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公主殿下》 第0章 清明祭拜 崇文十年时,秋明山下的小镇茶馆里,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栩栩如生的说起十年前的那场皇宫中的政变。 本该明令禁止不许外传的皇家秘辛,在这里却不过是看客的笑语。 而那位被腰斩的公主,连同当时被冤杀的一千三百九十六亲卫,在半月后的改朝换代的清算后,正了名,风光葬在此处。各个都做英魂,封荫亲族。 堂上的老头子说了半辈子的戏文,一声重喝:“方才说道这常山公主乃外姓之身,皇后族妹,为何说她功在社稷名传千秋?我朝虽有女官之职,却难有重用之材,常山公主原是富家小姐,却天生才华横溢,广结天下良才。三次南下赈济洪涝灾民,两次奔袭千里援助西进大军。修得律法三十三条,废除青苗律,斩杀贪腐高官一十二人。不过三十又四年岁,生的丈二模样,力拔千斤,上通天意下懂得兽语,剑眉英目,手长过膝。拉弓三百斤,月食粮食三百石,酒水三斤下肚,提剑上阵杀敌。” 众人皆喝彩,欢呼一声:“好。” 那说书的又道:“话说本朝崇武六年,常山公主不顾个人家族安危,以外姓册封之身入宫行刺。意以天子之亡,结束我朝连连征战之状,赋税添加八倍之苦。奈何受小人所害,当即被晋王所捕,不下三日便以叛国之刑腰斩于刑部大堂。又约半月,当今陛下查清原这常山公主并非行刺,乃是晋王所为意在祸水东引谋反叛乱。可惜常山公主忠心一片,功劳极大,却落得个死无全尸之下场。” 台下一方桌子上坐着的一位青葱少女,莫约十六七岁,唇红齿白,面如鹅蛋。听到此处,俨然是第三次惊讶的打翻茶碗。 杜津边替她擦去桌子上的水,又倒了一碗茶道:“说书先生说的,自然是夸张了些。这世上,哪里来的丈二的身量的女子。” 女子笑了笑道:“那常山公主当年虽不是顶级的美人,却也是少有的英姿飒爽,面容清丽。绝不是这里所说的,虎背熊腰的糙汉子模样。” “十年前寒酥不过六岁,从未出过村子。如何知道常山公主的样貌?”他玩味似的说到。 聂寒酥微微笑道:“我常在梦里见得,难道不行么?何况这位常山公主,哪里真的有这么大功劳呢?大抵是后人过度的杜撰。” 杜津亦是附和道:“你说在理,一个女子而已。万不能厉害到这种程度,也是不可能的。若没有那些个将军,将士,王爷,哪里有这些故事,不过是踏在男人肩上的功劳,没甚了不得。” 她心有不悦,却不做辩驳,只悄然反问道:“那皇后娘娘的功德呢?可又是你这般说的。” 杜津想到家乡县中广传的,严肃道:“娘娘乃大明王菩萨转世,母仪天下福泽四海。庇佑我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问题便不该问,罢了,这书也不听了,我们且回客栈去吧。”他环顾四周,深怕旁人听到她那大逆不道的话语,连累了自己。 她冷笑了一阵,道:“你先去吧,我自逛一会子再去。” 外头忽有春雨,空气弥漫着湿润。杜津竟然果真留下她,回去了。 她撑着一把油纸伞踱步到了当铺门口,将三年前在江边偶然采到的蚌中金色珍珠递给掌柜,那珍珠荔枝般大小,圆润光亮。 那掌柜的做生意还算诚信,并不打算欺负她小小女子,便将价值五百银子的珍珠以三百给她。又置换成了可随身携带的金子与银两,才又撑着伞去了。 雇了一辆青油马车,买了些香烛烟火便去了城外山下的常山公主陵墓。半数金子打发出去,才得了半个时辰的祭拜时间。连守卫都以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她,清明时节,谁家会应允一个小女子来祭拜。 守卫惫懒,看守松懈。她也好在碑前多休息一会,一注香点起,竟然在湿润的空气里燃烧起来。 她捧着一壶酒,倒在地上后仰头喝了半壶,面色通红。 嘲讽的想着常山公主萧秋水,自小狂妄自大,自作聪明。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改变这世人的看法。至交兄弟被奸人陷害命丧边关无全尸,而无能为力。数万将士几乎全军覆没,也无能为力,至于最后竟然天真的想要另立新皇,累及亲卫。也不知是无能呢?还是愚蠢? 待香散尽才道:“清明祭拜了你,我便彻底认命。嫁做人妇,不再为那些愚蠢的执着毁了一切。活着的确是很好,不是么?” 不再心比天高,却承担着运比纸薄的宿命。 她微闭双目,脑海里回想起那时候的样子。哪怕如今了,也觉得当时的失败,是运数,不是命数。 外界认为的,天之娇女常山公主萧秋水,皇后族妹,武艺高强。游走于朝堂后庭,边境封地,一身锋芒无人可挡。最后却因为轻信了小人,背弃了重用自己的暴君。举旗谋反,想着另立新君。 最后却沦为皇家争夺帝位的棋子,命丧黄泉。 行刺是真的,谋反也是真的,与晋王勾结也是真的。唯有这平反来的莫名其妙,身后的哀荣也是莫名其妙。 或许是当今的皇帝,箫秋水的恩师顾念着皇后的哀求与割舍不下的师徒情分,想弥补些什么。 更或者是想做皇帝想得疯了的晋王,需要一些足够自尽的罪名。而常山公主萧秋水,有功有德有民心。正好可以作为这里头上佳的棋子,在列国纷争的乱局里去激发边境那些受过她恩惠的将士们的必胜的决心。 关于她的传说,神话的也好,妖魔化的也罢。哪怕是死后的十年里,也得作为辅佐着皇后天下之母的仁慈名声被传唱着,敬仰着,唾骂着,威慑着。 如今的聂寒酥不过十六七岁,在村中被许了人家,县城里富户杜员外的公子,才得了秀才的杜津。寒酥美丽聪慧,村子里长辈至平辈多得益,年小的认她做了女先生。年长的记得她的孝顺,也算是名声不错。 提了许多次,行了订礼的杜津才愿意陪着她从江南赶来。 十几岁的村姑,自有被几百银子难住的时候。千里赶来,确仅仅只是为了在这墓碑前道一句认命了。行刺那夜黑色袍子上振翅欲飞的蝴蝶,便如墓前的燕尾蝶般飞散了。 第1章 珠冠宝剑 秋雨新桂,枝头柚子,村落里碧竹幽幽处便是她的院落。小径曲折之字铺陈,院外四株玉兰。边植石榴两颗,高矮渐次,硕果累累。又有矮小金银桂花两株,花朵随风飘落一地,随风送香。 门是竹节架成,夕颜攀爬,上书非恒院三字。水渠处紫茉莉花开两色,错落有致。沿路瓜棚碧果,枣柿橘萍。院中陶筑的小塘散养了点鱼虾,山间引了一股冷泉入池,荷叶晚生,正是翠绿,亭亭而立几枝粉荷。东去处,是半新的学堂。村里的十来个孩子,平日里便在此处认识几个字。 嫁衣仔细剪裁,也只是寻常的样子。寒酥不善针线,缝缝补补拆了又拆。 晚间她嫂子寒氏问起:“八月十七她家便来迎了,我和你大哥盘算着过几日去镇上给你置办嫁妆。其它桌椅床铺梳妆镜面,等过两日便去老房子里打。宴席的采办也得预备着了。” 才饭毕,寒酥不接话。只道:“嫂子和大哥安排着就是了,只是宴席在老房子处预备。迎娶那日,轿夫多费几步路再过来吧。” 寒氏看了看她的刺绣的桌架,点了新的油灯,又捻了针线缝了起来。侄儿在她怀里闹腾累了,趴在她肩上睡眼朦胧。 “你呀,别觉着我讨嫌啰嗦。你哥哥是粗人一个,往日只纵着你。以后去了人家,服侍公婆长辈,与妯娌姑子和睦相处。再不欢喜这跟前的人,也别什么都挂在面上。” 她给孩子盖了被子,将一个盒子取出,也端了油灯过去缝着通草花朵:“一直和我吵的不和睦的是你,怎得现在叫我和旁人和睦相处了去。” 寒氏想着平日里为着孩子穿衣多少,喂饭添菜等吵闹,笑道:“我是爆碳脾气藏不住,有什么也就发作了,没人欺负我去,你有事便藏在心底,一句不说。能一样么?莫教外人欺负了你去。” 寒酥穿了几片红色的花瓣,绞了铜丝在钗骨上,又道:“知道你是让着我的,人家高门大户,想来上下也是有些教养的。不会轻易欺负了我去。” 袖袍原本的松散针脚好了,她打结剪线嘱咐道:“你凡事小心些,你们定亲以来,这村子里礼来物去的,连我娘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来过了。觉着咱们这样的门户,高攀了他家。你哥哥也是上过战场的人,有过功劳的。我倒觉着是他家高攀了咱们。” 她点点头道:“嫂子说的在理。” “你放心,若是你过得不好。他家怎么八抬大轿请了你去,我和你哥哥便怎么接你回来。人我瞧着不好,倒没有镇里的教书先生顺眼些。你哥哥非同意了,说什么做大家奶奶衣食无忧的好些。教我说,我也盼你好些。日子和乐,比什么富贵都强。” 冬儿哭闹了几声,寒氏忙去哄,将孩子抱去楼下了。 她手上的蚕丝绕花样子贴了两朵,摇摇头叹息了一句:“都是命,人得认命才是。” 不一会,门口有院门拉合的声音。才一会子,她哥哥嫂嫂哄了孩子睡才唤她去院子里。她想着必定是商量些琐碎事情,取了一方盒子下楼去了。 月色分明,院中点了几盏松明。月光很好,有逃出笼的萤火虫飞舞其间。寒氏温了一壶烈酒,又给她盛了一壶新酿的桂花雪梨蜜酒,一碗椒盐煮的花生下酒。 桌上置着一方锦盒并一块黑布包裹着的物件。 聂寒彧年方四十,早年在军中已是前锋,极为骁勇。后还乡故里,父母病逝后一心照料妻儿姊妹,皮肤黝黑,眸中有神。 回乡十六载,帮扶乡里,极得众人敬畏,颇有威望。 “大哥,今天回来得早,怎么不陪着冬儿。” 问话间已经喝下3杯,仿佛是渴极了。 “我有两样东西给你,旁的嫁妆再没比这两样更重要的。好好留着,以后生儿育女了,再传给他们。” 她端着杯子自饮了一杯,问道:“有什么贵重的东西,留给冬儿不是更好。莫不是,大哥其实你以前就存了很多珍宝,现在才拿出来一点点打发我么?” 本来是极严肃的场面,这么一句话一出连端着咸鸭蛋出来的寒氏都笑破了声音:“你大哥要有,早该交给我存着里,还有打发你的份儿。净想着捡便宜么?“ 她见了鸭蛋,拿了筷子一戳,红油顺着鸭蛋流了一串。 搁下筷子,取了自己的盒子拿了银子给寒氏道:“从前采了一些珍珠,出去换了些银子。咱们家一年花头有二十几两,宴席院落种子还有新采的猪羊,花销是不小的。这些银子我留在家里,嫂子留着。我没有了,自然回来找嫂子要些。” “你便留着自己花,又有什么。” “妹妹给你,就收好吧。”又对她道:“凡事你都不用担心,若他敢不敬你,欺负你,大哥去劈死他。” 他取了盒子道:“这件东西,给你添妆。聂家的女儿,自然是要嫁得风光才是。” “什么东西这么神神叨叨的?”打开盒子,是一枚五凤朝阳挂珠钗。眼熟极了。她忙那了松明挨近一看,这珠宝实在是熟悉的很。东珠做辅助,红宝做垂,凤目是男得的宝石,一看便是宫廷内造的工艺。 这是常山公主受挚友蒙澜所托,赠与心上人一件无双的饰物,亲自盯着内造改了七次才得的珠宝。 她一手触摸着那珠宝,心中翻滚过千般滋味,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接着这珠钗。 “这钗是哪里来的?” “家传的。” 那黑布打开后再递给她的,是一方青铜锻造的宝剑,剑鞘如竹节。凌冽的剑气仿佛映照这它的主人,当年是何等的霸道。 她放下珠钗,取了那剑,剑鞘之上刻着秋籁。是蒙澜生前的宝剑,一口剑锋,饮血无数。月光之下,那剑锋半点锈迹也无,仍旧是锋利无比。 “大哥,这剑你要说是家传的么?” 聂寒彧知晓这个妹妹自小聪慧,必定会质疑聂家如何会有这样的东西。也不打算全然瞒过,半真半假道:“这剑是我在军中时,一位将军赠的。你便留着,不许多问了。再多问一句,打断你的腿去。” 第2章 贵客来临 夜里,聂寒酥在床前抽出那剑,心绪不宁。六岁病重大哥已经在身边,一直以来也绝对没有透出端倪。他今日说的,若不是假,蒙澜死前一定是交代了什么。可是年后长久远,还有谁会记得他这个人,他当年的功勋? 而自己呢?即将面对的,也不过是草草一生的宿命。她又将那枚珠钗取出,佩在头上,却极为不衬。 太过华贵的东西,总要有那么一股子能驾驭的住的劲才是。 而院落的另外一头,寒氏给丈夫收拾了衣衫后道:“你原来有这样的东西,我是半分影子都晓得。你便是告诉我了,难道我和她小孩子计较不成。若是没有,你也得告诉我那些东西是哪里来的才是,我们两家代代结亲,好些事情旁人不知我是清楚的。” 聂寒彧听不得她的絮絮叨叨,给孩子掖了被子道:“我原是没有这些东西的,她家中托我交给她,我也只能想了这些说辞。” 她坐下一侧拧了热帕子给他擦脸:“你那时候带了她来,若不是你那可怜的兄弟没有了,只怕也难瞒了过去。一晃眼,就十六七了。” 他擦了脸玩笑道:“你不是一直不甚喜欢她,嫁去了正好,你也少个吵架斗嘴的。” “说的什么话,我并不是不喜欢她。只是咱们家当初原本拢共这么几亩田土,她一会子要盖新房子,一会子要去寻什么花儿果树,又想着教人识字。这哪里是一般小孩子做出来的。气不过的时候,真真觉着她真真是个汉子也比不上的。” 她丈夫又道:“你说的都对,可这房屋瓦舍竹林瓜果田地水池,不都是她自己动脑子做出来的,没教咱们费什么心。” 她想着当初不知这丫头是怎么去给村户家的女人们说,这村里的孩子们得认识字,家家户户没多久就被女人们逼着给她搭了这院子。种树养花,割竹划路,连镇里的先生也破例收了村里几个大些的孩子。是没教家里操心。 “是,你就这么继续纵着她才是。” “明日,将家里存的好的酒肉取出来。我有贵客到,旁的不许问,只记着我说的就是。” 她见丈夫这般严肃,也不问了,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天色不错,正是雾散时候。寒酥一早换了粗麻紧衫,一根布袋缠绕了发丝,上山里打些新落的板栗,秋月瓜,珍珠果与最后的月季。 下午时分,天色微变,一时竟然下起大雨来。她躲在几株百年大树的树下,搁下背篓等。运气于周身,使身体暖和一些。从前习武,内功总是因为不得清净而无法更进一步,好在许多奇珍可以作为辅助。 现在空闲下来,心里倒是日趋平和,进步亦是越来越好。 正逢雨停不久,想着这时候正好是白蘑易寻的时候,取了背篓往山阴面去了。 若非过往,她是不可能察觉到这树林的不同的。树高处有明显的规律的痕迹,通常是刺客悬挂滑轮安放机关的痕迹,而这痕迹却仿佛是新的。 正想上去一探究竟时,空中落下两个人。而右边那个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的男子,虽然是身量变化了很多,可是容貌上却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唯是略微老了一些。 来人一身玄色衣衫,身佩宝刀。腿上的内造的侍卫靴子,外人却是认不出来。看着眼前的女子呆滞着呆在这里,一语不发,以为是被自己吓坏了。 “姑娘,你不要害怕。我们是过来查看这片树林的,不会伤害你的。” 聂寒酥回过神来,瞅这眼前这个凤眼丹眉唇红齿白肤如凝脂的男人,勉强的欣慰的笑了一下,想吐出嘴边的一句很久不见你长大了换成了:“你们拿着三尺长的刀在林子里乱晃,想不让人害怕也是不容易。” 那人吧刀往后面藏了一藏笑道:“姑娘说的是,我们小心些,以免吓到人。” 聂寒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叶朔。” “树叶的叶,还是夜晚的夜?闪烁的烁,还是硕果的硕?” “树叶的叶,东方朔的朔。” “应该是个好名字,不过我不认识东方朔。你们这是要去哪里,需要我给你们指路不?” “我们还要在这里呆一会儿,姑娘自便。” 她本想说一说自己的现在的名字,只算是旧人相逢罢了。可是一想,有的重逢也实在没有太多必要。于是转头走了。 这个孩子原来是一干送去后庭的孩子里,极有天分的一个。于是要回府上,也算亲自教了一段时间,本来也是该是个好点的品衔的侍卫,倒是不知道后来离散后,是个什么光景,现在有没有成婚,有子嗣。内造的鞋子,外头是没有的,那么这两个人如果是皇城来的,为何会突然到这里?且刚才的树上的确是有痕迹。 想到这里,她步履匆忙急急忙忙回了家去。村落并没有什么异动,嫂子也早早给她烧了热水。洗漱更衣后,侄儿看着蘑菇吵着要吃,便取了几个请嫂子给孩子做些。 睡了好些,被外头的声音吵醒。开窗看去,院里竟然多了六个衣衫玄色的人,正和大哥说些什么,却又散去了。最后看清的那个影子,正是叶朔。 她忙下楼去,只见嫂子和一个年纪教大的婆子,将几个盒子搬到厨房里。侄儿在一侧的木马上摇摇晃晃,嚼着半块麦芽糖。 聂寒彧忙了一阵,才来告诉她:“家里有客人来了,龙先生在书院里歇息。我交待了你嫂子,没来得及给你说,莫惊扰了客人。” 搬东西的章姑姑出来时正和她打了一个照面,这章姑姑从前却也是有过一些相处的日子。那么书院里的,究竟是谁。她想去看看,激动的确认自己的想法。才走了几步,却又含了愧惧的神色,只给她嫂子说。 厨房里,我也帮衬着些。今日要准备的东西,想来很多。 那些盒子里的食材,正是记忆里的人,从前钟爱的口味。原来时间过去这许久,还是没变么?可是对方为何会到这里? 她疑惑不解,试探性的问了她嫂子道:“嫂嫂,这客人是来咱们家歇脚?” 寒氏摇摇头道:“你哥哥昨夜才告诉我有客人来,却也不知道他怎么认识的这位客人。” 章姑姑端了一小方盒子进来,凑巧听到她们说的,便温和笑道:“我家老爷喜欢各处有历,这次来江南了也是特地来看看聂公子,原是旧相识的。” 第3章 乡间盛宴 1 那客人在书院之中,端了半盏茶,边看竹楼外的风景,烟雨江南色。一手在桌面上敲打着什么节拍,那是很早很早的一首曲子。寻常小调,怡然自得。 书桌之上匍了半卷书页,是聂寒酥往日读书的注解,洒脱批判书中人物又连作者也戏弄了一番。这种文字之间的性情,是有几分那人的样子的。 聂寒彧坐下在他对面,虽然是特赦了可以坐着却也是十分恭敬。一杯茶水添上了,那人道:“我十年前见她时,只比桌角高些。现在长大了,终究是可以安稳的过这日子了才是。你挑的人,我着人看了,不是很好。” 聂寒彧恭敬道:“末将有罪。” 他又道:“却也不是太差,平庸有平庸的好处才是。要你交给她的东西,给她了?” “丫头聪慧,想来已经猜到末将并无这么贵重的东西。也未多问些什么?倒是很欢喜。末将接到旨意,其实您大可不必亲自来的。” 他幽幽道:“家中后辈出阁,自然是要亲自来看看才放心的下。眼下瞧着这院子的装饰,阡陌之间树木排列,这孩子是有些心思的。朕心甚慰,你是费了心思教导的。” 聂寒彧道:“末将不敢居功,十年前寒酥病重之后好了,身体恢复的不错。至于教导,有时候还是她教导末将多些。” 他看着楼下池塘里亭亭而立的荷花,复点了点那书桌上的书籍上头的字道:“朕看着,她是有些天赋在里面的。” 聂寒酥在厨房踟蹰了好一会,才将许多震撼收起,也许许多事或者是巧合,又或者,什么也不是,也许来人并不是自己熟悉的人。 她还是唤道:“嫂子,帮我找找上个月存的香料吧。” 寒氏看着她淘澄面粉,又道:“你要香料做什么?平日里不是不做饭菜的,怎么今天要动手了?” 聂寒酥并不答话,擦干净了手于是取了竹篓去了外头。 “这孤拐脾气又上来了,且半点话也不答了。” 章姑姑边准备这各色食材,安抚她道:“谁家没个难伺候的大姑子小姑子的,姑娘家有些脾性,都一样的。” 她取了竹篓往水田里头去了,第一篮,是个头肥大的螃蟹。第二篓是肥硕的河虾,顺手在田里拔了半截藕。并着自家院子里的清脆的荷叶荷花和长长的藕节。 寒氏见她摘了花儿,关切道:“那花你平日里说要观赏不准孩子们折腾,怎么今天撇了这么些?” 她边冲洗采来的螃蟹虾鱼荷花等,边道:“做饭用的,嫂子你找找以前的竹木泥模子,小莲蓬荷叶的哪个?在酒屋红漆的柜子里。” 寒氏听了,只得放下手里的活计去给她寻。 “姑娘这是做些什么?”章姑姑捡了些鱼虾问道。 她笑道:“姑姑正好帮我打打下手,哥哥既然有客人,该做些江南的菜色才是。” 螃蟹清洗干净了,配着薄薄的姜片倒扣着上锅蒸了。又将虾洗净剥肉去线,以二分黄酒浸泡捶打成泥,并着蛋黄与些许面粉,配着碎盐,用荷叶汁浸着,好一会子,寒氏将模子寻了清洗了给她。 那馅入了模具,再倒出了就是一个个的小莲蓬荷叶的样子。她将炖好的鸡汤取了一碗倒入清水中提鲜,汤滚三次,放入这砌好的荷叶与莲蓬。荷叶切成细丝以薄纱布包裹放入。 章姑姑看出些端倪,却也疑惑不解,便试探问道:“这菜有点金陵的意思,真真像是个御厨做的。” 这菜的确是一位极好的御厨的手艺,做菜的方式自然也留在皇宫里了。 “梦里常常有这个味道,收成好些的时候,也会尝试一下。希望不会太差了味道。” 螃蟹蒸熟后,肥硕的蟹腿的肉以面杖挤压,便会挤出一节,权做一盘子点心。 那蟹黄与蟹肉凑了半碗,他蒸了些水晶的皮子一点点包裹了放了一盘子。 待完毕了,从门外丹桂树上取下一点花枝。搁在几个盘子上,一方小册,书了大羹不和几个字。 又一会子,聂寒彧才来唤她。 “今日来的客人,你称他龙先生即可。也算是咱们家的恩人,不可怠慢了,准备一下,去见一见罢。” “我从没听你说过有这么一位贵客,大哥我最近觉得你仿佛瞒着我什么事情。是不是我想多了?” 聂寒彧道:“瞒着你的事情多了去了,你要快些不?” 竹楼楼梯稳当,却每一步都如同在腿上束缚了千斤铅块一般。洗手做羹汤,温酒以侍恩师,是从前的习惯。是,便尽了一份心意。不是,便全了一份礼节。 而她打开珠帘,那人坐在桌前与她对视。几乎有些站立不稳了,除了是冥冥之中的注定,还有什么能来解释清楚眼前的相聚,跨越了十多年的师徒恩义情分。 随着聂寒彧的步伐,她一步一步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花。 聂寒彧道:“先生,这是舍妹寒酥。您曾经见过的?” 她侧目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一点也没有印象。”贸然间又觉得有些失礼,于是道:“先生好,聂寒酥见过龙先生。” 龙先生示意她坐下,温和的解释道:“你小的时候,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你病的很重,不记得也是情理之中。” 此时她目光微红,眼前的人一如以前平和温柔,而话语间仿佛有着某种极为坚定的力量。 “眼眶怎么红了?” “我见着先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也许是前世见过未可知,所以有些不知怎么说了。” 聂寒彧道:“不可无礼。” “无妨,小孩子家家的。也没什么,且算做长辈与晚辈的交谈也无不可,你那孩子还小,去看看吧。” 聂寒彧恭敬的不平常,可是眼下寒酥已经不愿意多想半分大哥与眼前人的关系了。那种死而后生之后又见亲人的喜悦,超脱了许多许多。 他先道:“这些是你做的,且给我说说都是什么?汤我尝了,很鲜美。” 寒酥倒了一杯桂花烈酒道:“藕节清甜,得配着这烈酒才有滋味。” 第4章 乡间盛宴 2 他尝了一口那清水焯过还未断生的藕节,口中有着藕节独有的清香微甜,与残余图的烈酒滋味融合在一起,真真别有一番滋味。 “你这小册上写了大羹不和,你是如何会猜测到我的口味的?” 寒酥复倒了一杯酒道:“子曰:有朋自远方来。我瞧着章姑姑已经是不凡,又想着大哥的性子,能这般谨慎连家里人也不告诉的贵客,想来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江南菜色清淡,所尝所品,本就是食物本身的味道。大羹不和,正是融于天地,以本味参悟。也是瞎猜的,没曾想龙先生还是喜欢的。” 龙先生看着她,眼前的人有着故人的几分样貌,性子也是相似,道:“你很聪明,不过我却是想问一问你。道可道,非恒道。你这院子,可是取的这个意思?” 她面色僵硬了下,又恢复道:“不错,非恒道。” 他又继而发问:“道德经一书在汉文帝时流传,避讳帝王名讳,将恒字改为常。一字之差,立意全然不同。可这个,寻常读书人大抵是不知晓的,你又是哪里知道的?” 寒酥想起久远前,眼前的人曾经循循善诱的解释过,非恒道乃是没有永恒的意思,所有的道都不会一直存在,而眼下,该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呢? “我只是刻错了一点字,便给改了。想来也是阴差阳错的。”她略一低头,不去回想起当年历历在目的种种过往。 见了眼前的人,也的确是有种亲人以外的熟悉之感。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他从来不信什么缘分之说,而现下却有些迷信起来。 “我虽然从前见过你,孩提时候。你虽不记得我了,眼下却有种故人相见的熟悉感。” 她顿了一顿道:“我见先生,也有一种见了长辈的亲近与敬畏。也许是有前世呢?村里的老人们常常说,前生今世是有缘法的。” “听你兄长说,你要成婚了?夫婿也是上佳的人才,品貌都是一等的。” 她略微尴尬的愣了一愣,笑道:“人都是要成婚的,并没有什么特别。” “你倒是并没有什么期待?不过,有好些的夫婿,自然是自在富足,和乐美满便是了?”他这般说道。 她回想起旧时,那一段婚约时的嘱咐,全然不是这般。 “自在是自己的,与成婚无关。至于和乐美满,总归是心意相通才可能,否则和一碗淡而无味的白水一般,虽然没有什么趣味。便也就如此吧,长兄之命,媒妁之言,罢了。” 他听到这样消极的言语,忽然有些恻隐。据这些年的消息,这个孩子本该是快乐温和的,而眼下的神情却是有些颓然麻木。 “我瞧着你的读的书,做的注解,颇有前人的遗世独立。