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神纪第二部:天歌》 【前情回顾】 天地之初,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断左臂为斧,天地始开。 血肉化作山河星辰,三魂化作三尊: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 七魄化作七祖:人祖女娲、地祖伏羲、象祖四圣、炎祖神农、灵祖赫天、冥皇、妖皇。 神族、灵族自然而生,是为神灵时期。 后来,女娲祖皇掬东海之水取昆仑之土,和泥为人…… 人神灵三族共存。 数十万年前,洪荒大战,天塌地陷,遂分三界九天。 女娲炼五彩石补天救世。 斩妖皇四足撑大地四极,因其不死不灭,拘三魂于九霄,镇七魄于五台山。 没想到,百年前,妖皇却再次降临人间,人妖两族大战,传说神族与冥族也加入了战争,但是没有证据…… 战争胜负难决,即以昆仑山为界,人界以妙乐国为中州,四方为孤竹、日下、西王母、北户,五国迎来了难得的平静。 随着一道绚丽的九彩霓虹,中州诞生了一位小王子,却手有残疾。 而蛰伏多年的妖族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紧接着,妖王现世、灵祖陨落、道宗暗涌、刑天叛乱,人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众口纷纭,都将天残小王子视为不祥之物。 中州天师院,一个能化身为青龙的男子-应龙,为了阻止北方邻国孤竹与刑天勾结,踏上了茫茫叵测之途…… 在不愿意人类自相残杀的至尊-祝融、和两个神秘精灵古怪的九尾狐女孩的帮助下,他成功了。 刑天用干戚之舞,斩下了自己的头颅。 随即被一个红袍人复活…… 而且,应龙更是低估了人类的仇恨和欲望,战争最后仍然爆发了…… 二十余万孤竹大军倾国而来,铺天盖地。 中州毫无防备,守军仅仅几万人……援军根本赶救不及。 北镇关变成了修罗场,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遍峦野,当决定同归于尽的那一刻…… 应龙心心念念却没有找到机会表白始终陪伴着自己,化身为猎户女子,其实为四大妖王之首,混沌,偷偷破坏了妖皇的布局,杀死了北镇关下,所有孤竹人…… 胜利了,混沌也从此离开了应龙…… 与此同时,宿兽陆续现世,亢金龙、奎木狼、翼火蛇、壁水貐相继出现,那两个神秘的九尾狐女孩-心儿月儿,好像在暗戳戳地推动着这一切…… 而传说中,当二十八宿兽全部降临,就意味着末世浩劫! 昆仑山脚下,西王母国。 女娲祖皇祭祀大典,应龙第一次了解了几十万年前的那场洪荒大战。 原来这一波根本不是他以为的正义英雄联盟打怪兽,好像只有女娲祖皇伏羲祖皇率领着人族抵抗嗜血残暴的妖族,象祖四圣居然站在了黑暗的妖皇一边…… 另外,三尊、灵祖、炎祖全部置身战外…… 虽然正义终究战胜了邪恶…… 应龙的三观碎了。 几十万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应龙和他的三个同伴执明、监兵、陵光,在拦住了强大势力对妙乐国国王-净德王的刺杀后,回到了天师院…… 接受了院长-大主觋派给他们的一个哭笑不得的任务,守护小王子:神斗 第1章 小神斗 妙乐国,王城。 诵读朗朗,童声稚嫩,乡学院草木成荫,应龙执明坐于青石之上,监兵不耐烦地走来走去,时时回头向声音传出的学舍张望一眼。 “你不能安静会……”应龙无语,“这么长时间,还不习惯?!” “天天陪人上学,两点一线,”监兵愤愤道,“我能习惯吗?!” “我还想去看看金虹呢!”应龙轻轻叹了口气,金虹,灵祖之子,自从被送去了泰山,好久不见了啊…… “好啊!”这段日子闲的,另外,执明和监兵也挺想金虹。 “不过大长老也有道理!”应龙唇线一抿,“王上遇刺,不能不担心小王子!何况这几年虽然看似风平浪静,恐怕妖皇并未死心,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小王子左手的东西一定对他非常重要!”说到这,又笑了笑,“另外,小神斗蛮可爱的!” 执明莞尔。 “嗯!”监兵很赞同地点了点头,接着道,“那两个鬼刺客还没有头绪吗?” “我知道一个……” “不早说?!” “我原想自己先找到她的,可惜始终杳无踪影!” “到底是谁?”其实执明早猜到应龙可能认识…… “青魃!”从西王母国女娲祭祀大典回来,截杀净德王的两个刺客,一个能化雨为剑,他猜不出是谁……而另一个会雾遁的明显就是让自己有点纠结、跟随刑天叛乱的青魅! “那你为什么要瞒着?”监兵恍然,接着一怔,紧紧盯着应龙,“你和她是不是也有什么内情?还嫌自己现在还不够乱呢?!” 应龙苦笑,“想哪去了?!” “如实交代!”监兵不为所动。 “滚!” “你小心点吧!”执明没好气地瞥了应龙一眼。 “多亏陵光没在!”监兵拍了拍胸口道。 “另一个呢?”执明问。 “不知道!”应龙沉吟着,“但背后很可能有妖族的影子!” 执明想了想,“所以你想先找到青魃?!” “嗯!” “只是心怀苍生?我不信!”监兵摇头。 “去!”应龙执明异口同声。 朗读声歇,一群小男孩女孩蜂拥而出,八岁的小神斗,已经高了许多,将近常人腰际,悠悠然走在后面。 执明过去牵住他的小手,监兵笑逗道:“你不能快点出来吗?总不着急!” “先生说,”小神斗认真道,“人要进退有度,容止可观!” 应龙失笑,“今天学了什么?” “嗯,”小神斗驻足,挺胸缓声,“当以天道教民,当以严法治国!” “?”监兵。 “你能听懂吗?”执明笑问。 “能啊,”小神斗得意道,“就是说,百姓要有正确的信仰,国家要有公明的法度!” “真聪明!”应龙笑赞,“先生还说什么了?” “先生还说,洪荒时候,妖皇率领妖族杀了很多的人,是吗?” “嗯!” “太可恨了!”神斗小脸气得通红,“为什么呢?” “先生没说吗?” “没有!” “应该是妖皇想统治人类吧!”应龙想了想,道。 “统治就要杀人吗?”神斗仰头问。 “呃!”应龙一时还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那伏羲祖皇和女娲祖皇是人类的守护神,对吗?” “对!”应龙笑道。 一路说着,三人离开书院,带着小神斗返回王宫。 中州分乡学和郡学,所有孩童年满七岁,皆须入乡学,修学三门,《道德经》,道德天尊遗世之作;《国策史》,从开天辟地至妙乐国古今及民风国策;《律法》,妙乐国主要律法。 十五岁入郡学,可随喜好修习百艺,三岁一考。 当然,衣食住行俱由国家负担。 王城,同设乡学郡学。 凡修道者不在其内,灵根初成,便可入天师院或天下宗门,但小神斗年已八岁,灵根却仍然朦胧模糊不辨…… 连特意跑来王城溜溜呆了几年的普明宗监院-离珠也有些着急起来,毕竟若等到十五岁后,那恐怕终其一生,也很难有什么大的成就了,大主觋倒不慌不忙,经过商议,小神斗暂入乡学。 瞅着扑进宝月光怀里,早忘了容止可观的小神斗,应龙三人笑着转身离开,回到天师院。 日子一天天平静地过去,岁月流年,小神斗也越长越高,四年之后,几齐应龙肩头,除了依旧乡学,每日,离珠与大主觋轮流指点他行息吐纳。 这一日,小神斗比往常早得多,返回王宫,眼圈红红的,悒郁不乐,离珠正等着他,一见,笑道:“怎么了?” “先生封胡故世了!”小神斗语带哭音。 “不知死,焉知生?!”离珠叹道,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一顿,脸色微怔,急探手抚其丹田,片刻,满脸激动,凝念再探,神情数变。 神斗莫名其妙,好奇问:“道长?” “这些日你可有什么感觉?” “好像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神斗收拾心情,想了想,“我还奇怪呢!” “速请大隗来!“离珠急吩咐内侍道。 时间不长,大主觋赶至,离珠道:“神斗的灵根,你来看看!” 大主觋依言而试,却没有太多惊异之色,只微笑着点了点头。 离珠讶道:“你猜到了?” 大主觋摇首:“我知小王子灵根必然不凡,却也没有想到竟是九宝玲珑根!” 神斗丹田灵海,尚干涸见底,而深处最中央,如珊瑚一般,晶莹剔透,枝分九桠,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炫彩斑斓,散发着柔和的光辉,灵气盎然。 “常人至多不过二三,剑圣与你方六彩,九宝玲珑根我从未曾见过,”离珠长眉微颤,“难道那九色彩虹之兆果然应于神斗吗?!” “您还记得那道彩虹?!” “嗯,不仅仅是我!”离珠起身道,“我须立即传简宗主,你禀告王上!” 离珠说罢,激动未消地望了神斗一眼,匆匆离去。 “大主觋,九宝玲珑根是什么?“神斗不解问。 “神斗,你愿意修道吗?” “当然愿意了!” “如果让你离开父母,到很远的地方去修炼呢?” “为什么呀?”小神斗乌黑的眼珠转了转,面露犹豫,“不能在王城修炼吗?” “因为那里才最适合你!”大主觋缓缓道。 “那能治好我的手吗?”小神斗抬起自己天生蜷曲残废的左手,认真地问道。 “这恐怕要靠你自己,但,”大主觋望着神斗乌黑湛亮、期待的眼眸,道,“那里应该可以帮到你!” 第2章 告别 王宫,宝月光两眼泛红,执拗道:“我不会让斗儿离开我的!” 净德王轻揽着她的肩头,柔声道:“普明宗虽远,斗儿总可回来,我们亦能去探望,何况斗儿会慢慢长大,不历锻炼焉能成器!”妻子肯定舍不得,从和大主觋开始有了这个打算之后,已经头疼好几年了…… “但斗儿才十二岁呀,从未离开过我半步!”宝月光泫然欲泣,“大主觋不能教斗儿吗?” “你可知斗儿是什么灵根吗?” “嗯?”宝月光抬首,浑忘了悲伤,喜道,“斗儿终于有灵根了?!” “是啊,而且是九宝玲珑根!”净德王笑道。 “九宝玲珑根?!”宝月光闻言,双睛一亮,连嘴角都泛起一丝笑意,喃喃道,“斗儿果然应了托梦之兆吗?!” “所以大主觋说,只有普明宗才最适合斗儿!况且谣言如今稍息未止,南宗北宫乃万万百姓心中圣地,若斗儿能在普明宗修道有成,谣言自灭!斗儿将来要继我之位,主宰中州,怎能背负不祥之名!” 宝月光身躯微僵,没有说话,半晌,方道:“斗儿尚小,大些再去,好吗?” “妖族魔焰嚣张,”净德王目光凝重,越过窗棂,望向西方,“而离珠道长已离开宗观多年,该回去了!” “可以从部族召集长老啊!”宝月光轻声说。 “族地守护至关重要,岂能擅离!”净德王摇了摇头,“再者,王城现下并不平静,让斗儿暂时离开避栖一段时间也好,剑圣答应,会确保斗儿无虞的!” “难道任由他们妄为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净德王缓缓道。 偌大的宫室阒寂无闻,只有宝月光细细急促的呼吸声,内心明显在剧烈地挣扎着。 “要不叫斗儿进来,问问他愿不愿意去?”净德王温言问道。 宝月光扭首不答,半晌,方轻轻点了点头。 殿门一开,小神斗乖巧地走近,依偎在宝月光双膝之间。 宝月光拉住他的手,满眼怜爱,柔声问道:“你愿意去普明宗吗?” “愿意!” 宝月光猛地一窒,声音都有些颤抖,“为什么,你舍得离开母亲吗?!” “等我手好了,学成本事,就能保护母亲了!” 宝月光呆怔片刻,一把将小神斗紧紧搂在怀里,眼泪扑簌簌而落。 三日后,王宫前,石雕巨龙昂首向天,大主觋、王弟-烈山和仓颉、风后、力牧等众大臣从后相送,宝月光抚着小神斗稍显瘦削但已结实的臂膀,反复叮嘱着,“自己一个人千万要注意身体,不要太勉强,不要去危险的地方,不要和人争斗,好好吃饭……” 小神斗含泪,不停地点着头。 净德王从旁强笑道:“好啦,斗儿该走了!” 小神斗最后亲昵地摸了摸一直不离左右的独角兽,“小角,我走了!” 独角兽仰头拱了拱他的手,灵眸里尽是恋恋不舍。 离珠袍袖一抖,五香车迎风而长,小神斗离珠无极惠阳应龙监兵执明陵光心儿月儿及九方巡照依次登车。 小神斗泪痕未干,使劲地挥着手,“父王,母后,大主觋,小角,等着我!” 五香车徐徐腾空而起,奎木狼、亢金龙、壁水貐护随左右,风驰电掣,渐渐远去。 宝月光臻首埋在净德王肩头,心痛难当,梨花带雨,打湿了衣裳。 净德王揽着她,深深注视着五香车,越来越小,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消失天际…… 大主觋亦久久凝望,“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努力啊,神斗,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呦……”独角兽眷眷长鸣。 开始,应龙监兵执明陵光并不太情愿去,但大主觋执意甚坚,离珠亦笑允,待至普明宗,会让应龙负责药圃,监兵负责兽囿,执明负责丹房,陵光负责冶坊,四人才多少来了些兴趣,另外,也真有点舍不得小神斗。 心儿月儿死缠烂打,非得跟着,她们既不回孤竹,在王城又常常惹祸,大主觋思忖再三,终于答应。 青龙军已归属城卫司,应龙命共先、共鼓、贾齐、胡巢不得懈怠,众皆应令。 贾齐道:“老大,记得给我们带点长生不老的仙丹妙药回来!” 应龙笑骂道:“我是去普明宗,不是上天!” 头顶碧空如洗,脚下沃野河川,五香车一路向南,应龙扭首远远眺望,忽道:“我想顺路拜访一个朋友,你们先行,我随后追赶!”说罢,也不待众人回应,银光如练,银月梭瞬间变大,纵身而上,疾掠而西,亢金龙摇头摆尾,紧随其后。 “你别去了!”执明一把按住陵光,旋即又对蠢蠢欲动的心儿月儿道,“你俩也留下!” “不能去看看他干什么吗?!”二女悻悻地嘟囔。 陵光身躯僵硬半晌,慢慢松缓。 “咱们先走吗?”无极试探问道。 “等等吧,或许很快就回来了!”离珠缓声道,轻轻叹息。 万仙山。 巨大的洞窟,饕餮使劲提了提鼻孔,一张一缩,“好像有生人的味道,你们闻到了吗,怎么有一点点熟悉呢?!” 旁边的梼杌笑了笑,没有说话。 “啊……”饕餮左右侧转着身躯,眼睛来回看着混沌,大嘴咧开,“喂,是不是找你的?” 混沌静静而坐,秋眸平淡如水,无动于衷。 “这是护送那个小不点儿去普明宗吗?”梼杌悠悠道,“也算有情有义,还知道来看看你……” 山巅,半空。 应龙低下头,踽踽转身,苦笑了一下,低声道:“小金,咱们走吧!” 第3章 普明宗 大家包括陵光,甚至心儿月儿,谁都没有说话,五香车继续前行,应龙凭栏而立,身影显得甚为萧索,默然不语。 飞驰如电,这一日,远远的,群山环绕,层峦叠翠,香岩山万仞主峰拄天立地,从半山腰,破山削壁,千百楼阁殿宇,抱山而建,高低起伏,飞檐翘脊,延连直上,渐入九霄,云雾缭绕。 青石为坪,方圆百丈,中央巍然耸立一座冲天斗拱牌楼,紫檀作匾,上镌三个大字,气势磅礴,「普明宗」,耀日生辉。 翩若惊鸿,白衣潇潇,不时有人足踏巨剑,如流星般划掠碧空。 “这就是普明宗?”应龙道。 “是啊!”离珠捻髯笑道。 “壮观啊!”监兵赞叹。 “很了不起吗?!”心儿月儿撇了撇嘴,随即又道,“不过看上去还蛮好玩的!” 神斗睁大了眼睛,目不转瞬地凝望着,尤其是那些飞来飞去的人影。 执明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你将来也会和他们一样的!” 五香车飘然而落,几名白衣道士迎前恭敬施礼,“见过监院,你们回来了!” “嗯!”离珠颔首,率众人沿着长长的石阶登顶,二层仍然是一片宽广的青石坪,前方屋舍林立,围拥着一处恢宏大殿。 离珠顿身对无极道:“你带应龙他们先去歇息!” 无极应是,九方巡照也稽首离去。 “神斗,你随我来!”说罢,径直前行,神斗瞅了瞅应龙众人,大家冲他挥了挥手. 神斗悄悄吸了口气,紧随其后。 大殿里,一尊巨大石像,日额虬髯,雄伟如山,右手持斧,左手撑天,睥睨而立,傲视众生,刚入殿门,汹汹威压宛似扑面而来,栩栩如生。 “祂是谁呀?”神斗仰首好奇问。 “开天辟地之祖神盘古!”离珠缓声道。 “哦!”神斗点了点头,在乡学,他曾听师长讲过,那时候便极为神往,原来祖神是这个样子吗?!瞩视间,敬慕不禁油然而生。 但听离珠道:“来,见过宗主!” “?”神斗有点紧张,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在哪呢?” 话音刚落,大殿越来越亮,柔和的光辉如雨般,从穹顶漫空洒落,将神斗沐浴其中,温暖而舒怡。 接着,无数的光点如千百涓流,向一处汇聚而去,渐渐化成一道巨大的虚影,光芒四射。 白衣麻屦,面貌隐约可辨,剑眉星目,长发散束脑后,乍看上去,倒像个俊美的年轻才士,惟额间有一道细细的红线,格外醒目,淡淡笑容,俯瞰着神斗。 神斗从震撼中醒转,连忙躬身施礼,“见过宗主!” 剑圣缓声道:“天下之道,何异乎牧马者?亦去其害马者而已?”悠悠回荡。 神斗一怔,想了想,恭声答:“去其邪而存其正!” 大殿静静的,片刻,剑圣微笑,“很好,好好修炼吧!” 光点飘渺飞逸,慢慢黯淡,剑圣望着神斗,不再说话,消散不见,大殿恢复如初。 离珠对神斗道:“你先去歇息,明日日出前还在此殿等我!” “是!” 无极等在殿外,神斗望了望他身后,“应龙叔叔他们呢?” “他们去各自寮口了!” “那能带我去找他们吗?” 无极笑道:“在四层以上呢,等安顿好了,自会来看你的,走,先去你的寮舍!” 寮舍斗室,一榻一几一杌,榻上一方苇席,别无他物,仅容转圜,神斗脸上却没有一丝嫌弃,反而觉得什么都很新鲜,摸摸这摸摸那。 无极暗暗点了点头,随即掏出一枚玉牌,递予神斗,“凭此可进出宗门,千万收好!”。 神斗接过,温润无暇,刻着一把长剑,灵气盎然,寒意森森。 “是!” 翌日,黎明前的夜空最暗,身边再也没有侍女提醒,神斗一夜未敢睡实,生怕耽误了时辰,早早起身,稍稍洗漱,走向大殿,影影绰绰,几个道人清扫着场院。 等了一会儿,轻轻两声咳嗽。 神斗施礼,“离珠道长。” “离开王宫到了新地方,还能自己早起,不错,”离珠微笑道,“随我来吧!” 穿过大殿,石阶百级,三层左边依旧是排排屋舍,右边则浑为天然,别有洞天,林木繁茂,曲径通幽。 离珠领着神斗,沿蔓草小径而行,惟闻枝叶簌簌,不知林深几许,至一棵参天大树下,方驻足对神斗道:“此为聚灵林,看似寻常,一草一木皆按法阵布置,再过片刻,日出之后,就是天地灵气最充沛之时,你便依我所授行坐之法,开始筑基,辟穴采气,运息吐纳,循任督二脉阴阳六经往复一圈,为一个周天,亦称一座,三千六百座,筑基或成!” “三千六百座,”神斗不由咋舌,“那得多久啊?!” “一百日,”离珠道,“我已嘱宗观任何人不许打扰,你须独自在此,以金津为食,玉液为水,摄心守意,一动不得动,日夜交替,你可害怕吗?能坚持吗?” “我不怕,能坚持!”神斗坚定道,接着又面露疑惑之色,“那我怎知筑基成未成功呢?” 离珠随手指了指旁边的大树,“如果你能看到这棵树是空心的还是实心的,离筑基成功就不远了!” “这能看得到?” “会的!”离珠转身,“百日之后,我来接你!” 与此同时,北户,莽莽森林,蹒跚着走出了一个十几岁孤独的小女孩,粉红色的衣衫有些破烂,满脸泥泞,但眼神却是无比的坚定…… 第4章 筑基 当第一缕晨曦照耀大地,神斗长长吸了口气,盘膝坐下,合拢双目。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四层山北,垂瀑泻玉,泉溪潺潺,奇花异草,清香扑鼻,竟漫成一层淡淡薄纱般的白雾,凝而不散,沁人心脾,茅草屋前,应龙一手拄锄,一手拿瓢,居然还带着一个竹笠,满脸的惬意和享受。 普明宗有四大殿,乾坤殿、三清殿、四御殿、十方殿,药圃归乾坤殿下坤堂所辖,足有百十处,应龙仅管其一,不过,已经很满足了,他俯身将瓢放入木桶,忽然一顿,张望左右,大声喊道:“心儿月儿,你俩又跑哪去了?” 鸦雀无声。 应龙又喊:“小金!”金光璀璨,亢金龙不知从哪钻了出来,摇头摆尾,盘旋头顶。 “你的两个姐姐呢?”应龙仰首问道。 亢金龙眨了眨眼睛,犹豫未动。 应龙掏出乾坤袋轻轻晃了晃,亢金龙飕地腾空而去,然后停在一畦花草之上,抬起前爪,悄悄地冲下指了指。 “你俩赶快给我出来,是不是又偷吃去了?!”应龙怒道。 “可耻的小叛龙,”旋即听心儿月儿气哼哼地道,“上回刚喂你吃过黄精!以后再也不给你了!” 亢金龙扭身飞回,双爪捂脸,仿佛真有点羞愧。 二女低着头,慢吞吞地磨蹭走近,手藏在背后,嘴边还沾了点泥垢。 应龙哭笑不得,“给我!” 心儿月儿不情愿地把两株当归递予应龙。 应龙瞅瞅正从趾缝偷觑的亢金龙,和恨恨瞪着亢金龙的二女,“我辛辛苦苦地种,你们没日没夜地偷,是不是打算让我和你们都被赶下山去呀?!” “小气鬼,这么多呢!”心儿月儿嘟着嘴,“再说你可以让药草立刻成熟啊,怕什么?!” “那怎么行?!”应龙无语,耐心解释,“天材地宝之所以珍贵,全是因为历经百年,甚至千年万年,仰日月之精华,吸天地之灵气,然后方熟,若随意催生,灵芝也变成野草了!” 二女吐了吐舌头,忽问:“你怎么不去看看神斗啊?” “打什么鬼主意,”应龙警惕道,“我走了,你们接着偷?” “才不是!”二女跺脚道,一脸委屈。 “离珠道长叮嘱,既要保护好小神斗,也不能让他太过依赖!另外,这些日,他在筑基,岂可打扰?!” “哦,神斗开始筑基了?!”二女欣然。 “嗯。”应龙颔首,望向远远的那片若无边无垠的深林,似隐约看见了盘坐大树之下,一道略显瘦弱而坚如磐石的身影,只能靠你自己了,坚持住啊! 一千,一千零一…… 神斗已记不清坐了多久,身心早极为疲惫,四肢百骸由最初的酸痛到仿佛万千针扎,到完全失去了知觉,好像随时都会永远地变成一块冰冷的石头, 只有气息从经脉中不断循环流淌……和宁可油尽灯枯依然顽强的坚持。 树依旧是树。 但意外的是,脑海却越来越空明,我为什么要去数多少座?像从梦中惊醒,电光石火,一道闪电照彻了天地,灵台如镜。 万念皆空,神识似聚似散,自眉心处蔓延而去,渐渐的,他听到了风,听到了大树在风中低沉地诉说着它旺盛的生命力…… 他看到了,那粗大的根须扎在深深的土壤里,贪婪地吸取着水和养分,沿着纵横交错的筋络蜿蜒而上,新生的绿叶在呼吸,衰老的枯叶在死亡,又落在地上,融于泥土,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我看到了!”小神斗在心中呐喊。 瞬间,身躯像被点燃一般,轰地爆炸开来,经脉如络,穴关为窍,整个人如陷光的海洋,白茫茫的一片,无数的光点化作一道道细细的暖流,潺潺小溪,向自己汇聚而来,然后由穴窍点点滴滴渗透而进,极度缓慢却是不断地流入经脉,最后归于丹田灵海。 随着灵气的滋润,在那最深处中央,宛似九彩的珊瑚,蓦然间,猛地光芒大放,绚烂瑰丽。 “这就是我的九宝玲珑根?!”神斗有些痴了。 又好像过了很久,神斗睁开眼睛。 “醒了?” 抬头,离珠不知何时站在身旁,面带微笑。 “道长……”神斗觉得四肢应该早麻了,忙使劲一撑,没想到嗖地腾空而起,“啊……”骇叫声中,张牙舞爪,踉跄落地,差点摔倒,满脸的惊愕。 离珠亦忍俊不禁,笑道:“筑基既成,你可歇息几日,但每日行坐不得懈怠!” “是!”神斗点头,又问道,“那我能去找应龙叔叔他们吗?” “不用了!” “不可以去吗?!”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因为他们就在聚灵林外等着你呢!”离珠微笑道。 “真的?!”神斗惊喜道,转身向林外跑去。 应龙执明监兵陵光心儿月儿俱在,欣慰地望着正从林中跑出兴高采烈的神斗,看上去,似乎依旧稚气未脱,但他们知道,和以前已经完全不同了。 几天之后,离珠将神斗唤至身前,道:“明日午前,你去典造那里领取竹筹,先随师兄弟们挑水砍柴,午后跟堂主修习剑击,待至炼气境界小成,即来告我!” “是!” 翌日,神斗早早洗漱,前往斋堂,数十个小者与他相仿,大者十五六岁的师兄弟们,陆续聚集,一见神斗,皆注目打量,十几个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他是谁呀?怎么左手总攥着拳头呀?” “我知道,听说是天残!” “这也能修道吗?!” “呵呵,恐怕连掐诀念咒都不行!” “就是啊!” “他哪来的?” “不知道,好像是监院捡回来的!” “监院捡回个废物干什么?!真奇怪!” “嘘,典造来了!” 声音不大,神斗听得清清楚楚,在王城,自然无人取笑,至普明宗,每去斋堂,他已感觉旁人目光有些异样…… 永远都有那么一大群人,好像嘲笑别人的痛苦,就能给自己带来快乐的满足……神斗说不出的委屈,看了眼蜷曲的左手,低头不语。 第5章 姜黎 胖大的典造,环顾众人,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竹筒,“你们各自抽取竹筹,按标字找厨头领家什,谁都不许偷懒!” 大家纷纷上前,神斗尽力平复,佯装如常,也抽了一支,看朱红色一个「柴」字,入内拿了斧头,故意慢行,落在最后,孑然随着往后山走去。 山深林密,众小道士三五成群,两两结伙,惟神斗独自一人,远远的,虽从未做过,但拣着枝枝桠桠,奋力地砍,时间不长,地上已横七竖八堆了不少,他俯下身,想用藤条把它们束成一捆,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根本不听使唤。 额头细细汗珠密布,赌气般地不断尝试着,而树枝不停散落着,神斗紧咬嘴唇,渐渐像疯了一样…… 耳边,似乎又听到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十余丈外,应龙执明监兵陵光躲在树丛后,心疼地望着神斗,目光挣扎。 陵光倏地闪身欲出,应龙一把拉住她,低声道:“你干什么?” “去帮帮他!” “不行,再等等!” “等什么?!”陵光急道。 “咱们不能总帮他!” “随便你!少管我!”陵光冷声道,摔开应龙的手。 正争执,一个身材颀长,眉清目秀,大概十一二岁的少年忽然离开众人,在所有诧异的目光中,走近神斗,轻声道:“咱俩一起吧!” 神斗一怔,挺直腰,瞅了瞅那少年,少年冲他笑笑,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我名伶伦,你呢?” “我叫神斗!” “那来吧,你砍柴,我来捆,怎么样?” “好!” 监兵执明陵光互觑一眼,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应龙微微一笑。 一排排的木人桩,小道士们各执竹剑,腾挪劈刺。 一个中年道人喝道:“两两对战!” 神斗与伶伦对面而立,相视一乐。 黄昏,笛声悠扬,伶伦临涧而奏,应龙缓步而来,笑道:“谢谢你了!” “不用谢!”伶伦潇洒地将骨笛插在腰间,笑道,“我很愿意和他做朋友的!” “这个就借给你了!”应龙说着,从怀里掏出阮隃笛,深深望了一眼,顿了顿,递予伶伦。 翠绿如碧玉,竹分两节,十二孔,伶伦接过,贴唇而吹,如凤凰之鸣,天籁之音,不禁两眼放光,爱不释手,半晌,方抬头道:“其实不用的,再说师兄你舍得吗?” “以后你有了更好的灵器,再还给我!”应龙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嗯?不太对……只是有点对不起当初送他的漱玉了…… 一年之后,神斗依旧盘膝行坐,天地灵气,如叶滴晨露,自周身穴窍,循经脉归纳灵海,经这一年多,日积月累,灵气若水,小满如洼,仿佛一块洁净无暇的红宝石,粼粼赤波,将九宝玲珑根含裹其中。 “炼气小成了吗?”神斗一喜,刚欲起身去见离珠,伶伦风风火火,推门而入,满脸兴奋,“快快,姜黎回宗了,走,跟我去看看!” “姜黎?!”自己的从兄,叔父烈山之子,名唤姜黎,早在普明宗修道,莫非是他?!“他回来,你为什么这么高兴?” 伶伦瞪大了眼睛,愕道:“你就知道修炼,也太孤陋寡闻了吧!那可是姜黎呀!” “他长角了?!”神斗笑道。 “也差不多,在年轻一代,他不但是咱们宗的翘楚,而且中州道宗,虽然人才济济,但大家私底下公认的,有九个超凡卓绝之人,简直可以算是妖孽般的天才,姜黎就是啦!”伶伦两眼尽是崇拜。 “别人都谁呀?”神斗也不由好奇,问道。 “咱们宗的姜黎、祖江、钦杰、无极,众妙宫的玄素、惠阳,剑阁的盘护,慈云观的知秋!” 无极和惠阳师叔都在内,神斗问:“那姜黎能排第几呀?” “第一!”伶伦傲然神往道。 “这么强?!”神斗吃了一惊,姜黎居然比无极、惠阳还要厉害吗?! 冲天斗拱牌楼下,少男少女,人头攒涌,齐齐望着远空,一双双眼睛浓浓充斥着紧张和期盼。 “来了来了!”群声嘶喊。 数道白光疾若流星,从远至近,神斗远远的凝眸观望,为首一人,身高过丈,赤红长发如火焰般,迎风飘舞,脸庞极有棱角,眉目坚毅间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脚踏巨剑,背负一柄长刀。 除了神斗,所有人,包括旁边的伶伦,欢呼如潮,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双眸尽露狂热,尖声呼喊着姜黎的名字。 姜黎居高临下,挥了挥手,从众人头顶之上,飞掠而过,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直奔六层,隐入袅袅云雾,消失不见。 众人目光紧紧追随,尖叫久久不歇。 自己的从兄居然这么威风吗?!心头激动莫名,气氛烘托,神斗一时竟也有点目眩神迷起来。 “怎么样,崇拜得不行不行吧?!”当众人终于恋恋不舍地散去,返回路上,伶伦道。 “嗯!”神斗由衷点了点头。 “有关他的传说可多了!” “都什么?” “不到百年,就修炼至悟道境界圆满,而且能逾阶而战,独对金丹,大胜而还!” “金丹都不是他的对手?” “是啊,还有呢,他那把长刀是自己打造的,尊器,名叫血枫!” “真的假的?!”神斗恍惚……他可听大主觋说过,即使名匠大师,耗尽一生,也未必能打造出一把尊器…… “反正我信!”伶伦坚定道。 “那他离宗做什么去了?”神斗转移了话题。 “听说荆州又出了妖物!” “现在中州还有妖物吗?” “虽然不多,但一直有啊,自小王子出生后,年年妖物不断的!” 神斗怔住,顿身问道:“和小王子有什么关系?” “我在家乡听老人们说,”伶伦神秘悄声道,“小王子乃不祥之人,所以会给中州带来灾祸!” “什么?!”宛似晴天霹雳,神斗脑海嗡嗡鸣响,脸色倏变,心头骤沉,如堕深渊。 第6章 鼓的挑衅 “你怎么了?”伶伦觉神斗异样,问道。 神斗脸色苍白,摇首道:“我没事,你先走吧,我要去见监院!”说罢,扔下一头雾水的伶伦,快步而去。 “?”伶伦有点发懵望着他的背影,刚还好好的…… 见了神斗,离珠不由微微蹙眉,关切道:“修炼出岔错了?” “没有!已经炼气小成了!”神斗挣扎着。 “哦!”离珠捻髯笑道,“不错,你很用心!”停了停,“这几年新入宗,先后至炼气小成者,连同你,共三十二人,过几日,将例举小比,以定师承,若你能脱颖而出,我会正式收你为徒!” “真的?”神斗闻言,精神一振。 “是啊!”离珠缓声道,“万余年,我仅仅收了三个徒弟,第一个是荣将,为四御殿殿主,统九方巡照、十大明堂;第二个是无极,为乾坤殿乾堂堂主;第三个是姜黎,为四御殿龙堂堂主,我若贸然收你为徒,恐怕难以服众,所以,此番小比,你须认真准备,全力以赴,知道吗?!” “是!”神斗肃敬躬身。 “去吧!” “离珠道长,我有个问题能问吗?”神斗终于道。 “说吧!” “我真是不祥之人吗?所以才要离开父母……” 离珠一怔,见神斗认真地望着自己,沉吟片刻,方道:“你长大了,有些事也该知道,天下虽然看起来太平,其实没有那么祥和,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人,千方百计兴风作浪,你父王首当其冲,你身为其子,将来中州之主,更不能幸免,以后也许会非常艰难,记住,只有你真正强大了,才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你的父母,以及所有曾保护过你的人,懂吗?” 神斗面露思索,眼眸渐亮,点了点头,随即,目光落在左手之上,低声道:“那我能修炼道法吗?!” 其实,这也是离珠对神斗最大的担忧,不禁踌躇难决,思忖再三,道,“一般的单手法诀自然可以,至于繁复的法决,暂且留待以后,亦是无妨!” “嗯!神斗告退!”虽然极力掩饰,黯然转身。 “等等!”离珠心觉不忍,唤住神斗,温声道,“大隗曾经说过,不需萦怀,届时自开,便是我,也很相信他,另外,你一年来,据我所知,刻苦修炼虽好,但始终少言寡语,而且,除了伶伦,极少与人来往,让我很担心,明白吗?” “嗯!” 望着神斗退出,房门阖拢,离珠慢慢收回目光,神情有些凝重。 阳光灿烂,木人桩,剑击橐橐。 中年道人喝道:“两两对战!” 伶伦刚欲走向神斗,一人忽挺身拦住,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神斗,“整天你们俩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我听说神斗也炼气小成了,咱俩比试比试如何?” “没兴趣!”神斗冷冷道。 这家伙叫鼓,四御殿鹰堂堂主钦杰的弟弟,先两年入宗,倚仗兄长之势,本人也膂力过人,骄横霸凌,无人敢惹。 除了神斗伶伦等有数几人,其他莫不忍气吞声。 起初,鼓对神斗不屑一顾,还常常当众嘲笑,没想到,曾经以为的废柴居然会后来居上,仅仅一年,便修至炼气小成,而且据闻监院对他也青睐有加……当下晃了晃手中的竹剑,冷笑:“打与不打,你我都说了不算!”言罢,躬身对中年道人道,“我想与神斗切磋一下,可以吗?” 中年道人扫视二人,微微沉吟,颔首道:“嗯,过几日,将举小比,你们互相多切磋切磋也好!” 鼓得意地转向神斗,满脸挑衅:“怎么样?” “我和你比!”伶伦大声道。 “滚一边去,你打得过我吗?”鼓轻蔑道。 “呃!”伶伦脸涨得通红,他以前与鼓交过手,屡战屡败,惨不忍睹。 “我来吧!”神斗淡淡道。 “啊?!”伶伦忙跑到神斗身边,悄声道,“你不用理他的,这小子力气很大,修习时间也比你长多了!” “嘀咕什么?!不敢啊!”鼓嘲弄道,不少人跟着起哄。 “知道了!”神斗轻轻推开伶伦,竹剑直指,道,“开始吧!” “算你有胆!”说着,鼓一跃而起,双手举剑,力劈而下,居然风声霍霍。 神斗一闪,疾刺右肋,鼓人在半空,锋划半弧,两剑交击,锵然荡开,鼓已落地,神斗退后两步,手腕隐隐酸痛,眼神倏凛,果然难斗! “你瞅啥?不服啊?!”鼓嘴角一翘,擎剑冲来。 腾挪交错,凶若猛虎,矫若游龙,一时之间,你来我往,进退如风。 虽然经常修习,却极少如此,竟似以命相搏,众少年看得兴奋莫名,无不雀跃欢呼,同时,也不禁暗暗咋舌,毕竟可没有几个人,像神斗这样,能斗得难解难分。 伶伦最为紧张,目不转瞬,握拳屏息。 剑飞旋舞,尘土激扬,神斗脚步忽然一个踉跄,身躯后仰,胸口空门大开,鼓双眼戾光闪动,捧剑狠狠刺落。 伶伦大惊失色,骇呼出声。 却见神斗脚跟一转,快若闪电,已绕至鼓的身后,直撩背心,鼓猝不及防,用力过猛,趔趄前冲,剑尖早划开背襟,血淋淋一道伤口。 神斗微一犹豫,鼓强稳身形,恼羞成怒,骤然扭首,剑如流星,挥臂掷出,倾尽全力,呼啸破空,劲风扑面,神斗匆忙闪躲,竹剑险险擦额而过,鼓纵跃抢近,一脚蹬在神斗腰肋,神斗跌撞数丈,重重摔落尘埃。 鼓尚不肯舍,还欲追击,中年道人喝道:“住手!” 鼓悻悻停住,伶伦急上前将神斗扶起,神斗脸色发青,火辣辣得疼痛。 大家面面相觑。 “废柴!”鼓切齿冷笑。 伶伦愤怒地瞪了他一眼,问神斗:“怎么样?” 神斗紧咬牙关,摇了摇头。 中年道人沉声道:“虽仅仅切磋,也不应稍有犹豫松懈,”说着,顿了顿,“师兄弟点到为止,神斗既已退让,为何还下此重手?!今属初犯,下不为例!不但他们二人,所有人都须谨记,听见了吗?!” “是!” 中年道人又对神斗道:“你先回寮舍歇息,我会让丹房派人去医治!” “是!”神斗强忍着点了点头。 第7章 我要死了 所幸没有伤到脏腑,医治后,运气调息,大概两个时辰,渐渐痊愈,劝走了伶伦,天色已晚。 怀揣着少年的梦想,从王城到道宗,以为从一个童话走向另一个童话,结果,一脚踏空,万丈悬崖……本想忍一忍,也许就不疼了,越伤越深……那便尽己所能强起来吧! 神斗不睡了,盘膝合目,五心向天。 翌日午后,木人桩,两两对战,神斗郑重对伶伦道:“以后,咱们习剑要和实战一样,不要留情!” “啊?”伶伦一怔,讶道,“那失手误伤怎么办?” “也许开始会!”神斗眼神坚定。 “嗯!”伶伦重重地点了点头。 剑风霍霍,你来我往,引得其他人纷纷瞩目,“我咄,他俩玩真的?!” 鼓面容阴鸷。 中年道人望着二人,轻轻颔首。 吃过晚饭,回屋,神斗盘膝而坐,他已经用修炼代替了睡眠…… 夜,越来越深,万籁俱寂,一股突如其来的恶寒,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惊愕睁眼,昏暗间,借着朦胧的月光,隐隐约约,一片若有若无的黑雾,从窗棂袅袅蔓延而入,阴气森森,朝自己飘曳而来。 神斗悚然欲起,身躯竟僵硬如铁,一动不能动,眼睁睁看着黑雾愈近,腾然化作一只大手,真真切切,五指霍张,直攫咽喉。 恐怖充斥满屋,神斗瞳孔放大,毛发皆竖,想喊,喉咙却如堵噎,发不出一点声音,黑雾已至,如同死亡,身体骤然像被什么抽空了一般,呼吸顿止。 我要死了?!心最深处,窒息的绝望强烈挣扎着,越来越弱,神智渐失,黑雾箍紧。 突然,他的左手倏地一动,指缝间丝丝亮起,碧绿如玉,霞光四射,刺透黑雾,隐隐一声细不可闻的尖唳,如沸汤泼雪,黑雾惊退,仅仅一凝,旋即浓重如墨,狰狞似鬼,猛地吞向碧光,碧光愈盛,黑雾更浓。 意识一点点地剥离…… 普明宗宗顶,一道白光如练,柔和清辉,看着极其缓慢,转眼飞泻而下,黑雾倏顿,刹那消散,凭空无影无踪,仿佛从来也没有出现过。 神斗身躯一松,浑若虚脱,冷汗淋漓,心脏怦怦地狂跳,头疼欲裂,青筋暴露。 白光轻轻将神斗笼罩其内,温润四肢百骸,片刻,徐徐而去,寮舍依旧,月色如纱。 山峰之巅,剑圣盘膝而坐,目光深邃,若穿破层层云雾,额间,一束白光收敛隐没,那道红线慢慢阖拢,风吹草偃,剑圣蹙眉沉吟。 与此同时,七层中央大殿,离珠飘身而起,微微一晃,已到大殿之外,神识展开,瞬遍全宗。 聚灵林中央,一座高高的密檐九重石塔,塔底,站着一个邋遢、甚至显得有几分猥琐的老头,道袍破旧不堪,早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腰上挂着一个酒葫芦,也满是油垢,他伸手摘下葫芦,仰头咕噜噜灌了一大口,然后抬袖擦了擦嘴,含糊不清地嘟囔道:“奇怪,奇怪!” 神斗犹自几乎以为梦魇,狠狠地咬了下舌头,疼,疼……带着余悸环顾四周。 黑雾是什么,白光哪来的?用不用马上去告诉离珠道长?!神斗有点发呆,惊魂未定,胸膛剧烈起伏,半晌,方长长吁了口气,瞪眼望向自己的左手,依然蜷曲牢握,毫无变化,一如往常。 是鼓的邪法吗?他要杀我?我的左手?不,我可以!而且这是我的秘密!神斗慢慢平静对自己说。 丝毫不知道这世间能有什么邪法能惊动宗主、离珠和那个邋遢的老道…… 几日弹指而过,盘古大殿前,监院离珠、四御殿殿主荣将、十堂堂主、无极等皆在,应龙执明监兵陵光应无极之约,亦立在后。 神斗伶伦等三十二人分列两边,各执竹剑。 荣将身躯高大,相貌威猛,缓缓扫视众人高声道:“此次虽例行小比,但将决定以后的师承,所以,你们要尽己所学,竭力施为,”说着,语调转沉,“不过,胜负固然重要,但我们也会从对战中,观察你们的人品、性情,望你们好自为之!都听懂了吗?!” “是!”异口同声。 “凡不能战者,可举手退出,其余继续,直至最后一人,现在开始!” 三十二人应声齐齐向后跃开,皆未轻动,目光警惕,全神戒备。 鼓列北侧之首,正僵持间,忽抡剑劈向旁边一人,那人既敢站于鼓侧,本以为平时相交甚好,万没想到,会率先对自己动手,慌骇之下,竟以左臂格挡,所有人都清晰地听见咔嚓一声,骨断筋折,惨呼摔倒,满脸痛苦中,犹有不信之色。 观战十堂主姜黎为首,其次一人,身材如常,方脸浓眉,隆鼻厚唇,乍看甚为憨朴,而与几乎高其一头的姜黎并肩兀立,却丝毫不显逊色,气若渊岳,淡笑道:“好手段!” 再其左,钦杰极是瘦削,高颧隼鼻,唇薄如刀,两眼深陷,寒光凛冽,闻言冷冷道:“祖江,此话何意?既然比试,难道还不能先出手吗?!” 祖江微微一笑,不语。 两名道士已入场将伤者抬走,鼓轻蔑瞅了一眼,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位于南列之尾的神斗身上,面露一丝狞笑,举手做了一个「你等着 」的手势,神斗无动于衷。 伶伦对神斗使了个眼色,忽喊道:“杀啊!”边喊,二人同时飘开,其余人神经紧绷,如一触即发的弓弦,闻声不由自主挥剑往前冲去,刹那莫名其妙战作一团,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已倒下十余人。 二人偷乐,与越来越激烈的混战拉开了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佯作拼斗,几乎所有人渐渐杀红了眼,没有谁注意到他们,偶尔一两个,二人倒求之不得,故意各自拖延一阵后,猛然联手将其砍翻。 应龙瞅得清楚,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离珠微微点了点头。 执明妩媚一笑,“这小家伙!”。 “我喜欢!”监兵呵呵低声道。 陵光没说话,看着神斗,又望了眼数丈之外人群中勇不可当的鼓,蹙了蹙眉。 十堂主之首,姜黎似乎也对旁人不太留意,视线始终落在神斗身上,面无波澜。 直至场中仅剩不足十人,大家头脑慢慢冷静,终于不断有目光偷偷瞟向神斗伶伦,相对于凌厉凶狠的鼓,离得稍远的二人,反而成为了最恰当的目标,除了被鼓死死咬住的两三人,其余不约而同朝他们返身冲来。 二人无奈地停住手,然后相视一笑,并肩而立,接着齐齐擎剑迎上。 第8章 认输还是死? 双方迅速接近,最快的先挺剑力刺,伶伦一顿,已至神斗稍后,神斗脚步不停,剑将至,忽然伏身,手中剑扫脚踝。 那人慌忙跳起,神斗竹剑上撩,那人急沉腕格挡,两剑交击,猛觉劲风扑面,抬头,伶伦竟从神斗背后高高越过,身似鹞鹰,居高临下,剑劈脖项。 那人剑为神斗所压,人在半空,挡无可挡,避无可避,只觉眼前一黑,直接打晕了…… 神斗腾身一纵,伶伦落地,如行云流水,矫若游龙,双剑已刺向第二人。 这人万没想到神斗伶伦居然如此之快,欲退,收势不住,只好横剑招架,一年多,神斗伶伦朝夕相伴,默契非常,不言意会,双剑倏地交叉封抵,一左一右,飞踹对方膝盖,饶是已然留情,这倒霉蛋也被蹬得两足离地,惨叫一声,脸朝下,戗得鼻破血流,当即失去了知觉。 二人旋即一分,风驰电掣,两边绕过,迎住最后二人。 从接战到砍翻两人,前后不过瞬息,眨眼之间,兔起鹊落,最后二人几乎没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愕然停身,忍不住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然后,他俩回首望了一眼后面,忽然冒出了一丝莫名的悔意,前些日,本以为重新认识了神斗,结果,仍然错了,早知如此,似乎……还不如接着和鼓打。 神斗伶伦也停住身,剑尖前指,笑道:“师兄,该咱们了!” 现在,所有观战的人,包括祖江、钦杰,目光皆转移而来,聚焦于神斗伶伦,都有讶异之色。 “不错!”荣将兀立离珠之后,面带赞许,声音不大,清晰可闻。 无极微笑。 钦杰脸色一变,更加阴冷。 姜黎依然面无波澜。 最后二人硬着头皮,立剑道:“承教!”然后异口同声,压低声音,“单挑好吗?” “好!”伶伦笑道。 剑舞飒飒,盘旋如风,四人两对,难解难分,伶伦突退,对面一滞,犹豫未敢遽追,相距甚近,伶伦一剑向神斗对手劈去。 “??不带这样的,说好单挑呢?!”那人嘶吼。 神斗一脚侧踹。 那人直直跌飞数丈,头一歪,喃喃道:“快来抬我走吧!” 双剑再指,最后一人猛然举手,大吼道:“我认输!” “师兄,走好!” 那人点了点头,顿了顿,认真地望着二人,“以前对不起了!” 伶伦转眼神斗。 神斗深吸了口气,心里一丝涟漪,微微发热,与那人四目相对,笑道:“谢谢!” “小心鼓,我希望你胜!” 鼓状如疯魔,已经劈倒一人,独战两人,那边的情况,仍看得清清楚楚,还有自己兄长-钦杰冷冷、不耐烦的目光。 胳膊、胸前脊背,深深浅浅几道伤口,但他相信,这场中,他劈倒的人最多。 “吼!”剑未停,鼓仰天厉啸,双眼尽赤,对决二人吓了一跳,本来就怕,强撑至此,剑招一缓,鼓一剑抽在一人胸腹,力若千钧,软倒呕吐。 另一人步步倒退,再无战意,咬了咬牙,颓丧举手,“认输!” 血灌瞳仁,鼓一步步走向神斗与伶伦。 伶伦立侧,神斗击败对手后,却静静的,剑尖下垂,让人奇怪的是,他似乎并没有看着那边鼓与别人的激战,有些与他年龄不符的沉稳,不知在想什么。 赤红的眼睛凝眸神斗,“认输还是死?” “切!”伶伦不屑,“眼红了?!兔子了不起!?” “你俩一起来吧!”鼓恍若未闻。 “好!”伶伦举剑。 “不用,我和你来!”神斗摇摇头,伶伦一愣,自那日受伤之后,他知道神斗疯狂修炼,几乎算是自虐,以及自己都无法幸免,日夜被迫陪着,苦不堪言,但独对鼓……?! 欲语,神斗瞥了他一眼,伶伦默默退了两步。 这一眼,非常得坚决,朋友,有时候不能违拗,无论结果如何。 “就你,打得过我吗?!投机取巧,认输还是死?”鼓说得很大声。 “要来便来!”神斗平静道。 “去死吧!”鼓如虎,神斗如猿,仿佛与那日没什么不同,但明显,神斗的剑多了一丝凌厉,多了一丝狠决。 二人你来我往,如狂风泼雨一般,不相上下,鼓渐渐有些急躁,双手捧剑力刺,神斗迅如闪电,脚踵一拧,身如鬼魅,倏至鼓之身侧,眼神突得一凛,剑指左肋,再无容情。 鼓迫切势猛,已避挡不及。 旁边的伶伦紧张地瞪目屏息,终于暗暗松了口气,脱口刚欲喝彩,却见鼓的左手猛地抬起,掌心霍然一亮,一道红光,耀眼夺目,直射神斗。 “掌心雷?!”包括离珠、无极、荣将,众皆不由一怔。 鼓仅仅刚入炼气,尚无师承,应未传术,如何会学得掌心雷?! 掌心雷虽是最基础的法术,威力匪浅,非寻常刀剑可比!大家绝没想到,不过入门弟子小试,居然有人施法! 不待反应,竹剑甫入肉三分,红光重重击中神斗,胸前顿时一片焦灼,青烟蒸腾,神斗飞跌十数丈外,尘土俱扬。 伶伦大惊,抢步上前,哪有鼓快?!鼓左襟浸血,脚尖一点,掠近神斗,眼神凶戾,擎剑狠狠扎下。 神斗胸口疼痛难忍,觉剑风如刃,见一对瞳孔似血。 离珠、无极同时抬手,应龙袍袖一扬,银光一闪,不管那鼓是谁,自己身处何地,岂能让人伤害神斗?! 正将发未发,神斗左手一动,指缝间丝丝亮起,碧绿如玉,忽然霞光四射。 竹剑碎如齑粉,鼓踉跄倒退,仿佛失魂丧魄,神斗翻身一脚,蹬在鼓的小腹,鼓仰天摔倒,当即晕厥。 钦杰脸色骤变,挺身欲出,旁边祖江伸手一拦,“此为入门弟子小比,你要做什么?!” 钦杰横眉冷向,祖江视若无睹。 此刻,有道士入场将鼓抬走,钦杰怒哼了一声,收回目光,阴沉似水,盯了神斗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而去。 “继续!”荣将喝道。 伶伦一把扶住神斗,兴奋道:“漂亮!”接着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神斗俯首看了看胸前,皮开肉绽,焦黑的一片,所幸血流得不多,看来鼓是初学,尚未融通,威力甚小,但伤势仍然较重,他轻轻将左手负于背后,抬眼道,“该咱俩了?!” “你伤成这样,跟你打,不是欺负你吗?!”伶伦笑道,“我认输!” “呵!那还是我认输吧!” 离珠冲荣将招了招手,荣将躬身,离珠低语了几句。 荣将颔首,然后高声道:“比试到此结束,你二人暂且退下,几日后,结果自晓!” 第9章 可爱的小猪 神斗又休养了几天,感觉现在受伤都快成家常便饭了…… 除了伶伦,很多师兄弟第一次来到神斗寮舍,陆续探望,起初还有点拘束,不久,十四五岁的少年们,嬉笑逗闹成了一片,欢乐满屋。 神斗的心也在不知不觉间一点点打开。 应龙执明监兵陵光自然天天来,看着神斗不断好转、心情也越来越开朗,极是欣慰,还有心儿月儿。 监兵抓起神斗的左手,左看右看,“你这手里到底攥着什么,太神奇了!” 神斗抽回,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你就没什么感觉吗?” “没有!”神斗垂首道,他真的不想说,但面对自己从小到大几乎最亲近的人,多少又有点歉疚。 看着监兵还欲再问,应龙瞪了他一眼,然后对神斗道:“别理他,不过你监兵叔叔那里有个非常好玩的东西,等回头彻底好了,我带你去看!” “什么东西?!”神斗好奇。 出了门,监兵道:“原来听你说,妖皇觊觎神斗左手之物,我还觉得有点天马行空,竟然果真不凡!为何不仔细问问,好猜出究竟是什么,早作提防?!” “现在还不是时候!” 执明淡淡一笑,道:“神斗应该有所知觉,但似乎不愿意说,让小家伙有个秘密吧,不要追问了!” “嗯,早晚他会告诉咱们的!” “就是就是!”心儿月儿乜斜监兵道,“不识趣,最讨厌了!” “我咄!” 那边,鼓始终昏迷,经数位道长断脉,大感错愕,伤势无碍,居然魂魄受创,最后还是由三清殿殿主大挠亲自出手,方才苏醒。 无极道:“不如让我去问问神斗?” “不必了!”离珠摇头,“大隗应该早知神斗手握之物是什么,却是不说,当有深意,看来对神斗也有益无害,先不要打扰他!” 大挠微微颔首。 几日后,应龙执明陵光领着神斗,登阶直上四层,四层屋舍甚少,满目泉涧潺潺,秀峰环翠。 神斗向在二层,放眼四顾,颇觉新鲜,石径曲折,沿途,异香扑鼻,沁人心脾,时有兽吟鸟鸣之声,悠悠回荡不绝。 竹篱柴扉,云雾缭绕,奎木狼昂首蹲伏门口,金灿灿的毛鬃随风飘舞。 “监兵呢?” 奎木狼回了回头。 四人推开柴扉,豁然开朗,待得看清,神斗不禁睁大了眼睛,珍禽翱翔半空,奇兽徜徉于地,形貌姿态各异,巨者如山,小者如狸,千奇百怪,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监兵从里迎出,对神斗笑道:“怎么样,我这里不错吧!” 神斗边看,边不住点头。 “还有更好玩的,走!” 四人跟着监兵,往东北角而去,行不多久,监兵抬手指向一处,“瞧瞧,那是什么?” 大家定睛,一只小兽,似猪非猪,无尾竖耳,通体雪白,两肋之上,却各有一团如火焰般的花纹,鲜艳赤红,格外醒目,正蜷伏酣睡,慵懒舒服之极,轻轻打着呼噜。 除了应龙,执明陵光神斗均初次见到,大感好奇,尤其神斗,更是兴趣盎然,刚欲靠近,应龙一把拽住,“别去!” “怎么了?”神斗不解。 “你看看它周围!” 三人这才留意,园中到处异兽,而此兽周围数丈,无论天上地下,一只没有。 “这么可爱的一头小猪,什么状况?”陵光讶道。 “它叫什么?”神斗问道。 “不清楚,”监兵道,“我听原来道士说,不知道从哪跑来的,此园设有禁咒,居然能莫名其妙闯进来,恐怕不凡,所以由它去了,但不知其名!” “心儿月儿也不认得吗?”执明问。 “算了吧,”监兵忙不迭摇头,“招惹了她俩,我这园子就永无宁日了!” 大家皆笑。 似为笑声所扰,那只小兽不耐烦地哼了哼。 应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几人转身悄悄退开。 身后,小兽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扫了几人背影一眼,不知为何,两眸倏地一亮,仿佛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即舔了舔嘴唇,接着又继续睡了…… 四御殿鹰堂,钦杰脸色阴沉,鼓敛袖垂首,哪有一丝平时嚣张的模样。 半晌,钦杰道:“全好了?” “是!修为还有一点提升!” “嗯!”虽只一个字,却似隐隐能听出松了一口气。 鼓不由心中一热,刚欲抬头。 钦杰已冷冷道:“明日便定师承,你觉得会如何?” 鼓一僵,犹豫片刻,方道:“兄长觉得我拜谁最好?” “离珠监院,大挠、滑稽、方回殿主等不可能再收徒了,其余首先是都管昆阍,其次荣将,你既败了,不用再想了!” “那个废柴!”鼓切齿狠狠道。 “我看你才是废柴!”钦杰怒道,“枉我教你掌心雷!”。 “我哪想到他会学得那么厉害的法术?!”鼓无力地辩解着…… “那不是法术!” “啊?!是什么?”鼓愕道。 “我也不知!”钦杰寒脸摇首,“你回去吧!” “是!”走了几步,鼓又停住,返身不甘心道,“兄长可否替我求告昆阍道长,毕竟小比,我战胜的人是最多的!” “靠你自己!” 次日清晨,盘古大殿前,三十二名弟子肃然而立,荣将高声道:“此番小比,虽有高有低,但大部分人都做得不错,没有让我失望,今日,便将决定你们的师承,”说到这,顿了顿,看所有弟子都紧张地望着他,“听好了!”然后依次而念。 至鼓,师从昆阍,昆阍,为普明宗都管,地位尊崇,修为高深,与他人不可同日而语,弟子间不禁一片啧啧之声,鼓喜出望外,满脸兴奋,瞟了后面的神斗一眼,尽是得意之色。 伶伦,师从荣将,荣将,普明宗四御殿殿主,离珠之徒,也非常荣耀了,鼓冷哼了一声。 最后,神斗,大家无不关心,凝神聆听,却见荣将后退两步,离珠缓缓站起…… 第10章 我有师父了 “我决定收神斗为徒!” 一语既出,众皆哗然,离珠,堪称道宗之尊,万余年仅仅收了三个徒弟,无不出类拔萃,徒子徒孙满堂,神斗小比虽胜,毕竟刚入宗门,而且身有天残,怎么可以收其为徒?! “???!!!!”诸围坐道长。 “??”众弟子们更是满脸的不敢置信,面面相觑,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愤愤不平的…… 鼓瞠目结舌,如遭雷击,脑海嗡嗡晕鸣,呆若木雕。 伶伦高兴地重重拍了下神斗,“恭喜你呀!师叔!”嗓音故意放得很大。 “都散去吧!”离珠缓声道,“三日后,各自正式从师,好好修炼!” 大家犹自怔怔,默默散去,神斗与伶伦偕行,余光中,鼓眼神复杂,狠狠盯着他,良久不移。 三层,天刚拂晓,曙光乍现,聚灵林东,无极神斗对面而立,神斗静静地听着。 他才炼气修为,自然不必离珠时时亲手传授,先由无极暂代,偶尔指点即可。 “修为境界一般分为七重,”无极娓娓道,“一重炼气,二重修真,三重入世,四重悟道,五重金丹,六重化羽,七重天一,每一重又分小成、大成、圆满,金丹之上,化羽境者世称大能,天一境者世称至尊。” “所谓万卷仙经语意同,唯有金丹是根宗,修道不结金丹成,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金丹可以说是修道的分水岭,只有结成金丹,才算真正的修道有成,踏上飞仙之路。” “七重圆满便能飞仙吗?”神斗悠悠神往,问道。 “哪有这么简单?!传说七重之上,犹有两重,但十余万年来,七大祖皇之后,再无人能够修成,现在世间,仅仅宗主、众妙宫赤将子舆初窥七重之外!为人间道宗之圣尊。” “哦,那两重是什么呢?” 无极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但若越七重之外,少则数万年,多则十余万载,你目前尚不必急于知道,水到渠成吧!修道修道,通彻天地之道,重在一个悟字!” 神斗点了点头。 无极接着道:“七重境界,灵海各将不同,分别对应赤橙黄绿青蓝紫,虽然开始非常缓慢,仿佛滴露,你亦须坚持不懈,努力吸纳天地之灵气,积聚充盈灵海,同时,修习导引行气之术,至鼻无出入之气,灵气自然化力,由穴窍收发自如,炼气便可圆满了!” “我可以修习法术了?”神斗有些激动。 “嗯!天地万物分阴阳五行,道家法术便以金木水火土为基衍生而来,称五行之法,后经数万载,又有风雷光电四法,天下南宗北宫、四大圣教、着名者一百三十八道观,各家道术虽多如繁星,皆不外乎九法。” “那所有道术我都可以学吗?”话刚说完,神斗忽然脸色一黯,下意识地瞅了眼自己蜷曲的左手。 无极看得清楚,佯作不知,道:“人有灵根,相对九法,为九大属性,如金灵根、木灵根、风灵根等,不过,风雷光电四属性灵根非常稀少,尤其是光灵根。 相应属性灵根修习相应道术,如火灵根修习火系道术,会事半功倍,其他五行道术虽可修习,皆不会有太大的成就,而且,不具备风雷光电四属性者,绝不可能修习此四系之术,五行源于自然,相生相克,而风雷光电虽源于自然,又超越自然,所以对决时,无疑会略占优势,当然,术无高低,惟法而已!” “那我的灵根是什么属性?”神斗闻听,暂时忘了刚才的失落,忙问道。 “大部分修道者为单属性灵根,有些人则是双属性,或者更多,有两个至四个属性灵根者,被称为地灵根;五个至八个,被称为天灵根,凡天灵根者无一不是道宗翘楚,”说到这,无极顿了顿,道,“而你为九宝玲珑根,天赋九大属性,金木水火土风雷光电,无一不能融通!” “啊?”神斗惊喜道,“那我的灵根是不是很稀奇!” “呵!”无极嘿然不语,暗道,何止稀奇,简直逆天了,剑圣也仅仅六性天灵根啊!灵根至八个属性,已被称作至尊天灵根,迄古到今,从未现世,九宝玲珑根?! 但离珠千叮万嘱,不可让神斗滋生骄傲之心,故轻描淡写道,“也算稀奇了,以后随着修为的增长,你可根据自己,任意选择道术,现在最基础道术主要有掌心雷、落石术、天罡指、土刺术……” 无极不愧惊才艳绝,诸多法术,信口拈来,如数家珍。 “那我先学掌心雷吧!” “决定了?” “嗯!”神斗颔首。 “好!你且在聚灵林先行坐九个周天,然后,我教你掌心雷行气之法!” “是!”神斗应命,忽问道,“师兄,你的灵根几个属性啊?” “五个!”无极没好气道。 …… “咄!”神斗倏地抬手,一道赤光自掌心喷薄而出,一棵拳头粗细的小树,轰然断作两截,裂口焦灼如炭,黑烟升腾。 神斗轻轻吁了口气,掌心雷说来简单,修炼却甚为不易,直费数日。不料旁边无极,面露讶色,道:“没想你倒学得如此之快!” “这还算快吗?” 无极一笑,道:“以后,你继续熟练,过段时日,再行传授其他!” 神斗颔首。 飞沙走石,周围大小石块腾空而起,滴溜溜一转,紧接着从天而落,树倒枝折,大地震颤,顷刻砸陷数个深深的大坑,尘烟弥漫…… 春去秋来,光阴荏苒,神斗非常勤奋,修为不断增长,历三年,各种基础法术已学得七七八八,离珠很高兴。 神斗十七岁了,身材修长,高逾应龙,虽犹带着一丝稚气,剑眉星眸,玉树临风。 这一日,无极对神斗道:“从今天,我将教你遁术!” “遁术?”神斗好奇。 “混沌顺逆妙无穷,阴阳五行归九宫,三奇六甲遁八门,天地都在一掌中。遁术有很多,变化莫测,但千变万化不离其宗,最基础的仍是金遁、木遁、水遁、火遁、土遁,另外还有风遁、光遁、雾遁等等,最神秘的应属血遁,以自己精血为引,瞬间千里,无影无踪,便是禁咒也封印不得。 待修至金丹之上,神念一动,腾云驾雾,傲游天地,至化羽天一,更可撕裂虚域,随心所欲。” “那我应该从哪学起?”神斗跃跃欲试。 “先从五行遁法吧,其余你暂时难以掌握,另外,很多遁术,或由天赋,或由领悟,或由机缘,不可强求!” “好!”神斗也知自己刚刚入道,太多的东西尚犹遥不可及。 “五行遁术,即以金木水火土为介,引发天地灵气感应,融合自身,浑然一体,或隐匿,或瞬移,现在,我即教你土遁之术!” “好啊好啊!”神斗催促着。 ps:这章多少有点水,是要说清首和尾,哈,也要diss那些修仙的文,天天遭雷劈-是个什么鬼…… 第11章 废柴果然是废柴 身躯轻轻一晃,已消失不见,没入土中,片刻,方现出身形,接着,手势不变,凌空虚划,一点尘土飘然腾空,旋即白光一闪,神斗但觉身轻如燕,脚不沾地,风驰电掣,两旁景物如瞬眼云烟,霎掠而过,奔逸绝尘。 神斗开始还不免稍稍有点惊慌,然后越跑越兴奋,不能自已,畅快淋漓,忍不住仰首长啸,结果,前方一棵大树,待得看到,连忙收决,早是不及,一声大叫,眼睁睁,撞个结结实实。 “啊!”惨呼,大树晃了两晃,落叶簌簌,神斗头晕目眩,摔倒在地。 所幸修道之身,远非凡胎肉骨,痛是真痛,并无大碍,刚挣扎爬起,周围一阵大笑。 神斗愕然抬眼,双眸倏地一凛,不远处,鼓满脸嘲谑,与几人慢慢围拢。 “撞什么的都有,居然还有自己跑来撞树的,废柴果然是废柴!”鼓对身后几人笑道,眼里却无丝毫笑意。 几人跟着大笑。 神斗挺直腰,冷冷环顾几人,大概都认得,一两人小比后,还曾探望过他,自离珠收自己为徒,便再次疏远,没想又和鼓混在一堆。 唯有最后一人,那是个女孩,岁数不大,十三四岁的模样,长发披肩,眉眼如画,月白色道袍,不掩纤细,但最初的感觉,并不是她的美丽,而是她的洁净,从头到脚,穿着与他人无何不同,却没有一点尘埃的痕迹,不过很陌生。 “几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讨厌?!”神斗淡淡一笑。 “找死!”鼓笑容骤敛。 “换句词!都听腻了!”神斗摆了摆手,“你想试试吗?” “疾!”鼓一声怒喝,抬手食指一点,凌厉如剑,快似闪电,一束赤光,直击胸口。 神斗手一招,周围大小石块腾空而起,挡在身前,轰然巨响,碎石横飞,赤光消失的刹那,飞沙走石,旋转着,劈头盖脸而去,尘烟弥漫,鼓后退两步,掐诀念咒,凭地一道飓风,呼啸如雷,席卷而上。 “居然是风属性灵根啊!”有人原来并不知晓,不禁讶然道。 “鼓是钦杰之弟,岂常人可比?!”另一人撇了撇嘴道。 “就是就是!”其余几人纷纷附和,只有那个女孩一语不发,静静地瞅着。 转眼风过处,砂石落地,尘埃散尽,鼓待凝眸,神斗竟消失无踪,心头一惊,忙环顾四周,忽听有人大喊:“小心!”与此同时,背后劲风袭体,急足尖一点,骇然闪避,一柱赤光自肋边倏地划掠而过,旋觉腰间火辣辣的疼痛,衣襟破碎,焦黑一片,脚步踉跄,险险摔倒。 再回头,不知何时,神斗早遁至身后,收回右手,气定神闲。 观战诸人瞠目结舌,这几年,他们与神斗几乎没有来往,却皆知鼓之提升,昆阍宠爱有加,可算同学佼佼,没想到,自小比之后,居然再次落败。 鼓满脸通红,尤其见那女孩的目光正好奇地落在神斗身上,更加恼羞成怒,双手愤而叠拢,十指如轮,令人眼花缭乱。 有两人脸色骤然大变,高叫道:“鼓,不可!”几近失声。 鼓若无闻,阴沉似水,但明显越来越吃力,紧咬牙关,勉强支撑,额头青筋崩现,细细汗珠涔出。 “快点传语师尊,要出大事了!”一人闻听,如梦初醒,慌不迭地掏符,手忙脚乱。 女孩虽不明白将会发生什么,亦感惴惴,娇声喝道:“别打了!” 神斗也有点莫名其妙,但看鼓和那二人举动,大为警惕,多少觉得此法必然非同小可,可若就此退走,着实不愿;可若出手抢先攻击,打断鼓的施法,鼓定遭反噬,轻则重伤,甚或危及性命,他虽讨厌鼓,毕竟同宗,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自己又有神秘左手护持倚仗,一时犹豫不决,故而紧紧注目,身形未动。 “鼓到底要干什么?”其余人忐忑问道。 “他要施展御剑诀!” “御剑诀?!”一片惊呼。 “鼓怎么可能会?!完了!”一人怔怔仿佛呓语道。 “喝!”鼓仰天嘶吼,方圆十数丈忽然大亮,炫耀如日,遍地草木瞬间化为虚无,所有人不由自主,举臂遮目,睁不开眼睛。 短短数息,雪一般的亮倏地一收,竟化作一柄尺许剑芒,璀璨无比。 御剑诀?!神斗听得清清楚楚,心念电转,什么御剑诀?!眼中再无其他,不远处,似溶尽天地精华的剑芒,悬浮半空,神斗望着,浑然忘我。 剑芒微微一顿,接着,神斗只觉眼前一闪,已至胸口,奇快绝伦。 快啊!神斗仅脑海来得及蹦出这两个字,光芒彻身,纤毫毕现,而左手却没有一丝反应。 “我咄!” “啊!”在剑芒凝结的一刻,众皆惶骇,同门相残,除了鼓,他们也绝对逃不开干系,但无人能够阻拦,眼睁睁看着即将血溅三尺,或者血亦会化作虚无。 女孩纵跃而上。 光芒湮灭,一切恢复平静,惟余空旷,寸草全无,无极飘然而现,屈指一弹,面若寒霜,冷冷地看着鼓。 论名望,无极略逊姜黎,但若与惠阳联手,众所披靡,道宗无人不知,而且很少发脾气,举止有度,所以论威信,甚至高于姜黎,普明宗从上到下,无不尊敬。 众弟子忙齐齐稽首,个个觳觫。 鼓脸色苍白,身似脱力,体如筛糠,颤栗不止,汗如雨下,灵海如干涸一般,一丝清醒,想要施礼,强走了几步,头昏眼花,屈膝摔倒,不省人事。 虚空扭曲,一人踏步而出,方颌短髯,须发半黑半白,身材不高,肩宽背厚,宽袖大氅,一眼觑着躺在地下的鼓,紧走几步,俯身扶起,手搭脉关,半晌,面容渐缓,轻轻吁了口气,转向无极。 “鼓或有错,目前急须调养,若有何事,待监院座下再讲!”说罢,抱了鼓,举步欲走。 “等等!”无极沉声道。 “嗯?”昆阍头也不回,稍停,道。 “鼓才炼气境界,性情犹未打磨,修为尚浅,更不明大道,传授御剑诀是否过早?!” 昆阍眼神一凛,转首扫了眼神斗,然后盯向无极,“愿学便学,随心所欲才是天地大道!”说罢,身形一晃,消失不见。 第12章 少年的心动 鼓的两名师兄弟极是尴尬,进退两难,其余垂首不语。 女孩早停住脚步,一双妙目望着神斗,刚刚危在旦夕,神斗竟恍无所惧,反似若有所思。 无极望着昆阍消失之处,不易察觉地皱皱眉,微微沉吟,然后环顾众人,目光落向女孩,笑道:“滑稽师兄又喝酒去了?” “师尊向不约束!”女孩不卑不亢。 无极一笑,对神斗道:“这是乾坤殿殿主滑稽之徒,女节,你的师妹,以后多多亲近。” 剑芒将近之时,女节飞身相救,神斗已看眼底,颇生好感,忙稽首道:“我名神斗,见过师妹!” “我猜到了!” 神斗一怔,“我很有名吗?” 女节莞尔不语。 无极敛笑正容道:“同门不得私斗,你们不知道吗?!都先回去吧,待我禀请监院!” 大家垂头丧气,转身离去,女节临走,忽又回眸。 “你没事吧?”无极问神斗。 “没事!”神斗摇头。 “唉!”无极轻轻叹了口气,“鼓身世颠沛,其兄钦杰虽对弟弟疼爱有加,性情却极乖戾,昆阍收其为徒后,怜其身世,爱其天资,弟子虽多,惟对鼓非常宠溺,若长此以往,恐怕鼓将来堪忧啊!” 神斗沉默。 “走吧!” “师兄,”神斗忽道,“御剑诀是什么?” “猜你就会问,”无极笑道,“御剑诀是吾宗宗门绝学,若融会贯通,威力巨大,鼓之施展,不过米粒之珠,但你修行尚浅,而且……”说到这,无极顿了顿,才接着道,“暂不必执着!” 神斗脑海浮现鼓双手运诀,清晰无比,再次沉默。 聚灵林,神斗独自盘膝打坐,与往日不同,心里莫名其妙得烦躁,索性起身,余光却瞥见不远,一道倩影,转头细看,女节站在树旁,抿着嘴望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神斗惊喜道,不禁浮想联翩,莫非是特意来找自己的?! “因为我师父就在这啊!”女节朝密林深处指了指。 “我天天在此修炼,怎么以前没见过你?”神斗微微失望,道。 “我才来不到两年,刚至炼气,方自由了些!” “你刚来,昨天就能猜出是我?”神斗确实很好奇。 女节嘴边掠起一抹狡黠的笑容,美眸流转,看着神斗道:“我不但能猜出你是谁,还知道你从哪里来!” 神斗一怔,“有人告诉你?” “嗯,我听父亲说过!” “你父亲?!” “我父亲是方雷!” “方雷?”神斗一头雾水。 “他是冀州州牧啦!” “哦!”神斗恍然大悟。 “好了,我得走了!你继续好好修炼吧!”女节纤手轻摆。 “哎!”神斗欲言又止。 “怎么了?” “你明天还来吗?”神斗鼓足勇气,有点嗫嚅道。 “不知道啊!”女节抿嘴转身而去。 神斗一直目送着那道俏丽背影渐渐隐入深林,一种从来没有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悄悄满溢荡漾心间,暖暖的,痒痒的,妙不可言。 一晃,又是七年,夜,神斗盘膝打坐,除了白天在聚灵林,回到宿处,亦从不睡觉,行气吐纳至清晨,日日如此。 如今,他早不需口鼻,天地之间的灵气自周身穴窍甚至万千毛孔,点点渗入,灵海也由最初的赤色,渐渐变成橙色,直化作再无一丝朱红。 一缕曙光慢慢染尽山峦,爬上窗棂,神斗睁开了眼睛,满脸喜色,十年了,终于炼气圆满了,只不知何时能够突破修真。 一跃下榻,赶往聚灵林,平复心情,继续行坐,九周天后,无极已至,还有离珠。 神斗连忙施礼。 离珠笑道:“可是圆满了?” 神斗应是。 “嗯,”离珠捻须欣然,道,“炼气十年圆满,道宗可是不多啊,很好很好,没有让为师失望!” “师父,那我何时能突破修真呢?” “呵呵,每一次突破皆为升华,不能仅仅依靠修炼!” “啊?”神斗讶道,“那该如何?” 离珠未答,却微笑着问道:“你在普明宗已经十多年了,想不想家啊?” “想啊!”神斗脱口而出,说着,鼻子不由一酸,眼圈泛红。 “你收拾收拾,明天就可以回去看看了!” “真的?!”神斗大喜过望,心潮澎湃,几乎不能自已。 “是啊!你无极师兄和应龙四人随你回去!” “还有我!”一声朗笑,众妙宫的惠阳款步而出。 “你何时来的?“无极回首,略带无奈道。 “刚来找你,既然你要走,反正我也无事,便一起去好了!”惠阳毫不在乎,向离珠揖礼,“道长,可以吗?” 离珠颔首,有无极和惠阳二人在,自己更可以放心了。 激动过后,神斗犹豫了一会儿,微微支吾道:“走之前,我想和两个朋友辞行!” “好!”离珠旋即明白,也不点破。 “伶伦和女节吧!”无极一乐。 神斗脸一红,垂首不语。 “哈哈!”惠阳望着神斗,眼含戏谑,“人小鬼大!” 次日,神斗等了女节一天,女节没有出现,想了想,先去找伶伦,伶伦自然替他高兴,接着双眸一亮,道:“我陪你回家吧,顺便下山逛逛!” “当然好了!”神斗虽然始终未吐露过自己的身份,但伶伦是他最好的朋友,也从来没想过要刻意隐瞒。 “等着我!我去禀告师父!”伶伦兴冲冲地跑了。 半晌,回来,满脸委屈,沮丧道:“师父不许!” 第二日,女节仍然没有出现,神斗闷闷不乐,返回寮舍,无极也不催促。 第三日,夕阳西下,神斗望眼欲穿,说不出的失望,心一点点沉落,黯然转身。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啊?”声若琴筑,动听悦耳。 神斗如闻天籁之音,又惊又喜,霍然转身,女节身材高挑了许多,已经有了少女的成熟,凹凸有致,曲线玲珑,眸似秋水,抿着嘴望着他…… 第13章 回家 “你可来了!” “你修炼那么勤奋,我也不能太落后啊!”女节轻笑道,“你找我有事吗?” “我要走了!” “去哪里?” “师父许我下山回家!”神斗道,期待着女节也和伶伦一样。 “那好啊!你不是曾说很想家吗!” “是啊!”神斗有点失望,不由顿了顿,这七年,二人虽然时常在一起,满心的话却仍然说不出口,踌躇半晌,方试探道,“你不想家吗?” “想啊!你到底要说什么?” “那……一起下山吧!”神斗终于道,抬起眼,紧张地盯着女节。 “你不是想请我去王城玩吧?” “嗯!”神斗重重地点点头。 “我不能去的!” “哦!”神斗低头,蓦然无语。 “不过,”女节眼含笑意,带着一丝顽皮,“北方安靖,父亲莅任有年,经王旨恩准,早举家迁至涿鹿,所以我可以经王城回家!” “真的?!”神斗但觉身若飞羽,阳光无比的灿烂,情不自禁抓住女节的手,柔若无骨,大喜道。 “嗯!”女节玉颊忽现一抹羞红,轻轻抽回手。 “你师父让你下山吗?”神斗哪还有心思留意这些,忙问道。 “其实我早知道你将下山,所以整整缠了师父三天!” “结果呢?”神斗心急如焚。 “刚刚答应了!” “太好了!” “不过,如果我来了,而你没在,我就回去了!”女节望着神斗,莞尔一笑。 翌晨,无极惠阳,应龙执明监兵陵光,心儿月儿,亢金龙奎木狼翼火蛇壁水貐,神斗女节来到普明宗冲天斗拱牌楼下。 乍见女节,应龙四人一怔,随即相视微笑,心儿月儿瞪大眼睛,好奇地左看看右瞧瞧,应龙只好咳嗽了一声。 再见陵光,无极明显有点手足无措,一瞬不瞬,陵光只打了个招呼,恍若未见,面若冰霜,惠阳又好气又好笑。 伶伦从后送别,红了眼圈,恋恋不舍。 “我还回来呢,太煽情了吧!” “我也想下山!” “呃!” 无极长吁了口气,袍袖一抖,五香车迎风而长,由小变大,众人登车,四兽腾空跟随,转眼消失云端。 路上,女节悄悄对神斗道:“你应龙叔叔他们的四头灵兽好奇异啊!” “他们不是灵兽!” “啊?”女节一怔,问道,“那是什么?” “小貐!”神斗一笑,忽大喊了一声。 壁水貐双双回首,貐朱唇轻启,恭声道:“小主,有何吩咐?” 女节吓了一跳,惊道:“它们居然会说话!” “呵呵!” 风驰电掣,穿云破雾,越州过邑,脚下,王城巍峨,一切皆那么熟悉,神斗凝眸俯瞰而望,心头酸楚温暖,百般滋味涌在咽喉,哽咽无语。 女节默默瞅着神斗,不去打扰。 五香车冉冉而降,落于王宫门前,两条石雕巨龙似仰天吟啸,净德王、王后宝月光,早得了消息,望眼欲穿,一见神斗,不顾威仪,宝月光几乎是飞扑上前,一把将儿子紧紧搂在怀里,母子相拥而泣,泪沾衣襟。 净德王两眶湿润,强笑颔首。 应龙执明监兵陵光无极也忍不住心生感慨,惠阳难得的没了笑容。 半晌,神斗犹余泪痕,对父母道:“父王、母后,我给你们介绍个同门。”说着,他转向女节,然后道,“这是我的师妹,方雷之女,女节,她要回家,途经王城,所以一起前来。” “哦?”净德王闻听喜道,“你是方雷之女?” 女节敛衽行礼。 宝月光轻拭泪水,上下打量女节,直看得女节脸一红,方收回目光,疼爱地看着神斗,眼含笑意。 应龙一怔,他虽知晓二人情投意合,但从未问过来历,“原来是方雷的女儿!”没想到,方雷失缘道法,女儿竟天赋灵根,着实替他高兴。 四人与无极惠阳先行告退,净德王温言抚慰,与心儿月儿偕四兽返回天师院。 天师院一片大乱,一扇扇的屋门相继打开,欢呼阵阵,众师弟妹们纷纷踊跃,道不尽的亲热,团团围拢,七嘴八舌,尤其是师妹们,笑中含泪。 应龙一阵感动,心道:“我们四人虽无父母,毕竟有一个家!” 忽见身旁的心儿月儿不住地抽抽嗒嗒,笑道:“怎么,想家了?!” “嗯!” “想不想回去看看?” 二女使劲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不远处,大主觋微笑伫立。 众师弟妹们散开,四人忙上前施礼,无极惠阳随后。 大主觋先与无极惠阳回礼,然后望向应龙四人,“你们回来了!” “是!” 命弟子领无极惠阳暂去歇息洗漱,四人跟其进屋。 “一切都好吗?” “很好!神斗天资聪颖,又极刻苦,十年便炼气圆满!”应龙笑道。 “可不,我们四个还用了二十余年呢!”监兵道。 “不过,神斗的左手非常怪异!”应龙随即详述原委。 大主觋面容平静,认真听着。 “神斗起初似很失落,后又少年天性,不肯吐露,大长老,可知是怎么回事吗?” 大主觋沉吟片刻,道:“无妨!” “但不久前与鼓相搏,危在旦夕时,左手却毫无反应,神斗若仍不醒以凭倚仗,怎能不让人担忧?” “人不磨砺如何成锋?!”大主觋惟淡淡道。 第14章 共鼓的浮槎 共先、共鼓、贾齐、胡巢闻讯赶来,都是浴血北镇关时的生死兄弟,一见面,贾齐即伸手道:“长生不老的仙丹呢?” “滚!”应龙虚踢一脚,笑斥道。 风后、力牧亦至。 天师院热闹非凡。 应龙自记事始,大主觋首次俯允,盛张筵宴,偌大的院落,摆下条条长案,盘箸罗列,团团围坐,觥筹交错。 席间,共鼓对应龙道:“早就等着千夫长回来呢,有样东西给你看!” “什么东西?” “明天我带你去!” 应龙见共鼓满满透着神秘,眼露兴奋,贾齐、胡巢也紧跟着随声附和,亦不由好奇,“行!” 翌日,应龙执明监兵陵光心儿月儿,随着共鼓、共先、贾齐、胡巢,一路前往奉天监,后院,冶铸坊,耳边铿锵声不绝于耳,匠人匆匆,进进出出。 穿廊过院,一幢轩敞大屋,方圆数百丈,无廊无窗,甲卫侍立。 “这么森严?!”应龙更好奇了。 众人走近,一见共鼓,甲卫并不阻拦,沉重的大门轧轧开启。 一入屋门,震耳欲聋,待得看清,应龙执明监兵,包括陵光皆不由瞪大了眼睛,两座高高梯状土台,长长延伸而去,层层台阶,间有甬道,仰首而望,其顶宽可骈马。 土台相距数十丈,中央,自屋梁垂下无数根手臂粗细的铁链,悬吊着一个庞然大物,形似两条巨橹连接在一起,上建重楼,飞檐翘脊,雕栏叠阁,最引人注目的,两侧有四个巨大的木楫轮,根根长桨如叶,虽然尚未完全告竣,已初现雄伟壮观、巧夺天工。 足足百余人,上上下下,忙碌不停,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一辆辆铁车沿着斜斜的甬道隆隆往返。 “这是,”应龙脑海一闪,愕道,“浮槎?!” “嗯!”共鼓重重点点头,陶醉地望着自己梦想之作,虽然已看过了万千遍,一榫一桙皆烂熟于胸,仍然两眼放光,异彩连连。 “好小子!”监兵啧啧赞道。 执明嫣然颔首。 陵光收回目光,瞅向共鼓,抿起一丝浅浅的微笑。 “老大,怎么样?不错吧!”贾齐问。 “何止不错!”应龙由衷道,他曾鼓励共鼓,希望他的梦想成真,没想到这么快! “还有我的一份功劳呢!”贾齐得意道。 “哦?” “跟你有一个铜贝的关系?!”胡巢不屑。 “不是我无意得知,告诉大主觋,哪有今天?!”贾齐理直气壮。 “是吗?” “是!”共先从旁笑道,“后来,大主觋禀告王上,王上极感兴趣,特颁旨准造,已经快十年了!” “王上居然感兴趣?”应龙奇道,这样一艘浮槎,耗费必然甚巨。 “浮槎上天入海,若用于征战卫疆,可谓国之利器!”共先解释道。 应龙恍然大悟,在孤竹,他见过木鸢,精巧有余,然用途有限,倘若浮槎真能成功,足可抵千军万马! “我只想去看海!”共鼓低语道。 应龙一怔,却见远远的,一人笑着快步走来,竟是狄霍。 “你怎么会在这儿?”应龙惊喜道。 “一别经年,不想在此相遇!”狄霍躬身施礼。 “狄霍自幼生长海边,对大海舟楫极为熟悉,故特从东镇关调回,与我共同监造!”共鼓道。 寒暄了几句,应龙问:“浮槎用什么驱动?” “灵石!”共鼓道。 “原来如此,什么时候能够完成?”应龙也急于想见见了。 “再有一个多月,应该可以试飞!” “好,我一定等着!嗯?心儿月儿,你俩给我回来!” 心儿月儿正蹦蹦跳跳地向浮槎跑去。 王宫前,神斗对女节道:“你真的要回家了?” “嗯!”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月后吧!”女节想了想,道。 “那我等你!” “嗯,我走了!” “等等!”说着,神斗忽一声长啸,“小角!”余音回荡。 王宫深处,远远的,一匹独角兽,乘风踏空,雪白的毛鬃飘扬,额头一根长长的螺旋尖角,映着阳光,玉泽晶莹,神骏灵异,从天而降。 “好漂亮呀!”女节惊喜道,忍不住凑近,伸手轻轻抚摸,怜爱满溢,独角兽温顺地垂首低鸣。 “真羡慕它!”神斗嫉妒道。 “什么?”女节完全被独角兽吸引,似听非听。 “没事,你想骑一下吗?” “它让吗?” 神斗在独角兽耳边悄悄说了几句,然后招手道,“来!” “真的?!”女节小心翼翼地骑在背上,挺直身躯。 “去吧,小角!” 女节情不自禁,一声尖叫,独角兽已四蹄一蹬,腾空而起,迎着旭日,越飞越高。 神斗笑着仰首而望。 时间不长,独角兽稳稳落地。 “好玩吗?” “讨厌!”女节佯怒地乜斜了神斗一眼,嗔道,亲昵地搂了搂独角兽的脖颈,一跃而下。 “让它陪你回家吧,快去快回!” “好啊!”女节欣然道,随即微微蹙眉,“它舍得离开你吗?” 神斗再次附耳低语,独角兽似安静地听着,秋水般的大眼睛眨了眨,望望女节。 “它答应了吗?”女节忐忑问道。 “是啊!” “那它吃什么?” “青莲草!”神斗从怀里掏出十几株伞状白花,六叶如莲的草茎,递予女节。 “那我走了!”女节接过,四目相对,呼气如兰,俏脸微酡,低垂臻首,轻语道。 “嗯!”娇羞动人,近在咫尺,暖香扑鼻,神斗心怦怦狂跳,强自按捺下拥吻她的冲动,点了点头。 越来越远,一点雪白,一丝倩影,消失于天际…… 第15章 我的梦想起飞了 过了几日,烈山设家宴以待应龙,执明陵光谁也不去,监兵道:“不吃白不吃!”二人同往。 烈山亲迎,旁边一人,比女子还要完美,尖耳长发,一双赤目,宛若宝石,深邃而神秘,望去仿不觉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应龙监兵饶是男人,也看得一呆。 烈山笑道:“一别十数载,风采依旧!” “天天种草而已!”应龙蓦然一醒,忙移开了目光,稽首道。 “神仙日子啊!”烈山感叹,稍顿,道,“为你们引荐一下,他名罔象,助我兴修水利!” 罔象拢袖施礼,优雅从容。 菜肴并不丰盛,却极精致,珍馐美味,酒更似琼浆玉液。 应龙赞不绝口,监兵大快朵颐。 罔象浅尝辄止,吃得极少。 “姜黎亦在同宗学道,你们可曾相识?”烈山停着道。 “仅有几面之缘,但闻名已久,年轻修道者第一人!” “应龙乃人中俊杰,不必过誉!” “差远了差远了!”应龙语出至诚,无丝毫自谦之意。 烈山一笑,话锋一转,道:“罔象方从青州归来,有些事,我想你应该知道!罔象!” “道宗纷传,青云观火云失踪,与应龙天师有关!”罔象声如溪水,潺潺而无波澜。 “火云失踪了?”应龙一怔,当初,他送师弟金虹去泰山的时候,杀了火云的几个弟子,火云不依不饶,结果,这怨主居然自己走丢了?! “已经十余年了,初以为云游访友,却始终未回,言已遭不测!” 应龙失笑,“火云为金丹道士,我能奈他何?!” “或闻青云观主即将出关,”烈山道,“万事尚须留意!” “怕他?!”监兵吞咽着含糊不清道。 应龙没理他,颔首道:“多谢提醒!” 酒欢人散,应龙回到天师院,径去拜见大主觋。 “岂能掩人之口,随他去吧!”大主觋淡淡道,“青云,道行高深,非蛮横之人!” “是!”应龙想想,亦觉坦然,是啊,随他去吧! 一个月后,天师院冶铸坊,净德王、大主觋、昌寓、神斗,应龙执明监兵陵光,共先贾齐胡巢,众匠人匠师,依次而立。 共鼓狄霍居首,眼前,浮槎舟体青黑,仿佛巨大的黑水晶一般,顶部,重楼雕梁画栋,两侧,四个楫轮蓄势待发,触目无比震撼。 “开始吧!”净德王道。 “是!”共鼓狄霍与应龙沿木梯入舱。 应龙初次登上,边行边环顾周围,不由叹为观止,每隔数丈,穹顶垂悬月光石,清辉洒落,照彻纤毫。 转角走廊,大大小小,浩如繁星,遍布木齿轮木转轴、青铜机栝,环环咬啮,层层相扣,精巧绝伦。 不多时,至一宽敞之地,有一高高的木台,应龙随二人登顶,见正中央镶嵌法盘,径足丈许,核心处,为阴阳双鱼太极图,周围乾坤震艮坎巽离兑八个方位,各有一个凹槽,再外围,密密麻麻,一圈圈镌刻着符文,待俯身观看,虽略谙法阵,晦涩难懂,才片刻,但觉眼花缭乱,连忙闭眼宁神。 旁边共鼓道:“此法盘是由大主觋和大云监昌寓偕众匠师合力打造,耗时三年有余!” 怪不得!应龙暗道。 说着,二人从怀里掏出数枚灵石,鸡蛋大小,晶莹璀璨,灵气盎然,小心翼翼地放入凹槽,随即后退。 片刻,法盘自太极图开始,一圈一圈地相继亮起,光芒四射,无数符文仿佛活了一般,在梦幻般的光影中跳跃而舞。 “走,去北斗七星台!”共鼓道,声音果断有力。 旭日东升,为光滑平旷的甲板镀上了一层金辉,重楼一层,按北斗七星方位,分赤橙黄绿青蓝紫,有七根半人高的手柄,北极星位,矗立一柱灵眼,空明如镜,波光涟漪。 共鼓兀立灵眼之后,朝狄霍重重点了点头,狄霍双手握住天权位手柄,用力向上扳动,震耳欲聋,轧轧声大作。 所有的齿轮都开始转动了起来…… 共鼓深深吸了口气,凝重将手抚按灵眼,与狄霍齐齐望向窗外,满眼的期待,和掩饰不住的紧张。 应龙也随之看去。 下面的净德王、大主觋、昌寓等等无不瞩目。 殷殷热切蕴含几许担忧的目光中,浮槎四个巨大的楫轮缓缓、如飞翼般展开,桨叶旋转,越来越快,大地骤然飓风狂卷,宛如万马奔雷,飞沙走石。 净德王等不由自主遮挡双眼,后退数步。 浮槎慢慢离地,腾空而起,扶摇直上。 欢呼声顷刻惊天动地,百余匠人状如疯癫,又哭又笑,头发花白的老匠师浊泪纵横,十年了,宵衣旰食,呕心沥血。 共鼓手按灵眼,依旧一瞬不瞬望着窗外,眼圈泛红,身躯微微颤栗,激动难抑,应龙鼻端发酸,强笑着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潮起伏,奔涌澎湃。 天空如大海般的湛蓝无垠…… 整个王城,大街小巷,田间垅边,皆停住了脚步,放下了活计,挑担拄锄,万众仰首。 浮槎徐徐从天而降,楫轮归复原位,共鼓狄霍应龙沿木梯出舱而下。 净德王春风满面,笑迎道:“好!好!”接着环顾众人,“皆记大功!” “谢王上!”齐齐躬身,声撼天地。 “不过,浮槎既能翱翔於天,也应畅游於海,你们看如何?” “我设想初衷便是入海,“共鼓道,”只不知哪里合适?!” “疆域之外,有东南西北四海,但皆相距甚远,且阻隔四极,”昌寓沉吟道,“确应好好斟酌!” “嗯,”净德王颔首,对大主觋共鼓应龙道,“这样吧,你们商议一下,然后禀我!” “是!” “神斗,随我回宫吧!” “我也想听听!” “嗯,不要耽搁太久,省得你母亲挂念!” “是!” 净德王登辇,昌寓随行。 朱扃丹墀,烈山负手久久凝望,一道旋风掠处,风师身形现出,低语几句。 烈山轻轻点了点头。 风再起,人已无影无踪…… 第16章 你长大了 天师院,大主觋问共鼓:“你想去哪?” “只要是海,哪里都行!” 大主觋一笑,问众人:“你们说呢?” “去东海!”未等别人说话,监兵抢先道。 应龙不解,“为什么?” “你们都有灵器,还是尊器,就我没有,还让不让人活了?”监兵愤愤道。 “这和东海有什么关系?” “大长老曾经说过,东海有一处地方,有很多天地灵材,但是特危险,现在既有了浮槎,我们也早非当初可比,还怕什么?!” “嗯,”大主觋点点头,“东海中,确实有一岛,距日下七千里,但大海茫茫,寻常舟楫绝无可能,而且天气莫测,变幻狂暴,即使大能,也不敢轻易裂空腾云!” “那岛叫什么?”监兵迫不及待。 “流坡岛!” “流坡岛?”狄霍一怔。 “你也知道?” “仅仅听说,渔人谈之色变!” 众皆沉吟不语。 “好玩吗?”心儿月儿问。 “去哪不危险啊?走路还摔跤呢!”监兵嘟囔道。 “乘风破浪,入未知之地,何尝不是人生一大快事!”应龙笑道。 “好兄弟!还有谁,敢陪我去!” “我!”神斗也笑道。 执明妩媚一笑,陵光冷冷的,举了举手。 “共鼓,狄霍?” “我听你们的!” “若乘浮槎,未尝不可一试!”狄霍道。 “当然还有我们两个!”惠阳笑道。 “无极?”无极眼神又有点发呆,惠阳捅了他一下,“啊?好!” “我们我们!”心儿月儿跳着脚嚷道。 “待我回禀王上!”大主觋说罢,面容一肃,“万事但凭机缘,切莫强求,知道吗?” “是!” “什么时候出发?” “我想等一个人!”神斗忽道。 “等谁呀?” “笨蛋!”陵光斜了监兵一眼,道。 “说你笨蛋呢!看哪呀?猪头!”心儿月儿使劲点了点监兵的脑袋…… “我哪一点像猪了?!”监兵也旋即明白,嘿嘿笑道。 王宫,神斗抱着宝月光的胳膊,摇晃着,“您就让我去吧!” “不行!”宝月光无动于衷,“大主觋也说,那里十分危险!” “可大主觋没说不让我去呀!” “大主觋说,人生历练,不在一时!你没听懂吗?” “……”神斗转头眼巴巴地望着父王…… 净德王左右为难,轻叹一声,温言劝慰道:“神斗不是小孩子了,世界那么广阔,可以去看看了!” “母后!”神斗撒娇。 宝月光狠狠白了净德王一眼,望着神斗,心渐融化,“好吧,我和你一起去!” “那怎么行?”净德王哭笑不得。 “怎么不行,当年,我还不是随你一起征伐孤竹吗?!” “呃!”净德王暗暗叫苦,怎么有了儿子,就没了往昔的温柔似水呢…… “可是,很危险的!”神斗踌躇道。 “危险,我不怕,就怕你!”宝月光疼爱地刮了下神斗的脸颊。 傍晚,呦呦独角兽鸣,神斗猛地放下碗箸,疾掠出宫。 宝月光起身,推开长窗,凭栏凝望着神斗奔跑的背影,心情复杂,百般滋味,轻轻叹了口气。 冶铸坊,浮槎日夜改造,完善补阙,使其更加坚固,并布乾坤法阵以防护,同时布平衡与绝音法阵,重楼内,摆设一切应用之物。 清晨,浮槎静静地停在王宫门前,神斗女节,应龙执明监兵陵光,无极惠阳,心儿月儿与四兽,共鼓、狄霍,及十余匠人,整装待发;即将入海,叵测莫知,应龙几乎装满了自己的乾坤袋。 初,女节有些犹豫,师父虽然宠她,也不敢下山随便不归,亏无极飞柬求情,方才应允。 共先、贾齐、胡巢本想随同,应龙不准,贾齐赌气不语。 大主觋袍袖一抖,手里已多了一个葫芦,看着象落蒂不久,淡淡的青白色,光滑无痂,交予神斗,“此青葫,女娲祖皇之物,水火不侵,万法难伤,可上天遁地,好好珍藏!”然后附耳低语,神斗认真地听着。 半晌说罢,大主觋道:“昆仑诀奥妙无穷,务须牢记,用心领会,虽然你现在所能施展仅仅沧海一粟,但若遇危急,可自纳此中方寸世界,我已另嘱应龙,届时,不可违拗,懂了吗?” “是!” “去吧!王后在等着你!” “嗯!” 神斗走近,拉住母亲的手。 微微凝噎,“你长大了!”宝月光顿了顿,忍住,强颜笑道,“小心些,知道吗?” “嗯!” “去吧,照顾好女节!”净德王拍了拍神斗的肩膀,柔声道。 浆叶如翼,旋转如飞,巨大的浮槎腾空而起,在半空停了停,蓝天白云,向东而去。 远远的,海浪拍打着沙滩,黑色的礁岩一眼望不到尽头,无边无垠,或起伏如山陵,或刀削如峭壁,东镇关壮阔巍峨,雄踞礁岩之上,俯瞰茫茫大海。 无极惠阳懒得应酬,与亢金龙、奎木狼、壁水貐、翼火蛇暂留浮槎。 东镇关镇守使竖亥,亲自率众出迎。 一见竖亥,除了狄霍微微一笑,所有人仰首咋舌,竖亥居然高近两丈,监兵刚及腰间,足大如舟,肩宽可担日月,仿若拄天立地,面似猿,须发皆赤,蓬松连鬓,虬眉下,一对金睛,熠熠有神。 第17章 极凶国度 声如洪钟,震得双耳嗡嗡鸣响,竖亥拱手道:“久闻应龙之名,今得睹真容!” 应龙真不敢走近,相距十几步呢,仍觉得自己太渺小了。 心儿月儿揉着发酸的脖颈,问道:“你是人吗?吃了什么长这么高?!” “纯爷们,”竖亥大笑道,“走,先入关!” 东镇关的庭舍门檐明显比别的地方高大许多,众人据案落坐,应龙为竖亥一一介绍,惟神斗轻略而过,神斗出行,还是少些人知道为好。 酒醇扑鼻,馨香绕梁,很多菜肴应龙见所未见,最引人垂涎的是一条巨嘴大鱼,长有六尺,犬牙交错,遍生青斑,状如豹纹,热气腾腾。 应龙举箸,入口初像一岁左右野山猪的肩胛枚肉,嫩滑软韧,再品,鲜美远远过之,回味无穷。 竖亥道:“此为东海龙虿,以祛腥香辛之料,少许粗盐,腌制七天七夜,复以小火慢蒸十二个时辰,味道可好?” “妙绝!”应龙赞道。 “好吃吗?”神斗悄声问女节。 女节连连点头。 连陵光也很少见的吃得两眼放光,上一次是在西王母吃无鳞。 竖亥一笑,道:“方才看过了浮槎,果然惊世骇俗,”说着,目光扫向共鼓,“共鼓,委实奇才!” 共鼓闻听,忙欠身答礼。 竖亥摆了摆手,“你们可是去东海?” “是啊!” “东海之大,常人难以想象,危险重重,狄霍虽深谙大海,仍或不足,不如至日下,寻一向导,方才稳妥,毕竟日下以海为家,非我等可比!” “将军说得甚是,我亦此意!”狄霍道。 “嗯!”应龙颔首。 歇息一宿,浮槎直飞日下。 路上,狄霍对众人道:“日下最初主要有九大岛屿,岛岛毗邻相接,名九夷、玄菟、乐浪、高骊、满饰、凫臾、索象、东屠、天鄙,至洪荒时代,灵祖赫天之子帝俊仗剑横扫八荒,合九为一,建国日下,疆域之大,仅逊中州。” “帝俊是什么修为?”神斗忽问。 “天下修道七重境界内第一人!”无极道。 神斗若有所思,听狄霍继续道,“但九大岛屿土着风俗信奉迥然有异,冲突百年不断,帝俊遂拜太阳为图腾,剿抚并用,祸乱稍息,奈帝俊娶妻羲和、嫦娥后,朝政日废,其有九子,中容、黑齿、季厘、后稷、禺号、晏龙、三身、帝江、台玺,皆为羲和所生,渐主国事,各怀鬼胎,互相倾轧,浑无兄弟之情! 盖因帝俊放纵,九子愈演愈烈,割据势力,几成水火,竟争相寻求域外支持,罔顾国家,以强自身,因中州无意涉入,遂暗自通曲孤竹,孤竹趁机挑拨离间,左右逢源,坐收渔翁之利,日下从此大乱,成为了第一无义之地!” “所以和孤竹、西王母、日下,都被称为极凶国度?!”应龙皱了皱眉,“大羿呢?”大羿,赫天之徒,有过数面之缘,印象很好。 “大羿随帝俊征伐九方,功高盖世,却不愿卷进阋墙纷争,故悬居九岛之外,名朝阳之谷!” “嗯,那咱们去哪找寻向导?”大概了解,应龙问。 “若说知海,莫过乐浪!”狄霍道。 凭栏俯瞰,蔚蓝的大海汪洋万里,轻轻卷涌着,琉璃浩渺,波光粼粼,如繁辰洒耀,星光点点,三五成群的鱼儿忽聚忽散,自由自在地游弋,不知名的海鸟追逐着翻滚的浪花,高飞低落,鸣翔于空,海天一色。 越来越近,白云缭绕之下,巨大的高骊岛浮现海面,郁郁葱葱,广袤无垠,以浮槎之快,一天一宿,居然也未见尽头。 而九座岛屿就象九颗串缀而成璀璨无比的珍珠,坠落海面,天雕地琢,其间周围,无数舟楫,点点渔火。 “到了!那就是乐浪岛!”狄霍抬手指道。 浮槎渐低,在乐浪岛最西的突出部,见一处极僻静的山谷,缓缓而降,共鼓执意与四兽留守。 无极袍袖一抖,十一人乘了五香车,风驰电掣而去。 乐浪岛没有巍峨的城墙,大大小小的城邑邨郭婆娑掩映,星罗棋布,寻着熙熙攘攘的地方,众人足踏黄土。 “太亲切了!”监兵跺着脚,满脸陶醉。 “嗯嗯!”心儿月儿破天荒的没有驳斥他,反而连连点头。 “咱们先去哪?” “先去好好的吃一顿!”应龙一声长笑。 “都不许给他省钱!” “嗯嗯!”心儿月儿。 “日下的酒肆与西王母不同,”狄霍介绍,“有一种是不卖饭菜的,只卖酒!叫做酒坊!” “只卖酒?”应龙觉得新鲜。 “是啊!临海潮湿,对于日下人,酒,一日不可缺!所以就出现了这种营生,而且从早到晚,通宵达旦!” “这里什么酒最好喝?” “他们也用谷物酿酒,但是极烈!” “有多烈?”监兵两眼放光。 “像我,半觥辄醉!”狄霍笑道,“还有,是用野山果酿的,以冰镇之后饮,更好喝!” 包括无极惠阳,众人都听得兴致盎然。 “先吃饭,再喝酒!一醉方休!” “走喽!”心儿月儿率先跑向城门。 街道很窄,和两旁的屋舍一样,都透露出古老和沧桑,明显能看出修修补补的痕迹,似在诉说那久远的历史和故事,不过,却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触。 车马并不多,人来人往,穿着各异,闷着头自顾自地赶路,没什么人注意应龙他们,只几个少年,走着走着,眼望地面,突然无来由地发出一声尖叫,令人莫名其妙,倒是一些头发花白的老者,悠悠然地散步,偶尔对路人报以善意的微笑。 初觉与孤竹迥然有别,但,很快就看见很多衣衫褴褛的乞丐,蹲在墙角街边,七八岁的小孩,瞪大了眼睛,无辜而充满期盼,伸着脏兮兮的双手,紧紧注视着匆匆的行人。 “应龙叔叔,你有钱吗?”神斗凑近问道。 应龙也不问,掏出一把铜贝给他。 这里的市铺没有孤竹那么多,甚至稍逊西王母,但瞅着都似乎已经营了很多年。 “咦?那是做什么的?”监兵奇道。 一栋普通毫不起眼的屋舍,红罗遮窗,门半掩着,一个大概十八九岁的少女,慵懒地倚墙而站,裸肩露臂,雪白的玉腿撩裙屈伸,笑容晏晏。 “女闾!”狄霍淡淡道。 女闾,大概有些像孤竹的青楼吧,不过明显更加开化,却也少了情趣,应龙收回目光,心头倏地一闪,想起混沌曾捉弄自己进青楼,微微有些恍惚…… 第18章 乐浪岛 “女闾是什么?”神斗好奇问道。 “养鸟的地方!”应龙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陵光狠狠瞪了他一眼。 “养鸟?”神斗将信将疑。 女节似乎猜到了点什么,脸微红,急扭回头,拽了拽神斗的衣袖。 “就这里吧!”狄霍指着前方道。 竹竿高挑幌旗,迎风飘扬,红底黑字,大大的一个「酒」字。 “酒坊幌旗什么样?” “黑底红字!” “色盲咋办?!” 进门靠着窗户,众人围坐,却见旁边有几人,菜肴刚刚摆上,阖目仰首恭声道:“仰太阳赐我衣食,佑吾平安,敬谢天地,并谢吾主帝俊!” 神态非常虔诚。 正错怔间,伙计近前,“想吃点什么?” “龙虿!”心儿月儿踊跃道。 应龙一笑,任由他们去点,随意瞅向窗外,络绎的人群如河水般,若未干涸,便永远川流不息,看着看着,一道背影忽然映入眼帘,极其得熟悉。 应龙猛地一怔,霍然起身凝眸,陌生的人潮而已。 “你干吗呢?”监兵问道。 应龙充耳不闻,尽力望向远处,左右环顾。 “应龙!” 缓缓摇了摇头,“没事!”应龙收回目光,道,心潮起伏,我看错了?! 味道相比东镇关,颇有不足,却也差强人意,心儿月儿边吃边问:“然后干什么?” 应龙招呼伙计,“你们这最好的酒坊是哪?” 伙计隔窗一指,“要说苏丹宫最好的酒坊,离这不远,前边街角右拐,就看见了!” “苏丹宫?” “哦,”狄霍解释,“乐浪岛也称乐浪州,和咱们一样,日下也分九州,即以岛屿命名,乐浪州共有十二郡,这里是苏丹宫郡!” “你们不是日下人吗?!”伙计问道。 “不能来啊!”监兵瞪眼。 “不是不是!”伙计连忙摆手,“现在不比以前,我就是提醒一下,如果人生地不熟,就不要去喝酒了!” “为什么?” 伙计环顾四周,欲言又止。 应龙掏出块银铤,“说吧!” 伙计眼睛一亮,压低声音:“苏丹宫本来一直由鹘鸠族掌控,但去年,凫臾岛的鹰鸠族忽然越界赶走了鹘鸠族驻在这里的首领势力,鹘鸠族岂能罢休,所以现在暗流涌动,鱼蛇混杂,很不太平,尤其是酒坊,你们千万要小心,言尽于此,慢慢吃啊!”伙计接过钱,躬了躬身,转身而去。 “绕口令呢他……”监兵一脸懵然。 “他管它,他赶走了他,要管它,他不让他管它,所以他要杀他!”心儿月儿齐声清脆道,一口气说罢,轻蔑地白了监兵一眼,“多简单啊,笨蛋!”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心儿月儿身上,“哇哦!”应龙、无极、惠阳、狄霍同时赞起大拇指。 “厉害了我的姑!”神斗由衷拍马屁。 执明女节,连陵光皆点了点头。 二女得意洋洋。 “我咄!”监兵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俩,半晌,呆呆道,“还是没听懂。” 众人大笑。 笑过,应龙问狄霍:“哪冒出来这两个部族?” “日下有十个最大的部族,他们皆是其中之一,”狄霍道,“各自支持九大王子,不过,帝俊虽然懒于理政,但九大州的州牧郡守,均由他亲自指任,所以九子是暗暗通过各岛的强大部族,私下掌控当地的磺脉、渔产、市铺等等,包括女闾,巧取豪夺,州牧郡守也无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据我所知,乐浪岛是台玺之地,凫臾岛是黑齿之地,应该又是兄弟因物产之争吧!” “苏丹宫郡有什么?” “灵石!” “灵石?!”众人一怔,灵石,珍稀地宝,数百载甚至上千年,汲取日月精华,方能凝成,蕴含大量灵气。 “你是说这里有一条灵石地脉?”惠阳追问道。 “我也只是听说而已!” 神斗看向应龙,应龙看向无极惠阳,无极难得的不再偷觑陵光,若有所思,四人相视一笑。 执明莞尔,陵光无动于衷。 “你们太贪婪了!”监兵摇首叹息。 “那也得先去酒坊!”心儿月儿急声道。 “自然要去的!”应龙顿了顿,笑道,“咱们总得先打听灵脉到底在哪啊?!” 吃饱付账,出肆顺着伙计所指,街角右拐,果见竹竿幌旗,黑底红字。 酒坊比酒肆宽敞许多,分两层,生意兴隆,几乎坐无虚席,喧声鼎沸,好不容易才在角落寻了张木案。 “太吵了!”无极皱了皱眉。 “都杀了,就不吵了!”陵光冷冷道。 “别别,要的就是这份热闹!”狄霍吓了一跳,他绝对相信陵光做得出来。 应龙笑着摇摇头。 伙计忙得脚不沾地,擦着汗,跑近道:“诸位仙长,喝点什么?” “狄霍,你来吧!” “好!”狄霍也不推辞,“来一斗秫酒,再来两斗木龙酒!” “行嘞!” 众人闻所未闻,不禁翘首以待,连无极也静下心等着。 很快,伙计抱来一个高高的酒樽,一个木托盘,盘上有酒卮,玉斝,接着又端来一个不知名的酒具。 古香古色,如鼎,有盖,方形四足,鼎身攀伏着八条小龙为执耳。 “这叫什么?”神斗端详问道。 “铜冰鉴!” “打开看看!”应龙道。 大家一个个全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无不瞩目。 第19章 杀人啦 神斗轻轻提环掀盖,轻雾氤氲,瞬间弥漫而起,众人只觉骤然一凉,周围空气都似冷了几分,袅袅不断。 不约而同,纷纷探头观看,其内还有一缶,香郁扑鼻,缶旁填满冰块,亮白晶莹。 “缶里就是木龙酒了!”狄霍笑道,“樽里是秫酒,你们先喝哪个?” “木龙酒木龙酒!”心儿月儿抢先道。 无极、惠阳、执明、陵光、女节、狄霍点头。 “那我先尝尝秫酒!”应龙道。 “我当然也是了!”监兵跃跃欲试。 “神斗,你呢?” 神斗稍稍犹豫了片刻,“我也先尝尝秫酒吧!” “好样的!”监兵赞道。 各自拿了酒卮、玉斝倒满,应龙端卮一闻,辛辣冲眼,愕道:“这是谷物酿的?!” 神斗蹙眉,有点后悔,这明显比芽米酒烈太多了。 狠了狠心,虽浅啜慢饮,也顿觉喉咙仿若一团火刹那着了一般,从上到下,熊熊燃烧,灼烧刺痛,浑身发热,竟像醉了…… 那边,监兵早一饮而尽,呛得连连咳嗽,双眼盈泪,犹大声道:“好酒!” “那全归你了,我和神斗喝木龙酒!” 玉卮翡翠无瑕,酒液倾倒,如琥珀般美丽,缓缓荡漾摇曳,入唇微稠,酸甜含涩,然齿颊醇香,又丝丝凉意,回味绵长。 片刻而空,“伙计,快再来一斗!”心儿月儿喊道。 “来两斗!”应龙。 你一卮我一卮,心儿月儿,包括陵光女节,脸上都微醺酡红,更添一抹娇媚,惟执明如常,监兵额头现汗,居然头冒热气,但皆不愿停。 正喝得高兴,忽听一阵大乱,众人扭首,见一群人前呼后拥,闯门而进,为首一人,白净脸庞,普男一枚,却浑身透露着一股颐指气使。 待得看清,整个酒坊猛然安静下来,那群人恍若无人般走至中央,原来的人纷纷避让,如遇蛇蝎,惶然付账匆匆离去。 伙计战战兢兢地上前,低声下气。 “我咄,这谁呀,真嚣张啊!”监兵含糊不清道,声音不低。 邻桌一人吓得连连摆手,悄声道:“嘘,小点声,你们不认识吗?!这是鹰鸠族的少主,狄南!” 应龙点头示谢,然后对监兵道:“不用理他们,咱们喝咱们的!” “晚了!”惠阳喝着酒,笑道。 那群人低语几句,一人已起身向这边走来。 应龙等谈笑自若,陵光眼神一凛。 邻桌慌忙而散,那人视若无睹,站住,居然微微躬了躬身,缓声道:“请问,刚才有谁不满吗?” 大家倒有些意外,一时没有说话。 监兵指了指自己,“我,你有什么不满吗?” “请你们出去!” 大家失笑,简直无言以对。 那人目光落在女节身上,依旧彬彬有礼,“你可以留下,我们少主想请你过去坐一坐!” 女节一怔,神斗一顿,面容倏变。 “我俩不行吗?”心儿月儿满脸的不服气。 “你俩太小了!” “那我呢?”执明妩媚一笑。 “太成熟了!” “我咄!”监兵执明心儿月儿异口同声。 监兵陵光霍然欲起,应龙眼神示意,摇了摇头,然后望向神斗。 二人旋即领悟。 “你再说一遍!”神斗抬头道。 “你们出去,她可以留下!” “如果我不让呢!” “神斗,你话太多了!”无极沉声道。 那人似乎没有听见,声调不变,“那抱歉,就只能赶你们走了!”说罢转身招了招手,数人起身。 几个伙计,远远瞅着,紧张得手足无措,没人注意到,他们其中的一个悄悄溜了出去。 神斗垂首吁了口气,身形忽动,疾如闪电,那人眼前一花,错愕之间,胸口已重重挨了一脚,如断线风筝般跌飞数丈。 神斗如影随形,一拳凌空狠狠擂在他脸上,地面凹陷,鲜血迸溅,那人半个身躯嵌入地里,四肢抽搐。 后面的数人大惊,飞掠而来。 应龙袍袖一抖,银光骤闪,最先之人仰天摔倒,额头早多了个血洞。 陵光屈指一弹,一簇火光,耀眼夺目,第二人随即浑身俱燃,惨叫连连,就地翻滚。 兔起鹊落,电光石火,狄南身旁几人一愣,轻轻一晃,瞬间而至。 “修道者?!”惠阳笑道。 与无极才欲动,轰隆,酒坊门四分五裂,十数人蜂拥而入,同时抬手,金芒乍现,凌厉如剑,璀璨绚烂,全部刺向狄南。 狄南正端坐如山,扭身朝应龙这边瞅着,出其不意,终于骇然失色,仅来得及凝聚出护体罡气,嘭然破碎,鲜血狂飙,满脸不能置信,瞪大了眼睛,慢慢软倒。 时间仿佛骤止,全呆住了……而那十数人闪进闪退,消失无踪。 “见鬼!”应龙一把抓住狄霍,掠近神斗,喝道,“走!” 神斗忽俯身将嵌地里那人拎起,如风般,几人冲出酒坊,五香车凭空而现,直上云霄。 凫臾岛,鸟语花香,藤萝绕树,泉水潺潺,竹几竹杌,两人相对而坐,十数人各侍立身后,面无表情,挺直如枪,一人三绺黑须,剑眉朗目,笑道:“来,尝尝,我亲自拿这泉水酿的酒!” “谢谢!”对面那人连鬓短须,头发些许苍白,随意挽了一个髻,端卮一饮而尽,点了点头,“好酒!” “那就多喝些!” “呵呵,酒自然要喝,不过,鹰鸠族长,你的人是不是应该从苏丹宫退出来呢?!” “你应该知道,身不由己啊!”鹰鸠族长一笑。 “若真要斗一斗,也可以,”鹘鸠族长从容道,“不过你家主上不怕别的岛渔翁得利吗?!” “嗯,”鹰鸠族长前倾慢慢凑近,“不妨跟你说实话,苏丹宫,我们不要,不过,得要些灵石!” “你们也拿到不少了,适可而止吧,想要得太多就可能失去得越多!”鹘鸠族长悠悠道。 第20章 不眠的夜 鹰鸠族长一笑,刚想说话,一人面带惊惶,匆匆跑近,附耳低语,听到一半,脸色骤变,青红迭替,霍然而起,目呲欲裂,“你居然敢……杀我儿子?!” “什么?!”鹘鸠族长明显一惊,脸色亦变。 “你们是不是太狠了!”安谧院落,刹那凝重,剑拔弩张。 “不是我杀的!”鹘鸠族长恢复平静,沉声道。 鹰鸠族长死死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鹘鸠族长从容对视。 半晌,鹰鸠族长缓缓道:“你走吧!” 鹘鸠族长欲言又止,默默转身而去,离开凫臾岛之际,转头道:“立刻禀告主上,另外命所有人马上去查,鹰鸠族长之子,究竟是他娘的怎么回事!” “是!” 凫臾岛,“放他们走吗?”一人小心翼翼道。 “立刻禀告主上,另外命所有人去查,谁杀了我儿子!”鹰鸠族长长长吁了口气,鼻翼扇动,沉声道,压抑不住的哽涩。 “是!” 荒僻山谷,五香车从天而降,众人登槎,面面相觑,共鼓迎出,讶道:“你们怎么了?喝多了?咦,这是谁?” “没事!”应龙摇首。 “不是应该我们杀吗?!”监兵疑惑道,“那帮人哪冒出来的,什么情况!” “别管了!”应龙冲神斗点了点头,“不错,”然后看看已扔在甲板,半死不活的那人,道,“谁去救救他?” “我来吧!”执明道。 “你把他弄回来干吗?”监兵问神斗。 “他应该知道灵石地脉吧!”神斗淡淡道。 “笨蛋,还用问!”心儿月儿开启嘲讽,除了共鼓神斗,应龙等所有人都像看白痴一样瞅着监兵。 “我错了!” “亏神斗临机应变,我当时也没想到抓个人回来!”惠阳笑道。 神斗却抬头问应龙,“非要杀人吗?” “人想长大,总要见点血!”应龙好像并不意外,道。 “别听他的,教坏小孩子!”执明乜斜了应龙一眼。 “龙有逆鳞触之死!”应龙似自言自语,眼望虚空,轻声道。 陵光明眸闪动。 众人不语。 神斗沉默,女节略带担忧地看着他。 夜,静寂如水,神斗辗转反侧,敲门声传来,他翻身坐起,顿了顿,打开屋门,洁净得仿佛一尘不染,明月般的笑靥,“你睡了吗?” “你怎么过来了?”神斗心神一荡。 女节轻轻拉住神斗的手,“别想得太多了,愿不愿意想想我?” 温软滑腻,神斗反手握着,四目相对,脉脉含情,困扰烟消云散,热潮悄然上涌,“天天想呢……” “那做个好梦!”女节抿嘴,忽然踮脚凑近,蜻蜓点水般,亲了下神斗的脸颊,羞涩垂首,飞快转身而去。 神斗望着女节消失的背影,呆呆站着,下意识地摸了摸女节亲吻之处,余温犹在,恍已入梦。 阴霾一扫而空,但神斗更睡不着了…… 应龙盘坐崖顶,皓月当空,脚步窸窣,无奈笑道:“你也睡不着?” 陵光不语,挨近坐下,仰首看月。 “好看吗?”应龙问。 风很轻,半晌,“你知道是我?”陵光道。 “废话!” “也许是别人呢?!” “嗯,我本以为是监兵!”应龙认真道。 “去死!” “呵呵。”应龙压低声音笑道。 月光如镜,影子越拉越长,契合无间。 陵光歪着脑袋倚在应龙肩头,微微鼾息,长长的睫毛偶尔翕张,俏脸再无冰霜,熟睡得像个婴儿,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唉,总这样!”应龙展开衣袖,伸手抱拢,如小时,慢慢挺了挺腰,怕她不舒服,恐惊醒了她。 “你若未看此花,此花若无,你若看此花,此花清晰无比,可知,此花未在你心之外!”不知为何,应龙莫名感到一阵暖暖的温馨。 崖底,无极怔怔地仰首而望,木然而失落。 身后,惠阳悄然而立。 心儿月儿的房间烛火通明,咯咯地笑着。 槎头,执明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放眼四顾,叹了口气,耳边传来隔壁监兵如雷般的鼾声,不禁笑啐道:“看来今夜就你睡得香了!” 翌日,众人俱在,神斗牵着女节的手,女节没有挣脱,微微垂首,浅笑嫣然。 无极眼神茫然,若丧魂落魄。 “你叫什么?”应龙问道。 “天照!”边说边偷眼环顾,脸现惊愕。 “名字倒挺霸气!” “谢谢!” “我只想问你一个事,灵石地脉在哪?” “这是什么地方?你们到底是谁?” “不用你管,说吧!” “很抱歉,我不知道!” “日下人都这么说话吗?”应龙无奈道。 “是啊!”狄霍笑道,“他们认为说话粗鲁,是对太阳的亵渎!” “我咄!” “你们不是日下人?!” “对啊,所以你不说,我就把你扔下去!” “随便!” “呵呵!”应龙气乐了。 “小奎!”心儿月儿大喊道。 一头高大逾人的金色巨狼,缓缓走出,从头至尾,隐隐有十六颗星斑熠熠闪亮,环绕其身,冰冷的眼眸投向天照。 “你不说,我就让它吃了你!”心儿月儿凑近,甜甜一笑。 天照惊恐地望着奎木狼,吓得脸色苍白,浑身战栗,“我说我说!” 第21章 咱们发达了 整个苏丹宫郡一片大乱,市铺紧关,家家阖户,所有百姓惶恐不安。 大街小巷,足有上万人,鹰鸠与鹘鸠的族众如狼似虎,神情冷厉,挨家挨户盘查。 酒坊,掌柜与伙计们体若筛糠,面无人色,近百人站满庭堂,遍地狼藉,为首两人,眼露寒光,盯着他们,一人沉声道:“你们果然没有看清?” “太快了,真没有看清!”掌柜哆哆嗦嗦道。 “嗯!”那人点了点头,转身,挥了挥手,“都杀了!” 族众一拥而上,掌柜声嘶力竭道:“等等,我有话说!” “说!” “我们有个伙计事后就失踪了,我记得清清楚楚,狄南少主遇刺时,也只有他没在!” “他是哪的人?” “就在此地!” 为首两人相视一眼,“带我们去!” “是是!” 夜,高坡之顶,除了女节,应龙等七人俯瞰凝望,点点灯火,座座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窝棚,人影攒动,一条宽阔沟壑,深不见底,弯弯曲曲,绵延无尽。 “咱们不会去挖灵石吧?”监兵东张西望,瞠目道。 “不用,”应龙笑道,“应该有挖好的!” “杀进去?” “奇怪!”应龙阖目,片刻,讶道,“如此重要的灵脉,怎么没多少修道者守护呢?!” “呵,”惠阳略一沉思,笑道,“鹰鸠族少主死了,够他们忙的!” “那大摇大摆过去吧!” 七人飞掠而下,瞬间而近。 人来人往,推车抬筐,神情僵滞,尘头垢面,形销骨立,七人闯入,从身边而过,视若无睹,沟壑之底,黑影绰绰,昏暗烛火摇曳,竟显得有些阴气森森,令人毛骨悚然。 几人不由面面相觑,监兵环顾四周,倒吸了口凉气,“我咄!”故意声音很高,四野空旷,余音回荡,随即寂静如初。 “谁在喧哗?”远远的,一人闻声而来。 大家反而暗暗松了口气,监兵道:“终于有活人了!” “何人擅闯?” 应龙冷冷道:“鹰鸠族?把你们人都叫过来吧,该下地狱了!” 那人惊怔,一声唿哨,十数人先后掠出。 陵光手一晃,玄牡弓擎于掌中,赤霞万道,弦满如月,簇簇火苗,摇曳连成烈焰,熊熊燃烧,暴涨百尺,隐隐一只赤色的大鸟,浑身浴火,栩栩如生,双翅扇动之间,金蛇狂舞,虚幻若焚,瞬间将十数人围拢其中。 “等等!”应龙急道。 惨嚎凄厉,痛苦不堪,撕心裂肺,仅仅片刻,声息湮灭,火光收敛,尸骨无存,俱化灰烬,随风而散。 神斗异常的沉默,听着惨嚎,眼神紧缩,却一瞬不瞬。 “太着急了!” “嗯?”陵光冷冷道。 “咱们难道一间间茅屋去找吗?” 话音未了,所有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的人齐齐停住脚步,木然望向火焰,然后转身,满是尘土泥垢掩盖下的脸庞,似乎有了表情,浊泪盈眶,冲开了两道污痕,簌簌而落,向应龙众人围拢而来,越聚越多,人影幢幢。 赤光一闪,玄牡弓收入袖内,应龙等负手而立。 “仰太阳赐我衣食,佑吾平安,我们日夜祈告,苍天有耳!没有抛弃我们!”为首一老者仰面向天,然后朝应龙等躬身施礼,其后,千人随之俯首。 神斗心潮起伏。 “你们是苏丹宫郡人?”应龙道。 “不全是,”老者道,“鹰鸠族来了以后,本郡及附近所有成年耕夫皆被强驱到此,日以继夜劳作,不让我们睡觉,甚至不予饭食!凡逃者死!” “都回家去吧!临走前,能不能告诉我们挖来的灵石在哪?” “我带你们去!” 穿过掩面而泣的人群,来至一座茅屋,老者道:“就是这里了!不过,我们进不去!” “谢谢,赶快走吧!” “谢谢你们!”老者再度深深一躬。 应龙抬手,一道金光,茅屋骤然大亮,肉眼可见,一圈圈涟漪波动,毫发无损。 “执明,看你的!” 执明绕着茅屋缓步转了几圈,立于东北震雷位,双手轮指变幻,掐诀念咒,最后娇喝道:“开!” 点点碎金如雨,飘散而起,渐渐黯淡,消失无踪。 七人进屋,里面有数个大铜柜,以符篆封锢,陵光屈指一弹,符篆燃烧成烬,应龙近前,轻轻掀开,光华灼烁,满眼晶莹。 应龙大喜,“这回咱们可发达了!” 无极惠阳都拿出乾坤袋,与应龙将所有灵石一扫而空,心满意足,登五香车回程,刚行不久,忽见前方,风雷大作,足有数百人脚踏符兽,黑沉沉如大片乌云般,覆压而来。 众人皆惊,凝神戒备。 “怎么这么快?!”监兵愕道。 “不是冲咱们来的!”惠阳道。 果然,最先有四五人,离后面大约数十丈,头也不回,疾若流星,但似乎已疲惫不堪,追兵越来越近。 “别管闲事了,走吧!”应龙道,话音未了,猛地一怔,陵光也是一怔,应龙急扭首。 那被追的为首之人,居然是支莫?…… 自己最好的朋友,为了救他而死的支莫,真的没有死?! “快,去救他们!” “人太多了吧!” “快!”应龙喝道。 无极不明所以,但知事必有因,五香车飕地一转,迎头而去,眨眼靠近,大吼道:“上来!” 四五人汗流浃背,喊杀声震耳欲聋,几近绝望,闻言一顿,支莫猛一招手,“上!” 应龙不及寒暄,十指飞快,最后一指点在额头。 苍穹虚幻,一道巨大的身影拄天立地,凭空浮现,声如洪钟,嗡嗡回响,“好容易清静了十几年,你又惹什么事了,喝,人真多啊!” 追兵俱是鹰鸠族众,眼看擒获,竟见一尊庞然大物,如山峰一般,无不惊骇失色。 “天神下凡?” “不废话了,忙着呢!”泰山之神-泰逢说着大手一挥,空中猛地荡起层层波纹,磅礴如海,涌卷而下,数百鹰鸠族众东倒西歪,身似蓬草,跌退十数丈外。 与此同时,五香车瞬间消失天际。 第22章 支莫?腾根? 偏僻幽谷,浮槎之上,应龙鼻翼颤抖,眼圈泛红,双臂紧紧抱住支莫,声音早是哽咽,“支莫,你真的活着,想死我了!” 可是,支莫面无一点波澜,缓声道:“孟章吧,我不是支莫!” 声音不高,宛如晴天霹雳,应龙身躯顿僵,陵光脸色亦变。 连退两步,应龙揉了揉眼睛,上下打量,从头到脚,无比熟悉,“你怎么不是?!把我忘了吗?!可还记得我叫过孟章?!” 「支莫」转向身后几人,“你们先去歇息吧,我遇到一个故友!”似是看,眼神却空洞无神。 应龙一怔,惊疑不已。 几人颔首,随狄霍而去。 “你的眼睛?” 「支莫」未答,反问道:“亢金龙可好吗?”话音刚落,一声清越龙吟,亢金龙摇头摆尾,从天而降,直奔「支莫」,待得飞近,灵眸熠熠,好像微微犹豫,片刻,瞳孔一亮,纵身而前,低垂龙首,亲昵地蹭着他。 「支莫」抬手轻抚,叹道:“你还认得我呀!” “你你……”应龙张口结舌。 “长大了许多啊!” 「支莫」笑道。 “你是?” 「支莫」点了点头,“你终于想起来了!” 应龙只觉脑海一片混乱,那个当初将亢金龙托付给自己的人?…… “十多年前,我远渡东海,在鱼露岛巧遇亢金龙,回来途中,经流坡岛,被一声怪吼震晕,掉坠海中,又遭毒鱼咬伤,多亏亢金龙,护我不死,后,为…人所救!” “怪吼与毒鱼是什么?”听闻流坡岛,监兵留意,忙问道。 “不知道!”「支莫」摇了摇头。 “还有渔民敢去流坡岛吗?” “其实非人!” “那是什么?” “我曾发誓,不言其踪,恕难相告!” 应龙缓了缓神,“然后呢?” “等我醒转,才发现自己魂魄居然被震伤,身体也渐渐开始腐烂,回到大陆,四处求医问药,伤势愈重,生机消逝,最后只好去找一副躯壳,以养魂魄!” “借尸还魂?!”应龙隐隐猜到了什么,眼神一凛,脸色阴晴不定,默然未语,只是听着。 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借尸还魂,确实有这种法术,但极少人用。 “这也是无奈之举,” 「支莫」苦笑,继续道,“后来几经辗转,终于在孤竹找到了一个合适之人,但我没有凝魂丹,而且为了治伤,已身无分文,眼看时日无多,只好前往扑市,忍痛割爱!”说着怜爱地摸了摸亢金龙的脑袋。 “结果巧逢故友委随,他告诉我一人有此丹药,就是你了,扑市散后,没想到恰遇随象追杀你……” “当时你在场?” “嗯。” “为何我一无所见?!” “你如何能看得见我?!” 「支莫」一笑,“才发现,支莫更为契合,以后的事,你大概也猜到了。” 应龙缓缓点了点头,忆及往昔,心不由得一阵抽搐疼痛。 半晌,长长吁了口气,方问道:“你怎么会来到日下?” “唉,”「支莫」叹道,“支莫虽好,但因随象那一指,伤势太重,尤其双眼已瞎,只好再度求医。” 应龙心更痛。 听「支莫」继续道:”不料过了几年,却为巫殿四老所擒,拘禁于巫卫司,直至前些日,他们让我来日下,刺杀鹰鸠族少主,言成功之后,可还我明目!” “巫殿四老让你来日下?” “嗯!” “为何?” “自与中州大战后,孤竹损失惨重,不在日下搞出点事情,怎么能源源不断地把法器卖给帝俊这几个蠢子呢?” 「支莫」面露嘲谑,冷笑道。 “巫卫司人才济济,你双眼既盲,怎么会遣你来?” “我本是日下人,又常往东海,对九岛都非常熟悉,” 「支莫」说着,顿了顿,又道,“另外我有一种特殊本领,所以最为合适!” “应龙,他究竟是谁?”