见了呀……”有女眷艳羡。 在她一旁的魏娇娇也扬声道,“不止我娘亲有,我爹爹也送了我新年礼,祖母和爹爹都给娇娇和哥哥们包了大红包,还给我买了好些新衣裳!” 说罢,她还“咯咯”笑地转个圈,想要吸引围在元知知身边的那些夫人的注意力。 元昭看向魏娇娇,见她身上穿着大红色的锦袄,只是那料子看起来比起云锦差了些。 她不由想到大年初一去见老太太时她的神色。 心中一片寒凉。 原来如此。 这时,袁夫人从白如月身边经过,嗤笑一声: “一个贼还这么张扬,不怕别人再打上门来吗?” 袁夫人嗓音不大不小,正好这一圈的人都能听见。 白如月涨红了脸不作回应,只当不是说的自己。 前些日子那事好不容易平息了些,她若生起气来,又会把话题引过去。 众人一片尴尬,袁夫人恍若未闻,走到元昭身边逗弄着元知知,向前倾了倾身子仔细打量着元知知脖子上的项圈,有些惊讶道:“这项圈是和田玉做的吧!这玉的质地真是极品!” “这是我们殿下满月时陛下赐下的,后来一起陪嫁了过来,这才给小小姐用了。”甘棠解释。 周围的夫人投来艳羡的目光,“这可是御赐的东西,也只有我们沾了殿下的光才得以一见。” 元知知扭动着身子,伸出手要袁夫人抱。 “要我抱?”袁夫人挑了挑眉。 元昭有些意外笑道:“这孩子向来不要旁人抱的,没想到这么喜欢袁夫人。” 元昭只以为是袁夫人和白如月母女不对盘,才引得知知高兴。 袁夫人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向前一步抱起元知知,又掂了掂她,满脸欢喜逗弄着她:“呀~真是个软软的小团子呀!” 而就在这时,就在袁夫人方才站着的空地,上头一根缘木“砰”地砸了下来! 好在袁夫人抱着元知知打着转,这才堪堪避过。 “这怎么回事?!” 众人吓了一跳。 袁夫人抱着元知知愣在原地,看着那根缘木掉落的地方。 不就是自己方才站定的位置? 袁夫人只觉得一阵后怕,看了看怀里的小团子。 幸好知知要她抱,否则现在她就被砸在那根缘木下头了! 陈夫人安抚大家:“这本来都是好好的,怎么突然……” 元昭也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同样意识到了不对劲。 【哼哼,魏娇娇想要用她的气运害人!】 元昭瞥向那边的魏娇娇,只见这个小姑娘目光阴沉得可怕,完全不像是一个小女孩的神态。 她想到先前听知知说这魏娇娇是气运之女,又看着眼前掉落的缘木。 心中不禁疑惑又警觉起来:气运之女,代表着什么? “诸位,要开席了,请大家移步花厅。” 陈夫人连声道歉,招呼着大家去了另一处院子, 这时,在一众人群中,元昭感受到一股不适的侵略视线。 她看向一处,只见一处衣角掠过。 随即她给了碧云一个眼神。 碧云会意,悄悄退下。 第39章 公主殿下呢 碧云离开一会儿后回来,在元昭耳边耳语了什么。 元昭听完,只微微眯了眯眼睛。 席间元昭看到从进府就消失不见的魏婉雪,她坐到元昭身边,看起来很是开心,打量着元昭的眼神带着一些洋洋得意。 下首还有一股视线胶着在元昭身上,是白如月。 开席后不久,趁着元昭和周围的夫人谈话期间,魏婉雪的手悄然碰了碰元昭的酒杯。 元昭恍若未觉,将那杯酒尽饮下,魏婉雪和白如月的嘴角都扬起了笑意。 不一会儿,元昭站起身来,将元知知交给甘棠,借口自己要去更衣。 见她站起来,魏婉雪也站起来,“嫂嫂,我陪你去!” 元昭看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些转瞬即逝的寒凉,“好,甘棠留在这看着知知,你陪我一道去。” 元知知仰着脑袋,似是知道自家娘亲要去做什么,在心里不断道: 【娘亲娘亲~知知也要去~要去看戏!】 元昭捏捏她的小手,接下来的事不适合小孩看,还是不带知知了。 魏婉雪搀着元昭,走出众人的视线后就看见身边的元昭有些眼神迷离,头重脚轻的模样。 她心里暗暗一喜,看来是药效发挥作用了。 于是她指挥着元昭,向着后院的方向而去,“嫂嫂,这边更衣,我带着你走。” 在看到偏房时,魏婉雪加快脚步,正要带着元昭进门时,后颈传来一股大力,晕了过去。 本来还被她搀扶着神智不清的元昭瞬间清醒,脸上的醉意消失的干干净净。 碧云手里端着一杯酒,是在席上被换下来的那杯。 元昭微抬了抬下巴,碧云会意将那杯酒灌进了魏婉雪嘴里。 将魏婉雪抬进偏房扔在床上,元昭打量了一番这处地方。 这偏房较为偏僻简陋,窗边正对着一棵大树挡住光线,床上还有帷幔,关上门若不点灯很难看清床上人的面貌。 床前应该放着的屏风不知被移到了何处。 只要打开门,光线大亮,床上的景象就能一眼被门口的人瞧见。 白如月和魏婉雪就是这般布置,准备在此将元昭捉奸在床。 想到此,她又同碧云道,“把她衣服扒了!” 魏婉雪,既然你不仁,也就别怪我不义了。 …… 席宴散了,主人家领着众人逛园子消食。 人群中一个尖细的嗓音问了一句:“公主殿下呢?怎么还没回来?” 是白如月悄悄躲在柱后捏着嗓子问的。 其他人也都奇怪,四处张望着。 毕竟元昭的身份最高,自然也是所有人的焦点。 “不是说去更衣了吗?这都一盏茶的功夫了,怎么还没回来?莫不是迷路了?”陈夫人有些担心,当下便准备去寻。 身后的女眷自然也都跟着。 白如月有意无意引着,将一行人往偏房的方向带去。 路过偏房时,正巧遇到了从另一侧来的男眷,为首的是陈大人和魏少卿。 两个主人家见了面,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女眷们这才得知,男眷那边一直没见到姜流。 姜家人担心,这才出来寻找。 这下本在人群中的临安侯夫人脸色瞬间不好看了,她宠爱幼子,这才一会儿功夫,怎么人就不见了? “快找找!别是雪天路滑跌在哪处了?!” “呀!”白如月猛地叫了一声。 众人回头,见她在偏房门口,一张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的指着偏房的门, “这里面……好像有人……” 她这副模样顿时引得人遐想。 谁在里头? 白如月见众人都看过来,更是低下头,娇羞道:“听声音好像……是一个男人和女人……” 男人和女人? 在这的都是有家室的人,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而白如月背过手,悄悄将门一推,偏房的大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 里头的景象一下子就显露在所有人面前。 那张木床上赫然交缠着两具身体,就这样白花花地露在所有人眼前。 “天啦!”白如月又是一声惊叫,“公主殿下怎能和姜公子……” 这时,有人猛然道,“难道……是公主和姜……?” 魏少卿的脸一下子铁青,目光里都是浓浓的冷意。 男眷女眷正在找的不就是元昭和姜流吗? 所有人的表情都五彩纷呈,男人们看着魏少卿只觉得他头上绿油油的,女人们看着临安侯夫人心想她儿子真是好本事。 这时床上的人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只听得一声怒吼: “谁来坏本公子的好事?!” 这声音,不正是姜流? 临安侯夫人终于忍耐不住,冲进房里将姜流拽了出来。 姜流还在慌忙系裤子。 这下,床上只剩下那个女人…… 没人敢进去把那个女人拽出来,只能都把视线放在魏少卿身上。 魏少卿的拳头狠狠握着,整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 元昭居然敢背着他找男人?!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戴绿帽子? 但白如月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元昭的那个婢女,还抱着孩子淡定站在那不为所动。 婢女捂着那小孽畜的眼睛,小孽畜还十分兴奋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还没待白如月想到什么,另一侧传来一个清朗的嗓音: “大家都围在这做甚?” 听到这个声音,魏少卿猛然回过头,看到了雪地里一脸迷茫的元昭。 她身后跟着碧云,身上的衣裳都是完好的,连斗篷都没解开。 魏少卿大步走向她,一把把她揽住,语气里都有些颤抖: “昭昭,你去哪了?” 元昭听到这个称呼,垂下眸子,压住胃里的反胃感,不着痕迹从他怀里出来, “我能去哪?本想更衣,但看院子里雪景实在不错,就让碧云陪着我逛了逛园子,顺便散散酒意。” 魏少卿这一颗心才放下来。 见到二人这般恩爱的场景,白如月脸色扭曲,“不可能!” “你在这,那屋里的人是谁?” 元昭看向白如月,秀眉一挑,反问道:“白夫人的意思是,本宫应该在屋里?” 她这般一问话,语调不高可气势立显。 白如月瞬间被震慑住。 其他人看她的眼色也不对劲起来。 回想方才,好像一直是这位白夫人在引导他们认为里头的人是公主…… 就连魏少卿注视着她的眼神都带着些责怪。 月娘这是存心让他下不来台吗? 第40章 嫁进姜家 元昭站在魏少卿身边,打量了一番女眷们,似是在找什么人。 “方才不是魏家姑娘陪着公主一起出来的吗?”李夫人无意问。 元昭点点头,有些奇怪,“婉雪没回席上吗?方才我要逛园子,她嫌冷,就说自己先回去了……” 这时,一众人的表情又古怪起来,慢慢转向了屋内的人。 魏少卿本和缓了些的脸色又黑了下来。 白如月站在门口,暗道不好。 元昭在这,那里面的人岂不是…… 还没待人开口,屋内传来了动静。 只听一声娇媚的嗓音,“姜公子~你去哪了呀?快来!婉婉要你……” 姜流已经被冷风吹得清醒过来,就在门口的位置站在临安侯夫人身侧被斗篷包裹着。 从床上爬起来的人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眼看到了门口的姜流,径直扑了上去。 她浑身上下只披了件薄衫,薄衫下隐隐可见遍布全身的红痕。 嘴里还在喃喃着:“姜郎怎么出来了?莫不是又要和婉婉幕天席地,你我一体?” ……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这魏家二姑娘……真放荡啊…… 姜流虽花花肠子,可也是要脸的。 今日本是魏婉雪约他来此,说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他在席上喝了些酒,趁着醉意过来。 不知为何,魏婉雪今日简直跟个小妖精般,缠着他,他也就更加放纵。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的酒意散了,当下看到扑在自己身上的魏婉雪,还有几十道目光,只得一把将她推开。 魏婉雪一下子跌坐在地,才终于悠悠转醒。 她察觉到不对劲,看着自己身上只着寸缕,再缓缓回头见到了一群围在自己身边的人。 “啊!!!” 白如月早已躲在了人群中,不敢再出声。 魏婉雪看到了站在对面的元昭。 她一身白色斗篷,立于雪中如不沾染丝毫粉尘的仙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元昭不是喝了那杯带药的酒吗?为什么她好好的?为什么是自己和姜流在一起? 魏婉雪猛地反应过来。 是元昭!肯定是元昭害的她! “你……!” “碧云!给二姑娘披上斗篷!” 她正想开口,元昭沉着脸打断了她。 碧云听令,手脚极快把魏婉雪包裹住,同时顺手悄悄点了她的哑穴。 魏少卿还定在原地,自己妹妹作出这样不知羞耻之事,还让他在扬州所有同僚面前丢了大脸。 他的眼神想要杀人。 元昭亦是表情难看走上前。 啪!啪!啪! 三个响亮的巴掌左右开弓,重重打在了魏婉雪脸上。 元昭用了十足的力气,打得自己的手都在隐隐作痛。 但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畅快。 不仅为魏婉雪前世毁了沈家,单说现在,她欺瞒诋毁元昭不说,还联合白如月想要毁了她! 元昭心中的恨意终于得以发泄。 当下整个场地都安静得落针可闻。 没有人敢说元昭这几个巴掌打得不对。 元昭面上是和魏少卿如出一辙的盛怒,厉声斥责: “魏婉雪!身为魏家子女,你竟然做出这样不知廉耻之事!你大哥平时是这样教你不知羞耻与人苟且的吗?” 一句话骂了魏婉雪,连带着把魏少卿也骂了进去。 魏少卿脸色青白相间,偏偏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雷厉风行,众人都被她的气势慑住。 好在李夫人见状,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殿下也莫生气,这……好在两个孩子早就在商讨婚事了,不如……早点把婚事定下来。” 大家都是一愣,这才想起来先前姜家和魏家的确在议亲。 只是先前不是说姜家拒绝了吗? 现下不用元昭开口,魏少卿主动上前走到临安侯夫人面前,沉着脸道:“姜夫人,来日找个时间把小妹与姜公子的婚期定了吧……” 李夫人只是给了个台阶,魏少卿就顺带下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姜家娶了魏婉雪,才能平息谣言。 听到这话,魏婉雪眼里闪过期冀的光。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肯定没法再嫁给别人了,但只要抓住姜流,她还是一样能当上高门嫡妻! 临安侯姜夫人站在那,脸色亦不好看,瞪着自己儿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她的确看不上魏婉雪,先前才没答应与魏家的婚事。 可如今说到底,自己儿子玷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现下不答应也不行。 但临安侯夫人被这般上鸭子赶架,心中亦是愤愤不平。 临安侯好歹是京城高门,纵然这魏婉雪有个公主嫂嫂,那也是沾亲带故,如今魏家屈居扬州,在京城实在说不上话。 故而临安侯夫人脸色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道:“魏大人,我家小儿不肖,先前婉拒您家老太太也是因为流儿自小与我娘家表侄女定了亲,年前便已纳征定期,只待年后过门……” 姜夫人这是要拒绝? 但姜夫人看了元昭一眼,心一横也不怕得罪魏少卿。 “若魏姑娘要进姜家,只能为妾!” …… 空气静默了好几瞬。 【哈哈哈哈,魏婉雪天天做着高门嫡妻的美梦,现在只能做妾了!】 元昭是被知知的心声拉回思绪的。 她打量着身边魏少卿和魏婉雪的脸色,简直“太好看”了! 不由得在心里给姜夫人这一招“釜底抽薪”点了个赞。 魏婉雪怨毒地盯着临安侯夫人。 魏少卿何等自尊,怎可让自己嫡亲的妹妹去做妾? 在场人也不是不怀疑姜夫人口中的表侄女是不是真有其人,但临安侯夫人摆明了不给魏少卿面子。 魏少卿能怎么办?他一个扬州知府还能胁迫京城侯爵吗? 更何况此事若传扬出去,丢的是他的脸。 魏少卿是一个极为注重脸面的人,不然也不会把白如月养在外面这么多年,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宠妻”人设塌了。 还好,元昭上前帮他“解围”了。 她佯装深吸一口气,走到临安侯夫人身边,颇为“低声下气”道:“姜夫人,这姜府先定了亲,我魏家也不是不讲理的门户……” “只是我家婉雪也是清白姑娘,魏家门第虽低了些,可我做主,能否替婉雪求个平妻之位?” 她这般屈尊降贵,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她一个公主为了魏家的名声和脸面低声下气求人。 本来以魏家的身份,去侯府做个妾都算抬高身价。 第41章 那便做妾 “先前公主就不答应这门婚事,现在魏婉雪自己不知廉耻勾引男人,还要自己嫂子出来帮她收拾烂摊子。” “看公主给魏婉雪那几个巴掌,听说公主平日也是严厉管教魏婉雪的。” “多半是魏婉雪不听呗,公主先前身体不好,多半就是被他家那个上不了台面的老太太教成这样的。” …… 临安侯夫人见元昭这般低声下气,眼前的毕竟是当今圣上的嫡长女,太子殿下的亲妹妹。 她可以不看魏少卿的面子,但总得看公主的面子。 正踌躇要答应时,一旁的姜流不干了,他喊道:“不行!魏婉雪自己勾引我的!只能做妾!” 魏婉雪脸色煞白,不可置信看着姜流。 她想不到先前还在和她缠绵悱恻的姜流竟然当众说出这样的话! 姜流这一叫嚷,魏少卿只觉得自己的脸被人摁在地上摩擦。 他狠狠地瞪了魏婉雪一眼。 临安侯夫人扯了扯嘴角,顺着儿子的话再度拒绝:“殿下,不是我们姜家不给您面子,只是我娘家有规矩,可以纳妾,平妻是万万不成的。” 元昭又在心里给姜流竖了个大拇指,面色纠结难堪,只能凑近同魏少卿耳语: “夫君,眼下这样的情况,我们没有选择……” 临安侯一家和姜流都可以拍拍屁股回京城,又可以继续做风流公子。 但魏婉雪经此一事后就毁了,现在是魏府求着姜家。 魏少卿不由得深吸一口气,眉头狠狠压着,只能应下,“那便做妾!” 临安侯夫人浅浅应了。 魏婉雪想要发疯,不要嫁入姜家,在地上扭来扭去,只是说不出话来。 见她这般模样,魏少卿实在气急,一脚踹到魏婉雪胸口把她踹翻在地。 “丢人现眼的东西!把她给我拖回去!” 他气急了,下脚根本没管轻重,魏婉雪被踹得完全瘫在地上,对今天发生的一切都难以接受。 双目失神地被拖走了。 现下热闹看完了,其他人也不好多待,纷纷告辞。 元昭还站在魏少卿身边,神色从容地同陈家人道歉。 “今日小妹将陈大人的寿宴搅合了,还请陈大人陈夫人见谅,来日本宫再登门拜访告罪。” 陈家人好好的寿宴被弄得乌烟瘴气,心中自然不快,尤其是一向德高望重的陈老大人,连带着看魏少卿的脸色都不好。 但元昭会做人,处事从容大方,又谦逊有礼,稍加挽回了面子。 陈家人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不少。 元昭和魏少卿出陈府大门的路上,一路都是闲言碎语。 “还是公主撑得住场面,这要是我家发生这样的丑事,我都要晕了!” “谁说不是呢?这样的场面被当场捉奸,面子里子都掉完了!” “要是我,直接把人拖出去打死,岂是几个耳光能解决的?” “这幸好今天来大宴的是公主,若是魏家那老太太,还指不定怎么闹呢?” “公主也是体面人,还自降身份求姜家给个平妻之位,这幸好是在扬州,传回京城岂不是把公主的脸一起丢了?” …… 魏少卿从始至终沉着脸。 元昭本以为他会坐先前来陈府的马车回去,却没想,他径直跟着元昭上了她的马车。 她垂着眸,到底没说什么。 直到上了马车,走出好远的距离,魏少卿的脸色才缓了一点点。 元知知看了一场大戏,看累了已经沉沉睡去。 元昭抱着她,也不看魏少卿,车厢里气氛沉重。 魏少卿沉默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雪儿的婚事……要不就由你操办……” 元昭悠悠叹了口气,堵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夫君,若是姜家娶妻,那我自然是要帮婉雪办的,我自小疼她,把她当亲妹妹看待,怎么都是希望她过得好的。” 她面露难色,话锋一转,“可那边是纳妾,今日又丢了这么大面子,夫君觉得还要大操大办吗?” 元昭知道,魏少卿对这个妹妹的确是疼爱的,不然也不会宠得这么无法无天。 可现在,连累了他的面子和名声,他自然是最看重自己的。 魏少卿没法再说下去。 元昭又继续道:“依我看,姜家那边定了日子后,把婉雪送过去,年后姜家就会回京,婉雪跟着一同回去,想必流言蜚语就会少了些。” 魏少卿拧着眉,魏婉雪好歹是他的嫡亲妹妹,难道就要这样一顶小轿送到姜家? 但元昭说的也不无道理。 元昭又继续循循善诱,“与姜家那边我来协商,其余的事就还是让母亲操办吧,毕竟母亲最疼婉雪,自然是想亲自操办她的婚事的。” 她三言两语,抓小放大,既不置身事外又给出让魏少卿难以拒绝的理由。 魏少卿思忖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元昭松了口气。 她只想赶紧和姜家选个临近的好日子把魏婉雪这个烫手山芋扔出去,可不想替魏婉雪操办婚事出嫁妆! 眼看马车快到魏府了,却没想,魏少卿坐到元昭身边,握住她的手将她揽入怀里。 元昭忍耐着把他推走的冲动。 只见魏少卿抱着她,低头吻她的发顶,低声道:“昭昭,今日幸好有你在……” !搞什么?! 魏少卿先前也听到了其他人的议论。 平心而论,今日元昭在陈府帮他分担了不少压力。 她毕竟是公主,处理这些大场面可谓游刃有余、进退有进。 白如月和她比起来,就有些上不了台面了。 今日若不是白如月,说不定还不会丢这么大的脸。 想到这魏少卿才又重新觉得,元昭还是有些用的。 元昭从他怀里坐起来,与他对视很是“体贴”道:“夫君,想必这次回去母亲和婉雪都是要大闹一场的,但今日丢了魏府大脸,实在不宜再闹下去了。” “夫君州府事忙,不如还是委屈夫君去州府多住几日,免得扰夫君心烦。” 见她这般为自己考虑,魏少卿只觉得心中妥帖,应下了。 正好这时到了魏府门口,魏少卿大门都没进,就乘着马车再度离开。 元昭不管他是去州府还是杏雨巷,但笃定这些日子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想必今日白如月见他们二人人前恩爱,必得千方百计把魏少卿留在杏雨巷! 第42章 大佛寺祈福 没过两日,姜家派人来了魏府。 临安侯夫人没来,只打发了一个管事的。 可见对这门亲事有多不满意。 元昭也不恼。 她若一心向着魏家,自然觉得丢了自己的脸。 但现在元昭是元昭,魏府是魏府,脸面算什么?她巴不得有人来找魏家人不痛快。 元昭和管事的择了个最近的吉日,正月十二,总共也没剩几日。 但她不想再拖,恐会生变,只想抓紧把魏婉雪嫁过去断了她和沈家的联系。 反正魏少卿捎了话回来,不大操大办,几日时间也就够了。 魏婉雪自从那日从陈府回来,就被魏少卿派人关在院子里不让出门,只派了府医前去医治她胸口的伤。 老太太在松延堂大骂了几日。 骂临安侯夫人仗势欺人,骂姜流毁她女儿清白,骂陈府不该办寿宴…… 上上下下,整个扬州城骂了个遍。 当然,最主要骂的还是元昭。 碧云将那些污糟话转述给元昭听时,元昭只笑了笑问:“魏婉雪的嫁妆准备得怎么样?” “老太太正在凑,只是手里已经没什么东西了,去州府问过驸马,驸马出了一些,好像还去了杏雨巷……” 元昭清点着自己手里有的一些地契,抽出一张来,又和其他的一些一并装进另一个盒子递给甘棠。 “甘棠,把这个送去松延堂,就说是我这个嫂嫂添进魏婉雪的嫁妆单子里的。” 甘棠接过那张地契单,有些不满,“殿下,那魏婉雪存心害您,我们还要给她出嫁妆吗?” 元昭看着那盒子,笑得饶有深意:“这些地契都不值钱,庄子铺面都是入不敷出的,唯一值钱的那座京城的宅子已经脏了,我可不想再要了。” 甘棠明白了,捧着匣子去了松延堂。 老太太一听是来添嫁妆的,嘴里骂人的话才停了下来。 “老太太,这是我家殿下顾念和婉雪姑娘的嫂姑情意,特意送来的陪嫁,都是一些铺面、庄子和宅子地契。” 甘棠没有特意说京城那座宅子,元昭也是将那宅子的地契塞在一堆契纸中间。 老太太打开匣子,粗粗翻了翻。 她浑浊的眼里露出光来,元昭手里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 老太太虽然只认得少许字:铺子、庄子、水田、宅……但也能知道元昭给的都必然是好的。 她按下心里的欣喜,本还想去找元昭要的,没想她这么听话。 看来少卿又把这个贱人哄得服服帖帖的。 她高高兴兴收了匣子,甘棠又同她道:“殿下前两日撑着身子帮婉雪姑娘料理琐事,近几日累倒了,身体实在不适,恐怕不能送婉雪姑娘出门,特请老太太操持余下事务。” 老太太摆摆手。 前两日白如月同她嘱托,要加重元昭补药里的药材用量。 她身子不济也是正常的。 …… 魏婉雪很快被一顶小轿送到了姜家,被送去姜府那日被魏少卿踢的那一脚所受的伤还没好全。 姜府只简单挂了个红绸,其他的没一点办喜事的模样。 纳妾当晚,听说姜流还和先前就在房里的通房宿在一起。 又过了没两日,临安侯夫人就带着姜流和其他人一同离开了扬州。 扬州城的这一场闹剧才算堪堪结束。 魏少卿这段时日没回魏府,但也没怎么去杏雨巷。 因为正月末又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整个州府雪灾愈发严重。 有一日魏少卿匆匆回府,说是城外灾情严重,他需要出城赈灾。 魏少卿毕竟是一州知府,元昭的父皇一向注重民生,若赈灾不到位,哪怕他是驸马也难逃罪责。 更何况,扬州府底下的官员也不都是安分的,若魏少卿有个差池极容易被抓住把柄。 所以此次雪灾的事务,他都是亲力亲为。 老太太和元昭一同送魏少卿出府。 魏少卿一走,元昭就让甘棠放出消息,说雪灾严重,她身为公主要亲自去大佛寺祈福。 至于老太太那边,她压根没有通知,只是将这股言论传遍了城内。 继上次元昭散尽家财赈灾后,又亲自祈福,城内的百姓一时对元昭崇敬万分。 元昭自小得父兄教导,自然知道民心所向。 老太太知道时,凤栖院已经空了。 就连元慕声和元南安都被元昭带去了大佛寺。 一众人浩浩荡荡的,自然也躲不过杏雨巷的视线。 白如月听到老太太说连元慕声都去了大佛寺时,心下怪异。 元慕声不是一直把自己关在静思阁从不出门吗? 怎么这次会被带去大佛寺? 白如月心里升起恐慌:难道元慕声好起来了? 但魏天赐毫不在意, “娘,我们能毁了元慕声一次,就能毁他第二次。” 身边的魏娇娇更是没放在心上,她依偎在魏天赐怀里,一点也不担心。 自从上次在陈府,她发现她的意念可以让人倒霉之后,就发现了自己这一大不寻常。 好像只要她诅咒谁,这诅咒就能应验。 上次就是她诅咒袁夫人最好被砸死,那根缘木就毫无征兆掉下来了。 虽然没砸到人,但许是第一次用有些不熟练。 这几日她在杏雨巷附近分别试验过。 诅咒挑扁担的大爷平地摔跤。 诅咒老婆婆卖的包子上掉鸟屎。 诅咒街口小乞儿被牵车的马发疯踩伤。 …… 每一次都准确无误应验了。 不仅如此,她这些日子还总断断续续做梦。 梦里梦到她长大了,住进了魏府,当了魏府的大小姐…… 有了这样的能力,她还会怕元昭那一家人? 想到这些,她往自己长兄怀里又缩了缩,扬起一张天真的脸。 白如月还是不放心,絮絮叨叨地:“这些日子你们爹爹也不常来杏雨巷,不知道是不是又被元昭那个贱人勾了去!” 上次在陈府发生了那件事后,白如月总觉得魏少卿对她有了些怨怼。 他回来就指责她那日不该那般当出头鸟,还是她当晚使尽浑身解数才让他堪堪满意。 魏娇娇扬了扬眉,安抚她: “娘亲莫要担心,若是觉得那元昭不顺眼,女儿就让她心心念念的小儿子受罪好了!” 第43章 小施主的命格 大佛寺是大成国第二大佛寺,亦是江南最大的佛寺。 寺内常年香火旺盛,哪怕近日大雪不停,但许是雪灾严峻,诚心求佛的信众反而多了些。 听闻昭和公主亲来祈福,大佛寺早早就开始准备迎接。 马车停在山脚就上不去了,元昭没有坐来迎接的软轿,只让人将不能“行走”的元慕声和元知知抬了上去。 而她自己,望着大佛寺前的百步阶梯,如普通信众一般,一阶一叩首。 元南安固执地要留下来陪她。 元昭对外说自己是来祈福的,也并不只是借口。 百年难遇的严寒天气持续了近两个月还没有停息的迹象,多少百姓牲畜冻死饿死,更难说开春后又会造成怎样的恶果。 她身为一朝公主,理当为天下黎民做些事情,也算为父皇和皇兄分忧。 故而她顾不得纷纷扬扬的大雪和刺骨的严寒,顾不得雪地污印弄脏她的衣袍,她一步一叩首,虔心祈祷。 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求国运昌盛,父兄健安,百姓安居乐业。 她当然也有私心。 亦求她的孩子们平安顺遂,不再遭人所害。 求恶人恶报。 …… 在她身后,元南安学着母亲的模样,板着小脸,一样的叩首祈祷。 母女俩气质出尘,在大佛寺前的百步阶梯上,引得周围众人驻足。 那些来上香的百姓,本是想一睹公主风姿,却没料到公主这般真心祈福。 百姓们自发地跟在她身后,浩浩荡荡地,从山下往山上去。 元慕声和元知知不一会儿到了山顶的佛寺门口。 寺内方丈慧空大师带着一众僧侣冒雪在寺院门口等待。 听闻公主在阶下祈福而上,慧空大师上前,看到了冒着风雪叩首的众人。 他捏着佛珠感叹:“阿弥陀佛,殿下当真慈心一片。” 于是慧空大师亦带着佛寺众人盘腿而坐,开始诵经祈福。 元慕声的视线集中在风雪里的母亲和二妹妹身上。 这是他五年前断腿回扬州后第一次走出魏府大门,今日严寒,但他的腿已经不再感受到刺骨的冷意。 元知知被大哥抱着,一双葡萄般大的黑眼睛滴溜溜转着打量着方丈一众人。 【听说大佛寺的僧人曾经说魏娇娇身负天命,是谁说的嘞?】 【要不是这句身负天命,魏娇娇就不会那么顺风顺水被封公主上皇室玉碟。】 元慕声眼神一暗,这大佛寺的僧人,难道也是向着白家的? 天命?魏娇娇能有什么天命? 半个时辰后,元昭才到了山顶。 她和元南安身上的衣裳已经脏湿,脸和手都被风雪冻得通红。 慧空大师停止了诵经,接待了一行人。 “寺内为殿下和公子姑娘安排了禅房,稍后会有弟子带路。” 元昭点头,谢过方丈。 只是慧空大师说完话后,一双睿智的眼停在了元慕声抱着的元知知身上。 元昭和元慕声有些紧张,知知身份特殊,难道大师看出什么了? 元知知无所惧,眨着亮亮的瞳和方丈对视。 心里还在念念叨叨: 【难道是这个白胡子方丈?但他头上金光闪闪,看着不像瞎眼睛的呀!】 【这些僧人,不好好修行,天天下山闲言碎语,一张嘴叭叭叭的,多半是念经念的不够,念他个七七四十九天就没心力叭叭谁有天命了。】 听到她心声的元昭心一抖。 我的好乖乖,这怎么也是大佛寺的方丈,修为高深,能这般议论吗? 慧空大师的嘴角一抽,随后扬起笑意,本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又住了口。 只深深看了元知知一眼。 但他身边另一位僧人皱眉开了口:“这位小施主的命格……” 元昭母子的心都是一紧。 “慧安!”慧安原本要出口的话被慧空大师打断,“莫要妄言。” 慧安还想说什么,但站在自己身前的慧空大师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是警告。 他拧着眉,目光沉沉地看了那三个月大的婴孩一眼,有些不甘心。 ———— 大佛寺给元昭一家人安排了一处幽静的禅房。 入夜,几个孩子经过一日奔波已然睡下。 元昭从内室出来,走到庭院中。 下了一天的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轮明月高悬,月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细碎的光。 不远处还有僧人的诵经声,低沉齐整,直让人心绪平静。 但元昭从庭院看向山下某一个方向,眉头微蹙,一手捏着宽大的衣袖,心绪并不平静。 直到快寅时,整个大佛寺都陷入了沉睡的寂静,从山下悄然上来一个身影。 那人极快地进了院子,没有惊动任何人。 元昭起步上前,迎着那人进了外室。 是碧云。 元昭拉着她,虽心中焦急,但还是先带着她去炭火边坐着。 更深雪重,太冷了。 甘棠见两人回来,连忙给炭炉里再添了几块碳。 又给碧云递上了一杯热热的姜茶。 碧云喝了一口,感觉身上有了些暖意,知道事情紧急,才压低声音道:“殿下,奴婢去了黑山村。” 元昭心一跳,示意她继续说。 “黑山村在大佛寺后山的半山腰,那处村子位置隐蔽不说,去往村里的路只有一条,其余的皆是悬崖峭壁,很难进出。” “好在奴婢有些武艺傍身,才摸到了村子附近。”碧云说话时,元昭透着烛火注意到她握着茶杯的手臂有些颤抖。 她伸手撸起碧云的衣袖,只见手臂上都是青青紫紫的淤青,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划伤。 “这是怎么回事?”甘棠见状问道,元昭也看向碧云。 碧云放下杯子,摇摇头,“无事,想要靠近村子须得翻越一处断崖,那村子附近还种了不少荆棘丛,稍不注意就会受伤。” “甘棠,去将我带来的伤药拿来。”元昭垂下眸子,眼底有一些黯然,“那你还看到什么了?” “黑山村人口不多,约莫几十户人家,只是对外防得非常紧,晚上还有守夜人,奴婢一直等到丑时,守夜人才松懈了些。” “只是奴婢担心打草惊蛇,不敢轻易靠近。” 第44章 三哥哥被打了 听完碧云打探来的消息,元昭的心凉了一大半。 按照她观察到的,这黑山村不仅对外封闭,守卫还十分严,轻易难以靠近。 可是为什么? 按照知知所说,拐走祁玉的人是白如月住在黑山村的亲戚,元昭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拐卖,可根据现在的情况来看,黑山村真的是一个普通村子吗? 若是普通村子何必要做到这等程度? 元昭不禁心生疑惑。 从知道祁玉在黑山村时,她就在计划来救他。 在探知黑山村离大佛寺近后,便想要趁着来大佛寺祈福时,前去黑山村救人。 从如今形式来看,黑山村从外面都难进,村里是什么情况更难以知晓。 自己手上也根本没人可用,光靠碧云一个人很难成功。 元昭心里涌上了一阵焦虑不安,她既想立马把祁玉救出来,又担心自己的行动会给祁玉带来危险。 她透过窗看向黑山村的方向,叹了口气。 要是有帮手就好了。 …… 在大佛寺这几日,元昭白日都在佛堂与僧人们一同祈福。 前来上香的百姓络绎不绝,在看到最前头的昭和公主时,因为雪灾升起的恐慌都安定了些。 大成朝最尊贵的公主这般潜心礼佛,想必陛下和太子都不会对百姓们置之不理。 大佛寺下,昭和公主的美名也越传越远。 元昭白日礼佛,晚间也没有闲着。 碧云每晚去探查情况,回来后元昭按照她的打探绘制了后山的地图。 黑山村肯定是要去的,但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因着碧云每晚都是深夜去深夜回,几个孩子这时候都已经睡下,故而也不知道元昭在做什么。 地图快要完工的那个晚上,元昭点灯看着平摊在桌上的图,画出了几条路线。 “殿下,”甘棠在旁边掌着灯,面露忧心,“我们真的能救出三公子吗?” 元昭垂眸看着地图,心里一点也不轻松。 “不管怎样,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这时,内间传来“嘤嘤”的声音。 元昭放下笔,往里走去,只见知知躺在床上睁着眼哭泣。 她连忙上前,抱起知知,轻声问道:“乖乖知知,怎么了?” 知知一双大眼睛在黑暗中发亮,只是溢满了泪水,被元昭抱起来后伏在娘亲肩头。 【呜呜呜,知知梦见三哥哥被打了……被带刺的鞭子打得好惨……】小姑娘心里一边嗷嗷叫着,眼泪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浸湿了元昭的肩头。 【还被扔在猪圈三天没吃饭了,三哥哥快要被饿死也快被冻死了……呜呜呜呜】 这时,原本和知知一起睡的元南安也醒了过来,坐在床上听到这话时,原本惺忪的睡眼也清醒了过来。 元昭听到知知的心声,只觉得一颗心瞬间被一只大掌猛地揪了起来。 知知虽说是做梦梦到的,可知知本就有着“仙力”,说不定就是真的呢? 前段日子她让白如月吃了不少苦头,白如月想要借虐待祁玉来发泄也说不定。 想到这元昭只觉得心急如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垂下眸,暗下决心,嘱托南安:“南南,明日夜间,娘亲让大哥过来陪你们,你们晚上一定要和大哥待在一起,不要出门等着娘亲回来。” 元南安察觉到娘亲的情绪,不禁问道:“娘亲,你要去救三弟弟吗?” 元昭点头。 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受苦,她的心像被放在火上煎烤,没有办法再等下去了。 纵然现在的计划不完全,她也要去! 元南安思考了片刻,张张嘴想说自己也要去。 可想了下自己现在太小了,去了可能帮不了娘亲反而拖后腿。 她握紧双拳,自己留下来保护大哥和妹妹好了。 但她又有些担忧看向娘亲,忽地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提议道:“娘亲,要不你带上小白好了!” 元知知也抬起头来,想到了这一点,她挥着双手,嘴里发出一些声音。 【小白小白!带上小白!小白超超超厉害哒!】 听到小主人的呼唤,原本隐在黑暗里呼呼大睡的小白虎伸了个懒腰,走到元昭面前蹭了蹭她的腿。 元南安下了床,经过这两个月和小白的相处,她已经基本摸清楚了小白的能力。 她轻轻拍了拍小白的背,对它说:“小白,变大!” “唰”地一下,原本只有小猫大的白虎瞬间变成了一头成年虎的体型大小。 “龇牙!凶一点!”小白咧开嘴,露出森然的虎牙。 气势逼人,若是不知情的人站在这,定会被吓一跳。 在南安的演示下,小白变大又变小。 元昭看着,摸了摸小白的头。 她知道小白很特别,可还是拒绝了,“小白留下来保护你们。” 现在在大佛寺,元昭不能保证这里绝对安全。 若是趁她出去时,留下来的孩子出了事怎么办? 但南安拧了拧眉,站起来眼神坚定:“娘亲,我会保护大哥和知知的!” 她这段日子跟着碧云已经长进了许多。 知知也看着元昭眨着眼睛。 【娘亲带小白去,窝也废保护大哥哥和鹅姐姐的!】 元昭思考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她实在难以保证去黑山村会发生什么,带上小白的确可以多一重胜算。 …… 次日入夜,元昭安顿好几个孩子。 元慕声也从自己的厢房过来,陪着妹妹们。 细细嘱托了一番,又将甘棠留下,元昭才同碧云趁着夜色往黑山村的方向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另一个方向,亦有一队人马轻装简行,绕过大佛寺,亦是朝着黑山村的方向而去。 那队人马停在山脚,领头的人抬头看向雪雾笼罩的山顶。 身边人以为他在看半山腰,指道:“将军,半山腰就是黑山村。” 身披软甲的人手里攥着缰绳,却是透过黑山村看向山顶的位置。 半晌,他动了动唇,唤了一个人的名字, “昭和……” 嗓音有些莫名的哑然,身边人听到这个名字觉得突兀和奇怪。 许是意识到不妥,马上的人垂下眸,又补充问, “……殿下真的在大佛寺?” 第45章 你们是谁 “我们来的这一路上,听说公主先是散银施粥,后来大佛寺为雪灾祈福,现在公主应当还在大佛寺……”墨玉想到一路上听到的关于这位昭和公主的事迹,缓缓回答。 只是答完有些意外,今日他们来这的目的可不是大佛寺,将军从来也不是个关心别人的人。 是因为公主身份特殊吗? 也是,昭和公主毕竟是太子殿下的亲妹妹。 将军和太子关系亲厚,问一句也正常。 墨玉又想到什么,笑着道,“据说公主殿下的驸马爷出城赈灾去了,公主才没闲着前来祈福。” 身后另一位将士也接了话,“驸马赈灾,公主祈福,这一对真是情投意合,相扶相持啊!” “可不是,我老家扬州的,时常回乡探亲都听咱扬州知府大人和公主殿下的恩爱故事……” …… 一队人插科打诨,完全没意识到领头人的气压已然低了下来, 他垂下眸,沉沉道:“走,按原定计划潜进村子。” 根据这几日碧云的调查,黑山村一面环崖,能潜进去的只是靠近村口的方向。 到了黑山村附近,元昭庆幸她把小白带来了。 这种对普通人来说寸步难行的丛林,小白如履平地。 甚至碧云都跟不上它的速度。 在村子附近,小白停了下来。 它伏低身子,呲着牙,从喉咙露出低声的吼叫。 元昭放缓动作从小白身上下来,卧在雪地里。 碧云在一旁察觉到小白的异样,低声道,“殿下,小白似乎发现了什么让它不快的东西……” 元昭按知知和南安教的,轻抚着小白的头顶,让它安定一些。 它停下了嘶吼,可一根尾巴还在不停地甩来甩去,显示着它的不耐。 元昭尝试着开口,“碧云,你和小白一同溜进村子找到祁玉可好?” 知知说,只要和小白吩咐,小白就能听懂人话。 “我在这里等你们。” 元昭也想一起进去,可她不会武功,去了只会拖累。 说着,她递给碧云一件自己的披风,又给小白的脖子上系了一件。 “我不清楚现在祁玉的状态如何,他从小喜欢裹着带有我味道的衣裳睡觉,这披风或许能有些用。” 碧云接过披风,点了点头,“殿下放心,奴婢一定将三公子救出来!” …… 一人一虎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元昭所在的位置离黑山村村口较远,但能一眼观察到村子动静。 雪还在飘着,她就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趴在雪地上。 担心会被村里的守夜人发现故而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村子的方向一丝动静也没有,碧云和小白也没有回来。 元昭的手脚冻僵了,正想要伸展一下动一动。 而这时,雪地里传来了动静。 “吱呀”“吱呀”。 是靴子踩雪的声音。 听脚步声,似乎是两个人走了过来。 元昭屏气凝神,往村口的方向望去,却什么都没见到。 随着那“吱呀”的声音不断靠近,她才意识到是有人正在往村子的方向走。 她微微转头,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们是谁?!” 是村口的守夜人,站在哨口的位置上问。 “在下许州人士,与兄弟往南越做买卖,正逢大雪封路,路过贵村想要借宿一晚。”来人似乎是一个年轻男人。 那两个男人就站在元昭面前,隔着荆棘丛元昭只能看到他们的腿。 她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若是现在被发现可就不妙了。 但天不遂人愿,许是雪下得太大,直接压弯了元昭头上的树枝,半个柱子般大的树枝直直向着她所在的位置砸了下来。 临危之际,元昭却是一动不敢动。 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只要一动,就马上会暴露,那碧云就极为可能也会暴露。 到时或许祁玉也危险了。 但这根树枝砸到她身上,自己也约莫会半身不遂。 两难抉择之际,元昭本能想要移动自己的腿,但腿被冻得发麻根本动弹不得。 就在那根树枝要砸向自己时,猛然间,她感受到腰间传来一股大力。 自己被人牢牢锢在怀中,连带着在雪地里翻滚了好几圈。 林中的积雪被砸得四散开来,树下四处都是荆棘,但元昭被那人护在怀里,暴露在外的脸被一双温热的大掌摁在胸前,只是外衣被划了几道。 此处的动静引起了村里其他人的注意,有几人匆匆赶来。 “怎么回事?” “你们是谁?!” 他们的语气里充满了戒备和警惕,元昭悄悄瞥了一眼,只见其中有两人凶狠恶煞的,手里还带着武器。 救自己的人还没有放开她,元昭也不敢抬头。 虽说今晚来之前她做了乔装打扮,可不能保证不会有人认出她的身份,现下这样暴露出来最好不让这些人看清她的脸。 她在脑海里疯狂思考该如何脱身。 “娘子方便也就算了,怎的这么不小心?” “娘子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 头顶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元昭愣了半个呼吸。 什么娘子?是在叫她? 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腰。 她明白,这是在让她配合。 只是这个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元昭来不及想这股熟悉感来自于谁,只闷首在他怀里回答,“夫君,是妾身没注意……让夫君受惊了……” 看来这两人应当也是想进村,被她坏了事这才会出手帮忙。 有人愿意帮自己就不算最糟。 男人扶着自己站起来,元昭还是把脸贴在他的胸口。 眼下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比起救祁玉,她的名节都不重要。 许是察觉到她的担忧,男人从怀里摸出什么来,戴在她脸上。 看着眼前的面纱,元昭一愣。 这面纱…… 男人将环在她腰上的手抽出,转而牵着她的手往那群人的方向走。 元昭微微低头,夜色中也看不清这男人的脸。 只觉得他身形十分高大,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牵着她的手上有着薄薄的一层茧。 “这位是在下的娘子,方才说要在林中方便一下,惊扰各位了。” 男人笑着解释,算是解释了元昭为何突然出现。 第46章 看我家娘子看得紧 村里的人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三人。 其中一人问,“这位兄弟看起来身手不错。” 他方才去救人时,那身手在暗夜里也看得出来很是敏捷。 元昭的心提了起来。 担心自己会给这两人带来麻烦。 但另外那个年轻男人反应得快,笑呵呵道,“各位兄弟不知道,我大哥最是心疼我嫂嫂,方才嫂嫂不让跟着,大哥一颗心都挂在嫂嫂身上呢,生怕嫂嫂出什么事,哪成想,这么巧?” “我们这走南闯北不容易,会点身手也很正常嘛!不过都是小打小闹,这才遇到这么大雪不得不来借宿。” 牵着元昭的男人没怎么说话,元昭适时露出些羞意,半倚在男人怀里。 “是妾身方才上山时雪水喝多了,这才想着行个方便……” 接着,她冲村里那几人低头福了福身,语气柔柔,“不知各位能否好心收留我们一家人一晚?这雪实在太大,我们已经走了一天路了,若是没有歇脚的地方只怕会冻死在这山里呢……” 她盈盈一拜,很是谦卑顺从。 “各位大哥放心,我们也不白住,我夫君与小叔子身上还有些银钱,可以付银子作为报酬。” 这种时候,女人比起男人来更容易引起同情心和让人放低戒备。 领头的守夜人目光凝在三人身上,最后才沉声道:“跟我们进来吧!” …… 元昭三人被带到了一处土房前,里头有人闻声出来,是一位大婶。 那大婶见到来人,态度倒是比那几个守夜人好得多。 “哟!万全,这几位是?” 领头的守夜人语气不咸不淡回答,“周婶,这对夫妻和他们弟弟是来借宿的,能否住你家?” 周婶打开院门,话里带着笑意,“借宿啊?” “没问题,进来吧!我家还空两间房,你们今晚就住这吧!” 说着就把三人往里引,元昭往后瞥了一眼,只见那几个守夜人还在原地盯着他们。 这个村子,太奇怪了…… “那你们小夫妻就住这间,这位公子就住隔壁这间吧!”周婶麻利地介绍着,给三人分配了房间。 元昭道了声谢。 年轻男人负责拿着行李。 周婶打量了她一眼,不免问道:“这位夫人,怎的还蒙着面?是见不得人吗?” 她虽是笑着说的,可元昭总觉得她的语气里带着丝丝瘆人的凉意。 她揽着男人的手臂,低着头解释:“我随着夫君和小叔子四处奔波,一介女子蒙着面能给夫君少些麻烦……” 身边的男人也很上道,“亲密”地环着她的腰,进一步同周婶道:“婶子别介意,是我看我家娘子看得紧,生怕她在外头抛头露面被别人抢了去,这才要求她戴着面纱的。” 他嗓音低沉,却是悦耳,听着便像一位宠妻的男人。 听到这话,周婶和另一个年轻男人都“扑哧”笑了出来。 墨玉实在想不到,平日那般威严的将军会说出这种话来。 方才在村口,两人都察觉到了路边的草丛中有人,但见那人没有行动便也按下不动。 却没想后来出了意外。 以他的眼力,当时只隐隐看清那是个女人。 正对在她头顶的树枝就要砸下来,她却像被吓傻了一样一动不动。 身边的将军一下就冲了过去。 下一句就听到将军称呼那女子为“娘子”。 墨玉惊得险些破功。 将军什么时候成的亲? 后来意识到是在做戏,他也跟着配合。 但从来拒女人千里之外的将军,是不是太配合了? 周婶摆了摆手,“哎哟,你们这小年轻可真是……” 元昭“羞赧”地把头埋在了男人怀里。 周婶的“盘问”结束,终于让几人进了屋。 年轻男人进了隔壁,元昭被男人拉着进了另一间。 周婶送了蜡烛进来,“你们就安心在这睡一晚,明天雪停了就能出去了。” 元昭本想去接蜡烛,周婶手微微一晃,一滴蜡油看着就要滴了下来。 另一只手挡在前面主动接过周婶手里的蜡烛,丝毫不在意那滴蜡油滴在他手上。 “烫到了吗?”元昭主动关心凑上去问。 男人稳稳举着蜡烛,“无事,为夫皮糙肉厚的,不怕。娘子身娇肉贵,就不要做这些小事了。” 元昭的目光还盯在那处烫到的皮肤上,周婶打趣道:“你们小夫妻感情真好啊……” 元昭这才不好意思笑笑。 目送周婶出门后,屋内只剩下了元昭和那个男人。 男人将蜡烛放到了桌上,又转身来牵住她的手往床边走,边走边道,“娘子赶了一天路,为夫替你揉揉腿,早些睡下。” 听他这个语气,元昭知道,那周婶大抵还没完全离开。 她默契配合,这男人演起戏来一点差错没有,同时没有趁机占她便宜,还算个好人。 心下定了定,顺从地跟着走到床边,她柔声问:“夫君方才可有受伤?下次不要为了救妾身不顾自己……” “我没事,娘子最要紧。” “早些睡吧,明日还不知道要赶多久的路呢。” “妾身替夫君宽衣……” …… 两人一唱一和,就如同一对蜜里调油的小夫妻般。 外头的人听了半晌,听到两人吹了蜡烛睡下了才悄悄回了正屋。 为了让外头的人信服,元昭和那男人是真的解了外衣躺在床上。 这屋里的床并不大,两人平躺,之间根本没有距离。 加上男人身材高大,故而两人只能侧身才堪堪躺下。 元昭睡在里头背对着男人。 她没想到今夜发展成了这样,本来是为了来救祁玉,却没想到现在自己和一个陌生男人躺在一起。 好在这男人举止还算有礼,除了必要的演戏外,此时也在尽力和她保持着一些距离。 过了好半晌,男人低沉的嗓音才在背后响起,“她走了。” 元昭松了口气,转过身准备坐起来。 但男人没动,她一转头正对上男人的脸。 黑夜里只能看清面前的一双眸子。 那眸如夜般漆黑,却闪着微光。 外头的雪停了,云散了,月升中天。 月光透过纸糊的窗照射进来,照在元昭凝白如雪的脸上。 一双凤眸盛着月光,模糊看清了面前人的脸。 她的呼吸像纷扬的雪落般轻,心却是猛地漏了一拍。 “霍……衍……?” 她难以置信地开口。 …… 第47章 过得还好吗 不大的房里针落可闻。 元昭看着面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之间什么话都再也说不出口。 他们有多久没见了? 好像是十年…… 她来扬州的那年,霍衍去了西北驻守。 两人城门分别,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起先几年,她偶尔还能听到他的消息,多半是从皇兄的信里。 说他又打了胜仗,或是又升了官。 只言片语的捎带些他的信息。 只是十年间,江南与西北之间的距离,是天涯海角的距离。 元昭越来越少想起这位与自己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少年将军。 可哪怕如此,今日她还是能一眼认出他来。 比起十年前,他少年时就完美的五官更加深刻了些,眉目间透出的气势愈发逼人。 元昭自小觉得,霍衍俊朗,是大成朝除了她皇兄外的第二美男子。 或是久在西北,如今他面容上染上了些风霜磨砺之感。 脱去了少年的稚嫩看上去更为成熟,却是更有一番风味。 …… 两人侧躺着,面对着面,呼吸都缠绕在一起。 旧人重逢,元昭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她不说话,霍衍亦不说话。 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一眼不眨盯着她。 元昭最先觉出一些不适,正想移开视线,面前人打破了沉默。 “你……过得还好吗?”他的声线比起从前更沉稳了些,其中却含着难以察觉的微颤。 十年未见,他也只能问出来这句话。 雪夜,空气中都是未化的湿润。 纸糊的窗有着空隙,时不时有冷风灌进来。 元昭觉得身上冷,瑟缩了一下。 身边人下意识地帮她拢了拢身上的被褥。 元昭的眼泪顷刻落了下来。 滚烫的泪珠如断线了般,止不住地涌出来。 这两个月来,除了起先在杏雨巷那晚亲眼目睹自己多年的幸福都是假象时她落过泪,后来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地被血淋淋摆在自己面前,她已经顾不得伤心难过。 忙着救孩子、斗婆母、收拾小姑子…… 她不敢伤心不敢哭泣,几个孩子依赖着她,外室和私生子更是虎视眈眈,她一刻都不敢露出脆弱。 只怕再度被人生吞活剥。 可此刻,不知是因为霍衍那句“过得还好吗?”还是别的,元昭再也忍耐不住,这两个月来积攒在心头的情绪一股脑爆发出来。 满腹的委屈如潮水般将自己淹没。 她轻声呜咽,又担心被周婶听见,只能紧紧攥着霍衍前胸的衣裳,伏在他怀里蒙住自己的脸不住哭泣。 霍衍感受到自己的胸前一片湿润,怀里的人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从前但凡破了点皮都哭天抢地的昭和公主,此刻哪怕是这般大哭也要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霍衍的眼底阴影一片,他终是没忍住,伸出手来紧紧抱着她。 怀里的人哭得狠,没有反抗。 他在她耳边低声问:“魏少卿,他对你不好吗?” 若是对她好,真如他听到的那般幸福恩爱,她为何又要这样委屈哭泣? 至少在元昭出嫁前,霍衍与她相处的十多年里,从未见过她这般隐忍委屈的模样。 听到这个名字,怀里的人下意识一颤,攥住他衣角的手更加用力。 “我去杀了他!”黑暗中男人的眼神瞬间狠戾,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狼。 好半晌,元昭才抑制住情绪,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微微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你……怎么会在这?”元昭的嗓音里还残留着哭泣后的哑意。 霍衍替她擦着眼泪,眼底皆是疼惜。 “南越出了点事,陛下派我过来查一查,这才路过扬州……” “你不是在西北吗?怎么突然来了南边?”似是因这一哭,两人之间多年未见的陌生感打消了不少,元昭一边收拾着自己的情绪一边问。 “年前我回京述职,正好遇到此事才过来的。” 他没说,自己也是因为想要顺路过来,希望能远远见见她,看她过得好不好,才让太子把这个差事分给他。 听说她来了大佛寺祈福,本想着黑山村的事了结后去大佛寺,却没想在这遇到了。 那根树枝砸下来时,在看清下面的人是她时,他只觉得自己在做梦,什么都没想地就冲了出去。 他将她被泪水沾湿的头发拢到耳后,这才问:“你怎么会在这?” 这一问让元昭回过神来,她一下坐起来,又想到如今的情势不由冷静下来。 霍衍也坐起来。 元昭转头看着霍衍,一下抓住他的手腕,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霍衍!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被拐进了这个村子,下落不明,我是来救他的!”她的眼神里都是慌乱无助,也不知道都过了这么好一会儿,祁玉和碧云都怎么样了? 霍衍反握住她的手,语气不急不缓,“你先别急,和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暖,元昭的心定下许多。 扬州城是张被魏少卿织起来的密密麻麻的大网,这张网,专门用来捆住元昭。 魏府的人,除了自己的孩子和碧云甘棠,她一个人也不敢相信。 但霍衍不一样,她自小闯了什么祸,都是他跟在她身后替她收拾烂摊子。 与其说从前的霍衍是太子陪读,不如说是她元昭的陪读。 两人相伴多年,霍衍从未害过她。 只是在嫁给魏少卿后,他成了旧人,和太子皇兄一样,被元昭抛在了京城。 如今再见霍衍,元昭才觉得似乎又与京城的过去有了一丝联系。 这两个月来,她殚精竭虑,不是没想过写信向皇兄求助。 可只怕万一,书信若被魏少卿发现,后果难料。 现在在霍衍面前,她没有隐瞒,将祁玉的事说了。 到底没有说拐走祁玉的幕后黑手是魏少卿的外室。 这是她和魏少卿的事,没有必要将霍衍扯进来。 听到了她话里的未尽之意,霍衍眼神微闪,知道还另有隐情。 无妨,他可以自己去查出来。 第48章 春天一样的花香 “哼哧哼哧!” 雪夜里,一男一女提着泔水桶往后院的猪圈里去,隔着老远就听见圈里几头猪饿得哼哧叫的身影。 男人举起泔水桶,沿着圈栏倒下去。 几头猪闻见味儿就冲了过来,拱着猪食盆就吃起来。 男人眯着眼冲猪圈的角落喊了一声,“臭小子!你的晚饭来了!” 里头没有动静。 他身后的女人手揣在袖子里跺了跺脚,满脸不耐烦: “走走走!大冷天的,冻死了!” 男人提着泔水桶,两人往屋里走,边走边道: “你说这小子命还挺硬,都这么久都没熬死。” “烦死了!白如月扔这么个麻烦过来,还不让死了,前两天他还把一头猪咬伤了,我要找白如月赔钱!” “你说,要不把他送到村长那?反正村长他们正缺人。” “你傻啊,要不是这小子,咱能每年找白如月拿那么多银子?” ……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一直等到几头猪吃完开始散了,缩在猪圈角落里的一团黑影才开始动了动。 他没有站起来,只是双手着地,手脚并用的爬到食槽边。 四肢还被绑着厚重的锁链,他哆哆嗦嗦地用手抓着食槽里的东西往嘴里塞。 夜晚太冷,没这么一会儿,食槽里的泔水就已经结了冰。 那团阴影蛹动着,还在不停地抠食槽里的冰。 他的动作打扰到一旁已经开始休息的两头猪,其中一头猪用它的头顶了过来。 那团阴影瞬间呈现出防备的姿态,从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嘶吼声。 完全不像是一个人类应该发出的声音。 这一举动激怒了猪圈里其他猪,五六头猪都围了过来。 猪的体型比起那团阴影来大上几倍,几头猪团团围过来,那团阴影就像是待宰的小猪仔。 自从前两日他将其中一头家猪的脖子咬伤后,那对男女狠狠抽打了他一顿,就将他换到了用野猪培育的猪圈里。 这个猪圈的猪,比起寻常家猪来说凶猛许多,气势上都更加危险。 阴影依旧手脚并用,全身呈现出防御的姿势。 一双瞳孔死死盯着离自己最近的那头猪,不知道下一瞬是哪边会冲过去。 那头猪伸出了自己的猪蹄,一蹄子就踢到了眼前瘦小的人类身上。 地上的人被踢翻,重重摔在圈栏上。 但他伺机而动,扑上去用自己的嘴咬住了那只蹄子。 他用尽自己的力气,猪蹄上渗出血来,那头猪也“嗷嗷”叫起来。 顿时,另外的几头猪也不再观战,都加入进来。 杂乱的猪蹄一下又一下踢在小人身上,他却没有发出疼痛的喊叫声。 像是麻木了一般。 一脚又一脚踢下来,阴影被踢得在猪圈铺着的稻草上滚来滚去。 稻草结了冰,眼前黑暗又阴冷,他身上烂的只剩丝条的衣裳连蔽体都难。 他已经快忘了温暖是什么感觉了。 只依稀记得,有一位像仙女一样的人,抱着自己冲自己笑,给自己唱着好听的歌谣。 她的身上有着春天一样的花香。 他记得自己好像也有名字的,仙女一样的人经常抱着自己叫“小玉”…… 他应该叫仙女什么? “娘……” 低声的呜咽。 已经快要听不清。 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踢打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他逐渐失去了意识,只感觉到有一团软软的东西盖在了自己身上。 那上面,有春天一样的花香。 …… 霍衍听完元昭断断续续讲完祁玉失踪的经过,替她擦干眼泪。 面前人眼中含泪,桃花眼泛着红,看着我见犹怜。 此刻霍衍没有心思想别的,只是想到他从前知道的,元昭的长子断了腿,二姑娘成了哑巴,现在还有一个失踪两年在此受苦的小儿子。 他的心底泛起一股肿胀的情绪。 这些年来她受了多少苦? 十年间,有关她的消息断断续续,可大多都是好的。 说她的驸马温柔体贴,说她与驸马情投意合,恩爱非常,幸福美满。 若事实真如此,如今她又怎么这般憔悴? 他压下心底的情绪和冲动,与她分析眼下的形势: “今夜我之所以来这,是因为我奉命调查的有关南越的事与黑山村有关。” “南越?”元昭喃喃,“那边发生了什么?” 南越是大成朝的附属国,地处南边,比起其他一些附属国,一直以来也还算安分。 霍衍收敛思绪,“年前几个月与南越接壤的小城陆续出现不少人失踪的案子,后来有一处小城的县丞不知为何发了疯,你皇兄注意到此事,便派我过来调查。” 其实只是一件很小的案子,但那座小城正好有一处很重要的金矿,这些年来一直在被朝廷秘密开采,元成心细,这才让霍衍走一趟。 “但我年前去了南越,顺着线索查,发现那些失踪的人似乎都辗转到了扬州附近,最后的线索,都在黑山村断了。” 元昭想到方才他们进村时这个村子的怪异感,心中升起不安,“他们在这做什么?” 霍衍想到那个发疯的县丞,顿了顿,“养蛊。” 一阵冷风灌进来,元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霍衍见状,将那床被褥披在她身上并拢紧了些。 元昭想到什么,抓住他的手,“那岂不是需要很多人……” 那她的祁玉,会不会也…… 看出她的担心,霍衍安抚她,“我手下的人已经在查探村子里的消息,到寅时我们就行动,我一定帮你把小玉救出来。” 元昭垂下眸,心里仍然揪起来。 这时,霍衍猛地一动,将她拽进怀里,两人并势躺下。 “有动静!” 元昭被他紧紧抱着,闭上眼,放稳呼吸。 难道是周婶又回来了? 正在思索时,她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嗷呜”。 是小白! 第49章 是祁玉 元昭睁开眼,坐了起来,看到在床边几步位置的小白。 小白竖着尾巴,一双棕瞳盯着床上那个陌生的男人,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危险。 元昭立马下床,霍衍见状,也跟着她起来。 跟随着他的动作,小白警惕地盯着他,蓄势待发,似乎下一瞬它就会扑上去。 元昭试探地伸手,摸了摸它的头,“小白,他是好人……” 听到这话,小白炸开的毛才缓缓松下来。 小主人告诉它要保护好美人娘亲的,它本能感受到这个男人十分厉害又危险。 但既然美人娘亲说这是好人,那它先勉强相信好了。 “小白,你这是怎么了?”元昭低声惊呼一声,从月光顺着看过去才注意到小白的嘴上都是血。 霍衍也蹲下身,他毫不畏惧地伸出手捏住白虎的下颌查看。 “不是它的血,应该是别的动物的。” 小白很不满地挣脱开男人的手,愤愤看了男人一眼。 它堂堂虎王,怎能被人这般对待? 但眼下它不和男人计较,只是咬着元昭的衣服下摆,将她往外带。 元昭想到当初知知被扔在魏府外的那一晚,小白也是这样的动作。 “你找到小玉了?”她顿时明白。 小白的动作更用力了些。 元昭看了一眼霍衍,哪怕她没说这只白虎从哪来的,可霍衍也能看出他们是相互信任的关系。 白虎看着便不寻常,他没多问,只直截了当道:“我陪你去!” 元昭犹疑片刻,“会不会坏了你那边的事?” “你的事最重要。” 霍衍揽住她的腰,轻松带着她从小白溜进来的后窗翻出去。 小白在黑夜中身影飞快,身后的霍衍带着元昭很轻松跟上。 最后小白在村子的另一头停下来,霍衍注意到,这是个圈舍。 里头有着血腥味。 他微微皱了皱眉,并不是嫌弃,只是没想到,元昭的孩子居然在这种地方。 在看到这个圈舍时,元昭的心不由得紧了起来。 她记得知知说过,祁玉被关在猪圈里…… 猪圈只有一道木门,有着被破坏的痕迹,看起来是小白干的。 霍衍没再揽着元昭的腰,转而牵住她的手腕。 元昭的心神都在眼前的圈舍上,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的事。 小白钻了进去,霍衍伸手一把扯开木门上沉重的大锁,打开了门。 元昭快步想往里走,眼前一片黑暗,一个没留神,踩到了什么东西。 她微微低头,才注意到脚下到处是肮脏的排泄物,哪怕是冬天,猪圈里的气味也十分难闻。 她有些想吐,拉着自己的人从怀里递过来一方帕子挡住了她的鼻口。 黑暗里,她没看清帕子是什么样,但独属于霍衍身上的味道涌入鼻尖,瞬间将那股恶心压了下去。 前面的男人在这样的环境里神色丝毫未变。 往里走,有好几个圈,靠外头的猪正在沉睡。 血腥味是从最里头传出来的。 小白从圈栏上跳着往里,在最里面的猪栏停了下来。 霍衍眼力极好,哪怕光线很暗,但他清楚看到这个猪栏里的猪全都被咬断脖子倒在地上。 下口的应当是只猛兽,一口致命。 霍衍看着圈栏上那只几个月大的小白虎,眸里带着些思量。 但很快,小白跳到最中间,霍衍只看见一件白色披风,下面盖着什么东西。 元昭好不容易适应了眼前的黑暗,也看到了那件白色披风。 “祁玉!那应该是祁玉!”她不由得攥住了霍衍的胳膊。 霍衍安抚地拍了拍她,“你在这,我去把他带出来!” 说完,他松开牵着元昭的手,利落地翻身进去,走向小白的位置。 走近了,他才看见披风下蜷缩成一团的人影。 只有微弱的呼吸。 他小心翼翼将人裹着披风抱起来,又翻了出去。 元昭第一时间想要看一看自己的孩子,借着月光,她看到披风里那张被污秽布满的小脸。 根本看不清。 元昭直接用手轻轻擦了擦孩子的脸,显露出下面的面容来。 她瞬间落了泪。 “小玉……” 见她伤心,霍衍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拉住她的手, “先出去再说。” 元昭点点头,目光不愿意离开他怀里的孩子。 霍衍拉着她出去,刚出门,面前就落下一人。 元昭被吓了一跳,见霍衍没什么反应。 “将军,我们的人已经控制了村子,除了村子里的人,只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女人,女人什么都不说。” 这个声音,正是先前和他们在一起的年轻男子。 “人在哪?”霍衍面对下属,完全没有在元昭面前的温柔。 “先带去了汇合点,等将军吩咐。” 霍衍看着沉沉夜色,面上没有情绪。 本来按照他们的计划,是潜进村子里进行暗中调查。 但眼下因为元昭的介入,还有怀里已经奄奄一息的孩子,就不能从长计议了。 “确定什么都没发现?”他再问了一遍。 墨玉点头,他们带来的人身手都了得,在村子里四处搜索过,没有发现痕迹。 察觉到霍衍的思虑,一旁的元昭问道:“你们在找什么?” 墨玉这也才抬头,见到霍衍身边的女人,是先前在村口遇到的陌生女人。 将军怎么还主动拉着她? 这女人究竟是谁? 还有为什么要来猪圈? 他脑子里一下子好多疑问,只听霍衍转头耐心同那女人解释,“若是养蛊,必然需要蛊场,这村子位置隐蔽,是极好的建蛊场的地方。” 说着他拿出一个玉瓶,那玉瓶里装着的就是先前从那县丞身上剥出来的蛊虫。 元昭凑过去想看一眼,霍衍微微启了一下瓶口。 而一直在他们身后的小白猛地低吼起来。 元昭转身,见小白又呈现出紧张的姿势,尾巴一甩一甩,死死盯着那个玉瓶。 她想到什么,同霍衍道:“要不让小白帮忙找找?或许可以找到。” 霍衍沉沉看了小白一眼,将玉瓶递过去。 元昭摸着小白的头,“小白,找找和这个味道一样的……” 小白有些嫌弃地闻了闻,又冲着空气四处动动鼻子。 向着一个方向跑去。 霍衍立马拉着元昭跟上去。 身后的墨玉惊在原地。 这什么情况? 将军怎么那么信任这个女人?将军不会被下蛊了吧? 还有,怎么会有人把老虎当狗使? 第50章 送给大师 今夜黑山村的人都睡得很沉,几个守夜人在村里巡逻,不知不觉地就被拖到暗处没了声息。 小白带着几人来到村子中央的打谷场,它左右嗅嗅,往打谷场另一边的一处红砖房去。 霍衍带着元昭轻轻落在屋顶上,掀开了一片瓦,下面的景象展现出来。 有三人正在说话,一个是方才领着几人进村的守夜人头领,叫做万全的,还有一个是周婶。 站在两人面前的中年男人,看着更加年长些。 元昭听周婶叫他“村长”。 “今夜进村的那几个人是怎么回事?”村长坐在桌前,他脸色阴沉不善,看着不太像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人。 “在村外发现的他们,说是来借宿的,走的进村的小道。”万全回答,“只是那女人出现得奇怪。” 村长又看了一眼周婶,周婶脸上还带着有些诡异的笑,“我试了,那对小夫妻看起来是真的,带的行李也的确是做买卖人该带的,不过……他们模样生得有些太好了……” “村长,这几日大雪封山,我看把这几人送给大师最好!”万全提议。 大师? 元昭和霍衍对视一眼。 但村长摇摇头,只道:“南边来了消息,说近来查的紧,京城专门派了一个大将军过来,让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 但周婶拧着眉,“那不是南边的事吗?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况且近来大雪封山,大师那边的存货要断了,我们要抓紧些。” 闻言,村长笑得阴森,“今年雪灾,这么多流民,还怕没有货?” 元昭的身上涌起一股恶寒。 这群人,准备做什么? …… 几人又听了一会儿,直到屋子里的几人散了,霍衍低声吩咐了墨玉什么。 元昭想到碧云还不知道在哪,便也同小白道,“小白,你去找碧云,和她先回去。” 正准备离开的墨玉闻言一顿,问她,“您说的可是一个带着披风,身着黑衣的女子?” 元昭点头,“你们遇到了?” 墨玉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挠挠头,“那我应该知道她在哪,我去把话带到。” 霍衍也听明白了,估计是他们的人把人误抓了。 他沉了沉脸色,“那是殿下的婢女,去把人放了。” 殿下? 墨玉离开的一路都在思考这个词。 哪个殿下? 不是太子殿下,那就是……公主殿下? 将军身边的女人,难道就是昭和公主? 难怪将军表现那么奇怪,原来是旧人相聚啊~ 墨玉的猜想呼之欲出,总觉得自己揣了个大秘密。 …… 霍衍还抱着祁玉,又用另一只手牵着元昭,带着她进了房间。 这间屋子看着十分简单,只有一张木桌木柜。 他用手四处摸索着,没一会儿便找到了机关,墙体挪开,露出长长的步道。 一股恶臭味从地道那头扑鼻而来。 两人往里走,地道往下延伸,走到尽头是一间暗室。 元昭手里端着烛台,在看清暗室里是什么时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只见那暗室里放了好几个大缸,缸里密密麻麻的,全部是黑色的蛊虫。 她咽了咽口水,汗毛直立,“这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霍衍的脸色也不好看,“这里应该只是个中转地,真正用这些蛊虫的,估计是他们口中的’大师’。” “那接下来怎么办?”元昭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蛊虫,不由得离霍衍更近了些。 她从小最怕这种虫子。 霍衍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得更近了些,又接过她手里的烛台。 单手一扔,直接扔进了其中一个大缸。 顿时火光大亮。 那些蛊虫遇到火,就像遇到了天敌,纷纷四散往缸外爬。 霍衍拉着元昭极速往后退,再按下墙上的机关,石墙落下,将那些蛊虫封闭在暗室中。 等两人出来,元昭才发现此时村子里四处都是火。 她看了霍衍一眼,顿时明白这是他安排的。 “我送你们出村。”霍衍掂了掂怀里的小萝卜头。 冬日干燥,四处大火侵袭,一下子就连成了片,整个村庄都被火焰吞没。 …… 元昭果然在村外见到了碧云。 “殿下!”一见到元昭,碧云就连忙迎了上来。 她身上有些凌乱,似乎方才被人绑过,元昭上前打量了一番,确认她没事才松了一口气。 “殿下,我进村没多久就遇到了这人,二话不说就把我绑了,所以没能救出小公子……”碧云剜了身后的墨玉一眼,墨玉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 元昭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小玉已经被霍衍救出来了。” “霍……”碧云这才注意到元昭身后的男人,男人一身黑衣,气势格外强大,怀里抱着个用披风裹着的孩子,正是元祁玉。 “霍将军……”碧云舌头打结。 她从小跟着元昭,自然是认得霍衍的。 只是,霍将军不是在西北吗?怎么会出现在这? 这里还聚集着霍衍手下的其他人,听到元昭直呼其名,都面露惊诧。 霍衍这才向几人介绍,“这是昭和公主。” 墨玉眼一亮,果然,真的是公主殿下! “见过公主!”几人纷纷行礼。 元昭抬手,霍衍走到她身边,低头问她:“更深露重,我先送你回大佛寺,小玉需要人诊治,我带的人里有随行军医,让他去替小玉看看。” 她点头,又看了眼身后熊熊燃烧的村子,还没待她问,霍衍便继续道:“你放心,虐待小玉的那家人已经被我手下的人单独带出来了,你若想问什么,明日再问。” 元昭没再看村子,转头看向霍衍,两人视线相对。 他低着头,目光始终聚焦在她身上。 火光照射下他的脸一半明亮,一半陷进阴影里。 恍惚间,她想起从前的好多个新年,两人也是这样一起并肩而立,看新年的焰火。 “今夜的事我都会安排好,不会有旁人知晓你来了此处。小玉的消息我也会处理,不会让人知道……” 他的嗓音耐心,她什么都没说,但他什么都安排好了。 他总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元昭看着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不由觉得慌乱,她低头,撇开了视线。 第51章 受过的苦 远方的天空升起了鱼肚白,大佛寺的僧人都已经开始早课。 甘棠忍不住在院里踱步,不时看向山下。 屋内,元知知已经等睡了,元南安手撑着榻上的方桌不住点着脑袋。 元慕声静静坐在轮椅上,面前放着书,但也许久不曾翻开一页。 直到天边的太阳升起了第一缕光线,才有人轻轻叩响了房门。 甘棠连忙开门,见到了戴着帏帽的元昭。 她身后不仅跟着碧云,还跟着一个男人。 “娘亲!你回来了!”元南安一个激动,直接喊了出来。 元慕声转头看了她一眼,她这才注意到似乎有外人在,急忙闭了嘴。 元知知这才醒过来,眨巴着眼睛伸着胳膊腿儿要二姐姐抱她。 甘棠稍稍避开,元昭迎着那个男人进了屋。 霍衍稳稳抱着元祁玉,这一路上连手都不曾换。 “碧云,你守好院子,不能让一个人进来或是知道院子里发生了什么!” “甘棠,打水来,把我们带过来的药全部拿出来,再准备一床新的被褥……” 霍衍跟着进了内室,几个孩子便都围了过去。 元慕声在看清他的脸时唤了一声:“霍叔……” 霍衍转头见到好多年没见的元慕声,他记得当年他去西北前,元慕声才像怀里这孩子这般大。 他的视线停在元慕声坐在轮椅上的腿上,想说什么但看着大夫过来了,便准备将怀里的孩子先放下。 可不知何时元祁玉的手已经无意识紧紧揽住他的脖子,揽得很死。 元昭见状,让霍衍坐在榻上,上前想要帮忙。 只见祁玉一双小黑手绞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 元昭亦不敢用力,他现在没有意识,元昭只能轻声哄着他: “小玉,小玉乖,把手松开,娘亲在呢……” 霍衍也顺势,略有些笨拙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但祁玉依旧没有松手,只是嘴里似乎在喃喃着什么。 整个内室的人都屏住呼吸,不敢说话,只听霍衍怀里的孩子低声唤着: “娘……娘亲……” “爹爹……” …… 元昭的眼泪婆娑,滴在了霍衍肩上。 霍衍的手紧了紧,看了一眼等在一旁的大夫,“这样能把脉吗?” 大夫有些面露难色,但还是提着药箱上前, “将军,小人试试。” 似乎元昭离得近些,祁玉会稍加放松一些。 于是元昭便也坐在了霍衍身边,她握着祁玉的小手,大夫这才来把了脉。 几个孩子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讲话,都在一旁安静等待。 看着大夫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元昭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揪起来。 大夫把完脉,又看着霍衍道:“将军,可否解开披风让小人看看小公子身上的伤?” 祁玉还趴在霍衍肩头,他只有一只手能动,闻言便想要解开先前包裹着祁玉的披风。 元昭见状,上前帮忙。 但霍衍一手攥着披风,深深看了她一眼。 元昭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看她。 只见他思忖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昭昭,你确定要看吗?要不你带孩子们出去,我在这就好。” 元昭的手停在半空中,只觉得喉间卡了什么东西。 先前是霍衍去把祁玉抱出来的,出来后就一直被她的披风裹着,她一直都没见到祁玉身上究竟是什么样子。 现在看霍衍的神色,她知道不会好到哪去。 但她咽了咽喉,侧头望着站在另一边的三个孩子,没有让他们出去避开。 “这是小玉受过的苦,我们都要好好看着,记在心里。”她的嗓音柔软而坚定。 明白了她的决定,霍衍便松开手,解开了祁玉身上的披风。 温暖柔软的披风一离开,怀里小小的人不自觉瑟缩,揽着霍衍胳膊的手也攥得更紧。 看清披风下是什么情况时,就连大夫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对一个才五岁的孩子下这样的狠手? 元祁玉身上那件衣服破破烂烂已经成了巾条,衣不蔽体也几乎没有一块能看清皮肉的地方,因为皮肤外全部都裹着厚重的污秽烂泥。 大夫小心地用一块沾湿的巾帕擦去他胳膊上的污秽,露出下方的皮肉来,瘦骨嶙峋不说,身上全部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 元昭在看清时,死死咬着下唇,她手攥成拳,整个人全身颤抖,心头抑制不住地涌上恨意。 恨极了拐卖虐待小玉的那家人,恨极了策划一切的白如月,恨极了魏少卿! 也恨极了自己…… 元昭只觉得摇摇欲坠。 霍衍用另一只手拉住她,这才没让她倒下。 元慕声也转动轮椅到她身边,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温声道: “娘,要不先帮小玉清洗一番,不然这样也没法上药。” 感受到握着自己的手道温度,元昭缓过神来。 “殿下,小公子身上伤处颇多,但也须得清理一番才行。” “在下为小公子开药,内外兼用。虽说没有内伤,但小公子精神受损,只能慢慢养着,且不能再受太大刺激……” …… 大夫细细嘱咐一番后,甘棠已经备好热水。 只是元祁玉一直抱着霍衍不松开。 元昭试了好几次,但他就是不松手。 她有些歉疚看向霍衍,但霍衍只是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同她道:“带我过去。” 浴桶边,甘棠拿着剪刀,本想上前剪开元祁玉身上的那些布条。 但霍衍哪怕站在那不说话,也是气势逼人。 当年除了陛下和太子,公主身边就只有霍家小将军最有震慑力。 如今过了这么多年,甘棠不自觉想到从前在京里时面对这位的感受。 见状,元昭接过她手里的剪刀,“我来吧。” 她已经平定思绪,一下一下使着剪刀。 剪完,她伸手试了试水温,又将霍衍的袖口挽起。 霍衍这才微微弯下身子,手托着元祁玉的后背,将他缓缓放进水里。 元昭绕到浴桶另一边,仔细擦拭着祁玉的身子。 许是被热水的温度包裹了很久,好一会儿元祁玉这才放开一直揽着霍衍的手。 但霍衍没走,只是和元昭两个人合力,花了近一个时辰才将元祁玉身上的脏污勉强洗净。 洗完上了一遍药,元昭才抱着祁玉送回房里。 大夫又检查了一遍,只说还在昏迷中,应该很快会醒来。 元南安和元知知围在床边,元昭摸了摸元祁玉的小脸,想到霍衍还在外间,便抱起元知知,同元南安道:“跟娘出去见见霍叔,道个谢。” 元知知被元昭抱着,嘴里嘬着奶嘴。 【霍叔霍叔!】 【就是那个为了给娘亲报仇被万箭穿心的大将军么……】 第52章 万箭穿心 听到知知的心声,元昭脚步一顿。 正在外间和元慕声说话的霍衍也是神情微变。 什么报仇?什么万箭穿心? 霍衍虽有疑问,但仍旧面不改色,继续和元慕声交谈。 那个声音没再听到,但元昭带着两个孩子出来时,看着他的脸色都有些奇怪。 尤其是抱在怀里那个,盯着他的眼神炯炯有神,像是要把他盯出个洞来。 【唉……娘亲被害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皇祖父和皇舅舅都已经不在了,知知和哥哥姐姐也都没了。】 【娘亲在睡梦中被毒死,最后只有威武大将军霍衍从西北赶回来为娘亲讨回公道,只是中了魏天赐和魏娇娇的计谋,在城外中了埋伏万箭穿心……】 【霍叔死后,还被安上了叛国通敌的罪名,霍家被满门抄斩。边疆没有大将,北羌和西域联合进犯,本来欣欣向荣的大成朝就这样被毁……】 这几个月来,元昭和元慕声现在都琢磨出元知知的心声原理。 小知知就像个话本说书人,点到谁说谁。 而她说的,大概就是前世已经发生的事情。 或许是前世结局太惨,小知知才带着仙力来拯救他们。 这次遇到了霍衍,便触及到了霍衍的未来。 本来救回元祁玉后,元昭的心情放松了一大截。 现在听到这话,她的表情又凝重起来。 霍家三朝老将开国元老,在军中赫赫威名,忠心耿耿保家卫国,怎么会通敌叛国?还被满门抄斩。 她和霍衍十年没见了,按照知知说的,前世他们应该是老死不相往来。 可为何,他还因她落了个这样的结局? 元昭看着站在面前几步远的高大身影,心头涌起一阵浓浓的无力感。 仿佛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灾星。 因为自己嫁给了魏少卿,遇人不淑又盲目相信,才会养肥了外室养大了狼崽子,引狼入室害死自己身边所有的亲人和朋友。 她究竟该怎么做?才能不让她身边的人受到伤害? …… 元慕声幼时在京城,霍衍没有出征时他时常在舅舅那见到这位霍叔。 外人都说他冷峻严厉,不假辞色。 可元慕声一直觉得,这霍叔虽不爱笑,但对他却是极好的。 那时舅舅教他习字念书,霍叔时常指点他射箭骑马。 偶尔总会看着他的脸愣神,或者不经意道“你娘亲小时候……” 每每他再追问,霍叔总不再多说,只是借口有事匆匆离去。 那时他年纪小,也有许多疑问,揣着回到公主府问娘亲是不是和霍叔是旧识。 娘亲只是笑笑,并叮嘱他不要再在府里提起霍叔,尤其是在父亲面前。 后来霍衍出征,再很少待在京城,随着时间推移元慕声也甚少再想到这些事。 再见霍衍,元慕声的回忆也涌了上来。 如今再结合知知的心声,他看了一眼对立而站的元昭和霍衍。 仿佛明白了什么。 见元昭垂眸半晌没说话,元慕声转动着轮椅上前接过元知知。 “娘,我带着妹妹们进去看着祁玉,你和霍叔叙叙旧。” 元昭点头,待几个孩子离开,她才捏了捏眉心,走到炭火边坐下。 大佛寺禅房简陋,只有简单的木桌和长条椅。 元昭坐下,霍衍也坐在她身边,两人围着火盆,都没有说话。 霍衍拨动着盆里的几块碳,火星不时在眼前轻轻炸响,在静谧的冬日里格外清晰。 元昭看着那通红的火光,还有微微燃起的火苗。 火苗忽明忽暗,她盯着那簇火苗。 元昭记得,父皇一直是极为赞赏霍衍的。 他十二岁上战场,十五岁一战成名,年纪轻轻就封了少将军。 如今十年已过,他更是战功累累,早已承袭霍家长平侯爵位不说,前两年刚擢升威武大将军。 因为有他在,这些年大成朝的边域才安定祥和。 身边人递过来一杯热茶,温声问她:“在想什么?” 元昭接过茶,转头看霍衍。 他眉目挺立,虽久在西北,可被火光映照的那张脸看不出磨砺和粗糙。 有的是和魏少卿的温文尔雅极不相同的杀伐果断。 魏少卿温文尔雅的表面下是狼子野心,霍衍杀伐果断的背后又是什么呢? 她笑了笑,摇摇头没说话。 茶水下肚,胃里温和了些。 只是在想,万箭穿心是什么感觉? …… “能帮我一个忙吗?”良久,元昭重新开口。 “你说。” “我有一封亲笔信,你帮我带回京城,亲自给我皇兄。”元昭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 这信是她早便写好的,一直在找机会送出扬州。 霍衍接过信,盯着信上熟悉的小楷写就的“皇兄亲启”,还是问出了口:“为何没找信差?” 元昭颓然地笑笑,“信不过。” 她若从扬州发信,保不准被魏少卿的人拦截下来,若是看到了信上的内容,那等待她和孩子们的,就是万劫不复。 如今她只能赌一把,信霍衍。 霍衍捏着信,转头看着眼前人,他有着一肚子疑问: 只不过是寻常信件,为何说信不过?信不过谁? 为什么精通六艺惊才艳艳的慕声会不良于行? 祁玉真的是简单的走失吗? 一个女儿不能说话,一个女儿才出生不久,他又为什么会听到奇怪的小女孩声音? 为什么说她会被毒死害死?为什么还需要他去为她讨回公道? 她明明清瘦憔悴了许多,可为何不管扬州还是京城的消息都说她过得很好? ……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饶是向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男人,此刻也有些茫然,不知该从何问起。 可他转头,只见元昭的眼神里,都是绝望和无助。 那些萦绕在心头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被他扼在了喉间,他什么话都再也问不出来。 他从来没有见她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哪怕当年先皇后薨逝,突闻噩耗的她伤心欲绝,扑在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却也没有这般绝望。 这样的绝望,就像是在崖边垂死挣扎的人,被割断了最后一根可以拉扯的绳索。 这十年来,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霍衍伸出手,想要像当年在她身边一般,抱一抱她。 可他的手只是微微抬起,又放下。 昨夜只不过是演戏,她已嫁做人妇,他早已没了立场和身份。 所以他只是捏着那封信,晦涩开口, “我一定亲自送到殿下手里。” …… “多谢你。” …… 第53章 抱上大腿 “啊!!!” 静默多时,内室猛然爆发出尖锐的叫声。 “娘!小玉醒了!”元慕声的声音从内室传来。 元昭和霍衍一下站起来往内室冲去。 只见元祁玉已经醒过来,只是他蹲着缩在床的角落,双手抱头,一双墨色的眼紧张地盯着床前的兄妹三人。 元南安转头,一脸焦急地小跑到元昭身边,想开口说话又注意到她身边的霍衍,只能打着手语: 【娘亲,弟弟醒了,可他好像很害怕我们。】 元昭安抚地摸摸她的头,正好这时,原本也在床上趴着的元知知想要往元祁玉那靠近。 她缓缓往前爬,可没想到下一秒,元祁玉像一头暴走的狼,径直扑向元知知,同时张大嘴向她的手咬去。 “知知!”屋内几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察觉到危险,原本趴在地上的小白一个暴起,挡在元知知身前,露出凶狠的虎牙。 一人一虎就要撞上的瞬间,一道身影极快。 一手挡住一个,蓄满力的虎口和人牙分别咬在了他左右胳膊上。 场面静下来,元昭一步上前,确认元知知没事转头对小白道:“小白乖!快松口!” 【小白小白!咬人坏坏,要咬坏人!】 小白松开嘴,好在它本来就顾念到对面是小主人的哥哥,用力减了几分。 但即便如此,元昭还是瞥见霍衍深色的衣袖上洇染了血色。 另一边的元祁玉早已松开了嘴,他没有继续躲藏,反倒是一步往前,直接挂在了霍衍身上。 霍衍用另一只手托住他,他便一把用胳膊揽住霍衍的脖子,像之前霍衍救他出来时一般的动作。 他把头埋在霍衍肩上,只不断重复着一个词。 房里的人都听清了。 元祁玉不断在叫着: “爹爹”“爹爹”“爹爹” …… 元知知一脸天真嗦着奶嘴,可她心里却在到处跑马车: 【爹爹?三哥哥为什么叫霍叔叔爹爹?】 【难道三哥哥也想给咱换个爹?】 【嘻嘻嘻,正好知知也不想要渣爹了!】 【霍叔叔不错,他可是大成朝贵女们最想嫁的人选之一,可以做俺知知的爹爹候选人……】 【还是三哥哥厉害哇!直接抱着就喊爹爹,可惜知知还不会说话,没抓住认爹好机会呀!】 【认爹慢了一步,不如再找一个爹,知知第一个认!】 …… 元昭和元慕声的脸上闪过些微尴尬,而另一边的元南安一脸兴奋,眼里都要冒出星星来。 这个霍叔好强! 她几个箭步跨到霍衍脚边,抱住他的小腿就“扑通”一声跪下。 给众人吓了一大跳。 元南安没忍住心中雀跃,都忘了自己还是个“哑巴”,开口就道: “霍叔!你收徒吗?你可以教我武功吗?我能吃苦不怕累,求霍叔收我为徒!” 她刚刚可是看见霍衍出手,比碧云厉害多了! 他是她见过最厉害的人,她要找他学武!她一定要拜他为师! 【嗨呀!二姐姐怎么也抱上大腿了?!】 【我也要我也要!】 【这个霍叔叔可是难得不被魏娇娇气运影响的人,是打倒魏娇娇魏天赐的大帮手啊!】 【不当爹的话,当干爹也行!】 …… 霍衍只觉得自己身边一片混乱。 一个萝卜头死死抱着自己脖子叫“爹”,还有个小姑娘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腿要认自己当师父,身边还有个咿咿呀呀不能说话但软糯的嗓音就没停过的小团子…… 他难得有些狼狈,求助似地望向元昭。 元慕声有些没眼看,战术转移地移开视线轻“咳”一声。 元昭从没见过霍衍这样,忍不住弯了嘴角。 见她笑了,霍衍本来心头沉重的乌云也消散不少。 他环视一眼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孩子,再看向言笑晏晏的元昭。 心中升起一股喜悦的情绪,继之而来的,是难言的嫉妒。 他嫉妒魏少卿,拥有这一切。 …… 元昭向前一步,拉起元南安,“好了,就算要拜师也得等等再说,先看看弟弟。” 元南安有些不情愿站起来,但想着弟弟更重要,还是把自己的心绪压了下去,只是盯着霍衍的一双眼还是亮晶晶的。 元昭又抱起元知知放进元慕声怀里,“先和哥哥待在一块!” 随后才转到霍衍背后打量着抱着他不松手的元祁玉。 元祁玉小小的黑瞳一眼不眨,只是抱着霍衍不愿松手。 元昭满脸都是心疼,她凑到元祁玉眼前,语气轻柔:“小玉,是娘,娘亲在这,娘亲抱你好不好?” 元祁玉微微张嘴,嗓音嘶哑低低唤了一声,“娘~” 元昭向他伸出手,想要抱他从霍衍身上下来。 可元祁玉却一下揽得更紧,进一步抱着霍衍的脖子,只顾唤着:“爹”“爹爹”“爹爹”…… 见状,霍衍安抚地拍着元祁玉的后背,对元昭道:“应是先前我一直抱他,所以他醒来才会把我认错。” 元昭也知道其中缘由,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已经麻烦霍衍太多了。 但霍衍只是摇摇头,冲她道:“没事,这几日大雪封山,加上我还要处理黑山村的事,我就留下来多陪陪小玉,待他恢复几天应当就好了。” 正好这时甘棠进来禀报早膳已准备好,霍衍单手抱起元祁玉,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同他道:“小玉,爹爹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明所以的甘棠和正要进来禀报事情的墨玉听到这话,一进一出直接撞到一起。 霍将军说自己是小公子的谁??? 爹爹?? 将军什么时候都和殿下有孩子了? 两人“啪”地撞在一起,抬头就见两个主子俯视着自己。 墨玉“蹭”地站起来,甘棠摸着自己被撞红的脑门被他一把拽起来。 “将军,黑山村的人审出来东西了!” 第54章 是她嫉妒公主 杏雨巷。 白如月在屋子里攥着手帕来回踱步,魏娇娇在桌前写着什么东西。 “娘,你别走来走去了。” 白如月脚步一顿,向门外张望,有些不耐地坐在魏娇娇面前。 “你四姨明明说今日过来,怎么还不见人?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魏娇娇过完年就快满六岁,脸上十分自在,此刻看不出什么小女儿的神态,反倒有一副不符合这个年纪的老成。 “外面连着下了这么多天雪,那黑山村偏僻得很,出不来也很正常。” 她还在低头写着什么东西。 “不对!”白如月又站了起来,“你四姨什么性子我能不知道?来拿银子的事,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得来!” “难不成是出什么事了?”白如月面露担忧,有些没了主意。 “娇娇,你说元昭去了大佛寺有一阵子了,那黑山村就在大佛寺后山,会不会发现什么?” 魏少卿最近都不在家,老夫人这几日也不常来,魏天赐回了京城,魏天恩去了学堂,眼下她只能和才六岁的魏娇娇商量。 魏娇娇笔一顿,看着面前自己写的东西。 这些事情,都是她近来晚上做梦零零碎碎梦见的。 在魏娇娇的梦里,元昭刚满月的女儿死后没多久,老太太和魏少卿便做主将她带进魏府养在了元昭名下。 元昭虽说对她没那般亲近,但白如月和老太太掌控着给她下药让她每天浑浑噩噩,魏娇娇再装出乖顺的模样侍奉汤药,自然是她们说什么元昭就怎么做。 元昭那几个孩子更不必说,死的死,残的残,元昭也只不过是魏娇娇和她兄长的一个跳板罢了。 可魏娇娇看着自己以防忘记而记在纸上的事情,越看越不对劲。 为什么现在来看好像和梦里的发展不太一样? 照梦里来说,元知知早夭之后,元昭就应该缠绵病榻,这才有机会让她进魏府才对。 而现在元知知没有早夭,元昭也没有病在床上,还有力气去大佛寺礼佛。 是从哪出的差错? “娘,你确定给元昭下的药她一直都在喝吗?”魏娇娇突然问这么一句,正在挂心黑山村的白如月脸色一变。 “这药从两年前开始端给元昭,刚开始一直都是你爹爹亲自盯着元昭一碗不落喝下去的,后来也是老太太在盯着……只不过前段日子元昭和老太太闹了一场后……” 白如月越说越觉得不对劲,和魏娇娇对视了一眼。 是她大意了! 白如月立即起身,吩咐人准备马车要去魏府一趟。 她得去见一趟老太太才是。 魏娇娇还坐在桌前,思考着什么。 元昭那,自然有白如月去解决,但元昭这个跳板若是走不通该怎么办? 她露出迷蒙的神色,回忆着梦里模糊的内容,好半晌,她手举着毛笔,圈出了一个人名。 随即,露出了一个天真烂漫的笑。 …… 霍衍带着元昭去到了大佛寺的另一个方向。 他手底下的人武功高强,大佛寺都是僧人,空余偏僻的禅房不少,总能找到合适的藏身之处。 霍衍把她送到一处小禅房,元昭见到了绑在柱子上的一男一女。 男女身上被绳子绑着,已经有着不少伤痕。 “这是绑走小玉的那对夫妻,你想问什么便问。” 霍衍上前,取下了塞在中年男人嘴里的布团。 这对夫妻哪见过这样的阵仗? 当夜把他们从睡梦中绑走的人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 这一夜他们被绑在这,已经来了好几人对他们施加各种酷刑。 嘴里还一直被塞着布团不让他们求饶。 现下一见霍衍这样久战沙场的人,顿时就被他的骇人气势吓得双腿直打摆。 终于有机会开口,还没待元昭问,男人就一股脑全倒出来了: “大人!是白如月让我们绑那小子的!还让我们只要留着他一口气,想尽办法虐待他就行!” 纵然元昭早已知道,但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 想到元祁玉身上那些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痕,还有他已经受损的神智,元昭的目光就愈发冰冷。 “大人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也是听人吩咐办事!” “都是那个白如月!是她嫉妒公主殿下,不甘心当个外室,才要折磨公主的儿子的!” …… 男人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一旁的女人嘴里还塞着布团,她虽没见过昭和公主,可眼下看着元昭和元祁玉几分像的脸,已经明白了她的身份。 白如月可是和她再三保证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可现在不仅被找上门来,连村子都被烧了。 女人闭了闭眼,知道自己被白如月坑了。 霍衍站在元昭侧后方,只是默默听着。 在听到“外室”时,他神色微凝。 那个叫白如月的女人,是魏少卿养的外室?是她策划拐卖折磨元祁玉的? 他不自主看了元昭一眼。 见她神色平静似乎并不意外。 她是从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事的? 眼下这些疑问,霍衍自然不会问出口,但看这对男女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他在门口冲墨玉吩咐了什么,拿进来一样东西递到元昭手上。 元昭低头,看到了一捆长鞭。 “还记得怎么用吗?”沉稳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元昭从他宽大的掌心中握住那节长鞭。 霍衍复又上前,将布团塞回男人嘴里。 男人似乎意识到什么,还在不断求饶,直到只能发出咿呀的声音。 转身见元昭还立在原地没动,霍衍走到她身侧,绕到她身后。 他轻握住她的手,打开那节长鞭,带着她调整着握鞭的姿势。 “唰!” 一鞭落下,落在绑着的男女身上,顿时生出了长长的血痕。 “小玉每想逃一次,就会被他们毒打一次。” “这一顿鞭子,你再怎么用力都不为过。” 元昭攥着鞭子的手用力,一鞭打下去,她久违地找到了使鞭子的感觉。 她十年没碰过这东西了。 现下,面对这两个折磨祁玉的恶人,她没再手下留情。 霍衍放开了自己的手,退到门口,注视着从她手里挥出来的一鞭又一鞭。 哪怕听不见被打人的喊叫,可从鞭子破风的声音也能感受打在身上有多痛。 院里站着的墨玉不经意抬头,见到自家将军微微靠在门框上,唇角溢着浅淡笑意,身姿有着与寻常不同的一股轻松。 而他看向屋里人的眼神深邃,墨色眸子里流转着很多情绪,似乎是一股欣赏,又好像还包含着什么别的东西。 墨玉摸摸头,有些不明白。 将军是欣赏殿下鞭子耍得好吗? 第55章 物归原主 既然救回了元祁玉,大佛寺条件简陋,元昭便准备启程回城。 这些天雪也慢慢化了,没再接着下大雪,她想趁着魏少卿还没回来先回扬州把事情料理好。 霍衍也准备回京。 这几日元祁玉还粘着他,他听不懂旁人的话,只认得这个救自己出来的就是自己“爹爹”,连元昭在他这都比不上霍衍的地位。 好在霍衍不嫌烦,这几日几乎和元祁玉同吃同睡,又不断安抚他,才让他情绪稳定了不少。 加上几兄妹时常来陪他,也才让他逐渐放下了防备。 离开大佛寺前一夜,元昭在院子里抬头看天上的月亮。 今日是十五,月亮格外圆。 身后有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元昭没回头,她闻到了熟悉的雪松香。 “都收拾好了?”耳畔传来低醇的嗓音。 元昭点头应了一声,转头笑了笑,问:“你们天不亮就走?” “嗯。”霍衍与她并肩站立,一同抬头赏月。 “蛊虫的事有下落了吗?” “黑山村里主要是村长和几个为首的村民知道蛊虫,这几人我一并带走,还留了人在黑山村盯着,一旦有动静就会禀报到京城。” “那就好。” …… “还要再麻烦你把信带回给我皇兄。” 两人之间弥漫着一些难言的氛围,元昭不知说些什么,只能再强调一遍一定要把信再送到。 “好。” 霍衍本也不是个多话的人,他们从小在一起时,都是元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连皇兄的话都尚且比霍衍多一些。 月光的清辉洒下来,没来由地,元昭想到了那天在黑山村和霍衍重逢的场景。 十年没见,她再见到他的时候,第一件事竟然是大哭一场。 她本以为,她会在再见到元成时才会那般委屈痛哭。 她低下头看着脚下映照着月光晶莹剔透的雪粒,又转头看了眼身边人。 两人目光相碰,元昭下一瞬躲开。 “这些天,多谢你。”她诚恳道。 这几日他不仅帮着照顾安抚祁玉,同时指点南安练武,还不忘考问慕声的学问,又陪着知知玩耍。 四个孩子似乎都很喜欢他,缠着他让他不得轻松。 元昭都看在眼里。 却除了一个“谢”字,再说不出其他了。 “你我之间,何须说谢?”霍衍似乎微叹了口气。 元昭从斗篷里掏出来几样东西,递给了他。 “这是你的,还给你。”元昭手里的,是那晚在黑山村他戴在她脸上的面纱和手帕,还有那根鞭子。 霍衍没接,只是低头看着她手里这几样东西。 他背对着月光,元昭看不清他的神色。 沉默半晌,他转身,“本来就是你的,物归原主。” “吱呀”的踩雪声逐渐远去,元昭的手还停在半空中。 忽来的夜风吹得她手心冰凉,她定定看着手里的几样东西。 手绢上歪歪扭扭不成样的花纹,是他十五岁那年出征时她亲手绣的。 面纱是她有一年偷跑出宫时,未免被人认出戴在脸上的,后来回宫后发现落在了他的马车上,再后来每每出宫都是他记得帮她戴上面纱。 长鞭,是他送出来的及笄礼,只是那时父皇赐了婚,他的及笄礼到的太晚,送来的时候她只打开盒子看了一眼便退回了。 …… 十几岁时,尚且年少轻狂又心高气傲。 如今再回首才深知已晚。 他们之间早已经隔着太多东西了…… …… 翌日,孩子们醒来得知霍衍已经趁夜离开,都不大高兴。 慧空大师德行高重,这段日子元昭他们住在这他也吩咐人很少打扰。 元昭想着多有叨扰,便想要单独去向慧空大师辞行。 慧空大师正在佛堂诵经,见元昭过来,屏退了他人,带着她到了佛堂旁的小禅室。 “殿下可是要离开?”慧空大师坐在桌前,示意元昭也坐下。 元昭双手合十,“今日便准备回城,这段日子叨扰方丈了。” 慧空摇摇头,双目慈祥,“阿弥陀佛,殿下不必客气,殿下来我寺祈福,乃造福天下之善事,想必定会广结善缘……” 元昭客气笑笑,便准备离开。 但正要起身时,慧空又叫了一声“殿下”。 她回头,见慧空还是双目含笑,却言犹未尽:“只是殿下,老衲有一事相告。” 元昭再度坐下,面露疑惑。 “殿下,此话老衲本不该多言,但那日初见殿下,发现殿下有改命之面相。” 此话一出,元昭心里敲起了警铃。 慧空大师看出来了? 见她紧张,慧空笑着摆摆手:“殿下不必紧张,殿下之改命由死向生,且乃天意,老衲至少能看出不是坏事……只是殿下天潢贵胄,气运与大成朝气运紧密相连,往后还望行事谨慎,万般周全才好……” 听到慧空的忠告,元昭稍稍放下心来。 他没有恶意便好。 但听到他说到“气运”,元昭想起一事,“大师,我想问问,究竟什么是气运?什么人会背负大气运?” 知知一直说魏娇娇是“气运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气运,乃上天之运,一般只有前世身负大功德之人才会在此生背负大气运。但气运并非完全为善……若是寻常命格背负大气运,极容易心生恶念,酿成大祸……” 听完慧空大师的解释,元昭明白了些许。 也就是说,魏娇娇是上天的宠儿,她做什么事,都会有好运气,甚至会有冥冥之中的无形帮助。 按照知知所说,魏娇娇是后来导致大成朝灭国的重要原因。 那她要怎么才能除掉这个“上天的宠儿”? 第56章 身负紫气 “大师所说本宫的气运和王朝紧密相连,是因为本宫的身份吗?”元昭又问。 自打可以听到知知的心声后,元昭会留心将一些重要的事情记下来反复翻看。 其中最让她牵挂的便是大成朝的命运。 元家开国以来,历经三代,从皇太祖到她父皇,都是励精图治的好皇帝。 父皇如今年事虽高,但尚有余力,皇兄也分担了大部分政事,元昭相信等来日登基元成也会是个好皇帝。 但这样的局面,最后却变成了魏天赐当上摄政王,魏天恩成了一等皇商,甚至那魏娇娇都成了太后…… 那父皇和皇兄会怎样? 听到她的问题,慧空大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殿下乃公主之尊,气运与大成朝相连本也正常,但……”慧空仔细端详着元昭的面相,实在觉得奇怪,“但殿下改命后,所负气运中竟然隐含紫气,与大成朝国运相伴相生。” “紫气?”元昭讶然,她虽不懂这些,可也知道“紫气”的重要程度。 慧空停顿片刻,似是在考虑该不该说出口。 察觉到他的顾虑,元昭问道:“这种紫气,不该出现在本宫身上对不对?” 慧空眼神睿智,点了点头,放低声音:“一般而言,只会出现在储君身上。” 元昭的呼吸停了一瞬。 这是什么意思? 她明白,却只觉得心跳不断加快,又有些不解。 “老衲几年前进京,偶然见过殿下的兄长,也就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身负紫气,乃储君真龙之相。可……”慧空顿了顿,“那年老衲见到太子殿下时,他的紫气有消散之兆。” “阿弥陀佛!”今日慧空说的,实在是不该说的,但从那日见到元昭一家人,他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才决定今日和元昭明说。 但慧空大师也只说了自己看见的,至于其中缘由,他实在不能窥见。 这些日子他想要找出缘由,却只觉得双目晕眩甚至短暂失明。 “阿弥陀佛,老衲不知殿下紫气由何而来,但殿下的紫气有不断壮大之迹象,殿下生,大成朝生,殿下亡,大成朝灭。” “这于大成朝,是好事,亦是坏事。” 慧空说完这番话,深深看了元昭一眼,再想起那个小婴儿,又道:“殿下的孩子们亦是成大器之相,殿下命中带煞易受小人侵害,这几个孩子或许能化解这煞气。” 他没有明说是哪个孩子,但元昭自己也知道最关键的是知知。 她低头思忖半晌,最后起身冲慧空大师拱了拱手。 “多谢大师点拨,今日之论,请大师尽数忘记。” 他们今日所说的话,若是传出去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慧空大师点点头,目送着元昭离开。 …… “娘!” “娘亲!” 回城的路上,元昭一直在想着慧空大师说的这番话。 元南安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见。 等她回过神,见几个孩子都眼巴巴望着她。 “娘,下一步准备怎么办?”元慕声问。 “是啊是啊,娘亲我想快点去京城,想早点再见到霍叔!”元南安抱着本兵书,那是霍衍走之前留给她的,让她好好看完,下次见面再考问她。 元祁玉窝在马车的一角蹲着,显得不伦不类,他不说话,只和小白大眼瞪小眼。 看着几个孩子,元昭这一刻有着一股冲动。 她不想回扬州,不想再继续和魏少卿虚与委蛇,只想要径直带着几个孩子转道回京。 “娘,万事谋定而后动。”元慕声清朗的嗓音响起,他淡淡看着母亲,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 元昭揉揉眉心,苦笑一声。 “是啊,谋定而后动。” 她已经离开京城十年了,不能保证京城里的局势还如十年前,自己也早已不是能任性妄为的昭和公主。 甚至不能保证,她若和离,父皇和皇兄是否会无条件支持她。 皇家有太多不得已,她不过一个公主,父皇宠她也只不过是在限定范围内。 就像当年赐婚,为了收拢寒门子弟,她也没有选择就必须要嫁给魏少卿。 况且她和魏少卿成婚已经十余年,魏少卿这事,若大事化小也不过就是养了个外室,在天下大多数男人都三妻四妾的情势下,作为和离的理由都太过牵强。 思来想去,此时都不是和魏少卿彻底翻脸的最好时机。 好在如今孩子们都回到自己身边了,算是没有了后顾之忧。 让霍衍带回给皇兄的那封信,便是她回京的第一步。 只有回京,让魏少卿和他的外室私生子把事情闹大,才能顺利拿到和离圣旨。 想了这些,元昭长舒一口气。 “娘,不如把祁玉送到静思阁,我来照看他,教他说话识字。”元慕声提议。 元昭看着角落里的元祁玉,思考片刻,点了点头。 “也好,有你照看着,娘也放心些。” 说罢,她看了看元慕声的腿,年前她便知道慕声的腿恢复正常可以走路了。 “一会儿到了魏府,声儿你不用再坐轮椅,南南也可以说话了。” 元南安双眼一亮,从位置上蹦了起来:“娘,我不用装哑巴啦?” 元昭点头,元知知在元昭怀里高兴地拍手。 “那我们怎么解释?”元南安有些担心。 元昭微微挑眉, “不需要解释!” …… 直到亲眼目送车驾进了扬州城,城外百米远骑着马的人才调转马头,向着北面京城的方向而去。 雪虽停了,可还呼呼刮着北风。 墨玉带着斗笠裹着披风,终是没忍住问:“将军为何不直接说送殿下回城?” 反而要假装自己先走,又折返回来默默相送。 虽说公主已经嫁人,但与将军也算旧识,护送一下想必也没什么。 霍衍骑着马,没有回答。 他若说了,她必定会拒绝。 “回京之后,让墨雪墨风来扬州,但听殿下吩咐。” 墨玉听到这话一愣,墨雪墨风可是自小跟在将军身边的,竟然都要给殿下吗? 霍衍再度回头,看了一眼远去的扬州城。 他不是不想带她走,但他也知道她心中早有成算。 不会太久的。 比起十年,这一点等待不算什么。 魏少卿既然如此不知珍惜,他会送他上路的。 ———— 元昭的车马一回城,就有人把消息递到了杏雨巷和松延堂。 一下车,元昭就见到崔嬷嬷带着好几个婆子丫鬟守在大门口。 见她下车,崔嬷嬷迎上前来,“夫人,老太太请您回来后即可去一趟松延堂。” 元昭只淡淡瞥了她一眼,没回话。 崔嬷嬷顶在面前,碧云用手轻轻一拽,将她拽在了一边。 “哎哟”一声,元昭依旧自顾自走向大门口,唤了一声“甘棠”。 甘棠应下,拍了拍手,便有好几个凤栖院的丫鬟端着大锅鱼贯而出。 见公主回来,门口有些做买卖和经过的路人本就在看热闹,这会儿见到这样的阵仗,都停下脚步。 崔嬷嬷好奇看了一眼,见那大锅里都是颗颗圆润的白米。 还有小厮在不断往外搬着米袋,崔嬷嬷认得,那可都是府里前几日才去采买回来的精米精面! 还没待她问话,甘棠就在门前扬声道: “各位父老乡亲,公主殿下礼佛归来,如今大雪已停。为感激佛祖显灵,殿下特于魏府前施粥三日,救济城中流民,劳烦互相转告……” 施粥三日? 这样的好事? 要知道,去年收成本就不好,又遇上雪灾,这几个月来米价连连高涨,实在稀缺,不少人都吃不上饭了。 如今公主愿意拿出自家的米来施粥,真是仁慈啊! 但崔嬷嬷脸色都白了。 施粥三日,岂不是要把魏府的存货都吃光? 魏府这些米面,还都是因着魏府的脸面找米商买来的。 但年前库房失窃,魏府早已捉襟见肘,眼下这米,对魏府来说也可都是宝贝啊! “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崔嬷嬷大惊失色,不自觉高喊出来。 众人都把视线集中在她身上。 见她这副模样,有胆大的路人忍不住问:“殿下,您府上这位老奴似乎不大愿意啊……” “公主要施粥,怎么这当奴才的一脸不情愿?吃她家的米吗?” “估摸着是魏老太太身边的,听说魏老太太本来就是穷苦人出身,如今发达了却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啧,魏府实在是配不上公主的大气,看公主又是礼佛又是施粥的,当今陛下和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公主不愧是皇家人!” 不少人窃窃私语,元昭一个眼神示意,甘棠上前“啪啪”给了崔嬷嬷几个巴掌。 “本宫竟不知,崔嬷嬷也做得了本宫的主了?” 第57章 命怎么这么苦 甘棠碧云指挥着凤栖院的下人负责施粥的事,不一会儿,魏府门前就汇集了不少来排队领粥的百姓流民。 去松延堂通风报信的人也跟着老太太一同过来了。 老太太沉着脸从大门口走出来,脸黑的像锅底。 元昭微微福身,唤了一声“母亲”。 老太太拄着拐杖,眼见着一袋又一袋的米面被拆开倒入大锅中,再分到那些流民手里,张开手想要阻拦,可凤栖院的下人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元昭,这魏府还不是你当家作主!”老太太的拐杖在地上连戳几下,恨铁不成钢。 “你把这些东西都捐出去了,我们府上吃什么喝什么?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哪有你这样糟践的?” 排队领粥的老百姓等着也是无聊,自然从元昭站在那,再到老太太出来视线都是集中在她们身上。 老太太的嗓门不低,不少人听到“糟践”这个词,端着碗的手都有些不知所措。 元昭重重“咳”了一声,板起脸,“母亲,话怎么能这么说?且不说我们府上还有存粮,少卿乃为一州知府,现在还在外赈灾,我们怎能拖他后腿?” “如今灾情严重,我们自己紧实点过日子也没问题。” 一听元昭轻飘飘的这话,老太太顿时火冒三丈,指着元昭劈头盖脸一顿骂: “我怎么会有你这样忤逆不孝的儿媳妇?!不孝婆母,铺张浪费,嫁进我魏家十多年都不曾掌过家,吃的用的都是我这个老婆子出的啊!连我这个老婆子都舍不得用的药材,都是先紧着你这个儿媳妇来用……” 老太太的嗓门陡然增大,一下就要倒下去,好在崔嬷嬷“接”得快,没让她倒在地上。 她声声控诉着元昭,在众多人面前细数着元昭的桩桩“罪名”。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看向了婆媳二人。 不是说公主施粥吗?怎么上演婆媳大战了? 元慕声几人还在马车里,听到这话,元南安就想要出去,被元慕声拦住。 “先别慌,看看情况。” 元昭其实也被老太太这一哭整得有些懵,但她仔细打量,见老太太只是干嚎,视线还总往一个方向瞟。 她不经意向那个方向看过去,果然见到了人群中的白如月。 看来,在她离开这段日子,白如月不是干坐着。 老太太本来是演戏,可越说越说到自己心坎上。 那日白如月来找她,与她一同查阅府中账簿,这才发现端倪。 老太太本就不是管家的料,从前有元昭的小金库撑着,多用少用反正怎么都用不完。 可魏府的库房空了,又为了帮白如月洗刷“贼”名,再加上魏婉雪出嫁的嫁妆,几乎掏空了老太太的私库。 但府上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吃饭,魏少卿又公务繁忙,只留下自己的一些俸银,老太太又靠着年底手下的庄子商铺交上来的,才能勉强维持府中开支。 老太太只觉得账簿那些字看着头晕,没有查看账簿的习惯,手下的人如今因着府里的风向也不敢明着忤逆元昭,便都瞒着老太太。 直到那日白如月过来,一一查看,这才发现自从年前魏府库房空了之后,凤栖院和静思阁所有开销全部走的中馈。 不仅有冬日炭火棉衣这样的日常开销,元昭报上来的给元慕声和元南安的药材数就价值千金! 老太太当时差点晕了过去。 她可是下令给静思阁的炭都不要多一盆的!现在竟然已经走了这么多银钱,还都是从她手里走的! 元慕声和元南安那两个小贱人,一个残废一个哑巴哪里配用这么好的东西? 老太太的心滴了好几天血,今日终于逮着机会控诉元昭。 当下装也不装了,一屁股坐到地上,撒起泼来: “我儿命苦,为了你外放扬州,多年不曾升迁不说,连个妾室都没有,对你忠贞不二,官场上多少人笑话他是个‘妻奴’。” “可你呢?趁着我儿外出赈灾,竟然跑到大佛寺那样的地方与男人私会!你如何对得起我儿啊?!” “你就是仗着你是公主,不敬婆母,不忠官人,生出来的孩子残的残,废的废,丢的丢,一个比一个不顶用。” “我老婆子一把年纪还要操持家务,不能安心养老,连个可心的孙子孙女都没有,我老婆子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 老太太越说越情绪难控,声泪俱下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委屈都说尽。 她叉开腿坐在地上,一点仪态也没有。 元昭站在她对面,面色冷峻,一言不发。 这样看着,就好像真的是不孝儿媳欺辱婆母。 围观的人现下都有些不敢说话,消化着老太太话里的信息。 公主竟然在大佛寺私会男人? 不是去礼佛的? 这是真的吗? 听到这话,甘棠也是心里“咯噔”。 难道是霍将军在大佛寺的事被发现了? 元昭也想到这一点,但她相信霍衍不会犯这样的错。 她保持着镇定,仔细打量着老太太的神色。 此时她不能乱,若对方没有证据,她一乱就正中下怀。 元昭先前散银赈灾,又亲自礼佛,现在又在施粥,早已有了好名声。 围观的人大多都是来领粥的,这吃着人家的,也不好立马摔碗,因此都还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 “老太太,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公主殿下为魏家生下了四个孩子,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是为魏家繁衍子嗣、开枝散叶了。”有人替元昭说话。 “是啊,况且听说先前殿下身子不好,这不能操持家务也正常……” 看着老太太火力全开,来领粥的人看热闹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只想赶紧把粥领了。 还是先不要得罪公主,粥领了才是正道。 但人群中还是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 “你们不知道吧?公主殿下的长子早年在京城可是流连青楼,强要民女的主啊!” 第58章 名声尽毁 一时哗然。 马车里的元慕声听到这话,脸色白了三分。 【坏蛋!这些人坏坏!】 怀里的元知知气得从元慕声怀里坐起来,挥舞着小手张牙舞爪的。 【小白!上!】 元昭凤眸一扫,看清说这话的人。 那人是白如月事先安排的,她今日和老太太的打算,就是要让元昭这些日子苦心经营的好名声毁于一旦。 那人拱完火,正想要悄悄逃开。 可“啊”地一声,从马车里窜出来什么东西径直咬上了那人的大腿。 “啊!!” 周围的人四散开来,只见中间一只小白虎,正咬在一个男人的大腿上。 那腿顿时溢出鲜血来,疼的男人龇牙咧嘴。 场面一时安静。 元昭缓步走向男人,唤了一声“小白”。 小白松开嘴, 但爪子还摁在男人身上。 男人的表情惊恐,看着元昭一步步走近,心里不由自主溢出恐慌。 “你干什么?就算你是公主,也不能草菅人命!” “你和你儿子一样!仗着有权有势……”话还没说完,碧云已经上前,将他一把拖到元昭面前。 “公主杀人了!”人群中又有人起哄。 “这粥都别吃了,说不定吃下去的是粥还是毒药呢!” “看来老太太说的都是真的,她在魏府就不孝不忠,在外面也都是装的!” …… 周围人见状,此刻看向元昭的表情也变了。 这人不过说了一句话,就被公主当街放出猛兽咬伤,这要是以后得罪了公主,岂不是…… 不少正在排队领粥的人都不由得退开几步。 门前的老太太见状,和白如月隔空对视一眼,继续哭天抹泪火上浇油: “元昭啊!你在府里克扣我的药材,虐打我身边的嬷嬷,奢侈铺张;你那长子逼得良家妇女上吊自杀就都算了……这扬州府可是我儿的一番心血啊,你也要把他城里的百姓逼上死路吗?” 白如月在一处角落,牵着魏娇娇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前几日经过魏娇娇的提醒,她反应过来元昭的异状,亲自来了魏府一趟。 和老太太查了一番,才惊觉元昭不知何时突然变聪明了。 记载的药材还在喝,可她如今看着面色红润,哪有半分用药的迹象。 白如月担心她已经发现了什么。 又结合元昭近日的举动,不得不去想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白如月是个聪明人,不然也不会把持着魏少卿这么多年,还瞒着他做了这么多事。 元昭借着这一系列举动,获得了好名声。 那她就再毁了就行。 本想等元昭回来再找机会,却没想元昭会直接在门口施粥。 送上门的机会,白如月反应得快,立马就让老太太演起戏来。 众口铄金,元昭辩解也错,不辩解也会错。 到时她再安排点人四处散播传言,等到魏少卿回来,就会发现元昭已经名声尽毁了。 想到这,白如月不自觉露出得意的笑。 魏娇娇在她身边甜甜一笑,仰着脸同她道:“娘亲,要不要女儿再帮你一把?” …… “我老婆子命真苦啊……” 老太太还在哭天抢地。 元昭站在人群中间,周围的人都在指着她议论纷纷。 但她依旧挺直着背,丝毫没有畏惧的神色。 见她这般坦荡,议论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 “公主草菅人命!” “公主不孝不忠!” …… 又有几人高声呐喊,但待他们喊完,通通被碧云和小白从人群中拽了出来,和先前那个男人一起跪在了元昭面前。 元昭打量着几人,目光冰冷。 感受到摄人的视线,有一人小声道:“公主难道要滥用私刑吗?” 元昭冷笑一声,既不解释他们口中的栽赃,也不回答这些问题,只同甘棠道: “甘棠,去请府衙的大人过来。” 甘棠领了命,很快离开。 其余人都不知道元昭打得什么算盘。 “若还想继续领粥的,排队继续领即可。若三言两语就被这些污蔑之言带走,想来也是不屑这一碗粥的,那便可把粥留给更需要的人。”元昭话里不慌不乱,丝毫不受这些言论影响。 但就在这时,天上突发异象。 “嘎嘎”“嘎嘎”“嘎嘎” 马车里的几人微微掀开帘子,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元南安惊呼一声。 元知知凑长脖子往外看去,只见远处黑压压一片乌鸦向着魏府的方向而来,盘旋在元昭头顶。 那些乌鸦仿佛下一秒就会直冲元昭而下。 “乌鸦!这都是乌鸦!是不祥之兆啊!” “它们都聚在公主头顶,看来他们说的事都是真的!公主果然是作践作恶之人,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 【是魏娇娇!一定是她在搞鬼!】 【看我的!】元知知小手一挥,那些乌鸦便停滞在半空中,喉咙像被一双大手紧紧捏住,叫不出声来。 另一边的魏娇娇本来一脸得意,见状却突然变了脸色。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不管用了? …… 赵平带着府衙的人赶来时,就看到一群乌鸦黑压压布满上空,公主身边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面前还跪着好几人。 他心里一沉,想到今日自己收到的密函,不由得紧张起来。 “殿下,下官来迟。” 赵平一到,就带着几个官员行了个大礼。 元昭微微挑眉,多日不见,赵平对她的态度怎么猛地拔高这么多? 先前赵平虽说有意接她的橄榄枝,但似乎一直有些犹豫。 眼下这般,是想通了? 但现在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元昭抬手,示意免礼。 “赵大人,今日本宫在此施粥,本是好意,可不少人在此捣乱,赵大人觉得该当如何?” 她语调轻缓,从容不迫,却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威势。 赵平打量着这几人,正想开口,就被其中一男子打断。 “你们身为扬州的父母官,不但不为民做主,反而阿谀谗上!她是公主你们自然都听她的!” 一时之间,群情激愤。 “公主犯法与庶民同罪!” “赵平官官相护,不配为官!” …… 赵平冷哼一声,他带来的官兵往四周一站,顿时那些人就不敢再说话。 只见他缓缓打开手上的一卷宣纸。 第59章 还我妻儿! “张三,李四,重五……曾拐卖妇女及孩童十余名,打劫掠舍,奸杀良妇!” “所犯重罪,如今已有人证物证,特此缉拿!” …… 赵平将手上宣纸上的罪状念出,每念一个人的名字就有一人的脸色惨白如纸。 被念到名字的,正是先前骂元昭最凶的那几个。 有人察觉不对劲,想跑,都被赵平带来的官兵一一拿下。 一众人傻眼了,明明是来讨伐元昭的,怎么变成捉拿自己了? “你们这些畜生!还我妻儿!” “当年就是你拐走了我的孩子!奸杀了我的妻子!我要你杀人偿命!” 人群中冲出一个中年男人,拿着刀直往李四身上扑去。 被旁边的官兵拦住,中年男人瘫在地上,那把刀丢在地上,映照出他脸上的绝望。 “放开我!让我杀了他!” 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剥了李四的皮。 “当年我遇到李四好心救助将他带回了家,可他却趁我出远门将我妻子先奸后杀,两岁的孩子也被他带走,至今下落不明!可他死不承认,我没有证据,状告无门,让他逍遥这么多年……” 男人声泪俱下地控诉,“你把我的孩子卖到哪去了?!” …… 元昭看着泣不成声跪在地上的男人。 他看着年岁不大,可已经满头白发。 一夜之间失去了孩子和妻子,这些年来恐怕一直在一边想着为妻子复仇,一边没有停止对孩子的寻找。 这些人,都是从黑山村那对夫妻口中审问出来的。 其中这个李四,就是当年拐卖元祁玉的人。 在大佛寺那几日,霍衍就命手下的人在扬州调查,这才发现这些人这几年一直在暗中拐卖妇女儿童。 他们将这些妇女孩子,一部分卖到黑山村,一部分卖到别的地方,十恶不赦。 同时霍衍手底下的人还查到,这个李四一直在帮白如月做事。 不仅是元祁玉的失踪,恐怕当年元慕声的腿也和他脱不开关系。 想到这,元昭与面前这个丧妻失子的男人感同身受。 此刻的她,也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恨意。 她恨不得将自己孩子所遭受的,全部施加在这些人身上! 这时,人群中又冲出几人来。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是家里有人曾经走失或被拐卖的。 他们跪在赵平面前,求他为他们主持公道。 “大人,求求你!帮我找回我的孩子啊!” “大人,这些人罪该万死!求大人为我妻子报仇!” …… 赵平看了一眼元昭。 这时,那个中年男人突然暴起,冲着元昭而去。 周围人吓了一大跳,正在按压着一个犯人的碧云来不及反应,那男人就已经冲向了元昭。 元昭站在原地,只见那男人冲过来,并没有攻击她,只是一个滑跪,直直跪在她身前。 “咚!”“咚!”“咚!” 男人猛地将头重重磕在地上,不过几下就已经满脸是血。 “求公主殿下为小民作主,小民只想要让李四等人绳之以法,能够知道我孩子的下落,生死不论!” “小民一条命,求殿下成全!” 男人实在是无路可走,他不过一个平头老百姓,这几年不是没有去衙门报过案,但失踪案不少,衙门也不过应付。 今日在此,他意识到扬州这样的小地方还有一位公主。 在他的印象中,公主是顶顶尊贵的人,比任何官都要大。 所以他只能求元昭了。 “求殿下成全!” “求殿下成全!” “求殿下成全!” …… 他每说一句就磕一个头,磕得满脸是血。 许是他的诚心感动了其他人,原本站着的老百姓们,不管家中有没有人失踪,都齐齐跪下来。 谁不害怕自己家里的女人孩子哪一天突然就不见了? 走丢可怕,若是被人卖到什么地方饱受折磨更加可怕。 而如今,没想到这些罪犯竟然就隐匿在人群中,还这般招摇过市。 今日还在公主施粥时捣乱。 老百姓们纷纷跪下,请求重重处罚这些人以讨回公道。 赵平见状,本想命人将这男子拿下,但元昭摆摆手示意无碍。 她蹲下身,伸出手扶起男子,“你叫什么?” 男子停下磕头的动作,却有些局促地避开了元昭的手自己直起身: “草民周山。” “你方才说,你的孩子走丢时刚刚两岁,现在应该几岁了?”元昭低着头,垂眸看他。 “回殿下,今年五岁了。”说起自己的孩子,周山忍不住红了眼眶。 元昭叹了口气,“你应当很想他……” “是。”三尺男儿的眼大颗大颗往下砸着泪。 妻子走后,他就是靠着这唯一的念想活到现在。 可直到今天,孩子仍然了无音信。他跟着李四一路到这来,本就准备结束这一切。 杀了李四,他也就解脱了。 元昭没再问他,转头同甘棠道:“让大公子带着祁玉下来。” 甘棠愣了一瞬,在看见元昭肯定的眼神时,走向了马车。 白如月离得远,躲在暗处,并没有听清元昭在说什么。 还坐在门口的老太太却听见了。 她听到了什么? 祁玉? 元祁玉? 她顿时脸色煞白,满脸惊慌在人群中寻找着白如月。 这究竟怎么回事? 而白如月还在吃惊一直为自己做事的这群人竟然这么突然就被官府拿下了。 她的脑子飞速运转,思索着该怎么把他们捞出来,或者,该怎么让他们不把自己拱出来。 正在她愣神之际,一直停在不远处的那辆马车的车帘掀开。 甘棠先是搬下了一个轮椅,后又和车夫合力“运”出一人来。 少年一袭白衣、清俊无双,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他坐上轮椅,又转身从里面接下来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双目灼灼,看着却是举止怪异。 魏娇娇忍不住惊呼一声:“元慕声和元祁玉!” 白如月的手紧紧攥着魏娇娇的手,攥得她的手生疼。 元祁玉怎么会在这? 黑山村真的出事了? 元慕声牵着元祁玉往元昭的方向而去,看着这么多人,元祁玉很是紧张。 元昭一牵过他,他就紧紧攥着元昭的衣袖躲在她的身后。 “想必扬州城不少人知道,本宫两年前也走丢了一个孩子。”她缓缓道来,不少人也想到了公主殿下的第三个孩子走失的事情。 听说是位小公子,当时丢了之后全城找过,但也没了下文。 “本宫也是位母亲,丢了孩子的这两年也痛不欲生……”她神情悲切,显露出的都是一位母亲的柔弱。 她牵过元祁玉到周山面前,“本宫幸运地找回了孩子,可也是万幸他能够还有一条命。” 她没有说具体在哪、什么时候找到的,但不知情的人在看到元祁玉裸露的肌肤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还有呆滞的双眼、明显神智不清的状态时,也再问不出什么来。 “我想,你的孩子和我的孩子差不多大,你看看他,本宫想,你的孩子如果还活着,应该和祁玉差不多高。” 周山怔怔望着元祁玉,元祁玉一脸茫然,只是有些好奇回看着他。 “所以,不要放弃,本宫也不会放弃。” 她的话落下,周山嚎啕大哭。 元昭从腰间解下什么东西,递给赵平。 赵平接过,在看清上面的字时,忙不迭将其举过头顶跪了下来。 “赵平,本宫以昭和令命你全权调查此案,公开审理公开处刑!给扬州百姓一个交代!” 昭和令,是当今陛下钦赐昭和公主独有的皇令。 这块令牌,允许了昭和公主参与政事,当年据说陛下赐下这块令牌,引得朝野非议。 只是这么多年来,公主从未用过此令! 在看到这块令牌时,赵平突然意识到,自己作出了一个重大的选择。 他磕头,掷地有声:“臣赵平,领旨!” 第60章 到底图什么 红衣随风而动,阴了许多天的乌云散开,洒下一抹光,照向人群中央的女子。 容颜绝顶胜牡丹,气质高华如寒梅。 于扬州城的百姓,从前的昭和公主只是京城来的贵重人物,知府大人的妻子,身居后院的妇人…… 不过提供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谈论的,还多半是寒门驸马忠贞不二矢志不渝的爱情。 元昭,不过是这爱情故事中的点缀。 可从今日后,至少在扬州城,昭和公主只是昭和公主。 她关爱百姓,为民祈福;散银施粥,甚至拿出从未动用过的昭和令,彻查人口拐卖案…… 这些举措,已经足够让扬州城的百姓记住她。 …… 注视着被众星捧月的元昭,白如月死死咬着下唇,心中的嫉妒和恨意快要溢出来。 十几年前,那时候她在京城初见元昭时,元昭不仅年轻美丽,还拥有着最尊贵的身份。 明明少卿早已和她私定终身。 可偏偏被赐婚做了驸马,让她也只能做一个没名没份的外室! 状元夫人的身份和地位本该是她的!魏少卿也本该是她的! 可这一切,都被元昭抢走! 她如何能不恨元昭?! 这些年来,她苦心孤诣,步步谋划。 她让元昭失去丈夫的宠爱、折磨她的孩子、还控制她的身体、让她憔悴虚弱,失去年轻和美丽的资本…… 明明已经成功很多了,她就快要登堂入室,就快要让她的孩子取代元昭孩子的地位! 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的元昭还站在人群中间受到众人景仰? 而她,却只能站在这阴暗处! 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 那她这些年的谋划算什么? 身边的魏娇娇还在心里不断呼唤着那些盘旋的乌鸦。 只要它们现在能飞下去淹没元昭,那元昭一定会被视为不祥之兆的! 可那些乌鸦,不仅一动不动,连声音都发不出。 “元昭!你不孝婆母!还不守妇道!在大佛寺私会男人!” 眼见周围的风向一边倒向元昭,一直坐在大门口的老太太也反应过来,意识到事情的走向和原本的计划偏离很远。 她还是那套说辞,在地上如同一个市井泼妇般破口大骂。 同时还观察着人群的反应,期待着会有人附和她。 但事与愿违,所有人都冷冰冰看着老太太。 赵平实在不懂,这魏家老太太和公主作对到底图什么? 安安稳稳当个老太君不好吗? 而听到老太太再度给自己安上莫须有的罪名,元昭虚虚一倒,甘棠堪堪扶着自家主子,惊呼了一声:“殿下!” 元昭泫然欲泣,一半面向老太太一边面对人群,洒下泪来: “母亲,前些日子府上遭窃,各位也是知道的,京城的赏赐、封地的上贡都是充了魏府中馈的。” “儿媳承认这些年来因着身子骨弱,不理中馈,劳累母亲。” 见她承认,老太太眼底露出得意,以为元昭只是心虚,便觉得泼脏水有用,继续抹着泪:“我老婆子一把老骨头,这么些年来还操持着整个魏府……你是公主,身娇肉贵,可我老婆子也一把年纪了……” 比起谁惨,眼下老太太仗着一把年纪满头白发,可这般坐在地上没一点形象,显得中气十足。 可怜,又好像没那么可怜。 只见元昭垂下眼眸,并不像老太太那般作势,只是露出一个凄惨的笑: “是啊……母亲想必是劳累的,也不会在如今这么冷的冬日里,慕声的院子里连炭火都没一盆……” 老太太没想到她把克扣元慕声炭火的事,就这般当着这么多人堂而皇之说了出来,急得她就要站起来: “元昭!你这是污蔑!” 元昭没有反驳,只是将轻轻挽起了轮椅上的元慕声的衣袖,露出他的双手和胳膊来。 母子几人站的近,围观群众一下子就看到了元慕声手上红肿的冻疮,有的位置,甚至都发烂了。 在场人都是贫苦百姓,冬日生冻疮这种事自然是屡见不鲜。 可他们没想到,公主长子这样尊贵的身份,不应该是养尊处优精细养着吗?竟然也会和他们一样生出满手的冻疮。 而他宽大衣袖下的胳膊,纤细得仿佛一只手就能捏断。 “这样好的公子,怎么会满手冻疮?还这般瘦弱?” “我家孩子也长冻疮,可也没这公子这般严重。” “那老太太不是说她一直掌家吗?竟然把公主的孩子养成这样?” “你看看老太太那脸上的肥肉都要堆起来了,再看看公主和她两个孩子,瘦得竹竿一般……” “大宅院里那些事,还不清楚吗?” …… 众人忍不住唏嘘。 这样容貌的少年,一看便知应当是个卓绝人物,却断了腿不说,还过的这样凄惨。 再对比珠圆玉润的老太太,谁在府中过什么日子,当下立判。 元昭看着元慕声手上这些冻疮,心中悲切。 这些冻疮,都是前几个月长出来的。 老太太趁着元昭分娩无暇顾及,换了静思阁的小厮,克扣炭火吃食。 还好后来元南安和元知知去了静思阁,才把她们大哥救回来。 元慕声的腿恢复之后,虽然元昭发落了静思阁的小厮,又亲自盯着为他进补恢复。 可他日夜苦读,手上的冻疮是好了又生,一直没有彻底好全。 元昭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对这几个孩子,她有说不完的亏欠。 她轻轻握着元慕声冰冷的手,落下泪来,此时是真的情真意切: “这些年来,儿媳先后诞下四子,可慕声腿脚不好,南安哑了嗓子,先前祁玉又下落不明,还有个尚在襁褓之中的知知,儿媳实在是分身乏术,理不了中馈……” 碧云适时地,将还在马车里的元南安和元知知都带了出来。 元南安不大的身子,抱着小妹跌跌撞撞走向母亲。 她走到大哥身边,元祁玉闻到熟悉的气味,也不自觉向元慕声的方向靠近,四个孩子凑在一起。 【演戏了演戏了!轮到知知演戏了!】 【呜呜呜,知知惨兮兮啊,知知吃不饱穿不暖,只能喝菜汤啊……】 小团子眨巴着委屈的大眼睛,看着让人生怜。 元南安也一脸畏缩,打着手语。 元祁玉则是蹲在元慕声的轮椅边,拽着元慕声的裤脚,缩成一团。 这样看去,公主的几个孩子不仅瘦瘦巴巴的,还各有各的残法。 断腿、哑巴、神志失常…… 这其中任何一样放在一个家庭中,都是绝望的痛苦。 在场不少牵着自己孩子的母亲,都抹起泪来。 这公主和孩子们,在魏府过的什么日子啊? 第61章 做尽恶事 都成这样了,老太太还在怪公主不理中馈? “儿媳想着,母亲也是疼爱几个孩子的,想必也不会和儿媳计较那些个给孩子们补身子的药材。” 老太太掌家,可这几个孩子都被养成这样干瘦干瘦的,老太太还说公主奢侈铺张,克扣她的用度? 公主不仅把自己手底下的财物充了中馈,连给自己孩子买药都要被婆婆指点。 恐怕做这样事的另有其人吧。 眼见为实,现下许多人都已经不信老太太嘴里的任何话了。 “儿媳也实在是走投无路,只能带着孩子们亲自去佛祖座下日夜诵经,只求他们平安,又为灾民祈福……” “好在佛祖显灵,儿媳才能找回祁玉。可他虽保了一条命,却失了神智,儿媳独自承受,马不停蹄赶回城内想要为祁玉寻找大夫,如何……如何还有心力去私会他人?!” 元昭一一驳了老太太对她的指控,但即便如此,她仍然保持着体面,挺直着背,让人看着只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却还在强撑着。 来领粥的人有不少人这段时日也都去过大佛寺,亲眼见过元昭叩阶祈福,每日诵经。 “没错!我作证,公主殿下在大佛寺日日斋戒,在佛堂诵经祈福!” “我们都看在眼里,公主每日都在佛前跪七八个时辰,众人皆可见证!” …… 在大佛寺私会,本就只是白如月想出来的噱头告诉老太太的,并没有证据。 “你!你!你!”元昭三言两语的几句话就将局势扭转,老太太被崔嬷嬷搀扶起来,走向元昭,“你满嘴胡言!污蔑婆母!” “你这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没用!我儿可是状元!还是扬州知府!我告诉你!想给我儿生孩子的多了去!不差你这几个吃白饭的!” 老太太气急了,嘴里的话都失了控,“等我儿回来……等我儿回来定要休了你!” 她甚至抬起手,想要给元昭一巴掌。 元昭的眼里闪过狠戾,她浑身颤抖着,正想要反击时,“啪”地一声,一个雪团砸在了老太太抬起的手臂上。 “啊!”老太太被砸中,见那雪团是从人群中的一个方向砸来的。 只是不知道是谁。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雪团纷涌而来,全都砸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气得要命,她指着人群大喊:“你们!你们都是刁民!等我儿回来,都要治你们的罪!把你们关进大牢剥皮抽筋!” 她越说越引起公愤,砸在自己身上的雪团也越来越多。 “你这个恶婆母!” “恶婆母!恶奶奶!” “我们替公主出气!” “魏大人有你这样的娘真是丢脸!” …… 老太太被一下又一下砸着,本来扶着自己的崔嬷嬷早不知道躲到了何处。 她拄着拐杖也站不稳,跌坐在地上,还在满嘴大叫着发疯。 这时候,元知知想到天上的乌鸦,灵机一动小手一挥。 那些乌鸦就像被突然解开了禁制,“嘎嘎”叫着俯冲下来,直直冲着雪堆里的老太太而去。 “啊!”“啊!!!!” “救我!快救我!” “你们不救我!等我儿回来定要你们好看!” “元昭你这个毒妇!” “你不得好死!” 老太太只觉得自己的全身都被数不清的乌鸦长喙啄着,她的衣裳被啄烂,紧接着里面的皮肉都被啄伤。 “看!连乌鸦都来了!看来这老太婆做尽恶事,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恶人自有天收!” 元昭冷眼看着,心里只觉畅快。 白如月之所以能成功害她和孩子们,少不了是有老太太这个帮手。 如今老太太受的皮肉之苦,只是她孩子们所受万一罢了。 她不怕她们的诅咒,只要能让这些人付出代价,她元昭就算下十八层地狱也值得。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些乌鸦才从老太太身上散去。 老太太全身的衣裳都已经被啄烂,皮肉被啄的溃烂,看不出好的地方。 她倒在地上,一双眼死死地,恶毒地盯着元昭。 元昭低下身,解开自己的斗篷盖在她身上。 “母亲,您该好好调养身体……” 她轻言轻语,周围人只觉得公主实在好心。 这老太婆这般恶毒,公主还第一时间顾及她的体面。 但老太太听着,只觉得听见恶魔在自己耳边低语。 调养身体? 元昭什么意思? 老太太恍然想到,自己从前打着给元昭调养身体的名头,给元昭送去的那一碗又一碗的药。 她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被啄伤,发不出声音来! 自己想动一动,膝盖上传来钻心的疼痛,自己的腿根本就动不了! …… 元昭吩咐人把老太太抬回松延堂,赵平让带来的人清理了魏府前的混乱,又维持着施粥的秩序。 并将那些闹事的犯人一并带走。 临走前,赵平向元昭郑重行了一礼,同她小声道:“殿下,魏大人原本定在七日后回城。” 他使了个眼色,元昭便明白了。 本来是七日后回来,但这城中少不了他的眼线,还有白如月那一定会给他递去消息。 很有可能提早回来。 元昭点点头,只同他吩咐:“你做好你该做的事就好。” 赵平明白了,不再多问。 元昭低头思忖着,只希望霍衍的信能尽快送到皇兄手中。 这时,一股恶毒的视线胶着在她身上。 她抬眼,向着某一个方向看去。 阴暗里隐着一大一小的身影,她知道,那是白如月和魏娇娇。 今日她们亲眼目睹老太太被元昭收拾得彻底,如今这个局面,魏府已然全部在元昭的掌控之下。 老太太被横着抬进去,还能不能再竖着出来,已经很难说了。 少了老太太这一大助力,白如月的心里涌起了无尽的恐慌。 她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可今日所见,才发现已经全面崩盘。 而元昭朝着她看过来,她的眼神里,早没了从前的柔弱。 白如月只见她微微扬起唇角,露出了一个笑,可眼底却无一丝笑意。 这个笑,仿佛在告诉她: 下一个,就是你。 她不寒而栗。 第62章 皇兄亲启 京城,东宫。 “殿下,霍将军回来了。”元成正埋首处理桌案上成堆的奏折,听到身边太监传话过来,愣了一瞬。 一滴墨滴在桌案上,他放下笔,揉了揉眉心道:“让他进来。” 霍衍进门,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他正准备跪下行礼,元成抬手,“免礼。” “谢殿下。” 二人虽是自小一同长大的至交好友,可君臣有别,霍衍并没有因此失了分寸,但也没有过分讲究。 元成闭眼闻着殿中燃着的安息香,缓解了些许疲乏的神经,才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孤以为你还要再去趟南越边境。” 霍衍的怀里就放着那封信,但他没急着拿出来。 “殿下,臣路过扬州,见到了公主。” 元成手一顿,睁开眼,瞬时站了起来走向他, “如何?昭昭可还好?孤听闻她年前产女,身子一直不好,可恢复了?” 他的话语里都是急切的关心。 “她究竟有没有用孤送回去的张太医?扬州那地方,什么大夫府医再好,哪里比得上宫里?” 又带着些责怪。 “不知道这没良心的有没有偶尔想到孤这个兄长?” “孤已经又让人备好了送去扬州的东西,她可有说缺什么?现在还来得及给她添置……” 对于这个妹妹,元成是极其爱护的。 皇家亲情淡漠,可他和元昭同胞兄妹,两人从小粘在一块。 先皇后去世后,父皇忙于政务,只大两岁的元成手把手照顾起元昭。 身为嫡长子,他进学得早,但也是时刻把元昭带在身边,很多时候他顾不上时,就是霍衍在带着她。 他自然想要给自己亲妹妹最好的东西。 可行差一步的是,哪怕他是元昭的亲兄长,仍然拗不过父皇的赐婚。 魏少卿那人,他从第一面见他就不喜欢。 …… 想到这些旧事,元成忍不住叹了口气。 又期待地等着霍衍的回答。 但霍衍的脸色并不好看。 虽然霍衍寻常就是一张冰块脸,可和他相处久了,元成也是能分辨他的情绪的。 眼下看他这般,元成心中升起一抹不安,他正色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霍衍从怀中掏出那封信来,递给元成: “这是她的亲笔信,殿下看完便知道了。” …… 元成接过信,一眼便认出了最上面的“皇兄亲启”正是元昭的字迹。 霍衍并不知道信的内容,元成一目十行看完了两大页。 元成看完信,身上不由自主涌现出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捏着信,眉头攥紧,望向霍衍的目光沉下来,“昭昭的事,你应该知道不少。” 霍衍点点头,这些日子不断从扬州传来消息,一件接一件的,是不少。 …… 霍衍在东宫,和元成密谈到半夜。 他先是将在黑山村偶遇元昭的事仔细说来,再到那几个病残的孩子,还有自己手下人在扬州打探到的不少消息。 “臣遇见公主时,她在雪天半夜独自藏在密林里,想要去救被拐卖到村子里的祁玉。” “祁玉被关在猪圈里养了两年,臣到时他已经只剩下一口气,浑身伤痕无数,神智不清。” “慕声还坐在轮椅上,南南的嗓子好了,但人还是十分瘦弱。” “还有知知,臣听殿下的侍女说,知知满月时被丢在府外差点被活活冻死。” …… 元成一句句听着,他坐在桌前,手撑在膝上支撑着头。 元昭的四个孩子,他只见过元慕声。 都说生儿随舅,元慕声出生时他一眼看去就实在是喜爱得紧。 那几年兄妹关系正在冰点,元成便将对妹妹投注的心血转移到外甥身上。 哪怕他后来有了长子,都没有像对元慕声这般用心过。 后来元昭搬去扬州,生了女儿的消息传来后,他高兴得不得了,只盼哪天能见见小外甥女。 心想着,昭昭的女儿,是不是也和她小时一般玲珑可爱? 这些年,陆陆续续知道几个孩子先后出了事,他身在京城同样挂心,好在消息说魏少卿还算顶用,请了府医,祁玉失踪后也一直在城内外下令寻找。 可如今看来,扬州传来的消息,多半都是表面功夫。 这几个孩子,都是元家的孩子,都是他的外甥,怎么会这般惨? 他听着霍衍的话,一下听出了其中的问题,冷声问: “你说昭昭独自去救孩子,魏少卿呢?”元成越想,胸口就涌起一股无名火,他压抑着声音,一只手握拳怒捶了一下桌案, “他是死了吗?!孩子是昭昭一个人的吗?!!” 霍衍坐在对面,等元成泄了心口那团火,才回答:“魏少卿出城赈灾,不在扬州。” 这是事实。 元成这也才想到,扬州雪灾严重,这几天一大半的奏折都是这事,他就是因此事忙得焦头烂额。 两日前还有大臣上奏赞扬魏少卿亲去赈灾,实乃表率云云。 父皇还在早朝褒扬了魏少卿。 这么说,魏少卿是因为忙于公务才疏忽了昭昭和孩子们? 霍衍的下一句话紧接而来:“魏少卿养了外室,从和公主成婚前。” 元成猛地抬头,双眼瞪大。 “和外室所生的长子,比慕声年长。” …… “啪!”地一声,是茶杯碎裂的声音。 在殿外候着的太监浑身一抖。 太子殿下身为储君,参政多年,早已喜怒不形于色,今日怎地发这么大脾气? “他怎么敢!” 元成站起来,满桌的奏折被他掀了满地,他袖子一甩,就要往殿外走。 “孤这就去面见父皇!魏少卿欺君瞒上,孤要他死!” 见元成动这么大气,霍衍却一直坐在原地没动,他只是道:“殿下,公主的信里是如何说的?” 元成脚步一顿,这才想到方才所看的信。 霍衍虽不知道信上说了什么,但他知道一点,信上定不是让元成想办法赐死魏少卿。 元成回到位置上,又捡起来被他一同掀翻的信纸。 来回再看了几遍,他深深叹了口气。 随后唤了一声“李福”,外头的太监立马弓腰进来,在看到一殿狼藉时,面色稍微变了变,又很快恢复正常。 “殿下,奴才在,有何吩咐?” 元成思忖片刻,又看了眼霍衍,他捏着手里的信,骨节都在泛白,最后才语气沉沉道: “召沈云舟来东宫见孤。” 第63章 如数奉还 老太太疯了。 元昭将老太太抬回松延堂,就召了府医去为老太太医治。 用的药材也是最好的,每日药材补品都有账簿记录。 但老太太还是疯了。 她身上被乌鸦啄的外伤虽然渐好,可嗓子已经被彻底损坏,膝盖骨头碎裂,再也说不了话站不起身。 府医的解释是老太太受了重大打击,精神失常。 元昭只是“面露愁容”,“那劳烦大夫好生照料,一应药材补品,需要的直接去取。” 府医几乎是住在松延堂,府中上下都把这些看在眼里。 见完府医,一旁的甘棠送完府医离开,回来同元昭道:“殿下,府医要不要处理了?” 这府医,就是听老太太吩咐给元昭和元南安下毒的人。 元昭摇头,笑了笑:“处理了做什么?等魏少卿回来,还要找他问话呢。” 甘棠明白了,只同元昭轻声道:“殿下放心,老太太喝的药,都是按照府医的药方煎的。” 是按照药方煎的,但元昭只是让张太医按照药方改了些药量。 神不知鬼不觉让一个人发疯,张太医浸淫后宫多年,这点法子手上多的是。 她去过松延堂。 老太太嗓子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兽般的低吼,清醒时一见到人就张牙舞爪,府医因此只能给她多一些镇定的药方,让老太太终日沉睡。 元昭见她发疯,想到自己的祁玉,住在猪圈像头小兽。 南南嗓子哑的时候,也只能勉强发出呜咽声。 还有自己睡在床上难得清醒的日子。 她只是将老太太用在她和孩子们身上的,如数奉还罢了。 “不过,崔嬷嬷还在照顾着老太太,她应当知道不少事。”甘棠道。 元昭翻着手里的各类账簿,如今魏府上下,都已经在她的手里,她还需要盘点一番。 “去告诉崔嬷嬷,想要她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活着的话,她知道该怎么做。” 对于这种人,捏住命脉就行。 “碧云那边,有消息传来吗?”元昭又问。 碧云被她派出去做事,已经走了两天了。 甘棠想到方才自己收到的消息,笑着点点头:“碧云说已经搞定。” 元昭转头,正想继续看账簿,但甘棠犹疑了一下,“殿下,这事派碧云去,奴婢担心她处理得会不太好……” 元昭挑挑眉,微微颔首:“这事,让她去的确为难她了。但眼下本宫手里可用之人实在太少,只能派她去。” 甘棠叹了口气,“她临走之前二姑娘和小小姐给她塞了不少话本子让她路上看,希望她能有些启发……” 话本子?什么话本子? 南南和知知想出来的?这俩孩子又在琢磨着什么? 元昭像明白什么,哑然失笑。 …… 元昭统管魏府后,几个孩子就跟脱了缰的野马,在府里再无忌惮。 当然,除了元慕声外。 他从大佛寺回来,就在静思阁埋头读书。 他年纪大些,到底更明事理。 知道母亲忙碌,为防着几个弟弟妹妹玩得过,他时常把三个小不点提溜到静思阁。 元南安坐得住时,就让她写字看兵书;坐不住时,就让她去院里扎马步。 元南安头大,这些日子陆学究告假,她本以为自己可以轻松些,却被大哥逮着不放。 但无奈元慕声使出了杀手锏:“若不好好读书锻炼,不日回京,霍叔愿意带着你这小身板吗?” 说到霍衍,元南安咬咬牙,才收了心。 她读着对她这个年纪来说晦涩难懂的兵书,偶有不解之处,还须得询问元慕声。 好在大哥博闻强识,什么都懂。 元慕声还在教元祁玉最简单的字词。 这些日子他已经发现,与其说元祁玉神智不清,不如说他没有被开化。 因为从三岁起就与猪同吃同睡,少了和正常人的接触,所以行为更加趋向于动物。 但他三岁前启蒙过,如今虽记住的不多,但现在再从最简单的学起,也还是有些效果。 而至于他的行为,元慕声也是很头疼。 比如元祁玉爱蹲着,蹲在地上、椅子上、床上……随地大小蹲。 就连睡觉,都习惯靠在床角蹲着睡。 吃饭筷子不会使,喝水杯子不会端…… 元祁玉最好的朋友是小白,其次是知知。 因为只有他俩和他一样不会说话。 他和谁在一起都显得违和,唯独和小白知知一起的时候,一人一虎最是开心。 如此种种,元昭和元慕声都下了大心力,可一时半会儿也纠正不过来。 好在元祁玉很是听话,他虽做得笨拙,但总是在尽力去做。 最清闲的莫过于元知知。 她只负责可爱,每天躺在大哥身边睡觉喝奶吐泡泡。 时不时吐槽几句: 【大哥吼厉害!什么都懂诶!】 【念书好累,碎觉碎觉。】 【知知要和三哥哥一起比赛认字!】 【知知吼笨,认不过三哥哥,三哥哥也太棒了叭!】 【知知还是和小白一起玩比较好。】 …… 元祁玉学了很久,才学会了几个兄弟姐妹的名字,还有怎么称呼, 只是他还不太懂,为什么要叫“大哥”“姐姐”“妹妹”。 但他知道大概是和“爹爹”“娘亲”差不多的东西。 他总是听不懂其他人在说什么,但他觉得几个人中,比自己小很多的小团子是最厉害的。 她明明连蹲都不会,可居然不张嘴就能说话! 要知道,他学会一个字的发音就要花上好长的时间。 元祁玉现在觉得很开心,在这个大房子里,又暖和又有各种好吃的,还有漂亮毛茸茸的衣服。 再也不用饿肚子,娘亲和哥哥姐姐都很好。 只是他总想念爹爹。 于是他凑到大哥身边问:“大哥,爹爹……哪里……” 元慕声明白他的意思,纠正他:“爹爹在哪里?” 元祁玉重复了一遍。 “爹爹在哪里?爹爹……森么……时……回……” 但元慕声没有回答。 小厮进来了,同元慕声道:“大公子,殿下让小的来禀报,让大公子带着小公子和二位姑娘去前厅。” “大人回来了。” 第64章 我是爹爹 魏少卿到底孝顺,从赈灾地赶回来,第一时间没有去杏雨巷,而是直接回了魏府去松延堂看老太太。 老太太像认得出他,又像认不得。 跟个小儿一样坐在床头由崔嬷嬷喂着粥,只是嘴巴兜不住,漏得到处都是,实在是难堪。 那粥看过去里头都是鲍参翅肚,再加上名贵药材,都是好东西。 魏少卿乌云罩面,眉头紧皱,盘问了一番崔嬷嬷和府医,还有松延堂的下人。 那日的事,白如月已经托信告诉了他。 只不过在白如月的信里,全篇都是在控诉所有的一切都是元昭一手造成的。 魏少卿没想到自己出门这段日子,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他急匆匆赶回来,本来对元昭怒气冲天,想要直奔回来训斥她。 可到了魏府大门口,他改了主意。 魏府门口还在施粥,流民井然有序排着队,见到魏少卿回来,纷纷下跪拜谢。 一声一声的“魏大人回来了!” “魏大人赈灾辛苦了!” “多谢公主殿下和魏大人,魏大人真是我扬州城的父母官!” “多亏了公主和魏大人,才能让那些拐我妻儿的犯人受到惩治!” …… 听着一声声的景仰,魏少卿的心已经飘飘然。 心中的怒气一下子淡了许多。 魏少卿确实才华卓然,但与旁人不同,他并没有什么忧国忧民的抱负。 他最是精明,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 曾经高中状元又娶了公主时,他也以为自己能够爬上顶尖的位置俯视众人。 但出身贫寒的他,哪怕再多加持,在京城也显得低人一等。 官场上,王侯将相遍地都是,各类品级的官员都压在他头上。 哪怕他是新科状元,可与元昭成婚后人人都用一种带着淡淡嘲弄的语气称呼他“驸马”。 婚姻里,更不必说,元昭的兄长是太子,父亲是陛下,他一个驸马就处在最底层的位置。 所以他来了扬州,守着公主驸马和扬州知府这个位置,不求升迁只求安稳。 与其在京城的朝堂上厮杀,不如退一步,当他的父母官。 十年来,他早已把自己看作扬州的天,而扬州城这些百姓,就是他的“民”。 现在,这些百姓跪在他面前,一声声给他磕头道谢,把他当作最顶尖的存在。 这就是他想要的。 门口的流民七嘴八舌和他讲述了那天发生的事情。 他在府外,享受了一番民众的推崇,进府时,嘴角都没下来过。 之后再看到老太太这般惨状时,心里反倒没这么生气了。 甚至有些怨怪,老太太若是好好待在府里,能成这样吗? 元昭施粥,老太太一把年纪出来捣什么乱?还丢了他的脸。 …… 前厅。 元慕声还是坐在轮椅上,由元南安推着进了门。 他并不想让魏少卿知道自己的腿已经痊愈的事。 几个孩子进了门,到元昭身边,都很是沉默寡言。 魏少卿坐在那,看向对面的妻子和孩子,一时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元昭嘴角带着浅笑,明明很美,却让他觉得十分疏离。 几个孩子也像是神游天外一样,只有元慕声见到他时淡淡唤了一声“父亲”。 他微微蹙眉,想责怪他们礼数不周,但想到元南安是个哑巴,元知知才三个月大。 至于新找回来的元祁玉…… 魏少卿坐在那,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元祁玉。 “夫人是怎么找回祁玉的?”他打量了一番,问元昭。 元昭垂眸,“去大佛寺礼佛时幸运找回来的。” 她没细说,但魏少卿似乎也不关心。 他只是拧着眉,不悦地看着元祁玉瑟缩在元昭身后,那双盯着他的漆黑双瞳里充满了陌生。 魏少卿很难把眼前这个黑皮肤的瘦弱小孩和从前那个圆圆胖胖的小玉联系在一起。 这真的是他的孩子? 元昭将他眼底的嫌弃尽收眼底,于是握着元祁玉的手。 “小玉刚回来,还有些不太习惯,夫君见谅。” 听到元昭这般客气的说辞,魏少卿有些尴尬。 “小玉也是我的孩子,我自然是疼爱他的。” 纵使有些不愿,魏少卿觉得还是得做点什么,毕竟元昭一直在看着他。 他上前两步,向元祁玉伸出手,“小玉,我是爹爹。” 他的手正要碰到元祁玉时,元祁玉“唰”地一下躲开,嘴里喃喃着: “你不是……爹爹。” 听清这话,魏少卿脸色一沉,看了眼元昭。 元昭只是解释道:“小玉除了认得我,其他人都不认识了。” 她自然没有解释,在元祁玉的认知里,霍衍是那个雪夜救他的人,又是后来陪在他身边的人。 他印象中的“爹爹”,并不是这个刚刚突然冒出来,对他还不冷不热的魏少卿。 但她看着几个孩子都无精打采的模样,又补充道: “祁玉还有些神智不清楚,夫君若是耐心和他相处,想必过段时间就好了。” 魏少卿敷衍听着,伸出手想抓住元祁玉仔细打量一番:“这样子怎么行?若让旁人知晓了多丢人。正好府医在外面,让府医再给他看看……” 可魏少卿的行为反倒激怒了元祁玉,他张开嘴就冲着魏少卿的胳膊咬了下去。 “啊!” “砰!” “小玉!” 元祁玉咬上去和魏少卿把他用力甩开只发生在一瞬间。 等众人回神时,元祁玉的头就已经撞在了八仙桌的桌腿上。 那张八仙桌的桌腿顷刻断了。 元祁玉小小的身子捂着后脑勺,疼得咿呀乱叫。 他随即变换了姿势,改成了手脚着地,像头小兽般仿佛下一秒就要向魏少卿扑过去。 魏少卿见到他这副模样,愣在原地,下一瞬脱口而出: “这不是个怪物吗?!” 第65章 还是我做主 整个前厅猛然安静下来。 元昭蹲着身子,正紧紧环抱着元祁玉,仔细查看着他后脑勺的伤。 撞在桌腿上的地方血肉模糊,混杂着头发,一下就鼓起了一个大包。 可见魏少卿甩出来的力道有多大。 就算是本能反应,可元祁玉到底只是个孩子。 元昭被这一撞吓得不清,又看元祁玉情绪失控,搂着他安抚。 听见魏少卿的话时,她乍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满脸诧异,反问道: “什么?” 什么怪物? 魏少卿已经站起身,他脸上像覆了一层冰霜,再次看着没有一点人样,正在哑声嘶吼的元祁玉,先前脸上还有的一丝父子温情消失殆尽。 “昭儿,要不还是把祁玉送到城外庄子养着?他这个样子养在府里,实在是不妥。”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们母子,脸上丝毫没有把元祁玉甩出去的歉疚和关怀。 一瞬间,元昭以为自己听错了,竟然继续反问了一句:“为什么?” 许是她眼底的震惊太明显,魏少卿轻“咳”一声,但还是沉着脸: “昭儿,祁玉这个样子……”他不悦地蹙着眉,实在是没想到元祁玉变成了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祁玉这样怎么能住在家里?别人知道了只会笑话我们,再说了,万一再像刚才一样伤着人怎么办?” “万一散播出去,岂不是家族耻辱?就送去庄子,这样也不会有别人知道……” “反正现在他也找回来了,你的心事也了了,送去庄子好好养着就是。” 他说得实在是太过随意,就像是随手安排一只小猫小狗一样。 小猫小狗养几年尚且有感情,不舍得。 祁玉可是他的亲生骨血! 元昭盯着魏少卿的胳膊,方才元祁玉咬过的地方,不过两排浅淡的牙印。 连一滴血都没流。 反观祁玉的后脑勺,混杂着头发的伤口血淋淋的,看着着实可怖。 她将元祁玉的双耳捂住,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只觉得自己本就已经烂得稀碎的心又被魏少卿狠狠踩上几脚。 真是可笑,她还记得,元祁玉小时很喜欢魏少卿,总是缠着他叫“爹爹”“爹爹”。 魏少卿看起来也很喜欢小玉。 方才她甚至还有半刻犹疑,祁玉刚刚接回来,至少可以让他唤魏少卿一句“爹爹”。 呵,魏少卿不配! “魏少卿。”元昭还保持着环抱元祁玉的姿势,只是背对着魏少卿,没看他。 她怕她一转头,眼里的恨意就掩盖不住。 “我不可能再把小玉送到任何远离我的地方。” 听到她直呼他的名字,还果然拒绝,魏少卿的脸上浮现怒色,猛地拍了手边的桌子: “元昭!这个家还是我做主!” …… 大厅里陷入逼人的沉默。 元昭深吸着气,让自己保持冷静,和魏少卿僵持不下。 只有一阵“骨碌碌”轮椅转动的声音。 元慕声转着轮椅,清瘦的一双手上青筋暴露。 他推着轮椅挡到母亲和弟弟身前,元南安抱着元知知紧随其后。 “父亲,小玉是母亲的亲生儿子,是慕声的亲生弟弟。父亲若是坚持要送走小玉,就把慕声一同送走好了。” 半大的少年坐在轮椅上,当年誉满京城的气势已经隐隐恢复过来,与自己的父亲淡然对峙着。 哪怕一站一坐,似乎也不畏惧父亲的天然威势。 魏少卿有些恍惚,这个自己曾经也引以为傲的长子,好像变了一个人?什么时候变的? 但他来不及细想这些,现在在他对面的元昭和四个孩子,都是用着同样的表情和眼神盯着他与他对峙着。 看着他们脸上的愤懑和拒绝,魏少卿怒火中烧。 这是在挑战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威势! 他长袖一扫,桌上的一套茶具被径直扫到元慕声脚下。 瓷片碎了满地。 “放肆!” “谁教的你这么同你父亲说话?”魏少卿的目光在触及元慕声的腿时,一阵上头气得什么都不顾了,“当年你做尽丑事,本就应该被打死以正家风!” “家里已经养了不少废物了!还要再养……” “魏少卿!!” 元昭猛地站起来,绕到元慕声身前,将孩子们尽数挡在她身后。 魏少卿的恶言在触及到元昭的视线时停住,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元昭的手紧紧攥成拳,将喉间一抹腥甜咽下。 “你要是要把祁玉送走,那我们就和离!” …… “你说什么?”魏少卿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你要是容不下我的孩子们,那我们就和离。” 元昭重复了一遍。 “呵!”魏少卿沉默半晌,气笑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出门赈灾,回来母亲就病倒在床,我还没先问你,你倒是要和我和离?” “我说得有什么错?我这不都是为你考虑?” “和离?我告诉你!元昭,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和离!” …… 魏少卿像是被“和离”这两个字触及到了敏感神经,把眼前能看到的东西都噼里啪啦摔了一遍。 一室狼藉。 元昭冷漠看着他,她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她说出来,也没指望魏少卿会答应。 更何况,他们俩能不能和离,他们两个人说了都不算。 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她不让魏少卿感到威胁,今日他定然要把祁玉强行送走。 但哪怕到了现在,他也没有丝毫悔过。 只是在不断指责着元昭。 元昭护着几个孩子,免得魏少卿伤到他们。 她看着满地的碎片,闭了闭眼,心头涌起一阵茫然。 她实在是不知道,十多年的婚姻,如何就走到了今天这步?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魏少卿才冷静下来。 他似乎气得很,胸脯不断起伏着,转头看了元昭和几个孩子一眼。 那眼神里,带着些阴鸷。 “来人!”他猛然开口,“把夫人和公子姑娘带回院中分别看管……” 魏少卿要软禁他们? 元昭心头一跳,有一阵不好的预感。 家丁们听到魏少卿的吩咐,纷纷进来,向着元昭几人而来。 不好! 大事不妙。 若是被软禁起来,魏少卿和白如月再想对孩子们做些什么就简单多了! 元昭咬紧牙关,思考着应对之法。 而就在这时,大门口猛然一阵风刮进来。 伴随着这阵风一同进来的,是一个爽朗的嗓音: “魏大人,这是因何事动这么大气?” 第66章 怎么那么傻 来人一袭白衣,手执羽扇,自是一副风度翩翩。 他似是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这会儿嘴角似笑非笑,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满地的碎瓷片让人无从下脚,他也并不在意,只是扫了一眼。 魏少卿在看到来人时脸色顿变,愣在原地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沈……沈兄怎么来了?” 元昭与门口站着的人对视一眼,提在胸口的那口气才缓缓放下。 沈家二表哥,沈云舟,来了。 …… 元昭带着四个孩子和沈云舟回了凤栖院。 魏少卿本来也想跟过来,但在看到沈云舟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时,他退了一步。 “沈兄和昭儿叙旧,我还有公务处理就不打扰了。” 他临走前,深深看了一眼元昭。 回到凤栖院后,元昭让甘棠将院子内外守好,将沈云舟迎进屋内。 二人相对而坐,沈云舟的目光在屋内转了个遍,又在几个孩子身上停留片刻,最后才停在元昭身上。 几个孩子还没从方才的紧张感里缓过来,只听沈云舟轻笑一声。 “啪”的一下,他的玉扇敲在元昭额头,不重不轻的。 “小昭儿,你怎么混得这么惨?” 元昭眼尾泛红,蓦地笑了。 “表哥,你怎么来了?” 沈云舟没回答,只是冲着什么地方扬声道:“你们几个,来见过公主。” 屋内其他人不明所以。 可只一眨眼间,房内多出了四个黑衣人。 元慕声还算正常,元南安一见这几人双眼发亮。 元祁玉弹射似得蹦出老远,元知知吓得奶嘴都掉了。 【大变活人!】 场面有些混乱,沈云舟起先没注意到这另外的声音。 元昭打量着跪在自己身前的四人,明白了什么。 只听四人依次自我介绍: “属下扶光\/扶山\/墨雪\/墨风,见过公主!” 扶光和墨雪是女子,扶山和墨风是男子。 “公主院子内外都干净了吗?”沈云舟摇着扇子问。 扶光点头,“回沈公子,公主院外本有几人探查,俱已被拿下。” 沈云舟笑了,转头冲元昭挑眉:“我若不来,你这院子就要漏成筛子了。” 元昭苦笑,“可问了都是谁的人?” “有两人是魏大人派过来的,还有一人说是杏雨巷的。”扶山回答,嗓音不带一丝起伏,“是今日刚派过来的,正好遇上我们。” 元昭了然,魏少卿今日才回来,这才找到机会来监视凤栖院。 “扶山扶光是你皇兄给的,墨雪墨风是霍衍派的。”知道没有多余的耳朵了,沈云舟便也将几人的来历说清楚。 几人的打扮,一看便是暗卫。 甘棠见到几人,心里松了口气。 总算有帮手了。 太子殿下和霍将军给的人,至少武力值上比她和碧云都强多了。 听到霍衍的名字,祁玉和南安的眼睛顿时发亮。 而一直垂首的墨雪也抬头,看向元昭,“殿下,将军命属下训练二姑娘。” 元南安兴奋地要蹦起来,元祁玉脸上有些小小的失望。 爹爹怎么都不记挂他? 好在下一瞬墨雪补充道:“将军给公子姑娘都准备了礼物。” 扶光挑眉,也道:“太子殿下也备了。” 【礼物礼物!嗷嗷嗷!】 【渣爹都没送过知知礼物,一回来就摔杯子!还是舅舅和霍叔好嘿嘿嘿!】 元昭看着几个孩子欢喜的模样,便同他们道:“去看看,舅舅和霍叔都带了什么来。” 又吩咐甘棠:“他们几个,你带着。” 甘棠点头,带着几个孩子一道出去。 元慕声虽然对礼物兴致缺缺,但知道元昭和沈云舟有话要说,也识趣地跟着出去了。 等到屋子里再度安静下来,元昭回头,只见沈云舟在发愣。 她冲他挥挥手,沈云舟才反应过来,问她:“你这小女儿,不是才三个月大,怎么就会说话了?还说的腹语?” 元昭一愣,意识到他也能听到知知的心声。 她无奈一笑,没想到二表哥还是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直愣愣就问出来了。 自从发现不止她一人能听到知知的心声后,元昭就时常留意。 能听到知知心声的人,都会有些异样的表情和反应。 如今她不用问,就能判断出谁听得到,谁听不到。 同时也总结出来,能听得到知知心声的,基本都是知知认定的“好人”。 听着沈云舟这么直愣愣问出来,元昭还是叮嘱他:“表哥,能听到知知心声的事,要烂在肚子里。” 心声? 这么神奇? 沈云舟本来笑得玩世不恭的脸慢慢收了表情,他很快想通问道:“是因为知知,你才……” 元昭点头。 要不是知知,她现在恐怕都已经快死在梦里了。 沈云舟叹了口气,“你皇兄收到你的信,气得要杀人。” 元昭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轻声问:“皇兄都知道了?” 她在信里,只说让皇兄想办法,请个旨意让她和孩子们回京。 “你以为能瞒过谁?太子还是霍衍?” “既然出了事,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自己扛着?”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一抹心疼,“且不说你是大成的公主,你还是太子的亲妹妹,是明国公沈家的亲外孙女,有这样的靠山,魏少卿算什么东西?” 他想到今日来时见到魏少卿的模样,就气得要命。 元昭可是他们千宠万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公主,竟然被他这般对待! 但他心上也觉得愧疚。 每年收到扬州的信,信上都说小昭儿过得好。 他们竟然也都信了,都从来不曾探查过一二。 魏少卿都能在她和孩子们面前摔茶具摔满一地,怎么可能对小昭儿宠爱有加? 元昭沉默不语。 她知道自己还有家人可以依靠,可正是如此,她才不敢意气用事。 知知的心声里,沈家因她被灭,霍氏满门抄斩,就连大成朝都改了姓战火绵延。 她害怕自己一时意气最后害得所有人丧命。 所以才步步小心。 好在元成也明白她的苦心,所以派了沈云舟过来。 沈云舟常年在外游历,此次对魏少卿也只说是路过扬州顺路探望而已。 “太子说最近雪灾事宜未清,还需要一点时间,等到雪灾的事一完,就可以找机会让你回京。” 元昭闻言点头,随即看向沈云舟问:“表哥要住一段时日吗?还是要走?” 沈云舟眉一挑,“怎么?你还想撵走我?” 元昭头摇的像鼓,“表哥住下最好。” 沈云舟在这,魏少卿有所忌惮就不敢再轻举妄动。 况且,元昭心中酸涩。 她太久没见到自己的亲人了,沈云舟的到来,让她不可避免有些伤怀。 “外祖父祖母和舅舅都好吗?” 当今的明国公是先皇后的父亲、元成元昭的外祖父。 明国公有一子一女,沈意风则是元昭的亲舅舅,也就是沈云舟的父亲。 元昭幼时,每年都去沈家的书院过上一段日子,和舅舅一家都甚是亲昵。 说到家人,沈云舟不由得蹙了蹙眉。 “祖父祖母年岁已高,身子早已经不行了,倒是祖母时常念叨姑姑和你,想要再见见你。” 元昭的鼻子一阵酸涩。 外祖母最是疼爱她。 这时,碧云从外头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她同元昭耳语:“殿下,杏雨巷那边几次派人过来请大人过去。” 听到”杏雨巷“,沈云舟眸子闪了闪,毫不避讳道:“他养的外室?” 元昭点头,问道:“他去了吗?” “魏大人回说最近事务繁多,应当都不会去了。” 应当是沈云舟来了,所以魏少卿难免有所顾忌。 元昭看了碧云一眼,吩咐道:“现在时机正好,让你安排的人可以开始了。” 第67章 两位姑娘 沈云舟在魏府住下后,魏少卿每日都回府。 那日与元昭大肆争执的事他仿若当作没发生过一般,同时话里明里暗里同沈云舟道:“夫妻之间哪有不小吵小闹的。” 沈云舟只是笑笑,也没有责怪魏少卿的意思,可看着他的眼底却都是冰冷。 元昭对魏少卿,还是不近不远的态度。 他也不知道,为何元昭对他的态度好像变了很多。 很少再和他亲近。 每每他想留宿凤栖院时,几个孩子就没一个安生的。 他看着就来气,不由自主想到杏雨巷的三个孩子,想到魏娇娇。 娇娇多听话,从不会这般闹腾。 魏少卿也想去杏雨巷,他出城赈灾,好长一段日子没柔香满怀睡个好觉了。 每日睡在书房实在是冰冷寂寞得很。 但想到沈云舟还在魏府,去杏雨巷的念头就打消了。 元昭好糊弄,可沈家的人精明得很,不能冒险。 …… 这天,魏少卿从府衙回府,元昭正在门口查看施粥的情况。 魏少卿下了马车就含笑走向元昭,从善如流揽着她的肩就要握她的手。 “夫人辛苦了,外头冷,快进去吧!” 他演起深情来实在是收放自如。 元昭垂下长睫,掩盖住眼底的神色。 这时,人群中有两个人影猛地冲出来,直直跪在两人面前。 魏少卿拉着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此刻已经亥时,门口的人不多,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只有大门口点着的灯笼能让人依稀辨认是两个衣衫褴褛看不清容貌的女子。 其中一个女子更为瘦弱些,看着似乎很是虚弱,近乎倒在地上。 另一个女子对着魏少卿抬头,一双眼里满是泪水,语气凄然,哽咽道:“魏大人,妾身终于找到您了,求魏大人再救救我妹妹吧……” …… 元昭让人把两人带回了魏府。 魏少卿脸上露出不赞同,但看着两人就这样跪倒在魏府门口实在不像话,同时这两人口口声声说是来找他的,也就跟着一道去了前厅。 将人带到前厅,有了充足的光线,元昭才瞥见这是一对姐妹花。 俩人依偎在一起,身子瘦弱无骨,看着很是可怜。 大的看着十七八岁的样子,小的也不过及笈不久。 虽说脸上脏乱衣物破烂,可也能窥探出姐妹俩的容色都不差。 凌乱的发丝飘在脸颊两边,泪光楚楚,我见犹怜。 魏少卿坐在首位,姐妹俩的视线一直胶着在他身上。 “魏大人……” “夫君,这二位姑娘是……?”元昭向魏少卿投去疑问的视线。 元昭一说话,两个姑娘就像被吓到了一番,身子抖了一抖,小鹿般的眼神里尽是慌乱。 魏少卿已然认出了这姐妹俩,轻“咳”了一声,同元昭解释: “昭儿你别误会,这两位姑娘是我在赈灾路上遇见的,她们当时被强盗欺辱,险些没了命,我这才施以援手,没想到她们能找到这来……” 听着魏少卿的解释,两个姑娘的眼眶都已经红了,看着元昭满是委屈。 大点的那个跪在地上,小的则是靠在她怀里看着面色很是苍白。 元昭听完魏少卿的话,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没说话,只是给了甘棠一个眼神。 甘棠上前一步,冷声问道:“叫什么名字?” 两个姑娘身子一抖,显然被甘棠的气势吓到。 “我……我叫……” “在公主面前回话,要自称’奴婢’,先说’回公主殿下’。”甘棠语气严厉地打断。 年纪大些的姑娘委屈地瞟了魏少卿一个眼神。 见甘棠这般气势汹汹,魏少卿已经皱起眉头。 “回……回公主殿下,奴婢名叫秦心,这是奴婢的妹妹秦瑶。” “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姐妹,我们……奴婢姐妹俩也是走投无路才来找魏大人的。” “奴婢姐妹俩父母都在雪灾中亡故了,如今无依无靠,妹妹又染了风寒,实在没有钱治病,这才迫不得已想来求魏大人救一命。” “求魏大人和公主殿下给奴婢姐妹俩一条活路,奴婢姐妹愿意当牛做马,绝无怨言……” 秦心每说一句话,语气就软一分。 看向魏少卿的眼神更是无助一分。 看着就像元昭的侍女正在逼问二人。 元昭不动声色听完,打量着秦心怀里的秦瑶,的确已经面红气喘,看着是在发热。 但她还是拒绝了:“你二人若生了病,本宫给你们二两银子,去城里看大夫便足够了。” “若没吃的,魏府外就在施粥,可以随时来领。” 说完,她就示意甘棠拿银子。 一听元昭要打发她们离开,两人顿时急了。 秦心的眼泪就像猛然开了闸一般,顿时就哭得梨花带雨:“魏大人,求求你,不要赶走奴婢和奴婢的妹妹。” 魏少卿看着秦心,又看着一脸冷漠的元昭,开口求了情:“昭儿,要不还是把她们留在府里当个婢女什么的?” 见元昭坚决拒绝,魏少卿说不上的有一丝高兴。 元昭不让这两姐妹进府,是不是证明她还是在乎他的? 但元昭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如今灾民甚多,今日这个来求,明日那个来求,那我们魏府岂不是要成了大杂院?” 元昭坚持要赶走二人,秦心跪着爬向魏少卿,抱住了他的腿: “魏大人你是知道的,我们姐妹二人在这样的世道是活不下去的啊!” 另一边的秦瑶也在不停地咳嗽,魏少卿见状,到底动了恻隐之心,神情颇为动容。 “昭儿,还是留下吧!” 魏少卿蹙眉看向元昭,但元昭站起来,只是静静回望着他。 秦心还抱着他的大腿,斜斜歪倒在地,身上的衣裳因着动作外露,隐隐可见里头的肌肤。 魏少卿意识到有些不像样,刚刚张开嘴想说什么,就被元昭打断: “夫君既说要留,那就留下吧。” “这个家,说到底还是夫君做主。” 说完,元昭再没看魏少卿,只是带着甘棠转身离开。 魏少卿愣在原地,不知为何,心底升起了一阵恐慌。 前几日他和元昭争吵时,他说:这个家到底还是他做主。 现在元昭听进去他的话了,他为何并不高兴? 还有,她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 回到凤栖院,关上门,元昭坐下后,甘棠给她添了一杯茶。 元昭饮尽,想着方才捕捉到的魏少卿的神色变换,唇角才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来。 身边的甘棠也笑了,正巧碧云进来。 甘棠拍了拍碧云,“这回活干得不错!” 碧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甘棠说的是什么意思,她眉一挑:“那对姐妹找来了?” 甘棠点头。 “没让她们俩见过你吧?”元昭问。 碧云摇摇头,“奴婢做得很谨慎,只是暗中告诉她们可以走魏大人这条路,同时在她们来扬州城的路上帮她们暗中解决了一些麻烦而已。” “就算她们见到奴婢,也认不出来的。” 元昭点头赞赏,“去将那两个姑娘安置在听雨院,让府医去治病,送些衣服料子,不用太好也不用太差。” “这些天给杏雨巷那边送些假消息,拖住白如月。” 她一一安排下去,回想着方才魏少卿注视着那两个姑娘的眼神变化。 从惊讶、到怀疑、再到可惜、还有隐隐的得意。 元昭越表现出不愿意,他的怀疑就越小。 男人啊,总是偷吃的最香。 姐妹俩又把他视作救命稻草一样的存在,如何不能满足他的虚荣心呢? 听雨院可是紧挨着魏少卿的书房。 她把机会都送上门了,可不要让她失望。 …… 第68章 危机感 听雨院。 姐妹俩已经先后打水沐浴,换上了甘棠送来的侍女衣裳。 秦瑶还歪歪斜斜躺在床上,有些虚弱地看向自己姐姐。 “大姐姐,我们真的能留下来吗?” 秦心坐在窗前,打量着这屋内的陈设。 从桌子到床,样样都是最好的。 再想到方才见到的元昭,她的心里涌起一股渴望,抓住妹妹的手: “瑶瑶,你看我们只是跪在地上求一求,就能住进这大宅子里,好吃好穿好住,那再做些别的,岂不就能长留此处,享尽荣华富贵?” “难道你还想过以前那种吃不饱穿不暖,任人欺辱的日子吗?” 想到从前的生活,秦瑶咬紧下唇,苍白着脸摇头。 她和秦心姐妹俩,出身贫寒,本住在一户村子里。 姐妹俩长得美,不少被人肖想。 先前母亲还在时,脾气泼辣,镇得住一些不安分之人。 可雪灾来了之后,母亲没了,姐妹俩只得逃出来。 半路上遇到了强盗,险些被欺辱时被魏少卿所救。 她们也没想到,从来只听说过的知府大人居然不是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而是儒雅俊朗,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那几日姐妹俩在路上,听到的都是和这个知府大人有关的消息。 有人说知府大人最是善心,还是个十分疼爱妻子的好男人。 还有人说知府大人多年没有妾室,恐怕早就对公主厌烦了。 还有说公主脾气不好,性格强势,知府大人其实最喜欢温柔可意的女子。 …… 这般听来,秦心回想着那日魏少卿救起她们姐妹俩时眼中闪过的惊艳,便动了心思。 拉着秦瑶就往扬州城而来,想来碰碰运气。 没想上天真的眷顾她们,不仅平安到了扬州,还如愿见到了魏少卿。 “可是……公主看起来很不好相与的样子……”秦瑶想到方才在前厅时元昭的气势,心里有些害怕。 “那可是公主,若是恼了我们,会不会砍头……?” 对秦瑶来说,知府大人已经是普通百姓的天了,公主这样的人物,是只在话本子里听过的。 姐妹两个,一直都是秦心做主。 她低头沉吟半晌,“没事,这不是正好证明了我们听说的没错。” “你想想方才魏大人和公主之间,看着早就面和心不和,所以我们更有机会了。” 秦心更加笃定。 姐妹俩分析一番直到过了子时才睡下。 屋檐上飞过一道黑影,很快落到了凤栖院。 元昭在灯下翻着书,扶光在她身前单膝跪下,将听雨院发生的一切尽数道来。 不一会儿,又先后有几人来去。 “殿下,驸马晚膳后去找沈公子下了盘棋,接着回了书房,处理了一些公务。期间收到了杏雨巷递来的消息,只让小厮回绝了……后询问了今日来的两位姑娘……”墨风负责监视魏少卿。 “殿下,二姑娘今日训练了两个时辰,读兵书到子时,方才歇下。大公子今日在静思阁读书,三公子由大公子带着,已经开始学写字……”墨雪负责看顾几个孩子的安全,同时还领了训练暗卫的任务。 她递给元昭一份名单,上面详细写了十人的身份信息。 “这是属下调查出来的所有人的信息,都是孤儿,身份清白,适合当作暗卫培养。” 这两个月,元昭实实在在感受到手上没人是不行的。 从前在京城时,她是有暗卫的,成婚后,魏少卿说不喜欢这种为人时刻窥探的感觉,她便一一遣散了。 如今想来,真想回到那时候,把自己脑子里的水倒出来。 所以这次手上有了多的人,她便开始长远打算,重新培养一队暗卫。 不仅为了自己,还要为四个孩子的将来打算。 墨雪走后,最晚来的是扶山,同她禀报了杏雨巷发生的事。 听说沈家来人了,白如月多番想一探究竟。 但魏少卿几次三番回绝了她。 先是说赈灾公务繁忙,后又说沈云舟还在魏府不方便。 如今老太太没用了,白如月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渠道。 从前对自己来说敞亮的魏府就好像突然关上了大门,她再也窥探不到那座大宅子里发生了什么。 她的心上升起一股危机感。 “白如月在府中十分焦躁,倒是她的小女儿,很是有些不同。” 那小女孩时常在纸上写写画画,口中念念有词,仔细听还总能听到她念的名字里都是和公主殿下相关的人物。 一个六岁的小姑娘,怎么会知道这些? 扶山想到自己看到的那小女孩的眼神,实在觉得诡异。 元昭思索片刻,看着身边已经陷入沉睡的元知知,吩咐扶山: “不管是什么,把她写的说的都记下来,每日禀报给我。” “是!”扶山领了任务,又继续道,“另外,白如月收到了京城来的信,是她长子魏天赐寄来的。” “怎么说?” “魏天赐在信上说自己近来在京城诸事不利,不仅遭同窗欺凌,还接连爆出他所写的文章是抄袭他人,名声大打折扣,马上快要春闱,他十分闹心。” 元昭挑了挑眉,觉得意外。 但看着扶山的神色,她明白了什么,“是皇兄做的?” 扶山点点头,“太子殿下已经查出当年魏天赐暗中模仿大公子,这些年还踩在大公子的名声上扶摇直上之事。” “殿下说,留着他一条命给大公子历练,但先给他一些苦头吃。” 元昭了然,“白如月什么反应?” “白如月心疼长子,但一直见不到魏大人,心中焦急。” 元昭勾唇一笑,又同扶山吩咐了什么,扶山才离去。 …… 直到丑时,元昭才处理完这些事情,由甘棠伺候着洗漱休息。 甘棠帮她揉着肩颈,有些心疼:“殿下辛苦了。” 元昭微闭着眼,此刻才放松下来,道了一声:“没什么。” 甘棠掌握着力道,她伺候元昭多年,知道怎么最适合元昭。 “不过,”她反倒笑了笑,“奴婢觉得挺好的。” 元昭微微打了个哈欠,“怎么说?” “奴婢觉得,从前的殿下又回来了。” 第69章 扫什么兴 沈云舟在魏府住下这段时日,魏少卿的公务越来越繁忙。 京城一封又一封旨意传来,全是让魏少卿负责雪灾赈灾之事。 这段时日光他连夜呈上去的奏折,都几乎是一日一封。 每天忙得头脚倒悬。 元昭没有来打扰他,听雨院也很安静,他都快把秦心秦瑶给忘了。 只是杏雨巷那边每天催人来问他什么时候过去。 起先他还能解释一二,随着事情越来越多,不免有些不耐烦。 这日他又收到了京城的消息,是户部发来的,不免头疼。 杏雨巷的小厮找上府衙来,从前为了方便,他都告知府衙的人见到这位小厮便直接放行。 小厮跪在他面前,低着头道:“大人,白夫人遣小的来问,说大人已经大半个月不曾回去,是不是把她们母女都忘了?” 魏少卿听着这话就头大,揉了揉眉心。 白氏是怎么回事?都说了他公务多,加上沈云舟在,不方便过去,还不停地催。 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道:“都说了最近事多,不便过去。” 小厮还跪着,“白夫人让小的原话转达给大人:是不是沈家人不走,魏大人一辈子也不打算去杏雨巷了?” “啪”地一声,魏少卿径直摔了个杯子,砸在小厮的身上。 “滚!” 小厮忙不迭起身,退了出去。 杏雨巷的小厮前脚刚出来,就和甘棠擦肩而过。 小厮认得,这是公主殿下的侍女。 思索片刻,他躲在一处角落查看。 甘棠进来时,魏少卿脸上的怒容还没有褪,见是甘棠,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元昭的人近两个月都不常过来,难不成也是来催他回去的? 甘棠很规矩,福了福身:“奴婢见过大人,殿下担心大人事多繁忙,特命奴婢送来晚膳,做的都是大人爱吃的菜。” 甘棠身后的侍女捧着食盒送了上来,一一打开。 东坡肉、清灼菜心、风味茄子、山药萝卜汤…… 魏少卿看着里头热腾腾的饭菜,脸色才缓解了一些,顺带问道:“昭儿今日在做什么?” 甘棠躬身,一板一眼回答:“回大人,今日陆学究回来,殿下摆了席面,同沈公子一起招待陆学究。” 魏少卿本已经坐下准备用膳了,闻言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几瞬后又放下筷子。 “既然家中摆了席面,回家吃吧。” 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甘棠侧身,应了一声“是”,收起食盒跟了上去。 …… 魏少卿的马车回了魏府,杏雨巷的小厮也回去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回禀给了白如月。 得知魏少卿没有来杏雨巷又回了魏府,白如月气得要命,花瓶杯子摔得满地。 “果然!” “果然是元昭那个贱人!” “乘着娘家来人就把着少卿不放!” “也不看看她那张脸,她都人老珠黄了!还想笼络夫君的心!” “凭什么?!” 白如月大发脾气,一旁的魏娇娇见怪不怪,只是她心中疑惑。 为什么现实和她的梦境相差这么多? 明明在她的梦里,爹爹和娘亲一直都很恩爱。 如果爹爹不宠爱娘亲,那爹爹可能就不会宠爱她和哥哥们了。 这可不妙,如今她还没有长大,一切还须得依靠爹爹,不能失去爹爹的宠爱! 于是魏娇娇思索片刻,等白如月冷静下来后,同她耳语了什么。 白如月起先是震惊,还有些害怕。 后来在魏娇娇的劝说下,她动了心思,派出去了人。 …… 凤栖院。 陆成意没想到在这见到了沈云舟。 沈家和陆家都是文臣之家,从前也多有来往。 这两人都是圈子里的异类。 原因无他,两个人都到现在不曾成家,时常被放在一起谈论。 沈云舟逍遥惯了,高门贵女他也看不上。 陆成意则是对成婚无感,用她的话说,她“恐婚”。 两人是旧时,元昭本以为他们二人能谈得来,但两人见面就脸朝两边。 细问才知道,二人曾经在游历的路上偶遇过,似乎发生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 两人都不愿意细说,元昭也就没多问。 本来元昭存着心思,想让沈云舟和陆成意接触接触。 毕竟先前知知说的沈云舟娶了魏婉雪导致沈家被灭的事还心有余悸。 纵然现在魏婉雪已经嫁到了姜家,但她是个能作的,之后会发生什么也说不定。 好在孩子们也在席面上,缓解了一些尴尬。 元南安正在和陆成意细说着她最近读过的兵书。 “学究,兵书上说釜底抽薪,我霍叔先前在西北的时候就用过这招……” “学究,您怎么理解以正合,以奇胜?” “学究说得不错,下回我要再问问霍叔,说不定霍叔有更好的见解……” 她三句不离霍衍,陆成意听着,眼角一抽一抽的。 主要是最近墨雪带着她,和她说了不少霍衍在战场的事。 元南安现在是进阶版霍衍小迷妹,十足十的“霍吹”。 那头的元祁玉正坐在沈云舟身边,听他讲各种游历的趣事。 这几日,元祁玉已经在慢慢改掉随地大小蹲的习惯,开始坐在椅子上。 只是他不太能坐得住,总是坐了一会儿就七扭八扭的又想蹲着。 几个孩子里,沈云舟最是疼惜元祁玉,来了之后偶然发现元祁玉喜欢听他讲他在外游历之事。 每次听这些事时,他便能坐得住。 沈云舟便也不嫌烦,绞尽脑汁给元祁玉讲这些事。 这种时候,元祁玉都睁着大大的眼睛,板板正正坐在椅子上,手撑着脑袋仔细听着,理解着沈云舟的每一句话。 他觉得,沈二舅说的那些都好有意思。 原来在外面有不同的人,不同的山,不同的水…… 他也想出去看看…… 屋内一片祥和,直到外头有人通禀:“殿下,驸马回来了。” 屋内的人顿时都收敛了笑意。 元南安本来到嘴边的“霍叔”猛地被收了回去,她捂着自己的小嘴装哑巴。 其实她在家放飞很久了,只是自己的爹到现在也没发现她已经好了,也没发现大哥的腿好了。 沈云舟正讲到兴头上,一听魏少卿回来,元祁玉条件反射般躲到了椅子后面。 沈云舟心中不悦:这样好的日子,魏少卿回来扫什么兴? 第70章 卑微祈求 魏少卿在,席面上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沈云舟倒是拉着他多喝了几杯酒。 元昭在一旁亲自给魏少卿斟酒,几杯下肚,他就觉得有些头晕眼花的。 想是最近处理公务太累,见他脸色不好,元昭便唤了他随身的小厮把他搀去书房。 送到书房的榻上,魏少卿半阖着眼靠在枕头上。 迷迷糊糊地,只闻见一股花香,他睁开眼,就见到灯下一个美人。 美人端着一碗醒酒汤,半跪在他身前。 “大人,喝碗醒酒汤吧……”秦心的声音娇娇柔柔,眼波流转,实在勾人。 魏少卿只觉得身上一阵燥热,他保持着头脑清醒,眼底晦涩不明,没有去接醒酒汤。 秦心大着胆子往前凑了凑,将醒酒汤递到魏少卿唇边。 他微微低头,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 随后,他一把抓住秦心的手腕,用力一拉,秦心就直直扑到了他的身上。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薄纱,如玉肌肤影影绰绰。 这么一用力,胸前的风光便显露出来。 秦心的呼吸都急促起来,手上的碗已经扔在地上,一双手紧紧攀着魏少卿的脖子,小声惊呼:“大人~” 男人的手攀在她的细腰上,虽是秦心在上,可这样的姿势她完全被魏少卿掌控住。 两人的身子已经紧紧贴在了一起。 但魏少卿只是垂着眸,似是在打量她。 “你要什么?”他问。 魏少卿不傻,这样的女子主动出现在这里,必然是有所求的。 难道是元昭授意的?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里飞快闪过就被否定了。 元昭从来不允许他纳妾,更不可能送女人过来。 秦心的目光闪了闪,手摩挲在魏少卿露出的脖颈处,脸上带着几分羞涩与惶恐: “大人……奴出身卑微,唯有一副好容貌,与其便宜强盗奸人,不如献给大人……只求大人怜惜……” “算是报答大人的救命之恩……奴不求其他,只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魏少卿的呼吸随着她的话有些乱。 眼前的女子,正值青春年华,正是最美的年纪。 却在他身上祈求着他。 如何能不动容? 秦心见魏少卿还是没反应,咬着下唇,卑微祈求,“大人……要了心儿吧……” 随后她缓缓送上自己的唇,趴在他身上一点点把自己送进去。 裹着香味的小舌轻巧打开了牙关,与此同时,秦心只觉得自己腰间的那只手猛地搂紧。 紧接着自己就被压在了下方。 …… 元昭一夜好梦,并没有去问昨夜书房的详情。 许是魏少卿自己心里没底,竟破天荒来和元昭一同用早膳。 看着他神清气爽的模样,元昭就能猜到一二。 她本不想去探个究竟,但为了演下去,还是问了句: “夫君昨夜休息得可好?看着气色好多了。” 魏少卿一愣,眼底闪过一丝惊慌,但转瞬即逝。 他喝着粥,微微点头,正色道:“还行,书房的地龙挺暖和。” 因为他昨夜和秦心直接在地上滚了半夜。 元昭刚喂下去的一口粥差点直接吐出来。 魏少卿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只是想到什么事来,问她:“今年……京城那边没有赏赐吗?还有封地的上供迟迟没到……” 近来事忙,他也是今早醒来,想着该给秦心送点什么东西,才想起这事来。 也该给杏雨巷送些过去,免得月娘闹起来。 元昭垂下眸,压住眼底的讽刺。 又想拿她的东西哄别的女人? “夫君不知道吗?前段时日封地来了消息,说是京城去了旨意,今年所有封地上贡全部用作赈灾。” “至于赏赐,不知皇兄是太忙还是如何,似乎今年没有……”她放下碗,无意呢喃,“也或许是这些年和皇兄联系淡了……” 听到元昭的话,魏少卿思索了片刻。 的确,这两年京城那边来的消息似乎越来越少了。 今年赈灾事项由太子全权负责,但京城送来扬州的消息没一句是过问元昭的。 难道太子真的和元昭生分了? 从前年年都有的几船赏赐,今年更是连信都没有。 这可不妙,若是元昭和太子生疏了,没了这层关系,日后天赐天恩的前途怎么办? 想到这,魏少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决定今晚去一趟杏雨巷才好。 …… 傍晚,得知魏少卿要来,白如月早早备好了晚膳。 她虽生气,可从魏少卿出城赈灾后,两人还未曾见过面。 好不容易他来一趟,白如月自是做好了准备。 魏少卿过来,并没有解释前段时日的事情,只是在用膳时问了魏天赐在京城的事。 说起魏天赐,白如月也一脸愁容: “卿郎,妾身想着,天赐今春就要下场,如今又事事不顺,妾身想去京城照顾他一二。” 魏少卿闻言一顿,诧异地看向白如月,“去京城?” 白如月点了点头,她本是没想到这茬的,但娇娇告诉她,天赐中榜至关重要。 更何况,为了几个孩子的前途,总窝在扬州是不行的。 当然,魏娇娇有自己的想法,但她并没有说。 起先白如月不愿意离开扬州,但她劝了白如月,白如月也觉得有理。 若是魏天赐中了榜,那她也就熬出头了。 说不定魏少卿也会想办法娶她进门。 “再说了,天恩如今所在的这个书院算不上太好,妾身还是想送他去京城的书院……” 白如月像是无意提起,“听说明国公沈家二公子来了,要说起来,沈家的青山书院是大成朝一等一的书院……” “只是可惜妾身出身卑微,几个孩子投身在妾身肚子里,妾身无法替他们谋一个好前程……” 白如月抱着魏娇娇,想到自己的几个孩子名不正言不顺的,眼角含泪。 魏少卿见状,心中到底升起怜惜。 不说白如月是他十几年的心上人,这三个孩子都是个个有出息的,是他魏少卿的子嗣,他也得为他们谋划前程才是。 他上前,揽着母女俩,安慰道:“月娘别哭,说起来还是我的不好,该为你和孩子打算才是。” “真的?”白如月抬起眸子,很是欣喜。 魏少卿点点头,“自然是的,去京城的事我来操办,你安心等着便好。” “不过,青山书院的事还得再看看。” 第71章 从什么时候开始烂掉 当晚,魏少卿本不欲歇在杏雨巷的。 可用完晚膳,支开魏娇娇后,白如月就解开了自己的外衣,露出其中令人血脉喷张的小衣。 “卿郎,你有大半个月不曾碰过月娘了……”白如月抱着他,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魏少卿抱着她往内室走去,调笑道:“月娘如今越来越不知羞了……” “还不是因为卿郎久久不来,月娘实在想得紧……” …… 二人一番颠鸾倒凤。 魏少卿食髓知味,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年轻不少。 他不由自主地与昨夜比较。 看着不断讨好自己的女人,心中实在是生出巨大的畅快。 如今他才明白,为何自己的那些同僚家中都是三妻四妾。 他有些后悔自己从前还是太过拘谨。 以他这样的相貌地位,要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何必栽在一人身上? 更何况,自己对这些女人来说,都是可以紧紧依附的存在。 他什么都不用做,那些人就会贴上来,使尽浑身解数讨好自己,岂不美哉? 想到这,他冲散了白如月零碎的嗓音,十分满意看着自己给她带来的满足感。 但终究还是觉得,眼前的这张脸有些厌了,昨夜那样新奇的感受才是最让人动心的。 …… 亥时末,魏少卿叫了次水,洗漱后将白如月留在床上。 他温柔地给她留下一个吻,同她道:“月娘,魏府里有人盯着,我还得回去……” 白如玉十分餍足,虽有些不愿意,但想着今日魏少卿的表现,还是放他走了。 “那卿郎路上小心,月娘等卿郎再来……” 魏少卿穿上衣裳,趁着夜色赶回魏府,回到书房。 刚坐下没多久,从书房小门处就有人过来了。 书房的蜡烛都没灭,烛火倒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阵阵浪叫不停。 黑夜里,元昭站在书房外的榕树阴影里,面色没有一丝变化。 她身后站着甘棠和碧云,两人对视一眼同元昭道:“殿下,夜深了,回去吧。” 元昭转身,和两人往凤栖院的方向走。 这几日不再下雪,日日晴天,一个冬天累积的积雪开始融化。 脚踩在雪化后的地上,都是脏乱不堪的污泥。 走不了多久,裙摆上便脏的不成样子。 元昭注意着脚下,忽地问道:“你们说,雪这么洁白的东西,等天暖化成水就这么脏……” “那一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烂掉的呢?” 从前在她心里,魏少卿是个才华横溢的翩翩君子。 这几个月来丑恶的真相不断揭露出来,她从最开始对魏少卿存着一丝指望,再到绝望。 在知道魏少卿做出那些事后,她伤心欲绝,心碎难忍。 其实都是因为她的心里对他还存着一丝从前的难以割舍的情谊。 但今夜,她蓦地觉得,自己从前爱的,是个什么东西? 甘棠跟在她身后,明白她的话中意,轻声回答:“殿下,奴婢曾经听说,在西边的高山上,山顶累积的雪是终年不化的,那些雪是不会变脏的。” 元昭停下脚步,仰头看着月亮。 闻言,她笑了笑,“那得多高多冷的地方啊……” ———— 魏少卿没想到,前脚自己答应了白如月去京城之事,后脚没几日京城就来了旨意。 圣旨上说,魏少卿赈灾有功,特命回京述职并领赏,同时携昭和公主及其四子回京召见。魏少卿返京期间,扬州知府由赵平代任,一应事务由其全权处理。 这道圣旨来得太过突然,让魏少卿实在有些始料未及。 虽说理由都是恰当的,雪灾事大,陛下特意召见也是情理之中。 但他总觉得有些狐疑。 尤其是特别强调了他离开期间由赵平代任。 就好像,这一去,就不打算让他回来了一样。 圣旨一共两封,一封到了知府,一封送到了魏府。 送到魏府的这封是单独给元昭的,让元昭带着孩子们回京。 直到圣旨稳稳当当落在手里,元昭心中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终于,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几个孩子们脸上都露出欢喜。 【太吼咯!太吼咯!】 【俺们终于要离开这了!】 【等娘亲回京,就可以把渣爹踹啦!】 元知知欢喜地拍手,元南安拉着元祁玉,见小祁玉一脸茫然,知道他还不明白回京意味着什么。 于是她同弟弟小声道:“小玉,等我们回京,就可以见到霍叔啦!” 一听这话,元祁玉木然的眼睛瞬间亮了,含糊道:“爹爹?见爹爹?” 元南安听见他的叫法,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也懒得再纠正他,就肯定道:“没错!” 得到肯定的回答,元祁玉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 太好了!他太想念爹爹了,太想让爹爹再把自己举高高了。 元祁玉到现在也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兄姐和妹妹都要唤“爹爹”叫“霍叔”? 但总归他知道霍叔就是爹爹,爹爹就是霍叔。 至于偶尔出现在娘亲院子里那个暴力狂,元祁玉只知道他叫“渣爹”。 元慕声静静坐在轮椅上,他垂眸,心中亦不平静。 因为他知道,自己从前来扬州是为了躲避风雨。 而如今再回京城,就必定要面对一场风波。 但他神色自若,摸了摸自己的腿。 他是时候站起来了。 …… 因着接旨,秦心和方才痊愈的秦瑶也出来了。 尽管秦心已经拿下了魏少卿,但这几日她们姐妹俩在魏府都没太张扬。 秦心是个聪明人,她很清楚如今的魏府内宅谁说了算数。 再听又要回京城,她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她并不清楚,元昭是不是知道了。 毕竟她一介平民,元昭公主之尊,若对方想捏死自己,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所以她在寻着机会,想要试探元昭一二。 第72章 求个恩典 秦瑶大病初愈,她看着姐姐已经委身魏少卿,心中不免羡慕。 但她胆子小,没有姐姐放得开。 也不知道魏大人已经接受了姐姐还会不会接纳她。 故而这几日,她心中一直很是烦闷。 今日全府出来接旨,她跟在秦心身后,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姐妹俩和一众下人跪在元昭和小主子们后面,等到接完旨,秦心抬头无意瞥见了一个身影。 那背影挺直如柏,众人喧闹,只有他静静坐在那处。 侧颜清隽无双,五官如琢如磨。 秦瑶愣在原地,她第一次知道,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人。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少年缓缓转过身,看了她一眼。 黝黑的眼底清淡,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很快就飘过。 秦瑶摸了摸自己的脸,怔愣在原地。 自己明明有一张很美的脸的。 就连姐姐,也时常说她这张脸姿容胜雪,她也已经习惯男人们看向她时惊艳的目光。 可那个少年看向她时什么情绪都没有。 她蓦然觉得自惭形秽。 秦心不知去了何处,她拉过身边一个小丫鬟问那位公子是谁。 小丫鬟红着脸,“那是大公子……” 大公子元慕声…… 回去听雨院的路上,秦瑶不断呢喃着这个名字。 她每念一次,就觉得心跳快了一分。 要是……要是能在大公子身边…… 该多好啊…… 秦心去了凤栖院。 甘棠正在指挥着院子里的人收拾各种东西,见她进来,领着她往内院走。。 秦心看着跟打仗一样的场面,不由问:“甘棠姑娘,公主回京需要这么大阵仗吗?” 甘棠语气不急不缓,“那是自然,公主和公子姑娘回京一趟,该带的东西自然都得备齐了。” 秦心没再接话,跟着甘棠进屋。 与外面乱糟糟的场面不同,屋子里倒是十分安静。 元昭正在清点着一些东西,甘棠站在她身后,她也没抬头。 半晌,秦心站在那已经有些不知所措时,元昭开口唤道:“秦姑娘来有何事?” 秦心福了福身,挽起了耳边一缕碎发,“回殿下,奴婢……奴婢来是想向公主求个恩典……” 元昭收起手里的东西,不轻不重问:“求什么恩典?” “奴婢……奴婢想求公主给奴婢姐妹俩一个容身之处……” 元昭抬起头,直视着秦心。 那眼神虽平淡,却像一把利剑一下把人看穿。 感受到元昭的眼神,秦心顿时慌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许是她心虚,也许是近来她在魏府听说了一些事情,又或是元昭天然的上位者威势,秦心总有些怕她。 元昭轻笑一声,“上回你在前厅求本宫给你们姐妹俩一条活路,转头你就爬上了本宫驸马的床……” “这回你还想求个恩典和容身之处,是准备爬上本宫这个正室夫人的地位?” 她语气不疾不徐地,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可秦心跪在地上头趴在地上,身子都忍不住抖起来,连连否定道:“不不不!” “殿下明鉴,奴婢绝没有那样的心思。” 元昭没有说话,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秦心微微抬头,看了元昭一眼又很快低下头。 她咽了咽口水,才颤抖着声音道:“殿下,奴婢出身卑贱,是绝不敢肖想不该肖想之物的。” “那驸马爷也是你能肖想的?”甘棠冷声问。 秦心长呼了一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最后道:“殿下,奴婢听闻殿下当年成婚时曾要求驸马不得纳妾。” “驸马若不是奴婢应该肖想的,就会有十足的定力拒绝奴婢,而不是和奴婢……和奴婢……” 说着她重重磕了个头,“殿下不也是知道这点,才没有在知道奴婢去了书房后还一直没有发作。奴婢身无长物,希望有个容身之所,只能靠奴婢这张脸罢了。至于其他的,奴婢是万万不敢想的。” 这些天她在魏府,也不是干坐着。 她仔细打探了魏少卿和元昭之间的关系,再细细观察,心中隐隐有些猜测。 元昭似乎对魏少卿并没有太在意了。 而且据说,二人已有很长时间没有同房,魏少卿每每想歇在凤栖院都被元昭用各种理由搪塞了出来。 秦心也是个女人,最能懂女人的心思。 若真如外界所说,公主和驸马恩爱非常,又怎么会这样? 而且她敏锐地看出,两人之间,明显元昭是抵触亲密的那个。 这是为什么呢? 其中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但她知道,光用身子吊住魏少卿是没用的。 男人的心太过善变,今日能够被她勾了去,明日也可以被别人勾去。 所以她要再找一棵大树依靠。 但没想到,元昭竟然早已经知道了她和魏少卿的事,却一直按耐不发。 想到这,秦心庆幸今日自己来找了元昭。 秦心说完后,一直低着头伏在地上。 蓦地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你倒是聪明。” “抬起头来。” 秦心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抬头。 元昭看着跪在面前的人,秦心秦瑶姐妹俩,容貌的确不错,清丽可人又年轻,正是魏少卿这样年纪的男人喜欢的类型。 她轻挑眉,觉得很有意思。 本来是想让秦心和白如月隔空打擂台,但眼下看来,秦心和白如月不一样,不是只会紧紧攀附着魏少卿。 “你既不想做这正室夫人,那就是想做妾?” “但你知道,本宫的驸马不能纳妾。”元昭漫不经心问。 秦心垂眸,抿紧双唇,“奴婢可以不要名分……” 她只要紧紧抱好魏少卿和元昭两棵大树,那在这魏府的后院里就能占据一席之地。 至于名分,可以徐徐图之。 当下,是要让元昭信任自己。 元昭站起来,缓慢走到她身前,勾起她的下巴:“瞧瞧你这张脸,比本宫年轻多了……这腰肢,也比本宫的软多了……” “这都是你的资本,想必驸马爷会很喜欢你的,喜欢你超过本宫,也超过……” 她的话没有说尽,秦心听得似懂非懂。 但紧接着,元昭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唇角带着笑:“名份嘛,总是要争的……本宫倒是可以给你机会,就看你抓不抓得住了。” 第73章 等着好消息 杏雨巷。 白如月深夜掩面,从后门出去。 黑夜里,有个头戴罩袍的人等在那里。 白如月小心环视四周,确定无人之后才走到那人身前,低声问:“东西带来了吗?” 黑衣人拿出两个玉瓶,并没有递给她,只是嘶哑着嗓子道:“你可不要忘了我们的条件。” 白如月蹙了蹙眉,“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黑衣人像是在思考,顿了片刻才把一白一黑两个玉瓶递给她。 “白的是让他离不开你的,黑的是能要他命的,你自己把握着用就好。” 白如月忐忑接过,还想问什么,黑衣人就消失在了她面前。 她握着两个玉瓶,又打量了一番,最后回到院子里。 她回了屋,魏娇娇还在灯下坐着。 白如月看着自己的小女儿,手里拿着那两个玉瓶,蹙着眉头:“娇娇,这样真的可行吗?” 魏娇娇一脸老成,拍了拍胸脯:“娘亲,你就相信我吧,只要有了这些,爹爹一定会对你言听计从的!” …… 回京前,元昭都很忙碌。 她忙着收拾行装,当年带来扬州的,都要带回去。 因为她根本不打算再回到这个地方。 几个孩子的东西不多不少,如今人手宽裕,收拾起来也算得当。 魏少卿几次回来,注意到越来越空的院子,心中奇怪。 对此,元昭只说借着收拾的功夫处理一些旧物。 魏少卿也就没再怀疑。 事实上,元昭的确处理了不少旧物。 这些年来,魏少卿多多少少也送了她不少东西。 两人成婚前送她的玉佩、一同出去游玩时买的花灯、去寺庙求过的平安符…… 十多年来,这些被压在箱底的旧物都是她一点点珍藏起来的。 如今再翻出来,有些她还记得,有些她都已经忘了。 但能被收起来,都证明了在从前那个瞬间,她是真真切切想要留存一生的。 时过境迁,才发现,也不过如此。 该忘的,也都忘了。 她把这些旧物堆在院中,亲手点燃了一把火,将它们烧的干干净净。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她还去了一趟松延堂。 如今的老太太,每日枯坐在床上,下不了地,也说不了话。 魏少卿到底还是拿出不少药材供着老母亲,这段时日过去,她的神智似乎恢复了些。 因为在她看到元昭时,眼神里就露出了凶狠的光。 元昭坐在床边,接过崔嬷嬷手里的药碗,一勺一勺舀着。 崔嬷嬷在一旁垂首,一点也不敢再看元昭。 元昭舀了一勺药,喂到老太太嘴边。 “母亲,该喝药了。” 老太太阴沉着脸,紧闭着双唇。 元昭唇角勾起笑,“母亲这是何必?养好身子,才能亲眼见到您的亲孙子孙女飞黄腾达不是?” 亲孙子孙女? 崔嬷嬷咽了咽喉,元昭说的,是杏雨巷的吗? 老太太被折磨成这样后,元昭只派人来告诉崔嬷嬷,说她的儿子孙子都在她手上。 其余的什么都没多说。 崔嬷嬷这段时日看着老太太的惨状,心中越发怀疑,元昭早就已经知道了杏雨巷的事。 只是她一直在忍着。 再想到当初魏婉雪被人捉奸,她越想越觉得,元昭是在报复所有魏家人! 她没说话,老太太咿咿呀呀地,满脸愤怒。 元昭面上带着笑,还是从前一副好说话的模样。 但老太太和崔嬷嬷都知道,眼前的元昭早就不是从前的元昭了。 “母亲那般疼爱的孙子孙女,怎么在母亲落难后一点只字片语都没有呢?” “母亲说,他们真的当母亲是亲祖母吗?” 听到这话,老太太明显情绪激动,瞪大了双眼。 不是的!她的好天赐好娇娇定是挂念着她的,她可是他们的亲祖母! 但事实上是,从那日在魏府门口被抬回来后,别说魏娇娇,白如月都不曾关心过一句。 元昭又嗤笑一声,继续道:“孙子孙女算什么?少卿也不怎么来松延堂吧?” 魏少卿只在回来后来看过老太太一次,再没来过。 “还有母亲的亲闺女,听说魏婉雪在京城落了胎,姜流屋子里有正室夫人,还有十几个小妾。” 她惋惜地摇摇头,叹了口气,“母亲您说,魏婉雪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妾室,怎么在姜家立足呢?” 老太太越听越气,胸口剧烈起伏,抬起手想要打元昭。 元昭只是身子一偏就躲开了。 她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老太太,“母亲别急,儿媳回了京,会好好关照婉雪的。” “您就好好吃药,等着好消息吧。” …… 临行前一晚,沈云舟正在凤栖院同元昭说着回京后的打算。 “我看小玉这情况,可能不适合待在京城那样的地方,要不让他随我一同回书院,书院清净,比宫里闹哄哄的好。” 此次回去,沈云舟和陆成意也随行。 元昭颔首,她也赞成这个安排。 “不过,肯定是要先去京城见见父皇和皇兄的。” 沈云舟摇摇扇子,“这是自然。” 他又同元昭道:“昨日魏少卿来找我,同我说想要举荐一个少年入书院读书,希望我通融一二。”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元昭的神色。 元昭反倒笑了,看着他:“是魏天恩吧。” “他倒是替他儿子打算得周到。”她讽刺一笑。 见她知道,沈云舟也就没再遮掩,“我本来想揍他一顿的,再骂他一顿!但又转念一想,他那几个孽障都不是安份的主,放在眼皮子底下岂不是更好?” 听沈云舟的意思,竟然是想让魏天恩入学。 元昭没有立马答应,她心里还有些不放心。 她不想把沈家牵扯到这档子事里面。 沈云舟笑嘻嘻地,却是一眼看穿她的想法,像小时一样拿着扇子敲了敲她的额头: “傻丫头,咱们是一家人,撇不清的关系的。” 元昭吃痛,摸了摸额头,只道:“容我再想想。”她又看向沈云舟,“表哥可还记得我同你说的事?” 沈云舟摇着扇子点着头,“记得记得!小昭儿你说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远离魏婉雪,远离魏婉雪,远离魏婉雪!” 第74章 使些手段 在沈云舟和元昭说话间,魏少卿的随身小厮前来捎了他的口信。 “大人说回京的船已备好,船上空间大,正巧杏雨巷天赐举人的娘也要去京城,想要捎带着她们母子三人。” 小厮说话间,有意无意瞥着元昭的表情。 见她只是怔愣一下,似是想不起是哪家反问道:“杏雨巷?……可是那位白夫人?” 小厮颇有些紧张地点头,”正是。“ 元昭装作无意:“听说她家长子年纪轻轻中了举,想必日后大有作为。” “既然大人想做个人情,那就带上吧。” 小厮退下后,沈云舟表情严肃问她:“一起回京,要不要趁在船上的机会……?” 元昭眼眸微闪,“可以试试。” 只是她还不确定那个魏娇娇的能力究竟如何,正好这次在船上可以试探一二。 …… 魏少卿特意等元昭带着孩子们上船都安置妥当,船快要开走时才将白氏母子三人接到船上。 为的是尽量不要和元昭打照面。 虽说那日小厮去问时她没有异样,想来是还被蒙在鼓里的。 但如今要回京了,事事都要谨慎些。 但魏少卿也很自信,毕竟当年在京城时,在那么多眼皮子底下他都没有被发现,如今更不可能了。 况且,他还有些心虚的是,现在不仅有白氏,还有个秦心。 故而当元昭派人过来,说东西太多,船上只剩下靠船尾的一个舱室时,魏少卿只能皱了皱眉,同白如月道:“月娘,只能暂时委屈你和孩子们了。” 这些年来,白如月被魏少卿宠得多,看到那狭小拥挤的舱室时,当即就挂了脸。 “凭什么?!我不住!”她下意识拒绝发着脾气。 但转脸一看魏少卿脸色阴沉,她又改成撒娇: “卿郎,我不要住在这里……” 魏少卿后退一步,躲开她要攀过来的胳膊,白如月脸色变了变。 “月娘,我说过,在船上注意些分寸!” 说罢,他又问小厮:“还有别的地方吗?” 小厮低着头,“回大人,殿下说只剩这间和底舱了。” 底舱可是存放货物的地方,比这间还差。 想到这,白如月只能委屈求全,“那就这间吧……” 魏少卿点头,白如月又微微靠近些,小声同他眨眼:“卿郎,船上还有好些日子,你晚上过来吗?或者妾身去找你……” 魏少卿想了想,这段时日自己没有公务了,长夜漫漫,倒是可以寻些事情打发。 但他看着白如月,却更想秦心些。 故而他也没有立即答应,只含糊道:“到时再看。” “我不宜久留,先走了。” 魏少卿转身离开后,白如月在原地没动,脸色并不好看。 她总有种感觉,魏少卿近来对她有些敷衍。 是因为元昭吗?难道是元昭又重新把他勾了去? 白如月心中越发慌张。 元昭的姿色远在她之上,从前是白如月靠着老太太给元昭下药,让她精神不济缠绵病榻,魏少卿见她一脸病容自然难以心动。 但如今没了老太太,元昭身子见好。 只要元昭愿意放下身段,魏少卿一定是会与她…… 就从魏少卿让元昭生了四个孩子来说,就足以见元昭的吸引力有多大! 魏天恩和魏娇娇在船舱里玩耍,猛地白如月推门进来,在她们带来的箱笼里翻着。 直到翻到最底下,她拿出了一个白玉瓶。 看来,她需要使些手段了。 …… 秦心一直对那日元昭所说的给她机会似懂非懂。 直到她跟着魏家人上了回京的船,在看到白氏时才明白一二。 起先听说白氏上船,秦心也以为只是做个顺水人情。 但好几次,她都在魏少卿的船舱外瞧见了白如月。 因着元昭的安排,秦心秦瑶的船舱紧挨着魏少卿。 她从门缝里都能看到魏少卿船舱外的动静。 夜深后,秦心正欲去魏少卿那时,就听见魏少卿的门被敲响。 她隔着门缝,瞧见白如月一身白裙,勾勒得身材窈窕。 魏少卿打开房门似与她说了什么“不是让你不要过来吗?” 但还是迎她进了屋。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白如月才衣衫不整得匆匆离开。 秦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再联想到这白氏还有三个孩子,似乎也姓“魏”。 她隐隐约约触摸到事情真相,越想越惊心。 魏少卿竟然这么大胆! 而更可怕的是,元昭对这一切都是知道的,那这艘船抵京之后会发生什么? 公主看着,定不是能容忍这一切的人。 但秦心也猜不透元昭的心思,在她的认知里,魏少卿和元昭这样的人物都是手顶通天的人物。 她这一辈子也没走出过扬州,如今有了机会可以去京城,自然要万事小心。 起先她只是想要依附魏少卿,若是能当个妾室,下半辈子有个着落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但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被迫卷进了魏少卿和元昭之间。 若是去了京城,元昭以公主的身份对付魏少卿,那她下半生的着落也就没有了。 那她应该怎么办? 秦心想着这些事情,当夜都没去魏少卿那,而是自己睡下了。 …… 几家人汇聚到了一艘船上,元昭便对整艘船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在听扶山说白如月找一黑衣人拿了两样东西后,又把其中一样用在了魏少卿身上,她便在猜测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让魏少卿对她言听计从的东西? 想必不是好东西。 在她思索之际,扶光又禀报了一事:“殿下,属下近来发现,秦瑶姑娘似乎颇为注意大公子。” 暗卫的工作本就是事无巨细,扶光知道大公子对元昭的重要性,故而在发现秦瑶的不对劲时第一时间禀报给了元昭。 元昭微微蹙眉。 秦瑶年纪轻轻,乍动心思也很正常。 但她和秦心可是姐妹俩,秦心已经跟了魏少卿,秦瑶再怎么样都不能和慕声有所牵扯。 “这事本宫会处理,退下吧。” 第75章 放过妾身的孩子 船走水路,沿着江北上,大多数时候都算是平稳,但对于住在船尾的白家母子就不一样了。 船尾最晃,晃得母子三人吐得翻来覆去,根本难以移动。 魏娇娇一直在心中不断默念:我要换地方,我要换地方,我要换地方。 果然没多久,就有一个船上的侍女敲了她们的舱门,询问说愿不愿意和她互换舱室。 白如月大喜,正想答应时,就“哇哇”地向那侍女吐了一身。 侍女见状,捂着自己的鼻子跑开了。 魏娇娇傻眼,不知道自己的能力为何失效了。 她没注意到,角落里的元南安抱着元知知骑在小白身上,元祁玉跟在她们身后。 【嘿嘿,只要知知在,你的气运就失效咯!】 元南安站在角落,仔细观察着站在舱门口的魏天恩和魏娇娇。 他们就是爹爹的孩子? 那魏天恩看着肥头大耳的,魏娇娇一脸精明地可怕,这哪里比他们兄妹几个更好了? 从前魏少卿那般称赞魏娇娇,元南安还以为对方是个仙女。 可是这样看着,一点也没有知知可爱。 还有那位白如月,渣爹什么眼光养她做外室? 她比起娘亲来差远了呀…… 元南安:祛魅了。 她实在不懂,但她拉着元祁玉小声同他道:“小玉,你要记住这两人长什么样,他们是坏人!” 元祁玉的一双黑眼睛咕噜噜地转,他只听懂了“坏人”两个字。 娘亲跟他说,那些把他和猪关在一起的是坏人。 那这些人也是坏人,他们就应该付出代价! 元祁玉对“坏人”如视仇敌,听到这话,他正好看见魏天恩扭着胖胖的身子走到甲板上。 他手脚并用,像一头豹子一样冲出去,直直撞向魏天恩。 “哗啦”一声,魏天恩掉进了江里。 “救命!”“救命!”“救救我!” 元祁玉撞完人,又敏捷地闪回去。 元南安看呆了,她根本没预料到元祁玉会来这么一出。 第一反应就是拽着元祁玉就跑。 姐弟几人加上小白溜得快,最后只听见白如月让人停船救人的求救声在身后。 …… 三个孩子逃窜般逃回了元慕声的船舱。 元慕声正在看书,见三人都气喘吁吁的。 元南安一脸被吓坏了的表情,元祁玉懵懵懂懂,元知知则是一脸兴奋。 他都还没有开口问,元知知的心声就暴露了一切。 【三哥哥你也太厉害了!你怎么比小白还猛!】 【三哥哥这样的小身板居然能一下就把大胖子撞进江里,太牛了嗷……】 …… 元慕声盯着弟弟妹妹,元南安顶不住大哥的眼神杀,把所有事都交代了。 闻言,元慕声放下书,转动着轮椅。 “一起去娘亲那吧。” 船突然停了下来,所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从船舱里走出来到了甲板上。 元昭出来时正碰上兄妹四人。 她听到了元知知的心声,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魏天恩已经被救了起来,据船员说,他正好抓住了一块浮木,才没至于沉下去。 魏少卿已经来了。 白如月抱着儿子,魏娇娇就蹲在二哥身边,母女俩动作一致地抹着眼泪。 元昭一过来,还没开口说话,白如月就先发制人跪到了元昭身前,攥住她的裙摆: “公主殿下,妾身不知何处得罪了公主,公主为何要对妾身的孩子痛下杀手呢?” 魏少卿听到这话,看向元昭的眼神瞬间变了。 元昭想把自己的裙摆拽出来,可白如月死死拽着。 “白夫人,说话要有根据,本宫无缘无故推你的孩子做甚?” 白如月双眼含泪,“公主殿下,妾身知道您计较当初失窃之事,可妾身也不知道那些东西是怎么出现在我家的,妾身百口莫辩。” “可即便如此,妾身也变卖家当全数还给了殿下。” “妾身本以为公主愿意捎带我们孤儿寡女去京城,是已经放下从前的恩怨,大发善心……公主若要计较,就冲妾身来,求公主放过妾身的孩子……” 元昭问一句,白如月回十句。 字字句句都是在控诉元昭恶心肠。 魏少卿听到这些话,心疼得不行。 难怪元昭当时答应得那么爽快,原来是想在船上报私仇! 月娘为他受了太多委屈了,还要在元昭面前委曲求全。 魏少卿的大男子主义泛滥,只觉得白如月跪在那,就好像自己跪在元昭脚底一样。 他上前两步,丝毫不避讳地扶起白如月,随后质问元昭:“元昭!你怎么如此恶毒?竟然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你知不知道那是会要了天恩的性命的!” “你真是恶毒!” 凭着白如月一席话,魏少卿问都不问就断定是元昭的错。 元昭丝毫没有分辩。 她知道争辩没用,也根本不想做这样的无用功。 正当她动动手腕时,沈云舟的声音传来: “魏少卿,昭昭好歹是你的正妻,你就这么站在外人那边?” 他和陆成意从船舱另一头快步走过来,语气里都是讽刺。 “仅凭她的一面之词,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昭昭推的? 见到沈云舟,魏少卿的气息弱了下去。 但魏娇娇“哇”地一声大哭,“娇娇看见了!就是那位小公子推的二哥!” 她手指着元祁玉,元祁玉就想到了元南安说他们是坏人。 他又想冲过去,好在元南安反应快,一把拉住了他。 只是他的动作被白如月看见,白如月就倒在地上,眼泪扑簌簌就落了下来: “你们看,这位小公子还想动手呢!” 魏少卿见元祁玉那般模样,心头一股气就涌上来,上前一步就要抓他: “你这个孽障!” “为父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你!” 元祁玉躲在元昭身后,元昭护住他。 在魏少卿的手伸过来前,只听元昭拽起白如月,魏少卿的巴掌扇到了白如月的脸上。 魏少卿停下动作,没明白这是怎么发生的。 白如月也被打懵了。 场面一时安静。 又是“啪”地一声。 元昭反手一个巴掌扇到白如月另半边脸上。 “魏少卿,你看好了!现在这一巴掌才是本宫动的手!” 第76章 是你的夫君 元昭出了一口气,直接将白如月推到地上。 甘棠递过手帕,她皱着眉擦了擦手,居高临下看向地上躺着的人: “你倒是提醒本宫了,本宫还有一笔账没和你算呢!” 白如月倒在地上,满嘴都是血沫。 她双手紧握成拳,又松开,继而捂住自己的脸。 只是两边的脸都肿得一样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捂哪边。 她潸然泪下:“公主为何要这般咄咄逼人?先是推了妾身的孩子去死,现在又来教训妾身,妾身不如去死了算了!” 说着,她踉踉跄跄爬起来,就要往船下跳。 魏娇娇哭着拉住她:“娘亲!娘亲!你不要死,你死了我和哥哥们怎么办?” “要是爹爹……要是爹爹在我们就不会被人欺负了!” 魏娇娇一边说着,眼神时不时瞥向魏少卿。 听到这话,魏少卿简直要被愧疚淹没。 都是他亏欠月娘和孩子们。 “若是想死,下船另找个地方去死,可别给本宫的船染上晦气!”元昭冷眼看着,将魏少卿的神色尽收眼底。 果然,元昭说完,魏少卿就发怒了。 “够了!” “来人,把白氏母女带下去好生安置。”他吩咐了身边的小厮,又给白如月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闹了。 白如月适可而止,给了魏少卿一个我见犹怜的眼神,抱起来昏迷的魏天恩,脚步踉跄跟着小厮离开了。 魏少卿深深看了眼元昭,表情里甚至带着些嫌恶: “元昭,你怎么能如此恶毒?” “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和女人下这样的手!” 他同时用同样的目光看向她身后的元祁玉,从元祁玉被找回来之后,他就不喜欢这个孩子。 纵然从前的祁玉乖巧可爱又伶俐,可魏少卿早就忘了,他只能看到现在的痴痴傻傻有着动物行为的元祁玉。 而他也从来没有细想,自己的孩子是受了什么样的苦才变成了这样。 元昭时常庆幸,好在小玉现在的认知里,没有魏少卿这个爹。 “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孩子,没一个成器,丢脸不说,还心思歹毒……” 训斥的话没有说完,“砰”地一声,沈云舟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沈云舟怒不可遏,“魏少卿!我妹妹和侄子也是你能骂的?” 魏少卿今日也是真的动了怒,不再忍让沈云舟,他捂着自己的脸,完全没有了平日斯文的模样,几乎是咆哮道: “她元昭既然已经嫁给了我,我就是她的夫君!是这几个孽畜的父亲!我有什么不能管教的?!” “你……!”沈云舟还想动手,被元昭一把拉住。 “表哥,为这样的人不值得生气动手。” 沈云舟气得胸脯直喘,他看着元昭,从小到大昭昭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恨不得杀了魏少卿才是畅快! 魏少卿听到元昭的话,皱起眉头,“元昭,什么叫这样的人?我是你的夫君!” 元昭只淡漠看他一眼,讽刺地笑了一声: “夫君?” “你是我的夫君,为了别的女人来骂我?” “你是孩子们的父亲,别的女人的孩子一句话你就要对自己孩子破口大骂还动手?” “有你这样的夫君和父亲吗?” “若是不知道的人看到这样的场面,还以为你是那白如月的夫君,是那魏娇娇的父亲……” 魏少卿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站在原地脸色几经变化。 元昭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不待魏少卿再说什么,元昭拉着沈云舟,转身看向角落里几个孩子。 孩子们的眼神里,有冷漠、不解、茫然…… 她的心上涌起愧疚。 是她糟糕的婚姻,给几个孩子带来的伤害太大。 她捏紧拳,既然白如月觉得她想让她死,那她不如就动手好了。 她带着众人离开,甲板上的人也慢慢散尽。 只有知知注意到,小白从魏少卿一过来时就竖起尾巴很不安的样子。 …… 魏少卿回到自己的船舱,他坐在窗前,垂首思考着近来元昭的表现。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感。 他从来没有见过今日这样的元昭,让他觉得太陌生了。 正在他思考之际,房门被打开,秦心端着一壶茶进来了。 “大人,心儿泡了茶,大人喝点降降火。” 魏少卿抬起头,接过秦心的茶,仰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秦心顺势坐在他腿上,用帕子裹着鸡蛋帮他敷着脸。 “怎么下手这么重呢?” 魏少卿仰头闭着眼,很享受秦心的伺候。 他的手搭在秦心的细腰上,像是无意问道:“心儿,你想做我的妾室吗?” 秦心眸子闪了闪,手上动作不停, “心儿只希望能一直陪在大人身边,至于身份,妾身不敢想……” 魏少卿笑了一声,笑里都是讽刺。 “也是,有元昭这样的正室,谁敢当我魏少卿的妾?” 他睁开眼,明明只喝了一盏茶,可眼神却迷离起来。 秦心坐在他腿上,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向前倾身耳语。 “大人,别想了,想多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魏少卿堵了回去。 灯火未尽, 一室迷离。 …… 白如月一直在等魏少卿过来,却迟迟没有等到。 她想出船舱时,被一个小厮拦住了。 小厮低着头道:“白夫人,殿下说就让白夫人待在此处不要随意走动得好。” 白如月气得跳脚, “元昭竟敢软禁我!” 她回去坐下,又站起来。 这怎么行?若是她出不去魏少卿来不了,那那个东西怎么办? 她可已经种到魏少卿身上了! 魏娇娇坐在床上,有些不耐烦看着白如月走来走去。 她心中憋闷。 今日本来是好好的机会可以让爹爹对元昭死心,可白如月却被元昭按着惩治了一番。 元昭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厉害了? 她还有机会借着元昭进皇室吗? 为此,她甚至有些嫌弃白如月。 为什么她不能也是个公主?那样还用她这个做女儿的来谋划吗? 她的运气也时好时坏,魏娇娇决定等到了京城,她要和大哥好生商量一番细细打算。 第77章 若是以后 见过元昭发飙后,接下来的一路船上安静得很。 大家各自互不打扰。 这日入夜,元慕声刚刚看完一卷书,觉得船舱里有些闷,故而推着轮椅到甲板上。 他眺望着江上的渔影,背影萧瑟。 正在思索着什么,耳边传来一个声音: “大公子不冷吗?” 元慕声回头,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姑娘。 秦瑶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眼里带着些欣喜。 她这几日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元慕声,想要凑上去却又不敢。 没想到今日遇到了。 元慕声推着轮椅往后退两步,隔开两人的距离。 见他的动作,秦瑶怕他离开,有些心急地再往前一步:“大公子,小女姓秦名瑶……” 元慕声顿了顿,不知她想做什么,只淡淡问道:“秦姑娘有何事?” 第一次听见元慕声与自己讲话,秦瑶心动得满脸羞红,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只是想和大公子一起看看风景……” 元慕声的反应很冷淡,他脸色都没变一下,“江上凉,秦姑娘还是回去吧,在下也得回去了。” 说完,他推着轮椅就要离开。 秦瑶见状,心中焦急,当下拦住元慕声: “大……大公子,小女倾慕你许久……” 这是秦心教她的,遇到想要把握的男人就应该直接了当,尤其是以她们姐妹俩的姿色,断不会有男人拒绝的。 这次可以和元慕声说上话,下次再什么时候就很难说了。 听到这话,元慕声的确有些惊讶。 他沉吟片刻:“在下只是个残废,怕是配不上秦姑娘。” 秦瑶这才将目光放到他的腿上,露出些可惜。 的确,元慕声的腿残废多年,她心里也一直觉得这是个缺陷…… 听到这话,秦瑶犹豫了,放下了挡着元慕声的手。 夜里灯光虽暗,元慕声还是看清了眼前人变换的神情。 那是他熟悉的目光。 每当家中的小厮和丫鬟看到他的腿时,都是那种可怜的神情。 就像这个姑娘,嘴上说着倾慕他,但实际上,也是嫌弃他的。 但他也不怪别人,腿断了之后,世态炎凉他早已看清了。 故而他只是自如活动着轮椅,一句话没说就离开了。 …… 秦瑶站在原地,心里两个小人在不停地打架。 大公子那般风姿俊逸,若是以后腿治好了呢? 可他都残废五年了,要治好早就好了。 若是她跟了他,结果他一辈子残废,岂不是要她照顾一辈子? 越想越觉得这是笔不值得的买卖,秦瑶最后下定决心另寻出路。 姐姐说得对,以她的姿色,不难找到更好的。 正当她转身准备回屋时,正撞上什么人。 她慌张地低头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那人就站在她身前没走,半晌秦瑶没听到回答,抬头正对上魏少卿的视线。 “魏大人……” 魏少卿垂眸打量着她,随即问:“你是秦心的妹妹?” 秦瑶点点头,却是低着头不敢看他。 “怎么?怕我?” “抬起头来。” 秦瑶微微抬头,也看向魏少卿。 先前两人只在入府时见过,只是那时秦瑶正发着高热,没怎么看清魏少卿的脸。 今日仔细看去,她才发觉魏少卿和元慕声是有几分像的。 毕竟是父子。 她忍不住心想:大公子若是正常人,再过个十多年是不是就像魏大人这般成熟稳重? 魏少卿打量着面前巴掌大的小脸,那双看着她的媚眼中闪烁着痴迷。 他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近来许是没有公务,他觉得自己又像回到了年轻时的身体。 这两日折腾得狠了,他还没先缴械,秦心反倒有些受不了了。 白如月还在照顾魏天恩,他不便过去,这才来甲板上吹吹风去去躁气。 没想正好遇到秦瑶。 秦瑶比秦心还年轻,整个人如同未开放的花苞。 魏少卿越想越急躁。 他伸出手,大掌包裹住秦瑶柔软的小手。 魏少卿的视线胶着在她身上,那视线侵占性太强,秦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脖子。 但她没抽回手。 魏大人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成熟又有魅力,还和大公子几分相像,她方才被元慕声拒绝的心又热了起来。 反正从一开始,姐姐也想让她跟着魏大人的。 …… 京城,勤政殿。 金碧辉煌的大殿外,远远站着一个身影。 有些太监侍女经过,都不敢抬头看一眼。 殿里似乎还在议事,临近晚膳时刻出来几个大臣,在经过那人时躬身行礼: “见过太子殿下。” 元成挺直着背,哪怕已经在此处站了一个下午,也依旧没有丝毫懈怠。 朝服上连褶皱都不曾有一丝。 大臣们下了勤政殿的台阶,才敢小声议论: “殿下这是做什么了?都站了快三个时辰了。” “谁知道?今日议事时陛下脸色不佳,看起来是动了怒。” “太子殿下一向行事谨慎,雪灾的事殿下处理得也很好,要我说,陛下年纪渐长,该……” “嘘!这也是你能说的?快快闭嘴!” …… 元成还站在殿外,此时殿里已传了晚膳,却没有丝毫要让他进去的意思。 殿外又来了一人,见着元成就阴阳怪气“哟”了一声。 “这不是太子殿下吗?怎么站在这不进去呢?” 元成没有回头,也知道是谁。 淑贵妃李氏。 淑贵妃满头珠翠,华丽无边,年岁虽已渐长,可风韵犹存。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元成身前,元成还是依着长幼尊卑微微行了个礼: “见过贵妃娘娘。” 若是旁的妃子,是不敢受元成的礼的。 可淑贵妃心安理得的受了。 元成行完礼,继续站在原地。 淑贵妃瞥了他一眼,眼神里一贯的不屑,随后就大摇大摆进了殿。 不一会儿,大太监郑禄出来,小声同他道:“还得劳烦殿下再等上一二,陛下要与贵妃娘娘一同用晚膳。” 元成的腿微微发麻,但面色依旧不变,只直视前方问郑禄。 “郑公公可知父皇所为何事?” 郑禄甩了甩拂尘,瞥了眼殿内,才同元成小声道: “恐怕是为了殿下私自下旨召公主回京之事……” 第78章 闭宫思过 半个时辰后,郑禄来传元成进殿。 元成抬起发麻的腿,与正往外走的淑贵妃擦肩而过。 他目不斜视,走进殿中。 宣帝半倚在龙榻上,似乎正在假寐。 元成跪下叩首:“儿臣见过父皇。” 过了半晌,上首传来一个浑厚的嗓音,“太子如今好能耐。” 元成没有抬头,“儿臣不敢。” “啪!” 南海进贡的窑瓷杯摔在地上,几块碎瓷片蹦到元成脚边。 他面不改色,“请父皇恕罪。” “父皇允儿臣全权处理雪灾之事,魏少卿乃扬州知府,是负责雪灾的第一人,儿臣认为召他回京述职并未越界。” 龙椅上的人缓缓睁眼,宣帝脸上虽已生出皱纹,可眼神深邃锐利,不怒自威。 “元成,这天下还轮不到你做主。” 他一字一顿,能听出平稳语气下的盛怒。 一旁候着的郑禄心抖了抖,微微抬眼只见太子殿下眉头都没皱一下。 元成还跪着,“父皇,儿臣断不敢逾矩。” “你派霍衍去南越,又召元昭回京,你敢说你没有私心?” 元成听到这话,抬起头来。 “回父皇,南越兹事体大,蛊害之事普通官员难以胜任,霍将军于战场上厮杀拼搏,对危险有着更敏锐的感知力,儿臣认为,派他前去并无不妥。” “至于昭昭……”他抬起眸,注视着宣帝,“父皇,儿臣与昭昭乃亲兄妹,十年未见。儿臣身为她的亲兄长,本应受母后所托照顾好她,实在是难以放任昭昭在外受苦。” “若说此事,儿臣确有私心,儿臣愿悉听父皇处罚,但只求父皇允昭昭回京!” “儿臣想,昭昭亦是思念父皇的……” 听到元成提起先皇后和元昭,宣帝的脸色缓和了些。 他亦想到那个从前总围在他膝下的小女儿,是他最宠爱的公主。 但帝王的心软只片刻,“她在扬州,风水宝地,能受什么苦?” 哪怕只有片刻,元成亦捕捉到了父皇语气的变化。 他从袖中掏出什么来,双手托起,“这是扬州的密报,请父皇明察。” 郑禄打量了宣帝一眼,便立马上前,接过元成手里的密函,递到了宣帝手中。 宣帝打开一一看过去,郑禄不知信上写着什么,但凭借他服侍陛下多年的经验,他知道陛下是真的动怒了。 元成也知道。 他笔直地跪在那,等待着宣帝下一步的安排。 良久,宣帝将密函放下,目光沉沉,“待昭和回京,让她带孩子们进宫见朕。” 元成垂首,“谢过父皇。” 他正想退下,龙椅上的人又开了口: “太子闭宫思过一月。” 元成和郑禄都愣了愣,没想到还是要处罚。 但元成只是怔愣一瞬,随即磕头谢恩,“谢父皇。” …… 元成离开后,宣帝望着虚空怔愣良久。 直到郑禄递过来一杯茶,“陛下,您喝杯安神茶,早些安寝吧。” 宣帝接过茶抿了一口,蓦地问道:“郑禄,你瞧着朕是不是年纪大了?” 郑禄笑了笑,“陛下春秋鼎盛,正当盛年呢!” 宣帝“哼”了一声,“这些日子,朝臣们可都是在说太子年富力强,勤政能干,估计都盼着朕早日退位呢!” 郑禄跟了宣帝几十年,自然知道宣帝最在乎什么,“陛下是陛下,太子殿下是太子,只有陛下才是这大成朝的主人。” 宣帝看着桌上的奏折,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又想到方才元成的话,他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朕都快忘了意安的样子了……” 郑禄微扬了扬眉,适时道:“昭和殿下与先皇后最是相像……” 宣帝直起身子,“朕是该见见昭和了。” …… 太子被罚的消息当夜就传到了众多人耳中。 临华殿中,淑贵妃倚在贵妃榻上,听着小太监的禀报,唇角勾起笑。 “去告诉三皇子,让他近来在他父皇面前机灵些。” 小太监应了一声,就退下了。 临华殿富丽堂皇,各样家具器具皆是上等贡品,珍贵非凡。 殿中点着安神的香,温暖舒适。 身边的赵嬷嬷替淑贵妃揉着腿,殷勤恭维:“娘娘不必忧心,三皇子殿下必会好好抓住机会的。” 淑贵妃闭眼躺着,“陛下年纪大了,最怕大权旁落,首当其中防备的就是太子,我的恒儿正好可以收敛锋芒……” 虽说陛下早立了太子,可只要陛下在位一天,谁是最后的赢家都未必。 “还是娘娘英明,如今娘娘掌管凤印和六宫,是整个后宫最尊贵的女子,有您为三皇子谋划,自然是能成的。” 说到这,淑贵妃睁开眼,叹了口气,幽幽道:“这么些年,陛下始终不肯立本宫为后,许是还放不下沈意安……” 她的眼神里露出些疲惫,“她究竟有什么好?让陛下念念不忘这么多年,连带着她的孩子,陛下都偏疼些。” 赵嬷嬷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安慰道:“娘娘,先皇后毕竟已经不在了,您何必和她争呢?” 但说到先皇后的孩子,赵嬷嬷又想到什么道: “娘娘,听说昭和公主要回京了……” 淑贵妃嗤笑一声,“那丫头片子,能成什么事?” 第79章 陪孤去做件事 东宫。 霍衍借着夜色悄然进来,发现本应该闭宫思过的元成并不在此。 他心中奇怪,就听见一声“霍叔!” 回头,见正是元成的长子元宣。 霍衍来这很是常见,看着眼前的少年便问道:“你父王呢?” “父王和母妃一起去公主府了,说是要给姑姑收拾收拾。” 不大的少年挺着胸,装得很是老成的模样。 霍衍了然,转身欲去公主府。 却听见身后人又唤他一声,“霍叔!” 霍衍回头,元宣有些怵,他自小有些怕这位,但还是鼓起勇气问:“霍叔能带我一起去吗?” 元宣今年十一岁,本应当是很活泼好动的年纪,但他贵为太子嫡长子,身份诸多限制,小小年纪就是一副老成样子。 霍衍没有多言,像抓小鸡一样提起元宣的后颈,就御空而去。 元宣被提溜着,也不介意,见霍叔还挺好说话,路上便问: “霍叔,听说姑姑要回来了,那慕声哥哥是不是也得回来了?” “是。”霍衍不咸不淡回答。 能得到霍衍的回答,元宣很是意外,他继续问: “那姑姑回来了还回去扬州吗?还是会留在京城?” “留在京城。” “听说姑姑还有三个孩子,我都没见过他们,霍叔见过吗?” “见过。” “有妹妹吗?我一直想要个妹妹……” “有。” “有一个?还是两个?还是三个?” “两个。” “霍叔,我给他们都准备了一些礼物,有绿丝檀木笔、极品徽墨……你觉得他们会喜欢吗?” …… 元宣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跟倒豆子一样和霍衍叽叽喳喳的。 霍衍从不知他这么多话,他印象里元宣是个很板正的孩子。 那些日子和元昭的几个孩子相处,他本有了些和孩子们相处的经验,但现在觉得还是太少了。 等到了公主府把元宣撂在元成和太子妃面前时,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太子妃一见元宣也来了,本还言笑晏晏的脸瞬间就皱起来。 “宣儿……不是让你在东宫读书,你怎么过来了?” 元宣小跑到太子妃跟前,“母妃,霍叔带我来的!” “母妃,你们出门怎么不带宣儿呢?” “宣儿也想帮姑姑收拾!” …… 太子妃生无可恋看着自家儿子,又生无可恋看了霍衍一眼。 霍衍明白他们为什么把元宣留在东宫了。 太子妃只能拉着他到一边,手上的抹布往他怀里一塞,“去!把那处桌子椅子都擦干净!” 元宣乐呵呵地,“好嘞!” 霍衍打量着元成和太子妃,两人都穿着常服,挽着袖子,一手抹布在打扫。 “不是说陛下罚你闭宫思过吗?”霍衍顺手拿起另一块抹布,加入打扫的行列。 元成直起腰,活动一下身体,“孤知道父皇为何罚孤,说是闭宫思过,无非就是让孤这个月不要处理政事罢了,孤和太子妃悄悄过来,不让旁人知晓就行。” “正好让孤歇歇,好好准备迎接昭昭回来。” 他倒很是豁达。 “你不怕三皇子趁机……?”霍衍问。 元成毫不在意,“难道孤这些年太子白做的?” “淑贵妃和三皇弟那点打算,在孤面前不够看的。” 霍衍知道他胸有城府,便也不愈多说,只嘱托道:“你自己有打算就行,只是别大意。” 元成停下动作,沉吟片刻,霍衍以为他有什么重要的事。 过了半晌,他突然凑近霍衍,脸上颇带了些神秘, “等昭昭回来,你陪孤去做件事如何?” 霍衍有些不自然,但总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少年时,元成每次想找他去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时,都是这样的神态。 只不过从元成当上太子,霍衍成了将军,再没有这样的时候了。 他“咳”了一声,“做什么?” 元成同他耳语一番,霍衍的脸色有些奇怪。 元成盯着他,问:“干不干?” 霍衍盯着自己手上的抹布,反问他:“你确定?以你现在的身份……” 元成一胳膊肘捅在他身上,“你还大将军呢!磨磨唧唧的,你不干我去找沈家兄弟,可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我可知道你对昭昭……” 他一着急,连自称都变了。 霍衍看他一眼,制止了他没说完的话。 “行!我去!” 元成“嘿嘿”一笑,颇有些少年时的洒脱,“那等昭昭回来,咱找准时机动手!” 两人密谋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桌子底下的元宣。 元宣看着自己父王神神秘秘的,觉得好奇。 他印象里的父王,都是成熟稳重,不苟言笑的。 他和霍叔要去做什么? …… 入夜,船上的人都快睡熟了。 扶山和墨风裹着一身夜行衣潜入白如月的船舱。 两人交换着手势和眼神,扶山先是从房梁上给底下桌上放着的茶杯里投进了什么东西。 魏天恩嚷嚷着“口渴”,白如月起身准备倒茶。 可没想,白如月向前一步,脚下一个踉跄,径直倒向桌子,那茶壶就被撞碎在地。 白如月又重新找了水喂给魏天恩喝。 扶山皱了皱眉,和墨风对视一眼。 待到白如月重新睡下,墨风轻脚落地,手执匕首,轻步靠近。 匕首就要落下时,船一阵剧烈摇晃,墨风脚下不稳,那匕首险些刺向自己。 眼见睡着的人就要清醒过来,墨风迅速撤退。 扶山眼神问他:怎么回事? 墨风摇摇头,身为暗卫,怎么会犯武器朝向自己这样的低级错误? 两人眼神交换,想到元昭的吩咐,扶山做了撤退的手势。 元昭见到回来的二人表情怪异,就知道没有得手。 她轻声道:“无妨,今夜只是让你们试一试。” 扶山和墨风垂着头,听到公主没有怪罪,更是心中愧疚。 身为暗卫,执行这样的暗杀任务本应该手到擒来。 更何况,对方几乎没有什么武力值。 扶山将事情的整个过程同元昭讲来,最后道:“许是属下二人运气不佳……” 元昭扬了扬眉,摇头道:“不是你们运气不佳,是她们运气太好。” 再结合先前的事,魏天恩落水时,本来已经快要沉入江底,但因为魏娇娇的出现,就有块浮木漂到了魏天恩身边让他抓住了。 所以只要有魏娇娇在的地方,白家人就会拥有好运。 但是这种好运,似乎只有知知能抑制住。 元昭想,或许魏娇娇,只有知知能够克制。 她冲扶山墨风摆摆手,“今夜不是你们的错,下去吧。” 扶山墨风低头,“谢公主。” 两人离开后,元昭坐在原地,隔着窗望着江上的沉沉夜色。 那些缓慢驶过的江岸密林像一头野兽,将要把人吞噬。 