如果一碗白水真是索然无味,何不倒掉它,换了一碗清茶或者是烈酒?不过,白水有白水的好处,至少烈酒替不得白水。”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平和自然是有平和的好处的。” “你去过常山公主的陵墓了,一路可有什么有趣的见闻?”他这样问起,想明白这样的千里迢迢是不是发觉了什么。 她不知为什么他会这样问起,于是反问道:“并没有什么见闻,只是有说书的提起她的故事样貌。我觉得,这位公主很是不自量力。不知天地宽广,自以为是。” 并未曾提起陵墓的其它故事,想来也并没有什么。听到这样说起自己的徒弟,极少有情绪波动的他,内心里生出了些许愤怒。 “说书的话,全是故事。不可信,常山公主并非是不自量力,她是个勇敢的人。尊师重道,重情重义。可以为了知己至交豁出性命,可以为了心里的公理正义付出一切,自然这位公主很是骄傲,也很执着。” 他并不是说她的功绩功劳,世人只会记得她的功绩名望,金光闪耀的部分。批判她失败后的无知,将她的过往妖魔化,或是神话。有谁会记得这个人的内心,其实也不过是纯粹执着坚守心里的道义呢? “懦弱的失败者,哪怕先生如何夸赞她如何的美德,又怎样呢?成王败寇,终究是失败者,连累着漫山的累累白骨给她陪葬。没有能力的德行,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意义。” 他搁下茶杯,耐心的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对一个人不能以绝对的结果来判断和否定,这个人做出的事情是有很多益处的。难得的不是一个人世俗的成就,而是她内心的善意和坚持的信念。这虽然没有什么用处,正如圣人流传的书籍,没有什么用处,却也有大的用处。她让更多的人看到希望,体会到人身在深渊里,仍然不放弃的坚韧。” 十多年后,原来还是有人会记得她,记得常山公主萧秋水。懂得她这个人,去认可,不以结果去论。 “先生这么说,一定是知道她许多真实的故事。我很想知道,说书先生口里,力大无穷双臂过膝的公主殿下,是个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他看着窗外的烟雨,思绪被拉扯的老远,缓缓说道:“太多的,也不甚清楚了。有一年,西边的越西与我朝开战。三千兵士,被困碧涌崖地,她带着一队人马前去支援,也被困入崖中,连续两日滴米未进。后又亲自带着弓弩队奋力搏杀,突围出去。立时三军士气大增,以七千兵甲,大破对方三万人马。” 她回想起那时候,的确是中了一箭,扯去箭头,立于军中对着众人道:“若死了,大家也是一道敌军最难跨越的人墙,我朝儿女宁死不屈。” 她对着他道:“先生高估她的作用了,两军相对,比拼的是两个国家的实力。我朝泱泱大国,军备辎重粮草供应与将士应变自然不是越西小国可比。有没有她都会胜利,过度的神话了她的作用,岂不是对不起那些奋战杀敌的将士?” 他不做辩解,只说起下一段故事。 第5章 中秋佳节 上 欲言又止。 “丫头年纪尚小,心境不可悲观,于身体无益。” 她不做回答,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皇城宫宇,为了迎接中秋佳节的来临,早早的挂满了中秋才有的红色宫灯,金龙团菊四处铺陈。 皇后居住的椒房殿中,更换了更为喜庆的幔帐。而皇帝不在宫中,前朝由太子监国,后宫依旧是皇后主管。 皇后只是皇子们名义上的母亲,却有着让诸皇子心悦诚服的孝顺的谦和柔善。 她已经是两朝的国母。 若是任何一个朝代,这样的事大抵是会被当做孛德行径,不为天下所容。若是乱世,必定会让人想起前朝时候,哪位踩踏这两代君王的肩膀,一跃成为天下之主的女人。 佛陀转世,庇佑苍生。自她降世的那一刻,白日虹光洒满天际,夜间红光普照。城外八十里,寺庙信众无不朝拜。而母仪天下的年头里,国家真如传言一般。便是那几年的灾害,也是皇后的族人,常山公主南下救济。 遂天地所愿,一直以来皇后尽心礼佛,多次直谏,莫名之间便得了天下民心。 皇宫之中,老一辈的奴才受其恩德。新一辈的奴才得其挂念宽宥,一年又一年放出去了不少人,宫中节俭,民间也大为效仿。 皇后身体柔弱,连日常的衣饰都是寻常布料,她织锦半尺,对着更换幔帐的宫人道:“本宫瞧着,你们这挂的是流云锦,色泽鲜艳不媚柔和有光。可是这东西一向价贵,天底下还不知多少人用不起寻常麻布,都撤下去吧。” 管事的宫人骤然跪下道:“娘娘恕罪,太子妃殿下见娘娘殿中幔帐陈旧,特地从库房里寻找了旧时存下的料子,命奴才们换上。” 陈嬷嬷听了,默见皇后继续织锦,开了口道:“太子妃殿下孝心可嘉,可椒房殿从来不用这些东西。你们只撤回去吧。” 又吩咐了一位二等的宫女如月道:“你去寻一匹软罗烟,去东宫赏赐,便说这布匹难得,赏太子妃裁件新裳。” 诸人听得这般,忙撤下去了。 软罗烟是难得,如月愤愤也只得寻了同几个低阶宫女去了。 小宫女不懂事,一路埋怨着:“我未见过好东西,也知道这软罗烟比秋陇纱名贵上许多,粉色天成,十分贵重。太子妃擅自命人来换什么幔帐,本就不合规矩,姑姑偏教赐这个。” 另一个宫女低头笑着,几乎是笑出了声音。 “你这是笑的什么?我难道说的不对。” 端着一盘子粉色钗环的她止住了笑道:“你呀,多读些书再发话吧。这软罗烟是难得,十金一尺还得不了。可是最大的用处,却不是拿来裁衣裳。而是配着湘妃竹的院落,给糊窗户用的。且这钗环饰物配了一套,都是粉色,可不是笑话太子妃殿下上不得台面么?偏你当真了。” 为首的如月听的不像话,简单的申斥道:“你们可真是放肆,为奴婢的竟敢攀谈主子们。回去拔了你们的舌头。” 二人都低下了头,齐声道:“奴婢知错了,再不敢的。” 皇后织锦了半天,终于也是疲惫了,搁下了梭子,起身坐下。 陈嬷嬷奉了茶道:“太妃娘娘亲自指的储妃,又放了管辖后庭的旨意。储妃不通礼节,难免有些错处。” 皇后喝了半盏茶道:“本宫也没说什么,晚辈不懂的,自然是慢慢教导。只是小门户里头的处事方式,自然不能用在皇宫这样的地方。今日错一点,本宫自当是过去了,可是皇宫几千人,多少事,哪里是那些个路数整理的顺当的,她自磨练去吧。” 十数年的节俭,宫中节庆素来是能删减些用处,便是一些。 “奴婢今日路过谢芳阁,看着一路摆放过去的桂花与金菊,精巧的宫灯心底也喜庆的。后庭上下都得了三倍的赏赐,低阶的宫人也领取了几身衣裳。对皇宫上下这般恩典,可不是大家感恩戴德么?” 皇后柔和笑道:“太妃娘娘崇尚节俭,各处银钱卡得紧,这样的银子钱花下去。来日清查起来,莫不是将嫁妆本都贴补进去。你抽些时候,去提点下太子。皇上回来虽然不会过问后庭小事,可是难免不会被有心人多说什么,不好。” 陈嬷嬷恭敬回答道:“奴婢晚些去东宫瞧瞧,殿下在忙些什么,空了的时候也好说一说。” “你顺带多说几句,后宫妇人新官上任,想先施恩德本来没有什么错处,可是恩德恩德,必定是有恩才有德。恩威并施才能震住人心,没有回报的投入,往往会被反噬。后庭靡费些千两万两还有填补,前朝之间若是权柄来往,可就弥补不得了。皇上很快就会回来了,里子的功夫还大于面子。” 宫人开了窗户,天空里透露着一轮微圆明月。 桂花的香味传递入了宫殿里,很是教人舒心。 皇后又道:“影卫那边是六儿管着,也得提点提点才是。虽然是他这孩子做事一向教人放心,可是皇上还未回来,皇城之中不能有任何差池。” “是,奴婢明白。” 桌上的檀香徐徐升起,配合着空气中的桂花香味,透出别样的清香。太监央令捧着刚供奉好的法华经与观音心经并着一串白色琉璃的佛珠来。 “太妃娘娘该醒了,前儿提起的佛珠也打磨开光了,咱们也该去问安了。等陛下回来,告诉下这些个丫头子弟们,该有件大喜事请一请旨。” 太妃不是太后,却并不是因为她非皇帝的生母。而是皇帝当年还是王爷的时候,这位太妃的位份,不过是一位低阶的妃妾。连尊位都未得的。 第6章 中秋佳节 中 山野之中,树林之高。残留下的内家高手痕迹隐隐预示着这个地方有些奇怪。龙先生知晓后,只道是无妨,必定是要等寒酥出嫁后才离去。为数不多的一行人,又反复将这个地方方圆十里一一排查。 夜风幽微,圆月初升。不过几日,寒酥暂时习惯了这位客人的存在,不是一场梦。寒氏预备了中秋时节的各色食物,佳节之日团聚一堂。 竹篓里一直养着的萤火虫也被释放了出来,寒酥折了几枝南瓜杆装了进去,给孩子玩耍。 院落里松明的数量少了许多,凭着这月华满地,萤火飞舞,也算一片光明。 星空稀薄,银河暂失光彩。 龙先生欲去走走,不带任何随行。寒酥便陪着他在乡野路上,慢慢走着。 他一身华贵衣饰,在这月华的照耀下,不因阴柔缺失正气。只这么站立着,都能给予周围的人无意的碾压,谈笑间不经意的便教人受到影响,不自觉的臣服。 这与从前是不同的,那时候只会感受到他的谦和儒雅,正气之间的阴阳平衡。每每在周围的人落寞失意,痛苦之际耐心的开导,给与点拨。 许多年后,她在某些孤独至极的独处时刻,除却那些挚友,想起眼前的人,便会觉得有着继续下午的力量。 不是现在这般的,王者霸道,刻意也收不住的气场。 这十数年的诗书静养,孤寂忍受。倒是给了她一份不卑不亢的底气,许多事,不好奇,不敬畏,顺其自然。而这份底子里的从容,也让他和她谈话时,轻松惬意。某些时候,他会无意想起当时依赖自己的小徒弟。超脱了师徒,相似于父女却又多了些亲近与知己的感受。 “这月亮是浅红的,如夜阳一般。” 她从记忆里抽离,看着这东方升起与火星一色的月亮,玩笑道:“也许是先生到了,所以这月亮也越发的不一样。不过一会子,升得比较高的时候就恢复原来的样子了。” 他转身停步,骤然严肃道:“你的内力比我那些随行的护卫还要高明,是谁教给你的?” 她不自觉的退后了半步,被他立时的逼问压迫的暂失语,另一面是,她知道眼前的人从前是不会武艺的,自己藏的精巧,连叶朔都不曾察觉。反问道:“先生说我内功高明,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且做无事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道:“你收藏的书,大抵你兄长是不甚看的明白。有几本小楷的册子批注良多,最后的一些正是内家的三等境界。我只是好奇,你你年纪这般小,谁有这个本事调理得你进步神速?” 总不能说自己记忆超群,连前世也记得分明。这阴柔一脉的武学,本是集合了武当峨眉一派所长,经过许多高手不断调整所得。而这却也是这位天下之主疑惑的地方,与箫秋水有关的一切,都在一场大火里,全数焚毁了。 她跟上他的步伐,笑道:“我大哥本就会武,我天生聪慧,自然能够悟。” “你兄长所学的,所能教给你的,必定是阳刚之道,不可能是阴柔一脉。你悟性再好,也不可能做到。” 她坦然的扯了一个谎:“小时候病好以后家里来过一个年纪很大的奶奶,住了有小半年,是她指点我的,可是后来她离去后也只留下了一些要我背下来的口诀。后来我就自己学着,就到了现在了。” 他骤然想到,自己离开此处后,的确安排过一位老嬷嬷来照顾她一段时日,可是那位年老的宫廷医女,如何会箫秋水的武功呢?如今人去了,却也难查个究竟了。 谎言是难以取信于人的,唯有一大半真话,一点点假话,才教人辨识不清,难以判断,甚至难以用当下的直觉去感知到什么。 “寒酥丫头,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看一看?” 她不知如何作答,于是反问道:“先生也知道我即将成亲,来日若是出去,也是我那夫婿及第高中,我顺带得个诰命也才好出去啊?” 他看了看她笑道:“我瞧着你读的那些书,作的那些注解,似乎心有不甘,难道是预备着这一肚子的聪慧,来日辅助丈夫?可是我瞧着,这婚事,你仿佛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欢喜。” 倒是没有什么被看破的喜悦,只道:“那有什么要紧?这便是命。我一届乡野村姑,还能有什么抱负不成,既不能有个功名,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何况我现在的平和日子,也许是许多人都盼不来的。便是先生你,也不外如是。” “我倒是好奇,如何一个不外如是?” “初见先生,觉得先生像一块黑铁。现下觉得松和多了,像一块煤炭了。若是被许多事缠绕着,不得笑颜,还不如似我这般从容。” “你啊,我从前也见着一些小辈。未登高山未经风霜,却安慰自己平凡可贵。最后也在这平凡里失去了意志,后来也便泯然众人矣了。你不过年方十六,许多事情没有真的经历过,你以为的从容不过是无知的无畏。” 被一下戳破了内心所想,心底莫名的起了波澜,她愤愤道:“先生也知道我无知,那又为什么要和一个无知无畏的人说这些?” “寒酥丫头,无畏的无知与历经世时后的坦然是不同的。一个如同顽石,一个如同陨铁,乍一看觉得都一样普通,但是里子绝不一样。你未真正的站在高山之巅,便只能听书里几句高处不胜寒,却不知高处有他的风景。” 这样的话语,又令她想起从前失败时候,他说的成功才是成功之母,失败什么都不是。 “我心里是没有什么欲望的,所以先生说的,对我没有用处。” “寒酥丫头啊,处处不甘心,又得处处放下这份不甘,明明时刻都在反抗,又偏偏要压制这种反抗。说到底,你不是心的问题,是勇的问题。便是成婚了,若想有些机会,自己也是可以把握的。” 她辩解:“我没有。” 他缓缓道:“你的书院,你的学生们,你的内力,你的才学。绝不止是要过的平和些,这平和并未带给你多少欢乐。你并不能骗过自己。” 她低头叹气,却看着远处另外一条路上的车架,那是未婚的夫婿家的车马。 投资呀 投资呀投资呀投资加更呀 《九千岁公主殿下》投资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九千岁公主殿下》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7章 中秋佳节 下 杜津本在一处风月处歇了几日,被家中唤去命送来布匹,月饼,各色精致点心,海货干贝等。道将是一家人了,也该多走动。 来前杜津的母亲江氏暗暗嘱咐了,寒酥的兄长有贵客到。他早年在军中有功,慎而又重的客人必定是位高权重。若是能结识一二,于将来也有个助益。 这城中许多铺子原是杜家所有,店子里除了一般的采办,一时间竟然连无人会问到的贵价物件,车马用具等。一打听,才晓得是这边有了客人。 马车挂着的灯在到了院落下头便停下了,他只带着一个家里头的跟班。一样样的将东西送进去,寒氏接了留他用饭,又忙着打理客房。 待他二人回去了,寒彧便张罗了在院落中用饭。 院落里竹条编制的桌椅上,摆了一枚白色的陶瓷瓶子,上插几只桂花,一盘寒酥制的蟹肉点心,上铺一层菊花花瓣。并着江南水乡的清蒸的禾花鱼,荷叶炖的鸡肉,应着季节的菜蔬,蜜糖炒的野生的栗子,金桔与石榴汁制的千层糕,绿豆粉丝配的虾,并着一盘碧糯佳藕。姜丝黄酒,葡萄糯米酿。 上座给了客人,几人围桌而坐。 杜津方才也与寒彧寒暄了几句,未等主人开口。他便问道:“先生到这儿几日了,可还住的习惯?” 龙先生略点点头道:“多谢阁下关心,地灵人杰,很是不错。” 寒彧给他介绍道:“杜津,这位龙先生是我们家的贵人,与家中父母是旧相识,也算我们这一辈的长辈。你随着寒酥唤一声先生,倒是也合情理。” 这话说明了关系,却也拉开了距离,杜津却并未听出里头的意思又道:“原来是家中长辈,那晚辈当敬先生一杯才是。“ 便端着酒,旋然又唤寒酥道:“寒酥,你我即成夫妇该一起敬先生一杯才是。” 寒酥端了酒杯,虽有不悦却也顺着他的话道:“先生,敬您一杯?” 龙先生应了这杯酒,又听得杜津问道:“先生远道而来,瞧着颇有北方贵气,不知家乡是何处?与大哥相识,不知是否在军中。” 寒酥实在听不得了,于是夹了一块果子到他碗里,道:“好好的中秋,该好生吃饭赏月才是,提这些做什么。” 杜津有些怒上心头,这样子被数落显得很不体面。倒是也忍了忍道:“既有客人,又是长辈,以后定是要来往走动的。多问候几句也是心意,你多学一点,以后才好打理好上下事物。” 寒氏见了,忙调和道:“先生是哪里人有什么要紧,是我们的客人才最要紧。咱们也别空着肚子了。杜津来的晚,想来也没有吃什么东西,填一填肚子才是要紧。” 龙先生虽然不喜眼前这个人的纨绔无礼,却还是给了聂家面子顺了她的话道:“聂夫人说的正是这个道理,这江南菜式多清谈,品尝的也正是这食物原本的味道,今日看着聂夫人的手艺当比御厨。” 寒彧端了酒道:“先生缪赞了,她们妇人家喝些果酿,咱们当喝这烈一些的,请。” 姑姑见了,忙悄悄的点了几盏松明来,一时卓上更是明亮了。寒酥喝了一杯,转头给杜津倒酒,却窥见了他披着的头发前脖颈处的许许红痕。 倒酒的手一下停住了,有些不悦。虽然自己并不喜欢眼前的人,可是如此行径却是将不尊重摆在台面上了。 几杯酒后,杜津不知怎的就开始提起仕途艰难,才学无处可用,没有伯乐之语。 眼见如此,她叹了口气,陪着寒氏告退送孩子去休息,便回去了。 寒酥将窗户开了,一手握着手里的剑,一手持着剑柄,缓缓滑出锋利的剑锋。自言自语道:“栩孟君,我这辈子就得嫁给这样的人,过一眼看的到头的一生么?” 右手一回,剑锋入鞘。 龙先生听的他诸多言语,实在打探来日是否会有什么帮助,于是打断了他的高谈阔论道:“你这晚生还是有几分才学的,如今既然已经是考上了秀才,多进学,来日有个仕途也是情理之中的。” 寒彧未等杜津回答,且接住话道:“我这妹婿在乡里也是有些名声在,便是不入仕途,在十里八乡也没有人不知晓的。” 杜津听了,忙道:“家国兴旺本就是读书人的职责,来日还请先生多照拂一二才是。额,晚生家中离此处不远,虽然不是富丽堂皇,却也是这里一等一的好宅院,若是先生不嫌弃,能到舍下小住几日,晚生也有些文章学问想讨教一二,便是一家子的荣幸了。” 寒彧听他说的实在不像话了,便道:“先生本是要见一见你与寒酥的婚事,过几日你来迎娶了,先生便也回了。以后你带着寒酥再走动,也是应当。” 杜津不以为意,更道:“迎娶之事,行礼高堂,若是能请先生到寒舍品尝薄酒几杯,更是齐全。” 寒酥在上头听得实在难受,于是取了一件兄长的衣裳,下去给杜津披上手指在他颈部一按,正压制得他立时昏睡了过去。 她唤了一声:“叶朔,公子醉了,劳烦你扶着他去书院下头的竹上吹一吹风,散一散酒。” 叶朔手脚也快,却也不喜眼前的人,一甩手便给他丢上去了。 她沉了沉气,寒氏也出来收走了杜津的杯碟。 “让先生见效了,他一向不是很会说话。” “无妨,年轻人骄纵些也是平常的。” 她端了一杯酒,对着他道:“我家与先生有缘,寒酥更是觉得和先生仿佛很早就认识,这一杯我敬您。” 才喝了酒,这一院子的花香饭菜,天上的明明朗月,都有些白费了的意思。景色如常,却也是倒了些胃口,心情也差了许多。 月饼是新烤的,中有蛋黄。她笑了后便告退了,去厨房端着一筐月饼,分给四处巡查的人。前头龙先生与寒彧,依旧说着边塞的防守,当年的功绩。 叶朔接了饼,一跃而上去了最高处。寒酥的酒壶没来得及给,也上去了。 第8章 心痛如绞 叶朔见了酒壶,摇了摇头道:“当值不能喝酒,谢谢姑娘。”说罢啃了一口月饼,直点头道:“这个月饼是真的好吃,这蛋黄馅儿好吃。” 寒酥见他笑了方才的不悦也消退许多,道:“那是,我不怎么做饭,可是真动起手来,皇宫里的御厨也比不过的。” 叶朔又道:“刚才送他,下手略重了些。明日只怕身上有淤痕了。你别介意,我不大喜欢他。” 她笑了笑道:“我自嫁他,你喜欢或者是不喜欢有什么要紧。不过,我倒是喜欢你的直接。” 她端了酒壶,便喝下了半壶老酒,有些酒意。一时玩笑上心头,看着楼下依旧在谈天说地的二人。扯了他的手道:“来帮个忙,帮我把那家拧去后头的蚕房,我去取个东西。” 话毕,她便滑下自己房门处,开了门拿了那方宝剑。解下头饰,留下一头的披肩长发。 杜津被喂了些药,骤然醒来。只觉得全身疼痛,在一片蝉茧中中,一手便是一把蚕丝。 寒酥点燃了墙上的几盏松明,照耀得房中通亮。 地上的杜津看着她,莫名觉得森然可怖。脊背上一阵发亮,抖着声音问她道:“你这是做什么?” 寒酥轻轻的拔出宝剑,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盈盈道:“我和你说话,你别喊叫出来,外头是贵人,来日未必你的前途就在人家手里,今天落下个不好,你可兜不住。” 杜津想了想,可是到底命要紧,便又问道:“咱们过几日便结为夫妻,你这?拿着一把剑对着我,不合规矩。” 寒酥道:“你说的规矩是三从四德么?其实未去公主墓前,我也觉得你很好,温和有力,不知怎么的,现在确是觉得,看走了眼。我有些事情问你,你好生回答。但凡有半句假话,你也看到了,外头是我家故人,我兄长生死之交,你出了什么事,想来也掩饰的过去。” 杜津的酒一下子便醒了,有些恐惧却也不敢喊叫,只道:“有什么你问便是了,我们还有什么,我还有什么事情,是骗着你的?” 寒酥笑了笑道:“这倒是了,我想你到底也不至于蠢到不要命的程度。我且问你,你脖子上的红痕哪里来的?” 他一手摸着脖子,按住红痕道:“这是被树枝划伤的?” 寒酥面色僵了一僵,反手一个荡剑周围挂着的树枝应着剑弹在他的手边,划出一道血痕。 “这才是树枝划伤的痕迹,你再有半句不实的,你大可试试看。” 杜津看着她身子往自己的方向倾斜了几步,眼神里全是杀意,这是他从来未见过的寒酥。 “芙蓉楼的田乐儿,我只是偶然去一次,以后少去便是。” 寒酥默然,冷冷道:“你说的这位田乐儿,可是唇角有一点美人痣的?” “你想做什么?你不可以去找她。咱们既然是夫妻,外头的自然是外头的,你不用太计较。” 寒酥道:“我以前就见过你和她一起,很是恩爱,我未说破,仅仅只是因为我看得出来,你倒是真心喜欢她。对我的态度的,可是因为她?” 杜津往后退爬了一步道:“我是因为家中选了你,既然咱们婚事已经定了,自然也就无甚必要了。” 寒酥冷笑道:“我与你也算相识得早,与你也算是研学有道,相得益彰。为什么,你后来对我却无半点尊敬?” 他不曾想到她竟然有这样的想法,有些生气道:“在家从父,出家从夫。你让我敬重你,尊敬个什么。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家富贵。与你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你来我家本就是高攀了。” “也就是说,你压根没瞧上我,那么你家为什么三媒六聘的来了。”说吧,他的剑锋已经指到他的下巴。 杜津退无可退,颤抖道:“父母觉得你命格极贵,你兄长又有军工,你还算有些才华,将来能有所用处。只是你不甚安分,我虽不喜,却也愿意听从父母之愿。” 她得了一个答案,心里倒是安稳了许多。撂下一句话道:“以后成婚,你若是敢对我不敬,我便砍杀了你。” 她才回身,便听的他道:“你这个妇人,也敢这样对我。来日进了我家门,你难道也是这个态度,枉我以为你温柔贤惠,原来竟然是泼妇行径。我明日回去了,便退了你。” 挥剑入鞘,“你以为我很乐意嫁给你,自以为是。什么玩意儿。”丢下他自出去了。 门合上,她心底有说不出的畅快。而那一阵一阵的血腥味,在空中弥漫开来。 暗夜杀神,也在这月色微凉的风里,暗暗的落在村落的各家。一刀毙命,半点声音也未曾发出。 非恒院里的诸多护卫也警惕的布好阵法。形成保护之状,寒彧多年沙场上累积下来的警觉,一下子退出去取了刀剑,嘱咐寒氏不可出来。 寒酥见了四处的变通,拿着剑走到桌前,叶朔落在龙先生之前。剑已经指向她。 她搁下剑,看着他,龙先生示意叶朔退下。 寒酥取了一支筷子,将头发缠绕成髻固定好,喝了一杯烈酒,问道:“这风里头的血的味道,不是随意来的。看来,都是冲着你来的,龙先生,今日无论如何,请多一份力,护我聂家周全。” 这些年,这几个家人,已经是她最后的底线。于情来说,她必须护住自己的家人,可是于从前的恩义,当下的大局,她也必须护着眼前的人。 虽然,她始终觉得,眼前的人,泰山崩于前从不畏半分,也绝对相信他不会有危险。可是眼下,最要紧的却不是这些。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人,仿佛没有什么波澜。自然而然的夹了一块菜,悠然的吃了一会儿。 寒酥笑道:“都这样子了。您倒是半分也着急。当然,您的守卫们才是着急的。那么您就半点都不担心今日的安危呢?” 龙先生搁下酒,厮杀的声音,兵器触碰的声音在周围循环。而对方,有多少人?做足了多少准备?却也无法计算了。 第9章 全村覆灭 寒酥的身后,一把寒光徒现的弯刀飞驰而来。她从地上拔出宝剑,右手划开那刀,凌空一跃,剑从空中向下,点剑刺入。却扑了个空,弯刀从后头画了一个圈,直入脊背方向,剑身往后挡住一半刀锋,弯刀的一头划过手臂,鲜血淋漓。而对面的人手持短剑横贯而来,她侧身挡住了剑,又过三招。翻身落下,脚尖点在一处篱笆上。 她自嘲道:“果然,没了实战,到底是难精进了。今夜总会死在这里,否者就白活了。” 方才攻击她的人,见她躲避开后,三步并做两步,往龙先生方向去了。她一剑砍下低垂的竹子,往那个方向刺去,那人一刀一剑挡住了,右手之间透出一方铜制手环。