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主》 第一章 重生孙策 建安五年,四月初四。 丹徒山下,江东军大帐内。 “禀君候,马匹已备好,可往山中寻猎!” 一道夹杂着扬州方言的话语声,于孙策耳畔回响。 他叫孙策,同三国东吴奠基者孙伯符,同名同姓。只是脑海里的画面,尚停留在冲入火场救人那一刻。 但当他睁开眼,入目是一个古朴军帐,面前躬立着一名黑甲士。尚来不及问询什么,一股记忆如同潮水,疯狂涌入脑海。 …… 依山势而立的营地里,一队队兵士手持长戟,昂首阔步,正不断巡视。 一中年文士,面容方正,脸上写满忧虑,来回踱步,不断看向大帐。 便在这时,两道人影从大帐内走出,文士忙迎上去,急切道:“张长史,君候如何了?” “仲翔不必忧心,医工诊断,君候并无大碍!君候准备休息一会,再去山中打猎!” 被称呼“张长史”的男子,年过四旬,容貌矜严,气度不凡,明叫张昭,表字子布。 而今乃是吴候孙策的随军长史,也是最为信任的谋主之一。 至于孙策这次率部北上,则是为了夺取广陵。 时下,大部人马停留在丹徒,准备休整一二,待粮草到齐,与弟弟孙权汇合,即要渡江大战陈登。 至于问话的文士,则是功曹虞翻。 虞翻闻言,摇了摇头,目光不断扫向帐内,抚须叹道:“君候常轻出微行,今不忘狩猎,以丹徒山地势复杂,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惜中护军不在,否则必能劝住!” 中护军周瑜,同吴候情同手足,更是连襟。眼下正率另一路人马,出豫章、庐陵,驻守在巴丘,应对江夏黄祖,准备攻取江夏全郡。 丹徒和巴丘,距离之长,远非一日能达。 而孙策平常性子洒脱,如寻常打猎,喜一人策马扬鞭,将亲卫甩在后面,每每弄得幕僚将领担惊受怕。 张昭脑海里还在回荡吴候的交代,有些奇怪吴候今日突然转了性子,侧眸安慰道:“仲翔安心罢!君候方才相告,这次山中打猎,急召义公(韩当)随行,安全自是无忧!” 一听有勇猛无比的韩当同行,虞翻轻出了一口气。 大帐内。 十几息前,孙策见了张昭,强装镇定,做了嘱托后,他便屏退了所有人。于案几处,一手支着下巴,努力消化着记忆。 待将前世所知的汉末三国事,如走马观花般回忆了一遍,并同历史发生之事,一一对应。 他那颗紧张跳动的心,趋于舒缓。 未几,孙盘坐于案几处,将长剑缓缓拔出,明亮的剑刃,照映出他那张犹如古天乐般,俊朗阳刚的面庞,幽幽叹道:“前世大梦一场空,竟穿越到了让好男儿热血沸腾的汉末三国,成了吴候孙策,至少比是个人都能欺负的华雄好!” 咔嚓一声,孙策又将长剑入鞘,扶着案几起身,跺了跺脚,活动了两下酸胀大腿。 体验到身体里无穷无尽之力量,感觉一拳能打死一头牛! 随之,他径直来到了放置盔甲的高架处,抚摸过盔甲表面,感受到上面冰冷的触觉,再三确认这不是幻觉。 他重生成了江东之主,小霸王孙策! 当然,作为一个三国迷,更是一个季汉粉,孙策也无数此幻想过,若是穿越到汉末,他第一时间要投到蜀汉阵营,为匡扶汉室之事业,尽一份力。 可惜命运弄人,现在这身份,就算他想寻刘皇叔效力,刘皇叔也不敢收啊! 而念及帐下的谋士名将,以及“孙策”两个字,该继承的责任。 重活一世的喜悦渐渐散去,孙策很快冷静下来,转身看向帐外走动的人影,目光逐渐坚定:“现在是建安五年,曹操尚未一统北方,正和袁绍正于官渡战场上,打得你死我活。两月前,刘备为曹操所迫,弃妻与子,往依袁绍。荆州刘表,优柔寡断,苟且偷安。益州刘璋暗弱,绝非人主。袁绍刚愎自用,更非成事之人! 今汉室名存实亡,若要匡扶天下,解救黎民疾苦,结束这乱世,避免神州沦陷,能真正对我产生威胁的,只有曹刘而已! 而我知道未来的大势发展,就可以将这一切转化为江东机遇,又为何不能争上一争?总比眼睁睁看着几十年后的司马氏当权要好些罢?” 当然,除了未来的劲敌,现在还有一个紧迫危机,那就是历史上的今天,许贡门客刺杀事件。 在这次狩猎途中,江东之主为刺客所伤,孙策结束了他短暂一生。如若不死,汉末恐怕会是另一番场景! 而他穿越成了孙策,自然不会重蹈覆辙!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与其放置这个暗处的威胁,不如将计就计,将隐患解决掉。他才能按照江东早做商议之计,专心得取广陵郡,进而掌控中原门户之一,详加谋划孙吴大业。 除了广陵,实际还有一个地方,也需要借助这次“曹袁相争”,给拿下来! 想通这一点后,才有了刚才张昭来看望时,他随机应变,急召同行的“江东十二虎臣”之一,韩当韩义公同行狩猎,准备来一场“钓鱼”。 …… 丹徒山甚是广阔,地势起伏不断。 日至中午。 沿着山道,直至尽头的一处密丛里,三道人影,手持长刀弓箭,紧紧注视着前方。 头顶乌鸦不断盘旋,发出的哀嚎声,不觉给人一种不详之感。 为首男子,留着长须,嘴里咀嚼着野草,目露凶狠,向精神紧绷的左右二人道:“昔日,二位同孙某一样,受府君大恩,才能苟活至今。四年前,许府君为那孙伯符绞杀,我等若不能为之报仇,枉为人也!幸哉今日尾随至此,观那孙伯符所行,多半忍不住会于山中狩猎,纵是万死,杀之,为许府君大仇得报,也是我等之幸!” “如孙君所言,能为许府君报仇,死又何妨?我等三人,若能杀了那孙伯符,也足以名扬天下!”另一名马脸无须的男子,当即附和道。 任侠风气起于先秦,盛于秦汉,数百年兴盛不衰,忠义更是深入人心。 像曹操手下大将典韦,挟私杀了地方官,不仅无事,更为豪杰赏识。 就在此时,道路尽头,传来了两急促的马蹄声。 三名许贡门客,开始箭搭于弓,躬着身子,箭头微微上扬,瞄准了山道。 看到五个人影出现后,左侧一个穿着布衣的矮壮男子欣喜道:“前面那个美姿颜的就是孙伯符,吾曾见他身着这身盔甲,行走在吴县大道上!” “善!预备,待孙伯符近了,不论生死,我等一同射他面庞,另外几人,不用多管!” ~ 山道上,韩当手持长矛,丝毫不敢分神,满是警惕的骑行在吴候一畔。 这位江东大将,长得其貌不扬,但没有人敢小觑他的身手。作为孙氏老部将,忠义更是无可置疑。 念及吴候所言心绪不宁,韩当看向旁边那张沉静坚毅的脸,有些困惑,处于江东腹地,今天该不会出事吧? 在他一旁,孙策强壮镇定,紧握长剑的手,早冒出了汗水,心道:韩义公,你可不要徒有虚名! 孙策心里更是打定主意,今日事毕,一定要将孙河和吕范召来身边,包括那部忠勇的丹阳义兵,时刻护卫左右。 毕竟小霸王这些年,作为一个扬州世家眼中的“外来户”,为稳定局势,所杀的江东士族和官吏,绝不止许贡一人,以后的刺杀,必然会成为家常便饭! 突然,看向前面密丛反光的箭头,韩当面色一变,手中长矛一横,大喝道:“君候小心,宵小藏匿其中!末将为君候取之!” 第二章 吴候仁义 韩当暴怒之间,双眸瞪圆,驭马冲杀向密林。 而左右扈从早有应对,手中盾牌,齐齐置于面前,将孙策从头到脚,护得严严实实。 咻咻咻! 箭矢全数被挡住,孙策毫发无损。 而此时,韩当已经到了三名贼人藏匿之地,凭着战场直觉,他几乎看都没看,右手长矛刺出,顿时一大好头颅飞起。 鲜血飞舞,染透草木之间,韩当又杀一人! 三名刺客,只够得射向孙策一轮,单论武力,远非韩当一合之敌! 这就是“江东十二虎臣”的实力,有此猛将,何愁霸业不成? 韩当于理智下,留了一活口。 总共不到五息时间,待其从草丛中步出,可见一手所执矛尖端处,刺穿了两个首级,高高举起,一手提着一个精神恍惚之男子,将之抛在地上。 韩当径直到孙策面前,抱拳复命道:“禀君候,末将幸不辱命!三刺客,两人已授首!” 已从扈从守护中走出的孙策,眼皮不禁跳了跳。 记忆里的杀敌画面,如同过电影一样,可当看到眼前血淋淋的现实,就如同大汉染血之江山,孙策心里又是另一种感受。 孙策移开目光,望向韩当,扶住韩当的双手,以示亲近,衷心称赞道:“义公威武,若无义公同行,我恐遭此间恶行,义公救了我一命啊!” 吴候这么一提,韩当心里刹那一寒,脑门上激出一层细密冷汗,余光看向旁边的活口,眼中杀意展露无疑。 吴候平日性潇洒,喜将亲卫扔在后面,若是独行至此,毫无防备,突遭刺杀,那后果不堪设想…… 而江东初定,吴候若逢意外,势必会再生大乱! 韩当立在原地,面色变幻之间,孙策已来到断了手脚的刺客面前,沉声问道:“说,尔等为何刺杀我?” 这尚活着的刺客,正是为首孙姓男子,也是一硬汉,即便被韩当打断手脚,疼痛难忍,但依旧咬牙,一声不吭。 为孙策所为,刺客努力抬起头,仰视面前的威武男子,从喉咙里挤出声响,昂首道:“哼!我等乃是韩将军部从,今日来此,正是受命,为射杀你孙伯符!” 此言一出,韩当大怒。 孙策则突然笑道:“哈哈哈!好一个刺客,我观尔等也是勇武忠义之士,视死如归者,我孙伯符尝敬佩,未曾想到,汝死到临头,依旧遮遮掩掩,想以此来离间,如此卑鄙之行,与窃贼宵小何异?你可知道,杀你伙伴者何人?正是我孙伯符帐下虎将,韩大将军是也!” 孙策先是击破刺客谎言,毫无相信之态,更是与他韩当信任之至,又口呼一句“虎将”,韩当眼眶一热,好男儿挥泪而下,已想俯首作拜。 公若不离不弃,当自以余生性命相报! 忠于君候,忠于孙氏! 从被先主孙坚赏识挖掘,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到追随少主孙策,东渡长江,以取扬州,攻得丹阳郡、吴郡、会稽郡,再伐庐江太守刘勋。 如此二十三年,韩当忠勇无二,功勋卓着。 一畔刺客,拙劣谎言被拆穿,此时望向方才如杀神般的韩当,此时已面色大变,瞠目结舌。 但见孙策微微侧转身子,面向吴郡方向,正色道:“兴平元年以来,我见江东父老,为地方官吏鱼肉,路有野骨,苍生惶惶,故持三尺剑,有公瑾、子布谋于左右,更有义公、子义等,视死如归,阵前杀敌。遂,五载之间,少年定江东,而安黎民。这期间,因公事,自也杀了少了贪官恶吏,还有一些欺压百姓的士族!” 孙策复看向两眼无神的刺客,喟叹道:“汝今虽是无名之辈,但若为此中人报仇,乃是私愿,死到临头,何以不敢相告知姓名,而让尔等恩主泉下有知?” 刺客于此激将下,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气,事到临头,终于忍不住,怒目道:“听好了!吾乃许府君昔日门客,今正是为许府君报仇而来!虽未能成事,但夙愿已了,你孙伯符于江东杀人无数,吾在此有言,你将来必遭枉死!” 道完这诅咒之言,刺客竟直直向旁边的山石撞去。 孙策没有阻止,直到刺客头破血流,闭目倒地,他才向旁边的韩当,还有扈从道:“这是许贡门客,为主报仇,也属忠烈,我不怨他!留他全尸,将此三人,全数安葬此地,墓穴之方位,朝向吴县。身虽已死,也期他们主仆,能于泉下重逢罢!” 孙策的这种安排,出乎众人预料。 其中所行,更显仁义大气,高风亮节,公私分明,有古圣人之风! 以韩当为首,听闻此言,先是一愣,随即目露炽热,齐齐抱拳道:“君候高义!” …… 狩猎途中,吴候遭遇刺杀,随即返回营地。 但其中经过,特别是孙策的一行言论,迅速传遍了全军! 遇刺客而礼遇,敬忠良而厚葬,信爱将而破谎言。 如此种种,让普通兵士,也不由得发自心底敬佩! 一时间,军中士气如虹! 更别说,此间“霸王葬士”,传入市井,传遍天下,不知多少豪杰会来投效? 生于汉末,除了出身,最重要的就是名声。 像刘表,刘备,莫不是有了好的名声,才有人相助成事。 而江东小霸王,虽受百姓爱戴,但于江东士族内,名声可谓一塌糊涂……这也是孙策重生后,想要扭转的方向! 军帐之内, 刚回来的孙策,为避免被熟悉之人,发现问题,竭尽精气神,终于是应付了张昭,还有慌忙闻讯,从前军大营匆匆赶回来的族兄孙河,爱将吕范等人。 看向案几上,复重新堆满的竹简,孙策揉了揉额头。 营中大小事,周瑜不在身边,有军长史张昭,有功曹虞翻,又有张纮、秦松、陈端等谋士为之处置,但总有一些大事,需要他亲自过目,而定主意。 孙策很清楚,他现在最重要的是适应,对上记忆,照葫芦画瓢,熟练处理文牍,这才是第一步。 顾不得心身疲惫,他拿起了最上面的竹简,渐渐适应隶书字体,大脑快速翻译起了文言文。 上至所录,正是其中关乎广陵兵事。 须臾,孙策放下竹简,道:“我还没行动,这陈登就等不及了,先是诈敌,再是诱敌,可我已不是以前的孙伯符了,岂会中计!” 第三章 大战在即 陈登,字元龙,出身于世代官宦之家,乃沛相陈珪之子。 陈登在少年之时,即展露才名,年二十五,举孝廉,担任东阳县长。陶谦为徐州牧时,担任典农校尉。陶谦病故,后拥戴刘备为徐州牧,之后进剿吕布。 建安三年以来,陈登事许都,被曹操进封为伏波将军,继续担任广陵太守,主要目的,正是防备江东孙氏。 与此同时,在吕布兵败被杀后,孙策一直想着挥师北上,近两年来,命弟弟孙权率部进军匡琦城,意图夺取广陵全郡,掌控徐青二州门户。 但可惜的是,即便数倍之军于陈登,孙权也没能拿下匡琦城,相反,江东兵士,死伤惨重。 于是,才有了孙策西征得胜,趁着曹操应对袁绍,陈登少援军之际,以命周瑜,程普,鲁肃等,共同镇守后方,他亲自率部,挥师北上广陵! 于广陵城东北,海陵西北方向,就是陈登早年重修的匡琦城,属射阳辖地,正处于孙氏大军北上的必经之路上。 …… 匡琦城,官舍中。 年近四旬的陈登,留着长须,脸庞方正,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正盯着书案上的地图,皱眉沉思着什么。 在他手边,放置着数份文牍,无不是斥候这几日内,所探寻的江东兵情报。 “孙伯符时已至丹徒,并未兵进,看来是在等待粮草!” 陈登的手指,缓缓从丹徒移开,望向左边标注的几个地点,愁眉不展道:“于荆襄、巢湖一线,近两年以来,曹公之部,同孙伯符僵持不下,其人军中有高人,是故打算从广陵打开突破口!而曹公同袁本初之战事,正处于关键时刻,许都援军寥寥,想要守住广陵,还在于我自己!” 江东小霸王的名头,实在太过响亮,甚至于广陵之所,有小儿止啼之能! 近些日子,孙策率部将至的消息传出,不仅是匡琦城,前方广陵故城的留守之部中,莫不军心动荡! 吴候孙策,智勇双全,自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大名晓破江淮! 此人亲至,给陈登的压力,同样很大。 为此,他不得不在整兵待战之外,使些计谋,以期能削减孙氏人马的士气和实力,进而,赶在许都回援之前,尽力拖住江东兵。 “也不知严白虎余党,能否成功……” 哒哒! 脚步声响起,陈登抬首看向堂舍门口,发现功曹陈矫急匆匆步入,手持锦帛,来到面前后,一礼道:“府君出事了!” 陈登闻言,站起身来,方正的脸上,写满了严肃,沉声道:“季弼稍安勿躁,可是孙伯符人马,已偷渡大江,来犯广陵故城?” 广陵故城,于江北所在,年久失修,外加周边沼泽密布,兵力和粮草运输不便,孙权前番多次兵驻,但因被陈登偷袭,伤亡惨重,不得不退守大江南安戍守。 陈矫本姓刘,字季弼,早年避祸于江东,而今被陈登请为功曹,为人老成深谋。 历史上,曹魏建立后,陈矫曾于魏国,官至尚书令,加光禄大夫,又拜司徒。 陈矫摇了摇头,将锦帛递到了陈登手里,道:“江东兵尚未渡江,此乃丹徒传来的急报!” 陈登阅览之际,陈矫解释道:“三日前,孙伯符于丹徒山遇刺,杀许贡三门客,此事已传遍江东军中!于昨日,受府君印绶的严白虎旧部,观孙伯符加强护卫,难以得手,原本想借机撤退,奈何为江东斥候警觉,激战逃亡期间,为韩当之部,悉数绞杀。而今,江东粮草已至,兵甲充足,孙伯符帅部,已往江边大营而行,与孙仲谋汇合,此时虽未渡江,但恐不日将战!” 陈矫话语微微一顿,欲言又止,终还是道:“府君日前让我等营中兵士,于江北之地,插满汉军旗帜,佯装许都援军早至,此间之计,凭那孙伯符,外有张子布等人的智慧,作用恐将寥寥,怕也只有小儿孙仲谋才能上当!” 陈矫话落之间,正巧陈登合上了锦帛,其坦言道:“可惜啊,孙伯符未死,除之事作罢,却是换做我广陵不安!当年我劝曹公,当挥师南下,趁孙氏脚跟未稳,除此大害,惜以许都未听此言。不过如今,那孙伯符再是威猛,就算率众部而来,想在月许之间,取我匡琦城,也是痴人说梦!” 陈登看向陈矫,思虑道:“季弼,先当再度为许都去信,请告知曹公,广陵不可失,失则徐、青之地危急,许将全入那孙伯符手中。以请李将军(李通),满太守(满宠),防守汝南之外,当率部卒,行做驰援……” “诺!” …… 距丹徒山北四十里,乃是丹徒县城,再往西北三十里,靠近江畔,就是防守陈登的江东兵大营所在。 孙策在同张昭等人商议,决心往江边大营,同弟弟孙权人马汇合,途中花费了不足两日功夫。 这期间,孙策走走停停,一是近距离观看丹徒一带的地势,同后世的镇江市一一对应。 不过,此时的江南,可没有后世的富饶,少有开发,沼泽不断,民生艰苦,更有毒虫沼气,于孙策看去,将之形容为“蛮荒”也不为过。 真正的大江之南,发展起来,还要到东晋时期。 正因这先天的局限性,孙吴注定难成霸业,可若是能顺势得取徐州和青州,再西夺荆州,居四州之地,战略延伸之下,未来的大世之争,势必会改写! 孙策用过去数日的时间,一边熟悉人和物,一边思考的,正是将来的大业! 曹袁之争,还要持续一段时间,这是江东孙氏,最好的发展机遇期。 如果抓住了,借此外扩之间,再平息好江东本土势力隐患,安定内部,才会有真正的逐鹿资本。 “君候且看,前面就是我军江边大营,小将军率众部将,已在前方等候相迎!” 孙策今日行军,换了一身软甲,正思虑间,吕范的声音响起。 从少年开始,吕范敬佩孙策,即率门客百余众,常伴左右,而孙策一直视吕范为可托付生死的至亲! 于孙策成事之间,吕范受命曾攻克陈登之伯父陈瑀,平七县。因此事,陈登私下很是怨恨孙策,前次使严白虎旧部暗做谋害,正是为了来报当年耻辱。 这次行军北上,便再召同行。 自从日前孙策遭遇刺杀后,吕范率甲兵回护左右,便是族兄孙河,大将韩当这两日于丹徒一带,多加戒备,还真搜出了一些图谋不轨之人。 顺着吕范所指方向,孙策正看到旌旗飘扬的江东兵大营,一时心胸开阔! 第四章 江畔之面 “大兄!” 孙策手挥长鞭,驭马到了营前,就看到站立等候的部将中,为首一名器宇轩昂的小将,当先下拜道。 至于其他将领们,同时高呼“君候”。 孙策从马上一跃而下,将长鞭交到了吕范手中,看向单膝跪地的小将,这是他这一世的同袍兄弟孙权,双手扶起,道:“自守丹徒一线,破陈登以来,仲谋鞠躬尽瘁,极其辛劳,可是长大了,为兄甚慰之!” 孙权年十八,尚未及弱冠,同孙策一样,长得颇为英武不凡。 父亲孙坚早逝,长兄为父,面对兄长孙策,孙权一直敬重有加,闻言心有踌躇,面露愧色,忙道:“权受兄长所托,迟迟未能攻破陈登,致大军停留大江之南,前番战事,更因权中陈登阴谋,江南男儿死伤惨重,还未请兄长责罚!” 说完话,孙权就准备再下拜,他心里还是带有三分害怕,七分郁闷。 但一双如同铁钳般的双手,紧紧扶着他两臂,抬头时,正对上一双温和眼眸。 “前番之败,非仲谋及诸将士之过也!陈元龙少幼成名,足智多谋,又有陈季弼于帐下处事,故以之诡计下,我江东男儿多陷其中。这次北上,我军准备充足,自当破陈元龙,归广陵于江东,扞汉土而抵曹操,迎天子而脱牢笼!” 孙策余光扫向了其他躬立的将领,于众将都有种被看到的感觉,更于心里感慨吴候仁义,兄亲弟恭。 占据“迎天子、破曹操”之大义名望下,余众也都挺直了腰杆,静待吴候训话。 孙策话语一转,肃然道:“不知仲谋可愿为我先锋,拿下广陵故城!” 广陵故城,吴军之前多次拿下,积累了丰富经验。 显然,吴候这是想借首战之胜,再行提升大军士气,也是给小弟送去功勋,将功补过! 孙权早为兄长之关怀感动,而觉心中暖流划过,近些月来,积累之不利,心胸之郁闷忧虑,全都烟消云散,眼中泪花闪烁,道:“权定不负兄长所命,必取此广陵故城!” “善!” 孙策面上一笑,拍了拍孙权肩膀,以示鼓励,他随即来到了弟弟孙权后方,躬身站立的将领前。 其人虎背熊腰,眉似卧蚕,唇若涂脂,形貌同样魁梧不凡,正是早年跟随同乡蒋钦,一道投效孙策的周泰! 去岁时,见周泰勇武,孙权请求兄长孙策,将周泰要了过来。 其中数次战事,周泰牢牢身处孙权身边,护得安宁。 “君候!” 周泰感受到孙策视线,念及吴候挖掘他于微末之间,重用于大军之内,知遇之恩,无以为报,遂还想下拜。 但下一息,为孙策执手,亲近道:“我虽然处于西侧征战,但时常听闻幼平你在前线的勇武,假以时日,你必然成为我江东虎将,名扬天下!” 周泰感激涕零,道:“末将必不负君候期待,愿为君候效死力!” 跟着孙策身后,落后同行长史张昭半步的韩当,又听闻吴候称赞“虎将”,一双大眼闪烁,心觉江东虎将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孙策并不知道韩当腹诽,其不厌其烦,同站立的将领们,各做道言,也是同记忆中的人影,相互对应。 同时,想起了史书上,于东吴将领们之记载,忆起个中优缺,好做配合任用。 古往今来,成霸王之业者,重在知人善任! 这世上,没有无用之士,只有不会用人之人! 张昭一双眸子,则紧盯孙策背影,但觉吴候那日遇刺之后,更为谨慎,亲切了许多。 若是往常,依吴候爽朗性子,何尝会同将领一一宽言,早入帐内议事了。 张昭心道:生死之间,有大彻大悟,君候平素喜欢冲锋陷阵,而却主帅之责,若能改变以往冒进,补全不足,亦为江东之福也! 正当众人以为吴候将入大帐时,观其突然来到了末尾一名将领面处,执手面带欣喜道:“日前公瑾于信中,还同我有言子敬,今再见子敬押运粮草至此,便不用返回丹阳了,就跟在我身边如何?” 面前年二十七八的青年将领,身长八尺,面阔口方,正是未来东吴大将,于孙策看去,当如诸葛司马般的文武双全之士,鲁肃鲁子敬! 两年前,周瑜来投效时,鲁肃“携老弱,将轻侠少年百余人”同行。 然则,一年前,鲁肃之祖母病逝,其回往东城处理丧事,至半年前,得晓鲁肃归来,孙策便亲自任命之为丹阳县令,负责练兵恳田诸事。 这次鲁肃受命,亲自押运粮草而来,得晓其人大名的孙策,又如何会不将之放在身边重用? 而实际上,鲁肃在处理完祖母丧事,折返江东路上,还是带着一些犹豫,因在他看去,今天下大世已起,正如半年前,挚友刘晔同他分析的天下大势,刘晔亦有言:“方今天下豪杰并起,吾子姿才,尤宜今日!” 并劝说他投奔豪强郑宝,可鲁肃观郑宝,非成事之人,远不如吴候孙策,加上母亲为好友周瑜遣人护送入了吴郡,遂归江东。 就在方才,孙策临前,同一应将领们,认真交谈的时候,鲁肃站在后面,一动不动,认真打量,心道:两年前初见,吴候豪爽勇为,英气杰济,猛锐冠世。今日再见,吴候不仅羽翼丰满,刚烈而不暴戾、务实而不浮华,更多稳重厚待才干之士,尝有言刘玄德宽厚待人,颇为仁义,故起于微末之间,才能之辈,多做投效,而今吴候发自身心,更盛之,原来正如公瑾所言,吴候才是我鲁肃的明主啊! 辅佐吴候,鼎足江东,何愁将来,不能使吴候建号君王以图天下? 鲁肃目露决议,眸光摄人夺目,闻言下拜道:“君候有召,但有所命,肃莫敢不从,愿为君候阵前效力!” “善!子敬随我一同入营罢!” 孙策爽朗大笑,心中非常开心,战事当前,周郎不在身边,但将战略眼光深远的鲁肃放在身侧,正巧能补充张昭务实之性子。 孙策握着鲁肃的手,又招呼其他将领,为众人簇拥着,一同往大帐行去。 第五章 鲁肃献策 江畔大营。 孙策端坐在主案上,下方幕僚将领,悉数跪坐在下首案几。 倾听完孙权关于最新局势描述,即便是方至前线的将领,也对时局有了所获。 示意小弟坐下后,孙策道:“广陵故城一带,敌军大有增加,我前数日就有收到此讯,仲谋忧虑,是陈元龙援军到了,但孙子有言: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君侯是说,这其中有诈?” 开口说话的,乃是半年前,被孙策安排,前些协助弟弟孙权的扬武都尉董袭。 董袭多勇武,少谋略,之前跟在孙策身边处事,前番征讨刘勋于寻阳,又讨伐黄祖于江夏,屡建奇功。 其他人在董袭出言之时,也都想到了这一点。 张昭一如既往面露严态,抬首看了眼董袭,抚须道:“正如君候所道,常言兵不厌诈,陈元龙更善此道,所以,含射阳一带,斥候所探大部敌军,极有可能是敌将迷惑之策,以期拖延我军进度!” 张昭作为孙策帐下谋主,很受江东将领们的敬重,如此一言,也是认可前线有诈。 董袭闻言,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他前番渡江进入广陵故城一带,兵向匡琦城,得闻敌军聚拢,分三路而下,随即不战折返,一直觉得面上无光,枉顾吴候信任,现在越想越不对劲,急切起身,黑甲发出碰撞声,抱拳咬牙道:“末将请命,同少将军同行攻敌,以为先锋,必斩那陈元龙玉刀下!” 董袭是个急性子,一紧张说话,脖子就变得通红一片。 孙策观此,知道董袭年轻,还需磨砺,时可为大将,不能为统帅。 反观帐内跪坐的鲁肃,一直古井无波,定若磐石。 料想陈登,固守匡琦城,此时说不定正站于城墙上,束手南望,等着江东军内,因急功近利,自乱阵脚! 孙策宽言道:“元代稍安勿躁,我军这次北进,最终目标,乃是广陵这处徐州门户,并不在于一城一池之得失。关乎渡江,夺取广陵故城之战,恰可借此试探敌军虚实!” “诺!” 董袭回座,孙策余光从其余人脸上,一一扫过,道:“上兵伐谋,战事在即,诸君于得取广陵,兵进徐州,有何建言,不妨道来!” 其他人纷做沉思之际,这次同行的谋士秦松,手持鹅毛扇,站了起来,一礼道:“君候,于在下之见,陈元龙在广陵经营之久,其得有地利人和,而我军渡江之后,兵员、粮草运输,皆是急切解决之问题。若想得取广陵,拿得匡琦只是第一步!之后,还有高邮、淮阴等重镇,而曹军若腾出手来,联合陈元龙,以地势相困,再有我军不好陆战,许将陷入两难之况!” 秦松一顿,凝重道:“故于此,君候欲取广陵,需要从长计议,稳扎稳打,而如陈元龙,我与陈氏有旧,愿亲往,可试劝说一二,并行离间其同曹操关系,而徐徐图之!” 秦松一直被孙策奉为上宾,与张昭一样,行事多显务实,敢于直言,于内政治兵方面,大有建树。 历史上,孙策前番遇刺身亡后,秦松开始辅佐孙权,赤壁之战时,见曹操势大,同张昭等人,都是极力劝说孙权投降曹操之属。 出此颇显丧气之言,又在战时,若是处在袁绍军中,说不定已经被自大骄傲、小肚鸡肠的袁本初,以通敌之名,给砍了! 但孙策知道秦松性子,愿意以身犯险,足见眼下,时下还是一个忠正可靠之人。 而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一旦曹操势大,帐下这些幕僚将领之属,各有家族之忧患下,还能否保持初心,忠于孙氏,就要画上一个大大问号! 这也是孙策现在,为何想着延续计划,趁曹袁相争,扩大势力的缘由。只有保持强大,才能让震慑宵小,增强凝聚力,让内外俯首! 此外,入主江东以来,多谋臣名将相随,战事多显顺利,帐下将领们,也大如董袭一样,显得自信轻敌。 包括原身孙策,正是自认勇武过人,过于自大,山中狩猎弃扈从,一代英雄,才为小人所害! 秦松所言,仿若当头一棒,让帐内很多将领,也都清醒过来。 而孙策面上没有丝毫不喜。 相反,从案几处起身,来到秦松面前,他搀扶着这位年过四旬的徐州名士落座,道:“先生所言,让策明白不足,更得静心应敌。自先生为策谋划以来,每言发人深省。先生乃我之铜镜,可正衣冠,可明得失!得有公佐,乃策之幸也!” 孙策一言既出,帐舍之内,人莫不肃然起敬。 不仅是因为秦松忠于直言,更感叹吴候的这一句话。 一些初入营帐的将领,有不少第一次见到孙策,过去于军中,只听吴候英勇大名,多少有些虚幻,可在今日,眼观吴候为人处事,终于明白,为何军民归心吴候了! 一句“先生乃我之铜镜”,让秦松不觉老泪纵横,他活了四十载,为吴候谋事五年,但吴候事必躬亲,敬重有加。 反观自我,从有了家眷之后,显得束手束脚,常生私欲,这令他很是惭愧。 秦松缓缓放下忧虑,道:“君候不离不弃,松当竭力为君候谋之!君候可于明日,先遣大军,得广陵故城,大军压境,以此给予陈元龙内部压力,在下即可往匡琦……” 孙策摇了摇头,眯眼道:“先生性命于策看去,重于太山,那陈元龙早有怨恨于我,若往之,生死难测,不可如此冒险。想要让陈元龙内部生隙,还需凭势力,拿下匡琦、高邮,再往之!” 孙策回往案几,转头看向鲁肃,道:“子敬可有建言?” 之前营外,孙策面对鲁肃,大为看重亲近,时下又点名问询,让很多人,都下意识看了过来。 鲁肃自入江东以来,一直籍籍无名,无大功业。 此时吴候之询,如此提携,鲁肃心里清楚,这一战,是他展露头角,将来能于江东众人中,立足的重要机会。 他起身,向上一礼道:“敢告知君候,肃正有一策,可助君候得匡琦,打开徐州大门!” 第六章 霸王之勇 江北,匡琦城。 官舍。 自昨夜传来消息,孙策已至江南大营,江东兵突然连夜渡江后,陈登一夜未眠。 人的名,树的影。 即便他压着消息,按照原计划防守,然则,江东小霸王的名号,实在太过响亮,加上江东兵力,数倍于郡兵,导致广陵大族,还有驻守将士,多有惶恐。 陈登只好披着盔甲,不断在城内巡视,稳定军心之外,时刻关注着前线军情。 天刚麻麻亮,年近四旬的陈登,心力交竭之下,实在有些扛不住,嘱托功曹陈矫代他巡查。 然则,一声呼唤惊醒了小憩的陈登,抬头看去,正是他极为信重的部将张野。 “府君,昨夜江东兵连夜渡江,未有因我军燃起的篝火退却,而是先锋之部,直入广陵故城!依府君安排,江东兵若不中计,不可凭空牺牲兵力,重在保全。故夜半之时,故城一带人马,已是按照计划,沿江撤离,广武湖一线,另有两路人马伏击之……” 张野长相儒雅,留着长须,躬身汇报,言语间,多显踌躇。 陈登径直摊开桌案上的图纸,手指从广陵故城,又缓缓移到太湖等己方建立的防线上,满脸凝重道:“孙伯符果然比孙仲谋高明!与仲谋小儿之计,不可使孙伯符就犯,难怪那江夏黄祖,也多有失利!这次大军来犯,不同于以往,于广武湖一带伏击,不一定能使其奏效,终归还是要以射阳为基本……” 陈登见张野神色,又道:“少陵可还有事要说?” 张野从怀里取出了三块锦帛,双手递到了陈登手里,道:“这是从城外形迹可疑之人身上搜出,请府君过目!” 陈登接到手中,摊开一一阅览,忍不住冷笑道:“孙伯符也会使诈乎?” 第一封信,其中内容很简单,说是给以前当过海贼,而今早携万众,受陈登招安的薛州所书,言及薛州若能归附,可为别部司马,赏金万两,另继续镇守广陵。 第二封信,就有些耐人寻味,是给广陵大族余氏的,大有坦言于余氏敬重之意,并言及江东粮草充沛,人马充足,这显然是借机明着招揽广陵大族。 至于第三封信,径直让陈登沉吟下来。 “少陵,你说曹公若是看到此信,可会相信?” 张野抱拳道:“府君忠于朝廷,日月可鉴!曹公自不会怀疑小儿之言,以为府君已同那孙伯符联合,以援军之名,设伏诱之!” 不错,第三封信,正是孙策按照鲁肃建言,所行兵诈之计! 曹操性情多疑,前有刘备珠玉在前,又如何会完全信任陈登? 便是于孙策于此身亡之后,陈登马上被调离了广陵,而担任东城太守,但过了没多久,便不治身亡。 张野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并不是如此所想。 如果曹公全然信任,为何去岁时,还专门从许都调来一个别部司马辅佐兵事? 陈登看向手边锦帛,眯眼道:“孙伯符所行明谋,只怕此中诸事,要不了一日,就弄得满城皆知了!少陵为城外去信,广武湖一带伏击,一击之后,亦当退归于城内!” 时下人心动荡,陈登还是决心守城了。 城内早有预备粮草,只要一切稳妥,阻江东兵数月无恙。 正在此时,一吏员匆忙步入,手持军报,急声道:“府君,前线我方人马,遭江东兵前后夹击,请求兵援!” 陈登看向军报,一时脸上的镇定之色,再难保持住,罕有之纠结。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有了今日传入城内的三则消息,他时下面对前线人马,救也不是,不救也是! “孙伯符行军多显果敢勇为,绝对想不出如此连环计,这江东营中,果然有智谋之士思虑啊!” …… 日中。 广陵故城之内,负责驻守的郡兵,早于夜半就仓皇撤退。 故城得入手中,但观不少山林里插着的旗帜,直接证明了孙策之猜测——陈登虚张声势,并未有援军来助广陵。 但兵贵神速,孙策没有丝毫停顿,他力排众议,大胆接受鲁肃建言,趁得胜之势,先行清空陈登于匡琦城外的水上兵力,进而解决大军于水陆方面的干扰,同时给予广陵压迫。 广武湖的河道上,孙策身着沉重的明光铠,手持大戟,立在艨艟上,头顶的“孙”字大纛,迎着江风,呼呼做响! 所有人看向船头的那道身影,仿佛是一道大山,无不心中大定。 正是时,江面上,江东水师,以大将韩当为先锋,正在冲锋迎敌,千帆竟速,甚是浩荡宏伟。 至于另一路,则由孙权所领,绕到这千众广陵兵的后方,截断其退路。 在孙策所处的主船上,手持长矛的吕范,紧紧立在一旁,等待着命令! 不仅是吕范,主船上的所有亲兵将领们都知道,每到决战关键时刻,吴候都会一马当先,率众冲入敌营之内,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迎来决胜! 同在无数江东兵士眼中,吴候乃是霸王再世,当为万人敌,没有人能击败他! 那是江东兵士的灵魂和信仰,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符号! “君候!将士们已备好,可直取敌军将船!”吕范临侧,抱拳回禀道。 “击鼓!” 立于船头的孙策,平视前方,声音在船头响起。 霎时,战鼓声响,江东水师杀喊声震天动地,主船如同一射出的箭矢,直直往前冲锋。 看到令旗摇晃,主船于河道直行,韩当急命左右围拢,为吴候掠阵。 而事实上,此时的孙策,心里并不像面上这般镇定,手心隐约出汗。 一旬以来,他除了全力适应“孙策”的行为习惯,还在适应身体中的力量,将战场上的招式回想,甚至每天都会同亲兵对练半个时辰。 可今日,为了维护好孙策人设,还是第一次处在战场上,要直面敌人。 孙策腹诽道:孙伯符啊孙伯符,你说你每次战事,冲的这么猛做什么,手下有韩当、甘宁这些猛将,老实坐镇后方不好吗?学学人家刘备! 诚然,如果孙策没有那么骁勇善战,那也就不会有“小霸王”之称号,更不会有得到将士们的敬重有加! 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广陵水师大船,孙策的精神,逐渐集中,手中大戟带来的厚重感,给了他安心之态。 此时已经能看到船上敌将的惊恐面容,孙策目不斜视,大戟扬起,乘着船速而过,凭着手感,用力一挥,一鲜血淋淋的首级腾空而起! “君候威武!” 一时间,江东兵士气大盛,无与之争锋! 第七章 军心所向 即于孙策率部冲锋之间,见其中威猛,一应广陵郡兵,莫不惊惧后撤,高呼“小霸王”来了! 一时,百余艘敌船,碰撞在一起,显露慌乱之态。 韩当见此,当即命令左右江东水师,借此进攻杀敌。 但观江面之上,惨叫声连连,胜局直接向江东兵方向倾倒。 孙策处于船头,血水顺着大戟染红了盔甲,但他丝毫不觉,手中大戟每挥动一次,就有一名敌人丧命! 噗通一声,有敌卒被大戟刺穿,一下抛入了江流之内,江水顿时一片殷红。 杀敌正酣之间,感受到两臂蓬勃之力,渐渐找回了骨子里那种的豪迈和霸气! 而江东男儿见此,无不山呼万岁! “杀!” 待最后一个抵抗的敌卒,倒在了甲板上,预示着陈登的此部人马,全军覆没! 主船上,孙策看向江中浮尸,又观韩当,孙权等船只,正做靠拢,精神终于能得到放松。 他将大戟交到旁边的亲兵手中,强忍住内心不适,接过递来的水囊,向嘴里大灌了几口,向吕范道:“给子敬去信,江湖中尸体,且做打捞,无论敌我,都属江淮男儿,好生安葬之!另告言长史,我军伤亡情况,迅速统计,并依照名册,以使后方安抚,并按照我昨日于营中所言,军中阵亡将士抚恤,按照以往惯例,当增两倍!” 吕范听完,同是浑身浴血的他,忙躬身应道:“诺!” 吕范这边领命下去,于所搭的桥板上,韩当,孙权等将领,陆续抵达复命。 …… 是夜。 孙策并没有待在广陵故城,而是前往距匡琦城六十里水路,连夜建起的广武湖前线大营。 白日战事之胜,让江东兵士气高涨! 但孙策知道陈登白日吃了大败,绝对不会束手待毙! 若是前军大营距离太近,没有战略纵深,陈登一把火,说不定会来个“火烧江东兵”。 正巧,鲁肃也是这么建言,并言之夜间当加强内外巡视,同时,往射阳境内,多传遍一些消息,好让广陵内部再生动荡。 湖畔营舍内。 孙策方一到达,没有立刻前往军帐,于韩当陪同下,而是到达了普通兵士所居的营舍内巡视。 一日战事,外加奔波,让江东兵士都有些疲惫,孙策来的时候,兵士们正拿着碗筷,排队去打那充满糟糠之米粥。 孙策正巧一整天,也未多进食,实在是初见战场血腥,后知后觉,而无胃口。 此时,肚子咕咕叫,一股饥饿感随之涌上脑海。 他向旁侧的韩当道:“义公,可能寻来多余碗筷?” 见吴候一双明亮的眸子,盯向前方冒着热气的木桶,韩当略一思忖,向旁边亲兵道:“去寻几双碗筷来!” 一时,碗筷拿来后,孙策同普通兵士一样,开始排起了长队,韩当等人见此,遂做同行。 因天色昏暗,看不清孙策等人脸庞,加上孙策特意换了身轻甲,江东兵士只当是军吏于此排队,并不知道,骁勇善战的吴候,就在他们身边! 等打好了半碗满是糟糠味的稀粥,孙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随之沉默了下来。 数载以来,江东战事不断,军民疲惫,如粮草之属,亦是稀缺,此中粥食,也不知是多少江东父老节省而来?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孙策忍着米糠刺喉咙之痛感,两口喝完后,不由自主感慨了一句。 于一侧,韩当一直没有言语,此时听到吴候所言,仔细琢磨着八个字,看向孙策的脸庞,韩当眸光亮了几分! 先主在天有灵,可有看到,少主有匡扶天下之胸襟? 而汉室气数已尽,正是少主大业得创,问鼎中国之时! 韩当有所感慨间,未曾想到旁边一个小卒,忽得面露不忿道:“什么兴啊亡啊!有吴候在,广陵我等必会拿下,且正是吾等江东好汉,建功立业之际,汝这人等,要是再说丧气话,吾都怀疑汝乃敌军内应了!” 圆脸小卒的一番话,竟让旁边蹲着喝粥的兵士们,纷纷做应。 “就是,有吴候在,那称霸江夏的黄祖,都接连大败,广陵一郡之地,只要吴候振臂一呼,何愁不能拿下?” “吾听汝年纪应该也不大,长得倒是壮硕,若是初上战场,平日可不要急着冲,汝非吴候,无万夫不当之勇,记得跟在吾等身后!” 其中江东老卒,借此还关怀起了孙策。 孙策闻之,心里大为感动。 这不仅是兵士们对于他的信任! 更有江东男儿,互帮互助,团结有为,传承之军风! 孙氏有此部从,才能踏平江东,假以时日,又何愁不能恢复天下? 孙伯符受之有愧! 前方一屯将,见此地部下喧哗,举着火把走来,正想呵斥两句,让兵士们早些归营歇息,可看到孙策面庞,又看到旁边肃穆的韩当,顿时一惊,忙下拜道:“末将参见君候,参见韩将军!” 见上司行礼,通晓了其中身份,方才还同孙策交谈的几名兵士,此时已紧张的瑟瑟发抖。 孙策平日虽说爱兵如子,但不是每个人都见过。 此时见吴候就在面前,其他江东兵士,也纷纷临前。 孙策颔首后,则是扶住了刚才说要在战场上照顾他的老卒,关心道:“老丈家中几口人,家乡何处?” 老卒颤抖着双手,声音结巴道:“回……回君候,小人乃是同破虏将军一样,乃吴郡人士。早年家乡动荡,同家人走散,之后就加入了破虏将军帐下,待君候归江东,小人闻讯,后来相投,时并无至今,军中同僚,皆为小人之兄弟!” 破虏将军是孙坚生前之职。 也就意味着,此间老卒乃是孙家旧部! 孙策道:“老丈忠义,为我孙氏效力,我于此谢之!但闻老丈,还有诸位方才所言,我孙策于此道言,必不负将士们信任,必不负江东父老托付!明日,我等兵进匡琦,以获射阳!” 江东男儿们,望向火把下,那道坚毅,又显现几分宽厚的面孔,高呼道:“万胜!” 第八章 明攻暗渡 距孙策水师营帐几十里外的匡琦城上,身穿盔甲的陈登,手执长剑,正在南望。 旁边站着身着儒衫的功曹陈矫。 数个时辰前,城外一部水师来不及撤退,为江东兵前后夹击,全军覆没消息传来,城中自是震动。很多百姓,甚至争抢着要离开,而逃往淮阴。 时下,在江东斥候刻意渲染下,郡兵中的不少将领,已在规劝陈登弃城后退。 陈登当然不会退,一旦离开他苦心经营之匡琦城,以军中士气低落,江东兵士气高涨,面对孙策追击,那他必败无疑! 这次面对的是孙策,而非孙权,战法自当改变。 进而,他力排众议,按照白日所思,迅速去令,以高邮城,射阳城,淮阴之地,做好防备,并将残军召入城内后,紧闭城门,做出死守之态。 当然,陈登知道曹公援军到来的可能性寥寥,暗地里,已先一步召集这些年来,于广陵多地,训练之乡卒,招安之海盗,等待时机,做好正面应敌! 小霸王孙策,作为江东兵之灵魂,只要抵挡住了,再败之一次,那就能破灭孙氏图谋。 到时候,曹公和袁本初之战,也该分出胜负! 唯一让陈登忧心之处,在于广陵大族,还有郡兵内,听得孙策之名,可能出现的倒戈之势! “季弼,汝说说,孙伯符会在做什么?” 陈登之言,随着夜风吹入陈矫耳中。 陈矫看向陈登背影,又望向远方江湖里,江东斥候所乘小船散发之光芒,道:“府君,于矫看去,兵法有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孙伯符定知此理,时下正当筹备明日来取我匡琦之战事。但以江东兵,擅水战而少攻城陆战,匡琦城墙坚固,他想要来取,将直中府君所谋,借此消磨江东士气,而待江东粮草匮乏之际,我军从淮阴等地大部亦至,足可出城共同迎战,一如前番,大败江东兵!” 陈矫补充道:“矫也知道,府君担忧内部,但于非常时,当行非常事。府君掌控郡兵,于此间,若有扰乱军心者,当斩之而示众!” 陈登颔首道:“季弼所言极是!但今次孙伯符来势汹汹,不同江东兵前番及此来战,我等可以计胜之,我还是有些忧虑……汝言,孙伯符除了来取我等广陵,还有其他目的?” 陈矫抚须,沉思道:“适逢曹公与袁本初交战之际,江东兵传出的消息,孙伯符怀揣大志,欲先取广陵,后携众攻入许都,以救天子!不过,前者,其必然要拿下广陵,故于我等压力极大,然则,想要在曹公的后方重兵把守下,攻入许都,但从我等徐州而入中原,前有满伯宁,又有曹子孝,数万精悍步兵严阵以待,就有些困难了,除非能寻到一条近路……” 陈矫如此一言,陈登脑海里灵光一闪,其转身,同陈矫对视,眸中皆显露沉重,异口同声道:“淮南!” …… 广武湖之畔,前军大营。 即便夜色深沉,大帐之内,因兵事之论,仍唾沫横飞。 董袭见今日大胜,直接请命,借今日前军连夜制造攻城军械之际,明日由他率部,凭主力人马,一鼓作气,强取匡琦城,一雪前耻。 韩当则是同意鲁肃先前计划,在顺利得取首胜之后,于匡琦城攻心为上,佯攻之外,掘开河道,效仿当日曹营内,郭嘉“水淹下邳”之谋。 于此之间,兵分两路,另一路小部精锐之士,乘竹筏,绕路小河道,偷袭背后的射阳城,至此让陈登无暇顾忌。 借他吴候之名,人心所向,并招降广陵大族,大势足以得定! 孙策听着帐内商议,眉头微皱,心中思虑重重,手指则不断敲击着案几地图上的合肥! 从江东,这偏居东南之所,要想进入中原腹地,无论是现在想要行险策而救汉天子,携这天下大义之名,还是为将来谋,只有两条路可行。 一是眼下拿下广陵,掌控此间徐青门户。 二是得到淮南,成为进取中原之基石。 淮南于江东的重要性,就犹如汉中于蜀汉之重要。 三国史上,孙吴为了得到淮南,进而逐鹿天下,不知死伤多少江东男儿! 吴大帝孙权,还因此得了“孙十万”之外号,甚至衍生出了“生子当如孙仲谋,合肥十万送人头”之调侃。 当是时,孙权为何不继续通过广陵北上呢? 因为早于建安年,孙策初定江东,孙权奉命进攻陈登时,就不断地将广陵百姓,迁居到江畔之南,如吴郡等地。而在孙策遇刺身亡后,曹操要安心处理北方事,同样将广陵人口迁移,以将同江东相对的广陵大部,作为战略缓冲,水道堵塞,陆路不便,又有大军驻守徐州下,丝毫不给东吴由此北上之机会。 东吴只能通过淮南,得取合肥,作为突破口! 而于去岁,袁术之死,是江东得取淮南的最佳机会! 可惜,当时孙策正在迎战庐江太守刘勋和荆州牧刘表部将黄祖,无暇抽身,进而未能得逞! 早于丹徒醒来之时,借助对三国的了解,特别是东吴波折之命运,孙策就有思虑—— 时下曹袁两虎相斗,刘馥受曹操所命,掌合肥时短,淮南大地,过去数年,连年征战,只是正是百废待兴之际,一旦曹操官渡之战得胜,刘馥牢牢掌握了淮南,恢复实力,那将再度痛失良机! 错过了这一次,江东将来想要重获淮南,难度将上升数倍。 难道江东幕僚名将,如周瑜,程普,张昭等人,不知道这个道理? 知道。 明知可为,而不为之,是因为江东从现实利益考量。 处在汉末乱世,人口才是地方诸侯得胜的基本盘。 扬州作为孙氏霸业之基,地广人稀,故而发展受限。 江东内部所议,决心拿得广陵,甚至借机得取徐州,正是为了将徐州百姓,迁入大江之南,充实户籍! 除此之外,寿春、汝阴之驻军,随时可以支援合肥,亦让江东忌惮。 而他于丹徒苏醒时,又有大军兵临广陵前线,若是一战未打,慌忙转向,于士气也会有影响。 但这些日子,孙策于军中,却一直没有忘记淮南。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同理,战略布局上,更应该从多方向出发。而做最坏的打算,将未来战事线拉长,淮南必然是江东需得之地! 直到今日,但观江东内部凝聚力,他心中思道:为何不能在进取广陵,借他孙伯符亲至,吸引曹营全部注意力之际,而曹操无暇顾忌淮南之时,遣一路人马,暗渡偷袭合肥? 此番冒险,若成功,则一石二鸟,得控淮南大地! 若顺利再得广陵,双管齐下,曹操将再也不能阻挡他攻略中原之步伐! 第九章 吴候预言 “君候!” 随着孙策思考深入,想着以何人担当使命,能拥万众而奇袭合肥之时,韩当见吴候沉默不语,有些出神,轻呼了一句。 这一道呼唤,将孙策唤醒。 他抬首,望向众人,沉吟开口道:“方才诸君所言,各有道理。但我方才有一思,欲同诸君相告之。” 闻此,韩当等将领,纷纷跪坐直了身子。 孙策说话时,学着小霸王的习惯,已缓缓站起,缓步移到营帐中间,从韩当、鲁肃等人面上扫过,道:“曹孟德与袁本初开战,不过数月,时下以天下人所思,袁本初兵强马壮,强于曹军,许都被破乃是早晚! 然于战场之外,曹营于汝南防守之严密,有满宠等将,正是为防备我江东。 而琅琊之所,曹营大将臧霸需应对青州之患。放眼徐州,左右不过陈元龙相阻。破陈元龙,不仅会是广陵会得我江东手中,更可直取下邳,得之不远。 由此可俯瞰兖州,直逼许都之地,救得汉天子,并可借此南下,以得豫州。 是时,故我江东趁曹营疲弱,可轻松取三州之地。遂以进军广陵,乃我等所议首选……” 孙策所言,正是大军进发前,与周瑜通信,并同张昭定下的稳全之策。 而这其中,关键在于曹操打不过袁绍! 许都会破,才是江东之机!并实现迎汉天子之目标! 时从中原传来消息,以袁阀势大,几乎占据了大部的大汉江山,很少人会认为曹操能赢。 包括孙策自己,另有江东一应幕僚们。 但官渡之战的结果呢? 曹操胜了袁绍,成就了问鼎中原,最为关键的一步! 作为一个后来客,孙策恰巧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从丹徒以来,他便一直在思虑着,如何运用这等“先见之明”。 孙策前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继承了江东小霸王之勇武和身份,但并没有继承其中战略思维。 他能做的,也正是借助这种“先见”,给予更多可以把控之机遇,借此将优势发挥到最大,树立自己的威望。 ~ 帐内诸将听闻孙策所言,多数颔首,此中所谋,于江东军中,不算什么大秘密。 唯独鲁肃,于此时,抬头间,欲言又止。 只是见吴候有话要继续说下去,这才住口。 孙策将众将表情尽收眼底,微一顿,面向许都方向,道:“可若是曹孟德胜了呢?袁本初之惨败下,天下大势,当由此而变!于我等江东,却不能去赌。 遂,方才听诸君商议兵事,我才有一思,即于我亲临广陵,而破陈元龙之间,曹孟德抽不出太多兵力,难以多线作战,淮南孤立之间,我江东可出猛士,以取合肥! 淮南之重要,就如广陵之重要。 有我在徐州出战,吸引兵力,许都便是有援军抵达,也不敢往其他方向!” 最后一句话,乃是江东小霸王的自信! 吴候一言,顿时让帐内将领们,议论纷纷。 此中计划,大为冒进,可惜张昭等人,处于广陵故城,督运粮草事,若是处于前军大帐,时下已然出言阻止了。 观帐内,鲁肃闻此,看向孙策之目光,越发明亮。 吴候不愧是明主! 原来他心中一直清醒,清醒知道,江东之威胁,究竟来自于何方,江东之未来,又处于何处! 而吴候同样开明。 于江东大部将领,力主先破劲敌陈登,将广陵连成一片时,吴候欣然率部来战,但战略一直融于肺腑。 时下,在吸引了曹营注意,并让广陵难于应对,淮南而少关注之际,做此安排,事半功倍! 只要运筹得当,淮南之要冲,必会收入江东之手。 反之,若是一开始就兵向淮南,以取合肥,那么不仅是淮南的刘馥会提前防备守卫,豫州之曹仁,汝南之李典、满宠,外有广陵陈登,皆会将注意力投掷而来,且会将江东兵,全数拖累于战场上。 何况,陆战不同于水战,又如何应敌? 可眼下,江东兵大军进攻广陵,让曹营中人,自是以为,夺取徐州才是孙氏主要目的! 进而成就奇袭合肥的战略意图! 这也是鲁肃在运送而抵丹徒路上,即有思虑之事,为吴候召于身边处事,他本想在拿下匡琦城后,向上进言,但没想到,吴候早有所虑,会于此关键时刻提出。 “君候以为,曹孟德会于此战中得胜?” 韩当抚摸长髯,他于军中处事良久,依旧认为袁绍胜面之大,故有些不可思议道。 孙策回到案几落座,迎着众人目光,笃定道:“今岁元月之初,衣带诏之事爆发,曹袁正式宣战。三月前,曹孟德亲至,大破刘玄德,并迫降其帐下大将关云长! 一旬前,许都方向传来之消息,袁本初以大将郭图、淳于琼、颜良已进军白马,意图掌控此间要冲。时下白马之地,想必已经被袁军包围! 战事至此,曹孟德若不能解白马之围,袁军一旦得此要冲,不日就会率主力渡河南下! 但我认为,曹孟德为振军心,不仅会兵临前线,白马之困,亦会被解除。 到时候,两军相抗,袁本初气量狭隘、恃强冒进、内部不稳,就已经败了!” “若如君候所言,我军确实要从长计议!”韩当心中一惊道。 吴候于战事之上,大有预见,听吴候如此一言,他愈发觉得此事可能演变成现实! 难怪从丹徒遇刺,得到许都消息后,吴候一直显得思虑重重。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韩当这话说完,他发现下首案几上的鲁肃站起身来,抱拳道:“肃以为君候所言极是!袁本初势大,然之急性冒进,曹公虽说显弱小之态,但内部团结,又有提前备战。 而江东若想两方相斗中,赢得局面,淮南之地,必当借机取之!” 看到鲁肃信誓旦旦的模样,孙策心中也是一喜,果然鲁子敬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他是对未来有所知,而鲁肃,那是全凭卓越之战略眼光! 孙策身体前倾,眸光闪了闪,他心有定数,但还是试问道:“子敬也是这样认为!那子敬以为,我该如何出兵,以取淮南,甚至兵进许都,而迎天子呢?” 第十章 匡琦城下 为孙策问计,鲁肃早有腹案,他请军吏寻来淮南一带地图,当着众人的面,于上图画了几个行军方向,道:“君候,还有诸君请看,从巢县而入,水师即可通过濡须水,经过巢湖,而直接到达合肥故城之下。 根据淮南传来消息,自从去岁合肥等地,为曹公所得后,其便命刘馥而筹建新城。新城地处于施水与肥水之交汇地带,正好阻挠水师北上之路,幸而时下工期未完,而旧城残破,无法长久守备。 这于我等而言,是机会,同样是危机。即使大败刘馥,得取合肥故城,但要防备好从汝南而下的李典、满宠步卒精锐,只有防备住了,才能以合肥为基点,进而取固始、安丰等地,进而彻底掌控淮南!并扼守中原咽喉!” 鲁肃所思所虑,皆大有眼光,其他人纷纷颔首。 孙策没有打断,而是继续听鲁肃说下去。 “然则,这里也有一个问题,便是濡须水沿路河道,因连年战事之因,年久失修,河道堵塞,楼船难以通过。这于我江东大举运兵马粮草不利,遂,肃认可方才君候所言,以奇兵,可乘竹筏偷袭之谋! 趁其不备,得取合肥后,大军休整之间,当以攻为守! 是时,广陵也当兵破,汝南曹军自当应顾不暇,时于淮南战事,我军压力也将大减……” 鲁肃短短数言,就说到了江东之优缺。 最大的优点是水师。 最大的缺点也是水师,而少步卒。 鲁肃也知道,这般明取徐州、暗渡合肥之计谋,不会百分之百成功,毕竟战场之上,瞬息万变。 而如果曹营内部,识破了江东所图,当进攻淮南之部,将遭遇巨大危机。 鲁肃补全完善了他的计划,孙策厚着脸皮,面不改色道:“子敬所言,正是我之思虑!” 帐内诸将闻此,面向吴候孙策,已越发敬重。 孙策不觉接过鲁肃手里用来勾画的毛笔,向汝南,外有淮南勾画了数笔,道:“但为保全计,若是在我等攻取合肥,同时进取徐州之际,有人于汝南牵制曹军,会如何? 再者,我江东军,大部今渡江来取广陵,公瑾则领另一路而攻黄祖,是故开辟第三处战场,曹营内部,必不会有所料。而我江东可奇袭之兵力,尚显得有些捉襟见肘,若是有援军可用,又会如何?” 营帐内,闪烁的火烛下,观吴候胸有成竹之态,不仅是早有所思的鲁肃,韩当等人,都有种明悟,吴候大概早就在谋划这一切了! 韩当等人,还在思虑之间,孙策返回上首案几,将他图画的方案,置于桌案上,道:“这次若兵进淮南,战必胜之,无论曹孟德成败,我等都可居此北眺中原,许都亦在视线之下。是故,只能胜,不可败!” “我欲以仲谋为领兵主将,子义,子敬、公覆,同做辅助,参谋兵事! 此外,汝南黄巾首领刘辟,其虽投降曹孟德,但想居于地方,多为不甘,于我军进攻合肥之际,可使人持我名刺,以作策应! 再有雷绪、陈兰于淮南拥兵数万,占山为王,与曹营相对,颇为凄苦。我听闻雷绪其有一妹,正是二八芳龄,与我弟孙匡年龄相差无多,可请联姻之!并请雷氏,助我成江淮之势!” 汝南、淮南,无论是刘辟,还是雷氏,于官渡之战,赤壁之战间,都有抵御曹操。其中雷氏,于刘备攻取江南四郡之际,更是率数万众相投。 而今他孙伯符居于江东之所,名望相召之间,雷绪和刘辟,能做投效的概率很大! 如果在淮南战场上,有了雷氏数万众人马,外有刘辟之倒戈,一举得取汝南,并同他东路取徐州部顺利会师,一举攻入许都,并不会是梦! 见吴候于淮南和汝南局面,了如指掌,部署得当,即便是鲁肃,也挑不出问题。 而攻略淮南,并不会影响进取广陵之步伐。 至于其中将领任命,孙权年弱,但英勇善战,更代表了孙氏。大将太史慈,归于帐下数年,急擅水战,更是英勇无双,时驻守于濡须坞。大将黄盖,而今正担任丹阳郡都尉,负责训练山越人兵士,智勇双全,足智多谋。至于鲁肃,这几日内,其治军严谨,深思熟虑,已得众将敬佩。 若是更稳妥一些,孙策实际想让老将程普,亲自代表奇袭合肥,但程普现在驻守于石城,随同周郎,应对黄祖这个劲敌。 是夜,未免江东有为曹营渗透,孙策并没有召集众将相告,在同鲁肃、韩当等数名帐下心腹大将商议后,速为在广陵故城的张昭、弟弟孙权,外有太史慈,黄盖,处于长沙郡的周瑜等核心相告。 并命太史慈和黄盖,迅速于濡须坞一线整军,以召集山越人,还有地方郡兵,暗自准备竹筏粮草,以待他攻破广陵,消息传入曹营之时,而奇袭合肥。 …… 翌日。 匡琦城下。 孙策的船,兵临城下江面上,旌旗飘展。 远眺前面阻挡渡江的大城,孙策有感陈登之才,竟修改河道,而在此建立一座大城。 “陈元龙乃才华之士,但不能为我所用,甚是可惜啊!” 不论用了什么计谋,单说陈登能三番两次,抵挡江东兵,让江东兵过不了匡琦城,这就是能力! 随之,他看向旁边蠢蠢欲动的董袭,道:“元代,你去佯攻,这两日河道正在开凿,尚许时间,并劝城中人马,归降为主,不可恋战。遂,在试探城中情况后,当择机退下!” “诺!” 董袭领命离开,当即能看到江东的大船,向城下方向而去,并将连夜所制的云梯等攻城器械运抵,做出强夺匡琦城之表象。 城上。 眼见江东船只,将江面堵得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外有那飘扬的孙字大旗,城上兵士,两腿忍不住打颤。 陈登观城上兵士如此,面沉如水。 更令他气恼的是,昨夜还真有城中大户,恐惧江东小霸王之名,携家众百人,连夜堵在城门处,嚷嚷着逃走。 陈登斩了为首鼓动之人,这才安定局势。 “府君,江东兵击鼓攻城了!” 第十一章 曹操心患 匡琦城上,陈登看向江东兵英勇无畏,架着云梯,于外侧船上投石机配合,而不断冲城,面色阴沉。 一向勇为,敢于冲城的孙伯符,竟然没有处于城下之部内,反而谨慎地展开试探性进攻。 此外,刚刚从城外传来的消息,让陈登也有些不妙感觉。 孙策竟然借助地势,开凿他去岁才让人改造之河道,以引水到匡琦城相对低洼的南城一带! 这是要效仿当年丞相的下邳之战啊! 如此谨慎,已不是熟悉的孙伯符了! 若以此间守城,拖得越久,他本该有的优势,会变为劣势。 但他陈登,并非吕布。孙伯符又可为曹公乎? “给城上去信,如之前演练的一样,做好防守,不可生乱!” 陈登但觉这次江东之战略大变,他有些看不透孙策这个相对熟悉的敌人,正想寻来陈矫,商议最坏打算,即待匡琦真的守不住,该从何处率部杀出重围。 突然,其见功曹陈矫,匆忙于角楼而至,手中持有一片竹简。 “府君请看,这是孙伯符观城西地势,而让投石机从城外投入城内之物!” 陈登读去竹简上所书的两行字,径直将竹片折断成了两片,道:“伯符小儿,又想乱我城中人心,言之‘降之不杀,兵士待遇如常,黎民可自由投亲,或往江东迁居,供给粮食田地’,如此所为,以为广陵百姓会信乎?” 陈登道此言时,语气有些不足。 他治广陵这些年,往射阳一带,迁了不少人口,以兴建匡琦城,并使民夫于战事,协同防守,另含一些射阳大户,也迁移其中。 这些人,忠心如何,不做评价。 但如同昨夜,一旦有了性命之忧,自会乱起来。 当然,更重要的是,会为手下部曲之士气,再有打击! 看向陈登不断变幻的脸,陈矫道:“府君放心,在发现这些投入之竹片后,我已让兵士收拢,命城内不得传阅。但观这次孙伯符之攻城,不同往日,谨慎之外,又显计谋,那足以证明,我等之前猜测,这孙伯符所谋之深!我的建议是,在守备匡琦,再向射阳城一带去信,命之防备绕水道偷袭之外,更当让守备郡兵做好接应。除此之外,还当为许都去信,让朝廷防备好淮南!” 陈登转头看向正向城下射箭的部从,沉声道:“丞相而今重点在于袁本初,许都正面临北面威胁之际,即便我们猜中了孙伯符的谋划,淮南一线,也不见得会强化防御之势!若是孙伯符北上分两路进取,那之前,我等所有人都被骗了!这样吧,如季弼所言,还是为许都去一封信,尽人事,听天命!而我等首要事,还是应对孙伯符之攻城,从现在开始,你我二人轮流于城上值守,若城内有乱军心者,再度杀之!” 处于辽阔江面上,眼观城上的广陵郡兵,不断阻挠江东军由云梯攻城,凭鲁肃所献声东击西,疲敌劳敌之谋,孙策丝毫不着急。 江东兵人多势众,只要稳住,接连让城内郡兵疲于应对,以广陵郡兵士气低落之间,三日后,待水渠贯通,城内人心动荡,也正是他亲自披甲上阵,迎来攻夺匡琦关键之时。 “义公今日一早,领小部人马,通过贯通之河渠,诈取东面的射阳城,此时也该到达城下了吧?” …… 酸枣县。 秦王政五年(前242年),因其境内多棘,故置此县。 时至中午,一行千众的曹军精锐骑兵,另有步卒之属,加起来近万人,抵达此地。 河岸处,曹军开始搭建桥梁,便是一侧的袁军斥候看去,仿若渡河。 随之,袁绍帐下斥候,匆忙回撤,而往回禀。但曹军斥候,只追逐了一场距离,并没有继续追下去。 哒哒! 在一应数百人的披甲之士护卫下,一同样着甲、留着长髯的男子,从远方驭马而至。 此人下马后,将长鞭递到了旁边高大壮硕的亲兵手中,但观之身长不过七尺左右,仪容颇显威严贵气,细小的眼眸,为人初看去,竟摄人灵魂,让人不敢直视。 于他身侧,有一人非常吸引目光,且同此“矮小”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但观这军将,身长过九尺,面若枣红,长着一双丹凤眼、卧蚕眉,手持环首刀,凭谁看,但觉英气逼人,威风凛凛。 不错,前者正是当朝司空兼车骑将军曹操,字孟德。 至于他旁侧之人,那长着丹凤眼,留有美髯之男子,正是数月前,被俘获的刘备手下大将,关羽关云长! 另一侧,手持长矛,时刻跟随在曹操身侧,身长八尺,虎背熊腰之大汉,正是大将许褚! 再往前方,见曹操到达,那骑马迅速奔来的将领,则正是同行的中郎将张辽! 事从二月末开始,东郡太守刘延,已经向许都连发五封求援之信。半旬前,在解除侧翼威胁后,曹操接纳谋主荀攸建议,准备采取诱敌分兵之策,而解白马之围。 “曹公!” 张辽面如紫玉,目若朗星,甚是魁梧,刚一下马,就向曹操抱拳拜见。 曹操临前,亲手扶起,道:“文远奔波,辛劳了!” 说道了两句,又听闻了白马时下军情,曹操缓缓颔首,并让兵士继续搭桥,佯装由此偷袭袁绍后方。 一时,曹操来到江畔,昂首望向被曹军驱逐之袁绍斥候,转向旁边的关羽,礼遇笑道:“云长以为,袁本初可会中计否?” 关羽一言不发,冷哼一声,眯着眼,看向了河岸另一侧。 曹操见此,并未动怒,而是恳切道:“昔我初见云长,即如同前世之之知己,问当今天下,能让操如此礼遇之人,也只有云长你了!云长你既然不愿受我官职,又不愿受我财宝美婢,身在我曹营,心向刘玄德。那便等破了袁本初,汝与玄德自会团聚!” 关羽闻此,喉咙动了动,看向北方,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曹操这话一落,一信使突然从后方奔来。 到达曹操面前后,信使顾不得满头大汗,忙将信件双手奉上:“曹公!江东急报!” 在接过军报,认真阅览完后,曹操恼道:“狮儿不可争锋也!可惜啊,让其人活命,广陵陈元龙如何守也!徐州,徐州……” 第十二章 陈登败逃 曹操的忧患,那是发自内心,这次同袁绍战事,在他看去,无论是益州刘璋,还是荆州刘表,都不成大患,唯一要防备的正是孙策! 数月前,他接受荀彧建议,曹孙两家相互联姻,就是为了稳住江东孙氏。 但现在看来,这一切并不能阻挡孙策的野心! 而如果让孙氏突破广陵,那徐州就会陷入到危险之中,并影响到兖、豫二州安危。 听到曹公如此道言,张辽忍不住道:“曹公放心,孙氏长于水师,步卒不堪,待其其进取下邳之时,曹公同袁氏之战,也当拿下,到时候,即便这孙伯符是一头雄狮,也当为曹公俘获!” 曹操面上忧色不减,道:“乃公倒不是多么忧虑徐州,乃公能拿下徐州一次两次,就能夺回三次四次,而是不知孙氏会不会在取徐州之外,还有其他目的!” 作为军事战略家,曹操带兵作战上,有着个人独特思维。 若是孙策真的在得取徐州大部,转而来取后方,那他曹孟德不能尽快结束同袁绍战事,将陷入腹背受敌之绝境中! 这也是曹营之内,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关羽一直没有说话,自从入曹营后,无论曹操如何宽厚待他,大多数时候,他都沉默不语,也不会为之参谋兵事。 但此时,听到关乎孙策事,尽管没有同孙策打过交道,但也时常听到主公刘备赞扬:少年气血旺,江东之主,虎父无犬子,孙文台生了一个好儿子! 想到前番大败,自己为曹操俘获,主公投奔袁氏,挚友张飞失散,看到曹操之忧惧,关羽眯着眼睛,抚髯道:“孙伯符不同孙文台,羽看去,当比孙文台更胜之!其率部北上,曹公可是要吃大亏了,勿谓言之不预也!” 曹操闻言一惊,看向关羽,道:“云长何出此言?” 关羽却是住口,不再言语,显得高深莫测。 如此所行,反而弄得性格多疑的曹操,有些魂不守舍。 直到前方传来消息,骑兵已经备好,可奇袭白马袁军,曹操这才将注意力,放到眼前战事上。 …… 四日后,匡琦城。 这几日内,江东兵一边攻城,一边挖掘河道,外有射阳县城,为江东大将韩当所得,各处消息,先后传来。 加上每日在孙策安排下,向着城内,高唱江淮民歌,日夜劝降,导致城内陈登部曲,含民夫百姓,莫不士气低落。 而鲁肃建言之计,困敌,囚敌,断敌士气,进而攻敌之惫,以较少伤亡,赢得最大胜利,保全势力,好同曹军主力作战,也到了关最后关键一步。 同于近几日,江东兵精锐,也早已休整完善,更多攻城器械,陈列于匡琦城下,并通过多次试探性进攻,将城池薄弱,也尽掌于胸。 一早,朝阳初升之际。 孙策已经披甲,站在了全军前侧。 放眼匡琦城外,不光是河道上的江东船只,岸上预备进攻之步卒,无不列队完成,只等一声令下,就开始进行总攻。 孙策从面前到来的大将,如吕范,孙河,董袭等人脸上扫过,视线越过了大江,重回了丹徒郡。 “仲谋,子敬,外有子义,公覆等,此时也该整军待发了吧?等我拿下面前匡琦城,兵进淮阴,也就是中路军,出征淮南的讯号!” 军情瞬息万变,这次阵前决议,没有同周郎商议,但于孙策印象里的周瑜,必然也会同意他的计划! 但论进攻淮南的战略,只能胜,不能败。 除了弟弟孙权,主要充当一个孙氏符号外,鲁肃,太史慈,黄盖等将,莫不有名将风姿,足以护得大军周全。 “陆逊而今还在吴县求学,诸葛亮尚隐居隆中……这些智谋之士,待战事结束后,都该请来身边,成为我的助力!” 孙策目光深远,除了人口,人才是他成就霸业的关键。 曹操帐下而今谋士大将如云,他孙策能做的是,赶在很多人才还没被挖掘前,招揽到江东而来。 广积粮,缓称王。 江东亦需要牢牢把握汉室大义,才能广聚人杰,谁说孙汉,就不是汉了? “君候,全军备好,可以攻城了!” 族兄孙河声音响起,孙策视线回转前方。 近些日子,孙河受令,一直负责运兵之事,并协助好张昭,处理后勤。但于今日,同样披甲,准备护卫孙策左右,攻取面前大城。 