她低声喃喃:“杀不死吗?” 她蓦地笑了,这一笑像展开的曼珠沙华,美丽又危险。 第80章 船靠岸 天日渐变暖时,元昭一行人的船终于要靠岸了。 这日一早,元昭早早起来,给所有孩子打扮好,就站在甲板上看着不断靠近的京城。 她抱着元知知,船上条件不好,几个孩子或多或少瘦了些。 元昭亲了亲元知知光洁红润的小脸,“知知,娘亲终于带你们回来咯!” 知知“咯咯”笑着,听见她的笑声,就让人觉得心情很好。 不一会儿,沈云舟伸着懒腰出来,瞥见元昭一眼,眼前一亮。 “今日愿意打扮了?” 元昭挑挑眉,“新的生活,当然要装扮一新。” 沈云舟接过元知知,逗着她。 “我们小知知怎么这样可爱呀?和你娘亲小时候一模一样……” 【那是那是,知知是可爱多呀!娘亲也是可爱多!】 “小知知最近吃不好都瘦了一圈,回京了表舅好好给我们知知补补。” 【知知想吃肉肉,表舅给吃肉肉~想吃大鸡腿大肘子……】 “咱们知知还小,再大些长了牙就能吃很多好吃的咯!】 …… 一旁的陆成意安静看着,场面十分祥和。 等到快靠岸时,魏少卿才姗姗来迟。 他眼底是挡不住的乌青,沈云舟见了,收起嘴角的笑讽刺道:“魏大人看来睡得不大好啊。” 魏少卿反应有些迟钝,只“嗯”了一声,让小厮给自己倒杯清茶来。 沈云舟悄悄凑近元昭问:“他怎么回事?” 元昭笑而不言,低头看着小白竖起耳朵的模样,她伸手安抚了它一下。 前两日扶光调查了白如月种在魏少卿身体里的东西。 是欲蛊。 被种下这类蛊虫的男子,会极容易对异性产生欲望,且在蛊虫作用下难以得到满足从而不断索求。 白如月大抵是担心自己魅力不足,才会对魏少卿下这样的蛊。 但她自己对这蛊虫的效用也并不十分了解,她只知道这些日子在船上,每每自己去找魏少卿时他都生龙活虎,便以为蛊虫有效十分满意。 实际上,魏少卿不仅和她翻云覆雨,秦瑶秦心姐妹俩一个都没落下。 时常是白如月被折腾得睡下了,他爬起来就去了对面的姐妹房中。 乐此不疲。 负责监视的扶山墨风简直觉得自己每天眼睛都要瞎了,又恨不得耳朵也堵上。 元昭知晓后也简直骇然。 狠还是白如月狠。 于是她每夜把魏少卿船舱附近的下人们都遣散,放任魏少卿各种放肆。 既然是白如月种下的恶果,她利用也无妨。 故而今日看到魏少卿乌黑的眼圈、单薄透支的身子,她一点也不意外。 元昭盯着魏少卿好半晌,魏少卿愣愣地望着元昭。 今日甘棠为元昭好生装扮了一番,她里头身穿月白色裙,外头一件鲜艳夺目的红袍,上面用金线钩织着朵朵繁复的月季。 长发绾起来,金钗步摇样样显出她的华贵,却又不让人觉得庸俗。 一路上没见到元昭,魏少卿恍惚又觉得她更美了几分。 想到这些日子自己过得纵容,似乎都忘了元昭了。 他垂下眸,有些不敢和元昭对视。 元昭只淡淡道:“快到了,夫君还是整理一下为好。” 魏少卿点头“嗯”了一声,转身的脚步都有些虚浮。 …… 大船靠近港口,码头上已有不少人在等待。 路过的人看着停靠在码头的皇家轿撵,还有随行的一队禁军将看热闹的群众隔开。 纷纷议论这样大的排场是在迎接谁。 “听说是昭和公主要回京了,太子妃亲自来迎接的。” “昭和公主?是哪个公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在京城的老人可都知道,昭和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是太子殿下的亲妹妹。” “当年公主和状元郎成婚,可是一段佳话呢!” “后来搬去了扬州,得有十年没回来了吧!” “看!甲板上穿着红衣的就是公主!” “驸马呢?驸马是哪个?” …… 魏少卿在船靠岸的时候走到元昭身边,当下就有人认出他就是驸马。 “那就是状元驸马?怎么感觉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我还以为男帅女美呢!幻想破灭了!” “和公主另一边站着的那位比起来确实差远了。” “看着倒像是有点虚……” “这是可以说的吗?” “公主是怎么看上的?图啥?” …… 魏少卿听着一声声“驸马”,还有议论自己的声音,脸色像臭鸡蛋,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 船方靠岸,码头上轿撵的帘子就掀了起来,太子妃款款而下。 元宣今日也来了,跟在太子妃身后。 所幸他在外一直都非常稳重,很有皇室风范。 元昭上岸后,回头照顾着几个孩子一一上来,太子妃就立马迎了上来。 “昭昭!” 元昭见到太子妃,眼睛已有些湿润,拉住太子妃伸过来的手,唤了一声“嫂嫂。” 太子妃陈氏是世家贵女,与她在闺中就已结识。 陈氏紧紧攥住元昭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眼里含着泪花。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皇兄挂念得很,只是近日他被父皇罚了闭门思过,故而不能来接你。” 陈氏解释完,元昭脸上有些担忧,“皇兄没事吧?” 太子妃摇摇头,此刻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身边的元宣趁机插进来给元昭躬身行了个礼。 “元宣见过姑姑。” 元昭看着比元南安高出一个头的元宣,摸了摸他的肩膀,笑道:“宣儿都这么大了,姑姑上回见你你还是个奶娃娃。” 元宣笑了笑,正欲说什么,旁边的郑禄开了口, “太子妃娘娘,公主殿下,既然已经接到人了,就先请殿下和四位公子姑娘随老奴走一趟,陛下在宫里等着呢!” 元昭见到郑禄,有些意外。 父皇这么快就要召见她? 太子妃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昭昭,你先进宫,等见完父皇再来东宫见你皇兄。” 元昭点头,转身示意甘棠带着孩子们一路跟上。 进宫的马车已经备好,就在元昭和几个孩子先后上了车,魏少卿也准备一同上去时,被郑禄拦下了。 他有些意外,可对面的是陛下身边的人,他也不敢放肆,只问道:“公公,怎么了?” 郑禄扬了扬拂尘,笑着回:“陛下只召见公主和几位公子姑娘,驸马爷就不用去了,另等召见便是。” 第81章 皇家赘婿 元昭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太子妃唤了一声沈云舟。 “二表哥,殿下请您往东宫一叙。” 沈云舟扇子一合,看向旁边的陆成意眼神问她去哪。 陆家已派人来接,陆成意冲太子妃行了个礼,“臣女先行告退。” 太子妃微微点头,目送陆成意离开后就准备上马车。 她刚踏上一步,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看了眼孤零零站在那的魏少卿。 “驸马爷……” 魏少卿以为她想到自己,连忙上前一步。 但太子妃身后的沈云舟眉头一挑,抢过话来:“驸马爷就不用太子妃操心了吧,难道扬州知府连个住的地方都找不到吗?” 魏少卿一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再回神时,太子妃的仪仗已经浩浩荡荡走出好远了。 他就那样站在码头上,怎么看怎么萧瑟。 周围人的议论声贯入耳中: “这驸马看着不怎么样,我觉得配不上公主。” “听说驸马出身卑微,当年在京城就许多人瞧不上他。” “唉,着实可怜,混了十年还没混出个名头来,这当皇家赘婿也不容易啊。” “都说女人靠姿色,你说这驸马不也是,年轻的时候还能靠一张脸吸引公主,如今年纪大了,估计也不行咯!” …… 魏少卿气得浑身发颤。 十年前那些屈辱的感受又再度袭来。 他原本以为现在回到京城会有不同,但只要在这,只要他还是元昭的驸马,他就永远是被压低的那一方! 皇家人压他一头,世家贵族压他一头,就连街边的老百姓都能对他指指点点! 他实在是厌恶这里,更为厌恶元昭! 身边的小厮上前问他,“大人,我们现在去哪?” 身后还有一干人在等着安排呢。 魏少卿张张嘴,一脸茫然,竟然不知道该去哪。 来之前他以为元昭都会把所有事情打点好,故而来京城后一丝安排都没有。 当年去扬州前,他就已经把京城的宅子商铺都卖了。 他想说去“公主府”,可他更抵触那个地方。 白如月牵着两个孩子,看着魏少卿的模样,低头示意了一下魏娇娇。 魏娇娇不知道在发什么呆,白如月拽了她两下她才回神。 她小跑到魏少卿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 魏少卿低头看到她,蹲下身来,亲密揽着小女儿。 魏娇娇在他耳边悄悄耳语:“爹爹还有娇娇和娘亲呢~还有哥哥们。” 魏少卿听到这话,眉头才略微舒展开来。 对!他还有一个家呢! 还有天赐,那可是他的骄傲! 话音刚落,本来逐渐散去的人群中又引起了一阵骚动。 一个少年骑马而来,白衣玉冠,看着十分潇洒。 他在码头前勒马,那潇洒的姿势顿时引得一阵惊呼。 “快看!那是京城第一才子魏天赐!” “他可是一举连中两元的天才!” “他骑马这么好看!前几日我才在诗会上见过他,他可是做得一手好诗,夺得了头筹!” “不止,他对人更是文质彬彬,不管是谁都能以礼相待。” “只要他此次春闱再中一元,就能成为大成朝的第一人!” “说不定,又能成就一段佳话呢!” …… 魏天赐面对着众人的赞美声,淡定地下马,走到白如月身前冲她行礼: “儿子见过母亲,母亲舟车劳顿,儿子特来接母亲安置。” 他又转身冲魏天赐行了一礼,“见过魏大人。” 白如月连忙扶起他,这段时日心中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我儿辛苦了,真给为娘争气!” 魏少卿心头的阴霾也少了些许,看着魏天赐就像看到当年意气风发的自己,十分欣慰。 只是听着众人的称赞,心中有一丝不满。 要是天赐能正大光明叫他一声“爹爹”,那现在自己就是天才父亲。 魏少卿看着魏天赐,越发庆幸自己和白氏还有这三个孩子。 再想想元昭那四个孩子,真是越想越生气。 一点面子没给他挣到,反倒叫他丢脸。 结果现在进宫面圣的竟然是那四个孽障! 秦心秦瑶姐妹俩下船得晚,秦心特意带着秦瑶隐藏在魏家的下人们中。 故而白如月并没有注意到她们。 接连看到太子妃的仪仗、陛下身边的公公,还有听到众人的议论,秦心秦瑶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从前在她们心里,魏少卿是扬州最大的官,已经是最厉害的人物。 可此番到了京城,竟发现魏少卿在这什么都不是。 姐妹俩心里未免都有落差。 秦心更是坚定了要跟着元昭走的决心。 而秦瑶本就是半推半就跟了魏少卿,她心中始终还惦记着那个得不到的清冷少年。 这种惦记,在看到策马而来的魏天赐时,她整个人眼中放出了光。 这个少年,竟然和大公子如此相像! 虽然看到脸,秦瑶有些微微失望,但他也和大公子有两分像。 有两分像,就已经足够让人动心,单看身影和衣着,就觉得是元慕声! 再听到周围人的议论,秦瑶才知道他如此才华卓然。 还会骑马,四肢健全…… 秦瑶的一颗心顿时如小鹿乱撞一般,只觉得自己像被天上的惊喜砸中。 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 那她……那她一定不要错过! …… 魏天赐先到了许久,魏婉雪才坐着一顶小轿姗姗来迟。 魏少卿见到魏婉雪,心中定了些,首先就道:“雪儿,我们先住进你先前在京中住的那座宅子去!” 魏婉雪一来就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变,避开魏少卿的视线,有些飘忽不定道:“哥哥,那宅子……恐怕有些不方便。” 魏少卿皱了皱眉,“有什么不方便?你如今住在姜家,那宅子既然空了出来,给我们住又何妨?” 魏婉雪咬了咬唇,有些委屈地冲魏少卿撒娇:“哥哥你都不问问我在姜家过得如何?” 但魏少卿有些不耐烦,怒斥道,“问也要先有个下脚地才能问!你要一家人在这吹冷风吗?!” 第82章 邪祟作怪 从码头到皇城,得有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到。 宽敞华丽的马车里,元昭同几个孩子一一说着一会儿进宫后的注意事项。 但其实,也就是说给元南安一人听的。 元慕声自小在宫中长大,熟悉礼仪规矩;元祁玉和元知知听不懂,所以就只剩下元南安听着。 元南安和元知知的小脸上一脸兴奋,只听见元知知的心声叽叽喳喳。 【太吼咯!知知这辈子终于熬到进宫啦!】 元昭听着这话,觉得好笑又心酸。 上辈子知知被冻死,连这京城都没看上一眼…… 元慕声在教元祁玉说行礼问安的话,元祁玉似懂非懂,一遍遍跟着大哥学: “见过……方主父……万睡万睡……” 元昭的心中其实也不平静,她摸不清父皇召见她的目的。 她掀开车帘,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十年间,有的变了,有的没变。 她重回此处,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应对。 不一会儿,马车停下,元昭知道到宫门了。 郑禄的声音传来,“公主请下马车,陛下吩咐了轿撵在此等候。” 甘棠掀起帘子,扶着元昭下车,改乘轿撵。 巍峨的皇城就这样现在眼前,四周安静,御林军守卫在侧。 只需看一眼,就能感受到其中的威严和气势。 元慕声从进宫后没再坐轮椅,他没必要在皇城遮掩,但他面上淡定,心中亦有些紧张。 反倒是三个小的,左右环视,眼神里都是好奇。 轿撵抬着几人很快到了勤政殿,郑禄在前面带着路,元昭深吸一口气,拾级而上。 元慕声、元南安、元祁玉和被甘棠抱着的元知知按照长幼顺序一一跟在后面,没有乱了一分规矩。 终于,走到大殿门口,元昭已经完全适应和平静下来。 这是她自幼长大的地方,纵然近乡情更怯,可这森严皇城是她的家,她属于这里。 郑禄笑了笑,躬身抬手:“殿下,请吧!” 元昭端正身子,整理了裙摆,迈着标准的贵女步伐一步步向里走去。 她微微垂眸,进殿便见到了坐在龙椅上的明黄身影。 跪,行大礼,身后几个孩子随着她照做。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儿见过皇祖父,皇祖父万岁、万岁、万万岁。” …… 元南安跟着元慕声照搬照学,元祁玉有些迟钝,反应慢上几拍,但好歹学着做了。 只是他不会说那一长串话,先前在马车上也没学会,故而有些抓耳挠腮的。 好在大哥告诉他,实在不会说就小声些好了。 他囫囵吞枣地说完,想抬起头来,但大哥在一旁拉了拉他。 见大哥还低着头,他照模照样地做。 但有一人例外,就是元知知。 元知知被甘棠抱着跪下来,甘棠垂头,以为自家小小姐安安份份的。 不知道的是,元知知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大剌剌盯着坐在前头的人。 等到元昭行完礼,她的心声不停。 【这就是皇爷爷呀!】 元昭一听到元知知的心声,心道坏了。 这段时间,元知知的心声大多都是日常求吃求喝求玩,没什么涉及前世的事情。 但今日可不一定…… 【皇爷爷看着很有风范嘛!也不像老眼昏花呀?怎么就把太子舅舅赐死了呢?】 元昭的心跳都要停了。 什么?父皇赐死了……皇兄? 元昭身上出了一身冷汗,但上首的人一直未曾发话,她也不敢轻易抬头。 元知知的心声继续叭叭叭的。 【俺的太子舅舅也是惨,自己费尽心思查巫蛊,最后被人栽赃嫁祸行巫蛊之术。】 【关键皇爷爷还真信了,结果就是皇爷爷最后自己也被巫蛊控制,才知道太子舅舅是被冤枉的。】 【费劲最后的心血立了元宣表哥吧,又已经太晚了,元宣表哥还有皇室的子嗣都被巫蛊所害。】 【魏娇娇作为太后和魏天赐一起把持朝政,骄奢淫逸。哦豁,大成的江山就这么完咯!】 …… 元昭既惊于这些她没听过的细节,又不断想知道父皇能不能听见知知的心声。 这般大放厥词,若是父皇把知知当作邪祟可怎么办? 而坐在上首的宣帝,起先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了,后来听着一句一句的小奶音跟连珠炮似的。 饶是他是帝王也有些经受不住。 元知知的心声里透露了太多信息,这都是关乎江山社稷的要紧事。 宣帝直起身子,目光逐渐深沉。 他真的赐死了太子?还被巫蛊控制?让整个大成朝后继无人落入他人之手? 要是如此,那他一生图谋岂不是付诸东流,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想到这些,宣帝自己都惊出一身冷汗,又想知道这声音从何而来。 听嗓音像是个小奶娃,他的目光与元知知对视。 那双剔透的大眼睛里干净澄澈,看不出一丝杂念。 她不过几个月大,如何能说话?还知道这么多秘事? 宣帝心想,定然是邪祟作怪!他抬抬手,想吩咐什么。 但在看到元知知那张酷似幼时元昭的小脸时,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他的目光转向还跪着的元昭,沉声道:“赐座。” “谢父皇。”元昭这才抬头,但宣帝的脸色已然恢复正常。 父女俩已然十年未见,元昭动动嘴,想说些什么,但又吞了回去。 宣帝还沉浸在元知知的心声里,一时间还没顾及到别的。 而元知知,已经开始满脑子跑马车了。 【嘿!这椅子真好看,不知道坐着硌不硌屁屁?】 【三哥哥别蹲呀!这里不是茅厕,不能蹲蹲!】 元祁玉本来曲着的双腿又直起来,改为坐下,只是坐得别扭。 【二姐姐这会儿正好可以装不会说话,知知也不会说话,三二一,我们都是木头人!】 元南安冲元知知眨眨眼,将小嘴眯成一条缝,逗得元知知无声笑起来。 【话说,当年大哥在京城的时候,过得怎么样?可惜大哥在扬州废了五年,不知道皇爷爷还喜欢他不?】 元慕声挑挑眉,很想跟小妹说现在不是操心这些的时候。 【都说御膳房做的菜最好吃了,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在这用饭,或许俺知知可以蹭点肉汤!】 大殿内没人说话,气氛静谧得诡异。 【诶?不是说皇爷爷最疼娘亲了嘛?看来十年不见,感情淡了……呜呜呜,娘亲好可怜……被渣男骗,还没有娘家人可以撑腰……】 宣帝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很想让这个声音闭嘴。 但最后,他看了眼元昭,只道:“郑禄,宣太医。” 第83章 朕该罚你 从元昭进殿后,郑禄就总觉得殿内气氛异常。 上头的陛下神色变得奇怪,下头的公主和慕声公子还算正常,可剩下两个姑娘和公子举止都实在说不上的…… 最小的姑娘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眼不眨盯着陛下不说,还这看看那瞅瞅,丝毫不畏惧天家威严。 小公子是跪不像跪着,坐不像坐着。 二姑娘则是拽着弟弟,小脸板着像是在训人。 陛下久久不说话,郑禄都有些摸不准陛下的心思究竟如何。 但好在陛下宣了太医,郑禄虽不明白要做什么,但还是去把太医院院使并几位太医请了过来。 路上还不忘嘱咐小心伺候着。 院使进殿,向宣帝行了礼,宣帝道:“给公主和几位公子姑娘请脉。” 元昭微微一愣,不太明白父皇的用意,但只是示意几个孩子照做。 院使和其他几位太医一一为她和孩子们把脉,太医们时而皱眉时而舒展,又互相眼神交换。 焦灼的眼神停留在元祁玉身上更多些。 元祁玉看着一群小老头围着摸自己的手腕,有些害怕,但好在他紧紧攥着元南安的手,元南安的手被攥的发红也不吭声。 半盏茶后,院使才面向宣帝,将太医们得出的结论一一道来: “回禀陛下,从公主和几位公子姑娘的脉象上来看,公主和二姑娘体内都有中毒迹象。” 元昭体内的毒积年累月,不是一时就能完全排出的,只是太医们在诊出此毒时都觉惊异。 郑禄亦是。 公主不是好好和驸马在扬州生活吗?怎么还会中毒? “公主体内余毒未清,虽不影响日常生活,但近来忧思过度,加上公主产后不久,还需好生调理,莫要落下病根。” 宣帝垂眸听着,什么都没说。 院使打量了宣帝的脸色,继续道: “二姑娘的声带曾因毒物受损,应当是坏死的程度。但……许是公主寻得了绝世妙药,才让二姑娘的嗓子得以恢复,如今已能正常说话,加之二姑娘似乎有练身健体的习惯,身体比其他几位公子姑娘都要好些。” 【那可不嘛!知知的好东西!坠腻害!】 “大公子的腿,恢复得还不错,不过瘫痪已久还需要不断增加锻炼才好。” “小小姐就是有些瘦弱,多进补些便好。” 【嗨呀~知知也生病嘞!知知大雪天被扔出去,病了好久……不过幸好知知被救回来了,哥哥姐姐们也会吼起来滴!】 “至于小公子……”院使和太医们的视线一概停留在元祁玉身上,元祁玉被这眼神看得发慌,“小公子的身子,外伤虽好,可精神难养,此症难以用药物医治,只能辅佐,需少刺激,多多静养才是。” 言下之意,是太医院没有可以医治的办法。 院使说完,宣帝摆了摆手,“郑禄,带太医出去,安排公子姑娘先去长春殿歇息。” 郑禄应下,太医们一同出去,元慕声也领着弟妹们跟着离开,殿内只留下了父女二人。 几个孩子今日奔波累了,连元知知的心声都安静下来。 她正是爱睡觉的年纪,这会儿已经搁在甘棠胳膊上点头打着瞌睡。 待到殿内归于静谧,淡淡龙檀香萦绕鼻尖,宣帝还在翻看着什么东西。 元昭不知该说些什么,哪怕现在和自己一室相处的是自己的父皇。 若是元成在许自然些。 可她与父皇,从母后去世后就少这样的两人单独相处了。 父皇父皇,是父也是皇。 纵然元昭自小受宠,可也明白君臣父子的道理。 更遑论如今十年过去,她也不是那个可以和父皇撒娇的小女儿了。 半晌,宣帝看着手里的奏折开口: “你自幼与你皇兄一同听太傅教导,朕、你母后,甚至于已故太后都亲自教导你。治国方略也好,为人处事也罢,你都不输你皇兄。” “可朕亲封的公主,下嫁一个毫无背景家世的驸马,竟然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他语气里尽是威严,元昭立马跪了下来。 看来父皇都知道了。 宣帝站起来,走到她身前,低头俯视着她: “昭儿,朕该罚你才是。” …… 元昭垂首,“是儿臣无能。” 她深知此点,是因为自己的盲目天真造成已有的恶果,更是因为自己的愚蠢无能导致前世所有人的悲剧。 这样有损天家颜面之事,父皇会怎么处置她? 明黄的龙袍近在眼前,她能看到父皇原本背在身后的左手抬起来,她没有躲只是下意识闭了眼。 但想象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那只手只是落在她肩上重重拍了一下。 随后挽起她的胳膊扶着她站了起来。 元昭是进殿后第一次直视自己的父皇。 在触及到金冠下那张比十年前平添许多倍的苍老面孔时,她怔愣了一下,嗫嚅道:“父……父皇……” 许是她眼底的不可思议太过明显,宣帝自嘲地笑了笑: “父皇老了是不是?” 元昭的眼泪顷刻落下来。 她抱住眼前高大却有些佝偻的父亲,不敢相信从前自己眼中风华正茂又年富力强的父皇,如今已是皱纹遍布白发苍苍。 这一瞬间,她无比心痛。 她难以想象前世,父皇如何在迟暮之年还要为国事操劳,可最后却满盘皆输的场景。 她伏在父皇肩头,像年幼一样痛哭流涕。 “是儿臣……不孝……” 宣帝拍拍她,长叹一口气,“想来也是朕不好,为你选的亲事磋磨了你。” “虽然老了,但朕还能给朕的公主撑口气!” 元昭收起情绪,笑中含泪:“父皇既说儿臣是您亲封的公主,就让儿臣自己去做,父皇只需要在背后支持儿臣就好。” 第84章 谁要害他? 元昭进了宫,魏少卿好不容易才坐上马车往歇脚的宅子去。 魏婉雪一路上都在和他抱怨自己在姜家过得有多不好,姜家人对她有多差劲。 姜流风流成性,屋子里十几个小妾不说,还爱在外玩弄娼妓。 魏婉雪一个妾室,要家世要家世没有,要宠爱也没有,实在是过得艰难。 好在这两日,听说公主要回京,姜家人才稍微给她点好脸色看。 魏婉雪哀求着魏少卿:“哥哥,嫂嫂呢?要不你和嫂嫂说说,让她亲自去拜访一下姜夫人,再说些好话,这样姜家人就不会为难我了。” 魏少卿含糊应着,只道:“元昭进宫了,等她回来再说。” 听到进宫,魏婉雪眼前一亮。 要是她能和元昭进宫,参加个什么宫宴,那京城里的女眷谁还敢小瞧她? 魏婉雪这么想着,魏少卿想到什么同她道:“先前寄给你的信收到了吗?” 魏婉雪愣了一下,这才想到,“是母亲出事的信?” 魏少卿沉闷地“嗯”了一声,“我们在京城不会逗留太久,等雪灾的事了了,回扬州时你同我一起回去见见母亲。” 魏婉雪皱了皱眉,她近来身体不适,不是很想舟车劳顿回去一趟。 不就是疯了吗?又不是死了,有什么值得回去的? 但这话她只是在心里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马车几经波折才跟着魏婉雪到了宅子。 白如月跟着魏天赐去了附近的一处民宅,那是魏少卿悄悄为魏天赐在京城念书安置的。 魏少卿自然不能光明正大跟着去。 他走进去,有些奇怪。 “这房子有人在住?” 屋子里似乎还燃着香,就像刚刚有人就在的模样。 魏婉雪轻咳了声,“可能是打扫的下人……” 好在魏少卿没有多问,吩咐身边的小厮还有其他下人一概安置妥当。 “我出去走走,透透气。”说罢,他就又转身离开了。 而魏婉雪四处看着,瞥到侍女中似乎有两张新面孔,只是走得极快,一下就消失在转角处。 她没放在心上,只是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样才能见到元昭。 …… 此时刚过午后,街上行人不多。 魏少卿走在大街上,看着繁华的京城街道。 他想到当年自己初到京城时,还是一个身无分文的贫苦小伙子,连见到马车都害怕。 而如今,他已经截然不同了。 他沉浸在回忆中,丝毫没注意到自己走到了一条偏僻的小路,更没注意到自己身后跟着三个身影。 猛地一下,有人以极快速度捂住了自己的嘴。 “呜呜呜!”是谁?谁要害他? “哗”地,他眼前一黑,被什么东西罩住,紧接着,铺天盖地的拳头落在了自己身上。 …… “呜呜呜!”别打我!别打我! “呜呜呜!”求大侠饶命,要钱给钱! 霍衍正在放风,元成和沈云舟你一拳我一脚,怎么都不嫌够。 沈云舟没想到,太子召见自己,什么话都没说就要他换了衣裳。 然后就跟着霍将军出来,三个大男人尾随着什么人。 后来见着是魏少卿,再看着旁边的元成一脸咬牙切齿的模样,沈云舟隐隐猜到什么。 还真是揍魏少卿这样的好事! 要知道,这些日子他忍了魏少卿够久了,上次那一拳完全没有打够! 看起来元成也是。 有了先前的教训,这些日子扶山一直在给元成传信,他每次收到扬州来的信,都恨不得立刻给魏少卿上一遍大刑! 他贵为太子,多少年没动过手了,今日也是破了戒。 直打得麻袋里的人已经奄奄一息,霍衍说了一声“可以了”,两人才停手。 元成转了转手腕,最后狠狠又踢了一脚。 “管不住下半身的垃圾玩意儿!”他目光狠戾,是真动了怒。 魏少卿听到声音,可他遍体是伤,根本分辨不出对方说的是什么。 只知道对方停下了,自己得以喘息一会儿。 谁最后还狠狠踹了自己一脚,他感觉自己的腰要断了。 直到周围没了声音,可他也没有力气再求救,只能期待着谁能来救救自己。 元成三人整理一番离开,没注意到他们后面还远远跟着一个小尾巴。 小尾巴在他们回去后,悄悄走到魏少卿身前,摘下了罩着他的麻袋。 里面的人已经晕了过去。 元宣戳戳他肿成猪头的脸,努力分辨着他究竟是谁。 什么人,值得父王亲自来揍他? 元宣没见过魏少卿,分辨不出来。 但他心想父王这么气愤,自己也该做些什么。 于是他脑子一转,掏出随身带着的防身匕首,“唰”“唰”两下,将魏少卿的衣裳剪了个稀烂。 连个里衣都没留下。 最后,他欣赏自己的杰作,看着那白花花的身体上青的紫的遍布全身,觉得辣眼睛。 ”呕“了一声,听见路口似乎有人经过就悄悄跑着离开了。 …… “啊啊啊啊啊啊!”一声惊叫响彻云霄。 “有流氓啊!!!” “什么?流氓!兄弟们,抄家伙!” 魏少卿在惊叫声中幽幽转醒,他只觉得自己浑身冷得哆嗦,一转头才发现自己的衣裳已经碎成了片! 天杀的!谁干的!他一定要杀了他! 可眼下他顾不得别的,自己面前正围着一众小摊小贩手拿着棍棒指着他。 “你是谁?光天化日下竟这样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魏少卿一时不知道该捂着自己的身体还是捂自己的脸,只顾得上求情: “在下是……”他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更不敢说自己是驸马。 好在他脸上都是伤,没有人认出他来。 “我被奸人所害,求各位给件衣裳穿!” 纵然京城繁华,可这样的场面许多人也是第一回见。 不一会儿,城里有个裸男的消息就传遍了,看热闹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这样被人打了一顿扔在这,恐怕是做了什么丑事被发现了吧?”有人道。 “八成是个偷情的奸夫!被人家娘们的夫君给打了!” “这种人,别可怜他!” “就是就是!伤风败俗!丢男人的脸!” 魏少卿想要解释,可他一张口脸上的伤口就扯的生疼。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没人给他衣裳穿,更糟的是,不知道谁冲他扔了个鸡蛋。 紧接着,一片片烂菜叶、臭鸡蛋全朝自己扔了过来。 “臭男人!臭鸡蛋就是你的衣服!” “去死吧!” “那么小,还敢偷人!丢不丢人!” “你活该!” “你那淫妇怎么没跟你一起被打?!你们应该一起浸猪笼!” 第85章 偷人的裸男 魏少卿简直要疯了! 没人帮他不说,这群刁民只顾着骂他朝他扔东西。 甚至于有人还趁机上手摸他的腿,直让他觉得恶寒。 他已经顾不上究竟是谁害他变成这样,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人在绝境下更容易找到出路。 魏少卿已经被冻得嘴唇发紫的时候,终于从地上蹦了起来,他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冲出人群,向着一个方向跑去。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给魏天赐买的宅子似乎就在这附近。 一见他跑,那群围着他的人自然不愿意错过大热闹,纷纷跟上去。 于是,在京城的大街上,就能看到一群人追着一个裸男的场景。 不少女眷纷纷捂着眼睛,路上的马车也停下来凑热闹。 魏少卿什么也顾不上了,他跑进巷子,按照记忆的方向去敲宅子的大门。 来开门的正好是魏天赐。 在看到魏少卿一张猪头脸时,他愣在原地没认出来。 围观群众也很快跟了上来,当下就有人认了出来,“这不是最近很有名的天赐少爷吗?” 魏天赐微微皱了皱眉,就见眼前人往门里挤。 还没待他问,就有人问:“天赐少爷,这个偷人的裸男是你们家的?” “难不成是你爹?” 听到这话,魏天赐仔细看过去,这好像还真是…… 但又听到“偷人”二字,魏天赐脑子快速转了一下,推着魏少卿就往外走。 “不知道阁下是谁?还请阁下速速离开!” 魏天赐近来好不容易才让自己在京城的名声好起来,可不能在这时候惹上什么麻烦! 魏少卿以为他没认出来,连忙抓着魏天赐的手:“天赐,是我!我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魏天赐打断,“走走走!再不走我要报官了!” 他又看着大门前围观的人,只道:“各位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说完,就毫不留情转身关上了大门。 魏少卿一时跌坐在地。 他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的长子能认不出他的声音吗? 能认出来吧?那为什么还……? 一阵寒风吹来,围观的人也慢慢散了,他终于支撑不住,再度晕了过去。 …… 沈云舟揍完人,终于狠狠出了心头那股恶气。 他与元成和霍衍一同回了东宫,刚到东宫,就见霍衍身边的一个暗卫在东宫等着。 墨玉见到自家将军回来,匆忙上前在他身边道:“将军,宫里来人,说陛下召见将军。” 霍衍微微挑眉,和元成对视一眼。 元成没多说什么,只道:“去吧。” 霍衍点点头,迅速离开。 沈云舟不明觉厉,跟在元成身后摇着扇子盯着霍衍离开的背影。 他猛然想到什么,有些疑惑:“陛下不是正在见昭昭吗?又把霍衍叫去做甚?” 元成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云舟盯着他看。 许是盯得久了,元成偏头看他,“表兄为何盯着孤?” 沈云舟像是一下回神,垂下眸子,笑了声:“今日揍魏少卿爽快!也是许久没见到殿下这般真性情了……” 元成不语,的确如此。 他一回到东宫,就自然成了大成的太子。 身为储君,又亲政多年,早已养成了他深藏不露的性子。 沈云舟又道:“还有霍衍,我记得他小时候性子虽冷淡,可也没如今这般摄人。” 他还记得幼时元成元昭两兄妹来青山书院避暑,霍衍每年跟随。 那时几人天天上山掏鸟窝,下水摸鱼,好不快哉! 他不由得叹口气。 成长后,当太子的当太子,当将军的当将军,所有人都似乎被裹挟在那层身份里,再也回不去从前的日子了。 还是自由自在的好! 但他转念一想,喃喃道:“或许昭昭回来了,能不一样吧……” 元成似乎也被他勾起往事,思考着什么,转念问他: “外舅和大表兄在回来的路上了吗?” 沈云舟点头,“这几日就能到。” …… 勤政殿里,元昭终于与宣帝坐下促膝长谈。 父女俩中间隔着棋盘,从小,宣帝时常教元昭下棋。 在谈及她突然的醒悟时,元昭犹豫了片刻,同宣帝道:“父皇,您相信天意吗?” 宣帝没有说话,只是落下一子示意她继续说。 “大成朝成立以来,一直设有钦天监,父皇也每年都请护国寺高僧做法,想必应当是相信的。” 宣帝点头。 元昭微微垂眸,想着方才听到的知知的心声,便道: “儿臣有幸得丝微天意,是那天意救了儿臣和儿臣的几个孩子。” 她走了一子。 不知道宣帝是否也能听到心声,故而没有明说是元知知。 宣帝想到方才自己听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儿言,手执棋子问道:“那你得到的天意里,可曾有关于大成朝的讯息?” 元昭与宣帝对视一眼。 父女俩已经交换了心意。 宣帝面色有些凝重,桌上的棋盘也陷入了僵局。 “朕需要细想想。” …… 临近日暮时,元昭才出了勤政殿。 元慕声兄妹几个待不住,已经在殿外等她,她出来时,正好遇到大步而来的霍衍。 一见到霍衍,元祁玉风一般就冲了上去,抱着他的大腿就要喊“爹爹”。 好在霍衍反应快,一根手指制止了元祁玉说话,元祁玉眨着眼睛露出委屈的神情。 他蹲下身来,在他耳边悄悄道:“小玉,晚些来看你。” 元祁玉转着手指,不大情愿点头。 元南安跑得慢,晚了一步,但忍不住同霍衍道: “霍叔,您什么时候来看南南读的兵书?” 霍衍想说什么,但元昭拉过两个孩子。 “你是来见父皇的吧?进去吧,我带着他们去见见皇兄。” 郑禄就在旁边,这里也不是叙旧的地方。 霍衍点点头,站起来大步向里走去。 元昭在原地,看着霍衍进去的背影,又看了眼郑禄。 郑禄只是笑了笑,躬身道:“殿下,老奴送您出宫。” 第86章 始终如一 霍衍进殿时,宣帝还在看着面前的那盘棋。 他正要跪下行礼,宣帝摆摆手,“坐,陪朕把这局棋下完。” 霍衍坐到方才元昭所坐的位置, 面前的棋局局势胶着在一起,双方都难以找到出路。 霍衍思考着破解之法,冷不丁地,听到对面宣帝的声音:“西北情况如何?” “如今北羌人还算安稳,西北建起了互易通道,北羌人也能受益。” “他们近来立了新王,政权交替,暂时对我朝没有大的威胁。” 霍衍一边下子一边回答。 宣帝赞许地点头,“北羌兵强马壮,一直是大成最大的威胁。不过霍家世代忠良,有爱卿在西北,朕很放心。” “陛下过奖了,这都是臣应当做的。”霍衍垂着眸回答。 两人一来一回多步后,宣帝又道:“西北那边,还是需要爱卿这样的大将去,才能镇得住北羌。” “是。”霍衍手里的棋犹豫在半空中,“那臣不日即回西北。” 他落下一子,棋盘上的局势已与他有些不利。 宣帝笑了笑,“倒也不必那么急,但朕倒是想问上一问。” “陛下但问无妨。” “十年前,你与朕于勤政殿所说的话,可还记得?”宣帝落下最后一子,随后定定看着霍衍。 “臣记得。”霍衍直视着宣帝,“臣一字未忘。” “可有变?”宣帝复问。 霍衍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来跪下。 “陛下,”他看向宣帝的眼神很坚定。 “臣始终如一。” 宣帝看着跪在面前挺拔如松的身影,烛火映绰下像是与多年前那个倔强的身影重叠。 蓦地,帝王喉间溢出笑意,“看来……朕真的是老了!” “该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大殿的气氛轻松些许,宣帝最后只笑吟吟望着霍衍道: “霍将军这盘棋输了。” …… 霍衍离开后,勤政殿再度安静下来。 郑禄进来时,见宣帝一人坐在榻上,看着十分疲惫。 他抬手召来了茶和点心,“陛下,您下棋下累了,用些果子点心,歇一歇。” 宣帝用了一些,同时郑禄将方才在大殿门口所见的场面告诉了他。 “看起来,公主殿下的二姑娘和小公子很是喜欢霍将军呢!” 宣帝没说话,只是笑着看了郑禄一眼。 “你这个老滑头!” 郑禄躬着腰笑着,随即问:“陛下今日可要去贵妃娘娘那?还是……” 宣帝摇摇头,站起来,“你随朕出去走走。” …… 太子被罚闭门思过后,东宫一直冷清。 今日却是点上了所有灯,门前一直不断有人在来回张望。 元成带着太子妃等在门口,元宣则是直接到大门口来回看。 “父皇有那么多话要和昭昭说吗?怎么还不放人?”元成等得心急。 沈云舟也在,扇着玉扇似乎并不着急。 “殿下再等等,现下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想必很快就来了。” 太子妃话音刚落,元宣小跑着进来喊道:“来了来了!姑姑回来了!” 当下,元成也顾不得什么闭宫思过了,直接大步迎了出去。 元昭隔着灯火一眼看到了冲自己小跑来的元成。 她刚一下轿撵,就被人一把拽进怀里。 还没待她出声,太子殿下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些哽咽: “你个坏姑娘!跟孤吵一架就跑到扬州再也不回来,知不知道孤这些年有多担心你?怎么样?现在吃到苦头了吧?” 元昭的眼泪扑簌簌落,她仰起头: “皇兄,是昭昭错了。” 元昭看到元成身后跟着的太子妃,不免拍拍他的背:“皇兄!嫂嫂和小侄儿都看着呢?你一个大男人羞不羞?” 元成放开她,听着她爽快认错又忍不住训道:“错什么错?!孤的妹妹有什么错?都是魏少卿的错!孤今日……” 他想到什么,猛地止住了话头。 元昭疑惑地看着他。 太子妃笑吟吟看着兄妹俩,接过话来: “进去吧!席面已经备好了,都是昭昭爱吃的菜。” 元宣则是小跑到他唯一认识的元慕声身边,唤了声“慕声哥哥”。 他一脸好奇望着姑姑的另外三个孩子,几个小豆丁个个大眼瞪小眼。 元慕声见状,给元宣介绍几个弟弟妹妹。 “宣宣,这是二妹妹元南安,这是三弟弟元祁玉,最小的小妹妹是元知知。” “宣宣比他们都大些,是哥哥。” 元宣瞪大了双眼,自己竟然一下子多出了这么多弟弟妹妹,真是不可思议! 元南安几个一一向他问好。 “宣宣哥哥好!” “仙仙……哥……好。” 【宣宣哥哥!宣宣哥哥呀!宣宣哥哥就是娶了魏娇娇的大冤种呀!】 【被戴了顶巨大的绿帽子不说,还被下了蛊虫英年早逝了!】 【大成朝最后的火种,啪,灭了!】 …… 元昭、元成、元宣、元慕声和沈云舟的脚步都是一顿。 三个大人几乎是瞬间都把视线集中在那个才到他们半腰的小萝卜头身上。 沈云舟:好家伙!元宣这小子看着虎头虎脑的,是真虎啊! 元成:宣宣娶了谁?魏娇娇?那不是魏少卿的野种吗?宣宣眼睛这么瞎?还被戴绿帽子?还有,什么叫大成朝的火种灭了……等等,谁在说话? 元昭定定看着才半大的元宣,电光石火间将从前不明白的地方都想通了。 所以在前世,白氏一家害死知知,让魏娇娇寄养在她名下,又哄着她带魏娇娇回京上了皇室玉蹀。 魏娇娇又不知如何吸引到了元宣,与其成亲,而元成被宣帝赐死后,临驾崩之时立了元宣,但元宣最后也被害,魏娇娇这才当上了太后。 那魏娇娇当了太后,后面当皇帝的是谁? 不管是谁,元昭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不是元宣的孩子,不是元家人。 想通这些,她实在觉得后怕。 白氏一家这样步步为营,用两代人的时间不断筹谋,从一个小小的外室,到最后成为了权倾朝野的一家人。 蚁可溃穴,是真没错。 而元宣小豆丁,先是被那个奇怪的声音惊到原地,反应过来正想寻找声音的源头,随后发现周围所有人都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自己。 什么帽子?姑姑给他带了绿帽子当见面礼吗? 第87章 小玉想你 几人在大门口各有所思的功夫,正好霍衍赶了过来。 元祁玉第一个发现了他,一声“爹爹!”打破了众人的沉默。 元成和沈云舟还没从元宣的未来中回过神来,又被这一声“爹爹”惊在原地。 只见元祁玉像头小兽一样朝着霍衍飞奔而去,三下两下就挂在了他身上。 霍衍这次没拦着他,一把将他单手抱起。 元祁玉环着他的脖子,难得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他甚至十分依恋地把头埋在霍衍颈处,一声声叫着“爹爹”“爹爹”“小玉想你!” “爹爹想……不想小玉?”他歪着头,需要思索自己想说出的话才能组织语言说出来。 霍衍抱着他,轻声道:“想小玉。” 元祁玉听到肯定的话,一张小脸上笑得开怀。 沈云舟很是意外,要知道他在扬州一个月,给小玉讲那么多故事也没见他笑这么开心过。 “小玉很乖,听……听了爹爹的话……美日……每日和大哥…雪…写字……听恶……表舅……讲故四……故事……”元祁玉说得慢,时不时有些错误,又自己纠正,他太久没见“爹爹”,想在“爹爹”面前好好表现。 “小玉真厉害!”霍衍抱着他耐心听着,一向冷淡的俊脸上也难得有一些笑。 从前他没有和孩子相处的经验,也一直觉得幼儿麻烦。 可那日在黑山村救起奄奄一息的元祁玉后,在听到他叫自己“爹爹”时,他莫名觉得心中涌起暖意。 纵然这个称呼不应该是他的。 他抱着元祁玉,与阶上的元昭遥遥相望。 元昭这也才发现,在霍衍面前,祁玉是最放松的,说话也是最为清楚的。 她看着霍衍宠溺地拍着祁玉的背,一声声回应着他,心头泛起一股酸涩。 在扬州时,小玉时常沉默,很少主动说话。 加之说话一直很困难,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兄弟姐妹几个中安静待在角落。 但他叫“爹爹”,叫得是最好的。 可他真正的爹爹,视他如瘟虫;反倒是霍衍,却能视他如珍宝。 霍衍单手抱着元祁玉,一步步踏上台阶走到元昭身边。 这是元祁玉被救回来之后,他最开心的一天。 爹爹和娘亲都在,还没有那个凶巴巴让人讨厌的男人。 他太开心了!情不自禁“吧唧”一声亲了霍衍一口。 霍衍晃神般愣在原地。 元祁玉又兴奋地伸出另一只手揽过元昭,也亲了她一下。 “亲亲爹爹!也亲亲娘亲!” 这样的场面虽温情,可也莫名让知情人有些尴尬。 元成挑挑眉,虽然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没有问出口。 沈云舟先笑道:“小玉!二表舅给你讲这么久故事,也没得你一个亲亲,二表舅真伤心呀!” 说着,他抱起元知知,“小知知亲亲表舅吧!” “小知知还不会亲亲呢,二表舅亲亲小知知吧!” 沈云舟逗得元知知咯咯直笑。 先一步去布置席面的太子妃见众人还没来,折返回来再次唤道:“移步饭厅吧,别在冷风口吹着了。” 元成的眼神在几人身上打了个转,同元昭道:“走吧昭昭,你应当也饿了。” 元昭点点头,往里走之前她轻声同霍衍道:“多谢你。” 说多少个谢字,也不够。 元宣则是和元南安走在一块,两人年龄相近,元宣凑上去问她:“南南妹妹,霍叔是你们的爹爹?” 元南安摇摇头,“不是不是,我们爹爹……” 说到自己的渣爹,元南安有些说不出口。 元宣用好奇的目光看向她,元南安闭着唇。 她的渣爹实在是拿不出手啊! 于是她只能含糊不清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元南安又想到元知知的心声,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元宣,于是同他道:“表哥,你要记得,魏娇娇是坏人,见到她一定离远些!” 元宣摸摸头,魏娇娇?刚才他也听到了这个名字,可那是谁? 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人。 愣在原地的功夫,元南安已经走出了几步远。 见这个傻表哥还待在那,一把把他拉着往前走。 元宣被扯得踉跄几步,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大力,十分惊异看着面前的姑娘。 南南表妹,力气真大啊! …… 临华殿。 淑贵妃坐在桌前,看着满桌凉了的饭菜,脸色阴沉得可怕。 “你是说?陛下去了长春殿?”她咬牙切齿地问。 面前跪着的小太监抖着身子回答:“回娘娘,陛下见完公主和霍将军,的确是往长春殿的方向去了。” “滚!”淑贵妃筷子一摔。 小太监忙不迭跪着离开了。 室内的气氛压抑得可怕。 赵嬷嬷开口安慰:“娘娘,还是先用些晚膳,别气坏了身子。” 淑贵妃手上用力一推,径直将面前的桌子推倒,饭菜撒了一地,她怒吼道:“她都死了多少年了!陛下还对她念念不忘!” 赵嬷嬷眼神吩咐周围的侍女都退下,“娘娘慎言,要是传到陛下耳中……” 淑贵妃狼狈坐在榻上,落下一行清泪。 “为什么?为什么陛下永远忘不掉她?就连她死了本宫也比不过……” 赵嬷嬷听得心疼, “娘娘,或许是今日陛下见了昭和公主,这才勾起回忆来,陛下还是最宠爱娘娘的。” 赵嬷嬷这话提醒了淑贵妃,她伸手抹了泪,“没错,元昭长得最像她!陛下只要见到元昭就一定会想起她!” 随即淑贵妃抓着赵嬷嬷问:“元昭什么时候回扬州?” 赵嬷嬷摇了摇头,“公主随驸马回来的,应当驸马办完公务就一同回去了,左右不会太久。” “给我盯着她,她最好是快点离开京城!” “是,娘娘。” 淑贵妃又想到什么,“方才说陛下见了元昭后还见了霍衍?” 赵嬷嬷点点头。 淑贵妃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陛下为何要见霍衍?难道……?” 赵嬷嬷想到什么笑了笑,“娘娘,您魔怔了,公主都成亲多少年了?连孩子都四个了。” “是吗?”淑贵妃喃喃道,“可霍衍到如今都不曾娶亲……” 第88章 欢迎回家 魏少卿在自家儿子的门口晕了一日,根本没有人管他的死活 。 直到入了夜,街上没人了,大门才缓缓打开,魏天赐左顾右盼从里头溜出来,带着小厮把魏少卿抬了进去。 白如月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现下看见魏少卿这般模样顿时吓丢了魂。 魏天赐同她说了前因后果。 白如月看着浑身遍体鳞伤的魏少卿,皱了皱眉。 她吩咐小厮打水来,再去叫郎中。 许是怕白如月责怪自己,魏天赐补充道:“娘,最近我好不容易靠着重新模仿元慕声挽回了些名声,可不能在这种时候爆出来我有个偷人的父亲……” 白如月闻言,慈爱看着他:“天赐,你不用内疚,娘知道,你的前途要紧。” 魏少卿还昏睡着,白如月没先管他,而是拉着魏天赐出去外间,同他商量: “天赐,这次娘进京来,一是为了照顾你,二是为了让天恩进青山书院学习,你父亲已经找了沈家公子,同意让天恩去。” 魏天赐听到“青山书院”,目光闪了闪。 “听说这次沈陆两家都有人负责春闱之事,娘你有什么什么法子可以让我露露面?” 白如月想了想,“此事只能通过你父亲,沈陆两家都和元昭那边熟识。” 魏天赐听到要找元昭,心中有些烦闷又无力,他想到什么又问:“娇娇呢?娇娇有没有什么好法子?她从前最有想法了。” 说到魏娇娇,白如月不禁皱了眉,环顾四周同魏天赐小声道,“天赐,我总觉得你妹妹最近有些魔怔了……” “她总念叨着什么梦啊气运的,可是最近我们身边就没发生过一件好事,你说你妹妹……会不会中邪了?” 魏天赐拧着眉,“怎么会?娇娇可是我们的小福星!” “是这样没错……但……”白如月想着最近的事,她起先也很是信任小女儿的,魏娇娇降生时大佛寺高僧曾说她是有福之相,白如月生了魏娇娇后也事事顺利。 让元昭的孩子残的残,丢的丢,元昭的性命捏在她手上,魏少卿和老太太也为她马首是瞻。 可近来她的筹谋没一件能成的,老太太疯了没用了,元昭也脱离了掌控。 魏娇娇的举止越来越奇怪,每天不停记着她做的梦,还总念叨着“不一样”“为什么”“不是这样”。 她还要求白如月一定要按她说的去做,白如月有时否定,可小女儿的眼神让她都有些害怕。 故而她现在只能和魏天赐商量。 魏天赐想了想,只道:“娘容我再观察观察。” 白如月点头,“天赐,眼下最重要的是春闱,娘亲等着我儿高中,这样我们就能扬眉吐气了!” 魏天赐露出自信的笑,“娘放心!”他又想到什么,“娘,你想个法子,去打探一下元慕声现在的状况。” “这是为何?”白如月想到自己在船上也见过元慕声,他还坐着轮椅上。 白如月每次见到这个少年,都觉得愤恨。 元慕声生的好又有才,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甚至养在宫中得到陛下和太子亲自教导。 同是一个父亲,她的天赐也是倾世之才,却只能活在他的阴影下,永无出头之日! 所以白如月一定要毁了这个少年。 魏天赐思考片刻,回答她:“前段时日京中总有人针对我,后来我按照从前的记忆,再次装成和元慕声相像,果然就吸引了不少人,既有觉得我才华横溢的,又有觉得我相貌堂堂的……” “风声扭转不少,可见元慕声这套很有用。但我许久不见元慕声,印象有些模糊,所以需要再见见他,才能模仿得更像。” 白如月明白了,她点点头,“娘想想办法!” 要做这些事情,眼下他们在京中没有根基,还需要魏少卿才行。 …… 魏少卿再次醒过来时,白如月正在给他喂药。 他的记忆还存留在被人围观的时候,不免心悸。 白如月立刻放下药碗,安抚着他:“卿郎,没事了,没事了。” 魏少卿被白如月抱着,半晕半醒,面露脆弱,“月娘,还是你真心待我……” …… 东宫的家宴直到接近子时才结束。 几个孩子已经昏昏欲睡,元昭提出要回公主府住。 元成本要留她在东宫,但她不想在白日大张旗鼓回去,故而正好趁此机会。 公主府全数收拾停当,甘棠和碧云也提前过去将带回来的行李归置妥当。 元昭带着孩子们乘着马车,没多久就到了门口。 看着十年未见的红木牌匾,元昭一时恍然。 元南安牵着元祁玉,兴奋驱散了睡意,“娘亲娘亲,这就是你以前的家吗?” “好气派!比扬州魏府大!比那好看!” 元慕声抱着元知知跟在元昭身后,轻声同自家娘亲道:“娘亲,欢迎回家。” 元昭拉过大儿子的手,再欣慰看着其他几个孩子,也同他们道: “欢迎回家!” …… 安排着几个孩子睡下已近丑时,元昭却没有一丝睡意。 她坐在廊下,听扶山几人汇报今日她进宫后发生的事情。 听到魏少卿被人揍了一顿还在街上裸奔后,她少有得藏不住惊讶。 这是谁干的? 扶山只说自己不知道。 他总不能说是太子殿下带着霍将军和沈二公子亲自去揍的人。 元昭心中有猜测,可她不敢想。 难道是皇兄? 她心中有小小遗憾,没有见到魏少卿这般挫败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惜了! 挥挥手,让扶山等人退下,她独自坐在院中。 十年没有回来,元昭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一草一木,很是恍然。 月光洒在院中,她定定看着院子正中央那棵凤凰木。 她走上前,抚摸着凤凰木的树干。 这是她建府时霍衍送来的,那时候还是棵小树苗,如今已成参天大树。 只是树上无叶,光秃秃的。 她记得,这棵树开花火红,郁郁葱葱极为好看,她从前最爱这棵树。 “什么时候才会开花呢?”她低声自问。 “这棵树,很久不开花了。” 第89章 是你的战场 元昭回头,见霍衍坐在墙头,不知坐了多久。 他单腿支起,黑色衣摆垂下。 许是喝了酒,少了些平日的疏离,倒多了些少年时的潇洒。 月光洒了他一身,照亮他俊朗无比的脸。 元昭站在树下的阴影里,远远望着他,笑起来。 “和皇兄议完事了?” 她一笑,霍衍觉得那棵枯死的凤凰树都好似开出了花。 他蓦地,也笑了,坐在墙头,手里把玩着一株草,没头没尾唤道: “元昭。” “嗯?”树下人看着他,盈满月光的眼中笑意还未散去,尾音勾起,撩动了他沉寂十年的心。 这声应答,他等了十年。 十年来,他每年回京都来此处,眼见着凤凰树一年年枯萎。 这棵树就好像在告诉他,他等待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如今,人就站在这棵树下。 身上还残留着一些酒意,霍衍竟有些不敢闭眼,生怕这只是自己虚幻的一场梦。 他利落地一个翻身下地,疾步朝元昭走去。 元昭望向踏着月光走向自己的人,慢慢收敛了笑意,只是转身继续看着那棵树,喃喃道:“真可惜……” “无妨。”霍衍走到她身边,“你回来,它就能活过来了。” 元昭没有回答,垂下眼眸,只是看着那棵树。 两人之间突然无话可说,沉默了许久。 只是并肩看着那棵树。 “接下来你……” “接下来你……” 二人又同时开口,不由得相视一笑,霍衍专注看着身边人,示意她先问。 “接下来我想尽快……”元昭没有问,先回答了他没有问完的问题,“尽快结束和魏少卿的事情。” 回了京,确认了父皇和皇兄的心思,孩子们都在身边,她便再没有后顾之忧。 在扬州时畏手畏脚,但在京城就不需要了。 纵然白氏一家有个诡异的魏娇娇,但说到底这一家人还不成气候,她不想再和魏少卿继续纠缠下去,越早结束越早少些隐患。 想到这,她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又转脸问霍衍:“你呢?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霍衍看着她,定定道:“今日陛下的意思,还是让我回西北。” 元昭撇开视线,“是吗?” “那小玉该舍不得你了……”她喃喃道,又笑了,“还记得你从前说,西北的落日极为瑰丽。” 霍衍应了一声“是。”看着身边人,努力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来。 但她脸上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像带着一层面具。 他不再看,只是似风轻云淡问道:“你想一起去看吗?” 长袖下的手微微攥紧,元昭的眼神微闪,不自觉咽了口气。 她上前一步,完全站在树下的阴影里,伸手抚摸着凤凰树的树干。 霍衍只能看见她的背影,他听见她问: “霍衍,西北对你而言,是什么?” 是什么? 他还没有回答,元昭替他回答了。 “那是你的战场。” 是霍衍第一次上战场的地方,是霍将军十几年来建功立业的地方,是霍家人几辈人驻守的地方。 那里的几十万将士百姓,都依着他而活。 那是霍衍一辈子的追求和荣耀。 “所以呢?”霍衍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已经明白了什么。 但他想要一个答案。 元昭的手紧紧握进树干里,她深吸一口气,不敢回头看他。 良久,她缓缓道:“此间事了,我只想带着孩子们……安安稳稳留在京城。” 月亮隐进云里,霍衍的脸上投下一片阴霾。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元昭以为身后人已经离开了。 风中传来他的声音, “我明白了。” “你做你想做的就好。” …… 声音在风中逐渐消散,月亮再度出来,树下只留下了元昭一人。 甘棠轻步上前,给她披上斗篷, “殿下,回去睡吧。” 元昭转身,握住甘棠的手,握得用力。 甘棠看着她,忍不住道:“殿下,其实霍将军一直……” “甘棠……”元昭一步步往里走着,轻声打断她,“我和他,早就不在一条路上了。” 她停下脚步,看着那处墙头的位置。 年少时,他时常坐在那。 她如何不记得不知晓? 可现在,他军权在握,不可能为她抛下所有留在京城当一个闲人; 而她还有四个孩子,亦不可能再像十年前年少无知时一样,抛下所有只为追随一个人。 无解的难题。 元昭忍不住想,如果…… 可她闭了闭眼,没有如果。 …… 公主回京并受到陛下召见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的世家豪门圈子。 不少女眷都想往元昭那递帖子,或是宴会邀请,或是上门拜访。 可公主府的大门一直紧闭,似乎没有人住的迹象。 有人猜测公主受陛下和太子宠爱,多半住在宫中。 不免艳羡。 要知道,如今陛下年岁渐长,太子亲政多年,不出意外来日就会继承大统。 在京城的上层圈子都知道,元成就这么一个妹妹,自小疼爱她。 和元昭打好关系,说不定就能走通太子殿下的路。 有一日,不知从哪传来消息,说想见公主的一概将帖子递到听月巷,公主现下住在那。 各位夫人小姐都十分意外。 听月巷在哪? 打听一番才知道,那块地方是城中一些五六品官员住的区域。 公主千尊贵体,怎么会住那么偏的地方? 又打听一番,才得知那宅子是公主的小姑子出嫁前住的宅子,如今驸马来京便在那处歇脚。 大家贵族的夫人,哪个不是人精? 稍稍打听,就能猜出来来龙去脉。 更何况如今大多数的当家夫人,都曾和元昭是闺中熟识,也知道当年赐婚时她与魏少卿之间的差距。 为此,不少夫人以元昭为“教训”,背地里告诫自家还未出嫁的女儿们。 千万不能下嫁!可不能看上个穷小子就贴上去! 看看人家公主娘家多强大,可现在还要为了照顾男人的自尊心,放着奢华的公主府不住,挤在小宅子里! 但明面上,也没人敢说什么,大家的帖子也纷纷恭敬送了过去。 但都石沉大海。 直到这一日,京城里有脸面的人家,都收到了元昭亲下的帖子: 承蒙天恩,小女元知知已满百日。适逢此佳期,谨备薄宴,聊表敬意,诚邀贵家长辈与亲友拨冗莅临,共贺吾家小女初满百日之喜。 宴设于吉辰三月初八,午时三刻于听月巷魏府正厅,备有薄酌小馔,聊尽地主之谊。 顺颂阖家安康 元昭 谨邀 第90章 这是小事 这几日魏少卿一直在白如月那处养伤,心中一直有些不安。 因为回来这几日,宫中一直没有召见他,甚至没让他去朝上。 元昭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他的小厮说她和几个孩子都没去过魏婉雪那处宅子。 但这日白如月回来,突然就带回消息说元昭要设百日宴。 魏少卿心中愤懑:元昭在搞什么?他们马上就要回扬州,办什么百日宴? 他身上的伤还未好全,但他还是起来想回听雨巷质问元昭。 临走之前,白如月替他穿着衣裳,面带为难和委屈道: “卿郎,公主办的这场百日宴遍请京中贵门,想来是十分浩大的……只是妾身身份卑微,没有收到帖子。” “我们天赐也到了年纪,该为他相看一番了,那日宴席卿郎可否想想办法?也让我们天赐露露面。” 魏少卿低头看着她,应着:“你放心,这是小事。” 他虽对那日魏天赐在门口对他置之不理感到不快,但这几日他在京中无事,亦知道魏天赐如今在京中声名赫赫。 是人人称赞的天才少年。 不少诗会雅集都争相邀他前去,更是引得不少朝中官员注意。 当初魏天赐就连中两元,这样下去,只要他春闱中了,就会成为大成朝的新星。 魏少卿近日也在想,他觉得是时候找机会把白如月收进府中。 从前他不敢,可如今他屋里还养着秦心秦瑶。 这样总是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更何况,元昭有小半年没让他碰过了,她总不能一直晾着自己。 或许,还是有周旋的余地的。 夫妻俩都十多年了,他也为她守身如玉够久了。 只是元昭近日来脾气似乎变了许多,比起之前来更不好说话。 魏少卿低下头来,看着正在为自己整理衣领的白如月,眸色深深。 他握住白如月的手,突然问道:“月娘,我记得从前你让扬州的府医给元昭多下的那些药很有用,是从哪得来的方子?” 白如月手一抖,被眼前人的眼神吓到。 自从那日魏少卿在外面裸奔丢了大脸后,性情就变得阴晴不定。 白如月边继续给他系着腰带边道:“那是老太太找来的,那药需长久服用才有效,从前给元昭喝她就喝,但自从她和老太太吵架后那药就没用了。” 没错,魏少卿一直是知道这药的。 白如月从一开始就没瞒着他,甚至是魏少卿当年主动透露说元昭身份高脾气大,白如月才和老太太一起想的法子。 为的就是更好地控制元昭。 魏少卿看着白如月,这几日他病着,白如月还算尽心尽力照顾他,又为他生儿育女,几个孩子又都有出息。 想要发扬魏家,就不能一直把白如月当外室养。 他想要在魏天赐出人头地时,能堂堂正正说那是他的儿子。 于是他抱住白如月,低头吻着她,又换了温情脉脉的面孔。 “那药既没用了,我们就想个别的法子,又可以控制元昭,又可以让月娘进府当夫人可好?” 白如月很是欣喜:“卿郎说的可是真的?” 这可是她梦了十几年的事。 魏少卿的手不知摸到了哪,眼色晦暗起来。 白如月知道,那欲蛊又起作用了。 “这些年苦了月娘了,为夫想好了,如今回京来也不错,几个孩子大了得为他们做打算。” “现在看来,陛下和太子都是疼爱元昭的,必然不会亏待我,只要月娘进了府,还能苦了孩子们吗?” 白如月本是在为他穿衣,可两句话功夫,她自己身上的衣裳就已经半褪不褪了。 这些年来她被魏少卿用元昭的钱养着,虽比不上秦心秦瑶,可也养得娇嫩。 她年纪带来的成熟更是秦心秦瑶没有的韵味,魏少卿也爱得紧。 她听魏少卿这么说,心中欣喜,但又有些担心问道:“可陛下和太子殿下……公主也不会允许纳妾……呀……” 魏少卿的外袍还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可面前的白如月已然面带红潮。 “他们不允是不允,但如果元昭先犯了错呢?”魏少卿道。 白如月对上魏少卿的目光,明白了什么,勾起笑吻了上去,“多谢夫君,月娘终于能得偿所愿了。” 感受到白如月如火的撩拨,魏少卿心乱情迷,根本没有再回府的意思,一把抱起她往床上走去。 “月娘委屈了这么多年,为夫必然不会只让月娘做个妾室的……” “卿郎难道要……”白如月有些不可思议。 魏少卿邪魅一笑,爱极了白如月这样娇柔的模样,他吻得她直喘不过气来, “让月娘和公主做平妻可好?” …… 元昭简直气笑了,她真的低估了魏少卿的下限。 面前的扶山低着头,在思忖着这话要是让太子殿下和霍将军知道,会不会再去揍驸马一顿? 墨风最近在监视魏天赐,自然也将魏天赐处处模仿元慕声的事告诉了元昭。 “除了魏天赐外,白氏近来也多参加京中官眷的宴会,因着她有着天才儿子的名号,算是如鱼得水。” 元昭听完看了眼甘棠,“在百日宴前,把白如月的名号炒的再响些。” “是。”甘棠应道。 元昭又想到什么,继续道:“再派人去传播魏天赐有当年魏少卿的风范。” 他不是模仿慕声吗?与其当同父异母的兄弟替身,不如直接当他爹的替身好了。 现在元慕声还没有在京城现身,就不会有太多人想起他来,白氏他们也就没什么机会害他。 墨风这才明白,回到京城后,公主就一直在背后控制着。 元昭又思考片刻,吩咐扶山: “你去白氏那,趁夜直接……记得带些人……” 第91章 事事不顺 当夜,魏少卿和白如月正在云雨之时,猛地闻到一阵焦味。 紧接着,就听到院外有人在喊:“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啊!” “这可是天才少年魏天赐家!快快救火!” …… 两人大惊失色,魏少卿瞬间被吓软了。 还没待二人反应过来,就有一股热浪袭来。 “啪”地一声,房门被踹开! 进来的人似乎是个男子,二话不说裹着一层被子扛着两人往外跑。 两人根本没来得及穿上衣服。 魏少卿又气又急,可当下正是逃命之时,他只能喊道:“谢这位大侠救命!” “求大侠帮忙拿件衣服!” 白如月更是慌得不知方寸,一时之间想要遮挡自己的风光,一时之间又惦记着几个孩子。 但救他们的人根本不管这些,扛着两人就跑出了熊熊燃烧的宅子。 此时,周围的街坊邻居都被叫醒,纷纷出来帮忙救火,围观的人不少。 好在夜还不深,火势发现早,扑灭快,没有殃及其他人家。 只是白氏这栋宅子,是不能再住人了。 周围人纷纷在议论火势是怎么起来的。 这时,只听把魏少卿和白如月救出来的男人指着两人大声斥责: “你们夫妻俩怎么回事?火都燃起来了还顾着房事?是享乐要紧还是命要紧?”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 这一看,眼神都意味深长起来。 只见一男一女还裹在被子里,那被子不大,隐隐可见两人都没穿衣服。 尤其是女人身上,更是青青点点的痕迹遍布全身。 而那男人,只顾着用被子捂着脸。 眼下火也扑灭了,大家都看起热闹来。 “嗨呀!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嘛!”有人揶揄道。 “这也正常,小夫妻嘛,难免激烈些……” “这白氏看着年纪轻轻,就有了三个孩子,可见平时和她夫君是蜜里调油的……不过她夫君怎么一个大男人还捂着自己的脸呢?” “额……莫不是见不得人?” “是长的丑吗?可魏天赐模样好,那他爹也应该不错吧……难道是……” 魏天赐也在一旁,身后还跟着两个弟妹,一时之间有些想逃。 这些日子他和白如月行事高调,不少人都知道他住在此处。 这宅子所处的位置,正是一处位置极好的地方,眼下看事情越说越离谱,魏天赐不得不站出来。 “这是在下亲生父母,父母脸皮薄,还请诸位口下留情。” “多谢各位前来救火,更深露重,各位请回吧!” …… 魏天赐都这般说了,明眼人也不会再在他面前议论,便都嚷嚷着散了散了。 魏娇娇默念着“衣服送来”“衣服送来”,果然就有好心人送来了两套粗布衣裳,魏少卿和白如月躲在被子里穿上了衣服。 确认围观的人都离开了,魏少卿才露出脸来,松了一口气。 他从地上站起来,和白如月站在被烧毁的宅子前。 初春的冷风一阵阵刮着,刮得几人的脸生疼。 魏天恩被宠惯了,扭动着胖成球的身子闹着要睡觉,闹得魏少卿头疼,他开口训道:“闭嘴!” 魏天恩被魏少卿阴沉的脸色吓得闭了嘴,眼里还泪汪汪的。 爹爹从来没凶过他。 “卿郎,现下怎么办?”白如月看着受委屈的二儿子,心中不忍。 魏少卿心中郁结,他实在觉得自己最近太过不走运,不由得踢了一脚滚到脚边的焦木。 “最近究竟是怎么回事?事事不顺!”他抱怨了一声。 听到这话的白如月和魏天赐一愣,随即对视一眼,母子二人都不由自主瞥了魏娇娇一眼。 魏娇娇并没意识到,她还沉浸在自己的运气还在的喜悦中,听魏少卿这么说,反驳道:“爹爹,应该是我们运气好,一家人在这样的大火中才没有受伤!” “说不定祸兮福兮,时来运转呢?” 魏娇娇仰起脸,脸上带着笑。 魏少卿看着小女儿的脸,心中的不快散了些,把她抱起来。 “娇娇真乖,娇娇是爹爹的小福星!” 白如月见魏少卿脸色好转些,不由问道:“卿郎,现在我们要住到哪呢?天赐就要考试了,该找地方让他好好休息才是。” 魏少卿面色纠结,“只能让你们先去客栈凑合一下,再找住处。” 白如月沉默不语。 来京城后,她身上的银钱已经捉襟见肘了,而魏少卿没说话,因为他也没钱了…… 本来想着有元昭在,定没有他用得上钱的地方。 两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些尴尬。 魏娇娇又想到什么,搂着魏少卿的脖子同他小声道: “爹爹,要不让娇娇和娘亲去听雨巷住着,定不会被发现的……” 听雨巷的宅子比这大得多。 魏娇娇相信,只要凭借她的运气,元昭想发现也发现不了。 …… 不远处的马车里,碧云微微掀开车帘,元昭坐在里面,看着那烧焦的院子和站在那前面的一家人。 她轻笑一声道:“你们瞧!多好的一家人。” “这宅子,可是花的殿下的银子!”甘棠愤愤道。 元昭笑了,“你家殿下不缺银子,这银子既然脏了,就发挥它该有的用处就好。” 碧云挑了挑眉,有些遗憾:“可惜这火只烧了宅子,他们都全须全尾出来了。” 元昭脸上没有意外,她知道有魏娇娇在,这火就不会烧到他们一家人身上。 但她也没打算让他们简简单单被一把火烧死。 “回去吧。”她放下车帘。 “殿下,回公主府吗?”碧云问。 “不,去听雨巷。” 元昭最后看了一眼那站在原地的两大三小。 几个月前的雪夜,她在杏雨巷外,亲眼见到魏少卿还有另一个家。 那时她如五雷轰顶,承受着蚀骨之痛。 背叛、毒害、惨遇……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拜他们所赐。 现在,该把这样的痛苦还回去了。 这场火,就是她送的第一份回礼。 魏少卿,白如月,你们准备好了吗? 第92章 驸马回来了 听雨巷。 烛火摇曳,秦心秦瑶姐妹俩睡在一屋里,可姐妹俩都没睡着。 “姐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秦瑶轻蹙着眉问道。 来京这些日子两人都已经有些坐立不安。 二人在京中举目无亲不说,还身无分文。 魏少卿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们只能每日待在这宅子里。 好歹元昭还不算苛待她们,至少有吃有喝的。 “你还想回扬州吗?”秦心问道。 秦瑶摇头,“姐姐,我不想再回扬州了……京城比扬州好太多了……” “我也不想再回去了。”秦心也是一样的想法。 “可……我们都是魏大人的人了,他回扬州的话我们岂不是也要回去?” “他可能回不去了……”秦心轻声道。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在船上时,秦心就已经知道魏少卿还养着外室,却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收了秦瑶。 秦瑶年纪小,太过天真,不知道谋划。 可秦心不一样,她心思活泛,尤其是来了京城后,她一直在思考着接下来的路怎么走。 哪怕在一开始遭遇雪灾时,魏少卿对她们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越见识到京城的繁华,她就对魏少卿愈加失望。 但姐妹俩没钱没势,想要过上好日子,总要有个依靠。 想到这,秦心问秦瑶:“瑶瑶,你觉得京城里,或者这个天下谁最大?” 秦瑶一脸懵懂,“那……那自然是皇……皇上。” 这些日子在京城,她更加感受到了皇家威严。 每个人提起皇宫和里面的人,都是一脸向往又畏惧。 “没错,”秦心点头,“所以我们要想在京城待下去,就要依靠最大的权势。” “这是什么意思?” 秦心看了眼满眼天真又无知的秦瑶,微乎极微地叹了口气:“自然是公主。” 秦瑶脸色变了变。 她怕元昭,总觉得元昭身上的气场太足了。 又加上委身魏少卿,她就更为害怕。 秦心思考一会儿,知道自己妹妹是个什么性子,便只同她道:“我来和公主打交道就好。” “记着,”她又不忘嘱咐秦瑶,“不要做其他让公主不高兴的事。” 魏少卿就算了,秦心知道元昭对他已经死心了。 秦瑶垂首听着,“我都听姐姐的。” 正好这时,外头有人敲门,秦瑶吓了一跳。 秦心起来,披上外衣,打开门,见到一个黑衣人。 门外是扶光,但秦心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是元昭的人。 “殿下让我转告你,驸马回来了。” …… 魏少卿第二日醒来,一睁眼秦瑶就睡在他身边。 他有些懵,想着昨晚的事。 昨夜他没有立即答应让白氏一家来听雨巷。 只是先把她们安置在一家客栈,又和白氏谋划了一番先前的想法。 这才自己一个人先趁夜悄摸回来。 他记得自己没有叫秦瑶? 他努力回想着,可近来,他的记忆不大好,脑子总有些昏沉沉的。 或许是之前受的伤还没好全。 但大清早的,温香软玉在怀,他也就顾不得再想太多。 况且先前在船上时,秦心秦瑶两姐妹就经常趁夜过来,方便他行事,倒也正常。 秦瑶睁开惺忪的睡眼,窝在他怀里娇嗔: “大人好狠心,一出去就这么些日子,瑶瑶可想大人了。” 魏少卿正想说什么,门外突然传来声音。 “听说驸马回来了,本宫来和他商量一下百日宴的事。” 元昭? 她怎么来了? 门口的小厮似乎在拦,魏少卿一把推开秦瑶,就急着下床。 可下一瞬,门就开了。 元昭和床上的二人面面相觑,似是震在原地。 紧接着,从内室连接的屏风处又绕出来一人娇唤道:“大人醒了?心儿伺候大人洗……” 秦心见到元昭,一下子瘫倒在地。 “公……公主……” 元昭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魏少卿慌了,他顾不上穿鞋,上前就想拉元昭的手。 “昭儿,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元昭一把把他甩开,指着秦心秦瑶二人,满脸漠然: “解释?驸马想怎么解释?说这两人只是单纯伺候驸马的?” 秦瑶就在他的床上,秦心的模样,明显是刚刚沐浴完,身上穿得实在是清凉。 魏少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元昭一瞬间像是伤心欲绝,整个身体都摇摇欲坠,“这些日子我在宫中,一直在父皇和皇兄面前为夫君美言,可夫君却……” 听到这两人,魏少卿的肩上像压下一座大山,更慌了。 现在可是在京城,元昭要是一句话告到宫里,那他可就完了! 他不管不顾拉住元昭,跪在地上哀求道:“昭儿,你不要怪我,我是喝醉了酒,把她们认作了你……” “昭儿,你想想,我这么多年来为你守身如玉,从不好色的!只是……只是这些日子昭儿你对我冷淡,我也是个男人,这才酒醉误了事!” 元昭苦笑一声:“这么说,还是我的错吗?” “不不!昭儿,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吧!”魏少卿似是极为后悔的模样,编的理由连自己都快信了。 许是怕元昭真的不信他,他竟然真的自己扇起自己巴掌来。 元昭眼底一片清明,她不由想,若是回到三个月前,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他有外室,不知道他毒害自己,不知道她的孩子们都命丧他手。 魏少卿也这般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地哀求,她是不是真的会原谅他? 元昭闭上眼,一脸哀伤道:“让我自己静一静……” 旋即,她抽开自己的手,甘棠扶着她出门。 走到院中时,她双腿一软,甘棠惊呼道:“殿下!” 魏少卿忙不迭跟上去,但甘棠带着元昭回了自己的院子,将他闭之门外,只留下一句: “驸马爷,殿下这些日子在宫中处处走动,还不时为了驸马美言,都是为了驸马着想,可驸马呢?” 魏少卿心中忐忑地回到了自己院里。 秦心秦瑶姐妹俩还在他房中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似是怕极了。 魏少卿看到她们这副模样,心中就懊恼万分。 他抿了抿唇,十分有担当道:“你们别害怕,元昭心善,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 秦心垂下眸子,拉着秦瑶低低应了一声。 第93章 很好说话 魏少卿在元昭院外站了一整天。 他低着头,一副请罪的模样。 他知道,现在是在京城而非扬州,自己必得要做做样子,否则就会被元昭拿捏住。 只要元昭这次肯点头,那白氏进门就更加容易了。 秦心秦瑶也在傍晚过来,跪在了院外。 看着身子单薄的二人为了他跪在地上,魏少卿心中难免有些不快。 不就是纳个妾?这样的小事元昭还要怄气到什么时候? 一直等到黄昏时分,甘棠才来叫魏少卿进去。 进到院中,似乎格外安静。 魏少卿往里走去,只见元昭正在桌前用着晚膳,并不看他。 他揣摩着元昭的心思,见她脸色似乎好了许多。 站着显得尴尬,他便也顺势坐下来,让甘棠给自己添一副碗筷。 甘棠默默翻了个白眼,不是很想动。 但见自家公主给了自己一个眼神,她还是照做了。 魏少卿讨好似地给她夹着菜,边夹边问:“孩子们呢?怎么都没见着?” 他还能想得起自己有几个孩子? 元昭的手一顿,只淡淡回答:“在宫里。” 父皇先前又单独召见了几个孩子,听郑禄说格外喜欢知知,就索性把知知留下在宫中陪着他老人家玩两天。 宫里的嬷嬷们都是老手,知知还有小白陪着,元昭并不担心。 慕声则是跟着皇兄,至于另两个,扒着霍衍不放。 这些细节,元昭自然不会告诉魏少卿,魏少卿看似也并不关心。 只是听见“在宫里”,他的脸色不免变了些。 沉默半晌,元昭只问道:“驸马近来在忙些什么?” 见她没有再揪着早晨的事不放,还在关心自己,魏少卿的心定了定,连向来不喜的“驸马”称呼都没在意。 他正了正神色道:“昭儿,你进了宫,陛下又没召见我……我许久未回京,就只能在京中转转,和从前的同僚聚聚。” “昨夜有些贪杯,这才喝多了些……” 他撒起谎来云淡风轻,是十几年养成的功底。 元昭没有看他,只是慢条斯理喝着乌鸡汤,听清了他语气中的哀怨和委屈。 最开始成婚时,他就总以这样的语气和表情“求”着元昭可怜他。 让元昭为他出头,和皇兄吵架,甚至离开京城。 用知知的话说,这叫“男绿茶”。 元昭终于放下勺子,她转过脸,脸上带了些悲痛的神色。 “夫君与我成婚十余年,想来是我太贪心了,总想一个人留着夫君。” 魏少卿听到这话,急忙否认道:“昭儿,你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 元昭摇摇头,凄然地看了眼甘棠,“去叫两位秦姑娘进来吧。” 秦心秦瑶很快进来,一进来就跪在元昭面前,秦心跪着上前几步给元昭不住地磕着头: “公主,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鬼迷心窍勾引了魏大人!公主要打要罚都使得,但求求公主给奴婢们一个安身之所,奴婢们只求在魏大人身边,端茶倒水都行!” 秦瑶也泫然欲泣,泪流满面。 魏少卿一见她们姐妹俩这副模样,就觉得心疼。 再看元昭,俨然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他想到从前魏婉雪总暗地里说他娶了个“母老虎”。 他不由得捏了捏拳,既恨自己无用又不敢和元昭再说狠话。 元昭站了起来,正当魏少卿以为她要发作时,她却扶起了秦心。 “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往后,还要妹妹好好侍奉驸马才是。” 魏少卿握着的拳散开,很是惊讶,“昭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元昭深吸一口气,努力装作平静却悲从中来的样子,“自从生了知知,我的身子就一直不好,想来也无法好好侍奉夫君……” “我想了一日,既然有了两位妹妹,不如就由她们来分担一下……” 她一说完,秦心又跪在地上,“多谢公主!奴婢姐妹俩什么都不要,就只求能陪在大人身边。” 元昭看着姐妹俩,又道:“名分……还是要给的。” “你们姐妹俩长幼有别,不然,就抬秦大姑娘做个平妻,秦二姑娘做姨娘可好?” 一时间,魏少卿震惊又恍然,不知为何眼前的元昭这么好说话? 秦心也没想到,元昭竟然一下子就要她做平妻。 她现下有些被惊喜砸中的感觉,看了看元昭又看了看魏少卿,只喃喃道:“奴婢不敢,哪敢与公主比肩?” 元昭有些无力地笑笑,“本宫原是看中你能力不错,这些年产子给本宫的身体带来了太大的损耗,现在老太太也不理事,这日后府中的中馈总得有人接手才是。不过……” 她顿了顿,看向魏少卿,那眼神中带着些“期许”,“想来虽是平妻,驸马也不会让秦大姑娘的地位越过我去……” 魏少卿熟悉元昭的眼神,这样的眼神,从前的她常有。 时常他晚归,或是公务繁忙几日不归家,元昭见他,便会有这样的神色。 那是她还爱着他,总对他翘首以盼的神色! 看到这个眼神,他打消了心中的一切疑虑,上前一步握住元昭的手,甚至把她揽进怀中安抚着: “定然不会的,昭儿,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无可比拟……” 他今日才意识到,其实元昭一直是很好说话的。 她从前也听他的话,为他遣散暗卫、为他离开京城、为他生儿育女…… 如今无非是纳两个妾,她还是正妻,这又有什么关系?她这不也答应了吗? 第94章 免费劳动力 元昭不知道魏少卿脑子里已经转了一个圈,她从他怀里不着痕迹抽身。 “正好借着百日宴,魏家的合族耆老们都上京来,本宫已吩咐人将老太太也接来,这样就正好可以把你们的名字记上族谱。” “昭儿……不然……” 魏少卿原本想把平妻之位留给白如月,正想要争取一下就被元昭打断, “只是一点,本宫当年成婚时驸马曾允诺过不纳妾……” “如今时日虽久,可本宫不想丢了脸面,更不想丢了天家尊严,故而你们的名字可以记上族谱,一应吃穿用度都按该有的来,但此事不能对外张扬。” 她的话像打了魏少卿一巴掌,魏少卿慌张地瞥开眼神。 “那就这样,甚好。”他不再提平妻之事。 …… 事情谈好了,秦心秦瑶姐妹俩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魏少卿一副想走又不想走的模样,直到元昭催他:“我累了,驸马还是先回吧。” 人还没走。 元昭抬头,见他还停在那,似乎有话要说,便主动问,“驸马还有何事?” 魏少卿看她似乎很是疲惫,知道她今日已经心力交瘁,于是佯装关心: “这几日要格外小心火烛,听说昨夜京中有一户人家失了火,宅子都烧没了。” 元昭凄然一笑,“多谢驸马挂心。” 魏少卿走了两步,又想想到什么道:“昭儿,失火的正是和我们同船一起来的白氏一家。” “我们都从扬州来,理应互相照顾照顾。这宅子空的院子不少,不如就暂时让她们一家人住进来吧。” 他说完,小心瞥着元昭的脸色。 毕竟在船上时,元昭和白氏之间发生了不快。 但元昭闭着眼,只是摆摆手,一副消沉的模样,似是已经被今日的事打击得身心俱疲。 “这家里总归驸马做主,驸马觉得可以就可以吧。” “往后这样的小事,就让秦大娘子管着好了。” …… 皇宫,勤政殿。 “陛下!陛下明鉴!” “臣冤枉啊!” 殿内一个三品大臣被拖了出去,还在哭着喊着求饶,但很快就被御林军堵上了嘴。 又过了半晌,大臣们从殿内一个接着一个出来,无不软着腿擦着汗。 他们纷纷对视,却什么都不敢说。 这已经是近来被抄家流放的第三个了。 陛下近来行事奇怪,先是罚了太子闭宫思过,后面这些日子就以雷霆手段查抄了好几家重臣。 且证据确凿,许多隐秘之事都被查了出来。 譬如户部侍郎贪污受贿,私放印子钱。 太常寺卿暗地收纳罪臣家眷,强夺民产。 …… 大臣们多是消息互通,可近日这些事先前是一点风声也没有。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宣帝这般雷厉风行,不由得让一些老臣回想起宣帝年轻时的风姿。 大成朝这几十年来愈加鼎盛,和宣帝的政治才能密不可分。 只是这些年宣帝年纪大了,很多事上未免力不从心,又不肯完全放权给太子。 几番掣肘,政事上便多出了许多空子,让下面的人有空可钻。 故而从勤政殿出来,不由得有些臣子悄悄聚在一起讨论着: “林大人,这前脚陛下才罚了太子,后脚就施展手脚,您琢磨琢磨这里头……” “唉,谁知道呢?” “陛下这到底是冷着太子殿下?还是帮殿下扫清障碍?” ……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但实际上,真正的“幕后黑手”正在勤政殿屏风后面的龙榻上“呀巴呀巴”。 【又到了开饭时间咯!住宫里就是好啊!天天有好次的!】 【小白,给你一个大鸡腿!】 【等俺知知长大了,咱俩分鸡腿次!】 …… 元知知丝毫不知道,自己最近早就被宣帝当成免费劳动力了。 自从发现自己能够听到小孙女的心声,还有那日知知说出未来之事后,宣帝就一直忧心。 他好几夜没睡好觉,生怕大成朝的江山就在自己手里完了。 睡着了又做梦,梦见先祖们在梦里骂他。 宣帝叱咤风云几十年,哪能受得了这样的气?可梦里是自己的父皇和父皇的父皇,他哪敢还嘴。 就这样熬了几日,他终于忍不住,召见了元昭的几个孩子。 这几个孩子,除了元慕声外,剩下三个都没在宫里长大。 一个比一个没规矩,吵得宣帝头疼。 就说那元南安,一个小姑娘目光灼灼盯着他一直放在殿中的那杆枪,甚至想上手摸一摸。 还有那个叫元祁玉的小子,名字听着温润如玉的,硬是要抱着那只小白虎一起进殿。 郑禄拦吧,拦不住,还不敢拦。 进了殿见没人和他说话,抱着小白虎就找个角落蹲着,差点让郑禄一顿好找。 最吵的,就是那个还不会说话的元知知。 【又进宫咯!这进宫的路真长啊,轿子抖得知知屁屁疼啊!】 【宫里的凉凉们真吼看,御花园的发发也吼看!】 【就是这勤政殿看着冷冰冰的嘞,不稀饭。】 …… 都是一些没营养的废话。 宣帝还没有习惯,像元慕声,已经自动屏蔽自家小妹的废话文学了。 但正巧那日,宣帝正在和唯一正常的元慕声问话时,郑禄来报说吏部侍郎蔡应武在外候着。 这就正好触发了元知知的“自动应答”技能。 【蔡鹦鹉……鹦鹉……吼吼笑的名字!】 【知知想起来了,这只鹦鹉就是后来贪污军饷的户部尚书,就是他断了运往西北的军饷,才让西北大军苦战三月,最后连失五座城池……】 宣帝听到这话,不由正了神色。 蔡应武向来行事不错,宣帝的确在近来打算提任他做户部尚书。 可他竟然会贪污军饷? 这小话唠又在预言未来之事? 虽说是还未发生之事,但宣帝心中不免种下了怀疑的种子,于是那日他特命人暗中去查。 不查不要紧,一查还真查出来了。 贪污受贿,私放印子钱……且蔡应武行事小心谨慎,宣帝手下的人找证据都找了好几日。 宣帝大怒,拿到证据干净利落处决了蔡应武。 同时他发现了元知知话唠的好处,这小姑娘遇上谁都要在心里唠上几句。 于是这几日宣帝把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挨个叫来勤政殿,一个个问上几句。 只要叫出他们的名字,后方榻上的元知知就说上两句。 要说朝中真的干净的大臣,几乎寥寥。 但宣帝明白,不怕大臣们手上不干净,可若是有的人毫无底线又心机深沉,那日后便会酿成大祸。 根据元知知的心声,宣帝便可大致推断这些大臣是否本分,有无异心。 再派出自己的密探去查看,视情节轻重处罚,杀鸡儆猴,才能肃清朝纲。 朝中一时人人自危,纷纷捏紧了裤腰带,事事注意。 又因为查抄了不少大臣,各部人手紧缺。 吏部发了愁,就指望着春闱在即,能选出一些可干之才来。 而最近在京城名声鹊起的,就是天才少年魏天赐! 第95章 梦中的记忆 魏少卿特意缓了两日,才不惊动人地将白氏一家从客栈接到了听雨巷。 看着面前被扬州魏府还气派的大宅子,白氏一家都高兴地合不拢嘴。 尤其是魏娇娇。 她发现近来的事情走向与自己梦中的情景越来越像! 在梦里,她们一家人不就是住进元昭的眼皮子底下,还来了京城。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现在不都实现了吗? 同时她还知道了魏少卿和白如月的计划,更加兴奋起来,天天在白如月耳边怂恿着: “娘亲,只要你趁此机会让元昭身败名裂,那以后她必然萎靡不振。” “如今你又住进了这大宅子,还怕之后拿捏不住元昭吗?” “只要控制住她,那我们就可以借她之手接触皇家,还担心没有大富大贵吗?” …… 白如月确实是要对付元昭的,女儿的这番说辞也更加让她坚定一定要一击得手。 她近来本来有些担心自家小女儿,但前两日魏娇娇竟帮她大哥写出了一篇极好的文章。 魏天赐看完十分惊艳,将这篇文章默记在心,在外写了这篇文章,得到了京城饱学之士的一概赞叹。 都赞他才高八斗,文曲星下凡,颇有当年寒门驸马魏少卿之姿。 甚至有传言称首辅大臣窦首辅也看了他的文章,十分赞赏。 窦首辅如今乃文臣之首,深受陛下信赖,一直在寻找可造之材,有意培养做接班人。 他要是看上了谁,那此人未来必然不可限量。 魏天赐听说了这个消息后,在家中高兴得要命。 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这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 为此,他多番问魏娇娇文章是从哪来的。 魏娇娇只神秘兮兮说:“这是个秘密。” 事实上,她也不知道。 这是她根据自己梦中的记忆写下来的。 在梦里,那时候的自己已经进了宫,住在那金碧辉煌的大殿里,听身边的人说民间有一篇文章传扬广,激起许多文人共鸣。 她看了那篇文章,写得激情愤慨,乃惊世之作。 但梦里似乎说写出这篇文章的人已经不在人世。 于是魏娇娇醒来,就将自己梦见的写下来,虽记得不全,但拿给魏天赐后经由他的手一改,瑕不掩瑜,拿出去也足以轰动京城。 白如月和魏天赐越来越相信魏娇娇,而魏娇娇,越来越依赖自己的梦境。 她相信,自己的梦就是上天给自己的指引。 只要自己按照梦中的迹象行事,就一定能够像梦里一样登上最高的位置。 …… 元知知进宫几日了,元昭今日特地进宫去接她。 轿子停到勤政殿前,见里头似乎刚用完膳,御膳房的人满头大汗往外撤着。 元昭接到元知知时,发现她胖了一圈,衣裳都快穿不下了。 宣帝还在见大臣,元昭抱着元知知由郑禄送出来。 郑禄边走边同她解释: “殿下,知知姑娘刚来时同陛下一同用膳。陛下年纪大了用膳清淡,知知姑娘不喜欢,后来不知怎的陛下发现姑娘爱用肉膳……” 元昭瞥了一眼打着饱嗝的元知知,她有些心虚地把脸拱进自己怀里。 【那皇祖父给知知次肉,知知不能违抗圣旨呀……】 “殿下,您不知道这几日可把老奴愁坏了,陛下要求多,近来又前朝动荡,御膳房恐不能让陛下满意。” “幸好知知姑娘不挑食,只要给肉就什么都吃,陛下宠着,所以这几日难免荤腥多了些。” 元昭掂了掂怀里快抱不动的小团子,还有脚下那只快成球的小白虎。 走出勤政殿同一人一虎道:“这几日回家后禁荤腥三日!” 【啊……不要呀……娘亲,亲亲娘亲,就给一点肉肉……】 元知知本来见到娘亲的高兴心情瞬间就焉巴了,走到东宫都没缓过来。 小白也耷拉着尾巴,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元昭顺带着带她们一起来看看慕声。 魏天赐的文章传扬得广,一直派人关注着他的东宫自然第一时间拿到了这篇文章。 手下的人把文章送来时,元成正在书房指点元慕声的功课。 【皇舅舅皇舅舅!大哥大哥!知知这几天在皇祖父那次了好多好次的!】 【脆皮油鸭粥、虾仁豆腐汤、水晶肘子面……你们康康知知的肚肚是不是大了一圈?】 一见面,元知知又兴奋地报上菜名。 元成看着小外甥女发笑,捏了一把她圆润的小脸,“孤可是听说了,父皇这几日要御膳房变着花样做各种适合百日大的孩子用的膳食,还一定是要肉膳。” 【皇舅舅呀~坠坠好的舅舅要不要留知知在东宫用晚膳呀?知知忒忒稀饭舅母做滴菜!】 元昭哭笑不得。 元成逗完元知知,接过那篇文章第一个看完,越看眉头越发皱起。 “皇兄,怎么了?”元昭问。 元成捏着那张纸,“这篇文章的确写得不错,很有风骨……” 元慕声没说话,只是盯着自己手下的文章,面色淡然。 魏少卿是实打实考出来的状元,魏天赐也是他爹的儿子,或许遗传了魏少卿的才能也说不定。 知知可是说过魏天赐未来会成为首辅,敌人实力强劲也难免。 但紧接着元成又道:“可孤读着,怎么觉得有些像声儿的文风?” 闻言元昭看了眼元慕声,早先扶山已经将魏天赐文章的来路告诉了她。 得知是魏婉雪睡醒后写的,她就在猜测是不是抄的谁的文章。 难道是声儿的? 元慕声接过文章来,只一眼便认了出来。 他又细细往下读,越读表情越是怪异。 于是他放下手里的宣纸,打开了自己的书盒最底层,拿出来一沓边缘已经泛黄的宣纸。 从中抽出一张来,递给了元成。 元昭也凑到皇兄身边,她扫了一眼,就认出来这两篇文章是相似的。 相似度有十分之七,剩下三分就是魏娇娇没记起来的三分,也就是魏天赐自己改的那三分。 “魏天赐这篇文章,虽读起来乍觉不错,但细细看起来,里头不少用词遣句却太过华丽,失了文章本意想传达的风骨……”元成对比着两篇文章,扬起纸页泛黄的那张,“这篇,堪称完美。” 元昭拿过来那篇,怀里的小团子也不免看过来。 “这是五年前我腿刚摔断时写的……”元慕声微微垂着眸,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拿出来这篇文章了,却没想它以另一种方式重现天日。 【这就是大哥写的呀!】 第96章 一较高下 【前世大哥的腿一直没好,后来他在病中所作的文章无意被人传了出去,引得世人称赞……可惜那时候,大哥哥已经不在人世了……】 元知知的心声里都是遗憾,元昭读着手里的文章,既自豪,又心疼。 上面的字迹还略显青涩,可一字一句间,皆写满了与命之不公的抗争,还有壮志难酬的悲愤…… 这是元慕声在遭逢大难,跌入人生谷底时写下的文字。 却被魏天赐拿来作为自己扬名立万的噱头。 手下的人还说了窦首辅一事,元成眼神凛冽,只道:“孤去一趟窦大人那,将两篇文章给他看就能知道了。” “孤能看出来,窦大人自然也看得出来。” 但元慕声摇了摇头,元成以为他不愿公布,正想劝说。 “皇舅,慕声也想参加此次的会试。”只听元慕声淡淡开口。 “可你本就是皇室子弟,不必走科考这条路,你想进朝廷孤自有安排。”元成皱了皱眉。 元慕声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元成知道他的本事才能不输任何人。 只要元慕声想,元成可以即刻安排,父皇那边也不会有异议。 但元昭猜到了元慕声的想法,她拉住元成,摇了摇头。 “这是声儿和魏天赐之间的较量。” 元慕声微微点头,“皇舅,母亲,当年魏天赐陷害我逼死民女,流连青楼,害我名声尽毁。” “如今五年已过,当初的事证据早已湮灭。但人言可畏,只要他们什么时候想再翻出来,就必然会再掀起风浪来。” “慕声是可以一直躲在皇祖父、皇舅和母亲的庇护之下,可慕声想要堂堂正正向天下人证明自己,还请皇舅给慕声一个机会。” 少年的话掷地有声,眼中都是坚定。 【打假!打假!脚踢坏银!大哥哥吼帅!】 元成明白了元慕声的想法,神色欣慰,但还是问道:“孤可以安排,不过距离考试只有半月时间,时间够吗?” 元慕声笑了笑,“慕声从年前在扬州就开始准备了。” 那时自己落水,被两个妹妹救起来之后,知道了家中处境:母亲濒临崩溃,弟弟下落不明,两个妹妹嗷嗷待哺。 他也数次深夜痛恨自己无用,只能发挥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念书。 那时候还在扬州,也根本不知京城究竟还是什么样子,不知皇祖父和皇舅舅的态度如何。 他想过,若是母亲和他谁也依靠不到,那就只有靠自己,要不然就从童试慢慢考上去好了。 只要能挣得功名,他也能帮衬着母亲。 所幸现在的局面好上很多,若是能直接在会试场上与魏天赐一较高下,再好不过。 元成点头,“好,那剩下半月你就在东宫安心念书,孤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谢皇舅。”元慕声的心愿达成,看着手中的两篇相似的文章,又想到什么看向元昭。 “声儿还想让母亲带些东西回去。” …… 听雨巷的这个宅子原本是元昭手里的,后来才给了魏婉雪当陪嫁。 虽说位置不大好,可好歹也是个五进五出的大宅子,面积不小。 再加上院墙、园林等等,每座院子间距离不近,也很是幽静,平日互相也打扰不到。 元昭其实不怎么住在这,多半在公主府,几个孩子的东西更是搬都没往这搬。 她根本没打算在这长住。 魏少卿特意把白氏一家人安排在和元昭、秦氏姐妹的院子相对的另一头,同时叮嘱她们不要经常走动。 这样互相碰不着面。 现在这府上的事情都已经是秦心在操持,她和秦瑶的名字也已经上了魏家族谱。 元昭是招驸马,自然不上魏家族谱。 几个孩子都跟她姓元,也没在魏家族谱上。 秦心说是平妻,可真正意义上,只要元昭将魏少卿的名字从皇室玉蹀上划去,秦心就是魏家真正的当家夫人。 秦心聪明,她明白这一点,也明白元昭这是在给自己机会。 两人心照不宣达成了协议。 故而这段日子,秦心接过掌家权后,就细细清点了魏家还有的银钱、账目、商铺、山林果园等等。 加上老太太来了京,连带着老太太那些不多的财产也统统算了下来。 这是剥离了元昭的陪嫁后仅存下来不多的了。 元昭虽看不上,可对穷了十几年的秦心来说已经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 白氏住进来后,她自然知道日后魏少卿会将她纳入府中。 白氏还有三个孩子,难免地位会高过她。 所以秦心这些日子,都在盘算着之后该如何把这些东西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还有白氏手里,应当也有不少好东西…… 秦心忙着搞事业,秦瑶在府里倒是无所事事。 她向来没什么抱负,只管跟着姐姐混。 她时不时想念元慕声,本想着当了魏少卿的姨娘能有更多机会见到大公子。 可近来这些日子,大公子都不知去了哪。 她想去元昭的院子给她请安,但元昭一概免了行礼问安。 她就更没什么机会见到元慕声了。 只能在夜里,痴痴看着与元慕声几分像的魏少卿,心中有一丝隐秘的快感,又有些难言的挣扎。 偏偏魏少卿最爱的就是她这样的眼神,秦瑶眼里小女子模样的痴迷和崇拜时常让他回到最年轻的时候,就像是自己高中状元那日,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回到了最年轻的时候。 这些日子除了伺候魏少卿,秦瑶就只好吃好喝地当个姨娘。 闲时就在园子里散散步。 直到那一日,她在园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不是…… 第97章 真是有缘 “公子!”秦瑶提着裙摆追了上去。 那人走到花园里坐下,手中拿着一卷书,不知在想些什么,视线游离。 听见这一声轻唤,坐着的人回头,见到是一位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 秦瑶一身鹅黄衣裙,看着十分娇俏可爱。 他神色微怔了怔,少女已经一脸娇羞站在了自己身前。 “魏……魏公子怎么会在这?”秦瑶脸上欣喜,没想到会在这遇见魏天赐。 她还记得那日魏天赐骑马而来的场景,那英俊潇洒的模样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 “你是……?”魏天赐微微挑了挑眉。 “我……奴婢是公主殿下身边的侍女……”秦瑶记得不能外传自己姨娘的身份,也不想让魏天赐知道自己已经是魏少卿的姨娘。 “侍女?”魏天赐打量着眼前人,她的穿着打扮看着比寻常侍女要好得多。 见魏天赐怀疑,秦瑶看了眼自己的衣裳,结结巴巴解释道:“公主殿下说……说在京城要更加得体一些。” 这也说得过去,元昭是公主,那她身边的侍女自然也是穿的最好的。 想到这魏天赐有些不服气,自己和娘亲在这里过得还不如元昭身边的一个侍女。 但瞥着秦瑶在自己面前娇羞的模样,他也明白一二。 毕竟他娘早在这两年就给了他通房丫头,对于男女之事,他早已熟识。 于是他正了正神色道:“在下姓魏名天赐,在府上借住。” 对方既然是元昭的人,他也不能说太多。 秦瑶也想起来,白氏和魏少卿是旧识。 前些日子听秦心说府里来了一家人,让她不要往这处来。 秦心从来不和自己妹妹多说什么,所以秦瑶压根儿不知道白氏是魏少卿的外室。 原来是他们,她心中欢喜,努力和他搭着话:“公子时常来此处读书吗?” 魏天赐今日也是第一次来,他话锋一转点了点头, “快要会试了,此处安静,适合读书。” 秦瑶闻言双眼亮了亮,魏公子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子,这般用功。 两人说了会儿话,秦瑶被魏天赐的风趣幽默逗得十分开心。 但又怕被人发现,故而聊了一会儿她就借口先行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她双眼含笑,十分开心。 她并不知道,她转身走后,魏天赐盯着她的身影好半晌。 …… 接下来几日,秦瑶发现,魏天赐很是努力,每日都在花园里用心读书。 于是她准备了些茶水果子想给他送过去。 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她还特意换上了一套侍女的衣裳。 魏天赐再次见到她时,似乎很是惊喜。 “这位姑娘,真是有缘,又遇见了。” 秦瑶的脸微红,将手里的篮子递过去,“公子读书辛苦,奴婢备了些点心茶水,还望公子收下。” 魏天赐嘴角勾起温和的笑,伸手接过。 他的手“无意”触碰到秦瑶的手,秦瑶像被闪电触碰般缩回去了。 “多谢姑娘,还没问姑娘名讳?”魏天赐一手背在后,一手稳稳当当提过篮子。 秦瑶一抬头,就能看到魏天赐在对自己微笑,她感觉自己的心怦怦跳, 魏公子真好,这般温柔…… “秦……秦瑶……” “那多谢瑶瑶姑娘。” 秦瑶低低“嗯”了一声,“那公子读书吧,奴婢先告退了。” 她仓促行了个礼,不等魏天赐再说些什么就跑开了。 魏天赐望着她逃开的背影笑了声。 当日傍晚,他嘱托身边的小厮去打听元昭身边是否有一个叫“秦瑶”的侍女。 小厮很快回来,同他禀报:“公子,小的去问了,确实有一个名叫秦瑶的侍女。” “听说长得十分娇美,公主待她不像普通侍女,院里的小厮们都猜测是不是公主为大公子寻来的……” 小厮言而未尽,但魏天赐听明白了。 他嗤笑一声,“他一个瘫子,岂不是误了这样美的姑娘?” 小厮抬了抬眼,还是劝了声:“公子,马上就要下场了,要不还是专心读书,求得一个好名次再说其他?” 魏天赐眉微挑,看着自己手里那篇在京中轰动一时的文章,眯了眯眼: “这就是为了能得一个好名次……” 接下来几日,秦瑶每日都来小花园,魏天赐无一例外都在那处读书,风雨无阻。 起初秦瑶都是送完点心就赶紧离开了,连看都不敢多看魏天赐一眼。 但实际上她每日去小花园时,都希望能够和魏天赐再多待一会儿。 终于这一日,魏天赐从书中抬头,看着秦瑶笑道:“瑶瑶姑娘一起用些茶水果子再走吧?” 秦瑶受宠若惊,“不会打扰公子吗?” 魏天赐笑笑,“能和瑶瑶这样的美人一同品茶,乃赏心悦目、悦己舒怀之乐事。” 秦瑶羞得满脸通红,同他并肩坐在廊下的石椅上。 两人坐在一起,魏天赐与她一同谈天说地。 秦瑶虽生得美,可她一向胆小,又不爱说话。 秦心忙,魏少卿只喜欢她的身体。 故而很少有这样和人并肩谈天说地的时候。 虽然多半也是魏天赐在说,但他总会在说话时用一种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她。 在这样的目光中,秦瑶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起初羞红了脸不敢与魏天赐对视,但慢慢地,她开始用一种羞怯的眼神回望他。 两人目光相触地越多,之间的距离就越近。 在秦瑶眼中,魏天赐既不像元慕声那般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又不像魏少卿那般强势从不照顾她的感受。 他年轻俊朗,又温和有礼。 她还听说了魏天赐在京中的才名,他可是年纪轻轻就有可能“连中三元”的天才少年。 这样的人,如何让她不春心萌动呢? 她很是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在被元慕声拒绝后就心灰意冷,那么早就委身魏少卿? 要是知道还有魏天赐这样的完美郎君,自己应该再等等才是…… 可如今,她已经是魏少卿的人了。 故而在和魏天赐相处时,她时常表现得很是胆怯。 魏天赐也察觉到了。 秦瑶明明喜欢他,却又害怕他靠近。 那种胆怯,不仅仅是秦瑶本身的性格原因。 尤其有几次当他无意提到元慕声时,她的眼里常会闪过一丝慌乱。 魏天赐因此能进一步确定,秦瑶知道自己本是要给元慕声的,才不敢和他靠近。 第98章 做任何事 二月,春雨霏霏。 油纸伞挡不住带着风的雨,这日秦瑶再度小跑到小花园时,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 魏天赐看见她身上被淋湿,毫不犹豫脱下了自己的外衫披到她身上, “天还冷,瑶瑶莫要病了,病倒了可让我如何安心备考?” 秦瑶感受着身上传来的温暖,抬起头来,与眼前人四目相对。 “多谢公子。” 魏天赐没说话,依旧用那样含情脉脉的目光注视着她。 秦瑶想说些什么,于是顺着她的话道:“瑶瑶年前才生了一场病,是该注意些……” 魏天赐微微低头,在她耳边道:“瑶瑶就算病了,也病若西施。” 秦瑶的脸瞬间红了,她虽没怎么读过书,可也读一些话本子,知道西施是谁。 “公子谬赞了……” 魏天赐抬起手,替她擦拭着她脸上的雨水,手掌停留在她脸上,微微摩挲着,他像是着迷般喃喃, “瑶瑶……你真的好美……” 秦瑶害羞地撇过头。 不知为何,魏少卿也说过这话,但那时候她的心跳得却没有现在快。 “瑶瑶……”魏天赐再次轻唤她的名字。 秦瑶“嗯”了一声。 “我可以吻你吗?” 秦瑶面露惊讶,樱桃般的小嘴微张。 魏天赐的另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低头看着她,像是蛊惑般问她: “瑶瑶,你愿意吗?” 秦瑶的眼神迷离。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姐姐没有问她愿不愿意,魏少卿也没有问过。 可是魏公子,他明明是那样才貌双全的人物,有那么多京城贵女心仪他,未来还不可限量。 他却会问她愿不愿意。 但她还残留着最后一丝理智,柔软的双手贴在魏天赐胸前,“公子……我不能……” “你只回答,愿意吗?”魏天赐明白她的心理防线,她是元慕声的人自然会害怕。 “他能给你什么?我都能给你,还能给你更多。”魏天赐诱哄着她。 秦瑶没想到,魏天赐竟然知道! 公主不是说过不能外传吗?是府里哪个下人说漏了嘴吗? 她眼底都是藏不住的震惊,继而是无法抑制的难过,“公子……不嫌弃瑶瑶吗?” 魏天赐笑了笑,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 “瑶瑶这么美,这么温柔,这么聪明,应当配世上最好的男子,他如何能配?” 秦瑶彻底沦陷了。 是啊,她还这么年轻,容貌这么出色,怎么能把一辈子寄托在魏少卿这样已年逾三十的男人身上? 她因着突然到来的幸福流下泪来,魏天赐先是用手一点点替她抹去泪水。 继而,他微微低头,一点点吻着她的面颊。 他再度问,“瑶瑶,你愿意吗?” 秦瑶终于点头,“公子,瑶瑶愿意……” …… 一时间风雨大作,廊外的风吹动着竹林簌簌作响。 初春的桃枝上才盛开的几朵小花,被风雨攀折,摧毁得连花蕊都没剩下。 小花园外除了风雨声什么声音都没有,一点人影也看不到。 只风雨停下后,有一道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细碎道: “瑶……瑶瑶愿意……为公子……做任何事……” …… 会试三日,百日宴的时间正好在会试第二日。 魏府上下近来都在忙着准备宴会之事。 宴会这边,主要是甘棠和碧云在操办,秦心帮忙打着下手。 秦心近来忙得很,也顾不上秦瑶。 这日府中忙碌,秦心也就让秦瑶一起去帮忙。 秦瑶跟着去了。 秦心看她满面春风,同她说着体己话:“这几日驸马都歇在你那吗?” 秦瑶眼神微微闪躲,只道:“驸马隔天过来……” 听说陛下这几日终于召见了魏少卿,他有事可忙了也不是夜夜来。 秦瑶每天都要在他来之前将自己好好清理一番,这几日夜里也都有些无力,但好在魏少卿只以为她如往常一般害羞,也没怀疑什么。 秦心看着自己妹妹娇美的容颜,想着什么。 她心中隐隐猜测,百日宴恐怕不会那么简单,必会发生一些事。 如今她和秦瑶已经上了魏家族谱的事还没有外传,她手里就还有着不少优势。 但白氏一旦进门,摆到明面上后自己的优势就少了。 于是秦心心思一转,同秦瑶道:“过几日就是百日宴,你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不如你那几天去姐姐新买的城外庄子看一看如何?” 秦瑶听到这话,思考片刻。 那几日正好魏天赐下场考试,她也不想伺候魏少卿。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于是她应下来,“好,那我就替姐姐去看看。” 姐妹俩正好走到元昭院子门口,甘棠正在张罗着搬什么东西。 秦心上前,笑着问:“甘棠姑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甘棠向两人行了个礼,“百日宴事多,得劳烦两位娘子了。” “麻烦秦大娘子去后厨盯一下方才采买来的各样东西。”她同秦心说完,又转向秦瑶,指着角落里的一堆箱子,“秦二娘子,这些东西奴婢吩咐了小厮搬到空置的院子。” “这都是大公子先前读过的书,用完的书稿等等,劳烦二娘子盯着这些小厮,莫让他们给摔了丢了。” “这些可都是大公子最宝贝的……” 秦瑶应下了,甘棠点了点头,“那就劳烦二娘子看着,奴婢手头还有不少活,就先去忙了。” …… 小厮们将那些箱子一一搬到了空院子里,秦瑶盯着他们放好。 所有人都离开后,秦瑶说自己留下再清点一遍。 她上前,箱子上了锁,听说是元慕声的东西,秦瑶轻轻抚摸着那些箱子。 许是搬运过程中摇晃还是怎么的,她注意到有几个箱子的缝隙里漏出来几张泛黄的宣纸。 她轻轻一抽,就将那薄薄的纸张抽了出来。 上面的字迹整齐清隽,笔锋有力又不失温和。 这就是大公子的字迹吗…… 写得真好…… 她虽看不懂文章意思,但能认得这字的好坏。 但她又想到了魏天赐,她记得魏天赐曾和她说起元慕声。 他说自己也曾仰慕过大公子的才华,希望能看一眼他的文章。 天赐待她那般好,她把这些纸带去给他看一眼,也没什么吧? 第99章 品行出众 魏少卿在京城赋闲多日,吏部终于通知他上朝了。 进京原本是让他汇报雪灾事宜,可他回京后,主管赈灾事宜的太子元成被罚,陛下又一直未曾召见。 现在雪灾的事都快了结了,魏少卿只能整理一些赈灾事项,准备在朝上一一说来。 但上了朝,魏少卿察觉出不对劲来。 陛下的确一直在说雪灾之事,从赈灾到灾后,从灾民安置到疫病防范,可从头到尾,都没几句他插嘴的地方。 他作为知府,只是个从四品的官员,在这朝堂之上,前面一二三品的官员就有不少。 每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魏少卿想插话但插不上。 魏少卿从十年前去了扬州后就再也没上过朝了,早就忘了这种感觉。 十年前他好歹还是新科状元,又是陛下赐婚的驸马,那时在朝上多少还有人捧着他。 可现在过了十年,朝堂上的人也换了一拨。 甚至有些新任官员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只看见他的绯色朝服,就淡淡瞥过视线了。 魏少卿站在人群中,自觉尴尬。 他心中憋着一口气,只想快点了事,好痛快回他的扬州。 还是扬州好。 在扬州,谁都听他的,比在这京城畅快得多。 魏少卿煎熬般过了两个时辰,终于熬到快要下朝。 这时吏部尚书上前请奏: “陛下,灾后恢复急需人手,加上临近会试,朝中官员事务繁多,还请陛下下旨,补上部分紧要空缺……” 尚书没说的另一点自然是,前段日子宣帝抄了不少重臣的家,连带着罢了不少重臣子弟,朝中职务空出许多来。 宣帝前段时间的动作魏少卿也有耳闻,听说挖出许多臣下们的秘事时,他也有些心惊胆战。 但这几日看元昭表现一概正常,只是在忙着操办百日宴,他也放心许多。 宣帝坐在上首,问道:“众爱卿可有举荐?” 吏部尚书列出了空缺的部分重要职位,大臣们也推举了一些。 魏少卿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站在那有些昏昏欲睡。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陛下,臣听闻昭和公主驸马,扬州知府魏少卿魏大人在扬州任职十年,官声严谨,待民如子,臣认为可推举魏大人接任御史中丞一职。” 开口推举的人是大理寺卿周大人。 众大臣心中腹诽,这位周大人一向是明牌支持太子殿下的,他站出来推举魏少卿,那是不是就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太子殿下这是要扶持自己的妹夫吗? 御史台可是重要职位,里头一帮老头子天天监察这个弹劾那个。 魏少卿能胜任?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魏少卿身上。 他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身边的一个官僚用手肘捅了捅他,他才回神往边上一步。 “臣……臣……现下扬州灾情未清,臣身为扬州父母官,更愿回扬州处理灾情事宜。” 周围的大臣又都皱了皱眉。 魏少卿是昭和公主的驸马,公主与太子交好,难道这魏少卿不应该一口答应吗?怎么还推拒了呢? 大臣们看不懂这其中情势,也不敢多说话,只纷纷观望。 而周大人看了一眼魏少卿继续道:“陛下,御史台乃朝中重要职务,且负责监察百官,纠察违法行为,需要官员自身廉洁公正,洁身自好。” “魏大人于扬州任职十年,与京中大多数官员并无利害关系。且为人处事一向为人称赞,臣认为魏大人足以胜任此职位。” 宣帝没有发话,似乎对这个提议并不是很看好。 魏少卿还想说些什么,但他找不到别的理由来拒绝。 御史中丞于他而言是升官,哪个朝中官员不想升官? 他总不能否定周大人说自己品行不佳不能胜任…… 宣帝的目光沉沉扫过底下的大臣,“御史大夫怎么看?” 御史大夫是位已经年近花甲的老臣,向来最是刚正不阿,不近人情。 魏少卿在心中希望他能拒绝自己。 他站出来,沉吟片刻,道:“陛下,老臣听闻魏大人在雪灾期间,亲去赈灾扶贫,公主亦去大佛寺礼佛。扬州城内,魏大人和公主还在雪灾期间不间断施粥以安灾民……” “可见魏大人品行出众,老臣认为可堪担任御史中丞一职。” 御史大夫都这么说了,其他大臣也纷纷站出来,赞赏魏少卿品德上佳云云。 魏少卿心沉到谷底,还想再争取一下,便道:“陛下,臣本是进京述职,扬州灾情事务繁多,若臣一时调任,恐赈灾事项不利。” 宣帝还没说话,周大人笑了笑,对魏少卿道:“魏大人,这你不用担心,臣听说自魏大人回京后,赵平赵大人处理灾情事务亦处理得很不错。” 赵平?魏少卿差点把这人忘了。 宣帝的视线定格在魏少卿身上一眼,有的老臣能看出来,陛下似乎不大高兴。 宣帝自然不高兴,御史大夫那老头子,说的那些事明明都是昭昭做的,关他魏少卿什么事? 但最后宣帝还是拍了板:“即日起,扬州知府魏少卿胜任御史中丞,扬州知府一职由赵平接任。” …… 魏少卿走出勤政殿时都有些恍惚。 自己怎么就来上了一天朝就升官了?扬州的官就这么没了? 周围不断有同僚来和他道喜: “恭喜魏大人啊!” “恭喜驸马爷!这下升官宴可以和贵府小千金的百日宴一同办了!” “到时一定携家眷来给驸马爷捧场!” …… 魏少卿同这些同僚寒暄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他整个人有些昏沉沉的,脑子里就像打了结,很多事情都想不通。 或许是今天起得太早了吧…… 这时,勤政殿里走出来一人,那人身材高大,几个围着魏少卿的一看见他就立马让了路,似乎被他的气势所震慑。 魏少卿在看到来人时瞬间清醒,不自觉挺直了背端正身子。 哪怕时隔多年,再看到这人,魏少卿也仍旧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与那人目光相对,眼中暗含着一种较劲。 可目光在触及到对面人身上的深紫朝服时,魏少卿心中涌起一阵不甘。 只听身边人用比方才恭维十分的语气喊道: “霍大将军!” 第100章 错过机会 “霍大将军这段日子巡营辛苦,刚结束训营今早就赶来上朝。” “陛下这是越来越信赖大将军了……” “笑话,大将军如今都贵为一品了,武将第一人不外如是,岂是你我可以比拟的?” …… 方才还在和魏少卿道喜的人纷纷围到了霍衍身边。 现今朝中谁不想和霍衍搭上话呢? 他年纪轻轻就上了战场,一路用兵如神,战功赫赫,在西北可以说是让人闻风丧胆。 现今又手握重权,深得陛下和太子信赖。 纵然如今霍衍在外和元成保持着距离,并不常多接触。 可大臣们心里也明了,西北战场离不开霍衍和霍家,霍衍若支持谁,那谁必定就能成为夺嫡之战的胜者。 不管谁登基,霍衍也一定是新帝的左膀右臂。 只是可惜,霍衍一直不娶妻,故而少了姻亲这一最大的关系纽带。 哪怕霍衍早已过了适婚年纪,可这些年上门求亲的人仍然络绎不绝,甚至有不少世家挑选的都是方及笄的妙龄贵女,都一概被拒之门外。 陛下也不赐婚,或许也希望霍衍保持着这样中立的状态。 平日霍衍不苟言笑,煞气逼人,现在能找着机会和他说上几句话也是好的。 霍衍本是要直接离开的,但魏少卿的目光太过直接,他于是停下脚步。 他停在魏少卿面前,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只是淡淡道: “恭喜魏大人升迁。” 两人之间隔着两步距离,霍衍比魏少卿高出半个头,魏少卿只能仰视着眼前人。 他垂在一侧的手微微攥起。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在霍衍面前抬不起头来。 明明霍衍只是和其他人一样说了一句道贺之语,可他听起来却觉得那般刺耳。 周围还有不少人在看着,魏少卿嘴角扯起一个笑,正想回什么。 霍衍根本没等他,径直迈开大步走了。 魏少卿站在原地,一张脸绿了又绿,一口气不上不下。 不就是个会舞刀弄枪的武夫吗?有什么了不起? 有几个大臣和大理寺卿周大人在后面走出来,远远看着被围着的魏少卿。 另外几人问:“周大人,殿下这是什么意思?都被关在东宫这么些时日了不着急吗?” “淑贵妃和三皇子可没松手,今日插了不少人去补贴那些空出来的职位……” 还有人对魏少卿的安排不是很满意,“让驸马去御史中丞这样重的担子,他行吗?” “你瞧驸马在霍大将军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去御史台哪能应付得了那群嘴皮子最了得的老头子?” “我瞧着驸马精气神也不好,一早上上朝跟没睡醒一样。” 听到这些话,周大人只是挑了挑眉,笑了笑,“我哪知道殿下的意思?你们就收拾收拾,初八都去公主府上赴宴就行!” …… 魏少卿升了官,最高兴的莫过于魏婉雪。 她终于也有娘家可以在京城为她撑腰,天天走起路来都神气起来。 这日她又来了魏府,想要见元昭。 元昭推拒不见。 魏婉雪也不在意,自从元昭回京后,她恨不得天天往这边跑。 姜流要么就是夜不归宿,要么就是睡在其他哪个新纳的小妾房里。 姜家人也根本不在乎魏婉雪的死活。 说起来,这宅子还算是魏婉雪的嫁妆,如今这么一大家人住在这,她多多少少有些不愿意。 毕竟自己还有别的重要事要做。 但现在魏少卿调回了京城,想来马上就能搬走了。 元昭不见魏婉雪,她就在园子里晃荡去了白氏那。 知道白氏神不知鬼不觉搬了进来,魏婉雪更加佩服她。 佩服白如月这么多年都能拴着她哥,让她哥和公主成了亲还养着她。 她同白如月抱怨元昭见都不见她一面。 白氏不知在鼓捣些什么,闻言眼波流转,反问她:“你可知道元昭为何不让你见她?” 魏婉雪摇摇头,抱着双臂:“想来是不愿意让我去打秋风……元昭小气死了,再说了,当时把我许配到姜家都是因为她!我恨死她了!” 魏婉雪胸大无脑,骂起人来也毫不遮掩。 但白氏笑了笑,轻点她的额头:“你太傻了,被人算计了还帮人数钱。” 魏婉雪面带疑惑,“这怎么说?” 白如月坐下来,问她:“你可还记得我从前同你说的沈家?” 魏婉雪点了点头,“记得,你好像说过他们家的二公子?” 她来了京城后也听说过,沈家二公子沈云舟长得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纵然至今未娶,可依旧是京城不少女眷的梦中情人。 “当初你嫁到姜家后没多久,沈云舟就来了扬州,一直住在魏府,那些日子你大哥都不得不每日在魏府作陪……” 魏婉雪有些惊讶,“是吗?” 那她岂不是错过了一个极好的机会。 若是她那时候还在扬州,不就可以和沈云舟同府共住?那不就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吗? “可见你们本来是有缘分的,后来沈二公子又与元昭一起回京,你若是也在船上,你想想,船上终日无所事事……”白如月没有说完,但魏婉雪已经想入非非了。 天啊,这么好的机会,都怪元昭! “我来京时,在船上见过那沈家二公子,真真是人中龙凤……”白如月看向魏婉雪,又继续道,“雪儿你想想,当初若不是元昭害你只能嫁给姜流为妾,你现在可就是国公府的正室二夫人了……” 魏婉雪越听越生气,“啪”地一声拍桌而起。 哪怕她压根儿还没有见过沈云舟,可白如月这么一说,她就真的觉得自己错过了当国公府夫人的机会。 她的目光里都要喷出火来,“元昭!都是因为元昭!” 白如月上前安慰她,“雪儿,别气。若是我们能再度捏住元昭的命门,说不定你的事还能有转机……” 闻言魏婉雪看着她,问道:“怎么才能捏住她?” 白如月凑上去,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 第101章 真是惜才 会试前,京城里四处都十分热闹。 这可是三年一次的大事,多少考生的心血都集中在此。 考上了,从此飞黄腾达,人中龙凤,或许连带着族谱都要改写了。 每三年这种时候,京城里的人要么拿出往年的例子津津乐道,要么讨论今年会有谁上榜: “会读书就是好啊,一朝就从平头老百姓当上官了!” “当官也不稀奇,要我说,最好的还是那年那个新科状元,当上了官还娶了公主回家,抱得美人归啊!” “魏少卿嘛,那时候可是京城响当当的人物,听我一个在朝为官的朋友说最近他又升官了!” “那可不,他如今可是太子殿下的亲妹夫,陛下又疼爱昭和公主,他可不就飞黄腾达了。” “我听说这驸马爷原先也就是家里良田几亩,啧啧,现在已经是吃上天鹅肉咯!” “诶?你们听说了不?今年有个很厉害的少年,听说很有当年魏少卿的风范,也叫什么……叫什么魏来着……” “魏天赐!听说了,据说先前连中二元,从扬州考上来的,名声大着呢!” “魏天赐?都姓魏,那他和魏少卿是什么关系啊?先前魏少卿也在扬州任官吧?” “不知道……可能是巧合吧,姓魏的人那么多,兴许是魏家祖坟烧高香了吧。” “不过我见过那魏天赐,也见过魏大人,说实话,总觉得两人有点像……” “哪像?展开说说。” “就是风格、身影、甚至模样都觉得有点像……魏天赐有点像年轻版的魏少卿……” “啊……难不成是……” “别瞎说,不可能!说不定是什么亲戚呢?前段时间这魏天赐家里失火,据说还是公主殿下好心将他们一家人接到魏府安置了呢。” “对对对,公主说都是从扬州来的,魏天赐马上就要考试,让他安心读书。” “公主都这么做了,指定不是,你们不知道吗?这公主和驸马恩爱着呢!” “公主这么心善?我现在改姓魏还来得及吗?哈哈哈哈哈……” “你改姓魏也没用,公主这指定是觉得这少年有前途呢!” “没错,听说这魏天赐可是窦首辅看上的人才,未来不可限量!” …… 墨雪近来的任务,就是带着新培养的十个暗卫混迹在京城的茶楼饭馆里,将魏天赐的名声越炒越响亮。 人们向来对这些事好奇又八卦。 墨雪他们只需要稍微抛出个话头,再引导一番,下面自会有人发挥各种想象说下去。 故而在会试前,魏天赐的名声已经响彻京城了。 普通老百姓也好,高官世家也好,都或多或少听说了这个天才少年的名字。 魏少卿自然也听闻了,他心中高兴,甚至有一日下了朝,有同僚问他: “驸马爷,听说最近那位写得一手好文章的天才正在贵府府上借住?” 魏少卿颇有些自豪地点了点头,“没错,前些日子他们家失了火,我……和昭儿便商量着将他们一家人接来府上。” “毕竟都是从扬州来的,互相照顾也是应该。” 同僚拱了拱手,“公主和驸马爷真是惜才!” “可惜贵府小千金的百日宴和会试撞上了,不然还可以请驸马爷引荐一二。” 