寒酥下一剑,砍下了一枚锋利的竹子,也作双剑的姿势前去应战。对方的匕首一节一节的斩断她的竹剑,她一剑打掉对方的弯刀,一手拔下头上的筷子,扎入对方的手臂上。 那人失去了兵器,按动手腕上的铜环,褪下便是一对内藏西域金蚕丝的武器,那蚕丝锋利无比,捆上她的头发便削下半缕青丝。 她以守为攻退了好几步。 龙先生周围也汇聚了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守护者他不被打扰。他自看着眼前的寒酥交战,见有躲避,于是道:“这个时候你不亮出自己的功夫来,便是要死在这刺客的手里了。剑法看来不是你擅长的,是个负累的话,何不放下它。” 她徒然顿悟,恨了那眼光毒辣的龙先生一眼,将剑往那此刻身上一刺,那刺客一闪,剑身死死的刺穿了那背后的石榴树。 “这些刺客里头最厉害的就是这个,您还有闲心看热闹。”对方蚕丝围绕她的周身而过,将那件长袖的外袍割碎的差不多。而她的身子仿佛变得极为柔和,躲闪之间仿佛得心应手。那丝线快到她眼前时,她孕了一阵寒气在手掌上,顺着那丝线将那铜环冰封住,下一掌直破对方脑门,她运起引导那丝线缠绕在刺客手腕上,手掌断裂,夺去那环。 眼前的这个手环,偏生是她从前用的最好的一种暗器。她立刻按动机关,那手环在她手里变幻着,下一刻就缠绕上了那个差点刺入她兄长胸前的刺客脖子上,只一用力,那人的头便落在地上。 她扯开那人的腰上的袋子,抽出一把特制的鞭子。带好手环,点了一下脚间,打落另外一个刺客的手腕,将鞭子一甩,缠绕上刺客手里的剑。那剑窄细长,不似故人留下的那一把笨重。左手持剑,右手持鞭,招式上便如同多了一个人一般。 原本龙先生并不信那位传授了她寒冰决的人是萧秋水,如今却彻底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天极剑法与银环蛇鞭,当年只有箫秋水会。是她自创的武功,无人有这种天赋能立刻学会。 刺客尽数被杀尽后,只留下一地的尸体。而寒氏一早在这场厮杀里,抱着孩子被吓晕了过去。 杜津醉醺醺的从屋子里走出来时,正看见寒酥一剑断去刺客的手臂,一条鞭子生生折下了对方的脑袋。当即裤子湿透了半边,等寒酥回头看见他时,她眼神里杀气未退。吓得杜津立时只有一个跑的想法,疯魔似的往村子另外一头跑了。 她心下一沉,想着这样的人,不要也罢。 “大哥,快去看看冬儿和嫂子。” 将武器丢在地上,过去端了酒壶大口大口的喝着。而屋子里头,只有扑通的一声跪下,原来妻儿两个身上不知什么时候中了几件剧毒的暗器,已然是命殒。 而他身上中了对方两掌,心脉俱碎,也是命不久矣。 她几乎是扑倒在孩子身边,哭唤道:“冬儿醒醒,姑姑在的,快醒过来。”等她侧身时,寒彧一口残血喷在寒氏身上,已经是魂归黄泉。 在守护家人和龙先生时,她下意识的选择了守护对方。在坚守过去和现在的选择里,她选择了过去,她坚信他的侍卫会守护住这一家人的。 宛若野兽的嘶鸣声从房间里发出,下一刻她出来拿着剑便要往那些刺客身上刺。剑悬在半空之中,又被丢下。她看着龙先生,却又提不起恨意。 诸人还在保护着他,眼下怕的是这个痛失亲人的女人发疯。她看不到眼前的人有什么波澜,就像那一次她行刺,到达哪个曾经信任过她,重用过她的皇帝面前,要杀他时,也是这样没有波澜。帝王的心,的确坚硬而冰冷。 悲痛到极致是无法哭出声音的,眼泪凝固,心痛如绞。她想质问,却质问不得,一下子倒在血泊之中。 “叶朔,快救她,她失血过多了。” 而远方,红色的火把和马匹的步伐一点点的靠近了。 醒来时候已经过去两天,说来可笑,正是她的大婚时候,原本应该是门庭若市,孩童与老人齐贺。而外头的田野里,一座座的新坟,埋藏着这个村落里的所有人。一家人,一座墓。 她仍旧是昏昏沉沉,手臂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内体却被一直压制着的寒冰真气震伤了,一咳嗽便是一口血。 章姑姑给她喂了水,道:“姑娘醒了,你已经昏睡了两日了。” 她喝了水,看着眼前平安无事的老人,冷笑道:“到底大家只是普通百姓,所以那些武功高强的人,才不会顾及我们的生死。可笑的是,我还想着护着你们的主子。” 章姑姑有些愧疚之意,低了头劝她道:“姑娘节哀顺变,保重身体要紧。” “我当然要保重身体。” 话毕,下了床跌跌撞撞的跑去那堆新坟旁,秋泥染湿了衣衫。 龙先生在一侧站着,手下人已然再查是谁策划了这场刺杀。 寒酥跪倒在地上,想着冬儿不过五岁,话还不能说的圆满。嫂子谦和,兄长严肃,为了自己的事情已然奔波了很久。还在眼前活生生说话的人,竟然就这么躺在了这泥土里。 她一遍遍的叩头,心里的痛苦和愧疚无声的蔓延,可是眼前的龙先生却还活着,好在,还活着。到底心里是没有后悔的,忠孝难全,痛苦的只有自己。 龙先生过去抓住了她,蹲下将她拦在怀里,“回去皇城,我会还你一个真相。” 她无力的倒下,道:“知道真相又怎么样,人能活过来吗?这一村子的人,都不可活过来了。” 第10章 院落灰烬 秋风那样冰冷,吹在身上,寒彻入骨。她并不觉得还有什么希望,这一刻也并没有想要谁死的欲望,隐隐之间却也没有一剑自刎的勇气。十年前的骤然苏醒,曾经的铁刃斩断脊骨的疼痛惨状时常在梦中浮现,可是再次醒来,她觉得是命。 命运要她再生存一次,仿佛给了她重新选择的机会,可是这骤然之间的丧失亲眷,让她有种逃不过命途的绝望感。不是生的希望,不是对死亡的绝望。而是那种冥冥之中无法逃脱的束缚感。 眼下亲人的尸体就在这泥土之中,她觉得很难过,内心压抑着一方石头。逼着她从十年的逃避里,生生的要去面对着什么。 皇帝的怀抱并未如同以前的宽言指导给与她力量与重生的希望,这个已然是九五至尊的人,让她觉得陌生不可靠近。 来人慢慢靠近她,龙先生也将她扶起,接过那人递过来袍子,给她披上。 “谢谢,我自己来。” 寒酥扣好袍子的盘纹纽扣,一抬头,泪痕未消,通红的双目对上来人的脸。 十年岁月,未曾在他的面容上刻下太多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从前稍有缺乏的沉稳和肃然气场。他的眼中依旧如常,内含三分柔和,是对人的天然的善意。 栩孟,栩孟君。这个多年前曾经只差一点便成为她的丈夫的人,再一次活生生的站立在她面前。过往种种如喷泉一般涌出,另她心头绞痛成一团,却再说不出半句话。她从未想过,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龙先生问她道:“寒酥丫头,现在一是我送你去夫家,有我在他们以后必定会善待你。二是你随我回去,我定会查清楚幕后黑手是谁,给你家人给这个村子一个交待。若是你想去哪里或者有其它安排,我也一定全力的帮助你。” 她呆滞在哪里,寒风如刀,刀刀要人性命。杜津落荒而逃,尚且不知道命数如何,且将他吓成哪个样子,如何指望能够好生对待自己呢?而自己如同一叶浮萍,在这世间仿佛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而这全村恩德魂魄,遭遇这样的残杀,黄泉之下如何会安心过奈何桥?若不查清真相,来日就算死了,也无法面对这些人。就如同公主墓前,无法面对那些亲卫。 她的目光突然有了神,坚定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杀机凌冽:“我随你去,一村的人,我家人的命,该有一个公道。” 龙先生看着眼前女子眼里的倔强,心中颇有自责,对她道:“你家人到底是因我而死,你的怨恨我该承担一半,若是你要我的命来偿还他们的性命,也是应该。” 她眼神中突有许多委屈,又道:“就算是大哥,想必也会选择以自己的性命来守护你的性命,忠孝二字,到底是军人的天职。而大哥愿意以命去报效的,另外一个人想必已经死去很多年了。那么便不难猜出,您是君。我不能恨你,更不敢恨你。” “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道:“龙纹衣饰,暗夜影卫,百官制衡,疆场布局。先生与我聊了这么多,不难猜测。试问,若非天下君主,还有谁值得用这么些刺客,以及我全村的性命来刺杀你,只怕当朝宰相也不值这个价码。” 她旋然跪下,闭眼叩头:“草民聂寒酥,携全村上下,叩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被扶起,眼见皇帝对全村保证,一定会将幕后的人查出处置。 院落里头的花,一夜之间开败了,透着一股颓然而绝望的气息。连周围的竹叶,也都有种说不上的压抑。寒酥一点点的抚摸着那些物件,冬儿的木马,寒氏的织机,以及兄长的长弓,方天戟,还有那把贯穿了石榴树的宝剑。 她抽出那把剑,回首看着苍天,冷笑道:“到底你给了我十年的欢乐时光,我也一直顺应着命运,逃避着很多东西,可是现在我不逃了,我看着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一点点的将寒彧的酒搬出来,砸破在地,火把落在地上,慢慢的燃烧起来。足足烧了半日,才连同书院的后方都烧起来。这十年建起的心血,一处世外桃源,就在这火光里化作灰烬,而这山里的风仿佛知晓她的心意,一点一点的吹起,将火势蔓延到最大。 叶朔见她在哪里守了一天半夜,滴米未进。拿了一碗干粮的粥来。她就这么站在黑夜里,陪着那一点点残存的火光,他看着面色苍白,唇间没有半点血色的寒酥,端给她道:“你还是吃一点吧。” 她摇摇头,身上的内伤外伤并没有好,每动一下,说一句话,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连呼吸间都是在扯动着五脏六腑。她摇摇头,眼底全是血丝,“我实在是吃不下的,谢谢你的好意。” 他手里的碗还有一点温热,冒着一点热气,又劝她道:“吃不下也得吃,别人看不出来,你自己也该知道你的内伤严重,若不好生恢复,只怕熬不过去。”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回头看着他,苦笑道:“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变得难看了。” 接过半碗粥,还是饮下了。里头微微有些酸苦,是记忆力七心海萝的味道,而这一味药,是影卫保命的圣物,很是难得。 她喝完了,也有了几分力气,“我心底很自责,我以为以你们的实力,我以为这也许司空见惯根本不是什么太要紧的,我以为他们不会死。所以那时候我只想着他不能有事,我以为他表现出的轻松是对这场杀戮的蔑视。我以为。” 她喃喃道:“蔑视?” 刺杀的目标,本就是皇帝,他为何会有那样的蔑视?豪不紧张,其间还能拿话来刺激指点自己?可是,这也说不通,谁会拿自己的命来?再如何镇定的人,真的可以镇定到这种程度?除非是彻底的自信不会死不会伤,或者是一切胸有成竹。 她不敢在往下想,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放入一个口袋里。 第11章 荒村祭拜 上 越往北,天气越发的冷。寒酥随着皇帝赶了几日的路,又换了船北上。 皇帝处置着沿路密送而来的消息,几日也不见出船仓一次。寒酥救驾有功,得了贵人一般的礼待,出入自由。 而栩孟负责沿途的守卫,一来二去,两人所见几次,却也不多。有着百年的雪莲,千年的人参做辅,伤口也愈发愈合的快。有一日,她看着那送来泡茶的人参发呆,那紫参难得,也不知是什么年月长成的。 悲凉的境地,仿佛是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对谁说道:“千年的人参,历经了秦皇汉武,三国两晋,天下分裂统一又分裂,就这么进了我的肚子。世上的事情,沧海桑田,一年又一年,若是这人参还在山里,这一切又与它又有什么关系。” 房屋中华贵物件极多,便是她从前过习惯了富贵的日子,也不免觉得这一处太过于奢靡。而这房间里垂着的商末九足凤头灯,秦时铭文鼎器,东海的寸径明珠,南地的粉芙蓉石冷香盅子,月影纱做幔帐,青丘玉纹作垂饰,唯有那轻燃的檀香有些人气,其余都是冰冷毫无温度可言。 栩孟本来是查问一些遇刺时候的情况,却听得里头的莫约十六七岁的女子说出这样莫名的话语,那声音里仿佛有种不可触及的疏离,像极了从前的某个故人。 “世上的死物万载亿兆不变,沧海桑田也好,斗转星移也罢。只有活着的,强大的才会不断变化。姑娘惋惜这人参,殊不知它若是没个用处,也和死物一般。” 她听到这个记忆里熟悉的声音,不自觉的掉下泪来。和从前一样,眼前的人很少会明白自己的心境,可是即便是如此,也在过往为数不多的执着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搁下手里温热的茶碗,想起身去给他倒一壶热茶。却被栩孟止住,命外头的人沏茶。那着了天水一色的侍女服饰的丫鬟回答了一声:“是,驸马。” 这一声驸马,当头棒喝一般敲打得她耳鸣。 栩孟坐下,礼貌的关切道:“怎么不让丫鬟们在里头伺候?姑娘伤势未愈,没有人近身服侍,怎么能好的快呢?” 她喃喃回答,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不喜欢人多,她们在这里我反而觉得不自在。对了,她们方才唤你驸马?你是娶了皇家哪位公主呢?” 栩孟有些不解她为何会这样问,也有些奇怪,道:“潮阳公主正是在下的妻子。” 竟然是她?潮阳公主。她心下只觉得吞下了一枚酸到极致的果子,呕得胃里拉扯着的疼痛,旧时说的不喜过于柔和软弱女子,只喜自己的坚毅飒爽。若是无缘,必定会终身不娶以昭心意。誓言言犹在耳,可是眼下却又有什么可怨怼的呢?就算是自己,在重新活了十年后,不也早就忘记了当时的誓言。 她只觉得呼吸间都是疼痛的,起来盈盈一拜道:“草民拜见驸马,之前不知道您的身份,只怕也有不敬,还请海涵。” 他示意她不必多礼,安抚道:“姑娘救驾有功,不必多礼。” 她心里实在是极为不快,过往种种如同海啸般涌起,忍无可忍突然问道:“我听过一些常山公主的故事,说书的曾经说过常山公主的未婚的夫婿便是人称栩孟君的,想必便是您了。” 栩孟听了这话,有些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愤怒,压制了两分后道:“皇家的事情百姓不宜多知晓,说书的胡言乱语,姑娘自不可信才是。我还有些事,姑娘好生养伤,等你痊愈了,我再来依律问些事情。” 说罢,便要离开。 寒酥起身,福了一福道:“恭送驸马。” 那天水色衣衫的宫女来了,见她要走于是端着茶在门口拜了拜,便端着茶进来。寒酥见她恭敬,在一众丫鬟里头,是少数几个未对她显示出鄙夷的人。 皇宫之中,高阶的训斥低阶的,低阶的跪无可跪。在哪个阴森可怖的低下的环境里,所有的奴才都被瞧不上。而到了皇城以外,却又瞧不上外头的百姓。便是这些来往的宫女,无论如何固守规矩,并无犯错,都从不掩饰那种对她的鄙夷。 身心为奴的人,反倒是因着主子的权势,更瞧不上那些自由的人。 寒酥示意她过来,又唤了另外一个名唤商闵曳的丫鬟。二人一个恭敬低首,一个虽然照着规矩却仰着一点眸子打量着寒酥。 寒酥推了一推桌上的人参片道:“我记得这个人参很昂贵,你们一人拿一袋去补一补身子,我有些事情想问一问你们。” 商闵曳心底知晓这人参转手一卖便是自己半载的份例,却不愿意承这个普通百姓的意,未等哪位丫鬟说话,便抢了话道:“姑娘这做的是极好,我们伺候着姑娘本来也不是个规矩,破了例的。我从前也是伺候主子娘娘的,姑娘福气好,也得我们照顾了几日,这东西我也就收下了。” 那天水色衣裳的丫鬟只道:“姑娘身子未曾将养好,还是留着补身子吧。凡是我们知道的,回姑娘的疑惑便是。” 商闵曳心下便有些不安乐,嘲讽道:“姑娘身体不好自然有太医流水似的送补药,还差这一星半点,你不要难不成是嫌弃姑娘不过是一介村姑,东西少了不曾。” 她连忙解释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姑娘。我。” 寒酥有些头疼,并不想纠缠这点唇刀舌剑,只道:“流苏你便不要推辞收下吧,我看你们应该也是这皇宫里有些时候了的,这位驸马爷,我从前听说他是常山公主的未婚夫婿,二人鲣蝶情深,怎么又娶了潮阳公主,是陛下的赐婚么?” 宫里头的规矩是从来不许议论主子的,商闵曳得了人参却也想卖弄自己的资历。见流苏不敢说话,也要显示自己的威势,于是道:“姑娘生在乡下怎么会知道里头的故事,哪位常山公主不贞不洁,与旧时的大将军不清不楚的,三番两次的去边境私会,被驸马爷抓了个现行,且不说常山公主后头谋反的罪过,便是这一条也配不上咱们金尊玉贵的驸马爷。” 她的全身立刻无力,像是被抽干了周围的空气,只觉得呼吸不过来,字字如刀一般割裂着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好似血流不止,痛彻心扉。 第12章 荒村祭拜 中 她此时不知如何辩解,只得问道:“可我听说常山公主与大将军不过是师出同门,情深义重而已。就算是这样,栩孟君便能娶其他人么?” 商闵月恨了一眼正在提醒她的流苏,又骄横道:“便是没有私情又如何,一位是天家公主,一位是贵女册封,本就是云泥之别。便是想着和男人比肩这一条,多教人瞧她不上呢。莫说驸马不娶,娶了又能看得上她?” 寒酥默然,原来还有这种声音,她缓缓道:“看得上看不本不是在于是不是和男人比了肩,若是天下女子都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了,若是天下男子都觉得高人一等了,才是所有人的悲哀。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你下去吧。” 商闵月听了,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流苏拉了一把,愤愤离去了。 流苏也收下了那个锦缎缝制的锦囊,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劝慰道:“坊间的故事而已,姑娘别为了这些事情伤神。再有一句,这话原本不该奴婢说,咱们的规矩大,是不容许议论主子的,姑娘眼下是客人也是贵人,却没得为了这些得罪了人才是。要是被别人知晓了,只怕是不妥。” 寒酥笑道:“我原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也没有什么。想来驸马爷高高在上,未必会和我计较这些。” 夜里,驸马栩孟正处理排查完船上一应事宜,却听得有宫人前来禀报,有人有要事相告。 商闵月低头弓身进来,还未说话便先跪倒在地,栩孟不喜欢这种卑躬屈膝,只问道:“你是伺候哪里的?有什么要紧事?” 她装作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未开口便含了悲态,扭捏道:“回殿下,奴婢本是宫里内造府的三等宫女,现在在聂姑娘哪里服侍今日发生了一件事情,奴婢想着驸马早晚会知晓,特地前来请罪,还请殿下宽恕。”说完竟然有哭泣呜咽之声。 栩孟道:“你先说是什么事情?” 她虚掩了掩眼角并不明显的泪,委屈道:“今日驸马走后,姑娘唤了我和流苏进去,便要问驸马从前的旧事。奴婢本来知晓宫中规矩不得议论主子,可是姑娘说她是陛下的恩人贵客,必定是有些特权的,如果奴婢不说,便要叫人打三十板子。奴婢不得已,便答了姑娘的话。还请殿下责罚。” 栩孟不喜她的皎洁,却也有些好奇聂寒酥究竟问了些什么,于是道:“姑娘问了什么?以至于你们吓成这个样子。” 她已见恐惧,哭道:“姑娘说,连说书的先生都道驸马是要娶常山公主的,一转眼便做了驸马,想必不是什么,不是什么好人,可怜了常山公主的痴心。” “噢?她还说了什么?”栩孟眼底有些杀意,房间中徒然冷了几分。 商闵月越发紧张,可是想到传闻中驸马的忌讳和对宫人的大方,更是动了不该有的念头,继续道:“她还说,男人瞧不上女人是万万不能的,女人也不能瞧不上自己。奴婢见她说的越发不像话,实在不敢听了,便找机会退下了。到了下午,姑娘又发了几次火,奴婢自知已经触犯宫规,对殿下不敬本就是大罪。特地来禀报殿下,还请殿下重重责罚。” 如何会有责罚呢?聂寒酥现在可是有功劳的人,连同伺候的人都抬了等。若是责罚也是陛下才有这个权力。 栩孟冷笑一声,道:“你不必自责,能来请罪,可见你的忠心。孤恕你无罪,你下去领赏吧有什么消息,便来禀报。” 商闵月松了一大口气,却不敢透出半点欢喜,诺诺退下。 栩孟却当这件事未曾发生过一般,暗地里对这个人有了几分好奇。商闵月说的,前面真假难辨,后头这几句话倒是有些聂寒酥的语气,这话更像是从前的萧秋水说的。 往事不可追忆,无论当年真相如何惨烈,都不可以再次牵动任何人的神经。 流苏在房中与一众宫女一起打织物的络子,见着商闵月端着许多宫中的赏赐物件来了,也不搭理诸人,有几个小丫头想去讨好一二,却白白被奚落了一番。众人知道她是个欺软怕硬,爱生口舌是非的,也不管她。她没个炫耀的去处,白生气了一会子,自去拿捏几个低阶的小丫头了。 流苏心下却道不好,这人贯会拿捏着旁人的错处邀功,只怕那位姑娘已经成了砧板上的肉,不知道做了谁的筏子,以后若是没个好的后台,只怕是会有隐患,却不知道该如何提醒了。 船只北上了几日,又换了车架,摈去许多丫鬟宫人,只一些个高阶的护卫。栩孟自然是伴驾左右,偶尔看着车里养伤的寒酥,透着一种熟悉却陌生的审视。 寒酥心下以为是惧怕刺客再度暗杀,所以又择了别的路。而这几日,皇帝偶尔来看一看她,问候一下伤势恢复如何,也并无旁的话语,比之之前的亲切谈论,却仿佛是隔着许多年了一般。 又一日,车架随行人数减少了大半,车架渐入深山,一处潮湿阴暗的山谷。夜间有星月环伺,如龙虎环抱。寒酥见了秋日里头山间的肃杀气息,想到村子里的堪舆先生说的风水,这个地方倒是像安葬亲王的。 可惜这样的话语,无人可说。便是熟悉一点的叶朔,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每时每刻都紧绷着面容,警惕着周围会出现的所有意外。 松树柏树与辟邪的漆树围了上千颗的一处地方,密密麻麻的筑起一座座坟墓,碑石无文,唯有中心位置的两座,一个刻了一个忠字,一个刻了勇字。 皇帝陛下来这里祭祀来了,诸人点燃香烛供奉等物,便退去了许远。 寒酥不解,为何诸人会礼貌的将她请来,且只有她和皇帝两个人在。 皇帝点燃一注香,示意她跟着,两个人走到那个忠字的坟墓处。坟墓已经透着时间雕琢的陈旧,碑石上的颜色泛着玄灰。她心底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竟然有一种莫名的痛楚,仿佛心脏被谁紧紧撰在手中。 皇帝把香递给她道:“这坟,你该拜一拜的。且别问什么,上一注香吧。” 第13章 荒村祭拜 下 寒酥接过了香恭敬的拜了一拜,问道:“这些黄土埋的是谁?” 皇帝垂手而立,坟墓肃穆萧然,空气里仿佛飘扬着许多人的英灵,他道:“前朝天下镇国大将军,蒙澜。说到底你们家与他也是有些渊源,你这一拜当作是替聂寒彧还他一份恩情。” 寒酥退了半步,看着那碑上的忠字,死死压制着心里的激动和苦痛,依旧平和的回答道:“我只知道大哥在军中曾有军功,不知道他原来和蒙,他和蒙将军究竟有什么渊源,我们家究竟欠着蒙将军什么恩情?” 皇帝感受到了她压抑的痛苦,以为是骨血缘的使然,给她解释道:“那一年蒙澜死守边境,遣了几名心腹还魂朝,将越西的布防图送回兵部,才免去了越西东进的危机。你大哥也因为这份军功,得以存活。也因为如此,才有你十岁那年因缘巧合的病愈。” 寒酥一幕幕回想起当年的详情,当年的情报是送出去了,不过却是送到公主府,而非兵部。那时才查清大军陷落的真相,率军前去时,只寻到了蒙澜残缺不全的尸体。也正是蒙澜与三万先锋军的无一生还,彻底激化了与先帝的矛盾,还朝的三日里,不眠不休,朝廷里竟然由着一个宦官来处置大将军的后事。 那是她第一次提着蒙澜的剑,斩杀干政的宦官三十六人。内侍监的多少高手,都在那场杀戮里殒命。 蒙澜这两个字,这个人,前世今生,于她而言都是极为重要的存在。 她说不出话,见了那旁边的勇字碑,于是问:“蒙将军生死为国,终身未娶,这个忠自然是当得起。那么这个勇字又是谁?能和蒙将军合葬一处,这后头的坟墓又是?” 皇帝看着那墓碑,透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语调也不如方才那般骄傲,“这是前朝的常山公主萧秋水,他们二人情份感天动地,所以葬在一处了。这后头的,是常山公主的近卫,在十年前行刺先帝,几乎是挫骨扬灰。而寻回他们的尸骨,是常山公主最后的一点遗愿。” “不可能,我才去过常山公主陵墓,等等,蒙将军在那里也是,也是有一座墓。”她顿了一顿道:“既然这些人葬在这里,那么那里只怕是个衣冠冢,人都死了,又怎么会在乎这些,那么陛下,您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呢?” 