孙策颔首,举步登上了岸边搭建的高台,向看过来的将领,还有江东兵士道:“儿郎们,练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正是拿下匡琦的好日子,待取下匡琦,我当犒劳三军……” 孙策战前讲话,刚刚道完,所有江东兵士,全都高呼“万胜”。 船只无边无际,万人的呐喊之下,让城上守军,脸色无不发白。 此时,就算普通人也能看出,前几日江东人马的攻城,未尽全力,这一次,是势必要拿下! 广陵郡兵毫无斗志,该如何相抗? 城上的郡兵,想到城外不断高喊的“既往不咎,宽大处理”,生死当前,但想到城内妻儿弱小,便是广陵太守待他们不错,此时也难免思绪翩翩。 陈登的状态有些差,于角楼上,牢牢注视着城下敌军。 数个日夜,因见孙策带兵,不如熟悉那样,故而,陈登每夜都睡不好,担心孙策会夜袭。 而任他足智多谋,擅长内治,但在数倍之敌,绝对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也无处可用! “季弼,原本以为能借助城中储备,能坚守数月,但时下我军士气已失,再这么打下去,不过徒增伤亡。那孙伯符不是说了吗?愿投降之众,免除罪责,百姓亦可选择留下或投亲……而我陈登数年以来,广受百姓爱戴,如何看之白白送死。 今次,是我轻视孙伯符了。这样罢,为城内去信,若有愿意随我陈登离开者,半个时辰后,集结城北,按照之前所议,从城北,由我军藏匿船只,向北面突围!” 看向面前,一夜之间,徒增不少白发的陈登,陈矫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只剩下长长的一声“诺”。 第十三章 俘获陈矫 陈登之决策,并没有阻挡江东兵进攻。 城下,战鼓声起。 各部兵士们,按照令旗,不断向城下汇集。 在第一波战鼓声响起之时,孙策为吕范护卫于侧,精神集中,一手持盾牌,一手持大戟,随同部从们,往城上冲杀! 因为有主将鼓舞,江东兵士们,无一人后退,莫不于杀喊声中,奋力冲城。 而城上广陵郡兵,在方才太守命令传达后,就已经无心恋战,只待江东兵登城,太守携老幼突围之时,奋力阻挡一二! 突然,孙策瞄准机会,手中挥动大戟,一击之下,直将城上挥舞长刀的郡兵,给挑到城下,于此薄弱间,径直打开了突破! 他一跃而上,一人抵挡六人,也丝毫不显慌张,还连杀二人。身后,顺此而上的江东兵,很快充斥在了这处城墙角落。 眼观孙策勇猛,无人能阻,又听后方敌军高呼“吴候”,郡兵们现在哪里不知道,来者俊美潇洒之猛将,正是江东之主! 看向孙策,及左右江东兵士的目光,充满畏惧。 盛名之下无虚士,不愧有江东小霸王之名,想昔日西楚霸王,也不过如此罢! 难怪府君早知不敌,会选择一部人马突围。 “吾等愿意投降!” 一时,南城之地,留守的郡兵,于为首将领带头下,纷纷举起了刀矛。 投降于江东小霸王,他们不觉得耻辱,毕竟“孙策”两个字,这些年里,早就威震江淮,成了无数人心中的少年英雄! 可若是投降这两年来,屡次在匡琦城吃瘪的孙仲谋,一应广陵郡兵们,绝不会这么容易放下武器。 孙策见守城之部,愿意降他,收起大戟,缓缓舒了一口气。 这次夺取匡琦,无论是前番水战,还是今次攻城,无论敌我,都死了太多人。 如鲁肃之计,不战而屈人之兵,本就是为了保全大部,以便应对曹操于徐州主力! 吕范紧紧随行,方才胳膊上中了一刀,伤情倒不大,此时他望向北城传来的杀喊声,看向正扶起伤卒的吴候,匆忙道:“君候,陈元龙见我江东势大,自知不敌,这是要弃城逃跑了!” 孙策撕下盔甲下的儒衫,一边为旁边伤势过重的兵士包扎伤口,一边抬首道:“今日战事当前,我昨日就有为义公去信,让他于匡琦城,靠近东部射阳城的水路设伏,若是相遇,陈元龙这次在劫难逃!倒也不必忧之!” 孙策这话落下,就见族兄孙河,从另一侧角楼处,让兵士押运着一腿脚不便的文士走来,人未至,先闻孙河爽朗笑声:“哈哈哈!君候,且看看,这次俘获了谁?” 孙策瞥了过去,眸光一动,一道记忆划过脑海,他迅速指挥旁边亲兵扶住伤员,自己三步并做两步,上前后,亲自解开文士身上的绳子,随之一礼道:“不想先生也在城中,若知先生居此,策当兵退五十里,以请先生往营内叙旧!” 这被俘虏的文士,正是郡功曹陈矫。 陈矫的腿伤,是前夜巡视城上,不小心摔伤。一个时辰前,陈登决心突围,他便主动请命留下来,并维护好郡兵秩序。 为孙策俘虏,陈矫心里早就有了准备。 作为广陵名士,在早定江东之前,从周瑜处,听到陈矫才能,孙策曾两度登门拜访,以请陈矫助他事业,但其人都不应命。 此时再度相见,换了灵魂的孙策,心中并无不快。 这世道里,名士之流,哪一个又不是充满个性的? 别说是他,连曹操、刘备,甚至皇帝,同样有人不鸟,甚至有人指着鼻子骂得,且都需客客气气对待。 这样一想,心里就平衡多了。 反之,若是他对待陈矫这等名士,态度不怎么好,一旦传遍天下,那天下士人,都会避之不及。 因此,后世里,不少人说刘备虚伪,实可见刘备情商,还有于名声之维持。 于此方面,他自当抛弃以前“孙策”的骄傲,同刘皇叔认真学习。 陈矫面对孙策,此时倒不如初见时冷淡,想起方才看到孙策亲自照顾普通兵士,感官又变,反而行了一礼,没有回孙策所言,而是反问道:“吴候前番所言,举城投降之兵士百姓,既往不咎,此言可还算数?” “策立于世,平生不出虚言!即于方才,我已手下部将,严加约束部曲,大军更不入城内扰民……” 这段时间,于军营内,孙策观江东兵内部,存在不少问题,因此立下了九条规定,又称呼为“江东九律”,含行军,攻城,待民多方面。 听到孙策布置,陈矫面色再有一缓,广陵乃他乡地,孙策如此照料,同朝中曹公当年屠徐州,形成了鲜明对比。 如此听去,这孙伯符所领人马,可为仁义之师了! 但很快,想到匡琦城失守,陈矫就冷着脸道:“吴候同属我大汉之臣,正逢朝廷同袁本初作战之际,亲自率部进攻广陵,可为不义?” 孙策迎着陈矫目光,也收敛起了脸上笑容,顿了一下,道:“我敬重先生满腹才华,更有人品作为,但不知先生所言朝廷,是汉家之朝廷,还是曹氏之朝廷?元月,衣带诏之事,先生当有听闻,策今次行军,正是北上徐州,为救天子,匡扶汉室!何为不义?又有何错?” “你……”陈矫博学多识,为孙策连番三问,难得给问住了。 孙策观陈矫面色,知道这位耿直之士,内心也有挣扎,堵住陈矫的嘴后,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看向城北,自语道:“先生可知,广陵太守早定计谋突围,是走东水道,还是走西水道?” 回眸间,见陈矫精神紧绷,眼睛一跳,懂得微表情的孙策,思索中,看向旁边的吕范道:“看来广陵太守是走西河道了,告诉元代,让他率人马追击,务必生擒其众!” “诺!” 吕范领命一走,孙策望向孙河,又嘱托道:“先生腿上有伤,请先生下去休息,当好生招待!” 孙河抱拳道:“谨遵君候之命!” 未几,陈矫被扶着往城下去,回思这几日经历,满脸凝重,心道:孙伯符料事如神,真天人也!难怪能破此城,元龙如何阻挠啊! 第十四章 仁者无敌 峰峦如聚,浪涛惊起。 从城北突围后,陈登携众数百人,迅速登上早就准备的竹筏,走西道,过平安县城,从樊良湖北口退守淮阴。 于建安二年,陈登担任广陵太守以来,于广陵郡内的水系大有治理。 考虑湖风浪涛大,对于过往船只不利,因此重开邗沟,设立西河线,不再通过博芝湖,民间又称之为西道。至于原来的旧河道,则被称呼为东道。 除此之外,陈登兴修水利,还修建不少人工水道,挖塘筑坝,治理水患,便于农事灌溉。 于陈登地方之治下,广陵百姓莫不爱戴,唐人梁肃所着《通爱敬陂水门记》有云:时人爱其功而敬其事。 包括前番守卫匡琦城数年,若非太守陈登亲临城内,凭孙氏势大,郡兵如何会团结一致,屡次大破孙权? 河道辽阔,当陈登携突围之众,最后一个登上船筏,趁着江东船只没有追赶上来,忙向樊良湖一带撤离。 时间不觉到了日晡,用十二地支计时的话,已然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到五点之间。 陈登等人数个时辰奔行,已然饥饿疲惫不已,江东大将董袭则是于后方紧追不舍,见此,陈登心道:今日难道我要束于孙伯符手下吗? 正当陈登一行人走投无路的时候,前面芦苇里,冲出了几条渔船,看到带着兵器的陈登等人,为首渔人高声道:“可是从匡琦城,兵退下来的陈公人马?我等乃是本地渔民,知道陈公守城,今携周边千数千众,特来助之!” 带着斗篷的渔翁,手持鱼叉,用广陵方言高声问道。 此话一落,哗啦一下,芦苇丛,一下子冲出了上百条渔船,上面皆是穿着简陋贫苦的广陵渔人,目露赤诚。 数年之于广陵倾心治理下,今日终为广陵人投桃报李! 陈登见此,目中泪光闪烁,叹道:“陈元龙何德何能,受广陵百姓如此爱戴!不惜以身犯险来助!” 一时,董袭率领千众,乘蒙冲而至,看到广阔的湖面,外有芦苇内外,布满渔船,水面洒满了渔网,瞬间大惊。 “陈元龙于此,难道早有援军接应乎?” 旁边乘小船的斥候,于左右放行后,临前回禀道:“将军,这是广陵本地渔民,得晓广陵太守兵败后撤,特意来助!” 原来是一些普通百姓,陈登于郡地,竟也如此得民心! 董袭一双浓眉紧紧皱起,原本抬起,准备下令冲锋的右手,又缓缓放下,他想起了吴候营帐内的嘱托,不可伤黔首百姓,随即朗声道:“全军围拢,暂不要进攻!” 随之,他火速让信使,向刚刚得取的匡琦城去信。 匡琦城,官舍。 于城中降卒收缴武器,并清理战场之后,孙策来到了陈登以前办公的堂舍,面见了后方驶来的幕僚虞翻和秦松等人,外有率一营庐江兵赶来的小将陈武。 正听着虞翻相告关乎后方粮草运输之况,吕范即从外面步入,来到孙策面前,躬身道:“君候,元代传来消息,广陵太守携众于樊良湖一带,为渔人所救,现在渔人广布江面,可要冲锋追敌?” 堂舍内,如虞翻和秦松,含威武雄壮的陈武,也都默默看向孙策。 特别是陈武,他前段时间,一直在庐江训练新卒,在收到孙策信报后,遂携带精锐北上,并不是完全清楚营内具体事。 他认识的董袭,平日行军果决无畏,何以今日,竟显得畏畏缩缩,不顾错失战机,还要同君候汇报? 忽然,陈武脑海里浮现起这几日传往军中的“江东十律”,便又恍然。 “常言仁者无敌,陈元龙施仁政于广陵,广陵人遂敬爱之,我虽想俘获陈元龙,但不想广陵百姓,自得广陵之后,其士民,亦属于我江东士民耳!” 仁者无敌,出自《孟子》的《梁惠王上》。 孙策如此称赞陈登这个敌人,是表明宽阔胸襟,同样也是暗示江东当施仁爱。 言罢,孙策起身,加以来到堂舍门处,午后阳光正好撒在他身上,照映之身形异常高大,接着道:“陈元龙时下只能兵退淮阴,东南一带,而今有义公守射阳城,并封锁东道。其人时下已无应对之力,放之离开,我能败他一次,就能败他二次,再做擒之!” “君候仁义!广陵百姓自会明白君候之心!”同为广陵人的秦松,见孙策于家乡父老之态度,发自内心感激,向着孙策背后,深深一礼。 虞翻眸光微动,盯着吴候身影,抚须道:丹徒山遇刺事后,君候不仅谨慎许多,更显仁爱,若说以前的君候,勇武而不失气度。那么今日之君候,所虑之重,魅力无穷,更使人膜拜了!文表等广陵人,也会全心辅佐君候成事! 安排完兵事,还有城内百姓迁移安置,另同张昭去信,督运粮草,以便乘胜直上淮阴后,孙策一人独居堂舍,摊开地图,思衬中,写写画画。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连续两次胜利,并没有让孙策冲昏头脑。 “我欲明取徐州,打开兖州突破口,待至淮阴,汝南的满宠等曹营大将,也该有所反应了!而此战顺利,不知曹营内部,会如何应对?” 孙策视线又放在淮南一带,揉了揉眉心,默道:“时过数日,消息传递之快,也不知雷氏,还有陈兰会否投效我江东?唯尽人事,听天命!” 对于淮南的雷绪和陈兰人马,他有必得之心。 只有掌控这些淮南战场的步卒,前袁术旧部,才能同江东水师优势互补,进而拿下淮南这处根据之所,面向汝南,给曹操一个大大的惊喜! 不觉天色暗了下来,于侍从入内掌灯,孙策来到堂舍外,感受凉凉夜风,思道:“待大军休整两日,后日即可开拔,先取平安县城,再进取淮阴!公瑾现在也该收到我的书信罢!” 念及此,孙策忽然想到了家人,除了生母吴氏外,以及亡妻所生三女一子外,还包括去岁攻陷皖城时所纳的妾室大乔! 重生以来,他一直没有想好怎么面对多出来的家人,时知家人处于吴郡,数旬没有通信,今于军旅途中,想了想,回到座案,还是趁着今夜空闲,写上几封封信。 火烛下,孙策手持毛笔,微顿,随之以熟悉的小霸王字体,于锦帛上先为生母书之。 “大人毋恙,夏时,风气闷热,以吴郡盛之。愿大人近适衣服,善饮汤,勿过操劳……” 第十五章 周郎所忧 长沙郡,巴丘县。 城内官舍,一青年身着儒衫,头戴高冠,伏于案处,正认真批阅着文书。 但从相貌看,其人年不过二十五六,面若美玉,额头高挺,双目有神,可谓之玉树临风,有绝世无双之姿。 这青年正是江淮名士,也是孙策的挚友,周瑜,字公瑾。 周瑜执笔书之,但观之字迹磅礴大气,可比平日,笔画多了几分潦草,显然心绪不宁。 在批阅完手中文书,他唤来书佐,将之下发,随之看向旁边已经拆开的书信,将笔墨放下,身体微侧,忧虑重重道:“吴候自入主江东以来,得罪了不少扬州士族,也杀过不少人,而来立威,但正因如此,才让很多人欲除吴候而快之!这次丹徒遇袭,谁又知道是真正的许贡门客,为主报仇,亦或是陈元龙、曹营、江东内部,买凶杀人?真相已然永远不知了……” 大汉的天下,本就是世家大族所控制! 周瑜出身庐江名门望族,即庐江周氏,更是宦官世家,堂祖父周景、堂叔周忠,皆官至太尉,父亲周异过洛阳令。 于世家内部之规矩,最是清楚。 世家大族,就是地方“皇帝”,世代联姻,掌握着资源和话语权。 地方主官想要治理好辖地,莫不需要同世家大族合作。 但观扬州之所,以《吴录》曰:“八族,陈、桓、吕、窦、公孙、司马、徐、傅也。四姓,朱、张、顾、陆也。” 而观孙氏呢? 破虏将军孙坚乃是出自吴地寒门豪族,同世家大族,有着不可逾越之鸿沟,包括扬州大族在内,从没有将孙氏当做自己人。 待吴候孙策渡江来定江东,属大族之抵抗,最为顽强。 于江东士族看去,凭什么孙氏,可以主宰扬州? 因此抵抗,自入江东以来,孙策每过一地,对于不服气的世家大户,都会手刃之,才于明处稳定局势,并安排自己人,强加镇守。 如此作为,自然坏了规矩,并令扬州大族胆寒,明面上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为孙策加上了一个“江东小霸王”之名号。此间比喻,也是戳孙策的脊梁骨,言之若楚霸王般的屠夫而已,何成大业? 暗地里,士族们并不服气,波流涌动,不知多少人暗中谋划,除掉孙策! 这使得孙策,非常容易招惹到杀身之祸! 想当年,曹操杀了名士边让,陈宫随之联络吕布反曹,让曹操差点失去兖州。之后,曹操礼遇孔融等人,再借助颍川士族支持,才稳定局面。 而孙策横扫江东六郡以来,不仅杀了吴县陆氏百口,更有得罪名士王朗,并有会稽周氏,名士许劭、许靖……于此震慑住江东大族,但同样得罪了绝大部分士族! 同样让孙策在士人圈内,名声并不怎么好。 正因此,年初的时候,大司空曹操问计谋士郭嘉,如何应对江东孙策,郭嘉道:“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无异于独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以吾观之,必死于匹夫之手!” 这次丹徒山一行,更加佐证了郭嘉之预料。 只要寻到机会,那么江东士族的攻击,会蜂拥而至!包括暗通曹营、分化凝集在孙策周围的将领们! 孙策在苏醒后,认识到处境,这才调来大将吕范,并有精锐数百,时刻相随左右。就算是冲城鼓舞士气,他也是提起十二分谨慎,担心有人背后放冷箭。 丹徒山遇刺,于此刻欲挑起内部矛盾的时候,孙策随机应变,直接言表对韩当之信任,另由之担当进攻广陵郡治射阳之重任,以此来凝聚人心! 得罪江东士族的情况下,观幕僚将领,除了周瑜等人外,无不是豪杰出身,这也将制约他将来治理江东。 继而,在面对俘获的陈矫,亦或是败退的陈登,他才多加礼遇,并放陈登离开,以显仁义! 为将来计,不说让江东士族回心转意,但多少在天下士人面前,改善一些印象。然此,并不意味在涉及核心利益上,他会妇人之仁! 官舍内,周瑜沉思良久。 他合上孙策的亲笔信,站起身来,走到案几一侧,支起的地图前,眸光不断闪烁。 周瑜心里浮现起吴候于书信里,详加道言的战略方针,指尖朝向淮南,又向汝南,旋即轻轻放下,长出一口气道:“吴候渊图远算,若是江东内部安定,士民齐心,借曹袁之争,直接攻入许都,并不在话下!然则江东内部,并不团结,反而危机重重……” 可惜江东这数年积累的隐患下,因吴候孙策之威名,才勉强保持内部安定。 一旦吴候过于远离江东,就没有人能够压抑这些群起反抗的士族,无论是张昭,还是他周瑜! 世人多说周瑜意气用事,但周瑜实也是一个头脑敏锐、多谋善断之人! 周瑜转身,看向舍外,来来往往的吏员和将领,罕见之踌躇,心道:“好在吴候这次清晰认识江东内部隐患,明面上行此谋略,但计划落在淮南,广陵这等实际利益之所,足以确保数日之内,举大军回援。只是,吴候还想借此远征许都之名,看看江东有谁异心,借此再度定之,则有些冒险了!” 孙策给予周瑜的密信里,除了道及他分兵淮南,广陵外,信中更是坦言,假借渡淮水,合兵汝南,以试探能否为江东得取更大利益间,借此远离江东腹地,来一场“金蝉脱壳”,看看有谁一直在背后谋划颠覆孙氏。 进而引出叛贼,清洗其众,借此加强对扬州的进一步掌控。 周瑜忧虑的是,这样做,会进一步激发扬州大族之反抗,增加不稳定。但转念一想,吴候过去所为,都已经让扬州士族大为不满了,结果又会坏到哪里? 何况,吴候若那容易向扬州大族俯首,那他就不是吴候了! 孙策若知挚友所想,此时一定会不断捶胸,他也想同吴地大族好好合作,但对方不给机会,原来的江东小霸王,也将路走绝了! 便是历史上的孙吴,也是困于内斗,远远不如曹魏和蜀汉的凝聚,被后人唤作“江东鼠辈”。 既然能看来江东未来的弊端,借助曹袁相斗之机,各自无暇影响江东内部。赶在曹操回血前,如果不在内部“犁”一遍,那是不是太可惜了? 夏风习习,吹动衣衫,周瑜眼神渐渐坚定,看向墙上悬挂的佩剑,仿佛看到很多年前。 那年于舒县,也是一个夏日,初逢孙郎,两人惺惺相惜,情同手足,此剑后为孙郎所赠,他一直携带身边。 “吴候信任于我,待我若国士,让我协助谋事,又怎能辜负其中托付?既然如此,攻取黄祖之计划,只能暂时停止,此事之重要,还当同德谋相告,详加计划才是!” 第十六章 名动曹营 汝南,朗陵县。 曹军大营内,主将李通正于大帐内,高居主案,浏览着书信。 李通身长八尺,相貌魁梧,气势如渊。 他早年乃是游侠出身,后来随同乡陈恭起兵于老家朗陵。 建安元年,往许都正式投效于曹操,被委任为振威中郎将,屯兵于汝南西界之地。 前番大破张绣,功勋提拔下,而今已是阳安都尉,裨将军,建功侯。 而在之前数年,李通武力超群,多次大破地方叛军,护得汝南安宁。 在拆开手边一封书信,常年于军途,脸上被晒得黝黑的李通,径直变得通红,怒而将书信撕成了两半,扔到地上,瞪目道:“曹公英明神武,自能匡扶汉室,安定天下,袁本初也想利诱于我,背叛曹公,背叛天子!我何以会生二心,袁本初也太小瞧我李通了吧?” 说完这句话,李通看向帐舍门处,高声道:“来人!” 少顷,一小将从外步入,躬身道:“将军有何吩咐!” 李通起身,面显严肃道:“去将袁绍使者给我杀了,其首级用泥灰封好,呈送曹公!” 李通微微一顿,又指了指身侧案几上的印绶,道:“还有此间征南将军印一同送去!再有那刘表所遣使者,且做告之,就说我李通忠于朝廷,辜负其中好意了!” 刘表名望颇高,加上时下也没有公然反抗朝廷,李通面对来招揽之文士,自要比面对袁绍使者,态度要好上一些。 让部从下去,李通回往案几,拿起了刚刚送来的徐州军报,缓缓打开,一见是关乎孙策夺取匡琦,陈登败逃,淮阴求援的消息,这位曹营大将,面上严肃许多,一手敲击案几,思道:“前日汝南太守为我送来信件,让防备好江东,防止孙伯符得取广陵后,顺淮水而上,而来袭汝南,势逼许都。且依陈元龙送来的另一封信,让我军小心防备淮南,以防止孙伯符其部取合肥……” 李通再有虑道:“孙伯符少年统业,名震江淮,刘表等人皆不足道,除了袁本初,这才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关乎驰援广陵之事上,李通实际也有些犹豫。 主要原因在于,大司空曹操传来的命令,让他同汝南太守满宠一道,镇守汝南。而随着广陵传来的另一则消息,让曹营内部也有些怀疑,陈登到底有没有同孙氏勾结,否则如何解释,抵挡孙氏这么多年的匡琦城,会这么容易被攻破? 陈登这些年在广陵郡的经营,外加部从之多,于大司空数月前,大败刘备时,其人未有出力,积极性不高,实际已经让许都内部有所怀疑。 更何况,陈登的叔父陈瑀,曾位居扬州刺史,下邳陈氏同扬州大族有着千丝万缕关系,数年来,陈登更是同江东士族眉来眼去! 若说多次大破孙氏人马,牢牢守卫着广陵,没有江东世家暗自通风报信,是没有人相信的! 正因如此,大司空曹操一直对于陈登请求朝廷支援,南下得取江东,而破孙氏,表示怀疑。亦乐意看着陈登同孙策相斗,互相消磨兵力。 何况,汝南作为袁氏根据所在,趁着前线作战之际,袁绍不仅是对他,于诸多官吏、豪强、贼匪都有策应,更需有人坐镇,防备汝南后方出事,进而危及许都安宁。 至于关乎孙策奇袭淮南,李通看去,可能性并不小,只是江东兵大举于广陵,人马必然不足,再有满宠在汝南之南部防卫,足以确保淮南有事,能迅速出兵援助。 可如果孙伯符真的得取广陵,顺淮水而犯汝南,其中威胁,于李通看去,汝南匪贼,皆不可与之作比! “将军,许都传来消息,乃是荀令君亲自所书!” 荀令君,正是当朝尚书令,时坐镇许都后方,居中持重的荀彧。 曹营之内,面对荀彧,无论将领还是幕僚,无不尊重。 李通对荀彧更是久仰大名,知道荀彧亲自为他所书,忙起身,双手接过书信,打开阅览后,心里随之一定,将书信压在手下,其默道: “荀令君有言,孙伯符文武双全,乃少年英雄,自袁本初之后,天下英雄者,能同曹公争锋者,唯此人也! 荀令君再有言,江东才能之士众多,周公瑾,张子布皆属智谋之士,深思熟虑之才,定能为孙伯符查漏补缺。 时于曹公征战之时,后方空虚,孙伯符分两路,兵取广陵,淮南,不可不防! 汝南之部,当以不变应万变,重点防守内部动荡,不可分兵乏术,而中袁氏、江东之计…… 而淮南之重要,尤胜广陵,荆州暗弱,仓皇不敢北上,江东若攻淮南,以其众兵力不足,后勤难继,步卒匮乏,但以汝南太守足以防备此间中原门户。 此外,为防止淮南内部势力,投靠江东,导致淮南大乱,已命驻守叶县的蔡(扬)将军,向新阳方向靠拢!” 李通于脑中回思了一遍,深吸一口气。 “荀令君于孙伯符还真‘看重’,在预料广陵坚守不住后,竟已将后方大半兵力聚拢,部署汝南、淮南一线!足以应对任何内外危机,除袁本初,能被朝廷时下如此郑重相待者,也唯有这江东小霸王了!” 李通想到孙策在攻取广陵后,可能如尚书令荀彧猜测般,佯装继续取徐州大部,如下邳等地,实则渡淮水,来取淮南、汝南时,他心里没有丝毫惧怕,反而斗志昂扬。 “早知孙伯符战场无敌,不知道与我交手,可能将孙伯符斩于马下?孙伯符,我李通于朗陵等着你!” 而同在汝南新蔡,驻守此地的大将满宠,同样收到了许都的信件。 满宠身长八尺,容貌甚威,尤其一双眼睛,于人看去,有种残酷狠辣之态。 在收到陈登败逃,孙策已率部逼近淮阴,淮阴郡兵恐难阻挡小霸王之威的消息,又见荀彧之道言,满宠从军帐内走出,来到营帐外,面向淮南,执剑冷笑道:“早闻小霸王之名,不知汝可是否空怀霸王之勇?” 第十七章 单刀赴会 距曹营大将满宠驻守之地,数百里外,淮南郡历阳县境内,句芒山下,有一处依照地势、新建的连绵营舍。 此地,正是袁术旧部雷绪和陈兰停驻之所。 自从袁术死后,雷绪和陈兰等人,集结残部,不断流窜于江淮之地,抵抗曹操。 可惜曹军势大,其中骑兵和步卒更是无敌,雷绪等人,不得不随时更换地方,并借助于淮南的地势熟悉,苟延残喘。 数月以来,随着雷绪之属,将名声打开,越来越多的袁术旧部,前来投奔,这人数,从数千,直接到达了两万! 为了养活这些人马,雷绪不得不建议众人,率部掠夺为曹军驻守的各淮南县城,劫其粮草,而为己用。 如此所为,自然让为许都朝廷新作任命的扬州刺史刘馥,内心苦不堪言。 合肥新城,从暖春开始,州府便召集各地民夫,加紧修建,而雷绪等人,毫无章法之骚扰,甚至拖累合肥城的修建速度。 营地里,今日雷绪和陈兰,正式召集了梅乾等将领,商议刘馥送来的书信。 刘馥于信中说,若是他们大军,愿意归附于朝廷,其中众人,不仅可以得授官职,还能像曹军一样,每月供给粮草! 但同样地,雷绪之众,也必须遵守州府军令,将淮南多地盗匪平定,并协助防备江东! 刘馥做出此中安排,也是得到了许都授意。 当前同袁绍战事,到了最关键时刻,曹操也不希望,由于淮南的一伙叛贼,而坏了大事。 帐舍内,而因雷绪年长,加上之前在袁术帐下,官职不低,资历也多,遂坐于上首,陈兰紧邻之。 在将刘馥的书信,依次传阅后,同为庐江将领的梅乾脾气火爆,夹杂着吴地方言,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怒骂道:“呸!这刘元颖自诩为正人君子,当年于袁公帐下,此人就看不起我等这些庐江之地,市井豪杰出身之将领。至袁公处于危难之间,刘元颖又说服戚寄和秦翊二人叛逃!吾等羞于之为伍!此时此刻,但见淮南不安,又想以吾等为打手,想得倒美!我呸!” 梅乾的一番话,弄得帐舍内,很多将领纷纷颔首,但也有很多人沉吟。 眉间长着一颗黑痣、留着长须的陈兰,缓缓转头,看了眼上首的雷绪。 他们这一伙袁公旧部,正是为了抗曹,为袁公报仇的名义,才聚集起来,若是失了这个大名,内部会有不少瓦解。 另一方面,部从之多,粮草总不可能一直抢夺,为了养活连带家眷在内的数万张嘴,则必须于淮南安定下来,哪怕是暂时于明面上接受曹营的招安也好! 此间利弊,在众将召来之前,雷绪就有同他商议过,他们又如何不知,曹营能同意此事,也是为了稳住他们。待前线战事分出胜负,曹操必会遣大将想办法除掉他们…… 雷绪留着长髯,他面容方正,给人一种威严之态。 秦汉男子,以多须髯为美,民间亦盛行此风。比如曹操,关羽等,特别是关羽,可是知名的美髯公! 而于军中,更多见一个个“大胡子”。 实际就连正值壮年的孙策,也早早蓄起了髯须。 雷绪抚髯,一双丹凤眼盯在了唾沫横飞的乡党梅乾脸上,梅乾忙地一住,其他人也纷纷坐直了身子,知道名义上的统将雷绪,有话道言。 “今吾等同刘馥对峙良久,时粮草匮乏,含诸位之家眷……” 此言雷绪还没说完,就被慌忙步入的亲兵给打断了。 雷绪大眼一瞪,看向亲兵,道:“出了何事?可是曹军打过来了?” 兵士被吓得大汗淋漓,可想到营地外被抓之人,所言身份,还是垂首抱拳道:“回将军,末将巡视中,搜寻到了数名可疑之人,为首者,言之乃是江东使臣,受吴候孙策之命,特来见将军!” 吴侯孙策? 这四个字仿佛有股魔力一样,顿时让安静的营帐,再度嘈杂起来。 处于淮南,加上这其中部将,多数都是庐江人,谁又不知道孙伯符的大名! 昔日同于袁术帐下,可算得上“同僚”,很多人并没有想到,那率领数百人过江东的少年豪杰,会成就如此霸业! 便是这群袁术旧部里,还有一些人,同孙策之父孙坚,多少也有些交情。 雷绪闻此,眉头一皱,即见下方的陈兰,面上也露出思索之色,他沉声道:“既然是江东使臣,可知来者姓名?” “其人言,姓鲁名肃,字子敬,老家正是距离我等所守历阳不远,临淮东城人士!其久仰将军等,并有名刺呈上!” 名刺也就是名帖,汉人士大夫相做拜望,会呈送之。 当兵士将名刺双手送上后,雷绪认真看去手里的竹片,只见上面书有——东城鲁肃再拜,问起居,字子敬。 看到上面所书,雷绪便能肯定,来者果然是于淮南之地,大有声名的鲁肃鲁子敬! 一年多前,鲁肃祖母病逝,返回东城治丧,当时居于淮南的袁公尚在,雷绪正巧奉命领兵过路东城,远远看过一眼这位江淮豪杰! 未曾想,过去没多长时间,其人便重新折返了吴候孙策帐下! 那吴候果真如此有魅力? 等等,这次重新回来,难道是为了江东谋取淮南? 雷绪转头看向陈兰,正巧陈兰也想通了关键,两人目光同时交汇,都看出了各自意思! 先看看这位江东使臣,会开出什么条件! 鲁肃毕竟是于淮南大有名望之士,雷绪略思后,决定同陈兰等人,一道出营舍相迎。 …… 山道处,穿着深色儒袍的鲁肃,身后跟着两扈从,正认真打量面前营舍。 于安营扎寨之细节,足以看出此间将领之严谨,难怪吴候能想到雷氏,并想着招揽其众! 时下,距离他从广陵大帐而下,跟随少将军孙权,至丹徒,再同丹徒都尉黄盖碰面,不觉一旬半过去。 数日前,他从丹徒乘船北上时,正好得到吴候大败陈登,连得匡琦、平安两城之捷报。 实则,在黄盖、周泰、太史慈集结兵力,准备暗渡淮南之际,思及使者人选,鲁肃就直接向孙策书信,毛遂自荐。 考虑到鲁肃本来就属于淮南人,于内安稳人脉皆有保障,孙策就回了一个“允”字。并关怀鲁肃,将其比作汉高祖之遇张良,当以安全为重,便是雷氏等将不愿归顺,也盼他安全回归江东。 忽然,前面出现了数十人,为首者步态稳健,气态不凡,鲁肃心道:这该就是那雷绪了! “在下雷绪,可是鲁君当面?” 第十八章 雷绪投效 雷绪、陈兰等人马,近一年半载,于江淮闯下了莫大名声。 时下又是吴候进军淮南,招降之重点对象,加上鲁肃为人谦逊,丝毫没有架子,忙上前见礼道:“在下正是鲁肃,雷君、陈君等,于淮南抵抗曹营,不仅是肃,吴候亦是敬仰!” 雷绪一听,虽然知道鲁肃说的是客气话,但能得到这位江淮名士称赞,心里也是喜悦,客气了一句:“吾等所为,到底是小打小闹,同吴候平定江东如何比拟?” 随之,雷绪又介绍了陈兰等人,双方互相见礼,一同往营帐内而去。 一个时辰后,鲁肃被雷绪送出主帐,由亲兵所领,往一畔的营舍内休息。 目送鲁肃身影消失在岔路处,雷绪向一旁的陈兰等人道:“但观鲁子敬赤胆忠心,不愧年弱即名震淮南,受乡民敬重。而至吾等之地,眼下所见,果然是代孙伯符招揽于吾等,可观江东趁着曹操应对袁绍之际,决心来取淮南了!” 即于方才,鲁肃代江东招揽,并将孙策的亲笔信,当众念出。 以拜雷绪、陈兰为偏将军,另有众部将,分别授骑都尉,别部司马之职。 偏将军系将军之辅佐,官名始于春秋。 三国中,蜀汉阵营里,时下被俘曹营,为曹操礼遇,带在身边的关羽,也正是被任命为偏将军。曹魏之内,徐晃、于禁、张合等人,都做过偏将军。 遂,孙策的诚意满满,相反,刘馥只能表举雷绪等为骑都尉罢了! 站在一侧的陈兰,闻言,表情反而淡淡,瞥了眼雷绪,道:“孙伯符还是有些诚意的,代其弟欲娶雷兄之女,可见于雷兄之家境了解,可惜吾只有一子,若多生一女,便是嫁给那孙伯符为妾又如何?” 对于此事,经过陈兰这么一说,很多人纷纷侧目,心中多少起了疑惑,难道说雷绪早就同孙氏有了联络? 否则,如何会单独被吴候孙策,提及联姻一事。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些袁术旧部之内,就如同曹营、袁营、江东一样,分姻亲地域,包括先来后到,遂内部派系林立。 像陈兰面对雷绪总领各部人马,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服,只是共同面对曹操剿匪,才不得不团结在一起。一旦接受了曹营招安,各为前程,占山为王,分道扬镳乃是早晚之事。 长相粗狂的梅乾属于脑袋转得浅,作战勇猛之辈,似是还没有意识到雷、陈二人的争锋相对,挠了挠头,嘿嘿笑道:“那吴候想代其弟,求娶雷公之女,倒是想的美!谁又不知,雷公爱女,早于上月,许配给张副将了!” 梅乾一句话,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却也打消了众人困惑。 如果雷绪真同江东孙氏早有接触,而瞒着他们,何以将爱女早早嫁给小将张南? 又听梅乾揪了一把胡子,摇头晃脑道:“不过,吾有一问,前有那刘馥派遣使者,欲让吾等投降曹营,今这鲁子敬单刀而至,难道这吴候就不担心,吾等将江东事告知曹军乎?” 这也是诸将领疑惑,他们这些袁术旧部,同江东关系,委实一般。当然,同曹营更差。 若是再有选择,曹操和孙策,都不会是他们的首选! 一定要从两人中,择一人的话,那自是孙策! 雷绪并没有在意方才陈兰的争锋相对,此时他一双眸子眯起,若有所思,望向远方,言道:“如子坤所言,江东如此行事,不惧我等投曹,可见江东早备战取淮南,说不定已然兵发! 今下,适逢孙伯符兵取广陵,大展神威,吸引江淮视线,而许都无法过多顾忌后方之间,江东欲取淮南,若是趁其不备,暗取合肥…… 而孙伯符一旦得取广陵,上而控制淮水,则可顺水道而至,南北夹击,刘元颖如何相阻……如此,可真是一盘妙棋啊! 但曹营之内,智谋之士众多,难道无人会想不到这一点? 倘若曹营反应过来,协调重兵于汝南,协防淮南,那么……” 于袁术帐下多年,雷绪看似资质平平,无大功绩,但治兵严谨,心胸宽广,于战事分析,非常有见地。 否则,当年他也不会从豪侠起身,同陈兰等同郡人,一道脱颖而出。 至袁术逝世后,辗转多地,十余年不断抗曹。 待赤壁之战前期,雷绪更有千古识人之明,聚数万人,不远千里,投奔刘备。正因为有了雷绪这部人马,刘备才有底气,同江东联盟,进而反败为胜,成就蜀汉之基! 现在经过雷绪这么讲述,犹如拨开云雾见青天。 借广陵之战,实则兵向淮南,如此妙计,无论是雷绪,还是陈兰等将,于心底,皆有些敬佩江东之主孙策的眼光! 此时此刻,这些袁术旧部无不感觉到,看似风平浪静的淮南,正在酝酿一场大的风暴! 曹营当明白,若淮南得入江东手中,只有汝南将成为江东进入颍川,兵入许都之最后障碍,北面又处于同袁氏僵持之间,那么许都压力自是极大! 这种场面,绝对不是曹营愿意看到的。 且于他们这些盘踞于淮南的袁术旧部所知,不论合肥一带驻守的万众曹军,紧邻之汝南,有曹营大将李通、满宠携精兵数万,更有郡兵可为依靠。 一旦许都反应过来,再做人马驰援,江东兵汇集之况下,淮南之地,将有十余万人马对峙! 此战可以预见,若是打响,丝毫不下官渡一带的战事规模。 如此俯瞰全局罢,他们这一行数万人马,已经能左右未来战局了。 那么,究竟是接受江东招揽,还是待价而沽,投效许都? …… 夜幕。 营舍内,鲁肃跪坐于案,大大方方吃过军中送来的饭食。 然后即于油灯下,习读他随身携带的兵书。 自年幼起,鲁肃不仅是为人仁义,接济乡邻,学业上,更是手不释卷。 故可见,成大事者,多为严于律己之辈。 须臾,随行的两位门客之一,王成扣响门扉步入,复轻轻关上,忧心忡忡道:“鲁君,吾观雷氏部从,时刻监督着吾等,也不知这雷绪等人,会否接纳吴候招揽?” 鲁肃放下书卷,抬起头,一双明亮深邃的眸子望向门客,道:“汝倒也不必担心,在受吴候托付,未见雷绪等人之前,我不敢有把握,但现在嘛……” 下一息,一道朗声大笑响起,令二人看向帐舍门处。 “哈哈,让鲁君居此,却是雷绪等怠慢了!于吴候所言,吾等愿意投效,只不过有三个条件!” 第十九章 兵临淮阴 广陵郡,中渎水道。 于东汉学者,班固所着的《汉书·地理志》所言,中渎水,又作渠水。 而于《水经·淮水注》中所录:“中渎水,首受江于广陵郡之江都县,县城临江,自江东北通射阳湖,西北至未口入淮。” 至于其水道起点,大体是后世淮安市淮阴区,中间过淮安区,宝应县……直达扬州市江都区,最终并入到长江内,其全长三百三十六里。 汉承秦制,一里约是四百又十五米,后世一里则为五百米。 换言之,中渎水道有四百多汉里。 从淮阴至江东,中途不耽搁,按照正常速度,也要六、七日才能抵达。 而从三年前,中渎水道经过整修过后,内中淤泥被清空,便是河道也拓宽了不少,更加方便船只,船速亦得到提升。 如此所为,自是让商客和渔人欣喜,正因其中实务,广陵太守陈登才深得治下百姓爱戴。 但处于战时,在匡琦城失守,射阳、平安、高邮三座城池,轻松为孙策轻取后,陈登行辛苦重修的中渎水道,即成了江东水师之嫁衣! 江东水师借此,足以扬帆起航,于数日之内,直取淮阴,并入淮水,直接威胁到淮南和汝南安全。 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江东内部才抛弃了被废弃的淮南水道,选择广陵郡为突破口! 只是世事无常,任很多人也想不到,孙策于后世穿越而来,在预料到曹操势必大胜袁绍后,果断选择了两手抓战略。 以同时统筹兵力,取广陵于明、袭淮南合肥于暗,由此改变江东于汉末之处境! ~ 今日风和日丽,辽阔江道上,数千艘船只,相互间隔数丈,顺着水道,直往淮阴城方向而去! 正所谓,舟船器仗,法伍整肃。 便是寻常百姓,处于岸边,看着这漫长的船队,船上昂首挺胸之江东兵士,无不震慑于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江东兵如此威武,除了前番大胜,缴获诸多陈登储蓄之粮草,于犒劳三军,士气大振外,更因有吴候亲自颁布的“十律”,又称为“三项规矩,七个原则”。 其中之一规矩,那就是整军姿、肃军纪! 短短数日,于江东兵吃上稠粥,填饱肚子,训练效果明显。 处于中间位置,为数艘蒙冲船拱卫的吴候孙策,所乘之高大楼船,亦缓缓行驶于江道上。 呼啦~ 大纛随风而起,指引着后方所有船只,向同一个方向前进。 楼船内的船舍里,孙策正召见韩当、吕范、孙河、董袭,还有从江都受他安排,押送所筹军资而至的破贼校尉凌操之子凌统,外有军中功曹虞翻,谋士秦松,张纮等人,共同商议淮阴之情况。 船舍内,众将幕僚举起,孙策居于上首案,不同前些日子,因巡视军营之必要,他需时刻穿着厚重盔甲。 且观今日,他内有软甲护身,外则是儒袍,头戴进贤冠,身佩有美玉,另有绶带、丝带相饰。 常人看去,少了战场上的勇猛压力,更多了几分儒雅和贵气。 尽管如此,一如韩当等人,也不敢直接同孙策对视。 而今日于侍从帮助下,穿着此服饰,孙策一个人,还於铜镜前,独自转了两圈,并认认真真打量了一刻钟。 这才是江东孙郎啊! 一个能同周郎,同称江淮美男之人! “陈元龙自为君候破匡琦,仓惶逃回淮阴之后,这几日,召集了早有筹备的海西人马,同守淮阴城,以其放出的消息,淮阴内外,其有军民八万之众,以抵挡我江东大军……” 功曹虞翻的声音,在下首案几响起,正是开篇介绍淮阴情况。 于孙策手畔,则放置有详细军报。 孙策一边颔首,一边默默翻阅。 这些日子,无论是在匡琦城,还是于楼船上,每天都会有这样的军中奏议。 而江东兵的行军布阵,随着军情变化,时刻都要做出微调。 于此,他把控着大方向,一应幕僚如秦松等广陵人士的作用,直接发挥了出来,为他行做补充,又有韩当这等经验丰富之老将,行加建言。 孙策终于能少劳心一些,并保持着“善于纳谏”之姿态。 “哼!陈元龙还真是敢说,不到一旬之间,仅仅数日,算上海西之广陵郡兵,其从何处寻来八万人马?欺我等为孺子乎?” 出言间,冷笑之人,则是刚刚抵达,接替张昭,帮助孙策料理营地的广陵名士张纮。 其人面貌方正,同张昭一样,给人一种严肃之态,军中府中,江东诸将,面对张纮,无不敬重有加。 五日前,待相逢归广陵的张纮,孙策考虑到吴郡等地的粮草调动,外有北上兵出两路,后方更需一稳重之士坐镇。 他即让处于广陵故城的张昭,渡江归往江都,并使张纮于左右。 张纮师从太学博士韩宗,少年就有闻名京都雒阳,治《京氏易》《欧阳尚书》。 去岁,孙策令其人持奏章使许都后,另同少府孔融等天下名士,甚是亲近。于许都之短短一年时间内,并帮助江东打通了不少世家大族关系,成功使计,以令曹营怀疑陈登。 两月前,张纮突然心血来潮,外加忧心江东局势,辞去了朝廷任命的侍御史之职,以返回老家广陵。 这不,刚到广陵郡,就听到了孙策大胜陈登之消息,匆匆来见。 孙策待之若师,肺腑喜悦,自是溢于言表。 过去数载,张纮和张昭共主他帐下内外之事,为定扬州多郡,立下汗马功劳,时人并称为“二张”。 如果张昭随军,那么张纮就留守后方,反之亦然。 孙策于后世所知的,张纮还是东汉时期非常着名的辞赋家,并有《张纮集》流传于世,含《瑰才枕箴》《瑰才枕赋》等。 陈寿曾有评价:张纮文理意正,为世令器。 耳闻张纮所言,孙策翻阅文书的手,缓缓停下。 战事之内,夸大己方兵力,以震慑士气,乃是常有之事。 包括他这次北上广陵,对外号称即是十万之众! 但实际上,只有五万人罢了,这其中还包括了不少民夫之流,真正能战善战者,不到两万人! 第二十章 上兵伐谋 正因一部分兵力原因,孙策才有招降袁术旧部想法,以此弥补兵员上的缺陷。 而数日前,同意鲁肃先一步使淮南,除了鲁肃本身是江淮本地人,于淮南豪杰中大有名望,可动用力量之多,亦因鲁肃虑深思远,见解超人,忠诚可靠。 尤其后者,这于汉末三国,是经历过时间考验的! 单从用人之道讲,有此先见之明加成下,孙策这段时间,才能迅速掌控江东众人优缺能力,进而判断哪些人可以大胆重用,哪些人可以提前挖掘,而做调整。 观闻张纮谈起了敌我兵力问题,孙策又思道: “仲谋昨日与我书信,言之子敬使往淮南三日,尚未有信件传来,忧心出了意外。但如雷绪、陈兰等,自袁术身亡后,抵抗曹营十多年,最后才跟了刘备。遂我知,雷氏等人,如果有选择,就算投向江东,也绝对不会投向曹营。雷氏亦属聪明人,若招于我帐下,即便开出条件,也不会太过分!” 面对孙权,此间于《三国演义》里,为关二爷唤作“江东鼠辈”的同胞弟弟,孙策初时心里有些复杂,于理智下,知晓江东内部处境,遂决定继续试用培养。 至少年弱的孙权,尚属神武雄才,未现晚年之昏聩,还是个可造之材! 这思绪刚落下,就见船舍内,张纮敛容,面向他,正色道:“孙子曰:夫用兵之法……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陈元龙虚张声势,君候自江东而来,威震徐州,于吾之见,大军陈列淮阴城之际,如文表所言,先劝服广陵大族归降,另于‘十律’之内,约法三章,谁人又不感恩君候仁义?淮阴之地,不攻自破!” 张纮面向上首的孙策,一礼又道:“老夫虽说身子骨每况愈下,但只要还能走得动,即愿同文表一道,为君候奔波说服,只需两日,当有结果传来,请君候明鉴!” 张纮忠诚无疑,这么做,但同秦松等广陵士人一样,还是有一部分私心,即不希望家乡遭遇大规模战乱。 初平四年,曹操徐州之屠,即于《三国志·二公孙陶四张传》载:“初平四年,太祖征谦,攻拔十余城,至彭城大战。谦兵败走,死者万数,泗水为之不流。” 论汉末群雄中,真正做到“仁义”二字,待士民如子,不滥杀无辜者,也只有刘备了! 那一次,张纮等徐州广陵人,同样是亲历者,过去才七年光景,尚历历在目。 其人由此同大量徐州百姓一样,避祸江东,后辅佐孙策。 再入孙策幕府,为五大谋主之一,行筹划计。孙策常攻略城池,张纮等广陵士人,都会竭力劝谏,勿伤平民百姓。 于此,也为孙策在江东黔首中,赢得了好名声。但之前谋取江东途中,震慑地方,杀了扬州之地的一些士族,同样留下了恶名。 一如广陵世家,竭尽全力帮助陈登守卫广陵郡,很多人正是担心步了一些扬州士族之后尘。 有张纮开口,孙策看向其他人,缓缓移步到张纮面前,两手扶起,恭敬道:“张公为定江东劳苦功高,于张公所言,亦是为策考量。于广陵之所,策多敬重本地大族,正当广陵安定,亲做拜望!其中诸事,劳张公费心,策心里亦是不安也!” 一年不见,但见这亦主亦弟子的吴候,比往常少了些锋芒毕露,更多稳健内敛,张纮有种儿郎长大的感觉。 故交孙文台若在世,见伯符如此,也当欣慰了! 待船舍内议事结束,孙策诚恳接受建言,以“兵围淮阴,剪除羽翼,先礼后兵”,此十二字为原则,并使韩当,董袭,吕范各做领兵,分三个方向,前取外围的南泾、临西、安武共三处广陵郡兵水寨,破其渡口,使江东水师成包围之势,让陈登插翅难逃。 此外,张纮和秦松,坚持要携带孙策书信,亲往拜见广陵的一些地方大族,孙策再使族兄孙河,各率身边的丹阳精锐,加以保护。 这般安排妥当,一应诸人纷纷领命行事,孙策也亲自将张纮、秦松送上旁边船只,待转身时,竟发现年弱之凌统,显得有些踌躇。 凌统才十四五岁,长得却是一表人才,很是斯文,尚看不出将来东吴名将之风采。 其独面对吴候,念及威名,不断偷瞧,心里又有些胆怯。另于吴候让他留在身边,此时也不知道做什么。而思及父亲那日所言事,凌统感觉其中重要,也不知道该不该相告,但里面毕竟关乎孙氏家事。 “公绩,一年不见!又长高了些啊!但不知,今可有汝父之勇乎?” 孙策见凌统思绪写在脸上,没有马上发问,且是伸出大手,拍了拍凌统肩膀,如兄长般,以示关怀。 这吴候果然有霸王之力,力气好大,身体都快散架了! 凌统咧了咧嘴,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以军礼抱拳道:“好叫君候知道,统虽年幼,霸勇不及吴候万分之一,勇武亦不及家父,但只要君候一声令下,统亦能一马当先,为君候取敌首!” 孙策笑道:“善!公绩这段时间就处于我左右!” “诺!” “我知公绩乃正直之人,可是有话想对我说?” 回往船舍间,孙策看了眼凌统。 触及孙策目光,凌统一个激灵,吴候的目光好生霸道,似乎看透了他内心,遂不由自主将心事讲了出来。 原来是这段时间,换防山阴的凌操,发现驻守于乌程的定武中郎将孙暠,也是孙策从弟,其人出自叔父孙静一支,这段时间内,与会稽大族秘密交往。 孙策停步,看向江东上的斗舰,眸光深邃,默道:“孙暠么?本同公瑾相言,看今次会有哪些大族忍不住出手,好整治江东内部,凝聚成一股力,没想到是孙氏自家人率先横跳,那就共同引出,一网打击吧!” 正常的汉末进程中,他遇刺不久,这位从弟见孙权年幼,即同眉来眼去的会稽郡士族合作,准备造反自立,好在最终被虞翻劝返,避免了江东大乱。而到了孙暠之孙,如孙峻、孙綝,于东吴后期,掌控朝堂,不仅杀了诸葛恪,还将孙坚这一脉,残害殆尽。 难怪世人会说东吴善于内斗,更是鼠辈之流了! 有他在,如何让这些事重演? 心有仁义,更有神威。 妇人之仁,则难成大事! 他是小霸王,于叛贼内奸事上,至少要对得起人送外号! 第二十一章 义释陈矫 江面之上,风声呼呼。 凌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吴候面上突然变得阴沉,但往前行进两步,面容又恢复正常。 只听吴候指向左侧,那半掩的船舍,出言道:“公绩可知,谁这些日子,住于此处?” 凌统紧紧相随,已然进入到了保镖的角色里,瞄了眼前方,其老老实实道:“统不知!” “东阳陈矫陈公也!”孙策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整理衣衫,大步往陈矫所居船舍走去。 “哦~”凌统则是长长应了声,急忙跟上。 陈矫他知道,父亲同他讲过,当年吴候过江东,请陈矫为之幕僚,但数度吃闭门羹之事。 于今次押运军械,北上广陵途中,亦得晓吴候于匡琦城大破广陵太守,俘获陈矫这位江淮名士! 念及吴候于江东之“凶名”,难道吴候观陈矫不降,又有前耻,欲于战前,杀了此人而祭旗? 凌统还在胡思乱想之时,孙策已然敲响门扉,于内应声后,迈步而入。 实则这几日,他并没有主动让人去劝降陈矫。因陈矫之个性,眼下大概率不会降于江东。 便是张纮归来,同陈矫交谈,不出所料,其人态度也没有丝毫转变。 反倒是近些日子,孙策有空闲,就来向陈矫请教内治事,陈矫畅言作答,孙策亦是受益匪浅。 但见孙策步入,凌统如同门神一样,持剑老老实实站在外面,然于内中传出声音,听得却是一清二楚。 船舍内,陈矫除了不能离开军中,这几日过得非常清闲自由,每日两餐,更可从功曹虞翻处,借来书籍阅览之。即是他的腿伤,在江东随军医工治疗下,已然好了大半,不需拐杖就能走路。 面上如此,但陈矫这几日内,实则一直在默默观察江东兵,江东将领,还有吴候孙策! 江东兵士气高涨,训练有素。 江东将领,多是有勇有谋之辈。 至于孙伯符其本人,倒是同外人描述,大不相同…… 其人多智谋,少武断。多宽恕,少狭隘。多仁义,少卑鄙。多谨慎,少急躁。 其人胸有猛虎,有大志,有大才,有威武,有勤学,有豁达,更有稳重。 真豪杰也! 世人一些传闻,不攻自破! 陈矫见多识广,亦有识人之明。 这些日子,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自能分辨出孙策是不是装的。 然则,看的越多,了解的越多,他越是沉默。 江东有此人,何愁不能吞并徐、荆之地,并同曹公相抗! 广陵一郡,可能阻乎? 淮南之地,亦可阻乎? “匡琦城一战,元龙与吾败的不冤!即是淮阴,整个广陵郡,得入孙伯符之手,不过早晚而已!是于正面水上作战,放眼徐州,谁又会是他的对手?元龙若是正面对战,亦属螳臂挡车。想当年,孙文台虽说勇武,但也没有其子这般出众!曹公有大敌了!” 陈矫心道,放下手中笔墨,时思绪正有翻腾,忽听到熟悉的敲门声。 他看向门处,正见仪表堂堂的孙策站立,但见船舍外的眼光,皆充斥其身上,光彩夺目。 陈矫心里一动,道:“此乃吴候之所,吴候不必多礼,且进来说话!” 孙策步入后,认真行了一礼,说道:“陈公安好,不知陈公这些日子,于策军中,可有怠慢之处?” 听到孙策所言,久坐的陈矫换了个姿势,被俘营中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笑脸,道:“吴候处事严谨,自无怠慢之处,但吾猜测,吴候是观老夫饭量大,打算赶老夫走了!” 孙策心里一惊,没想到这陈矫,竟然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留着陈矫于军中,不能为之所用,又不能杀掉,但说军途中,请教之事,除了学富五车的虞翻,更有张纮、张昭,后二人,并不比陈矫差。留之于营内,确是平白多了一张嘴,还不如暂时送走。 而且,双方交战在即,将陈矫送回淮阴,倒比留在身边,意义更大! “陈公若愿意久居于江东,策自欣喜,更是江东之福,又岂会在意一日两餐?然见陈公这几日,睡眠甚晚,想必陈公心中亦有愁思。既如此,策愿送陈公归广陵太守处,以使安心……” 陈矫哼了声,随之起身,面向孙策,即将行礼,但为孙策侧过身子,听其言道:“老夫且是谢谢吴候!时间不早,吾欲离开,不知现在可乎?” 孙策道:“自然可矣!今淮阴城近,已有船只备好,可使陈公今夜即抵达,不过,陈公若归去,还请代为给广陵太守传一句话,我孙策往日若有怠慢下邳陈氏,还请海涵!今天下动荡,群雄并起,曹孟德携天子而令天下,其人之心,路人皆知。为匡扶天下,安定大汉,广陵太守若愿相助江东,我孙策当扫榻相迎之!” …… “君候!就这么放他走了?” 凌统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本以为吴候会砍了这名士的大好头颅,但没想到,不仅放走,还让江东水师亲做护送之往敌军前。 闻讯赶来的虞翻,似乎没有听到凌统之唠叨声,则于一旁抚须,叹道:“妙哉妙哉!君候此行,出人预料,但等季弼先生归淮阴,广陵大族当看到君候胸怀,又有张公和秦公为君候奔走,如此相辅相成,君候定淮阴就在明日!” 经过虞翻这么直白相告,年弱之凌统方有点醒,他看向旁边稳重自若的吴候,两眼满是崇拜,心道:父亲常言吴候神武,然于今日看去,吴候更是远虑,这才是吾该学习之对象也!那西楚霸王如何相比? 孙策望着江面船只,心中则在思虑,于此时,淮阴大战在即,曹营有没有人派人来驰援?又会是谁? 时近五月,也不知曹操是否解了白马之围? …… 是夜。 淮阴城内。 得晓陈矫被孙策送回来后,陈登亲自出城相迎。 于火把光照下,一见陈矫安然无恙,相互见礼罢,陈登就牵着陈矫两手,道:“季弼于那江东营地,可是受苦了!当日若非季弼之留守阻敌,吾等如何突围归返!” 陈矫看向白发多了些的陈登,心里一叹,这段时间,陈登该是比他辛劳多了,面上道:“元龙言重了!吾有一事,欲同元龙详谈!” 第二十二章 太史子义 淮阴城内官舍里,屏退左右,只剩下陈登和陈矫二人。 方一落座,陈矫之话语,跟随烛光跳动,一同映入陈登耳目。 “自古守江必守淮,守淮必守徐地。以孙伯符深谋远虑,自会借此机把江东防线推向淮河。而江淮之平原可为其土,江淮之民,则为其民。虽因地理之因,江南多山地丘陵,少如冀、青之平原,但有此地利人和,足可让江东稳居于此,充人口,发展生产。遂,再经过我营中观察,现在足以确定,孙伯符定会有兵驶淮南,于广陵必得之势下,甚至会攻取汝南要地,建立城塞,其人所谋之大,正好看中曹公同袁绍战事时机……” 陈矫所道“守淮”,并不是指淮南,而是淮水! 江东对比曹营,最大优势在于水运。而淮水同大江有诸多水系连接,四通八达。建立淮水防线,又有水运作为后勤补给,定然比陆路更为迅速,于此,江东将立于不败之地。 历史上,无论是南宋,还是东晋,能同北方相抗衡,都因为建立了牢固的淮河防御体系。而东吴虽未有将淮河融入防御,但能同曹魏相抗,主要原因则在于曹魏内部。 以史为鉴,可以明得失。孙策在从丹徒往广陵途中,所思的正是历朝历代所为,进而在肯定曹操正因白马之围,甚至接下来的官渡之战无法分身之际,做出兵进淮南,同广陵一路,一道得取,彻底掌控淮水水系,此亦为江东鼎力之战。 拿下淮南,拿下合肥,则是必然,以合肥之畔的巢湖,更可成为江东水军,兵向北方流域的重要基点。 期间,放出兵入许都,救汉天子刘协的消息,一是为了大义之名,二是为了麻痹敌人。 曹营却不敢赌,于其水师匮乏下,只能坚守汝南等地。 这些关键,孙策于后世所知,对比周瑜、张昭等谋略之士,更能从历史经验与发展大势方面汲取经验教训。 而如陈矫和陈登,皆不是笨人。 尤其是陈矫,这些日子,他佯装漫无目的走动,但在通过洞察江东兵力粮草诸方面调度后,迅速明白了孙策意图,心中自然看出江东小霸王所谋之远! 当曹营和袁绍还在争霸北方的时候,其人已开始在为争霸天下做准备。 淮阴,且是孙策计划上的垫脚石。 陈矫言语声还在回荡,陈登抚须间,于官舍内踱步,望了眼案几上的地图,面向陈矫,惆怅道:“可惜曹公今之大敌在北,无暇顾及东南大患,吾等前番即是向许都进言淮南安危,许都只能竭力与淮北做好防御,暂保汝南无恙。亦无多人手来援,这反而会成全了孙伯符……” “元龙向琅邪国相去信,可有回复?”陈矫又问道,私下里,因关系亲密,二人互称表字。 时下琅邪国相乃是昔日从属前徐州牧陶谦的臧霸,自依附许都后,今不仅是担任琅琊国相,更为司空曹操重用,督管徐、青二地军政要务,北拒袁氏,南协防江东,由此使曹操可安心对待袁绍,不用顾忌东部安危。 江东今次来势汹汹,为孙策亲自领兵,不同往日,当日值守匡琦城间,陈登出了给许都去信,陈明利弊,亦有请臧霸遣兵协助防守。 然而一旬之前,臧霸正好率大部,攻取青州之地,策应曹操解白马之围。 幸而,于昨日,正巧为陈登有了详细回信。 见陈矫问及此,陈登颔首道:“此事还算有了着落,琅琊国相日前来信,其以命手下大将孙观率千众来助!” 孙观,匪号孙婴子,同臧霸一样,以前都是泰山匪。 陈登和陈矫都是出身世家大族,于臧霸一伙人,心里多少有些看不起。但大敌当前,同为许都处事,故放下一些芥蒂。 至于汝南满宠等人,按兵不动,显然受许都命令,防备好淮河一线,担心孙袁合谋,更有声南击北。时淮阴告急,有援军总必没援军好。 陈矫面上严肃之色,有些缓和,旋即思绪一动,坐直身子,看向面前陈登,道:“今淮阴战事在即,吾归来,除了告知元龙江东大患,淮阴之防备不可大意,更在于广陵大族,就在数日前,本谋于孙伯符帐下,去岁使许都的张子纲回来。其不仅于广陵,于许都这一年,亦大有名望。若之奔走,广陵士族投诚江东者,必不少也!元龙当防备之!” 陈登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这次召来协防淮阴之人马,对外号称数万,其中大部都是从广陵大族征召而来。若是这些人反了,后果不堪设想。看来趁着孙策未来攻取,还当送出一些利益安抚之! …… 清晨,东方欲晓。 紧邻丹徒,芜湖之地,江畔。 江面上,数百艘,各样游艇、冒突、赤马等舟师船只,充斥江面。其中的大部分船只,都是前岁“孙策攻皖城刘勋,收得船千艘,伐黄祖,获船六千余”之所有。 于江岸,太史慈身穿盔甲,其体貌魁梧,身长七尺七寸,美须髯,猿臂熊腰,如同一座小山,正在注视手下这支千众、训练有素之山越猛卒登船。 其乃东莱黄县人,少年即知名当世,后有北海报恩孔融,单骑求援刘备……直到当日于泾县,得遇明主孙策,时过五载,这五年里,太史慈征战无数,弦不虚发,更受山越人敬重。 望向江面,太史慈一双圆目,一动不动,脑海里思顾起了夜半军帐所议。 在鲁肃出使下,以袁术旧部,如雷绪、陈兰合计数万人马,于暗地里达成数个协议,含战后,其部从可回归乡地等,随之宣布归附江东。待江东水师先锋部,进入淮南后,雷绪等人马,自会合拢兵力,诈降许都任命的扬州刺史刘馥,助力江东拿下合肥、成德,直入寿春! 如此结果,正中吴候所谋,亦让江东一应核心将领振奋! 而他太史慈,此番正是为先锋大将,偷渡合肥,且将首战刘馥。至于其余如少将军孙权和大将黄盖、周泰所率数千江东水师,将紧邻其后,同时攻取历阳、浚道,而成掎角之势,以得九江。 未几,见全军登船,太史慈接过亲兵手中长剑,大步登船,仰望日出,心道:“丈夫生世,当带七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今吾之志,自当助吴候霸业有成也!” 第二十三章 初战孙观 淮阴,属大军事家韩信故里。 秦王政二十四年,正式设县。高祖六年,封韩信为淮阴侯,此地属其封邑。而待韩信被杀,侯国被夺,仍为之前县名。 至于而今,几经过变更,淮阴则属下邳国。 而淮阴城因其“地形都要,水陆交通,易以观衅,沃野有开殖之利,方舟运漕”之优势,一直都是进入淮水下游的军事重镇。 此地也将是江东水师攻取广陵郡要地,兵入淮水,而向西北兵进的最后一处阻碍。 两日后,淮阴城南四十里。 孙策今日穿着鱼鳞甲,站在楼船上,目视前方遥遥相对的敌方水师。 此间水师,乃是陈登近些日子,于郡地征调而来,也是所能动用之全部水上力量。 即于江东大军攻取淮阴城前,陈登以命部将率舟师而战,显然还是有些不甘心! 也可能是受了许都指示,竭力消耗江东兵力,但如同匡琦首战一样,于江东水师的实力下,显得有些散乱的敌军,又如何相敌? 昨日,韩当等人,接连传来大胜消息,成功夺取渡口,并控制了淮阴西南与东部河岸,至此,只要赢了面前之敌,淮阴城将无阻挠。 于孙策两侧,分别站着张纮、秦松、凌统、吕范、孙河等幕僚将领,韩当和董袭,则顺势守备截断了两个方向的水道,使得盱眙和盐渎之徐州水师,再无力来援陈登。 遂,淮阴已成瓮中捉鳖之态,陈登知道退无可退,于江东明谋攻取下,无谋略可阻,竟是主动应战,亦让人敬重。 顺着吴候目光望去,归返的张纮居于此,抚长须道:“君候且安心,这两日内,张氏,李氏等皆已归附江东,其各家筹集的第一批粮草,已运来军中……接下来,并将协助江东,广阔河运,吾等之后勤,自是有所保障!陈元龙弄巧成拙,时于淮阴城内,已如困兽之斗。昨夜斥候所探,便是下邳方向,前日夜里,敌方有援军来又如何?此中水战,其与吾江东士气相比,不足道也!” 这几日内,张纮和秦松等帐下谋主,奔波广陵郡多地,收获颇丰,诸多士族见陈登大势已去,又惧孙策秋后算账,纷纷言表投效。 很多大户,甚至马上为江东兵送来粮食,表示效忠。 而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孙策虽然收了下来,但让虞翻全数称重,并书写好借条,上有言“建安五年五月初二,孙策借于某某”。 这等所为,不同往日,但因一个小细节之改变,不仅是张纮等人感赞,消息传出,收到借条的所有广陵大族们,都开始转变了对孙策之印象! 尽管很多士族忧心遭遇扬州士族的屠戮之祸,可没有人会怀疑吴候孙策之诺言。 短短一日内,原本携私兵于淮阴,协助陈登的大户,就离开不少,外加前番孙策义葬刺客、义释陈矫事传开,很多人对江东吞并广陵,已少了反抗之心。 继而,运筹帷幄的张纮才会感叹江东水师“势不可挡”! 孙策闻此,转过身子,当着众将,甚至楼船后方,一应被请上来的广陵投效士人,面向张纮深深一礼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不如张公。奔走营地之间,鞠躬尽瘁之事,亦是张公所行!能成今日之事,还请我谢张公为我奔波劳累!” “君候言重了!” 大战在即,吴候身着厚重盔甲,行此庄重之礼,张纮老泪纵横。 其他广陵士人们,看到这一切,尤觉吴候不如传说那样,如此真诚待士,他们有的闻讯赶来投效,可算是来对了! 常言吴候杀人如麻、蛮横无理,今之所见,可观是有人见不得吴候之好,而做污蔑之言! 在同张纮闻言后,孙策看了眼日头,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向从后方临前的吕范道:“子衡,可有打听到,这次率水师来战的敌将是谁?” 吕范抱拳道:“回君候,根据斥候所探,今日出战之敌将,乃为临时替换,且是琅琊国相臧霸手下大将孙观!孙观乃是前日夜半率众从下邳城方向,顺水道驰援而至。依末将看,陈元龙手下,时无能同君候相抗之将领,故不得已选用此人领兵!末将愿为君候,先斩此人!” 孙策点了点头。 孙观乃是之前的泰山匪,同臧霸一道投降曹操。其人之勇武,于他看去,当不下臧霸,于官渡之战,还有之后平定青、徐众匪寇间,因其功绩,可是被许都封为列侯。再之后,为曹操拜为偏将军,后迁任青州刺史,因其擅长水战,曾多次讨伐孙吴! 纵观江东诸将,皆是斗志昂扬,多少有些轻视匪寇出身的孙观,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看向包括族兄孙河等人,并向这几日的“侍器童子”凌统招了招手。 孙策心思间,一手接过凌统两手举来的大戟,他随之道:“孙仲台虽是匪寇出身,但为曹营重用,今次又能为臧奴寇所任,驰援淮阴,必有所长!今日之首战,我亲自率众杀敌,按照军中预案,诸位随时做好补充!子衡、公绩护我左右!” “诺!” 针对今日水战,于前期试探下,谨慎的孙策,让众将做了数套方案,防止出现意外。 而他选择亲自对战孙观,更为稳妥。单论身边这些将领的勇武,不算尚未成长起来的凌统,恐没有人能比得过他! 实因臧霸之勇武,徐州闻名,面对孙观,自当小心。 除此之外,平日难逢敌手,孙策还想试试这具身体的武力极限在哪里,以后若是遇到了关二爷,万人敌张翼德之属,好决定要不要刚上去! 咚咚咚! 密集的战鼓声响起。 孙策来到了便于冲锋作战的艨艟上,两边旗帜飘展,头顶的大纛,更让所有江东兵沸腾。 凌统是第一次参与这等战事,小脸除了紧张,还有激动,遂变得如同一个红苹果般。吕范就要淡定多了,看向吴候背影,他还有心情为凌统传授经验。 “有吴候在,汝不用担心前方敌人,记得数好头颅便是!尤其那敌将之首级,一定要包裹好,待归营地,好挂在辕门之上!” 第二十四章 势不可挡 高大的舟船上,孙观也正在眺望前方江东水师。 其身长七尺九寸,脸上须发浓密,一双虎目很是摄人。 时下,孙观身穿两当铠,手持长矛,立于船头,两侧戎旃,书有一个个“汉”字,迎风招展。 “孙伯符其势猛,领众能定江东,破樊能、于糜、张英,外有王朗、黄祖等,横扫扬州,绝非偶然!难怪将军有言,青徐之安稳,不在袁氏,而在江东!问江淮诸将,将军有言,唯有孙伯符能与他一战!” 孙观低语间,面色凝重。 作为臧霸手下大将,这些年来,屡建功勋,正如孙策所料,其人绝非有勇无谋之辈。 正因知道淮阴之重要,才主动向琅琊国相建议,其率部来援,抵挡江东兵数日,给予淮水沿岸的朝廷舟师足够时间,设置关卡,阻挠其众北上。 孙观心里同样明白,就算他和陈登联合起来,亦难守卫淮阴,但于整体战局而言,又不得不这么做。 “将军,敌军水师动了,其决定从正面来攻我军,依前方所探,当是江东孙策亲率众杀来!” 部从话语在背后响起,孙观一惊,眯眼远望,耳边已经传来江东兵的战鼓声。 “下令!吾军按计划迎敌,左右不可慌乱,按旗令加以调度。此处水域狭窄,敌军施展不开,正是吾等优势。谁若能杀了孙伯符,其功绩会直奏许都,官升三级,赏金万两,皆不在话下!” “诺!”身后部将抱拳应道。 看向越来越近的江东水师,孙观握紧长矛,注意力逐渐集中。 但观敌军主船,是向他这个方向来的,素闻有孙伯符有霸王之勇武,人的名树的影,孙观警惕之外,于武力自信中,亦想试试这霸王身手如何?可是名副其实? “为吾击鼓!” “诺!” 咚咚咚! 咚咚咚! 江面上,两方呼声震天动地,力士们无不使出全力,满头大汗,击打己方战鼓。 而双方战船不断逼近,已然能看到敌我狰狞面孔! 距离尚有几十丈距离,一声“射”下,从蒙冲冒出的弩箭,迎面向广陵郡兵射去。 以《通典?兵法》所录:“蒙冲,以犀革蒙覆其背,两相开掣棹孔,前後左右开弩窗矛穴,敌不得近,矢石不能败。” 而今进攻广陵的蒙冲,同样是去岁末,孙策大败黄祖后的缴获装备,此使得江东水师实力大增。 此船左右前后有弩窗矛穴,横冲直撞,射击之下,便是直接突破了敌军防御,打开了一个缺口。 孙观见此,当即下令,让水师兵力补上去,敌我混战之间,他的战船,则迎向靠近的江东战船。 船上,一名威武俊朗的青年,英武不凡,手持大戟,双目有神,正看向他! 江东小霸王,孙伯符乎? 孙观望去的时候,孙策正巧也注意到了为敌众保护,处于船头的孙观。 孙观虎背熊腰,一看就是一个擅武之辈,心思间,孙策向旁边吕范道:“让斗舰开路,直取敌将之所!以此地水域狭窄,另使左翼掠阵,防范敌军偷袭!” “诺!” 吕范这边话语刚应下,江东水师加速冲锋,而孙观座下战船,距离孙策也越来越近。 孙策感受到江面上的战意,大戟横起,亦见那敌将扬起长矛,他大喝道:“吾乃孙策,戟下从不杀无名之辈,来将报上名来!” 船头的孙观,一听对面震耳之言,心下有了确定,精神迅速集中,怪吼了一声,道:“泰山孙观是也!