魏少卿摆摆手,“不敢不敢,不过那少年还有两位幼弟幼妹,也十分不错,尤其是他那小妹,三岁便能作诗,颇有才华……” 提及自己的三个孩子,魏少卿满脸与有荣焉。 这时,正好窦首辅下了台阶往外走,路过听到他们的谈论。 “魏大人,”窦首辅停下脚步看了一眼魏少卿。 魏少卿有些受宠若惊,这可是窦首辅,三朝老臣,陛下和太子都要给几分薄面的人物。 “那位名叫魏天赐的少年,文章的确写得不错……”窦首辅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又拔脚离开。 魏少卿心中激动,周围的同僚也纷纷道: “看来传言不错,窦首辅果真看了那篇文章。” “这若是魏天赐能再中一元,窦首辅很有可能收他为弟子啊!” “驸马爷看人的眼光真不错!” 这时,有人弱弱说了一句:“我记得公主与驸马爷的长子当年也是很有才华的……” 此话一出,四周安静了一瞬。 魏少卿挂着笑意的脸有些僵硬。 那个瘫子,怎么能和天赐相比? 他除了生在元昭的肚子里,好命姓了元,还有什么用? 也亏他有自知之明,做了那等丑事,现在回京了知道把自己关起来闭门不出,省得出来丢人。 旁边的人捅了捅说话的人,“你提这做什么?” …… 魏少卿很快把元慕声抛之脑后,他回到府中,整个人脸上的笑意就没下来过。 他回府后直奔白氏的院子,一进门就同她说了这个好消息。 “月娘,只要天赐争气,这次能中,成了窦首辅的弟子后,我就能光明正大纳你进门!” “到那时候,想必元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毕竟天赐这么有才能的孩子是我魏家的后人!” “月娘你也能有底气了!” 白如月知道后,也高兴得不行,她拍着胸脯向魏少卿保证: “卿郎,你是知道天赐的才华的,他必然能够高中。” “那自然是,天赐可是我的儿子,自然继承了我的才能!” “月娘,这些年辛苦你了……”魏少卿抱着白如月,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只要百日宴那日我们能让元昭身败名裂,天赐再一举高中,成为窦首辅的弟子……” “如今我又升了官,若是元昭再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想必陛下定会补偿我,到时候能升任二品乃至一品,就能为天赐天恩都谋一个好前程。” “到那时候,我们魏家,在京城的地位就牢不可破了!” 门外的魏娇娇也听到了这话,她心中激动万分。 没错!没错!就是这样的! 娘亲会进魏家的门,元昭会被她们母女俩牢牢控制在手心里,大哥会成为首辅,二哥会成为皇商,而她魏娇娇更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这和她梦中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她的梦就要实现了! 第102章 以后要做什么 会试前一日,元昭和几个孩子都齐聚在东宫为元慕声收拾行装。 这些日子元慕声一直在东宫安心准备考试,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京城中都快忘了他这一号人物。 他也无所谓。 许久不见元知知,元慕声将小妹抱起来亲呢一会儿。 元昭正在给他收拾衣物,絮絮叨叨地:“初春里倒春寒冷得很,贡院不比东宫,娘给你多备上些保暖衣物,你一定记得用。” “可别读书读忘了,夜里凉就早些睡,第二日才有精力考试。” 元慕声笑了笑,一一记下了,“娘,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我自己。” 元昭看着已经略微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长子,心下欣慰。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考不中也没什么。” 元知知在大哥怀里,挥舞着双手。 【大哥哥坠棒啦!一定能把魏天赐打得稀里哗啦!】 元南安也在一旁给大哥鼓劲,元祁玉呆呆地问:“大哥要去干嘛……” “大哥去考试!”元南安回答他。 “考试是森马?” “嗯……考试了就能当大官!”元南安用最简单的话给元祁玉解释。 元祁玉思考片刻,转向一旁的元宣问:“宣哥……你要考试当大官吗?” 元宣这段时间一直和元南安和元祁玉在一块,他们几个岁数相近,能玩到一起。 元南安每天往大将军府跑,元祁玉更不用提,就差挂在霍衍身上。 元宣虽然有点怕霍衍,但他发现有元南安和元祁玉在,霍叔比平时要和颜悦色得多。 三小只天天往来公主府-大将军府-东宫,不亦乐乎。 可惜元知知还太小,不然也会加入他们。 知知只能和小白玩耍,时不时被拉进宫里当苦力。 元宣听到元祁玉这么问,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我应该不用考试当大官。”他摸了摸自己的头。 “那你干嘛?”元祁玉问。 【宣宣哥哥只要啃老就行啦!】元知知加入对话。 元昭“扑哧”一声笑了。 元宣是太子嫡子,自然不用科考,说啃老也没说错。 怎么不算呢?啃老等着继承皇位…… 元祁玉不懂什么叫“啃老”,元宣自觉这不是个好词儿,于是反问元祁玉和元南安: “慕声哥哥要当大官,你们要干嘛?” “我要当女将军!”元南安不假思索回答。 元宣歪了歪头,“可我朝还没有女将军……” “没有那我就是第一个!”元南安丝毫没有犹豫之色。 元宣愣了愣,又问元祁玉:“小玉,那你呢?” “俺要杀猪。”元祁玉也没有犹豫。 “杀猪?”元宣很是意外,“为什么杀猪?” 在场除了元宣,大家都知道为什么,脸色都变了变。 元南安先揪了揪元宣的衣袖,“杀猪就是杀猪,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元宣没再问,只是陷入思索。 南南和小玉比他都小,都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 那他呢?他好像从来没思考过这个问题。 不止他在想这个问题,在一旁的元昭也被几个小豆丁的对话感染到。 她呢?她以后的人生该怎么过呢? 这时,元慕声打断了她的思考,问她:“百日宴那天,娘亲有准备了吗?” 元昭回神,点了点头。 当下最重要的是和魏少卿和离,再考虑之后的事。 她握了握慕声的手,“你安心考试,什么都不用担心。” 元慕声唇角轻勾一个浅淡的笑,他蹲下身,冲几个弟妹招了招手。 几人围在他身边。 “大哥去考试,你们要好好给娘亲帮忙,别让她受欺负知道吗?”他怀里还抱着知知。 【好诶!】 “大哥放心吧,我肯定不让坏人靠近娘亲半步!” “嗯嗯,保护娘亲!” “我和父王母妃也会去,慕声哥哥就放心吧!” …… 次日考试,魏天赐到贡院门口时就引起了一阵轰动。 当日送考的人不少,白氏一家自然都去了。 秦瑶正好坐着马车出城去城外庄子,也绕道贡院门口送魏天赐进去。 再看到那些闺中少女在见到魏天赐的模样时都难掩心动的模样,她心中欢愉。 只要天赐一举中榜,她就高兴。 贡院门口的人慢慢散尽,秦瑶也准备离开。 她正要放下车帘时,恍惚看到一个人影。 那人,怎么那么像大公子? 再想看时,一辆马车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元慕声还瘫痪着,怎么可能是他? …… 元知知的百日宴办的热闹又盛大,当日一早,魏府上上下下就忙碌起来。 元昭给元知知还有其他几个孩子都打扮了一番。 尤其是元知知,她这些日子被喂得肉嘟嘟的,整个脸蛋圆润又可爱,身着一身红衣,眉心再点上一抹红,犹如天上下凡的小仙童。 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她。 元南安这阵子窜高了不少,已经快和比她大三岁的元宣差不多高了。 加上有霍衍带着她练武,她小小年纪就已经目光如炬,小小的身子充满了英气,是京城的世家女孩都没有的。 元祁玉今日已经被多番告知少说话就行。 他最近跟着元宣学了一个好办法,那就是在自己不想说话的时候板起脸,一概装作冷酷就行了。 元祁玉起初不明白什么是冷酷。 元宣告诉他:“你就学霍叔对别人时候的样子。” 元祁玉悟了。 原来爹爹这就是冷酷。 爹爹不愧是他爹爹,对那么多人冷酷。 那他也要学习爹爹,对除了娘亲和哥哥姐姐小妹以外的人一概冷酷! 还别说,当他板着个小脸站在元南安身边时,那俊秀的小脸看着还颇有些味道。 今日是个大日子,魏少卿自然也一早起来和元昭一起去大门口迎接。 秦心很自觉地不露于人前。 魏少卿在看到元昭身边的三个孩子时,愣了半晌。 这几个孩子,什么时候变化这么大,生得这么好了? 他印象里,这几个不都还瘦骨嶙峋,还精神不正常吗? 怎么现在看来,一个个都像小仙童一样? 他愣神之际,元昭已经走了出去。 终于,听雨巷魏府迎来了第一波客人…… 第103章 姜流的长子 “临安侯府姜家到!” 出乎意料的是,临安侯府姜家是第一个到的。 临安侯夫人带着姜流,还有姜流的正房娘子。 魏婉雪一顶小轿跟在他们后面。 她是妾室,本不应该出席这样的大宴,可毕竟是魏少卿的亲妹妹,姜家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今日魏婉雪摆出的派头,比姜流的正妻还要足。 她一到,就像只蝴蝶一样飞向魏少卿和元昭, “哥哥,嫂嫂,婉雪好想你们!” 姜家几人冲元昭行礼,元昭的态度还不错,只是在魏婉雪过来时,她往旁边挪动一步,不是很想搭理她。 姜家两位夫人自然看到了,只是对视一眼。 看来,公主对这位小姑子也不是那么上心。 魏婉雪略微有些尴尬,转了个身子挽起魏少卿的胳膊。 魏少卿打量着自家妹妹,寒暄问道:“一些日子没见你,怎么觉得你瘦了些?” 魏婉雪眼波流转,看了眼她身后的姜家几人,面中带羞:“哥哥,昨日身子不爽,请了大夫来,大夫说我已有了一个月身孕了……” 姜流的正妻脸色顿时不大好看。 临安侯夫人看了眼姜流,姜流也是一愣。 他在心底细算了算日子,一个月前,那会儿好像听说昭和公主要回京,他的确去过魏婉雪那。 这就有了? 元昭没想到一上来就有好戏看,她笑脸盈盈站在一旁,“那得恭喜侯夫人了,这是姜小少爷第一个孩子吧?” 临安侯夫人欠了欠身,点头,目光有些复杂。 姜流虽然有不少小妾,可一直以来肚子都没有动静。 怎么偏偏长子是从魏婉雪那出来的…… 临安侯夫人因着先前在扬州的丑事,一直对魏婉雪有意见。 魏婉雪嫁过来后也不是个安静过日子的,三天两头要不是找正妻的麻烦,就是找小妾的茬。 闹得姜家后院鸡犬不宁不说,还每天嚷嚷着自己的兄嫂多么多么厉害。 临安侯夫人苦不堪言,姜流的正妻纵然有侯夫人撑腰,也忌惮着魏婉雪背后的元昭。 她还听说了当初元昭屈尊降贵想要为魏婉雪求一个平妻之位。 尤其魏家回京后,她们自然是知道魏婉雪天天往听雨巷跑的。 今日来,一是想借魏婉雪打通一下和元昭的关系,二是想看看元昭的态度。 却没想魏婉雪揣着个肚子直接就来魏府说了有身孕的消息。 姜流倒是最开心的,他向来风流,可一直没有子嗣的消息,自己那群狐朋狗友未免嘲笑他。 这会儿听说魏婉雪有了身孕,他自然高兴,做出了关心的模样,上前搀着她: “婉婉,你有了身孕怎么也不告诉我?万一磕了碰了可怎么办?” 魏婉雪狡黠一笑,“人家也是昨日才知道,谁让夫君都不常来我这呢?” 她借机依偎在姜流怀里,挑衅地看了眼姜流的正妻。 元昭打量着姜家娘子笑不出来的脸色,“既然婉雪有了身孕,姜公子今日得多照顾些,可别让她到处乱跑才好。” “各位往里坐吧,别站在这了。” 姜流挽着魏婉雪往里走,临安侯夫人和姜大娘子朝元昭欠了欠身,脸色都不大好看地离开了。 听说魏婉雪有了身孕,魏少卿心情格外不错。 “这可是姜流的长子,日后必然能得到临安侯府的精心栽培。” “看来我魏家,势必要发扬光大!”他感叹一声。 元昭笑了笑,垂着眸子,“是啊,定会的。” …… “吏部尚书陈家到!” “礼部尚书冯家到!” “大理寺卿周家到!” …… 慢慢来的宾客越来越多,听雨巷门口路上马车都快挤不下了。 周围的老百姓纷纷驻足观看,毕竟来的这可都是京城里响当当的人物。 官一个比一个大。 魏少卿起初还能笑得开心,慢慢就笑不出来了。 来的官员女眷,见着他都是敷衍道了句贺: “恭喜驸马爷升迁!” “御史台可是好地方啊,驸马爷深得圣恩!” 紧接着,无论是官员和女眷,都要挤着去和元昭说上话。 “殿下多年未见,还一如当年那般绝色!” “这就是殿下的小千金吧,看着真像个福娃娃,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和公主长得真像,长大了必然也是个美人胚子。” “这是二姑娘和三公子吧,看看这模样,一个生得比一个俊俏。” …… 要么是一声接着一声的“公主殿下”,要么就是夸那三个孩子的。 魏少卿被挤到一边,听得心烦意乱。 再看着元昭和那三个孽种被围在人群中笑得那般明艳,他心里更是烦躁。 但他似乎忘了,今日本来就是元知知的百日宴。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民妇白氏见过殿下。” 元昭停下和官眷们的寒暄,微眯了眯眼,看向人群中的一个方向。 魏少卿也没想到,白氏带着魏天恩和魏娇娇大剌剌就出现在元昭面前。 他原本和她说的是,既然她住在魏府,到时候混进宴席里避开点元昭就行了。 白氏的声音虽弱,可这句话还是引得众人都安静下来。 其他不知情的人只是奇怪,今日这样的场合怎么会有人自称“民妇”? 魏少卿心里一咯噔,下意识转头看元昭。 只见元昭表情平静,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殿下,这位是?”旁边有贵妇人问。 “这好像是近来京城里很有名的那位天才少年的母亲,听说她们家中失火,得公主好心收留,现下就住在此处……”有人立马解释。 一旁的魏婉雪也来凑热闹,不由得嗤笑一声。 元昭真废啊!外室都大剌剌来大宴了,她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第104章 变成大猪头 “这就是那位天才少年魏天赐的母亲白氏,和她的两个孩子,现下正在府上住着。”元昭没开口,她身边的甘棠替她解释。 元昭遥遥看着白如月,她眼神里一点慌张胆怯也没有,反而唇角勾起一抹笑来。 她一笑起来,格外地明艳又大方,像盛开的玫瑰。 白如月牵着两个孩子,一身白裙显得柔若无骨,这下看过去不免小家子气了些。 但有人注意到白如月牵着的那两个孩子,有人道:“这小姑娘长得不错呢!听说她与她兄长一样也是有才的,三岁就能作诗了……” 魏娇娇提着自己的裙摆,很是自信,她今日拿出了自己最好的行头。 因为她知道,今天她一定会遇到那个人的。 听到有人夸她,她不免昂起头,像只骄傲的孔雀。 身边不时有人奉承几句,她都一概甜甜地回谢。 白如月也笑着道:“我这小女儿当年出生时就被大佛寺的高僧说过她气运极好,是大富大贵之人。” “就连我家相公,最喜欢的就是娇娇了,她那两个哥哥都比不上呢!”她一边说着,眼神不时撇向魏少卿。 这样大庭广众之下,魏少卿清楚元昭被蒙在鼓里,心里也有丝窃喜。 【啊啊啊啊啊,居然来家门口撒野!】 【气屎我啦!】 知道内情的几人都恨得牙痒痒,碧云忍住自己上前去抽这嚣张的外室几巴掌的冲动。 “你们看!她头上有蝴蝶!” 魏娇娇别出心裁给自己的发间插了一朵方才盛开的桃花。 她在心底呼唤着:蝴蝶快来!蝴蝶快来! 果然,就有几只蝴蝶飞了来,绕着她的发髻转。 又适时有阳光洒下来,显得沐浴在阳光里的魏娇娇整个人犹如仙女一般。 魏少卿和白如月都是眼前一亮,看来他们娇娇果然是天命之人。 众人赞叹着: “白夫人此女看来日后定是个有福气的。” “小小年纪就这般有才,再等她长兄此次高中,想必日后一定有个好前程。” ”白夫人真是有福……” 白氏看了一眼元昭,又看到她身边锦衣华服的三个孩子,眸中划过一丝恨意。 继而她挽起自己耳边的一缕头发,“我相公说了,孩子有没有福气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身体健康,能像个正常人一样长大生活就可以。” 周围人都有些尴尬,不由得有一些视线落在元昭身上。 可是听说殿下的几个孩子都多病多灾的,白氏这话不就是在打公主的脸吗? 但这时,只听得一阵“嗡嗡”的声音传来。 众人抬头,就见半空中一群蜜蜂飞来,直直就朝着魏娇娇袭去。 【呀!腻不是气运好吗?尝尝变成大猪头的味道吧!】 元知知扬着小脑袋,悄悄亲了自家娘亲一口,还挥着小手摸摸娘亲的脸。 【娘亲不气气,知知给娘亲报仇!】 元昭摸了摸知知的小脸。 “啊啊啊啊啊啊!”本还在扮演着神女降世的魏娇娇一下子就捂住脸,可那些蜜蜂像着了魔一样,纷纷往她的脸上、手上扎去。 白如月被吓坏了,连忙帮她打走那些蜜蜂。 但那些蜜蜂根本不走,甚至连带着白如月一起蛰。 而魏天恩看到这样的场面瞬间就躲开了。 魏少卿想上前帮忙,可到底顾及着周围这么多人看着,不敢上去,就只连忙吩咐自己的小厮: “愣着干嘛?快上去帮忙!” 小厮也不是很乐意,那些蜜蜂那么凶,自己被蛰了怎么办? 这时甘棠吩咐道:“去拿竹竿来,把那些蜜蜂打走就行!” 碧云一听这话,第一个上去,拿着竹竿“啪啪啪”就往白如月身上打。 其他小厮也纷纷效仿。 一时之间,只能听见白如月和魏娇娇一声又一声的惊呼。 魏娇娇死命地念着“蜜蜂快走”“蜜蜂快走”,可怎么都不管用。 该死的,这怎么又不管用了? 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元昭捏了捏元知知的小手,元知知这才让那些蜜蜂退去。 这时候,白如月和魏娇娇已经被蛰得满脸是包。 而身上,亦是被竹竿打得青青紫紫,精心搭配的衣裳也都脏得彻底。 白如月抱着魏娇娇瘫在地上哭哭啼啼:“想来是民妇冲撞了公主殿下,若是殿下觉得民妇母女抢了殿下风头,民妇走便是了……” 众人皆是一愣,目光纷纷转向元昭。 怎么听白氏这意思,是觉得公主害她? 元昭的目光沉了下来,真是张口就来,开了眼了。 看来今日白氏是打算从一开始就不安分了。 白如月哭得梨花带雨,可是顶着满脸是包的脸怎么看怎么搞笑。 这时魏娇娇也开口了,她指着元祁玉就道:“当初我们一家人搭公主的船来京,这位小公子就看不惯我二哥哥把他推进水里要害死他!” 众人骇然,这小公子看着不怎么说话的样子,这么凶吗? 当下有孩子的官眷,都不由得拉着自己孩子后退一步。 白如月也继续道:“民妇命苦,家中相公常年不在家,生得二子一女好不容易将他们拉扯这么大。好在魏大人心善,念我们母子在京无依无靠这才收留我们。” “殿下若是不满意,民妇带着孩子走便是,哪怕在京城要饭也行,总比被人糟践了的好……” 有些看向元昭的目光不自觉变了。 这公主说是好意,难道是暗地针对白氏一家人? 魏婉雪也恰到好处站出来,装作劝导元昭的模样: “嫂嫂,” “你这疑心病也太重了些,这些年来我哥哥一个妾都没纳过,难道哥哥还没给够你安全感吗?” “纵然这白夫人生得貌美,可人家都有夫君了呀,你也不必这么介怀的……” 魏婉雪四两拨千斤的,一下子就变成了元昭善妒又敏感,还刻意针对无辜之人。 魏少卿观察着面前的局势,这就是他们今日计划的第一步。 现在看来计划执行得不错,他走到元昭身边,同她道: “好了,昭儿,你别闹了。” “当初祁玉这孩子胡闹,差点害死魏家小公子,我都没和他计较了,你如今还折腾什么?” “白氏住在这,都住得远远的,不碍你的眼,你要是真不满意,为夫再为她们另寻住处?” 他的语气似乎宠溺又委婉,好像平日被元昭欺压惯了一样。 魏少卿这么一说,就坐实了今日发生之事都是元昭和孩子们的过错。 众人都面面相觑,互相观察着神色。 “你也累了,跟我下去好好休息休息……”说着魏少卿就要揽住元昭的肩强行带她离开。 只要元昭一走,白氏和婉雪就有肆意发挥的余地了。 今日这场大宴,这么多豪门世家,她们都能说得上话,也才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但只听“啪”地一声,极为响亮。 有的人抖了抖,循着声音望过去。 “你不过一个驸马?有什么资格对本宫指手画脚?!” 第105章 皇姐这脾气 魏少卿呆在原地,全身的血液像凝固了一般。 元昭站在他对面,一动未动,甚至连个表情都没有。 但她微红的手掌显示了方才那巴掌是真的。 整个场面都安静下来,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 魏少卿捂上自己那通红的侧脸,反应过来时面上都是不可置信: “你……你打我?” 两人成婚十多年,元昭连和他红脸的次数都极少,也就是这几个月脾气大了些。 但也仅仅局限于和他口头争吵。 在魏少卿看来,只要他晾她几天,或者强势些,元昭也就妥协了。 就比如前段时间秦氏姐妹的事,她都全盘忍下了。 却没想到,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竟然会打他?! 明明是她容不下白氏,教出来的孩子恶毒心肠,她还有理打人? 众目睽睽之下,魏少卿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魏府外来往车马流动,热闹非凡。 可仅仅隔着一道影壁,门厅内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过的声音。 已到的客人不免屏住呼吸,不知该不该上前劝导。 魏少卿愣神之际,外头传来一个调笑的嗓音:“哟!皇姐这脾气,这么多年没改过?” 这声音打破了沉默,各位官员女眷不由得舒了口气。 总算有个救场的了。 可当大家转头看向门口时,已经到的朝中官员不由得又提了一口气上来。 怎么是这位到了? 元昭微微侧身,看向来人,有些意外。 冷白的肤色,鼻梁高挺,唇色淡薄,一身蓝色锦袍,金革带,玉佩环,脚下踩着名贵皂靴。 眉间带着一丝乖戾不驯,一个和他通身名贵衣料极不相符的布袋子斜斜被扛在肩上。 他懒懒靠在门口的石壁上,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好惹的肆意。 他都进来了,门口的小厮这才敢落后一步通报道: “三皇子晋王殿下到!” 元昭正了正神色,唤了一声:“阿……三弟,好久不见。” 元恒,淑贵妃的三皇子,她的皇弟。 她给元恒送了请帖吗?皇室的人,她应该是送了的。 但没想到他真的会来。 不知是听到什么有趣的,元恒勾起唇角嗤笑一声,扛着那手臂长的布袋大步走向元昭。 他停在元昭面前一步的距离,冲元昭身后的甘棠扬了扬下巴。 甘棠一愣,就见他肩上的那个布袋子直直扔向了自己。 好在碧云反应快,接过了。 元昭疑惑地看向元恒。 他只是一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听说皇姐在扬州身子不好,生的几个小外甥也不大健康,本王带了点药材来给补补。” 众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大好。 晋王殿下这是来干嘛的?给公主找不痛快的? 随即元恒又瞥着旁边的元南安,微微歪头,毫无铺垫就开口问:“就这小姑娘是个小哑巴?” 大家的神色都有些微妙。 看来是的,太子殿下和三皇子晋王一向都是夺嫡的竞争对手,今日晋王来指定也是砸公主的场子的。 元南安听到这话,有些不开心,故而她直接张嘴就回:“我不是小哑巴。” 在听到元南安说话的那一刻,魏家人和白氏母女都震惊了。 元南安什么时候能说话了? 魏少卿更是压不住心里的震惊,这么大的事,元昭竟然不告诉他? 元恒摸了一把元南安的脑袋,元南安想躲,没躲过,只抬头看着面前这个没见过的男人笑得玩味,“不是小哑巴?只是不爱说话?” 元昭垂下眼眸,元恒怎么会对她的事那么清楚? 他今日来究竟是做什么的? 元恒的到来,似乎让大家都忘了元昭方才打了魏少卿一巴掌的事。 但元恒转了个身,和元昭并肩站着,微低头凑近打量着魏少卿的脸。 “啧啧,这一巴掌打得真的是……”他抱着双臂,像是在欣赏魏少卿脸上的巴掌印一样,“柔中带力,五指清晰,真是完美!” 他还点评上了…… “本王还以为,皇姐在扬州十年,性子都温润如水了呢!” 魏少卿脸红了又青,青了又白。 但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元恒不是他得罪得起的人。 他背后有陛下最宠爱的淑贵妃不说,还是和太子抗衡的重要势力,哪怕立了太子多年,朝中也有不少人支持他。 于是魏少卿咽了一口气,露出颇有些可怜的表情看着元昭:“想来是我做得不好,昭儿不高兴罚我也是应该的……” 【别装!】 “别装!” 元恒的声音和另一个声音同步响起,他不动声色停了一瞬,就听见那个稚嫩的嗓音紧接着一连串骂骂咧咧: 【啊啊啊啊渣爹就是个装货、白莲花、绿茶!他不愧和白如月天生一对!还在这卖可怜,卖艺卖身什么都比这好!】 【这巴掌打得轻了,他都把外室和孽种堂而皇之带来找娘亲不痛快了!就该让他和外室一起滚粗去!】 【我就该让蜜蜂也把渣爹变成大猪头!】 【略略略!】 元知知越骂越脏,但魏少卿听不见。 他只听到了元恒的那声“别装!”脸色险些挂不住。 元恒到底是来找元昭不痛快,还是来给元昭撑腰的? 周围的人也看不懂了,连元昭自己也有些不懂。 她和这个皇弟多年不见了,更没什么书信联系,小时候的关系吧,也说不上多好。 按理来说,今日他来多半是淑贵妃的意思,可淑贵妃一向是最厌恶她和皇兄的。 元恒撑着下巴,没再说话。 一旁的白如月给魏婉雪使了眼色,魏婉雪便扑到魏少卿身边,哭哭啼啼道: “哥哥,你这些年过得太苦了……娘如今也卧病不起,嫂嫂要是不高兴,我们还是进去吧……” 白氏也拉起来魏娇娇,拽过来魏天恩,跪在元昭面前,“公主不高兴的话,民妇带着孩子们离开就好了……” 元昭“哼”了一声,气笑了。 这几人真是狗皮膏药一样,脸皮厚且无耻得无下限。 白氏低着头,微微勾唇。 元昭真蠢,她那一巴掌下去,只会坐实她“悍妇”的名声而已。 只要接下来计划顺利,她就离声败名裂不远了。 …… “驸马要是觉得过得太苦,这个驸马也可以不做。” 沉稳的声音先至,门口就又黑压压来了一批人。 小厮连声通报: “太子殿下到!” “太子妃到!” “大将军府到! “明国公沈家到!” …… 第106章 我牵着你走 一听到通报,元南安和元祁玉的眼睛都是一亮。 元祁玉冲向门口。 他本是要冲向霍衍的,但在看到霍衍时,他想到爹爹说过不能在人前张扬。 于是拐了个弯,冲向了霍衍身边他熟悉的沈云舟。 元知知被抱着,瞅见自家三哥的速度时惊掉下巴。 【风一般的三哥哥!】 沈云舟不像霍衍那般结实有力,哪接得住元祁玉这样全力的一冲。 “哎哟喂诶!我的好外甥!”他直直地就被元祁玉撞倒在地。 好在霍衍反应快,伸出一只胳膊一把将元祁玉捞过,这才免了元祁玉也摔在地上。 在旁人看来,霍衍就是为了救元祁玉才把他抱起来的。 元祁玉如愿被霍衍抱着,高兴得咧开了小酒窝。 他环着霍衍的脖子,悄悄在他耳边道:“爹爹,你终于来啦!” 霍衍挑了挑眉,稳稳抱着他,又把沈云舟拉起来。 沈云舟这头还没站稳,屁股就被人踢了一脚。 “你看看你怎么这么废,连个孩子都接不住!” 沈云舟的屁股受到二次伤害,他呲牙咧嘴地回头,却不敢回嘴。 站在他身后那个身形瘦削却十分有力的白胡子,正是他爹,现在的明国公,也是国舅——沈意风。 沈意风后面,还跟着沈云舟的大哥沈云朔和沈家大嫂。 元昭在听到通报时,就撂下魏少卿,带着人到门口迎接。 众人纷纷向元成行礼:“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娘娘。” 元成身上自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扫了一眼,才示意平身。 他亲自扶起元昭,面色一下就柔和下来:“孤去顺道接了舅舅和表哥表嫂,来得不晚吧?” 元昭笑了笑,摇摇头。 她看向沈家人的眼里都是欣喜,她没想到,沈家人竟然都回京了。 其他人看着现在这个架势,顿时就心知肚明。 太子殿下和公主关系重修于好的传言是真的。 元昭领着元成一干人往里走,同时道:“诸位可先在园子里逛逛,稍后在花厅开席。” 周围人都识趣地慢慢散了,今日这场面,可有的唠。 现在这场面,魏少卿还敢多说一句话吗? 他只能跟在一众人后面往院内走,什么都不敢多说。 同时眼神示意白氏和魏婉雪先离开,白氏拉着两个孩子,有些不甘心。 而魏娇娇捂着自己的脸,不敢抬头。 她被白氏牵着,差点踉跄一步。 这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在她梦中出现过。 “你小心些,我牵着你走。” 她惊讶抬头,就看见面前一个锦衣华服、俊朗温柔的小少年向自己伸出了手。 他头戴玉冠,面带笑意,魏娇娇一下子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她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又想到自己现在满脸都是被蜜蜂蛰过的包,赶紧羞赧地低下了头。 自己终于又有气运了,都这样了还能吸引到他。 “公……公子……多谢公子” 说着她就要把手伸出去,可面前的手却稳稳握住了另一只手。 “南南妹妹,快走!姑姑她们在等着我们呢!” 魏娇娇惊慌转头,就见元南安从她身边快步掠过。 元南安甚至反过来抓着元宣的袖子,“走走走!再留在这我们也得变成猪头了!” 元宣疑惑她说的“猪头”是什么,一边被她带着往前走一边回头看魏娇娇。 他“扑哧”乐了,连忙跟上元南安,“南南妹妹,你说得没错,还真是猪头!” 魏娇娇愣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跺了跺脚,委屈地哭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 …… 元昭让甘棠先引着元成和沈家人往里去正厅,碧云则到她身边悄声问:“殿下,还按计划行事吗?” “让墨雪他们随时盯着。”元昭点了点头。 碧云又看了眼跟在最后面的魏少卿,“殿下,驸马爷会不会不敢……” 元昭笑了,“我那一巴掌就是帮他坚定决心的。” 元昭说得没错,现在魏少卿垂着的眸子里都是恨意。 没那一巴掌前,他看到今日这么大场面这么多人来或许还会犹豫下。 但现在有了那一巴掌,他更不可能错过这个一击必中的机会。 只要成了,她元昭今日之后就完完全全由他这个夫君掌控了。 以后,只有他魏少卿把元昭踩在脚下羞辱的机会! 这时,碧云看了眼周围,“殿下,晋王殿下不知去哪了。” 元昭也打量四周一眼,果然没看见元恒。 她心里有些担心,元恒性格乖张,是个不可控因素。 “你放心,我派人盯着他。”霍衍不知何时抱着元祁玉走到她身后。 见霍衍来了,碧云也就后退了一步。 元昭看了他一眼,他今日玄色衣袍,很是亮眼。 两人从那日公主府谈话后就再没见过。 元南安和元祁玉时常往将军府跑,她本想制止,但第二日将军府就捎来口信说让他们随意过去便是。 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元昭没说话,转身往里走,霍衍稳步跟在她身后,只问道: “还有要做的吗?” 元昭倏忽停下脚步。 霍衍一顿,也跟着停下来。 元祁玉从头到尾都只瞪着圆圆的黑眼睛不说话。 霍衍看着元昭的神色,以为她大抵又要说出拒绝的话来。 他心中一阵苦涩弥漫开来,正想离开之际,元昭轻声唤了他的名字。 “霍衍。” 周围人声嘈杂,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近不远。 初春的风清凉,元昭转头看他,少有的明媚地笑了起来, 风带着她的话传入他的耳中。 “你就祝我自由。” 时光回转间,是十四岁的少女从城墙上丢下来绣得歪歪扭扭的手帕。 她问他:“还有什么要做吗?” 是十五岁的少年踏马离开前,将手帕珍惜放入心口的位置,扬声同她道: “昭和!” “你就祝我归来!” 第107章 好好吃盏酒 两人在廊下说话的场景被魏少卿收入眼底。 霍衍还抱着元祁玉,从魏少卿的角度看过去他们像是一家三口般。 但实际上,元昭并没有丝毫逾矩。 魏少卿目光里像是淬了冰,一拳锤在身边的廊柱上。 元昭态度变化这么大,是因为回来见了霍衍? 他都快忘了,霍衍到现在还没娶妻! 好你个元昭!竟然敢背着我和别的男人私会! 魏少卿不由得咬紧牙关,双拳攥紧,满眼都是不甘。 他再抬头时,元昭已经不在原地。 …… 沈家人见元昭似乎很是忙碌,便只是随着元成在正厅坐下。 甘棠命人奉上来茶。 沈意风先是环顾了一番四周,不禁皱了皱眉。 正好这时元昭进来,就听见沈意风问:“昭昭放着公主府不住,怎的要窝在这?” 言下之意,是这宅子委屈了。 元成也有同感,但他见元昭进来了,就没解释,只是微扬下巴,“她来了,舅舅您自问她吧!” 元昭进来,满脸带笑径直走向沈意风。 “舅舅!” 霍衍跟在她身后,放下元祁玉,元昭便将元南安、元祁玉和元知知一一召过来。 “来,见过舅爷爷和大表舅!” 元南安恭敬行礼,“元南安见过舅爷爷、大表舅。” 元祁玉不认识眼前人,但霍衍给他示意了一个眼神,他便学着身边的姐姐也行了礼。 “元祁玉见过舅爷爷、大表舅。” 他最近跟着霍衍的时候多,说话利索多了。 沈意风和沈云朔目光含笑,直夸两个孩子。 只是两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划过了和元祁玉格外亲近的霍衍身上。 从进门时两人就察觉到了,昭昭的这个孩子怎么会和霍衍这般亲呢? 元知知则是在乳母怀里扑腾,也学着举起小手作揖。 【元知知见过舅爷爷、大表舅。】 沈家父子两人俱是一愣,是谁在说话? 早已熟知元知知心声的沈云舟斜斜站在那,摇着扇子观赏自家大哥和老爹不解的神情。 【原来这就是娘亲的娘亲的哥哥哇,沈家舅舅们都长得吼吼看!】 【不资道娘亲的皇后娘亲是不是美若天仙嘞?】 …… 元知知还在继续输出,元成和元昭听到她提起先皇后,神色都有些动容。 沈意风以为自己上了年纪耳背眼花出现幻觉了。 沈云朔环视四周,看着自己二弟那意味深长的表情,就知道他一定知晓什么。 沈云舟低下头,在沈云朔耳边说了什么,沈云朔恍然大悟般看了眼元知知。 这就是传说中所说的“小仙女”? 难怪这孩子的模样生得那般珠圆玉润,竟然这般有灵气。 对面的沈意风见自己两个儿子在咬耳朵,实在好奇,给沈云舟使了好几个眼神。 沈云舟抱着臂就站在那不动。 谁让老爹刚刚踢自己来着? 沈意风压下心底的好奇,又瞥了眼门外,才问元昭:“你在这,驸马呢?” 这样的场合,魏少卿竟然不过来,如何像话? 坐在上位的元成嗤笑一声,众人看向他,他到底什么都没说。 元昭只是笑笑,同沈意风道:“舅舅,您今日就和皇兄,还有表哥们好好吃盏酒便是。” …… 今日的百日宴排场极大。 不仅太子和太子妃都来了,京城里几乎叫得上名的权贵全都聚集在这了。 晋王、明国公、霍家、六部尚书、大理寺卿…… 没来的,也都送了礼前来。 各种珍贵礼品流水般往内院一箱箱抬。 白如月看到这样的场面,整个人抑制不住的嫉妒又心动。 凭什么?凭什么元昭就有这样的好命? 想到今日见到元昭的场景,她总是那般高高在上又华贵万千,她都不需要做什么就可以引得那么多人为她撑腰。 白如月心里恨极了。 同样都是魏少卿的女儿,她女儿百日宴只能在扬州的杏雨巷里过,而元昭的女儿,却能享受这样的荣华富贵? 她不甘心,她一定要把这些东西都抢过来! 魏娇娇亦是这样想。 那元南安,不就是个小哑巴,凭什么和元宣哥哥站在一起? 元宣哥哥是她的,她的梦里就是这样的!她一定要把元宣哥哥抢过来! …… 开席后,男宾和女宾分席。 元昭站起来,一一给女眷的各个席面敬了酒。 一圈下来,就有些不胜酒力了。 她双颊酡红,站都有些站不稳。 魏婉雪见状,连忙起身扶起她,“嫂嫂,我扶你回去歇会儿吧。” 元昭点点头,吩咐甘棠,“今日都是贵客,你留下照看着,别让底下人出了差错才是。” 甘棠有些担心她,“殿下,您自己我不放心。” 魏婉雪连忙插进来,同甘棠道:“你放心,我陪嫂嫂去,我怀了身孕不宜饮酒,正好可以陪着嫂嫂。” 甘棠看了一眼魏婉雪,像是有些不放心。 但元昭许是喝醉了,拍了拍魏婉雪的手,当着众位女眷的面笑着道: “本宫的小姑子,一向和本宫最亲了……她最心疼本宫了……” 魏婉雪听到这话,面露欣喜,元昭都能说出夸她的话来,看来真的醉了。 况且,有元昭这句话,日后在京城的贵妇圈子里,她也能有个名头了。 下头坐着的,唯有姜家两位夫人面色都不大好。 “甘棠……你放心,婉雪定能照顾好我……” 众人见元昭这样,都知道她定是喝多了,于是纷纷同魏婉雪道:“魏娘子赶紧送殿下回去歇息歇息。” 魏婉雪挽着元昭,往内院走去,将她扶回了自己的院子。 魏少卿已经等在那了。 他见元昭斜斜靠在魏婉雪身上,全然一副醉倒的模样,有些惊讶: “她喝了这么多?” 魏婉雪点点头,将元昭交给他,“哥哥,我去把人带来。” 魏少卿接过元昭,叮嘱她:“小心些,别让人看见。” 第108章 身败名裂 “昭儿,昭儿,”魏少卿将元昭扶进内室,将她抱到床上,轻声唤着她。 元昭低低应了一声,浅浅睁开眸子。 魏少卿看着怀里双颊微红的人,神色微顿。 元昭今日穿着大红衣裙,此时因为醉酒面上更是白里透红,肌肤如水。 眸子微微睁开,带着些湿润的水意,整个人显得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他的喉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只感觉浑身都燥热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明明没有喝太多酒。 他压下那股气,手里还端着碗醒酒汤,摇晃着元昭,温声同她道:“昭儿,你酒喝多了,把这碗醒酒汤喝了。” 元昭醉了酒,似乎很是温顺听话,低着头将那碗醒酒汤一一饮尽。 随后魏少卿将她放在床上,揉了揉她的发间,语气温和,“你好好睡一觉,睡醒就好了。” 说起来,这是这几个月来他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同她说话。 从前的那些年,他一直这般,给元昭编织了温柔的陷阱。 那几年,魏少卿就是这样,在她病中给她喂了一碗又一碗的毒药。 魏少卿站起来准备离开,只听见床上的人像是呢喃般唤了一声: “魏少卿……” 魏少卿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看元昭。 像是做贼心虚般,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没有看到,身后人的眼角,划过一滴泪下来。 …… 魏少卿出了门,院子里的下人都去前院的宴席帮忙了,魏婉雪很快带着人过来。 白如月也不知何时从席上跟了过来。 魏少卿看着面前三个被蒙着眼睛的男人,面带厌恶。 他瞥了一眼魏婉雪,“你平日就这般放荡?” 魏婉雪上前挽着他的胳膊,撒娇般耸耸肩,“哥哥,这之后就不是我放荡了……” 她又在他耳边悄悄道:“要不是他们,我还怀不上临安侯府的长子呢……” 她打算凭借着这一胎,牢牢稳住在临安侯府的地位,再利用元昭的身份抬个平妻做做。 这样以后就不愁把临安侯府捏在手里。 魏少卿心中有些烦躁,回看了一眼屋里。 说到底,元昭是他的女人,这样便宜这三个男人,属实有些亏。 白如月瞥见他的神色,依偎上去,安抚着他:“卿郎,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月娘可以当一辈子外室的……” 听到白如月这般说,魏少卿心上涌起愧疚,他握着白如月的手,坚定道:“月娘,我不能再让你和孩子们受苦了。” 魏少卿定下心神,同魏婉雪道: “你带他们进去,我和月娘还得去前院引他们过来。” 魏婉雪点了点头,带着人进去了。 魏少卿看着人进了门,正准备转身离开。 他刚走一步,忽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白如月。 白如月微微一愣,两人相处十多年,她早已熟悉魏少卿这样的眼神。 但她还有些理智,“卿郎,今日事关重大……要不还是等晚上吧……” 魏少卿微微一笑,靠近她同她低语:“你不是说给元昭的那药很是强劲吗?那可是有三个男人,须得一些时间,够我们用了……” 白如月故作羞赧,又看了眼元昭住的这个大院子,心中艳羡至极。 元昭雍容华贵,又身份尊贵。 而她呢,只能活在她的阴影里。 魏婉雪已经带着人进去了,今日元昭必定身败名裂。 而她,马上就能拥有元昭的所有了。 想到方才魏少卿出来时略带犹豫的眼神,白如月心中升起些不甘。 元昭都要成为被几个男人骑在身下的贱人了,还能勾得魏少卿心动。 那她就要在这,让元昭被别人睡的时候,她的相公,正在睡着别的女人! 于是她踮起脚,拽着魏少卿的衣领微微向前,笑着道:“卿郎,我们还没有在这个院子……” 元昭,你不是很得意吗? 我就要在你的地盘,让你的男人臣服于我! 魏少卿刮了刮她的鼻子,调笑一声。 他想到方才元昭的模样,腹下那股火又猛地升起来。 没有元昭,白如月也可以。 于是他抱起白如月,就直接往偏房走去。 …… 魏婉雪带着几个男人进了内室,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元昭。 她凑近,见元昭闭着眼,似乎沉沉睡去了。 她“呵”地笑了一声,扭着腰肢走向那几个男人,想要取下男人戴着的耳塞和眼前蒙着的布带。 有个男人感觉到进了内室,开口问道:“雪儿,你今日又想和我们玩什么把戏?这么神神秘秘的?” 按照魏少卿和白如月的指示,魏婉雪并没有把元昭的事情告诉这几个男人。 若是知道了元昭的身份,怕这几个男人不敢。 故而她把他们带来之前蒙上了他们的眼睛,堵上了耳朵,只说要和他们玩一个游戏。 反正先前在这宅子里,魏婉雪没少和他们玩各种各样的把戏。 她正要解开一个男人的眼睛时,却只感觉到颈后一凉,还没等她叫出声,她就失去意识了。 床上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眼底一片清明。 元昭坐起来,扶光墨雪单膝跪在她身前。 扶光端着一个碗,若魏少卿在,便能认出那碗和他之前给元昭喝的醒酒汤的碗一模一样。 元昭没有一丝表情,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冷声道:“喂下去。” 扶光一把拽起昏迷的魏婉雪就给她灌了进去。 元昭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一套绣着金线花纹的衣裙。 她扔到魏婉雪身上,“给她换上。” 墨雪看了眼这衣服,这衣裙不仅看着就价值不菲,她还认得出来这是公主的服制。 但她和扶光什么都没问,扒了魏婉雪的衣服给她穿上。 …… 墨雪将三个男人的眼睛和耳朵解开,便轻步退了出去。 当三人看到躺在床上,穿着名贵衣料,还摆着诱惑姿势的魏婉雪时,一时之间就明白了。 原来魏婉雪今日要这么和他们玩。 …… 元昭站在门口,听见屋里传来了一声接着一声的靡靡之音。 扶山墨风也出现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殿下,都处理好了。” 元昭点了点头,像是在看着远方,问道:“他们俩在哪?” 扶山墨风对视了一眼,目光转向仅仅一墙之隔的偏房。 元昭笑了。 魏少卿,真刺激啊! 第109章 院里有人 宴席行至结尾,宾客们酒足饭饱,自然要起身走走消消食。 太子妃站起来,身边的侍女扶着她,甘棠也迎了上去。 “去看看你家殿下吧。”太子妃同甘棠道。 甘棠应了声,“娘娘随奴婢往这边走。” 太子妃周围不少世家夫人们,太子妃同她们道:“诸位随意。” 有夫人往前一步,“要不我们也随娘娘一起逛逛,欣赏欣赏这府中景致……”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内院去,走到元昭的院前,太子妃在前,其他夫人紧随其后。 进了院中,本是十分安静,院里一个下人都没有。 甘棠在最前面:“我家殿下许是醉了酒在休息,这会儿应该酒醒了,我去……” “啊!”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突兀的女声打断。 众位女眷的脸色都变了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这女声没有停下,还在继续叫嚷着。 不是求救似的喊叫,这声音,倒像是…… 在场的都是成了家的,对这种声音一下子就反应过来。 声音又停下了,似乎在休息。 一行人面面相觑,脸皮薄的夫人们不由得低下了头。 太子妃亦有些不好意思,正想说些什么,耳边传来了元成的声音, “你们都围在这做甚?” 元成亦带着男宾们过来,这下,今日府上的客人大半都聚集在这院里了。 众人纷纷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元成抬手,先伸手将太子妃扶起来,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元成环顾了一圈问道,“昭昭呢?” 太子妃微微垂眸,只道:“昭昭醉了酒,先回院中来休息了,妾身也正是想来看看。” 元成点头,“孤看驸马也不在,这才领着大家来园中逛逛。” 夫人们面面相觑,难道屋子里的,是公主和驸马? 这两人也是怪了,前头不还在吵得面红耳赤的,怎么转身这就…… 大家各自心中百转千回。 都说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还真没错。 只是这公主和驸马,怎么挑着这样的时候? 也有人心底默默瞧不起元昭,这公主人前强势,人后竟是这般不知羞耻,这满院子的宾客都还在呢,就忍不住…… 太子妃看了元成一眼,她并不知其中内情,元昭今日只嘱托她和太子在宴席差不多结束后领着大家来内院。 难道真的是昭昭和驸马在里面?这究竟怎么回事? 不想让元昭出丑,太子妃只能同元成道:“殿下,昭昭或许累了,让她先歇着,我们去别处好了。” 元成不见元昭,心中亦奇怪,但见太子妃神色有异,便准备先离开。 而就在这时,屋子里又是一声浪叫。 似乎还有男人的声音,只是被女人的尖叫声掩盖住听不真切。 一大院子的人都安静了。 谁也没想到,今日来这还能听到活春宫。 甘棠似乎很慌张般,连忙道:“诸位先去前院……” 她的态度更让人觉得里头的人就是公主。 众人都看到了太子阴沉的脸色,纷纷转身,这热闹,敢听不敢看,还是快走吧! 就在一堆人哗啦啦转身时,在最外面的人豁然看到了站在院外的元昭。 “公……公主……”为首的人以为自己见鬼了,一下话都说不转了。 院里的人不自觉让出一条路来,所有人都看到了门外的元昭。 “大家怎么都在这?本宫院子里是有什么宝贝吗?”她笑着,眼中疑惑,边说着边缓步走向元成。 众人的眼神在元昭和屋子里来回交换,一颗心都不自觉提了起来。 这是公主的院子,公主在这,那……屋子里的是谁? 元成意识到什么,他看着元昭,咬了咬牙,同身边跟随的太监吩咐:“去把里头的人给孤拖出来!” 太监弯了弯腰,正想带着人就进去,被元昭拦下。 元昭只看着元成疑惑问:“本宫院里有人?” 她自然知道有人,但还是要再问一遍元成。 元成并不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他现在见到元昭在此处,只以为是魏少卿和别的女人在里面。 元成点头,问她:“你方才见到魏少卿了吗?” “本宫醉了酒,驸马来给本宫喂了碗醒酒汤。” “休息会儿感觉好了不少,本宫想着客人们还在,便想回前院,结果回去那边才知道大家过来了,这又才赶过来。” 元昭脸上还有些酒后的红,但整个人已经清醒了不少。 元成气得要命,那就是了,魏少卿这个混账,今日可是孩子的百日宴,他就这么混账! 他眼神示意了自己的贴身太监,太监带人进去,很快把里头的人绑着拖了出来。 太子动怒,其他人都只敢低着头,可还是忍不住看。 这……起先以为是公主驸马情不自禁,现在剧情反转,变成驸马偷情了? 还是在公主的院子,公主的内室。 牛啊! 可太监拖了人出来,大家才发现,从里头拖出来的,不是驸马。 是一个、两个、三个……男人? 最后出来的女人,身上还穿着一层衣料,只是褶皱得不成样子。 但姜家夫人很快认了出来,“魏婉雪?!” 卧槽! 这什么剧情? 众人的视线又不自觉集中在姜流和姜家人身上。 姜流一张脸憋得通红,只觉得整个人头上绿油油的。 元成看了眼元昭,也有些搞不懂今日唱得是哪一出了。 怎么不是魏少卿?他这个没用的妹妹有什么用? 沈家人也在后面,不知情的沈意风和沈云朔见不是魏少卿,莫名松了口气。 好在不是昭昭和驸马,这要是两人中的其中一个,闹出来都是皇室丑闻。 今日这么多人在,陛下若知道了,必然大怒! 只有沈云舟斜斜靠着,他知道的最多,自然知道此事还没有结束。 他看着地上那女人,心中不解。 知知竟然说他前世和这女人成了婚,婚后还被戴绿帽子,还因为这女人害死了沈家满门…… 他前世眼光这么差? 想到这,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脖子,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可不能再被这女人盯上。 同时还同情地瞥了眼姜流。 你小子,前世给我戴绿帽子,这回就自己感受一下吧。 第110章 同样的招数 偏房里,仍然火热。 白如月知道魏少卿的欲蛊一发作,不满足他很难停下来。 她觉得自己给魏少卿种下欲蛊是对的,这样哪怕以后她年老色衰了,也有掌控魏少卿的手段。 此时她也乐在其中,起初还保留着一丝清醒,但很快,房里的气氛如火,她很快沦陷进去。 两人都没有发现,房顶被掀开了一小块瓦片,从那上面伸进来一根香,一点点燃着。 …… 这头的院子里,三个男人和魏婉雪被绑在地上。 起先魏婉雪还没有清醒,嘴里还不住地说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 元成身边的太监将她的嘴堵住,又端了盆凉水泼在她身上,这才停了下来略微清醒些。 在看清眼前的情况时,魏婉雪第一眼看到了站在自己对面的元昭。 她衣物完好,盈盈站在那。 似曾相识的一幕。 魏婉雪的心里涌起了巨大的恐慌,她猛地低头,看到身上不属于自己的衣物,再看着自己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还有身边的三个男人。 怎么回事?! 这究竟怎么回事?! 而姜家人亦站在那审视着她,姜流的目光像是要杀人。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是元昭!是元昭害了她! 但她的嘴被堵住手脚被绑住,任凭她怎么想要说话,元成不发话,没人敢让她开口。 但元昭朝她走来,扯开了她嘴里的布团。 魏婉雪一能说话,立马道:“你害我!是元昭害我!” 她用极为恶毒的眼神看向元昭,但元昭只是微微后退两步,眼神里很是受伤,“婉雪,你怎么能这么说嫂嫂?嫂嫂从来最疼你,怎么会害你?” 魏婉雪像是要发疯,“就是你!上次也是你!这次你用同样的招数来害我!” 周围人听着,有些不解:上次?上次是什么时候? 在场人只有姜家人知道,纷纷看向姜家人。 这时,临安侯夫人站了出来。 魏婉雪心中一咯噔,她不认为这个婆婆会为她说话。 果然,临安侯夫人面色难堪,缓缓道: “魏婉雪,当初你婚前失贞,诱引我儿做出那等下流之事,逼着我家非纳了你进门……” “若不是公主殿下顾及你的名节,屈尊降贵相求,说实话我姜家也不愿纳你进门。”她本就不喜欢魏婉雪,如今魏婉雪当众做出这样的丑事,她自然抓住机会,让姜流休了她才是。 “当初殿下还为你求平妻之位,本想你嫁进来能好好服侍我儿,但没成想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丑事来!这样我姜家也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魏婉雪听到这话,开始慌了,她想到什么,捂着自己的肚子,期艾地看向姜流:“不不,你们不能休我,我肚子里还有姜家的孩子!” 听到这话,临安侯夫人有些犹疑,这毕竟是姜家的香火。 姜流的正妻上前,只弱弱说了一句:“你这肚子里,真的是夫君的孩子吗?” 姜流的脸都绿了,他看着魏婉雪身边的三个男人,目光像是要喷火。 魏婉雪看一眼元昭,不断摇着头后退,似是十分委屈: “嫂嫂,就算是我不小心知道你养了男宠,你也不能将这些事推到我身上,来毁我名节啊!” !公主的男宠? 公主不让驸马纳妾,自己养男宠? 担心事发还让男宠折辱怀有身孕的小姑子? 天呐!这是什么天大的热闹? 但元昭只像是怒极反笑般,摇摇头只道:“婉雪,你太让本宫失望了。” 她上前,用元成身边太监的拂尘,一一抬起那三个男人的脸。 三个男人从最开始就被捂了嘴,说不出话,这会儿已经明白了当下形势,动都不敢动。 他们只是跟着魏婉雪,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竟然闹到太子和公主面前。 众人看清了这三个男人的脸,油头粉面,并不是什么好货。 “且不说本宫身为公主,养几个男宠也不算什么。”元昭幽幽道。 大家心中倒也赞成,公主身份尊贵,养男宠也说得过去。 只是…… 元昭把大家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本宫就算要养,你觉得这几个入得了本宫的眼?” 此话一出,不少人点头。 要说公主身边的男人,太子殿下,晋王殿下,沈家兄弟,还有和公主青梅竹马的霍将军。 就说魏少卿,当年也是冠绝京城的容貌。 公主要是养这样的男宠,那实在是吃得太差了。 魏婉雪这话,一点可信度都没有,更像是栽赃。 但魏婉雪还在嘴硬,“就是你的男宠,要不是你的,他们怎么可能出现在你的宅子?你的院子?” 元昭将拂尘递还,只是满脸失望: “婉雪,本宫一向最疼你,你自小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本宫给你的?” “这宅子,你从及笄后就一直住在这,地契上也是你的名字。本宫回京后,更是多数时间住在公主府,就算要养,为何养在这?” 元昭一一回着,魏婉雪的话里都是漏洞,可信度太低。 元昭又看了眼她身上的衣裙,最后道:“这衣裳,你向来喜欢,可这是公主仪制。” “本宫拒了你,你就算想穿,也大可不必用这样的方式羞辱本宫。” 大家伙都明白了。 这多半是魏婉雪自己偷偷养的男宠,趁着元昭醉酒,穿上她的衣服,在她的房间和男宠们乱搞。 这下,姜流反应了过来,他也顾不上太子还在这,冲上去“啪啪”就是好几个巴掌, “你个贱人!成婚前你就勾引我,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你居然还背着我在外面养男宠,难怪公主回京前你就时常来这听雨巷,说什么打扫,就是来偷人来了!” “你个贱货!” 姜流气极了,他没想到自己风流浪荡,纳了个妾比自己还浪。 魏婉雪也是来了气,她一口咬住姜流的胳膊,啐了一口骂道: “你还骂我!你自己就是个贱货!” “你还不知道吧!你早就生不出来了!不管我肚子里是不是你的种,这都是你唯一的后!” 两人几乎是扭打在一起,姜家两位女眷也没想到,一下子爆出这样大的丑事。 无关人纷纷退开几步,远离风暴中心。 今日这宴席,可真的吃太多了。 直到元成看不下去,呵斥了一声:“够了!” 姜流这才停了手,魏婉雪的脸已经肿得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元成沉沉道:“魏少卿呢?这是他妹妹家事,让他来和姜家人处理!” 所有人这才惊觉,出了这么大事,怎么驸马爷这男主人到现在都没露面? 第111章 驸马在里面 京城高官世家都聚集在今日的百日宴上,却没想遇到这样的家门丑事,还牵扯到皇家。 不用看元成的脸色,所有人就已经知道太子的怒气值有多高。 满院寂静,不相干的人丝毫不敢说话。 元昭打破了沉默,同甘棠碧云道:“你们去找找驸马。” 甘棠碧云正想离开,元成沉着脸指着自己身边的太监王福,“你带着人给孤一间间屋子搜!” “家里闹出这样的事,作为当家人还不知道醉死在哪?!” 王福领了命,按照元成的指示从元昭的院子开始搜起。 正屋里已经搜出了魏婉雪和那三个男人,那就从偏房开始。 东边的偏房搜了,什么都没有。 甘棠和碧云去了西边的偏房。 走到门口正想推门时,两人止住了脚步。 身后的王福低声问道:“二位姑娘,怎么不进去?” 甘棠和碧云对视一眼,稍稍退开,同王福示意了一眼。 王福上前,在门口就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旋即低下头,到底是跟在元成身边的人,表情都没变一下,只同两人道:“姑娘们守在这,洒家去请示殿下。” 甘棠碧云点头,分守在房门两侧。 王福很快绕过小月门走进主院,快步到了元成身边同他耳语: “殿下,偏院里头似乎有人……” 王福说的隐晦,但元成知道,那边必不是什么好事。 他和元昭对视一眼,随即站起身来,大步向偏院走去。 众人见王福这么快就回来,却神神秘秘的,不免好奇。 元成一站起来,其他人也哗啦啦无声跟了上去。 元成带着人看着面前的那扇门,只是问甘棠碧云:“驸马在里面?” 甘棠碧云微微点头,又像是心虚般飞快低头不敢看元昭。 “殿……殿下,驸马应该是在休息……” 两个侍女举止奇怪,其他人也不明所以,伸长脖子想看个究竟。 元昭只是目光沉静,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皇兄,我去将驸马叫醒好了。” 她缓步上前,就想要推开门。 这下甘棠和碧云确实慌了,她们没想到元昭竟是要亲自进去。 这样的丑事,殿下已经经历过一遭了,怎么还能让殿下在大庭广众下再出一次丑? 两人纷纷伸手拦住她,“殿下!奴婢去叫!” 但元昭快了一步,已经微微推开了房门。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满室的欢好气息涌了出来,站在最前方的人已然闻到。 众人皆是一愣,有些不敢确定地互望一眼。 这是…… 元昭犹如被施了定身术,一只脚踏进去一只脚还在外面却迟迟不再前进一步。 碧云甘棠已经“哗”地跪了下来,拽着元昭的衣袖。 甘棠颤颤巍巍地,双手都在抖,一开口眼泪就下来了, “殿下……驸马在里面……” 她声音颤抖,一如几个月前的那个雪夜。 一想到自家殿下这几个月来所受的委屈和隐忍的一切,她此刻的神态一点也不作假。 话还没说完,里头传来了一声丝毫不压抑的闷哼声,在寂静的院中格外分明。 身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元昭咬着牙,背对众人的身影显得太过无助。 霍衍向前一步,想要站到她身边,但理智告诉他现在去只会于事无利。 他知道元昭之所以忍到现在,就是抱着一击必胜的决心。 她和魏少卿是陛下赐婚,成婚十多年又有四个孩子,若想要和离只能拿到陛下的旨意。 事关天家颜面,元昭并不愿让自己的父皇和皇兄为难。 所以她宁愿撕开自己的伤口,把它暴露给所有人看。 就是要让天下所有人知道,和离一事全然是魏少卿的错。 纵然这意味着,日后她元昭会成为全天下的笑柄,可也仅仅如此。 此时里头的人也反应过来,魏少卿大吼了一声:“谁?!滚出去!” 白如月略微慌张惊恐的声音随即传来,“卿郎,门口好像站着人!” 元昭整个人瘫软在地,碧云跪着接住她,“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驸马……少卿……真的是他……”她已然满脸是泪,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元成见她这般,实在忍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步,一把彻底踹开了房门。 纵然已经知道魏少卿是什么样的人,可今日这样的场合,魏少卿竟然还这般管不住自己! 一想到自己放在手心里疼爱的亲妹妹就是这样被魏少卿羞辱欺骗的,他顿时火气上涌。 转身扫了一眼,将霍衍随身带着的佩剑抽了出来。 “哗”地一声,直接将门口的屏风削成两半倒在地上。 屋内的景象就这样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两具赤身裸体的身体像是方才分开,魏少卿还俯在人身上没来得及下来。 两人香汗淋漓,方才屋内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魏少卿呆愣地看向门口,因为受到巨大的冲击而难以反应。 自己就这样被一院子的男男女女看到了最隐私的事。 他一时不知道该遮哪。 “啊”地一声,白如月连忙往魏少卿的怀里钻想捂住自己的脸,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有不少人已经看到她了。 “这……这不是白夫人吗?” 元昭像是被人闷头一棍,她努力站起来,身体摇晃,“白夫人……你不是和你夫君最是恩爱吗?孩子都好几个,怎么……怎么会和少卿?……” 魏少卿一脸铁青,火速从白如月身上摔下来,踉踉跄跄抓着身边的里衣就给自己套上。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做反应。 他第一反应是去拉元昭,同她解释: “昭儿,昭儿,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他还没碰到元昭,就被元成一把拽过来,径直一脚踢在了地上。 “那什么样?!你堂堂驸马,和有夫之妇厮混在一起?你还想怎么狡辩?!” 元成甚少在人前这般动怒,但他想揍魏少卿很久了。 一想到他不仅养外室,还联合外室给元昭和孩子们下毒,让他们残的残,伤的伤。 若不是知知,最后都是一个惨死。 他恨不得把魏少卿千刀万剐才好。 也有不认识白如月的,向周围人问这是谁。 “就是那个京城才子魏天赐的母亲。” “魏天赐……你说魏天赐?” “是……他姓什么?他姓魏?” “是啊,姓魏,姓魏怎么了?” …… 卧槽。 有人反应过来。 魏天赐姓魏,那他和魏少卿是……什么关系? 第112章 听我解释 今日宴上,元昭知道会有事发生,故而给孩子们单独置办了一个席面,由奶妈乳母侍女们照料着。 来的孩子们不少,且多是世家子弟。 毕竟今日元宣在这,大人们也不傻,自然想借着这样的场合让自家孩子和太子嫡子搞好关系。 魏娇娇重新收拾好自己,和魏天恩也坐在宴席上。 魏天恩什么都不管,只顾着吃。 魏娇娇颇为嫌恶看了眼自己胖成球的二哥,在心底骂着:吃吃吃!就知道吃! 她又看向远处的另一桌,元宣坐在元南安和元祁玉中间,对两人都十分照顾。 一会儿给这个夹菜,一会儿给那个舀汤。 元南安和元祁玉更是接受的理所当然。 魏娇娇“哼”了一声,心中腹诽,“元宣哥哥身份那般高贵,竟然这般殷勤……元南安和元祁玉根本不配!” 她心里想着,究竟该怎么样才能和元宣搭上关系。 又想着自己的梦里,好像是怎么做来着…… 元宣很是习惯地照顾弟妹,且不说他是几个中年纪最大的,从姑姑回来之前,自己父王和母妃就对自己千般叮嘱要好好对姑姑的孩子。 而且他也喜欢南南和小玉。 尤其是南南,她好厉害,每天都去霍家的练武场,一练就是一整天,丝毫不喊累。 连霍叔都夸她。 因着元宣的关系,纵然元南安姐弟俩和京城这帮孩子行事作风不大一样,但大多数人对他们还算有礼。 孩子们想的也不多,只要能玩到一起就很开心。 吃到一半时,元南安抱来了元知知。 一桌小屁孩在看到元知知水灵灵的模样时,都不由心生喜欢。 一个两个都想上手摸一摸。 还有小白,为了不让它吓到宾客,它变成了几个月小猫的大小被元祁玉揣在怀里,时不时从席上给它喂些肉。 少爷姑娘们见元祁玉不爱说话,却能驯虎。 纵然是巴掌大的小虎,那也是虎。 顿时对他心生敬意,一口一个“玉兄”“玉哥”。 元祁玉有些不明白,这些孩子和自己差不多年纪,说不定比自己还大,为什么要叫自己“哥”? 但他秉持着对外冷酷的原则,不多问。 元宣投喂着元南安,元南安投喂着元知知。 【嗷呜嗷呜,肉汤吼吼喝!】 等到把知知喂饱了,元南安有些担心地频频看向外面。 她有些担心娘亲。 元宣凑过来,和她小声说:“南南,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元南安疑惑看他一眼,“什么秘密?” 元宣有些不好意思,脸色挣扎了一下,还是说道:“你们回京那日,我父王和霍叔还有沈二舅,去把……把你爹爹揍了一顿……” 元南安瞪大双眼,反问道:“真的?” 元宣低下头,眼神抱歉,“我亲眼见到的,但那时候我不知道那是你爹爹,直到今日来我看见他才认出他来……” 元宣并不知道那些事情,只是今日来认出魏少卿之后,想到自己父王不仅揍了人家,他还把南南爹爹的衣服给扒光了。 所以他忐忑到现在,想说又不敢说。 那可是南南的亲生爹爹! 他怕说出来,南南就不和他好了。 但元南安听到这话,却是眼睛一亮,“这样的事,下次你一定叫上我!” 元宣“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元南安的意思,“你不怪我?不怪父王?” 元南安垂眸,把玩着元知知的小手,“宣宣哥哥,你知道渣爹是什么意思吗?” 元宣扬着下巴,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渣爹…… 渣渣一样的爹? 见他不是很理解,元南安思忖片刻,拉上他, “走!我带你去看!” 两人离开,元祁玉自然也跟上。 一直注意着两人的魏娇娇拉了拉魏天恩,拉不动,自己跟了上去。 …… 元南安身体好,跑得飞快,很快找到了人最多的地方。 她一手抱着元知知,一手拉着元宣,从人群中挤到一个能看到院内景象的地方。 两人来时,正碰上元成剑劈房门的场景。 元宣一眼看到了屋内的景象,他一下子捂住了元南安的眼睛, “南南!别看!” 捂了元南安,没来得及捂元知知。 知知眨着眼睛抻着脖子,看到了自己爹白花花的身子。 【哎呀我的那个丢人的渣爹嘞!】 【知知的眼睛要瞎了啊啊啊啊啊!】 【腹肌都没有,到底凭啥啊啊啊啊!】 【我皇舅舅这一脚踢得真好!知知也想上去来个无影飞踢!】 …… 魏少卿被元成一脚踢在地上,踢得不轻,整个人差点昏过去。 但他不敢昏,爬起来抱着元昭的腿,跪在她面前, 他心里升起巨大的恐慌,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到现在的场面。 明明他们亲眼把元昭送进去了,怎么元昭现在好好的?被捉奸的却是他们? 错了! 都错了! “昭儿,你听我解释,白氏……” 他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解释才能挽回局面。 可是他乍一看, 元昭在这、太子在这、沈家人在这、霍衍在这……京城的官眷都在这。 在这样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局面下,他指着床上的白如月道: “昭儿!你信我!是白氏!是白氏勾引的我!” “她把我灌醉了!给我下了药!” 在床上的白如月,已经被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胡乱拿件衣裳套上了。 她听到魏少卿的话,呆愣在原地,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 “卿郎……” 魏少卿歉疚地看了白如月一眼。 月娘,当务之急是稳住元昭,之后再说。 魏少卿的话也惊呆了正好赶过来的魏娇娇。 她听到这话,反应过来魏少卿这是要舍弃她娘了。 那怎么行?要是她娘真的被认定偷人,那就完了! 于是她冲上去大喊道: “爹!” “爹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娘亲呢?!” “你不是最疼娇娇和兄长了吗?” 第113章 铁证如山 爹?娘? 满院子人心中都是一个激灵,脸上掩盖不住的惊讶。 “这……这这白家的孩子都是驸马的野种?” “不是白氏偷人?是两人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我的天!竟然瞒着公主生了三个孽障!” 魏娇娇听到这话,受了刺激大吼道: “我才不是野种!” “我娘也没有偷人!” “我娘才没有偷人!” 她又面向元昭,大声喊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坏女人!” “我爹娘早就在一起了,如果不是你插一脚,我爹娘才是恩爱夫妻!” “我娘才应该是魏府的女主人!” “你抢了我娘的丈夫!抢了我爹!” “你这个坏女人!” “你该去死!” …… 魏娇娇再如何得到上天眷顾,现在也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在这样的大事前显然乱了分寸,什么话都说出了口。 元昭站在原地,听着她对自己的咒骂,摇摇欲坠。 “早就在一起了……” “早就在一起了……” 她只是重复着这句话,立在原地如遭雷劈。 众人面面相觑。 “白如月的孩子都姓魏……这真的是巧合吗?” “先前就听说那魏天赐颇有魏少卿的风范,莫不是……” “我还以为是公主好心收留她们一家人在府上,白氏趁机勾引驸马……原来他们这对早就暗中勾结了?” “对了!白如月也是扬州人,先前驸马在扬州任职,是不是那时候就……” 大家话都没有说尽,都只是在猜测。 这时,从来到偏院就一直没说话的临安侯夫人站了出来,她顶着众人的目光开口道: “年前在扬州时,扬州魏府闹过一桩失窃案,库房里的东西都不翼而飞,大多数都是京城给公主的赏赐,还有封地的上贡……” 大家不知这会儿临安侯夫人站出来凑什么热闹,但又听到说的是扬州魏府的事,都竖起耳朵听。 临安侯夫人眼神复杂看了元昭一眼。 她今日之所以带着姜家人早早前来,并不全是因为魏婉雪。 是因为昨夜有人给她递了信。 信上只有一句话:做扬州证人,摆脱魏婉雪。 彼时侯夫人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知是谁递来的信。 所以今日一早前来,想要一探究竟。 来了后,先是在门口就看了大戏,后面又是魏婉雪的丑事,再到现在驸马丑闻。 她一直不明白那句“扬州证人”是什么意思。 直到方才有人提到了“扬州”,她豁然开朗。 现下她大概明白了,这信,或许是公主递来的…… 所以今日这场大戏,都是公主一手安排的? 侯夫人心中这般猜测,她脑子转得很快,既然现在和元昭站到了统一战线上,那就把握机会! 反正魏婉雪这尊大佛,临安侯府是容不下了。 若是能趁机在元昭面前卖个脸,对临安侯府没有坏处。 于是她清了清嗓,继续道: “后来府衙的人在白夫人家找到了赃物,十几箱金银财宝,一一查验过全都是公主的物件,当时以为是偷的……” 众人明白过来,这……多半都是魏少卿搬了公主的财物去养别的女人! “在扬州参加宴会,臣妇也时常见白夫人到场,戴的都是珍贵宝石头面,穿的也是极好的衣料。” “那时听扬州的夫人们说,因着白夫人的长子魏天赐是个天才,时常得驸马大人的称赞夸奖,所以白夫人在扬州也是风生水起。” “不过一直都有人奇怪,从来没见过白夫人的夫君,她总夸耀自己夫君对自己多好,可那夫君从不露面……” 临安侯夫人说完这些,就退了一步。 剩下的,不用说也就明白了。 从来没出现过的夫君,就是的确不能见人的魏少卿。 白如月听到这话,指着临安侯夫人,“你这是胡说八道!是栽赃!诬陷!” 可她的辩驳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她和魏少卿被公然捉奸、她的孩子喊魏少卿“爹爹”、她的孩子都姓魏、魏天赐还和魏少卿几成相似…… 这一样样事实摆在眼前,汇集下来都是铁证如山。 “可是我记得……那个叫魏天赐的少年,年纪可是比公主殿下的长子都要大一两岁……” 一圈人看向元昭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这…… 当年可是都说公主驸马神仙眷侣,恩爱非常。 所以十多年的恩爱都是假的? 也有人看向元成,太子殿下会如何做? 魏少卿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但还是没有放弃。 他跪在地上往前挪动,想要抓住元昭的裙摆。 只要他求元昭,元昭心软,一定会原谅他的! 感受到他的靠近,元昭只是连连后退,她满脸是泪,只怒喊一声: “别碰我!!” 她是真的嫌脏。 魏少卿怔愣在原地,元昭低头看着他,捂着脸绝望问: “都是真的吗?” “不!不是!昭儿你听我说!我们十几年夫妻,你信我!” 元昭看他一眼,满眼都是悲凉。 这是她几个月前想问他的话。 答案她也早已经知道。 却没想到这样的时候,魏少卿的第一反应还是否定。 他真的敢做不敢当。 她后退一步,直直往下跌去。 “昭昭!” “殿下!” “娘亲!” 霍衍、元成和沈家兄弟同时动了,元成和霍衍同时接住了她。 霍衍收回了手,只是站在一旁。 沈家人也围了上来。 元成抱起元昭,俯视着跪在地上的魏少卿,眼神里掩盖不住的阴鸷: “魏少卿,欺君罔上,以下犯上,藐视皇室,杖刑三十!” “魏少卿之妹,僭越逾制,大不敬,同杖刑三十。” 说完,他抱着元昭大步离开。 沈家兄弟紧随其后,沈云舟拉上元南安,抱起元知知。 沈意风凉凉看了魏少卿一眼,袖子一甩,最后只留下一句: “魏大人,你好自为之,明日朝堂上见。” 第114章 小惩大戒 元成元昭都走了,甘棠留下送别剩下的客人。 魏少卿瘫在原地,被王福带着人架起来行了三十大板。 魏府的闹剧明面上是结束了,可所有人都知道,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宾客们都沉默着上了自家的马车,直到彻底走出了听雨巷的范围,才好似松了口气一般。 这才敢议论起来。 “这事最后会怎么处理?” “这样大的丑事,看明国公的意思,明日一定会闹到陛下面前。” “太子殿下也气得够呛,想必不会轻易放过魏少卿。” “其实说起来,也不过就是魏少卿养了个外室,从古至今男人哪有不三妻四妾的?” “养个外室而已?!魏少卿可是多半在和公主成亲前就已经和那白如月好上了!” “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谁能说得清?今日若不是闹这么大,就算公主知道了,陛下知道了,你觉得陛下会因为魏少卿有个外室就罚他?就把这样的皇家丑事公之于众?” “是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都成家十多年了。当初驸马是陛下选的,若张扬出去岂不是当众打陛下的脸?” “谁家没点烂账,哪怕公主自己知道了在陛下面前告状,陛下多半也就小惩大戒,最后也就是把人纳进门,当个得宠的小妾就是了。” “可偏偏今日这么大场面,魏少卿没忍住……这又是捉奸又是外室子的,魏少卿就算当了十几年驸马,胆子也太大了。” “估计在扬州,不在陛下和太子殿下的眼皮子底下,就心越发大了。” “现在肯定是不得善了……” “但魏少卿那个外室子不是很有出息吗?这两日还在考试,若他能连中三元,说不定能扭转局势。” “这也说不准,如今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就看白氏能不能母凭子贵了。” …… 公主府。 元昭本就是装晕,回到公主府后自然就清醒过来。 元成和沈家一圈人围着她。 尤其是沈意风和沈云朔,两人在路上已经听沈云舟一一讲了在扬州发生的事,现在是又气愤又担忧。 “好一个魏少卿,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元昭看着围在身边的家人,心下安定,只安慰他们: “都过去了。” 话是这么说,可沈意风想到元昭一个人在扬州独自经历承受了那么多,心里不免心疼。 “昭昭你放心,舅舅明日上朝必然让陛下为你主持公道!” 元成挑眉,“舅舅,轮不到你,我这个皇兄白做的?” 话毕,外头王福进来了,他行了礼,同元成汇报: “殿下,杖刑都已行完。” 元成“嗯”了一声,王福又低着头接着道:“殿下,陛下急召您和霍将军入宫。” 满屋子都有些惊讶。 陛下这么快就知道了? 元成心觉不是今日的事,微蹙了蹙眉,“可有说是何事?” 王福摇头,“奴才不知,但似乎是和边疆事务有关。” 元成颔首,沈意风也知事关重大,催促他,“殿下去吧。” 元成很快离开,元昭又安排了沈家人在公主府歇息。 一通忙活后,快到子时才终于歇了下来。 甘棠带着人将今日送过来的贺礼绑了好几辆马车,一齐都带了回来。 她和元昭说着他们离开后魏府的情况。 魏少卿和魏婉雪都被打了三十大板,现在躺在床上下不来床。 临安侯府那边当场给魏婉雪写了休书,按着魏婉雪签字画押,姜流则是跟避瘟虫一样跑了。 “秦心呢?”元昭问。 “秦大娘子说让殿下放心,魏府里她都会照看好。”甘棠回答。 元昭点了点头,卸下自己头上繁重的钗环,今日接连演了太多场戏,真情假意都有,着实太累了。 她没忍住咳嗽两声,甘棠有些担心:“殿下近来操劳过度,身子一直都不好。现下天暖起来,雨水多了,殿下的腿疾又该犯了……” 元昭摇摇头,“没事,过完这阵子就好了。” 甘棠还想说什么,在后面收拾贺礼的碧云唤了一声:“殿下。” 元昭透过铜镜看向后方,只见碧云手里拿着大半个胳膊那么长的山参。 她回头,眸中闪着疑惑。 碧云面色怪异,讪讪解释,“这好像是晋王殿下送来的……” 元昭见她脚边正放着先前元恒带来的那布袋子。 她边说着边豁开布袋的口子,元昭瞧见了,里头那样长的人参竟然有十几株。 看着品相上好的山参就那样被大剌剌堆在里头,十分质朴。 “这山参真不错,用来补身子最好,这晋王殿下也是奇怪……”甘棠喃喃,又想到什么同元昭道,“奴婢记得晋王殿下小时候也是喜欢跟着殿下的……”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元昭转过头继续面向铜镜,“把山参好好收起来。” …… 临华殿。 下头的人一字一句将今日宫外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淑贵妃。 “你说恒儿也去了?” 小太监应了声“是。” “殿下还送去了贺礼,只不过没有多待,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行,下去。”淑贵妃摆摆手。 等到小太监退下了,淑贵妃揉了揉太阳穴。 赵嬷嬷递过来安神的香,“娘娘,闻一闻。” 淑贵妃轻呼了一口气,赵嬷嬷打量着她的神色问道: “娘娘,您觉得陛下会让公主和离吗?” 淑贵妃靠在榻上,仰头看着屋顶的房梁。 “陛下估计早就知道了,放任昭和闹这么大,就是为了让她既能成功和离又不被那群御史追着参奏。” 赵嬷嬷垂首在一边,只是感叹,“看来陛下还是疼公主……” “娘娘,那我们要做什么吗?” 淑贵妃沉默不语。 良久,她才缓缓道:“元昭要是和离了……她和霍衍……” 她像是询问,语气里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恐慌,“要是霍衍知道了当年的事……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赵嬷嬷想到霍衍平日那冷若冰霜的模样,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但此时她只能安慰淑贵妃,“娘娘,这都过去多久了,且不说当年的事霍将军根本不知情,陛下当初下令封了口,其他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奴婢想陛下和公主也不会愿意让霍将军知道。” 赵嬷嬷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淑贵妃还是安不下心来。 “不行!”她猛地坐了起来,“元成和霍衍,一个都不能留!” 第115章 臣有罪 翌日,宣帝一上朝,沈意风第一个站了出来: “陛下,臣有奏!” 宣帝坐在龙椅上,扫视了一圈下面站着的人。 “准奏。” 沈意风的年纪,和陛下差不多大,他这些年虽不涉朝政,但贵为国公和国舅,无人敢忽视他在朝中的份量。 “臣要参御史中丞魏少卿,欺君罔上,私德败坏,不顾廉耻,其行可恨!” 他嗓音深重,白胡子一翘一翘,可见其愤怒。 宣帝听到这话,淡淡问:“魏少卿何在?” 吏部的人站了出来,“启禀陛下,魏大人昨日受太子殿下三十杖刑,今日告假。” “去抬来。”宣帝只摆手,郑禄立即带着人去了。 等待魏少卿来的时间,宣帝还有别的政务要处理。 他拿起一份奏折,看向下面的诸位大臣,“北羌向来是我大成的心腹大患,好在这些年我朝兵力强盛,北羌亦有内乱,这才得以稳住边疆。” “前些日子他们新王登基,方登基就向我朝示好,新王希望派使臣前来京城,诸位爱卿如何看待此事?” 陆陆续续有朝臣站出来: “陛下,这些年边疆情势稳定,同时也建立了互易通道,北羌与我朝贸易频繁,或许能与北羌一交。” “臣认为此次北羌新王登基或许是个机会。近两年南越愈发不安定,若能与北羌交好,我大成可以更好防范南越。” “北羌新王乃为当初的四王子多塔,据臣所知此子阴险狡诈,野心勃勃,此次派使臣前来目的恐不单纯。” “多塔王再如何野心勃勃,也挡不住我大成骁勇将士。” “还是不可轻敌,如今朝中武将不多,切莫忘了当年疾风谷一役……” …… 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 霍衍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昨夜陛下急召他和元成就是为了商讨此事。 只是在听到“疾风谷”三个字时,他能感受到朝堂上的不少视线投向了自己。 宣帝微微抬手,朝臣们的争论声渐渐小了。 “太子怎么看?” 元成垂眸,回道:“北羌善武,新王登基必有动作,此番愿派使臣前来多半亦是试探,我大成虽不惧,但边疆防范亦不可松懈。” 朝臣们听到元成的话,亦纷纷点头赞成。 不少人的视线再度集中在霍衍身上。 边疆离不开霍将军,他大抵要回西北了。 宣帝的手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最后决定,“太子元成和礼部负责迎接使臣逐项事宜,霍衍月内离开京城,回西北驻守。” “儿臣遵旨。” “臣遵旨。” …… 话毕,郑禄也带着人回来了。 魏少卿被抬着进了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得知了对自己的弹劾后,他强忍着痛意翻身跪下,摆出认错的态度: “陛下,臣有罪,不该耽于美色,失诺于陛下及公主,臣愿悉听处罚。” 这种时候,魏少卿一点反驳的胆子都没有。 见他态度良好,亦有朝臣站出来为他说话。 “陛下,魏大人虽私德不修,但其任扬州知府期间,一向勤勉,有过亦有功。” “臣附议,魏大人乃为朝廷不可多得之才,现在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还请陛下从轻处罚。” …… 元成扫了一眼开口替魏少卿求情的几个臣子,都是淑贵妃的人。 魏少卿跪在地上,臀部传来钻心的疼痛。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过是养了个外室而已,怎么就闹到了朝堂上这样的地步? 若陛下盛怒,罢了他的官,那他岂不是这么多年都白干一场? 现下听到有人为自己求情,他连连磕头, “陛下,臣一时糊涂,才被女色蒙蔽,一错再错。但臣待公主之心,天地日月可鉴,还请陛下明察!” 站在前面的沈意风“哼”了一声, “昭和公主乃为先皇后所出,十岁得陛下封号,为大成最尊贵嫡公主,陛下为其挑选驸马下旨赐婚。” “但魏少卿罔顾圣意,胆大妄为,与其外室一同残害公主及皇室血脉,人证物证俱在!” 魏少卿愣住了,惊愕地看向沈意风。 什么人证物证? “提上来。”宣帝沉沉道。 魏少卿回头,见到了原本应该在扬州的府医,还有老太太身边的崔嬷嬷…… 一同呈上来的,还有证词证物。 元成亲自将证词递给了宣帝,宣帝没看,只示意给臣下看。 朝臣们一一传阅,最后传到了大理寺卿周大人手里。 周大人上前一步,“陛下,明国公准备的人证物证齐全,此名府医交代曾听命改动公主的药方,造成慢性毒,崔嬷嬷也交代曾参与过公主殿下的大公子摔崖、溺水,将二姑娘毒哑,三公子拐卖及遗弃虐待四姑娘等等。” 一时之间,满殿哗然。 “竟然做了这么多恶事,这都是驸马和他那外室做的?” “真够心狠手辣的,公主孩子都没放过,这是要做什么?” “这……真当公主背后没人了吗?” 魏少卿听到这些话,一下子如坠冰窖,他根本没有想到今日居然会把这些事抖落出来。 他连忙开口,甚至着急地破了音, “陛下!” “臣冤枉啊!” “这些事臣根本不知!臣根本不知啊!” 他说的其实真假掺半,这些事中,比如给元昭下药他是知道的,要冻死元知知他也是知道的,可其他那些事,他的确不知道。 但他能猜到,多半是白如月和他娘动的手。 现在不管他知不知道,他都要装作自己不知道。 他全身传遍寒意,他根本不知道,是谁,什么时候居然把这些事都调查了出来? 是元昭?她有这样的本事?难道是她一直在隐忍只为了今日? 想到这个可能性,魏少卿下意识否决。 不可能,元昭没这么聪明。 她若这般心机深沉,又怎么会被他拿捏这么多年? 一定是太子!只有太子有这样的手腕和实力把这些事都查出来! 他整个人抖如筛糠,根本无法预料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怎么办?他到底该怎么办? 第116章 要休他! 证据确凿,魏少卿的大脑急速旋转,思考着应对之策。 “这些事臣的确不知,府医和崔嬷嬷都是内院之人,臣在扬州时内院都归家中老母亲管,许是有人钻了空子,这才害了公主和孩子。” 他抬起头,诚恳看向宣帝,“陛下,虎毒不食子,臣如何能对自己的妻子和亲生血脉痛下杀手?!” 一个七尺男儿跪在地上,满脸是泪,其他臣子见了,也不由得认为或许确有内情。 见周围人被自己说动,魏少卿转向府医和崔嬷嬷,问道:“你们说,你们都是受谁的指使?” 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大理寺卿站在一旁,亦问道:“陛下面前,说实话便是。” 府医和崔嬷嬷跪着,两人沉默片刻,才回答, “小人……小人在魏府都是一概听老太太吩咐。” “奴婢也是……” 魏少卿松了一口气,额头上的汗都滴了满地。 还好从前他忙,这些事情都是老太太经手在做。 他没有脏了自己的手。 于是他伏在地上,“陛下,臣忙于政务这才疏忽了内宅,老母做出这样伤天害理之事实难原谅,还请陛下看在臣老母现已年过六十,卧病在床,从轻发落。” “臣愿代母受罚。” 这些事情,总得有个人出来顶罪。 他不行,月娘他也要保住,那就只能都推给老太太…… 魏少卿心中不由得想,反正老太太已经精神失常又哑了嗓子,就算陛下降下处罚,她也反驳不了…… 宣帝没有说话,只是沉沉看着下方。 朝臣们揣测不到宣帝的心意,也不敢再轻易开口。 元成见魏少卿矢口否认,站了出来。 “父皇,昭和成婚十余年,深受所害。纵然魏少卿不肯承认,可其养外室在先,内院害人在后,皆为魏少卿纵容放肆。” “昭和身为我朝公主,为奸人所害,危自身性命,难保子嗣。” “儿臣身为昭和长兄,替昭和请休驸马!” 请休驸马?!! 竟然不是和离! 大臣们面面相觑,御史们第一个想上前反对。 自古只有男子休妻,再者也只能是和离。 怎么能开创女子休夫这样的先例? 纵然这是公主,也不能开了先河。 可顶着元成的死亡视线,还有大儒沈意风的唇枪舌战,御史们都败下阵来。 魏少卿只觉得自己再度被狠狠羞辱了一番。 昭和竟然要休他! 他只觉得自己胸口升起一股血腥气。 …… “行了。”宣帝终于开口,止住了满脸通红的御史们,还有背着手一人战御史台的沈意风。 “中书令,帮朕拟旨。” …… 元昭这一日一早醒来,草草用了早膳,屏退了甘棠碧云。 独自一人在公主府内久久望着那棵凤凰木。 这几日天暖和了些,可这凤凰木没有丝毫发芽的迹象。 她只是坐在廊下看着,直到快接近午后,甘棠小跑着进来,喊道: “殿下!殿下!” 元昭倏地站起来,险些没站稳。 “宫里……”甘棠喘着,但双眼都是亮的,“宫里来了旨意!郑公公亲自来的!” 元昭的手不由得攥紧,往正厅走去。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快到甘棠都需要小跑才能跟上。 直到终于到了正厅,元昭看到郑禄带着人,笑眯眯望着她, “殿下,请听旨。” 几个孩子已经早一步到了,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自己的衣摆,在最前面跪了下来。 “驸马魏少卿,赐婚昭和公主,原应恪守礼法,谨修品德,以安内院,然其不思感恩图报,竟行背德之举,私德不修,失于管教,致使家门不睦,内院不宁,甚而有悖皇家血脉,实为不道。 昭和公主为保皇室清誉,决意休离,以正纲纪。 朕念公主所出四子,血脉归宗,自今日起,由皇室抚养教诲,以承皇家正统。驸马魏少卿既失德行,不复皇亲之尊,自此男婚女嫁,各行其道,不得再涉皇室亲属之名。 钦此。” 元昭听完,俯身叩首,“儿臣接旨,谢父皇恩典!” 郑禄将圣旨递到元昭手上,扶起她,“殿下今日可不知道,勤政殿可是一场好戏啊!” 元昭稳稳托着圣旨,心里的那颗大石头总算是放了下来。 “多谢公公。” 郑禄点点头,“那老奴先行告退。” 郑禄一走,身后的几个孩子就蹦了老高。 他们围着元昭,脸上都是高兴。 “娘亲!太好了!娘亲以后就自由了!” 【哦耶哦耶!休了渣爹!休了渣爹!】 元祁玉听不明白,可他见娘亲和姐姐妹妹都高兴,他也高兴。 甘棠和碧云亦由衷开心,“居然是殿下休夫!这可是我朝头一遭!” “以后公主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日夜忧心了!” “公主隐忍谋划这么久,收集各种证据,总算没有白费!” …… 早朝散去,公主休夫的消息一时之间传遍了京城各处。 魏少卿成了整个大成的笑柄。 不仅如此,陛下念在他母亲年事已高,故而由他受罚,被革了御史中丞的官职,贬到京城衙门干杂役。 他什么都没了。 驸马的身份丢了,官职丢了,就连从宫城回来,都是被禁军抬着回来扔在了门口。 他双眼空空,一下子从天堂堕下地狱。 而元成这边,处置了魏少卿,心中畅快。 他和霍衍并肩前行,见霍衍似有心事,遂问道:“你准备何时出发?” “尽快。” 元成知道他在思虑什么,只能惋惜道:“本想留你在京城一段时间,可以和昭昭……” 他拍了拍霍衍的肩,“现下武将能堪大任的太少,故而只能辛苦你。” 霍衍摇摇头,“殿下言重。” “那你走之前,和昭昭还有几个孩子告个别。”元成嘱托他。 霍衍站在原地,蓦地他突然开口喊道:“殿下。” 元成顿住脚步,回望他,见他一脸郑重。 “怎么?” 霍衍看向他,没头没尾问:“你信我吗?” 元成微微歪头,“你指的是?” “君臣之间。” 元成站定,与霍衍之间的距离不远不近,相互对望。 两人年少相识,一同读书,一起上过战场,早已是过命的交情。 可即便如此,他们之间也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迟早,一个为君,一个为臣。 君臣之间,就不可能再如现在这般。 那时候,身为一国之君的元成,还会这般相信手握大权的霍衍吗? 第117章 又见渣爹 百日宴、驸马被当场捉奸、公主休夫…… 八卦的速度总是传得最快,一时间各个茶楼饭馆都挤满了人。 甚至有说书人,专门说起了公主驸马的故事。 处于风暴中心的元昭,这一日早早起来梳妆,带着几个孩子一同来了贡院门口。 今日是会试考试结束的日子。 元慕声三天前是避开所有人进的考场,今日元昭想要风风光光接他出来。 公主府的马车停在贡院外面,渐渐地有不少来接考生的人聚集在贡院门口。 考生还没出来的间隙,元昭隔着马车听到了外面的议论, “你们可听说了不?公主和驸马的事?我勒个乖乖呀!” “可劲爆了,我在听雨巷附近摆摊,当天去的那些贵人出来时的那个脸色哟!” “当场捉的奸,那对男女都不要脸,早在和公主成亲前都搅和在一起了。” “还不是图公主富贵,可怜公主年纪轻轻差点被人害死。” “但是你们知道吗?今年那个大热的考生魏天赐就是魏少卿的儿子!” “那魏天赐这轮要是中了会不会直接被刷下来?” “不知道,有可能……” “但毕竟魏天赐没做错什么吧?他爹娘犯的错怎么能怪在他身上?” “对啊,而且他是真的有才华……” “都把皇家人得罪死了,管他有没有才!” “陛下一向圣明,想必不会迁怒……” “难说,我觉得他们一家人在整个大成都活不下去了。” “就看魏天赐这回能不能逆风翻盘!” “门开了!出来了!” …… 见着门开了,元昭下了车。 昨日领完圣旨,元成就吩咐了内务府,一应给元昭按照从前的仪制安排了内侍、宫女,还派来了禁军侍卫。 故而今日出门不免场面大些。 先前一车人停在稍远的地方不引人注意,这会儿元昭一下车,四周浩浩荡荡一圈人,不免引人侧目。 “公主?那是公主?”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元昭微微抬手,举手投足尽显天家风范,但面上带着笑意并不疏离。 众人好奇公主来这做什么,有人交头接耳: “难道是直接上贡院来抓魏天赐的?” “这有点过分了,没这个必要吧……” 元昭听见这些话,只是站在那,静静注视着贡院的大门,模样的确像是在找谁。 还没等到元慕声出来,元昭倒是听见有谁在叫自己。 “昭……昭和!” 她回头,竟然见到了魏少卿和白如月。 【呀!又见渣爹!】 【略略略,渣爹怎么又出来碍眼了?三十大板打下去还能下地也是厉害!】 元知知一见着魏少卿,就自动开启防御毒舌模式。 她脑袋上的两个小圆髻一晃一晃地,不停地冲魏少卿吐着舌头。 魏少卿拄着拐杖,整个人十分憔悴和狼狈。 白如月扶着他,两人还没接近元昭身边,就被侍卫拦了下来。 魏少卿面色铁青,瞪了那侍卫一眼,张张嘴想说什么,可想到什么又把话生生咽了下去。 他看着容光焕发的元昭,紧咬着下唇,内心都是不甘。 他没说话,旁边的白如月倒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泪眼盈盈, “公主,纵然是妾身和卿郎对不住您,求您放过妾身的孩子吧!” “妾身知道您一直介意天赐,更介意天赐抢了您长子的风头,可当年是慕声公子自己做出那等害人性命之事,不关天赐的事啊……” 当年之事?周围人面面相觑,什么事? 有人想起来,小声道:“似乎是当年公主的长子害死了一个姑娘……” “闭嘴!”甘棠上前一步,怒斥道, “当年之事京兆尹都不曾定过我家公子的罪,怎由得你在这空口造谣?” 白如月脸色一白,看着楚楚可怜,“可是……” “我家公主想去哪由得着你说三道四?今日公主来这也根本就不是为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离了我家公主有的人连路边的一条狗都不如。” 听到自己被骂,魏少卿一张脸涨得通红,可他稍有动作,身上的伤口就被扯得生疼,难以动弹。 甘棠白了两人一眼,继续输出: “就是狗,我家公主可能都会可怜一下领到公主府当条看门狗!有的人自甘下贱,放着金子不要要去吃屎,那就关上门自己吃,少出来把屎往别人嘴里塞恶心人!” “赶紧滚!” …… 一旁的碧云听到这些话,不由得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笑出来。 【甘棠姐姐也太厉害了,什么时候骂人都这么利索了!】 四周的其他人也不由得退开两步。 魏少卿深吸了一口气,白如月抽抽嗒嗒的。 她心中暗想:只要这次天赐能考出个名头来!现下的情况就能好转些! 魏少卿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今日才会顶着风头过来。 他现在可以让所有人知道,那个名满京城的少年是自己的儿子! 于是他看着元昭,只同她道:“昭儿,你真的要这么狠心吗?” 元昭看向他,讥讽地笑了一声,反问他:“狠心?魏少卿,这才不过休夫第二日,你就带着外室招摇过市不说,你要我把你们做的那些事掰开来说吗?” 魏少卿眼皮一跳,从百日宴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根本没有给他一丝反应的时间。 元成把所有的一切都摆平了,以至于魏少卿甚至没有机会求元昭原谅他。 但他还是咽了口气,继续道:“你今日来,不就是想看看天赐吗?” “天赐有才华有志气,将来必不可限量,你若是愿意,不如回来,我把天赐记在你的名下,你还是魏府的主母,不会有人越过你去……” 说着他瞥了一眼站在元昭身边的元南安和元祁玉, “你想想,你都有了四个孩子了,这几个孩子瘫得瘫,哑得哑,痴的痴,傻的傻,哪一个比得过天赐他们?” “等你老了,还需要人养老送终,总不能依靠你父皇和皇兄一辈子。” 魏少卿说完才反应过来,元南安已经不是个哑巴了。 但于他而言,都一样。 【我的天,渣爹怎么会有脸还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谁需要他和那几个孽障啊!】 【他真是不要脸1】 元昭听着这些话,她拦住又要破口大骂的甘棠,迈开步子走向魏少卿。 魏少卿见状,以为元昭被说动了,心中一喜。 但元昭站定在他面前,“啪”地甩了个耳光过来。 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她自己的手都在发麻,但她身子丝毫不动,只对着魏少卿骂了一句: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第118章 魏公子出来了 魏少卿脸上瞬间出现了五个手指印,白氏搀着他,满眼含泪望着元昭。 “公主,你怎么能说打人就打人呢?你若是这么不待见妾身和妾身的孩子,你是想让我们去死吗?” 元昭没理她,只是盯着魏少卿,缓缓道: “魏少卿,你听好了。” “圣旨已下,你我之间再无可能,四个孩子再怎么样,好与不好也和你再没有丝毫关系!” “若本宫再听见你诋毁他们一句,就不是一个耳光这么简单了!” 魏少卿听到这话,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元昭道目光转向白氏,漆黑的眸定在她身上,让白氏不由得抖了一下。 “至于你,和你那几个孽障。”她幽幽道。 “你要是想去死,本宫没有意见,举双手赞成。” “但若是再来找本宫和本宫孩子们的麻烦,本宫会亲自送你们上路。” 大庭广众之下,元昭丝毫不避讳。 围观的人并不觉得元昭说的有错,外室都在面前招摇过市了,公主这已经算很给他们脸面了。 白如月的脚下升起一股寒意,她看到了元昭的眼神。 元昭真的想杀了她! 但元昭转而一笑,眼底的情绪消失殆尽,“二位不是青梅竹马,恩爱非常吗?现在主母的位置都空出来了,还是早日办喜事吧!” 说完她转身,连个眼神都没给两人留。 魏少卿听到这话,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乱。 而白如月也想到这些事,正想说些什么,有人喊了一声: “魏公子出来了!” …… 魏天赐一身白衣,远远看过去风度翩翩,从贡院大门口不疾不徐走下来。 他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有些未嫁姑娘的脸一下就羞红了。 但他仍旧表现得很是从容,只是在看到白如月和魏少卿同时出现时,还有旁边的元昭,他还是忍不住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 白如月见他出来,连忙上前抱住他,“我儿辛苦!” 魏少卿也拄着拐杖走向他,强撑着露出笑意拍了拍他的肩,“我儿必能高中,给为父争气!” 魏天赐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这几日他在考试时发生了什么。 怎么突然他爹和娘就光明正大的出现了? 但他反应快,向着白如月和魏少卿躬身行了一礼,“儿子不负父亲母亲所托!” 魏少卿一脸欣慰。 白如月不由得看向元昭,今日一直郁闷的情绪终于舒缓了些。 元昭有什么可神气的?她的两个儿子,一个瘫子,一个傻子,哪能比得上她? 旁边有人嗤笑一声,“装什么?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还有脸这么光明正大……” 魏天赐的脸白了一分。 白如月揽住他,“天赐,我们走,回去娘好好给你接风洗尘。” 一家三口这就准备离开,看着元昭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魏少卿一脸防备,生怕元昭会找魏天赐的麻烦。 现在魏天赐可是他们全家的指望。 果然下一瞬,元昭动了,她带着身后一众人大步向着他们几人的方向而来。 元南安和元祁玉先小跑起来,脸上带着笑意,挥着手高声喊了一声,“大哥!” 大哥? 什么大哥? 在叫天赐? 三人一头雾水,却见元南安和元祁玉越过他们,跑向了他们身后。 几人回头,见到了一个青衣身影。 魏少卿以为自己眼花了。 魏天赐也以为自己眼花了。 他甚至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那是……元慕声? 元慕声……站起来了? “这是谁?” “这这这……这是公主的那位长子啊!” “啊?不是说公主的长子是个瘫子吗?” “好几年不在京城露面了,我记得当年这位大公子就容貌出色,如今年长了些更加好看了啊!” 元南安和元祁玉扑向了大哥,马上就有小厮接过元慕声的书盒。 他蹲下来,一手一个稳稳将弟妹抱了起来。 他站在那,身姿笔直,眉眼弯弯,笑起来露出和元昭如出一辙的酒窝,整个人俊朗又温和。 “天啦!这大公子长得像公主,太有魅力了!” “你们不觉得,那个魏天赐和大公子有些像吗?” “你这不废话吗?两人是……” “但我先前觉得魏天赐不错,可这一见着大公子,就感觉像赝品见了真品一样。” “你别说,还真是!” …… 魏天赐整颗心都不自禁发起抖来,当年被元慕声狠狠压制的阴影又笼罩了回来。 自从元慕声出生后,魏天赐就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下。 元慕声出生就含着金汤匙,住在皇宫,由陛下和太子亲自教导。 母亲骂他长得不如元慕声好看,所以他就拼命念书。 可到了元慕声开蒙的年纪,父亲也忍不住夸耀元慕声的才学。 元慕声好像什么都很优秀,而魏天赐就像活在臭水沟里,根本比不上他! 就连他能拥有一些名气,也是靠着去模仿元慕声,才能引得姑娘们喜欢,其他人称赞。 可为什么? 元慕声不是已经被他毁了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这时,魏天赐也才惊觉,元慕声,元慕声竟然是从贡院里出来的? 怎么可能?元慕声竟然也参加了会试! 不可能!元慕声一定是偶然出现在这,想要抢他的风头罢了! 而元昭下一句话打破了魏天赐的猜想, “声儿,考试辛苦了,娘来接你回家。” 考试…… 元慕声真的来考试了! 元慕声点头,放下元南安和元祁玉,牵着他们跟上元昭向马车的方向走。 经过魏少卿身边时,他停下脚步。 魏少卿的脸上都是不可思议,喃喃道:“声……声儿……” 元慕声已经与魏少卿一般高了,他冲魏少卿作了个揖,“多谢父亲赐了慕声这条命。” 仅此而已,再没多的了。 最后,他只看了眼魏天赐,什么都没再说就离开了。 魏天赐差点没站住,白如月死死搀着他, “天赐,这种时候,场面上一定不能输!” 第119章 没了个爹 从考场出来后,元慕声在看到贡院门口的情形时,心中就已经明了。 上了马车,元南安窝在大哥身边叽叽喳喳地同他讲百日宴那天发生的事,还有后面的休夫。 抑扬顿挫,堪比酒楼说书。 元慕声静静听完,后同元昭道:“恭喜母亲得偿所愿。” 元昭抱着元知知,她也听着元南安讲。 元南安津津乐道,仿佛被逐出家门的魏少卿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眉宇间都是欢喜,丝毫没有失去父亲的不快。 元祁玉则根本不知道休夫是什么意思。 至于怀里的元知知,她最近似乎要开始长牙,每天和小白一起磨着磨牙棒,只惦记着吃和快快长大,时不时骂几句魏少卿。 元昭看向元慕声,慕声是年纪最大的,心思也更为细腻,与魏少卿相处的时间也更多。 于是她斟酌开口,同长子道:“声儿……往后要委屈你和弟弟妹妹了……” 元慕声微微挑眉,他长得更像元昭,眉宇间更有气势。 “娘为何这么说?” 元昭垂眸,身体随着马车晃动而摇摆,“你皇祖母离开得早,娘和你皇舅舅很小就没了娘亲,你皇祖父是一国之君,自然不能事事顾及到我们,所以娘知道家中少了父亲或者母亲是什么感受。” 母后走后,纵然人人都说她还有父皇,还有皇兄,身份尊贵。 可她有好多个夜晚,想要窝在母后怀里,感受她轻轻的抚摸,听她唱入梦的歌谣。 出宫玩耍时,她总羡慕那些牵着娘亲的手的孩子,她们头上的发髻是娘亲挽的,她们的衣裳是娘亲置办的…… 就连元成,元昭亦是知道他想念母后的。 元成被封太子前,他成亲前一晚,妹妹出嫁前,他总会独自在母后生前的寝宫坐上许久。 他们只是不宣于口,把这些都压在了心底。 当年元昭愿意离开京城去往扬州,很大原因也是如此。 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生活在父母双全,幸福圆满的家庭里。 但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还已经是她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她笑了笑,同几个孩子承诺,“不过你们放心,娘会尽力给你们最好的,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做,娘会永远支持你们。” “只是有些事,娘亲身为一介女子办起来或许不容易,所以声儿,弟弟妹妹们或许也要麻烦你一些。” 元慕声明白了,他伸出手握着元昭的手,安慰她, “娘,你不必觉得自责,从前这些事和你没有关系,谁也没有办法防范枕边人的算计背叛。” “说实话,我自小长大,他没给我多少身为父亲的陪伴,舅舅陪着我的时间都比他要多,更别说南南、小玉和知知。如今离开了他,我们一家人反而过得更自在些。” 元昭握着元慕声温凉的手,轻轻点头。 对这几个孩子,她总是愧疚的,所以她在心底暗下决心,往后的日子,要让他们每一个都更好! 元南安窝在娘亲和大哥中间听了半天,她听明白了娘亲的意思。 只听她“嗨呀”一声,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元昭。 “不就是没了个爹吗?再找一个新爹不就行了?” 说着她抱住元昭的胳膊,仰着头,“娘,南南觉得霍叔不错!让他当我爹,我就不用再和小玉偷偷摸摸去将军府了!” 只要提到霍衍,元祁玉就来了精神,挤到元昭身边眼巴巴望着她:“喜欢爹爹!” 元知知听到这个话题,吐出嘴里的磨牙棒,心里也嚷嚷着: 【找新爹!找十个八个气死魏少卿!】 元昭被小女儿的话吓到,哭笑不得。 但她想到什么,刮了刮元南安的小鼻子,同元南安和元祁玉道:“你们霍叔马上就要去西北了,正好大哥考完试,娘想要办桌宴席,算谢过这些日子他照顾你们。” 听到这个消息,元南安和元祁玉瞬间耷拉了下去。 …… 会试的成绩还需要一个月左右才能出来。 元成解了禁足,忙着接待北羌使团的事宜,沈意风沈云朔参与评卷,这些日子都不得空。 故而元昭的席面,只有霍衍和闲人沈云舟来了。 沈云舟先到,元昭在忙着别的,让他随意。 他在园子里逛着,瞥见三个小萝卜头在那棵枯死的凤凰木下面撅着腚挖什么。 他悄悄走上前,给元宣的屁股上一下。 元宣“哎哟”一声,跌在地上,回头看到是沈云舟,“二表叔!干嘛拍我?” 沈云舟斜靠在树上,手拿玉扇,“你小子,不待在东宫,怎么天天不是公主府就是将军府?” 元宣摸摸屁股,“嘿嘿”笑了一声,又看了元南安一眼。 “我母妃说,让我多陪陪弟弟妹妹们!” 实际上,自从元昭回京,元宣有了玩伴,再也不缠着太子妃叽叽喳喳了,太子妃嫌他话多巴不得他自己找点事做。 他这些日子几乎都常住公主府,只要元南安不嫌弃他,就没人赶他走。 沈云舟嗤笑一声,幽幽道:“我看你的好日子快结束了……” 元宣大惊,一骨碌爬起来,也顾不上一手泥就拽住沈云舟问:“二表叔!你什么意思?!” 沈云舟挑挑眉,压着嘴角的幸灾乐祸,把自己的衣袖拽出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 席面都准备好了,霍衍才姗姗来迟。 他从校场直接过来的,身上的盔甲都没来得及卸下。 元昭见他风尘仆仆的,领着他去旁边的屋子,让他把盔甲卸下来。 “抱歉,近日忙着离京的事,有些忙。”霍衍边动手边解释,嗓音温和。 元昭看他身上的盔甲重,自己动手卸并不是太方便,于是上手帮忙。 “没事,你事多,我能理解。” 甘棠端着净手的水进来,瞥见元昭正在帮霍衍解开盔甲。 霍衍站在那,只是低头注视着公主,目光是对旁人从未有过的温柔。 他双手微微张开,从甘棠的角度看过去像是要拥抱前面的人。 只是迟迟没有放下。 甘棠站在门口,一时不知是该进还是出。 第120章 读书练武 家宴简单,没什么礼数。 霍衍很自然地坐在元昭身边,另一边挨着揣着小白的元祁玉。 沈云舟坐在圆桌的对面,旁边是元宣和元南安。 元慕声在元南安和元祁玉中间,抱着元知知, 沈云舟扫着这座位的顺序,看了一眼对面的人,笑得意味深长。 他先抿了一口酒,问道:“什么时候走?” “明日午后。”霍衍回答。 桌上的氛围一下子沉重下来,元祁玉揣着小白,顿时泪眼汪汪的。 霍衍低头看他,有些不忍心,摸了摸他的头,给他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菜。 元祁玉抹了抹眼泪,大口干饭。 “你呢?接下来什么安排?继续去游历?” 沈云舟挑挑眉,语调放轻松了些,“你们知道的,我一向停不住,这次准备去南边走走。” “等会试结束,我大哥还是会回书院,不过父亲会留下来。” 他说这话,斜睨了一眼巴巴干饭的元宣。 桌上的几小只还没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直到霍衍唤了一声“南南”。 元南安筷子一顿,“嗯?”了一声,小嘴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像只小豚鼠。 “霍叔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接下来元宣也要练武,我同你皇舅舅说过了,你们俩一起,霍叔安排了最好的武师傅。” 元南安连连点头,虽然在她心里,没人比得上霍叔的武力值,但霍叔要去打仗,自己也只能跟着别人练了。 元南安正要接着给嘴里塞一块肉,见自己娘亲目光示意了一眼,她立马会意,朗声道: “谢谢霍叔!” 霍衍一顿,不着痕迹瞥了元昭一眼。 元昭低头,假装什么也看不见。 元宣听到这个消息,碗里的饭都不香了。 怎么要练武?他不想练啊!每天自由自在玩耍多好! 但紧接着,沈云舟表情坏坏地拍了拍他,“不止呢,你舅公留下来,就是为了教你念书!” “什么?!”元宣的天都要塌了。 年前他的确听父王说要给自己找老师,可这几个月都没提这件事。 他还以为父王把这事忘了! 元南安同情地看了元宣一眼,舅公看起来不是很好应付的…… 还好还好,自己去练武就行。 但下一秒就听自家娘亲悠悠道:“不止宣儿,南南和小玉都要去听课。” 本来元昭计划把小玉送去书院,但既然现在沈意风被元成留下来教导元宣,就正好把三个孩子都教了。 她也不愿意孩子离自己太远,就在京城也方便照顾。 元宣稍稍开心些,仰着小脑袋咧开嘴对元南安笑,“南南妹妹,太好了!这样我们念书练武都可以一起了!” 元祁玉还沉浸在霍衍要走的悲伤里,根本没意识到念书意味着什么。 元南安悲催,可怜巴巴望着霍衍:“霍叔,要不你带我去打仗吧?!” 沈云舟差点喷饭。 “我勒个乖乖南南,不说你一个姑娘家,你才几岁?就想上战场?” 元南安“哼”了一声,“那有什么?霍叔不也是十二岁就上战场了?我马上九岁了,虚岁十岁,没差两年也可以去了啦!” 桌上三个大人看着元南安,元昭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自家这女儿,好像真的想要上战场。 元昭和霍衍对视一眼,霍衍只是道:“先好好念书练武,才是最重要的。” 元南安“嗯嗯”两声,“放心吧霍叔!我一定好好读书!” 全场只有元知知最高兴。 她不用读书,也不用练武,只需要喝奶。 现在的局势已经和前一世截然不同,所以最近她都不大需要吐露心声了。 她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当个吉祥物。 元昭也只希望她无忧无虑长大就好。 …… 饭后,沈云舟带着几个孩子玩耍,元昭说想出去消消食。 下起了小雨,甘棠撑起伞,霍衍径直接了过去。 甘棠和元昭对视一眼,随后带着人退下,只留下了他们二人。 两人撑着一把伞,并肩前行。 霍衍肩宽,伞不大,为了不让元昭淋到,他大半肩都湿了。 元昭看见了,抬头看着倾斜的伞,伸出手将伞扶正。 “你不必为我淋湿自己。” 两人对视一眼,霍衍长眉微挑,轻轻勾笑,淡化了凌厉的眉眼。 他伸手,一把勾住她的腰,将她带进怀里。 “不想我淋湿,就离我近点好了。” 他的手很快放开,就像真的只是把她拉近一点。 两人的视线迅速避开,又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没再说话。 只是之间的距离近了许多。 走到凤凰木前,元昭看到回廊,觉得腿有些疼,“进去坐坐。” 霍衍撑着伞将她送进去,元昭坐下,轻轻揉着自己的膝盖。 霍衍没看到,转身撑着伞向着凤凰木走去。 现下天色暗了,还起了雾,元昭眯着眼,才看清那凤凰木下面不知何时被挖了个洞。 旁边还放着几把小铁揪。 她微微皱眉,正要开口,就见霍衍一手撑着伞,一手握着铁揪就将什么东西挖了出来。 她的心跳蓦地快了几分。 那是…… 霍衍低头看着手里的玉盒,很明显,这是元昭的东西。 他没打开,拿着那玉盒走向了元昭。 “这是你埋的?”霍衍坐到了她身边。 元昭点头,想要把玉盒拿过来,但对面不松手。 “给我。”元昭盯着他。 “什么时候埋的?”他手上力道不减。 元昭顿了顿,回答:“好多年了,我都忘了。” “对你重要吗?”霍衍一双墨瞳盯着她,既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又害怕知道。 元昭咬了咬唇,膝盖还在传来阵阵痛意,她本想否认,但在看见对面人的眼神时,不由得点头承认:“重要。” 霍衍倏忽一松手,元昭走了神,玉盒“啪”地一下摔在地上,里头的东西都撒了出来。 是一沓沓的信纸,其中一张飘到霍衍脚边,他微微弯腰,将那张纸捡起来。 信纸被保存得很是完好,霍衍打开一封。 泛黄的纸,还很是张扬的字迹。 上面写着的,都是陈年旧事。 都是霍衍熟悉的事情。 元昭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她把剩下的捡起来,缓缓打开其中一张。 她亦有十多年不曾看过这些信了。 每封信上,都是一样的开头与落尾。 昭和亲启 …… 遥祝安康,勿念,盼归。 阿衍亲笔。 第121章 听我说 一封一封,全都是霍衍出征时写给元昭的信。 从战场战事到天气饮食,从大漠风光到沿途风景。 一月两封,从不间断。 元昭靠在廊柱,低头看着那一封又一封的信,心绪仿佛穿越回十多年前。 深宫里的那个姑娘,每月都在翘首以盼着这些信。 她反反复复地看,掰着手倒数大军回朝的日子。 信上的日期停在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冬天。 元昭清楚记得,那年的冬天,雪下得比今年还要大。 勤政殿前积起了硬如红砖的冰层。 大雪纷纷扬扬,落在勤政殿,落在京城,落在西北。 那年冬天,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难捱的寒冬。 来年的四月,魏少卿通过了殿选,成为新科状元,一时风光无限。 六月,那棵凤凰木似乎在去年的寒冬里冻死,再没开花。 七月,下了赐婚圣旨,元昭出嫁的那天,正是大军回朝的日子。 …… “你在想什么?”幽暗的嗓音响在耳畔,拉回了元昭的思绪。 她抬眸,直直撞进那双深如寒潭的眼里。 捏着信的手缓缓收紧,她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上来。 这一瞬间,元昭突然想问他一个问题。 他怪她吗? 可话到嘴边,只觉得太迟了。 她都嫁做人妻为人母,还拉着他追忆往昔,只会束缚他。 元昭摇摇头,避开霍衍的眼神。 他笑了声,暗夜里五官轮廓更为分明,旋即他伸出手,把那些信收起来一一装进玉盒里。 “都是过去的东西,就不要看了。” 元昭垂眸,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把信一封封装好。 玉盒“啪”地一声合上,她低低“嗯”了一声。 她接过玉盒,抱进自己怀里,站起来想走, “回去吧。” 霍衍注意到她把玉盒珍重放进怀里的动作,唇角不自觉勾起笑意。 他也站起来,高大的身影一下子笼罩住眼前人。 元昭只觉得眼前一暗,长廊的灯光被霍衍的身影挡住。 烛光影影绰绰,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外头的雨停了,园子里栽种的杏树开了花,风里带着些寒意,还有杏花香味。 但元昭感受不到冷,亦没有闻到花香。 涌入鼻尖的味道清冽,像冬日的冷杉。 是独属于霍衍的味道。 他拉住她,带入怀中,把所有的风都隔绝在外。 元昭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不同于先前的试探,这次他紧紧抱住了她。 “霍……” “昭昭,听我说。” 元昭正想说话,被霍衍打断。 他的嗓音响在耳畔,低沉却温柔。 “当年你离开京城时,我跟你说过,我真心祝福你。” “那不是假话,我希望你幸福,如果那个人不是我,也没关系。” 元昭被他抱着,没再说话,静静听着。 她的眼眶泛红,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又松开。 “但那天在黑山村再见你后,我就没打算再把你放开。” 十年未见,再见她是她最狼狈的模样。 他心疼,也后悔。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缓缓松开拥着元昭的胳膊,低头看她。 人前从来杀伐果断、沉稳冷静的大将军,此刻在这春夜,显现出一股脆弱。 他在她面前,从来不是什么大将军,只是霍衍。 “或许说得太晚……” 两人视线相对间,元昭听见他一字一句说, “但我爱你,昭昭。” 她眼微眨,眼泪夺眶而出。 十五岁的元昭或许不知道,可现在的元昭,纵然他不说,她也知道。 正因为知道,她才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十五岁的元昭,可以说爱就爱。 现在的元昭,遍体鳞伤不说,她比从前更清楚地知道,她和霍衍之间横亘的是什么。 父皇告诉过她,“你是大成最尊贵的公主,既享了这富贵荣华,就必然要失去些东西。” 自古公主,多半和亲成为牺牲品。 元昭的背后,是陛下的疼爱,是连接着太子和先皇后所有势力的纽带。 父皇不愿她远走和亲,才为她选了另一条路——嫁给毫无依仗的魏少卿。 而霍衍呢? 霍家三代从军,满门武将。 到了霍衍这,更是用兵如神,战无不胜。 在如今朝中文重武轻的局势下,他的地位比之十多年前更加举足轻重。 元昭想到从前知知说,前世的霍衍,为了替她讨回一个公道被万箭穿心。 她若再与他在一起,无论是现在还是日后元成登基,他不可避免要做出选择。 她不想,不想再让他为了她放弃自己。 京中贵女也好,边塞美人也罢,找一个也珍重他爱护他的,怎么都比现在的元昭要好。 元昭成婚前一夜,就是在那凤凰木下,把关乎他的所有埋在了树下。 那时候她就告诉过自己,以后再无可能。 可谁又能想到以后呢? …… 元昭微微张唇,想再说出来拒绝的话来。 可在触及眼前人的双眸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那双眼里包含的情绪太多了,难舍、期待、害怕…… 她只能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一张口豆大的眼泪就滴落下来, “我……我不知道……” 霍衍凝视着她,眼底如夜幽暗,他抬起手,替她轻轻抹去眼泪,只是喟叹一声: “别哭。” “你方才结束和魏少卿的关系,我知道你顾虑你也害怕,但没关系,我们再多给对方一点时间。” 他的嗓音温和,一下下熨烫着元昭的心。 “你做你想做的,剩下的事情我会解决。” “我等了这么多年,不在乎再等下一个十年。” “只是我不想再错过,我怕我再回来,你又离开了。” 元昭绯红的脸上满是泪,由他一点点擦着。 他低下头,在她额间落下轻轻的一个吻。 “被孩子们看见该笑话你……”他轻笑。 元昭这才止住了眼泪,松开了抓着他衣服的手。 她深呼吸一下平复自己的情绪,看了看天色:“不早了,你明日还要出发,早些回去歇息。” 霍衍没动,只是问:“明日你会来送我吗?” 元昭顿了顿,她本来也是想带孩子们去的,于是点头,“我带着孩子们去。” “我会给你写信。”他仍旧看着她,明明是不容拒绝的语气,却像在等待她的回答。 元昭看他一眼,半晌后点头,“好。” “你会回信吗?”这是在问她。 …… “回……” “好,那我等。” 第122章 秦大夫人 园子那一头,沈云舟身后跟着三个小萝卜头,鬼鬼祟祟藏在假山后。 沈云舟忙着竖起耳朵听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距离太远,根本听不见。 雨雾里也看不清两人在干嘛,只能看见两人距离很近,似乎抱在了一起。 沈云舟脸上露出八卦的笑容,身后的元宣傻傻戳他问:“二表叔,霍叔和姑姑在那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我们是来挖那棵枯树下面的宝贝的,用膳前只挖了一半,直接过去不就行了?” 说着,元宣就要过去,被沈云舟一把拉回来, “你小子别去扫兴,你霍叔在努力变成你姑父呢!” 元宣摸着后脑勺,反应了一下。 霍叔变姑父?怎么变? 元南安闻言双眼一亮,抓着沈云舟问,“二表舅,你的意思是霍叔要成我爹爹啦?!” 沈云舟挑挑眉,“就是这个意思!” 元祁玉听到,整个人都雀跃起来,连连问:“真的吗?真的吗?” 他现在依稀明白爹爹还不是他真正的爹爹,但怎样才能让爹爹变成他的爹爹呢? 最近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现下听二表舅说快了,那太好了! 能不能再快一点? …… 白如月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魏少卿的正室夫人。 在魏少卿的授意下,族谱上很快记上了她和三个孩子的名字。 上了族谱的那天,她就从之前住的小院子搬到了元昭先前所在的院子。 纵然她是和魏少卿在那个院子里被捉了奸,可她似乎转眼就忘了那日那般屈辱的感受。 只能看见这院子的宽阔气派。 美中不足的是,元昭走后将这院子里的家具器物都搬了个干净,什么都没留下。 