皇帝看着她,听完她几乎是有些胡乱的诘问,仿佛说着一件极为理所应当的事情,道:“这天下人当有天下的人敬畏,平反后,自然要给百姓一个交待,朝廷不会冤枉薄待了这位深得民心的公主。从某种程度上说,她给了太多百姓信心,这个世道是有希望的。” 寒酥心下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天下人需要希望,更需要传奇的故事,来支撑着朝廷所需要的敬畏。 “陛下,死人在乎什么,死人什么都不在乎的。不过人死了,却也有死了的好处,毕竟真相也并不那么重要。如果陛下真的要为她平反,为什么要将她葬在这里?在公主陵墓不好么?” 那里来的什么平反,她的狂妄是真的,行刺是真的,谋反也是真的。只是现在她越发的看不透这位从前教导她支持她无数次在暗中帮助她的恩师,只觉得有什么大网前世今生的将她缠绕的透不过气。 “萧秋水于国是有些功劳的,所以她可以受那些百姓的膜拜。可是由着她引起的动荡却也是不容赦的罪过,所以她只能在这里陪着这些为她出生入死的人,忏悔。” 她背对着皇帝,不敢教她看见自己眼底的失落和绝望,的确对于她来说,没有什么愧疚比多年前连累的那些人更为深重,以至于后来的好几年里她都夜不能寐。 “我听说这位公主是性情中人,对于一个至情至信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折磨比情感道义上的折磨更深重了。那么为什么这墓碑上刻着这个勇字,是嘲讽呢还是责罚?” 皇帝摇摇头,想到那时这个倔强到底的徒弟也是在担当得起这个字,便道:“她从前曾经说过一句话,天下男儿能做的,我们女子自然也做得,为何偏生要低男儿家一等,我偏是第一个不服的。果然后来很多年,男儿家做到的她做了,男儿家没有勇气做的,她也做了。可是勇气可嘉与冲动鲁莽,有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 那是很久的时候了,年幼的萧秋水也仅仅只因为父母的不公,赌气说了这句,没曾想道,却被流传出来,成为一个不自量力的佐证。 寒酥看着墓碑,冷笑道:“我在家这些年,看着兄嫂过日子,才明白这世上的平等不是男儿上沙场女儿也得拔刀向前,更不是朝堂上三尺白玉当有女儿一半位置。而是各有所长,互相爱重。到底,她当时有这般想法,已经确定了自己是不如男儿的。若是真的自信,又何须汲汲营营的证明什么?” 她看着那个墓碑上的勇字,觉得讽刺极了。 皇帝很是欣慰,也随着她的眼神看去,仿佛是在对那墓碑里的人说:“是啊,自己若是强大,根本无需证明。一味的要论个高低,自然是心里先矮了半截,矮了半截的胜利,和输了有什么两样。” 她看着两座坟墓纹饰雕刻几乎一模一样,于是道:“陛下,将军与公主的坟墓不宜一样,这细微差别显示的是夫妻墓的纹饰,若有机会,便改了吧。” 皇帝有些惊讶,不知眼前的女子怎么知晓这个皇家才能用的纹路是夫妻所用。却也未做多疑,道:“她二人,情比伉俪,生不能结成夫妻,朕也算是给她们完成一个愿望吧。” 寒酥呼吸立时急促,说不上是怒还是悲,只道:“他们二人都是光明磊落的人,不是陛下所说的那样,不可能有您说的那种情份。连您都要误解他们么?” 皇帝看着她的急促,疑问道:“天下皆知的事情,丫头为什么会觉得是误解?” 寒酥直眉对上他的眼神,一字一句的解释道:“传言里,常山公主心所属才子栩栩孟君,她是个坚贞的人,根本不可能与她人有男女私情。” 皇帝觉得有些好笑,道:“丫头戏文听多了,所以对常山有了幻想。若不是男女之情,又怎么会不顾上下几百口的姓名,后族荣耀富贵深入敌军。若不是男女之情,怎么会几次三番的疯魔杀戮,所杀的都是牵连了蒙澜的人。若不是男女之情,怎么会为了蒙澜几次差点丢了性命。你口中的栩孟君,倒是没有这些故事。” 她骤然笑了,不知是委屈还是无奈:“原来世人以为她为了情爱才会生死不顾,我却明白,对于常山公主而言,兄弟之义,朋友之情,师友之恩,并不比男女之爱轻上半分。或者世人还是觉得,她一介女子,只能倾斜在情爱的这一头。只是没成想,您也会这么觉得。” 他心底如何不知道这个徒弟的本性,又如何不知她的脾气,为了那些人是可以真切的不要性命的。为了自己的恩义师徒情份,更是不惜行刺皇帝,背负万世骂名。她本来可以做到更多,却是成也至情至性,亡也至情至性。 二人不再说话,皇帝也当没有这场辩驳。 第14章 侍书宫女 是夜,难得的晴空万里,虽然是冷风阵阵,却可见漫天繁星。诸人在山谷不远处安歇,人少的可怜。 寒酥昏昏沉沉的莫名睡去,在浑浑噩噩的环境里窥见故人。那阴森暗黑的树林里,不必要仔细辨别,她便道:“大哥,我很久没有见到你了。你怎么样了?” 那树林里本不是一个影子,而是一个威武的男子带着一个年幼的女孩子。她一步一向前走去,在他面前停下,见那孩子十分可爱亲近,于是摸了摸她的头问道:“这孩子是谁?我从前怎么没有见过。” 话毕,却觉得手里是一阵冰凉,不似活人的温度。 那人却开了口,对着那孩子道:“叫一声姑姑吧。” 寒酥坐在他身边,却惊觉这个地方十分熟悉,分明是白日去过的坟墓。又才想起,蒙澜十几年前已经去世了。 她骤然站起,却并不是觉得恐惧,而是生出一种极度的难过。她上前问道:“大哥,你有什么遗愿,你告诉我。” 蒙澜幽幽开口,嘴角有血液渗出,面色苍白的骇人:“天下人都误解我们,这是一场局,秋水,你要查清真相,不要怨恨。” “大哥,你在说什么,什么真相?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蒙澜指着背后的群坟,道:“这累累白骨,我们麾下三万将士,忠心不二的近卫,不能白死,不能在这里永不超生。” 寒酥看着后头的坟墓,哭道:“都是因为我当年过于冲动,才连累了这些兄弟,我虽然活着,却一生都在愧恨里的煎熬。是我的罪过。” “不是你,是阴谋。是一场阴谋。” 她听完,正要上去问个清楚,眼前的人却一步一步的走了,无论她怎么追都追不上。 “秋水,要查清真相,不要怨恨。” 她跌倒在地,骤然从梦中惊醒。火堆旁站立了一个人,吓得她后退了几步。 那人正是驸马栩孟,她定了心神,却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只问道:“驸马深夜来这里做什么?” 栩孟递给她一件大氅,边给她披上边道:“你梦见什么了?吓成这个样子。” 她擦去面上的冷汗,道:“并没有什么?您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今日陛下带你祭拜了亲人,也算是了了前人的心愿。十多年前的故事无论怎样传说,也都是故事而已。我来是特地提醒你,以后关于常山公主萧秋水的事情,万万不可以再提起,否则小心惹祸上身。” 寒酥叹了一口气,疑惑问道:“你方才说见了亲人,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不能提起她?” 栩孟道:“见了父母的坟墓,可不算是了了父母的心愿么?只是你的双亲,生前威名赫赫,死后却不能成为你的骄傲和依仗,以后你的路难走,不该说的话,别说。” 寒酥冷笑了一阵,自嘲道:“我父母早亡,见的什么父母坟墓,而且这里不就常山公主一个女子,莫不是你要说她是我的生母?别逗了好么?” 栩孟道:“你以为,为什么你兄长会舍命救你,你以为你十年前为什么能惊动太医去给你诊治,你以为陛下为什么对你如此照顾?你的生母的确是那个不贞的女人,常山公主箫秋水。你自然可以不信,不过事实就是事实。” 寒酥质问道:“事实就是事实,这话可笑至极。你口口声声说她不贞,她当年是瞎了眼,才会对你那般情深。你滚,我不想和你说话。” 栩孟笑道:“箫秋水若是贞洁烈女,便不会和蒙澜有了你。” 说吧,自己便转身离去了。 她摇摇头,一把将身上的大氅扯下,丢入火里燃烧了。 蒙大哥有没有孩子我不知道,可是我自己生没生过,难道我自己不清楚。死了都得背着这样的罪名,可是罪名有什么要紧,凭什么要这样污蔑人的清白? 特别是眼前离去的人,在多少年后的岁月里,都是心里为数不多的支撑之一。可是最牵挂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判定了自己的罪名。 想来师傅的愤怒,是不是因为他误解了,以为自己最得意的两个徒弟真的做出来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为什么连他也不信呢? 她心里实在是有太多想不通,想到方才梦境里蒙澜犹言在耳的嘱咐,“查清真相,不要怨恨。”莫不是冤魂托梦,可是自己本来就是恶鬼还魂。 她想到什么,提了一坛子酒,便独自往那坟墓寻去。便可以托梦一次,必当可以有第二次,她想去问个明白。 酒一杯一杯的倒在蒙澜的墓前,她哭诉道:“大哥,凭什么天下人都要这样误解我们。栩孟君是这样,师傅也是这样,死了也便死了,可是咱们不能白担这样的污蔑。我近卫三千,全部覆灭,这是我的罪,可是,可是。你若是有灵,你就告诉我,到底是怎么的一回事。” 酒入唇舌,烈上心头。她看着那萧秋水的坟墓上,墓碑的纹理,越发的生气,提着剑便要砍去,直到那夫妻所用的纹理被砍得看不出痕迹。 本来伤口并未痊愈,这般用力砍杀,伤口徒然破裂,血流不止,连人带剑的倒在墓前。 一路赶来的随从才寻找到她,将她带回去,并将当时的情况一一汇报。 皇帝看了晕倒的她,便回去的帐中。栩孟立在哪里,等着随从禀告事情。 “她只砍掉了常山公主墓碑上的纹理?”皇帝重复的问了一次。 “回陛下,属下再三查看,确认无疑。” “下去吧。” 栩孟等他退下了,才恭敬道:“如今聂寒酥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做出些激烈的事情,也是情理之中。” 皇帝笑了笑,又恢复平常,道:“这丫头,真的很像常山,这个倔强莽撞的性子,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陛下,聂姑娘随圣驾回宫后,不知该如何处置?” 皇帝慢悠悠的说道:“常山和蒙澜当年遗留的影响实在太大,这丫头的使命,便是为父母复仇。回去之后先做个侍书宫女,历练历练,以后有大用处。凡事你掌握一个度,好生锻炼着吧。” 栩孟回答了是,便退下了。 那些忠心与常山和蒙澜的余孽,勾结不知何处的势力,暗藏潜伏。自然要有一个人,能将他们引出,一网打尽才是。还有什么,比两人的骨血更有这个说服力呢? 第15章 汝窑碎瓷 再见栩孟君,竟然会是如此。 寒酥醒来后,第一次发出这样的疑问。 原来多年的所谓两情相悦误会重重,其实或许是一方的从不理解和轻易的变心。这次再见到他,全然没有当年的那般风采,睿智,少年翩翩。也许十年不足以改变一个男人的容颜,但是心智却是全然不同了。 她只觉得陌生,陌生得可怕至极。 这人间世,原本也再没有了什么留恋,可是冤魂复生,蒙澜托梦,她隐隐觉得仿佛有一张大网贯穿了过往与现在。真相究竟是什么?如今想来,当年的种种事故,实在巧合的可疑,可疑的让人心寒。 她撩开幔帐,起来开了窗户看着沿途的风景。 人不能孤独的活着,也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死去,她不畏惧死,却也觉得有什么机缘巧合要让她活着才是。那些坟墓,一座一座,都是曾经过了命的弟兄,不能全都死得不明白。 她与蒙澜数十载的情谊,也不能白白的承担这种名声,不能死后也不得安宁,还有枉死的兄嫂侄子,这是这十年以来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一点温暖。可是却也如风灭烛一般消失了。 还有自己如今的身份,竟然会是栩孟来告知自己,是前人的子女。或许正是这样的误会,才会有这些年莫名的顺利和十年前的病愈。若是蒙澜的子女,十年前师傅不在皇城前去照顾,也着实说的清楚。那么这个孩子的母亲? 她瞳孔骤然收缩,仿佛想起了一些什么。疾步走到妆台,寻出那枚珠钗,那一年蒙澜亲自来拜托她准备一件礼物,送给心上人。可是却从来不肯说对方是谁,那么究竟是谁才会需要这样的保护,连自己也不肯透露半分?这个人是否又活着?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心里疑团越来越多。蒙澜从来没有什么挚爱,便是家里的姬妾也不过是宫里或者长辈所赐。可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确是与往常不同,那支钗,她亲自督造也是盼着蒙澜能有个心里人,免除半世孤寂,如今钗回来了,可是背后的东西却越来越让人想不通。 造反行刺的主要原因是皇帝默许了底下的人陷害蒙澜,以至于大军入陷,蒙澜尸骨无存。如果他的确有一个孩子,一定是会给自己留下什么线索。她心乱如麻,顺手便打翻了手边的杯具。 流苏与商闵月听的有动静,忙从外头进来。流苏见她醒了,却有几分欣喜,依旧行了一个礼,关切道:“姑娘醒了,奴婢这就去唤太医来。” 商闵月一幅桀骜,看着那地上的白瓷杯子便嚷嚷道:“这可是汝窑的梅花盏,一个便得二十两的,姑娘也不小心些,这一个摔碎了,掌侍嬷嬷可是要罚的。” 寒酥未做多想,便低身去拣,流苏见她身子孱弱,忙上前无捡那碎片“姑娘让奴婢来吧,仔细别伤了手。” 商闵月瞥见那桌上的凤钗,当下心生一计。便上前去帮着捡,见她要昏倒了,连忙给她扶着,却故意的使了一点坏,教流苏的手指被划伤。流苏顾不得受伤的手,连忙将她扶着去床上,手指上泊泊而出的血液沾染了她的衣裳。 “哎呀,流苏你给姑娘的衣裳弄脏了,这可如何是好。她这样子,只怕也不好挪动,只有醒来再换了。你快去包扎伤口吧,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置就是。对了,叫流芳唤个太医来。” 流苏叹息了下,却也没有计较什么。自出去了。 商闵月捡了那些沾染了血液的碎片,直去了管事的曾嬷嬷处,一进去便着急忙慌的对她说:“姑姑不好了,这可是大事,一个不小心只怕姑姑与奴婢都得受责罚。” 曾嬷嬷正和一个小丫头说话,见她这般说,便教她先下去,问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忙慌的?” 她递出那些碎片道:“姑姑不知道,流苏与我一同服侍着聂姑娘。这姑娘本是贵人,这可倒好了。流苏日常有些怠慢,我们一个屋子下的也帮衬一些,该瞒着也瞒着点。可是方才我瞧着流苏不知道和姑娘说了什么,大抵是平日里嫌弃姑娘出生微寒的话,姑娘气晕过去了。流苏不忿,失手砸了这杯子,也是活该割伤了手。她如今没事人了,可是咱们如何是好。” 曾嬷嬷看了那杯子的碎片,心下也并未觉得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于是道:“几个杯子不是什么大事,内侍补上就是。只是你们伺候着也该小心,不该这么怠慢。” 她故作吃惊道:“姑姑怎生还不明白?姑娘脾气好,往日家的不说什么。可是流苏日渐怠慢,姑娘难免心底有怨气,累积久了一下子爆发了,可不好。陛下虽然少看姑娘,可是万一来了一同胡说,陛下处置人可不得从管事的发落,小小的流苏自然不算什么,可是万一连累了姑姑?” 曾嬷嬷是知道这宫廷里的人,跟红顶白,拜高踩低的,若是真的有这么一出自己几十年才得的位子,便是位子稳当,多年的面子却也丢尽了。于是道:“你去唤她来,我倒是要问个明白。管教管教才是个正礼。” 商闵月见她已经有些怒气,于是添油加醋道:“姑姑可不能,她若是来了必定不会认,可是这证据在这里也不容辩驳的。奴婢倒是不怕和她对峙,可是若是她因着这件事暗地里给姑娘做筏子,岂非闹出更多的事情。” 她的在情在理,却也是这样,于是道:“等姑娘醒了,我再去瞧一瞧。安抚下来才是,流苏这丫头,该罚才是。只是聂姑娘那里,如何才能平息下来,不教她在陛下哪里胡说才是。” 商闵月见事情已经成了一半,于是道:“嬷嬷自管放心,我伺候姑娘这些时日,到底也是知道她的,极好的一个人。我们有些情谊在,我去劝解她便当作没有发生过这些事情,谁问起都说是她自己摔的。可是流苏每每暗中作祟,奴婢实在是担心,要是一时共处一室照顾姑娘,只怕有些变故。” 曾嬷嬷有些生气,于是吩咐外头道:“来人,将流苏带去刑房打十板子,便说我说的,聂姑娘乃皇家贵客骤然晕倒,领这个伺候不周的责罚。不必来这里辩解,教她自己反省半个月去。” 半个月的时间,已然到了皇城了,到时候还翻出什么花来。 太医唯了汤药粥饭,又两日她才好些,恢复些精神后才想起这些时候并没有看见流苏。商闵月等她问候了一句,便作了悲泣状道:“姑娘不知道,因着你打碎了那汝窑的杯子,流苏她被罚了,且半个月不能来伺候了。若是赔不上那杯子,还不知道怎么受罚,那是后庭娘家送的,本也不是什么普通玩意儿。流苏一年才几个钱,眼下被扣下三年的月钱,家里还有老小等着照顾呢。” 第16章 胭脂珠钗 上 寒酥冷眼瞧着她,却并不争辩什么,呼吸渐渐弱下去,瞧不出波澜,然而心底已然是愤怒到的极点,她幽幽问道:“流苏这般可怜么?我倒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弥补一二,你说她被罚了,又半个月不能来。到底罚了她什么?” 商闵月见她这样问了,嫌弃的回答道:“她挨了不少板子,可不得养伤么?半个月不能好还是轻的。要我说,姑娘连累了我们,便也连累了,可是后头的惩罚到底不能让我们背着,总该做点什么才是。” 寒酥心里痛了一阵,那姑娘从来都是尊敬有加,并不曾因为自己是平明而有半分的怠慢。皇宫处置下人,除了主子以外,旁人都是依照规矩办事,皇后治下有方,本来最忌讳宫人滥用权势。 “你且说说,我得做点什么才能免除连累的你们?” 商闵月喜道:“瞧姑娘说的,原本也不是连累的事。我们做奴婢的,谁不挨打?只是现下要紧的是赔上那杯子,还有安抚住流苏的家人,一家老小一年多也是几十两的银子,她奶奶又病重,只怕没有二三百银子是处置不下的,我与流苏相识一场,有时候却也爱莫能助。” 寒酥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疤痕,叹息道:“可是我自从村子里出来,身无长物,这可如何是好。” 商闵月作了一幅为他人着想的姿态,安慰道:“姑娘不要担心,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你说,是什么法子?” 商闵月奴了奴嘴,示意她看着那妆台,笑道:“奴婢们时常有些赏赐,暗里也有个转手的地方。要我说姑娘那钗看着华贵,换个三百银子是不在话下的,我且帮姑娘跑跑腿,解了眼下的着急。也解救了流苏不是,等姑娘好些了,陛下定是要赏赐的,到时候再赎回来可不正是两全其美。这三百钱,还上那碎的杯子想来也要六十两。打点来往宫人再花费个一二十,剩下的补贴流苏个五十钱,我与她姐妹一场,也还有三十多的积蓄,便给她家中寄去。姑娘这般做,也是让奴婢免去责罚,我与她姐妹一场,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 寒酥将垂在耳朵边的头发撩到耳边,起身走到那妆台上,拿着那枚钗看了好一会,悄悄将桌子上一点蜜竹朱的胭脂涂在那红宝石上:“这东西,是我家人留给我的,若是给了你去,我心里是不愿意的。” 这钗当年极尽华贵,所用的东西可是登峰造极,一枚宝石的价值早超过了五百金。更别说花丝编制,细锥篆刻的手艺,便是这手艺都是极为值钱的。 商闵月走到她身侧,看着那红宝石,双目发光道:“姑娘说的是,不过是寄存而已。等陛下赏赐一到,自然是能换出来的。可怜的流苏她,眼下也是我无能,若是有个几百钱,哪里能连累姑娘呢?”说吧,便按了按眼角的生生挤出来的泪。 寒酥见她哭了,才道:“那这东西先给你,你速速拿去换了银子,补上才是。我自宽裕些再换回来,你办好了便告诉我它的去向,以后我该怎么换呢?” 商闵月半接半抢的夺了那簪子,便道:“我服侍姑娘有些日子了,定会办好的。以后只交给我,我一定给您换回来。” 那钗那般夺目,远远的看着便是华贵无比的,这般近近的看,谁能逃脱的这个的魅力。寒酥看了她,似有愧意道:“你说的在理。”话毕,便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她。 “姑娘怎么这般看着我?“ 寒酥笑道:“我只是突然觉得,你还是有些美貌的。很是衬这发钗,这红的珠子和头发上的红色绒花也般配。以后要是被皇宫里的主子们看上了,只怕做个娘娘夫人也使得。” 商闵月一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又听得这般奉承的话,很是受用,往日里只有自己是奉承别人的,说吧便自然而然的把那发钗戴在头上。 寒酥手里的胭脂卡在指甲里,便唤她道:“别动,这发髻有些歪,我给你扶一扶便更好看些。” 宝石缝隙里和她指甲里的胭脂落在头发上,看不出颜色。 寒酥看着她笑起来一嘴的龅牙,尖嘴猴腮的脸,并着一双小而鼠目的单眼皮,笑起来嚣张的不忍直视的两个酒窝,得意起来时候的猪腰子般长的脸,胃里有些泛恶心。 便追着她:“你快把钗藏好了去吧,我身体实在是不行了。处置好了,告诉我下。” 商闵月听了,依依不舍的将发钗从头上摘下来放在衣裳了,喜不自禁的出去了。 寒酥看着她的背景,脸色一下子垮的老长。捧着桌上的粥喝了,养了养精神,取了大氅穿上,自出去了。 路上她看着这些汲汲营营的人,想着这些底层的人,想着自己的处境。实在是感慨万千,高高在上的时候,是不会遇到这样的人,这样的事的。因为站在高处,都是高人,都是善意。 一路问了管事的姑姑所在的地方,曾嬷嬷听了是她,没等回话完,便亲自来迎接她。堆了笑意道:“姑娘身子未好全,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教丫鬟来通传一声便是了。” 她随着曾嬷嬷进去坐下,见没有什么人了,才道:“有很重要事情,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该来找姑姑。” 曾嬷嬷亲自给她倒了茶道:“姑娘不必担心,那慢待你的流苏我已经责罚了她。竟敢在姑娘房中放肆,毁坏重物。以后断然没有人敢了。”说罢,陪笑了几声。 她慢慢喝了一口热茶,才认真道:“流苏姑娘很是安守本分,那杯子原是我昏倒时,不经意摔的,还请姑姑不要怪罪她人。” 曾嬷嬷听罢,松了一口气。心下暗想着,那商闵月还是能办些事的。竟然能说服她亲自跑一趟,危机解除,自然也就放松了很多。 寒酥见她放松了警惕,于是道:“这事不算什么事情。倒是另外一件事情,我不知该如何处置了,才不得不找姑姑。” 曾嬷嬷见她泪雨不止,忙安抚问道:“姑娘不必担心,有什么事情您只管告诉我。” 她抹去眼泪道:“陛下赏赐一一支五凤朝阳的珠钗,上次来时还嘱咐了那钗要和蜜竹朱的胭脂配着。我不小心把那钗掉入胭脂盒子了,本想去擦一擦的。前儿昏倒时放在妆台上。方才还在的,商姑娘来收拾东西,又遣走了其它宫人,我才醒了,便看见她在戴着那钗摇晃不止。我想着她看着内造的宝物,戴一会子也无妨,可是一转眼人不见了,那钗也不见了,只留下些洒落的脂粉。旁的也就罢了。可是那是陛下赐给的,我心里怕极了。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姑姑还请不要声张出去。” 第17章 胭脂珠钗 下 赐金钗这一个风俗,从来只是赐给妃嫔。这是宫里的定数,眼下她不让声张,想必也是恐惧东西不见,怕有责罚。可是这真相?原本打了流苏一顿,事后便有些后悔。眼下还是查一查。便道:“姑娘不必担心,我自去查清楚就是。必定还姑娘一个公道。” 她还是止不住的哭,拜托道:“陛下不让告诉别人的,还请姑姑查清楚了,把东西放回去就是,我也好有个交待,可是万万不能让别人知晓的。” 曾嬷嬷听了,安抚到让她放心。又唤了两个丫鬟亲自送她回去。 不一会子,商闵月将发钗藏起来了。 两个太监悄悄的搜查了她的屋子。果然从秘藏的盒子里取了东西悄悄交给曾嬷嬷。曾嬷嬷看了那钗,花丝与鸽子血的红宝石,东珠等饰物,不但是内造的工艺,还是上品。若非是皇帝悄悄赐下,聂寒酥必定不不可能有这样的东西,万一来日新宠当道,可未必会完全忘记这样的事情,那宝石之上沾着些许胭脂粉末,的确也于她说的一致。 曾嬷嬷当即安排一个心腹,悄悄送去。又道:“伺候聂姑娘不周,二人当罚。这商闵月便责罚三十板子,不许去伺候姑娘了。” 商闵月原是去联络换取银钱的太监,一回来便被俩人挟制住,挣扎不得。只破口嚷嚷道:“你们要做什么?我要见驸马殿下。” 架住他的人道:“我们只奉命抓你,你要见谁,除了刑房再说。” 这话正被驸马的暗线听了,不一会子便到了栩孟的耳朵里。 板子一板一板的落在身上,她被捆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待二十五板子打了,她只剩下半条命的时候,在外头等了半会的栩孟才来,呵斥道:“住手,你们退下。” 