监兵实在忍不住了,问道。 “他名腾根!”应龙黯然道。 “腾根?!”无极惠阳齐声讶道。 “你们认识?” “听说冥皇、妖皇遗留世间的后裔,如今血脉开始觉醒,世人称之为十二邪傩,其中之一便叫腾根,就是你吧?!”惠阳问道。 腾根一笑未答。 “你居然也是十二邪傩之一,怪不得与委随是故友!是你率人杀了狄南?!” “我没有亲自动手,其实到了苏丹宫郡,才知道,根本不需要我做什么,鹰鸠族强迫近万耕夫为他采掘灵脉,日夜不停,视人简直不如牛马,妻离子散,人人恨其入骨,无不切齿,我只是拿了些金银,舍予道观,请了些道士来帮忙而已!事成本欲遁走,不知为何,鹰鸠族竟然这么快找到我们藏身之处,激战之下,过半战死,只有我们几个逃出,幸亏碰到了你们!” “你在这里遇见我,似乎并不意外!” “当你在酒肆时,我便听到了你的声音,自是知道你来了乐浪岛!也知道你在灵脉,所以才冒险往这边逃!” 隔窗见到的那道……熟悉的背影…… “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返回孤竹!” “现在苏丹宫郡风声鹤唳,你也暴露了踪迹,不如先随我们走吧,然后再回孤竹!治眼睛应该不急于一时。” “你们要去哪?” “流坡岛!” “我还不想死!” “随我们去,你不会死,不随我们走,倒有可能死!” 腾根似犹豫不决,“我考虑一下吧!” “尽快!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找到这!” “嗯!”腾根握了握亢金龙的虬爪,转身而去。 目视腾根背影,神斗悄声问无极:“腾根有什么异禀?” “如果他愿意,倾耳能听百里!哪怕风吹草动!”无极悠悠道。 第23章 他们的目标是神斗 凫臾岛,高屋大院,屋中,一人背对负手而立,凛然道:“他们抢走灵石,救走了刺客?!” “主上!”鹰鸠族长泣泪道,“不是鹘鸠族,乐浪何人还能有如此手段?!而且必经台玺允准,否则绝没有这般胆量!求主上为我报丧子之仇!” 黑齿不语,半晌,对旁边一人沉声道:“召集所有部族,征讨台玺!” “是!” “谢主上!”鹰鸠族长感激涕零。 “你也去吧,速速准备!” “是!”鹰鸠族长拭泪躬身退出。 “主上,有必要大动干戈吗?”黑齿旁边那人沉吟道。 “若此事置之不理,以后谁人还为我效命!”黑齿缓声道,“何况,乐浪可不仅仅有灵脉,还有日下第二大金脉!如果想得到孤竹的支持,灵石和金子都不是个小数目,打一场仗算什么?!” “但我们与台玺势均力敌,若开战,恐怕很难获胜啊!” “我听说,后稷与晏龙对灵脉也很感兴趣!”黑齿微微一笑。 “主上睿智!” “去做吧!” “是!” 阴云密布,风雨欲来,重重笼罩了乐浪和凫臾岛,而且不久之后,八大岛屿都将被卷入,此时,没有人能想到,数万年来,日下最大最惨烈的一场内战已悄悄拉开了帷幕…… 几乎算是半个始作俑者的应龙等人,对这一切毫不知情,腾根终于应允,送走了几位同伴,浮槎腾空而起,奔东飞去。 浮天沧海远,孤帆舟楫轻,万里飘灯火,鱼跃听浆声。 楫轮敛翼而收,巨大的桨叶激扬浪花,浮槎乘风破浪,槎尾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线。 “好无聊呀!”心儿月儿一左一右,嘟着嘴道。 “去看海、去看鸟、去看鱼!” “天天看啊!” 应龙想了想,“那去钓鱼吧,怎么样?” “好耶!” “去,叫上陵光,走!” 浮槎悠悠,慢慢飘荡,应龙昂昂然立于槎头,亮晶晶的蚕丝垂于海中,自信满满,“等钓了鱼,我亲手做给你们吃!” “快点快点!”二女雀跃,陵光冷眼旁观。 “嘘!鱼都让你俩吓跑了!” “嗯嗯!”二女掩唇,乖乖地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应龙胳膊都举酸了,碧蓝的大海,鱼儿往来游弋,偏偏不咬钩。 “你到底行不行啊?”二女毫不掩饰对他的怀疑。 “别问男人行不行!”应龙愤愤道。 “你放饵了吗?”监兵靠近,越过应龙肩头瞅了瞅,问道。 “当然放了!” “我来吧!” “你还会钓鱼?!” 监兵傲然一笑,接过渔竿,重新放饵,举臂一甩,潇洒娴熟。 “我咄,哪学的!” “兽囿!” 二女鼓掌喝彩。 监兵双手擎竿,口中念念有词,唱道:“鱼儿鱼儿听我说,肥肥鱼饵莫错过,鱼儿鱼儿水中游,再不上钩气死我!” 歌声方歇,水花四溅,一条数尺长的大鱼,银鳞闪闪,活蹦乱跳,拽离海面。 “这也行!”应龙愕然。 陵光嘴角微翘。 “再钓,再钓!”心儿月儿兴高采烈。 “看我的!” “鱼儿鱼儿听我说……” 正当其乐融融,劲风呼啸,凌厉破空,天边忽现数个黑点,快如闪电,越来越近。 “这里还能遇到人?” “离岸还没那么太远!”不知何时,腾根、无极、惠阳、神斗、女节先后而至。 “可能是路过吧!” “喝,都是金丹道士!”惠阳拢目笑道。 果然,那数人俱脚踏虚空,衣衫猎猎。 “好像是朝咱们这边来的!” “或许想讨口水喝!” “大家戒备!”应龙凝眸道。 话音未了,那数人瞬间已到,凭空而立,虎视眈眈,俯瞰众人。 “好久不见了!”两边一分,一人越众而出,目光扫视,在神斗身上稍稍停留,最后落向应龙,笑道。 “风清道长,藉藉之辈,还劳你挂念!”应龙微笑。 “太过谦了,”风清面容一寒,“火云失踪,怕是和你脱不了干系,随我回观!交待清楚为好!” “胡说八道!”应龙嗤笑道。 “真他娘扫兴,一群煞风景的臭虫!”监兵撇了渔竿,怒目而视。 无极、惠阳自然认得,对望一眼,惠阳抬头一笑,朗声道:“风清道友,无凭无据的,不要乱讲话!我们尚有急事,恕不相送!” “那就得罪了!”风清冷冷说罢,转首悄声道,“待会儿无极惠阳交给我们师兄弟,其余立即擒拿神斗,听懂了吗?” 诸道微微颔首。 腾根低低道:“他们的目标不是应龙,是神斗!” 应龙执明监兵陵光闻言一怔,神斗倒未听见,仰首盯着,身绷如弦。 “是谁也没用!”无极淡淡道,抬手虚点,银辉璀璨,光芒四射,一柄巨剑浮现脚下,掠空而起。 唿哨一声,独角兽赤鬃飘扬,四蹄奔腾,惠阳一跃而上,并肩而立,独对群敌。 “那可是好几个金丹道,就他们俩,还仅仅悟道境,太悬殊了,怎么打得过?!快去帮忙啊!”腾根急道。 “护住神斗!看看再说!”应龙沉声道,其实心里也是忐忑,双手阖拢。 “小奎,小貐,小金,小翼!”心儿月儿娇声高喝。 奎木狼、亢金龙、翼火蛇、壁水貐飞天踏地而来。 “什么东西?”对面之人惊诧道。 “灵兽而已,怕什么,按计行事!” “是!”风清数人前行,其余未动,双眸灼灼,余光紧锁神斗。 杀气如云,生死之战一触即发。 第24章 七大天道古法 万仙山,千仞绝壁溶洞内,饕餮晃着大脑袋沮丧道:“居然让那帮臭道士去,咱们反而闲着,圣祖是不是不信任咱们了?!” “少胡说!”梼杌斥道。 “不说不说!”饕餮咕哝着,满脸委屈。 混沌依旧是从前聘婷的模样,身穿仙缕玉衣,如披霓虹彩霞,沉吟道:“以前总命弄死那个小不点,这次怎么改抓回来,不杀了?!” “圣祖之心岂能揣测?!”梼杌桀桀笑道。 “无极惠阳那两个小家伙很有点邪门,风清他们能行吗?不如让我去吃了他们!”饕餮血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风清等数名金丹道,同时出手,便是以防万一!我看这次咱们若不管,应龙他们危险喽!”梼杌说着偷眼瞟了下混沌。 “管个屁,想死啊!”饕餮哼哼道。 混沌身躯顿了顿,默然不语。 乌云凝聚,天昏地暗。 “上!不要让他们完成合击!”风清一声断喝,几人反手拔剑,左手朝剑一指,齐齐一剑挥出,无数道青色雷芒,强光耀眼,烧灼得空气咝咝作响,暴涨似网,罡气纵横,裂云劈空,猛然斩下。 无极惠阳视若无睹,巍然不动,双双轮指如飞,比眨眼还快。 其余人则身躯一晃,疾如流星,居高临下,挺剑直扑神斗。 与此同时,应龙一指点在自己额头,脸色突然大变。 “怎么了?” 应龙不及回答。 “尔敢!”无极怒喝,并指如戟,虚划成圆,百丈剑芒,恍有五道,隐隐化而为一。 惠阳仰首,戟指向天,耀眼的闪电如五条银爪狂龙,刹那撕破苍穹,张牙舞爪,照彻千里…… 剑罡将至,其余两旁掠近。 “合!” 喝声中,五条银龙扶摇直上,盘旋缠绕在巨剑之上,雷光骤然大放,所有人眼前一亮,然后海天之间白茫茫的一片,再无一物…… 大海咆哮,惊涛骇浪,翻滚狂涌,浮槎如萍,颠簸起伏,吓得共鼓、狄霍与诸匠人拼命稳住,几欲倾覆,应龙众人再也站立不稳,纷纷摔倒,四兽亦东倒西歪。 风平浪静,云散天开,半空,仅剩无极惠阳两道身影静静而立。 “打完了?”腾根怔怔问道。 “嗯!”惠阳一笑。 “他们呢?” “死了,风清跑了!”无极淡淡道。 “应该是有人把他救走了!”惠阳远望道。 “而且很诡异!”无极沉吟道。 “我咄!”监兵张大嘴巴,久久难阖。 除了陵光,包括应龙,个个震憾失语。 一剑,赫赫数名金丹,俱陨! “你可以放心了吧!”应龙对腾根道。 “嗯!”腾根慢慢地点了点头。 神斗双眸湛亮,仿佛燃烧着两簇火苗。 浮槎继续东行,重楼三层屋舍内,“无极师兄,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法术?”神斗问道。 “神剑御!” “也是普明宗宗门绝学吗?” “不是!”无极道,“自天地开辟,祖皇降世,始有七大天道古法,历沧海桑田,有的已经失传,惟余四法,昆仑古族的神剑御、九玄雷,慈云观的风云劫,灵祖赫天的阴阳目,但灵祖陨亡,恐阴阳目亦失传承,”说到这,无极微微黯然,又道,“你应龙叔叔或似圣兽变,但道宗尚不敢确定!” “为什么?” “因如今无人见过真正的圣兽变,而且威力小了些!” “天道古法好学吗?” 无极一笑,“自是艰难,尤其是对修道者的契合要求极为古怪,所以中州四极八荒,能持者,寥寥无几,神剑御为宗主、滑稽师兄与我;九玄雷为大隗师兄和众妙宫的赤圣、惠阳、玄素,西王母的郁莟;风云劫为慈云观的知秋、簌玉,以及早不知所踪的玉女太元!” “普明宗和众妙宫都是昆仑古族吗?”昆仑古族,神斗曾听应龙详细讲述,大主觋名大隗,便是昆仑古族的血胤神祗,意为神的子孙,而西王母是古族旁系。 “普明宗本源自昆仑古族,众妙宫为灵祖赫天所创,因弟子赤将子舆无法修炼阴阳目,便恳求女娲祖皇传其九玄雷!” “哦!”神斗颔首,“那惠阳师兄和你联手施展,可是合击吗?” “对,天道七大古法,除了阴阳目,传说皆可以两两相辅相成,如神剑御与九玄雷,圣兽变与风云劫,威绝天下,只可惜,数万年,仅仅我和惠阳初窥堂奥!据我所知,宗主与大隗师兄曾差点儿成功,恰逢人妖两界大战,大隗师兄忽然不告而别,独自下山,从此再未回来!否则……” “否则什么?” 无极未答,目光悠悠,些许怅然。 “怪不得惠阳师兄总是黏着你呢!”神斗转移了话题。 “呵呵!”无极一怔,无奈地笑了笑。 “呸!谁在说我坏话!小孩子,口无遮拦!”惠阳迈步进门,瞪了神斗一眼,佯怒道。 神斗调皮地扮了个鬼脸。 “说说吧!你是不是打什么歪主意呢?” “嗯,古法不轻易传人吧?” “不,”无极摇首,“所有法术,惟天道古法无宗门之分,可传之人,几如沧海之粟,若再拘泥,恐将早晚湮灭了!当然也会择人而授!” 惠阳点了点头。 “那我可以学吗?” “现在还不知道!”无极望着神斗,道,“待你突破修真后方知,记住,踏入修真境,方算真正开始了修道之路!” “若你能学,九玄雷我也授你!”惠阳笑道。 “真的?” “自然是真的!” “好!”神斗双眼放光,异彩连连,一时竟忘了自己的左手。 二层屋舍,执明问应龙,“你刚怎么了,脸色大变?” “泰山印失灵了!”应龙蹙眉道。 “怎么会这样?” “不清楚,先不想了,现在有些别的事更加奇怪!”应龙沉吟道。 “什么?” “风清怎么知道咱们来了东海?而且,他们为什么也要抓神斗?!” 第25章 大风暴 沂山青云观,一老者高挽道髻,须发皆白,三绺长髯垂洒过胸,阖目趺坐,古井无波。 风清稽首而立,头也不敢抬。 半晌,老者睁开了眼,缓缓道:“陨落了?” “是,我只言带应龙回来,请观主问询,不料无极惠阳竟不由分说,突施毒手!” “闭关不过百载,青云观竟衰落至此!退下吧!” “可师弟们……” “人不过一具丑皮囊罢了!”青云道,“唉,待我去一趟普明宗吧!” 恒山,北岳观,一人散发披肩,蛟眉浓髯,两额凸骨,宛似一对虬角,身高丈许,雄伟魁梧,勃然怒道:“都死了?” “是,特来禀告!” 那人拂袖便走。 “萍翳观主欲往哪里去?” “寻那无极惠阳!”萍翳厉声道。 “不可,东海即起风暴,狂躁叵测,暂切不可往!” “哦?”萍翳瞅了这人一眼,居然就此收步,沉声道,“他们会如何?” “浮槎虽坚,亦难生还!” “好好,”萍翳放声大笑,“那就让他们喂鱼吧,聊解我心头之恨!” 晴空万里,阳光灿烂,成群成群的海鸟低低掠过槎顶,疾飞向西。 腾根提鼻嗅着,侧耳倾听,脸色凝重,忽对共鼓道:“快,升空,转舵向南!” “为何?”共鼓、狄霍、应龙不解。 “大风暴来了!” 应龙仰首看天,“怎么会?” “快!” “听他的!”应龙点了点头。 巨舵扭转,浆叶轮飞,掠起的水花如瀑般,漫空洒落。 一天后,风平浪静,监兵实在忍不住了,问腾根:“你到底搞什么鬼呢?这不是离流坡岛越来越远了吗?” “你想死我不想死!”腾根微侧着身,一动不动,冷冷道。 应龙摆了摆手。 “那你也得告诉我们,这是去哪?”监兵强捺怒火。 “我记得几百里外有座岛,名唤虾夷岛,去那里避一避,躲开风暴!”说着,腾根身躯一僵,脸色倏变,“来不及了!” “什么?” 话音刚落,突如其来,天空一暗,根本没看清从哪冒出来的,乌云骤现,遮天蔽日。 “所有人全至北斗七星台!匠人各就各位!共鼓,马上降落,最大速度向南!”腾根高喊道,“立刻!” 应龙执明陵光、半信半疑的监兵、无极惠阳、神斗女节、心儿月儿、奎木狼翼火蛇壁水貐亢金龙、独角兽,皆聚集于内。 涟漪波动,透明如罩,封锁重楼。 “从现在开始,听我号令,即便看着再危险,让你前行,也不得丝毫迟疑,不许问,只管做,听懂了吗!”腾根吼道,迥异平时。 “这是把命交给你啊!万一你错了呢?”监兵道。 “用应龙一句话,跟着我,也许会活,否则,一定死!” “有那么严重?!” “监兵,闭嘴!”应龙沉声道。 “……” “现在,我告诉你们应该做什么!”腾根指了指北斗七柄,“我来操纵灵眼,共鼓掌玉衡柄,狄霍掌天权柄,还谁对自己有把握,能掌斗柄?” “我虽不谙大海,但知法阵,也一直探悉浮槎,我来吧!”应龙道。 “我应该也可以!”执明道。 “应龙掌天枢柄,执明掌天璇柄!还有谁?” 大家有些犹豫。 天,越来越黑,乌云急速地聚集着...... “我来掌开阳与摇光!”寂静间,壁水貐越众而出。 腾根一怔,瞅了瞅壁水貐,然后看向应龙,应龙也一怔。 “想什么呢?!少担心啦!”心儿月儿大声道。 应龙颔首,“我相信她俩!” “好!” 壁水貐走近,鬼和貐两臂舒展,各执一柄。 只余天玑位无人,腾根空洞无神的眼睛望了一眼窗外,蹙眉,略一思索,指了指七星台右侧,乾坤防护法阵,分天地两位,中间有一对半人石柱,常日以灵石维持,道:“无极掌天位,惠阳掌地位!待我下令,即输入灵力。” “好!” 再指七星台左侧,平衡法阵,分金木水火土五大方位,中央矗立石柱,亦以灵石维持,道:“监兵陵光心儿月儿,你们去!” 四人各立土火木水位。 “各差一人,怎么办怎么办?”腾根面沉似水,低着头,不停地自言自语。 应龙无极等面面相觑,不敢打扰。 天上,乌云厚积千丈,覆压而下,疯狂地翻滚起来,激烈地碰撞,灼目的闪电在云间嘶嘶作响,映得海天之间忽亮忽暗...... “我咄!”监兵终于信了,惴惴不安,急道,“快呀!” 神斗一直紧紧盯着腾根,腾根却始终连看也没看他和女节一眼,此刻鼓足勇气道:“让我试试!” “不行!”腾根简洁道,“你俩去把天照带来!” “嗯!”神斗一沉,仍然应道。 擒了天照,没有杀,也不能放,锁于二层。 “天照?!行不行啊,再给咱们捣乱!不如让神斗和女节试试吧!正好两人!” 腾根不语。 “生死之际,天照应该明白!”应龙道。 神斗飞跑着,心潮澎湃。 初,他尚对浮槎兴致勃勃,问东问西,这些日,却只顾着和女节亲昵,早忘得差不多了,对于斗柄,他自己恐怕都没什么把握。 而平衡阵,他知道,腾根嫌他灵气不足,难以和其余四人配合。 神斗深深有些自责,还混杂着一股沉甸甸的挫折感。 大海明显变得狂躁不安,浮槎开始起伏颠簸…… 第26章 我要去 “天照,你虽不明浮槎,我却知你对大海熟悉无比,可愿帮忙?”腾根肃容道,“除非你想陪我们一起死!” “我不蠢,说吧,让我做什么!”天照平静道。 “去掌天玑柄!”说罢,旋即对共鼓道,“简单告诉他如何操作!” “好!” 最后,腾根咬了咬牙,沉声道:“平衡阵金位,我来,希望能够兼顾,你们四人一定要与我配合好!” “怎么可能?!”应龙道,“你还是看好灵眼,全神指挥,我来吧!” “嗯,”腾根吁了口气,点头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众皆默然,神斗垂首,拳头攥紧,指甲慢慢嵌入肉里,涔涔血丝,恍无所觉,女节咬着嘴唇,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还是我来吧!”忽然,一个非常陌生而低沉的声音回荡响起,无不瞩目,一人细腰宽肩,金灿灿长发过臀,金眉碧眼,挺鼻薄唇,神情淡漠,向前行了几步。 “你,你!”所有人齐齐看了看此人身后,惟亢金龙、翼火蛇盘旋半空,无不目瞪口呆,连神斗也是怔住。 监兵好像见到了鬼一样。 应龙执明,甚至陵光都面露骇异。 “小奎!”心儿月儿几乎跳了起来,惊喜高叫道。 “心儿月儿!”奎木狼微微躬了躬身。 “你好帅啊!”二女四眸如水,眼神朦胧。 “你能变人?”监兵已全然忘了什么大风暴,木然问道。 “圣主!我来吧!”说着,奎木狼转向了腾根,“可以吗?” “你叫我什么?”监兵更懵了。 “太…太行了!”腾根有点结巴道。 喀喇,无数道粗大的闪电撕开了阴沉沉的天空,随即,狂风呼啸,夹着雨点倾泻,骤雨如瀑,电闪雷鸣,势若千钧,大海仿佛受到了挑衅,终于怒了,仰天咆哮...... “各就各位!”腾根手按灵眼,喊道,“平衡阵、乾坤阵输入灵力,桨叶减缓,舵转东南!” 海天苍茫无垠,漆黑如墨,咫尺难辨,一排排的海浪,泛着白沫,卷涌着,冲撞着,起伏千丈,万马奔腾,整个浮槎慢慢亮起一层淡淡光晕,如一片绿叶,高高地抛起抛落,时而似沉入海底,时而飞翔浪尖,在雷雨和巨浪之间,顽强地挣扎着。 风雨声、雷震声、大海的咆哮声汇成天地最壮观的交奏曲,响彻不绝...... 众人灵气灌注足底,如吸盘一样,死死抠住甲板,共鼓、狄霍单手牢牢攥握护栏,虽不断趔趄摇晃,拼命站稳,惟壁水貐,腰摆如荷,任它如何倾斜,寸步不移。 监兵强忍呕吐,啐了两声,“我靠!” “咱们已经远离了风暴中心,大家撑住,千万不要慌!”腾根喝道。 槎头,一浪高似一浪,如重重千仞绝壁,拄天立地,乌云如魔,霆若银虹,即便隔音,仍觉震耳欲聋。 白练狂舞,数道闪电险险擦掠而下,光罩剧烈波动,无极惠阳右手如遭雷击,身躯不由一阵颤栗。 “这还不是风暴中心吗?!”连惠阳都骇然道。 面对大自然的愤怒,他二人的绝世一击,简直渺小如儿戏。 腾根口若连珠,行云流水,所有人皆目不敢瞬,浮槎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在这宛若人间炼狱,随浪顺势,从道道闪电之间,灵活穿行,仿佛时刻就会被巨浪雷霆击得粉身碎骨,葬身海底,却又一次次的死里逃生。 监兵、陵光、心儿、月儿、奎木狼,额头涔汗,倾尽全力,心儿月儿俏脸紧绷,从未有过的严肃,一语不发。 闪电渐渐稀疏,大海如累了一般,浪偃风息。 大家长长吁了口气,监兵疲惫地挤出了一丝笑容,刚欲说话。 却听腾根沉声道:“谁也不许动,更大的风暴要来了!” 现在,无人不对腾根心悦诚服,个个强振精神,充满血丝的眼睛,立刻目光炯炯。 “我的天!”监兵绝望吼道,“我不活了,让我喂鱼吧!” 话音刚落,轰隆,大海苍穹如火山喷薄,浮槎似断线的风筝,宛若巨人手中的玩物,狠狠地抛飞空中,层峦叠嶂,如恶山怪石,黑压压,乌云覆顶,惊心动魄,恍在眼前,触手可及。 “平衡阵全力灌注,倾斜楫轮,启动桨叶!” 浮槎已重楼朝下,接着飘飘荡荡翻了一个圈,再落入海。 “我靠!”众人头晕目眩,传来监兵声嘶力竭的吼叫。 “收回楫轮,桨叶停!”腾根说着,戛然而止。 “怎么了?”应龙觑得清楚,急问道。 “法盘大阵的灵石快要耗尽了!”腾根脸色阴沉。 在场诸人,心骤然悬起,脑乱如麻,双耳嗡嗡鸣响。 “耗尽会怎么样?”监兵弱弱地问。 “会死!” “匠人呢!” “早联系不上了!” “我去!”神斗抬头道,语气异常坚决。 腾根不语。 “去吧!”应龙缓声道,“颠簸得太厉害,多加小心!” “嗯!”神斗转身就走。 “等等!”腾根道。 “我要去!”神斗头也不回。 “记住,”腾根沉声道,“过一会儿,大海又会稍息片刻,你们一定要在风暴再次来临之前,放好灵石,千万!” 神斗扭首。 “看你的了!”无极惠阳监兵执明陵光,心儿月儿奎木狼壁水貐,共鼓狄霍,甚至翼火蛇亢金龙,望着他,点了点头。 “知道了!”神斗眼圈一热。 “我陪你去!”女节拉住了他的手。 “嗯!”颠簸不断,二人踉踉跄跄地跑入齿轮隆隆的甲舱。 重楼就象一座巨大的石塔,从上到下,直矗舱底,一步步沿着旋梯,探首俯瞰,恍若深渊,一旦失足,骨断筋折,二人用力抓着扶栏,艰难而行,数番蹒跚,几乎摔倒。 时间一点点的消失,出了旋梯,神斗心急如焚,与女节奔向法盘大阵,一路,跌跌撞撞,翻扑滚爬,摔得浑身淤青,针扎一般的疼痛。 眼看过半,舱体渐稳。 神斗一滞,“风暴要停息了?!”身形愈急。 高大的木台赫然而现,台旁,放着青铜箱,神斗几步近前,掀开箱盖,各自抓了四五块灵石塞进怀里,双双足尖一点,飘飞木台之上,阴阳双鱼周围,八个凹槽,灵石仅剩一点微弱的荧光,闪烁欲灭。 “快!” “一、二、三、四、五……” 第27章 抉择 最后一个,神斗俯身,舱体忽然一晃,随即往左倾斜,神斗猝不及防,右手下意识地攥紧灵石,左手蜷曲,根本无法抓住扶栏,一个踉跄,摔向台外。 紧挨着他的女节眼见危急,不假思索,松手抬起,双臂猛地一挡,一声惊呼,从扶栏翻过,直坠台下。 “女节!”神斗痛彻心脾,看女节躺卧甲板,生死不明。 身形方动,又顿住,回头,不远处,空空的凹槽。 舱体摇晃得越来越剧烈。 他咬了咬牙,眼神凛冽,拼命撑起,转身,舱体再次轰然偏斜,凹槽近在咫尺,重重摔倒。 七星台,灵眼渐渐黯淡,腾根面无表情,死死地盯着,如木雕泥塑。 所有人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风暴再起。 齿轮一点点地停止了转动,浮槎安静无声。 闪电巨浪比刚才明显更狂暴了数倍,咆哮磅礴,排山倒海,向浮槎涌卷而来。 “完了!”腾根面似灰槁。 众人低下了头,沉寂得可怕。 灵眼倏地一亮。 “快!” 海天苍茫,如一只振翼青鸟,浮槎跃出浪尖。 重重扑倒的瞬间,神斗用尽所有的力气,奋身一跃,右臂如标枪般笔直,将灵石轻轻放入凹槽,璀璨绽放,望着八颗熠熠灵石,嘴角虚弱地翘起,接着从高台纵跳而下。 “耶!”欢呼滚滚如雷,压过了窗外的电闪雷鸣和大海的狂吼。 将女节紧紧搂在怀里,柔声呼唤,睫毛翕动,双目闭阖,微微喘息,心头一松,舱体又倾,神斗抱着她沿着甲板滑滚,不由自主,飞快地撞向舱壁,仓促间,神斗俯首,双臂护住女节,嘭,后脑象炸裂了一般,但觉丹田灵海如火山爆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神斗悠悠醒转,模糊渐渐清晰,一张张熟悉微笑的脸庞。 “我们没死?” “活得很好!”应龙笑道。 “女节呢?”挣扎欲起,骸骨如散了架一般,呻吟躺倒。 “她没事!和你一样,歇息两天,就好了!”无极按住他。 神斗僵硬的身躯慢慢松缓,点了点头。 “好好睡一觉吧!小英雄!我们走了!”执明莞尔一笑。 “我怎么感觉自己有点不一样呢?”神斗疑惑道。 “你突破了!”惠阳笑吟吟道。 “突破了?!”神斗惊喜,随即,“哎呦!” 翌日清晨,睁开眼,腾根坐于榻边。 “我成功了!”神斗瞅了瞅他,淡淡道。 “是啊,所以我来看你!”腾根笑道。 神斗没再说话。 “其实这么大的风暴,我早知灵石或会耗尽的!” “所以你早就打算派我去吗?!”神斗不屑地一笑。 “咱们人手不足,想活下去,没人能闲着!应龙无极执明惠阳大概后来也猜到了,”腾根道,“但得先刺激你一下!” “刺激我?” “久陷卿卿我我,很难有决心放手一搏,很难取舍吧?对吗?” 神斗怔怔地望着他。 “不过,你最后仍然吓了我一跳!”腾根双眸灰暗无神,面露微笑,转身离去。 两天后,蓝天白云,碧海粼波,恬静美丽如处子。 奎木狼昂首蹲伏槎头,无动于衷。 心儿月儿绕着他,叽叽喳喳,聒噪不休,忽而厉声威胁,忽而软语相求。 “你快点变成人!” “快变快变呀!” “你变不变?!” “求求你,变吧!” 神斗问旁边的监兵,“几天了?” 监兵伸出了四个手指头。 “一直这样?!” 监兵无奈地点了点头。 神斗好笑,身后脚步声响,女节靠近道:“你怎么自己下来了?” “我想有时候也要熟悉熟悉大海和这艘浮槎!”神斗拉住她的手,眼神有点难懂。 女节歪头想了想,抿嘴一乐。 北斗七星台,“还有几天的路程?”应龙问道。 “两天!”腾根道。 经历风暴,匠人大多或轻或重地受了伤,浮槎从里到外皆有损坏,商量之下,暂不返东,往南,去虾夷岛稍事休整。 “虾夷岛上有人吗?” “有!” “什么人?” “一群很无聊的人!” 日出日落,简陋的木舟拖着渔网,往来游弋,越来越多,人影晃动。 “终于见到活人了!”监兵兴奋道。 “我们不是活人啊?!”心儿月儿瞪了他一眼,接着柔声道,“还有小奎!” 一座巨大的岛屿,浪花撞击礁石,溅如碎玉,海水温柔地拍打着沙滩,潮起潮落,永不停歇,哗哗之声动听悦耳。 浮槎缓缓着陆,除了共鼓、狄霍和四兽,余皆下槎,包括天照,风暴之后,已不再关着他了。 没走多远,咿咿呀呀的呼喝迎面传来,惊天动地。 众人驻足,见数百人一窝蜂般冲近。 应龙凝眸,身材甚矮,仅及腋下,全赤着脚,麻绳束发,身披麻布,粗粗裁剪,套着脖颈,前后各一片,麻绳系腰,高举各样兵器,甚至不能算作兵器,粗木柄,青铜头,耒耜皆有,人人脸上不知乱七八糟刺着什么图案,花花绿绿,狰狞如鬼。 “我咄,什么东西?”监兵瞠目道。 “虾夷族!”腾根笑道。 “你们是何人?敢擅闯圣岛!”为首一人龇牙咧嘴,大喝道。 “圣岛?!”女节莞尔。 众人从所未见,都感有趣,或忙着上下打量,或品头论足,无人顾得理睬。 为首那人勃然大怒,一声怒吼:“蛮夷之人,杀了他们!” 数百人一拥而上。 第28章 虾夷岛的小矮人 陵光抬手,应龙连忙拦住,“监兵!” “好嘞!” 飞沙走石,大地震颤崩裂,一条粗大的罅缝长长延伸而去,随即如蛛网般,无数沟壑张牙舞爪,遍野蔓延,那群土着顿时跌跌撞撞,如镰割的庄稼一般,姿势各异,摔倒一片,呼痛不绝。 数百人仰首骇然,尽皆失色。 应龙挥手冷冷道:“还不快滚!” 那群人灰头土脸,抽腿翻滚爬起,抱头而逃。 “你们等等!”应龙喊为首几人。 几人面面相觑,驻足转身。 “我们没有恶意,”应龙平和道,“只是乘舟坏了,休整几天便走,也许还得烦劳你们,当然,自会酬劳!” 几人垂首不语。 “不远送了!” 临走之际,为首那人眼神极为怨毒,扫了他们一眼。 “先别走!”监兵觑得清楚,唤道。 几人一僵。 “你们是不是有点不服气啊?!” 应龙也没有阻拦,自己毕竟将在此岛驻留数日,看他们油盐不进的,若时时挟恨觑机报复,太过麻烦,不如让监兵一口气弄服了,以免后患。 为首那人缓缓扭首,色厉沉声道:“你可敢与我单打独斗?” “刚才确实不是单打独斗,而是我揍你们一群!” “那是妖法!不能算!” 监兵气乐了,“好,先说说你叫什么?” “月命!”那人傲然道。 “月命,我就不用你说的什么妖法,也不用手,不过,你若输了,得叫我一声好听的!” “你在侮辱我们的尊严!”月命勃然道。 “少废话!” 月命眼神闪烁,“你说话可算?若你输了呢?” “一样!” “哈!”月命突然尖叫了一声,然后躬了躬身,慢慢从腰间拔出自己的短剑,长不过三尺,以两块厚木片,麻绳紧紧捆绑为柄,似常常磨砺,剑刃倒是显得甚为锋利,双手高举过顶。 监兵负手笑呵呵地瞅着他。 “啊……!你燃烧起了我的斗志!”月命状如野兽,嘶喊着,猛冲而近,虎虎生风,力斩劈下。 直至剑将及身,监兵方脚踵一旋,快如闪电,抬腿轻轻蹬在月命左肋,一声惨叫,月命跌飞数丈。 挺腰爬起,龇牙咧嘴,竟再度冲来,监兵又是一脚。 三番五次,月命奋战不休。 应龙稍稍意外,暗自颔首,这锲而不舍不要脸的精神着实值得称道! 最后一脚,好久,一动不动。 “能战再战,少装死,认输不?”监兵悠悠道。 月命睁开了眼睛,挣扎着强梗着脖子道:“我绝不会认输的!” “为何?” “因为还有我们!”其余那几个攘臂高喊道。 “太无赖了吧!”监兵愕道。 除了陵光,众人忍俊不禁。 “果然不要脸!”应龙挑了挑大拇指。 那几人毫不在意,各执兵器,蜂拥扑上。 顷刻,风卷残云,月命几人整整齐齐地摔成一排,七躺八卧,鼻青脸肿,气喘如牛。 “还打吗?!叫声好听的,饶了你们!” “杀可杀!不要辱人!”应龙摆手道。 话音刚落,月命等霍然齐齐双膝跪地,目光凛凛瞅着监兵,面现决绝,同时以剑抵腹,月命沉声道:“你侮辱了我们的尊严,我们绝不屈服,切腹明志!” 众人都是一怔。 监兵笑容倏收,冷冷道:“好啊!那就挖坑把你们都活埋了!”说着,暗自屈指掐诀,准备随时阻拦,萍水相逢,没必要闹出人命吧…… 应龙也紧紧盯着,惟腾根若无其事。 却见月命等忽然抛了兵器,俯伏于地,异口同声,“父亲大人!” “……”众人无不目瞪口呆,腾根一笑。 “我咄!”监兵简直大出意料之外,张口结舌,又好气又好笑。 片刻,敛容拢袖,缓声道:“孩儿们,起来吧!” “是!”月命等起身,恭恭敬敬,垂手而立,再无一丝嚣张与怨恨之意。 “都回家吃饭去吧!有事再找你们,告诉你的部族,不要随意打扰我们!” “是!”月命诺诺,又接着道,“不过,大人们初登圣岛,还是去我们部落一坐,聊表孝心!”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登山爬坡,应龙放眼眺望,时值晚春,青山如黛,古树森森,野花簇簇,芳草萋萋,林中鸟雀穿飞,啼鸣声百啭悦耳,远远的,片片翠玉般的湖水碧波荡漾,粼粼点点,袅袅飘起淡淡的水雾。 尤其是远近可见的山果,红红绿绿,高矮挂枝,引人垂涎。 “都能吃吗?”心儿月儿东指西点,雀跃道。 “这是大自然赐给我们的食物!”月命道。 心儿月儿纵身欲上,应龙忙拉住道:“回头再说,吃着吃着,你俩再跑丢喽,咱们一时半会不走呢!” 二女想想也是,不再违拗,一路全神贯注,边走边拼命记下想吃山果所在的地方。 应龙对月命笑道:“这里的景色倒真是不错!” 月命躬了躬身道:“我们热爱大自然和生命,对大自然和一切生命的伤害,都是人最大的罪恶!” 应龙哑然笑道:“山果不是生命啊?!”说着,指了指大海上的渔舟,“而且你们还捕鱼!” “鱼也是大自然赐予我们的食物,我们爱惜它们的生命,也爱惜我们的生命!” “……”目之极处,影影绰绰,问道:“周围,像你们这样厚颜无耻的岛屿,还有几个?” “你侮辱了我们的尊严!” 应龙早听惯了,不以为意。 果然,听月命道:“四个!” 第29章 欠揍一族 田地东一块西一块,好像也不怎么经心,粗木围栅,一座座茅屋挨次毗邻,都是人字形,无墙无窗,蓬草为顶,几只猪羊瘦狗,倒是大大小小的架子晒着鱼干。 心儿月儿、女节甚觉新鲜有趣,兴致盎然。 沿途,几乎没有女子,男人装束一模一样,黥面束发,见月命,无不躬身施礼,偶尔好奇地偷眼瞥向应龙一行。 最大的一幢茅屋,粗粗细细的树干搭建梁柱,进门,以麻布为帘,似分里外,外堂极大,左侧遍铺苇席,右侧,挖地为灶,火焰升腾,烟气缭绕,扑面呛鼻。 应龙等人终于第一次看到了虾夷岛的女子,赤足,麻布遮身,麻绳系腰,惟乌发披肩,素面无暇,虽远非绝色,亦是娇颜,而且大多比男人还高,一见月命,双膝跪地,诚惶诚恐,匍匐脚前。 众人懵然,无论中州四极,臣见王,也仅仅躬身而已,更别说妻子迎接丈夫了。 回到自己的部落,尤其是家里,月命威风十足,颐指气使,挥了挥手,“去,准备些饭菜,我要招待尊客!” “是!”女子们诺诺而退。 “这是?”监兵问道。 “我的妻子们!” “这么多?”监兵愕道。 “如果大人喜欢,我可以送你一个!”月命躬身道。 除了腾根、天照,闻听无不变色,陵光执明、本来兴高采烈的心儿月儿、女节俏脸骤寒。 腾根插嘴笑道:“不必了,各地风土人情迥异!” 月命虽不明所以,也觉应龙等神色忽变,忙恭声道:“快请,我会让妻子们准备最好的食物!” “都先坐吧!”应龙道。 众人席地而坐,不一会儿,又进来十数人,月命部落的大小头领,灶边,那些女子默默的,忙碌不停。 随意问些部落的大概,近午,女子们膝行而前,垂首弯腰,在众人面前,摆放碗箸,呈献菜肴。 菜肴十分粗粝,敞口陶钵,不知都是些什么肉混在一起,煮得半生不熟,尤其木盘上一条大鱼,瞪着眼睛,嘴巴一翕一张,尾巴犹在抽动。 “活的?”监兵怔道。 “这才最为鲜美!” 应龙已经懒得理他了。 只有一个石碗,盛着各样的山果,五颜六色,挂着点点水珠,晶莹鲜亮,酸甜可口。 “去,拿最好的美酒!”月命对旁边一人道。 片刻,那人抱着一个酒坛,为每人依次斟满,月命双手捧起,遥敬道:“请尝尝我们部落的美酒!” 应龙等端碗刚想喝,藤根忽悄声道:“酒里有毒!” 应龙不动声色,望着月命,缓声道:“你先饮吧!” “你们是尊客,自当奉先!”月命强笑道。 应龙手一抖,酒碗直飞面门,月命慌忙一躲,酒花四溅,陶碗摔得粉碎。 “打不过,就暗下毒手了?!“ ”隐忍,是大自然赋予我们的奥妙之道!“月命脸色青红交替,紧咬牙关道。 “好,让我看看你的奥妙!”应龙微微一笑,“心儿月儿你俩守住门口,监兵!” “交给我好了!”说着,冲月命咧了咧嘴,森森白牙。 “咱们去外面转转!”应龙率先出屋,关拢屋门。 片刻,茅屋内,惨呼哀嚎震天,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应龙道:“真是欠揍一族!” 腾根一笑:“想不到的事,还在后头呢!” “应该差不多了!”执明道。 “进去看看!” 到处狼藉,月命等横七竖八躺了一地,一动不动,那几个女子哆哆嗦嗦,紧紧跪在一起,体如筛糠,掩面而泣。 “没打死吧?” “放心,活着呢!”监兵大步流星过去,俯身拽住月命的脚踝,拖到大家面前,踢了两脚,“醒醒!” “哎呦!” “老实说,为什么非要致我们于死地?” “有族人早看见了你们的木舟,告诉了我!说是能上天,能下海,奇异无比!”月命龇牙咧嘴,哆嗦着嘴唇,结结巴巴道。 “原来是起了贪心?!”应龙盯着他,笑道。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月命跪伏额头触地,”你们是苍天下凡,最勇猛最伟大的勇士!” 应龙仔细观察,见月命卑躬屈膝,还掩饰不住的一丝深深恐惧,点了点头。 “还是那句话,我们待几天就离开,希望能和睦相处!” “仰苍天为誓,你们就是我们部落的神灵!”月命连连叩拜。 “行了,你们先好好养伤,我们回去了!” “不不,我们要为你们准备最好的食物!” “还想下毒?!” “不会不会了!” “你那菜我们吃不惯!” “大人敬请放心!” 应龙想了想,颔首应允,也要瞅瞅这月命还有什么鬼蜮伎俩,转头对执明道:“给他们治治吧”。 “嗯!”执明妩媚一笑,“让我看看!” 傍晚,篝火摇曳,树架上插着一只整羊,已烤成焦黄,滋滋油亮,香味扑鼻。 应龙等围坐,月命几个首领小心翼翼从旁陪着,执明妙手回春,短短数个时辰,他们伤势早好了大半,又是惊异又是崇拜,真正地发自内心,敬若神明。 烤羊没有太多的调料,只撒了些粗盐,原生原态,火候极好,反而更别有一番滋味,颇快朵颐。 正吃着,月命一招手,走过几个十八九岁、陌生的女子,月命身旁一人站起,不知从哪找来一个鼓,陶土所制,两面蒙皮,双手敲打,声音雄浑响亮。 女子轻扭腰肢,款移莲步,踏节而舞。 她们仅仅胸背遮着两片麻布,里面不着丝缕,莲藕般的胳膊,纤柔的腰肢,双腿修长白腻,尽裸露在外,俯仰起合之间,乳峰轻颤、小腹平坦、翘臀浑圆,辗转盘旋中,映着忽明忽暗的火光,时隐时现,春光旖旎,诱惑无限。 连神斗都微微有些发呆。 “好看吗?”女节抿嘴,轻声问道。 “嗯?”神斗一窘。 第30章 犹山的老人 无极的视线仍然在陵光身上。 惠阳倒毫不在乎,笑呵呵地瞅着。 陵光不时悄悄瞥着应龙,见应龙谈笑自若,嘴角微翘。 心儿月儿、监兵正为最后仅剩的那只羊腿,互不相让,争抢不休。 月命挨近应龙,指着跳舞的女子,谄笑道:“她们可从未嫁过人,大人晚上就留在部落,我让她们服侍如何?” 应龙眉头一皱,道:“你们这儿的风俗是不是女子都可以随便送人?!” “对啊!”月命轻蔑道,“女人除了繁衍,还能有什么用?!” 声音不高,周围几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神斗瞳孔一缩,这货还真是记吃不记打呀…… 陵光霍然站起,应龙一把抓住她的手,高声道:“酒足饭饱,告辞了!” 说着,扔下目瞪口呆的月命等人,拉着陵光转身便走,女节、执明满脸黑线,无极惠阳、腾根、天照等随后。 心儿月儿、监兵莫名其妙,犹不放手,各抓着羊腿一头,边走边吵。 越来越远,但觉紧握的手渐渐温软,柔若无骨,听陵光低低道:“放开我!” “你不会杀回去吧!”应龙问。 陵光不语。 应龙缓缓松开,解释道:“这是人家的部落,有些习俗根深蒂固,跟咱们有关系吗?!不认同也就罢了,总不至于把他们都杀了吧!” 腾根从旁笑道:“是啊,我不是说过吗,你们想不到的事还在后面呢!” 陵光抽回手,低着头依旧没有说话,看不清是否还在生气。 神斗忽道:“能否帮他们改一改?!” “哪有那么容易!”执明轻轻一笑。 神斗蹙眉沉吟。 翌日清晨,监兵一个人生闷气,应龙笑问道:“怎么了?” “昨天那羊腿没抢过她俩!”监兵切齿道。 “呵呵,笨死你算了!那么大一条羊腿,她俩吃得了吗?都已经啃半只羊了!” “她俩吃了半根,另外半根给小奎了!” “哈哈!”应龙大笑,环顾四周,“那俩丫头呢?一般这时候就去缠着小奎变身了啊!” “我管?!” 应龙隐隐猜到了什么,一惊,匆匆上楼,敲了敲门,里面静悄悄的,声息皆无。 “她俩下去了!”腾根走近。 “是不是上山了?” “嗯!” “这俩馋妮子!”应龙一跺脚,“我得去找她们!” “我俩也陪你去!”神斗女节迎面而来,道。 “好,快走!” “东北方向!”腾根从后道。 沿着昨天走过的路,蜿蜒而上,大概半个多时辰,女节指着右侧一处道:“那有足迹!” 应龙仔细一看,确实象是新踩的痕迹,方向正是东北,抬头,瞅了瞅深林里远远近近山果树稍稍显得有点狼藉的枝桠,哑然失笑道,“看样子,她俩是一路摘上山了!” 山下,就是月命的部落,听月命说,此为犹山,是虾夷岛最高的一座山。 巍巍千丈,林深树密,古木参天,青绿的苔藓厚如绒毯,山脚,尚有砍柴的人,渐渐,空旷无人,阴暗幽晦,似乎人迹罕至,二女的足迹越来越明显,而且,仿佛也越走越快,应龙与神斗对望了一眼,目露疑惑。 “怎么了?”女节问道。 “你看!”神斗指了指树上。 女节仰头,片刻,忽然一怔,脱口道:“她俩……” “她俩不再摘野果了!”神斗点了点头,道。 “为什么?” “不知道,快!”应龙促声道。 一段路之后,应龙低着头,面沉似水,地上,很明显,心儿月儿已经开始奔跑起来。 “难道有什么东西在追她们?”神斗担心道。 应龙摇了摇头,他根本没发现有什么其他的痕迹,何况,虽说二女平时没心没肺、嘻嘻哈哈,但他知道,她俩可是神兽,能被什么东西吓得惊慌失措?! 边想,边与神斗女节脚下愈急,绕树穿林。 同时微阖双目,远远的,一青一红两团光影慢慢移动,心头一松,长长吁了口气,暗自骂道:死妮子!招了招手,神斗女节会意,放缓脚步,蹑踪而去。 一块巨石后,心儿月儿猫着腰,鬼鬼祟祟,探头缩脑。 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应龙突喝道:“该打还是该罚?” 二女一蹦,忙转身,身躯一缓,拍着酥胸道:“哼,吓死我们啦!” “你俩太任性了吧?!” “嘘,那儿!”二女扭头指了指,应龙三人顺着方向看去,一个黑魆魆的山洞,野草丛生,甚是荒凉。 “有什么?”应龙奇怪。 “有人!” 应龙气乐了,“你俩没见过人?!很奇怪吗?!” “等等,你们就知道了!”二女认真道。 应龙不解,与神斗女节留神观看。 时间不长,窸窣声响,影影绰绰,洞口现出三道身影,待得看清,三人俱都一怔。 一男二女,步履蹒跚,颤颤巍巍,花白的头发,瘦骨嶙峋,两眼浑浊无神,皱纹堆累,麻布破烂几不遮体,污脏不堪,足有六七十岁,佝偻而行。 “这么老了,还来山上?!”女节不由瞪大了眼睛,愕道。 “他们还哭呢!哭得特别惨,让人听着就毛骨悚然,所以我俩就找过来了!” “走,过去看看!”应龙沉声道。 将至身边,三个老人恍若无觉,缓缓拨开草丛,费力地伸出手,从低矮的枝丫上摘了枚山果,放进没牙干瘪的嘴里,慢慢蠕动咀嚼着,汁水顺着嘴角流下。 应龙轻声问道:“老翁,你们怎么会在山上?” 老人们无动于衷。 “老翁!”神斗提高了声音,道。 老人顿了顿,慢慢地转过身,瞅着几人,老翁喘息着嘶哑道:“你们说什么?”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 “老了!儿子把我们背上来献祭神灵!” 第31章 我帮你们种田 应龙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畜牲,不,还不如畜牲! 神斗上前扶住老翁,女节三女搀着老妪,歇坐在一块平整的青石上。 女节柔声问道:“儿子为什么要把你们献祭神灵?” “你们不是圣岛的人吧?!”老翁颤着嘴唇道,“部落的食物不够吃,过了七十岁,儿子就会把我们背到这献神!”说着,哆哆嗦嗦地指了指那两个老妪,“她们更可怜,女人啊,三十岁之前没有怀孕的,没有生子的,生了病的,没有人愿意娶的,都会被人扔到山上,好不容易有了儿子,过了六十,就要献神了!” 两个老妪面无表情,依旧咀嚼着山果。 “这么多的山果不是食物吗?!”心儿月儿气急道。 “那就是留给我们的!”一个老妪忽然开口,平静道。 “山洞里还有多少人?” “今年冬天特别冷,他们都没熬过去,死啦,就剩我们三个了,唉!”老翁欷歔道,“偏偏我们这三把老骨头,怎么死不了呢?!” 另外一个老妪双手捂面,浊泪渗透指缝,涔涔而流,呜咽压抑的哭声,惨不忍闻。 神斗女节、心儿月儿眼圈泛红。 应龙但觉喉咙阵阵酸涌,说不出的难受,强行按捺,声音微抖,道:“随我下山吧,我去找你们儿子,让他们养你!” “不用了不用了!”先开口的老妪连连摇头,“他们也不容易,我们没有几天可活了,别给孩子添负担了,让他们好好过日子吧!” 三妪终于哭了出来。 “走,我养你们!”神斗一字一句。 “你养我们?”三位老人身躯一僵,茫然望着他。 “嗯!”神斗重重地点了点头。 女节、心儿月儿已擦了擦眼泪,左右扶着,异口同声,“走吧,咱们下山!” 自己没有父母总想去寻,他们有了却要扔掉!应龙望着老人佝偻单薄的背影,转首瞥了眼山洞,思索片刻,随后而去。 “这山上真有神灵吗?”心儿月儿看老人好像非常激动不安、不住地称谢,没话找话。 “有啊有啊!” “那你们见过吗?” “没有啊!” “那你们怎么知道有神灵?” “有的有的!” 女节破泣一笑,正在此时,隐隐的,一声长长的吟啸忽然震荡山谷。 “你们看有吧!”老翁伫身,目光虔诚,缓缓道。 回到槎上,安顿好三位老人,众人围聚一起,应龙把来龙去脉详细述说了一遍。 大家又惊又怒,无极惠阳面色铁青。 陵光起身欲走。 “你去哪?” “早该杀了他们!”陵光冷冷道。 “那老人呢?!” “你想怎么办?” 应龙皱眉,环顾众人。 狄霍道:“就算能强行送回去,咱们走了,也许他们仍会继续,但若收留,以老人的岁数,哪受得了大海的颠簸?!而且故土难离,肯定不会跟着咱们走的!” 应龙牙根痒痒的,可虾夷岛的习俗根深蒂固,短期内,无济于事,自己又不能一直留在岛上!想得头疼欲裂,最后道:“先去见见月命再说!” 监兵执明、心儿月儿随行,应龙想了想,又道:“天照,你也同我去!” “愿意效力!”天照微微躬了躬身。 回到屋里,神斗怔怔出神。 “你在想什么?” “如果要帮他们,最主要的还是食物!” “你可以提醒应龙叔叔啊!” “他应该也想到了!”说着,神斗视线飘越窗外,凝望着远远的那座巍巍犹山,若有所思道,“那山顶真的有神灵吗?这岛的所有部落应该都很怕它吧!” 月命恭恭敬敬地将应龙六人迎进茅屋,席地而坐,妻子们膝行而前,呈摆山果,头也不敢抬…… 犹山的悲惨在脑海挥之不去。 虾夷岛所有的女人千百年来或许夜夜都会从恐怖的噩梦中惊醒,因为她们随时都会被自己的族人亲手扔入荒山,然后冻饿而死,而且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应龙直言道:“今日,我们去过了犹山!” 月命一怔,不解其意,未敢遽答。 “我们看到了几个很可怜的老人,听说是你们族人给背上山的?” “哦!”月命恍然,毫无惭色,“是啊,他们老了,既不能耕种也不能渔猎,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食物!供养他们,很多劳作的人就会吃不饱!” 应龙盯着他,忽深深觉得一种哀怆的凄凉,再大的罪恶,如果在某种压迫下,久而久之,也会慢慢变得习以为常。 “你说,尊重一切生命!结果就这样随意放弃自己的族人,只因为他们养大了儿女,自己老了?” “放弃他们,是为了让更多的族人活下去!我也很是难过!”说着,月命面露悲痛之色。 应龙有点恶心,余光中,那几个女子都停住了身,木然地望着他们,一顿,叹了口气,脸色一缓,道:“如果我帮你们部落,有了充足的食物呢?!” 月命闻言,悲痛一扫而光,两眼放光道:“你说食物?” “我不想帮你,但为了你们的父母,我给你们食物,你给我一个承诺!” “行!行!”月命连声答应,欣喜若狂。 “嗯!”应龙颔首,“走,先带我去看看你们的禾田。”说着,站起了身。 一晃,半个月之后,执明擎杖,细雨霏霏,应龙兀立高阜,双手缓缓举起,方圆百丈,片片畦田,青青禾苗,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节节拔高,接着抽穗开花,渐渐变得金黄。 月命等上百人远远地望着,他们没有欢呼,没有惊骇,这样不可思议、做梦也无法想象的画面,十余天来,他们已经看过了无数次,惟每一双眼睛里,都充满了渴求与膜拜…… 第32章 神龙 虾夷岛长有千里,大大小小十几个部落,月命部落环犹山而居,为最大,纵深近三百里,应龙踏遍了每一寸田地,从内心,他不愿意拔苗助长,但月命部落仅仅耕种黍菽麻,而且粗劣不堪,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尽快催熟。 然后严命,停止一切渔猎,老人和一些女子做饭,担荷至田,其余女子和所有的壮年男子一起躬耕,日夜作息垄头,收割、垦田,再让监兵协助,开山辟地。 应龙本对耕作不甚了了,至于水利,自己曾承烈山教授,亲勘黄河,倒胸有成竹,而天照为日下鹰鸠族管事,农耕渔猎,无所不知,经与反复商议斟酌,遂择适合之壤,从乾坤袋取出中州五谷颗种,遍撒播种;并架设翻车,引湖泉之水通渠灌溉;一时之间,良田广袤数倍,焕然一新,人头攒动,脊背向天。 当应龙催熟的黍菽,装满了家家户户的瓦瓮,所有人恍在梦中,刚刚播种不久,居然就收获了?!是以,应龙之命,无不俯从,所过之处,无不跪伏,尽皆叩拜。 应龙从人变成了神。 正值应龙忙得不可开交之际,浮槎,女节急匆匆敲着无极的门。 “怎么了?”无极见女节面带惊慌,诧道。 “神斗不见了!” “先别着急,槎上和附近都找过了?”无极一怔,问道。 “嗯!” “会不会去找应龙了?”惠阳闻声而出道。 “那他应该和我说呀!” “你好好想想,他有可能去哪?” 女节稍稍冷静,垂首苦思,忽道:“前些日,他曾提及犹山的神灵!” “莫非起了好奇心?” “不是!”女节摇首道,“他想帮那些老人的忙!” 再仔细回忆询问,无极和惠阳对视一眼,隐露担忧,转向女节道,“也许是真上了犹山,这样吧,我们俩即刻去找他,你留下,倘若不是,及时传音我们!” 说着,无极从怀里掏出一个传音符,递予女节。 女节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我也陪你们去!”腾根沿廊而来,道。 犹山,循着那日隐约吟啸的方向,神斗穿林而上,自凌晨至晌午,翻过两座山岗,居然连一只野兽也没碰着。 神斗却更加生疑,偌大的群山,人迹罕见,怎会没有任何凶禽猛兽的踪影?! 他抬头眺望,远远的,最高的一座山峰已能看得清清楚楚,与其他迥异,平顶环状,墨绿点染,白云缭绕,风景如画。 神斗不敢大意,屈膝盘坐,养精蓄锐,从突破修真境,由内到外,变化翻天覆地,以前灵海如洼,吞纳灵气似滴露相仿,如今不知广泓了多少倍,柔和的橙黄,色若琥珀,摇曳荡波,更幻耀着九宝玲珑根,绚丽璀璨,灵气汇聚如泉饮一般,举手抬足,有飘然若仙之感。 一炷香后,神斗风驰电掣,径奔平顶峰而去。 刚登半山腰,山峰轰然一晃,旋即一声清越的吟啸震彻九霄,神斗站立不稳,双耳嗡嗡鸣响,仰面摔倒。 天旋地转之间,峰顶,一条银白、长约百丈的巨龙腾跃而出,扶摇直上,映着刺目的阳光,遍身银鳞熠熠,昂头摆尾,神威凛凛。 似乎发现了自己,双目如炬,四爪踏空,龙躯一扭,俯冲而下。 神斗疾如闪电,翻身掐诀,靠在一棵合抱大树,刹那杳无影踪。 “神龙,这是神龙!”刚才,神斗不假思索,不遁土而以树隐身,只因惟有如此,他方能看得清楚,不但没有一丝恐惧,反而激动难捺,又惊又喜,神龙,四大祥兽之首,他虽然从未见过,然自幼时,不知曾多少次翱翔梦中。 飞沙走石,树倒草偃,神龙从天而降,睥睨四顾,虎步前行,越来越近,渐至树前,神斗悄悄仰首,瞪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瞅着,真大啊……头似驼,耳似牛,项似蛇,腹似蜃,须髯飘拂,头生双角,枝枝桠桠,形如珊瑚,晶莹玉润,直刺长空。 几乎四目相对,眼亮如灯,喘息可闻,脸上细细的绒毛皆真真切切,神斗心怦怦狂跳,屏息凝气,一动不动。 半晌,神龙好像思索着什么,忽然腾空而起,飓风如柱,飞没峰顶,消失不见。 神斗收法现身,呆呆凝望,恍惚如木雕泥塑。 好久,肩膀猛地被拍了一掌,吓了一跳,连忙扭首。 无极惠阳笑吟吟地看着他,腾根在后。 神斗施礼,“师兄怎么来了?” “你跑了,我们能不来吗?多亏了腾根和刚刚的那声吟啸!” “你们也听见了?” “嗯,”无极颔首,“似兽非兽,极为奇怪,本来很担心你,腾根说你没事!” “神龙,那是神龙!”神斗兴奋道。 “什么神龙?!” 神斗指了指峰顶,“那里面住着一条神龙!” “你看见了?” “嗯,”神斗比划了一下,“而且就离我这么近!” “你没事?!”无极惠阳闻听脸色大变,急问道,腾根灰暗的眼珠微转,未语。 “没事啊!”神斗笑道。 无极上下打量,长长吁了口气,轻斥道:“你胆子太大了!” “神龙是祥兽,怎会伤人?!” 惠阳道:“神龙是传说,连我们也没有见过,哪敢肯定?!你赶快详细说说!” 神斗略述始末,三人皆静静听着。 待他说完,惠阳沉吟:“东海有神龙,倒曾听闻,不过为何会栖息于此?” 无极道:“不要管了,神龙乃是天阶神兽,一旦发怒,毁天灭地,招惹不起!走吧,回去!” “不!”神斗摇了摇头,坚决道。 “为何?”无极惠阳一怔。 “犹山神灵看来就是这条神龙!久有传说,而相安无事,那就说神龙绝不会无故伤人!” “你到底想做什么?” “虾夷岛所有部落对神龙都极为崇拜,若神龙肯现身,也许什么风俗都可以改!”神斗两眼放光。 无极气得无语。 惠阳哭笑不得,“你想劝劝神龙,帮你去吓唬那帮部落?” “嗯!” “你是不是让神龙吓傻了?!” “随我回去!”无极都懒得废话了。 “我……”神斗刚欲辩解。 腾根忽道:“神龙见首不见尾,而神斗能遇,便是机缘!” 第33章 只有我能救? “此话何意?” “神龙天赋灵性,既然神斗出乎至诚,未尝不可一试!”腾根道,“若有异动,走总归是能走的!” 无极看看神斗,神斗一脸坚执,他极是喜爱自己的这个小师弟,踌躇半晌,实在不忍,无可奈何道:“好吧,可以去看看,但倘有危险,再不许违拗!” 神斗大喜,迭声应允。 四人歇息片刻,朝峰顶攀去,走了不久,但觉周围越来越热,慢慢的,空气恍若燃烧,竟隐隐涟漪扭曲,呼吸困难,山石烫得脚疼。 “什么鬼地方?”惠阳皱眉道。 “火山!” “怪不得!”惠阳讶道。 “水火相克,神龙不是喜水吗?!”神斗问。 腾根摇首未答。 峰顶空旷广阔,寸草不生,青红色的怪石嶙峋,中央一个巨大的溶洞,尘烟袅袅,四人小心翼翼地来到洞口,探首俯望,明显坚硬无比、赤褐色的峭壁湮没于黑暗,深不见底。 “你是想跳还是在这里等,或者喊一声?”惠阳轻笑,对神斗道。 其实神斗也没想好。 正在踯躅时,一个温和平缓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从黑魆魆的洞底,悠悠回荡而出,“来了,就下来吧!” 无极惠阳一惊,四目对视,稍稍犹豫,神斗已纵跃而下,腾根随后,惠阳摇摇头,笑着耸了耸肩膀,无极叹了口气,二人举步迈出。 阳光消失,穿越黑暗,眼前豁然一亮,四人飘然落地,洞底坑坑洼洼,凹凸不平,简直如陷炎炉,灵力运转,仍汗透衣襟,而且一股浓浓刺鼻的雌黄味道,却又隐约掺杂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 一条百丈巨龙仿佛傲立天地的王者,静静地望着他们。 “真的是神龙?!”一条口吐人言,三界最神秘最强大存在之一的神龙?!饶是无极惠阳,亦瞠目结舌,心潮澎湃。 “你好!”神斗泰然自若,躬了躬身,“我常常梦见你的!” “哦?那你来这做什么呢?”神龙连看也没看其他三人,望着神斗,龙口张翕,“看我是否与你梦中一样?” “嗯,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无极初颇紧张,全神戒备,见神龙并无敌意,稍稍松缓。 “我为什么要帮你?” “他们很可怜!”想起那几个无助待死的老人,神斗深吸了一口气,道。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神龙语调波澜不兴,依旧温和平缓,嘴角却动了动,似露出一点笑意。 神斗一滞,不知如何再说。 听神龙又道:“不过,如果你愿意帮我一个忙,我可以考虑!” “啊?!”神斗喜出望外,“我一定尽力而为!” “那你随我来吧!”说罢,摆尾展躯而行。 神斗无极惠阳随后,谁也没顾得留意,腾根一动未动。 往里大约数十丈,光影斑驳,方圆丈许,厚厚铺着无数的绿叶,碧翠若滴,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绿叶之上,躺着一枚巨蛋,蛋壳流光溢彩,如环绕着一道七彩霓虹,美丽非常,只稍稍显得有点暗淡。 “这是?”神斗炫目惊异道。 “我的孩子!”神龙眼眸如笼轻雾,柔辉闪烁。 “那要我帮你什么忙?”神斗恍然,问道,心想,不会让我帮你孵蛋吧?这我哪会呀! “很久以前,”神龙昂首缓缓道,“我与天吴一战,不慎伤了孩子,这么多年,耗尽心力,始终命悬一线,所以,我想请你以灵气为他治愈血脉,可以吗?”说着,凝眸神斗,朦胧波动。 神斗闻听,犹豫不决,他倒极愿帮忙,但对于疗伤,自己仅仅一知半解,万一弄巧成拙呢? 无极道:“我的小师弟修为尚浅,不如由我代劳可好?” 神龙摇了摇头,“三界之中,恐怕只有他才行!” 无极惠阳俱皆一怔,神斗已道:“我当倾尽全力,若力有未逮,尚望谅解!” “嗯!”神龙颔首道,“你但量力而行,不要勉强,便是救不了我的孩子,我也答应帮你的忙!” 神斗走近,举手轻搭,灵气从气海,沿心经而行,自掌心劳宫穴而出,渗壳而入,甫一接触,如莅一方世界,灵气浩瀚,泓若海洋,徐徐转动,凝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央,静静地卧着一团血影,寂无生息。 聚灵成线,避开漩涡,小心翼翼地轻探血影,不禁大吃一惊,血影不辨其状,无数细如发丝的血脉,裸露体外,少半竟都损伤闭塞,周围灵气虽盈,难采寸许,血脉之间,隐隐碧雾流淌,应该就是那不知名的绿叶,仰赖其维持生息不绝。 他抽回手,苦苦思索,神龙与无极惠阳也不打扰。 全神贯注,再度轻搭,三界之中,居然只有自己能救,虽然不解,但事已至此,便是拼了命,也要一试。 两个时辰,五个时辰,神斗双腿微微抖栗,冷汗涔涔,前胸脊背潮湿一片,汗水落地,刹那化作轻烟。长时间的聚精会神,不歇不休,不敢有一丝疏忽,别说神斗,换做无极,也很难支撑,只觉得筋疲力尽,头晕眼花,五脏六腑针扎一般的疼痛。 无极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沉重,担忧愈甚,惴惴不安,挺身欲前,惠阳一把拽住。 “你做什么?” “不行,神斗快支持不住了!” “咱们虽不知细情,但知大概,既是修补血脉,略一分神,必然危及生命,千万不可打扰!” “那就不顾神斗了?!”无极怒道。 惠阳也是心乱如麻,仍劝慰道:“先等等!” 神龙恍若无闻,眼睛一瞬不瞬,凝视着神斗和他手触的巨蛋。 灵海一点点地耗净,将近干涸,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而损伤的血脉仅痊不足三分之一,此时,若稍有松懈,脉脉相通,必将前功尽弃,甚或危及生机。 他狠狠地咬破了舌尖,脑海一醒,鲜血顺着嘴角涔涔而流,鲜艳刺目。 “不行!”无极甩开惠阳的手,疾步而上。 龙尾一摆,神龙挡住无极,面似寒霜,冷声道:“你想害我孩子?!” 无极血灌瞳仁,双手合拢,“让开!” 惠阳不语,与无极并肩而立。 神龙回首瞅瞅神斗,神情瞬息数变,终于一缓,叹了口气,黯然道:“我来吧!” 话音刚落,忽见神斗身躯,从头到脚,散发出了一层淡淡的九彩光辉…… 第34章 泡泡更健康 九宝玲珑根,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相继亮起,霞光溢彩,变幻陆离,照耀得经脉骨骼皮肤宛如透明一般,穿体而出,经脉之中,橙黄色的灵气突现九色,蔓延掌心而下,瞬间将血影笼罩在内。 巨蛋怦然一动,然后一切恢复平静。 惟见神斗慢慢缩回手,木然而立。 神龙不顾其他,抬爪轻抚巨蛋,龙躯霍然一僵,两眼盈泪,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扑簌簌而落。 无极惠阳快如闪电,将神斗护于身后。 神龙仰天一声长啸,群山震撼,直冲云霄,良久方停,俯望三人。 “谢谢你!”神龙看着神斗,激动难抑,声音颤抖。 “成功了?!”无极惠阳又惊又喜,如释重负,神斗咧嘴强笑了笑,体如筛糠,虚弱不堪。 神龙指尖如刃,在自己前左腕上一划,一滴琥珀般的血珠,涔涌而现,举到神斗嘴边,“喝了它!” 神斗瞅瞅无极,无极颔首,神斗低头啜尽。 “盘坐行气!”神龙沉声道。 神斗应命,赤血似龙影,周天循环一圈,沉于灵海之底,接着一点点渗入了九宝玲珑根,待消失无痕的刹那,灵海骤如钱塘江潮,涛涌叠浪,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涨盈而满,而且明显深泓了几分。 神斗精神一振,忙躬身稽首:“谢谢!” “你救了我的孩子,我所做的,微不足道!”说着,神龙怜爱地望了眼巨蛋,道,“走,让他睡吧!” “腾根呢?”几乎一天,始终忧心如焚,动魄惊心,根本无暇留意。 “大概在外面等着咱们吧!” 果然,依旧原来的地方,寸步未离。 “呵,”惠阳笑道,“你还真稳当!” 神龙闻言,无意间扫了腾根一眼,不知为何,双眸倏然一凛,紧紧盯着他,怒意乍现。 无极惠阳吓了一跳,拽着神斗退后两步,虽然莫名其妙,手暗掐诀。 腾根面色如常,眼睛灰暗无神,笑了笑,道:“这么久啊!” 神龙阴晴不定,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怒意徐徐消退,缓声道:“你也算无意间帮了我的忙,也不算太贪!”说罢,转向神斗,声音柔缓,“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神斗轻轻摆脱了无极的手,走近前去。 神龙会意,俯首倾听,神斗低低地说了几句。 “好,我答应你了!”神龙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巨剑璀璨,四人同驭,照彻了黑暗。 直至隐没不见,神龙收回了目光,喃喃自语道:“小家伙,好好修炼啊!” 溶洞口,阳光明媚,无极惠阳长长舒了口气。 神斗倒有点依依不舍,兴奋不已,问无极道:“师兄,天吴是什么?” “神兽之王,象祖下,四大帝兽之一!” “四大帝兽都是什么?” 无极刚欲回答,惠阳忽问腾根道:“我们离开后,你究竟做了什么?” “一直等着你们!”腾根平静道。 “神龙为何会对你发怒?” “是吗?”腾根淡淡道,“不知道!” 惠阳还想追问,无极摆了摆手。 两个多月后,应龙终于可以歇歇了,放眼望去,依山傍岭,禾苗千顷,嫩绿无边,翻车流转,渠井潺潺,不由心旷神怡,旁边心儿月儿如蛇般不停扭动着身体。 “你俩要变身啊?!”应龙问。 二女蹙眉嘟嘴道:“累死了,脏死了,痒死了,什么破地方,连沐汤的地方都没有!” 经二女一说,应龙也觉得浑身不舒服,回头问月命:“你这哪可以沐浴?” “有啊!”月命忙笑道,“我早想带你们去了!” “把执明监兵和天照喊过来!” “好啊好啊!”心儿月儿欢呼雀跃道。 翻过高坡,婆娑掩映,一处安静不大的山谷,温暖如春,湖水清澈见底,五颜六色的卵石摇曳波荡,似动非动,湖面雾气氤氲,轻薄如纱。 “在这儿?”心儿月儿怔怔道。 “不喜欢吗?”月命紧张道,“那让我再想想办法!” “太好了!”二女高兴道,蹦蹦跳跳地跑了下去。 应龙环顾,疑惑道:“你们部落不会男女同浴吧?” “对啊!”月命又解释道,“不过应龙大神放心,一个多月了,任何人不许入谷,包括我,就为了给你们准备的!” 应龙无语,道:“我们还是分开好!” 执明妩媚一笑,二女已跑了回来,闻听大声道:“一起洗呀!” “美得你俩!”应龙指了指湖对面,“你俩和执明去里面,我和监兵天照在外面!” “哼!”二女扮了个鬼脸。 应龙心念一动,两岸畔边虬根藤蔓破土疯长横生,盘错交结,相互缠绕,青枝绿叶,将湖面一分为二,遮挡得密不透风。 待三女走远,月命悄声道:“我找几个部落女子来服侍你们吧!” “不用了!”应龙摇首,“你也去吧!” “是!”月命诺诺告退。 热气腾腾,淡淡的飘着雌黄的味道,微烫的湖水,轻轻摇漾,如情人一般拥抱着身体,似亲吻一般的细腻,说不出的舒服。 “享受啊!”监兵满足地呻吟着。 “虾夷岛居然还有温泉!”应龙阖目道,忽又想起一事,“前些天,犹山的那声长啸和我初次听到的一模一样,你可听到了?” “嗯!” “莫非真有什么神灵?” “有啊!”监兵笑道,“狄霍来过了,从部落拿些东西修槎,他告诉我,犹山有座火山,火山里有条神龙!” “神龙?!”应龙一怔。 “没想到吧,当时我也吃了一惊,神斗他们亲眼目睹,当时你很忙,后来就忘了和你说!” “什么?!” 监兵大概讲述始末。 “这个神斗!”应龙松了口气,然后抬头,目光远远地望向犹山,微微失神。 第35章 龙涎草 时间悠悠的从指缝流过,监兵拍了拍肚子,站起身,“饿了,让月命弄点吃的来,边吃边泡!天照,咱俩去!” “好!” 蓝天白云,青山温泉,应龙闭着眼睛,惬意自在,心里稍稍有点后悔,如果让月命找两个人来,按按酸痛的肩膀,那就太完美了。 心念甫生,四只软滑的纤手搭上肩头,手法力度娴熟流畅,妙至毫巅。 太爽了……应龙有点奇怪,月命部落藏龙卧虎啊,不由扭首,莲足如玉,小巧玲珑,忙仰头,心儿月儿媚靥如花,色眯眯地瞅着他。 应龙吓得一哆嗦,身躯一滑,连呛了几口水,急冒出头,大声咳嗽,二女乐得直不起腰。 “你俩什么时候偷跑过来的?”应龙气急道。 “刚刚啊,舒服吗?”二女边咯咯笑着边说,“要不要一起洗呀?” “先穿上衣裳再说!” “穿着呢啊!” 应龙这才放心,果然,一青一红,亵衣短襟,虽然难以尽掩胴体,总算没有一丝不挂。 “背过身!” 二女嘻嘻一笑。 不一会儿,执明也款步绕湖而来,四人盘坐草茵,等着监兵天照。 应龙问二女,“你们见过神龙吗?” “没有啊,”二女摇首,“不过听霜翎姑姑说过!” “你怎么对神龙又感兴趣了?”执明浅笑道。 “犹山上的神灵就是一条神龙!” “真的?!”执明心儿月儿都有点意外。 “嗯,”应龙颔首,忽又道,“龙窟里有什么好东西吗?” “不清楚啊,但应该会有龙涎草的!” “龙涎草?” “嗯,能续生机不断,甚至肌体重生!” “哦?”应龙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你要做什么?”二女警惕道,“少打鬼主意啊!神龙吹口气,你就重伤不愈了!” “这么厉害?!” “当然啦,就算你召唤的那个泰山神,真身来了也打不过!而且神龙神念极为强大,洞察千里!” “那神斗他们怎么能接近神龙呢?!”应龙沉吟道。 “神斗?!”三女皆怔。 应龙约略复述了一遍监兵所说。 执明听着,既是担忧,亦颇感欣慰。 “太刺激了!”二女兴奋道,“赶快回去再详细问问!” 正说着,监兵天照抱着一大堆东西露出身形。 找了几块岩石,临时垒建成灶,塞满枯枝,上置陶釜,盛水,应龙挠头道:“唉,怎么点火啊,早知道,把陵光带来好了!” 执明笑嗔道:“你现在才想起陵光吗?!” “呵,”监兵道,“狄霍可是和我说了,他本想叫陵光一起来,陵光没理他!” “生气了?!”应龙一僵。 “你以为呢?” “呃!” “我来吧!”天照用手一指,枯枝腾然火起。 监兵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倾倒入釜,在众人狐疑的目光中,不久,水泡汩汩,浓香四溢。 “这也行?!”应龙执明心儿月儿面面相觑。 “那当然!”监兵得意道。 应龙挟上一块黑乎乎滚烫的鱼片,左看右看,试探着尝了一口,满脸的不能置信,倒吸着凉气,含糊不清道:“好吃啊,这是什么?” “鲣节!”天照笑道。 大快朵颐,心儿月儿一如既往,又闷着头开始抢,边吃,应龙道:“明天咱们回去!” 浮槎,槎后浪花翻滚,应龙与腾根倚栏而立,仰首而望,皓月当空。 “很久没回来,不陪陵光,拉我个瞎子赏什么月?!” “陪陵光做什么?” “你们俩瞎子都看出来了!” “……” 腾根面无表情,道,“说说吧,找我究竟什么事?” “我听说附近有几座岛屿,你为什么一定要来虾夷岛呢?”应龙微笑问道。 “因为我来过!” “我还听说,神龙所在,周围会生长一种极珍稀的药草,名龙涎草,能续生机,可明目!” “你知道的太多了!”腾根冷冷道。 应龙笑容一敛,缓缓道:“你佯装为难,最后答应出海,接着处心竭虑诳我们来此?” “算诳吗?” “如果因为你让神斗出了意外,你猜我会怎么样?” “神龙不会杀心纯之人,便有万一,我会去死!他必无恙!” 沉默。 “你采了几株?”应龙问。 “五株!”腾根坦然道。 “给我两株!” “黑吃黑啊!“腾根气结。 “毕竟你吓了我一跳……” “不是你们,我也见不到神龙!”说着,腾根从怀里掏出两株青草递了过去,长数寸,叶子晶莹碧绿,翡翠欲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馨香。 “你是不是已经给我留好了?!”应龙接过,笑呵呵地收好。 腾根斜了他一眼。 “你知道能成功?” “不知道!只知道你们很怪异,即便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试试!” “采了也不跑,还不算太自私!“ “我从来都很自私!”腾根淡淡道。 “无论如何,你和委随一样,都是我的朋友!海上的路还很长!”应龙一笑,转身而去。 腾根不语,半晌,似对大海,点了点头。 第36章 恬不知耻 月命部落的男人们,千百年来第一次发现,原来女人不但能够耕种,在某些方面,比男人更加出色,而且,最主要的是,男女同耕,繁重枯燥的劳作居然不再那么疲累,悄悄变得愉悦有趣起来。 茅屋,应龙五人与月命等部落首领们席地而坐,妻子们依旧膝行而迎,但脸上少了死气沉沉,多了几分生气,日出日落,虽然田垄家舍,忙忙碌碌,心底却从未有过的轻松,倒头而睡,微笑而醒。 至应龙面前,微抬臻首,轻轻嫣然一笑。 应龙看得清楚,心头一暖。 “去,拿酒!”初,月命部落仅存几坛,收获之后,终于豪爽了许多。 拍开泥封,味道虽然粗涩,倒也醇香。 喝了几碗,一首领向应龙躬了躬身道:“应龙大神,自开山辟地,禾田增广数倍,部落人口现在颇为不足,昼夜躬耕,疲累不堪,长此以往,恐人力不济!” “现在正处垦荒播种之时,自是辛苦!” “但田地太多,离收获尚有数月,以后便会轻松些,恐亦忙碌终日!” “你的意思,是抱怨比以前累了吗?”应龙平静道。 “不,不,主要是部落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亟须打理!你们说是不是?”不少首领纷纷应声附和。 “那你们想怎样才好?” “应龙大神只要举手之劳,便可成熟!故请大神施泽恩赐!”说罢,众首领齐齐跪伏叩拜,眼巴巴地望着应龙,目光充满恳切和期盼。 “你们想不劳而获?!”应龙一动不动,冷冷道。 看应龙面色不善,诸首领俯首噤声。 偏那人犹道:“怎么会呢,就是成熟,我们也要劳作收割呀!只是若时间短些,部落自然生活的更好!若大神嫌太烦累,不如将那法术从我们之间择一人传授,这样,岂不一劳永逸,皆大欢喜?!全部落必世世代代仰奉大神!” 执明气乐了,监兵勃然而起,连心儿月儿也目瞪口呆,惟天照无动于衷,应龙一把拽住监兵,怒极反笑:“还有比你们更恬不知耻的人吗?!” “你侮辱了我们的尊严!” “滚出去!” 众首领吓得胆战心惊,头也不敢抬,鼠窜而退。 月命慌起身劝解道:“息怒息怒,他们仅仅提议而已,若大神不允,一切听您吩咐就是了!” 应龙转向他,“你撺掇的?!“ 月命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强笑道:“怎么会呢……”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秋后,部落或将重推族长,非常之期,我也不好太过违拗他们!” “重推什么族长?!” “唉,很古老的传统了,每过些年,就会有人跃跃欲试,觊觎族长之位,如果部落超过半数支持他,族长必须接受此人挑战!” “莫非就是刚才提议那人?” “嗯,他叫暗狈!” “族长不以德望为重?” “不不,最凶猛的勇士,才能得到部落的拥护!” 应龙瞅了瞅他,颔首失笑,“原来如此,我本来还纳闷,像你,有什么德望?!” “你侮辱了我们的尊严!” “滚!接着喝酒吧!” “是是!” 一饮而尽,应龙沉吟道:“那个暗狈,有很多人支持他吗?” 月命脸色沉重,点了点头。 应龙无语,浓浓的失望挥之不去,心灰意冷。半晌,方道:“族长如何对决?” “双方各首领挨次对决,最后胜者,为族长!” 夜,应龙步出茅屋,来找天照,天照忙起迎笑道:“睡不着?请坐吧!” “有酒吗?” “有!”天照从墙角拎出一个酒坛,两个碗,斟满。 应龙喝了一口,问道:“你对他们族长之争怎么想?” “你是不是打算帮月命?” 应龙缓缓摇了摇头。 “离开?” “不,月命部落表面虽然恭顺,但他们骨子里秉性难移,卑劣不堪,龌蹉无耻,虚狡奸猾,贪婪无厌,一旦咱们走了,不出几年,他们必将故态复萌,所以,“说到这,应龙顿了顿,接着道,”我想让你留下,争族长!” “啊?那怎么可能?”天照一怔,愕道。 “你舍不得日下?!” “呵呵,”天照苦笑道,“若回去,恐怕惟死而已,不过,虽然尊我们为大神!毕竟是外人,月命部落怎么可能愿意?!” 应龙一笑,“如果你愿意留下,其余的事我来!” 天照思索片刻,笑道:“好,无牵无挂,便悠悠闲闲的做个岛主也好!” 应龙闻言一愣,“我只说让你去争族长,你倒想到岛主了?!” 天照也觉失言,笑了笑,道:“改一方不如改一岛!” 应龙瞅了他一眼,心里莫名地隐隐生出一丝悔意,但话已出口,岂能收回?!只好点了点头,道:“你明天回去一趟,唤神斗来!” “好!”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禾苗一点点的拔高,一切看上去平静而欣欣向荣,但暗里已是风云激涌。 秋高气爽,五谷丰登,漫山遍野,金灿灿,沉甸甸,如波浪一般随风起伏,飒飒作响,收割的男男女女,眉开眼笑,手舞足蹈,家里大大小小的陶瓮,粮米满溢,应龙教他们夯土高建粮仓。 月命部落的天空飘荡着醉人的谷香,沁人心脾,久久凝而不散。 黄昏,打晒场,成捆成捆的禾谷,高高地堆起,数人之高,垛垛连成一片,挨挨挤挤,延绵几里,干松的谷壳秸秆铺满了地面,厚厚的一层,其间,男男女女,影影绰绰。 场边,足有上百人,搭垒为灶,秸秆为柴,经应龙提议,二十几个陶瓮热气腾腾,乱七八糟的东西倾倒而入。 月命、暗狈等所有大小部落首领齐聚而来,互相之间热情地打着招呼,嘘长问短,谈笑风生,却明显分成了两边,温暖笑容的背后,冷冷的眼神。 应龙执明监兵、天照、心儿月儿、神斗坐在中间,兴趣盎然地旁观着这一切。 第37章 请神灵现身 酒到半酣,不知因谁而起,说着说着,声调渐高,污言秽语,越来越激烈,尺缕斗粟,龃龉龌龊,不知多少年的陈年烂事,钻穴逾墙,男盗女淫,简直不堪卒听。 喜气洋洋的丰收忽然变成了一场不折不扣的斗鸡闹剧。 心儿月儿捂着耳朵,啐了一声,“一群狗东西!” 神斗两颊发热,垂首不看。 应龙监兵不住失笑,听得津津有味。 执明轻嗔浅笑,横了二人一眼。 天照面色自若,静静地听着。 争至最后,赤膊奋拳,数十人血灌瞳仁,厮打在一起,锅翻灶倒,遍地翻滚。 应龙护住自己的陶瓮,凡近者就抬脚踢开,边吃边瞧热闹,也不阻拦。 而心如明镜,他们争执的根本不是所说的那些,索性冷眼旁观,暗暗已有筹谋。 打晒场的男男女女放下手中的活计,陆续都围拢过来,远远的瞅着。 暗狈有点忍不住了,起身大喝道:“都停下!”然后转向月命,似笑非笑道,“族长,你是不愿遵从部落传统,还是不敢接受我的挑战?!” 月命从容道:“可有半数人支持你吗?” “哼,”暗狈冷笑道,“我说有,你说没有,如此纠缠不清,恐怕到明年春天也不会有个结果!” “那只能说,支持你的人没有那么多罢了!” “此事万不能不了了之,今日,必当做个决断!” “呵呵,”月命笑道,站起朝应龙方向躬了躬身,“那就听应龙大神的,如何?” 暗狈脸色一变,尚未及反对,一群人早攘臂高呼道:“好,就听应龙大神的!” 其他惶惶无主,不觉忐忑,却又一时不敢出言反对,齐齐望着暗狈,暗狈筹思再三,咬着牙点了点头。 月命不慌不忙地走向应龙,恭声道:“应龙大神,便请你做主!” 应龙环顾众人,见所有的目光都紧张地注视着自己,神情复杂,各怀鬼胎,沉吟道:“你们俩个势均力敌,短时间内,的确很难判断!” 月命闻听不禁一喜,眼露感激。 暗狈脸色骤然苍白。 众人则有的两眸放光,有的面容黯然,有的眼睛滴溜溜乱转。 却听应龙又道:“不过,我倒有个建议,你们愿不愿意听?” 众皆一怔。 “没人反对啊!”应龙笑道,接着指了指天照,“族长之争可以进行,不过天照也会参与!” 无不惊愕,暗狈抗声道:“部落之事,怎可容许外人!” “就是就是!”虽然又敬又怕,依旧群情激奋,连月命的拥护者也齐声附和。 “我们是外人吗?“应龙眼神一凛。 月命冲大家摆了摆手,鸦雀无声,然后躬身道:“大神对部落之恩,永远铭记,我们也会对大神世代仰奉,但此事绝不可玩笑!” ”庄重之事岂会玩笑?!”应龙缓缓道,“我们或是外人,但他不是!” “什么?怎么可能!” “因为他是犹山神灵的使节!而我们是奉神灵之命,跟随他,帮助你们月命部落!” 暗狈越众而出,“您虽为大神,这种话,让我们如何能信?” “我们不图你们寸丝粒粟,非神灵之命,岂会相帮?” “哼哼,”暗狈狞笑道,“恐怕是贪图整个部落吧?!” 应龙不再理他,仰首高声道:“千百年来,神灵始终护佑你们,如今,再遣使节下山,你们非不感念,反倒怀疑吗?” 数月来,应龙催长万物,执明呼风唤雨,监兵移山倒海,整个部落上上下下,闻所未闻,而亲眼目睹,内心深处,早隐隐膜拜为天神下凡,听应龙言之凿凿,不由得半信半疑,然事出突兀,面面相觑,无人敢言。 正在此时,打晒场上,所有五六十岁的男子,女人不分长少,足有上千人,齐齐跪伏叩首,黑压压的一片,异口同声道:“我们相信!”声如洪钟,回荡震耳。 年轻些的人稍稍犹豫,亦随后跪倒。 大小首领尽皆呆住。 连应龙监兵执明也是一愣,完全没有想到,应龙胸中热流涌动,心潮起伏。 暗狈最先反应过来,事到如今,骑虎难下,不如一搏,大声道:“不要说什么使节,便说你们是神灵,我们也相信,但怎知你们就是圣岛的神灵,如若不是,万难从命!” 众首领窃窃私语,暗暗点头。 “好!”应龙颔首,“神灵对你们期望殷殷,但愿以后,你们能无愧犹山,敬养父母,善待妻子,同心协力,昌盛兴旺部落!”说罢,对天照道,“召唤神灵吧!” 天照缓步而前,面朝朦胧夜色中巍巍拄天、如巨人一般、恍然更添了几分神圣的犹山,躬身长揖。 然后,高声喊道:“请神灵现身!” 拜! “请神灵现身!” 再拜! “请神灵现身!”应龙执明监兵神斗同喊,神情虔诚无比。 所有人,包括月命和刚刚犹带着一丝冷笑的暗狈,慢慢地,面容都不由自主变得肃重,转向犹山。 却根本没人注意,第三声呼唤,最大声音的不是天照,而是他身后的神斗。 白光如虹,众目睽睽之下,茫茫夜空之中,宛似一道炫亮的闪电,从犹山顶一跃而出,划破苍穹,腾云驾雾而来。 狂风呼啸,飞沙走石,众人几乎站立不稳,一条长约百丈的神龙浑身银鳞熠熠,须髯飘拂,昂头摆尾,虬角形如长剑,斜刺皓月,神威凛凛,练舞长空,俯首瞰望。 “你们怎敢违逆我的使节?!”声音平缓而威严。 “神灵!圣岛的神灵!”打晒场上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嘴唇哆嗦,激动万分,纳头叩拜。 “真的是神灵!”一位首领一瞬不瞬,呆呆地望着,“我见过!我见过!”不停地呓语着,双腿一软,扑通跪倒于地。 第38章 天照 三天后,万众瞩目,迎着太阳,天照兀立。 不远处,除了陵光无极惠阳,应龙等大家都来了。 暗狈对月命道:“你先来?” “还是你吧!” 如果是应龙监兵等人,暗狈万万不敢,但天照平时锋芒不露,仿若常人,便是什么神灵使节,在整个部落,除了月命,还没有谁能够放入他的眼里,浑然不惧。 走到天照面前,微微躬了躬身,“今日之战,情非得已,得罪勿怪!” 天照淡淡道:“敬请赐教!” “哈!”伴随着一声尖叫,暗狈沉腰展臂。 接着跨步而上,双手钩如虎掌,直抓天照胸襟,劲风袭体。 天照抬腕格挡,暗狈左脚踹向足踝。 天照一跃后退,暗狈足尖点地,纵身而起,右腿飞蹬面门,疾如闪电,力有千钧。 应龙看着,不禁点了点头,这暗狈怪不得狂妄,果然了得,不但力大无穷,而且矫健异常,有百人难敌之勇!虽如此想,倒并不在意。 心儿月儿旁边打着哈欠,嘟囔着,“不好玩,无聊死了!” 部落之人却一无所知,有的满脸喜色,有的面露担忧。 暗狈攻势如风,节节紧逼,天照左躲右闪,惟不见惊慌之色。 月命眼波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往十数个回合,暗狈渐渐急躁,自己明明占尽上风,偏偏连天照的衣角都碰不到,不由狠狠咬了咬牙,脚下猛一踉跄,身子一歪,胸膛洞开。 天照果然一顿,抢身一拳直击。 暗狈心头暗喜,双臂早悄悄准备,蓄势待发,眼见将至,左手突抬,嘭地抓住天照手腕,右拳重重劈向天照耳轮,拳未到,风已近,鬓发凌乱。 “啊?”围观一片惊呼。 “你是个了不起的对手,但可惜…啊?!”暗狈冷笑道,接着笑容突收,骇然发现,虽已牢牢擒住天照手腕,天照之拳竟无丝毫停滞,带着自己的手,不由自主,行云流水般,轻轻击在膻中穴。 仅仅一愣,却根本未感疼痛,嗤笑道:“使点劲,我经得住!”满脸的嘲谑,说罢,刚欲揉身再上,骤然一僵,瞪大眼睛,仰天摔倒。 天照缓缓收拳。 暗狈翻身跳起,尚未站稳,天旋地转,屈膝跪地。 应龙双瞳一缩,心道:这天照,够狠的啊! 只见天照笑着摆了摆手,“好了,扶他休息吧!” 几个人连忙围拢将暗狈搀住,众目睽睽,暗狈脸色忽青忽红,羞愧难当,眼露狰狞。 天照视若无睹,转向月命,“请!” 月命连忙躬身施礼,“您是神灵使节,我哪敢造次!情愿将族长恭让!” 天照一笑颔首。 夜,部落狂欢以庆,喝着酒,看着诱人旖旎的舞蹈,应龙极为轻松,狄霍坐近道:“天照虽为族长,但我看那个暗狈心胸狭隘,豺狼本性,以后必会挟嫌报复,兴风作浪!” “不会了!”应龙摇了摇头,“他很快就会变成死人了!” “啊?”狄霍愕然。 天照恰好端着酒碗走来,几人喝了两口,应龙笑道:“明天,我们就启程了,你好自为之吧!” “我去送你们!” “嗯!” 浮槎,无极捧着木托盘,热气腾腾,小心翼翼地敲着陵光的屋门,毫无动静,无极嗫嚅道:“陵光,是我,吃饭吧,好不好?!” 半晌,里面冷冷道:“不饿!”再无声息。 无极无奈,将木托盘慢慢放在门口,垂首离去。 第二天清晨,天照、月命及部落大小首领,还有无数闻讯赶来的男女老幼,挤满沙滩,挨山塞海,群声鼎沸,臂立如林,那犹山的老翁老妪,儿女搀扶着,面色红润,热泪盈眶,踮脚仰首喊着,嘶哑几近失声。 应龙等鼻端一酸,挥手告别。 浮槎缓缓扶摇而起,犹山之巅,一声长长龙吟,高亢回荡,似在送行,神斗遥遥稽首。 天照一直望着浮槎化成一个黑点,消失天际,方收回目光,一个族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挤出人群,急禀道:“族长,咱们邻边部落,乌尊族长来了!” “哦?”天照想了想,意味深长地一笑,“不是因为粮米,就是因为神灵,走,回去!” “是!” 槎头,神斗问应龙,“应龙叔叔,你那催长万物的道法,我能学吗?” 应龙笑道:“你想学啊,我听大长老说,你是九宝玲珑根,应该可以!” “真的?!”神斗兴奋道,随即又问,“应龙叔叔,你的灵根几个属性啊?” “一个!”应龙神情一滞,悻悻道。 “才一个?!”神斗讶道。 “你还看不起我啊?!”应龙狠狠敲了下他的脑袋,“所以我只修炼木系道法,其余也懒得费神了!” 神斗夸张地揉着,“执明陵光姑姑监兵叔叔呢?” “和我一样!”应龙幸灾乐祸道。 “哦,对了!”神斗忽皱眉道,“陵光姑姑自己闷在屋里,已经好多天了,你不去看看吗?” “去过了,她不理我!”应龙无奈道,当初四人独留下陵光,是怕她冲动惹祸,万没料到,居然会勃然大怒,现在,连自己也难以转圜,不禁愁肠百结,偏偏无计可施。 “那你就不去了?!”身后有人道。 应龙扭首,执明监兵并肩而来。 “废话,你俩怎么不去劝劝呢!”应龙没好气道。 “我俩要是劝有用,找你做什么?!”监兵忿忿道,“你惹她干吗?!我可提醒你,再这么下去,不一定哪天,陵光就把这浮槎点着了!” “呃!”应龙无语,他绝对相信,陵光很有可能。 “唉!”长长地叹了口气,缓步而去,摆了摆手,“让我想想吧!咋就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师妹呢!” 第39章 救救我救救我 两天后,风和日丽,浮槎降落。 甲板上忽然传来心儿月儿惊恐的尖叫声,“快来人啊,应龙掉海里去啦!” “天啊,他怎么不会水呀??” “快来人啊,应龙要淹死了!” 陵光的门豁然打开,一道红光,火焰般的身影出现槎头,凝眸看去,浪花翻滚,应龙双臂挥舞,拼命挣扎着,脑袋在起伏的波涛里时浮时沉,仰着脸,眼露绝望,大声呼救,断断续续,根本听不清楚。 一根亮晶晶的蚕丝绷得笔直,勾住应龙衣襟,心儿月儿慌骇失色,四只手紧紧攥着竹竿,跳脚喊着,竹竿弯曲如月,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怎么回事?”陵光急问道。 “应龙说你爱吃龙虿,钓了两天,今天终于碰着一条,结果还脱钩了,这个笨蛋居然要去抓,然后就掉海里啦!”二女语若连珠,促声道。 陵光一怔,喃喃道:“他要死啊!” “快点救他啊,他不会水的!完了完了!”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竹竿猛地断为两截,一点银光,连同蚕丝,掉落海中,伴着刺耳的尖叫,应龙瞬间没入海水,随浪飘远。 红光倏地一闪,陵光直投而去。 “真跳海了?!果然是个傻瓜!”二女面面相觑,愕然道,“她怎么不想想,咱俩喊了这么久,居然会一个人都不来?!” “接下来呢?” “没咱俩事了!”心儿嘻嘻一笑。 “对了,陵光会水吗?” “咦?好像不会耶!” “快来人啊,陵光也要淹死啦!” “噗通!”红光消失,水花四溅,紧接着,海水忽然剧烈地翻滚开来,如沸腾一般,随即喷涌如注,高逾数丈,飞珠泻玉,形如莲花,将湿漉漉的应龙陵光仿若巨掌般托浮而起,轻轻一甩,扔回甲板。 执明收了洛神杖,心儿月儿附耳道:“我俩演的怎么样?” 执明莞尔,“好极了!” 应龙仰天,身躯抽搐,痛苦不堪地剧烈咳嗽着,口鼻呛水,头一歪,昏迷不醒。 “应龙应龙!”陵光一把搂住,呼喊中带着哭腔。 监兵瞅得目瞪口呆,低低赞道:“这家伙,太逼真了吧!” 屋内卧榻,应龙悄悄睁开眼,陵光已经趴在榻边睡着了,应龙轻轻起身,为她披了件长袍,静静兀立片刻,推门而出。 “你没事了?”背后陵光道。 “你醒了?”应龙停住身,回头笑道。 “嗯!你做什么去?” “接着钓鱼!” “我不吃!” “放心吧,我不会再掉进海里了!” “离开了虾夷岛,”陵光忽道,“是不是有点舍不得?!” “什么舍不得?”应龙一怔。 “那帮跳舞的女孩啊!”陵光冷冷道,“所以你故意扔下我!” “算了,我还是去跳海吧!” “喂,你站住!”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槎头,监兵满脸钦佩道:“厉害!” 执明摇了摇头,一笑。 几天之后,一条十余尺的龙虿,鲜香扑鼻,众人围坐举箸,应龙问陵光,“好吃吗?” 陵光低头吃着,没理他。 无极悄悄瞄了眼陵光,不舍再吃,暗暗放箸。 “用命换来的!肯定好吃!”监兵笑谑道。 “你再钓几条去,不够吃啊!”心儿月儿边抢边道。 “好!”应龙看着眨眼就剩了一根鱼骨,叹口气,无奈道。 “我和你去!”陵光面无表情,道。 心儿月儿翻了翻鱼骨,确认实在没有一丝肉了,跳起身道:“我也去我也去!” 非只一日,目之极尽,海平线露出一抹苍翠岛影。 腾根对众人道:“先停停吧,准备一下,那就是流坡岛!” “终于到了!”监兵精神一振道。 “上次,我便为流坡岛的怪吼声震晕,”腾根凝眸着那抹岛影,似勾动回忆,犹有余悸,吁了口气,接着道,“咱们如果接近,一定要堵上耳朵,另外,小心毒鱼,千万不要掉进海里!” “嗯!”应龙颔首,“先上去看看再说!” 越来越近,所有人聚拢槎头,待得看清,无不惊诧,这哪里是岛,明明就是一座山,巍然数百丈,屹立海面,昂霄耸岩,虬树藤萝茂密,海浪卷涌,冲打峭壁。 “好了,开始吧!” “那咱们怎么沟通啊?” “看我的!”心儿道,“都站好喽!” 众人依言,心儿在每个人的左右手及额头,各画了一个符,画毕轻喝道:“天灵开光,身内蕴灵,吾令念动,随意而行!” 当最后一个字刚刚出口,所有符淡淡亮起,接着隐没如常。 “什么意思?” “如意决!”心儿道,“先默念如意,再心语,就可以了!能维持七日!” “如意!陵光!”应龙心里暗叫道。 “嗯?”陵光倏地转头。 “真灵啊!”应龙高兴道。 “那当然了!”心儿得意道。 “无聊!”陵光冷冷斜了应龙一眼。 “如意!陵光!” “啊?” 无极讪讪一笑。 “你人缘真好!”监兵不怀好意地笑道。 “去死!” 大家方准备妥当,忽看流坡岛轰然一晃,随即,一圈圈巨大的涟漪,肉眼可见,划掠半空而来,震荡成波,所过之处,惊涛骇浪,咆哮千尺,浮槎剧烈颠簸,迅速腾空而起。 虽然听不见,仍觉耳鼓颤鸣,生生作痛,五脏六腑翻腾不休,烦躁莫明。 “我咄!这就是那怪吼?!”监兵瞠目结舌,脱口道。 应龙心念道:“先别过去,等等看,怪吼多久一次!” 众人点头。 等了两天,怪吼并不频繁,大概六七个时辰左右,众人交换了下眼色,纷纷会意,腾根狄霍共鼓留守,应龙执明监兵陵光、心儿月儿、神斗女节、无极惠阳,驾乘五香车,奎木狼壁水貐亢金龙翼火蛇腾空,飞向流坡岛。 壁高百丈,一座极宽阔的峡谷,五香车缓缓降落,众人皆趴在崖顶,小心翼翼地探头观看。 “这是什么玩意?!”监兵瞪大了眼睛,惊愕道。 第40章 流坡岛的夔牛 深深的谷底,伏卧着一头巨兽,长有数十丈,状貌狰狞,牛眼狮鼻,血盆大口,锯齿獠牙,皮坚若甲,苍黑黝亮,似在沉睡,鼾声如雷。 流坡岛渺无人迹,甚至未见任何飞禽走兽,怪吼声必是源自此兽。 应龙无极等却谁也不识。 “夔牛!”心儿月儿道,“应有近万年,真真正正的人阶神兽!” “神兽?!”众人惊怔,人阶神兽,绝对相当于修道者中的大能,化羽境。 “这怎么打得过?!”应龙道。 “怎么会冒出一只神兽?不灭了它,也没法去找什么天材地宝啊!”监兵懊恼道。 “我俩先试试!”无极道。 “嗯!”应龙颔首,恐怕也只有无极惠阳或有一击之力了。 “如果打起来,关键时你们听我俩指挥!”心儿月儿没有了顽皮,极为严肃道。 “好!” “那我们先去了!”说罢,无极惠阳驭剑乘兽而起,半空中,悄悄掐诀行法。 尽管动作很轻,夔牛已然察觉,霍然而起,大家这才看清,这夔牛仅有一足,粗壮如柱,双眼睁开,两道寒光绽放,凶残狠戾,盯着二人,猛地张开嘴。 涟漪再现,地动山摇,悬崖剧颤,土石俱下。 “小心!” 无极惠阳尚未完成,一股大力排山倒海般,迎面撞来,身躯不由自主,飘飞而去,如断线的风筝,掠过众人头顶,二人一兽,直坠大海。 千钧一发,三根手臂粗细的虬藤暴涨而出,缠在他们腰间,拽回崖顶。 与此同时,夔牛早发现众人,单足一跺,地塌裂陷,百丈悬崖,一跃而上,巨大的阴影笼罩方圆,如小山般,覆压而下,无极惠阳还未脱险,应龙等出其不意,顿时惶然失措。 夔牛张大了嘴巴,腥气逼人,腹鼓如牛。 “我咄!” 一声长啸,奎木狼纵跃而起,十六颗星斑齐齐闪亮,金光耀眼,利爪如刀。 夔牛一顿,獠牙森森,俯首撕咬。 刹那,众人醒神,二人一兽着地,执明喝道:“小奎,退!”说着,双袖一扬。 奎木狼才欲抽身,夔牛一头顶在它的下颌,一声惨嚎,飞沙走石,一道深深沟壑。 “小翼!”心儿月儿喝道。 奎木狼跌滚十数丈,饶是铜头铁骨,鲜血淋漓,眼见从崖顶摔落,翼火蛇急摆尾一挡,生生拦住。 无数青红黑白黄色令旗、大小阵器法具,漫空飞舞,从天而降,瞬间将夔牛围住,五道绚烂光柱直冲云霄,绮丽斑斓,惊心动魄,彩雾祥云缭绕,凭空而现,凝聚不散,美丽壮观异常,吞没夔牛。 “跳下去!”应龙心念喝道。 众人纷纷闪过云雾,劲风呼啸,跳入谷底,四兽随后。 “什么法阵?”应龙问执明。 “乾坤山河图!” “能困住它吗?” “不知道!我现在能布置的不过皮毛!” 未等说完,一声怪吼,云开雾散,令旗阵器法具碎如齑粉,随风飘洒,夔牛现出身形,目露凶光,俯瞰众人,接着一跃而下,轰,谷底四分五裂。 “我三年的心血啊!”执明心疼道。 “怎么办?” “看我的!”不知何时,监兵左手多了一块古色古香的令牌,右手一指,喝道:“祭!” 圈圈金色光环霞彩万道,照耀如日,一尊力士,高百丈,赤面黑须,膀阔腰圆,神威煌煌,横眉怒目,巨拳如斗,赫咤挥落,砰然雷响,如击重革。 “黄巾力士?!”无极惠阳惊讶地瞅了眼监兵。 夔牛蹬蹬后退两步,仰首龇牙咧嘴,勃然大怒,腾身而上。 “它没吼?!” “幸亏这东西灵智未开,要不咱们死定了!” “力士也挡不住,快,都别妄动,退到后面高坡上!壁水貐!”心儿月儿忽促声道。 众人颔首,转身疾奔,壁水貐和心儿月儿却一前一后,冉冉升空,齐齐嘴唇翕动。 流坡岛之西,大海开始猛烈起伏,渐渐暴躁不安,咆哮翻涌,震耳欲聋,紧接着,突然风平浪息,平静得可怕,片刻,海面骤然凹陷,激流突似千军万马,如受吸引一般,尽往凹处汇聚而去,湍急如雷,群龙狂舞,几个呼吸,方圆百丈,一个巨大深不见底的漩涡怒卷而现,滚滚川流如瀑,随即,似火山崩发,鲸波万尺,喷卷千堆雪,白浪滔天。 浪头直上峭壁悬崖,奋飏而过,浪花隐现,条条怪鱼,拼命挣扎。 黄巾力士乃真身降世,宛若嗔目金刚,力大无穷,拳脚到处,蓬蓬山响,夔牛皮坚肉厚,低低嘶吼不绝,睥睨不惧,一神一兽,鏖扑相搏,斗得撼天动地,峰谷俱摇,应龙无极等站立不稳,不住倒退,立在高阜,远远的,紧张地观望着,一瞬不瞬。 “我去帮忙!”陵光道。 “听心儿月儿的吧!”应龙仰首道。 半空,三人似乎越念越快。 几声惊呼…… “吼!”夔牛一口狠狠咬住黄巾力士,巨嘴合拢,咔嚓一声,拦腰断作两截,金光泻地,星辰点点,缓缓飘向天空。 “死了?!”监兵急低头细瞧,拘神令安然无恙,悄悄松了口气。 忙抬眼,夔牛虽灵智未开,也知应龙等才是罪魁祸首,回身扫视,相隔甚远,宛在眼前,那灰黄双眸一丝丝变得血红,杀气汹汹。 不由自主,众人连退数步,凝神屏息。 “她们仨到底要干什么啊?!”监兵不耐烦道。 话音刚落,却见夔牛霍然扭首。 第41章 血月 悬崖之上,雷霆万钧,似万马奔腾,整个流坡岛,块块山岩棵棵草木俱皆觳觫,浪头铺天盖地,朝着夔牛,倾泄而下,瞬间水漫谷底。 越来越高,涨十数丈,惊涛骇浪,刹那淹没夔牛,随即冲向应龙等人所站高阜,俄顷已至脚底,浪花飞溅,条条怪鱼游荡其间,近在咫尺,看得清清楚楚,长尾青斑,体圆如球,两排细齿,尖锐锋利,令人毛骨悚然。 “毒鱼?!” “鯸鲐!”女节忽道,“师尊曾有提及,一模一样,咬人必死!” “那腾根算命大了!”监兵俯身细看,一鱼突从水中跳出,快如闪电,直咬脸颊,转眼四目相对,尖牙细齿不过数寸。 “我靠!”监兵吓地一蹦。 应龙扬袖,一道银光,血腥满面,监兵惊魂未定,数十条鯸鲐已同时跃起,扑向众人。 壁水貐举掌虚按,海潮顿止,翻卷鯸鲐,逆回倒流。 前方谷底,夔牛所立之处,一片汪洋。 监兵长吁了口气,擦抹血污,望着壁水貐,道:“我的神,翻江倒海,执明,比你强悍啊!” 执明点了点头,自己不过小倒海,威力简直无法匹拟,没想到始终温柔恬静的壁水貐,如此神通。 神斗早看得目眩神迷。 “应该能把那怪物淹死了吧,不淹死,也能咬死!” “恐怕你高兴得有点早了!”惠阳凝重道。 应龙颔首,他也不敢确定,因为壁水貐身后的心儿月儿,依旧纹丝不动,咒语未停。 恍若不曾相识,二女长发迎风飘舞,微微仰首,双目合拢,浑身散发着淡淡光辉,圣洁无暇,如女神一般,头顶,一青一红,两道巨大狐影似在慢慢凝聚成形,依稀可辨。 从未见过她俩施展什么法术,但无论是什么,明显极耗时间,而壁水貐在尽力帮她俩拖延争取。 夔牛果真还没有死吗?! 轰,浪花激荡,海水飞溅数丈之高,夔牛冲波涛而出,身躯一晃,群鱼震落,毫发无伤。 “这皮太厚了吧!” 惊呼中,遮云蔽日,夔牛从天而降,巨大的脚掌当头踏落,众人急掠而退,山崩地裂,单足兀立,血盆大口豁然一张。 众人距离不过十余丈,大骇失色,纷纷抬手,拼死一搏,奎木狼血渍未干,毛发戟立,目光凛冽,刚欲纵扑而上。 天空骤然一暗,灼灼烈日昏暝无光,一轮血月悬挂苍穹,大海山峰尽成赤红,仿若血染,诡异神秘,血月中央,一线碧痕,缓缓睁开,眼眸如幽潭,亘古的深邃,不含一丝情感,静静地望向夔牛。 山川震颤,圈圈涟漪已现,倏地一顿,消散无迹,夔牛仍然嘴似渊洞,却满脸呆怔,眼里没有了狠戾,尽是茫然。 “亢金龙!”应龙电光石火,一声大吼,亢金龙摇头摆尾,拧身一扭,金光大放,化作一柄璀璨金枪。 应龙袍袖一抖,一道银光,踏梭、握枪、疾刺,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无极惠阳同时轮指如风,眼花缭乱。 骨翅伸展,翼火蛇振翼而出。 流光溢彩,陵光冷若冰霜,左手擎玄牡弓,右手一捻,火焰吐曳。 仅仅几瞬,夔牛双眸渐亮。 砰,矫似游龙,正中颈嗓,无坚不摧的亢金龙枪,白点皆无。 应龙一怔,两臂酸麻。 “笨蛋,扎左眼,小翼,右!”心儿月儿气道。 凶光毕露,夔牛终于完全清醒,应龙一慌,却见夔牛望着自己,不知为何,骤然一滞。 枪尖一抬,鲜血迸溅,直没脑骨。 与此同时,翼火蛇额上尖角深深扎进右眼。 剧痛钻心,惨吼未发,一只赤色大鸟,浑身浴火,金蛇狂舞,所过俱幻若焚,扑入嘴中,灼堙咽喉。 “走!” 与翼火蛇飞掠而退,应龙张口一喷,一轮弯月,由小变大,耀目如日。 无极惠阳一声怒喝,闪电狂飚,缠绕巨剑,撕裂虚空,弯月一顿,竟被吞噬而没,紧接着,茫茫一片,天地变色,尽成雪白。 夔牛轰然倒地,身首异处。 “神斗,去把它的眼泪抹入眼睛!”心儿月儿急声道。 神斗不假思索,快如闪电,血肉模糊的眼眶下,泪窝处,果有一滴浊泪,伸手抹入自己眼里,冰凉如泉,但觉眼前一亮,景物清晰无比,随即如常,心头疑惑,不明所以。 众人先后围拢,都长长松了口气,犹有余悸,重新恢复听觉。 “昊天灵气?!”无极不觉瞅了眼应龙,微露沉思。 “终于可以说话了!”监兵高嚷道,“憋死我了!” “这夔牛怎么办?”应龙问道。 “先别管它了,赶快找宝贝去!”监兵急不可耐。 “笨蛋,这就是宝贝!”心儿月儿指着小山一般的夔牛道。 “啊?!”监兵狐疑地仰首望望,“它有什么?” “你打算做什么灵器?” 监兵想了想,“鼓,我还是喜欢鼓!” “夔牛皮呀!” “对啊!”监兵恍然大悟,弯腰抚摸,两眼放光。 “它的骨头五脏应该都是炼器炼丹的好材料!”无极道。 “呵呵,尤其是灵核!”惠阳笑道。 “灵核是什么?”神斗问。 “相当于修道者的金丹!” “那就收起来吧!谁的乾坤袋还有地方?”应龙问。 “我来吧!”无极伸手虚划,淡淡的阴阳图一闪,夔牛消失不见。 “你可不许带回普明宗!”监兵警惕道。 “放心吧!交给大隗师兄!”无极一笑。 “这鱼能吃吗?”心儿月儿盯着徐徐退去的海水里,数不清多少,一群群挣扎跳跃的鯸鲐,舔了舔嘴唇道。 “切!” “试试吗……喂,喂!” 大家都觉疲累,寻地歇息,执明为奎木狼疗伤,神斗忍不住问心儿月儿道:“那牛眼泪究竟有什么用?” 心儿月儿神秘兮兮地道:“超乎你想象!” 绝世惊艳之后,二女一如既往。 第42章 危险的洞窟 深秋的夜空,格外的高,格外的明亮,漫天的繁星点点,竟似在缓缓旋转,美轮美奂。 神斗枕臂仰望。 “好漂亮呀!”旁边女节沉醉道。 “是啊!”神斗悠悠道,“真想有一天上去看看!” “怎么可能,听师父说,那还在九天之上呢!” “嗯!” 翌日,应龙道:“既然监兵如愿以偿了,咱们回程吧!” “着什么急呀,大长老说的天材地宝肯定不是这只夔牛,咱们岛上再转转!”监兵道。 “嗯,”无极沉吟道,“昨夜天象,岁星当空,此岛正是东方中央之地,别的有没有,不好说,岁星木应该是有的!” “岁星木是什么?”神斗问道。 “一种稀有的炼器材料,极难寻找,只有岁星当头时,它所生长之地才会发光,掘地可得!” “那还等什么,走吧!” 传音腾根后,众人遂分三队,应龙陵光、心儿月儿、亢金龙翼火蛇;执明监兵、壁水貐奎木狼;无极惠阳、神斗女节,各自出发。 流坡岛方圆百余里,怪石嶙峋,矮木蓬草,满目荒凉,应龙等往南爬坡登峰,居高俯瞰,东南处山岩似有光亮闪烁,恍惚可见。 “莫非那就藏着岁星木吗?走,去看看!” 四人两兽寻路而去,大概半个时辰左右,一片高低起伏坑坑洼洼的青岩,如蛛网般裂纹纵横,四面八方,延绵数丈,经过昨日的那场激战,峰谷动摇,整个流坡岛都震得山崩地裂。 这些裂纹明显新生,密密麻麻,粗细不一,在最右侧数条缝隙间,若星光隐约。 应龙疑惑道:“这下面会有岁星木?” 陵光凝眸瞅了一会儿,摇首道:“不太像!” 应龙讶道:“你也知道岁星木?!” “嗯!” “管它是不是,瞅瞅再说!”说着,应龙心念一动,一声巨响,无数虬藤群蛇狂舞,飞沙走石,尘烟散尽,洞口豁开。 应龙探首俯望,黑魆魆,深不见底,偶有微弱亮光透出。 “走!”应龙袍袖一抖,一道银光,执着陵光的手,柔若无骨,一跃而上,陵光任他握着,默立身后。 亢金龙翼火蛇在前,四人并肩,金银红,光辉照彻四壁,徐徐而下。 开始甚为狭窄,虬藤盘根错节,后来渐渐宽阔,不知多大,光已难照遍,远处黑暗幢幢,星光再现,繁繁点点,仿佛夜空一般,瑰丽若银河,不停闪耀,变幻异彩,流漫陆离。 应龙一顿,正有点犹豫,心儿月儿早满脸好奇地飞了过去,只好随后,数十丈,原来石壁并非青黑,从上到下,如条条脉络一般,弯弯曲曲,逶迤不尽,斑驳璀璨。 二女伸手去摸,应龙连忙拦住,“小心,这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二女老实道。 陵光仔细瞅瞅,沉吟道:“好像是锡晶石和离女晶石!” “啊?!真的!”应龙惊喜道,虽然没见过,也知道,锡与离女都是炼器的材料,而最好的便炼自晶石,忙纵身跳落。 刚着地,没想到,斜坡倾陡,脚步踉跄,险险摔倒,才欲稳住腾身,猛觉一股强大无比的吸力, “哎呦”一声,顺着斜坡连滚带滑而去。 陵光不假思索,一跃而下,想救应龙,结果一前一后,同时坠向洞底。 “笨蛋!”应龙气急。 “小金小翼!”心儿月儿娇声大喝。 亢金龙翼火蛇,金红两道流光,飕,疾飞追赶。 大大小小的石块,也都滚滚而下,应龙慌乱中一眼瞥见,洞底似有一物,模模糊糊不辨其形,隆隆石块刚刚触及,碎如齑粉。 半空,亢金龙翼火蛇尚距数丈。 “我靠!”应龙连番运转灵力,乍聚即散,眼瞅越来越近,将至洞底,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昂首,回看陵光,心乱如麻。 没想到陵光嘴角一翘,如春漾冰川,倾国倾城。 “唉!”应龙心里暗叹,眼睛再无其他,报以一笑。 正当命悬一线,突觉腰间一紧,仅差丈许,二人离地而起。 亢金龙居然身躯暴涨。 应龙灰头土脸,冷汗涔涔,心怦怦狂跳,银光一闪,龙尾轻送,二人稳稳站在银月梭上。 “我咄,差点莫名其妙地死了!”回首怒道,“你疯了!” 陵光拍打尘垢,不语。 再审视自身,灵力恢复如初,方长长松了口气,聚目细观洞底之物。 突兀数尺,遍布苔藓,长一丈左右,怎么瞅都不过是一块普普通通埋在地里的山岩,但眼睁睁看着,石头不断地隆隆相碰,然后无声无息中化作粉末。 “什么鬼东西?!”应龙愕道。 “多亏我们救了你俩吧!”心儿月儿凑近。 “嗯,谢了!” “滚着好玩吗?!”二女认真问道。 “好玩!你俩下去试试吧!” “有你一个傻瓜就够了!”二女嘻嘻一笑。 “……”应龙无语,沉吟出神。 “想什么呢?” “当然是想办法弄清,这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 流坡岛之东,无极惠阳神斗女节悠闲地登上峰顶,放眼四顾,仔细寻找漫山有荧光之处,无意间,神斗视线飘向大海,浩渺碧波,目之极眺,海平线,似有岛,再看,又似大陆,纵横延亘,无边无垠,恐近万里。 神斗挺躯,拢目远望。 大陆之上,仿佛拄天立地,云团数千里,笼罩而下,粉彤黛绿,锦簇缤纷。 “你们看,那是大陆还是岛?”神斗转身对三人道。 三人闻声走近,望了一会儿,瞅瞅神斗,疑惑道:“哪有啊?” “那里呀!”神斗指着道,真真切切。 “你眼花了吧?”惠阳道。 “是不是想家了?!”无极笑道。 神斗懵然,问女节,“你也没看见?” 女节摇了摇头,关切地望着他,狐疑道:“你怎么了?” “明明就在啊!”再回首,惟余大海茫茫。 神斗怔怔呆住,海象蜃景吗?!脑海忽然一闪,他记得腾根曾经说过,堕海被人所救,却不能吐露其踪…… 第43章 好宝贝 应龙想了想,从乾坤袋取出一颗金刚玉,向洞底那物扔去。 洞窟中,顿时青光大盛,亮如白昼,炫目耀眼,金刚玉碎如齑粉,蓬飞若雨,银光点点,消失不见,片刻,青光堙没,平复如初。 应龙瞠目结舌,金刚玉那可是坚硬无比、削铁如泥的…… 忙再看那物,依旧静静躺在洞底,惟苔藓震落,终于露出了一小块,青芒流动,一股说不清道不明、来自远古的沧桑、挟带着无形沉重的威压,扑面而来,覆罩而下。 应龙执明、心儿月儿、亢金龙翼火蛇,不由自主,如被一只巨大的手掌一推,同时向后飘退,尽皆失色,面面相觑,独陵光目不转睛。 “真见鬼了!”应龙咋舌道,这些年,游历天下,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没有遇过此事。 心儿月儿大眼睛忽闪忽闪,若有所思。 “是盘古斧碎片!”陵光眼眸一亮,突然一字一句道。 “盘古斧碎片?!”应龙骤然一僵,当初混沌之时,盘古祖神断臂为斧,劈开天地,力竭而亡,身躯化作日月星辰山川万物,盘古斧裂成千百碎片,散落四海大地,数十万年,三界九天,无数神仙、修道者苦苦寻找,梦寐以求,刑天的干戚之舞便炼有盘古斧碎片,但他始终认为那仅仅是个传说,难道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 “我在普明宗冶坊古籍中曾经看过!” “你和执明都很刻苦啊!”应龙悻悻道。 “这真的是盘古斧碎片?!”心儿月儿两眼放光道。 “你俩也知道?” “白痴!”二女不屑回答。 “……”应龙佯装未闻,环顾四周道,“它怎么会在这,要是落下来,整座山也会塌了吧!” “这里原来应该是大海!”陵光指了指道。 起初,无暇留意,洞底,随处可见贝壳,甚至珊瑚的化石,亿万年,沧海桑田,令人感慨万千。 “咱们发财了!快点想办法弄走啊!”二女兴奋道。 “废话,”应龙没好气道,他何尝不想,“什么东西都一碰就碎,怎么弄?”说着,回首问陵光,“古籍有没有记载怎么收它?” “昆仑决!” “嗯?!”应龙脑海电闪,“走,回去找神斗!” “弄弄再走呗!”心儿月儿满脸不情愿道。 “还来呢!” “哦!”二女恋恋不舍地瞅瞅那块碎片,温柔道,“宝宝,乖乖躺着啊,我们很快回来看你!” “……”鬼宝宝。 返回山谷,如意决可维持七日,遂心语道:“神斗,速速回来!” 时间不久,无极惠阳、神斗女节赶至,神斗问:“什么事?这么急?!” “你们跟我来!” 重入洞窟,无极惠阳相顾震愕,“盘古斧碎片?!” “果然有啊!”神斗惊异道。 “它会吸扯地上一切含有灵气的东西,而且万物触之即碎,只有一法能够收它,便是昆仑决,所以,神斗,靠你了!” “嗯,”无极颔首道,“昆仑决创自伏羲女娲祖皇,确实能收它!” “用那个青葫芦?!”神斗迟疑道,“昆仑诀虽短,浩瀚深奥,一句一决,我现在只会一点点啊!” “试试吧!” “就是就是!”心儿月儿不断怂恿。 “只要不接近,不会有什么危险,尽力一试,也不必过于强求!”无极道。 “最多就损失个葫芦,大长老不会怪罪的!”应龙道。 “好!”神斗点了点头,单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接着戟指一点,青葫芦从怀里飞出,浮于半空,葫嘴朝下,淡淡光辉,波动如纱,笼罩向盘古斧碎片。 众人退远,无极惠阳暗掐法诀在前,大家无不凝神戒备,紧紧地盯着。 片刻,那碎片竟真地轻轻一晃,缓缓破土而出,渐露峥嵘,足有近三丈大小,边缘如齿,参差不齐,威压如泰山一般,弥漫散开,但觉浑身骨骼咔咔作响,好像矮了几寸,完全喘不过气来,胸堵如裂,难受万分,灵气疯狂运转,拼命支撑。 碎片渐升,短短几瞬,似捱过了数个世纪,就见那碎片从大变小,一道青光,吸入葫嘴。 众人骤然一松,如释重负,大口大口喘着。 半晌,群声欢呼,“真成功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尚不敢置信。 神斗屈手一招,小心翼翼收好,心如潮涌,激动难捺。 “此事绝不可泄露!”应龙沉声道。 “嗯!”连无极惠阳亦是满脸凝重,点了点头。 “嗨,你们在哪呢?”监兵传语。 “怎么了?” “我们发现了一条铜脉,都是晶石啊!”掩饰不住的兴奋。 “知道了!” “咱们是回程还是?”应龙环视问道。 大家犹豫了一会儿,无极道:“就这么走,确实有点可惜,我们也发现了岁星木,尽量挖吧!随机应变好了!” “嗯!” 一个月后,风平浪静,满载而归。 浮槎腾空而起。 这一日,远远的,乐浪岛映入眼帘。 “嗯?有点不对劲啊!”监兵怔道。 果然,大海再非蔚蓝,浑浊不堪,乌黑的殷红,一具具泡得发白浮肿的尸体,随着起伏的波浪,飘荡而来,惨不忍睹。 浮槎停顿,所有人聚拢槎头,相顾惊愕。 “我咄,天地浩劫了吗?” 虽然离得远,仍可见乐浪岛满目疮痍,熊熊烈火,浓烟滚滚,半空中,一群人正斗得甚为激烈,法术烧红了半个苍天,不断有人坠落。 第44章 第一次日下大战 “到底发生什么了?” “明显在拼命啊!” “咱们冲过去?!” “还是等他们打完吧!” 不仅仅是乐浪岛,整个日下都变成了活生生的人间炼狱,随处可见断壁残垣,尸枕狼藉,浮槎停停走走,迂回绕道,甚至昼伏夜行,一路小心向西。 千辛万苦,终于飞离日下,东镇关在望,无垠的海面上,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舟楫,密密麻麻,人头攒动,哭叫声不绝于耳,混乱而凄惨。 浮槎加快速度,降落关头,但见城门紧闭,垛墙后,无数甲士剑拔弩张,严防戒备,冷森森的簇尖齐齐对准了岩滩,天师军如临大敌,关西,座座简单的帐棚星罗棋布,男女老幼,看装束皆是日下百姓,进进出出,面带哀戚。 应龙、狄霍先径见竖亥,未至门口,竖亥已亲自迎出,大笑道:“你可回来了,望眼欲穿,正着急呢!” “可是王上担心了?” “不止,快进屋再说!” 三人落座,应龙率先问道:“日下发生了什么?咱们关外那些日下人到底怎么回事?” “等你正是此事!”竖亥虬眉紧锁,道,“差不多一年前,你刚刚入海,凫臾岛鹰鸠族长之子狄南,在乐浪岛苏丹宫郡为人所杀,不久,黑齿率军讨伐台玺,正相持不下,索象岛的后稷与满饰岛的晏龙,出兵以助黑齿,驱逐了台玺,占领乐浪岛,紧接着,台玺联合中容、季厘、禺号、三身四大王子卷土重来,自此,一岛之争迅速演变为八岛混战,烽火蔓延,除了都邑九夷岛,王子帝江按兵不动,整个日下皆陷狼烟,最后连各大宗门也被挟裹而入,据悉,伤亡已近百万!” “百万?!”应龙不禁失色,日下人口总共也才几千万啊! “是啊!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盗贼趁乱肆虐,亡民不断涌往九夷岛、中州和孤竹,无奈孤竹封疆不纳,仅靠中州,如何收容?!数月前,数十万人冲击关隘,危急万分!王上现在食不甘味,寝不能寐!” “葛天怎会如此无情!”应龙怔道。 “倒不能全怨葛天,孤竹大小部族群声鼎沸,强谏劝阻,孤竹非比中州,葛天也不能太过拂逆!” 应龙心如明镜,狄南之死本就是巫殿四老指使腾根所为,如今居然隔岸观火!长长吁了口气,问道:“日下那些王子们素来明争暗斗,水火不容,此番怎会沆瀣一气?!” “利益之前,无分无合!” “帝俊何在?” “帝俊久居深宫,羲和嫦娥相伴,而帝江隔绝一切消息,不使与闻,帝俊如何得知?!” “为何?” “其他八个王子两败俱伤,不断削弱,帝江自然乐得看他们鹬蚌相争,只是苦了百姓!”竖亥摇首欷歔道。 “这九子真是一个比一个可恨!”应龙咬了咬牙。 “是啊!” “大羿呢?” “仍在朝阳之谷!” “哦?”应龙气结,“他也不管?!” “嗯!”竖亥颔首道,“王上遣了数次使节,前往觐见帝俊,皆为帝江所阻,眼下,孤竹似有借拯救百姓之名,出兵日下之意,几个王子已然同意!” “这些王子要引狼入室吗?”狄霍蹙眉道。 “唉!”竖亥叹道,“而日下很多愚民也如久旱盼甘霖般!”说着,又转向应龙道,“如若如此,日下危矣!吾国也将极其被动,所以王上命我等你,让你尽快前往九夷岛,无论如何,一定要进宫见帝俊!” “又是我?!”应龙愕道。 “呵!”竖亥笑道,“王上说此事非你不可!” “……”应龙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好吧,待我安排一下!” 回到浮槎,应龙略述始末,道:“你们马上护神斗回王城,腾根,你和我一起去!” “我也去!”陵光冷冷道。 “还有我们!”监兵执明、心儿月儿纷纷急道。 “这次不是去杀人!”应龙连连摆手,“见机行事,有腾根在,不会有什么危险,就算有,人少也容易逃脱!何况我的银月梭也只能带一人!” 执明监兵闻言有理,遂不再言。 惟陵光仍道:“我也去!腾根乘符兽!” “我俩自己会飞!”心儿月儿道。 “回王城,看大长老怎么措置夔牛和碎片,会不会更有趣呢?!” 二女面现犹豫,终于不再坚持。 “我不愿意去啊!”腾根道,“就没人想问问我吗?” “没有!” 歇息一宿,浮槎飞返王城,应龙陵光、腾根再见竖亥,经反复思索,已略有谋划,问道:“竖亥将军,你能将日下都邑诸大臣的详细情况告知我吗?” “当然可以!”竖亥如数家珍,一一述说。 应龙仔细聆听,听至逢蒙,忽打断道:“你说这个逢蒙是大羿之徒?” “对,大羿久隐朝阳之谷,逢蒙时来两地,以通讯息,常居都邑,与帝江最为相投!” 应龙缓缓点了点头。 待竖亥说完,道:“那我就走了!”说罢出门,袍袖一抖,一道银光,拉着陵光纵身而上。 腾根取出一道符篆,手指一捻,掷于脚下,一声清啼,一只数丈大鸟凭空而现,其形若雉,羽毛五彩,璨如锦绣,双睛湛亮,灵动有神,颈间鲜艳似髯,长须随风飘拂,更添神异。 “原来你的符兽是当扈啊!不简单!”应龙一笑,最后望了一眼关内关外的帐棚舟楫,穿云而去。 竖亥挥手送别,直至消失,方轻语道:“一路顺风,祝你成功啊!” 第45章 穷桑之城 群岛如众星捧月,环绕九夷,越高骊则现,两岛之间,浊浪翻滚,泛着血红的泡沫,尸骸断舟,到处随波漂浮。 应龙三人不愿横生枝节,风驰电掣,寻僻静而行,昼夜不歇,直至都邑,三人飞落。 九夷自然天成,岛中居然有岛,应龙终于又一次见到了碧蓝清澈的海水,波光粼粼,鹭飞鱼跃,宽十数丈的海面上,搭建九座青铜架梁石板桥,如长虹贯连。 内岛方圆百里,坡势平缓,巍耸中央,郁郁葱葱,野花锦簇,青石为甬,桑木为墙,树高近十丈,攀枝错节,风雨不透,齐整而茂密,丹槿若霞,光滟照日,绿荫如云,名穷桑之城。 树墙四面,砾岩浑圆洁白,垒作顶穹,城门高阔宏伟,苍木翠叶间,隐见青瓦翘檐。 无数劲装将士负长弓,悬箭壶,兀立桥头,严查盘诘,而外岛邨郭田野,早人涌如潮,车马萧萧,乱嘈嘈的人群扶老携幼,呼妻唤儿,露宿道边,一岛内外,天壤之别。 应龙皱了皱眉,收回目光,问腾根:“咱们怎么能混入穷桑城?” 腾根一笑,“我本就是日下人,而且是上五族丹鸟族人,自然能进去,何必混?!” “怎么又冒出个上五族?” “日下十大部族中,凤鸟、燕鸟、伯鸟、青鸟、丹鸟为上五族;祝鸠、关鸠、鸤鸠、鹰鸠、鹘鸠为下五族!”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族牌,楸木所制,上面镌刻着一只赤色长尾之鸟和一个「丹」字。 “看来带着你还是很英明的!”应龙笑道。 腾根脸颊明显抽搐了一下,没好气道:“你还是想想怎么挤进去吧!”说罢,朝着青铜石桥走去,应龙陵光随后。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汗流浃背,护着陵光,终于冲开一条狭缝,仔细查看后,将领躬身放行,三人过桥,沿着长长的青石甬道,走入岩拱门,两旁古桑参天,芳香扑鼻,不久,眼前豁然开朗,纵横井陌,垣壁连楼台,车如流水马如龙,千家万铺开,熙熙攘攘,繁华似锦。 腾根仰首指了指最高巅的一处庞大殿宇,琼楼玉阁,道:“那就是王宫了!” 应龙凝眸,半晌,再环顾城邑,淡淡道:“这城里城外,还真是冰火两重天呢!走吧!先找客舍住下!” “你出钱吧?” “嗯!” “那就去最好的!” “……”边走,应龙边问道,“你去过王宫吗?” “呵,”腾根摇首,“没什么兴趣!” 伙计热情而彬彬有礼,倒没有一点市侩之气,屋舍古朴典雅,极其干净,虽然有些昂贵,甚为满意。 腾根怪僻,喜独处,应龙只好心疼地要了三个房间,稍事洗漱,推窗眺望,静静思索。 翌日,三人来至一座院落,青墙陶瓦,并不奢华,惟种着株株桃树,枝桠伸延墙外,颇引人注目。 “这就是逢蒙宅邸?” “嗯!” “在家吗?” 腾根侧耳,摇了摇头。 应龙看不远处,有家酒肆,三人入内寻了个靠窗的地方,围坐边吃边等。 将近晌午,逢蒙仍未回来,却听街角一阵骚动,但见一辆华丽的驷马辒车,行人避让,疾驰而来,飞扬跋扈。 恰巧伙计上菜,应龙问道:“那辒车里坐的什么人?” “是孤竹使节伯陵!”伙计躬身道,虽然尽力掩饰,仍似有一抹愤愤之色。 “伯陵?!”应龙嘴里念着,恍惚有一点印象。 “临魁族的小少主!”腾根道。 应龙恍然,冷笑道:“这家伙,还跑到了这里,看来除了发战争财,孤竹果真更有图谋啊!” “你想杀了他?!”腾根道。 应龙失笑,“我哪有那么嗜血?” “是吗?”腾根一笑,“那你想怎么办?” “先把逢蒙放一放,跟着伯陵!” “只想问一下,我什么时候能回孤竹?!”腾根平静道。 “看表现!” 腾根无语,犹豫片刻,随后跟去。 出乎意料的是,伯陵居然未住驿舍,而且与应龙同一客舍。 两天后,夜。 “很辛苦啊!”腾根道。 “跟我一起住辛苦,还是听着辛苦?!”应龙已经毅然决然地把腾根那个房间退掉了,这两日,简直宾客盈门,伯陵很忙,应龙也很忙,八岛大战,黑齿已渐不敌,但犹有余力,伯陵左右逢源,舌灿如花,帝俊的儿子们被他玩得滴溜溜转…… 若不是腾根强拦,应龙真想杀出去了,但他始终没有听到他想听的东西! “听着辛苦!” “你打坐也能听,辛苦什么?!” “什么声音都有的!” “哦?还有什么啊,说来听听?”应龙很好奇,笑道。 腾根阖目不理。 “不过今晚怎么这么安静啊,一个人都没有!”应龙沉吟道。 “来了个女人?!”腾根忽道。 “女人?”应龙一怔。 半晌,腾根无语。 “然后呢?”应龙忍不住问道。 “你说呢?!”腾根道。 “不知道!” “滚!”腾根面无表情道。 “知道了!”应龙笑道,“继续听!” “滚完了?”应龙看腾根神色渐渐专注,忙问道。 腾根轻轻摆了摆手。 又过了半晌,腾根缓缓道:“想不想知道这女人是谁?” “谁?” “阿女缘妇!” “什么鬼?” “吴刚的妻子!” “吴刚?”应龙一脸懵然。 “吴刚,帝俊之徒!” 第46章 吴刚的桂花酒 “伯陵居然勾引帝俊之徒的妻子,色胆包天啊!”应龙又好气又好笑,“吴刚哪去了?” “听说在王宫侍奉帝俊!” “不回来?” “过些日子!” “哦?!”应龙若有所思。 “女人要离开了!” 应龙起身就走,“你做什么?”腾根问。 “看看这阿女缘妇长什么样子?” “……” 应龙若无其事,来到客舍庭堂,不一会儿,木梯款步而下一个女子,偷眼观瞧,暗道:日下还真出美女呀!虽然不如羲和嫦娥,亦天香国色,媚眼如丝,举手抬足,带着百般诱惑,千种风情。 正目送出门登车,脊梁忽觉一阵寒意,急回首,陵光凛然俏立,杀气逼人,“好看吗?” “鬼啊你?”应龙吓了一跳。 “是你太专心了!”陵光冷声道。 “回屋说!”应龙拉住她。 陵光狠狠甩开,阖门落座,应龙详述始末。 陵光嫌弃地瞅了眼腾根,腾根满脸无辜,指指应龙,“我是被迫的!”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陵光望着应龙,冷冷问道。 “当然有了!”应龙意味深长地一笑。 吴刚家距离逢蒙宅邸不远,苦等月余,连那酒肆掌柜伙计都熟了……阿女缘妇仍然隔三差五私会伯陵,吴刚依旧不归,逢蒙倒时而回邸,现在,应龙反倒不着急见逢蒙了,中途,去了几趟布庄。 终于,腾根长长松了口气,“吴刚回来了!” 院落里,高数丈的桂树,掩屋蔽瓦,金花翠叶,淡淡的芳香弥漫数里,沁人心脾。 应龙轻轻叩打铜蠡,不一会儿,有人应门。 “请入禀吴刚,故人腾根来访!” “稍等!” 时间不长,院门敞开,那人恭声道:“主上有请!” 过院穿廊,吴刚已在中庭等候,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散发披肩,豹目浓眉,颌下虬须连鬓,英姿雄伟,气概不凡。 应龙心中暗道:好个英雄样貌!可惜了!他早见过伯陵,俊秀潇洒,玉树临风,与吴刚迥然不同。 腾根上前几步,稽首道:“冒昧拜访,切勿见怪!” “久闻大名,不想今日意外得见!”吴刚朗笑道,“恰巧,我昨日刚酿好几坛好酒,有缘有缘!”不由分说,高声道,“来人,上酒!” 应龙腾根相顾哑然,这吴刚,太豪爽了吧! 拍启酒封,应龙鼻翼不觉轻动,一怔,惊异扭首道:“好酒!” “果是同道中人!”吴刚大喜,“尝尝吧!” 应龙浅啜,神情数变,半晌,方抬头道:“此为何酒?” “金蟾桂花酒!”吴刚得意道,“除了昆仑仪狄的冬虫夏草酒,天下间,再无他人,可以媲比!”自豪之色溢于言表。 “初品似梦,再饮欲仙,酒之天品!”应龙回味无穷,由衷赞道。 “世传吴刚的桂花酒,美妙绝伦,名不虚传!”腾根悠悠道。 “哈哈!”吴刚大笑,“师尊也最爱喝我亲手所酿之酒,不过,此酒切不可饮醉,否则,无论再高修为,亦会大睡不醒!” 随后的几天,应龙三人晌午而来,黄昏而去,把酒言欢,酣快淋漓,连陵光都随端随喝,乐在其中,没有一丝冷淡拘束之情。 吴刚始终未问来意,应龙也不提,倒非无从启齿,而是在他面前,念及自己最初的打算,忽觉得有些龌龊,索性不言。 至于吴刚妻子,一直深居内宅,安安静静。 华灯初上,吴刚端酒叹道:“明日我便要回王宫侍奉师尊,实在有些难舍,不过,或数月,当再相聚!” 应龙一饮而尽,笑道:“叨扰数日,今日一别,青山绿水自有相逢!” “哦?你们要离开都邑吗?” “嗯,还有些事,要去办!”腾根道。 “好!”吴刚毫无矫情之态,冲堂下喊,“来人,上酒,添菜,今日便一醉方休!”说罢,似突然想起了什么,环顾问道,“对了,你们特意登门,是否有事啊?!倘有用我之处,自当竭力!”神情诚挚真切,绝非藏拙,果是临别,方才醒悟。 应龙摒弃一切心机,坦言道:“如今日下大乱,可有听说吗?” “大乱?!”吴刚茫然,“我久居王宫修炼,侍奉师尊,不常在家,师尊也不喜我与朝臣诸王子交往,或参与政事,甚至极少走动世间,委实不知!” “怪不得!”应龙心里暗叹,道,“除了九夷岛,战乱经年,伤亡百万,而帝俊一无所知,我们此来便是设法觐见,以救万民!” “此话当真?”吴刚脸色大变,惊问道。 “妄言天诛!” “玄菟岛西河郡也在其中?” “嗯!”腾根一怔,“莫非道兄是西河郡人!” 吴刚重重点了点头。 “明日道兄可往一看,便知真假!”应龙沉声道。 “我现在便去!”吴刚绕案而出,至庭院,缓声道,“等我回来!”说罢,不见作势,脚尖一点,腾空而起,衣袂飘飘,直上九霄,转眼不见。 “金丹道?!”应龙瞠目愕道。 “等吗?”陵光道。 “当然,接着喝吧!” “你倒不见外!”腾根道。 “今朝过后,此酒何时再饮?!”应龙深深吸了口漫天的酒香,笑道。 一宿,天明,吴刚从天而降,脸色凝重,慢慢走回案后,盘坐黯然不语。 好久,道:“我万不能禀告师尊,但会全力以助!” “我知道,”应龙一笑,“但不知你可否留逢蒙独自在府上一个时辰?” “我与逢蒙仅仅识面而已,并无交往!而且逢蒙素不嗜酒!” 应龙心头一沉。 吴刚接着道:“不过,桂花酒就不一定了,你想怎么做?” “明日你能暂不进宫吗?” “可以!” “那就行了!”应龙笑道。 第47章 帝俊 翌日,逢蒙刚刚起身,侍从来禀,吴刚遣人邀请过宅,说刚刚酿好了几坛桂花酒,一同品尝。 逢蒙一怔,蹙眉道:“吴刚邀我喝酒?!” “是!” 逢蒙身材适中,彪悍挺拔,面容俊秀,显得干练而谦逊,两臂甚长,思索了片刻,莫非帝俊已知日下之事,对吴刚有什么密嘱吗?!点头道:“告诉他,荣焉幸甚!” “是!” 轺车停稳,吴刚亲自出迎,逢蒙连忙施礼,“见过师兄!” 吴刚笑道:“久在宫中,今日得闲,特邀师弟前来小酌!” “打扰了!” 酒宴摆下,一觥饮尽,逢蒙赞不绝口。 吴刚道:“除了师尊和大羿师叔,这世间没有几个人喝过我亲手酿制的桂花酒,既然喜欢,尽可畅饮!” “不瞒师兄,”逢蒙摇首道,“我素少饮酒,师尊还因此不喜,恐怕难胜酒力!” “你的箭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羿师叔怎会不喜?!不过,毕竟只有一个徒弟,却从不对饮,颇为憾事!” 逢蒙闻听,脸色微变,垂首沉吟不语。 “另外,我还有事和你说!”说罢,手一招,酒坛飘起,缓缓飞至逢蒙案上,斟满酒觥。 逢蒙眼神复杂,稍显踌躇,终没有推却。 一个多时辰后,逢蒙不知不觉,酩酊而醉,伏案酣睡。 应龙腾根陵光自耳房而出,吴刚一愣,见应龙装束和逢蒙一模一样,腾根则随从打扮,不解道:“你们这是……” 惊愕间,应龙的脸庞居然开始扭曲变形,然后逐渐清晰,五官相貌,活脱脱与逢蒙一模一样,连神情气质皆惟妙惟肖。 吴刚呆若木鸡,半晌,怔怔回首,望了一眼屋里真真切切的逢蒙,再瞅应龙,愕然道:“天下还有这般的法术吗?” “呵,可以进宫吗?” “嗯,”吴刚颔首,接着又迟疑道,“但,即使逢蒙,也进不去甘渊宫!” “甘渊宫?” “帝俊深居之处!” “原来叫作甘渊宫吗!”应龙笑笑,对陵光道,“你在这看着逢蒙,我与腾根去!” “杀了就好,看什么?!”陵光冷冷道。 “不行!”吴刚忙道。 应龙气乐了,道:“好啦,我们走了,很快回来,记住,就是醒了也只能打晕!” “那你……” “放心吧!” 高殿重宇,玉阶朱扃,一路侍卫林立,自是认得吴刚逢蒙,并不阻拦,直近后殿,腾根忽拦住二人道:“帝江在殿内!” “哦?” 远远的,殿门芜廊,戒备森严,侍卫来往游弋。 吴刚急带二人隐蔽墙后,道,“到甘渊宫,须穿过后殿,但若让帝江侍卫看见,必会入殿禀报,你想和他聊什么?” “什么也不想聊!”说着,应龙手指虚划,掌中已多了一枚青色的豆子。 “这又是什么?”吴刚讶道。 应龙将藏兵豆向半空一抛,念动咒语,抬手一指。 恢弘王宫,东殿天上,忽然风云变幻,摇头摆尾,一条百丈神龙翱翔九霄,遍体银鳞耀眼,长须飘拂,俯临大地,神威赫赫。 “神龙?”吴刚瞠目结舌。 “假的!” 此刻,城里城外,一片骚动,将士百姓,万众仰首,无不瞩目,后殿侍卫,一阵慌乱,疾奔入禀,帝江闻报,犹半信半疑,出殿凝眸远眺,神龙光芒四射,徐徐降落东殿,脸色倏然肃重,“神龙降世?!走,去看看!” 直至帝江左右簇拥着消失不见,吴刚长长松了口气,回首刚欲说话,帝江微笑着站在身后,微一恍惚,方才明白,笑叹道:“真神了你!” 三人悄悄绕身消失之处,堂而皇之,走进后殿。 帝江忽去忽回,守殿侍卫面面相觑,暗自嘀咕,却不敢多问,眼睁睁目送三人穿堂过室,隐没无踪。 应龙虽然从未来过,也万没想到,甘渊宫居然不是一幢宫殿,而是一座山,峰峦叠翠,灵秀清明,奇花异草,青藤绿萝,山根洞窟天成,曲径通幽。 洞旁,兀立两人,道者装束,背负长剑,吴刚稽首。 “回来了!”二人稍稍躬身,接着转向应龙,“可是要见王上?” “是!”应龙颔首。 “你不应该带随从!” 应龙回身,“等着我!”暗暗使了个眼色,腾根会意。 “请!”二人让开。 深邃幽暗,起初,凉爽宜人,渐渐温暖如春,步出洞口,阳光洒照,巨大的山谷如诗如画,遍野桂树成林,金花璀璨,瑞英缤纷,伴着馨香随风飘散,对面峭壁,瀑布倾涌,银河般泻落,飞珠溅玉,泉水潺潺,流入谷底碧水泓潭,水面雾气如纱,缈缈升腾,凝聚成云,笼罩峰顶。 潭畔,数间茅舍,修竹为墙,仙鹤翩翩盘旋长鸣。 应龙站在石台上,居高而望,一时竟忘了自己来做什么,不由心醉神迷。 “进来吧!”声音不高,悠悠回荡。 “是,师尊!”吴刚说着,当先而行,顺着青石阶蜿蜒而下,应龙一顿,从后跟随。 离得近了,潭水清澈,暖意扑面,淡淡一股雌磺的味道,心里恍然:原来是温泉吗?!微生感慨,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和帝俊一般,有如此一个好去处! 院落不算太大,放着几个石墩,中间的大概有半人高,周围的小些,帝俊宽袖长袍,随意而坐,整个人却仿佛完全融进了这座山谷,浑然合一,极其的和谐。 独自一人,不见羲和嫦娥。 吴刚应龙齐齐稽首。 “我这里可好?”帝俊面朝碧潭,没有看二人,忽问道。 吴刚一怔,不明白怎会有此一问。 应龙心头骤然一翻,再稽首道:“天地人心意,皆在一境!” “哦?”帝俊转头,望了眼应龙,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对吴刚道,“你先去吧!” 吴刚莫名其妙,不觉忐忑,惟不敢多言,低头进屋。 帝俊半晌不语,应龙静立,耳听鹤鸣山泉之声,心已如止水。 “羲和喜欢温泉,嫦娥喜欢桂花,所以寻了这片山谷,虽是有些雕琢,总还剩些意境!”帝俊缓声道。 “您已知道了?”应龙平静道,至此刻,他哪还能猜不到,自己的偷天镯,从没失手,居然刚进谷,便让帝俊察觉了吗?! 第48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曾听闻中州有一人,名唤应龙,大闹孤竹,化作随象,潜入天玑阁,连盗再抢,引得尊卢、随象、三苗追杀,竟毫发无损,返回中州,便是你吧!”帝俊淡淡道。 “……”断章取义好吗?不过有的也没错…… “然后率青龙军以少敌众,再挫三苗,由此三苗恨你入骨,在西王母,我曾留意过你,只是你不知罢了!” “米粒之珠,怎敢入至尊法眼?!”应龙躬身道。 “外面那条神龙,是你所为?” “情急无奈之举!”原来并非入谷,恐怕当自己祭藏兵豆之时,帝俊便知道了,天下第一至尊果然如此强大吗?! “小小岁数,颇是了得!”帝俊微笑道,“说说吧,千方百计来此,莫非我这甘渊宫有什么宝贝吗?!” “不敢!”心真大……自己儿子啥样好歹当爹的没点数吗?放养呢?!应龙再次躬身,“我奉净德王之命,前来觐见,因前番数遣使节,皆为帝江阻拦,不得已,出此下策!” “嗯?”帝俊明显一怔,旋即如常,道,“何事?” 从黑齿占据苏丹宫郡,鹰鸠族长之子被杀,到八子内乱,战火连天,白骨露野,应龙详细述说,惟隐去巫殿四老与腾根,最后道:“如今,数十万日下百姓流亡中州,望至尊裁夺!” 帝俊面无波澜,静静听完,点了点头,“辛苦你了,回去转谢你王,去吧!” “???”完了?……还欲再说。 “去吧!”帝俊摆了摆手,“嗯,帝江正寻你呢,拿这个走吧!”说着,手一动,一物缓缓飘来,应龙接住,是一枚玉符,形如凤首,眉眼如生,莹润剔透。 “是!”应龙不再多言。 “吴刚!”帝俊唤道。 “师尊!”吴刚挑帘栊,趋前躬身。 “送送他!” “是!” 若帝俊不说,应龙也会提,和吴刚默默走至洞口,吴刚悄声问道:“师尊怎么说?” “什么也没说!” “嗯,”吴刚沉默片刻,眼望应龙道,“那你一路保重!” “承你盛情,无以为报,便以此物聊表谢意!”说着,应龙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简,递予吴刚,“待我离去再看!” “这是什么?”吴刚不解。 应龙笑笑不答,道:“有缘再见!” “好,我再酿好了酒,等你来喝,到时一醉方休!”吴刚笑道,真情流露。 “好!”应龙也笑道,举起手,“一言为定!” 二人轻轻击掌,相视一笑。 待出洞口,应龙已变吴刚,自知伯陵与阿女缘妇有染,他本已想好了一切~~ 结果,他根本猜不透帝俊,却结识了吴刚,曾经的筹码,化作不忍的提醒! 提醒对吗?!应龙很烦。 “吴刚师兄?你待何往?” 应龙抬眼,帝江赤红长发,俊朗轩昂,长衣皆由墨青色翎羽穿缀而成,丰神飘逸,面带笑容,然双眸冷寒如冰。 “小主不得无礼!”洞口两道士沉声道。 “吴刚师兄今日行踪诡异,我既奉父命,守护王城,不得不问!”帝江似笑非笑道。 应龙轻轻叹了口气,收拾心思,厌恶欲呕,低声道:“滚!” “什么?!”帝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满脸错愕,眼中的冷冽变作了懵然,“什么?! 应龙举了举玉符,看也不看帝江一眼,径直前行,所有簇拥帝江身后,剑拔弩张的侍卫,纷纷垂首,侧身避让。 抬步上阶,应龙顿身,一字一句道:“浑蛋!”说罢而去。 帝江仿若木雕泥塑,面色青一阵红一阵,呆呆看着应龙消失不见。 回到吴刚宅邸,逢蒙依然酣睡,腾根边喝边喋喋不休,陵光冷冷坐在逢蒙旁边,恍若无闻。 “这家伙也喝多了吧?!”应龙笑道。 陵光闻声扭首,眼神一亮,身躯欲动,随即若无其事,冷冷道:“话特多!” “哈哈,”应龙大笑,对堂下随从道,“你们主上领帝俊之命,暂时不归,嘱你们将逢蒙送回宅邸!” “知道了!” “咱们也走吧!” “不走!”腾根口齿不清,大吼道,“吴刚,朋友也,英雄也,我要等着他,我要替他看着!看着!” 应龙一把拽住,沉声道:“走了!” “不,不,他是我朋友,你也是,还有委随,只有你们三个,我不能走,我不走!”腾根双手拍案道。 陵光倏然掠近,手一晃,流光溢彩,玄牡弓擎持在手。 “你做什么?”应龙大惊失色。 未等拦阻,陵光一弓砸在腾根后颈,登时昏厥。 应龙哭笑不得,抓紧腾根腰襟,扛在肩头,“走吧!” 回到客舍,应龙服侍腾根躺卧榻上,整枕盖被,松了口气,笑道:“这次来日下,有两个从不嗜酒的人居然醉了,一个是逢蒙,一个是腾根!” “酒不醉人人自醉!”陵光冷冷道。 “或许吧!”应龙一笑。 “成功了?” “不知道!”应龙缓缓摇了摇头,诉说经过。 “那就是成功了!”陵光道。 “我根本就不知道帝俊在想什么?!” “太高傲了!”陵光淡淡道。 “?!”应龙沉吟。 “为什么不杀了伯陵和阿女缘妇?”却听陵光忽道。 “为什么要杀?” 陵光起身而走。 “你做什么去?” “累了!睡了!” “陵光,有些事,咱们不能管!” “嗯!” “陵光!” “你还不如瞎眼的腾根!”陵光冷冷道。 “如果我妻子背叛了我,我不会假人之手的!”夜色如水月如钩。 陵光一怔,回身看应龙,然后,随着他的视线望向窗外。 第49章 盘古斧碎片 甘渊宫,帝俊负手站立潭边,羲和、嫦娥靠近,柔声道:“有心事啊?!” “天地人心意,皆在一境!”帝俊悠悠道。 “嗯?”二女相顾。 “不过,山水再好,总归沧海桑田!” “我们都糊涂了!”羲和莞尔道。 “中州有个应龙,你们知道吗?” “嗯!修为不高,挺能闹的!” “呵呵,”帝俊一笑,“若我九子如他,此生何憾?!” “嗯?!”羲和身躯倏僵,刚欲说话,嫦娥悄悄拉了下她的衿袖,听帝俊接着道,“我要离开几日!”语调中,竟真若有沧桑之感,宛似老了许多。 “夫君!” 帝俊不语,沿潭而行,身影越来越淡,忽笑道:“这小家伙,真有趣啊!”说罢,已消失不见。 走出穷桑之城,应龙有点好笑地瞅瞅腾根,自清晨起来,始终垂首不语,刚想劝慰两句,但听怀里轻轻一响,忙伸手入怀,那枚帝俊给的玉符碎如齑粉。 “这是在警告我吗?!”应龙苦笑。 回到东镇关,竖亥闻报大喜,率队出迎,盛张筵宴,听后,朗笑道:“成矣!” “?” “帝俊高傲而多疑!永远不会认错,无论是因他,还是因他的儿子!” 应龙不禁回顾身旁的陵光,“和你说的一样啊!” “我是直觉!”陵光冷冷道。 为腾根拿了邑府令牌,应龙也不再着急,想行便行,想歇便歇,一路随性而归。 天师院,监兵执明、心儿月儿与师弟师妹们迎出,无极惠阳、神斗女节亦在,应龙问监兵:“开始打造你的灵器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 “怎么?夔牛皮不好剥吗?” “有盘古斧碎片,自然没问题,不过,大长老说让我回普明宗再打造,否则就可惜这天材了!” “差点忘了!”应龙醒悟道,“果然一物自有一物降!” “应龙叔叔,来,打我一拳!”神斗指着胸脯,神秘道。 “什么意思?!”应龙奇怪。 “快呀,重一点!” 应龙环顾众人,大家皆笑,并不阻拦,心儿月儿跳着脚鼓劲,“打啊打啊!” 应龙握拳轻轻一击,但觉触手柔韧,一股大力反弹而回。 “嗯?”应龙讶然。 “呵,我用不了那么多,所以大长老为神斗做了一件夔牛皮内护甲!” 应龙恍然,这内甲,可是比自己的强悍太多了! 却见心儿月儿嘟着嘴道:“他们都有东西,就我俩没有!” “还有什么?” “呵,”无极解释道,“我和惠阳拿了灵核;而神斗此次回宗,就该开始打造他自己的第一把飞剑了,所以拿了脊骨;监兵以夔牛皮作鼓,独腿作槌;执明收了犀黄、兽胆等做药材!” 听到兽胆,腾根微微一窒,别人没有留意,应龙余光却看得清楚,不露声色,笑道:“我和陵光不是也什么都没有吗?!好了,我们先去见大长老!” “陵光,我……”无极犹豫半晌,喊道。 “都走远了!”惠阳无语。 “我那把玉衡剑呢?”陵光边走边问道。 “在呢,做什么?” “送给神斗!” “不行!” “为什么?” “神斗自幼锦衣玉食,如今修道,将来千辛万苦,宁可挫折些也比凡事依赖好!” 陵光不语,瞅着应龙。 “你怎么这样看我?!”应龙讶道。 “仰慕!”陵光冷冷道。 推门进屋,“你们回来了!顺利吗?”大主觋笑道。 二人稽首,应龙道:“应该吧!”遂将日下之行简略讲述。 大主觋沉吟颔首。 “那盘古斧碎片,能打造灵器吗?我听说神斗需要铸炼飞剑呢!” 大主觋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行!你俩随我来!” 后院一间茅屋内,空空荡荡,地中央一块丈许石板,刻满符文,大主觋持杖在核心处一点,石板一分为二,轧轧开启,显出青石台阶,下面是一间偌大的石室,青光缭绕,交结成网,柔和包裹着碎片,悬在半空,缓缓旋转。 大主觋道:“机缘巧合,流坡岛果然有块碎片!” “果然?!”应龙愕道,“大长老早知道流坡岛会有吗?” “昆仑古籍有载,有块碎片掉入东海,但族里数次遣人前往寻找,皆无功而返,我这些年反复翻查,推算可能会在流坡岛!” “那您怎么不事先提醒下呢!”应龙气结道,“我和陵光差点死了!” 陵光眼神一闪,不语。 大主觋闻听失笑道:“天意,何况你们那么容易死的吗?!” “……”应龙彻底无语。 “不过,”大主觋望着半空,接着道,“我虽然能够操纵它,但古籍中仅载,九天三尊与伏羲、女娲、神农、赫天、四圣祖皇曾经炼化过,具体的方法却没有!也许我应该回趟昆仑了!” “四圣?” “象祖,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大主觋缓声道。 “便是洪荒时代,那四个帮助妖皇的家伙?!”应龙切齿。 “是啊!”大主觋似笑非笑,惟道。 “那放在这里安全吗?” “这团青光是昆仑禁术,只有此杖可以解封,”大主觋淡淡道,“但昆仑杖可不是谁都能驾驭的!” “这把杖原来叫昆仑杖?!” “嗯!盘古斧,盘古祖神左臂所化,十大神器之首,即使破碎,沉地数百万载,灵性不灭,回宗之前,你可时常来此,或有什么领会,也未可知!” “我?” “嗯!” “太高看我了吧!” 大主觋微微一笑,沉吟道:“监兵灵器,腿骨已足,膝骨留给神斗!” “脊骨还不够吗?”应龙讶道。 “不是铸灵器,将来有用!”大主觋缓声道。 几日后,腾根悄悄来找应龙辞行,没有惊动他人,送到北城门口,应龙道:“一定要回孤竹吗?” “只有巫殿四老可以治愈我的眼睛!” “希望以后能有再见之日!”应龙真诚道。 “会的!”腾根一笑。 “这个给你,应该用得上!”说着,应龙递过去一个玉盒。 “什么东西?”腾根接过。 “兽胆!我从执明那里要过来的!” 腾根呆怔片刻,慢慢放进怀里,点了点头,“谢谢你!” 第50章 十大神器 宝月光心疼不舍,转眼一个月。 应龙去找烈山,但烈山未在王城,而前往蓝田郡勘察。 日下传来消息,言神龙降凡,帝俊如日,普照大地,狼烟散尽,干戈止休,九岛泰平,百万流民陆续返归故土,重建家园。 九子,尤其是黑齿,受到了严厉的责罚,另外,伯陵再无可为,怏怏回转孤竹,途中,被吴刚当街格杀。至于因此,日下与孤竹如何交涉,不得而知。 估计柏陵自己还觉着死得挺冤,我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应龙欣悦之余,轻轻叹了口气。 又过了几日,无极惠阳、神斗女节,应龙执明监兵陵光、心儿月儿偕四兽,挥别登程,宝月光泪眼婆娑。 这段日子,应龙不仅自己,也带同执明监兵陵光,前往石室,但盘古斧碎片始终静静的,没有一丝异息,不免有些沮丧。 五香车离开王城,越州过郡,穿云而去。 日下,甘渊宫,帝俊面沉似水,盯着眼前垂首肃立的吴刚。 “你为何要杀伯陵?” 吴刚不语。 “你先擅自引应龙入宫,尚未惩戒,如今又犯大错,还有何说?!” “弟子情愿领罚!”吴刚平静道。 “也许,他做的没什么错!”旁边,嫦娥悠悠轻声道。 帝俊恍若无闻,沉声道:“从今日起,你便去朝阳之谷,替代天吴,伐砍月桂树,无我之命,永远不许离开!” “是!” “去吧!” 吴刚伏地跪倒,声音微颤道:“弟子走了,不能再侍奉师父,师父保重!”说罢,重重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余光里有嫦娥,掠过一丝感激之色,倒退转身。 望着吴刚踽踽而行,走向洞口的背影,帝俊面无表情,收回目光,眼眸却微微闪动。 普明宗,各自分手,临别,陵光对神斗道:“什么时候开始铸剑,记得来冶坊找我!” “好!” 惠阳亦返众妙宫。 “那我也走了!”女节牵着神斗的手,“时间太久了,师父一定在骂我!” “明天还去聚灵林吗?” “嗯!” 无极与神斗拜见离珠。 “下山年余,游历东海,可有什么见闻吗?”离珠捻须笑问道。 无极掏出一个玉盒,双手奉上,“师父,此为夔牛灵核,我与惠阳各取一半!” “哦?”离珠接过,打开细看,拳头大小,青黑色,浓郁灵气氤氲,袅袅环绕,清晰可见,断截处,赤黄绿三色,一圈圈,层层分明,鲜艳璀璨。 离珠阖拢,点了点头,“机缘不浅,而且夔牛乃神兽,居然能够斗杀,难为你们了,做得很好!”说着转向神斗道,“此去可是突破了?” “是!” “好,先去歇息吧,明日,你就要开始准备铸炼自己的第一把飞剑,切要用心!” “是!” 寮舍,伶伦早闻讯等候,一见面,不由分说,双臂拥抱,高兴道:“想死我了!” 神斗感动,笑道:“你在山上过得怎么样?” “肯定没你自在了!” “你应该早至修真境了吧!” “当然,你呢!” “嗯,”神斗问道,“那你是不是也该铸剑了?” “不用啊!”伶伦神秘一笑。 “为何?” “来!”伶伦推门出屋,神斗不解,随后。 至庭院,伶伦得意道:“不要眨眼呦!”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物,向空中一抛,迎风而长,碧光大放,一支数丈竹笛,翠绿欲滴,伶伦腾身而上,一道流霞,冲霄而起,悠悠清吟,宛若凤鸣天籁。 神斗看得目瞪口呆。 片刻,一个盘旋,鸣吟回荡,伶伦落地,手一招,竹笛由大变小,飞入掌中。 “这是什么?”神斗惊异道。 “阮隃笛!”伶伦笑道。 “你居然以笛作剑?!” “是啊!” 正说着,几个师兄弟远远讥笑道:“伶伦,又嘚瑟呢?!” 伶伦不语,遥遥举笛一晃。 那几人一顿,还真的有几分忌惮,不敢再语。 “真威风啊!” “呵呵,”伶伦眉飞色舞,道,“这可是宝器,就凭他们?!拿捏!!” “宝器?!你师父给你的?”神斗愕然道,“不是第一把灵器都得自己打造吗?!” “先不告诉你!”伶伦笑道,“师父说,第一把灵器,自己打造的才是最适合自己的,但阮隃笛已经是最适合我的了,所以,努力吧,少年!嘿嘿,不要输给我!” “好!”神斗点了点头。 翌日清晨,聚灵林,无极对神斗道:“灵器主要有兵器与法宝,从低到高分为灵器、异器、宝器、尊器、仙器、神器、圣器,每一阶又分为天阶、地阶、人阶!” “品阶越高威力越大?!” “嗯!” “相差多吗?” “天壤之别!当然,也越来越难打造,比如神器,从天地开辟至如今,三界九天也仅仅只有十把!” “都什么?”神斗好奇。 “盘古斧,神器之首;崆峒印,元始天尊打造,下落不明;轩辕剑、伏羲琴,伏羲地祖打造,下落不明;昆仑杖、太虚镜,女娲人祖打造,太虚镜下落不明,昆仑杖现为大隗师兄所执!” “大主觋的那把杖是神器?!”神斗吃惊道,自己曾见过无数次,除了几根绚丽的羽毛,简直毫不起眼,大主觋也从未提及,居然是传说中毁天灭地的神器?! “是啊!”无极笑道。 第51章 圣器玉如意 “还有呢?” “神农鼎,炎祖打造;落日弓,灵祖打造,传予帝俊;妖皇钟,妖皇打造,毁于洪荒之战;昊天轮,象祖打造,现为剑圣所执!” “原来宗主也是神器呀!” “嗯!” “这些神器,哪件最厉害?” “除了盘古斧,自然是太虚镜,”无极道,“不过从古至今,从未听说有人用过!” “哦,什么时候,我也能有把神器啊?”神斗悠悠向往道。 “呵呵,”无极笑道,“难于登天,不过世间只有不敢想,没有绝对不可能!但修为不足,很容易遭到反噬,而且神器皆有灵性,它若不认可,根本无法驾驭。” “哦……神器怎么打造啊?” “我也不太清楚,但神器最重要不可或缺的材料之一,便是盘古斧碎片!”无极缓声道。 “嗯?”神斗惊喜道,“那咱们不是有可能打造神器吗?!” “哪有那么容易!”无极失笑道,“灵器、异器,打造比较简单,而宝器需要十年左右,尊器需要六十年,仙器需要百年以上,至于神器则需要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材料更想象不到的逆天,绝不仅仅是天材地宝那么简单……盘古斧碎片,你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吗!那只是其中之一,且即使收集了所有材料,也极可能打造失败!当初连灵宝天尊也因铸器不成,动了真怒,可知其难!” “啊?”神斗笑容消失。 “待你真正开始铸剑的时候,就会更加了解了,记住,从头到尾,我和师父都只会从旁指点,你要独立完成!” “嗯,”神斗点头,问道,“那我能打造出一把什么样的灵器呢?” “看你的了!” “能是宝器吗?”神斗沉吟片刻,问。 “尽力而为吧!” “知道了!”神斗垂首想了想,又道,“那圣器是什么?” “圣器只是传说!三界九天,无人能铸!” “不,有一件!”话音刚落,离珠笑吟吟地缓步走来。 “师尊!”无极与神斗连忙稽首。 “师父,那件圣器是什么呀?”神斗着急,问道。 “天地之间,数十万载,仅有一柄,九天三大天尊耗十余万年,竭大能打造,玉如意,灵慧通明,通天彻地,善千变万化,萃浩浩宇宙之精华!” “玉如意?!”神斗听得神采飞扬。 “好了,”离珠微笑道,“无论圣器还是神器,都太遥远了,连为师也仅仅神往而已,稍作了解便可,不必执念!” “是!”神斗闻听一醒,肃然道,“弟子明白了!” “嗯!”离珠满意颔首,道,“你初次打造,心不可太高,失于浮躁,也不得轻忽,失于怠懒,倾心而作,尽力而为,至于如何铸炼,便依从你师兄指点,但不要墨守成规,拘泥死板,重在领悟,融会贯通,知道吗?” “是!” “我也会经常亲自来的!” “谢师父!” 又叮嘱了无极两句,离珠方才放心离去。 “师兄,什么时候开始?”神斗早心潮澎湃,跃跃欲试。 “不要急,”无极一笑,“你所铸之剑,主要有九种材料,铜晶石、锡晶石、离女晶石…虽然尚不能确定,你的第一把飞剑最后会达到什么品阶,但有了极致灵材-夔牛脊骨,倒是很值得期待!” “嗯!”神斗也有点兴奋。 “另外,”无极接着道,“还需太白金、岁星木、辰星水、荧惑火、镇星土,流坡岛采到了岁星木,还有三种师父与我己经为你准备好了,而镇星土,你要亲自采掘!” “哪里有啊?” “就在这儿!” “在这儿?” “嗯,”无极悠悠道,“大地中央之处,便是香岩山,待镇星当空,就可以了!” “那是什么时候?” “以后,你也要学习天运星象了,修道修道,通彻天地之道!” “是!”神斗恭声道。 “在此之前,你继续修炼,每月初一,前往五层三清殿,聆听大挠师兄授道!” “知道了!” 黄昏,林间,倩影一闪,神斗一跃而起,喜悦道:“来了?” “你一直在聚灵林?” “嗯。” “等我?”女节调皮一笑。 “不是!”神斗故意顿了顿,“是边修炼边等!” “你没有去铸剑吗?” 神斗摇首,“还得去采集材料呢,你呢?” “也差一点儿,不过,师父说,不用我管了!”女节笑道。 “……”神斗苦着脸叫屈,“你们太幸福了,全能享清闲,伶伦甚至连铸剑都省了,就我可怜!” “那是你师父和师兄在磨砺你,”女节轻笑嗔道,“还不明白他们的用心良苦啊!我还希望这样呢,不过,师父说,女孩子须要勤奋,但也不用太辛苦!” “?”神斗奇道,心里不禁对这个滑稽师兄大感兴趣。 “他说,这才符合阴阳之道!”女节学着苍老的口气道,说完,忽觉失口,垂首羞涩不语。 神斗心神一荡,轻轻握住女节的手。 女节抬头,四目相对,晚霞似火,脉脉间,柔情无限。 转眼初一,五层,三清殿,矗立着三尊巨大的石像,中为元始天尊,右为灵宝天尊,左为道德天尊,庄严祥和,俯瞰众生,石像前,有一宽大云台,盘坐着一位老者,道籍高挽,五绺长髯,须发眉银白若雪,面容却如婴孩,红润光滑,没有一丝皱纹,阖目怀抱拂尘。 这应该就是大挠师兄吧!神斗跨进殿门,暗道,大挠,与滑稽师兄皆是剑圣之徒,至尊之身,三清殿殿主,从未亲传,然闻道弟子无数。 殿里早坐满了人,执明居然也在,位于前排,接着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女节,十几个师兄弟挤挤挨挨,围拢旁边,七嘴八舌,凑趣讨好,神斗稍稍犹豫,没有招呼,在角落,寻了块空处,盘膝于地。 女节却不时回头张望,忽瞅见神斗,站身而起,丢下目瞪口呆的众人,径自走向了他。 第52章 铸剑 女节并肩而坐,“你怎么不过去呀!” “我怕他们把我吃了!”神斗轻笑道,此时此刻,无数道火辣辣的目光,已经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贱气纵横。 神斗略略扫视,暗自好笑,尤其一对眼眸…鼓,数年不见,身高过丈,虎背熊腰,虬眉豹目,恨意毕露。 神斗毫不避让,二人对视片刻,同时转开。 “你和鼓还是不睦啊!”女节悄声道。 “没事!”神斗淡淡一笑。 “咳!”大挠清嗽一声,大殿顿时安静。 大挠环顾,嘴唇慢启,缓声道:“混沌开辟,第一天化宇宙,以定四极;第二天化日,以衍生命;第三天化月,以分昼夜;第四天化北斗,以定中央五行;第五天化世界,以育万物;第五天化银河,以分阴阳;第六天化星空,以定天地。 天地既分,第七日,祖神盘古身死,血肉化山河,三魂之天魂、地魂、人魂,化三尊,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亦称三清;七魄之灵慧魄、力魄、天冲魄、气魄、精魄、中枢魄、英魄,化七祖,人祖、地祖、冥皇、炎祖、灵祖、象祖、妖皇,道法始生!” 神斗闻听恍然,他知道七祖,却不清楚原来九天三尊为盘古祖神三魂所化。 一走神,模糊数句,连忙认真,但听大挠接着道:“……采五行之情,占斗机而建,作甲乙以明日,谓之干;作子丑以明月,谓之支;有事于天则用日,有事于地则用月,阴阳之别,故有支干之名!” “……通法凡有九要,立身、尊师、持戒、明道、行法、守一、济度、继袭,务要谨记!何为立身:披经阅典,广览玄文,摒欺天损德,怀好生济世,心存善念,孜孜求真……” 神斗渐渐入迷。 凌晨,地平线隐隐透出一抹曦光,为峰峦朦胧地弥漫起一层淡淡绚丽的辉晕,而晨曦之上,夜空繁星闪烁,宛若穿缀成一条巨大的苍龙,昂首摆尾,腾舞九天,龙脊之顶,遥遥悬挂着一颗星辰,耀眼夺目,镇星当空。 山巅,无极与神斗迎风而立,极目远眺,一座山谷,绰绰约约,微有亮光,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格外醒目,二人飞落,草木萋萋,根壤泥土,一片荧白。 “轻一点!”无极嘱咐道。 神斗颔首,手持青铜锸,慢慢掘土而下,随着挖深,渐没头顶,荧光愈盛,一截迥然不同的泥土终于裸露于外,土分五色,青赤黄白黑,层层分明,美丽异常。 “这就是镇星土?!”神斗俯身细看,长长吁了口气,他曾见过岁星木,木亦分五色。 三层,宽敞的石屋,陵光冶坊,分内外舍,内舍制模,外舍冶铸,热浪扑面,震耳欲聋,左侧垒陶窑,右侧搭冶炉。 冶炉旁,扇火风箱呼呼作响,自神斗铸剑开炉,十余日,无极、应龙执明监兵、心儿月儿皆在。 巨大的陶釜汩汩冒着浑浊的泡沫,乌黑粘稠的浆液滚烫沸腾,微泛青白,偶尔可见五色的金石翻沉起伏,釜底炉口,赤黄青黑白的火焰摇曳,五色断木熊熊燃烧,岁星木经久不烬,荧惑火温度极高。 “看来,还比较顺利!”无极道。 “多久才可以浇铸?”神斗抬袖擦拭额头的汗水,问道,虽然疲累,满胸激昂。 “至熔合纯净无暇方可!”无极道,“既是晶石,又掺加了太白金,比平常冶炼时间自然会长很多!” “哦!” “现在你可以抽出时间,制作陶范了!”陵光道。 内舍石案,镇星土与辰星水混合成五色泥土,虹彩斑斓。 “好漂亮啊!”心儿月儿爱不释手。 “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宝剑?”应龙笑问道。 神斗要作两片泥模,在里面按照自己想象,雕抠出宝剑准确精致的外形,放入窑膛烧制为陶范。 未等神斗回答,监兵和心儿月儿早七嘴八舌,抢着出谋划策,片刻,演变成三人互相争执不休。 “都出去!”应龙执明陵光实在受不了,都撵了出去。 “剑胎多厚为宜?”神斗问道。 “至少足寸,才能锤锻出一把好剑!” “嗯!”神斗重重地点了点头。 几人静静地看着,神斗聚精会神,但制作泥模虽不用十指,可蜷曲的左手终究没有那么灵活,本就不太熟练,更显笨拙,细微之处,极为艰难,往往千辛万苦雕琢才成,不留意间,左手稍错,前功尽弃,从头再来,一遍一遍,不断地损坏,重修,周而复始。 应龙与无极对大家使了个眼色,拽了把不知何时又偷溜进屋、兴致勃勃捏着泥偶的心儿月儿,一起退到舍外。 “正捏得高兴呢!”二女抱着泥偶,嘟嘴不满道。 “你们怎么也出来了?!”绕着冶炉闲转的监兵,凑近问道。 “要不要让他休息一下?!”陵光道。 “等等,让他自己平复吧!”应龙道。 无极点了点头。 半晌,神斗闷着头,双手不停,动作越来越凌乱,应龙无极等人瞅得清楚,面面相觑,踌躇不安。 “怎么办?”应龙皱眉。 “好啦,做完了,给神斗看看!”二女举起泥偶朝大家一晃,忽道,接着向屋里神斗跑去。 “回来!”应龙急道。 执明摆了摆手,“让她俩去吧!” 应龙一窒,没有动。 神斗已经快绝望了,型、烧、冶、锻、铸、炼,「型」虽至关重要,并不算最困难复杂的环节,自己居然都难以完成,不禁心烦意乱,额头暴起青筋,喘息渐渐粗重。 “神斗,快看快看,怎么样?”心儿月儿双双抓着泥偶的底座,兴奋道。 声音忽近忽远,神斗一震,泥模又坏,狠狠一摔,瞪着殷殷血丝的眼睛,不耐烦抬头,瞅着二女。 “快看快看!”二女毫不在意,指着泥偶道,“像吗?” 神斗木然望向泥偶,一男一女,面貌栩栩如生,正是自己和巧笑嫣然的女节。 神斗一呆,目不转睛,怔怔地看着。 “怎么样啊?” “你俩捏的?” “嗯,像不像?说啊!” “像!“神斗粲然一笑,”送给我,行吗?” “好吧,我们再捏一个!” “谢谢!”神斗轻轻接过,放在案头,阖目,再睁,眼眸,神采奕奕。 第53章 试剑殿 三个月后,神斗将两片泥模放入陶窑炉膛里的窑箅上,接着在手上捧了片刻,再轻轻地把女节泥偶放入,挺直腰,露出了一丝疲惫满意的笑容。 转身,大家面带微笑,看着他,既含称赞,也有鼓励,连陵光也嘴角轻翘。 转眼两年,浆液浑然一色,纯洁无暇,泛着青色的光辉,灵气氤氲,自冶炉腰间凹槽,缓缓流入陶范,灌注渐满。 吁了口气,回眸,案头,女节陶偶,流光晶莹,脉脉含情,莞尔相视。 乒乒乓乓,火炉里烧得通红的剑锋,厚度几与剑格相平,抡锤如飞,火星四溅,神斗灵念动处,剑坯如臂挥指,在铁砧上翻转挪移,惟坚逾金石,几千锤下去,肉眼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 不分昼夜,累极方睡,震耳韵律的捶打声回荡不绝,神斗身形挺拔,还长出了胡子,乱如蓬草,尘头垢面,原本稚嫩俊秀的脸庞黝黑黝黑的,只有一双全神贯注带着血丝的双眸炯炯有神,火焰摇曳吹拂着长发,无风而舞。 “是不是太勉强了!?”远处,应龙问道,“浇铸的剑锋太厚了,若锻成剑刃,恐怕还得数年之功!” “神斗对这把剑的期望是太高了些!”无极亦道。 “都三年了,没有踏出冶坊一步,居然舍得不见女节吗?”执明轻笑道。 “锻剑即是炼心!”离珠沉声道。 七年过去了,神斗的脸庞早慢慢变得有棱有角,沐浴净身,手中青锋三尺,仅厚半指,剑刃宽窄近寸,光滑如镜,磨砺破风。 剑格如云状。 剑首、剑茎婀娜若人形,亭亭玉立,眉眼样貌婉约神似女节,恍若呼之欲出。 应龙无极等相视一笑。 “多亏我俩给你的灵感呢!”心儿月儿得意道。 “谢谢心儿姑姑,谢谢月儿姑姑!”神斗笑着稽首道。 “难为你了!”离珠微笑颔首道,“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 “嗯!”神斗点了点头。 庭院,神斗双手捧剑,无极凌指虚划,阴阳图淡淡一闪,白森森的夔牛脊骨震撼地悬浮半空。 离珠叉手行诀,青铜剑徐徐飞起,随即一声断喝:“合!” 夔牛脊骨之上,忽现一道巨大的虚影,依稀单足而立,睥睨四方,仰天怒吼,众人瞠目之间,虚影一晃,龙吸般没入剑中,消失杳然。 消失的刹那,无声无息,夔牛脊骨碎如齑粉,白茫茫,如雨般漫天洒落。 骨雨潇潇,青铜剑光芒大放,灼华四射,剑脊处,一笔笔古朴的铭篆如行云流水,缓缓勾勒而出,刻脊铭心,星光熠熠,点点夺目,直至剑尖。 片刻,光华似雀屏弇敛,恢复如常,飘落而下,神斗伸手接住,明显沉重几分,夔纹美丽异常,灵意盎然,不禁两眼放光,爱不释手。 “我已传授你驭剑之术,试试吧!”离珠笑道。 “是!”神斗将剑一抛,随风而涨,腾身而起,双足轻踏,初尚生疏,渐渐旋转如意,冲天而上,直掠九霄,耳边风声劲烈,碧空无垠,云开若莲。 大地河川,江山如画,一览众峰小,酣畅淋漓,忍不住引亢长啸。 半晌,监兵脖颈酸麻,疑惑道:“这飞哪去了?” “还用问吗?”应龙笑道。 监兵恍然,众人皆会意一笑。 聚灵林,神斗负剑于后,长吸了口气,大吼道:“女节!”高亢入云,所有正在修炼的道士全都扭首,循声张望。 “师父!师父……” “好了,急的你,去吧!” 女节飞掠而去。 “呵,这俩小家伙!”一个邋遢老道端起葫芦,仰脖喝了一口,擦了擦嘴,噙着一丝笑意,咕哝道。 神斗望眼欲穿,一见女节面容冷淡,缓步而来。 “女节!”神斗激动难捺,眼波闪动。 “吼什么呢你?!”女节侧身嗔道。 “生气了?” “终于舍得出来了?!” “我给你看样好东西!”神斗哄道,说着,摘下剑,递了过去。 “你铸的剑?!”女节乜斜了神斗一眼,还是伸手接过,随即为夔纹吸引,低头细看,渐至剑茎,不觉一滞,美眸流转,一瞬不瞬。 “这七年,其实你一直都陪着我!”神斗柔声道,“像吗?” “嗯!”女节轻轻点了点头,“取名字了吗?” “思女剑!好不好?” 女节含羞,莞尔不语。 “你的剑铸好了吗?” “嗯!” “叫什么?” “青霜!” “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呢?!” “难道叫思(死)神?”女节嘴角轻翘。 四御殿,鹰堂,钦杰抚剑,微微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嗯,没有让我失望!” “赖师尊与兄长指点!”钦杰对自己很少赞许,鼓心底极是高兴,却不敢流露,恭声道。 “御剑诀修炼得如何了?” “虽尚不能随心,但可如意而发!” “监院对我擅自传授你御剑诀,颇有不悦,你好自为之!” “是!哥,我这把剑果是宝器吗?” “自然是!至于究竟何阶,要待试剑开锋才知!”说罢,钦杰语气倏寒,冷冷道,“过些日,你们便将进入试剑殿,我听说神斗也铸剑成功了,品阶未知,但,不要再让烛龙一族蒙羞了!” “我知道!”鼓应道,眼神凛冽。 几天后,六层,恢宏殿宇,铜门紧闭,高高门楣,悬挂横匾,镌刻着三个大字,【试剑殿】,龙飞凤舞,铁钩银划,竟似透露着浓浓肃杀之气。 青石台阶前,数十人排成几列,兀立聆听,神斗女节、伶伦、鼓皆在。 荣将缓声道:“试剑殿,顾名思义,试剑之地,分七层,今日,你们将闯一层大阵,每轮十八人,各持玉符,即使与二层的难度,一层也根本无法相比,所以,凡不能过或退出甬道者,一律毁剑重铸,明白了吗?!” “是!”众口同声,好奇中又带些许忐忑。 “开!” 沉重的铜门轧轧自启,黑漆漆,不见其深。 第一轮十八人,神斗女节、鼓等,才刚举步,伶伦出列,悄悄拽了下神斗的衣袖,低声道:“小心鼓!” 神斗闻言,望去鼓的方向,恰时,鼓亦看来,四目交视,针锋碰撞,火花迸溅。 神斗回首,背后思女剑仿佛与己浑然一体,淡淡一笑,“嗯!” 第54章 我弄死你 手掌一暖,女节近旁,盈盈而握,二人几乎同时道:“当心点!” 十八条宽阔的甬道,惟见咫尺,似乎没有尽头,静寂无声,神斗最后瞅了眼不远处的女节,足尖一点,黑暗淹没。 试剑殿一层究竟如何,离珠与无极均未明言,神斗小心翼翼,试探前行,手一动,一声清吟,思女剑脱鞘,飞入掌中,光芒四射,周围登时大亮,地面墙壁皆由大块岩石垒砌而成,冰冷坚硬,布满符文,甬道宽逾数丈。 再行十余步,喀喀作响,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回荡传来,惊心动魄,神斗凝眸驻足,无边黑暗,一道伟岸的身影慢慢清晰。 一个巨大的木俑摇摇晃晃,机械地迈动着木腿,缓缓逼近...... “逗我玩呢!”神斗失笑,宝剑一收,嘴唇翕动,橙色剑芒漫空旋舞,却如击重革,木俑身上仅深深浅浅多了些白茬,根本无碍,橐橐强行,举臂当头挥落,力若千钧。 果然有点门道!神斗飞退,尚未着地,木俑胸前活门洞开,十数弩箭破风射出。 神斗大惊,灵气急转,身形掠空再退,抡剑挥舞,弩箭折断,大意了哈……念头方起,头顶劲风呼啸,匆促抬眼,余光中,阴影蔽天,竟又多了数只木鸢,钢喙铁爪,疾飞扑下。 身后不远,已是入口,退无可退。 神斗咬牙,身如离弦之箭,贴地而飞,剑尖前指,数只木鸢灵活异常,纷纷一个盘旋,追逐掠击,速度奇快,铁爪带着厉风从后背险险擦过。 刹那挨近,木俑抬腿,小舟般的铁足当头踹落,充斥视野,霍然放大,神斗剑尖一挑,夔纹突亮,砰,木俑整个身躯碎如齑粉,雨屑横飞,随即腾转仰面,思女剑脱手如电,木鸢支离破裂,残骸散地。 悄悄松了口气,一身冷汗,暗暗埋怨自己,刚刚站起,橐橐山响,地面震颤,黑影幢幢,一个挨着一个,看不清有多少,纷沓不断,连肩继踵。 ……,神斗无语,一层不是说很简单吗,有必要这么狠吗?! 剑若游龙,青光如虹,仿佛劈风斩浪,木俑皆仆,木鸢俱坠。 身后,遍地狼藉,眼前豁然开朗,穹隆明堂,空无一人,听着各甬道轰然震耳。 我是第一个?!神斗四顾。 中央有一阶梯石台,上置数个青铜漏壶,水流汩汩,涓涓如注,冲动齿轮,精妙绝伦,最底铜俑手执箭矢,旁边一个青铜园盘,铭刻宝、异、灵三区,每区分天、地、人三度。 此时所指,正在宝区天度,随之一声长长的高亢鸣响。 “天阶宝器!”神斗望着箭矢所指,怔怔地举起思女剑,开始傻笑…… 离得不远,一柱灵眼,神斗按捺激动,忙掏出玉符轻轻一放,一束红光直冲穹顶,大殿通明,照彻殿外。 候场众人,不知鸣响何意,但见窗棂罅隙红光洒透,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有人闯过去了?” “这么快?!” “谁呀?” “神斗!”青石台阶,荣将缓声道。 “神斗?!我还以为是鼓呢!”不少人惊愕道,满脸的不可思议。 “真的假的?!” “就是,我听说鼓的那把剑可是宝器啊!” “一群井底之蛙!”伶伦忍不住高声道。 “那神斗用的是什么剑?” “我怎么知道,总之比鼓的强!” “切!”众人不屑,“你以为宝器满天飞啊?!” “嗯,也许神斗闯的阵特别简单罢了!运气好!” “师父,您告诉他们!”伶伦气结道。 所有目光齐刷刷望向荣将。 “师父!” 荣将恍若无闻,直待鸣响停歇,方扫视众人,道:“天阶宝器!” “天阶宝器?!”所有人,包括伶伦,目瞪口呆。 …… 神斗心满意足,刚欲转身,脚步声响,一扭头,鼓紧握剑茎,指节发白,青筋突暴,狼顾虎视,狠狠盯着自己。 依旧一声高亢鸣响,二人无心留意,但似乎鸣响时间并不长。 “又是你个废柴!”鼓切齿道。 “你好像越来越恨我了!”第一次不敢下死手,败;第二次算是打平;第三次差点把小命丢了,败;第四次了呵…… “除了靠运气、靠稀奇古怪的法宝、靠别人,你算个什么东西?!女节怎么会喜欢你?!父亲讨厌我恨我,只有一个哥哥,居然也很看重你!为什么?”鼓狰然咆哮道。 “你父亲为什么恨你?!”神斗一愣,道。 “因为我害死了母亲!去死吧!”鼓像一只遍体鳞伤的野兽,歇斯底里,手一扬,青虹如练。 思女剑脱鞘飞出,疾如闪电,两剑将接,鼓之剑忽然光芒大放,耀辉如日,似为锋芒所逼,思女剑莫名一滞,神斗看得清清楚楚,不由一呆,鼓一声狞笑。 但旋即,笑容凝固,一道流光自思女剑剑脊划掠而过,夔纹倏亮,巨大虚影,单足兀立,仰天怒吼,一闪而没,宛有滚滚震雷之声,龙吟清啸,两剑交击,回荡殿宇。 喀嚓,鼓的剑一断两截。 “什么?”鼓不敢置信地望着地上的断剑。 “?”神斗也没想到…… 慢慢抬头,鼓目呲欲裂,双手如莲,十指变幻,光团瞬间凝聚,尺许剑芒,炫目璀璨。 御剑诀!神斗一惊,自知根本无法应对,仓促不敢以剑抵挡,将身一扭,遁入地中。 “弄死你!弄死你!”鼓厉吼,手诀一变,剑芒闪转,雷击而下,未至而青石震碎,龟裂如网,纵横蔓延,土石俱飏。 土遁地底不过数丈,更难转圜,只得一跃而出,人在半空,剑芒快若流星,结结实实击在后背,神斗一头栽下,尺芒湮没,惟思女剑静静悬浮。 “该死的废柴!”鼓恨啐道,走近几步,眼含痛惜,俯腰欲拾断剑,倏然一僵,神斗已死,那把破剑为何不落?!急挺身,不远处,神斗抬头,恍惚一笑。 一道残影,思女剑直刺咽喉,鼓惊骇失色。 生死一念,神斗手指一动,剑尖微沉,鲜血迸溅,贯入右胸,穿胛而过,鼓吭也未吭,仰面摔倒…… 第55章 他们是神兽? 唉,我总是心太软……若是应龙叔叔,必杀无疑!神斗咬紧牙关,挣扎站起,背痛难忍,叹了口气,反臂抚摸,衣衫破碎,夔牛神甲安然无恙,手一招,血泉喷涌,思女剑归鞘。 扭首,青铜圆盘,箭矢移指宝地。 地阶宝器?!还挡不住思女剑一击之力吗?!刚刚那幻影是怎么回事?神斗沉吟。 “神斗?!”一声娇呼,女节,随后数人,看看地上的断剑,一动不动躺在血泊的鼓,再看着神斗,怔忡当场。 试剑殿徐徐关闭,荣将面无波澜,沉声道:“神斗,天阶宝器,女节、伶伦人阶宝器,……” “……,鼓,剑毁重铸!” “你居然自己铸了把天阶宝器!我的天啊,早知道,我也自己铸了!”伶伦满脸艳羡。 女节莞尔,“若是你,最多可能一件异器!” 好吧……这话伶伦没办法接。 神斗一笑。 三人说说笑笑,旁若无物,穿越人群,周围一片敬畏的目光,自动让开,鼓,地阶宝器,顷刻剑断人伤!这种事,不是只应该发生在宗里像姜黎、祖江、钦杰、无极那些仰望般存在的身上吗?!再见神斗,如观妖孽! 聚灵林,神斗将试剑殿之事,详细讲述,最后问道:“宝器会出幻影吗?” 无极摇首,笑道:“你很幸运,或者说你为此剑注入了太多的心血和感情,因而激发,此为器灵!” “器灵?” “嗯,宝器之上,皆蕴器灵,但连铸造者也不知道,会是什么,且因由灵器自发,很难控驭,换句话说,时灵时不灵!”无极一笑,接着道,“有很多灵器,即使尊器仙器,终修道者一生,也难见一次器灵!现在看来,你这把剑的器灵应是夔牛之魂了!既有机缘,自己要多多用心!” “激发器灵会怎样?” “自然威力不同了!” “哦!”神斗颔首,很是兴奋,也有些忐忑,毕竟器灵难以随心而发。 “对了,试剑殿二层是什么?我能闯吗?”神斗问道。 “呵,是不是觉得一层挺简单?” “还行……” “一层可试宝器异器灵器,二层三层只试宝器,二层你应该可以!” “那三层呢?” “三层吗,”无极停了停,道,“还不行!” “不也试宝器吗?”神斗不服气。 “须得你和思女剑水乳交融,心意相通,而且辅以更强大的法术,充分发挥宝器的威力!” 神斗张口欲言,忽又顿住,神情黯然。 “怎么了?”无极异道。 “师兄,其实我是不是可以学习御剑诀了?!” 无极无言以对,心头一疼,不知如何劝慰,脱口道:“你可以学习召唤灵兽了啊!” “嗯!”神斗转忧为霁,重重点了点头,“请师兄传授!” 话才出口,其实无极就后悔了,覆水难收,只好道:“修真境以上,可召灵兽,世间灵兽无数,按自身灵力大小,分为灵兽、异兽、奇兽、珍兽、仙兽、神兽、圣兽!” “各品灵兽也分天、地、人三阶吗?”神斗道,他记得,心儿月儿姑姑曾说过,夔牛是人阶神兽,赫赫凶威,至今记忆犹新。 “对,而且灵兽也会成长,越高阶的灵兽,随着成长,战斗力越强!” “那是不是我的境界修为越高,召唤的灵兽品阶越高?” “不,”无极道,“灵兽是有灵慧的,至神兽,更远逾常人,甚至通人语,化人形……” “那夔牛怎么灵智不开呢?” “夔牛本为神兽,似此,确属罕见!”无极接着道,“灵兽,一旦契约,将会同你生死相依,所以,召唤一只强大的灵兽,并不在于修为,而是首先,你得遇见一只这样的灵兽,其次,最重要的,它愿意与你为伴!否则,即使面对神兽,也只能眼睁睁的错过了!”说到这,无极似乎想到了什么,不易察觉地轻轻叹了口气,“看机缘吧!” “一只什么样的灵兽对于修道者很重要,是吗?”神斗若有所思道。 “当然!”无极颔首,“金丹之下,召唤灵兽是修道者最强大的法术,同境界中,十个异兽召唤者也斗不过一个仙兽召唤者!” “神兽呢?世间神兽很稀有吧!” “很稀有,”无极道,“但也不少,比如四大祥兽之神龙、麒麟、凤凰,象祖座下四大帝兽,应该皆在世间,虾夷岛,神龙说过,曾与帝兽之一天吴大战,另外,还有咱们身边的壁水貐、奎木狼、翼火蛇、亢金龙!” “它们也都是神兽吗?”神斗愕道。 “是啊,你以为呢?” “神兽变成人都那么帅吗?!”神斗想起了曾经浮槎上,奎木狼化作了一个翩翩的金发少年…… “呵!”无极笑道,“不一定……不过它们也许被封锢了某些神力,否则,任何一个,都可以完虐夔牛!” “谁封锢了他们?” “或许是女娲祖皇吧!” “嗯?!”神斗疑道,“神兽又不是妖兽,女娲祖皇为什么封锢它们?” “我是猜的!”无极沉吟道,“一时也说不清,我想,它们可能就是传说中的……” “传说中的什么?” 无极充耳未闻,仍在沉思,仿佛自言自语道:“心儿月儿也有点奇怪!” “心儿月儿姑姑,她俩怎么了?”神斗诧道。 “嗯?”无极一醒,摆了摆手,“师尊尚不敢确定呢……大隗师兄似乎知道的多些,你可以问问!” “大主觋?!”神斗沮丧道,“他会说吗?” “大概不会!”无极失笑。 “那圣兽呢?” “自天地开辟,惟圣兽不分天地人阶,只有四祖!” “?” “象祖四圣,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第56章 你能召灵兽吗? “圣兽是象祖?”神斗惊异,又不觉有点好笑道。 “嗯!” “圣兽召唤者不用想了!神兽可以梦想一下吗?”神斗道。 “呵,”无极笑道,“神兽天性高贵孤傲,不喜与人相处,道宗能召唤神兽者寥寥无几,据我所知,只有剑圣、赤圣、帝俊、大隗师兄!” “大主觋?!什么神兽?”神斗好奇道。 “陆吾,四大帝兽之一!” “啊?!”随着了解愈深,自己似乎愈发觉大主觋深不可测,十大神器,七大古法,四大帝兽,昆仑古族血胤神祗,通彻天地,仿佛无所不知,究竟是怎样波澜起伏的经历才造就了今日的他啊?! “那我应该先怎么做呢?” “嗯,”无极迟疑,片刻,道,“先去兽囿,多接触下灵兽吧!” “好!” 兴致勃勃…… 大殿,无极蹙眉沉吟道:“修真境很多法术,如本宗的御剑诀,召唤灵兽,都须双手行诀,无可变通,神斗纵有天赋,再刻苦,也难补残阙,我既不能传授,又不忍提醒,怎么办?请师父示下!” 离珠捻眉来回踱步,半晌方道:“我已亲禀剑圣,并飞柬大隗,大隗仅道自有天意,但天意难知啊!这大隗啊,唉!” “我眼下只好让神斗去兽囿熟悉灵兽,但过段时间,各入门弟子都该开始了,如何瞒得住?!神斗敏感又极为要强,本因残疾,尽力压抑,已是难得,不过性格多少有点偏执,除了伶伦女节,根本不愿与他人接触,如果一旦知道自己不能召灵兽,如何再受得了?!” “我知道啊!”离珠忧容更深,喃喃道,“你去提醒下女节伶伦吧,我再好好想一想!” “是!” 寮舍,鼓挣扎欲起,钦杰伸掌虚按,淡淡道:“躺着吧!” “是!”鼓喘息粗重,虚弱道。 “你不会有事的!” “对不起!”鼓声如蚊呐。 “想不想我替你报仇?”钦杰面无表情,望着鼓。 “不!” “嗯,”钦杰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这才是我弟弟!”说着,手指凌划,掌中已多了一把长剑,“你铸造出了一把属于自己而且很好的剑,虽然毁了,但已经足够了!这是天璇剑,孤竹铸剑名观风栗宫七剑之一,天阶宝器!我送给你!”说着,将剑轻轻放在枕边。 “谢谢兄长!” 钦杰不语,转身,行至门口,伫足,头也不回,缓声道:“过段时间,你该召灵兽了,好自为之!另外,那神斗是无法召唤的!”说罢,径自而去。 “知道了!”鼓的脸颊抽搐了一下,缓缓阖目,轻声道。 翌日,完成修炼,倩影一闪。 神斗对女节道:“你也该召灵兽了吧!” “嗯!”女节望着神斗的眼眸,点了点头。 “走!去兽囿看看!” “嗯!” 神斗拉着女节的手,兴冲冲走向四层。 女节一路不语。 “怎么了?能召灵兽,你不高兴吗?”神斗笑问道。 女节犹豫了一下,似毫不在意道:“其实召不召灵兽也没有那么重要啦!” “怎么会?!你不想召个仙兽或神兽吗?!只要想一想,我都会睡不着!”神斗满脸向往道,抑制不住的兴奋。 女节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竹篱环翠,云雾缭绕,柴扉,奎木狼静静蹲伏。 “咦?小奎怎么会在这?”女节眼睛一亮,好奇道。 “忘了和你说,监兵叔叔看护这里的兽囿!” “哦!” “走,进去吧!” 刚进园,就听监兵大声吼道:“喂,你们都离远点!真以为灵兽不咬人,是吧?!” 神斗环顾,珍禽翱翔奇兽徜徉,形貌姿态各异,千奇百怪,有几个弟子,都认识,左顾右盼穿梭其间,气得监兵嗔目怒叱。 偶一扭首,看见神斗女节,转怒为喜,笑道:“你们俩怎么跑来了?” “我们也要召灵兽了,看看这里有没有合适的!” 监兵明显一怔,然仅仅一瞬如常,笑道:“好啊!” 话音刚落,那几个弟子早闻声望来,一人忽高声道:“神斗,你也能召灵兽吗?!” “我怎么不能?”神斗莫名其妙,诧道。 监兵、女节脸色皆变,监兵回身,双眸杀意倏现。 旁边一人急偷偷拽了把那人的衣袖,那人乍见女节神斗,携腕并肩,头脑一热,不禁脱口而出,被监兵一瞄,浑身冰冷,立刻就怂了…… “监兵师兄,我们先走了!”几人头也不敢抬,挟裹着脸色苍白的那人,匆匆出园。 直离得很远,才长长松了口气,一人埋怨道:“你胡说什么,是不是想让那头金狼把你撕了?!” 那人紧张稍缓,强辩道:“我说错了吗?!神斗本来不能召灵兽!” “冲动也看看地方,好吗?!你这嘴太能招祸了!早晚被你害死!” “那傻大个为什么对神斗那么好?” “你不知道吗?!我听说监兵、药圃的应龙、丹房的执明、冶坊的陵光,和神斗都来自同一个部族!” “什么部族?” “不知道!” 说着走远。 园内,“他是什么意思?”神斗犹不解道。 监兵张口结舌。 “咱们这些弟子中,你我入宗最晚,没想到你也能召灵兽了吧!”女节若无其事道。 “是吗?”神斗蹙眉。 “对了,我养的那头猪越来越肥了,想不想去看看?!” “好啊!”女节拉着神斗跟上。 东北角,“这什么猪啊?”女节瞪大眼睛,仰首呆呆问道。 一头小山般的雪白巨猪,长足数丈,无尾竖耳,两肋各有一团火焰花纹,格外醒目,鼾声如雷,酣睡正香…… 周围一只灵兽皆无。 第57章 我想一个人静静 离得甚远,深洞般的鼻孔喷出的气浪卷地而来,飞沙走石。 “滑稽殿主也亲自来看过,但嘱我好好喂养就走了,不过看这架势,再过些年,园子都放不下它了!”监兵苦笑道,“怎么样,你俩谁趁早把它领走吧!” “召头猪吗?!还是算了吧!”女节莞尔道。 “而且它似乎太懒了,可能召唤的时候,它还在睡觉,根本懒得动!”神斗笑道,眼中却无一点点笑意。 “嗯,有可能!”监兵毫无察觉,大笑道。 夜,皓月当空,清香扑鼻,满园的药草竟星光点点,柔辉摇曳,熠熠闪烁,如梦如幻,药圃,茅草屋前,无极、执明监兵陵光或坐或立。 应龙点了点头,道:“无极说的不错,神斗若是得知,肯定受不了,真不知会做出什么举动……” “所以师尊让我来问问你们,可有什么办法?” “今天,杀人的心都有了!吓了我一跳!”监兵发愁,“看神斗满怀期待憧憬的,以后的事,很烦啊!” “我去和他说,没有灵兽算什么!”陵光冷冷道。 “神斗和咱们不一样!”执明摇首,“除了灵兽,很多法术,他也不能学!” “嗯,”应龙想了想,道,“大长老曾说过,梅花香自苦寒来,或有天意,也未可知!”纯粹自己安慰自己,可一时谁也没有好主意解开这个结……几个人不约而同长长叹了口气。 几日后,寮舍,神斗推开门,伶伦飕地跳下榻。 “是我,你见鬼了?”神斗哭笑不得。 “我,我知道啊!”伶伦强笑道。 “这些天,你跑哪去了,怎么感觉你躲着我呢?” “哪有?!师父逼得紧!”伶伦镇定道。 “逼你什么?召灵兽?!” “是啊,啊?不是!”伶伦暗暗叫苦,不由支支吾吾。 “你们怎么了,好像都有点不对劲啊!”神斗盯着伶伦,问。 “怎么不对劲了?” “一提到到灵兽,你们所有人都不对劲,包括女节,监兵叔叔,无极师兄,还有你!师父似乎也躲着我!” “你想多了!”伶伦眼神躲闪道。 “是吗?!”神斗收回目光,笑了笑,道,“你师父教你唤灵诀了吗?” “没有啊!” “你跟我从不撒谎的,我刚从荣将殿主那里过来,骗我做什么?!说实话!” “教了!”伶伦语无伦次,既不敢说,又不想骗他,手足无措。 “这才是我好兄弟呢,行了,你休息吧,我走了!”神斗说着,转身而去。 伶伦悄悄松了口气,心里却非常难受,怔怔地望着神斗的背影。 “伶伦,”神斗走到门口,忽回首笑道,“学得怎么样,做个让我看看!” “哦!”完全下意识的,伶伦举起双手,拇指无名指屈拢如园,尾指横插,左右掌贴合似正反阴阳图,食中四指向天,猛然僵住,急抬头,神斗踪影不见。 “糟了!”伶伦骤醒,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夺门而出。 夜色苍茫,跌跌撞撞,神斗木然而行,脑海一片空白,不知走了多远,脚底一绊,重重摔倒,浑不知痛,机械地挣扎了几下,额头触地,泪水涌眶而出,无声无息。 “神斗!”急声娇呼,一双纤手扶住,使劲搀起。 神斗缓缓扭首,泪痕犹在,怔怔道:“是你呀!” “你怎么跑这来了,走,回去吧!”女节柔声道。 “回哪?” “我找了你好久!没事的,会好的!”女节轻轻握着神斗的手,明眸如雾,微有涟漪。 “我没事!”神斗阖目,片刻,挣开了女节的手,抬袖擦了擦眼泪,笑道。 “我陪你回去!” “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回去吧!” “神斗!” “都离我远点!”神斗忽然低吼道。 女节身躯骤僵。 神斗低着头,踽踽前行,走了几步,驻足,轻声道:“我一个人静静就好了,对不起!”说罢,渐渐走远,夜色如海。 女节紧咬嘴唇,梨花带雨,满腹委屈,自小到大,父母师父,百般疼爱呵护,她虽然知道,神斗心情很糟,也万万没有想到,会骂自己,几欲赌气再不理他,却又担心,纠结良久,狠狠地一跺脚,从后追去,但哪里还有神斗的影子,又气又急。 何止很糟,仿佛雪山一般,一层层压盖的积雪,此刻轰然崩塌,一切的存在都顷刻失去了颜色和意义。 也许女节是不忍心,也许是可怜他,无论怎样,都不重要了,神斗只剩一个心思,逃离这曾经熟悉的所有,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去。 脚踏思女剑,风驰电掣,漫无目的,香岩山被远远抛在了身后,头也不回,天地之间清清冷冷。 “什么,神斗走了?!”离珠霍然而起,须眉无风而扬,“赶快去找!” “是!”无极肃然颔首。 “我也去!”女节泪珠盈盈。 “什么?!”药圃、兽囿、丹房、冶坊,应龙监兵执明陵光变色,一声呼啸,或踏或乘,银月梭、奎木狼、壁水貐、翼火蛇,狂风卷地,腾空而上,亢金龙盘旋其顶。 “等等我呀!”心儿月儿着急道,扔掉啃了半根的当归,擦了擦嘴,紧随其后。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伶伦被抽翻数丈之远,伶伦眼冒金星,带着哭腔道:“我已经打过自己了,您还打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荣将眼喷怒火。 金钟长鸣,四御殿前,九方巡照,十大堂主,姜黎、祖江、钦杰等等,挺如标枪,身后百余众,白袍猎猎。 “奉宗主命!”荣将缓声道,“豹、狼、蛇三堂堂主守山,其余以普明宗为中心,每一座山川,每一座城邑,必须找回神斗!” “是!”应声如雷。 荣将回头喝道:“孽徒,你也随我去!” “我去我去!”伶伦忙不迭道。 光芒四射,绽开如莲,柄柄巨剑首尾相接,宛如雪龙一般,照彻普明宗,亮如白昼,昂首云霄,然后一顿,如流星飞雨,朝着四面八方,疾掠而去。 第58章 坚决不回去 “发生什么事了?”众道士仰首而望,惊疑不定,“咱们宗门很多年,没有这般阵势了!妖界入侵了吗?” “谁知道,听说连宗主都惊动了!” “啊?!” “听说神斗出走了!” “那个刚入门的小弟子?!至于吗?” 王城天师院,大主觋,极少有的凝重,面沉似水,“传命,荆州、梁州、扬州、徐州所有天师,及南镇关天师军,即刻出动,无论如何,不惜代价,速速找回神斗!” “大长老,这可是妙乐国近一半的天师啊,非同小可,”牧童道,“何况,您不也说过,神斗多些磨练也好!” “有人随行是磨练,孤身一人是犯险!”大主觋目视星空,“青云观截击东海,背后诡谲莫测,神斗倘若有失,恐怕九天三界都将震动,快去吧!” “是!” “记住,先不要惊动王宫!” “是!” “我也随后就到,”大主觋挥了挥手,眼眸隐含深深的担忧,轻叹道,“我错了,神斗毕竟还是个孩子!” 一声令下,荆州、扬州、徐州、梁州数十郡府的上空,南镇关关顶,天师潮涌,黑压压,如乌云一般,刹那笼罩了小半个中州,几百城邑,千山万水。 万仙山,千仞峭壁熔岩洞内,梼杌道:“穷老大有消息了,传圣祖命,混沌先入中州,我后集结大军前往鬼山峡谷,饕餮回灵界见穷老大!” “见他做什么?!又不熟!”饕餮晃着大脑袋,不情愿道。 “你怵他?!”梼杌桀桀怪笑道。 “怵他?!我让他三个爪子都赢!”饕餮不屑道。 “他让你吧!”混沌补刀,依然聘婷的模样,仙缕玉衣,接着问梼杌,“做什么?” “抓神斗!妙乐国的小王子!” “那个小不点?!集结灵界大军?!”混沌愕道。 “还不止呢!”梼杌一笑,獠牙森森。 “要和人界开战?” “差不多吧!” “近两百年了,好不容易有机会饱餐一顿,居然把我打发回灵界,几个意思?” “北镇关还没吃够?!”混沌斜了他一眼。 “又饿了!不行啊?!” “灵界似乎出了点乱子,回去也有人吃!” “灵界中人哪有中州好吃,皮糙肉粗的!”饕餮嘟囔道。 “你要不想挨穷老大揍,就快点去!还挑食呢!”梼杌又气又笑。 “我先走了!”混沌身影渐渐扭曲虚幻,消失不见。 “这么着急?!”饕餮悄声对梼杌道,“我觉得混沌听说能去中州,特别的高兴!你说呢?” “你确定混沌真走了?!”梼杌道。 “呃!” 深山古林,“砰砰砰,”神斗蜷握的左手一拳拳击打在青石之上,碎砾横飞,四分五裂,血渍斑斑,“给我伸开!”声嘶力竭,咆哮怒吼。 疼痛彻骨,恍若无觉,盯着左手,再一次狠狠砸落,指缝倏亮,碧光如霞,飞沙走石,神斗如断线风筝一般,青石处,尘烟弥漫,丈许大坑,足深数尺,赫然而现。 “又灵了?!”神斗仰面朝天,呆呆瞅着自己鲜血涔涔的左手,怔忡失神。 数道劲风,由远至近,神斗急起,身形一晃,躲于树后,手指虚点。 剑光敛没,白衣飘飘,从天而降,环顾四周。 “是神斗吗?” “不清楚!” “神斗,请出来相见,我们是四御殿龙堂辖属,离珠监院与你有话说!”一人高声道,余音回荡,唯有风声与林叶簌簌。 一人忽屈膝半蹲,伸掌按地。 “遁土了吗?” 片刻,那人缓缓挺身,摇了摇头。 “不管怎样,立即告知附近同门,搜索七峰山,若是神斗,应该没有走远!” “好!”几人踏剑升空,谁也没有注意到旁边树根土壤中静静地埋着一个小小的青葫芦。 三天三夜,足声踏踏,人来人往,神斗盘膝而坐,葫芦虽小,甚是宽敞,外面动静清晰可闻,有几次,离得极近,头顶而过,甚至几乎拨开了覆盖的泥土。 神斗提心吊胆,怦怦狂跳,他不想回去。 直待无声无息,小心翼翼,收决而出,果无一人,沿着崎岖山路,穿林飞奔。 “神斗,我是女节,我来了,你在吗?出来吧!”熟悉无比,随风飘送得很远,传入耳中,清清楚楚,神斗猛地一顿。 “神斗,你在吗,出来呀,跟我回去吧!” 眼眶湿热,不觉哽咽,几欲转身,用力咬了咬牙,神斗凌空虚划,一点尘土飘然,旋即白光一闪,终于霎掠远去。 “神斗,你出来呀!”女节喊着喊着,眼泪如晶莹珍珠般,扑簌而落,娇躯渐软,绝望之极,蹲地大哭。 无极立于身后,默然无语,鼻子微酸。 东躲西藏,潜行匿踪,神斗不敢丝毫停留,不仅普明宗,连天师都出动了?!神斗有点慌,能调遣天师的只有大主觋和父王,莫非母亲也知道了?!想到此,心头一痛,剧烈挣扎着,犹豫不决,脚步减缓。 不行,我不能回去!神斗望着自己的左手,再次加快。 大山渐远,邨郭依稀,偏僻安静,神斗张望天空,追踪杳然,才觉肚腹饥饿,咕咕作响,十多天了,仅仅喝点泉水,颗粒未沾,除了背后那柄思女剑,只有怀里揣着普明宗的玉符。 怎么办啊,化缘去吧!神斗满心悲怆,自言自语道,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为斗米折腰,何况,所谓化缘,只是听说,怎么化,懵然不知。 难道挨家挨户敲门乞讨吗?!一头撞死算了!神斗久久站立邨口,长长叹了口气。 死就死吧!反正也不想活了!明月如钩,绿油油的禾田一望无垠,远远近近,炊烟袅袅,灯火依稀,神斗鼓足勇气,大步流星…… 第59章 见鬼了 虽然入夜,仍有人来人往,中州敬天尊道,见神斗道士打扮,颔首致意,饶是如此,也实在不好意思去敲谁家的门。 正踯躅间,忽见前方,几个人陪着一个黄衣道士走进一座宅院,不禁眼睛一亮,急忙尾随而去。 到门口,刚探头,一青年人一眼瞥见,转身近前,微微躬了躬身,道:“仙长,可有何事?” 神斗忙掏出玉符,道:“我是普明宗弟子,偶尔路过,见有道事,不知可需帮忙?”说着,脸颊发烧。 “您是普明宗的仙长,请稍等!”那男子拿着玉符,匆匆入内。 神斗心头稍安,直等候很久,几乎想走,奈何饥饿难忍,徘徊不决。 终于,男子快步而来,“我祖父请您进去!” “好!” 宅院甚广,屋舍毗连,青石陶瓦,十余间,围作一圈,看来是个大家族,男子带着神斗走进右侧一间大屋,屋内屋外,挤满了人,目光聚集,让开一条路。 一位老者,左边站着个中年男子,愁眉不展,右边则是那位黄衣道士,面沉似水。 “偏乡僻壤,没想到普明宗的仙长会鹤驾光临,蓬荜生辉!”老者亲迎笑道。 “偶然路过而已!”神斗稽首。 “普明宗离此上千里,不知道兄怎会偶然到此?”那道士阴阳怪气道。 “不知道兄尊讳?” “七峰山大明观,路甲!” “香岩山普明宗,神斗!” 路甲转头对老者道:“我奉乡尹之托,特故来此,老丈让他进来是何意?” “孙女病重,普明宗仙长恰好来此,或助一臂之力,也是天意!”老者强笑道,然后转向神斗,“不知仙长如何答谢?” “师尊有命,行善而已!”神斗差点脱口而出,一粥一饭…… “仙长,您看呢?”老者问路甲。 “不要妨碍我救人就好!”路甲冷冷地瞅了眼神斗,笑道,“普明宗?也不是每个打秋风的弟子都很了不起!” 神斗无语。 “好了,就请两位仙长进内一看!”老者道。 屋舍分内外,老者与那中年男子引着,路甲昂然而入,神斗随后,一张木榻,围着几个女子,满面忧容,见老者,敛袖施礼。 木榻上,盖着棉衿,一个大概十三四岁的女孩,容貌清秀,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呼吸若有若无。 “路甲仙长,请!”路甲看也不看神斗,俯身执手,轻掐脉关。 良久,回头对神斗道:“请!” 神斗摇首,故作深沉道:“道兄但讲!” “嗯,”路甲一笑,面带一丝嘲谑,然后对老者道,“您孙女命格纯阴,本就少见,六观极为敏感,这是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撞邪了,受惊吓而已!失神晕厥!” “对对,”男子急道,“前两天,贪玩跑入深林,我们找到她,就昏倒于地!” “命格纯阴?!”神斗一怔,“我可以看看吗?” “随便!”路甲呵呵笑道。 神斗无心理他,近前搭指,慢慢起身,沉思不语。 “仙长,是撞邪了吗?”男子焦急道。 神斗望了路甲一眼,“路甲道兄说的不错!” 其实,神斗没有特意学过医术,但与无极、执明久了,略有所知,这女孩三魂七魄无伤,经脉正常,确可能见到了不该见的东西,受了惊吓,但沾惹什么不干净、撞了邪,这些惑民愚民的话,纯粹无稽之谈,又不想揭破,打算看看路甲究竟何为,只点了点头。 “那仙长,该如何祛邪?” 见神斗乖巧,路甲肃容,缓缓道:“或是有点怪异,打一盆水来,除去孙女衣衫!” “啊?” “快去!”老者喝道。 “是!”男子不敢违拗,应命而出。 不一会儿,铜盆盛水端上,两个中年女子伸手入被,褪去少女衣衫。 “烦劳二位仙长!”老者揖身,俱退室外。 路甲将棉衾褪到腰间,少女刚刚发育,尚未成熟,肌肤柔嫩,酥胸微坟。 路甲掏出一张符篆,两指一拈,一簇火苗摇曳,扔进铜盆,随即持一根柳枝,蘸了水,朝着女孩,抽打而下,不一会儿,白皙的胸前双肋,冰肌玉肤,伤痕累累,条条殷红。 神斗实在忍无可忍,一把抓住路甲的手腕,柳枝停顿半空,路甲怒道:“你做什么?” “大明观就是这么教你给人治病的?!” “是又怎样?”说罢一挣,纹丝不动。 “放开!”浑身红光一闪,再挣,如蜻蜓撼柱。 路甲脸色一变,神斗冷笑道:“你不过炼气道士,观里怎会让你下山?!真是祸人不浅!”手腕一甩,路甲从屋里直跌飞门外,一声惨叫。 随即俯身,为女孩盖好,老者与中年男子等慌忙将路甲扶起,拥进屋来,“怎么回事?” 神斗转身,刚欲解释,见人群后,忽然冒出两个人,高逾一头,消瘦如竹,面无表情,脚不沾地,虽人挤如堵,竟晃晃悠悠,从一个个的身躯中穿越而过,而那些人恍如无觉,眼前一花,已至榻头。 神斗口舌发干,瞪大了眼睛,一黑一白,俱散发披肩,黑者黑发黑袍,皮肤漆黑如墨,一双眼窝凹陷,几乎尽是黑眸,仅一线眼白;白者白发白袍,皮肤苍白如雪,几乎尽是眼白,仅一点黑眸;没有一丝生气。 “仙长,我孙女她到底怎样了?”老者看了眼孙女,依旧昏迷不醒,急声问道。 神斗无暇理会,一瞬不瞬,众人疑惑不解,顺着他的目光,除了木榻女孩,什么也没看见,莫名其妙,面面相觑。 但见那黑面人手轻轻一抬,一道虚影,透明如雾,身形相貌与女孩毫无二致,自女孩头顶飘然而起。 “喂,你俩做什么?”神斗大喝。 黑白二人明显吓了一跳,黑面人手一颤,虚影回落,消没而入,女孩如初。 二人缓缓扭头,望向神斗,六目对视。 “你俩是谁?” “你看得见我们?”黑白二人互相瞅瞅,终于有了表情,惊讶不已,张口问道,声音好似夜枭啼哭,听着说不出的难受。 第60章 黑白无常 老者等站立旁边,更加奇怪,路甲面如猪肝,又羞又怒,还想找寻神斗,此时,也不由停住了脚步,一脸懵然。 神斗失笑,“你俩长得跟鬼一样,我怎么会看不见?!” “这仙长跟谁说话呢?” “不知道啊!” 周围众人如看怪物般瞅着神斗,忍不住窃窃私语。 那俩「人」居然点了点头,“我俩就是鬼!” 我真见鬼了?!神斗匪夷所思,半信半疑,喝道,“什么鬼?来做什么?” “他叫黑无常,我叫白无常!这女孩寿命已尽,七日内,地魂当归冥府,再入轮回!” “喂,你故作什么玄虚?!”路甲怒斥道,这小混蛋,比我还能装呢?! 老者似乎明白了什么,面带不愉,瞪了路甲一眼。 神斗不理,牢牢盯着俩鬼,“此女恐怕就是遇见你们,所以吓晕了,什么寿命已尽!速速解救,否则……”说着眼神一凛,手一动,仓啷,屋内,闪电倏现,思女剑光华夺目,擎持在手。 黑白无常恍若未见,反而真的歪头想了想,白无常对黑无常道:“这小道士好像说得有理,你查查看!” “嗯!”黑无常颔首,伸手放于女孩额头,碧光如萤,阴森惨淡。 神斗一怔,已信了七八分,觉似无恶意,惟握剑之手紧了紧,一时未动。 片刻,黑无常抬手,碧光收敛,满脸的尴尬,垂头低语道:“好像是错了!” “笨死你算了!”白无常切齿道,“走吧,忙着呢!”说罢,手轻轻一挥,二人径自飘荡穿墙而去。 “喂,你俩!”神斗急追两步,早踪影全无,不由嗫嚅道,还真是鬼呀!这才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却听得“嘤咛”一声,那女孩悠悠醒转。 欢声笑语,碗盘罗列,老者一家万般感激,连连敬谢,神斗一边敷衍喝酒,一边觑空狼吞虎咽,路甲灰头土脸,不知何时,悄悄溜走。 酒足饭饱,老者问道:“刚刚仙长是驱鬼吗?” “自己走的!”神斗一笑,“你们没看见吗?” “我们肉眼凡胎,哪似仙长神通广大,怎能看得见?!” 神斗微笑不语,心头转念,自己在流坡岛也曾望到神秘岛屿,而无极惠阳、女节却一无所见,实与神通无关,猛然想起,莫非是那滴夔牛的眼泪吗?! 七峰山,应龙绕着大坑转了几圈,然后俯身循着细微隐约的蛛丝马迹,慢慢走到树后,心儿月儿不停地追问,“发现什么了发现什么了?” 应龙不答,全神贯注,忽然蹲身,一点点拨开树根的泥土,至尺许,倏然一停,凝眸观看,坑底浅浅两个凹痕,形如葫芦。 心儿月儿手拄应龙脊背,也好奇地探头瞅着,“咦,好像神斗那个葫芦啊!” 大主觋、离珠忙疾步近前。 “确是神斗!”大主觋道。 “神斗果曾藏在此处吗?!唉,可现在又到哪里去找!”离珠忧心忡忡,摇首叹息。 “也许不难!”应龙沉吟道,“据我所知,宗门和天师始终搜查此地,若神斗藏匿数天,出来后第一件事会做什么?” “小解!”二女抢先道。 “然后呢?”应龙失笑。 “找吃的!” “答对了!”说罢,应龙袍袖一扬,一道银光,腾空而上,片刻落地,对大主觋离珠道,“西边好像有个邨落,我去看看!” “嗯,我们也去!”离珠面容稍霁,道。 话音未了,一个天师从天而降,向大主觋稽首道:“大长老,梁州发现妖物,天师正在追杀,特来禀告!” 几人皆是一怔。 “妖界消息真灵通啊!”大主觋眼神一凛,问道,“可能飞吗?” “有些能飞,有些不能!” “离珠道长,”大主觋转头对离珠道,“让普明宗留半数人来此,其余速速集结,我也马上召回天师!” “你是担心……”离珠脸色微变。 “立即去鬼山峡谷!”大主觋沉声道。 “好,”离珠点头,身影消失的瞬间,忽回首道,“大隗,就不能叫声叔祖吗?!” 大主觋阖目,片刻,方对应龙道:“你先去,我会尽快让执明他们与你会合!” “是!”应龙应道,也来不及问鬼山峡谷是怎么回事?! 背着沉甸甸干糒的褡裢,神斗心满意足,挥别众人,乘夜而去。 走出邨口,周围静寂无人,神斗停了脚步,缓声道:“出来吧!” 黑影一闪。 “真巧啊!”神斗不动声色,心知来者不善,暗暗戒备。 “好好的买卖让你搅了,你喝酒我饮风,想走?!哪有这么美的事?!”路甲冷笑道。 “快点回观去吧,以后千万不要再下山祸祸人了!” “普明宗很了不起是吗?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滚开!”神斗真不想和这坨让人恶心的垃圾废话。 “狂妄!”路甲狞笑道,“你吃的正香时候,出邨口这条路,我已经布下了法阵,就等你钻了!” 神斗闻言一惊,路甲已喝道:“敕!” 随着喝声,景物骤变,禾田屋舍俱都不见,黄沙漫漫,荒漠无垠,夜空星光凄凉晦暗。 神斗失色,看来自己确实太缺少历练了,居然如此轻易便中了他人的圈套,阵阵慌乱,长长吸了口气,闭目兀立,摄心宁神。 “哼哼!”阵外,路甲看得清楚,倒吃了一惊,颇出意料之外,旋即冷笑道,“死到临头还搁这儿装?”转念一想,一时半会恐怕困不死他,直接送你一程吧!想罢,双手掐诀一指。 神斗顿觉双足一软,睁眼,黄沙如海,无风卷涌,浪腾百丈,如万马咆哮,铺天盖地。 脚下如沼,渐渐深陷,神斗骇然,嘶声高呼,左冲右突,慌不择路,面对沙海,渺小如蚁,终被滚滚黄沙吞噬而进,淹没至顶。 第61章 在劫难逃 路甲阴恻恻地看着地面缓缓裂开,神斗惶骇失措,举着双手挥舞挣扎,高声呼救,仍然徐徐陷入,地面砰然合拢,等了一会儿,阵中再没有一线生机,手一招,方圆十余丈,七支阵旗,一个符盘破土而出,收了,放入褡裢。 啐了一口,路甲转身而行,走了不远,忽又站住,自言自语道:“那把剑好像不错呢,挖出来好了!” 话音刚落,听身后有人笑道:“喜欢这把剑吗,送你要不要?!” 路甲大惊,未及扭头,青光一闪,思女剑轻轻一旋,血泉喷涌,头颅飞转半空,死尸咕咚栽倒。 演了一出戏,自然又是用的青葫芦…… 宝剑敛没,神斗瞅着血泊中的尸体,不远处犹充满恐惧大大睁着眼睛的头颅,猛觉得有点想吐,翻腾不休,一阵干呕……从心底,他没想杀人,但这败类太该死了…… 半晌,慢慢平复,神斗吁了口气,手一动,路甲沾着血的褡裢飞来,里面阵旗符盘,居然还有一枚邑府令牌,喜出望外。 妙乐国不流通金钱,凡百姓出行,手抚各邑灵眼验证即可;天师院则持玉牌;而道宗若为邑府效力,则发付令牌,天数不等,但最多不准逾月。 一枚玉简,粗略查看,「三才七星阵」,布设方法似乎并不繁杂,正沉思间,两条人影由远至近,看着甚慢,眼前一花,已飘然而至,一黑一白。 “是你们?!”神斗愕道。 黑白无常没有理睬,白无常道:“这次看准喽!” “你瞎呀,脑袋都没了!”说着,一道虚影从路甲头顶飞出,微一恍惚,黑无常手中多了一杆丈许魂幡,虚影飘没不见。 这才翻眼,瞅着神斗,桀桀一笑,道:“这世间能看见我们的可是不多,算是有缘,劝你一句话,从哪来赶快回哪去,前面可是不太平!” 说着,二鬼游荡而去,远远的,“小道士,我们还不想很快收你的魂,好好保重吧,再见了!”黑夜间,声音更是尖锐难听,让人不寒而栗。 ……永远别见!!神斗腹诽,接着黯然一笑,现在自己也不知可以去哪了!宝剑再起,劈地为坑,掩埋路甲,刚欲举步,身躯倏然一僵,一动不能动。 一道倩影,轻移莲步,肌肤稍黑,不掩娇颜俏丽,淡藕碧色长裙美轮美奂,衿袖间,似有熠熠星光,如披虹沐霞,颈悬月光石,踏夜而出,徐徐走近神斗,浅笑道:“你个小家伙,真不得了,居然惊动人妖二界,还曾害我身负重伤!这次哪里跑?!” 神斗虽不知来者是谁,口不能问,听得却清清楚楚,心头一沉,恐怕此番是真的在劫难逃了,暗道:黑白无常这俩乌鸦嘴,果然要再见了!想罢,面色如常,双眼一闭。 “嗯!”混沌眼露赞许,点了点头,“岁数不大,挺有个性,和那笨蛋倒蛮像的!”说到这,不知勾动了什么回忆,微微失神,随即轻轻摇首,笑道,“算了,不说了,再说就该不舍得杀你了!”瞳孔骤然一缩,纤手一举。 完了!神斗百般滋味涌在咽喉,即便不怕,也有不舍。 “娉婷!”一声断喝,熟悉无比,清晰入耳,神斗大喜睁眼,混沌猛地一窒。 一道银光,金芒四射,应龙似流星而落,头顶亢金龙,身后心儿月儿二女,一见娉婷,愕然道:“我记得你,你叫你叫……算了,喂,你为什么要杀神斗?” 混沌不语。 “她不是你朋友吗?!”二女问应龙。 应龙不答,立于之间,上下打量神斗,放了心,回身望向混沌。 混沌神情复杂,瞬息数变,终于缓声道:“我不叫娉婷!” “一别二十余载,娉婷,可好吗?”应龙轻声道。 身躯一颤,混沌转身而去。 “等等!”应龙回首,匆匆对二女道,“看着神斗!”一前一后,隐没夜色。 半晌,月儿急得跺足跳脚,不停张望,“他俩说什么呢?这么久!” “你想听吗?”心儿。 “你呢?”月儿。 然后二女同时使劲点头。 “神斗怎么办?” “小金,看着神斗!神斗,等会哦,很快回来!” ……太不靠谱了吧!神斗无语,却见亢金龙望着二女的背影越来越远,眼睛好奇地眨了眨,似犹豫不决,绕着自己盘旋数圈,环顾四周,最后大脑袋轻轻蹭了蹭,低低吟语,接着龙躯一扭,腾空追去。 我咄!神斗哭笑不得,忽觉身体一松。 “我走了,看在你三滴血的情面上,这次就放过他,”混沌朝远处,扬手一挥,悠悠道,“但下不为例!记着,珍惜陵光!”说罢,身影渐渐虚化扭曲。 应龙沉默,凝伫目送,心潮起伏。 “走了?!怎么走了呢!”心儿月儿跑近,左顾右盼道。 应龙一怔,“你俩怎么来了,神斗呢?!” “小金看着呢!” “胡闹!”应龙疾掠而回,前方,金光璀璨,亢金龙摇头摆尾,映入眼帘。 而神斗已踪影全无。 “你们俩!”应龙满脸怒意,瞪视二女,气结道。 “周围明明没人啊!”二女嘟嘴委屈道。 “自己走的!” “可是他不能动啊!” “解开了!”应龙沉声道,说罢,一道银光,纵身而上。 “就赖你,让你害死了!”心儿月儿双双指着亢金龙。 “唔……”亢金龙垂首,抱爪捂头。 神斗风驰电掣,两旁景物一晃而过,群马嘶鸣,赫然驿舍,神斗飘身而入。 下一刻,神斗留了封玉柬,送王城天师院,只有七个字,「我很好!父母勿念!」片刻之后,驿车扬尘西北。 车窗外迎面半空,清晰可见,腾然一道银光直奔东南,紧接着,金虹飞舞。 应龙万没想到,神斗能有玉牌,去了驿舍,而且会往雍州。 神斗默默收回目光,忽然涌上一丝深深的歉疚。 百仞高峰,连绵不绝,千里峡谷,寸草不生,赤褐色的岩壁仿佛沉淀了数十万年的鲜血,浸染而成,没有一点生机,亘古的荒凉,死气沉沉。 遮云蔽日,铺天盖地,黑压压,如一条长龙般,蜿蜒不见其尾,密密挨挨,无数的獠牙闪着森森寒光,血盆大口,狰狞各异,爪蹄践踏,地动山摇,隆隆回荡。 梁州疆界,峡谷入口,巨剑曜日,符兽腾云,白袍玄衣,足有数百人,严阵以待,双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谷底,厉吼声,蹴踏声,翅膀扑打声,震耳欲聋,远远传来,泥土沙石扑簌如雨,群山颤栗…… 第62章 鬼山峡谷 “来得不少啊!”为首四人中,祖江笑道。 姜黎颔首不语,钦杰恍若未闻,无极道:“也许平静太久了!” 其上,大主觋俯瞰远望,道:“但凭普明宗、天师军,恐后力难继!” “我已飞柬各宗门,”离珠沉声道,“这几天应该会陆续赶来!” 身后,奎木狼金鬃飘舞,目光炯炯,监兵乘坐其背。 陵光往北,执明往东,他往西,恰逢大主觋,闻应龙已知神斗踪迹,遂应命随同至此。 “妖界拼了吗?!就为了神斗?”监兵愕道。 “也许吧!”大主觋凝眸道。 “准备!”姜黎喝道。 遍野的赤睛如簇簇跳跃的鬼火,凶光毕露,数千只妖兽,状貌类犬,浑身青黑,尖牙暴突唇外,颈后四足倒生雪白鬃毛,根根如针,首尾逾丈,奔如闪电。 “什么东西?”监兵问道。 “谷遗!” 越来越近,厉嚎如雷,纵跃而起,一只接着一只,一眼望去,如黑色的巨浪一般,咆哮腾空,狰狞扑面而来。 “杀!” 随着断喝,芒高千尺光如日,一剑既出百兽杀,无极巍然迎风,白袍飒飒,兽首横飞。 灼灼烈日莫名一黯,晴空万里,忽似阴雨晦冥,转瞬霍然大亮,苍穹如悬九日,峡谷、妖兽、人影俱都虚幻扭曲,痛嘶声惊心动魄,缕缕黑烟自妖兽一双双大大睁着已然无神的眼里冒起,钦杰面无表情,两手一阖,无数的眼睛砰然爆裂,带着点点污血、白花花粘稠的脑浆,飚射而出。 祖江抬手,徐徐,简简单单的一拳,几乎不见一丝涟漪,无声无息,拳风所指,数百妖兽猛然一僵,稍稍一顿,偌大的头颅,轰然炸开,鲜血仿佛天女散花,漫空飘洒。 姜黎展臂,红光一闪,血枫脱鞘,一刀斩下,血浪滚滚。 微微失神间,血海不见,不过一道红光,监兵错愕,揉了揉眼,再睁开,血海又现,沸泻着死亡,气息恐怖而冰冷,与妖兽狠狠地碰撞在一起,半个天空骤然殷红,余势犹自不绝,淹没过处,连连惨叫,近千谷遗,血肉似融化一般,刹那化作青烟,蒸发而去,白森森的骸骨陨石雨般掉落,完好无缺,仍有体温。 “我咄,这都什么人啊?!”监兵瞠目。 数百道士天师,剑杖齐举,金木水火土风雷光电,诸般法术同时绽放,壮观无比,绚烂璀璨,如收割稻草一般,带走一条条妖兽的生命。 谷遗纵跃,未逾十丈,尸骨已堆积如山。 “我应该只看热闹就行了吧!”监兵无语道。 “你以为妖界就这点力量吗?”大主觋淡淡道,“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 话音未了,目之极远,谷遗之后,无边无垠,足有数万,形如豹,长过丈,除了自额至尾,一溜金鬃似箭,浑身通白,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漫漫大雪从天而降,覆盖千里,狼奔豕突。 头顶,黑压压,连翼成云,形如巨鹰,头侧竖耳似人,铁喙如钩,三只眼熠熠闪亮,啼鸣竟有虎啸之声。 赤崖峡谷,滔滔凶焰,碾碎了万年的荒凉,也碾碎了天地。 “这又什么东西?”监兵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大主觋未语,离珠缓缓道:“孟极、吠枭!” 峡谷、天空,密密麻麻的妖兽踏着纵横流淌的血污、谷遗的尸骸,悍不畏死,迅速逼近…… 轻轻飘荡着薄纱般的雾,烟波浩渺,江水滚滚,平静东流,像怀抱婴儿的母亲一样,摇着叶叶舟楫,一眼看不到对岸。 “啊吼……”一声吆喝,高亢入云,随即众声呐喊,“长长的江水嘿呦,穿险浪,迎激流,一把硬骨头嘿呦,两壶酒,老天再凶也不怕,看看敢否把命收!呦呦嘿……”昂扬而铿锵。 神斗坐在渡橹上,饶有兴趣地听着,瞅着…… 过江便是雍州,走出渡口,前方不远,为密须邑驿舍,神斗本漫无目的,中途,曾数遇普明宗与天师,却不盘查驿车,且肚腹饥饿,再进驿舍。 拿了饭菜,寻案落座,才吃几口,旁边几人嘀嘀咕咕,声音不大,字字入耳。 “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你妻子又有了?”一人笑道。 “滚,”那人煞有其事道,“咱们这出妖物了!” “胡说,”另一人道,“如今朗朗乾坤,九州太平的,怎么可能有妖物?!” “你不信呀,都已经有人见过了?” “哪儿?” “鹿盘山!” 神斗听着暗疑,妖物难道又出现了?转念一想,不会是黑白无常吧!反正闲着无事,不如去瞅瞅那俩糊涂鬼又收谁的魂呢! 想罢,匆匆吃完,问了驿卒,然后直奔鹿盘山而去。 应龙边寻边飞,昼夜不休,数日后,身形渐慢。 “怎么了?” “回去!”应龙转身。 “还生气呀,都知道错了!”心儿月儿满脸忿忿道。 应龙不理,自己肯定比神斗更快,而且身赋小天眼,无论他上天遁地,相信也找得到,跑了这么久却杳无踪迹,唯一的可能就是自己或许疏忽了什么,什么呢? 一道银光,快如闪电,更不停留,碧空如洗,霞蔚成绮,白云缭绕之间,倩影依稀,越来越近,衣袂飘飘。 为首两人,其中一个怎么这么眼熟呢…… 十余女子,为首者乌发如瀑,清丽淡雅,如逸世出尘,脚踏一根竹笛,与阮隃笛一般无二,翠绿欲滴。 旁边一女脚踏一根玉箫,光华流转,玲珑剔透,早惊喜交加,娇声喊道:“应龙!”翩然而来,一跃而起,跳至银月梭上,眼圈泛红,扑入应龙怀中,“我想死你了!” “真的是你呀……”应龙又惊又喜,乍着双手,“我也想我也想的……” …… 泰山,绝顶,面前,二十几人气势汹汹,孑然独立,一人傲对千重浪,一个少女慢悠悠走出人群…… 扬臂挥了挥,头也不回,径直走向他,扮了个鬼脸,“我和你组队,揍他们!” …… 第63章 知秋 “那是我师姐,知秋!”漱玉高兴地介绍着,“师姐,他就是应龙!” 知秋回首,道:“你们先行,我们遇到一个故友!” “是!”众女子稽首。 知秋纤足一点,翠笛悠悠凰鸣,袅袅回荡盈耳…… “喂,你俩是谁呀?”心儿月儿一脸警惕道。 “别胡闹!”应龙喝道。 漱玉挺直身,瞅了瞅应龙,跳回玉箫,瞪着二女,“你俩又是谁?” “我们先问的!所以你先说!” “那又怎么样?你们先说!” “那猜谜好了,谁输谁先说!” 漱玉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居然点了点头,“好!” “什么动物出了门,就找不回家?” 漱玉苦思冥想,最后气恼道:“不知道!” “那你说!” “你们还没猜呢!” “你说!” 应龙满脸黑线。 知秋斥道:“漱玉!” 三女争执不休,叽叽喳喳,根本不理…… “我常听师妹说起你的。”知秋无奈一笑,好像仔细看了看应龙,又抬头,望了眼盘旋三女头顶瞧热闹的亢金龙,道。 “她也经常把你挂在嘴边呢……”应龙问,“你们这是去哪?” “鬼山峡谷!” “鬼山峡谷是什么地方?” “离珠监院传柬,言妖族大举入侵中州,鬼山峡谷西起妖界,横穿西王母,东至梁州,贯通人妖两界!” “妖族入侵?!”应龙愕道,“怎么不早毁了峡谷?” “鬼山峡谷即使毁了,经数十年也会恢复如初,”知秋道,“何况以妖界力量,打通也很容易!” 应龙皱眉,“妖界在西方?” “中州四极之外,尽是妖界,疆域数倍之广!” “这么大?!” “嗯!”知秋颔首,“听师尊讲,起初,本无妖界,大地辽阔无垠,临海接天,男猎女耕,后来妖兽肆虐,逐渐侵蚀,若非伏羲女娲祖皇,人间恐无寸土!” “妖皇不是战败了吗?!”应龙倏忆风台之舞,问道。 “妖皇虽败,妖族已成!” “两百年了,妖界怎会忽然大举入侵?!战况如何?” “我也刚刚得讯!”知秋诧道,“你不是一直在普明宗吗,如何不知?” “你知道我在普明宗?!”应龙一怔,道。 “漱玉说的。”知秋一顿,淡淡道。 “我现下有些急事,办完后,我会立刻赶去!” “好啊!”知秋一笑,“还有一事,漱玉和我说把阮瑜笛借给你了,今日巧遇,不知可否奉还?” “……?” “师姐,你怎么这么小气呢?”这回漱玉听见了,飕地飞了过来,急道。 “那支阮隃笛和这支嶰溪笛原是一对,当初师妹去泰山,借予防身,却不想又借给了你,是乃师尊所赐,不敢轻舍,道友莫怪唐突!” 天空飘过两个字,巨大无比的尴尬…… 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应龙低着头找缝……给伶伦了呀……可谁知道不是漱玉的……是漱玉的,自己也不对…… “我把阮隃笛送给了一位师弟,很抱歉!”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虚,应龙嗫嚅道。 “什么?!”漱玉瞪大了眼睛,气结道,“你你!” 笑容一点点地消失,“尘缘之物,没了也好!知秋别过!”然后对漱玉道,“漱玉,走吧!”说罢转身。 “师姐!”漱玉又气又急,看看渐远的知秋,接着瞪向应龙,嘴唇张了张,恨恨地一跺脚,从后追去。 应龙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禽兽不如。 鬼山峡谷,视野所见,尽是妖兽,杀之不绝,反似越来越多,成群成群地涌来,双睛赤红,孟极张着血盆大口,獠牙森森,如狂风海啸一般;吠枭迅疾凶猛,铁喙利爪,且耳聪目明,狡猾异常,从四面八方,攫扑而下。 仅仅数百道士天师,顾此失彼,渐渐吃力,步步倒退,稍一疏忽,数只吠枭已围住一个天师,闪躲不及,被抓紧头颅一拧,颈骨断折,旁边天师欲救,吠枭振翼旋身,不禁大惊失色,才刚退避,一只孟极纵起,拦腰咬作两截,尸体坠落,群兽一拥而上,血淋淋的骨肉顷刻撕啮吞咽而尽。 阵形散乱,几乎各自为战,南方四州太平日久,很多天师哪曾见过如此残酷血腥的场面,脸色苍白,惊慌失措,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缓缓漫延。 一座小山突现,怪石嶙峋,巨大的阴影笼罩,覆头压顶,即使铜筋铁骨,近百孟极碾成肉泥,监兵也出手了。 乌云翻滚,如层层重幕间,咝咝灼响,银蛇狂舞,映耀着峡谷忽明忽暗,大主觋仰首向天,高举昆仑杖,喀啦啦,数道粗大的闪电,劈裂了虚空,声声惨鸣,行如鬼魅的吠枭,浑身俱燃,转眼焦黑,如断线风筝般,重重砸在横冲直撞的孟极身上,方圆百丈,齐齐殒命。 一柄巨剑悄无声息地悬临苍穹,光芒四射,璀璨如日,呼啸斩落,紧接着第二柄,第三柄,第四柄……连绵不断,凌厉破空,风轮般接踵而至,离珠指诀变幻若莲,眼前,漫天光华中,血蓬如雨,一只只失去了生机的吠枭,摔跌谷底。 众人精神一振。 妖兽洪潮终于一缓,但远远没有结束…… 第64章 连环劫 一天,两天……惨烈的厮杀日以继夜持续着。 燃烧着生命相搏,所有人的眼睛宛若妖兽,赤红如血,包括离珠与大主觋,身心疲惫不堪,灵海俱皆将近枯涸,惟一步不退地挥舞着手中的灵器,千般绚烂的光华逐渐黯淡。 天昏地暗,妖兽的尸骸几乎堆满了半个峡谷,却仍然一眼望不到尽头,疯了般,前仆后继,无边无沿。 有些人非为兽潮所杀,而是力竭而亡,化作妖腹之食。 连普明宗四御殿巫觋,脸上也露出了绝望之色。 监兵强挤出一丝笑容,望着漫山遍谷的妖兽,自言自语道:“再见了,我梦想的尊器!来吃,看我不咯掉你们几颗牙!” 钦杰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祖江之拳,渐渐沉滞。 只姜黎面无表情,血枫依旧旋舞如风,但不见滚滚血海。 不知何时,无极手中破天荒地多了一柄长剑,青锋五尺,比凡者长近一半,遍布云纹,剑尖竟似吐曳着一簇火苗,蓝焰三尺,无一妖兽可近咫尺,然挥动之间已现僵硬,牙关紧咬。 自修道初成下山到现在,从心底,他第一次升起了深深的无力之感。 很快,他们就要支撑不住了…… “还算及时!”远远传来,转瞬已至身边,独角兽赤鬃飘扬,神逸非凡,一人身穿水蓝色道袍,俊朗洒脱,乘坐其上。 看见他,无极心头骤然一松,虚弱笑道:“你才来啊!” “不只是我!”惠阳笑道,随手一挥,劈翻了一头吠枭,指了指身后,“你看!” 无极扭首。 东南,巨剑光芒四射,白衣猎猎,为首者,身躯高大,相貌威猛,四御殿殿主荣将; 东北、西北,玄衣如云,足有近千,扬、荆、徐、梁四州本去寻找神斗的天师,及雍州天师和西镇关的天师军,风驰电掣,现身天际,为首者赤冠紫袍,革池肤如凝脂,艳若海棠,娥眉凤目,英姿勃勃。 正北,如出水芙蓉,九天仙女,为首者,乌发如瀑,若轻云之蔽月,流风之回雪,绝世而独立,脚踏一根翠笛。 西南,上百人,褐衣葛履,头戴斗笠,俱背长剑,脚下璀璨夺目,竟似连成一道霓虹,为首一年轻者,面色黝黑,尖耳隆鼻,双眼深陷,然熠熠闪亮,一对虎牙稍稍暴突唇外,却不经意间散发着一股无形的气势。 还有蒙山望海观柏鉴等等中州各宗门,从四面八方齐聚而来。 “盘护知秋也来了?!”无极笑道。 惠阳颔首,微笑道:“怎么样,还有一击之力吗?” 妖兽咆哮,山摇地动,长剑光芒一敛,消没不见,无极长长吁了口气,“来吧!” 二人相视一眼,同时抬手。 姜黎、钦杰、祖江齐齐掠近,护持左右。 宛如吟唱,无锋利在手漫弥天杀意,无尺寸之铁起百丈剑芒,隐有五道,合而为一…… 闪电划破穹隆,如五条银爪狂龙,摇头摆尾,炫目雪亮…… “合!“ 喝声中,银龙扶摇盘绕巨剑而上,所有人下意识地微阖双目,百丈之内,茫茫一片,吠枭孟极,甚至满谷的尸骸,灰飞烟灭…… 心儿月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坏笑,“该!” “应龙师兄!” “咳咳……”天师院的师弟。 “你怎么来了?” “云阳邑驿舍有传简天师院,我们去过了,确是神斗,但已乘驿车前往雍州,真不知他从哪找到的玉牌,”师弟道,“现在鬼山峡谷十分危急,附近各州和南、西两镇关天师俱往驰援;执明、陵光师姐,伶伦女节,及王城天师院,正赶去雍州,我特奉命寻师兄禀告!” “神斗乘驿车去了雍州?” “是!” “鬼山峡谷很危急吗?” “嗯,不过中州各宗门也全去了,应该无虞!” 应龙沉吟,点了点头,“走!” “去哪呀,鬼山峡谷吗?”心儿月儿问。 “雍州!”应龙面无表情道。 “哦!”心儿月儿有点失望,不过似乎找神斗更加重要…… 路上,二女悄声问应龙,“久别重逢,你和混沌都聊什么了,说说呗?!” 应龙沉默不语。 混沌踽踽而行,一个声音忽在脑海响起,低沉而威严,“已经发现神斗了,在雍州!” “好!我就去!” “不用了,有别的事要你去做!” “是!”旁无一人,混沌恭声道。 黄昏,一座高山,险峻巍峨,曲折蜿蜒,一条小路盘山而上,直爬了一个多时辰,不但黑白无常,神斗连个人影都没看着,正不慌不忙东张西望,茂密树林,竟片片连根折断,地面霍然裂开,一头妖兽状貌狰狞,人面长臂,脸似枯木,遍体乌黑,脚掌朝后,凶光毕露,泥土飞扬中,骨翼霍张,腾空而起,扑向神斗。 “真的有妖物?!”从小到大从没见过,神斗大惊失色,身形掠退。 尚未站稳,劲风袭体,神斗慌忙侧避,身后不知何时居然又钻出数只,刹那间,周围左右,六七只妖兽已团团将他围在其中,铁爪如钩,虎视眈眈,群声怪叫,一拥而上。 仓啷,思女剑跃然离鞘,斩在最先妖兽咽喉,仅仅一道浅浅白痕,毫发无伤,妖兽闪电般欺近,只来得及一偏头,利爪重重击在胸口,力若千钧,神斗如断线风筝般从妖兽头顶掠过,远远摔落。 妖兽若有灵性,互觑一眼,以为必死无疑,稍稍一顿,却见神斗翻身而起,戟指一点,思女剑隐隐龙吟,耀目青辉流转,再次劈下,群兽呲牙暴怒,浑然不惧,一双赤睛,狠狠瞪视神斗,瞬间而至,粗重的喘息喷面可闻。 一道虚影,似单足兀立,仰天怒吼,思女剑光芒大放,鲜血泉涌,溅了神斗一脸,腥臭不堪,头大的头颅飞在半空,无首妖尸轰然栽倒,跟随几兽倏然一呆,虚影湮没。 神斗收剑狂奔,大地震颤,砰然如雷,所有妖兽展开骨翼。风驰电掣,从后追赶,眼见越来越近。 神斗心跳如鼓,慌不择路,前方地面崩裂,又冒出了数只妖兽,左为悬崖,右为峭壁,妖兽善能辟土,来去自如,哪敢土遁或祭青葫,离宗出走这一路,终于他娘的死定了…… 第65章 妖皇的局 一道银光,自前额,穿透妖兽后脑,金光璀璨,亢金龙摇头摆尾,腾然化作长枪,擎持在手,矫若游龙,当者披靡。 “应龙叔叔!”守护神……自己为什么就这么不让他们省心呢…… “快走!”应龙高喝道,龙枪旋舞,妖兽大乱,神斗如离弦之箭,冲出重围。 峡谷震动,知秋、漱玉,千众瞩目,六道烈烈飓风拔地而起,紧随其后,又是四道,山崖惊悚,赤壁龟裂,沟壑四延,旋即汇聚一处,狂掠所过,突奔的孟极,漫空的吠枭,裹卷而去,若万马脱缰,充斥视野,咆哮远飏。 一道虚影自盘护头顶浮现,高有百丈,形如犬首,血盆大口,锯齿獠牙,宛若苍穹深渊,望日吠吼,盘护收决一顿,一声吟啸,清晰可见,圈圈涟漪如浪涌一般,波荡不绝,周围众人双耳嗡嗡鸣响,意震神摇,无数妖兽骤然一僵,仿佛时间瞬止,而下一刻,瞪大的眼睛,泪,鲜艳的红,然后口鼻耳,七窍流血,脏腑俱碎。 荣将率领普明宗,革池率领千余天师,中州赶援各道观,剑光缭绕,盘旋纵横;祭杖如林,赤焰焚天;仿佛巨大的半月弯刀,迎着妖兽,攻势如潮。 凶猛肆虐的妖兽大军,尸横遍野,终于露出了一丝惧意。 目之遥远,峥嵘高峰,饕餮、梼杌并肩居顶,俯视而望。 “这死伤太多了!”饕餮怒道,“为什么不让咱俩去?!” “圣祖本来也没认为就凭它们能够冲过鬼山峡谷!”梼杌笑道。 “什么意思?”饕餮怔道。 “现在与人界正式开战还不是时候!另外,二百年的安谧,灵界繁衍过快,食物缺乏,再这样下去,非但会渐渐衰弱,恐怕不久,就该自相残杀了!” 饕餮一呆,道:“虽然微不足道,毕竟灵界同族,便让它们去送死?!”说罢,肋下双眼竟微微凝滞,淡淡哀伤。 梼杌桀桀笑道:“倒不全是白白送死,圣祖之意,深不可测!”说着,话锋一转,“穷老大叫你回去做什么?” 饕餮黯然道:“两大兽族因为人类领地而争!” “好了!”梼杌一笑,“别多愁善感了,真正的大戏该开锣了!”说着,掌爪一伸,已多了一柄长长的号角,条条螺旋花纹,自然天成,呜呜吹响,雄浑高昂,声传千里。 号角在仿佛人间炼狱的战场上空久久回荡,残余的孟极、吠枭忽如潮水一般,迅速退去。 大主觋离珠荣将革池所有人悄悄地松了口气,趁机恢复灵力,却知妖族绝不可能轻易罢休,无不凝神严阵以待。 鲜血浸染,满目疮痍的的岩壁早变成了赤褐色,尸骸堆积如山的峡谷,一时寂静得可怕,紧接着,峡谷开始微微摇晃,蹄声蹴踏,隆隆回响,眼前,汪洋如海,洪水般的妖兽滚滚漫山而来,体高过丈,似羊似兽,头生四角,朝天而长。 刚刚缓解的神经骤然绷紧,天师们屏息失色,和现在相比,之前的妖兽大军已觉得没那么可怕,此刻,宛如噩梦。 监兵与无极惠阳连袂站在最前,座下,奎木狼的鬃毛不复金黄,污血斑斑,脖颈,血虽停,仍可见一道皮开肉绽深深的伤口,双眸熠熠,没有一丝波澜,静静而立。 “还没完没了了,这又什么东西?”监兵无奈道。 “土缕!”无极沉声道。 钦杰瞳孔倏缩,薄唇抿如剑刃,转首对姜黎道:“人已疲,援已尽,如何?” 姜黎蹙眉不语,身躯一动,至离珠身侧,“师尊,是否禀告宗主?” 离珠凝容沉吟,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姜黎躬身,与荣将低语几句,荣将颔首,唤过一名巡照,巡照应命疾掠而去。 黑压压的土缕涌满了千里峡谷,喷息成雾,凝而不散,阴蔽了大半个天空,如乌云密布,昏晦无光。 离珠大主觋高声喝道:“是毒雾,都小心!” 乌云渐近,所有人急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更加惨烈的战斗开始了。 普明宗至高之巅,剑圣盘膝而坐,古井无波,淡淡道:“难为你们了,去吧!” 巡照面容犹带疲惫,恭敬稽首而退。 剑圣阖目,稍后,轻轻拍了拍身边一只略显陈旧古色古香的长匣,微笑道:“昊儿,走了!”说罢,背负身后,徐徐而起,“昆阍,你且看护宗观,我去去便回!” 边说边举步而行,白衣飘处,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聚灵林中央一座高高的密檐九重石塔,端着酒葫芦的手骤然一顿,一个邋遢老道声色俱变,厉声道:“神斗女节在鹿盘山?!” “是!”一名道士道,“遭遇魑魅袭击,十分危急!” 鹿盘山,心儿月儿跳脚叫好,金龙旋舞,魑魅,应龙太熟悉了,王城初次血战,金虹断臂,师弟们死伤,如今再遇,血灌瞳仁,十余魑魅,无论遁地飞空,难逾咫尺,一枪刺透,转眼数头立毙,正在截杀,一道剑影从天劈落,应龙一惊,举枪抵挡,双臂剧震,直退数丈,急抬头,数人凌空,为首风清,冷冷笑道:“应龙,今日还想逃脱吗?” 余光里,远处,神斗刚转过山角,仅剩的魑魅灵智非常,狠狠地瞅了应龙一眼,毫不迟疑,快如闪电,掉头追去。 心儿月儿才欲动,风清身后数人挺身拦住。 “你们是人是妖啊?!居然帮妖物!”二女气极道。 “抓了应龙,再杀妖物不迟!”风清淡淡道。 应龙一言不发,猛抬手,一指点在额头,巨大身影,拄天立地。 应龙悄然一喜,暗自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你来了!” “呵呵!”泰逢笑道,“上次金虹即将入世境圆满,须全神守护,脱身不得!” “金虹已经入世境圆满了?!”人比人,气死人……自己仍然入世境,仅仅小成啊! 心儿月儿愣愣看着,有点发呆。 “嗯!”泰逢颔首,目光扫视,与二女视线相碰,顿了顿,瞅瞅应龙,微笑道:“有意思!”然后落在风清身上,“又是你啊,上次黄河边,还没摔疼吗?” “会说话的天神?!”随风清之人瞠目结舌。 往事重现,风清脑海轰鸣,怎么忘了他能召唤天神呢!不觉一阵慌乱,悔恨不迭,今日人虽多,又岂能是这个下凡天神之敌?!眼神飘忽旁顾。 “想逃了?!”泰逢乐呵呵地一抬手。 “不想能在此有缘一见泰山之神!”一个苍老的声音悠悠传来,虚空扭曲,涟漪波动,一人踏步而出。 应龙凝眸,高挽道髻,须发皆白,三绺长髯垂洒过胸,虽不认识,也知来者不凡了。 ps:其实遇到的事情可能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所以不要轻易离家出走,外面的世界也没有想象的那样平和,想一想你我的守护神们……当然,不包括有些吸血鬼,那该跑就跑…… 第66章 神斗消失了 泰逢一怔,随即如常,笑道:“久闻青云观观主素来清净修行,也喜欢热闹吗?!” “师尊!”风清等人齐齐稽首,精神皆为一振,风清更是一阵狂喜。 “嗯!”青云点点头,然后转向泰逢,面容平静,道,“既然剑圣推拒不见,哪还来得清静!”说着,注视应龙,“我初还不信,不想,居然与泰山之神有了缔约,火云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随我回观,我不会难为你,说实话就罢了!” 未等应龙回答,心儿月儿娇声嚷道:“你个臭老头,凭什么听你的?!” “不听也无妨,风清,你们暂且退后!”青云淡淡道。 “是!”风清等人掠退,但各居方位,将应龙等牢牢包围其中。 “唉,那没办法了!”泰逢笑叹道,双眸却明显有了一丝凝重。青云,化羽境大成,自己虽然不惧,毕竟只是分身,何况还有风清,一旦久战不下,可就护不住应龙了……想到此,似有意无意地瞟了眼心儿月儿。 心儿月儿却齐齐扭首,蹙眉望向天边。 隐约几个黑点,接着眼前一花,瞬间已至。 “流光掠影?!”泰逢、青云、风清瞳孔一缩。 一个邋遢老道,腰间挂着一个大葫芦,眼皮懒懒地似睁非睁,环顾众人,至泰逢,才微微一亮,点头致意,身后,陵光执明、伶伦、女节、壁水貐、翼火蛇,浑身笼罩一层朦胧光晕,缓缓消散。 “是你们呀,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又是那些非人非妖的家伙呢!”心儿月儿边拍了拍酥胸,边忿忿瞪了青云、风清等一眼。 “找到神斗了吗?”女节双眼明显有些红肿,急问道。 应龙颔首,心分二用,小天眼始终未歇,神斗暂且无恙,但身后暴走的魑魅越追越近。 “在哪?” “前边!” 女节不再多话,与伶伦、执明陵光直掠而去。 风清等脸色剧变,身形方动,应龙、泰逢、心儿月儿纵身拦住,冷冷道:“你们的目标似乎应该是我吧?!” “滑稽道兄也下山了,”青云仍平静似水,缓声道,“普明宗看来是护定应龙了?!” 女节、执明陵光和应龙一样,循着驿车踪迹,过丽江,至雍州密须邑驿舍,问了驿卒,有神斗模样的人打听鹿盘山所在,急急赶来,恰遇师父滑稽。 滑稽惦念神斗、女节,哪有闲功夫和他废话,面容一敛,沉声道:“宗主念你敬奉天道,不忍过责,所以不见,望你自悟,尚还不辨是非?!” “走!”别说泰逢了,十个自己也打不过滑稽,不愧是一观之主,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滑稽眼皮不抬,拂袖转身…… “嗯?!”应龙神情倏凛,惊咦出声。 “怎么了?”心儿月儿问道,随即也是一怔,面面相觑。 小天眼中,神斗居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地上,血淋淋躺着几具魑魅的尸体,皮肤焦黑,冒着青烟,四人呆呆伫立,执明陵光惊疑,伶伦失神四顾,女节惶然无措。 她们明明已看见了神斗,执明陵光、伶伦狙杀魑魅,女节不顾一切,冲向神斗,哽声呼唤,神斗一顿,回头,然后,不见了…… “神斗呢?”应龙、心儿月儿、滑稽先后赶来。 执明摇首,女节一瞬不瞬地望着神斗消失之处,泫然欲泣。 滑稽、应龙、心儿月儿阖目,半晌,睁开眼,双眉紧锁。 “师父!”女节转身,悲凄无助,隐含一丝哀求。 “神斗没有惊慌之色吗?” “没有!”执明肯定道。 “还有更厉害的妖兽?!”伶伦忍不住脱口而出。 “也许飞天了!”心儿月儿忽道。 女节已经哭了出来,执明搂肩轻声安慰。 应龙狠狠瞪了二女一眼,却也是心烦意乱,难道妖皇来了不成?! 没有人再去留意日出日落,昼夜不停,血雨腥风,鬼山峡谷,从大战拉开帷幕到现在,妖兽扔下了近十万具尸体,以普明宗为首的道宗则折损了三分之一,而五州西南镇关近两千的天师,仅剩下了八百余人。 大主觋心一点点抽搐般得疼,他认识每一张面孔,甚至很多亲手培养了上百年,就这么无声无息埋葬在满谷的尸骸之底,妖兽大军践踏之下。 革池依旧那么从容镇定,翩若惊鸿,身影总会出现在最危急的地方,几乎身上沾染的每一滴血都意味着拯救一条天师的生命,好像永不疲惫。 年轻的天师们太累了,也害怕过,但当看到大主觋不时扫过自己的目光,革池的身影,暗淡的眼眸,再次亮起。 而就在他们亮起的同时,天也亮了,霞光万道,瑞彩千条,光芒起处,暝暗荡尽,所有妖兽不由自主,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掌猛地推开一般,跌跌撞撞,翻滚百丈。 众人骤然一缓,俱抬头,高高之上,一道白色的身影浮现云霞之间,剑眉星目,长发散束脑后,背着一支古色古香的长匣,负手淡然而立,却仿佛融入了天地,浑然一体。 “宗主!”离珠为首,荣将、姜黎等七堂堂主、九方巡照,众弟子齐齐稽首。 “剑圣?!他就是剑圣!”诸宗观及天师惊呼出声,目光崇敬,纷纷躬身。 大主觋没有动。 号角呜呜,妖兽大军又如潮水般退去,似越来越远,号角声慢慢隐没,阳光洒照,烈日白衣,鬼山峡谷恢复了亘古的宁静,阒寂无声。 结束了?!众人难以置信,好久,群声欢呼如雷,回荡峡谷,阵阵不绝。 狂热近乎膜拜的目光交织中,剑圣回首,视线落下,微笑道:“大隗!”声音不大,清晰入耳。 所有人皆不禁随之望去。 大主觋恍若不闻,似在沉思什么,忽转身,腾空而起,惟声音悠悠传来,“诸天师各归其位!” 剑圣不见波澜,仍然静静的,光芒收敛,杳然无踪。 空气中仍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道,碧天如洗…… 第67章 女娲石 苦战数日,剑圣一现,未出寸芒,万妖皆退。 监兵也以极其崇拜的目光,望着那道闻名太久的凌空白衣,仿佛神一般的存在。 而且和所有人一样,当剑圣俯瞰众生,微笑唤出大主觋的名字时,惊怔不已,接着,大主觋掉头而去。 监兵懵了,旋即一醒,急拍了拍奎木狼的脖项,一道流光,从后追赶。 万里无云,“大长老,您太酷了!”监兵掩饰不住地兴奋道,“那是剑圣啊!叫都不理!” 大主觋默然不语。 监兵有点无趣,讪讪道:“咱们这是去哪?” “雍州!” “去那做什么?” “找神斗!” “应龙还没有找到他吗?怎么又跑雍州去了?” “没有,而且恐怕现在非常危险!” “为什么?” “妖族是在拖延时间,可能比我们更快找到神斗了!” “您别吓我……”监兵急了。 鹿盘山,身为至尊,修行万年,滑稽此刻都不由方寸大乱,凭空消失并不奇怪,怎会无声无息,神识千里,了无痕迹…… 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心儿月儿左看看,右看看,几番欲言又止,忽抬头,招手唤道:“小奎!” 几人闻声仰首,大主觋、监兵、奎木狼从天而降。 “小奎,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二女冲上前,满脸疼惜地抚摸着。 “妖物真来了?!”监兵更急了。 “大长老!”应龙执明陵光,女节也强捺心情,稽首道,心头莫名一安,希望陡生。 大主觋点点头,向滑稽微躬施礼,“滑稽殿主!” 滑稽乍见一喜,闻言无奈,苦笑道:“你啊,唉!” “神斗呢?”大主觋望了望慢慢冰冷的魑魅尸体,问应龙道。 “消失了!”应龙神情复杂,详细讲述始末,执明补充。 大主觋沉吟听罢,半晌不语,然后,脚尖轻踏,腾空而上,大家忙随之而起。 前行不久,鹿盘山西,峰峦雄峙,林海浩瀚,烟笼雾锁,缥缈云境。 大主觋顿身,望山朗朗恭声道:“大隗冒昧叨扰,神斗可在吗?” “你是说神斗到了崆峒山?!”滑稽凝眸远眺,恍有所悟。 崆峒山?!应龙一怔,天下有四极八荒,凡八荒者,寻常百姓无不敬若神明之地,道门亦不敢建观立宗,除了泰山,崆峒山即为其中之一,这就是?! 可神斗是被吸过来的吗?怎么可能…… 过了很长时间,风卷云舒,鸟鸣空谷。 心儿月儿着急,伸长秀颈,抓耳挠腮。 伶伦悄声咕哝道:“真的假的,不想法去找,故弄玄虚的!” 虚字未了,一头雪白色的鹿淡淡浮现而出,金角如龙,四蹄点墨,眼若星辰,深邃而宁静,朝大主觋点了点头,仅仅一瞬,白云悠悠。 “是云是鹿啊?我眼花了?”监兵揉了揉眼睛,瞠目道。 伶伦张口结舌。 “走吧!”大主觋转身间,似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隐隐笑意,向女节道,“你放心吧,神斗很好!” “真的?”女节惊喜交加,“那找他回来啊!” “当归自归!”说罢,若有所思,忽然一滞,扭首沉声问滑稽道,“殿主怎会来此?” “哦,有弟子来禀,说神斗女节在鹿盘山遇魑魅袭击,十分危急,我,”说到这,倏觉大主觋语气有异,电光石火,最初疑窦迅速放大,猛然一僵,神色剧变,“糟了!”对女节促声道,“路上不要耽搁,立刻回宗!”说罢,消失不见。 “又怎么了?”应龙急问道。 “希望我想多了!”大主觋面沉似水,轻叹道。 神斗既安然无恙,监兵经鬼山峡谷一役,对尊器的魂牵梦萦,愈加迫切,强拉着陵光,与伶伦、女节,同返普明宗。 女节眼圈泛红,最后望了一眼层峦叠翠的崆峒山,踏剑而去…… 应龙执明随大主觋回王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天师院将会从所未有的忙碌。 “神斗果然没事吗?”净德王凭窗而立,眼望西南,道。 “王上不必担心!我已遣天师留崆峒山守护!” “什么时候回来?” 大主觋略停片刻,方道:“无论何处,都是一种修炼!” 良久,净德王收回目光,“不要让宝月光知道……” 大主觋缓缓颔首。 “天师此次折损太多,大主觋可有什么打算?” “请令各州府全力搜罗招募有根基的少年,以充天师!” “嗯,就这样吧!” 天师院,应龙执明等人同时而动。 翌日,大主觋手持一枚玉简,神情沉重。 “大长老,发生什么事了吗?”应龙问道。 “普明宗传柬,藏于聚灵塔的女娲石不见了!” “女娲石?” “当初伏羲女娲祖皇与妖皇大战时,苍天崩裂,大地洪荒,九州震,四极废,日月星辰倾移,火滥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于是女娲祖皇断妖皇手足以立四极,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此石便称为女娲石,后遗一块于昆仑,剑圣南下建普明宗,”说到这,大主觋顿了顿,眼神微凛,旋即平静,接着道,“藏于聚灵塔,命其徒乾坤殿殿主滑稽守护,不想……” “女娲石能做什么用?”应龙沉思道。 “可算是世间最蕴灵气的天材地宝!” “那谁会去偷它?” “还能是谁?!” “妖皇?!” “妖族进犯看来除了为神斗还为了调剑圣离宗,”大主觋凝眸,掠过一丝深深的忧虑,“且聚灵塔悬有斩妖剑,感妖气则鸣。能变化万千,骗过滑稽殿主,并不触之而轻易进出,那就只有一个人能做到了!” “谁?”应龙问,却已隐隐猜到了什么,心头一翻。 “混沌!”大主觋道,“你以前没有猜错,妖皇确实在搜集东西!” “他要做什么?”应龙急问道。 “危险就在于,我猜不出!”大主觋缓声道。 第68章 神仙?妖怪? 魑魅越追越近,又剩下了他一个人……应龙叔叔不会有事吧?!神斗狠狠一咬牙,仓啷,思女剑离鞘,我和你们这群妖精拼了……前方不远,忽现出一头雪白色的鹿,眼若星辰,灿灿闪亮,朝他点了点头,似是让自己跟随,微一犹豫,收剑纵身掠去。 白鹿踏蹄而行,浑身散发淡淡光芒,将他笼罩其中,再回首,那几头魑魅眼眸凶光四射,疑惑四顾,停止了追击,不过数丈,竟好像看不见自己一样…… 神斗更加惊异,恍惚有人高声呼唤自己的名字,语带哽咽,熟悉无比,急扭头,除了魑魅,空无一人,接着,霍然一暗,猛见苍穹,一遮天巨影,覆空蔽日,双目如灯,凶焰滔滔,正俯瞰而望。 旋即,一切都消失了,只有脚下一条蜿蜒山路,曲折向西,白鹿依旧。 神斗初尚以为幻觉,但那声熟悉之极的呼唤却在心头久久萦绕不散,还有那双凶目……思绪烦乱,挣扎片刻,终随白鹿而远。 惟一小路,无草无树,慢慢好奇心起,索性看它到底想把自己领到什么地方,昏昏然不知走了多长时间,豁然开朗,景物重现,完全世外桃源,一座铁索悬桥,随风摇曳,如彩虹般穿越悠悠云雾之间,晃晃荡荡走在其上,偶往下看,千仞深谷,如宝石镶嵌,一泓碧湖,波光粼粼,湖光山色,如诗如画,陶醉之余,亦觉心惊胆颤。 