故而从前华丽的屋子空空荡荡的。 白如月把自己不多的东西搬过来,第一时间就要去府中的库房。 再怎么说,元昭应当也留下来不少好东西。 她手指缝里流出来的,就够整个府上用的了。 只是走到库房门口,守着库房的小厮却拖拖拉拉不开门。 “白夫人,这……库房需要对牌钥匙才能打开……” 白如月扬着下巴,脸色不屑,“如今我是这府上的女主人,哪里是我不能进的?”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最后只能婉言道:“白夫人……钥匙应该在秦大夫人手里……” 白如月一愣,“秦大夫人?什么秦大夫人?” …… 白如月气冲冲冲进了魏少卿的主院,在门口就听见了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大人,您身上的伤虽然好了些,可这两日还要额外注意,别落下病根才是……” 白如月推门而进,就见魏少卿躺在榻上,身边一个年轻女子正在给他受伤的位置上药。 魏少卿伤在臀部,那样的位置哪是普通侍女可见的? 再看这年轻女子的装扮,也丝毫不是府上的侍女们穿的衣裳。 那衣料,比她身上的还要好。 白如月气急了,冲着魏少卿就怒吼:“她是谁?!” 秦心像受惊般的小鹿一般,整个人往魏少卿身边一缩。 但她很快又站起来,施施像白如月福了福身,“见过白姐姐,妹妹有礼了……” “什么妹妹?!我没有你这样的狐媚子妹妹!”白如月根本没有料到,方才她听小厮说漏了嘴,再逮着一个侍女问,才知道魏少卿竟然背着她还纳了个平妻?! 现下她气得火冒三丈,又看到秦心这般年轻貌美,一股火气上涌就上去给了秦心响亮的一巴掌。 秦心没躲,生生把这一巴掌受了。 她立马跪在地上,十分卑微捂着脸,“想是妹妹哪里惹姐姐不高兴了,都是妹妹的错,还望姐姐大人有大量才是。” 话还没说完,白如月又一个巴掌就要扇过来。 “你个贱人!竟然敢和本夫人抢男人……” 但这一巴掌没落在秦心脸上,白如月的手被榻上躺着的魏少卿握住了。 在触及到魏少卿的视线时,白如月才回过神来。 她方才表现得……实在是太不符合她一贯柔弱的形象。 魏少卿拦住她,有些头疼。 元昭走了,他必然要迎白氏入门,就是为了不让白氏生气,他才吩咐府中上下先不要说秦氏姐妹的事,但没想到她自己提前知道了。 也罢,反正迟早要知道的。 但方才见一向温婉的白氏那般泼妇的模样,他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当初元昭知道秦氏姐妹时,也没这么凶神恶煞。 白如月回神来,对着魏少卿就泫然欲泣要一个说法。 只是和年轻貌美的秦心比起来,白如月的柔弱就差了点味道。 魏少卿将白氏拉过来,先同秦心道:“你先下去。” 秦心微微抬眼,恰到好处望了眼魏少卿。 “那妾身先退下了。” 见秦心要走,白氏不愿意,魏少卿按住她,安慰道:“你听我解释……” “是元昭先前在的时候纳她进门的,无非是在府里管些杂事,如今你在府中自然是以你为主……” 秦心往外走,听到白如月和魏少卿又哭又闹的,魏少卿则是压低着声音哄着她。 魏少卿把纳秦氏姐妹的事都推到了元昭身上,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白如月半信半疑,但是魏少卿将管家权还给了她,秦心也坦然接受。 只听说秦心还有个妹妹秦瑶,也被一同纳作了妾室。 在秦瑶从城外庄子回来后来拜见白如月时,白如月见到比姐姐更美一筹的妹妹,气得把屋子里刚置办的花瓶摔了个稀碎。 秦瑶也是从庄子回来才知道整个魏府大变,而最让她惊疑不定的是,魏天赐竟然是魏少卿的亲生儿子! 那她岂不是…… 好在这些日子魏天赐都在外各处结交吃酒,并不知道内宅发生的事。 这一日,魏天赐吃酒回来,正好撞上脚步匆匆的秦瑶。 “瑶瑶……” 第123章 违背常伦 魏天赐很意外还能在魏府见到秦瑶。 她难道没有跟着元慕声去公主府? 秦瑶在前面脚步匆匆,魏天赐追上她,“瑶瑶,你怎么在这?” 秦瑶回头,见到拉着自己的魏天赐,眼神里闪过惊慌。 她环顾四周,魏天赐见她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将她拉回自己院子。 他一把抱住她,借着酒气就要吻她。 秦瑶躲闪退避着,“公……公子,我们不能再这样……” 她的语气里带着哭声。 她不知道魏天赐为何要这样做,他明明已经知道她是魏少卿的人了,而他和魏少卿还是亲生父子,却还和她…… 说起来,她现在可是魏天赐的庶母! 这要是传出去,可是有违人伦的! 秦瑶本就胆子小,这些日子一想到自己竟然做了这样的事,就茶饭不思难以安眠。 更不敢告诉姐姐秦心。 偏偏魏少卿这几日被白氏闹得心烦,又不知怎么面对秦瑶,所以夜夜来她这。 加上他心气不顺,折腾她也折腾得很。 魏天赐感受到她的推拒,将她拉入怀中坐在自己腿上,紧紧箍着她: “瑶瑶,你还在想他是不是?” 元慕声就那么好? 也是,元慕声现在能站起来了,不是从前那个瘸子了。 所以秦瑶才拒绝他? 想到这,魏天赐心中升起一股郁气。 从那日会试结束后,他每每出门,都会听见人议论元慕声。 元慕声根本就不在场,那些酒会诗会雅集里他也是话题的核心。 之前魏天赐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些人气,一下就被元慕声抢走了大半。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会试的名次,若是能压上元慕声一筹,他就能反败为胜! 想到此,魏天赐垂眸看着怀里娇小貌美的秦瑶,捏着她的下巴问: “瑶瑶,他很喜欢你是不是?” 秦瑶瞪大双眼,一张小脸通红,“公子……” 魏天赐将她的衣领掀开,露出里面洁白的肌肤,上面还残留着欢爱的痕迹。 他冷笑一声。 元慕声装什么清高?不也沉迷美色吗? 看这样子,不用秦瑶说,他身为男人都能知道对方有多渴望。 于是他眸中带着些受伤,轻轻俯身,在秦瑶耳边蛊惑,“瑶瑶,我是真的心悦你……” 秦瑶的心微微颤抖。 所以魏公子是因为真心喜欢她,才会不罔人伦也要她? 她紧紧咬着下唇,“公子,若旁人知道……” 她可是听说了公主的百日宴上,捉了魏少卿还有魏婉雪的奸。 到现在魏婉雪躺在魏府的小院里,她流了产跟个死人一样,根本没人管她。 秦瑶想到这样的下场就害怕,她紧紧抓着魏天赐的衣领。 “公子,这样是违背常伦的……” 魏天赐听到她这么说,反而更加兴奋。 是啊,他和元慕声说到底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他用一下元慕声的女人,哪怕秦瑶只是个通房,那也是元慕声的人。 魏天赐甚至在想,若元慕声知道了会如何? 再或者,若是秦瑶怀上了他的孩子…… 想到这,他一把扯开了秦瑶护在胸口的手,三下两下就将她按在身下。 “这样……才更刺激不是吗?” …… 自从元慕声再次出现在京城视野之后,送往公主府的拜帖,有一半是给元昭的,还有一半是给元慕声的。 他去参加会试的事由元成一手操办,事先没走漏一点风声。 世家大族心里都精明得很,一下就能看出元慕声还如从前那般受到太子和陛下的重视。 故而不需要元慕声自己出去结交,想见他的人恨不得踏破公主府的门槛。 同时,还有不少家中有贵女想要和元慕声相看的。 元昭收到这些请帖时,也才意识到自己该为慕声的婚事上心了。 她想用心给元慕声择一门好婚事,至于通房,有魏少卿的教训在先,她根本就没有安排。 同时让甘棠好好教导公主府的女侍,不准她们对大公子动不该动的心思。 好在元慕声哪怕考试结束了,也都关在自己房里读书,没有松懈半分。 儿女情长什么的,现在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也只有霍衍离开时,他才又和娘亲弟妹们走出家门,一起到城门口为霍衍送行。 元昭今日很低调,没有带太多人,一辆马车就去了城门口。 霍衍身披金甲,立于马上,格外地威风凛凛。 此时还在整顿军队,元昭的马车到时,霍衍还是第一个注意到了。 他下了马,就见马车里冲出来一个小炮弹。 “爹爹!!!” 元祁玉都不需要人扶,第一个跳下马车,直奔霍衍。 甘棠碧云已经习惯,三公子除了和公主殿下外,就和霍大将军最亲近。 哪怕告诉他霍大将军不是他的爹爹,他也固执地继续这样喊。 反正霍大将军没意见,公主殿下也不说什么,她们这些下人就更管不着了。 只是跟着霍衍的将士,在听到这声响亮的“爹爹”时都惊掉了下巴。 他们多在军中,并不知道京城发生的事。 这怎么将军回来一趟,就多了个五六岁大的儿子? 霍衍蹲下身,张开双臂一把抱起元祁玉。 元祁玉摸了摸他身上的盔甲,满眼冒星星,“爹爹!威武!” 霍衍眉眼温和,不由一笑。 元祁玉亲昵地把脸贴在他脸上,满眼都是不舍: “爹爹,你要早早回来。” 霍衍不反感他这般亲近,他捏了捏元祁玉的小脸,问他: “还记得爹爹和你说的事吗?” 元祁玉笑起来,露出一侧的小酒窝,重重点头,“记得!” “要好好吃饭!好好读书!好好锻炼身体!” “还有呢?” “要给爹爹写信!”元祁玉说完,又凑到霍衍耳边,小声同他道,“还要让娘亲也给爹爹写!” “还要帮爹爹看着娘亲!” 说完他还不忘冲霍衍眨眨眼。 他在霍衍面前灵动可爱的模样,已经和几个月前救回来的元祁玉截然不同。 霍衍失笑,他又看向走向自己的元昭,面色更是柔和,和先前整军时冷脸肃穆的霍衍简直是两个人。 军中的人好奇,有些不认识元昭,凑到一向跟着霍衍的墨玉身边打听。 墨玉从扬州回来后一直留在军中帮霍衍做事,但他是最早吃上瓜的。 “这是昭和公主。” 这么一说,大家都知道了。 前段时间公主休夫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京中谁人不知。 就连军中也不少人知晓。 看元昭专门来送霍衍,还带了孩子来,不免有人问: “这公主和将军……” 墨玉瞪了周围人一眼,警告道:“别瞎想,我们将军只是和公主青梅竹马而已。” 只是青梅竹马? 正当众人狐疑间,太子的车马也到了。 今日霍衍离开,元成再忙也是要来送他的。 第124章 万事小心 见太子过来,军中人不再好事多看。 元成走到霍衍面前,拍拍他的肩, “北羌最近并不安分,新王上任必有新动作,你此行保重。” 霍衍点头,“好。” 两人熟识多年,不必多言。 眼见时间差不多了,元昭伸出手要接过元祁玉, “来娘亲这,爹……”她一时嘴快,生生停住,“霍叔该出发了。” 霍衍笑了,目光凝在元昭身上。 一旁的元成没压下嘴角。 霍衍没把元祁玉递给元昭,只是把他放下,又拍拍元慕声的肩。 “你们兄弟俩都是男子汉,要照顾好娘亲和妹妹!” 元南安撇撇嘴,有些不满意,“霍叔!我不用他们照顾,我可以保护他们!” 霍衍摸摸她的头,笑道:“知道,霍叔说的是照顾知知。” 旁边的元宣趁机开口:“霍叔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南南!” 元成瞥了瞥自家这小子,见他笔直站在元南安身边,又被元南安一阵嫌弃。 元知知被甘棠抱着,冲霍衍伸手。 【霍叔叔,等腻回来哦~】 霍衍捏了捏她的小手,“知知快快长大,希望下次见到知知,知知可以开口说话了。” 大军已齐,墨玉唤了一声“将军!” 霍衍知道他该走了,他最后看了眼元昭,“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一圈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元昭身上。 她动了动唇,只简简单单四个字: “万事小心。” 霍衍注视着她,翻身上马,同元成最后道:“照顾好她……们。” 元成点头会意,“放心吧。” “嘶——”的一声,霍衍掉转马头,向着大军领头的位置而去。 出了城门,身后的墨玉策马到霍衍身边,递给他什么东西。 “将军,这是墨风送来的,说是殿下给将军的。” 霍衍接过,是副护膝。 上面的花纹和从前那幅手帕一样绣得歪歪扭扭,他一眼就能认出来出自谁之手。 墨玉怕他不知道,特意强调,“墨风说了,这是殿下知道将军要离京后日夜赶出来的……” 霍衍一手攥着缰绳,一手攥着护膝,回头望了一眼。 伫立在城门口的大大小小人影还隐约可见。 他从京城前去西北很多次,这十年来一向了无牵挂,从来都是毫不回头、毫无留恋地离开。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余下半生都只会属于那片大漠。 可今日……却是不同了。 …… 元昭带着孩子们站在城门口,一直到看不见出城军队的影子,才准备登上马车离开。 元成事忙先走一步,带走了元慕声,留下来元宣。 元宣高兴,有慕声哥哥在,父王就管教他少了,他开开心心要和元南安他们一起回公主府。 城门口的人已经渐渐散去。 元昭先让孩子们上马车,自己在后面正准备登车,听到一声带着怒气的“元昭!” 她回头,见魏少卿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 碧云第一个挡在元昭面前,生怕魏少卿一时之间做出什么举动来。 已经上车的几个孩子掀起车帘往外看。 元昭上下打量着魏少卿,只见他身上穿的衣服,和城门口守卫的衣服一模一样。 魏少卿调来守城门了? “有事吗?”她淡淡开口,对待魏少卿犹如对待一个陌生人,眼底一丝情绪也没有。 魏少卿怒气上涌,想到方才自己看到的场面就觉得刺眼无比。 他从府衙被调来守城门第一日,就遇到霍衍出征。 看着霍衍如日中天的样子,他心里嫉妒的牙痒痒。 却没想到,自己的妻子孩子居然公然来为别的男人送行! 尤其听到元祁玉那个小杂种竟然大声喊霍衍“爹爹”,周围人还一副习以为然的样子,他顿时觉得自己被戴了绿帽子。 难道元祁玉根本不是自己的种? 他抑制不住的怒气上涌,又看到那几个从来对他冷冰冰的孩子在霍衍面前都笑容满面。 要不是元成在那,他恨不得上去给霍衍两拳! 这下,元成霍衍都走了,他指着元昭质问:“你和我和离,原来是为了霍衍?!” 元昭微微挑眉,冷笑一声,不是很想理他,也不愿意与他多费口舌。 她转身准备上车。 但魏少卿不依不饶,拉住元昭的衣角,脸色涨红,“元昭!你说!你是不是早就和霍衍暗通款曲?!你就是为了他才要离开我?!” “我就知道!当年赐婚时你百般不愿意,你就是一直忘不掉他?!”他面目狰狞,全然没有从前的翩翩君子模样。 他甚至言之凿凿,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的模样,讽刺道:“你说说,这十几年你和他私下见过不少吧?这几个孽种,是不是都是他霍衍的杂碎?你才是那个不守妇德应该被休的……” 他话没说完,被元昭甩开,一脚把他踹开。 “魏少卿!”她脸色凌然,“你自己做过什么还要我再给你昭告天下吗?!” “你自己肮脏,别把所有人都和你归为一类!” 魏少卿爬起来,还想去抓元昭,但他被扶山一把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元昭!!” 那头守城门的领班也带着人赶了过来,拽起魏少卿捂住他的嘴就向元昭认错, “殿下恕罪,惊扰殿下了。” 元昭冷漠看了魏少卿一眼,上了马车。 甘棠在外面同领班嘱咐:“擅离职守,您知道该如何做。” 原本因为魏少卿从前是驸马,还对他格外关照的领班明白了甘棠的意思,他连连哈腰,“姑娘放心,小的这就把他带回去好好教训教训。” 元昭的马车离开,魏少卿被拽着走,他的眼底一片阴鸷。 他从天堂跌到谷底,都拜元昭所赐! 怎么能让她得偿所愿,和霍衍和和美美在一起?! 他在心底祈祷,霍衍最好是死在战场上…… 为此他微微一顿,他怎么记得隐约听谁说过,霍衍会被万箭穿心而死? 第125章 吵架 春天来了,天气回暖,元知知也脱下了厚厚的冬袄,换上了薄些的春衫。 穿冬袄的时候,她老在心里念叨衣服厚重,自己一点也翻不开身。 但换上薄衣服后,她发现自己还是翻不了! 【呜呜呜!知知肿么吃得这么胖?!】 元昭看着在榻上费劲侧身的小糯米团子,不由失笑。 还有旁边的小白,也快胖成球了。 在公主府的日子太过舒坦,这两小只不用去听学不用练武,每天就是吃吃吃。 但元知知还惦记着要和兄姐一起玩耍,时不时还会被宣帝接进宫陪着老人家解闷。 反倒是元南安,她的个子蹭蹭长,都快到元昭肩膀了。 前两日元宣发现元南安竟然隐约比他都高了,不由得大惊失色,似乎两人还中途拌了嘴。 之后元宣一连躲回东宫跟太子妃絮叨了好几日。 太子妃忍不了,又将元宣提回公主府。 元昭正在案前写着什么,听到外面一阵喧闹, “哎呀!母妃您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元昭停下笔,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来,就见甘棠进来禀报, “殿下,太子妃娘娘和皇孙殿下来了。” “快请进来。” 元昭回京后,太子妃时常过来,两人经常凑在一起说说话。 太子妃姓宋名韵词,她祖父曾为相公,父亲如今也官至二品,乃朝中大员。 宋韵词进门,解下披风,笑道:“还是你这舒坦。” 元昭绕过桌子迎过去,见元宣也跟着进来了。 元宣打量着屋子,没看到元南安,只见到元祁玉在元昭身边的小桌子上写着什么。 他眼底闪过一丝失落。 宋韵词来得惯了,也不用元昭招待,先打量一圈问:“南南呢?” “在后院练剑,”宋韵词问的,元昭却是看着元宣笑着回答,“宣儿要去找南南吗?” 听到姑姑打趣自己,元宣有些不好意思,只道:“我不去!” 他还在生气呢!今日只是母妃要来他才陪着来的! 于是他绕到元祁玉身边,凑过去问:“小玉,你在写什么?写舅公留的作业吗?” 元祁玉摇摇头,一双黑亮的眼睛眨着,写得极为认真,“在给爹爹写信!” 宋韵词抱起了元知知,边逗着她边道,“听舅舅说,小玉是几个孩子里学得最认真,进步最快的。” 元昭坐在她对面,给她斟茶。 沈意风虽是几个孩子的亲舅公,但元昭元成幼时也被他教过,知道他是个最严格的师父。 每日卯时开堂,一直上到午膳时间,很是辛苦。 元祁玉上学第一日,她心中担心,亲自送他们去学堂后,还留下来观察了许久。 没想到一向坐不住的元祁玉,在课上坐在凳子上十分认真。 就连元宣都在打瞌睡,他还在努力理解沈意风的话。 那日下学,元昭去接他们,他也格外开心,给元昭讲自己今日学了什么。 用完膳,又让甘棠帮他点上灯开始温习功课。 直到元昭问他,他才晃着小脑袋告诉她, “爹爹临走前嘱咐小玉要认真念书,只有认真念书了才能给爹爹写信!” 所以他每日很用功学习,学完就写信告诉霍衍:自己今日学了什么,吃了什么,玩了什么…… 不仅如此,他还要督促元昭写。 “娘亲,爹爹说了,娘亲也要给爹爹写信的!” “娘亲要学小玉,每日干了什么,从卯时起床到亥时就寝都要写上,嗯……娘亲要是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梦也可以写上,尤其是梦到了爹爹的话,就更要写了!……” 元昭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霍衍这才走了半个月,元祁玉写的信就一小摞高了。 他今日特意带着人去驿站把信寄了出去,还拿出自己的私房钱特意吩咐要快马才行。 元昭想象不到霍衍一次性收到快二十封信是什么感受。 …… 元宣听到这话,在一旁盯着元祁玉写。 元祁玉有不会写的字问他,元宣也拿起笔来写给他看。 和元祁玉歪歪扭扭的字迹相比,元宣的字写得极为好看。 他握着笔,站在桌前,收起平时嬉笑的模样,已经俨然有了些元成的风范。 太子妃看着自家儿子,不禁悄声问元昭,“宣儿和南南为什么吵架?” 元昭挑眉,端着热茶,瞥了眼元宣,不知该不该说。 见元宣注意力不在这边,她掩唇同宋韵词耳语, “南南长得比宣儿高了些,那天南南无意间说宣儿长得还没她高,以后讨不到媳妇儿……” 宋韵词刚饮了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好在自己的教养没允许,她只是有点呛到了。 “咳咳咳……” 元昭连忙给她递过去帕子。 正好这时元南安练完剑过来,从院外就唤着“娘亲!”“娘亲!我想去趟东宫!” 她掀开门帘进来,就正对上在教元祁玉写字的元宣。 嘴里的话一顿,气氛有些尴尬,她转身看到了笑吟吟望着自己的舅母和娘亲。 太子妃故而问:“南南是要去东宫找宣儿吗?正好宣儿过来了。” 元南安甩了甩自己的小辫子,“才不是!我……我去找大哥!” 边说着边走到元昭面前。 元昭见她满头大汗,替她擦了擦,“行了,你俩也别闹别扭了。” “南南,你说话不大对,给你宣宣哥哥道个歉。” 太子妃注意到自己的好大儿,从元南安进来就笔直着背,手里的笔末端都滴下墨来。 一旁的元祁玉小声“啊”了一声,有些埋怨看向元宣, “宣宣哥哥,你都把我给爹爹写的信弄坏了……” “我又得重写一遍了……” 说着他自己又抽出一张宣纸来,集中精力重新把先前作废的信誊抄一遍。 元南安抿了抿唇,走到元宣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 “表哥,你别生气了,是我不对,我不该说你矮,更不该说你讨不到媳妇儿。” 见元南安主动和自己道歉,元宣心里稍微缓和一些。 元南安见他面色缓和,心想元宣真小家子气,长不高就长不高,年纪不大就惦记着娶媳妇儿。 她不由得在心里叹口气,皇舅舅不应该把那么多心力放在她大哥身上,应该多放在元宣身上才是。 她可还记得知知说过,元宣以后要娶魏娇娇的。 难道他还惦记着娶魏娇娇呢?他果然不思进取! 但眼下她得先把人哄好,故而又继续安慰他,“你以后一定能长得更高!也能讨个如花似玉、知书达理的媳妇儿……” 她还特意加了两个成语,魏娇娇和这两个词搭不上边,那元宣不会再想到魏娇娇了吧? 可没想到,元宣听完这句话,本来缓和的脸色一下又沉了下去,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 手里的笔一摔,正好摔到元祁玉才抄完一段的新宣纸上。 他冲元南安留下一句,“我才不讨媳妇儿!!” 说完整个人就跑出去了。 元南安:??? 元祁玉:??? “诶?你怎么回事?”元南安也跟着追了出去。 元祁玉撇撇嘴,委屈巴巴, “我才重新抄完的一段……我要把这件事告诉爹爹,我要告状……” 第126章 黑芝麻汤圆 元昭和宋韵词也没料到这样的反转,看着两人都跑了出去,元昭只吩咐碧云, “看着皇孙和二姑娘,注意安全就行。” 碧云点头,出去了。 元昭继续和宋韵词说话,“他们俩年纪差不多,南南性子直些,要宣儿多包容些才是……” 太子妃只笑了笑,笑容带了些莫名的意味, “你看着宣儿平日好说话,其实他是个黑芝麻汤圆。” 元昭微微挑眉,有些不理解。 但宋韵词只是含糊道,“没事,他们还小,再大些再说。” 元昭听得稀里糊涂,只是宋韵词怀里的元知知一下子扬起小脑袋。 【黑芝麻汤圆?知知要次汤圆!】 …… 黑芝麻汤圆·元宣现在正在园子里,气鼓鼓蹲在湖边。 外头冷风吹着,让他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些,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可听着南南那样说什么长不高,讨媳妇儿的话,他心里就来气。 但他想到自己方才冲南南吼了一句,又懊悔起来。 这会儿他很是郁闷,在湖边扔着小石子儿。 元南安轻步走到他身边,也蹲下来,不敢说话。 怕自己开口他又生气。 两人沉默半晌,元南安瞅瞅天色才问:“表哥,别生气了,和我去骑马怎么样?” 她每日要念书、还要练骑马射箭,怪忙的…… 这会儿到她骑马的时间了,总不能一直哄他吧…… 元宣努努嘴,跟着她站起来,低着头有些别扭道:“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元南安停下脚步,眨眨眼,拍了拍他的肩,“没事。” “是我不该乱说话。”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放心,你要找不到媳妇儿,我一定帮你!” 闻言元宣眼睛一亮,反问道:“真的?” “那是当然!”元南安拍着胸脯保证。 元宣先前阴霾的心情像是被一扫而空,他拉起元南安大步就往前走,“走!骑马去!” 元南安任由他拉着自己,在她心里,元宣就和元慕声一样,都是自己哥哥,这也没什么。 碧云远远跟着,看着两位小主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由觉得好笑。 果然还是年纪小。 …… 元昭和宋韵词还坐在一块儿,甘棠从小厨房端来了汤圆,宋韵词给知知一点点喂着。 “听你皇兄说,霍衍已经快马加鞭到了西北,北羌那边的使团下个月就会到京城。” 元昭点点头,“皇兄最近挺忙的?” 宋韵词不免叹了口气,“是挺忙的,脚不沾地,每晚都丑时睡卯时起。” “这么忙?”元昭有些惊讶,政事上现在不是还有父皇吗?应该不会全给元成才是。 宋韵词想到什么,“听说不止是北羌的使团要来,南越那边也上书,说想要来觐见……” 她顿了顿,又道,“你皇兄说,南越那边有来和亲的意思……” “和亲?” “南越想把他们的圣女送来,希望与大成和亲。”宋韵词垂眸解释。 元昭没说话,在心里思忖着。 父皇年事已高,必然不会是进父皇的后宫。 那…… 元昭看了眼宋韵词,大抵知道今日为何觉得她有心事的样子了。 宋家只有宋韵词这么一个女儿,自小视为掌上明珠,本不愿将女儿嫁入皇家。 但当年元成和宋韵词在一年春宴上互相看上,元成求亲又架不住女儿愿意,这才成了这门婚事。 元成被封太子后,宋家百般担忧宋韵词在东宫受苦。 不过好在两人成婚没多久,就生下了皇孙元宣。 元成专心政事,亦不愿多纳侧妃,纵然不少人提过此事,他都拒绝了。 可元成日后是要登上大位之人,后宫佳丽三千都实属正常。 前朝后宫互相掣肘,那时候的宋韵词,恐怕过得要比如今辛苦很多。 但宋韵词从嫁给元成时就清楚这一点,故而她也没有太过挂怀。 如今东宫只有元宣一个嫡子,也已经平安长大,元成能给她这么多年的安宁,她已经很知足了。 元昭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也不一定是皇兄,还有几个成年的皇子。” 只是她倒是想到了另一件事,先前知知说元成前世因为被父皇怀疑行巫蛊之术而被赐死。 南越最盛行巫蛊之术,会不会和这个来和亲的圣女有关? 为此她不由得盯着宋韵词怀里的小知知。 宋韵词跟元昭说话,手里的勺子停在半空中,小知知正在和勺子里的小汤圆斗智斗勇。 【哎呀呀,小汤圆快到嘴里来!快到知知的肚肚里来!】 宋韵词低头反应过来,将勺子喂到元知知嘴边,同时道:“不知道,父皇只说等南越圣女到了再商议。” 元知知满足地吃到了小汤圆,开心地笑,这才听到两个大人的对话。 【圣女?是那个稀饭霍叔叔的圣女嘛!】 【知知有印象来着,那时候娘亲病了,霍叔叔回京想看看娘亲来着,那时她对霍叔叔一见钟情呀~】 …… 元昭听到知知的心声,不由垂下眸子,她同宋韵词道:“你放心,那圣女应该不会嫁给皇兄……” 宋韵词不知她为何突然这么确定,以为她只是安慰自己,故而只是笑笑。 而一旁写信的元祁玉也听到了小妹的心声,于是他在信里写道: “爹爹,圣女是谁?她为什么要稀饭……”他笔尖顿了顿,思考了一下,划掉“稀饭”,重新写, “……为什么要喜欢你?一见中青是什么意思?爹爹喜欢圣女吗?……” 第127章 罔视陛下 一晃快到了会试出榜的日子,京城里开始了一年一度猜谁能上榜谁不能的游戏。 有些酒楼甚至会私下组织押局。 今年的大热门自然是魏天赐和元慕声。 至于支持的理由,民间声音各执一词。 有人说魏天赐的才华早已被看见,先前他写出来的那篇得到窦首辅赞赏的文章就是最好的证明。 再怎么样会试都不应该会太差。 有人说元慕声自小在京城就享有盛名,虽说前五年不在京城了,但他能得到陛下太子亲自教导,才学定不会差。 也有人跳出来质疑元慕声。 “他凭什么直接参加会试?他明明都没有考试资格?!” “你们等着看吧!魏天赐一定会被各种理由刷下去。” “为什么?就因为他已经得罪了公主,那可是皇家!是太子的亲妹妹!得罪了皇家还会让他继续考试当大官?!” “说得对!太子能把元慕声塞进去考试,就能利用权力改变考试结果!” “所以魏天赐哪怕有才也会被打压的!” “那这样日后我们寒门子弟还哪里有出头之日?科举考试本来就是为了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人能有一条路……” “陛下登基这么多年,向来公平公正,太子还没……就这么罔视陛下!” …… 这股舆论不断发酵,从最开始猜测元慕声的才能,再到质疑他的考试资格,最后竟然发酵成元成乱用权柄。 墨雪把这些话转述给元昭后,元昭垂眸思索了片刻。 墨雪有些担忧,提议道:“殿下,需不需要我们的人暗中为大公子说话?” 元昭摇摇头,“没点胆子的谁敢公然质疑和挑衅未来储君?” “您是说,是有人故意在背后……”墨雪明白了一些,“会是魏家人吗?” 元昭想了想,否认道:“不见得,能敢一下上这么大手的恐怕另有其人。” 墨雪没再说话,若不是魏家人,再往上走就不是她一个暗卫能触及得到的了。 故而元昭只是吩咐她,“让魏家那边的人继续盯着魏家的动静。” 墨雪点头,悄然退下。 元昭想着去趟东宫见元成,正准备唤甘棠,就见甘棠进来了,“殿下,郑公公来了。” …… 元昭带着元知知一起进了宫。 虽然郑禄没说为着什么事,但她直觉和元慕声的事有关。 到了勤政殿,郑禄先进去看了一眼,出来时面色有些怪,只跟元昭说,“殿下稍等片刻,贵妃娘娘正在里头。” 元昭微微点头,等在外面。 没一会儿,淑贵妃从里头摇曳着身姿出来,满面春风看向元昭,似乎并不意外她会在这里出现。 “昭和……多年未见……” 她看向元昭的眼神里,有丝丝恨意。 这是元昭回京后第一次见淑贵妃。 她的容貌比起十年前丝毫未老,甚至更加雍容华贵。 也是,母后走后她便在宫中盛宠不衰,又执掌凤印,用最精贵的补品养着,又怎么会老呢? 看到她,元昭不禁想,若是母后还活着,现在会是什么模样呢? 她的眼里划过一丝哀伤,只是微微点头向淑贵妃致意。 元知知在她怀里,直愣愣盯着淑贵妃。 【淑贵妃凉凉……】 一听元知知又要吐露心声,元昭立马专心听着,一时都忽略了淑贵妃。 【她前世干嘛了嘞?俺想想……好像是和皇舅舅抢皇位来着,皇舅舅被赐死后也没斗过,是为啥没斗过来着?……知知好像记不清了……】 元知知摸了摸自己的小镯子,当时和老爷爷在天上只顾着看魏娇娇一家人了,好像把其他人都给略过了。 她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十分可爱。 淑贵妃见元昭和她怀里的小女儿都忽视自己,一时气闷,只道: “公主有空,也来本宫的临华殿坐坐,陪本宫说说话才好。” 元昭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也没有直面回答,“父皇还在等,娘娘慢走,儿臣先进去了。” 说完,抱着元知知就进了殿。 淑贵妃气得瞪了元昭的背影一眼,还是身边的赵嬷嬷提醒她,“娘娘,回去吧。” …… 宣帝坐在榻上似乎在想些什么,见元昭进来回过神来,看到她怀里的小团子就龙颜大悦。 先伸手要抱元知知,“来,朕抱抱。” 元昭把元知知递过去,随后坐到了宣帝对面。 “几日不见,朕的小乖孙又重了不少!” 【皇爷爷举高高!举高高!】 元知知先前叫宣帝“祖父”,但宣帝嫌这个不亲,让元知知叫自己“皇爷爷”才好。 宣帝想把元知知举起来,却是有些举不动,又放下继续抱在怀里。 他的胡子扎在元知知脸上,逗得元知知嘻嘻地笑。 元昭察觉到宣帝的吃力,嘱托道,“她最近更重了,父皇还是让儿臣抱她。” 宣帝摆摆手,“朕还是抱得动乖孙的。” 元昭知道自己父皇好强了一辈子,最忌讳人说自己不成,也不再说。 倒是元知知,眼睛滴溜溜转,笑得格外灿烂。 【皇爷爷可以活到一百睡!】 宣帝听到这话,“哈哈”笑起来。 元昭也不由失笑,旁人见父皇都要说“陛下万岁”,只有知知说他“活到一百岁”。 元知知见皇爷爷和娘亲都笑自己,气鼓鼓窝在宣帝怀里,又偷偷开始在自己的小镯子里掏着什么。 先前在扬州一连给元南安和元慕声掏了好东西,元知知的小镯子就被封住了,最近才又开始能掏出东西来。 她要偷偷掏,惊艳所有人! 宣帝抱着元知知,说到自己的年纪也不免和元昭感叹, “朕已快六十,近来越来越觉得身体吃力,也是年纪大了。” 元昭看着父皇,这些年父皇老了许多,发丝尽白,脸上也遍布皱纹。 她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 历代的帝王,能活到六十以上就已经算是长寿,若是如知知所说父皇真的能活到一百岁,那已经是极好了。 “朕要是真的活到一百岁……”宣帝像是和元昭想到了一处,但随后他笑了一声,“那你皇兄就该着急了。” 闻言元昭顿时脸色大变! 不止她,就连在门口守着的郑禄心里都是猛地一跳。 元昭一下子跪了下来,“父皇,皇兄绝不会有这样的心思!” 第128章 因果关系 宣帝看着跪下的元昭,却没有想象中的怒气,只是让她起来, “朕不过随口玩笑罢了,何必紧张?” 元昭抬眸,确认宣帝脸上的确没有怒色,这才重新坐下。 宣帝转头,给她指着矮桌旁的一堆奏折,“你看,哪怕有你皇兄分担,朕每日要批的奏折还是有这么多。” 他叹了口气,“你皇祖父去得早,朕从他手里接过大成的江山已经快四十年,朕这个皇帝当惯了,也不敢懈怠……” 元昭不知道宣帝为何突然和她说这些,但她没多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朕自认为这些年来,朕这个皇帝当得还算不错。可近来,却觉得朕年纪越来越大,难免老眼昏花,力不从心。” 元昭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父皇,在她的记忆里,父皇从来都是坚决果断,从不质疑自己的性格。 宣帝叱咤风云一辈子,又处在这至高位置,靠的自然是坚定的自我信念。 但直到元昭回京,在见到怀里的元知知后,听到那些有关未来的预言,宣帝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之后为了印证元知知的心声,他查抄大臣,一查一个准。 这些日子他心中实在后怕,若是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下去,那会产生多大的灾祸? 知知说了:国破家亡。 他又不禁思索,这一切的源头在哪? 这段时间他反复推敲,试着去假设。 如果他没有选魏少卿当驸马? 如果他最开始就选了霍衍? 如果…… 可若是回到从前再做选择,他也不一定能做出最优的选择。 纠缠在这些因果关系中,宣帝自己近来都有些魔怔了。 他甚至产生了自我怀疑:他这个皇帝,做得真的好吗? 他不知道该找谁来倾诉,这才召了元昭进宫。 元昭隐约明白宣帝的心事,她先召了甘棠进来,“甘棠,把小小姐抱到偏殿。” 宣帝没说话,甘棠接过元知知,郑禄也明白父女俩有话要说,带着甘棠往外走, “御膳房做了新的糕点,正好端来给四姑娘吃点。” 殿内重归安静,元昭端起矮桌上的茶壶,给宣帝倒了杯热茶。 “父皇,儿臣同您说过,儿臣也是听了知知的心声才知道魏少卿背着儿臣做的那一切的。” 这些事回京后元昭就一一同宣帝讲过。 “当初回京时,父皇说该罚儿臣,儿臣自己也觉得想不通,”她笑了笑,“想不通儿臣怎么就那么蠢?就那么被魏少卿蒙在鼓里,还蒙了十几年……” “儿臣总想,如果当初没嫁给他会怎么样?如果没和他离开京城会怎么样?如果随时保持警惕事事怀疑会怎么样?” 说到这宣帝看了元昭一眼,父女俩的心路历程一样,只是现在的元昭,已经没有了困惑之色。 她继续缓缓道:“儿臣想了好多好多遍,起初那一个月几乎每日只能睡上一两个时辰。” 那是她最痛苦的时候。 “可后来才发现,再多的如果也没有用。” 她看向宣帝,定定道,“过去的我们在当初的那个时刻,都已经做了当下自己认为最对的选择。” “那些选择,都是我们经过分析思考后得出来的,我们没有办法预料这些选择会带来的后果。所以选择做了就是做了,结局是好是坏,都需要我们全盘接受。” “哪怕是最坏的结果,也需要去承担。” 她语气清淡,却是让宣帝心中震动。 宣帝抿了口茶,声音有些晦涩问,“昭昭,你怪父皇吗?” 元昭一愣,知晓宣帝说的是什么,只是摇摇头,语气平和, “父皇,若儿臣当初处在父皇的角度,也只会这么做……” 就算不是魏少卿,也可能是别人,但肯定不是霍衍,可谁又知道,选了别人她就一定会幸福吗? 想到这,元昭透过窗看向勤政殿外长长的阶梯,笑着道,“更何况,这条路不仅仅是父皇替儿臣做的,也是儿臣自己选的。” “如今再回首,吸取教训就够了。剩下的,应该是让未来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才是。” 宣帝笑了,心里的郁结也少了许多,“你倒是通透。” 元昭挑挑眉,“儿臣是父皇教的,自然通透。” 宣帝饮了口茶,点点头,“你和你皇兄的性子,和你母后一模一样。” “都是一根筋不回头的类型。” 元昭看着宣帝,见他神色里带着淡淡的哀伤。 母后走后,宣帝其实很少在她和皇兄面前提起母后。 “朕这些日子时常梦见她,梦见她怪朕没照顾好你们兄妹。” 元昭只淡淡回,“若母后还在,应该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宣帝一噎,茶水都有些苦涩,“是啊……” 先皇后沈氏,最是母仪天下,是位最好的皇后。 父女俩都沉默了许久,宣帝最后才道:“朕近来也觉得累了,等闲下来了,你也带上孩子们,陪朕出去走走。” 元昭点头道好,一时之间亦觉得父皇可怜。 他又何尝不是被困在这深宫,困在这勤政殿里一辈子呢? …… 元昭最后离开前,宣帝又道:“你和霍衍……”他本想说什么,又想到方才元昭的话,“你们俩的事,自己想想明白。” 他这次不替他们做决定了。 宣帝又看了眼她的腿,“多让太医看看,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趁着年轻调理好才是。” 元昭微微点头,“谢父皇。” 甘棠也适时把元知知抱了回来,元昭见宣帝气色还不大好,“知知留在这,陪父皇解两天闷好了。” 宣帝这才笑起来,“好。” 元昭离开后,元知知重新回到榻上,手里不知攥着什么,就往宣帝的杯子里扔。 【看知知七十二变!变一杯长寿茶!】 她以为自己动作隐秘,实际上完全被身后的宣帝和郑禄尽收眼底。 郑禄注意到元知知的动作,吓了一跳。 这小祖宗在干什么?公然给陛下杯子里下东西?! 但没想到,宣帝端着杯子竟然准备喝下去。 郑禄连忙上前道:“陛下,这茶凉了,老奴给您重新沏一壶。” 宣帝摆摆手,笑着把那杯茶一饮而尽。 这可是他乖孙女变的长寿茶,喝就喝了。 就算不长寿,反正现在也有元成了,有人继续当皇帝,让他折腾去! 第129章 真正的想法 从勤政殿出来,元昭转道去了一趟东宫。 和宣帝谈完话,她大抵明白了宣帝的想法,知道父皇不会怀疑元成,那她也便放心了。 元成在书房,宋韵词带着元昭过去。 元慕声也在。 元慕声考完试,要么自己读书,要么就在东宫跟随元成。 元昭看着元慕声面前的桌上竟然也放着一些折子。 元成和宋韵词都见怪不怪。 见元昭过来,元慕声起身行礼,“母亲,您来了。” 元成也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来,招呼元昭坐。 他一下便猜出元昭过来的目的。 “是为了京城传的谣言过来的?”他让王福给元昭上了茶,继续批着面前的折子。 元昭喝了一口,是她最爱的君山银针。 她看着伏案书写的舅甥俩,“看你们这般,想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于是她直截了当问元成,“所以背后的人,是淑贵妃和三皇弟?” 元成笔不停,“淑贵妃联合了朝中一部分大臣,今日上表弹劾孤插手科举之事,父皇明言那是他的意思,才堵回了御史台的嘴。” “她想借此机会笼络窦首辅,所以安排人在民间制造舆论。” 元昭听明白了。 现今的朝堂上,分为三派,其中一派拥护元成,这些臣子要么是以沈家为首,多是从青山书院出来的弟子;要么是元成这些年暗中发展的,比如霍家。 还有一派,是淑贵妃的人,拥护元恒。 剩下的,有见元成多年未继位摇摆不定的,还有就是保守中立,这一派人多以窦首辅窦承忠为首。 窦承忠是当年宣帝一手提拔上来的,从来中正不阿,两袖清风,只忠于陛下。 窦家不属于世家,也从来不屑于与世家为伍。 这些年窦承忠还陆陆续续提拔过不少寒门子弟,跟随他的人在朝中不占少数。 淑贵妃这一次在外诋毁元成和元慕声的名声,正迎合了窦首辅。 一来让太子在窦承忠那减分,二来能拉拢最好。 怎么都是赚的。 但元成似乎并不在乎,他只是笔顿了顿,“三皇弟,只是在朝上明嘲暗讽了几句。” 说到元恒,元成也不是很懂。 说他不想争吧,他时不时要明目张胆给元成制造些麻烦,且是那种元成一眼知道是他干的,而不是淑贵妃。 但说他想争吧,这么多年来,除了淑贵妃真的让元成好几次身陷险境外,元恒似乎总是在小打小闹。 淑贵妃家世不高,联合朝臣有限。 元恒封了晋王之后,似乎也只是周旋在这些朝臣之间,若即若离的让人摸不清楚他的真实想法。 元成好几次也在想,要么是他这个皇弟真的深藏不露,隐藏得极好;要么就是有别的原因。 但他一直找不到真实原因。 两人虽是兄弟,但关系不亲近,更碍于淑贵妃,这些年几乎没有私下说过话。 他把这些想法告诉了元昭,想听听元昭怎么想。 元昭幼时还稍微和元恒亲近些,或许能知道。 但元昭只是摇摇头,“我和他那么多年没见,亦不知道这些年京城发生的事,哪能摸清楚他真正的想法?” “若我有机会,会多注意他。” …… 元昭从书房出来,和宋韵词往外走。 她告诉宋韵词自己要顺带去一趟校场接元南安和元祁玉。 宋韵词看了看天色:“那你顺带把宣儿也接回去。” 元昭顿了顿,看着她欲言又止。 宋韵词注意到她的神色,挑挑眉,“你不会不愿意吧?” “难道是那臭小子烦你了?” 元昭赶紧摇摇头,元宣在她那,烦的多是那三个孩子,她倒没什么感觉。 她只是回头看了眼书房,打趣道:“你就不怕我家慕声把你家宣儿的位置占了?” 瞅着元成天天把元慕声带在身边,不知道的还以为元慕声是元成的长子。 如今元慕声都开始帮着元成看折子了,照理说这应该是元宣的事情。 但元宣每天虽说也在读书习武,可吃住都在公主府。 元昭都觉得自己换了个儿子。 宋韵词摆摆手,毫不在意,“什么你家我家的?你和你皇兄还分彼此不成?” “你皇兄把慕声带在身边,既能帮他自己减轻压力,日后不也便宜了宣儿吗?” “我这些日子困乏得很,就别让那小子回来烦我了。” 宋韵词这般说,看来是真不在意。 元昭便也没再说什么,去了校场。 接上元南安和元祁玉,元宣也屁颠屁颠上了马车。 一路上几人叽叽喳喳的,元昭则是在想着方才元成说的话。 元恒是为了什么呢? 见元昭有心事,元南安关切凑到她身边问:“娘亲,你在想什么?” 闻言元祁玉蹦起来,“在想爹爹嘛?!” 元昭失笑,逗他,“在想你三皇舅。” 元祁玉又坐了回去,和元南安一起在想三皇舅是谁。 旁边的元宣给两人指示,“今日我们在校场上见过三皇叔。” 元南安恍然大悟,“哦”了一声,“就是那个在旁边盯着咱看的奇怪男人?” 元昭微挑挑眉,坐直身子,“你们在校场见过?” 元宣点头,“三皇叔时常去校场,经过我们时老停下来站在远处看,也什么都不说……” 元宣知道三皇叔和自己父王不是同母所生,也知道宫里那位淑贵妃娘娘一向不喜欢父王母妃还有自己,所以和这个三皇叔也不亲近。 故而他问,“姑姑,你为什么突然提起三皇叔?” “你和三皇叔的关系好嘛?” 元昭想了想,看着眼前的元南安和元宣,“你三皇叔小时候,也和你跟着南南一样喜欢跟着姑姑。” 起初元恒也是和她还有元成一同听夫子的课的,元恒自小有些怕元成,故而和元昭更亲近些。 “只是后来大了,就慢慢疏远了。” 其中内情她自然没告诉几个孩子,她母后去世后,她一直觉得是淑贵妃抢了母后的位置害死了母后,所以对元恒大发了一通脾气,还说了些伤人的话。 这才从此疏远了关系。 元宣听到这话,不免看了眼元南安,什么都没再说。 元昭掀起车窗帘,吩咐碧云:“改道,去晋王府。” 第130章 忙人事多 择日不如撞日。 元昭当即决定带着几个孩子去晋王府探探元恒。 马车停在晋王府大门口,门房见到是公主府的马车,连忙进去通报。 元昭在车内等了一会儿,只听小厮在马车外回禀: “殿下,我家王妃娘娘今日正好去了城外上香。” 小厮只说这么一句,再没接下去说。 碧云听着,觉得这小厮是有意赶殿下走的意思。 但车内元昭没说走,只又接着问,“你家王爷呢?听皇孙说王爷已经从校场回来了。” 元宣并没说也不知道元恒是不是回来了,但元昭只是随意乍一乍罢了。 果然,听元昭这么一反问,小厮支支吾吾地,“殿下稍等,小的再去问问。” 碧云都笑了,这晋王府的下人怎么这样? 小厮很快就又折返回来,跟元昭道:“回公主,我家王爷请您进去一叙。” 元昭带着三个孩子下了车,看着晋王府的大门。 这大门是用黑色沉木做的,显得格外厚重压抑。 她往里走,绕过影壁就见元恒正在院中。 她挑挑眉,元恒这是过来迎她还是在等她? 他今日穿着素色常服,整个人身形偏瘦但不羸弱,手背在后倒有些成熟的味道。 见元昭进来,他不动声色摩挲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手,倒是不太规矩地行了个礼,“皇姐。” 元昭“嗯”了一声,两人之间气氛略微有些尴尬。 身后的三小只齐齐给元恒行礼, “三皇舅\/叔安。” 元恒也是生硬地“嗯”了一声,就转过身去,“皇姐随我进来吧。” 元祁玉瞧着,这皇舅脾气不大好的样子。 元昭跟着他往里走,顺带参观一下他的府邸。 两人之间一直沉默着也怪异,她只好像是寒暄般道,“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来,你这府邸建得真不错。” 听说元恒的府邸是淑贵妃当年特地请了工匠来打造的,很是用心。 元恒闷闷道:“皇姐忙人事多,自然没空来。” 元昭尬笑,“这……你建府时也没给我送帖子呀……” 元恒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她,看得元昭心一跳。 “送了。”他又转过头,继续往里走。 送了?元昭有些怀疑,真的送过? 但这也是好多年的事了,她是记不得的,元恒怎么这么肯定? 但元恒像是更为肯定道,“不止一次。” 建府时送过,封王时送过,成亲时送过……甚至往扬州送过。 元昭有些不好意思,她依稀记得,但印象不深刻,也自然没有来过,于是只好改变话题, “这回来,是多谢你上次送来的山参。” 几人已经走到了园子里,元恒正想说什么,但被元祁玉打断。 元祁玉拉着元昭的衣袖,指着园子里的一个秋千问,“娘亲,我能去玩会儿秋千吗?” 元昭看了眼元恒,元恒盯着面前的小萝卜头,点了点头。 于是元祁玉拉着元南安和元宣就朝那个秋千奔去,只剩下姐弟俩站在原地。 元昭这才想起来问,“你刚想说什么?” 元恒像小孩要糖般,向她伸出手,“回礼呢?” …… 元昭涨红了脸。 她只是想了个托辞,回礼什么的……还真没有准备。 元恒淡淡收回手,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继续往前走,“也是。” “我在皇姐这,一向是最不重要的。”他说的声音很小,但元昭还是听到了。 她今日来抱着探查元恒的目的,连他眼底闪过的失落都捕捉到了。 她不由得咬了咬唇,望着元恒的背影心里有些愧疚。 元恒引着她去到一方小亭坐下,在那正好能看到几个孩子玩秋千。 他吩咐侍女上茶,又亲自给元昭倒上一杯。 元昭不渴,但还是喝了一口。 茶水入喉,清香舒展开来,她端着杯子的手微微停滞。 这是今日喝的第三杯君山银针。 她抬眸看了眼元恒,他面色冷漠,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元昭又想到什么,问他,“听说你分管京兆尹衙门,是你把魏少卿调去城门的?” 这也是她前两天得到的消息,当时也很意外。 元恒面色不变,坦然承认,语气里又带着些讥讽,“怎么?皇姐舍不得?” 元昭摇摇头,只道:“谢谢你。” 她突如其来的道谢反倒让元恒有些不适,他不由得直了直身子, “本王只是觉得他太丢皇家人的脸……” 元昭笑了,不拆穿他。 两人就这样坐了一会儿,多数时候是元昭问元恒答,他时不时呛两句元昭。 元昭算是明白为什么元成提起他来是那种一言难尽的表情了。 估计在朝上,元恒也是这么和元成说话的。 元南安玩一会儿秋千,大概是有些累了冲元昭跑过来,在她身边道,“娘亲,我看见那边有个靶场。” 她又转过去问元恒,“三皇舅,你会射箭?” 元恒“嗯”了一声作为回答。 元南安一边喝水一边道,“我也会!” 原以为元恒又会不在意的敷衍一句,但没想到他“呵”地讥笑一声, “你那箭术,贼烂。” …… !!! 元南安“蹭”得站起来,还没等她说话,刚好过来的元宣跳了起来, “三皇叔!您怎么能这么说南南?” “她作为女孩子,箭术已经练得很好了!” “而且她的箭术可是霍叔教的,怎么能说……烂呢?” 元祁玉听到这事,本不想掺合,但一听和自己爹爹有关,小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在一旁连连点头,“没错没错,我爹爹的箭术最厉害!” 三小只并排站着,带着和元恒理论一场的势头。 元恒长腿交叠,往后一靠,向元宣扬了扬下巴, “你是男孩,箭术更烂,还不如她。” 元宣:??? 但元恒还没结束,又朝向元祁玉,“你说你哪个爹?霍衍不是你爹,你那个守城门的爹也就欲蛊上脑对得准,更别说……” 话没说完,“啪”地一声,他的后脑勺被重重一拍,他的话头被生生止住。 第131章 皇舅再见 场面一时安静。 元恒回头,见元昭不知何时站到自己身后。 她的手还举在半空中,可见刚才给自己后脑勺的一巴掌不是幻觉。 周围侍奉的下人看到这样的场面,见元恒一下站起来,都心道“完了”。 王爷一向喜怒不定,经常连贵妃娘娘的话都不听,该不会对公主动手吧? 元恒就这样转身站起来,他一站起来比元昭高出半个头,就那样低头看着元昭。 元昭理亏,放下手,气势却没弱下去,“小玉才五岁,谁让你在他面前乱说话?” 元恒盯着元昭不说话,盯得她心里隐隐发毛。 她挺直了脖子,与他旗鼓相当,“你难道还想还手不成?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皇姐……” 说到后面她没敢再看元恒,转过脸去。 半晌,他退后一步,笑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皇姐教训得对,是我说错话。” 说着他转身,手脚慌乱般揽住一旁的元宣,“走!皇叔带你去看看什么叫真正厉害的箭术!” 元宣被他拽着,往靶场的方向走,元南安和元祁玉也追了上去。 元昭愣在原地,没明白他是怎么突然情绪转变这么快的? 也不知道元恒是不是脑子又一时抽了风,他拉着元宣和元南安在靶场足足练了两个时辰的箭。 元昭则是在一旁看了两个时辰。 有好几次她想开口,就会听见元恒对几个孩子毒舌, 说元宣:“你父王十岁就把把十环,你怎么回事?” “你的力气怎么还没人小姑娘大?” 说元南安:“你这样上战场是想射哪?射敌人旁边的空地吗?” “我瞅着你也就去林子里打打猎,都不一定能养活自己的。” 还说元祁玉,“你是在吃奶吗?” …… 元宣\/元南安\/元祁玉:真的无语。 三人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但也对元恒心服口服。 元恒的箭术,的确是天下一绝。 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元昭看着他射箭时的场面,想到小时候的元恒。 他自小体弱,身板小力气弱,也一样拉不开弓。 霍衍和元成接连教过他,他歪歪扭扭射出去,被人嘲笑了还来找元昭哭鼻子。 元昭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嫌弃他。 想到这,元昭忍不住笑了起来,正好元恒回头,看见她笑脸盈盈的模样,手里的箭一偏,歪了。 元宣在一旁“哈哈”大笑,“皇叔!你还说我!你这箭都快偏出京城了!” 元恒瞪了他一眼,放下弓, “不练了不练了!” 说完气鼓鼓走向场边的元昭。 几个孩子跟着小跑过来,元昭拿出帕子来给他们一一擦着脸上的汗。 三人从小到大依次并排站着,她给元宣擦完,拿着帕子起身看到直愣愣站在元宣身边的元恒。 他盯着她手里的帕子。 元昭低头看了眼,又看了看他额间沁出的汗珠。 她把帕子递过去,“你不嫌弃就自己擦。” 元恒抿了抿唇,接过帕子,胡乱在脸上擦了一通。 元昭看着几个孩子玩得累了,也就提出告辞。 “该回去了,到用晚膳的时间了。” 元恒捏着帕子,似乎不打算还给元昭,元昭也就没要回来。 她看一眼他,“我们就先走了。” 元恒低低“嗯”了一声,方才还算轻松的气压一下沉了下来。 “管家,去送送。”他最终还是开口吩咐。 几个孩子跟元恒道别,“皇叔再见。” “皇舅再见!” 说完就跟着元昭离开了。 元恒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只是垂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帕子,又捏紧了双拳。 不一会儿,晋王府的管家回来,在他面前颇有些战战兢兢,“王爷……” 元恒抬头,狠狠睨了他一眼,吓得管家瞬时腿软。 “为什么没准备晚膳?!” 管家没明白这问题的意思,只能回答:“不是……不是您说,今日不用晚膳吗?……” 王爷在府里,时常是吃了上顿不吃下顿的。 “砰”地一声,元恒把脚边的一块石子踢到水里。 管家后知后觉,这是因为晚膳生气? 他还以为是和公主生气…… 那公主让他带的话,他还要不要说? 管家又斟酌了下,还是决定说出来,“王爷……殿下说王爷若有空,可多去公主府坐坐……” 眼前本来还在暴怒的人像是一下子被抚平了,元恒的手松开,转头问,“真的?她真这么说?” 管家愣了愣,“是,公主上马车前说的,一字不差。” 元恒蓦然笑了,冷白的脸上都有了些色彩。 “行了,去准备晚膳,本王要用膳!” …… 魏府里近来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白如月自从进府之后,几乎每日都要和魏少卿吵一遍。 原因无他,柴米油盐。 她掌了中馈后才知道现在的魏府就是个空壳子。 除了这座宅子,其他的几乎什么都没有。 去问秦心,秦心只说先前都是元昭的,元昭走后就都带走了。 魏少卿又被降了职,从三品官降到守城门,别说品阶了,连个小啰啰都算不上。 白如月的生活一下子从扬州的奢侈降到现在的抠搜,连从前一天一顿的燕窝都吃不上。 在京城这样最势利的地方,周围人都知道这家人得罪了公主,平时都绕着走。 更别说再去参加什么女眷夫人的宴会,魏天赐还要找白如月要钱吃酒,白如月都得把自己从前还留下的首饰拿去典当了。 家里还养着秦瑶秦心两姐妹,甚至还有魏婉雪和老太太两个病了要吃药的。 她简直气得要命。 魏少卿找人把扬州先前的产业都卖了,这才换回一些银子来勉强能支撑一段时间。 他起初还哄哄她,但他每日在外面受了一肚子气,回家还要面对白如月的大吵大闹,心烦得很。 索性干脆一回家就躲进秦氏两姐妹那,这两姐妹一个比一个柔情蜜意,比起白如月好太多了。 白如月现在就指望着,她的天赐能一举成名。 魏少卿也一样,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魏天赐身上。 只要魏天赐能连中三元,那可是大成朝开国以来的第一人,到时候他们魏家就能再次直起腰板。 这样的人才,放在整个朝堂上都是难得的人才。 若能再被窦首辅相中收为弟子,那也算在朝中有了一些势力。 到时就算是元昭想做什么,也须得掂掂分量。 第132章 上不了榜 会试考试已经结束了快一个月,可成绩却迟迟未出。 不少考生每日都去张榜处,但一直没有动静。 直到该出成绩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五天,才张了榜。 考生们都聚集在榜下,找着自己的名字。 几家欢喜几家愁。 有的中了一飞冲天,有的名落孙山。 白如月带着魏娇娇赶过来时,魏天赐已经到了榜下,正在找着自己的名字。 魏少卿本也要来,可他如今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驸马,守城门的队长根本不给他假。 魏天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的名字。 有人问他,“魏兄?怎么不见你的名字?” 魏天赐心里慌张,从头找到尾,又从尾找到头。 都没找到! 耳边传来别的声音,“你们看!榜首是元慕声!” “第二名呢?第二名是谁?” “是魏天赐吗?他当不上第一,第二应该没问题吧。” “不是他,前十都没有他的名字。” 白如月和魏娇娇挤上前,听到这话心里也是一紧,连忙和魏天赐一起找起来。 “怎么会这样?!”魏天赐翻来覆去找了好多遍,都没找到自己的名字。 他满脸慌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定是搞错了!”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上不了榜?” 魏娇娇在一旁,扯着魏天赐的袖子,哭哭啼啼,“大哥,一定是因为我们得罪了公主殿下,才让你被刷下来了……” 白如月也会意,哭嚷着,“我儿苦读十年,能写出那样一手好文章,怎么会连榜都上不了呢?” “定是娘连累了你……” 周围围观的人面面相觑,听到母女俩的哭诉不由想到这段日子京中的传言。 难道真的有黑幕? 况且,这次考试成绩还特意晚了几日才公布,难道是这个原因? 一时间,群情激愤。 “是啊!魏兄如此才华怎么可能不上榜?!” “魏兄可是实打实从童试一路考上来的,当初也是连中两元的天才,怎么可能过不了会试?” “就是,那个元慕声可是中途塞进来的,我们根本不知道他的实力。” “听说他从前在京城,从小就混迹在勾栏瓦舍,手底下还闹出过人命……”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写出好文章来?” “不就因为他是公主的长子吗?” “他既然是皇家人,等着荫封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来抢占我们的考试名额?” “没错!魏天赐说到底也是他的庶弟,他竟然这么不容人,心眼也太小了。” “真替魏兄感到可惜……” “这若是以后那些世家子弟有样学样,都去贿赂考官,随便考考就能上榜,那我们可怎么办?” …… 考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顿时就将情绪煽动了起来。 这些考生多半都是一腔热血的年轻人,架不住几下煽动,最后竟然要为魏天赐讨一个公道,和魏天赐一同去京兆尹击鼓鸣冤。 一群人乌泱乌泱的挤在京兆尹门口,大声替魏少卿申诉着不公。 “科举公正,仕途清廉!” “公道为官,清正为考!” “学子寒窗十年,不容贪官乱权!” “反对舞弊,还我公平!” “科场应无私,才子需公评!” “还清白科举,铲黑暗贪权!” 京兆尹见到这样的场面,吓得满头大汗,根本不敢开门,连忙去请示上级。 没多时,上面的人传下话来,告诉这些考生此次考试结果公平公正,并无黑幕。 但考生们只是不信,竟然在京兆尹府前坐下,要求彻查。 …… 晚间,魏少卿也知道了魏天赐掉榜之事,他心中也认为定然是元昭或是元成使了手段。 那些考生第二日一早又跟着魏天赐去京兆尹府前静坐。 魏少卿则是和白如月说了什么,白如月起初不愿意,但想了想这也是为了天赐。 于是她拉着魏娇娇和魏天恩去了公主府,跪在了公主府门前。 她什么也没说,周围围观的人就已经七嘴八舌讨论出缘由来。 “唉,谁让她要当驸马外室呢?现在得罪了公主还连累了自己儿子。” “公主也太小气了,容不下外室就休夫。休了夫还不放过人家一家人,这是造的什么孽?” “还硬要把自己儿子送去科考,一考就是榜首,这要说没黑幕我都不信。” “不就是眼红外室子比自己儿子有出息吗?” “他们一家人也是没出路了,估计要是不搏一把,接下来死在哪都不知道。” “啧,得罪了公主,还想留着命?” …… 现在的舆论已经完全偏向白氏母子,大多数人都是看个热闹,似乎都忘了白氏一家做过的恶事。 多数人都为他们打抱不平。 在京城人眼里,元昭现在就是个滥用私权的公主。 元昭在府内了解了外界的情况,只叮嘱几个孩子近来都不要外出。 暂时先取消几天课业,待风头过去再说。 甘棠有些忧心,“殿下,早知道当初休了夫就该找机会把他们……” 她比了个割喉的手势。 元昭在写信,笑了笑,“那时候风头上就动手的话,他们一家大活人一夜之间消失或者死了,第一个怀疑的不就是本宫?” 甘棠抿了抿唇,“是奴婢考虑不周。” 但元昭的笔顿了顿,“不过快了,再等等就有机会了。” 甘棠双眼一亮,先前她还以为公主就要这么算了,心想真的太便宜那一家贱人了。 原来公主另有计划。 她放下心来,元昭的信也已经写好,装进信封里密封好递给了她。 “拿去和小玉的信一起寄出去。” 甘棠看着封页上的四个大字,不由得掩唇笑, “先前殿下还说不写,这不还是给将军写上信了?” 元昭的笔轻轻扔过来,“就你话多。” 第133章 七八分像 清晨雾漫漫,城门方才打开,一辆马车进了城。 车上人掀起车窗帘,好奇地往外打量着京城的景色。 在看到巍峨的皇城,井然有序的街道时,她睁大双眼同驾着马车的人道:“雪珠,这大成的京城果然就是不一样。” 雪珠动作娴熟驾着马,面上却有些担忧,“王……姑娘,我们就这样跑出来,肯定会被发现的……” 车内人毫不在意,“咱俩都到大成的京城了,你害怕也没用,不如我们在这好好玩一阵子,到时我去找王叔,父亲大人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我们先去客栈。” 雪珠不再说话,继续驾着马车。 路上,她们的马车正好经过京兆尹府前,看着一排排人在那席地而坐,手里还举着什么牌子。 “这是在干什么?难道是有什么节日吗?” 雪珠摇摇头,“姑娘,奴不识中原字。” 车内人轻哧一声,“中原字有什么好学的,没用!” 她放下车帘,不再看,直到雪珠将马车驾到京城最大的客栈前,她才下了车。 二人一下车就被不少路过的人盯着看,甚至有些不太友善的视线。 感受到这些异样,黄衣少女掏出怀里的鞭子,指着其中一人道:“看什么看?!信不信本王……姑娘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客栈的小二连忙出来,将两人迎进门,“二位打尖还是住店?” 雪珠拦下自家姑娘的鞭子,同她小声道,“姑娘,这是大成,还是低调些。” “开最好的房间。”她又同小二道。 小二点点头,给她们开着房间,问道:“二位不是大成人吧?” 雪珠点点头。 出于好意,小二还是提醒道:“二位姑娘家在外行走,这身衣裳不太符合大成的习惯,最好还是换上这边的服饰才好。” 黄衣女子和雪珠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服饰,和周围的女性装扮的确不一样。 大成的女装多是交领上衣,下身配长裙。 她们身上窄袖、上衣和长裤,还用腰带收腰,的确很是怪异。 她们一路过来都走的是偏僻小路,没怎么经过城池,这也是进了京城才发现衣裳的不同。 黄衣女子看了眼大成女性穿的衣裙,大多很是飘逸庄重。 她又看了眼自己的,撇了撇嘴,觉得还是自己的最好看。 雪珠记下了,感谢小二的好意,并问道:“请问哪里可以买衣裳?” 小二指了一个方向,“城东宝裳阁是我们这最大最好的。” 黄衣女子一路都很高冷,不怎么说话,手里还攥着鞭子,看着就不太好惹。 两人开完店,把行李放下,便决定先去小二所说的宝裳阁看看。 毕竟二人是偷偷跑出来的,带的衣裳若是被人一眼认出身份就不好了。 …… 这日一早,元慕声没有像寻常般让马房备马车,而是自己一个人独自出了门。 他往京兆尹府的方向走去,在一个角落观察着京兆尹府门前的情况。 魏天赐还带着一众学子坐在府门前,似是不为他做主决不罢休的局面。 这样的情况已经是第三日了,事情也发酵得差不多了。 这几日无论是酒楼还是茶馆,整个京城都在讨论这件科举案。 魏天赐一家人的刻意引导,再加上一众学子的愤慨,还有人暗中把元慕声当年小小年纪流连烟花柳巷,逼迫清白姑娘的事传扬出来,现在的元慕声在整个京城的名声都差到极点。 再也不是那个光风霁月的贵公子。 按照元成估计的,今日早朝应该就有言官要来弹劾了。 所以元慕声自己来了京兆尹府,探出情况后他从角落走出来。 有人第一眼看到了他,“看!那是元慕声!” 魏天赐坐了几天,眼都有些花了,在看见元慕声竟然自己过来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竟然敢在风口浪尖上公然出现。 元慕声走到魏天赐身前,两人一样的白衣,一站一坐。 “魏兄还是带着诸位仁兄回去的好,负责科举的礼部官员已经严明考试中并无错漏。” 听到这话,还没等魏天赐开口,他身后的学子就叫嚷着,“你是公主的儿子,自然有通天的权势,说没有错漏就没有错漏吗?!” 元慕声闻言脸色不变,只是看向魏天赐身后的一众学子,“此事原本也算是我与魏兄的个人恩怨发展而成,诸位仁兄都是我大成不可多得的人才,若听慕声一声劝,不如还是早日回去的好。” 他神色坦荡,似乎真的没做过什么龌龊不堪之事。 有些学子被他的话点醒,细想了想觉得元慕声说得的确没错。 魏天赐自己惹上皇室权贵被葬送了前途就算了,他们现在跟着过来,要是最后抗争不过,连带着把自己的前途也葬送了怎么办? 他们已经在此处坐了三日,元慕声都过来了,想必事情早已传入天家耳中。 这要是最后不了了之,他们的下场指不定会怎么样。 当下,有些学子就被说动了,陆陆续续有人站起来偷偷离场。 但还有大部分人坐着,用鄙夷的眼神盯着离开的人。 “元慕声!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 “就是!难道你还想把我们都杀了不成?!” “纵然你身后是太子殿下,我们只是想争取公平公正的考试,和你这个关系户比起来,我们没有错!” 留下的人冲着元慕声喊着,但他也不为所动。 魏天赐环顾了四周,望着元慕声, “我们好歹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公主殿下容不下我娘,你也这么容不下我吗?连我的前程也要断送吗?” 元慕声嗤笑一声,“我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算上皇舅家的表弟,并没有你这样的兄弟。” 魏天赐涨红了脸,感觉自己被公然羞辱。 “我只是要一个公道!” 元慕声静静看着魏天赐,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像是隐藏着什么。 半晌后,他缓缓道:“魏兄的确和我同父异母没错,这般打扮起来光看背影就和我七八分像。” 众学子本就在听两人说话,场上寂静,故而元慕声这话所有人都听到了。 大家下意识看向元慕声和魏天赐,元慕声适时转过身准备离开。 这么一看,两人的背影还真的非常像。 魏天赐一时心慌。 难道元慕声知道什么了? 第134章 你记好了 因着元慕声的到来,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原本想去宝裳阁的主仆二人见到这里这么多人,黄衣女子也拉上雪珠挤上前凑热闹。 黄衣女子观察着面前的景象,一眼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白衣少年。 她顿时眼前一亮。 那人一身月白,容颜俊朗,眸如寒星。 长身玉立,既像一块温润的羊脂玉,又带着一种不染红尘的清冷。 和她从前在草原上见过的那些粗狂男子都不一样。 这就是大成的男子? 周围人窃窃私语,黄衣女子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这些人的关系。 这不就是外室子欺上门了吗? 元慕声正要离开,不知谁在背后喊了一声, “毁人前途的恶霸!滚出京城!” 接着,一枚臭鸡蛋落在了他毫无脏污的白衣上。 越来越多的鸡蛋、菜叶朝他涌过来,砸在他的身上、头顶上、靴子上。 谪仙般的人瞬间变得狼狈不堪。 但他站在那,宠辱不惊,似乎一点也不自觉难堪。 这时,猛然一个声音传来,“住手!” 元慕声面前被一个人挡住,那些鸡蛋菜叶都落在了面前人的身上。 人群中的雪珠“啊”了一声,唤了一声,“王……姑娘!” 只见黄衣女子甩开手中的鞭子,一时之间鞭影翩飞,鞭梢在半空中甩出道道残影,一一将扔过来的鸡蛋菜叶打在地上。 众人见状,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见没人再扔了,黄衣女子一鞭子重重甩在地上,呵斥道:“光天化日,你们就这样欺负人吗?” 元慕声心中也是意外,他出来时特意没告诉娘亲,身边只有扶山跟着,也提前叮嘱了扶山不要出手。 却没想会有人为他站出来。 他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人。 少女看着十四五岁的样子,纤眉朱唇,眼尾上挑,清亮的眸中带着一些透莹的蓝。 他注意到她眼睛的不同,在看清她身上的服饰和花纹时,不由挑眉。 怎么会…… 见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在护着元慕声,一旁坐着的魏天赐沉沉开口,“这位姑娘许是外来人,不知道内情就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黄衣女子又是一鞭子甩在地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鞭子掠过魏天赐,惊得他连连后退, “本王……姑娘做什么,轮得到你管?” “你一个外室子,生都不该生出来,还有脸在这胁迫人?!” 她颐指气使,似乎一点也不畏惧。 人群中的雪珠简直扶额:我的主子诶!这是大成的京城,不是可以随便撒泼的地方啊! “你这姑娘,怎么说话这么恶毒?”有人还嘴。 黄衣女子听到这话,撸起袖子就想上去收拾人。 雪珠连忙挤上前去,拉住她,小声道:“姑娘,别闹事!这是大成!” 元慕声也在她身后道:“多谢姑娘相救,还是算了。” 黄衣女子回头瞪了他一眼,“你这么没出息?” 元慕声不由抿唇一笑,这一笑,又晃了黄衣女子的眼。 “慕声相信公道自在人心,不必多费口舌。” “还是多谢姑娘。” 黄衣女子“哼”了一声,又被雪珠极力拉着,总算没再闹下去。 “姑娘,你衣裳脏了,我们去宝裳阁买新的。”雪珠怕这位主子再不管不顾,连忙转移话题。 黄衣女子就要踏步离开,想到什么又走到元慕声面前,和他隔着很近的距离。 她仰着下巴看他,同他道:“我叫景阳,风景的景,阳春三月的阳!” 元慕声被她这么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只能浅浅“嗯”一声。 景阳似乎很满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冲他眨眼,“你记好了!” 她拍拍手,还没等元慕声反应过来就同雪珠离开了。 …… 从京兆尹府门前离开,元慕声拐进一条小巷,扶山已经驾了马车过来在那等他。 “大公子,车里有更换的衣裳。” 元慕声点头,上了车,换下自己脏污的衣裳。 扶山在外面问:“大公子,是回公主府还是东宫?” “东……”元慕声想到什么,改了话,“去一趟宝裳阁。” 扶山眉微挑,但什么都没多问,驾着马车往城东去。 …… 景阳和雪珠到了宝裳阁后,她大手一挥,“我要你们这最贵的衣裳!” 店家一看这姑娘虽满身脏污,但举止气势不凡,连忙迎上去,“姑娘,请随小的上楼,好衣裳都在楼上。” 景阳看着满墙的裙子,快挑花了眼。 为了避免身上的污渍弄脏店里的衣裳,她先换了一套普通点的,又给雪珠挑了几套让她去试,才自己慢慢挑起来。 她看中了一套鹅黄色绣着花纹的裙子,觉得这套甚好,就要告诉店家她要这套。 但店家一时不知道去了哪,另外有几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子上楼,环视一圈也停在了这套衣裙面前。 “挽清,这套不错,颜色亮眼,你穿上必然能在春日宴上夺目。”其中一个女子看着中心的女子道。 那名叫“挽清”的少女打量着这套衣裳,微微颔首,“是不错,就是花纹有些小家子气了。” 几人把先到的景阳忽视得彻底,甚至要把她挤到一边。 景阳气不打一处来,“这裙子是我先看上的!” “还有!什么叫小家子气?这可是天山雪菊!可是难得的宝贝!” 这会儿,这群贵女像是才看到她一般,肆意打量了她一眼。 见她身上穿的不过是普通衣料,还是她们都不认识的人,便断定她是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 “你什么人?知道我们挽清是什么人吗?也敢和我们抢衣服?” 景阳自然注意到她们的态度,只恨自己方才换衣裳把鞭子撂下了。 “我管你什么挽清早清的,这是我先看上的裙子!” “呵,不知好歹,”另一名女子嗤笑,“挽清可是公主殿下定下的儿媳妇,日后可是要嫁入皇室的,你哪出来的?还不快滚?” 第135章 装什么阔绰 掌柜重新赶过来时,正好撞上这样剑拔弩张的场面。 他不认识那位落单的姑娘,可对面的却是认识的。 于是他连忙迎上去,满脸赔笑,“谢大姑娘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您想要什么衣裳知会一声,我们直接派人给您送到府上就好。” 被人群簇拥的谢挽清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过些日子公主殿下要在城郊办春宴,今日本姑娘特意来选套合适的衣裳,不过……” 她眼神瞥向景阳,掌柜的也明白了事态, “这位姑娘的确是先来的……”他左右纠结,不知如何是好。 谢家是京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前些日子听闻谢家大姑娘原先就和昭和公主长子定下了娃娃亲,近来准备商讨婚事,怕是日后更上一层楼。 至于这位姑娘,掌柜的虽然没有在京城见过,但看她的相貌气质和谈吐,也不像小门小户出来的。 掌柜的八面玲珑,不想把人得罪死。 “掌柜的,你可要想好了再说!”谢挽清身边一个少女道,还用讽刺的眼神望向景阳,“她看着长得不错,可估摸着就是乡下人进城,什么好东西都没见过,买不买得起都是另一回事。” “看这模样,说不定是出来那什么的……”另外一个少女笑着道,其他人包括谢挽清都掩唇直笑。 “你说什么?!”景阳虽然初没听懂,但看她们的反应和掌柜尴尬的神色明白过来。 她火气上涌,冲上去就直接想要动手。 幸好这时候雪珠回来了,见到自家主子又惹了事,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景阳。 “姑娘……别别别……” 景阳气急了,瞪着雪珠,“你拦我做什么?她先嘴贱!本姑娘一定要教训她!” “干嘛?你还要打人吗?信不信让你在这京城过不下去!” “出去打听打听谢家,京城顶尊贵的世家了,你算什么东西?” 谢挽清全程只说过一句话,都是旁边的人帮她代劳了。 景阳抓狂,偏生被雪珠死死拽着。 掌柜观望着形势,最后站出来,提出解决办法,“二位姑娘,小的做生意也不容易。今日这套衣裙只有一套,本也是近来新到的,价格也不低。” 说着他望向景阳,“先来先得,若这位姑娘能付清这套衣裙的钱,这套衣裳就是您的。” 掌柜做了几十年生意,自然知道人不可貌相也不能随意得罪人。 他提出这法子,也不会太过难堪。 这衣裳价值不菲,若这姑娘真的能付清,那就说明她的确不可小觑。 若付不清,那也就不怪他让给谢姑娘了。 见事情有转机,雪珠连忙问掌柜多少钱。 掌柜报了一个数——三百两。 三百两一套衣裳,够京城普通人家吃一年了。 “本姑娘要了!”景阳想都不想就应下。 但雪珠顶着头皮拉了拉景阳,小声同她道,“姑娘,我们出门带的银子不多,方才还开了客栈,现在已经没剩那么多了……” 她声音虽小,却被对面的几个都听到了。 其中一人“呵”地轻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三百两都拿不出来,装什么阔绰!” “你……”景阳气得跺脚,只恨自己现在是在大成。 要是在家,她定要好好教训这几个出言不逊的! 掌柜的心中也有了定论,正想开口,有个小二匆匆赶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掌柜脸色一变,同景阳几人作揖,“各位姑娘再看看,小的店里有点要紧事,很快就回来。” 说完就跟着小厮急匆匆走了。 …… 没一会儿,掌柜的就又回来了。 他笑容满面,景阳以为他该去奉承那什么谢挽清了。 她恨恨看了那套鹅黄衣衫,就准备带着雪珠离开。 等她有钱了,定要回来把这家店全买了! 但没成想,掌柜的走到她面前,躬身道:“这位姑娘,这套衣裳是您的了。” “什么?”和谢挽清的人叫出来,“掌柜的你有没有搞错?她一个没钱的穷鬼!” 掌柜笑眯眯地望着景阳,“这位姑娘,方才有人替您将所有您要的衣裳都付过了。” 景阳愣住,和雪珠对视一眼。 她们才来京城,无亲无故的,谁会这么好心? 景阳的脑海里浮现出几个时辰前见到的那个月白人影。 难道是他? 这会儿谢挽清沉不住气了,她的表情明显沉了下来,“掌柜的,你确定要卖给她?” 掌柜收敛神色点头,“谢姑娘实在不好意思,为了给您赔个不是,今日您在店内的花费小的都给您便宜。” 谢挽清“哼”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 宝裳阁在皇城底下讨生活,自然也是有几分靠山才能做这么大。 谢挽清思考了一下,也不愈多加得罪,只扬起笑脸,“那掌柜的可欠了我一个人情。” 说罢,看了景阳一眼,就带着几人离开了。 掌柜的好生把人送了出去,这又才回来继续招待景阳。 景阳已经换好了那套鹅黄色衣衫,掌柜见着,不由夸赞,“姑娘穿这身真是美极了。” 雪珠也在一旁连连点头,“姑娘,这上面的天山雪菊配您最好看了!” “两位姑娘竟然知道天山雪菊,那可是西北才有的东西。”掌柜有些意外。 雪珠意识到说漏了嘴,连连摆手,“从前在画本子上见过。” 比起这事,景阳更好奇帮她结账的是谁,故而向掌柜的打听。 掌柜只说,“帮您结账的公子说,算是还您相助他的恩情。” 此话一出,景阳和雪珠更加确定是谁了。 毕竟她们来京城就一天不到,也只帮过一个人。 景阳挑眉一笑,很是开心。 她没想太多,带着雪珠离开了。 送走她后,掌柜回到店里,去了后堂。 元慕声还坐在那,掌柜的上前,朝他行了一礼,“大公子,都办好了。” 元慕声微微点头,“多谢,添麻烦了。” 掌柜惶恐,“大公子抬举了,这宝裳阁是公主殿下的产业,您来这吩咐这点小事怎么能是麻烦呢?” 解决了事情,元慕声起身准备离开。 又想到方才听到的,他转头吩咐掌柜,“再有带天山雪菊图样的衣裙,派人送到公主府。” “没有也做几套出来,面料用最好的就行。” 第136章 虚张声势 不出元成意外,今日早朝上好几名御史和大臣联名上奏,要求重审此次会试成绩。 此次会试是由礼部主理,礼部尚书正是陆家人,陆成意的爹。 同时宣帝还派了刚召回来的沈意风作主考官。 上奏的大臣打着重审成绩的旗号,明里暗里攻击的都是太子一派。 “怎么?你们是觉得老头子我一把年纪假公济私?” 听到大臣上奏,沈意风第一个站了出来。 陆尚书本也想站出来,但看着沈老爷子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他停下脚步。 这会儿又听到一个大臣带些讽刺反驳,“沈国舅或许年纪大了,出错了也不一定。” 陆尚书颇有些同情望向那几个不知所谓的大臣。 他们还是太年轻,没见识过国舅爷那张嘴。 没看资历最老的窦首辅在国舅爷面前都从来不敢多说话吗? “本国公看过的策论比你们吃的盐都多!眼睛还没瞎到分不清楚好坏优劣!” “这回重审一次,下回但凡有个考生对自己的成绩不满意就去京兆尹府前坐上一坐,那我们都重审一次?” “是嫌礼部的活不够多?还是嫌你们自己的活太少?” “识人不清,轻易就受人蒙蔽,圣贤书十几年都读进狗肚子里了?” “本国公看你们才该去京兆尹府前坐上几日醒醒脑子!” …… 沈意风一人舌战丝毫不落下风。 陆尚书不由得挺直腰板,这种被人带飞的感觉太好了。 其他的大臣们有看热闹的,有被沈意风指着鼻子骂苦不堪言的。 也有人观察着上首的宣帝,宣帝也不打岔,静静看着。 有的资历老些的大臣心中疑惑。 先前为了规避风头,沈家人在先皇后在世时就自己退出朝堂,可见那时陛下心中对沈家也是有几分顾忌的。 可这次借着昭和公主回京,陛下将沈家人召回来,虽然沈家老大还是回了书院,但独独留下了沈意风。 又是让沈意风教皇孙,又是半参与朝堂政事。 这里头,究竟什么意思? 元成则是打量着元恒。 他听元昭说了那日去晋王府的事,心里对这个皇弟更加疑惑。 沈意风把几个大臣吵得偃旗息鼓,最后还是宣帝开口,“好了。” 宣帝环视周围的一群大臣,最后目光停留在像是没睡好懒懒散散的元恒身上。 “晋王,此事涉及太子,他不便说话,你怎么看?” 几个熄了火的大臣眼睛瞬间亮了,问的是晋王殿下,那必然就能成! 元恒微抬眼皮,懒懒道,“父皇,元慕声也是儿臣外甥,儿臣觉得他能当榜首。” 大臣们傻了眼:??? 晋王殿下,现在是攻击太子的时候!是政敌啊!什么外甥不外甥的?怎么还攀起亲来了? 宣帝也是有些无语,但没表现出来,只道:“会试考察的是考生的才能,不是谁是谁的外甥。” 几个大臣:对对对!就这样骂回去!骂太子滥用权柄,干扰考试秩序! 但元恒双手一摊,“那这事也涉及儿臣,儿臣也不便说话。” 晋王?!您没睡醒吧?!! 宣帝一噎,知知不是说这元恒和淑贵妃还夺嫡来着,这么夺的? 还是手段过高?知道他在试探所以蒙混过关? 最后宣帝沉沉望了元恒一眼,作出定论,“会试一事,由窦首辅负责再行审理一次,明榜公开考生试卷。若有徇私现象按律处罚,反之若有人蓄意闹事也不可姑息!” 窦首辅站了出来,“臣领旨!” “尽早处理完,北羌使团还有几日就要进京,莫要丢了我大成颜面!” “是!” …… 元慕声被人丢菜叶臭鸡蛋的事很快传回了公主府。 甘棠告诉元昭时,元昭正带着几个孩子用早膳。 “慕声呢?”她手里正在剥鸡蛋,闻言把鸡蛋放下了。 “大公子说有事要和太子殿下商议,去东宫了。”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元南安手里的勺子一扔,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大哥?!” 一顿早膳用的人生气,草草结束。 元宣抱着元知知在外头晒太阳,元南安在旁边扔着飞镖发泄情绪,元祁玉撑着小脸坐在廊下。 见元南安生气,元宣眼珠一转,想到一个好法子。 他唤了一声“南南”,又把元祁玉叫过来。 “要不我们……” 陛下下旨让窦首辅重新审理会试成绩的消息传来,京兆尹府前的学子们才慢慢退去。 都说窦首辅为人公正,此次必能给他们一个公平公正的交代。 一切只需等待明日张榜就好。 于是魏天赐也结束了在京兆尹府前的静坐,往魏府走回去。 他有信心,自己的那篇文章一定能夺得众人眼球! 只要能被窦首辅看到,就一定没有问题! 他轻轻吐了一口浊气,这一关,总算是要过了。 元慕声残废了五年,听父亲说那五年他浑浑噩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怎么可能比得过他? 他定然是虚张声势! 想到这,魏天赐美滋滋的,今日是他和秦心约好的见面日子,他得快点回去拥美人入怀才是。 许是秦瑶不方便,这一个月来,她都是提前和魏天赐约好时间过来。 魏天赐想当然以为是她从公主府溜出来不方便。 但正是这样偷偷摸摸的感觉才更刺激。 一想到元慕声的人被他折腾得够呛,他就按捺不住,每次和秦瑶见上一面都要折腾一整夜。 还要翻来覆去问她谁更厉害。 听到秦瑶柔弱又娇弱说“他怎么比得上公子您……”,魏天赐就难掩兴奋。 元慕声一个残废,哪配得上这么美的美人? 魏天赐兴致勃勃往家里走,近来魏府窘迫,连车马都卖了。 等他当上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么想着,在他快拐进一条巷子时却忽的被什么东西大力一撞。 他都没来得及喊出声,整个人被撞在地上,晕了过去。 第137章 敌人的敌人 魏天赐倒在地上,被人悄无声息拖了进去。 撞倒他的小白倏忽从大老虎变成和几个孩子一样的大小,在元祁玉身边摇着尾巴。 元祁玉背着元知知,元宣和元南安拖着魏天赐到小巷深处。 “好了,该怎么教训你这个冒牌货呢?”元南安拍了拍双手,叉着腰。 【揍他一顿!】元知知挥舞着小手。 元祁玉认得躺在地上这人,知道这不是个好人。 元南安想了想,问元宣:“揍哪?” 元宣撑着下巴,“不能打脸,之后他还要出面,不能让人看出来,要打一个不容易被看出来的地方。” 元南安打量了躺在地上的魏天赐一眼,将他翻了个身,屁股朝上。 要说哪里最不容易看出来,她的视线集中在某个部位。 元宣注意到,伸出手挡住她的眼睛,“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不行!” “他又不是没穿裤子?为什么不行?”元南安想躲开,但元宣随着她的移动不断挡着。 “我说不行就不行!”元宣想到元南安脑子里在想什么,就忍不住涨红了脸。 她一个小姑娘,怎么一点儿男女大防都不顾忌? 正在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几个萝卜头惊讶回头,见到一个十几岁的姐姐。 她脸上未施粉黛,却掩不住绝色容颜,一头青丝挽起,鹅黄衣裙勾勒出纤纤细腰。 裙摆的不知名花朵小而精致,更衬得她如一朵盛开的花。 元南安盯着她看,总觉得她的长相与自己、还有娘亲都有些不同,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元宣连忙把元南安拽到身后,又挡住地上的魏天赐,“没干什么?这位哥哥喝醉了,我们在商量怎么送他回家。” “真的吗?”景阳脸上露出怀疑,微扬下巴示意他们看后面。 元宣回头,见元祁玉不知何时把魏天赐翻了个面,正举着随身带着的毛笔在魏天赐脸上专注画着什么。 元知知在他后背上给他指点, 【画得小一点,不要太大。】 【对对对!左边再加一个。】 【这边再添一笔,更像一点!】 【脖子上也来一下吧!】 …… 元宣有些尴尬笑笑,“小妹小弟不懂事,让姐姐见笑了。” 景阳抱着双臂,并不在乎他们的目的,只道:“把他给我,我和他有仇。” 魏天赐今早当众呛她,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可让她不开心了,那就是和她有仇。 况且,今日她在外面都打听清楚了元慕声和魏天赐之间的关系,还有发生的一些旧事。 纵然有人告诉她元慕声年纪轻轻就流连烟花场所,还闹出过人命。 但她不信。 至少在她看来,两人之间谁好谁坏,坏的那个很明显是魏天赐。 她看人一向很准的。 方才她本想跟着魏天赐却没想一转眼跟丢了,再找过来就见到这几个小孩在这围着他不知要做什么。 听到这个姐姐也和魏天赐有仇,元南安双眼一亮。 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朋友! 她瞅准了景阳腰间的鞭子,“姐姐,你能把鞭子借我一用吗?” 景阳愣了愣,这鞭子是她贴身之物,很少假手于人。 但看眼前这小姑娘觉得亲切,她思索了一下,拿下腰间的鞭子,递给了元南安。 元南安甩了甩,但她没练过鞭子,出手不利,鞭子就像不听话一般甩得到处飞溅。 元宣一边躲着一边道:“南南你小心些!” 元祁玉早背着元知知躲在了角落,小白亦步亦趋跟在他俩身边,鞭子不小心划过它身上,它小声“嗷呜”了一声。 元南安见鞭子不听自己使唤,想要停下来,可那鞭子就像有了自己的想法,在半空中缠绕着,一点也停不下来。 景阳见状,向前一步,丝毫不惧飞过来的鞭子,一把攥住了元南安的手,再用力一甩,鞭影飞舞。 鞭子就这样稳稳停了下来。 元南安小嘴张大,敬佩地看向揽住自己的景阳,“姐姐!你也太厉害了!” 景阳挑挑眉,有些傲娇,“你要耍好鞭,首先就不能害怕它。” 元南安看着手里的鞭子,她再度试了一下,一鞭子甩在了躺在地上的魏天赐身上。 正好落在他的屁股上。 景阳赞许,“没错!就是这样,找准目标,不要害怕,就能控制鞭子随心所欲。” 元南安玩上了瘾,继续一鞭又一鞭,越甩越顺手。 景阳在旁边点评着,帮她不断改进。 【姐姐太厉害啦!】 为了避免误伤,元宣带着元祁玉和元知知躲在角落里。 元祁玉盯着元南安甩鞭子,问一边的元宣,“宣宣哥哥,那个姐姐的眼睛颜色为什么和我们不一样?” 元宣细看,这才发现景阳的眼珠带着些蓝色。 他思索了一下,虽然他每日好像不务正业,但该知道的他还是知道的。 “这个姐姐应该不是大成人。”他小声道。 元祁玉疑惑地歪着脑袋,“除了大成还有别的地方吗?” 元宣点头,“那是自然!不过那是在很远的地方,这个姐姐应该也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你看她裙子上的小花,叫做天山雪菊,只生长在西北的天山脚下,很是稀有。” “西北?”元祁玉眨着眼睛,“是爹爹在的地方?” 元宣点点头。 元知知也歪着脑袋在想,前世似乎北羌使团也来了大成,但那时候他们一家人还在扬州,对京城的事并不知晓。 但在她看到的结局里,在元成前世被赐死后,朝堂不稳,北羌和南越便一直虎视眈眈。 西北因为有霍衍,其实一直都比较安定。 可霍衍死后,北羌大军压境,直入大成腹地。 今生已经改变了很多事情,北羌和南越还会对大成抱有野心吗? 这个姐姐,会是北羌来的人? 第138章 夜不归宿 元宣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们几个人是偷偷出来的,虽然没有暴露身份,但不能避免有人认出来。 这个姐姐身份看起来特殊,他们不该过多交往。 故而他开口,“南南,我们该回去了。” 元南安停下鞭子,脚下的魏天赐屁股已经开了花。 她很是开心把鞭子递回给景阳,“姐姐,多谢你,下次有机会还和你一起耍鞭子!” 景阳也很意外,一个不到十岁的姑娘,不过这么一会儿鞭子就能使得这么好。 她还以为中原的女人都是柔柔弱弱的。 同时她注意到元祁玉身边的小白,走向它。 先前有些京城贵女遇到小白都吓得面容失色,但她面色不变,蹲下身来摸了一把虎头。 “这小白虎花色真不错!是你们养的?” 小白不满被陌生人摸头,张嘴想要反咬景阳。 却没想景阳丝毫不畏惧,一把捏住小白的下巴,硬生生扼住了虎头。 “还挺凶。”她笑道。 说完她站起身来,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魏天赐,颇为欣赏看了一圈几个小萝卜头,“你们几个小鬼还挺对本姑娘胃口,下次有机会再一起玩!” “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回去吧!” 几人和景阳告别,就飞快离开了,连名字都没留。 景阳也不在意,反正她于这大成,也不过一个过客。 …… 次日,从一大早就有许多人聚集在京兆尹府前,等待着窦首辅的结果。 元慕声也一早过来了,倒是魏天赐,迟迟不来。 元昭带着几个孩子在马车里,见魏天赐迟迟不到,有些奇怪。 四周也不少人议论纷纷,还有人去到魏府找他。 但白如月和魏少卿也过来了,只说魏天赐昨夜并没有回府。 自打会试结束后,魏天赐时常在外彻夜饮酒,夜不归宿也是常态。 故而昨晚他没回来,白如月也不意外,并没出去找他。 但今日这么大事,他竟然迟迟不来,白如月心中有些慌张,却也不知上哪找他。 这时有人提了一嘴:“我这个月倒是在红袖房时常见到魏公子……要不要去那找一找?” 一听这话,众人喧哗, “红袖房?那不是京城最大的歌妓房吗?” “魏天赐经常去那?人不可貌相啊!” “啧……我还以为他多清高呢?竟然去红袖房这样的地方?” “是的……我遇到过不止一次……听那的妈妈说魏公子是常客,经常豪掷千金。” “这年头,谁不风流?这不也正常?” “元慕声不也是这种地方的常客吗?” “你们遇到过元慕声?” “那倒没有……元慕声如今连学子之间的宴会都几乎不参加,好像总是窝在公主府吧。” “是,在外面几乎遇不到他。” “可之前谁说他流连这种地方的?” “那好像是五年前的事了吧?” “五年前?那时候他才多大?这不可能吧!” …… 几个小不点窝在马车里,眼神飘忽。 元南安表面镇定:魏天赐这么弱吗?难道昏迷了一夜? 好在等了一会儿,魏天赐踉踉跄跄走了过来。 他根本不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又惦记着今天的大事,府都没回就径直赶到京兆尹府来。 屁股上不知为何传来钻心的疼痛,他想摸一摸,可大街上到处都是人,这些人还用一种怪异的目光望着他,因此他不敢伸手。 走到京兆尹府时,有人认出来他,给他让了路。 “魏公子来了!” 众人望着他的神情更加怪异。 魏天赐心中奇怪,可窦首辅已经在上面了,他顾不上别的,一斜一扭往前去。 白如月小声惊呼了一下,“天赐!” 她冲到魏天赐面前,急急忙忙解下腰间的帕子,胡乱在他脸上擦着。 “你这是去哪了?怎么出门前都不记得洗把脸?” 可魏天赐脸上的东西,却不知是怎么弄上去的,怎么擦也擦不掉。 有人在周围小声道:“这脸上……莫不是歌舞伎们的口脂?” “是吧……” “你们看他走路的姿势,看来昨夜战况激烈啊……” “腿都软了可还行。” 魏天赐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有东西,可周围没有镜子,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 但听到周围人的议论,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该死!谁干的?! 他第一反应瞪向元慕声,但他站在那处衣袂飘飘,脸上的神情淡漠从容,像是睥睨般俯视着他。 和他此时的窘迫截然不同。 白如月胡乱擦了一通,反倒没擦干净,倒是擦得魏天赐一脸的红。 元昭隔着车帘望向魏天赐的脸,心下奇怪,看向车里端正坐着的几个小家伙。 魏天赐脸上的东西,颜色看起来虽像口脂,可她习画多年一眼能认出来。 这是一种特别上贡用来作画的墨汁颜色。 因为颜色鲜艳又不失真,所以元昭很是喜欢。 就前几日,她想做一幅寒梅图,就吩咐甘棠拿出了这墨汁。 当时元祁玉在自己身边写信,还很好奇地拿自己的笔试了试。 她还教小玉画了几朵红梅。 再看魏天赐走路的姿势,那裤子上分明还沾着些深色的东西。 昨夜看来发生了什么,而墨风并没有给她汇报异常。 她想到昨日傍晚几个小家伙不知去了哪…… 难道? 再看现在几人有些心虚的样子,元昭心里有了猜测。 她深深看了几人一眼,并没多说什么,只是唤了碧云进来,跟她吩咐了一些事情。 …… 上头的窦首辅看着魏天赐这般不体面的模样,心下不喜。 再想到自己调查完的结果,更加不待见魏天赐。 他皱了皱眉,眼神示意身边人。 “请参加了本次会试的考生上前。” 魏天赐推了推白如月,向前走去。 他和元慕声并肩而立,静静等待着窦首辅重审会试的结果。 窦首辅话音刚落,就有一队禁军上前,隔开了考生和围观的人群。 紧接着,几个身材魁梧的禁军运过来一块大板,上面贴着考生们应答的试卷。 “请诸位考生仔细核对个人成绩。” 窦首辅将所有考生的宣纸都张了榜,由禁军们巡回展示给诸位考生细看。 大多数考生先是核对了自己的,接着众人都好奇的便是元慕声和魏天赐的。 最中间贴着的,就是元慕声和魏天赐所答的宣纸。 许多人一眼望过去,很快,就将两人所写的文章都看完了。 所有人看完都沉默了。 大家面面相觑,表情是说不出的奇怪。 第139章 结果无问题 京兆尹府前在审理会试案时,趁着魏少卿和白如月都不在府中,甘棠去了魏府。 她先找到了秦心,同她转达了元昭带过来的话。 秦心听完,一向镇定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龟裂。 她急急忙忙去了秦瑶的院子。 秦瑶正在院中坐着,这些日子,她很少外出,除了去魏少卿和魏天赐那,她就把自己锁在这个小院里。 秦心冲进去的瞬间,她正躺在摇椅上,轻抚着自己的肚子,眉宇间是淡淡的愁绪。 见姐姐进来,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慌张,匆忙站起来,“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啪”地一声,秦心一巴掌甩在秦瑶脸上,她怒气冲冲,“你都背着我干了什么?!” 秦瑶愣在原地,秦心从来没有打过她。 再反应过来秦心的质问,秦瑶顾不上脸上传来的疼痛,她面露慌张,“姐姐,你在说什么?” 秦心打了秦瑶一巴掌,疏散了心中的惊恐愤怒。 看着妹妹捂着脸委屈的模样,她心中升起不忍。 对这个妹妹,她一直都是把她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的。 却没想到…… 故而她语气些微颤抖,问秦瑶,“你是不是同时和魏少卿还有魏天赐……” 秦瑶听到这话,猛地瘫在地上,不知道秦心是如何知道的。 她一直都瞒得很好,也一直都没有异样…… 怎么会……怎么会…… “姐姐……我……我……”秦瑶的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 见到秦瑶这个反应,秦心还有什么不确定的。 “你……你怎么敢的?!” 秦心恨铁不成钢,她知道秦瑶从小胆小怕事,所以姐妹俩的事她一直都是大包大揽亲力亲为。 原本只想要让她在魏府安安心心呆着,却没想到出了这么大岔子。 而没想到的是,秦瑶一把抱住秦心,向她求情。 “姐姐!我是真心喜欢魏少爷的!他对我好,还不嫌弃我,我是真心爱他的!” “姐姐,我不喜欢魏大人,魏少爷年轻,又有前途,我想跟着魏少爷,求姐姐帮帮我!” 秦心长叹一口气,“这不可能。”她缓缓道。 都这种时候了,她竟然还在记挂着魏天赐…… 秦瑶放开她,哭得梨花带雨,眼里透出一丝绝望,她捂着自己的肚子, “可是姐姐……我有身子了……” 秦心如同五雷轰顶般愣在原地,下意识问,“是谁的?” 秦瑶摇摇头,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也是最近觉得身子不舒服,月事也迟迟不来。 可她不敢请大夫,更无法确定这个孩子究竟是谁的。 秦心一时脑子如同浆糊一般,不知该如何办。 魏少卿被贬官,魏天赐如今前途不详,秦心知道,元昭不会这么简单放过魏家。 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她已经在计划带着秦心找机会离开。 她早已和元昭表明过心意,想要她放过她们姐妹俩也不难。 反正她该得手的田产铺子都已经不是少数,至少够她和秦瑶下半辈子的生活了。 可现在,秦瑶竟然做了这样的事,还怀了孩子。 若是魏家父子知道这其中内情,不管是魏少卿还是白如月,都不会放过她们姐妹。 秦心低头盯着满脸是泪的秦瑶,突然明白甘棠今日过来的意思了。 元昭一向派来联系她的都是蒙着面的暗卫,今日却派了甘棠过来,恐怕是早有预料。 她同秦瑶道:“你以为魏天赐是真的喜欢你?” 秦瑶木讷点头。 秦心讽刺一笑,又问她,“你想要你自己,还有我,包括你肚子里的孩子活下来吗?” 秦瑶用力点头。 秦心把她拽起来,“你要是想我们都活,就按照我说的去做!” …… 京兆尹府。 围观的人群伸长了脖子想看清那榜上的内容,但无奈字太小,很难看见。 景阳和雪珠也在人群中,景阳踮着脚搭着雪珠的肩,看不清又挤到人群最前面,全副心神都凝聚在元慕声身上。 雪珠看着自家主子望向那位慕声公子的眼神,心里有一些不详的预感。 她拉了拉景阳,小声同她道:“姑娘,据说那位公子可是大成嫡公主的长子,十分受大成太子的重视。” “我知道啊。”景阳漫不经心回答。 雪珠抿抿唇,“姑娘,大人就快进城了,您该想想怎么应对大人才是。” 景阳有些不耐烦打断她,“雪珠你今日怎么啰哩啰嗦的?” 雪珠没再说话,她知道自家主子一向是个不服管的。 她叹了口气,只希望这趟大成之行能一切顺利才好。 与此同时,魏少卿也注意到那些考生看完文章后的异样。 他微微皱眉,问身边的白如月,“天赐的文章真的没问题?” 白如月撇撇嘴,她已经和魏少卿冷战了好些日子。 这些日子,魏少卿光明正大歇在秦氏那两个小贱人那,连来看她都很少。 “自然是没问题的,天赐的实力夫君难道不知道吗?”她明嘲暗讽。 魏少卿盯着那张榜,心里觉得不太对劲。 如果天赐真的写得好,他们看完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 禁军们最后转到了元慕声和魏天赐面前,魏天赐第一眼迫不及待投向了元慕声的文章。 看完后,他傻眼了。 那一瞬间,他整颗心被揪了起来,大脑如同被重重一击,他看向元慕声,又看向上首的窦首辅。 窦首辅鹰隼一般的锐利视线投向他,让他整个人无所遁形。 他只能看见窦首辅的嘴一张一合,却完全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诸位,经过本官、礼部与大理寺的联合复审,本次会试结果并无问题。” 四周哗然。 “竟然没问题?” “那真的是魏天赐实力不行?竟然都没上榜。” “难道是考试时发挥不当?” …… 唯有中间的考生处安静不语,因为他们知道窦首辅必然还有话要说。 果然,窦首辅面目严肃,继续道,“但是……” 人群安静下来。 “本次会试中,出现了极为严重的舞弊事件!”他声音不大,却响彻全场。 考生们的心跟着被提了起来,视线都集中在魏天赐和元慕声身上。 舞弊? 这可是大成建朝以来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怎么舞弊? 会试的考场那么严格,是怎么做到的? 第140章 孰优孰劣 景阳听到身边人小声道:“那一定是元慕声抄袭吧?他是公主的长子,又是被太子临时安插去考试的,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去贿赂考官或者蒙蔽监考官。” “想都不用想,一定是他!” “魏天赐那个时候都还没被魏家认回去,他靠自己闯出才名来,哪有这样通天的本事?” “如果是元慕声的话,为什么窦首辅说这次结果没问题?” 景阳听得生气,怒瞪身边那几人, “有完没完?!能不能听完再吧啦?!” 周围人瞟了景阳一眼,努努嘴,“接着听……” 窦首辅轻咳一声,将整个事件缓缓道来, “前些日子,礼部审查完试卷质疑有抄袭问题,本待大理寺裁决再行公布。但由于异议颇多,今日当众审理!” 他的声音像一击又一击的重锤,敲在魏天赐的心上,他垂着眸子,一点也不敢与窦首辅对视。 直到最后,窦首辅终于宣布了最后的决断: “考生魏天赐在会试过程中,抄袭他人文章!” !!! 这怎么可能? 竟然是魏天赐作弊? 人群中的魏少卿和白如月第一个站出来反驳,“不可能!” 白如月却是有一丝心慌:不应该啊,天赐之前那篇文章是娇娇写的,不可能抄袭! 窦首辅沉沉看着下方,继续道,“在阅卷过程中,众位考官发现了两篇重合度较高的文章。” “但两篇文章虽相似,可孰优孰劣十分明显。” “方才众位学子应当都一一看过。” 学子们纷纷点头,这时禁军又将榜移到围观群众面前,让前方的人一一评看。 毕竟牵涉到会试,来看热闹的人多半也都是有些文化的,大家一一看过去,看完都沉默片刻。 移到景阳面前时,景阳看着密密麻麻的字,不认识。 “早知道听王……的话,好好学大成的字了。”她喃喃。 禁军很快到魏少卿面前,魏少卿看着面前到两篇文章,一目十行读完了。 他认得魏天赐的字迹,但旁边那篇的字迹他有些印象,但很模糊。 再看那边上的名字,赫然写着“元慕声”! 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这两篇文章行文结构都是一样的,内容也有一些相似,可质量上差了太多!” “元慕声的文章用词考究、内容详实,同时旁征博引又恢弘大气,实在配得上榜首!” “魏天赐这篇就差了很多了,有点像抄了又抄不全的……” “他写的那些句子,不伦不类的,提出的那些治国策略也有些稚嫩,实在不像是他写的。” “难道魏天赐真的是抄的?可他是怎么做到的?” “元慕声竟然这么有才华?” …… 魏天赐听到窦首辅的结论,整个人跪倒在地。 “不不……不……我没有!这不是我抄的!” “是你们判错了!你们没有证据,不能只凭两篇文章有些相似就判定是我抄袭!” “说不定是元慕声抄的我的!” 说到这,他猛然想到什么,义正严辞指着元慕声看向窦首辅,“首辅大人!请您明鉴!” “这篇文章实际上是基于学生年纪尚小时所做的一篇文章,只是那时学生文笔稚嫩。此次会试题目正好与学生那时所作的文章题目相似,学生这才……这才写了这篇文章出来。” 窦首辅听到这话,表情未变,只问道:“你可有当年所作文章的原件?” 魏天赐挺直了身子,“学生会试前寄住在听雨巷时,丢了不少书稿。奈何那时寄人篱下也不敢声张,没想到……” 他强作坚强般,“没想到,慕声兄竟然会在考场上和在下写出相似的文章来。” 听了这样一番解释,周围人恍然大悟, “所以说是魏天赐住在魏府时,元慕声趁机偷了他的书稿,在考场上写出来了?” “天啦!那你们说当时公主会不会是故意收留魏天赐一家人的?” “这也不好说,但若是元慕声偷了书稿,再请个大师帮他修改修改,考场上再写下来不就能瞒天过海了吗?” “难怪他残废了五年还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我以为他真的那么有才华呢。” “你们忘了吗?这次会试的评卷官沈意风就是公主殿下的舅舅……” “真恶心!” …… 一时之间,各种阴谋论都冒了出来。 景阳听着这些肆意的诋毁,望着人群中间的白衣少年。 他眉目冷淡,长身玉立,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景阳想了想,若是她自己被人这样当众辱骂,或许早就疯起来了。 而元慕声却只是站在那,旁人辱骂也好、赞扬也好,仿佛都与他无关。 他和景阳从前遇到的男子都不一样。 不张狂、不风流、不严肃、不阴鸷…… 像什么呢? 像终年白雪覆盖的天山,巍然而立,让人远远看着就觉得平静。 景阳这样想。 他为何能做到这样淡然? 她心里涌起好奇:元慕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人生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 魏天赐提着的心放下了些许。 好在当时秦瑶将那份文稿给他时,以防万一他熟记后就将它烧毁了。 现在哪怕元慕声反过来指认也死无对证! 这时,他像是挑衅般看了眼元慕声,转向魏少卿所在的方向。 “父亲,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当年天赐写这篇文章时曾交由您看过……” “您是天赐与慕声兄共同的父亲,还请父亲给个证明。” 魏少卿一向是最为疼爱魏天赐的。 现在面对两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儿子,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其他人也都望着他。 两个都是他魏少卿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若魏少卿能够作证,那魏天赐的话就更可信几分。 魏少卿的双手在袖子里攥紧,视线反复在两人身上游离。 终于,他下定决心,开口道: “我儿天赐的确在几年前给我看过一篇相似的文章,正是他自己所写的……” 第141章 拖下神坛 魏少卿说完这句话,眼神飞快地瞟了一眼元慕声,带着些慌张与愧疚。 事实上,元慕声当年写完这篇文章后,曾经拿给魏少卿读过。 那时他还没有残废,这篇文章是在过年回扬州的路上写下的。 到家后他照例与魏少卿在书房问安,也曾把自己的得意之作分享给父亲。 彼时也像孩子般期待得到父亲的夸奖。 当时魏少卿同他说过什么?元慕声已经忘了,总不是什么记忆深刻的话。 现在再看他眸中神色,他是记得此事的,也清楚知道这篇文章是谁抄袭的谁。 都是骨肉血亲,他选择了魏天赐。 魏少卿与元慕声的视线相对,见他眸中只是平静,并没有他想象的失望或难过。 湖水般的眼底透出来的是洞悉一切的审视。 魏少卿听到他开口问自己,“父亲,你确定吗?” 他这一声“父亲”,丝毫不带感情,就像走个过场一般。 魏少卿微微抿了抿唇,不知为何觉得自己与这个儿子之间的距离很远。 他和自己也只是外表上有两三分相似,气质全然不一样。 元慕声像谁?比起魏少卿这个父亲,他更像元成。 想到这,魏少卿心里的愧疚消失殆尽。 无论如何,现在记在他魏家族谱上的是魏天赐,不是元慕声。 这个儿子最先抛弃了他这个父亲,早已经和他没关系了。 元慕声要做的,是成为他儿子位极人臣的垫脚石。 于是他深呼一口气,坚定承认:“我确定,这篇文章的确是天赐写的。” 元慕声没再说话,看起来仿佛是无言以对。 “真的是元慕声抄袭?” “连他亲生父亲都出来作证了,这不明摆着吗?” “他都不辩解,看来是真的。” …… 白如月和魏天赐嘴角上扬,心中窃喜。 有了魏少卿的证明,元慕声抄袭就更让人信服了。 白如月看着站立在人群中的少年,不由得想到他的光环给她们一家人带来的恐惧。 要知道当年,元昭和魏少卿初成婚就一举得子不说。 这个孩子还极尽皇室宠爱。 陛下赐名,太子教导,元昭更是把天底下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了这个孩子。 更让人艳羡的是,元慕声不仅在宠爱中长大,还相貌堂堂举止文雅,又才思敏捷声名显赫。 他一出生,就把原本属于天赐的光环夺了去。 甚至那时连魏少卿都时常在白如月面前提到这个让他自豪的孩子。 所以白如月才想尽办法: 她给魏少卿吹耳边风,挑拨元慕声姓“元”,不是魏家正经族谱上的孩子,让父子俩关系生疏。 又反复督促魏天赐上进好学,可惜魏天赐天分实在没有那么高,多年彻夜苦读才勉强连中了两元。 京城人才聚集,为了让魏天赐能脱颖而出,白如月又想到了让他凭借和元慕声几分像的模样,模仿元慕声的举止穿着。 还设计脏了元慕声的名声,在他回扬州的路上买通了车夫做了手脚让他跌下山崖。 …… 这才把这个原本惊艳绝伦的少年踩入泥底里。 也正是因为元慕声,白如月才对元昭后来的几个孩子都很是防备。 于是她拉拢了老太太对几个孩子频频下手。 只是这一切,不知从何时开始发生了转变。 现在元昭不仅休了魏少卿,她的几个孩子,竟然一天比一天更好。 元南安和元祁玉那两个贱种,竟然每天和皇孙同吃同学。 而她的天恩和娇娇,学院都没有着落。 这一次,一定要再把元慕声拖下神坛! 会试作弊,还失了民心,他定然会被千夫所指。 按照大成的律法,科举作弊轻则抄家,重则流放。 只要利用好民声的影响,就算元慕声是公主的长子,她也要让元慕声再次身败名裂。 看着这样的局面,马车里的元昭和几个孩子都很安静。 元昭隔着车帘看着元慕声,心里涌起阵阵心疼。 元南安平日心大,可在听到魏少卿为魏天赐说话的时候,她还是有些难受。 想到从前魏少卿对他们兄妹几个的态度,她不免有些黯然神伤。 在扬州时他就一直嫌弃兄妹几个,还总是恶语相向,在这种时候更是直接舍弃了大哥。 她还是有些不明白,都是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她不由得想到霍衍。 霍叔和他们非亲非故,却比他们的“爹爹”更像一个“爹爹”。 元南安想冲出去去到大哥身边陪着他,可今日大哥提前叮嘱过,让她们和娘亲坐在马车里看就好。 手心传来一些温度,她转头见元宣握住了自己的手。 “慕声哥哥一定没问题的!” 她重重点头。 大哥一定不会输的! 元昭轻唤了一声“碧云”,碧云在外面应了声, “殿下,甘棠已经把人带过来了,在后面等着。” “好,一会儿等我安排。”元昭点点头。 …… “魏天赐,再问你一遍,你的确没有这篇文章的原件,并且已经丢失吗?”窦首辅再次和魏天赐确认。 魏天赐挺直脊背,点头道:“学生确认。” 窦首辅看着他,意味深长,“你现在所说的,都已经是呈堂证供,若是谎言必然要按律处罚。” 魏天赐同样点头,“学生明白。” “二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窦首辅问道。 元慕声摇摇头,“学生没有。” 魏天赐也摇头。 窦首辅叹了口气,拍了拍手。 “呈证物!” 证物?什么证物? 魏天赐蓦地看过去,只见另两位禁军又抬出来一张榜,榜上贴着三张宣纸。 那是什么? 难道是文章的原稿? 可他记得他已经烧了啊! 禁军又将元慕声和魏天赐此次会试的试卷撕下来,重新贴在新榜上。 元慕声的试卷下面,各有两篇文章。 魏天赐的试卷下面,还有另一篇。 两人的名字并列而立,可以一眼看到之间的区别。 禁军照样带着榜巡视一圈,不一会儿就听到有人指着元慕声试卷下的文章惊讶道,“这……这应该就是那篇文章的原稿吧?” “还有这篇,这不是魏天赐先前那篇很出名的文章吗?” 魏天赐愣在原地。 包括白如月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之前那篇文章怎么了? 第142章 两篇文章 “不一样不一样!我精读过魏天赐那篇文章,远没有这篇好啊!” “果然,你们看魏天赐这才是他先前写的那篇。” 魏天赐会试前凭着魏娇娇给他的文章一飞冲天,声名一下到了难以企及的高度。 这篇文章当时在大力推动下,几乎所有应考的学子都读过这篇文章。 当然还包括一些朝中官员。 也正是这篇文章,据说入了窦首辅的眼,传出来窦首辅有意收魏天赐为学生的言论。 但眼下,又出现了一篇和他的文章内容相似却更优质的文章。 两相对比之下,大家都在心中感叹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你们看,这篇更好的文章和元慕声的字迹是一样的!” “还有这一篇,考场文章的原稿,竟然也是和元慕声一样的字迹!” 元慕声考试文章下面的两页宣纸上,手写的字迹尚为稚嫩些,但能认得出来是同一人所写。 三篇文章从下到上,字迹逐渐提升,文章内容也愈加深刻。 三篇文章都标注着同一个名字:元慕声。 “这……竟然都是元慕声写的?” “他不同阶段写的文章,其中想要传达的也各不相同,可以看出两篇文章之间阅历的变化。” “他这样的年纪就能达到这样的高度,实在佩服!” 再看魏天赐的两篇文章,与左边的文章七八分相似。 可相差甚远。 没有读过元慕声的原文之前,还觉得魏天赐的文章花团锦簇。 但读了元慕声的文之后,高下立判。 就拿此次会试的文章相比,魏天赐的文章既比不过元慕声几年前所写的那篇有文采,又比不上元慕声此次考试所作的有风骨。 而先前那篇则更是明显,看得出来魏天赐对原文做了些许改动,可那些改动反而改掉了文章的精髓。 这样两相对比之下,他的两篇文章都显得格外拙劣。 禁军一一给周围人看完,最后停留在魏天赐和元慕声面前。 魏天赐在看到那两张泛黄的宣纸时,惊叫出来,“怎么可能?!” 元慕声怎么可能有原稿?! 先前那篇文章竟然也是他写的? 他满脸灰霾,震惊难以掩饰。 看他这样的反应,周围人心中的猜测隐隐得到证实。 窦首辅适时开口,“现在展示的乃元慕声上交给大理寺的两份文章原稿。” “经过大理寺判定,第一份文稿存放时间已有五年有余,第二份文稿存放时间三年有余。” “两份文稿与元慕声在会试考场上所写的文章,字迹都是一人所出。” 窦首辅看向底下的魏天赐,再次问道,“魏天赐,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魏天赐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他垂在袖中的手却在紧张地发抖。 他怎么都没想到,两篇文章竟然都是元慕声写的! 魏娇娇怎么回事?当初问她她还不说! 还有后面这篇文章,秦瑶不是帮他把原稿都偷出来了吗? 他明明看完就都烧掉了! 蓦地,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看向一边的元慕声。 难道秦瑶给他的,根本就不是原稿? 这从一开始,难道就是个计谋? 魏天赐全身遍布寒意,没想到自己以为自己是猎手,结果是反过来被猎的猎物。 见魏天赐半天没有反应,旁边的白如月急坏了,顾不上什么就开口, “大人明鉴!这原稿是伪造的也说不定!” 白如月的声音将魏天赐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连忙申辩,“首辅大人,这文稿是伪造的!” “你可有证据?”窦首辅只是淡淡问。 魏天赐梗着脖子,却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 “纸张和笔迹都可以伪造吧,要是他的原稿真丢了那岂不是就真的被诬陷了?” “你当大理寺吃干饭的吗?” “魏天赐什么都拿不出来,这波很不妙啊!” “很明显窦首辅是调查好了才来的。” “魏天赐先前一直没有那么有才,突然写出的那篇文章本身就很可疑,而且文风和他平时也很不一样。” “现在再看元慕声的三篇文章就很合理而且很和谐。” “元慕声也是自小就在京城里有着才名的,他沉寂的这五年反而让他的文章更为通透。” “这次会试的这篇文章写得太好了,若不是经历过大起大落,他这样的年纪如何写得出来?” “据我所知,魏天赐这几年在京城可是一直各种厮混的。” “昨夜还不知宿在哪个舞妓床上呢?” …… 也有人还在替魏天赐说话,但显然已经很难让人信服。 马车里的元昭轻轻敲了三下窗。 窦首辅见魏天赐说不出什么来,沉声道:“既如此,魏天赐……” 这时,一个娇弱的女声传来,打断了窦首辅的宣判, “民女愿做证人!” 众人回头,见到一个身着粉衣的十五六岁的姑娘。 姑娘已经梳了妇人发髻,看起来已经嫁了人。 这是谁? 魏少卿和白如月在看到秦瑶时都是一愣,她怎么会来这? 还做证人?做谁的证人? 禁军听说是证人,疏散了人群,将秦瑶带到魏天赐身边。 元慕声看到秦瑶,有些意外,只是一问,“你怎么会来这?” 时隔两个月秦瑶再度见到元慕声,也是怔在原地。 没想到大公子的腿真的好了…… 而魏天赐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一把拉住秦瑶,不待她说话就先下手为强, “瑶瑶!你愿意做我的证人是不是?” “是元慕声唆使你偷了我的文稿对不对?” “他派你来接近我,亲自把你送到我床上,就是为了逼迫你是不是?” “他还有怪癖,在床上肆意虐待你!你都在我面前把那些伤痕哭着给我看过,你也受不了了想要揭开他的伪装对不对?” “瑶瑶,他就是个伪君子!你和我一样都被他迫害了!” …… 魏天赐已经顾不上去想秦瑶来这是为了谁。 他只想抓住自己的最后一线生机,就算赢不了元慕声,也要把他的名声形象毁了! 所以哪怕是床第密事,他也什么都顾不上了。 就算于他的名声也不好,但破釜沉舟,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而秦瑶听到魏少卿这一车轱辘的话,惊在原地。 魏公子,这是在说什么? 第143章 受虐 秦瑶呆呆地,听着魏天赐就这样把两人之间最私密的事公之于众。 她不敢相信这是从魏天赐的嘴里说出来的话。 “魏公子,你在说什么?”她喃喃问。 魏天赐见她就那样杵在原地,心下着急,一步上前拉过秦瑶的手,撸起了她的袖子。 洁白的肌肤就这样赤裸裸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众人惊呼一声,都看到了那手臂上青紫的痕迹。 魏天赐指着元慕声咆哮,“就是他!元慕声!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折磨自己的身边人,这些都是证据!” 秦瑶听到这话,一时也没明白情况,但她听到魏天赐指责元慕声,一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一边摇头否认, “不是的,不是的!” 大公子从来没有这样对过她啊?魏公子究竟在说什么? 可魏天赐死死捏着她的手腕,让她疼得很又抽不回来手。 自己的隐私一下就被这样暴露在这么多人面前,秦瑶觉得自己的一辈子都毁了。 大成朝虽对男女大防没有那般限制,可女子的隐私也是极为重要的。 现在魏天赐就这样把这些事公之于众,她日后还要怎么做人? 尤其还是在元慕声面前…… 甚至魏天赐还嫌不够,一把扯开她的衣领,露出她的前胸来。 秦瑶惊呼一声,想要抬手遮挡,可魏天赐的力气大得很,瞬间将她的衣领扯了下来。 胸前的锁骨位置往下也隐隐约约可见一些淤青。 “魏公子!你做什么?”秦瑶已经满面是泪,羞愧和害怕简直要把她整个淹没。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魏天赐,他在她面前一向是温柔的。 自从魏少卿被罢官后脾气暴戾,时常热衷于在她身上留下各种痕迹,她觉得难受又不敢反抗。 好在魏天赐待她如常温柔,看到这些伤痕反而安慰她,对她也是极致的轻柔,怕她疼怕她难受。 他甚至时常满目温情地亲吻她身上的伤痕。 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包容自己的所有,她那时就觉得自己爱上了魏公子。 可是今日,今日为何会这样? 他明明知道这是自己的伤疤,居然就这样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暴露出来。 为什么? 秦瑶不懂。 但她想到方才姐姐问自己的话,“你以为魏天赐是真的喜欢你?” 魏天赐对她那样好,她当真以为他是真心喜欢自己的。 可如果他真的爱她,又怎么会这样伤害她。 …… 众人本以为秦瑶来是作证抄袭事件的,却没想到一下子听到这样的私密之事。 这下,大家都不说话,视线在最中间的三人之间来回切换。 听完魏天赐的话,大家才弄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 “所以说那女子本来是元慕声的小妾或者通房,结果被元慕声送去勾引魏天赐,然后趁机偷了魏天赐的书稿?” “是这样吧……元慕声竟然还有施虐倾向?” “所以这女子同时一侍二夫?我滴个乖乖玩得真花。” “切,这些大族的公子哥哪一个不是放纵自己的?养几个十几个通房算什么?” “人命在他们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弄死了悄悄抬出去就行了。” “也难怪,元慕声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先前残废了五年,现在好不容易站起来了那可不得好好满足自己?” “这姑娘长得如花似玉的,也难怪元慕声和魏天赐两人都愿意同时……” “啧啧啧,她看着娇弱,说不定是个勾魂的呢?” …… 流言不需要代价,自然是想说什么便是什么,说得越来越脏的也不在少数。 没有人注意到,另一边的魏少卿被白如月死死拽着。 魏少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睡了自己的女人! 他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巨大的羞辱,当时就想冲出去给魏天赐几脚。 