商闵月半死不活啜泣道:“求殿,下,殿下为奴婢做主,他们无故打奴婢。” 栩孟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冷道:“不是无故打你,聂姑娘才从曾掌事那里出来,你就挨打了。至于她说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商闵月脊背一凉,只怕是她把自己给她说的抖落了出去,更是不为宫规所容了。可是眼下便又生出无尽的嫉妒与愤恨,她却不傻,颤颤巍巍道:“驸马救救奴婢,奴婢做牛做马一定报答殿下的恩德。” 栩孟不知发生了什么,见她这般反应,也猜出了些什么,于是道:“孤已经赦了你,曾掌事必定不会再追究。你好生养伤,记得今日你是落在谁的手里。” 话毕便径直离去了。 这一头,寒酥亲自捧了汤药与药盒子去看流苏,见她没个人型了,十分心疼。喂了药,嘱咐了好一阵子才离去。诸人见她真心实意,原本有些误会的,也解除了许多。 商闵月破麻布袋子似的被丢了回来,正撞见寒酥在。寒酥眼底的杀意,吓的她不自觉的往床后头移了一下。 寒酥缓缓道:“对了,流苏。我记得我以前在山里打猎的时候,曾经猎杀过一头野猪。力气太小,于是断了那野猪的手足,带回去。好像没有下得太狠的手,那野猪活了几天。这让我长了记性,以后啊斩杀猎物时得一下子要了她的命才是。哎呀,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不过畜生嘛,也不要太计较,你好好养着。有什么不好的,我时常来看看。” 说吧,边走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商闵月,可谓是杀人诛心。 她实在不愿意这样计较,换做从前。砍杀了就是,可是眼下,却也不得不这么做。 第18章 皇城旧梦 几辆马车,渐次驾驶入朱雀门。寒酥轻轻撩开马车的窗帘,看着外头一路熟悉至极却又略显得有些陌生的环境。那些年轻的脸庞,换了一批又一批,却还是乌青的发,浅素的衣裳,宫女不许用满绣的衣裳,装饰也不容许华贵,全靠一点年轻的容颜和渐次消失的灵动填充这皇城的巍峨老旧。 马车转了许多次,由更换了宫人将她的马车驾驶去灵霄阁。 刻意或者是无意,她又一次进入了这个曾经居住过无数次的阁楼。屋顶宫门不断修饰,年经久远的房屋却又是新的一般。 下了车马,进了院子,里头依旧种着四季花草。泥土之中扎根深入的血色玫瑰只剩下的一朵,剩下的结出了橙色的果实。并着没有什么生气的枝叶,周围的紫茉莉开的盎然,香味悠扬。 不知道是什么源头,她想到了一句“恶紫夺朱。” 阁楼里仿佛早就得了消息,一应事务处置的极为妥当。一入门,两个宫女便给她行礼,唤她姑娘。桌子上的茶壶里沏好了一盏银丝茉莉,未揭开盖子便闻到了一阵悠扬的清香。 那茶杯上描绘了几丝湘妃竹,是朱砂撇叶。杯子未见陈旧,其实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了,熟悉得自然的将那朱砂色透在指尖。 屋子的月白团蓝梅的轻纱,十二鹰首青铜灯盏,白琉璃的精巧机关的宫灯,墙上挂着一副娲皇创世图,奉一盏清水,一盏藏香,一把松柏竹叶。连桌布上的纹路都是上午吉祥铭文。 这一切都是这个宫殿以前的主人的习惯,久到寒酥都记不得沏茶时候该三点四浮,久到她都不记得从前供奉神灵时必须奉上一瓶常青碧叶。久到这里的熟悉的一切都不再熟悉。 寒酥看着周围的一切,游走了半会才问道:“是谁安排的陈设?” 宫女明儿奉了点心,恭敬回答道:“灵霄阁从韩从未变过陈设,皇后娘娘时常过来,一样东西都不允许换呢。” 寒酥接了她递过来来的小银叉子,转而问道:“你来这里多久了?” “奴婢是三年前指来这里的,平日里负责些洒扫。” 寒酥点点头,尝了一口荷花酥,这道江南的点心在这里,如何可口都显得不合时宜。 她对着几个人道:“我有些疲惫了,你们退下吧。有事我会唤的,连夜里也不必要值守了。” 阁楼的三层便是从前萧秋水的屋子,华丽简洁。 她自开了窗户,看着皇城的各处布局,人群流动。不自觉的回顾起当年的那一幕。 那一夜皇城中火把满布,她一身上绣单顶鹤的玄色衣衫,便是从这个门出去一步一步的走到乾元殿中,剑指皇帝,凌厉发问。就差一点,皇帝的头便将落在她的脚边。而背叛也是在那一瞬间显现,过后的天牢酷刑,与未出宫门的铡刀。一幕一幕,皮影画似的落入眼前。 而皇后,那个可怜的女人,想必在自己的连累下,也度过了一段惊心动魄的时段。 此刻并没有什么愧悔,再走一次,也必定会如同当年的选择,毫不犹豫的谋反。 她看着墙上的未变的陈设,突然想起什么,去按动了墙上的一处隐蔽的机关。柱石里头开了一个匣子,里头是一方金丝编制的布匹,正是寒冰真气的下半部分,寒玉决,里头标注了筋脉运行真气的图文,正是她迟迟不能突破的节点。 记住剩余的心法口诀,她将金丝布帛收起。 又一会子,皇后命人送来了一身衣裳。 她接了衣裳,还了礼便要按着规矩前去谢恩。 走过一路的皇家庭院,一步一步的走向坤元殿。 第15章 上四院习武 上 皇后在坤元殿中处置各宫事务,宫女前来禀报,新进宫的聂寒酥前来谢恩。她停下手里的朱砂笔,桌上一本各宫妃妾的册子上墨迹未干。 皇后身穿一身浅黄暗绣衣裳,不甚华贵。头戴一方九凤金钗并几只步摇,一朵翡翠华盛点缀发髻间,眉间一点凤开花钿,保养得宜,并不似近五十的人。她点点头,示意宫人唤聂寒酥进来。 只见进来的女子身量不是很高,并没有她母亲和父亲那般体格。也许是年纪尚小,身体瞧着有几分孱弱。见她行礼落落大方,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幅清丽脱俗,冰冷入骨的容貌。那凄清的感觉,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在殿中蔓延。 皇后听说了她的故事过往,想着才失去了亲眷的孩子,如何能不可怜呢?便免了她的礼数,又让在偏殿赐座。 皇后是温和的,沉静而有力量,见寒酥坐的远,于是唤道:“好孩子,你坐到我身边来。” 寒酥心底悸动不已,眼前的人容颜没有太多变化,两朝为后痛失爱子,也仿没有将她击溃,那由里到外散发出来的善良柔和,让人见之亲切。她还是这样的简省,多少年了。并没有什么变化。 而皇后看着她,也有种没来由的亲近,便叫人给她换一盏牛乳茶。又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道:“孤见着你,总觉得这孩子我像是从前就见过一般,很是亲切。你到了这里啊,不用拘束,自管自在的便可以了。旁人不敢说什么的,一路过来你身体怎么样?可是好些了?” 这般淳淳之语,若是旁人说出,多少会有些距离和尴尬。偏生皇后一说,那股子真诚与柔和直如长辈一般,并没有半点距离。寒酥收起种种情绪,过往一概是想不起来了,回答道:“有太医们精心料理着,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这几日也恢复了很多,谢谢娘娘记挂。” 皇后又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哪里就这么容易好了。不过到了这里啊,没有沿途奔波,好生养着,多想些开心的事情身体也就好得快些。你现在住的院子是老了些,可还习惯。若是你喜欢别的地方,过几日孤派人给你挪动过去。若是有什么喜欢的,想要的,也不必拘束,自打发伺候的人去内造府领,孤已经给他们交代了的。” 寒酥很是感动,微笑道:“院落很好,已经是很华贵了。不用挪动宫殿的,只是我,只是民女贸然住在宫里很是不合适,以后未免落人口舌。等身子好些了,还请出宫去才是。” 皇后握着她的手道:“你这丫头想些什么呢?什么出去不出去的话,现下别想别说,等你好了罢。孤甚是喜欢你,你呀就好生住着,我听说你会读书,以后啊,若是愿意便给几个公主做个女先生,也不是不行。大些了啊,皇上载给你指一门好人家,大大方方的嫁出去,过好日子。” 寒酥接过宫女送来的茶,笑道:“多谢皇后娘娘,民女实在是感激不尽。” “说什么话呢?孤已经知晓,你舍命守护陛下,乃是我朝上下的恩人。也是陛下的贵人,便是一千一万份富贵,也抵消不了你的功劳。便好生住着,我往日没有什么事,还想你来陪我说说话呢。” 皇后示意宫女们端上各色赏赐,带着她道:“本来是想着教人给你送去,没成想着你着丫头这么守规矩,这些东西不是什么贵重的。咱们瞧瞧你有什么喜欢的,用得上的,一会子送去你宫里。” 那一个个的托盘上,的确不是特别贵重的玩意。却也是相当贵重了,第一盘是先贤錾刻的各色古籍竹简,虽然不是孤本,却也是十分难得了。第二盘子是各色绒花,缠丝发钗,好在灵动精巧,也是精美异常。第三盘子里是各色花钗步摇,华盛璎珞,玉佩钗环。 宫中的规矩大,各级宫妃所用的饰物等,均有规矩。这些钗环饰物规避了各级妃妾的制度,却又不是名贵华丽。那绒花通草虽然不是很值钱,可是丝线编织的发簪却是贵在手工上。非老师傅不可得。 而下一盘子,是四色点心。一叠子银耳鸽蛋,一碟子螃蟹小饺子,一碟子羊肉胡卷,一碟子玫瑰蜜糕。底下一层是五色油果,紫参茶饼,牡丹卷儿,百花蜜酿糯米糍。 再下一盘,是徽墨灵砚狼养豪笔,七色颜料,正色朱砂。最后一盘,是九连环,七子错等精巧玩物。最后一盘子,是金银颗子,珍珠玉石。 一样一样看去,处处都是用心。她才到皇宫里,各种珍贵上次都是点缀,既不能当钱花,还不能损坏。唯有这些金银打点上下自有用处,而其它的东西确是常用的。这赏赐与其说是赏赐,倒不如说是一场安慰。 寒酥不再推辞,又再四谢过皇后的恩德。才正说着话,皇帝身边的宫人便来传话,教聂寒酥前去上四院。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道:“去吧,陛下是一等和顺的人,放松一些。过几日啊,我再唤你来陪我说说话。” 寒酥按照皇宫里的规则给她行礼,再四谢恩了才随着宫人出去。 皇后身边的人便安排着宫人将各种东西送去她的院子,并传话要他们不得怠慢。 皇后回到桌前,继续看着那些妃子的名册。陈嬷嬷捧了茶来,仔细问道:“娘娘,陛下才回来,娘娘为何要选旁人前去伴驾?” 皇后朱笔在兵部侍郎的女儿,新入宫不到两年的陈淑媛的名字上,落下一笔:“陛下在外头久了,该有些和善恭顺的人伺候着。淑媛一向柔和,解语花似的,便安排她前去侍寝吧。” 第16章 上四院习武 下 寒酥过去,复拜了一拜。 皇帝把手里的一方秀气的剑递给她,抬了剑锋道:“方才既然看见了,你现在用这把剑来尝试一下。记住,剑锋要贴身而过,进前要奋力而出。” 寒酥不解他的意思,只道:“民女身体还未痊愈?练剑恐怕不好。” 皇帝边退到一处边道:“矫情,你以后每天来练半个时辰,对身体恢复有好处。” 寒酥只得顺着方才看到的招式,在空气里滑动着剑锋,行云流水。 皇帝看了后道:“剑锋的力量不足,你从前根基不是很稳当啊,当加强练习。” 这话语同当年的教导一般无二,倒是颇有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 皇帝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动静,只有敬佩恭顺,并无其他的杀意与愤恨。 宫人前去收了寒酥的剑,又搬来一把绣垫的软椅给她坐下。 皇帝道:“你这些日子不愿同朕说话,朕倒是怀恋你前些时候的样子,无拘无束,没有任何畏惧。” 寒酥苦笑一下,只握着宫人给的茶杯:“亲人俱亡,故人不在。不是民女不说话,实在是说不出什么好话。” 皇帝道:“过去的,总是会过去。朕在宫里给你寻了一份差事,藏书阁还缺个宫女。你帮朕看着那些书吧。每日去乾元殿伺候笔墨,晚一点时候就来这里,补上以前落下的根基。” 寒酥有些意外,不曾想他会这般安排。却也不能出宫去了,这样的安排,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当。 “陛下,民女身体还没恢复。这便给皇宫做苦力了么?” 皇帝听罢,见着话语里多少有些玩味。也明白她不是抗拒,于是道:“教你养着,整日守着规矩闷闷的有什么意思。你自洒脱,便有些事情打发时间,心情舒坦了,身体也好的快些。” 他顿了一顿道:“等你好了,朕给你找个好人家。” 寒酥急道:“民女不想嫁人。” 皇帝笑了一笑:“朕何曾想让你嫁人?到时候你若是愿意,便领个封号,去个和善的地方自在的活着,也是极好。” 寒酥听罢,大抵是按照皇家的一贯做法,指一户人家过去。 “身体好些了么?去住的地方,可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寒酥心下嗔怪,怎么现在问了?这难道不是该提前问的么? 皇帝看着她眼神飘忽,倒是真像极了从前教导常山时,脑子里神游的样子。于是道:“你那眼神,是在想什么?好了,去吧。去藏书阁看看。里头有些书,想来是你喜欢的。只是有一样,不许乱做批注。” 寒酥楞了一下,只觉得眼下这样子,很是熟悉亲切。不免去了几分因着从前的事情生出的怨气。 正出去时,遇着迎面而来的太子。这般年纪,娶妻生子,身量高挑,剑眉星目。 寒酥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根本就是从前自己抱过带过的奶娃娃。三岁时候,还常常被自己吓的哭了几次。 宫人忙示意她给太子跪拜行礼。寒酥想了想,虽然说给储君行礼也是应该的。可是自己揍过抱过的奶娃娃要自己跪下,这如何能行得通?不行不行。于是装作往后一仰,又停住抚摸额头道:“民女伤口未愈,实在是难受的紧。殿下体恤民下,想来是不会计较的吧。” 太子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的拙劣演技,竟觉有些可笑。于是道:“免礼了,你下去吧。” 她也未还礼,只说了一句多谢,便离去了。 第17章 绝笔冥信 亲爱的读者们,加班中,请假几个小时。凌晨后更新 《九千岁公主殿下》第17章 绝笔冥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九千岁公主殿下》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18章 公子温润 寒酥更换了厚重的大氅,着了木屐油纸伞,自往宫中的藏书阁去了。一路一步,这皇宫真真是没有什么变化。雨滴并不很大,现时的雨如二月的。周围的菊花凌霜而立,寒冷不能侵蚀半分。 甬道之中,正遇上后头来的皇帝车架。 桦川见那头有人,侧身弓身禀报道:“陛下,那头有人。” 叶朔远远认出那影子是聂寒酥,于是补了一句:“陛下,远处是寒酥姑娘。” 皇帝透着门帘看了一眼,叹气道:“夜里凉,丫头又想着哪里去。叶朔,你去唤她,便说朕送她一段路。” 寒酥听得后头有声音,后头看着车架前的九龙红纱宫灯,知道是皇帝的车架,顺着宫里的规矩远远的退在一侧行了屈膝礼。 叶朔半跑着过来道:“姑娘随我过去吧,陛下说姑娘去哪里,陛下送你过去。” 风里自然是有雨的,一点点的吹湿了头发。车架里燃烧着火盆,热烘烘的。皇帝从袖子里取出一方龙纹帕子递给她道:“先擦一擦吧,身子好了两分,一阵雨别又吹去了一分。要去哪里,朕送你过去。” 寒酥结过帕子,擦了擦头上滴落的潮湿。缓缓道:“奴婢去藏书阁,看一看以后干活的地方。” 皇帝听到她自称奴婢,笑也不是,说也不是。于是从怀里取出一块龙纹白玉并金制的令牌给她道:“这块令牌到达的地方,如朕亲临。你留着,在皇宫里规矩多,你人生地不熟的,会有用处的。” 那令牌是帝王令牌里的第九阶,可以前朝令丞相,后庭令贵妃。她接过令牌,低眉道:“奴婢多谢陛下。” 皇帝端了一杯热茶,看着上头漂浮的茶叶问道:“你不曾带宫人,这个时辰下雨,守职的多去躲雨去了。怎么找到去藏书楼的路的。你住的地方,离这甬道可不好走。” 寒酥一时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宫里头一句话一件事都能查得到来处,只得道:“我住的哪里能看到藏书阁,宫里头宫殿楼宇虽然复杂,但是道路设计却有理可寻。找个地方自然是容易的。” 皇帝听罢,又端了一杯茶给她:“你记忆力不错,竟能抽丝剥茧猜测道路。喝杯清茶,去一去寒气。” 那茶叶是一杯金丝黄菊,秋季上火,最能驱除火气。她接过茶杯,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到了,下去吧,明日来乾元殿伺候笔墨,朕有些事要问你。” 寒酥搁下茶杯,面对着皇帝退下了。 有侍卫来给她撑伞,送她进去。 皇帝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问道:“一路而来,有什么人教过她规矩么?倒是分毫不差。” 桦川拘着拂尘恭敬道:“奴才立刻找人查一查,姑娘都接触过什么人。是否有低私下请教过。” 寒酥回头看了看,正对上皇帝的眼神。隔得太远看的并不清楚。却能从穿透雨滴的空气里,从直觉中窥见一点怀疑。 她低头一下,转身进去。脑子里快速的盘算着,眼下只有流苏能够帮助自己了,过了明日再去打听流苏的所在。 藏书阁竟然比从前扩建了两倍不止,所收所藏无所不包。而最顶上的一层,便是史家所录各年各月所记所录,找到想找的东西,也只能在这里。皇帝的顺水推舟抑或是可以安排,却难琢磨了。 大氅放在外头,四周是琉璃折射的灯盏,每盏灯添加了许多沙粉,以防走水。 解了大氅的寒酥身着一身浅白薄麻衣裙,头发以一点细簪挽起一个发髻,额前的长发鬓角垂在脸边,身体并未好的完全,面上并没有太多血色。出门前点了一点胭脂在唇上,才看不出病气。 三楼之上正是记录着当年的许多事情,她寻找到记录着蒙澜事迹的文策。立在琉璃灯下细细看着,上头许多故事原来是她也不曾知晓的。 这样的时刻,却落在不远处的一架梯子上。那人见她看的入神,也不愿打扰她。尽量不发出什么大的响动。两个人,一个人在梯子上读书,一个人在琉璃灯下看着文策。屋子里烘了地龙,并不寒冷。而在风雨里走了半响的寒酥还是咳嗽了起来。 梯子上的人听到她的咳嗽声,才下去取了一方搁在塌上的羊毛织就的轻软毯子。 寒酥看着文策,想到那时候蒙澜心仪的女子,虽然再三隐藏。却还是被一一记录在这文策里,碧海繁星裙,以珠玉夜明宝石墨碎镶嵌织就,夜里走动如满天繁星。想来蒙大哥钟情的那位女子,一定有着很美的容貌,才会使他一个只会打仗的粗人,送出这样一份礼物。再往后看,竟然是户部银监司的女儿,秦韵。 她想起来了,这个秦韵是生的清丽动人,却年纪很小,最是特立独行的。再往后看,原来这个秦家女儿曾经为了蒙澜独自跑去大漠,身替蒙澜挡剑。情之如此,也算是两心相悦了。原来蒙大哥在时,还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她有些感概,放下书卷。 心头有些微酸,捧着心口靠着柱子。来人见她神色没有那么集中了,才道:“姑娘。” 寒酥有些紧张,侧头一看。 来人神色温和儒雅,五官分明,比自己高出几个头。眸子里温坚定和而有力量,仿佛三春艳阳。一头长发束在白玉冠中,衣饰简朴。 “没有吓着你吧,我听到你咳嗽,这个毯子轻薄暖和,可以御寒。” 寒酥接过毯子,镇定问道:“谢谢,这里不是没有人么?你是谁。”她把毯子披在身上,故作镇定。睫毛却不定颤抖。 他见她有些不知所措,于是退了一步,示意了另外一处。回答道:“我叫牧柒成,在家排行第七。姑娘,那边有一处软椅,坐下喝一杯茶罢。” 寒酥见他退了一步,保持着一个让人放松的距离。心里也放松了许多,继续道:“这里不是不让人进来么?你也不像太监啊?” 牧柒成道:“一般是不让人进来的,我看书忘记了时辰所以不是进来,是忘记出去了。姑娘为什么说我不像太监呢?这宫里的男人,也是太监居多。” 寒酥道:“我想太监,没有你身上这种温润和正气吧。” 他坐下倒了两杯热茶出来,是茉莉。端了一杯茶给她道:“虽然我的确不是太监,不过古往今来现世,倒是真的有不少太监是正气凌然的。那么姑娘你是谁?我瞧着,你也不像是宫女。” 茶的香味满溢再周围,不知道是因为茶的缘故还是眼前人的缘故。她竟然有种久违的轻松惬意,反问道:“聂寒酥,你为什么说我不是宫女呢?” 饮了一口茶,他回答道:“许多宫女有种说不出的畏惧,你身上没有。” 第19章 公子温润 寒酥笑道:“何以见得?” 宫殿里柔和的灯光照着她的容颜,脸色微橙,唇上的胭脂也染上了一层深韵,冰眸柔意。 牧柒成看愣了一点,又迅速的转过了眼神。 “直觉。” 寒酥捧了茶杯闭着眼睛闻着剩余的茶香,花瓣的余味在杯中蔓延,空气里也仿佛温热了两分。 “我没有恐惧,不过的确是宫女。你不像太监,那么可真是太监?” 牧柒成笑了,肯定道:“我真不是?” 寒酥瞧着他放在桌上的一本书道:“那你谁?怎么会在这里,如果不是太监,我也不曾听说过这里有个值守的人。值守的人,还能喝这种茶?” 他听罢,从紫砂壶中再倒出一杯茶给她续上,问道:“我这个茶有什么不同么?茉莉而已。” 寒酥搁下茶杯,揭开茶盖,看了一眼上头漂浮的一点花瓣,说道:“这种茉莉花,清新悠远,回味绵长。本来茉莉不是什么贵重的茶叶,但是叶长半寸,花如凝珠,茶色浅淡。是润米山庄的茶,一年所产,不过十斤。一般人欣赏不来,也搞不到这这种茶。皇室是不用茉莉的,所以,这茶必定是外头带进来的。那么你究竟是谁呢?牧性,仿佛也不是皇族亲贵。” 牧柒成点点头道:“这茶的确不是皇城所用,是我自己比较喜欢罢了。姑娘也不必猜测我是谁,萍水相逢,不知比知道好。” 她合上盖子,点点头,也觉得很是有礼,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了。反而不是什么好事,她点了点那桌子上的书,又道:“这本书倒是未曾见过。” 那书卷上赫然写着,世算术典四个字。乃是一位隐世高人所著,里头以数术为法,抽丝剥茧的探寻人的命运典故,非推背图,更非黄老。 牧柒成拿起书卷,给她介绍道:“这本书是探究人的命运的,虽然意头有些玄乎,却并不是占星推演,而是研究了古往今来英雄人物,草民百姓。告知世人,命可己定。” 周易演算,先天八卦,占星卜甲,都是在告诉世人,命由天定,无可更改。自然的,如今竟然能有这样一本书,可是这样的书,还能被留存? “天地君亲,士农工商,命途怎么可能自己定?便是这样的书,想来也没有存在的地方。你这么说,我倒是好奇说的是什么了?” 他翻来一篇批注,沉静道:“正是这样的书别的地方没有,我才在不得不在这里呆了这许久。天下不能容的。这里自然能容。姑娘若是有兴趣,我愿给姑娘说一说这书里头的智慧。” 寒酥看着那书道:“愿闻其详,公子请说罢。” 他在桌子上排了一个白玉的杯子,一个紫砂的杯子。对寒酥道:“姑娘请看,若是姑娘选了白玉杯子便有一半的可能能得到一万两黄金,当然,也有一半的机会什么也得不到。若是选择了紫砂的杯子,便可以立时得到二百两黄金。姑娘会如何选择?” 寒酥看着那白玉的杯子沉思了半会子道:“我选了紫砂的杯子,是能立刻得到。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 牧柒成道:“不错,正是如此,可是还有一种方式。把这个白玉的杯子卖给愿意付出一千两黄金的人,所得之利比紫砂多五倍。” “哦,这么说。好像也是一个法子。” 牧柒成又道:“这本书说的,便是如何以选择和才华,走一条稳固而有利的道路。不过,这是孤本。姑娘有兴趣,下次再仔细聊一聊,这书里的故事。姑娘方才在史料那一处呆了一会儿,可是再看哪位前臣英豪的过往。” 寒酥也并不避讳,想着眼前的人对这里这般熟悉,必定是瞒不过的。于是道:“前朝征西大将军,蒙澜将军的过往。我自小听惯了英雄的故事,想真正的看一看他的过往。” 牧柒成见她说起蒙澜,不欲再往提。又见她大抵是初来乍到不懂个中厉害,好意提醒道:“姑娘好奇,闲来看一看也没有什么。只是关于蒙将军的种种,莫在外人面前提起,皇城里很禁忌。” 聂寒酥直起眼神,复又低头,不再问为什么。想着时辰已晚,于是对他道别:“我回去了,你不想人知道你是谁,我也不问你,更懒得打听。今日,谢谢你的好意提醒。” 牧柒成目送她下楼去,门外悄然备上了一辆马车,早有宫人在哪里守着。她踏上梯子,入了车厢。里头是羊毡铺陈的软坐,中有炭盆,各色用具,却也齐全。 她在车厢里想起方才哪个人的名字,面上徒然露出一丝柔和笑意:“牧七成,打九折。” 宫人未等她下车,且停了车道:“夜雨大,姑娘稍等。奴才这就去敲门,等人来了,姑娘再下车。” 星儿更换上棉衣在厅中怨愤的拿火钳敲打着碳,打了几番瞌睡了。听得外头终于有人敲门了,抓了伞去开门。正要啰嗦几句,却瞧见外头的太监是从七品的衣裳,忙弯了腰拜见。 来人道:“你们主子到了,预备伺候着吧。”然后又去请寒酥下车。 寒酥到正厅里,瞧着燃了一半的火盆和被戳得散了些许的炭,有些是新添的。想着这丫头一定是等了些许时候了。