铁索桥尽头,山腰处,天然平崖,极为宽阔,繁花似锦,古树成荫,苍枝葱茏,树冠远看,如一只只振翅欲飞的凤凰一般,仰天吟鸣。 淡淡清香,婆娑掩映中,一方石窟,别有洞天,兰芝生青阶,石窟之上,一棵弯颈古树,盘根错节,岁月沧桑,遒劲挺拔。 神斗跟着白鹿,顾眄左右,差点忘了刚刚脱险……暗暗称奇,试着问道:“鹿兄,你想带我去哪啊?”这头鹿太过神异,实在很难把它真的当作一头鹿。 白鹿宛如听懂,瞅了眼石窟,然后望着神斗,示意他进去。 “鹿兄让我进去?”神斗指了指自己,再指指洞口,小心翼翼道。 白鹿点了点头。 洞里有什么?神斗徐徐登上石阶,探头张望,俨然石室,幽雅明亮,石笋玲珑。 “进来吧!”声音如暖洋洋的春水,舒服悦耳。 神斗举步,石若莲花,一人盘坐,鹤衣大氅,宝月光顶,额凸如日,散发披肩,袒胸赤足,三绺墨髯,说不尽的随意洒脱。 神仙?妖怪? 神斗连忙稽首,“神斗无意擅闯仙府,还望莫怪!” “无妨无妨!”老者微笑道,“隐居深山,少见世人,今日你能到此,也是缘分!”说罢,袍袖一摆。 眼前一花,已多了一张石案,两个石墩,摆着茶壶茶碗,象是血龙木雕琢而成,却无丝毫刀斧之痕,“想来你也口渴了,坐吧!” 两三片茶叶沉于碗底,碧翠润绿,形如松针,映着绮霞般的茶碗,水呈琥珀之色,袅袅冉升淡淡轻雾,至尺许,竟凝结如云状,氤氲间,若有丝丝银线垂落,仿佛雨露,馨香扑鼻。 看着不像毒药,管它呢……才沾唇,香彻肺腑,不禁脱口道:“雨露茶?!” “哦?”老者眼含赞许,“一品便知吗?!倒不枉我采撷不易!” “仙长过誉!”神斗微微躬身道,“我也只是听说,从未尝过!不知仙长尊号,援手之恩,容日后相报!” “相报之言以后切莫再提!”老者哈哈大笑道,“我号广成子!” “嗯,”神斗不好意思道,“您是神仙吧?!我仅仅一个小道士,谈何相报?!”传说只有仙境才有雨露茶,而且这广成子明显与自己以往所识之人截然不同,浑若不食人间烟火,真遇仙了?! “世人想见神仙面,又把世人当神仙!”广成子笑道,“我不过就是个喜欢清静的老头罢了!” “外面救我的人怎么样了?” “他们很好!” “隔着几座山,您就知道妖物追我!还有应龙叔叔,而且那白鹿也太神奇了!”神斗放心了,“您还说不是神仙吗?!” “神仙也是人来作,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修成仙也未可知!”广成子望着神斗,意味深长。 “真的?!”神斗兴奋道,旋而摇首,“我听师兄说,自三尊七祖,洪荒之后,无人再能成仙!您莫非是与三尊七祖同时之人吗?” “呵呵,”广成子不置可否,“如今世间有一人或可成仙!” “谁?剑圣吗?!” “昆仑山的大隗!”广成子悠悠道。 “您是说大主觋?”神斗惊喜道,“那炎祖呢,我听说他普救世人,活人无数!” “他放不下,舍不得!”广成子道,“无论修道或是修仙,皆是通彻天地之道!”” “哦,“神斗点了点头,心想自己舍不得的东西恐怕太多了,但炎祖经历了那么漫长的岁月,还会有什么东西放不下呢?接着问道:“那究竟何为天地之道?” “天地之道,杳杳冥冥,无视无听,抱神而心静,形将自正,心净心清,入无穷之间,游无极之野,方可与日月齐光,与天地为伴!”广成子缓声道。 神斗认真倾听,沉思半晌,道:“可是抱朴守一,以处其和吗?” 广成子双眸一亮,抚掌笑道:“孺子可教!” 万仙山,饕餮晃着大脑袋,幸灾乐祸道:“没想到穷老大也会铩羽而归,没脸了吧?!” “倒也不怨穷老大,谁知崆峒山那人会干涉人间之事,出手相救?!”混沌蹙眉道,“就算咱们四个同去,恐怕也讨不得好!” “那可不一定,”饕餮撇了撇嘴,接着两眼放光,问梼杌道,“后来呢,圣祖惩罚穷老大了吗?” “让你失望了!圣祖很高兴,所以饶了他一次!”梼杌笑道。 “还高兴?!”饕餮愕道。 “圣祖布了这么大一个局,虽然没有抓住神斗,”梼杌桀桀笑道,“毕竟混沌成功了,穷老大倒应该感情呢!至于那个小不点,以后的日子还长!” “混沌做什么了?”饕餮不满道,“居然会帮了穷老大!” 混沌没理他,“一块小小的石头……” “圣祖说,终于齐全了!”梼杌笑道, “啥石头?啥齐全了?!”饕餮一脸懵逼。 第69章 三头六臂 崆峒山,“可愿说说,为何到此吗?”广成子问神斗道。 神斗不觉黯然,从自己左手说起,相恋女节,直至坐驿车到雍州,在鹿盘山遇魑魅袭击,竹筒倒豆子……滔滔不绝,满腹的委屈酸楚,以往不愿对人提及深埋心底的一切,尽情倾诉所有,毫不隐瞒,说着说着,不由自主,眼圈渐渐泛红,微微哽咽。 广成子静静地听着,全无一丝厌烦之意。 直至听完,片刻,轻叹道:“若你左手不开,便要永远辜负了那女节吗?” 神斗一窒,垂首不语,心乱如麻。 “好了,”广成子笑道,“我倒有一法,或可解你之困!” “仙长能打开我的左手?”神斗闻听,欣喜若狂,急道。 “那倒是不能!”广成子摇首。 神斗如坠深渊,心灰意冷,半晌,方道:“那如何解我之困呢?” “学了便知!可愿意吗?” “愿意!”神斗抬头,便是有一线之机,他也愿意。 “好,随我来!” 两天后,神斗五心向天,盘膝青石池内,黑乎乎粘稠的药汤温润着自己赤裸的躯体,似在一丝丝渗入肌肤。 “若学此法,先须易筋洗髓,”广成子道,“除以丹药内外兼用,尚有功法十二势,当勤勉修炼,不得懈怠,方可有成!” “是!”神斗睁眼,问道,“得多久?” “三年易精,四年易脉,五年易髓,六年易骨,七年易筋!” “七年啊!”神斗愕道。 “嫌太久吗?”广成子笑道。 “哪怕七十年,我也认了!”神斗将左手抬出水面,眼神微凛,坚定道。 广成子微笑颔首。 清早,神斗双足兀立,左臂抚于背后,蜷曲掌心下按,右臂慢慢擎天举起,扭颈仰首,目视右掌,若摘星换斗,一动不动,一束明亮的晨曦刺破缤纷的朝霞,从天而降,洒照头顶,光沐全身。 约一炷香的时间,右脚跨前,弯腿如弓…… 泡药汤,服丹,闻鹿起舞,一天天岁月如梭,神斗能够清晰地感觉自己的骨骼筋络经脉,皆在一点点地变化,而且惊骇地发现,慢慢变得莫名其妙、奇形怪状,不禁懵然,但这念头仅仅一闪而没,他坚信广成子。 日复一日,枯燥而无趣的修炼,只有每日黄昏,夕阳之下,二人相对而坐,品茗饮茶,听广成子娓娓而道,乏味的生活才凭地多了一份色彩,白鹿呦呦,围绕左右。 广成子为他打开了一道门,领悟天地之门,他第一次真正地明白那是如何得深邃辽阔,无边无垠,如醍醐灌顶,心窍莲开,修为与日俱增。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七年过去了,神斗赤裸上身,神情沮丧,轻轻抚摸着自己,脖颈两侧后面,脊背沿椎柱左右,肩胛骨、双肋、腰间,微微坟起九个小包,虽然并不太显眼,总是很不舒服,而且鬼才知道,它们以后还会不会变得更大! 唯一欣慰的是,他的个头也长高了,如今已近丈余,细腰乍背,挺拔如松,除了那几个让人懊恼的包,神斗沾沾自喜,玉树临风。 “很不错!”广成子反面带欣慰,满意道,“根基已成!” “这几个包就是根基吗?”神斗郁闷道。 “呵呵,我已授你法决,施展看看吧!” “是!”神斗恭声道,旋即,右手拢于胸前,指作拈叶,口中默念,然后轻喝道:“开!” 随着喝声,但觉肩胛处一阵剧痛彻骨,接着仿佛寸寸崩裂,传遍全身,咔咔作响,骨骼经脉血肉无一不疼得钻心撕肺,五官挪移,紧咬牙关,颤栗不已,额头两鬓冷汗涔涔。 清晰可见,脊背最上那两个小包,渐渐突露,如萌芽一般,破肉而出,白骨森森,齐齐延伸暴涨。 身躯几欲不再属于自己,神斗脸色苍白如雪,若无数利刃狂风骤雨般剜割着自己的骨肉,熊熊烈火吞噬灼烧的煎熬,充斥脑海,惟余一丝清明,苦苦坚守灵台,人似已鲜血淋漓。 两根白骨如枝桠弯曲扭动,越来越长,鲜红的血肉层层包裹而上。 白鹿一瞬不瞬,轻轻低鸣,广成子一笑,摸了摸它的头,道:“再艰难,现在也只能靠他自己了!” 五指霍然箕张,顷刻,散发着力量和淡淡的血腥,白骨化作了两条青色臂膀,肌肉虬结,与右手一般无二。 仅仅十几个呼吸,神斗仿佛捱过百年,几若虚脱,半晌,挺直腰,擦了擦滴滴流淌的冷汗,心意微动,背后两臂徐徐伸展,挥舞如意,激动兴奋,百味杂陈。 掐指运诀,青臂缓缓缩短,恢复如初,转首,广成子微笑地望着他,神斗眼眶湿润。 七年了,数不清的药草,无一不是珍贵无比,更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炼制成丹,本与自己素不相识,偏不辞辛劳,倾囊相授,谆谆以教,阵阵暖意如潮,荡漾心头,生平第一次,神斗跪伏拜叩,真诚道:“谢谢师父!” “快快起来!”广成子笑着双手搀扶,“我怕是受不得你这一拜啊!不过我倒可以算是你半个师父!”说罢敛容道,“此法名为三头六臂,以后须勤加修炼,至神通大成,当可纵横天地!” “弟子明白!” “嗯,”广成子手一伸,白光倏卷,已多了一件白袍,说是白袍,虽然干净,早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千缀百补,递予神斗。 “这是什么?”神斗不解。 “百衲衣,水火不侵,变化万端,最适合你这三头六臂,”广成子微笑道,“总不能让你白白叫了声师父,除了百衲衣,再传你一招光遁之术,可好?” “弟子拜谢!” 七日后,神斗身穿百衲衣,垂首而立。 “缘尽终有一别,”广成子悠悠道,“何况将来未必不会相见,去吧!” “弟子虽才愚学浅,但若师父有所驱遣,弟子必舍命相随!” “好!”广成子目光飘然远方,稍稍沉默,道,“你以后若是遇见赤熛怒和婉妗,记得留意!” “他们俩是谁呀?”神斗心中牢记,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回去吧!” “拜别师父!”神斗深深顿首,青臂重现,指法变幻,一道彩虹自脚下腾然璀璨而起,赤橙黄绿青蓝紫白黑,绚烂耀目,美丽异常,远远而去,不见其尾。 “鹿兄,再见了!”神斗隐没,眼里犹含不舍,消失不见…… “好自为之!”广成子凝视着那道彩虹,缓缓道。 鹿鸣呦呦…… 第70章 赤熛怒 天师院,应龙拄着发胀的额头,累得都不想说话了……七年的时间,足迹遍历九州,往来普明宗与王城,起早贪黑,但他宁愿去忙,这样,才能暂时地去忘记一些事。 至今,妖界静悄悄的,再无波澜。 监兵的尊器初有小样,但距离真正的成功之日,还早着呢…… 鬼山峡谷陨亡的千余师弟,悲怆之余,请旨厚加安葬抚恤,而各州府荐举的天师,陆续而来,经遴选,已差强可补缺失。 崆峒山数不清去了多少趟,驻守天师只摇首无语,回问大主觋,惟道:“当归自归!” 他明白大长老必是知道并相信着什么,但仍忍不住挂念神斗,隐隐担忧不已,偶见净德王当着宝月光强颜欢笑,佯作无事,依旧操持国政,旰食宵衣,而离珠、无极愁眉紧锁,女节日渐消瘦,心头不觉黯然。 十余万妖尸,普明宗等各宗门与王城各自一半,伯余如获至宝。 今日,大主觋应伯余之约,前往奉天监,荆州及南镇关荐举的近百天师,暂由应龙执明遴选,仓颉特来襄助,在中州,有修道根基的人多半会先选择道宗,所以本没有抱着太高的期望,只要天资不至于太过平庸便好,即使如此,也有三分之一的人,或灵根浅薄,或性格怯懦,嘱咐牧童,送他们回去。 “仓圣,歇息一下吧!”应龙道,毕竟逐一探查灵根,绝不轻松。 “不必了,”仓颉摇首,“没几人了!而且下一个还需特别留意!” “怎么?” “北户连年战乱,时有大量逃难的饥民想越过南镇关,逃入中州,一般情况下,镇守使伯益都会把他们全遣返回去,”仓颉道,“但是这次不同,他不但接纳了一个少年,而且专程派人送来了天师院,大主觋特意嘱咐于我!” “啊?!”应龙奇道,“那为何未与我说?!” 正说着,牧童领进一人,应龙执明、仓颉注目,少年,身材颀伟,朱眉赤睛,火红色的脸庞,蓬松短发,半黑半红,狮鼻虎口,嘴角微微下垂,不怒而威。 奇貌之人必有非凡之处,应龙三人不禁互觑一眼,心底倒燃起了一些期许,仓颉缓声道:“可否许我一探灵根?” 少年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仓颉抬手,片刻,脸色倏变,上面闭阖双眼突然一睁,再次凝重探查,半晌,方缓缓收手,四目同时闪过一丝精芒,沉声问道:“你是何方人氏?” “北户!”声音酷酷的。 “如何来中州?” “我母亲原为中州人,后流落北户!”少年面无表情道。 应龙凑近仓颉,问道:“灵根怎样?” 仓颉低声附耳道:“七宝天灵根!” “?!”耳边简直炸了一个雷……应龙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少年,七宝天灵根,超绝天才!怎么会选择天师院?! 少年静静伫立。 “你叫什么名字?” “赤熛怒!” “我观你筑基已成,从何处学来?” “母亲曾经传授!” “哦?”仓颉又问道,“她在中州何处修道?” “母亲从未说过!” “那你为何想作天师?”应龙问道。 “南镇关镇守使伯益说天师院能帮我找到妹妹,我就来了!” “你妹?” “我妹妹幼时便离家出走,前年,母亲也过世了,”赤熛怒双眸稍现涟漪,随即如常,道,“我想找回她!” “原来如此,不过,”应龙道,“各大宗门,如南宗北宫,可能更适合你的修炼!”像赤熛怒这样的弟子,无论普明宗,还是众妙宫,如若知晓,恐怕会抢破头吧?! 仓颉捻髯沉吟。 执明尚且不知,看着突然变得严肃的二人,莫名其妙。 “在哪里修炼,对于我都一样!”赤熛怒淡淡道,“我可以自己来!” 好狂…… “你们能帮我找回她吗?”赤熛怒再次问道。 “这个,我们自然尽力而为!” 赤熛怒不语,转身便走。 “但是,如果天师院都找不到!”仓颉忽缓缓道,“那天底下就没有谁能帮你了!” 赤熛怒一顿。 穿云破雾,一道流光,神斗风驰电掣,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女节,我回来了!几想放声高呼。 冲天斗拱牌楼清晰在望,降落身形,几个护宗道士迎前,待得看清,俱是一怔,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片刻,方有一人神情颇不自然,道:“你回来了!” “是啊!” “快去见监院吧,他很挂念你!” ”好!”神斗多少有点察觉,不明所以,连忙颔首,心里对师父离珠师兄无极,很觉歉疚,但现在还不行,他要先去聚灵林。 望着神斗匆匆的背影,几人眼神复杂。 远远的,景物依旧,夕阳余晖,晚霞似火,一道熟悉无比、朝思暮想的娇柔身影,茕茕独立,站于林间,略显单薄,静静而执着地等候着。 “女节!”神斗心潮翻滚,激动不能自已,大喊道。 女节木然回首,魂牵梦萦,若乳燕投林,扑入神斗怀中,泫然而泣,泪湿衣襟,“你终于回来了!” 神斗双臂环拥,“对不起!” “我每天来,你都不在!”女节抽噎道。 神斗心头一阵刺痛,喉咙哽堵,半晌,方道:“你瘦了!” “谁说我瘦了?!”女节泪眼滢滢道。 “因为有感觉呀!”说罢,搂着纤腰的手臂稍稍用力。 “讨厌!”女节破涕为笑,羞嗔道。 “我还要去见师父,然后再来找你,行吗?” “嗯,”四目相视,女节轻声道,“你不会再走了吧?” “不会了!”神斗紧紧握着女节的手,一字一声道。 两日后,王城,大主觋从奉天监返回,应龙将赤熛怒之事,据实禀告。 大主觋也是一窒,讶道:“七宝天灵根?!” “是!” 大主觋沉思不语,让他想不到的事情好像越来越多了……天地真将有变? “您看如何安置?” “先留下吧!”大主觋缓声道,“待我问过伯益后再说!” “是!” “还有,神斗安然无恙,已经回宗了!” “回去了?!”应龙闻听大喜,旋尔诧道,“怎么守候崆峒山的师弟们没有回禀呢?” “呵呵,”大主觋微微一笑,“或许神斗这次会给咱们带来许多惊喜,”顿了顿,又道,“王城之事基本已了,你和执明也速回普明宗吧!” “是!” 第71章 谁偷走的? 先往崆峒山,召回守候众师弟。 “回去?”众师弟不解道,“那神斗怎么办?” “神斗都已经回普明宗了!”应龙笑斥道。 “啊?!”众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 “你们没看见?” “没有啊!”大家纷纷摇头。 “那你们看见什么了?” 众人苦苦思索,一人忽道:“好像前些日,大晴天,居然出现了一道彩虹!” “对对!”另一人也道,“而且还是九色,特别奇异,当时还纳闷呢!” “九色彩虹?!”应龙蹙眉沉吟。 “难道是神斗?”执明浅笑道。 “神斗能变彩虹?那快走啊,让他再变一个,我们看看!”心儿月儿高兴道。 “还真有惊喜啊!”应龙微笑,悠悠道。 翌日,聚灵林,回宗几日来,神斗不想刻意提及,无极和离珠也没有追问这七年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但很清晰能感觉到神斗的变化,不仅仅身材俊朗神秀,气度亦似脱胎换骨,举手投足,充满着从未有过的阳光与自信,而且…… “你的进步让我也有点吃惊了!”无极笑道,“不到二十年,居然修真境圆满,或许过不了太久,你就会超越我了!” “我哪有那么厉害!”神斗赧然道。 “不过,最先郁闷的,应该是你应龙叔叔!”无极大笑道,想着见到之后,应龙糟糕的心情,稍稍刻薄一下,极为惬意,谈笑风生,“这些天,你着力巩固,以备入世境的突破,入世境对于修道者来说,是第一道比较难逾越的关堑,尤其是心境的磨砺!” “是!” 无极离去,神斗盘坐,周天运转,从前如泉饮,如今灵气似洪流一般,自全身穴窍,吞涌而入,沿经脉奔腾不息,最后归纳灵海,灵海早不复橙黄之色,浑然金灿,水泊已化作浩浩湖泽,尽没九宝玲珑根,幻曜荡波。 但神斗总是隐隐感到,聚灵林的灵气似乎稀薄了许多,再没有那般充沛,初尚以为是在崆峒山日久,产生的错觉,却越来越疑窦丛生。 黄昏,神斗起身,右手握拳拢于腰际,然后变掌上举,若撩天之势,拔肩,弯腰,扭项,缓缓屈肘抱头似苍龙探海,左拳回背体后,双手如日月相接,屹立不动。 三头六臂易筋十二势,神斗从未松懈。 待收势,心有灵犀,回头,女节正俏生生望着他。 “今天很早啊,来了怎么不说话!”神斗笑道。 “不敢打扰你呀!这是什么?” 神斗不知从何说起。 “算啦,不问你了!”女节犹豫了一下,脸泛微羞,低声道,“师父想见你!” “滑稽师兄要见我?”神斗一怔。 “不许这么叫!” “?”神斗懵然。 “他是我师父,你叫他师兄!” “那怎么叫?” “你去不去呀?”女节跺足道。 “去去!”神斗笑道。 渐渐曲径通幽,周围似曾相识,又似全然不同,若非女节领路,眼前惟茫茫翠绿,渺渺不辨所踪,偶尔回首,经过痕迹点点消失。 一座密檐九重石塔,穹窿拱门,一柄长剑静静悬挂其上,门前,站着一个邋遢、甚至显得有几分猥琐的老头,道袍破旧不堪,早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腰上挂着一个酒葫芦,也满是油垢,笑眯眯瞅着他。 “滑稽师兄!”神斗连忙趋前施礼,自己早有耳闻,这位师兄的不修边幅与他的修为以及洞彻世间都同样出名,好奇已久。 “回来就好!”滑稽无奈笑道,“这丫头,七年了,每天都会去等你,风雨无阻,做师父的,心疼,也拦不住!” “师父!”女节娇羞嗔道。 神斗心底一荡。 “好,不说了!”滑稽宠溺地看看女节,目光转回神斗,“看来你的变化很大,这是百衲衣?!” “师兄认得?”神斗一怔。 “百衲衣?”女节莞尔,“我还奇怪,他衣品怎么好的不学学师父呢……” “臭丫头……”滑稽眼神悠悠,似在回忆,“我和师尊曾与他有过一面之识,你福缘不浅!” “多蒙教诲!”神斗问道,“他可是神仙吗?” 滑稽笑而不答。 “……”神斗环顾四周,问:“师兄始终居住在此吗?” “是啊!”滑稽道,“香岩山坐落大地中央,此塔名为聚灵塔,又在香岩山中央,亦是阵眼!” “阵眼?” “嗯,整个聚灵林便是一座巨大的灵阵!” “原来如此!”神斗恍然,犹豫了一下,问道,“对了,师兄,我怎么感觉自回来后,这里的灵气好像淡薄了许多?!” 滑稽闻言,脸色倏然一黯,“走,我带你进去看看!” 塔里极为宽敞,虽无窗却很明亮,筑九层,二三层木榻几案等等一应俱全,螺旋木梯盘着一根粗粗的石柱而上,至第九层,地面墙壁遍布符文,别无他物,石柱并未接顶,露出数尺,浩繁的符文如条条脉络一般,延伸汇聚其上,平如镜面,有一碗状凹槽,却空空如也。 听滑稽缓声道:“聚灵林的灵气之所以淡薄,是因为女娲石不见了!” “女娲石?” “嗯,”滑稽凝容道,“洪荒时,女娲祖皇补天所遗,我守候此塔二百余年,终究没有守住!” “师父,都怨我!”女节搂着滑稽的胳膊,满脸歉疚道。 “怎么回事啊?”神斗问女节。 “妖族骗师父,说咱俩在鹿盘山遇险,师父担心,就离开了聚灵塔!” “妖界偷走了女娲石?!” “不怨你们!”滑稽摇首。 如果自己没有出走,就不会遇到妖兽,滑稽师兄就不会离开聚灵塔……神斗低下了头。 “可是妖族怎么可能避过斩妖剑呢?”女节一直想问。 “斩妖剑?!塔门上悬挂的那把?”神斗看了看塔底。 “嗯!”滑稽点了点头,“师尊在得到昊天轮之前,所使用的仙器!遇妖气则鸣,自行离鞘击杀!” 神斗收回目光,“那师兄是不是已经猜到是谁偷走的?” “能让斩妖剑毫无异样,只有妖皇与妖王混沌!” 第72章 御兽 “妖力太强大?” “妖皇虽为妖界之主,却并非妖物,而是缔造之人,至于混沌,本是天地未开时一缕混沌之气,游荡万年,修炼成形,后跟随妖皇,哪里会有什么妖气!” “妖皇和混沌能上普明宗吗?” “妖皇或许不能,但混沌本是天地灵气之源,更千变万化,才能使我不察,进塔而使大挠师兄不知!” “那宗主呢?” “当时未在宗中!” “可混沌怎会知道?” “妖皇所布之局!” “什么局?” “妖族自鬼山峡谷入侵人界,事出仓促,各宗门无法全力迎击,师尊无奈,只得亲去!” “妖族入侵?!”自己出走之后,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吗?! “嗯,”滑稽颔首,接着沉声道,“但我很奇怪,聚灵阵为师尊、大挠师兄与我联手所布,能走近聚灵塔者,宗里为数不多,混沌怎会知道是谁,而变化成他,并如此轻易穿过核心之域,登塔窃石呢?!” “您是说宗里可能有妖界的人?” “不是可能!”滑稽凛色道,“自二百年前人妖两界大战后,妖皇韬光养晦,早深不可测,在鹿盘山,追杀你的,可不只是魑魅,还有青云观!” “青云观?!”神斗脑中越来越乱。 “青云观主可能仅仅受人蛊惑,但风清与妖界必有牵连!” “他们为什么要追杀我?”这个困扰在神斗心底已憋闷了很久,魑魅,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女子,显然都以他为目标,现在居然又多了个青云观,可自己不过就是普明宗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道士…… “因为你很重要!”滑稽缓声道。 “我很重要?!因为我是妙乐国的小王子?” “不,”滑稽摇首,“现在你还不需知道,但除了青云观,很可能还有其他宗门,甚至普明宗,恐怕都已不再那么平静,所以,以后你不可任性而为,记住保护自己,知道吗?” “是!”神斗几如翻江倒海,惟躬身道。 “师父,您是说神斗以后会很危险吗?”女节怔怔道。 “修道之途本就荆棘丛生,我今天让你来,一是嘱咐你,其次,”滑稽徐徐摘下酒葫芦,连喝了几口,仰首,似对苍天道,“师尊虽没有多加责备,但等我查明宗里的妖界之人后,”滑稽顿了顿,“会亲自去把女娲石找回来!”语气坚定,却微透悲凉。 “师父!”女节急得快哭了出来。 “师兄!” “你们不用说了!因此,”说着,滑稽目光垂落,凝视神斗,道,“待我离开之后,你要好好照顾女节!能做到吗?” 夜,寮舍,神斗心事重重,坐立不安,他虽对妖界了解不多,也知十分凶险,滑稽师兄便是至尊,若独身前去,九死一生,偏无言可劝,烦躁莫明,索性起身,去找伶伦。 伶伦讶然道:“你是不是山洞住惯了,屋里睡不着了?” “我走后,好像发生了很多事,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哪还敢说?!”伶伦叫屈道。 “为什么同门见到我都怪怪的,很不自然?!”神斗突然问道。 伶伦一窒,眼神闪躲,支吾不语。 “说不说?!” “好了,告诉你!”伶伦心一横,道,“妖族进犯鬼山峡谷,四御殿大部分都去找你了,所以不能及时增援,宗里因此陨落了不少人,自然认为是你的错!最主要的,滑稽殿主还是因为你,才离开聚灵塔,女娲石被盗,如今灵气衰弱,当然迁怒于你!” 其实,神斗已多少猜到,不过就是想问…… “算啦,不用理他们!”伶伦劝慰道,“还是准备……”说着戛然而止,悔恨不迭,满脸尴尬。 “准备什么?”神斗追问道。 “没什么!”伶伦嗫嚅道。 神斗静静地盯着她。 伶伦无可奈何,懊恼不已,“我是没脑子还是没记性啊!” “都没有!快说!” “那你答应我,不许生气,不许出走!” “放心吧,我不会再走了!” “本来七年前咱们就应该开始召唤灵兽,但你突然离宗,之后又生了很多变故,便一直耽搁了下来,过几天,会重新举行!”说着,伶伦偷偷瞄了眼神斗的表情。 “哦!”神斗淡淡道。 “你不生气?!”伶伦反倒奇怪了。 “你不是不让我生气吗?!”神斗笑道。 “那你也太淡然了吧!”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神斗气乐了。 “我发现你这次回来,好像变了一个人!” “什么意思?” “太沉稳了!” 翌日清晨,聚灵林,神斗问道:“师兄,过几天,我们是不是该召灵兽了?” 无极闻言一怔,只得点了点头。 “召灵兽的法诀,能传授我吗?” 无极稍稍犹豫,“也好,你先用心记忆!” “是!” 几天后,盘古大殿前,弟子云集,人人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掩饰不住的紧张,他们虽然有了心仪灵兽,但只有成功召来,才能缔结心灵契约……没有谁不希望成功,拥有一只珍兽,甚至是仙兽,所以无比的期盼,而又忐忑不安。 离珠主持,昆阍、荣将等俱在,注视着自己的弟子,当神斗出现之时,所有人,包括离珠,皆面露惊讶,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那道看着极是从容自若的身影之上。 “他来做什么?” “还故意穿身破袍子!” “不是自暴自弃,来捣乱的吧?!” 有些人已经在窃窃私语,对于这个不安分的天残,偏偏又是监院的徒弟,大家的心情颇为复杂。 鼓只扫了一眼,收回目光,冷冷一笑,来了更好,今天我就让你永远不会再有翻身之日! 伶伦女节互相望望,深感担忧,却不知如何是好,惟向神斗招了招手。 离珠蹙眉沉吟,荣将挨近,“师尊……” 离珠摇首,缓声道:“继续吧!” “开始!”荣将喝道。 一声令下,众弟子同时举手,整齐划一,眼花缭乱,天空骤然阵阵涟漪,如波涛浪涌,惊澜起伏,各种各样的灵兽,千奇百怪,裂空而出,风卷云舒,缤纷壮观的五颜六色染遍苍穹。 欢呼之声,失望之声,哀叹之声,表情各异,喧嚣扬尘…… ps:开始推荐了,这部小说应该会写很久,不敢要什么五星哈礼物的,给个鼓励呗……没事聊聊天,要不一个人吭哧吭哧写真挺寂寞的…… (??w??)?? 第73章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普明宗仅仅立宗二百多年,本难以比肩悠悠数万载的众妙宫,但自人妖两界大战后,扶摇直上,这些年,更隐隐有天下第一大宗之势。 今日初试,竟有数只地阶珍兽,喜悦之情自然溢于言表,其余大部分弟子是人阶珍兽,虽不太理想,总算差强人意,还有几名弟子是奇兽,低着头,看也不敢看怒容满面的师父,羞惭难当,无地自容。 整体来说,其实已经远远高于很多宗门了…… 独神斗背着手,不慌不忙地东张西望,忽听一片哗然。 “天阶珍兽!” 一只大鸟,形貌似鸾,五彩的羽毛,锦翅绣尾,头上有冠,足后有距,一双湛亮金睛,目生双瞳,振翼腾飞,扬颈如凤鸣之声,响彻九霄,百兽俯首。 “重明,那是重明!” 众所瞩目,刹那失神之后,伶伦大喜过望,扭首高喊道:“珍兽,我是天阶珍兽!” “看到了!”神斗女节笑道。 “师父!”伶伦又大叫,等夸等夸…… “嗯!”荣将微微颔首,眼含赞许,这个徒弟虽然有这样或那样的不足,但从未让他失望过。 离珠也微微一笑,然后似不经意地扫了神斗一眼,神斗正由衷地替伶伦高兴,心头稍宽。 “米粒之珠!”不远处,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殿前,只剩三个人,尚没有召灵,女节、鼓和神斗。 对于神斗,大家视若无睹,而作为最出色的两位弟子,女节和鼓,无不悄悄关注,一直拭目以待。 “你是不敢啊还是不会啊?!说什么屁话?”伶伦嗤笑道。 “那就让你看看!”鼓冷冷道,说着,双手徐徐抬起,随即快如闪电。 一声怒吼,一道巨大的身影缓缓浮现,龙头虎身,遍体披鳞,碧蓝如海,双角昂扬,颈间长鬃,随风飘拂,尾有丈许,如蟒般盘舞,背展两翼,环抱如日,四足踏空,神威凛凛,睥睨四顾下,所有灵兽俱皆悚退。 “仙兽!” 惊叫声此起彼伏。 “嗯,不错!”荣将转首对昆阍道,颇为意外,嘲风,地阶仙兽,不仅这些弟子已难望项背,便是整个普明宗,若仅凭灵兽,鼓也足可挤身佼佼。 昆阍嘴角轻翘,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和一抹自豪之情。 “难得了!”离珠捻须,说着,再望神斗,神斗仰首,看不出在想什么,不觉一紧。 “是谁在说屁话?”鼓挑衅地盯着伶伦。 “你!”伶伦憋得满脸通红,自己的重明鸟明显眼露惧意,甚至能感觉到那丝丝的颤栗,天阶珍兽与地阶仙兽,似乎相差不多,其实天壤之别,无可抗拒的血脉压制,根本难以匹敌。 “别太过分了!”神斗跨前道。 “废柴,又要出头吗,那你来让我看看!”鼓等的就是这一幕。 “鼓!”女节娇斥道。 “你什么时候能靠自己啊?!”鼓没有看女节,依旧冲神斗笑道,眼中却无一点笑意,凶光一闪。 虽然从开始到现在,伶伦的重明,甚至鼓的嘲风,神斗始终平静旁观,若无其事,但女节仍然害怕会触动他,所以迟迟没有召唤灵兽,此刻,迫不得已,银牙轻咬,终于抬手。 所有的男弟子们伫立屏息而望,女节,人人梦寐的最深处,永远挥之不去的倩影,曾为之妒,曾为之痛,如今,心弦再次拨响。 洁白如雪,冰堆玉砌,似马似鹏,两肋一对羽翼,缓缓张翕,根根长翎宛如精雕细琢,映着耀眼的阳光,熠熠闪亮,通体更仿佛缭绕着淡淡月辉,柔婉而美丽,散发着不似凡间的神圣气息,眸如晨星,祥和威严,一如王者。 “挟翼!” 群声如雷,震耳欲聋。 简直比自己召来的还要兴奋,众人满眼炽热,疯了般地踊跃欢呼,再无人注意嘲风。 又是一只地阶仙兽。 离珠一怔,随即暗暗欣慰,这些弟子毫不逊色以前,普明宗后继有人! 荣将、昆阍等众道长亦含笑颔首。 “看你还得意!”伶伦精神一振。 “这和那个废柴有什么关系?他召的?!”鼓冷笑道。 “鼓,你如果再这样,我真生气了!”女节双手依然阖拢,俏容倏寒。 “你到底喜欢他什么?!”鼓忽然嗔目吼道。 “我……”女节一窒,众目睽睽,自己怎么说得出口。 “你就像一只苍蝇,你自己知道吗?以前我只是觉得你有点烦,而现在我觉得你很恶心!”神斗轻轻把女节拽到身后,眼望鼓道。 鼓的脸上狠戾一掠而过,嘲谑道:“那你还能做什么?!” “拍死你!” 鼓就像是听到了最令人捧腹的笑话,大笑道:“是吗?!用你的牙齿咬死我吧?!” “鼓……” “让我来!”神斗淡淡对女节道。 女节气得俏脸绯红,闻言抬头,却见神斗正以一种看个可怜小丑般的目光瞅着鼓,不觉一愣。 荣将本欲拦阻,离珠摇首,荣将不解,停住脚步,眼露询问,其实弟子们召灵后,是可以稍加切磋的,但离珠并不担心拥有嘲风的鼓,能够伤害到神斗,百衲衣,自己是认得的,何况也很清楚,神斗绝不会在崆峒山白白地耗费七年光阴,他所不安的,起初和女节一样,但渐渐的,却越来越觉得神斗非常的蹊跷,似胸有成竹。 昆阍有点不悦,他素知鼓的秉性,总不愿叱责,不料今日竟嚣张至此,本想厉声唤回,偏偏仍是不忍,踌躇不决。 七年的时间,足能让人忘却很多,曾经的思女剑,如一颗璀璨的流星,仅仅成就了瞬间的辉煌,在众弟子心里,神斗依旧是那个废柴,而且是个不安分的废柴,何况还有心底处那丝挥之不去的妒恨,凭什么,女节会等他七年?! “他要和鼓斗吗?” “哈哈,用剑还是用牙齿?” “那是仙兽嘲风,睡醒了没?!” “这明显是在搞事情吗!” “唉,我都不忍心看了!” 七嘴八舌,肆无忌惮,嗡嗡不休,他们很愿意看到神斗出糗。 “闭嘴!”伶伦双眼喷火。 神斗充耳不闻,一动不动。 第74章 我说过,让我来 “你在磨牙吗?”鼓不着急,虽然心里像燃烧着一团烈火,热血沸腾,他等着,等神斗一出手,便以雷霆之威,一举击倒,再狠狠踏上两脚,这一刻,他期待了太久。 话音刚落,站于神斗身后,离得最近的几个弟子,忽然一声惊呼,“那是什么东西?” 无声无息,一层淡淡的光晕笼罩全身,千缀百补的白袍刹那耀眼生辉,涟漪轻闪,肩胛处,竟冒出两根白骨,如枝桠般,清晰可见,越伸越长,而且层层鲜红的血肉包裹而上。 所有人目瞪口呆。 女节和伶伦也愣住了。 包括荣江昆阍等诸道长,“师尊!”荣将木然扭首,“什么东西?”仿若呓语。 “仙术!”离珠瞳孔倏缩,一瞬不瞬,沉声缓缓道。 五指霍然箕张,仅仅几个呼吸,在无数道如见了鬼般的目光中,空气弥漫着淡淡的血腥,白骨化作了两条青色臂膀,缓缓展开。 “你你!”鼓傻了,木雕泥塑。 神斗看也没看鼓一眼,青臂合拢胸前,拇指无名指屈拢如园,尾指横插,左右掌贴合似正反阴阳图,食中四指向天…… “什么鬼妖法?!多两只手我就怕你?!”鼓终于清醒过来,不能再等了,急抬手行诀,印法变幻。 怒吼震天,嘲风俯首,睥睨一切的目光锁定神斗,凶光灼灼,然后猛扑而下,阴影蔽日,盘古殿前为之一暗。 “杀了他!”鼓切齿道,有嘲风,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小心!”嘲风顷刻而近,狂风呼啸,尘土俱扬,伶伦大喝道。 女节双手亦抬。 “我说过,让我来!”神斗的声音悠悠响起。 离得稍近的弟子纷纷倒退,风沙迷眼,嘲风已距头顶数丈之遥,利爪獠牙,狰狞毕露,神斗仰首,瞳孔映着那巨大的身影,忽然一笑。 一声长长的吟啸,清越彻耳,震撼九霄,白色的光洒满山峰,沐浴四方,宛若一道霓虹,亮银色的霓虹,跃空而现,一条十余丈的长龙,浑身披鳞,熠熠星辉,须髯飘拂,昂头摆尾,虬角如剑,斜刺苍穹,如万灵之王,挟帝者之威,练舞碧天,俯首瞰望,翱翔耀日。 荣将、昆阍等及众弟子都不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时间仿佛停滞,空气似乎凝结。 不仅仅盘古殿前,从上到下,一传十,十传百,大大小小的道士蜂拥而出,偌大的普明宗,沸腾如海,接着,鸦雀无声,齐齐仰首。 六层,四御殿,姜黎、祖江、钦杰等无不凝眸,神情各异。 聚灵塔,滑稽举到嘴边的酒葫芦倏然停顿,紧走数步。 三清殿,大挠挺身而起。 至高之巅,盘坐的剑圣睁开了双眼,身旁的剑匣忽然一声锵鸣,似与龙吟相合。 风卷云涌,所有人的眼中此时此刻惟余一物。 “神兽?!” “神龙?!” “天阶神兽!” 再次鼎沸。 “神斗召唤了一条神龙?”荣将怔怔道。 “嗯!”离珠缓缓颔首,看似平静,但微微抖颤的长眉却明显暴露了他难以压抑的激动。 “我嘞了个天!”伶伦嗫嚅道。 女节眼神若梦。 嘲风霍然而顿。 鼓如遭雷击,旋即目眦欲裂,血灌瞳仁,疯了一般,双手愈加迅疾,连连催动。 嘲风没有动,反而一步一步倒退而去,然后,以嘲风、挟翼为首,所有灵兽,俱前足屈膝,向着头顶之上的神龙,缓缓跪伏垂首。 鼓终于停住了手,面如灰槁,眼眸渐渐失去了颜色,灰暗无神。 青臂隐没,神斗抬头,人龙四目对视,神斗一笑,白龙蓝宝石般的眼睛调皮地眨了眨,身躯一扭,徐徐消失不见。 神斗没有再理鼓,转身而去。 鼓烦了他太久,但从此以后,他知道,这个人不会再轻易打扰自己了。 四御殿,“怎会有神龙?”豹堂堂主疑惑道。 “看着像是召唤来的!” “不可能啊,宗主的神兽是白泽吧!” “听说今天那些弟子将召唤灵兽!” “你不是想说那些弟子中的一个,召唤出了神龙吧!” “我咄!”除了姜黎、祖江、钦杰,其余堂主面面相觑,惊愕无语。 “会是谁?” “钦杰,是你弟弟?” “若是他,可就是天下道宗继宗主、赤圣、帝俊、大隗之后,第五个神兽召唤者了!” “真的吗?”祖江笑道。 钦杰恍若无闻,阴沉不答。 “是条刚刚成年的龙啊!”姜黎忽道。 “那也是神龙啊!” “嗯!”姜黎只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盘古殿,半晌,大家似如梦初醒,长长吁了口气,目犹不移。 “这家伙,倒走得挺潇洒!”伶伦咕哝道。 女节抿嘴莞尔。 “这个小师弟!”连荣将也是哭笑不得,毕竟自己还没说散呢吧。 “唉!”离珠捻髯摇首,接着嘴角轻翘,慢慢现出一丝笑意。 “好了,都去吧!”荣将环顾高声道。 男弟子充满仰慕,女弟子顾眄迷离,俱兴奋未消,“真是龙啊?!” “废话!” “对了,神斗怎么会长出两条胳臂来?” “连神龙都能来,还有什么不可能?!” “我现在只有两个字,崇拜死了!” “笨蛋,那是四个字!” 唧唧喳喳地议论着,陆续而散,好像每个人都遗忘了鼓。 鼓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立在那,日近黄昏,孤独的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一声苍老的叹息。 第75章 我还是个孩子 “你你你你……”神斗寮舍,伶伦戟指不停点着。 “好好说话!”神斗无奈。 “你是我的偶像!” “滚!” “现在你和姜黎一样,都在我心中光芒万丈!” “……” “你什么时候遇见的神龙啊?崆峒山?!” “不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其实当他第一次独自抬起手,想试试的时候,也没有想到,在那灵台幻海,出现了一道龙影。 “那你居然没被吃掉,还和神龙交了朋友?!” “你的话还真是暖心呢!”神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就是无意间救了神龙的孩子,结果救治时,与幼龙灵气融合,现在幼龙长大了!”或许,也有报恩之意吧,但舐犊情深,神龙为什么会放心地把孩子托付给自己呢?! “你太走运了!”伶伦欷歔道,接着眼睛一亮,“那条神龙在哪?” “什么意思?” “它还有兄弟姐妹吗?” “……” 冶坊,七年多了,监兵陵光忙得焦头烂额,除了神斗回来那天,二人几乎未跨门槛一步,无极经常也在,乐在其中。 又持续了几天几宿震耳欲聋的捶打声终于安静,监兵将一根长数尺,似三边有棱,坑坑洼洼,黑乎乎粗粗的铁棍轻轻插入巨大滚沸的冶镬里,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长长吁了口气,“打造把灵器也太辛苦了!” “越辛苦才越可能得到你所梦寐以求的尊器!”无极笑道。 “那倒是!”监兵疲惫布满血丝的眼睛闻言一亮,“辛苦也值!” “记住,按照时间陆续把材料放进去!”陵光冷冷道。 “好!”监兵笑道,“谢谢你!” 陵光不语。 “还有你!”监兵也不在意,对无极道。 “我是帮忙,主要靠她!”无极说着,望向陵光。 陵光无动于衷,转身而去。 “做什么去呀?!” “让她歇会儿吧!”无极凝注着陵光的背影,目光温暖。 “谁?”沉重的大门轧轧打开,两人并肩而入。 阳光洒透,应龙笑道,”进展如何?” “还好意思问?!七年了,你俩也不帮忙!”监兵忿忿道。 “这次不走了!”应龙道,“帮你做完它!” “真的?!不是逗我吧!”监兵惊喜道。 “不是!”执明媚然一笑。 陵光倏地顿住脚步。 无极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僵。 “那俩丫头呢?”监兵问。 “你想她们了?” “鬼才想!”监兵苦笑,“我实在是惹不起她俩,千万别回来捣乱了!” “放心吧,有段时间,她俩不会打扰你了!” “真没跟着回来?” “呵呵,”应龙一笑,“我们刚刚去看过神斗,结果她俩就赖在那不走了!” “神斗那里有什么好玩的?”监兵奇道。 “神斗今天召唤来一条神龙,你们不知道吗?”应龙讶道。 “神龙?!”无极和监兵你瞅瞅我,我瞅瞅你,连陵光也是一怔,然后异口同声,“犹山神龙?!” “你们还真不知道啊!” “我以为神斗今天不会去,所以来帮监兵!神斗去了?还召出了神龙?”无极不禁又是震惊又是高兴。 “你们只猜对了一半,”应龙道,“是犹山神龙的孩子,现在已经长大了!” “传说中的报恩?!” “是真诚所至!”无极笑道,旋即沉吟道,“难道不用行诀吗?” “没说完呢,”应龙接着道,“这七年,神斗在崆峒山不但学了光遁之术……” “光遁?!”监兵忍不住打断,带着丝醋意诧道,“我和陵光上次去看他,他居然什么都没说!” “手也治好了吗,还假装瞒着咱们,是想给个惊喜吗?!这小师弟……”无极又气又乐。 “那倒不是,“应龙笑道,”因为神斗还学会了九天仙术!” “?” “名为三头六臂!” 无极、监兵陵光瞠目结舌。 “意外吧!”执明莞尔,“我和应龙当时也和你们一模一样!” “我咄!”监兵怔怔道,“以后,咱们还能管得了这熊孩子吗,打都打不过了!” “你想多了!”应龙悠悠道,“但可以肯定的是,神斗很快将名闻九州了!” 说罢,几人不约而同,齐齐点了点头。 应龙猜得不错,仅仅数天,神斗的名字就已传遍天下道宗。 只是神斗并不知晓…… 水深火热,他的脑袋都快要炸开了……曾几何时,见心儿月儿缠着奎木狼,尚乐不可支,万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除了睡觉,二女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光遁、三头六臂,一一施展,甚至无可奈何之下,还召了一次困眼惺忪的小白龙,但二女仍不罢休,说没有看够。 神斗哭笑不得,他终于理解了监兵叔叔避之不迭的恐惧,以及当时奎木狼痛苦的心情,尤其对奎木狼的顽强不从,深深由衷地钦佩。 最可恨的是,女节非但不因为再无法独自相处而生气,倒和伶伦在旁边,看热闹看得兴趣盎然。 求师兄援手,结果无极反而被逼得从神斗毗邻,为二女腾出了一间寮舍,然后,逃之夭夭。 神斗的世界再次崩塌,摊上了这么不靠谱的师兄和两个姑姑,他连跳崖的心都有了。 应龙叔叔,快救救孩子吧!神斗呐喊。 第76章 驻颜丹 “啊嚏!”应龙重重打了个喷嚏,想了想,掉头就走。 “喂,才帮几天,你又跑?!” “跑哪呀跑,我得把那俩小妮子弄回来,再这么下去,孩子会抑郁的……” 闻听此话,监兵和蹲伏门外的奎木狼都不由自主地一栗。 “别着急啊,再商量商量……”监兵冲着应龙的背影喊。 聚灵林,神斗盘坐,心儿月儿一左一右,女节、伶伦依旧笑嘻嘻地站在旁边看热闹。 神斗睁开眼,对女节、伶伦道:“你俩不去修炼吗?” “师父说,这些天,主要和灵兽多多沟通,培养默契!”伶伦振振有词。 女节莞尔点头。 这理由简直无懈可击,师父和师兄也是这么和自己说的。 神斗抬头,“姑姑,我再和你们说个秘密,就放过我,好吗?” “什么秘密?”四人都来了兴致。 “我看见了鬼!”神斗阴森森地说道。 “你当然能看到冥界了,有什么稀奇!”二女漫不在意道。 “冥界?”神斗好奇,伶伦、女节也凑了过来。 “是啊,一般常人是看不到的,只有开了天眼或是抹了夔牛眼泪!好了,不说这个,你什么时候再长出个脑袋呀?” “就算种庄稼,也得等秋收啊,哪有那么快?!”神斗委实无话可说了。 “秋收啊!”二女掰着手指头认真地算了半晌,“那还得等很久呢,你不能努力点吗?” “……” “你俩别胡闹了!”远远的,应龙声音传来。 神斗如闻天籁,心像花儿一般绽放,“应龙叔叔!”一声呼唤,蕴含百般情意。 心儿月儿顿时眼露警惕,“我们不和你回去!” “那你俩在这做什么?”应龙无奈道。 “等着神斗再长出个脑袋呀!” “你俩知道鸡生蛋吗?” “鸡会生蛋吗?”二女疑惑道。 “当然了!”应龙耐心解释,“鸡生蛋的时候,会自己悄悄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但如果有人总盯着它看,它就不生了!” “所以呢?” “所以你俩如果天天盯着神斗,他永远不可能再长出第二个脑袋来!”应龙一本正经道。 女节、伶伦急转身,拼命地憋住笑。 神斗想哭。 “真的吗?”心儿月儿半信半疑地望向神斗。 “嗯嗯!”神斗使劲地点头。 “那你什么时候能长出来?” “我尽快,行吗?” “好吧,到时候一定告诉我们呦!”二女说着,毫不客气地伸手摸着神斗颈侧的小包,满脸殷切的期待,道,“小宝小宝,你要加把劲啊!” “神斗,那我们走了,这个给你!”应龙凌空虚划,一物出现掌中,似竹似木,形如鸟状,背有双翅,极为精巧。 “这是什么?” “竹燕儿,以后若有什么事,即时给我们传讯!” “好!” 应龙挥了挥手,与恋恋不舍缩回手的心儿月儿一起离去,神斗欲言又止,他本想再追问一下有关冥界之事,但念及这几日的悲惨生活,果断放弃了。 女节、伶伦已笑得直不起腰。 “你俩再笑……我去跳崖!”神斗的牙齿发出刺耳的摩擦…… 漫山遍野,如绮霞,如彩虹,知名或不知名的花草,团团锦簇地铺满了整座山峰,清香氤氲中,悠扬悦耳的笛声,缭绕层林涧谷,盘旋云端,婉啭不绝。 仿佛一个美丽而忧伤的女子…… 空谷有佳人,零落依草木。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 摘花不插发,牵萝补茅屋。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神斗女节并肩而立,静静地听着…… 学道并非仅仅法术,铸器、炼丹、行世等等,皆在其中,入世境之前,所有弟子除修炼之外,都要采药炼丹。 香岩山北峰,也称药峰,生长着虽不珍贵,但大多丹药都必不可少的药草,神斗女节、伶伦自然是结伴同来,背着药篓,手持药锄,攀岩爬坡,疲惫之余,偶尔听伶伦吹奏一曲,亦是惬意。 余音袅袅,阮隃笛轻离唇边,伶伦目光淡淡出神。 神斗女节相视一笑,也不打扰。 半晌,伶伦扭首,“还不鼓掌?!” “吹得好!” 女节抿嘴。 “接着采还是回去?”神斗道。 “咱们天天这么胡采也不行呀,”伶伦问道,“你们俩想好炼制什么丹药了吗?” 二人蹙眉摇首,“你呢?” “也没想好!”师父让他们暂先随意,如有不明白之处,或翻看丹房典籍,也可随时询问。 “这样吧,直接去丹房,找执明姑姑!” “嗯,好!” 监兵的锻造暂告一个阶段,十八根鼓辅、鼓圈、鼓芯等等以及鼓杵,基本成型,以后将是漫长的冶炼过程,虽然仍需看护,但应龙执明陵光都轻松自由了许多。 一进丹房,石屋宽敞明亮,分内外舍,外舍四壁满是高高的木架,摆着大大小小的陶罐、玉瓶、玉盒、木盒,居然还有十数个大缸、陶瓮,土灶、铁镬,一方巨大的水池,碧绿清澈,浸泡着各种药草。 中央之处,两座铜炉,一高一矮,高者几至屋顶,圆腹长颈,矮者形如葫芦,俱四足鼎立,隐透红光,火焰升腾。 浓浓的药香扑鼻而来。 “你们仨怎么跑来了?”执明迎出笑道,壁水貐跟随其后。 “执明姑姑!”三人施礼,神斗道:“我们要开始炼丹了!” “哦!”执明点了点头,“那你们想炼什么丹药啊?” “没想好,所以来问问!” 执明沉吟片刻,抬眼看了看女节,浅笑道:“我倒是想起一种丹药,炼制比较简单,很适合你们,而且你们也一定会感兴趣!” “什么丹药?” “驻颜丹!” 第77章 丹药是怎么炼成的 “驻颜丹?” “嗯,”执明道,“丹药主要分五阶,草丹、灵丹、仙丹、神丹、天丹,每阶又分上中下三品,驻颜丹算是中品草丹,可以将你的容颜驻留在服用之时,永不衰老!” “还有这种丹药?”神斗、伶伦惊异道。 女节瞳眸已然熠熠闪亮。 “是啊!”执明妩媚一笑,“想不想试试?” 神斗看了眼女节,笑道:“就它了,不过,这样的丹药才算是中品草丹吗?” “嗯,丹药品阶之间相差极大,至灵丹上品就可以助凡人筑基,魂魄不散,仙丹上品可以肉白骨、活死人,神丹已经是个传说,上品服之可以飞仙,至于天丹,典籍无载!” “神丹可以飞仙?!”神斗愕道,“不用修炼吗?” “告诉你那是个传说了!”执明莞尔。 “没人炼成过吗?” “三尊曾炼,之后再无他人!” 伶伦咋舌,神斗问道:“那姑姑现在能炼成什么丹药了?” “中品灵丹吧,不过也常常失败!” “还会失败?” “当然了,即便是下品灵丹,不但所需药草很是珍贵,炼制已非常困难,若是上品,宗里只有剑圣、离珠监院、大挠滑稽殿主等寥寥数人,如今世间,据闻至高是中品仙丹,惟有炎祖。” “这么难啊?”神斗伶伦面面相觑,女节若有所思。 “嗯,不过草丹比较容易!” “那民间治病服用的算什么品阶?” “只能叫草药……” “哦!”三人点头,听得似懂非懂。 “好了,慢慢来,就明白了!”执明笑了笑,“先去准备驻颜丹的药材吧!” “都要什么?” “嗯,”执明想了想,道,“龟版、鹿角、天冬、地黄、人参、松子、柏仁等,你去应龙那儿要些天冬、人参,再想法弄些龟版,其余我这有!” “龟版是什么?” “龟腹甲!” “好!”三人兴致勃发,跃跃欲试。 将至药圃外,神斗脚步却越来越慢,心有余悸地对伶伦女节道:“你们俩先进去看看,心儿月儿姑姑在吗?” “放心吧,她俩在监兵那!”应龙戴着斗笠,右手拿个水瓢,出现在竹篱门口,笑道,头顶亢金龙璀璨盘舞。 “应龙叔叔!” “是不是缺什么药草啊?” “您知道了?” “嗯,无极和我说过!”应龙似有意无意望了眼伶伦,顿了顿,若微微犹豫,随即如常,收回目光,问神斗道,“缺什么?” “天冬和人参!” “这个执明,”应龙闻言失笑道,“明显是派你们打劫来了!” “啊?”三人不解。 “她太勤奋了!”应龙不多解释,“进来吧!” 眼前豁然开朗,垂瀑泻玉,泉溪粼粼,半空竟弥漫着一层淡淡薄纱般的白雾,清香扑鼻,沁人心脾。 三人不禁眼花缭乱,奇花异果,斑斓缤纷,碧叶如云,浩若烟海,大部分都不认得。 “天冬和人参在哪啊?”伶伦瞪大眼睛,怔怔问道。 “跟我来!”应龙说着,走入花间小径,边走边指着各种药草,随口道来,药名药性如数家珍。 神斗认真听着,一一默记。 应龙特意绕了一大圈,最后指着一畦药草道,“这便是天冬!”然后又指着不远处,叶如人掌,果如粒粒玛瑙的一畦道,“那是人参!” 人参他们知道,而天冬,藤高丈许,密密匝匝的墨绿,片片细叶似剑,倒生尖刺。 “去挖吧!小心些!”应龙道。 掘地三尺,一株天冬硕根累累,撮十余枚,长数寸,泥土不掩灿灿金黄,灵气盎然,闻之如沐春风,神清意爽。 “多带些回去吧!”应龙悠悠道。 回来途中,伶伦问神斗:“他是你族里的亲叔叔吗?“ “不是,但很亲,从小照顾我长大的!” “哦,”伶伦想说什么,又忍住,笑道,“他和你那个姑姑都不是凡人吧?!” “怎么?” ”跟着他们的,是灵兽吗?” “那是神兽壁水貐和亢金龙!” “真是神兽?”伶伦惊愕道。 “嗯,被封印的神兽!” “神兽也会被封印?”伶伦懵然。 “是啊,师兄是这么说的!” “那能召唤吗?”伶伦两眼放光。 “你死了这条心吧!” 丹房,望着一堆天冬、人参,执明笑靥如花。 翌日,三道流光,疾如流星,神斗女节伶伦直飞西峰,西峰有一溪,名为曲觞溪,溪内有龟。 绿草如茵,数不清的卵石若天河星辰,清澈可见,溪水九曲八弯,潺潺转折,蜿蜒而流,激荡起簇簇晶莹水珠,哗哗作响,溪底条条银鳞萦回嬉戏,不知疲倦地穿来钻去,丝丝凉意,缕缕微风。 伶伦东张西望,仔细看了半晌,茫然道:“哪有龟呀?” “往下走走!” 沿着溪流,伶伦边走边问:“就算有,咱们怎么抓呀?” “钓吧,执明姑姑说,不要杀死!” “你俩会钓吗?”女节问他们。 二人齐齐摇首。 “那怎么办?” “放心吧,咱们三个修真道士还抓不住一只龟吗?” “用法术多没意思啊?!”女节黛眉轻蹙。 “你说呢?” “聊作戏乐,谁输谁去水里抓!”女节嫣然道。 “好啊,比什么?”神斗、伶伦大感兴趣。 第78章 华渚 话音刚落,顺着曲觞溪,说说笑笑,远远的,两个人沿岸而来。 左首之人,神斗认得,三清殿执事,右首则是一个年轻人,眉清目秀,齿皓唇红,温婉姣美如女子,然眉宇间,透着一股勃勃英气。 耳边,却听女节轻咦了一声,神斗一怔扭头,看女节的目光正落在那个年轻人的身上,眼波一闪。 “你认识他?” “嗯!”女节点点头。 说着,二人走近,执事抢步稽首,笑道:“这些日全宗上下纷纷传说师叔之事,没想于此相遇!” 神斗虽小,辈分却高,常常自己都不习惯,连忙还礼。 执事与女节、伶伦相继打了招呼,然后指指年轻人,“帮你们介绍一下,他是大挠殿主新收的徒弟,华渚!”接着,对华渚道,“这是宗里如今最耀眼的弟子,离珠监院之徒,神斗;这是荣将殿主之徒,伶伦;这是……” “女节,好久不见了!”华渚对神斗、伶伦一笑而过,此刻忽道。 “你们认识?”执事讶道。 “嗯,从小就认识!”华渚望着女节,微笑道。 “你能修道了?”女节明显很熟稔,诧异道。 “是啊!”华渚道,“虽然晚些,总算有成!” “那太好了!”女节高兴道。 “你们这是去哪?” “我们去找些药材!你呢?” “师尊说,修道之前,让师兄带着我四处走走看看!反正无事,不如我帮你们一起找吧!” 未等女节回答,伶伦已抢先道:“不用了,你们接着转吧,有缘再见!” 执事愣了,神斗暗自好笑。 女节俏脸倏变,不好发作,惟歉意道:“不要理他!” 华渚面色如常,笑道:“没事,那不打扰了,有空我去找你!” “好!” 微微颔首,华渚与执事告别而去。 待背影消没山坡,女节嗔怪道:“你做什么?” “不顺眼!”伶伦咕哝道。 “你!”女节气结。 神斗忙转圜道:“幼时玩伴吗?” “嗯”,女节狠狠瞪了伶伦一眼,才道,“他父亲风泽是冀州盐山郡郡守,刑天叛乱时,固守郡邑,并力筹粮草以援榆罔将军,战后积功可挈家眷,两家交情甚厚,常有来往,故此相识,我上次回家,他尚无灵根,谁知大器晚成!” “大挠师兄从不收徒,看来华渚资质不凡啊!”神斗笑道。 “我也替他高兴!” 伶伦冷冷哼了一声。 “你到底怎么回事呀?”女节实在忍不住了。 “忘吃药了!”神斗调谑道。 “你忘吃醋了!”伶伦莫名其妙切齿冒出一句,径自走了。 女节气得满脸通红。 “别生气!”神斗急忙劝,“我去问问他!”说罢,快步追去。 “喂,你踩到什么东西了?突然翻脸!”神斗拉住伶伦。 “踩到狗坨了!”伶伦冷冷道。 “人家惹你了?”其实神斗心如明镜,他也隐隐有点烦,但旋即又觉得自己未免太小气了。 “惹什么我?!你没瞅这小子看女节那眼神吗?!” “你想得太多了……” “那你好自为之吧!”伶伦袍袖一抖,阮隃笛瞬间放大,纵身而上。 神斗怔怔望着伶伦渐渐化作一个黑点。 再回首,女节也不见了。 龟没抓成,三人不欢而散。 “唉!”神斗抑郁莫名,长长叹了口气,龟总要抓的,想罢,形单影只,沿溪而下。 几天后,神斗苦口婆心,左右劝解,三人终于重聚丹房。 执明指着那葫芦形巨炉道,“此为丹炉!以炼药料子!”接着指指旁边的长颈园炉,“此为冲碧鼎,以成丹药!方池名水海!” “你们须将药草在水海洗净,再根据各自药性,分别浸泡捣碎研末;至于鹿角龟版,放溪水浸三日,黄蜡封坛,桑木为薪煮七昼夜,其粹便为鹿角霜、龟版霜;然后就可以炼化了,开始吧!” 神斗女节、伶伦依言迅速分工,执明从旁不断指点,十二个昼夜后,睁着熬得通红的眼睛,将各种药料子循序倒入丹炉神室。 丹炉有内外三层,最内为神室,置药料子;中为元水胎,贮元水,以持恒温;外为鼎炉;当缤纷的最后一抹颜色隐没在黑魆魆的炉口内,三人互相望望,嘴角皆掠起一丝微笑,曾经的不快一笑而泯。 “别高兴太早了!”执明笑道,“这才刚刚开始!接下来的炼丹将是一个相当漫长艰辛的过程,且非聚精会神而不能成,稍不用心便会失败,你们三人轮流守护吧!” “是!” 湛蓝的火焰腾然而起,冉冉摇曳。 执明轻轻将炉门合拢,道:“火焰的控制至关重要,切不可疏懈!去拿竹扇吧!” “知道了!” 神斗手执竹扇,蹲坐小小竹杌,单调乏味目光炯炯期待而枯燥的生活一扇一扇,日月流长。 夜,神斗女节并肩而坐,望着丹炉前认真挥着扇子的伶伦,女节忽轻声道:“华渚真的只是我儿时的玩伴。” “我知道!”神斗伸臂揽住女节,笑道。 “嗯,”女节臻首靠在神斗肩头,沉默了一会儿,“咱俩永远不要吵架,永远不要不理对方!” “永远不分开!”神斗道,胳膊紧了紧,温柔而有力。 “你将来真的会再长出三个脑袋,六条胳膊吗?” “应该是吧!”神斗也多少有些忐忑,第一次撕裂的痛苦记忆犹新,既期盼又紧张。 “好像感觉怪怪的!”女节抿嘴蹙眉。 “为什么?”神斗失笑。 “它会不会时时自己冒出来?” “那有什么不好?!手臂越多,才能抱你抱得越紧!”神斗附耳悄声道。 “讨厌!”女节脸颊飞红。 ps:当初看土豆的《斗破苍穹》,热血沸腾,不过,道士们炼丹,其实是这个样子的……可惜作家级别不够,发不了图 第79章 御剑诀 一年后,打开炉盖,神室底,若琼浆玉液,润白无瑕,熠熠荧光,如镜面一般,似动非动,灵雾冉冉,闻之欲醉。 “真漂亮!”女节惊喜道。 “这就是灵液了!”执明眼露赞许,“一次而成,做得很好!” 滤掉残渣,灵液缓缓倾入冲碧鼎,以符篆封口,冲碧鼎密不透风,但园腹之侧,镶嵌着一块偌大的水晶石,玉洁冰清,鼎内一切,一览无余,最中央一座九孔莲蓬,不知何物所制,翠绿欲滴,栩栩如生。 火舌缭绕,如赤龙盘舞,洁白如玉似有质感的灵液开始徐徐蒸发,氤氲而下,竟弥而不散,初如薄纱,渐渐化作朵朵云团,袅袅耸涌,漂浮于莲蓬之上,盈盈如絮。 接着在神斗女节伶伦一瞬不瞬的目光里,一滴仿若珍珠般的水珠,轻轻落进九孔凹槽之一,似受吸引,第二滴、第三滴……一槽既满,又掉入其次……一个月过去了,慢慢凝聚成丸。 “快来看啊!”伶伦两眼放光。 三人围着冲碧鼎,都看得有些发呆。 “真神奇!” 执明妩然一笑,静静地望着他们。 火焰熄灭,三枚丹药笼罩着淡淡光华,晶莹圆润,完美地躺在他们手心。 “这就是驻颜丹?!” “嗯!”执明颔首。 “怎么吃?吞下去就可以了?”伶伦问道。 女节怔怔凝眸,简直爱不释手,有点不舍。 “沐浴,以无根水服下,盘坐行气!” 三人依言,仿佛一股清泉沁入五脏六腑,随即通体上下,甚至骨骼经脉,皆徐徐流淌,潺潺不休,几若脱胎换骨,浑然忘我,如化虚境,升九霄云外,处盈冲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伶伦、女节睁开双眼,欣悦难名,再看神斗,却仍然盘坐,一动不动。 两人一怔,望向执明。 执明初亦不解,蹙眉细审,片刻笑道:“不必过虑,他应该是可以突破了!” “入世境?!”二人讶道。 “嗯!”执明颔首。 “这么快!” “连我也有点惊讶呢!”执明轻颦浅笑道,“我们四个可是足足花了一百多年啊!” “就这样等着他吗?”女节担心问道。 “你们先守着,我去找应龙无极!”执明想了想,道。 时间不长,应龙、无极赶至。 无极得悉原委,瞅瞅应龙,微笑不语。 应龙自然心知肚明,无奈道,“看来人都有阴暗的一面!” 执明闻言失笑,“你俩烦不烦?!” “不过神斗的修炼速度真是没谁了……”应龙道,“而且,破境应该也比我当初要顺利得多!” “嗯,”无极笑道,“神斗领悟天禀,心性纯净,又极为刻苦!” “我怎么觉得你还是在打击我呢?!” 神斗意守丹田灵海,手结莲花印,呼吸吐纳,念力导引,灵气大周天运行,循环手三阳手三阴,足三阳足三阴,十二大经脉,渐渐入静,往事如幕,清晰异常,一一流淌心头,虽微有激动涟漪,平和坦然,但觉如饮甘露,心旷神怡,周围灵气如江河转轮,催动运行,灵台一片清明。 然后,景象一变,浩瀚的宇宙,无边的黑暗,远远的,巨大无比的星球,这是哪……无数的陨石汇聚成河,他随着静静漂流着……三道黑影极速飞来,接着倏然若云烟般淡去,灵台朦胧似雾…… 神斗终于缓缓张目,眼眸显出难以名状的迷茫。 “怎么样?”女节着急问道。 神斗沉默,顷刻,方轻轻点了点头。 “太强了,咱们这些弟子,入世境,你又是第一个!”伶伦简直比神斗还高兴,手舞足蹈。 “不止如此!短短数十载能达到入世境,普明宗甚至整个道宗也没有几人!”无极笑赞道。 应龙亦笑,却与执明悄悄互望了一眼,很奇怪,神斗好像没太多喜悦,似有什么心事。 翌日,聚灵林,无极对神斗道:“我记着,你曾经很想学一样东西!” “御剑诀!”神斗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嗯!”无极笑道,“现在可以了!” “谢谢师兄!”神斗大喜,不仅仅是曾经,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御剑诀对于修为和领悟都要求很高,所以一味追求强大,急于求成,并不可取,”无极对于当初钦杰对鼓私相传授,始终不以为然,“乃以自身灵力为引,凝天地灵气,使浩瀚为我所用,随着修炼,愈深愈强,分三重,一重御剑诀,二重御剑诀之千华剑罡,三重御剑诀之万象剑阵,另外,”说到这,无极顿了顿,道,“御剑诀也是神剑御之根!” “神剑御?!”神斗一怔,当初东海,无极的挥剑一斩,历历在目。 “不过,”无极又道,“欲修习神剑御,必先御剑诀,但学会了御剑诀,却未必能够修习神剑御,至时尚要看你的领悟和契合!明白吗?” “是!”神斗应道,心头悄然澎湃。 过了几天,神斗专注苦练,进展神速,无极再次惊异,忍不住问道:“莫非你明彻了昆仑诀吗?” “没有,”神斗摇首,“崆峒山时,偶有所得,此次修习御剑诀,发现两者似一脉相承,互济互通,若共参详,以前一些困惑就迎刃而解了!” 无极轻叹道:“我足费了月余,后经师父指点,方有所悟,尚常以天资自诩,”说罢,微微自嘲一笑,接着凝眸神斗,缓声道,“师弟,我相信你将来的成就,必不在姜黎之下!” 两条青臂自背后伸展,胸前叠拢,十指如轮,越来越快,眼花缭乱,而就在法诀将停未停之际,本身右臂倏地一指。 方圆十数丈霍然大亮,炫耀如日,遍地草木瞬间化为虚无,短短数息,雪亮骤收,已化作一柄尺许剑芒,璀璨无比,似溶尽天地之凌厉,破空而去,轰,大地震裂,林木觳觫。 青臂隐没,看着尘埃漫天,丈许深坑,神斗嘴边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第80章 呼风唤雨 “风来,雨来...”神斗昂然而立,伸手指天,大喊道,姿势极炫,风倒是真来了,不过怎么瞅也像是来嘲笑他的,不像召唤来的,烈日依旧当空。 “你到底来不来?!”神斗声嘶力竭道,气急败坏,誓不罢休,浑然忘了黄昏之约。 背后一声轻笑,俏声传来,“怎么样?” 神斗收手扭头,不远处,女节抿嘴望着他。 “哎呀,对不起……”神斗抱歉道,随即问,“你成功了吗?” 女节一笑不语。 神斗点头,愈感懊丧,呼风唤雨是入世境至关重要的法术,不知是不是入世境和御剑诀都太顺了,呼风唤雨,他起步最早,但无论是云还是雨,再也不给一丁点面子,结果,几年了,伶伦女节相继突破,然后,一个紧接着一个,超越了自己。 神斗彻底无语了。 尤其让他郁闷的是,香岩山地处荆州,乍入夏,荆、豫两州莫名其妙,忽然大旱,滴雨不下,王城传谕,请普明宗遣弟子行风布雨,以解灾情,南宗北宫向受妙乐国扶助,况民间疾苦,自不能推却,凡入世境以上道士,三五成群俱皆下山,包括鼓,无极、应龙执明、心儿月儿也走了,他与女节、伶伦却迟迟不能结伴成行…… 而自己,好像是最应该去的……该死的…… “你太急躁了!”女节道。 “都几年了?!我还急躁?!” “我是说,有时候太要强也是急躁!” 神斗默然,或许不是急躁,而是浮躁吧!从召唤灵兽到御剑诀,自己得到的赞叹与期许似乎太多了些!也或许不是…… “你俩先去吧!”神斗黯淡道。 “还是一起好了!”女节道。 良久,神斗点了点头。 深夜,星月无光,香岩山之西,松梁乡,一声撕心裂肺的女人哭叫忽然划破漆黑的寂静,惊醒了沉睡的人们,毛骨悚然…… 翌日晌午,神斗女节、伶伦在石门邑落下身形,蒸蒸热气扑面而来,视野所至,来往之人,愁眉不展,百里田畦,禾苗现在正是抽穗的时候,也是蔫蔫的,没有一点精神,咿咿呀呀踩翻车的声音不绝于耳。 松梁乡,乡署,从吏通报,邑令早闻讯等候,大喜出迎,四人落座,邑令道:“眼下,两州大旱,百年不遇,石门邑虽然广惠仓廪足,不致冻馁,但如此下去,千顷良田,必将荒芜,颗粒无收,若仙长不吝法力,实乃我等之幸,百姓之福!” 神斗心头一紧,垂首不语。 伶伦笑道:“我们来正是此意,尽可放心!” “嗯,”邑令道,“这个自然是,但务请仙长多待些时日,一是不知大旱多久,二是稳重民心!” “天总有不测风云,此次虽然严重了些,自会有道宗相助,何况生计暂且无忧,何致民心不稳?”神斗忽问道。 “中州本来安宁,”邑令顿了顿,道,“但近年来,却总灾祸不断,又听说鬼山峡谷妖物入侵,百姓都传说……” “传说什么?”神斗问。 “唉,”邑令叹了口气,“谣传而已!” “谣传?”神斗一怔,隐隐猜到了什么。 “不瞒各位仙长,”邑令无奈一笑,“早有谣传小王子出生不祥!本已稍平,近来再盛,所以须尽快止息!” 神斗身躯骤僵。 当夜,即在乡署歇息,神斗面色阴沉,伶伦以为呼风唤雨之事,还想劝慰,女节悄悄拉了一把,伶伦挠了挠脑袋,跟着走了。 翌日,西郊,一座土坛,分五层,大约七、八丈高,黄土所筑,方圆九围左右,筑于离位,兑西坎北,兑为金,金生水,坎为水,水克火。又分别以象征之物设木于东,设金于西,设火于南,设水于北,中间为土,放着供案,符篆、祭祀等等,所应俱全,不过,并没有什么瓜果、猪头之类的东西,祈雨坛倒非临时搭建,从来皆有。 三人沿着土阶,登坛而上,坛下,已聚集了很多人,翘首瞅着,时候尚早,伶伦站立案前,神斗于后,女节在旁。 随着清脆的锣响钟鸣,辰时已到。 伶伦一动不动。 坛下的人不明所以,纷纷交头接耳。 伶伦一退,挨近神斗,悄悄附耳道:“你来吧!” 神斗只觉脑海“嗡”的一声,腾然扭首道:“你什么意思?” 伶伦不语。 坛下更加莫名其妙,哗然大作。 “试试吧!”嘈杂之中,一只柔荑轻轻握住了神斗的手。 回头,双眸似水,“你能行!” “嗯!”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点头举步,香案很近,却似极远,众声鼎沸宛在耳边,前行,女节没有放手。 青臂伸展,一片喧嚷骚乱,那是惊骇。 青臂第无数次的阖拢,却没有掐诀,神斗吸了口气,闭上了双眼。 黑暗,还是黑暗,但温暖始终从相握的手上传来,神斗的心终于静了,周围的一切消失了,除了那温暖...... 十指快如闪电。 一点光亮…… 一颗小水珠,晶莹剔透,在地底极深处...而且随着神斗的意念,速度非常慢地向地面钻去。 “突”的一下,像日出一样,小水珠跳出了地面,慢慢地向天空升去。 一颗,两颗,三颗...成百上千,成千上万...... 无数个小水珠,挤挤挨挨,仿佛呈现在神斗眼前,速度越来越快,她们欢笑着,跳跃着,向空中飞去...... “云,有云彩了!”坛下,不知谁惊喜地高呼了一声,果然,碧蓝如洗的天空中出现了一片云彩,几乎以肉眼可辨的速度,云彩越来越多,越来越厚。 鬼山峡谷的消息早不胫而走,除了胆大的人,青臂乍出,自然而然的恐惧,很多人扶老携幼慌慌散去,而乌云,让散去的人驻足,迟疑...... 天阴了,云黑了,风起了 咔啦,一道耀眼的闪电...... 第一颗偌大的雨点砸在尘土飞扬的大地上,随即,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整个石门邑沸腾了,所有人疯了似地冲进雨里,干涸的禾苗抬起了头...... 伶伦笑了,女节笑了。 神斗仰首向天,无边无际亮闪闪的雨瀑中,他没有笑,眼眶湿热。 第81章 诡异的杀人案 黄昏很美,随着咣咣铜钟敲响,像过年一样,十乡百里,聚食堂杀鸡宰猪,家家户户男女老少,人头攒动,浓酽的酒香醉红了天边灿烂的彩虹…… 来来往往,敬酒的,寒暄的,数不清转了多少拨,伶伦舌头大了,女节脸红了,神斗有点晕…… 翌日,太阳三竿,神斗、伶伦依然大睡,敲门声促如爆豆。 “谁呀?” “仙长,邑令有急事相请!” 乡署,邑令、乡尹俱在。 “大清早的有什么急事?”伶伦带着起榻气。 “还大清早呢?!”女节莞尔。 “实在打扰了,”邑令道,“因为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案子,似与巫觋有关,所以才冒昧请三位仙长帮忙!” “什么案子?快说说!”伶伦顿时来了兴趣。 “是命案!” “可有道士杀人吗?”神斗一怔,道宗内杀人并不奇怪,邑府从来不闻不问,但若道士杀普通人,可就有点惊世骇俗了,无论天师院还是道宗,皆会严惩不贷,甚至牵连道观。 “不是不是,”邑令忙摇首道,“只是疑似有关!” “难道有人借用巫术杀了人?!”伶伦惊疑。 妙乐国极少有罪案发生,该劳作的季节劳作,该玩的季节去玩,衣食住行生老病死,皆由国家负担,既无商业,也无交易,人与人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利益之争。 百姓无贵贱贫富之分,生而平等,幼而入学,耕者有其田,良者有其工,居者有其屋,馁者有其食,乐者有其往,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就算谁看谁不顺眼,比如吃饺子不蘸酱油,可往竞武场,里老主持,互殴一顿,出了气,多大点事儿?! 邑府终其致仕,未审一案者,大有人在,真不知是这邑令倒霉,还是他们运气不好,居然才下山,就遇到了,还是命案,竟又与巫术有关! “也不能算是命案!唉,”邑令踌躇不决,“这样吧,让乡尹给三位仙长仔细讲讲!” “我也说不清!”乡尹苦笑道,“我是闻所未闻,诉主已至,请仙长暂候!” 大堂,邑令居于案后,乡尹、神斗女节、伶伦侧坐,邑丞从吏立于两旁,一声呼喝,堂下款款走上两个女子,敛衽施礼。 “你们是何人啊?”邑令照例盘问。 “我俩是猎户破狼的妻子,我名梅姬,她名少姬。”左首一女子道。 女节似不经意间瞅了瞅神斗。 神斗察觉,摸了摸鼻子,中州提倡两厢厮守,净德王身为国主,从始至终仅仅一位王后,但也不限制一夫多妻,如果你情我愿,并不触犯律法。 “我诉至里老,里老不能决,诉至乡尹,乡尹不能决,故请邑令做主!”只听梅姬接着道。 “所诉何事?” “我告少姬害死了我的丈夫!”说到这,梅姬垂首抽噎。 “我没有!”少姬掩面哭泣道。 一时,两人都说不出话来,神斗低声问乡尹,“她俩可有人说谎?” “都没有!”乡尹再次苦笑,“已试过灵眼!” “哦?”神斗沉吟,果然有点奇怪。 “详细说说吧!”邑令待梅姬情绪稍稍平复,温声道。 “是!”梅姬眼圈通红,稳了稳,道,“去年冬,我丈夫破狼外出狩猎,很久方归,回来后一言不发,极其反常,当晚突发癔症,高热不退,日日胡言乱语,不认亲友,水米不进!虽经巫医救治,回天无力,就此亡故了!” “死了?!”伶伦瞠目,脱口而出,争风吃醋至于硬凹杀人吗?…… 神斗瞪了他一眼,伶伦连忙掩嘴。 “既然已死,有何命案?!要诉少姬杀人?!莫非其死与少姬有关吗?”邑令问道。 “没有!”梅姬镇定答道。 女节也好奇了。 惟邑令、乡尹早知实情,自是神色如常,却也不觉伶伦大惊小怪,他们初闻时,亦然如此,不过,问仍要问,“破狼说些什么?” “实在听不清楚,好像什么妖怪妖怪的!” “妖怪?!”神斗一凛,急问道,“能肯定吗?!” “不能!”梅姬黯然摇头。 “接着讲!”邑令道。 “是!” 于是,神斗女节伶伦听到了一个极其诡异的故事。 破狼死后,安葬于松梁乡漏泽园,离二十余里,家人悲伤不已,梅姬少姬忍痛依旧操持家务,两个月后,家人俱出耕作,二人居丧在家,却来了个道士,路过讨水,梅姬迎门,道士见她服孝,随口问起,梅姬如实诉说。 那道士听完,忽道:“那你可想他回来?” 梅姬初以为道士疯癫,人死了,岂能回来?!却见道士很是认真! 道士走后,梅姬颤栗着,匆匆去找少姬,激动地告诉她,丈夫可以死而复生! 少姬吓了一跳,脸苍白如雪。 “真的,很简单,”梅姬声音不停地抖着,“试试吧,万一能回来呢?!” 少姬呆怔怔的。 “你不想让他回来吗?”梅姬追问。 少姬的嘴唇都失去了颜色,半晌,点了点头。 瞒着家人,二人偷偷移开破狼生前睡榻,在原地挖了一个长坑,深四尺,长宽仿若破狼身躯大小。 一个月圆之夜,梅姬将丈夫所留的遗物,衣裳、头发、指甲轻轻扔了进去,然后,撒上粳米、灶灰、稻草、尘土,坑前坑尾,点燃了两盏油灯,昏暗如豆。 过了七天,阴云遮住了星辰,月亮隐没,梅姬、少姬站在坑边,梅姬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张符篆,屋里漆黑一片,只有那两盏油灯,跳动的火苗照得二人脸庞忽明忽暗,阴森森得吓人。 这些天,少姬一直没有说过话,脸惨白着,不敢踏出屋槛一步,此时,她愣勾勾地望着那深坑,和里面的东西,忽然一把抓住了梅姬,“姐姐,不要了!” “不,我想他!”梅姬一把甩开了少姬的手,扭头盯着她,几乎厉声尖叫道。 第82章 回魂夜 梅姬咬破了中指,触目鲜红的符篆终究还是点着了,燃烧着缓缓飘落坑底。 “你去把院门打开,然后看着窗户,我守护油灯!”梅姬面无表情,坚定吩咐道,油灯是不能灭的。 少姬走出屋,悄悄打开了院门,飞快跑回,阖门,脸贴近窗棂。 夜极黑,一刻仿佛一年,不知过了多久,少姬的眼睛酸痛难忍,心怦怦地狂跳着,一道黑影慢慢走近院门。 一张看不清楚的脸,模糊难辨,却又似乎清晰无比,映入她惊骇的瞳孔,越来越大,破狼冲着她笑了笑,少姬吓得尖叫了一声。 梅姬闻声转身,“回来了?!”惊喜,若幽幽传来,忽远忽近。 与此同时,轻轻的敲门声。 梅姬快速跑向屋门,敲门声忽然停了。 门外死一般的寂静,接着再次响起,门在打开,轧轧卷着阴冷的风,梅姬呼唤着丈夫的名字,而少姬听见的,只有自己急促的喘息。 她毛骨悚然,惊恐地瞪大着眼睛,看着那黑影抬起了脚,而梅姬却没有一点点害怕,满脸期待,如果那只脚踏过门槛,她们的丈夫就活了。 噩梦般的一幕即将发生,少姬不敢再想了,她疯了一般,跌跌撞撞地冲了过去,一脚踢翻了油灯…… “你还我的丈夫!”一声长长、绝望之极地嘶喊,一如当时,梅姬霍然目眦欲裂,扭首瞪着少姬,状貌狰狞,纵身扑打。 少姬惊惶躲闪,泣不成声。 “拉开,带下去!” 一片嘈杂后,大堂鸦雀无声,神斗女节、伶伦面面相觑,惟凄惨的哭声似远远萦绕不绝。 “仙长,你们怎么看?”邑令问道。 “我从没听说过道宗有起死回生之术!”神斗沉吟道。 “除非冥界……”女节迟疑道。 “冥界怎样?” “我偶听师父说,”女节道,“人死不能复生,除非冥界插手!” “破狼有何特殊之处吗?”神斗问乡尹。 “就是一个普通的猎户!”乡尹摇首道。 “不会是她们的幻觉吧?!”伶伦问。 其实神斗女节也这么想…… “不,”邑令道,“我们已去过她们家中,及漏泽园,破狼的坟茔洞开,而他的尸体就躺在屋舍门槛之外!” 神斗女节伶伦不觉一栗。 “什么样子?”神斗追问道。 邑令闪过一丝余悸,片刻方道:“在坟里埋了两个多月,又逢酷暑,皮肉溃烂,惨不忍睹……” 暂回寝处歇息,三人沉思不语,良久,伶伦忍不住对神斗道:“你不是说见过鬼吗?!这是怎么回事?” “我见过鬼,”神斗没好气道,“但我不是鬼!” “那你想法再见一次,问问它们!”伶伦锲而不舍。 “你去死吧!我就能见到了!”神斗笑道。 “这方圆有没有生命垂危的?”伶伦眼睛一亮。 神斗懒得理他。 女节莞尔。 “有两件事很奇怪,”神斗蹙眉道,“破狼为什么归家突发癔症?那道士萍水相逢,为什么会行逆天之能去帮梅姬,只为了酬谢一碗水?” “也许那道士并非道士,而是来自冥界?”女节忽道。 “无论来自哪里,若增人阳寿,恐怕都必得经冥皇俯允,冥皇因何?” “莫非那道士就是冥皇所化?!”伶伦异想天开。 神斗无语。 “破狼是冥皇失散多年,流落人间的孩子?” “滚!” 女节噗嗤一笑。 “笑什么,我觉得很有可能!” “不是很有可能,是很狗血!” “其实伶伦所说也是个办法,”女节强忍笑道,“安济坊是救治伤病之所,咱们可以去看看!” “等人死啊?!” “也不是啦……” “如果破狼之事并非偶然,而是冥界故意而为,黑白无常怎会告诉于我?我又打不过他俩!”神斗无奈道,“再说,我也不清楚世间是只有一对无常,还是有很多,四处行走,别的鬼我可不认识!” “梅姬说了,试一试!”伶伦极力撺掇,“万一能成呢?!” “嗯,”神斗想了想,点点头,“好吧,另外再让邑令仔细查查,破狼生前究竟去过哪里?” 乡尹带领,几人来至安济坊,安济坊环境优雅,院落广敞,一排排整齐的房舍,青砖碧瓦,弥漫着浓浓的药草清香。 经询问主事,竟真有一位老者沉疴病重,针砭乏力,将不久于人世。 但总不能守在榻边巴巴等人家死……所以三人佯装重伤,入治其屋,老者已昏迷不醒,家人围绕,时有啜泣哭声,让人听着甚为难受。 三人沉默。 神斗倒曾想施丹救治,不过详细探听病情后,他放弃了。 两天一宿,神斗不敢稍许休息,始终偷眼瞄着那边,正当疲惫不堪之际,夜,眼前一花,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飘然穿越墙壁,立于老者榻头。 神斗一跃而下,众守候家人见一人忽然快步走近,不解意欲何为,面面相觑,扭头瞅着他。 黑白无常也明显有点意外,白无常阴恻恻地一笑,“又是你呀!” 神斗让人瞅得尴尬万分,不敢耽搁,抬脸急声道:“能不能先随我出来一下!” 黑白无常互相望望,痛快答应。 那些家人不知神斗在跟谁说话,更加莫名其妙,面露惊异。 神斗夺门而出,女节、伶伦连忙随后。 屋外,顺着神斗的目光,女节美眸流转,伶伦东张西望,全无一物。 听神斗说:“我有一事请教,能相告吗?” “什么事?”黑白无常离地三尺,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前些日,有个人叫破狼的死了,你们还记得吗?” 黑无常几乎不假思索,“记得!” 第83章 死的太巧了 “他怎么会死而复生?”神斗继续问。 “当然得冥皇俯允!”黑无常毫不隐瞒。 看着神斗仿佛自言自语,目光凝注,伶伦呆怔怔地拧了把自己的脸,女节则一瞬不瞬地看着神斗。 果然和冥皇有关,“冥皇会关心一个凡人的生死?” “当然是有人祈命了!” “谁?”神斗心头一翻。 “不清楚!”黑白无常齐齐摇首。 “人真的可以复活?”神斗不死心。 “可以!”白无常笑道,“但所谓天命难违,自有了冥界,算这次,仅仅三回!” “另外两个是谁?” “不能告诉你!”白无常戏谑地眨了眨眼。 “谢谢你们!”神斗知道没有什么可问的了。 “不用,我们俩都很喜欢你这个小家伙!你的朋友也很有意思!”白无常似淡淡瞟了眼女节、伶伦,桀桀怪笑道,声若夜枭,“好好活着呦!” 神斗闻听,头皮一阵发麻。 黑白无常消失不见,片刻,屋内痛哭骤起,神斗黯然,对女节伶伦道:“走吧,回乡署!” “你真能看见鬼呀!”伶伦迫不及待,“它们说什么了?” “确是冥皇下令!”神斗匆匆边走边道。 “看来冥皇很善良,而且很清闲!” “不,十余万年来,仅仅三个人,破狼是其中之一!” “我嘞了个天,破狼还真是冥皇失落在人间的孩子……” “……” 此事绝不简单。 乡署,一见神斗,邑令即道:“按灵眼所示,破狼乘驿车去了灵宝邑!然后就断了……” “回来时呢?” “仍是灵宝邑,其间大概是一个多月!” “那只有去一趟了!”神斗稍加考虑,沉声道。 拿了令牌,三道流光掠影,腾空向西北而去。 灵宝邑,荆、豫两州交界,南依崤山,北濒黄河,群山起伏,峰峦连绵。 两州大旱,这里却好像没有受到灾情影响,到处生机勃勃,一切如常,不禁有些奇怪,径往驿舍,适值夏季农忙,人并不多,盛了饭菜,神斗和悠闲的驿卒聊天,顺口询问。 驿卒见他们道家打扮,忙恭敬揖礼道:“本来也旱,但我们这里乃是道宗圣地,传说当初,三尊便在函谷悟道升仙,自古道观甚多,源远流长,闻灾纷纷下山施救,所以依旧风调雨顺!”说罢,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哦?!”神斗暗暗惭愧,自己修道多年,居然不知函谷,遂又问,“都有那些道观?” “不少呢!”驿卒笑道,“最大的有函谷的太初宫、凤凰山的凤凰阁、荆山的三元观!” 太初宫、凤凰阁,神斗从未听说,对三元观早有耳闻,中州四极,道观多如繁星,其中着名者,共一百三十八座,南宗北宫、四大圣教、二十四玄门、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 三元观即为二十四玄门之一。 正说着,驿舍之外,忽隐隐传来一片哭声。 神斗一怔,这些天,自己好像总会听到哭声,几乎日日萦绕于耳。 “外面怎么了?” “唉!”驿卒叹了口气,“前些天,城里的善伯过世了,今日下葬,去漏泽园,途经驿舍,善伯平时为人极好,故远远近近,家家户户皆来送行!” “走,出去看看!”神斗放下碗箸道。 “你什么时候喜欢凑热闹了?”伶伦奇道。 “对死者要尊重!”神斗郑重道。 伶伦无语。 千人衰绖麻衣,十里灵幡,垂泣满道,为首一辆牛车,随后灰茫茫的一眼看不到尽头。 “这么壮观?!”三人站在驿舍门口,伶伦远远张望,愕道,“这善伯真不是个凡人!” “是个好人!”神斗道,“咱们也去送送吧!” “不必了吧?!”伶伦道。 “我不想去,你俩去吧!”女节轻声道。 “我也不去!” “那你俩先回驿舍休息!”说着,神斗举步下阶。 “他到底怎么想的?”伶伦瞅着神斗的背影,疑惑道。 “想更近的看看死亡吧!”女节道,恍若有所思。 神斗其实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或者只是想跟着走走,仿佛冥冥有人唤他。 巨大的土丘,方圆百丈,苍松翠柏掩映着座座新坟和老坟,寓示着死亡的永恒,一条弯曲的小路,至山根,顺坡如蛛网般四处蔓延,似寻找着每个人的归宿。 人很多,神斗尽量找了块高地。 一方数尺深坑,善伯裹了苇席,慢慢放入坑底,人人俯身掬捧,抔抔黄土飞扬洒落,渐渐堙没,嘤嘤啜泣久久回荡林间。 神斗静静地望着,心头淡淡地涌起一股莫名的哀伤。 “善伯可是一个好人啊!”周围一人叹道。 “是啊,他这一辈子不知帮过多少人,我也受过他的恩惠!”另一人应声道。 “是啊是啊!”纷纷附和。 “别说咱们了,陌生人他也经常去帮!” “嗯,我听说上个月,善伯还从城外救回一个人,昏迷不醒,在家里照料了不少日子呢!” 神斗顿时留意,插嘴问道:“救回什么人?” “具体不太清楚,好像是个猎户吧!” 猎户?!神斗凝神,接着问道:“善伯怎么过世的?” “仙长初来灵宝吗?” “是啊,特来行雨!”神斗随口道。 “伤寒,两天就走了,总算没受多大罪!” “没就医吗?” “去了,不过岁数大啦,病了就不容易好啊!”一老者欷歔道。 “是啊!听说三元观的仙长还特意登门,结果也回天无力……唉!” “三元观也去了?”神斗问道,虽然善伯老了,但伤寒难治并非无治,修道者若欲延缓生命,不过举手之劳,而且死的太巧了…… “嗯!”那人点了点头。 神斗不再追问,破狼、讨水的道人、冥界、救猎户的善伯、三元观,仿佛在徐徐连成一条锁链,若隐若现,环环相扣,朦胧中似露出了一点阴谲…… 第84章 三元观 返回驿舍,神斗详细讲述始末。 “凑个热闹还能找到线索?!”伶伦愕道。 “也许是善伯想告诉我什么吧!”神斗缓声道。 宛若应和,一道旋风,飕地卷进打开的窗户,在三人身前一掠而没。 伶伦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咱不吓人,好好说话……” “那你下一步打算做什么?”女节道。 “去善伯家!” “我不去!”伶伦坚决道。 “生死也能成曲,何必独奏幽谷佳人!”神斗悠悠道。 伶伦一僵,眼眸倏然飘忽,点了点头。 “不过怎么去,我还没想好……”神斗沉吟道。 “我倒有个主意!”女节抿嘴道。 翌日,三人俱作巫医装束,来至善伯门前。 其子出应,神斗道:“我们是安济坊,因善伯伤寒,恐生前散发致家人染病,故来诊察。” 家人虽然悲伤,然事关重大,不敢轻忽。 黄昏,三人表情略带复杂地返回驿舍,可以肯定了,那猎户确是破狼,晕厥城外,恰逢善伯路过,善伯颇通医道,悉心照料,且不准家人打扰,后病情好转,便亲自送到驿舍,至于破狼为何会在城外晕厥,无人知晓。 “三元观的人很可疑!”神斗道。 “和三元观有什么关系?!道士们偶发善心,想救人,没救成,不奇怪吧!”伶伦道。 “没有邑府的请求,三元观主动登门问病,偏偏是救了破狼的善伯,无论是何原因,我总觉得有点蹊跷!”神斗沉吟道。 “小人之心!”伶伦嗤之以鼻。 “嗯,”女节点头,“我也觉得理由有些牵强!” “那如果告诉你们,我问了善伯的妻子,她说,三元观的道士也曾向她打听过破狼是哪里人,你们还觉得牵强吗?” “?!”两人一怔,互相望了一眼,然后冲着神斗摇了摇头。 “他们先找到了善伯,却发现善伯一病不起,他们不是救不了,而是不想救!”神斗沉声道,“和咱们一样,他们发现别人对细情一无所知后,便去了松梁乡,没想到,破狼早死了,所以就复活了他!” “不救善伯救破狼?” “因为他们想问破狼一些事!” “什么事?” 神斗不答。 “似乎有道理,但三元观莫名其妙的搞这么多花样想干嘛?”伶伦困惑道。 “因为破狼去过荆山!”女节道。 “嗯,没错!”神斗颔首,“而且无意间看到了他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为什么过了那么长时间才察觉?”伶伦仍然不明白。 “我也在想!”神斗说着,目光飘远,越窗望向东南,那里有一座山,名唤荆山。 三元观不负其名,荆山,以覆釜最高,斗牛、阳明巍巍三峰,皆环筑观宇,青砖碧瓦,层层而上,飞阁连榭,壮观磅礴几乎不逊于普明宗,且道道围墙耸立,鳞次栉比,绵延起伏,将三观围得风雨不透。 “这是道观吗?明明堡垒啊!”伶伦仰望瞠目道。 进山后,三人没有急于登门,而是在覆釜峰一处涧谷歇息,神斗从怀里掏出竹燕儿,轻轻一按,机括声响,腹下洞开,他将一枚道符贴在玉简之上,然后塞入,暗门合拢,严丝合缝,在手里握了片刻,掷向半空,竹燕儿嗖地直冲云霄,迅疾无比,转眼不见。 “传讯给谁?”女节问道。 “应龙叔叔!”神斗道,三元观名列二十四玄门,他们这趟可不是简单的拜访,不多留点后手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瀑布倾流泻玉,溪水潺潺,碧草茵茵,山花漫野,三人挖坑为灶,捉鱼炙烤,鲜香扑鼻。 “你还有这手艺?!”神斗赞道。 “哥就是低调,那人生阅历可不是随便能看透的!”伶伦得意道。 “呵!”神斗女节皆笑。 “你们是何人?”才吃几口,数位道士,手执灵器各异,满脸警惕,面色不善,驻足喝道。 “你们又是何人?”伶伦起身道。 神斗伸手阻拦,笑道:“请问道友道号?“ “三元观星朴!” “叨扰了!“神斗稽首道,”我们是久闻三元观之名,特来拜访!” “你们是普明宗的?”星朴上下打量,忽问道。 “是,我名神斗,这是伶伦,她是女节!” “你叫神斗?”星朴闻言一愣,“离珠监院之徒?!” “对啊,你认识我?”神斗颇感意外。 身后几人齐齐惊呼,一个年轻女冠妙目熠熠闪亮,怯生生道:“你能召唤神龙?” “……”自己这么有名了?!心中不觉好笑,又不免有一丝傲然。 星朴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稽首问道:“那不知道友所来何事?” “没什么太大的事情!”完全超乎想象,神斗反而不好意思再撒谎,一时难以措辞,“我们想求见三元观主,可以吗?” “这个,”星朴面现为难,“若是以前,自是无妨,但这几月观主封观闭关,已令外人勿近!” 封观闭关,更巧了吧?!“那监院道长可在?” “这样吧!我回去禀告一下!” “谢谢星朴道友!” “你们暂候!”说着,手指一捻,风卷草偃,一只巨虎,通体墨黑,惟额头一道雪白竖纹,宛似三目,摇头摆尾,星朴纵身骑上,挥了挥手,一声怒啸,腾空飞去。 剩下男女道士一拥而上,将神斗团团围住,两眼放光,七嘴八舌。 神斗左支右绌,顿时应接不暇。 “我们俩是空气吗?”伶伦无奈道。 女节莞尔。 直等了半晌,远远的,星朴再次出现,带着一片乌云,黑压压,覆地压野,那是一群人。 “我嘞了个天!三元观疯了吗?”伶伦张口结舌。 神斗很快被淹没了,女节抿嘴望着人群之中挣扎的他,我的男友呢…… 第85章 不打不行 又是三只黑虎,张牙舞爪,风驰电掣而近,三人飘身而下。 少男少女一见他们,洋溢的兴奋如落潮般倏然消散,个个敬肃而退,顿时鸦雀无声,满头大汗的神斗终于露了出来。 “道友可是神斗?”左首之人道,虽没有蕴含多少敌意,但明显与之前截然不同。 幸福来的太快,走得更快,神斗有点懵,片刻,方稍稍平缓,道:“正是,请问道友是?” “我们是护宗殿殿主月利石之徒,师兄星夷,师弟星微,我名星希,久闻道友之名,今日幸逢,见而不能交臂失之,可否稍事切磋,以开眼界,历增修为?” 神斗闻言一怔,转头望向始终默默站在不远处的星朴,道:“监院道长如何说?” 星朴微现窘迫之色,道:“我禀告了知客殿殿主,师叔要和监院商量一下!” 神斗心头一沉,莫非三元观已猜出什么不成?!这分明是不想见自己,遣星希三人让他知难而退,就此下山!想罢笑道:“冒昧登门,怎敢再生造次?” “不妨的,切磋而已!” “那好!恭敬不如从命!”不打看来是不行了哈,神斗不再废话,心念一动,两只青臂茁然霍张。 一片惊呼此起彼伏,三元观道众闻所未闻,不少女冠掩嘴失容。 “这是什么法术?” “不知道啊!” 星希、星夷、星微脸色也是一变,果然名不虚传吗?! 星希急抬双手,轮指如飞,一声怪异之极的长鸣,一条十余丈长的蛟龙,却是狰狞虎首,遍体披鳞而无角,四爪腾空,虎视眈眈。 “虎蛟?!”人阶仙兽,三元观倒还真没怠慢他。 “去!”星希戢指一点,虎蛟身躯一扭,瞬间飞沙走石,声尖刺耳,向神斗攫扑而下。 神斗兀立不动,白袍猎猎,十指突停,青臂一顿,龙吟响彻涧谷,穿越云霄,连涌流奔雷般的瀑布似乎都凝滞了刹那。 白色的光洒照山峰,仿若一道亮银色的霓虹,一条白龙,浑身披鳞,熠熠星辉,虬角如剑,斜刺苍穹,如万灵之王,挟帝者之威,翱翔碧天,睥睨四顾,傲视苍生。 “神龙!” “真的耶!” “我的妹妹的哥哥的亲爹!” 沉寂顷俄,群声鼎沸,莫说他们,便是师尊,穷极一生恐也从没见过。 白龙乍现,虎蛟汹汹气势,如风卷枯叶,戛然而止,昂首仰望,眼神露出一丝畏惧。 星希身躯剧震,连退数步,虽在意料之中,仍出想象之外。 白龙俯下头,轻蔑地望了一眼虎蛟,如视蝼蚁,巨爪猛地一挥,虎蛟只象征性地呲了呲牙,便任由巨爪拍在头上,如流星一般,从空中扇了下去,泥土纷飞,水花迸溅,河畔生生砸出一个深坑,溪水倒灌。 巨爪顺势闪电探出,眼看将近刚刚站稳吓得魂飞魄散的的星希头顶。 “手下留情!” 星夷急呼道。 神斗法诀变幻,白龙犹豫了一下,悻悻地收回巨爪,龙尾一甩,星希飞跌数丈,重重摔倒。 白龙扶摇而上,吟啸盘旋。 死一般的安静,仅仅一个照面,他们素常仰慕的二师兄就变成了一个猪头…… “道友好手段!”星夷极不自然地挤出一丝笑容,僵硬无比。 “得罪了!”神斗满脸歉意,望向星希,“他没事吧?!” 星微、星朴连忙抢前,星希脸也肿了,全是土,挣扎再仆,疼得不住哆嗦,二人急忙蹲身搀住。 “无碍,委实闻名不如见面,连我也觉技痒,不知道友肯能赐教吗?”星夷道。 “车轮战啊!三元观就是这么待客?!”伶伦不干了。 那些少男少女则面面相觑,神情忽然变得有些复杂,凝眸注望,没有一个人说话,几个少女俏颜紧张,下意识咬紧嘴唇。 神斗朝后摆了摆手,笑道:“刚才侥幸罢了!” “太嚣张了这家伙!”伶伦止步嗤道,紧接着坏坏一笑,“不过我喜欢!” “道友过谦了!”星夷说着,两眸微凛,手已合拢静待。 神斗青臂叠指交叉,喝道:“临!”白龙盘旋练舞,腾然而下。 星夷随即掐诀,淡淡的碧绿光芒缭绕指尖,一声叱喝:“疾!”地动山摇,沙石四起,溪流激扬,众皆踉跄,惟神斗岿然,白袍鼓荡。 “悟道境!”女节、伶伦脸色俱变。 我说刚刚气氛怎么有点莫名其妙的诡异呢,那些小道士是在担心他吗?! 自己仅仅入世,对方居然是悟道境,修为整整差了一重! 无暇细想,一条巨大土柱已拔地如龙,冲天而去,势若奔雷,轰,与白龙狠狠地撞在一处,尘烟障目,碎砾飞溅若雨,白龙一顿。 与此同时,星夷袍袖一抖,滴溜溜,清辉耀眼,瑞彩缤纷,一柄玉骨竹笠簦,宝盖分七色,悬挂璎珞,美丽灵动,旋转不停,霞光洒落,笼罩向神斗,所掠处,涟漪如波。 “我咄!什么东西?”伶伦瞠目愕道。 “七华宝盖簦!能收人的!”旁边一少女急悄声道。 “神斗,那簦能收人!”伶伦吓了一跳,大喊道。 话音未歇,霞光逼临,一道九彩霓虹,凭地横跨长空,神斗消失不见,霓虹尽头,正在星夷身后十余丈处,依稀白影掩映璀璨之间,若隐若现,披光浴彩,青臂快如闪电,一点星光,骤然绽放,炫耀天地,顷刻倏地一敛,凝作尺许剑芒,照得众人双目一痛,杀意弥漫,凌厉无匹,直击星夷。 而星夷根本不及转身。 众人一片骇呼。 伶伦一喜,女节唇瓣微张,她不想神斗伤人。 倒是星微泰然自若。 第86章 七华宝盖簦 星夷仿佛早有预料,所有人但觉眼前一花,七华宝盖簦微微一闪,竟至身后,砰,白光与彩霞同时霍然大亮,如爆炸一般,层层气浪滚滚如潮,远远地震荡开去,山川觳觫,方圆数十丈纤毫毕现,天空皆为之一暗。 七华宝盖簦猛地颤了颤,白光亦弱。 “可惜了!”伶伦跺足。 “师兄,小心神龙!”星希大喝。 半空,土龙失了灵力支撑,颓然溃塌,神斗法决一变,白龙一声长啸,卷裹着漫天的沙砾,乘势俯冲,威压覆顶。 星夷头也不抬,咒法如行云流水,灵力喷薄而发,土龙再度聚拢,昂首咆哮,遮云蔽日。 但白龙虽幼,毕竟神兽,区区土地神咒恐怕很难抵挡多久,不过,只要片刻就足够了。 星夷双手不停,十指几若虚幻如烟。 大地剧震,土石崩裂,思女剑仓啷离鞘,迎风而涨,神斗纵身而上,脚下,遍野石棱,粗壮如笋,尖锐似矛,螺旋破土而生,仅离咫尺,犹节节拔高,仿佛森森獠牙,不噬不休。 “土刺术!”神斗心头闪念,身形急升。 “想跑吗?!”星夷冷笑。 头顶滚滚如雷,神斗蓦然仰首,密密麻麻,硕大如斗,无数石块劈头盖脸,从天而落,满眼昏暝。 召簦,土地神咒,土刺术,落石术,短短几瞬,星夷一气呵成,神斗已避无可避。 一声凤鸣,悠悠九霄,五彩大鸟,锦翅绣尾,头上有冠,足后有距,一双湛亮金睛,目生双瞳,振翼腾飞。 一对羽翼,缓缓张翕,根根长翎玲珑剔透,熠熠闪亮,似马似鹏,眸如晨星,洁白如雪,缭绕着淡淡月辉,柔婉而美丽,神圣威严,一如王者。 “重明!” “挟翼!” “你们想帮忙?!”星希笑道,星微喜怒不形,拦于女节伶伦身前。 一声怪异之极的长鸣,龙身虎首,遍体披鳞而无角,虎蛟再出,四爪腾空,雄踞俯瞰。 星微负手未动。 “滚开!”伶伦怒吼,女节面寒如霜。 那边生死存亡,这边剑拔弩张,众弟子不知所措,几个少女心如鹿撞,俏脸苍白。 “快看快看!”一人突惊呼道。 光华缭绕,剑气纵横,神斗青臂起处,十数剑芒,裂空而现,灼耀若日,形如转轮,瓣瓣莲花,映着神斗黑发白袍振振飘扬,在铺天盖地的乱石间,神威凛凛,几似天人。 二重御剑诀之千华剑罡。 “我咄!这家伙什么时候练成的?!”伶伦狂喜道。 女节心头一松,星眸熠熠,抿嘴不语。 朗朗断喝,浩浩剑气冲天而去,如无数雷霆闪电,撕开了漫空的阴霾,陨石碎如齑粉。 星夷终于出剑了。 普明宗千华剑罡,他早有闻名,只没想到,神斗以刚刚入世境,居然能够施展,但或许无人察觉,他却清晰感到了神斗的勉强以及深深的虚弱…… 劲弩之末!星夷冷笑。 况且,千华剑罡虽然挡住了陨石,此刻却用什么再挡他的三尺青锋?! 凌厉夺目,一道青光,疾如惊鸿,划掠苍穹,直刺胸腹,他相信,一击必中。 神斗确实灵力难以为继,确实无法能挡。 不过,神斗根本没打算挡。 星夷犯了一个将让他追悔一生的错误,他忘了,神斗有着第三只手。 当全力催发千华剑罡的同时,神斗始终垂于身侧的右手轻轻动了动。 杀了比较麻烦!重伤就好了!星夷凝望着瞬息冷冷逼近那道雪白的青锋,脑海想象着鲜血飞溅,淡淡一笑,剑尖稍偏。 笑容犹浮唇边,身躯忽然猛地一晃,接着不由自主,强大的吸力无以抗拒,双足离地,若受牵引,似被束缚,斜斜拽向半空。 星夷魂飞魄散,慌骇失色,拼命地挣扎着,声嘶力竭,一切都晚了。 他最后惊恐的眼眸里,在充斥视野的壮观景象中,一只毫不起眼的青葫芦,不知何时,静静地漂浮头顶,越来越近,若有若无的白光,柔和似水。 青锋依然刺中了神斗的左肋,奈只余势未尽而已,然后直坠尘埃。 神斗若无其事,伸手一招,青葫飞回,白龙一声吟啸,缓缓消失。 陨石、突刺、土龙霍然陷没。 除了伶伦经大悲大喜之后,疯了般的欢呼,女节悄悄吁了口气,余者皆懵怔如木雕泥塑,包括星微。 悟道境的大师兄……也败了?!而且像妖精一样被人家给收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咦,神斗呢?”伶伦自嗨了半晌,才发现神斗不见了。 “在那呢!”女节随手一指,莞尔道。 十余丈外,神斗满脸欣喜地捡起了七华宝盖簦。 “我咄,这没心没肺的财迷!”伶伦哭笑不得。 “放下!”星希猛醒,抢步冲前,叱喝道。 女节、伶伦纵跃,三人并肩而立。 “想得美!”伶伦不屑道。 “神斗道友,我师兄切磋虽不慎而败,但七华宝盖簦乃我观之宝!”星微亦恢复如初,平静道。 “那也叫切磋?!还不慎?!”伶伦嗤笑,“要不要脸?” “原来它叫七华宝盖簦吗?好名字!”神斗低头瞅了瞅,收拢轻抚道,“自然会还的,但不是给你们,而是监院道长!” “可否先将星夷师兄放了?”星朴恳切道。 “一时半会无妨,况且你们人多,我们人少,莫怪我小人之心,请再禀监院道长,届时,还簦放人!”神斗从容道。 “你!”星希怒目圆睁,掠过一抹凶戾之色。 “那就得罪了!”星微目光倏地凛然,道。 星朴左右为难,无从置喙。 “何人喧哗,扰道观清静?!”随着一声低沉的嗓音,一人腾云驾雾,冉冉飘落。 “师尊!”星希、星微匆忙躬身,星朴等众弟子齐齐稽首。 第87章 铸器圣地 来人个不高,双目狭长,扫了众人一眼,最后落在星希、星微身上,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沉声道:“发生什么事?” 这就是三元观护宗殿殿主月利石了?!神斗暗自腹诽,外面打得天昏地暗,你一无所知?! “禀告师尊,本是切磋,”星希切齿指着神斗道,“他却趁星夷师兄一时大意,暗施偷袭,还抢了七华宝盖簦!” “你还能再扯淡点不?!”伶伦气乐了。 “你们何人?敢擅闯宗山,寻衅滋事!”月利石转身,愠怒道。 女节怕伶伦惹祸,抢先道:“我们是普明宗的弟子,前来拜观,已请星朴道友入禀,星夷三位道友执意切磋,方不得已应战的!” “哦?”月利石问星朴,“是吗?” 星朴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念在离珠监院的情面,便不追究了,”月利石说着,面容丝毫不见缓和,道:“封观期间,恕不待客,你们交出星夷和七华宝盖簦,下山去吧!” “我们求见监院道长,有要事相询!还望殿主通融!否则恕难从命!”神斗恭声道,语气却极为坚决。 “尔敢!”月利石闻言脸色突变,道袍无风自鼓,厉声道,“若再纠缠,莫说进不得观门,恐怕也下不去山!” “怕你呀!”伶伦亢声道。 “说得好!”未等月利石回应,一声朗朗长笑。 众人不禁仰首,遥远天际,六个黑点一道金线疾光掠影,倏忽而近。 “想以大欺小,南宗北宫怕过谁?!”笑声中,无极惠阳、应龙执明、心儿月儿已落三人身前,亢金龙、壁水貐飘浮半空,惠阳依旧笑容晏然。 看着亢金龙、壁水貐,又是一片惊呼。 月利石不觉微微一滞,旋即瞳孔骤缩道:“原来南宗北宫果真寻事来了!” “别说的那么难听!”惠阳笑道,“路过了,口渴了,讨盏茶,不行吗?!” “丹道大会一别,许久没有交手,我倒要看看惠阳道友又有了什么长进?!”月利石冷哼道。 “莫非你长进了?”惠阳悠悠道。 “你……”月利石怒不可遏。 “殿主切莫误会!”无极稽首道,“两州大旱,恰行雨路过于此,我师弟确实有事禀询贵观,并非冒然闯山,若观主无暇,可否请监院道长一叙,必不敢耽搁太久!” 趁着他们说话,应龙低声问神斗,心儿月儿忙凑耳听着,神斗略述始末,执明手背后,冲着三人悄悄地竖了竖大拇指。 “人呢人呢?葫芦给我看看!”心儿月儿上下其手…… “等等再说!”神斗退避不迭,无奈道。 声音虽然不高,三元观人听得清清楚楚,全场静默,尴尬无比,星微垂首,星希额头青筋暴露。 “好!”月利石沉声道,“随我来!”说罢,跺足腾身而去。 三元观,知客大殿,几人落座,道童奉茶,来来往往,不时有人明显故意路过,偷眼观望,无论对亢金龙、壁水貐,还是神斗,都充满了浓浓的好奇,尤其神斗。 七华宝盖簦没有归还,只放了星夷,星夷狼狈不堪,脸色惨白地奔出殿门,消息不胫而走。 但除了络绎不绝围观的,莫说观主监院,连铁青着脸的月利石都不露面了。 半晌,滴滴嗒嗒,心儿月儿一边抹汗一边使劲扇着,“什么鬼地方呀!热死了,他们是不是想把咱们烤成干啊?!” 无极笑道:“三元观虽渊源悠久,但能列于二十四玄门,有两个原因,一是,仗其宗门绝学星辰之怒……” “什么星辰之怒?”神斗问道。 “这个待回宗后与你详说!而另一个,也是最重要的,“无极接着道,”荆山为中州四极八荒第二大铸器圣地,自然而成三大天地熔炉,当然炙热了!” “熔炉?” “覆釜、斗牛、阳明三峰便是!” “莫非是火山吗?” “不全是!”无极摇首道,“峰口深处烈焰历万年不熄,却无涓滴岩浆!谓之焱池,可知荆山之奇!” 神斗沉吟不语,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第一铸器圣地是哪?”伶伦问道。 “昆仑山!” “那去峰口看看吧!”心儿月儿兴奋道。 “那可是人家禁地!”惠阳失笑道,“连剑圣和师尊也不能随意踏入的!” “这么神秘吗?”心儿月儿似乎更兴奋了,蹙眉歪头,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 “你们俩千万不许胡闹啊!”应龙急忙警告道。 “嗯,”无极亦道,“擅闯禁地,道宗大忌,何况禁地之周,必设重重法阵,切不要贪玩涉险!” “有什么了不起,不去就是了!”二女想了想,稍稍丧气,怏怏不乐道。 正说着,脚步声响,却非月利石,须发苍白,面容平和,慈眉善目,黄袍麻屦。 无极惠阳连忙起身,稽首道:“见过善卷殿主!” “呵呵,”被叫做善卷的苍老道人笑道,“刚知两位小友大驾光临,特来迎迓,怠慢了!” “殿主现在骗人也不脸红了!”惠阳笑道,语气颇为熟稔,与对月利石截然不同! “唉,”善卷笑叹道,“虽忝居殿主之位,耄耋老矣,惟好静修,多不问事!” 无极转身对应龙、神斗等人道:“这位是三元观知客殿殿主善卷道兄!” 大家施礼,心儿月儿敷衍了事,无极一一介绍。 听闻应龙、神斗,善卷眼眸一亮,笑道:“应龙北抗孤竹,神斗后起俊秀,真是风卷云涌观后海,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殿主过誉了!” 善卷一笑,接着对无极惠阳道:“既来之则安之,听说你们有要事求见观主监院,委实不巧,先住下叙旧如何?” “不知得几天?”无极问道。 “明日或后日吧!”善卷道。 “那就叨扰了!” 夜,善卷吩咐灶堂,道馔丰盛可口,觥筹交错,善卷妙语连珠,众人谈笑风生,尽欢而散。 惟神斗偶尔试探,一笑带过。 第88章 撒谎成精 神斗伶伦同屋。 伶伦问道:“猜出点什么了吗?” “应该与铸器有关!”神斗沉吟道,“但背后究竟有什么玄虚,让他们搞出这么多花样,还真猜不透……” “那就算见到观主,他能说实话吗?” “说不说没关系,就看他怎么说!” “今天我算领教了,”伶伦鄙夷道,“真会颠倒是非,扯个谎还不轻而易举?!” “无妨,”神斗笑道,“无极师兄和惠阳没那么简单,何况还有应龙叔叔执明姑姑!” “看那前方黑洞洞……” “不行!”神斗忽然翻身而起。 “?” “忘了一件事,”神斗凝重道,“看那善卷已然深不可测,若是一旦翻脸,咱们几个人怎能斗得过三元观?!” “那你打算?”伶伦闻言,也紧张了。 “我得去找师兄和应龙叔叔商量一下!”说着,匆匆推门而去。 “等等我!”伶伦连忙随后。 听神斗说完,应龙笑道:“不错,想到就好!” “莫非你们已经有办法了?”神斗讶道。 “嗯,”应龙指了指执明,“有她呢!” “执明姑姑有什么对策?” “放心吧!”执明妩媚一笑。 翌日风平浪静,第三日,善卷笑道:“观主出关了,命我召请,走吧!” 知客殿,三元观观主,日晦,身材嶙峋而高大,要不是头上戴顶五岳真形冠,活脱脱一具骷髅,双目似睁非睁,月利石随立在侧。 见礼后,日晦居上趺坐,古井无波,善卷、月利石亦皆不语,大殿静寂。 还真沉得住气!神斗暗道。 “打扰观主清修,”无极道,“还望恕罪!” “不妨!”日晦缓声道。 “此番两州大旱,”无极不慌不忙道,“我奉师命下山行雨,却发现大旱之因颇为古怪,不知观主可有察觉?” 神斗一怔,原来师兄他们早已知晓了什么吗?! “嗯,”日晦颔首,“两州大旱,我之过也!” 女节、伶伦面露惊愕。 这么坦白的?!…… 只听日晦接着道:“所以封观,是因为本观要铸炼一件灵器,不想竟致大旱,特命观中弟子下山,又传牒周围诸观,尚赖普明宗与众妙宫,总算未让民间受苦,贫道多谢了!”说着微微俯首。 应龙瞅了神斗一眼,神斗会意,躬身问道:“松梁乡有一猎户曾误闯荆山,观主可知吗?”其实破狼是否上过荆山,根本不确定,纯粹诈一诈…… 日晦恍若不闻。 月利石沉声道:“确实有过!” “驱逐下山了?” “一个凡人,何用驱逐?!”月利石看也不看神斗,道,“铸器之时,天现异象,待巡山弟子发现时,那个猎户已经受了惊吓,自己跑下山去了,我们也没有在意!” “后来弟子行雨时,才偶然听说那个猎户竟因此大病,昏厥于道,”日晦缓声道,“禀告我后,甚觉不忍,故命再往探望,不想居然亡故!” “所以观主命人将其起死回生?” “不错,”日晦点了点头,“两州因我大旱,一人因我而死,岂能不补过失,令道心不安?!” “你们能起死回生?!”伶伦一脸嘲谑,这老登,正气凛然的,撒谎都快成精了…… “小术而已!”日晦仿佛在述说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凡人横死,魂魄无伤,自能复活,之后当愈其肉身,只可惜他的家人恐惧,功亏一篑,再难相救!” “那你复活……” “那为何不救善伯?”神斗止住伶伦,问道。 “观主面前,容你俩如此无礼?!”月利石霍然嗔目喝道。 “何必动怒,弄清楚不好吗?”惠阳从容道。 “我观之事,用你们弄清?!”月利石冷笑道。 “月利石!”日晦摆了摆手,道,“人各有天命,岂可随意违逆?!善伯寿命已尽!而那猎户本不该绝,我已尽力了!” “观主所铸何器?”应龙忽道。 “这个却不能相告!”日晦淡淡一笑。 “谢观主不嫌我等鲁莽,坦诚相告,不敢再扰清修,就此告辞了!”无极起身。 “等一等,”月利石喝道,“且把七华宝盖簦留下!” “这个倒是忘了!”无极笑唤,“神斗!” “是!”神斗应命。 伶伦不免忿忿。 善卷举袖轻拂,神斗倏觉双手一空,七华宝盖簦无影无踪,善卷遥遥冲他点头一笑。 “示威呀!”伶伦低低咕哝道。 日晦徐徐抬眼,目光落向神斗,“你叫神斗?” “是!” “这样吧!”白光一闪,掌心已多了一物,日晦屈指一弹,一个系着麻绳的黄布袋子,朝神斗平平飘来,“把它送你吧!” 乾坤袋,小小一方,容纳万物,道家奇宝,大主觋和师兄都有一个,常常羡慕的不得了,怎会不识,神斗伸手接住,不要白不要,“多谢观主!” “嗯,”日晦道,“也代我问令尊安好!” “是!”神斗躬身。 “善卷,替我相送!” “是!” 出得观门,善卷止步,笑道:“再过不久,便是丹道大会,相逢有期!” “到时你可得给我带坛好酒来!”惠阳笑道。 “好好!”善卷笑逐颜开。 两扇沉重的观门缓缓关闭,也隔绝了酷烈的炙热…… 第89章 有妻若此,夫复何求 “就这么走了?” 荆山脚下,伶伦非常不甘心。 应龙问心儿月儿道:“可有什么异样吗?” 心儿月儿犹豫了一下,摇头道:“奇怪的就是没有啊!” “或许的确没有什么奇怪的,”无极道,“他们解释得合情合理!”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什么了?”神斗问。 “嗯,”应龙道,“我们在行雨时,发现各郡邑旱情并不相同,好像是以某地为中心,向外逐渐散发蔓延,并非天灾,而似人为,很觉蹊跷,查来查去,无极便想到了荆山三元观,赶来途中,接到了你的传讯,自然就猜出大概了!” 说着,应龙将竹燕儿递予神斗。 “我说你们怎么来得这么快!”神斗接过,微微失落,自己比起他们还是有点欠缺呢! “不过,”应龙接着道,“是不是太合情合理了?!” “嗯,”无极沉吟道,“你怀疑什么?” “既然如此,善卷和咱们说说即可,何必横截竖拦的呢?!”应龙道。 “而且,起死回生是小术而已吗?!”惠阳笑道,“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我见过黑白无常,他们说自古至今,不过三人!”神斗道。 “黑白无常?”执明一怔,问道。 “嗯,俩鬼!” “你能看到鬼?” “这有什么?!”心儿月儿在旁边得意洋洋道。 执明瞅了瞅他们,想了想,一笑不语。 “你有天眼了?”惠阳不解。 “夔牛眼泪吧!”无极笑道。 “哦!”惠阳恍然,“你两个姑姑还真是向着你,小家伙福缘不浅!” “当然了!”心儿月儿双双亲昵地抚了抚神斗的头,“姑姑对你这么好,可要快点长出个脑袋,让我们看看呦!” “嗯!”神斗哭笑不得。 “什么夔牛眼泪?”伶伦疑惑道。 没人理他,应龙道:“日晦大部分说的应该是实情,但绝不是全部!” “善卷本为三元观监院,后听说因嫌事繁,扰乱清修,故而退居知客殿,”惠阳沉吟道,“前夜虽顾左右而言他,却似话中有话,举止也颇异往常,现在想来,莫非果有隐情?!” “要不咱们再偷偷溜进去看看!”心儿月儿兴致盎然道。 “不行!”应龙执明、无极惠阳不约而同,齐齐否决。 “胆小!”二女鄙夷。 四人选择无视。 “要不禀告宗主,让他出面!”伶伦道。 无极摇首,“铸一件灵器,竟致两州大旱,天现异象,那会是一件什么灵器?!若宗主妄加干涉,必有觊觎之嫌,招道宗物议沸腾,届时恐怕进退两难!” “所以日晦有恃无恐!”惠阳笑道。 “咱们明明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应龙道,“却不知道不对劲在哪,而且还没有办法去知道为什么不对劲……” “饶舌!”执明莞尔。 “这样吧!”无极道,“还是要禀告宗主的,惠阳,你也是!” “嗯!”惠阳颔首。 “只能这样了!”应龙道,然后看向神斗,“居然能单挑悟道境大胜,不过,不许骄傲啊!” “嗯,”神斗点头道,“其实星夷开始就生了藐视之心,未用全力,而且也确实疏忽至败,否则,我赢不了他的,境界之间,差距真得很大!” “哈哈!”惠阳大笑。 “……”应龙无语,两百年了,他们四人始终卡在入世境,还能怪人说?! 神斗猛然醒悟,忙道:“我只是说说自己的感受,没有别的意思……” “别解释了!”应龙扭首惠阳,“咱俩比比!” 众皆绝倒。 “对了!”伶伦笑着对尴尬无比的神斗道,“那个骷髅观主认识你父亲吗?” “应该是吧!”神斗闷闷道。 “你父亲谁呀?” “你父亲!”神斗没好气道。 笑声再度响起,惊雀鸟无数,亢金龙一声畅吟。 月利石、星夷师徒心胸狭隘,应龙、无极等担心他们难免会下山寻仇,索性陪着神斗同回松梁乡。 乡尹正等得焦急,闻报立刻接迎,并传禀邑令,邑令乘车匆匆赶来,见还有两位天师,喜出望外,稍事寒暄,邑令问道:“不知查出什么?” “基本属实!”神斗将破狼如何起死回生简扼述说。 邑令听完,苦思半晌,满面愁容,“果是这样,恐怕更难判了!” “怎么?” “判少姬杀人,于理不通;判她无罪,于情不合!”邑令道,“这些天我也翻遍古籍今典,却无一例可考,真是旷古奇案!但此事早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诸说纷纭,众口不一,若再悬而不决,必致百姓讹传生疑,笑我等尸位素餐,邑府威信何存?!唉!”说罢,忧心忡忡。 乡尹也是不住地长吁短叹。 应龙想了想,道:“既然破狼命不该绝,起死回生,少姬因惧不纳,难脱其罪!不过,鞭笞可矣!”说到这,顿了顿,接着道,“但若梅姬能够原谅她,责罚可免!” 众人同时眼睛一亮,邑令乡尹拊掌大喜道:“此判绝佳!” 然随即,乡尹又皱眉道:“自是原谅最好!但看来很难啊!” “令其一室!”应龙笑道。 “妙极!” 旬月后,净德王特意下诏,表旌梅姬之忠贞,最后一句道:“有妻若此,夫复何求!” 三元观,护宗殿,星夷恨恨道:“神斗趁我大意,偷施暗算,折辱太甚,我忍不下这口气!” “那你想如何?”月利石阴沉着脸,道。 “我要下山杀了他!” “不许!” “为什么?” “当前吾观正在要紧时候,怎能容你妄惹是非?!” “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 “再过不久,便是丹道大会!还怕你没有报仇之机吗?”月利石冷笑道。 星夷如醍醐灌顶,咬了咬牙,“谨遵师命!” 第90章 颠倒乱神符 一个月后,豫荆两州普降甘霖,旱情终解,各宗陆续返观。 普明宗之顶,剑圣临崖负手而立。 无极将三元观之事与自己的疑虑详细禀告。 剑圣听罢,双眉不易察觉地蹙了蹙,道:“日晦所图不浅!” “吾宗建观尚短,而崛起甚速,又得国家鼎力扶助,”离珠沉吟道,“如三元观等这般渊源久长诸观,难免愤懑竞逐之心!” “荆山虽谓圣地,但若想铸一件神器,仅凭三元观一己之力,恐怕尚犹未济,”大挠摇首道,“如今道宗暗流涌动,似有什么巨大的推手在背后兴风作浪!” 剑圣没有说话。 “你是说?!”离珠长眉倏扬,问道。 大挠颔首不语,微露凝重。 “那我们现在应当如何?”无极问道。 “若确是神器,非旦夕铸就,暂静观其变吧!”剑圣面色从容,悠悠道。 宗观净舍,神斗青臂左手掐诀,右手执笔,笔以夔牛骨八寸为杆,前段寸许中分,夹火鼠之毛为毫,赤线缠紧,火鼠,生于南海,炎洲山不烬之林。 石案左右,堆着大大小小经药汤泡制晒干打磨的灵兽皮、桃木牌,大者长尺许,小者亦六寸余。 他修炼符篆之术已经近一年了。 符篆,千变万化,包罗万象,而且还是法阵最重要的媒引之一,妙用无穷,分灵符、敕符、阵符。 此时神斗蘸着陶罐里的丹砂,正聚精会神画着一张灵符,刚勾完符头,才入符胆,稍稍疏神,一道火光,笔下灵兽皮,腾然飘起,一簇青色火焰耀眼闪过,斗室忽明即暗,瞬间虚化,灰烬皆无。 “又失败了!”神斗挺直腰,吁了口气,他习惯了,符篆易学,精通却极难,心念、神识、灵气必须始终融汇贯一,这样令人沮丧的火光,自己足足见过了数千遍。 不过,他所画的符篆也自是越来越难。 这张符,神斗画了一个多月,凝视着那一笔笔渐渐浮现简直枯燥无味的转折撇捺,然后,一次次的失败,澄思寂虑,不厌其烦。 又是半个月,符头、符胆,接着,符脚,眼中的符篆早不是符篆,仿佛浩瀚世界,浑溶一体,笔随意走,轻轻一挑,缓缓两指似在空灵,拈符于穹隆,灵气奔涌,一口清水喷于其上,神斗目不转睛。 片刻,鲜红色的似字非字,如有了生命一般,回转行云的银钩铁画,一点点地亮了,似熠熠辰星,连缀如银河倒流,翩翩曼舞,灿烂往渺渺去,从渺渺来,无尽无休,俄顷,恢复如常。 颠倒乱神符…… “找谁试试呢?”神斗坏坏地一笑。 “神斗!在吗?”门外,忽传来伶伦焦急地喊声。 神斗眼睛一亮,将符篆拢进袖口,打开房门。 “怎么了?”见伶伦不知被谁气得一脸铁青,神斗一怔。 “快,跟我来!”伶伦不由分说,一把拽住神斗的手。 “到底什么事?”神斗边问,边悄悄抬手,符篆无声无息地贴在伶伦颈后,戟指一点,嘴唇翕动,符篆再次一亮。 “别问了!”伶伦愤愤道,只顾拉着神斗出门,毫无察觉,不料才迈腿,身躯骤然一滞,竟蹬蹬朝后退去,满面惊愕,张大了嘴,想说话,偏偏吐不出一个字,哑口结舌,眼露骇然,想看神斗,头却莫名其妙,“刷”地扭向另一边,滑稽异常。 “向后走,心里说!”神斗憋不住笑道。 伶伦再也不敢随意动,犹豫半晌,木雕泥塑般,四肢僵硬,试探着往后退了一步,结果,咚,结结实实,重重撞在前面仅仅咫尺之遥的门框上。 “哎呦!”伶伦猫腰捂着额头,大声呼痛,接着挺直,使劲揉着,凶恶地瞪着神斗,“该死的,你在屋里布设了什么法阵?!”话甫出口,一愣,“咦,怎么又没事了?” 神斗把刚刚收回的符篆偷偷藏好,很关心地问道:“你是不是撞到什么邪了?” “你真当我傻啊!”伶伦怒道,“说,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神斗嘿嘿一笑,“刚做了一张符,谁让你这么巧撞进来!” “什么符?” “颠倒乱神符!” “我怎么没听说过?”伶伦疑惑道,“谁教你这么缺德的符?” “惠阳!” “怪不得!”伶伦切齿。 “是不是谁惹你了?!找我做什么?”神斗笑道。 伶伦霍然一醒,看了看神斗,欲言又止,“跟我来就是了!你那张符呢?” “给!”神斗也没多想,以为真是与谁生了龃龉,遂告法决,将符递予伶伦。 夕照粼波,青草依依,曲觞溪。 神斗、伶伦站于山坡,远远的,溪畔,有两人并肩而立,年轻男子谈笑风生,旁边少女抿嘴嫣然。 神斗完全出乎意料,脸色微变,心头猛地一翻,如被利刃狠狠剜了一刀。 “我就说那华渚像个癞蛤蟆!”伶伦气鼓鼓道。 神斗不语,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去我去了!”伶伦说着,径直下坡,直奔二人。 伶伦并没有压低嗓音,华渚、女节闻声,同时回头,女节一眼瞅见冲冲而来的伶伦,和坡顶的神斗,微微一怔。 华渚泰然自若,反迎前两步,对伶伦笑道:“这么巧!” “巧吗?!我可没觉得!怎么到哪,好像都能遇见你!你不用修炼吗?!天天蚊蝇一样地围着我们转?!” “伶伦!”女节娇颜倏寒。 “我只是找女节有些事说!”华渚一愕,随即笑道。 “趁着神斗不在?!” 女气得俏脸通红,“你又胡说什么?” “我胡说吗?!”伶伦冷笑。 “伶伦,你发疯啊?!”神斗已至身后,瞅了瞅女节华渚,收回目光,按住伶伦的肩膀。 “是有人发花痴吧!”伶伦盯着华渚,一字一句道,“我清清楚楚看见你送女节东西,女节收了!” “送我东西不行吗?!”女节冷冷道。 “非得偷偷约在这么一个暧昧没人的地方?!” “我看你们是误会了!”华渚视线越过伶伦,望向神斗。 “不用理他们,咱们走!”女节脸色已有点苍白,看也不看神斗,咬着嘴唇,转身就走。 第91章 丹道大会 “喂,我是让他硬生生拽来的……”神斗心情复杂,急对女节背影道。 他倒没有埋怨伶伦,伶伦看着一天没心没肺的,但相处日久,以及那首常吹的笛曲里,也多少猜出了些,似乎在心底埋藏着一道深深的伤口,所以有时便会过激…… 不过,女节从来众所瞩目,周围嗡嗡不休,为什么就针对华渚呢?因为眼神?…… “你什么意思?怪我多管闲事喽!”伶伦怔怒地瞪向神斗。 “你别说话!”神斗走前两步,“女节……” 其实这一年来,神斗老是修炼没时间陪她,是有些生气的…… 咱俩永远不要吵架…… 女节身躯一顿。 华渚识趣地微微一笑,朝女节神斗点了点头,“不打扰你们了!” “等等!”伶伦瞳孔一缩,忽然疾步上前。 神斗女节都吓了一跳,才欲阻拦,却见伶伦满脸歉意地拉住华渚的手,真诚道:“我经常脑子发热,别介意啊!” 两人瞠目结舌,华渚笑道:“不会的!” 神斗悄悄松了口气,旋即电光石火,蓦然醒悟,急喝:“不许!” 话刚出口,华渚已潇洒转身,然后猛一趔趄,仰天摔倒,尘沙四起。 伶伦捧腹大笑。 神斗简直欲哭无泪,忙扭头,一道流光,女节腾空,远远而去。 聚灵塔外,神斗来回走遛,七上八下,仰首张望,半晌,滑稽喝着酒,苦着脸,独自出来。 神斗心凉半截,“她怎么说?” “唉!”滑稽擦了擦嘴,不住地摇头,“我嘱咐过你,要好好照顾我这个宝贝徒弟,你呀……,得,现在连我都不理了!” “我冤啊!不怨我!”神斗满腹委屈。 “你们这些孩子啊……”滑稽叹息道,“真是不让老人家省心!你先去吧,等我再劝劝!” 神斗只得点头。 踽踽走出很远,不行就在塔底等着好了……,边想边回头,却忽瞥见一道身影掠入塔门,华渚?! 神斗呆呆停住了脚步…… 旬月后,无极偕神斗见离珠。 离珠道:“二月十五,道德天尊降神日,每六十年,中州四极各大宗门,皆齐聚桥山,举行丹道大会,凡入世以上,均可参加,在你们这些弟子中,包括你,共遴选十六人,一同前去,你准备一下,就出发吧!” “不是还有近一个月吗?”神斗不解道。 “具体的事情,无极会详细告知你的!”离珠捻须微笑道。 出了门,神斗问道:“道宗都会参加吗?” “不一定,”无极道,“但南宗北宫四大圣教二十四玄门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等一百三十八观,是肯定会去的!” “这么热闹?”神斗讶道。 “嗯,六十年一盛会,中州四极,尤其是年轻的修道者俱云聚于此,很多平常难得一见的大能至尊,也会现身,为期三个月,期间,互通道法,而且有虚市,可以交换各种典籍、丹药、法宝、灵器等等,另外,每隔三天,宗门之间任意切磋,很多弟子将由此脱颖而出,名扬天下!” “哦?”神斗心驰神往,若有所思。 “所以,这是一个很难得的机遇,你千万要准备好,不能白白错过!” “知道了!”神斗颔首道,“师兄也去吧?” “嗯,师父,我、姜黎、祖江、钦杰都会前往!” “十六弟子都谁呀?” “呵呵,”无极笑道,“你想问女节和伶伦吧,他俩都在其中!” “咱们一起走?” “不,”无极道,“你们自行结伴前往,而且之所以让你们现在就走,就是希望你们能够走着去,在世间多加历练,路上也会遇见很多同道,明白吗?” “是!应龙叔叔他们会去吗?” “他们本属天师,丹道大会,中州的天师院、孤竹的巫卫司、西王母的天殿、日下的太阳殿一般是不参加的!” “哦!”神斗不免有些失望。 “我也希望……他们能去!”无极忽道,语气似乎有些怅然,片刻,方悠悠道,“你和女节伶伦一起去,不是很好吗?” 神斗不语。 “怎么了?”无极察觉有异。 “没事!” “嗯!”无极没有深问,接着道,“在桥山之东南,有一沼地,名曰大荒泽,不要踏入,绕着过去!” “为什么?”神斗好奇。 “很难说,”无极沉吟道,“离远些就好了!” “是!” “去准备吧!走之前,和应龙他们告个别,有事嘱咐你,另外,这个,你收好,虽然不在一起,但是离你不会太远!”说着,无极掏出一张传音符递予神斗。 “嗯!”神斗接过。 西王母,三苗府,三苗阴沉着脸,来回踱步。 阶下一人,肃立屏息。 半晌,三苗道:“丹道大会,天殿既不参与,就由得各宗门自行决定,不用理会他们了!” “是!” “不过,”三苗嘴角掠过一抹冷笑,“如此盛事,咱们不去凑凑热闹,恐怕会让很多人失望的!” “怎么凑?” “桥山所聚,皆是中州及三地精英,若是中途莫名其妙地死掉些,应该会很有趣!”三苗冷笑道,“尤其还有个神斗!” “神斗?”那人一怔,“妙乐国的小王子,他也会去?” “嗯!”三苗颔首,“他可不仅仅只是个王子!” “但是,”那人踌躇道,“若被妙乐国和各宗门察觉什么蛛丝马迹,岂能善罢甘休?” “呵呵,去把腾简叫来吧,他曾经给我引荐过一个人,是时候用上了,”三苗意味深长地一笑,“只便宜了那应龙,算他运气好,没有下山!” “那如果中州三地宗门皆有伤亡,独西王母无恙,他们不怀疑吗?” “因为西王母是绝不可能经过那条路的!” 第92章 九曜 四层山北药圃,应龙执明监兵陵光、心儿月儿皆在。 应龙开门见山,从怀里掏出一物,道:“以前我们不送你东西,是想让你多多磨炼,现在不同了,这个送给你!” 一枚古色古香的铜铃,小巧精致,穿着一根青细丝绳。 “这是什么?” “谛听铃!”应龙笑道,“这是当初从孤竹天玑阁偶尔得来,我留了四件,此为其中之一,方圆百丈,如有异常灵气波动,它便会响,越强大声音越急促!” “谢谢应龙叔叔!”神斗喜道。 “就看不惯你那样,爹味太重!”监兵乜斜了应龙一眼,“这个给你玩!” “我咄!”应龙无语。 一个泥偶,不过数寸,眉眼相貌与神斗一模一样,栩栩如生。 “它可是花了我不少心血!”监兵得意道,“很有用呦,来,我偷偷告诉你怎么用,不让他们听见!”说着,附在神斗耳边。 神斗认真听着,留心记忆。 应龙不屑道:“贱人就是矫情!” 待监兵说完,执明拎过一个布袋,妩媚一笑,道:“这是乾坤山河图很小的一部分,里面有阵具和玉简,我写得很详细,路上慢慢看吧!” “给你!”陵光冷冷道,纤手一翻。 那是一滴水珠,湛蓝如水晶,莹华剔透,内藏一簇火焰,缓缓摇曳,一半赤红一半金黄,似水乳交融,又偏偏鲜艳分明,炙烈而傲然。 “天玄珠,天一净水与玄牡之火,”陵光道,“为玄牡弓器灵与我自身之火所炼,虽不及三昧真火,但永远不灭,吸人生命而燃!” “太残忍了!”监兵愕道。 陵光不语。 “谢谢了!”神斗高兴地捧着一堆东西。 “我俩没什么能送你的哦!”心儿月儿道,“不过,可以陪着你去呀!” “你俩是想凑热闹吧!”应龙道。 “我们又不是天师院的!”二女嘟嘴。 “人家六十年才举行一次,你俩就别去捣乱了!” 二女居然没有反驳,只是两对乌亮的眼珠滴溜溜转动不停。 回到寮舍,神斗将执明的布袋、监兵的泥偶、所有的丹药、自己一年来做好的符篆,都收进乾坤袋,然后戴上谛听铃,背负思女剑,出门,远远望了一眼聚灵塔的方向,伫立片刻,径往冲天斗拱牌楼而去。 伶伦已在等候,压抑不住的激动,边下山边道:“丹道大会,九大曜辰都会现身,我早就梦寐以求,一睹真容了!” “什么曜辰?”神斗随口问道。 “我和你说过的呀!”伶伦兴奋道,“姜黎、玄素、祖江、盘护、钦杰、无极,惠阳、知秋!世传为九大曜辰,也称九曜!尤其是玄素,和姜黎一样,都是我的偶像!” “嗯!” 伶伦喋喋不休,倏觉神斗心不在焉,戛然而止,二人默默走了很远,忽道:“对不起啊!” “怎么了?”神斗道。 “我也没想你俩闹别扭!”伶伦低声道,“不过我实在不喜欢那个华渚!只是想提醒你罢了!” “行了,过去就算了!”神斗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摆了摆手,“我没有怪你!” 桥山,南北横跨梁雍两州,距普明宗数千里。 神斗虽为王子,也不能随意去邑府讨要令牌,二人一路风餐露宿,总算江南四季如春,又修行多年,也不觉得太过辛苦。 进入梁州,风景一变,崇山峻岭,十万大山,行了两日,天近黄昏,夕阳残照,前方,目之极处,一座雄峰,连绵巍峨,越走越近,天色已黑,苍松翠柏,墨碧如云。 “嗯?”神斗忽然一怔,停住了脚步。 “什么事?”伶伦不解问道。 “怎么山前会冒出来条河?”神斗愕道,“刚刚你看见了吗?” 一条笔直的大河,宽逾百丈,无尽无头,月晦夜暝,迷雾袅袅,冉冉升腾,氤氲如纱,灰蒙蒙的,笼罩着整个河面。 “什么河?”伶伦东张西望,满脸惊异,“你又见鬼了?” “不是鬼!是河!”神斗暗想,莫非无意闯到了冥界? 正想着,远远的,影影绰绰,飘飘悠悠走来一群人,渐渐看清,竟皆足不沾地,为首二人,一人由头至脚,黑眸黑袍,一人白眸白袍。 其后十数人,木怔怔得毫无表情,身形虚幻,忽隐忽现,映着昏暗月光,格外得阴森。 黑白无常也已瞧见神斗,咧嘴一笑,比常人哭还难看,“生死两茫茫,何处不相逢!” “不是故意的!”神斗无奈道,“路过!” “这回是鬼吧!”伶伦瞠目道,“不会又是那黑白无常吧?!” 神斗点了点头。 黑无常举手一晃,那十数人俱都停住,僵立不动,两无常走向神斗。 神斗迎前,苦笑道:“我们可是误闯了冥界?” “冥界岂是你想闯就能闯的?!”白无常一笑,指了指对岸,“过了河才是!想不想看看?” “不去!”神斗连忙摇首。 “去哪?”伶伦问。 “他们问咱俩想不想去冥界转转!”神斗解释。 “去啊!当然去!”伶伦两眼放光。 “去,你能看得见吗?”神斗想揍人。 “那有何难?!”黑无常冲着伶伦轻轻一挥手。 但见伶伦一对瞳孔倏然一缩,接着放大,然后,一瞬不瞬地从左望到右,慢慢睁大了眼睛,张口结舌,“我勒个天!” “如何?”白无常问神斗。 神斗仍想拒绝,然心念一动,幼年时乡学,先生封胡亡故,始终萦怀未忘,不如问问,是已转生,还是仍在冥界,遂道:“好!” “走吧!”白无常伸手一招,弥漫灰雾间,缓缓驶出一条小舟,无楫自行。 上了小舟,摇荡而去,河面却如死水一般得浑浊,甚至看不出流动,涟漪不兴。 “这是人吗?”周围一张张惨白没有一丝生气的脸,盯着自己,空洞无神,伶伦浑身不自在,有些毛骨悚然,不禁问道。 “当然不是了!”白无常道,“这是亡魂!渡过了冥河,他们就断绝了与人世间的所有牵挂,恩怨情爱俱沉河底!” “那我们呢?”伶伦闻听骇然失色,悄悄拉了下神斗,向舟边蹭去。 “你想跳河游回去呀?”白无常桀桀怪笑,“晚了!” 伶伦再不犹豫,作势就跳。 神斗一把拽住,“他们逗你呢!” “放心吧!”黑无常道。 “冥界,亦称亡域死境,”白无常道,“共有五道门可通地府,有的仅能进不能出,有的仅能出不能进,此为丰都山,其中之一!” 神斗听着,倏然想起,在流坡岛时,只有自己能望见的那座彩云般的巨岛…… 第93章 冥界之门 渡舟靠岸,山道蜿蜒,风吹草木飒飒,仿佛鬼哭狼嚎,伶伦提心吊胆,偶一回头,来时的路居然在慢慢地消失,满眼荒草丛生。 伶伦又吓了一跳,却看神斗泰然自若,和黑白无常时有时无地聊着天,也不敢多问,忐忑不安,亦趋亦随。 不知行了多久,巅峰之上,一座牌楼冲天而起,直入云霄,不见檐顶斗拱,惟有四根红彤彤的巨柱,耸天立地,中央两根,黑底白字,仰首观望。 右写: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 左写:不信你且看,吾等饶过谁! 尚离十数丈,只觉阴风阵阵,牌楼内杳杳茫茫,惨雾凄凄,伶伦寒毛倒竖。 牌楼之下,兀立两人,足高两丈余,金盔金甲,头大如斗,横眉立目,左首之人手持锁链,粗逾鸡卵,微微抖动,哗楞楞作响;右首之人手持一杆长幡,迎风猎猎;宛如天神下凡,龙骧虎视,不怒自威。 “你俩回来了?”声如洪钟。 “是!”黑白无常早收了散漫之色,双双恭声道。 “叱!”左首之人忽低头瞪视神斗伶伦,凛严喝道,“怎么会有两个活人?” “小友,带他们来冥界瞅瞅!”白无常忙道。 “冥皇知否?” “知道!” 神斗一窒,冥皇知道什么? 白无常转首对神斗道:“此为中央鬼帝,左为乞帝,右为康帝!” 神斗不及深想,拉着伶伦齐齐稽首,“见过鬼帝!” “嗯!”乞帝脸色稍缓,环顾诸亡魂,“今日为何这么多?” “梁州华原郡,近日亡者甚众,这些天,恐怕有得忙了!”白无常笑道。 “哦?”乞帝微微颔首,与康帝身躯一侧,“进去吧!” “我们就不进去了!”神斗忽道,听闻华原郡之事,暗暗奇怪,想去看个究竟,另外,刚刚黑白无常与鬼帝相谈,提及冥皇,一句「知道 」……心头一沉,莫名有些犹疑。 “害怕了?!”黑无常道。 “既来冥界,又见地府之门,再拜鬼帝,心愿已足!此番尚有急事,不敢再耽搁!” 伶伦一路,早没了好奇,巴不得赶快离开,连连点头。 白无常似笑非笑的瞅着神斗,想了想,“也好,反正很快再见!” “那我送你回去!”黑无常道,“飞你可是飞不出去!” “劳烦了!” 望着小舟渐渐隐没灰雾,伶伦站于岸边,长长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真是个鬼地方!” 神斗不答,沉吟无语。 “想什么呢?” “冥皇是知道黑白无常带咱们欲游地府?还是知道咱们是谁呢?” “冥皇怎么可能知道咱们?!”伶伦失笑道。 神斗皱着眉,没有辩驳。 “其实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可怕的!”伶伦惋惜道,“不如进去看看地府到底什么样?!不过,以后我也能看见鬼了,嘿嘿!”说着沾沾自喜地回首,笑容木然一僵,冥河杳无踪影,惟有那座黑魆魆的巍峨丰都山,静静俯瞰世间。 “这么快就失灵了?”伶伦嘟囔道。 “你以为呢?” 数日后,几道人影自半空一掠而过,转瞬消失西北天际。 “咱们不能飞吗?”伶伦仰着头。 “荣将师兄没和你说,此行多多历练啊?!” “哪个宗门不会和弟子说啊?!人家还不是照样飞?!”伶伦悻悻道。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神斗淡淡道,“他们去死,你也去?” “不去!”伶伦也就是发发牢骚,不再坚持,前方,畦垄邨郭环绕,阡陌纵横,一座高大的城邑映入眼帘,人来人往。 华原郡,耀邑。 神斗一路探听,传闻华原郡确似有邪祟作怪,然众说纷纭,流言甚多,难辨真假,但耀邑,明显最为严重,好像最初便源于此地,也恰恰是去桥山的必经之途。 听神斗要去管闲事,伶伦倒没有什么异议,他本善良,何况,总吃干面饼咸菜,实在捱不住,几乎想啃石头了。 邑府,邑令非常高兴,落座奉茶。 “没想到普明宗的仙长,能千里迢迢,鹤驾光临!” “我俩只是普明宗的弟子,”神斗笑道,“途经路过,听说有邪祟之事,特来一看,能否尽些微薄之力!” “仙长过谦了!”邑令笑道。 “到底有何诡异之事?” “唉,”邑令愁眉紧锁,叹道,“说来话长!” “既然一时半会说不完,那边吃边说?”伶伦脱口而出。 “是我疏忽了!”邑令笑道。 盛张筵宴,伶伦着实饿了,狼吞虎咽。 “一直跋山涉水,匆忙赶路!”神斗解释。 “修道辛苦!”邑令道,“我是知道的!” 神斗道:“邑令且说无妨!” “就在十余天前,邑城一个猎户外出狩猎,回来后便一病不起,当夜亡故!” “他去了哪?”又是猎户,看来到处跑真得很危险,尽量别出门…… “无人知道!” “家里人也不知道吗?” “他家没有人了,次日,全死了!” “全死了?”伶伦正欲夹菜,骤然惊住。 “嗯,”邑令沉声道,“接着是遣往他家的巫医病发身亡,没过两天,其他乡邑居然也有人相继死去,症状一模一样!” “什么症状?” “全身褐斑溃烂,发热昏迷,”邑令道,“查不出是何病症……” “没请附近道观吗?” “离我们这不远,有座山,名龙门洞,山上有一灵岩观,最为闻名,言是尸毒,却无术可治!况且,染病即死,很难施救!” “尸毒?!”神斗沉吟片刻,道,“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 “当然能,不过,”邑令面现凝重,“仙长可要万万当心!” 第94章 大荒泽 一间大屋,门窗紧闭,封满符篆。 邑令道:“邑城的死者都先停放于此,灵岩观仙长言暂以术法镇压,以免散播,嘱诸人勿近!” “嗯!”神斗颔首,“邑令且在外面等候,我俩进去看看!” “仙长如何进去?”邑令道,“符篆恐是撕不得!” “知道!” 邑令旋即醒悟,不再多言,“那两位仙长小心!” 神斗掏出两张辟邪符,一张递予伶伦,双指一拈,一簇湛蓝色的火苗一闪而灭,然后,二人走至屋外,齐齐身躯一晃,径直穿墙而过,消失不见。 “好神通!”邑令暗叹,心头多了一丝期望。 十数具尸首横陈苇席,覆以麻布,神斗挨个轻轻掀开,又依次盖上。 “你做什么呢?”伶伦不解问道。 “找那个猎户!” 到第六具,神斗驻足,低头审视,果如邑令所述,脸庞脖颈简直不辨其形,乌黑深褐,有些地方的皮肉已完全腐烂脱落,突兀着微微泛着褐红色的骨头,尤其是左颊,触目惊心,惨不忍睹。 “真是尸毒!”神斗沉声道。 “什么尸毒这么厉害?”伶伦倒吸了口凉气。 神斗绕至脚处,弯腰看屦底。 伶伦气乐了,“你不好好研究是何尸毒,瞅人屦底做什么?你能穿啊?” “我得知道,他生前究竟去了哪?” “也许人家早换了!” 神斗懒得理他,片刻,拈起一片残叶,仔细端详。 伶伦也凑过来,犹疑道:“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像不像泽泻?” “像!”伶伦恍然,重重点头。 “出去吧!” 邑令匆匆迎前,“怎么样?” “你们这什么地方生长一种叫泽泻的药草?” 邑令回首问随行从吏,“你们可知?” 大家面面相觑,一人躬身道:“大荒泽!” “大荒泽?!”神斗一怔,临行前,无极师兄曾与自己说,遇则绕走,莫非就是这里,“远吗?” “不算太远!”那人答道,“在桥山与耀邑之间!” 神斗踌躇半晌,决心已定,对邑令道:“我们便去大荒泽看看!” “可需要我为你们准备些什么吗?” “找一个熟悉大荒泽的人带路即可!” “好!” 翌日凌晨,中年猎户,名唤矢伯,与神斗伶伦三人同出北门,向大荒泽行去,大荒泽东临函谷,北接桥山。 “为何叫大荒泽?”边走神斗边问道。 “我也是听祖辈说,”矢伯道,“在洪荒时代,有天神陨世,落于此地,也是远古九泽之一,后来渐渐崛起了一个部落,谓有乔氏……” “天神也会陨落?”伶伦不信道。 “曾有人亲眼看见的!”矢伯很认真道。 “嗯!”神斗点了点头,“你接着说!” “中州大战时,”矢伯道,“因有乔氏追随神农氏,部落被屠,死者甚众,血流成河,至有乔氏迁孤竹后,都觉不祥,无人敢居,慢慢变成大荒泽了!” “原来如此!”中州大战,就是他的祖先-有熊部落与神农氏之间的战争…… 且行且说,远远的,雾气蒙蒙,弥漫半空不散,无边无际。 “那就是大荒泽了!”矢伯抬手指道,“雾有毒,进入前须随身携带药草以避毒瘴!”说着,从怀里掏出几株药草,递予神斗伶伦。 翠叶蓝花,瓣分四片,两大两小,尾垂花须,柔软绒细,像极了一只蝴蝶,翩翩欲飞。 “真漂亮!”伶伦脱口赞道。 “它叫碧竹子,”矢伯笑道,“我们也叫他翠蝴蝶!” “我们倒是用不着!”神斗也笑道,“但还是收下好了!” “走吧!” 荒草漫漫,矮树苍藤,茫茫四野,惟见数丈,天昏地暗,无鸟兽之鸣,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三人簌簌的脚步声。 矢伯对大荒泽颇为熟悉,到处遍是危沼险泽,瞅着似与周围并无异样,足陷即没,而矢伯随口道来,左拐右绕,寻着非常隐蔽的小径,渐渐深入,神斗一路留心细看,哪里生长着泽泻。 “你常来大荒泽啊?”伶伦问道。 “是啊!”矢伯颔首,“大荒泽里面有很多其他地方很稀少的药草,所以附近猎户常常冒险来此,我从小就跟随父亲了!” 走了一个多时辰,矢伯停住脚步,对二人道:“再往里面就是大荒泽的禁忌之地,为天神陨落之所,不能随便涉足的,咱们回去吧!” “这一路,并没什么可疑,”神斗沉吟道,“不能就这么回去!” “大荒泽都有几千年了,可从没听说过会染病……” “那泽泻会生长在哪里? “泽泻?”矢伯一顿,想了想,道,“这种药草确是大荒泽才有,但听说生在里面,我没去采过!” “别人不会进去吗?”神斗问。 矢伯犹豫,摇首道:“这个,倒真不敢说。” “那你在这里等我们吧!” “你们真要进去?!”矢伯失色道。 “嗯,”神斗深深望向十余丈外,灰雾明显更加浓重了,竟似在缓缓的旋转,“我几乎可以肯定,邑城第一个染病的人曾经闯进了你所说的禁忌之地!” “但你们虽为仙长,”矢伯仍旧劝阻道,“若惹恼了天神,恐怕……” “你不是说天神陨落了吗?”伶伦打趣道。 “神虽陨落,英灵犹在!” “呃!”伶伦无语。 神斗一笑,“放心吧,我们不会打扰神灵的!” 话音未落,挂戴谛听铃忽然震响,急如马蹄蹴踏,神斗一惊,单手一指,一道旋风绕住矢伯脚踝,与伶伦,三人齐齐掠退数丈,脚刚着地,谛听铃却戛然而止。 神斗一怔,却看浓雾间已慢慢现出三道身影…… 第95章 美女和猿猴 雾霭笼罩,矢伯真以为天神显灵,吓得手足无措,差点扑地跪倒。 人影渐现,却都呆住,慢慢地面露惊愕,六目皆直。 为首二女,水蓝色的道袍,回风舞云,蝉鬓长发,垂瀑及臀。 面若莲萼,明眸蛾眉,袅袅娉婷神韵,飘飘不染纤尘;樱唇皓齿,细腰婀娜,睹似静幽空谷,艳如霞月澄泉。 一左一右,形貌一模一样,灼若桃李,瑰姿倾城,惟左首者多了两分英气,右首则添了几丝灵动。 二女之后,高足丈余,一只白猿,毛如霜雪,金睛亮眸,居然穿着布衫,背负一柄长剑,眼中突现两道凶光,低低一声嘶吼。 “白云!”左首女子轻喝道,宛天籁之音。 神斗骤然回醒,收摄心神,近前稽首道:“敢问可是中州同道?” 女子上下打量神斗,忽道:“你是普明宗的神斗?” “?” 右首女子浅笑道:“久闻大名啦!” 经过三元观之事,神斗倒适应了,笑道:“不足挂齿,你们是?” 左首女子却忽然眼神一凛,目光越过神斗,俏脸倏寒。 神斗不解扭首,才发现伶伦两眼放光正直勾勾地盯着二女,一瞬不瞬。 ?太丢人了……神斗脸颊隐隐发烧,忙咳嗽两声,不料伶伦竟举起了手,指着二女,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 右首女子倒不生气,莞尔道:“我们怎么了?” 现在和他绝交还来得及吗?……“他叫伶伦,他……” 未等说完,伶伦大声激动道:“你们是众妙宫的……” “我们是众妙宫的弟子,”左首女子脸色一缓,道,“我叫天儿,她叫九儿!” “你们不是……?”伶伦满脸的兴奋一僵,木然嗫嚅道。 九儿扑哧一乐,天儿恍若不闻,对神斗道:“你们也是去桥山吧?怎会来此?” 神斗简直让伶伦闹懵了,莫名其妙,但听是惠阳的同门,自不隐瞒,略述来龙去脉。 天儿与九儿互望了一眼,微蹙蛾眉。 神斗问道:“道友可是路过?” 天儿摇首道:“不是,我们众妙宫此次下山十数个弟子,途中,近大荒泽之东,最先出发的两个弟子,忽然失了踪,我和九儿闻讯,特来寻找!” “失踪了?”神斗心头一沉,事情似乎远比他所想的要严重得多,众妙宫能参加丹道大会的的弟子,必定是中州道宗年青一代的佼佼者,居然会失踪?! “你们认为和大荒泽的陨落之地有关?” “你也知道陨落之地?” “刚知道!”神斗一笑。 “嗯,”天儿点了点头,“大荒泽平静万年,莫非出了什么东西?!” “可有发现吗?” “没有!” “没有吗?!”神斗沉吟,“那你们打算?” “在这等着,天黑再进去!” “一起吧!” 天儿抬睫瞅了眼神斗,略一思忖,“好!” 告诉矢伯先回去,四人一猿围坐篝火,伶伦神情恍惚,时不时仍偷眼瞄着二女,不知中了哪门子邪…… 神斗实在受不了,悄声附耳问道:“你什么情况?中毒了?” “难道她们不是……”伶伦似自言自语,有点不甘心地摇摇头,“没事!” 神斗也懒得问了。 死气沉沉,灰雾惨黯,越来越浓重,摇曳着火苗忽蓝忽绿。 白猿霍然而起,猛地扭首,毛发根根竖立,獠牙突露。 “走!”天儿低喝道。 与此同时,神斗颈间谛听铃忽长鸣不已。 天儿一顿,旋即前行,心儿好奇地望望神斗,明眸一闪。 神斗轻抚胸口,鸣声止歇,右手暗自掐诀,与伶伦紧随其后。 白猿居前,四人一步步地走入浓雾。 根本看不清太远,但越往里走,脚下地面的颜色渐渐发深,一种让人极不舒服的褐色,甚至一点点得偏红,且寸草不生,周遭开始变得格外诡异,说不出的压抑,没有人说话,踏着感觉不到丝毫柔软、僵硬的泥土,屏息凝神,小心翼翼。 伶伦不禁微微紧张,忙走几步,压低声音问神斗:“里面不会真有什么东西吧?” 神斗一笑,悄声道:“有个天神!”虽佯作轻松,但谛听铃一而再的鸣响,绝非寻常,难道还真有个高高在上神通广大的天神,会从九天掉下来?! “天神不会乱杀人吧?” “闭嘴!”天儿低喝道。 话音未了,白猿骤停,视野所及,一道巨大无匹模糊的黑影缓缓而现,接着一闪而没,雾茫茫如海。 伶伦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把拉住神斗,“你们看见没你们看见没?!” 天儿没再理他,与九儿两对妙目凝望前方,表情肃重,沉思不语。 “你们看清是什么了吗?”神斗问。 “据比!他果真复活了!”天儿缓声道。 “那个陨落的天神?!” 天儿只点了点头,“白云!” 也不见作势,白猿身如标枪般射出,迅如闪电,转眼无踪。 “你们众妙宫女弟子身旁都会带个猴吗?”伶伦探头问道。 “他不是猴!”天儿冷冷道,“是我们的同伴!” “只有你俩有吗?”伶伦追问。 天儿不答,九儿嘴角微翘。 “你们说的据比和复活究竟是怎么回事?”神斗皱眉问道。 “当初,元始、灵宝、道德三尊创九天之时,”天儿道,“忽天落一神,就是据比!” “真有个天神?!”伶伦愕道,“而且死了几十万年又活了?!怎么可能?!” 天儿摇头,目光不移。 “若真是天神复活,白云怕是敌不过吧……”神斗道。 “白云只是先蹑其踪迹!”九儿静静道。 第96章 据比之神 时间不长,白影一闪,白猿轻轻落在四人面前,呲牙低吼了几声。 “他说什么?”神斗问。 “跟丢了!”天儿蹙眉道。 “分头找?” 天儿摇了摇头,“他应该还会现身的!”说着,纤手轮指行决念咒,向西南处一指,一道旋风随之拔地而起,环绕数匝,方圆十余丈,浓雾亦为之一散,然后消隐而去。 “退出阵外!”天儿道。 “什么阵啊?能打得过天神吗?”伶伦道。 “二仪风迷阵,希望能困住他!”天儿语气平静道。 “困住后呢,审问一下?!”伶伦疑道。 天儿不答。 “走一步看一步吧!”神斗道,天儿九儿究竟有多深修为,他不了解,但仅凭那头居然背着一把剑的白猿,似颇非凡。 不过,在耀邑,亲眼目睹几人死状之惨、尸毒之烈,记忆犹新,若果真是这复活的天神所为,委实可怖至极!何况尚不知还有什么别的神通!毕竟,就算死过一次,也是天神啊! 唯一庆幸的是,仅尸毒而言,好像只有触碰,方能致死,所以,神斗早就全神以备,无论如何,一旦不敌,最少要将伶伦救走再说! “我怎么总觉得有双眼睛在背后盯着咱们呢?!”伶伦打了个冷战,悄声道。 “镇静!”神斗回道。 话音未落,颈间谛听铃急如钲鼓,“走!”神斗大喝道。 伶伦不假思索,天儿、九儿、白猿亦毫不迟疑,一掠入阵,脚刚沾地,只听背后轰然一声,大地剧震,飞沙走石,四人一猿强自站稳,急回首。 高近三丈,脖子如折断一般,低垂着头,灰槁色的长发披散飘扬,遮住了大半个脸,看不清相貌,惟前额、头的两侧,各长着一只虬角。虽然已没有一点光泽,污浊不堪,但明显身穿铠甲,竟历万年不毁。左臂自肩,齐齐截去,右手拎着一条血淋淋的人腿,砸在他们刚刚站过的地方,坑深数尺,裂缝纵横。 此刻,正慢慢朝他们直挺挺地转过身来。 “东北出阵!”天儿喝道。 鲜血涔涔,据比拖着断腿,一脚踏入阵中。 天儿双手屈指紧紧相扣向前,喝道:“阵!” 狂风大作,仿若一条苍龙,盘旋扶摇直上,烈烈狂卷,仰首长啸,怒转不停,顷刻将据比巨大的身躯淹没其内。 四人一猿吹得衣衫如鼓,神斗、伶伦、九儿俱退数步,惟天儿屹立不动。 伶伦眯眼望着,偷偷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道:“他不会破阵吧?!” “他应该失去了灵智!”九儿道。 “你确定?!失去灵智,还能埋伏偷袭我们?!”伶伦驳道。 “本能!” “鬼才信!” “我信!”神斗沉声道,“他身上没有丝毫灵气波动,只有很强烈的死气!”说着,扭头望向前方越刮越快、越刮越猛的飓风。 “能困住吗?下一步呢?”伶伦一紧张话就多。 “如能困住,师姐收法之时,”九儿声音不高,字字清晰,“咱们一起出手制服他!” “好!”神斗颔首。 白猿双眸如电,反手握住剑柄。 伶伦连忙睁大双眼,一瞬不敢瞬。 阵内如万马奔腾,阵外气氛却似凝结,风声充耳不闻,每个人仿佛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血迹消失了!” “这呢这呢!” “怎么回事?” “什么怪物?!” 几乎窒息的寂静骤然而破,远远的,十数条身影隐约透雾而出。 “哪来的这些货?!”伶伦愕道。 “别分心!”神斗低喝。 而那十数人满脸警惕,各执灵器渐近。 与此同时,风势突然一缓。 “困不住了!退!”天儿一声娇叱。 四人一猿闪电飘退,十数人尚距一箭之地,不明所以,俱皆一怔,风若有形,如沸汤般崩溅四方,据比硕大可怖的身影已现。 “隐!”天儿左手拇食二指尖相抵如环,右手拇指穿于其中,余指拢握,合抱胸前,光华绽放,似有五彩,神斗但觉眼前一花,虚空微微扭曲,随即如常,历历在目,见那据比一顿,然后缓缓转身,朝另边十数人踽踽行去。 “我咄!”那十数人大惊失色,手忙脚乱,据比看似极慢,只一步,已离咫尺。 一道血光,在半空划出了一条鲜红的弧线,轰,血肉横飞,一人刚刚举起灵器,头顶一暗,如一团乌云,黑影笼罩,断腿在惊骇的瞳孔里迅速放大,来不及惨叫,从头到脚,化作一滩肉泥。 余者魂丧魄散,四处掠逃,据比一晃,扔了断腿,大手箕张,弯曲的指甲如利刃一般,已抓住一人头颅,轻轻一拧,断腔血喷泉涌,死尸摔倒,据比甩手一掷,力有千钧,疾似流星,犹滴着血的头颅狠狠砸在才仓惶逃开几步一道士的后脑之上,砰,脑浆崩流。 仅仅几瞬,立毙三人,但也终于给其他喘息之机,一百三十八道观,能来参加丹道大会,岂有弱者! 短暂慌乱之后,灵器纷出,恍若爆炸,雷霆滚滚,壮观磅礴,狂风烈火灵刃陨石,仿佛咆哮的海潮,铺天盖地齐向据比席卷而去,整个陨落之地耀得雪亮。 脚踏烈火,举步迎风,据比岿然前行,灵刃如雨,陨石重重砸落,恍若不觉,毫发无伤。 再抬腿,人已至,最近一人,五指自前胸插入,透背而出,据比手臂一震,痛心裂肺,惨叫声中,道士被活活撕成两半。 众人吓得连连倒退,却不敢遽逃,明知无用,也只能咬紧牙关,拼命催动法诀。 第97章 我和据比有点熟? “动手!”神斗喝道,毕竟同道,再危险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被据比斩尽杀绝。 “开!”天儿一声轻叱。 一道青光,思女剑风驰电掣,火星迸溅,如击磐石,青锋倒飞。 据比转身,比倒飞的思女剑还快,神斗倏然恍惚,似非据比跨近,而像自己被拉了过去,抬头,一张僵灰的脸,空洞无神的眼眸,和一只铁钩般黝黑的大手,森冷的指尖触及胸襟,阴寒漫体,周围一变,如无边冥狱,茫茫死海。 神斗心头一沉。 生死瞬间,一声玉笛清鸣,夷则之声,高亢入云,若灼灼烈日,融雪化冰,冲天的阴气为之一散,伶伦横笛于唇,据比一滞。 笛声间,厉风破空,宽逾数寸的大剑挟开山之势,重重斩在据比手臂之上,白猿双手剧震,剑几脱手,而据比,居然一晃。 神斗急退,据比再近,一条碧绫矫若游龙,翩似霓虹,天儿皓腕一抖,宛有星辰闪烁,幻如银河,环绕流淌,缠缚腰间,绷紧如练。 九儿一跃而起,极为悬殊,纤小的的倩影,衣袂飘飘,一拳重重击中据比左颊,据比巨大的身躯,连退两步。 神斗终于拉开了距离,心犹怦怦狂跳,脊背冷汗涔涔。 ……望着九儿从据比头顶翻掠而过,神斗稳了稳心神,真看不出一个沉静娴美的女孩儿,如此凶猛! 手一抬,思女剑刚刚飞回,重擎在手。 而远处那些幸存的道士,忽莫名其妙一阵激动的欢呼,竟不趁机遁逃,反而一拥而上,打了鸡血般,攻势如狂风暴雨。 “不要过来!”天儿急喝道。 晚了,滔滔凶焰喷薄而发,如铅雾般,笼罩四野,仿佛冬夜来临,凛冽彻骨,据比仅仅一震,天儿身躯踉跄,虹绫的霞光一阵颤栗波动,陡然一松,据比披裹着云雾,倏忽飘去,眨眼间,已将那十余道士,吞卷而入。 惨叫瞬起,蓬血如雨,撕碎的断肢残骸,漫空飞舞。 天儿、九儿恨得一跺脚,俏容肃敛,四手甫抬,伶伦奋笛,白猿举剑,神斗突喝道:“不要攻击,困住他!” 四人一顿,天儿转首怒道:“你说什么?!” “听我的!”神斗斩钉截铁道。 二女互望一眼,微一犹豫,手势一变,天儿重展虹绫,九儿却多了一架桐瑟,长足七尺,色如晚霞,弦柱列如星辰,五十根丝弦如玉,熠熠闪着柔和的清辉,斜抱于怀。 神斗已双袖一扬,无数青红黑白黄色令旗、大小阵器法具,迎风而涨,铺天盖地,从空而降。 那十余道士死亡大半,余者亦伤,惶恐疾退。 五道绚烂光柱直冲阴霾,瞬间将据比围住,绮丽斑斓,惊心动魄,彩雾缭绕,凭空而现,凝聚不散。 据比如僵。 可乾坤山河图并非刀兵之阵,且阵困之敌灵智越高,威力越大,而据比几无灵智,只片刻的功夫,令旗阵器法具皆倒震而飞,再度显露身形,死气沉沉,俯瞰诸人。 但片刻就够了…… 白猿一跃数丈,将将势尽,腰背发力,头朝下,双手牢牢握剑过顶,疾若奔雷。 轰隆,剑尖插入没柄,土石俱飏,尘烟漫漫,大地嘭然裂开,一条宽逾数尺的罅缝,无比震撼地迅速延伸而去,直至据比脚下,据比方欲抬足,身躯一歪,随着簌簌泥土立时沉陷,几到腰际。 据比垂首低吼,嘶哑刺耳,摇身一挣,土崩地裂。 笛鸣瑟扬,说不出的默契合节,如行云流水,悠悠婉转姑洗之声,有春靡之音,隐隐倦困之意,似乎一双温暖的臂膀,轻轻抹去杀戮的凶戾,遍地的鲜血,浅唱低吟,哄人入睡。 据比动作渐缓,黯淡无光的灰眸竟有了一丝神色,宛若迷茫。 脚踏思女剑,神斗直飞据比。 天儿虽然不完全清楚神斗究竟要做什么,心有灵犀,以手抚地,一声清叱,地面刹那坚硬逾铁,随即虹绫如银龙盘旋,将据比上半身以及右手紧紧缚住。 神斗自虹绫上方,浮光穿影,一掠而过。 刚刚在离据比脸庞最近、命悬一线之时,它的额头,一块非常隐晦的印记,电光石火,无论如何,也要一试。 据比双眼微明。 “他醒了!快,我要困不住他了!”天儿双臂轻颤,脸色已略见苍白。 据比的长发迎风凌乱,大地开始战栗,霞光四散,虹绫骤开,摇荡飘曳。 天儿、九儿、伶伦呼吸几停,笛瑟俱歇,连同白猿,这一刻似都同时静止,神斗一指捺在据比两眉之间。 冰冷、愤怒、不甘、孤独,一点英灵不灭,神斗指尖如遭雷击,旋即若惊涛骇浪,汹涌奔来,胸膛如压巨石,头颅像炸裂一般,脑海如雷轰鸣。 神斗张嘴,一口鲜血飙出,喷溅于自己的右手,据比之脸,殷红灿若桃花。 “神斗!”伶伦嗔目大吼,不顾一切,纵身冲前,天儿、九儿、白猿随后。 “给我时间!”极其虚弱,但一字一句,清晰入耳,神斗嘴角噙血道。 滔滔怒海,那口鲜血之后,竟缓缓风平浪静,虽然诸般如身感受仍然不断地冲击震撼着自己的神智,但忽然多了一丝莫名奇异的萦系,仿佛血脉相连,恍若一体。 我怎么好像就是祂,祂好像就是我! 一瞬闪念,无暇细想,灵力继行,径达据比灵台,死寂般的泥丸宫深处,一点亮光,微弱如萤,摇摇欲坠,一团若有若无的黑雾,回环缭绕,覆掩其周。 “给我滚开!”神斗一声大吼。 嘭,一处荒山幽深岩洞之中,石案上一盏烛火,应声而灭,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走近,凝立半晌,方自言自语道:“这世间,难道还有能破我术法,降服据比之人吗?!” 白光如柱,自据比头顶,刺透重重灰雾,直冲苍穹,照彻天地,纤毫毕现。 然后,一切都安静了,包括据比,神斗轻轻将一道镇灵符贴于据比额头,飞转而回。 “结束了?!”伶伦瞪大了眼睛,呆呆望着半个身子陷落土内的据比,余悸未消,激动道。 “嗯!”神斗点点头。 “你没事吧?” “还好!”神斗抹掉残留的血渍。 “你怎么做到的?”天儿望着神斗道。 “据比陨落后,魂魄皆丧,但惟一点英灵不灭,有人以此为引,施术驱使,我把它破了!” “你怎么知道的?” “当时,据比的脸离我只有千分之一寸,我看见了他的额头,猜到的,”神斗笑道,“很侥幸,其实也没什么把握……” “我嘞了个天!”伶伦愕道,“你有胆!” 天儿不语回首,秋水明眸却闪过一抹赞许,九儿饶有兴趣地瞅着神斗,白猿收剑,眼光也似不同…… 第98章 我要带祂走 “不过,你怎么可能抗得住据比的神识呢?”九儿问道。 “我也不知道!命大吧!”现在想来,可以说太后怕了,一个天神的神识有多强大,仅仅那一刹,己窥一斑,再多半秒,自己恐怕不魂飞魄散也会变成白痴了…… “那据比又死了?!”伶伦问道。 “没有!这个待会再说!”神斗道,“先看看那几个道士!” “不用了!”天儿摇了摇头,道。 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睁大着眼,脸色乌青,皮肉已经开始溃烂,包括最后几个幸存受伤的道士,也再无生机,惨不忍睹。 几人沉默。 “见鬼!”伶伦怒道,“他们跑了不就行了,又不要命地冲上来做什么?!” 天儿、九儿闻言,神色一黯,没人说话。 也许是少年的骄傲与血性吧…… 片刻,天儿云袖一拂,地面相继开裂,尸体依次沉落,消失不见。 “走吧!”天儿道。 “去哪?” “找我宗那两个失踪的弟子!”天儿沉声道。 神斗忽一阵悚悸,脑海轰然一响,急随而去。 数十具穿着各异的尸体,堆垒丈许之高,鲜血浸红泥土,肢断颈折,残缺不全。 神斗仔细审视,没有女子,心如千斤巨石落地。 但其中的两具,道袍明显看得出是水蓝色。 一块块地收集残骸,拼拢在一起,放在洁白的麻布上,九儿眼圈泛红,白猿神情肃穆,天儿始终不语,一步步有条不紊地做着,脸色却越来越冰冷。 神斗、伶伦一声不响地从旁帮忙。 最后整理了下二人的衣襟,天儿手一挥,麻布卷裹着两具尸体徐徐飘起,淡淡的阴阳图一闪而没,吸进乾坤袋,天儿郑重收好,转身就走。 “你做什么?”神斗急问。 “杀了据比!”天儿冷冷道,脚步不停。 “你等等!” 天儿不理。 神斗疾走几步,伸臂拦住。 “让开!否则连你也杀!”天儿抬眼盯着神斗,目光凛冽,面若寒霜。 “祂是受人驱使,并非本意!”神斗道,“何况就算祂一动不动,合咱们五人之力,能杀得死祂吗?!” 天儿终于一滞,二人对视良久,天儿忽仰首一声清吟,神斗吓了一跳,却见浓浓灰雾之间,由远而近,两头美丽的独角兽踏空而来,天儿、九儿一跃而上,白猿驭剑,除九儿似扭首一瞥,再没看神斗一眼,腾云而去。 神斗伫立无语。 伶伦凑近,忍不住埋怨道:“人家要报仇,即便杀不死,也能捉拿回去处置,你为什么非得拦着?!” “因为我能感受祂!”神斗缓声道。 “感受……谁?!”伶伦愕道。 “宇宙茫茫,守护着日月星辰,直到有一天,三个人打破了亘古的宁静,祂战败了,断臂折颈,自杀而死,陨落大地,但其志犹存,一点英灵不灭,而与朽土为伴,孤独万载!”神斗说着,缓缓举起自己的左臂,凝视着蜷曲的手。 伶伦一怔,欲言又止,片刻:“啥?” “其实我也不明白这记忆怎么会到了我的脑子里……”神斗放下手,沉吟道,“但我觉得似乎与祂很亲近!” “你说祂是自杀死的?!那三个……九天三大天尊?!” “祂没有死!”神斗道。 “……” “行啦,先把这些人安葬了!” 一炷香后,两人站在静静的据比身前。 “这家伙,强大的匪夷所思啊!”伶伦上下打量着,道。 “嗯,”神斗点头,“从前可是合三大天尊之力,才打败了祂!” “……”伶伦仔细瞅瞅神斗,确认他是否正常……顿了顿,又四顾疑惑道,“有点奇怪啊,死了这么多人,你看见黑白无常了吗?” “没有!”神斗摇头。 “为什么不来?” “我是冥皇?” “不是!” “那我怎么知道?” “这些人当场就死了,猎户为什么回到家才死的呢?” “猎户应该是不知何因,左颊沾染了被据比杀死人的血肉,并非直接受伤吧!” “接下来呢?把祂留在这,咱们走?!”伶伦指了指据比。 “不,”神斗坚定道,“带祂走!” “带走?!”伶伦愕道,“你以为这是灵兽吗?!你确定你和据比接触之后没问题?!” “如果我不撕掉这张镇灵符,留祂在这,那个驱使人很可能还会再回来!”神斗沉声道,“如果我撕掉它,祂会跟着我!” “你再说笑?” “可以试试!” “你确定?” “嗯!你退后!”神斗深深吸了口气,靠近,举手伸向据比的额头…… 伶伦虽然相信神斗轻易不会去做没有把握的事,退了几步,仍浑身绷紧,牢牢握住阮隃笛,一瞬不瞬。 那枚灵符慢慢揭掉。 泥土簌簌,据比缓缓挣开裂缝,一点点得高大起来。 神斗没有动,仰头望着。 伶伦的心怦怦疯狂地跳着,却不敢出声,血涌上脑,不自禁地发抖…… 咚,据比足踏大地,神斗终于转身,向前走去。 伶伦死死盯着。 据比停留了一会,然后,随之而行。 “我靠!”伶伦瞠目结舌。 大荒泽西北,龙乡之野,神斗凭耀邑邑府令牌,在驿舍传讯邑令,只说尸毒之源已清,让其速速措置死者,莫使接触!接着,从广惠仓领了一顶超大的竹笠,一袭超长的灰袍,把据比遮掩得严严实实……尽行偏僻无人的小路。 幽静的树林,神斗、伶伦憩息树下,不远处,据比巍然而立,伶伦无奈瞥了一眼,道:“你能保证这家伙不会什么时候忽然暴走吗?” “那得等我弄清那个人是怎么唤醒祂的才行!” “这两者有关系吗?” “当然了,也许就可以让祂恢复灵智!” “可能吗?!” “可能!”神斗笑道,“其实这两天来,祂已经有了一点灵智了!” “?!” 第99章 玄女素女 “否则,这一路哪会这么顺利!也许今天可以问问……”神斗站直身,走近据比,“神灵啊,告诉我,你沉睡后都经历了些什么?” “……”伶伦。 据比没有任何反应,伶伦左看看,右看看,满脸狐疑。 过了很长时间…… “……”伶伦,神斗。 忽见据比蹲下了身,伸出食指,在地上开始划了起来。 伶伦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木呆呆地走近,低头看去。 看了半晌,伶伦转头问神斗:“你能看出祂在画什么?” 神斗皱眉,“这边好像是个太阳,那边是什么?” “一根木棒?” “木棒会分叉?” 伶伦再仔细瞅瞅,灵光一闪,兴奋道:“是条手臂!” “嗯,聪明!”神斗赞道。 “呵,可一条手臂一个太阳,祂到底想说什么?” “或许表示那天我点了祂的额头?”神斗沉思道。 “祂自己是太阳?” “应该不完全是!不过,怎么看也似乎和复活无关,以后再慢慢琢磨!”神斗说罢,对据比道,“再之前呢?” 这一次,据比慢慢地画了三条弯曲的线,接着在其上画了一簇火焰。 “好像越来越难懂了,这又是什么意思?宇宙文吗?” 神斗不答,苦苦思索。 “莫非是指祂杀了很多的人,血流成河!” 神斗闻言,双眸一亮,“是指死了很多人,但不是现在,是很久以前!” “没听懂!” “中州大战之时,有乔部落留守族众被屠杀殆尽,血流漂杵,渗透地底,经年不涸,原来我想错了,据比不是与泥土为伴,而是与血泥为伴,经脉不腐!” 伶伦听得有些懵,怔怔问道:“那簇火苗呢?” “是唤醒的祭法,而据比感觉到的是火焰!” “什么祭法?” “不清楚,但现在可以肯定了,确实有人唤醒了据比,”神斗脸色沉凝,瞳孔微微一缩,道,“我想这天下会此法术的应该不多吧!” “为什么就不能指的是祂杀人呢?” “杀人的情景不会存在于据比的意识之中,对祂来说,那只是曾经痛苦记忆的重现而已!”神斗道,“或者说,其实那个人唤醒了祂,是任祂杀戮,却并没有驱使祂,而据比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在杀人!” “我信了!”伶伦看了眼没有一丝表情,一动不动半蹲着的据比,重重地点点头,“你和祂还真是相知相亲啊!不过,我可提醒你,据比杀了不少道宗的人,你带着祂,小心被乱刃分尸……” “除了你我、天儿、九儿,还有人知道吗?” “见过的人倒是都死了……不过就算天儿、九儿可以不追究,宗门能答应吗?” “天儿九儿不会出卖我们的!” “你肯定?!算了,反正说了你也不听……然后呢,难道打算把祂带上桥山?” “那自然不会!”神斗摇了摇头,“你忘了,我还有个青葫芦!” “你确定祂肯进去?!”伶伦仰头望着据比,道。 “我一直在跟祂商量!” “我咄!” 群山巍峨,延连起伏,千岭竞翠,古木参天,犹如一条碧绿色的绵长巨龙,见首而不见其尾,横亘南北,峰分西东,东峰之巅称为子午峰,西峰之巅成为轩辕台,双峰鼎立,仿佛龙头上的两根虬角,雄伟挺拔,直耸云霄。 而两峰之间,宛鬼斧神工,天雕地琢一座百丈石梁,飞跨相连,临万仞峡谷,仰浩渺苍穹,震撼壮观,恰似虹桥。 山上山下,此时已道者云集,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好热闹啊!”二人也不着急,顺着山路边登边看,伶伦兴致盎然。 “看样子远远不止一百三十八观啊!” “这么多人住哪啊?” “先上去再说!” 轩辕台峰顶,方圆百顷,青岩为坪,屋舍数千栋,足纳万人。 “我咄,谁修的?!” “关你甚事!”神斗笑道,“走,去找找无极师兄他们!” “他们来了吗?” “你说呢,咱们耽搁多少天了!” “不是因为你吗?!” 神斗无语。 无极不仅到了,而且心急如焚,一见神斗,神情一缓,随即怒容满面,沉声问道:“你们可是去大荒泽了?” 神斗自知理亏,忙躬身道:“是!” “不关我的事!”伶伦在旁道。 神斗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反复叮嘱,绕道而行,为何不听?!” 神斗详述来龙去脉,惟略去了带回据比之事,只说暂时困住了据比,将死者俱都安葬。 无极听罢,微微颔首,“此次虽事出有因,本于善念,但以后不得再如此莽撞,违命擅行!” “是!”神斗伶伦连忙称是,伶伦问道:“我师父呢,没来吗?” “他们都去大荒泽找你们了!”无极没好气道。 “师兄你们怎么知道我俩去大荒泽了?” “众妙宫的玄素回来了,说你们帮助困住了据比,但已来不及救那两名弟子!” “玄素?!”伶伦闻言一震,怔怔呢喃道,“原来天儿九儿果然就是玄素!” “什么天儿九儿?”无极莫名其妙。 “就是仅次于姜黎师兄的那个玄素吗?!”神斗愕道,“玄素不是一个人吗?!” “玄女、素女!”伶伦激动难抑,大声道,“怪不得那些道士不肯逃走!” “为什么?” “玄女、素女,那可是道宗所有男弟子的女神啊!” “我可不是!” 伶伦不理他,转身冲向门外。 “你做什么?” “找她们要手书!” 第100章 十二邪傩 “疯了?!”神斗愕道。 “不奇怪!”无极悠悠道。 “啊?”神斗瞠目道,“莫非师兄你也……?” “别胡想!我……”话未说完,无极忽戛然而止,极不自然。 神斗其实心知肚明,暗暗好笑,转移了话题,问道:“师兄,那个能够唤醒据比的人,您有什么线索吗?” 无极恢复如常,道:“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十二邪傩吗?” 神斗点了点头,腾根就是。 “冥皇、妖皇在人间的后裔,历数十万年,已越来越衰微,到如今,听说仅有十一人,残余着一点血脉,而且受到了一个邪恶存在的影响,都变得有些诡异,故统称十二邪傩,如果能够唤醒一个陨落的天神,恐怕就只有他们其中之一的雄伯了!” “雄伯?他想与整个道宗为仇吗?” “此人向来神秘,行踪不定,难见踪迹,”无极沉吟道,“却从来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此次着实让人费解!所以我们也只能猜测,不敢十分肯定,就是他所为!” 神斗冷容不语。 无极已察其意,道:“包括众妙宫,途经大荒泽的诸宗门,至目前,共折损了六十四位精英弟子,自会彻查到底,你尚在修炼,不必再管了!” “是!”神斗没有再说什么,问道,“咱们宗门弟子呢,都没事吧?” “嗯!”无极颔首。 “那他们都到了吗?” “你想问女节吧?”无极笑道,“还没有!” “哦!”想到女节,神斗神情丧丧的…… “好啦!”无极笑道,“据比乃是真真正正的天神,虽不复当初,你们凭己之能,将其困住,很了不起!便是师父,也没把握,师兄很为你自豪!我想,此次丹道大会,必会大放光彩的!” “哪能比得上师兄!”神斗谦虚道。 “呵,”无极一笑,“玄素,赤圣心爱弟子,能耐大,性子傲,我见了都很头疼,她俩却对你赞许有加呢!” “她俩夸我了?”神斗吃惊。 门外,传来伶伦兴奋至极的高喊,“我要到女神的手书啦!” 翌日,大荒泽的消息已经渐渐散播开去,为热闹盛大的丹道大会蒙上了一层沉重的阴影,随处可见,道众们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伶伦越来越担心。 神斗泰然自若,惟有意无意地避开议论。 “真的不会有事吗?”伶伦道。 “我不会交出据比的,除非找到那个雄伯!”神斗淡淡道。 “怎么找?” 神斗不答。 “唉!”伶伦长长叹了口气。 姜黎、祖江、钦杰、华渚、女节、鼓等陆续而至,除了鼓,都打了招呼,钦杰亦含笑容,然终难掩一丝阴鸷,和骨子里透出的寒冷。 女节若无其事,却明显拉远了距离,似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神斗心绪纠结如麻。 荣将、惠阳等诸宗前往大荒泽之人也相继返回,当晚,诸宗聚首,玄素参加,没叫神斗伶伦,二人倒乐得如此。 夜深方归,神斗问道:“可有据比的消息吗?” “没有!”无极道。 “大荒泽没有发现据比,”荣将沉声道,“不过,也并非一无所获!” 神斗心头不禁一悬,伶伦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只听荣将继续道:“周围搜寻千里,发现了巨大的脚印和气味,似乎是据比的踪迹到过龙乡,但那之后,便杳无所踪了,据玄素说,那个据比虽然身法极快,却并不会飞,颇为费解!” “玄素好像是隐瞒了些什么!”姜黎说着视线仿佛若有若无地扫过神斗伶伦。 “如果玄素不愿意说,就算赤圣来了,恐怕也无可奈何吧!”无极苦笑道。 大意了……神斗尽力佯装平静,内里翻腾不休,诸宗门智慧超凡之人不可胜数,自己和据比看来如履薄冰啊…… “神斗伶伦,你们俩再详细说一下大荒泽的经历!”荣将沉声道。 “是!” 终于躺回榻上,伶伦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如释重负道:“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受不了了!神斗,求求你把我打失忆吧!” “你以为我不想吗?!”神斗盘膝。 “你还不累?!” “打坐一样是休息!” “你还能静得下来?!” 神斗不再说话,缓缓合上了双眼。 “你什么态度啊?!我可是无辜被你牵连进去的,你分明就是有僵尸无兄弟!我不想活了!苍天啊,让雷轰死我吧!我不想在人间受苦了!”伶伦不停地抱怨着,不久,便微微响起了鼾声。 神斗睁开了眼,下榻,为他轻轻盖上被子,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第二天,房门敲响,神斗从容打开了门,却没想到,门外竟站着玄素,白猿跟随其后。 玄女明显面色不善。 神斗反而悄悄松了口气,赔笑道:“快请进,我还正想找你们呢!” 二女一猿入内,玄女冷冷道:“找我们做什么?” 神斗掩上了门,笑道:“找你们要手书啊!伶伦都有了,不能厚此薄彼!” 素女忍不住嫣然一笑。 玄女无动于衷,刚要说话,伶伦忽呓语道:“女神,女神,我梦见女神了!” 神斗哭笑不得,近前推了推他,“女神真来了,醒醒!” 伶伦腾然张目,慢慢坐起,接着使劲揉了揉眼睛,瞬如木雕泥塑,然后身躯一晃,直接从榻上跌了下去。 “哎呦!” 这次连玄女都脸色一霁。 “太激动了!”伶伦手忙脚乱地站直身,满面窘迫,慌不迭地解释着。 玄女不再瞅他,盯着神斗,“你是不是带走了据比?” “怎么可能?!” “那据比的踪迹怎么会在龙乡出现?” “我也听说了!但真的不知道,本想去看看,师兄不让!” “真的?” “你们想想啊,我虽然侥幸一时降住了他,怎么可能带走?!还敢带到龙乡,不想活了?!你们以为我有通天彻地之能啊!再说,带走他做什么呢?指望他听我的?!就算他听我的,能把它藏在哪?收进乾坤袋?!你们想象力太惊人了吧!”神斗义正辞严,“给,我就这一个乾坤袋,天地师门作证!”说着,从怀里掏出乾坤袋大义凛然地递予玄女。 伶伦从旁已听得忘了他的女神,敬仰简直如滔滔江水,心底只剩下了一句话,“我服了你!” 第101章 都想来杀我? “不用了!”玄女神情稍缓,道,“我先信你这次,但如果让我知道,你在说谎,我保证你会死的很难看!” “毕竟一起经历过生死,我为什么要说谎?”神斗淡淡笑道,“倒是你们,为什么骗我们,还天儿九儿?!” 素女噗嗤一乐。 玄女道:“因为我们不想与你们有什么牵扯!” “那不还是有了!”伶伦凑近道,“天意!” 玄女冷哼一声,转身出门。 素女嘴角轻翘,瞅瞅神斗,“小心呦,我师姐从来说到做到的!” “在下知道!”神斗笑道,“不过,谢谢你们了!” 玄女闻言,似是一顿,快步而去。 走了很远,玄女问素女道:“你看他们说的是真话吗?” “太自然了!” “嗯,”玄女轻轻颔首,“但据比毕竟是天神,就算没脑子被骗了缔约,又怎么可能听他的,随他走?!” 素女沉吟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神斗似乎远远不像他的修为那么简单!” “你说呢,白云?”玄女问白猿。 白猿点了点头。 “嗯!”玄女若有所思。 风波仍然继续,丹道大会也终于开始了。 阳光灿烂,轩辕台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无数的弟子居然纷纷摆起了地摊,人头攒动,群声鼎沸。 “这就是虚市?!”神斗伶伦也甚感新鲜,穿来插去,两旁摆放的东西无奇不有,琳琅满目,一眼看不到尽头。 本来神斗清晨试探着去找女节,屋内却无人回应。 “咦,这是什么?”不远处一方苇席之上,众多物品之中,放着一件形如鱼骨、两边带齿的东西,巴掌大小,精巧别致,神斗近前,拿起细看,似是兽角所制,不知何用。 “此名顺发!”摆摊人主动介绍道。 “做什么用的?”伶伦问。 “梳理头发啊,我用来你看!”摆摊人从神斗手里接过,掐着中间,在自己头发上梳了几下,看着果然平顺了些。 “我用手还不是一样!”伶伦五指箕张,比划道。 “男人可以,女子用它自然方便优雅多了!”摆摊人笑道。 神斗心思一动,道:“你想换什么?” 摆摊人一笑,“不用换,送给你了!” “送我,为什么?”神斗一怔。 “你可是普明宗的神斗?” “是,你认识我?” “百衲衣为记吗!神龙召唤者,这几天又听说你与众妙宫的玄素力战据比之尸,果然名不虚传!” “哼!”伶伦从旁不满地哼了一声。 神斗笑道:“这是我的师弟……” 那人甚是机灵,接语道:“伶伦道友吧!” “嗯!”伶伦满意了。 “请问道友是?”神斗稽首问。 “我就是个无名小卒,”那人笑道,“扬州清明观,赫廉!” “这是你想出来的?” “不务正业而已!” 神斗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颗光华玉润的蚌珠,递予赫廉,笑道:“那就谢谢了,不过此珠采自东海,聊表敬意吧!” 赫廉倒不矫情,一笑,“却之不恭!” 拱手告别,伶伦问神斗:“送给女节?” “嗯!” “也替我道个歉……“话未说完,伶伦猛地站住,“我咄!” “怎么了?”神斗奇怪,然后顺着伶伦的目光向左方看去。 人群之中,笑语晏晏,女节华渚和几个男女弟子结伴而游,没有看见自己,渐行渐远。 “这这……”伶伦气愤填膺。 “这什么!”神斗不易察觉地抿紧嘴唇,“几个人一起出来逛逛有什么大惊小怪?!” “好吧!”伶伦识趣不语。 “走!”神斗道,慢慢将那把「顺发」放入怀中。 天空变得有些昏暗,人声似忽远忽近,意兴阑珊,心思不属,恍惚间,一不留神,挤挤捱捱,竟和人撞了个满怀。 “嗨,你怎么回事?”那人勃然道。 “抱歉!”神斗退了两步,一抬头。 “是你?!”那人不怒反笑。 “又见面了!”三元观被他收入青葫芦的星夷……身后跟着星希、星微。 “这算不算冤家路窄呢?”星夷狞笑道。 “真是死不悔改!还这么嚣张呢?!”伶伦不屑道。 “你上次不过是侥幸,以为还会有好运气吗?!”星夷充耳不闻,凝视神斗道。 “是吗,”神斗冷冷道,“打败你一次,自然就能打败你第二次!现在就可以!” “不用着急!”星夷摇了摇头,“三天后,宗门大比,希望你还敢这么说!” “愿意奉陪!” “不见不散!”说着,与神斗伶伦错身而过,星夷的眼中,杀机一闪而现。 西王母,三苗府邸,三苗烦躁地踱着步,偶尔冷眼瞅瞅阶下一人。 阶下那人身材高大,宽肩长发,穿得几乎算不上衣裳,两片灰麻布以粗线随便穿缀而成,赤着脚,麻绳系额,帚眉高颧,沉静自若,稳若渊宇。 “你不是说有把握吗?”三苗停住了脚步,沉声道。 “我能够唤醒据比,但没有办法随时控制他!”那人平静道。 “只杀了区区六十四个人,而且那个神斗已经送到嘴边了,就这样让他大摇大摆地走掉了?!” “这个小家伙,我也很感兴趣!”那人悠悠道。 “我没空听你说这些,据比呢,哪去了?” “我会去趟中州!” “好,希望这次你不要让我失望!” 那人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三苗看着他的背影,脸色阴晴不定,直至消失,招了招手,一人趋前。 “派人跟着他,小心,不要让他发觉!” “是!” “另外,不能全指望他了!传讯千舍台,趁大比,想方设法借机杀了那个神斗!” “是!” 第102章 第一战 第二天,万众仰目,天空如云兴霞蔚,由远至近,飘翔而来,朗朗数百人,宽袍广袖,迎风拂逸,虽相貌迥殊,然皆丰神洒脱,清隽超凡。 “看,看,各宗门的大能都来了!”弟子们兴奋地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为首两人,左为离珠,另一个身着水蓝色道袍,头戴莲花冠,五绺长须,仙风道骨。 “这是谁?你认识吗?”神斗问伶伦。 “众妙宫的监院,太山稽道长!” “你还真认得?!” “谁像你一天到晚就知道修炼?!”伶伦乜斜了神斗一眼,“除了离珠监院,你认识几个?” “一个!” “谁?” “三元观的善卷殿主!” “切!” 夜,伺离珠闲暇,神斗前往拜见。 “嗯!”离珠看着甚为欣悦,捻须笑道,“你去了大荒泽吗?” “是,师兄已经责备我了!” “确实有些莽撞,不过,丹道大会之前,你们能力战据比全身而退,对现在多少有些不平静的道宗而言,也算彰显南宗北宫之威,一展我们的底蕴与后继有人!但以后切记,不要轻易冒险了!” “是!”神斗恭声答道。 “明日便是宗门大比,恐怕届时将会有不少人跃跃欲试,寻你挑战!呵呵,你也是太显眼了些!” “弟子自当尽力而为!” “不,”离珠摇了摇头,温和地望着神斗道,“量力而为,所谓意气之争,对于修道者不过是镜花水月,能进知退,方是强者之道,懂了吗?” “是!”神斗心头不由一暖。 清晨,前两天热火朝天的轩辕台,冷冷清清,空旷无人,一道道的人影如过江之鲫,从半空一掠而过,飞越百丈石梁,赶赴子午峰。 一圈圈青石垒砌的石阶层层鳞次而上,几乎坐满了人,俯瞰着下方径长足有百余丈的圆形坪场,自丹道大会初建以来,它已经历了数千年的风雨,见证了无数人的血战,有的人就此湮没,化作亘古风沙里不起眼的一粒尘埃,而有的人则就此如耀眼星辰,冉冉而升,扬名天下。 也或许,它更成为了各大宗门解决纷争、角逐实力之所在,二十四玄门、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便由此而名。 竞斗的规则很简单,凡金丹以下弟子皆可参加,随意挑战、自由相拼,但决不允许妄意击杀对手,故举一百三十八道观,各推一人,共同执决。 无极、荣将、祖江、神斗、伶伦坐于一处,自然还有惠阳,神斗放眼望去,左侧不远,姜黎、钦杰、鼓和几位堂主;再远,玄女、素女,周围群弟子簇拥,如众星捧月。 与此同时,也明显感觉到无数各怀心思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其中几道,寒意森森、杀气毕露,神斗淡淡一笑。 而右侧不远,坐着女节、华渚和其他的弟子,微微一滞,神斗视线飘移。 “好了,开始吧!”离珠与太山稽齐声道,声音回荡山谷。 余音未了,一人飞身而下,站于中央,大声道:“中州清明观,赫廉,挑战普明宗,神斗!” “?!”伶伦。 神斗亦是一愣,他猜到会有人挑战自己,但没想到第一个就是,而且还是赫廉。 全场鸦雀无声,每个人的神情都很精彩,但与神斗不同的是,没有一人觉得奇怪,继姜黎、玄素等九大曜辰之后,现在最声名鹊起的年轻一代,就是神斗,既然没谁会冒冒失失地去轻易挑战姜黎九人,神斗自然首当其冲,大多数的人两眼放光,兴趣盎然地…… “喂,你押的是谁胜?” “神斗!” “你呢?” “赫廉?” “为什么?” “赫廉已入世境大成,而且有人和他交过手,很不简单!神斗不过入世小成,也许虚名,以讹传讹罢了!” “有道理!” 片刻静寂之后,嗡嗡如雷,涟漪般迅速扩散开去,虚市并没有结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而且似乎更加的繁荣。 “去吧!”惠阳笑道,“我第一次来丹道大会的时候,可是先挑战的别人!” “努力吧!”无极、祖江似笑非笑道。 “那我去了!”神斗起身。 “奋斗!”伶伦举拳。 “滚!” “千万不许输哦!”极其熟悉悦耳又如噩梦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神斗蓦然回头,脸慢慢扭曲,张大了嘴,“心儿月儿姑姑!你们怎么来了?” “嘻嘻!”心儿月儿轻轻晃了晃纤手,笑靥如花,“惊喜吧?!咦,你这好像不是惊喜呢?!” “惊喜,是惊喜!”神斗连忙呲牙一乐,强力保持着微笑,“你们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说不许告诉你!”无极无奈道。 “应龙叔叔不知道吧?!”神斗苦笑。 “不管他,快去快去!记住,不许输,我们可是要押你胜的!” “什么押我胜?”神斗有点懵。 “没什么啦,快去吧!”二女一起轰赶着。 “我很同情你!”伶伦低低咕哝道。 神斗脚尖一点,翩若惊鸿。 “又见面了!”赫廉稽首道。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再见!”神斗一笑。 “抛砖引玉!”赫廉也是一笑,笑容却似更有深意,“但希望你能尽力而为!” 神斗点了点头,“无论输赢,都希望咱俩能够成为朋友!” “好!”赫廉大笑道,“我很愿意,其实我来此的愿望,就是挑战你,然后和你成为朋友!” 旭日东升,洒照峰顶,二人的影子一点点地拉长,神斗与赫廉各退两步…… 第103章 赫廉 “我可以看看你的神龙吗?” “嗯。”神斗心念一动,背后,两只青臂伸长而出,双拳一攥,然后合拢胸前。 观望台一阵骚乱,除了普明宗、三元观,还从没有人见过,连诸宗门的大能,亦面露讶色。 “变异了?!” “变什么异呀,我听说了,那是仙术!” “我咄,仙术是凡人可以学的吗?!” 嘈杂声中,神斗十指变幻,一声吟啸,震动九霄,一条银雪色的长龙,通体如玉,摇头摆尾,虬角刺天,双目神光凛凛,赫赫帝者之威。 “天啊,果真是神龙!”无数热切的目光,齐齐仰视,惊叹再起,如海浪一般,波涛滚滚。 “好!”一声大吼,赫廉头顶,一只巨兽踏空而出,形貌如牛,两只弯弯尖角,扭曲而生,粗若树干,遍身长鬃,似披蓑衣。 “人阶仙兽傲狠啊!” “那也没法和神龙斗吧!” “行啦,别说了,看,看!” 白龙俯首,居高凌下,貌似凶猛的傲狠一窒,明显有些惧意。 赫廉早知不敌,只是暂时抵挡拖延,法决一变,朗朗晴天,乌云如伞,暴雨如注,惟笼罩神斗方圆,眨眼之间,万千雨丝化作数柄丈许晶莹闪亮的利刃,仿若水晶凝结,映着阳光,炫丽耀眼,当头劈下,快似闪电。 隐隐一道九彩虹光,闪现赫廉之后,旋即双袖一扬。 赫廉不由一怔,接着眼前霍然一变,十万大山,莽莽苍苍,好像是自己的家乡啊,当初一步步走出来的时候,重重不辨其路,渺若蓬草…… 观望台上一片安静,大家只见一道彩虹,神斗消失再现,令旗阵符四出,却没一人认得那是何种遁术,什么阵法,仅仅几个瞬息,然后便眼睁睁地看着赫廉,如中邪祟,一动不动。 神斗手一指,思女剑仓啷离鞘,一抹青锋,冷森森的剑尖静静指在赫廉咽喉。 “结束啦?!”一片喧哗,目瞪口呆,赫廉虽然不算道宗最出类拔萃的弟子,但清明观为二十四玄门之一,赫廉又是清明观弟子中的佼佼者,颇有声名,很多人并不陌生,就是输,似乎也不应该输得这么快吧?! 清明观,上至大能、下至一同来的几个弟子,面面相觑,呆呆而望。 白龙消失,思女剑、所有阵具倒飞而回,神斗笑道:“得罪了!” 赫廉愣了片刻,慢慢转身,点了点头,脸色已恢复如常,稽首道:“我输了!” “取巧而已!”神斗倒非全是安慰之辞,他不想与赫廉纠缠太久,恐怕时间长了,一旦失手,会看到他不愿意的结果,所以冒险一试,速战速决,另外,一个想法悄然而生。 “祝你再接再厉!” “约定要算数!” “当然!” 二人相视一笑而别,擦身而过之际,赫廉低低道:“心愿已了,明日我便回观继续修炼了,临别一语,千万小心三元观和千舍台!” 神斗听得清清楚楚,不动声色,心头一翻。 三元观,并不意外,千舍台,二十四玄门之一,位于西王母,自己从不曾记得有过来往,赫廉所说,是什么意思?! 观望台大声叫好,神斗返回,伶伦冲他翘了翘大拇指。 华渚与其他弟子喝彩不绝,女节依旧静静地坐着,惟眼里不易察觉的一丝喜慰。 “心儿月儿姑姑呢?” “那边呢!”无极眼光示意。 神斗随之一看,远远的,见心儿月儿与一个俏丽的女孩,正兴奋地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不时和人说着什么。 “她俩认识这么多朋友吗?”神斗纳闷道。 “昨天认识的!”无极无奈道。 “因为你!”祖江笑道。 “因为我?!”神斗更糊涂了。 祖江笑而不答。 “她俩旁边的女弟子是谁?” “慈云观的漱玉!” 此刻,再度有人入场,宗门大比,不允许轮番挑战一人,经历过神斗与赫廉之战,有些人开始放弃了,但仍有不少跃跃欲试或心存杀机,不过只能等到明日了。 与刚才截然不同,几乎没谁在看,大家都很忙,押赫廉的咬牙切齿,押神斗的兴高采烈,赌注五花八门,不一而足,分得不亦乐乎! 只有神斗自己蒙于鼓里,全然不知因为他,几家欢喜几家愁!且很多人钵满盆满,而他却连个铜贝也没赚到! 半晌,心儿月儿眉飞色舞地跑回来,漱玉随后。 一见神斗,心儿月儿就道:“明天不许输哦!” “明天我跟谁比?” “我们哪知道,不管它,反正不许输!” “这可不一定!”神斗无语道。 “那你赶快再长出个脑袋呀!” 未等神斗回答,漱玉忽问无极道:“应龙他们不会来了吗?” “他们隶属天师院,不会参加的!” “哦!”漱玉闷闷不乐地点点头,径自转身而去。 “这簌玉好怪呀!他认识应龙叔叔?”神斗好奇。 “不但认识,而且很熟的!”惠阳笑了笑,道。 普明宗,陵光冶坊,应龙急匆匆地闯进门,四处环顾,“心儿月儿没在你们这吗?” “没有啊!”监兵诧异道,“她俩说没意思,回去找你了!” “找我?!”应龙立时明白,恨得一咬牙,“这俩小妮子!” “怎么了?” “跑了!” …… 桥山,傍晚,数十人你方唱罢我登场,神斗也懒得记那么多的名字,惟三元观与太乙观一战,太乙败,太乙观亦二十四玄门之一,而且众评实力名列之前,观者无不意外。 滴溜溜,星夷收了七华宝盖簦,抬头望着神斗的方向,冷冷一笑。 “嚣张个鬼呀!”伶伦嗤道。 “他这几年看来很刻苦啊!”神斗凝视道。 第104章 砸晕你 夜色似水月如刀…… 清晨,观望台上早早坐满了人,大家都很紧张地等待着,每个人都笃定,神斗肯定会被再次挑战,而且有可能被第一个挑战,为了最大限度得增加惊险性,押注方式只留一种,押神斗胜,还是败,开始之前! 绝大多数人已无暇思索自己的对手,反正还有很多的时间,现在最重要的是神斗,和自己今天能赢多少,或者输多少! 心儿月儿满脸的急不可耐,一会儿望望场内,一会儿瞅瞅神斗,坐立不安。 随着一声「开始」,一个人掠下观望台,在无数炙热鼓励的目光中,高喝道:“中州,三元观,星夷,挑战神斗!” “耶!”一片震耳欲聋的欢呼,包括神斗周围,除了无极,甚至惠阳、祖江、伶伦,心儿月儿叫得最欢。 神斗吓了一跳,瞠目结舌地望着他们,“有人挑战我,你们怎么这么高兴?!” “快去吧!祝你成功!”异口同声。 “……”神斗哭笑不得。 “要赢啊!”心儿月儿冲着神斗的背影又喊了一句。 欢呼过后,众人方才看清。 “咦,居然是星夷!” “他不是悟道境吗?!怎会这么着急挑战神斗?!” “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他昨天可是战败了太乙观的武鸣呢!” “神斗有点悬呀!” “糟了!押注能不能改呀?昨天我就输了,这是要让我倾家荡产啊!”一人后悔不迭。 “晚了!”旁边一人没好气道。 场中,两人对峙而立,与昨日不同,神斗没有一丝顾忌。 “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星夷笑道。 “有的事,你想得越多,受伤越重!你没有听过这句话吗?”神斗平和道。 星夷一呆,笑容顿失,“牙尖嘴利,你今日一定会为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这么有把握?!”神斗微笑道,“那昨天为什么不来?!我本以为第一个挑战的将是你呢!” “你!”当时,是星微拦住了,劝他先了解下神斗目前的实力,略一踌躇,赫廉登场,至神斗布设法阵,还颇有点庆幸!此刻,闻听神斗语带嘲讽,恼羞成怒,再不废话,两手一合。 神斗已双袖一扬。 星夷以为又是昨天那个不知名的神秘法阵,急换法诀,身形快捷绝伦,瞬移数丈之外,一抬眼,却哪有什么令旗阵符,铺天盖地,蔽空飞舞,皆是符篆。 星夷懵了……自前年战败,几百个日夜,他愤而苦修,在心底无数次模拟他与神斗的对决!推演了无数可能,而且昨晚又一遍遍想了一宿…… 身为悟道境,之所以不要脸,抢先出手,便是深思熟虑最终的结果,以神斗右手有疾,不给他一切运转青臂、召唤神兽的机会,一举击溃!但万没想到,神斗会像一个散花童子般,撒起了符篆! 符篆其实并不难攻破,可他实在想不明白神斗究竟要做什么,脑海骤然一乱。 “神斗这是做什么?一次祭这么多,不可能有什么威力太强的符篆吧?!”祖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神明则灵,心明则慧,神斗知人了!”无极悠悠道。 一个女弟子也正在问玄素,“那个神斗是想用符篆砸死星夷吗?” “不是砸死!是砸晕!”玄女语无波澜道。 “已经晕了!”素女嫣然。 “这个神斗还真挺有趣!”漱玉大感兴致。 “不仅仅是有趣而已!”略显消瘦,依旧出尘不染,知秋静静道。 姜黎淡淡对钦杰道:“以前的事,放下吧,鼓穷其一生,也不会是神斗对手的!” 钦杰眼眸一寒。 鼓坐的较远,面无表情,一瞬不瞬。 光华璀璨,绚烂苍穹,风卷灵刃,电闪雷鸣,灵刃符、飓风符、五雷符、落石符、烈火符、奇水符,强弱先不说,威势磅礴,震撼壮观,齐齐向星夷涌卷而去,笼罩而下。 只失神了刹那,星夷毕竟悟道,袍袖急挥,滴溜溜,清辉耀眼,瑞彩缤纷,七华宝盖簦,旋转不停,迎风倏长,大如房顶,逆飞而上,所掠处,涟漪如波,霞光普照。 一道道符篆俱皆崩开,顷刻化作虚无,一点点亮光相继一闪而灭,如晨曦乍现,漫天的星辰一般,美丽异常。 我咄,斗个法也能打得这么漂亮!所有人心底不约而同地冒出了这句话。 星夷悄悄松了口气,眼前,一道九彩霓虹拔地而起。 青臂伸张。 “混蛋!”星夷迅速转身,转身的同时,叠指如轮,没关系……恍惚却见神斗冲他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身后。 骤然僵住,面如死灰。 “飕!”星夷再次被吸进了青葫。 神斗一如既往,乐呵呵上前,弯腰捡起了七华宝盖簦,直接扔进了乾坤袋。 没有欢呼,一片寂静,良久,一个微弱的声音道:“悟道境,抢先出手,一招未出,被收了?!”虽轻,传遍全场,接着,骤然放大,化作一声怒吼,“去死吧!” 似传染一般,如市井街边,沸腾如潮。 神斗举臂,摆了摆手,喧哗渐息。 对战赫廉时,一个想法便悄然而生,他知道自己的对手,必有星夷,所以使用了乾坤山河图,原本没打算那么早的…… 轻轻一抖,星夷现身,一动不动,死鱼般的眼睛盯着神斗,又仿佛空洞无物。 “从开始,你就输了!“神斗袖手从容道,说罢,毫无顾忌,坦坦然背对着星夷走向观望台,很远,“谢谢你的七华宝盖簦!” 心儿月儿又开始忙了…… 第105章 为什么要还 夜。 “你居然把星夷收进青葫芦,不怕据比撕了他?!”伶伦低低道。 “青葫虽小,方寸世界!”神斗盘坐榻上,笑道,“不过,万一他那么倒霉,我也没办法!” “那你不怕放星夷的时候,据比跑出来?!吓死我了!” “不会的!”神斗摇了摇头,道,“师父师兄都知道我有个青葫芦,也知道昆仑决,可能会心存疑窦,但肯定不会想到,据比已有灵智,不如索性一试,让他们放心!” “你犯了欺师……” “我知道……”神斗吁了口气。 “那你不会杀我灭口吧?!”伶伦满脸惶恐,“快,把七华宝盖簦送我,好防身!” “你好像是在勒索我!”神斗无语。 “哪有?!”伶伦嘿嘿一笑。 “待大比之后,喜欢就给你好了!” “先让我看看!” 神斗手指凌空虚划,滴溜溜,霞光满屋。 “你破了灵印?”伶伦轻轻伸臂握住,两眼放光,爱不释手。 “嗯。” “你不打算还了?” “为什么要还?!” 另一间屋舍,善卷居中而坐。 “你输给了自己,知道吗?”善卷眼望星夷道。 星夷低着头,一言不发。 “先得把七华宝盖簦拿回来呀!”星希急声道。 “星夷斗志已失,拿回何用?”善卷缓声道。 星夷闻言一震,仍然低着头。 “那也得拿回来呀!” “你能用吗?”星微一笑,道。 “怎么不能用?!”话既出口,旋觉失言,忙道,“不能耽误宗门大计呀!” “宗门大比,除非胜者愿意归还,否则是不能强索的!”一个弟子弱弱道。 “废话!”星希怒道。 “我会拿回来的!”星微冷冷道。 “嗯!”善卷徐徐颔首。 众弟子皆露喜色,星希一窒,悻悻不语。 日升月落,柔和温暖的阳光,染遍峰峦,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今天谁会挑战神斗啊?” “不知道啊,谁有消息?” “没有,你押的是胜还是败!”周围几个人一起摇头,问道。 “当然胜了!” “我押的是败!”离得稍远一人忽道。 “你让热血冲昏了脑袋吧!连悟道境的星夷都惨不忍睹,眼下还有谁?!” “莫非你有什么消息?”一人谨慎道。 “不会九曜要出手吧?!” “啊?不会吧!” “那倒不是!”那人道。 “别卖关子了,快说,我赢了分你一份!” 那人笑而不答。 “我靠!” “开始!”声如洪钟。 一人从观望台沿阶而下。 “我咄!这谁呀?” “他不会真想一步步走下去吧!” “有个性!” “他要挑战神斗吗?” “不知道啊!” 无数惊诧的目光,那个人果真就一步一步走到了场内,站住,望了望天空,高声道:“中州三元观,星微,挑战神斗!” “星微是谁呀?” “没听说呀!” “好像是星夷的师弟!” “师兄都不行,师弟出马?!” “星微是月利石最钟爱的弟子!”先前押神斗输的那人道,“无名,只因为他很少与人交手而已!” “哦?!”几个人面露思索。 星微稽首:“讨教了!” “道友客气!”神斗回礼。 “荆山,未与你战,深憾于心,今日有幸!” “你和星夷不同!”神斗一笑。 “你之名,如日中天,我之名,微如草芥,”星微道,“与你战,非我之意,然不可不为!” “为了七华宝盖簦?” “如你输了,七华宝盖簦,归还三元观!如我输了,你可以问我一句话,我会如实回答!可好?”星微淡淡道。 “一句话?!我好像有点吃亏呀!”神斗笑道。 “可好?” “一言为定!” 观望台,议论纷纷,伶伦也问无极,“该打不打,神斗跟人瞎聊什么呢?” “神斗很看重这个对手呢!”惠阳笑道。 “星微很稳,当有非凡!”祖江沉吟道。 “神斗大概在聊我们应该知道的事吧……这个小师弟!”无极笑道,眼中却满是欣慰。 “嗯?!”惠阳目光一凝,轻轻点了点头。 神斗抬手,青臂伸张,星微不动。 青臂合拢,指如闪电,一点星光,骤然绽放,炫耀天地,顷刻倏地一敛,凝作尺许剑芒,照得众人双目一痛,杀意弥漫,凌厉无匹,直击星微。 星微依旧一动不动。 剑芒穿胸而过。 “找死啊!”观望台一片惊愕。 却没有半点鲜血,微一涟漪,星微犹在。 “移形残影?!”祖江倒吸了口凉气,脱口道。 神斗扭首,天空忽然一暗,当头烈日,肉眼可见,蚕食而尽,白昼霍然而夜,漫天星辰…… 第106章 星辰之怒 淡蓝色的光倏然一亮,如月晕般柔和曼妙,霍然爆碎,赤红如焰,化做一颗火球,从天而降。 神斗见白昼转夜,微微一怔,陨石瞬息而至,不禁一惊,身形急闪,轰隆,地面四分五裂,黑烟滚滚,坑深三尺,周围一片焦土,处处火苗升腾。 险险避开,未等站稳,又是一颗,两颗,三颗,挟风裹火,呼啸而下,烧得虚空嘶嘶作响,划出一道道惊心动魄的灼痕,仿佛火龙一般。 神斗袍袖急抖,滴溜溜,七华宝盖簦旋转不停,迎风而长,大如屋顶,颗颗硕大的火球,俄顷蓬蓬砸落,千钧一发。 星花飞舞,绚烂漫空,声若惊雷,震耳欲聋,七华宝盖簦,微微颤抖,霞光如涟漪,圈圈波动,但散而不泻。 果然是宝物!神斗暗暗松了口气,一对青臂掐诀运宝,自己右手戟指一点,仓啷,思女剑脱鞘而出,青芒四射,随即心头一沉,前后左右,哪里有星微的踪影…… 观望台,但见碧天白日之下,朗朗苍穹之中,流星火雨凭空怒现,接着见神斗祭起七华宝盖簦,青锋出鞘,而星微明明就在离他数丈之外,却只驭剑兀立,警惕四顾,些许露出一丝茫然来…… 众人面面相觑,莫名所以。 伶伦心急如焚,恨不得冲入场内,不由拽着无极道:“怎么神斗还不快点出剑,等着被砸死呢?!” 无极神情稍稍凝重,“此法名星辰之怒,为三元观宗门绝学,从来通晓者仅仅观主日晦、月利石与善卷殿主,没想到,又多了一人,星微修道日短,竟也掌握了?!莫非……”无极沉吟不语。 “星辰之怒?!”伶伦恍惚有点耳熟。 “通常,法阵与法术源同而道异,法阵一旦布设发动,几乎自动运转,而三元观之祖独将两者结合而一,人融阵内,阵蕴人中,随时驭控如臂挥指,非但未损法阵之威,反而陡增数倍,与战甚艰!” “所以神斗是身陷阵中,看不见星微吗?!” “嗯!” “那怎么办?神斗能破阵吗?” 那边,鼓低声道:“那就算他挡得住,也不可能赢了!” “如何挡得住?!”钦杰阴沉地摇了摇头,“星辰之怒岂会只有这点手段?!” 三元观的弟子们已是一片喜悦,然目光偶尔瞥过星夷,难掩鄙薄,如果不是他丢了七华宝盖簦,星微早赢了吧! 这边,伶伦听罢,惶然“啊”了一声,不顾再问,忙又转头看。 宛如山崩,地面塌陷,条条青石四分五裂,大大小小,相互碰撞,沉倾地底,势若洪流。 神斗腾身,除非光遁斗场之外,否则离开七华宝盖簦,到哪都是个死……脚尖一点,思女剑驭于足下,一道青光,绕簦柄而上,翩若飞鸿。 以为靠着七华宝盖簦,就能护得住吗?!星微眼眸一凛,轻轻一晃,残影犹在,人自正北已至西南,踏罡步斗。 风如柱,拔地怒吼,无数碎石,飚扬如滚滚江潮,向着神斗席卷而去,陨石如雨、烈火焚天、山崩地裂、狂风肆虐,咆哮着,弥漫着无穷的杀机,笼罩峰顶,充斥天地。 明显避无可避。 坐在华渚旁边的女节,身躯一僵。 “怎么办啊?!咱们快把他救回来吧!”伶伦手足无措。 “这神斗有点危险啊!”素女蹙眉低声道。 “他应该能借霓虹遁走的!”玄女道。 “他肯逃吗?” “如果他不想死的话!” “完啦,输了!”大半个观望台哀叹连连。 “谁说会输?!”心儿月儿扭头瞪着他们道。 而中央处,离珠面色如常,笑对善卷道:“三元观后继有人啊!” “星微心性坚韧,天资颖慧,只是有点可惜了!”善卷似话藏玄机,接着一转道,“你的徒儿好像还不打算认输?!” “呵呵,”离珠手拈长眉,“为什么要认输呢?!” “嗯?”善卷一愣。 “伶伦,”无极无奈道,“放手,你快把我摇晕了!神斗不会有事的!” “什么?!”伶伦几乎是吼道,“这还不算有事啊?!” “放心吧!”惠阳笑道,“而且,也不一定会输!” “你们从哪看出来的?!”伶伦愕道。 场中,神斗右手抚按簦柄,维系灵力,青臂十指变幻如轮,一道白光如闪电裂空,旋似雪崩瀑溅,化作数十尺许剑芒,如扇形,向四面八方,似溶尽天地之凌厉,撕碎了狂风,石如齑粉,漫天洒落。 二重御剑诀之千华剑罡,较之数年前,早不可同日而语。 接着左手袍袖一扬,不知何时已从颈间悄悄摘下的谛听铃,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抛向西南。 星微不明何物,才欲闪身,却见谛听铃静静地从头顶一飞而没,不禁莫名其妙,正在此时,铃声清脆响起,眼前倏然大亮,猛仰首,半空的神斗,竟朝向了自己,明明就似看见了他,道道绚烂的剑芒凌空一转,扑面而来,雪白一片。 星微大惊,不及施法,身形如轻烟,人已消失。 神斗仿佛毫不意外,左手袍袖又是一扬,一物无声无息,极不显眼,直奔正南,葫嘴向下,飕地一声,将一颗始终漂浮在那里,淡蓝色,拳头大小的珠子吸入腹内。 大阵瞬间崩塌,火球湮灭,狂风顿止,一股巨大的力量倒灌而回,星微如遭重击,身体仿佛刹那被抽干,张嘴,一口鲜血喷出,双足一软,萎靡于地。 全场皆寂,三元观个个失魂落魄,善卷脸上掩饰不住地露出一抹难以置信。 神斗收了青葫谛听铃七华宝盖簦,走近星微,笑道:“还比吗?” 星微慢慢站直了身,擦去嘴角的血渍,虚弱道:“我输了!” 神斗点了点头,转身。 “等等!” “还有事吗?” “你怎么可能看得见我?”星微望着神斗道。 “很简单!既是法阵,你若祭风,应在西南巽位,但我不敢肯定,所以才扔出了谛听铃,”神斗笑了笑,“不过,你的灵力太弱,必须离近,才会响!” “谢谢你的直率!”星微苦笑了一下,又道,“你如何知道正南天位会有一颗蕴灵珠?” 第107章 五鬼搬运符 “你虽悟道境,以目前修为灵力,还不可能发动星辰之怒!”神斗道,“必须要依靠一件灵器,而这灵器只能在正南天位,当然,即使你以为我不知道,也一定会全力护持它!所以我得先找到你,然后故意逼你向北!!一旦收了蕴灵珠,你就根本无法承负勉强运行大阵的反噬,不过,没想你会伤得这么重!” 星微微微颔首,接着眼眸一闪,沉声问道:“你怎会如此了解星辰之怒?” “因为我师兄和惠阳师兄详细指点过我!”神斗笑道,“忘了告诉你,他俩与善卷殿主曾经切磋过!” “原来如此!”星微咧了咧嘴,想自嘲地笑笑,却没有笑出来。 “其实如果你不勉强用星辰之怒,胜败或未可知!”神斗缓声道,“你对宗门荣誉看得太重,一心想赢得完美!结果……” 星微沉默,过了一会儿,道:“你问吧!” “不着急,相信你不会反悔的!”神斗摇摇头,“明天也来得及!对了,蕴灵珠还你!”说着,伸手一抛。 星微一怔,深深望了神斗一眼,“谢谢!” 神斗一笑。 星微脸上不易察觉地掠过一丝感激之情,犹豫了一下,道:“你还是现在问吧!” 话音刚落,观望台才终于反应了过来,欢呼如雷滚滚。 “好!”神斗压低声音道,只有两人可闻,“致两州大旱之器,可是为自己宗门而铸?”神斗无疑曾经深思熟虑。 “不是!”说罢,星微踽踽转身。 回答依然出乎意料,神斗闻言一怔,若有所思。 “我都有点崇拜你了!”神斗返回台上,伶伦不由分说,一把抱住,激动不已。 “好啦!”神斗尴尬道,“两个男人不要搂搂抱抱的……” 无极惠阳、祖江皆笑。 “他居然赢了!”素女讶道。 玄女没有说话,眸如秋水。 姜黎静静而坐,不知在想什么。 钦杰脸色更加阴沉。 鼓一言不发,神情僵硬。 女节暗暗松了口气,想转头望过去,又忍住了。 观望台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虽然不时夹杂着唉声叹气之声,而那个预言神斗会输的人,却没有一丝懊恼之色,嘴角居然还掠过一丝笑容,仿佛自言自语道:“这样才配做我的对手!” 翌日,大比暂停,虚市开始。 日上三竿,神斗方睁开眼。 “我以为你要打坐一天呢!”伶伦跃下榻,道。 “你没出去?” “一个人有什么可逛的?” “怎么不去找你的偶像?” “我又不是你,人家爱搭不理的,自讨无趣吗?!”伶伦悻悻道。 “那走吧!正好去收点符篆!自己画也来不及了!”神斗道,昨夜,他已如实向离珠、无极禀告了星微之语,但并未提及自己所想,离珠和无极也没有说太多,不过,他看得出,此事背后恐怕极不简单。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宗门铸器,那是为了谁呢? “对了,你能不能教给我三头六臂?”伶伦试探道。 “法诀无妨,但那药汤里究竟有什么,我可不知道!”神斗摇首。 “不教不教呗!”伶伦嘟囔着。 “……” 轩辕台,比以前更加热闹,这三天,很多人赢了,无用之物,自然要换出去;很多人输了,有用之物,自然要换回来。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讨价还价之声,嘈嘈切切,喧嚣尘上。 一见神斗行近,纷纷暂停,微笑致意,甚至不少人热情地打着招呼。 神斗应接不暇,而认识者不过四五,悄问伶伦道:“赢了三场,就这么受欢迎吗?” 伶伦不觉失笑道:“你是他们的财神爷,当然受欢迎了!” 神斗茫然,“?” “没什么没什么,”伶伦忙遮掩道,“千人敬仰总比万人唾面好!” “你还真会夸人呢……” 一方苇席,密密麻麻,叠有寸许之高,一摞摞整整齐齐,皆是符篆,一个年轻道士,看似孤竹人装束,道袍华美。 神斗驻足,一眼扫去,颇多合意,信手一指,问道:“你想怎么换啊?” “不换!”那人面无表情。 “为何?”神斗诧异。 “因为你害我输了不少东西!”那人恨恨道。 “我?!”神斗如堕迷雾。 “那你是不打算参加下一场喽?!”声如莺啭,俏皮悦耳。 神斗扭头,心儿月儿不知何时悄喵喵地站在身后,正似笑非笑地瞧着那人。 未等他说话,那人如撞煞星,转阴为晴,满脸赔笑,“见过两位大师姐!” “大师姐?!”神斗愕然。 “嗯!”二女扬了扬下巴,“你的符篆不换吗?” “哪能啊,我和神斗道友开玩笑呢,随便挑!”那人嬉皮笑脸。 神斗也不好再问,挑了些自己所需,偶尔一瞥,见一符,稀奇古怪,从所未见,俯身拈起,仔细端详,非皮非木,如桃形,薄如蝉纱,宛若白玉无瑕,几似透明,丹砂描篆,鲜艳夺目,符文仿佛飘浮其上,又像沉游其中,美丽不可方物,问那人道:“此为何符?” “道友真有眼光,此符本是我师父所制,若不是输得没脸回山,无计可施,”那人苦着脸,“我才不舍得拿出来!” “为什么输?” “唉!”那人偷偷瞟了下心儿月儿,二女一瞪眼,忙长长叹了口气,“漫漫长夜无聊,与同道押宝取乐,输了!” “……那怨我?!” “不怨不怨!心情不好而已!” 伶伦憋住笑,二女悄悄拍了拍酥胸。 “那你说说这道符吧!”神斗毫无所觉,疑团稍释,问道。 “此为五鬼搬运符!” “五鬼搬运符?”神斗不由奇道。 第108章 大姐大 “此符善能役使魆、鬾、魊、魈、魁五个孤魂野鬼,妙用无穷!”那人道,“不过有点可惜,只能帮你些劳作之事,与人斗法却没什么用!” “哦?”神斗持符想了一会儿,“一道符只能役使一次吗?” “嗯!我这还有十几张,都给你吧!” “咒语可以相告吗?” “当然了!”那人附耳轻语,神斗颔首。 “你想换什么?”神斗熟记于心,问道。 “我可以要吧?”那人眼巴巴望向心儿月儿,小心翼翼地问。 “随便呀!” “谢谢!”那人喜形于色,问神斗,“你有丹药吗?” 半晌,二人交付完成,道别分手,那人犹不放心,问二女,“下场可以带上我了吧?” “好吧!”二女潇洒地一挥手。 神斗终于忍不住了,“他为何这么怕你们?” “我们是孤竹的图腾神兽!他当然怕了!”二女随口道。 “哦!” 二女唇角微翘。 “那带他做什么?” “带他认识很多很多的朋友啊!” “你们怎么会认识那么多人?” “你不信啊?!”二女嘻嘻一笑。 没走多远,神斗就信了,而且目瞪口呆。 一群群的人自动让开了一条通道,笑容可掬,无论中州四地,诸宗弟子,男男女女,皆呼大师姐,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二女泰然自若,昂首而行,浑身仿佛散发着炫目的光辉。 “……??!”不久之前,自己还有点沾沾自喜,如今和宛如皓月当空的两位姑姑相比,几似米粒之珠,简直措颜无地。 再看伶伦,一副理所当然,不禁问道:“你不吃惊吗?” “这有什么?!”伶伦不以为意道。 “我好像老了,你们的世界不懂啦!”神斗仰空浩叹。 夜,盘坐榻上,旁边,伶伦、心儿月儿满怀期待地望着他。 神斗很无奈,但说实话,他也非常好奇,忍不住要试试,看看五鬼到底长个什么样子,可是自己还没有想好召出它们干嘛,难道一起聊天?!这符恐怕不好作…… “快点快点!”心儿月儿不停催促着。 “姑姑,我第一次用啊……” 二女辛苦忍住,终于安静了,神斗两指掐符,默默念咒。 一团黑雾自地面冉冉而升,渐渐齐榻,凝聚不散,接着,黑雾相继而凝,弥漫满屋,阴风阵阵,令人毛骨悚然。 四人都不说话,瞪大眼睛,紧张地盯着。 黑雾之中,隐隐约约,由淡而浓,慢慢地,现出五条身影,渐渐清晰,高矮胖瘦,相貌迥然,十只眼睛神情各异,无一点平常鬼魂的死气沉沉,环顾四周,最后与四人目目相对,伶伦吓得一颤,不由自主,往后一缩,他虽见过黑白无常和亡魂,但哪有眼前的五只鬼,这般鲜活诡谲。 “咦,换人了?!那个老头呢?”其中一只,个不高,形象猥琐,尖声细语。 “能吐人言?!”心儿月儿登时两眼放光,来了兴趣。 “废话!”猥琐鬼毫不客气,不屑嗤道。 “嗨,你去哪?”另外一只,明明就是个七八岁的孩童,一不注意,直接顺着窗户朝屋顶爬了上去,敏若猿猴,听神斗一叫,手扒窗棂,回头大声道:“要你管!”说话稚声稚气,却满脸的桀骜不驯。 神斗有点头疼了。 心儿月儿倒越来越兴奋,也不在意,接着问,“你们都叫什么?” 猥琐鬼上下打量了四人几眼,目光转向神斗,居然似想了想,悻悻道:“好吧,毕竟是你把我们召来的!我叫魆,他叫鬾,”说着,指了指正吊在房梁晃来晃去的小鬼,“至于他们仨,这是魊!”一鬼凛然兀立,浑身莫名散发着一股逼人的杀气。 “这是魈!”一鬼仿佛侏儒,头大如斗。 “这是魁!”一鬼器宇轩昂,手按腰悬青锋。 这三鬼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也不动,只那个叫作魈的大头鬼,一对白多黑少的眼珠滴溜溜一直转个不停。 “你召我们有什么事?” 神斗哑口。 “不会召我们出来玩的吧?!”猥琐鬼咧嘴一笑,脸露不善。 “莫非在戏弄我们吗?!”将军鬼爪握剑柄,沉声道。 杀手鬼眸子一寒。 “大家先见见面不好吗?!你们那么爱做事啊?!”心儿月儿绕着四鬼,左转右转,兴致勃勃道。 “好吧!”大头鬼晃了晃大脑袋,“念你们初得灵符,不明其中之规,算了,不过,待我们离去,你要备些献品,呼我们之名而祭,以补妄召之过!” “我咄,你们只是鬼,真把自己当神了?!”伶伦忘了害怕,怒驳道。 “鬼就能戏弄吗?!”大头鬼冷笑道。 “好,我答应你们!”神斗颔首。 “你还真听话呀?!”伶伦气道。 “鬼不可欺呦!咱们走吧!” “别忙啊,再聊会呗!”心儿月儿意犹未尽。 黑雾再起,连同房梁上挂着的那只小鬼,虚化而没,消失不见,神斗手拈之符,嘭然一道碧绿色的火苗,随即燃作灰烬。 “你确定这是孤魂野鬼?!那小子是不是忽悠咱们呢?”伶伦愤愤不平。 “挺好玩的呀!”心儿月儿道,“什么时候再召一次!” “不是好玩,是有用!”神斗沉吟道。 “咦,你也发现了!那你打算让他们做什么?快说快说!” “还没想好!”神斗一笑。 “扫兴!”二女齐齐翻了神斗一个白眼。 “不过,我得先想法自己能制此符!” “好啊,等你会画了,送我们两张!” “我先去准备祭品!”神斗闻听,忙转移话题,他哪里敢答应,这俩姑姑,若拿了五鬼搬运符,还不闹得到处鸡飞犬跳、六畜不安啊?! 第三日,神斗方出门,研究琢磨了一天,丹砂朱笔自有,惟符材甚是稀奇,居然是以片叶经药汤浸泡而成,幽灵草之叶,亦称冥界之花。 第109章 冥界之花 冥界之花,执明偶有提及,但未言此草生于何处,所以,他想去虚市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换到。 伶伦让心儿月儿带走了,不知又忙些什么。 刚走几步,远远的,玄素迎面而来。 “这么巧?”神斗笑着打招呼。 “不巧!我们就是来找你的!”玄女道。 “有事啊?“将玄素让进屋里,神斗问。 “怎么有股阴气呢?”素女鼻翼轻翕,疑道。 什么灵敏体质啊这是……为了不让她俩误会成据比,神斗将五鬼搬运符,一五一十…… “哦?!”玄女稍霁,道,“拿来我看看!” 神斗拈出一张递予玄女,玄女端详片刻,还回,道:“此符我倒有听说,却是第一次见!” “那你可知道此符何物所作?”神斗笑道。 “是考我吗?”玄女似笑非笑。 “小子不敢!” “冥界之花,也叫幽灵草!” “那你知道哪里会生长这种草?” “嗯?”玄女一怔,瞅了瞅神斗,“你不会想自己作吧?” “很难吗?” “我没作过!”玄女道,“但是冥界之花很难采!” “为什么?” “因为世间只有五个地方才会生长!而且,极难寻觅!” “我知道,这十几张,足足换走了我四颗上品草丹!” “你要这符做什么?我听说,斗法没什么用的,”素女嘴角微翘,“你想去偷谁东西?!” “我哪有那么无聊!还没想好怎么用呢,先搭了不少祭品!”神斗无奈道,“那五个地方都是哪啊?” “是五座山,告诉你也没用!知道为什么极难寻觅吗?因为你根本就看不见、找不到!” “怎会看不见?”神斗奇道,“隔段时间自己会飘走?” “不是!” “算了,不问了,先说说在哪?!” “你还真执着!”玄女摇了摇头,道,“丰都之山,度朔之山,嶓冢之山,罗浮之山,抱犊之山!” 丰都之山?神斗暗念,心头一闪,笑道,“未必找不到呢!” “你有天眼?” “没有啊!” “那你怎么找?” 神斗笑而不答。 素女奇怪地望了他一眼。 “不装会死啊!“玄女没好气道。 “除了冥界之花,那里还有什么别的好东西吗?”神斗兴致勃勃。 “别处不太清楚,”素女沉吟道,“但在东海的度朔之山上,有一种天下绝无仅有的地宝,叫作陆龙,传说是洪荒时神龙死亡后,深埋地下的残骨,研磨服用,能使碎骨再生,甚至重新改造骨骼!” 陆龙?东海?度朔之山?神斗一僵,隐于长袖里蜷曲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不动声色,心头却如波涛汹涌。 二女不明白神斗为何忽然变得沉默,玄女皱了皱眉,道:“算了,我们来是想提醒你件事!” “什么事?”神斗心思不属。 “这两天,你们宗门的钦杰和北岳观弟子过从甚密,小心些!”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神斗瞬间已明,笑问道。 “随便,话尽于此!”玄女冷冷道,与素女转身便走。 “谢谢!”神斗敛容,诚挚道。 玄女一顿,“北岳观,二十四玄门之首,所来弟子,任何一个,都绝非星微、星夷可比!”说罢,头也不回而去。 北岳观,仅逊南宗北宫、四大圣教,道源悠久,深不可测,前三天大比,根本未曾露面,除闻其名,几乎一无所知,神斗面沉似水,钦杰终于要出手了吗?! 翌日,天刚亮,观望台已人满为患,三五成群,两两成伙,交头接耳。 “今天谁会挑战神斗?有消息吗?” “没有啊,正打听呢!” “来不及了,先押吧!” “你打算押谁胜?” “我学乖了,押神斗!上三场把我输惨了!” “喂,你们不知道吧,押神斗胜的话,有新规则了!” “什么意思?” “押神斗能不能在一炷香之内打败对手!” “哦?有意思,好像更刺激了啊!” “是吧,否则,都押神斗胜,赢谁去!” “太有智慧了!”一人击掌赞叹,“我怎么感觉上一次的丹道大会简直白来了呢!” “因为上一次没有老大吗!” “甚合我心!行啦,不说了,我赶快押注去!” 待神斗来时,早各就各位,万千目光齐刷刷集中在他的身上。 神斗浑身的不自在,低头上下察看自己,“我长花了?” “别在意!”伶伦实在忍不住,大笑道,“他们只是把你当成了一炷香而已!” 祖江、惠阳、无极也乐,师兄爱财,取之有道~ “你们有点诡异呦!”神斗警觉道。 “开始!”雄浑之声回荡。 “中州太乙观,退星,挑战神斗!” “为什么我总是第一个,还都是悟道境!”神斗抱怨道。 “快去吧!”不仅伶伦,周围一群人不管认识不认识的,异口同声。 “我咄!” 俟神斗走远,无极环顾无奈道:“你们也收敛点吧!” “知道了!”参差不齐,言不由衷。 “太乙观什么情况?”祖江笑了笑,对无极道。 “太乙观输给了三元观,但如果打败神斗,比再战三元观,自然更有震撼,声名恐怕不降反升,而且这个退星,可非与星夷所战那个弟子能比,上次太乙观大意了,此番应是志在必得!” “神斗有把握吗?” “没什么看头,”惠阳笑道,“之后才精彩呢!” “我对你可没什么期待!”祖江从场内收回了视线,笑道。 “也许不是我呦!”惠阳意味深长地一笑,道。 “哦?!” “五、四、三、二、一!”全场突然齐齐呐喊,振聋发聩。 “轰!” 退星踉跄倒退数丈,面色惨白,双臂颤栗,垂落身侧。 “得罪了!”神斗急促喘息,胸膛起伏,缓缓平静,道。 “多长时间?” “半炷香多一点!” “我赢啦!”跳脚欢呼。 “我输了!”有人垂头丧气,然后大吼道,“就没人能争气点吗?!” “那你去呀!”一阵哄笑。 “别闹了,快看!” “怎么了?!我的天!”无数人揉了揉揉眼睛,张大了嘴。 场内,一女,垂发及臀,明眸皓齿,袅袅娉婷神韵,飘飘不染纤尘,明明瑰姿倾城,却多了几分英气,不输寒梅的孤傲。 “中州众妙宫,玄女,挑战北岳观长尊!” 第110章 波谲云诡 足足静了数个呼吸,呐喊,响彻云霄。 “玄女”“玄女”…… “女神!”有人顿足捶胸。 “女神!”伶伦也大叫,欣喜若狂。 “我嘞个天!”神斗不禁学着伶伦,脱口而出,四面八方,群情鼎沸,两耳嗡嗡轰鸣。 惟北岳观诸弟子,突如其来,缄默不语,目光复杂地投向中间一人,那人也是一怔,缓缓起身。 “玄女为什么会挑战长尊啊?”稍稍冷静,有人疑惑不解。 “听说长尊可是修为最接近九曜的人了!” “哦,是要挫挫他的锐气吗?” “可能吧!” 神斗望着场内那道倩影,隐隐似猜到了什么,但又不敢相信,莫非为了我? 二人稽首。 “为何要战?”长尊问道。 “少废话!”玄女轻斥道。 话已至此,长尊早知玄女之能,抢先出手,攻势如潮。 惊涛骇浪之间,玄女便如一叶扁舟,随波逐浪,而游刃有余,奇怪的是,却不进攻。 “怎么回事呀?玄女与人斗法素来干脆利落,今天转性了?” “心情不好?” “可怜的长尊!” “嗯啊,好像耍猴一样!” 神斗一瞬不瞬,心跳在一点点地加快,玄女在帮他,帮他看清北岳观的道法。 为什么?神斗悄问。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玄女皓腕一抖,碧绫如龙,展若霓虹,瞬化数十条,仿佛彩霞乍现,漫舞九天,长尊一慌,已缠住腰间,高高抛于半空,重重摔在地上,当即晕死。 玄女看也不看,转身而去。 “太狠了!”众人一闭眼。 “为他祈祷吧!这下,估计一年半载是爬不起来了!” 一阵忙乱之后,惠阳忽然起身,一掠而下,朗朗道:“中州众妙宫,惠阳,挑战北岳观长执!” 众人呆怔,面面相觑。 北岳观昨晚是没做好梦吗?还是与众妙宫结了什么梁子?这明明就是往死里打的节奏啊! 一道道同情的目光不约而同纷纷落向北岳观。 几乎没有什么悬念,如出一辙,一炷香,惠阳幻指如飞,六道闪电从天而降,撕裂了苍穹,照亮了整座峰顶,耀眼灼目,将长执劈得外焦里嫩,奄奄残喘。 “又一个!” “唉!”无数叹息。 神斗心潮起伏,一股暖流从心底悄悄涌淌…… “谢谢你们!”神斗道。 “谢什么?”惠阳一笑,若无其事地坐下,“手痒而已!” 钦杰面色铁青。 夜。 祖江笑道:“明天该我了吧,好像给我留了个最弱的!” “不用了!”离珠摇了摇头,“对于神斗来说,虽依然难斗,但未尝不是一种锻炼,不过,你二人要随时准备,以防意外!” “是!”无极祖江稽首道。 翌日,神斗依旧第一个被挑战,却非北岳观,让神斗多少有点意外,被众妙宫一搅,偃旗息鼓,放弃了?!神斗暗道,应该不会吧! …… 观望台,“多少场了?” “十九场,全胜,十七场一炷香之内!” “天啊,好像除了九曜,没人做得到吧!” “没有!”众皆摇头,一人忽问,“对了,你们谁算过神斗共施展了几种属系法术?” “我算过,金木水火土风雷光电,九种!” “九种?!”个个面面相觑,一人迟疑问道,“你确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那人重重地点点头。 “那神斗,难道是九宝玲珑根?!” “不可能吧?!” 一片沉默,鸦雀无声……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随着一场接着一场的挑战,神斗的名声已经不仅仅是鹊起,而是如日中天,从桥山丹道大会,远远地蔓延传播开去,响彻了整个道宗,甚至压过了以姜黎、玄素为首的九曜,如一颗耀眼的星辰,冉冉而升,光芒四射。 同时,连续不断的生死相搏,神斗的修为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节节攀升,顺利突破了小成,金波荡漾的灵海,一抹翡翠欲滴的碧绿色悄然而现。 神斗没有去道谢玄素,有些事记在心里就好,太刻意,反而矫情了。 九曜,除玄女、惠阳牛刀小试,余皆不动,也没人敢去挑战他们。 而一百三十八道观的中州四极道宗,南宗北宫、四大圣教稳若磐石。 二十四玄门,为首北岳观,所来最强的三个弟子,长尊、长执重伤,只剩下了一个长生,独木难撑,摇摇欲坠,想来亦是不敢轻举妄动的主要原因。 其余,三元观继星夷、星微战败,其余宗门觑机发难,如今虽仍在二十四玄门之列,声望一路下滑,与其同病相怜的还有太乙观和青云观,青云观被慈云观、望海观携手围攻,惨不忍睹,漱玉、柏鉴尤为抢眼。 至于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则更是一片大乱,为求自保,已分成两大阵营,中州、北户与孤竹、西王母、日下,相互杀伐,一时倒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觉眼花缭乱,混沌不清。 最引人注目的的是一百三十八道观之外的两个宗门,异军突起,风头甚劲,大有后来居上之势,一个是北户的冲虚观,传闻有剑阁扶植,另一个是日下的昭格院,传闻为大羿荫护。 宗门大比还剩两个月的时间,明争暗斗必将愈演愈烈…… 又至大比之日,伶伦悄悄对神斗道:“好像各观又来了不少弟子,北岳观也是!” “嗯!”神斗只点了点头。 近一个月,丹道大会波谲云诡,诸宗门为首道长的脸色早不似当初那般轻松,虽倒不至于乱了分寸,但风云变幻仍让很多人有些始料不及,众弟子也无不揣摩猜测,私底窃议纷纷。 “今天怎么押?” “不好说!”一人皱眉道,“现在形势有点严峻呀,弟子之斗皆蕴宗门之争,不可能再像从前,随便打了!” “嗯,也不知神斗还能不能撑得住?!此后的对手肯定会越来越强,而且他的底细经过这么多天,恐怕早让人家看透了!” “那就先别押!反正又有新规则了,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一百零八观,两大阵营,一天之内,哪个阵营胜的场数多,便算赢!” “我咄!”一人愁眉苦脸道,“那我是向着自己宗门呢,还是押对方阵营胜呢?” “押归押,战归战,我是不会混为一谈的!不过,神斗我就先不押了!” “嗯,有道理,先看看再说!” “呵,眼下神斗若败,对普明宗来说,可是非常不利啊!” 第111章 幽冥剑雨 “开始!” 一条人影飘掠而下,“北岳观长生,挑战神斗!” 该来的总会来!一道霓虹,神斗落于中央,相峙而立。 “这北岳观看来是不想回头了!”祖江摇首笑道。 “苍天若要一个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惠阳意味深长地悠悠道。 “我鄙视钦杰!”伶伦恨恨道,“监院也不管吗?!” “只是钦杰,恐怕怂恿不动他们!”无极淡淡道。 “什么意思?!”伶伦愕道。 场内,“不该有的风光,总是很难长久的!”长生缓声道。 “你不废话会无聊死不?!”明知来意不善,神斗真是懒得废话,而且对钦杰也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厌恶,身为同宗,鼎鼎九曜之一,居然如此鬼蜮伎俩! “怪不得别人说你狂妄自大,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长生怒极反笑,“看来于公于私,都放不得你!” “什么于公?!”神斗闻听,心头一凛。 “去死吧!”长生自知失言,眼神一寒,双手叠拢。 神斗掐诀,青臂伸张。 碧空万里,无风雨兴,暴如倾盆,万千冰冷晶莹的雨丝,似银线一般从天而降,水汽纷腾如雾,氤氲蒙蒙,长生倏然不见。 “幸亏没押,神斗的传说恐怕到此为止了!” “嗯,长生和长尊、长执都是北岳观萍翳观主亲传弟子,修为已近悟道大成,神斗再逆天,也没胜算!” “那你们说神斗能撑过一炷香吗?” “难说,希望他败得不会太快!” 雨若帘幕,倾泻如瀑,恍模糊可辨,满眼斜斜的雨线,竟渐渐扭曲而变,凹凸波动,仿若人形,悄悄出现在神斗身后,水花似剑,奋飏疾刺,势若流星,无声无息。 若非玄女、惠阳与长尊、长执一战,猝不及防,神斗绝难应对,此时,杀意方起,一道霓虹拔地而去,飞跨数十丈,冲破雨雾,格外耀眼。 光芒敛没,瓢泼依旧,刚才那道虚幻水影早消失无踪,就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是白茫茫的大雨,雨点砸落,连绵不绝,反衬着天地之间异常的安静。 仓啷,神斗凝神戒备,掐诀一引,思女剑脱鞘横空,一抹青光。 与此同时,身后,水影再现,凌厉无匹,思女剑劈挡而下,嘭,水花四溅,雨若倒卷,思女剑颤似龙吟,震飞半空,几乎失驭,神斗胸膛如遭重击,蹬蹬倒退数步,憋闷欲呕。 水影一闪,如影随形,杀意更盛,没有一丝生气,死亡一般的冰冷,漫入骨髓。 刹那之间,思女剑不及回转,何况,刚一交锋,神斗已知自己与长生修为相差甚远,哪敢再硬拼,只得身躯一晃,瞬移丈外。 而水影更快,未等站稳,雨剑一荡逼近,漫天滂沱大雨,似随处皆能化作收割亡魂的镰刀。 “太快了!神斗根本没时间施法啊!”观望台,数千人聚精会神地瞅着,不少弟子忍不住交头接耳。 “北岳观,二十四玄门之首,岂能寻常?!幽冥剑雨又是镇宗绝学,何况,修为死死压制着神斗,拿什么跟人家斗?!” “除非神斗拼着挨上一剑,否则就等着一直被虐吧!” “挨一剑?!找死呢?!” 话音刚落,几人突然瞪大了眼睛,惊道:“我咄!真找死啊!” 此起彼伏的惊呼中,面对冷森森的雨锋,宛若流动,晶莹三尺,却似充斥着无穷的寒意与杀气,神斗不躲不闪,眼睁睁地看着,狠狠刺在自己胸口。 女节花容失色,噌然而起,无极惠阳、祖江、伶伦等皆是一僵,玄素一凛,鼓眼眸明显掠过一丝快意,钦杰不动声色,一瞬不瞬,惟姜黎如故。 虽有百衲衣护体,力若贯虹,胸骨几碎,灵海翻腾,气血逆流,一口鲜血,大雨飘洒,鲜艳夺目,点点艳如桃李。 雨剑突止,水影一顿。 忍着剧痛,借势向后飞退,青臂终于合拢,十指交错,转轮如电,幻若云烟。 白光大作,照耀全场,数十尺许剑芒,宛挟雷霆,向着水影,攒刺而去,打得雨点散若珍珠,一条条的水痕,舞如龙蛇,绞碎了雨幕。 水影消失。 神斗法诀一变,剑芒呼啸旋转,纵横环绕,将自己紧紧护在其中,铜墙铁壁,蓄势待发,即便难寻对手踪迹,一时无法可施,至少也先牢牢守住以生命换来的一线之机。 无极、伶伦等悄悄松了口气,女节心慌犹自不已,缓缓坐下,毫无察觉旁边华渚望着她复杂的目光。 “神斗虽小,胆量真大,吓了我一跳!”祖江无奈笑道。 “嗯!”无极点了点头,神情肃重,这个小师弟,倘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不过就算暂时扭转了被动,仍然很危险!”惠阳皱眉道。 “那怎么办啊?!”伶伦急道。 “我说你们对我们神斗有点信心好不好!”心儿月儿神出鬼没,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 “怎么有信心呀?!” “懒得和你说!”心儿月儿转身,又不见了。 “吸血鬼!”伶伦嗤了一声,连忙再紧张地看向场内。 雨未停,人不见,神斗神经崩得肌肉都有些刺痛,心弦如弓,屏息四顾。 一道水影,竟从头顶俯压而来,凌空扑下。 璀璨剑芒迎击而上。 而身后,居然又是一道水影,剑芒一分为二。 身左,第三道水影浮现而出,神斗右手一扬,滴溜溜,七华宝盖簦瑞彩缤纷。 身右,还是一道,一瞬之间,四道水影如龙卷风般,同时攻到,神斗分身乏术,首尾难顾,左右支绌,顿时险象环生。 “糟了,没想到这长生绝不逊于长尊、长执!”惠阳一窒,脱口道。 “准备出手吧!”无极沉声道。 “嗯!”祖江颔首。 危急万分,狂风暴雨,神斗忽然一声大喝,观望台,数千人上万只眼睛,全部直勾勾的,惊咦出声。 神斗的颈后,已赫然多了一颗头颅,朦胧可见,相貌与神斗全无二致,惟只青面,青惨惨得吓人,横眉立目,嘴角如钩,满脸怒容…… 第112章 青面 “哇,神斗终于有两个头了!”心儿月儿简直像鬼一样,冒头跳脚道。 “这个小家伙,还真沉得住气!连我们也瞒着!”惠阳又好气又好笑。 “多个脑袋有什么用?!”伶伦望着下方眼花缭乱的五道人影,神斗依然危险,疑道。 “长生再如何变幻,终究还是一个人,而神斗现在却真真正正的成为了两个人!斗到现在,隐而不发,亏他忍得住!”无极摇首笑道,眼含赞许。 “那能胜了?!”伶伦眼睛一亮,道。 “为言过早,不过胜算大了许多!”祖江笑道。 “嘘!嘘!”心儿月儿不耐烦地纤指一竖。 风云突变,神斗三只手臂齐齐举起,同时,左手袍袖一扬。 迅电流光,剑芒霍然增多,亮如白昼,分击左右,七华宝盖簦迎风而长,瑞彩缭绕,覆护头顶,一声清越龙吟,白玉如雪,睥睨四方,神龙摇头摆尾,攫扑而下。 神斗脚尖一点,如离弦之箭,身后,铺天盖地,无数阵符阵旗从天而降,笼罩方圆数十丈。 长生一而化四,全力一击,以为必杀,胜券在握,却如何也没想到,神斗其实一直等着他这一刻。 猛见神斗脑后,多了一张青面,仿佛凶神恶煞,不禁一怔,随即攻势如潮,应接不暇,再似方才来去自如已然无力为继,心头一沉,眼前景象骤然一变。 乌云翻腾,浩渺大海,昏暗晦冥,无边无际,滚滚惊涛骇浪,紧接着,疯狂卷涌,一个巨大的漩涡,黑洞洞,仿佛噩梦深渊,长生魂飞魄散,未及挣扎,不由自主,如一束蓬草,吞噬而入,吸沉海底。 风止雨歇,阳光灿烂,千人欢呼如雷,响彻群山。 “还真赢了?!”伶伦喜出望外。 “神斗的耐心和坚韧,我也不如啊!”祖江由衷笑叹道。 “你有这么个小师弟,连我都羡慕了!”惠阳啧啧道。 无极一笑不语。 鼓久久盯着,脸色说不出的难看,钦杰瞥了他一眼,深深吸了口气,阴冷似铁。 一切恢复了平静,只有青葫仍然漂浮半空,神斗手一指,葫嘴淡淡光芒一闪,周围涟漪波动,长生重重摔落于地,脸上犹带恐惧之色,双眸灰暗,萎靡不振。 神斗收了青葫,看也不看他,转身而去。 刚到观望台,心儿月儿第一个冲了上来,不由分说,绕到神斗身后,按住他肩膀,扒着头,左瞅右看。 “姑姑,姑姑……” “你那个脑袋呢?” “我也不能总带着它呀!”神斗哭笑不得。 “不管,快,再长出来让我们看看!” “你们刚才没看到吗?”神斗无奈,对自己来说,她俩可是比长生头痛多了。 “没看清楚,让它出来,快点快点!”二女齐声催促着。 “师兄!”神斗求助地望向无极。 不仅无极,连惠阳、祖江、伶伦都不约而同地扭开了头,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应龙叔叔,救命啊!” “叫破喉咙也没用的,快快!” 夕阳西沉,众人意犹未尽,夜阑人散。 屋舍中,女节斜倚榻边,黛眉微蹙,若有心事。 同宿的师妹,十方殿殿主方回之徒睡儿,不时地瞟瞟她,忍不住噗嗤一笑,“你怎么了?” “没事!”女节轻声道。 “还和神斗师兄斗气呢?” “嗯!”女节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今天好威风啊!连北岳观的长生都打败了!”睡儿兴奋道,然后戏谑地眨了眨眼,“当心被别的女孩抢走呦!”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女节嗔道,眼前却出现了长生一剑刺在神斗胸口的情景,芳心突地一跳,烦乱莫名。 “还装呢,他今天好危险啊!”睡儿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若真的受了伤,你还和他斗气,看将来后不后悔!” “我出去一下!”女节终于下了决心,她知道神斗有百衲衣护体,但那一剑真得不轻。 “我去睡觉,嘻嘻!”睡儿抿嘴一乐。 才走几步,门被叩响,女节一怔,伸手打开门,华渚站在槛外。 “这么晚了,有事吗?”女节此刻心急如促。 “我看你今天似乎有些不高兴,所以过来看看!”华渚恍无所觉,笑道。 “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女节并未让身。 华渚微微闪过一丝尴尬,旋即如常,“好,那明天见!” “嗯!” 似望非望,目送华渚背影,女节停了停。 “华渚怎么办啊?” “你说什么呢?” “我知道你拿华渚气神斗师兄呢,”睡儿提醒道,“不过我看华渚好像认真了!” 女节闻言一顿,沉默片刻,走出了门。 神斗屋内,“还真有这样一种仙术吗?!”玄女若有所思。 “我们当时还有点担心你呢!”素女浅笑道。 “受宠若惊!”神斗也笑,他相信。 “我更担心,吓死宝宝了!”伶伦从旁插嘴。 没人理他。 “谁在外面?”玄女倏然转头。 “怎么了!”神斗莫名其妙。 玄女不语,身形一飘,屋门无风自开,神斗、伶伦连忙随后。 夜色深沉似水,一道倩影匆匆走远。 “女节?!”伶伦讶道。 “你们认识?”玄女问道。 伶伦忙推了神斗一把,“还不追上去!” 不用他提醒,神斗急步跑出。 玄女若有若无,从后目光淡淡掠过。 越来越近,「女节」甫欲出口,远远的,另一道身影迎住女节,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华渚。 急急迈出的脚步徐徐收回,那声「女节」堵在咽喉…… 月如钩。 第113章 天符策 翌晨,神斗睁开眼,依旧盘坐,没有动,微微出神。 伶伦几番欲言又止,终于道:“你不想知道女节昨晚为什么来找你?又为什么不进门就走了吗?” “你究竟想说什么?”神斗烦道。 “去找找她呗!” 神斗默然不语,原本开始就是一点其实与二人之间并没多大关系不起眼的误会,怎么会越闹越僵了呢?!心头纠结,扯不断,理还乱。 虚市,神斗没心情去逛,晌午,伶伦风风火火地跑回来,拉住神斗就往外走。 “让熊欺负了?!” “滚,有件好东西让你看!”伶伦神秘兮兮。 “入你法眼的,能有什么好东西?!”神斗失笑道。 “少废话,玄女素女可是也说让你看看!” “哦?!”神斗认真了。 人群川流不息,来来往往对神斗投以笑容,靠近山崖边缘,远远的,玄素正站在一方苇席之前。 “什么东西啊,你俩会感兴趣,还特意唤我来?”神斗笑道。 “不是我们,是你会感兴趣!”玄女斜了他一眼。 “莫非是冥界之花?”神斗惊喜道。 “不是!”玄女抬手一指。 神斗凑近身,顺着瞅去,杂物之间,好像是一块羊皮,斑驳褪色,污浊不堪,弯腰拾起,仔细观瞧,明显是经历了很长的岁月,但依然柔软,上面用药草汁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入鼻微有清香,可惜已残缺不全,最顶端三个字,中间只余寥寥数笔,前后可辨,似为「天~策」二字。 全篇更几乎少了三分之一,篇首数行,神斗细看,轻声念道:“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宇宙在乎心,万化生乎身,天欲杀,移星易宿;地欲杀,龙蛇起陆;人欲杀,天地翻覆;三才合发,万化定基……” 神斗心念一动,不由聚精会神,反复念了数遍,若有所思,宛似入定。 玄素互觑一眼,伶伦不解想问,玄女摆了摆手,只好忍住,无人打扰。 周围忽然变得宁谧,空虚缥缈,偌大的轩辕台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兀立峰巅,仰望苍穹,白云苍狗,四季过隙。 宛如好久,神斗眼眸一亮,倏然醒转,周围喧沸吵闹渐渐清晰,人影幢幢,长长吁了口气。 一扭头,玄素静静地望着他,伶伦满脸懵然,笑道:“走神了,不好意思!” “悟到什么?”玄女问。 “说不清楚!”神斗摇了摇头,然后转向摊主。 一个道士,样貌应是西王母的道宗弟子,披头散发,麻绳系额,黄布道袍,剪裁粗糙,赤着脚,相貌普通,谦逊平和,举了举手里的羊皮,“你想怎么换?” 道士甚为知趣,始终没有说话,此刻方笑道:“这么偏僻,还能让玄素、神斗道友光临,真是有缘!就一块山神木好了!” “山神木?”神斗一头雾水,闻所未闻。