但白如月拉住他,在他耳边小声道,“是一个没用的小妾重要,还是你魏家长子的前途重要?” “你想让所有人知道天赐与你的小妾乱伦吗?” 魏少卿涨红了脸,到底还是被白如月这几句话劝住了。 他现在冲出去,只会让全京城的人耻笑他! 他狠狠瞪了白如月一眼,在他心里,魏天赐做的事,她这个母亲自然是知道的。 但白如月是真的不知道,魏天赐一向自己主意大,竟然连她都瞒着。 秦瑶那个小贱人,平日里故作柔弱,竟然是这么贱的贱皮子。 勾引了她的郎君还勾引她儿子。 等这次结束,她一定要把这个小贱人乱棍打死! 不过现在看到魏少卿打落牙齿往里咽的样子,白如月这些日子积压在心里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些。 谁让他天天往秦氏姐妹屋里钻,活该! 另一边的雪珠扯了扯景阳的袖子,问她:“姑娘,难道那个女子真的是那位元公子的人?” 景阳嗔她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元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她相信,那日帮她在宝裳阁悄悄解决问题的元慕声,定然不会是魏天赐口中那般不堪。 她紧紧盯着元慕声,期待着他的反应。 雪珠微微叹了口气,想说什么还是闭上了嘴。 算了,等大人和赫连公子到了,就能管住姑娘了。 …… 魏天赐简直疯了,他拽着秦瑶,好像要把她身上所有的伤疤展示给所有人看。 对面酒楼包厢里,秦心站在窗边,看着下方这样羞辱的场面有些难以自控。 她想下去帮自己妹妹。 但一旁的甘棠开口道,“秦大娘子,你不能一直把她护在你的羽翼之下。” 秦心的手紧紧扣着窗柩,她能远远看到秦瑶已经快崩溃了。 她们姐妹俩自小相依为命,秦瑶年幼多病,总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把她带大的。 父母去世后,世道艰难,尤其对两个貌美的姑娘来说。 秦心想要好的生活,她不拘泥于出卖自己的身体,可对这个妹妹,秦瑶不愿做的事她也不愿意逼迫她。 甘棠说得对,她不可能一直保护秦瑶。 这一次,是一个很好的让秦瑶看清人心的机会。 只是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第144章 鱼死网破 想到这,秦心垂下眸子,不由愤愤道,“你家殿下真是把我们姐妹俩玩得团团转……” 秦心现在已经明白,元昭对魏府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先是把她们姐妹俩收进府对付白如月,又纵容秦瑶接近魏天赐,还借了秦瑶之手偷了元慕声的“书稿”…… 桩桩件件,要说元昭没有派人去促进,秦心显然不相信。 甘棠轻轻笑了一声,直视着下方场景,脸上没有丝毫愧疚,只是问秦心:“秦大娘子,我们殿下可曾逼迫你们姐妹做过任何事?” 秦心沉默了。 确实没有。 从一开始,是她带着秦瑶在魏少卿鼎盛时想要攀附他,又将自己送到魏少卿的书房主动成了他的人。 元昭要将她们姐妹写入魏家族谱时,她也是高兴的,也趁着执掌中馈的机会捞了不少好处。 秦瑶游离在魏少卿和魏天赐之间也是她自己的意愿,也是她主动偷了元慕声的东西给魏天赐。 …… 元昭的确没有逼迫她们,只是纵容这一切发生,同时添砖加瓦,最后再在她们姐妹俩走投无路时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秦大娘子,路都是你们自己选的,自然要付出代价。”甘棠轻轻道,“我们殿下不是活菩萨,不会随意怜悯和同情。” “想要殿下帮你们,就拿出自己的价值来,让殿下觉得值得,殿下才会去做。” 甘棠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留下秦心一人在这里看着。 秦心看着场上傻傻站着的秦瑶,苦笑一声,喃喃道,“瑶瑶,你能清醒吗?” …… 甘棠回到马车边,给元昭转述了方才和秦心的对话。 元昭轻轻“嗯”了一声,没什么反应。 秦心是个聪明人,也舍得对自己下手,只是还不够聪明而已。 至于她妹妹秦瑶,则是完全孩子心性。 该说的话都说了,就看这次她们姐妹俩如何选。 …… 巨大的屈辱之下,秦瑶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魏天赐还在面色狰狞说着什么,周围那群人就像野兽般赤裸裸盯着自己。 秦瑶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 她只想要用力甩开魏天赐禁锢住自己的手,只想要逃走。 她都快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来这了。 直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制止了这一切, “够了!” 秦瑶在泪花里抬头,只能看到一个如月般的身影走向自己。 自己的另一只手腕被人轻轻握住,他稍稍用力拉过了她。 秦瑶的衣衫已经被魏天赐扯得凌乱,元慕声解开了自己的披风,披在了她身上。 秦瑶简直不敢直视元慕声,在她心里,大公子一直是她心里的一道光,是不可亵渎的存在。 纵然那时候大公子冷漠拒绝了她,可她从没想过要害他。 她偷了他的书稿给魏天赐背叛了他,可现在给她体面的却是元慕声。 她不由得咬着牙,满脸都是羞愧。 魏天赐终于松了手,他望着元慕声护住秦瑶的样子,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怎么?元慕声你终于忍不住了?” “终于敢承认这是你的婊子?” “终于敢承认你就是个施虐狂!就是个人面兽心的混蛋是不是?” “我告诉你!你骗得了所有人,今日我一定要把你的真面目……” “嘭!”魏天赐话没说完,被一拳重重锤在地上。 “天赐!”白如月惊呼。 马车里的几小只都看呆了。 他们向来最为温和儒雅的大哥竟然打人了! 元慕声给了魏天赐重重一拳。 “这样议论女子闺事毁她名节,你真不是个东西!”元慕声的一拳力量不弱,魏天赐没有防备直接倒在地上。 元慕声从来温和,可他不是没有脾气。 秦瑶就算偷了书稿,但也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尤其是元慕声想到从前听知知说,前世魏天赐把南南送到敌军军营被凌辱致死。 他有两个妹妹,魏天赐自己也是有妹妹的人,又怎么能将这样的暴力施加给别的女子? 禁军很快上前将两人分开,魏天赐吐出一口血,捂着自己的脸,嘴角却是噙着一抹怪笑, “元慕声,你装什么清高?你自己把自己的女人送来,你在乎过她?” 他的笑容扩大,“恐怕你不知道吧!她肚子里怀了种了,你猜猜是你的还是我的?” “你还要不要她?她肚子里的孩子你还要不要?” …… 魏少卿的脸绿得彻底。 他的手狠狠攥成拳,只要一想到秦瑶一边在床上对他虚与委蛇,另一边和魏天赐浓情蜜意。 竟然现在还怀了个杂种?! 他简直气得发疯! 众人哗然,我的天,这是什么剧情? “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魏天赐现在简直疯了!这样的事就这样堂而皇之说出来,这是要拼个鱼死网破了!” “前些日子魏家人捉了奸,现在魏家两个儿子争一女……” “天啦,都怀上了,这怎么分得出来是谁的种?” “看来元慕声从前流连秦楼楚馆是真的?” “现在我看来,元慕声和魏天赐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五十步笑百步。” …… 秦瑶被元慕声挡在身后,浑身的颤栗终于消散了些。 她听着魏天赐对自己的辱骂,突然一颗心落了下来。 她抬头,望着魏天赐狰狞的面目,忽的一笑。 抬手擦去满脸的泪,纵然眼泪还在往外涌着,但她在众人的目光下朝着窦首辅的方向跪了下来。 “大人,民女来,是想要作证。” 她一开口,魏天赐安静下来,四周都安静下来,紧接着她道, “公主殿下举行百日宴前,是民女借着收拾东西的机会,在听雨巷魏府偷了大公子的书稿。” “你胡说!”魏天赐咆哮,想冲上去堵住秦瑶的嘴,却被禁军按在地上。 秦瑶平静看了他一眼,不再流泪,“也是民女与魏天赐暗中苟且,曾多次听他说自己羡慕大公子的才华,民女这才偷了大公子的书稿带给魏天赐一看。” “至于那些书稿,魏天赐熟读多遍后,都烧掉了。” 魏天赐瞪着秦瑶,再看向一旁站着的元慕声,心里突然涌起一个猜测: 难道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阴谋? 第145章 看错了人 魏天赐突然想通:秦瑶是元慕声的人,会不会从最开始就是元慕声派她来接近自己的? 秦瑶接近他,获取他的信任,又假意依附他,还偷了元慕声的文稿出来给他…… 难道这一切的一切,从最开始就是计划好的? 这样就说得通了,难怪元慕声突然参加会试,难怪秦瑶在元慕声腿好后还愿意偷偷跟着自己! 就是为了在今日把自己一网打尽? 想到这,魏天赐不寒而栗,他愤恨地看向元慕声和秦瑶。 “魏天赐,对于证人之词,你可有什么要反驳的?”窦首辅问道。 魏天赐被禁军束缚着,扭曲的表情像是要把他面前的二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秦瑶是元慕声的通房,她的证词怎可信?” 窦首辅微微看了元慕声一眼,若秦瑶真的是元慕声的通房,那她的证词的确有待考究。 魏天赐嘴里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 “秦瑶你个贱人!” “你一女侍二夫,你个肮脏的腌臢货!你是元慕声的女人,你肯定是帮着他说话!” “元慕声你不知道吧?这个女人可是在床上求着我让她爽!还嫌弃你不行哈哈哈哈哈……” …… 元慕声微微垂着眸,他什么都没说。 他最后一次见秦瑶就是在回京的船上,回京之后,他随着元昭,要么住在公主府,要么住在东宫。 母亲只让自己安心读书,魏府的事,元昭一概没让他知道。 今日秦瑶过来,他还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位女子是谁。 现在想来,想必是魏天赐闹了乌龙,误以为秦瑶是他的人。 他可以直接澄清,但听着魏天赐一句比一句更脏的话,再看着跪在前面这个单薄的身影。 他想,哪怕他澄清,魏天赐也会反驳他不敢承认罢了。 而元慕声的沉默只是让周围人误以为他是心虚。 “难道都是元慕声指使她去做的?” “说不准,她要是元慕声的人很正常。” “美人计嘛……况且秦瑶帮元慕声办事,公主府指定还许了别的金银财宝什么的。” “元慕声真是心机深沉呐!” “这女人也真是自甘下贱!” “她看着柔柔弱弱的,男人最喜欢了!” …… 马车边的碧云看着场上的场景,隔着车帘问, “殿下,我们要出去吗?” 只要元昭出面,证实秦瑶是在魏家族谱上的妾室,这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元昭一直在盯着前头的场景,她看着最前方的秦瑶,好一会儿才回答, “再等等。” 她最能体会所有的“现实”在面前被打碎一地的感受。 几个月前,她才刚刚经历过而已。 她的确利用了秦心秦瑶两姐妹,也并不后悔这样做。 但魏家的事就要结束,她想给姐妹俩一次机会。 她又问甘棠:“信都找到了吗?” 甘棠隔窗回答,“扶山在魏府等着殿下传信。” “魏娇娇已经昏了过去,墨雪在盯着。”她又补充一句。 元昭“嗯”了一声,今日大戏,她一早就让墨雪守在魏府,让她想办法不要让魏娇娇这个异数出现。 “若是秦瑶不说,就让扶山把信带来。” 一句一句的谩骂涌入耳中,秦瑶的身子伏在地上微微颤抖。 她也是现在才明白,原来魏天赐是误以为她是大公子的人才要了她。 这样也就说得通了,为什么他总要一遍遍问她,自己和那个人谁更厉害? 她以为魏天赐是因为他们的混乱关系才不提魏少卿的名字和称呼,只是用“那个人”“他”来代替。 什么爱她,什么不嫌弃她,都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那拙劣的好胜心罢了。 他自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如大公子,所以拼命在她身上来证明自己。 秦瑶觉得悲哀,为魏天赐,也为自己。 她从小跟着姐姐,什么事都毫无主见,姐姐说什么自己就做什么。 好不容易来到魏府,好像一切开始变好的时候,她遇到了大公子。 她第一次鼓足勇气和大公子表明自己的心意,纵然被拒绝,但她并没有记恨过大公子。 跟随魏少卿是为了谋一个出路,跟着魏天赐则是她以为真的有人会爱自己。 现在才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秦瑶微微抬头,环视一圈。 看到了魏天赐的兴奋和扭曲,看到了魏少卿的视线躲避。 最后她看到了元慕声站在她身后,默默不语。 魏少卿没有站出来,魏天赐把她推了出去。 他们都为了自己把她推出来挡灾。 反倒是可以第一时间和自己撇清关系的大公子,选择了不开口。 她凄然一笑,心里有唯一一丝安慰:至少她没看错大公子。 大公子是人中君子,从来没有变过。 于是她重重磕头,向窦首辅摇头道:“大人明鉴,民女和大公子并没有任何关系!” 像是意识到她要说什么,人群中的白如月扬声道,“秦瑶!” 秦瑶望了她的方向一眼,见禁军拦住了想要上前的白如月和魏少卿。 她神色坚定,没有一丝犹豫开口,“民女是魏少卿上过族谱的妾室!” !!! 魏天赐的表情慢慢凝固,继而转成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听到了什么? 秦瑶说她是谁的妾室? 四周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像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窦首辅皱了皱眉,显然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再问一遍,“你说你是魏少卿的妾室?” 秦瑶点头,“是!” “魏家族谱上有民女的名字,民女是魏少卿的妾室,是魏天赐的庶母!” 元昭还在魏府时,有意隐瞒了姐妹俩的事情不让白如月知道。 白如月进府后,又觉得实在是扫了自己的颜面,也勒令府中下人不许称呼秦心“秦大夫人”,也不能称呼秦瑶“秦二娘子”。 她看不惯姐妹俩,便命令全府上上下下当姐妹俩不存在。 若不是她的三令五申,或许魏天赐能早一点发现秦瑶的真实身份。 窦首辅得到秦瑶的肯定,一向沉稳的脸色也忍不住崩裂。 他活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真是头一回遇到这么一波三折,几经回转的事件。 魏少卿好歹从前也是朝中重臣,先是家中老母陷害妻儿,又和外室偷情被公主当众抓奸,现在自己的儿子竟然睡了自己的小妾? 窦首辅脑门子上都是汗,只觉得头疼。 他现在有些理解陛下和太子殿下了,要是他摊上这么一个女婿,管他是什么状元,一定大棒子把他赶出家门! 第146章 你养的儿子 四周寂静了好几个呼吸,又一下子炸开来。 “什么?!!秦瑶居然不是元慕声的通房,是魏少卿的妾室?” “魏天赐睡了自己亲爹的小妾?” “……敢情不是兄弟共妻,现在是母子乱伦?” “我没记错的话,刚才魏天赐说秦瑶怀了孩子?” “这肚子里的孩子,到底该喊魏少卿爹还是祖父?” “我算是发现了,魏少卿这一脉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 “他自己瞒着公主养外室生孩子,他妹妹在外面养面首给姜家戴绿帽子,现在他儿子睡自己小妾……” “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 “所以不行的是魏少卿?” “那虐待人的也是魏少卿咯?” “这比说书精彩!” …… 众人的视线集中在魏少卿身上,魏少卿又羞又愤,也只能用死亡视线凝视着魏天赐。 魏天赐好半晌才如梦初醒,连连否认道,“不!不!不!” “你不是……你是元慕声的人才对!”他语无伦次,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我爹的……你不应该……你一定是……啊啊啊啊啊啊啊!” 魏天赐最后终于承受不住,由于情绪太过激动晕厥了过去。 白如月顾不上已经在爆发边缘的魏少卿,见着儿子晕过去了扒在禁军身上想要过去, “天赐!天赐!” 魏少卿先是知道自己被儿子绿了,他的脸色就已经黑沉如锅底。 再听到魏天赐说的那些话,明面上是说的元慕声,可只有魏少卿和白如月知道实际上说的是他。 现在周围的议论声和鄙夷看戏的视线让他整个人都要炸开。 这几个月来,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白如月细长的尖叫声还在耳畔,魏少卿实在是忍受不了了。 他一把揪过白如月的头发,大力把她转了过来。 “魏少卿!你干什……” “啪”“啪”“啪”好几声,魏少卿使出全力扇了白如月好几个巴掌。 白如月的头发都凌乱了,整个人因为魏少卿的巴掌瘫在地上,嘴角都渗出血来。 “你给我闭嘴!看你养的好儿子!什么东西?!!” 白如月被推倒在地,还似从前那般弱柳扶风,她捂着自己的脸,表情却是狰狞的扭曲。 “魏少卿!你竟然打我!” 魏少卿只是冷漠看着她,眸中丝毫没有从前十多年来的温柔和宠爱。 “你闭嘴!还嫌不够丢人?”他冷冷道,心头那股气终于疏散了些,眼神像刀子一般刻在白如月身上。 元昭是公主,他动手前当然要掂量一二。 白如月算什么?没了他什么都不是。 他还不能想打就打? 白如月被他的眼神吓到没敢再开口,脸上火辣辣的疼。 但背过身,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怨恨和狠毒。 【哼,让白如月当初欺负娘亲!现在也尝到滋味了吧!】 【略略略,这都是报应!】 【谁让那个渣爹放着我们几个乖宝宝不要,现在被那孽种带了绿帽子,看他怎么办!】 【让他们狗咬狗!咬起来!】 元知知被元南安抱着,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 小白也在脚边龇牙咧嘴的,逗得几个孩子咯咯直笑。 外头的碧云和甘棠对视一眼,只觉得心中畅快,憋了这么久的气,终于轮到这家人自食恶果! 元昭在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切,将两人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 她的面上很平静。 但脑海里闪过的是几个月来发生的桩桩件件。 魏少卿现在对白如月说的话,正是几个月前对元昭说过的话。 “你养的什么孩子?残的残、傻的傻!” “你这样嫌不嫌丢人?!” “你给我闭嘴!” …… 不知道白如月在扬州宴会上,在回京的船上,在京城魏府冲她耀武扬威时,可曾想过自己也有今日? 她以为真的能和魏少卿情深白头? 上辈子或许可以,但这辈子,元昭定会让他们也经历一番从天堂到地狱,从情深不寿到相看两厌再到互相仇视。 这比简单杀了他们要痛快得多。 …… 场面一片混乱,窦首辅一声令下,禁军很快把魏少卿和白如月控制住。 但秦瑶还没有站起来。 窦首辅恢复了神色,再问道:“秦瑶,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秦瑶点点头,垂着眸道:“大人,除了抄袭大公子的书稿外,民女还曾经看到过魏天赐和白氏的书信来往。” 书信?什么书信? 白氏还没从脸上的疼痛缓过神来,就又听到秦瑶说这事。 魏天赐已经晕了过去,现场安静了许多。 秦瑶深吸了一口气,“信中提到了白氏指使魏天赐模仿大公子的穿衣举止,并时常来往京城秦楼楚馆,同时散播各种损害大公子名声的谣言。” “五年前死掉的那位姑娘,也是魏天赐失手害死的,事后推脱给大公子。” 那些信是秦瑶在魏天赐那无意翻到的,当时看完她十分惶恐,好几日都不敢见魏天赐。 她也不敢问,但再见到魏天赐时,见他对自己那么温柔,觉得或许另有隐情。 于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在心底告诉自己要帮魏天赐保守秘密。 但现在,她突然庆幸自己没跟魏天赐说起这件事。 若让他知道了,或许她就活不到现在了。 而自己今日,正好可以通过此事将魏天赐彻底踩死,让他没有可以翻身的余地。 秦瑶说完,现场又是一片哗然,白如月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秦瑶,你个贱人!” “我撕了你的嘴!” 白如月想冲上来,被禁军死死按着。 秦瑶看都不看她,淡淡道:“信就在魏府,在魏天赐房中衣橱最底下的箱笼里。” 她连具体位置都说出来,魏少卿和白如月脸色都变了。 窦首辅向禁军首领示意,“去魏府,把魏家族谱及信件都取回来。” 第147章 所说属实 魏少卿也没想到,当年元慕声的事竟然是白氏和魏天赐一手陷害的? 他蓦地抬头看向站在那处的元慕声。 他站在那,望向自己的眼底一片漠然。 魏少卿想到五年前元慕声从京城回来,他摔断了腿,在床上见到自己时,罕见地落了泪。 一向最卓绝的长子抓着他的衣袖跟他说,“爹!孩儿没有做过那样的事!爹你相信孩儿!” “爹,你让我见见娘,娘一定会信我!” 那时候他怎么做的? 他好像甩开了元慕声的手,让他闭门思过,不允许任何人去看他。 甚至是元昭,他以她要养胎不易动胎气的理由不让她接近静思阁。 静思阁,静思阁,他就是要元慕声自己静心反思。 对这个儿子,魏少卿从元慕声出生后就对他有着莫名的情绪。 他原本也是喜欢元慕声的,可随着他慢慢地长大,他看着元慕声受尽宠爱,又完美无缺,长相几分像自己几分像元昭。 他心中原本对这个儿子的骄傲自豪逐渐变成了嫉妒。 没错,他身为父亲,嫉妒自己儿子拥有的一切。 嫉妒他锦衣玉食,嫉妒他才华横溢,嫉妒他长相俊朗性格温和。 他有时候看着小小的元慕声时不时就被宣帝召进宫,再回来时身后跟着的必然是一车的赏赐。 他觉得可笑,自己儿子拥有的东西,他这个爹都没有。 白如月的枕边风不过是催化而已,把他心中原本的嫉妒转变成了厌恶。 纵然魏天赐天资确实不如元慕声,可魏天赐会让他感受到当父亲的掌控感。 元慕声只让他觉得,他这个父亲好像有没有都不重要。 在听说元慕声在京城中做下那等丑事之后,魏少卿松了口气,心中甚至有些诡异的喜悦。 原来这个完美的儿子,也是会做那样的下贱事的! 所以元慕声一回扬州,他就摆出了父亲的姿态,去教育他训导他惩罚他! …… 可到头来,原来元慕声并没有做过那些事? 他竟然一直都是那样的人? 怎么可能呢?他怎么可能从一而终呢? 他从天之骄子跌落成一个废人,还能东山再起? 他凭什么?! 魏少卿甚至有些愤然想:元慕声为什么不告诉他?他果然是不相信自己这个亲生父亲,他胳膊肘往外拐只相信旁人罢了。 那能怪他吗?他身为父亲只是让他好好思过而已,做错了什么吗? 他什么都没错!不管如何,元慕声也是他的儿子,骨子里流的也是他魏家的血! …… 魏少卿心中百转千回,元慕声也早已不在乎了。 禁军将族谱和信件带回来之后,呈给了窦首辅、礼部还有大理寺官员一一看过。 最后,窦首辅得出了结论,“秦瑶所说属实,有族谱和书信为证。” “魏天赐涉嫌会试作弊、窃取他人文章、谋害他人性命……诸多罪状,即日起收押刑部大牢,等待处决!” 魏天赐已经晕了过去,根本听不到自己的宣判,就被禁军直接拖走。 “天赐!天赐!” “天赐是冤枉的!都是这个小贱人自己编造的!” 白如月在后面追着喊着,被禁军拦下。 她气急攻心,也晕了过去。 魏少卿还站在原地,整个人眼神空洞,摇摇欲坠。 众人唏嘘不已。 窦首辅也没忘了今日的正事,他再度宣判,“本次会试重审结束,原结果并无问题。” “还请上榜考生好好温习,准备一月后的殿试。未上榜的考生再接再厉,来年再考。” 但是他顿了顿,眼神严厉望向下方的一众考生,“今日静坐的考生,听信谗言,毫无自判,干扰正常科举程序,浪费朝中人力物力。” “故,今日静坐中已上榜的考生取消殿试资格,与其他未上榜考生十年内不能再参加科举考试!” 考生们面面相觑,没想到自己也会受到处罚。 直到看到窦首辅拂袖离去,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冲动的事。 原本是要为魏天赐讨个公道,却反被魏天赐利用造势,现在还被连累。 十年不能参加科举考试! 那不是相当于这辈子都毁了吗? 他们彻夜苦读,都被魏天赐断送了! 有人神色复杂看向元慕声,想到前日元慕声曾来劝告他们离开。 当时要是和一些人一样选择离开,这不就没事了吗? 早知道…… 元慕声没管其他人,他上前一步,伸手想将秦瑶扶起来。 秦瑶望着眼前伸过来的手,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 她不敢抬头面对元慕声,也没有搭上他的手。 只是自己踉踉跄跄站了起来。 “谢谢大公子。”她轻声道。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独自默默离开。 元慕声看着她的背影,也看到了望着自己目光复杂的魏少卿。 周围有人同自己道喜,“慕声公子!恭喜恭喜!” “五年冤屈得以洗刷,不容易啊!” “慕声公子是真厉害,将来定然前途无量!” …… 元慕声一一寒暄道谢,余光里,他瞥到了人群后方的少女。 她眉飞色舞,像是十分高兴地在和身边的侍女说些什么。 察觉到他的目光,她转过头来,鬼灵精怪地冲他扬了扬下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她说了什么,元慕声听不见。 但他读懂了她的唇型。 她说, “你真厉害!” 元慕声莞尔一笑,低下头来。 马车里的元宣也看到了景阳,他戳了戳元南安,示意她看景阳的那个方向。 元昭注意到他俩的视线,也顺着看了过去。 前日听元成说接到密报,北羌一位身份尊贵的王姬自己偷跑来了大成。 那位姑娘,莫非就是北羌王姬? 她留意了一下记住了景阳的模样,并吩咐了碧云什么。 围观的人群也逐渐散了,离开的人无不对今日发生的事津津乐道。 想必不出一个晚上,这事就能传遍整个京城。 至于剩下对魏天赐的判决,元成那边自会打点好。 元祁玉已经掏出了他随身带着的纸笔,开始思考着应该怎么给爹爹写信讲述今天发生的事。 …… 西北,凉州城。 霍衍一身铠甲,方才巡视完大营,从马上一跃而下。 墨玉来迎他,跟在他身后,“将军,京城的信到了。” 霍衍脚步一顿,转头问他,“在哪?” “已经送到您营帐了。” “不早说?”霍衍摘下手套,快步流星走向自己营帐。 墨玉一愣,挠挠头,他这不是第一时间就说了吗? 第148章 一日一封 虽然已经四月份,可凉州城夜里还是冷得让人发寒。 霍衍点起帐内的灯油,墨玉送了一盆炭火进来,放下后就出去了。 帐内有了亮光,霍衍第一眼看向自己的桌面。 他双眸微亮,映照出烛火的亮光。 走向桌子,身上的铠甲“叮当”作响,他低着头翻着桌上堆成小山般的信件,没忍住唇角上扬,本来凌厉的轮廓在灯下忽地柔和下来。 他先看封面,最上面的每一封都写着:爹爹亲启。 字迹从最开始的歪歪扭扭再到后面的轻车熟路,已经隐约可见笔锋。 霍衍没急着打开,只是在小山堆信件里翻着,一直翻到最下面,赫然出现了和前面的信封截然不同的字迹。 上面写着:霍衍亲启。 霍衍盯着那四个字,熟悉的行书字体,潇洒飘逸又不失优雅,时隔十年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但蓦地松了口气。 只是一直紧盯着那四个字,又生出些不满意来。 从前都是写“阿衍”,怎么如今变成连名带姓的“霍衍”了? 他眉头微皱,到底还是打开信,细细读了起来。 越看霍衍的眉头越皱越紧,从桌底下打开一个木箱,里头整理放着许多信件,信封上写的都是“阿衍亲启”。 他随意拿出一封来,打开里面的信纸,上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好几页,记载了京城发生的各种大大小小的事。 再对比这次元昭的信,内容少得可怜,只是说了些他走之后发生的一些大事。 一页纸只写了一半出头,最后同他写道, “其余琐事小玉写了很多,我就不多赘述。” “小玉热衷给你写信,故而寄过来的信太多,你若事忙可慢慢看,一月回一封即可。” 这话似乎是在给他解释她写得少的原因。 霍衍盯着那张纸看了半晌,忽而又无奈一笑。 算了,能给他写已是极好。 他将元昭的信读完先放到一边,开始拆元祁玉的信。 “爹爹,今日乃您走后第二日,今在何处?娘亲言往西北,路途远……今日与兄姐共听课,然有许多不解,念爹爹之言,勉力聆听…………” “爹爹,这几日宣哥哥与二姐姐吵架……玉不懂为何生气?玉不理,安心写信……” “爹爹,圣女是谁?她为什么要稀饭…为什么要喜欢你?一见中青是什么意思?爹爹喜欢圣女吗?……” “爹爹,今日随娘亲往三皇舅处,三皇舅微凶,然怕娘亲……” “爹爹,今日行顽皮之事,于一恶人面上绘红梅……红梅乃娘亲所授,娘亲绘红梅,又绘小玉不解之大红花,言是凤凰花……娘亲常伫立院中枯树之下,久而不去……” …… 烛火昏暗,明灭映照在霍衍分明的轮廓上。 他的神情随着心上的内容不时转变,时而微笑,时而疑惑,时而挑眉。 元祁玉的信,几乎是一日一封,将他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都记了下来。 有他自己的,有娘亲的,有妹妹的,有哥哥姐姐的…… 霍衍看着信上他偶尔涂涂改改,或是一个字写了几遍才写对,旁边有时还会出现别的字迹…… 他仿佛能看到京城公主府的书房里,一大一小在桌前各自做自己事的场景。 这一刻,仿佛千里之外的人就在自己眼前,他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 “嘿!哈!”外头传来士兵们晚练的整齐喊声,霍衍放下手中的信,思绪从京城回到凉州。 他向来坚毅果决的神色出现片刻怔神。 霍家武将世家,他自小知道自己就是要同父亲祖父一样上战场的。 疾风谷一战后,父叔战死,他知道只有自己才能挑起霍家军的重担。 驻守边疆十年,他的心和这里的冻土一样,越来越硬。 手下的兵都换过好几茬了,他以为自己会永远守在这。 可如今,他却是有些动摇。 …… “将军,密报。”外头墨玉的声音打断了霍衍的思考。 他回过神,飞快收敛了神色,又恢复了平日冷峻的模样。 “进来。”他边说着边将桌上的信一一收起来,整齐放在一边。 墨玉掀开帘子进来,给霍衍递过来手里刚刚拿到的密报。 “北羌的探子送过来的。” 霍衍打开,细细读了。 墨玉在一旁看着,也瞧不见将军脸上有什么多余的神色。 但他也习惯了,自己跟了霍衍这几年,他一直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将军,北羌最近格外安静,是在酝酿什么大的动静吗?” 霍衍读完,将密报折进烛火里缓缓燃烧。 “据说北羌王近日身体抱恙,已有多日不曾上朝,将朝政一概推给了北羌大司马赫连昌全权处理……” 墨玉有些意外,“北羌王不是很年轻吗?这才即位没多久怎么会身体抱恙?” 霍衍沉默半晌,问道,“北羌使团是不是在路上走了快一个月了?” 墨玉点头,“应该快到京城了,说起来也有些奇怪,纵然使团车马多,但他们似乎走得很是缓慢,时常在歇脚的驿站住上一两日……” 墨玉越说越觉得不对劲,霍衍自然也察觉到了,他取出笔墨来,快速写了一封密信, “将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回东宫。”他封好信递给墨玉。 “是!” 墨玉离开后,霍衍重新坐下,盯着桌上的那一沓信。 他微微叹了口气。 北羌王即位,西北局势不明,他又如何能脱身呢? 纵然陛下允许,他的责任也不允许他就这样放手离开。 父亲战死之前,曾紧握着他的手要他允诺,绝不能舍弃战场上任何一个兄弟。 情爱在家国面前,要牺牲哪一方似乎没有选择。 元昭明白他,所以才会说出那句拒绝的话: “西北对你而言,是你的战场。” 霍衍心下烦闷,走出营帐。 天上一轮皓月当空,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无论如何,他已经错过一次了,不能再错过第二次! 第149章 狭路相逢 北羌使团就快要进京。 久日无他事的元昭,这一次竟然也被宣帝委派和元成一同迎接使团。 虽说只是迎接使团,可也是大成朝要紧之事,元昭有十年不曾参与这样盛大的场面了。 宣帝特命尚衣局给元昭和几个孩子都新做了礼服,元成和太子妃又挑了不少珍贵首饰送来。 如今宫中人都知道,陛下这些年性情寡淡。 可自从昭和公主回京之后,陛下三两头就要召公主的小女进宫,时时带在身边,喜爱的不得了。 这可是太子殿下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故而涉及到公主府的事,尚衣局自然是拿出了全部本事,务必要给公主做的尽善尽美。 迎接使团这日,元昭天没亮被甘棠叫醒,在镜前开始鼓捣起来。 元昭昏昏欲睡,“使团午后才到,何须这么早?” 这些日子,许是魏家的事了了,她心中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松懈了些,故而十分嗜睡,总是睡不够一般。 她闭着眼,任由甘棠在自己脸上涂涂画画。 甘棠双眼里都透着兴奋,一副要大展身手的模样,“殿下,您忘了今日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元昭的大脑还没太清醒,思考了一会儿,“今日魏家人要流放了。” 魏天赐进了大狱,没几日就招认了五年前失手害死民女并嫁祸给元慕声之事。 大理寺判决魏天赐杖刑一百,其母有教唆之罪,魏家人同判流放五千里。 甘棠重重点头,“殿下,万一到时候狭路相逢,咱得让魏家那群人好生看看,我们殿下现在已经是他们高攀不起的人了!” 元昭失笑,“流放的队伍必然不会和使团走同一个城门。” “那也得准备好,万一呢!”甘棠手中动作不停。 倒是一旁打下手的碧云开口问道,“殿下,听说北羌人都生的高大,相貌也和我们很是不同,是吗?” “是。”元昭想到那日见到的景阳,“也分人,这些年北羌和我们大成来往密切,也有不少通婚的情况。” “若是通婚生下的孩子,差异就不会那么大。” 元昭已经醒了过来,又问道,“秦家姐妹那边,都处理好了吗?” 秦氏姐妹举证有功,免除了流放之罪。 “魏家没有被抄家,但流放了什么都带不走。”甘棠回答,“秦心已经在魏家人下狱后把魏府该卖的东西都卖了,现在魏家所有人手里的私产都在她手里握着。” “那座宅子的地契她从魏婉雪那找出来还了过来,她还让奴婢转告殿下,想要把这些卖出去的都给殿下。” 秦心还是很有分寸的,不过元昭并不需要这些东西。 先前她该拿回来的东西都拿回来了,只要不给魏家人留,就是散出去也行。 碧云轻笑一声,“那些人的东西,殿下才不稀罕。” “宅子收回来,剩下的钱财让她们姐妹自己留着傍身好了。”元昭淡淡道,“她们姐妹俩可决定好接下来去哪?” 秦瑶在京城已经无法再正常生活。 “秦心还是决定回扬州,她说多谢殿下手下留情。往后回扬州,姐妹俩开个铺子做点小买卖,也算能够安身立命。” “秦心说走之前还想再当面谢过殿下,殿下可要见?” 元昭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告她们,让她们离开就好。回了扬州,好好过日子就好。” 甘棠笑了笑,“殿下还是心善。” 元昭轻笑,只是道:“扬州还有赵平。” 甘棠手顿了顿,明白了元昭的意思。 “赵大人如今终于升任扬州州府,感念殿下,帮着看一两个人想必只是小事一桩。” “那魏家人那边呢?”甘棠接着问。 碧云挑了挑眉,“魏天赐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老太太和魏婉雪一直病着,流放路上出点问题也正常。更何况,殿下已经安排墨雪带着人去流放的路上等着了……” 元昭没说话,她心中隐隐觉得,魏娇娇一日不除,墨雪那边恐怕不会太顺利。 …… 倒腾了一个早上,甘棠拼出了自己全部的功底,终于帮元昭盛装打扮好,元成顺路来接她一同去城门口。 元昭出门时,众人都是眼前一亮。 她一袭绣金云纹大袖长裙,裙摆曳地,织锦柔滑。 云纹在光影下似乎流动,散发出隐隐的光芒。 腰间一条玉色丝带将身形映衬得婀娜纤细,玉带上缀满细碎的东海珍珠,行走间发出轻微的叮咚之声。 高高挽起的飞仙髻间插有几支鎏金点翠的步摇,步步生辉,仿佛流霞。 眉心点一抹嫣红,愈显其神采奕奕。 面容如月光皎洁,肌肤白皙,唇色如点绛之朱,双眸如秋水盈盈,顾盼生辉,带着淡淡的笑意。 整个人如出水芙蓉般娇美动人,又风华绝代。 元昭最开始还有些不大自在,事实上,从与魏少卿大婚后她就很少这样盛装过。 但在走出公主府的大门,迎接到一众人的目光时,她不由得挺直了背,没有一丝胆怯。 元成看到再度神采奕奕的小妹,心中宽慰,扶着她上了马车, 一众人浩浩荡荡往城门而去。 与此同时,就在另一条街上,魏家人身着囚服,被官兵驱赶着往前走。 魏少卿搀着老太太,白如月搀着魏天赐。 魏娇娇和魏天恩走在一起,哭哭啼啼地闹着。 魏婉雪则是走在最后,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官兵的鞭子在旁边甩着,周围不少人围着议论,人群中有之前给魏天赐帮忙撑腰的考生冲出来。 “魏天赐!你怎么不去死!” “你自己作弊,还害得我们前途断送,你该去死!” 有冲动的考生甚至冲上来对他拳打脚踢。 白如月护着魏天赐,“你们干什么?怎么能打人?” “那都是你们自己愿意做的事,怎么能怪别人?” 听说魏天赐不仅害人性命会试作弊,还连累了不少考生,人群中有人又扔出来不少鸡蛋菜叶,通通砸在一行人身上。 负责押送的官兵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负责押送流放的犯人,这种事见得也不少。 魏家人起先还有力气反抗躲避,但这一行人病的病,伤的伤。 流放的前路未知,从来被白如月娇养的魏天恩和魏娇娇才开始就已经受不了了。 魏天恩哇哇大哭,被官兵拿着鞭子威胁之后只能捂着嘴流泪。 而一旁的魏娇娇一脸茫然。 就在被抓进狱中前一日,魏少卿用她从未见过的阴沉脸色逼着她写下所有梦里的事情,随后拿着那张纸神神叨叨的,不知道想干些什么。 她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和她的梦一点也不一样! 白如月和魏天赐也对她失望了,因为她写出来的文章成了魏天赐作弊的证据。 可她也还只是个孩子,她怎么能知道会变成这样? 迷茫之际,她没注意到那些鸡蛋菜叶一个都没落在她身上。 魏天恩注意到了,他往魏娇娇身边靠了靠,果然落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就少了些。 他停下哭声,环顾一圈,只见离魏娇娇最远的魏婉雪身上落的脏污反倒是最多的。 这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使团进城了,太子和公主殿下都到城门口了!快去看快去看!” 第150章 使团进京 流放的队伍走到路口被禁军拦下。 “太子和公主殿下要去城门,其余人先行等待!” 所有人仰起头,伸长脖子看着太子和公主的仪仗经过。 魏少卿目光沉沉,一眼看到了坐在轿撵上的元昭。 随着她越来越近,他也看到了元昭今日的样子。 他不禁微微愣神。 元昭……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竟然这么美吗? 为什么在他的印象里,她还是扬州那个卧病在床的虚弱模样? 他一时恍然,脑海中又浮现出十多年前他和元昭大婚时的场景。 那时的元昭,也如今日一般。 仪仗很快从路口经过,魏少卿站在原地,看着元昭始终目视前方,一点眼神也没有给到他。 就好像两人只是毫不相识的陌生人一般。 轿撵越走越远,魏少卿的心中涌上巨大的失落。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和元昭认识过。 就好像那十多年的夫妻只是一场梦。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应该是驸马啊!他应该也和元昭一起坐在那华贵的轿撵中,享受着众人的叩拜。 而不是如今穿着发臭破烂的囚服任人鞭打。 他怔愣着,脚步虚浮,身后的白如月冷眼看着他的失落。 她在心底冷笑,又望着元昭远去的背影,手不自觉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血肉里。 元昭,你害得我们母子这样惨!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元昭自然注意到了魏少卿一行人,但她只是漠然余光带过。 脑海里闪过一幕又一幕的画面:雪天里的知知,瘫痪在床的慕声,无法说话的南南,被丢在猪圈中的祁玉……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拜魏少卿和白如月所赐。 她和他们之间,不算陌生人,算不死不休的仇人! …… 通往京城的主干道上,北羌使团人不多不少。 其中一辆马车掀起车帘,里头的人往外看着四周景象,招手让骑马的侍卫过来, “去告诉……赫连公子,京城快要到了。” 侍卫领命,后退去到另一辆马车,隔着车帘十分恭敬,“公子,京城要到了。” 里头传来低沉的一声“嗯”,侍卫侧耳等了一会儿,见马车里的人没有别的吩咐,这才离开。 元成骑在马上,与元昭的轿撵并列。 远远能看到北羌的旗帜时,元昭问元成,“皇兄,此次北羌来的是谁?” 元成目视前方,轻声道,“领团的是北羌的一位王爷,姓景名康山。另外还带了北羌大司马赫连昌的两位公子,赫连时和赫连宇。” 这个配置,元昭觉得有些奇怪,但没多问,只是问元成,“那那个景阳……?” 元成挑挑眉,“她正是景康山的独女,从小被景康山捧在手心里。又因为景康山在之前新王之争中战队成功,在北羌地位尊贵,景阳也被新王多塔封了王姬之尊。” “她多半是偷跑出来的,我的人在盯着她,不让她出岔子,等北羌的人到了自己解决。” 北羌的使团越来越近,元成下了马,元昭也从轿撵上下来。 “他们到了就必然不会再任由景阳乱跑,那位赫二公子年纪也不大。父皇的意思是你来操办个宴会什么的,带上几个孩子,届时你和太子妃商量着办。”元成最后嘱托道。 元昭脸上挂起笑,心中腹诽。 她算是发现了,她这是又被拉回来当苦力了。 北羌使团在距离城门口不远的位置停了下来,马车停下,里面的人也陆续下车。 元昭看到最前面的马车里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四五十岁的模样,古铜色的肌肤,身高马大,气势骇然。 “那就是景康山。”元成同她耳语。 景康山下了马车,并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原地向后看。 后面那辆马车上陆续下来两个年轻人,先下来的是一位和元慕声年岁差不多的青年。 他剑眉星目,身材矫健,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在他后面下来的公子年岁明显大些,但与前面的年轻公子相比,他显得羸弱许多,皮肤是和使团其他的北羌人的古铜色不同的冷白色。 身子似乎也很瘦弱,还需要人搀扶着下车。 元昭了解,这必然就是赫连家的那两位公子——赫连时和赫连宇。 只是她看着这两人的面容,心中隐隐涌上些怪异感。 尤其是对年轻的二公子赫连宇。 他们离得还尚远,元昭能看见他的背影,她同身边的元成道:“皇兄,你有没有觉得……赫连宇有些眼熟?” 元成微微眯眼,正好赫连宇扶了一把赫连时,兄弟俩一起上前走到景康山的身边。 再看赫连宇的正脸,元昭心中那股熟悉感又消失了。 景康山阔步走到元成面前,他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祁王……哦不现在是太子殿下!多年不见!” 元成嘴角微微噙笑,正当元昭疑惑皇兄什么时候见过景康山时,景康山下一句就解释了, “上回见您,还是在西北战场上,那时您和霍大将军刚上战场没多久,还是个孩子吧?” 身后的大臣有的黑了脸,景康山这么和太子殿下说话,这不是光天化日打大成的脸吗? 第151章 问母妃安 “景王爷,许久未见。”元成一边和景康山说话,视线似有若无扫过赫连家的两兄弟,“这二位,想必是赫连公子。” 景康山“哈哈”大笑,微微侧身同元成介绍,“殿下说得没错,这二位正是赫连家的两位公子。” “大公子赫连时,二公子赫连宇。” 赫连时和赫连宇向元成见礼,元成也微微侧身,向他们介绍元昭,“这是皇妹昭和。” 元昭福身,只见景康山只是扫了她一眼,“昭和公主,久闻大名!” 她垂着眸,感到另一股视线凝聚在自己身上,再抬眼时,那视线又消失了。 “各位路途辛苦,已经为各位准备了下榻之处。今日诸位好好休息,明日再听父皇召见即可。”元成态度不卑不亢,景康山尬笑了笑,跟着元成往前。 元昭站在元成侧身后,更好地打量使团的人。 景康山从前也是北羌的阵前大将,对此人大成这边已经很是熟悉。 倒是来的这两位赫连家的公子,有些让人奇怪。 这两兄弟长得并不相像,气质截然不同,年岁上也差了许多。 大公子赫连时显得阴郁苍白,二公子赫连宇则是脸上时刻带着笑,那笑容看起来比景康山要真诚许多。 两人的容貌上倒是和中原人差距没有那么大。 礼部准备的马车在城门内,走过去的路上,景康山在和元成说话。 赫连宇走到元昭身边,同她搭话,“公主殿下国色天香,今日得见真是有幸!” 元昭微微转头,见他神色坦荡,笑容真挚,笑了笑,“赫连公子说笑了。” 赫连宇走在元昭身边,问她,“殿下还未成婚?” “本宫长子年岁和公子应该差不多。”元昭看着他,见他脸上露出惊讶,顺带问,“二公子今年贵庚?” “十六。”赫连宇没想到元昭竟然已经有一个十多岁的儿子了。 她的模样,说是双十年华都可信。 元昭了然。 北羌气候恶劣,风沙频发,北羌人无论男女都常年在马背上,看起来自然没有京城人保养的精致。 “二公子十六岁,那大公子?”元昭余光瞥了瞥走在最后面的赫连时。 赫连宇有些不自然笑笑,“我大哥比我大十岁,只是从前身子不好,不怎么出门而已。” “这次来大成,也是父亲想让大哥多出来走走,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元昭察觉到他的不自然,没有再追问,只是笑道,“两位公子若有空,可以来公主府坐坐。” …… 迎接使团的队伍慢慢消失在京城的主道上,围观的人群也逐渐散去。 直到完全看不见使团的人,景阳才从巷口探出头来,和雪珠鬼鬼祟祟的。 在看清楚使团里的人都是谁之后,雪珠拉着景阳的袖子,“王姬,我们还是主动去找王爷吧……” 景阳挑挑眉,“我不去!我还没玩够呢!” “走!我们再去酒楼,这中原好吃的真不少……” 她的话戛然而止,两人一回头,身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站着两个侍卫模样的人。 景阳吓了一大跳,“干什么?” 侍卫同她垂首,“王姬,王爷让我们来接您。” …… 临华殿。 淑贵妃摔下的茶盏碎了一地,元恒进来时,赵嬷嬷正在指挥宫女收拾干净。 元恒见着一地狼藉,知道发生了什么,神情有些不耐。 赵嬷嬷见他来,连忙行礼,“王爷,您总算来了,娘娘今日心绪不佳,王爷多宽慰娘娘。” 说完赵嬷嬷引着元恒到内间,淑贵妃正闭着眼半躺在榻上。 殿内熏着香,气味有些逼仄。 元恒皱了皱眉,像淑贵妃行礼,“儿臣问母妃安。” 淑贵妃没说话。 元恒还半跪着,跪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榻上的人悠悠开口, “恒儿,你可知错?” 元恒垂眸,“儿臣不知,还请母妃示下。” 淑贵妃蓦地睁开眼,“啪”地一声,一个茶杯直直碎到元恒脚边, “本宫好不容易让元成受罚闭宫思过,结果你呢?一点机会也没有把握住!” “现在使团之事,也被元成抢了去!” “让你多去你父皇面前卖乖!你呢?!整日无所事事!” 淑贵妃坐起来,声音不自觉拔高,胸脯因为生气而起伏不定, 元成垂眸听着,对淑贵妃铺天盖地的斥责似乎无动于衷。 “就连元昭,她都离京十年了!还能得到你父皇的垂爱!” “她凭着什么?从前凭着那张脸,现在凭着那几个小畜生……” “母妃慎言!”她话还没说完,被元恒呵斥打断。 元恒抬头看她,那眼神极冷,让淑贵妃的情绪稍稍回笼。 沉默半晌,淑贵妃像是才意识到元恒还跪着,她蹲下身,扶起他,握着他的手泪眼婆娑, “恒儿,你不要怪母妃……母妃这也是为了你好……” 看着淑贵妃露出这样的神情,元恒又有些于心不忍,他避开淑贵妃的视线,安慰她,“母妃,你就在宫里好生颐养天年,前朝的事你少操心。” 淑贵妃眸子一暗,松开他的手,颓然道, “恒儿,你说得轻巧,母妃怎么能不操心呢?” “本宫当初从一个小宫女,一步一步爬到妃位,当年也算得你父皇盛宠……那个女人死之前,你父皇再宠本宫也只愿意给本宫妃位。好不容易她死了,本宫还只能当贵妃!” 元恒听着,面无表情。 这种话这几十年来,他听过无数遍了。 他按下心中不耐,安慰她,“母妃,如今您身居贵妃之位,执掌六宫,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淑贵妃转过身,摇摇头,“可这段日子,本宫越来越看不懂你父皇了……” 明明先前,在她的操作下,陛下一直很忌惮元成和霍衍,可近来,却是越来越倚重他们了。 还连冷落已久的沈意风都召了回来,再加上元昭从旁协助,元成可谓是如虎添翼。 现今朝中有些原本摇摆不定的大臣,都开始朝着元成倾斜。 宣帝除了处理朝政,来后宫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现在更是一个月才来她这一次。 淑贵妃可是知道,宣帝召见元昭那几个孩子的次数都比来后宫的时间多。 她心中实在慌张,于是她再次紧紧抓住元恒的手,满眼哀求, “恒儿! 母妃都是为了你!你给母妃争气好不好?!” “那个位置,只能是你的!太后之尊,也只能是母妃的!” “恒儿,你就按母妃说的去做!母妃都给你筹谋好了……” 第152章 练习爬树 元昭今日回得晚,故而元宣、元南安和元祁玉下了学就自己回了公主府。 平日若是元昭不得空,就由墨风负责接送他们。 到公主府门前时,元宣先下车,随后伸手接元南安。 元南安不用他扶,自己跳下来。元宣有些不高兴,但还是伸着手继续接元祁玉。 元南安下了车,就往府中跑,嘴里念叨着,“好饿好饿!” 元宣见状,扶了元祁玉下车就跟上她,“南南,你慢些!别摔了!” 走在最后的元祁玉捧着自个的大书盒子跌跌撞撞地,墨风想帮他,但他摇摇头, “爹爹说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元祁玉走得慢,只是走了一截,他转头看向一个方向。 墨风跟着他停下脚步,问道,“三公子,怎么了?” 元祁玉将书盒放在地上,只跟他说,“墨风叔叔,您帮我看着!” 说完,他小跑着跑向公主府门口的大榕树。 墨风连忙示意门口的小厮把书盒拿进去,跟了上去。 三公子可是殿下平日最担忧的,可不能跟丢了。 但元祁玉只是在那棵大榕树下停下来,仰头看着树上,不知在看些什么。 墨风走到元祁玉身后,跟着抬头,赫然见到茂密的树上藏着一人。 “晋……晋王殿下……?” 元祁玉仰着头,笑脸盈盈的,“三舅舅,你怎么在这呀?你在练习爬树吗?” 元恒一脸黑线,他以为自己藏得够隐蔽了,气息也没暴露。 那暗卫都没发现,怎么被元祁玉这个小萝卜头发现了? 元恒有些尴尬,他从树上蹦下来,咕哝了一句,“我随便走走……”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开。 但自己的衣袖却被元祁玉一把抓住。 正好这时,已经进去的元南安和元宣发现元祁玉迟迟不来,出门来寻,也看到了元恒。 “三皇舅!您怎么来了?”元南安小跑到榕树下。 元祁玉拽着元恒的袖子,笑得月牙弯弯,还专门压低声音道,“三舅舅在这练习爬树嘞!” 元宣有些疑惑抬头,“爬树?” 皇叔武功那么高,还需要练习爬树? 几双大眼睛齐齐抬头审视着自己,元恒实在头疼。 他从宫里出来心情不佳,不知怎么地就走到这来了,现在还被抓包,他一时尴尬地想跑。 见他不说话,元南安拉住他另一只袖子转身就往公主府走, “别站着聊了!三皇舅去和我们一起用晚膳吧!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元祁玉也小蹦起来,“用晚膳!一起用晚膳!” 元恒本想拒绝,“诶!诶!诶!” 但元南安这小姑娘,身板小小的,力大如牛! 元宣也在他背后推着他,就这样把元恒连拉带推的拽进了公主府。 …… 元昭回府时,隔着老远就听到了饭厅传来的嬉笑声。 “三舅舅,你尝尝这个鸭腿!这是我们这最好吃的菜了!” “三皇舅!鱼汤鱼汤,快喝一碗!南南最爱这个!” “三皇叔,你猜知知最爱吃什么?” 【知知!知知爱吃大鸡腿!】 她微微挑眉,方才已经听说了元恒的事。 但她进门见到元恒规规矩矩坐在那,被几个小萝卜头叽叽喳喳围着也面目平和时,她还是有些意外。 元知知第一个看见了元昭回来,她甩开手中元南安塞给她吸溜的鸡腿骨头,对着元昭伸出双手, 【娘亲~抱抱~】 元恒见元昭回来,面色有些不自然,唤了一声“皇姐”就要站起来, 但元昭摆了摆手,笑着道,“坐下吧。” 甘棠端上来净手的水,她洗了洗手,抱起元知知,亲了她圆润的脸蛋一口。 似乎完全不意外元恒的到来,也并不问元恒为什么会来。 倒是元恒自己有些不自然,在椅子上如坐针毡,面前的碗半天也没动过。 身边的元祁玉仰着小脑袋问,“三皇舅,不好好吃饭长不高哦!” 元恒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元昭,夹了口饭喂进嘴里。 “姑姑,今日北羌使团怎么样?”元宣喝了口鱼汤,问元昭。 元恒这才想起来元昭今日也和元成一起去迎接使团了,他没参与这事,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但此时他垂着眸,静静听元昭回答。 “一切都顺利,现在你父王在陪着。” 元宣“哦”了一声,想到那日遇到的那个姐姐,便问道,“姑姑,使团里都是男子吗?有女孩子吗?” 元恒不由轻笑一声,几人都望向他。 他扬了扬眉,看着元宣道,“你小小年纪,就关心这个?” 他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怕不是该让你父王帮你定亲了……” 听元恒这般调笑,元宣的脸“嗖”地一下红了,“皇叔!你别乱说!” 他又第一时间转头,有些慌张地看元南安,“南南,我没有!你别听皇叔胡说八道!” 元南安啃着鸭腿,疑惑地看向他,“什么?说了什么?” 元昭注意到元宣通红的脸,也注意到元恒放松了些,她挑出块鱼肉来,递到元恒碗里。 元恒定定看着碗里那块肉,元昭继续道, “使团里有位北羌的王姬,年岁比你们大些,和慕声哥哥差不多。” 元宣“哦”了一声,元南安也想到那日遇到的那位姐姐,和元宣对视了一眼。 元宣点了点头,元南安就明白了,应该是同一个人。 元祁玉丝毫没想起来,只是看到元恒只盯着那块鱼肉发愣,小声问,“三舅舅,你不喜欢吃鱼肉吗?” 他推了推自己的小碗,“你不吃给小玉叭!小玉不挑食的……” 话还没说完,就见元恒一筷子夹起鱼肉,倏地就塞进自己嘴里。 边塞着边嘟囔,“谁说我不吃的?我最爱吃鱼了!” 元祁玉又把自己的小碗端回来,撇撇嘴,那是最后一块鱼肉了,娘亲夹给了三舅舅…… 元昭瞥到了这一幕,哑然失笑,又想到方才元恒说的定亲,想到一事, “说起定亲,娘亲该谋划着你们大哥的婚事了。” “娘亲准备这个月中在京郊办场春宴,正好也算接待使团,同时帮你们大哥相看一番……” 第153章 定过亲 【大哥的婚事?】元知知在娘亲怀里歪着小脑袋想。 【前世大哥腿废了之后就关在屋子里,几乎没再出过门,至于婚事,更是没人替他考虑过……】 元昭听到元知知的碎碎念,眼神微暗,对面的元恒目光一直没离开她。 【不过知知倒是记得!魏天赐当时娶的是京城大世家谢家的女儿谢挽清。】 【哼哼,知知记得还是渣爹上门求的亲,谢家欢欢喜喜答应了。若不是有了谢家这样的大靠山,魏天赐哪有那么快当上首辅……】 知知想到这些事,心里就来气,桌上其他几人也都听到了,一下原本热热闹闹的场面安静下来。 元南安沉默地吃着米饭,元宣把最后一个鸭腿夹到她碗里。 这些日子,元宣也逐渐弄清楚知知的心声了。 起初他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同南南隐晦问过,但当时南南只是警告他:一定不能让旁人知晓此事! 他平日大大咧咧,可也遗传了元成的聪慧,心细如发。 观察了一阵子,发现其实并不只他能听到知知的话。 他也知道不该问的就不要问,只自己在心里默默记下知知说的那些话。 虽然知知从来到京城后,心声就说得少了些。 但元宣留意听着,也听到不少。 关于自己的,关于南南的,关于父王的,还有姑姑、慕声大哥、祁玉弟弟的…… 知知说他会娶那什么魏娇娇,他就千方百计避着魏娇娇,绝不给她接近自己的机会。 要么就是黏着南南,反正南南也知道,南南不会让魏娇娇接近他。 他对自己的什么结局并不太在意,亦知道现在所有的事情已经和知知口中的那个“前世”相差甚远。 姑姑顺利回京休夫了,慕声哥哥腿好了,祁玉弟弟也被救回来了,父王和皇爷爷的关系也缓和了许多…… 只是他从知知的话里,拼凑出她们在扬州时的艰辛。 知道真相的姑姑,没有任何支撑,当时如何艰难。 而那时候最早知道这些事的,除了姑姑,就是南南…… 他从前听母妃说过,姑姑的女儿嗓子坏过一段时日,不能说话,遍寻名医也没治好。 所以第一次见到南南前,他总觉得这一定是个沉默阴郁的妹妹。 但南南不是这样,她爱笑,总是蹦蹦跳跳的,像个小太阳。 而且她对自己想做的事总能付出比十分更多的努力,从不因为自己是个小姑娘就喊累。 从她来到京城后,元宣觉得自己的人生都被改变了。 南南和他一起听课,一起习武,只要看见她那般认真努力的模样,从前那些乏味的课听起来生动了许多,那些难捱的武学也轻松不少。 只是有时候他总在想:在扬州那些日子南南是如何过的? 有一次,他问过慕声大哥的腿是怎么好的。 他记得当时慕声哥哥目光温柔,同他说,“这得多亏南南和知知……” 元慕声给他讲了当时他在大雪天里掉进池塘,被南南救起来的事。 元宣听完,心中震撼。 他想象不到,那样的大雪天,那样冰冷刺骨的池水,南南是怎么把比她高得多、还重得多的元慕声救上来的? 他年纪也不小了,该明白的道理都已经明白。 他清楚明白,南南在那时候一定因为“口不能言”受过许多嘲讽和白眼,又知道了自己亲生父亲的背叛,还有至亲之人的谋害…… 他从小是皇孙,身份贵重,吃过最大的苦就是念书的苦。 可南南还比他小两岁,却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还能这么坚强。 她从来不在人前诉说自己的委屈,只是偶尔听到知知说起从前那些事时,少有的沉默。 就像现在这样。 …… 元南安看着自己碗里的鸭腿,对着元宣扬起一个笑脸。 “谢谢。” 元宣只觉得心神都被晃了一下,他躲开视线,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说起来,大哥定过亲吗?】 【我们一定要给大哥找个比谢家厉害百倍的嫂嫂!】 知知还在碎碎念,元昭一边听着一边想着近来宋韵词给她收集的京城适龄姑娘的信息。 谢家大姑娘谢挽清,的确是家世、才貌都一等一的。 她先前也有考虑过,但如今听知知这么说,谢家就算了。 虽然是前世的事,但能看上魏少卿和魏天赐, 可见眼光不大行。 不过这时,甘棠进来了,递给元昭一张拜帖, “殿下,这是谢夫人送来的。” 元昭挑挑眉,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她没看拜帖,甘棠又同她道,“殿下,奴婢打探到,近来世家中都在讨论大公子和谢大姑娘的事……” “什么事?”元昭有些讶异,慕声什么时候和这个谢姑娘扯上关系了吗? “不知是谁传出来,说大公子幼时和谢大姑娘许了婚约……” 这下元昭脸上的表情是震惊。 什么时候的事?她这个当娘的怎么不知道? 元知知也听到了,她小脸一垮,【啊……】 对面的元恒见到小团子灵动的小表情,“噗嗤”笑了一声。 却没想,元昭瞪了自己一眼,他连忙收敛笑容,身边的元祁玉板着小脸同他道,“三舅舅,这有什么好笑的?” 元恒没忍住,捏了一把元祁玉的脸,转过脸避着元昭吓唬他,“就你话多!” 元祁玉一点也没被吓到,继续扒着自己碗里最后的米饭。 “奴婢去打听了,似乎是当年还在京城的时候,魏少卿和谢家大人是同僚,一起饮酒喝醉了说两家要结为姻亲,还交换了庚帖……” 元昭微微沉了脸,问道,“他交换的是慕声的庚帖,还是魏天赐的?” “是大公子的……” 【噢知知明白了,所以后来渣爹去向谢府提亲,说两家早有婚约。其实和谢挽清有婚约的是大哥,只是那时候大哥残废了也没有功名,谢家自然就不愿意,和渣爹一起偷梁换柱了……】 【现在看大哥发达了,就又把这婚事拿出来说了,知知看呐,谢家也不是好东西!】 元昭做了个深呼吸。 魏少卿这个混蛋,竟然还能给她惹出麻烦来! 第154章 倒是洒脱 元昭觉得头疼,没想到魏少卿竟然连庚帖都交换了。 若只是口头许诺,那还可以推脱是醉酒后的戏言。 可交换了庚帖,虽不是正儿八经的定亲,可若谢家揪着此事不放,公主府也不占理。 谢家是大世家没错,但元昭回京这么久,谢家也没人上门,更没提及过此事。 可见先前是介意慕声还废着,再加上元昭元成这边在陛下那捉摸不定,故而装作没有此事。 但眼下慕声在会试中大放异彩,腿也好了,又得陛下青睐,谢家便先在世家中小范围放出消息。 等到会试舞弊案结束,元慕声的冤名彻底被洗刷干净,现今前途大好,谢家这就送了拜帖来了。 “谢家还真是……暗地里算无遗漏……”元昭喃喃。 这样的亲家,纵然谢家势大,她还真不敢结亲。 经历了这一遭之后,她不求孩子们大富大贵,只求他们幸福开心。 元恒冷哼一声,“不就是个谢家吗?直接说看不上就完事儿!” 元昭瞥他一眼,他微微避开她的视线,“反正也是醉酒后的戏言,说不算就不算!” 他倒是洒脱。 元昭叹了口气,盯着桌上的那张拜帖,同甘棠道, “去回谢夫人,就说本宫不日举办春宴,请她和谢家姑娘到场。” 不管如何,先见一面探探谢家底细再说。 …… 用完晚膳,元恒一直没走。 元祁玉拉着他在院子里和小白玩耍。 元恒瞅着这圆头圆脑的小白虎,觉得有意思。 他问元祁玉,“小三儿,这谁养的?” “小三儿”元祁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这是叫的他,没回答。 直到元恒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来,转过他的身子面对他,“小三儿,舅舅问你呢!” 元祁玉小声“啊”了一声,在半空中一手叉腰,一手伸出一根手指摇摆,郑重其事道: “三舅舅,我不叫小三儿,我叫元祁玉,你可以叫我小玉!” 小白看见被拎起来的元祁玉,绕着元恒打转,嗷嗷直叫。 元恒被转得烦,另一只手拎起小白,同时对着元祁玉道,“你排行老三,叫你小三儿不是很合适吗?” 元祁玉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三舅舅,那你也排行第三,是不是可以叫你老三儿?” 元恒黑了脸,一手拎元祁玉,一手拎小白,来了个对对碰。 没想到元祁玉“咯咯”直笑,在半空中张开双臂一把搂住对面的小白。 “老三儿!好玩好玩!再来一次!” 元恒更气了,将一人一虎放下,余光瞥见元昭正站在廊下,没再和元祁玉嬉闹,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自个儿玩儿去!” 元昭笑着看舅甥玩闹,又见元恒放下元祁玉,轻步跑向她。 “皇姐!” 他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元昭今日有些累了,现下已经把妆容珠钗都卸下,此刻只着素衣。 她和元恒并肩坐在廊下,看着元祁玉和小白玩耍。 注意到元昭在轻轻揉着她的膝盖,元恒微微一愣,问道,“皇姐的膝盖一直没好吗?” 元昭收回手,笑着摇摇头,“无妨,只是今日站得有些久了。” 元恒没说话,只是回想着一些事,怔怔看着院中,眼神有些放空。 那年冬天,他和元宣差不多的年纪。 皇兄和霍衍一同出征,边关频频传来他们的捷报。 母妃听到这些捷报并不高兴,一次次在宫中发着脾气,又一次次在他面前怒骂他不争气。 伺候自己的嬷嬷也不再允许他去找皇姐。 直到有一日,他听说皇姐惹怒了父皇,被父皇惩罚,大雪天在勤政殿外跪了三天三夜。 他四处打探,也不知皇姐为何受罚。 但那日见到母妃,他想让母妃帮皇姐给父皇求求情。 母妃骂皇姐“活该”,骂她“不知所谓”…… 她似乎高兴,又不高兴,哭哭笑笑的,让他害怕。 他偷偷溜到皇姐的寝殿,只听小宫女说皇姐是从勤政殿被抬回来的,一直昏迷发着高热。 那之后,一向最疼爱皇姐的父皇似乎与皇姐疏远了不少,很快就给皇姐选了驸马出嫁。 而至于皇姐究竟为什么会惹怒父皇,他也一直没有打探到。 关于这件事,勤政殿的人都像是被下了死命令,概不吐露半个字。 甚至连皇兄回来,似乎都对此事毫不知情。 这件事,原本已经被元恒埋在心底,可今日不知为何,他又想了起来。 他回想着那个时间段,那时候宫里宫外还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想不太起来,他于朝政上,一向只有三分用心而已。 于是他想到方才饭桌上听到的,转头看向元昭的侧脸,唤了一声,“皇姐。” 元昭应了一声,“怎么?” “知知可曾说过,我会怎么样?” 元昭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也是现在,她才知道元恒也能听到知知的心声。 元昭垂下眸子,知知说的那些话都已经被她反复记在脑海里。 “皇兄被赐死后,淑贵妃和你也曾争夺皇位,但没有成功。” 不过元昭细想了想,关于元恒的结局,知知好像并没有额外说过。 元恒粲然一笑,只问,“那那时候的皇姐呢?” “我早已经不在了……”元昭轻声道。 “是吗?……”元恒喃喃,目光有些空洞。 皇兄、皇姐都离开了,他还在惦记着皇位吗? 他又想到今日在临华殿母妃那近乎癫狂的模样,颓然垂下头。 “皇姐……你会恨我吗?” 他说得前言不搭后语,也没说得清楚。 可元昭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问,若他真的和元成生死争夺,做出伤害元成的事,她会不会恨他? 不远处传来几个孩子的笑声,元昭望着祁玉和小白在院中奔跑,想起幼时,元恒也是这样跟在她和元成身后。 只是后来慢慢长大,她和元成都明白,他们和元恒之间的立场已经转变。 她微微闭了闭眼,最后道:“如果你知道那是会伤害我们的事,你还是做了,那是你的选择……” 第155章 怪聪明的 “给我跪下!都是我平日太过骄纵你,纵得你无法无天,竟然敢私自跑来大成!” 驿站里景康山满脸通红,景阳跪在他身前,任由他骂着。 “父王,女儿这不也好好在您面前了嘛!女儿一路上都很注意的,没被人发现……况且,女儿也是有自保能力的……” “你还和本王犟嘴!本王今日一定要好好惩罚你!”景康山着实没想到,自己这女儿竟然这么大胆子,带着个侍女自己就跑出来了,还一路来了千里迢迢之外的大成京城。 气得他“本王”的自称都用上了。 “你你你!”他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景阳,“你还以为你隐藏得很好?还没被发现?我跟你说,大成的皇帝和太子早就知道你进了京!” 景阳一愣,“早就知道?怎么知道的?” 她可是来的第一天就去宝裳阁买了衣服换上了,这大成的皇帝和太子难道在这京城四处都安插了探子,这么神通广大? 景康山看女儿不知所谓的样子,甚至有些无奈。 他做了个深呼吸,继续道,“你第一日到京城就大出风头,你可知道你当时救的那个元慕声是何人?” 景阳摇晃着头,颇有些自得,“女儿知道啊,元慕声,公主的长子!” 景康山斜了她一眼,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也就知道这些。 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举起手来可到底还是舍不得又放下,只能让自己再做了个深呼吸和她解释, “那他既然是昭和公主的长子,昭和公主是太子一母所生的妹妹,他和太子是什么关系?” 景康山绕了一圈,快把景阳绕晕,但她仔细一想,很快答出来,眨巴着眼睛回答, “太子是他舅舅?” “所以?”景康山盯着她,期待她自己说出来。 “所以……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告诉了太子?”景阳有些明白了,可转念一想,又很是疑惑,“可女儿也就告诉了他我的名字呀?天底下那么多人,他怎么就能知道我就是北羌人,还就是您的女儿景阳呢?” “我也有可能是大成人呀?也有可能是北羌另一家姓景的……” 景康山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捂着脸有些绝望。 他和夫人老来得女,对这个女儿自小是千依百顺。 也从来不指望她懂什么朝堂政事,不爱读书也不勉强,更不让她接触什么阴谋诡计。 反正女儿只用享福,前程都靠他这个爹去拼就好了。 想他景康山也是北羌叱咤风云,玩弄权术的人物,生了个傻白甜姑娘! 这么简单的事情,答案都喂到嘴边了,她竟然都还能拐着弯溜出十万八千里。 倒也不是景阳傻,是她的确没那么多心眼子。 父亲在北羌地位高,让她从小的生活环境非黑即白,她是不会多想那一步的。 她还跪着,景康山干脆一屁股坐在她面前,“姑娘啊!” 他今日势必要让景阳弄明白这整件事,“你可知道那元慕声不仅是太子的亲外甥,还素来和太子亲厚。他自小得太子亲自教导,现在太子更是时时把他带在自己身边。” “太子负责接待我们,你想想,那元慕声定然早就了解过使团里有谁,姓甚名谁,有什么特点是不是?” 景阳点点头。 “你比我们前一步来了京城不说,你可还记得你冲出去救他时穿了什么衣裳?” 景阳思索了一下,那日本来是要去宝裳阁的,路上遇到的元慕声,所以当时还穿着的是北羌的衣裳。 “且不说你那衣裳的料子,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你再想想那衣裳上的花纹是什么?”景康山提点着她。 “噢……”景阳恍然大悟,“是雪莲!” “雪莲是圣物,在北羌只能王族人穿,他就是凭借这个推测出我的身份的?” 女儿开了窍,景康山终于舒了一口气,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但下一秒,景阳勾起唇角,笑眯眯地,“那他还怪聪明的诶!” 景康山一个暴栗磕在她头上,“你还长旁人志气!” 景阳捂着脑袋,有些委屈,“父王,女儿又没说错,他就是很聪明啊!” “不仅聪明,长得还好,性格也好……他还……” “够了!”她话没说完,被景康山沉着脸打断。 瞅着自家父王现在的脸色,景阳知道父王是真的生气了。 她乖乖跪好,不敢再说话。 心中腹诽:先前还没这么生气,怎么她夸两句元慕声气就这么大? 景康山站起来,瞪了她一眼,觉得自己这次一定要好好教育女儿才是,不然会惹出大祸事。 “这好在是我们使团就在后面,要是大成包藏祸心,把你绑了去当了人质!你以为你还能潇洒自如?”他语气严厉起来,“此次来大成至关重要,若是因你一人坏了大局,那就算是父王,也要被连累!” 景阳没再反驳,收敛了笑容。 “你给我好好在这罚跪思过!”想到什么,景康山又道,“之后不允许你再擅自行动!你现在是北羌的王姬,一举一动关乎着北羌的脸面!” “我会让赫连宇跟着你,你给我好好待着,不要再惹事,等回到北羌就让你二人完婚!” “父王!我不要……”景阳听到最后一句话,变了脸色,可话还没说完,景康山就甩袖离开了。 景阳跪在原地,心里格外堵得慌。 景康山走后,雪珠悄悄进来,跪在她身后,轻声唤道,“王姬……” 景阳没说话。 雪珠递给她一个垫子,“王姬,方才赫连二公子让奴婢把这个给您,说是您跪着舒服些……” 景阳看了一眼那垫子,一把抢过来扔了出去,“谁要他的垫子!” 雪珠没管垫子,在景阳身后沉默一会儿,劝导她, “王姬,您当时不愿意答应和赫连二公子的婚事偷跑出来。若是您实在不喜欢二公子,等回北羌了再好好和王爷和王妃说一说,或者再求一求王上,也许还是可以取消的……” 景阳擦了擦眼角的泪,回头看她,“真的?” 雪珠点点头,“王爷王妃一向疼爱您,若您真不愿意,又怎会勉强呢?不过……”她犹豫一会儿,打量着景阳的脸色。 “不过什么?”景阳想了想她的话,觉得有些道理,心情略微好了些。 雪珠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说了出来,“不过您就不要再想着那位慕声公子了……” “您和他,是绝对不可能的……” 第156章 消息 “胡说!”景阳脸颊微红,“我……我哪有想他?” 雪珠看破不说破,这些日子在京城,王姬最关注的就是那慕声公子的事。 她陪着王姬长大,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 她自然也是希望王姬得偿所愿,可北羌那么多大好男儿,谁都可以。甚至就算是大成,也可以勉强,可那慕声公子…… 雪珠叹了口气,“您说不想就不想吧,但北羌和大成一直为敌,他若是个寻常公子也就算了,可您是王姬,他是大成皇室子孙……” 她话没说完,但觉得景阳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雪珠也知道,景阳或许现在只是一时新鲜,早点扼住她的念头,快刀斩乱麻就不会酿成后患。 景阳没再说话,跪在那,眼神有些茫然。 雪珠陪着她一起跪着,也没再说什么。 …… 景康山从景阳这出来,就走到了驿站另一头。 门口的侍卫见他过来,敲了敲门,“公子,景王爷来了。” 里头传来低低的嗓音,“让他进来。” 景康山正了正衣领,往里走去,又主动带上房门。 赫连时坐在桌前,收起桌上的一幅画,头也没抬。 “王……”景康山正想开口,赫连时抬眸看了他一眼,他又转了话头,“景阳那姑娘被我骄纵惯了,实在是……” “本王一定会好好管教她,不会再让她生事。” “嗯……”赫连时似乎并不太在意,“王爷的家事,自己处理好就行,我只是跟着来游历一番罢了。” 景康山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赫连时坐在椅子上,轻轻摩挲着手里卷起来的画卷,指了一个位置示意景康山坐, “今日见了太子和公主,可曾打听到什么消息?” 景康山坐下,“太子的情况和我们先前打探到的别无二致,霍衍也被宣帝放回了西北。” “不过……”景康山顿了顿,继续道,“那位昭和公主倒是挺有意思……” 若不是今日见了这昭和公主,景康山都没有调查到这位公主身上。 在他们先前的线报里,几乎没怎么出现过这位公主的消息,但今日这公主竟然来迎接使团,可见其在大成的地位一斑。 景康山又命人去四处打探了一番,将元昭这几个月发生的事大致和赫连时说来。 赫连时全程表情淡淡的,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让人看不出喜怒来。 等景康山说完,赫连时只问了一句话,“你是说……昭和现在休了驸马孤身一人?” 景康山有些意外,不知赫连时为何这般问,但点了点头,“是,先前那位驸马被流放了,不过那公主膝下还有四个孩子。” “长子元慕声这些日子在京城名声大噪,更十分受到宣帝和元成青睐。” 赫连时勾起笑,显得阴郁又妖冶,冷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那卷画, “有意思……” 景康山离开后,赫连时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坐在那。 良久,天色暗下来。 伺候他的人一向知道没有他的吩咐不得私自打扰。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木窗大敞着,涌进来一阵一阵的晚风。 他紧握着画卷的手微微松开,风卷起画,依稀窥见画上之物。 似是美人月下独舞,看不真切。 …… 勤政殿。 元成将使团一行人安置好,就匆匆忙忙过来。 郑禄引着他往里去见宣帝,随后将殿内清空,只剩下父子二人。 宣帝读完手中的信,递给元成。 “刚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 元成接过,是霍衍的信,他很快看完,“所以霍衍怀疑北羌的新王现在不在北羌?” 宣帝坐在龙椅上,问他,“今日接待使团情况如何?” 元成想着今日的情形,“景康山倒是一如既往,赫连家的两位公子,都有些奇怪。” “根据我们的线报,北羌大司马赫连昌,起先并非北羌原来的贵族,是十几年前才被赐了贵族姓氏……” 元成思索片刻,说了自己的怀疑,“我们先前的线报里,并没有表明他有几个儿子。他们声称大公子早年身子弱,不常出门见人。但这两兄弟,长得并不相像。” 宣帝看他一眼,“你怀疑其中一个是他们的新王多塔?” 元成点头,“很有可能。” 若是如此,北羌此次定然是有备而来。 “父皇,”元成继续分析,“他们的新王多塔据说武力十分高强,乃北羌第一神箭手。此先也只有霍衍和他交过手,儿臣担心……” 宣帝沉思片刻,正想说什么又摆摆手,“朕身边有御林军,不用担心朕。” 他站起来,缓缓道,“北羌新王,听说年纪轻轻手段狠辣,不出半年时间就肃清了本来不稳定的北羌王朝。” “此子与你年岁差不多,日后必当是大成的一大劲敌!”他郑重看了元成一眼,“你是太子,大成的储君。朕年纪大了,他不是朕的敌人,是你的。” “此事是你的考验,北羌使团在京期间之事,你全权做主。” 元成跪下,“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外头的郑禄离得最近,听清了这番对话。 他在心底暗暗思忖,陛下看来已经真的确定好了接班人。 而且从近来陛下的表现来看,郑禄心底有个猜测,但他不敢问也不敢说。 无论如何,陛下有自己的考量,自然都是为着大成朝好的。 他只管尽心伺候好陛下就行了。 元成回到东宫,思量着和宣帝的对话,他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回西北。 信上言简意赅:乔装,速归京。 第157章 病弱公子 次日,北羌一行人进宫见了宣帝。 朝堂上的事元昭没有多问,只是郑禄传来消息说今晚会在宫中为使团的人接风洗尘,让元昭和几个孩子好生准备一番。 元慕声一直在宫中跟着元成忙碌。 时辰差不多了,元昭便带着几个孩子从公主府出发。 除了元宣外,另外三个都是第一次参加宫宴,不免心中兴奋。 元知知还带上了小白。 小白如今在宫中也算是得到了宣帝独一份的恩宠,它是可以进勤政殿的。 近来小白除了每日陪着小主人咿咿呀呀,都懒洋洋的无事可做。 元知知每天都在希望自己快快长大,可以骑着小白四处溜达。 车里吵吵闹闹的,十分热闹。 马车走到一半时,只听得“哐当”一声,车停下了。 元昭掀开车帘,碧云有些抱歉,“殿下,车辕上坏了一根横木。” “还能走吗?” 车夫从车厢底下掏出来那块木头,像是从中间裂开了,他挠挠头,“殿下,还是和小公子姑娘们下来吧,这块横木掉了,支撑力不够,车厢不太安全。” 元昭下了车,又把几个孩子接下来。 车夫看着那横木断掉的地方,有些奇怪,他出发前明明检查了一番,怎么会突然断裂呢? 但又怕主人怪罪,他有些惶恐,“殿下,都怪小的事先没检查好……” 元昭摆摆手,“无事,这横木位置隐蔽,你没发现也很正常。” 但甘棠看了看天色,“殿下,宫宴的时辰快到了,要是现在再回府去取新的马车来,怕是要来不及了。” 元昭打量了一番四周,这处离宫门和公主府都不太近。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后面传来了马蹄声。 碧云去看了一眼,同元昭回禀,“殿下,后面是使团的人,似乎是那位赫连大公子,他询问殿下要不要去他的马车上挤一挤,他也要去宫中。” 元昭没有立即答应,只是问,“他怎么一个人?” 赫连时不应该和使团其他人一起进宫吗? 碧云还没回答,后面车帘已经被一双冷白的手掀开,露出了赫连时的脸。 现下已经是四月的天,他还裹着大氅,略微咳嗽一声,“许是有些水土不服,昨日到了驿站感了些风寒。” “幸得景王爷怜悯,这才让我休息一番,晚点再去宫宴。” 元昭看过去,见他的面色确是有些苍白。 “殿下若不嫌弃,可上我的马车一同进宫。” 元昭低头看了眼身边的四个娃,有些不好意思笑笑,“那就得劳烦赫连公子了。” 赫连时的马车还算大,加上元昭和四个小不点也能坐下。 元昭最后上车,只剩下赫连时和元祁玉之间的位置空着。 几个孩子像是有些见外,上了车就安静了,都不说话。 车厢里一时静默。 “赫连公子……看过大夫了吗?”元昭问。 赫连时背靠着车壁,头微微侧向她,嘴角噙着一抹笑。 “我……自小身子弱,习惯了……” 元昭昨日初见他便注意到他的皮肤格外地白,白中透着些冷。 一双凤眼潋滟,稍一咳嗽眼尾就泛着红。 倒是唇色绯红,看着的确是病弱公子的模样,和身形矫健的二公子完全不同。 “公子既然身子弱,又何必舟车劳顿来大成呢?” 赫连时笑了笑,笑得散漫又勾人,“听闻大成京城风景秀丽,与北羌截然不同。” “我自小体弱,无力远走天下,故而此次有机会,才求了父亲与使团一同前来……” 说这话时,他隔着车窗望向外面,眼底闪过一丝怅然。 元昭心里思忖,这赫连大公子也算是个可怜人…… 剩下的路程不远,马车顷刻就到了。 马车一在宫门口停下,几个孩子争先恐后下了车。 原因无他,车厢里沉默得诡异。 赫连时像是有魔力一般,他坐在那,哪怕闭着眼不说话,周身也有一股气势让人不敢开口,连呼吸都放轻了一些。 元祁玉抱着小白,他下车后回头望了赫连时一眼。 他个子小,能从车门的间隙看到赫连时的表情。 他的眼神,一直凝在娘亲身上,而且那眼神,有些奇怪。 像什么呢?元祁玉低头看着小白,有些像小白玩狩猎游戏时的表情。 让人本能觉得危险。 …… 景阳随着景康山和赫连宇早早来了宫宴。 这两日,她一直被景康山罚跪,直到今日午后才许她起来更衣打扮参加晚上的宫宴。 景康山再三叮嘱她绝不能惹事生非出风头。 赫连宇还总不离他三步之外。 她心中有些烦躁,低着头坐在那不说话。 直到赫连宇扯了扯她的袖子,同她耳语,“大成的太子和公主到了,我大哥也来了……” 听到这话,景阳才收拾了一下情绪,挂上笑脸抬起头来。 这一抬头,她的视线就被一个白色的身影牵引住。 元慕声站在大成太子身后,他似乎看了自己一眼,随后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景阳的视线跟着他移动,只看到一个华美贵重的夫人。 只见元慕声向那夫人作了个揖,就被几个小孩团团围住。 景阳往下看,很是惊讶。 那不是……那日在深巷里的那几个小鬼头吗? “那是大成的昭和公主,她的长子元慕声,还有皇孙元宣……”赫连时在她耳边介绍,景阳听着,一一对上了号。 元南安也注意到了她,冲她挥了挥手。 景阳蓦地笑了一声。 她没想到,那日见到的那几个小鬼头竟然就是大成公主的孩子,还是元慕声的弟弟妹妹。 他们竟然那么早就遇见了,还真是神奇! “那位元大公子,我今日早晨见了,他当真是才华卓绝,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同龄人……我和他畅谈了许久,受益颇多……景阳,要不我带你过去介绍认识认识……”赫连时还在景阳耳边滔滔不绝,但她其实什么都没听见。 她的视线在元慕声和那几个孩子之间轮转。 身后的雪珠察觉到她的异样,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注意场合。 但景阳只是袖子一甩,又恢复了格外开心的模样,径直就朝着那行人走过去。 她不管!既然那么有缘,那就是天山神对她的庇佑! 第158章 怎好麻烦 元成注意到元昭一行人是和赫连时一同过来时,眉心一跳。 元昭和他解释是路上马车坏了,正巧遇见赫连时。 元成不动声色望了赫连时一眼,见他面色病弱,似乎真的是感了风寒。 “赫连大公子是贵客,是孤照顾不周。” “李福,宣太医来给赫连公子把把脉,再开点药细心调养。”元成吩咐。 一听这话,赫连时还没说什么,景康山过来笑着道,“怎好麻烦?今日已经给大公子请了大夫看,就不用劳师动众了……” 但赫连时拦住了景康山,冲元成微微一笑,拱手作了个揖,“那就劳烦殿下了。” “这……”景康山皱眉,但赫连时看了自己一眼,他就没再说什么。 元成观察着景康山对待赫连时的态度,心中的猜测隐隐被证实。 此时景阳过来,冲上去挽着赫连时的胳膊,很是亲切,“大哥哥,你身子不好,该请大成的大夫也看看,万一他们有办法呢?” 赫连时轻“咳”一声,满意地拍了拍景阳搭在他胳膊上的手。 景阳转头冲景康山鬼灵精怪做了个鬼脸,“父王,您就不要操那么多心了!大哥哥向来闷在家里,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您还要像管教我一样管教大哥哥吗?” 她这副和赫连时毫无距离的模样,外人一看真会当他们是相识的世家兄妹。 景康山看着景阳那找着靠山的得意模样,胸口闷着一口气。 元昭尚不知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见到景阳,笑着道,“这位想必就是王姬。” 景阳适时松开挽着赫连时胳膊的手,冲元昭行了个礼,笑得格外灿烂,“见过公主殿下,我叫景阳!” 在场气氛因景阳活跃不少,元昭也笑着和她介绍元慕声还有元宣几个。 景阳没一会儿就从赫连时身边转移到了元昭身边,她很是亲切挽着元昭,“殿下,您生得真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阿阳一见您就喜欢!” 虽是奉承的话,可配上景阳那格外真诚灿烂的笑容,并不让人觉得厌烦。 她又转过身拉着元南安,再摸摸元知知,十分亲切。 元昭瞧着这位北羌王姬性子不错,能和人打成一片,心下也喜欢。 元南安本来有些担心景阳会说出来那天他们群殴魏天赐的事情,但景阳笑眯眯地,什么都没说。 还凑到她耳边悄悄道,“现在我又可以教你鞭法了!” 元南安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和她咬着耳朵:“好啊好啊,等今日回去我就让娘亲请姐姐来公主府做客!” 景阳开心地捏了捏她的脸,“谢谢你啦!” 元南安有些奇怪,姐姐教她鞭子,该她说谢谢才是。 怎么姐姐反过来了? 景阳心里藏着小秘密,但她不说。 只是元慕声从她过来往旁边站了站,反倒是跟在景阳后面的赫连宇凑到他身边,和他相谈甚欢。 两人年纪差不多,生活环境截然不同,学的东西也不尽相同。 元慕声偏重诗策文赋,赫连宇精于骑射。 但正是这些不同,反而很聊得来。 天南海北,格外投机。 元成想要上前打探一下赫连时,但景康山总能半路截胡,硬拉着元成说话。 赫连时并不多话,也不插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身形高大,站在最后,视线似乎落在所有人身上。 可从他的视角,最容易看到的人是元昭。 …… 到了时辰,宣帝和淑贵妃一同前来。 淑贵妃打扮得美艳,元恒随后也到了。 宫宴还是老样子无聊,说些场面话,喝些酒,看些歌舞。 几杯果酒下肚,元昭有些发闷。 她让甘棠和碧云留下照看着几个孩子,“本宫出去走走透透气。” 碧云也想跟上,元昭摇摇头,“这是宫里,本宫最熟悉,无妨。” 元昭往外走,不知不觉走到了长春宫。 她驻足在锁上的大门前抬头凝望一会儿,又绕了个圈绕到侧边的小门。 果然,这扇门只是挂了个锁头虚虚锁着。 她熟练地拿下锁头,就要推门进去。 但却是在要踏入门槛的那一刻犹豫了。 院中是何景致,她竟有些不太敢看。 “殿下怎么不进去?”身后传来一个冷冽嗓音。 元昭猛地回头,就见赫连时正站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地方。 “你怎么在这?!”元昭只觉得背后一凉。 赫连时那张可以说美得妖冶的脸上,始终挂着那样淡淡的笑。 他咳嗽两声,“本想去如厕,却没想在这宫中走岔了。” “正好远远见着殿下,想请殿下引个路,却没想……” 元昭稍微松了口气,她带上那扇小门,“本宫带公子回席。” 既然赫连时在这,她就不打算进长春宫了。 她带着赫连时往回走,只是赫连时走得极慢。 “我身子未好全,走得慢些……咳咳……殿下别介意……” 看他着实很虚弱的模样,元昭忍不住心中腹诽:既然身子不好,又何必出来? 但她也只能放慢步子与他同行,担心他在这宫中出什么问题。 “那长春宫是殿下从前的住所?”赫连时问。 元昭愣了一瞬,很快恢复自然,“是我母后生前的宫殿。” 赫连时笑了笑,“听说大成先皇后贤良淑德,乃一代贤后,殿下一定很有先皇后的风范。” 元昭没有想到赫连时也听说过母后,有些惊异看了他一眼,喃喃道,“她……是个好母亲。” ”真好……“赫连时感叹一声,“我并不喜欢我母亲。” 他突兀说了这么一句话,元昭停下脚步,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这么说。 赫连时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在月下显得尤为脆弱, “我的这具身体,是因为我母亲才给我的……” 元昭心微微一颤,她下意识以为是因为赫连时体弱,所以才怨怪母亲。 “你母亲……定然也不想……”她轻声安慰他。 赫连时只是向前走两步,走到她身前。 他比她高出一个肩膀,这样低头看她就将她整个笼罩在阴影里。 元昭想要退后一步,但下一瞬,赫连时抬手解下了自己的大氅披在了她身上。 细碎的月光落进他潭水般深邃的眼里,他的面容半隐半现。 元昭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见他说, “风冷,殿下不要受凉。” 第159章 是巧合吗 “哈哈!多谢陛下和太子殿下照拂,此次前来也是奉王上之命,与大成洽谈一二。” 宫宴上,多是景康山在和宣帝、元成说话。 “听闻南越的使团不日也将来大成,我们北羌距离南越远,很少有过来往。”景康山提到南越,席上的大臣都是微微凝神。 “若陛下不介意,我们希望多住些时日,到时也可以和南越的友人相互了解一番。” 宣帝笑了笑,举杯,“自然不介意。” 景康山“哈哈”大笑,“多谢陛下!” 他一杯酒下肚,又像是想到什么,“听闻南越这边派来了圣女,想要与大成联姻……” 元成的手微微一顿,紧接着就听到景康山朗声道,“说起来,临行前我们王上也交代我,北羌王后之位空悬,若大成有意,也可……” “啊……”景康山的话说到一半,角门处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打断了他。 众人回头,只见角门处的台阶上,一个宫女脚下一个不稳,手上端着的热茶洒了出去。 而此时元昭正好上了台阶,身后跟着的是赫连时。 周围人来不及关注元昭为什么会和赫连时一起回来,因为那冒着热气的茶就要直直洒在元昭身上。 “殿下!” 元昭下意识要往后退,但身后就是长长的台阶,她今日的裙摆本就有些繁琐,稍不留意就会跌下去。 元成一步就要过去,但有人抢在了他前面。 元昭感受到一股大力揽住了自己的腰,那滚烫的茶水并没有如意料之中一样泼到自己身上。 她看着在自己面前放大的脸,下一瞬,自己的脚下失控。 赫连时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护住她的头,两人竟然就这样滚下了台阶。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不过几个呼吸之间。 待殿内的人反应过来,元昭和赫连时已经双双躺在了阶下。 元昭的后背一阵吃痛,但她来不及顾自己。 看着距离自己极近的赫连时,赫连时还抱着她,似乎因为滚下台阶而疼得“闷哼”一声。 “你没事吧?”元昭见他神色痛苦,一时之间有些慌神。 赫连时摇摇头,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却是话都说不出来。 一帮人混乱地冲向角门。 元成最快,其次是景康山。 “昭昭!” 赫连时适时放开了元昭,元成先将元昭扶起来,上下打量问,“怎么样?伤到哪了?” 景康山迈着有些臃肿的身子跑到赫连时身边,脸上都是惶恐,“哎哟我的……天!” 元昭冲元成摆摆手,她就是身上有些痛,大部分都被赫连时挡了,“我没事,快请太医看看赫连公子。” 热茶应该泼到了赫连时身上,滚下台阶时他又牢牢护着她,估计身上伤得不少。 宣帝和淑贵妃也过来了,元恒见着躺在地上的元昭,想上前一步,还是停住了。 几个孩子团团将元昭围着,元祁玉吓坏了,都开始抹起眼泪来。 “去宣太医!”宣帝道。 景康山扶起赫连时,连连道,“你这身子本就不好……哎呀……这……这可怎么办?” 景阳瞅着自家老爹话都快说不转了,上前一步,“父王,还是快扶大哥哥去休息,再请太医看看。” “偏殿有休息的地方,赫连公子去偏殿吧。”淑贵妃站出来。 赫连时点点头,由景康山扶着往偏殿走去。 经过元昭身边时,他脚步微停了停,但什么都没说。 元成没管赫连时,只是关切问元昭,“昭昭,你也去让太医看看。” 元昭摇摇头,看向那个跪在一边的宫女。 宣帝皱着眉头,先看向元昭问,“这是怎么回事?” 元昭打量着那个宫女,语气平静,“许是阶上不稳,宫女这才打翻了茶盏。” 那宫女哆哆嗦嗦地,连声磕头道歉,“陛下恕罪!殿下恕罪!是奴婢走得不稳,不知怎么地踩到了一颗石子,这才打翻了茶盏!” 元成冷声道,“这殿前台阶上每日清扫,怎么会有石子?” 宣帝看向一边,郑禄会了意,转身手一挥,就带着人在那阶上阶下搜寻起来。 周围的大臣看着,互相使着眼色。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不过好在对面伤的只是个病弱的公子罢了,应该无伤大雅。 没一会儿,郑禄回来了,手上递过来一颗指甲盖般大小的卵石。 “陛下,这是在阶上找到的。” 宣帝低头看了一眼,郑禄又拿给元成和元昭看。 元成举起那石子,是宫中很常见的卵石。 这石子普通,很难查出来是不是有心为之。 但宫女的确没有说谎,宣帝也只道内宫之事交给淑贵妃就好,随后便要亲自去偏殿看望赫连时。 元昭从元成那接过来那颗石子,在手心摸了摸,注意到那石子上似乎还带着些湿意。 看起来,应该是在有水的地方才对。 但今日招待使团的宫殿,附近都没有有水的地方,最近也没有下雨。 宫里有水的地方……元昭想了想。 长春宫附近,有一汪湖水…… 宣帝已经走了,元昭还愣在原地,元成有些担忧问,“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要不你先回去,让太医去看看……” 元昭摇摇头,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她笑了声,同元成道,“皇兄,我今日好像有些不太走运……” 这又是马车坏了,又是摔下台阶的。 而每一次,赫连时都刚好出现。 是巧合吗? 元成注意到元昭身上的大氅,又看了眼远去的宣帝一行人,他轻声问她,“你怎么会和赫连时一起回来?” 元昭将长春宫的事告诉元成,这也只不过是她的猜测,她没有证据,可元成知道的或许更多些。 元成摸了摸她身上的大氅,“这大氅皮毛极好,是天山白狐毛,天山白狐稀有又行踪难顶,极为难猎……” 元成话没说完,实际上,他也有些难以确定。 赫连时总给他一种飘忽不定的感觉。 他可疑的身份,使团其他人对他的态度,都让元成的怀疑确定。 可每到这种时候,又总会有事将一些怀疑推翻。 太医检查了赫连时的身体,他是真的身体疲弱,娘胎里带了弱症。 方才他救元昭时,也丝毫看不出来有习武的迹象,全是靠着本能。 北羌的新王从前几乎不在北羌朝政上出现,关于他的信息实在太少,只能等霍衍回来。 元成叹了口气,只能嘱咐元昭, “他有些可疑,你少接近他最好。” 第160章 猎物 出于礼数,元昭和元成还是去了偏殿看望赫连时。 太医已经诊断完,正在向宣帝和景康山汇报, “公子摔倒时衣衫单薄,身上四处淤青擦伤不少。” “还有那茶水,也烫到了手上。” 景康山听着这话,盯着元昭手里的大氅。 元昭有些不好意思,将大氅递还给身边的景阳。 景阳盯着那大氅片刻,又递给了景康山。 “公子身上风寒未愈,又受了伤,接下来需多多静养,不宜多动。”太医继续道。 宣帝点点头,看向景康山,“赫连公子需要什么药,景王爷直接与朕或太子说。” 景康山拱拱手,“多谢陛下。” …… 宫宴就这样草草结束。 回到驿站,赫连时便回了自己的住处,听太医的话好生歇息。 景康山在院中踌躇,想去问问赫连时,又担心打扰他。 这时,景阳不知从何处小跑出来,打断了他的思索,拉住景康山的手,“爹!你跟我来!” “干什么?你这小兔崽子!爹还有正事呢!” “哎呀!”景阳拉着他往回走,“爹!我也有正事!” 景阳把景康山拽回自己屋,又左右检查确定没人,关好房门,坐到了景康山身边,“爹!您是不是准备去找大哥哥问什么话?” 景康山瞪了她一眼,“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 景阳咧嘴顽皮一笑,悄声道,“爹,您心里是不是很疑惑?很不理解大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景康山正视了景阳一眼,没想到女儿能猜到自己的想法,于是他问,“你怎么知道?” 赫连时真给自己搞了这么一身伤,景康山还真不知道唱的哪出戏。 景阳晃晃脑袋,有些小得意,“因为我知道大哥哥为什么这么做!” 这下景康山脸上都是惊讶,但很快又摆摆手,“不可能!你怎么知道?” 这位的性子……向来是最捉摸不透的…… 说着,景康山觉得景阳不靠谱,站起来就要走,还是决定亲自去问问。 但景阳一把又拉住他,“爹!您先听女儿说完!” 景康山无奈坐下,“好好好!爹听你说。” 他倒要看看,景阳能给他说出什么来。 景阳挑挑眉,只是先问,“爹您可还记得大哥哥身上那件大氅?” 景康山百无聊赖点点头。 “您可还记得那大氅平日大哥哥有多宝贝?” 景康山“嗯”了一声,随即就察觉到不对劲。 那大氅,赫连时从不假手于人的…… “但今日出现在了谁的身上?”不用景阳继续问,景康山已经想到了。 景康山想到那件大氅的来历,神色一下就变了。 “大哥哥那么宝贝那件大氅,今日却出现在了昭和公主身上。爹,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景阳还在继续分析,景康山下意识问,“意味着什么?” 景阳神秘一笑,贴在景康山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景康山越听,脸上越是不可思议。 “你是说……” …… 驿站另一头,赫连时坐在屋里,身上的淤青和虎口处的烫伤隐隐作痛,他并不在意。 他靠在桌前,欣赏着墙上挂着的画。 殷红的唇角勾起笑来,在昏暗的烛火下显得邪魅万分。 他捧起那件大氅到鼻尖,上面还残留着些许香味。 眸底闪过一些兴奋,他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捏紧,他很清楚这是属于谁的味道。 那香味很快散去,他轻抚着大氅上面的白色狐毛,脸上是玩味的笑。 这件大氅上的狐毛,属于那只他在雪山中独自蛰伏六个月才猎到的白狐王。 对待猎物,他向来有足够的耐心。 眼下这只猎物…… 赫连时左手按住右手虎口位置,那里正是烫的深红的位置,他用力按着,脸上却是勾笑。 “你忘了我吗?”他抬眼,望着那画像,喃喃自语。 “没关系,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 临华殿。 一众太监宫女跪在地上,打翻茶水的那位宫女跪在最前头,正战战兢兢抖如筛糠。 “娘娘,奴婢是真的不小心,这才将茶水泼到公主身上的,求娘娘恕罪。” 淑贵妃懒洋洋靠在榻上,只吩咐赵嬷嬷,“掌嘴。” “啪!啪!啪!”赵嬷嬷打了十几下,一直到淑贵妃喊停这才停下。 淑贵妃站起身来,走到宫女身边,神色冷厉,“本宫准备的宴会,不管是有心也好,无意也罢,闹出了幺蛾子,让陛下觉得本宫办事不利,那本宫就得教训你们!” “谨听娘娘教诲。”众太监宫女齐声道。 淑贵妃看了一眼肿胀着脸的宫女,挥了挥手,“都下去!” 一行人窸窸窣窣退下了,淑贵妃只有些遗憾,悠悠道, “不中用的东西……那杯茶要是泼到元昭的脸上……” 最好是毁了元昭那张她一看就生厌的脸,只是可惜那北羌人多管闲事。 赵嬷嬷替淑贵妃捏着肩,闻言只是笑了笑,“这宴会是娘娘办的,若公主真出了事,恐怕陛下也会怀疑……” 淑贵妃“嗯”了声。 赵嬷嬷又问,“娘娘,上回魏少卿托人送给娘娘的东西……有用吗?” 淑贵妃讥笑一声,“算有点东西,所以本宫才帮他保下了命。” “若不是娘娘出手,恐怕魏少卿早就被太子殿下处死了……现在只是流放,他应该知道怎么报答娘娘才是。” 淑贵妃微微睁眼,想到魏少卿送给她的东西,嘱托赵嬷嬷,“反正费不了什么事,派人去流放路上,帮帮他吧……别让元成兄妹的人要了他们的命就行……” “尤其是他那个小女儿,好像有些邪乎,多注意些。” “是,娘娘。” 第161章 雷雨夜 魏少卿一行人,走了好些日子,已经走出了京城的地界,一路往南去。 这些日子以来,这一大家子经历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 每日都是干瘪的馒头,甚至有时候连馒头都没有。 魏天恩饿得瘦了好几斤,原本圆润的身子都消瘦下来。 负责押送的官员心里门清魏少卿这一家子得罪的是谁,也一点没有手下留情。 走得慢了甩上几鞭子是常有的事。 起先还有人反抗一下,但逐渐地,几人都开始麻木了。 更别说路上还有几个病号。 老太太不能说话,走路也困难,本以为流放路上儿子儿媳都会照顾自己。 但魏少卿几乎不怎么说话,每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如月嫌弃老太太和魏婉雪拖了后腿,对她们根本不管不问。 魏婉雪时不时发疯,骂这个骂那个。 一会儿骂元昭落井下石,一会儿骂白如月是个灾星,一会儿嚷嚷着要回京城…… 若不是要一路流放,这一家人早就分崩离析,劳燕分飞。 走出京城地界后没多久,这晚一行人宿在山上的一个破庙里。 大雨倾注,夜里发寒,连馒头都吃完了。 几人饿得饥肠辘辘,白如月看着外面的天色,摸黑走到押送的其中一个官员身边。 “官爷,您看现在实在是饿得慌,我带着女儿出去捡点蘑菇或野果什么的。下着雨也走不远,很快就回来行吗?” 这官员瞅着外头瓢泼的大雨,问她,“下这么大雨还去?” 白如月扯出一个笑,但实际上庙里黑,什么也看不清。 “孩子饿着,为娘的也没办法。” 说着她在黑暗里摸索,摸到官员干瘪的手,压下心底的恶心,很是熟练地将那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前胸。 官员“嘿嘿”一笑,还特意看了一眼魏少卿的位置,手里却是很享受的摸了一把。 魏少卿只是低着头,似乎什么都没看见。 官员下手更重了些,一把将白如月拉进怀里,手上动作愈是胡乱粗鲁。 白如月微微推开,娇嗔着道,“官爷,一会儿天更暗了,我……早去早回才好。” 那官员在她耳边喘着粗气,“下回给爷,爷给你藏点肉。” 每次都只让摸一摸,这哪够? 白如月笑了笑,从官员怀里抽出身来,“那我就去了……” 说完,白如月起身,拽起魏娇娇就往外走。 官员盯着她俩,只道,“去吧,别走太远,你儿子还在这。” 这一路上白如月倒是经常带着这个小姑娘去林子里捡些东西,还时常运气不错,捡些野鸡野兔什么的。 反正现在下着大雨,她们孤儿寡母也跑不了。 白如月连连点头,路过魏少卿时看都没看一眼。 这一路上,魏少卿身为一个男人,一点用都没有。 要不是她自降身段,靠着自己引得那押送的官员头头垂怜换些吃的,她们早就饿死了。 起先她还只是和那官员眉目传情时,魏少卿指责她不知检点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 但那官员路上甩了几鞭子给他,他就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如今都上手上脚了,魏少卿更是一个屁都放不出来。 不过白如月也一直把握着分寸,流放的路还长,要是早早委身了,就不新鲜了。 所以她也仅仅只是让人上上手罢了。 白如月拉着魏娇娇往林子里走,走了一段魏娇娇想拽回自己的手, “娘,下大雨,我不想去!” 白如月回头瞪了她一眼,“你必须去!” 魏娇娇耍起小脾气,“为什么不让哥哥去?!” 白如月有些不耐烦,连拖带拽,“你哥哥一点苦都没吃过,你就这点用!能有点儿运气捡点好的……” 听到这话,魏娇娇心里很不是滋味。 从前家中富裕的时候,娘亲对他们三兄妹的差距还看不大出来。 现在落魄了,魏娇娇发现明明自己年纪最小,却总要干最累的活。 而魏天恩,家里把他养得那么胖,他就只用撒泼打滚。 她心中不平,可又没有什么办法。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先前做的那些梦都只是在骗自己而已! 运气这东西,悬乎得很! 要是她真的有运气,为什么还要被流放? 她若真的是天选之女,现在应该像元南安一样,住高屋大殿,穿锦衣华服才是! 可现在她只能任由白如月拉着她,在瓢泼大雨中找点吃的。 她越想越气,凭什么她就该受这样的苦! 这时她见着山坡边上有个山洞,白如月正在前面找野兔。 雨越下越大,魏娇娇受不了了,也不管白如月,直接跑向那山洞躲起雨来。 …… 不知过了多久,“轰隆隆”一阵雷响,正在挖一株野菜的白如月蓦地觉得四周安静得可怕。 她唤了一声“娇娇”,但没有人回应。 等她站起身来,雨下得太大根本看不清前面是什么情况。 但伴随着雷声,一道闪电划过,白如月看清了自己面前正站着一个黑衣人。 “啊啊啊啊啊……” 手起剑落,她的叫喊声被生生扼住,再也发不出声响来。 黑衣人看着倒在地上的白如月,确认了她没有鼻息。 这时,从破庙里跳出来几人,聚集在了他身边,“来了另一队人,把魏少卿救走了!” 领头的是墨雪,她随即问道,“其他人呢?” 另一个黑衣人回答,“除了魏少卿都解决了,只是没见到那个小丫头。” 墨雪再次在四周探查了一番,可白如月身边什么都没有。 魏娇娇去哪了? “再搜一番,天亮之前还没找到就撤退。” “是!” …… 魏娇娇躲进山洞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淋了雨,这些日子风餐露宿地,也没有睡好吃好,睡了一会儿就全身发烫昏了过去。 许是雨势太大,冲垮了山坡,她所在的山洞正好连带着被冲下了山。 等她再醒来时,好不容易从石头的间缝中爬出去,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地。 她到处寻找着,想要找到白如月她们的踪迹,可什么也找不到。 这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走了许久,才走到主道上。 她又饥又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多远。 饿了就找果子吃,渴了就喝山泉水。 就这样过了三日,终于,她遇到了人…… 第162章 细枝末节 墨雪带着消息回到京城时,听到这个结果,元昭倒是并不意外。 墨雪请罪办事不力,元昭罚了她的月俸,并没有多加追责。 只是如今魏少卿和魏娇娇都下落不明,是生是死也未可知。 是谁救了魏少卿? 元昭心中怀疑淑贵妃,可她找不出来淑贵妃救他的理由。 故而她只能吩咐墨雪再多派人留意一些这对父女的动静。 她看着虎头虎脑的元知知,心下有些担忧。 如今魏娇娇是不足为惧,可若是找不到她,凭借着她身上所谓的“气运”,难保没有重振之日。 元知知见娘亲看她,冲她咧嘴一笑。 【娘亲,娘亲,不担心!】 【知知也很厉害哒!】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小小的身体,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为什么长大这么慢呢? 她要快快长大!要吃好多好吃的!要和哥哥姐姐一起出去玩! 墨雪退下后,元昭低头看着自己记载下来的知知的心声。 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东西:相关人物、事件、时间、地点…… 这几个月来,她生怕有一点错漏,就会导致前世那般国破家亡的惨剧。 现在事情一件件得以解决,总算是有了些不同。 解决完的事情,元昭会划上线。 几页大宣纸上,被划掉的东西已然不少,可剩下来的,还是很多。 她往下看着,眉头微微紧缩。 手中的笔画出一个圈,圈出两个字来:巫蛊。 根据知知的心声,前世元成是在调查巫蛊案后被宣帝怀疑行巫蛊之乱而赐死,宣帝自己最后也中了蛊术油尽灯枯。 现在的元昭,唯一很难把控的就是蛊虫这个东西。 这一世,白如月在扬州时曾经得到过欲蛊,下到了魏少卿身上。 可见白如月和魏娇娇是有门路弄到蛊虫的。 元昭想到在扬州时霍衍去调查的黑山村。 那个村子就是被用来养了蛊,被霍衍一把火烧掉之后,一直都没有找到接下来的线索。 白如月当时应该是和黑山村的人有来往才弄到了蛊虫。 巫蛊是南越那边传过来的东西,此次南越使团来大成,会不会有什么异样? 还有北羌的那几位。 举止怪异的赫连时,还有总让元昭生出几分熟悉之感的赫连宇。 …… 元昭思考着这些事情的细枝末节,企图把这些事情都关联起来,找到其中自己容易忽视的点。 如今几个孩子都安然在身边,但身在皇家,并不意味着危机彻底解除了。 北羌和南越对大成都是心怀叵测,她想尽自己的所能,帮助父皇和皇兄。 北羌使团已经到了,南越的使团也即刻要到京城。 这段日子,元昭正在筹备的城郊春宴,就是为了迎接这两个使团。 这次春宴在城郊的皇家园林举行,除此之外,还会遍请京中权贵,十分盛大。 元昭一人忙起来,倒是元恒请示了宣帝,要来和她一起办春宴。 宣帝应了,元恒找到理由,天天一大早就往公主府跑,美其名曰和元昭顺路去京郊。 元昭只是笑笑,不拆穿他的小心思,只是上了马车,把元知知塞到他怀里。 元祁玉也跟着上了车。 元恒和怀里嘬着奶嘴的元知知面面相觑。 元知知伸手,想要去抓元恒的下巴。 还有脚边那只小白虎,扒着他的腿摇着尾巴。 元恒往后躲着,一脸不乐意,手里倒还是稳稳托着元知知。 “皇姐,我们是去办正事,为什么要带上这小不点?” 元昭还没说话,元知知先不乐意了。 【知知不是小不点!】 元昭挑眉,只道,“府里没人,我不放心把知知放在这。” “慕声在陪着使团,元宣和元南安呢?”元恒拧着眉问。 元昭瞅着元恒抗拒又顺从的模样,觉得有意思,“北羌王姬想要游览京城,让慕声陪着去,南南想要跟景阳学鞭法,也跟着去了。” 至于元宣,自然是南南走到哪他跟到哪。 元恒嗤笑一声,“那小丫头片子学得那么杂?” 前些日子要跟他学射箭,这些日子又去学鞭法了? “怎么?你不乐意?”元昭和他开起玩笑。 元恒脸色一僵,有些别扭,“哪有?她爱学什么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她的谁……” “你是她皇舅,怎么不是?”元昭淡淡道。 闻言,元恒沉默片刻,盯着怀里的元知知,又看了看元昭。 他这才发现,这个小外甥女和皇姐长得真像。 这下,怀里的小团子突然没那么让人讨厌了,他抱紧了些。 元知知嘬着奶嘴,一下子就被人摁进了怀里。 她一脸懵逼。 【怎么肥四?!知知要喘不过气了!】 马车往城外驶去,京城的另一边,景阳正蹦蹦跳跳地,在这个摊位前瞅瞅,那个摊位买点。 她拉着元南安,对什么都好奇。 跟在两人后面的元宣大手一挥,负责结账付钱,元慕声则和赫连宇负责拎东西。 景阳本想借着出门上街的机会,多和元慕声说说话。 可没成想,赫连宇也跟了过来。 更气的是,赫连宇一来,就缠着元慕声聊天说地,她根本没有可以插嘴的机会! 景阳气得瞪了赫连宇好几眼。 可赫连宇沉浸在和元慕声的对话中,根本没察觉到她的情绪。 故而,景阳只能化一腔悲愤为买买买。 元南安也很少这样出门上街,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今日和景阳一起,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也买了不少吃的用的。 倒也不是她多想买,只是但凡她在哪个摊位前多看一眼或者多问一句,元宣就递上了银子给老板。 “老板,我要这个!” “老板,这个抱起来!” “不用找了,谢谢老板!” 看着元宣财大气粗的模样,景阳都震惊了。 原来皇孙逛街是这样逛的…… 直到元慕声和赫连宇手上的东西都提不过来时,赫连宇终于无奈喊了一声, “阳阳,能不能找个地歇会儿?” 景阳还在生他的气,闻言并不太想理他。 但她回头,见元慕声也提着不少东西,立即小跑过去帮元慕声接过一些来。 “不如我们找个酒楼吃饭?”元慕声提议。 赫连宇连连点头,元宣看了一圈,举起手来,“那就去醉仙居吧!” 第163章 已定了亲 醉仙居,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也是平日里不少贵家子弟聚集的地方。 从回京城后,元慕声深居简出,元南安也一心向学,兄妹俩都不怎么在京城这样的地方闲逛。 景阳虽说在京城闲逛了几日,但苦于当时身上银钱不够,也来不了这样的地方。 赫连宇更不必说。 这样一来,就只有元宣偶尔来过几次。 几人一进门,就有小二迎了上来。 “几位公子姑娘,是包厢还是大堂?” 小二有眼色,虽然是生面孔,但他自然注意到来的几人衣着打扮都不一般。 “劳烦开个包厢。”元慕声站出来。 小二看清元慕声的脸,心中吃惊:这不就是前些日子名扬京城的慕声公子吗?! 小二立马喜笑颜开,引着元慕声上楼,“原来是慕声公子,失敬失敬!” 赫连宇有些惊讶看向元慕声,“慕声兄不是不常来这样的地方?” 还没待元慕声回答,前头的小二先回答了, “这位公子是外地来的吧!您不知道,如今慕声公子可是京城的大名人呢!” 关于他的事,可是在这醉仙居里议论了好长一段时日! 一些人议论他的才华,一些人议论他的容貌,还有人议论他的身世…… 赫连宇这几日也隐隐听说了先前的会试作弊案,但知道的并不是很仔细。 但他注意到大堂上的人看向元慕声的眼神。 有各种各样的:钦佩的、探究的、不屑的…… 元慕声走在前面,神色自若,如闲庭信步。 上了三楼,前面带路的小二又像想到什么,转头同元慕声道,“对了,慕声公子,谢姑娘今日也在呢!” 元慕声微微一愣,反问道,“谢姑娘?” 身后的景阳却是脸色都变了。 是上次在宝裳阁的那位? 她不是…… 果不其然,下一瞬小二接过话,“是啊,谢姑娘不是慕声公子的未婚妻吗?” 闻言,赫连宇拍了拍元慕声的肩,“慕声兄,你未曾告诉过我你已经订婚了呀!” 小二笑得灿烂,“谢姑娘是我们这的常客,听说婚事还未对外宣布,小的也只是无意听到而已!” “慕声公子和谢姑娘家世、相貌、学识样样匹配,想必定是一段佳话!” 元宣和元南安对视了一眼,嘴巴张大,一脸不可思议。 什么婚事?怎么他们都不知道? 元慕声眉头微皱,视线有意无意扫过身侧的景阳。 和谢家的事母亲和他提过,告诉了他事情的缘由,因着是魏少卿留下来的麻烦,他暂时还并没放在心上。 因为他肯定会将此事解决的。 可没想到,现在竟然连酒楼的小二都在议论两家的婚事。 谢家真的是…… 小二说着,已经带着几人到了包厢,领着他们坐下后,就退了出去。 景阳先坐下后,赫连宇自然而然坐到了她身边。 元慕声和元宣元南安坐在对面。 景阳垂着眸子望着桌面,没怎么说话。 赫连宇坐下后,倒是笑得开心,“原来慕声兄已定了亲,说起来,我和阳阳也是前不久定了亲,只待……” “赫连宇!”景阳猛地抬头打断了他,又下意识转头看向元慕声。 两人视线相对,景阳很快避开。 倒是元慕声,笑吟吟看着对面二人。 “那要恭喜二位了。” 他的语气很是平常,好像一点波动都没有。 赫连宇被打断后,转头看着景阳,注意到她的眼神和表情变化。 嘴角的笑容凝固,在听到元慕声那声道喜后,也只是微微一笑举了个杯。 景阳自然知道自己失态了,她的手在桌下收紧,心中五味杂陈。 她突然有些懊悔,或许自己应该听雪珠的,从一开始就和元慕声保持距离。 这些天越和他相处,自己好像就越控制不住。 一看到他,自己的心跳就加快了几分。 他一冲自己笑,她就忍不住脸红。 对面的元宣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暗中观察着三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他好像看明白什么了…… 他用胳膊肘捅捅身边的元南安,想和她分享一下自己发现的八卦。 但一转头,元南安正在欢快地啃着一个肘子,什么都没注意到。 察觉到元宣的动作,她转过头来,嘴角带了些油渍,疑惑问他,“怎么了?你们都不饿吗?” 元宣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他盯着元南安,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 元南安没躲,两人寻常都这样。 她起初不大习惯时,元宣的解释是:这是哥哥该做的。 元南安也就慢慢习惯了两人之间的肢体接触。 元宣盯着元南安啃了半天肘子,又继续看了一眼三个大人。 他摇摇头,给元南安夹起菜来。 算了,他还是负责把南南照顾好。 一桌人像是各怀心事般,各自吃着饭。 直到用完膳之后,元南安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她以为大家只是累了。 但她填饱肚子后,一行人准备往楼下走时,她终于想起来方才说的大哥的婚事。 正欲悄悄问元宣那谢家姑娘是谁时,有个声音唤住了他们, “慕声公子,原来你真的在这!” 元南安回头,见着楼道拐角处正盈盈站着几个少女。 中间的那个,一身天青纱裙,身姿窈窕,容貌上乘,她双手叠握,举手投足间很有京城贵女的风范。 元慕声并不认识她,只问道,“你是?” 景阳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上次在宝裳阁和她抢衣裳的谢挽清。 谢挽清福了福身,很是端庄大方,“慕声公子还未见过我,家父是谢林。” 在场的便都知道她的身份了。 元慕声也拱手还了个礼,“原来是谢姑娘。” 谢挽清盈盈一笑,环顾一圈,又对着元宣福了福身,“见过皇孙殿下。” 有外人在,元宣一向很正经。 谢挽清又望向景阳和赫连宇,”听父亲说北羌使团进京,慕声公子在陪着,这两位想必就是北羌的贵客……“ 景阳尬笑了笑,她不懂,那日两人才起了冲突,转眼谢挽清就能笑脸相迎? 但谢挽清望向景阳,脸上有些歉疚,“那日不知王姬身份,冲撞了王姬,还请王姬恕罪。” “若王姬不介意,来日挽清亲自去使团歇脚的驿站赔罪。” 听她这么说,景阳连连摆手,“不必不必,不是什么大事……” 谢挽清笑了笑,“那就多谢王姬不计较。”她又转向元慕声,目光专注,“母亲说公主殿下办春宴时再来拜访诸位,没想着今日有缘在此见面。” 她进退有礼,似乎只是偶遇才来寒暄一番,“那几位玩得尽兴,挽清先告退了。” 第164章 憋抢房位 谢挽清走后,景阳也没了再逛的兴致,早早就回驿站了。 元慕声也同元宣和元南安回了公主府。 元昭回来时,只见元宣和元南安在院中练剑,元慕声则是在一旁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元昭很少见到元慕声这般样子,心中疑虑。 这时元南安也注意到他们回来了,停下手中的剑冲元昭小跑过去, “娘亲!” 她扑进元昭怀里,也看到了跟回来抱着元知知的元恒,眨着眼睛问,“三皇舅,您怎么又来啦?” 元恒眼尾一挑,轻哼一声,“什么叫又?” “你大皇舅能来,我就不能来?” 元南安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又惹到这尊大佛了,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 “大皇舅公事繁忙,也不常来呀……” 元恒要不是抱着元知知,就要把元南安揪起来。 于是他转移炮火,看向悠悠走过来的元慕声,“哟”了一声,“这不是我们大公子?来这么久也没见过你几面,我还以为你去替元宣当皇孙了呢!” 元慕声闻言一愣,看了眼元宣。 元昭拉着元南安,没有预料到元恒这张嘴会说出这话来。 虽说她先前也和皇兄皇嫂打趣,但这是因为两家人关系亲厚,也并没有在元宣面前说过这样的话。 元昭也明白,元成培养元慕声,更多的是为元宣铺路。 元宣是太子嫡子,身份始终不同些。 元恒这般说,若被有心听了去,不是挑起两人的矛盾吗? 但元宣只是歪着头,看向元恒,“皇叔,你说什么呢?慕声大哥不也是皇孙吗?他也管皇祖父叫祖父。” 元恒嘴比脑子快,说完那句话就有些后悔,但他梗着脖子,又问了一句,“你就不怕他比你更受你父王喜欢?” 元宣毫不在意,“父王本来就喜欢慕声哥哥,但这不代表父王就不喜欢我呀!” 听到元宣的话,元恒沉默了,不知想到了什么。 怀里的元知知上手,微微捏着他的脸。 【三舅舅三舅舅,知知也还挺稀饭你的!】 元祁玉听到知知的心声,也点了点头。 三皇舅虽然嘴毒了些,人还是不坏嘛! 元恒轻哼一声,去捏元知知的小脸。 谁稀罕你这个小不点喜欢! 【但素!】知知的心声一转,一双大眼睛正对着元恒的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他,【腻憋和大舅舅抢房位!】 房位?什么玩意儿? 元恒思考三秒钟,才反应过来知知说的是“皇位”。 小孩子家家的,管的还挺多,还管抢不抢皇位。 【憋抢房位!抢了房位知知就不稀饭腻了!娘亲也不稀饭腻!而且大家就都死翘翘了!】 元知知说得煞有其事。 元昭无奈笑了一声,话糙理不糙。 她看了眼元恒,元恒究竟怎么想? 元知知又摇摇头,【房位一点都不嚎,要每天住在皇爷爷那个冷冰冰的屋子里,太无聊辣!】 元恒垂着眸子,终于没忍住笑了一声。 他刮了刮知知的鼻子,什么都没说。 …… 当晚,元昭叫来白天跟着几人出去的扶山,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扶山一一禀报,包括遇到谢挽清的事。 元昭听完,大致明白了事情缘由,她来到元慕声的院子外,轻扣了扣房门。 “进来。” 元昭推开门,元慕声正在桌前伏案读着书。 见她进来,元慕声放下书,站了起来,“母亲,您怎么过来了?” 元昭站在门口,并没有进来,只道,“外头月色正好,陪娘走走?” 元慕声颔首,和她一道去了园子里。 母子俩在园中散步,元昭笑道:“这些日子你忙,娘都没什么时间和你说说话。” 元慕声搀着她,神色流露出一些疲惫,“是儿子的不是,近来在皇舅那待的时间太多了。” 元成很信任他,现在已经会将一些事放手让他去完成。 