常闻吴候大名,先吃吾一矛!” 两船交汇之际,吕范长矛快若闪电,直接刺向孙策面庞。 孙策早有防备,更来自肌肉里的本能反应,他手中大戟径直刚了上去。 咔嚓! 孙策自诩神力,但孙观力度同样不小,交手只是两三下而已,两把兵器即火星四冒。这一回合下来,孙观竟也挡住了孙策反击。 霎时,孙观招式一变,不如孙策的大开大合,径直刺向了孙策臂膀。这番突袭,委实让人意外,一直护卫于侧的凌统大惊,他正想挥剑挡去,却见吴候大戟一退,以戟把径直挡开。 下一息,大戟以不可思议之角度,忽而一转,直刃杀去了孙观臂膀。 反击来的如此迅速,孙观想要回转长矛阻挡,但伸出去的手,一时收不回来,只得微微侧过身子,以身上盔甲阻挡。 嘭的一声,就如同一块石头,砸向了手臂,孙观站立不稳,差点一个踉跄,其人暗吸一口气,心道:孙伯符不愧其小霸王之名,单论力道,吾非其敌手,但其想迎面杀了我,亦难耳! 这一个照面下去,不过两个回合,双方于各自实力也有了大体了解。 而今再看向孙观,孙策心中虽爱惜其人勇武,但知道孙观时下投于江东的可能性不大,将来甚至可能成为曹营来犯江东之主力!包括臧霸,袁绍之大力笼络,都没有背叛曹营,后同孙观一样,屡次来战江东,名震江左,另让江东多次陷入危机。 因此,面对此间江东隐患,难以收服,无论是为现在,还是为以后着想,都必须除掉! “再来!” 孙策侧过身子,大戟再度刺向孙观要害,而吕范、凌统护卫之间,见吴候厮杀刚猛,显然开始动用全力了,迅速使兵士调转船头,直冲敌军主船。 一时,孙策仿若战神下凡,所向披靡,大呼之间,长戟所向,连手持盾牌的敌军,皆纷纷被击倒,更划破了数人脖颈。 但远方敌人船上的箭矢,亦是飞来,击于盔甲之上,震得孙策气血滚动。即便他有霸王之力,然一人也难抵十双手。 吕范等人,迅速替补,举盾护卫,这次阻挡敌人之箭矢。 战船交错,随之,再度对上了孙观。 而江面上,见两位主将碰在一起,各兵士亦开始正面厮杀起来。 …… 淮阴城上,陈登坐镇后方,正在看向远方,虽然他没有亲临战事,但战况每时每刻都有送来。 “孙仲台可能抵乎?” 陈登幽幽道完,想起匡琦之战,内心尚在感叹孙策勇猛,一吏员急忙于城下而上,见了陈登,忙拱手一礼道:“府君,前线消息,孙伯符一戟斩断吾军大纛,其一人独斩吾军兵士四十余人,孙将军不敌,亦为孙伯符所重伤。今诱敌深入,伏击许不可取,其请求府君于后方,加以援助!” 第二十五章 绝地反杀 见太守毫无反应,得讯有些焦急的吏员,再度拱手道:“府君,于前线军情紧急,吾等后方可要现在援助?” 陈登回看官舍方向,反而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功曹于城内安抚聚众,可都散去了了?” 半个时辰前,就在江东水师发起进攻的紧要时刻,淮阴城内,亦有动乱出现,谁又不知,这是近几日,投效江东的大族出力了? 这些年来,淮阴名属下邳国,但实控于陈登手中,此间兵士,多为他往年所练精锐之卒,足以信赖。 故于内部动荡上,陈登早有防备,命城中兵士维护秩序外,又有功曹陈矫做安抚,以确保城中安定。 “回府君,聚众已散,慌乱已定,功曹亦有传信,使府君勿忧城内注诸事!” 闻此,陈登执剑,看向远方逐渐染红的江面,道:“吾知道,再等两刻钟,吾等后方援军出发,以救孙将军,在此期间,不得乱动!” 而今大将孙观深受重伤,郡中舟师,颓势显现,且难阻挡江东大军,太守竟然按兵不动,未于第一时间救助,实以吏员也有些困惑。 迟疑间,这白脸吏员应了个长长的“诺”,忙下去传令。 陈登可没有管吏员如何想,他一人复望向江面交战方向时,目多遐思,心道:前番丹徒山有刺客行凶,孙伯符逃过一劫,今次水战,谁说水下不能刺杀?待汝之船只深入,于水下伏击之间,便是有三头六臂,可能逃过这一劫? 这些日子,面对来势汹汹的孙策人马,其心知肚明,守卫淮阴,几乎毫无胜算。外加匡琦城有失,那日狼狈而逃,早成了其中心结。 而江东水师之“势”在于孙策,只要孙策一死,江东必会不战而退! 无论是徐州,亦或是汝南等地威胁,自然解除! 这是他陈登唯一的机会。 遂,近些日子,陈登除了调集各方人马,给予江东决战姿态,更于私下里,早做联系了一些同孙策有仇的扬州大族,召集上百善水性之死士,筹备此事。 目的就是为了今日,正面作战时,做一场局,于江面刺杀孙策! 混战之时,只要想办法诱敌深入一些,不经意间,将孙策船只隔开,那便是行刺之时。 …… 咔嚓! 战船上,看到吴候又刺杀了敌船上的一人,持剑于侧的凌统,那张苍白小脸上,闪过一丝红润,心中默道:“五十有九!父亲也不如吴候啊!” 至于一畔吕范,远不如凌统“尽忠职守”,见吴候勇武不可挡,不仅砍了敌将一手臂,还杀了几十名敌卒,故持有长矛,直接上了敌船厮杀。 “哈!贼子再吃我一矛!”吕范一矛刺出,以之大力,扑腾一声,那敌卒也倒入水中。 这一道声响,不觉将厮杀中的孙策给惊醒了! 他方才砍掉孙观一臂,但观敌军迅速补上,护卫后撤,忧及离己方水师太远,故没有直接追逐,而是救援江东右翼,好让江东水师齐头并进,杀退敌人。 不觉沉迷到了杀敌的玄妙之中,每一招式都从身体里激发出来。 待再度回神,这才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所乘战船,何时同后方楼船,隔了有百丈距离?而左右都是混乱厮杀之境,若是遇到情况…… 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以前的孙策,许会自信武力,继续一马当先,激励士气。但此时的他,自知不立于危墙之下,如此战场,很难得到有效支援,何况战局已定,回往后方更为稳妥。 “子衡,速速退回,勿要恋战!” 孙策大喝一声,又向身后的部从道:“向左侧靠拢,尽管远离此处混战之地!” 这话语声方落下,孙策内心突生起一道危机,其慌忙侧过身子,一支箭矢即从水下射出,径直迎面而来。好在孙策躲避及时,那箭矢刺向了后方,钉于木板上,发出“咚”的震动声,箭尾鹫翎还在不断晃动。 “刺客!” 凌统是第二个发现状况的人,尚带着几分稚嫩的声音响起,手中长剑毫无保留,已砍向了水中刺客。 但有了第一名刺客,于水中游过来,就有了第二名,第三名…… “君候!” 正在敌船上厮杀之吕范,隐约听到身后叫喊声,下意识转头看去,就见十几名敌刺背负弓箭,持有大刀,纷纷从水里冒出来,显然有备而来。 刺客于手中就近射击后,方才还英勇杀敌的江东兵,当即有不少人倒地。而吴候从地上捡起一长盾后,且举起长戟往水中杀去。 奈何不是每个人吴候之勇,战船另一侧,很快又有刺客登船,且将面对腹背夹击之态。 吕范眦尽裂目,大吼一声,向左右道:“随我救援吴候!” 而在百丈之外,巨大楼船上,孙河也在指挥水师往前侧冲杀,并加以阻挠撤离的敌将,可突然看到左前方,忽然传来的激烈交锋声,顿时一惊,道:“吴候遇险,速速随我杀敌!” 然则,以此地水道狭窄,外有敌我混战,江东后方人马,除非插上翅膀,否则一时难以临近支援。 不说突然变化的战局,牵动着所有江东将士们的心神,但观处于水下刺客围攻、浑身浴血的孙策,此时压力极大! 他所处战船上,剩余不过兵士不过二十,但从水底,还有从旁边船上跳过来的敌卒,接近两倍! 这绝对是穿越江东小霸王以来,遇到的最大危机。 面临生死绝境,更经历过生死,孙策此刻的心神,却是无比宁静,用长戟刺穿一名刺客后,他有刹那时间观察情况,速向凌统道:“公绩,还有所有江东男儿,全都靠拢过来,背靠着背,以长盾护住要害……” 这一声下,很快起到了安定人心作用,即于凌统于畔,后背薄弱之处,有了保护后,孙策不顾疲惫,他迎面反击之! 长戟所动,每一次都会选准时机,攻其要害。但见左脸和手臂,多处划伤,但孙策知道,他是江东兵的军魂,更不能停下! 咻! 又是一支暗箭飞来,为凌统给斩断。 等看向孙河、吕范,甚至所有江东猛卒,不顾一切援助而至时,孙策挥动长戟的臂膀,早有些筋疲力尽,更觉头晕目眩。 但他手中长戟依旧在御敌,也不知击退了多少水上杀出的刺客,只知道面前敌人越来越少,他身上伤口却是越来越多,最后丝毫不觉得疼痛。 唯见头顶大纛,依旧稳稳立住。 距此百丈开外,失去一条胳膊,强忍着剧痛,缓缓醒来的孙观,于亲兵搀扶下,看向前方战场,目露追思道:“孙伯符可真难杀啊!以一当十,当日飞将(吕布)也不过如此!” 第二十六章 孙观授首 “吴候!” “吴候!!!” 万千江东兵之呼喊声,终于将奋战中的孙策,从恍惚中喊醒。 被血水沾染,朦胧的双眸里,逐渐有了焦距。 他手中长戟依然保持刺向前方,于戟头位置,还捅穿了一名双目瞪圆、死不瞑目的敌卒。 观察左右,敌刺剩余不过十余人,为赶来登船的吕范、孙河等猛将冲杀,不断倒地,战船甲板早已染成了血红色。 至于方才同他奋战的江东猛卒,时下不过四五人尚能站立,余者永远倒下了。 年幼的凌统首度参与这等激战,没有惧怕,亦没有后退一步,即便敌刺殆尽,他依旧稳稳站在孙策一畔,一手还扶着屹立未倒的旌旗。 “公绩,我杀了多少人!” 孙策看了眼面色紧绷的凌统,担心还没成长起来的小将,留下心理阴影,温言问了一句,转换其注意力。 可这一出声,他才发现嗓子沙哑,即如同野兽发出低吼。 凌统闻此,微一愣,看向身边足足比他高一个头,全身沾满血污、煞气外泄的吴候,眼珠不断转动,语气结巴道:“君候杀了多少,统后面已数不清了!只觉君候……君候乃万人敌也!” “哈哈哈!” 孙策听闻,从喉咙里发出笑来,没想到有一天,江东小霸王也会被称作万人敌。 而这等豪迈笑声,顿时感染了所有冲杀的江东兵士,看向那道树立船头,犹如天神下凡般的染血身影,更被众人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与此同时,吕范、孙河等将,清空方圆几十丈内的敌卒,终于来到了孙策面前。 方一临前,即抱拳道:“末将护卫不力,请吴候责罚!” 孙策目光放在两名从他起兵以来,就追随左右,屡建奇功的爱将身上,且把长戟递到了凌统怀里,双手先将就近的族兄孙河扶起,接着又将吕范扶起,看向围过来的兵士们,道:“战场局势瞬息万变,刀剑无眼,今日敌人刺杀,又专门挑选此间水域决战,乃是有备而来,实非伯海和子衡你二人之过也! 同以今日事,也为我等敲响了警钟,更需谨记功曹建言。但为将帅者,当收放自如,战场决战,亦要谨慎,不可枉顾大军之责,陷敌营之危也! 尤其子衡,你方才脱离战船,虽英勇杀敌,但有擅离职守之嫌,今功过相抵,事后杖责一百,再罚俸一年,用以抚恤阵亡兵士……” 借此机会,孙策明着反思自己,也是在告诫二人爱将,身为将领,冲锋陷阵之外,更要记住顾忌全军,不可因小失大。 同时,赏罚分明,也是严肃军纪,安抚军心。 “诺!” 闻听此言,这其中,以吕范最为愧疚,头低的最低,更是迟迟不愿起身,知道这番受罚,已是吴候爱惜,从轻发落。 战事之前,吴候就有告诫,战船不可太过深入敌军内部,水战亦非一人之力,而是协同作战,嘱托他遇战时,通过令旗辅助好左右。 但之前见吴候作战勇猛,吕范不觉回到了过去追随吴候横扫江东的日子里,以为吴候要直入敌人中心,故寻着以往默契,让战船往前行驶了一段距离,好打开敌人侧翼防御,谁知最后让主将陷入绝境之内! “吕范啊吕范,你为君候护将,因你一人失误,不听君候告言,差点让君候为敌人刺杀,便是万死难辞其罪也!” 孙河心里同样后惧不已,于行军议事之时,吴候有专门说起军中护卫事,可方才他注意力放在左翼,恰恰忽略了右侧战事,让后方舟师未能跟上,谁知这一大意,突然冒出的敌刺,直让吴候陷入了凶险之内。 数年前,过江东征战以来,上行下效,孙河、吕范等将,同主将孙策一样,皆喜欢阵前披甲厮杀,面对虞翻多次谏言,也以为有些过分谨慎了。 然则,以两旬前的丹徒山遇刺,再加上今日之事,无人再小瞧其中安危。 有再一再二,绝对不能有第三次! 吴候能原谅他们,但他们如何原谅自己。 忽然,一道杀喊声,从前方江面传来。 孙策干渴难忍,身体严重缺水下,顾不得脸上血汗,接过凌统递来的水囊,咕噜噜往嘴里大灌了几口,顿觉疲惫一扫而空,他看向敌军后方传来的杀喊声,道:“看来陈元龙还有未尽之力,一直有水师留守于后,就等着杀了我,来破我江东水师!可惜以匡琦之计,焉能再用第二次?” 半年前,匡琦城下,陈登便是使诈,继而大破孙权所领的万众江东人马,阻止了江东兵得取广陵之进程。 而方才经历之一切,陈登计谋展露无疑,不正是想先伏杀他孙策,再以少胜多,反败为胜。如果他真死在了方才的刺杀里,江东水师还真有可能借此大溃。 但现在,才是真正反击之时! 孙策忍着此时身体里传来的阵痛,向孙河道:“为义公和元代去令,今淮阴舟师人马尽出,从东侧和西侧,直接截断敌军舟师退路,并破其水寨!” “再令我军重整,不需保留,正面进攻敌众!” 这番命令下达,孙策穿着厚重盔甲,拖着疲惫身子,辗转回到了后方楼船上。 不仅居于楼船的谋士张纮、秦松等人,一些闻名投效不久的广陵士人们,此刻面上多有敬重、畏惧之态。 方才短短时刻中,前线军情不断变化,吴候以一敌百,毫不落败,终杀敌过百,神勇不可言! 此时亲眼面见,染血之盔甲,吴候锐利之目光,初面战场的广陵士人们,喉咙更有些干哑,有的人甚至手脚颤抖,避开目光。 张纮,虞翻等,则面露担忧,忙上前道:“吴候……” “我身体无碍,张公,还有诸君不必忧之!陈元龙设计于我,无功而返,算是试探出了敌营所有实力,其落败也在今日!” 孙策此话一落,战鼓声响,江东兵再度重整旗鼓,杀向陈登残兵。 孙策没有脱去盔甲,而是接过大纛,配合着战鼓声,不断摇动! 江东兵见此,战船向前冲锋厮杀之态,更为猛烈。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各方陆续有捷报传来。 “报,吕将军劫破敌将,斩起首级,但为君候呈上!” 一兵士得报,手持血淋淋的首级,送于孙策面前,但看去,正是孙观之大好头颅! 第二十七章 人心思动 淮阴城,官舍内。 陈登巡视完城上,刚应付完来拜见的蔡氏等大族,即同陈矫,还有一应幕僚于堂舍内碰面,议论城中守备。 一书佐突然步入,脚步声惊醒了堂舍里的所有人,纷纷抬首看来。 书佐有些急急慌慌,临前后,没有看清一侧桌案,绊了一下,差点一个趔趄,待稳定心神后,忙向议事的抬太守陈登等人,躬身一礼:“府君,前线消息,江东兵另两部相汇,攻取了吾军临近关城之水寨、此外,孙将军撤退途中,为追逐的敌将所杀,时吾等于城外残余舟师人马,群龙无首,已然大乱!城守问询,可要现在紧闭城门?” 哒! 陈登刚从书案上拿起的竹简,一下子掉在案几上,散落一片。 “吾等精心设计,孙伯符竟还活着?” 陈登喃喃道,再无平日镇定之态,一双眸子转向狭小的窗外,那即将降落之落日,就如同淮阴到来的末路,思绪不知飞往何处。 至于其余诸人,除了陈矫稳坐,轻轻叹了口气外,余者莫不惊慌议论起来。 琅琊国相臧霸手下第一大将,曾名震徐州的孙婴子,就这么被斩首于阵前? 淮阴舟师,且是这些年来,为防范江东,所训练的精锐之部,占尽天时地利,不过首战,竟丝毫不能阻之,此时亦面临覆灭之危? 太守陈登之伏击策,于府衙内,为了保密期间,知晓者并不多,包括从江东营地里,归来之陈矫也是一个时辰前,才知晓经过。 “回府君,前线同时传来之军报,针对孙伯符之伏击,前期进展顺利,孙伯符果然深入两军混战之地,但其后以一当十,绝地反杀吾等上百精锐猛士,直至江东援将赶来……” 书佐声音颤抖,尽管只有短短两句话,但闻者仿佛身临其境,莫不感受到当时凶险,还有江东小霸王面对伏杀,其中勇猛无敌之姿! 如此人物,许可于万军丛中取首级,又长于军略,帐下猛将如云,兵卒士气如虹,淮阴拿什么去阻? “告诉城守,等一刻钟,便关闭城门,按照事先预案,各城门之所,全力应敌!” 陈登低沉的声音响起,旁人听去,也能感受到广陵太守腹腔里的无奈感,而整个淮阴城,不觉已为阴影所笼罩。 淮阴城作为江东水师,直入淮水的最后一道要地,谁又能阻小霸王的意志! …… 夜幕。 城东,陈府。 此地府宅,占地面积广阔,乃是陈矫早两年置办,并使妻子家人居于此。 其长子陈本,时年四岁,异常聪慧,于三国时期,曾官至曹魏的镇北将军。 而妻刘氏今已怀胎三月,陈矫甚至都想好了第二子之名,欲取为“骞”。 骞有高的意思,陈矫且是希望,儿子将来能超过他这个父亲,更是位德行高尚之辈。 而于三国史上,陈矫次子陈骞,幼有智谋,不仅于曹魏担任要职,更是西晋开国八公,晋武帝司马炎的佐命之臣。 于府衙议事结束,陈矫拖着疲惫身子,骑马归来家舍,仆从忙往内通报。 未几,刘氏挺着肚子,拉着幼子陈本的手,于门内相迎。 长得灵动的陈本一见父亲,忙挣脱母亲之手,向前跑去,先行一礼道:“拜见大人!” 陈矫隐去面上愁思,抱起了长子,笑道:“这几日内,为父不在身边,可有认真随汝母学习《急就篇》?” 《急就章》乃汉元帝命令黄门令史游为儿童识字所撰,现在也多为士族子弟蒙学读本。 陈本道:“大人请放心,儿这些时日,跟随母亲学习其中篇目,已然熟识,大人请听……” 陈本讲述了新学知识后,得父夸赞,他随之好奇问道:“大人,近几日内,儿常听人说道,江东霸王来了淮阴,那霸王听说不仅长着三只眼睛,可还会吞云吐雾,每到一地,都会福泽一方百姓,大人,这可是真的?” 陈矫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他看了眼妻子刘氏,不动声色问道:“吾儿是从何处听说的?” “回大人,每天都有过路的童子,高声唱着童谣,儿从中明白了几句……” 哄了哄长子,随之让侍女将之带下,陈矫扶着妻子往舍内行去,只是有些心不在焉。 刘氏乃本地大族刘氏之女,出身书香门第,不仅识字,更精通音律,其心思灵透,见丈夫目中忧虑,再接过侍女手里的手巾,递到丈夫手中后,问道:“夫君可是在忧心城外战事,我听说那江东兵已兵临城下了!” 陈矫本是不喜将公事带入到家里说道之人,此时忍不住叹息道:“城中传言为真,还有那童谣,江东有备而来,如此下去,人心之动,如何守卫?” “那夫君,家中……” 刘氏得闻,面上也有些担忧,她正待出言,一名侍女急忙来报,说是郡府主簿徐君来访。 “徐宣?” 陈矫一听此名,眉头就皱了起来,徐宣表字宝坚,同样是广陵人。 不过,自从一起为广陵太守谋事后,两人虽为同乡,可关系并不怎么好。 包括今日设计伏杀孙策,陈矫也是事后通过陈登之口知道,乃是徐宣谋划之计。 担心是陈登有急事相告,陈矫忙往外面的客舍而去。 客舍内,方一见到面色圆润的徐宣,陈矫还没开口,就见徐宣起身一礼,开口道:“季弼,今夜冒昧来访,还请见谅!” 陈矫回了一礼,指了指坐案,道:“吾与宝坚同为府君处事,但宝坚鲜有到来寒舍,却是蓬荜生辉!请坐!” 两人方一见面,因以往关系,就有些争锋相对,气氛一时也变得冷淡起来。 陈矫为主人,到底还是主动打破沉默道:“不知宝坚到来,所为何事?” 徐宣长着一双三角眼,微眯着看向陈矫,反问道:“季弼觉得曹公如何?” 陈矫皱眉回道:“曹公英明神武,乃是治世之能臣也!” 徐宣眸光一动,心里轻哼一声,有些不情不愿道:“那不知季弼可愿去往许都,为曹公谋事,振兴大汉天下?” 话语声入耳,陈矫瞬息明悟,这徐宝坚是受太守陈登所请,想让他一同弃城归于许都了! 而于下午,广陵太守且有表明死守之态…… 第二十八章 奇袭合肥(上) “季弼真这么说?” 夜幕,烛光窈窕,官舍内,陈登抚摸胡须,看向一侧站立的徐宣,心里则带着浓浓惋惜。 陈矫才华无双,可是曹公点名征召往许都的广陵名士! 若入许都,为司空掾属,亦不在话下。 徐宣迎着陈登目光,眼底还带着几分回思,不觉有些复杂,颔首道:“季弼确如此相告,其心怀乡地,于吾所见,还是舍不得故土,便是淮阴有失,也愿为府君守城到最后。” 尽管二人在郡府内,因府中的处事方式,而各有矛盾,但徐宣还是很敬佩陈矫品德。 一日,徐宣于宾客聚会中,甚至当众赞言:陈季弼正直者也,论内治,我不如他,若论军略,他不如我。 徐宣能力确实卓越,尤其治兵很有手段。 陈登驻守匡琦,并在将郡治迁到射阳城后,时常往返两地处置公务,徐宣即留守淮阴,整兵待战,这些年,也多亏徐宣稳定海西等后方局势,才能让陈登安心应对江东。 而于汉末,徐宣同陈登一样,皆心向曹营,其人更为曹操、曹丕、曹叡,此曹家三代,视作可以托孤寄命的柱石之臣。 只是性情上,尚显年轻气盛的徐宣,还是有些妒忌陈矫才华,时常私下感叹:既生宣何生矫! 尤其去岁陈矫许都一行,得司空曹公称赞,又有泰山太守薛悌高赞,这让陈矫于郡府名望隐隐高过了他! 徐宣道言完后,陈登看向书案上的书信,注目于旁侧地图上,沉吟道:“曹公知晓江东来势汹汹,广陵难守,故来信件,不光不计得失,还让吾等暂往许都,避其锋芒,待破袁本初,其自当亲率人马,而破江东之患!此外,于淮水上游泗口关后,共有五关来阻孙伯符西渡,大将蔡阳已奉命赶赴颍口一带……” 单从这几日的曹营兵力调度来看,许都适应时局发展,不断调整部署。 局势亦如同孙策所愿,他往广陵一路,随着兵事进展,直接吸引了曹营绝大部分注意力,甚至连守备南阳,防备荆州刘表的曹洪部,都开始往汝南一线增兵。 这样一来,曹营于合肥的注意力大减,直待太史慈先锋人马,奇袭合肥,迎来大胜。 而从战略上,曹营也清楚,若连颍口,淮水上游都守不住,淮水之南,又如何能守卫? 并将直接威胁颍川安危! 徐宣心里一动,淮水上有这么准备,短短时间内,更从各地调遣郡兵协助,足见一次性应对两场战事,曹营内部执行力。另有诸多智谋之士,如荀彧、郭嘉等人统筹思虑。其中目的,并不是打败孙策,而是做好战略防御。 “曹公之大敌,依旧是袁本初,若赢了袁本初,那将迎来北方大势!白马之围刚刚解除,但两方决战尚未展开,时做相持,胜负未知。江东之时机,今把握得当,孙伯符决议进取,但想要攻入许都,还是困难。其人如此决策,最终目的,当是掌握淮水,无论将来胜负,都可确保江东俯瞰天下!” 徐宣从军事角度考量,瞬息明白了孙策所欲。作为对手,亦不得不敬佩这位江东小霸王,于战事上的布局,更精于谋略。 于此,忧虑的是,淮水上的关卡,又能阻挡到曹营迎来决战胜利之时? 徐宣思虑罢,但观太守陈登不知何时,望向官舍门外,面带着不舍,其道:“府君,吾有一问,季弼会否已投降江东?可要……” 徐宣话语未落,陈登转首,面色一肃,打断道:“季弼之人品,有目共睹,忠于守土,时下绝对没有投效江东,宝坚勿要言此!吾观江东兵已兵至城外,准备军械,攻城就在这两日,而城中一应士族,难以确保不会再有人倒向江东,吾等早些安排府事,好做离开。” 然而,念及陈矫于孙策之称赞,外有其中陈氏于郡地搬不走,广陵今又被纳入江东,为家族,为家人,陈矫未来会如何,便不得而知了…… “诺!” …… 城外,江东兵士,依广陵郡兵水寨,新做驻扎的营地,火光通明。 营帐内,孙策在大体安排完营事后,终于迎来了短暂安宁。 让兵士寻来热水,孙策先是掀开衣服,将身上几处伤口,再做认真清洗。好在有护甲之内,为了防止意外,他还披着一层软甲,虽说沉重,但所有要害都保护了起来,唯留有表面的一些开阔伤口。 而像这些小伤,日积月累下,于身体自会产生不可逆的影响。难怪古往今来,诸多年轻时,于战场上,英勇无畏的将相王侯,如李世民、卫青,莫不是活了五十左右,就早早病死。 及于此间,他当引以为戒,亦当做好调养。 “君候,烈酒拿来了!还有医工所配药膏!” 一时,凌统亲自将他让军中准备的烈酒拿来,孙策接过后,径直涂抹在几处伤口上。 火辣辣的疼,直入肺腑,强大的意志力下,孙策眉头只是微微皱了下。 做好消毒后,他这才将黑糊糊的膏药,涂抹于上,随之将衣服披好,看向站在面前的凌统,道:“公绩之伤情如何?” 白日面临绝境,于数倍之敌伏杀下,凌统毫不怯懦,孙策看在眼里,仿佛看到了记忆里,数年前的“小霸王”,其中关心倍加。 凌统忙回道:“白天战时,有君候于前阻敌,统只受了小伤,已无大碍!” 孙策颔首道:“身体乃安身立命之本,不可大意,若有伤口,以我让从江东调来烈酒,加以消毒,防止伤口溃烂……” 见吴候如同父兄,与之相告,凌统心中感激,忙应“唯唯”,亦惊奇的是,吴候所知之多,越是相处,越是感怀其中魅力。 “公绩于接下来得取淮阴城有何看法?”孙策披上衣衫后,来到按他要求,立起的地形图前,忽而出言道。 凌统跟了过来,因父亲凌操原因,他自幼熟读兵书,时为吴候所问,少年持重,且思虑了数息,微仰着头道:“依统看,白日水战,广陵郡兵士气已失,君候想取广陵城,只需一战,足以定乾坤也!” “但愿如此!” 须臾,功曹虞翻入帐,手持一军报,看了眼凌统,微微颔首,旋即递向了孙策:“君候,江东消息,关乎淮南战事!子义走水路,已兵进合肥!” 第二十九章 奇袭合肥(中) 夜,一场小雨,再度降落于淮南大地上。 距正在修建的合肥新城,东南五十里处,一行上百艘船只和舟筏,正乘着夜色,缓缓行驶于广阔的巢湖江面,并不断向合肥方向靠近。 这部人马,正是两日前,从江东芜湖一带出发,负责奇袭合肥的太史慈部。 从芜湖离开,过濡须水途中,同样因为突降小雨,视线不清,江东这部千众精锐,不得不放缓了速度。 好在淮南的刘馥军,并没有发觉这支小部人马。待经过两日一夜艰难跋涉,而今已缓缓逼近重镇合肥! 实于半日前,太史慈所领人马,根据鲁肃送于江东的消息,在巢湖东南,一个叫水阴渡的地方,缓做停歇,并同雷绪专门遣来等候的数人碰了面,且是更为详细了解鲁肃等人谋划,还有敌军人马部署。 袭击合肥时间,定在明日一早,也就意味着,他们今夜需要在不被刘馥人马发现的前提下,逼近到合肥城二十里外。 船头,太史慈持剑而立,他带着斗笠,眯眼看向远方,似乎已经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合肥城。 “将军,于末将看来,这雷绪所遣之人,不足以全信,也不能不信。其言合肥守卒不过两千人,水师之众,也不过千众。可昨日吾等所抓过江的山民所言,那刘馥所守合肥之地,数日前,有数千援军到达,单以守城人马足有万众,白日斥候所探,于巢湖北岸河道口,还停留有上百战船……” 背后出言之人,乃是其副将公孙荀,其人出自辽东公孙氏,乃旁支子弟,弓马娴熟,多得太史慈信任。 自于北海孔融帐下处事以来,公孙荀一直身处左右,始终未有离弃。 而说到太史慈本人,从降孙策以来,两者结为知己。两者关系,并非简单的上下级。 于江东之地,实际除了孙策,无人能调令于他。此中名分,则是相当于孙策这个江东之主下的藩属般。 这次若非孙策亲笔书信,外有他恰好处于彭泽一带练兵,顺水路而上的话,不过数日,太史慈并不会来淮南打头阵,冒险袭击合肥! “伯文所忧即是,但鲁子敬人品,吾早有耳闻,其门客在此,又有那雷绪之婿,其中所言,大体是可信的。兵者,诡道也。合肥等地传言,则不足为惧也!” 兵事上,太史慈有自己的判断,正是凭借此直觉,才于孙策平定豫章时,给予了诸多麻烦。言及此,他缓缓转过了身,看向紧随船只。 鲁肃所遣来通风报信的门客张由,雷氏那位英武不凡的女婿张南,皆处于后方,这实际也相当于袁术旧部提供的人质。 公孙荀顺着主将目光望去,沉吟少许,思道:“将军是说,后者乃是刘馥放出的假消息,就是为了预防吾等来袭,见敌众寡多,不战而退?” 汉末时,东吴第一次进攻合肥,正是处于赤壁之战后,当时孙权即将攻下合肥,刘馥正是散播“援军已至”消息,让奋战百日的江东兵败退。 只是这一次,鲁肃处于雷绪、陈兰等人马内,谋于后方,早将合肥真实情况,打探的一清二楚。 太史慈又非胆怯之人,面对合肥舟师,亦有自信。是故,一应传言,不足以成为太史慈进军之阻碍。 公孙荀一张马脸,依旧布满忧思,不过于夜色里,看得不明显,他斟酌道:“那少将军所率人马,选择停留巢湖西南案,选择打探详细敌情,若是真有伏击,吾等后方援军,恐难及时支援!” 一听部将说起孙权,太史慈却有些看不起这位吴候之弟,他直呼其名,冷哼道:“不用管孙仲谋,吴候当日将万众人马交付他守,一年半载不能破陈元龙,甚至中计迎来大败,他虽多显勇武,可年纪轻轻,猜忌心重,屡屡错失战机,不足与谋也!” 太史慈随之边回往船舍边道:“兵贵胜,不贵久。告诉全军,休整两个时辰,待鸡鸣时分,到达出江口后,全部打起精神,吃好干粮,直取合肥城!” 这次来袭,为了减轻负重,太史慈只让全军带了四日干粮,除了自信,同样也表达了“破釜沉舟”之意。 “诺!” …… 合肥城东部四十里,有一叫余岘山之地,其北部有一隘口,名曰余岘口。 此地乃属合肥城的东南屏障,自古兵家必争之地。 同于这个夜晚,鲁肃同雷绪率部,经过艰难跋涉,不断绕走小路,过百里,终于到达了余岘口的关城外。 时潜伏于密丛之内,看向城上摇晃的火光,鲁肃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至于陈兰等人,所领的另几路人马,则是奔赴往历阳城和东城县一带,目的便是在水陆配合,奇袭之际,阻断临近两地的援军。 “鲁兄以为,吴候人马可能按时到达?” 即便战时,在将身家性命压到孙策身上后,雷绪还是对江东人马有些不放心。 鲁肃今日换上了雷绪让人为他寻来的一身盔甲,披在身上,破显得有些壮硕,他知道雷绪所虑,也知道所有投效过来的袁术旧部,都在看着眼前一战。 若是江东水师奇袭之下,拿不下合肥,于淮南首战不利,那么这些人中,说不定又会有逃散倒戈之众。 因而,合肥必须一战取胜,打开吴候欲得淮南的局面。 鲁肃更为钦佩的是,吴候竟将太史慈召来,为先锋大将,由其所率之部,从水路奇袭合肥! 太史慈的大名,鲁肃早有知晓,亦认为其人乃能征善战之将领,足以比肩投效曹营的大将张辽! 而这些时日内,他于敌后,让雷绪、陈兰迷惑处于合肥的刘馥,也应该起到效果了。 “雷将军不必忧之,这次从水路奇袭的江东前锋人马,乃是太史子义所领,其人不仅箭术超群,威名亦是传遍江淮,合肥南部,便是有水师驰援,也不足虑也!” 鲁肃安抚完,忽听前方传来口哨声,向一畔的雷绪道:“雷将军,时辰已到,敌军换防之际,正是吾等潜行数日,夺取隘口之时!” “杀!” 第三十章 奇袭合肥(下) 合肥古为淮夷地,秦王政二十六年,立郡县,合肥之地,便属于九江郡。 至汉武帝元狩元年,淮南王国复改为九江郡,合肥县名始见。 今岁春,许都下令,以合肥为扬州之州治所在,并使新到任的扬州刺史刘馥营造新城。 鸡鸣声起,合肥新城的工地上,民夫们冒着小雨,已陆续起床,赶着工程进度,力争深秋前,按照州府要求,将城池主体完善。 新城内的临时官舍内,刘馥今日恰好携吏员暂居于此,并决定明日一早,视察工地后,顺道看看周边地方的水利修建情况。 自主淮南军政要事后,恢复地方生产,并顺道让避祸扬州的淮南父老归来,充实人口,一直都是刘馥工作重心。 说到刘馥出身,其人出自沛国刘氏,跟当朝司空曹操为同乡,与曹操所纳刘夫人,亦有着远亲关系。加上其能力非凡,于袁术称帝后,规劝袁术旧部北上相投有功,故为曹操重用,以之守牧扬州。 但从昨夜开始,刘馥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心绪不宁,念及故城州府有别驾蒋济处事,足以应对危机,遂做安歇。 外面传来号子声,于床榻上,半睡半醒的刘馥突然睁眼,他旋即坐起身来,披上深衣,穿屐后,来到房舍外,看向迎面走来,负责维护秩序的亭卒,道:“现在几时了?” “回使君,刚过鸡鸣。” 为首亭卒手持火把,躬身应道。 能见刘馥年不过四旬,身长七尺五寸,长相儒雅,留着三绺髭髯,眸光深邃幽静,他颔首道:“嗯,吾知道了,汝等日夜值守,且是辛劳,待工期结束,州府都会按功行赏!” “谢使君!” 见上官转身重新步入屋子,左右侍从开始端水,服侍其洗漱,圆脸亭卒才怀着激动心情,携众继续于城内巡视。 未几,一道急促马蹄声,从大道上,迅速驶入新城之内,并打破破晓前的宁静。 ~ 同一时刻,巢湖北岸,施水之水道,汇入巢湖之渡口,太史慈夜袭而至,同刘馥组建不久的舟师,正做交锋! 船只相撞,惊涛拍岸。 “放箭!杀!” 太史慈所领人马,来袭出其不意,让驻守巢湖的刘馥舟师,完全来不及反应,正面迎战,一时节节败退,惨叫连连。 近月来,刘馥新到任,尽管收拢一部分袁术残众,整顿舟师,奈何江淮战事都集中在广陵一线,其中部将们,消极怠战,也都没当一回事。 毕竟孙策之部的善战,江淮无人不晓,敌人若是杀来,他们拿什么去阻。前番通过渔人,传播一些谣言,也都是州府处之。 但看江面上,双方人数相当,但攻其不备下,士气完全是江东一方,压过了淮南本地人马。 太史慈披甲站在船头,仰望战局中,手一伸,旁边的亲兵,便将弓箭递来。 作为善射之人,其闭着眼睛,弯腰搭弓瞄准,一气呵成。 咻! 待箭头飞出后,直直进入了五十丈外的敌卒腹腔内,鲜血飞扬,轰然落入水中。 “将军威武!” 一名兵士高喊后,正在征战的所有兵士们,全都呐喊起来。 咻咻咻! 即便身下船只有些摇晃,耳边传来部从的欢呼声,太史慈依旧很稳,连射九箭,莫不是箭无虚发,百步穿杨。 且见摇旗呐喊的敌将也中箭倒地,正率众杀敌夺船的公孙荀急声道:“敌将已死!” 一霎,江东水师冲杀更为勇猛。 待将手中弓箭交付到身后恭敬而立的亲兵手里,太史慈的右手,再度一伸,一把长戟被送入手中。 当年凭借此长戟,太史慈便是同孙策大战百余回合,展现了绝世英姿。 其一双虎目遥遥看向远方,正见那雷氏女婿张南身先士卒连杀三人,暗道一声好汉,收起了对袁术旧部的轻视之心。 接着闻之语气不容置疑道:“告诉全军,两刻钟内,全歼水上残敌,随之沿河道北上,鲁子敬等所领人马,此时也应该从陆上进攻合肥新城了,吾等断不能落后!当夺取南口!” “诺!” 合肥故城外,鲁肃所领人马,终于是赶在天明前,杀到了故城。 即便中间有些波折,因刘馥谨慎,多留有兵士守卫隘口,但鲁肃早有所料,使雷绪军备战周全下,最终还是拿下了此地,按时到达预定地点。 待数千人马一路杀来,兵临城下,此时正巧天色大明,将老合肥城周边环境尽收眼底。 这些年来,合肥故城年久失修,城墙斑驳老旧,甚至还有明显的重修痕迹,上方“汉”字旗帜招展,随着逃入的一部残兵,那沉重的城门,又轰然关上。 难怪雷绪道言,拿下合肥城并不是什么难事,难在安定淮南,并抵御从汝南而下的曹军,才能守住九江这块地! 甚至曹军都没有大部留守于此,因为新城未建好,淮南人口这些年大幅流失,百废待兴之况下,完全守不住! 实际上,直到建安十四年三月,曹操赤壁之战失利,冷静下来后,看到江东于淮南的必得之势,外有此地作为制约江东的重要之所,才兴屯田、大建水军,加强淮南控制。 方一抵达合肥城外,雷绪人马开始于此建立营帐,外有旧地砍伐树木,制造器械,做出攻城之势。其本人,在安排完命令后,来到了前侧眺望的鲁肃面前。 天明前,夺取余岘口一战,这位江东使者,展现了足够的战事调度能力,看准时机,更勇于冲锋激励士气,不到两个时辰内,让本部人马一举拿下此战略要冲。 雷绪于内心,于鲁肃更为敬佩,不仅是敬重其名望,更是能力作为,吴候孙策有此中人杰谋事,何愁不能抗曹,而建霸业? 这次带着身家性命投降江东,算是对了! 他一手指向前方,沉声道:“鲁君请看,吾等所围旧城,依山丘而建,其南侧直通施水。从此往东南,十里之地,处于肥水下游,施水上游,便是那合肥新城所在。今吾等已至,只要太史将军所领人马,从南部来战,那么合肥旧城将陷入到南北夹击之中,城破只是早晚。然以新城之地,另有万众民夫,还有数百守卒,鲁君以为,吾等可要命一部人马,先取之?” 雷绪这般轻声问询,鲁肃沉吟片刻,摇了摇头,眸光悠远,道:“雷将军稍安勿躁,请看前方合肥城上,可有异常?” 经过鲁肃这么提醒,雷绪皱眉望去,吸了一口凉气,思道:“合肥故城旗帜飘展,更见兵士林立,莫非曹军真有来援,那么,吾等来袭,可是处于刘元颖谋算之内?” 这般忧虑,雷绪侧眸一看,见鲁肃依旧镇定,胸有成竹,忙一礼道:“还请鲁君指点一二!” 第三十一章 蒋干假降 面对雷绪之问,鲁肃指向城头,道:“雷将军请看,合肥城上,旗帜众多,但城上守卒大部分一动不动……” “鲁君是说,城内守将用的假人,来欺骗吾等,进而拖延时间?其莫非是在等寿春南下之援军?”雷绪瞬息思绪通达,也明白自己忽略的一些细节。 “然也!合肥之地,刘元颖、蒋子翼等,皆属于才华之士,如此布置,并不奇怪。而吾之所以不同意雷将军遣一部人马,轻取新城,原因正在于,吾等能想到,刘元颖他们难道想不到?吾等来战消息传来,其必有伏击也!” 鲁肃为人老诚厚道,知雷绪为求战果,一时陷入局内,遂直言道。而他看待兵事,喜欢跳出局外,从大方向把控,进而于赤壁之战时,同周瑜一道促成“孙刘联盟”,让江东得以保全。 雷绪闻之,顿时恍然,向鲁肃拱手道:“鲁君一言,雷某受教了!既然如此,那便待江东水师抵达合肥南的渡口,一道破城,关于新城得取,亦不过朝夕而已!” 可想到汝南传来的另一则消息,雷绪瞥向身后部从,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但若驻守于汝南的曹军精锐,还有寿春之郡兵大举南下,吾等即便得取合肥,水战有吴候水师,陆上作战,吾等之部,也守不了此城也……” 鲁肃知时机已到,闻此一笑,将之前没有相告雷绪和陈兰等人的另一则消息,抚须直言相告道:“于此,吴候早有预料,在吾见雷将军时,已有另数人持吴候书信而往汝南,面见刘子初(辟)等。再者,吾江东水师,除了太史将军所领先锋之部,另有少将军、黄将军等,所领数千援军于后,足以应对寿春南下的曹军水师人马。此外,吴候时下攻取广陵,直逼淮阴,想来淮阴已经得取,故以汝南敌军,所该担心之处,则是江东大军顺淮水而上,汝南告危,又何以敢派遣人马南下?” 关乎吴候招降刘辟,使之于汝南造反,搅乱曹营一事,鲁肃思虑中,并无把握,因为刘辟其人,性情反复无常。 唯独吴候亲自领兵,将渡淮水,直逼汝南,进而转移曹营注意力,独挡曹军,此间之机遇,才是鲁肃大有把握,借雷绪等袁术旧部,外有数千江东人马,占据合肥的关键。 而于其中,淮阴能否在他们奇袭合肥前后拿下,且是“两管齐下”的重要转折点! 但观雷绪听去后,面上忧思退散,丝毫没有怀疑。 其同鲁肃所思不同,先说刘辟,当年可是依附过破虏将军孙坚。雷绪直接脑补,刘辟同孙氏保持联系,许早有策反,吴候孙策才敢图谋淮南。 至于后二者,也是他们这些人马,早先愿意将赌注押在江东的直接原因,相信的是吴候孙策,从入主江东以来,战无不胜之姿,自会将曹营人马吸引过去,进而留下淮南这块势力真空地带! 如此谋划,算无遗策,雷绪现在于孙策,已然佩服的五体投地,越发以为是明主,他叹道:“原来吴候另有所谋,以为万全之计,鲁君瞒得吾等可是好苦!时若有刘辟等于汝南起事,汝南之曹军将自顾不暇,吾等更为不虑了!” 此言方落,就见一斥候,匆匆由远处行来,下马之后,抱拳道:“回禀将军,合肥南渡口所探,江岸畔燃起浓烟,更有一名敌军逃卒,依其所言,巢湖舟师大败,江东水师已至!” 雷绪大笑道:“哈哈哈!鲁君,一切如你所料,江东猛卒果然能征善战,破敌准时。及于此,合肥城内人马,无论水路陆路,当插翅难逃!” 鲁肃缓缓点头,但心里并没有雷绪这位猛将般高兴,而是看向合肥城,抚须思虑着什么。 须臾,他忽然道:“雷将军,水师已到,吾之建议,待云梯制好,今日尚早,还是试探进攻一二!” …… 遥遥相对的合肥城上,一名文士同样在俯视远方的人马。 其人仪表堂堂,风度翩翩,颇有姿容,正是“以才辩见称,独步江、淮之间,莫与为对”的九江名士蒋干,表字子翼。 真实的蒋干,年少成名,非常有才华,并非《三国演义》中周瑜愚弄的小丑,只是曹营名士之多,将蒋干其人给盖了过去,才鲜为人知。老罗于明时写了本演义后,反而为之扬了名。 蒋干手持一把鹅毛扇,不断扇动,谁知淮南这略显闷热的阴雨天,越扇越热,其喃喃自语道:“哼!当日使君与吾相告,吾就知道,这些袁术之帐下白眼狼,绝不会忠心效忠于曹公!现在果然反了!只是奇怪,雷绪也好,陈兰等人也罢,无不是果断刚毅、而少谋略之辈,为何此时按兵不动,见合肥城一时难取,不破新城,莫非其中有人谋划?难道是江东来人?” 一旁的守将,紧随于侧,此时听着扬州别驾自语,下意识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斟酌道:“别驾,吾……吾等城内,依别驾所言,除留一百人外,全数驰援刘使君。今舟师覆没,敌军数十倍于吾等,眼下该如何守城,还请别驾明示!” 就在一个时辰前,余岘口战事消息传来,蒋干在同刘馥通信后,径直从城内调走九百兵士,归于刘馥指挥,城内只留下百人,并使前些日子准备的稻草人,外有旗帜插满城上。 至于出走之兵士,合计新城共两千众,外有可组织的万众民夫,若是于新城一带伏击,自能取得奇胜! 这般所为,倒弄得守城军将有些不会了! 敌军真若来攻夺,此百余人,很快就露馅,拿什么去守? 蒋干回头看了眼旁边守将,摇了摇头道:“谋大事者,泰山崩而面不改。汝不用着急,吾自有妙计,让汝等安然无恙。便是使君,此时已过约定时间,叛军未去取西城,有吾等吸引敌人,时下也该绕路往肥水之北,通过北渡口藏匿之船只,而归往寿春了!” 考虑到淮南局势,在初到任上,蒋干就建言刘馥考虑退路。 鸡鸣时分,得晓叛军大举来袭后,这他同刘馥约定设伏,若是叛军中计,则可大败叛军,进而于合肥待援。反之,刘馥绕道从水路先行北上,他则领小部人马,通过陆路突围。 谁知道,巢湖一带的舟师,随后也传来被江东水师袭击之事,闻此,蒋干反而松了一口气! 若事不得谋,也许,借此东风,他可以将计就计,完成曹公于许都召他所言! 见守将依旧一脸不信,蒋干清咳道:“汝且听令,若江东兵和叛军同时来取,吾等打开城门,归降便是!江东之地,那吴候孙策帐下中护军周公瑾,乃吾挚友!东城名士鲁子敬,乃吾同窗,同吾一道曾求学于李公门下……如此,汝可明白?” 守将:??? 第三十二章 淮阴城破 合肥城下,在同太史慈部有了准确联络后,按照鲁肃建议,雷绪派遣一部人马,手持盾牌,举着新造的云梯,往城下转移,正待试探城中虚实。 旁边一亲兵,忽然高声道:“将军快看!城门开了!” 雷绪闻之,停下同鲁肃道言,向城门处望去,果然看到城门大开,一队敌军“素车白马”缓缓走出。 先秦之时,白色乃枯竭、象征死亡之色。 如《大戴礼记·明堂位》云:白者,阴气。 再有《周礼·春官》郑玄引注郑司农云:观云色,青为虫,白为丧,赤为兵荒,黑为水,黄为丰。 至汉高祖刘邦入关中,秦三世子婴率群臣百姓穿白服或举白布条降之,寓意将身家性命交付给刘邦,今日合肥城内敌卒正是效仿于此。 “鲁君,这其中会不会有诈?”经历了之前鲁肃提醒,雷绪现在应对合肥守军,谨慎不少,其人不断皱眉。 鲁肃一手执剑而立,摇了摇头:“如此能效仿秦三世者,看来只有蒋子翼了!蒋子翼素有急智,吾等所围合肥城大抵是一座空城!” “这……”雷绪大吃一惊。 未几,当雷绪同鲁肃一道,看向自缚的文士,另有一应老弱残兵后,自是证明鲁肃方才所言不虚。 那自行绑着,还穿着白服的文士正是蒋干,面对周围手持刀矛,虎视眈眈的敌卒,蒋干面色如常,还有时间环顾打量。 一看到从敌卒绕开的路,缓缓步入的鲁肃等人,蒋干喜道:“原来是子敬领兵,吾就说何人能识破吾之计谋?敢告知子敬,还有这位将军,吾蒋干愿归附吴候,为江东效力!” …… 淮阴城,一场攻城战,亦在展开。 于江东大部人马休整一日两夜,并按照孙策要求,改进了于匡琦城所造抛石车后,知时不我待,其果断下达了正式攻城命令。 孙策这次伤势未愈,故没有亲自披甲上阵,而是坐镇后方。 至于正面攻城大将,则是勇猛无畏的大将韩当! 孙河、吕范则从两侧掩护,其部负责佯攻,减轻正面压力,董袭则于阵后,主增援…… 攻城从来不是一个简单事,一如匡琦,当日就下了不少功夫,牺牲了大部江东男儿的性命。包括近两日小范围试探进攻,也折损了不少人。 顿兵攻坚,亦是兵法所忌! 《孙子》云: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 江东大军想以最小代价夺取淮阴城,于孙策看去,一在于攻城之器,二在于人心。 而依孙策所绘图纸,使同行军匠所改进之抛石车,放置阵前的时候,无论幕僚和将领,虽不知具体的杠杆原理,但无不为其中奇思妙想所叹。 事实上,正在进行的曹袁之战,曹营内部,为谋士刘晔建言,也有创造出此物,因其声大,命名为“霹雳车”,并给予袁军不小麻烦。 江东军内部,于临时搭建的观战台上,因地势之高,足以将整个战场收入眼底。 大将董袭磨拳霍霍,但见吴候一声令下,早有备战的兵士,开始向预定方位行去,而投石车也在缓缓移动,其感触道:“淮阴城虽高大,但根据实践,有君候改善此物,足以将石弹抛于城上,守军一旦伤亡,自顾不暇,正是吾军冲城攻取之时!” 一畔的幕僚秦松,时抚须道:“城内人心动荡,只要能于首攻取得优势,接下来攻取,将轻松许多。” 秦松一言,很多人纷纷颔首。 包括孙策,于拿取淮阴城,在他看去,并无悬念,难在渡淮水而上,同曹军精锐的正面战事。古代消息传递缓慢,他亦有忧心淮南当下战况。 而近些日子内,为秦松谋划下,借助那些投效江东之大族,于淮阴城内,大有传颂童谣,动摇城内人心之态。 同于昨夜时分,根据斥候所见,淮阴北侧城门打开过一刻钟,更有人暗自通过北面的小渡口,偷渡往淮水上游而去。 得此消息的时候,孙策即判断出,大体是陈登等人先一步走了! 于他所知,陈登绝对不是一个坐以待毙之人,有能力有才华,更有野望,驻守广陵时,于地方自立,足以称得上一方诸侯。 广陵虽大势已去,但陈登一定会借助许都力量,再度想办法夺回,而不是沦为江东的阶下囚。 待他下令让董袭追赶时,没想到中途遇到前来接应的曹军大部水师。一夜遭遇战后,担心有伏击,又见陈登已逃入曹营,其遂令董袭归来。 而日一早,他让秦松借助地方大族与城内联系,再有放出此间消息,想以此时,守城之部,已经军心动荡了! 少顷,见城下江东人马各就各位,观察着战局的孙策,高声道:“为韩将军去信,可以从西南侧攻敌薄弱,并为孙将军和吕将军去信,按照所议,为正面进去做好配合!” “诺!” 传令兵应声,刚一下去,即见孙策来到了安放的战鼓处,他从兵士处接过鼓槌,看向一旁笔直而立的凌统,道:“公绩,来同吾一道击鼓!” “诺!” 咚的一声,战鼓声如同敲击在人的心脏上,一时杀气蔓延开来。 很多江东兵士,看到孙策身影,士气再度大振。 同于淮阴城上,人心惶惶的守卒,俯瞰城下排列整齐,各自拉开距离,步步紧逼的江东猛卒,心情越发低落,尤其想到城中一早的传闻,更有种无力感。 “杀!投石!” 城下,韩当身着玄色盔甲,手中长剑拔出,一指上方敌台所在,轰隆声中,一块巨大的石弹径直落下,砸得城上哀嚎连连。 这还没结束,给予城上守卒压力后,又有装着白灰的布袋,径直向城上投掷,一时不知多少守军眼里进了白灰睁不开眼。 经过多轮试探,直到此时,大军才正式冲城! 眼看着大军开始攻略,孙策手中鼓声速度更为急速,便是所有江东幕僚和将领的心神,也在此刻提了下来。 孙河和吕范,见此时机,所率人马,也终于动了! 一时,淮阴城上下,杀喊声震天动地。 孙策扭头一看,见一部兵士,沿着云梯,已走上瓮城之所,他向随时待战的董袭道:“元代,由汝援助义公!” “末将遵命!” 有了董袭人马加入,江东军方才有些不稳的阵脚顿时稳住,待一人通过瓮城,攀登城上后,即不断有人涌上。多日努力,淮阴城破在即,孙策击打的战鼓声,更为急促。 第三十三章 二俘陈矫 城上,在江东兵士持刀冲杀上去后,以其众勇猛之姿,左右守军瞬息吓得后退。 这一退步,当即起了连锁反应,能见南城之地,迅速混乱起来。 不远处,陈矫同郡府主簿王解,各领人马,全都在城上指挥兵士守卫,待见孙策人马杀上来,其站在原地,心道:府君便是去请曹营援军,时以淮阴城破,吾等又有何脸面再见乡地父老! 足有三息时间,直到一旁的军将高喊“功曹,吾等掩护汝突围”,陈矫才反应过来,他想到了城内妻儿,又见城上的江东兵越来越多,颓势难以阻挡,最终一咬牙,持剑道:“左右但有能站者,随吾补上去!” 可事到临头,周围的守卒内,大部见机后撤,仅有三两人跟随。 于城外的江东观战台上,见江东士卒成功杀上,旁边的小将凌统目光不断向城上看去,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正巧孙策放下了鼓槌,交到一旁力士手中,望见这一幕,他转首道:“看来公绩也想登城,我且令你率一屯人马,监管兵士所为,但有违反我所定下的‘十令’,骚扰城内百姓,乱杀无辜者,我准汝先斩后奏!” “诺!” 按照孙策军中的兵员安排,一如汉制,五人一伍设伍长,二伍一什设什长,五什一队则设队率,两队为一屯,有屯长,而屯长所领人马恰是百众! 孙策让凌统所领,是护卫他安全的精锐,只不过此时,暂时增加为监察人马,负责督管纪律诸事。 孙策下令后,今次随军的广陵士人们,于旁侧看着这一幕,无不颔首,多显敬佩。 江东小霸王来取广陵,他们最害怕的是当年曹操屠徐州之事,但一路看来,江东兵严整军纪,吴候所为,更称得上仁义! 即于其中,一名奇异伟岸的少年士子,看向孙策的背影,多有异芒闪现。 此人名叫张温,乃吴郡吴县人,出身“吴郡四姓”之一的大族张氏,亦是扬州名士张允之子,这次原本往射阳看望母族,未曾想到偶遇江东大军北上。 之后,带着好奇,跟随一群广陵士人步入孙策军中,协助处理一些军中小事,并多次得功曹虞翻称赞,但张温并没有表露张家子弟身份,而是低调处事。 连日之所见,张温心道:父亲常言,吴候杀气太重,不足以成大事,遂屡次受召,闭门而不见。但吾所见,吴候气度非凡,爱民如子,有坚韧不拔之志,又有心怀苍生之念,当为天下英雄。广陵太守虽说胆略过人,智勇双全,然以匡琦为先,其后之事,亦是于江东大军下,乱了心神,其失败看似无意,实则必然耳!个人智谋再高,若无千军万马,内部凝聚,又如何胜吴候雄师? 张温即便少年,但也对陈登久仰大名,本欲在折返吴郡时,持名刺拜会,谁晓得陈登运气不佳,这次遇到吴候孙策亲率人马,接连败退,而今淮阴城再失,不知能不能见到! 不过,观吴候行军作战,待民待兵士之宽厚,仁义而不失威压,足以不虚此行!吴候乃可辅佐之人也! 于三国时期,张温曾是东吴重臣,官至太子太傅,但在刘备死了一年后,以辅义中郎将出使蜀汉,其人非常敬佩诸葛亮,即便是返回江东,也大赞诸葛亮的军事内治。诸葛亮也很是敬佩张温,两人虽不同臣属,但一见如故,赞扬张温“其人于清浊太明,善恶太分”,甚至在张温离开之时,诸葛亮率百官亲自饯行。 而此中所为,自是弄得小肚鸡肠的孙权忌恨,最终张温不得重用,因病去世,满腹才华埋于黄土。 几十年后,史学家陈寿亦作评道:张温才藻俊茂,而智防未备,用致艰患。 这时充满朝气、意气风发的张温,于心底埋下了对孙策的钦佩种子,润物无声。 孙策自身并不知道这一切。 他正紧紧关注着战局,大半个时辰后,待见那紧闭的城门,从内部轰然打开,城上已换上了江东旗帜,吕范更是亲自率部于城门处列队,孙策知道城内局面大部已定,旋即出言道:“今淮阴已破,诸君随我入城!” 随之,于亲兵护卫下,孙策于前,一众幕僚将领士人,跟随其后,步入了淮阴城。 淮阴城的街道很是宽阔,此时为诸多降卒、民夫所占据,两侧还堆积着缴获的矛戟等兵器。 这边刚入城门不久,即见凌统提着两个人头,并命兵士抬着一人走来。 近了,孙策一眼望去,竟发现是老熟人陈矫! 还不等孙策近前问候,身上染满鲜血,但仍清醒的陈矫忙转过头去,自觉无大脸面。 匡琦一次,淮阴今本想身先士卒,却又再俘,即为江淮名人,亦觉得有些丢人! 见吴候看向陈矫身上的伤痕,一侧凌统有些心虚,忙解释道:“禀君候,方才末将进城时,观城墙处,有数人誓死不从,遂上前查看,之后一见陈公,末将故作降服,中途不觉让陈公伤到了臂膀!” 换言之,除了陈矫臂膀的伤痕,余者都是之前作战所伤。 凌统提了提首级,又道:“至于此间首级,则是两名兵士不遵守军纪,欲做窃取事,为吾亲手斩之!” 说到这是江东兵内部,那些不遵军纪兵士之人头后,不论面带惧色的士人,连被抬来的陈矫,眸光也动了动。 孙策闻此,轻轻颔首,已上前向陈矫一礼,肃容道:“陈公不仅是江淮名士,学思让策佩服,亦是忠义之人。匡琦一战坚守最后,今次又战到最后,不惜以性命守城,请再受策一礼!” 当着众人的面,孙策没有直接招降之,而是以此言,为陈矫正名,可谓之设身处地,又坦荡无比。其中所为,看得陈矫动了动喉咙,最终不发一言。 紧随的张纮见此,知道吴候心意,他同陈矫早年有些矫情,忙上前,握着两手道:“季弼今受伤之重,有性命之忧,还是暂时养伤。权且放心,吴候便是入城,亦不会扰乱百姓,更当安稳民生事!” 第三十四章 备战淮水 待陈矫闭着眼,被安置下去后,孙策径直往府衙方向而去,急召幕僚部将商谈兵事。 淮阴得取,他从丹徒沿路思来的战略进度,只是迈出了一小步! 时不我待,若想于鹬蚌相争中,为未来得取大势,必须赶在接下来数月内,于曹袁分出胜负前,继续于曹操后方,谋取核心利益,并强化未来同北方争霸的军事纵深。 “海西尚未得取,陈元龙于其地经营多年,另有残兵海盗,于淮水之下,淮阴职后方,海西不得不定!至于淮水上游,按照斥候扫探消息,曹军大部虽未有来援淮阴,北面只有臧霸遣孙观一路人马,但上游,曹军精心设有五道关卡,更有近两年来,征召训练的郡地舟师协同,此亦我进军寿春,能同子义、仲谋、公覆等淮南东路人马会师之阻碍!” “后面淮水数战,我不得不胜之,一方面为的是加快军事进度,才能赶在官渡决战前,完成既定目标,并东向下邳,北向汝南,得取更大利益,另一方面,可借战果,震慑那些扬州大族,为公瑾、德谋于后方布局,赢得时间。” 关二爷珠玉在前,尚能单骑过五关斩六将,虽多演义杜撰,可勇武绝非虚假,然他孙伯符领有擅长水战的万众江东雄兵,若不能乘间击暇,何以对得起“小霸王”称号! 也只有将所有目标转换为现实,稳扎稳打,无论曹操和袁绍谁最后胜利,江东都能借淮河一线的防御布局,为将来形成南北相抗打下基础。 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 急功近利,并不足以成大事! 汉末乱世之内,曹操、刘备、袁绍、刘表……没有一个简单人物,便是东汉灭亡,三国鼎立,司马氏最后偷家成功,一统天下,中间也过了足足一甲子时间。 孙策很清醒,北伐之战艰辛,而以十三载,北伐得胜的明太祖,有且只有一位。更别说现阶段的江东地理环境之恶劣,远无唐宋之后的发达。因此未来之迁移人口,开发江南,都是艰巨任务,要比攻城略地难多了。 思虑于脑中晃动,大步走在淮阴城内,坑坑洼洼的街道上,孙策望向两边紧闭且又破旧的民户房门,就仿佛看到了残破的大汉江山! 汉末至隋初,四百多年的乱世,地底埋葬无数先祖们的亡魂……既来之,总要去尝试一下,承担该有的责任和义务。 正好他有能力,那便向前,义无反顾。 汉当流传千古,乃天下人之汉也! “张昭性正直、善规谏,长于法治民生,但过于保守。陈矫多主动,亦善于内治,更长于水利诸事。以后江东开发,陈矫若能为我谋事,二人足可优势互补,意义重大。但想让刚正的陈季弼降我,还真是一件难事,许只能通过张公劝导了!” 行进中,孙策瞥了眼张纮,除了打算让张纮帮他劝降陈矫,亦打算让张纮借助名望,协助他于广陵发布“招贤令”,使更多士人,能入他营帐处事。 不仅是广陵,淮南若顺利得取,最紧缺的依旧是负责治理之人才。 相比于扬州大族于之敌视,广陵,乃至整个徐州士族,多愿为他谋事,如帐下谋主张昭、张纮、秦松、陈端,无不是徐州人士,其中大部更是出自广陵郡。 遂,广陵之于他孙策,正如颍川之于曹操。 即将步入官署,已能看到被俘的吏员,孙策望向一畔,忽然调转了方向,其他人心中疑惑,随即也跟了上去。 这是靠近府衙的一处矮房,内中杂乱无序,充满了臭味,显然是淮阴城里的“贫民窟”。于其中巷道内,聚集着一群穿着破烂,骨瘦如柴的少年们,另不乏总角之孺子。 《礼记?内则》云:“拂髦,总角。”郑玄注:“总角,收发结之。” 其中最大者不过十一二岁,最小者也就四五岁,眼睛里充斥着无助和饥饿。 一见孙策气势逼人,率众临前,胆怯之孩童,莫不一哄而散,只有三两个大一点的,手持棍棒张望,只不过两腿打颤。 征战以来,孙策杀人无数,即便他形貌俊美,气势有所收敛,但普通人见之虎威,亦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怯意。 “汝叫何名?汝等父母何在?” 孙策努力让脸色柔和一些,语气放缓,出言问道。 许以此态,让那为首长着一双剑眉的少年,不再过多惧怕,见前方男子美姿颜,左右兵士持盾护卫,虎视眈眈,知道是攻入城中的将领之属,其昂首,努力让自己显得不紧张:“吾名范齐,前……前番彭城战事,吾……吾等同父母都走散了,然后跟着其他人一路吃树根来到了淮阴城!” 这少年所说战事,该是数月前,曹操击败刘备,关羽被俘那一战。 放眼望去,淮阴城内,南下逃亡之人并不算少,包括许多无父无母之孺子少年。 而淮阴作为徐州重镇,也是广陵之北方门户,内中储备粮草必然充足,来不及撤离下,现在则便宜了他江东! 孙策回首向后方的虞翻道:“仲翔,待城内伤亡,外有粮草清点完,所有流民,含孤儿之属,全当登记完成,无父无母者,但有吾军中孤老无子女的将士收养,寄于名下亦可。留足军中储备外,每日早晚各备粥食,以接济贫苦。其中之民,更可借此迁于匡琦等地广人稀之地。” “诺!” 虞翻这边领命,众幕僚将领佩服吴候于百姓之关照间,那刚才搭话的少年,见孙策温和,要为他们施粥,忙生疏一礼道:“感谢恩公让人为弟妹施粥,但不知恩公高姓大名?小子好当铭记于心!” 孙策闻言大笑道:“吾孙策,孙伯符是也!民间人称江东小霸王,今淮阴得取,广陵得定,放心罢,汝等都会迎来好日子!” “江东小霸王!” 此间五个字仿佛有股魔力,不论少年,还是大着胆子跑来偷看的孩童,无不吓得脸色苍白,愣在原地。 当他们回神时,孙策已经领众,步入了高大的淮阴府衙,只留下一个宽大的背影,仿若能阻挡住所有风雨。 第三十五章 袁绍来使 “君候请看,今于海西之地,尚有海盗薛州残众数千,另有船只数百,根据斥候所探,其众时下占领海西县城,以此据守之!” 陈登近段时间,用以办公的官舍,清理过后,已为江东议事之所。 一畔,虞翻介绍军情中,居于上首的孙策,含下方众人,无不认真倾听。 而观堂舍中间,展开着一幅舆图,上面标注着山川驻军情报,一应谋士和将领,只要扫上一眼,便能尽收眼底。 当然,相比较而言,沙盘比地图更为直观,但并不容易携带,亦不新鲜。作为兵事推演工具,早有用之,如《后汉书?马援列传》记载:八年,帝自西征嚣,至漆……又于帝前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开示众军所从道径往来,分析曲折,昭然可晓。 便是在东汉建武八年,光武帝刘秀征伐陇西,大将军马援通过稻米,堆积如山谷之属,以作沙盘推演。而同样在这次远征里,光武帝于大将岑彭所书“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每一发兵,头鬓为白”,还衍生出了“得陇望蜀”这个典故。 待虞翻介绍完后,秦松抚须道:“君候,于吾看来,海西为淮阴后方,水路与陆路,皆做相通,为防后方粮草运输生患,不可不取。何况那薛州反复无常,今于战前而归去,大抵是那陈元龙所谋,以滋扰吾军!” 薛州作为广陵一带,有名的大海盗,自为陈登效力前,曾多次掠夺海陵等地,手中沾满了无辜百姓鲜血。又不归降,孙策自不会留着这个隐患。 前军备战之外,遣一将平定海西,也正是他心中所思。 秦松开口后,孙策看向张纮、韩当、董袭等人,道:“先生所言正合我意,薛州之患,更是民生之患,其不愿归附,早晚会祸害渔民百姓,除之,不仅安地方,更能震慑海外倭寇。不知诸位将军中,谁愿领命,消灭此獠?” “末将愿往!” 起身抱拳之人,正是将领董袭。 从江东顺水路而上,这一路征战陈登里,董袭所建功勋不少,但多为小胜。此时见有斩杀薛州功绩在前,而待后方粮草军械,兵入淮水,破曹营关卡尚需时日,其人忙做请命! 董袭勇武过人,又有谋略,得破薛州这一个海盗,收复海西不成问题,孙策拊掌道:“善!有元代领兵破之,此战必大获全胜!于海西后方安置,亦为重要,且请子正同行!” 孙策看向了下方另一幕僚,正是今于军中,协助军务的陈端。 而陈端恰为广陵人,对于海西之地,自是熟悉。行事稳重,考虑周全。有其人同行,足以确保董袭进军途中,不会出现大的漏洞,而为薛州利用。 陈端忙起身应“诺”。 右边为首案几处,张纮观察着孙策处事,不断颔首,比较一年前,吴候不管是行事,还是用人方面,思虑更为周全,并从多方面考虑,此乃江东之福也! 《论语·学而》有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孙策的安排下,关于平海西事,暂告一段落。 他随之将目光投在淮水上游,看向虞翻道:“再说关于淮水之上,曹营关寨情况,仲翔你来介绍!” “诺!君候,还有诸君请看,此地距庸田泽三十里,乃敌军阻挡吾等第一道关卡,其依河道而建,处于北侧。根据情报,其守军当有一千五百人,含七百从符离调来的舟师人马。其守将王鸿,曾是汝阴一带的黄巾军小帅,之后降曹……” 于虞翻所言下,虽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将,但孙策还是给予了足够重视。 为了打好接下来同曹营正面交锋的第一战,他同众人,讨论地理,外有行军等方面,足足用了两个时辰。 此事结束,正当韩当等人下去时,经通报后,一书佐也正好步入,将一竹简放到了孙策案几上。 “回君候,此乃城中初步统计结果,含吾军伤亡,杀敌之首,外有降卒,缴获粮草……” 孙策拿起一看,第一眼就被之笔迹所吸引,旁边还贴心的附有详细注解,让人一目了然,不由自主赞了声:“好字!” 他情不自禁打量了一番来者,但观其人气势不俗,容貌也是俊朗,想来出自书香门第,又心生爱才之意,道:“汝唤何名?” 来送呈文书的正是张温。 原本得闻孙策之赞,张温年轻气盛,他内心有些得意,自小练字,其最拿手的便是书法。 但听孙策接下来一问,张温后背马上出了一身冷汗。 昔日吴候孙策虎行江东,于吴郡大族内,陆氏所杀之人最多,接下来便是他张氏。 今次好奇,同广陵士人入营看看,张温虽敬佩面前的孙策,但想起前数年吴郡的腥风血雨,还真担心,孙策生疑,进而有性命之忧!且想着过些日子,借机请辞! 谁知今日会被直面问起? 张温反应也是奇快,当即报了性名,他尚年轻,于吴郡也不出名,想来吴候不知其名。 “下吏张温。” 张温? 因为对三国的喜爱,孙策于《三国志》、《三国演义》曾翻阅过多次。便是在《三国演义》第八十六回——“难张温秦宓逞天辩,破曹丕徐盛用火攻”,即有道言孙刘联盟中,共抗曹魏的江东名臣张温风采! 难道眼前士人,就是出自吴郡张氏的张温? 史书中,张温“少修节操,容貌奇伟”,眼前所观,还真名副其实! 念及吴郡士族与之戒备,孙策又观面前士人有异态,他不动声色,颔首道:“善!张君从今日起,即入我记室!” 记室处于眼皮子底下,能时常注意到。而随着其身边护卫加强,张温就算是得了吴郡大族所托,来做刺杀,刀刃也过不了亲卫那一关。而这人才,若现在能为他用,亦是极佳。 以张温为突破,待回归吴郡,可拉拢一批士族,再打击一批心怀叵测之辈,进而扩大扬州士族内部分化。 念及张氏内部,含吴郡大族,于吴侯孙策之态度,张温心里虽还有些不愿意,但为孙策那双眸子注视,下意识应道:“诺!” 张温方下去,孙策复叫来虞翻,指了指书案上的竹简,道:“仲翔,吾观那叫张温的士子,字写得不错,直调入记室。汝寻着时间,查查此人具体是何来历!” 虞翻于孙策手下处事良久,常做密谋,此时一听,便知有问题,忙应了下来。 翌日。 即于江东兵于淮阴备战之时,一行数人,跟随逃难之人,风尘仆仆,从北面而下,几经辗转,终于踏入淮阴地界。 来者正是袁绍派遣来见孙策的使者! 为首之人,名叫沮宗,出身冀州豪门强宗,乃袁绍帐下谋主沮授之弟! 第三十六章 勿谓不预 淮阴城下,身着葛衣布袍、背负包袱的沮宗,紧握一用布带缠绕之长剑,仰头遥望尚染着鲜血之城墙,眸光又越过城上不断巡视之勇卒,内心异常感慨。 一旬多前,过梁国之时,堪堪得晓江东备战广陵陈登,吴候孙策遇刺丹徒,只是并不清楚孙策生死。 遂,沮宗携带扈从于下邑等了数日,若小霸王遇刺身亡,那江东不仅会生内乱,北征广陵也将成为破影。于此之间,江东自顾不暇,说服孙氏进取下邳,而入沛国,牵制兖州程昱,外有曹军大将夏侯渊之谋划,自然落空,其众便会折返。 但之后数日,接连从南边传来之讯息,如“小霸王葬士”、“匡琦得破、陈登败逃”,使孙策名声大扬,甚至不少兖州市井豪杰纷纷南下投效,让沮宗明白,江东必须走一趟了! 可他方至下相,便得闻江东人马兵临淮阴消息。随着昨日不少百姓见战乱将起,又从淮阴往北逃窜,他则逆行而下,等赶到淮阴时,淮阴已为孙策以雷霆之势所取! “兄长常言,孙伯符有勇有谋,借此割据东南,必是一方霸主,势必会同袁公争夺天下大势。广陵太守陈元龙学识渊博、运筹帷幄,但偏居一地,若江东备战周全,其人亲至,亦难阻挡大势!而今应验也! 今吾看,孙伯符不仅善战,更善治耳!” 沮宗面向城门方向,看着城门处,内出外进,井井有条,百姓并无大恐慌。城门两侧,搭着粥棚,左右取粥百姓连绵,心思至此。 谁能想到,这是破城不到两日的淮阴城? 他以前不相信兄长沮授推断,现在却信了大半。 “沮君,前方有守卒盘查严苛,吾等……” 见沮宗大步向前,随行的扈从看了眼手中包裹之刀具,下意识有些紧张道。 一路走来,沮宗早有应对经验,他沉声道:“跟紧吾便是,今日吾等乃是袁公使者,而非敌探匪盗之流!” 这边刚到城门,果然被盘查的兵士给拦住了,沮宗一改途中谨慎小心,当着密密麻麻的进出百姓,环顾四周,拿出了书信,故意高举大声道:“吾乃大将军、冀州牧、邺候袁公使者,今见吴候,有要事相商!” 袁绍出身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除了早从韩馥手中夺取冀州,自领冀州牧外,建安元年,曹操迎汉天子后,为了稳住这位发小,任袁绍为太尉,封邺侯。到了建安二年,正逢解决吕布这个隐患之际,曹操再度让出了身兼之职,拜之为大将军。 