于是也不让她服侍了,道:“这火盆也不必收拾了,合上门也不会散出灰来,我这里不必伺候了,你去歇息吧。” 星儿一身的性子却也没个地方放了,只悻悻的退下了。 寒酥回到房间里,却见一应热水布巾皂角与香料都预备妥当,想到方才那丫头似有愤意,摇摇头,回到桌前,将方才记下的一段记录摘抄下来。波桑谷底,四环火山,正昌十三年九月,与越西战,非战退兵,帝疑之。 正昌十三年,正是蒙澜战败的前一年。算着时辰,正是这一世的一岁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蒙澜不战而退,明知皇帝多疑,却还要冒着这样的风险。那段时日,虽与他见的少,却仿佛见他失魂落魄一般。 也许是直觉所至,她总觉得这两者之间有着莫大的联系。 房中灯火不息,牧柒成从藏书阁的三楼看着她居住的阁楼。心道:“这便是蒙将军与常山公主的嫡裔么?却有几分常山公主的傲冷,只是皇城龙潭虎穴,群狼环伺,身在局中,以后只怕是惊涛骇浪难有安宁了。” 第20章 流苏调动 寒酥很知道钱财的妙用,不用些许功夫,就找到了流苏所在的御药房。流苏采集完太医要的药材后,回去喝一碗茶,却见寒酥已经在哪里坐着了。 流苏见了她,瞧着她气色好了许多。心下也安心许多,莫名有些欢喜。深宫之中,人心诡谲,到底是有人惦记着她的。她面上不自觉地透着喜色,复行礼道:“见过姑娘,许久不见姑娘了。姑娘身子可大安了?” 寒酥有些愧疚,却还是开口道:“我才来看你,也不知道你身体好些了么。毕竟是为的我挨了责罚,我这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流苏走到桌前,依着规矩站立着,保持着规矩与适当的距离。她并未因着责罚责怪眼前的人,到底与诸人相识已久,具体有些什么弯弯绕绕的,难道心里还不清楚。只是她一向豁达,也并未计较什么,后来听说商闵月也挨了极大的责罚,到底也不恨了,这样的责罚下去,命途如何也未可知。 “姑娘快别这么说,伺候姑娘本是奴婢的分内差事。宫里头的规矩,奴婢犯了,责罚也是当领的。” 船上一行,寒酥渐渐察觉眼前的这个宫女,的确是一直按规矩办事的。固守规则是生存之道,是自保之法,可是往往却不是能获得赏识和机会的做派,特别是在皇城这样暗里不吐骨头的地方。 这丫头的秉性让寒酥想起久远时候的事情,那时候也是以为安守规则便能得到应该得到的,可是现实世界,从来不会如此按部就班。打破例外的,无论好坏才有被关注到的可能。讽刺的是,往后的很多年里,她做了一直打破规则的那一个,却还是得了一个残酷的结果。凡事过犹不及。 寒酥揭开桌子上的盒子,第一层是数样干果子,第二层是各色奶油炸的小点心,她又开了另外一方小匣子,是几样素银的首饰和绒花并着几块银子。 “你不要站着了,进入了皇城我们的身份差不多。所以行礼什么的,很是不必要。这些点心干果子是我今日去膳房要的,你留着自己吃或者是给姐妹们吃。这一点首饰是符合皇城规制的,不用担心。” 流苏不敢接受这些东西,一来是太过于贵重,二来是想着寒酥在皇城里人生地不熟的,以后必定是会花费良多。这般赏赐,也很是不必要。可是眼下却不知是否该推脱了,若是推脱又怕伤了她的心意。 她给寒酥倒了一盏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复了。 寒酥絮絮道:“流苏姑娘,我来送你这些东西是为了谢谢你一路教我皇宫的规矩,没成想最近真用上了许多。” 她的手被她紧紧握住,当下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是因为这个。这分暗示立时就明白了。 流苏看着她,以眼神的交换示意自己的明白。于是道:“姑娘的赏奴婢承了,原本是姑娘一时好奇,奴婢也只是示范了一二。” 寒酥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徒然放松下心绪,道:“我给你们医正说了,我院子里还缺一个人。另外一件事是想讨了你去,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若是愿意的话,我那里的活儿不多,两个小丫头也好相处。” 话语真诚,主子们讨要奴才哪里会来问一问,这样问她,这样真诚,心底温温热热的,很是安心。 流苏沉下思绪,的确在这院子里,人多事多难以应付。换了一个地方,人少些,何况一路相处知道寒酥姑娘是很善良的一个人。这般,便也愿意应承下来。 “姑娘好意,奴婢怎敢推辞。” 寒酥欢喜道:“你我之间原不必说这些见外的话的。与其说是因着规矩的调动不如说是你我相识一场的缘分,一路行来,总归是有些情谊的。只是我出生寒微,你莫要嫌弃才是。” 流苏道:“姑娘说的哪里的话,姑娘看重奴婢,是奴婢的福气。咱们有缘,也不要论这些了。” 第21章 琉璃珠串 寒酥在宫中调养,身日渐恢复。太医记录在册的病案也一日日的往贵人的宫殿里传去。入冬后的第四日,内造府送来了藏书阁宫女的服制。来人恭敬,又将皇帝的旨意传达清楚。 本来藏书阁是不设宫人的,只由着宫里头的编写博士管着。所以并未给寒酥一个确切的品级,份例以一宫所用安排,所得已超婕妤位份。在宫中不必自称奴婢,每日只需当值三个时辰,其余时候听候两宫安排便是。 这些时日,寒酥与帝后两宫来往,颇得帝后喜欢,也算和睦。可是这般安排,却从来未有过这种规矩。于是这职位便安置到了后庭里头管理皇家印制的,司印司去。管事的是一位伊公公。 流苏到了寒酥这里,因着性子温和做事麻利,也和星儿两个处得不错。可是在皇城里,半个主子半个奴才的尴尬身份,却也教有心人心底不忿。 流苏整理了她的衣裳,却见这衣裳和其它宫女很是不同。皇宫里,宫女不得着宽袖,满绣,衣衫多麻,没有品阶的宫女不得用锦缎。纱绸,或者名贵布匹。妆容淡素,不可浓妆艳抹,不可插戴贵重饰物。 送来的十二件冬衣,虽然不是极为华丽,可刺绣的花纹与颜色,所用布料却是不符合规制。更兼特地打造的珠钗等物,却是与众不同。 寒酥仔细瞧了几眼,都是自己一贯喜欢的花样颜色,与自己日常所用的服饰并无太多差别。特地挑选了一件天水色的海棠纹样的衣裳。配着一件裹了羊毛的外裳,虽然只梳起了一个小小的发髻,点缀了一支素银簪子,却半点不比低阶的贵人主子差了。 打赏了送东西来的宫人,寒酥对着流苏道:“可有打听清楚了,那位管事的嬷嬷喜欢什么?” 流苏给她整理好出门要用的汤婆子与手套,回答道:“伊嬷嬷最喜翡翠琉璃,可是宫里是不许戴的。姑娘不妨再想想,送些什么去。” 寒酥理了理头发,问道:“三日前,皇后娘娘赏赐了一串白琉璃砗磲佛珠,我记得背头是一块透色的浅青翡翠?” 星儿听了这话,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方盒子打开来给她。她从里头拿出那琉璃的佛珠,确认了那翡翠的样式,对着流苏道:“一会子,你亲自将这件东西给她送去。便说,本来授髻那日该去拜见的,但是身子又不好,没能出门。这件佛珠是皇后亲赏的。我知道她是礼佛之人,这珠子正好给她平日里用。日日戴着诵经,也是缘法。然后再说,我这里身子好了便去拜见。” 流苏知道那琉璃难得,翡翠更是稀有,怎么就轻易给了一个无关要紧的人。不免劝道:“姑娘,这佛珠是皇后赏赐的,贵重无比。这,要不要再想一想,换一个更妥帖些的。” 星儿也埋怨道:“流苏姑姑说的正是这个道理,姑娘日常配着陛下娘娘,无上的风光,哪里用这样的打点。” 寒酥停下手里的事情,给他们说道:“是,你们是觉得这东西贵重了,可是要送人东西得送到人心里去才是道理,否则不如不送。你们以为我是在讨好一个管事的姑姑?” 她顿了一顿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于是继续道:“我正是在讨好她,你们想想。如今娘娘与陛下宽待几分,我自然是有好的日子。可是这嬷嬷一日是我的上司,便有一个规则压制着我。规矩平日里是看不出效用的,可是责罚一旦下来,便是轻易断了命数的。我以皇后御赐的东西送去,她必定得收。如此也是拿了我的好处,又有皇后赏赐的名头在,她不至于包庇我什么,更难以给我使绊子。另外一处是,礼多人不怪,宫里头,只怕以后有的是路要走。” 流苏心下明白了,点点头立刻要去了。星儿却还是不甚明白,一幅不情愿的样子,却也不曾忍住道:“难道就得用这些计算不成,有什么趣。” 寒酥摇摇头唤她到跟前坐下道:“做好事情还有几分才干这是安身立命的本事,可是越在底下光有才干是不行的,四周都是坏人。就像你前儿歇息了几日还取搓了茶,流苏按着规矩也可以罚你。可是若是她先拿了你的好处,还会轻易责罚你不。你没孝敬她,她不罚你,一是她善良,二来是我素来也知道你往日做事妥帖。可是有朝一日,我想责罚你了,规矩这一条用人情和你素日办事妥帖来抵消,可是不行的。你要是还不懂啊,那姑娘我可是真没有什么法子了。” 星儿有些明白,却还是不忿道:“我是不喜这种法子的,怎么就到处都是算计的小人了。” 寒酥笑了笑道:“规矩是规矩,小人是小人。过几年你就明白了,到处都是规矩,依靠才干能力的,都在高处呢。” 流苏预备好了,自去伊嬷嬷处请安了。寒酥也安排着星儿在家安守,与明儿去乾元殿伺候笔墨了。 初雪才过北国的天地,地上已经是白雪皑皑。碧绿的树,大多枯了,只能来年的吐芽。常绿的数也变成了暗色的绿,勉强瞧得出轮廓。 路过御花园的一处阁楼时,寒酥被路边的两株树吸引了。这是很久以前,还是皇亲国戚的蒙澜亲自种下的海棠。那时候年纪尚小,天地不惧,只听着太后说了想在春日里看着粉盈盈的海棠,他便亲自在这里种下了。还道:“海棠极美,别人看到了也是太后奶奶的福泽。” 而海棠这株花,也曾经是栩孟极为喜欢,多次赠与自己的。那时候觉得海棠虽美,果实却一般。又有断肠花的意头,不是很吉利。眼下想来,当时的一株株艳丽粉色,并不比桃花娇艳,梅花凌冽,比之杏花梨花的沁甜,其实是很特别的柔和与不争。可惜当时锋芒太露,从不懂得海棠的好处。 明儿不解,道:“姑娘,天冷。您在这树前做什么?一会该误了时辰了。” 寒酥道:“这两棵树,是极为难得的西府海棠,春天的时候就会很美的。”话毕,示意她往乾元殿去了。 第22章 滔天道理 乾元殿中燃烧着龙炎香,寒酥进去了,留明儿在偏殿候着,帮衬做些洒扫的活儿。 寒酥慢慢进去,低眉叩首道:“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行礼完毕后才察觉旁边一位女子,红衣乌发,眉间一点金箔并红芍药的花钿。长眉入鬓,不黛而黑,却有一点眉峰极有神儿。唇似桃心,丰腴可人。一双眸子顾盼之间全是风情,头戴一朵三品发冠,垂着点点红色碧玺,发髻上点缀珍珠点点,沙堆的艳色玫瑰几朵。 未露半分肌肤,却透着一身衣衫亦能感觉到她的妩媚天成。腕上一方贵妃镯子,却是罕见的墨玉。指如白葱,骨节分明。无名指上一点芙蓉石的戒指,与指甲上的花染粉色相得益彰。 仔细看来,那红色的珂子并不是正红色,是橘红偏正,外裳一点波斯原来的金色纱做边,织就合欢纹样。鬓边发丝将额头修整得很是圆润,下巴略有丰腴,肤若凝脂,不施脂粉也白净极了。 三等宫监程柄悄悄提醒她道:“姑娘,快拜见充容娘娘。” 寒酥这才从那人的美貌里回过神来,拜了一拜道:“微臣见过充容娘娘,娘娘万福。” 王充容点了点头,示意她不必多礼。 皇帝扬了扬头,示意她抚琴,又对着寒酥招了招手道:“你过来,朕有些事情要问一问你。” 寒酥信步而去,走在书桌前的一侧,给他磨墨汁。见桌上赫然写了几行字,“行有不得,反求诸己,日供一卒,功不唐捐。” 寒酥问道:“陛下写这几个字是告诫宫内的人呢?还是诸大臣。” 皇帝拿起那纸张道:“朕在理明年科举的题目,定了这个。” “日供一卒无有尽,功不唐捐终入海。自然是好的,可是行有不得,反求诸己是否不太妥当?无论是皇城内还是朝堂中,可从来不是贤明者群。难道底下人的不是或者是高位的不是,也要寻自己的缘由么?”寒酥盈盈道。 皇帝搁下笔,听着王充容弹奏的一曲高山流水,很是有意。于是给她解释道:“科举自古以来选出的人,无不下方地方,从小事做起,能历练出来的才有高的去处。可是天下读书人,苦寒着多矣。当官的面子和里子配不上,到处都是诱惑。便是一心要守着些圣贤的,难免也会被绊住。要他们踏实一些,慢慢熬着,也只有他们自己悟透了。” 寒酥点点头道:“心虽随欲,更随其心所信。研究透彻了,自然是有他的助益。可是这试题,难保不会被人知晓。陛下便这么放心?” 皇帝环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道:“知其然的,也当知其所以然。知道了有什么要紧,先学个透彻也是好处。丫头方才问别人的错处是不是自己的错处?” 寒酥低眉道:“我觉得不是自己的错处。” “你年少不懂得许多事情是要历练的,为上而不得其力,练的是隐忍勃发。为下不得力者,该反思自己是否是用人不当。没有处事不惊与利落,自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人才。能历练出来,便是在怎样情况里都能迂回所存,与曲折自有道,与高处不得傲。” 寒酥点点头道:“也许陛下说的是,微臣确是不信的。” 皇帝又道:“不光是这些官员学子,便是受了主上的福气,得到庇佑的这些皇族中人。自小不是各处顺利?看不到许多困顿处。而一直困顿的,却只一亩三分地,难免只瞧着几分利益了。” 寒酥点点头,虽然心底是不赞同的,却不好违背了皇帝的心思。于是道:“这样的道理是道理,微臣胆子小,可不愿意受这般磨练。” 一时宫人来禀报:“陛下,七王爷求见。” 一时太监出去颁旨,寒酥却不知皇帝竟然还有第七子的。 第23章 茉莉花茶 寒酥依着规矩,默默退到一侧。心下一面时不耐烦,因着许久以前的师傅也喜欢讲一大堆道理。这会子遇到正经事,大道理就更多了。信道理者众,能做到的有几何?许多道理,本来就是给人听听算了。 不知怎得,听到这些道理,只觉得胃里装下了一碗浓浓的油鸡汤,没什么胃口了。 牧柒成这次着的是一身王爷服制,金色。头发以金冠竖起,并不似恍然遇到的那般柔和了。 他目视前方,一眼便认出了皇帝身侧的女子,便是那一夜遇见的聂寒酥。见着她面色勉强,似在出神,不免觉得好笑。 王充容不敢逼视,极力平复着心底的紧张。咬住舌尖,维持着手指弹奏出的音律,瞧不出慌乱。却仍旧是忍不住偷偷窥视了两眼,等他立住了。对着皇帝行了礼,又来对她唤一句请充容娘娘安。 她这才幽幽站起,盈盈还礼道:“见过柒王爷。”又坐下时才敢端正着看他一眼,如星河入眼。 寒酥瞧出一丝不对,却未看破,仔细再看他,全然不是那日遇见的模样,几乎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贵气,儒雅,挺拔,自有风流。心下却叫嚣:“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了身皮,立刻就不一样了呢。” 一时有面容清丽的宫人送来一盏茶,桦川端了一杯奉给皇帝。那悠悠茶香很是熟悉,正是那润米山庄一年十斤的茉莉。 茶汤色淡如无色,入口并无什么味蕾上的变化,却只一股子温热的茉莉清香透着身体,使人神清气爽,顿时通透了许多。皇帝又品了一口,看着那色薄味淡的茶汤。 桦川公公弓着身子笑道:“这是王爷奉的茶,御茶房的人觉着不错,便奉来给陛下尝一尝。” 皇帝端着茶,抬了抬他的方向道:“看似柔而无味,其实备觉回甘。一品之后,甚觉舒心。哪里来的好茶?” 牧柒成道:“回陛下,是微臣在江湖上的一位好友赠的。这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难得的是采摘的时候,只取尖上半寸茶叶。十株茶树也只能采集得几钱鲜茶,赶着在花开未谢时候取下烤制。茶农们辛苦一年,所产也不过是十斤。皇城是不用这等茶叶的,微臣也是奉来给陛下,尝个新鲜。” 皇帝点点头,搁下茶杯坐在龙椅上道:“这送来了多少啊?” 未等牧柒成回答,桦川笑道:“陛下,王爷亲奉来的三斤茶叶。奴才才叫人封装了。陛下喝的习惯,御茶房也好时刻准备着。” “一年收成十斤,自然不会全到你小子手里。这是把家里的茶,全送来了?”皇帝想起什么,于是吩咐桦川道:“这茶不错,只味道淡些。皇后成日礼佛,素来喜欢饮食清淡。你命人将封装好的茶叶给皇后亲自送去,若是娘娘喜欢,以后找柒成纳几斤到皇后宫里。” 话毕,皇帝又端起第二杯茶仔细的尝了尝。 牧柒成看着皇帝不舍的放下茶杯,一面想着皇后是喜欢各色花茶的,传闻未出阁前最常喝的便是上等茉莉。 寒酥注意到这微小得细节,心下更是疑惑不解。皇后从前是最喜欢茉莉得,可是也是家里得事情了。皇帝如何知道?传闻皇后是不得已成得皇后,可是眼下皇帝却另可舍弃自己喜好得东西,全部仅着皇后。方才这位充容如此美艳,可是眼下却仿佛不存在一般。 皇帝提起皇后时候得样子,真真是从心里发出得柔和。可是自进宫这些时日,却觉得皇后对皇帝,有种莫名得距离和冷淡。 “陛下,奉茶倒是小事。只是今年茶农收成不好,听闻最大的润米山庄也有些支撑不住,遣散了好些茶姑,江南不少茶田都换种了瓜豆青禾。明年能出多少茶叶,也未可知了,不过朝廷采办自然是有多少奉多少的。” 皇帝才提起的笔又搁下了,问道:“今年朕瞧着收成不错,怎么明年就未可知了?” 牧柒成缓缓道:“今年江南一带茶园因雨受损,本来是只能勉强度日。地方上感念皇恩,难免会要茶商们如数上采办。茶商们与西南一隅也走的近,花些银钱也弥补上了。只是西南的茶,光土制茶皆有不同,味道上自然会有差异。” 皇帝看了一眼他,问道:“朝廷与各处采办,可有依照市价采买?既然茶叶稀有,价当高出往日才是。今年朕看着账目上,反倒是俭省了些许。” 牧柒成却道:“微臣不涉那一处的事务,倒是不清楚。不过只查一查,想来也就了然了。” 皇帝却未继续将事情说下去,问道:“给了你茶的江湖朋友是个什么来头?可是与你交情不浅。” 牧柒成道:“陛下圣明,润米山庄是围城在江湖上的老师的产业。学生愚钝,先生赐茶也是教微臣好生学********点点头,又道:“朕近日得了几本孤本的佛经,你识得梵文。便在宫里呆几日,做些注释。上一套书籍的注释朕瞧了,鞭辟入理。文章也越发的进益了。” 寒酥默默在后头看着眼前两个人说话,拳头攥的紧。这样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已经是很久没有见过了。一个呢把事情传达了,又给自己摘出去。另一个呢,要清查却又得防着一手。 话说的冠冕堂皇得样子,却是神仙打架一般不露声色。 第24章 四样点心 王充容指尖弹奏完曲子最后一点音律,双手合在琴弦上。起身复拜了一拜道:“陛下,曲已闭。臣妾方才带了几碟子点心。方才陛下无甚胃口,现下王爷奉了一壶好茶,不知陛下可要尝一尝臣妾的手艺,也瞧着臣妾觉得厨艺进步了没有。” 那声音轻甜软糯,也真如点心一般。皇帝见她柔媚酥软,放松的心境也舒缓了不少。于是对着桦川道:“偏殿的景色好,多安置几个炉子。取朕的玄狐大氅来给爱妃披上。” 又侧头对寒酥道:“你也去,你身子骨弱。一会子不必站着了。”寒酥跟着二人,离那琴近的时候发现那把琴上篆刻的锦瑟二字。却觉得这琴十分的熟悉,仿佛是从前见过的。 王充容将铜吊子里头的描漆精致捧盒取出来,将一碟一碟的点心端上桌·。那盘子确很是将就,一套花蝶白瓷的四个盘子,描上蓝色蝴蝶并几处栩栩如生的花朵,仿佛是用的珐琅技法烧制。釉色极有光泽,配着四色的糕饼,很有食欲。 桦川得了示意,给寒酥赐座后排上三幅碟筷。王充容用手掌指着一碟子半寸见方上头印着一点梅花样的糕点道:“这是臣妾新制的梅花豆腐,初尝清淡,回味却有梅花的暗香。” 又指着另外一碟子玫瑰花样的紫色点心道:“这道略甜些,用的是紫洋槐露做的底,层层蒸制。甘芳回甜。” 一道竹叶做底,奶白色的糕点却是常见,她道:“这是白玉霜方糕,臣妾知道御膳房做的糕点是用甜牛乳做的。臣妾用发酵的酸奶制出,很是开胃。最后这一碟是脆芋头咸鸭黄制的糕点。因着切开来看,像极了十六夜的月亮,便起了两个个名字,赤月糕或是十六黄。陛下若是喜欢这糕点,该赐一个名字才是。” 皇帝果然被那描绘了白色玉兰花的盘子里头的芋头糕点吸引,那筷子捡了一块给寒酥道:“这点心朕未见过,瞧着不错,你尝尝。” 寒酥惶恐,正要起身谢恩,又被皇帝示下道:“吃个点心不必要纠缠这些繁文缛节,自在些。” 王充容斜眸看了看寒酥,不曾想眼前的丫头这般得宠,却又不像是宠妃的那种关爱。玩味之余,面上的笑容更深了。 见皇帝已经咬了一口,寒酥才敢将银筷子分出一点,放入唇中咀嚼。滋味虽好,可是在皇帝面前不免是拘束的,到底不得其味。 皇帝问她道:“丫头,你尝着这点心如何?” 寒酥掏了一点鸭蛋黄放在嘴里品了品道:“微臣觉得滋味极佳,很有杜寻酥堂的滋味。酥糖葱油过多,难免会腻,这点心却很是不同,余味饱满,很是可口。” 王充容笑了笑道:“寒酥姑娘真是行家,这做法真是仿造了酥糖的做法,只是味道更恬淡平和。” 皇帝又尝了一口道:“爱妃厨艺又精近了不少,看来得给这点心赐个名字才是。寒酥丫头,最近读书不少,你来想一想。也看看是否能入得爱妃的眼,仔细些。” 寒酥看着那金黄的糕点,便想起那一夜的月色,华丽大气苍凉。于是心有所感道:“这糕点状如十六夜的月亮,八月十六的月亮的确大如太阳,夜中极美。微臣想着,夜阳酥三个字,不知娘娘和陛下觉得如何?” 充容听罢,觉得很是有意境,点点头掩面笑道:“寒酥姑娘不愧是得陛下称赞,臣妾觉得这夜阳两个字即美又很是有魄力,毕竟这点心是奉给陛下的。名字也自当大气。” 皇帝点点头,吩咐桦川道:“你叫御膳房照着做一份,给各宫送去。” 皇帝又道:“丫头,最近这几日上四院练剑。朕瞧着你有些怠惰,点剑与剑剑花的交接处有气无力,是什么缘由?可是身体还不曾恢复?” 寒酥下意思的啊了一声,于是道:“最近觉着那剑术,多少有些表面功夫,全在飘逸上了。练习时,有些力不从心啊。” 皇帝笑了几声,看着眼前的人真真像极了秋水小时候的抱怨,便道:“”上次这样说话的,还是——”他顿了一顿道:“罢了,朕呐这几日接见了扶桑的剑客,他们的剑术倒是极有意思,你这几日打好根基,过几日也学学他们的剑法。做事啊,扎实谦虚,才有所益。” 寒酥低头又点了点头道:“微臣遵旨,多谢陛下恩典。” 一时外头的宫人来了,兵部侍郎奉旨而来,皇帝复让她二人回去。 才出殿门,王充容便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冷笑了一下对着身边的人道:“回宫。” 寒酥复行礼道:“恭送充容娘娘。” 等她的轿子远了,寒酥才远远的看着她远去的影,一抹算计而明媚的鲜红。 回到宫中,方才紧绷着的身体才稍微放松了许多。明儿帮她取下大氅木屐等厚重衣物,退了出去。 星儿欢喜的唤她,捧着一盒子茶叶道:“姑娘,你快看。这是柒王爷命人送来的茶叶。好得不得了呢?” 寒酥看着那漂亮的不像话的盒子,笑道:“星儿姑娘,你是觉着茶叶好得不得了呢?还是这个盒子好得不得了啊?” 星儿扣上盒子夸张道:“盒子和茶叶有什么要紧,这是柒王爷赏的。便是一把树叶也是好得不得了的。” 寒酥这才想起哪个人,有些奇怪于是问道:“这位柒王爷看着年纪,他?是陛下的私生子还是?” 星儿一惊,忙阻止道:“呸呸呸,姑娘你说什么?柒王爷是老梁王的后人,是陛下的义子。封的亲王。这可不能乱说的。” 寒酥这才想起来,的确是有一位异姓王爷,避世不见人的老梁王。说书人的故事里,的确是说他一家子为保陛下登基,几乎是全家覆灭。没曾想,竟然是皇帝的义子,且封了亲王。 她不再多问,于是取了茶叶盒子,看着里头约有半斤的分量,且包裹成一袋一袋的,正是那润米山庄的茶叶,面上顿时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吩咐道:“这茶是上号的茶叶,你去烧壶水,沏茶,咱们也尝尝这一年产量极少的好茶。” 星儿欢喜着去了,从这小丫头的放光的眼神里,她回想这见到的牧柒成,的确是个难得的美男子。晚间去藏书阁,兴许便能遇上。 第25章 御膳送肉 茶香四溢,主仆四人一人得了两杯。流苏瞧着天色越发的冷,正好御膳房的宫人来拜见。闻太监堆着笑脸的进来,略打了一个千道:“奴才见过姑娘,才有些日子没见着姑娘。姑娘的面色越发的好了,今儿御膳房新进了些黑山羊,奴才挑选了极嫩的脊肉和切的薄薄的带皮的线肉来给姑娘滋补滋补身子。” 寒酥起身,请他坐下道:“公公关照,是我的福气了。天儿而这么冷您还跑这一趟,快请坐下,星儿给公公斟茶。” 闻太监坐下不经意的瞧了瞧四周华丽的陈设,知悉这地方是来对了。 寒酥看在眼里不言语,自己何曾见过什么御膳房的人呢?不过是对方找个话匣子吧,等她斟了茶于是道:“我这里简陋,公公莫要介意。这茶是陛下才赏的,说是一年只有几斤。公公尝尝可还能入口?” 又转身吩咐明儿道:“明儿,你去把皇后娘娘赏赐的那一盒子金乳酥取来给公公尝尝。” “姑娘不必这么客气,陛下和娘娘赏赐的,可折杀奴才了。”闻公公谄媚笑道。 寒酥亲开了盒子道:“其实什么样的茶点不是御膳房制的,公公想必往日见了见多了,试一试御厨的进益,什么好的没有尝过。这茶新鲜,宫里不常有,公公也品一品,瞧着可还好。” 