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要换山神木?!”玄女淡淡道。 “不知道,但应该不是凡物!”道士笑道。 “从哪捡的一块破羊皮,就漫天要价!”伶伦忿然道。 “你知道山神木?”神斗问伶伦。 “不知道!”伶伦老实说。 “……”神斗无语。 “恒山深处有一棵亿年古树,不知其名,无果,粗逾数十围,冠盖方圆百里,树皮名山神木!”素女道。 “哦!”神斗想了想,将羊皮放回原处,“我要了,两天之内,我拿山神木和你换!” “不必了!”道士一笑,将羊皮递予神斗,“我相信你不会食言的!” 神斗一怔,随即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小心翼翼收好,边走边低声问玄素,“你们怎么知道我会感兴趣?” “因为我们听说过它!”玄女道。 “这到底是什么?” “天符策!” “天符策?!原来那个字是「符」吗?!”神斗沉吟片刻,道,“你们认为和我有关?” “和你无关,但它与昆仑决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们知道我修习昆仑诀?!”神斗奇道。 玄女不答。 “你好像能祭青葫芦吧!”素女抿嘴道。 “佩服佩服!”神斗发乎内心,挑指赞道,这天符策确实隐隐与昆仑决水乳交融,“它什么来历?” “只听师尊提及,所知不多,否则,哪会便宜你?!”玄女淡淡道,“不过今天竟能遇到,实在有点意外,天缘巧合!不过能悟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谢谢!”天符策对他有多重要,恐怕没人比自己更清楚。 “不用!”玄女语无波澜。 “山神木能做什么?” “炼丹,铸器皆可!” “这么好吗?!” “关键是怎么弄到,两天时间够去恒山吗?!你答应的也太草率了!”伶伦犯愁道。 “应该不必去那么远吧!”神斗一笑。 素女闻言,似笑非笑。 “交友不慎!”玄女冷哼道,顾自走了。 “别让人逮到了!”素女嫣然随后。 “喂,你听到玄女说什么了吗?”伶伦不敢置信道。 “说咱俩很龌龊!”神斗没好气道。 “那是说你!什么呀,这不是重点!”伶伦欣喜若狂,语无伦次,“她说咱俩是她的朋友!” “哦,我为你骄傲,替你高兴!”神斗满脸激动地张臂拥抱,“走,去好好喝两碗庆祝一下吧!” “嗯嗯!”伶伦连连颔首。 “自己乐吧!”神斗放开,扬长而去。 “喂喂,你不高兴吗?” “高兴!”神斗挥了挥手。 夜,神斗盘膝而坐,展开羊皮,而脑海中,昆仑诀一字一句,似流水一般,缓缓流淌而过…… 第114章 偷他 昆仑诀,三百零三句,少则四字,多则七言,字字珠玑,句句为诀,神斗倒背如流,初尚苦索能解,无论祭青葫,或是御剑诀,裨益良多,但至二十几句之时,奥晦难懂,如读天书。 求教大主觋,大主觋惟道:“经虽一经,因人不同!”神斗似懂非懂,难道一部昆仑诀,还会衍生千变万化?!十余年,毫无进展。 直至今日,乍读天符策,好像一扇关了很久的窗,忽然打开,虽然外面的景物仍然模糊不清,却终于透进了一丝明亮的阳光,那一刻,竟仿佛醍醐灌顶,拨云见日,四字七言如活了一般,宛若有了生命…… 一夜,屋内渐渐发白,神斗阖拢羊皮,良久,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可惜不全呀!” 天符策不长,分上中下三篇。 估略算来,应该有四百多字,而现在仅仅能看清不到三百字,断句残字,数段无论如何琢磨,也难以接续,不明其意。 究竟是谁写的呢?神斗暗想,莫非真有天书吗?若与昆仑诀互相印照交融,似乎隐隐看到了一架天梯,遥遥而不见其头,但若循之而上,便能至九霄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怎么会不全呢!神斗心痒难耐,说不出的烦躁。 算了,不想了,如果是我的,那就一定会是我的!神斗最后深深瞅了一眼羊皮,珍重贴身藏好,平复心情,慢慢捋顺思路,不足两天了,怎么也得把山神木先弄到手吧! 伶伦恰适时机地凑近,“有什么计划?” “计划什么?”神斗明知故问。 “偷山神木啊!” “好像太冒险了!”神斗踌躇道。 “难道你要去抢?!”伶伦愕道。 “嗯!”神斗自己也知道,偷可能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你说他们会不会带在身边?” “不好说!”伶伦迟疑道。 神斗有点犯愁,开始想的简单,事到临头,越想越麻烦,一切未知,何况就算带着,又会在谁的身上呢? “其实也不难哦!”伶伦忽道。 “你有主意?” “找你的两个姑姑!” “心儿月儿姑姑?!”神斗奇道,“北岳观弟子怎么可能告诉她们?!” “试试不就知道了!”伶伦信心满满,胸有成竹。 “是吗?!”神斗半信半疑,毕竟,那日他曾见过两个姑姑被众弟子如群星拱月一般。 心儿月儿慨然应允,不但毫无为难之色,反而兴致勃勃,“你们想怎么偷啊?” “那得先看你们的!” “好,可是我们要看着你偷!” “嗯!”神斗很清楚,这两个姑姑,虽然喜欢胡闹,但从不会信口开河,不过,北岳观弟子能告诉她们吗? 仅仅一炷香的时间,心儿月儿便颠颠回来了,得意洋洋。 “这么快!”神斗讶道。 “那当然!” “快说说!”伶伦催促道。 “他们几个人的身上都有!但最容易偷的应该是长生!”心儿月儿难得的郑重其事,认真道,“自前日输给你后,他一直将自己锁在屋中,既不出门,也不让别人打扰,听说整天失魂落魄的!” “哦?!”神斗低头沉吟。 夜,心儿月儿急不可耐,伶伦也眼巴巴地等着。 一团团黑雾自地面相继冉冉而升,凝聚不散,阴风阵阵,慢慢地,现出五条身影,高矮胖瘦,诡谲怪异,一眨眼,那个小鬼又爬到房梁上去了。 神斗无暇管它,笑道:“召唤你们,是有点事要烦劳!” “说说看,至于愿不愿意做,就不一定了!”猥琐鬼大大咧咧道。 神斗耐心将如何盗取山神木的计划详详细细讲述了一遍,最后道:“山神木虽在长生屋内,却不知具体何处,或许不易得手,而且风险很大,你们谁能去?” 杀手鬼恍若未闻,无动于衷。 将军鬼不屑道:“吾岂是鸡鸣狗盗之徒?!” 大头鬼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然后眯眼瞅着神斗道:“对你很重要?” “算是吧!” 大头鬼附耳猥琐鬼,低低嘀咕了几句,猥琐鬼看看神斗,点了点头,大头鬼对神斗道:“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什么?” “一旦事成,你得准备一份丰厚的祭品!” “如何算丰厚?” “三牺!” “我靠!你们是我们召来的,不做事也祭,做事也祭,还三牺?!惯得你们!三臭要不要?!”伶伦大怒。 “不愿意算了!”大头鬼桀桀一笑。 说是驱使之鬼,神斗偏偏对他们无可奈何,还不敢得罪!当下点了点头,“我应了!” “那你等着吧!”猥琐鬼仰头对那小鬼喊道,“下来干活了!” 小鬼磨蹭了半天,百般不情愿地滑落地面,翻了众人一个白眼。 “我俩陪你们去呀!” “碍手碍脚!”猥琐鬼乜斜道,一把拽住小鬼,微微一晃,消失不见。 “哼!”心儿月儿不甘心地耸了耸鼻子。 神斗倒不由多了一抹信心。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四人都有点沉不住气,连神斗亦坐立不安,心儿月儿不停地扒着窗户,探头朝外看。 “他俩到底行不行啊?”伶伦狐疑地问三鬼。 俩鬼面无表情,大头鬼冷冷一笑,毫不理睬。 “他俩要是被人捉了,我就引了天雷把所有符都毁喽!”伶伦忍无可忍,脱口而出。 “如你等修为,能引天雷?!”大头鬼一顿,扫了几人一眼,嗤笑道,脸上表情却明显有些不自然,那俩鬼神色也是一变。 “不信你试试!”神斗、伶伦清清楚楚看在眼中,伶伦得理不饶人。 “放心吧!会得手的!”大头鬼悻悻道。 三更梆响,烛火突地一跳,涨长数寸,摇曳不停,随即一暗,屋里已多了两道黑影,一高一矮…… 第115章 永远不会分开的 “回来了!”神斗高高悬的心,又提起几分,伶伦紧张道,心儿月儿蹦跳着蹿了过来。 猥琐鬼喘了几口粗气,居然还擦了擦汗,而那小鬼又去爬房梁了。 “累死我了!不容易呀!” “怎么样?” “给!”猥琐鬼随手一抛。 沉甸甸的一个黄布袋子,不禁怔道:“乾坤袋?!” “这玩意我打不开,索性一窝端了!你自己慢慢找吧!走啦!” “别忘了三牺!”大头鬼龇牙一乐,黑烟升腾,五鬼杳然。 “等等啊!说说怎么偷的呀!”心儿月儿没拦住。 “嘘!”神斗闪到窗边,倾耳细听,万籁俱寂,偶尔几声夜鸣。 神斗松了口气,冲二女摆摆手,二女捂嘴,扮了个鬼脸。 “这几个衰鬼还真有点用!快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伶伦两眼放光,压低声音道。 神斗手指凌空虚划,淡淡阴阳图一闪而没,阖拢双眼,心儿月儿、伶伦百爪挠心。 半晌,神斗嘴角微翘,笑容愈浓,慢慢睁开眼。 “有山神木吗?” 神斗手一翻,柔和白光,一块黑黝黝巴掌大小的树皮静静躺在掌心。 “就一块?” “三块!”神斗笑道。 “还有什么?” “很多!” “有我能用的吗?”伶伦忙道。 “有,回头给你!” “我呢我呢?”心儿月儿异口同声。 “给!”神斗托着两颗朱红色、圆润润的药丸,清香浓郁不散,沁人心脾。 “参苓丹?!” 参苓丹,以千年人参、茯苓所炼,上品草丹,补益元气,自是适合二女。 “你们千万小心,不许外泄!”神斗郑重叮嘱。 偷盗乃修行大忌,一旦走漏,闹大了,且不说北岳观,普明宗恐怕就容自己不得!若非无可奈何,神斗断不为此!不过,对于长生,心里可一点负疚感都没有! 心儿月儿与伶伦连连点头,“打死也不说!”伶伦道。 翌晨,神斗独自赴约。 “神斗道友果然守信之人!”那人笑道。 “还没问道友尊号?”神斗心情愉悦,笑问道。 “我名勾龙!”那人意味深长地一笑。 神斗一滞,不知为何,忽觉一丝冷意,不由瞅了眼勾龙,勾龙依旧满脸谦逊,心里奇怪,却莫名其妙,拱手而别。 勾龙兀立,一直望着神斗的背影,笑容缓缓敛没…… 将近屋舍,听东南方一阵喧哗,远远的,看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正是北岳观弟子宿栖之处。 神斗淡淡收回目光,心头暗笑。 行不几步,迎面,无极惠阳,忙驻足施礼,“师兄!” “你这是去了虚市还是去瞧热闹了?”惠阳笑道。 “瞧什么热闹?”神斗佯作懵然。 “北岳观昨晚出了点怪事,你没听说?” “听说了,不过我对北岳观不感兴趣,所以没细问,怎么了?” “长生的乾坤袋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好像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还闹得鸡飞狗跳!”惠阳笑道,“只是猜不出谁有这般能耐,妙手空空,大快人心!” 神斗闻听,深感共鸣。 “少乱说!”无极无奈道。 惠阳嘻嘻一笑。 “明天又继续大比了,”无极对神斗道,“千万小心,不可再以身犯险!” “是!” “嗯,”惠阳颔首道,“我倒挺赞同你师兄这话,丹道大会已至尾声,真正的对决也要开始了,你虽然一直让我们很放心,但道宗藏龙卧虎,绝不可小觑,大意不得!” “神斗谨记!”神斗稽首恭声道,随即又问,“中州四极道宗,中州应该最强大吧?!” “嗯,”无极道,“当初三尊七祖授道多在中原,后来炎祖又坐主中州,自然源远流长,道蕴悠厚,如南宗北宫,四大圣教,皆落中州,即便二十四玄门,四极之宗门也寥寥无几!所以丹道大会也定于桥山!” “那若四极相比,谁更强些?” “原本孤竹最强,后来,渐以部族为重,削弱宗门,现在倒是西王母后者居上,隐有为首之势!” “西王母的千舍台,师兄知道多少?”赫廉的提醒,神斗始终没忘。 “千舍台?!”无极稍稍沉吟了一下,“我倒是从来没有和他们打过交道,他虽为二十四玄门之一,但行事向不张扬,不喜争斗,注重苦修!” “神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惠阳问道。 “没有,六十年来一趟,还不多了解些!” “是吗?”惠阳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 “是啊!”神斗一笑,躬身告别,“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嗯!” “神斗是不是还有事瞒着咱们呢?!”惠阳目送神斗走远,转向无极。 无极沉吟不语,片刻,方道:“我这小师弟什么都好,就是个性太过执拗!”说着,轻轻叹了口气,面露忧容。 “胆子还大呢!”惠阳悠悠道。 无极苦笑。 夜,伶伦缠着神斗,“你到底给我什么东西?什么时候给呀?” “好!”神斗也不再逗他,伸手入怀,掏出来递给他。 “乾坤袋?!你舍得送我?!”伶伦喜出望外,乾坤袋,没有任何一个修道者会不喜欢,只是非常难得! “送你,有什么不舍?!”神斗笑道。 伶伦爱不释手,“你不给女节留着吗?!”此话出口即悔,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忙偷眼观瞧神斗的脸色。 没想神斗不以为意,自然而然,随口道:“滑稽师兄就她一个宝贝徒弟,还在乎一个乾坤袋?!” “你想通了?”伶伦试探着问道。 “嗯,”神斗点了点头,“我喜欢她,我相信她也喜欢我,永远不会分开的!”说罢,一笑。 “那你应该去找她呀!” “等等吧!”神斗摇了摇头,“师兄说了,以后的对决恐怕会越来越危险,先这样吧,省的她整日为我担心!” 第116章 她曾经想杀我 “还有一样东西,”神斗接着道,“不过你得先收好,不要着急用!” “还有,什么?让我看看!” “走!”神斗携着伶伦,悄悄出门,至轩辕台悬崖之边,低头看看,云雾缭绕,微微闪着几抹亮白,黑漆漆涧谷千仞,深不见底,打了个手势。 “我咄,拿你一件东西至于跳崖吗?!”伶伦愕道。 “少废话!”说罢,神斗脚尖一点,身躯凌空,朝着万丈深渊,完美起跳。 “帅得过我?!”伶伦不服,随之跃下。 疾风呼啸过耳,衣衫如鼓,穿云破雾,抬头,崖顶一点灯火迅速消失,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仿佛无边的海,吞卷二人,神斗腰一折,思女剑仓啷出鞘,一道青光,照耀周围,轻轻踏于脚下。 伶伦手一抛,碧光大放,一支数丈竹笛,翠绿欲滴,腾身而上,一声悠悠清吟,宛若天籁凤鸣。 风驰电掣,如两颗流星,一掠而去。 山势平缓,旷野幽静,皓月当空。 “这哪啊?!”伶伦环顾四周,“真够谨慎的你!” “想不想要?” “当然想当然想!”伶伦赔笑。 “也不仅仅为了谨慎!”神斗解释道,“这件东西比较特殊,既不能让别人看见,还得需要一个足够大的空间!” “哦?”伶伦越来越好奇,满怀期待。 神斗手指虚划,白光一闪,手中多了一物。 伶伦忙定睛观瞧,待得看清,大失所望,用手指着,怒视神斗,气得张口结舌,“你逗我呢?!闹得这么神秘兮兮的,就送我一双破草屦?!” 墨绿色的草葛,编作数根麻绳和屦底,穿缀而成,形似麻屦,根本看不出一丝奇异之处,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穿上试试呗!”神斗不慌不忙道。 “你确定不是逗我?!” “我没那闲心!” “信你一次!”伶伦满脸狐疑,试探着接过换穿在脚上,然后抬脚晃了晃,有点大,好像随时都会掉落。 “我咄,这连正常走道都不行吧!” 神斗诡异地一笑,突举手一指,喝道:“走!” 伶伦尚未及反应,麻绳竟象活了一般,灵动如蛇,但觉脚踝一紧,随即身躯一轻,不由自主,如离弦之箭,飕地射出,快逾闪电。 伶伦吓得魂飞魄散,双臂乱挥,拼命嘶喊,两脚却根本不听使唤,一路绝尘。 眨眼间,已跑了数百丈,遥遥听神斗笑喝道:“转!” 喝声中,戛然而止,接着霍然一扭,猝不及防,腰胯几断,剧痛彻骨,往回跑来。 刚刚才一点黑影,瞬息,神斗笑嘻嘻的脸迅速放大,距离数尺,终于驻足。 伶伦气喘吁吁,冷汗涔涔,咬牙切齿,“神斗,我跟你拼了!”说着,弯腰脱屦。 神斗手又一指,“疾!” 一声尖叫,伶伦腾空而起,直冲九霄,“神斗,你给我等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声音渐小。 神斗仰头望着,大笑道:“你还会回来的!” …… “好玩吗?” 伶伦脸色苍白,哆哆嗦嗦捧着草屦,半天说不出话,气结道:“好玩个屁!这到底什么鬼东西?” “登云屦!” “你怎么知道?” “屦底写着呢!” 伶伦翻过细瞅,果然隐隐有三个字,「登云屦」,抬眼瞪着神斗,“你把它送给我,是不是打算以后随时搞坏?!” “呵呵,”神斗笑道,“怎么会,等种上你自己的灵印,它就只听你的了!” “真的?” “当然!”神斗敛容道,“你以笛为兵,对战时,不太容易腾跃闪躲,有了它,就如虎添翼了!” 伶伦闻言一怔,垂首望着那双看似普普通通的草屦,半晌,低声道:“谢了!” “少客气啦!”神斗一笑。 伶伦小心翼翼地收入乾坤袋,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我方才飞到空中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人?!”神斗一惊,“离得远吗?” “非常远!” 神斗稍稍放心,“在哪个方向?” “西北方!” “去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别多事了,回去睡觉!” “这么晚了,一个人跑到深山老林,你不觉得奇怪吗?” “那咱俩呢?” “咱俩不一样!走!” “你不奇怪,别人就奇怪,什么逻辑?!”伶伦嘟囔着。 悄悄飞越几道山岭,溪水湍流,溪畔,月光如纱,朦朦胧胧,果然有道人影,一抹碧绿,宛缀点点星光。 二人轻轻降落身形,蹑手蹑脚藏在离得很远一座山顶的岩石后,灵力运行,聚拢于目。 “咦,是个女的?”伶伦附耳道。 “嗯!”神斗颔首,一瞬不瞬,虽然是个背影,格外熟悉,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脑海苦苦思索回忆,倏忽一闪,不禁一震,拉了把伶伦,“走!”伶伦不明所以,也不好问。 归途,神斗异常的沉默。 直至回到屋中,仍然皱眉不语,心事重重。 “你怎么了?” “我认得她!”神斗沉声道。 “那个女人?” “嗯!” “是谁?” “不知道!”神斗摇了摇头。 “那你说认得!” “因为她曾经想杀我!” 第117章 九曜齐出 “你得罪她了?” “没有!似乎就是特意来杀我的!” “为什么?” “我哪知道!” “后来呢?” “应龙叔叔恰好赶到,给拦走了!” “拦走了?!”伶伦怔道,“你应龙叔叔认识她?” “嗯!” “那你没问问?” “应龙叔叔不肯说!” “不会是你应龙叔叔也想杀你吧?!” “滚!” “从头说说,我帮你分析分析!” 神斗沉思片刻,将那日在七峰山脚下的遭遇,扼要讲述。 “她叫聘婷?” “应龙叔叔叫她聘婷,但她说自己不是!” “你没问问心儿月儿姑姑?” “她俩也不说……”神斗道,“不过绝对不像道宗之人!” “莫非是哪个部族的?!” 神斗摇首。 “那这个什么聘婷,很厉害?!” “嗯,”神斗缓缓地点了点头,“即使现在,恐怕我也没有一丝还手之力!” “我咄!那得金丹以上了!” 神斗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我说错了?!”伶伦吃惊道,“难道是大能?!” 神斗不答,自言自语道:“她为什么深夜会出现在桥山呢?!” 伶伦起身就走。 “你做什么?” “当然是禀告监院了,万一又是来杀你的,怎么办?” “等等吧,看看再说!” “等什么,你想死啊!” “杀我的机会多得很,何必在桥山?!”神斗眼眸一凛,道。 一连数天,风平浪静,神斗乘夜悄然前往,溪畔,已渺然无踪,其实之所以不让伶伦禀告师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隐隐觉得,应龙叔叔和这个聘婷似乎绝不仅仅是相识那么简单,若师父知晓,执意去搜寻,万一相遇,他既不愿意看到师父有什么差池,也不愿意师父伤了这个聘婷!虽然不明白,当初,这个聘婷为何要杀他! 好像很多人都想杀他,以前是魑魅、「聘婷」、青云观,现在又多了北岳观、千舍台,而大主觋、滑稽师兄他们每个人又讳莫如深,究竟为什么? 神斗深深吸了口气,总有一天,自己会找到答案的! 丹道大会如火如荼,电闪雷鸣,铅一般重的乌云覆盖了子午峰,压抑着所有人的呼吸。 四大圣教终于出手了。 四大圣教,剑阁、龙虎山、青城山、齐云山,弟子几千,建宗数十万年,道家圣地,膜拜之巅,传说一般的存在。 齐云山率先挑战,二十四玄门,除北岳观、三元观、青云观等少数几个及四极外,中州道观几乎无一幸免,如秋风横扫落叶。 望海观,柏鉴重伤! 慈云观,挑战簌玉! 簌玉方动,知秋轻轻按住。 “师姐!他可是挑战的我!”簌玉气急道。 “他挑战的是慈云观!”知秋淡淡道,“也不是他,或者是齐云山吧!” 簌玉歪着脑袋想了想,不再坚持,“师姐小心!” “嗯!” 乌发如瀑,若轻云之蔽月,流风之回雪,绝世而独立,知秋胜。 观望台疯了一般的欢呼,如痴如醉。 四大圣教之首,剑阁,九曜之一,盘护,再挑战齐云山,一道百丈虚影形如犬首,望日吠吼,对方一震,七窍涔血,盘护胜。 接着,盘护仗剑独立,凡二十四玄门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以天柱观为首的所有北户宗门,荡尽无余,如风卷残云。 北户黑马冲虚观趁势而起,一枝独秀。 “剑阁有点不对劲啊!”祖江道。 “或许剑阁,或许盘护!”无极道。 “无碍大局!”惠阳一笑。 祖江挑战齐云山,胜,最后一击,齐云山偃旗息鼓。 无极独挑孤竹群宗,尽败之。 惠阳独挑日下群宗,放过了昭格院,尽败之。 姜黎挑战龙虎山,血枫曜日,血海翻滚,漫天赤红,龙虎山恭退认输。 欢呼潮涌,连日经久不息,热血沸腾。 神斗目不转睛,心潮起伏,与他相比,姜黎、无极、惠阳、祖江、盘护、知秋,毫不拖泥带水,几乎一招之间胜负已分,天道七大古法,神剑御、九玄雷、风云劫,震撼苍穹。 自己还是太弱了啊…… 夕阳的余晖染遍了层林山峦,观望台,人群三三两两,陆续散去,个个满脸的激动,意犹未尽,七嘴八舌。 “这些天,太兴奋了,晚上都睡不着,看我这黑眼圈!” “我也是呢!” “花痴!” “我看知秋出来时,你嗓子都喊哑了!” “就是,贱男!” “行了行了,说点正经的,盘护挑战齐云山,我明白,打残北户,是什么情况?北户不是和咱们中州同盟吗?!” “盘护来自北户,你不知道吗?” “来自北户,什么意思?” “孤陋寡闻,听说盘护原本是缙云族的少主,后来不知因何获罪,逃出北户,流落中州,拜入剑阁!” “恩怨情仇?” “那怎么了,这才是真正的雄男子呢!” “花痴!” “贱男!” “有完没完了你们!现在,孤竹、日下、北户都残了,西王母怎么没事?” “应该是放一放吧!” “有什么可放的?!前一阵子,可没见西王母放过中州!” “唉,毕竟西王母道宗与昆仑古族千丝万缕,南宗北宫总要留点情面!” “我咄!” “算了,早晚得收拾!” “就是就是,你着什么急呀,对了,普明宗为什么打龙虎山啊?” “龙虎山与齐云山素来交厚,我想应该是震慑一下吧!” “从今以后,鄙视齐云山!” “我也是!”“我也是!”…… “姜黎好帅呦!” “花痴!” “贱男!” 第118章 千舍台勾龙 丹道大会的最后十五天。 桥山将近三个月,天气渐渐变得温暖,但清晨仍然有些峭寒,山里清新的风,呼吸之间,神清气爽,旭日刚刚冒出头,还带着慵懒的红晕…… 观望台人头攒动,座无虚席。 “今天,九曜该挑战谁了?”一人道,话语中犹有着昨日未褪的兴奋。 “荡平西王母吧!” “嗯,我觉得也是!” “激动激动!” 随着一声“开始!”,一道身影,大家谁也不及留意,皆没看清,已现场内,全场一静,面面相觑,无不出乎意料,这人并非九曜之一,而且很多人根本不认得,平平凡凡,相貌极其普通,披头散发,麻绳系额,鹅黄道袍,穿着甚是随意,赤着脚,两手空空,从容兀立。 “千舍台勾龙,挑战神斗!”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又有人挑战神斗了?!” “是啊,有段时间,没神斗什么事了!” “嗯,连押注的规则都改了,押九曜的一炷香……” “这人谁呀,你们认得吗?” “聋啊?!千舍台,勾龙!” “废话,我问你熟悉不!” “没听说过!” “你们呢?” “没有!”周围齐齐摇首。 “对了!”一人眼睛一亮,忽道,“我想起来了,你们记不记得,上个月,这个人曾说神斗会输给星微!” “哦,我也有印象了,装模作样地卖关子,害我担了半天心!” “小小蝼蚁,还想挑战神斗?!想扬名想疯了吧?!” “就是!也好,不必九曜,由神斗荡平西王母算了!” “我看行!” “嗨,嗨,勾龙我虽然不知道,但千舍台可是二十四玄门之一,西王母五大宗门之首,素不张扬,克己砺身苦修,恐怕没那么简单!” “那又怎么样?!” 议论纷纷,神斗起身,一掠而下。 “神斗早知道千舍台会挑战他?!”惠阳对无极道。 “嗯!”无极颔首。 “勾龙……”惠阳轻念,瞳孔微缩,目光聚拢。 “又见面了!”神斗笑道,他早在等着千舍台,却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个勾龙。 “是啊!希望没有让你太过意外!”勾龙笑容依然谦和。 “无论如何,谢谢你的羊皮!” “不必谢!对你有用就好!这样我杀了你,会心安些!” “素未相识,为何?” “尊命难违!”勾龙居然毫不隐晦,坦然道。 “哪个尊?!” “你不用知道!”勾龙一笑,“不过,无论是谁,我也不一定要听,得看我有没有兴趣!” “受宠若惊!” “不聊了,”勾龙笑容一敛,“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和一个我要杀的人说这么多话!” “确定不是你死?”神斗无奈道。 “哈哈,”勾龙大笑,“今日种种譬如死,明天种种譬如生!”笑声回荡,整个人忽然变了,哪还再有一丝谦和,眸子,象深渊里闪动的光,令人不寒而栗,浓重的杀气倏然散发开来,竟有一股弥而不散的血腥味。 神斗掐诀,心念一动,青臂霍张,合拢胸前。 勾龙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动。 两人之间,霍然大亮,炫耀如日,旋即雪亮突收,一道尺许剑芒,璀璨无比,似溶尽天地之凌厉,破空而去,所掠之处,青石地面砰然崩碎,一条裂缝如蛛网般迅速延伸。 从未有过,莫名极度不安的感觉,神斗率先出手。 剑芒未至,白光笼罩,衣衫烈烈,长发激扬,勾龙面无表情,右手抬起,两指一拈,一道虚影,真真切切,赫然一只大手,直迎剑芒。 飞沙走石,迅速蔓延的裂缝,骤然折转,伸向两边,横亘数丈,半空,圈圈涟漪波荡,剑芒突止,大手轻轻一捻,众人眼前一暗,炫目的光华瞬息湮没,化作点点萤虫,飘曳而散。 神斗心头一沉,他料知勾龙很强,强悍至斯?! 法决一变,轮指如电,光芒大盛,一道,两道,八道,十六道,三十二道剑芒形如巨大的钻刺,状若螺旋,挟卷呼啸狂风,撕碎虚空,雷霆万钧。 云奔潮涌,勾龙足尖轻踏,翩若惊鸿,众皆仰脸,惟见一抹黑影。 观望台,“这勾龙不是金丹吧?!” “不是!” “那他长翅膀了?!” 神斗举目,戟指一点,数十剑芒划了一道耀眼的弧线,追击而上,勾龙视若无睹,风驰电掣,竟快逾剑芒,向神斗俯冲而来,将将临近,手掌倏地虚按,大手再现,笼罩而下,神斗一晃,瞬移开去,大手变拍为抓,疾扣神斗咽喉。 神斗右手一引,思女剑仓啷离鞘,矫若游龙,一道流光自剑脊一闪而过,夔纹倏亮,隐隐虚影,单足兀立,仰天怒吼,宛有隆隆震雷之声。 接着,灼目的光华骤然绽放,头顶之上仿佛爆炸一般,气浪滚滚,剑锋倒飞,大手湮灭。 湮灭刹那,尾追剑芒已至,而勾龙却消失了。 下意识一股强烈的危险,神斗猛向旁边一错,同时,一层淡淡的金辉透体而出,勾龙竟到身后,左肋痛彻心脾,身躯横跌。 勾龙如影随形,身如鬼魅,挥拳砸落,劲风袭面,衣振如鼓,尘土激扬。 方才罡气护体,百衲衣蔽身,又险险避开要害,肋骨犹几断折,勾龙的力量简直深不可测,此刻,神斗连站都没站稳,眼看着命悬一线,观望台一片惊呼。 生死攸关,顺着踉跄之势,神斗脚踵一转,一柱旋风平地而起,环绕双足,如一片落叶,似一簇流星,飘掠而开。 轰,青石四分五裂,大地觳觫,坑深丈许。 短短数息,众人眼花缭乱。 “还第一次见神斗这么狼狈!” “勾龙修的是什么道法?” “没见过!” 灵气运转,剧痛稍减,神斗缓了一口气,二人遥遥相峙。 第119章 你死的不冤了 “全力而为吧,否则你死得更快!”勾龙一笑。 “我可否知道你修炼的是什么道法?”神斗缓声问道。 “天罡体!”勾龙随意道。 “领教了!”神斗点了点头,“果然很强!”说罢,青臂双手掐诀,怒目横眉,青面再出。 “这就对了!”勾龙笑容一敛,也不见作势,如离弦之箭,暴射而来。 神斗袍袖一扬,无数令旗阵具从天而降。 乾坤山河图,即便是他,亦不敢强撄其锋,勾龙倏退,一进一退,竟全无丝毫停顿。 滴溜溜,不知何时,七华宝盖簦,瑞彩千条,静静地等候着他,霞光洒照。 勾龙忽然折左,行云流水,潇洒似闲庭漫步,乌云覆顶,厉风呼啸,五趾如钩,玉鳞熠熠,神威凛凛,白龙探爪攫下。 勾龙终于一窒,仰头,两眸如炬,双拳上迎。 “我咄,他难道想硬撼神龙?!”观望台,众人错愕。 轰,山峦摇动,勾龙所站之处,地面塌陷,白龙昂首摆尾,居然生生倒飞数丈,不仅众人瞠目,连白龙一对蓝宝石般的眸子也闪过一丝惊异之色,垂首俯望了一眼下面尘烟弥漫中,那个仍然屹立的凡人。 勾龙晃了几晃,才勉强站稳,一点寒光,森森剑芒,击在胸口,勾龙跌退,摔倒尘埃。 “胜了?!” “死了?!” 神斗对决的押注再度悄悄而迅速地开始了,相较陌生且籍籍无名的勾龙,绝大多数的人都毅然地选择了神斗,而押给谁,自然就向着谁。 “赢喽!”欢呼四起,但紧接着,戛然而止。 满场难以置信的目光,眼睁睁地盯着,一道黑影慢悠悠地站直了身,低头瞅了瞅破碎的衣襟,凌乱如蝶,他抬手,缓缓脱掉了道袍。 神斗始终凝神以备,虽然离得远,看得清清楚楚,随着勾龙的上身渐渐赤裸露出,不由自主地一怔。 肌肉虬结,古铜色的皮肤,一条条长长、暗红色的伤疤,如蟒蛇一般,密密匝匝,纵横盘绕,尤其胸腹之间,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方,触目惊心,腰系鞶带,不知何物,镌刻着奇异的云纹。 “吓到你了?”勾龙将道袍随手一抛,打量了自己一下,望着神斗道。 观望台,“我嘞了个天,这是个怪物吗?”伶伦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传闻西陲之地有一种锻体之术,”无极思索道,“以锤炼自身为法,坚逾金石,与传统道法截然不同,没想到居然藏于千舍台,难为他们了,这么多年,秘而不露!” “怪不得!”伶伦嗫嚅道,“我还以为他有什么护身之宝,我咄,还能这么修道吗?!” “这种锻体之术之所以流传不广,鲜为人知,便因它在金丹之后,反为阻碍,修炼越来越困难,而且永远不可能再修至天一境界!” “活该!”伶伦恨恨道。 “这种秘术叫什么?”祖江沉声问道。 “天罡体!” “怎么会有人放弃成为至尊,去修炼它呢?”漱玉不解,问知秋。 知秋静默。 “那神斗能赢吗?”伶伦问。 “如果神斗本身左手正常的话,也许……”惠阳没有说完。 “我见过更难看的!”神斗淡淡道,五脏六腑却像反胃般猛地抽搐了一下,他多多少少猜到,勾龙所说天罡体,究竟是如何炼成的!而最头疼的是,连剑芒都安然无恙?!这还是人吗?!自己似乎正慢慢陷入苦战,难道只能依靠乾坤山河图阻止勾龙近身?!心念疾转。 勾龙神色微变,随即一笑,“你想激怒我?!” “那你怒了吗?” “如你所愿!”一声喝叱,勾龙屈膝弓腰,一拳击在身前地面,整个子午峰嘭然震动,方圆百丈,仿佛翻江倒海,山石崩裂,尘沙飞扬,大大小小的碎石,横空而起,地坼山摇,咆哮掠过,观望台簌簌抖颤。 如风曳火烛,乾坤山河图,陡然缕缕虹光,波荡不已,在轰隆崩塌中,摇摇欲坠。 一抹青锋,神斗直飞冲天,袍袖伸展,所有阵具如洪流一般,拔地倒卷。 勾龙抬头,伸手一握,一只大手,凭空而现,栩栩如生,覆压而去。 剑芒厉吼,暴怒地撕扯着大手,一声长啸,白龙打了个旋,杀气腾腾,扑向勾龙。 一道雪亮的光芒,蓦自腰间而出,如银蛇耀舞,照彻苍穹,场边离得稍近,眼睛全都一疼,勾龙恍若一尊手擎闪电的天神,似顶旭日,璀璨百丈,白茫茫,充斥视野。 “尊器,那是尊器!”观望台上忍不住叫出了声。 一柄巨剑,六尺青锋,刃宽九寸,无锷,一条醒目殷红的凹槽从头至尾,贯通剑脊,勾龙双手握柄,冷冷地望着越飞越近、汹汹而来的白龙,两臂轮了一个半弧,仰天而斩,匹练长虹。 一声悲吟,白龙扶摇而上,半空,琥珀般的鲜血一滴滴地洒落,绽如昙花。 勾龙再度举剑。 “小白!”神斗大吼,有生以来,第一次慌了,瞳孔贯血,目眦欲裂,不顾一切,青臂法决一变,白龙肚腹一道长长的伤痕,痛得不停打着哆嗦,消没不见。 “糟了!”无极惠阳祖江伶伦玄女素女女节脸色同时剧变。 救回白龙,剑芒却失去控驭,顿时一散,勾龙似算准了一般,右手离剑,远远朝着神斗的方向,仿佛带着一丝嘲弄,五指一攥,大手阖拢,摧枯拉朽,一拳重重轰中,神斗腾翻数十丈,直直掉落。 遥遥如咫尺,勾龙一步跨近,神斗青面青臂皆无,仰面朝天,双目紧闭,口鼻涔血,浑身是土。 “剑名贯虹,睹者寥寥,你死得不冤了!”勾龙好像轻轻叹了口气,亮得刺眼间,隐隐血影,挥剑斩下。 第120章 我真想杀了你 电光石火,观望台,千众挺身,一片惊呼。 女节俏容骤然惨白,足尖一点,身才掠动,已然不及,剑光刺目,眼前一黑,身躯踉跄,华渚一把扶住,女节用力甩开。 玄女霍然舒袖,霓虹一闪。 伶伦完全吓傻了,无极、惠阳、祖江齐齐抬手。 “等等!”一个声音自无极身后响起,与此同时,素女对玄女亦道。 斗法不得随意杀人,但诡异的是,以南宗北宫为首的数位大能,亲眼目睹,居然无动于衷,别人也就罢了,连离珠都稳如渊岳,泰然自若。 无极回首,应龙赫然而立,冲他摇了摇头,旁边,站着监兵。 贯虹斩落,亮似弯月,轻轻划过神斗的脖颈,却没有看到意想中迸溅的血花。 勾龙一怔,一道人影鬼魅般出现在他的身后,屈指一弹。 勾龙惊觉,晚了,离得极近,一滴水珠,湛蓝如水晶,包裹着一簇摇曳的火焰,一半赤红一半金黄,鲜艳分明,炙烈而孤傲,破壁而出,瞬息沾身。 火焰,红得晶莹剔透,红得纯净无瑕,刹那吞没了勾龙。 神斗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像一头狂怒的狮子,目光凶狠,大口喘着粗气,盯着熊熊燃烧的勾龙。 …… “以后我叫你小白好不好?”神斗仰头高兴地说。 白龙宝蓝石的眼睛眨了眨,打了个盘旋,大脑袋亲昵地蹭了蹭神斗的头顶…… …… 勾龙浑身抽搐,面部扭曲地瞪着神斗,肆虐的火舌似乎要钻进五脏六腑,贪婪地吮吸着他的生命,仿佛来自地狱、撕心裂肺的痛苦啮噬着他的肌肉骨髓,他说不出话,一个小指头也动不了,慢慢跪倒,火,越烧越旺,最后一丝的神智,象片刻后的自己一样,化作了灰烬,陷入冰冷的黑暗。 “我真想杀了你!”神斗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色苍白,“你应该庆幸,小白生命无虞!”说着,虚弱地举手一招,无比震撼的火焰,飕地一敛,倏然一缩,跳入水滴,火光尽消,重新变成天玄珠,与突从土里跃出的青葫一起,飞回袖中。 神斗但觉天旋地转,两腿一软,那一拳,他伤得很重。 一双温柔的手臂抱住了他,神斗扭头,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他挣扎着笑了笑,眼皮铅一般的沉,双目暝合,耳边,夹杂着啜泣的呼唤越来越远…… 全场静寂无声,呆呆地望着,风吹林响,白云悠悠,似过了很长时间,欢呼雷动,如海啸一般,几乎所有人都站起了身,大声地喊着,发自内心地欢呼,这一刻,他们第一次完全不是为了自己的押注,只为一个人由衷地喝彩,为了神斗! 欢呼久久地回荡,响彻群山云霄,震得林木簌簌,鸟雀惊飞。 “到底怎么回事啊?”伶伦兴奋不能自已。 “那只是个泥偶!”应龙笑道。 “我给他的!”监兵得意洋洋道。 “哎呀,神斗昏过去了!”伶伦大急,叫道。 “放心吧,没有大碍!”应龙道。 “咱们就这么看着?!”无极望着场内。万众瞩目,两道紧紧相拥的身影,犹豫道。 “你说呢?!”应龙惠阳异口同声。 翌日,神斗醒转,第一件事,神识沟通,小白伤势好多了…… “你醒了?”女节明眸秋瞳,朦胧若水。 神斗转头,无极惠阳、祖江、伶伦,还有,应龙监兵。 “应龙叔叔,监兵叔叔,你们怎么来了?”神斗惊喜道。 “你在丹道会大放异彩,我们怎能不来看看?!”监兵呵呵道。 “另外,抓心儿月儿两个小妮子回山!”应龙咬了咬牙。 “心儿月儿姑姑呢?” “昨天见到我们,就溜了!不知躲哪去了!” “啊?!”神斗奇怪,偷跑下山而已,至于吗?!但看应龙的样子,好像不止如此呢! “感觉好些了吗?”无极问。 “好多啦!又让你们担心了!” “师父一直为你疗伤,刚刚回去休息,嘱你静养勿动!”无极道。 “谢谢师尊!”神斗心头一热。 “既然醒了,我们就放心了,先让女节照顾你吧,回头再来看你!”无极笑道。 “嗯!” “走啦!”惠阳一把拽着几番想说话,都没有插上嘴,还有点不甘心的伶伦,和众人在外面,轻轻把门合拢。 “了不起!”祖江边走边笑道,“神斗受伤,从天上掉下,不过短短数息,居然想得到!” “你开始就看出来那是泥偶了?”惠阳问应龙。 “当然,意外吧?!悟道境其实有时候也没什么可嘚瑟的,是不是?”应龙嘿嘿一笑。 无极惠阳、祖江无语。 “你守了我一天一宿?”神斗问道。 “嗯!” “这么快就原谅我了?”神斗想逗她笑。 “才没有!” “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算惩罚吗?” 女节泫然欲泣。 “我不是没事吗?!”神斗慌道。 “你吓着我了!” “放心吧,”神斗忙安慰道,“他伤了小白,我怎么可能放过他?!”说着,眼神情不自禁的骤然一凛,“就算赢不过他,我也会与他同归于尽的!” “别说了!”女节恼道,使劲推了推他。 神斗一笑,望着女节因熬夜发红的眼圈,面容微微憔悴,长发不及梳理显得有些凌乱,伸手从怀里掏出那把顺发,递给她,“一直想送你的!” 女节接过,巴掌大小,两边带齿,精巧别致,把弄着幽幽道:“我以为你想忘了我呢!” “永远也不会!”神斗柔声道,说着,轻轻握住了女节的手,软若无骨,一道温柔旖旎的暖流从二人的心坎缓缓流淌而过…… 接下来的几天,神斗一直养伤,丹道大会的风起云涌,忽然和自己没了关系,他倒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而且非常的心满意足,甚至可以说是幸福,女节天天陪着他,笑语晏然,无微不至,浅嗔薄怒。 女节宿处,“女节还没有回来吗?”华渚站在门外。 “没有!” 华渚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喂!”睡儿喊住了他,“你不要再去打扰他们了!” 华渚猛地一顿,旋即快步而去。 “哥!”鼓从怔忡中蓦然而醒,躲避着面前钦杰阴厉的目光。 钦杰死死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哥!”鼓鼓足勇气,又怯怯叫道。 钦杰脸色变幻不定,半晌,轻轻吁了口气,“以后我很难再帮你了!好自为之!”说罢,走了几步,停身,头也不回道,“记着,你和我一样,永远是烛龙一族!” 鼓僵立着,然后,拳头一点点地攥紧,指甲直抠进肉里。 第121章 绿柳宴 “你收了一个好徒弟呀!”众妙宫监院太山稽对离珠笑道,“后生可畏!” “呵呵!”离珠开心地捻着须髯,欣慰之情溢于言表。 虽然神斗老老实实地窝在屋里,丹道大会的消息仍然源源不断地传来,因为探望他的人简直络绎不绝,无论是初交与熟识,除了玄素,这多少让神斗有点郁闷,自己难道又不小心得罪她们了?!但很快,他就释然了! 玄女挑战千舍台,千舍台没有应战,他们已连夜离开了桥山。 勾龙也没有死! 玄女横扫了整个西王母。 至此,中州雄霸四方,南宗北宫与剑阁、青城山领袖群宗。 四大圣教之齐云山,二十四玄门之北岳观、三元观、青云观铩羽息声。 最引人注目的是,日下的昭格院,北户的冲虚观,声望日隆,挤进七十二福地,应该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虚市,“你们俩终于肯出来了?!这几天跑哪去了?”应龙七窍生烟,虽然明知二女不会有什么事,依旧担心。 “神斗好了吗?” “好了!难为你俩还想着!走,跟我回去!” “你再凶我们,会挨揍的!”心儿月儿笑嘻嘻地道,趾高气扬,身后,黑压压的忽然涌来一大群人。 “就是就是,大师姐,他谁呀?!这么嚣张!” “说你呢,瞅啥?!不服啊?!”乱糟糟的起哄声,七嘴八舌。 “我咄!”监兵瞪大了眼睛,嘴巴不停地张翕着,像一条快要窒息吐泡的鱼。 “你俩究竟想怎么样?!”应龙委实有点心虚,头开始痛,外强中干道。 “你敢回头看看,我俩就听你的!”二女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回什么头?!”应龙说着,仍不由自主地扭转头。 “应龙!”一声极为熟悉的娇呼。 应龙一僵,远远的,知秋、簌玉结伴而行,簌玉已经一眼看见了他,蹦跳着朝他跑来,无颜面对…… 太不好意思了,可是也没法朝伶伦开口讨回来啊…… 傍晚,“喂,我俩都跟你道歉了,来,乐一个!”心儿月儿一左一右,揉捏着应龙的肩膀,软语道。 “说说吧,你俩在丹道大会发了多少财?”监兵凑过来。 “嘻嘻!”二女立刻高兴了,旋即警惕道,“为什么告诉你?” “分一份给我!” “凭什么?!” “信不信我去告诉神斗!” “小人!”二女切齿道。 于是,桥山一座幽美雅静的院落里,传出了三个煞风景的人,分赃不匀的吵闹声…… “我还以为你俩不会来了呢!”神斗高兴道。 “一个天罡体,就弄得你这么狼狈呀!”素女戏谑道。 “一点小伤,又死不了!”玄女漠然道。 “所以你俩来补刀?!”神斗气结。 素女抿嘴一乐,有意无意地瞟了眼静静倚在榻边的女节。 “哦,她是女节,这是众妙宫的玄素!” “嗯!”玄女只点了点头。 “我知道啊,伶伦很崇拜你们的,我也是!”女节微笑道。 “明天就是丹道大会的最后一天了,你参加吗?”玄女顾自对神斗道。 “有什么好玩的?” “随你便吧!”玄女转身而去。 “扬州的绿柳观会亲作素筵,以飨众宗,很好吃的,你俩都来吧!”素女对二人一笑,临别道。 “杨柳观的素宴?!”神斗来了兴趣,能让玄素赞许,肯定会有让人期待之处吧! “玄素对你很好呢!”女节笑吟吟地瞅着神斗。 “大荒泽偶遇,后来熟了,丹道大会,帮了我很多忙!” “我看到了!”女节淡淡道。 “咦?你怎么了,怪怪的!”神斗奇道。 “我可是听说,玄素对其他宗门的弟子,无论男女,包括咱们宗,向来都不怎么理会的!” “是吗?!我还真不知道!”神斗想了想,好像的确如此,即便无极师兄,她俩也从不来往,只是自己不曾留意。 “真不知道吗?!”女节的话语明显已带了一丝不愉。 “你不会在妒忌她俩吧?!”神斗哭笑不得。 “哼!” “又惹人家不高兴了?!”一推门,惠阳笑道。 “师兄,惠阳师兄!”神斗连忙施礼。 “没打扰你们吧?”惠阳道。 “哪有!”神斗尴尬道,女节两颊一红。 “特意来告诉你们,”无极笑道,“明天丹道大会将设素筵,一起来吧!” “绿柳观?” “你们知道了?!” “刚刚玄素来说的!” “哦?!她俩来过了?”无极怔了一下,惠阳则似笑非笑地瞅了瞅女节。 “这么多人,做得过来吗?”神斗急岔开话题。 “只摆一百零八席!” “啊?!”神斗愕然,不会因为吃个散伙饭,还得打一架吧! 第122章 遗忘和记起 “不用担心!肯定会有你俩席位的!”无极看出神斗所想,笑了笑,道。 “很好吃吗?”神斗问。 “吃一次,会让你挂念六十年的!”惠阳咂了咂嘴,啧啧道。 微风习习,晌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绕着轩辕台,一百零八张长长的木案,团团围了数圈,绵延而去,菜肴馥郁的清香弥漫在初春的空气中,和着醇酒野花的味道,闻之欲醉。 子午峰曾经的如火如荼、头破血流丝毫没有影响到此时的欢乐气氛,大部分的木案都已坐满了人,为首中央两张,普明宗与众妙宫,毗邻而接,盘盏罗列。 太好吃了! 神斗从心底呐喊,惠阳没有一点点的夸大其辞,珍馐美肴,不带一丝荤腥,仿佛不是人间的烟火烧就,赤橙黄绿青蓝紫,那鲜丽的缤纷,袅袅轻雾,宛若来自仙境。 “这是什么?”神斗盯着刚刚端上来的一道菜,呆呆地问道。 居然有着十八种颜色,形状各异,层次分明又浑然一体,美艳得让人不舍入口。 “十八水府!采十八样果蔬,精心而烹!” 押筵尾的是一道「依蒲之鱼 」,整株巨大的白蕈菇巧雕细琢而成,一条活灵活现的鱼,热气氤氲,周围点缀着翠绿欲滴的夜息香,不是鱼,而其鲜,远远过之。 心儿月儿自始至终就没抬过头,风卷残云。 “你俩慢点,让我吃一口行不行!”应龙举着箸,望着一盘盘顷刻而空的菜肴,无从下手,怒道。 “认命吧!连我都抢不过她俩!”监兵无奈道。 “心儿月儿姑姑,喝酒了!”神斗端卮,笑道。 “没空!”心儿月儿口齿不清,咕哝道。 众人皆笑,包括姜黎。 惟钦杰依然阴沉,鼓没有来。 月上梢头,人来人往,一轮轮的敬酒,甚至曾与神斗交过手的,星微也来了…… 头晕脑沉,神斗渐渐招架不住,偷偷溜去了众妙宫,这里也极热闹,独玄素身边很安静,其实诸宗众弟子无不渴望一敬芳泽,但没有一个人敢。 “花开无重日,相逢伴酩酊。”神斗双手捧卮,微醺躬身。 “你跑过来做什么?”玄女既不避让,也不端卮,瞅了眼神斗,道,素女嫣然。 “明天便各奔南北了,真有点不舍呢!”神斗笑道。 “你直接回宗了?” “是啊,要不去哪?” “嗯。”玄女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端起酒卮,素女随之,三人一饮而尽。 “玄素居然喝了?!”远远近近,探头探脑,窃窃私语,一双双眼睛难以掩饰的艳羡。 不远处,一对妙目悄悄地望着…… 齿颊留香,意犹未尽,奈何夜阑人散。 翌日,太阳高高地洒照窗棂,神斗睁开惺忪的睡眼,犹觉得宿醉的头痛,门一响,女节莞尔道:“懒猪,该出圈晒晒太阳了!” “什么时辰了?” “快晌午啦!” “啊?!”神斗使劲擦了擦脸,一跃而下,“这么晚了?!” “你以为呢?!人都走了,只剩咱们啦!就是监院心疼你吧!” “我错了!对了,众妙宫也走了?” “还惦记呢?”女节幽幽道。 “……” 偌大的桥山,空空荡荡,想起数月来的喧嚣热闹,刀光剑影,物是人非,恍若隔世…… 最后回首望了一眼百丈石梁、鼎立的双峰,神斗脚踏思女剑,随同众人,风驰电掣,飞掠长空,向南而去。 普明宗,冲天斗拱牌楼下,俯瞰而望,已挤满了年轻的男女弟子。 当初,曾几何时,自己与伶伦和他们一样,目光激动热烈地望着从头顶飞掠而过,那道道雪白的身影,而现在,他竟成为了其中之一,少男少女们仰首欢呼着,也大声尖叫着自己的名字。 更与上次离宗出走回来天壤之别,实力,会招来仇恨,也会让很多人选择遗忘。 这一刻,神斗不禁热血沸腾,一股浓浓的豪情燃燃而生…… 西王母,三苗府邸。 “又失败了?!你们不是言之凿凿,勾龙从不失手吗?!”三苗怒不可遏。 “出了点意外!” “一群没用的东西!我告诉你们,应龙、尤其这个神斗,他俩将来一定会碍我大计,必须给我尽早除掉!懂了吗?”三苗吼道。 “现在好像不太好杀呀!” “滚,都给我滚出去!”三苗须发皆张,两眼冒火。 狠狠盯着几人连滚带爬,很久,三苗长长吁了口气,嗓音低哑,自言自语道,“不行,无论如何,这两个人坚决不能留在世上!” 千里戈壁,黄沙漫漫,突兀一座孤峰,巍峨耸立,峰顶,错错落落,数百道舍,茅草为顶,斫木为墙,一间矮屋中,一方苇席,陶罐陶碗,别无他物。 勾龙伤痕累累,面目全非,蜷缩着,喉咙里不时咕噜着如将死野兽般低沉痛苦的嘶吼。 两个小道士提着篮子走进来,嫌恶地看看他,从篮里取出水和饭菜,一声不吭地重重放在地上,仿佛多待一会儿都是件不堪忍受的事,转身就走,咣当一声,将刚刚透入的一缕阳光挡在门外。 “这么个废人,大师兄怎么想的,还让咱俩天天伺候他!” 勾龙虽已体无完肤,耳朵依然灵敏,听得清清楚楚,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呻吟。 “嘘!”另一人压低声音道,“将来也许能恢复呢?!” “恢复个鬼!苟延残喘罢了,不死也是个废人!” “哦!”那人闻听,声音明显高了,“以前对咱们那么嚣张,活该这么个下场!” “就是,不如死了!”越来越远,渐不可闻。 夜,静悄悄的,勾龙紧紧咬着牙关,一点一点地挪着,向屋外爬去…… 惨白的月光,黑魆魆的山,一道黑影慢慢地蠕动着,身后,沿着乱蓬蓬的灌木荆棘,一条长长斑驳的血痕…… 山底,千里的黄沙失去了白昼的壮观瑰丽,像无边无垠恐怖的深渊,散发着死亡的气息,等待着吞噬掉一切…… 第123章 灵威仰 普明宗,至高之巅,剑圣盘膝而坐,静静听着离珠的回禀。 待得说完,剑圣问道:“据比还无踪迹吗?” “是!”离珠道,“那些丧了弟子的宗门,仍在四处搜寻!” “嗯!”剑圣阖目,沉吟了片刻,睁目缓缓道:“由他吧!” “是!”离珠道,“三元观的事呢?星微应该所答不虚!” 剑圣没有回答,俯望着脚下滚滚翻腾的云海,半晌,方道:“再过几年,便是道降陆会了!” “对啊!”离珠眼睛一亮,急道,“我这就安排弟子去访寻合适之人!” “不必了!这是大隗刚刚特意从王城传来的玉简,给你的,先看看吧!”剑圣手一扬,一枚玉简平平飘向离珠。 离珠接过,仔细读罢,摇首笑道:“我老喽,不如大隗啦!”话虽如此说,语气却满满透着高兴和喜慰。 “让无极和神斗去吧!”剑圣平静依旧,惟嘴角轻轻掠过一丝笑意。 “好!” 聚灵塔。 “呵呵,”滑稽咕咚喝了一大口酒,擦了擦嘴,笑道,“你这个小家伙,一鸣惊人啊,连我的耳朵都灌满了!” “师兄过奖了!”神斗还真让滑稽夸得有点不好意思,道。 “据比你就那样留在大荒泽了?” “嗯!” 滑稽不再说话,喝着酒,瞅了眼神斗,微微一笑。 神斗有些心虚,咳了两声,问道:“师兄,据比没有可能完全恢复灵智吗?” “据比是天神!不过,毕竟沉睡了太久,很难说啊!”滑稽肃容道,“但在恢复之前,会非常的危险!” “嗯!”神斗点了点头。 滑稽放下酒葫芦,仰首望着漫天的星辰,半晌,轻轻叹了口气,“或许都是天意吧!” “师父!”似乎一如既往,可女节看得出,师父心底一直压着一个沉重的结,始终没有解开,不禁阵阵的心疼,“您别去想它了!” “是啊,师兄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帮您把女娲石找回来的!” “好孩子!”滑稽笑得须发皆颤,“我没事,只要你们以后不闹别扭就好!” “师父!”女节羞红了脸。 皓月清辉,洒照药圃,应龙静静地坐在茅屋前的青石上,脚步窸窣,陵光走近,也不说话,挨着应龙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 应龙笑道:“咱俩小时候,你就喜欢和我这样一起坐着,一坐坐一宿,到现在也改不了!” “你困了?”陵光冷冷道。 “每次好像都是你先靠着我睡着的吧!” 夜色如水,陵光的头慢慢倚在应龙肩膀,鼻息均匀。 应龙展开衣袖,伸手抱拢,轻轻动动,让陵光睡得舒服些,抬首,目光远望…… 药圃很幽僻的一个角落,蹲伏着两个黑影,后面一堆叶子下,鬼头鬼脑,趴着一条小金龙。 “喂,他怎么还不睡啊?!” “讨厌的陵光,这下更偷不到了!” “笨小金,你是不是又露出什么蛛丝马迹了?” 亢金龙低低委屈地呜了一声。 “我们还会再来的!”心儿月儿恋恋不舍不甘心地瞅了眼不远处一株明显刚刚成熟的何首乌,垂涎欲滴恨恨道。 两年后…… 经过丹道大会,神斗清楚,自己最大的短板恐怕就是修为了,所以他的修炼,更加刻苦。 而另一个与他一样刻苦的,是鼓! 七百多天,灵海几乎没有什么增长,只是金波荡漾间,又多了几丝碧绿。 知足了!睁开眼,神斗安慰自己,入世境小成至大成,绝非一蹴而就,欲速而不达,他很明白。 另外,他与女节自然琴瑟如初,但神斗一直隐隐希望,女节能对他说,她根本不喜欢华渚,只是为了气他,但女节始终没有说…… “神斗师叔,监院唤你!”一个小道僮喊他。 “知道了!”神斗站起身。 一炷香的时间,四道人影冲天而去,无极神斗、女节伶伦。 “师兄,去日下究竟做什么?”神斗问道。 “去找一个人!” “谁?” “灵威仰!” “灵威仰?!”神斗不解。 “先跟你们说说也好!”无极道,“这几年,中州道宗暗流涌动,三元观越来越诡异,星微所言若是属实,二百余年来之不易的宁静,恐将兴风作浪!普明宗虽不可冒然干预,让道宗以为有觊觎之心,但也绝不能袖手旁观,所以,在和大隗师兄商量后,决定找一个人潜入三元观去看看!” “就是这个什么灵威仰?” “嗯!” “为什么是他啊?” “因为他最合适!” “合适不合适,看了才知道!”伶伦咕哝道。 “怎么进去?”神斗问。 “几年后,便是道降陆会,中州各大宗门都会收纳弟子!” “哦!”神斗恍然,随即又道,“那个灵威仰会愿意吗,即便愿意,三元观肯收他吗?!” “这就是咱们要做的事!” “刺激!”伶伦跃跃欲试。 “可这也不是去日下的路啊!” “先往王城,然后再悄悄去日下!”无极笑道,“神斗,你不想回去看看父母亲吗?!” “当然想了!”神斗兴奋道。 “你原来是王城人啊!”伶伦问道。 “嗯!” “我要不要去拜见下你的父母啊?” “以后吧,你还是随着无极师兄先去天师院吧!” “那就是女节去拜见公婆了呗!”伶伦冲女节眨了眨眼。 “讨厌!”女节羞嗔道。 王宫门前,神斗一头扑进宝月光的怀里,他已经高了母亲将近一个半头,仍是孩子…… 天师院。 “大主觋,您听说过天符策吗?”神斗问道。 “嗯!”大主觋颔首。 “那您看过吗?” “看过!”大主觋微笑道,“天符策本就是昆仑古族之物!族人必修之典!” “啊?!”神斗心头一翻,完全出乎意料,怔怔道,“那别人能学吗?” “不能!”大主觋摇首,然后望着神斗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要告诉我?” 第124章 小山邨的神之子 “是!”神斗心一横,将偶遇勾龙,以山神木交换之事,原原本本毫不隐瞒,惟隐去五鬼,说罢,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那块羊皮,恭敬递予大主觋。 大主觋听着,开始脸上还有笑容,越来越严肃,慢慢伸手接过,凝目细看,双眸明显闪过一丝激动之色,“两百多年了!”语声竟微微发颤。 “既然对昆仑古族那么重要,怎么会流传出去呢?”神斗虽觉得大主觋有点奇怪,不解其意,问道。 大主觋思绪万千,一时没有说话。 神斗欲言又止。 半晌,大主觋渐渐恢复平静,缓声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昆仑山有没有完整的天符策?” 神斗脸一红,点了点头。 “没有!”大主觋道。 “为什么?”神斗心一沉。 “因为这块羊皮就是昆仑山的天符策!” “啊?!”神斗满脸惊愕。 “两百多年前,当时我还很小,”大主觋目光深邃悠远,沉声道,“无数的妖兽攻上了昆仑山!”说到这,顿了顿。 神斗不敢插嘴,心底却是无比的震撼,那可是昆仑山啊! “很多族人战死了!”大主觋停下了,明显不想再说下去,只道,“从那时起,天符策便遗失了!” “妖兽为什么要攻打昆仑山?” 大主觋不语。 “所以,天符策才会残缺?” “不,”大主觋摇了摇头,“天符策本身就是残缺的!” “怎么会呢?” “只有鸿钧族长才知道真正的原因吧!不过,一直闭关,连我长大后也不曾再见过!” “无论如何,它现在回来了,不是吗?!”神斗不再多问,笑道。 大主觋轻轻颔首,深深望了眼手中的羊皮,然后注视着神斗,将羊皮递给他,“你既然能找到它,那就是和它有缘,拿着吧!” “可我不是昆仑古族的人啊,又忍不住不去看!”神斗摇首。 大主觋笑了,“等有一天,你亲自把它送上昆仑山吧!” “我?!” “收好它!”大主觋把羊皮郑重地放在神斗手里,“回去吧,王上王后等着你呢!” “是!”神斗重重地点了点头。 走出茅屋,远处,一个少年恰恰经过,身材颀伟,朱眉赤睛,火红色的脸庞,蓬松短发,半黑半红,狮鼻虎口,嘴角微微下垂,不怒自威。 “这也是新来的天师?”神斗好奇问道,“挺与众不同的!” “他叫赤熛怒!”大主觋道,“来自北户!” 赤熛怒?!神斗猛然一怔,崆峒山,广成子曾经对自己说过,如遇见赤熛怒和婉妗,多多留心,虽不明其意,但言犹在耳,他就是吗?!忙问道,“怎么会在天师院?” “他的母亲是中州人,”大主觋倒没留意神斗神色有异,望着那个少年,道,“流落北户,诞下赤熛怒和他的妹妹后不久,便过世了,他重返中州,本是为了寻找从小走失了的妹妹,过南镇关时,被镇守使伯益发现,叹为天才,于是劝来了天师院!” “他的天资很好吗?” 大主觋未答,意味深长道:“你不如自己去认识一下吧!” “好!” “嗯,记住了,赤熛怒不愿意别人问他家里的事!” “知道了!” 神斗早急不可耐,答应一声,几步追上了赤熛怒,“你叫赤熛怒吧,我是神斗!” 赤熛怒驻足,转身扫了神斗一眼,“有什么事?” “你不想认识一下吗?”神斗笑道,伸出手。 “不想!”赤熛怒冷冷道,径自走了。 “……”神斗也不生气,缩回了手,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翌日,神斗与女节再未出王宫,无极与伶伦也再未出天师院。 日下,九夷,东海之水蜿蜒入岛,流经山川沃野,化作大江,名沩水,沩水之滨,九夷之西,有一个小小的渔乡,叫诸冯。 未着道袍,日下装束的无极、伶伦、神斗女节,兀立高阜之上,俯瞰着这个静谧的小渔邨,二十多年前的那场血流成河的战争,涂炭的疮痍,至今仍没有完全恢复,但所幸没有波及到九夷,没有波及到这里。 “这个小渔邨还蛮美的!”女节沉醉道。 “美是美,可那个什么灵威仰住哪呀?”伶伦东张西望。 “鼻子下没有嘴吗?!” “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做灵威仰的人?”邨口,神斗问一个老者。 “有啊!”老者非常熟悉。 “能告诉我们他住哪吗?” “往前走,左拐,有座三间屋子的小院就是了!” “真巧,运气还挺好!”伶伦笑道。 结果一路上,又询问了几人,他们才明白,哪是什么运气,整个邨子上至耄耋,下至孩童,男女老幼,居然无人不知,灵威仰,出了名的孝子,而且还是个天生会法术的人,邨里人都戏称其为神子。 “天生会法术是什么意思?!”伶伦奇道,“刚生下来就会喷火吗?” “在兄弟相残的国度,能出一个至孝之人,倒是件难得的事!”无极笑道。 一座不大的院子,三间石屋,看着并不寒酸,虽不富裕,应该也能温饱,一个老者正躺在院里晒着太阳,而一个中年妇人为他打着蒲扇,驱赶蚊蝇。 “好自在啊!灵威仰没在吗?”几个人远远望了半晌,似乎只有二人在家。 “即便在,咱们恐怕也不能冒然进去道明来意吧,会让人当成疯子的!是不是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再慢慢想办法!”神斗道。 “嗯!”女节伶伦赞同。 “不要着急,耐心点!”无极笑道。 傍晚,一个醉醺醺的年轻人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小院,相貌倒很英俊,但浑身透着一股轻浮和狎邪,中年妇人连忙迎上去,带着宠溺低声责备着。 “这是灵威仰?” “不可能是这副鬼样子吧?!”神斗道。 话音刚落,又是一个年轻人,手提着一个鱼篓,身高九尺,颀长挺拔,青翠色的长发披肩,最奇异的是一对眼眸,竟生双瞳,一绿一黑,神采奕奕,鼓鼻薄唇,脸庞棱角分明,举手投足之间,潇洒俊逸,温文尔雅,恭恭敬敬,向老者与中年妇人施礼,老者微微颔首,中年妇人却与对前者截然不同,极为冷淡。 年轻人丝毫不以为意,对那个醉鬼,面露关切地说着什么。 “他一定是了!”神斗女节、伶伦几乎异口同声。 第125章 试试他 “不过,这家气氛可是有点古怪!”神斗道。 正说着,一人由远至近朝他们走来,虽非道士打扮,稽首道:“是无极道兄吗?” “是!” “请随我来!” 毗邻灵威仰家的左边,距离十丈左右,有一户人家,两重小院,五六间石屋,那人领着无极四人走进右首院子,道:“这家主人是我观的居士,他们的两个儿子出海去了,数月后才能回来,以后你们就先住在这里吧!米面蔬菜都已备足,没有什么事,这家主人也不会打扰你们的!” “辛苦了!”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那我就先告辞了!” “原来早有安排啊!”待那人走后,伶伦恍然道。 两间石屋,所用果然一应俱全,女节一屋,无极、神斗、伶伦一屋,一路疲惫,各自安歇。 此家主人名渔叟,夫妻二人,几天后,渐渐熟稔,佯作随意问道:“老伯,咱们的邻居是什么人呀?” “要说他们家呀,还是日下上五族燕鸟族人,可惜到了瞽父,才华平庸,沉迷乐律,不务正业,又患眼疾失明,慢慢没落!”渔叟道,“所以就搬到了我们这个小渔邨,不过,他生了一个很了不起的儿子,重孝守悌,宽宏大度,果敢智慧,而且无师自通,从小便能呼风唤雨!” “这么神奇?!”神斗问,“我看瞽父有两个儿子,哪个是?” “双瞳那个,叫灵威仰!”渔叟道,“另一个是他的弟弟虞象,灵威仰的生母早已亡故,虞象是瞽父现在的妻子,后母所生!” “怪不得,”伶伦道,“那个后母对灵威仰不是太好吧?!” “何止不好啊!“渔叟摇首叹道,”但灵威仰始终以母礼相奉,而且虞象一天到晚好吃懒做,一家子的生计全倚仗灵威仰一个人维持,这孩子不容易呀!” “原来如此!”无极点了点头。 品格简直没得说…… 夜,四人围坐商议,“大概情况都了解了,你们怎么想,都说说看!”无极道。 “要不再试试他?!”女节道。 “比如?”无极问女节。 “重信守诺!” “嗯!”无极、神斗、伶伦无不颔首,毕竟一个人再优秀,如果反复无常,也无大用……何况关乎中州安危!而且需要数十载甚至上百年的坚持,一旦事泄,恐怕绝不仅仅是简单的功亏一篑而已! “那怎么试呢?” 四人埋首思索。 “有了!”神斗灵光一闪,道。 “说说!” 神斗悄语。 “太扯了吧!”伶伦愕道。 “简单更有效!”神斗乜斜了他一眼。 “那也太没想象力了!” “你想一个更好的?!” “我觉得挺好的!”女节抿嘴道。 “可以试试!”无极笑道。 距离九夷岛之西大约百里左右,有一无名荒岛,像这样的小岛,环绕九夷,足有数十个,但这里周围盛产一种鳓鱼,多而鲜美,诸冯乡民常从沩水出海,来此打渔。 神斗、伶伦并肩仰面躺在岩礁之上,碧空如洗,蔚蓝的大海,视野尽头,海平线飘着薄纱一般的雾,略带着腥味的风吹拂而过。 “你让小白把那些渔民都吓跑了,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啊?!”伶伦道。 “少捕些鱼,饿不死的!”神斗笑道。 “对了,我看小白挺精神的,伤全好了?” “嗯!” 过了一会儿,“灵威仰什么时候来呀?”伶伦坐起身,探头眺望着海面。 “那就得看女节把他渔网弄的洞有多大了!” “不会一赌气不来了吧?!” “一家人都得靠他养,不来吃什么?!何况女节一直暗中盯着他呢,有什么情况会告诉咱们的!” “会不会回去的渔民说这边有条龙,于是吓得不敢来了?” “灵威仰不是普通的渔民,怎么可能道听途说,就不敢来?!肯定会来亲自看看的!” “但愿吧!”伶伦仍有点不放心,又道,“咱们这样子像是落难的渔民吗?” “要不呢?!进海里洗洗,再把衣裳扯烂?!” “算了吧!” 将近晌午,远远的,终于,一条渔舟乘风破浪,扬帆而来。 “来了来了!”伶伦兴奋道。 “快呼救啊!” “不会!” “大声喊救命!” “救命啊!”伶伦跳着脚,拼命招着手,声嘶力竭地喊着。 那条渔舟速度减慢,明显发现了伶伦,舵一转,驶近荒岛。 “该怎么说?”伶伦偷偷问神斗。 “我来说!走!”二人使劲揉了揉头发和衣裳,尽量装出狼狈的样子,迎着渔舟,向海边踉踉跄跄地跑去。 渔舟寻了块平坦的岸礁,缓缓停靠,灵威仰拉着缆绳,轻轻一纵,跳上岩石,将缆绳紧紧捆好,冲着二人挥了挥手。 “谢天谢地,终于有人来救我们了!”二人气喘吁吁,满脸劫后余生的激动。 “发生什么了?”灵威仰问道,声音淳厚温和,极富磁性。 “我们今天刚刚到那儿,”神斗朝岛下指了指,“忽然冒出一条龙,当时狂风大作,惊涛骇浪,把打渔的都吓跑了,我们兄弟二人极少出海,不熟舟揖,结果渔舟弄沉了,多亏那条龙似乎只是不让人打渔,并不伤人,我们俩多少懂点水性,这才大难不死,游到岛上,捡回条命!” “真得有条龙?!”灵威仰环顾四周,蹙眉道。 “当然有了!后来进海了!”伶伦连说带比划,仿佛余悸未消。 “你们是哪里人?” “九夷诸冯乡的!” 第126章 完美的男人 “哦?”灵威仰一怔,上下端详二人,道,“我就是诸冯乡的人,怎么没见过你们?” “我们前几天才随经商的兄长路过此地,暂住一段时间,今日也是一时兴起,驾舟出海,没想到……” “你们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就是呛了几口水!” “那我送你们回去吧!” “谢谢谢谢!”二人忙不迭地称谢。 三人登舟,神斗伶伦进舱坐好,灵威仰掌舵摇桨,刚刚划动,神斗袍袖里的手,轻轻一弹,一点金光,舟底甲板砰然碎裂,水如泉涌,紧接着,一道碗口粗细的水柱冲天而起,水花崩溅,刹那灌满舟舱。 “漏水啦!”神斗伶伦连忙惶骇失措。 灵威仰一惊,一个箭步,一手一个,抓住二人,足尖一点,弃了渔舟,腾空飞落岩礁。 渔舟打了几个旋,眼睁睁地瞅着,渐渐倾斜,沉没海中。 灵威仰放开二人,脸色黯然,凝视着那尚未消失的漩涡,一言不发。 “怎么办啊?为什么会漏啊?” “你们等等!”灵威仰长长吁了口气,对二人道,转身向岛上走去。 “你干什么去呀?”伶伦喊。 灵威仰没有应声。 “他干什么去?”伶伦不解地望着灵威仰的背影,问神斗。 “不知道!”神斗摇首,心里也是有点奇怪。 时间不久,在二人疑惑的目光中,灵威仰扛着一段大约八九尺长的树干回来了。 “这是要劈柴点火吗?”伶伦问。 “不,我去找条小舟来接你们!” “你怎么回去?” “用它!”灵威仰颠了颠树干,简单道。 “你逗我们呢?”伶伦愕道。 “记住,就在这里等着我!” “你真的还回来吗?” “一定!”灵威仰点了点头,走到岸边,将树干抛于海面,双足踩踏,看不清掐了个什么法诀,一道水线,浪花卷涌,风驰电掣,碧绿色的长发飘曳海风,难以形容的潇洒。 “你千万不要丢下我们啊!”伶伦引颈高吼。 “真的是无师自通?!”神斗若有所思。 “你不怕他不回来吗?” “那就省心了!”神斗道,“走,藏起来!” “为什么?” “喂鱼!”神斗没好气道。 “万一灵威仰以为咱俩已经被人救了,不找呢?” “放两样衣物在这!” “你太坏了!” 二人绕了一大圈,找了处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又不容易被发现的岩石后藏好,伶伦又道:“万一他以为咱俩跳海了呢?” “滚!” “或者让龙抓走了?” “闭嘴!”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焦灼而忐忑,日近偏西,千舸返航,海鸟低翔。 “是不是不回来了?”伶伦抖着发酸的腿,道。 神斗眉头紧锁。 “来了来了!”伶伦忽喊道。 一个小黑点出现在视野里。 “嘘!”二人缩头。 灵威仰来至衣物前,低头看看,抬眼张望,四周空无一人。 “你说他会走吗?”伶伦忍不住。 神斗不答。 灵威仰放声道:“你们还在吗?” “出去吗?” 神斗摆了摆手。 灵威仰喊了几声,真得到处找了起来。 “走!” “圆满了?” “嗯!” “真不容易!” “你们去哪了?”灵威仰的脸上没有丝毫怒意,语气仍然平和。 “我们以为你不来了,四处看看,有过往的舟只吗……” “是耽误了些时间!” “是不是别人不肯借给你?” “不,”灵威仰道,“他们劝阻我不要来!” “我咄!怕你有危险,所以不管我们了!” 灵威仰一笑,“走吧!” 捕了两网鱼,渔舟满载而归。 “你还真会过日子!”伶伦咕哝道。 “不全是我的!”灵威仰道,“借了别人的东西,总要回报的!” 神斗伶伦互觑一眼,嘴唇蠕动,极默契地齐齐默语道:“完美的男人!!” 灵威仰用鱼篓捡了两条鱼,拎在手里,登了岸,神斗伶伦连声道谢。 “你们住哪里呀?”灵威仰问道。 “前面!”神斗指道。 “哦?这么巧!一起走吧!” 走了一段,灵威仰瞅瞅二人,越来越奇怪,“难道你们住的与我家很近吗?” “是啊!莫非你也住这边!” “嗯,那里就是我的家!” “真是太巧了!”神斗夸张地张大了嘴,惊喜道,“咱们居然是邻居!” 灵威仰也哑然失笑,“确实没想到!” “愿不愿意进来坐坐?” “父母在等我!” “不会耽误很长时间的!我大哥应该很想认识你。” “嗯!”灵威仰想了想,颔首道,“好!” 刚说着,无极、女节一前一后走出门,“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神斗煞有其事地讲述了一遍,最后道:“是他救了我们!” “真不知道应该怎样谢谢你!”无极不胜感激道。 “没关系的!”灵威仰忙笑道。 “不不,我一定要报答的!”无极非常的恳切认真。 “啊?!”神斗闻听,不禁一怔,原来计划好像没这一条啊! 第127章 可恨的后娘 无极将灵威仰让进屋内,嘱其稍坐,从竹箧取出几片金叶,对他道:“一点心意,聊表感激之情,还望笑纳!” 灵威仰急急摆手,“这怎么可以!” “不是为了救我弟弟,你的渔舟也许不会沉,我若无动于衷,于心何忍?!”无极笑道。 “不相关的!” 居然还不贪财…… “无论相关与否,毕竟事出有因,况你以打渔为生,没了舟具,如何生活?!若执意不收,未免有些矫情,我们在这还要住段日子,以后见面岂不尴尬?!”无极真挚道。 灵威仰面露为难,低头沉吟,半晌,方道:“那就却之不恭了,如有余力,必当偿还!” “随你吧!”无极道,“既然相识,望以后多多亲近!” “好!”灵威仰不再推辞,大大方方地接过,颔首道,“乐意之至!” 当下告辞,无极等相送,挥手而别。 四人回屋,神斗问道:“师兄,你不会又在考验他吧?!” “其中之一!”无极微微一笑,“这几日,你们要多多留意!” “又打什么鬼主意?!”伶伦狐疑道,“我真替灵威仰难过!” 几天后,灵威仰依旧早出晚归,却愁眉不展,也不见购置舟楫。 神斗奇怪,觑机佯装巧遇,闲聊几句,即问道:“可买新舟了?” 灵威仰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怎么了?”神斗追问。 “我母亲拿去了!” “什么?!”神斗愕道,“没有舟具,如何度日?” “帮别人打些短工,聊补家用!” “!!”神斗气得胸膛都快炸了,“走走,去家里说!” “不用了!” “走吧!”神斗强拉硬拽。 灵威仰无奈,随之而来。 当着几人,神斗也不待灵威仰开口,抢先一一讲说原委。 “太过分了吧!”伶伦怒道。 “或有急用!”灵威仰道。 神斗、伶伦无语。 女节明眸闪了闪,没有说话。 而无极却好像并不意外,静静听完,笑对灵威仰道:“无妨,我倒有一事,一直想与你商量!” “不知何事?” “我为商,与你商量的自然是买卖,我打算买条大些的渔舟,由你来管,收获均分可好?” 灵威仰一怔,“我来管?” “不错!”无极道,“我的弟弟不懂海事,难以承担,不知你可愿意?” “我可以帮助他们的!” “先让他们随你出海,好好锻炼再说!” “谁的主意?!出什么海?!我可不去啊!”伶伦颜色大变,急道。 “一天天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将来怎么成家立业?!”无极敛容训斥道。 “……”伶伦苦瓜着脸。 “既然如此,愿意效劳!多谢抬爱!”灵威仰深施一礼,“不过,均分万万不敢应!” “容后再议,那就准备下,明天便去购置舟楫和所需之物,可行?” “敬奉钧命!” 九夷岛,扶桑城外,共分九郡,传说当初帝俊到此,联合了当地九个最强大的部落,最终一统日下,后来,这九个部落渐渐衰没,但九郡仍沿袭旧俗,以九族为名,称凤夷郡、于夷郡、方夷郡、黄夷郡、白夷郡、赤夷郡、玄夷郡、畎夷郡、阳夷郡,诸冯乡位居阳夷郡。 溯沩水而上,数百里,为玄夷郡,以造舟盛名。 翌日清晨,神斗女节、伶伦带足了钱,与灵威仰乘渡橹前往玄夷郡。 坐入舟舱,灵威仰悄声对神斗三人道:“路途遥远,须换乘几次渡橹,方能到达,而且中途常有盗贼出没,届时,你们且不要冲动,以免意外!” “日下盗贼很多吗?” “原来就有,战乱之后,更多的难民衣食无着,无家可归,只好沦为盗贼,以抢劫为生!四处流窜!九夷还好些,其余诸岛,多如牛毛!” “邑府不帮助赈济重建吗?”神斗讶道。 “各大王子为了弥补战争消耗,无不全力盘剥搜刮,哪里顾得上?!” “我咄!”伶伦闻言气结。 神斗女节曾经来过日下,颇为了解,互望一眼,惟长长叹了口气。 “你会法术的,应该不怕吧!”神斗道。 “一般还好,若遇强贼,就恐怕很难护得你们周全,所以你们自己万万多加小心!” “我们躲得远点就是了!” “靠你了,兄弟!”伶伦笑道。 “自当尽力!” 一连数天,平安无事,水道渐窄,河畔人烟稀少,丛林茂密,灵威仰明显沉默了许多,目光炯炯,不时眺望两岸。 神斗低低附耳伶伦道:“咱们也准备下!” 伶伦这几天正闷极无聊,一听,两眼放光,“真来了?” “轻易别动手!” 伶伦兴奋颔首,偷偷换好了登云屦,而七华宝盖簦,神斗早已经送给了他。 渡橹缓缓行驶着,夕阳西下,天,开始变得昏暗。 刚拐过了一个弯,一声响亮的唿哨,几条小舟如飞,迎面而来。 渡橹一片慌乱,橹夫们倒似习以为常,稳舵停橹,兀立原处。 十数条爪索如毒蛇一般,腾空死死咬住舷帮,拽得笔直,只一荡,强贼敏若猿猴,转眼攀上渡橹,横眉立目,杀气汹汹,将众人围在其中。 第128章 大梓舟宫 灵威仰急忙扭头瞅向三人,见他们虽然躲进人群,却神情自若,不见丝毫惊恐,伶伦更好像跃跃欲试,不禁微觉蹊跷,无暇细想,全神戒备。 “抱歉啦,“一个头目模样的人彬彬有礼地躬了躬身,扫视众人,大声道,”打劫,要钱不要命,乖一点,都掏出来,不要伤了和气!” 随着喝令,几个强贼拎着布袋,持刀逼近。 大多数人哭丧着脸,哆哆嗦嗦地从褡裢里掏出钱,忍痛扔进袋口,听着叮当相碰,清脆悦耳,面容抽搐。 渐渐走到神斗三人面前,“你的!” “我没钱!”神斗摇首。 “你说什么?”强贼厉声道。 “我们没带钱!” “没带钱?!”强贼上下打量了三人一眼,目光最后落在女节身上,狞笑道,“挺漂亮啊,那就把她押给我们好了!” 女节眼眸一凛,伶伦手一动,神斗横身挡在强贼面前。 “你他娘的活够了!”强贼目露凶光,喝骂道,举刀劈下,周围一片骇呼。 一道翠绿,距离不远的灵威仰一抬手,五指箕张,竟似藤萝,自指尖喷吐而出,蜿蜒生长,众人但觉眼前一花,藤萝已紧紧缠绕强贼脖颈,灵威仰扬臂一抛,强贼呼吸困难,憋得铁青,如断线风筝,从众人头顶挣扎着,一掠而过,摔落水面,水花四溅。 群贼惊怔,数根藤萝如练舞长空,伸缩如意,灵动非常,目不暇接,仅仅片刻,噗通之声,不绝于耳,所有强贼尽皆扔下渡橹,狼狈不堪,纷纷落汤鸡一般,爬回小舟,毫不迟疑,调转舟头,仓惶而逃。 那些丢弃的布袋,银铤铜贝洒了一地。 众人不顾得感激被救,一拥而上,相互争抢,面红耳赤,几欲拳脚交加。 倒是几个橹夫称谢不已。 “你的法术究竟跟谁学的?”渡橹再次起航,神斗问灵威仰。 “没有学过,只是祖上留下几页残卷,经常翻看,自己悟的!”灵威仰道。 “残卷?!”神斗沉吟道,这残卷的法术还真有点古怪。 “嗯!” “了不起!”神斗由衷道,虽不知属性,灵威仰肯定是有灵根的,但即使有,若想修炼法术,首先筑基,然后炼气,方可有成!其中艰难,神斗深知,灵威仰居然无师自通,此人灵慧,便在道宗,也绝对出类拔萃! 灵威仰赧然一笑。 “那你再投师哪个顶尖宗门,不是更好?” “父母不舍!” 神斗三人齐齐无语,“不舍个鬼啊!!” 第三天,玄夷郡玄夷城,徐徐停靠渡口。 虽叫城,既无城墙亦无门,沿着沩水,延绵近百里,一个个大大小小的作坊,敲打声、撞击声,震耳欲聋,一眼望去,数不清多少渡口,河面上,桅樯林立。 环绕着这些作坊,屋舍错落,鳞次栉比,井陌纵横,人来人往。 “咱们去找家客舍吧!”神斗道。 “好!” 行不太远,客舍市铺酒肆,甚至女闾,随处可见,灯红酒绿。 “这里倒是挺繁华的!”神斗感叹。 “日下向以渔猎为主,耕作为辅,玄夷郡又未遭战乱,四面八方终日络绎不绝,说日进斗金也不为过!”灵威仰道。 “那帝江的实力应该在兄弟里,现在最强了吧?!” “嗯!”灵威仰颔首。 “喂,你瞅什么呢?“神斗忽拍了伶伦一下。 伶伦正边走边回头,不停地瞅着女闾门口,一个穿着暴露、慵懒的女子,呆呆出神,那个女子微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啊?”伶伦一惊,嗫嚅道,“没什么!” “你可别招惹她啊!”神斗笑容暧昧,“我初来时也好奇,后来才听说!” “听说什么?”伶伦疑惑道。 神斗低低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真的假的?”伶伦瞠目结舌,失声道。 “要不你去问问!” “无聊不无聊你们?!”女节怒嗔道。 “就这家吧!”神斗一本正经,指着一家客舍道。 夜,神斗三人一屋,女节一屋,各自歇息。 神斗、伶伦习惯性地盘膝榻上。 灵威仰一怔,“你们原来是修道者?” 伶伦一慌,神斗笑道:“什么修道者,我们部族里倒是有,教了我们点强身健体的法子!” “嗯!”灵威仰似乎相信了,不再深问。 伶伦悄悄松了口气,夜阑人寂,神斗方欲入静,偶尔一瞥,却见灵威仰侧卧榻上,一腿微屈,左手拄头,右手轻抚丹田,双目阖拢,面容安静平和,不觉一怔,自己还从未看过如此修憩的姿势,古怪的法术果然有古怪的法门!神斗暗道,对灵威仰祖上遗留的残卷又多了几分好奇。 翌晨,望着那没有尽头、几乎让人眼花缭乱、嘈杂喧闹的无数作坊,神斗懵然道:“这么多,去哪家啊?” “那要看咱们选择什么样的舟楫了!”灵威仰道。 “最好的!”伶伦坚定道,“我可不想它出海就沉了!” “不至于的!”灵威仰笑道,“但如果打算购置最好的,那就去大梓舟宫吧!” “它造的是最好的?” “嗯,几千年了,从禺号之子淫梁开始,又传至淫梁之子番禺,久负盛名,不过,索价不菲!” “禺号?!帝俊九子之一?!他的儿子能在九夷立足?” “淫梁父子,身为帝胄,与众不同,惟好经商,其余一概不喜,所以帝俊诸子对其皆很宽容!” “原来如此!钱,咱有!”神斗笑道。 大梓舟宫,虽不算是玄夷郡最大的作坊,已非常气派恢弘,高墙大院,重门敞院,人来人往,热火朝天。 四人刚进门,一个伙计早娴熟干练地迎将上来,面带微笑,“可是来买舟楫的?” “嗯!” “四位看着面生,初次来吧?” “你眼还真毒哈!” “取笑了!随我来吧!只不知想买艘什么样的呢?” “你先说说吧!” “我们这里有独舟、舢板、木舫!” “它们能行的远吗?” “四位想去远海?” “嗯!” “我们有最新的桅船,不过,造价要昂贵些!” “桅船?!”几人都觉得新鲜,以前只听说过舟橹…… “对,桅船!”伙计微笑道。 “先去看看!” 第129章 这样的船你们有吗 大屋里,用牛皮绳紧紧缠绑、纵横交叉的木架之间,一艘大舟,长二十余丈,三根碗口粗细的桅杆高高竖起,尖头尖尾,雄伟华丽,工匠们上上下下地忙碌着。 四人仰着头,围着转了几圈,灵威仰两眼熠熠闪亮,伙计笑道:“从竹筏到木舫,世人称之为舟,大梓舟宫在日下,可以说首屈一指,我们造舟已经有数千年了,但再大也难抗风浪,无法远航,我们老掌柜琢磨一生,抱憾而终,后传至番禺掌柜,继老掌柜遗愿,殚精竭虑,才首造桅船,日行三百,能航万里!堪称神作!” 说到这,伙计满脸自豪,接着道,“整船皆用梓木,设隔水舱,即使船体受损,只要不是特别严重,仍可无虞,船底厚九寸,甲板船舷五寸,桅杆可挂五帆,包括纵帆、尾帆、角帆,载百余石,容二十人!” “那若海上无风呢?”神斗突问道。 伙计失笑道:“海上岂能无风?!” “那若逆风呢?如何前行?” “可卸帆使橹!” “那一日能行几里?” 伙计为之一结,脸现尴尬。 灵威仰不明白神斗为何再三刁难伙计,颇觉歉意,忙解释道:“我们没有去过远海,所以不太熟悉,问得可能详细些,别见怪!” “不会不会!”伙计暗暗腹诽,强笑道。 神斗不置可否,一笑,却接着问道:“我看太普通了,没有更好的吗?” “那什么样的您能觉得满意呢?”伙计终于忍无可忍,冷冷道。 “无论什么情况都能航行自如的!” “比如呢?”伙计嗤笑道。 “比如两侧可以加两个楫轮!” 灵威仰闻言一怔。 伙计笑容倏僵,脸色一变,重新打量神斗,神情开始变得认真,道:“请稍候,我去禀知管事!”说罢,微微躬身,转身急去。 “怎么了?”伶伦纳闷道,“跟如临大敌似的!” “谁知道?!”神斗笑了笑。 不一会儿,就见那个伙计带着一个中年男子匆匆赶来。 “冒昧问一下,你们如何知道楫轮?”管事语气虽然保持着谦恭,却明显有点生硬道。 “自然是因为见过!”神斗笑道。 “在何处?” “中州!” 管事不再说话,望着神斗,四目相对,神斗眼含笑意,从容自若。 “请随我来!”管事终于下了决心,对神斗道,然后低低吩咐了伙计几句,伙计颔首,又向四人躬了躬身,快步离开。 “好!”神斗点头。 伶伦、女节随后,灵威仰瞅了眼神斗的背影,若有所思。 穿庭绕廊,渐渐冷清,西南角,大门紧闭,穹顶巍屋,门口居然还站着两个护从,管事走近示意,护从目光严峻,扫视四人,缓缓推开大门,轧轧声中,正中央,徐徐的,现出一艘巨舟,一艘从未见过的船,长宽足有刚刚桅船两倍大小,高数丈,白茬茬的木板,榫槽突露,尚未竣工,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侧前后各有一个木轮,每轮八楫,虽然仅仅初具雏形,但明显就是神斗熟悉无比的楫轮。 旁边,十几个工匠正围着一位老者,比比划划,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几人刚进屋,大门便咣当关闭,四周一暗,数颗月光石散发着柔和清冷的光辉。 管事嘱四人稍等,走到人群之后,恭恭敬敬,对老者说了几句。 老者颔首转身,工匠散开,神斗四人注目,个不高,腰背有些佝偻,鬓发灰白,胡须稀疏,两颊消瘦,双眸微微发黄浑浊,惟举手投足之间却自然有着一种大家的气度。 “来吧!”番禺端详了几人片刻,面带笑容,冲他们招了招手。 观望大船,神斗女节并没有太多的惊异,而伶伦仅仅听神斗说过,与灵威仰兴趣盎然,颇感新奇。 番禺微微一笑,对神斗道:“看来你果然是见过!” “只是见过比它更好的!”神斗笑道。 “中州人才济济呀!”番禺不以为忤,反叹息道,“我与父亲耗费了几千年,还不如两个年轻人,浮槎,那日惊鸿一瞥,简直是天赐之作!我恐怕穷其一生,也难望其项背啊!惭愧惭愧!”说到这,番禺些许黯然,随即话题一转,道,“但我相信,在日下,这是第一艘,所以,很多船坊听了风声,都千方百计想窥探究竟,防不胜防……” “您把我们当成那些日下人了?!” “抱歉啦!”番禺爽朗笑道,“但一见到你们,就知道我想错了!” “为何?” 番禺笑而不答,缓声道:“如果你能帮我完成它,它就属于你了,我只收一半的价钱,如何啊?” “您认为我能帮的上忙?” “我相信!”番禺意味深长地一笑。 “我尽力!”神斗笑道。 回到客舍,伶伦悄悄问神斗,“你怎么知道他们有这样一艘船?” “我哪知道?!” “我咄,那万一没有呢?” “帮他们造一艘!” “不过就是无极他老人家一个莫名其妙的鬼主意,和灵威仰出海打个渔,你瞎折腾什么呢?” “因为我想趁此去个地方!” “你不是想去那个什么流坡岛吧?”伶伦变色道。 “再远一点!” “什么?”伶伦瞠目。 神斗没有说话,目光深邃。 翌日,神斗如约而至,他当然不会把核心的法阵与构造告诉番禺,可以算是浮槎的降级版,依靠人力足蹈,驱动楫轮,更不能飞翔,但即便如此,所有的工匠管事,仍然激动不已。 随着船一天天的完成,番禺浑浊的眼眸似乎都变得清澈了许多,常常佝偻着背,一寸寸地摸着每一块木板,胡须颤抖,嘴唇也微微哆嗦着。 “真是个痴人啊!”神斗望着那道慢慢走来走去苍老的身影,低低感叹道。 “一位真正的匠师!”灵威仰轻声道。 第130章 大远航时代 “嗯!”神斗闻言颔首。 “不过,”灵威仰扭头看着神斗,“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不仅仅是个简简单单跟随兄长跑商的人呢?” “?” “只是见过浮槎,”灵威仰道,“就能连细节都了如指掌吗?” “谁让我是一个天才呢!”神斗叹息道。 “或许,你可能在无意中开创了一个时代!”灵威仰悠悠道。 “什么时代?”神斗感到好笑。 “大远航时代!” “不是我吧!是共鼓和狄霍!”神斗一怔,瞅了瞅即将完工的船和船上的番禺,摇了摇头,道。 “浮槎就像是一个梦!是推广不开的!”灵威仰说着,指了指那艘船,认真道,“而它能!” 粗圆木隆隆地滚动,高高矗立着三根桅杆、两侧各有一对巨大的木楫轮、沉重的船前后左右系满了长长的缆绳,足有上百人使尽了力气,呐喊着整齐的号子,汗流浃背,肩拉手拽,一点点地向前缓缓挪移着。 嘭,群声高呼,响彻云霄,水花飞溅,浊浪排空,船如一条摇头摆尾的蛟龙般,滑入河水,剧烈地颠簸了片刻,稳稳停在宽阔的河面上,一圈圈的涟漪不停地起伏着扩散开去。 “我们应该给它取个名字啊!”番禺驼着的背仿佛也挺直了,声音有点发颤。 “还是您来吧!”神斗笑道。 “叫它车船好吗?” “好名字!”神斗赞道。 “谢谢你啊!让我终于完成了心愿!” “我得谢谢您!舍得将心血让给我,还只算了一半的钱!” 番禺摇了摇手,久久的凝望着雄伟壮观的车船,半晌,徐徐道:“谢谢你!” 近百万年,自第一条独木舟小心翼翼地放进河流,世间首艘车船,在所有人心潮澎湃的注视中,扬起了帆,底舱内,十数个从当地募来的船夫齐心协力地踩踏着,三十二支桨叶旋转如飞,扑打着激流,乘风破浪,一道翻腾的水线,如逐潮的剑鱼,一路向北,顺流而下。 “太过瘾了!”伶伦兀立船头,迎着河风,攘臂大喊。 “大惊小怪!”神斗揶揄道,女节莞尔,灵威仰没有说话,眼眸却闪动着完全不同以往、难以压抑少年般的亢奋。 车船尖头方尾,长三十六丈,宽八丈,船体高十二丈,船尾建三层船屋,以供休憩,宽敞舒适。 对面而来的渡楫,人们纷纷拥出舱,渔舟停住了桨橹,不断惊奇的目光呆呆投向了这艘怪兽一般、飞驰而过的庞然大物,甚至一时忘记了议论。 每个船夫脸上都洋溢着自豪的神情,为自己能够操纵它,感到由衷的骄傲。 原本四五天的路程,估计两天左右就可以回家了。 翌日,又是那片荒僻的河谷。 伶伦东张西望。 “你瞅什么呢?”神斗问。 “看看今天有没有贼啊?” “还敢来?!” “万一呢?” 话音刚落,十几只小舟风驰电掣,一字排开,封锁河面。 “乌鸦嘴!”神斗气乐了。 “灵威仰!”伶伦回首喊道,“又打劫啦!” 灵威仰闻声而出,神斗女节让所有船夫皆避入底舱,和伶伦一起极默契地站在了灵威仰的身后。 没有预想中的爪索,离约十余丈远,小舟渐慢,两道身影忽然腾空而起,轻飘飘落在车船之上。 神斗女节伶伦不约而同,互相交换了下眼色。 伶伦吐了吐舌头,无声道:“修道者?!” 神斗点点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拢目看去。 身高仿佛,两个相貌年轻的道士,宽袍麻屦,背负长剑,头挽道髻,蛮不在乎地扫视四人,最后目光双双聚集于灵威仰。 “昨日就有兄弟说,你们买了一条怪船,今日一看,果然不同凡响,看来我们亲自出马,也算不虚此行!”一人啧啧笑道。 “你们是何人?”灵威仰虽谙法术,却从未与修道者交过手,不由自主一阵紧张,脱口问。 “当然是强盗了!”左首之人一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叫叔跖,他叫季跖!”说着,随手朝船下一指,那些小舟早已慢慢逼拢过来,群贼虎视眈眈…… “既然修道,奈何为贼?!”经过短暂的慌乱,灵威仰恢复了平静。 “小子,还用不着你教训道爷!”叔跖嗤笑道,“听说你的道法很古怪,我就来领教一二!”说罢,双手一抬,一道淡淡的金辉缭绕十指,一闪而没,掐动法诀。 “入世境?!”神斗冷眼旁观,不动声色,悟道境他都斗得多了,区区两个入世境的蟊贼,他还真没放在心上,倒是想看看,灵威仰如何应对。 河水翻滚,怒吼如雷,如沸腾一般,激流涌荡,一条水龙,映耀着阳光,波光粼粼,扶摇而起,宛有爪牙,俯扑而下。 灵威仰初临战阵,从不知法术竟如此凶猛,不禁一呆,伶伦从后急得大喊,“别傻看了,还手啊!” 登时一醒,电光石火之间,左手一抬,绿影婆娑,五指藤蔓延伸纵横,漫空飞舞,迎面劈在浪头,轰,仿佛暴雨倾注,水灌船舱,接着右手再举,数根藤蔓,笔直如枪,瞬间已至叔跖面前。 叔跖见所未见,吓了一跳,藤萝扼紧咽喉,呼吸骤顿。 烈焰喷吐,火舌乱窜,藤萝嘭然断作数截,灵威仰跌撞数步,季跖手一引。 叔跖恼羞成怒,重掐法诀,铺天盖地,水火两条长龙,摇头摆尾,齐向灵威仰覆压而来, 灵威仰天资纵高,法术虽妙,毕竟缺乏磨砺锻炼,而且仅仅乍入修真境,心头不禁一沉,但念及身后尚有神斗他们,不敢退避,一声大吼,双手叠拢,自甲板,肉眼可见,一棵数围合抱的大树,枝叶繁茂,冠足十丈方圆,如一个巨人,傲立天水之间,光芒四射,车船轰然一沉,将四人尽都笼罩其内,火焚水冲之中,摇晃不已,枝折叶落,巍然不倒。 众皆瞠目,“哇!”伶伦忍不住鼓掌喝彩道,“好大一棵树!” “你们快躲起来!”灵威仰拼命催动灵力,已感枯竭,心知不能支撑太久,回首大喝道。 “好嘞!”神斗拽了女节,与伶伦痛快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 “谁也跑不了!”叔跖狞笑道,与季跖双手加紧,二龙攻势更盛,火焰肆虐,洪水咆哮,大树簌簌颤抖,光芒摇曳,咔嚓山响,树干崩裂…… 第131章 我想去一个地方 “打不过了!你也进来吧!”伶伦从船舱里探头喊道。 灵威仰不答,面色苍白,额头青筋暴露,他不能退,否则这一船的人,恐怕都难逃一死。 轰隆!大树应声倒塌,当头砸下。 灵威仰犹自兀立,眼见树将及顶,一只大手,凭空而现,只轻轻一挥,大树竟如稻草,倒飞而去,反朝二道撞去。 高近三丈,脖子如折断一般,低垂着头,灰槁色的长发披散飘扬,遮住了大半个脸,看不清相貌,前额、头的两侧,各长着一只虬角,身穿铠甲,虽无没有一点光泽,污浊不堪,明显已历万年,惟左臂自肩,齐齐截去。 “什么东西这是?”一片惊呼,话音未落,据比抬脚,穿越水火,毫发无伤,已至二道面前,大手在二道骇恐的瞳孔中,迅速放大,尚来不及惨叫,拍作两团肉泥,随机一跃而下,降落小舟,看似缓慢,飘忽如风,形似鬼魅,群贼刚刚还在鼓噪助威,刹那,一切凐灭。 灵威仰也怔住了,待得缓过神,据比消失不见,独甲板血肉模糊,河面浮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沩水尽赤。 “全杀了?!”灵威仰呆愣愣道,“这是什么?” “天神吧!”神斗女节、伶伦早到身后,故作愕然道,召唤据比杀了所有的强贼,神斗神色自若,经历了丹道大会,他的心早坚硬了许多。 “天神怎会下凡?” “因为咱们是好人啊!”伶伦偷偷和神斗挤了挤眼睛,一本正经道,“天神永远与好人同在!” 招呼战战兢兢的船夫们,将车船打扫干净。 “把他们都埋了吧!”灵威仰渐渐从恍惚中恢复正常,环顾河面道。 “你知道他们害过多少人?!值得可怜啊?!”伶伦不屑道。 “生有错,死无罪!”灵威仰不为所动,道,“我自己来好了!”说着跳下船去。 “咱们看着?”伶伦问神斗。 “帮忙吧!” 黄土为葬,一切妥当,车船荡开血水,扬帆起航。 诸冯乡,渡口附近的小舟和岸上的渔民都挺直了身,惊异的目光望着缓缓驶近的车船,啧啧称奇。 “这是什么啊?哪来的?” “难道是传说中的船吗?好大啊!” “看,看,有人出来了!” “咦?我怎么看着面熟呢?” “谁信呀?!还面熟,人家能认识你?!” “憨巴子,你仔细瞅瞅,是灵威仰不?” “还真是啊!”那人拢目细看,吃惊道,“他怎么会在船上?!搭乘回来的?” “不像!你看,他明显在指挥人卸帆呢!” “不会吧!这么一条船得多少钱啊?!” 迅速地,一传十,十传百,男女老少三五成群,簇拥而来,七嘴八舌,有年轻人大喊:“灵威仰,你的船啊?” 灵威仰也未听清,笑着冲大家挥了挥手。 “还真是他的船!”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个个脸现艳羡。 虞象和灵威仰的后母亦在人群之中,互相看了一眼,神情复杂,眸子阴暗处似有一抹隐藏不住的忌恨之色。 车船靠岸,人们将灵威仰围在中间,边走边问长问短,倒把神斗女节伶伦冷落在后,而虞象与灵威仰的后母早悄悄地没了踪影。 “我咄,咱们就这么被无视了?”伶伦忿忿道。 “那你想呢?”神斗一笑。 回到家,神斗如实禀述,只是没说自己究竟打算去哪,无极也未多想,嘱他们好好休息,过几天随灵威仰出海。 “无极师叔,你非得弄条船,还让我们跟着灵威仰出海打渔,到底想的什么?” “以后便知!” “装神秘!”伶伦忍不住撇了撇嘴道。 灵威仰家里,一间黑乎乎的小屋,别人都睡熟了,摇曳荧光晃动的墙上,映着两条鬼鬼祟祟的人影,低低商量着,两颗头几乎挨在了一起…… “他怎么会有钱买这么好的船?!” “不是说有人给他出钱吗!” “鬼才信!人家出钱,让他作船主?!” “难道是瞎老头子瞒着咱们给他钱?!他有那么多吗?” “老头子要真没一点家底,我能嫁给他?!” “那怎么办啊?” “儿子,别急,让娘想想!” 几天后,碧蓝的大海,细浪轻轻拍打着沙滩,略含着腥味的海风,吹动船帆,一声令下,桨叶飞快转动,长长的水线,车船向东而去。 “神斗,咱们就去你说的那个虾夷岛吧,好不好?”伶伦可怜巴巴道。 “为什么?” “去看看神龙和小白呀!你不想他们吗?”伶伦引诱道。 “嗯!”神斗点了点头。 “你答应了?”伶伦兴奋道。 “回来时候再去!” “我咄!” “你们说什么呢?”女节走来道。 “女节,你劝劝你的神斗吧!他非要去流坡岛,不!比那还远?” “那是哪?”女节不解道。 “度朔之山!”神斗道。 “你什么时候去过那个地方了?”女节一怔,道。 “没去过,但是我看见了,在流坡岛!” “你是说那个我们当时都没有看见的那个大岛?!”女节蹙眉想了想,道。 “嗯!” “他是幻觉!” “和丰都山一样,那不是幻觉!” 伶伦一窒,随即大声道,“莫非你想见鬼了?” 女节没理他,道:“去那做什么呢?” “我要去找样东西!”神斗坚定道。 “会死人的!”伶伦满脸悲怆。 “好啊!”女节望着神斗,片刻,莞尔一笑,道。 “什么好啊?!你们都疯了?” “原来你怕水啊?!”女节轻笑道。 “谁说我怕?!”伶伦身躯一僵,随即色厉内荏道,半晌,又低垂着头嘟囔道,“算了,陪着你们好了,死就死吧!” “放心吧,这条船虽然比不上浮槎,咱们也没那么容易死!” “唉,交友不慎,上了贼船,这就是命啊!”伶伦仰天哀叹道。 “现在下船还不晚呦!” “滚!” 第132章 云望峡 神斗将打算如实告知灵威仰。 灵威仰闻听,面色凝重,摇了摇头,道:“我虽没有去过,但听老人讲,若东往流坡岛,必途经一片风暴雷域,一年四季,只有寥寥数天风平浪静,而且变幻不定,没有人敢冒险一搏!这世上,除了浮槎,无船能过!” “车船也不行吗?”神斗心头骤然一沉。 “不行!”灵威仰斩钉截铁。 “但我一定要去,它对我很重要!”神斗更认真道。 灵威仰看了看神斗,沉思不语,半晌方道:“办法倒是有一个!” “什么?”神斗眼睛一亮,急问道。 “咱们可以从北面绕过去,但路途非常遥远,而且要通过一条长长狭窄的海峡,名云望峡!” “咱们粮水充足,一年也无妨的!” “不过,”灵威仰踌躇道,“我仅仅是耳闻,究竟能否行得通,实不敢说!也许会非常的危险!我曾答应尊兄,要把你们和船,还有这一船的人,都平安地带回去,不可冒这个险!” “我相信你!”神斗笑道,“再大的风浪,咱们齐心协力,也过得去!”只要不是那片至今仍让自己心有余悸的风暴雷域,有着青葫芦,他便一无所惧! “我也相信你!”女节道。 “我也是!”伶伦一脸无奈,费力道。 灵威仰依然犹豫不决,好久,在神斗灼灼期盼的目光中,终于点了点头,“那就试一试,但若不行,必须听我的,掉头回来!我不能拿一船人的性命作赌注!” “放心吧,我也不会如此!”神斗颔首。 意既已决,扬帆向北,一路不再渔猎,轻装而行,待归来再说。 灵威仰天赋果然卓绝,同天地自然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虽然从未航行远海,对于大海却极熟稔,丝毫不逊腾根,观云知雨,指挥若定,上上下下无不敬服!包括那些初尚觉得毛头小子,颇不以为然的老船夫,皆乐奉命!但可惜,终不能尽遂人意…… “哇哇!”伶伦趴在船舷,吐得天昏地暗。 “这风浪也不大呀,怎么总晕成这样?!”女节蹙眉道,又是同情又是好笑。 “使劲地吐!吐啊吐啊就习惯了!”神斗一边拍着伶伦的背,一边笑道。 “滚!”伶伦半张着嘴,涕泪横流,含糊不清地咬牙切齿。 “还不适应吗?”灵威仰走近,关切道。 “好着呢!好得不能再好了!让我去死吧!”伶伦大口喘着粗气。 “咱们走了多久了?”神斗问灵威仰。 “将近两个月了!” “嗯!”神斗望了眼茫茫无垠的大海,然后收回目光,瞅向伶伦道,“这样下去,恐怕他就瘦成肉干了!” “再忍忍,咱们就快到云望峡了!”灵威仰道。 “你忍个试试!”伶伦干呕着怒道。 “那里据说生长着一种草果,名蜜望子,能解晕吐之症!”灵威仰不以为意,继续道。 “真的?!”伶伦浑浊黯淡的眼睛登时有了一丝神采,有气无力道。 “应该无讹!” “希望如此!”神斗松了口气。 两座巨大无比,高耸接云的岛屿毗对而立,临海绝崖如刀削斧砍一般,海浪滔滔,经年累月,卷涌拍打着崖底,宛若雷鸣,两崖之间长长狭窄的海道,蜿蜒九转,仰首而望,一线碧天。 风劲水急,车船降帆,楫轮缓缓转动,泛着白色泡沫的浪花,起伏激荡,船身不住地左右倾斜,剧烈颠簸,灵威仰全神贯注,亲自掌舵,号令诸工,艰难前行。 神斗先安置好伶伦,封了他的经脉,让他暂时沉睡,接着帮忙船夫,觑空出舱挨近灵威仰身边,抬头顾望道:“这云望峡似乎挺惊险啊!” “嗯,”灵威仰面无表情,双目灼灼道,“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转过前面两个弯,为峡谷所阻,水势应该会渐渐平缓,但如若万一,立即回头!” “好!”神斗颔首,随即接着道,“你说的蜜望子在哪里?” “往前再走十几里,会有一条小路上崖,就在崖顶!” 神斗不再说话,若是果然难行,就偷偷飞上崖,采了蜜望子,然后让车船掉头停泊在外,自己前往流坡岛,毕竟已距此不远,到了岛上,再想办法,去度朔之山! 始料未及,才转过两个岬角,水势非但没有平缓,反而风愈劲,浪愈猛,汹涌澎湃,困在峡谷间的海水犹如一条被石枷镇压的巨龙,暴怒狂躁,咆哮着,挣扎着,想挣脱捆锁,一飞冲天。 车船如稻草,湍急的潮流,高高地抛上抛下,摇摇晃晃,几番眼看着将欲倾覆,凶险至极。 “转舵,回去!”灵威仰牢牢把着舵,从未有过的冷峻,大声吼道。 晚了,所有船夫连站都站不稳,跌跌撞撞,七倒八歪,仅仅靠神斗女节,首尾难顾,根本不可能配合灵威仰,操纵整条船抗击发了狂般的风浪。 轰隆,车船终于失去了平衡,骤然翻倒。 灵威仰双手一僵,心头冰冷,面色苍白如雪…… 神斗身躯一闪,穿越舱外,一抹青锋,踏于脚下,袍袖轻扬,青葫跃然而出,却见车船忽然一震,竟飘然而起。 神斗惊怔,拢目细看。 曼影幢幢,高近十丈,鱼尾人身,胴体赤裸,水蓝色的长发垂过腰际,手臂与肋间角鳍相连,透明如玉,轻轻扇动,数根长长的飘须袅袅而舞,女子双乳耸立,男子矫健挺拔,面容皆妖美异常,有种不是人间的艳丽,星蓝色的眼眸中却透出深深的忧郁,让人望进去无法自拔…… 鲛人?!神斗使劲揉了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足有数十鲛人,肩膀轻轻扛着船底,腾空而去。 神斗如陷梦境,片刻方醒,急忙收了青葫与思女剑,纵身飞回。 船夫们纷纷爬起了身,恍惚的错愕间满是劫后余生的惊喜。 “我们在你的青葫里吗?!”女节悄声问。 “不是,是鲛人!” “什么?” “鲛人救了咱们!” “啊?!”女节的神情顿时变得无比精彩,愣愣的盯着神斗,“你的青葫里是不是有幻境?!” 船舵旁,灵威仰也呆住了…… 第133章 鲛人族 神斗进舱拍醒了伶伦,伶伦听后惊道:“你确定他们是救咱们,不是吃咱们?!” “你以为他们是妖兽啊?!我记得,腾根曾说,当初遇险流坡岛,为一种神秘族群所救,但坚决不肯吐露其踪,看来应该就是鲛人族了!” “随便了,反正我早生不如死了!” 曲曲折折,云望峡,天然溶洞,巍巍数十丈,深邃幽远,不知长几许,海水缓缓涌入,曾经的狂暴,化作了温柔,碧波荡漾,鲛人们抬着车船,在安静的水面上,一掠而过。 神斗女节、伶伦,还有胆大些的船夫们,先后登上甲板,忍不住好奇地东张西望。 时明时暗,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一方翠绿的山谷,海水灌注其底,平湖浩渺,风和日丽,阳光暖暖的洒照,粼波点点。 放眼而望,数不清多少鲛人,飞来飞去,或游弋湖中,壮观而震撼的奇丽。 车船落地,为首鲛人示意随行,叮嘱船夫们守好船只,不要妄动后,神斗女节、伶伦、灵威仰跟着鲛人们沿湖畔而去。 仿佛司空见惯,周围的鲛人只扫了一眼,丝毫不以为怪。 大大小小的山洞,星罗棋布,如众辰拱月般的一座山洞里,一个异常高大的鲛人正等着他们,约十五六丈,看样子是鲛人族的族长,但除了身材,和族众一般的年轻俊美,没有一点苍老之态,浑身却散发着一种明显历经悠久岁月的沉淀。 引路的鲛人侍立两侧,神斗四人仰着头,恭声称谢,心里琢磨,这个鲛人族长能听得懂人话不? 没想到,鲛人族长俯瞰四人,先对灵威仰微微颔首,居然口吐人言,“你很特别!” 接着目光落在神斗女节、伶伦身上,“你们可是来自中州?” “是!” “中州现在情形如何?” “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嗯,看你们应是修道者,中州道宗与灵族相处如何?” 神斗微微一怔,想了想,道:“和平相处,或者说生死与共!” 灵威仰也是一怔…… 他们果然是修道者?! 鲛人族长沉默不语,似在想着什么,片刻方道:“你们先去休息吧,再过几天,云望峡将风浪稍息,你们便可离去了!” “多谢族长!”四人齐齐躬身。 “族长!”神斗走了几步,又回身稽首道,“我的弟弟晕吐不止,这里可有蜜望子吗?必当重酬!” “不必了!”族长说着,转头对鲛人吩咐了几句什么,声如海音,悦耳动听,只不明其意。 鲛人应命。 四人再次稽首退出,从始至终,族长对他们,一直语调平和,且不细诘来历,但不知为何,却又总让人有一种拒之千里的感觉…… 引进不远处的一个山洞,示意稍歇,不一会儿,端来数个竹箩,盛满了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瓜果。 “哪个是蜜望子?”伶伦瞪大眼睛找着,急不可耐道。 “这个就是!”灵威仰指着几个黄灿灿、巴掌大小圆菱状的山果道。 伶伦抓起一个,张嘴咬下,刚入口,连连啐道:“太难吃了,又苦又涩!” “扒皮吃!”灵威仰忍笑道。 “不早说?!”金黄色的果实糯软丝滑,浓汁流齿,满口噙香,“香!甜!”伶伦边吃边赞,囫囵不清。 “这是让你治病的,不是给你解馋的!少吃两个吧!”神斗横了他一眼。 “有效吗?”女节问。 “好多了,好多了!”伶伦连连点头,无比惬意的长吐了一口气,叹道,“感觉好久没这么舒服过了!咱们走时候多带点啊!” “得寸进尺!” 待得大家都心满意足,灵威仰犹豫了一下,忽盯着神斗问道:“你们来自中州?!是修道者?!” “我们确实原籍中州!”神斗从容笑道,“至于修道者,算是吧,不过很惭愧,不值一提!” “你们真是商贾?” “修道者不能从商吗?” “为何从来不说?” “你也没问啊!” “呃!”灵威仰一时无语,但心底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们似乎在故意隐瞒自己!顿了顿,又问道,“那个天神是你们召唤出来的?” “当我们是仙人呢?!还召唤天神?!太有想象力了你!”伶伦在旁打岔,嗤笑道。 “我们早已经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江湖……”神斗悠悠吁叹,“现在就想多打渔,多赚钱,过上平静无争的日子!另外去找一件对于我非常重要的东西!” “……”伶伦。 “嗯!”灵威仰虽然依旧疑窦丛生,不好深究,点了点头。 几天后,鲛人族长没有再见他们,其余鲛人也从不打扰,灵威仰带领船夫们修整车船,神斗三人则整天随处闲逛,亦无人阻拦。 “还真是世外仙境啊!”花香果香扑鼻,山清水秀,一片欢声笑语,纯真烂漫,伶伦仰面陶醉道,“比咱们香岩山还要让人心旷神怡!” “如果人家不嫌弃,就在这终老好了!”神斗笑道。 “想和谁?”女节驻足道。 “我和你!” “哼!”女节嘴角轻翘。 “避点人吧……”伶伦撇嘴。 正说着,半空,两个鲛人飘飞而近,示意随行。 “明日海潮即会平息!”族长道,“你们可以启程了!” “承蒙相救,又叨扰数日,实不知如何报答!”神斗稽首道。 族长摇了摇头,然后缓声道:“望你之前所言是真,善待灵兽便好!” “乐意奉命!”三人齐道。 “去吧!” “还有一事相求!”神斗躬身道,“不知蜜望子在哪生长?可否采些带走?” “已经帮你们准备了!” “谢谢族长!”神斗、伶伦喜出望外,忙道。 才欲辞别,只听洞外远远的,猛地一阵大乱,平静安详的山谷忽然如沸腾一般,喧闹不堪,吵声震耳。 不但神斗女节伶伦,连族长与几位侍立鲛人,也同时一怔。 第134章 我打死你个龟孙 族长点了点头。 侍立鲛人俯首,疾掠而出,神斗三人好奇,从后随去。 平湖之上,海水洞口,人头攒集,碧蓝无边,空中,湖面,远远近近,鲛人纷纷聚拢而来。 对面,数十随从驭乘各样符兽在后,为首几人,脚踏虚空,竟是金丹道士,均日下人穿戴打扮,脚下,躺着一个受伤的鲛人,昏迷不醒,胸膛鲜血涔涔。 无数鲛人群情激奋,怒不可遏,声如海浪,如惊涛拍岸,可惜一句也听不懂。 那些日下人初尚不屑一顾,此时,虽仍强自面带冷笑,兀立不动,神情却不禁渐渐变得僵硬。 一个金丹道士悄悄凑近当先应是首领之人,低声道:“有点不妙啊!” “再看看,不行就退!反正咱们这次仅仅试探而已!”那人佯装镇定。 灵威仰早从车船下来,与赶至的神斗三人站在一起,都没有动,静静地看着,鲛人,极少会法术的珍阶灵兽,仅凭几个金丹道士和身后那些阿猫阿狗,敢惹怒这么强大的族群,是不是活够了?! 抢回伤者,鲛人们腾空而起,遮天蔽日,杀意汹汹,星空般的眼眸冰一般的冷。 日下人在数千高大的鲛人面前,如怒海狂涛里的一条小舟,他们终于向后退了两步,修为稍弱之人已难掩惶恐之色,牢牢攥着灵器的手,青筋突露,冒出了冷汗。 “都住手!”一声朗喝,众皆一顿,白云之下,鲛人族长,伟岸如山。 即使仅仅数面,神斗心如镜明,这位族长,简直深不可测,虽然不太清楚那些日下人的来历,以及与鲛人族究竟有什么仇怨,但完全能够想象他们的悲惨结局了! “你们是何人?”族长缓声问道,“为何擅闯吾族?还打伤族众!” “我乃日下天鄙岛中容之子,名秽貉!”首领之人大喝道,口气虽硬,明显有点外强中干。 “九大王子的儿子?”神斗倒没想到,问灵威仰,“你听说过此人吗?” “好像有所耳闻!”灵威仰思索道。 “怪不得如此嚣张!”伶伦嗤道。 正说着,看一个鲛人附耳族长,说了几句什么。 “原来是帝俊之孙吗?!”族长点了点头,道。 秽貉闻听,又显出得意之色,撇了撇嘴,不可一世,挺身道:“正是!” 却听族长继续道:“去年,你是否曾在风暴雷域险遭灭顶,漂流于海,为吾族所救啊?” 此话一出,神斗四人皆是一怔。 原来非但无仇,还有救命之恩!这还是人吗? 连那些日下人之中,不少也面面相觑。 “是又怎样?”秽貉脸上忽青忽红,随即恢复如常,坦然道。 “吾族救你,虽不图你报恩,但为何恩将仇报?” “上次临行,我愿出钱买你族鲛珠,你却执意不肯!今日再来,仍为此事!他们不由分说,强行阻拦,逼不得已,方才出手!” “鲛珠乃我族人眼泪凝成,岂能买卖?”族长语无波澜,淡淡道,“既然并非故意,便不追究你等伤人之罪,速速离去吧!” “?!”神斗女节、伶伦都懵了。 很多鲛人脸上也现出愤愤不平之色,惟不敢作声。 秽貉腰板一挺,嘿嘿一阵冷笑,向前两步,盯着族长,“既然不能买卖,便送我几斗如何?!否则,你族将永无宁日!” “我咄!别拦着我,太无耻了!我去打死这个贱人!”伶伦气得七窍生烟,狠狠骂道。 神斗一把拽住,笑道:“不用你!”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虽不认可,但多少也能理解族长始终的克制,奈何这秽貉明明就是作死啊! 数千鲛人的目光齐齐望着族长,只等一声令下。 然而,极其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族长的语气,没有一丝的愤怒,沉吟片刻,道:“我族并没有那么多,送你一些,倒是可以!” “?!!!”神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女节、伶伦目瞪口呆,灵威仰浑身一滞。 “他有病吧!”半晌,伶伦声如呓语。 “缓兵之计?!”神斗的喉咙像被什么恶心的东西死死堵住一般,难受无比,费力道。 “哈哈!”秽貉仰天大笑,跟随的日下人随之哄堂,刚刚的忐忑不安,尽皆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轻蔑眄睨,放肆的狂笑在忽然变得鸦雀无声而充斥悲愤的山谷中,久久回荡…… 秽貉一摆手,笑声稍歇,“鲛珠不足啊,那再送我几个鲛人!我们转身便走,如何啊?” “我打死你个龟孙!”神斗一眼看去,只见族长怒容乍现,但一闪而没,紧锁眉头,竟沉默不语,似真得正在考虑!但觉心脏怦怦狂跳,热血尽涌天灵,有生以来,他骂出了自己第一句脏话,仓啷,思女剑奋然出鞘,一跃而上。 寒光毕现,女节踏剑。 “骂得漂亮!”伶伦大笑道,脚蹬登云屦,手持阮隃笛,七彩流霞,宝盖簦盘旋其顶,三人向着秽貉,并肩飚冲而去 灵威仰犹豫了一下,然仅片刻,足尖一点,风驰电掣,紧随其后。 “什么东西?”秽貉等见有人冲来,吓了一跳,待得看清,却不是鲛人,天上地下,似道似俗,四个人,修为明显金丹以下,心头一松,秽貉喝道,“何人敢出头?” “你祖宗!”神斗伶伦异口同声。 “杀了!”秽貉一招手。 “据比!”神斗厉喝道,他虽怒,依旧清醒,仅靠自己四人,恐怕连一个金丹也打不过。 青葫飘然而出,一道白光,若有若无,柔和似水。 顶天立地,高近三丈,据比低垂着头,灰槁色的长发遮住了大半个脸。 “僵尸也敢拿来现眼?”秽貉等再次哄然大笑。 笑声未了,据比一脚踏出,平淡无奇,秽貉等却觉眼前一花,据比已近咫尺,手一伸,掌如蒲扇,一个离地面最近的金丹道士,脚踝猛地一痛,大惊失色,连忙挣脱,浑身经脉竟如被封住一般。 喀嚓,赫赫金丹道士被活生生撕作两半,肚肠破裂,血淋淋,惨不忍睹…… 第135章 鲛人之歌 秽貉等大惊失色,如此诡异僵尸,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哄然一散。 据比高大的身躯一晃,形如鬼魅,又是一人,如风轮一般,重重掼地,脑浆迸裂,骨断筋折。 “别乱跑!往高飞!”秽貉人极无耻,却非庸碌,一眼已知据比不足,大吼道。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腾空而上。 据比跺足,大地震颤,平湖泛波,人如鲲鹏,宛似振翅而起,一跃十数丈,一声惨叫…… “再飞高!”秽貉气急败坏,这四个人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怎么会有这么逆天的僵尸?!坚不可摧,杀金丹竟如杀鸡屠犬! “拦住他们!”据比终不能飞,神斗岂能不知?!断喝道,边喝,青臂穿破布袍,枝桠而伸,合拢胸前。 不必神斗提醒,伶伦横笛于唇,曲如行云流水,熏风拂柳,声绕山谷,几个随从登时一窒。 数根藤萝,矫若游龙,长虹如练,漫天飞舞,转眼缠住那几人腰际,往下一拽,据比一掠而过,身后,血花绽放,鲜红飘洒,触目惊心。 余者,连秽貉等金丹拼命拔高。 光华耀眼,照得云望谷一草一木纤毫毕现,太阳也似乎失去光辉,碧蓝的湖水仿佛变成了白色,几乎同时,女节神斗双双叱喝,女节从上而下,神斗从下而上,铺天盖地,满目尽是剑芒,璀璨夺目,呼啸着,击碎了狂风,撕裂了虚空,将秽貉等众皆笼罩其中,如同死亡之枷。 金丹自顾不暇,那些随从魂飞魄散,躲得过据比,躲不开剑芒,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鬼哭狼嚎。 秽貉骇怒交加,曾几何时,他们煌煌数位金丹联袂,呼风唤雨,今日前后不过短短几瞬的功夫,数十人居然死了近半。 所幸金丹伤亡并不大,带领着狼狈不堪的残存随从,终于高近云霄。 据比静静兀立,知不可为,垂首不动。 秽貉长长松了口气,恶狠狠地盯着神斗四人,狞笑道:“得意够了吧?我让你们四个挫骨扬灰!” “靠,你祖宗我是吓大的?!”伶伦反唇相讥。 “还嘴硬!”秽貉回首,“杀!” 那几个金丹早恨得咬牙切齿,纷纷抬手。 “退!”神斗喝道,三人心意相通,齐向地面的灵威仰冲去。 “往哪跑?!”烈焰焚天,陨石倾泻,山崩地裂,几个金丹携手,合怒一击,如火山爆发,雷霆万钧。 众鲛人明知神斗四人是对他们仗义相助,见此威势,无不担心,然族长始终不语,谁敢抗命?!只得眼睁睁地向后退去,而个个心似油烹、翻滚煎熬…… 神斗一把拽住灵威仰,四人扶摇腾转,滴溜溜,七华宝盖簦迎风而涨,大如屋顶,护庇其前。 但数位金丹之威,几能翻江倒海,灵宝再强,修为是短板! 仅仅几个呼吸,涟漪如波,七华宝盖簦剧烈震颤不已,光华迅速黯淡。 “几个小小蝼蚁,还妄想撼柱!”秽貉狰狞冷笑道。 攻势更猛,天地变色。 “拼了!”神斗伶伦齐声怒吼,七华宝盖簦消失无踪,神斗举臂一甩,灵威仰错愕之间,身不由主,径朝族长方向飞去。 无论如何,秽貉等暂时还不敢冒然攻击鲛人族长。 然后,三人互视一眼,神斗又看向女节,女节莞尔一笑,没有一丝的踌躇,抬头望着扑面覆顶而来的炫丽灿烂,决绝而义无反顾,迎击而上。 “找死啊!”秽貉目露凶光,“成全你们!” 眼看灰飞烟灭,天空,忽然变得五彩缤纷,纯净无暇而梦幻般的美丽,不可方物,亿万的水泡映耀着斑斓的光影,缓缓飘浮着,铺满了整个视野,无边无际,如海象蜃景,如云蔚霞兴…… 上千的鲛人举起了手,曼妙轻舞,浅吟低唱,不明其意的歌自唇间叹咏,透着古老的神秘,弥漫着圣洁的气息。 水泡层层叠叠,如潮水一般,淹没了一切流星火雨,向着秽貉等人,卷涌而去。 死里逃生,神斗三人停住了身,呆呆望着头顶震撼心弦的景象,鼻端微微有点发酸。 “凡我族人,不许动手!”族长大喝道。 每一个举手的鲛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却全部保持了沉默,星空般的眼眸无比坚决,两千余蔚蓝色的手臂如钢铁之林,岿然如山。 “撤!”秽貉脸色大变,身形暴退,各金丹与随从们掉头就跑,可随即,他们就发现,前后上下左右,一个挨着一个,绝美而让人窒息数不清透明的水泡堵截了所有的退路,紧紧包围着他们,而且慢慢逼近。 “冲出去!”秽貉等数十人如疯了一般,各种法术如狂风暴雨,拼命想冲开一个缺口。 一层层的水泡不断地幻灭,如积雪消融。 秽貉等仿佛看见了希望,愈加疯狂。 然而,更多的手臂相继举了起来,水泡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密,越来越厚…… “吾族法则,不许伤人!”族长再次大喝。 亿万水泡终于一滞,秽貉等大喜过望,才松了口气,水泡却又动了,挟裹着他们,徐徐降落。 神斗伶伦冲着他们竖起中指,然后朝下,与女节闪身掠开。 顺着手指,那是据比。 水泡左右一分,据比一跃而起,水泡合拢。 绝望的挣扎,如陷泥沼,身似茧缚,据比却好像不受半点影响,冰冷的镰刀收割着一条条的生命,冥狱的黑暗吞噬着一个个的魂灵,水泡不再绚丽,染成了血红。 “不要杀他!”这一次,族长对神斗喝道。 秽貉蜷缩在角落,半躺于残肢断骸血泊之中,瞳孔涣散,恐惧地瑟瑟发抖,像一片秋风里的落叶,哪还有一丝最初的嚣张。 “你放过他,后患无穷!”神斗答道。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放了他!” 神斗一顿,毕竟是鲛人族之事,人家执意如此,自己何必非要去做恶人! 