一时,袁绍不仅有袁阀门生故吏相佐,亦名望无二。 …… “袁本初来使?张公如何看待?” 官舍内,城门消息传来时,恰逢张纮来禀陈矫情况,并举荐一些广陵人才的时候。 于吴候恭声请教后,老谋深算的张纮瞬息明白了袁营来使之目的,跪坐案几处,摸着长髯道:“袁营此时遣使而来,可谓之居心叵测。其同曹公对战,正值关键时刻。 日前曹公解白马之围,时于袁营而言,绝非妙事。 再者,吾推测,来使出发于白马解围之前,如此潜行数月而至,尚不知眼下局势。 其人携书信而来,或许并非袁本初本意……”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纮微微一顿,一双眸子盯在了吴候身上,他归营之后,即有得闻,早于两旬前,吴候尚未攻取广陵前,便有断言:曹袁之战,胜者必为曹操。 而今白马之胜,曹营士气大振,正缓缓应验之! 这两日内,江东幕僚将领,不知多少人,面对吴候,无不是敬畏有加,他张纮亦有感吴候眼光犀利,远超从前。 瞥见张纮思顿,孙策也于霎时明白了袁营用意,知道帐下谋主想说什么。 而袁绍那般自大者,至少在数月前,徐州有刘备策应间,并不会过分考虑江东之作用。直到刘皇叔败了,使者如此姗姗来迟,必也是袁营谋士为求稳妥,才极力建言。 来人名曰沮宗,可是沮授族人? 此行难道是“少有大志,多谋略”的沮授之计? 孙策心中通透,但还是起身,面对张纮庄重一礼道:“请张公指点!” 凡军政之事,总不能他一个主将将所有功勋给占了,也当给予这些帐下谋主将领更多表现机会。如此才能愈加努力为他处事,并将“善于纳谏,知人善事”的人设越传越广! 张纮见闻,严肃的脸上,果然露出了和煦笑容,忙起身回礼道:“老夫当不得吴候如此大礼! 实以江东这些年来,同冀州交往寥寥,谈何信任。即于战时,袁本初太过自负、好谋无断,又如何看得起吾等江东人马,以破曹军? 而吾之所以说袁营别有用心,是因为袁营幕僚之中,不乏思虑周全者,如田(丰)元皓、沮(授)公与等,其为袁本初谋之,多半欲借吾江东之手,而入沛国,兵往兖州,除给予曹营压力,更意图消磨江东兵力。 吴候不用多管,可先晾着此人两日,之后再见之!” 换言之,袁营幕僚,是见刘皇叔跑了,打算让他孙策于曹操后方,向曹操老家沛国等地攻略,直接拉仇恨,一箭双雕之策下,进一步削减江东兵力。 而如此一来,同其众偷曹操老家,不与曹营路上决战,但利用水战优势,扩大利益之作为,背道而驰。 今战略目标明确,他孙伯符岂会跟着袁绍步伐走? 然以袁营来使,趁着袁绍官渡败局未显,反其道而行之,给予一些情报,让袁绍给予曹操更多麻烦。于此,便于延长曹袁争霸时间,利于江东获利,未尝不可! 孙策颔首,落座后,想到陈矫,叹息道:“但如张公所言,惜陈公之病疾还需调养,不能为我所用。张公方才欲为举荐良才,不知是何人?” 张纮早有准备,将一锦帛送上,其上写了不少名字。 “吾为君候首推之人,其名皇象,师从名士杜操,学识渊博,善隶书、章草,月前却是同吾一道,从许都折返,今归广陵! 其二名曰刘颖,游学南阳,曾求学于庞德公门下,前日吾见老友,得晓其人归故里,并大赞荆州士子庞统、诸葛亮、徐庶之才也,君候可征召用之! ……” 两日后, 正逢江东整军待战前夕,海西传来捷报之间,孙策于官舍内,见到了沮宗。 沮宗身长近八尺,显得有些清瘦,这几日淮阴见闻,其面上多显忧虑。 方为兵士检查,步入舍内,面向威武不凡的孙策一礼,心感江东小霸王果然容貌俊朗,身姿卓越,气势稳态,难道会为江淮人,亲切称呼为“孙郎”。 可下一刻,孙策一句话,让沮宗一惊,更有些魂不守舍。 “沮君,汝可知邺侯已大祸临头了?” 第三十七章 张飞来助 难道袁公进攻曹操,出了他沮宗不知道的状况? 过彭城时,听行客道言,白马之地,已为袁公所领之部包围,曹军则陷入到了危机之内。如此态势下,两旬以来,大军应该已经挺进延津,渡水南下了! 沮宗足足过了两息时间,这才反应过来,他躬身而立,内心思索间,沉声道:“吴候何出此言?冀州牧率部而下,又有精兵猛将,营救天子,势如破竹,何来大祸一说?此时该狼狈而逃的是曹营人马!” 见沮宗这么快就调整过来,面色淡然,孙策心里有些欣赏,其笑道:“哈,在说到邺侯之事前,我有一问,不知令兄之名,可是单字一个‘授’?” 这几日内,沮宗等人处于安置的驿舍,很少与外人交谈,导致江东于袁绍使者的情况了解不足。 孙策内心早有猜测,借机问出,观沮宗面显异色,随即确定他猜对了。 沮宗此时心情很复杂,沮氏之内,常人只知兄长沮授之名,而不知他沮宗才华,他心里大有不忿。可想要挣脱其中光芒笼罩,谈何容易! 感受到孙策注视,沮宗大方承认道:“正是,家兄而今为袁公监军!” “那令兄于邺侯南下征战前,可有道言同曹司空之战事,会有不利?” 孙策悠然出言,手底还压着沮宗方才呈送上来的袁绍亲笔信,其声落在沮宗心头,却如同钟鼓一击,勾起了回忆。 数月前,大战未起,兄长沮授即将宗族聚集起来,当众有言“夫势在则威无不加,势亡则不保一身,哀哉!”,其中表露之意,很不看好袁公现在同曹操作战。 当日夜里,沮宗同沮授也有辩论,他对于冀州牧南下,一直持肯定态度,相信必会大获全胜,并认为曹营人马不足袁营,以为兄长乃是杞人忧天。谁料兄长云:“以曹兖州之明略,又挟天子以为资,我虽克公孙,众实疲弊,而将骄主忲,军之破败,在此举也。”,并借助扬雄一句“六国蚩蚩,为嬴弱姬”,借古讽今。 沮宗思绪万千,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正对上孙策那双幽深的眸子。 孙策道:“看来令兄早有所料,想必邺侯不听劝告,时以邺侯方定公孙瓒不久,兵力本是疲惫……若邺侯能纳令兄之言,何至于此!” 沮宗一惊,经过孙策这些话语,已不能保持刚才的泰然之态,向孙策一礼道:“吾久处于南下途中,为拜见吴候,而不知前线消息,但请吴候直言,宗感激不尽!” 孙策起身,将书案上,压着的锦帛,临前递到了沮宗手里,道:“这是日前从兖州传来的消息,一旬多前,曹司空率部佯取延津,实袭白马,邺侯中了分兵之计。后白马城外一战,偏将军关云长,冲入万众之内,斩颜将军首级而归。白马诸将,无人能阻挠关云长之威也!白马危机解除,可于延津,邺侯率众追击曹司空途中,不幸中伏,又有文将军被杀!” 孙策短短数言,尽道曹袁交锋之凶险。 他心里更为感慨的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真正的关二爷,可要比演义中猛多了! 万军丛中,如入无人之境,连斩袁绍帐下两名猛将,还是河北四庭柱中的颜良和文丑! 同《三国志·关羽传》中所载,相差无二。 孙策于自身武力,这些日子,有了全面认为,但自认为也做不到。 而随着两员大将先后身亡,袁绍内心定是乱了。曹操则借己方恢弘士气,开始准备最终决战,这也是为何他见了沮宗,言谈袁绍大祸临头,可不仅仅是吓一吓袁绍来使…… “何以如此!何以如此!关云长何许人也?竟能如此勇武!” 沮宗双目猩红,一时很难相信这个事实。文丑和颜良于袁营之内,威名远博,怎会为一个叫关羽的小将所斩? 沮宗紧握锦帛,连连喟叹之时,孙策回到案几落座,喟叹道:“沮君不用怀疑,关云长乃是刘豫州帐下大将,忠义勇武,乃是当世罕有之豪杰,其名之前虽不显,但论其武力,我亦不能胜也!” 历史上,关二爷可还有“水淹七军,威震华夏”的战绩,可惜最终为宵小所害,终不能三兴大汉。 沮宗时下已然心乱如麻,但并没有忘记使命,愈发觉得此行之重要性,他向孙策一礼,强装镇定道:“多谢吴候相告,其中袁公所书,言请吴候共谋大事,并愿在得胜之后,将徐、豫之地,归于吴候……” 沮宗说话的时候,孙策这才将袁绍书信看了一遍。 至于其中所言,没有什么实际利益,都是大空话。无论他所说徐州,还是豫州,说到底还是需要江东亲自去取,足可见袁绍本就没有太多诚意。 一切酝酿完成,现在是该给曹操添麻烦的时候了,孙策眸光一动,才出言道:“我知沮君想早归邺侯营中,便不久留,但于方才所言‘大祸’,还请转告邺侯,即曹营之内,郭嘉、荀攸之属,皆擅长谋略,更多奇谋,小心防范粮草。对于邺侯信中所言,我会认真考量。此外,这里还有给邺侯的回信,及有令兄之信!” …… 隔日,沮宗果然匆匆奔向袁营。 而于同日,孙策留下族兄孙河,谋士秦松守备淮阴外,其领韩当等人,率领江东水师,直向淮水上游的第一道关卡而去。 两日后,当江东兵到达预定地点,寻做安营扎寨,休整之际,正于大帐内,同韩当等人商议最新军情的孙策,突然见小将凌统步入,说有从沛国来的一伙山贼来投。 这些时日,有不少豪杰南下淮阴,投身江东军中,孙策也有过数次接见,并大加用之。 观凌统神色不对劲,孙策当着韩当等人的面,温言道:“来者可是有什么特别?不知首领何名?” 凌统忙回道:“禀君候,来人自称乃是刘豫州帐下大将,前番同刘豫州走散,后于山中携众抗曹,其名张飞,表字翼德!” 张翼德! 时间一算,张飞时下确同刘备走散,于沛国占山为王,还顺道娶了夏侯氏的女子。 孙策忙起身,连衣服都来不及整理,向左右道:“原来是张君来了,诸位,同我一道出营相迎!” 第三十八章 营前比试 依水岸而建的江东水师大营外,一行几十人骑着马匹,后面跟着一辆马车,正在仰望面前的营舍,还有岸边整齐排列的艨艟、楼船。 很多人都被这庞大营地,还有手持长戟、过路巡视的江东士兵威武气势所摄,只有为首男子,面态从容。 “瞧瞧尔等,为人一看就是没见过大世面之辈!昔日吾同主公,面对曹操万众,可是杀得九进九出,那战场之态,端比此间江东威势可要强多了!” 但见出言之人,身长八尺,肤态白净,燕颔虎须,声若惊雷。 正是涿郡人张飞,字翼(益)德。 当日实际情况,却也同张飞所料不差,在同豫州牧刘备走散后,其人率五骑,径直从曹营突围而入,随之于沛国召集了一群人,占山为王,偶尔骚扰曹营运送粮草人马,补充所需物资。 然,同行部从,除了少量收拢之残兵,大部分都是绿林中人,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一下子就被震慑住了! “首领以为,此间江东兵可有那曹操人马威武?”身后一长脸男子,好奇问道。 张飞骑在马上,摸着下巴,好生思考了一会儿,这才怀抱丈八神矛,昂首道:“曹军兵强马壮,骑兵猛锐,论步卒战,此间江东之部,绝对不是曹军对手。但吾观江东水师之众,目多锐利,杀气腾腾,显然是跟随孙伯符之精兵,若论水战,曹军自落下风!尔等不必忧也!孙伯符能破陈登,今已至淮河,锐意进取,绝非无能之辈,更不会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如此听去,一应人刚刚提起的心,顿时放松下来。 首领聚集他们来往江东水师营地,说是要为其主一雪前耻,光待在山上做匪贼,总是无趣。 本来聚集的百余众山贼,只有几十人愿同行,余者多是担心于战场上丧了小命。 而张飞有勇有谋,并不是粗犷无谋的莽夫,于局势上,他看得很清楚,曹营弱在水战,这次孙策从江东而上,先破陈登,再顺淮水而上,当入无人之境! 他前来入营,除了明面上的“一雪前耻”,亦看到情同手足的关云长于白马一战扬名,便想着自己先入江东水师中,杀上几个曹营大将,也好大涨名气。如此一来,主公便是归返,且能第一时间知晓他居于何处,心中能安,免得担忧。 张飞双眸望向北面,心道:“主公乃天下英雄也!有气吞山河之志,欲匡扶汉室,振兴天下,又岂能屈居于人下?姑且入此江东营中,待上数日,据闻那谯郡的夏侯惇,近一旬会归往沛国,招募兵士,押运粮草而往前线……” 说起谯郡的夏侯氏,张飞回首看了眼身后马车,有些心虚。 那日他率众抢夺曹军粮草之归途,见一出行樵采少女,异常貌美,动人心弦,甚爱之! 再一问,乃是本地夏侯氏,尚未出嫁! 一想到数月前,夏侯渊率众追击他同主公人马,因此大败走散,连主公妻女都被曹操俘获,张飞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夏侯氏女子抢到山上,做了压寨夫人。之后,他才知晓,阴差阳错下,他抢的是夏侯渊待若亲女的侄女! 时间过去了月许,夏侯氏内部必然知道。一听夏侯惇可能返回沛国,敌众我寡。大树底下好乘凉,张飞寻机来江东营地,未尝没有躲避危机之念。 “将军,如此过去一刻钟,江东未见人出来相迎,可是不待见吾等?” 一名脸上有道疤痕,当日跟随张飞一起侥幸存活下来的小将,驾马临前,面上有些不善道。 这话方落,旁边一人忙指向辕门方向,高声道:“首领快看,可是江东人马出来了!” 未几,当孙策率众到达的时候,第一眼就放在为首浓眉大眼的将领身上。 不同于印象里的豹头环眼,真实的张飞,竟给他一种带着凌厉的富家翁感觉,显得风度翩翩,若是能瘦下来,绝对是一个大帅哥! “江东孙策,携众来迎,见过张将军!早闻张将军大名,便是昔日寿阳相遇,却不相识,甚是憾耳!” 孙策上前,面带笑容,向张飞拱手一礼。 晋人裴启着《裴子语林》曰:孙策年十四,在寿阳诣袁术,始至,俄而外通:“刘豫州备来。”孙便求去,袁曰:“刘豫州何关君?”答曰:“不尔,英雄忌人。”即出,下东阶,而刘备从西阶上。但得转顾视孙足行,殆不复前矣。 彼一时,此一时。 已然下马的张飞,但观孙策美姿颜,好笑语,江东孙郎,名副其实。又闻其言,心中感叹,不觉想起了那日寿阳之行,以主公所赞的不俗少年,已成为江东之主,率部而取曹操后方。但主公前番仓皇北逃,今依附于袁氏,当真物是人非! 只是这孙伯符此般求贤若渴,散衣而迎之态,怎么有些熟悉? 张飞瞬间明白是同谁熟悉了,原来是自家主公! 见多了主公所为,张飞倒有些适应了,隐约有些警惕。 但以其人爱憎分明,粗中有细,孙策眼下不仅是江东之主,更有吴候这个爵位。 大汉侯爵分为县侯、乡侯和亭侯三等,吴侯属县侯,封地为吴郡吴县。 张飞遂抱拳一礼,眼睛眨了眨,道:“飞乃无名小卒,却是早闻吴侯大名,亦常闻吴侯勇冠江东,今飞来江东营中,便是想为吴侯效力,以破曹营,但不知吴侯可能与吾比试一二?” 张飞这一出口,江东诸将,全都怒目而视。 原本以为是来投效吴侯的,竟不想此人得寸进尺,欲与君候试比高! 若是需要主帅比斗,那要他们这些将领做什么? “兀那汉子,休要张狂,何须君候出手,吾吕范一人,于十招之内,足以胜你!”吕范也拎着一把长矛,看向张飞的目光颇为不善。 主辱臣死,前番于水战中,未能保护好吴侯,吴侯虽做责罚,但他心中亦然难安,此时即主动邀战,要给张飞一些颜色看看。 吕范之后,韩当等将,也都纷纷请命。 第三十九章 火烧敌营 孙策面对张飞挑战,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一直保持着和煦笑容。 《三国志》里,可是有借董昭、周瑜、程昱等人道言,称呼关羽、张飞乃“万人敌”! 可惜自从少年偶遇,“孙策”至死都没有同刘关张三人,再见第二面。但论个人武力,江东小霸王亦未同关、张二人正面碰撞过,不知伯仲。 而孙策内心已然衡量了一下,今他和张飞,同处于巅峰时期,没有一百回合以上,恐怕很难分出胜负。 待略微思虑,正巧看到张飞狡黠目光,一道灵光一闪而逝。孙策站在张飞性情为人角度考量,将之所为,猜的七七八八。 一则,其尚未入营,如此挑战,也是希望暂能入江东营中,有一席之地,不为人小瞧,好借江东人马,向曹营宣战,一雪前耻。二则,关二爷于官渡之战前线,连杀两名袁绍大将,名气大起,也有些刺激到张三了! 而若有张飞入营,于接下来参战,从淮水攻往寿春,兵进汝南,自会无往不利! 《尚书·周书·君陈》云: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 能有这么一员猛将,暂为他用,给个台阶下,并不算什么。 只是可惜,以刘关张三人从黄巾之乱以来,十几年间,比兄弟还要亲的感情,江东想要留下张飞毫不可能…… 随之,孙策收起心思,环顾四周将领,眸光最后定格在张飞身上,笑道:“诸君且住,张将军欲与我比试,我亦求之不得。这样罢,我等以五十回合定胜负。若是不能分出,则为平手如何?” 张飞没想到孙策这么爽快,心里于孙策感观大有转变,微思量,紧握长矛,颔首道:“就如吴侯所言,若五十回合内,吾不能胜吴侯,那便是飞技不如人,不论平手,只道吴侯胜了!” 张飞很自信嘛! 孙策面上也郑重起来,他回营换了衣衫,不到一刻钟,即到了清空的营地,但观不少江东兵士看来,知晓吴侯将要比试,莫不当起了“啦啦队”,高喊“吴侯万胜”。 “戟来!” 孙策手一伸,一直盯着张飞看,显得跃跃欲试的凌统,即将长戟递来。 正对面,张飞手持丈八神矛,已蓄势待发。 一时,二人率先展开了气势交锋。 “哈!” 看准时机,张飞先一步出矛了! 他以一个弓步姿势,五步并做三步,径直向孙策要害送去。 孙策也动了,他沉心静气,手中长戟一横,迎面对上了张飞的长矛。 咔嚓! 两人手中武器相撞,目光亦是触碰在一起。 一回合下来,单是力道试探,两人不相上下,虎口隐隐生疼。 孙策内心早有预料,毕竟张飞“万人敌”的含量在此。可于张飞而言,心里却如波涛汹涌,其心道:论力道,唯有云长才能胜吾,可今日,当再添一人耳! “再来!” 两人交错,攻防之势,再度变换,孙策开始出手,他手里的长戟化作游龙般,以一个灵巧之姿态,刺向张飞肩部。张飞向后一样,丈八神矛掉头,又阻挡之。 于两人交锋空地外,所有人都凝神静气,观看着这场比试,以二人出手速度之快,担心错过一丝细节。 吕范但观吴候同那叫张飞之将领,打得难舍难分,心里有些发虚,向韩当身边靠了靠,作为早入孙策帐下的老人,二人关系还算亲密,其低声道:“义公可能胜此人?” 韩当紧紧盯着张飞一招一式,又见吴候从容相对,这才舒心,其摇了摇头,道:“此刘豫州帐下大将,果如君候所言,乃勇猛之辈,若是正面相逢,吾非其敌手也!于吾江东之内,除了吴候,恐只有太史子义能做相抗!” 待激战到四十九回合的时候,张飞长矛一挑,在将孙策手中长戟别开后,忙退后两步,擦了擦额头汗水,摆了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于悍武之上,吾生平最敬佩一人,则是云长也,自今日起,吴候当是第二人也!” 张飞言及关羽,语气有些复杂。他没有说吕布,显然认为吕布比不上关羽。而于正史中的记载,关羽本是武震华夏第一人! 为张飞这么一说,孙策内心自是充满豪迈,亦能感受到张飞之武力,不在他下。 将长戟送到凌统手中,未管吕范等人面上突显忧惧之色,孙策来到张飞面前道,伸出右手,感叹道:“张将军勇武,亦是策生平敬佩的数人之一,而有张将军和关将军于侧,当真乃刘豫州之福也!正所谓不打不相识,策且称呼君表字翼德,君亦称呼策表字便是,请入账内说话!” 望着孙策伸过来的手,以孙策之性情,正对张飞胃口,他大笑着也伸出了手,击掌道:“哈哈!善!吾这几日且就唠叨伯符了!” 将要回营时,孙策转首看了眼跟随的马车,向吕范吩咐道:“子衡,此想来是翼德家眷,汝且为之单独安排一营帐,不可怠慢!” “诺!”吕范不情不愿的应了声。 这张飞看起来不过是个莽夫之流,他心里姑且有些不服,缘何还有了家眷,可叹他吕范跟随吴候飘摇半生,尚未婚娶。 不过,想到四十多岁,膝下也无子女的朱治,吕范心里平衡不少。 …… 是夜,因处于行军作战途中,按照孙策定下的“十令”之一的禁饮酒令,加上军途物资匮乏,未能以酒水招待张飞,但他还是将张飞郑重介绍给了后方赶上来的众幕僚将领。 随之,孙策也没有将张飞当做外人,一同讨论起了明日首取庸田关之战事。 庸田关之关塞,实际是依山傍水而建的水寨,两岸有低矮关城,设有箭楼,安置着投石机,且是阻碍水师过路的最大障碍。 就在众将商议着,可采用凌晨袭击战术,先破敌军外侧水寨,再取箭楼时,孙策忽然站起身来,到达帐门处,手伸向外侧,试探了一下,回头看向账内幕僚将领,沉吟道:“今夜可是西南风?” 张纮率先明白了孙策意思,拊掌道:“君候打算先用火攻袭营?此计妙哉,真是天助江东也!” 第四十章 棋逢对手 夜。 庸田关内,守将王鸿穿着盔甲,执剑不断于关城和箭楼处巡视,并嘱托手下兵士,打起十二分精神。 待走完一圈,根据斥候所言,得晓江东人马于数里外安营扎寨,除少量敌探,未见大部来犯后,王鸿紧张之心,才缓缓平复。 回到关城内的官舍,接过亲兵递来的饭食,王鸿三两口吃完,随之跪坐于案几处。 但于烛火下,能见这位曾经的黄巾军小帅,今已为庸田关守将,长得很是敦厚,皮肤微微泛黑,一双眼睛,则是炯炯有神。 作为汝南本地人,当年朝廷征伐吕布,其因为熟悉水性,即被那位夏侯将军看重,让之负责一队人马负责舟师训练。 建安三年,朝廷伙同刘备,围攻下邳时,他又屡建战功,直到去岁,为妙才将军举荐,得以成为此地守将! 至于时下,前线战情胶着,他则直受振威将军程昱督管。 而广陵告急时,程昱下达的命令,则是原地驻守,不得轻举妄动,且不惜伤亡,也要阻止江东人马渡淮水而上的步伐。 “两日前,陈君过路关城,为吾留下了两封书信,言之若江东大军来战,可由吾开启,内中之计,可破江东人马,助吾守关!” 王鸿将手中长剑放下,忽然想起了一事,忙做翻找,终于在堆积的竹简下方,找到了两个锦囊。 其一之上,写有一个“攻”。其二上,则写有一个“守”字。 王鸿当先拆开了“攻”字,旋即一应小字,于油灯照耀下,渐入眼中。 “此计极佳,观察风向,许能采用火攻之计,以空船而袭敌营,若是江东船只着火,足以阻挠江东水师行军。” 陈登所留锦囊,不觉同孙策考虑到了一起,都是打算借风火烧敌营。而因有“火烧赤壁”这个印象深刻之历史事件,孙策从丹徒以来,一直注意水上防范,甚至船只之间,都努力拉开距离,并于营舍外五里之内,皆有水面船只巡视。 淮阴战事之前,陈登也有想过火攻之计,加以阻挠,但因此未能成行。给王鸿留下此计,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希望寻到江东漏洞而攻之。 在看到“守”字锦囊后,王鸿沉默了许久,抬头看向跳动的烛火,摇头叹息道:“放弃舟师之部,将所有人马,全都调入关城和箭楼之内,以此计,确是稳当,就是不知能坚持多久?” 心里有底之后,王鸿考虑陈登二计,先是出去试探了下风向,顿时一惊,今夜乃是西南风! 他昼夜未眠,精神紧绷,本有些困乏,此时一惊,睡意全部消失。 关城水寨,就处于西南侧的港湾里,以此人马,本欲为江东水师添一些麻烦,但他们能想到火攻,敌营会不会以今夜,而行火攻? “来人,速往舟师去信,今夜将战船散开,防止敌人火攻来取!” …… 淮水上,十多艘破旧走舸,上面堆满了干柴,另泼有火油,为前方的蒙冲引路下,快速往西南方向敌军水寨而去。 这次负责火烧敌船之人,乃是主动领命的凌统。 凌统这段时间,于孙策身边处事,屡次参与战事,肉眼可见成长起来。 当凌统请命之时,孙策信任有加,几乎没有思考,就同意了下来。 蒙冲上,凌统穿着黑漆铁甲,手持长矛,立在船头,他年纪虽幼,但身高已近七尺二寸,那铁矛握在手里,足足比他要高两个头。 江风拂过,也将凌统的衣衫吹得呼呼作响。 而这次由凌统所领几十人马,与凌家大有渊源,还是当年凌统之父凌操所训练的丹阳水师。 故一见凌统,将士们自然亲切地喊起了“小凌将军”。 “小凌将军,汝说敌人会不会有所防范?那吾等今次潜行放火,可不效果甚微了吗?” 旁边这叫胡三的兵士,见凌统站在船头,借着今夜难得露出的月色,于前仰望,不禁出言道。 凌统这才回头,向竖着耳朵的兵士们看了眼,朗声道:“尔等放心罢!吴侯早有所料,即是敌人有所准备,不管成功与否,吾等安然撤退足矣!便是这般,也足够敌人一夜睡不着,于吾等明日征战,大有益处!用吴侯所言,正是‘敌疲吾战’之计也!” 一听如此,江东兵士们,原本有些紧张之心,都有些放松。 在渡过一侧关城,趁着敌人斥候过去,于关城换防之际,一行人借助河岸边的树影掩护,总算是有惊无险绕过。 忽然,距离斥候所探预点火位置,还有足足两百丈,凌统扬起了手,低声道:“停止前进,有情况!” 这边停下,其他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命令。 月光下,借助水面反光,足见数条大船停留,而凌统脸上并不好看。 未曾想,敌人果真有所警觉,距离水寨还有这么远,竟然于前侧埋伏的有舟师! “此间之敌将,乃属谨慎者也!” 凌统心道时,已让走舸上的兵士扬起风帆,于十几息内,全数转移到蒙冲上。 紧接着,一声“点火”,十余艘走舸上的干柴陆续燃起,于船头的风帆带动下,径直往前方伏击的敌船冲去。 “敌袭!” 待敌卒高喊之间,凌统不再掩藏踪迹,下令蒙冲转向,快速往回折返,其人一手持长矛,一手持盾牌,立在船头。 而此处火光,于瞬息之内,也吸引到了关城方向的敌人,见前方已有敌船驶来阻拦,凌统高声道:“冲!” 刺啦! 十几息后,两战船交错之际,凌统瞄准时机,手中长矛刺出,如同飞出箭矢,直将船上敌卒刺入了水中。 一个时辰后,伴随着后方接应人马,凌统等人终于成功冲出,折返营地。 今夜之火攻,江东兵两人于突围中,伤势过重阵亡,另数人受伤,而凌统也是受了轻伤。 待凌统来到大帐外,且见吴候未眠,依旧在处理公务,而做复命。 大帐内,今夜火烧敌营消息,孙策早于凌统到来前知晓。 敌人能有防备,显然是有人提醒过了,如此思虑周全,最大可能之人,就是已撤向寿春方向的陈登! 未曾想陈登还如此阴魂不散,他们二人,还真是棋逢对手! 但见浑身浴血的凌统,于通报后步入,孙策急忙起身,临前打量了一眼,见凌统面色不佳,双手扶起,却是赞慰道:“公绩率众面十倍之敌而突围,乃凌家麒麟也!将来必是我江东虎将!” 第四十一章 计较得失 凌统内心原本正是失落至极,归途中,还在思考突袭之败,而一场生死之战后,但听吴侯所言,不仅没有责怪,还大加赞美,其双眼一热,忙道:“统……统当竭力为君候取胜!” 孙策闻言大笑,看向先前入内,并未离去的韩当,道:“哈哈哈!义公汝看看,公绩虽年少,但早有其父当年之勇也!” 韩当、凌操,这些孙氏老将,私下关系都很不错,进而,面对凌统,亦如同子侄,韩当这段时间也颇为照顾,闻言,道:“正如君候日前所言,虎父无犬子,末将观之,公绩当比其父年少时,勇武更盛之,轻便有胆气!” 笑声过后,孙策拍了拍凌统肩膀,看了眼臂膀上简单包扎之伤口,如面对兄弟般再做宽慰道:“公绩既然有此凌云之志,先下去好生歇息,待于明日出战,公绩于我左右,且看看我江东猛卒直取敌塞,为牺牲兄弟报仇!” “诺!” 在孙策鼓励下,凌统重拾斗志,暗自下定决心,不仅是实战,还要好好学习兵书,好生成为一名如父亲凌操般的大将,旋即应声下去。 但等凌统一离开,孙策的脸色,转而凝重起来,他看向下首坐方来通信的韩当,道:“按照汝南传来的消息,蔡扬已过江,大军转而调向寿春,满宠、李通等部,也有向西南靠拢之趋势,程昱主兖、豫,更有调遣郡兵驰援之势。而我江东派往汝南的使者,时未传回消息,看来汝南刘辟等故黄巾军首领,是打算坐山观虎斗,亦或者已投效了袁氏?准备等江东与曹营决战淮水,你死我活时,借机偷袭?还真将自己当做渔翁啊!” 汝南本就是袁氏根基所在,而刘辟等黄巾旧部,当年与孙氏之交情,也只是同孙坚罢了。 且于建安元年,刘辟等人,为曹操部将于禁等击破后,摄于曹军威势而归降,内心自是不服。 官渡之战时,刘备从袁绍处离开不久,暗自返归汝南,时刘辟于曹操后方,收到袁家许诺书信,随之反曹,又接着同?强诸县的黄巾旧部、豪杰之属,共同响应刘备。 以后方郡县叛乱,因此声势浩大,给了曹操巨大压力,最后其命曹洪率骑兵才击破。 关羽、张飞正是在这个时候,陆续回归到刘备身边,且衍生出了《演义》里的关公“过五关,斩六将”之事。 孙策还有一个猜测,没有同爱将道言,那便是——刘备或许已比他想象中,更为提前离开袁营,而归往豫州,招揽人马,图谋背后袭曹。汝南刘辟,正属其招揽之众,由此没有投效江东。 而纵观刘备的前半生,虽然奔波坎坷,但做过徐州牧,又做过豫州牧,于地方上,大有名望! 这都是前期积累的无形政治资本,因其仁义之名,广扩千里,遂破落之后,每当焕发斗志,振臂一呼,从者如云。 但论汉末群雄,不仅是刘备,如他孙策,曹操,袁绍……都各有各的魅力,因此才有了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豪情三国。 孙策更深思的是,他这一个从后世飞来的小小蝴蝶,已经开始影响一些人事,好在天下大势依旧明确,也不知这种优势还能持续多久? 营帐内,耳边传来帐外柴火燃烧的嘎巴声,韩当沉着眸子,随孙策思路往下,颔首道:“刘辟等人这些年来,能安稳处于汝南,必是有袁氏背后支持。而今汝南等地,后方不乱,有君候所率,吾江东进军之快,陈元龙也溃逃,想来以曹操也会更为重视,而使后方人马,正对吾等江东。 不过,曹军舟师乃为弱点,定不敢同吾江东水师正面交锋,而随着往淮水上游而行,便是拿下这些关卡,以淮阴后方距离之远,粮草补给,也会成为问题。 即如君候白日所言,当严防曹军偷袭水运粮草!” 江东水师现在随军押运的粮草,只能供给万人之部五六日,这也多亏了淮阴城内,陈登早先储备的数万石粮食,外有广陵大族所“借”。 随着战线拉长,广阔的淮水,其上粮草之部,毫无意外,会成为曹军偷袭的重点。 在这方面,曹营不可谓不擅长! 官渡战事到最后,袁绍可不就是因为曹营烧了粮草,十几万人马,不战而败。 《孙子》作战篇有云: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葸秆一石,当吾二十石。 钟乃计量单位,十釜为一钟。 其中意思是,消耗敌人一钟军粮,相当于己方运来二十钟。消耗敌人一石草料,相当于己方运来二十石。这是因为,从后方运粮,不仅耗费精力,更容易被敌人偷袭,且大部都是为数倍兵士的民夫所食。 吸取其中经验教训,故自破广陵以来,像江东兵的粮草,主要补给,正在于缴获陈登之储备,外有广陵大族所供。 且正如《孙子》又所云: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 为韩当忧患所言下,孙策起身,复踱步到营帐内,为木板立起来的地图前,看向淮南方向,食指划过一条路线,道:“义公也不必过忧,只待子义人马,拿取合肥,掌控巢湖一带水域,吾江东大军之补给,足可从淮南水道而上,略过我等东路。遂,明日同曹营大将首战异常重要,义公,我打算以汝亲领人马破敌!” 言及此,孙策一叹,淮南已经两天没有准确军情送来,也不知太史慈等人,偷袭合肥是否得逞,而今兵进何处了? 这就是古代交通不便,讯息传播缓慢的重要弊端,时常导致军情落后几日才能送到,一来一回,战况可能又发生变化了。 跟着孙策所指水路,韩当面显讶然之态,他顺着地图看去,忙起身抱拳道:“原来君候取淮南,还有此用意,吾军后方粮草,即可从芜湖一带,将来直抵寿春,是末将未曾想到。且请君候放心,明日一战,无论敌将如何,当必誓死拿下敌塞!” “善!” …… 次日凌晨,天刚麻麻亮。 为韩当所率,千众江东先锋水师,乘艨艟,楼船,到达作战水域。 孙策、吕布、张飞等人,于后压阵随行,张纮等人则留守营地。 而同时刻,两封从淮南送来的捷报,过淮阴,径直向孙策营中送来。 第四十二章 张飞显威 咚咚咚! 耳听战鼓声响,韩当所乘楼船,并未协助艨艟等战船,立即往敌军水寨处发起进攻,而是将几十艘走舸,连在一起,于风帆带动下,缓缓向关塞和箭楼方向行去。 走舸上面堆放的是湿柴火,点燃之后,滚滚浓烟冲天而起,直接阻挡了敌人视线。 此也是孙策想到的计谋,借此可扰乱敌人,为江东兵士之进攻,提供掩护,并借机消耗敌人箭矢。 视线受阻后,果不其然,看到后方的江东船只靠近,又有旗帜飘展,守将王鸿果断下令射箭,并以投石机向江中投掷! 熟不知如此作为,正中孙策诱敌之计。 自从破黄祖、败陈登以来,江东缴获之多,最不缺的就是陈旧船只! 此中“破船烂舸”,恰好发挥剩余价值。 楼船上,孙策正做了望,观敌人两轮射击,多扎在了那江中,以稻草人所堆立的小船上,且是上演了一出“草船借箭”。 这才向旁边等候的传令兵道:“为韩将军去信,敌军射击完成,正是疲乏之时,从左翼而上,先借戈船,以船上投石机压制,后引斗舰,向箭楼投掷焚之!待箭楼得取,水师往西南,夺取水寨,并进关塞……” 这些日子,于其安排下,从江东各地,还有广陵郡各大户,专门筹集来的火油,并非是后世的煤油,主要是动物油脂,还有压榨的桐油、桕油、柏油等。此间之物,被其视作战略物资,于战时,足以发挥奇袭的作用。 孙策连下数条命令,而韩当不愧是江东虎将,机会抓的正好,于浓烟悉数之际,果断让后方之部补上。 江面上,江东水师的战鼓声,一时更为嘹亮,全击打在众人心头。 孙策借此看了眼,同在一条楼船上的张飞,一手指向前方战场,道:“翼德觉得我江东水师如何?” 张飞轻哼了一声,面色淡淡,心里则是凝重无比,这江东人马,训练有素,皆是悍不畏死之士,可见秉持吴候孙策之气度,难怪连主公称赞的江夏黄祖,亦难胜之! 张飞摸着胡子,道:“伯符可知,吾主公昔日主事徐、豫二地,亦有让吾同云长共建舟师!江东水师虽强悍,但吾等当时若相逢,亦不惧伯符之部。于步卒之战上,伯符以为,吾同江东人马孰强?” 张飞头脑灵活,反应极快,一下子又将问题抛给了孙策。 孙策道:“屈原《卜居》有言‘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江东兵士水战无敌,但于步卒之上,大有不足,此乃需做训练加强之处!故,策见翼德来营,喜不自胜,但有翼德在,若逢敌将,便是满伯宁、张文远如何敌也!” 孙策坦坦荡荡承认江东兵的不足之处,又表赞张飞勇武。 不说左右江东幕僚将领是何感受,但以旁边的张飞,再度高看了眼孙策! 心道:主公有兴复汉室,安定天下之志,昔日那曹操与主公对言“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岂知孙伯符亦不凡也! 其人现在割据江东,又有兵马而上,恐与那曹操所欲无异,当是主公匡扶汉室之大患也! 张飞隐隐有些懊悔,来助主公将来可能之大敌,他同云长何异?但事已至此,他心下决定,一旦有了主公离开袁营消息,他当速做归附。至于云长,竟也助曹操成事,他一定要当面好好问问! “君候请看,箭楼已破!” 两刻钟不到,旁边注意战局的凌统,高声叫了一句。 见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多亏有吴侯建言,迷惑敌人之间,让江东人马以最小的伤亡代价,终于夺取了最重要的箭楼! 一个时辰后,再有消息传来,敌军西南水寨,大部撤入了关城之内,少部人马面对全数授首,缴获桥船、斗舰等各类船只百余艘,另过半船只,则为敌将所焚。 “守于此的曹营将领王鸿,主动放弃所有退路,看来是准备死守,以阻挠我军通过!” 孙策面带沉吟,知道韩当接下来想要夺取关塞,面对的是艰难攻关之战,这也是沿途征战以来,最不希望看到的情况。 不怕敌人不战,就怕龟缩不出! 莫非又是陈登离开前,所留之计?刻意添堵? 时间匆匆,转眼过去了四个时辰,日头西斜,不觉到了日入时分,而韩当人马,在攻取箭楼后,数次靠近那两面环山的关城,都未能攀登而上。 如此一来,前方江东兵士多显疲惫,孙策同张纮等人商议,决定休整一夜,思虑方案,据守箭楼,以作围困之态,明日再战! 正在此时,一整个下午,都显得沉默,观察着战局的张飞,忽然临前,出言道:“伯符且住!飞愿协助,于右翼之地,行做攻伐试探,另需那位韩将军配合,若是一个时辰之内,不得取,可再退兵,不知可乎?” 张飞这突然间的大嗓门,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 孙策实际一直关注着张飞,此时听其所言,面上笑容一闪而过。 这位刘备帐下大将,可是攻城战的能手,且勇冠三军而为将,他正想看看张飞在战场上的真实实力! 见吕范等人要说什么,他则同谋主张纮相视一眼,颔首道:“翼德之勇武,有目共睹,即以翼德所言,为义公去信,让其部做好配合!” “诺!” 未几。 张飞带着其众,换乘另一座楼船,向关塞右侧行去。 而就在韩当领命,再度发起进攻时,张飞又突然让船只回转,出其不意向一侧矮城行去。 于敌人发现时,其部已登岸而上,这群看似乌合之众组成的人马,配合得当,以船上所运云梯竖起,另有箭矢压制城上。 张飞则是披着重甲,手持丈八神矛,大喝一声,于江畔两岸不断回荡,随之长刺杀而上!直将那城上敌卒,挑了下去! 这般勇猛,不仅是江东兵士看得有些恍惚,连赶来支援的敌将王鸿,背后也是一凉! 江东孙策,何来如此猛将? “吾张飞张翼德是也!蟊将拿命来!” 第四十三章 淮南捷报 张飞领部而上,占据要地后,韩当见此时机,迅速让江东人马过去支援。 而关城上,王鸿原本持剑来阻这冲上城来的敌军大汉,谁晓得长剑同那长矛微一碰撞,他便觉双手似要断裂一样,火辣辣疼痛。 当第二回合袭来的时候,王鸿当即全力应战。 在坚持到第五回合时,一向于武力还算自信的王鸿感觉全身都要散架了。 “死!” 一声暴喝声再起,但观一首级同下身分开,最终轰然倒地。 杀了来将,张飞越战越勇,而城上敌人,见主将这么轻松被杀,化作鸟兽般,向关城下散去。 一时,整个关城西南侧,都被张飞所率部从们占领。 于正面交锋,顶着最大阻力的韩当,见此,攻势更猛,江东猛卒,亦是毫不退缩。 赶在太阳落山时分,攻取足足一日,庸田关终于被拿下! 除了江东水师疲敌、另有正面吸引守军主力外,张飞亲披甲而上,占领西南那处矮城,斩杀敌将,使得守关敌卒军心大乱,为成功得关,创作了绝佳机会,亦是关键性的援助! “张将军好身手!” 关城上,韩当初同张飞逢面,看向张飞全身浴血,此时显得更为威猛,发自内心赞了一句。对于这位前豫州牧刘备帐下大将,韩当同很多江东将领一样,愈发重视起来,其心中更是感叹吴候的“识人之明”! 而今日韩当率水师前战,不仅扫清了外部敌人,其率大部之悍勇,同样于张飞脑海里,留下了深刻印象。 其人性情虽说暴躁,但爱护弱小,亦喜欢同勇武的豪杰相交,面对韩当之赞,张飞咧开嘴,大笑道:“哈哈,韩将军也不差,若无韩将军之吸引敌军主力,又夺取了箭楼等要地,为吾提供掩护,吾何以一战而上?” 两人这边说着话,孙策已率部抵达关城外,一时众部将纷纷迎接。 且从韩当开始,面向这次攻关的众人,孙策一一慰问,最后来到了张飞面前,看了眼张飞怀里的敌将首级,他则豪爽一笑道:“若无翼德,今日战事,不可能绝处逢生!待由淮水攻入寿春,犒劳三军之际,我当同翼德抵足而谈,不醉不归才是!” 孙策的禁酒令,只是出于战时考量,其他时候,像大胜之后,奖励兵士,并不算于其内。 一行人簇拥着孙策,往关城内去,方步入官舍不久,虞翻即来汇报伤亡和缴获之况。 “吾军今次取庸田关,伤亡近三百人,杀敌七百三十人,降卒八百众。缴获大小船只一百四十艘,另有甲六十,刀剑戟矛等军械千余件可用之。再有粮草三千石……” 《汉书·匈奴传》中有载:臣闻匈奴为害,所从来久矣,未闻上世有必征之者也。……计一人三百日食用,备十八斛,非牛力不能胜。 一斛为一石,而兵士作战三百日,一人需要消耗十八斛。根据缴获统计,敌人的三千石粮食,正好够一千五百人,一月消耗。 由此可见,曹营内部,于今日之战,早有防备,使守军储备一月之粮,最希望之事,且正是借此关,阻挠江东人马一月。 接下来淮水上游数关,想来大差不差,各为一场场硬仗! 油灯前侧,孙策当着幕僚和众将的面,将虞翻新做记录,上面墨汁还没干掉的文牍,认真阅览了一遍,道:“伤者当好生照料,至于阵亡兵士,全数做好登记。至于降卒,运往淮阴,以助文表等翻修淮阴城。此间缴获之粮草,确也解决我军行途之忧患也!” “诺!” 虞翻这般应下,孙策正想同众人商议庸田关接下来的守卫,还有于下一个敌军关卡进攻事宜。但观那日充入记室的张温,匆匆步入,将三封标注有红色印记之书信,双手呈送于孙策案上。 “君候,淮南来信!” 说话时,张温悄然扫了眼尚有些杂乱的营舍内,但见一应幕僚将领都正襟危坐,而吴候孙策已然撕开军报翻阅。 张温旋即缓缓退下。 于这几日内,被调入记室之后,他不觉适应了此中值守。而观吴侯孙策,也无针对之意,相反,经常夸赞,重用他处理一些要务,其之内心,感触不禁更多了些。 便是出了堂舍,张温还回望了一眼内,他直着身子,看向头顶冒出的明月,有些想念吴郡的父母友人,心道: 吴候宽以待人,善于纳谏,知人善任,难怪连周公瑾,鲁子敬那样的人物,都争相投效! 试想当年其入扬州,陆、张两家暗中大加阻挠,行事激进,确有不对之处。 而自灵帝之后,扬州动荡不安,山越人作乱,更有地方叛乱,及吴侯至,各做平之。许以其人,才能给予扬州安稳,庇护扬州,甚至……大庇天下! 这会是吾之明主乎? 张温少年心怀大志,有匡扶天下之心,而跟着孙策越久,越发为其为人处世之魅力折服。 即于张温退下不久,堂舍内,就传来了孙策标志性的豪爽大笑。 “哈哈哈!不错,子义、子敬不错!今合肥已取,蒋子翼投降,又有刘元颖败逃,周边东城诸县地,又在子敬之谋下,悉数得吾江东之手!而在休整人马后,数日前,子义和公覆两部人马汇合,已然顺肥水,而往寿春方向挺进。至于仲谋、幼平所领水师,驻守于巢湖,时做援助,且保证粮草顺通……” 两封军报,一封是太史慈所书,另一封是弟弟孙权所书,最后一封则是鲁肃。 只是内容大有出处。 太史慈于信中毫不见外地批评孙权行军缓慢,进而导致后军未能配合其部阻挠逃走的刘馥等人。 孙权则于信中,言及太史慈行军过于冒进,差点让江东水师落入敌人陷阱之内。 二人可能生来八字不合,不仅是当下这般,即于历史上,于孙权掌权后,因之难以驾驭太史慈,太史慈又不服孙权,终未重用,一代名将最后英年早逝、黯然退场。 针对大将太史慈和孙权之间的矛盾,孙策早有心理准备。故于行军之内,特意将二人所领之部分开,以太史慈主攻。孙权兵入巢湖后,主建立巢湖水师营地,除了保证粮草,更可随时难归,防范江东生乱。 三封同时到来的书信中,以鲁肃所言,孙策之判断下,最为公平公正。 一听合肥大捷,堂舍内众人,面上纷纷露出了喜悦之色,唯有张飞瞪着一双眼,左瞧瞧右瞧瞧,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四十四章 佐世之才 “为君候贺!为江东贺!” 合肥捷报传来,堂舍内经过一番议论后,以张纮和韩当为首,众人迅速起身,向上首孙策行礼道贺。 孙策站起,两手虚扶道:“合肥能一战而胜,谋在子敬,武在子义,援军在于仲谋、幼平,后勤在于公覆,能得大胜则在于江东男儿!” 孙策这番话落,堂舍内的所有人都有种肃然起敬之态。 当日大胆判言“曹营重心于北,淮南可取”,又提出“明取广陵,暗渡合肥”之计,进而做出战略转变,江东水师兵出西路,而赢得今日合肥之胜者,正是吴候孙策! 但吴候没有将功劳放在自己头上,而是全部赠予了将士们。 众人方一落座,谋主张纮下意识抚须道:“今太史将军顺水而上,以淮南之地的曹营水师,本就稀廖,中间只要夺取水寨,建立粮草之地,并以沿岸城池为依托,又有巢湖为根据,掌控此中北上水道,那么合肥往寿春一线,将稳稳处于江东实控之下! 再从时间来看,太史将军自北上,兵向寿春,大概还需要五日时间,若是在此期间,吾等东路军,可破关而至寿春东部,自可从两个方向,亲取此淮南要地,汇合之后,进而于汝南形成有效压制。 借以淮南雷绪、陈兰之步卒,若是能突破颍口,据此可直向许都,并成君候于江东所为之事……” 张纮、周瑜无不是远谋之人,亦是将江东未来发展,看得透彻。 而江东之将来,最稀缺的是大义,这世道里,只有汉天子才是真正大义所在。 所以才会于今岁年初,衣带诏事发生,刘备徐州大败,逃往袁氏,官渡之战打响后,力荐孙策行稳妥计,走东路,从广陵北上,后依淮水,借淮水攻入许都,迎汉天子刘协。 因淮南局势不明,又处于汝南的曹营大军协防,诸因之下,故合肥一路,当时并非首选。 现在两路局面皆做打开,乃成江东之势,该是曹营慌乱之时了! 张纮所言,也是江东大营内,诸多幕僚将领所欲,孙策于思虑后,并没有很多人那样过于乐观。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他现在大势已成,两路之部,齐头并进。而曹操刚赢得白马之胜不久,已有喘息之机。曹营多谋士,还有曹仁、夏侯渊这等可随时支援而来的猛将,真正的战斗,才刚刚打响,不知曹操具体又会如何应对? 赶在曹操将主要视线,投放于豫州之际,正如张纮所言,迅速拿下手中,将淮南纳入江东,并建立淮水防线,才是重中之重! 而待曹操和袁绍决战正式打响之际,若能稳住后方,将是江东能否偷袭许都,迎汉天子刘协之关键机遇! 进而,一改汉末格局! “张公所言正是,时下之局,虽有利于我江东,但不可放松。接下来泽山坞一战,仲翔,汝将具体情况介绍一二!” 孙策一言下,虞翻早有准备,从案几处起身,来到前侧树立的地图,面向孙策和众人道:“泽山坞之守将,名曰文稷,乃沛国人,同司空曹公属同乡,其人于曹营之内,虽不如夏侯元让等人名声早起,但据闻是一位悍勇之将……” 说起文稷,可能很多人不熟悉,而其人实际正是曹魏大将文钦之父。 《三国志·毋丘俭传》注引《魏书》云:父稷,建安中为骑将,有勇力。钦少以名将子,材武见称。 能被称为“名将”,显然文稷必有不俗之处! 虞翻这边刚刚介绍敌情,发现一人忽然从下方站起,可不正是张飞张翼德? 于江东诸将看过来的时候,张飞忽然向孙策抱拳道:“近两日内,多谢吴候招待,飞愿助吴候斩此敌将,但有两个条件……” …… 官渡。 曹军大帐。 自连续获得白马、延津之胜后,曹操率主力人马,便返回了官渡。 于曹操安排下,大将于禁守于阳武。而连续折损两员大将,袁绍终于清醒了一些,终于是接受了沮授的建议,行稳扎稳打之计,其人马南渡之后,守于延津南三十里。 但观今日曹军营地里,正在举行一场庆功之宴,其中主角,不是旁人,正是在前方两次战事中,大放异彩的关羽! 营舍内,居于上首案几的曹操,红光满面,接过童子倒好的酒水,一手捋着长髯,一手持酒樽,当众满座的谋士将领,朗声笑道:“云长神人、不可敌也!亦是天下义士也,操素爱之!即见云长,袁本初若丧家之犬,何以争锋?请云长饮胜!” 曹操这么一番话下来,常人听闻,当感恩肺腑,纳头就拜。 但关羽一手抚须,也是一手拿起酒樽,眯着眼睛看向曹操,其中气势之下,竟是平淡异于常人。 如此之态,看得曹操心中更喜! 关羽并未多言,他随之一饮而尽,又缓缓落座。 即便是曹操代表天子,将他封赏为汉寿亭侯,信印等物送呈于面,关羽都没有太大反应,而是担忧着处于袁绍帐下的主公刘备! 不知今次报恩之行,会不会让主公于袁绍处难堪? 而他关云长重情重义,今恩情已报,问心无愧,许也是离开之时了…… 酒宴结束,关羽知道曹营内部有事商议,他并没有久留,而是有些心不在焉,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至于曹操,时未醉酒,则召荀攸、郭嘉、刘晔等幕僚大将,一同商议起了兵事。只是其中军情,非是袁绍,而是孙策! 在将豫、兖之地传来的军情,分发传阅后,曹操踱步来到大帐中心所在,环顾四面道:“策小儿进军神速,此乃仲德(程昱)送来之情报,其人在夺取淮阴后,今已率部顺淮水北上,至于往下邳方向,其留守之部,则不断迁下邳之民而往广陵。但观其众迅猛,寿春一线数座关卡,恐难阻之。诸君接下来于淮河一线战事,有何建言看法,不妨道来!” 曹操此问落下,眸光则是定在了末尾的刘晔身上。 刘晔以前跟随在庐江太守刘勋身边,去岁刘勋为孙策击败投曹,其人同行。 汝南许劭名知人,曾赞扬刘晔有“佐世之才”! 而因去岁,于寿春之地,向曹操献计平定陈策,于之料事如神,被曹操辟为司空仓曹掾,可谓之非常看重。 第四十五章 曹营之议 曹操话语一落,营帐内迅速传来议论之声。 正见有几人准备起身说出自己的想法时,一高大飘逸的身影率先站起,其人不是名显江淮,有“佐世之才”的刘晔,又是何人? 刘晔身长八尺二寸,处于营帐之内,已显得鹤立鸡群。反观曹操,身长七尺,可气势于营舍内,则无人敢同之对视。 其面向刚刚重新落座上首案几的曹操,一礼道:“回曹公,晔有三计,足可让孙伯符自顾不暇,再无力西渡,其便是想取汝南、来犯颍川,亦将成为泡影!” “哦?”曹操向刘晔看去,心中泰然,似乎早有所料,但眸子里泛着精光,从刘晔身上扫过,又看了其他交头接耳,又迅速坐直的几位谋士,面上带笑,抚须道:“子扬自入朝廷以来,屡建奇功!去岁助朝廷平寿春贼寇,又有安民生之计,于江东策小儿,更是熟知,但不晓子扬有何妙计,尽管道来!” 曹操一说话,帐内众人,即很有默契安静下来,全都静静看向末尾处的刘晔。 刘晔步入曹营时间短,但因年轻,富有才华,很受曹操重用,是故曹营中人,无人敢小觑这位江淮才子。 刘晔移步至大帐中间,躬身道:“晔之第一计,则是内忧计。自孙伯符入江东以来,残杀地方士族,早有弄得扬州世家大怒,正因之处事毫无顾忌,接连遇刺,甚至丹徒山差点身亡。除了扬州世家大族不满外,山越人,还有长沙郡的夷人,甚至孙氏内部,于晔所知,也非铜板一块。” 刘晔畅言,曹操缓缓点头,帐内其他曹营核心则面露思衬之色。 其中,于下首端坐,伟美有仪容之郭嘉郭奉孝,亦是抚须颔首,他在官渡开战之前,就为曹公定下了“十胜十败论”,这不仅是激励本方士气,更是于敌我的一次全面分析。其中第八条便是“绍大臣争权,谗言惑乱,公御下以道,浸润不行,此明胜八也”,想江东内部,看似团结于孙策周围,何尝不是暗流涌动。 可惜那些刺客,未能杀了江东小霸王,以之率部而上,破广陵陈登,又借水师优势,逼近淮南。 陈登的才能有目共睹,但在孙策再度亲领人马来战,江东士气正盛之时,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郭嘉默默看了眼上首的曹公,曹公这几日表现出的想法,隐约有些后悔没有采纳陈登之谋,而顺势夺取江东了。不过,凡事有利有弊,陈登若在当时步入江东,以之理想抱负,又会否成为另一个孙伯符,尚是两说。 而今朝廷已任命陈登驻守寿春,同大将蔡扬一道备战,但水师依旧是朝廷最大劣势,故于水战,不可与孙策争锋! “曹公此时,可继续为江东大族去信,并大封山越等部首领,继而使江东内中生乱。而周公瑾在西、程德谋在西北,再有张子布于东……其部虽守于四方,然一旦江东出现问题,不满孙伯符之江东士族自会接连反之。江东生乱,孙伯符若不能回援,将失其基,故其人自会退兵。” 刘晔言毕,曹操看了眼郭嘉,荀攸,这两日内,二人各有同他道言策反江东内部。 而收到同样撤退至寿春的刘馥书信,曹操知道蒋干已假意投效江东,如此内应,正好用之! 但不晓能否劝降周瑜之流? 曹操对人才,有种极度渴望,就像一个爱好一样,想着全部收归于帐下。 “子扬之第二计呢?”曹操复问道。 刘晔接着一礼,郑重道:“晔之第二计,则是‘覆策计’,以豫州、淮南为棋盘,以各部人马为其子,但于第一计之外,防范江东的一些不确定因素,以用此策,让孙伯符及其精锐部从,全数留在淮水战场上。” 话到这里,刘晔微微一顿,见曹公看向他,继续道:“今以程君守兖州,都护将军(曹洪)于南阳,琅邪国相于徐地,督军校尉于沛国……于天下视野聚焦官渡,曹公方行大胜,袁本初时不敢妄动之际。晔以为,此时可行明暗之计,而暗使重兵于淮水,诱敌之外,并请琅琊国相人马偷袭淮阴,阻断孙伯符后方,朝廷多路则可协防于寿春,待孙伯符入局,截其粮草,以之成为孤军之属,进而分三路覆灭之。再有可为荆州去信,朝中可大加封赏刘景升,由之部从下长沙,进攻周公瑾,使江东内乱而不得定。黄祖同孙伯符有大仇,外有为江夏黄祖赏赐,可由之奇袭庐江郡,后从西南侧,兵入淮南……” 刘晔之第二计,步步为营,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更多奇谋于内。 曹操闻言,足足思考了三息,畅然大笑道:“世人常有言,仲德之计,多出绝奇,今吾观之,子扬之谋,更有决绝之态也!” 说到这里,曹操内心则多期待,身体前倾,看向刘晔道:“那以子扬第三计呢?何以破这狮儿?” …… 翌日,清晨时分,水雾升腾,淮河之上,变成了朦胧一片。 大军按照计划,向预定攻取的文稷所守关城而去。 主船上,孙策在面见众将,重新研判局面,听取韩当等人建言,于接下来的战事做了详细部署后,又回到了他休整的船舍。 率先打开了周瑜和舅舅吴景送来的书信。 阅览完毕后,孙策起身,一人来到了船舍门口,远眺峰峦,低声道: “如我所料,这些月来,曹营一直进行着对于江东之渗透,扬州士族之内,暗做联络,看来当年小霸王杀得人还不够多。而今我将至寿春,兵向汝南,曹营一定会加大力度,其中监视的一应豪族,再度反之乃是早晚。其中关键,乃是公瑾等有此准备,可以雷霆而定之!” 江东之稳定,不能单在他孙策一人。 这次兵取淮水,与曹营争锋,也是对于江东内部,如周瑜、程普、张昭等人的一次拉练。以后之战事内,他若处于前线,后方之部不得安定,又如何争霸天下? 第四十六章 有敌来袭 “君候,前方来讯,敌将于近关城六里水域,设有栅栏,今前军行军停滞,并有船只损坏。吕将军等,而今正率水师,清理河道阻塞之物,张将军船队而今就近靠岸,韩将军于侧协防。” 孙策这边思虑,刚同幕僚们,讨论江东局势,还有淮阴一线加强防守事,吏员即匆忙而入,汇报起了军情。 “水中有阻碍之物,当是该处河道低洼所至,君候,谨防其中有诈!”张纮捏着胡须,面色突显凝重。 而如这次被调来,负责记录的记室吏张温,也若有所思。 孙策也明白了张纮的意思,江东人马,于旁人看去,成也水师,败也水师。步卒匮乏之下,曹营内部,多是认为江东水师不善陆战,故想借此阻挠,于停靠之岸边击之,可能性非常之大! 那文稷显然也属于智勇双全之辈,若以此计,确实会有出其不意的战果。 若是袭击,此时停靠岸边的张飞人马,已经遇敌了! 但见幕僚们都显忧心忡忡之时,孙策则望向淮水上游,面上多显镇定,看向其他人道:“张公,还有诸君不必忧之!文稷若是主动出关来战,吾等已经胜了一半。以前方水关,断比庸田关险阻,我等所虑者,正是文稷守卫不出。而今其若率众出战偷袭,正是我等之机,何况……” 孙策言及此,念及张飞之武力,道:“何况张翼德之武力,文稷可是对手?下令后军迅速追上,若其中有伏,可借此此战,从两路而取文稷所守之关!只要破了文稷,后方几战压力,自然骤减之!” …… 数里外,靠近一处丘山大道之地,有一处废弃码头。 冲锋于前的张飞人马,正指挥着船只,缓缓靠在岸边。 而以张飞之部,除了其所领的几十号人外,余者数百,多是近些日子,从徐、豫等地,南下投效孙策的游侠豪杰之属。 这些人多显骄横,只有擅武者才能压制住,让之顺服。而其中多数人,又不擅长水战,于刚开始,孙策就打算将这些人编入到步卒之内,并由吕范负责训练。 张飞来后,于军议之后,孙策即将这些人调入到了张飞帐下。 这边刚一靠岸,于方才遇阻,船只损坏,摇摇晃晃靠岸,张飞的脑袋也变得有些晕晕乎乎,头上带着的铁盔,亦变得有些歪歪扭扭。 张飞放一落地,手中丈八神矛径直插在地上,其人且将铁盔扶正,随即看向四周道:“二三子,速速下来修船,待船只修好,吾等一道去取那文稷项上人头!” 昨夜营舍之议,张飞主动请命,且有两个条件,一个是要些人手,二是主动留了一个悬念,即于合适之时,要答应他一个不过分之要求。 此间命令一下,张飞看向四周环境,于十几年的行军作战经验,他眉头一皱,顿觉得有些不对。 “此地过于安静,连鸟兽之叫声都不见,外有这水上障碍,过于蹊跷,其中必有伏击。” 张飞心思落下,面上顿时凝重起来,他甚至都感受到了空气里充满了杀意,整个人的血液渐渐沸腾起来。 “二三子,勿要再管船只了,按吾早上训练那样,迅速列队备战!” 张飞所领百来号人,刚刚列队完成,且为韩当和吕范各去信,前方的山道,就冒起了灰尘。 “持盾!” 张飞大喝一声,除了前侧竖起防备外,后方之众,全数将盾牌举过头顶。 此间预料之下,果不其然,从丘山的密丛之内,传来密集的箭矢声音。 咻咻咻! 这般箭雨之下,大部被阻拦,另有一些扎到了后方停靠的船上,也有一些箭矢透过缝隙,射入到了张飞部从之内,很快有人倒地。 “补上!” 张飞一声暴喝下,能见后方兵士,迅速往前移动。 而第二轮射击随之到来。 在经过数轮,居高临下之射箭后,文稷人马不出所料,迅速冲杀而下。 处于下方,张飞本就占据劣势,但其人并没有退缩,看向不断临近,正以箭矢向两侧敌人压制的吕范部。而是高举丈八神矛,向左右道:“敌将旗帜就在百丈之后,儿郎们,建功立业便在今日,随吾冲杀!” “杀!” 张飞于前,长矛刺出,顿时血水飞扬,一敌卒直接被挑起到了敌军后面,压倒了三四人。 如此威势,大大激发了部从们的士气,这其中大多数游侠儿,虽说没有经过系统性的兵士训练,但在市井之地,同人厮杀乃是家常便饭。 这一混乱,也直接带动了杀下来的敌人之部,变得混乱无序。 处于“汉”字大旗下,文稷这次轻装设伏,目的就是一个杀敌措手不及,进而打落孙策部一路走来的高昂士气,为其关卡守备之久,创造更多条件。 但看到敌军下船之将,如此勇武,文稷当即严肃起来,向侧面的亲兵伸手道:“取吾大刀来!” 其人身长七尺七寸,但面容凶悍,虎背熊腰,长刀入手,一股凌冽之势,即从身上散发出来,左右曹军,面对主将文稷无不显露出敬畏之色。 从当年跟随曹公起兵,于弱小中起势,如此十来年,文稷早不是当年初出茅庐的青年,其善用刀矛,勇武扬名于曹营之内,像夏侯惇,夏侯渊二人,都有大赞这位沛国老乡! “杀!” 文稷长刀高举过头顶,于亲兵护卫下,径直向张飞方向厮杀而去。 以此人乃这部登陆的江东人马将领,杀了此人,此间人马自将散去,便是登岸的其他人马亦难为患耳! 张飞听到前方之声响,抬头正看到文稷连杀两名部从,其怒道:“好贼子,正想寻汝,汝主动寻来,吾张飞先笑纳汝之首级也!” 张飞手中长矛快如闪电,直取敌人面庞,连杀数人,之后仅仅有三名亲兵能紧跟杀入敌人中间。 文稷见此,心中无喜,却多谨慎。 两人的长矛和大刀刚一交手,各觉一股巨力传来,但张飞更胜一筹! 第四十七章 文稷之死 “哈!” 在大战三十回合后,即便是勇武过人的文稷,也深感张飞之威猛,便是交手的反应也迟缓了不少。 在一刀将张飞的长矛挑开后,其亲兵见此,迅速上前。 文稷随之往后,激战之热血心情,渐渐冷却,看向那高壮瞪目的张飞,知道自己不可敌,心道:此人如此善战,绝对不是籍籍无名之辈?韩当?还是那吕范? 文稷心思之间,但观江东人马援军,正在不断靠近此渡口,欲从后支援,而他这次所领人马,不过八百,带了泽山坞内的过半数兵力。 目的就是一个奇袭,以便于岸上,大加消灭江东有生力量。 文稷看着不断登岸的江东人马,分析着局势,接着擦了下额头汗珠,下令道:“让前军退下,后军五百人,于此前滩列阵,勿要陷入敌人阴谋,处于混战之内,此与吾军人马不利!” 文稷所领之部,本就是精悍步卒,其优势在于正面列阵应敌。毕竟其中的不少老卒,当年都是跟着曹操,参与过徐州等地大战。 冷静下来后,其自然会选择最有利的战法,这是经年老将形成的战场直觉。 见江东之援军,陆陆续续从船上下来,尚未结阵,文稷看准时机,道:“全军都有,冲敌!” 文稷之前几排兵士,无不是手持长戟,披盔戴甲之猛卒。 这边命令一下,直接向尚有些散乱的江东兵冲去。 而曹营人马之变动,张飞于第一时间,就有发现异常。此时但观敌人杀来,张飞持丈八神矛于前,看向本方剩余之众,大喝道:“盾牌上,弓箭手准备,射!” 于楼船上的江东弓箭手,亦有准备,一时间,沙滩岸边,箭如雨下。 待两军同时短兵相接之时,张飞则直接看向了后侧刚才交手的文稷,旋即又转向旁边的曹营冲杀流落的战马,道:“二三子,随吾上马,斩了那厮!” 此间一言,但观已经率部登岸的吕范,看了眼张飞,他虽初时觉得这刘备帐下将领有些不靠谱,但先前张飞已有展露,时下又共同破曹营人马,其取来长戟,径直往另一匹马上而去,并向一旁的张飞道:“吾等今日比试,看看谁能斩下那曹营大将头颅如何?” 吕范当年跟随孙策,亦是擅长马上冲锋之战,曾于千部人马中,取敌将首级而归,因此打出了“勇将”之名。 张飞闻言,其一跃而上,长矛一横,道:“好啊,吾等就比一比,看谁先斩下其人首级!” 闻此,不等张飞跟上,吕范大笑着已独骑往敌军中冲去。张飞紧随其后,长矛一刺,又是血花飞起,二人径直打开了结阵的曹营人马一个缺口。 后方江东人马,随之跟着杀去。 当江岸厮杀正酣,朝着文稷预料之外方向发展,其人心中也是惊讶不已,原本以为江东人马长于水战,于岸上战事会显得吃力,但没想到这些敌方之将,会如此迅猛,仅凭二人之力,就冲破了军阵。 但接下来一幕,更让文稷有些惊心,那两将,竟是直接向他的方向杀来。 如此凶悍模样,让文谡不觉想到了两个人,曹公帐下的两名勇将,一名典韦,二名许褚。 可惜典韦于曹公征南阳时,不幸身亡! 文稷勇猛过人,这些年来,大小战功无数,但要真论单挑,他自认为不是二人敌手。 “将军,人杀来了!” 旁边的亲兵声音传来,文稷手中长刀,握得更紧了一些,他朗声道:“拦住他们!注意结阵,江东兵后方已出现混乱,只要保持住,其登岸之部必败!” 观文稷之部,迅速往张飞和吕范这双骑及后方之部杀来方向阻挠,可随之阵列被打散,又见二人冲杀之猛,不断有人倒地。 人之面临死亡下,求生之念,不觉占了上风。一时退者如潮,而阻拦张飞之众,显然多一些,原在方才张飞之所为,显然让曹军重视。 眼看吕范已经杀到了文稷面前,张飞大喝一声,长矛便是一道横扫,前方阻拦数人,因此力道冲倒在地。 但见吕范和张飞二将,同时到达丘地高处,同文稷厮杀在一起。文稷左右处战下,一时难以招架,而之前结起的军阵,不觉混乱,其众莫不围来,欲做救援。 …… 是时,孙策所乘坐楼船,已经到达此地水域,便是隔着数百丈远,也能看到前方岸边争斗。 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也有些沸腾,强行压制住骨子里的那种善战之念,孙策视线越过岸边战场,看向了林立于水面的江东水师战舰,道:“给各部人马去信,所有战船注意保持距离,另加快前方河道清理!” “诺!” 这边军令一下,孙策眸光重新转移到战场上,看向上船的韩当,道:“义公,现在前方情况如何了?” 韩当身穿沉重盔甲,于有些闷热的天气中,满头大汗,他抱拳道:“而今子衡和翼德,主动率部往敌将处冲杀而去,但以此时,岸边战场,再度混乱起来……” 韩当的语气中,充满了忧虑。 身为将领,吕范和张飞不留守后方指挥,反而冲入到了敌军之内,如此多显冒险。特别是吕范这么多年来,作为君候身边老将,竟也未记住吴候上次所言。 孙策闻之,倒不像韩当那样去想,且从韩当脸上,也看出了这位心腹爱将的想法,笑道:“子衡和翼德乃属猛将,今于岸上,勇于冲杀,借此将敌军内部扰乱,将我军之不利扭转,实乃得当之举也!想昔日,义公同家翁冒险犯难,陷阵擒敌,可谓江淮第一勇将也!” 孙策提起往事,想当年,金戈铁马,韩当老脸一红,也有些怀念那些岁月里,同先主孙坚驰骋天下,挥师讨董,征战建功的岁月。 “君候快看,敌军败退了!” 小将凌统视线极佳,一见岸上曹军后退,那旗帜也被砍倒,忙高声嚷道。 须臾,即见一兵士乘小船抵达,一个有数道切口之首级,为之高高举起。 “回君候,敌将首级,为张将军和吕将军共斩于此!” 第四十八章 横生波折 孙策让兵士将首级送上楼船,这些时日,见多了死人,已然能泰然打量之。 只是死去的文稷双目紧闭,难有生前之气势。 作为沛国出身的曹魏大将,其智勇皆有,若非这次遇到张飞,外有江东猛将吕范从旁策应,进而诛杀。江东兵突逢文稷伏击,双方于河岸交战,还真有可能不敌! 时势造英雄,常人一生,本就充满不少偶然。 文稷一死,也不知其子文钦,其孙文鸯,将来可能于汉末,大放异彩? 孙策挥了挥手,兵士迅速将敌将首级带走,并做安葬。反倒是凌统好奇不已,一直盯着观看,似在研究若是这曹营大将生前,有多勇武一样。 孙策心中沉吟,看向退走之兵士,向凌统及左右幕僚将领道:“文稷乃曹营名将,其名声虽不如曹子廉,夏侯元让,但于曹营之内,无论是平黄巾军,亦或是当年下邳之战,此人都屡建战功。若是此人不死,将来曹营来战吾等江东,必是吾等大敌也!是故,可杀之,不可辱之!” 凌统等人,且是思虑孙策话中的深意,但能感觉到对敌人之尊敬,这才是他们敬佩之吴候! 少许,前方的水上阻碍被清空,孙策让韩当领兵,借此直往坞关而去,其所乘楼船,缓缓靠岸。 孙策一跃而下,一应同处于船上的丹阳精兵,也纷纷跟随。 步行不过十几步,孙策面对抱拳见礼的吕范,两手将之托起,赞道:“此次能斩敌将,破敌军之埋伏,子衡功劳巨大!” 吕范郑重道:“为君候破除阻碍,进军颍川,并入许都而迎天子,乃末将所愿!” 这边话语落下,就见一个不合时宜的冷哼声传来,可不正是全身沾满血渍,方才杀敌,且比吕范还要多几个人头的张飞? 但观孙策望来,张飞倒也大不咧咧地拱了拱手,眼睛则斜着看向吕范,道:“今敌将已授首,吴候可要从山道,借机追敌之间,配合水路而破之?” 张飞一下子猜到了孙策方才欲船上,同韩当等人所议,孙策倒不意外,看向望过来的吕范,还有其他部将,外有正被抬着治疗的伤卒,目中闪过锐利之色,道:“翼德所言正是,今于敌将之死,其坞关之内,必然人心惶惶。而这次文稷所领人马之多,坞关留守之部自不多。今至优势在我等,自当借机分两路取之!我打算亲率人马从陆路行之……” 在道言完军事目标后,孙策眸光看向吕范道:“子衡你身上有伤,且留于此,处理好伤员,身上之刀伤,亦当按照我的要求,认真处理。” 吕范本来也想一道护卫冲杀,可在孙策的注视下,只好老老实实应了声“诺”。 至于张飞,还不等孙策慰问,他就扬起了胳膊道:“昔日吾同主公于曹孟德虎豹骑内冲杀,凶险要比今日,高上十倍,今只是擦破了皮,不成大碍,方才你这将领,占得先机,杀得人头还没有吾多,不知吴候可愿与吾比比,接下来攻取那坞关,谁杀得敌人更多?” 张飞战意盎然,方才激战,近自看去,确实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看得孙策内心也多有感触,他俄而笑道:“翼德既然如此说了,我又岂是扭捏之人?