闻太监喝了一口,对这般顺水推舟却的奉承之话很是受用。拍了拍手,外头的宫人端了一个盒子进来。 打开之后,是一方冰制的螃蟹盅,蟹壳的冰半盖着,里头是挑拣好的螃蟹肉与蟹膏蟹黄混合了,透着那冰还能嗅到一点姜丝黄酒并醋的味道。 寒酥问道:“这是什么?这个天气了还用冰镇着,我从未见过冰镇的螃蟹呢。” 闻公公翘着一点兰花指,细着嗓子笑道:“这是一位新来江南御厨制的新菜,奴才想奉给乾坤二宫,但是这几次下来只有这一次是做的能入眼的。想着请姑娘尝一尝,明儿个啊若是还行,奴才呀便呈上去。” 寒酥瞧着那冰蟹的样子有半个盘子那么大,想来一定是几十个肥硕的阳澄湖螃蟹才能有这一碟子,不算是制作废的。这样好的手笔,绝不是问候一下这么简单。于是道:“哎呀,想必这菜肴靡费良多。旁人不掂记着公公,我可不能。御膳房开销巨大,公公请我尝尝,我倒是担心公公自己贴了银子进去,那我就于心不安了。明儿,取前儿内造府送来的银果子来。” 闻公公道:“姑娘这可是见外了不是,能补贴几个银子。姑娘这样,知道的是姑娘体恤,不知道的还以为拿着膳房的吃食来哄姑娘银子钱呢。” 说吧大家都笑了,寒酥又道:“公公这么说才是折杀我了,近来膳房可还妥当?底下人可还得力,寒冬腊月的公公多操心了。” 闻公公道:“娘娘圣德,年节宫里简省,各宫不比往年所费的多,咱们倒是轻松许多。今年原是太妃娘娘高寿,前儿来人说了几句想尝几样不同的菜色。御膳房这些时候采办的虽然少,却还是能制些出来。眼下,缺一味千年紫参,到处都是没有的。我这也正是犯难,二来啊,寒冬腊月的,各宫过的简省,这个冬天过去,想来宫女们身子体态会越发的窈窕喽。” 寒酥给了明儿一个眼神,明儿得了示下去取老参了。 “公公心里想着我这里,我也不能白吃了公公的螃蟹不是。说来也是巧,这千年的紫参啊,我这还有两条。这会子太医又不让吃这个了,说什么不受用。您说说,这放到明年白消了药性可不是。公公不嫌弃,便将人参带回去,太妃娘娘若是觉得御膳房的菜好,也是咱们做奴才的本分,您可不能推辞啊。” 闻公公心下感激,又道:“这么好的东西该请姑娘留着补身子才是,可是若不收下,又怕寒了姑娘的心意。” 寒酥见人收下了东西,喝了一口茶道:“正是这个理儿,今儿陛下提了一下茶叶,有这好茶也给送去皇后娘娘宫中了。我记得御膳房是不是也有些什么好茶罢。下次公公可得教我尝一尝。” 闻公公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说起茶,于是道:“御膳房的茶都是内造府送的,今年是没有什么好些的了。明年新茶到了,给姑娘送来。” 寒酥点点头道:“明年的茶,想必定是好的。公公可仔细些,明年不能不送来才是。这些年水分不是很好,也不知道茶叶好是不好呀。” 第26章 夜月流星 见着眼前的人愣神,寒酥又转移了话题道:“瞧我,都不知道扯到哪里去了。今儿,谢谢公公的好意。我叫他们备一点好酒,那羊肉细嫩的正好涮上一锅。” 闻公公也明白了里头的意思,是差不多时候了,也顺着台阶下道:“御膳房是一时也离不开人,奴才这也该回去了。该御膳房多谢姑娘解了这燃煤之急才是。” 寒酥吩咐道:“流苏,送一送公公。” 流苏会意,送出门后,悄悄给了闻公公身边一位体面的太监一袋子小银果子。拜了拜道:“公公安,这点子心意还请随行的各位公公吃杯热茶。一路而来,怪冷的。” 说话完毕,便退了回去。为首的闻公公甚是有颜面,吩咐他们自去分了。 星儿得了寒酥的意思,去厨房预备着羊肉的铜锅与芝麻酱的碟子。 明儿见流苏来了,也去预备着热水等。 流苏边收拾着桌上的茶杯等,慢慢问她道:“姑娘,那两支参可是极贵的。就这么轻易的给出去了?还赏了这许多银子。您这是图什么啊?旁的地方或许是好些,宫里头惯是跟红顶白的。这样子,来日?” 寒酥搁下手里头的半部册子,笑道:“你以为他来光是拿羊肉换紫参么?御膳房没有的,自去太医院讨一讨也就是了。这来,是给我送人情要往来来的。” 流苏将茶叶包好,更是不解了。又道:“姑娘是说他有求于姑娘,那该是他端着好东西来求姑娘才是,怎么还给这么些东西出去。” 寒酥摇摇头道:“御膳房虽然比不得内造府,司礼监的明目多。可是手上过的银子可不少,历代也是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年下是什么时候,祭祀,赏赐,夜宴,一样一样下来,里头自然是猫腻多。可是若是一味借鉴,那些便宜的食材器具,利薄费事还容易查出来。可是宫里若是稍微放宽一点,上下也都好受些,他这是要我传个话呢。” 流苏道:“那更该是端着鱼翅燕窝来才是。” 寒酥道:“不拿着羊肉牛肉这些来暗示一二么?便是要鱼翅燕窝鲥鱼肉,也得拿得出手。至于我为什么给这些东西,你觉得是为什么?” 流苏眼睛愣着那茶盏,又道:“姑娘是在给他一个人情?教他以后好还上,可是就不担心以后翻脸不认么?” 寒酥教她道:“一来,我这里给出去的多,明里暗里都不会落下什么口实。便是说了什么,也是为大局考虑,是忠孝。至于你担心的,还未发生就不必担心。一个人得了你的好处,到头来或许会翻脸,一群人得了你的好处,就必定会团结着来帮衬。因为利去了,便会有事上门来。一旦事情来了,便是什么诸事有所连结,谁都会担心落下什么把柄。一个人,几个人见树倒了是想着砍了数去,可是一群人便不一样了,只会想着你这棵树安然无恙,有舍才有得。” 流苏叹了口气,还是告诉她了。“这几个月,姑娘赏赐各处往来,已经花费了许多钱了。这般下去,只怕咱们支撑不住。姑娘的差事,又很是寡淡。” 寒酥笑着继续翻书,又道:“虽然是打点上下,可是也全部是紧要的人和事。全部是花在刀刃上的。你且看着吧,不必多少时间,咱们周转便回来了。” 流苏有些好奇问道:“是什么?” 寒酥笑道:“嗯,还不能告诉你。流苏。”她突然意味深长的唤了她,又认真道:“我们呢一个院子里,就这么几个人。凡我稍微明白一点的,也都教给你们。你我相识最久,我是想着以后若有机会,要给你们谋个好点的未来的。也没有旁的嘱咐,只有一条,对外头要少说话,多办事,多听。凡事要紧的,能多帮衬一分就是一分。上头人的猜忌往往敌不过下面人的情谊。自然而然的,也就心中有数了。” 流苏收好了东西,蹲下去握住她的手道:“姑娘放心,奴婢会守好自己,也时时提点着院子里的人。” 寒酥道:“有你在,我很是放心。我也知道,你是素来不恨喜欢这些迎来送往的,当时在船上,以你和那些姐妹的情谊,若是想为自己申辩一二,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如今到了我这里,为这我这个身份的尴尬与飘摇,不得不委屈你们了。” 其实哪里来的委屈呢?在这个凌霄阁里,吃的用的和主子一样。又好性子,对她们多体恤包容。这样的日子,便是寻常人家都很难得。也只有全力以效忠她,才能对得起这份信任与尊重,更重要的是彻底的将她们视作完整的人。 明儿与星儿远远的唤着,今儿的羊肉是最鲜美的酱汁也好。一时桌上去了其它东西,寒酥撤去她们的规矩,只叫在一处吃饭。围着一个火炉,很是温暖惬意。 漱口更衣后,门外已经准备下了车架。 车架上,寒酥极少的会露出同很久以前一样的眼神,不过片刻,便收起了。 下车时与从前不同,随行的人怕她冷,连梯子都加固上了一层棉花。 牧柒成自著书,在这里呆着也和禁闭是差不多了。寒酥送上一盏回去时就叫星儿炖的雪梨肉糜羹,用红枣枸杞为辅,自有一股子清甜,油脂被梨肉吸收后,只余味浓汤清。 她把食盒放在他的桌上,便离去到另外一侧看自己要寻找的东西去了。这一夜,她正在查当年最要紧的线索。闻到汤飘出的气味,唇角不自觉的浮起了一抹微笑。从架子上取了一本旧时的古早诗集,随手翻了一页。 果然,不过一会子。牧柒成注好了书,搁下笔。泡了一盏茶,道:“茉莉茶没有了,不过铁观音也不错,不喝可惜了。” 寒酥背着手,拧着书踱步过去。莫名的心底升起一点欢喜,铁观音的清香在唇间蔓延。 牧柒成看着她微颤的睫毛,转开眼神问道:“寒酥姑娘,许久不见。” 寒酥落落大方的放下茶杯,瞧着有点羞涩的牧柒成。和白日见到的那样气势逼人,极不同的温和。 第27章 夜月流星 下 寒酥搁下杯子,低垂的额头上抬了几许,眼神直对上他的眼睛道:“上次你没有说你是什么王爷,早该告诉我。我想问你的是,为什么给我送茶?” 牧柒成一头长发慵懒,听得她这样问起,心里有几分局促和紧张,笑道:“我想你是会喜欢那茶的。上次见着你,总觉得是相识了很久一般。嗯,一见如故,就当你是故人。给故人送一杯茶,想来也是可以的。” 她垂下眸子,心底很是安逸平和,似乎也赞同了这说法。 牧柒成道:“没有告诉你我是什么王爷,觉得全然没有必要,身份这种东西除了将距离扯远和教人防备,全然没有其它什么好的用处。” 寒酥笑了一下道:“这话说的,不见得是我要攀附王爷,倒像是我嫌弃了这高高在上的差异似的。”她怕他再脸红,于是又道:“那不曾见着你的这些时日,读的书可有什么新的启发?” 牧柒成将一只手臂侧靠在椅子上,边回想边道:“最近读资治通鉴,通篇都是残忍。渐渐觉得书中的人,人心难测,伪善诡诈。” 寒酥苦笑了一下道:“我旧年读此书,也是这种感觉。自荆轲刺秦印象尤为深刻,萦绕不去,难以消退。” 牧柒成身子微微前倾了一点,仔细听她继续说。 “燕太子丹既然收容了樊於期,却在荆轲请命拿他的命献给秦王时默许。话说的冠冕堂皇的。可怜樊於期明知是必死了,还得说一句此臣之日夜切齿腐心也!若是真心不想活了,有的是反抗的法子,何必四处寻求一处庇护?” 牧柒成想了想道:“或许真是荆轲私自做了,为大局考虑罢。” 她端了茶杯看着窗户方向道:“攀将军穷困来归丹,丹不忍也。一句不忍心,可不是告诉荆轲,我不愿意背负一个骂名,你自去我且装作看不见罢。坏人全是底下人做了,难为他良心上过的去。若是真心想护着樊於期,那必定会说,卿之所见,丹不以为策。万不可以此法会见秦王,丹当另谋它法。荆轲居于上舍,即是客人也是贵宾,自然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着,难带太子丹不知?伪善罢了。” 她说着樊於期的事情,却也好似接着这话说从前许多事。全是伪善的,通篇的仁义道德,却从来都是巴不得他们兄妹二人早些不存于世。至于现在,难以信任周围的人了。 牧柒成见她言语之间消极异常,想来必定是之前遭受了什么过不去的事情。却不敢妄加猜测。而房中的氛围,使人觉得怪异。 他想起什么,道:“我收藏了一支千里镜,钦天监的人说,今夜东南方向参宿七星旁有流星降落。算着时辰,差不多了。我请你看流星去。” “果真?那是非去不可了。” 寒酥想到这座藏书阁修建在皇城高地,灯火光芒被高矮不一的楼宇压制在底下,最是夜观星象的好地方。更生欢喜,又想到若是有星河万丈,怎么能少了好酒。 她指了指大门处道:“不如我先去搞点好酒来,举杯邀明月才不负星河。” 牧柒成正去取藏在书架一角的千里镜,从藏好的一处盒子里拿出两个酒囊道:“好酒已经备下了,本来是留着我自己慢慢喝的,今天请你。” 寒酥唤道:“丢一个过来瞧瞧是什么好酒。” 接过酒囊,开了盖子一闻,有葡萄的甜香。她合上塞子道:“好东西,这是西域马上琵琶,不愧是王爷,连这个都能搞到手。我还想着去御膳房搞点烧刀子凑合,这个可比哪个强多了。” 房顶之上祥瑞异兽四角林立,入夜宫里灭除一半灯火。头顶上一片银河清浅,繁星闪耀。一轮弦月垂在西方,正东方向,天狼星已经渐渐越过高山升起,参宿诸星明亮异常。而唯一的浅浅的一点云带,在风的带动下漂浮远去,四周安静沉寂。 的确,许久没见着这样好的星空了。 她开了酒囊,与他干杯:“敬这星河漫天,天狼东升。” 牧柒成喝了一大口酒,收起了酒囊,给了寒酥那一管伸缩的千里镜。寒酥接过,透着那细小的千里镜看着远处的星星。果然比往日肉眼所见,明亮数倍不止。星星周围的黑漆的地方,有一点流星闪过,她激动的唤道:“有流星,你快看。” 这一刻,牧柒成瞧着眼前见过数面的,冷如寒霜的女子,第一次欢喜如孩童。顺着寒酥指着的方向望去,果然间隙之间有些微流星闪过。 夜风寒凉,吹过身上,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他解下身上的雪兔里子羽纱面的浅色大氅给寒酥披上。 牧柒成见她缓和了方才的冷意,告诉她道:“对着流星许愿很灵验,你有什么愿望可以现在闭着眼许愿了。”她把手里的酒袋递给他,合上手掌,闭上双目。 微笑着想着要对着繁星漫布的夜空许下什么,笑容却立刻僵硬在脸上。放下手臂后道:“我好像,并没有什么愿望了。” 牧柒成将酒囊别在腰上,对着闪落而下的星星闭上双目。 心下默想:“愿聂寒酥早日寻找到自己心中所愿?” 她看了他一眼,见着他这样虔诚模样,觉着心中有所愿的人真是好。不知怎的,又突然想到,原来年轻真是很好的。 算来数十年过去,虽然不是什么太老的年纪。其实内底早就被岁月掏空了激情与感性。如一幅被虫子咬空了里子的树木,哪怕枝叶如何繁茂,都是面上的浮华。内里再无任何丰盈。 又看了半响,她缓缓问道:“你说,若是星星当真这般灵验。天下人是不是只对着流星许愿便可以不用受苦了。” 牧柒成想了想道:“我觉得是要看情况,要是许愿的人太多,流星承受不住,原路折返回去也不是很合适。” 这话倒是说的她立时笑了起来,眼下这个人倒是真真是有趣。 第28章 充容赠琴 这样平和轻松,其实许久没有了。 这样的念头,一直萦绕在心里,挥散不去。这种时候,并没有想到曾经的栩孟君,也并没有什么觉着有什么新的希望。那人的确是极好看的,仅此而已。 是夜,她将匆匆记在脑海里的关于蒙澜的事情记录下来,仔细分析后又燃烧掉。 秦家,究竟是什么大家,能养出让蒙澜为之折腰的女儿?而这个人,仿佛是超出了意料之外的,蒙澜之死的真相。 夜幕之浓,她的梦境是极为熟悉的场景。有一次,在蒙澜带着她去认了当朝皇帝为师傅,又和当时的皇后相处得宜的时候。 那是蒙澜第一次出征。 彼年的箫秋水十几岁,突然膨胀起来的狂妄与嚣张底下是多年家中父母不喜的敏感与痛苦。而知晓蒙澜出征的那一日,她装作若无其事。依旧游山玩水,撒泼打架。 傍晚时分,蒙澜忙完了所有军务后才来寻她。她坐在柳树上踢着柳枝无所谓道:“你急吼吼的来做什么?我又不是不晓得你一定是常去战场的,等打赢了得给我战利品。要习惯每一场分别嘛?”俏皮的笑和玩笑的话语仿佛真的没有什么一般。 唯有蒙澜,一眼看穿了她眼神里不可名状的难过。 他少有的严肃的说道:“你不要骗我,我给你说。” 这一句话出来,击溃了她所有的伪装。把满面的无畏化作无尽的委屈,她眼泪一行一行的落下来。终于哭诉道:“你一走,我就没人要了。” 寒酥从梦里醒来,心底还是那种未散的痛苦。眼角的泪湿了半边枕头,一切仿佛如昨日一般。 她再不敢去想任何过往,至于栩孟君,更是忘在爪哇国去了。原来那时候并不觉得因为栩孟君的背叛而感觉到多少痛苦和难受,此间才明白当日觉得想嫁给这个人,也仅仅是觉得他能满足一个意愿而已。 再也睡不着了,她开了窗户,看着繁星点点闪烁。有找出一本兵法来慢慢看着。 第二日才从皇后哪里出来,回去阁中更衣去上四院习武。流苏捧着一把琴放在房间里道:“方才充容娘娘派人送来了这把琴,说是有一首曲子小姐应该是会弹奏的,叫什么乱红?” 寒酥愣在那里,半响才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琴就放在这里?“ 乱红这一曲,万不会被外人知晓的。她过去仔细看了那一把琴,正是当日王充容弹奏的那一把。这只曲子,是她当年亲写的,世界上知道这曲子的也只有她和蒙澜。 那琴结构简约,并无什么华丽的纹饰。她才梳起的头发放下一半在肩头。指尖拨动琴弦。曲子完毕,那琴间的微小机关打开,是一方玄铁盒子。里头是一块绢信并一枚微雕的珠子,这珠子她是见过的。 那绢丝一片雪白,她想到什么,将藏在柜子里的酒倒在水盆里,绢丝浸过是一封信。 “秋水吾妹,为兄心有所感,此去边关恐难归矣。已安排妥当,你收到此信时,想必为兄已不在人世。自母亲仙去,人间所念,一为秦韵,二为秋水。一生挚爱与骨肉血亲,为兄以为无任何人任何事任何宏图霸业能与二者比肩。挚爱与血亲,原谅为兄以情为先。 为兄前半世,隐忍苟且,于江湖上立有一门派,名天下会。朝廷军中暗网以玄虎令与常山公主所书十六星相为号。你若得此信,一定迅速接管两方势力,定能保吾妹一生平安。其余珠宝财物,尽数藏于你所作的曲子里。此曲无他人会。 事有仓促,虽然已经准备妥当,却还是担忧百密一疏。为兄泣及,信至于此。” 这封书信,实在是凌乱不堪,无甚逻辑可言。字迹,字迹绝不是仿造的,蒙澜左手所书的文字,只有几个亲近的人认识。 她回顾过往种种,原来当年正是自己绝了自己的后路。天下会当年是有来寻过她,可惜竟然是命殒在自己的手里。杀光那些人后,仓促与那人结盟,谁知最后? 不对? 她骤然觉得不对,以蒙澜生前的刚直不阿,怎么会?天下会一直以来恶名昭著,滥杀无辜。扩张极快,而军中朝堂若是要布下棋子暗网? 她心下不安,直捂住了心口。当年,蒙澜究竟想要做什么?最后却为了一个秦韵,彻底的放下了什么? 她心下酸楚,自言自语道:“你说什么要我给接手,其实不过是要我给你收拾烂摊子罢了。”心里的委屈却还是被理智压制下去了。 这样看来,有人想要她回来,一路这样顺利。想必也是要借着自己的手,做点什么。 她一把火烧了那绢丝,那枚微雕的珠子被她瞧瞧藏了起来。 她挽起头发,一点点将头发梳好。唤来流苏道:“我有些困,睡半个时辰,不要来打扰我,一会子再去上四院。” 楼宇有一处夹层,是蒙澜在时修建的。如果送琴来的人果真是他的人,那么一定会知道些什么。那包裹着琴的珍珠锦上的刺绣纹路,叶脉花纹,正是一点暗示。 她顺着久未启动过的机关下去一处地道,仔细查看了这里头灰尘满布。一点点的走到御花园下头的一处九曲宫殿。 王充容已经在那里等了一会,见她来了才起身点亮了周围的琉璃灯盏。房中灯火通明,王充容冷冷道:“将军从前说过,能打开那把琴的人就是我的主子。本来是试一试,你竟然真的打开了。” 寒酥自坐下,看着周围的墙壁与四处陈设,问她道:“试一试?那么我且问你,你是如何猜测到我能打开这把琴?” 她盈盈坐下道:“我们找了你很多年了?小姐。当年将军带着我们送小姐出去,一路调换了二十二个女婴。也唯有真的小姐,才会知晓将军留下的秘密。我们等啊等,等了这许多年呢?” 寒酥道:“谁让你们等的?你们唤我小姐,只凭借一把琴是不是太草率了。你告诉我,我究竟是谁,你们又是谁?” 请假 痛到涅槃,推迟一会儿。 《九千岁公主殿下》请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九千岁公主殿下》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病未愈 再请一天 《九千岁公主殿下》病未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九千岁公主殿下》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29章 蒙澜大愿 王充容妩媚的坐在哪里,唇瓣微启:“当年所有女婴都是障眼法,唯有阿嬷亲自去教引的那一个才是真的小姐。如若不不是真的小姐,您六岁那年的大劫如何能度过?”寒酥回想着过往种种,其实记忆过去多年,早就辨别不了真假了。 可是若不顺着这台阶往下,怎么解释自己知道凌霄阁的秘密,知道那把琴的机关。 于是问道:“那我究竟是谁?就算我知道那把琴的机关,难道就不可能是你前主子的障眼法,要一个替身来受苦,教你们真正的主子好生过日子?”王充容仿佛是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不紧不慢道:“那一年我还小,却也已经是巽部的首领,主子再没能回来。您的母亲也为了主子鱼死网破,正是那时候我们得了消息,哪个昏君已经查到了主子的所在,二十二个女孩都不能活。那时候我们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真的主子,天下会毕竟是江湖势力,连将军坐下的天门诸人都出动了。得到小姐兄长和阿嬷的消息,才全力赶去。谁知道小姐已经中了剧毒,我们几乎是在杀手的刀下抢回了你的性命。”寒酥冷冷道:“这么说,我当年不是生病?那我的母亲,果然真的是常山公主萧秋水?我却不信这个。”王充容道:“哎,小姐母亲的事。我等实在是惭愧,那时候我们留下了一股人要救你母亲的,可是我们一直都隐藏在暗处,将军死后我们尝试着见她,可是派出去的人总是莫名的没有了。一些是被你母亲杀了,一些莫名的就没有了。我们查不出个因果,后来你母亲入狱。我们大部分的势力正去寻你,剩下的本是要劫狱的。可是守卫一下子就成了一等一的高手,我们杀入天牢时,常山公主已经被腰斩了。”寒酥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是她的孩子?” 第30章 迷雾重重 寒酥起身道:“你今日说的,错处百出。我还有事要忙,到时候若有要找你的时候,自然会想法子暗示你。不过,虽然我的确是知道那把琴的机关,可是除非你们证明了我的身份,否者,你说的我一个不信。” 她起身着急道:“我这还没说完呢?” 寒酥身子骤然前倾,一手撑住桌子,直勾勾的看着她道:“你说我是他的后人,便是你的主子了。可一来我瞧着你对我并没有什么恭敬。若是蒙澜手下有你这种仗着自己还有几分姿色就没有规矩的,讲真的,也不是他手底下的人。有的事我自然会去查,你也小心些。若你说的是真的,连累出了半个人,你就没命了,惜命吧。” 说完,她转身便走了。眼下愁的是,无论这件事是否瞒得住。怎么解释自己竟然知道这么些秘密呢? 而回去后,她整理了身上的衣服。疑惑的看着这所房子,这里保存的这么完好,真的没有人知道此中的秘密么? 她侧靠在椅子上,回忆着旧年往事。那时候是蒙澜的授意,才去的东海,一应都瞒着。若是当真蒙澜有一个孩子?那么究竟是为什么,要瞒天过海,连自己也不告诉?除非这个孩子的身份会给知晓的人带来灭顶之灾。 可是若是没有这个孩子,那么凭空捏造出一个孩子来,必定是为了什么目的。当年的确并没有私藏了什么东西,可是蒙澜真的甘心屈居人下? 她想起当年蒙澜在朝廷中的地位,不寒而栗。如若是真的,如若是真的,那么究竟是为了什么连命也赔进去了。如若是假的,那么究竟是谁在借前人后人的手来搅动风云。 她实在回忆不起哪个十年前出现的阿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了?更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心乱如麻,更觉得事情扑朔迷离。不过,当下自己最好还是什么都不要动的好。 她运气与周身,寒冰决又突破了一层。也不知道是不是与近来的心如止水有关系。 她取出一截香,点燃后插在案上。愁眉之间有些怨怼道:“你这么多事情瞒着我,亏得我整天大哥大哥的唤你。现在你死了,又好像还莫名的交给我很多负担。” 一时换了衣裳,回头看了那琴一下。心想,这东西若是没有人看过,必定会有人好奇里头是什么?若是有人看过交给我,必定也会露出什么马脚。、倒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查起了。 上四院中,扶桑的剑客已经在那里守着了。她边走,边看着那剑客手里的唐刀。皇帝今日并未在,只有太子与另外一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 她依照礼节拜见了太子,太子赐座后介绍了哪个看不出年纪的女人道:“这是凌霜姑姑,越西人,剑道高明。特地请了姑姑来赐教一二。” 接下来,却是两个国度的人论道论剑,繁琐得很。她见叶朔的影子,找了机会偷偷跑出去找他。问道:“我问你,你晓得哪个看不出年纪的什么姑姑不?什么来头,我瞧着太子殿下,好像很是敬畏的样子。” 见她这样说话,早没有了当初的见外和冰冷。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道:“你说的哪个人,是江湖上一个极为隐蔽的门派的掌门。虽然看不出年纪,不过半百定是有的。她的剑法很是厉害,江湖上见过的都没了。” “既然这么厉害,怎么还能被请来?太子殿下,面子很大的样子嘛。那哪个什么扶桑的剑客又是怎么一回事?” 叶朔道:“其实我是告假来看剑法的,扶桑剑法雪票人间出了名的快狠稳准。这个姑姑的剑术据说已经化臻,太子殿下广交好友,不是你我能揣度的。” 寒酥撑着下巴,眼下心思却并不在这里。 额 公众号我的司礼监首座九千岁公主殿下内容也挺精彩可随便逛 《九千岁公主殿下》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九千岁公主殿下》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30章 豆腐包子 王充容回到了宫中,命一众宫人退下。 解了饰物发髻,散了长发,一身素色衣裳跪在观音前。 她本是娇媚的女子,一身素色显得病恹恹的。