想到此,神识闪念,据比迟疑了一下,驻足。 青葫飞出…… 水泡湮灭…… “你走吧!”族长缓声道。 秽貉爬起身,半晌,腾空飞向洞口,鲛人们冷冷地瞅着他,隐入幽暗之前,他回首,眼神怨毒…… 第136章 鲛人之泪 埋葬尸体,清洗山谷。 虽然违命,对于族长,鲛人们一如既往,依旧恭敬…… 同时,当神斗四人经过,所有鲛人皆俯首致意。 长长叹了口气,屏退侍立鲛人,族长缓声道:“你们四人即刻便离去吧!” 四人并不意外,神斗躬身道:“一时气愤,为鲛人族凭惹风波,万望恕罪!” 族长不语。 伶伦实在按捺不住,怒道:“怪我们喽?!打算定个什么罪呀?!多管闲事?!” “你等非我族人!”族长淡淡道,“何罪之有?” “幸亏我们不是你们族人!”伶伦冷笑道,“我原来以为是鲛人,谁知竟是神龟!” “闭嘴!”神斗斥道,手在背后却冲伶伦挑了下大拇指。 族长再次不语。 “那我们就告辞了!”神斗稽首道。 说罢,四人转身欲走。 “等等!”族长沉声道。 “族长有何吩咐?” “你们可是来自昆仑山?” 神斗一怔,摇首道:“不是,但很有渊源!” 灵威仰眼眸一闪。 “太久了,这个故事我从没有对人说过!”族长轻吁了口气,悠悠道,“你们愿意听吗?” “愿闻其详!” “我名泉客,一百多万年前,我还小,鲛人族本来生活在南海之滨,那时候有很多灵兽族群,占据着大陆海洋,但我们从不喜与他族来往,独自过着隐居闭塞的生活!” 一百多万年!伶伦暗暗咋舌。 “后来,昆仑山的人类之祖创造了人类!” 人类之祖?神斗不禁问道,“您是说三大天尊七大祖皇吧?!” “那是你们人类的叫法!”泉客淡淡道,“除了又多了一种族群,我们的生活依然平静而一成不变地继续着!” “但有一天,”说到这,泉客顿了顿,语调忽然变得沉重,眼眸里深深透出一抹悲痛与哀伤,“人类开始了屠杀灵族!” “屠杀灵族?!”神斗四人齐声愕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 “三尊七祖为何不阻止?” “就是你们人类之祖带领着人类疯了一般地杀戮!” “什么?!”神斗等闻听,神色大变,满脸难以置信的惊骇,“怎么可能,您那时还小,是不是弄错了?” 泉客摇了摇头,“我们虽然与世隔绝,但仍能闻到那隔海飘过来,浓浓的血腥味,族长带领着几个人去看,结果,只有族长一个人回来了,他的神情,我直到现在还记得!”泉客沉默,似乎在回忆,好像又看到了当年的一幕。 神斗四人仍沉浸在震惊中。 山洞死一般的寂静,谁也不说话,半晌,泉客长长吁了口气,继续道:“然后,族长便带领着我们迁移来了东海!” “我们远离人类,远离一切有灵智的生命,直至如今!” “那您很恨人类吧?”伶伦弱弱问道。 泉客不答。 “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还要救我们呢?” “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活生生地淹死吧!”泉客平静道。 神斗四人无语,只觉得心底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痛。 “那鲛人为何还愿意成为修道者的灵兽呢?” “几十万年了,”泉客淡淡道,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落寞,“族里的年轻人早忘了以前,他们不愿意永远待在这里,而是选择了外面,想象中缤纷的世界!” “而我,”泉客缓声道,“不喜欢人类,也不愿意与人类发生战争!” “对不起,泉客族长!”伶伦低下了头。 泉客笑了笑,“不过你们四个是例外!” “谢谢您!”四人齐齐躬身真挚道。 “那您有什么打算?”神斗问。 “你们走后,我们也就走了!”说着,泉客唤了一声,一个鲛人入内施礼,泉客吩咐了几句什么。 不一会儿,鲛人进来,呈上四条碧蓝无瑕、晶莹剔透的挂珠,美轮美奂,却隐隐散发着一丝淡淡的哀伤。 “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们!”泉客俯下身,将挂珠递予四人,“这是由鲛珠穿缀而成,带着它,可以辟水,在海里,就如在天空,自由翱翔!鲛珠,乃我族人的眼泪凝结而成,望你们千万珍惜!” “太贵重了!”四人忙道。 “收下吧!”族长微笑道。 “是!”四人无法推辞,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戴在颈间。 “好了,你们去吧!” “是!”神斗四人深施一礼。 鲛人们托着车船,飞翔而起,缓缓掠入山洞,泉客和所有鲛人静静地漂浮半空,目送着他们离开。 神斗四人站立船头,躬下了身,直至不见。 帆扬轮转,车船向着流坡岛,乘风破浪而去。 几天后,日下,天鄙岛,黑压压,如乌云一般,足有几百人,数十金丹,为首一人,虬髯散发,宽袍大袖,不怒自威,竟是大能,身旁跟着一人,正是秽貉。 “走!”随着为首者一声低沉的喝令,疾飞向东。 云望谷,阳光洒照,风轻轻地吹过,平湖荡漾,山花飘香,惟空荡荡,渺无人迹。 为首者挥了挥手。 数百人霍然散开,开始搜寻一个个的山洞,不久,相继回禀。 “跑了?”为首者蹙了蹙眉,沉声道。 “太便宜他们了!”秽貉切齿道。 “再查,看有什么痕迹,能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为首者喝道。 “是!” “你说当时还有四个修道者?”为首者目光阴沉,思索片刻,问秽貉。 “是,父亲!” “仔细说给我听!” “看装束应是日下人!但其道法难知来历!”秽貉迟疑道,“尤其那个僵尸极为奇怪!” “可有什么显着特征?” “记不得了!”秽貉低下了头,声如蚊蚋,几不可闻。 “废物!”中容狠狠瞪了他一眼,缓声道,“他们怎么会出现在鲛人族?!莫非也是遇险被救?!两年前,曾闻中州大荒泽出了个天神,难道就是这个僵尸!来人!” “在!” “命天鄙岛所有属众,就算翻遍整个日下,也要把这四个人给我找出来!” “是!” 第137章 兄弟们,前进吧 舱室,神斗独自一人,低垂着头,默默盘坐。 门一开,女节、伶伦,伶伦道:“你把自己圈在屋里,想什么呢?” “三尊七祖怎么会率领人类屠杀灵族呢?”神斗仿佛对二人道,又仿佛自言自语。 “几十万年前的事了……” “师父师兄大主觋都未说过,不知是否知道?!” “不好说!”伶伦沉吟了一下,摇头。 “你想问问他们?”女节道。 “嗯!” “都陈年往事了,现在我们不是和灵族相处很好吗!少操点心吧!”伶伦不以为然道。 “小白的母亲一定知道!”神斗恍若无闻,眼睛一亮。 “随便你!”女节莞尔,“问小白不着急,这些天,我俩都觉得灵威仰有些不对劲,咱们还是先去和他聊聊吧!” “?!”神斗一怔,稍加思索,一笑,点了点头,“走!” “你们为何隐瞒实情?为何佯装落难海岛?究竟有什么目的?”灵威仰直直盯着神斗,开门见山。 “我们都有一段伤心往事,厌倦了修道界,专心从商,你信吗?”神斗笑道。 “不信!” 神斗嘿嘿一笑,随即收敛笑容,认真道:“我们现在确实打算专心从商,而且我想在东海之岛寻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但可惜不谙海事,所以想找一个至诚至厚之人,结果遇到了你,如果别人能如你一样,重诺相救,就不是你了!这可信吗?” 灵威仰一怔,思索不语。 “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对吗?”神斗接着认真道。 “你们与昆仑山很有渊源?”灵威仰终于点了点头,忽问道。 “你知道昆仑山?” “我的祖传古卷曾有提及,那是我的梦想之地!” “那你想不想去看看?” “我从没想过,”灵威仰没有直接回答,眼眸一闪,道,“人可以活得如此波澜壮丽,你们以前的日子也是这样吗?” “差不多吧!”神斗笑道。 “那个天神真是你召唤出来的?” “伶伦没有骗你,”神斗道,“祂不是我召唤出来的,而是我的朋友!” “能和天神做朋友?!”灵威仰愕道,双瞳异彩连连。 “或许,你将来也能!” “真的?” “嗯!” “他还真好骗!”走出屋,离了很远,伶伦笑道。 “他不是好骗!是厚道!”神斗道,“何况,我也没有骗他!” 这一日,视野尽头,流坡岛巍然数百丈,屹立海面,昂霄耸岩,虬树藤萝茂密,海浪卷涌,冲打峭壁。 “这就是流坡岛?还上去吗?”灵威仰凝望着问道。 “不去了,绕过它吧!” “你确信能找到你所说的度朔之山吗?也许这一次看不见呢!“女节道。 “我会看见的!”神斗肯定道。 “对了,你问过小白了吗?”伶伦道。 “他让我洗洗睡吧!”神斗悻悻道。 “他母亲说的?!” “嗯!” 伶伦、女节忍俊不禁。 “难道我不能问师父和大主觋吗?!”神斗气道。 车船继续东行。 翌晨,旭日东升,太阳如玫瑰一般的红,温暖而不刺眼,阳光洒照,海水除了蔚蓝,更凭添了五彩斑斓的绚丽,星光点点,细浪逐波,略含着腥味的风将大海的歌唱轻轻送入耳膜,不时,几条不知名的大鱼腾然跃出海面,绽放开朵朵浪花,仿佛在依着节拍,为大海之歌敲击着木鼓,无比的和谐,美妙而动听。 “在那里!”神斗极目远眺,高喊道,心头如悬巨石,悄然落地,多日悄悄压抑的担忧,一扫而空! 这一次,他离得更近,那里,不像海岛,而是万里大陆,仿佛将茫茫大海一截两段,纵横延亘,无边无垠,大陆之巅,拄天立地,有云团数千里,笼罩而下,云接处,隐隐粉彤黛绿,锦簇缤纷。 “在哪里呀?”女节、伶伦、灵威仰闻声先后跑到船头,四处眺望,结果惟是海天浩渺,一无所见,女节、伶伦不过有点失望,灵威仰则满脸茫然。 “黑白无常快来呀,帮我擦擦眼睛吧!”伶伦无奈地收回目光,仰天吼道。 “黑白无常?”灵威仰讶异道。 “嗯,两个死鬼!” “你见过?” “见过,不过原本我是看不见的,只有神斗能,它俩是神斗的朋友,帮我擦下眼睛,就可以了!” “天神是你的朋友,鬼也是你的朋友,你能上天入地?”灵威仰看着神斗,怔怔道。 “不能!”神斗诚实道。 “那怎么会……” “因为哥是个谜!” “呕!”伶伦听不下去了,女节嘴角轻翘。 “好了,以后再说给你听!”神斗大笑,然后意气风发,手指前方,“方向度朔之山,兄弟们,前进吧!” 帆张如鼓,楫轮如飞,一道水线,白浪排空。 随着渐近,愈觉度朔之山的广袤巨大,数十丈的车船就象巨人手掌旁边的一粒尘沙,神斗强自按捺激动,右手情不自禁,紧握扶栏,眼看着距离不远,船夫们忙上忙下,刚欲准备落碇停泊,船头忽然剧烈一震,舵猛地一转,掌舵人一跤摔倒,车船竟然自行向左拐去。 “进不去?”神斗一晃,惊道。 “再试试!” 情景重现,车船再次极度诡异地转回。 “上次在丰都之山,不是可以出入自由吗?”伶伦不解道。 “因为有黑白无常!”神斗冷冷道,明明近在咫尺,却似远隔天涯,烦躁莫明。 “那怎么办?黑白无常能随叫随到吗?”伶伦说着,还真朝半空看了一眼。 “我去试试!”不待神斗回应,女节手一引,青霜出鞘,一道流光,腾身而上。 第138章 鬼打墙 神斗急得一跺脚,忙和伶伦从后追去。 三人并肩,心有灵犀,同时放缓速度,渐渐将近,神斗冲二人摇了摇头,示意勿动,护其左右,自己伸出了手,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靠拢,突觉指尖猛地一弹,尚来不及反应,一股难以抗拒的大力骤然狂涌而来,似排山倒海,不仅神斗,三人齐齐闷哼一声,如遭重击,身不由主,向后跌飞,几乎收势不住,险险掉坠海中。 “好险!什么东西?结界?!”重回船头,伶伦吸了口冷气,余悸犹存。 神斗凝望不答。 “既有车船,海路通明,不如暂且回去,待准备周全,再来就是!”灵威仰劝解道。 神斗依旧默然不语。 女节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 船夫们早聚集甲板,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神情各异。 惟一酒糟鼻子的老汉,面色从容,越众而出,缓步走到四人身旁,咳嗽了两声,道:“其实没啥好奇怪的,我倒曾见过!” “渔伯,您见过?!”四人一怔。 那些渔夫也不知一贯嗜酒如命的渔伯意欲何为,纷纷停止了议论,所有目光全都看向他。 “是啊,从老一辈就有了,我们叫它「鬼打墙」!”渔伯悠悠道。 “鬼打墙?!你还不如叫它鬼迷糊呢!”伶伦听得又是新鲜又是好笑,揶揄道。 “叫什么都行啊!鬼呀,不愿意让活人靠近,所以常常用阴气筑起一道墙,那活人就不会胡闯乱撞了!” “我咄!”伶伦嗤笑,一扭脸,却见神斗听得极为认真,愕道,“你不会真信吧?” “不信就算啦!”渔伯瞅了瞅伶伦,摇摇头,转身欲走。 “甭理他!您接着说!”神斗一把拉住他。 “真要听呀?” “嗯!可有破解的办法?”神斗追问道。 而渔伯偏偏不说了,神斗也不敢催他,耐心等着,伶伦不屑地撇了撇嘴。 直过了好一会儿,渔伯方缓声道:“办法倒是有一个!” “如何解?” 渔伯又不吭声了,伶伦气急,刚想说话,灵威仰摆了摆手,对渔伯道:“若办法果然有效,必送你两坛好酒,可以随便喝!” “不相干的!”渔伯终于道,“只是我们乡鄙人常用的一个土法子罢了,要想破鬼打墙,须在午夜子时,用黄泥涂满头顶脚底,口衔稻草,手捧一盏油灯,千万不要让它熄灭,然后阖目屏息,就穿过去了!” “多谢渔伯!”神斗沉吟片刻,道,“成功后,自会相酬!” “不相干,不相干的!”说着,踽踽走了。 “船中可有黄土?”神斗问灵威仰。 “有!” “你疯啦?”伶伦瞪大了眼睛,“有言在先,我可不玩泥巴,多大了?!” “你可以不去!” “呃!”伶伦气结,“你到底想进去找什么呀?” “进去再说!” “能行吗?”女节低声道,“很脏呢!” “总要试试!” “可若脚底涂泥,如何驭剑?”伶伦问。 “我留下守船,正好送你们,望你们早去早归!”灵威仰想了想,道。 “嗯!”神斗颔首。 深夜,满天的星辰倒映海面,熠熠流动,恍惚身在宇宙之中。 伶伦苦着脸,百般不情愿;女节蹙眉,嘟着嘴,一脸嫌弃;与神斗一起将黄泥一点点涂遍头顶脚底,其余一切准备妥当,所需之物皆放入乾坤袋里,灵威仰手一抬,三根藤萝,缠住他们腰际,微微一抖,送离船头,徐徐向前。 看看将至,三人阖目屏息,护紧油灯,不使熄灭,心底忐忑不安。 “嘭!”油灯小小的火苗倏地一跳,喷吐摇曳,高涨数寸,照着三人的脸,没有一点血色,惨青可怖。 藤萝碎如齑粉,三人一声惊叫,直直掉入大海,颈间鲛珠一亮,一层淡蓝色的光芒笼罩周身,三人睁开眼,衣袖竟寸襟不湿,心念一动,浮出海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忙回顾,远远的,车船清晰可见。 “失败了吧!”伶伦愤愤道,“我就说那醉老头信口开河,偏不信!” “往前游游!”神斗道。 “还不死心!”伶伦嘟囔着。 三人脚一踩,划破漆黑星光闪烁的海,身似飞翔,轻巧如燕,无声无息,径游十余丈,伶伦、女节眼前忽然一暗,巍巍礁岩,赫赫而现。 “我看见了!”伶伦一呆,转怒为喜,兴奋地手舞足蹈,高呼道。 “真成功了?!”女节秋瞳闪烁。 神斗长舒了口气,惊喜交加。 “高人在民间呀!”伶伦尽是好奇,东张西望,慨叹道。 女节莞尔,接着手捋长发,“快点找个地方洗洗,脏死了!” “好!”神斗笑应道,精神焕发,心情格外愉悦。 三人找到一处岩洞,取了陶盆,注满清水,神斗厚颜问女节,“用我帮忙吗?” “你说呢?”女节似笑非笑,横了他一眼。 “嘿嘿!” 三人各自沐发濯足,更换衫屦,重穿道袍。 女节手持顺发,轻拢如瀑青丝,神斗偶回头,见女节梳罢,小心翼翼地放入怀里,心头触动,微微一暖。 “既然已经进来了,别搞神秘了,你到底想找什么?”伶伦凑近问。 “一种灵药地宝,”神斗收敛心情,异乎寻常的严肃,道,“名陆龙!” “陆龙?!”伶伦诧道,“有什么用?” 神斗不答,过了一会儿,方沉声道:“能使碎骨重生,甚至再塑骨骼!” 两人俱是一愣,伶伦欲言又止,女节轻轻拉起神斗的手,柔声道:“那我们就一起去找,但如果找到了,你不许瞒着我们,一个人做傻事,好不好?” “嗯!”神斗反手握住女节柔荑,微微一笑,却笑得有些勉强…… 第139章 度朔之山 翌晨,三人兀立高阜,放眼远眺。 “太大了吧,去哪找啊?”伶伦犯愁。 “去人家问问!”神斗手一指。 “我嘞个天!还真有!”伶伦使劲揉了揉眼睛,视野所及,虽不见一座城邑,隐隐约约,却有几处邨郭,“冥界里居然还住着人?!” “也许是鬼呢!”神斗压低声音。 “别吓我!”伶伦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讨厌!”女节也不禁一阵发冷。 “你不是见过五鬼吗?!也没见你怕!”神斗奇道。 “那是你召来的孤魂野鬼,又不是真鬼!” “有区别吗?” “当然有了!” “就是,黑白无常又不在,这么大个地方,万一藏着很多恶鬼呢?!”伶伦语无伦次。 “鬼不可怕,人才可怕呢!”神斗笑道,“去看看再说!” 独自初来冥界,到处陌生,三人不敢放肆,徒步而行。 走了很久,伶伦驻足,疑惑不解地左顾右盼,“你们有没有觉得奇怪呀?” “没有鸟兽,没有禾田,是吗?!”神斗道。 漫山遍野,视野所及,花草芬芳,树木成荫,山青水美,风景秀丽,却听不见一声鸟叫,不见走兽,连个虫蚁皆无,静悄悄的,只有微风飒飒,三人沙沙的脚步声,说话的回音。 而且邨郭已抬眼可望,周围没有一畦禾田,更没有牛羊鸡犬的踪影。 “不会真是恶鬼邨吧!鬼吃人吗?”伶伦说着,脑海不由自主涌出无数血淋淋的画面,越想越怕,脸色苍白,眼神都开始慌了,声音颤抖。 “我看你快要把自己吓死了!”神斗又气又笑,偶一回头,见女节一动不动,身躯紧绷。 “拜托啊!你俩!把我都弄得紧张了!”神斗哭笑不得,“咱们是修道者,好不好 ?!就算有,一般的鬼,也是怕咱们吧!何况还有据比呢!我在前,你们跟着我!” 再行数里,人影依稀。 “是人是鬼?”伶伦小心翼翼道。 “自己看!” 人来人往,男女老少,面色红润,双目有神,一举一动,与世间常人无异,唯一不同的,每个人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哀愁,似乎生活得发自内心的快乐。 “不像恶鬼呀!”女节舒气如兰,“好像还蛮幸福的!” “你以为恶鬼什么样啊?”女节从来娴静端庄,而自入冥界,尽露小女儿情态,神斗看得心痒难搔,忍不住逗道。 “青面獠牙呗!” “还牛头马面呢!” “不是吗?!” “恶鬼也不怕!”不待神斗回答,伶伦一挺胸,“走,去会会他们!”说着,雄赳赳,气昂昂,大步流星,率先而去。 “恶鬼都善于变化,也许是幻象呢?!”神斗从后高喊。 伶伦闻听,猛地顿住脚步,僵立片刻,慢慢转回身,满脸掩饰不住尴尬的强笑,“还是你先吧!” “真的假的?”女节悄声问神斗。 “我哪知道?!” 女节仔细瞅了瞅,踌躇难决,索性狠狠踢了神斗一脚。 “哎呦喂!” 恰巧,一个老者,面容慈祥,迎面而来,神斗忙迎上前,稽首道:“老伯,您好!” “好啊!”老者笑呵呵打量了他们几眼,“有事吗?” “我们路过此岛,想借问一声,您知道,这方圆可有一种药材,叫陆龙吗?” “陆龙?”老者念叨着,低头沉吟。 伶伦趁机偷偷绕到老者背后。 神斗不明其意,也懒得理他。 “没听说过!”老者摇首,“不如你……” 话未说完,伶伦忽然张臂大吼一声,“露出你的真面目吧!”同时,全神戒备,双目炯炯,紧紧盯着老者。 不但老者,连神斗女节都被吓了一跳,老者惊愕回首,“瓜娃子,你要做啥?!” “他有病,他有病!”神斗强行按捺想揍人的冲动,陪笑道,“甭理他,常常不肯吃药!” “得吃啊!不能停!”老者慈爱地看看伶伦,语重心长嘱咐道。 “是,是!”神斗连声答应,“您刚才说,让我不如什么?” “啊?!”老者一怔,苦苦思索,叹道,“唉,老喽,让他一吓,忘了!” 神斗又冲动了…… “噢,对了!”老者眼睛一亮,笑道,“你们呀,一直往北走,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住着两个神仙,去问问他们吧!” 神仙?!神斗心念疾转,躬身道,“谢谢老伯了!” “没事没事!”老伯摆了摆手,“路途遥远,快去吧!”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伶伦道,“有病要早治啊,不能不舍得!”说着,眼神微微迷茫,好像想起了什么,自顾自想了片刻,叹口气,“唉,老喽!”边说,边摇着头走了。 “真是人啊!”伶伦望着老者的背影,如释重负。 神斗没理他。 “你怎么想?”女节问神斗。 “神仙?!”神斗沉吟道,“哪来的神仙?北方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不是最高之巅云接处?!” “你说什么呀?!”女节嗔怪道,“我问你觉得老者是人吗?” “哦!”神斗一醒,摇首道,“像是人,但总觉得哪里有点古怪!” “你也这么觉得?!”女节蹙眉道。 “肯定是人啦!”伶伦仿佛变了一个人,信心十足,“都是上次丰都之山,让黑白无常给我闹得,留下了阴影,妖界可以有人,冥界为什么不可以呀!快走,找个地方吃点饭,饿死了!” “睁开你智慧的眼睛瞅瞅,哪里有酒肆驿舍啊?”神斗没好气道。 “找个农家呗,我看这里人挺和善的!”伶伦蛮不在乎。 “那你看看,有炊烟吗?” 天,蓝得纯净无瑕,甚至纯净得有些诡异…… 第140章 人耶鬼耶 “可能没到起炊的时候吧!”伶伦迟疑道。 “已经申时了,再不起炊,难道等日落吗?”神斗道。 “或许和咱们中州的风俗习惯不太一样!”伶伦强辩道。 “该吃饭就得吃饭,有啥不一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 “算了,进邨!”再胡思乱想,路还得走。 这里的人果然都很和善,笑容可掬,家家户户门皆不锁,虚掩着,听得一家门后欢声笑语。 “就他家吧!希望能有点什么好吃的!”伶伦摸了摸肚子。 “嗯!” 伶伦敲门,吱呀一开,一个年轻人看三人很是陌生,不禁一怔,“请问有事吗?” “哦,我们路过此岛,这附近有没有酒肆驿舍啊?” “酒肆驿舍?”年轻人满脸茫然。 伶伦刚想说,如果没有,可否帮忙弄点吃的,借宿一晚。 就见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娇憨可爱,一边叫着爹爹,一边向这边扎着手,有点蹒跚地跑来,突然脚下一绊,踉跄摔倒。 神斗女节、伶伦同时一惊,神斗足尖一点,疾如闪电,一晃绕过年轻人,已至小孩身旁,伸手相扶,眼见触及小手,轻轻一握。 却没想到,竟握了个空,眼睁睁地瞅着,手,轻飘飘地穿过小男孩的胳膊,如若无物,小男孩慢慢跌在自己的面前。 女节、伶伦从后看得清清楚楚,猛地呆了…… 神斗也骤然僵住。 恍惚的视野中,小男孩安然无恙,好像连疼痛都没有,爬起身,咯咯笑着又轻飘飘穿过自己的身体,朝年轻人跑去。 年轻人张臂将小男孩抱在怀里,“摔疼了吗?” “没有!”奶声奶气。 年轻人宠溺地一笑,然后问神斗三人,“你们……” “我们没事!没事!打扰了!”三人蓦然惊醒,异口同声,连连摆手,退出院外,转身就走。 “鬼啊!”直走了很远,伶伦夸张地对着口型,无声道。 神斗望着来往,与常人无异,挂着淡淡温暖笑容,互相打着招呼的乡民们,心头百味杂陈,道:“他们也许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吧?!” 此话说罢,三人默然不语。 径出邨口,伶伦方道:“那咱们也得想法填饱肚子啊!” “菜肉米面,我带着呢!”神斗道,“找个地方,自己动手吧!” 一处山坳,堆积干柴,神斗掐诀一指,毫无动静,没半点火苗出现。 神斗一愣,再度掐诀,依然如故。 “你俩试试!” 半晌,没有一丝反应。 “我咄,这鬼地方,法术也失灵了?”伶伦愕道。 神斗手一引,思女剑离鞘,腾空而起。 “莫非只是火系法术不能使?!”三人面面相觑,一试果然。 “我嘞个天,咱们要活活饿死在这个鬼地方吗?” “看来咱们得吃很长时间的山果野菜了!”神斗望着那堆干柴……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开始就不应该上你的贼船,结果还一错再错,居然又跟你上了鬼岛!” “山果不好吗?!比如蜜望子!”神斗淡淡道。 “好!好!”伶伦立变,转怒为喜。 风餐露宿,兼程北行,度朔之山虽然大,邨郭并不多,疏落而居,这里没有市铺,没有邑府,不用耕作,不用缴税,没有忧愁,没有哀伤,不会生病,不会衰老,更不会死亡…… “我听说冥界有十八层,这是第几层?”伶伦早已不再害怕,又生了好奇。 “十八层,每一层皆有一方冥判镇守,名拔舌狱、断指狱、铁树狱、孽镜狱、汤镬狱、铜烙狱、刀山狱、寒冰狱、油釜狱、牛坑狱、碾磨狱、杵臼狱、血池狱、妄死狱、磔骨狱、炼火狱、泥犁狱、无间狱,你看像是哪一层?” “你去过?” “滚!” “那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听黑白无常曾经说过!” “他们倒是和你无话不谈!” 神斗无语。 女节早习惯了两人斗嘴,充耳不闻。 伶伦见自己占了上风,心满意足,环顾四周,“哪层都不像,明明是亡域,偏偏又不像冥界!不可思议!” “这里并非地府,或许与咱们想象有所不同!” “不管怎么说,冥界看起来可是比妖界和谐多了!” “你去过妖界?”神斗报复道。 “不敢去!”伶伦却出乎意料,只摇了摇头道,“我听四御殿同门说了,鬼山峡谷之战,太血腥了!” 神斗沉默,他当然知道,而此番冥界之行,虽说冒险,但迄今为止,尚算幸运。 翻山越岭,山下一处邨郭,神斗远望,道:“别绕了,太远,直接穿过去吧!” 他们始终故意避开,倒非恐惧,只是每每不知为何,那种温馨,总觉得有些窒息。 一如既往,快乐安详。 三人不语,垂首匆匆疾行。 “当以天道教民,当以张驰治国!”一阵朗朗的读书声,自旁边小院传出,清晰入耳,苍老与稚嫩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抑扬顿挫。 神斗猛然驻足。 “怎么了?” 神斗不答,转身径奔院门。 “喂喂!”女节、伶伦懵了……急忙跟着。 神斗越走越快,激动难抑,直至门口,停了片刻,抬手敲门。 诵声稍歇,木扉左右一开,一老者打量神斗,和气道:“您是?” 神斗看清,难道听错了……不可能!强自平静,问道:“你是这里的先生吗?” 老者一怔,道:“不是,不知您有何事?” 神斗闻言,心怦怦狂跳,“那可以请这里的先生一见吗?” 女节、伶伦互觑一眼,知必有缘故,不再多问,静默而立。 “封胡先生,有人找你!”老者迟疑了一下,回首唤道。 如雷贯耳,神斗脑海轰地一晕,身躯都不由一晃,迷离间,一道高大熟悉的身影缓步出现在他的眼前…… 第141章 你长大后想做什么呀 六岁。 “神斗,你长大后,意欲何为?”封胡俯身问道。 “我想飞!” “嗯,若想飞,先学走!知道吗?” “是!” 七岁。 “神斗,你长大后,意欲何为?” “我想像父亲一样伟大!” “嗯,那要先学会以天道教民,以张弛治国!知道吗?” “是!” 八岁。 “神斗,你长大后,意欲何为?” “我想当个英雄,保护所有人!” “嗯,那要先学会进退有度,容止可观!知道吗?” “是!” 九岁。 “神斗,你长大后,意欲何为?” “我长大想娶一个最美的女孩子为妻!” “嗯,去罚抄一百遍我错了,我想早了!” “先生,食色,性也!” “去罚抄一千遍!” 十岁。 “神斗,你长大后,意欲何为?” “我想做一个修道者!” “嗯,欲修道,先修心!知道吗?” “是!” 十一岁。 “神斗,你长大后,意欲何为?” “我想治好我的手!” “嗯,人若有志,天亦悯之!” 十二岁。 “神斗,你长大后,意欲何为?”封胡僵卧榻上,瘦骨嶙峋的大手,慈爱地拉着神斗,虚弱问道。 “我不想您死!”神斗哽咽道。 “天地有万古,此身不再得,幸生其间者,不可不知有生之乐;亦不可不怀虚生之忧!知道吗?” “是!”神斗泣不成声。 …… 荏苒数十载,神斗整襟正衣,泪目施礼,“弟子神斗拜见先生!” “神斗?!果然是神斗!起来起来!”封胡双手颤抖虚扶。 孩童散去,院子仅剩四人,席地而坐。 “神斗,你长大后,意欲何为?” “先生,我已经长大了……” “哦哦,你真的成了一名修道者?!” “是!” “这是那个女孩子吗?”封胡转向女节,“你娶了她为妻呀!” “那个女孩子是谁呀?”女节似笑非笑地瞅着神斗。 “……”神斗忙道,“先生,您怎么到了这里?” “记不清喽!”封胡摇首,“老啦,好像一夜醒来,就在了!” “您在这里授学吗?” “不是!”封胡摆了摆手,“见乡里孩童们终日嬉戏,就召集了一起,诵读些典籍!” 神斗默默难语。 半晌,道:“自与先生别后,萦怀不忘,常常欲去寻找,再拜尊仪,不想在此能见,一偿所愿……” “你如何来的?你父王所遣吗?” “父王?!”伶伦奇道。 “不是,我是来找一样东西,名叫陆龙,先生知道吗?” “陆龙?!”封胡深深望了神斗一眼,点了点头,“知道!” “您知道?!” “知道!”封胡微笑道,“我还特意去找过,想着或有一日,总会见到你的!” 神斗垂首,喉咙忽然哽咽。 “我拿不到的,带你去找吧!”封胡笑着,伸手拍了拍神斗的背,无声无息,却好像真的有一只手,一如幼时。 走出院门…… “父王是怎么回事呀?”伶伦充满怀疑地瞅着神斗,低声问道。 “关你什么事!” “兄弟相欺,天打雷劈!” “……” 神斗追上走在最先的封胡,轻轻搀扶。 翌日,第一束晨曦洒透枝间,灼华耀眼,三人仰首,漫天的桃花,烂漫芬芳,高耸云霄,垂窿大地,神斗曾经远远看到的拄天立地,方圆数千里的粉彤黛绿、锦簇缤纷,哪里是什么七彩云团,而是一树桃花,亿万朵,如星辰璀璨,无边无垠,虬节盘错,争相吐蕊。 “我嘞个天,我以为是一片桃林,原来是一棵树啊!”伶伦张大了嘴,瞠目结舌。 女节眼眸尽是陶醉,抬脸,张着臂,慢慢地转来转去,嗅着花香。 神斗笑着,看着,绮霞般桃花下的女节,很美。 “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树!长了多少年啊?!我真想看看,它的主干在哪?”伶伦兴奋道。 “桃花夭夭,东海之桃,溯香从之,岛之中央!”封胡悠悠道。 “有桃啊?!哪呢哪呢?吃了能与天地同寿吗?”伶伦两眼放光,四处寻找。 “结过果,很少,而且吃了,人就不见了!”封胡望着桃花,道。 神斗眼波流动。 “呃,那算了吧!” 第142章 龙之谷 彩霞般的桃花,落英缤纷,四人向东而行,几日后,百丈崖边。 “据我所知,”封胡道,“应该就在这峡谷里了!” 神斗女节伶伦探头望去,深不见底,宽阔亘远。 “您如何知道的?”神斗压抑着激动,问道。 “典籍有载,洪荒之时,有巨龙亡堕东海,陷高山为壑!”封胡缓声道,“直至如今,稍微近些,都能感觉到那历数十万年,仍然萦绕不散的王者之威,睥睨天地的龙息!” “有吗?”伶伦凑近,半信半疑,提鼻嗅嗅。 “好啦!”神斗对女节道,“你陪着先生,我与伶伦下去看看!” “不!”女节摇头,“我要和你一起去,这么大的山谷,一时半会肯定找不到的,而且也不知有多危险!” 神斗悄悄将她拉到一边,附耳道:“恐怕这里真的是亡龙葬骨之地,所以死亡气息才会对其他亡魂产生震慑,而我们却感觉不到!但如果一起下去,离得太近,先生很可能抵受不住,泯灭消散!你陪着他吧,我们不会耽搁很久的!” “嗯!”女节想了想,终于不情愿地答应,“那好吧,不过一旦有什么危险,别勉强,好不好?!” “好!”神斗颔首,接着目光凝注山谷,“但我想,天意既然领我至此,当有所获!” 神斗踏剑,伶伦登屦,朝女节、封胡点了点头,纵身而下。 光线渐暗,厉风呼啸,沉寂的谷底,肃穆而安静,寸草不生,弥漫着浓浓的古老和沧桑,似乎在诉说着一个悲怆而壮烈的故事。 “怎么找啊?”伶伦放眼顾盼,愁道。 神斗皱眉不语,陆龙肯定深埋于地底,地面可能不会露出丝毫痕迹,即使有,自己连陆龙的样子,都从未见过,如何去找?! “随便找个地方挖挖看!”伶伦说着,双手掐诀。 “你少添乱!”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神斗语塞,索性不理他,环视沉思。 “开!”伶伦顾自施法,一声叱喝,岩石崩碎,大地徐徐开裂。 神斗脸色一变,刚欲阻拦,就听伶伦惊异道:“我咄,什么东西?” 神斗一怔,急同伶伦掠身近前,尺许宽蔓延而去黑魆魆的裂缝之间,竟透出一抹淡淡的荧光,在乌蒙蒙的谷底,微弱却很清晰。 两人低头细瞅,虽如管中窥豹,仅见一斑,亦可分辨,骨白如玉,节如磐石,巨大无比,累块相接。 “这就是陆龙吗?”伶伦瞠目结舌,满脸的不敢置信道,“太幸运了吧!” “不是幸运!”神斗的视线沿着谷底慢慢飘远,“因为这谷底皆是陆龙,一条千古亡龙之遗骸!” “那还等什么?一块够不够?”伶伦兴奋道,说着,右手箕张,冲着一段骨节,凌空一抓,金芒一闪。 “等等!”神斗大喝。 晚了,就在金芒瞬间将将触及白骨之际,一声响亮的龙吟,震耳欲聋,山谷觳觫,林木抖栗。 一条赫赫龙影浮现而出,昂角怒目,腾跃半空,傲然雄视,见其首而不见其尾,缓缓转头,眸若有神,天地为之一凛。 “小心!”高喊中,神斗一晃,已遮伶伦身前。 轰,如遭雷击,神斗、伶伦似断线风筝一般,双双向后跌飞,远远摔落尘埃。 伶伦幸是神斗相救,伤势较轻,而神斗虽有百衲衣护体,宛如寸寸骨骼折裂,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口鲜血,喷洒胸襟,昏厥于地。 伶伦吓得惊慌失措,拼命拖着神斗向后退开,脑海一片空白,悔恨欲绝,再若一击,他们必死!看着呼吸微弱的神斗,看着恐怖的龙影,几乎放声大哭,却见龙影竟然渐渐消散,谷底重新恢复安静,只有那道依旧闪着荧光的裂缝犹在,触目惊心。 伶伦屈膝软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涔涔,仿佛虚脱一般,没有了一丝气力。 倩影一闪,女节从天而降,待得看清,俏容失色,顾不得伶伦,疾落神斗身旁,身躯轻颤。 “放心吧!他活着呢!”伶伦呻吟道。 女节蹲下身,手把神斗脉关,屏息凝神,片刻,芳心一缓。 “你怎么下来了?”伶伦呼吸顺畅了些。 “我听到了,你没事吧?” “还好!” “那你先去崖顶,我来照顾他!” “嗯!”伶伦踌躇半晌,也只得如此,点了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神斗醒转,头枕女节臂弯,脸色苍白地一笑,“这情景怎么特熟悉呢?!” “所以我现在总是随身带着各种丹药!”女节冷冷道。 神斗尴尬无语。 “好啦!既然醒了,快点行气调息吧!”女节轻声道。 一天一夜,神斗长长吁了口气,睁开眼。 “怎么样?”女节执手问道。 “基本无碍了!”神斗站起身,觉得胸膛还有些隐隐作痛,心道,巨龙虽死,英灵不灭呀! “那走吧!” “去哪?” “上去呀!” “不!”神斗摇首。 “你还要做什么?”女节怒道。 “我想再试试!” “随便你!”女节气得眼圈泛红,一跺脚,扭身便走。 “听我说!”神斗一把拉住她,道,“我虽然不行,有人行啊!” 女节一顿,“你想让据比去?” “不,”神斗道,“我想过了,据比纵能取来,但亡龙之灵岂肯罢休?!我可不打算被它满岛追杀!” 女节明眸流转。 神斗继续道:“也许小白可以帮帮忙!” 女节紧蹙娥眉,思索良久,最后点了点头,“若还是不行,你就要听我的!” “好!”神斗袍袖一甩,青葫静静漂浮半空,刚才是没有准备,这次如果稍有异动,自己召回小白,与女节躲入青葫,当可无虞。 一切妥当,神斗让女节站在身后,青臂霍张,轮指运诀。 一声龙吟,长虹如练,皎白似玉,小白摇头摆尾,凭空而现。 神斗神念轻语,小白蓝宝石般的大眼睛眨了眨,探着大脑袋,朝裂缝里瞅了瞅,歪头想了想,忽然露出一丝傲然之色,龙躯一扭,毫不在乎,伸爪抓去。 神斗一瞬不瞬,全神戒备,女节凝眸屏息。 第143章 螭龙亡骨 飞沙走石,尘土激飏,嘭然巨响,小白已一把抓住龙骨。 神斗女节身躯不由一绷。 龙影悄无声息,小白五指收拢,仰天长啸,看那架势似乎想把整条亡龙拽出地面,地震山摇。 神斗又惊又喜,急喊道:“小白,只要一节!” 小白悻悻一停,接着一按一扯,峡谷晃动,百仞峭壁,从下而上,粗大的裂缝如蛛网一般,迅速蔓延开来,泥土簌簌,大小碎块,落石如雨,神斗女节立足不稳,趔趄倒退。 小白虬爪拎着一块磨盘大小荧白色的骨节腾空而起。 “走!”神斗大喝,手一招,小白消失,骨节吸入乾坤袋,拉着女节,行云流水,快如闪电,一道虚影,钻入青葫。 轰隆,天塌地陷,两侧岩峰如积雪消融,滚滚山石似咆哮的海潮一般,猛烈碰撞着,卷涌着,若万马奔腾,倾泻谷底,瞬间淹没了青葫。 崖顶,伶伦但觉脚底一颤,已知不妙,伸手去扶封胡,却扶了个空,只得冲他喊道:“快闪!” 二人疾奔,伶伦护着,见封胡的速度居然丝毫不慢,仿佛脚不沾地,飘飘荡荡,身后如同雷鸣,不绝于耳,半晌渐歇,二人驻足,再回首,山崖似犬牙交错,崩塌数十丈,左右延绵而去,崖顶沟壑纵横,几至脚边,满目疮痍。 “神斗呢?”封胡急问道。 “他俩不会有事的!”话虽如此说,伶伦焦心若焚,“您等我!”说着,踏地而起,刚至半空,就见一道青光,自谷底冲天而上,从漫天尘烟中一跃而出。 “我靠,吓死我了!”伶伦身躯一松,忍不住笑骂道。 盘屈大树,桃花如云,不知几千里,树干皲皴如鳞,高耸入霄,若虬龙一般,拄天立地;若苍峰一般,万人合围。 树之东北,一枝弯如穹隆,低垂于地,自然天成一道巨大拱门,两侧各站一人,身有数丈,横眉入鬓,发攒如角,右侧之人,金袍金甲,怀抱金戟; 左侧之人,黑袍黑甲,左手执索,右手擎剑,旁边蹲着一只斑斓猛虎,首尾十余丈,锯齿獠牙,一对金睛,熠熠凶光,让人望而生惧,仿佛能摄夺魂魄。 金甲人扭首望了一眼东南,嗓音低沉,“谁敢妄动螭龙亡骨?!” 黑甲人怒哼了一声,扬臂,苇索随意一抖。 桃花之下,若有若无的白光,神斗携着女节的身影好像由小变大,旋即两道青锋,飞近伶伦,潇洒收了青葫。 “看你这欠揍的样子,成功了呗!”伶伦吁了口气,缓缓举拳。 “嗯!”神斗笑着轻轻和他一碰。 “伤好了吗?都怨我!”伶伦内疚道。 “有女节呢,这点伤算什么?!”神斗说着,作势要搂女节。 女节一躲,佯嗔道:“下次不管你!” “你舍得?!” “……受不了你们!”伶伦一脸无奈。 “走吧,先送先生回去,然后离岛回船,”神斗一笑,“我当初还想顺便再采些冥界之花,现在看来是想得太简单了,以后再说吧,人不能贪得无厌!” “算你明白!”伶伦如释重负。 话音未了,头顶猛地一亮,碧光刺眼,三人一惊,同时仰首,漫天的桃花竟在幻化扭曲,涟漪波荡,一条墨绿色的长蟒从虚空罅隙里钻出,从天而降,冲着三人直扑而来。 “我咄,又是什么鬼东西?”伶伦愕道,最后一个字尚在唇边,面皮一紧,张着的嘴再也合拢不上,接着从头到脚,僵硬如铁,一动不能动。 视线里,神斗女节亦如木雕泥塑。 思女剑与青霜失去了驭控,双双掉落…… 青蟒缠绕,瞬间将三人牢牢缚住,神斗拼力转睛,一根苇索而已,普普通通,捆着三人,扶摇拖回裂缝。 随即眼前一片粉红…… 难道真要死在这岛上了?!神斗心头一沉,不由转睛看向女节,才发现女节一双秋水明瞳始终看着自己。 “对不起!” “没关系!” “我不该带你来岛上的!” “无聊,换一句!” “你不该跟我来岛上的! “那跟谁?!” “如果有机会,你听我的,先走!” “不!” “那不管是什么,咱们一起冲出去!” “好!” 桃花芳菲,柔情似水,脉脉相视,时间若止。 “还有我呢还有我呢!”伶伦瞪着二人,无声地呐喊着。 砰,景象一变,粉红尽褪,三人重重摔落于地,苇索一收,三人耳鸣目眩,挣扎抬头,树高万尺,千里桃花,枝如穹隆,形似拱门,一左一右,二人一虎,俯瞰而望,神威逼人。 “生人?!”左首黑甲人声如洪钟,嗡嗡回响。 “你等如何进来的?”金甲人低沉道。 “妄闯冥界,敢动螭龙亡骨者,死!” 金睛神虎缓缓起身,摇头摆尾,冲着三人,血盆大口张开,森森獠牙,一声怒吼。 草木偃伏,腥味的风如利刃一般,刮得肌肤生疼。 “干吗?想咬我呀?!”事到如今,伶伦反而忘记了害怕,眯缝着眼睛,顶风嚷道。 半卧半坐,心念疾转,无数念头瞬间涌入脑海,一根苇索,三人无半点反抗之力,自丹道大会之后,神斗虽不炫耀,颇为自傲,此刻几如玩偶,如此神通,世间能有几人?! 老伯曾说,岛之中央,有两位神仙! 丰都之山,冲霄赤柱冥门,中央乞帝与康帝。 黑白无常说过,冥界有五道地府之门,皆由鬼帝镇守,莫非这二人便是鬼帝?! 无论是否,黑白无常既然不在,谈感情恐怕没用,只能拼了! 心念已决,神斗有意无意扫了女节、伶伦一眼。 二人不露声色,已然会意。 “你等还不知罪?!”金甲人叱喝道。 “知个屁,船沉了,我们游啊游啊,就进来了,什么擅闯?!还有什么螭龙,我们连听都没听过!”伶伦理直气壮,暗自准备。 没有意想之中的勃然大怒,金甲人与黑甲人居然饶有兴趣地互看一眼,连金睛神虎都晃了晃大脑袋,重新蹲了下去。 “强辩孺子,倒是好玩!”金甲人低沉道。 “好玩?!”伶伦张口结舌。 这俩货是不是闲得太无聊了?! 第144章 金甲人&黑甲人 “不管你等如何进来,此方之界,不得入亦不得出,何况又妄动螭龙亡骨,罪当死!认命吧!”金甲人沉声道。 “认命……”神斗大声道,“才怪!”怪字未了,袍袖一抖,青葫浮现。 “青葫?!”金甲人、黑甲人同时一怔。 一道若有若无的白光,高近三丈,脖子如折断一般,低垂着头,灰发披散,遮住了大半个脸,头生三角,左臂自肩齐齐截去。 “据比之尸?!”金甲人、黑甲人面露惊愕。 身如鬼魅,据比已至金甲人身前,手一抬,直扼咽喉。 青臂暴伸,轮指如电,璀璨夺目,尽是剑芒,呼啸着,撕碎了桃花,满目缤纷,映耀着天地异常美丽,尖锐破空,向黑甲人,攒涌而去。 桃花五瓣,瓣瓣剥离,旋转着,飞舞着,飘飘如粉红色的雪,胭脂点点,如幻如梦,女节纤指曼妙,三人消失不见,堙没花雾之中。 “女娃子,小小年纪,还会幻术?!”始终面沉如水的黑甲人,眼眸倏现异彩,对那袭杀的剑芒毫不在意。 迷离花雾间,伶伦已伸臂揽住神斗女节,腾空而起。 “完美!”伶伦一掠十数丈。 据比,等着我!神斗心中暗念。 “想跑啊?!”金甲人望着花雾,淡淡一笑,金戟一横,无声无息,据比一震,一束金光,笼罩而下。 金睛神虎站也不站,仰首吼了一声,剑芒碎如齑粉。 黑甲人手持苇索,随意一抖。 “伶伦,去崖顶!”神斗喝道。 “还去崖顶?!没空和你先生告别了,现在是逃命!” “思女剑在那呢!”神斗急道,“还有青霜!” “好!”伶伦疾转。 虚空波荡,一条青蟒,从天而降。 “……” 砰! “想去哪呀?”金甲人悠悠道。 金光如笼,据比静静兀立,一动不动。 看到据比,神斗心头一缓,无论对方是什么人,想杀据比,三界恐怕还没有谁能做得到……脱逃既然无望,反而坦然平静了许多,三人无语,伶伦索性仰面躺地。 “你是神斗?”金甲人目光落在神斗身上,忽然道。 “?!你也认识我?” “青葫,据比之尸!”金甲人只点了点头,话犹未尽。 “我这么着名吗?!”神斗笑道。 “呵呵!”金甲人第一次露了笑容,道,“你是为螭龙亡骨而来?!” 神斗一怔,也不隐瞒,起身道:“我只知陆龙,实不知螭龙亡骨!” “嗯!”金甲人沉吟片刻,微微颔首。 “何为螭龙亡骨?” 金甲人恍若不闻,半晌,眼光扫视三人,缓声道:“当初洪荒大战,人类本非灵族之敌,然最终获胜,并非法术有多卓绝,而是能心意相通,生死与偕,可惜历经几十万年,如今只知明争暗斗,倒是你们三个,小小年纪,犹有古风!”话语间竟似有不胜感慨唏嘘之意。 “我是不是听错了,你在夸我们吗?!”伶伦腾然坐起,兴奋道。 “谢谢鬼帝!”神斗躬身。 “哦?!”连黑甲人都露出了一丝笑容,金睛神虎大脑袋慢慢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枕在前爪。 “洪荒大战是妖皇妄想称霸三界,如何又有人类与灵族之战,可否请鬼帝告知?”鲛人族长泉客所说果然是真的吗?! 螭龙亡堕东海?!是人族所杀?! 为什么?…… “既知我们是鬼帝,还敢擅闯,饶你们不得!”金甲人莫名脸色一变,金戟轻轻一挥,三束金光。 伶伦一闭眼……我说不来非要来,这下完犊子了,还没活够呢,师父,那谁……一会儿,嗯?!偷偷睁开眼…… 金光灿灿,三个大笼子,高高挂在粗大的树枝上,和神斗女节隔栅而望。 “喂,你们打算晾人肉干过冬啊?!”伶伦朝下喊。 没人理他,悠闲的二人一虎,灿烂的桃花。 神斗盘膝而坐,阖拢双目。 “……连灵气都阻绝了,你还修炼呢?!”伶伦愕道。 神斗不语,美丽的独角兽徜徉在姹紫嫣红的花园,母亲扶着他,宠爱地望着他,自己笑得很快乐,张着小手,仰起头,父亲在窗后挥手。 好像很久了,这一刻,他忽然觉得那样的轻松,嘴角,慢慢浮起一丝温馨的笑容。 女节想了想,嘴角轻翘,面朝神斗,也盘膝而坐。 伶伦一怔,瞅着二人,呆立半晌,顿悟般地一笑,慢慢抽出阮隃笛,横于嘴边。 “似水年兮曾待嫁,凤冠玉佩弄轻纱” “无奈浮生催人老,如今相思全放下” “悠悠清风尘缘了,空留一盏绿芽茶” “看尽晚霞撷竹罢,燕脂流水落桃花” 悠扬悦耳,缭绕瓣瓣桃花,盘旋枝叶之间,婉啭不绝。 树底二人一虎,似无动于衷,又似静静地聆听,不苟言笑的脸庞却多了一丝温和。 皓月当空,笛声止歇。 “怎么不吹了?”金甲人缓声问道。 “累了!” “没想到你个小家伙好像还有点伤心事!”金甲人似笑非笑道。 伶伦一窒,随即道:“要你个死鬼管!” 金甲人也不生气,环顾三人,颔首道:“我还很少见到像你们这么有意思的人,到现在,真有点不舍得杀了呢!” “不杀就放啊!你想关我们多久啊?” “那就随我这个死鬼高兴了!”金甲人悠悠道。 “……” 七日后,神斗女节依旧盘坐,伶伦起身喊道:“喂,关着也就罢了,给点吃的行不行?!” “你见过鬼吃东西吗?”金甲人不紧不慢道。 “我们可不是鬼啊!” “早晚会是的!” “没人性!” 金甲人不再理他。 “换种死法吧!”伶伦软语道,“我可不想被活活饿死!” 正说着,余光里,那道桃木拱门的中央突地一阵扭曲,涟漪陡现,一黑一白,跨出两道身影,阴风阵阵…… 第145章 神荼郁垒 “你们终于来了!”伶伦惊喜交加,“救命啊!” 神斗女节也睁开了眼,在人世间根本看不见,这里却清清楚楚,女节面露好奇,“这就是黑白无常吗?!” 孰料,这俩鬼,恍若不闻,理都没理他仨,径直走到二人一虎面前,施礼道:“见过鬼帝!” “你俩来了!” 接着,四只「鬼」便在三人眼巴巴期盼的目光中,开始聊起了天,谈笑风生,而且一直聊到了晌午。 最后,只见黑白无常躬了躬身,向桃木拱门走去。 “喂!”伶伦不干了,“你们不会真走吧?!” 黑白无常一顿,这才抬头,揶揄地望着三人,桀桀一笑,“什么时候变鸟人了?” 神斗脸一红,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偷闯冥界,还挖了人家龙骨,赧然道:“好久不见!” 白无常返回,对金甲人说道:“此人是我小友,可否放下说话?” “嗯!”金甲人颔首,金戟一挥,光笼泯灭,三人落地,神斗率先稽首。 白无常脸倏地一沉,更显阴森,声如夜枭,“胆子真大,敢妄闯冥界,不怕永不超生吗?!” “实是情非得已!万望见谅!” “好啦!先来见过鬼帝!”白无常转向金甲人和黑甲人,“世间有五道地府之门,由十位鬼帝镇守,他们乃东方鬼帝,左为郁垒,右为神荼!” “拜见鬼帝!”三人齐齐躬身,神斗恭声道,“怪我鲁莽,还请恕罪!” “你们既是黑白无常的小友,而且并非有意冒犯,便饶过此次,下不为例!”神荼摆了摆手。 “谢谢鬼帝!”见神荼半点不提陆龙之事,偷偷感念。 “错也认了,歉也道了,能吃饭不?!”伶伦小心翼翼道,“饿死我了!” “嗯!”白无常阴恻恻地一笑,赞许道,“关了几天,不见憔悴,倒还神清气爽了许多!” “那也饿啊!” “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神斗问道,心底腹诽。 白无常一笑不答,黑无常袍袖一摆,神斗三人眼前一花,已多了一张石桌,七个石墩,石桌上琳琅满目,珍馐美味,与世间并无二致,纷香扑鼻。 伶伦垂涎三尺,蓦然想起一事,警惕道:“这里没掺孟婆汤吧?” “你还知道孟婆汤?”白无常桀桀一笑。 “当然了?”伶伦得意道。 “你以为谁都能入冥界吗?留你有什么用?!” “可以吹吹笛!”神荼缓声道。 “呃,当我没说!当我没说!咦,你们也能吃东西吗?” “我们又非亡魂,如何不能吃?!” “你们不是鬼吗?” “自然不是!” “敢请鬼帝,能否解了据比的禁制?”神斗稽首道。 神荼犹豫了片刻,一挥金戟,据比得脱,重回青葫。 白无常看了看神斗,道:“你可知据比所杀之人,不入地府,不入轮回吗?” “啊?!”神斗闻听,心潮一翻,怪不得这几次,黑白无常从不出现。 “据比仅仅灵智初开,又在死境亡域,我方能困得住祂,若他日完全恢复,纵横三界,除非几大祖皇联手,谁人能敌?”神荼凝视神斗,缓声道,“我虽不清楚你是如何做到的,也可说是偌大的机缘,但莫非以为可以永远控驭吗?!” “我从来没想驭控他,他是我的朋友!”神斗平静道。 神荼郁垒、黑白无常俱是一怔,互望了一眼,一时不语。 伶伦也暂时停住了狼吞虎咽,气氛变得安静异常,半晌,神荼道:“不如你将据比先留在此处,如何?” “祂是我的朋友!”神斗坚定道。 再度阒寂,白无常道:“不勉强你,但要记住,据比所杀,魂飞魄散,连孤魂野鬼亦不能作!不可倚仗滥使!而且他日若有异样,不得托大,告知我等!” “是!”神斗重重点了点头,旋即又问道,“那可知到底是谁唤醒了据比?” “自然知道!” “是谁?” “冥界与九天有约,不得随意干涉人间之事,你还是自己去查吧!不过,”白无常桀桀一笑,“此人颇为诡异,以你现在的修为,找到了也没用!何况,他或许也正在找你呢!小心点,我曾说过,不想那么早收你的魂!” 神斗闻听,默默不语。 “不用说的这么直接吧!”伶伦咕哝道。 女节轻轻拉了下神斗的手。 神斗勉强一笑,“我没事!”暗暗缩在袖子里蜷曲的左手青筋突兀。 “也别太灰心!”神荼意味深长道,“小小年纪,能修炼至此,颇是难得了!尤其心智极坚,若假以时日,将来或有一天,叱咤风云,亦未可知!” 从来都无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神斗心头不由一跳。 “嘿嘿!”白无常阴恻恻地一笑,却没有说话。 “我怎么感觉你笑的很古怪呢?”伶伦疑道。 “好吃吗?”白无常笑眯眯地瞅着他。 “冥界和人世间也没什么不同啊,除了都是亡魂,连吃的都一样!” “皆是人间祭祀而来,自然一样!”白无常桀桀一笑。 “但这里好像和丰都之山截然不同呢!”神斗道。 “度朔之山,又名净善乐土!”神荼缓声道,“积善有德之人,或童真无辜孩童,死后方至此处,冥殿会为他们寻得好去处,再入轮回!” “哦?!”神斗恍然,怪不得会恰恰邂逅先生亡魂,随即自嘲道,“看来我是来不了了!” “胡说什么?!”女节瞥了神斗一眼,嗔怪道。 “怎么?”白无常倒饶有兴趣地笑道。 “杀过人,就不算积善吧!” “呵!”神荼摸了摸旁边蹲伏着金睛神虎的大脑袋,悠悠道,“虎虽伤人,毕竟有限,人若作恶,祸害无穷,此种人,杀了,未必不是积德!” “还有这种说法?!”想着披着人皮不干人事的种种,神斗、伶伦大感戚戚,同时讶道。 “冥界之则,冥皇为尊,不屑人法,不循天道!”一直不曾说话的郁垒突然开口道,傲然一笑。 第146章 我要治好我的手 “说得好!”神荼抚掌,“当浮一大白!”说罢,手一摆,石桌中央,已多了一个酒坛,拍开泥封,芬芳缭绕,闻辄欲醉。 玛瑙般的酒液,艳而不冶,清而不淡。 “什么酒啊?”神斗异道。 “桃花酿!” 入口香冽,如舌同花语。 “喝了这坛酒,你们便下岛去吧!”神荼缓声道。 “是,不过还有一事相询,不知可否?”神斗问道。 “何事?” “我有一先生封胡,便在此岛,不知何时方能投生,再入轮回?” “封胡?!”神荼笑道,“还不到时候,还不到时候!” 酒尽意犹存,神斗稽首告别。 “我俩送你们!”白无常道。 “我们自己走就好,不必相烦了!” “你们以为自己能出得去?!”郁垒沉声道。 “进得来,当然出得去!”伶伦道。 “那我倒想看看,你们如何出去!”白无常悠悠道。 神斗心知有异,不再推辞。 再度施礼,神荼郁垒从后目送,金睛神虎仰首一声吟啸。 树干如山,转过弧角,不远处,充斥视野的粉红翠绿间,一片醒目的晶莹忽然映入眼帘,神斗一怔驻足,扭首看去。 如精雕细琢的雪玉,叶如龙鳞,叠次而上,抱拢着茎干,花朵轻垂臻首,似含娇羞,莲瓣片片透明,含苞欲吐的花蕊清晰可见,如玲珑剔透的水晶。 柔风吹拂,一株株微微摇曳,若出尘的仙女,散发着处子般圣洁神秘的气息。 “这是?”神斗女节、伶伦几乎瞬间被吸引,女节更是目焕异彩。 “冥界之花!” “这就是冥界之花?”神斗心怦怦狂跳。 “你又想做什么?”白无常警觉道。 “我能不能采一些?”神斗笑得很谄媚,试探着问。 “你还真是得寸进尺啊!”黑白无常哭笑不得,“去吧!” “答应了?!”神斗大喜过望。 “别拿手采,用玉盒收藏!”白无常没好气道。 “知道了!”神斗兴冲冲地跑过去,慢慢走近,果然,一股冰寒之气袭面而来,直透骨髓,身不由主,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好邪门的花!”伶伦错愕。 “叫神奇好不好!”女节乜斜了他一眼,美目迷离,“真漂亮!” “帮我拿一下!”神斗取出一个玉盒,递给伶伦,打开盖,右手一指,一道淡淡的金光,齐茎而断,数十花朵,缓缓飘起,旋转飞舞,如冰雪精灵,翩跹连袂,一朵接着一朵,落入玉盒。 神斗收好,心旷神怡。 “满意了?!”白无常戏谑道。 “嗯嗯!” “那走吧!” “绕道去一趟螭龙峡谷吧,我和女节的剑都掉那了!” “嗯!” 黑白无常远远等候,崖顶,思女剑青霜静静地躺着,旁边,封胡负手而立。 “先生,您怎么还在这里?”十余天了,神斗待得看清,心头一酸,急忙趋身上前。 “你没事吧?!”封胡声音颤抖,道。 “我没事!” “老啦!”封胡明显尽力压抑着激动,摇了摇头,欷歔道,“关心则乱,不能处变不惊喽!” “先生,我送您回去!” “好,好,你可采到陆龙?” “嗯!” “记住,陆龙有两种服用之法,皆要研成细末,一是喝水服下,以灵气导引至伤处,切不可急!二是和水外敷,你应是用不到!”封胡谆谆叮嘱。 “我记住了!”神斗哽咽,连连点头。 思女剑青霜归鞘,一路上,神斗特意放慢速度,恍若幼时,一老一少,一问一答。 黑白无常并不露面,也不催促。 倚门而望,挥手而别,直到回首,人影依稀,神斗深深一躬,心底默默道,先生珍重,不论多久,我在人间,一定等着您! 海浪卷涌着岩礁,度朔结界,黑白无常袖手旁观,挂着一丝戏弄的笑容,望着三人。 神斗哪会真的再用黄泥抹头,何况,他早醒悟,此岛火焰不兴,点什么油灯?!当下微笑稽首道,“烦劳相送,再会有期!” 白无常又好气又好笑,与黑无常率先而行,神斗三人急忙随后。 飘飘数丈,黑白无常停身,“你们去吧,冥界之事莫要对人提及!” “是!” “出来了?”伶伦回首,海天茫茫,蔚蓝无边。 “太神奇了,咦?”黑白无常亦皆不见。 车船船首,灵威仰翘首以望,忽看远远的,凭空现出三道身影,驻留片刻,转身飞来。 “你们终于回来了!”灵威仰长长松了口气。 扬帆迎风,楫轮转动,一道水线,浪花翻涌,车船返航,渔网张撒,一条条欢蹦乱跳的鱼,船上船下洋溢着忙碌的喜悦,笑语不断。 神斗独处舱室,紧锁舱门。 一小块陆龙,研成粉末,旁边一方玉盏,盛着王城御囿神垕泉的泉水,映着翠玉,氤氲袅袅。 神斗缓缓抬起左手,凝望了很久,虽然学了仙术三头六臂,天残终究还是天残……那一群人冲着自己指指点点嘲谑鄙夷的样子清晰浮现脑海…… 他将陆龙粉末与泉水轻轻搅匀,面无表情,静静地涂满左手。 然后,平按在舱板上。 右手指尖轻划,淡淡的阴阳图一闪而没,掌心已多了一块无比坚硬的太白金,越攥越紧,高举过头顶,然后,向着蜷曲的手背,狠狠砸了下去。 第147章 乐浪渔市 咣当,舱门被一脚踹开,女节伶伦双双闯进,“神斗!”二人大喊着,几乎失声。 与此同时,神斗的左手倏地一动,指缝间丝丝透亮,碧绿如玉,霞光四射。 将离寸许,右手猛然弹起,神斗不由自主,趔趄翻倒,碧芒一闪,敛灭不见。 “怎么样啊?”女节、伶伦飞身掠近,扶住神斗。 神斗徐徐坐直,面色铁青。 “你疯啦?!干什么呢?!”伶伦又气又急。 女节悄悄以眼色制止,挽着神斗的臂弯,柔声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做傻事吗?!” 神斗不语。 茫茫大海,行万里,历经艰难,死里逃生,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结果吗?! 女节伶伦不再说话,一左一右,默默地陪坐身旁。 海上生明月,峡门映朝阳,绕过流坡岛,云望峡遥遥在望,神斗手扶栏杆,心情已平复了许多,自己的路还很长。 那杯混着陆龙粉未的水喝掉了,当然,没有丝毫反应…… “其实你也不是一无所获啊!”伶伦道。 “怎么?” “你好像长高了!”伶伦说着,比划着两人的头顶,“我记得咱俩原来差不多,现在,怎么感觉差了一点点呢!” 如今,神斗已高逾九尺,伟岸挺拔,玉树临风。 “不是一点,是半尺!”女节莞尔道。 “陆龙呢,拿来,我也吃!”伶伦嫉愤道。 “行,”神斗淡淡道,“只是不太好控制,可能仅仅是身体的某部分会发生变化,长一点还好,万一弄短了怎么办?!” “滚!” 惟女节不明所以,就是隐隐觉得哪里似乎有点脏。 海道蜿蜒如龙,既知潮汛,无惊无险。 暖风依旧,平湖岩窟,芳草如茵,人去谷空。 “不知他们迁族去了哪里?”伶伦放眼四顾道。 “也许将来有缘再见!” 一个多月后,神斗问灵威仰:“这次出海,咱们收获颇丰啊,下一步做什么?” “自然是去乐浪渔市!”灵威仰笑道。 “耶!”一片欢呼,船夫们笑逐颜开,大家平安归来,而且生鲜满仓,数月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 日下九岛,乐浪虽然最小,而尤为别岛垂涎,除了有一条最大的灵石地脉,还有最大的渔市。 渡口桅杆林立,四面八方,川流不息,远远的,人声鼎沸,可容驷马并骑、笔直的青石路,呈井字,将渔市分割为九块,市铺毗邻,露天大场,鱼虾蟹蚌,珊瑚蚌珠,应有尽有,大者过丈,小者盈篓,铺满了视野,一望无垠,讨价还价,不绝于耳。 伶伦久居中州,从未见过这般景象,东张西望,兴高采烈,“真热闹啊!” “现在是一年中最繁忙的渔猎季节,再过两个月,冰封大海,就没有这么热闹了!”灵威仰笑道。 “咱们的鱼能卖多少钱?”神斗问。 “这里的鱼虽多,大部分都出自附近海域,而咱们去的是远海,物以稀为贵,”灵威仰胸有成竹道,“会供不应求的!”说罢,极稀罕地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看你平常诚实敦厚的!”神斗笑道,“原来也是个奸商!” “受人所托,自当忠人之事,殚心为谋!”灵威仰正颜道。 “那就全交给你了,我们随便逛逛!” “交给我?!” “要不呢?!就像在船上一样,一切凭你做主,走啦!”神斗说着,挥了挥手,与女节、伶伦转身而去。 渔市的生猛海鲜足有上千种,令人眼花缭乱,但神斗三人几乎已至东海尽头,眼界大开,见多识广,平常的东西早见惯不怪,倒是这繁华的热闹和胡扯闲聊的奇闻异事,让他们大感兴趣,到处乱撞,驻足聆听。 走了一个多时辰,看前方聚集了十余人,正围着一个眉飞色舞、唾沫横飞,三人连忙凑上前。 只听那人道:“……连中容的船都敢抢,这四人的胆子,你们说,得有多大?!”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了,三男一女,现在天鄙岛各部族全都出动,四处缉拿!” “抢的什么?” “谁知道啊!肯定特重要,否则能这么兴师动众?!” “九大岛,不一定藏哪去了!上哪找?!何况我估计没几个岛会帮忙,不捣乱就不错了!” “没错!” 神斗拉了女节伶伦一把,悄悄退出。 “是不是说咱们呢?!”伶伦低低问。 “你说呢?” “好像是!” “废话!” “简直太无耻了!咱们什么时候抢他的船了?!”伶伦咬牙切齿,“是他要抢人家东西吧!” “走,回船!” “告诉灵威仰吗?” “不急!” 翌晨,满仓的收获售罄而空,赚得钵丰盆盈,灵威仰与神斗商议后,所有船夫都得到了一笔不菲的酬劳,上上下下心满意足,扬帆归航。 车船停泊,一切安排妥当,灵威仰先随神斗来见无极。 数个月,音空信渺,无极忧心如焚,几番想去寻找,又难觅踪迹,坐卧不安,看他们安然无恙,高悬的心终于放下,长长吁了口气,狠狠瞪了神斗一眼。 结果,神斗一脸的想念,再看着小师弟高了、瘦了、黑了,满腔郁积的怒火登时化无虚有…… 第148章 后娘不是妈 此番出海,共赚取银铤五百二十七两,耗费二百三十六两,计余二百九十一两……”灵威仰娓娓而道,来去明晰,分星擎两,丝毫不乱。 无极听罢,笑道:“辛苦你了,按约定,你拿一百五十两,剩下归我!” “太多了,我不能要!”灵威仰坚决摇首道。 几番辞让,灵威仰最终只收了一百二十两,躬身称谢。 “拿了这些银子回去,你打算怎么用啊?”无极似无意问道。 “孝敬父母!” “我说你……”伶伦简直恨铁不成钢,实在忍不住,刚欲说话,神斗偷偷踢了他一脚。 “我有几句话,不知能说吗?”无极笑对灵威仰道。 “自然!” “还是自己多留些吧!这几个月,你家的情况我也多少有些了解,银子拿回去,自会落入你后母之手,咱们现在虽然合伙,早晚一天,你也要自己买船,没有一点积蓄,如何能行?而且将来但若有个变故,若手无分文,怎样赡养父亲?!”无极缓声道,“所谓疏不间亲,我倒并非想干涉你家之事,听与不听,在你自己!” 灵威仰乍闻一怔,渐渐微现沉吟。 “好了,”无极一笑,“你也很想家,我就不耽搁你了,快回吧!” “是!” 神斗、伶伦送出门外,灵威仰默默不语,临别,神斗道:“我听说天鄙中容正在四处找咱们,这两个月先避避风头,别出船了!” “啊?!”灵威仰恍若惊醒,一顿,点了点头,“嗯!” “你说他会不会听无极师叔的?”伶伦望着灵威仰远去的背影,回头问神斗。 “不好说!”神斗摇首道,“他事亲至孝,怎会欺瞒?!” “那你说无极师叔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 “我猜没安什么好心!” “猜到还问!” “唉!”伶伦叹道,“阴险呀!” “那你想不想看看热闹?”神斗想了想,嘴角掠起一抹神秘的笑容。 “当然想啊!” 无极亲自下灶,一盘盘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 “师兄还有这手艺?!”神斗嗅着鼻子,赞不绝口。 “想不想学?”四人围坐,无极笑道。 “不想!” “为什么?”无极奇道。 “女节会做呀!”神斗恬不知耻道。 “要是我不管呢?”女节气结。 “还有伶伦呢!” “……”伶伦无语。 “你们究竟去了哪里,居然数月之久?!”无极问道。 “是很远,快到云望峡了,不过有灵威仰在,有惊无险!”神斗倒并非刻意隐瞒,只是若实话实说,师兄难免又要担心责怪,何况已答应黑白无常,不得对人提及冥界之事! 世间万象,无极无所不通,惟对大海,知之甚少,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师兄,我看灵威仰始终恋家不舍,咱们还得多久才能回去?” “也许快了吧!”无极一笑。 而伶伦一直惦记着究竟能看什么热闹,坐立不住,不时以眼神询问神斗。 神斗故意不理他。 女节蹙着眉瞅瞅二人,起疑道:“你俩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没有啊!”神斗、伶伦异口同声。 三间石屋,蒲草为顶,瞽父居正屋,灵威仰住东厢,虞象住西厢。 夜,神斗扒着墙头,引颈偷窥。 伶伦在下面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停仰脸问着,“看到什么了,看到什么了?” 神斗低斥道:“闭嘴,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伶伦急不可耐,神斗忽道:“来了!” “什么来了?” “那个后母!走!”说着,一跃过墙,伶伦连忙随后。 两人蹑手蹑脚,挨近虞象屋的后墙,贴耳细听。 “太不道德了吧!这算什么热闹?!”伶伦愕道。 “嘘!” 只听门一响,虞象:“母亲!” “进屋说!” 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哇,这么多!”虞象吃惊。 “小点声!” 银铤轻碰,似乎在数,片刻,虞象激动的声音发颤,“这大概得有一百两吧!” “整整一百两!” “我靠,全给了!灵威仰这货是人的思路不?!”伶伦七窍生烟。 “留了二十两!”神斗苦笑。 “那有个屁用啊!” “先听着!” 虞象:“出一趟海能赚这么多啊,赶上别人家一年的了!” “别人的船怎么能和他的比?!”后母哼了一声,“而且我看那小子言语吞吐,可能还不止这些!” “啊?不会吧,他那人从不会说谎的!” “我可不信!”后母冷笑,“你明天就去渔市一趟,打听打听,那小子到底卖了多少钱,记住了吗?” “好!” “走!”神斗拉了下几乎怒不可遏的伶伦。 回到屋,伶伦犹自义愤填膺,恨恨道:“世间还有这么贪得无厌的人吗?!” 神斗沉思不答。 “明天我去截住那混蛋,揍他一顿!”伶伦忽道。 “你来日下是打抱不平的?!” “唉,气死我了!”伶伦无可奈何,气哼哼,倒头便睡。 第149章 太他娘得狠了 天鄙岛,中容府。 “这么久了,居然一点音讯都没有?!”中容勃然大怒。 “也可能不在日下了!而且各岛不但不帮忙,还不允许我们随意行动!”堂下之人战战兢兢,大着胆子道。 “要不要我亲自去找!”中容冷笑道。 那人吓得一抖。 “下去!”中容挥了挥手,转头问秽貉,“再给我仔细想想,那四个人到底有什么特征!” 秽貉低头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半晌,眼睛忽然一亮,“有了有了!” “什么?” “其中一个人好像有三条胳膊!” “三条胳膊?!你确定吗?”中容眉头紧锁,道。 “我当时也以为自己眼花了,现在仔细回想,真的有!” “人怎么可能有三条胳膊?!”中容沉吟道。 “会不会是人妖?!” “不论什么,若你所说是真,我看他还能藏到哪里!”中容阴着脸,三条胳膊?怎么好像从哪里听说过?! 高骊岛,青石街,几个人正在闲聊。 “你们听说了吗,天鄙岛正四处悬赏缉拿一伙盗贼,凡提供线索者,金叶百两!” “一百两?!犯了什么罪呀?!” “听说是抢了中容的船!” “疯了吧!什么贼这么大胆子?!” “四个人和一只僵尸,其中一人长着三条胳膊!” “胡说!”一人嗤笑道,“三条胳膊,是人呀?还是怪物?!” “谁胡说了,真的!” 离他们不远,一人恰巧路过,身材高大,散发赤脚,穿得几乎算不上衣裳,两片灰麻布以粗线随便穿缀而成,麻绳系额,帚眉高颧,倏然驻足,淡淡地扫了几人一眼,似自言自语道,“僵尸?!据比果真在日下吗?!” 夜,神斗伶伦又趴墙根。 “打听好了?” “嗯,您猜猜是多少?” “臭小子,少卖关子!” “五百多两呀!” “哼!”后母咬牙,“我就知道这小子藏了心眼!” “也许他真的是与人合伙,所以只分了一百两?!” “合什么伙?!”后母冷笑,“五百多两,除去各项花销,应该不到三百两,他一个铜贝都没有,也就是个干活的,什么人又让他当船主,还分他这么多?!” “真是瞎老头子给他买的船?!” “这样,”后母停了一会儿,“你明天找个借口和他出去一趟,我去他屋里搜搜!要是还有钱,哼!” “我想进去揍人!”伶伦低低道。 “我也想!回去睡觉!” 当夜。 “你说,恶婆子会不会搜到那二十两银子?”伶伦问。 “灵威仰那个傻瓜能藏到哪?!怎会搜不到!” “搜到会怎么样?” “你心如蛇蝎吗?” “废话,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猜得到?!” “会不会把那个虞象塞到咱们船上来?” “好啊,”神斗笑道,“折腾不死他!” “和我想的一样!” “走吧,接着去听!” 两人蹲好,不一会儿,门声一响。 “娘,怎么样?” “他的竹箧里藏着二十两!” “其余钱呢?” “不知道那臭小子藏哪去了!”后母切齿。 “那船不能给他,我要!”隔着墙,都能「看」到虞象的嘴脸。 “老头子既然瞒着我,怎么可能答应?!就算答应,以后还会向着那臭小子的!” “那怎么办啊?” “不如断了老头子的念想!” “您什么意思?”虞象吃惊。 “咱们院子里那口井,废弃了两年,过几天,让他去修,然后,”后母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填了它!” 屋外,神斗、伶伦满脸骇愕,瞠目对视,心头奔过一万匹草泥马……伶伦长身而起,神斗一把按住,强拽着悄悄退去。 “我靠我靠!”伶伦甩开神斗,脸色发青,简直语无伦次。 …… “你拦着我干吗?” “你要干吗?” “杀了这两个贱人!” “杀个屁!”神斗没好气道,接着一声叹息,“人啊,唉!” “你还有空感慨?!既然不让杀,说,怎么救他,别回头真让人给活埋了!” “嗯,让我想想!” 说着,二人翻墙而过,刚刚站稳,一道倩影,“就知道你俩打着鬼主意,说,偷偷摸摸干什么呢?” “我们吃得太饱了,随便溜达溜达……”神斗尴尬道。 “哼!”女节转身就走。 “好啦好啦,告诉你!”神斗连忙追上去,如实述说。 女节俏脸煞白,玉足一点。 “你去哪?”神斗急忙拉住。 “杀了那两个贱人!” “我咄,你怎么和伶伦一样?!” “因为我们都有人性!”伶伦道。 “行,我没人性,那你们说说,杀了那母子,灵威仰会不会相信,我们救了他?” “呃!”二人语塞。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救当然要救,不过,要不露痕迹!”神斗缓声道。 第150章 一出好戏 次日,神斗去找灵威仰,他懒得看到那对母子的嘴脸,也未进院,只说有事。 二人出来,神斗笑道:“既然不能出海,闲着也是闲着,我教你点法术怎么样?” “好啊!其实我一直想说,只是不好意思!”灵威仰高兴道。 “你会不会土遁之术?” “土遁?”灵威仰摇了摇头。 “那好,从今天起,我教你,不过,学会学不会就看你自己了!”神斗玩笑道。 “我一定会用功的,谢谢!” “咱俩就别客气了!” 两天后,灵威仰中指无名指前伸,食指尾指弯曲按戍末纹,拇指叠掐食尾二指,嘴唇微动念决,身躯轻轻一晃,已消失不见,没入土中,片刻现身,满脸惊喜。 “你还真是奇才,天生就适合修道,居然和我当初学得一样快!”神斗称赞。 “你是在夸人家还是在夸自己?!”旁边的女节不禁莞尔。 “他呀,一贯就这么无耻!”伶伦开启嘲讽。 灵威仰一笑,对这三人,他早习惯了。 神斗假装没听见,对灵威仰道:“再试试!” “嗯!” 半晌,毫无动静。 “??” “不会出不来了吧?”女节担心道。 “完了,他后母还没等动手,就让你给活埋了!”伶伦连忙去找耒锸。 “……” 十余丈外,身影一闪,灵威仰钻出地面。 神斗三人齐齐一怔,同时呆呆地看着刚才消失的地方,再抬头望向灵威仰,异口同声道:“你怎么做到的?” 灵威仰也不明白三人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解释道:“我觉得好像能走,就试着走了几步!” “能走?!”三人不由自主,面面相觑。 土遁之术,仅仅能隐于土中,只有应龙,凭借辟土镯,才能在土里来去自如,这灵威仰还真是个怪物! “你这家伙,如果不学道,天理难容啊!”伶伦悻悻道。 过了十余天,神斗扒着墙头,墙下,伶伦焦急问着,“开始了吗开始了吗?” “自己上来看!” “上来就上来!”伶伦一纵,与神斗并肩。 “你上来吗?”神斗问女节。 “我才没你们那么无聊!”女节不屑道。 “你都在这眼巴巴站半天了,还嘴硬!”神斗笑道。 “你……”女节脸一红。 “来啦来啦!”伶伦低声叫道。 神斗回头,只见灵威仰和虞象来到院里的废井旁,废井旁,已堆满了黄土碎石,辘轳摇起,粗粗的绳索系着一只大筐,灵威仰扛着耒锸坐了进去,虞象转动木柄,慢慢放下。 “这都挖好几天了,什么时候动手啊?”伶伦嘟囔着。 “我说你还有点人性吗?”神斗鄙夷道。 “难道你不盼着吗?” “呵!”神斗嘿嘿一笑。 “两个败类!”女节无语。 “开始啦!”伶伦忽兴奋道。 虞象探头往井里瞅瞅,悄悄地冲正屋招了招手,不一会儿,后母走出屋。 二人嘀咕了几句。 “他们说什么呢?”神斗问伶伦。 “好像说老头子已经睡了!” “那看来真要动手了!” 女节见二人看得全神贯注,兴致勃勃,反复犹豫挣扎,再也忍不住,终于纵身而上,与伶伦一左一右,三人并肩。 后母和虞象抬来一块门板,轻轻地放在一堆土后,互相点了点头,猛地向前推去,轰,碎石黄土顺着井壁,重重砸落,二人手脚不歇,一堆堆,如暴雨一般。 “太狠了!”伶伦瞪大眼睛盯着,咧了咧嘴,摇首感叹。 直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二人停手,气喘吁吁,走到井边,朝里望了望,然后将门板抬走,整理周围。 大概半个时辰,后母突然尖叫了一声,神斗三人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就见她满脸惊慌,表情逼真生动,跌跌撞撞向正屋跑去,边跑边喊,“井塌了井塌了!” 虞象跪在井沿,放声大哭。 “?!!!”伶伦瞠目结舌。 神斗打了个手势,三人跳下。 “灵威仰不会被砸晕吧?”伶伦担忧。 “不会!他有护体罡气的!” “那下一步呢?” “你要是灵威仰,会怎么办?” “当然是跑掉,来找咱们!” “是啊,那就等着吧!” 很快,门一响,灵威仰低垂着头,默默地走进来,脸色极其难看,似哀伤似不解似沮丧。 “你怎么了?”神斗明知故问。 灵威仰不语,他虽仁厚,却聪明绝顶,从土里遁出,暗暗重新回到了自己家的门外,透过门缝,早看清了一切。 “说啊!”伶伦催促道。 “我母亲和兄弟想杀我!”灵威仰低声道。 “啊?!真的假的?”三人故作惊讶。 “真的!” “为什么呀?” “我不知道!” “真动手了?” “嗯!我去挖井,他们把井填了!” “那你怎么逃出来的?” “多亏你教会了我土遁!救了我的命!” “这么巧?!”神斗佯讶道,“吉人自有天相!” “母亲为什么要杀我?!”灵威仰痛苦道。 “以前有过吗?” “母亲虽然不喜欢我,还不至于想杀我,现在怎么……”灵威仰哽噎,说不下去了。 “那你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隐隐的,墙外传来一阵苍老的哭声…… 第151章 跟我走吧 灵威仰身躯一震,“是我父亲!”说着,转身欲走。 神斗一把拉住,“你等等,听我说几句话!” 灵威仰一怔顿住。 “你还是离开家吧!”神斗道。 “什么?!”灵威仰愕然。 “天鄙岛的中容追缉愈紧,早晚会找到诸冯乡,你若不走,必会连累全家!况且你后母已容你不下,这次虽然逃脱,下一次呢?!你纵不怕死,但若死了,难道还能指望你后母和那个兄弟养你父亲吗?!你父亲不伤心吗?!再说,你天资卓绝,不求修道,埋没于此,莫非真打算当一辈子渔夫?”神斗语重心长。 灵威仰默默地听着,面现挣扎,“那他们以后生活怎么办?” “前些日,出了些变故,我兄长不能再经商了,过两天就重回宗门,本来想把车船留给你,现在不如留给你家,你兄弟虽懒,募些船夫,替他打渔,衣食自当无忧!你以后也可以随时回来看看,等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修道者,你后母必然忌惮,反而会悉心照料你的父亲!你觉得如何?” “我离开家,去哪呢?” “当然是跟我走了!”神斗笑道。 “你们在哪个宗门修道?” “普明宗!” “普明宗?!”灵威仰惊讶道。 “你听说过?” “嗯!” “怎么样?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走?” 灵威仰踌躇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那你回去说一声,我们等你,越快越好!” “嗯!” 待灵威仰离开,伶伦遐想道:“你们说,那两个贱人见到灵威仰活着回去,会怎么样?” “和你见了鬼一样!”神斗笑道,“走,去告诉师兄!咱们可以回家喽!” 无极听完,颔首笑道:“你们做得很好!” “咦,你知道我们做什么了?”神斗奇道。 “自然知道!” “老谋深算,我现在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要给灵威仰买船了!”伶伦咕哝着。 无极也不生气,一笑,道:“此事关系中州道宗安危,应龙说的好,非常之事,当用非常手段!” “那劝说他潜入三元观,就交给师兄了!” “还是交给大隗师兄吧!” “狡猾!” 当夜,月暗星稀,一道绮彩霞光,五香车腾空而起,悄无声息,穿云而去。 “师兄,我记得你曾说过,女娲祖皇可能封锢了奎木狼他们的神力,到底为什么?” “嗯?!”无极一怔,随即笑道,“我只是猜的!有些神兽,传说犯了错!” “什么错?” “只是传说,没有那么详细!” “那数十万年前,人类是不是曾经征杀过灵族?” “你听谁说的?” “上次出海,偶尔看到一本古籍有载!” “古籍?”无极摇首,“我从未听师父说过!” “哦!”神斗默然。 无极亦不再语。 王城,趁着夜色,无极等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天师院。 “这里是哪呀?”灵威仰奇怪道。 “带你先见一个人!” “嗯!”灵威仰不再多问。 叩打柴门,大主觋似早有所料,并不意外。 “灵威仰,”无极引荐道,“此为中州大主觋,执掌天师院,也是我的师兄!” “见过大主觋!”灵威仰忙稽首道。 “一路乏累,都先去歇息吧!神斗,你父母也很挂念你!”大主觋说着,望了灵威仰一眼,道,“灵威仰,你陪我坐坐!” 无极和神斗女节、伶伦退出,灵威仰不明所以,默默侍立。 “师兄,大主觋好像猜到你会把难题推给他呢!”神斗笑道。 无极一笑不答。 “那大主觋能成功吗?灵威仰虽然答应离家修道,未必就能愿意为咱们潜入三元观当细作吧?!”伶伦疑虑道。 “不是为咱们!”无极道。 “不管为谁,行不行啊?” “大隗师兄既然留下灵威仰,”无极笑道,“肯定是有把握了!” “是吗?”伶伦仍然半信半疑。 神斗女节仍回王宫。 翌晨,神斗心头惦记,早早地,不忍叫醒女节,堂而皇之,独自前往天师院。 旭日初升,年轻天师们已开始忙碌,洒除打扫。 惟远远站着一人,赤熛怒一动不动,仰首向天,格外显眼。 神斗看着他,犹豫了片刻,走向茅屋。 施过礼,神斗问道:“大主觋,灵威仰答应了吗?” “嗯!”大主觋颔首。 “您怎么劝服他的?”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大主觋微笑道,“而且我答应治好他父亲的眼睛!” “啊?!盲了那么久,能治好?” “我不能!”大主觋摇首,道,“不过,应龙那里有龙涎草。” “原来如此!”神斗恍然,又问道,“灵威仰呢?” “无极带他去一个妥善去处,待后年道降陆会,再去桥山!” “道降陆会也在桥山?” “嗯,届时你可以去看看!” “我不想去了!” “为何?”大主觋一怔。 “我此番回宗,想闭关一段时间!”神斗道。 “你现在正该多多历练,缘何闭关?”大主觋凝望神斗。 “我想静静心,好好参悟下昆仑决和天符策!” “嗯!”大主觋点点头,若有所思,“也好,但不要太过勉强!” “是!” “还有,神斗,修道之途漫漫而苦远,切不可心急浮躁!”大主觋徐声道。 “是!”神斗恭声应命,接着问道,“您知道洪荒时,人类与灵族之战吗?” “洪荒时事,非我亲见,岂可妄语!”大主觋淡淡道。 “呃!”神斗无语,心中暗道,我怎么觉得他们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对我说呢?! 第152章 闭关 过了几天,无极、神斗女节、伶伦启程回宗。 与无极禀明师尊后,神斗兴冲冲跑去药圃。 “咦,你好像长高了呢!脑袋长没长?”一见神斗,心儿月儿两眼放光,左看右瞧,四只手围着脑袋,不停地摸来摸去,神斗哭笑不得,躲避不迭。 “你俩别胡闹!”应龙喝道。 “看看怎么啦?!”二女不满意地噘嘴嘟囔道。 执明监兵陵光闻讯先后赶至。 众人团坐,神斗绘声绘色,讲到云望峡。 应龙监兵击节叫好。 “你俩还叫好?!太危险了!”执明嗔斜了二人一眼。 “神斗不是没事吗!”应龙监兵笑道。 再至后来,应龙一愣,“鲛人族长果真说,洪荒时,三尊七祖率人类攻杀灵族?” “真的!”神斗道,“我特意问过大主觋和无极师兄,可他们好像不肯说!” “这怎么可能呢?”执明沉吟道。 “或许是有些灵兽妖化了?”监兵道。 陵光冷冷不语。 “我也想过,”神斗道,“但鲛人族老族长带的两个鲛人也死了,他们可绝对不是妖兽!何况是七祖……难道妖皇还会去杀妖兽啊?!” “嗯,好像说得也对!”监兵颔首。 “你俩知道吗?”应龙想了想,转头问心儿月儿,二女本来欢蹦乱跳的,忽然变得异乎寻常的安静,听应龙一问,似乎一惊,连连摆手,“不知道不知道!” “真的?”应龙怀疑地瞅着二女。 “小金,走,玩去喽!”说着,二女目光躲闪,带着亢金龙,逃也似地跑了。 “有古怪!”监兵盯着二女的背影,低沉道。 “连你都看出来了!”执明妩媚一笑。 应龙皱眉思索,蓦地想起女娲祖皇祭祀大典时的风台之舞,心道,如果这些都曾经真真实实的发生过,那应该是三尊七祖率人类攻杀灵族在先,之后三尊开九天,冥皇辟地府,接着象祖与妖皇再战伏羲女娲,这里面究竟有什么联系呢?! “应龙叔叔?”神斗唤道。 “哦!”应龙一笑,道,“其实大长老说得没错,这些事离咱们太遥远了,可知可不知,不如不想!” “嗯!”神斗嘴上应着,心犹不甘,望了眼远处闹得不亦乐乎的二女一龙。 “呵!”应龙笑道,“你呀,少惹她俩,连我都头疼!” “!!”神斗陡然一惊,连连点头,眼神闪动。 “你也别打小奎小翼小貐的主意!”执明似笑非笑。 “知道了!”神斗无奈道。 “后来呢?” 除了据比和度朔之山,神斗详述始末。 说到最后,应龙恍然道:“怪不得前些天,大长老传讯催着我要龙涎草呢!” “大长老怎么知道你有那东西,我都不知道!”监兵奇道。 “唉,怨我!”应龙懊悔道,“怨我太实诚,嘴还快!” “龙涎草不就是救人的吗?!”执明抿嘴笑道。 “你说得轻松!”应龙心疼道,“那是龙涎草,来之不易,用一根少一根,还能去龙窟采吗?!” “有小白呢!是不是,神斗?”监兵笑嘻嘻,对神斗道。 “……”神斗佯装没听见。 “既然回来了,帮我铸器,正缺人呢!”监兵本是逗逗,随即一本正经道。 “啊?!”神斗为难道,“我明天想闭关呢!” “你才入世,闭什么关?”监兵愕道。 “什么叫才入世?!你呢?”应龙讥诮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监兵连忙解释,“是有点奇怪吗!” “大主觋教了我点东西,很难懂,我打算一个人仔细想想!” “唉,果然偏心啊!”监兵嘘叹。 次日。 “为什么要闭关呀?”女节明显有些不高兴。 “也许用不了多久的!”神斗赔笑哄道。 “你非得在乎黑无常说的话吗?!” “不全是的……”神斗不知怎么说才好。 “还不如不回来呢!”女节一跺足,扭身而去。 “女节!”神斗追喊道,跑了几步,踌躇迟疑,终是停住了脚。 香岩后山,刀削般的峭壁,洞窟星罗棋布,石门紧锁,下面有一个不大的洞口,用来递送食物,洞里别无他物,惟一方苇席,顶悬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神斗袍袖一抖,青葫飘浮,据比出现,这里几乎与世隔绝,不如一边修炼,一边试试能否让据比的神智再恢复一些。 长长吁了口气,将贴身珍藏的天符策平铺于地,从头细细看去,脑海空明,昆仑诀清晰似见,心分二用,一字一句,相互印证对照,深研其义,据比无声无息,从旁静静兀立。 一年之后。 “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神斗全神贯注,默默冥想昆仑决,低头望着天符策,“三才合发,万化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至九窍而止,残缺不全,隐隐相契,又似相驳,神斗轻轻念诵着,苦苦思索,九窍之后,会是什么呢? 仅仅数十个字,循环往复,宛如跃出天灵,在头顶之上,旋转不停,如星辰环绕,依次闪亮,明明就在眼前,偏偏似渐离渐远,仿佛笼罩着一层神秘的尘雾,又不知过了多久,神斗吟诵越来越慢,仍浑然难明其义,难知其解,如星辰环绕的经文慢慢化作了一条冰冷的锁链,愈缚愈紧,几要喘不过气来,心开始一阵阵的烦躁。 “后面究竟是什么?” 神斗一遍遍急促地念着…… “三才合发,万化定基,性有巧拙,”胸口憋闷欲呕,心潮奔涌,忍不住,大声吼道,一股逆血直冲泥丸,而恍惚不觉。 “三才合发,万化定基,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窍之灵,在乎三要,可以动静……”一个声音忽然低沉响起,仿佛来自茫茫宇宙深处,仿佛穿越悠悠岁月之初。 神斗猛然一怔,如被噩梦中推醒,心血缓复,惊愕回首。 “天生天杀,无灭则无生,道之理也……”据比依旧静静地站着,缓缓地念道,没有丝毫情感,一点波澜。 第153章 道降陆会 桥山,群宗云集,各宗监院、殿主亲至,满脸兴奋的年轻人也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每个宗门都希望能抢到杰出的弟子,而每个年轻人也都憧憬着脱颖而出,得偿所愿,拜入自己梦寐以求的宗门。 热闹景象更远盛丹道大会。 道降陆会为期一个月,所有怀揣梦想的年轻修道者们,都要经过查验灵根,造记入卷后,一展所长,接着便是度日如年痛苦煎熬的等待,直到道降陆会结束,尘埃落定。 “一百多年了,自知秋之后,好像很久没有惊才艳绝之人了!连好一些的地灵根都不是太多啊!”众妙宫监院太山稽翻着面前的竹卷叹道。 造记完成后,南宗北宫四大圣教二十四玄门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自然率先查阅。 “也不必太执着灵根,修道在乎明悟,天赋再好,智慧不开有何用?!”离珠手拈长眉笑道。 “呵,你有了一个九宝玲珑根的弟子,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太山稽摇首低笑道。 “那是羡慕不来的!”离珠闻听,不禁带着一点得意,道。 “唉!”太山稽无语,微微一笑。 “无量寿福!贫道眼花了不成?!”一人忽然而起,花白的胡须颤抖,圆睁二目,瞪视着竹卷,惊呼道,仿佛见了鬼一般。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其余正聚精会神观看竹卷的人,纷纷抬首,不耐烦道,方欲斥责,看清那人,俱都哑口,面面相觑。 连离珠、太山稽都是一怔。 “地耆道兄,发现什么了?”一人试探问道。 四大圣教之首,剑阁监院,地耆不暇理会,高声道:“执事何在?” 一人忙上前稽首,“不知地耆监院有何吩咐?” 地耆手指竹卷一行,急问道:“此人是谁查验的灵根?” 其余众人早已明白,能让地耆如此激动,必非寻常,陆续围拢,顺着手指,俯首注目看去。 “我的天!” 惊呼迭作,此起彼伏,最初的疑惑,变成了愕然,接着变成了炙热。 极简单的一行字。 “灵威仰,日下诸冯人,修真初境,七宝天灵根,为金水木土风雷电。” “谁人查验的?”异口同声。 “我我!”一人匆匆进屋,慌忙答道,偷眼一看,上百高高在上的大能,形貌各异,神态相仿,宛如凶神恶煞,齐刷刷地盯着自己,吓了一跳,手足无措。 “灵威仰,你可记得?”地耆缓声问道。 “当然记得!” “你能确定吗?” “禀告诸位尊长,本是其他弟子查验,我闻知,再次复查!” “下去吧!” “是!” 屋里一片寂静,呼息可闻,地耆不语,若有所思,很多人眼神闪烁。 良久,太山稽轻叹道:“九宝玲珑根后,七性已现,至尊天灵根也果会现世吗?!” “是否再度查验,以定真伪?”一人道。 “不必了!待小试再说!”离珠、太山稽、地耆交换了一下眼神,太山稽道。 小试第一天,观望台挤挤捱捱坐满了人,大能无一不在,只为了看一人,灵威仰。 但所有的年轻修道者们并不知情,望着一个个神仙似的存在,兴奋莫名,紧张而惴惴不安。 “开始!”钟声长鸣。 第一个人上场,面部僵硬,连脚步都有些虚浮,鼓捣了半天,一簇微弱的火焰,风一吹,险将熄灭,又急又慌,想要催长,手诀步法乱七八糟,自己竟给自己绊了个跟斗。 “退!继续!” 满脸通红,无地自容,而观望台平静如水。 “再给我个机会,我会做好的!”那人几乎绝望喊道。 嘘声四起,几千个后面的人。 “安静!退,继续!” 第一百个人,一条水龙腾空而上,那人手诀一变,一条火龙摇头摆尾,叱咤风云。 “水火相济?!”世间修道者,水火灵根很难并蒂而生,观望台微微动容。 “初窥道门!退,继续!” 所谓初窥道门,入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已然胜券在握,甚至四大圣教二十四玄门亦非遥不可及,一片惊羡,那人洋洋自得欣喜而归,周围或结交、或嫉妒、或不屑,不一而足。 第一千零三人,越众而出。 朗朗晴天,忽乌云如伞,暴雨如注,眨眼之间,万千雨丝仿若水晶凝结,化作数柄丈许晶莹闪亮的利刃,映着阳光,炫丽耀眼。 “是赫廉?!”有人认得,赫廉,扬州清明观弟子,入世境大成,丹道大会,虽败于神斗,然出手不凡。 “赫廉,你既有宗门,此为道降陆会,不得胡闹,退下!” “虽有宗门,难以尽修,故想改换他门!”赫廉淡淡扫视万众,平静道。 一阵骚动,台上台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弟子弃宗,虽非罕见,但毕竟背叛师门,多少令人不齿,何况众目睽睽,绝无仅有。 数千双眼睛同时瞅向一人,清净观监院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没想到啊,这次来,居然还有好戏看!”有人幸灾乐祸,低声道。 “到底为什么呀?” “也许事出有因吧!”一人悄悄犹疑道。 片刻,“赫廉且退,容后再议!” “赫廉决心已定,请诸宗斟酌!”赫廉稽首,转身而退,无数道的目光中,镇定从容。 “继续!”钟声再响。 随着钟声,一个年轻人缓缓步入所有人的视野,身高九尺,颀长挺拔,翠青色的长发披肩,最奇异的是一对眼眸,竟生双瞳,一绿一黑,神采奕奕,鼓鼻薄唇,脸庞棱角分明,举手投足之间,潇洒俊逸,温文尔雅…… 第154章 高调潜伏 南宗北宫四大圣教二十四玄门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所有监院殿主身躯纷纷一挺。 “灵威仰?!” 五指箕张,根根藤萝,蜿蜒如蛇,自指尖喷吐而出,练舞长空,伸缩如意,灵动非常。 “自然之术?!”观望台,看得清清楚楚。 七宝天灵根、自然之术融于一体?!众人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全场为之一震,即使修道千年的大能,百余载古井无波,亦生涟漪。 自然之术,生乎于心,发乎于体,随意而化,仅古籍有载,灵赋异禀,无人能修,天下有十二邪傩,几近传说,仍只觉相似,甚或有鄙夷之心,而如今望着灵威仰,一个接着一个,眼眸渐渐火热。 “这世间真有懂得自然之术的人吗?”太山稽肃重道。 离珠不语,应龙执明监兵陵光,极像自然之术,却又似是而非,神秘诡异,至于灵威仰,他当然早就知晓,不过与别人不同,他想得更多。 之后无论如何精彩的努力,再提不起众宗的兴趣。 当晚,很多人一宿未睡,彻夜商议。 一个宗观的强大,最重要的便是有一位什么样的观主,和一群什么样的弟子,所以,遇到一个出类拔萃之人,恐怕比天材地宝,更令他们动心。 翌日,诸宗齐集一殿,有道人带灵威仰入内。 黑压压的一圈,遍是道宗高高之上的存在,此刻都笑容可掬地看着自己,灵威仰不由吓了一跳,一时不知向谁施礼,只好团团稽首,心想,可能每个人皆是如此?!方稍稍释然。 “不必紧张!我们问你什么,你如实回答便好!”离珠和颜悦色道。 “是!” “你之前何处学道?” “祖上古籍,自修而已!” “哦?!”太山稽讶道,“难得难得!” “想来你对自身灵赋尚不完全知晓,”离珠继续问道,“但应知自己对何种道法比较擅长吧?” 灵威仰想了想,认真道:“木系和土系!” 一些宗门闻听,喜上眉梢。 “嗯,你对天下道宗可有了解吗?” “略知一二!” “那你愿意拜入哪个宗门呢?” “啊?!”灵威仰一怔,疑惑道,“我可以任意选吗?” “当然!”异口同声。 “我,我……”灵威仰有点懵,他从小生长在一个偏僻的小渔邨,终年与大海为伴,做梦也没想过会有一天经历如此场面,再沉稳,也不禁有点受宠若惊,惶顾众人,但见道道目光灼热,那神情,分明都在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点头,这下完全出乎意料,忐忑不决…… 这该如何是好?!若直接选三元观,会不会让人怀疑?! “我看这样吧!”离珠缓声道,“诸位不妨给他讲讲自己的宗门,再由他决定!如何啊?” ……这也行?! 侍立道士中有的尚不知原委,目瞪口呆,而更让他吃惊的是,那群大能居然忙不迭地齐声赞同。 到底发生什么了?! 道士使劲揉了揉眼睛。 一百多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尤其日下宗门,声情并茂,灵威仰只听得两耳嗡嗡作响,脑海一片混乱。 惟三人未动,离珠太山稽,和三元观的善卷,善卷含笑端坐,宛似胸有成竹一般。 待大家说罢,离珠笑问善卷,“道友可有何说?” 善卷微微致意,然后望向灵威仰,徐徐道:“你若入门,我愿收你为徒,贫道也有几百年没有收过徒弟了!而且待你将来,必会为你特意量身打造一件仙器,如何啊?”说到这,善卷停了停,片刻又道,“另外,我亦是日下人!” 善卷修为高深莫测,纡尊俯就地套关系不说,还许诺一把仙器?!三元观,世间第二铸器圣地,绝非虚言…… 这要怎么接? 太山稽笑叹道:“善卷殿主倒让贫道无话可说了!” 离珠亦颔首道:“那就随缘吧,灵威仰,你可决定好拜入哪个宗门了?” 上百道神情复杂的目光注视下,灵威仰佯装犹豫了片刻,稽首善卷,恭声道:“道长若不嫌小子愚钝,望请收纳!” “好!好!”善卷笑如春风。 其他各宗叹息一声,拂袖而去。 赫廉重新改投龙虎山,其他灵赋出众者亦各有所属,欣喜若狂的,志得意满的,稍有抱憾的,失意怅然的,灰心丧气的,众生百态。 普明宗,药圃,应龙居东,监兵居西,陵光居南,执明居北。 心儿月儿、亢金龙在应龙之右; 奎木狼在监兵之右,翼火蛇在陵光之右,壁水貐在执明之右。 阖目于青石台似是什么阵图之上,连亢金龙、翼火蛇也是老老实实,阵图线条繁复,连缀着颗颗镶嵌其间形状不太规则的石头,宛如星辰,泛着淡淡的光辉,若有青赤白黑四色,摇曳舞动。 良久,心儿月儿睁眼,轻松道:“行了!” “监兵陵光还要忙着铸器呢,”应龙无奈道,“天天拉着大家陪炼,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不识好人心!”二女鄙视。 “这两年我俩的伤是好些了!”壁水貐带着一丝欣喜道。 奎木狼居然点了点头,亢金龙和翼火蛇仿佛也很兴奋。 “不错呢!”执明妩然一笑。 陵光不语,但明显并不反对。 “就当休息了!”监兵耸了耸肩。 “怎么样?”心儿月儿得意道。 “……” “对了!我一直没问你俩,这法阵叫什么,那些石头又是什么,我好像从未见过!”执明问。 “都是我父亲留给我们的!”心儿月儿静静道。 西王母之边,昆仑山西北,不周山,叫山不是山,方圆万里,雪峰群立,冰川青湖,戈壁沙漠,峡谷高原,地域千变万化,由东至西,时见草肥水美,骏马与鸿雁齐飞;时行十余日,春夏雨雪,昼夜飘风。 喷赤州,因河得名,河并不长,仅百余里,遥遥东北处,有一石头城,名荒砾,终年寒风凛冽,草木不滋,屋舍矮陋,人烟萧条,黄沙打着旋,吹卷而过,破烂的街道旁,塌颓的土墙下,一人蜷曲着身体,裹着的麻衣褴褛不堪。 在西王母,大小城邑,乞丐随处可见,但如这个人一样的,却并不多,惨不忍睹,头顶遍是癣斑,残余污垢的蓬发,遮住了半张脸,骨瘦如柴,衣不蔽体,从头到脚,满是疮疤,有的似乎结痂了,有的还流着肮脏的脓水,令人作呕,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好像早冻饿而死,失去了生机。 “死了?!”几人走近。 “我看他好几天了,就没见动过!”其中一人道。 “你变态呀?!这么个又脏又臭的乞丐,你居然看了好几天?!”其余几人满脸嫌恶,嗤笑道。 “笨蛋!你们瞅瞅他的鞶带!”那人不耐烦道。 “啊?!”几人莫名其妙,凝目细看。 透过破洞,那僵卧的乞丐腰间果然系着一条鞶带,早瞧不出原来的颜色,但明显非革非丝,而且隐隐约约,似镌刻着奇异的云纹。 “还真没见过!值钱吗?!”一人登时精神一振。 “别废话了,去,解下来!” “遵命!”几人两眼放光,乐滋滋地跑过去,蹲下身,伸手去解。 刚刚触碰,乞丐忽然一动。 “咦,还活着呢?!”几人说着,毫不在意,还回头冲身后一笑。 笑容未敛,倏觉身体一寒。 那乞丐睁开了眼,冻彻骨髓的冰冷,接着,一道雪亮的光芒。 第155章 桃红衣衫的女孩 鲜血飘洒,风沙为之一静。 数具尸身,平整地断作两截,横七竖八,每一个都睁大着眼睛,眸子里充满骇恐,死鱼般瞪着灰色的天空。 光芒消失,似乎从未出现,乞丐一动不动。 仿佛万籁俱寂。 好久,一道身影,桃红色的衣衫,飘若晚霞,轻轻跨过遍地狼藉的尸体,慢慢蹲下身,双手拄颊,饶有兴趣地看着乞丐道:“喂,看不出来,你还真有两下子呢!” 乞丐不动。 “世界这么乱,装酷给谁看啊?!起来啦,以后跟着姐混吧!” 乞丐不动。 女孩站起了身,仰头似乎想了想,转身而去。 “你能治好我吗?”嘶哑的声音。 “叫姐!尊重姐!听从姐!”女孩脚步不停,悠悠道。 “姐!”女孩越走越远,乞丐终于艰难道。 三十余年过去了。 孤竹,昔日最大九族,让应龙一通搅和,随象伏罪;尊卢被放逐; 浑庾闭门不出; 骊连遇刺,儿子骊戎率族迁移; 稷慎对温姬始乱终弃,栗陆族至今不肯罢休,几如过街之鼠,岌岌可危; 而临魁当初,力主侵掠中州,结果北镇关前,全军覆没,不但与主战各族,皆须承担巨额赔偿,更遭国人口诛笔伐,势渐日微。 国主葛天与祝融、赫苏携手,另重用蜀山、计蒙两族,鼓励农桑,扶植商贾,抚恤万民,随着国政蒸蒸日上,葛天与祝融威望尤隆,如日中天。 但最令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还是两族的二位小少主,叶光纪与共工,民间传得神乎其神,都说是天神降世,一个天生会喷天一净水,一个天生会吐三昧真火,能够降妖除魔,大城小邑,穷乡僻壤,街头巷尾,上至老妪,下至顽童,简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年纪轻轻,名声之大,无出其右,连葛天、祝融亦是不如。 萧水,孤竹第二大河,自付禺山,浩浩流经十余个州,这年入春,忽然暴涨,白浪滔滔,如万马奔腾,狂龙肆虐,咆哮着,排山倒海般冲流而下,田毁屋塌,两岸万顷秧苗,俱化一片汹涌汪洋,更可怕的是,随着洪水,无数凶兽,长四五尺,青鳞尖牙,背生双翅,兴波赶浪,如蝗虫一般,无论人畜,咬辄必死。 数十万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哭声震天。 付禺山,萧河源头之处,水面上黑黝黝的,仿佛一座巨大的丘陵,然仔细看去,竟是在漂浮着,缓缓移动,周围一片血红。 岸边,一人身高九尺,黑发飘逸,眉如剑锋,眸似晨星,丰神俊朗,挺拔而立,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却有一种好像从骨子里透出的傲气,一袭简约而裁剪极其合体的黑袍,更让他浑身隐隐散发着似与生俱来的高贵。 金光炫目一闪,手中长剑划了一道潇洒的弧线,仓啷归鞘。 “恭喜少主!斩杀了蠃鱼王!”身后两个护从,满脸含笑,齐齐躬身道。 “也辛苦你们了!”黑袍年轻人随意地望了眼河中那如丘陵般的鱼尸,忽然想起一事,问道,“有共工的消息吗?” “听闻已杀了近千只!他族子弟无人可比!”一护卫答道。 “哦?!”黑袍年轻人只轻轻哦了一声。 “不过,”另一个护卫连忙彩虹屁,“就算他杀得再多,又如何比得上少主,一举斩杀了蠃鱼王呢?!” 黑袍年轻人不置可否,微微一笑,想了想,道:“带上它,看看共工去!” “不回禀国主吗?”一护从试探问道。 “嗯?”黑袍年轻人脸色一沉。 “是!” 青丘之城,孤竹王宫。 “叶光纪居然除掉了蠃鱼王?!”祝融微笑道,“真是英雄出少年!” “此次洪水凶兽,祸乱孤竹!”葛天道,“倒是倚仗这两个孩子了!” “不负你我所望啊!”祝融叹道,“若能再如你我一般,岂不更好?!偏偏从小到大……唉!” “年轻人!”葛天劝慰道,“总难免争强斗胜,不必太过担心了!”话虽如此说,眉宇间却也难掩一缕担忧。 “希望如此吧!”祝融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问道,“中州可答应了吗?” “刚刚回讯!”葛天说着,将一枚玉简递予祝融。 祝融看罢,松了口气,“终于可解燃眉之急了!看来净德王果有与孤竹交好之意!” “嗯!”葛天颔首,目光放远,缓声道,“中州不但答应援送粮米,还特遣天师院襄助一臂之力!” “哦?!”祝融沉吟道,“蠃鱼本非妖兽,忽然发狂,摇动洪水!大隗也察觉不寻常了吗?!” 葛天点了点头。 幽陵州,洪灾最重之地,十家九凋,举目望去,白茫茫,滚滚千里,万鱼肆弋。 幽陵谷,十几道玄影脚踏符兽风驰电掣,疾掠而来,独最末一人,蓬松短发,半黑半红,赤面朱睛,不怒自威,未乘符兽,双足红彤彤,光芒缭绕,尺许方圆,不知踩着何物。 为首之人手一摆,众人停身。 那人俯瞰山谷,片刻,回首道:“此间凶兽甚多,大家小心!”说罢,率先冲下,其余纷纷随后,惟那赤面之人,仿佛没有听见,抱臂扫了远去的师兄们一眼,一动不动。 “又这样!在天师院就什么都不干!大长老不管也就罢了,居然还让他跟着来?!是接着当爷啊?!还是看热闹啊?!”一个天师实在忍不住,气愤道。 “你就当他不存在吧!”另一天师朝后乜斜道,“来了也是累赘!” “专心!”为首天师喝道,其实心里也颇感不快。 转眼之间,十数天师没入谷中,随即,光芒大作,如翻江倒海,风雷呼啸之声,震动河川,明显斗得难解难分,越来越激烈。 半空,赤熛怒独自一个人,面无表情。 大概过了半晌,忽然,一声痛苦的惨叫回荡山谷,清晰可闻。 紧接着,群声纷乱,一片惊慌。 赤熛怒皱了皱眉,飘身而下。 片刻之后,烈焰冲天,黑色的火,令人恐怖的诡异,仅仅刹那,消敛不见。 幽陵谷恢复了平静,只有水声不歇。 十余天师腾空而起,个个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眼神复杂惊疑不定地望着仍然落在身后的赤熛怒。 “多亏你了,师弟!”为首天师顿身,右臂滴血,脸色有些苍白,对赤熛怒强笑道。 “师兄,你的伤?”一名天师凑近道。 “服过丹药了,不碍事!” “赤熛怒,你那是什么法术啊?好厉害!”另一名天师好奇道。 赤熛怒眼望天空,冷冷道:“这么弱,你们怎么活到现在的?!” ps:女主正式登场喽…… 第156章 女节走了?! 神斗闭关已经三十六年了。 崖边,应龙负手而立,身后,心儿月儿追着亢金龙,不停地跑来跑去,直到累了,凑近应龙,望着对面远远的一处山洞,蹙眉问:“这家伙怎么还不出来呀?” “谁说神斗要出来的?”应龙笑道。 “那你这阵子天天跑这来做什么?”二女奇怪。 “监兵陵光铸器现在到了紧要关头,执明又忙着炼丹!总一个人在院子里,无聊,出来遛遛!” “什么一个人?!我们呢?” “除了偷吃,看得见你们吗?!”应龙没好气。 “哼!”二女眼珠转了转,笑嘻嘻道,“你是不是担心神斗啊?” 应龙没有理她们。 “多久了?”二女一起扳着手指算了半天,也没算清楚。 “三十六年了!”应龙徐声道。 “这么久?!”二女愕道,“会不会早饿死里面了?” 应龙继续无视。 头顶,亢金龙摇首摆尾,忽然一声长吟。 三人一怔,同时注目。 山洞的门缓缓打开,阳光洒照,一道颀长的身影笼罩起一层淡淡的金辉,从黑暗中走出,渐渐显现,气若脱尘。 “神斗,神斗!”心儿月儿跳着脚,使劲地挥着手。 神斗一顿抬头,脸露欣喜,右手一抬,指间碧光一闪,脚踏思女剑,直飞上崖。 应龙看得清楚,不禁一愣。 “应龙叔叔,心儿月儿姑姑,小金!你们怎么会在这?!”神斗高兴道,亢金龙低垂大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 “等你出关呀!” “啊?”神斗讶然。 “呵呵,”应龙笑道,“没事过来看看,凑巧了!” “主要是担心你在里面饿死了!”二女道。 “……”神斗哭笑不得,“有人送饭的!” “逗你呢!”二女扮了个鬼脸。 “你已经悟道了?”应龙望着神斗,问。 “嗯!” “啊?”连心儿月儿都无法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也太妖孽了吧?!”应龙无奈道,“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神斗不好意思地一乐,“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咄!”应龙无语,“走吧,做点好吃的,犒劳犒劳你,再好好庆祝一下!” “好,好!”神斗连连点头。 “喂,你俩去哪?” “先去那个山洞看看呀!” “看什么?” “看看有什么玄虚啊?” “鬼玄虚!回来!” “哼!就是见了鬼吗!喂,神斗,那你是不是又长出个脑袋呀?” “应龙叔叔,我先走一步……” 往见师父离珠。 眼前的神斗明显已然不同。 离珠一直甚为挂念,这下更加宽慰,心情大好,笑得须髯乱颤,手抚神斗道:“好,好!不足百年修至悟道境,除了姜黎,连无极也不如你!” “是弟子愚钝!”无极笑道。 “弟子惭愧!”神斗忙道。 “悟道境!”离珠正容道,“才算初窥天地之玄妙,登修道之途!很多天资聪颖弟子亦须点拨,方能突破,而你竟自己悟得!难得难得!不过,心中可留什么不解之惑吗?” “弟子正想请教!”三十六年,神秘而不知来历的天符策,终于完整如初!从头到尾看罢,短短数百字,仿佛包罗浩浩宇宙万物、星辰自然,神斗心潮澎湃,浑忘岁月几何,冥思苦修!借助它与昆仑诀,一举而成!但所能领悟者仍不过十之二三,而且,便是这十之二三,亦难澈明! 所以决定出关,一是再修炼下去,事倍功半,另外,一道倩影,越来越是清晰。 “说来听听!”离珠笑道。 直至翌晨。 无极、神斗拜别。 “很长时间,”无极笑叹道,“没见师父这么有兴致了!” “嗯!”神斗默默点了点头。 “看来,果然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超过我了!”无极笑着感慨道。 “很难呢!”神斗满脸谦逊。 “行啦!”无极气乐了,“不耽误你了,快去吧!” “是!”神斗一乐,不再客气,腾空而起,直奔聚灵塔。 塔尖渐渐映入眼帘,脑海里已全变成了女节的轻颦浅笑,不禁怦然,竟是有些激动。 降落身形,但见滑稽独自盘坐在门口,端着个酒葫芦,一口一口地啜饮着。 周围静悄悄的。 “师兄!”神斗心头一沉,近前施礼。 “出关了?!”滑稽摆了摆手。 “是!” “嗯?”滑稽放下了酒葫芦,瞅着神斗,微笑道,“悟道境了?” “是!” “不错!”滑稽颔首,然后不再说话,一小口接着一小口,不紧不慢,好像酒葫芦里的酒不多了,却永远也喝不完。 良久,神斗实在忍不住,忐忑问:“师兄,女节呢?” “唉!”滑稽欷歔道,“连酒都没人帮我酿喽!” 神斗预感不妙,急声问道:“女节去哪了?” “回家了!” “回家了?” “是啊!” “什么时候走的?自己吗?” “一个月吧!和睡儿一起!” “怎么想起回家了呢?!”神斗初来的兴奋如退落潮水般,瞬间消融化作了失望,怏怏道。 “还有华渚!”滑稽自顾自喝了口酒,继续道。 “?!”神斗脸色大变。 滑稽没有看神斗,站起身,慢慢走入塔中。 神斗呆若木鸡,脑海阵阵纷乱,好像无数想法,却又抓不住一点思绪,茫然失语,半晌,忽远忽近,似听滑稽悠悠道,“修为再高又有什么用,不如去好好爱一个人吧!” 第157章 我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神斗蓦然一醒,忽冲着聚灵塔大喊道:“我去找她!” 没有回声。 神斗稽首,随即腾身而起。 香岩山远远抛在了身后,神斗如疾风一般,穿破云团,脚下,千里河川,瞬掠而过。 如今的灵海,已经完全变成了碧绿色,泛着翡翠般的光芒,轻波荡漾,从入世到悟道,灵海以十数倍增长,宽泓广阔。 一呼一吸之间,天地的灵气似湍流一般,涌入周身穴窍,源源不断,宛若用之不竭,畅快淋漓。 烦闷稍解,神斗一声长啸,足尖一点思女剑,尽催灵力,蓝天白云顿如虚幻,视野惟余一色,白驹过隙。 “我靠!”余音未了,已入冀州。 涿鹿城,州牧府外,人来人往,自刑天叛乱,如今已近百年,百姓承平,战争的痕迹早消失不见,人们慢慢忘却了曾经的疮痍,州牧方雷治理有方,繁荣更胜往昔。 府门大开,神斗凝眸望着,不知为何,竟有些像犯了错毛脚女婿的感觉……抬了几次脚,却始终没能踏出一步。 “喂,你到底进不进去呀?”声如银铃,清脆悦耳。 神斗吓了一跳,猛回首,无极、惠阳、应龙、伶伦似笑非笑,并肩站在身后,心儿月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神斗慢慢张大了嘴…… “你刚走,滑稽师兄就告诉我们了!”无极笑道。 “你还跑得真快!这顿追!”惠阳笑道。 “惠阳师兄……” “他来普明宗,恰好遇见,一起来了!”无极无奈道。 惠阳毫不在意,微笑不语。 “大长老传讯让我回天师院,知道你又跑了,先跟你来吧!”应龙说着,抬头瞅了眼州牧府,金戈铁马,恍若昨日,一笑,道,“好久了,也挺想方雷的!” “我听说你出关了,就四处找你,你是不是太有点有女性没人性啊?!”伶伦几次想插嘴,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愤愤道。 “你们有没有主题呀?”心儿月儿跺足。 “什么主题?”应龙、伶伦愕道。 神斗无语。 “走吧!”应龙笑道。 “如果没在家,你也不要太伤心啊!”伶伦小心翼翼道。 “你想说什么?”神斗道。 “没什么!” “闭嘴!” “嗯!” 浓眉虎目,依旧高大魁梧,凛凛大将之威,只是鬓角眉梢,明显多了几分沧桑,几步抢前,不由分说,一个熊抱,搂住应龙。 应龙挣了挣,紧紧的,也觉哽咽,强笑道,“好久不见!” “太久了!”方雷虎目湿润。 曾经的生死与共,并肩而战。 “放开我……”应龙长长吁了口气,笑道,“给你引荐几个朋友!” 一一介绍,说到神斗,方雷一笑,点了点头,对应龙道:“一醉方休?” “我怕你?来!” 盘馔罗列,酒走如龙。 神斗像揣了一万多只兔子,哪有心思喝酒?! 应龙笑问方雷道:“不知女节在吗?” “在,我已经告诉她了,一会儿就出来!” 神斗的心终于砰然落地。 很快,女节没有穿道袍,长发垂腰,淡绿色的曳地烟笼梅花百水裙,飘然若聘婷仙子,清雅出尘的美丽之外,更添了几分动人,一丝柔媚。 朝思暮想,神斗挺身而起。 伶伦一把拽住,低声道:“先淡定!” 轻轻吁了口气,看着女节依次见过,然后走到自己面前。 “舍得出关了?”女节淡淡道。 神斗伸手握住了女节,旁若无人,女节一挣,却听神斗道:“对不起,我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女节身躯轻轻一颤,“你就为说这个跑来的?” “我想你,一秒都不想再等,就来了!” 庭堂一时静静的,连侍从们也放轻了脚步。 旁边的睡儿扑哧一乐道:“算你有良心,要不,我就让女节永远也不理你了!” “看他这么有诚意,原谅他吧!”应龙笑道。 骤然活跃,众人纷纷凑热闹,尤其是心儿月儿。 “年轻人勤奋修道,还不好吗?!平时不也念叨人家吗?!别不依不饶了!”方雷呵呵笑道。 女节脸一红,嘴角轻翘。 芥蒂冰融雪消。 翌晨,神斗女节、无极惠阳、应龙、心儿月儿、伶伦、睡儿离开涿鹿,径飞王城。 路上,神斗问应龙,“天师院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天师院,是孤竹!大长老让我去看看!” “孤竹怎么了?” “洪水泛滥,凶兽作祟!” “凶兽?”神斗异道。 “详情我还不太清楚!”应龙沉吟道。 涿鹿,州牧府外,管事入禀方雷,“盐山郡郡守风泽之子华渚求见!” 方雷略微思索,道:“把女节留下的短笺拿给他吧!” “是!” 展开短笺,很简单的两句话,华渚伫立良久,收拢袖中,缓缓转身,踽踽而去。 三十六年了,父王和母后不知多想自己,神斗带着女节先回王宫,其余暂居天师院。 两天之后,待神斗再来天师院,应龙、心儿月儿已去孤竹。 “孤竹到底什么情况?”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大主觋不答,转而道。 “什么事?”神斗很感兴趣,山洞里待得太久了,还真想去哪转转! 大主觋望了望无极,微笑不答。 无极道:“神斗,我记得你曾经非常想学一样东西,对不对?” 神斗一怔,随即惊喜道:“神剑御?” “嗯!”无极颔首,“天道七大古法之一,神剑御!” 第158章 神剑御 “不过,”无极继续道,“能不能学,还要回宗试过才知!” “耶!” 神斗拜别父母,众人启程。 神斗问惠阳,“惠阳师兄,你说话算数吗?” 惠阳笑道:“贪得无厌!你先学会神剑御吧!天道古法,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学得会的!” “如果能呢?” “那我一定教你九玄雷!” “不许赖!” “放心吧!”惠阳道,“但,自三尊七祖以来,还没有哪个修道者能够身负两大古法!到时候,不要失望啊!” “我知道!”神斗眼眸一闪,一笑,道。 “那我能不能学啊?”伶伦忙凑上来问道。 “等你突破悟道境吧!”无极道。 “太难了!” “你可以像神斗一样,闭关几十年!”惠阳逗他。 “我才没他那么变态!” 神斗出关、修至悟道境的消息不胫而走,自丹道大会之后,就已名闻遐迩,如今更有直追姜黎、祖江、钦杰、无极之势,甚或有人将他列为十曜。 此时,刚刚飞临二层,正在修习入门不久的年轻弟子们一眼觑见,激动非常,无不雀跃,攘臂喊着他的名字,越来越响,人头攒涌。 “你好像越来越受欢迎了!”惠阳笑道。 神斗低头俯望,一张张稚嫩青涩、充满炙热的脸庞,就恍若自己当初,也不禁感慨万千。 “他突破悟道境了?!”鼓呆呆地僵坐着,木然道。 “你想永远输给他吗?!”钦杰阴沉道。 鼓不语,半晌,忽然大喊道:“我很努力了!我很努力了!”他不断地喊着,到最后竟带了哭腔,仍然喊着。 钦杰无动于衷,冷冷地看着他,“喊够了,继续修炼!”说罢,推门而出。 很久,喊声渐弱,鼓充满血丝的双眸再次凛冽,阖上了眼。 聚灵林,无极对神斗道:“神剑御,以御剑诀为基,将所发剑芒凝作一剑!” “一剑?”神斗问道,“我记得师兄施展时,好像是五剑呀!” “最初为一剑!”无极道,“随着修炼,灵气周天循环,生生不息,一剑方成,一剑又生,至臻极,可成九剑,而凝一剑,一剑既出,摧山断海。” “九剑化一剑?!”神斗两眸异彩连连。 “但当今世间,能九剑化一者,惟宗主一人而已!” “这么难?!”神斗咋舌。 “当然!”无极缓声道,“天道古法,哪个不是参透天地之妙,领悟自然之机,融三才而合一?!” “那师兄说的,须试试才知道能不能学是什么意思?” “七大天道古法,每一个对人的要求和修炼道法都截然不同,尽含金木水火土风雷光电,或相生、或相克、甚至倒逆五行,千变万化!凡修道者无不梦寐以求,但能修者,历万年屈指可数,因为绝大多数的人都永远突不破第一关!无论如何努力,亦不能成!” “神剑御的第一关是什么?” “先发出两道剑芒,然后将其融合为一!” “这么简单?!”神斗愕道。 “简单吗?试试再说!” 无极一笑而去。 “难吗?”神斗疑惑道,却也不敢大意,青碧伸长,掐诀一引,剑芒璀璨,两道剑芒破空而出。 他小心翼翼地控驭着两道剑芒,慢慢靠近,越近,愈发耀目,眼看着合拢为一,忽然,光芒骤放,一道闪电,直贯长空,随即嘭然巨响,神斗如遭重击,胸膛欲裂,仰天摔倒,待挣扎爬起,剑芒如星星点点,飘散不见。 神斗强忍剧痛,大口喘着粗气,切齿道:“我咄,不会吧!再来!” 几天过去了…… 神斗索性躺倒在草地上,眼望天空,浑身散了架一般,疲惫无力,酸软疼痛,脑海却未停息,心念疾转,苦苦冥思。 “剑芒,正阳之气,既已定象,阳阳相冲,所以难合,怎么能使二者随心变化,盈虚兼济,如水交融呢?” 想得头都疼了,视野一暗,一张笑靥。 “你来了?”神斗晃了晃头,甩掉烦扰不清的思绪,笑道。 女节蹲下身,低头瞅着神斗,香息可闻,“怎么样了?” 神斗心弦一荡,舒服道:“好多了!” “起来啦!”女节轻嗔道。 “不太顺利?”