方才汝部之折损,且做补上,一同迎战坞关之敌……” 孙策同众将士说话的时候,凌统护卫于侧,不断瞅向张飞,当张飞望过来的时候,凌统便抬头望天,其心中实际有些赞叹,这汉子看起来不如吴候威武,但武力不可小看,也不知道他长大了,能同此人战上多少回合? 凌统还在思索的时候,早有兵士将缴获战马牵过来。 在握紧缰绳的时候,来自身体本能反应,孙策一跃而上,身影甚是潇洒,由此表现而出的,自是他那精锐骑术! 张飞见此,面上无大表情,心里却是赞了一声。 二人随之领部,根据派出斥候回禀之路线,直取坞关之地。 …… 即于守将文稷身亡,江东人马,分水陆两路,来取坞关的消息传出后,曹军内部,迅速变得人心惶惶。 文稷的副将名叫郝纶,同为文稷乡党,乃属沛国人。 自文稷入今司空曹操帐下谋事以来,郝纶一直主文书诸事,不仅善武,更相当于主力幕僚。 在关城内,军心动荡之际,郝纶也是果决之人,他火速让亲兵杀了几个扩散消息之人,以其中所言为谣传,又说将军文稷尚于城外阻敌,援军将至,这才暂时稳定军心。 做完这些事,即见江东水师已至,郝纶不慌不忙,让兵士做好守备,其人则趁机去往了关城内的一处院舍。 这处小院,乃是文稷家人时常所居,因守于此地时间之长,早于去岁末,文稷便将家人接来,本打算过几日,就让亲兵护送家眷回往沛国。 咚咚! 敲门声响起,开门的是一圆脸仆人,一见郝纶就想行礼,郝纶则摆了摆手,道:“小郎君何在?” 小郎君正是文稷年幼九岁的儿子文钦,其本来还有一子,不幸于幼年时夭折,故这文钦乃家中排行老二,也就是“仲”。 看出郝纶面上焦急,仆人也听说了江东兵杀来,忙在前引路道:“小郎君于内宅,为夫人舞剑!” 郝纶步伐微顿,皱眉思道:“有要紧之事,直接带我去见夫人吧!” “诺!” 待见那位陈夫人后,郝纶三言两语就将具体情况相告。 陈夫人哭的眼睛通红,让人意外的是,弱年即显灵动的文钦,竟表现得如同大人一样,非常沉静,并看向郝纶,深深一稽道:“即是那江东孙策人马,但请叔父告知我杀父仇人为谁?” 但观主将之子如此,郝纶双手扶起,道:“今坞关危急,小郎君若是想为父报仇,还是先带汝母从城西北,吾以吊篮而使汝等安全离开,之后再考虑其中事……” 观文钦眼中毫不退缩的坚定目光,郝纶叹了一口气,摇头抚须,斟酌道:“小郎君如此坚持,按照逃回来的兵士所言,那吾即做相告,其一人名叫张飞,乃是原刘玄德帐下大将,另一人则叫吕范……” 第四十九章 刘备归豫 与此同时,坞关之外,孙策和张飞所领人马,一路追击曹营败兵而至城下。 仰望前方坞关,就如同扬州等地,一应地方大族所建坞堡一样,高大而又坚固,若是想从水路正面来取,异常艰难。 但现在绕到了后方,于攻取则大有意义。 在为韩当去领,水师兵围坞关,做出攻击之势后,孙策命上岸的步卒建造攻关军械。 同时,他叫来张飞讨论兵事。 “伯符打算如何取此坞关,若是想要强取之,依吾看来,此关之坚固,正面难以为战啊!” 张飞抚摸着胡子,一双大眼看向临山的关坞,不断闪烁。 孙策也在看向前方,只不过他心里已经有了初步的配合作战方案,此时见张飞如此道言,不禁转首道:“若是翼德,打算如何得取此关?” 张飞眯了眯眼,道:“若是吾嘛,只需两百人手,就可以选择左面一侧,冲关而战。于吾之见,坞关中的人马,必然不多……但在战时,需水师之部,协调而战,吸引城上兵力。” 张飞如此道言,很多部将们都是一脸不信,但孙策通过这段时间交往,发现张飞绝对不是说大话的人。 他随即道:“且为翼德所言,我给予翼德两百精兵,另让义公等部,从旁策应,能否于今日,一举得此坞关,就看翼德了!待将来若能迎回天子,我自当为天子上书,言请以翼德功绩,封侯授官!” 孙策这一句话,倒是让张飞想到了关羽。那战友关羽投降了曹操,这次又杀了袁绍大将,名扬天下,也不知道曹操会授予什么官职? 张飞心道:云长啊云长,汝绝对不是为求取功名利禄之人,究竟为何为那曹操效力! 张飞心里对关羽非常清楚,忠义无二,他下意识相信关羽这位生死兄弟,其于降曹后,并不会一直处于曹营,而为曹操处事之,其人心里一定有难言之隐。 但观吴侯真的从中挑选了一些精锐,再交由张飞统领,并于各部下令而做配合,凌统有些疑惑道:“君候,此间张将军自入营以来,君候一直对之信任有加,统有些困惑,君候何以如此信任这刘豫州帐下大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前番刘豫州为曹操大败,其人之忠勇无疑,这次投营,主要目的,许正是为上次之战而报仇。敌人的敌人,就是友也!而以翼德之才干,武力过人,不在我之下,其也多谋划计……” 孙策看向张飞往关城下的背影,面带着思虑。 张飞这个“万人敌”既然来了,如此猛将,无论待多久,能用之时,自当用之,以后非友许会是敌,那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而张飞离开,乃是早晚,一旦刘备离开袁氏,传出消息来,就是张飞离开之时。 但不知他这次重用张飞破曹营,以后会不会留下“张翼德身在江东,心在刘汉”这般典故。 一畔,凌统细细思索吴侯所言,越发觉得其中深奥。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这一句,愈发让凌统印象深刻,他有些明白,为何自入江东以来,吴侯能得有霸业,正是包括对江东所有将领,包括父亲凌操的信任,才能团结进取。 而观江东之内,也只有吴侯拥有这般凝聚力。但如其他人,且不能如吴侯般安排的了所有人。 “君候,那吾长大了,可能比这位张将军厉害?” 凌统这段时间,跟在孙策身边久了,无了以前于其名的惧怕。相反,觉得吴侯很是关怀他们这些少年。 孙策闻此,不觉莞尔,道:“公绩好生努力,将来当更盛之!” “那子明呢?” 表字“子明”者,正是而今大将邓当的妻弟吕蒙。 因为之前邓当受命驻守吴郡,后同凌操等将一同平定过山越人,凌统同他大几岁的吕蒙故有相识,一直敬佩吕蒙才华。 吕蒙年纪轻轻,但因通晓军略,已很有声名。 “子明才华非凡,其勇武许不如张翼德,但智谋非凡,将来成就必然不低……” 历史上,吕蒙即曾为东吴夺取荆州立下了大功,甚至因之定荆州策略,才让东吴有机会杀了关羽这位名震华夏之大将。 孙策此言落下,看向坞关,凝神道:“翼德开始攻取了,正巧是水师正面射击发力之时,其中时间,把握的正是得当!” 张飞本人,不亏是跟着刘备,从黄巾之乱开始,就一路相随,经历战事之将,便是因同曹营反复交锋,于曹军之行军处战也大有了解。 于江东人马斩杀曹营大将文稷,孙策亲自兵围泽山坞,直逼寿春之前后。 豫州,汝南郡。 一行数百人马从北面而下,异常小心低调,终于是步入了此间曹营后方,也是汝南袁氏世代所居之地。 为首长衫男子,长着一双醒目大耳,面若冠玉,于人一种仁和宽厚之态。 这男子正是涿郡人,前徐州牧,豫州牧刘备,字玄德。 于之身后,各有两名大汉紧紧相随。 一人身长八尺,威武潇洒,其人乃是曾公孙瓒部从,常山人赵云,字子龙。 另一人同样英武不凡,乃是汝南本地人,于刘备为豫州牧时,就追随左右的陈到,字叔至。 望着路上随处可见的逃亡流民,刘备目中多露悲切之态,于左右道:“地方动荡以来,豫州之百姓就没有过上一条好日子,枉吾刘备当年担任豫州牧,却未能安地方之民,此乃吾刘备之过错也!” 见一老者跌倒在地,刘备忙下马,双手扶起,慰问道:“老丈何以一人独行,汝之家人呢?” 这老者见刘备气势不凡,而赵云等人无不展露着锐气,其中刀剑更于人威压,故颤微着声音道:“死了,都死了!老大老二都被官府征召入军,前后战死,听说南边要打仗,老朽带着孙儿北上,全都走散了……” 刘备闻此,看向赵云,叹道:“子龙,给老丈留点干粮!只是吾刘备便是可救一人,又如何能救天下人耳?” 第五十章 齐聚汝南 “诺!” 赵云闻言,看向主公刘备的脸上,越发敬重。 但问天下群雄,能真正心怀黎民百姓,有匡扶汉室之志者,恐只有主公一人而已! 许都朝廷里的司空曹操,或许曾经是,但衣带诏事后,便也彻底揭露了其人面目,真乃窃汉之贼也。 若说袁绍,亦非成大事之人。生性自负多疑,连劝谏的谋主田丰都被下狱。主公正是见袁氏不可成,担心步田丰后尘,故在多日前,选择离开袁绍营中,返回豫州,招揽旧部,于敌后抗曹。 这一路走来,便看因战乱之事,逃难的百姓络绎不绝。 咔嚓! 于赵云为几名孤老幼小分发一些食物的时候,旁边几名流民趁机来抢。 一直守卫于侧的陈到,面色坚毅,毫不犹豫出刀,霎时,一个死不瞑目的头颅飞起,陈到看也没看死尸一眼,向四周双目一瞪,杀气腾腾道:“今日乃是刘使君看尔等疾苦,舍弃个人之干粮,而救助弱小,汝等成年男子,不仅不去主动寻找,相反,来行此盗匪之事,再有如此,便是此人下场!” 刘备于旁,看到了这一幕,并没有说什么。 世多损人利己者也! 他这么多年,已然看透了人间善恶,他刘备是仁义,但绝对不是不会杀人,并做立威的文弱士人。 一行人继续上路,不过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扬起的灰尘,显然有骑兵临近。 陈到迅速警戒,上前查看。 未几,得见一行人马临前,赵云于侧一望,向同样在张望的刘备道:“主公,来者是麋君他们!” 刘备眯着眼睛看去,一见是先一步来到汝南,为他召集残兵的麋竺和麋芳两兄弟,他心里终于能松上一口气。 不等麋氏兄弟下马,刘备先一步迎了上去,紧握着将要行礼的麋竺两手,又看向旁边的麋芳,感慨道:“备逢于危机存亡之间,全有赖子仲和子方奔波了!” 前段时间,刘备在暂时处于袁营之时,麋竺就已经悄然回到了豫州和徐州,借着麋氏于地方的影响力,开始为刘备处事,重新召集人马。 忙碌之间,原本有些富态的麋竺,变得清瘦了不少。 面对刘备所言,麋竺摇头道:“吾之所为,同主公所为,不能相比,主公心怀匡扶汉室之志,吾等愿同主公一道,为此奋斗……” 在寒暄两句后,麋竺说起了正事。 “这几日内,但为主公所召人马,已经过三千人,而今处于汝南之众多矣!无不感怀主公仁义所为! 此外,主公让寻的翼德消息,也有打探到……” 观察到麋竺和麋芳的脸色皆有些不对劲,刘备心里咯噔了一下。 关羽和张飞,都是当年从涿郡举义兵之时,就朝夕相处的同伴,虽非亲兄弟,但经历过生死考验,三人早胜过亲兄弟。 就算妻子,也比不过这两名爱将。 前番得知关羽还活着,便是处于曹营,他也安心不少,因为刘备相信,关羽一定不会背弃他,唯有没有消息传回的张飞,最让他忧虑。 而见主公刘备神情变化,麋芳看了眼兄长麋竺,眼中几丝别样之意,一闪而逝,随之笑着道:“主公勿要心忧,前番打探中,吾等得知翼德于沛国占山为主,还召集一应人马,打劫了曹营的粮草,听说夏侯氏似乎也有为翼德所掠,这些时日,一直在让私兵寻觅……” “那翼德现在于何处?” “而今于江东孙策帐下,今日才刚刚传来的消息,翼德连斩两员曹操帐下大将……” 麋芳此言落下,刘备呼出了一口气眸光望向南方,低声道:“翼德这是想为上次之事报仇啊……不知孙伯符而今兵至何处了?” 刘备等人顺势而下汝南的时候,正巧同回去的袁绍使者沮宗完美错过。时下所知之况,且正是孙策已拿下了重镇淮阴。 一侧的麋竺回道:“回主公,时下孙伯符之部大概已经拿下泽山坞,距寿春只剩下最后几道关卡了……而汝南这段时间,也是暗流涌动。 袁公通过门生故吏之影响,已经拉拢了不少人马,于徐、豫,兖三州,多郡地,怕是有不少人反曹。 于此之外,汝南之地的李通、满宠人马,各有往南调动。而原本留守后方的蔡扬人马,已兵临寿春,协助从合肥退守的刘馥防守江东。 再有汝南等地,这两日曹军筹集之粮草,多汇集于各城池。依吾看,于前番曹公大胜袁公之后,对方很有可能借此将主要战线放到淮水一线,也只有这次痛击江东人马,使得后方安宁,曹公才敢同袁公决战之!” 麋竺这么一说,刘备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向前踱步,又突然回身,脱口问出道:“子仲,还有子方、子龙……尔等说说,孟德会不会亲自率部来汝南?” 刘备这么一问,顿时将所有人给问住了,曹操亲逢战场,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几月前的徐州之战如此,还有正在进行的官渡之战,同样如此。 而若是曹操从官渡到来汝南,那淮水之战事,其中凶险和激烈,当不输官渡! 刘备目光旋即转为坚定,他看向背后那些逃难的流民,道:“无论如何,留给吾等时间不多了,这几日内,再召集吾方更多人马,即于豫州之地,让孟德自顾不暇!可惜啊,袁本初经过前次之失利,接连失去了两名大将,就算知道孟德到来汝南,也不敢南下主动攻之!”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刘备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意味。 若是他有袁绍之起点和地位,又如何会让汉室沦落至此? 即于刘备和麋氏兄弟会合,准备在汝南一地起事的时候,曹营之内,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数日前,于白马和延津,杀了袁绍两名大将,名震天下的关羽,留了一封书信后,径直带着刘备妻女,从曹营离开,南下豫州! 关羽之所以往豫州,是因为昨日听了一个书佐说起淮水的军报,张飞时处于江东军中! 而关羽有种感觉,主公若是于袁绍处不想待下去了,必然也会回往豫州。 曹操于当夜看到关羽书信后,面带惋惜,他抬手制止左右议论声,眯眼道:“云长要走,尔等不必阻拦,即往豫州,想来吾同云长,很快还能见面!至于为袁本初的另一诱计,就按照奉孝所谋,其能否招架。到时候,吾便亲自会会这狮儿,看策小儿有几分当年孙文台之勇谋!” 第五十一章 钟离之战(上) 泽山坞。 赶在夜幕完全降临前,以张飞为先锋,水路配合下,江东人马终于杀人到了关城之内。 而如文稷之部,甚是勇猛,很多人誓死不降。 故以坞关内部平定,直到夜半才落幕。 “君候,此番攻取泽山坞,共歼敌六百,俘虏一百二十人,另有几十人从城上,跳下一侧江中逃窜……其中文稷副将郝纶战斗至死,按照俘虏供述,于城外传来消息之际,郝纶就有命人从另一侧将文稷家眷送走。再有缴获粮草两千石……” 灯火通明的坞堡内,堂舍里,身居主位的孙策,静静听完韩当回禀,视线转向其他人,道:“今能用不到两日功夫,顺利取泽山坞,在座诸位,皆是辛劳,但战情紧急,曹营见我等进军之快,必定从兖、豫之地,调兵遣将,以与寿春等地阻之。我等现在要比拼的,则是谁之速度更快,以顺利同子义人马,会师于寿春乃为首要事!” 根据从汝南多地传来的情报,外有臧霸人马,有向下邳调动之迹象,孙策判断,曹营在前番打击袁绍士气,赢得喘息之间,很可能调集后方全部兵力,来给他重重一击。 原本的官渡之战,因为有了他的参与,局面不知不觉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因此,做好同提前同曹营主力交锋的准备,非常必要。 “我为子义,还有公覆、仲谋等已去信,除了子义当尽管兵进寿春,仲谋确保从合肥往芜湖水道安全外,当同公覆一道,紧随子义人马,于南侧给予寿春压力为紧要事。此外,我再有调动子烈(陈武)大军往庐江一带协防,防范黄祖转来进攻……” 孙策的军事安排,是这两日的行军途中,与张纮等幕僚,各做推演调整,做出的周密计划。 这样足以确保,在同曹军主力的第一场军事对决中,保证后方大体安宁。 而曹操此时面对的是两场战事,耐力拼比下,只要江东能稳住,迎来的自会是另一片新天地。 吴候孙策如此郑重,让韩当、吕范等人的喜悦略加收敛,全都在皱眉认真思索吴候之布置。 孙策没有说出另一个猜测,那就是曹操或许会亲临汝南战场! 从曹操一生的戎马岁月来看,每逢重要战事,其人多会亲至。过去不久的灭吕布之战如此,南阳之战如此,同刘备徐州之战,同样如此。 便是曹操真的携大部人马,到来汝南、寿春一线战场,孙策也不会感到意外,而江东需要做到的是,凭借优势,守住战果,不能因曹军主力到来,陷入到混乱之内。 今同样处于堂舍的张飞,倒显得百无聊赖,拿起水壶里的水,一边往水碗里倒水就饮,一边抬首看向帐内议事的众人。 凭此接连两战,若是主公从袁绍处离开,也该知道他安全无恙了吧? …… 翌日,在让吕范留守泽山坞,加强中途防御后,孙策亲领人马到达了下一个关卡,钟离! 钟离的两名守将,一人叫魏续,一人叫侯成。 这两人都是故吕布之将,在曹操灭吕布战事中,魏续与宋宪、侯成三人,共同叛变,抓获了陈宫、高顺等人,最后献城投降于曹操。 袁术之死后,考虑到钟离的地理位置,魏续与侯成即被安排率部守卫于此。 处于钟离城上,但见江东水师一望无际,顺着水道,距离钟离城越来越近,二人处于城头,遥望间,面上皆是心事重重。 “文增,而今许都无援而来,其大部处于寿春,又要防守合肥,汝觉得,吾等之钟离关城,可抵这江东小霸王多久?而曹公虽然解了危机,但北面袁绍未尽其力,又有江东之患,西北之动……朝廷可能安乎?” 侯成望向江东不断临近的船只时,眸光则不断闪烁。 魏续看了眼侯成,知道自投效曹营以来,未受大司空曹操重用,同僚侯成内心多有不满,时作此言,也有发泄之意。 毕竟于曹营之内,包括最先跟随曹操的一行人,后者加入,再依身世、降卒,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圈子。 他和侯成等,因背弃吕布,于曹营之内,被视作不忠不义之降卒,加上出身一般,那前程可想而知。 魏续一双浓眉皱起,沉声道:“伯绩莫非觉得我等可以投效江东?自两年前,选择投身于曹司空之后,吾等就没有了退路,若是再度背弃朝廷,以后这天下,更加会没有容纳吾等之地!那孙伯符岂会重用吾等?至于曹公而今面对多处危机,会有大败之态?吾看未必!且只需要按照程君安排,于此阻挡江东人马一些时日,想来朝廷大部援军将至,也许曹公也会亲临……” 魏续最后一句话,话语之轻,却也清晰传入到了侯成耳中。 侯成转头看了眼,望向徐州方向,不觉想起了两年前的下邳之战。 一个是名满天下的袁绍,一个是江东之主孙策,这一次大司空曹操会继续胜下去吗? …… “魏续和侯成,都是吕布的手下,当年吾同他们二人都相逢过,这其中,要以侯成最是不安分,心计颇多,魏续则长于勇谋。吴候既然问起该如何破敌,吾之建议,于前番吴候两取两关,不如先做劝降,再做夺之,这些吕布故将,无不同其本人一样,都是唯利是图的三姓家奴者也!” 楼船上,张飞看向关城上方走动人影,但言之“打过交道”的魏续、侯成,言语里多显不屑。 对于这些不忠不义之人,张飞嫉恶如仇,那种不喜径直表现在了脸上。 孙策闻此,望向前方的钟离故城,眸光微侧,但观张飞面上毫无惧意,甚至显得有些成竹在胸,他随即道:“魏续、侯成已是曹营中将,若说他能投降江东,我倒认为可能寥寥,若是攻取此间旧城,翼德有何建言?” 张飞乌黑的眼珠转动,连连摆手道:“哎呀,伯符可是高看吾了,吾就是一个大老粗,如何能取此城?不过,伯符若愿意,吾可以试试,但若得之,其中之马匹归吾如何?” 第五十二章 钟离之战(中) 战马,于江东而言,同样是稀缺军资。 将来便是得到淮河一线,于孙策计划里,能同北方相抗,有了战马,才能驰骋作战的骑兵! 故于张飞道言后,孙策面露思虑,而江东的其他大将,如韩当等人,看向张飞眸光里,则多显不善。 自离开淮阴,前番两场战事,张飞确实立下了大功,但毕竟是刘备帐下大将,韩当等江东老人,下意识存着一些防备之心。 于张飞条件下,韩当冷声一声,道:“君候,钟离城之状况,同淮阴城相比,相差甚远,依照末将看,得取此城,不需两日。战马则是吾等江东储备,张将军想要一口吃下这城内所有战马,可是有些痴人说梦了?” 韩当道言间,张飞转头望去,一双眸子瞪圆,争锋相对道:“实不相瞒,吾之所以能试上一试,原因在于,当年吾家主公担任豫州牧时,吾曾受命夺取过此地,自知此城防御上的薄弱,时间过去不过年许,想以侯成那些人,一时也发现不了其中问题核心。 再有,而今江东之主要目的,乃是兵临寿春,同西路人马汇合,才能更好面对汝南曹军,兵贵神速,每耽搁一些时间,不论江东万众兵士之粮草消耗,于江东之不利,自会增大,用马匹换取时间,于吾看来,很是划算,汝说呢?吴候?” 张飞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拿捏到了江东的七寸。 而在知道张飞大有可能,让江东轻取面前的钟离城后,韩当等人皆都沉吟下来,目光全都转移到了站立于前,正昂首看向城关的吴候孙策。 孙策倒不怀疑张飞所言的真实性,张飞之性情豪爽,同他有些相似,但绝对不是空口无凭之人。 可要让张飞协助,尽快拿下要地钟离,作为将来淮阴和寿春连接至重点,又要服众,让江东这些部从能够接受,并不损坏江东利益,却是一个难题。 “五十匹,若翼德能顺利为我拿下此城,翼德可从中挑选五十匹马,若是城内少于五十匹,则全数归于翼德,也表翼德前番斩将夺城之功绩如何?” 张飞一听条件,略一思索,即将丈八神矛握在手中,面向孙策道:“就同伯符如此说定了,且给吾半日时间,必寻之薄弱,明日一早,吴候,还有诸位即可一同入城!” 张飞如此说完,就回到了他乘坐的楼船,而看到张飞离开的身影,韩当摇了摇头,道:“君候待此人还是过去宽厚礼遇了,如此骄横嚣张,也不知刘豫州如何得以重用之?” 韩当所言,倒是弄得其他江东将领们纷纷颔首,近段时间相处里,得见张飞与普通士卒多显关怀,几乎同吃同住在同一个营帐里,这也让张飞与之相召的那群部曲里,很受爱戴。 但于江东的将领们,张飞除了面对吴侯孙策,余者都有些爱理不理。 孙策见韩当谈到张飞为人处事,则是洒脱一笑道:“可惜以此间猛将,也难以入我江东帐下。不说这些了,明日一早,翼德若主动发起进攻,兵取钟离城,诸位也都做好准备,吾等取钟离,自也要一战而胜之!” “诺!” …… 是夜。 钟离城上下,都是火光漫天。 孙策之大营,驻守于十来里外,但以晴朗的夏日天色,由城下看去,一眼就能看到连绵看不到尽头的营帐,外有不断在江上巡视的战舰。 魏续和侯成二人,则轮换休息,并于城上巡视。 就在傍晚时分,钟离收到了来自寿春的消息,所书之人,乃是前广陵太守,名士陈登陈元龙! 陈登于信中所言,让他们做好防备之外,小心江东军使用奇谋,行做偷袭,并将几种防备预案相告之。其透露的另一个消息,则直接证明了魏续之猜测,朝廷果然再有派遣大军,来应对江东小霸王这个劲敌。 “依曹公安排,原本于后方督运粮草的夏侯将军,已经从沛国,而过汝南,以作待战。于陈元龙所道,吾等若能坚持五日,那孙伯符必会败之!” 即便到了城上,吹着夏夜里的凉风,魏续一人执剑于城墙上,依旧还在思虑方才同侯成换防时所言。 以前待在吕布帐下,有名士陈宫等人相谋,于其中幕僚所议下,魏续感觉这些谋士们的深不可测。等归顺许都朝廷,愈发觉得司空曹操帐下人才济济,像他和侯成等人,前番于吕布门下,乃属可依仗的肱骨大将,但于曹营就排在了末尾。 正因如此,未见江东决胜局前,他才不会如侯成所想,心里贸然生出投效江东之念。 且说朝廷之内,能反之而安然无恙者,唯有一人,那就是张绣! 张绣能做叛之,杀曹操之子曹昂、外有侄子曹安民,含信重大将典韦,最后再度降于朝廷,不仅无事,还被封为扬武将军。 便是他和侯成加起来,也难以对比张绣! 正是有此自知之明,魏续才第一时间,制止住了侯成的危险想法。 他现在只期望江东人马,来攻的速度放慢一些,好于后方大部援军到来前,能多防守一段时间,不求有功,只求无过! 然则,魏续思绪刚刚落下,看到角楼处有兵士匆匆跑过来,他眉头一扬道:“出了何事?” 兵士抱拳道:“回将军,城西南方向,发现了小部敌军,正在挖掘水渠,以来蔓延城墙处。吾方城上人马在射箭出击后,对方并没有停下!末将担心其中有诈,故特意来相告将军!” “城西南?”魏续沉吟道:“吾记得城西之地的城墙,似是老城,之前用石块堵住,此中之况,鲜有人知道,若是敌人以此水淹,只怕一夜功夫,就能有垮塌之祸,叫上其他人,随吾一起去看看!” 等魏续到达西南城处之时,发觉敌人竟已经开始在引水了,而城下已出现了被浸泡之态,心惊之时,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忽见旁边亲兵,手臂将他推向一侧。 “将军小心!” 咻的一声,只见一支箭矢从城下射了上来,擦着魏续脸皮而过,留下一条血痕。 城下,张飞将长弓递到旁边的部从手里,砸了咂嘴,面带可惜道:“此人可是城中军将之属,可惜许久不用长弓,未能一箭射死! 也幸而这群守军未有重视此西南角,当日主公命我来取此城,就多亏宪和之谋,前番混战,宪和走散,亦不知时下可是同主公汇合? 哼,但等明日一早,此上面用石头所砌城墙必垮,吾再看看,汝如何防守?” 第五十三章 钟离之战(下) 张飞发了句牢骚,继续让兵士将暗渠扩大,以引水从后方灌入城内。 关于钟离城下的情况,于斥候汇报下,处于沿江大帐内的孙策,每时都有知晓。 不出所料,当年刘备主豫州时期,张飞于地方情况知晓的相对熟悉,仅是略微操作,就拿捏到了钟离城要点! 巡视营地后,孙策思虑接下来的战事,没有迅速回往营舍休息,而是与同行的大将韩当,一起来到了停驻的码头,看向远方钟离城,向一旁韩当道: “钟离古为淮夷之地,春秋时名为钟离子国。袁公路在时,将之并入淮南郡,而今则重新归属于九江,义公以为,钟离之位置如何?” 对比曹营于钟离城,此番重视不够,孙策于钟离的地理位置,却是非常看重。 南北朝时期,钟离作为南梁重镇,梁武帝命令昌义之镇守,只有守住钟离,才能保卫江淮安宁。最终爆发了着名的钟离战事,也成为了南北朝之重要转折点。 这次为了北伐的第一阶段目标,即确保赢得淮水守备,将来好同北方抗衡,钟离不仅是必取之地,还是以后必须建设守住之所。 韩当沉吟道:“依末将看,钟离处于淮水要道,西往连接寿春,北上可往汝南,南下则直避淮南,后方又有陆路可通东城。此地之重要,乃是能避免敌军能渡河南下江淮的重要之地,若是得取,当迅速修缮,并作为江东后补之所。” “然也!此间钟离之城,还是太小了,即是江东主要门户,我要将之建成淮水上游第一雄城。并同寿春,淮阴,三点连为一线,由此足可保障,将来即是有敌南下,也能将之稳稳阻挡。 此外,淮南之地,这些年来,人口流失严重。若是能顺利得取寿春,借此可将汝南等地人口迁移……” 趁着曹操和袁绍的北方战事开启里,只要顺利完成第一阶段目标,那孙策就有信心,将广大江淮地区治理好,至少会有同北方相抗之资本。 而人口作为制约发展的关键,曹操从去岁开始,将南阳等地人口迁往汝南,他若是接下来能保持着江东优势,足可再将汝南人口迁入淮南。 耳闻孙策所言,韩当便也感觉到,一股波涛正在酝酿,而吴候之战略下,作为执掌方向的吴候,每前进一步,江东的大船,就会更稳固一些。 于此纷乱大世内,可见吴侯才是能带领他们,真正成大业之人也! 孙策同韩当各回营帐还没多久,尚未睡下,就见亲兵入帐,抱拳相告道:“君候,张将军传来消息,前方城池,于水淹之下,已呈现垮塌之态。张将军建言,可以提前计划,于夜半发起攻城!” 张飞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那钟离城存在这么大一个隐患,并为江东抓住,也足以说明魏续和侯成等人,负责驻守之间,并没有重视钟离之安宁。 换言之,这是曹营内部的一个巨大疏忽! 许如曹营中的一些幕僚们,也未能提前预料到,这次广陵太守陈登会如此快的败退,广陵得入他的手里,不过花费了两旬时间而已。 再者,昔日之所以会出现“陈登守匡琦,江南难入广陵”的现象,孙策早先经过反思,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江东内部之轻敌,另如弟弟孙权等人,沉不住气,经常为陈登计谋所欺骗,而忽略了江东水师的优势和劣势。 孙策将心绪缓缓压下,若是明日可得钟离,那接下来的寿春,就“近在咫尺”了,不知太史慈等人马,时下又到了何方? “我知道,告诉张将军,明日一早,江东人马会同时发起进攻,且能拿取此城的话,张将军居功至伟,我孙策前番承诺,依旧作数!” “诺!” …… 鸡鸣时辰刚过,钟离城上,一夜未眠之魏续和侯成之部,正紧张守卫那垮塌的半边城墙,并防备着远处的江东大部人马。 一时,一名打哈欠的哨兵,只是转头看了眼,目光迅速凝固。 “江东船只来……来犯,快,快警戒!” 此言方落下,倒塌城墙一脚外百丈,整夜以逸待劳的张飞之部,于弓箭之掩护下,就率先发起了冲城! 但见披甲的张飞,手持丈八神矛为首,那高大的身躯,便是于火光照耀下,如同从黑暗里走出的杀神! “儿郎们!城破就在现在,随吾冲锋!” 张飞向后高喊了一声,他将手中盾牌举在头顶,无视了城墙上的箭矢。 而同一时刻,临近江东战船上的投石机,另有弓弩手,同时向城上展开射击,其中箭矢压制下,让城上之部,慌忙应对。 魏续和侯成但观多处受敌,不得不马上调集人马,往各缺口补上。 然则,面对多方之困境,尤其是随着张飞人马冲杀进来,守城之部的优势,顿时变得荡然无存! “杀!” 当张飞顺利杀入城内,且引发守军恐慌混乱之际,江东大将韩当,还有这次主动请命的小将凌统,也纷纷从两侧,借机登城,一时间,整个钟离城上下,都充满了战斗交锋。 而若魏续和侯成,一人对上了张飞,一人对上了韩当。 前者方同张飞交手,心里就是一沉。 于当年在吕布帐下时,因刘备和吕布的恩怨,两人作为各自帐下大将,就常有率部厮杀。而张飞之武力下,魏续自知正面难敌,故尽管减少同张飞的阵前交锋,选择以人多优势,有针对性的围困张飞这位猛将。 但在今日,或许宿命,二人再度碰上,张飞无人能阻间,魏续不得不硬着头皮而上。 且观张飞,一见魏续,手中长矛动作不停,忍不住嘲讽道:“汝这背主求荣的小人也!成为吾矛下之魂,乃是汝之幸运,还是早先去见吕奉先罢!” 魏续气得脸色通红,分神间,便为张飞寻到时机,一下子刺到了臂膀,一时血流不止。他这边刚转过身子应之,张飞猛烈的进攻再次到来。 当到达第十回合的时候,魏续感觉自己已有些坚持不住,正在此时,张飞虚晃一矛,随之刺向他的脖颈。 “死罢!” 而在另一侧,韩当和侯成,也分出了胜负,其将侯成首级包括,已命亲兵送呈孙策,且环顾四周,高声道:“今钟离已得,二三子遵守律令,安定城内!” 第五十四章 千里之谋 钟离城顺利得取,由此江东水师,为孙策所率,不仅保持了从匡琦开始的连胜,以使江东士气更为高涨。 同时,亦意味着,距离淮水上游的寿春越来越近,只要击破瞎下一曹营关卡之地,江东水师将长驱直入! 即于孙策率部进驻残破的钟离老城,一边商谈钟离后方守卫,一边商谈下一关的进取时。前番于淮阴,同孙策面见的袁绍使臣沮宗,也终于返回到了袁营之内! 延津以南,袁绍大营。 但说自爱将颜良和文丑被杀后,袁绍本人气愤之外,终于能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一些事情。 这些时日内,他开始接受沮授建议,没有再贸然进取,防止进入到曹军伏击之中。 不过,袁绍不动,并不意味着曹营人马也静止不动,短短不到一旬的时间里,不仅是兖州的程昱人马,含曹营各方留守之部,凭借骑兵速度之快,灵活性强,多次发动了袭击之战。 主要目标,正是袁绍部的粮草辎重,如此一来,让人防不胜防,自是给了袁绍极大压力。 这日一大早,袁绍刚叫来谋士沮授,许攸,郭图等人商议兵事。 且刚议论完曹军动向,袁绍于许攸所献的试探之策,有些犹豫时,忽然有兵士进入大帐禀告,言之出使江东的使臣沮宗回来了! “哦,这么快就回来了?昨日才得闻那孙伯符进军神速,已拿下淮阴,兵取了曹营两关,其兵入寿春,而往汝南、颍川,恐是早晚!” 但观袁绍容貌威严,言语间,摸着胡须,眼底透露出了几分忌惮。 将来若是灭了曹操,若要平定江淮,孙策也是他潜在敌人。但正如沮授建言那般,于时下,孙策确可以为他牵引一部分曹操之部,进而减轻本部人马的压力。 放在一月前,其尚以为曹营不足为患,可现在,失去了爱将,并有大部折损后,便是觉得,沮授前番安排,联江东而动,不失为一个妙计! 耳听袁绍所道,营帐内的一应人,表情各不相同。 许攸显得心事重重,一直盯着坐案上的简牍。郭图则是微微侧头,看了眼正襟危坐,想着事情的沮授。逢纪则眯着眼睛,余光打量着上首的冀州牧袁绍,在注意到对面坐着的审配目光后,转首对视了过去,显得颇为不善。 主位上,袁绍在出言低声喃喃两句后,看向那躬身而立的书佐,道:“让沮令史进来回禀!” “诺!” 未几,于舟车劳顿,显得满是沧桑的沮宗进来后,其人迅速向上一稽,道:“拜见袁公!宗幸不辱命,于淮阴见到吴侯之后,传达了袁公之意,吴侯表示,其会从淮水而上,为袁公提供助力……” 袁绍闻言,有些不以为意,有些不耐烦,冷哼道:“孙伯符说的冠冕堂皇,可还不是想借此,而行曹孟德之事?其可还有话带来?” 沮宗听之,目光从帐内扫过,想起了孙策的一些告诫,外有其中事关之重要,略有些犹豫。 这等表情,为帐内所有人都注意到,最为熟悉弟弟的沮授,见此眉头皱起,而疑心颇重的袁绍,沉吟道:“吾知道了,汝暂留于帐内!” “诺!” 沮宗处于下首空着的案几,并加以落座后,袁营幕僚们,接着刚才所议,继续讨论起来。 这其中,因袁绍怀揣着心事,并没有听进去多少。 待之挥了挥手,一应众人先后离开,也只留下了沮宗一人,这才道:“说罢!孙伯符可有什么话语?” 沮宗忙躬身道:“吴侯有言,曹军人少,集精兵来取袁公,自有优势,且会让袁公处于被动之内,而曹营借此激动灵活,会奇袭粮草,但请袁公多加防备,不可将粮草集中于一起……” 孙策的一应建言,于袁绍听去,并不算什么新鲜事,这段时间,沮授就多次有做劝告,前番吃了亏后,他本人也变得谨慎很多。 袁绍嘲笑道:“孙伯符就说了这些话?不过如此!但于吾处事,又岂容他来指指点点?便是孙文台在时,面对于吾,亦需恭恭敬敬!” “此外,吴侯还有书信,为袁公呈上!” 沮宗思索间,最终还是没有于现在,说出孙策私底下,为其兄沮授写得另一封信,只是将之为袁绍所书,取出之后,双手呈了上去。 袁绍在接过后,足足过去了十几息,依旧没有说任何话语。 沮宗觉得有些不对劲,正想抬头看去,但观方才还算放松的袁公,此时脸上显露出了几分惊疑和恼怒,旋即正对上沮宗的眼睛,道:“吾知道了,此间事,勿要告诉其他人,汝下去,另寻公则来见吾!” 袁绍口中的“公则”,正是这段时间,极其受之信重的郭图。 沮宗不知孙策于信中说了什么,竟让袁公神色变得如此郑重,他随之领命下去。 而沮宗一走,袁绍起身,一人来到大帐的帐门处,看向营舍内飘扬的旗帜,复转头看向案几上的锦帛,一脸复杂悲切,心道:“子远啊子远,汝同阿瞒,与吾一道,同属发小,更是奔走之友。即于后方小事,汝真的想要背弃于吾,而转投阿瞒乎?这让吾心中,何以念想啊!” 须臾,郭图折返。 其刚同袁绍见礼,即看出袁绍的情绪有些不对劲,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可冀州牧袁绍接下来所言安排,直让郭图也震惊不已。 袁公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是疯了吗? …… 钟离。 钟离城的清理,非常之快。 不算斩首敌人寡众,能得取钟离,算是近几次战事中,江东人马折损最少的一战。 这其中首功,自如孙策早做言之,乃是猛将张飞! 于城内缴获清理,在得马两百匹后,孙策还大方的多加赠予了张飞十匹! 而张飞随后道言,却也证明其人为何知道,钟离城内必有战马。 “魏续、侯成,皆属吕布旧部,其同高顺等人一道,各掌握有精锐骑兵,想当年,也就是侯成等人,从主公手中抢了战马,而今其人既然驻守于此,其部战马必然充沛之!” 张飞如此一提,孙策才明悟自己遗忘这其中逻辑。 而这张翼德,莫非跟关二爷一样,是好《春秋左氏传》的,将当年之仇,记得清清楚楚? 于当夜,另一则消息传来,但同得取钟离一样,使人振奋! 第五十五章 袁嗣献城 “君候,前方传来消息,敌将袁嗣等率人马,走水路、举白旗而献关城!” 当虞翻拿着军报入官舍,出言回禀后,孙策接过从前方斥候处,传来的文书一看,沉吟道:“袁嗣投降了?” 这般呢喃了两句,关于袁嗣等人经历,不觉浮上脑海。 袁嗣原本属于袁术部将,当年做过陈国相,于故主袁术身死,曹操大军到来后,随即投降于曹营,一同投于曹营的,还有将领秦翊等人。 于孙策记忆里,对袁嗣印象模糊,只听现在归于江东的袁术长子袁耀,评价过袁术帐下一应人物。 现在江东声势浩大,但如魏续、侯成、王鸿等曹营大将先后被斩。寿春汝南一线曹军,又面临江东西路人马来战,且需防备好汝南内部,见援军无望,袁嗣之归降也能理解! 如此一来,通往寿春的前数关,全数得取,同曹军大将蔡扬所领主力人马的交战,越来越近了! “君候,这其中会不会有诈?”虞翻忽然如此发问了一句。 孙策摇了摇头,道:“袁嗣也出身于汝南袁氏,之前子荣(袁耀)与我有言,袁嗣为人谨慎,但并不擅谋略,行为处事中规中矩,精于学问,其人诈降的可能性极小,但如仲翔汝所言,兵中之事难料,万事小心总归无错!仲翔汝亲自去接之,未免曹军反应过来,另使义公率先锋人马,戒备于前,并令子衡人马,随时做好支援!” “诺!” 虞翻一离开,孙策站起身来,到达地图前,拿起手边毛笔,于袁嗣所献的崇武关,加以标记。 他随之出了营帐,由巡视的兵士身上,转向北方,心道:沮宗现在也该返回袁绍丈中了,不知道袁绍看到我的书信,会如何作为? 面对袁绍使者沮宗,他除了明面上劝说袁绍加强防备曹操、保障粮草安全,以备持久战外,那封亲笔信才是最主要之目的。 官渡之战里,有一个重要人物,影响了战局,这个人就是袁绍和曹操的好友许攸! 如果没有许攸之策谋,袁绍会败,但不会败的那么快。而于江东而言,袁营能够持久拖累曹营,这就是一种巨大的战略胜利。包括现在,有袁绍牵制曹军前线主力,他才能顺利进取淮水,赢得淮南之地。 同样,接下来江东若能抗住曹营第一波反击,再有北方袁绍牵制,于巩固含脚下的钟离城在内之淮水防线,异常重要。 千里之谋,行于他手。 仅凭一封信,帮袁绍去除许攸这个不稳定因素,若是还能让才华过人的许攸身故,于江东而言,自是于未来消除一个大患! 但不知他同沮授那封信,以待将来袁氏之败,沮授能否躲过一劫,来助江东霸业?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观现在之形势,袁绍终还是难以敌得过曹操,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坚持的更久一些!再者,但愿我让公瑾做好防备,能抵挡住这次江东内部,势必会爆发之动荡罢!” 孙策思绪翻涌之时,淮水上,于常武关走出的袁嗣,终于是同做相迎的虞翻碰了面。 袁嗣长得非常富态,五官都快挤在了一起。 从其船只上,一上了江东的大船,忙做见礼,寒暄一二后,说了崇武关的具体情况,并言道:“吾见吴侯兵至,自知不敌,又因同破虏将军之交情,且得闻袁公嫡长子正处于江东之内,故来相投,还希望吴侯不要嫌弃才是!” 虞翻眸光不断盯在袁嗣脸上,其人方才之交代,言语详细,不似作假,何况依斥候所探,尚未见伏击之象,想起吴侯的一番交代,他笑道:“足下言重了,而今曹操把控朝局,视作天子于无物,实乃不忠不义,元月衣带诏事发,更可见天子之疾苦。 吴侯有匡扶汉室,救天子于水火,而安天下,解黎民疾苦之志,足下到来,当真是弃暗投明,吴侯喜悦之至,让吾来迎,并于大帐内静候之! 至于关城中事,吴侯已派韩将军同守关的秦将军交接,想来要不了几日,足下就能同吴侯一道,返回乡地汝南了!” 袁嗣闻此,脸上有些复杂,这次选择投降孙策,他同副将秦翊也是有苦难言,除了因之乃是袁术部从,于人才济济的曹营,不受重用外。这一年多来,崇武关的武备松散,关城因四月的一场暴雨被冲垮,至今没有修缮好,之后曹公追责乃是必然……如此诸多内外之因,又在秦翊道言下,想到于江东安好的袁耀,投江东之一念起,刹那天地宽,才有了夜半之行。 半个时辰后,于江岸大帐内,袁嗣终于是见到了孙策! 此时,大帐之内,为孙策所召,除韩当、吕范,一应幕僚将领,全有汇集。 方一面见,其人正要下拜,但为孙策双手扶起,耳边传来孙策感怀之声。 “君乃策之长者,与先父大有交情,策何以受君之礼?” 孙策这般客气后,袁嗣只好起身,说起来,当年他同孙坚同于袁术帐下,还真没想到孙坚日后会生出这么一个厉害的儿子,不仅让以前的袁术犯难,现在杀得司空曹操失去淮水,并直逼汝南了! 他之诸子,缘何没有如此出色? 在孙策邀请下,袁嗣落座,正当有些忧心在江东之将来时,便听孙策道:“我早闻袁君精通律令,又善治地方,但观广陵一带,这些年来,因兵荒马乱时,导致律法大有荒废,民生多有疾苦,不知袁君可愿为广陵太守,以助恢复民生事?” 广陵之恢复建设,于孙策看去,随着从下邳一带迁移人口,早该提上日程。 这其中兵事,有董袭于上游淮阴协防,空缺的广陵太守,则需要一个地方吏治经验,但又能服地方大族的世家之人担任,出身汝南袁氏,于广陵毫无根基,又担任过陈国相的袁嗣,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袁嗣原本以为孙策会将他这个降将晾一段时间,但没想到这么快就重用,还是之前陈登担任的广陵太守,其急忙起身应道:“多谢吴侯信重!” 孙策这番安排,却也有些出乎其他预料,可谓之“用人不疑”。 那于大帐内,掏耳朵的张飞,不觉望了眼,心道:孙伯符却比那袁公路和吕奉先强多了,难怪有这么多人效命!而若让孙伯符于汝南站稳脚跟,主公将来想要夺回徐、豫之地,就困难多了! 第五十六章 许攸之死 崇武关下,韩当终于同驻守的将领秦翊交接完成,江东人马未战一兵一卒,顺利入主! 但看秦翊,长相看起来老实敦厚,火把下,能看到后脑勺还留下了一道明显的伤痕。 在同江东声名显赫的大将韩当寒暄后,见韩当注视过来,秦翊不以为意,指了指后脑勺的伤疤,笑道:“让韩将军见笑了,当年跟随袁公,初来寿春,与地方匪寇之战中,以一抵五,不幸受了伤,此伤留了下来,因常受人瞩目,军中便送吾‘秦老疤’之称呼!” 韩当一闻,此间这其貌不扬的小将,竟能“以一抵五”,顿知之猛锐。可能因长相不出众,亦或是老实不谋权势,于袁术、曹操各帐下,都没太大名气。 而于猛将,因吴侯孙策之喜好,江东将领天生具备此间勇武气质,可谓兴趣相投,一时,韩当看向秦翊的目光柔和了不少,道:“秦将军不凡!不用如此妄自菲薄,吾家君候正是喜勇猛之士!不知汝吾可能于此比试一二?” 如此所道间,知道韩当考验自己,秦翊也有心表现一二,好于江东拥有一定地位,抱拳道:“那在下就献丑了!” 未几,于关城的空地上,两人各自持矛鏖战起来。 却说秦翊虽勇,但对比历经百战的韩当,还是要差上不少,两人这般争斗了三十回合,见秦翊已有些气喘吁吁,韩当用矛一挑,二人分开,其笑道:“秦将军比韩某年轻几岁,力道不凡,可于攻守之间,还是需要注重后力,如此注意调整,厮杀之间,当更顺手,但于吴候手中,当能撑住二十回合。且,以后同于吴侯帐下,还当互相帮扶才是!” “多谢韩将军指点!” 秦翊言语诚挚,抱拳一礼。他这般武力,只能于吴侯手中坚持二十回合,那吴侯到底有多猛? 韩当似是猜到了秦翊心中所思,大笑道:“哈哈,秦将军不必感怀,君候之武,非常人能胜之!” 而在心底,韩当自晓得秦翊确实是一个猛将坯子,且适逢吴侯,自会大用,只要建功立业,将来成就必然不低。 今吴侯手下,当再添一员猛将耳! …… 袁营。 今日乃是沮宗回营的第二日夜里。 那日江东小霸王私信中,到底同冀州牧、大将军袁绍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而袁营之内的安排,一如既往,只不过在夜幕的时候,作为重要谋士,也是袁绍好友的许攸,则是主动请命,率一部人马,往西南敌营前方,侦查敌情,好为袁营内的下一步进攻而策划。 此事听去,很是平常,甚至很多幕僚将领,都为许攸的胆大心细而钦佩,袁绍自然颔首允之,并嘱托这位发小路上当做小心。 而在离开袁营之后,许攸率一部人马,一路往西南方向而去,那里驻守的正是曹军驻守之所。 许攸不自觉抬头看了眼,但见今夜月光非常明亮,如同玉盘一般。 其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指向头顶月亮,低语道:“昔日,萧何月下追韩信,后有韩信,而助汉太祖成一统天下,成霸王之业。 想吾许攸,处于本初帐下,而观本初却非成事之人也!简直是蹉跎了这些年的岁月也! 便是吾之后方家眷犯了小错而已,竟是重罚下狱,哼,可是忘了这些年来,吾为之所谋……” 念及这后面一件事,许攸心里更为郁闷不已。 于自身之才华,许攸甚是自傲,可惜好友袁绍未加以重用不说,便是于郭图之信重,都比他多,这让其心中,很不是滋味。 加上家眷入狱,但观袁绍蒙听旁人言语,如此对他,仿若陌生人,无情无义,各方面因素作用下,许攸更加坚定了离开袁营,帮助同是发小的曹操博一把! “若处于阿瞒帐下,凭借吾与阿瞒之关系,阿瞒必会重用之,何苦受此气哉!但于用人处事诸方面,阿瞒才是成事之人啊!” 许攸摸了摸胡须,脑海里浮现了少年时,他和曹操,袁绍等人一起鲜衣怒马的场景,颇为自得。 便是几人中,因汝南袁氏之名望,他一开始是看好袁绍的,可到了眼前的官渡之战,两名好友的各自应对,还有品行所为,展露无遗…… “许君,前面就过了吾等警戒之地,可还要继续向前?” 许攸回头看了眼,沉默少许,看向左右十几人道:“尔等都是吾挑选随行之众,昔日亦为吾之扈从,今本初败势已显,可愿随吾一道,投效朝廷,享受荣华富贵?” 事到临头,许攸索性不装了,沉声问道。 其他人显然被许攸的一句话给吓到了! 袁公之亲密友人,也是最信任之谋士,要投效敌营了? 以其人知晓袁营军事秘密之多,于许都朝廷先前刚得大胜之际,这仗还怎么打? “吾等愿意追随许君!” “吾也一样!” 有了第一个人开口后,接着陆续响应。 许攸得闻,并不意外,现在袁营之内,不知有多少人,正是心中惶惶。 “善!全都露出左臂,中途不需停留,绕北丘而往曹营中去,但碰到曹营斥候,自有吾来应对!” “诺!” 但于许攸一行人,走了没有两里路,突见道路拐弯处,忽然冒起了火光,尚以为是曹营人马,可临前一看,含许攸在内,无不是一惊。 阻拦之人,正是郭图! “公则何以至此?难道也发现了敌情?”许攸心思百转,虽有刹那慌乱,但很快回转过来,挤出笑容,主动骑马上前,距离尚有五丈,主动停下,内心戒备,而做问之。 他同郭图关系不算多么好,这次家人生事,就是郭图于背后告状,之后于议事里,又让他大失颜面。于白日,他更有当众大骂郭图,此时相遇,甚是不妙啊! 郭图身着盔甲,面容看得不明显,一双凛冽的眸子,由许攸看向后方数人,接着沉声道:“子远率部于此,距敌营如此之近,可不单纯是来刺探敌人军情罢?袁公让吾问子远,其待子远亲若兄弟,缘何子远要背叛之?可是效仿那吕奉先,欲做三姓家奴乎?” 吕布作为背刺之典范,不禁又被拎出来鞭尸。 这话一出口,不说许攸自己,身后跟随之扈从,再难保持住稳态,全都惊慌起来,各坐下之战马,似是感受到主人情绪,无不于原地打转。 此种姿态,只要是正常人,都能看出问题。 许攸面色一凝,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意消失,其心知今次所为,大抵已经暴露,否则不会派郭图专门拦截于此。 而他所欲投降曹营,从未跟旁人说过,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导致处事暴露? “公则说笑了,吾忠于大将军,岂会投敌?想来其中必有误会,不如一起回往大帐,同大将军谈谈?” 此言刚落,但见郭图不为所动,已经拔出了手中长剑,一指许攸道:“许子远,不用如此麻烦,汝投效曹操,大加反抗,便带汝大好头颅回去,为袁公复命,亦是一般无二!二三子,杀了此叛贼!” 许攸闻之,再难保持稳态,急速后退间,破口大骂道:“本初自不会杀我,郭公则,汝这匹夫,公报私仇,必不得好死也!其之大业,正是毁于汝手!” 郭图见此,冷笑不已,亲率人马,直将许攸十几人包围,每剑出手,必是要害,但于许攸被刺伤腹部,血流不止间,郭图心里畅快之极,道:“哼哼,看罢!便是吾死,许子远汝之今日亡,也于吾前也!” 第五十七章 刘备复起 袁营大帐。 夏风从西北方向吹来,吹入营帐,即便是深夜,也有几分温热。 袁绍居于案几处,额头冒出汗滴,看向跳动之烛火,一直未曾转移视线。 哒哒! 一阵脚步声清晰入耳,袁绍抬首往前看去,但见一人步入,归来者正是郭图! “公则,子远呢?” 袁绍张嘴问询间,连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语气显得有些焦急和紧张。 郭图身上的盔甲尚未换去,他眸子动了动,努力挤出了几滴泪水,瞬息下拜道:“回袁公,图有过耳!依袁公所言,图于前路埋伏,终发现许君往曹营而行,即将被曹军发现之际,图忙出现阻拦,奈何许君投效曹营意念坚定,怒而反抗,最后图制服中,不幸刺到许君身上,许君宁死不降,言之无颜来见袁公……” 过了足足十息功夫,袁绍才反应过来。 这位发小好友死了! 即便是许攸投曹,念及过往的一些交情,袁绍也没有打算真的杀了许攸。 而今故友投降曹操,便是一死,也不愿意为他继续效力,这种打击,绝非是言语所能形容。 轻出了一口气,袁绍从案几处,站起后,复又坐下,他看向下首的郭图,道:“子远之尸体,可还在外面?” “是!”郭图低头应道。 袁绍有些心不在焉,沉吟了一会儿,终究没有步出,见许攸最后一面,他挥了挥手道:“将子远好生安葬,至于其于后方犯事之家眷,子远已死,于吾之面子下,就不必再追究过错了!” “诺!” 待出了营帐,郭图看向天边已经缓缓沉下的月色,面无表情,内心同样舒了一口气。 而今许攸已死,田丰下狱,沮授也少受袁公信任,那军中大小事,他郭图则有更大掌控,将来便是袁公大业得逞,他自为最大功臣! …… 同样是这个夜晚。 汝南郡,上蔡县境内。 于麋竺兄弟接应下,刘备一行人终于同留守此地的简雍、孙乾等人碰面。 此地之数千人马,而今正聚集于山野之内,有地方大户陈氏等相助,粮草尚可管数日。 而刘备一到,在同简雍、麋竺等人商议后,就决定不继续等下去了。 “今曹营将视线放在北面袁公和南面孙伯符处,吾以为时机已到,今刘辟等人已经联络到,其众追随袁公而反曹营,吾等借此,趁着许都空虚,蔡扬大部于寿春之际,可直取许都,救出天子!天子于牢笼,乃汉室衰微也!” 刘备说到后一句话时,语气拔高,面露悲戚。其扬起双手,向着许都方向,遥遥一拜。 随之,刘备转首道:“诸君啊!适逢此机,诸君可愿置生死于外,随备一道而行,匡扶汉室?” 简雍、赵云等人,早为刘备的气度和愿望,心生感触,忙于后拱手应道:“愿追随主公,匡扶汉室,救出天子!” 等到刘备坚毅之目光,环顾身后这些生死相随的谋士和将领,一一扶起,颔首道:“有诸君,备何以惧曹?且于明日,先取上蔡,补充粮草之后,后往西平,而入颍川……” 此中进取许都的路线,刘备同简雍有过商议,这么做,也是趁着刘辟同时反曹,吸引了李通主力之间,他们顺道偷袭许都。 巧合的是,蔡扬之大部,正巧没有处于前线路上,而是调转了寿春。于此意味着,往许都一路上,阻拦人马当更少之! 看着众人纷纷领命离开,刘备站在高处,心中叹道:“可惜云长和翼德,而今各处其地,不在吾身边耳!” 若是云长和翼德在,他刘备更有把握! 次日一早,数千人马,以赵云为先锋,一战而胜,顺利攻取了上蔡县城! 在得晓乃是前豫州牧刘备人马到来后,这两年来,于刘备在豫州广阔的名望积累下,行途中,不知多少豪杰和之前被打散的残兵来投。 短短两日,其众还没有到达西平,兵士人数,就从三千,翻了足足一倍,有了六千人! 而且,在刘备打着“匡扶汉室、救出天子”的旗号下,来众不断增加。其中,不仅是袁氏鼓动的汝南之地,临近郡县,如陈国、沛国等地,皆纷纷有人相应起兵造反。 一时间,整个淮北之地,都乱成了一锅粥。 于刘备到达西平,打得曹军有些措手不及,大军即将直入颍川之际,一行十几人,护卫着马车,不断转向,到达长平,且打算同刘备汇合。 为首之人,丹凤眼、卧蚕眉,面若枣红,霸气外泄,正是离开曹营后,一路南下,得晓主公刘备起事后,追随而来的关羽! 马车内的几名女眷,含甘夫人、麋夫人在内,这些时日,多亏关羽护卫照料,这才一路平安。 时下见距离主公越来越近,关羽一直沉静的脸上,也显露出了几分激动,他回头看了眼后方紧随的马车,知道其中担忧,遂于车外抱拳道:“夫人,还有小娘子请安心,有末将护卫,吾等很快就能见到主公了!” “辛苦关将军了!”甘夫人温柔的声音从内传出。 自从刘备的嫡妻去世后,甘夫人便帮着刘备料理宅内事,但说今次被曹军俘虏,多亏经验丰富的甘夫人加以宽言,含麋夫人,还有几个小女在内,才能安然活着。 时将见到丈夫,甘夫人内心自生不出什么埋怨之意,自家丈夫乃是成大事者,又会为俗物所累。 “此乃末将职责所在,一定会将夫人等,顺利送回主公身边!” 关羽抱拳应后,即一人处在队伍前侧,仰望西平方向,也许,再有不到一日,就能见到主公了! 只是该如何解释他在曹营所为,其平日坦荡,但也不知如何开口! …… 大风起兮云飞扬。 常武关的关城上,孙策迎着江东,其衣袍呼呼作响,站立之间,自显意气风发。 从常武关向东望去,似也看到寿春的守将,也在东望。 在他旁侧,张飞、韩当、吕范等将,各自站立,正听着张飞唾沫横飞,不断说着寿春如何如何! 须臾,张温匆匆由记室而至,手持军报,看着吴侯孙策背影,又瞥了眼张飞,回禀道:“君侯,汝南有急报送来,事关刘豫州!” 第五十八章 张飞离营 刘豫州? 突闻此三个字,张飞反应最大,忙看向张温,差点一只手将张温提起来,面上紧张道:“吾家主公如何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张飞气焰之盛,杀气外泄,张温不知该如何道言时,孙策已接过汝南来的消息,而做阅览。 不出所料,刘备果然没有久留于袁绍帐下,而是在感受到袁营内部矛盾重重,袁绍非成事之人后,赶在袁氏失败前,先一步离开,今至汝南,便于短短数日就召集了近万众,兵趋颍川! 汉末群雄里,他之所以敬佩刘皇叔,正是源于刘备这种坚韧不拔之志,每次失败之后,总能从原地再度爬起来,不会怯懦,更不会一蹶不振。 于常人而言,人生本就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挑战,但能做到如刘备这样的,少之又少。 人无完人,适逢大变,而能镇定自若,奋发有为,愈挫愈强者,此亦为他孙策,该去学习的优点! 合上书信后,孙策面朝张飞,沉吟道:“翼德不必忧心,刘使君安然无恙哉!今已归汝南,集聚大部人马,与刘辟配合下,兵向颍川而去!” “主公回归豫州了?兵往颍川?哎呀呀,吾可是错过了!” 张飞这边一听,不断捶胸哀嚎。 而得晓刘备的消息后,其整个人早已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见张飞之状态,孙策同韩当等将,目光微一对视,同行归往官舍,商议军事,且让张飞一人吹吹凉风,冷静一二。 崇武关,堂舍内。 地图已然被再度展开,于汝南上蔡往颍川一线,且是标注了刘备所率人马,时下之位置。 此次军议,乃是孙策亲自主持,并对接下来的进攻寿春方案,进行调整。因为就在刘备消息传来不久,于方才步入官舍时,淮南也传来了消息。 太史慈所领水师人马,大破刘馥由寿春调集,南下阻拦的曹营水师,歼敌两千。 此外,淮南如东城县等地,于鲁肃指导下,雷绪和陈兰人马,皆是先后大破守军,而今淮南大部,除过寿春等沿淮水一线之地外,悉数得入江东手中。 于此,在他孙策之谋下,江东“两手抓”之看似“冒进”之战略,起到了直接作用。而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曹操将后方防守,主要放在淮水以北,淮南可谓之空虚。而战事之内,各部配合,将领之用,运气都各是成败之因。 其中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对于接下来,决定江东未来的鼎力之战,才是应对的难点! 为此,崇武关停留的两日内,孙策一直加大后方粮草和军械运输,确保足够的后勤支撑,以应对可能的突发状况。再有为董袭去信,让之加强下邳方向防备…… “子义先锋人马,以及子敬、子初(雷绪)所领北上步卒,按照行军速度推算,如无意外,时下各距离寿春不过两百里左右,吾军斥候所探,顺淮水而上,距寿春东七十里之当涂,四十里之下蔡,各有曹军驻守之部,陆上亦有营寨驻扎之……” 孙策手持一根细长的竹棍,于地图上,不断示意着敌我情况,并当众推演起了军情。 得益于江东小霸王自身学识丰富,加上他前世无聊时,喜欢看一些兵书,比名将戚继光曾着作的《纪效新书》、《练兵实纪》等,这些于他军事素养,形成了潜移默化之影响。 配合着现阶段的兵法应用,常能给众将耳目一新,茅塞顿开之态。 “幸而,今有刘使君等,于汝南起事,再有沛国等地方之叛,李通、满宠人马,会有大部辗转,应对许都当下之患。而今吾等之目标,便是破了前方曹军阻挠,拿下寿春,而同子义、子敬相汇。 于此之间,还要防范曹军主力,从北方折返,于沛国而下,前后夹击吾江东水师。 故此,子衡,我打算以你留守钟离,务必保证好钟离一线安宁。若是曹军邀战,当借水师优势,内加防守。 只要守住钟离,曹军之谋,就不会得逞,而我等进攻寿春之部,也不会陷入到腹背受敌之境!” 孙策一言间,目光直直盯在了吕范身上,如此安排,也是将他所率人马的后路,交付了这位心腹爱将。 从年轻时,于汝南为吏,后跟随他,南征北战,吕范有缺点,但同样有优点。不可否认的是,吕范之忠诚,亦是三国东吴之开国元勋。 受此重担,吕范从案几处起身,肃容正立,大礼拜向孙策道:“君侯放心,只要末将在,钟离城就在,必不会使曹军攻夺之!” “善!有子衡,便是曹营百万雄师,又何惧之!”孙策大笑着将吕范扶起,当众赞美了一声。 除了留下吕范守城,孙策还将谋主张纮留下,亦主持好从淮阴往前线的粮草后勤事。 待看向数日前,刚做投降的秦翊时,孙策笑道:“伯渊之武,吾听义公有赞,不知接下来攻取要地当涂之战,伯渊可愿为吾先锋?” 秦翊归降不过几日,于其看来,接下来的战事,吴侯孙策大抵会晾上一段时间。毕竟寿春之战,乃是江东决胜之战,岂会让他这个降将,现在就参与其中要事之内? 但没想到,吴侯不仅没有忘记他,还让之担任如此重任。 秦翊感恩肺腑,速起身抱拳道:“末将必不辜负君侯,当先破敌营,而为君侯开路!” “假以时日,伯渊亦当为我江东虎将也!”孙策大笑着将秦翊扶起,沉吟道:“我知伯渊故有人马,善水战者少矣!汝部继续由汝统领外,我再调集汝千众而协助之,如何?” 秦翊心中温暖,又是喜悦,激动回道:“诺!” 孙策关于寿春战事的调整安排,足足花了一个时辰。 正当众将陆续离开,孙策也准备继续处理一应紧要文书时,凌操步入。 “君侯,那位张将军骑马,领着部从,要离开营地了!” “翼德要走了?” 孙策此言刚落,张飞的大嗓门就在堂舍门处响起。 “伯符,伯符何在啊?吾张飞前来道别了,能否借些粮草,于吾路中用之?” 第五十九章 得之我幸 张飞入堂舍之后,于油灯下,脸上微微泛红,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前番从孙策手里,赢得了一批战马,这次告辞离开,便是折返刘备营帐,还要顺道借一些粮草,其中要求,于常人看去,多少有些过分了。 “翼德要离营,即是这段时间相处,我也能感受到翼德赤诚勇锐,既然是些许粮草,江东自会赠予!”孙策正色看向站立的张飞,起身来到一侧,面带笑容,补充道:“但不知翼德选择从何处离开?若是现在就走,绝非良时,不如明日一早,我江东军大部向寿春进取之间,曹营岸上防范必然大减,且于曹营吸引之时……” 孙策这般设身处地关心之态,当即让张飞心中一暖。 近些日子,处于江东营地内,其人一直都没有将自己当做江东这一方的人,可孙策所为,径直展现了什么是豪情和大度。若是早几十年,未逢遇主公,他说不定就跟着此人闯荡了。 张飞点点头,抱拳道:“伯符言之有理,那飞明日白天再做离开。此中恩义,飞铭记在心了!” 孙策随之邀请张飞处于堂舍一侧的矮榻,并让凌统寻来茶叶,煮茶且以茶代酒,二人促膝相谈,直到鸡鸣。 关城内,含江岸的营舍,大部江东人马,早早登船,准备接下来的战事。 于官舍内,张飞也从榻边起身,向孙策一礼道:“今飞离开,多谢伯符近段时间照料了!若是有缘,吾等以后再叙!” 孙策回礼道:“此行往西平一路,多显波折遥远,翼德路上小心。此外,我有一封信,想请翼德送于刘使君!” 孙策说话时,早有准备,将书好的信件取出,交到了张飞手里。 这还是于刘皇叔的第一封亲笔信,之前所书中,认真构思了许久。其中内容,当然不会是为刘备指点迷津,培养一个强大对手,而是希望借助大义之名,让刘备能在汝南、颍川一带,紧紧拖住曹军人马,为他败曹营淮水一带主力,而提供助力,形成事实的“孙刘联盟”。 今次面对的,毕竟是能同袁绍抗衡,汉末里,一统北方,并为曹魏大业,奠定基石的曹操。再多谨慎和助力,皆不为过。 江东于此之外,除了立足江东,将来能俯瞰天下,必得胜利外,还要尽可能降低伤亡。今儿,当借助可能借助的各方势力,加以斡旋,一同应对曹操这般强劲对手。 张飞接过,揣入怀中,目露复杂:“看来伯符是早知飞会离开营中,故有此准备啊……” 早晓得他张飞会走,不仅诚心相待,还加以接济,并多送了十几匹马,但言其中道义之行,足可称得上君子。而于其心中,以前也只有主公刘备,才真正称得上君子! 人言可畏,今次江东营中一行,且也让他张翼德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江东小霸王! …… “张将军乃骁勇善战之人,君侯既然喜好其人勇武,缘何不将此人留下?” 看着张飞一行人携马匹,从对面登岸,寻着小径离开,凌统居于孙策身边,不由得发问道。 吴侯魅力无穷,试问这天下英雄,谁见了吴侯,不会佩服的五体投地,而加以投效之? 至少跟在吴侯身边的这段时间里,他凌统早以吴侯为偶像!父亲凌操于之内心光芒,都没有吴侯那般耀眼了! 面对小将凌统所言,孙策视野停留在远处,摇了摇头,道:“人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端是天下名将名士,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而于我所知,翼德、云长之辈,都是忠肝义胆之士,即如我江东大将,汝父、子衡、义公等,可会为名利背弃江东?如此将心比心,但如翼德等,得知刘使君消息后,其身于江东,早心在刘营了……” 孙策一番感言,却也让凌统恍然大悟,特别是一句“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更感到吴侯之豁达豪迈。 “末将受教!末将斗胆再问一句,那刘使君等,兵往颍川,可会攻得许都,救出汉天子?” 凌统于此,带着极大的好奇心,孙策往西眺望,仿佛看到了刘备人马,正与曹军交战之场面。 于曹营内部之了解,他心里早有答案。 许都作为曹营心脏之地,曹操岂会没有防备,何况留守之人,可是荀彧! 此时思答道:“许都有荀文若,单凭刘使君之部,恐难入许都五十里!而蔡扬虽调来,防御我江东,但防守刘表的南阳之处,还有大部曹军可做调动。再说刘表防范我江东,多过曹营,更不可能借机北伐,曹营岂会不知?故以许都之地,乃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遂,刘使君难耳!” 此言方落下,孙策转头看向淮水上游,执剑而立,道:“伯渊此时,快同敌人交战了!我等也当行动,同于后方压阵,此战大胜,当涂,下蔡得取后,当一举拿下寿春!” 凌统也同时侧眸远眺过去,振奋道:“君侯战无不胜,此战江东必会大获全胜耳!” …… 寿春南百里。 一场战事,同时在打响。 作战双方,一方乃是江东大将太史慈,另一方则是曹营将领戚寄。 戚寄原本也是袁术部将,为刘馥劝降之后,才归附于曹操,一直驻守在寿春。今次蔡扬大部到来,经过军议之后,戚寄主动来阻太史慈。 其人长得高大威猛,使得一手好矛。 于战船上,同太史慈相逢之际,戚寄知这江东大将勇猛,故在用言语挑衅之后,瞅准时机,且直接令战船靠了过去。 “太史小儿,汝不过是山林野人,今便是于孙伯符帐下,也不过如此,徒有虚名之辈也!” 戚寄言语下,太史慈面容藏于盔甲之下,倒让人看不出真实表情,不过,他方才箭无虚发,连射死敌卒十四人,早令部从们士气大涨。 面对迎面而来的曹营大将,嚣张之戚寄,太史慈将弓箭交到亲兵手中,取过长刀,看向袭来的戚寄,眼神专注而又冷酷。 小贼,也敢猖狂? 第六十章 太史勇谋 太史慈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这次之所以没有用他更为擅长的大戟,原在面前敌将,不配他用! 瞄准时机,于戚寄手中锋利长矛刺来那一刻,太史慈手中大刀,如同游鱼般,轻松挑开。 这番动作,行云流水,只是一个回合,高手之间,实际就已经看出孰强孰弱了! “太史小儿!再来!” 但戚寄方才狠话已然放出,面色狰狞,强撑间,手中长矛再度刺去,挑的正是太史慈裆下要害之所。 便看太史慈手劲稳重,他这次没有阻挡,而是于戚寄杀来之时,主动将长刀往前送去,然后借着一股巧力,径直看向戚寄手腕处。 千钧一发之时,却说曹营大将戚寄惊的一跳,下意识往后去阻,谁知太史慈抽刀速度更快,转向时,劈向了戚寄下巴。 “啊!” 一声惨叫声起,却是戚寄与太史慈交手不过第二回合,脸上就划出了一道口子,显得很是狰狞。 