这段时日也是元成看他太累,才让他来陪赫连宇和景阳,这才有时间休息一二。 元昭侧头望他,月色下都能看到元慕声眼下的淡淡乌青,她有些心疼,叹了口气, “听你皇舅说,你有意拜窦首辅为师?” 元慕声点点头,“这些日子跟着皇舅学了不少东西,但儿子也深觉自己的不足,所以想跟着窦首辅再多学学。” “不过,还得看窦首辅愿不愿意……” 元昭心想,应该不会有大碍,先前窦首辅已经看过慕声的能力。 不过,若是慕声拜了窦首辅为师,恐怕会忙上加忙。 想到这,元昭安慰他, “声儿,你其实不用那么累,如今一家人的日子好过许多了,娘亲也还能给你们撑一撑……” 元慕声笑了笑,垂着眸,“娘,儿子是您的长子,怎么能事事依靠母亲?” “就算有母亲、还有皇舅,可世事难料,若有一天别人都靠不住了呢?” 他抬起头,看着元昭,眼神里都是坚定, “儿子想要让自己成为自己的靠山,也成为母亲和弟妹们的靠山。这是儿子自己想要的,儿子并不觉得累。” 元昭明白了元慕声的心思。 他经历过从云端跌入深渊,又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后自然百般警醒,更明白靠自己的重要性。 这是谁都无法替代的。 哪怕她身为母亲,可有一天也会衰老,也会死去。 元慕声想要依靠自己,自然是想要凭借自己的能力做到最好。 元昭在一处湖上凉亭停下来,望着脚下的水波荡漾,她这才又问道, “那你的婚事呢?你有什么想法?” 第165章 回来了 说起自己的婚事,元慕声反倒踌躇了片刻。 他的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个人影。 “娘亲作主便好……”半晌之后,他最后也只是这么说。 元昭转头看他,少年清俊,白衣翩翩,在月光下更显卓绝。 她私心里是想好好为元慕声挑一挑京城的好闺秀的。 但今日听说了他们白天的事,又想到晚间回来时元慕声心不在焉的模样。 虽说“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可元昭并不想让自己的孩子重蹈自己的覆辙。 她这个母亲认为好的,也许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同样的,她认为不好的,元慕声也不一定不喜欢。 眼下看他似乎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只是不愿意说出来。 元昭也不逼问他,只道,“现在京城都知道,你与你皇舅是一体的。” 一则是元成和元昭的关系,二则是元慕声自己。 他如今还未授官,但已经随着元成出入东宫,受元成教导,和元成绑定在一起。 来日进入朝廷,必然会被视为太子一派。 “你既然想要与你皇舅共进退,那你的婚事,也许总会有身不由己的地方。” 这是元昭也难以保证的事情,身在皇家或者大家族的子女,婚事本身就是一场交易。 若遇良人,则是锦上添花。 若不是,那就会一生磋磨。 譬如谢家,若不论其他,单论朝政。谢家是世家之首,于元慕声而言,就是最好的选择。 元慕声抬头望着缓缓升起的新月,他自己也清楚明白这一点。 他想到今日见到的那位谢姑娘。 不由得问自己:他喜欢她吗? 元昭望着他沉静的面容,只觉得他越来越像元成。 从前的元成,也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把自己藏了起来。 不表露自己的心事,不表露自己的情绪。 像一片深海,平静的海面下藏着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元昭微不可及地叹了一口气,安慰他, “如今你忙于事业,也没有那么着急。” “娘亲会帮你相看着,不过最后还是看你的心意,看你喜不喜欢才好。” …… 当晚,和元慕声聊完,元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甘棠察觉到她的动作,轻声询问,“殿下,怎么了?” 元昭坐起来,盯着窗外倾泻下来的月光。 半晌,她下了床,同甘棠道,“帮我准备一下笔墨,你去睡就好了。” 甘棠应下,留下元昭一人。 元昭坐在桌前,开始写起信来。 许是深夜并没有那么清醒,她落笔的开头,写了“阿衍”。 起初,她只是想问一问他对慕声婚事有什么想法或建议。 写着写着,她写到了魏家人被流放,写到了北羌使团进京,写到了使团里各有异样的几人。 还写到了长春宫,写到她没有对任何其他人提及的对母后的思念,写到那棵凤凰树又发了小芽,似乎真的活了过来…… 不知不觉,洋洋洒洒地写了满满一页纸。 察觉过来时,她在烛光下低着头,看着满篇的文字,轻声笑了出来。 她将写好的信折好,犹豫着要不要放进信封里。 正思索间,外头一股风吹进来,吹得窗咿呀作响。 元昭将手中的信纸放下,走到窗前,想要打开窗吹吹夜风。 却没成想,方才打开窗,从窗外飞快掠过一个人影,快到元昭没有看清。 现在都已经五更天了,谁会出现在她院子里? 同时,不知从何处,又来了另一人追了出去,拦下了那个人影,两人在院墙上交起手来。 元昭探出头,唤了一声守在暗处的墨风。 没有人应。 元昭看着那两人的身影,远远地没有认出来究竟是谁。 但两人武功不相上下,一来一回之间势均力敌。 最后,似乎是怕惊扰到更多的守卫,其中一人狠拍了另一人的胸口一掌,趁机逃脱。 期间元昭披上外衣,打开房门出去。 她这才发现院中这么大动静,守卫和其他人竟然都没有反应。 周围安静得可怕。 她的心跳顿时加快。 这究竟怎么回事? 再看向留下来的那人,他捂着胸口缓了一会儿,回头看了一眼元昭,到了她身边。 他戴着黑色面罩,缓缓取下来。 元昭盯着他的脸,有些不可置信, “霍衍?!” “你怎么回来了?!” 他眉眼间有些疲惫,棱角分明的下巴上生出些胡渣来,但一双眼仍如寒星锐利。 要不是凉凉的夜风吹在元昭脸上,她都以为自己在做梦。 见她还没反应过来呆愣的模样,霍衍唇角微勾,微微俯身,将她抱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肩。 元昭想推开,又惦记着他方才好像受了伤,仰着头问他,语气难得有些柔软,“怎么回事?” 人不是在西北吗?怎么突然出现在她的院子里? 察觉到她没有反抗,霍衍抱得更紧了些。 许是睡前沐浴过,他鼻息间传来淡淡的花香味,缓解了他快马回京的疲惫。 他微微闭眼,头埋在她的颈间,“北羌使团有些问题,你皇兄召我回来的。” “我才到京城,还没去东宫,想着先来见见你,没想正好就遇到那人……” “幸好我来了。” 霍衍有些后怕,他直起身,手还揽着元昭的腰,问她,“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元昭没看清脸,但思索了一下那个身影,最后摇摇头,“不认识……” 霍衍微微蹙眉,“他武功很强,不是一般人。” 说着,他环顾四周,也察觉到院中过于安静的异样。 他转而牵着元昭,在院中四处搜寻着。 停在元昭的窗前,墙脚处发现了一节刚刚点燃的香。 “这是……”元昭和霍衍对视一眼,她递给霍衍一张手帕,将那香包了起来。 元昭左转,去了甘棠和碧云睡的屋子。 她推门进去,只见两人都陷入了沉睡。 唤了两声,没有人醒。 她走出门,霍衍在她们的窗下也发现了一样的香。 他将那香包起来,看了眼四周,跳上树,发现了昏迷的墨风。 元昭站在树下往上望着,霍衍没让她多等,跳了下来。 “我得去看看几个孩子。”元昭面露担忧,心中有些不安。 “我去,你进屋等着。”霍衍见她只披着一件外衣,让她先进去。 “一起去!”元昭担心几个孩子,可别出了事才好。 霍衍想了想,带上她,御上轻功,先后去了几个孩子的院子。 好在他们没事,也没有发现用香的痕迹。 元昭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这人是冲着我来的。” 第166章 想睡会儿 两人暂时没有惊动旁人,确认了几个孩子没事就回到元昭的房中。 元昭盯着手帕里的香,蹙眉问,“这是迷香?” 霍衍点头,“明日送去太医院,找信得过的太医查验一番。” “他们几人都只是昏迷了,明早应该就会醒来。”霍衍常年在外,也通些医理。 元昭站在那扇打开的窗前,思索着。 那人应该是准备从窗户的缝隙将燃着的香伸进来。 若不是她今晚正好没睡,或许就被迷晕了。 他想做什么?为了什么?又是谁派来的? 失踪的魏少卿? 可那番武功,肯定不是他。 还是他雇的人?或者是淑贵妃? 一连串的问题涌入元昭的脑海,却想不通。 半晌,她回神才发现霍衍一直没出声。 转头望去,见霍衍正靠在桌前,手里拿着的正是自己方才写完的信。 “你……”她一个大步跨过去,想把信抢回来。 但霍衍更快,拿着信的右手高高举起。 “怎么能偷看我的信?!”元昭拿不到信,有些恼。 霍衍本就比她高,再举起手来,她踮着脚尖也够不着。 “本就是写给我的?为何不能看?”霍衍低头注视着她,眼尾带笑。 “谁说写给你的?我自己随便写的!”元昭踮着脚,毫不客气反驳。 霍衍仰头,盯着最开头的两个字,缓缓念了出来: “阿……衍……” 元昭一把捂住了他的唇,不让他继续念下去。 这一动作让她整个人险些失了平衡,霍衍一把缆柱她的腰,两人一个弯腰,顿时距离极近。 鼻息缠绕,元昭能看到霍衍的眼睫分明。 他的黑眸里,倒映出自己的脸。 手掌心传来微微湿润的触感,她蓦地想到他临去西北前落在自己额间的那个吻。 她稍稍咽了咽喉,好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充斥着整个室内。 有些不自然地松开手,元昭正想转移视线,腰间的手却是一个用力,将她禁锢住。 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向前。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她整个人被笼罩住,一时之间忘了反应。 男人的脸瞬间在自己眼前放大,他的气息铺天盖地般席卷过来。 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雨般让人措手不及,她脑中一片空白,却是本能反应地闭上眼。 霍衍起先吻得有些霸道,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元昭仰头承受着,有些喘不过气来。 许是察觉到她的顺从,他放温柔了些,由浅入深,一点点侵掠。 他揽着她的腰,两人的体型差几乎是将她悬空拥在怀里。 安静的空间内,荷尔蒙肆无忌惮地蔓延。 一个长吻结束,元昭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压倒在床上,霍衍微侧着身躯,稍稍放开她。 她缓缓喘息,一只手捏着霍衍的衣襟,两人的衣裳都已经凌乱。 尤其是元昭,她原本就是只穿了睡觉的里衣再披件外衣而已。 现下披着的外衣已经不知何处,里衣也松松垮垮,露出光滑的半个肩头。 霍衍盯着她,两人视线相对,鼻尖相抵。 他微微低头,在她已经有些红肿的唇上再落下一个轻吻,继而往下,吻上她的脖颈,再是肩头。 元昭忍不住浑身一颤。 霍衍停了下来,薄唇来到她的耳边。 像是闪电般的触感,她听见他嗓音微哑,唤了她的名字。 “昭昭……” 元昭轻“嗯”了一声,他的唇虚虚贴在耳畔,湿热的气息让她觉得有些发痒。 “我想你。” 元昭闭了闭眼,努力压制着自己快要蹦出来的心脏。 察觉到耳边的气息离开,再睁眼时,只见霍衍撑着头,好整以暇向下看着她。 元昭顿时满脸通红,想躲开,但整个人被箍住动弹不得。 她推了推他,“你该回去了。” 霍衍握着她的手捂在自己胸口的位置,“方才受了一掌,现在你就赶我走?” 元昭这才想起来他刚与那人交手时受了伤,“怎么样?要不要传太医看看?” 霍衍唇角勾起,摇摇头,“不碍事,不过这几日忙着赶路,我想睡会儿……” 他深邃的眸盯着她,带着一丝笑意,元昭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张了张嘴,有些无奈,和他对视半晌败下阵来, “那你睡吧……” 外头天都快亮了,想到他从西北赶回来又折腾了一晚上,元昭也不忍心让他再折腾了。 睡就睡吧。 她话音刚落,霍衍拉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还不忘侧身将元昭抱进怀里。 “天还冷,你不要着凉才好。”他语气很是愉悦,随后真的就闭上了眼睡着了。 元昭被他抱着,自己的床被霸占了一大半,窝在他怀里想不通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 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但她也困了,想着想着,整个人也就睡了过去。 …… 次日,元祁玉一早醒来,等着用了早膳和姐姐去听学。 可迟迟没见甘棠或碧云过来叫自己,元南安和元宣一贯是要晨起先练遍剑的,于是他自己去了娘亲的院子里。 但一反常态的是,元昭的院子里一片安静。 元祁玉挠挠头,娘亲向来是起得很早的,今日为何还没醒? 于是他准备进元昭的屋子里,正好这时,甘棠和碧云才醒过来,一脸迷茫从自己房里走了出来。 “三公子?” “现在几时了?” 元祁玉望了眼东边天空的太阳,一双圆圆的黑眼睛里都是困惑,但还是回答了甘棠的问题,“辰时末了。” 甘棠和碧云的眼睛双双瞪大, “辰时末!!” 树上的墨风听到两人的声音,也悠悠转醒。 他是被打晕的,身体都有些麻木,在树上一动,就径直掉了下来。 元祁玉望着树上大变活人,小嘴张成圆。 甘棠和碧云着急忙慌收拾着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两人都睡过了头。 “三公子,劳烦您去叫一下殿下!” 元祁玉点点头,小跑着进屋,同时甜甜唤着,“娘亲~娘亲~起床啦~” 甘棠松了口气。 好在三公子过来了,殿下待她们一向宽厚,想必不会太过责怪。 她快速洗了把脸,就想进屋服侍元昭起床。 却只听屋里元祁玉奶声奶气“啊”了一声。 甘棠和碧云对视一眼,这是怎么了? “爹爹!!!” 爹?不是娘吗?三公子怎么叫起爹了? 第167章 会不会是他 元昭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时,就见元祁玉向着霍衍奔去扒在了他腿上。 霍衍似乎刚沐浴完,头发还半湿着,打湿了身上穿着的里衣,里头精壮的腰身隐隐可见。 他弯下身子,一把抱起元祁玉。 元祁玉开心地蹬着双腿,在霍衍脸颊两边“吧唧”亲了两口。 “爹爹!爹爹!”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怎么不告诉小玉!” “小玉还给你写了好多好多信!” …… 元祁玉叽里呱啦的,见着霍衍就像开了闸一样有说不完的话。 元昭还没太睡醒,听元祁玉噼里啪啦一堆,怔愣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霍衍单手抱着元祁玉,一句句回答他的问题, “昨晚回来的,小玉已经睡了,爹爹去看过小玉……想给小玉一个惊喜……” 如今这声“爹爹”,他倒是自称得越来越顺口。 看着霍衍闲适轻松的模样,元昭心中忍不住腹诽:他倒好,把这当自己家一样。 而在屋外的甘棠、碧云和墨风,一大早都是一幅见了鬼的模样。 起先听见公主房里传出个男人的声音,就已经够震惊了。 再仔细听,三人这才发现似乎是霍大将军的声音。 墨风简直不敢相信,将军不是在西北吗?怎么一夜之间就回京城了? 他心里慌的要命:怎么办?他可是将军专门派来保护殿下的,被人敲晕了不说,肯定还被将军发现了,他不会被将军惩罚吧…… “甘棠碧云。”元昭在里头唤了一声,两人连忙进去了。 进了屋,两人视线不敢多看,去服侍元昭洗漱更衣。 元昭翻身下床,霍衍抱着元祁玉在榻上坐下,只道,“我回来的事,不要让旁人知晓。” 元昭低头看了眼在给她穿衣的甘棠和碧云,她俩垂眸应道,“是。” 霍衍又冲着窗外唤了声“墨风”,正在胡思乱想自己会受到什么惩罚的墨风嗓子一抖,也应了一声,“是!” 霍衍又低头看怀里的元祁玉。 元祁玉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里都是笑意,他捏住自己的唇瓣,做了个闭嘴的动作。 “这是我和爹爹之间的小秘密,是不是?” 霍衍点头。 元昭洗漱更衣完,霍衍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正想问他用不用早膳。 但他拿上昨晚拾到的香,似乎准备离开, “你皇兄想必还在等着我,我先去东宫。” “我是乔装回来的,不宜被太多人见到。” “这香我带给你皇兄去查,我不在你自己多小心些,尽量不要出府。” 元祁玉坐在一边,盯着爹爹和娘亲说话。 他宣布:今日是最开心的一天! 元昭听着他一句句的叮嘱,推了推他,“我知道了,你去吧。” 霍衍低头看她,想到晨起时她窝在自己怀里酣睡的模样,一时又有些不舍。 他压下心中悸动,伸出手微微抬起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蜻蜓点水留下个吻。 元昭的脸一下子烧红,“小玉还在呢!” 但元祁玉坐在榻上,冲霍衍伸手,“也要爹爹亲亲!” 霍衍失笑,俯身亲了亲元祁玉的脸蛋。 …… 元南安练完剑,和元宣一起去用早膳时,只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娘亲像是在神游四方,元祁玉则是一直在傻乐个不停。 元昭在给元知知喂蔬菜泥,手中的勺子却迟迟没喂到知知嘴里。 急得知知张大着嘴,试图唤着, “了……凉……娘……” 元南安见状,叫了几声,“娘亲,娘亲,娘亲!” 直到甘棠在背后扯了扯元昭的衣角,她才反应过来。 甘棠瞅着自家殿下这个样子,和碧云对视了一眼。 看来昨晚指定发生了什么…… 元昭回神,将勺子喂进知知嘴里,这才惊觉知知方才开口叫了一声“娘”。 她满脸惊喜,抱起来元知知,“知知!再叫一声!” 元知知咧开嘴“嘻嘻”笑着,又试图叫了一声,“凉……娘……” 小白听到小主人开口说话,在一旁激动地打着滚。 元南安、元祁玉也围了过来,教知知叫“哥哥”“姐姐”。 元南安看着几个孩子其乐融融的场面,心下宽慰。 只是想到昨夜那个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又有些担忧。 故而她吩咐道,“这几日公子姑娘上下学都要让扶山和扶光好好跟着,府中的侍卫也不要松懈……” …… 东宫。 元成和霍衍在密室密谈,霍衍告诉了元成昨夜有人夜袭公主府之事。 “你说那人武功和你平分秋色?”元成有些不可置信。 霍衍的武功,可是整个大成数一数二的高手,能和他打得不相上下的人,会是谁? 霍衍也一直在思索可疑的人选,却没有头绪。 元成想不出来,只能道,“孤会吩咐再给公主府换一批侍卫。” 霍衍摇头,不太赞成,“那人深夜前来,还用了迷香,定是想要隐人耳目,我们暂且不动得好。” 元成作罢,转而说到召霍衍回来的正事,“你在信中怀疑北羌新王现在不在北羌,是跟着使团的人来京。孤与父皇探讨了一番,觉得这次使团里的赫连大公子赫连时很有嫌疑。” 霍衍点点头,“赫连时和赫连宇的父亲赫连昌,身份一直很神秘。他没有上阵前打过仗,我们的探子也打探不到相关的情报。” “可这十年来,他的官位一年比一年高,如今已经坐上了大司马的位置,实在可疑。” “他对外称有二子,可两个儿子年龄差距很大不说,长子赫连时从不在人前现身……” 元成明白了,“那就是说,赫连时很容易被假扮。” “你今日乔装打扮,扮作孤身边的侍卫,与孤一同去见见那赫连时。” 大成这边只有霍衍有过和北羌新王多塔交手过的经历。 说着,元成准备往外走,霍衍转身跟上他,却是想到什么脚步一顿。 元成察觉到,回头望他,“怎么了?” “昨夜的人……”霍衍微微抬眸,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会不会是他?” 第168章 有些相像 “谁?”元成反应了半晌,“你是说赫连时?” 霍衍思考着,能和他武功差不多的人不多。 加之昨夜和他交手那人,身法并不像是大成常用的。 “可……赫连时如果就是多塔,他为何要夜探公主府?”元成有些想不通。 霍衍自然也不知道为何,他只是推测。 “先去见见赫连时再说。” 霍衍乔装一番,混在了元成的侍卫中,跟着元成一起去了使团所在的驿站。 可不巧的是,他们到了之后并没有见到赫连时,景康山解释道,“今日赫连大公子身体抱恙,不便出来见殿下了,便让他好生休息几日。” “是吗?那请太医看看最好。”元成不动声色。 “不必麻烦,前些日子太医刚来看过,开过了药。赫连大公子这身子本就不济,多休养几日便好。” 景康山和元成一来一回,很显然是不想让元成见赫连时。 赫连时没有出来,赫连宇倒是出来了, 他笑着走出来,冲元成作揖行礼,“太子殿下,兄长身子不济,不便来见,还请殿下莫要见怪。” 元成轻笑了笑,北羌这群人装得倒是有模有样。 他心中遗憾,今日怕是见不到赫连时了。 赫连宇行完礼就站在景康山身后,举止大方。 霍衍隐在侍卫队中,想到昨日元昭的信上所说的,她见到赫连宇总有些隐隐的熟悉感。 他看向赫连宇,本只是一瞥。可慢慢地,他探究的视线集中在了赫连宇的脸上。 他突然明白元昭所说的熟悉感了。 因为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赫连宇身高八尺,比景康山高出一个头。 身材高大有型,皮肤略深,身上的肌肉在衣服遮掩下也能看得出来。 无名指和中指上带着茧子,一看便是常年握箭。 体型上来看,他更符合北羌人的特征。可他的相貌,更偏中原一些。 而他的眉眼,霍衍远远看着,一时之间怔愣了一瞬。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赫连宇微微皱眉向外望去,霍衍撇开视线,心中却是无法平静。 怎么可能…… 没有见到赫连时,元成也不能硬来,陪着景康山说了会儿话就先离开了。 出了驿站,霍衍在马车外同他道,“殿下,去公主府。” 他的语气里带着些急切,像是想要验证什么事情。 元成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关于赫连时的事,吩咐了下去,“改道公主府。” …… 元昭在院子里给那株凤凰树浇水,就听人禀报说元成来了。 她见着元成,也看到了他身后戴着盔甲的侍卫。 她心中了然,与元成去了自己的书房,屏退了左右,并吩咐人不得进来。 霍衍摘下头盔,急切问元昭,“昭昭,你为何会觉得赫连宇有些熟悉?” 元昭这些日子都没见过赫连宇,听霍衍这么一提,她想起来那股熟悉的感觉。 而这股熟悉之感,在现在看到霍衍时茅塞顿开。 她喃喃道,“我觉得……他长得和你有些像……” 霍衍的心沉了沉,没有说话,只是定定望着她。 元成听到“赫连宇”的名字先是一愣,不是说赫连时吗? 又听到两人的对话,他思索片刻,仔细看了眼霍衍,又想到方才才见过的赫连宇。 元成有些吃惊,“还真是……这么一说……阿衍和那赫连宇还真有些像。” 元昭察觉到霍衍的情绪,她缓和了些语气,“也许只是巧合,这天底下没有关系但长得相像的人也不少……” 元成又仔细看了看,手撑着下巴,“只是眉眼处有些相像,也没有特别像。” 霍衍坐下,他手撑在膝盖上,心情很不平静。 元成和元昭都很少见他这般模样,互相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阿衍,”元昭走到他身边,手搭在她肩上,轻唤了声,“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霍衍闭了闭眼,一张完美无缺的脸上看不清神色。 他睁开眼,握住元昭的手,微微有些用力,“昭昭,你带我回一趟霍家。” …… 元成从驿站离开后,景康山交代赫连宇带着景阳出门玩一趟。 景阳不想去,可父亲的命令她又不得不从。 看着两人出了门,景康山来到了赫连时的屋子。 赫连时站在院中,仰头看着天上的太阳。 他一身玄服,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俊逸无双。 景康山站在后面的廊下,看到这样的场景,只是可叹。 王上本来是该和所有北羌儿女一样,在马背上享受阳光的。 只是可惜少时不得先王喜爱,被流放外疆,费尽千辛万苦才重新回来。 景康山并不知道当初他被流放外疆时的经历,却知道从回到北羌后,王上的每一刻都是在刀剑上走过来的。 人人都说,四王子多塔阴险狡诈,狠辣非常。 但却不知,他若不这样做,早就死了一百次。 景康山又想到那日景阳同自己所说的推测,心下宽慰又担忧。 若那昭和公主真的是王上……若此事能成,兴许王上的性子能好转一些。 赫连时早就察觉到景康山过来了,他垂下眸,睫下一片阴翳,只是问,“他们走了?” “是。”景康山答道。 “他看到赫连宇了吗?”他淡淡问。 景康山愣了一瞬,以为赫连时说的是元成。 元成不是早就见过赫连宇吗? 但他还是回答了,“阿宇去过厅上,都见到了。” “挺好……”赫连时唇角勾起一抹笑,纵然他站在阳光下,整个人却有些莫名的阴冷。 “喜欢我这份礼物吗?”他喃喃自语。 景康山听不懂,半晌后,他只是问,“王上,北羌那边所有事都交给赫连昌,能行吗?” “此人……”他皱了皱眉,“臣觉得不太可信。” 毕竟从前是…… 赫连时轻拂了拂袖,慢条斯理道,“你放心,他不敢乱来。” “他现在只怕如火上浇油一般,生怕孤在这大成做出什么事来……” 他话说得隐晦,景康山却是恍然大悟。 他原以为,王上特意带上赫连宇,是为了有个把柄要挟赫连昌。 但现在看来,王上手中的把柄另有其他…… 第169章 深府大院 元昭上次来霍府,还是十多年前。 霍府的门口立着两座饱经风霜的狮子雕像,长平侯府的牌匾挂在深红的大门牌匾上,上面还有一副高祖亲题的字“长安平西”。 这是霍家几辈人在战场上刀光剑影拿命换来的。 霍府门口的长街安静,寻常摊贩都不大靠近。就连经过的人,也都像是心怀敬畏般,路过时声音都不自觉压低了些。 可这份安静,却是平添了一份寂寥落寞。 十多年前,大成和北羌开战,当时领兵的大将军是霍衍的父亲霍平远,霍衍的二叔霍平昌为副将。 霍衍和元成那时也上过战场。 当年有一场战役,大成损失惨重,霍平远和霍平昌兄弟皆殉国而亡。 那场战役发生在疾风谷,后又称“疾风谷之战”。 霍家人多半都在那场战役上,但因为那次是元成第一次上战场,他是皇子,霍平远将他留在了后方,同时留下了与之交好的霍衍。 霍衍本也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探查,却没想到,再传来的就是父叔阵亡前线的消息。 霍母在生下霍衍时就难产而亡,霍平远和霍平昌殉国之后,霍家凋零。 霍平昌只留下了寡妻幼子,偌大的霍府只靠着十几岁的霍衍一个人撑着。 好在这些年来,霍衍不负所望,一战打得比一战漂亮,又让人看到了霍家东山再起的希望。 这些年来,霍衍素来忙碌,不是在边疆就是在军营,回霍府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故而霍府的大小事宜都交给了府上唯一的女眷,霍家二婶乔氏。 元昭的马车到时,乔氏已经在霍府门口等着了。 霍衍回京的事不宜大肆张扬,故而带上面具成了元昭的随身侍卫。 乔氏没有想到元昭会给自己递帖子上门拜访,还来得很是仓促。 元昭小时虽也来过霍府一两次,但那时多是霍衍接待,与乔氏并无交集。 现今元昭还是深受圣上宠眷的嫡公主,霍衍又不在,乔氏一时也有些慌张。 元昭下了车,门口的女人迎了上去。 她身形瘦削,衣着也很朴素,往近了看,面容些微苍白,鬓边甚至已经有了不少白发。 霍衍一直未娶妻,她也算是这偌大霍府的女主人。但她向来深居简出,不事铺张。 除了必要的宴会应酬,她几乎不怎么出门,只专心打理好霍府留下来的家业和养育死去的丈夫留下来的唯一一个孩子。 霍衍对这个二婶,一向是敬重的。 来的路上,他也同元昭讲了,他二叔二婶一向伉俪情深。 霍平昌战死后,乔氏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总是愁绪万千。 若不是还有个孩子,兴许她早已随霍平昌一起去了。 乔氏迎着元昭进门,脸上虽有笑意,却不深,“殿下,府中简单,准备得匆忙,还请殿下莫要见怪。” 倒不是她不欢迎元昭,只是她这些年来都把自己关在这深府大院里,不喜与人来往罢了。 元昭随着她往里走,不由得与自己记忆中的霍府进行了一番对比。 从前的霍府虽不如皇宫精致典雅,没什么假山流水、亭台楼榭,却总是很热闹。 元昭小时候来时,府里四处都是操练的声音,雄浑深厚的男声一声高过一声,让人一下子鲜活起来。 可如今,偌大的府中安静得死气沉沉。 明明现在已经是春天,可府中看不见什么绿叶鲜花,一片灰败,连一声鸟叫都没有。 霍家子弟从前操练的校场还在,只是上头的东西都已破败,一看就少有人用了。 元昭忍不住侧过眸子看了一眼身侧后方戴着面具的人。 她能理解他为何宁愿住在军营也不愿意回来了。 这里四处都充满了死去的人留下的痕迹,那都是他最亲最敬爱的人,如何还能留在这里每日触景生情呢? 在乔氏看不见的地方,她落后一步,借着袖子的遮挡轻轻握了一下霍衍的手。 察觉到她的动作,面具下的脸微微动容,反手握了握。 掌心的温度传递过来,元昭觉得手心有些发烫。 正好乔氏回头,元昭快速把手收回来,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殿下,去正厅坐坐。”乔氏注意到元昭身边的侍卫,多看了一眼。 两人还以为她发现了霍衍,但她只是看一眼,就掠过了。 元昭注意到乔氏的眼神,只觉得她一双眸子如死水般。 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激起她的情绪。 她在正厅坐下,乔氏亲自奉了茶过来。 身边的甘棠连忙上前接过,元昭微微蹙眉,“这样的小事,就让下人来做好了。” 乔氏只是温婉一笑,“无事,顺手的事罢了。” 元昭这也才注意到,方才一路过来,以及现在在正厅里,伺候的下人都少得可怜。 她喝了口茶,环顾了一下四周。 乔氏察觉到她的疑惑,开口解释, “如今府中人少,只有我和正则,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 “这也有些太少了,您打理府中上下,多点人怎么也方便些……”元昭道,府里这么大,感觉都没什么人气。 乔氏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我素来喜清净,人太多太吵,我也不愿意。”她顿了顿,又道,“再说了,阿衍在外打仗那么辛苦,我们娘俩又怎么好心安理得地享福?” 元昭放下茶杯,明白了这也是乔氏自己的意愿。 从前霍平昌还在的时候,霍府虽风光,可霍平远御军严明,向来清廉,霍府除了该得的俸禄,连田产铺子都少有。 霍家两个主力一下子没了,乔氏孤儿寡母,只能仰仗十几岁的霍衍。 乔氏自然是事事谨小慎微。 所以纵然这些年霍衍并没有在钱财上亏待他们,乔氏也是不该多花的半分不多花。 “正则呢?怎么没见着他?” “在书房读书,已经派人去叫了。”说起儿子,乔氏眼里才有了些笑意。 霍正则,是霍衍的堂弟,他二叔唯一留下的孩子。 霍平昌去世那年,霍正则才出生没多久。 元昭只在他幼时见过几面,记忆早已模糊。 不过现在算来,霍正则也应当十多岁,是个大小伙子了。 正好这时,下人上来通报,“二公子到了。” 霍正则从门外进来,正好逆着光,元昭正欲将茶杯送入口,偶然一瞥,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啪!”她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 第170章 只是巧合 元昭的动作一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甘棠碧云连忙上前,乔氏也招呼着人来清扫碎瓷片。 霍衍第一时间检查元昭有没有受伤,确定她无事才重新站了回去。 元昭脸上带着些歉意,“不好意思,有些烫。” “无事,无事。”乔氏让元昭换了个位置,又重新给她倒了杯茶。 霍正则没想到自己一来就遇上了乱子,但却不知这乱子是因自己而起。 元昭再度坐定,霍正则上前来给她见了礼。 “见过殿下。” 元昭定定望着他,心中的波澜还是没有平静下来。 但她很快平复了情绪,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只笑着同霍正则说些家常话。 霍正则站在了乔氏身边,乔氏也没察觉出元昭的异样。 从几人的交谈中,元昭这才知道,霍正则并未从武,而是从文。 至于其中缘由,乔氏没有明说,元昭也能猜到一二。 乔氏定然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孩子再在沙场上送命了。 霍正则眉眼清秀,一股书卷气,和霍衍的气势截然相反。 与元昭交谈起来也是温声细语的,对待乔氏更是敬爱有加。 元昭看着他,也明白了霍衍要回霍府的原因。 她坐了一个多时辰,提出想去霍府祠堂上柱香。 这倒也是应该,乔氏领着她去了祠堂。 霍衍现在是她的“侍卫”,祠堂禁地,不便进去,便守在了外面。 霍正则也回去继续读书,祠堂上只留下元昭和乔氏二人。 元昭上完香,抬头时,只见乔氏定定盯着前面霍平昌的牌位,目光里满是哀伤。 乔氏送她到门口,元昭递过去一张帖子,“二夫人,过几日要办皇家春宴,您若愿意,出门赏赏春光也好。” 乔氏将帖子手下,只是勉强一笑,“多谢殿下,若有空,我会去的。” 看乔氏这模样,去的意愿并不太高。 元昭也不勉强,与她告别后就上了马车。 马车逐渐远去,元昭掀开车帘回头,只见乔氏孤身一人站在霍府的大门口。 一阵风吹过,就好像要把她吹倒。 她身形娇弱,却也独自撑起了这空荡巨大的府邸。 可是也把自己埋在了这府中。 元昭心中蓦然心酸。 …… 回到公主府,元昭一头扎进了自己的院子。 霍衍紧随其后。 甘棠明白,公主和将军有话要说,便清退了院中的其他人,自己守在门口。 霍衍的面具还没摘下,元昭就忍不住开口问:“怎么会?” 霍衍现下倒是已经恢复平静,将面具放到一边, “也许只是巧合……也许不是……” “巧合?”元昭坐在榻上,揪着自己腰间的一个玉佩,又看向站在面前的霍衍,“你觉得可能吗?” “正则和那赫连宇……”她喃喃道,“长得太像了!” 若是二人站在一起,说不是亲兄弟都没人信。 难怪霍衍第一眼看到赫连宇之后会失态,就连元昭,都根本没想到。 霍衍坐到她身边,两人并着肩,他的视线落在窗外,轻声问,“昭昭,你觉得……他们是什么关系?” 这十多年来,霍衍一步步走到今日大将军的位置,接替了自己父亲的角色。 虽然不是每场战役他都胜券在握,可他从来没有慌张无措。 但今日,他鲜有地茫然。 霍正则是他二叔的孩子,赫连宇是北羌人。 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会像亲兄弟一样像? 元昭自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她转头看霍衍,察觉到他的无措。 她问了一句,“阿衍,你二叔当年……” “昭昭,我亲手埋的尸。”她没说完,但霍衍看着她打断了她的话,“我亲手埋的我父亲和二叔,还有霍家军几百人的尸体……” 时隔这么多年,说起这事来他向来坚毅的眸子里还是闪过悲痛。 元昭没再说话,她伸手握住了霍衍的手。 一些往事涌上心头,时隔多年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她嗫嚅着,到底没有说出来。 “兴许只是巧合,其实你细看,赫连宇明显是北羌人,和正则还是很不一样的。”她只能安慰道。 两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猜测,但这些猜测,无一不是最坏的结果。 霍衍揽过她,将她抱进怀里,闭上眼,挡住自己的神色。 “我会去查……”他低声道。 元昭也伸手抱住他,知道他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好,没事,我陪你。” …… 南越使团在半月后终于抵达了京城。 使团人不少,但其中最尊贵的便是南越的圣女。 传闻南越圣女美艳无双,容颜绝顶。 更有人说,南越圣女可驭百蛊,身体百毒不侵。 宣帝单独接见了使团一行人,至于接风,则是交给了元昭的春宴。 春宴是大成一直以来的习俗。 每年的春宴,要在城郊的皇家园林里办三天两夜。 既有宴会席面,也有诗会雅集;既有赏花游园,还有围猎篝火。 这样既可以促进京城各方交流,又便于适龄儿女相看,同时还可以借此机会出人头地。 京城的世家贵族也好,两个使团也罢,都摩拳擦掌想在这场春宴上大展身手。 春宴的名头是以元昭的身份邀请的,宣帝和元成也给了不少支持。 当日一大早,元昭就去了城郊。 霍衍这些日子一直扮作她身边的侍卫陪伴左右。 但那夜的黑衣人却没再来过。 元昭心中推测,此人或许会在春宴时再动手。 故而,元成将禁军带了不少来,皇家园林被守得如铁桶一般。 元昭身边有霍衍,不用太担心。 不过还有元南安几个孩子,他们难得参加这样的宴会,兴奋得不行。 元昭不愿意扫了他们的兴致,考虑到几个孩子的安危,便将几个暗卫都派了出去,万般叮嘱公子姑娘身边不能没有人。 吩咐了下去,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倒是一早就来的元恒见元昭担忧,站了出来,“皇姐!我带他们去玩,放心把她们交给我就好!” 第171章 春宴 皇家园林分成东西南北四苑,同时紧挨着皇家狩猎场。 山水皆俱,春日里风景更是秀美。 东苑是皇家人的地方,大部分京城世家的女眷家属被安排在西苑。 北羌使团在北苑,南越使团则在南苑。 午后,一辆辆马车都接二连三过来了。 一下马车,四处都是轻纱曼裙,五颜六色的裙摆在春日里看着格外艳丽。 “你这裙子真好看!这面料真软。” “这一身是专门请宝裳阁的师傅做的吧……” “你们不知道,因为这春宴,宝裳阁可是从三月就开始要排队了,我可是等了好久。” “魏夫人,今年您家姑娘该议亲了吧?可有看上哪家公子?” “还未曾呢,正好借着春宴的机会相看相看。” “往年的春宴可都是贵妃娘娘一手操办,今年竟然全都交给了昭和公主……” “是呀,听说陛下和贵妃娘娘今年都不打算过来呢,接待使团的事务都是太子殿下在一手负责。” “公主一回来,陛下就把这些事都交给了公主去办,可见陛下是真宠公主啊!” “谁家有姑娘的,可得抓紧,公主的长子正适龄呢!过了这村儿可就要等下一个了。” “不是说和谢家定了娃娃亲吗?” “这不都谢家自己说的吗?公主府那边可一直都没有动静,我估计我们说不准还能有机会。” “说起来,太子殿下的皇孙没定过娃娃亲……皇孙殿下这两年可是越长越俊俏,不知道哪家姑娘到时候能有福气?” “皇孙还早着吧,我估摸着他的婚事到时候也是件大事。” “太子妃娘娘呢?为什么都是公主在安排?” “你们还不知道吧?听说太子妃娘娘有喜三个月了,近来都在东宫养胎!” “有喜了?这要是再生一个,娘娘地位稳固呀……” “不是说那南越圣女是送来联姻的吗?会不会进东宫?” “这谁说得准?看陛下和殿下的意思了。” “听说那圣女长得极好看,可当真?” “好不好看的,一会儿见见不就知道了。” “我倒是觉得北羌那两位赫连公子生得都不错,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 “怎么?你还想把你家姑娘嫁去北羌那样的苦寒之地?” “不不不,怎么可能?北羌和我们大成从来是宿敌,这如何能行?” …… 夫人姑娘们聚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更何况今日本就是极为热闹的场合。 前朝后宫、家长里短,聚在一起议论了个遍。 直到午后,元成带着两个使团一同过来,同时还有元慕声和礼部官员。 元昭清了场,带着人亲自在门口迎接。 元成先下来,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元昭身边的“侍卫”霍衍。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接着下来的是北羌众人,景阳先蹦下来,十分活泼地冲元昭行了礼。 “见过殿下。” 元昭唇角带笑,观察了景阳一眼,夸赞道,“王姬今日光彩夺目。” 景阳抿唇一笑,稍稍屈腿,“谢过殿下夸赞,殿下今日也风姿绰约!” 她很是规矩地跟在景康山身边没有乱跑,一边说着视线一边瞥了眼元昭身边的元慕声。 方才在驿站,两人并没有见着。 元慕声只是很礼貌地冲她微微颔首,也同赫连宇点了点头。 景阳的情绪一下子有些沮丧。 她发现了,自从那日他们一起在京城玩乐之后,元慕声就像是有意避开他们一样。 这些日子他们都没有什么私下相处的机会。 亏她今日还特意好生打扮了一番。 她想到什么,又有些懊恼。 他都已经定亲了!况且今日那谢家姑娘必然也会到场,自己算什么呢…… 景阳在一边胡思乱想,景康山察觉到女儿的走神,捏了捏她的手。 景阳回过神,正好赫连时下车。 赫连时还一如既往披着那件大氅,俊逸的脸上带着些病气。 现下,他刚下马车,隐在人群中的霍衍便看了过去。 他仔仔细细观察了赫连时的长相。 奇怪……这与他记忆中的多塔并不相像。 此时也不是和元成交流的时候,霍衍压下心底疑问,准备再行观察一番。 关于赫连时身份的疑问,此事涉及朝政,元成和霍衍并没有告诉元昭。 元昭见着赫连时,想到那日他救了自己,自己也没有登门道谢。 她本是想去的,但元成说他会去,她也就只是从库房挑了些好的药材托元成送了过去。 不过如今看着赫连时还这样病怏怏的模样,元昭微微蹙眉。 他身子也太差了…… 故而她礼貌关切说了一句,“赫连大公子的病还没好,北苑靠山,正好有一汪温泉水。本宫把那处院子分给了大公子,大公子多泡泡温泉,于身体有益。” 闻言,赫连时的唇角勾起一抹散漫的笑,“那多谢殿下垂爱……” 他特意在最后一字加重了尾音,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话,却偏偏被他说出了一种异样的感受。 元昭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元成悄然瞥了一眼,有人的拳头已经硬了。 那日送去太医院的香,听说是特制的迷香,可以让熟睡的人对外界毫无感知。 里头有一味药材,是天山雪山里特有的。 所以那晚擅闯公主府的,多半是北羌使团的人。 武功高强、还用了迷香,为了什么? 元成和霍衍猜了一圈,可在什么都无法确定的情况下都是徒劳,眼下只能静观其变。 北羌使团下来后,南越的人也下来了。 元昭见到了那个南越圣女。 她戴着面纱,但从眉眼间也能看出是个美人。 而相比大成和北羌的女子服饰,她的穿着格外暴露。 白裙分上衣与下裙,但袖子和裙摆都甚短,外头搭着一条月华披纱,胳膊、细腰、小腿的位置都隐约可见。 可以说一下来就夺去了所有人的视线。 元昭微微挑眉,看了一眼霍衍的方向。 知知可是说过,这圣女对霍衍一见钟情。 两人视线正好相撞,霍衍冲她挑了挑眉。 …… 南越圣女走上前,向元昭微微福身,“昭和公主,南越叶欢久仰大名。” 元昭回礼,只见那圣女的一双桃花眼妩媚多情,被这双眸子盯着没一会儿就难以招架。 俗话说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她没忘记这南越圣女可驭百蛊的传言。 不过,叶欢行完礼,元昭注意到她身边跟着一个小女孩。 那小女孩六七岁大,也一袭白裙。 注意到元昭的眼神,叶欢介绍道,“这是跟在本圣女身边的圣童。” 元昭提前了解过,南越国有圣女,也有圣童。 圣女在南越有着非常尊贵的身份,受到全国朝拜。而圣童一般是由圣女挑选,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圣女。 说着,叶欢又唤了那小童的名字,“娇娇,跟太子和公主行礼。” 娇娇? 元昭的心沉了沉,只见那小女孩向前一步,很是规矩向她见了礼,“南越叶娇见过两位殿下。” 原来叫叶娇,只是巧合吗? 元昭仔细打量了叶娇,她和魏娇娇年龄体型相似,但长得并不一样,声音也不同。 许是她多想了。 …… 元恒抱着元知知,带着元宣、元南安、元祁玉在园林里四处闲逛,后面还跟着小白。 元恒对这熟,一大五小专挑人少清静的地方。 元宣几个这也才发现,这个三皇舅实际上也是个不学无术的料。 他玩起来,比他们几个还要疯一些。 上山爬树摘果子捣鸟窝,什么都干。 这会儿,他找了一棵半山腰上一棵大树,从那正好可以俯瞰整个皇家园林的风景。 元恒把元知知挂在胸前,带着她一下就爬了上去。 他抱臂站在粗壮的枝丫上,冲下面的几个小家伙招手,“你们上来!” 元南安身手矫健,第一个跃跃欲试。 不过她今天穿了尚衣局新做的裙子,裙摆很长,有些不方便。 但这没难倒她,她低头把自己的裙摆系成一团,一下就上去了。 元祁玉和小白一人一虎各占一边,手脚并用抱着树往上一点点爬。 只有元宣留在原地,仰头看着他们。 元南安坐在树枝上,笑着朝下喊,“表哥,你不上来吗?” 元宣盯着那树和那树所处的位置,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他虽然没爬过树,但也不是不会爬……只是…… “你不会恐高吧?”元恒靠在树干上,如履平地般,勾起一抹坏笑。 “才不是!”元宣急忙反驳,“我……我只是觉得这有点儿危险……” 元南安看了一眼四周,这棵树长在崖边,往下看的确有点危险。 但她试过了,这树起码有百年了,完全承担的了他们几人的重量,故而她冲下面喊,“表哥!你别怕!没事的!” 元祁玉还在抱着树扑哧扑哧往上爬,听到这话不忘回头朝元宣笑,“宣宣哥哥,你别害怕呀~” 他说完,小白“嗖”地一下就上树了。 元祁玉是好心提醒罢了,但他那张圆圆的白净小脸说出这样的话,只让比他大七岁的元宣无地自容。 “我……我才不怕!”他梗着脖子喊,“我是……我是觉得有损我皇孙的体面罢了……” 听到这话,树上的元恒笑得弯腰,“还皇孙的体面……元宣!你丢不丢人?!” “下去本王就告诉皇姐和你父王,说堂堂皇孙殿下是个树都不敢爬的胆小鬼!” 元恒这么一笑,元宣的脸涨得通红。 元知知被元恒背在胸前看戏。 【宣宣哥哥!不丢人!】 【站在树下看风景也是一样的!】 元宣狠了狠心,想要尝试着上树。可他在靠近那棵树时,一望到下面的崖底,腿就忍不住打颤。 他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这时,自己身边轻飘飘落下来一个人。 他睁开眼,是元南安下来了。 她明眸似水,随后嫣然一笑,靠近他,笑吟吟道,“表哥,我带你上去。” “怎么……怎么上去?”元宣没料到元南安会下来,一下子又羞又愤,向来能说会道的嘴都结巴起来。 元南安看了一眼树上,眼底亮晶晶的,如一弯弦月。 接着,元宣听到她说,“我抱你上去!” “啊?” “啊!”元宣还没反应过来,元南安一手揽住他的腰,竟然轻而易举地就把他抱了起来。 元宣下意识伸手找支点,自己的手攀在了元南安脖子上。 他惊呼一声,“南南!” 元南安没想到自己真的把元宣举起来了,她心底沾沾自喜,看来这些日子她没白练! 想到这,她更得意了,顾不得元宣什么反应,双手抱着他的腰三下两下就上了树。 树上的元恒和元知知,树腰的元祁玉,都看傻了眼。 【知知……的老天爷……知知的姐这么腻害?!】 元恒也惊了,他倒不是惊元南安厉害,毕竟他早就见识过皇姐这女儿的武学才能了。 他瞅着元宣快红成今日那些夫人姑娘的胭脂了,心下震撼。 他这大皇侄儿,是栽咯! 元南安带着元宣落在和元恒对面的树枝上,稳稳将他放下,两人一下子距离极近。 近到元南安能看清元宣脸上的绒毛,她自然也看见了元宣现在的脸、脖子以及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像熟透的苹果。 她眨着眼问,“表哥,你发烧了吗?” 元宣一把推开她,“南南!你……” 但他一推开元南安,就见到了树枝下的空无。 他又不自觉离元南安更近了些。 脸红得更厉害了,不过元南安以为他只是羞愤自己不能上树,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转而拉住他的手, “没事,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正好这时,元祁玉也爬了上来,指着一个方向喊道,“你们快看!好漂亮!” 几人望过去,只见西边的天空晚霞遍天。 起先是橘色镶着金边的云,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粉,和西苑的一片桃花林交相辉映。 元宣的脸逐渐恢复正常,可手心仍旧滚烫。 他站在元南安身后,手仍被她牢牢抓着。 她的眼睛里都是粉色的晚霞,却比漫山遍野的桃花更好看。 元宣低头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轻轻呼了一口气。 他的手用力,反过来牢牢抓住了她。 第172章 有备而来 当晚,待众人都到了,安置好后便先后前去园林中心的湖心岛上赴宴。 湖心岛由小船往来接送,湖面上放着一盏盏花灯,映照着岸上各色开花的树。 上了岛,四周都是鲜花围簇的小路,挂着灯,明亮又诗意。 沿着蜿蜒的小路往前,走到中间的海棠园,席面就摆在盛开的海棠树前。 现在已近五月,夜里也不觉得冷,风吹过反而觉得凉爽。 虽是男女分席,但之间只是隔着海棠花树,隔着树枝间的间隙也能隐约可见对面的情况。 元成自然是在男宾席的首位,元昭则坐在女宾的上首。 她到时,使团的人已经坐下了。 景阳旁边挨着元南安,乳娘抱着元知知,对面是南越圣女叶欢和圣童叶娇。 再往下坐着的就是谢家夫人和谢挽清。 景阳悄然打量了一番谢挽清,只见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裙摆上用金线绣着芍药花的花纹。 她坐在那,用着贵女最标准的仪态和周围人寒暄。 景阳又隔着海棠花树望向对面的席位,也瞥见一抹月白色的身影。 高朋满座中,这两个身影似乎格外地和谐。 …… 元昭坐下后,宣布开席。 但今日来席的人并不都是为了来吃,多半是借着用膳的时机互相往来一番。 席上安排了歌舞,元昭也借着机会在观察下方的众人。 北羌的王姬和一边的元南安说说笑笑的,似乎很是谈得来。 元南安在同景阳说明日会有赛马和射箭的比赛,景阳先前的一点不愉快顿时一扫而空,一心期待着在明日的比赛上大展身手。 另一边的南越圣女,哪怕用膳也没有将面纱摘下来。 她微微掀起面纱,朱唇皓齿,小口小口地将食物送进口。 她身边的叶娇,则是全程低着头,在一旁服侍她用膳。 似乎有些手忙脚乱,但叶欢只要看她一眼,她就有些畏惧般放轻手里的动作。 元昭又看了一眼知知,只见她被乳娘抱着,正对着满桌的席面流口水。 知知对这个叶娇没有反应,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和魏娇娇没有关系? 再往下看,元昭注意到了谢夫人和谢姑娘。 谢夫人举手投足之间十分有贵妇仪态,坐在她身边的谢挽清更甚。 元昭还是第一次见到谢家姑娘谢挽清,她正在与身边的其他姑娘说笑什么,笑得十分温婉大方,的确是个大家闺秀。 元昭也听说过,这位谢姑娘闺名显赫,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尤其擅长抚琴,琴音在整个京城都是一绝。 自小也多得名师教导,诗书学问也极好,想来和慕声也是谈得来的。 名声也不错,谢家规矩森严,谢挽清在外进退得当,不给谢家丢脸。 的确是这京城顶好的姑娘了。 不愧是京城大世家。 元昭想了想,侧身同一旁的甘棠吩咐了一句,“明日请谢夫人过来一叙。” 谢家都把订亲的风声放出去了,她总不能一直晾着不管。 添了一轮酒后,叶欢吃得差不多了,她坐在那,看向元昭,开口问道, “公主殿下,叶欢在南越曾多次听闻贵国的一位霍大将军,骁勇善战英勇无比,不知今日可否有幸一见?” 元昭握着杯子的手一顿,正在欢快吃东西的元知知和元南安都停下动作,望向那南越圣女。 【喔唷!不得了啦!】 【这么直接!看来这圣女有备而来!】 【不会霍爹不在,圣女还要硬塞吧!】 【不能呀!召唤三哥!守护最好的霍爹!圣女退!退!退!】 元昭的手微微摩挲着酒杯,只是盈盈一笑,“真是不巧,霍大将军一个多月前就回西北驻守了,恐怕不能来见圣女了。” “是吗?那太可惜了……”叶欢脸上带着面纱,却也能看清她的失望。 说罢,她又一笑,“听说霍大将军一直未曾娶亲,正好大成和南越联姻,本圣女看霍大将军就是个极好的人选。” 元昭没有说话,但甘棠注意到殿下握着杯子的手缓缓收紧。 她向着对面站着的碧云示意了一个眼神,碧云的身子稍稍移动。 这样正好挡住了圣女看向入口处的视线,同时站在门口的某位“侍卫”将对话都听了进去,更是将上首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垂眸轻笑。 元昭没有说话,但景阳却开了口, 她看向叶欢,扬声道,“圣女和霍大将军年岁不匹配吧!” 下面也有夫人附和,“是啊,圣女正当妙龄,霍大将军已经年逾三十,和圣女年岁不大匹配。” 说起霍衍,在座的夫人无一不知,其中不少夫人未嫁时也曾芳心暗许过,那可是京城多少女眷从前心仪过的人物。 他年少时,就和元成名动京城。 少年将军,意气风发,是多少闺阁女儿一见便红脸的人物。 但那时不少人也知道,霍衍不仅和元成交好,还和公主青梅竹马,许多人都以为霍衍会成为驸马。 元昭成婚后,多多少少也有人猜测,陛下或许是因为霍家太过势大才不赐婚。 那时也有不少人想与霍衍结亲,但都被他要替父叔守孝三年推拒了。 守孝结束,他更是自请守边十年。 就这样,霍衍一直未成亲,和他同年龄段的闺阁女儿也基本都嫁做人妇。 但这么多年来,霍衍也一直是众位夫人闲暇时议论的热门话题。 不过自己没得到的,眼下谁都没得到,夫人们也乐见其成。 可今日叶欢一来,就点名道姓想要嫁给霍衍。 霍衍的“夫人后援团”一时蠢蠢欲动。 这怎么能行?霍大将军可是大成的大将军,怎么能娶一个南边边国的什么圣女? 尤其是这圣女,年轻貌美,那隐约可见的纤细腰肢今日早已吸引了不少男客的视线。 夫人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纷纷出言, “是啊,圣女年纪轻轻,该找个年纪相当的才好。” “霍大将军常年戍关,圣女嫁过去怕是吃不得西北风沙的苦。” “就是就是,况且我们霍将军向来都是冷冰冰一张脸,对谁都没什么好脸色,圣女怕是吃不消。” “说起来,霍大将军和公主青梅竹马的,也就对公主殿下脸色好些,对我们其他人呀……” 不知谁提了这么一嘴,一下许多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元昭身上。 说起来,公主眼下也休了夫,会不会和霍衍……? 元昭笑了笑,举着杯道,“霍大将军是我大成的功臣,他娶谁或者不娶谁,自然得看他自己的意愿。” 下头的叶欢闻言嗤笑一声,也盈盈举着杯和元昭对碰, “公主说得没错,本圣女未嫁,霍将军未娶,年纪算什么问题?” “本圣女也算是冰清玉洁,容貌绝色。霍大将军总不能放弃本圣女,反而去选半老徐娘吧?” 她眉眼微弯,身段妖娆,笑得极为妩媚,看向元昭,一字一字问, “公主,您说是吧?” 第173章 自以为是 叶欢此话一出,场面安静了一瞬。 前头才说霍大将军和公主青梅竹马,转眼这圣女就骂“半老徐娘”。 这不妥妥指桑骂槐吗? 【挑衅!这是挑衅!】 元知知气得小手一拍!拍得面前的矮桌“砰砰”作响。 抱着她的乳娘一时差点没抱住,这小小姐,怎么力气这么大? 【什么冰清玉洁!容貌绝色!呸呸!】 【还半老徐凉,骂谁嘞!】 元南安见知知激动地不行,从乳娘怀里接过她,一边顺着她的气一边打转望着娘亲和那圣女。 叶欢如此言论,一时之间其他夫人都不敢再说话,怕惹得元昭不快。 这时,传来一声讥笑。 叶欢原本得意的脸色微微凝固,朝对面看去。 只见景阳一边吃着桌上的菜一边幽幽道,“有的人真是够自以为是的……” “王姬,这话怎么说?”有人帮腔问。 景阳细嚼慢咽将嘴里的菜咽了下去,拿着帕子擦了擦嘴,“我是说……” “圣女在南越自己夸自己冰清玉洁、容貌绝色也就算了。来了这大成,当着三国人的面,就别丢人现眼了。” 叶欢眉头微皱,“景阳,你什么意思?” 景阳摊摊手,很是无意道,“今日在场的殿下,还有这么多夫人姑娘,哪个不是天仙一般?” 其他夫人姑娘抿着唇笑,连连点头。 “要说圣女美吗?”景阳继续道,“自然也是美的。” “不过……”她话锋一转,“本王姬自诩容貌也不差,却万万做不到当着这么多美人的面洋洋得意。” 叶欢的脸色已经不大好了。 但景阳话还没说完,“我北羌女子也多出美人,要说容貌比得过圣女的不少,身段比圣女更妖娆的也有许多,圣女这般自夸实在有些井底之蛙,让人取笑了。” 叶欢的脸涨得通红,“景阳!你竟敢对本圣女出言不逊!” 景阳耸耸肩,丝毫不怕,她直言不讳,“说实话,霍大将军骁勇善战,圣女以为我们北羌没打过霍大将军的主意吗?” “送去的美人一堆一堆,圣女在那些美人里面恐怕都排不上中筹。” “那些美人都被霍将军扔了出来,本王姬看圣女就别在这摆出这样的自信来,觉得霍大将军非您不娶了!” 叶欢“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景阳!你……” 景阳坐在那动都不动一下,论武力,她可一点也不怕这什么圣女。 “圣女,今日宴席,还是不要生事得好。”元昭也站了起来。 叶欢睨了元昭一眼,又坐下了,不再提此事。 周围的夫人们见状,纷纷找些别的话题缓解气氛。 元南安悄悄在桌下拉了拉景阳的手。 “景阳姐姐,你厉害呀!” 景阳挑眉看了眼对面的叶欢,她就看不惯叶欢这嚣张造作的样子。 元知知在元南安怀里,也仰着脸冲景阳笑。 景阳摸摸她红扑扑的小脸蛋,实在觉得可爱,很快就把先前的事抛之脑后。 斜对面的谢挽清的视线也在景阳身上。 她想起来,那日在醉仙居遇到元慕声时,这位北羌王姬就站在元大公子身边。 眼下她注意到这王姬和元大公子的两位小妹关系都十分亲密。 她望着开怀大笑的景阳,有些发愣。 一旁的谢夫人给她倒了杯果酒,借机同她道,“一会儿席散了,你找机会和公主说说话。” “公主若没空,她身边的二姑娘也行。” 谢挽清没有回答,谢夫人看了她一眼,再次问,“听到了吗?” 谢挽清点头,“知道了。” 心下烦闷,她放下果酒,留下一句,“母亲,女儿去更衣。” …… 谢挽清一人离开了席面,走到一处小径,她吩咐侍女先回去,只说自己一个人走走。 沿着小路往前,路边点着灯,开满了缠绕的各色月季。 她走到一处安静无人的位置,盯着那些被缠在藤架上的花骨朵。 有些已经盛开了,有些还含苞待放。 她伸手,看似想要去摘下一朵花,但手却放在了下方的藤蔓上。 “要是可以选的话……”她喃喃道,“你们会选择开在这吗?” 月季不语。 身后却是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嗓音,“开在这不好吗?不也一样美吗?” 谢挽清稍回头,只见一男子立于花架下。 他眉眼英气端正,一张脸棱角分明,眸子明亮有神。 谢挽清对他有些印象,是那日在醉仙居和元慕声一起的人,北羌的人? 正思索间,她的手一个不注意被月季藤上的刺划破。 “嘶……”她低下头,只见自己的左手中指被划破出了血。 她蹙了蹙眉,顾不上赫连宇,找自己随身的帕子。 这是她抚琴时最重要的手,可不能出了差错。 可本应该在腰间的手帕不知落在了何处,她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喏……”眼前递过来一方白色帕子。 谢挽清抬眼,只见赫连宇唇角含笑,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她。 她接过,轻声道了一声“谢谢。” 止住血后,赫连宇又在袖中掏出什么来。 “姑娘把手伸出来。” 谢挽清也不知怎的,竟然照做把受伤的那根手指伸了出去。 赫连宇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瓶,一点点地,专注地将她的伤口敷上了药。 “这是我平日常用的药粉,寻常伤口,敷上去后不出两日便好了。” 谢挽清定定看着少年给自己上药的模样,一时之间出了神。 第174章 用行动证明 上完药,赫连宇还用帕子替她的伤口打了个结。 其实只是一个很小的伤口。 赫连宇看着那结像是很满意,言笑晏晏道,“姑娘,包上伤口免得沾水。” 做完这些,他退后一步,这才想起自我介绍,“在下北羌赫连宇。” 谢挽清福了福身,“谢挽清。” 赫连宇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姑娘就是慕声兄的未婚妻对吗?” 谢挽清苦笑一声,摇摇头,“婚事并未定下,也没有下聘,还算不得数……” 许是见她情绪不佳,赫连宇扬扬眉,他伸出手来,从谢挽清背后的花架上摘下一朵月季来。 鬼使神差地,他将那朵粉色月季插在了谢挽清发髻上。 他挽起袖子,动作很轻很慢,两人之间一直保持着距离。 谢挽清一瞬间连呼吸都放轻了。 “谢姑娘先前问,如果可以选,这些花会开在哪里……”赫连宇给她戴上花,退后一步,语气清润,“在下倒觉得,美人配花,花才算得其所。” 若是寻常人这么做,谢挽清定然会觉得对方是个风流登徒子。 可她抬眼看向离自己一步之遥的赫连宇,他澄澈的目光里尽是坦荡。 她莞尔一笑,“多谢赫连公子。” 赫连宇见她真心笑了,便摆摆手,“姑娘早些回席,在下先走一步。”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谢挽清抬手摸了摸自己发髻上的那朵花,将花取下来。 是朵开得极好的粉色月季。 她将花捧在手心,反复端详了片刻,这才珍重放进袖口,回到席上。 …… 被景阳噎回去后,宴席的后半场叶欢没再挑事。 快至午夜,宴席也该散了,元昭站起来,“诸位好生歇息,明日还为大家准备了各项活动,本宫对大家的表现拭目以待。” 其他人也纷纷站起,准备一一离开。 散席时有些混乱,景阳本是要去寻北羌其他人的,路上却不知被谁一撞险些跌倒。 好在她身边的元南安扶住了她。 “景阳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景阳摇摇头,抬头就见叶欢一行人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 她检查了一下身上,没什么问题,拉着元南安离开。 叶欢还站在原地盯着她们的背影。 这时,正伏在乳娘肩上昏昏欲睡的元知知蓦然睁开了眼,她看向叶欢身边的叶娇。 【小白~小白】她在心里悄悄呼唤。 小白摇着尾巴跟在后面打转,众人都只以为这是公主府养的小宠物罢了。 忽地,它在景阳身后一个跳跃,像是捉蚊子般捉了什么东西。 它用虎掌摁住那东西,眼巴巴地望着元知知。 【不吃?那就拍死好了。】 小白“啪”地一下,一虎掌把那东西拍死了。 除了它和元知知,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元昭回到东苑休息时,整个人已经累得快散架了。 甘棠替她卸下钗环,“殿下今日忙了一天,去泡个澡再睡吧。” 元昭捏捏自己的肩,她很久没操办过这样大的宴会了,今日几乎脚不沾地,着实有些累。 “孩子们都睡下了吗?”她问道。 进门的碧云正好回答,“都睡下了,今日晋王殿下带着公子姑娘玩得很开心。” “不过三公子睡前还嘀咕着想见将军。”碧云笑着,走向元昭身后,给甘棠帮忙。 头上的头冠卸下,顿时轻松不少,元昭揉了揉脖子问,“他呢?” 甘棠第一时间意会,“去太子殿下那边了。” 元昭点点头,没再说其他。 半晌,倒是甘棠忍不住问,“殿下,恕奴婢多嘴,您和将军……” 那日将军在公主房里,可见二人关系已经很是亲密了。 “殿下,若您想的话,去求一求陛下,想必不会有问题。如今又来了个南越圣女,可见还是有不少人盯着将军呢……” 甘棠自小跟着元昭,对两人之间的事了如指掌。 先前魏少卿是遇人不淑,从一开始就在骗殿下。 但霍衍这么多年来,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他对公主的感情。 而殿下的心思,甘棠自认为还是能揣测一二的。 毕竟当年,公主可是为了霍将军…… 元昭手撑着头,隔着铜镜看自己的脸。 镜中的人哪怕未施粉黛,也依旧明艳方物。 她微微怔神半晌,没有回答甘棠的话,只站起来道, “去沐浴吧。” 热水浸润着雪白的肌肤,元昭的头靠在木桶边,想着今日叶欢提到霍衍时的神情。 又想到甘棠的话。 想着想着,她闭上眼,靠在浴桶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从水里抱起来,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你怎么回来了?”她低头,看到自己身上都被包裹着,实在是有些累,故而没有挣扎。 霍衍抱着她把她送去了内室,他沉稳地迈着步子,“现在我是你的侍卫,不来你这去哪?” 元昭被他放在床上,她一个翻身,扯过被褥盖上。 她还闭着眼,有些懒懒地笑了笑,“那圣女不是一心想见你吗?” 面前突然喷洒下来一阵呼吸,元昭睁眼,就见霍衍贴着自己的脸直勾勾盯着自己。 她想把被褥扯上来,挡住他的眼神,却扯不动。 霍衍微微低头,在她的唇瓣轻啄,一上一下的撩拨人的心弦。 “我可不想见她。”他嗓音低哑,“只想见你。” “别……”元昭的耳垂灼热,推了推他,“还有那么多北羌美人……” 霍衍从胸腔闷出一声笑,与她鼻尖轻抵,隔着被褥将她整个人环在怀里, “有人今晚的醋意很重啊……” 元昭微微偏头,难得露出些恼意,“她骂我……” 霍衍知道她在意的是什么,转过她的脸,让她与他直视。 “今日我与你皇兄说,待此间事了,我去向陛下求赐婚。” 元昭的长睫轻颤,到底泄露了内心真实的慌张。 “你……” 她出口的话没说完,他在她唇间落下一个吻止住了她的话。 “我不介意。”他道,“从我知事起,我就没想过要娶别人。” 短短的一句话,在元昭心里掀起了海浪。 她的眼泪顷刻落下来,霍衍伸手,用指腹轻轻擦掉那些眼泪,“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我爱你,也爱他们。” 第175章 泡的是冷水 南苑。 叶欢回到住所,就将桌上的瓷器一扫而空,恶狠狠道, “景阳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本圣女顶嘴!” 周围侍奉的人大气不敢喘,只等叶欢自己气消些。 她又看向身边站着的叶娇,方才还盛怒的脸一下子转成笑脸,朝她勾勾手指, “小娇儿,怎么样?今日她们都没认出来你……” 叶娇上前,跪在她面前,“是,她们都没认出来,圣女果然厉害。” 叶欢勾起她的下巴,伸出舌尖微微舔了舔唇,像条毒蛇。 “本圣女说了,只要你跟着本圣女,本圣女就能让你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但是……你可要好好帮本圣女才行……要让本圣女得到这世间最好的阳气。” 她的手拂在叶娇的脖子上,叶娇忍不住浑身颤抖。 “是……娇娇谨听圣女吩咐。”叶娇闭了闭眼,就感觉到脖颈处传来尖锐的刺痛。 她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正在被吮吸出去,但她不敢叫,也不敢睁眼。 只能一双手紧紧攥成拳。 她脑海里浮现出今日看到的那些人。 元昭、元南安……都是你们把我害成这样的! …… 次日一早,元祁玉一大早醒来,脸都顾不上洗就往元昭的屋子跑。 他顶着个鸡窝头想冲进去,被甘棠拦住,“三公子,您得等等……” 她知道霍将军在里面,这要是三公子突然进去,坏了事怎么办? 元祁玉稍稍撇了撇嘴,他最近发现了,只要每天清晨来娘亲房间,就可以见到爹爹! 他哀求般的眼光仰头望着甘棠,甘棠一脸为难,“三公子……这也是为了……” “甘棠,进来吧。”好在元昭的嗓音传来,元祁玉没待甘棠的话说完,一阵风般冲了进去。 进屋,只见到娘亲坐在镜子前。 他左右旋转着小脑袋,想要找人。 元昭见他这般猴急的模样,不由失笑,朝里示意了一下,“在里头。” 元祁玉又“嗖”地一下冲了进去。 甘棠紧跟在后进来,开始给元昭梳洗。 见元昭气色不错,甘棠不由笑着问,“殿下昨夜睡得可好?” 元昭点头,她睡得挺好。 但有人就不一定了…… 元祁玉进了沐浴的房间,喊了一声“爹爹”! 霍衍正在浴桶里泡着,闻声转头,应了一声。 元祁玉见着自家爹爹精壮的上半身,不由得“哇”了一声,走到木桶旁边,摸了摸他的肩部。 “爹爹身上都是硬硬的!”他很是好奇。 霍衍挑挑眉,见元祁玉都没有洗漱的模样,问他,“要进来一起泡吗?” 元祁玉连连点头,飞快把自己脱了个光溜溜。 这可是和爹爹一起泡澡的好机会,怎么能错过呢? 木桶太高,霍衍一只手将元祁玉抱起来,随即一大一小没进水里。 “啊啊啊啊啊!” 元昭在外,听到元祁玉的尖叫声。 她微扬眉,站起来走到门口,就听见元祁玉哭唧唧喊,“爹爹!你泡的是冷水!!” 霍衍闷声发笑,“你跟爹爹一起泡,就能和爹爹一样强壮了。” 外头的元昭莞尔一笑,没再管他们。 …… 春宴第二日,会举办各种比赛,还设有不少彩头,是大家表现自己的最好机会。 这种场合,多是年轻人参加。 元昭只负责和女眷夫人们坐在一块,看看孩子们的表现,聊天话家常罢了。 元南安跃跃欲试,早就想去那赛马场和射箭场上比上一比。 但环顾京城,其他家的姑娘都是作诗的作诗,画画的画画,弹琴的弹琴,没有谁是去赛马和射箭的。 元昭见她眼里冒着光又有所顾忌,便同景阳道,“一直听闻北羌儿女都擅骑射,不知王姬可否和小女比试一番?” 景阳纤眉一挑,站了起来,“二姑娘年纪小,但本王姬可不会手下留情。” 元南安也站了起来,一时之间气势十足,“那是自然!我也会竭尽全力的!” 公主家的姑娘要和北羌王姬比试,一下子就传遍了。 元成本和景康山在一起,闻言,景康山觉得有趣,也想去看。 甚至景康山押下了一块极好的玉作为彩头。 没一会儿,赛马场边就围满了人。 元宣给元南安牵着马,不时嘱咐她, “南南,你千万慢点儿,可别受伤了。” “那王姬比你年纪大,练的时间也比你长,你就算输了也不要紧。” 元南安一个漂亮的动作上了马,冲元宣扬声道,“表哥!我都还没上场,你就觉得我会输?” 元宣看着一身红色骑装的元南安,摇头,“不是……你当然能赢!” 马上的人冲他扬眉一笑,“表哥,我看那玉成色极好,我给你把那块玉赢回来,给你做玉佩!” 说完,她策着马,去到了赛场。 赛场上除了元南安和景阳,赫连宇也来凑热闹。 还有一些其他的贵族子弟,也纷纷想要一试。 元南安这还是头一次在京城这么多人面前露脸,她一身红衣,小小年纪就能熟练驾马。 一时之间,有些年纪相仿的世家子弟纷纷围到她身边,一口一个“妹妹”地叫着。 元宣见状,也连忙挑了匹马,拍了拍马屁股就到了元南安身边。 他黑着脸,其他人到底顾忌他的身份,纷纷退开一些,“皇孙殿下。” 景阳挥了挥马鞭,指着围在一起的人喊,“还比不比?不比的下去!” 最后赛场上留下来八人,北羌和大成这边各四个,南越没有参赛。 这个局面,一下子像是变成了北羌和大成的较量。 景康山“哈哈”笑着,“皇孙殿下年纪尚小,我们就算是赢了也胜之不武啊!” 他压根没有把元南安放在心上,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只怕弓都拉不开。 在其他人眼里看来也一样,这不是毫无悬念吗? 元成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倒是旁边的元恒背靠着座椅,懒懒散散开口,“那要是我们赢了呢?” 第176章 三箭齐发 景康山眉微微一挑,看了眼这位晋王殿下。 来之前听说大成的朝堂上,太子和晋王分庭抗礼。 从北羌使团进京来,这位晋王就跟消失了一样,今日在这怎么说起话来了? 那上场的,又不是他的亲儿子……那是太子的嫡子。 景康山也不是服软的性子,他回怼过去,“马背上的事,我北羌儿女从未输过。” “切……”元恒一声讥笑,还顺带翻了个白眼。 景康山有些恼火。 元慕声坐在一边含笑不语。 元成见元恒这模样,就知道他又要管不住那张嘴,正准备提醒他注意分寸。 元昭和叶欢正好从外面进来,“本宫和圣女也来凑个热闹。” 元恒一见元昭进来,立马闭了嘴。 先前那副不可一世的嘴脸迅速切换,笑吟吟地站起身让了座,“皇姐,你坐这里!” 他的动作比元慕声还快,元慕声挑眉,见娘亲走向了三皇舅的位置,便自己又坐下了。 景康山有些错愕,这晋王怎么还两幅面孔? 元昭坐到元恒的位置上,转头将元知知接过来抱在自己怀里。 元恒环视一圈,问道,“小三儿呢?” 元昭睨他一眼,他就支支吾吾地,“我是说,小玉呢?” 元昭眼神示意场外的一个位置。 元恒瞥见元祁玉正在一个没人的角落,撅起个大腚和那只小白虎玩泥巴。 他不喜欢这种场合,元昭也不勉强他过来。 有小白还有扶山和他一起,元昭也放心。 元恒又瞅了瞅跟着她的侍卫,和他目光相对。 他一把把人推开,凑到元昭身边有些不满意地问,“皇姐,他怎么回来了?” 元昭转眼看他,意识到他说的是谁,有些惊讶。 霍衍跟着她这几日,连元南安元宣都没发现他的身份,元恒竟然一眼看出来了。 她轻“咳”一声,“最近有些不太平。” 又怕元恒转头去告诉了淑贵妃坏了大事,她思索一下想和他强调事情的严重性,“……有人想暗杀我,大概率是使团的人……” 这话同时告诉他针对的不是淑贵妃。 元恒的脸色一下凝固住,不自觉咽了咽喉。 元昭见他这般神态,以为吓到他了,拍了拍他,“现在没事了,看比赛吧。” 坐在对面的赫连时,目光似有若无落在元昭身上。 那头的景康山也同元昭问话,“不知公主爱女练习骑马射箭多久了?” 元昭带笑回答,“不到半年。” “哈哈哈哈!”景康山忽然大笑,又道,“小孩子家家的比赛,就看个热闹吧!” 很显然,他是瞧不上元宣和元南安的。 骑马射箭,北羌都是强项。 更何况景阳和赫连宇都是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怎么可能输? 但实际上,元成、元恒、元昭、元慕声还有霍衍的视线都集中在赛马场上那个小小的红衣身上。 他们对元南安的期待甚至超过元宣。 也有些骄矜的夫人小姐对上了马场的元南安嗤之以鼻。 “皇孙殿下也就罢了,这小姑娘,不好好做女红,学些女儿家的活计,在那马场上跑什么?” “也就北羌那边的野蛮人才做的事,她是公主的女儿,这不是丢我们大成的脸吗?”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公主家的二姑娘看着比皇孙殿下都要高,跟我们家十三四岁的姑娘差不多高了。” “我听说了,这元二姑娘可是每日和皇孙殿下一同读书练武,说不定她还真厉害呢?” “啧……你们没看到昨日宴会上她的礼仪规矩吗?到底还是从扬州那种小地方来的,上不了台面。” “就是命好,生在了皇家,可以享受和皇孙一样的待遇。” “就会逞能,要是输了多丢人!” “好好当个贵女不好吗?” …… 马场很大,赛马场外的流言蜚语元南安一概没听到。 赛马场尾端,竖着一排靶子。 每个人手里的箭矢带着不同颜色的标记,规则便是在赛马途中射箭,要在抵达终点前将十支箭都射完,看谁能最快到达终点以及射中靶心命中最多。 一声锣响,此起彼伏的“驾”,一时之间分不清谁是第一个策马出去的。 不过一个呼吸间,就听见一道破风声,第一支箭已经射出去了。 是景阳的箭。 目前景阳稍微领先,和赫连宇不相上下。 赫连宇紧跟着射出了第二支箭。 两人御马娴熟,在马背上射箭的姿势一气呵成,顿时引得众人哗然。 场外,谢挽清陪着谢夫人,也在一边看着。 她的目光看着马背上的某个身影,不自觉留意得多了些。 景康山见状,拍掌大笑,连道三声:“好!”“好!”“好!” 元成不紧不慢喝了口茶。 这时,元宣直追而上,超过了赫连宇,同时射出了自己的第一支箭。 行到三分之一,景阳三箭齐发,直直射了出去。 “精彩!” “不愧是我儿!” 景康山看着意气风发的景阳,十分自豪。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射箭。 快到一半时,只有元南安的箭一箭未出。 “怎么回事?她怎么还不射箭?” “其他人基本都已经射出五箭了,她再不射就来不及了。” “可能骑马已经很难了吧,她本来就年纪小,估计力气也小,现在只能勉强跟上其他几个。” “已经很厉害了,我上去估计赛马都赛不过。” 就在一众人猜测时,元南安终于拉开了自己的弓。 有人注意到不同, “她上来就先同时射两箭?” “不行吧……一上来就逞……” 此人话还未完,箭矢呼啸而过,两箭齐发,奔向终点。 同时元南安的马未停,她并没有如其他人一样射完箭立即驱马,而是再次摸出箭搭上弓。 “三支箭!” “她能行?” 现在,还只有景阳三箭齐发。 元南安的马已经赶上了元宣,元宣注意到身边人的动作,他也掏出了自己的箭。 “看!皇孙殿下也准备三箭齐发!” 元南安察觉到元宣的动作,转头冲他明媚一笑,箭已经搭好等了他一瞬。 两人相视一笑,手中动作一致,六根箭破风而出。 甚至前头的景阳回头,忍不住赞了一句, “漂亮!” 赫连宇见状,也不落下风,三箭齐发。 还剩下三分之一的路程,景阳的箭已经见底,她的马也最快。 她估摸着,自己是不会输的。 第177章 万分努力 元南安还剩下五支箭,至少还要再射两次。 但她目前的表现已经让其他人很是惊讶了。 元成这才发了话,一脸与有荣焉, “宣儿自小练习射御,南南才练了不过半年,已经赶得上宣儿了,真不愧是孤的好外甥!” 赶得上元宣,更能赶得上北羌的两位。 就连观战的景康山也不由得讪讪一笑,看向元昭,“二姑娘才练了短短半年,就能如此成绩,真是难得啊……” 元昭笑了笑,“王爷过奖……” 倒是一旁的元恒轻“哼”了一声,幽幽道,“我们南南年纪最小,还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这要是一会儿赢了,这得多让有些人丢人呀……” 他是有些阴阳怪气的,让景康山有些下不来台。 元成抿唇一笑,转移话题,“三弟,说起来你的箭术向来是最好的,改天也和景王爷比试比试。” 景康山“哈哈”一笑,不接话。 元恒脸上很是骄傲。 他的箭术比这大叔可好多了,也不看看南南和元宣那小子的箭术是在谁的指导下突飞猛进的。 这时,场外一阵惊呼,众人的视线继续回到比赛上。 只见元南安双腿夹马,她手里拿着剩下所有的五支箭。 一口气全搭在了弓上。 五箭齐发! 五箭出去,景阳和赫连宇骑马的动作都放慢了一个瞬间。 五箭齐发,这小姑娘这么勇? 在他们北羌,能五箭齐发的也多半是射箭技术极好的人。 现在还是边骑马边射箭的情况,这如何能保证命中? 但元南安丝毫不惧,一旁的元宣也只是一笑,他将手里的箭迅速射完。 趁着景阳和赫连宇分神的空隙,两人策马直追,很快赶上了赫连宇。 赫连宇心下一慌,手里还剩一支箭没射出去。 两人就已经超过了他。 景阳反应过来,迅速向着终点而去。 场上到了最后焦灼的时刻,场下的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嘭!”又是一声锣响。 比赛结束。 场外的元成在看到结果后站了起来,“啪啪啪”拍手叫好。 “看来还是王姬赢了。” 景康山也站了起来,在看到景阳赢了之后,他并没有多高兴。 景阳虽然是第一个冲过终点的,可元南安只比她慢了半个马身。 再长一点恐怕就要被反超了。 元慕声看着自己的妹妹表现如此之好,脸上都是自豪。 元昭和身后的霍衍对视一眼,由衷一笑。 元知知拍手叫好。 【鹅姐姐!鹅姐姐!腻害腻害!】 她一激动,心声都乱了。 元恒背着手站起来,“还要再看看射箭的靶环数呢。” 景阳在终点累得忍不住喘气,她看向一边的元南安,忍不住冲她扬眉, “小安安,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这么厉害!” 她在北羌从来没输过比赛,今日却是被一个比她小五六岁的元南安逼到如此紧迫。 “景阳姐姐,你也厉害,我费了好大劲才追上你!”元南安脸上带着笑,她利落翻身下了马,走向自己的靶子。 赛马场外对这个结果也是一阵喧哗。 “元二姑娘这么厉害?” “巾帼不让须眉啊!元二姑娘小小年纪,竟然能有如此成绩!” “她能两箭、三箭、五箭齐发,这个臂力就不逊于男子了!” “马是跑得快,但靶子指不定没中几箭。” “裁判已经开始报靶数了,听听看!” 众人屏息听着,生怕错过。 “首道,十箭八十八环。” “二道,十箭九十环。” …… 赫连宇、景阳、元南安和元宣分别在最后四道。 “五道,十箭九十八环。” 这是赫连宇的,目前的最高分。 但他只是微微一笑,知道自己定然不是最好的。 “六道,十箭一百环!” 全场掌声雷动。 元宣和元南安纷纷向景阳道喜,“恭喜王姬!” 但景阳只是挑挑眉,继续往下听,下一个就是元南安的。 “七道,十箭九十九环!” 场面安静了一瞬。 没人想到,元南安竟然能够拿到这么高的分数。 甚至有人问,“七道,是元二姑娘的?” 这个分数,让景康山很是错愕,就连一直平静隐于人后的赫连时,都忍不住看向场上。 元昭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心中自豪、宽慰又心疼。 说起来这半年,元南安的努力一点也不逊于元慕声。 她每日十二个时辰,除了去听学三个时辰,剩下九个时辰里,只睡两个时辰,其余的时间几乎都在练武场上泡着。 起先元昭以为她要练武只是一时兴起。 可见到她每日湿透的衣裳、身上各处的淤青后便再也没有这样的想法了。 南南的确有武学天赋,可她也真的是万分努力。 景阳拍了拍元南安,“你再练几年,一定比我更厉害!” 她又瞥了一眼赫连宇,“你不行呀!竟然输给一个小姑娘。” 赫连宇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最后元宣的得分是十箭九十八环,但他仍旧很高兴。 他看向元南安的眼神溢满笑意。 他是知道南南的实力的,定然比他厉害。 裁判将彩头的那块玉送上来,递给景阳。 但景阳拿着玉,毫不吝啬给了元南安。 “你比我更配得上这份奖励!” 元南安笑了笑,接过玉佩,道了一声谢。 场下掌声不断,几人再度上马,准备将马骑回去。 而就在几人说说笑笑行至一半时,元宣的马突然暴动起来。 那匹马一声嘶鸣,就像发疯了一般跑了起来。 离他最近的元南安见状,一把拉过元宣的手。 “表哥!跳到我马上!” 元宣借着元南安的力,努力使劲,可下方暴动的马冲得太快,根本跳不过来。 元南安见状,竟然直接跳到了元宣的马上。 她一把扯过他的手,将他拽了下去。 第178章 让他去吧 见状,场外的人一阵惊骇。 霍衍反应得最快,径直冲了出去。 第二个跟上去的是元恒。 元成元昭纷纷站起来,追了上去。 “南南!” 元宣被摔下马,正好倒在草地上,好在有及时赶来的元恒从背后接住他,才没让他摔得很惨。 可元南安却是被发疯的马带着向赛马场外冲去。 见元宣得救,元恒第一反应冲侍卫装扮的霍衍喊,“去救南南!” 此时元南安骑着的马已经直接冲出赛马场的围栏,前面就是正在和小白一起玩耍的元祁玉。 “小玉!闪开!”元南安努力控制着马,但那匹马根本不听使唤。 元祁玉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巨大动静,回头时马蹄就已经快到头顶。 身边的小白一个猛扑,顾不得暴露自己,用最大的力气将元祁玉推了出去。 马蹄没有踢到元祁玉,元南安见状松了口气。 可身下的马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它继续向着外面直直奔去。 后面追着的霍衍看着马冲去的方向,心里暗道不好。 那是狩猎场。 元昭心急如焚,指着后山的方向,“那边是狩猎场,可是有不少猛兽!” 元成立马吩咐道,“禁军暗卫!都去帮忙!拦下那匹马!” 元昭先把元知知交给元慕声,“声儿,看好妹妹!别让人钻空子!” 那匹马显然有问题,就是还不知道究竟是针对谁的。 但不是元宣就是元南安,都是对他们不利的人。 她说完就要下台,要去找受惊吓的元祁玉,不过衣袖被元知知拉住。 【娘亲娘亲,找小白,小白厉害的,不怕猛兽!】 元昭心里明白,顾不得体面,提上裙子就朝着元祁玉的方向飞奔而去。 元祁玉还惊魂未定地蹲在地上,抱着头,小白趴在他身上。 元宣和元恒更是双双倒在地上。 元宣感受到身后有人托住自己,回头看,竟然是三皇叔。 他匆忙站起来,身上不可避免受了些伤,一双腿一瘸一拐的。 他拉起元恒,“三皇叔,多谢。” 赶来的元成和元昭见状,元昭先去了元祁玉那,拉起他仔细观察了一番。 元成立马喊道,“太医!快传太医!” 元祁玉倒没受什么伤,伤得最重的还是元宣。 他的手臂、后背、和双腿都有大片擦伤和淤青。 但没等太医赶来,元宣瘸着腿,一定坚持要去狩猎场找元南安。 元昭也心中焦急,虽然霍衍跟去了,可现在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去!宣儿受伤了,等太医来上药!”她道。 “昭昭\/皇姐不可!”元成和元恒齐齐反对。 元恒看了元成一眼,示意元成先说。 “狩猎场里有不少飞禽猛兽,后山深处更是危险。先前每年狩猎之前都需要禁军专门清场、结伴而行,须得有武功之人去才行,你就算带着小白,也太危险。” 元恒频频点头,元成解释了一番,又看着几个孩子,同元昭道,“几个孩子必须有人看着,昭昭你留下看好他们,孤亲自去找南南。” 元昭虽然心急,但也知道元成说得有道理。 现下须得有人看着孩子们才好,万一动手的人还有后招可怎么办? 但元成说他去,元昭也不放心,“皇兄不可!你是储君,太危险不说。现在两个使团的人都在这,需要皇兄主持大局。” 身边陪同的大臣也拦着元成,“太子殿下不可!” “我去!”元恒站了出来,他瞥了一眼众人,“我会武功,这也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去找人!” 元成犹疑了一瞬。 要说元恒是很合适,可方才元宣出事,元恒和淑贵妃就是动手的优先怀疑对象。 但偏偏方才最先冲出来救人的就是元恒。 不过元昭看了眼元恒,点头道,“好,阿恒,皇姐拜托你,一定把南南找回来!” “我也要去!”元宣还是固执地要跟上去。 他抱起了小白,看向元昭和元成,眼神里都是执拗,“姑姑、父王,让我去找南南。” 元昭看到他已经破损的膝盖,本想拒绝,可元成发了话,“让他去吧。” 父子俩对视一眼,元成看见了元宣眼底的坚定。 他扬扬下巴,只是简单道,“南南是为了救你,该你去找。” “带上禁军,早去早回。” …… 霍衍进入后山深处,马的速度快,闹出来的动静声也大,起先一直都能跟上。 但越往里走,林子越密,因为马蹄的动静招出来不少其他动物。 大大小小的,往外飞往外跑。 霍衍好不容易进到深处,只听得更深的地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嘶鸣声。 正要进后山的元恒和元宣也听到了。 元宣顾不上身上伤口的疼痛,几乎是向里飞奔而去。 赛马场上,元昭元成正在吩咐人疏散其他人,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向后山的方向。 元昭死死拽着元成的手,心都沉了几分, “南南……” 霍衍迅速赶到声音传来的方向,他跟随着马蹄的印迹寻找着那匹马的踪迹。 可在走到马蹄印的终点时,他面色冷峻,心沉到了谷底。 随后赶来的元宣在后面喊着, “南南!” “南……” 他的声音在看到霍衍所在的地方时戛然而止。 少年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他猛地冲了过去,要不是霍衍拽住他,他一个猛劲也会直直扎下去。 前面是一处断崖。 马蹄印在这里消失了。 崖边还有方才坠落被带下的摇摇欲坠的碎石。 小白在崖边拱着鼻子嗅来嗅去,元宣意识到什么,几乎是喊得撕心裂肺, “南南!!!” 第179章 你在哪? “轰隆隆” “轰隆隆” …… 春天的雷雨说下就下,起先还只是小雨滴,不一会儿就已经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元成已经派人将使团和其他人先送回了各苑,并派禁军看守,不许任何人出入园林。 剩下的只有元昭、元慕声抱着元知知,旁边挨着元祁玉。 元昭走到帐篷口看向后山的方向,外头大雨如注,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她来来回回走来走去,十分焦灼。 蓦地她停下脚步,招来了元成身边的太监王福, “你去把今日靠近过马房的人都查出来,查查看有没有人在马上做手脚。” 王福领了命,下去了。 元成走到元昭身边,安慰她,“别太着急,阿衍他们都去了,还派出去好几队禁军,定然能找到的。” 元慕声也抱着元知知上前,“母亲,别担心,南南还有武功傍身,她定然也能自救的。” 元知知眨巴着眼,她摇晃着手腕上的镯子,却没有反应。 她眼神微黯,似乎从魏家人下线之后,她关于从前的记忆越来越淡了,镯子的法力也渐渐少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以后的路需要一家人一起往前走了。 但她现在还只是个小婴儿,该怎么帮大家呢? …… 南苑,回到房里的叶娇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 若不是想到外面有人在看着,她恨不得放声大笑。 元南安啊元南安,前面出的风头有多大,摔得就有多惨吧! 你最好是死在狩猎场里,被猛兽分食了才好! 与此同时,在皇宫的勤政殿和临华殿也已经收到了消息。 勤政殿似乎没有反应。 临华殿里,淑贵妃拨弄着花盆里的花,闻言似有惊讶,只吩咐了一句, “想必太子妃挂念皇孙,把消息送去东宫。” 想了想又道,“去库房取最好的伤膏,给皇孙和晋王送去。” 送消息的人很快下去,淑贵妃继续不紧不慢剪着花枝。 蓦地,她勾唇一笑,喃喃道,“这就是见面礼吗?” …… 霍衍、元恒和元宣分成三队,各自带了一队禁军往崖下去找。 呼唤声响彻在后山,却始终没有人回应。 豆大的雨滴往下砸着,还有一阵阵狂风袭来,不时吹来折断的树枝和叶子。 霍衍在崖底找到了坠落而死的那匹马,但没有元南安。 他吩咐人将马的尸体抬上去,送给元成去检查究竟是哪出现了问题。 又继续让大家分散去找元南安。 元宣的腿上已经沾满了泥水,浑身狼狈,却始终没有停下来。 雨越下越大,慢慢地,身后的禁军也越走越散。 元宣根本没有意识到,他一心向前,一遍遍喊着: “南南” “南南,你在哪?” “你说话!” “南南,你回应一下我,我在听!” ……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和雨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反正已经到了崖底,大雨也已经把原本马蹄留下的印记冲刷了。 元南安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怎么找也找不到。 小白四处嗅着,雨水冲淡了气味,很难找到。 元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从崖底往上看,努力从混杂的雨水中看清楚落下来的轨迹,思考着要是南南在这样的绝境下会如何应对。 南南的轻功不错、力气也很大,她必然不会任由自己落下来。 她没在崖底,兴许就是在掉落的途中做了什么。 于是元宣往上爬,林中没有路,他努力开出路来,手里拿着短剑砍着那些杂乱的树枝和藤蔓。 爬到一半时,他的体力已经近乎透支,但他咬咬牙,继续往上爬。 此时已经完全天黑,他隔着厚重的雨幕,隐约见到断崖的中间似乎有一棵歪脖子树。 他努力往那边爬,脚下就是看不见底的深渊,但他一丝畏惧也没有。 他还在一遍遍喊着,“南南” “南南” …… 仍旧没有回应。 到达歪脖子树时,元宣抹了一把脸,脸上已经不知是雨水还是泥水,他仔细瞪大眼,观察着那棵树。 树上的确有被砸裂的痕迹。 但没有人。 身下的小白纵身一跳,它朝着一个方向哼唧着。 元宣努力顺着小白指引的方向在树上摸索,摸到了什么东西,感受到触手有一块温凉。 他再仔细摸了摸,将那东西拽了过来。 握在手中时,他心中终于燃起了一丝希望。 是元南安赢下来的那块玉。 说要给他做玉佩的玉。 他把那块玉妥帖放进怀中,继续四处环顾。 南南定然在这棵树上停留过,她会在哪? …… 元南安是被一声声的“南南”唤醒的。 就像这半年以来的每一个日子一样,总有个人在她耳边、在她身后不停地喊着, “南南”、“南南”…… 她身上好痛,感觉胳膊、后背、腿上的骨头都像是断裂般疼痛。 明明这半年来,她身体的抗疼痛能力已经强上了许多。 怎么还会这么痛呢? 她的记忆慢慢回笼,想到了自己昏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被那匹发疯的马带着冲向了后山,那马太快,她根本无法下马。 直到那匹马直直冲向断崖,她在最后一刻从马上跳了下来,可也没有躲过那股力道,被裹挟着从崖上掉了下去。 她抓住了一棵歪脖子树,又在树枝断裂之前找到了崖上石块的凸起,下方有一个能容下一个人的石头。 她摔了下去,就再也不知道了…… 但现在当她再恢复意识时,她听到了元宣的声音。 缓缓睁眼,只见元宣正背着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夜的密林里往前走。 两人身上都是雨水混杂着泥水,元南安能看到,元宣甚至挽起了自己的裤腿,将他的外袍打了个结方便走路。 她还没攒足力气开口,只听见面朝前方的元宣似乎在啜泣。 元南安听见他哽咽着道,“南南……你不能有事……我不允许你出事……” “你快醒过来……我求求你,你醒一醒……” “你不能死……你还要当大将军呢……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上战场吗?” “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 元南安听着他一句句说着,越说越凄惨。 她想象不到,向来天地不畏的元宣竟然也会哭。 她沙哑着嗓子开口,“表……表哥……” 元宣絮叨的声音停了下来,像是有些不可思议,缓缓回头,问,“南……南南?” “你醒了?!” 元南安浅浅地应了一声,“嗯……” 她没有力气,察觉到她语气里的虚弱,元宣加快脚步,“南南,你别怕,我们马上就出去了!” “你别睡,我在呢!别怕,我会救你的!” 元南安扯出一个笑,她一开口,五脏六腑就疼得厉害。 元宣加快脚步,又怕自己走得不稳摔了元南安,心中越发焦急。 但他听见耳边的元南安轻声道,“表哥,你……你别怕……我不会死……” 第180章 一起走 从后山回去的路似乎格外的长。 大雨、雷暴、不断滚落的石头…… 元宣背着元南安,努力维持着脚下的平衡,在大雨中辨识着方向。 元南安控制着不让自己再睡过去,哪怕浑身湿透又伴随着全身上下的疼痛,她还在努力用手替元宣挡雨。 暴雨像是要让天地颠倒,而天地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这天的雷雨夜,元宣记了一辈子。 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知道要失去一个最爱的人是什么体会。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奔跑,害怕、恐惧、无助甚至绝望裹挟着他。 他顾不得自己浑身狼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要救南南! 好在小白找来了,它在元宣面前变大,甩了甩毛发上积攒的水,挡在他面前。 元宣将元南安小心放在虎背上,在小白耳边道,“小白,带南南回去。” 小白琥珀色的眼盯着他,元南安也死死拉着他的手。 元南安趴在虎背上动弹不得,张张嘴,元宣听不见她说什么,但看清了她的口型。 她说:“一起走。” …… 巨大的白色虎身从黑夜的雨幕中冲出来,直直往太子所在的围帐而去时,禁军们还以为是后山的猛兽冲了出来。 好在一夜未合眼紧盯着后山的元昭第一时间发现了小白,制止了禁军动手。 小白背着元宣和元南安回到帐子里,王福迅速清空了其余的下人,只留下元家人和一直听吩咐的太医。 元宣一路护着元南安,到营帐时整个人已经累到手都抬不起来。 他几乎是从小白的背上滚下来的。 他脸上、背上、腿上浑身是泥,元成差点没认出来自己的儿子,只是凭借着身形辨认出来。 元成此刻也顾不上别的,上手接住元宣,才没让他倒在地上。 元宣倒在他怀里,第一句话就是,“救……救南南……” 说完便晕了过去。 …… 这个雨夜,整个皇家园林虽安静,但人心惶惶。 禁军们将北苑、南苑和西苑都从外守住,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出事后,景阳和赫连宇也回了北苑。 两人心中倒是一直记挂着元宣和元南安的情况,派了人出去打听。 雪珠冒雨出门,但回来时什么都没查到。 “王姬,什么都打探不到,现在任何人不允许进出,禁军口中也打探不到什么消息。” “不过方才奴婢出去时,好像听到有几队禁军去了东苑那边,说是人找到了。” 景阳皱眉站起来,问道,“有说人怎么样吗?” 雪珠摇摇头,“没有,再多的就没说了。” 景阳叹了口气,又坐下,心里祈祷着元南安不要出事了才好。 她可是很喜欢这个小姑娘的。 而另一头,景康山正在与赫连时说话。 “王上觉得,这会是谁的手笔?” 赫连时站在窗前,听着大雨倾落,眼望后山的方向,没有回答。 景康山想了想,自顾自道,“这看起来是冲着大成太子的嫡子来的,臣觉得,晋王一派动手最有可能。” 但他又想到什么,面露疑惑,“但说起来,臣今日觉得那晋王表现得奇怪,他似乎与太子的关系并没有我们的密报上说的那么对立。” “尤其是您看他与那昭和公主的关系就很是亲密,皇孙出事时他也是第一个冲出去的……” 景康山不是很理解。 赫连时也没有回答,只是问了另一个不相干的话题,“你觉得,南越圣女来是做什么的?” 景康山愣了一瞬,旋即回答,“和亲?” “但臣觉得不太像,那圣女古怪,非霍衍不嫁,这哪有来和亲的意思?” 赫连时又问,“我们此番来是做什么的?” 景康山默了一瞬,才战战兢兢回答,“王上新即位,需得探明大成内部情况,才亲自来这一趟。” 北羌和大成是百年的劲敌了,这百年来,双方在边境的战争不下百次。 上一任北羌王上早年也算励精图治,十多年前与大成在疾风谷一战,尽损其精锐。 大成不得已这才求和,以开放边境互市交换。 后来这十多年,虽有小打小闹,但北羌内政愈发混乱:北羌王病重,王子夺位,双方再没有大战。 如今新王即位,雷厉风行肃清内政,更需要了解大成如今的境况。 这才派了使团前来。 若大成稳,则徐徐图之。 若大成不稳,则趁其病取其命。 他说完,看了一眼赫连时,只能看到王上半隐半现的侧脸,又斟酌道, “所以王上是觉得,南越来这一趟和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南越这些年来,很少对外有邦交,靠着南越国山高水远,一直都很低调隐晦。 它偏安一隅,外人难进,南越国具体的情况北羌和大成也难以打探。 这次突然派了圣女前来大成也是意外之举。 但如果,南越也抱着和北羌一样的心思,或许就有可能了。 三国之间现在还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但如果哪一方势弱,就有被吞灭的风险。 但景康山思索一番,很是奇怪,“不过王上,按照之前我们得到的消息,大成的皇帝多思多疑,猜忌太子和霍衍,放任晋王制衡太子势力……” 他眉头皱起,“可此次前来依我们目前所看到的局面,却并非这样。” “近来臣观察了大成朝堂的情况,太子越来越势大,但宣帝似乎很信任太子。而那晋王,也并不像所说的那般与太子针锋相对。” 难道是他们的探子有问题? 赫连时听他说了半晌,也没想通这个问题。 这也是他来大成这一趟最困惑的问题。 就像他本来以为,自己应该见不到她的…… 天空中忽地划过一道闪电,灵光猛地在他脑海里乍现。 他垂眸,黝黑的眸子闪过什么,只同景康山吩咐, “你派人,去把元昭从扬州到回京城的所有事收集来给孤。” 第181章 奇怪的东西 元南安再度醒来时,被一圈人围着。 她环顾望过去:娘亲、大哥、三弟、小妹…… 见她醒来,元昭的眼眶微红,摸了摸她的额头,宽慰道,“南南,你终于醒了,可把娘吓坏了。” 元南安想张口说话,张了张嗓子却发现发不出声来。 她的心头涌上一阵惊慌,从前自己是哑巴不能说话的记忆瞬间回笼。 但元昭握着她的手,连声安慰,“只是着了风寒,你发了好几日的高热。太医看过了,过两日就能说话了。” 元慕声去倒了杯水过来,扶起元南安来喂她喝水。 元南安稍微一动,腿骨疼得厉害,再咽口水,嗓子如刀割一般疼痛。 元昭望着她,满眼的心疼。 元祁玉双眼红肿着,似乎哭了挺久。 元知知努力够着,想要摸摸二姐姐的手。 元南安想问什么,可她说不出来话,元慕声见状伸出自己的手掌。 她费力地抬起手,一笔一画写着,元慕声读了出来,“宣?你是问元宣?” 元南安点点头,她不过巴掌大的小脸还满是苍白,一点红润之色都没有。 “宣儿在隔壁睡着,他救你回来,自己身上也没好到哪去。” “也是发了几天的高热,不过现在好很多了,有太医在照料,你皇舅和霍叔也在那边。” “你不必担心,但南南你摔断了腿,需得好生静养几个月才行。” “宣儿醒了,定会过来看你的。”元昭最后这样安慰道。 想到那日元宣救元南安回来时的模样,她到今日还觉得心悸。 他回来后晕在元成怀里,太医给他一一检查了一遍。 他的一只胳膊不知怎么断了,身上原本的伤口也被雨水浸泡得快要发烂。 那些伤口大片大片的,可他几乎是不要命了。 太医从他的骨伤后还有扭曲的痕迹判断,元宣应该还背着元南安走了很长一段路。 元宣受的伤,并不比元南安好到哪去。 元南安闻言,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想到元宣去救自己的模样。 但没多时,她的体力和精神支撑不住,醒了一会儿服了药又睡了过去。 元昭摸了摸她苍白的小脸,忍不住叹了口气。 …… 元祁玉抱着元知知,坐在元宣和元南安住的屋子中间的廊下。 他想到姐姐和宣宣哥哥的模样,就忍不住啪嗒啪嗒掉眼泪。 小白趴在他们的腿边,有些怏怏的。 元知知伸手,摸了摸小白的头。 【小白小白,你怎么了呀?】 小白只是过来蹭了蹭知知的小手,就又有气无力地趴下了。 元祁玉的眼角还挂着泪,也察觉到小白的异样。 他和元知知对视了一眼。 元知知也不知为何,她伸出自己戴着镯子的手,在半空中稍稍挥舞。 元祁玉只觉得,似乎周围的空气更好闻了一些。 像下雨后的清新。 但元知知看到了跟随着自己的手,半空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飞舞。 她深呼一口气,又轻轻呼出。 那些东西越聚越多。 她微微凝眉,但小白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些东西。 它没有惊吓,反而往元知知的手上蹭。 元知知看到,那些奇怪的东西争先恐后涌进了小白的体内。 她的小嘴张大,不太理解发生了什么。 但小白闭着眼睛仰着头,似乎很享受一般。 等到将那些东西吸收完,它再睁开虎眼,整只虎又神采奕奕起来。 …… 摔下崖的那匹马什么都没查出来,马厩从始至终也没有异样。 甚至于元宣选的那匹马,都是匆忙之中随便选的。 春宴被提前中止,次日午后,园林各苑的禁军才一一撤离。 听说皇孙受了重伤,太子吩咐下去,将各家送了回去。 不多时,又有消息传来太子妃在东宫动了胎气,太子急忙赶了回去。 晚膳时分,圣旨到了皇家园林,陛下体恤太子家事繁重,将接待两个使团的任务交由晋王元恒。 一场春宴最后就这样仓促收尾。 元宣和元南安都不方便移动,元昭索性带着几个孩子们继续住在东苑。 圣旨到时,元恒正在元昭这。 郑禄亲自来宣的口谕。 元恒接了旨,却沉着脸并不大高兴。 元昭送走郑禄回来,就见他站在那一动不动。 “这是怎么了?”元昭问。 元恒垂着眸,双手垂在身体两侧,手不由得握成拳,他唤了一声,“皇姐……” 元昭走到他身前,听见他问,“皇姐是不是也觉得是我做的手脚?” 他抬起眸子,眼眶微红,像是在质问,“皇姐和皇兄都觉得是我做的对不对?” 元昭定定望着他,直视着他的眼睛问,“是你吗?” 元恒只觉得从脚底一股冰凉窜遍全身。 他一字一顿,近乎咬牙切齿,“不!是!我!” 说罢,他眼底一片灰败,就要往外走。 元昭拉住了他,微微叹了口气。 元恒停了下来。 他听见皇姐笑了一声,转过身走到他面前,“既然你说不是你,皇姐就信你。” 元恒盯着她,元昭微微扬眉,“既然是父皇交给你的任务,那就是父皇相信你,你就去做好。” “皇姐难道不认为我是为了抢皇兄的才这样去做的吗?”元恒还继续盯着她问。 元昭只是拍了拍他的肩,“父皇没说错,皇兄如今家事繁重,能帮皇兄分担的就只有你,你又何须去抢?” 闻言,元恒垂下了头。 半晌,他只是闷闷说了一句,“本王对使团接待事务不甚熟悉,让元慕声跟随本王一同接待使团。” 元昭笑了笑,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好。” …… 元南安再醒来时,是被噩梦惊醒的。 梦里一片黑暗,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她想呼喊,却说不出来话。 这个噩梦她做过很多次,从前她变成哑巴的那几年,就时常做这个噩梦。 在察觉到这是个噩梦时,她只是在心底不断告诉自己: “没关系,不会比这更差了。” “醒来吧,去面对就好了。” 所以这一次,她又成功醒了过来。 外头似乎是深夜,只有月亮的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 她能感受到自己那只断了的腿被固定住动弹不得,想要动动身体的其他部位,只觉得自己的手也被固定住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不断告诉自己:没事,会好起来的。 手上传来一股不大的力,她微微偏头,这才瞥到了床边的那个人。 第182章 崇拜谁 元宣就趴在元南安的床边,坐在地上,头伏在床沿。 他一只手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却紧紧握着元南安的手。 用一种很扭曲的姿势趴在那。 元南安盯着他看。 她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这么专心和细致地看过元宣。 还记得当初和娘亲一起回京时,她第一次见到他。 那时候是什么样来着? 元南安有点记不清了。 彼时她心中满怀着对新生活的憧憬,只听娘亲说这是表哥,是太子的嫡子。 回京城前,娘亲与她讲过许多在京城要注意的礼仪规矩、尊卑高低还有皇家世家云云。 不需要旁人多言,她也知道元宣的身份尊贵。 元南安只记得,初次见面时,他穿得锦衣华服,站在太子妃娘娘身边,端方有礼。 虽然不比她大多少,但也是风度翩翩。 在她还不太熟悉京城的规矩时,元宣对于这些事如鱼得水。 在她因第一次见到皇宫的巍峨高墙和守卫森元的肃穆而惊叹时,元宣进出自在,全然像是自己家一般。 元南安原本以为他是高高在上的,但相处下来才发现他很好。 总是笑眯眯看着她。 她不懂的他一遍遍不厌其烦教她,她做得慢的他耐心等她。 慢慢地她发现,原来他也会有小脾气,也会幼稚。 这些日子来,她珍惜现在所有的来之不易,一心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强。 这样才可以保护自己、保护娘亲和弟妹,不让她们再遭受到在扬州所遭遇的一切。 她没什么朋友,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让自己变强。 但现在回神,不知不觉间她才发现,这段日子里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还有一个人。 她转头看着睡得别扭的元宣,稍稍移动一下,离他更近了些。 手微微动了动,原本被握着的手被抽出来。 睡着的人感受到手心一空,下意识唤了一句“南南”,想要更用力去抓住。 不过一瞬,又恢复了平静。 两人都逐渐陷入了沉睡。 月亮透过窗户的间隙投下光来,照亮两人十指相扣的双手。 …… 两个使团也还住在皇家园林里,元南安病着,景阳时常过来看望她。 赫连宇不时和她一起过来,但他更多时间还是与元慕声在一起交谈。 有时候,元昭远远看着赫连宇,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是察觉到她的异样,这日元慕声问她,“母亲为何总格外注意赫连二公子?” 元昭环顾了一圈四周,注意到霍衍并不在,才问元慕声, “声儿,你和赫连二公子关系不错,可有听他提及过他的家人?” 元慕声不知元昭为何突然问起这事,想了想道,“倒是不常提及,只隐约提起过他父亲是中原人……” 元昭心中的猜想得到些印证,但也不能完全确定。 “不过……”元慕声想到什么,笑着道,“赫连兄虽是北羌人,却十分崇拜霍叔!” “什么?”元昭的思绪被打断,反问了一遍,“崇拜谁?” “霍叔。”元慕声扬扬眉,“赫连兄从小习武,他说自己是听着霍家军的故事长大的。虽然是敌人,但对于战无不胜的霍叔他一直都很崇敬。” “他还说可惜这次没见到霍叔,要不然下次或许就要在战场上见了……” 元昭心中五味杂陈。 元成已经派人去北羌调查,他和霍衍心中亦有诸多猜测,但都有不成立的条件。 也许赫连宇和霍正则只是单纯相像而已。 但如果不是…… 霍衍会面对什么? 元昭决定进宫,去见宣帝一面。 有些事情,只有父女知道。 …… 勤政殿。 宣帝近来把手头的政事都扔给了元成和元恒,他操劳半生,难得的可以躲一阵子懒。 郑禄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陛下。 竟然真的把政事放手给了太子殿下去做,自己每日在宫中,就是下下棋、喝喝茶、赏赏花。 勤政殿甚至有几日都没有大臣来。 有想来见陛下的,陛下也推拒不见。 要知道陛下从前,可是一点也不愿意放权的。 但郑禄眼见陛下的气色越来越好,知道陛下必定是心有成算,也知道陛下虽不管,但宫内外的大小事每日都有密报送进勤政殿。 为此,郑禄乐呵呵问宣帝,“陛下,最近春光甚好,要不陛下也去皇家园林住上一段时日?” “正好公主和几位公子姑娘都在呢,陛下也好去享受享受天伦之乐。” 宣帝摆摆手,“过些日子,等那两国的人走了再说。” “他们在那,朕也不得清净。” 正好这时,外头人进来通报,“陛下,昭和公主求见。” 宣帝一扬下巴,语气意味深长道,“你瞧,朕不去,这不就有人来了。” 郑禄笑了笑,听见宣帝让公主进来。 他同元昭行了礼,便带着殿内人都出去了。 元昭是自己来的,只带了甘棠和碧云。 宣帝坐在榻上,手捧着一本书,像是意料到她会来一般,“朕还在想着你能忍住多久不来找朕,来得倒是挺快。” 元昭行了礼,宣帝让她坐在对面。 “父皇知道儿臣要来。” 宣帝还在看着手中的书,眼皮都没抬,“是为了霍衍吧。” 元昭微微垂眸,心中一紧,点了点头,“是。” 看来宣帝什么都知道了。 元昭袖中的手握紧,只道,“父皇,霍衍他……” “朕知道。”宣帝打断了她,视线从书上转移到元昭身上,“这十几年,霍衍为大成立下的功劳朕都知道。” “朕也知道他不会做出不利于大成之事,但此事不关乎霍衍一个人,关系的是整个霍家。” 元昭亦明白这个道理,她沉默了。 “那赫连昌……”宣帝继续道,“北羌的一个大司马而已,却能将他的消息藏得严严实实,堪比那北羌新王。朕的人都打探不到,必然是有问题的。” “至于这问题是什么,现今朕也掌控不了。” 元昭抿了抿唇,这些日子赫连宇在京中走动,尤其是春宴在各家前亮相过。 有见过霍正则的人已经将两人联系起来,不乏有些讨论。 只是还没有人往深入去猜而已。 但如果,这里头有谁浑水摸鱼,放出什么风声来。 霍家一直树大招风,到时会演变成什么样就说不定了。 第183章 共进退 元昭想到最坏的情况,一时之间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喃喃道,“父皇信他就好……” 宣帝看了她一眼,半晌道,“昭昭,朕是一国之君,纵然拥有这全天下,可亦是有诸多不得已之处。” “朕也没有通天的能力,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需得斟酌万分,才不枉费祖宗传下来的基业。” 自从元昭回京之后,宣帝自己也思虑良多。 从前他紧握手中皇权,哪怕立了太子亦不多加信任,更是放任元成和元恒较劲。 他那时也不信任霍家,准确来说,除了他自己,他谁都不信。 这是一代帝王必走的路。 纵然有的决定是错的,宣帝也并不后悔。 只不过是这条路上出现了元知知这个意外,宣帝这才知道如果自己坚持这条路走到黑,最后会造成国破家亡的惨剧。 他这才开始重新思虑,改变一些。 想到一些往事,宣帝又道,“昭昭,那年你与朕谈条件。朕听你的,信了霍衍,信了霍家,也给了霍家最后的尊荣。” 本以为往事就这样翻篇了,但如今只怕是会旧事重提,并且掀起更大的风浪。 “如果真的是最坏的情况……”宣帝眸色沉沉,“此事涉及大成和北羌,朕也无法再大事化小。” “现在该考虑的,不是朕信不信任霍衍的问题。”宣帝道,“是你皇兄、文武百官、边疆数十万战士……以及霍衍自己该如何自处……” 听到这些话,元昭微闭了闭眼。 十多年前那种心悸的感觉又重新袭来。 那年,元成和霍衍出征西北,她留在宫中。 也是凑巧那日,因着大雪纷飞,她兴致不错,早早出宫,一路走去勤政殿给父皇请安。 走到勤政殿外,听见父皇震怒,与谁言语交谈间谈及霍家。 霍家出了叛徒,疾风谷惨败,精锐尽失,只留下霍衍还活着…… 勤政殿内吵得不可开交: 有人说,叛国之罪,应该将霍家之人处以满门抄斩之刑。 有人说,没有确切证据可以证明,只是捕风捉影的消息而已。 有人提议,以霍衍之命祭奠惨死的边疆战士。 有人还说,太子与霍衍交好,说不定更是串通一气野心勃勃。 …… 元昭在外面听到这些激烈的争吵和父皇的盛怒,整个人从头到脚冰凉一片。 她甚至连步子都迈不出一步。 这些年来,元昭很少回想那几日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只是最后结果是好的,宣帝没有声张此事,没有下令处死霍家其他人,仍旧以阵亡将士的待遇抚恤了霍家人。 霍衍和霍家剩余人的性命都保住了,霍家忠义的名声也保住了。 可现在,有些事隐隐触手可及。 一旦触发,后果会怎么样? 元昭也不知道。 她坐在那,思忖良久。 宣帝也不催她,自顾自看着手中的书。 不知过了多久,郑禄进来添茶,还瞥见公主神思游离。 郑禄再出去时,元昭回过神来。 他余光瞥见公主在宣帝面前跪了下来,只听见公主道, “儿臣求父皇赐婚。” 赐婚?和谁? 郑禄心中惊异,但人已经走到了外面。 宣帝定定看着跪在面前的人,叹了口气,“昭昭,你确定?” “你与魏少卿之事才消停没多久,若是现在赐婚,与霍衍和霍家绑定在一起,你又会处在风口浪尖上。” 先前因元昭和魏少卿一事,有多少言官看不过,上表不满的不满,弹劾的弹劾。 但总归魏少卿没什么势力,又加之太子和沈家支持,也就打打嘴仗过去了。 可如果魏少卿换成霍家,那就大有不同了。 不用想,就知道风浪会有多大。 若是霍家再出点问题,那元昭的公主身份,也抵不过朝野上下和全天下的口诛笔伐。 说不定连元成,都会被牵连。 “你也不是孩子了,应该知道权衡利弊。”宣帝沉声道。 元昭跪在地上,向宣帝叩首, “父皇,儿臣不孝。” 她是可以选择当个清闲自在的公主,只要和霍衍划清界限,就可以撇清自己。 元成和霍衍,这些年都是私下来往,亦可以撇开。 若真的发生什么事,他们兄妹二人都可以独善其身,也给宣帝少一桩麻烦。 可元昭做不到。 “父皇,”她语气平静,“上一次,儿臣选择了离开他。” “这一次,儿臣想和他共进退。” 宣帝久久地望着自己的女儿,眸色些许复杂。 他转过脸,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摆了摆手,“此事,朕还需再想想,跪安吧。” …… 元昭从皇宫出来,又去东宫看望宋韵词,回到东苑时已经深夜。 先去看了元南安和元宣一眼,确认二人恢复的还不错,这才回了自己房间。 她屏退了下人,只想自己安静待会儿。 刚进屋关上门,就被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熟悉的清香涌入鼻尖,她觉得片刻放松。 她没有转身,只是任由他抱着,问他,“今日怎么来了?” 元成回东宫那边后,霍衍几乎也是在那边。 这几日不知在忙些什么,很少来皇家园林。 霍衍从后面抱着她,将脸贴在她耳畔,语气里带着笑,“来看看你有没有想我。” 元昭忍不住轻笑一声,在黑夜中侧眼看一眼。 想看看霍大将军是怎么说出这么肉麻的话的。 但屋内没点灯,她看不清。 只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洒在耳畔。 元昭转过身来,从正面抱住他。 霍衍一愣,却是微微一笑,她甚少主动。 但元昭没停下,她摸索着,踮起脚尖。 霍衍听见她说,“你低头。” 他不明所以,垂下头。 房中虽是一片黑暗,可霍衍的夜视能力一向极好。 他看清了她的动作。 其实也不需要看清。 因为唇上的触感,在黑夜中被无限放大。 她第一次主动吻了他。 第184章 有事瞒着我 元昭的吻一触即分,但还没待她彻底离开,一双手按在自己腰上。 一阵天旋地转,霸道猛烈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她从主动变成了被动承受。 两人的呼吸已然缠在一起乱作一团。 先前的几个晚上,霍衍不过是和衣抱着她睡,最多的也不过是亲吻而已。 两人也不是孩子了,元昭自然知道他想要更多。 只是霍衍一直在忍耐着。 今夜许是因为元昭的主动,他几乎是难以控制。 衣衫被胡乱丢在榻上,霍衍的吻从唇瓣慢慢游移,到了她的耳边。 热气喷薄在她颈间。 霍衍的唇附在她的耳垂上,只感觉到身下人的一阵瑟缩。 如玉般的光滑肌肤触手可得,他眸光黑得发沉,两人几乎肌肤相亲。 他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转而张开牙关,在唇边的耳垂上轻咬一口。 元昭吃痛地低呼一声,她呼吸还乱着,低声问道,“做什么?” 霍衍的薄唇虚虚贴着她的耳边游离,他知道,那是她格外敏感的地方。 他嗓音发哑,只是问,“今日进宫做什么?” 他自然察觉到今夜她的不同,这几日虽不在,但他对她的行踪掌握得很明确。 原本以为今日她进宫只是为了给陛下请安,但现在看来,今日在宫中应当发生了什么。 元昭没有回答。 父皇还没允诺赐婚,她想等尘埃落定再告诉霍衍。 但经霍衍这么一提,她想到和宣帝的对话。 于是她主动搂着他,半开玩笑地问,“阿衍,如果当我的驸马,将来皇兄卸你的兵权怎么办?” 霍衍停下动作,他抬手捏住怀里人的下巴,微微用力转过她朝向另一边的脸,让她正对着自己。 两人视线相对。 离得极近,但他的黑眸深邃,欲色褪得干干净净。 “陛下和你说什么了?” 想了想,应该只有这个可能。 元昭见他认真了,伸出手揽着他的脖子,又凑上去吻了吻他。 “不用父皇告诉我,皇帝忌惮武将的例子比比皆是……” 她主动的吻并没有让霍衍有所动作,他一双眸盯着她,只道,“他若想要兵权,有的是各种理由。” 如今元成尚未登基,还需要霍衍的支持,两人自然是一如既往地好。 可往后几十年,君心似海,世事易变,谁说得准呢? 霍衍又如何不知,他垂着眸,棱角分明的五官在元昭的注视下柔和了些, “反而有你在中间,也许会少些君臣猜忌。” 元昭转过头,她如瀑的长发散落在背后,衬得肌肤更加红润。 霍衍微微低头,吻在她修长的脖颈上。 像是又爱又恨般,稍微用了些力。 元昭受不了他这样撩拨来撩拨去,有些懊恼,正想怒瞪他一眼。 一转眼,却对上他审视般的视线。 她莫名有些心虚,避开了眼。 “昭昭。”他低低唤道,声音又沉又欲又蛊惑, “你有事瞒着我。” …… 卧房内温热的气息都淡了些。 元昭和霍衍对视,否认道,“没有。” 霍衍的目光凝在她脸上,企图看出一些端倪来。 他没有拆穿她。 因为连元昭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心虚时,看向别人的视线会格外专注。 霍衍和她一起长大,那时在夫子的课上见过太多次她这样的表情。 还有背着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时,也是这般。 她不知道,今夜她就是这副模样。 霍衍微微支起身,元昭其实第一次见到他里衣下的身体。 身材可以说完美,宽肩窄腰。 肩腹都是结实的肌肉。 两人之间隔出空间来,元昭反而从脸到脖子都红了。 “真的没有事情瞒着我?”霍衍继续问。 元昭摇摇头,肯定道:“没有。” 他勾唇轻笑一声,似乎并不在意她嘴里的假话。 翻了个身躺下,他收敛了通身气势,语气散漫,“那证明给我看。” 元昭转头盯着躺在她身边的人,满脸疑惑。 证明?怎么证明? …… 翌日,元昭睡到日上竿头。 她睁开眼,身边的位置已经凉了,看来是走了有一阵子。 抬了抬酸痛的胳膊,昨夜的记忆回笼。 饶是她,也没忍住在心里暗暗骂了霍衍一句奸诈。 什么证明……她几乎是费劲力气…… 累到手抬不起来,他还不满意般,又折腾到快天亮。 先前霍衍抱着她单纯睡觉时,她还心有怀疑。 这种怀疑在昨夜之后完全消失不见。 元昭累到要睡觉时,他说他行军打仗可以几天几夜不睡,哄着她诱着她继续。 饶是这样,他还守着最后一道防线。 除了最后那步,其余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还意犹未尽。 元昭都无法想象,要是…… 听见她的动静,甘棠从外面进来了。 她手里拿着药膏,递过来,抿着唇笑,“殿下……这是将军晨起吩咐要给殿下用的……” 元昭闭了闭眼,耳朵烧得通红。 甘棠笑了笑,转移话题到正事上来,“殿下,北羌王姬早晨来过,说是想和殿下辞行。” “辞行?”元昭下了床,穿上衣裳,有些意外,“他们要走了?” 甘棠帮她整理着衣裳,“是,王姬说是景王爷临时决定的,要回北羌了。” “什么时候启程?” “景王爷预备今日去见陛下,明日或后日就出发。” 这么急? 不过也好,元昭想到赫连宇这个不知什么时候会响的雷。 他们早日离开,就能越少有人发现赫连宇和霍正则的相似之处。 这样此事还能再缓一缓,等到元成派去北羌的人带回来消息。 待元昭洗漱完,便同甘棠道,“去请王姬到花厅。” 景阳原本在元南安房里和她说话,赫连宇和她一起来向公主辞行的。 但他去找了元慕声,现在还没过来。 于是景阳先往花厅去。 元昭进到花厅刚坐下,碧云就过来同她禀报, “殿下,谢夫人和霍二夫人来了。” 第185章 不会有交集 刚进来的景阳也听到了碧云的话,她脚下的步子一顿。 谢夫人?是谢家? 她不由得咬咬唇,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 她都要回北羌了,和那个人根本就不可能的。 元昭这才想起这事来,那日春宴原本想要见一见谢夫人的。 但没想发生了意外,这才没见成。 没想到,谢夫人自己上门了。 只是,霍二夫人,霍衍的二婶怎么也来了? 难道是听说了什么? 元昭示意景阳坐,甘棠先给景阳奉上了茶。 “谢姑娘和霍小公子一起来了吗?”元昭问碧云。 “谢姑娘来了,霍小公子倒是没见到,只有霍二夫人自己。” “先请两位夫人和姑娘到偏厅,去请大公子先招待一番。” 碧云点头,下去了。 景阳安静坐在那,并没有多言。 待元昭安排好,她才笑道:“殿下若忙,景阳也不便过多叨扰,只是父王去宫里前嘱托过,要和公主好生辞行。” “这段时日,多谢殿下一家人的照顾。” 元昭摇摇头,望着景阳,“王姬客气,这都是本宫该做的。” 说罢,她示意了甘棠一眼。 甘棠端出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好几件衣料,送到了景阳面前。 “这是……”景阳看着那衣料,眼尖地注意到了衣料上都有天山雪菊的花样。 她的心猛地跳动得更快了些。 身后的雪珠也注意到了,很是疑惑,不由看了元昭一眼。 难道昭和公主也知道王姬和元大公子之间的事? 但元昭只是解释道:“这是前些日子宝裳阁送来的衣料,本宫瞧着很是适合王姬,便赠与王姬好了。” 说起来这事,还是声儿提醒的她。 那日宝裳阁来送衣料时他正好也在,便顺嘴说了一句这衣服上花样特别,似乎北羌那位王姬也穿过。 元昭便想着,正好可以送给景阳。 听到和那人无关,景阳不知是该难过还是释怀。 他可能……也根本没在意过自己吧。 景阳谢过了元昭,顾念着她还有客人,便先告辞了。 元昭送她出门,目送她往花园外走。 却没想,景阳走到花园拐角正巧撞上一人。 一下被撞倒在地。 雪珠想上前扶她,但她手里还端着元昭给的料子,腾不开手。 元昭见状,匆匆赶过去。 但有人更快了一步,伸出手扶起景阳。 元昭定眼一看,竟是元慕声。 他搀扶起景阳,低声道,“对不住……王姬……” 也不知道为何,其实摔在地上并没有多疼,可景阳在听到元慕声的声音时,一下子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她面庞如画,从来都是笑着的。 此刻却眼眶微红,泪水在眼中打着转,像是一旁月季藤上的露珠。 睫毛微颤,终于忍不住,泪水如同断了线般,一颗颗滑落。 许是又觉得丢脸,她的一只手还被元慕声搀着,便用另一只手去擦着眼泪。 却是越擦越多。 元慕声没有想到她会哭,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元昭赶过来,见景阳哭得这般厉害,以为是摔在地上摔得太疼,连忙道,“甘棠,去请太医来。” “不用!”景阳哽咽道,制止了甘棠。 她看了一眼元慕声,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做了个深呼吸,也没看元昭,只福了福身, “殿下,我没事,先告退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 雪珠跟了上去,走出好远,语气里带着心疼,“王姬……” 景阳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向来做事三分热度,这些日子来,她刻意避着元慕声,以为自己已经平静了。 就像雪珠说的一样,只不过是因为元慕声和北羌男儿的不同,她才格外注意他罢了。 可今日再见他,被撞倒的那个瞬间,她看着他清逸绝伦的脸。 那个瞬间,好像自己的呼吸都停了。 周围的一切都不再存在,她的全天下,都只剩下了他。 而下个瞬间,她就意识到他们马上就要相隔千里,或许此生此世都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 她的心,在听见他温和的嗓音时,痛如刀绞。 留在原地的元慕声,只是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垂眸沉默了些许。 元昭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声儿,不是让你招待两位夫人?你怎么过来了?” 她注意到了声儿和景阳之间的怪异,心里不由得有猜测。 难道声儿心里的那人是…… 两人之间的举动实在不太对劲。 元昭的心微沉了沉,其他人都好说,可景阳是北羌王姬…… 元慕声回神道,“两位夫人在练武场看小玉和赫连二公子练武,儿子正想过来请母亲过去。” 他其实也是听说景阳在这,控制不住想要在她临走之前再多看一眼。 元昭闻言,脸色却是大变,“你说赫连宇也在那?” 元慕声点头,“是,赫连二公子一早便来找我说话……” 话未说完,元昭就已经匆匆离开,向着练武场的方向去了。 完了,乔氏必然见到赫连宇了! …… 元昭赶到练武场边上时,见谢夫人和乔氏正在亭下喝茶。 赫连宇在不远处的场上和元祁玉玩着红枪。 他似乎在给元祁玉示范那长枪怎么用。 元昭隔得远远的看不清乔氏的神色,但见她还是坐在那的,也在和谢夫人说话。 察觉到元昭的到来,谢夫人第一个反应过来,站了起来。 乔氏和谢挽清的目光还凝在另一头,还是谢夫人提醒两人才回过神。 “劳二位夫人久等。”元昭打量着乔氏的脸色,见她还算平静。 她心中捉摸不透乔氏怎么想,也不敢贸然询问。 于是只道,“夫人们随本宫去花厅坐坐。” 谢夫人注意到了元昭身后的元慕声,笑着道,“我们大人说话也没什么意思,要不请大公子带挽清四处走走?” 元昭闻言,回头望了元慕声一眼,见他兴致倒是不太高,便想要帮他回拒。 但这时谢挽清站出来道,“殿下与娘亲和夫人说话,女儿想再在此处喝喝茶,不知大公子可愿作陪?” 谢夫人见状,赞赏地看了自家姑娘一眼。 谢挽清垂着眸,举止很是有礼。 元慕声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娘,你们去吧,慕声在此处陪着谢姑娘。” 元昭带着两位夫人离开,乔氏在临走前,不由自主再看了练武场的那个身影一眼。 第186章 愿意吗 元慕声和谢挽清站在一处,目送着元昭等人离开。 谢挽清望着自己娘亲笑容满面的模样,不由勾起一抹笑,带着些苦涩。 直到已经看不见她们的身影,她的目光还停留在某处。 元慕声和她保持着一臂的距离,淡淡道,“谢姑娘请坐。” 谢挽清转身坐下,继续看着练武场上的那个身影。 她与元慕声,都没有说话。 元慕声正想坐下时,只见先前离开的身影不知何时又回来了。 景阳在练武场边和赫连宇说着话。 远远看着,她似乎已经没有在哭了。 赫连宇放下长枪,小跑到练武场边,两人说着话,又不时转头看元慕声二人所在的方向。 没一会儿,他们二人朝亭子走过来。 谢挽清不由站了起来,她和元慕声并肩站着。 眼见赫连宇越来越近,她的手不由得握紧。 即便表面镇定,却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春宴结束后回去的这几日,那晚赫连宇站在她面前的景象总是历历在目。 还有赛马场上他御马射箭的英姿。 那朵别在自己鬓边的月季被她好好收进匣子。 谢挽清反复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不该去想,可她控制不住。 她只要望着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眼前就会出现那个爽朗的笑。 现下见他一步步走向自己,她的眼神聚焦,只停在了他身上。 景阳与赫连宇走过来,站在亭下,望向元慕声和谢挽清。 凉亭的三级台阶,横在相对的四人之间。 “慕声兄,谢姑娘,景阳与在下过两日就要启程回北羌。”许是没察觉到谢挽清也在,赫连宇冲她微微一笑, “听闻今夜京城有端午灯会,不知二位是否赏脸陪我们再游玩一番?” 元慕声低头看向阶下的景阳,见她已经恢复平静。 虽双眼有些通红,可她在察觉到他的目光时,只是扬起一个笑容。 灿烂,像向阳的花。 她又看向谢挽清,邀请她,“谢姑娘也同我们一起去吧,我们四人同龄,应该有很多话可以一起说。” 元慕声以为谢挽清不会答应,但没想,她温婉点了点头,“那恭敬不如从命。” 赫连宇冲谢挽清挑了挑眉,笑得开朗。 “那我们回去准备一番,傍晚见!” 说罢,景阳拉着赫连宇往回走,笑容还挂在嘴角。 她想好了,悲春怀秋向来不是她的风格,她讨厌那个哭哭啼啼的自己。 既然注定要分离,那就好好告别。 原地只剩下了元慕声和谢挽清。 蓦地,谢挽清开口唤了一声,“慕声公子。” 元慕声轻轻“嗯”了一声。 谢挽清咬咬下唇,问出了一句闺阁女儿不该问的话, “你愿意与我成亲吗?” 元慕声不由偏头看了她一眼。 谢家姑娘生的好看,秀眉弯眼,温婉娴静。 但此刻问出这句话时,面上并没有一丝小女儿的羞态。 她大大方方的,好像真的在征求他的意见。 两人视线相对,是长久的沉默。 谢挽清已然知道了答案。 元慕声望着她平淡无波的眼睛,反问道,“谢姑娘愿意吗?” …… 愿意吗? 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元慕声是第一个。 十多年来,她是谢家的女儿,自小被教育要做京城贵女的表率。 她做到了,可她感觉不到自己有多高兴。 从前看过那些民间的木偶戏,她只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些提线木偶,被人用线拽在手中,做出自己并不想做的所有动作。 她从来都知道,像成婚这样的人生大事,自己肯定是做不了主的。 谢挽清忽地觉得可笑,两个婚事做不了主的人,在这问出这样没有意义的问题。 一阵风刮过,吹得园中梧桐树上的紫色花瓣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落花如雨,她也没有回答元慕声。 只是喃喃道,“春天要结束了。” …… 元昭带着二位夫人往花厅去,乔氏坐了一会儿,说是听闻元宣和元南安受了伤,这才过来探望。 她让元昭派人带着她去看望一下孩子,自觉给元昭和谢夫人留下说话空间。 乔氏离开后,元昭和谢夫人坐在一起喝茶。 倒是谢夫人先开了口,“殿下,今日瞧着大公子,真是满京城最出众的男儿。” 元昭笑了笑,端起茶杯,“多谢夫人夸赞。” “听说大公子近来想要拜窦首辅为师?”谢夫人像是才想到这事,提起来,“窦首辅向来是朝中一股清流,大公子拜师可还顺利?” “这些日子,声儿忙着与两位皇兄接待使团,此事暂时搁置了。”元昭没直面回答顺利或者不顺利。 但实际上,元慕声去拜访过窦承忠几次了。窦承忠虽客气,也欣赏他,但对于收徒一事都没有明确表态。 不知是什么考量,元成觉得,多半是窦首辅想要独善其身,不愿卷入夺嫡之战才避嫌罢了。 谢夫人笑了笑,元昭没有直说,可他们谢家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窦首辅才满天下,多少人想拜入他门下,但何其之难。” 元昭亦清楚这一点。 窦承忠是朝中最大的中间派,从中央到地方,不少寒门子弟都靠他一手引荐和提拔。 他为人正派,两袖清风,才能得到宣帝长久的信任,在首辅的位置上坐得稳稳当当。 就是知道自己所代表的朝中势力,他才不敢轻易允诺元慕声。 若元慕声出身寒门,才华出众,反倒更有可能。 可元慕声和元成关系亲密,纵然元成是储君,但在他心里,只要元成还是储君一日,他真正效忠的人只有宣帝。 谢夫人又笑了笑,转而道,“想来殿下先前是看不上我谢家的做派的。” 元昭微微一愣,没料到谢夫人这么直接。 她便也不虚与委蛇,“谢夫人有话可以直说。” “殿下必然是觉得,我谢家在定亲之事上左右摇摆,观望不定。”谢夫人缓缓开口,说出了元昭的想法。 “但殿下应当也知道,无论是皇家还是世家,子女婚事都是一桩买卖。” 谢夫人是京城第一世家的当家夫人,一身华贵不输元昭,她的眼中,也是有傲气在的。 因为连皇家都要忌惮的世家谢家,就是她的最大底气。 “既然是买卖,自然要衡量价值。” “这一点,我想殿下比我更明白。” 第187章 都是假的 谢夫人话糙理不糙,元昭听得出来她今日来是想好好和自己谈的。 于是她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子与茶托碰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她缓缓道,“谢夫人,本宫自然明白谢家的价值。” 元慕声拜师窦承忠,除了为自己,为了将来的前途,自然也是于元成有利。 谢夫人的意思,就是窦承忠那走不通,还有谢家这条路。 谢霍两家从大成开国就在了,盘根错节,绵延百年。 自从霍家没落后,谢家一跃成为世家之首。 若元慕声娶了谢挽清,联姻的关系绑定在一起比什么都靠谱,那么谢家必然会站在元成身后。 也正是因为这点,谢夫人才不明白为何元昭迟迟不表态。 这桩婚事,于元成元昭兄妹俩、于谢家,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元昭注意到谢夫人脸上的困扰,“本宫见过谢姑娘,也是位极好的姑娘,满京城里都挑不出第二个来。” “但……”她话锋一转,看着谢夫人,目光柔和平静,“谢夫人可有想过,这桩婚事我们都觉得好,两个孩子自己愿意吗?” 元昭的话,让谢夫人定住了,她目光微愣,只道,“这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我们的婚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元昭只是笑了笑。 谢夫人继续道,“就连殿下您,当初不也是陛下指婚?” “是。”元昭垂着眸,她想到从前发生的那些事,就如坠梦中。 半晌,她抬起眼,看向谢夫人,“谢夫人,正是因为本宫从前的婚事,本宫才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走上自己的老路。” 她自揭了伤疤,也就说得真诚,“谢姑娘是夫人唯一的女儿,想必夫人也是极为疼爱她的。” “令爱这么出色,配得上天下最好的男儿。若嫁了个不该嫁不爱自己的人,就这样蹉跎下半生,谢夫人当真不心疼吗?” 谢夫人被她这一番话说得沉默,她的确从来没想过谢挽清的意愿。 “可……”她喃喃道,“我就是在给她挑最好的男儿啊……” 元昭笑了笑,“那只是谢夫人认为的好男儿,不是谢姑娘自己认为的。” …… 花厅外,元慕声和谢挽清站在外头,将里头人的对话都听进耳中。 良久,谢挽清唇角弯起一个好看的笑,对元慕声道, “慕声公子,你有一个好娘亲。” …… 乔氏说去看望元宣和元南安,没什么别的举动。 跟着甘棠去又跟着回来。 正好回来时元昭和谢夫人也谈得差不多了,她们便又一同离开。 元昭特意观察了一番乔氏,见她面容沉静,没有什么异样。 送走两家人,她特意问了陪着乔氏去的甘棠可有什么异常。 “没有,霍二夫人性子寡淡,只去看了看皇孙和二姑娘,说了两句话就出来了。” 元昭不清楚,乔氏究竟有没有发现什么。 而乔氏这边,从皇家园林出来上了霍家的马车,直到回到霍家,她始终保持着同样的一副表情。 回到霍家,她先去了书房,看了霍正则的功课,又吩咐厨房细心给霍正则准备清淡可口的晚膳。 连她近身伺候的侍女都没发现异样。 二夫人这些年来一直如此,整个人淡淡的,好像没什么能激起她心底的情绪。 连走路都是轻慢的。 她整个人就像被抽了空一般,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躯壳在这偌大的府邸里飘荡着。 从书房出来,乔氏对身边的侍女吩咐, “我要去祠堂念经,你们都退下。” 侍女也不觉得奇怪。 这是二夫人这些年的习惯,每日傍晚诵经到深夜,不许任何人打扰。 祠堂里供奉着霍家上下的牌位,安静肃穆。 乔氏一个人进来,她没像往常一般跪在蒲团上。 走到一块牌位前静静站着,穿堂风穿过,吹得她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 她盯着那块牌位良久,才将它拿起来。 上面刻着的字,经过十几年来日复一日的抚摸早已有些模糊。 可依稀能看清是什么字。 乔氏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她年轻时也是美的,如今已经双鬓白霜。 她轻轻抚摸着那个名字,眼泪坠落下来。 “平昌……”她唤了一声。 无人回应,只有风声拍打在祠堂的窗上。 …… 前日,谢夫人来访,同她闲话,提起在春宴上见到北羌一位公子与正则颇为相像。 乔氏想到元昭给自己的请帖,又听闻春宴出了事,决定和谢夫人一同去探望一番。 顺便看看,这天下真有那般相像的人?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 皇家园林春色甚好,公主的侍女在前方边引着路边介绍, “这边是练武场,这会儿北羌的赫连二公子正在和我们三公子玩枪呢。” 乔氏看过去,见到那赫连二公子时,突然就明白了那日元昭为何会突然登门拜访。 真的很像。 乔氏听见了那赫连二公子和小公子的对话: “小玉,你瞧好了,我给你表演个特别的!” “这动作是我父亲自创的,叫做’飞星踏月’。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 “为什么呢?”乔氏低头望着牌位上的“霍平昌”三个字喃喃自语,“平昌,这都是巧合?对不对?” “啪!”的一声,那块牌位被人狠狠摔在地上。 乔氏盯着那从来被细心擦拭的牌位瞬间出现裂痕,她全身无力滑跪在地。 “都是假的……”她掩面哭泣,“都是假的是不是……” 视线不断模糊,可回忆却是渐渐清晰, “夫人,你看我耍枪耍得可好?就连大哥都比不过我!” “尤其是这个动作,我把它取名叫做’飞星踏月’,是我独创的动作,如何?” “夫人,来!为夫教你!这枪法是我的唯一,夫人也是唯一!” “待我们有孩子了,为夫再教他。” …… 第188章 一饮而尽 入夜,随着夜幕逐渐深邃,京城的集市上了灯。 景阳在前蹦蹦跳跳的,这看看那玩玩,不亦乐乎。 “你看这个飞饼,是不是很有趣?” “那儿可以套小金鱼!我的箭法准,一定能套着!” “老板说这香膏是天山雪莲做的,我闻着不是这味儿哇。” “看那边!好漂亮的灯笼,我也想要!” …… 没一会儿,她拉上谢挽清和她一起。 谢挽清起先不太放得开,但逐渐被景阳的笑容感染,也沉浸其中。 她甚少有这样出门玩耍的机会。 从前和京城的闺中好友,多半是挑些衣服脂粉什么的。 但景阳更偏爱集市上的各种新奇小玩意儿,带着她发现了不少新东西。 两个姑娘虽说最开始有些不快,但景阳也没放在心上,她马上就要离开了,也不在乎这些。 她也发现了,谢挽清虽然是大家闺秀,但性格不坏。 赫连宇性子直爽,没一会儿也玩得上头。 元慕声静静在后面看着,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 他本也沉默少言,倒也没显得不正常。 逛了一圈,赫连宇提议道,“今夜真是开心,不配点酒说不过去!” “那我们去酒楼?”谢挽清道。 景阳环顾了一圈,指着护城河边,“河边不错!我们买些酒去那坐着,边喝酒边看河灯怎么样?” 谢挽清看过去,护城河里飘着各种颜色的花灯,河边有些人三两坐着。 她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这样席地而坐,从未有过。 景阳拉着她,也不管什么,就大剌剌坐下了。 元慕声和赫连宇去买了酒回来,四人便席地而坐对饮起来。 “让我们一起记住这个难忘的夜晚!” 景阳举起酒杯,四人碰了个杯。 气氛和谐又温馨。 谢挽清手里提着一盏小灯笼,正好可以照亮一些。 她身边的赫连宇看着那小灯笼上的图样,举起来有些意外地问,“没想到谢姑娘会选鹰。” “我还以为,你们姑娘家会更喜欢小兔小猫这种可爱的玩意儿。” 谢挽清凑过来看,两人一时之间隔着灯笼透出来的暖黄的光相望。 目光相对,赫连宇发现谢姑娘的眼睛亮晶晶的盈着光,他蓦然想到那夜的花下美人。 现在她一张姣好的脸透着些绯红,但方才喝了些酒,也正常不过。 却显得更加生动了些,像什么呢? 像那朵粉色月季,花瓣的边缘染了些红,显得白里透红更好看。 坐在谢挽清另一边的景阳举着酒杯,“赫连宇,不是只有你会训鹰。人家谢姑娘,只要想也可以成为鹰!” 景阳一盏接着一盏的酒下肚,已经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谢挽清听到景阳的话一愣,反复在心里琢磨那句话,“只要想也可以成为鹰……” 她双眸亮亮的,问赫连宇,“赫连公子会训鹰?” 赫连宇挑挑眉,被她这样望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我的鹰叫惊鸿,若谢姑娘有机会去北羌,我可以带谢姑娘看……” 但说完他又觉得自己的话太荒谬,举着杯子饮酒。 “如果你们有机会去北羌……”景阳也喃喃道,“我一定带你们去看天山,找雪莲……在大草原上骑马,去山中狩猎……” 她说着说着,情绪却慢慢垂落。 她又再次举起杯子,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拦下。 转头看,元慕声望着她,目光很是平静,“王姬,你醉了,不能喝了。” 景阳想喝,绕过他的手想往嘴里送。 元慕声本只是用手拦着,见她坚持便想拿过杯子。 景阳拒绝,两人争夺之间,手却是碰在一起。 动作微微停滞,视线相对,景阳的眼眶可见地红了起来。 元慕声抿了抿唇,却是一时没放开手。 对面的赫连宇和谢挽清见此,不由看过来。 赫连宇唇边的笑稍加凝固,谢挽清望着元慕声的眼神,忽地意识到什么。 她逐渐看向另外三人的神色变化,心里越来越清楚是什么局面。 元慕声瞥到了两人的视线,及时放开了自己的手,没再拦着景阳。 却是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赫连宇也倒了杯酒,与元慕声碰杯,“慕声兄,这次来大成,虽然没见到我崇拜的霍将军。但最幸运的就是遇见了你。” “他乡遇知音,人生一大幸事。祝你早日登阁拜相,实现你想要的!” 赫连宇知道景阳的心思,除了有些损自尊心,倒也没什么别的感觉。 虽和景阳定了亲,可他俩从小打到大,要说两人做朋友是没问题,可问有多喜欢,也并没有。 若是元慕声也是北羌人,他倒是很乐意成全二人。 可他们三人都知道是不可能的事。 元慕声与他对饮,“也祝赫连兄,驰骋疆场,雄鹰高飞!” 四人又一起碰了杯,将未说完的话都放进了酒里。 景阳恍然觉得,来大成这一趟就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梦醒了,回到北羌后,他们与大成又只是延续百年的宿敌关系。 还会再见吗? 再见会是什么样呢? 若真的梦想都实现,一个是后方谋臣,一个是前线猛将。 又会怎么样呢? 短暂的友谊,会让对方化干戈为玉帛吗? 景阳坐在地上,望着河中一盏又一盏飘过的河灯。 五颜六色的光交织在一起,在河面上铺展开绚丽的画。 她没再说话,抱着腿看着那些河灯,在心底默默许了个愿。 …… 因着北羌使团要走,南越使团也没多留。 南越本是要来和亲的,却互相没看上。 似乎来转了一圈,又准备打道回府。 两个使团要离开,元昭也就收拾着预备回公主府。 但晚上,东苑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殿下,赫连大公子在东苑外求见殿下。”碧云进来禀报。 “赫连时?”元昭的动作停下,有些不解,“他来做什么?” 白日景阳来辞行过,赫连时一向不多出现,这会儿怎么来了? 而且,元昭看了眼天色,都亥时了。 碧云摇摇头,只道,“赫连大公子在园子里等着殿下。” 甘棠有些担忧,“殿下,要不回绝了,将军还没回来,太晚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赫连大公子有些奇怪。 尤其是有时候他看向自家殿下的眼神,总透着些危险。 元昭想了想,“他是正经来求见的,应该没什么事,本宫去一趟,你俩一起去。” 第189章 交换 赫连时一身白狐大氅,在月下站着,姿态矜贵优雅。 他满头乌发,只用一根黑玉簪簪着,黑发落在肩头。 下颌线优美分明,听见声音微微偏头,锁骨若隐若现,黑夜中一双黑眸如星,像是瞬间锁定了什么猎物一般尖锐狠厉。 在察觉到是元昭时,他微垂眸,再抬眼时那阵狠厉便消失了。 他嘴角含着笑,望着元昭向自己一步步走过来。 “今夜月色甚好,殿下可愿意一同走走?” 元昭还没问他就先开了口。 突如其来的邀约,着实让元昭觉得可疑。 她想到上次在宫中发生的事情,心中对赫连时还有一丝怀疑。 赫连时笑了笑,“在下好歹也舍身救过殿下一次,再说了,这皇家园林处处是禁军守卫,殿下还怕我会做什么吗?” 他都这么说了,元昭再拒绝就不大礼貌了。 她点点头,与赫连时并肩往前走。 甘棠和碧云等人远远跟着。 “赫连大公子是有什么话想说吗?”走了一段路,元昭问道。 赫连时与她并肩,走得很慢。 “近来少见殿下,总觉得殿下有些心事。殿下不如说来,在下愿意一听。” 他没回答元昭,反倒问起她来。 元昭心中升起一丝诡异,不由看了赫连时一眼。 他这话,怎么好像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很了解一般? 但赫连时表情很正常,元昭压下心底的怪异,只道,“赫连大公子也知道春宴的事,本宫只是挂心孩子罢了。” 赫连时的手在袖中微微摩挲,“也是,殿下独自一人带着四个孩子,未免辛苦些。” “听说殿下先前那位驸马被流放了?” 元昭浅浅“嗯”了一声,不明白赫连时为何提起这事。 他看起来,不是个会说闲话的人。 其实是很寻常的对话,可元昭听着这话从赫连时那张薄唇里说出来总觉得怪异。 半晌,两人绕过一条小路,赫连时蓦然问, “殿下可有想过,再寻一位夫婿?” 元昭停下脚步。 赫连时也停下,垂下头与她对望。 他比元昭高出不少,嘴角的笑意若隐若现,继续道,“听闻公主与大成的霍大将军青梅竹马,公主的下个驸马难道是霍将军?” 元昭退后一步继续往前走,直言,“这些事,和赫连公子应该没什么关系。” 她心中隐约觉得,赫连时必然知道些什么。 她往前走,赫连时却没跟上来,只是在她身后幽幽道,“没关系吗?我倒觉得,霍大将军与我那二弟有几分相似呢……” 元昭的脚步生生顿住,她的心中一阵浪起。 赫连宇,赫连时,赫连昌! 难道赫连时知道赫连昌…… 她回头,只见赫连时还站在原地,用着那样饱含深意的目光看着她,似乎笃定她会回头一般。 元昭与他对视,在心中告诉自己,这都是自己毫无根据的猜测,都没有证据。 赫连时嘴角还是带着那样似有若无的笑意,让他原本就有些病态到妖冶的脸更为生寒。 他一步步朝着元昭走过来,在她面前半步的位置停下,微微弯腰与她直视。 眼底的笑意更为明显,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志在必得的得意, “想来公主近来真正忧心的就是此事。” 他语气很轻,几乎附着在元昭的耳畔,“我有办法帮殿下解决这桩心事,但需要一件东西来交换……殿下意下如何?” 元昭转头看他,两人的脸顿时近在咫尺,她想退后一步,却被赫连时牢牢抓住了胳膊。 想挣脱,可赫连时看着病弱,手上的力气却是大得很。 这一瞬间,元昭察觉到他之前的一切都只不过在伪装。 她挣不过,只能问他,“什么东西?” 赫连时淡薄的唇勾笑,笑得邪魅诱惑,他轻声说了什么,元昭的脸色顿时变了。 甘棠和碧云站在远处看着,隔得距离有些远又是深夜,只能见到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距离突然很近。 从她们的角度,两人的距离未免太近又太暧昧了些。 偏偏这时候,身后传来声音,“殿下呢?” 甘棠浑身一抖,回头见到霍衍。 霍衍从另一条路绕过来,起先没注意到另一头的两人,走到甘棠碧云这个位置时,看到了。 甘棠注意到霍将军的气压沉了不少。 元昭背对着霍衍,没察觉到他靠近,还在方才赫连宇那句话中没回过神。 赫连宇察觉到霍衍的到来,他依旧拽着元昭,保持着两人亲密又暧昧的姿势。 等到霍衍离得近了些,能听到两人说了什么时,赫连宇再度开口。 依旧是那样低沉诱惑的语气,他目光盯着走向他们的霍衍,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得意和挑衅。 霍衍听到他一字一字道, “怎么样?考虑一下……” “……我的公主殿下……” 这次元昭用了十足的力气一把推开他,没想到,赫连时倒是顺着她的力道松了手。 她踉跄两步,跌入一个胸膛。 回头,见到霍衍。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慌忙之下,她都忘了霍衍现在还是侍卫的身份。 但赫连时站在那,望着他俩,轻笑一声。 他并不在意霍衍的到来,只勾唇轻笑,视线始终粘在元昭脸上。 手心还残留着元昭身上的温度,他轻握手,挑挑眉,等待着元昭的回答。 元昭站好,轻呼一口气,不看赫连时也不看霍衍,只道,“赫连公子请回,恕不送。” 这算什么?算拒绝他的提议? 赫连时还保持着笑意,一点恼怒也没有, “殿下,我的提议始终有效,这是我与殿下的约定。” 元昭抬头看他,他的表情,就像是笃定她会同意一样。 “赫连公子太看得起我。”她道。 赫连时笑得散漫,“因为殿下值得。” 说罢,他的视线有意无意扫过她身后的霍衍, “我想,霍将军也是这样认为的……” 第190章 真的没见过 赫连时说完,只留给了元昭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转身离开了。 元昭站在原地,霍衍握了握她的手,手心冰凉。 他没问方才元昭和赫连时说了什么,只是给她暖着手,垂眸道,“昭昭,赫连时很危险,离他远些。” 元昭回过神来,问他,“赫连时真的是赫连时吗?” 方才他那副模样,很显然藏着不少秘密。 霍衍揽过她往回走,把她揽得紧。 想到方才赫连时眼神里的挑衅,在元昭看不见的地方,他手上青筋暴起, “他应该就是北羌的新王多塔。” 元昭停下脚步,眼神里都是震惊。 “那晚去公主府的,应该就是他。”霍衍先前有所猜测,今晚他更加确定了。 只是他想不通赫连时为何会盯上元昭,于是他问,“昭昭,你从前见过他吗?” 元昭本想摇头,可今日赫连时的表现又让她有些不确定起来。 她如果真的不认识赫连时,为何他会那样说? 可她努力回想自己的记忆,并没有这回事啊。 难道是她忘了? “我……我不知道……”她喃喃道。 霍衍一双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没错过她眼神里的慌乱不安。 他将她抱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慰,“没事,别担心。” 不知为何,元昭心中总有丝预感:今日的事定然没有结束。 她的心里升起一股恐慌不安,想到赫连时的话,她双臂用力,将霍衍抱得更紧些。 “阿衍,”她轻轻唤了他一声,“往后无论发生什么,相信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 现在霍家的事还没有下文,赫连时又出来搅了局。 之后的事态会怎么发展,谁都没有把握。 霍衍拉着她,两人十指相扣往回走。 刚进屋,就有人敲窗,外头传来暗卫的声音, “将军,东宫那边让您去一趟。” 霍衍和元昭对视一眼,元成这么晚来叫,必然是有重要的事。 霍衍却是有点不放心,今夜赫连时的表现让他不敢离开元昭半步。 元昭安慰他,“没事,我身边还有扶山他们。” “明日你就带着孩子们回公主府,我会让元成再派一队人来。” 北羌使团明日离开,只要赫连时走了,这场风波或许会小些。 …… 霍衍走后,元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努力回想着自己这些年来的记忆,想要寻找自己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自己真的没见过赫连时吗? 可自己看到他那张脸的确没有任何熟悉感,还不如赫连宇带来的熟悉感强。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蓦地,她突然想到什么,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唤了一声“甘棠”。 外头守夜的甘棠听到,点了一根蜡烛进来轻声问,“殿下,怎么了?” 元昭有些不确定问她,“你还记不记得母后去世那年,我们去了外祖的青山书院,曾经在后山救过一个小乞儿?” “小乞儿……”甘棠仔细想了想,好半天才想起来,“殿下是说那年那个在后山山洞住着,蓬头垢面的小乞儿?” “对!就是他!”元昭思来想去,自己去扬州之前多半都是在宫中,不可能有遇见北羌四王子的机会。 到扬州后,更是深居魏府,很少与外人打交道。 仔细想想,就只有出嫁前时不时去青山书院的时候会有遇见外人的时机。 “你还记得那个小乞儿长什么样吗?”元昭蹙着眉问。 时隔太多年,她真的想不起这人了。 甘棠想了半天,摇摇头,“殿下,奴婢只记得那时候殿下去后山采野果,遇到那小乞儿抢了殿下手里的果子。” “后来殿下有一次再去后山,又遇到他在一个山洞里窝着快冻死了。” “是殿下带了药出来给了他……但奴婢记得,那小乞儿好像是个哑巴?他身上脏乱,更是看不见长什么样……” 元昭手肘撑在膝上,捂着额,实在是想不起来其他更多的细节了。 那时候实在太小,都快二十年的事了。 她甚至不能确定,这个小乞儿是不是就是赫连时。 甘棠不知道元昭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但少见殿下这般苦恼的模样。 元昭继续思考着,沉默半晌后,她抬起头来,“给我披件外衣,去看看知知。” 甘棠看了眼天色,这会儿都丑时了。 但她没说什么,拿出外袍来,走向东厢房。 元知知夜间是由奶娘照顾,就睡在隔壁,也不远。 此时的元知知,正躺在床上,如果有人细看,会发现她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华。 小白就睡在她脚边,也一样被这层光华笼罩着。 一人一虎呼吸均匀绵长,睡得很沉。 察觉到外面有人,小白“唰”地睁开了琥珀色的眸子,尖利的牙已经露了出来。 又闻到靠近的气味,知道是元昭,便收回了牙,看向门口摇摆着尾巴。 元昭进来后,那层光华已然消失不见。 她轻手轻脚走到床边,看着小女儿安静的睡颜。 知知和她幼时是长得最像的,但随着这几个月来她慢慢长大,却是愈发灵动可爱。 不知是元昭的动作吵醒了知知还是如何,床上的小人儿缓缓睁开双眼。 那双眼睛清澈非常,睁眼的瞬间如同流光闪过,直让人迷了眼。 甚至是元昭,一下都如被摄了魂一般。 回过神来时,元知知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是一副刚睡醒懵懂水润的模样。 仿佛那只是元昭的一个错觉。 她睡眼惺忪,懵懂抓着元昭的手。 【天亮了么……娘亲怎么来知知梦里了……】 【娘亲~娘亲怎么来啦?】 元昭轻轻摸了摸知知的头,捏了捏她的小手。 她知道知知的不平凡,正是因为有知知,她们一家人才能得救。 知知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能让她们听到她的心声。 这些都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 可作为娘亲,元昭并不想女儿的不凡被他人知晓。 她甚至会有些害怕,怕一旦知知的特殊被不怀好意的人知晓,她无法保护好知知。 所以回京之后,知知关于前世的心声越来越少,就算是能听到的心声,也多是无关紧要之事。 元昭反而更放心了些。 她不愿过多依赖女儿的特殊,但今日,她左思右想关于赫连时的事。 除了记忆里那个可能对得上号的小乞儿外,还有一个可能性: 有没有可能,她和赫连时前世相遇过? 第191章 画像 于是元昭摸着元知知的小手,轻声问道,“知知,你认识北羌四王子,也就是北羌新王多塔吗?” 知知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思考着元昭的话。 【多……塔……】 元知知仔细回想着,她的回忆里,没有多塔这个人呀。 但她近来对前世的记忆越来越模糊,难道是她忘了? 【前世北羌使团来京城时,娘亲还在扬州……后来娘亲死后,霍爹爹死了,北羌就攻入大成了……】 【多塔……知知没有印象……】 元昭听到这个回答,不意外也不失落,她微微笑了一声,“没事,睡吧,是娘魔怔了。” 她一下一下轻拍着知知,知知的小脑袋里,还在想着多塔,试图从她的记忆里搜索出来。 但没多时,她就再度沉沉睡去了。 …… 次日,北羌和南越使团在午后启程。 元成、元昭和元恒一同去城门送他们离开。 两队人浩浩荡荡的,互相告辞。 赫连宇拍了拍元慕声,还算是开朗,“慕声兄,再会!” 元慕声点了点头,他看了眼景阳,景阳什么都没再说。 只是一旁的景康山,听到这话看了一眼赫连宇,眼神有些复杂。 但他到底没说什么,只同元成抱拳,“各位,再会。” 叶欢摇曳着身姿,她眼神魅惑,嗓音娇嗔, “只是有些遗憾,这次没能见到霍大将军……不过没关系,相信我们有缘,还会再见的……” 叶娇站在她身边,垂着眸看不清神色。 元昭没有说话,她的视线微微扫过赫连时,只见他微微张唇,噙着笑语气散漫, “殿下,相信我们必会再见的……” 她的心微微一沉。 赫连时还有什么要做的? 这样沉重的情绪,直到她带着孩子们搬回公主府后也没有轻松下来。 晚膳时分,霍衍回来同她道:“北羌使团上路,我也该赶回西北才是。” 西北的大军还在等着,不能一直这样群龙无首。 万一北羌在边疆有什么动作,霍衍在会更好。 霍衍预计明日出发,晚膳后又被宣帝秘密宣召进宫议事。 天色晦暗,乌云密布,像是会有一场大暴雨。 空气压抑得可怕。 这场雨,直到将近子时才“哗啦啦”全落下来。 雷电交加,暴雨如注。 元昭听着雨声,不太能睡得着。 不知是什么时候,窗外传来了几声敲击声。 元昭本以为是风吹的,但那敲击声越来越重,她从床上坐起来,看着窗户。 一道雷点闪过,映照出窗外的黑色人影。 她心底猛地一跳。 好在,外头传来元恒压低的声音,“皇姐,是我。” 元昭匆忙披上外衣,将窗户打开。只见元恒一袭黑色夜行衣,全身已经湿透了。 “快进来!”元恒怀里似乎还揣着什么东西,一下就翻进窗里。 “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元昭蹙眉问。 还是这样的装扮。 元恒四处打量了一番才关上窗,似乎很是紧张。 “皇姐,霍衍呢?” “应该在东宫,怎么了?” 元昭有些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元成将外头湿透的夜行衣解开,将怀里的东西递给了她。 是一幅卷起来的画。 “你看看便知道了。” 元昭点上一盏烛火,将画卷打开,她的面色在看清画像上的人时逐渐苍白。 尤其是画的最下方有一行小字:北羌大司马——赫连昌 她捏着画卷的手缓缓收紧,声音都有些颤抖,“这幅画……是从哪来的?” 元恒神色些微沉重,“今日夜间,同样的画被送到了朝中所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家中……“ 元昭的身形微微一晃,有些站不住。 元恒伸手扶着元昭,问她,“皇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赫连昌的画像,为什么会和战死的霍家二爷一模一样?” 元昭颓然坐下,她摇摇头,却回答不出来。 外头的雨声“哗啦哗啦”,带着倾倒一切的气势。 元恒坐在她身边,沉默良久,“当年疾风谷大战,是大成百年来损失最惨重的一场败战……” “若是真如这画像,北羌的大司马赫连昌……竟然是已经战死的霍平昌……那霍家……” 他话没说完,元昭心里也明白。 “明日早朝,恐怕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 元恒匆匆来又匆匆离开,将那幅画留下了。 元昭没再睡,在榻上独坐到天明。 这晚,京城许多人都和她一样彻夜难眠。 霍衍派了人回来,让元昭不要担心,今日就在公主府照看好孩子们。 其他的事只字未提。 清晨时分,大雨慢慢停歇,但她心里清楚,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她派出人去打探早朝的第一手情况。 可还没等早朝散去,不知为何,竟然已经有消息在京城散播开来。 那幅画像,不止送到了朝中官员的家中,甚至连民间都在传播那幅画像。 一时之间流言四起: “北羌大司马赫连昌就是霍家霍平昌!” “霍平昌根本没有殉国!他是大成的叛国贼!” “疾风谷一战究竟是怎么回事?!霍家出了叛国贼,是不是霍家背地搞得鬼!” “霍家军就是霍家的私兵!什么忠君爱国!霍家该死!” “疾风谷死了上千将士!都是霍家害的!” “霍家剩下的人难辞其咎!该诛九族!” …… 流言越传越快,这样的消息根本捂不住。 各样的猜测如潮水涌了出来,一时之间,霍家和“叛国贼”牢牢地捆在了一起。 向来肃穆安静的霍府门口,有人开始向紧闭的大门扔各种东西。 碧云出去探查一番,回来将外面的情况告诉了元昭。 元昭担忧乔氏和霍家其他人,正想吩咐什么,去打探早朝消息的甘棠匆匆进来, “殿下,不好了!” “今日早朝,御史台带头弹劾霍大将军,近大半朝臣要求陛下罢免将军!彻查霍家!” 第192章 一条线上 霍平昌“叛国”的消息,几乎是在一日之内迅速传遍大街小巷。 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那张不知从何而来的画像。 画像上,赫连昌穿的是北羌服饰,可那张脸却完完全全是中原人的脸。 霍平昌“殉国”前是军中副将,到如今还记得他长什么模样的人不少。 朝中大臣更是吵得不可开交。 一方人认为仅凭一张画像不能说明什么,也有可能是栽赃陷害。 另一方人咬定画像之人就是霍平昌,并翻出当年疾风谷一战的种种疑点。 但认为霍家出了“叛徒”的却是越来越多。 所谓的“叛徒”自然是最光明正大理由,但背后,不少势力思忖着,这是一个将霍衍拉下水的绝佳机会。 这十年来,霍衍几乎是西北大军的主心骨,牢牢握着手中的兵权。 多少人想分这杯羹,可霍衍是块极难啃的硬骨头。 他不与世家为伍,也不结交其他阵营。 甚至这十年来,和太子明面上的关系都淡了许多。 而这半年来,元昭回京后,不少人眼见霍衍与元成元昭的关系又近了些。 这如何能行? 他们强强结合,日后元成登基,霍家又会再度势大。 这是其他世家和势力都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现在只要咬定霍家叛国,那霍衍这大将军自然也就当不成了。 不仅这个位置若是空出来,多少人得抢破头! 更紧要的是,大将军的位置一旦空出,军中势力必然大变。 这可是一个绝佳收拢军中势力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送上门来,整个京城都是各怀心思。 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淑贵妃。 她在临华殿一连放出去不少消息,积极联络各处朝臣。 沉郁已久的脸上也有了笑意,“真是好啊!真是好啊!” 她手中拿着一支金钗,坐在镜前往头上试戴,幽幽道, “若是这次能把霍衍扳倒,让恒儿趁机顶上大将军的位置,这样不仅元成的势力会大受打击,恒儿也会有翻身的机会!” 赵嬷嬷在她身后给她梳妆,笑得脸上褶子堆在一起,“娘娘必定是心想事成。” “不过娘娘觉得,那幅画像是谁放出来的?” 淑贵妃放下金钗,又拿起一串东珠,“不管是谁,都是和我们站在一条线上的人。” 赵嬷嬷闻言点头,“那娘娘可考虑先前……南边的提议?” 淑贵妃挑挑眉,不置可否,“再说吧。” 说到这,她不由得叹了口气,“现在就是恒儿是个不省心的。” 赵嬷嬷理解她的意思,开解道,“娘娘也莫怪王爷,陛下膝下子嗣稀薄,和王爷年岁相近的就只有太子和昭和公主,王爷心中有些姐弟情深也是正常的。” “再说了,现在陛下不就是看王爷还常和公主来往,才更加信任王爷吗?” “想必娘娘为王爷操心的这些,王爷自己心里定是有数的。” …… 哪怕提前有心理准备,元成和霍衍也根本没料到事情会如此突然。 朝上一团混乱,宣帝下令让大理寺联合几部彻查此事,并召霍衍“回京”。 眼下各路探子出动,霍衍更不适合在京城露面。 没来得及回一趟公主府,他就被元成派人匆匆送出城,制造他在往京城赶回的假象。 霍衍只能让元成代为转达,让元昭一切小心,不必挂怀。 公主府虽未受波及,可几个孩子都察觉到气氛的异样。 这几日,他们都不用去听课了。 元昭更是让他们不要随意出门。 好在元南安和元宣还病着,本就在家养伤倒也没什么。 元祁玉第一个觉出不对劲来。 他连着好几日没见到爹爹了,娘亲也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日夜间,元昭吩咐了马房备辆普通马车,乔装打扮一番准备低调去趟霍府。 霍家已经闭门谢客三日,现在人心惶惶,根本不知道霍家人如何。 霍衍不在,元昭想去看看乔氏和霍正则。 她没走霍府正门,在偏门通知了门房。 听说是公主过来,门房进去禀报后出来迎了元昭进去。 整个霍府的氛围比她上回来更压抑沉闷。 小厮带着路,路上偶尔遇到几个侍女丫头,要么是低着头,要么是凑在一起低声议论些什么。 “二夫人在诵经,说直接带殿下过去。” 元昭点点头,到了地方才发现小厮带她来的是霍家的祠堂。 乔氏就跪在那,挺直着单薄的脊背。 元昭摆摆手,示意周围人在外头等着。 她轻步上前,注意到前面摆放的牌位。 比她上次来的时候缺了一块。 她眼神微微扫过,霍衍的父亲母亲都在,缺的那块是……霍平昌的牌位。 元昭没说话,她点了香供奉上,乔氏闭着眼,从始至终没有说话也没有睁眼。 她上完香,这才看到,上次来时乔氏不过双鬓斑白,现在已经满头白发。 元昭听着外头飒飒的夜风,沉默半晌才道,“二夫人,那画的真伪尚未确定……” 乔氏摇了摇头,她睁开眼,眼神里都是空洞。 “殿下那日来,是想看那赫连二公子和正则的模样吧。” 元昭站在她身后,轻“嗯”一声,明白乔氏都已经知道了。 ”当时本宫觉得,或许只是巧合……“ 乔氏还保持着直挺挺跪着的姿势,苦笑一声,“第一眼看到那赫连二公子时,我也以为是巧合。” “可天下哪有那么多巧合呢?”她长长叹了口气。 元昭闭了闭眼。 现在,最坏的结果发生了。 “殿下,”她缓慢开口,“不瞒您说,这么多年来我一个老寡妇在这霍府,并不觉得我过得不好。” “我与平昌,虽是父母之命,可婚后,他待我是极好的……” 她的眼里倒映着祠堂上方的烛火,流露出些许怀念。 “他同我讲他的理想抱负,也与我一同憧憬未来……”她的语气始终保持着平静,“我曾经觉得,这样相伴到白头,也是极好的。” “当年大哥和他……”她顿了顿,盯着霍衍父亲的牌位,又垂下眸重新道,“当年大哥战死,我还怀着正则。人人都说霍家自此败落……娘家人劝我回去,或者改嫁……” “我不愿意,我想留在这。” “这霍府,于他人而言是坟墓。于我而言,是我和平昌所有的回忆。” “我就是靠着这些回忆,支撑着我活到现在的。” 第193章 支撑起来 这几日,乔氏几乎都在这祠堂里跪着。 她想了很多很多,不知该和谁诉说,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正则,更无颜面对霍家先祖。 知道霍平昌“战死”后,她自己的一部分也被带走了。 这些年来,她已经习惯将所有的情绪压在心里。 可这几日,她很想很想,把这些往事说出来。 因为她再不说,这天底下,还能记得这些事的就只有她自己了。 她的膝盖早已酸麻到动弹不得,所以她只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殿下,我只觉得,太对不住阿衍……”说完这句话,一直保持着平静的乔氏落下眼泪。 “霍家这些年来,全靠阿衍一个人撑着……当年霍家一夜跌落,他从十几岁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靠他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拿命换来的……” 元昭在她身侧蹲下身来,安抚着她。 “阿衍甚至知道我的私心,主动提出不让正则从武。他说,总得给霍家留下点香火……” “他在外拼杀,过的都是苦日子,只为了让我们孤儿寡母过得安稳……” “我曾经无数次在这祠堂里同平昌说:你不必担心,幸好有阿衍,我们娘儿俩才能过得顺遂。” “可是……可我真的没有想到……” 乔氏蓦地情绪崩溃,一颗颗豆大的眼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翻滚着坠落。 她的手紧紧抓着元昭的胳膊,双眼睁大,嘴唇颤抖,“可……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抛妻弃子!背叛我们母子!背叛了大哥大嫂!背叛了大成!背叛那么多无辜的将士……” 到最后,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 “他怎么敢的啊!!!” …… 她喊完,颓然瘫坐在地,整个人如同泄了气一般,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多岁。 元昭支撑着她没让她倒下,心里晦涩万分。 现在来看,赫连昌就是霍平昌。 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从疾风谷遁死去了北羌,成为了那个神秘的大司马。 从赫连宇来看,他不仅加官晋爵,还另娶她人,美满生子。 留下乔氏孤儿寡母,为他伤心了一辈子,守护了霍家一辈子。 可到今日,原本以为的生死相隔是假的,伉俪情深是假的,为国而死也是假的…… 甚至,他背叛了所有奉他为英雄的人,还要让留在这的所有霍家人为他承担所有他造成的恶果。 元昭能够理解乔氏这样轰然崩塌的感受,半年多以前,她也才经历过。 半晌,她轻拍着乔氏,安抚她,“二婶,若真的觉得对不住阿衍,您才更该支撑起来。” “如今从朝堂到民间,都想借此机会将霍家逼上绝路。若是这时候您倒下了,留下阿衍一个人面对吗?” “阿衍怎么办?正则怎么办?霍家还余下的老老少少怎么办?” 沉默半晌,乔氏满脸是泪,颓然抬头,“我……该怎么做?” 元昭双手握着她的双臂,“霍家现在人心惶惶,总得需要人统领好内宅,自己人不能失了分寸才是。” “这样,阿衍才没有后顾之忧。” …… 在元昭的劝说下,乔氏终于步履蹒跚走出了祠堂,元昭让她先去睡一觉,补充些体力再说。 让乔氏睡下后,元昭没走,而是让霍府的管家召来了霍府其他人。 霍家本家虽然人丁稀薄,只剩下霍衍和乔氏母子三人,但旁支人还不少,都住在霍府。 如今出了事,自然都是心思各异。 元昭来这一趟,就是为了敲山震虎,劝所有人安分守己,明白霍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起初还有人不服,元昭虽是公主,可也不是霍家人,下头的人觉得她没有资格来评判。 可在看到元昭身后跟着的墨风墨雪时,众人都闭了嘴。 霍家人认得他俩,那是霍衍身边最重要的暗卫。 旁支人这些年来也都靠着霍衍,因为霍衍才能保持着霍家的光辉,才能让下面的子弟混个一官半职。 他们也都是打心底尊敬霍衍的,只是痛恨霍平昌。 再转念一想,元昭是皇家人,她在这是不是也代表着着陛下和太子一部分的意思? 若是霍平昌真的叛了国,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现在几乎所有从前和霍家有关系来往的世家勋贵都避之不及,元昭今日的到来,无疑让霍家人看到了一丝希望。 有皇家嫡公主出面,总比霍家孤立无援的好。 现在霍衍还没回来,乔氏和霍正则又深受打击,总得有个人出来主持大局。 …… 元昭安抚好众人又吩咐了接下来霍家人该怎么应对外界的谣言,在霍府待到半夜才回公主府。 霍府的管家将元昭送出来,她嘱托管家照顾好乔氏和霍正则,有什么事就派人去公主府。 管家连连点头,目送元昭的马车离开。 这些日子以来,元昭也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她一闭上眼,就时常想到那日赫连时的那句话。 就像恶魔的低吟,不断在她脑海中徘徊。 这会儿上了马车,她有些支撑不住,靠在车壁上沉沉睡去。 午夜的京城,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元昭出门时考虑到安全,带上了墨风墨雪和甘棠,留下碧云、扶山和扶光在公主府照应孩子。 这会儿往公主府的方向回去,整条街上只有“哒哒”的马蹄声。 墨风墨雪逐渐察觉到不对劲。 太安静了。 就算是深夜,也不该这么安静才是。 两人已经拔出剑,靠近车厢道,“殿下,此处有异,需得小心些!” 可车厢内没有回应。 墨风墨雪对视一眼,墨雪跳上车,掀起车帘,只见元昭和甘棠竟然都昏睡不醒。 她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殿下睡着了就算了,甘棠不应该睡得这么沉才是。 这不正常! 她正准备进去唤醒两人,可刚踏出一步,身后就传来了破风声。 “小心!有暗袭!” 第194章 凭空消失 天破晓时,元昭还未回公主府,霍府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留在公主府的碧云察觉到不对劲,让扶山和扶光看着几位公子姑娘,她去霍府看看情况。 可走到一半时,见到一辆马车倒在路中间,周围三三两两围着人。 “这……这莫不是被仇家追杀?怎么会倒在这?” “看着像大户人家的侍卫,怪吓人的!” “死了吗?我瞅着好像还活着啊!” “快报官吧!” 碧云隐约听到这么几句话,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上前去,果然见到两个暗卫装扮的人,翻过来一看,正是墨风墨雪倒在地上! 再掀开车帘,甘棠晕倒在里面。 而元昭,已经不知踪影。 …… 元昭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元成第一时间带着禁军赶到现场,墨雪墨风受了重伤昏迷,甘棠也是昏迷不醒。 谁也不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元成急得上火,只能派人先将公主府戒严,自己则是进了宫面见宣帝。 正在和宣帝禀报此事时,勤政殿外一阵喧哗。 郑禄的声音传来,“王爷!王爷!太子殿下在里头和陛下议事,您没有宣召不能进去!” 元恒长袖一甩,面色不虞,“起开!” “元成!我皇姐呢?!”人还没进来质问的声音就到了。 他就这样闯了进去,郑禄追在后面,听到这句话心里不由得“唉哟”一声。 我的祖宗诶!竟然在陛下和太子面前这样说话。 郑禄瞥了瞥殿内父子三人的脸色,识趣地快速退下了。 出了殿还不忘警告外面的小太监们,“管好你们的嘴,今日的事但凡泄露出去半个字,仔细你们的脑袋!” 元恒一进殿,直冲元成就问, “怎么回事?!我姐去哪了?!” “你这太子怎么当的!人都丢了!” 元成也正在气头上,他睨了元恒一眼,“你敢说昭昭失踪和你没关系?” 元恒顿了一瞬,下一刻气急败坏,抓起他的领子,“你什么意思?!你说是我绑架我皇姐的?!” “那我还怀疑你有嫌疑呢!” …… 宣帝看着眼前两个人高马大的儿子纠缠在一起,下一瞬仿佛就是要大打出手。 他觉得有些头痛,自己也是年纪大了,见不得这样的场面,于是宣帝沉声道,“行了。” 元成冷静下来,“你松手!” 元恒瞪他一眼,才意识到宣帝也在这,松开手跪下给宣帝请安。 宣帝只是看着他俩,目光沉沉,不怒自威,“霍家的事还没个结果,昭和又失踪了,若传出去实在有损皇家颜面,当下不宜宣扬再造成动荡。” 元成应了声“是”,“儿臣已经禁令不得散播昭昭失踪的消息,对外只说公主染疾,公主府闭门谢客。” 元恒还跪在地上,轻“哼”一声,“不散播消息有什么用?不得赶紧去找人吗?!” 元成不是很想理他,“已经把该派的人都派出去了,还得等昭昭身边人醒过来才能知道昨夜的具体情况。” “皇兄身为太子事多繁忙,还请父皇允儿臣去找皇姐!”元恒对元成的说辞并不满意。 宣帝沉思片刻,只问道,“失踪之事可有其他眉目?” “墨风墨雪是霍衍身边的一等暗卫,能重伤他们的人,要么是早有准备,要么是武功高强,绝非一般人。” 元成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如果真的是那个人干的,那这事就不简单了。 宣帝没再问,眉头微皱, “皇家之事,既是家事也是国事。如今朝野动荡,你们兄弟俩更应该齐心协力才是。” “是。”元成应道。 宣帝又看了眼元恒,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晋王,能做到吗?”宣帝的目光带着些审视。 元成也看向元恒。 元恒跪在地上,脊背挺直,“儿臣定不会负父皇所托!” “但眼下,是不是找回皇姐更重要?” …… “我有办法帮殿下解决这桩心事,但需要一件东西来交换……殿下意下如何?” “什么东西?” “自然……是殿下……” “是殿下……” “殿下……” 一声一声的“殿下”,如同魔鬼的低吟般在梦里回响。 这几日,元昭反复在梦中听到这句话。而梦里,总是还会有那双墨色的眼眸一直注视着她。 元昭猛地睁开眼来,入眼是马车的车顶。 她轻呼一口气,看来自己只是太累睡着了而已。 正想坐起来,耳边蓦然传来一个低低的嗓音, “殿下醒了?” 这声“殿下”和梦里那声“殿下”重叠在一起,她一瞬间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元昭整个人身体僵直,不可思议地缓慢转过脸,直直坠入一双似笑非笑的墨色眼眸。 只见赫连时就坐在她身侧,微微俯身盯着她笑。 她想开口,却是遍身寒意说不出话。 手微动了动,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动弹不得。 “殿下?”许是见她半晌不说话,他轻勾唇,全神贯注盯着她,尾音上扬,说不出的缱绻。 “我……”元昭张了张嘴,嗓音有些沙哑。 赫连时眉一挑,像是想到什么,从一边悠闲拿出水壶来。 他单手用力,不费吹灰之力就一把将元昭扶起来。 将水壶递到她唇边,元昭却是没有张口。 赫连时笑了笑,仰头喝了一口,又再递回到她唇边, “你都在我手里了,喝不喝,都取决于你……”他不紧不慢地,身体随着马车的移动不断晃动。 元昭闭了闭眼,喉间干涩得厉害,终究还是喝了。 赫连时动作还算轻柔,甚至喝完还拿出手帕帮她擦了擦唇边的水珠。 喝了水,元昭稍微有了些力气,她没先问,只是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两人所在的马车很大,铺了柔软的狐皮垫子,可坐可卧。 现在正在向着什么方向前进,车帘外透进来光,应该是白天。 就是不知道从她昏迷后过去了多久,走到了哪。 赫连时还从后面搂着她,他不出声,只是在等着她先说话。 半晌,元昭侧头看他一眼,他目光盈盈与她对视。 冷白的皮肤上唯有唇间一抹红,今日他似乎心情极好,嘴角的弧度始终未曾下来过,连眉眼都是轻松的。 “殿下……想问什么?” 元昭深吸一口气,微微抬眸, “你究竟是谁?” 第195章 叫我阿七 “你可以叫我多塔,也可以叫我……阿七。”赫连时悠悠开口。 多塔……赫连时果然就是北羌的新王。 而阿七…… 元昭紧紧盯着赫连时,哦不现在是多塔,“你是北羌人,怎么可能是阿七?” 闻言,多塔唇角的笑容放大,可见他很是开心, “看来阿朝还记得我……” “真是我的荣幸……”他嗓音轻轻,始终用那双黑眸专注注视着元昭。 听到“阿昭”这个叫法,元昭神情微顿,望着这双眼睛,时间越久,她的回忆就越清晰。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母后去世那年,霍衍在年底就去了西北,元成开始为政事忙碌。 空荡的长春殿有着吞噬人的压抑,元昭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在那儿住下去。 于是她自己回了青山书院。 她总是上山散心,时不时捡些果子。 有天不知是谁用弹弓打下了她手里的野果,像风一样抢走了。 快到她只看清那是个黑色的背影。 冬日大雪,沈云舟拉着她去山上看雾凇,她偶然走错路进了一个山洞。 山洞似乎有主人,可主人已经快冻死了。 她想了想,把自己的狐裘留下来盖在了他身上,又把随身带的风寒药就着水壶给他喂了下去。 后来,小哑巴时不时会在她上山时偷偷经过,给她扔一些山里的果子。 都是品相上佳又甘甜多汁的果子。 他蓬头垢面,从来不说话,只用那双墨色的眸子看着她。 于是元昭给他取了个名字,叫“阿七”。 为了避免阿七被赶走,她没有告诉沈云舟和舅舅一干人,只是偶尔上山和阿七在山顶坐会儿。 生火打猎,阿七什么都会,他好像就生在这山里,靠山吃山。 她告诉阿七,她叫“阿昭”。 阿七指着天边的朝霞比划着问:朝霞的朝? 所以在阿七这,她叫“阿朝”。 元昭喜欢坐在山上的大岩石上,看着山林间的云海变换。 阿七总是安静陪着她。 后来她终于开了口,和他讲述自己去世的母后。 阿七听着,时不时从眼底流露出一丝羡慕。 对了,阿七还会画画。 他可以用木枝烧成炭,就地而画。 按照她的描述,他画出了她记忆里的母后。 依据他们共同所见,他画出了那些瑰丽山水。 只不过这些画没有留在纸上,风一吹就散了。 …… 元昭的记忆缓慢与眼前的多塔重叠。 眼前人眉眼精致,中原与北羌混和的面孔带着些妖,却不柔。 一双狭长的凤眼微眯,透着些危险的气息。 皮肤是病态的白,除了绯红的唇瓣一丝红润都没有。 不可否认的是,多塔是极为好看的,甚至可以用“美”来形容。 可正因如此,他怎么可能是阿七呢? 在她想起的不多的回忆里,阿七是个很好的倾听者,阿七是个很乖的孩子,阿七也很善良…… 多塔是谁? 北羌的四王子,据说手段最为狠辣,箭法百发百中,杀光皇室其他人的新王。 行事神秘却又张狂,一继位就以雷霆手段肃清北羌混乱的朝纲。 这样的人,会是当年那个上山摘果子、岩石上作画的小哑巴阿七? …… 元昭不信。 多塔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没有错过她表情的一丝变化。 “想起来了?”他笑得散漫,“要是知道……把你绑来就能让你想起来……” “那晚我该杀了霍衍才是……” 元昭的眼神在听到这话时骤然变化,但这种变化让多塔的神色明显不虞。 “我不记得什么阿七。”元昭漠然道。 多塔轻啧一声,他伸手,细长冰凉的手指稍一使劲,就钳住了她的下巴。 手指在她唇下的位置轻轻摩挲,元昭想挣脱开,可她身上的力气并没有恢复。 她只能盯着多塔,“你这样绑了我,我父兄不会坐视不理,你想过后果吗?” 多塔不回答,只是盯着她,盯得她心里隐约发毛。 “后果?”他轻嗤一声,“殿下不妨告诉我,会有什么后果?” “宣帝和元成会为了一个公主发兵?攻打北羌?” 会吗?元昭自己清楚知道,这根本构不成理由。 “还是殿下觉得,青梅竹马的霍大将军会冲冠一怒为红颜?” 元昭沉默不语。 多塔又笑了,很满意两人之间这样的状态。 她就在自己手心里,真好。 他微微一低头,就离元昭极近,呼吸都喷洒在她脸上。 “阿朝,记不记得都没关系……” “只是你该想想,如果我下一步再给京城那群人送去什么东西,霍衍还能分出心神来救你吗?” 元昭心中了然,那副画像,果然是他送的! 可为什么?赫连昌现在可是北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马,这样做对多塔这个北羌王上有什么好处? 多塔松开了手,慢条斯理唤了一声“阿朝”, “我拿霍平昌做交换,换你可好?” “北羌向大成,以王后之位求娶昭和公主,送还霍家叛贼霍平昌,保五十年两国边关无战事。” 多塔一字一句说出这些话来,元昭心中升起的震惊不言而喻。 他疯了? 多塔只是笑笑,很是认真问她,“阿朝,你觉得如何?” 元昭说不出话来。 他若真的以北羌王上的身份与大成做出这样的条件交换,她的父兄或许不愿意,可大成的陛下和储君定然会愿意。 元昭努力压下心底的情绪,她苍白着脸,缓慢道,“我一个成了婚有四个孩子的女人……况且你也知道我与霍衍早已情投意合……” “为什么一定是我……” 多塔望着她,轻轻笑了, “阿朝……这么长的时间,这么远的距离,这么多的心力,我才走到你面前……” 他的目光中是说不清的情绪,一字一字地, “我又怎么会……在乎你过去的路?” 第196章 先走了 元昭失踪的消息,瞒得了外界,瞒不了公主府的几个孩子。 元成第一时间告诉了元慕声,饶是他素来冷静,也未免心急如焚。 但元成吩咐他当下一定要守好公主府里剩下的几个孩子,不要再出岔子。 元南安的腿已经好了许多,这几日都能下地了。 元宣几乎都在陪着他,但他素来一两日会回一趟东宫给父王和母妃请安。 这次回去,父王忙起来都没空见他不说,他远远看到元成,只见向来处事游刃有余的父王满脑门子官司。 脸上的胡子都生出不少来。 母妃在东宫养着胎,脸上的愁云也不少。 可问起来,也什么都没说。 元宣最近虽在养病,但他知道霍府出了事。 他再回公主府,发现公主府戒严不少不说,每日会来看望南南的姑姑一连两日没出现了。 细心观察了一番,甘棠也不知所踪。 碧云到处奔走,整个公主府都笼罩着一股压抑沉重的氛围。 而一向忙碌的慕声大哥反倒闲下来,日日来给他们几个温习功课。 元宣意识到许是有大事发生,但元南安还在养病,为了不让她操心,他与元慕声一起瞒着她。 至于元知知,她还是个地都不能下的小不点儿。 元慕声每日不是背着就是抱着,不高兴了就给吃点好吃的,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他们都忽视了一个人——能跑能跳还有自己想法的元祁玉。 不止元宣注意到公主府的异样,元祁玉也早就发现了。 他虽然不如元宣懂得多,可他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爹爹和娘亲都不见了。 先是霍衍消失,接着就是元昭不见了。 他心里升起了巨大的恐慌。 三年前,就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找不到娘亲了。 而后来,他就变成自己一个人了。 哦不,是和那些臭烘烘的猪住在一起。 这半年来虽然他温饱不愁,还可以读书明理,长大了很多,也正常了许多。 可这样的前提是他日日都能见到元昭,日日都能闻到属于娘亲的独特味道。 这样才会让他安心,让他平静。 但现在,他发现这座大宅子里属于爹爹和娘亲的味道都在逐渐淡去。 他害怕。 他是不是又被抛弃了? 于是,这天晚上,他在所有人都睡着之后,静悄悄地穿衣下地。 他从床底下掏出自己一早准备的小包裹。 沈二舅舅跟他教过,出门在外,什么都可以少,但一定不能少了银子。 可他没有银子,他只有一堆金子。 这小半年来,娘亲、爹爹、皇舅舅、老三皇舅舅、皇祖父、沈家舅舅们……给他的实在不少。 他也没什么地方花,全都攒着。 现在都能派上用场了。 这些金子太重,不过好在他平日也跟着习武,身板虽小,但力气还算大。 于是他特意翻出了一件内兜最多的衣裳,这放一块金子,那再放一块。 再用小布袋装上剩下的。 临出门前,又想起来,自己除了金子好像还有一堆银票。 先前和二姐姐出门时就用的这些银票。 但他身上沉甸甸的,装不下了。 环顾全身,最后他把自己的长靴脱下来,将银票分成两沓,垫在了脚下。 做完这些准备,他踮着脚尖绕过守在外间的下人,悄悄出了门。 寻常他都在园子里和小白捉迷藏,最是知道府中哪些位置守卫多,哪些少。 他一早就看好了西边墙下的一处狗洞,正好容他这样的小身板钻进钻出。 扒拉扒拉狗洞前的杂草,他就要钻出去时,自己的裤脚被什么东西扯住。 他回头,见到小白就在自己身后。 元祁玉连忙蹲下身来,摸着小白的头,示意它松开。 小白用很疑惑的眼神看向他,像是在问他要去哪儿。 元祁玉压低着嗓音同它道,“小白,我要去找娘亲和爹爹,你和我一起去吗?” 小白歪着脑袋,思考着他话中的意思。 元祁玉等了一会儿,依稀听到有侍卫往这边走来了。 他也不管那么多,只留下一句,“小白,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管小白跟不跟上来,他利索从狗洞爬了出去。 他刚出去,就有侍卫听到这边的动静,扒了草丛来看。 只看到小白。 侍卫们嘀咕了一声,“没事,是小小姐的那只小白虎,估计半夜不睡在这撒尿呢!” 说完就离开了,嘴里还议论着,“这小白虎也是神奇,天天吃那么多,还跟长不大似的。” 小白站在原地踌躇了半晌,一会儿回头看看,一会儿又看了看狗洞。 最后,它想了想,也从狗洞钻了出去。 …… 元祁玉没有走城门,而是由赶过来的小白驮着,找了个没有守城士兵的墙段翻了出去。 夜色下,他骑着小白往外走。 可是去哪找爹爹娘亲呢? 元祁玉细想了想,他知道爹爹在西北当大将军。 只要朝着西北的方向走,就一定能找到爹爹和娘亲! 于是他掏出怀里一早准备的罗盘,这是当时沈云舟给他的小礼物。 仔细辨认了一番,他指着一个方向,拍了拍小白, “小白,我们往那边走!” “不要走大路了吧!你是只老虎,走大路太奇怪了……还是走小路,反正有你在,我们不怕!” 月光下,元祁玉就这样骑在小白身上,一人一虎,向着西北的方向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走了没多久,霍衍就骑着快马从官道上向着京城而来。 第197章 臣有愧 按照和元成约定好的,城门一开霍衍就从城外骑着快马赶回来。 城里其他人自然第一时间得到了霍衍归京的消息,纷纷为早朝做着准备。 霍衍回京,本就尚未消停的霍平昌叛国之事又甚嚣尘上。 早朝上,霍衍脱甲卸剑,在一众朝臣的注视下走到殿中。 从前那些对霍衍畏惧的朝臣,不乏落井下石的,一众言官要求罢免霍衍的大将军职位。 他们认定若霍平昌通敌叛国,身为霍家人的霍衍也应该被调查,再任大将军统领三军实属不妥。 朝臣们来来回回地吵,从应该罢免霍衍,到应再派得力之人接任…… 他们吵得面红耳赤,但只有窦首辅发现,从上首的宣帝,再到下方的太子和晋王,甚至到跪着的霍衍,他们都冷静得像是置身事外一般。 最后,等着大臣们吵得没什么力气了,宣帝才悠悠开口,宣布了暂时的处置: 霍衍和霍家所有在朝中军中之人皆停放听命,接受大理寺和刑部的调查。 至于霍平昌是否通敌叛国,疾风谷一站真相究竟为何,还需派人去北羌调查。 脸上的红温都没下去的大臣们没想到宣帝处置的这么利落。 甚至连太子都没为霍衍争辩两句。 虽说只是停放,可只要霍衍被动了,那就是有机会的! 而让众人更没有想到的是,宣帝接着竟然就宣布霍衍的大将军职位由元恒代任。 淑贵妃的人下了朝都还傻着眼,晋王的大将军职位竟然来得这么顺利。 他们可是怕太过明显,早朝都没敢怎么争,还准备下次再发力呢! 难道陛下现在又偏向晋王了? 这可是大将军职位啊!拿到这个位置,晋王的机会可以说和太子对半分了! 早朝散去,无论是太子派、中间派还是晋王派,都有些摸不清宣帝的意思了。 只有窦首辅,他从大殿出来,心里明镜似的笑了笑。 …… 霍衍回来,还没来得及和元成说话就被宣帝留下去了御书房。 元成也还不知怎么开口告诉他元昭失踪的消息,于是他在御书房外等着,准备等霍衍出来第一时间告诉他。 宣帝留下霍衍,君臣一坐一跪。 霍衍先向宣帝请罪,“陛下,臣实不知二叔所作所为。” 疾风谷那一战,他彼时也在军中,若真的追究起来,他亦难脱关系。 宣帝只看他一眼,并未让他起身,只是沉声道, “霍家先祖当年跟着高祖一起打天下,高祖曾金口玉言许霍家“长安平西”的称号。” “你父亲与朕也算马背上一起长大,朕亦如高祖先帝信任霍家一样信任你父亲。” 宣帝说着,起身望着御书房墙角摆着的一张弓。 霍衍垂着头,“臣愧对陛下信任。” 他只能说出自己,二叔之事尚未有定论,此事对他的冲击不比对其他人少。 在他心里,父亲、二叔可都是为国捐躯、战死沙场的人物,是他景仰一生的对象。 宣帝闻言笑了笑,摇摇头, “这些年,你独自支撑霍家,所作所为朕都看在眼里。” “若不是霍家百年来始终如一,高祖、先帝和朕都不会这般。” “只是……”宣帝站在霍衍身前,“都说君臣该以诚相待,朕也明白告诉你,朕从前怀疑过霍家。” 霍衍蓦地抬头,微微蹙眉问道,“陛下……什么时候?” 宣帝摆了摆袖子,明确说出了一个时间,“当年的疾风谷一战。” 霍衍喉间晦涩,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是从前,他可以坚定霍家没有问题。可现在,他已经说不出这话来。 “那时候陛下就已经……” “当年有人向朕密报,霍家军中有人通敌,这才导致疾风谷大败。”宣帝缓缓解释道,“只是彼时我军大伤,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同时霍家只剩下十几岁的你,朕才没有声张此事。” 霍衍闭了闭眼,他根本不知道此事。 疾风谷大战后,他扶柩回京时,陛下是以极高的殉国礼迎接的霍家军。 抚慰赏赐都没有少。 他只觉得酸涩无比,只能道,“臣有愧……” 但宣帝也承认道,“说起来,那时朕还算年富力强,要说对霍家没有忌惮,也不是完全没有……” “但陛下对霍家已经仁至义尽……”霍衍都不敢想,若是当年宣帝接到密报就调查疾风谷一战,霍平昌能不能成功去北羌都难说。 那样的话,霍家所有牺牲的人都会被当成叛贼对待,所有活着的人重则诛杀、轻则流放。 霍家祖辈百年积攒的祖业全都会毁于一旦,甚至成为大成朝的耻辱。 而他霍衍,别说大将军,恐怕善终都难得。 可宣帝在这样的情况下,掩盖住了此事,保全了霍家的荣光,甚至之后还信任他让他执掌虎符这么多年。 霍衍极少感到羞愧难当这样的情绪,可此刻,他俯下身,冲宣帝重重磕了一个头, “臣!感念陛下天恩浩荡!” 宣帝垂眸没有应答,半晌,他只是叹了一口气,“你该感谢昭和。” “这都是她求来的。” …… 霍衍从御书房走出来时,向来四平八稳的步伐有些摇晃。 元成在御书房外,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去,想与他细细说一下元昭的事。 但霍衍只是看向一边的郑禄,晦涩开口, “郑公公,劳烦一问,疾风谷大战那年冬天,公主在勤政殿外跪了多久。” 元成听到这个问题一愣,目光探究地看向霍衍和郑禄,蹙眉问道, “什么跪了多久?孤怎么不知道?” 郑禄是宣帝的心腹,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他领着元成和霍衍走向御书房外,指着勤政殿长长的台阶下方的一处位置。 那里铺着青灰色的条石,最是坚硬无比。 “殿下、将军,”郑禄拂尘搭在袖间,低声道,“那年冬日甚冷,勤政殿前都结了这么厚一层冰……” 他拿手指比划着,差不多有食指那么厚。 “公主……在那跪了三天三夜……” …… 后来郑禄说了些什么,霍衍已然听不见了。 甚至元成在了解了事情始末后,都一时忘了自己的正事。 霍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主府的。 他走到那棵凤凰木前,手撑着树干,往事一幕幕回到眼前。 那样寒冷的雪天里,她跪了三天三夜,只求给霍家一个公道,只求保全霍家满门荣耀。 三天三夜,最后高烧难退,抱病半年。 她还献出了她的婚事,答应下嫁他人,与霍衍、与霍家再无关系。 霍衍还想起,这些日子他偶尔听甘棠提到殿下的腿疾每年冬日都会复发,疼痛难忍,几乎夜夜难寐。 他原本以为,那腿疾是在扬州落下的。 却不曾想,是因他而起。 霍衍一手扶着凤凰木,他手握成拳,几乎青筋暴起。 他一时觉得呼吸不畅,心脏处传来尖锐的疼痛。 一眨眼,眼泪瞬间砸了下来。 第198章 有什么意义? 连着好几日,多塔一直让元昭保持着手脚无力的状态。 他偶尔会消失几个时辰,但会有好几个女暗卫守着元昭。 甚至她要行方便,也是被绑着眼睛,由女暗卫搀扶下车。 多塔很谨慎,他所带的人马车队都隐藏得很好。 元昭只能大约知道自己现在还在大成的境内,只是鼻尖感受到的空气越来越冷也越来越干燥。 多塔应当是与景康山他们分成了两队,正在向着北羌的方向去。 起先车队还会从城中经过,但这几日,从其他人的对话中她察觉到似乎入城出城的盘问变得很是严格。 因此,车队晚间都不再停留在城池内,日夜赶路。 这日,多塔不知去了何处,再回来时给元昭喂了一颗药丸下肚。 元昭目光冷漠,由着多塔喂给她。 这些日子,她试过抗拒不吃、试过含在嘴中再找机会吐出去,都没有用。 起先,多塔还有些耐心,温声劝她。 可感受到元昭态度的强硬,他也不多说,直接卸了她的下巴强行喂下去。 盯着她咽下去再把下巴给她装回来。 今日这药丸,也没什么反抗的余地。 但与寻常不同的是,这药丸吃下去后不是让她浑身无力,而是逐渐恢复了力气。 元昭感受到这股异样,看了多塔一眼。 他今日一身白衣,像个世家公子,很有翩翩君子的风度。 但这几日相处下来,元昭知道他就是个随时发疯的魔鬼。 她甚至觉得他根本就不是阿七,多塔时不时透露出的阴狠是阿七从未有过的。 但也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究竟经历了什么元昭也不知道。 他是不是阿七,对她来说也不重要。 所以哪怕恢复了力气,她也依旧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坐在马车上。 因为她知道,自己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跑只是徒劳之举。 多塔就坐在她对面,那样盈盈望着她。 没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 有人掀开车帘,多塔先下了车。 下车后,他站在车下,向车内伸出手,对元昭温声道,“阿朝,下车吧,我们到了。” 元昭没动,只是不动声色望向车外场景。 这似乎是一座山中宅院,地上甚至还有些积雪。 见她没有动作,多塔也不恼,他动作轻盈跳上车,直接想要抱起元昭, 察觉到他的动作,元昭立刻站起来就要下车。 但还未站稳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看来阿朝不愿意自己走,那我辛苦些也没什么。” …… 元昭下了车,这才发现这里在一处山的半山腰。 如今五月了,山顶的积雪还没化。 她心下一沉,看来自己已经快被带到北羌了。 好在下了车多塔就将她放下了,转而强行牵住她的手。 他拉着她站在宅子大门前,示意她抬头看。 元昭抬眼,看清楚了这处宅子的全貌。 与其说是宅子,不如说是一座园子,园子很大,在半山腰上依山而建。 有不少台阶,往上看去,红砖琉璃瓦,屋顶上还积着不少白雪,蓝天下煞是好看。 元昭无心欣赏,只是乍一看过去,她心中升起一股熟悉感。 这整片建筑的样子,从地势到房屋,简直就是青山书院的翻版。 她不由得看了眼多塔,目光有些复杂。 多塔与她对视,轻笑一声,“阿朝,想起来了吗?” 他又背着手抬头望向大门上的牌匾,上面潇洒写着两个字:朝园 元昭的手还被牵着,多塔转头看着她笑,难得没有这几日在马车上的阴鸷。 他像是真的在给她介绍一般,“这朝园是专门为你修建的,这座山绕过去,就是大成。” “小月城还有一座朝殿,只是还没建完,所以先委屈你住在这。” 元昭听到这句话,眼神里闪过一丝绝望。 竟然这么快都已经到了北羌境内…… 说着,他将她揽起,驭起轻功飞上了最高点的位置。 那处有个小亭子。 往下看去,一面是山谷,一面是漫延无际的草原。 “这个方向,看朝霞最是美,你若想看,我可以陪你来……” “你若是想家了,就往哪个方向看……” 多塔改为从她身后拥着她,指着几个方向。 元昭不为所动,只说了下车后的第一句话,“你既然知道我会想家,那放我回去比较好。” 多塔的手顿在半空中,可放在她腰间的手却是不断收紧。 两人几乎贴近,他在她脸侧低声道,“阿朝,我都带你回来了,你就不要再想着离开了。” “你不用想着逃跑,这座山我都布下了布防:陷阱、毒药、暗箭都在你想象不到的地方。” 元昭侧脸,定定望着他,问道,“有什么意义?” 将这里建成青山书院的样子,可就算他是阿七,他从前也是住在青山书院的后山山洞里,连青山书院的门都没踏进过。 就算是怀念,也不过刻舟求剑罢了。 但元昭不知道的是,从那时候开始,于多塔而言,能够与她一起再度站在一起就成为了他的执念。 多塔蓦然一笑,拥着她,轻轻抚摸着她的脸,两人远远望去像一对恩爱的璧人。 “你陪着我,就有意义。” …… 从山上的亭子下来,多塔还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元昭推说她累了,想要休息。 但多塔牵着她,语气很是温柔,“阿朝,有个礼物送给你。” 她根本拒绝不了,由着多塔牵着她走。 两人去了一处暗室。 有两个黑衣人守在门口,见多塔过来向他跪下行礼, “王上!” 多塔点点头,示意了一眼。 黑衣人没急着打开门,而是朝着元昭行了一礼,“参见王妃!” 元昭向后退了两步。 其中一个黑衣人站起来打开了门,一股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 元昭没忍住,她这几日本就身体不适,差点一下吐了出来。 但还是强忍了下去。 多塔转头望着她笑了一下,还好整以暇帮她顺了顺背。 “王妃,这才到门口……”他话里带笑,可元昭抬头看他,他长眉微挑,在她看来全是威胁的意味。 等她缓过劲来,多塔牵着她往里走。 这里面是一间间的囚室,有的关着人,有的空着。 两人从囚室中间的长廊往里走。 长廊幽深安静,轻轻发出一点声音就会传来回响。 多塔面不改色,就像方才给她介绍园子外面一样介绍着这里, “这关着的,都是从前背叛过孤的人……” 第199章 礼物 长廊两边燃着昏暗的烛火,多塔伸手取下一个火把,照亮了元昭面前的囚室。 元昭看清了囚室里那些缩在角落的人,呼吸猛地加重,方才压下去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 她“哇”地一声,终于还是吐了出来。 囚室里几乎遍地是血肉,四处都是惨状。 那些被关起来的人,要么是缺胳膊少腿,要么是被挖去眼睛割掉耳朵…… 模样惨烈无比不说,隐隐还可见有的人伤口的位置生了蛆虫在蠕动。 元昭简直看不了一眼。 她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几乎是头皮发麻,只想要逃走。 活了这么多年,她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 多塔的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唇角带笑,弯下腰细心帮她擦拭嘴角残留的污秽物。 元昭盯着他的眼,微微喘着气,“这就是你送我的礼物?” “这算什么?算威胁?我若不从你,你就把我变成这样?” 多塔眼角都是笑意,甚至透着些愉悦,“阿朝,你在怕什么?我怎么舍得这样对你?” 他手里帮她擦拭的动作不停,像是在安慰她,“阿朝,你别怕,这些人都是背叛了孤的该死之人……” “只要你不背叛孤,又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元昭避开他的动作,直起腰来,仰头闭眼。 不得不说,他这一连串软硬兼施,的确让她现在不敢再多加动作。 于是她睁开眼,盯着上方,“还有什么……一起都看了,我累了……” …… 多塔带着元昭又下了一层,走到了最里面,中心位置有个行刑的大木架。 元昭远远望着木架上吊着一个人。 是个男人。 她望过去,只觉得那人的身形很是熟悉。 只是他面上身上都是血,头发杂乱散落,遍体都是刑罚后的各种痕迹。 走到距离可以看清那人的容貌的位置时,元昭停住不动了。 她的脚步如铅,直直定在了原地。 多塔牵着她,扬扬手,像一个邀功的孩子,用一种含糊不清的语调在她耳边轻声道, “阿朝,送你的第一份礼物……喜欢吗?” 元昭喉间发紧,整个人都忍不住跟着绷起来。 这是什么礼物? 吊着的人两边还守着两个黑衣人,见两人过来,一样行礼。 “参见王上王妃!” 被吊着的人听到声音幽幽转醒,他费力抬起头来。 看清面前的人时,他瞳孔张大,一瞬间眼底都是恨意,咆哮道, “元昭!!!” “原来是你!!!” …… 若不是这声音是她听过十多年的声音,她都会觉得自己认错了。 元昭微闭了闭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魏少卿。 …… 眼前人脸颊瘦削,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层皮包骨。 皮肤深深凹陷下去,眼珠子突出,像个饿鬼。 虽然是咆哮,但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是在看到元昭时情绪格外激动。 他瞪着元昭,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魏少卿还没见过多塔,也不认识他,现下只看到多塔牵着元昭的手。 他轻哼一声,“元昭……这是又找了新的姘头?” “霍衍知道吗?”他的嗓音沙哑,本就没什么力气,还要来讽刺元昭。 多塔听到这话,给了两边候着的黑衣人一个眼神。 黑衣人上前,用手里倒刺的鞭子给了魏少卿一鞭子。 “啊!!!” “王上说话,你闭嘴!” 魏少卿差点又疼晕过去。 但还有个黑衣人直接一桶冰水从他头顶倒上。 元昭只觉得喉间发紧,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抓他来做什么?” 多塔察觉到她的手脚冰凉,握着她的手给她暖着。 “他不过是捡了个漏娶了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骗你背叛你……” “还和他那个外室给你下药?想要你的命,那他就该死!” “我专门派人把他从淑贵妃手里抢回来的,就为了送给阿朝……阿朝,你说,你想怎么处置他?” “他的四肢,我都给阿朝留着。就连他那外室给他下的欲蛊,都还在他身体里。” 他的语气,俨然如同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魏少卿听见他最后那句话,双眼睁大。 什么欲蛊?那竟然是白如月下给他的? 难怪他的身体总是莫名其妙有反应,竟然是白如月! 元昭微闭了闭眼,只回答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与你无关。” 多塔举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语气缱绻, “阿朝马上就要成为孤的王妃,怎么能和我无关呢?” 闻言,魏少卿讥讽一笑,用微弱的声音道, “你这小白脸别被她骗了,她不过就是个破鞋,和我生了四个孩子……” “你还上赶着,你不知道她背地里有多少男人……有多脏呢!” “我告诉你,她一个公主,在床上一点儿趣味都没有……啊呜呜……” 他还想说什么,多塔眼神骤然狠厉,一记暗标定在了他上嘴唇上。 他还不忘捂住元昭的耳朵,等到魏少卿发不出声音来,再松开。 “阿朝,他的话,我们不听。” “阿朝,你是最好的。”他紧紧握着元昭的手,安慰她,“阿朝,他害死了你,就该被千刀万剐!” 被吊在那的魏少卿好不容易从疼痛中缓过神来,听到这些话差点背过去。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元昭心里的震惊已经逐渐散去,她望着多塔,一字一字道,“他说的没错,我就是这样的。” 多塔嘴角的笑意慢慢收回。 半晌,他盯着元昭的眼睛,幽幽道,“来人,他说话王妃不爱听……” 黑衣人应了声“是!” 于是两个黑衣人,一个上前掰开魏少卿的嘴,另一个直接手握利刃,一眨眼的功夫就血花四溅。 魏少卿的舌头被割了下来。 第200章 有什么区别 魏少卿彻底晕死了过去。 黑衣人割下那血淋淋的舌头后,装在盘中给多塔递了过来。 元昭看着多塔习以为常般,只觉得他一身白衣像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魔。 她迈开脚步,只想要离开这里。 可多塔并不顺她的意思,他长臂一伸,将她搂到身前,让她和晕死过去的魏少卿面对面。 “阿朝,你说,接下来割哪?” 元昭从头到脚散发着寒意,极力控制自己不让自己颤抖,她闭了闭眼回答,声音微弱,“不用了……” 但多塔只是微微仰头,露出分明的下颌,目光在魏少卿全身上下逡视,幽幽道, “他又养外室又喜欢三妻四妾的感觉,那就让他变成阉人好了……” 多塔方才说完,黑衣人手起刀落。 又是一阵剧烈的惨叫。 元昭几乎是瞬间闭上眼,只觉得鲜血都溅到了自己身上。 多塔眼都不眨一下,他又继续道,“他的眼睛,不配看阿朝,挖出来……” 黑衣人就要动手,元昭终于忍受不了,怒声喊道,“我说了不用了!!” 黑衣人动作停了下来,转头见王上注视着怀里的人。 多塔放开了她,转过她僵硬的身子,与她面对面。 “呵……”他轻笑一声,“阿朝,我还以为你要一直保持着那样冷漠的神情呢……” 元昭的牙齿上下打着寒战,她一睁开眼,生理性的泪水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多塔缓缓抬手,冰凉细长的手指拭去她的眼泪, “难道阿朝……还顾念和他的夫妻之情呢?” 他嘴角是上扬的,可实际一丝笑意都无,眼神里满是阴郁。 似乎只要元昭点头说是,他可以让魏少卿体验一百种死法。 “没有。”元昭否定道,避开他的手,自己胡乱擦了擦眼泪。 多塔的手被推开顿在半空中,像是好意劝说般,“阿朝,他给你下药,控制你、害死你……万般酷刑,怎么样对他都不为过……” 听到这话,元昭抬起头来,冷冷望着他,一字一字道: “他控制我是没错,你和他又有什么区别?” 场面安静下来。 周身的温度像是一下子低了许多,多塔盯着元昭,他的目光逐渐变冷变暗,眼尾甚至泛了红。 黑衣人察觉到多塔的情绪转变,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一般这种时候,王上该大开杀戒了。 元昭回望着他,目光没有闪躲也没再恐惧。 她知道她激怒了他,而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她也不知道。 暗室里的空气像是凝结了一般,只有墙边的烛火发出丝丝爆裂声。 但出乎在场其他人预料的是,多塔没有暴怒。 他只是轻抚着元昭的侧脸,烛火映照着他的五官半隐半现,掩去了他眼底的情绪。 “阿朝,我和他不一样……” “我是爱你的……” …… 元昭很饿,她好多天没好好吃过饭了。 但当侍女们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一一端上来的时候,她什么都吃不下。 盯着桌上这些菜,脑海里充斥的都是魏少卿那被割下来血淋淋的舌头。 那股恶心感充斥在她胸腔里久久都未散去。 好在多塔将她送回房间,便离开了。 不知是有事要处理,还是为着别的。 但对元昭而言,都不重要。 她现在只想要在阴晴不定的多塔身边多活几天。 在她身边伺候的是一个叫“清芷”的丫头,元昭第一眼见她,就发现她与北羌其他的侍女都不同。 清芷是中原人长相,甚至打扮有些像甘棠。 第一面见元昭,清芷就同她自我介绍道,“王妃,奴婢是王上吩咐专门伺候王妃的。” 元昭看着她,再想到整个“朝园”。 多塔为这一切筹谋了多久? 虽说近身伺候的只有清芷一个,但元昭知道他留下了里里外外的人,明里暗里看着她。 清芷见她不动筷子,细心帮她挑菜。 “王妃,王上临走前吩咐您至少得吃下一碗饭才行。” 听到这话,元昭手撑着头,觉得实在头痛。 她现在不想听到有关多塔的任何事。 但她也知道,身体是自己的,就算自己想要逃出去或者等待人来救,都需要进食喝水。 所以她尽力撑着,勉强喝了碗粥。 清芷见她实在难以下咽的样子,也没有为难她。 等元昭喝完,她又麻利地准备了热水,让元昭好好泡了个澡。 经过这么多天的奔波,又承受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元昭实在撑不住,简单洗漱完就拖着疲惫的身子上了床。 清芷帮她整理好床铺便退下守在外面。 元昭以为自己会倒头就睡,可头沾上枕头的那一刻,闻着截然不同的味道,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无声落了下来。 她想孩子们……也想霍衍了…… …… 霍衍在知道元昭失踪后一夜未眠,将手下所有能派的人派了出去。 他回了霍家一趟,从乔氏那知道了元昭当时来霍府都做了什么。 在元昭的安慰下,乔氏的情绪恢复了不少,她也知晓霍衍和霍家人都被停放的消息。 为此,她并未哀怨。 元昭说得对,她作为霍家现在唯一的女主人,需要统领好内宅,不让霍衍有后顾之忧。 霍衍去了祠堂,给先祖和父亲母亲上了香。 乔氏在他身后跟着上香,见霍衍上完香后盯着原本摆放着霍平昌牌位的那处空位出神。 “二婶,我准备去一趟北羌。” 这是霍衍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 甘棠等人已经醒了过来,根据他们的描述,霍衍可以肯定带走昭昭的人必然是赫连时,也就是北羌新王多塔。 赫连昌在北羌龟缩不出,北羌是属于他的地盘,等着旁人去查太过被动。 既然现在他已经被停了大将军的职位,陛下也没有限制他必须留在京城,那他就亲自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乔氏并不知道元昭失踪了,霍衍也没告诉她。 她自然以为是为了霍平昌的事。 乔氏垂下眼眸,淡淡道,“你去吧,不必挂心我们。” 霍衍转过头来看着乔氏,问道,“若真的见到二叔……二婶需要我带什么话吗?” 乔氏沉默良久,摇摇头, “无话可说。” 第201章 一起去 霍衍将自己要去北羌的消息禀报了宣帝和元成后,先回了一趟公主府。 他想在临走前看看几个孩子。 他先去了元祁玉的院子,院里十分安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霍衍心下奇怪,先前他只要一踏进院子,小玉就像小火球一般冲了出来扑进他怀里。 今日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看了看天色,已经过了午时,难道还没起? 他推开门进去,里头伺候的下人也不在。 没一会儿,外头吵吵嚷嚷地,有人推门进来,高声喊着,“小玉!三弟!” 进门的元慕声和霍衍对视,向来冷静的元慕声步伐慌乱走向他,“霍叔!您可见过小玉?” 霍衍摇摇头,皱眉道,“怎么回事?” 元慕声没忍住捶了捶身边的桌子,“今早三弟房中的下人们发现小玉不在,以为他和小白出去玩了,可过了早膳的时间他还没回来,我带着人在府里找遍了也没找到……” 他脸上都是自责,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心下一片慌乱。 娘亲刚失踪不久,难道是又有人盯上小玉了? 霍衍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信,“他应当是自己走了。” “什么?!”元慕声看向霍衍,有些没反应过来。 霍衍将他方才在元祁玉枕头下找到的信递给元慕声。 元慕声匆忙打开,信上字迹歪歪扭扭的,正是元祁玉的字迹没错! 信写得不长,元祁玉大概怕大哥他们担心,交代了自己离开的缘由,还说自己带了足够的盘缠,安慰他们不用担心他…… 元慕声看完信,深深呼了一口气,半晌才咬牙切齿挤出三个字来, “这小子……” 因着元祁玉的意外,霍衍暂时留了下来。 他让元慕声将元南安、元宣和元知知都聚集在了一起,决定不再瞒着他们。 这几个孩子都是顶聪慧的孩子,从这次元祁玉的反应来看,若是事事把他们当孩子看、瞒着他们反倒不利。 霍衍将元昭失踪的消息、元祁玉离家出走的事情一一解释给了他们听。 当然还包括他要动身去北羌的消息。 他抱着元知知,一双大手包裹着知知的小手, “小玉信上说要去找娘亲和我,应当会往西北的方向走。小白跟着他的话暂时可以保护他,霍叔去北羌的路上去找他。” 元南安知道元祁玉离家出走的消息后,比元慕声更加气愤。 “元祁玉!!”她一双秀手成拳,“这是看姐动不了就上天了!” 于是在听到霍衍要去北羌的消息后,她蹦跶下床,“霍叔!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等她找到元祁玉,一定让他屁股开花! 霍衍自然想要拒绝,原本丧丧地把头窝在他颈间的元知知听到此话,忽地抬起头来,挥舞着小手, 【霍爹爹!知知也要去!】 元慕声望着两个妹妹,想让她们别闹。 霍叔是去北羌救人,哪能带上她们? 但元南安扔掉自己的拐杖站了起来,很是坚定道,“霍叔,我的腿已经好了,可以自己骑马,不用坐马车。” “我武功虽然不高,但保护自己足够了。” “霍叔要是要深入北羌,我可以在大成境内接应霍叔。” 见元南安是认真的,霍衍没有直接否定,而是思考起此事的可行性。 元南安要去,元宣也立马举手,“南南要去,那我也要去!” “我父王在我这个年纪也快要出去历练了!我可以!” 元知知见哥哥姐姐都会武功,自己一个小不点啥也不会,于是她眼眸一转,想到一事来, 【霍爹爹~霍爹爹~小白最听知知的话!有知知在可以更快找到小白和三哥哥哒!】 这倒是有理。 元南安见霍衍有所松动,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胳膊,仰头眨巴着眼睛。 元知知也一把搂住霍衍的脖子,像只小猫一样蹭着。 【霍爹爹~爹爹~球球爹爹~好伐~】 两张和元昭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水汪汪地盯着自己,霍衍终于败下阵来。 他和元慕声对视一眼。 元慕声摊摊手无奈一笑,“霍叔要是不带她们去,我怕哪日一早醒来她们几个也跑了。” 这倒是这几个小鬼头能干得出来的事。 霍衍看向他问,“你要与我一起去吗?” 元慕声思考片刻,北羌此去,恐怕没那么简单…… 于是他细想了想道,“三皇舅正在收拾行装要去西北,不如我与他一同去好了。” 元恒要接替霍衍的大将军职位,自然要去西北驻军。 元慕声正好借此机会与霍衍兵分两路,一明一暗,这样更万全一些。 霍衍思考片刻,觉得这样再好不过。 他看向元南安几个,严肃道,“你们去可以,但路上必须听我的,不然我会立刻派人送你们回京。” “做得到吗?” 姐妹俩点头如捣蒜,只有元宣还眼巴巴望着霍衍。 “霍叔……那个……你可以去帮我给父王和母妃说说不……” 霍衍没答应,挑挑眉,“给你半日时间,你父王或者母妃不放人,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元宣听完,立刻夺门而出叫马回东宫。 …… 元宣倒也顺利,元成支持他出去,宋韵词虽担心,但这半年来自己儿子成长了不少。 夫妻俩都觉得孩子到了该出去见见世面的时候了。 更何况,元南安和元知知都去,元宣更有一起去的必要了。 宋韵词已经有了怀相,拎着他耳朵嘱咐他, “元宣,要是两个妹妹有任何闪失,你也不必回来了!” 元宣连声应着“是是是是,母妃。” 霍衍真如他事先所说的一样,没有准备马车。 只有三匹马。 霍衍、元宣、元南安各自骑马,至于元知知,被绑在霍衍怀里。 他们行李不多,要么自己背着要么放在马背上,但几个孩子都没有抱怨。 元南安穿着骑装,还让甘棠帮她绑了个方便的高马尾。 夜色甚浓,甘棠碧云在另一边,看着马背上的小主人,一时眼眶湿润。 甘棠上前向霍衍行了一礼,“还请将军定要将公主救回来。” 霍衍点点头,元知知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向甘棠眨眼睛。 元南安到了甘棠碧云身边,安慰她,“甘棠姐姐,你放心吧!” 甘棠碧云心疼地看着两位姑娘,只能嘱咐道,“姑娘一定保重安全!” “好!” “该出发了。” “再见!等我们回来!” 第202章 照顾孩子 两大一小一路上都像出发之前给霍衍保证的一样,对他的话无有不依。 他说往东,他们绝不往西。 霍衍在外打仗,习惯了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的。 心里本考虑到几个孩子,行进的速度已经放慢了不少,中间还时不时停下来休息。 元南安正在兴头上,她跟着霍衍,感觉自己像是在跟着大军行进一样,热度还没褪去。 元宣虽说从小锦衣玉食,但元成对他的教导一向严苛,故而他也能承受。 但元知知不一样。 纵然她与众不同,可到底还是个不到一岁的婴儿。 霍衍第一次照顾这么大的孩子,着实一点经验也没有。 好在元知知不像其他小孩一般哭闹,有什么需求都通过心声告诉了他。 大半天过去后,他听到了知知的心声, 【霍爹爹……知知肚肚饿……咕咕叫呢……】 霍衍第一反应翻出自己的干粮给元知知吃,还贴心掰成了小块。 元知知瞪着黑葡萄大眼睛和他面面相觑,试着张嘴把那干粮吃下去。 好在元南安看过来制止了,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了霍衍一眼, “霍叔,知知还消化不了这样的东西……需要喝奶和吃软乎的。” 霍衍一向沉稳的脸上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这才想起来临走之前甘棠给自己塞了什么东西,说是为了照顾知知特意请府上师爷写的。 于是他在甘棠挂在马背上最大的一个包裹里翻找,找出那张纸来。 上面写出了照顾元知知的各种注意事项,喂奶、如厕、换衣等等事无巨细都写在了上面。 霍衍看完不由眉头紧皱,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不点。 元知知瞪着大大的眼睛,没忍住从鼻子里吐出一个泡泡来。 紧接着,霍衍感受到自己怀里湿了一片…… …… 本想策马驰骋的大男人第一天就停了下来。 按照霍衍出发前说的,第一夜会露宿野外,元南安兴奋得不行。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当日傍晚霍衍带着他们进了临近的一个小城。 “今晚住这。”霍衍找了一家客栈,带着元知知下了马,立刻有小二迎了出来。 见霍衍气质不俗,小二很是殷勤,让人帮忙牵了马, “这位公子,打尖还是住店?” “开三间上房,再准备一桌好菜。”霍衍给了小二一锭银子。 “好嘞!” 小二忙活着,元南安轻轻扯了扯霍衍的袖子,问道, “霍叔,我们还可以继续走的,不必住客栈了吧……” 霍衍低头看了眼她,解释道,“这座城池在出京的必经路上,小玉或许会来这。” 元南安“哦”了一声,主动提出来,“那吃完饭我和表哥在城里去打听打听。” 这会儿,小二这边也开好了房,领着三人往楼上走。 霍衍让他俩先选了房间,让他们去休息一会儿。 小二正准备下楼,又被霍衍叫住。 他又给了小二一锭银子, “那个……还请帮忙找一下城里最好的奶娘来可以吗?” 小二的视线在霍衍和怀里绑着的孩子之间打转。 他心里不由得想:难道这公子是人牙子? 可看霍衍气质打扮,又实在不像。 见小二犹疑,霍衍解开怀里的元知知,转而抱住她让她更舒服些。 小二瞅着这孩子实在极为可爱,担心她真的是被拐卖的,没敢应。 但好在这时候元知知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趴在霍衍的肩头揽着他的脖子哼唧哼唧的。 霍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两人倒是有些父女之间的亲密。 “孩子娘不在,想找奶娘过来照顾一下孩子……”霍衍解释道,又给了小二一块银子。 小二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心想要真是人牙子,也不至于花钱找奶娘。 于是他满脸堆着笑,“好嘞!公子稍等,小的这就去帮您找来!” …… 霍衍先带着元知知进了屋,将她放在了床上。 他身上还有一块是湿的,但也没先顾上自己。 元知知终于躺在了床上,开心得蹬着双腿。 霍衍一开始坐在桌边,仔细研究着甘棠留给他的注意事项。 那模样,与他平日看军报的神态毫无差别。 之后他不经意抬头,就见元知知正在床沿边爬来爬去。 他心里一跳,迈着大长腿一步就到了床边,把她往里头挪动。 随后便一条腿横在床边守着。 元知知“咯咯”笑,扒着霍衍的腿和他玩。 没一会儿,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霍衍本想自己去开门,但又不放心元知知,还是把她抱了起来。 打开门,小二带来了一个三十多岁身材偏壮的妇人,正站在房外, “公子,这是我们城里最好的孙妈妈。” 霍衍点点头,侧过身让孙妈妈进来。 孙妈妈看着人高马大又相貌堂堂的霍衍一下直了眼,又看见他怀里的元知知时更是心花怒放。 一步踏进房里,大嗓门道,“哎呦呦,这位小姑娘长得可真是水灵灵的呀!” “我当妈妈这么多年,这是我见过最标致的娃了!” “这往后长大了可是个大美人!” “公子真是好福气啊!有这么可爱的姑娘!” 孙妈妈进了屋,霍衍往那一坐,纵然抱着元知知,可通身气势立刻显现出来。 她的大嗓门越来越小,一时停下了话头。 “不知贵人召来要做什么?” 霍衍看了眼怀里的小不点,蹙了蹙眉道,“需要给她喂些奶,还要换尿布……” 孙妈妈听了,有些意外。 这公子看着也不是普通人,一般带孩子出行不得将奶娘侍女等都备齐吗? 但她没多问,伸手准备接过元知知。 霍衍将孩子递过去,孙妈妈刚一接过就“哎呦”一声。 吓得知知大眼一瞪。 霍衍也有些不解。 孙妈妈急忙将元知知抱着走向床边的位置,将她放在床上,伸手就准备去脱她的裤子。 霍衍跟上去,见状拦住孙妈妈的手,蹙眉问,“这是要做什么?” 虽说这妈妈是奶娘,可哪有上来就脱人裤子的? 纵然知知是孩子,但小姑娘家家的…… 孙妈妈也不管那么多,“啪”地打开霍衍的手, “哎呦我说这位公子,你家姑娘尿一裤子了!” 第203章 当爹的 霍衍讪讪收回手,有些尴尬。 孙妈妈将元知知的裤子脱下来,取出里头丝制的尿布,登时,一股臭味散开,弥漫了整个房间。 “哎呦,我的老天爷……” 霍衍立马去打开了窗,回头见孙妈妈拎着元知知的裤子。 “我说你们这些当爹的怎么当的?孩子都这样了你没发现吗?” 霍衍抿了抿唇,走上前接过了那条湿哒哒的裤子。 还真是…… 他一直把元知知包着,竟然都没发现。 看了一眼知知,见她还是像没事人一样躺床上玩着自己的小脚丫。 霍衍估摸着,她自己许是也不知道,或者怕耽误了行程才没告诉他。 但怎么着,还是他没照顾好知知。 “这孩子这样包着得多难受啊!” “得打水来给她洗洗,不然没法穿新裤子。” 孙妈妈手脚麻利地给知知收拾,霍衍立即下楼找小二,从后厨提了一桶水上来。 元知知被孙妈妈脱光放进桶里,孙妈妈又问道, “小姐有擦身的布巾吗?” 霍衍站在屏风外想了想,甘棠写的纸上是有的,他连声应道,“有的,有的……” 接着便在包裹里翻找出来递了进去。 孙妈妈给元知知洗干净,抱出来时霍衍已经找了几件衣服放在床上。 孙妈妈拿起来看了一眼,不由叹了口气。 “怎么了?”霍衍有些迷茫。 孙妈妈看到了旁边打开的包裹,自己找了起来。 接着,她重新找出了一些衣服,挨个摆放好,一一给霍衍解释, “这会儿都快晚上了,小姐洗完该睡觉的话,该穿面料柔软的里衣才是。” “这几件,明日早起再一一穿上,若是天冷,再在中间去加。” …… 霍衍站在一旁垂着头,孙妈妈在旁边絮絮叨叨地,给他说了不少照顾孩子的事宜。 他听得认真,也问了不少,孙妈妈这才消了气。 她看了一眼霍衍,语重心长道,“公子也别怪我多话,虽说不知孩子他娘去哪了,可养孩子是夫妻俩的事。” “你既然是孩子他爹,不能什么都不知道,这样孩子他娘该多辛苦……” 霍衍站在那,哪还有大将军的气范?连声应着。 他这才觉得自己莽撞了,以为带着他们来就只需要负责他们的安全就好。 但没想到,养孩子是这么一件不容易的事。 孙妈妈又给知知喂了奶,霍衍又问了不少该注意的事情。 一直到很晚了孙妈妈才离开。 霍衍晚饭都没吃,给知知洗了她脏掉的裤子和尿布,又晾在窗口希望明早出发时能被风干。 元知知终于吃饱了,整个人陷进被窝里沉沉睡去。 霍衍收拾完这些东西,来到床边将她露在外头的小手放进被子里,又掖好边边角角。 他看着她粉嫩嫩的睡颜,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小知知,对不起……”他忍不住喃喃道,“是霍……爹爹没照顾好你……” 霍衍用被子给床上的小人儿做了一道“防线”,这才站起身来走到另外两个房间。 他敲了敲门,里头传来元南安的嗓音,“谁啊?” “霍叔。”霍衍回答。 门从里头打开,开门的却是元宣。 霍衍眉头一挑,透过窗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你怎么还在这?” 元宣不知为何霍衍一下语气重了起来,一时有些结巴,“我……我刚和南南出去找小玉,才回来呢……” 霍衍点点头,进了门。 元南安坐在桌前,正在研究着手里的舆图。 “出去找小玉有消息吗?”霍衍坐下问。 元南安摇摇头,“小玉带着小白的话,若是出现应该会被人记住的。但我们四处问了问,并没有人看到和小白虎在一起的孩子。” 说罢,她脸上露出一些担忧。 元祁玉从前就走失过,那事还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 若是这次出门,又遇上什么坏人可怎么办? 想到这,元南安又气又急,娘亲也失踪了,现在可怎么办? 霍衍坐在她身边,面上很平静,但他还是拍了拍元南安的头安慰道, “现在的小玉和之前不一样,他很聪明,不会轻易出事的。” “除了我们,你皇舅的人也在找他,定然会有消息的。” 听到霍衍这么说,元南安稍微平静下来,仰头问他,“霍叔还有什么事吗?” 霍衍从怀里拿出一盒药膏递给她,“这是治擦伤的。” 元南安双眼一亮,接了过来,“谢谢霍叔!” 她虽时常骑马,可今日还是第一次骑了这么长时间,身上不免有地方擦破了,她正愁刚出门没找到药铺呢。 还是霍叔有经验! 元宣一听,站起身来走向元南安, “南南,你受伤了?要我帮你擦药吗?” 听到这话,元南安连连摆手,“不用!” “我自己来就好了!” 元宣还想坚持,但霍衍站起来,同他道,“你跟我出来,南南该休息了。” 霍衍的话,元宣不敢不听。 有时候,他觉得霍叔的气势比他父王还可怕。 他让元南安早些睡觉,便跟在霍衍身后出了门。 霍衍带着他去了他门口,他正准备进门时,霍衍在他身后开了口, “宣儿。” 元宣正推开门,手一顿转头看了一眼霍衍。 “霍叔,还有事吗?” 霍衍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他,又看了眼旁边元南安的房间。 元宣被他看得发毛,不由又问了一句,“霍叔,怎么了?” 霍衍轻“咳”了一声,回过神来,“有一事我要单独和你说明白。” 这下元宣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他今日也没干什么吧? “霍叔……你说……” “这一路上我们行程久,多有不便,你要照顾妹妹……” 元宣眉一挑,这不是他在做的事吗?霍叔是觉得他哪里做得不好? 可霍衍盯着他,话风一转,语气严肃,“但你年纪不小了,也该保持和妹妹的距离才是。” …… 元宣沉默了。 霍衍知道他听明白自己话中的意思了,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 “女儿家不比男子什么都不顾忌,你年长懂得事也更多……要真对南南好,要多注意分寸。” 第204章 帮帮知知 元知知这一夜睡得很好,霍衍就守在她身边半躺着,担心她半夜会饿一直保持着浅眠。 早上醒来时,他已经把奶温上。 见她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大步迈过来帮她一件件穿着衣服。 手里的动作却是逐渐慌乱。 霍衍不懂,之前也看元昭帮知知穿过好几次衣服,怎么在她手里穿得又快又好,到他这就不听使唤了呢? 元知知也龇牙咧嘴的,一会儿【爹爹……袖子撸桑去了……不素服……】,一会儿【爹爹……裤裤好紧……】 【爹……红衣裳配绿裤裤……丑丑!】 好不容易穿好了衣裳,炉子上温的奶又冒泡了。 霍衍急急忙忙地,去将奶倒出来。 一会儿觉得太烫一会儿又觉得有些凉。 反反复复好几次才让床上的知知喝上奶。 霍衍端着奶瓶让元知知吸溜着,见她一瓶喝完这才放松了些。 他折腾得满头大汗,真心觉得,带娃不比行军打仗轻松。 元知知一双大眼睛盯着他,喝完奶后伸着手要抱抱。 霍衍将她抱起来,小姑娘抱着他的脖子“吧唧”就朝着他的脖子一个亲亲。 【谢谢爹爹噢~】 男人的心瞬间融化了,直到下楼时,上扬的嘴角都没下去。 元南安和元宣已经在楼下用起早膳,几人简单吃了些就准备出发了。 霍衍的马背上比起昨日来多出了两个大包袱。 元南安凑近看了看,发现里头大多是元知知要用到的东西。 霍衍将元知知绑在后背上,调整着姿势让她尽可能舒服些。 好在现在天气热起来了,骑马不会太冷。 这样重新做好准备,又检查了一番元宣和元南安的马,霍衍才上了马带着他们继续出发。 这一路上,他们走走停停,有时候住客栈,有时候露宿野外。 没几日,霍衍已经对照顾元知知得心应手。 有时候不用知知自己说,他就知道她什么时候该喝奶,什么时候该如厕,是热了还是冷了,渴了还是饿了。 还能分出心神来关照两个大孩子的状况。 元宣和元南安最初的兴奋劲已经逐渐退散,旅途上的疲惫慢慢上来了。 再加之,他们走了这么久,可一直都没有元祁玉的消息。 霍衍每天都在收到各路传来的飞鸽传信,有他派出去寻找元昭和元祈玉的,还有元成那边的消息。 可这母子俩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四处寻不到踪影。 霍衍心中也不免焦灼。 晚上,他升起篝火来,元南安和元宣去临近的河边打水洗脸。 他坐在火堆边读信,元知知在他怀里仰着脑袋看,好似能看懂一样。 看半天看不懂,她从霍衍怀里钻出去,扶着他坐着的木头慢慢爬来爬去。 霍衍并不阻止她,知道她被绑了一天该松动松动,故而只是分出心神照看着她。 元知知趴在横木上,挥着小手。 一会儿飞过来一只蝴蝶落在她肉乎乎的小手上,她便在心里喊着: 【小福蝶,美腻的小福蝶,腻可以帮窝找找我滴撒哥哥嘛?】 小蝴蝶扇动了几下翅膀,从她手上飞到她白嫩嫩的小鼻子上,接着飞走了。 一会儿,她脚边落下来一只小麻雀,她也在心里嘀嘀咕咕地: 【小麻雀,可耐滴小麻雀!球球腻帮知知找找撒哥哥和小白……】 小麻雀:“啾啾啾!” 知知歪着脑袋,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又恍然大悟般, 【小白呀……小白是滋小白虎……嗯……也可能是滋大脑虎……】 又一只小麻雀从树上飞下来,落在她脚边,和先前那只小麻雀一起“啾啾啾啾!” 知知趴久了觉得累,一屁股靠着木头坐在地上, 【哎呀……就是一只可大可小的虎虎嘞!还有我撒哥哥,他比知知高,比知知大……长得和知知有点像】 小麻雀:“啾啾啾啾啾啾!” 【小雀雀!泥们坠好啦!泥们坠可耐呐!球球泥们!帮帮知知吧!】 …… 霍衍的注意力一直分了一半在元知知身上,他本以为知知只是在玩闹,在心里自言自语和小鸟说话。 还觉得小姑娘煞是可爱。 可看着元知知和那几只小麻雀一来一回地越说越起劲,甚至小不点儿双手合十开始给小麻雀拜起来,他心中的惊异越来越强。 再想到知知本就特别,元昭从前也说过她是上天派来的仙女。 霍衍看着她和小麻雀说完话,小麻雀“啾啾啾”地飞走之后,将她从脚边抱了起来。 元知知由他抱着站在他腿上,笑嘻嘻地,小手摸着霍衍生出来的胡渣, 【爹爹不担心,知知拜托小福蝶和小雀雀们啦!】 霍衍帮她拍着她裤子上的灰,脸上带着笑意,和她碰了碰鼻,夸赞道, “我们小知知最厉害!” 想了想,他也不知道元知知是不是真的能听懂,不免叮嘱道, “乖知知,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和小动物们说话,要说也要悄悄地知道吗?” 元知知眨巴着眼睛,竟然真的点了点头,还又朝着他脸上“吧唧”一口。 【资到啦……爹爹和娘亲一样越来越啰嗦啦……】 霍衍心里不由发笑,又升起一股自豪感:知知真不愧是昭昭的女儿! 这时元南安和元宣也回来了。 元南安先问霍衍有没有什么新消息,听到说还是没有,她的神情肉眼可见沮丧起来。 霍衍将元知知安顿睡下后,见元南安还坐在火堆旁,便也坐在了她身边。 元南安以为霍衍是来安慰她的,笑了笑道,“霍叔,我没事,只是有些担心娘亲和小玉。” 霍衍拿出一张毯子来细心给她披上,只道,“别担心,一定能找到他们的。” 元南安紧了紧毯子,“谢谢霍叔。” 她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火光映照在她脸上,显得有些茫然和无助。 自从知道娘亲和弟弟接连不见之后,她面上淡定,可心里要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 她最近总想到在扬州的那些日子,也是这般无助。 但好在,现在她身边还有霍叔和表哥,不是自己一个人了…… 霍衍察觉到她的情绪,转移了话题,问她,“南南,你真的想上前线打仗吗?” 说起这事,元南安的眼里才有些热情来,用力点了点头。 但很快,她眼神里的光又散了些,转头盯着跳跃的火苗,问出了藏在自己心底已久的一个问题, “霍叔,这是不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第205章 独门枪法 “大成朝的历史上,的确没有女将军的先例。” 霍衍没有回答“是”或者“不是”,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元南安神色黯淡,嗫嚅道,“那……” 霍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先例,南南可以创造先例。” “只要你想,你就能做到。” 他的声音不大,可语气里的肯定却是让元南安振奋不少。 她眼前一亮,不由问道,“霍叔,真的吗?” 霍衍点点头,和她认真分析,“你自身的身体素质不比男儿差,就是元宣有时也比不上你。” 元南安比元宣小两岁多,但现在已经比他还高出半个头了。 这半年来更是如雨后春笋一样往上拔,都快到霍衍的肩膀了。 再加之她每日训练刻苦,除了养伤这段日子一点也不落下。 就连这几日风餐露宿的,她每晚还要抽出时间来扎马步。 霍衍看在眼里,也实在打心底认为元南安不输男儿。 他又接着道,“除了身体素质,你还有得天独厚的东西。” “是什么?”元南安疑惑看他。 霍衍笑了笑,“你娘亲是大成嫡公主,还有你皇舅是大成储君。再者,你还可以求你皇祖父……” “我想,只要你意志坚定,他们都会愿意给你机会。” 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儿,想上战场的确困难。 可元南安不同,她只需要说服这几位,去战场想必也不是难事。 若真的能弄出点名堂来,当上大成朝第一个女将军也不是不可能。 听霍衍这么一讲,元南安心中的郁闷消散了不少。 她转头看向霍衍, “不止这些……”她道。 霍衍挑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元南安扬起一个大大的笑,离霍衍挨得更近了些, “我还有当大将军的霍叔!!” 于元南安而言,霍衍是所有人中对她的帮助最多的。 是霍衍领着她入了武学大门,又精心挑选适合她的师傅进行教导。每每她有困惑不解之处,也都是请教霍衍才能有茅塞顿开的感觉。 霍衍于她,亦夫亦师,已经是和娘亲一样重要的人了。 可不知为何,她总是叫不出那声“爹爹”来。 小玉从一开始就认定霍衍是爹爹,知知也逐渐从“霍叔”改口到“爹爹”。 可她只要想到“爹爹”这两个字,总能想到那时候在扬州,魏少卿对她疾言厉色的模样。 所以她一直叫着“霍叔”。 霍衍没料到她会说出这话来,心里不由得一暖。 他又道,“你也先别太得意,上战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这次带你来,就是想要顺带带你去西北大营,你去亲自体会一下前线是什么感觉。” 元南安一愣,没想到霍衍还想到了这一层。 竟然从一开始出发就在为她打算了。 但霍衍思忖片刻,将这几日他心里一直在考虑的一件事说了出来, “还有一事,若你愿意……霍叔想将霍家的独门枪法传授给你……” “什么?”元南安以为自己听错了,“霍……霍家独门枪法?” 她舌头都在打结。 霍衍点头,“没错。” 他看着元南安,见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笑着解释, “霍叔父母已不在,唯有的一个堂弟从文不从武。” “我膝下无子,不想霍家枪法就此失传,所以想要传给你。” “你可愿意?” 元南安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是知道霍家枪法的,那可是霍家传家宝一样的东西。 霍家几代人英勇骁战,这套枪法功不可没。 “可……”她觉得有些羞愧,“我什么都没做……” 她也不是霍家人,霍叔就这样把枪法教给她,岂不是太亏了? “这太重了,霍叔我该怎么回报你……” 但霍衍笑了笑,“你把这套枪法练好,能再上战场成为大将军,就是对霍叔最好的回报。” 元南安盯着霍衍,她重重点头, “霍叔,我一定会把枪法练好的!” 霍衍拍了拍她,又看向裹在被窝里睡得四仰八叉的元知知,心中难得觉得温暖。 事实上这些日子,从元祈玉对他的孺慕到她们姐妹围在他身边,纵然不是他的亲生孩子,可他已经在心里把他们视作亲生。 此去西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霍家未来的走向都背在他一人身上。 他想要在这之前至少留下些什么东西。 元南安与他交谈完,窝在他腿边裹着毯子逐渐睡熟。 火堆“噼里啪啦”燃烧着,霍衍深邃英朗的五官在火光映照下柔软了些,他盘着腿保持着坐着的姿势。 小玉去哪了呢? …… 与此同时,在离霍衍百里开外的丛林里。 一个被树林掩绕的山洞中,元祈玉正窝在小白肚子柔软的毛里呼呼大睡。 外头时不时传来一些虫鸣鸟叫,都没影响元祈玉睡觉。 这些日子,他和小白一路向西北,之所以一直没有被元成和霍衍的人找到,是因为他从来不走有人的地方。 元祈玉怕人,所以城池、村落通通被他避开了。 只要听见附近有人声,他就和小白猫起来。 渴了就喝河水,饿了就摘果子。 反正吃这些也比他从前被关在猪圈里吃的要好。 小白有时看不下去,去林子里抓只野鸡野兔扔给他。但元祈玉不会生火,最后这些野货还是进了小白的肚子。 一人一虎走在丛林里,其他动物害怕小白都纷纷避开。 到了夜间小白找个山洞,勘探过周围安全之后就能睡个好觉。 次日一早,太阳升起来后,元祈玉起床扒拉两下,看了眼罗盘的方向,和小白一前一后继续往前走。 “小白,翻过这座山,我们就到平原了!” “加把劲!” 但才出发没多久,小白低声嘶吼了一声。 元祈玉迅速熟练地找最近的一丛灌木趴下,把自己隐藏起来。 没一会儿,周围传来兵器交接的“乒乒乓乓”声,元祈玉屏住呼吸,将缩小的小白搂在怀里。 “都停下!乖乖把身上的宝贝都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