女节问。 神斗苦笑着摇摇头,“我想的太简单了!怪不得师兄说没几个人能练得成,因为它根本不合道法!” “嗯?” “神剑御最重要的就是生生不息,但从来只有阴阳相生,哪有阳阳相生的!如果这个世界,永远都是白昼,不爆炸才怪!”神斗抬首,长长吁了口气。 女节想了想,道,“我听师父说,神剑御,只有两个人练成了,宗主和无极师兄,但宗主是昆仑古族的血胤神袛,而无极师兄却是天数!” “天数渺茫!”神斗郁闷道,“滑稽师兄的意思,是劝我别指望老天了?” “不!”女节莞尔,“师父说你也许能行!” “谢谢!”神斗无语道。 “师父从不轻易说,也从不说满,他说也许能行,就是,”女节望着神斗道,“行!” “啊?!”神斗一怔,点了点头。 阳阳相冲,是以天无二日,阴阳相生,是以日月并存,若天有二日,如何化而为一? 神斗盘膝而坐,心静如水。 惟杀! 心分二用,天生天杀,无灭则无生。 强其强而弱其弱,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源,所以生生不息。 神斗徐徐站起,青臂再生。 两道剑芒,迅速接近,在接近的刹那,一道忽弱,而就在即将湮灭的瞬间,光芒大涨,吞噬而一,一柄数尺光剑,凭空而现,如同一轮烈日,照耀林间,缓缓而升,连同神斗,方圆数丈,雪一般的亮…… 第159章 青丘 神斗足足用了三个月。 有着天符策的帮助,他虽然终于领悟,但将一道瞬间发出的剑芒变弱,须要对灵气有着无法言传妙至毫巅的掌控,这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你练成了?”无极吃惊道。 “师兄不会一开始就对我没抱什么希望吧?!”看着无极的表情,神斗无语道。 “不是,”无极笑道,“但没有想到你这么快!” “这还快?!”神斗讶道。 “你猜猜我当初用了多长时间?”无极语气悠悠。 “多久?” “两年!” “这么慢!”神斗脱口而出,随即自悔失言,不好意思地一笑,“师兄……” “……”无极笑道,“宗主都没你学得快,我有什么不平衡的?!” “真的?”神斗愕然,剑圣,那可是神一般的存在!得意不觉油然而生。 “嗯!”无极微微颔首。 “那我下一步呢?” “当然是将发出的所有剑芒凝成一剑!” “杀了我吧!”神斗痛苦道,合二为一,已经累得自己筋疲力尽,十几道剑芒?!这哪是修炼啊,分明是要命啊!一心能分十余用吗?! “师父一直有个遗憾!”无极缓声道,“便是没有过去这一关!” 神斗敛容。 至高之巅,云海之上。 “只用了三个月?!”剑圣居然露出一丝微讶之色。 “是啊!”离珠笑道。 “天意如此!”剑圣莫名其妙地说了四个字,闭目不语。 孤竹巫卫司。 “妖界干的?”应龙问道。 “无迹可寻!”大执掌吴回摇首道。 “四老怎么说?”四老,风伯雨伯雷伯电伯,巫殿至尊宿老。 “四老和你们大主觋商量了一下,让你来了!”吴回笑道。 “我咄!”应龙哭笑不得,“连他们都没有头绪,我来有什么用?!” “必是有用吧……”吴回早与应龙甚熟,说话自然随意。 “……”应龙白了他一眼,“蠃鱼也灭的差不多了,以后好好治水吧!这么大一个巫卫司,想查自己查去!我很闲吗?!回了!” “为什么回呀?不回!”一直在屋里转来转去东瞅西瞅的心儿月儿忽道。 “别胡闹!” “我们都好久没回家了!”二女低声道。 应龙一怔。 “好,帮你们查!”应龙对吴回道。 “咱们去哪呀?”出了门,二女高兴道。 “听你们的!”应龙一笑。 “那去青楼吧!” “?!”应龙吓了一跳。 “害怕了?!”二女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去看霜翎姑姑啦!” “除了你们,我还怕谁?!”应龙没好气道。 “等回去我们就告诉陵光,说你又去了青楼!” “呃!” 青楼,霜翎楼主依旧风姿绰约。 二女一头扑入怀中,哭得稀里哗啦。 应龙看着,鼻子也有点发酸。 霜翎宠溺地拍着二女的背,眼圈微红,柔声嗔道:“你们两个小妮子,还知道回来呀!” 半晌,二女抽抽嗒嗒地止住了悲声,肩膀仍然一抖一抖的。 “算你有良心!”霜翎似笑非笑地瞥了应龙一眼,“想着领她俩回来!” 应龙说实话真有点怵霜翎,又心底有愧,不敢多言,嘿嘿一笑。 心儿月儿倒没空揭穿他。 “你怎么会来孤竹?别说特意来看我啊!” “主要是来看楼主!”应龙厚着脸皮,“另外,大长老非得让我去查查蠃鱼洪灾是怎么回事!” 霜翎不禁莞尔,“那你打算从哪查呢?” “先不管它了!她俩愿意做什么,我就陪着做什么吧!”应龙望着一边一个,紧紧搂着霜翎胳膊,忽然变得可怜兮兮安静乖巧的二女,笑了笑,道。 “嗯!”霜翎美目停留在应龙身上,臻首轻点。 一座如山一般巨大的丘陵,虽不高,远远望去,一种难以言表,极其威严的壮观,无数不知名的低矮灌木,遍野丛生,覆盖其东,而西边,却寸草不生,岩石裸露,皆是青绿色,恍惚间,仿佛泛着淡淡的光辉。 “这就是青丘吗?”应龙问二女。 二女似若不闻,目不转睛的凝视着那座青丘,默默而行。 应龙曾听常先说过,心儿月儿很可能就是青丘神狐的子女,看来果然是了,难道来找她们的父母?!当下不再说话,从后跟随,心想,青丘神狐会长什么样呢,也会化人吗?!渐渐离近,愈加好奇,东张西望。 二女缓缓驻足,一动不动。 应龙耐心等着,等着神狐从天而降,莫名的还有了一点激动。 良久…… “我父母便在这下面!”二女忽道。 “下面?!”应龙正仰头望着天空,蓦然一愣。 “他们死了!”二女静静道。 “死了?!”应龙愕道,神兽会死?! “嗯!” “怎么会死?”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受了伤,父亲保护着当时已怀孕的母亲,来到这里,生下我们不久,父亲就走了,后来,母亲也走了!” “为什么受伤?” 二女不答,没有声音,泪若珍珠,扑簌而落。 应龙轻轻揽住了她们。 头埋在应龙的胸前,娇躯颤抖,浸湿两肩,风吹过,青丘俨然,灌木丛哗哗而响…… 血雨腥风,应龙忽觉得灵台极深处猛地一痛,洪荒大地,万兽奔腾,仰天咆哮,自己眼中,一对白衣男女仗剑而立,冷冷望着他…… 他们究竟是谁?应龙瞪大了眼睛,想看清,剧烈的疼痛,不由一僵,画面消失不见。 第160章 雷神鼓 三年。 香岩山,一处僻静山坳,神斗青臂合拢,颈后青面,怒目横眉,女节、伶伦远远地站着。 轮指如电,法诀变幻,两个头同时一声叱喝,白光大放,隐有两剑凭空而现,滴溜溜一转,已化成一柄丈许光剑,璀璨耀目,无锋利在手漫弥天杀意。 女节、伶伦但觉眼前一花,一道强光,光剑闪掠而去,劈在峭壁之上。 轰隆,山崩地震,碎石横飞,滚滚而下,脚底猛地晃了几晃,待尘埃落定,山崖凹陷了一个数丈方圆的深坑,周围粗大裂缝纵横如网,触目惊心。 “我靠!这么厉害!”伶伦张大了嘴。 “恭喜你!”女节轻笑道。 神斗凝望断崖,也是兴奋异常,天道古法,神剑御,他终于练成了。 “不过,我看着怎么好像才两剑呢?”伶伦疑道。 “废话!”神斗原本大好的心情顿时一落千丈,“两剑就不错了,好吗?!” “那练神剑御不是非得两个脑袋吧?”伶伦小心翼翼问道。 “我不是着急吗!”神斗叹了口气,“以后越来越娴熟,就不用了!” “太好了!” “?” “大哥!”伶伦笑得极其谄媚,“等我突破悟道境,能不能教教我?” “你想学啊?” “想!想!”伶伦连连点头。 “先去练练一心二用再说!” “小的一定努力!” “行啦!”女节莞尔,“你俩别贫了,走吧!” “去哪?” “监兵叔叔的灵器快铸成了,想不想去看看?” “那还等什么?!”神斗大喜道。 冶坊。 执明陵光、神斗女节、伶伦屏息凝神,监兵使劲攥着拳头,两眼一瞬不瞬,紧张地几乎透不过气,都盯着那跳动摇曳、渐渐熄灭的火焰。 轻轻嘭的一声,最后一点火星爆炸开来,灿如昙花,屋子里安静得只听到众人的呼吸。 大家仍在等着。 神斗仿佛听到了时间在走动,心越跳越快,它却越走越慢。 不知过了多久。 只听陵光冷冷道:“可以打开了,记得咬破舌尖,喷一口精血进去!” “好!”监兵声音发颤,重重地点了点头,一步一步走了过去,看着竟如木偶,身体仿佛不属于他自己,四肢僵硬,怎么瞅怎么别扭。 “监兵,你太紧张了!”执明妩媚一笑。 “能不紧张吗,六十年了,没日没夜的!”监兵好像快哭了,“万一失败了呢?!” “灵器是有灵性的,”陵光冷冷道,“早已与你心意相通,你若心不静,会影响它的!” “我知道!”监兵驻足,长长吁了口气,半晌,再次前行。 噗,一口鲜血,殷红间若有一点金黄,喷入炉中。 “退后!”陵光喝道。 金辉洒地,随即整个屋子亮如白昼,照得众人几乎睁不开眼。 霞光四射,瑞彩绽放,意动神摇,两物缓缓而升。 几人拢目定睛。 左如鼓,右似杵,金光灿灿,周身灵氲缭绕,如云雾一般,动人心魄。 “成功了?”监兵仰头痴痴地望着,呓语道。 “我成功了!”接着一跃而起,放声狂呼,热泪盈眶。 除了陵光,大家都笑。 “这是尊器?”伶伦难以置信,惊羡道。 “不是尊器,哪有这般灵意?!”执明一笑。 “监兵叔叔,没给它们取名字吗?”神斗瞅着一手托鼓,一手擎杵,两眸迷离,如痴如醉的监兵,笑问。 “早想好了,雷神!” “雷神?” “这是雷神鼓,这是雷神杵!” “敲下试试?”伶伦道。 监兵闻听,跃跃欲试。 “要想死,离我这远点!”陵光冷冷道。 “呃!”监兵心痒难耐地收住手,袖子一抖,鼓杵由大变小,飞入袖中。光华尽敛。 “应龙呢?”陵光忽问执明。 “就是啊,这么重要的时刻,他居然敢不来!”监兵愤愤道。 “他下山了,办点事,很快就回来!”执明轻描淡写。 “早不去晚不去!”监兵咕哝着。 “去哪了?”陵光追问。 “去孤竹了!”伶伦忍不住,嘴又犯欠,神斗狠狠踢了他一脚。 “哎呦,你疯了?!”伶伦瞪眼。 “踢死你!”神斗气结。 陵光转身就走。 “你去哪?”执明急道。 “我去找他!” “那也得告诉他们一声,咱们再走啊!”执明无可奈何。 “我不是普明宗的人!”陵光冷声道。 “孤竹那么大,你知道他在哪啊?!” “我不管!” “怕了你啦,那咱们也得准备准备吧!” “我去回禀师父,我也去!”神斗忘了生气,忙道。 “我也去!”伶伦。 “滚!” “你要去孤竹?”离珠沉吟道。 “是!” “天下之大,到处看看也好!”离珠想了想,颔首。 “谢谢师父,那我走了!” “我也去吧!”无极目送神斗兴冲冲的背影,有些担忧,而心头那道深深铭刻的倩影更日夜魂萦梦绕…… “嗯!”离珠望着他,点了点头。 第161章 叶光纪 蓝天万里,五香车追风逐云,奎木狼、壁水貐、翼火蛇随护左右。 南宗北宫、天师院的装束太过显眼,所以都换作了普通的道袍。 神斗还是第一次来孤竹,俯瞰山川城邑,相较曾去过的日下,少了一分秀美,多了几许繁华。 一路上,他与伶伦不停地问这问那。 陵光近在咫尺,无极又不禁手足无措,惠阳无语,只好替他解答。 “中州重农牧,日下重渔猎,而孤竹重工商,商旅兴盛,匠艺独步!但人皆逐利,以致巧取豪夺、贫富悬殊、盗贼横行,中州颇为不齿,风俗更与中州不同,你们不要随意惹事!” “知道了!”神斗女节、伶伦点头,神斗问,“那咱们先去哪?” “应龙此来受大主觋所遣,自然先往都邑,咱们便去那里打听打听!” 非只一日,远远的,一座半青半红、瑰丽恢弘的雄城,中央,白塔高耸云霄,塔顶一只石雕巨鹤。 “这就是青丘之城?!”神斗眺望。 “真气派啊!”伶伦感叹。 连女节也点了点头。 “白塔是什么地方?” “孤竹王宫!” “奢靡!”伶伦撇了撇嘴。 “那就正好去他们王宫看看吧!”神斗两眼一亮,嘴角勾了勾,道。 “以什么名义去呢?”惠阳失笑。 “我们商量过了,”执明对神斗道,“不能泄露你的名字,这里毕竟是孤竹,虽然现在干戈止息,重新修好,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的名字有什么隐情吗?”伶伦疑道。 “有忌讳!”执明浅笑。 “忌讳?”伶伦迷惑不解。 没人解释。 “不去王宫去哪?”神斗微微有点失望。 “巫卫司!” 吴回亲自出迎,满面春风,“真没想到,南宗北宫会道驾光临!” 无极稽首。 惠阳笑道:“我们是不请自来,可代表不了南宗北宫!” “二位英名,如雷贯耳,早恨不能相识,既然来了,走,到我府上,痛饮一番如何?!” “我们却是无名小卒!能去吗?”对于孤竹,经历过北镇关血战,监兵始终耿耿于怀。 “天师院的执明监兵陵光,我岂会不知?!”吴回自然心知肚明,爽朗笑道。 “应龙在哪?”陵光很不耐烦,冷冷道。 “放心吧,他很好!不过,说来话长,”吴回仍笑着,“府中一叙!” 盛张筵宴,仆从们来回穿梭,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这三位是?”吴回看了看神斗三人,问道。 “他们刚入天师院不久,”执明一笑,“奉大长老命,带着出来历练一下!” “哦?!”吴回颇感兴趣地扫过三人,最后望着神斗,颔首笑道,“天师院果然人才济济,有应龙你们四人不说,连小天师竟也如此气度不凡!” “过誉了!”神斗暗暗一惊,与女节、伶伦连忙逊谢。 正说着,脚步一响,一人迈步而入,躬身施礼,“吴叔叔!”声音磁性,不紧不慢,不高不低,沉稳中又带着一点淡淡的随性。 众人扭首。 长发黑袍,身高九尺,俊朗潇洒,举手投足之间,自然而然,透着一股傲气与华贵,却无丝毫做作,若禀生而来。 大家不由注目,执明、女节秋水明眸,为之一引。 “快来快来!”吴回喜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是叶光纪,我国主之子!” 怪不得!神斗闻听一怔,同时心底忽微微一阵泛酸,这个小王子可是比自己像多了! 叶光纪仪容优雅,虽不谦和,亦无倨傲,一一施礼,然后问道:“院中的莫非是神兽?是无极惠阳道兄的吗?” “那是执明监兵陵光的!”惠阳笑答。 “哦?!”叶光纪惊奇地看了三人一眼,“神兽愿意跟从人类,我倒从未所见!” “机缘巧合!”执明媚然一笑。 “愿不愿意跟从,也得看人!”监兵则横竖瞅这个小王子不顺眼,乜斜道。 “我喜欢你的自信!”叶光纪淡淡一笑。 “我用你喜欢?!”监兵不屑一顾。 叶光纪眼眸不易察觉地一凛。 “有意思吗你?!”执明打圆场,笑嗔道。 “你不是正剿灭蠃鱼吗,怎么回来了?”吴回忙转移了话题。 “蠃鱼大都荡尽,现在主要是治洪!”叶光纪已然如常,道。 “国主早诏命共工!” “他如何会治洪?!”叶光纪摇首,一点儿都不客气。 “此话何意?”吴回皱眉。 “耗数万民力,三年无成,谈何治洪?!父王与祝融叔叔俱皆不在,所以特来请问吴回叔叔!” 我咄!神斗心想,共工是祝融之子、吴回侄儿,叶光纪明显就在登门问罪啊,够嚣张! “有点意思!”监兵反而恶感稍减。 “此事容后再说,先坐下喝酒!”吴回顿了顿,这俩从小就水火不容,尤其叶光纪,整天跟只斗鸡似的……他也没法接。 “应龙到底在哪?可以说了吗?”陵光忽冷冷道。 “应龙?!”未等吴回回答,叶光纪道,“我见过他!” “你见过?”几人一愣,神斗急问道。 “嗯!” “在哪?” “宝石州树城!” 陵光起身就走。 ”先等等!”无极仓促拦道。 “等什么?!” “吃完再走不迟啊!”吴回笑道。 “饱了!”陵光头也不回。 “我还没吃呢!”伶伦低声咕哝着。 “宝石州路途遥远,地域广大,找一个人没那么容易,何况又值洪水泛滥,不如这样吧!”吴回想了想,转头对叶光纪道,“不如你陪着他们去一趟,再看看洪水治理的情况,如何?” “愿意效劳!”叶光纪好像思索了一下,一笑道。 第162章 讨薪 “太劳烦了!”无极称谢。 “应龙与我甚厚,何况孤竹此次受灾,中州不计前嫌,禀力襄助,我们略尽地主绵薄,自是应该!而且治洪事关重大,国主与族长也早有让叶光纪巡察诸州之意!” “那就多谢了!”无极惠阳不再推辞。 五香车一路西北,叶光纪居然还带了两个护从,监兵更嗤之以鼻。 叶光纪倒处之泰然,其实,他的注意力也不在众人身上,全投向了车旁的奎木狼、壁水貐、翼火蛇,兴致盎然,一直尝试着与它们交流,三兽当然不会理他。 “你怎么会认识应龙叔叔的?”神斗看他锲而不舍,不觉好笑,问。 “我很小的时候,就见过了!” “哦?!”神斗没有追问,“他在树城郡做什么?” “他说在查寻蠃鱼发狂的源头,一路到此!那里好像有什么线索,我当时急着回来,所以没有细问!” “树城有何奇异之处吗?”执明沉吟道。 “有一条田黄石脉!”惠阳答。 “惠阳道兄果然见闻渊博!对孤竹也了如指掌!”叶光纪眼神一闪。 “道家眼里,只有三界九天!”惠阳淡淡道。 田黄石,世间稀有,修道之宝,配之通灵而感物,尤其适合土灵根修道者,最奇异的是,能用于铸器,溶而成膜,护珍贵物材,防止因为万一火焰掌控不好,化为乌有。 应龙曾经送过监兵一颗,铸雷神时,犹豫再三,监兵终究没舍得用! 田黄石脉与蠃鱼发狂有什么关系?!神斗暗想,以应龙一贯的秉性,是不是借着查寻之机,去打田黄石什么主意啊?!想着,不禁望了无极惠阳、执明监兵一眼,恰好四人也正看来,眼里都隐隐有了一丝笑意。 “我倒是很想去妖界看看!”叶光纪没留心几人极细微的神色变化,悠悠道。 这回,监兵连讥讽的话都懒得说了。 “不知宝石州归属哪族?”执明问,与中州迥然,孤竹五十州,由各大小部族,分别辖治,每年惟按例上缴税银,遥尊而已,除非重大政令或关乎安危,其余,国家概不干涉,此习根深蒂固,当初,随象、尊卢等执意征伐中州,拓疆之图外,未始没有趁此收伏各州之心。 “计蒙族!”叶光纪也不隐瞒。 “你既然去过,洪水情况如何?”无极问道。 “偏偏黄石谷邻近萧河,尤为严重!”叶光纪似想到了什么,沉吟道。 “黄石谷?” “田黄石脉便在黄石谷!” 树城地处较高,随着洪水的渐渐消退,虽然遍野青石上残留的苔痕,仍能看得出它曾遭受的灾难,但络绎返乡的人烟,给这座城邑带来了越来越浓的生机,城外有的的田地开始了耕种,冲毁的城墙、街道、屋舍也陆续重建。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当神斗众人飞临上空,眼前,却并非本应呈现的一派欣欣向荣,而是潮涌般的愤怒。 近千人,男女老少,衣衫破烂,聚集在州牧府外,人头攒涌,举着锸镢,群情汹汹,叫喊声惊天动地,府前护卫,神色紧张,擎戈搭箭,如临大敌。 “发生什么了?我下去看看!”伶伦瞪大眼睛,盯着激烈对峙、几乎一触即发的人群,跃跃欲跳。 神斗一把拉住他,“什么热闹你都想凑啊?!” “我得去看看!”叶光纪沉声道。 “我和你去!”神斗道。 “不必了!”叶光纪想也不想,随口回绝。 “如果能进州牧府,我正好可以问问有没有应龙叔叔的消息!” “嗯!”叶光纪皱了皱眉,点头。 “我也去!”伶伦忙道。 “人别太多!何况还不知道能不能进得去!”神斗接着对无极道,“师兄,你们先找家客舍歇息!” “好!”大家赞同,只伶伦有些不情愿,也无可奈何。 叶光纪带着两个护从,与神斗飘身而下,走近人群外围,特意找了个上了年纪的老汉,问道:“老伯,你们这是做什么?有何冤屈吗?” 老汉打量了四人几眼,“你们是外城人?” “是!” “不关你们的事!快走!快走!”老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我自都邑,奉诏命,巡查各州,如何不关我事?!”叶光纪淡淡道。 “你说的可是真的?”老汉半信半疑。 叶光纪不答,伸手入怀,掏出一块方牌,若竹若木,墨绿色,正面刻着一个人形,似执牛尾而舞,背面是一个天字。 老汉定睛细瞅,待得看清,惊喜莫名,“果然是葛天族的!” 旁边几人闻听,纷纷围拢而来,神情激动,七嘴八舌。 “别乱!”叶光纪喝道,“慢慢说!” “咱们去那边!”神斗道。 不远的一个墙角,嘈杂稍减,大家站住,“老伯!”叶光纪温颜道。 “唉,我们也是被逼的没了活路,”老伯叹了口气,“几代了,我们都为邑府在黄石谷开采田黄石。” 神斗本来无心多管闲事,此刻一听,顿时留意。 “没想到,突发洪水,整个黄石谷都被淹没,我们没了营生,只好四处乞讨,前些天,听说洪水退了,才回来,但坑道里都是积水,根本无法开工,洪水前,邑府欠了我们不少工钱,想讨要回去,聊以为生,邑府却说,除非将坑底那些采出来的原石运上来,否则,无钱可发!可谁敢下去啊?!不要命了?!我们祖祖辈辈为石工,无田可种,这不是逼着我们走绝路吗?!与其饿死,只能和他们拼了!”老汉说着,嘴唇颤抖,浊泪横流。 其余几人亦不由呜咽,齐齐躬身:“但请使君为我等做主!” 神斗不语,倒想看看叶光纪如何应对。 “我先进府,与州牧商议一下,你们传语众人,暂且退后!”叶光纪面沉似水。 几人面面相觑,一人小心翼翼问:“敢问使君尊讳?” “这是我族少主叶光纪!”一名护从沉声道。 “神子叶光纪?!”一片惊呼。 “你们信不过我吗?”叶光纪眼眸掠过一丝傲然之色。 几人犹未从震撼中清醒过来,直待片刻,老汉重重点头,“信得过!” 大约半炷香的功夫,沸腾的喧嚣忽然安静,人群如左右翻卷的海浪,神斗、叶光纪四人面前,一条路缓缓让开,在护卫惊忡的目光中,通向府门。 第163章 还有空浪去呢? 神斗倒没想到叶光纪在孤竹百姓间,竟有如此高的威望…… 州牧,滔水,计蒙之弟,唉声叹气,坐立不安,正在庭堂上,不停地走来走去,一见府吏不经禀报,擅自带进四个人,才欲发作,一眼认出叶光纪,忙快步趋前,拱袖道:“已接都邑传讯,却不想王子如此迅速,有失远迎!” “府门都让百姓堵死了,滔水叔叔敢出去迎我吗?”叶光纪似笑非笑。 “唉!”滔水叹道,“百姓无知,不能体会邑府难处,着实可恶!” 神斗身躯一动,又强自忍住,混账东西!若在中州,他早扔他出门了,不过,中州哪里会有?! 滔水好像察觉,有意无意扫了他一眼,脸色微变。 “民以食为天,再难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活活饿死吗?!”只听叶光纪道,“何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身为民之父母,反以势压众,以后如何取信于民?!” “我愿意如此吗?!”滔水闻言,急怒交加,“积年所欠,近十万两,府署哪有这么多的银子?!洪水过后,百废待兴,四方赈济,捉襟见肘,举步维艰,为了这千余人,难道让我不顾一州百姓的死活吗?!更严重的是,府城囹圄俱被洪水冲毁,囚徒流亡,至今尚无力修缮缉拿,其中不乏穷凶极恶之贼,久之必生祸乱!你让我怎么办?!” “那你可能筹措五千两吗?”叶光纪面无表情,问道。 滔水一怔,不知何意,沉吟道:“应该可以!” “若将坑道的田黄原石运上来,你需多久换成银两?” “如果有了那些原石,当可解全州之难了!”滔水愕道,“但怎么可能啊!” “到底需多久?”叶光纪冷冷道。 “一个月!” “确定吗?” “当然!” “好!”叶光纪凝视滔水,字字清晰道,“你命人持我族牌先去天成兑铺借五千两,你再提五千两,发放给外面的石工,告诉他们,两月为期,必然补足!给你三日,将那些逃亡重犯的案牍誊抄一份交我!明晨,派个人领我去黄石谷!” “你要去黄石谷?”滔水吃了一惊。 “嗯!” “不行!那坑道曲折,蜿蜒十余里,平时无石工带领,尚会迷路!现在积水深数十丈,伸手不见五指,危险不明,如若进去,一旦坍塌,必死无疑!何况正因如此,其余各州,蠃鱼几乎剿尽,这里却仍猖獗成灾,成千上万,不要说你,我都无法可施!” “看来那些石工比你还强喽?!” “托辞而已!”滔水苦笑,“让他们知难而退罢了!” “呵!那你是不是觉得,我修为不如你,你做不到,我便做不到吗?!” “不,不,”滔水连连摆手,“王子千金之躯,怎能轻易冒险?若有个闪失,我如何向国主交待?!” “不用你操心了!命人去办吧!”叶光纪掏出族牌,递予滔水。 “王子……”滔水还想劝阻。 “我累了,给我们四个安排个宿处,舒服一点!”叶光纪不耐烦了。 “敢问一事,天师院的应龙可曾来此?”神斗插言道。 “这位是?”滔水看了神斗一眼,问叶光纪。 “也是中州天师,随我同来!” “哦?!”滔水脸色稍缓,颔首道,“应龙天师确曾来过!” “之后去哪了?” “黄石谷!” 果然在打田黄石的主意!神斗暗笑,不过,多少也有一点担心,据滔水所言,那里可是个凶险之地啊! 夜,府门外,千余石工席地而坐,皓月下,黑影重重,连若乌云,无声无息。 神斗传音无极和女节,嘱其勿念,另暂不必告知陵光,待明晨一同前往!想了想,起身去找叶光纪,经过白天,对他颇生好感,心底自然也亲近了许多,不再陌生拘礼,而且除了找应龙,也有了能帮一把帮一把的想法…… 屋里只有两个护从。 “叶光纪呢?” “他去青楼了!”护从毫不隐瞒,神情极度自然。 “青楼?!”神斗目瞪口呆,他纵没去过,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咄,一口气揽了那么多事,还有空浪去吗?……“青楼在哪?” “城西!” 第164章 黄石谷 一道青光,直奔城西。 家园残破,百姓几不聊生,青楼依旧车水马龙,灯红酒绿,这里是孤竹,神斗也没什么愤慨之心!拾阶而上,挑开竹帘,一股旖旎的热浪扑面而来。 一个妙龄女子,黛眉樱唇,身披轻纱,风情百种。 未等神斗反应,已贴身近前,臻首倚肩,柔声道:“仙长可有相好的女子吗?” 神斗吓了一跳,避之不迭,连连解释:“我是来找人的!” 女子巧笑嫣然,“仙长找谁呀?” “叶光纪!” “那等我一下哦,我去问问!”女子笑着松开手,款步上楼。 时间不长,便返身而回,轻笑道:“人家有请呢!” 檀香绕鼻,周围低吟浅唱,神斗如坠绮梦之乡,那女子一直送他到门口,“就这里了!记得我呦,我叫小莲!”说罢,媚眼如丝,勾魂夺魄。 “好的好的!”神斗心一阵乱跳。 琴声悠悠,叶光纪端坐案后,抚琴而弹,韵如泉水,潺潺而流。 旁边一个女子,纤手拄颐,穿着与小莲相仿,乌发披肩,甚为清秀,双眸迷离,痴痴地望着叶光纪。 神斗自幼生长王宫,耳濡目染,虽久荒废,亦熟音律,心弦触动,一时竟不忍打断,静立聆听。 曲罢意未了,叶光纪抬头笑道:“原来天师也是知音之人,可愿共饮?” “水深火热的,你倒是好心情!” “我忧思忡忡,他们就不饿肚子了?!”叶光纪洒然一笑,举酒倒满。 神斗无语,对坐持卮一饮而尽。 “相识日短,尚不知天师道号?” “百忍!”神斗信口敷衍。 “百忍?!”叶光纪瞅着神斗,“一个天师,叫应龙作叔叔,叫无极作师兄,真乱得有趣!” “有趣吧?!”神斗微觉尴尬,这家伙果然细心! “她叫小绰!”叶光纪嘴角微翘,转向那女子,道。 小绰嫣然,乖巧起身,给二人斟酒。 “明日去黄石谷,我们能帮什么忙?” “你们愿意帮忙?” “既然来了,总不能看热闹吧!” “你能作他们的主吗?” “不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着试探自己呢?! “谢谢!”叶光纪端卮正色道。 “你有什么计划?” “没有!” “……?” “到那再说!” “好好玩……我走了!”神斗懒得再说,起身欲走。 “对了!”叶光纪忽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在哪遇见的应龙?” “在哪?”神斗不由一顿。 “就在这儿!而且我还被两个美女狠狠捉弄了一把!”叶光纪悠悠道。 翌晨,神斗自冥睡中惊醒,远远传来,声如春雷。 府门外,石工们齐声高喊道:“谢王子活命之恩!”久久回荡。 内堂,两人,一胖一瘦,愤愤道:“这帮愚民,居然只谢王子,不谢主上!” “唉,不恨我就行了!”滔水摇首苦笑,接着对二人道,“就由你们二人领王子去黄石谷吧!” “是!” “记住!”滔水忽转严厉道,“王子素来高傲,目中无人,难免不知天高地厚,你们要以性命护他安全!明白吗?” “是!” 庭堂,滔水指着稍胖一些的人道:“他叫重!”又指指稍瘦些的人,“他叫黎!他们二人精通水性,也熟悉黄石谷,随你去吧!” “嗯!”叶光纪看了看二人,点点头,转身吩咐护从,“你们俩留下,待拿到囚徒重犯案牍,立即查访,有了线索,传讯于我!” “是!望少主保重!” 府门外,空空荡荡,只有五香车静静等候,壁水貐、亢金龙飞临半空,奎木狼昂首蹲伏,所有护卫瞠目结舌,都呆呆地望着。 重和黎也猛地顿住了脚步。 黄石谷,并不雄峻,草木繁茂,四季常青,山陵起伏错落,突兀成形,千姿百态,似人、似兽、似塔、似桥……,鬼斧神工,若萃集天地之灵秀。 “贪婪的人啊!这么美的山谷,很快就要被掏空了!”伶伦大声感慨,意有所指。 叶光纪恍若未闻。 重和黎敢怒不敢言。 “洪水算是惩罚吗?”神斗凝望道。 整个山谷,自谷底,三分之一尽被淹没,泛着泡沫浑浊的水,漂浮着断枝腐叶,出了谷,浩浩荡荡,转折东流。 “坑道在哪?”叶光纪问重和黎。 “一共两个入口,那有一个……”黎遥指前方。 未等说完,陵光一声唿哨,“小翼!”旋即一跃而上,赤红色的骨翼伸展而开,足有数丈,翼火蛇载着陵光,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瞬间远去。 “还有一个在水下,堆放着原石……”黎。 “分两路!”无极匆匆对惠阳道,“你留下帮神斗叶光纪!”说着,手一引,青锋五尺,比他人长近一半,遍布云纹,剑尖似吐曳着一簇蓝焰,踏于脚下。 执明监兵随后,接着是奎木狼与壁水貐,不一会儿,化作六个黑点,一前一后,消失无踪。 “陵光喜欢应龙?”叶光纪悄声问神斗。 “看不出来,你还挺八卦!”神斗开怼。 “可是应龙好像不喜欢陵光吧?!至少不是恋人之间的那种喜欢!”叶光纪自顾自接着说。 “你又知道?!”神斗一怔。 “有一天晚上,应龙喝醉了,总念叨一个名字……”叶光纪悠悠道。 “谁?” “听不太清,但那肯定是一个很刻骨铭心的美女!” “……” 第165章 下水 “一晚上,你俩就这么熟了?”伶伦凑过来,疑道。 “你哪看出来的?” “偷偷摸摸,嘀嘀咕咕的!” “是啊!”女节也奇怪。 “姝女相伴,美酒良宵!”叶光纪戏弄地瞟了神斗一眼,似笑非笑,随口吟道。 “叶光纪!”神斗咬牙。 “嘿嘿!”叶光纪若无其事地闭上了嘴。 “什么意思?”女节脸色一寒,盯着神斗。 “州牧请我们喝酒看舞!”神斗急中生智。 “请你?” “请叶光纪,我沾光而已!” “外面饿着肚子,里面喝酒起舞?”女节没那么好骗。 “就是有人这么没心没肺!”神斗满脸鄙夷。 “真的?”女节半信半疑。 “真的!”叶光纪哈哈一笑,“惠阳道兄,咱们先养足精神!” 惠阳一直若有所思,闻听,手抚五香车,摇首叹道:“无极还真不负责任,这玩意,我也不会弄啊!留它在这,跳下去吧!” 石梁如拱桥,距离水面不远,避风朝阳,重和黎忙个不停,像两只辛勤的小蜜蜂,叶光纪的乾坤袋层出不穷,在他的指挥下,两个多时辰后,几人的面前,竟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帐篷,挑帘进去,兽皮铺地,柔软温暖,各种陈设一应俱全,虽不算富丽堂皇,但比神斗普明宗的寮舍也不知豪华了多少! “你的袋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啊?!”神斗张口结舌。 叶光纪淡淡一笑,指着帐篷东角居然特意隔出的一间小屋,对女节道:“露宿在外,委屈一下吧!” 女节出乎意料,眼波流转,喜悦道:“谢谢!” “原来你对女孩子更细心!”神斗笑道。 “无事献殷勤!”伶伦小声嘀咕。 “是吗?”叶光纪瞅向伶伦,眼神一冷。 “没什么!”在神斗责怪的目光中,伶伦亦觉理亏,悻悻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请你喝酒!”神斗笑道。 “还是我来吧!正好有坛好酒!”惠阳笑道。 “我给你们做饭!”女节心情很好,“伶伦,来帮忙!” “呃!”伶伦无语道,“那就是我做了!” 一炷香的功夫,菜肴鲜香,观辄垂涎。 “百忍,你要珍惜呢!”叶光纪一脸羡慕,啧啧赞道。 “其实都是伶伦做的!”女节莞尔。 “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叶光纪伸箸夹菜。 “……”伶伦气结。 神斗失笑。 “来,尝尝这酒!”惠阳手指虚划,案上已多了一个酒坛,拍开泥封,顿时香溢满帐,若通七窍,闻之醺然若醉,偏偏如上了瘾一般,欲罢不能。 “什么酒?”叶光纪、神斗、伶伦异口同声。 “桑落糜子酒!”惠阳笑道,“善卷送给我的,求他一坛酒可不容易!这酒只在桑叶落时,汲泉水以糜子米酿造,然后贮瓮深埋地下,待十年后桑叶再落取出!虽比不上仪狄的冬虫夏草、吴刚的金蝉桂花,也算世间珍品,咱们喝半坛,给应龙他们留半坛!” 酒液纯洁无暇,清白如涤浆,醇美异常。 几人称绝不已,连女节都连饮数卮。 侍立身后的重和黎两眼发直,喉结蠕动,不停地咽着口水。 神斗女节、伶伦互望一眼,忍笑不语。 “想不想喝点?”惠阳冲二人笑道。 二人不敢动。 “来吧!”叶光纪摆了摆手,“别再出怪声了!” “是!”二人眉开眼笑,急不可待。 次日晌午,洪水畔边,几人兀立,叶光纪道:“重和黎带路,我下去看看,你们在这等我!” “算啦!”神斗摇首,“和你一起去吧!” “先不用!” “你还是用吧!”神斗一笑。 叶光纪一怔,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它们为何发狂,但蠃鱼本是灵兽,只是比较低阶,一条没什么,若成千上万,却可使河水泛滥,威力堪比神兽!”惠阳说着,递给神斗一个灵符,“你们务必小心!如有危险,捏碎即可!” 水花不兴,叶光纪与重黎,掐诀遁入水中,三道水线,无声无息。 愈往下行,谷底愈窄,漆黑如夜,水流愈加湍急,打着旋,往来激荡岩石,股股巨大的力量,毫无规则,从四面八方冲涌而至,身不由主,几似浮萍。 叶光纪强稳身形,才二十余丈,已觉灵力消耗如泉,水里又难吸聚灵气,无以为继,听得前方重黎呼吸微微沉重,心头不禁一沉,坑道狭深曲折,十几里长,一旦进去,水流更急、阻碍更大,我能行,他俩怎么撑得住?但若没他俩引路,自己去哪找原石?!就算找到原石,按如此灵气消耗速度,还有什么余力运上去?!但话已出口,如何收场?! 心里想着,正懊恼间,忽觉头顶如劈波斩浪,哗哗声响,忙抬首,水花翻卷,两边分开,似自动让开了一条路般,三团淡蓝色的光影恍若流星,由远至近,猛觉身躯一轻,只见神斗女节、伶伦颈处一点亮光,成品字形将自己三人环护其内,光芒已笼罩周身,纷乱的水流恍若瞬间消失,如翱天空,身似飞翔,轻巧如燕。 叶光纪难以置信地望着三人,惊愕难言。 重和黎更是呆若木鸡。 神斗冲他一笑,朝前指了指,淡蓝色的光划破黑暗,风驰电掣。 渐至谷底,说话无碍,黎道:“那就是入口了!” 远远的,清清楚楚,一个数丈大小的漩涡,疯狂翻涌,四周激流如注,吸卷而入。 叶光纪倒抽了口凉气,“若没你们,这洞口还真不容易进去!” “知道就好!”伶伦得意道。 “危险恐怕才刚刚开始呢!”神斗凝重道。 “为什么?”伶伦问。 “滔水说,蠃鱼成千上万,可我们好像一条也没见到吧!” “你是说……” “嗯!”神斗微微颔首。 “那就走吧!”叶光纪傲然一笑。 第166章 凶险的羸鱼 恍若无阻,几人轻松穿越漩涡,借着鲛珠淡淡的光辉,坑道宽约两丈许,高丈余,不知耗费了几许岁月,刨山削石,人工开凿而成,曲曲折折,幻如迷宫,走不多久,便会横出一个岔道,黑魆魆,不见其头,水漫穹顶,方向难辨,茫茫渺渺,一种浓浓不安的寂静,随着汩汩的水流,虽然游弋无碍,却压抑得让人几乎窒息。 所幸坑道坚固,没有坍塌,重和黎在前带领,果然对路径十分熟悉,东拐西转,毫无迟顿。 大概行了数里,“离存放原石的地方,还有多远?”叶光纪问道。 “不远了,两里多路!”黎答道。 话音刚落,“等等!”叶光纪和神斗猛地同时驻足,侧耳倾听。 “怎么了?”伶伦一怔,旋即已隐隐听到,好像四面八方,阵阵汹涌之声,远远而来。 “什么东西?”伶伦愕道,心中却莫名多了种不祥的预感。 重和黎脸色苍白。 “准备!”神斗喝道,语气不容置疑,两道青锋,与女节擎剑于手。 叶光纪手一引,金光耀如朝阳,灿烂夺目,照彻周围丈许,金芒间,身前身后,长数尺,青鳞振翅,森森尖牙,一双双赤红色的鼓眼,赫然而现,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我靠!”伶伦霍然变色。 剑芒缭绕,叶光纪、神斗女节身若翩鸿,倚背而立,一金两青三条矫龙,纵横如电,光织如网,激流摇荡,滚滚仿佛沸腾一般,方圆之内,血肉纷飞,眼前一片血红。 蠃鱼的死尸泛着暗褐色的泡沫,层层飘浮,而更多的蠃鱼,悍不畏死,冲咬而上。 “闯出去!”神斗喝道。 谈何容易,叶光纪、神斗女节如果倾尽全力,还有可能,此刻担心波及坑道,根本不敢施展,只能收拢灵力,挥剑击杀,伶伦的阮隃笛、七华宝盖簦更失去了用武之地,惟与重黎以灵刃左支右绌,艰难阻挡,几番险险被蠃鱼咬到,眼瞅着陷入苦战。 “它们是不是故意放咱们进来,然后埋伏在这啊?!”伶伦冷汗涔涔,惊悸急道。 众皆默然,蠃鱼虽然发了狂,却是未失灵智吗?!想到此,心头皆是一寒。 蠃鱼越死越多,混浊的水流为之湮堵,攻势反而愈加凶猛,如一波波的巨浪一般,摇头摆尾,张合着嘴,狠狠咬啮着,挤挤压压,充满了整个视野,看不见一丝的缝隙,越逼越近,杀之不竭,退无可退,转圜渐小,听得两旁坑壁与穹顶咔咔作响,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崩开了裂纹。 看来不是让这帮畜生咬死,就是与它们同归于尽,活埋于此了!几人同时互望一眼,叶光纪没有说话,歉然一笑。 重和黎面露决绝,忽然一声大吼,越众而出,向着铺天盖地的蠃鱼猛冲而去。 几人俱都一震,叶光纪喉咙一紧,神斗大喝道:“回来!”说着袍袖一抖,青葫飞起,刚欲将几人吸入其内…… 成千的蠃鱼倏地一乱,在他们惊愕的目光中,竟惶然回顾,然后缓缓退去,只剩下染得殷红的血水,和死一般的安静,几人呆呆的,劫后余生,面面相觑,像做梦一样。 片刻,哗哗水声再响,几人尚未敢松懈的心登时怦然一颤,却见黑影依稀,一个悦耳动听的声音清晰传来,无比的熟悉,“咦,你们怎么会在这啊?” “心儿月儿姑姑!”神斗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瞪大眼睛。 叶光纪双眸一亮。 应龙在前,一青一红二女随后,兴奋地冲他挥着手。 “出去说!”应龙颇为讶然,无暇细说,道。 重和黎环顾周围,刚刚的惨烈仍挥之不去,接着又愣愣地瞅向应龙三人。 叶光纪一直时不时望着心儿月儿,眼神有些奇怪,迥异平常。 “瞅什么呢,走啊!吓傻了?!”二女瞪了他们一眼。 见神斗几人平安归来,惠阳终于悄悄松了口气,然后,就匪夷所思地看到应龙和心儿月儿也慢慢浮出水面,神情不由精彩至极。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惠阳愕然问道。 “你们又怎么会在这里?”应龙反问。 “自然是来找你的!” “知道我在水下?” “那倒不是,让神斗说吧!” 神斗详述来龙去脉。 这边说着,那边,叶光纪笑对心儿月儿道:“又见面了!” “你们怎么凑一起了?”二女指了指神斗。 “缘份!”叶光纪神秘地一笑,“像你俩一样!” “是吗?!”二女戏谑地眨了眨眼,“捉弄过你,你不生气呀?” “怎么会?!”叶光纪敛容道,“你们美丽聪明、兰心慧质,能够相遇,珍惜还来不及呢!” “嗯!”二女十分满意地点点头,“早这么乖多好!” “见笑了!” 旁边的伶伦使劲翻了个白眼。 惠阳拉着应龙走远,神斗跟着,“你去水下做什么?偷田黄石?” “嘿嘿!”应龙一笑,“那是顺便,蠃鱼不会莫名其妙发疯的!” “你找到原因了?” “稍微有点头绪!”应龙沉吟道,“不过,很奇怪!” 傍晚,传音无极后,众人回账。 叶光纪问应龙,“应龙师兄……”话未说完,神斗打断道,“你这称呼从哪论的?” “他与我父亲有师徒之情,我不叫师兄叫什么?” “是!”应龙颔首。 “呃!”神斗语塞,“你想问什么?” “怎么你们一来,蠃鱼就跑了?” 其实众人无不奇怪。 “大概主要因为她俩吧!”应龙一笑。 心儿月儿得意地扮了个鬼脸。 “因为她俩?”众人更奇怪了。 “秘密!”应龙不愿深说。 时间不长,陵光执明监兵、无极闻讯返回,打开了半坛桑落糜子酒,大家其乐融融,除了又重新冷冷不语的陵光。 第167章 罕见的田黄石 翌日,应龙心儿月儿、叶光纪、重黎、神斗女节、伶伦,再次入水。 轻车熟路,安然无恙,恐怖的蠃鱼仿佛从世间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 一间极大的石屋,上百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石块,轻者亦重数十斤,堆积如山。 “我咄,这么多!”伶伦左摸摸右摸摸,“也看不出什么呀!” “这只是原石,要得到一块田黄石哪有那么容易!”应龙笑道。 “我能拿两块吗?”神斗问。 “随意!”叶光纪道,“能不能切出来就看你运气了!” “你们尽快装好这些原石吧!”应龙说着,转身欲走。 “等等我!有叶光纪在这就行了!”神斗忙道。 “我也去!”女节、伶伦也要跟着。 “嗯,那心儿月儿留下保护他们!”应龙颔首。 “知道了,反正我俩也不想跟你去!”二女居然答应得异常痛快。 神斗女节、伶伦毫不客气地各自装了一块原石,随应龙一起向深处而去,水流愈急,坑洞越走越窄,到最后,四人只能头前脚后,游弋而行,大约一个多时辰,眼前,又出现了一个更小的洞口。 “我咄!”神斗头疼,“套娃呢?” “那是我凿的!”应龙苦笑道。 “你凿的?”三人瞠然,“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应龙带着一丝悻悻的语气,“是那两个小妮子非让我干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问她们,又不肯说!” “还真听话!”伶伦忍俊不禁。 “凿哪去了?” “随我来吧!” 爬进山洞,仅仅能容一人勉强通过,洞壁粗糙,凹凸不平,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大家只好一个接着一个,连成一线,一点一点地挪,逆流而上,艰涩缓慢,旁边,棱石如铁,不是碰这就是撞那儿,说不出的难受。 “应龙叔叔,你也太敷衍了吧!”神斗忍不住抱怨。 “行了!”应龙笑道,“这是让你们钻,还没让你们挖呢!” “我还好啊!”女节莞尔。 “那是你瘦……” “你挖多远啊?!有个头吗?”伶伦叫苦不迭。 山洞一直向左延伸,水流好像慢慢改变了方向,声音越来越大,宛如瀑布一般,隆隆雷响,渐渐若有一股巨大的冲推之力,挟裹着几人往前,虽然碰撞得更加厉害,倒是轻松了许多。 “到了!” 尽头处,洪水顺着洞口倾流而去,一条径宽数尺幽邃长长的隧道从头顶上贯通直下,不知始处,深不见底。 神斗扒着洞沿,惊讶地朝上看,洞壁齐整,似用一种极其锋利的锐器削砍而成,回首问:“应龙叔叔,隧道也是你挖的?” “漂亮多了,这才像个样子吗!”伶伦夸赞。 “应龙叔叔,你究竟挖了几条啊?”女节好奇道。 “就一条!”应龙没好气,“那两个小妮子应该就是让我来找这个破洞隧!” “心儿月儿姑姑什么意思呢?!”神斗不解,“不过确实很古怪,不像是石工挖的!” “好好的一座山,到底多少人在挖洞啊?!”伶伦愤愤道。 “通哪?”神斗问。 “昨天刚凿通,就听外面有动静,所以还没来得及下去,怎么样,敢不敢跟我去看看!” “有什么不敢?!”伶伦踊跃道。 “能挖成这样,如果是我,绝对做不到!”神斗沉吟道,“有点诡异,看归看,小心些好!” “嗯!”应龙赞许地一笑。 几人攀着岩壁,水花崩溅,慢慢滑行,不知滑了多久,感觉足有数十丈,俯瞰脚底,终于现出一缕光亮。 一个巨大瑰丽的溶洞,倒挂着根根千形百态的钟乳石笋,奇幻壮观,鬼斧神工,几人环顾周围,空无人迹,方寻干涸高阜降落身形。 “我咄,这地下居然还有个大溶洞!”伶伦目不暇接,兴奋道。 几人,包括应龙,显然都有点出乎意料,女节美眸流盼。 “快看,那是什么?”伶伦东张西望,忽然两眼放光,难以置信地盯着一处,激动难抑。 几人随之扭首,皆是一怔。 青灰色的石壁上,左二右一,赫然镶着三颗鸡子大小的田黄石,晶莹剔透,浑然天成,熠熠生辉,动人心魄。 伶伦眼馋地盯着,走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摸着最下面的一颗,满脸陶醉。 “你能含蓄点不?!”神斗无语。 “太大了!”伶伦如梦呓道。 “真有修道者?!”神斗不再理会伶伦,再次扫视整个溶洞。 “确实没人!”应龙摇首。 “镶这三颗田黄石作什么用?” “不是三颗,你们看上面!”女节一指。 透过石笋的缝隙,左上方,一个凹槽,似与那三颗田黄石遥相呼应,形状比一个成人的拳头还要大了几分。 “莫非这里原来也有一颗?”神斗愣了。 “我嘞了个天!”伶伦闻声抬首,呆呆而望,张大了嘴,“世间还有这么大的宝石吗?” “应该没有!”应龙缓声道。 “我知道了,这是东方苍天箕宿星象阵!”神斗始终仰首观望,聚精会神,倏道。 应龙、女节、伶伦后退几步,拢目观瞧,四点之间果然隐隐若有经纬相连。 “箕宿星象,温养疗伤之阵!”应龙凝注道。 “有人曾经在这里疗伤?!在地下几十丈的溶洞里?” 伶伦故作思索。 “不是曾经!”应龙道,“现在应该也没有离开,否则,怎会只拿走一颗?!” “也许死了呢?” “走,出洞找找!” “找什么?那个人的尸体?” “死活无所谓!”应龙意味深长地一笑,“这么大一颗世所罕见的宝石,你们不动心吗?” “动心!”神斗、伶伦异口同声。 第168章 这孙子还真锲而不舍 “神斗,你先去把那三颗田黄石收了!” “好!”神斗毫不犹豫,将其纳入乾坤袋。 穹顶洞口,暴泻如注的水,流出溶洞,涌入一道又宽又深的河床之中,远远蜿蜒而去。 “地下河?”伶伦站在岸畔,拢目道,“好像没多少水呀!” “因为都变成泛滥千里的洪水了!”神斗举手摸摸洞壁遍布的苔藓。 “而且蠃鱼原来便栖息在这地下河!”应龙兀立,放眼河床底随处可见,堆积的蠃鱼骸骨,有的已然石化,缓声道,“几十万年了!” “你们是说……”伶伦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应龙、神斗皆面带凝重,互望一眼,“看看地下河通向哪吧!” 往北延绵上千里,四人浮出地面,滔滔洪水间,群山巍峨,瀑布如练。 “这是哪?”伶伦茫然四顾。 “付禺山,萧河的发源地!”应龙沉声道。 “咱们应该猜的没错了!”神斗道,“久栖地下河的蠃鱼必是忽然发生了什么变故,才会发狂的!” “因为溶洞里的那个人?”伶伦问。 “什么人能搅动整个蠃鱼群发狂呢?”应龙目光远眺,似自言自语。 “大能甚或至尊?” “灵兽是极有尊严的种群,它们绝不会惧怕人类,除非愿意,否则宁死!”应龙一字一句。 “那为什么会怕你和心儿月儿姑姑?” “这几十年,我也一直在找原因,”应龙道,“或许,我能化龙吧!” “心儿月儿姑姑呢?” 应龙不答,片刻道,“走吧,要不他们该担心了!” “主要是某个人吧!”三人异口同声。 “小鬼!”应龙失笑。 黄石谷,远远的,陵光独自站在帐外,刚欲招呼,已转身回帐。 “你们可回来了!”监兵一见四人,跳起身,“要不……” 执明斜了他一眼,笑问:“发现什么了?” 心儿月儿笑嘻嘻地凑过来,“好玩吗?” “好玩!”应龙无语,对众人详述原委。 “难道有人故意驱赶蠃鱼,引发洪水,阴谋作乱?”叶光纪脸色微变。 “还不清楚!所以必须找到这个人!”应龙道。 “那你打算怎么做?”无极问。 “去那个溶洞,死等!” “他会回去吗?” “我相信会!” “那就一起去吧!” “不!”应龙转头问叶光纪,“原石装好了?” “嗯,已经让重黎送回州牧府了!” “那你辛苦一趟,去都邑巫卫司,告知吴回此事,问他可有什么线索,另外,让他下令,停止剿杀蠃鱼,然后回这里等我!我也会传讯大主觋,禀明原委,请他召回天师!” “好!” “执明监兵,你俩带着奎木狼壁水貐,把所有蠃鱼平安地驱赶回付禺山!心儿月儿也去!” “好!” “听你的好啦!”二女道。 “无极惠阳,”应龙从怀里掏出两枚木牌,“这是令牌,一块是天师院的,一块是吴回给我的,你们去各州,告诉所有人,不许再杀!已经死得太多了!” “好!” “明早出发!” “仅仅你们几人,会不会很危险?”无极不放心。 “呵!”应龙冷冷一笑,“虽然我不知道那人用了什么手段使蠃鱼发疯,但肯定不是凭修为!只要你们把蠃鱼群赶回来,加上我们几个,就算大能,也弄死他!我可不相信,有个什么神秘的至尊会躲在暗无天日的溶洞里,干这种不可见人的勾当!何况他还明显受了伤!” 翌晨,各行其事,应龙陵光、神斗女节、伶伦重返溶洞。 州牧府,滔水吃惊道:“这么快就运回来了?!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嗯!”重黎点头,“除了第一天出了些意外,然后就非常轻松了!” “还非常轻松?!” “是啊!” “几年不见,小王子修为已经有如此提升了吗?” “也不全是!”重黎犹豫了一下,方道,“主要是跟着他的那些人!” “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一个比一个变态!” “哦?!”滔水茫然不解其意,道,“好了,先不说这些,去传令,命人将原石全部切割出来,速速送往都邑!” “是!” 十几天后,应龙仰首望着那个隧道,沉吟不语。 “您总盯着它做什么呢?”伶伦问。 “这个洞我以前好像在哪见过呢?”应龙思索道。 “还有跟山洞面熟的?!”伶伦哑然。 “我也见过!”陵光冷冷道。 “记得在哪吗?”应龙忙问。 话音未落,洞外一阵汹涌之声。 “蠃鱼群回来了?!”神斗欣喜道。 白浪滔滔,水面霍涨,蠃鱼腾跃,生机盎然。 几人都是沉默,静静地望着。 忽然,自由畅快的蠃鱼群莫名其妙一片惶乱。 “我咄,这孙子还真锲而不舍啊!”几人谁还能猜不到发生了什么,伶伦怒极反笑道。 “走!” 几人与翼火蛇疾如流星,沿着茫茫的地下河,飞掠而去。 一个巨大的黑影,浮沉浪尖,半个身躯露出水面,正气冲冲地东转西赶,狗撵鸭子般,追逐得蠃鱼惊骇四窜,眼瞅着越来越暴躁。 “什么东西,这是?是人吗?”伶伦瞪大了眼睛。 那黑影也明显发现了他们,猛地一顿,抬起头,神光闪烁,一对金睛如电,阴沉地扫视几人,旋即腾身上岸,缓缓走近。 第169章 箕水豹 渐渐看清。 身高两丈,半人半兽,上身赤裸,肌肉虬结,自腰以下如豹,无发尖耳,从头到脚,遍布金黄色的斑纹,长尾似蟒,四蹄锐爪,状貌凶猛,怪异狰狞。 “何方妖怪,还不快快受死?!”伶伦厉声喝道。 “一边去!”神斗无语,他敢肯定,这绝不是什么妖兽,闻所未闻,神兽?神兽! 应龙手指虚划,一道金光,摇头摆尾,随即化作一柄金枪。 神斗女节,思女青霜。 炫彩斑斓,七华宝盖簦,滴溜溜漂浮半空。 四人无不凝色,严神以待,同时心头一紧,神兽啊……蠃鱼群是指望不上了,难道又要斗个山塌地陷,同归于尽?! 却见巨兽眼神一变,目光停留在飞翔半空的翼火蛇身上,然后是应龙手里的金枪,接着缓缓挪开,死死盯着应龙,久久不移。 应龙开始还抵受得住,渐渐被盯得心里发毛,神斗女节、伶伦也不由自主地瞅向他。 “?!这怪兽是能用眼神杀人吗?动手不?”伶伦左看看右看看,茫然道。 “你瞅啥?”应龙实在忍不住了。 “你确定它听得懂?”神斗悄声问道。 没想到,更加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巨大的怪兽脸上神情数变,虎目湿润,竟好像一只久久迷途的羔羊,忽然看见了家的灯光,紧走几步,前足弯曲,双臂拄地,俯首对着应龙拜了下去,声音颤抖道:“圣主,我可见到你了!” 神斗女节、伶伦目瞪口呆。 应龙懵然无措,呆立半晌,“什么鬼?” 那巨兽哽咽道:“我是箕水豹啊,圣主不记得了?!” “萁水豹?!”应龙心念倏然一动,“你可认得壁水貐?” “当然认得!原来亢金龙壁水貐都找到圣主了?!怎么翼火蛇好像跟以前有点不一样呢?” “亢金龙你也知道?!”应龙话未说完,但觉右臂一震,金枪脱手而出,变为金龙,一声清亮的长吟,盘旋萁水豹头顶之上。 而翼火蛇拍打着双翼,眨着大眼睛,似是相识又似不识,好像在奋力回想。 “算了!”应龙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是你惊动蠃鱼,引发了洪水?” 萁水豹闻言一怔,道:“它们偷了我的田黄石,我当然要追回来!” “果然是你!”应龙怒道,“你知道害死了多少人吗?” “不因为可恶的人类,我怎会受伤?!躲在地下这么深的洞穴里数十万年不见天日!”箕水豹吼道,“人类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应龙气结,“女娲祖皇伤的你?” “不是……是伏羲!” 应龙长长吁了口气,尽力平缓心情,不想再追问,“你怎么知道是蠃鱼偷走了你的田黄石?” “除了它们还能有谁?” “你随我来!”说罢,应龙转身便走。 神斗仔细听着,女节、伶伦依然有点恍惚,做梦似的,闻言,连忙跟上,走了几步,觉得不对,一回头,见神斗仍旧站立原地,怔怔发呆。 “喂,走啦,想什么呢?”伶伦唤道。 “哦!”神斗一醒,急追几步。 蠃鱼安静了…… 回到溶洞,应龙指着穹顶那个洞口问:“那个洞是怎么回事?” “有个妖兽从那里下来,但是让我追到杀了!” “妖兽?!”应龙脑海电光石火,“我想起在哪见过这样的洞了!” “在王宫!”陵光冷冷道。 “是魑魅!”应龙转而对箕水豹道,“难道你就没想过,你杀的那只只是诱饵,你追它的时候,另一只偷走了你的田黄石?!” “啊?!”箕水豹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我没想过呀!” “唉!”应龙气极偏又无可奈何,懒得理他,心想,魑魅偷田黄石做什么?莫非又和妖皇有关? 神斗欲言又止。 “哎!”忽听箕水豹惊怒道,“我剩下的三颗田黄石呢?”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应龙问他。 “当然是跟着圣主了!”箕水豹道。 “那你就不要再管什么田黄石了!我会找人医治你!” “好!可是谁偷了我的田黄石?” “不要再想了!” “好!还是那个什么魑魅偷的吗?” “不要再想了!“ “好!等我再见到它们,非得撕碎了这帮贼!” “闭嘴!” “好!” “箕水豹为什么叫你圣主啊?”神斗低声问应龙。 “我也不知道!”应龙无奈道,“回头你问他吧!” 付禺山,应龙陵光神斗女节伶伦兀立峰顶,身后,翼火蛇箕水豹。 近一个月,一波一波的蠃鱼,如赶潮回家一般,今日愈多,一望数里,川流不息,映着灿烂的阳光,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远远的,地平线,现出执明监兵几人的身影,应龙神斗等疾迎而下。 执明监兵、奎木狼、壁水貐都显得有些疲惫,独心儿月儿永远活力无限,兴奋地在河畔跑来跑去,一眼瞥见应龙等人和箕水豹,“小箕!”一边喊着,一边雀跃地跑过来。 壁水貐双双身躯一震,随后迎上。 奎木狼眼眸一闪,却没有动。 “小箕!” “你俩是谁呀?”箕水豹疑惑道。 “笨小箕!” “箕水豹!”壁水貐微笑道。 “终于见到你们了!”箕水豹激动道,“还有谁?” “都会回来的!” “这是什么?”监兵上下打量箕水豹,愕然道。 “罪魁祸首!”应龙。 “他们之间还认识?!” “我也不明白!” “叫你什么?”执明忽问。 “圣主!” 黄石谷,无极惠阳叶光纪相继出帐。 “又来一个!”惠阳愕道。 “又是神兽!”叶光纪愣住了。 第170章 又出事了? “居然和妖界有关?!”众人围坐,无极与惠阳互望一眼,沉吟道。 “难道妖皇还在疗伤?”应龙道。 “妖皇受伤了?”神斗第一次听说。 “嗯!两百多年前,灵祖与妖皇决战泰山之巅,双双重伤……”说到这,应龙顿了顿,片刻,继续道,“妖皇挖走了灵祖的左眼、后来又取了我们四人的精髓之血、普明宗的女娲石、还有如今的田黄石,除了女娲石,看来皆是疗伤之物,只是不知道为何要抓你?” “崆峒山的那些魑魅果然是冲着我来的?”其实神斗一直都有怀疑,但怎么也想不明白,妖界能觊觎他什么?! “当然是!” “你现在修炼已然有成,告诉你也无妨了!”无极道,“我们从来都随护你的左右,就是担心妖族对你不利!” “你以为我真愿意整天跟着你东奔西跑的?!”惠阳笑道。 “你那是跟着无极师叔!”伶伦嘴欠。 “有吗?”惠阳似笑非笑。 “没有没有!”伶伦秒怂。 “你们一直在保护我?!”原来如此,神斗心头温暖。 “嗯!”无极颔首,“所以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是!” “此间既了,明早就回中州吧,我们须尽快禀告师尊!” 旁边的心儿月儿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出奇的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叶光纪也始终没有说话。 夜,叶光纪悄悄把神斗拉出帐外,寻了处偏僻的地方,道:“你是神斗,不叫百忍?!” “呵,让你猜出来了!”神斗一笑,“我也不是故意想瞒你的!” “我知道!”叶光纪悠悠道,“可你不知道吧,曾经,我很崇拜你呢!” “?!”神斗啼笑皆非。 “嗯,”叶光纪点了点头,“你在丹道大会一鸣惊人的时候,我正被父亲关在家里苦苦修炼,我做梦都在想,离家出走,然后像你一样,扬名四海,叱咤风云!” 神斗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认识你,我很高兴!”叶光纪伸出手,目光真挚。 “我也是!”神斗敛容。 两手相握。 翌晨,无极惠阳先返中州,禀告宗门,飞至半空,无极停身,回首陵光。 陵光冷冷的,恍若不见。 “走不走?!”惠阳又好气又无奈。 无极黯然转身,双双飞驰远去。 “再见!”神斗向叶光纪告别。 “记得代我问候葛天族长!他忙,我就不打扰了!”应龙笑道。 叶光纪倒还真有些依依惜别,直聊了半晌,最后对心儿月儿道:“以后若来孤竹,告诉我,吃喝玩,随你们高兴!” “好啊!”二女爽快应道。 “那我若去中州,到哪找你们呢?” “不用找啊!”二女歪头想了想,笑嘻嘻地说,“你爬到最高的山顶上,喊我俩的名字,我们就出现了!” “一言为定!”叶光纪居然认真道。 “不骗你的!”二女一本正经。 “你们这对话……”神斗无语,“够无聊的!” “走吧!”应龙一笑。 刚欲启程,忽看空中两道身影,脚踏符兽,急急赶来,发现叶光纪等,大喜过望,远远高声喊道:“小王子,等等,出事了!” “又怎么了?!”叶光纪蹙眉。 “小王子,不好了,运走的田黄玉,换的几万两金子,全给劫走了!” “什么?!”叶光纪脸色倏变。 应龙神斗执明等亦是一怔。 “在哪里?” “风邑州!押送的人都死了!”重黎慌张无措,抢着道,“半个多月了,始终查不到半点踪迹,与石工的两月之期转眼即至,各方又如盼甘霖,主上急得吃不下睡不着,我俩就想,连那么凶恶的蠃鱼,你们都轻而易举,这个事,恐怕也只有你们能帮主上的忙了!” 叶光纪听着,面沉似水,没有说话。 神斗略略思索,附耳应龙。 应龙微微点了点头。 “行啦,别想了,一起走吧!”神斗对叶光纪道。 “你们不回了?肯帮忙?!” “当然了!”神斗笑道。 州牧府,几人脸色皆有些凝重,孤竹盗贼横生,洪灾之后,更是肆虐无忌,而都邑与宝石州之间必经的风邑州尤甚。 自古,此州由两个小部族共执,一是鬼面族,一是矮奴族,为了抢占土地,多少年争斗不休,纷纷招纳强贼,豢养死士,那里几乎成了逃亡之徒的乐土,鱼蛇混乱,百姓苦不堪言,他州谈之色变。 几万两金子,偏偏于此遭劫,且心狠手辣,无一幸生,如泥牛入海,茫无头绪, “在这坐着也没用,到那看看再说!”叶光纪率先打破了沉默。 “就恐他们已经远走高飞了,否则,如何毫无消息?!”滔水忧心忡忡道。 “我倒想瞅瞅,他们能跑哪去?!” “那带多少人?” “不用!” “就你们几个?!”滔水连连摇头,“那里穷山恶水,步步凶险,怎么能行?!” “毕竟还是孤竹!”叶光纪傲然笑道。 “带上我们俩吧!”重和黎道。 “嗯!” 出了门,执明监兵陵光各自骑坐,应龙招手箕水豹。 “圣主,什么事?” “有了你,我也该享享清福了!”应龙笑道。 狂风卷地,刮得方圆十数丈飞沙走石,众人倒退,睁不开眼,奎木狼、壁水貐、箕水豹腾空而起。 伶伦眼巴巴地瞅着,“人和人差距还真大呀!” “走吧!”神斗笑道,光芒璀璨,神斗女节驭剑,伶伦踏笛。 “你呢?”心儿月儿停身,问犹然未动的叶光纪。 叶光纪不答,忽仰天一声长啸,片刻,腾云驾雾,一条十余丈长、通体黝黑的独角虬龙摇头摆尾,自天际由小变大,凌空而下。 神斗女节伶伦不禁一怔,转头望着。 二女大感兴趣。 叶光纪一跃而上,洒然一笑,“我很少骑的!”说罢,扶摇而去。 第171章 当街杀人 “我咄!”伶伦盯着叶光纪渐渐远去的背影,恨恨道,“嘚瑟个鬼呀!” 落在最后的重黎看了看自己脚下可怜巴巴的符兽,互觑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就咱俩命苦啊!” 滔水亲自相送,旁边诸随从吐了吐舌头,“这都谁呀?!” “怪不得能轻而易举地运回原石!”滔水伫立凝望,仿佛自言自语,“也许真的能成功,靠你们了!” 风驰电掣。 “到风邑州了!”重黎气喘吁吁地从后喊道。 俯瞰大地,洪水未曾波及,群山巍峨,古木苍翠,绿水如带,城邑依稀。 “这哪里像穷山恶水了?!”监兵讶道。 “什么地方劫的?”叶光纪问重黎。 “小马山!” 山脉连绵百里,翠林茂密,秀峰挺立,雄峻险奇。 “如果那帮贼真的藏进这茫茫大山,哪找去啊?!”监兵环顾犯愁。 “他们也许根本不会躲进山里!”应龙道。 “为什么?”监兵不解。 “因为没必要!” “什么意思?!” “你俩对此地熟悉吗?”叶光纪转向重黎。 “嗯!”黎道,“此为马成山,北山叫大马山,离大马山不远,就是风城,自风城以北,属鬼面族;南山为小马山,离小马山不远,是天马城,自天马城以南,属矮奴族;两族之间的这一带,归两族共有,实际成了缓冲两族争斗的三不管之地,杀人越货,无人理会,最后皆不了了之!商旅行人宁可绕远,也不敢走!但没想到,现在居然连府银重赀都敢劫!” “真够乱的!”监兵嗤道。 “那咱们先在周围打听打听,看看有什么线索?!”神斗道。 “太麻烦了!何况人生地不熟,有知道的,也可能不敢说!”应龙摆了摆手,想了想,笑道,“这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不过贼毕竟是贼,抢了这么多钱,应该不会找个地方隐居好好修炼吧!你们猜猜,会做什么?” 监兵有点醒悟。 “喝酒找女人!”重脱口道。 “你还挺了解他们!” 重赧然。 “夸你呢!”应龙一乐,对心儿月儿道,“不是酒肆就是青楼,但我们若去青楼问,肯定一无所获,只好靠你俩了!” “有什么好处?” “少不了你们的!” “先去哪?” “风城!” “为什么?”监兵又问。 “如果是你抢了钱,会去离远些还是离近些的城里玩呢?!” “远些的!”监兵想了想,道。 “那还问!” 四兽太过惹眼,所以暂留栖息城外密林,叶光纪抬手拍了拍黑蛟的大脑袋,附耳低语几句,黑蛟点头,直冲云霄。 城池广阔,墙高壕深,持戈甲士往来巡弋,戒备森严,出入的百姓,推着车,挑着担,寒噤不语,行色匆匆。 “如临大敌的,真是查贼吗?!”监兵张望道。 “进去再说!”应龙驻足,看了片刻,道。 “会不会搜身?”伶伦担忧道。 “你还害羞啊?!”神斗笑道。 “我来吧!”叶光纪快走几步,率先而行,众人随后。 为首的守城兵士,拿着族牌,才看了一眼,脸色倏变,连忙双手奉还,恭声道:“不知葛天族尊驾亲临,还请恕罪!可要我禀报城主吗?” “不必了!我只是路过!”叶光纪道,“发生什么事了,要如此盘查?” “遵城主命!具体不知!” “嗯!”叶光纪微微颔首,几人步入城门。 城内倒甚繁华热闹,市铺毗邻,井陌纵横,屋舍远近错落,惟差别极大,高瓴大院,低矮茅舍,混杂在一起,格外凌乱。 “青楼在哪?”应龙问。 “问问呗!”二女左顾右盼。 还未及问,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衣衫破旧的年轻人,转过斜对面的街角,发足狂奔,一边跑,一边慌慌张张,不时地回头看,背后,几个士卒紧追不舍,而且越追越近,两旁行人避之不迭。 那人愈慌,脚下一绊,摔倒于地,士卒纵身冲近,弯腰要捆。 年轻人拼命地挣扎,力气挺大,将几个士卒猛然推开,踉跄着爬起又跑。 大家不禁驻足,却见几个士卒互望一眼,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一人慢悠悠地摘下了长弓,搭箭张弦,瞄准了那人的背影。 一声爆响,矢如流星,鲜血飙射,年轻人一头栽倒,抽搐了几下,眼瞅着气绝身亡。 士卒们哈哈一笑,若无其事,扬长而去。 “我咄!”伶伦愕然,“这是兵啊还是贼啊!” “少见多怪!”二女反而平静道。 “按孤竹律法,”黎道,“凡疑似犯罪之人,除非拒捕或伤及无辜性命,不得击杀!” “所以有些州邑,”重道,“兵士就故意纵人拒捕,然后一杀了之!” “我靠!”监兵怒啐了一口,“什么鸟法,什么鸟人!” 应龙摇了摇头,示意少说。 叶光纪脸色阴沉,双眸冰冷。 “行啦,咱们有自己的事!”执明轻轻道。 “那人就这么扔大街上了?!”神斗没动,望了一眼那具静静趴伏在血泊里的尸体。 “会有人收的!”黎道。 神斗没有说话。 默默走了一程,青楼外,应龙、神斗不约而同,一致决定从附近找家小酒肆,等心儿月儿的消息。 不大的酒肆,陈设简陋,突突跳动的烛光照耀着污浊的墙壁和熏黑的房梁,人不少,形貌迥然,大吵大笑,喧哗不休,更令人一阵阵的心烦意乱。 “换一家吧!”女节蹙眉。 “热闹点不好吗?!”应龙笑道。 “好好吃饭!别吵了!”陵光忽面朝众人,冷冷道,声音虽不高,嘈杂难掩,清晰可闻。 酒肆倏地一静,所有人抬头,数十双眼睛惊诧地望向陵光,面面相觑,似乎又是好笑,又是不可思议。 一个浓密络腮胡子的壮汉,咧嘴邪笑:“哪来的小妮子,胆子……” 话未说完,陵光二指一捻一弹,一簇火焰,一半赤红一半金黄,突地一闪,众人眼前一花,已飘壮汉面前,炽烈逼人,照彻得纤毫毕现,毛骨悚然。 第172章 苍蝇馆 不仅重黎,连叶光纪都是一怔,完全始料不及,这陵光,从来冷冰冰的,少言寡语,抬手就杀人啊! 应龙没有阻拦。 女节犹豫着想劝,神斗碰了碰她,叫她放心。 那个壮汉吓了一跳,连退几步,再看火苗无声无息地燃烧着,却纹丝未动,心头稍安,众目睽睽,颜面尽失,虽然余悸犹存,强壮着胆子,戟指跳骂:“敢戏耍老子,兄弟们,跟我弄死她!”色厉内荏。 还真有几个二货随之而起。 陵光面无表情,纤指一点,火苗骤落,一个盛酒的青铜罍,嘭然而着,一道袅袅的青烟,当啷一声,已洞穿厚厚的木案,熔成一团拳头大小红通通的铜饼,掉在地上。 火苗收回,湮灭不见。 众皆骇然,壮汉呆若木鸡。 大家悠闲地找了一张空案,各自落坐。 酒肆鸦雀无声。 “吃好喝好!”应龙向着惊魂不定的众人一笑,道,接着招了招手,“伙计!” 半晌,伙计战战兢兢地凑近,结结巴巴,“诸位,想吃点什么?” 便宜而且好吃。 尤其是一道四足双层方陶温鼎,下面托盘点着炭火,鼎里煮着新鲜的鹿肉,热气腾腾,汩汩滚着琥珀色小小的汤泡,醇香随之四溢,入口细嫩滑弹,甘旨肥浓,下着不停,直连续要了三回,方齐齐回味无穷地吁了口气。 “世间美味啊,不是特意给咱们做的吧?!”监兵心满意足。 “不至于的!”神斗失笑。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苍蝇馆儿?!”伶伦抚摩着肚子。 “那就不着急走,等心儿月儿回来,让她俩也尝尝!”叶光纪有心。 “好!“应龙瞅了眼叶光纪,点了点头,笑道,”不过得先问一下,灶上还有多少,够吗?!” 边聊边吃,正兴致勃勃,又来两人,显然和离他们不远的几个人相熟,似有急事,刚进门,翘着脚,扯着脖子朝这边喊,那几个人慌不迭地挺身,连连摆手。 两人莫名其妙,待坐到一起,片刻,偷瞄了陵光一眼,声音渐低。 应龙、神斗等也觉好笑,佯作不知。 但几人说话,仍能清清楚楚传入耳中,神斗本未想听,但有一人说道:“你们知道吗,石叟的小儿子刚刚在大街,被当众射杀了!” 神斗不觉留意。 “怎么回事?”其余无不变色。 “听说是抢了别人的银子!” “那石叟知道了吗?” “还不清楚!” “咱们快去看看!”说着,几人匆匆付账而出。 神斗偷偷掏出一张符篆,屈指一弹,轻飘飘,沾到一人衣襟,微微一亮,化作一个淡淡的符文,不仔细看,常人只会以为是块污痕。 傍晚,待心儿月儿大快朵颐之后,掌柜苦着脸,连声道歉,“真没了,一点鹿肉都不剩了!” “别关门,我们给你抓去!”二女依旧意犹未尽,不依不饶。 “这这……”掌柜哭笑不得。 “行啦,你去吧!”应龙笑着打发走,然后对二女道,“光顾吃,正事呢?” “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二女鼓着腮,含糊不清。 “怎么会?”应龙一怔。 “都查过了?”执明追问了一句。 “嗯!” “奇怪!”应龙沉吟道,“难道咱们还真遇上了一伙有追求的贼?!” “也许他们一时还不敢出来吧!”神斗道。 “小瞧他们了呢!”应龙一笑,“那只好等等啦,我看他们能忍多久?!” 找了一家客舍,几人歇息。 夜阑人静,神斗悄悄下榻。 伶伦睡眼惺忪,“你干吗?” “睡你的吧!” “哦!” 到得庭院,却早有一道背影静立等候。 神斗一顿,无奈道:“你在等我?” “呵!”叶光纪转身悠悠道,“我看见你在那个人身上下了寻魂咒,就猜你今夜肯定不会睡!” “我只是好奇而已!没什么别的想法!” “我也是好奇!”叶光纪微笑。 “随便你吧!” 二人潜身出院,神斗驭剑,叶光纪手一引,一滴水珠凭空而现,明澈澄净,旋即变大,叶光纪一跃而上,脚踏涟漪。 “不骑龙了?” “你想啊?!” “不想!你这法术倒挺神奇!” “它还能变呢!”叶光纪得意道,掐诀一指,水珠轻轻一荡,竟变作一朵晶莹剔透的九瓣莲花,美轮美奂,漂浮半空。 “真嘚瑟!”神斗心中羡赞,表面自然要不屑的,说着,率先直奔东北,自城墙飞跃而过。 “还得出城吗?”叶光纪并肩而行,奇道。 “愿不愿意来?” “舍命陪君子!” “没那么夸张!”边说,两人边加快速度,疾掠而去,没有发觉,身后远远的,一抹几不可见的金光隐隐一闪。 时间不长,前方,一座黑茫茫的大山出现在视野。 神斗一停。 “在这里?” “嗯!” “这是大马山?”叶光纪凝目问道。 “我还想问你呢!” “应该带上重黎!” “嘘!”神斗做了个手势,接着指了指,“那里有灯火!” 离得稍近,一阵阵叮叮当当闷闷的声音不停传来。 一处不大不小的山坳,几间很简陋的木屋,透出点点亮光,隐约有人说话。 两人收法,蹑手蹑脚落在屋顶,伏身倾听。 第173章 石叟的善良 “……你在这没日没夜地给他干活,他却不分青红皂白,杀了你的小儿子,太没有人性了!”屋里,听一人喘息粗重,大声道。 神斗透过圆木间的缝隙,凝眸看去。 酒肆遇到的那几个人皆在,正围着一个老者,神情激动,老者须发苍白,皮肤粗糙黝黑,脖颈条条皱纹如刀刻一般,微微佝偻着腰,埋头而坐,一双大手骨节突露,仿若树皮,皲皴累累,十指紧紧攥握,不时如痉挛般颤抖一下,却一直沉默着。 “那是你儿子啊!” “是啊,石叟,怎么也要找他讨个说法!我们跟你去!” “城主奉族长命,派人来送了一百两银子,也说了,当时不知是他!”老者身后站着一个中年人,泪痕犹在,哽声道。 “一百两就买条人命?!” 老者仍然沉默着。 几人望着他,欲言又止,屋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半晌,“石叟……” “罪有应得!”老者忽然道,嗓音低沉,顿了顿,接着道,“银子,我没有要!他罪有应得!”老者重复着,但说到最后一个字,终于有点嘶哑,似乎什么东西涌到了咽喉。 神斗、叶光纪不由对视一眼。 翌晨。 “神斗跑哪去了?”监兵急道。 “出去了!”应龙道。 “你知道?!怎么不拦着?!” “他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为什么要拦着?!” “呃!”监兵语塞,“那万一有危险呢?” “我观察过了,这城里最高修为就是金丹!亢金龙悄悄跟去了,真有危险,会知道的!” “不会被发现吧?” “亢金龙千变万化,哪有那么容易!” “连我都不说一声!居然和那个叶光纪!”伶伦嘟囔。 女节从旁一语不发。 执明轻轻搂住她的肩头,柔声宽慰:“男人吗,总是精力过剩,闲不住的,不用担心!” “是吗!”陵光冷冷道,转身而出。 “完啦,说错了!”执明轻颦浅笑,然后,斜了眼应龙,“还不去追?!” “又关我什么事?!”应龙无辜道,还是站起了身。 旭日东升,“你都蹲这一宿了,到底等什么呢?”叶光纪无聊地走来走去,忍不住停身问。 “这是个铜山!”神斗道。 “早知道了吧!可这和府银被劫有什么关系?!” “石工没日没夜地开采!” “听到了!可这和府银被劫有什么关系?!” “铜山又不会飞走,没必要这么拼命地采吧?!而且好像是前段时间才突然开始的!” “你想说什么?”叶光纪一怔,若有所思。 “他们着急弄这么多铜做什么?做器皿?!风城戒备森严,又族长亲临……” “他们在赶造兵器!”叶光纪沉声道。 “坑道里的石工不是说了吗,很快就会有人要把铜原石运走。” “所以你等着,然后跟着他?!” “看看他究竟运去哪,做什么?!”神斗一笑,起身眺望道,“呵呵,来了!” 几人脚踏符兽匆匆在前,神斗、叶光纪远远随后,一路回城,径奔东南。 一座很大的冶坊,应该是布设了什么法阵,从外面听不到锤炼之声,同样戒备森严,眼瞅着几人没入门后。 寻到一处僻静墙角,神斗问叶光纪:“能破了这个法阵吗?” “轻而易举!”叶光纪淡淡道,说着,张口一喷,一滴水珠,似水似乳,仰首而望,圣洁而纯净,划过一道银弧,半空忽然荡起一圈涟漪。 “走!”叶光纪与满脸惊愕的神斗自涟漪穿越而过。 “天一净水?!”神斗刚落身,就急不可待悄声脱口问道,“还能口吐?!”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叶光纪无语,“我是怪物吗?” “你不是吗?!”神斗仍然用一种活见了鬼的眼神不停打量着他,“让我静静!太不可思议了!” “走啦!” “我得问一下,是不是什么都困不住你了?” “差不多!” “你小时候经常毁东西吧?” “嗯……” “你是怎么修炼成的?” “天生的!” “?!”神斗瞠目,“你是怎么出生的?” “你还有完没完了?!”叶光纪低吼。 …… “他们居然真得只是在炼铜?!”两人伏身屋脊,叶光纪轻声讶道。 “不可能!”神斗摇了摇头,“也许是为了安全,分在两处!” “会在哪?” “嘘!那几人出来了,继续跟着他们!” 将近风城中央,大块青石台阶,高门大屋,飞檐连宇,富丽堂皇,甲士持戈守卫。 几人等候门外,不一会儿,有管事领其入内。 “城主府?!”神斗、叶光纪躲在一棵合抱的大树后,探头观望。 “进不进去?” “进!”神斗提醒,“不过里面的修道者非他处可比,千万小心!” “知道!”叶光纪说着,轻轻举步,如若无物,人已隐没树中。 “这家伙?!”神斗又是一怔,无暇细想,青臂乍出,叠指掐诀,一缕若有若无的九彩虹光,神斗也随之消失无踪。 前庭堂屋侧墙边,神斗现出身形,周围池山环翠,古树苍郁,一眼就瞧见离他几步,叶光纪正从树里露个脑袋,目光警惕,左右观瞧。 “安全!出来吧!”神斗轻轻招了招手。 “你还能在树里跑来跑去?!”既然能口喷天一净水,神斗此刻虽然惊异,已然平静了许多。 “你那光遁也很奇特啊!我曾听说,你会仙术?!” “福缘巧合!” “那几个人呢?” “进屋了!” “有人说话!” 两人收声,贴墙侧耳倾听。 第174章 鬼面族 “都运回来了?”一个浑厚威严的声音道。 “是!” “冶坊进展如何?” “再有半个多月,就可以完成了!” “嗯!”那人声音明显缓和了许多,似有了些喜慰,“此番若能与大契合作成功,振兴我族,指日可待呀!” “是啊!到时候,看那矮奴族还如何与咱们争锋!” “呵呵!”那人笑道,“洪水对于别的地方是个灾难,对于我族却是个福祉!” “族长说的是!” “小马山府银被劫,可查出是矮奴族做的了吗?” 神斗、叶光纪更是留神。 “这,还没有!” 被称作族长的人应该便是鬼面了,心情似乎甚好,没有责备,只道:“加紧查!” “是!” “现在我族终于得到了苍天的青睐,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足,矮奴族,嘿嘿!”鬼面冷笑,“这一次,我就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 “天佑我族!”几人齐齐恭声道。 “嗯,对了,石叟如何啊?” “很悲痛,但对城主和族长毫无怨言!” “那几个蠢货呢?” “我已经下令将他们抓起来了!” “嗯,既然石叟不要银子,这也算给他个交代了!”鬼面沉吟道,“石叟威望极高,也一直对我族忠心耿耿,但他的祖母毕竟是矮奴族人,此次又殇了幼子,为防万一,派人盯着他,事关重大,严防生变!” “是!” “好了,都去吧!” “是!” 神斗、叶光纪互使了个眼色,蹑足离开,同时不见。 府外,“大契是谁?”神斗问。 “孤竹最有钱的人!” “那会和一个小部族合作什么?铜?” “铸钱!”叶光纪缓声道。 “铸钱?!”神斗愕然,“一个商贾居然可以铸钱?” “嗯!”叶光纪没有多解释,“洪水之后,很多铜山就象黄石谷一样,都被冲毁了,而各州又急需大量的铜贝,也许因此,大契才找到了鬼面族!” “那鬼面族自然求之不得!”神斗颔首,沉吟道,“若有了这么个靠山,矮奴族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 “不过,府银被劫应与他们无关了!” “如果确实是矮奴族干的!那绝对不会来风城,我们开始就找错了方向!” “既然如此……” “去天马城!” “心有灵犀!” “得先告诉应龙叔叔一声!”神斗说着,传音应龙,然后二人出城,腾空而去。 天马城邑规模,民居风貌与风城相似,也同样戒备森严,叶光纪自然通行无阻。 “先去哪?” “城主府!” 大约一炷香之后,两人满脸失望,沉默不语。 半晌,“除了上上下下莫名其妙地收拾屋子,好像有点无聊外,没什么异样啊!”叶光纪道。 “仅凭一面之词,还无法断定就是矮奴族干的,何况府银被劫非同小可,哪有那么容易让咱们听到!” “不如直捣巢穴,会会他们族长如何?!” “太冒险了!”神斗摇首。 “你不会想就此回去吧?” “不!”神斗道,“四处转转,晚上再去!” “好!” 两人漫无目的,神斗始终心不在焉。 “想什么呢你?” “现在两城对峙,剑拔弩张,说明矮奴族已经知道了鬼面族的动作,事态危急,他们族长怎么这么沉得住气呢?” “你是说,“叶光纪眼睛一亮,”矮奴族族长有可能会来天马城亲自坐镇?” “不是有可能!”神斗道,“否则那城主府忙里忙外地打扫庭除,难道只为了自己住着舒服?!” “好啊,那咱们就等等这位姗姗来迟的族长大人吧!” “呵呵,看看咱俩猜得对不对!”神斗一笑。 “好!”叶光纪点头,接着也笑,道,“那白天,做点什么呢?” “你这笑容很古怪啊!”神斗立刻警惕,“你想去哪?” “青楼如何?” “滚!” 琴声缭绕,红袖添香,神斗、叶光纪对坐而饮。 “交友不慎啊!”神斗叹道。 “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叶光纪悠悠道。 “是这么解吗?!”神斗无语。 夜,仍然一无所获,两人意料之中,但多少仍有点沮丧。 晌午,客舍,神斗盘坐。 叶光纪敲门而入,“出去逛逛?” “没空!” “放心吧,今天不去青楼了!只是这么闲等着,心里有点烦!离两月之期,仅剩数天,你以为我不急吗?!” “要不索性抓了那城主,问个清楚?!”神斗一本正经道。 “好啊!什么时候去?” “我咄!”神斗失笑道,“人家也是个修道者,就算斗得过,还不惊动全城啊!” 叶光纪不语,微微凝眸。 “你不会当真了吧?!”神斗愕道,“喂,你去哪?” “等着我!”叶光纪挥了挥手。 “这家伙!”神斗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咕哝了一句,没有动,阖上了眼。 他清楚,叶光纪虽然偶尔跳脱,但绝不鲁莽。 第175章 杀人不用死 不过,大约两个多时辰之后,神斗有点坐不住了,才欲起身,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叶光纪推门而入。 “去哪了?”神斗问。 “先猜猜谁和我回来了?”叶光纪笑道。 “谁?” “意不意外?!”心儿月儿从叶光纪身后一跃而出,女节、伶伦、重、黎随后。 “女节,心儿月儿姑姑,我正想着,你们什么时候来呢!”神斗假装惊喜。 “还有我呢!”伶伦不满道。 “别自作多情,我们不是来找你的!”女节嘴唇轻抿,语气冷淡。 “生气了?!”神斗心知肚明,忙赔笑道,“我只想一个人去看看就回,也没想到会跑这么远!” “哼!”女节不理他。 “我们真不是特意来找你的!”心儿月儿做了个鬼脸。 “发生什么事了?”神斗一怔。 “你失踪了的那天早晨……” “什么叫失踪了?!”神斗无语。 “别打岔!”二女不耐烦地摆摆手,接着道,“我俩又去青楼打听,她们说,昨晚有个客人,不像本地的,出手豪爽,举止谈吐却明显不是什么善类!” “然后呢?” “让这群猪放走了呗!恨得我俩把她们狠狠骂了一顿,她们连连解释,说那人晚上还来呢!我俩不信,没想到,真来了!但是嘴特别严,只言是附近修炼的道士!连我俩都没套出他的话来!气死了!” “一个蟊贼!你俩还进去陪他喝酒?!”叶光纪忽问道。 “好玩呀!怎么啦?”二女毫未在意叶光纪变得有点异样,自顾自道,“应龙说,别打草惊蛇,等离开的时候再跟着他!”说到这,二女故意顿了顿。 神斗似乎想着什么,和叶光纪都没有说话。 “喂,你俩怎么不问啊?”二女恼道。 “然后呢?”神斗笑。 “没诚意!”二女嘟嘴,随即神秘兮兮地,“原来,他还真是个道士!” “呃!”神斗气结,“哪的道士?” “离天马城几十里,天马观的!” 神斗素知二女胡闹的秉性,哭笑不得,“那应龙叔叔他们呢?怎么没和你们一起?” “你听啊!可应龙说,没那么简单!”二女道,“所以,就兵分两路啦,他们在那盯着,我们来这找你了!” “应龙叔叔怀疑是劫府银的贼?!”神斗沉吟道。 “不知道!反正看着挺像的!” “应龙叔叔这么说,应该有他的道理!难道不是矮奴族干的?”神斗蹙眉,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 “没什么!”神斗摇了摇头,“你们和叶光纪在哪遇到的?” “门口啊!” “咦?你们怎么知道我住这家客舍的?”神斗讶道。 “那还不容易!”二女不屑道,说着,一声娇喝,“小金!” 话音刚落,一道金光,穿透窗纱,迅即放大,摇头摆尾,一对大眼睛冲着神斗调皮地眨了眨。 “居然偷偷跟踪我!”神斗瞪它。 “谁让你偷跑的!哼!走啦!”二女道。 “去哪?” “天马观啊!笨蛋!” “万一人家就是有点不拘小节的道士呢?” “管他呢!去不去呀!” 神斗微微踌躇。 “我留下盯着城主府吧!”叶光纪明白神斗在想什么,他也隐隐觉得那个人虽然蹊跷,但似乎多少有点捕风捉影,这边不能就此放手。 “什么事啊?”二女不解。 “回头再跟你们解释!”神斗想了想,道,“还是伶伦留下吧!” “为什么是我?”伶伦愕道。 “别废话了,我告诉你做什么!”神斗说着,附耳伶伦,低语了几句。 “让我一个堂堂乐师干这种月黑风高的事?!不去!” “不妨碍做你的乐师!不去,宝盖簦还我!” “我咄!”伶伦瞠目,一脸无奈。 天马城西南,莽莽苍苍,古树参天,林木掩映处,道观雄伟,层台重舍,坐落其间,两三道士守护观门。 “发现什么了?”几人与四兽藏身远望,神斗问应龙。 “他们一共有十七个人,不是观里的道士!”应龙道。 “怎么知道的?””叶光纪。 “我进去过了!” “没被发现?” “没有!”应龙言简意赅,接着道,“那人叫色邪……” 话未说完,重黎脸色倏变,异口同声,齐齐脱口道:“叫什么?” “色邪!”应龙莫名其妙,“认识啊?” 叶光纪、神斗等也是奇怪,都看着他俩。 “别的人呢?”黎急问道。 “还有一个叫盗良!” “果然是!”重黎互望一眼,凝容道。 “怎么回事?快说!”叶光纪斥道。 “这两人都是洪水时,宝石州囹圄逃亡的囚徒!” 众人皆愣,“居然跑到这里了?!没记错?”叶光纪问道。 “他俩乃重犯,奸淫掳掠,负数条人命,判禁锢终身,我俩哪会记错?!” “这种败类不极刑,禁锢什么鬼啊?”监兵怒道。 “宝石州十几年前便废除死刑了!”叶光纪道。 “?!”应龙、神斗、监兵愕然。 “孤竹诸州早就有些人认为,一个人杀人是杀人,一群人通过判决杀人也是杀人,是种变相的报复,有违仁恕!主张废除死刑,但也有很多人强烈反对,两相争执不休,后来,宝石州州牧滔水力排众议,率先推行!” “!!!”几人无语。 “滔水有钱养着他们,倒没钱济民呀?!”执明似笑非笑道。 “那就简单了,无论他们是不是抢劫了府银,先抓回去再说吧!”应龙淡淡道。 “观里有多少人?”神斗。 “三四百人吧,修为不很清楚,不过观主未在观中,怎么样,想不想砸他场子?!”应龙环顾大家。 “为什么不呢?”神斗起身,望着那片道观,道。 第176章 法像现身 “咱们这么几个人去打一座这么大的道观?”重黎难以置信地瞅着大家。 “想当初,在北镇关时……”应龙慷慨激昂。 “去!”众人异口同声。 “宝石州逃亡重犯一共有十九人,如果他们全是的话,恐怕非常棘手,尤其一个叫作残徒的,金丹修为,邑府至今都没弄清,他究竟杀了多少人!有修道者,有平民!当初若不是计蒙族长亲自出手,我们根本抓不住他!” 众人,包括叶光纪,静静听着。 “我知道你们很变态……” “什么?!” “呃,错了,我错了!”黎连连稽首。 “接着说!” “他们更变态,我是说,他们早已没了人性!”黎重重地舒了口气,“何况,他们还有这么多的帮凶,而且,离天马城这么近,矮奴族很有可能也牵涉其中,一旦有变,咱们死定了!”说到这,黎顿了顿,与重同时抬首,眼望叶光纪道,“我俩绝不是怕死,然身负有命,死也不能让小王子有半点差池!” 谁也没有说话。 “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俩这么有条理性呢!”叶光纪笑道。 “小王子……” “好好活着吧!我不会让你们死掉的!” “好感动啊!”心儿月儿在旁边擦眼泪。 “有眼泪吗你俩!”应龙无语。 “过了啊!抒发点感情可以,差不多行了!”监兵无语。 “前戏太长了啊!”神斗更无语。 “呵呵,这些人不能留!”应龙一笑,道,“我和执明监兵陵光从正面,叶光纪重黎守北面,心儿月儿守南面,神斗女节守东面,那十七个人,一个也不要放走,很好认!速战速决!走吧!” “好!”众皆颔首。 “嗯!”重黎面露决绝,站到叶光纪身边。 一声长吟,白虹如日,一条近有三十余丈的青龙,龙吟响彻,睥睨四顾,傲视万物。 凤鸣清彻,一道巨大的火红光影,扶摇直上,似凤非凤,似鹏非鹏,翅膀展开,足有数十丈,周身簇簇火焰飞舞。 一声长啸,地动山摇,林木觳觫,一头银白色的巨虎,身形比青龙还要庞大几分,背生双翼,环抱如日,咆哮间,双翼间光芒大放。 悄无声息,右边一头巨龟,身形不亚于巨虎,遍身披鳞,龙爪腾云,头颈后面角如利刃,龟背上盘着一条同样遍身披鳞,头生巨角的大蛇,居然妩媚一笑。 应龙执明监兵陵光,消失不见。 “我的天,我的天!”重黎仰望半空,半空遮天蔽日,语无伦次。 “我咄!”叶光纪怔怔的。 “圣主!”箕水豹激动喊道。 风沙俱扬,青龙火凤白虎龟蛇踏地而起,方圆百丈,天空风云变色。 朗朗烈日,忽然一暗,隐隐数道旋涡,从天而下。 大地苍茫。 奎木狼、壁水貐、翼火蛇、箕水豹眼中都显出异样的神采,随之腾空。 金鳞灿烂,亢金龙怒角虬髯,竟长二十余丈,光芒大放,吟啸四野。 仿佛巨大的乌云,阴影笼罩了半个天马观,如白昼消失,黑夜降临,一片混乱,众道士纷纷惊慌涌出,瞠目仰首。 “妖兽!”一个胖道士吓得脸色苍白。 “你蠢吗?!那是龙!” “还有凤凰!” “有点不像凤凰啊!” “不管是什么,都是神兽!天啊,这么多神兽!” “是祥瑞降临吗?”胖道士又弱弱问。 “你蠢吗?!”周围全嗤鼻道。 “你们这有十七个有罪的人!”青龙居然口吐人言,声如洪钟,悠悠回荡,“他们触怒了苍天,我们将替天行道,其余无关人等,速速退出观外,以免天谴波及!” “你应龙叔叔化龙后还能说话啊?!”女节与神斗已掠至观后,好奇道。 “我以前也不知道!”神斗凝望笑道,“不过真能扯!” “听清楚了吗?”应龙再吼,乌云覆压。 数百道众面面相觑,呆立了片刻,不知谁一声喊,发足而奔,接着,其余攘挤纷沓,一拥而出,如潮水般逃向观门。 “还真管用?!”观左的叶光纪愕道。 应龙神识展开,目光如炬,乱哄哄的人群仿佛忽然放慢了速度,一个一个地从灵台空明间缓缓划过,清晰无比。 “往哪跑?!”应龙一声大吼,虬爪攫向其中一人。 那人脸色一变,掠过一抹狠戾,掐诀念咒,风沙咆哮,拔地狂卷,离得近些的道众仓皇逃避。 “螳臂当车!”应龙毫不躲闪,鹰击而下。 与此同时,自道观各处,十数道人影一晃,随即朝四方疾掠而去。 火凤白虎龟蛇、奎木狼壁水貐箕水豹翼火蛇亢金龙,挟风卷云,睥睨而上。 群贼果然凶悍,除了极少数几人继续奔逃,其余顿足,一时间,金木水火土,五行术法尽发,甫交锋,便激烈异常,震天撼地,照彻了大半个苍穹。 道士们更逃之不迭,乱作一团。 “咱们不过去帮忙吗?”重和黎远远翘首望着,有些紧张问。 “守在这儿!”叶光纪沉声道。 “有个贼向这边来了!还有两个往观后跑了!” “速战速决!”叶光纪手一引,一道金光,擎剑在手。 而神斗女节,也双双驭剑而前。 两贼一惊,再看,却只是两个年青道士,还有一个女子,心头一松,一贼狞笑道:“老子杀人的时候,你们恐怕还吃奶呢,给我滚开!” 神斗一语不发,手一动,颈后青面横眉怒目、背上青臂浮现而出,随即指法变幻,越来越快。 二贼变色,“这是什么东西?”慌忙抬手,利刃呼啸,烈焰升腾,齐向神斗女节卷去。 朗朗一声叱喝,两剑倏然当空,滴溜溜一转,已化成一柄丈许光剑,璀璨耀目,无锋利在手而漫弥天杀意…… 第177章 小贼,哪里跑 利刃烈焰刹那湮没,雪白的天空中,一人瞪大了眼睛,瞳孔里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恐惧,重重砸在一间屋顶,瓦碎梁塌,尘烟飞扬。 一道白光倏起,另一个贼消失无踪。 “咦?!”神斗一怔,“这家伙居然会光遁!”说着,急环顾一眼。 碧水荡波,俄化狂涛骇浪,壁水貐巨尾轻摆,倾如瀑布,滂沱而泻,滚滚湍急,冲阻得群贼不由一顿。 轰隆,地面凹陷,青龙将一贼掼的骨断筋折。 白虎巨掌挥落,若无坚不摧,一贼劈裂两半,血肉横飞。 周身火焰缭绕,火凤双翼扇动,如金蛇狂舞,一贼衣衫尽燃,一声惨叫,顷刻化作黑炭。 凌厉无边,龟蛇穿梭,毫发无伤,蛇头一摆,已咬住一贼,尖锐的獠牙深深穿透胸腹。 金色的鬃须迎风飘扬,奎木狼仰天长啸,迅如闪电,一贼头颅被拍的粉碎。 金光曳空,亢金龙庞大的身形陡然虚幻,如流星一闪,瞬间自一贼背后洞出,再次显露之时,贼如齑粉。 箕水豹弯臂似弓,右手虚拉,一抹青光随之而现,群贼但觉双目刺得一痛,一贼已坠。 仅片刻,群贼亡半,溃不成军,余者面无人色。 “果然是天谴!”诸道士都躲进山林,探头缩脑,莫不惊骇。 “咱道观可要毁了……等观主回来怎么办啊?” “能保住命就万幸了,最多这破道袍,不穿了!” “就是,还不是观主引来的这几个灾星……” “嘘,你想死啊!” 左方,贼渐近,叶光纪负手而立,将距丈许,忽张口一喷,陡然间,银珠飞溅,点点滴滴,似水似乳,流光溢彩,那贼一窒,水过处,涟漪不兴,尸骨无存。 神斗轻吁了口气,收回目光,转对女节道:“你继续守着,我去追,不能放走他!” “嗯,小心些!” “我知道!”神斗说着,微微拢目,空中,犹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光影,神斗最后望了眼西南,脚尖一踏,风驰电掣,转瞬变作了一个黑点。 数百里外,神斗停住了身形,光遁,在遁法中,非常罕见,会者寥寥,自己毕竟也是机缘巧合。 而那贼居然会光遁,倒委实出乎意料之外,但也正因为如此,神斗知道自己追上他了,而且,应该就藏在附近,像一头等待攫取猎物的狼,可始终,听不到一点点的动静。 青臂伸张,合拢胸前,神斗兀立半空。 一炷香…… 迎着风,衣衫猎猎,神斗一动不动,他在等,也是在赌,赌那个贼真得藏在这里;赌两个人的耐心;若贼一旦出手,必然觑准时机,蓄势一击,神斗还赌自己能不能躲得开! 两炷香…… 莫非自己猜错了?只有风,沙沙吹着林叶,神斗的手心已微微潮热,他缓缓转身,面向东北…… 而就在神斗转身之际,西南一处山丘,倏然一亮,一线白光,无声无息,快如闪电,竟至背心。 虹光九彩,随之而起。 那贼一击后,看也不看,刚欲走,一怔回头。 “终于现身了?!”彩虹敛尽,神斗笑吟吟道。 “你怎么躲开的?” “你急着想逃,当然得先杀了我,却一直忍着不动手,我就想,是不是你正面对着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我又赌了一把,转过了身,所幸,赌对了!既然知道你在哪,还会躲不开吗?!” “小觑你了!”那贼冷笑道,接着脚驭一物,黑黝黝,形似八卦图,升空遥峙。 “你不是残徒吧?!” “你还知道残徒?!”那贼狞笑道,“我名盗良!” “宝石州的府银是你们劫的?” 盗良闻言,脸色一变,眼露凶光,紧盯着神斗,沉声道:“你们是何人?” “跟我回去告诉你!”神斗淡淡道。 “那就不问了,去死吧!”盗良厉吼,双手骤抬,银光万点,密密匝匝,看似杂乱无章,却隐有连绵阵意,如天罗地网,神斗但觉眼前光华缭绕,覆盖方圆,向自己当空罩下。 白光乍放,十余尺许剑芒破空而出,剑网刹那相撞,轰然巨响,闪电迸发,撕碎苍云,空气嗞嗞灼烧,虚空大片大片地扭曲,针锋相对,一时僵持难分,疯狂地缠杀角斗着,光芒越来越强烈,仿佛俱被激怒一般,绽射四方,映耀苍穹。 盗良起初并没有将这个年纪轻轻的小道士放在眼里,但那惊心动魄的一剑,同伴立陨,余悸犹存,此刻更让自己进退两难,又担心那些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神兽追来,又急又怒,眼神愈来愈凶狠,死死盯着神斗。 神斗虽也略觉吃力,依旧气定神闲,曾经入世境时,他都敢挑战悟道境,如今同为悟道境,自然不慌不忙。 望着那张阳光灿烂人畜无害的脸,盗良心底慢慢涌起一股凉意,再不拼尽全力,恐怕一切都完了,一声大吼,光网一变,绮丽斑斓,倏地一敛,随即猛地爆炸开来,一片雪白,十数剑芒已被绞得四分五裂,光网突变了形状,纵横交错,竟化作条条璀璨夺目的锁链,四面八方,方圆数十丈顿如燃烧,炙若熔岩,杀意弥漫。 一道绚烂的霓虹冲天而起,光芒锁链之前,神斗已然不见。 盗良只觉眼前一花,身后劲风袭体,急扭首,铺天盖地,无数青红黑白黄色令旗、大小阵器法具,迎风而涨,从空而降,隐隐势若泰山,威如江海,万钧压顶,避无可避。 神斗并不想现在杀了这个什么盗良,府银抢劫案,开始看上去好像并不太复杂,但如果真是这帮亡命徒做的,似乎就有点不同寻常了,是谁把他们聚集到一起的?为什么又会聚集于此?和这座道观与矮奴族究竟有什么关系?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神斗很好奇,所以想弄清! 而在此前,乾坤山河图还从未让他失望过。 但也许会有第一次的…… 光芒大盛,银光泻空,幻影间,盗良一闪,倏和刚刚的神斗同样消失不见,所有令旗阵器法具倒卷而回。 神斗只来得及袍袖一扬,似乎想把阵器等收回来,而对面的光芒锁链随之呼啸而至,转瞬近在咫尺,神斗衣衫如鼓,映得纤毫毕现,旋被淹没…… 第178章 这个杀手不好惹 盗良长长松了口气。 他终于可以走了,从此海阔天空,去过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没完呢,你去哪啊?”一个声音悠悠响起。 脸色剧变,盗良凝注,右方不远处,神斗微笑着负手而立。 “你还活着?”盗良惊怒道。 “我命大!”神斗笑道,说着身形居然渐渐虚化,慢慢消失。 “什么?”盗良看得清清楚楚,瞳孔骤张,声音都颤抖了,“你不是悟道境,是大能?!你到底是谁?”穿越虚空只有大能才能做到!可他明明见这个小道士驭剑而行啊!一介大能,用得着对自己装弱鸡吗?! 盗良脑海一片混乱,不由自主,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开。 天地依旧,但,景象全变了,血色的天空,赤红的大地,其余再无他物,静静的,更无一个人影。 深深的恐惧如海般汹涌袭来,盗良仓皇四顾,声嘶力竭,“你在哪?这是哪?” 绝望的嘶吼久久的回荡…… “这是我的法阵!”声音似穿透虚无,再次清晰地响起。 “不可能!”盗良吼道。 “你的灵根很稀奇啊,居然是光属性!”声音不紧不慢,“而且还会光遁!只不过,咱俩的遁法很不一样!于是我便试了一下,你开始看到的那些都是虚张声势、徒有其表而已,但你在仓促难察的情况下,一定会遁走!很高兴,我又赌对了呢!”神斗嘿嘿笑了两声,“所以在你将遁未遁之时,我才布了一个真正的阵!至于我吗,则躲进了一个小葫芦!还有个事,我猜你一定想问,我怎么能知道你会遁到哪呢?!这可是我突破悟道境后,最大的收获了!以后有空慢慢聊!现在,我告诉你这阵叫什么,它名乾坤山河图!一旦陷入,不敢说无人能解,可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好了,说说吧,宝石州的府银是不是你们劫走的?” 像一只疯了般困兽的盗良,忽然安静了,良久,他爆发出了一阵狂笑,“命耶运耶,盗良一生足矣!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 “得到什么?” 盗良不答,双手骤抬。 “我咄!”神斗大惊,自?爆!这货够刚烈的! 心情有点复杂,神斗无奈摇了摇头,戟指一点。 盗良一僵,仰面摔倒,从空而落,最后唯一留在他眼眸的,是满目的血红…… 神斗收了那块盗良足驭之物,反复看了半天,貌似铁八卦,中间有一圆孔,不知有何作用,无暇细解,满意地揣入囊中,然后蹲在慢慢冰冷的尸体旁,伸手一摸,掏出的时候,掌间已多了一个乾坤袋,阖目细察,俄顷,神情渐变,而且变得越来越精彩。 乾坤袋里,除了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堆垒着数个大铜箱,开启处,有的已经被毁掉了,有的依然贴着巫卫司的符篆,箱内,一摞摞的金条,耀眼生花。 宝石州的府银真在这家伙身上?!一条会光遁的大鱼?…… “不愧是神斗,果然好手段!”正当神斗又惊又喜,一个声音,幽幽道。 神斗一滞,接着挺直身,将乾坤袋塞入怀中,然后平静地转过身去。 一个人,不高不矮,相貌普通,看起来平凡之极,披头散发,麻绳系额,鹅黄道袍,赤着脚,两手空空,站在那,没有一点奇异之处,却不知为何,似曾相识。 “不好意思,咱俩认识吗?”神斗望着他,问道。 “处变不惊,佩服!”那人呲牙一乐。 “你躲了那么久,我居然毫无所觉,佩服!” “我虽然杀过很多人,但从来不在背后动手的!”那人随意道,似乎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那你能不能让我知道你是谁?咱俩有仇吗?” “我名勾虺,勾龙的师兄!” 寻仇的?怪不得眼熟!神斗恍然,“你们千舍台的人都是这副鬼样子吗?” 勾虺闻言,脸色倏凛,随即如常,“彼此彼此!” “呵呵!”神斗笑道,“那你是为勾龙找场子的?!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他来不了了!” “死了?” “失踪了!”勾虺道。 “失踪了?”神斗一怔。 “是啊!”勾虺淡淡道,“伤得太重了,奄奄一息的人,师尊还偏偏让我去照料他,不过,他很识趣,自己走了!” “哦?!”莫名有一丝黯然,神斗停了停,接着道,“既然并非为勾龙报仇,就是专门来杀我了?” “不错!”勾虺颔首。 “我有这么人妖共愤吗?!”神斗目光灼灼,“一而再,再而三,是人想杀我,还是妖想杀我,或者人妖勾结?” “说实话,妖和我没什么关系!至于谁想杀你,等我确定你快死的时候,会告诉你的!”勾虺笑道。 “唉!”神斗轻轻叹了口气,“可惜我又没法知道了!”话音未了,青臂霍张,同时轮指如电,光华缭绕,剑气纵横,数十剑芒,灼耀若日,形如转轮,瓣瓣莲花,映着黑发白袍,振振飘扬,汹涌而去,很少率先动手的他,突然攻击,而且赫然是二重御剑诀之千华剑罡。 时间不长,话不多,但神斗已然确定,这个勾虺,绝非盗良可比,而且比勾龙还要强。 勾虺没有动,甚至依旧保持着笑容,眼看着剑芒将近,一拳挥出。 数十只偌大的拳影裂空而现,每一拳都准确无比地击中了每一道剑芒,地震山摇,星星点点,划掠而开,如雨般散落,绚烂而美丽。 星光中,神斗似乎早已料到一般,青面怒目横眉,一声叱喝,两剑耀跃当空,滴溜溜一转,已化作一柄数丈光剑,璀璨刺目,无锋利在手而漫弥天杀意。 神剑御! 神斗没有丝毫留手。 勾虺瞳孔倏缩,收拳踏脚,疾掠而退,竟比剑意还快,轰,刚刚所站之处四分五裂,随即塌陷,一道深深的数丈宽的沟壑撕开了大地,卷着滚滚尘沙,碎石横飞,闪电般直追而去…… 第179章 女节,对不起 身影几如虚幻,勾虺后退,从大地上一掠而过。 而眼前,滚滚黄尘,似一条奔腾咆哮的巨龙,遮天蔽日,怒吼着,越追越近,山川觳觫。 十丈,五丈,勾虺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荡起的风,强劲如刀,鼓衣劈发,但漫天的沙砾近身而散。 神斗胸膛起伏,微微喘着气,眼睛同样一眨不敢眨,这世上居然有比神剑御还要快的人吗?! 即使悟道境,连续不断地施展千华剑罡与神剑御,也让他感到了极大的疲惫,而且,这已经是他最强的法术。 他不断地进攻,似乎还占了上风,却没有一丝的喜悦。 或者,勾虺一招未发,而尸骨无存;或者,看看一个比神剑御都要快的人,自己能抵御吗?! 何况,他知道,剑意将尽! 三丈,仍在逼近,气势如虹的巨龙,忽然顿了一下,而勾虺依旧,还有空望了眼神斗,微微一笑。 轰,尘沙如云,蒸腾而起,天地一震,然后缓缓落下,待得散尽,余声犹存,却有一种难言的安静,勾虺无影无踪。 勾虺没有死! 他在哪? 神斗青臂合拢,虽然始终全神戒备,心底,一股不可抑制的紧张弥漫而上,几乎壅塞咽喉,随即冰冷袭体。 勾虺在背后,咫尺之遥。 “在知道神剑御杀不了我的那一刻,你该跑的!”勾虺笑道。 “我没有那习惯!”神斗吐了口气,没有转身,笑道。 “当我听到勾龙居然失败了,实在无语得很!” “你赢了!” “嗯!”勾虺只点了点头,良久不语。 “你不打算杀我了?”神斗提醒他。 “杀还是要杀的!”勾虺淡淡道,一拳击出。 这一拳可以震碎神斗的魂魄,然而,不会马上死,自己还是应该守诺的,告诉他,谁想他死…… 如击重革,随即一道淡淡的身影,看着极是缓慢,一把抓住了自己的拳头,接着,他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然后是肺腑经脉,最后是魂魄。 死前的一眼,那道身影,高近三丈,脖子如折断一般,低垂着头,灰槁色的长发披散飘扬,遮住了大半个脸,看不清相貌,惟前额、头的两侧,各长着一只虬角,身着铠甲,已没有一点光泽,污浊不堪,左臂自肩,齐齐截去…… 一丝意念随风而散,顷刻,生世无存。 神斗伸手阖上了勾虺仿佛不瞑目的眼,轻声道:“我知道你很强,可是杀一个人,总要做足了工夫吧!况且你们师兄弟的恩怨,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吗?”勾虺道。 “我的娘!”神斗一蹦三尺,吓得魂飞魄散,眼睁睁地看着勾虺睁开了眼,挺身而起,盯着神斗道,“尚未打完!” “据比!”神斗大吼。 据比一动,接着,无声无息。 “据比!” 毫无回应,据比低垂着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我靠!”神斗真慌了,太近了,他没机会避开! 而勾虺脚尖一点,脸庞没有血色的惨白,极快,一口鲜血,灿如桃花,神斗飞空,这一次,几乎一点准备都没有,勾虺如影随形,一拳拳,伴随着胸腹的剧痛,血花崩溅,神斗重重摔落在地,经脉好像全断了,除了吐血,什么也做不了,巨大的晕眩,泥沼般的挣扎。 “原来是百衲衣,神的眷顾吗?怪不得!”勾虺的拳,停驻半空,顿了顿,道,语调僵硬,好像没有一丝人间的气息,与以前截然不同。 神斗大口咳着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晕眩感阵阵汹涌,他已听不到世界上的任何声音…… 我要死了?!靠! 无边的黑暗,渐渐吞噬,似乎有一点亮光,摇曳不息,但越来越弱,喉咙如哽,眼皮似铁…… 女节,对不起,我把自己弄丢了!真不是故意的! 神斗苦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天马城,“神兽,什么神兽?!”矮奴高高距上,能坐着,他绝不站着,而且要高,高不可攀。 “龙,凤,好像是凤,还有……族长饶命!我真得从没见过!” “那些人呢?” “好像都死了!” “你怎么不死?!”矮奴冷冷道。 “族长……”矮奴没等他说完,屈指一弹,那人遍身而燃,青绿色的火苗,伴随着一声声的惨叫,皮肉俱尽,骸骨如灰。 “哪来的神兽?”矮奴转首问身旁的一个道人。 “我不知道!”道士淡淡扫了眼那堆灰烬,平静道。 “那回去看看吧!”矮奴道。 “是!”道士起身,走了几步,又回首,稽首道,“哪里来的神兽?!” 矮奴看着他。 “那些人如留,不如走!” “说!” “没有什么神兽,他们想走了!”道士一笑,笑得高深莫测,“那么多的钱,莫说神兽,禀报个天神下凡也不奇怪了!请恕贫道管教徒众不严!不过,现在已经万事筹备,只待一发而已!他们既然自己愿走,何乐而不为呢?” “哈哈!”矮奴大笑,“来人啊!” “是!” “大马山如何?” “禀告族长,不分昼夜,鬼面驱如牛马,人情汹汹,多赖石叟维持!我们重贿圄令,把射杀石叟之子的那几个士卒偷偷放出来了!并已设法让石叟得知!” “好,命吾族集结,风邑州!很快,将属于吾族!” “族长神明!” 黑魆魆,月色昏暗,伶伦老老实实地趴在屋顶,一动不敢动,“我咄,我到底做了什么孽呀!” 心底不断地叫苦,但暗暗的,也有了莫大的兴奋。 “怪不得神斗让我盯着城主府,果然有内情啊!看来,两族要血拼了呢!而且,那帮藏在天马观的蟊贼十有八九就是劫府银的,和矮奴族还明显难脱干系!” “可石叟又是谁?对两族血拼很重要吗?!” “不管了!”伶伦悄悄摇了摇头,“堂堂的乐师,天天月黑风高,我也够了,找他们去!” 第180章 雄伯 神斗悠悠醒转,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六只眼睛。 而最先看到的,是一对黑眸,和一对白眸,他太熟悉了。 都眼窝凹陷,黑眸仅一线眼白,白眸仅一点黑眸,没有一点一丝的生气。 我靠!神斗没有心情再去看第三个人,又合上了眼,黑白无常来接自己了啊! 咦,自己好像应该追忆一生啊,怎么连想法都没有?! 咦,自己不是应该轻飘飘的吗,怎么这么沉重呢?! 神斗又睁开了眼。 “你眨呀眨的,做什么呢?”白无常声如夜枭,桀桀笑道。 神斗仰望,蓝蓝的天,白白的云。 “我终究还是一个善良的人!来了度朔之山,净善乐土吗?太好了,我去找先生!谢谢你们!”神斗高兴道。 “什么度朔之山?!”黑无常没好气道。 “哦!”神斗颔首,神情黯淡,“对了,我没那么善良!那这里是哪?”随即一把虚抓住白无常,无比急切,“咱们很熟了,拔舌断指狱什么的,别让我去了!以前错了,我改!” “如果忏悔有用,要地狱做什么?”黑无常冷冷道。 “无间狱怎么样?”白无常似笑非笑道。 “呃!”神斗万念俱灰,十八层,片刻,道,“无论几层,看在以往的缘份,帮我带个话,告诉女节,对不起!”咦,为什么眼眶会潮湿,魂灵也会有眼泪?! “自己和她说吧!懒得理你!快点滚起来,我们很忙!”白无常「切 」了一声,直起了身。 “我没死?!”神斗仰望环顾,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熟悉的山陵,然后一道沟壑,两具死尸,远远的,还有一道静静站立的身影,那是据比。 “我倒真想收了你!”黑无常淡淡道。 “那你们来干吗?”神斗想站起,浑身剧痛无比,一声「哎呦」生生咽了下去,微微一探,灵海枯涸,索性躺着,强笑道。 “十六个人的亡魂!你说,会不会很忙?!还好,有一个人不用收了!”黑无常。 “十六个人?!”神斗一怔,随即道,“死有余辜!” “那跟我俩没关系!”白无常道,“慎用据比,忘了吗?” “没有忘!”神斗不好意思道,“情非得已!” “也多亏我们来了!”白无常道,“否则真得收你了!” 神斗忍痛转脸望了眼此时确定已无一丝生机的勾虺,余悸犹存,“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雄伯!”白无常阴恻恻地笑了一下,指了指旁边一人。 雄伯?!神斗一怔,心头一阵起伏,十二邪傩之一,那个该死的唤醒了据比造成杀戮的人?!刚才也是他?! 除黑白无常外的的第三人,身材高大,宽肩长发,穿得几乎算不上衣裳,两片灰麻布以粗线随便穿缀而成,赤着脚,麻绳系额,帚眉高颧,沉静自若,稳若渊宇,没有说话,也没有在意神斗凝视他变幻不定的眼眸,只微微一笑。 “好了!你的朋友来了,我们走了!以后有缘相见再说!”白无常说着,不待神斗反应,与黑无常转身而去,雄伯随后,渐渐而远,忽听雄伯悠悠道:“好自为之!”一人两鬼消失不见。 片刻,天际现出几个黑点,风驰电掣而来。 神斗挣扎着掏出青葫,据比终于有了动静,投身而入。接着,再也支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两天后,风城客舍,神斗盘膝而坐,女节在旁。 众人都没有走,一是神斗的伤势还得几天才能完全痊愈;二是盗良身上的府银,并不是全部,尚不足三分之一,其余在矮奴族。 十七个人,死了十六个,唯一一个幸存者是心儿月儿擒获的,这让二女得意了许久,不仅不断地炫耀,还理直气壮地称应龙为猪脑。 应龙:“……” 经过应龙等人百般「好言相劝」,这个唯一生还的贼,终于吐露了他所知道的一切,是残徒召集他们来到天马城,在矮奴族的帮助下,抢劫了府银,之后便躲在天马观,至于残徒去了哪里,以及更多的细情,他并不知道。 所以,有些谜团仍旧没有解开。 矮奴族为什么要去抢劫府银,这么个小部族,是不是疯了?! 矮奴族是怎么知道非常秘密押运府银准确的时间地点路线呢?或者是残徒?似乎不太像!很明显,在矮奴族与残徒背后,应该还有一只大手!谁? 不过,无论是应龙还是神斗,都没有太大的兴致!这是孤竹的事!只要帮着叶光纪将府银悉数找回,就算对得起宝石州的百姓和石工了! 何况,若顺道抓住矮奴,一切自然就水落石出了! 听了伶伦带回的消息,无极和应龙没有着急,他们等待着,看一出好戏。 因此,将神兽们留在城外,先回了风城。 当然,叶光纪所想,和他们是有些不一样的! 并未等待太久,风城忽然就热闹了,人喊马嘶,大街小巷,兵士穿梭,更有大批的兵士出城向东北,疾奔而去。 因为大马山的所有石工都扔下了手中的锸镢,有的回了城,更多的或坐或立,聚集在一起,再不采掘一块石头。 震耳欲聋的嘈杂戛然而止。 翌日,石工与兵士开始了抗争,而且愈演愈烈,不知是谁,放起了一把大火。 一片混乱,所有的兵士与石工四处奔逃。 望着映红天空、熊熊燃烧的大马山,应龙倒吸了口冷气,“我还真没想到,够狠!” “救吗?”伶伦问。 “当然救!” “救人救火?” “只救人!” 说着,几人飞冲而下。 待救出遇险人众,鬼面族终于疾掠而来,气急败坏的鬼面亲自率领,火灭了,但恐怕没有十天半月,休想采铜了!何况石工风波远远尚未平息!鬼面暴跳如雷。 与此同时,风城大火又起!最先起火之地,正是冶坊,随即蔓延民舍数百家。 回首远眺,鬼面但觉天旋地转,几乎晕厥。 这一次,应龙叶光纪等不再躲躲藏藏,惟有现身而出了。 冶坊毁了,火也灭了,上千的百姓无家可归,流宿街头,哀声满城…… 第181章 这浑水就不趟了 鬼面仰天长叹,欲哭无泪,良久,稍稍平复心情,参见叶光纪。 叶光纪颔首,面色铁青,他本来打算将两族一起剪灭,永绝后患,还风邑州一方蓝天,但现在,他改变了想法。 “你不用在意我!尽快将城里的灾民安顿好!” “是!是!” “还有石工,火不是他们放的!” “王子圣鉴!”鬼面激动得快哭了,不愧是神子啊!“我知道!是……” 叶光纪摆了摆手,“多加抚慰!他们在为你劳作,不是你的牛马!” “是!是!”鬼面躬身,迭声应道。 “射杀石叟之子的那几个士卒,速速缉拿!以及那个圄令!” “是!是!” “等把这些事都办好了,我自会来见你!” “是!” 说罢,叶光纪不再理他,顾自而去。 半晌,鬼面方直身,轻轻擦了把额头的冷汗。 “族长!”城主小心翼翼道,“王子不会因此处置咱们吧?” “唉!”鬼面长长吁了口气,“看样子不会了!” “那咱们的铜怎么办?” “你说是大契强呢,还是王子强?” “当然是王子了!” “嗯,如果咱们让王子高兴了,以后纵然靠不上大契,又有何忧?!” “族长英明!”城主恍然大悟。 “立即传令下去,不惜一切,尽全力把王子吩咐之事办好,知道吗?” “是!” 鬼面兀立,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嘿嘿冷笑了两声,衬着丑陋的脸庞,格外诡异,“矮奴啊矮奴,饶你千算万算,心狠手辣,到最后,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几天后,天马城,城主府,矮奴不停地踱着步,自风城大火,天马观的道士迭来禀报神兽之事,言之凿凿,本来非常笃定的观主冲渊也坐不住了,望着冲渊急匆匆的背影,鬼面莫名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禀族长!” “说!” “有传讯,杀石叟之子的那几个士卒又被抓起来了,圄令亦获罪!” “什么?!”鬼面一怔,不安又强了两分,顿了顿,他努力摆脱掉这种说不出的烦躁,从容道,“我倒小觑了鬼面,雷厉风行啊!” “那有什么用!”旁边城主道,“没了铜,还不是山穷水尽!咱们准备的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动手了?” “不急!”鬼面摇首,“待明日冲渊回来!肉在砧上,切也不差一时半会!” 翌日,从天马观到天马城,冲渊心急如焚,纠乱如麻。看着观里一片狼藉,到处坍塌的房屋,一具具尚未及收敛惨不忍睹的尸体,冲渊,赫赫金丹道,不由自主,脑海轰然一声,踉跄数步,哪里来的神兽?难道真是天谴? 过了好久,又慢慢冷静,不可能!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一宿未睡,召集所有道众,一一询问,但直至清晨,仍理不出一丝头绪,大概安排了下善后事宜,冲渊立即起身,赶往天马城,他须尽快禀告矮奴,以商对策。 眼看着城邑将近,前方,一片乌云,静静漂浮半空,似乎一直在等着他。 冲渊悚然止步,脸色瞬间惨白。 十数人,皆穿黑袍,胸绣金鹤,淡淡地凝望着他,面无表情。 为首一人,亦着黑袍,惟鹤上多了一个赤狐之首,冲渊认得,巫卫司大执掌吴回。 冲渊心头一沉,如坠深渊。 天马城,城主府,矮奴没有等来冲渊。 一字一句清晰入耳,矮奴的身体一点点得冰冷,犹强自镇定,亢声道:“府银被劫,乃是强贼所为,我虽有追缉不力之责,何来牵涉之说?!风城纵火,是鬼面残苛不仁、日夜驱赶,大马山石工因愤生恨!我远离百里,事后方知!岂能妄加之罪啊?!” “呵呵!”吴回瞅了他一眼,“待回都邑,你自去辩解吧!” 风偃浪息。 两天后。 叶光纪蹙眉不语。 屋里鸦雀无声,个个都是沉吟思索。 “半个风邑州,连矮奴族的部落都搜遍了,这些府银究竟让他藏哪了?”吴回无奈道。 “矮奴还是不肯说吗?”应龙问。 “不但是他,从上到下,连那个冲渊都只言无罪,一个字都不肯说!” “要不我试试?”应龙笑道。 “不行啊!”吴回道,“虽然只是一个小部族,亦不可以私刑处之!” “呵,”应龙不屑,“说说而已!你们孤竹这点破事,当我那么爱管?!” “时间紧迫,我必须得押送他们回都邑了,到了都邑,也不怕他不说!” 神斗一动,欲言又止,应龙看了看他,一笑,意味深长。 “笑什么?”吴回奇道。 “没什么!一路平安!” “算了!”叶光纪道,“与石工约期将至,府银虽然没有全部追回,但这些钱也应该可以暂度难关了!” 从屋里出来,应龙对神斗道:“你是否担心矮奴到不了王城啊?” “应龙叔叔不担心吗?” “关咱们毛事?!” “是啊!”神斗一乐。 “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基本痊愈了!” “待明天送叶光纪回宝石州,咱们也该回家了!这浑水就不趟了!” “我看心儿月儿姑姑好像还没玩够呢,这两天,她俩去哪了?” “不知道!”应龙苦笑。 “那知道咱们明天走吗?” “放心吧,有壁水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