这一幕,直将戚寄部从吓了一大跳,争相将从两侧支援而来,而江东兵士,见主将大战神威,如何会放弃这个机会。一群跟着太史慈、当年连吴侯孙策都敢对冲而战的悍卒们,纷纷扬起刀矛,跳上敌船,混战起来。 太史慈又如何会放弃这个机会,他手持长刀,于左右护卫下,同时跳到了戚寄所处敌船上,面对来阻的敌卒,凭着手感,于之巨力下,一挥刀,就有人倒在血泊之内。 不远处,选择退守的戚寄,观太史慈宛如战神,步步紧逼,知道这两日内,他率部阻敌,而太史慈主动示弱,今来战之,乃是太史慈故意而为! 其心恼之间,亦知道今日恐怕在劫难逃,遂捂着脸上的伤痕,伸手道:“将吾矛送来,不战而死,战亦死,死者可以退缩乎?二三子,便是今日阵亡,吾等也要少了面前之敌!” 戚寄高喊中,可惜前后为混战的杀喊声所覆盖,战船上,能同行者更是寥寥。 太史慈临前后,手持滴着鲜血的长刀,见敌将负伤罢,仍主动来战,面上倒了些敬重,此中之人,可比那些跪地求饶之辈,有骨气多了! “汝既然求死,吾太史慈便成全于汝,但留汝全尸便是!” 这话刚落下,太史慈长刀已经出手,只是一刀下去,戚寄的长矛,脱手而出,坠入到了江水之内,消失不见,他再想捡起旁边武器时,只觉腹部传来疼痛,瞪圆的眼睛里,最终只留下满目殷红。 这场遭遇战,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随之,水师顺势夺取了数里外的曹军补给水寨。 当战场打扫后,此间一战,歼敌一千二百人,俘虏六百三十人,另有缴获军械,粮草诸多。 实际上,近两日来,太史慈领着从后方补充而来,共计两千水师精锐,就一直在等待着戚寄的主动出击。同时,也在等待寿春方向,还有东城一带的消息。 太史慈很清楚,从江东出发,一路战至合肥,再临近寿春,大大小小的战事,十几次,本部人马伤亡亦是不少。但这一切,都是为即将到来的寿春之战准备。 只有夺取寿春,还有淮水沿岸重镇,今次兵进淮南,包括吴侯孙策顺淮水而上,才算“不虚此行”。 是夜,水寨内,于大军休整,并为合肥后方去消息之时,太史慈刚刚处理完手头文书,还没来得及吃一口亲兵送来的热食,即见尚穿着盔甲,腰悬长剑的副将公孙荀步入。 公孙荀见案几处的主将抬首,其手持信件,忙一礼,然后送呈道:“将军,这是鲁君送来的急件!” 鲁肃? 太史慈闻此,面上霎时变得严肃,他随即接过阅览。 于入淮南这些日子里,水战由他破敌,路上的雷绪、陈兰人马整合,并攻城得地,可都是鲁肃在谋划! 对于有才干之人,太史慈虽说骄傲,但全数尊敬有加。何况,他们这部人马的粮草,前番之短缺,而负责后勤之孙权,连出差池,也多亏鲁肃借助一些人脉,进而有淮南大户相助。 “将军,鲁君如何说?其部可是已经到达曲阳了?” 公孙荀有些紧张道。 他们这一部,顺着水路而上,前得取成德之后,就一直处在寿春下游,在无步卒,还有东部吴侯部到来前,不敢轻举妄动,一个原因在于担心补给线过长,给曹军可乘之机,成了孤军。另一个原因,乃是寿春之敌人增援,于人数上,绝非他们一部水师可以抗衡! 太史慈严肃的面容,逐渐变得柔和,颔首道:“子敬才谋出众,不出预料,以诱敌之际,成功夺取了曲阳!而今曲阳入手,步卒人马也先后增援而至,优势已在江东。此外,子敬还传来了另外两个好消息……” 太史慈微微一顿,将书信放在桌案处,展开一侧地图,手指从几个关城指过,道:“吴侯从淮阴顺着淮水上游而行,先破庸田关王鸿,进而成功得取徐县,于泽山坞斩敌将文谡之后,整个盱眙县,实际也纳入江东。后又有破侯成、魏续,得重镇钟离……至今,吴侯以之全胜之态,想来已往距寿春七十里之当涂城,子敬于此,自当同吴侯下一处汇合!” 公孙荀听罢,深吸一口气,道:“但有吴侯在,江东军还从未吃过大败,将军,汝说,吴侯这次能否顺利攻入许都,迎得天子?若是成功,将军亦是迎天子之大功臣也!” 迎汉天子的功劳,原本是太史慈愿意奔赴淮南,且于孙策书信内,所书的承诺之一。 只不过,孙策知道,太史慈同样知道,想要大军进入许都,难度有多么大,但江东还是这么做了。 孙策是为了江东未来发展,而太史慈除了报答孙策的知遇之恩外,也想搏一把,并配合孙策来演一出戏,且其人更看重后者将来之成就。 副将所言,太史慈那双虎目一扫,面有思衬道:“吴侯上次于信中有言,事在人为,若是成功自是皆大欢喜,曹孟德将再无立足之地,若是不能进驻许都,但于吾等所得淮南,于江东亦是大有利耳!为吾下令,全军做好戒备,一旦下蔡传来消息,就是吾等北上之时!” “诺!” 第六十一章 关张之斗 即于江东分水陆而至,距离寿春越来越近。 却说刘备大部人马,遇曹军,于西平破牛盖部,为汇合的关羽,轻取牛盖性命后,几经辗转,终于是到达了召陵境内。 从召陵而往许都的直线距离,已不足七十里。 前期刘备于汝南骑兵,又有刘辟等人马策应,确实打的各路守军有些措手不及。但荀彧得到消息后,命牛盖等人马相阻,又调集了驻守昆阳的大将王忠等四路人马,于前阻击,并发动颍川大族和百姓,加以守城。 这般一来,令前方由召陵往许都的短短七十里,充满了艰难险阻。 何况处于驻守城父的曹军大将李干,也是李典从父,受令后方来击,刘辟大部被打散,使得刘备帐下,而今将近两万人马,即将陷入腹背受敌之境。 此外,守卫阳夏的汉司徒王允之侄,小将王凌,受守备兖州的程昱命令,也率部将至,好平定汝南动乱。 曹营内部准备周全,各部通力合作,可见于许都防御,早有谋划。 但刘备并不会因此退却,于这日,刘备正于营舍内,同简雍等人商讨兵事,关乎接下来的进取许都事宜。 未几,待刘备倾听完糜竺建言,于接下来精简兵力,绕路而往许都,尚有些顾虑时,有亲兵匆匆步入,抱拳道:“主公,吾军后方有骑兵起来,具体敌军数量尚不知晓,而今赵将军正做拦截,可要遣兵支援?” 难道是王凌人马,还是说满宠、李通之曹军精锐,追逐而来? 刘备闻此惊讶之外,亦是显得忧心忡忡。 下首的关羽,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主公刘备的态色,他忙起身请命道:“主公,羽且去协助子龙,看看敌况如何?” 关羽主动请命,帐内其他人纷纷颔首。 这些日来,关羽归营之后,屡建奇功,更斩杀数名曹营将领,直接破了其归附曹操的传言。而凭借这些战功,关羽之能力,于刘备帐下,再度得到了广泛认可。 刘备微一思虑,瞬息应了下来。 赵云前去迎敌,他最担心这是曹营阴谋,会让爱将陷入埋伏之内,而有了云长率部支援,足以应对危机了! “善,云长领部五百,前去援助,此外,为全营去令,当全数警戒之……” 刘备这番命令一下,但观关羽就取过大刀,点了兵士出营。 这般过了不到两刻钟,于刘备等人,在帐内焦急等着后方消息时,大帐外,忽然又传来了急促马蹄声。 随之,于刘备停下话头,望向帐门处,便观是汗流浃背的赵云回来了! 不见心腹大将关羽,唯有全身未见伤痕的赵云归营,刘备于心中瞬息做出判断,这次应对后方来部,恐怕出现了意外之况。 他忙得站起,眼中尽是关切,道:“子龙,出了何事?云长人呢?” 而像糜竺、简雍等幕僚将领,也都伸长了脖子。 赵云于众人目光聚焦之间,脸上带着急迫,又有几分纠结,抱拳道:“不瞒主公,还有诸君,来部非是曹营之敌,而是由江东营地,带着战马返归的张将军!” 翼德回来了? 刘备顿时放心下来,而今爱将关羽、张飞等走散之将,悉数归营,让他心中更能安泰一些。 可事情绝不会是这么简单,果然,赵云接下来所言,证明了其中波折,让刘备松懈下来的心神,再度紧张起来。 “然则,因关将军之前为曹司空杀敌事,张将军心中不忿,径直同关将军于营前打了起来,云欲拦开二人,奈何关将军也有生气,且云技不如人……” 关羽和张飞生了真火,打斗期间,不说赵云了,端是其他将领,也不敢插手。 能阻二人相斗者,也只有刘备! 赵云明白此事,才让副将于营外照看之间,亲自归帐内回禀。 于刘备等忧思时,唯有简雍抚须,面上多有淡定。 关羽和张飞,除过勇武过人,从当年跟随主公起事以来,都是知大义之人。 这次一人无奈暂归曹营,一人为报仇而入江东营地,两人心里只怕都憋着一股火,只有打上一架,这些火气才会消失,若是闷在心里,反而会成为一个心结。 论世间,谁又能比主公更熟悉张、关两位将军? 故可见之,主公面上虽有些着急,但眼眸深处,却如他一般镇定。 此外,于大军进取许都之际,此事若能传到曹营之内,也会让曹军放松一部分警惕。 简雍这般信心十足思罢,刘备连衣服都没换,直往帐外行去,并略一停步,看向其他人,叹道:“诸君,云长和翼德同在气头,若是任何一人,因此有了三长两短,吾刘备心中难安啊!诸君且同吾一道,于营外规劝之!” “诺!” 距刘备营地不过三里路,甚至出了大帐,就能看到前方围了一群兵士。 而于中间空地上,时下正可见两人在打斗。 一人持着丈八神矛,每挥动一下,即传来呼呼风声,脸上且带着恼怒之色者,正是从孙策营中,马不停蹄地归来的张飞。 另一人手持青龙偃月刀,丹凤眼微微眯着,长刀挥舞间,让人感到威势无二、喘不过气者,则是出营而来的关羽。 两人招招相接,足以让围观兵士眼花缭乱,寻常步卒作观,自觉连一招可能都接不下来! “关云长,汝效力于那曹孟德,可是背离主公而走?此事,汝何以解释?” “哼!吾关羽行事坦坦荡荡,于主公忠义,日月可鉴,且一生之内,自是恩怨分明,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吾所为,问心无愧。张翼德,汝又何以背离主公,入那江东帐下?” “吾张飞自是为了报仇,汝休要聒噪,再吃吾一矛!” 但见关羽和张飞,你一言我一语,打得难舍难分之际,刘备携部终于是赶到了面前。 而一见到主公到来,不仅是围观看热闹之兵士,含激战中的二人,皆松了一口气,手中动作却未停下。 刘备上前迈出一步,左右兵士迅速向两边散开,分出一条路来。 可见刘备脸上面露焦急,抬起双手,高声制止道:“云长、翼德,都是自家兄弟,勿要伤到了,听吾一言,快快住手!” 第六十二章 英雄三人 刘备到来,一顿制止后,关张二人旋即停下了比斗。 且看一身疲惫的张飞,此时面对刘备,若亲兄长一样,老老实实抱拳道:“飞拜见主公,让主公忧心了!” 刘备大步临前,两手将张飞扶起,紧握双手,上下打量道:“都是自家兄弟,翼德此言可是见外了!且吾尚未至汝南,就听说翼德汝之勇武。想来从江东营地离开,翼德一路不敢停歇,途中可是受苦受累……” 一听刘备关怀之言,张飞便是堂堂八尺男儿,亦多感触,擦了擦眼角,忙道:“能追随主公,一同匡扶汉室,正是飞所愿也!些许苦累又算得了什么!” 这番对话结束,刘备又宽慰了关羽两句,并当众解释关羽于曹营缘由。 随后,一行人,各同张飞见礼后,于刘备引领下,返回了营舍。 是日傍晚,军议结束,糜芳主动领命,绕过召陵,率先往许都方向前进,试探敌军前方关城人马强弱,并吸引敌军注意,为刘备侧翼进攻,提供时机。 而于暂做停留的大帐内,油灯光芒下,可见帐内,只剩下刘备、关羽、张飞三人。 话说此时的张飞,面对关羽,早没了白日的敌视之态。 正如在孙策帐下时,其人所思一样,他张飞宁愿相信太阳从西边出来,也不会相信朝夕相处的关羽会有背叛。 今日归营所为,不正是为了配合主公刘备接下来进攻,演一出戏,让曹营以为内中不合。 而关羽和张飞,属于心有灵犀一点通,两人目光仅仅一接触,就知道各自所想,于是才有比斗之事。 此中之况,也为包含简雍在内的一应刘备帐下“老人”猜到,却未点破。 “云长还请见谅,白日于营外,吾力气若是过大,伤了汝经骨,待主公大事得成,吾便一动不动,也让汝揍一顿!” 张飞咧着嘴,道言之间,诚意满满,且想下拜,关羽早有所料,已先一步伸手,将张飞扶住,“翼德此言可是见外,汝吾二人,虽非兄弟,但同主公一路走来,早胜似兄弟,同事主公,匡扶汉室天下,即便是个中小事,又何足挂齿?” 看见关张二人,如此团结友爱,刘备内心舒畅,可思及方才简雍单独与他所言之计,刘备眉梢一直盘旋着忧虑。 主公刘备的这番模样,关羽和张飞一瞧就知道有事,以关羽思绪最为敏捷,其下意识眯眼,抚髯道:“主公有何担忧,尽管道来,吾同翼德,虽空有武力,但有事也能参谋一二!” 关羽这番话,实际大为谦虚了,自刘备从黄巾之乱,领兵作战以来,其中大小军务,关羽和张飞都有协助处置。二人尽管不是出自世家高门,但绝非是斗大之字,不识一个的粗人。 关羽如此一问,刘备遂一思,遂作相告之。 原来简雍建议,借今日营中之事发酵,让关羽率众,再做诈降,大军于后,由此轻取召陵城。拿得召陵城,凭借其中粮草补给,得取许都的可能性会更大! 刘备非常看重关羽,则不希望关羽因此犯险,可从大局而言,能减少伤亡,夺取召陵城,乃合适之策。 关羽这般听去,为了主公刘备事业,忠诚勇为之下,他如何愿意退缩,当即抱拳道:“请主公放心,羽于此有度,愿为主公诈降召陵城,只不过,此中事,还需要翼德,再配合吾演一出戏,且让曹营再为通晓!” “云长!” 刘备神情严肃,还待劝说一二,却见张飞也站了出来,其眼珠转动,靠近道:“主公安心!但听云长之计,便是云长若诈降之,吾作普通兵士,自当同行之,一旦有变,破开城门,足可迎主公而入!” 关羽和张飞,一左一右,争相道言,其中恳切,更有为他考量,刘备叹道:“备今生能相逢云长和翼德,汝等如同备之左右手,乃天幸也!” 此事暂这么定下来,刘备想起了张飞在孙策营中之事,他借机问起了孙策情况。 实际上,就算刘备不问,张飞也正打算说说。 “主公问吾关于孙伯符其人,可是如传闻那般,飞以为,孙伯符本人,同常人所道,大有不同,其人志向高远,又谨慎小心,善于纳谏,更多才思多谋善断……” 张飞言语舒缓,将这段时间的经历,大体总结一遍,又说了关乎孙策印象事。 于刘备面庞,越来越凝重时,张飞又加了一句,道:“孙伯符虽少年有为,但在为人处世上,同主公尚有差距,即是将来,此人许会成为主公大敌也!” 张飞这句话,发自内心。 江东营内,其他人他倒没多少感觉,那韩当也好、吕范也罢,勇武谋略虽说不俗,但他和云长,大有信心能胜之。 唯有这孙策,除了武艺过人,足智多谋外,更善待兵士百姓,大有主公刘备之姿,这样的人物,可见其得江东民心,故以为大敌耳! 关羽一脸讶异看来,这还是张飞第一次这般重视这么一个人,竟然说出了“主公大敌”之言。 孙策于江东功绩,他有耳闻,可孙策作为晚辈,又如何同自家主公相提并论? 关羽是有傲气的,这种傲气,同样有与主公刘备一样的理想之骄傲! 曹营一行,曹操虽说待他优厚,但他同样看出曹操乃乱世枭雄,多有狡诈,却非一路人。 于内心,其更是明白曹操乃是主公复行汉室之阻碍。谁曾想,那江东小霸王,但于张飞口中,评价如此之高! 关羽面露思索时,刘备竟亦扬眉,面露回忆道:“吾不怀疑翼德所言,当年初识,吾便觉得那少年不俗,后才知道,原来是孙文台之子!至其过江东,而定扬州大部,又收得太史子义,周公瑾,鲁子敬等江淮名人于帐下,其势得成,虽于扬州大族之内,名声不佳,但行为处事,也是有原则之人,更得江东父老爱戴之!” 刘备往前一步,刚好能看到营帐外照入的皎洁月光,道:“吾犹记,当年青梅煮酒论英雄,孟德与吾作言,天下英雄,当孟德与吾。今再看去,可是三人耳!” 第六十三章 鲁肃会师 再有主公所言,关羽心中自是感慨万千。 如此看来,江东小霸王还真是个人物! 于江东之事,刘备只是问询一二,他现在的目标,并非江东,而是要想办法凭着手下这些人,在曹军合围之前,进军许都。 便是此行,不能破开荀彧所守的许都城门,见到汉天子,其所为事,也已成功了一半,稳稳占据着“匡扶汉室”的大义!也是他将来招揽名士,成就大业之基石! 于此,刘备有着清醒认识。 …… 当涂,始皇帝二十六年置县。汉武帝征和二年,以魏不害为当涂侯,其属九江郡,涂山也因此易名为当涂山。 传说里,当年大禹治水,娶的便是本地部落涂山氏女,生子启,后治水三国家门而不入。 而今当涂县治所,即于马头关一侧的马头城。 两日前,江东大将秦翊,率部攻取了马头寨,后于昨日,韩当率部,同秦翊声东击西,终于用了足足一日一夜时间,得取了此关城。 相比于钟离旧城,马头城面积不算大,城池也不高,但依山傍水而建,位置却很关键。 隅中时分,孙策领后方大部人马进驻之时,城上早站满了江东兵士,至于城内降卒之属,全都零散排列于城墙角。威名之下,即便是孙策过路,也不敢抬头去看。 待步入城内官舍,边走边听韩当汇报,孙策才知道,马头城内,同于昨日有援军到来。 “此中人马,经过末将审讯,乃是刘馥调兵于此,想借马头城阻拦吾等行军……其中大部分支援敌卒,并非是淮南兵力,而是从沛国调集而来!” 韩当所言事,证明了之前于钟离军议中的判断,守淮南的曹军,人数原本不够,在蔡扬来援之后,曹营且会动员兖、徐之兵力支援。 即将迈入到有些矮小的城内官舍时,孙策步伐一顿,回头看向韩当,还有随行的众将,问道:“于汝南之况,曹军内部可有什么消息?” 韩当知道吴侯忧心什么,他颔首道:“按照曹军供述,原本守卫汝南的满宠、李通人马,打算南渡来阻吾江东兵力,但因为刘辟,还有刘使君之动向,不得不改变战略。此也为吾等江东,减轻了压力!” 韩当内心也有些唏嘘,还真是天助吴侯,原本面对曹军数部人马压力,江东水师想要拿取寿春压力倍增,但没想到刘备、刘辟,还有一些深受袁氏信赖的地方大户,同时造反。 如此这般,江东之压力骤减,进取淮南,甚至顺水而上,攻取许都的成功概率更大! 便是一旬多前,拿得淮阴后,包括他在内,都对西进有些不看好,可事到临头,全都证明了吴侯猜测的正确性! 先有言曹袁争霸成败,又有明江东机遇……一件件应验事下,韩当这些亲信大将,早将孙策部署,当做至理名言。 闻此消息,孙策心里的警惕不仅没有放下,而且有所增加。 曹营有荀彧、荀攸、郭嘉,程昱,贾诩等,事到临头,会眼睁睁看着他得取重镇寿春,以进攻汝南? 对方必然是在布一个局,静待时机,让江东水师陷入进来。 何况,在得取钟离之后,并有秦翊之降后,这两日的战事,也太过顺利了些,仿佛是担心他孙策不能尽快赶赴寿春一样! 但明知山有虎,既然来了,江东水师不可能退却,拿下寿春也是必由之事,即便是阳谋,他孙策定然也要闯一闯! 一问一答间,众人迎着孙策也步入到了官舍内,每至此,韩当、虞翻等人,亦都知晓,吴侯会行做军议。一是反思过去的这场争夺战事,二是为接下来做出安排。 是故,地图等物,迅速铺展开来。 趁此间隙,孙策落座于上首案几后,翻阅了军报,避免做过一些军情。 等待中,凌统忽然闯入,来到孙策案几面前,躬身道:“城外鲁君信使到了!乃是从曲阳而来!” “子敬?曲阳?” 孙策嘴里默念了两句,正巧看向手畔的地图,眸光一动,面上浮现起笑容,然后迎着下首,望过来的诸将道:“子敬不负所托,看来已经先一步得取曲阳了!由曲阳,可同合肥从陆路相通,再可同钟离、当涂,形成犄角之势!子敬之功,大也!” 大胆重用鲁肃,使其人主持要务,代表江东而往淮南,乃是孙策知道鲁肃的人品和能力。而这些时日里,从淮南传回来的一件件事表明,鲁肃比他想象中,还要优秀! 谋略,才智方面讲,小弟孙权与之相比,相去甚远。 再说,这次没有让弟弟孙权同太史慈、鲁肃,包括后援的黄盖人马一道北上寿春,除了考虑到太史慈和孙权之不合外,他也是想让年少轻狂的孙权,性子好生磨一磨,并从基础开始,学会做好份内之事。若是连他的良苦用心都不明白,孙权即便有天赋,可不听命令,肆意妄为,还不如从孙氏亲兄弟内,选择另一个有担当作为的小号练练,成为他可信赖之帮手,而非大患。 一听曲阳得手,淮南后方有了直接联络和支援,众将面上也都露出了喜悦之色。 虞翻率先出列,高声赞道:“鲁君有大谋略,能成今日淮南之势,亦多赖君侯识人之明也!” 秦翊微一顿,也起身抱拳道:“末将早先驻守于淮南,就曾听闻过鲁君大名,而今鲁君为君侯谋,更显才华卓越,可见君侯乃江淮父老,真正人心所归之地啊!” 耳听众将道贺,孙策心里倒无多少骄傲。 是金子总会发光。 当年若非挚友周公瑾一力促成,江东也不会同鲁肃结下缘分,或许会错过此英才。 孙策起身,目光明亮,同各将一一对视,抬手道:“子敬、子义,还有诸君,皆是北进之功臣也!今当涂得取,与寿春只隔着下蔡,便是有曲阳后方,亦不可大意之。可为子敬去信,其部当同我等会师,则可水陆齐头并进,进下蔡,直取寿春!” 一日后,在得晓当涂得入江东手中,吴侯孙策于马头城后,鲁肃同雷绪,共率三千人马,由曲阳,行军五十里,是日黄昏,成功汇合。 马头城外,旌旗飘展。 孙策携众将,于城外相迎。 这也是自匡琦之战后,二人再度重逢。 第六十四章 众将归心 距马头城西南十五里,乃是连接曲阳之路上要道,有一亭,因旁边有一片浓郁的竹林,人称之为竹亭。 日中时,鲁肃和雷绪所领人马,方至竹亭,就看到连绵人马于侧等候,为首男子,器宇轩昂,持佩剑,头戴高冠,气势无二,可不正是吴侯孙策? 鲁肃同雷绪临前,方下马,孙策就主动迎上前去,当先握住鲁肃双手,叹道:“淮南之胜势,多赖子敬之谋也!若无子敬,何以安哉?子敬乃国士也!” 《左传·成公十六年》载:苗贲皇在晋侯之侧,亦以王卒告。皆曰:‘国士在,且厚,不可当也。’ 而春秋战国之内,能被称作“国士”者,有鲁仲连! 汉太史令司马迁所着《史记·鲁仲连邹阳列传》载:鲁仲连者,齐人也。好奇伟俶傥之画策,而不肯仕宦任职,好持高节。 便是李唐时期,谪仙人李白,更有写十多首诗,来表赞对鲁仲连的敬仰。 孙策这番感慨,乃是发自内心,而一句“国士”,将其比作“客游赵国、智退秦军”的鲁仲连,足以让鲁肃感怀肺腑,便觉自入淮南,两旬多的时间里,所有作为,都有种值得之感觉。 “君侯谬赞,肃能入淮南,而请雷君、陈君等,共谋大事,为天下苍生计,诚因君侯所虑之深也!” 鲁肃年纪也只是比孙策大几岁,正是壮年之时,道此言时,不觉有泪光闪烁。 问世间,常有千里马,但少伯乐,而今来看,吴侯于之重用,才有今日之功,可以言,吴侯乃是他鲁肃之伯乐也! 旁边的雷绪,梅乾等同行而来的袁术旧部将领,见此场景,相视一眼,不仅为孙策的气魄所摄,更感受到了孙策于人才之敬重。至于扬州盛传,江东小霸王不尊重士人之谣言,不攻自破。 能安定江东,安定扬州者,恐怕也只有江东小霸王孙策才能做到! 许天命如此! 同鲁肃短暂交谈,孙策并没有冷落其他几人。 他首先来到了长相看去高大的雷绪面前,之前淮南来信里,于雷绪等人容貌,都有介绍,故虽是初见,但孙策第一眼就认了出来,面带笑容道:“雷君明事理,通晓大义,又善治兵事,我在江东时,就有闻雷君大名!今江东能有雷君,共同匡扶天下,乃是我孙策之幸,江东之幸,亦是天下之幸哉!” 孙策一言,就将雷绪归附的意义,放在了苍生上,寻常将领听去,早就激动万分,俯首下拜。 但雷绪到底老成一些,为孙策夸赞,其躬身抱拳道:“雷某等,晓通君侯大名,亦知君侯为天下而动,故愿随君侯安定地方,而使黔首百姓少疾苦……” 雷绪顺着孙策的话道言,他因出身,于穷苦人生活最是熟悉,此间一言,也是发自内心。而当年曹操徐州所杀,泗水为之不流,更让同为亲历者的雷绪心中难宁,所以一直不愿意全心归附于曹营。 孙策两手将雷绪扶起,道:“雷君有勇武,更有仁慈忠义,《老子》言‘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今汉天子为曹操囚禁于许都,正是有雷君这般仁义之士,天下才有未来和希望!” 雷绪之后,梅乾,外有同来的陈兰长子陈锐等所有投效将领,借助此机,孙策全都一一慰问之。 他没有高高在上,更多给人一种亲近和礼遇之感。 但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小瞧那个英武身姿! 吴侯孙策,少年扬名,与名士周瑜等人为友,名动江淮,百姓唤作“孙郎”。尚不及弱冠,东渡大江,五载而定扬州大部,一统江东,创立基业。因其性情为人,投效者趋之若鹜…… 自北上,征讨陈登以来,全战全胜,不过月许就已抵达淮水中部,且将同曹军迎来决战,而迎汉天子! 这等所为,于雷绪、梅乾等人看去,自是需要仰望之,更有种参与天下大势中的豪迈和激昂! 同日。 马头城的官舍内,一场无酒小宴,为汇合的鲁肃等人而设。 孙策以茶代酒,爽朗大笑着,同鲁肃、雷绪等人,畅谈兵事,还有淮南治理问题,他妙语连珠,仔细想去,却又发人深省。 宴席散去后,于堂舍之内,连夜又商讨了下蔡之军情,也是寿春东北三十里,最后一处防御要塞。 若得取下蔡,则可顺着夏肥水,兵入汝南。同时,夺得寿春后,可从颍水分两路而上,这于江东水师之进取,意义重大。 针对孙策的一些忧虑,归营之鲁肃,也给不一样的建言。其中,鲁肃亦认为,曹操趁着袁绍于北方休整之际,率精锐骑兵来汝南的可能不小。 借以江东的前方大胜之态,曹营许是希望江东水师能困在寿春,故此,鲁肃建言,防备曹军从北面偷袭以外,加强好同汝阴和合肥的两路联系,尽快掌控好淮水一线,立足于不败之地。 …… 寿春。 兴平元年,袁术于此建号,寿春成为淮南郡郡治所在。 去岁,袁术死后,曹操得取寿春,以之复为九江郡郡治。 其地处于淮水中游南岸之所,乃是重要的军事重镇。 眼下,则是曹营于淮南之大军的驻守之地,不仅有撤退于此的刘馥,更有曾广陵败逃至此的陈登,外有大将蔡扬等人,助力协防于此。 整个寿春,含下蔡一带的兵力,合计有一万三千,含从淮阴开始,败逃至此的兵力。 其中水师人马不足三千,余者多为步卒。 步卒之内,以蔡扬所领至此的四千精锐为主,这也是原本用来防守许都的一路人马,后调集来寿春协防,并同满宠、李通共作应对来犯的江东水师。 关乎接下来的战况,如何守住寿春,配合司空曹操的行动,于寿春众人中,实际是有不小分歧的。 其中蔡扬主张的是,主动出击,陈登则是打算诱敌深入,静待北面人马到齐,刘馥之想法则同陈登一致,且想着以寿春、下蔡,连同淮水北岸的关城,构建稳妥防御计划。凭此进一步瓦解江东来战的高昂士气,为司空曹操主力来战,一举得胜,打好根基。 此中比拼的乃是耐心,且以江东内部之患,时间当在朝廷! 而当攻取曲阳的鲁肃,同孙策于当涂会师消息传来后,蔡扬第一时间有些坐不住了! 第六十五章 戟斩蔡扬(上) 寿春城,府衙正堂。 官职最大的扬州刺史刘馥,头戴漆黑进贤冠,居于主位,于议事中,待听完蔡扬打算后,其不禁抬首皱眉道:“蔡将军欲主动出击,以击江东由陆路而来人马?于吾看去,还是驻守城内,继续以寿春为诱饵,将孙伯符拖累至此,待曹公所命大部到来,行合围之势的好!且,有朝中之谋,想来就这几日内,江东内部当生乱……吾等需作为者,乃是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蔡扬作战勇猛,为人孤傲,然于南阳战事中,大建其功,故为曹司空重用。这次受命赶来淮南,也是为了帮扶他刘馥抵御孙策。于此,两人并非上下级关系。 进而,对于蔡扬行军作战,刘馥也不能过多干涉。可从大局出发,其还是劝说了一二。 无论是合肥之失,还是从淮阴让淮水上游的数关之败,直接证明了江东水师的不俗之处。 即便是鲁肃所招抚效力的步卒,刘馥也认为时下不该正面应敌,其中很可能是江东之陷阱! 或许,江东目的正是待朝廷人马主动出击之时,与水路配合,展开围击。 为刘馥所言,蔡扬显得并不在意,一双八字眉扬了起来,眯了眯眼,看向上首,争锋相对道:“单以骑兵步卒之战,刘扬州以为,那雷绪等所率乌合之众,可是吾朝廷精锐对手乎?曹公来信,让稳住淮南局势,静待后方人马围剿,可并没有说龟缩不出!但不晓,可是刘扬州前番为那鲁子敬所败,进而怯敌不敢战乎?” “汝……” 蔡扬一言,让好性情的刘馥,面上也多显出恼怒之色,他一语不发,但觉同蔡扬不知如何讲清楚现实,因其中一些具体谋划,也只有同司空曹操亲做相告,而不足为他人道也。 处于堂舍内,面带思虑的陈登,此时却是主动开口道:“吾以为蔡将军所言有理,便是要将江东人马牵制于寿春一带,也需适机而动。 蔡将军领骑兵冲杀,而雷绪之属,于此自难力敌,即便江东有所准备,又如何蔡将军之部后撤? 如此,一则可试探江东步卒强弱,以应对接下来兵事。二则可有效打击自孙伯符淮阴战事以来的嚣张气焰。” 陈登原本同刘馥一样,力求稳妥,但时下同意蔡扬出兵,不觉让刘馥大吃一惊。 看向陈登之目光后,刘馥忍住发问,随即默许蔡扬率部,于下蔡一带,于陆上阻江东步卒,即鲁肃、雷绪人马。 堂舍议事方结束,须臾,陈登去而复返。 但观归来的陈登,刘馥示意陈登对坐旁侧小案,其人摇头叹息道:“元龙缘何同意那蔡君之言?江东之内,足智多谋者众多,即以这步卒之众,大抵是其设计引出吾部人马,效仿前番数战所为。蔡君所领人马虽是强悍之部,但其人性急,很容易于战事被利用之。孙策亲率部至此,暂避江东锋芒,而借以拖延,消耗其众粮草,到时候三方合力,为曹公所书般,足可让孙伯符陷入淮南战事,而首尾无暇顾忌,由此永除江东之患! 而今江东水陆人马,兵临前线之众,当不少于三万,若是朝廷过于冒进,反而会让江东有机可乘!” 面对刘馥的一番牢骚之言,陈登显得很淡定,其反问道:“元颖以为,吾等可能拦得住蔡君?此人一心求胜,让他出战,除了吾方才所言外,若是其战败,吾等于援军之部约束,当更为有利。而孙伯符善战事,前番吾曾与众守关之将,出计策而阻之,皆未能成行,可见孙伯符这次备战淮水而来的谨慎。因此,其人为曹公大敌。 过去时日,吾等多少有些小看了这孙伯符,若能消磨其部斗志,于曹公所命人马到来,淮水之决战,确为有利……” 刘馥学富五车,思绪通达,明白了陈登的意思,蔡扬胜负不重要,重要之处,还在于诱江东人马至此的决胜之战。 即便蔡扬胜了,待各路人马到来,也是锦上添花而已。一旦蔡扬不听劝阻,出兵大败,司空曹操自会明察秋毫,而守卫寿春的各部援军,当更服从他的调度。 刘馥若有所思道:“即如元龙所言,愿蔡君能大破江东步卒罢,这次淮水战事在即,也不知袁本初会不会来破朝廷于官渡一带防线,若是如此,曹公前线防卫之部,许会面临危机。” 陈登冷笑道:“袁本初生性多疑,难成大事,曹公大败之下,想来能援汝南,不过数日,官渡一带,必有万全准备。元颖可于能同吾赌一把,今次曹公南下,袁本初不敢兵进之?” “元龙料事如神,吾可不敢同元龙对赌,不过……”刘馥笑着回了一句,但很快收敛笑容,沉吟道:“这次孙伯符来势汹汹,朝廷可能定乎?” 刘馥这么一问,想到在广陵的交锋,陈登深感孙策之厉害,即便多显信心,可一时也难以有把握。 于曹公命令下,为东中郎将程昱建言,朝廷已定下,诱敌、疲敌、困敌、乱敌,此四策连环计,欲待江东内外生乱之际,在汝南、淮南一线,分三路阻绝,静待江东人马入局。 此乃明谋,孙策便是看出朝廷所欲,也不得不来取寿春,否则其夺取淮南,当会前功尽弃,但真的能让江东元气大伤,甚至江东小霸王亡于此地吗?一如数百年前的楚霸王项羽吗? …… 一日后,下蔡县城东三十里。 于江东水师抵达南渡口之际,同往下蔡城的鲁肃,让人传来军情。 “君侯,鲁君急报,有敌军从寿春而至,其众不下两千,多为精锐骑兵和步卒,正向鲁君方向进发。” 楼船上,在听到书佐汇报后,于船上正仰望前方山峦的孙策,挥了挥手,让之下去,他转身看向身后众将,正色道:“不出所料,敌营之内,终于还是选择主动出击了!其所领乃是骑兵之属,大概率是敌人援军蔡扬部。一切按照昨夜所议,按计划兵进下蔡,并由义公继续统领!吾则领部,从西南侧击,并于子敬部配合下,会会这蔡扬!” 第六十六章 戟斩蔡扬(中) 如同扬州刺史刘馥,以及退于寿春的陈登等人,猜测那般,鲁肃和雷绪等人马,除了一部分留守马头城,余者大部,正是为了引出曹营之敌。 依托寿春至下蔡一带地形,于骑兵制约之大,即便是曹操的虎豹骑至此,想发挥全部实力,亦是困难。 直待将曹营兵士引出,步卒之战中,雷绪等袁术旧部人马,当年曾驰骋豫州和淮南大地,自有一战之力! 更何况,这次步卒进取,本就是孙策和鲁肃的一场谋划,欲再行前番夺取关城之计,予敌时机,击敌腹背。 为此,孙策选择独领一部人马,沿着早就探寻的南渡要道,绕向敌军后方,进而同鲁肃、雷绪人马,成前后进击之势。 若是敌将隐忍之,那在得取下蔡后,兵向寿春,就需要鲁肃建言的另一计了,好在敌将终于还是忍不住,欲主动来战! 是日下午。 小将凌统随行,孙策领着一千江东精兵,于南渡口登岸,顺斥候所探小道,而往下蔡西南,寿春东部率部潜伏行军。 同一时间,于一名叫望风坡之地,蔡扬人马,终于同鲁肃和雷绪部交手了。 这次雷绪部共计两千人,都是从万众之内,挑选出来的悍卒。前番得取东城、曲阳之后,依托城内军库的军械物资,重做装备,故不少兵士,都有穿戴用来防护的皮甲,手持长矛和大戟,按照军令,训练有素,而行战之! 梅乾乃受鲁肃建议,为同蔡扬骑兵和步卒的先锋大将,他手持长戟,立于战马上。 看到敌军因此坡地受阻,骑兵后劲不足,难以冲锋后,梅乾面上一喜! 那位鲁君还真是未卜先知,知道曹营大将率骑兵于此,锐不可当,故借助地势,以逸待劳,消灭其气势。这般一来,敌军之势,果然一阻。 观此情景,于埋伏坡地两侧的本部人马,连续以箭矢射击,敌军骑兵和步卒战斗队列,因此打乱后,梅乾看了眼后方摇晃的令旗,高声道: “二三子,随吾冲杀!” 其部骑兵数量不过百骑,但顺坡地冲杀而下,其士气则如千骑一般,身后随行的步卒,扬着长戟和大刀,紧紧相随。 咔嚓! 长戟之戟头,那锋利矛尖,直划破了敌卒脖颈,梅乾来不及去看捂着脖子倒下的敌卒,又迅速对上了另一人。 “杀!” 梅乾武艺不凡,又刺透了一人胸膛,鼻息之内,充满了鲜血之味。 这是从少年闯荡市井时,就练就的杀伐手段,便是于敌卒围拢间,依然能于马上,从容相对。 蔡扬也于瞬息注意到了杀入的江东大将,他怒吼一声,拎着长矛,即向梅乾处杀来。 “小贼休要张狂,吃吾一矛!” 不得不说,蔡扬杀来,让被梅乾率部冲散的曹军人马,士气再度凝聚起来。 梅乾闻声之时,侧眸一看来将凶猛,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下一息,两人就激战在了一起。 不远处的高地上,鲁肃按剑而立,正是在眺望着整个战场,一旁的雷绪,见梅乾遇到了对手,而曹军骑兵再度齐聚杀来,本部步卒转危,想要亲率后方之部支援。但见鲁肃没有说话,知其能力和军略,雷绪也忍住了内心悸动,观察着战场,其手中的大刀,从左手,又换到了右手。 于此沉默中,鲁肃忽然开口道:“雷将军觉得曹营骑兵如何?” 雷绪闻之,看向战场上驰骋的曹军骑兵,抚须道:“今之所见,吾觉得,于天下之内,曹营之骑兵,也鲜有敌手,幸而此地之地势起伏,鲁君又设置有障碍,否则以此敌将所领数百骑兵,吾等难以正面敌之!” 鲁肃满脸凝重,颔首道:“正如雷将军所言,曹营骑兵,乃是君侯将来兵进中原之大患。昨日同君侯相聚,君侯亦有言及骑兵发展之事,可以江东少马,此乃大问题。不过,在听了君侯一言,从一方面思虑,今又见曹军作战,吾觉得君侯之计,或可行也!” 雷绪没有想到鲁肃但观眼前战事,就能想的这么远! 说到马匹,于雷绪所知,当今大汉天下,最着名的还是西凉大马,当年董卓、吕布,莫不以西凉铁骑而横行天下。 除了西凉之地,还有北方大部,如幽州、并州之所,都有马场。此外,辽东之战马,也很出名。 而江东因其地域限制,即便有这些年的积攒,便是吴侯败刘繇,所得千余匹,然马匹数量远不及曹营。 雷绪有些好奇之前军议后,吴侯说了什么,让鲁肃如此敬重,便见鲁肃又道:“时机已来,此时敌军正待围击,而队列未整之时,雷将军从侧面出击,击敌右翼薄弱!” 雷绪顺着鲁肃目光望去,果然看到了曹军转向后的错乱,于鲁肃在战机上的把控,早已佩服的五体投地。 其人迅速应下,率领后援之部,火速出击。 雷绪人马之出动,让正面迎敌的梅乾,压力顿时一减。 而见江东人马,从侧面再度杀来,本方挤在狭窄的坡地,而无法发挥战力之骑兵,节节败退,蔡扬顿时有些着急了! 他一矛击出,堪堪将梅乾攻来的杀招给挡住,随之借此向后高声道:“吾部儿郎们!跟随吾后,全数稳住,勿要慌乱!” 只是随着日头缓缓降落,天色越发昏暗,混战之中,蔡扬之命令,很快被杀喊声淹没。 …… 一轮明月高挂苍穹,不仅照耀了淮南大地,亦照亮了孙策的视野。 其所领人马,则匍匐于密丛中,忍受着蚊虫叮咬,同山地融为一体。 南侧的战况,于夜幕降落后一个时辰,斥候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是送来了战事情况。 鲁肃不负他托付,以步卒为主,少量骑兵为辅,借助天时地利优势,终于挡住了来战的蔡扬人马。 随着时间推移,蔡扬部面临的压力会越来越大。加上早让小将陈锐率百人,先行往曲阳方向转移,佯装曲阳而来的援军。如此到了最后,来战之蔡扬,一旦遇挫,折返乃是必然。 从距离诸方面看,蔡扬首选必是会退守下蔡,而此处大道,也正是其众必经之地。 第六十七章 戟斩蔡扬(下) 哒哒哒! 月色下,一行骑兵和步卒,举着火把,行走于山道上,马蹄声于夜幕里,传得极远,连草丛里的夏虫声音,都被遮掩而去。 蔡扬紧握缰绳,仰着头,如鹰的眸子眺望漆黑山峦,面色非常难看。 待得晓江东又有兵援从侧翼而至,己方士气不振,骑兵于夜幕难以发挥野战优势罢。又见敌将用兵如神,其最终还是决定脱离战团,往下蔡休整,明日再率众迎战。 料想今次,他信誓旦旦率部从,来战江东人马,于己方骑兵占优的情况下,最后因轻敌诸因,仍死伤数百众。如此战绩,一旦传回寿春,传回许都,不知道会惹得多少人耻笑。 念及此,蔡扬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肩膀的伤痕,此乃落日时分,于敌军后方冲杀之敌将所刺,即便是经过包扎,除了伤痛,更是刺在心里。 自从跟随司空曹公这些年来,其鲜有如此败退、难堪之态。 眼下,也只有谨慎备战,覆灭交锋之江东部,才能洗刷耻辱。 蔡扬压抑着心底郁闷,冷静思索得失,接着冷哼道:“且容尔等多活一夜,今日之战,乃是吾部过于冒进,吾亦有些急于求胜。待明天白日,尔等过了望风坡一带,地形优势,当更利于骑兵和步卒配合作战,届时,便是尔等丧命之时!” 这边思绪落下,他轻吐一口浊气,正想下令,让部从们加快速度,归往下蔡城内休整,便见斥候从前方奔来。 及至面前后,穿着黝黑皮甲的曹军斥候,顾不得擦掉满头大汗,抱拳道:“将军,前面有情况!” 正处于气头上的蔡扬,眸光一扫,恼道:“是何情况?让汝急急慌慌,难道江东人马料定吾等将走此路,有伏击乎?” 斥候闻此,有些惊讶地抬头看了眼,于主将视线下,他忙道:“回将军,小人等所探,确实怀疑有敌军于前……小人等方才探路,但见一大树挡在路中间,上……上书……” “上书什么?”蔡扬收起了方才有些气恼的语气,肃容,警惕问道。 “上书蔡扬必死于此!” 斥候说完之后,遂低下了头。 此间军情一传开,旁边随行的几名军将,无不大吃一惊,难道江东营地之内,真有人能未卜先知? 料定他们这部朝廷人马,会折返往下蔡城方向? 蔡扬之脸色,于火光照耀下,亦显得精彩万分。 数息后,他深吸一口气,道:“装神弄鬼,取吾矛来,让二三子跟紧了,一起往前方看看!” “诺!” 两刻钟不到,蔡扬领着亲兵,赶到了斥候所探的始发地。 果然看到了一颗大树,树皮已被剥开,上面雕刻着“蔡扬必死于此”六个大字。 蔡扬目视间,旁边一名副将靠近,于耳畔低声道:“将军,此乃不祥之兆啊!小人曾听人讲过古人事迹。言之战国时,魏赵举兵伐韩,齐国援之,以孙膑为大将军,后爆发了马陵之战。此战之中,那孙膑建言,而行谋划。后于马陵山之地,挑选一万精锐弓箭手埋伏于山峦之地,并砍树而书‘庞涓死于此树之下’,最终魏军大败,庞涓自刎而死,魏太子为俘虏。” 副将一言,传入蔡扬耳中,让他心底一寒,向两侧树丛望了眼。虽然斥候已经探寻过,此地并无敌人伏击,但怯惑之念一起,便再难制止住。 “由此往下蔡城还有多少里?可还有其他近路?” 蔡扬头也未回,径直上马,扫过漆黑峰峦,警惕越发浓郁。 白日同江东人马交战遇挫,夜间归往下蔡城,又察觉到江东可能于路上伏击,让他收起了所有轻视之心,亦知道遇到了敌手。 江东小霸王孙伯符,还真是阴魂不散啊!难道是他蔡扬克星乎? “禀将军,此地距下蔡城尚有二十五里路,除过此道可达外,另有一条路,可直通城西,时间端比此路,要绕道一些。” 身后的兵士回话,让蔡扬沉吟起来,他手持长矛,调转马首道:“方才往前方探寻之斥候,有多长时间没有回信了?” “已过三刻钟!” “三刻钟未有任何消息传回,可见是出了意外,全军戒备,从另一条路出发。骑兵于周围经验,各队步卒保持好距离,随时待战!” “诺!” …… 头顶明月逐渐为浮云遮掩,此且让伏击的江东兵,与草木更好融为一体。 但见一条“火龙”从远方不断临近,所有兵士们,都握紧弓弩、刀矛之属,屏住呼吸,便是后方马匹也被绑住了嘴。 有敌军斥候临前,举起手中长弓,朝着密丛试射,咔嚓一声,有兵士不幸被射中,其人仍死死捂着嘴。待敌人斥候骑马沿着道路一离开,很快有兵士上前,将伤卒小心抬下去,而行包扎处理。 凌统是第一次参与这等夜间伏击,同两旬前,跟随吴侯参与江面水战一样,其人心里有些微紧张外,更多激动。 他缓缓匍匐至吴侯身边,见吴侯手边放着长戟,目光一动不动盯着前方,即是让所有江东兵士,皆能平心静气下来。 眼见曹军斥候骑马而走,凌统心道:“敌将果然率部,由此路而至!看来君侯之计下,那敌将果然惊惧,选择绕路而行!” 凌统道此时,多有敬佩。 若非吴侯想到的办法,外有揣测到敌军情绪,进而诱诈,那他们这些人,将不得不分兵而战,届时伏击难度大增。 他思绪还在动荡之时,即闻吴侯沉声道:“按计划,二三子准备就绪,我命令一下,一同射向道路。前方砍断之树木,且一同松手,让之倒地阻敌。” 此间命令,迅速被口耳相传下去。 前侧,孙策遥望越来越近的火光,注意力集中,不觉拿起了手边长戟。 当举着火把的敌人大部,进入到伏击圈时,他并没有第一时间下令,而是认真甄别敌将会居于何处。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未几,待看到那穿着盔甲,为敌军簇拥着的一名彪形大汉后,孙策高声道:“射!” 咻~ 伴随着树木倒塌的轰隆声,箭矢飞速奔向曹营大将蔡扬人马中,蔡扬见此情形,正想开口说些什么,一羽箭径直擦着他的脸而过,一时吓得他惊出一身冷汗。 这还没结束,一道大喝声于山峦中回荡,亦让所有曹军胆寒。 “吾孙策在此,尔等授首!” 话语落间,孙策已骑着亲兵从后面牵来的马匹,于凌统护卫下,挥动着长戟,向蔡扬杀去。 血雨纷飞,前方曹军,竟吓得狼狈转向,无人能阻。 第六十八章 夜击下蔡 “孙伯符尔敢!” 见孙策骑马而至,连杀了数名部从,径直朝他而来,长戟一动间,劈向腹部,如同劈柴一样,蔡扬内心恼怒,大叫一声,带着血性,竟是主动迎了上去。 灰尘扬起,四周杀喊声中。 孙策镇定自若,手中长戟,如同游龙,面对杀来的蔡扬,不惊反喜,身体于马上轻轻一侧,长戟挡了过去,直将蔡扬手臂震得发麻。 这段时间,孙策虽减少了阵前杀敌,但日常之内,前同张飞,再有韩当等将,都有对练,故战场上的杀技,丝毫没有落下。 而能文能武,则也是汉人士大夫必备技能。如曹操、刘备等,无不是武艺不俗之人,带兵作战,亦不在话下。 但如蔡扬这般史书留名之曹魏大将,战力却也非凡。 为孙策所击,落于下风,很快调整了战法,再度从侧面袭杀而来。 可以战场厮杀经验之丰富,于击溃蔡扬之时,孙策就一直防范着侧翼,小将凌统,今次亦是换上了长矛,于旁寸步不离而护卫之。 咔! 长戟和长矛的碰撞中,巨力之冲撞,两人坐下马匹,马蹄扬起的灰尘扬起,涌入口鼻。 借此机会,孙策腰部一弯,长戟直送向蔡扬面庞,刺啦一声,蔡扬但觉呼呼风响,心道一声不好。 其人努力向后仰去,堪堪躲闪这一击,便见戟头位置带着鲜血,一只耳朵随同长发不翼而飞。 啊的一声,蔡扬惨叫声起。 观此一幕,左右曹军之部,无不再露退缩之态。江东小霸王勇猛至此,自家主将这才敌了十几回合? 其一人势,竟能阻万千之心,楚霸王之勇,深入人心,小霸王会弱乎? 孙策则没有管敌军思虑什么,但见蔡扬如此不经打,倒非是蔡扬过弱,而是他武艺不断精进之下,除了面对关羽、张飞、许褚之辈,又有气息交锋之胜下,已少有敌手! 孙策没有为旁边战团吸引,见蔡扬气势一泄,他目标坚定,手中长戟再度出手,将旁边一护卫敌卒刺下马去,斩向蔡扬。 千钧一发之间,即便有其他人想来救援,已经来不及。 只听得咔嚓一声,蔡扬的大好首级掉落,旁边的凌统一脸兴奋,长矛刺出,顺着血水高高扬起,朗声道:“尔等主将已为吴侯所斩,降者不杀!” 也许是慑于孙策刚才的霸勇,凌统高声大喊之后,内中不少曹军竟是主动举起了武器投降。 而蔡扬授首,曹军此中人马群龙无首之下,除了少部顽抗,一部分逃亡四方,剩余大部全部归降之。 打扫战场时,看向缴获之战马,不说其他将领兵士,孙策内心亦是喜悦。 以鲁肃和雷绪部为诱饵,主动诱敌,借地势人心,设计破之,他另一些目的,也正是眼馋曹营内的战马! 汉末之官渡战事,曹操正是击败袁绍,后一统北方,有胡人朝贡,才大加充沛了骑兵。而眼下,曹军骑兵之战马,也多靠这些年的征战缴获,还有通过西凉之私下交易。 这边孙策帮扶伤兵包扎完,见凌统兴冲冲临前,起身看向前方为江东兵士拉扯的战马,道:“可统计出缴获马匹数量多少?” 凌统喜色难掩,抱拳道:“禀君侯,今次俘获战马,共计两百匹,多数都是壮马,非之前所获那些老马。此曹营军将还真是一个送财童子,不仅为君候送来项上人头,还送来了这么多宝贝!统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君侯能将其中一马赐予统乎?” 凌统之前所骑之马,就是一匹老马,方才他就看中了一匹好马。 孙策颔首笑道:“公绩方才勇武过人,以一敌三,大有战绩,若是看中哪匹马,自取之。宝马配英雄,以后我期待公绩能于马上多建功勋!” “统自不负君侯期待!” 凌统仰起头来,拱手正待去将他相中的马牵过来,即见孙策看向被藤条捆绑的降卒,心中临时生出一计,眉色一动道:“我等伏击,过去不足一刻钟,便是下蔡想要得到此间讯息,也非一时。方才已为子敬,还有义公等去信说明,而子敬其部到来,尚需时间。 正如太史公所言‘夫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也。时乎时,不再来’,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公绩……” “末将在!” “让斥候再为义公去信,若是下蔡城出现火势,其部连夜从正面攻敌,至于我等人马,除留下一百人,照顾伤兵和看守降卒,静待子敬人马临至。余者全数换上曹营衣服,往下蔡城去!” 凌统闻之,明白了吴侯意图,这是打算佯装败退的曹军,将计就计,夜取下蔡。他不觉为吴侯行军走来,其中谋略折服。若是放他处于吴侯位置,绝对不会想到此法。 “君侯宽心,吾这就去安排!” 凌统郑重一礼,见躬身领命下去后,孙策拿出了兵士于蔡扬身上搜出之青铜虎符。但以此物,足以作为凭证,唯一担心的,是下蔡守将与蔡扬熟悉到了何种程度。 他看向一侧,一名忙碌的亲兵,此人却是同那蔡扬身高一致,借助夜色,足可伪装一二。 …… 下蔡,春秋时期,乃州来国故邑。 地理位置上,处于淮北平原南缘,更是淮水中游要塞,寿春之东,曹军用来阻击江东的最后一处重要关城。 驻守下蔡的曹军将领,名叫张颖,于《三国志?魏书》中所录:孙权攻新城,将军张颖等拒守力战,帝军未至数百里,权遁走,陆议、韶等亦退。 张颖其人,勇武过人。于三国时期,可以说是力阻孙吴北上的肱骨大将,更是同张飞、赵云激战过。 不过这一次,江东领部来战之人,非是孙权,而是孙策! 城门上,张颖时下尚显年轻,其相貌庄重,执剑巡视,不断望向南侧。 白日从寿春传来消息,大将蔡扬领骑兵步卒,主动出击来战的江东陆上人马,可是过去了足足两个时辰,依旧没有最新军报送来,张颖内心充满了忧虑,其人实际同扬州刺史刘馥想法一样,那就是拒守力战。 江东兵粮草总有消耗一空的时候,不论从淮阴来的前数关,只要守住寿春一线,待官渡之战分出胜负,朝廷足可定之。 何况时下,曹司空已从兖、徐、豫三州之地,各调集人马增援,甚至传闻立,曹公会亲至。故以本方之众,更不应在此时冒险出战。可蔡扬到底有些轻敌,主动出击,殊为不智! “将军快看,城南外有大部人马临近!” 第六十九章 城门交锋 兵士呼唤声,让张颖快步往城墙边走去,一双眸子转向南城外的道路上,不出意外,看到了连绵火把不断移动而至。 张颖思衬两息后,面上郑重,向身后随行的部将道:“传吾命令,全军戒备,各城门做好防守,另防备敌军水路来袭!” “诺!” 少顷,待张颖到达南城城上,继续向下眺望,便看到临近的来众,全数停下。 只可惜因为夜色原因,让常人看不清城下来众的面孔。但从穿着盔甲,还有旗帜来看,疑似朝廷人马。 张颖扬起手,让城上部从搭过箭矢,瞄准城下,其人眯着眼,伸出脖子,高声道:“吾乃下蔡守将张颖,来者何人?” 于张颖话落后,为首一名将领打扮男子,骑马上前两步,让旁边亲兵以火把于之面庞身形,快速绕了一圈,回道:“敢告知张君,吾蔡扬是也!今行军同江东步卒对战,哼,江东之将狡猾,吾不幸中了敌人埋伏,而今夜归下蔡,便是途中担心敌军埋伏,马不停蹄,今欲休整一宿,明日待寿春援军到达,再同江东贼子战之!吾有虎符在此,请张君观之!” 城下将领一挥手,即有兵士上前,从其手中取过虎符,然后向城门处走去。 张颖心中警觉未减,他让部从取来一个竹篮,使之缓落城下。 待竹篮重新拉回城上,借着火把光照,把虎符握在手里一看,果然是朝廷的虎符,并未作伪。 旁边的亲将见此,心里紧绷的一根弦,也都缓缓松弛下来,一人于畔道:“将军,看来城下果然是退回来的蔡将军,现在可要开城门,让蔡将军步入城内?” 张颖性情亦多谨慎,没有马上颔首应之,而是看向围拢的几人,道:“尔等中,前番有往寿春去,可有认识蔡君之人?” 旁边留着八字胡,一清瘦长脸小将,皱眉回忆道:“末将代将军往寿春参与军事,倒是见过那位蔡将军一面,其人身材高大,吾方才所见,体魄倒很是相像,只是天色下,其穿盔戴甲,难以辨认……将军是怀疑,城下会有诈?可虎符于此,还有旗帜盔甲,外加时间上,无不证明是蔡将军部,难道江东会借此来夜袭,就以其不过千众,胆子也太大了罢!” 张颖闻此,沉声道:“古人云: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大敌当前,不得不防。而吾等所守下蔡,乃是寿春最后之东部防御,若失之,后方援军未至,寿春之地,将陷入江东人马包围之内,殊为不智也!” 张颖于三国时期,能连破江东之袭,力保淮南控制于曹魏手中,正是来源于他骨子里的谨慎,以及责任。 “将军所言极是!” 旁边数名部从,闻之,无不应之。 此思毕,张颖重新来到了城头,向城下道:“还请蔡君见谅,今江东多路人马而至,为保下蔡安全,请蔡君数人可进城,余者之部,还请驻守城外,吾等可提供粮草热汤之属!” 空旷城下,守军将领声音,清晰入耳。 一众江东兵士,无不屏住呼吸,看向前方欠马的那道身影,至于处于马上,佯装成蔡扬之江东兵,而今更是满头大汗,担心为城上守军识破。 而观孙策本人,此时冷静相待,内心则有感这张颖之小心。如此一来,想要趁着大军入城之际,行军攻夺之策,只能作罢。 但看向下蔡城之坚固,还有四周地理环境,若是错失此机,接下来想要从正面夺取,付出之代价,自是极大! “君侯……” 马上小将满是紧张,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于瞬息之内,在思考过得失后,孙策抬首看向城头,道:“告诉他,汝同意他之安排,但除了粮草之外,还需派一些军医,为吾部伤卒救治……” 孙策提了数个条件,这些条件于旁人听去,许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一旁随行的凌统,却是恍然明白,这是吴侯为取信城内而言。 不出所料,在听完这些要求之后,城上开始准备开启城门,甚至连吊桥都缓缓放下。 伪装成蔡扬人马的江东兵,则在孙策安排下,除了十余骑,余者缓缓后退,同城门拉开距离。 凌统一定要随行护卫,孙策只好应下,他旋即任命了另一部将,于之入城,以十骑占据城门之间,由其率众冲城。只要夺取南城,并为江东水师送去消息,内外配合下,拿取下蔡,便在今夜! 眼看着吴侯等十余人,骑马向前行去,很多江东兵士,再度提起了心。 于后侧,则有数名兵士,举着吴侯途中让他们做的古怪灯笼,以绸缎包裹,下有油火相系。 吴侯有言:只要点燃下面的灯芯,足可让此火灯给飘起来。 而只要水师人马收到消息,自会迅速从北面进攻。 一时,无论是城上守军,还是城下的江东人马,无不盯着走过吊桥,而至城门处的一行人。 见此,守将张颖也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忧虑过头了,他随即携着部从,往城门处去,欲面见“蔡扬”。 于曹营中资历来讲,蔡扬无论是战绩,还是名望,都比他高得多。而传闻中,这位曹营大将,性情孤傲,又反复无常。 今日令其部于城外,未让入城,其人心里多半有一些怨恨。张颖虽问心无愧,但于战时,也不想同此同僚,过多交恶。 轰隆! 城门打开了一条缝隙,足够马匹通过。 于“蔡扬”为先,其后部从手持戟盾步入的时候,张颖面上挤出了微笑,但他身后的部将,皱眉看去,面上带着困惑。 未几,此长脸部将突然高声道:“将军小心,此人并非蔡将军!” 此言一落,彷佛于平静的水池,抛下了一块石头,瞬息激起了千层波纹。 孙策最先反应过来,他长戟一刺,将抵住城门的敌军刺死,戟尾用力一推,半掩之城门,再度打开了一些。 适逢此变,凌统等人,皆早有心理准备,无不扬起戟矛,主动战之! “杀!” 眼看着城门处杀喊声起,于外侧时刻准备的江东兵士,将盾牌举过头顶,沿着还没有拉起之吊桥,向城下冲杀而去。 第七十章 霸王之名 距下蔡城五里,韩当所领前军人马,驻扎之江畔营地。 在收到吴侯传来的消息后,韩当以秦翊所领人马,向下蔡城趋近,其部则时刻注意着城上情况。 时已夜半,韩当方巡视完毕,眺望下蔡城上方向,颇为担忧。 吴侯今次主动率部伏击,以鲁肃之谋,大获全胜。但进一步攻取下蔡城,绝非那般容易。 白日探查,下蔡一带防守,端是比马头城、钟离都要严密,足见守将之心细,于江东水师之了解。 凭其中计划,若是提前被发现,将身陷险境。然其相信,这些江东猛卒跟随于侧,吴侯突围该不成问题,就怕万一…… “将军请看,下蔡城方向,有火光升起!” 亲兵的叫声,打断了韩当思绪,一双虎目但向城池方向看去,赫然见到了升空之火光。 此间稀奇一幕,早让江东兵士瞠目结舌,除了雷电,竟能看到腾空之光芒! 韩当反应极快,他想到半个时辰前,吴侯所传军报之嘱托,想来此火光就是吴侯让人所放,可见吴侯所领人马,已成功夺取城门! 虽不知吴侯如何通过奇思妙想,成就此间“神技”,但韩当清楚,此时正是他们该做配合,而从北面,取下蔡之时! “二三子,此乃君侯所放,乃天助之光!全部都有,依各部迅速往下蔡城去,助君侯攻夺!” 但做听闻,江东兵士,皆是大喜,高呼“吴侯万岁”,然后按照准备,纷纷登船,顺水道,袭向南岸的下蔡城。 韩当还为秦翊去信,令其部先行攻城,好为另一侧吴侯部减轻压力。 …… 于下蔡城南十多里外。 鲁肃和雷绪所领人马,亦在飞速往下蔡城行来。 收到吴侯传来的消息后,鲁肃也看出这是江东绝佳时机,只要敌军守将有一刹那的分神,便可借机诈取此间雄城。 得取下蔡,如同日前同吴侯商议那般,能借助往汝南的水道,绕过寿春,进而拿得淮水之北,重镇龙亢、城父等地,赶在曹营调集重兵前,若得手,将有助于江东加大纵深防御。 “鲁君认为,吴侯可能顺利得取之?” 雷绪于马上,倒是不怎么信心十足。 当年淮南战事,他同张颖打过交道,知道此人不仅勇武过人,而且足智多谋。 吴侯孙策之战法出奇,难保不会被张颖察觉。 鲁肃瞥了眼同行的雷绪,笑道:“若是于半个时辰前,雷将军问吾,吾不敢确定,但吾等行军至此,未见大部后撤而至,足以说明,吴侯之计成功,说不定此时,已经拿下城门。吾等要做的便是速加支援!” 如此一言,雷绪思之,知道理正在于此。 此路人马加紧行军,距离下蔡城越来越近,忽见前方兵士停住,扬起长戟,警戒起来。 原来是有一单骑而至,来者举着火把,到了大队人马前,这才匆匆拉紧缰绳停下,来者四顾,高声道:“可是雷将军和鲁君所领人马,吾乃君侯亲将!今君侯率众已破敌人南城门,请快加援之!” 如此振奋消息传出,不说这些跟在雷绪身边的旧部精兵,雷绪和鲁肃,各舒了一口气。 二人对视一眼后,鲁肃临前道:“君侯出手,马到成功,雷将军,吾等再加快一应速度!” 雷绪心里畅快,那次曹操亲来征讨之战事,他正是在张颖手中吃了亏,还损失了不少人手,人生在世,当快意恩仇,今大仇若能得报,也是告慰之前为曹军所杀之亲部人马了。 “正合吾意,儿郎们,勿要停歇,且助吴侯一臂之力!” 而在下蔡城门处。 一场混战,尚在进行。 敌将张颖反应速度极快,在发现状况一刹那,火速带领人马向孙策杀去,其并不知道是江东小霸王亲至,再见马上“蔡扬”防守平平,故主动杀来。 谁曾想到,还没有同伪装的“蔡扬”交手,即被旁边一名手持长戟,面容俊朗的军士所阻! “此人好生勇武,吾与之交战,竟难动其身!” 张颖于个人勇武,还是有些自信,当年曹公讨伐吕布,他同当时吕布帐下大将张辽交手过,至少能在张辽手下,撑过六十回合。 可同这杀出的江东军士交手,张颖竟觉得其人之力,丝毫不下张辽,甚至更胜之! 然以此人,于江东军中,仅仅是一个护卫,实在可惜。江淮传闻,江东小霸王孙策,不问出身,善于用人,也不过如此罢了! 张颖心思一动,升起了爱才之心,一矛将敌军军士之长戟挑开,高声道:“足下好武艺,不知高姓大名?汝于江东,不受重用,可愿投效朝廷,吾必为朝中亲自上书,以请朝廷赐予足下军职。再有,曹公喜猛士,但入朝中,将来必会重用!” 此言一出,护卫于孙策两侧的凌统等人,面色无不变得有些奇怪。 这曹营大将,怎敢来劝降吴侯? 孙策闻之,面上也是一动,他长戟大开大合,主动迎了上去,同张颖对战之时,朗声大笑道:“足下若能投降我江东,以足下谋略武力,可请为中郎将耳!独守此城,却是曹司空忽略足下才华,我心惋惜。我尝闻曹司空礼贤下士,不过如此!至于我名,我乃吴郡人孙策是也!” “江东小霸王孙伯符?” 张颖大惊之间,连手中长矛差点都挥错了地方,一个趔趄,只一丝,就被孙策刺下马去。 且听孙策一戟横扫,视道:“若天下无第二个有此名号,表字伯符者,那便是我也!” 张颖听完,见孙策亲至,便晓得蔡扬一定是遭遇不测了。 而江东之主,吴侯孙策临前,其勇武天下尽知,以己之矛,如何胜之? 张颖于自身实力,有着清晰认识,他火速后撤,向后方部从高声道:“二三子,那容貌俊美、身材高大,手持长戟者,正是孙伯符,杀之,可得千金赏也!” 知晓那“杀人如砍柴”,勇冠天下的江东小霸王于面前,堵在前方的曹营人马,微微一滞。待见孙策扬戟刺来,很多人下意识向两侧躲去,无一敢阻。 千金易得,命只有一条耳! 第七十一章 曹操兵至 敌卒之退缩,就是孙策进取之机。 两侧亲兵护卫下,孙策直冲入到了曹营卒众内部,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跟随后方的江东兵们,借此机会,争相往内侧的城梯杀去,并直取瓮城。 凌统紧紧跟随孙策身后,他瞅准时机,每一矛刺出,莫不是快准狠,血花如同流星般,一闪而逝,其人并没有多看一眼,随即跟着那道宽大的背影,冲杀而上。 张颖从另一侧,于部从护卫下,再度来到城上,他两臂皆为孙策刺中,此时鲜血直流,疼痛难止。 但其人还是强撑着精神,满脸肃穆,居高临下,从南城同江东兵的战团,往四周望去,尤其是看到北城的火光,心底再度一沉。 “果然,孙伯符于诈降之策外,且也以声南击北,今停于北岸,安营扎寨的江东水师主力,来取吾等北城……左右何在!” “将军!” “为卫百将去信,其部当往北城协防,不用来援南城。南城有吾在,自不会让孙伯符攻占之!” 张颖一言,赫然抱着死守阻挡之心。 下蔡之重要,不言而喻。 这次不能将攻入城中的孙策部赶出去,一旦下蔡有失,那寿春将直面敌众。与扬州刺史刘馥、广陵太守陈登之保守策略相悖,此外,将导致朝廷于淮水一线防御,大大缩减,给江东人马进取汝南有了可乘之机。 眼瞅着亲兵领命离开,张颖将目光重新投放于城下战场上,他深吸一口气,道:“二三子,搭弓,射向孙伯符之众!” 旁边兵士举起长弓,一人微有迟疑道:“将军,下方之众,还有吾方之部……” 张颖闭眼道:“此乃本将之命令,若有罪责,本将一力承担。而其中兵士,皆为朝廷死战而亡,待战后,朝廷自会抚恤之,本将也会亲自祭奠。然则,若江东攻取下蔡,不知吾等兄弟,会死伤多少?” 张颖言此时,嗓音沙哑。 《孙子兵法》云:厚而不能使,爱而不能令,乱而不能治,譬若骄子,不可用也。 换言之,慈不掌兵。 张颖为将多年,于此有着深刻认识。 若能借此射杀孙策,即便死伤数百上千之部,也是值得。而下蔡守军,含协防民夫在内,足有两千之众! 若非孙策这次冒险诈降,即便江东军想要强取,有他张颖在,断然也会让之付出惨烈代价。既然因他失误,酿成此间大祸,张颖就没想着投城,便是阻挡不住,也要力战而死。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而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儿郎们,射!” 张颖一声令下,箭矢如同雨下。 一直紧随孙策身边的凌统,早就防备着此一切,于城上搭弓的那一刻,他心感守将果决,亦然高声道:“护!” 只一字,随行的孙策亲兵,丝毫没有惊慌失措,齐齐将手持盾牌举过头顶,将孙策护卫其中。 而在经历过数次暗箭击杀后,孙策于贴身护卫事上,早有周密部署,其中于亲兵军械,如盾牌防护,使凌统所率,即有过多次拉练。 咔咔咔! 箭矢同盾牌的碰撞中,能感觉到双臂和头顶所传来的巨力,而没有防护之敌卒,全数都倒在了血水里。 箭矢之后,一场艰难的攻守白刃战,再度展开。 “雷绪来也!” 直到城外传来一道暴喝声,另有援军抵达,江东兵被阻的低沉士气,再度爆发。 至于长戟挥舞,冲杀在前的孙策,以身体里,那般无穷无尽之力量,戟下不知倒了多少敌人。 到了最后,即便再怎么勇猛的曹军,也下意识后退,避其锋芒。 下蔡之战事,历经一夜,江东人马分多路袭城,又有鲁肃、雷绪大部支援。 至天明时,战况终于落下了帷幕。 而张颖誓死未降,当凌统寻到其人尸首,带到孙策面前时,能见此曹营大将,全身都是伤痕,临死前,眸光瞪圆,带着浓浓不甘! 孙策本是真心想要收复张颖,为之所用。 三国时期,张颖一人之部,独抗江东北伐之众,足见其于兵事中的才华。若此人为他所用,江东内部,自当添加助力。 奈何张颖如此顽抗,于另一方面,江东于未来,倒也去了一个大敌。 “将这位张将军厚葬之!” 孙策在看了眼后,面上惋惜之色,一闪而逝,其言下,凌统领命离开。 未几,昨夜同样征战一夜,为平定城内,立下大功的韩当、鲁肃、秦翊、雷绪、含天明抵达的小将陈锐,悉数临前见礼,汇报情况。 因敌将张颖之顽抗,又是野战,这次江东人马,但比攻取钟离时,伤亡众多。 倾听完众将道言,孙策望向大街上,正被抬下去安置的伤卒,道:“若无诸君通力协助,今下蔡城,绝对不容易如此得取,而得下蔡,驻守寿春之曹军,终失其门户!汝南传来之讯报,曹军大部而有集结。故以接下来寿春之战,乃我等决胜之战。 待城内伤卒和降卒安置好,我等接下来之目标,当转向曹军主力……” 孙策言毕,看向了北方。 曹操会不会已亲临汝南了? 而今之刘备,又进攻到颍川何处? …… 沛国谯县。 今日多云,天气闷热。 一行千众骑兵,护卫而行,到达谯县后,随即停下。 如此骑兵精锐,所护送之人,正是两日前,马不停蹄、秘密南下而来的曹操! 而早两日归于沛国的曹营大将夏侯渊,早率众于县地的道路旁迎接。 只是配合着炎炎夏日,相貌高大、颇有威仪的夏侯渊,此时满头大汗,实更因内心惶恐不安。 一月前,从老家沛国传回消息,待若亲女的侄女被那刘备帐下大将张飞掠走,夏侯渊恼怒不已。借助回到沛国,并于豫、徐等地,筹集粮草的机会,准备抓住张飞,救出侄女。 奈何他方归沛国,就传来消息,张飞其人,竟是投效了江东营中。这般一来,犹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而因涉及夏侯家的家事,加上处在战事关键时刻,夏侯渊未有声张。但此时面对司空曹操,其人内心很是心虚。 第七十二章 梦中杀人 须臾,见随军护卫让开了路,曹操从马上一跃而下,许褚寸步不离,夏侯渊迅速携众上前见礼。 便是北方战事未定,来回奔波,曹操的精神依旧抖擞。 面对夏侯渊,因曹氏和夏侯氏关系,曹操不仅亲近,更是信重有加。 待夏侯渊见礼后,曹操眸光闪动,从夏侯渊额头上冒出的冷汗扫过,笑着扶起,道:“妙才可有心事?汝常随吾身边,别人与汝不熟悉,但吾知之多矣!” 曹操一言,弄得夏侯渊心底一惊,他再抬头看时,正见司空曹操那仿若洞察一切之目光。 他知道司空性情多疑,想其中之事,或有为之所闻,一咬牙,只好将侄女被张飞掠走之事相告。 跟在夏侯渊身边,不过十多岁的小将夏侯霸,一听父亲相告,其人年少聪慧,一双眼睛乌溜溜转动,不断看向留着长髯的曹操。 曹操闻之,面上如天气般,迅速由晴转阴,怒道:“张飞贼子,竟敢掠夺吾夏侯氏女,其人与强盗何异?妙才安心,今刘备之众,攻往许都,已有子孝等,奉命从后方包围杀之,断其退路。子孝定能救出吾等夏侯氏女,并将那张飞贼子碎尸万段!” 说到这里,曹操叫来随行的郎中杨修,嘱托两句,让之为受命侧击围堵刘备的曹仁等将去信,确保夏侯氏爱女安危。 杨修身材修长,容貌俊朗,勤奋好学,出身“自震至彪,四世太尉”的弘农杨氏。年初时,被举孝廉,除郎中。为司空曹操器重,一直带在身边,备顾问,并有处理文书事。 做完这些,曹操指向了一旁躬立的夏侯霸,道:“前番妙才有言家中子嗣,此少年,可是十多年前,于吾怀中抱过的仲权乎?” 不需夏侯渊示意,一直生活在老家沛国的夏侯霸,其与曹操印象稀少,但常听闻大名,已然主动上前,深深一稽道:“夏侯霸拜见曹公!” 曹操亲自双手扶起,笑道:“汝乃夏侯氏之麒麟儿也!吾见汝幼时,就有不凡,今终长成矣!” 这番表态,不仅是展示他于部将之信重和宽厚相待,更令夏侯渊感激无比。 道完此言,一应其他人,包括这次随行而来的郭嘉等人,也都纷纷同夏侯渊见礼,并听夏侯渊说起了寿春一带,最新军情。如荀攸则处于官渡前线,负责主持军务,兖州之地,且有程昱继续留守,协助好荀攸,应对袁绍之敌。 而于袁军之防范,便是曹操南下间,早有万全之策,足以保证袁绍不敢主动南下,去攻许都! 得知江东两路人马,孙策所领部,已得钟离、马头城,而鲁肃和雷绪人马,从路上和孙策会师后,不说思虑中的曹操,还有扇着鹅毛扇的郭嘉,其余之众,无不愁眉不展。 俄而,曹操环视众人,抚髯道:“狮儿北渡,其势威猛。以寿春之地,有元颖、元龙,其想取之,难耳!而于汝南,伯宁、次元各率精兵,往城父,寿春一带靠拢,今战将至,狮儿想取淮水两岸,兵向许都,其需先破之! 再有,一旬前,吾以文若之策,已从兖、豫多地,征调人手,援助汝南。若其北渡淮水,当先应战,徐州则有宣高遣部袭往淮阴…… 今吾于此停留一日,待往汝南,便看看这狮儿能否胜吾等朝廷精锐?” 曹操这番一言,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以此激励士气。 孙策人马是强,但多强在水师。而他所命大军,于淮北严阵以待,又有寿春作为策应,接下来,也是让江东尝尝朝廷铁骑之厉害。 至于他到往汝南,更多是稳定人心,不仅为了破江东,更以平息刘备,刘辟等人后方生乱之不利影响。 一个快速安定的汝南后方,才是他打败袁绍,最后一统北方之关键。 曹操一言既出,众人多觉思绪开朗,郭嘉则露出了笑容,一畔的夏侯渊趁机道:“司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末将今随司空战之,必将这狮儿捉于司空面前!” “哈哈,善!” 曹操大笑着,随即于人马簇拥着,往曹家老宅而去,并于下午要去亡父曹嵩墓前祭拜之。 曹嵩当年乃是在带着财货,准备由琅琊过泰山郡,以投奔时为兖州牧的儿子曹操。然为陶谦所遣人马,追杀而死。之后有了曹操征讨陶谦,以徐州之屠,加以报复之事。 然于当夜,谯县曹府内,一则从寿春传来的急报,让曹操辗转不已。 江东孙策率兵诱蔡扬出战,先杀蔡扬,后斩大将张颖,得取下蔡,而今,不仅是水师分两路,一路为孙策亲领,另一路为太史慈所领,兵向寿春。 除过往寿春好之敌,雷绪和鲁肃所领步卒及水师,亦开始从下蔡而兵往汝南。 孙策之所以能分出这么多人马,除了江东水师主力,那雷绪和陈兰等人数万人马,起到了至关重要作用。 “当年吾平淮南,就该将这些人全数剿灭,否则,何来今日之患?” 曹操披着长衫,挥手让通报之兵士下去后,不断揉着额头,眯着眼,心中思道。 又想到于孙策手中,连失两名大将,曹操愤怒再也忍不住,下意识拔剑,向后方劈去。 不觉间,正有侍从端着温好的酒水,于后侧站立,这一剑恰巧刺入其人胸膛。 啪的一声,于寂静的房舍内,非常清晰。 “司……司空……” 侍者年纪很小,显然没想到司空会突然出剑,刺向他。口吐鲜血间,其人还想解释什么,但终还是倒在了地上。 屋舍内传来响动的同时,蹲守于外间守护的许褚,早已手持长剑,气势汹汹步入。 待之看向地上尸体时,许褚面如坚石,无任何表情,即便是司空杀人,也不觉得奇怪般。 而曹操已经将长剑入鞘,面上还沾着有几滴鲜血,看向许褚,冷酷道:“吾好梦中杀人!仲康,将此人厚葬之,另召奉孝、妙才等议事!” 许褚应声道:“诺!” 第七十三章 寿春之战(一) 建安五年,六月十四日。 今夏淮北和淮南之雨水,要比往年略少一些,甚至已有一旬未见大范围降雨。 细阳县一带,更充满了干闷之态。日中,可见县城北六里,一部骑兵走过,灰尘漫天而起,林间鸟雀无不避之。 而这日,距孙策率部夺取下蔡,补充粮草,开始分兵而进军寿春,并夺淮水北岸数重镇,已过去了足足三日。 至于到达汝阴之北,细阳县的人马,正是曹操亲率之众,有大将夏侯渊、许褚,于城父汇集的乐进、张辽等行军同至。 得此消息后,除了在龙亢同鲁肃人马相对的李通外,将领满宠亲率众,从汝阴而上,出四十里迎接。 实于昨日,知晓淮南战况的司空曹操,大发雷霆,并命汝南多地兵力,开始集结,做出围剿江东水师之态势。 同日,下邳传来消息,东海郡守昌霸率众迎战守于汝阴一线的江东大将董袭,江东人马尽管早有准备,但为昌霸所阻,从江东而上的粮草,故难以抵达前线。此中战情,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好消息。 满宠却清楚,阻击江东后方粮草也好,朝廷于豫州多地调兵也罢,最终目的,正是为了赢得淮水、寿春、颍口三处的防守,另将战场放置于此,最终乃是为了粉碎江东孙策进取许都之目的。 而今,江东人马,实控于淮水南岸,北岸之地,仅有鲁肃和雷绪人马,凭借昨夜所得向县为依托,向汝南进发。其水陆合计人数当有四万众,于外宣城却是十万。 至于朝廷,不仅掌控寿春,而且三万人马已经齐聚北岸,对外亦号称有八万大军。便如汝阴、慎县人马,一日行军,就能兵临前线。 人数上讲,江东因有雷绪、陈兰这些淮南兵的加入,占有优势,但江东人马局限性很明显。长于水师,短于野战之部。 故此,司空曹操选择以寿春为前线依托,日前决定,将大营放在淮水之北,寻机南渡征讨,也是从实际考量。 于兵临寿春的江东兵士,要么停留南岸,等着粮草耗尽,要么等着被动挨打。 唯一让一直关注江东进军的满宠,有些困惑的是,小霸王孙策似乎并没有因淮阴受击而有过多反应,其稳扎稳打,步步兵进寿春。且同从合肥而上的太史慈人马,不断试攻之! 难道小霸王藏有什么后手? 望着大纛旗从远处大道,迎风而至,满宠埋下思绪,面上肃穆很多。 未几,司空曹操骑着一匹英俊的黑马临前,一见曹操,满宠忙向前拱手见礼,低首道:“末将拜见曹公!” 曹操下马,人未知,声先闻,道:“伯宁守于汝南,前番平定多地叛乱,另集结重兵于汝阴,防守江东偷袭,劳苦功高!待此战毕,吾当向天子奏明,以为伯宁请功!” 为曹操扶起后,满宠满脸感激,忙回道:“末将能有人今日,全是曹公提拔重用,末将自当为曹公竭力处之!为朝廷,为天子而定地方!” 满宠主动将曹操之名,放在大汉朝廷,大汉天子之前,此中一言,随行之众,如郭嘉、夏侯渊等,并不见怪。 自从数月前,衣带诏事件爆发后,司空曹操于汉天子刘协亦然非常忌惮,于许都出征前,更是不曾踏入宫廷。 满宠言罢,曹操面上大笑道:“伯宁有勇有谋,吾期待伯宁再立功勋!” 道完此言,曹操收敛笑容,向左右道:“军情要紧,今日便不在细阳停留,赶在日落前,抵达汝阴,于帐内议事,好商议对付这狮儿!” “诺!” …… 寿春城西十五里。 江东兵大营。 即于曹操将至汝阴,曹军于淮北重兵而待时,孙策同样于大帐内议事。 于外人看去,江东前面很是顺利,拿取淮阴后,连得数关城,现直逼寿春。但从昨日开始,陆陆续续有坏消息传来。 一是淮阴遇袭。 于淮阴之安危,孙策在拿下钟离,得知曹营人马调动后,就有周密部署。其驻守之将,除了从海西折返,归于淮阴的董袭外,还有原本负责迁移下邳人口,而往广陵的族兄孙河,此时莫不处于淮阴境内,防备徐州曹军进攻。 但东海郡守昌霸,这次显然有过周密筹备,同董袭正面一击后,为的便是掩护后方之部,从北面渡口,偷袭江东往淮水中游所运粮草。此间之“江东兵进其退”之计,吃准了江东于徐州一带的兵员不足,极大约束了董袭和孙河部之行动,让淮阴一带的江东兵,处于被动之内,一时寻不到好的破敌之策。 幸在破钟离、下蔡以来,江东主力的粮草补给,尚能供应一旬时间,于此期间,粮草危机,并非紧要危机。若能在一旬之内,拿下寿春,将打通合肥水道,为淮水南岸的江东人马,提供充足之后方补给。 此间事,亦是孙策早有思虑之。守好淮阴一线的重要作用,根本在于保证顺淮水而上的江东人马不至于陷入腹背受敌之态,并保留好兵进徐州大部的要地。 第二个坏消息,即是淮北,不断增援的曹营人马。 从多日前开始,满宠和李通人马,就已经在制造大量的船只,停驻于北岸,目的正是为了等曹操大军到达淮阴等地后,借以横渡,由此围独江东远征之部。之前,鲁肃和雷绪抓住时机,授命北进,仅仅是将曹营于北岸防线,打开了一个口子。 时下,为敌将李通所阻,不说袭扰曹军后方,其部相抗,陷入胶着之态,实难更进一步。 第三个坏消息,来自于江东内部。 之前平定的山越人,不出意料,再度反了。 好在孙策于山越人早有防备,其于两旬前,命凌操等将之调动,就是为了防范地方叛乱! 而今看去,他之决策,不可谓不明确有利。 第四个坏消息,则是关乎老对手江夏黄祖! 也是正在议论之事。 去岁时,黄祖为吴侯亲征,狼狈而逃,今日元气未恢复,不曾想敢再度来犯。 不过,因为有周瑜、程普、表兄徐琨等,加以防范,孙策并不担忧黄祖! 重点还是在于眼前同曹操之“决战”。 将众将面色,尽收眼底,孙策扬了扬手,从容道:“黄祖部从江夏来犯,公瑾早有预料,为此同德谋有备之!我亦让督军中郎将(徐琨)早做支援,故诸君不必过忧!而今要讨论之重点,乃是同北岸曹军,外有取寿春之战!” 第七十四章 寿春之战(二) 于周瑜、程普等人,不仅是孙策本人信任,江东众将,亦相信其中能力。 或受限于兵力等原因,周瑜、程普即便不能反杀来犯黄祖,但阻之于江夏,并无问题。 然则,若寿春战事拖得越久,不仅于前线,于含江夏在内的江东后方,亦会大受影响。 所有人都清楚,这次能胜曹军主力,于淮水两岸站稳脚跟,对于江东而言,意义深远。 闻听吴侯所问,这段时间,屡立战功的韩当,率先出列,起身道:“君侯,以末将之见,趁着曹营未大规模南渡之前,竭力取下寿春,南面太史将军汇合,才能更好应对曹营主力!而寿春之地,自白日之试探进攻后,刘馥人马归城不出,若想取之,单凭强攻不可取,还需诱敌而引之,方为上策!” 韩当之出言,大帐内,旋即安静下来,如凌统等人,默默点头。 寿春之重要,从淮阴顺着淮水而上以来,孙策就多次强调过,得取寿春,早成为众人共识。 现在,寿春就在眼前,但刘馥携众数千,龟缩不出,就相当于在南岸的江东水师后方,扎着一个铆钉。 关键时刻,其部不但能给予江东兵力,致命一击。还将阻断太史慈人马之汇集,外有从合肥而上的江东水运。 饶是心里有个不成熟的方案,孙策没有着急说出来,像过去一月一样,他时常先听幕僚和将领道言,故看向韩当,沉吟道:“对于诱敌之法,义公有何建言?” 孙策之咨询下,韩当抚摸胡须,回道:“不瞒君侯,末将本欲用君侯取下蔡之计,诱导敌人出战,进而携众取城,攻其不备。但刘馥、陈登,皆是大有耐心之人,不可以常理度之。 二者各属深思熟虑,吾等若是如此,其必能看破,故末将以为,可以退为进,兵诱之事上,给出刘馥和陈登,不得不出战之理由。 于此,则有两种办法,一是江东背水一战,趁北岸曹营大军抵达,未做好备战之间,攻略其地,使刘馥等,不得不从寿春后方救之。借助此机,太史将军则可从南侧攻之,再有吾等留守后方步卒协助,提前备战下,未必不能取其城!” 韩当之谋有理,孙策倾听中,缓缓颔首,并未打断。只不过此计,于他看去,却是平平。现在曹操可谓之南北受敌,谨慎异常,自不会有历史上的赤壁之战时,那种志得意满的轻敌心理。 而于淮北,更是曹操之主场。 大帐内的其他人,如虞翻,还有被孙策特允,参与军议的记吏张温,也都露出了思衬之色。 韩当继续道:“二是佯装抛弃寿春,从水路,做出兵进新蔡之象……借此,亦让寿春之敌,不得不来战之!” 新蔡属于汝南腹地,之前满宠部就驻守于此,防备的正是江东兵,水师深入,直逼新蔡,后将直入颍川。 不过,当是时,荀彧、郭嘉、程昱,刘晔等曹营智谋之士,含曹操在内,经过这些日子观察,难免看出江东之真实目的,在于控制淮水两岸。于此,不仅是淮南,还有汝南之地,乃为江东主要目标。一旦事成,且将不断威胁到许都安宁! 进而才有今次,曹营趁着江东初至,根基未稳,去其隐患之决绝。 韩当这第二个办法,真若实行,最先着急的会是曹营! 因为时下,汝南等多地局面已变,叛军各处为战,连刘备人马都兵入颍川郡,距许都之地,近在咫尺! 一旦江东水师,成功突围,而寿春不阻,进入汝南,顺水北上,同刘备汇合的话,不需袁绍从官渡而下,许都将直面重兵之围! 曹操会不知道吗?曹营不会有此推测吗? 当然有。 因此担忧,于淮北之地,才齐聚多路人马。 同江东对战,消灭隐患之外,更是为了防范江东和刘备的“里应外合”。 而一旦江东水师做出顺道北进新蔡之态,不出意外,寿春之刘馥部,为了大局,必会主动从后方阻击。 原因很简单,若是连许都之安危都受到威胁,单守寿春,还有何意义? 至于孙策内心,早于淮阴,料到刘备会回归汝南时,就有考虑过,届时借江东优势,由水路而上,同刘备合作,将曹操的豫州后方彻底搅浑。 这么做,不仅是削弱曹操这个未来大敌的实力,谋取城池和人口,还能增加攻入许都,救出汉天子的可能。 但得取钟离之后,得闻刘备消息时,刘备就已经开始兵进颍川。后便是他托张飞送给刘备的书信,迟迟未有回复。 这让孙策明白,刘皇叔于他尚多顾忌,未至绝境,更没有打算合作之想法! 而现在,韩当提出此计,同其内心那个原本不成熟方案一结合,不觉生出了一个完整方案…… 若是施行,孙策已有九成把握,不仅能破开夺取寿春之僵局,更能让曹操这次兵至淮北,而元气大伤之。 只是有些对不起刘皇叔了! 微思两息,孙策已经从坐案处起身,来到韩当面前,赞道:“义公此计妙哉!近两日内,我江东停于南岸,本做出淮水决战之态,故曹军大部,借此调集于北岸。于子敬传回消息,其多步卒,已在训练水战事!而凭义公之计,不仅能虚晃一枪,使曹军疲于奔命,消磨其士气,亦可让寿春之敌,引蛇出洞,此同为明谋也!” “我当年携母亲等,居于淮南时,曾听一擅兵法之士人言:‘围也者,必以分其势;攻也者,必以绝其力也;分也者,必以割其肉为解也;围也者,必以分奇兵之变为出也;分奇兵之变也者,必以奇伏之;伏也者,必以藏之者又当敌攻我守而先去敌矣!’” 孙策朗声相道,所谓“兵法”,正是后世名将戚继光所概括战术中,“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众的“十则”,其同古人所着《孙子兵法》息息相关,但又让人通晓,可谓以“智”取胜之谋。 韩当等人还在深思时,孙策笑道:“而义公之计,提醒了我,许可借此,兵绕寿春,进取新蔡引敌之外,为曹营去一个真真假假之消息,兵出以奇,实则伏胜之!” 第七十五章 寿春之战(三) 翌日。 淮水之北,曹营。 曹操昨夜抵达汝阴,连夜商议完军情后,一早就过慎县,往江北大营而去。 到达江北大帐时,已是下午。 汉旗飘展,所有部将全部出营迎接。而时下战况紧要,曹操也没有注重什么仪式,迅速携众步入帐内,随之落座于主位。许褚持剑,则如同小山般,站立于侧,一双虎目扫视着每个入帐之人。 可见今日之司空曹操,穿戴盔甲,将其身形映衬的很是威武。 待见众幕僚和将领,一一落座后,其浓眉竖起,细长的眼睛微眯,捋着长髯道:“吾一早过慎县时,听得奏报,陈列南岸,对垒数日的江东水师,有绕道寿春,向西行进之态,而今具体探到何等情况了?” 昨夜于汝阴,针对南岸的江东兵,依郭嘉建言,曹操已定下“水陆配合,出奇制胜”之策。谁曾想,过了不到半日,江东军情再有变化,并朝着曹操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 道言时,曹操那双深邃眸子,不觉放在了早一旬,先一步抵达,协调兵事的刘晔,以及受命由许都而至的华乡侯刘勋等人身上。 刘勋自去岁归附曹操后,不仅被封为华乡侯,还担任平虏将军一职,备受曹操宠信! 一方面,琅琊刘氏同沛国曹氏,关系本就密切,曹操之父曹嵩,当年因朝中失势,避祸琅琊国,就多亏刘氏接济。另一方面,中平末年,刘勋担任沛国建平县的县长,亦同曹操结交了深厚友谊。董卓之乱时,曹操归家乡募兵,刘勋或明或暗资助了不少。 而汉末里,刘勋投于曹操帐下后,不仅被封为列侯,还得权势富贵,同曹家自己人曹洪齐名,《魏略》载:军中豪右曹洪、刘勋等畏(杨)沛名,遣家驰骑告子弟,使各自检敕。 今次战江东,因刘勋于庐江郡太守任上时,一直都是孙策之对手。曹操故任命其人于豫州筹集援兵,于淮北一线,同李通、满宠等协防之。 然从结果来看,近些日子,江东势猛,曹营大将迎战,接连失利。而刘勋知曹营优劣,故在同刘晔商议后,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训练水师上。 只是内中所为,弄得曹操内心多少有些不满意,此时其言,熟悉之众都能看出,其中怨言之色! 为曹操质问时,刘勋主动站起。 刘勋长得方额阔面,身居太守位上多年,且出身宗室,颇显威仪。 周围之众望来之际,刘勋面色坦然,躬身回道:“禀曹公,根据斥候详细探寻,江东兵确有放弃寿春之态,其于钟离、马头城,下蔡,多地驻守水师,都有往南岸统运粮草之况。从昨日夜半起,吾军数次率小众阻挠,敌众莫不是增加了防御。而停于南岸的孙伯符主力,前锋人马,于一个时辰前,已先一步顺淮水而上……” 此言还没说完,营帐内,就充满了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于江东的军事转变,曹营中人,无不是聪明人,多有遐思。 江东人马转势继续西进,竟然绕过了南岸的寿春,莫非是小霸王,要效仿楚霸王项羽,破釜沉舟,携数万众,以取许都? 《史记·项羽本纪》录: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 而今呢? 孙策乃悉调集粮草船只,聚大众,绝后路,进淮水上,又入汝南,持一旬粮,许将展示决意,于其传扬那般,真的赌上一把,而“救天子”! 如此一来,于尚未安定的汝南、颍川,将再添一把火。 之前,曹营内,包括曹操也预料,为了切合江东实际利益,孙策不会冒进,其主要还是在于淮南和淮北,且会借助优势,来战朝廷人马,以取淮水两岸之胜。若是江东真的兵往颍川,无论结果,于后勤补给跟不上的情况下,只要朝廷截断,其部就会陷入合围,于江东主力消耗下,孙策得不偿失。 因此,依照谋士建言,曹操下达之命令,还是将寿春一带,淮水两岸同江东之决战,作为重点部署。 目前,江东水师出现了转变,让人很难不相信,前番两岸对垒数日,就是为了徐晃一招。 事已至此,常人看去,刘勋临头才发觉上报,而迟迟没有大动作,一直待命,情报不足,外加“惧策”心理,此多少有些失察之责了! 刘勋没有去看曹操阴晴不定的脸色,继续道:“于勋所见,孙伯符做出如此之态,只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可能?华乡侯尽管道来!”曹操眯着眼,不知思虑什么。 平日时,面对刘勋,曹操喜欢亲近称之表字“子台”,现在直呼爵位,内心不悦溢于言表。 “回曹公,一种可能,乃是孙伯符见淮阴后方受袭,粮草不济,不得不兵行险招,顺水而上,由帐下这些水师人马,决心进攻颍川,赢得突破。由此可见曹公于徐州之人马调动安排,可谓之先见,于江东打击之大! 另一种可能,此即为江东谋划,目的正是让朝廷朝令夕改,疲于应对,且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拿取淮北。” 刘勋猜测的两种可能,也是今日一早,刘晔同他相论之。 实则,这些日子内,为了确保不出大错,刘勋于北岸即按兵不动。作为孙策的老对手,刘勋非常清楚,孙策在兵事上的天赋,更担心为之利用。 大帐内,曹操听闻后,心渐渐冷静下来,亦陷入了沉思。 刘勋言之有理,这狮儿究竟所欲为何? 可以颍川之情况,刘备这个大敌,刚刚诈取了颍川门户,北方袁绍暂时被牵制,依旧为心患,于此,他曹操却不敢去赌! 曹操抬首,倒没有去问心腹谋士郭嘉,而是看向了刘晔,道:“子扬,汝如何看待江东人马,今日之转变?” 刘晔起身一礼,道:“曹公,于晔看来……” 正此时,刘晔话声未落,一兵士被检查放行后,手持锦帛,疾步入帐,单膝跪地,高举道:“禀曹公,江上巡视之部,两个时辰前,于寿春下游,由水上拦截的江东斥候身上搜寻,其乃孙策同刘备之通信,请曹公过目!” 第七十六章 寿春之战(四) “拿过来!” 曹操轻揉额头,眸子盯向兵士手上的锦帛。 大帐内,郭嘉等人,同样紧紧注视着。而如方才被叫到的刘晔,还站在案几处,秀气的眉毛,紧皱在一起。 曹营内部担心之事,到底还是发生了,孙策竟同刘备有了联系,而刘备亲信大将张飞,之前于江东营内处事,连斩数名曹营将领,似乎又印证了其中有些不可告人之谋划。 待曹操从许褚手里,取过锦帛,缓缓展开阅览后,所有议论声皆停止,众人都屏住呼吸,静等曹操开口。 五息后,曹操将锦帛扔在案上,眉头一挑,抬头冷笑道:“狮儿猖狂!以为有刘备于颍川方向战之,就能接应他江东人马,顺利攻入许都了吗?” 果然! 江东同刘备之密信,乃是想联合得入许都! 曹操一言道出,很多人脸上神色,皆是一动。 既然有了佐证,那是不是意味着孙策在见淮阴受袭,粮草危机后,决心孤注一掷,带领其部万众水师,从另一方向,兵进汝南腹地,再入颍川,同刘备汇合? 若如此,那淮水北岸之备战,亟需调整之。 心里本有些忐忑的刘勋,急于改善方才于曹操眼中,变得不好之印象,忙起身道:“曹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江东孙伯符顺淮水而上,后进汝南,兵往颍川。于吾看来,朝廷断不能予之可乘之机。无论其用意为何,此时趁其行军,而朝廷于北岸水师备战完成,北岸人马,从后袭击之时。 由此,其余各处兵力,各调于汝阴等,江东必经之敌阻之,使二者不可汇合……” 刘勋博学多识,在兵事上,确有见底。 这般言论,正中曹操所念。 确保颍川和汝南后方安危上,淮南可以丢失,包括重镇寿春,也可以为江东所取。他这次亲临淮北督战,就是让江东失利,不得不退却,并不犯豫、兖之基本盘。另败刘备,安定后方。 孙策明白了曹操底线何在,双方心里博弈中,故从江东而至,敢于来战淮水之上! 见司空大有意动,也是急于给江东多添些麻烦,好止前番颓势,以去心中之气,本想出言的刘晔、郭嘉都住了口。 实则,细思之,时下孙策之所为,朝廷动,进而试探之,比不动,僵持要好的多。主因朝廷,非一处之敌。而司空曹操亲临,也是为了快刀斩乱麻,主动解决隐患。 时间拖得越长,不说粮草消耗,于朝廷大局同样不利。 曹操多谋多断,同袁绍性情相反,他决定一件事,不会拖延,只会迅速执行。而一众谋士们,当为这个共同目标,查漏补缺,才有了曹营内部,紧紧处于曹操周围,高效之运转。 及看向刘勋,曹操道:“子台所言甚合吾意,近段时间,子台训练水师,关乎后击孙伯符,由子台亲率如何?” 刘勋内心还有“惧策症”,此时只好硬着头皮,忙拱手道:“勋领命,以多日之训练,借此战,必让孙伯符付出代价!” 曹操和刘勋的一问一答,夏侯渊等人观去,各有羡慕,由此可见,司空对于刘勋信任未减,也是再度给刘勋一个“报仇”机会。当年孙策得取庐江,刘勋走投无路,如同丧家之犬,后狼狈而逃,才归于朝廷,怨恨可想而知。 于淮北筹集之船只下,而今北岸训练水师足有万众,又有聚集的一万四千精兵,含曹纯所领之虎豹骑,在陆上配合掠阵。而后击江东水师,只要西进已成为“孤军”的孙策部露出破绽,便可借机破之。 尽管让刘勋训练水师,开始主动于淮水上,将计就计,给予江东人马压力,但曹操多疑之性格下,觉得还远远不够。 他起身到来大帐中间,环顾之后,抚摸长髯,遂再道:“狮儿能驰骋淮水,重在其部水师。若是趁之西进,再北上汝南之间,吾军能破之,寿春之人马,多有战船,亦可同时从后方共同兵取,将之覆灭,自此狮儿失其双臂,如斩蛇之七寸,便是侥幸逃脱也好,如何再借其优势来战?便是江东内患,亦不可阻也! 还有合肥而上的太史慈,亦不足为惧耳!” 一时,在几名曹氏和夏侯氏亲将带头下,除了郭嘉、刘晔、杨修数人思虑深重,落后一二,帐内所有人都站起,向着曹操行礼道:“曹公圣明!” 即于军议接近尾声时,又一则消息传来,让曹营又多了几分确信,孙策真的是打算济河焚舟,孤注一掷了!此倒是同江东传言的江东小霸王性情有些相似! 原来,鲁肃和雷绪人马,从好不容易攻占的龙亢以南之地,悄然撤离,共汇向江东水师主力中。 数个时辰前,大将李通发觉异常后,率部杀去,才发现其营帐,早空空如也! …… 淮水南岸。 鲁肃和雷绪人马,在收到孙策命令后,实则夜半就有撤退。 对于放弃北岸好不容易得到的几处要塞,实为督战的鲁肃,内心毫无波动。 曹营主力到来之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的多,导致没能往城父方向,更进一步。而于淮北主场上,他们单独占据的关塞,为曹营围击下,除了给予刘勋和李通人马一些阻挠外,发挥之效果有限。 随着吴侯孙策军令传来,鲁肃为其中奇思妙想折服,知道吴侯以自己和江东水师为诱饵,若是成功引敌而动,那劣势也会变成优势。故当即下令后撤,将一座空营留给李通。 今归于南岸大营,鲁肃和雷绪、梅乾等将,从不断登船的江东兵士中穿过,方经通禀,步入帐内,就听到吴侯孙策豪爽之音入耳。 “子敬,元余,还有诸君如此快速归营,可谓之神速,我同义公等,方才还在议之,说君等,君等到!” 孙策今日穿着黑光铠,神威盔放在案几上,旁侧则放有用来装饰佩戴的长剑。 鲁肃等入帐时,孙策已经起身向外而迎。 “肃(末将)拜见君侯!” 鲁肃行礼时,孙策厚重的双手将之扶起,道:“不必多礼,子敬等且落座说话!” 第七十七章 寿春之战(五) 鲁肃等人,按照位次坐下后,刚刚暂停的议事再度开始。 孙策先是将最新得到的几个好消息相告之,接着道:“我大军绕过寿春,开始集结,由水路西行,准备往颍水而上后,曹营之内,不出所料,亦是趁势调动,尤其北岸水军,多有乘船备战之态。而根据斥候所探,曹操已亲至北岸敌军之内。 可见其中决策,乃是曹操亲自安排。 曹营这般动作,正合我意,但其中防范不可减,往淮水上游行军亦不可止。 若是曹营从后来袭,我等对战之外,也可借势表现出一定颓势……” 倾听吴侯之谋划,坐于前侧的鲁肃,大脑急速转动,心中大为认可。 昨天一夜南撤的时间里,他有详细复盘过,面对江东变动,曹军会不会主动出击,而中吴侯之计。现在看来,曹营最终还是决定不再待战了。最大的可能,即颍川出现了变故! 而颍川之变故,为江东所探,也只有一人能做到,那就是前豫州牧刘备。 知己知彼,只要把握住曹营紧迫心理,江东如此这般逼迫,战情将顺利为吴侯所言般,曹操人马不得不前后阻之。而战场,也将如吴侯之料,从江东不擅长之步卒战事,让曹营被动转向水战。 也不是所有人,对江东接下来将要应对的局面,充满信心。 特别是在得闻曹操已至淮北大营后,以前为曹操追剿,不得不退守山林躲避的雷绪、梅乾等原袁术部将,多少有些担忧。 孙策将众将表情看在眼里,见方归营的鲁肃,呈现沉思之态,随之道:“既然做出北进之态,大军主力于今日,除过留守钟离、下蔡等要城步卒外,当全部撤离南岸,做出由水路进取汝阴一线的姿态……于此中部署,子敬可还有建议?” 鲁肃起身道:“君侯之谋划,极佳。肃以为,往汝阴的入江口之地,以其地形位置,敌军水师部,多半会于此战之!大军防范待战之外,且必胜之,可再度回往寿春方向,于敌错觉之间,之后再继续杀向汝阴。而吾等江东水师之利,如此行军,足可借水师船只优势,让敌军疲以应对。 即于第三次调转寿春之事,于肃看去,当是大军同曹军决战之时!” 孙策原本是想借此,将曹操人马全数引出来,杀出一个回马枪,进而掌控战场主动权。但鲁肃之补充,可以用“三渡淮水,四绕寿春”总结之。 其中妙思,可谓之风险和利益共存。 其话落,韩当、虞翻、张温等人,全都议论起来。 而那颍水汇入淮水的入江口,又名颍口。 《晋书·姚泓载记》:东晋末,刘裕伐姚泓,“泓将王荀生以漆丘降(王)镇恶,徐州刺史姚掌以项城降(檀)道济,王师遂入颍口”。 于时下,颍口作为北入颍川,兵进许都的重要渡口,曹营自会大加布防。 待将鲁肃战略看透后,孙策当先抬首,表态认同道:“《太公六韬》云‘合兵行无穷之变,图不测之利’,子敬所言,重在一个‘变’,便是连敌营也难以预料,我以为善耳!” 《太公六韬》又称为《太公兵法》、《六韬》,乃是周初太公望(即吕尚、姜子牙)所着,作为着名的兵书,体系庞大,含《文韬》、《武韬》、《龙韬》、《虎韬》、《豹韬》、《犬韬》。《汉书·艺文志》将之列为道家类,更是后世赵宋颁定的“武经”之一。 江东小霸王好读书,尤其多读兵书,《六韬》自在其内,并铭刻于记忆。 于此兵法综述,故孙策随口道来,一下子点通了鲁肃之目的。 鲁肃也不愧是三国时期的战略家,如此补充,直接加大了江东为取寿春等地,兵破曹军之概率。 旁人许会忧思,但眼下孙策径直表态,因为其明白,此中战事内核,早有人成功,而就算是曹营,必然也会中计! 营帐之内,因为有了吴侯之肯定,韩当、虞翻等人,且没有质疑什么。 见吴侯肯定其中计划,鲁肃本人,内心再度为此叹服。 关乎江东成败的一战,吴侯之决定,可不是表明于他之极大认可? 其中魄力,更是让人仰望之。 …… 江水涌动,船只连绵不绝,趁着西南风,江东水师千帆竞速。 距江东水师后方,十余里水路,乃是监视,并追行的刘勋人马。 而事实上,作为指挥主船的楼船上,不仅是名义主将刘勋于其中,司空曹操这次也处于其内。 北岸的朝廷水师行军时,曹操之临时决定随军,让很多人诧异不已。 但于曹操之命令,无人敢忤逆。最终,郭嘉于北岸,继续统筹淮北一线兵事,大将许褚,夏侯渊等同行护卫,曹纯则受命,率虎豹骑于颍口待战。 即同鲁肃猜测的那样,曹营确实将第一个重要战场,放在了地形开阔,便于步卒配合,且能留给后方足够反应布置的颍口之地。 足可见曹操于己方大军,还是充满信心的。 至于这次选择随水师出战,则是曹操想亲眼看看江东水师之战力如何? 常言江东水战无敌,曹操却不相信这天下真有无敌之部,当年进攻吕布也好,进攻袁术也罢,其帐下舟师人马,亦是多次建立功勋。 而刘勋负责训练之万众,含地方征调之部,岂会不能给江东威胁? 见司空曹操亲临水师,刘勋也有心思表现一二。 早年于庐江之败,刘勋心里虽有阴影,但并不认为自己之人马,就不如孙策之部。 遂,眼瞅着曹操于甲板上,遥望上游江东人马,又恰好从斥候汇报得知,江东后方之部,同水师中路拉开距离,刘勋忙请命道:“曹公,今江东之部首尾不接,难以迅速驰援。于前番小队试探进攻之外,吾以为,可令一部正面袭之,进而拖延其行军速度。” 曹操收回了远眺之目光,看了眼刘勋,道:“可!” 这一声“可”下,令旗挥舞,即见曹营前方的一部水师人马,快速往敌后逼近。 第七十八章 寿春之战(六) 江东军内,携众于后的乃是将领梅乾。 其部从,多是于淮南割据的旧部人马,虽非江东水师主力,但亦擅水战。 这次奉命留后,梅乾谨记着孙策嘱托,要佯装为曹军击败,可又不能太明显! 如此作为,自是让曹营人马能轻敌冒进一些,为颍口即将到来的战事,放长线而钓大鱼! 西斜之日头,依旧有些炎热,梅乾身着盔甲,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正打算遣人再打探后方追来的曹营人马情况,好做应对。 斥候正巧登船临近,抱拳道:“将军,敌军有四十艘大小战舰,正往吾等方向激进!” “可看清楚旗帜了?” “上书一个‘刘’字!” “刘?”梅乾眸光转动,摸着下巴胡子,沉吟道:“难道是刘勋亲自率众来战?这么快就等不及了?” 前庐江太守,去岁为吴侯所揍,狼狈归附曹营的刘勋,于江淮本就是一个大名人! 而这次江东大军顺淮水而上,过钟离,得晓于江北曹营内,训练水师之人,乃是刘勋后,吴侯私下就有道言:他处于军中,刘勋绝不敢主动来战! 这几日的南北岸对峙,证明了这一点。 随着曹操到达,刘勋才敢率部出击,此时于江东水师内,已然成为笑柄。 “将军,吾等可要主动出击,让刘勋吃些苦头?” 斥候刚下去,梅乾还在思衬时,旁边的副将王朝,不觉出言建议道。 梅乾摇了摇头,他那双如鹰般的眼睛,看向西面,道:“敌军从昨日大军离开南岸之后,就不断骚扰吾等后方。吴侯留吾等于此,也是想诱导敌军。吾等只需做好防备,待之主动来战。战之,不求胜也!以保全人马为主! 此外,再为吴侯去信,当告知曹营之况!” “诺!” 距颍口还有四十里,江东先锋部,为韩当所领,正缓缓驶之。 离先锋人马不远,就是孙策所处的水师中路人马。 楼船上,当梅乾让人将消息传往的时候,孙策正在阅览太史慈经肥水,通过芍陂方向送来的消息。 芍陂地处寿春西南,乃是春秋时期,楚相孙叔敖所建之水利设施。《淮南子》云:“孙叔敖决期思之水,而灌雩娄之野,庄王知其可以为令尹也。” 芍陂同都江堰、漳河渠、郑国渠同为古人所筑的四大水利工程。时下,依然发挥着作用。 然由于过去数年,淮南战事频发,河道荒废,导致上游水路阻塞,从西侧融入淮水,战船受阻,想要重新开拓,非一日之功。 便是历史上的曹魏,得取淮南之后,也是花费了十余年的时间,重修芍陂水利设施,才有“官民有蓄”,并做屯田。之后,又有尚书郎邓艾修建大小陂塘,其中之便利,不断延续。 眼下,为了消除江东于此北上的隐患,刘馥在从合肥兵退寿春后,早知此中漏洞,即大大加强了芍陂一带的兵事布置,不惜毁坏水道。让太史慈大部人马,难以通过芍陂而进入淮水。正因此,由合肥而上的江东水师,想要汇合,拿下寿春就成为必然。 但大船受阻,并不意味着,一些小船不能通过。 而今太史慈所遣斥候,能突破封锁,由芍陂重逢,就是证明! “子义已经开始向芍陂一带进驻,如此转变,给予曹营开始清理芍陂之假象,正好也能让刘馥和陈登放松警惕。且其后提及得取寿春方案,亦同子敬建言有相似之处!” 思绪落下,孙策将书信交给一旁站立的凌统,并让人召送信的太史慈部从一见。 看向面前躬立之小将,见之威武,不卑不亢,不禁道:“足下是子义帐下部将,我于其中多有熟悉,怎么与足下无多印象?” 小将胡须浓密,显得有些老成,为吴侯孙策之敏锐,多有感慨,忙抱拳道:“回吴侯,吾非太史将军之部,本是雷将军部从也!前番于合肥战事,受命往太史将军中一趟……” 此人这般提及,孙策想了起来,鲁肃那日重聚时,有道言其让雷绪亲信往太史慈军中一趟,协助攻取合肥事。 “不知足下高姓大名?” “末将张南!” 原来此人就是雷绪定下的女婿张南! 也是三国里,当时同雷绪一道投效刘备,后临阵被斩的蜀汉大将。《季汉辅臣赞》云:“休元轻寇,损时致害,文进奋身,同此颠沛,患生一人,至于弘大。” 而张南本来就对淮南情况熟悉,过芍陂,才大有办法。 于汉末三国的一应将领,孙策交往越多,越是发现,有名之属,不光身边之人,余众也都有不凡。 他笑着扶之道:“足下不凡,雷将军亦是招了一个好女婿!” 为孙策赞之,张南这些日子奔波,被晒得有些漆黑的脸庞,有些拘谨,偷看了一眼,忙低头道:“吴侯过赞!末将只是一小卒也!只是今次受命北行,还有一人到来!” “哦?”孙策心中沉吟,想到了鲁肃说的另一件事,转首道:“可是那蒋子翼?” 张南目中难掩惊奇,面前的吴侯,怎会猜到是此人? 见张南之表情,孙策再度确定。只是他于投降的蒋干,主动来寿春战场,有戒备,同样有猜测,亦不觉计上心头! 不过,此时不是见蒋干的时候。 待让张南下去休息,召鲁肃等人议事之时,梅乾之军报,正好送来。 阅览罢,孙策将之压在手边,道:“敌军主动来战,一切按昨日所议计划进行。颍口之战,才是我等所谋!子敬,且由汝率部,做好于梅将军之援助,将曹军引诱的更近一些!” “诺!” 一个时辰后,黄昏已至。 赶在天暗之前,刘勋找准时机,果断向梅乾之众,发起了进攻。 这也是多日来,曹营水师的一次主动作战。 看着曹营水师,从前方杀来,梅乾不慌不忙,静待敌军进入箭矢笼罩范围,这才高声道:“射箭!” 羽箭以一个弧度,斜着落下,还真有不少初次参与水上实战的曹军受伤。 但在敌我离得近后,一场近战旋即展开。 第七十九章 寿春之战(七) 梅乾别看长得五大三粗,穿着厚重盔甲,但身姿灵活,与曹军正面相逢后,他长刀一挥,大喝一声“贼子受死”,主动相迎。 至于其他兵士,以各方船只为战团,戟矛交锋之下,杀喊声传遍江面。 有的曹营小卒,尚不习惯水上交手,脚下船只摇晃,一个趔趄,但为梅乾部抓住机会,奋力刺去。 一时,血花飞溅,就如同天边染血之残阳! 但于主将梅乾的安排下,江东人马,除了先前之反击外,船只则不断向后行去,做出不敌假象。 同处于战团内,刘勋也换上了长矛,披甲而战。 曹司空即于后方观看,他方入朝廷不到一年,虽被封侯,但刘勋知道,主要是因为他同其人过往友谊。想要在曹营内立足,还需展现自身能力和价值。 前番于江北按兵不动,已惹得曹司空不喜,这一主动出战,务必要赢得大胜,扬己方士气! “杀!” 两方交战之所,数里外的楼船上,曹操正在抚髯观望。 就近所见,曹操发现了朝廷水师的主要劣势,便是在于战船不如江东,多老旧和一些小船。 正因如此,江东水师杀来之时,能凭借船体之大,行加碰撞,于上更为稳妥。 曹操有意看看其他军将,有没有内中思虑,故向一旁站立的夏侯渊道:“妙才可看出,敌吾双方交战,吾方有何不足?” 夏侯渊一直关注着刘勋所率一部人马的激战,其上江面之交锋,于眸中,自是一清二楚,他忙拱手回道:“为末将所见,因曹公之至,吾军士气激昂,于水面交锋,适应性快,与江东相比,丝毫不差!孙伯符人马之优势,重在“器”利,吾军小船居多,战场上不利发挥,此为吾方之劣势也!” 曹操颔首道:“妙才所言,正是吾之所思。吾记得当年来战袁术,因战船问题,故将所有船只连为一体,足可保证大军人马,于上对战,如处于平地。德祖……” 曹操一声呼唤下,处于夏侯渊、许褚等将领后侧杨修,今穿着儒衫,忙上前一礼道:“曹公!” “汝传吾命令,各部小船连为一体,使兵士更易站立,交锋而战之!” 曹操一言,让夏侯渊等擅长步战和骑兵作战的大将,纷纷颔首。但如杨修本能觉得这么做有些不妥,船只小,可灵活穿梭,一旦连在一起,若是江东人马大部反击,将不利于行动。再有,一旦刮起了东风,敌营若以火攻之计,那将带来更大危机。 然见曹操坚毅威严之目光,显然有因眼前战场,信心大增,内心必然也有考虑过得失。于之兴头上,杨修三思后,将劝谏之言咽下,应了声“诺”。 殊不知,实际于汉末的赤壁之战,曹操就是因为兵士忍受不了颠簸,为了弥补缺陷,将船只连在一起,并有了“火烧赤壁”之典故。 如《三国志》载:庞统使曹操战舰勾连,而后纵火焚之,使不得脱,则连环计者。其法在使敌自累,而后图之。盖一计累敌,一计攻破,两计扣用,以摧强势也。 孙策此时若知道曹操如此决定,一定会仰天大笑! 曹老板这是“玩船自焚”,于他接下来精心策划的颍口反击,大为有利! 入夏后,淮南一带,尽管多是西风,但并不是没有东风。 到时候,江东示弱,借东风,见势反击,只要破了刘勋水师,颍水和淮水之上,曹营示弱之间,就不相信尚有舟师防范的刘馥,不会出寿春来援! 而鲁肃的细致补充,一个主要策略,在于借此完全消灭掉曹营的所有水上可动用之部。 到时候,淮水之上,可不只有江东称雄? 并将稳固淮水之南的所有地区! 但见曹操命令下达不久,刘勋和梅乾的交战,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天色渐暗,也终于分出了胜负。 此战,双方兵力上,江东梅乾人数占据优势,但最终,还是为刘勋所败,不得不丢盔弃甲,抛弃船只,向上游逃走。后有中路的江东人马来接应,又见天色之暗,担心孙策伏击,故得了胜利,扬眉吐气的刘勋,最终还是忍住了那颗悸动之心,未下令继续追逐。 夜深。 曹操下令让水师停驻的北侧一渡口,搭建之营帐内,看完郭嘉从寿春北岸送来的军情,其内心颇为舒畅。 昌霸再度往淮阴袭击董袭之部,并沿河道,重设了数座水寨,如此相阻下,江东已有两日未能向钟离一线运输粮草。 而在郭嘉的组织下,寿春北岸的四千朝廷精锐,已开始向钟离、马头城、下蔡等要地进军,准备逐个击破,让孙策再难顾尾。 接下来的颍口,向汝阴一带,只要于颍水下游,顺利让江东人马拖累覆灭于此,江东小霸王,将再无翻身之机会! 寿春城内,刘馥和陈登各有来信,他们担心江东会借势从南面来战,为继续阻挠太史慈人马,已将转移在芍陂的后方水师兵力,集结成数部,借地势优势,给予太史慈部麻烦。换言之,这部还有两千人的九江水师,暂时不能脱身防御。 刘馥和陈登,都是智谋之人,其中谨慎之至,曹操暂时并未干涉想法。 再有颍川,关乎刘备部,也让其舒了一口气…… 书信落下,听得亲兵汇报,言之刘勋归营,曹操旋即大笑着起身,率众往帐外走去。 于大帐门处,看向躬立的刘勋,曹操握着刘勋手道:“子台首胜!今次立了大功啊!” 至于刘勋之前按兵不动,借训练水师之名,怯战不动,间接导致下蔡少水路援助,为孙策诈降所得,曹操早将不快抛到了脑后。 是人都会犯错,曹操并不担心幕僚部将们会出错! 他有容人之心,故才能掌握朝堂,令士人归附效力。 刘勋心里喜悦,面上则露出受宠若惊之色,道:“此非末将之功,乃曹公决断之力也!明日颍口会战,末将愿再为曹公出战之!” 曹操笑道:“子台有此心,吾心甚慰之!一起入帐说话罢!” 第八十章 寿春之战(八) 夜幕时,于曹营之内,商议接下来颍口战事的同时,江东于岸边搭建的营帐内,也在召集众人,讨论兵事。 只不过,对比前些日子,议事之众,多了些人。 如从太史慈部归来的小将张南,还有投降江东的曹营谋士蒋干! 此外,还有不少前次未能参与密谋的很多中层将领。 而孙策以处理军事为名,在晾了蒋干两个时辰,之后才顺道于大帐内召见。 蒋干高大英俊,于人第一眼看去,即觉风度翩翩,和演义里描写的猥琐小人,完全不同。 面见孙策时,蒋干彬彬有礼,对言时,引经据典,丝毫没有因白日之冷落,而有太多怨言。 这一幕,看得孙策眸光微动。 早于鲁肃和太史慈等人,拿下合肥,得知蒋干携部投降后,于三国蒋干性情之熟悉,即知其人不可能真的投效,有极大可能乃是诈降! 目的便是为了得取江东情报,甚至借助同周瑜、鲁肃故交关系,劝说江东内部一些人,效命曹营。 后者,他倒不怎么担心,周瑜、鲁肃,无不是性情坚毅之辈,并不会为蒋干三言两语说动。即便是历史上,蒋干作说客,劝说周瑜,周瑜舞剑咏志曰: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讬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行计从,祸福共之,假使苏张更生,郦叟复出,犹抚其背而折其辞,岂足下幼生所能移乎? 知道周瑜一心扑在江东事业上,蒋干故折返相告曹操,周瑜宽宏大量,非言辞所能动! 而今日之见,蒋干除了博学多识,善于言谈外,多有隐忍之态,他更能确信,其主要目的或归于前者了。这次主动来营,欲为之事,不言而喻!当是为曹营传递一些情报,便是不知,乃关乎太史慈,还是于江东军中,打探的后方事? 留着蒋干,他尚有奇用,更未曾想过打草惊蛇。进而,面对这位江淮闻名之士,其未曾表露过分热情。 这般所为,已熟悉孙策为人的鲁肃,有所察觉,但因时下阵营问题,并没有所言什么。其人心里也知道,同窗蒋干乃属于志向高大之辈,如很多士人一样,于汉室大义下,曹操携天子而令天下,故心在许都朝廷,真心降江东可能性小。 通过吴侯之前与他对话,鲁肃清楚,吴侯有这方面的警惕,但还大方用之,召于帐内议事,足可见之恢弘之势!肚中可撑船也! 帐内,待蒋干见礼道言罢,于幕僚和将领静候中,孙策尚不知众人内心所思,他赞言道:“早闻子翼才思敏捷,公瑾,还有子敬常做赞之!今日军情紧急,子翼也于帐内,一同参谋兵事!” 蒋干闻此,多看了眼上首的孙策,忙应道:“诺!” 他随之转向旁侧空着的案几落座,且处于鲁肃后方。 于江东营内,每个人的座次都是大不相通,像韩当这等跟随孙策一路征战的亲信大将,也是孙家嫡系,案几要靠前。 鲁肃尽管受孙策重用,前番夺取淮南大部,又携雷绪等人从陆上支援汇合,立下大功,但依旧要处于韩当之后。 蒋干落座后,孙策将今日后方之部,同曹营交锋之情况,简而述之,随即站起,沉声道:“敌军之小胜,倒不会影响我等进入颍水之势!但接下来的颍口,根据斥候所探,敌军从陆路先行,其部蓄势待战,后又有敌军水师骚扰。我军若是不能冲破其中阻拦,大败后方追逐之地,那救天子,也会成为泡影!故以颍口之战,我江东要当做同敌军之决斗而战!我为主将,亦会于战前!” “末将等,誓为吴侯死效!救出天子!” 短短几句话,帐内诸将,都感觉到了从吴侯身上,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 无不同时从案几处起身,朗声行礼。 韩当、鲁肃、虞翻、雷绪等核心幕僚和将领,明白孙策之潜台词,面上故做沉吟。 这是吴侯率他们这些主力人马,将再渡淮水,往西返还,杀向曹军之“第一渡”,目的在于覆灭曹营跟随而来的所有水上力量! 待“第二渡”,过淮水从颍口,入颍水,势必会给曹营再度致命一击! 如此思虑,吴侯之激励士气,也是带着必胜之念。 可如敏锐的蒋干,在瞄了眼同窗鲁肃表情,隐约察觉到了哪里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且又摇了摇头,怀疑是这几日途中奔波,劳累所致。其目光飘向了别处,心道:江东遇败而不挫,孙伯符果真是能人也!其乃江东人马之军魂,有其在,曹公之所训练的水师,大为不妙,便是今日之败,说不定也是将朝廷水师,引进一些……再者,吾过芍陂时,有偷偷为使君留下一些记号,也不知使君之众能否发现,好寻那太史子义之漏洞,多给予一些麻烦。 曹操亲至淮北的消息,这两日内,已传遍豫州和淮南。一些人以为是虚假传闻,如北面袁绍,目的是引诱其部进攻,也有些人深信不疑,比如蒋干。归孙策营中,其人才有肯定,司空曹操是真的到了! 蒋干选择冒着风险,不惜暴露,也要来到淮水战场,江东营内,正是源自这次于朝廷同江东战事的担忧,亦其在关键时刻,能发挥作用。 但曹司空亲至,又加重了他的一些忧虑。 等到孙策言毕,虞翻开始介绍详细的军事挑战安排,以迎接明日至颍口战事,蒋干听完,心里一沉,江东当真是背水一战,曹公不知可能破局? …… “子敬可知,我为何不将我等所议机密,相告子翼?” 众将领命退下,孙策独留鲁肃于帐内。 他一边翻阅军报,一边问向跪坐于案,前倾身子的鲁肃。 鲁肃老老实实,思答道:“君侯前有言语表露,可是怀疑子翼非真心归附?” 孙策抬头道:“是有这方面考量,更重要在于,时机未到。待颍口战事落下,我等胜之,子敬汝就知道了!” 此言毕,鲁肃还在思虑其中深意,孙策将一军报递向鲁肃,面上有几分难言之意,道:“这是方才军议时,从后方送来的消息。子敬可看看,而曹操如此……我于明日之战,更充满信心了!” 第八十一章 寿春之战(九) 后方送来的消息,正是关于曹营将船只连为一体,便于一些不善水战的兵士们,能如处平地作战之事。 鲁肃一览,就明白了孙策目的,其摸着胡须,出言道:“君侯是准备辅助火攻之计?但曹公长于军略,既然如此作为,必然是防备,于肃看来,吾江东只能用于借风奇袭,并可于颍口战事占优之时!” 孙策同鲁肃对视了一眼,笑到:“子敬所言,正是吾之意也!” 孙策缓缓起身,来到一侧立起的木板处看向上面铺展开的地图,道:“今刘豫州之部,已于颍川,前番之计罢,曹操多疑之性下,于我等江东和刘豫州,顺颍水汇合,兵进许都,故多忌惮!” 说到这里,孙策一指向许都下方数座重镇,这也是豫州方向传来的消息里,相告曹操调兵阻击之地。 “然则,刘豫州尽管有大志,亦有翼德,云长等猛将,更不乏简宪和等深谋之士。其聚集之众虽多,已号三万人马,但随着汝南昨日传来的消息,刘辟之败后,其众处境会越发艰难。于我看来,为曹营所败,乃是早晚!” “于此间时间,曹营于豫州之地,同样难顾全局,便是曹操不得亲自来压阵,好让后方得定。袁冀州不足与谋,而有豫州之混乱,才是江东得胜立足之机。于接下来颍口之战,再反击寿春,可比曹操解白马之围乎?” 鲁肃静静矗立于后侧,耳听吴侯关乎战场形势之论,更觉其中深思,还有肩膀上的责任。 “君侯请安心!今江东军心稳固,肃以为大势在君侯,将来便是曹公胜了袁冀州,得到北方。可以淮水为界,天下亦将是曹公同吴侯二分之态!就如君侯于广陵战后所言般,刘表和刘璋等,皆非成事之人,而淮水战后,江东只要稳住局面,那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鲁肃言辞恳切,这不是他入江东后,第一次表露对天下大势的看法。但于吴侯孙策之战略转变,还有于战事之预料,却也让其深以为然之。 而孙策是因为对汉末大势,还有群雄之熟悉,这才做出符合江东利益的多处战略调整。 鲁肃不知将来会发生什么,可凭其战略眼光,每每能看透本质,这才是真正的人杰! 孙策听闻后,转身笑道:“哈哈,我同子敬当一同开创事业!” 其心里则一叹:天下二分,可以刘皇叔绝对不能忽略! “愿为君侯效力,匡扶天下,安定黎民!” 翌日。 天方破晓,江面雾气朦胧。 江东之临时营地,所有兵士们,休整一夜,吃饱喝足,精神抖擞,纷纷登船而上,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事。 韩当,雷绪,鲁肃等将领们,按照孙策安排,各处其列。 孙策穿戴盔甲,今日亦是于凌统等亲兵护卫下,将主船调度到了向颍口进攻的战船前列,将指挥迎战于颍口静候之曹军。 至于后方迎战刘勋跟随围拢之众,则交由鲁肃指挥。 便是首尾同时作战,昨日又遇败事,但所有的江东兵士们,在看向那飘动的气质,于主船上的高大身影后,却无半点颓废,皆是斗志昂扬。 …… 于江东大部将近的颍口,受命调度至此的大将满宠,同样站在战船上,看向不断靠近,且密密麻麻的江东船只。 处于岸边,则是置办的投石机,还有近六千精锐步卒,全数手持盾牌,另扬起弓弩。黝黑的甲衣下,可见此处入江口的三角之地,排列之部,黑压压一片。 满宠刚听完斥候所回报的江东水师情况,将侧翼人马调动,以求更好的配合阻击,便见传令兵登船而至,将以令箭双手呈送满宠手里,道:“将军,司空来信,一炷香后,吾等由正面向敌军击之! 此外,从淮水上游而至的援军,也已到位!” 满宠得闻,颔首手下了令箭,且看向了西侧。 淮水上游而下的援军,不是旁人,正是大将曹仁之人马。而曹仁自己,数日前,在从南阳而上后,已经同刘备有过交战。 便是根据今日一早,从司空曹公传来的消息,于前日傍晚,曹仁大败刘备帐下大将麋芳。 麋芳受伤,生死一线之时,多亏关羽率众来救。之后曹仁和关羽大战七十回合,知刘备后方为尚书令荀彧人马击之,这才退去。 此一战,将刘备大半人马给打散,其众近一旬的战果荡然无存。而今刘备不得不率领残余人马,开始转战返回汝南,恢复元气。 颍川传来的胜利,让曹公大喜,于接下来困于淮水的江东孙策部,更有覆灭之心! 但满宠深知孙策从江东而上,一应赫赫战功,丝毫不敢小觑。 从汝南至颍口加强备战这两日,不仅征调了所有船只,更于大军协防,接应有着诸多布置安排,而今正式检验成果之时。 “鸣鼓!壮吾军士气!” 默默于心底计算着时间,已经能望见江东主船上的“孙”字大旗。 随着满宠一声令下,无论是岸边的鼓台,还是关城,亦或是直面江东的战船上,都响起了急促的鼓声。 但闻战鼓之音,曹营兵士,无不有种血脉沸腾之感。 而于江东水师内。 孙策听见前方传来的战鼓声,他看向一侧令兵,道:“为韩将军去令,其部先发制敌,让右翼做好协同配合!” “诺!” 兵士方一下去,孙策也来到了主船的战鼓侧,拿起了鼓槌后,当先重重一击,咚的一声,众鼓手们收到了命令,全数以大力击之! 一时,江面鼓声涌动。 先锋大将韩当,领命之后,则率先向临前的满宠人马杀去。 岸边的曹军,其中箭矢脱手,划过一条弧线,径直从头顶飞向了江东船上。 好在这一切,孙策早有所料,昨夜连夜间,使前锋的战船,于江岸就地取材,附着有湿草木之属,好减缓箭矢于船只之冲击,还能防范曹营火箭之攻。 “杀!” 在韩当人马凭借船只坚固,冲破箭雨,同满宠所领水师相对后,两方冲击厮杀随之展开。 第八十二章 寿春之战(十) 咚! 咚! 咚! 鼓声不断刺激着耳膜,待见江东人马船只碰了过来,满宠手中长刀扬起,缓缓积蓄着力量。 “死!” 长刀奋力一斩,那用长矛刺来的江东兵士,失了胳膊,径直落水。 可观己方之众,多显劣势,斩杀数敌的满宠,内心没有丝毫喜悦,坚毅的脸庞,皆是谨重。 尽管颍口之地,他以地势大加布置,但无论是箭矢,还是投石机,所伤来战江东人马,并没有达到预期目标。 而双方水战之差距,也绝对不是一日可以弥补。 好在,依照司空命令,其于颍口,只要牵制江东前锋主力,阻之北上进度,为后方和右翼进攻,提供协助。 但,司空即便以船只相连,借地利和人数优势,可会于今日破之? 亲身处于战中,念及司空处于朝廷水师之内,满宠多少有些担忧其人安危。 “杀!” 又是一刀砍去,一艘敌船迎面而来,那刺来的敌卒为长刀划过腹部,向后倒去。 借此破来犯敌船的空隙,为人勇而有谋、善营方略的满宠,惊觉江东兵士之勇武,到底有些放心不下,向旁边的传令兵道:“江东人马来战,不复昨日那般颓废,谨防有诈,汝速向军师祭酒去信,防备吾军失利,加强于曹公之援助!” 郭嘉曾短暂于袁绍帐下处事,后赋闲数载,为尚书令荀彧推举曹操,步入司空府后,即一直担任着司空军师祭酒一职。 而今郭嘉留守寿春之北,淮水北岸大营。但于满宠所知,曹公使郭嘉处于后方,除了主持粮草外,主要精力还是在收复下蔡、钟离等城,拔掉江东这些后方钉子。 至于曹公所领水师,也是想着后击之内,来一个“瓮中捉鳖”,可若是江东发力,结果相反,处于水师中的曹公安危,则为高于一切之紧要事! 兵者,国家大事,不可不察。未思胜,先思败。 其知,曹公、郭祭酒等,许有考量,但满宠觉得还不够,江东之主力过强,但如蔡扬、文稷等,死的不冤! 满宠隐约猜到了一丝孙策之目的,但因处于战局内,而未敢想到,孙策高于大胆动用优势战之! 思绪刚落下,满宠一回头,就发现艨艟之上,一大汉手持长戟,虎视眈眈向他方向行来,并高声道:“满伯宁何在?吾令支韩当来也!” 韩当韩义公! 作为江东小霸王手下,首屈一指之将领,其人征伐四方,功勋卓着。这次广陵、淮水战事,大显神威,满宠自有耳闻。 未逢孙策,先遇韩当。 满宠向前望了眼,且下令,让主船主动冲向了韩当座船。 “左右,射那船头之将!” 咻咻咻! 箭矢飞来,处于船头的韩当,也注意到了满宠,其将盾牌举过头顶,冷哼一声,道:“给吾撞过去,杀了此人!” 嘭! 两只大船相撞,发出巨响,双方不少兵士,皆有些东倒西歪,但为战斗经验丰富的韩当和满宠,已经战在了一起,隐约间,以二人为中心,形成了一个战团。 岸边和渡口关塞的曹营部将,见此时机,再度向南侧的江东船只抛射石块,另有箭矢压制,阻断后方援助,且是想将韩当前军分割开来。从而,借助步卒优势,以战胜战! 这实际也是满宠定下之策略,甚至不惜以自身为诱饵,同时振奋士气,携处于劣势的舟师迎战之。 眼见韩当遇险,孙策的主船顿时动了! …… 距颍口正面战场,足有四里。 鲁肃正于船上,紧盯着蓄势来战的曹营水师! 待见曹军的近百艘船只,忽然加速冲来后,鲁肃威严的面容上,其眉头一动,向旁侧道:“击鼓,为秦将军去信,由其部从侧翼出战,重在诱敌,不可恋战之!” “诺!” 这位站立相候的兵士,刚下去向左侧挥动令旗,鲁肃又道:“为梅将军去信,其部做好主战准备!” “再为雷将军去令,准备由渡口一侧,侧击之!” 接连数条命令一下,受吴侯所任,第一次指挥后军近万众人马的鲁肃,但见千艘船只,全数调转风帆,逆行转向,便觉志气于怀,少年之凌云壮志,即于眼前。 好男儿,当如是! 若无吴侯,何来他鲁肃今日,能统领人马,将才干展露! 曹营之部,便成为他鲁子敬报于恩主的脚下之石罢! 咚! 江东之战鼓声响,千帆逆向,径直顺下游而行,主动杀来,导致让所有的曹军,心里一紧。 今日之江东,一改昨日颓势,何来粮草枯竭,败军之态? 刘勋处于船上,披着厚甲,正是汗流浃背之时,忽见江东人马逆转杀来,他额头突兀冒出一层冷汗。昔日庐江之败,且为孙策追杀之阴影,再度浮现于脑海。 “将军,吾等是冲杀而战,还是左右协防,以作固守,还请示下!” 旁边的部将,连续问了两声,刘勋才回转过来。 “出战!” 刘勋回望了眼后方,知道曹公正盯着战场,他拔出长剑,咬牙下令道。 “诺!” 咚! 曹军战鼓声,再度压了过去。 连在一起的船只,但因船速之慢,却也少了锐利之气。 曹操所处楼船上,曹操本人方听到颍口传来消息,得晓江东前锋被围击,还没来得及言表赞誉满宠,且想让旁边的刘晔、杨修等,各作诗歌一首,即闻鼓声响起,忙寻前看去。 旁人所观,只见平日从容自若的曹公,面色有变! 连绵江东船只,于此江面转向,但从调度和纪律来看,要远超朝廷之新作训练水师。 这番一对比,又念及昨日江东后军狼狈败逃,缴获敌船粮草匮乏事……一事又一事下,如何不让人多想? “妙才何在?” “末将在!” 为曹操所唤,随行之大将夏侯渊迅速上前见礼道。 “汝且率部,协助子台破敌之!” “末将遵命!” 让夏侯渊去相助刘勋后,曹操又问询旁边的刘晔,江东之将领情况,而猜测江东后军指挥之人。 于旁侧,杨修静作观之,其心知:曹公心乱了! 第八十三章 寿春之战(十一) 杨修时常随行曹操身边,不仅学问丰富,更擅长察言观色,聪慧异于常人。 于曹操之了解,旁人鲜能相比。 其思绪方落下,果然听到司空曹操再道:“为文远去信,其部往汝阴一带,协助好汝阴攻防事!另为子孝去信,刘玄德颓势显露,当一举击之,断不可给之南下汝阴,于颍水同江东孙伯符汇合之机!” 文远乃是曹营大将张辽之表字。 张辽自从于去岁归附曹操后,不仅被任命为中郎将,还被赐关内侯。 前番颜良为关羽所斩,随同关羽出征之人,正是张辽! 于月前,张辽因战绩卓越,刚刚迁裨将军。 这次曹操突然南下,应对江东这个后方大患,除了护卫安全的许褚,官渡对峙的众将之内,只带了张辽和乐进。但如曹营大将史涣、于禁、徐晃、路招、冯楷等,则受荀攸督领,协防和袭击同袁绍战事。 而今,张辽同乐进两人,于数日前的汝阴之议,奉命于下城父等地,协助大将李通,以最快速度,平定刘辟残部,及大小叛军之乱。 这次调度,曹操显然看到江东水师之骁勇后,有了清醒认识,知道朝廷水师之缺陷,想要完全覆灭孙策主力,大有难度,转为围堵和困敌,进一步消耗…… 至于让曹仁人马,尽快消灭刘备有生力量,则是曹操深感刘备于淮北的不确定性之大。若是刘备从旁辗转进取,协助江东于水上突围,并筹集补给的话,淮水两岸战事,拖延的时间会更长一些。 此中命令下达完后,曹操处于楼船上,接着远眺前方战场。 但见那冲杀而来的江东船只,方一交锋,又显露溃退之态,为刘勋之舟师众围击,几十艘敌船再度调转,可于本方兵士的密集箭矢下,大有折损。 朝廷之部的士气,顿时高涨,战鼓声于旁听去,更为嘹亮。 曹操观此,刚才有些阴沉的脸,顿时转晴,笑道:“子台与江东对战,优势已显!吾等船只之稳固,连为一体,便是江东冲撞,亦难动摇耳!” 曹操这笑声刚落下,见刘勋借此之势,从方才的摇摆不定中,选择主动出击,很多随行的曹营将领,都舒心下来。 忽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从旁侧传来。 出言之人,正是刘晔! “曹公,谨防此乃江东诈计!目的乃是引华乡侯临近!” 刘晔面带焦急,此间一言,让曹操抚髯的手停下,其他人也都纷纷看来。 曹操转首道:“子扬何出此言?” 刘晔一礼,指向前方的水上激斗,长话短说,语气隐约有些焦急道:“江东水师,还是孙伯符亲领之主力,其水战绝不会有如此不堪。从昨日至今日,其交战之变化。晔猜测,建言指挥之人,当不是孙伯符本人。敌将采用迂回,于眼前之况,晔再能确认,这是想要引吾军深入,借以其中优势,而就近战之!华乡侯已陷入敌人计策之内,晔以为,当火速拉开距离,借吾军大船优势阻之,不可太过接近,否则,敌军一旦放火攻之,吾军会陷入危机!” 刘晔一言方落,又接着一礼道:“曹公安危重于太山,今于江东险情,还请曹公火速后撤,归于后方大营才是!” 作为去岁庐江之战的老对手,刘晔与孙策极为熟悉。 但实际上,从孙策由江东而攻广陵,后取淮阴……直至今日,其中战情所得,刘晔越发有些看不透孙策了。 今日之小霸王,行军作战,更具有无形之势! 于战时所见,刘晔故作出肯定,孙策帐下,而今当有高人谋划。 甚至,兵上淮水,进入颍水,本就是一个局。 这般想来,若是江东知道曹司空于朝廷水师之内,其目的乃是曹司空,那曹公就危险了! 但见刘晔说的如此严重,许褚瞪圆了双目,向曹操身边紧靠了半步。 曹操亦在思虑刘晔之言,本身作为战略大家,于《孙子》等兵书之熟悉,其人自能判断出刘晔言谈之实。 一时,曹操脑门也激出了一层冷汗。 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即将前方爆发出了震天动地的杀喊声,江东的战鼓声一下子变得高昂,如同千军万马奔行于侧。 楼船上的曹操等人望去,看到了让人震惊一幕。 原本退却的几十艘江东艨艟,忽然转向。便是北侧,方才看似掉队的敌船,也在此时,成三角之态,行做包围。 后方之敌船,以为首之斗舰带头冲锋下,即如同天空腾飞的大雁一样,直直刺入到朝廷水师船只之内。敌军左右,仿若两扇大门,于宽阔的江面上,做出围堵之态。 这还没结束,船上的江东兵士,各部互相配合,羽箭和投石之下,逆转反击,朝廷之部,则显露慌乱之况。 局面之变化下,常人也能看出,此时的朝廷水师,正面相战,已为江东牵着鼻子走! 而期间种种,却为刘晔不幸言中! “曹公……” 旁边有幕僚面色大变,想要劝谏一二,好让司空曹操离开,但曹操似作未闻,其恢复脸色后,向一旁刘晔道:“如子扬之言,子台有些轻敌了!下令,两翼驰援,敢有后退之卒,斩!” 便是己方中计,曹操依旧没有离开之打算,临危不乱,枭雄之姿,展露无疑。 另外,曹操下令,让后方所有舟师补上,因为其人很明白,水师若是由此而退,若为江东追击之中,大败将定,这些万众之卒,死伤更将无法估计。 而江东由此破局,朝廷将变得更为被动,实非他所愿耳! 刘晔见此,清楚明白司空曹操之目的,感触之外,其心底一叹,又有敬佩。随之同杨修等人,各负责调度。 一时,因有夏侯渊等部补上,前方水面,曹营水师阵势,终有稳住。 江东斗舰上,主持战事的鲁肃见此,心里早有所料。 曹营水师训练虽日短,但绝对不是一击能破之,这可是万众敌人,而非草芥。 鲁肃拔剑,高声道:“为雷将军去令,其部攻击敌军左翼薄弱!儿郎们,随吾由正面迎敌!” 第八十四章 寿春之战(十二) 鲁肃出身豪族,不仅善于谋略,剑法骑射,亦样样精通。 前番招募雷绪、陈兰、梅乾之部,从征淮南,又联系故交豪杰加入江东军中,特别因之冲锋陷阵之武力,早让雷绪等将甘拜下风。 《吴书》载:肃体貌魁奇,少有壮节,好为奇计。天下将乱,乃学击剑骑射,招聚少年,给其衣食,往来南山中射猎,阴相部勒,讲武习兵。父老咸曰:“鲁氏世衰,乃生此狂儿!” 其拔剑四顾,振臂一呼,一直向前探进待战的江东兵士,高喊“杀”字。 先是一番箭雨压制从侧翼补充来的曹营援军,后鲁肃所领主力,径直同刘勋对上。 时见江东兵士悍勇,以行伍为数,发挥其水上交锋优势,杀得曹军落水无数,染红了淮水。 鲁肃手持双剑,亦是一马当先,率部登上了曹营战船。 其长剑舞动,便是让对面手持长矛的敌卒无法招架。 不觉间,于雷绪、梅乾等部,侧翼相阻下,夏侯渊等水师人马,被牢牢压制,再难向前给予被江东船只围拢的刘勋前军支援。 勇武的江东兵,一改颓势,发挥个人水上单兵和团队作战优势后,本多“旱鸭子”的曹军,颓势一显,扭转势弱。 而刘勋看着凭着灵活身手,不断跳向本军战船,三两形成一个战团,协同战之的江东兵,又见己方部从不断落水,心生一种无力感。 朝廷水师成军时短,接连两日小胜,现在看来,可不是江东故意为之? 孙伯符之部,加以示弱,其人马,到底还是驰骋江东,而无敌手的悍勇之部! 他刘勋第二次中计,大意了! “杀!” 看向杀来的江东猛卒,刘勋没有下令后退,瞥见后方援军,心知这是曹司空亲下之命令。若是他此时率先兵退,曹公必会秋后算账。将来便是侥幸安得性命,归于朝堂,也将无安身立命之所。 为汉宗室子弟,前番因中计,为孙策所败,狼狈归附许都。如若有第二次,有何脸面,再见故交父老? 而见猛然冲来的多艘曹营大船,鲁肃盔甲染血,早已折返座船。其明亮的眸子不断思动,沉着应对,让座下斗舰侧过,并以箭矢通过洞口射之。 这般逢面,还没短兵相接,即有十余众敌卒中箭倒下。 “撞他!” 瞅准时机,鲁肃又是下令。 船技更胜一筹的江东兵士,将斗舰迅速侧过,借着战船之利,径直撞去。 轰隆! 曹营之战船,乃是从淮水一线调动,本就年久失修。 这一撞击下,不仅船上的兵士,因巨力纷纷摔倒,便是船头也出现了一个窟窿,江水涌入,曹军大惊。 而于敌卒慌乱之时,鲁肃再度下令射箭杀之! 此中激战,江东之反击,足足过去了三刻钟时间。 曹军水师便是借助连接之船只,运输人马颇多,但于江东猛卒登船对战之下,落水者无数。这次颍口下狱之反击,胜利的天平,如孙策所料,正向着江东倾斜。 曹操想于此步步蚕食江东水师主力,江东又何尝不想引蛇出洞,消灭曹营的所有水上人马? 而鲁肃作为参与者,也是统将之一,今下遭遇战里,已然试探出了曹营之薄弱。 “装船、登船,杀之!” 鼓声依旧充斥于耳,只不过此时,更多的是江东响亮之鼓声! 待临前,鲁肃擦了下眸前敌卒的鲜血,看到后方插着“汉”字大旗的曹营楼船,又见曹军掩护阵列,而前侧节节败退的“刘”字大船,心绪一动:其后楼船护卫严密,布置同其他船只大为不同。早闻曹操亲至曹营,曹操会不会处于那船上? 鲁肃一思,豁然发现了战机! 只要试上一试,就能看出内中虚实。 若是…… 那不仅是一条大鱼! 江东大部只要做出针对后方大船之战略,前方阻挡之曹营舟师,为做护卫,混乱必然会加剧,亦会更有利江东覆之! 而能不能借此将曹操困杀于战场,并不重要。重在拿捏曹营软肋所在,那曹营水师将处于股掌之内。 “为秦将军去信,其部现做冲锋,突袭往后侧敌军大船,左右竭力掩护!另,再为吴侯去信,告言下游,敌营曹操许处于其内……” 说时迟那时快,鲁肃快速做出决策,另加以命之。 此中命令一下,鲁肃回头看了眼颍口方向。 有吴侯处于上游,携人马压阵,于江水之上,不说是满宠,就算是曹营大将夏侯惇于此,焉能阻住吴侯?何论为韩当解围了! 夏侯惇本人,数月来,于官渡战场,并没有展露太大军功,实被曹操任命为河南尹,负责粮草补给,并做协防事。 但过去数年,夏侯惇跟随曹操东征西讨,功勋无数。于鲁肃心中,夏侯惇其人,乃属曹操帐下,名列前茅之将领。 而随着江东反击方向,直接向曹军水师后方插去,曹军果然出现了混乱。而这,便是鲁肃欲借之“东风”。 …… 上游,颍口。 一场大战,亦徐徐展开。 眼见韩当被围,敌将满宠借岸上布置,通过远射,阻击援补人马。 孙策早有思虑,故技重施,让兵士点燃随行之堆满湿柴的小型游艇,借风力向两岸驶去。 目的,可不正是阻挠曹军视力? 此中作用虽小,但胜在有效。 同一时间,其座下楼船,已然向韩当处支援而去,四周护卫之斗舰,则如同城堡般,牢牢护卫。 除了少数从天而降的石块,然如箭矢,于大船击穿左右甚小。而兵士们借助盾牌,外有船舱躲避,伤亡者寥寥。此正是江东战船之优势所在! 穿过阻挠,同被困的韩当先锋部汇合。孙策眸光由辽阔江面,还有岸边密密麻麻之曹军处移开,看向相阻之满宠水师,手中长戟一指前方,道:“勿需停留,越过韩将军之斗舰,向前杀去!” “是!” 而见吴侯主船临近,不需命令,韩当之部,战船迅速收拢,行于旁侧借机挑杀。 第八十五章 寿春之战(十三) 方一解围,双方再度交锋,一时江面近战激烈无比。 孙策于楼船上,仿若之前战事一样,不仅于前侧杀敌,更不断下达命令,借此好将此部曹军水师反杀。 但当转首看向岸边曹军步卒和停驻骑兵后,他面上则显露出了几分沉吟。 满宠不愧是曹营有名有姓的大将! 在战略配合方面,有种深远考虑。 借以两岸城塞,还有水寨步卒之阻,若江东无船器之利,这颍口自当成就人为之险阻。江东主力,即便是由此顺利渡江北上,也会损失不少。 其携部水上交锋,看似处于劣势,实则同样是“诱兵”之计,以地利优势,而将江东人马分做削弱,并为后方曹营水师之进攻,提供助力,加以牵制之。韩当之先锋部,方才就陷入其计之内! 《孙子兵法·谋攻第三》曰: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满宠可谓深知兵法之道,于无形中,将江东水师牵入局内。 不过,孙策当下主要目的,本就不是从颍口北上……江东真正的主力,处于下游,更是为鲁肃指挥。 至于他所领人马,于颍口交战,何尝不是为了吸引曹营于此地之重兵,而助鲁肃将下游来战之曹军水师主力覆灭之? 以其中督战,这是源自孙策对于鲁肃本人之信任! 而这种将胜负交付之作为,也不是每个人都具备其中魄力! 江东援军兵至,看到孙策的大旗,满宠一击后,果然掩护向一侧转向,准备拉开距离,成防守之态,避其锋芒。 这种果断应对,正是一名经验丰富之大将所具备,行军不拖泥带水。遇战机,则奋勇而上。 但孙策既然临前,又岂会放过满宠这部颍口之地的有生力量? 解决了面前之颍口水师,再抵淮水之上而至之部,下游鲁肃同追击之刘勋,也该分出胜负。而此时,也当是再渡淮水,回击寿春之时。 “加速,冲敌,勿让之战船靠拢!” “为韩将军去令,其部从右侧阻挠之!” 命令下达之际,孙策的主船,于斗舰拱卫下,直刺入满宠部的核心。 船只再度撞击下,不少曹军又有落水。 而孙策一声令下,江东的弓弩手们,借助优势,射向敌船。 在将曹营水师压制之时,方被调集的韩当部,再度为冲船主力,一时杀喊声复充斥于江面。 自广陵战事以来,入军之凌统,就一直护卫在孙策身边。 那次陈登指挥刺客于水上刺杀,让孙策陷入绝境,之后每逢战事,除非孙策下令,凌统便寸步不离。 于楼船上,居高临下,凌统忽然一指左前侧几十丈外的敌船,高声道:“君侯,敌将就处于前面那条战船!末将之前观之,韩将军即与敌将有过交锋!” “哦?” 孙策没想到凌统竟一直关注着敌将,此间敌将,必然就是那转守颍口的满宠了! 方才他将注意力放在调度兵事,协助韩当冲敌之时,并没有过分关注两将十几息之激斗。 现在得闻,下意识持戟转身看去,正见那战船上,一名披甲将领,也在望来。 中间虽然隔着几十丈距离,更有战船相阻,但二人都看到了双方目光里的战意! 未几,双方战船距离越来越近,于战鼓声下,孙策将长戟放到凌统手里,抬首道:“取弓箭来!” 待弓箭握手,感受到其中重量,孙策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咻~ 便见那羽箭,直直飞向了满宠的战船。 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少年之时,孙策就有学习六艺,而骑射自是无双。 那羽箭飞出,径直扎在了满宠所乘战船的旗杆上。其中作为,更是一种宣战之意。 而各船上的江东兵士们,见此无不大喝声起,同满宠部之水战,愈发勇锐。 满宠见此,抱有同样目的,于旁部将道:“孙伯符就在那船上,全军齐聚杀之!” 这一声安排下,所有聚拢的满宠水师之众,开始以孙策楼船为核心,展开激战。岸边之步卒,则是通过弩箭和投石机不断骚扰。 孙策怡然不惧,船队变化之时,其主船已冲到了满宠战船面前。 “满伯宁?” “孙伯符!” 两人戟矛碰撞在一起,满宠年过四十,端是比张飞年纪要大,更同孙策相差了十几岁。 但其人武艺稳健,于船上扎着马步,便是同船头的孙策近身交战,依旧稳健! 这般气态,以及于近战之自信,少了江东凌操之凶猛,可多了太史慈之厚重! 由兵战,可观满宠性情,属于稳健之流。故而,汉末三国,刘馥之后,其人协防淮南,使江东不能渡! 咔! 孙策杀机显露,长戟挥动,招招毙命。 可每到凶险之时,满宠手里换上的长矛,都能适机阻之! 这就彷佛太极之势无形,能做调合一般。 若是寻常猛将于此,为满宠如此相阻,说不定已生焦躁而露破绽。 孙策对敌之多,见此则保持好状态,每每攻伐之时,看似有些冒进,但让满宠之阻挡,越发无力。 几十招过后,二人精神紧绷,攻守变幻,满头大汗。 但从近战实力上看,江东小霸王除过年轻,自是更胜一筹! 刺啦! 长戟挥动,寻到了满宠的一个破绽,孙策右手之长戟果断划破其人腹部。但有软甲护体,仅仅刺出了一些鲜血。 而于两船不断碰撞,左右厮杀之时,孙策这一击,直接破了僵持之局。 其长戟再度一挥,稳稳斩向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的满宠脖颈要害。 岌岌可危之时,一道大喝,伴随着一支暗箭,从敌船一侧传来。 “孙伯符休要逞威,吾满真来也!” 孙策听到空气里的破空声,下意识斜过一个角度,直看向满宠左臂,侧眸时,发现一威武小将临前。 来者正是见父亲遇险,而来救助的满宠长子满真! “啊!” 一道惨叫声起,原来是满宠之左臂,为孙策长戟斩断。而曹军部从见此,无不火速来阻。 满真大怒道:“啊啊啊!孙伯符,汝伤吾父,吾誓杀汝!” 第八十六章 寿春之战(十四) 满宠身体吃痛,为亲兵掩护,往战船后侧,其座船更是撤离之际,但观长子满真不管不顾,于船上向孙策杀去,满宠大惊道:“子正吾儿,快快回来!” 但满真哪里还能听到父亲之言,其人且将孙策当做“杀父之仇敌”般,一心除之。临近后,手中长刀出手,招式犀利,直砍向楼船前侧的孙策要害。 孙策一直警惕着旁侧,于之目光示意下,凌统等将,自无阻止。 见满真长刀袭来,但比方才交锋之满宠,气势甚弱。 孙策一双虎目一瞪,长戟不管不顾,径直刺去,满真长刀想要收回阻挡,已来不及,只好侧过脑袋,然于脸上,也留下了深长之伤口。 汹涌江水之涌动,浪花声中,步履不稳。 此番锥心之痛下,其人神色有了刹那清明,而借瞬息之失势,满真如何不知道他非小霸王孙策十合之敌? 生死决战之间,一丝犹豫,都可能阴阳两隔,战场本就残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孙策自不会给敌将任何反应之机,得此先势,不需多言,一息之内,长戟扑头盖脸刺去。年纪同其相仿的敌将满真,然武力远远不及,毕竟江东小霸王只有一位,其人只好狼狈阻之。 十几丈外,曹营满宠心神已乱。长子满真,乃是他最看重的儿子,故一直带在身边,今为救他,陷入其内,如何能不顾? 满宠凭着莫大毅力,无视不断涌血之伤口,咬了咬舌头,好让自己保持清醒,随之下令道:“左右,不用管吾,杀了孙伯符!” “为牛将军去信,吾军水师于江上难阻,请之肃来支援!” “给陈副将去令,吾若遭遇不测,亦或无力处置战情,由之主导!” 其中“牛将军”,乃是曹仁曲将牛金。自同曹仁一道归于颍川后,由舞阳一带而下,聚集了安阳等淮水上游水师,其兵进神速,中途还平定了新息之乱。 这番命令一下,满宠瞪大了眼睛,正见孙策长戟扬起后,一首级跃起。 “孙伯符!” 随之,满宠后倾倒下,思绪陷入了黑暗。 如此之况,令交战的曹军水师,更显混乱。 但因满宠平时治军严谨,亦善待普通士卒,故无一人弃船撤离。 “万胜!万胜!” 而江东兵士,见吴侯再斩一敌将首级,全数英勇冲杀,其势盖过曹军多矣! 颍口江面之战,即便有牛金西面来援,可局面已定。至于岸边曹军,箭矢之压制,其用锐减。 …… 下游,常青渡。 鲁肃反攻,真正的江东主力之势,一旦发力,水战之上,曹军之颓势会越来越大。 见形势不对,于刘晔、杨修等人再度劝谏下,曹操所乘楼船,转向后撤。 但因曹军战船多连为一体,调转困难,导致曹操折返回江北大营之速度极慢。 待至常青渡时,忽见西侧飘起了烟雾,未几,前方传来消息,江东行火攻之计。 火势乘风之下,不断蔓延,刘勋残部,还有夏侯渊所领之部,兵士见火跳水溺亡者不知多少……不仅如此,江东水师借朝廷大部混乱之际,借艨艟之利,直突向下游来追。 而此时此刻,这次含援军在内,近两万水师之部,逢遇此间大败,还中了孙策诱进之计,曹营众人,内心情绪可想而知。 楼船上,曹操扶着栏杆望去,头上高冠有所倾斜,其人也没有顾忌什么形象,但看顺着水流不断飘下来的浮尸,曹操怒道:“伯符小儿焉敢欺吾!吾定要让其丧命淮水之上!为奉孝去信,速令之于下游重设阻拦,另为子台去信,其寿春水师,协助阻之!” 刘晔闻此,知道司空曹操正在气头上,便是之前官渡战事中,面对袁绍大部,亦未如此动怒过。 刘晔还是硬着头皮,忙上前深深一礼,劝说道:“曹公息怒,小心中了孙伯符之奸计!今只是水师万众之失,而淮北路上,有骑兵和步卒相阻,便是汝阴之地,依旧有重兵……且江东之地,于今晨之信,其动乱扩充多郡,故难来援之。 朝廷只要攻取淮阴至寿春,并以寿春为中心,竭力守之。在刘玄德为子孝将军大败,逃窜汝南,只要骑兵截杀之,断江东之退路,其部不过困兽之斗而已! 是故,寿春人马不可动,当作防备合肥而上之太史慈。 一旦寿春有失,淮水南岸朝廷将再无阻挠耳!” 曹操作为兵法大家,冷静之后,于刘晔之进言,自有判断。 方才之动怒,除了心火刘勋所训练水师不堪外,也有主观之念。 曹操忽然上前一步,拉住了刘烨的手,目露感激,叹道:“若无子扬,吾差点就犯了大错,如子扬所道,寿春……” “曹公,寿春急报!” 蓦地,一道声音由登船的兵士,双手持有锦帛,忽做抱拳相告。 因此打断,曹操转首,看向接过锦帛的杨修,沉着脸道:“念!” “诺!” “刘使君信言:江东太史慈部,半日前,于东侧掩护下,携数两百,绕路从芍陂水域,突围至淮水南岸,并朝上游行来,寿春南岸协防水师,大部正做追击之!” 太史慈携两百人,竟敢独闯淮水? 还从刘馥之封锁中冲杀而出? 此间消息,若非亲耳所闻,常人绝对不敢相信! 刘烨时下面上转为凝重,看向还在沉思的曹操,又道:“太史子义名震江东,其善于水战,曾同孙伯符激战而为平手,既然绕寿春来袭,曹公不可不防之!” 对于太史慈,曹操并非一无所知,而今担任少府的孔融,即许都之时,就常同人称赞太史慈的忠义,言“卿(太史慈)吾之少友也”。 这般猛士,曹操在之前,是很有兴趣见上一见,可当下,太史慈不仅为敌手,更是率两百人马,同上游而下的江东水师,成了夹击之势,这使他曹孟德被“困”其中,故多气恼。 “子扬,汝率一部人马,协同寿春出征之兵士,务必俘杀太史子义这只猛虎!” 第八十七章 寿春之战(十五) “诺!” 刘晔步伐匆匆,领命离开。 望着其人背影上了东面战船,曹操却显得心事重重。 经此一战,朝廷和江东之水师差距,再次展现而出。 即便是处于豫州,朝廷人马占据主场,借此想要正面覆灭江东水师,难度极大。 而江东之谋,有能人谋之,令朝廷水师不觉溃退之! “不知伯宁如何了?” 曹操面朝上游颍口方向,便见浓烟密布,眉毛皱在一起。 江东后军设计,而于江上反攻朝廷水师,因其势之猛,杀得大军措手不及,今以火攻之下,伤亡残众。朝廷于淮水之舟师,不知何时能恢复元气? 上游颍口,则是孙策亲自率部夺取,大将满宠占有天时地利人和,从淮水上游更有曹仁部将牛金援战之……但不知为何,看向江上漂浮的尸首,还有不断败退下来的伤员,曹操一日前的豪情壮志消失不见,心绪愈发不宁。 不仅是因今日水战,江面部队死伤惨重,更有对颍口之担忧。 想袁本初志大才疏,优柔寡断,但那狮儿孙伯符可是果决之辈! 今已成他曹阿瞒大患! 旁边的杨修,看出曹操内心之变动,适时一礼,出言道:“今刘君率部协同寿春水师,共破太史慈。今敌军仍不断向下攻来,夏侯君和华乡侯即便收拢残部阻之,可危机难止,而常青渡年久失修,下一码头乃是平安渡。曹公当执掌大局,故请迅速移往平安渡,登岸归营之!” 今朝廷之部,处于前后夹击之态,司空曹操已经处于危境之中。后方而上的太史慈尽管只有两百人,然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谁也不能确保其部会不会冲杀而至! 杨修未直言的是,而今朝廷水师,战船因连在一起,江东火攻之下,落水无数,浮尸密布。就算刘勋和夏侯渊能将残众聚集,也难阻江东胜势! 杨修一言毕,许褚等随行大将,亦是忙一礼道:“请曹公登岸归营!” 曹操即便心有不甘,可闻众人之言,知道其中所言虚实,只好颔首应下。 即于刘晔先行,兵往寿春,阻击从芍陂突围,北上淮水的太史慈。曹操所乘楼船,为千众人马护卫,奔向下一处平安渡时,关乎颍口的消息,随之扩散入曹营。 江东小霸王孙策,重伤大将满宠,江战斩小将满真,后迎牛金水上部,大破之! 而牛金为江岸曹营人马,阻敌相救,才侥幸捡回一命! 至于颍口守将满宠,而今生死不知! 正常情况下,孙策该是借此夺取颍口,使后方人马,顺颍水,直取重镇汝阴,将直面颍川,以做出攻向许都之势,甚至能借此聚集汝南之地的叛军,并同为曹仁击溃的刘备部汇合。 但按照颍口传来之军报,孙策并未如此,甚至直接放弃了北上颍水的优势,乘势南下,同后军汇合,反向寿春方向杀回! 到了此时此刻,曹营之内,无论曹操,还是其他人,谁又不明白,孙策之主要目标,本不是进入颍水,攻入许都!而是淮水上的朝廷舟师! 欲一举得淮水之胜势! 甚至,还有水师之内的大司空曹操! …… 寿春西北三十里,淮河水面。 一行三十艘大小船只,以艨艟为主,呈防御之态,不断向上游急驶。 战船上,穿戴盔甲的兵士,各背负弓箭,手持戟矛,戒备着后方。 一旦后方的追兵临近,便借助箭矢逼退。更凭借战船灵活协调,以及丰富的对敌经验,数度逼退靠近的敌船。 此部人马,正是从寿春下游,佯从南边攻取寿春的太史慈部! 斗舰上,太史慈盯着从上游飘下至尸体,但从衣服上,自能判断出这是曹营人马。 由此可见,他没有来迟,吴侯孙策今日于颍口已顺利破敌。 而寿春人马,知其突围而入淮水,便是死伤众多,依旧穷追阻击,似是担心其部冲入上游战团,出现什么意外一样! “伯符与吾有言,曹孟德当日亲临北岸曹营。莫非今次也处于水师之内?” 在成功汇入淮水,本向后击而阻寿春水师,以待孙策破敌,折返于寿春汇合之际,太史慈带着疑惑,生了此间念头。 这念头一起,便再也抑制不住。 遂,主动领本部这两百人马,没有停顿,直往上游冲击。 夕阳西下,眼见上游江面,出现了百余艘来此拦截之大船,太史慈速下令,使部从们准备战之。 至于今次同行的另一名部将王辙,战意激昂,时下豁然开朗,于一畔,尚有心思道:“今入淮水,如鱼得水!末将佩服,原来将军那日主动放蒋子翼离开,就是为了令其人探路!将军如何确定,蒋子翼熟悉此间水域?” 闻部将所言,太史慈紧握长戟,目视前方不断靠近的敌船,抚须解释道:“淮南之地,自曹公得之后,就由蒋子翼和刘元颖协助治理。于淮南,含寿春一带情况,其人自是清楚。而蒋子翼投降本就蹊跷,吾那日与尔等刻意商议兵事,告知吴侯同袁氏达成协议,本就是一种试探。其人窃闻之,若心在曹营,必回想办法离开,将其中消息,送回曹营之内……今看来,事实果如我等所料,而吾方随行兵士,借此留下痕迹,足以顺让吾等顺着复杂水域突围!” 太史慈之谋划,并没有告诉雷绪之女婿张南。 同鲁肃不一样,他对于投效江东的雷绪、陈兰部众,并没有太多信任。即便这次合肥之上的水战,雷绪等人马给予了不少帮助。可在重要战略之上,除了让他信服的孙策,太史慈依旧相信自己人,且因时间紧迫,其人一心建功立业,故未及时告知孙策。 孙策于蒋干那日归来,有所猜测,但并没有想到,这会是太史慈的主意! 话语一落,看向已经不足四十丈的敌船,太史慈肃容道:“二三子,敌军临前,同吾杀之!” “杀!” 另一侧。 经过两个时辰的行军,刘晔方同太史慈所领舟师相逢,观之主动来袭,其部威猛,难怪能突破重围而入淮水。 刘晔忙道:“左右射之,勿要让之近战!” 第八十八章 刘关张至 江东人马水战优势明显,作为孙策的老对手,刘晔虽没有同太史慈交过手,但知太史慈武艺高超,其部从能冲破刘馥阻挠而至,可见水面近战不输江东主力。 刘烨很清醒,他现在要做的,并不是彻底击败太史慈,而是阻挡住此间江东大将,为司空曹操之顺利撤退提供机会。 这次水战失利,如他之前建言,朝廷并未大败。 如《左传·庄公十年》所云: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同样借此战,于江东水师人马也有消耗,这便导致孙策想再次突破颍水之上的阻挠,进攻许都,压力激增,所谓“衰”也! 而朝廷步卒和骑兵未有大伤亡,正是以“盈”待之。 “杀!” 可正面相冲,太史慈部,不管不顾,冒着箭雨,极速冒进,顿时让刘烨一个激灵。 这太史慈及其部众,莫不惧死乎? 太史慈不是真的不怕死,而是见水路相逢,即赶在敌军阵型未稳之际,将敌众冲散之! 记得前些日子,吴侯孙策有广陵传过来一句话,于合肥之战,其有思,而今让太史慈再度想起——“是故两军,狭路重逢,唯勇者可胜也”! 吴侯孙策攻取匡琦,大败陈登时如此! 吴侯败广陵水师,兵取淮阴,同样如此! 吴侯顺淮水而上,未显惧怯,过五关,夺七城,亦如此! 而今同曹军前方来阻之部相逢,唯“勇”可胜! 太史慈处于最前战船上,箭矢从头顶飞过,也有从耳边擦去,他面色变也未变。 其人长身矗立,凝神屏息,手中长戟扬起,坚毅之目光,牢牢锁定了敌船上的兵士。 首船同敌船交锋,但以敌卒手中弓箭放下,还没来得及换上长矛,太史慈手起戟落,血花飞溅,那敌卒面孔上尚残留着惊惧之色。 “二三子,随吾杀之!” 太史慈似乎不知疲倦,其长戟再度挥舞而起,但见迎面之曹军,为之气势所摄,有的竟不觉向一侧逃去,其高声笑道:“尝闻曹司空大名,不想其众如此不堪一击!曹司空可在前方,太史慈不才,当取之首级,入许县而献于天子!” 太史慈的声音震耳发聋,不说旁边船上的曹军,为刘烨听去,心底且是一沉。 江东大将太史慈如此表露,可见敌将早知曹公于水师之内,难道依方才之消息,孙伯符选择由颍口而下,也是因为曹公,才转变战略? 一时,即便是聪慧的刘晔,越发觉得真相有些扑朔迷离。 但见太史慈之勇武,职责所在,他却不能不阻,好为司空曹操由后方码头,沿岸上大道撤退归于大营,赢得更多时间。 而水战交锋上,长剑不便,刘晔索性取过长矛,让己方主船补上去,面对太史慈,主动迎了上去,朗声答道:“吾淮南刘晔是也!曹公早闻太史将军之武艺过人,称赞不已!太史将军乃一诺千金之辈,亦是天下少有大丈夫!何必屈居于孙氏门下?而今不如投效于朝廷,助朝廷而平孙伯符。待见了曹公,另禀天子,以太史将军之能力,何愁不能功成名就?名留青史!” 刘晔于刘勋帐下处事时,就因胆识过人,料事如神,而为孙策添了不少麻烦。 于此间名士,太史慈自然知之! 也知道刘晔投效曹操后,很受重用。 时所作闻,太史慈并不会怀疑刘晔言语真假,曹操乃天下豪雄,其对待降将,另有士人之态度,就能看出一二! 若是他现在投效曹操,必会受重用。 但,生于世间,如圣人言: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 “休要聒噪!刘子扬,汝乃光武帝之后,堂堂宗室之后,当知仁义理智,吾非吕奉先那等三姓家奴,汝却要陷吾于不忠不义乎?” 太史慈敢作敢为,心中也有几分真怒。 气氛骤然紧张。 刘晔一做听闻,心里便知不好。 未曾想到,这太史慈也是性情暴躁之辈,恼怒之下,竟也不管不顾,朝他杀来! 刘晔眉宇间焦虑之时,太史慈之长戟,已送到了面前。其人忙吐出一口浊气,长矛快打,瞬间斜刺之! 面对刘晔之矛,太史慈毫不退缩,长戟阻之,随之刺向要害。 其中巨力传来,震得刘晔本人手臂发麻,多亏身上铠甲将之挡住。 见刘晔处于下风,随军之曹军兵士们,焦急中,忙来援助。 “仓曹掾请退之,末将等来阻!” …… 宋国。 即于淮水之上,形成了数个战团,激战之时。 处于宋国境内,一行衣着破烂,士气低沉之兵士,踏着夕阳,狼狈行军于此。 即便多显疲惫和无神,但看向为首骑马之两耳垂肩男子时,此部残兵,眼神里又闪现出了一些光芒。 “今吾军大败,人马为曹子孝击散,想要重聚人心,聚集大众,再度攻取许县,甚难耳!宪和、子仲日前请下襄阳,亦不知其等可安稳,今行何处?” 为首这面态随和之男子,正是为曹仁和荀彧所败,过陈国而返回淮南的刘备! 于他身边,骑着马的,除了关羽、张飞,以及昨日才护送其人家眷,从后方赶上来的赵云外,还有孙乾等。 至于简雍、麋竺等,则毛遂自荐,同往荆州。因刘备于豫州势力为曹仁击散,而袁绍非成大事者,故为刘备南下荆州避祸,暂做谈判铺路。 孙乾看了眼旁边的刘备,抚须道:“主公不必忧虑,子仲,宪和,必能安然见到刘荆州,于时下,乾以为,主公可于宋国一带暂歇之,并朝细阳一带招募兵士。若是淮水之上有变,主公可借此于淮北再度起势!” 细阳处于汝阴东北方向,而他们现在所处之宋国,恰居于北侧。 实际在过陈国时,简雍和孙乾、麋竺等商议,就决心让刘备于此间一带积累势力,等的便是曹操和孙策江畔战事分出胜负,而后再度起势! 但对于江东,因曹操抵达汝南,后方可调用之部云集,是故孙乾等人,并不看好! 刘备遭遇挫折,那双眼睛依旧如初般明亮,丝毫没有放弃之意,时听孙乾道言,刘备回首看了眼紧随的众将,道:“有诸位在,备又何惧天下英雄?且愿如公佑所言罢!” “主公,寿春急报!” 第八十九章 备守待曹 在接过讯报一看,刘备面上显露出振奋之色,他旋即将之递到孙乾手中,又让关羽、张飞等爱将一一浏览之。 刚刚从淮水送来的消息,小霸王孙策以江东主力,计诱曹营训练之水师,三渡淮水,曹操水面之部大败。而今据闻,寿春之地,江东大将太史慈已有突围,从淮水西进,有呈前后夹击之势,而除朝廷水师之内的曹操! 战局之变,让处于豫州,处于优势的曹营转为劣势,足见江东计谋之深! 而曹操落败,那他刘备于豫州继续招揽人马之阻力,就会小上很多,暂时也不用考虑南下荆州避祸之。 “公佑,汝如何看?” 刘备下意识望向跟在身边的孙乾。 孙乾摸着下巴胡须,眸光从刘备脸上扫过,实明白主公之意,他斟酌道:“孙伯符这次以诱敌之计,更有将自身和江东主力付之一炬的决心,方才让曹公步入且圈套之内。其人不仅文武双全,一身更是胆气! 然,曹公之水师追击之众,言之北岸为刘勋所训练,外有颍口等从颍水和淮水上游所调集人马,虽说两万之巨,为江东所败。可于淮北之地,曹公之骑兵步卒主力,依旧安在。 如乐进、曹仁、曹真、李通等将所领,含招募而云集之郡兵,合计仍有三万。此绝非孙伯符想要进一步兵进淮北所能敌。 即便是主公,想要借势于豫州再度起势,想要得复州地,于乾看来,亦是艰难,相反,很可能为孙伯符接下来攻取淮北大部做了嫁衣。” 孙乾于淮北形势之所言,于曹营之了解,同刘晔同曹操所答无二,足可见孙乾于局势之清醒!而曹营水战失利给冲昏头脑! 因为曹操这次,想着快刀斩乱麻,本就是用劣势去攻击江东之优势。谁晓得战略判断失误,最终中了孙策之计! 孙乾一言,让刘备充满期许的心,渐渐冷静下来,他回头看了眼这次为曹仁打散,却不离不弃的部从们,叹道:“吾命或如此,竟蹉跎半生,让诸君跟着备受苦受累了!备若有基业于身,此间天下碌碌之辈,诚不足虑也!”” 想到这里,刘备感觉最对不起的是爱将关羽和张飞二人。 当年涿县起事,为平定叛军,匡扶汉家天下,如此二十余载。 民间有言,共患难,可见真情! 关羽、张飞、简雍等,实际上,无不是共患难之辈! 而刘备一句“若有基业于身”,也让关羽等人,心里多生感慨。 主公有大志,为匡扶汉室天下,奋斗毕生之志。 奈何天不遂人愿,时运不济,每遇强敌,而不能稳居一隅之地,但从未言弃。 这种信念,这种坚守,也正是他们愿意随行之因! 张飞挠了挠头,于方才孙乾所言,却显得有些不以为意,他于马上,且是将丈八神矛,握在怀里,鼻孔朝天,道: “主公何必惧那曹操,于吾张飞看来,而今曹操败北,不论其于淮北有多少兵力,他不还是一个脑袋?前次吾于江东营中,但如伯符所言,借之病,可要之命! 而吾等所处,同淮水实也不过两日路程,何以不能阻之?借曹操水师兵败之际,埋伏于前,只要杀了这意图窃汉之奸贼,主公于豫州,大业亦可成也! 且可及此,夺回徐州。到时候,居有徐、豫二地,再可救得天子,进取兖州,何愁不能复兴汉室?” 在天下大势上,跟在刘备身边,这么多年,见过太多名士夸夸其谈,张飞也有自己的理解。 其人这么一说,让刘备随之侧目,而旁边的孙乾,面带沉吟之色道:“翼德将军所言,也有道理。但如战机,本就稍纵即逝,亦是需要主动把握!而吾等所处,距淮水并不算太远。根据现有军情,曹操人马于颍口下游落败,而寿春移动,江东大将太史慈兵进助之……若曹操走投无路,最有可能从中间渡口登岸……主公,乾请舆图!” 见孙乾有了计策,刘备于脑中也在思考起了爱将张飞所言可行性,遂忙向一旁亲兵道:“速速将舆图取出展开!” 未几,于黄昏下,山道的一颗歪脖子大树旁。 落日将几道身影拉的老长。 于此途中军议中,孙乾,关羽,张飞,赵云等人,同做参与议事,不断完善中,终于对“破曹”有了具体规划。 “主公,今以曹操兵退,最大可能,乃是退回到汝阴北侧。并使各路人马,以协防好淮北。而官渡战事仍在继续,淮北有精悍步卒,尚能据之。可官渡不可能停战。便是曹操这次南下,其于淮北,想来也没有打算久留,本是为鼓励曹营士气,结果不想,大振江东威望。 其若上汝阴,最大可能,乃是往细阳,待乐进等部,同做汇合,进而重建淮北一带的防务……” 孙乾是从曹操角度考量,他这番道言,将曹操接下来的可能,诚以大胆假设。 这里也有一个重大前提,那就是根据从淮水送来的消息,江东大将太史慈人马,能突破寿春曹军阻击,让曹操彻底放弃淮水,进而才能转向淮北后方。 不过,战事本就需要预判,谁也不能预料到准确结果。 孙乾分析完,张飞毛遂自荐道:“主公,飞不才,愿亲率人马,率部往细阳方向,先行一步,会会那曹孟德!” 旁边的关羽、赵云等将,虽然没有抢险,但眼眸中表露之意,不尽相同。 刘备有些踌躇,不知该让哪位爱将,先行一步,往细阳境内伏击时,孙乾望了眼旁边关羽,一礼道:“主公,且为防范曹营戒备,于西南主干之道外,其余之地,亦当设伏。乾有闻,那曹孟德身边,常随有勇武大将,名曰许褚……” 孙乾还没说完,关羽就明白了孙乾没有道完之意,但问众人之内,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曹营情况。 既如此,那最合适阻击之人选,莫过于他了! 关羽抱拳道:“主公,羽愿于西南之道阻之!” 第九十章 曹操受死 淮水,平安渡。 孙策在破牛金后,根据鲁肃传信,得晓曹操秘密处于敌军水师后,他便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一个能除掉将来北方劲敌的绝佳之机! 只要曹操于此战中死了,曹营内部自会大乱,而袁绍便是成功挥师南下,但如他早先所思那样,一定要选择一个对手,是袁绍,也绝对不是曹操。 故此,即便是夜幕降临,与鲁肃汇合后,孙策船不停歇,召集江面,尚有一战之力的所有水师人马,直往下游而去。 而于平安渡之码头,退守下来的曹操,颇显狼狈,正待为部将护卫停船,从码头沿着陆路往后方撤离,谁曾想,当即又传来一坏消息。 “仓曹掾为敌将太史慈,携众两百败之,生死不知,而今太史慈距此不足两里水路!” 这信兵方道完不久,曹操高冠跌落,头发披散,还没得及说句话,肉眼可见的江面上,就传来了杀喊声。 可不正是乘胜而上,勇不可阻的太史慈来也! 但见船上火光越来越近,谁人不知,这是于外侧拦截的数船,不够之一击之敌人,便被这江东猛将攻破! 而太史慈不管不顾,距离越来越近,目的正是为了曹操。 到此时,曹操内心实际早就惊怒交加了! 这么多年来,他何曾为人如此追击过? 可是将他曹孟德当做病虎乎? “持吾剑来,吾要会会这太史子义!” 曹操怒吼一声,如杨修,许褚等,莫不劝道:“曹公息怒!” 见曹操怒气难消,眸光杀意四射,而太史慈的船只,距离他们之楼船越来越近。至于夏侯渊、刘勋等水师残兵,尚于上游奋力阻击孙策,无法赶来相助。于步卒和曹纯所领骑兵众,便是已经收到消息,也难赶来援之。 杨修当机立断道:“许君,还请速将曹公护卫下船,妙才将军得讯来护,尚需时间,吾来领部阻之一二。至于许君,但请下船后,将曹公护往北侧撤离……” 许褚面显犹豫,大司空曹操身份尊贵,其誓死护卫,可此时此刻,曹公于气头上,失了理智。 于之所闻,也觉得主簿杨修之办法,逼不得已,却也不得已为之。 “主簿,吾护曹公,缘何不往东去,返回北岸大营?郭祭酒,另有李将军等,得到消息,必从江北大营来救之!” 许褚这一问,杨修叹道:“郭祭酒之来援尚未知,显然需要时间,而江东自也能猜到其中玄机,若是其大部追击……” 至于往北而去,日前,曹纯所领众,就受令于颍口调往了汝阴一带协防。那些精锐铁骑,自可为司空曹操提供安全保障。 许褚明白后,看了眼前侧持剑的曹公,叹了一口气,随之上前,由曹操手中夺过长剑,示意旁边一人,同之一起架着曹操下船。 “曹公得罪了!” “仲康,放吾下来,连汝也要违抗吾之命令乎?” “只要能护得曹公安然离开,于事后,曹公要杀要剐,许褚绝无怨言!” 眼看着大司空曹操为许褚等人架着,骂骂咧咧下了楼船,往码头岸上行去,杨修这才拔剑道:“儿郎们,为护曹公,随吾迎敌!” “杀!” 这些能护卫在曹操身边之中,都是百里挑一的忠勇之士,即便身死,其家眷也会有安顿,故无后顾之忧。 遂,即便只有几十人,面对太史慈领部而至,尚存的上百人,依然无惧。 至于杨修,今次也是迫于无奈,有些豁出去了,只希望能多阻挡片刻。 其知太史慈的主要目标,会放在曹公身上,待夏侯渊残部抵达,一切都会有转机。 …… 江面上,于火把照耀下。 太史慈凭借良好的视线,与敌船距离尚有百丈距离时,正巧看到那曹营大船上,有人登岸,往前方黝黑的丘山小道中行去。 “曹操?哼!” 冷哼一声,太史慈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甚至感受不到激战大半日内,腹中传来的饥饿感,他长戟一挥,指向前方道:“曹操就在前方,二三子,杀之!” “杀!” 船只穿过了敌船举高射下来的利箭,太史慈让一部分部从,从侧阻止,其则率领三十名精干之士,直接从另一侧登岸。 然后,往曹操逃走之地追杀而去。 于方才所见,曹操只有十几人,且未见马匹,故太史慈凭着武艺高强,敢率小众人马追击之。 而于江面上,于楼船指挥的杨修,想要阻挠太史慈,已无从下手,眼睁睁看着太史慈协助消失于山道而急切不已。 待太史慈和曹操,一后一前,消失在码头不久,得信的夏侯渊,已经无心借助江中布置之障碍物,另有破船,而延缓孙策人马南下之速度。 其率残众四百人,方到达平安渡,即见曹公所处楼船,为敌军围住。 见此,夏侯渊还没得及松一口气,杨修之声音就从高处传了下来。 “妙才将军,曹公为许君等护送而走,然敌将太史慈方才从后侧追逐而去。曹公安危之重,妙才将军等速做援之!” 夏侯渊一听大惊,他一时有了刹那犹豫。只知孙策人马将至,而刘勋早于半个时辰前,为江东人马再破,不知是否还活着。 也就意味着,他若率部就此离开,而不救杨修的话,杨修生死难料。 夏侯渊当即下令道:“去,将江东水师破开,救出杨主簿!” 这番命令下来,其领着座下船上人马,迅速往岸上转移,未再管后方之部,而是朝向方才杨修指引方向追逐。 殊不知,就在前方数里,太史慈已经追上了曹操! 此时的曹操,为亲兵搀扶而行,许褚紧随于侧,看向后方临近之火光,长矛已蓄势待发。 而当太史慈视线同曹操等人交汇之后,其人大笑道:“二三子,那穿着红袍之人,就是曹操!” 于寂静之夜空里,太史慈声音传来,让很多人心里一沉。 曹操之红袍已被取下,谁知道太史慈声音再次传来,且越来越近。 “留长髯者,曹操是也!诛之!” 第九十一章 追击曹操(上) 太史慈声音洪亮,长戟于火把下,闪烁着冷光。 一句“长髯者曹操”,在夜幕下传得极远,径直掩过了夏虫之鸣。 曹操细眼长髯,其中面容很具辨识度。 身体之发,受之父母,作为“好髯者”,这长髯当然不能斩断! 眼瞅着太史慈手持长戟,距离不断拉近,许褚于旁道:“请曹公先行,末将阻之!” 而适逢大变冷静下来后,曹操冷静下来后,也非不知轻重,更非意气用事之人,其看向许褚,叹道:“今次中了那孙伯符之计,吾有责任耳!德祖于水岸抵之,不知情况,仲康,汝当多保重才是!” 今次之遭遇,让曹操念起那次宛城之战不仅损失了长子和侄子,又让爱将典韦身故之…… 许褚眯着眼,侧望向不断靠近的太史慈,不慌不急,颇显自信道:“曹公放心,末将若要突围,不说这太史慈,便是那孙伯符亦难拦得住吾!” 其少年时,威震淮汝,贼兵内闻之,见其至,无不退避三舍,更是打遍淮水两岸而无敌手! 传言里,太史慈当年虽同孙策打得难舍难分,连江东小霸王都难以于一百回合内将之制服。可许褚有自己的自信,他也想会会这位江东猛将。 曹操为十几名亲兵护卫向后方山道逃走过,此地之狭窄坡地处,仅留下了许褚和五名剑士。 许褚一夫当山,万夫莫开,处于崖石之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太史慈,握紧了手中长矛,目中尽是战意! 自入曹司空帐下以来,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对手了,但愿这太史子义勿要是徒有虚名之辈! “吾许褚于此,若想从此路走,汝先败吾之!” 许褚大喝一声,惊得藏在密林里的鸟雀,突然腾空往夜色深处飞走。 其人长矛扬起,直指向赶来的太史慈面孔方向,颇有种挑衅之意。 许褚大名,太史慈自有耳闻。 当年他尚未至扬州,投靠同乡,故扬州刺史刘繇时,就早知许褚于豫州等地的名声。 因许褚勇义,遂不少剑客随行左右,及入曹操帐下后,这些人据说也为曹操重用。 那许褚左右,持剑而立的几人,莫非就是那些武艺高强的剑客豪侠? 太史慈心有思索,但面上毫无怯懦之态,知道曹操就从许褚身后小道离开,故若想杀了曹操,这位曹营勇将必败之。 因许褚所守位置狭窄,人多反而施展不开,太史慈示意随行之众退后,其一人手持长戟,单人向前迈步,右手长戟同样指向许褚,道:“早闻许仲康,为曹操比作‘此吾樊哙也’,更是雄武壮烈之辈!今次相逢,便让吾试试汝之斤两!死来!” 太史慈直呼“曹操”之名,就是为了激怒许褚。 而实际上,尽管因阵营之不同,如鲁肃,沮授、简雍等各为其主之人,明面上,还是要称呼曹操一声“曹公”。因为双方无深仇大恨,曹操还是“汉司空”,都是世家大族出身,明面上还要敬重一二。 许褚闻之,面上果然有变。 两人同时迈步,距离已不足五丈。 “哈!” 正此时,许褚长矛猛地一刺,居于高处,率先发出了攻势。 而太史慈面上虽显得自信,但一直全神贯注戒备之,他长戟轻轻顺势往前递去,矛戟之交错,如同电电石火花。常人看不到之地方,两人一碰即退,都于对手有了试探了解。 随之,太史慈手腕微微一抖,凭着敏捷身法,直刺向许褚腹部。 双方持器打斗,于狭窄的山崖处,不觉交锋了十几回合! 太史慈耐力不错,源于力道上的劣势,于第八十回合后,即为许褚抓住破绽,奋力刺去,手臂出血,可太史慈很快回正身子,摆好了防守之势,并不时瞄准许褚要害。 两人白日间,各自奔波,困顿之下,实都没有巅峰之态。 但于两方人马看去,足以眼花缭乱,任一兵士,与其中一人单挑下,恐怕都坚持不了多少回合。 然从细节上看,近战两两厮杀,到底是许褚这位曹营排行前列的勇将,更胜一筹! 如若说起骑射,太史慈箭术无双,于远射之下,更有优势。 这般足足过去了两刻钟多,即便夜风比白日凉快很多,但二人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一样,全身湿透。无人退一步,谁也不让着谁! 许褚想着让大司空曹操能走远一些,而太史慈则等着后方江东援军赶之。 就在两人棋逢敌手,各有默契,以许褚想着要不要凭着受伤,要不要将面前敌将重伤之际,那从江岸来的小道上,又出现了火光,来众人数还不算少,见之长长一串! 是江东之部?还是曹营败退人马? 咔嚓! 长戟和长矛一交错,各自撇开,后退数丈,皆看向了来者。 一时,一道朗爽之音传来,许褚原本紧张的面庞,终于放松下来。 对面的太史慈,面色则沉了下来。 “曹公莫慌,夏侯渊来助也!” 不错,追上来之人,正是通过脚印,一路追来的夏侯渊! 为了减轻重量,便于快速跟上,夏侯渊下令所有人弃甲,速度这才快了起来。 途中,看到曹公白日所披着的红袍,他心里更为焦急,担心曹公遭遇了不测。 现在听到前面打斗声,满怀着希翼加快临前。 谁知来到对峙的双方一看,只见许褚,而不见曹公?! 夏侯渊所领三十余众,其人握着长刀的双手,隐有颤栗,可见心绪不宁,喉咙有些沙哑,四顾,看向太史慈,颇为不善,道:“仲康,曹公何在?莫非因此人遭遇不测了?” 许褚眸光一转,道:“妙才将军安心,曹公已先行一步,吾等合力,且先杀了这太史子义如何?去那孙伯符一臂膀?” …… 平安渡。 当孙策率部到达时,只见码头之所,火光满天,将整个渡口照的亮如白昼。 肉眼可见,乃是江岸边的所有船只,全数被点燃,甚至还引起了一畔的林火。 这火于孙策看去,绝对不是江东所放,只有曹营会如此为之! 目的可不正是为了阻江东追击曹操? “还是来迟了一步啊!” 莫非天不绝曹操? 孙策心里方一叹息,那小将张南的声音,从临近的艨艟上传来。 “君侯,此有太史将军之部从,言之有要事禀告!” 第九十二章 追击曹操(下) “回吴侯,方才将军见曹操弃船而走,另留人马阻吾等追来之众。将军故率领几十人追逐,使吾等以破那楼船之敌。之后,又有敌军人马从上游而下,对方人多势众,吾方陷入包围,最后只有末将等十几人突围。 于末将等人在东侧待战等候之间,见敌军汇合之众,将近两百,登岸之后,焚烧船只,并引导山火……” 这太史慈留下的部将所言,倒是同孙策猜测相差无多。 而时下,以曹营水师彻底大败,曹操由岸上败逃,江东多数将领,已先后聚集到了平安渡之地。 不仅是鲁肃、雷绪、梅乾等人,甚至连蒋干也处于其中。 蒋干得知曹操顺利逃走,更有大众从后援助汇合后,那双藏在袖子里,紧握的双手,缓缓松开。 这次淮水交战,可谓之一波三折,不晓吴侯孙策自信而又冒险。他那日送入之紧急情报,无论刘馥是否收到,有无交到曹司空手中,已然不重要。 而今之重点,在于让曹公安然抽身离开,归于大营,才能从长计议。 蒋干心事重重,且见太史慈之部将为孙策所命,下去休息养伤后,于尚停留江中的楼船上,孙策面向众人,眸光幽远道:“今曹操率部从岸上逃走,尚需从长计议,诸君认为,其人会逃向何处?” 率几十众追击的太史慈,孙策心里并不是太担忧其人安危,即便面对几十倍之敌,再借淮北一带,复杂多变的地势,他相信,太史慈一定会借势,取长补短,安然无恙。 想当年,金戈铁马,太史慈面对其众都能从容退之,之后卷土重来,方为之收服! “君侯,依末将看,曹操多半会逃向其于前线的江北大营!” 率先开口之人,乃是微眯着眼,今日水战,腿上不幸中箭,而今为亲兵所扶,一瘸一拐的梅乾。 梅乾勇战,经过这段时间观察,孙策知其谋略一般,遂闻之,轻轻颔首,没有发表意见,又看向其他人,余光着重放在蒋干身上。 有了第一个人开口,在见孙策威猛,知道孙策若真率亲大众追击,那曹公生死将再陷入到难料之境,内心有些急切的蒋干,到底有些忍不住了,其上前一步,一礼道:“君侯,干同意梅将军之言。于干对曹公帐下之了解,郭祭酒等,为之亲信之众,一旦曹公遇险,为此去信,郭祭酒自会第一时间,携部而救之,更有李通将军于江北,足可迅速出动……” 江东大多数人能想到这个道理,曹操会想不到? 孙策瞥了眼蒋干,只见鲁肃此时站了出来。 得闻这位昔日同窗之言,鲁肃心有惋惜。 同窗蒋干是有大才之士,吴侯每多言之,都有称赞其中学问,更有期望此间同窗能真心归附江东,而做治学事。相反,曹营可用之人众多,不说那些颍川名士,另有当年跟随曹操一路的曹家和夏侯家人。 与其继续回往曹营,实际远不如继续留在江东,时值吴侯有海量胸襟,更是用人之时! 便是将来吴侯能成大事,而匡扶天下,其人自也属于创业之臣也! 可理念之不同下,其何以改变这同窗的决意? 凭借鲁肃之了解,于曹操可能逃走之方向,吴侯心里必有了方向,此时之问,何尝不是一种考验? 可惜从事实出发,同窗蒋干将看似最可能,实际最不可能的情况,而做道之,可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吴侯焉会看不出来? “君侯,梅君和子翼所言,各有其中道理,但于肃看来,还有另外几种可能……” 鲁肃随后的道言,则是充分将曹操可能的行军方向而告之,唯独以归往北岸曹军大营的可能性,放置于最末。 待这次小范围的决议,以一刻钟时间结束,而岸边码头的火势,已被扑灭,砍出了一条路,孙策接着望向岸边道:“无论曹操最终会退守何处,子义追击,必有留下痕迹,火势既然扑灭,我打算亲自追击,不管能不能拦住曹操,一定要援得子义等吾江东男儿,安全归来! 子敬!” “肃在!” “现在江中人马,大部由你统领,除过继续清缴水面敌人,兵向寿春进发,趁机破取,再有当照顾好伤卒,协助义公,做好颍口之处之……子翼且辅助行之!” “诺!” 其中命令下达完成,孙策让兵士将楼船上,原本运输的几十匹马,全数牵到了岸上,让凌统、张南二将随行,另挑选出几十名以一当十的当阳亲兵,准备借助这些提前准备、防止意外兵败、好做突围之勇的快马,而救援太史慈,顺带追击曹操。 谁知刚上马,方才面见的太史慈部将,再度寻来。 来人正是王辙,他全身几无完好之处,但见到孙策后,还想行礼。 时孙策下马,亲自搀扶道:“我记得当年,你乃子义身边亲兵,还曾阻挡过我几招!当言之忠勇有加,一如子义也!都是江东生死相搏之兄弟,你也不必如此多礼!可还有事与我道言?” 王辙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孙策了。 这次面逢,感觉吴侯全身气质都有种变化,更完美,更有魅力,更让人信服…… “好叫君侯知道,那位蒋先生,大概率暗地里同曹营有着联系……” 低声把情况作简短说明,如此相告,他才放下心事。 后在孙策宽慰下,为兵士搀扶离开。 王辙之相告,让孙策将一切都联系了起来,也解开了很多疑惑。 可惜今日之试探,蒋干还是那般执迷不悟! 待他截曹操归来,若事不成功,便如前番考量,再度借助蒋干这枚主动落入江东的棋子,助这淮水一战完美落幕。 孙策一跃上马,看向后方的楼船,然后回正身子,于亲兵火把照耀下,骑马沿着斥候探寻之山道,向北面行去。 如鲁肃所言,也是他所思虑,曹操大概率会折转撤离。 可惜只能从后追击,若能于汝阴以东,细阳一带埋伏一众人马,那让曹操身死淮南,当更万无一失,完美至极! 然,何以有天兵降世助之? 第九十三章 战夏侯渊 孙策轻骑速行,沿着丘地小道而走,虽于夜幕里,速度不及白日,但胜在比两条腿要走得快。 根据那王辙之所言,这次曹营陆续兵退之数,当在两三百人。 若是相逢,其部这支精悍士卒,并不算弱! 加上太史慈人马,足以应对! 两炷香后,来到一条岔路口时,斥候往前追查,尚未回来,众人并不知该从何处追击时,孙策已下马,举着火把来到了旁边一颗树干之处,不出意外,看到了太史慈留下的细微标识,且是用长戟所画,便于分辨。 “果然,子义早有留下痕迹,心细至此!走,往西北路!” 孙策重新上马,直往西北方向而去。 由此,足以确信,曹操是准备逃往汝阴、细阳一带。 若是天明前未能追上,为了安危着想,他也只能选择放弃。 这次兵败曹营水师,将淮水之上的曹操水师人马清理一空,又同太史慈顺利汇合,寿春已不成为威胁,夺取只是时间问题……可以说,于北征广陵时,所念想的战略目标,已经达成。 而今淮水之南,含淮阴在内的广大淮南地区,已为江东所控。失去了战船和水师兵力的曹操,想要再度来取,绝非易事,其接下来需要面对的紧要之敌,乃是袁绍了! 淮水战事,江东大胜消息传出,只要袁绍不是傻子,自会主动出击。但于曹操于淮北这些日子,官渡却一直没有传出什么消息,可见袁绍到底还是少了一些决断和魄力。 如此,便是能胜曹操一时,也难胜之一世! “袁本初,且愿你能多撑上一段时间,只要你能在北上多牵制一段时间,江东所面临的威胁才会小一些。如此,方能给我足够时间,将江东内部犁一遍,另得荆州之势!” 将淮水控制在江东手下,乃是为了强大战略纵深,进而为迎取南方之势做准备,并掌控好未来兵进北方的战略前沿。 从大势上看,曹操和袁绍之斗,越是持久,于他越是有利。 而整个扬州的开发和稳定,荆州与交州之取,最需要的也是时间。 大半个时辰后,孙策等人急行,因夜路原因,速度虽慢,但已过十多里。 在拐了一个低矮的丘山,但见中途有倒地且无气息的尸体后,被排在前方的斥候急来禀告,前方有打斗之声。 有打斗之况,毫无意外乃是太史慈所领之部,同曹军之交锋。 “可有看清双方人马数量?” “回君候,因天色之暗,而双方交锋处于一丘山之南侧,小人未能临近看清!” 今江东军中,斥候之属,都是精挑细选,剔除了不少夜盲症,但如淮北之地的地理状态,加上处于夏日,草木丰盛,委实阻道了敌情刺探。 军情瞬息万变,孙策没有等下去的打算,他看向凌统、雷绪、张南等,还有身后这些跟随日久的亲兵,朗声道:“太史将军就在前方,江东的儿郎们,随我救之!另杀曹贼,救天子!” “杀曹贼,救天子!” 数月前的衣带诏事件发生后,心怀汉室之士人,无不大骂曹操乃是“窃汉之贼”。 但将曹操大骂为“曹贼”,这还是孙策第一次提出! 便是《三国志》里,于曹操实际也没有“曹贼”之称呼,于《三国演义》中有之。 于此相隔不到半里路。 太史慈带着剩余十来人,借助地势,正艰难地阻挡着曹营向上冲杀之众。 领兵之人,可不正是之前到达的夏侯渊? 至于曹操,为许褚,还有后方赶来的杨修所领人马,护卫着离开,已有半个时辰! 可因双方人数差距,便是太史慈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曹操逃走而不能阻。 “将军,吾等可还撑下去?敌军当从背面攀岩而上,末将等掩护将军突围!” 此时此刻,不算倒地的兵士,太史慈这十来人,已连续阻击往上冲杀的夏侯渊人马一个时辰。 若非当时见那情形不对,太史慈先一步携众往一侧的丘地行去,借势周旋,只怕早就为夏侯渊人马给诛杀了! 任你武力再怎么勇猛,处于劣势,于几十人围击之下,也必死无疑! 咻地一声,在射了最后一支羽箭,并将为首向上冲杀的曹军射死后,太史慈抹了把脸上的血水,转首道:“汝等与吾太史慈相依为战,都属袍泽兄弟,吾太史慈可有抛弃尔等,独自苟活之理?” “然于今日,相逢曹操,未能杀之,却让尔等随吾陷入到这生死绝境,实乃吾之过错也!” 太史慈仰天一叹,但觉今日之月光,染上了血红色。连续之激战,精神之紧绷下,让其人有种难言之困顿。 他有大志,难道今夜,就要无声无息,为曹军杀在这无名之地乎? “将军快看,下方有火光蔓延,更有杀喊声传来?” 亲兵之所道,一时进入了耳中。 待往坡地下看去,果然有阵阵杀喊之音,距离越来越近! 太史慈精神一振,为曹军围击,亲兵之逝的阴霾,一扫而逝,大笑道:“可是吴侯援兵已至,二三子,同吾杀敌!” 吴侯孙策之部,来得当真及时,就如同久旱逢甘霖。 曹军围攻太史慈等人守卫的坡地下,一场遭遇战,正在进行。 因此地狭窄,骑兵作战不利,孙策早从战马上下,手持长戟和敌将战在了一起。 敌将长得威风凛凛,却也不显年迈,那一长矛于之手中,耍得可谓是呼呼作响。 短短十几息内,两人就交战了数个回合。 而从敌卒方才所言的“夏侯将军”,孙策如何不知,面前之曹营大将,正是这次于曹操身边的夏侯妙才,张飞之岳父! 传闻中,夏侯渊不仅军事才能出众,还是一位勇猛无畏之悍将,更被曹操称赞为“虎步关右,所向无前”。 实际交锋之后,孙策但感夏侯渊武艺当与韩当相差不多,但对比韩当之勇,其人更擅长攻防之势,这是一个被严重低估的曹营将领。 而定军山一战,夏侯渊为黄忠所杀,足可见黄忠之厉害,并非夏侯渊之弱也! 现在的黄忠尚处于刘表帐下,也处于长沙郡,将来若定荆州,黄忠乃其必收服之对象! 第九十四章 关羽阻道(上) “夏侯将军可是有一侄女?那日翼德入我军中,我且也有见过那位夏侯氏,夏侯将军姑且安心,其人尚好也!” 孙策忽然出言道。 他这句话,果然让夏侯渊精神分散,借此时机,孙策长戟已刺向了夏侯渊脑袋处。 待夏侯渊抬矛相阻,但为孙策大力之下,一个踉跄。 其左右亲兵见此,无一畏死,莫不上前相阻。 面对数人之击,孙策从容应对,长戟一横,往前一推,就有数人倒地。 而方才孙策自报姓名,其人武艺,自给夏侯渊留下了深刻印象。再想到后侧被围的太史慈,夏侯渊知道,有了孙策到来,想要诛杀太史慈,已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有他相阻,曹公现在已经顺利撤退。 进而,夏侯渊心生退意,他随之站稳,看向孙策道:“孙伯符,汝勿要猖狂,论武艺,吾不如汝,但今日汝想杀吾,也是休想!至于那张翼德,胆敢掳走吾夏侯氏女儿,吾若抓住他,必将之碎尸万段!” 孙策同张飞有过交手,两相对比,从战力上讲,夏侯渊可不是张飞对手! 看出夏侯渊携部,有向一侧撤退之态,其众十几人更举起了弓弩,旁边凌统等将,想要上前截杀,孙策抬首制止道:“先去看看太史将军如何了!我等有战马,到时候,追上敌将,并非什么难事!” 未几。 从山坡下来的太史慈,终于同孙策相见。 两日已有大半年没有见过面,以太史慈感觉最深,今日之吴侯孙策,倒比去岁,更有气势了! “君侯!” 太史慈到嘴之“伯符”,于左右望了一眼后,旋即换上了“敬称”。 而孙策已经临前,扶着太史慈的手臂,大声笑道:“数月不见,子义之勇武,更比以前胜之。我尚未至岸,便听说子义一人,独领少部人马,而来追击曹操。但今为那曹营猛将所领十余倍之敌包围,子义受累,更是安然。放眼天下,于我看去,能如子义这般,谋略和勇武兼备之人,少也!” “君侯过赞!” 见吴侯孙策还是如同以往一样,性情开朗,更善于言谈,太史慈之心神逐渐回落,又应了一声。 两人略一寒暄,其中受伤之众,已为孙策安排,为随行之亲兵抬走处置伤口。 太史慈见此,为孙策之关怀士卒,多为敬重,念及逃离之曹操,时不觉道:“吾今逢曹操,未能将之留下,为其后方来将所阻,甚是遗憾。不知君侯接下来准备如何追击?” 孙策抬头看向夏侯渊等人离开之小路,道:“曹营水师大败,曹操于江北大营,已无多少意义。其之优势却未见,若向北而去,当是汝阴北侧之地,细阳之可能性最大。 然则,我军之步卒人马,多数还停留在淮水南岸,如钟离、马头城之地,而做守卫,又有陈将军所领于淮南安定民生,又逢这次水战,江东虽然胜利,但水师伤亡亦不少。 若想以大部人马,兵进淮北,现在还非良机。而今有骑兵,人数虽少,我准备率部再度追至,以天明为界。 如若不成,白日之时,曹军必有大部而至,时当返归!” 孙策思绪清楚,但为太史慈听去,没有因为了除掉曹操而冲昏头脑,可谓之遇战而理智。 曹操兵败之实际意义,远比杀了曹操更重要! 因为北面还有袁绍这个大敌,需要有人去抗衡! 太史慈自认为明悟了孙策之意,他深吸一口气,抱拳道:“君侯之言,让慈醍醐灌顶!” 孙策摇了摇头,看向太史慈,再道:“再有,今我率部追来,杀曹操乃属其次,最重要的是援子义,而保子义无恙!” “除曹操,而救得天子,只要江东有力,但召集天下之士,任何时候都可以,然子义只有一人!” “《孟子》言: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子义重情重义,于我如兄弟,我岂能不管不顾?” “便是匡扶天下之重任,少了子义,也会黯然失色!” “这世道,合该我等一同定之,让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依,幼有所养,而非流离失所,无依无靠……” “君侯,太史慈何德何能,竟让君侯如此看重,不惜犯险来救!” 太史慈复闻之,不论过去如何,现在已经对孙策这个朋友兼上级,感激的五体投地,更默默用沾满血渍的衣袖,擦了擦眼角,连视线都有些模糊。 而见此,孙策忙伸手将太史慈再扶住,宽慰了一句。心里则忍不住感慨,古人还真多是老实人!一言一语,都能让豪杰归心四附! 这是忠,这是义,这是可以死换取的至高道德。 这同样是君子! 而真正的君子更为难得,但如吕布那般无信义狡诈者,自会为天下人所唾弃,世道之内,更无立足之地。 半炷香后,太史慈即便困乏,可仍执意随行。 继而,一行几十人,护卫着孙策往夏侯渊所退方向而去,此地不觉已进入到了汝阴境内。 然则,直到天明,除了碰见零星的曹营散兵,并未见到曹操的影子。 根据抓到的曹营兵士供述,此乃夏侯渊下令,让部从分散开来,以绕向各小道,于江东追兵以迷惑之。 事实证明,夏侯渊的计策非常成功,孙策之人马不足下,还真因夜间寻路,耽搁了不少时间。 而今便是未能追到曹操,多少让人有些失落。 “曹操现在会在何处?” …… 细阳,西北十四里。 有一谷地,名叫柴山谷。 之所以叫此名,原在此地百姓,时常来此打柴。 柴山谷旁边的大道,且是从西北方向,通往细阳城的唯一主道。 食时过后,奉命来此的关羽,带领骑兵步卒,共计四百人,总算是到达了柴山谷。 仰望谷地,关羽让部从加以埋伏,其来到高处,眯着眼睛,抚摸长髯,向南方张望。 昨日传来之消息,也不知淮水战事具体情况如何,曹操可会由此经过? 第九十五章 关羽阻道(下) “将军,有情况!” 突然由远方道路上,打探归来的斥候,从马上一跃而下,快步来到了关羽面前,忙做躬身抱拳道。 关羽回正身子,一双丹凤眼望来,道:“发现什么了?” “回将军,从东南道路上,有一伙将近一百人,正往吾等方向而多,对方只有数个马匹,但行军迅速,左右之护卫显得非常警惕……” 一百人? 东南而来? 莫非真是兵败而退往细阳的曹操? 关羽用了三息时间思量,他于此间之况,早有腹案,肃容道:“为张将军和赵将军去信,告知吾等方向之军情。” 此间命令一下,关羽又向埋伏在此的部从们道:“来敌将至,所有人待战之,听吾命令行事!” “诺!” 嘱托完一切,关羽再度远眺,只是心绪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两里外。 正是从平安渡,连夜撤退,步入细阳境内的曹操等人。 一夜之间,连续奔波,没有任何饮食,实以这百众之数,士气低迷,连曹操本人也衣衫褶皱,何来平日风度? 而队伍中,寻来的几匹马,也是数个时辰前,经过一处驿舍所获。 接过许褚递来的水囊,曹操咕噜噜饮了几口,望向前方山峦,感慨道:“自当年从沛国起兵诛董,后安朝廷,直至破袁本初以来,吾还从未有过如此狼狈之时,淮水、寿春之战,朝廷水师元气大伤,数年可得复?另有诸将死伤……狮儿骁勇,此仇不报,吾心何安哉!” 再闻曹司空之言,旁人无不感受到曹操内心之不服气。 朝廷后方,于淮水一线,一旦让江东站稳脚跟,那就会让后方不宁。 而今之水战大败,孙策气势已成,便是将来想要收复淮南,也当付出巨大代价! 再有汝南之地,未来可见,会陷入纷争之内,绝非曹营众人愿意看到,如此,自会牵制朝堂不少精力…… 胜败乃兵家常事,曹操作为军事大家,一夜奔行冷静后,于此自也清楚。 此时还念念不忘,可见昨日之败,而中孙策之计,让他心里还有些不甘。尤其那将船只连在一起,于最后竟成了江东大败曹营水师人马之关键,犹如作茧自缚,更让他觉得脸面无光。 昨日半夜跟上来的杨修,适时出言道:“今次之败,非明公之过,孙伯符狡诈,而朝廷水师训练日短,谁也没能料到,广陵太守会于两旬之内,失了广陵全郡,并为江东直取向了淮阴,导致朝廷于淮水一线防御,不得不做临时调整。后于程公建言下,选择保守之策,而使朝廷能应对好白马之围,后明公率部,斩杀袁本初两员大将,更为战事迎来转机。由此证明明公当时决策之正确,今次之败,主要原因也是在于水师之失利。 至于孙伯符,于修之见,其虽将控淮水中下游,并夺取淮南之地。但其想得取汝南,兵力尚不济,其后方之危下,若是不归定之,许会先失了江东之基。 再有,淮南地广人稀,水利多显荒废,想要安定淮南,江东不易。 是时,曹公当定官渡,而安前线,及败袁本初,且可同时于颍水等地训练精良水师……时间一到,便可再向南讨伐……” 杨修才华本就不浅,看待军政之事,自有主见于内。其一言,也算是让曹操面子上过得去。 可想到今次一战,如刘晔、刘勋生死不知,还有爱将满宠父子,一伤一亡,夏侯渊昨夜断后未归……如此种种,曹操但觉损失之大。 “唉,这次之事,也为吾敲响了警鼓……” 曹操还待说上两句,忽见旁边守护的许褚,长矛扬起,将曹操护在后方,满脸警惕之色。 如此变动,不用多言,所有同行之曹军,无不强打起精神看向四周,曹操一双眸子,也望向了远方。 “仲康如何?” “曹公,前方有伏兵,但请曹公,另有主簿等退后,吾携众去迎敌!”许褚一脸凝重,他望向了火辣阳光下的丘峦。 作为一名于淮北闯荡多年,于环境多有直觉的大将,其一眼就看出了不同。 “伏兵?” 曹操震惊之余,尽是疑惑。 细阳之地,已处于朝廷后方,前番细阳之贼寇,已为他所安排的爱将张辽和乐进所定。而今张辽在东,乐进在西,曹真于西南,李通则处于东南之向县,协助祭酒郭嘉……淮北重兵云集,谁敢于此惹是生非? 难道是那江东小霸王孙策,天降之兵? 以上天真欲亡他于此乎? 不对,还有被他忽略的一人。 为爱将曹仁所败,今归汝南之刘备是也! 眼瞅着曹操人马忽然停下,止步不前,为许褚言中,前方峡谷之地,伏兵逐渐从树丛中走出。 至要道之时,全数上了弓弩,被磨得发亮的尖锐箭头,于阳光下,很是夺目。 而关羽手持大刀,威风赫赫,那壮硕高大之身躯,随风舞动之髯须,直接映入曹军眼帘。 仿若一座小山,有其在,任何人也不能由此而过。 许褚精神紧绷,如临大敌,手臂都有轻微晃动。 关羽之强,只有亲眼见过他出手,才知道那是举世无双之强也! 真要生死战之,他便是能败太史慈,却无信心败关羽! 关羽遥遥相对,他不卑不亢,便是面对这次必做拦截之敌,依旧上前一步,拱手一礼道:“关某于此久候曹公了!” 看到关羽,曹操无视了前方的弓弩,径直绕过了许褚,来到最前,高声道:“可是云长当面?当日云长不告而别,吾心甚痛,近些日来,一直思索,可是有于云长怠慢……” 而实际上,曹操在看到关羽的那一刻,就知道,他之性命,已被关羽牢牢握在了手中。 关羽,曹营众将,实无人能胜之。 同样于今日,许褚亦不能败耳! 何况,关羽不是一人,而是精神饱满之百众,只要弓弩射之,他这些部从就会死伤大半。他曹阿瞒,亦会丧命于乱箭之内。 但论曹操怎么说,关羽一直静静看着,不为所动。 到此时,杨修终于忍不住,朗声道言起来。 第九十六章 在下孙策 “汉寿亭侯别来无恙!汉寿亭侯可知,那日亭侯能从营中离开,乃是曹公早有嘱托,汉寿亭侯乃是忠义勇为之将,任何人不可阻之!” “汉寿亭侯可知,自从官渡,一直往南无数关卡,何以带着刘君家眷,亦是畅通无阻?此亦为曹公之下令!否则,以君可能一人而携众人顺利归于汝南?” “汉寿亭侯亦可知……” 杨修言语阵阵,甚是犀利。 关羽听去,面容果有变化。 前番他为曹操击败,曹操未杀之,且以降汉不降曹,但曹操多加礼遇,其中恩情,原本以为斩杀了文丑、颜良,足可恩怨两清。 今日曹营主簿杨修一言,原于之前,再度欠了曹操这么多人情! 然,今受主公之托,而来截杀曹操,若是放之离开,虽可再次报答其中之恩,但却将陷主公于不利之中…… 而曹操得闻后,竟是高声打断道:“德祖住口,吾与云长一见如故,喜其性情勇为,过往所行,何足挂齿!今日若能死于云长之手,也是无憾了!” 说完这句话,曹操竟然仰着头,闭着眼睛,面向关羽而立。 不说关羽时下之难以决策,曹营之内,但如杨修轻轻出了一口气,余光盯着前方关羽,而许褚一直保持着防备之态,关羽真要敢杀来,他就算是死,也要保得曹公安宁! 后方的百众曹营狼狈之众,此时也都看向了前方大司空曹操,那道身长不算高大,可所为所行,足以让人仰视的身影,很多曹军兵士,也都下意识保持着防御之态,做好了死战准备。 此时此刻,无论曹营,还是刘营,所有目光,几乎都聚集在关羽身上。 不放曹操离开,杀了曹操,那关羽将置于“不义”之境。 放曹操离开,那关羽将陷入“不忠”之内。 自古以来,忠义孝常难全之。 而处于焦点之内的关羽,此时之内心斗争,可想何其激烈! 如此,足足过了十息时间,关羽抬起头来,那双眸子里,沉吟之色散去,多了坚定,多了洒脱,他手中长刀亦是握起。 正当身后部从们,以为主将当要冲锋杀敌时,关羽开口了。 他的声音低沉,又带着河东男儿的豪迈。 “关某乃解良一武夫,蒙吾主以手足相待,安肯弃主命而无忠乎?关某生平以来,杀人无数,有仇敌,亦有敌卒,但恩怨于吾心中,如同白夜之分明,可会恩怨不分乎?”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无忠义,无始终,实非君子所为也!吾读《春秋》,其中大义于肺腑,故可知所为,所不为。但如玉碎,而不变其白。如竹遇风,但不能改其骨。” “是故,关某自有所,当有所不为之,上不愧于天,下不愧于地,又岂会置忠义于不顾乎?” 关羽之所道,传入到了曹操耳中,曹操睁开了眼,目光欣赏愈加。关云长乃其生平所见,忠义勇为,天下再找不出第二个人来,若是此人能真心为之所用,他曹孟德折损阳寿十载又如何? 关羽之所道,传入到了许褚耳中,许褚紧绷的脸色,有一刹那的错愕,论天底下,还有如此真性情者也!若是他同关羽早逢二十年,说不定能引为知己,于天下之地,快意恩仇! 关羽之所道,传入到了杨修耳中,其叹道:这许才是孔子所言‘儒有忠信以为甲胄,礼义以为干橹;戴仁而行,抱义而处;虽有暴政,不更其所’之释也! 至于曹营之普通兵士,关羽之部从,但闻于谷地回荡之音,皆觉其中豪情。 不等曹操等人说什么,只见关羽已经向一侧让开了道路。 “关某死不足惜,但生前不愿受忠义之困,今请曹公行之,以报当日曹公放行之恩,自此,吾等恩义彻底两清之!” 此言一落,关羽扶着大刀,于地上划出一条界限,以明志,随之闭目而待。 左右之关羽部从门,令行禁止,于此同时,让开了道路。 寻常时间内,关羽对待部从非常亲厚,与之同甘共苦,故深受兵士们的爱戴。 而无论主将选择,会迎来什么,其部从们,全都义无反顾随行之。 见此,杨修缓缓回神,松了一口气,并瞥向了前侧的司空曹操。 曹司空于己人宽厚之外,亦属智谋远虑之人,其有大志向,事业未成,天下未定,又怎会真的愿意死在此地? 于曹司空表露其中之意后,作为下属自然要帮衬一二。 现在看来汉寿亭侯关云长还真被说中了…… 曹操也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他一沉吟,看出关羽决意,下一次面对,就是必杀之局了,可惜…… 曹操收敛情绪,向关羽一礼道:“多谢云长了!” 即于曹操准备迈步之时,许褚看了眼道路两侧的关羽部从,还有些担心,正想走在前侧护卫,曹操瞪眼道:“仲康退下,云长本是一诺千金,忠义无二之人,吾何以惧之!” 说完这句话,曹操大步于前行走。 单单是这番气魄,不知让多少人侧目。 在经过关羽身边,但见关羽侧向一旁的面孔,还有随风飘动的长髯,一礼道:“吾于云长之敬重,溢于言表,来日云长若至,吾自亲迎之!” 话未多言,曹操在穿过这支阻拦之部后,一见许褚等人跟来,往后看去,已看不到关羽身影,他这才叹道:“刘玄德不知道多少世来的福气,竟有如此人物为之卖命……而云长于此,刘玄德必不远也!不用去往细阳县城了,吾等这番转向南下,直往汝阴而去!” “诺!” …… 于曹操离开不久,关羽于道上,抬头望天,迟迟没有动作。 正当其副将准备说些什么时,关羽道:“吾今日放走曹操,乃是为义,但于主公大计有损,故只有一死,才能谢罪,以示不二之心。吾若死之,汝持吾首级,往主公处相告……” “将军!” 不等关羽说完,其部从们全都高呼起来。 可下一刻,关羽充满决绝,且突然拔出了佩剑,欲以自刎之,此间之况,更使人反应不及。 当所有人屏住呼吸,且要夺剑之时,一支箭矢忽然从远方飞射而至,打在了关羽手背之上。 羽箭之巨力冲击力下,即便是关羽,加上心神正值动荡之间,遂长剑落地。而那羽箭插在后方树干上,其上刻有“太史”二字。 马蹄声阵阵。 关羽之众,往前看去,正见十几骑临前。 方才射箭之男子,气势如渊,马匹落于后侧。 至于为首之男子,年不过二十多,手持长戟,玉树临风,更显俊朗威武,世间鲜有见如此风姿者,其长戟递到旁边小将手中,遥遥一礼道: “可是关将军当面?在下江东孙策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