而唇角的笑却带着几分邪魅与凄苦,冷笑道:“我一见她,就知道一定是将军你的后人,模样像脾性与那几分对人的冷漠,都仿佛是和常山公主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点燃了一注香,插进香炉里。复又跪下,默念着什么经文。 起身后道:“你虽待我好,也算委重。可是你白白辜负我的心思,你到底是明白还是不明白呢?横竖,我现在是不能按着你交代的做了。” 旋然看了那观音像,自出去了。 上四院的寒酥半拖着下巴,看着眼前比剑并不很甚,也并未有预想中的死战,反而排着几杯酒交谈起来。 正襟危坐,严肃异常。 坐下的剑客,三岛松岗与凌霜对视。仿佛周围的人,并不存在一般。 那女子先道:“剑术功法,最后还是练心。心之有因,剑才有果。而种因不明,又何来其他的果子?” 三岛松岗道:“阁下说的是,在下先前在林中悟剑,发现越执着于剑术本身,就越难达到至高境界。只有通达道的层面,才能更上一层。而剑术,并非杀戮之剑。” 凌霜面无它色,仿佛任何波澜都无法勾起她的半分变化。唯有说话的语气,慢了许多分。 “天下功法,凡执着于固执于杀戮的,都是浅层的,浮于表面的。只有真正看透表面,明白了功法背后的道与理,才会不执着于术法。” 寒酥听到这里,仿佛是通了天灵一般,全身发怵。特告辞回去,摊开了纸张。仔细思量些,这些年来,为何寒冰决难以得到提升。即使寻了宝物来催化,也是进步迟缓。 更多跨十数年的时光,她仿佛一下被点明了。 这些年,不断重复训练,其实是低层次的重复着那些招式,无论如何练习,烂熟于心。都无法多进步一点,而后来和诸多高手过招,实战之中的判断,身上的招式却并不足够抵御。 “还不够,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想通。” 她回想着每练就一层功法时的感受,而上一层不能达成的做到的,竟然轻易的突破了。而每一次,都是在无数的练习和真气运行顺畅后得到的进步。 她运气于周身,以热引寒。那深深刻在脑子里的功法,仿佛得了什么指令一般,游走于三十六周天。 “不执着于术和杀人技,单凭内力游走。以道的因,运道的果。” 功法褪去时,一直困扰着她的无法突破的几处,竟然一时间突破了。 抚去额上细密的汗珠,才想起来乾元殿中还有差事。 流苏端着一个食盒来,关了门道:“姑娘,这是膳房送来的豆腐皮的包子和虾仁蟹黄汤,还有一盘白糖的糕点。姑娘多少吃些才去,这天啊都快全暗了。” 她才草草更了衣裳,肚子的确是饿了,抓了筷子吃了两个包子,极鲜美的。 流苏欲言又止,还是提醒道:“姑娘,今天燕王爷回来了。您去御前,可万万要小心些。” 寒酥咽下一口包子,问道:“什么什么王爷,为什么那么多王爷?没见陛下这么能生啊。” 流苏忙堵了她的嘴道:“姑娘别乱说,这位燕王爷是新贵王爷,一字并肩王。是有平定边境的功勋的,就是脾气不好,常常有宫人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就被责罚了。” 寒酥正色道:“异姓王么?又一个。他再是王爷,应该也得守着规矩吧,皇宫里头的规矩,难道是纸糊的?” 流苏长叹了一口气道:“燕王爷,是宫刑后封的王爷。性格不好,但是又有赫赫战功,许多武将都听他的。反正,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姑娘自小心。” 宫刑两个字落入她耳中,包子也落入盘子里。这到底是多少未揭开的迷雾。 她搁下筷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能说得清楚么?” 流苏摇摇头道:“奴婢不知道,只是担心。” 寒酥点点头道:“既然危险,那么我不去了,你等下去帮我传话,就说我不舒服,不去当差了。避过风头,总是好的。” 寒酥歇了一下,又问道:“不对啊,你一向小心得很。对这些大人物是了解的不多,怎么会对这个什么一字并肩王这么上心?” 流苏道:“奴婢不曾有。” 寒酥默然道:“你方才说起这个燕王爷,我瞧着除了有恐惧担忧以外。还有旁的?难不成,这个燕王爷生的貌美无双?” 流苏一紧张,立刻跪在了地上:“姑娘,你万别再说了,奴婢是担心你。” 寒酥笑道:“玩笑两句,怎么还当真了。有件银狐里子的大氅,你找来给我,我去书阁一下,这个包子再搞一点,我带着去。” 她柔和的笑着,安慰着眼前这个小丫头的慌乱。 阁楼中的人还是在书中来往,寒酥心下欢喜,把盒子放在桌上,特地发出声来,取出碟子道:“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还有事要问你呢?你赶紧些。” 牧柒成玉面般的笑容堆了满面,将书卷好来寻她。 端了碟子轻轻闻着里头的芳香,道:“这是豆腐皮做的包子,鲜。这次又带着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来了。” 寒酥坐下捧着一个手炉在手里暖着道:“有个燕王爷的,你们认识么?听说他残忍乖张,貌美无双。是这样的么?” 牧柒成脸色微变,严肃了一分道:“你怎么想着打听这个?你还听说了什么。” 寒酥没见他这样过,有些发愣道:“也没什么,就是好奇而已,你知道便告诉我就是了,一下子这样我有些不适应。” 牧柒成放下筷子,给她倒了一杯茶道:“有的事,少问少说,才能不惹是非,好奇未必是一件好事。” 房中氛围极怪,仿佛提起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他见眼前的人。似有不喜,于是放松道:“燕王爷,貌美无双,国之栋梁。你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第31章 暗夜摘星 寒酥不喜,亦有不解。 “十数年的光景,可逆天下朝局。” 牧柒成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人总会发出这样莫名的感叹。仿佛一个年长者,叹息着过往。 他甚觉得没劲,纵然是相处时刻多,却深刻感觉到眼前的人,心底树起了一道墙,无人可以越过去。 “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总是老气横秋的,说这些做话做什么。” 寒酥听了,将手里的竹简往桌上一放道:“平日,你可是不曾会这么与我说话。你既然不乐意听,可别指望我会少说几句,你大可不听。谁逼了你似的?” 牧柒成从未遇到这样当面的呛白,亦是觉着有些不自在。虽然不愿意以威势压迫人,往日温润也多因高位顺畅。 不自觉的便脱口而出:“那你自少说些吧,没个规矩体统。” 寒酥听罢,冷哼一声,又道:“我当你有什么教诲,原来是同我说规矩体统么?我还是高看了你呢。” 便赌气拜了一拜道:“下官告退。” 牧柒成起身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纵然你在我这里可以没有规矩,难道别处也没有规矩不成,不过提点两句。怎么气量这么小了?” 寒酥边走边道:“我以为你是朋友,哪怕是上下森严,总是可以稍微放肆些。坦荡说话,你倒是受不了了。便是下官小气罢,也不劳驾七王爷。” 大门阔然合上,留下牧柒成一人在阁楼中呆滞,心道:“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就生气了。” 她疾步前行,路过海棠树时,所有愤怒惧然消了。 “吾以为总算有个知己来了,多少有几分信任与情义在里头。现在觉得,也并不是这么的。那里来的那么多感同身受呢?” “这是自然,不过你能多有一些谈得上话的,朕也放心许多。” 声音从后头传来,正是一身玄衣,无人跟随的皇帝。 她忙转身,行大礼:“下官不知道陛下驾临,陛下万福。” “起来吧,这么冷的天,别动不动就跪。” 皇帝瞧着她面上似有愤怒,将身上玄狐的袍子递给她。 “陛下,下官不敢。” “你也住了这么些日子了,朕还是习惯你在村子里无所拘束的样子,白被这个皇城困成什么样子了?” 寒酥一愣,接过袍子还是还给他道:“陛下龙体要紧,若是冷及龙体,是下官的过错。” “你穿,钦此。明日叫人送去浣衣局就是。朕送你回去,正好有些事,与你说说。” 每每到了皇帝这里,哪怕年纪再大,都仿佛一下回到极为熟悉的时候,不由得也自在放肆起来。 天气并没预想中的冷,皇帝在这冷寂的路上走着,并没有受到这天气的影响。 “你在上四院学的怎么样?筋骨可是舒缓开了,底子有没有补起来。” 寒酥与皇帝退了半步的距离,徐徐跟着他的步伐回答道:“身体是一点点好起来了的,就是每日的事情繁多,觉得挺累的。” 皇帝笑道:“这点子事怎么会累,更累的只怕以后还有。且,总不会比耕织累才是,你以后想回去种田,也得先打好身子骨。你当朕不知道,你的活儿原是最轻巧的。” 寒酥边走边低头,突然问道:“陛下,其实我也知道您给我的活儿,还有这皇城里的官职赏赐很是丰厚,我也轻松。那么,您不会是想着等我养好了身子,封我做美人妃妾吧?” 皇帝一愣,一巴掌拍在她的头上,轻呵道:“胡说八道,朕比你大了这么多,怎么会有如此想法。差了辈分了。” 寒酥没听出后面那一句差了辈分的含义,又神补了一句:“可是前几日新入宫的才人,看着比我还小些。” 皇帝叹气的摇头道:“朕瞧着你可能对自个的容貌有一些误解,朕更当你亲人一般,你却非和那些比较,到了你自去吧,早日休息,可别胡思乱想了。” 寒酥指了指自己家的大门道:“那我,下官便回去了。” 目送了寒酥进去,皇帝才加快了步伐,往宫门外走去。 一派红色锦缎装饰的的摘星楼上,房中碳火爆裂开的声音与烤着的几个热橙子。一个女孩子拨动着火钳,取出碳火里埋着的栗子。 桌边,与寒酥几分相似的妇人,丹寇艳色修长的手指一页一页的滑过书籍页面。 之所以是妇人,也仅仅只是因为她衣着款式肃穆古旧,眉宇之间的霸气,不似寻常人能有。脊背笔直,发髻间别以紫檀钗。 而容貌上,却只是去二八妇人一样,眼角无甚皱纹,皮肤也是出奇的好,吹弹可破。 只有桌面上热茶杯里,微颤的波纹无意的叙说着眼前的人,内功深不可测。 皇帝到了这里,诸人退避。 那妇人看了一眼他,给桌上添加了一杯茶,边翻着书道:“你来了,怎么头发白了一片了?” 皇帝坐下道:“老了,头发自然会白。” 那妇人搁下书籍,认真的对上他的眼睛,四目相接。她从他的眸中瞧出了,眼前的人再没有当年的那样的柔和与温暖了。 皇帝道:“当日你说,恩断义绝不相见。今日,可不是我食言。越西女皇,堇帝。” 她点点头道:“这次是我食言了,不过也是来帮助你的。不是么?你的江山安定下来,对越西也是有好处的。只是,我来了,虽然是纡尊降贵,不过你不必太在意。” 皇帝道:“朕以为,你会为蒙澜之死,怨恨朕一辈子。听说你受了很多苦,才得了越西的天下?” 她道:“那一年,两国交接处的火山群的悬崖底。我以性命,外加你和蒙澜十万兵马的命,逼退了你们。给我国换来了十四年的安宁,国民中人惦记着我,几年前好容易从边境小封地回了都城,做了几年摄政殿下,才登基没有多久。不及你啊,已经是十数年的皇帝了。” 皇帝回想起那时候的光景,大军压境,只需要越过海天一线,便能只捣越西都城。 当时被贬入边境的县城的她,率最后两千金吾卫,以烈火炸药埋于火山处为威胁。 她安排的刽子手的刀,高举在她的头顶,但凡自己和蒙澜多前进一寸,便令斩下自己的头颅。头颅落地,便是暗卫点火的号令,两千人再以火攻,自杀式的断了两头通道,而坐下兵马也将无处可逃。 而也正是因为那时候,蒙澜的退兵,成了她还朝的巨大契机,在惨败的底色下,又一次成为越西的主宰。 第32章 暗夜鬼魅 堇帝喝了半杯酒,低了声音道:“我也不是特地来与你叙旧的,没你的襄助,我做不成皇帝,更得不到越西的江山。千里迢迢而来,是特地来谢你的。” 皇帝道:“你我本不必要言谢的,你也不会白谢我。” 堇帝点点头道:“是了,到底还是你了解我。我带来了我留在这里的暗网,算是答谢你。不过,暂时我并不想同你交易什么,算是念一点情义。” 堇帝的人将一枚盒子送来给他,里头正是各处暗网的明细,并一副十二张的令牌。 皇帝看着这些东西,示意人收下。 “这里头,有不少人我还记得。你留下这个,是要留下他们的命,防着我有朝一日清算这些,我们一手建立起来的网络。更或者,这些人是你多年筹谋所得,在他们心中。为了越西为了你,是致死也可。你让我用他们,是为了来日率军而来,踏破我的江山?” 堇帝被戳破所想,也并没什么其他变化,只道:“我都说了,还是你最了解我。说来当年,如何培育暗卫,摆弄势力操控人心,还是你教我的。你国土上的细作,自然也是你的功劳。没有当年的大乱,怎么有你的机会?” 皇帝道:“当时我受你母所托,帮助你在我国土扎根也是分内。若不是当年你意气用事,越西的皇位还用等到今日?如今你把这股子可以搅动风云的势力交给我,也是盼着我的国土再乱一次。” 堇帝挑了眉毛道:“是啊,你灭不了这势力,自然只能为你使用。不过最后能不能驾驭住,不还是看你的本事么?皇帝陛下。” 皇帝想到眼下朝局表象下维持着的平衡,各方势力的混杂错乱。表面上一片平静,实际上若是有一方失去平衡,必定会乱。而这乱局不能得以统一,这几十年的功夫,大多也白费了。 皇帝本是天下霸着,连越西如今的女皇也曾经是在自己的谋划下得到实权。现在不要这网络,是隐患,可是要了也是隐患。 他是极善于控制的人,也自负这把曾经由自己插入朝廷的刀剑,如今能狠狠地控制在自己手里。 “朕接下就是,你回去后得小心些,越西也正是修养生息,出不得乱。” 堇帝坐下继续翻看着书道:“我自然知道,用不着你来教我怎么做个称职的皇帝。” 而楼下上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脚步无声,呼吸之间气若游丝,背后传来的藏着的内力,便知道是内家的一等一的高手。 堇帝道:“这两个人,是我坐下这几年最出色的暗卫。墨藏,常曦,也给你,你看看可以赏给谁使。” 皇帝看了他们一眼,道:“朕知晓了,你们退下吧。” 堇帝道:“我也没有什么旁的话语要给你说了,陛下请便。” 皇帝道:“你还在为当年的事情怨恨我么?” 堇帝冷笑一下,不知如何言语。 “恨么?其实也没有了,要成为帝王,自然是要有些手段的。可你不该设计蒙澜,他战死沙场,我本也不该有什么怨怼。可是你做过的事情,你该清楚。” 皇帝眼底极少有这种诡谲神色,只道:“在你心里,他便是好的,值得你拿命去要挟。” 第33章 蒙澜遗骨 堇帝微抬头,直勾勾的看着他。那眼神全部是从前那般淬了毒的愤恨,也并无幼时那种温和依赖,只有平和无波澜。投射不出半点别样。 皇帝自幼筹谋,与堇帝师出同门。堇帝彼年只是越西皇帝的私生女,一入宫门便是皇朝的网。他陪着她立功,布网,一点点的进入越西最核心的权力部分。 可堇帝从不知晓,那时候的皇帝的棋盘上的天下大势,夺权谋反,连她本人也是那棋盘上最重要的棋子,天元之位。 皇帝从未体验过此刻的冰冷,至信之人的背离和断舍。 “蒙澜比你年长许多,且你以为他就真的如你想的这么忠义?” 堇帝冷哼一声:“嗯。” “那又怎样?为了我,他可以放下一切的野心和抱负。那么你呢?你我相识数十年,不也只是你搅动天下局势的棋子。伤我杀我之人,现在不也好好的做着你的夫人,你的妃妾?” 皇帝转身不再看她,不理论各中缘由。只道:“蒙澜心中太多的规则条框,纵然不放下,也不可能沾染皇权半分。何况当年的局,你不也是布局的人。” 十数年前的乱象,她本不曾预料到蒙澜最后会身死沙场,她那时只想让他去越西。更早一点,也只是想在自身的纠缠里得到一点平衡。 提起蒙澜,堇帝有了许多愧色。这份愧疚,从来不曾被缓和一二。她声音有些沙哑,一字一句道:“你我本来就是一样的人,为了权力。为了深仇血海,更是为了所谓的天下大同。咱们不是什么人,什么事都能舍出去么?” 皇帝道:“我们还不知道过多少年才能见一面,这样赌气的话,不必要再说了。” “东西我亲自送来了,还有一件事。蒙澜坟墓在何处?我想去祭拜,你可不能说不知道啊,师哥。” 不知哪里来的幽幽冷风,火烛摇曳。 冬季少见雷雨,沿途之中却落下几个响雷,闪电照亮半边天。而后鹅毛大雪,一阵一阵从空中渐渐飘落下来。 堇帝唤了人停车,教众人在山谷前等候。自己策马往山中的方向去了, 堇帝如今已经是半百年纪,多年习武身子却还矫健。世人不知,当年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移星宫主,竟然是一国女皇。 那年她救驾有功,成为了越西的功臣,却也坏了身子,一如二十少艾,不能生长。而保持容貌的代价。则是身子常年如冰似寒,彻骨冰冷。就算曾经得到过至宝赤雪莲,也并未真正根除。 在山野丛林间一掠而过的红色身影,长发垂腰。雪花落在头发上,顺着发丝滑落下去。 夜间一处一处的坟墓透着阴森诡异,而她身上的皇者霸气,生生的压制着这周遭的邪魔阴寒。 坟墓前的雪,越发的大了。 凭借着直觉,她一步一步一的走到那坐被剑砍坏了些许纹路的碑文前。微微的笑了一笑道:“好多年没见了,我来了。” 她双臂挥了一下袖子,扬着眉,骄傲无双。 “我这次来见你,是带你走。离开这个地方,如今我坐拥天下,再没有人能拦着我们,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拦在你我之间。” 她挥了挥手,夜里跟上的暗夜杀神一众跪在跟前。 “掘墓,朕要将将军的遗骨带回越西。” 诸人正欲起身,而山间骤然风雨大作,阴魂煞气逼迫而来。 堇帝眼神凶狠异常,挑眉看着诸坟方向道:“尔等有什么资格干涉朕与你家将军的事?给朕退下。” 那风越刮越狠,凶猛异常。她低头看着那墓碑,柔了几声道:“蒙大哥,你今日愿意或者不愿意,都得令他们退下。我说了,没有人能拦住我,连你也不能。” 话毕,转身下令道:“动手。” 那头的风,渐渐的停了下来。 第34章 燕王夏侯 春梅吐蕊,宫中渐渐撤去了地龙。 寒酥的内力在四处淘来的各种宝物灵药的加持下,上升了许多。只有筋骨这一项,还是在各种棍棒的招数的严苛下,一点的消耗修复。 习武外加功夫的第一门,就是在挨打的过程里强健骨骼肌肉,内里的气血。从冬天到春天,有所增益。 春来,事少。 这一日她在上四院与宫中的女卫练习,极粗的棒子落下来躲闪不及,背上已经是一片淤青,下一套连环的棒子落下,躲避了掉了大半。手上的动作也灵敏了许多,春夜寒冷,配着练习的人都劳累,自去了些。她练了大半日,瘀痕已多,再多成伤,也推到后一日。 袖子但凡短了半寸,其实也都能清楚的查看到皮肤上清晰的青紫色。 牧七城来寻她,她已经穿戴完毕,走了大半的路。 一头长发恢复了从前的墨色,瀑布般散在脊背上,不着发髻饰物,只为了更好的遮掩住脖颈上的痕迹。 她着一件羽纱墨纹绣兰草的披风,素色的窄袖衣衫相似,方便习武。 牧七城折了一支初春开的辛夷,朵朵盛放。温柔的递给她:“城外新开的花,特地折来送你。” 寒酥拜了一拜道:“多谢王爷。” 行过礼才接了那花,复道:“有小半月不曾见到你了,这是去哪里了?” 牧七城道:“往东有个桑禹城,春来满山野桃花,应朋友的邀请,特地去了。” 寒酥低眉笑道:“原来是被外头的风景吸引去了,能这么邀请你的,想来是个趣人。我听说城里有位名佳人,最喜山桃遍野花。今年初春,有个好心的皇族公子买了千里香驹,邀她去了。连皇宫里都传遍了,邀请你去的,不会是这位佳人吧。” 牧七城面色一凛,有些面红,镇定了下道:“都是江湖中人,快意四方,我们几人诗酒为乐,年年都有一场聚会的。” 她抿嘴笑了,娇媚的看了他一眼,示意后头来的太监,努努嘴道:“我瞧着是陛下派人来找你了,快去吧。我当值的时候,自然是再问你。” 他缓然,欣喜的去了。 寒酥等他走远了,瞧着手里的这支花。随手摘下了一朵,看了一眼,脸色沉下来,一把将撸下花瓣,将枝条掷在地上,在手中撕扯了半会,全数扔掉了。 再抬头却撞上一个身影。 她瞳孔放大了一点,极快的速度里,观察了眼前人的衣着饰物,拜了拜道:“万书阁女官聂寒酥,拜见王爷。” 她本也是算见过许多俊朗的人的,便是牧七城也算是少有的俊逸男子。可是眼前的人的俊俏程度一对比,却觉得牧七成仿佛不能看了。那由内往外透出的阴寒冷漠,可谓让人避退三舍。而这半天都未发现这个人的存在,内力深厚远在自己之上。 来人无随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蟒纹花样的便服,心下觉着,眼前的人倒是个聪明的人,这么暗的夜,还能判断出自己的身份。 那一地的残花与方才离去的人,半点不落的在自己的眼底,反而生出几许玩味。 “免礼,本王瞧着你眼生。不过你的故事倒是挺精彩。” 寒酥站立起来,对上他的双眼:“不知王爷觉得,下官的故事精彩在何处?” 他进了一步道:“本王今夜暂住听枫轩,你来伺候。”一转头,走入了旁边的宫宇。 那牌匾上,金粉做漆,赫然写着听枫轩三个字。 这座宫殿往日不曾觉得,进来了却觉得华丽的程度,堪比皇帝的宫殿。 她沏一盏热茶,注入青玉的茶杯里,合上盖子端给正座上的他。 他瞧着她,眼神仿佛能将她的五脏贯穿。 “舍了半条命,换来了这滔天的富贵,俊美的夫婿,独一无二的官职,手眼通天的宠信。小姑娘,你倒是个聪慧的。” 寒酥立在下头,低眉顺眼的回答:“承王爷谬赞,下官可不敢当聪慧二字。富贵可以再有,性命却只有一条呢。” 他尝了一口茶,九分汤热,一分茶香,回味悠长。 “是有几分伺候人的手艺,茶,不错。” 寒酥四顾周围道:“王爷是有几分手腕,诺大的宫殿里,无人敢服侍左右。清清静静,也是不错。” 他搁下杯子道:“你这样说话,不怕本王杀了你?” 寒酥微微一笑道:“那么,下官惧怕的肝胆俱裂,王爷就不杀我了?那下官倒是可以惧怕一下的。不过,王爷杀我,也得让我死个明白,你是哪位王爷?” 他站起来道:“本王复姓,夏侯。” 竟然是燕王,夏侯燕。太监王爷么?她眼底闪过细微的一丝怜悯。这一点细微的变化,被他看在眼里。 “参见燕王爷,下官倒是听闻燕王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权臣,深的陛下信任。短短几年时间,便立下了极多的功劳。今日瞧见王爷,的确和传闻中,不,皇宫里竟然不敢有传闻,的确是和下官心里所想的相去甚远。” 他道:“你也瞧见了,本王这里可没有伺候的人。今夜你便在这里罢?” 寒酥并未拒绝,只道:“下官不太会服侍人,若有差池,王爷要了我的小命,我可是对不起我这个用半条命换来的富贵荣华。” 灯烛盏盏,露天的汉白玉池早注入了一股温泉。夏侯燕合一件半透的衣衫浸在里头,取了半盏酒喝下。 寒酥跪在一侧,给他又倒上一杯。 “下官在故乡,曾经酿造过极好的酒。皇城里的酒全加起来也比不上那种滋味。” 夏侯燕搁下酒杯,问道:“手臂上的瘀伤是怎么回事?” 寒酥一愣,看了看道:“习武,自己打的。期望筋骨硬朗一点,撑得住。” “本王一个人在这池子里,实在无趣。你下来服侍。” 寒酥瞧了一眼天上,解了披风,浸入水中。 温泉的水温热,驱散了一身的寒意。她长舒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这个可说貌美无双的男子,好奇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第35章 险中求存 上 池边四台穷奇兽铜炭塑,内里添着上等煤碳,飘着紫色的火焰,内壁里注入掺了十六种香料并橙皮薄荷碎,几许玫瑰油。顺着蒸汽飘散出来淡淡的香味,空气中亦暖和了许多。 大理石一层层铺就在地上,并着丈余蛇纹宫灯,蛇头吐信顶着一盏一盏的油灯。 寒酥闭上双目,感觉着当下空气里流动着的气味,情绪。而眼前的人并不言语,修长的指节捏着一只杯子,上下打量了她。 “的确有几分姿色,那么你接下来想要什么?” 寒酥睁开眼睛,直看着他的双眼,眼神滑过他的肩,锁骨在暗色的衣服透出半点痕迹。心道:“这样好的容貌,真是可惜了。” 夏侯燕瞧着她眸子收了一点,低眉顺眼的样子,一个女子不做出一幅被冒犯的样子,反而像是自己被冒犯一般,极不自在。看着她低垂下的双目道:“你哪个眼神,像个登徒子。” 寒酥双手捧了半捧水,上头浮着一点桃花,接了他的话道:“王爷又不是良家妇,下官算什么登徒子呢?夜月暗沉,四下无人,迫于王爷威势,下官不得不伺候,怎么都像是王爷更登徒子一些。” 她松了口气又道:“王爷姓夏侯,是本姓还是赐姓?” 他放下杯子,空气里越发的充斥着不舒服,眼前人的口吻轻飘飘的,透着一种无视和穿透,教人不喜。 “怎么?女官聂寒酥入宫不久就得上下欢心,陛下信任,主子们喜欢,连这洒扫的宫人都夸赞你老爱幼,怎么本王的事情你一点不知?” 寒酥拨动开那花瓣,池中的水越发的温热,皮肤上细密的积累了一层汗。她却并不觉得十分可怖,当下这样的人,这样的眼神和杀意,换做普通人,不知道是不是会当场吓晕过去。 她舀了一把水揉进头发里,捏了一把才道:“说来也奇怪,王爷的名声真是小儿止啼。入宫许久才知道还有王爷这一号人物,可是却打听不出来。下官还以为是,什么妖魔呢?” 夏侯燕靠在壁上,仰头看着天上的出春的星空,天狼星已经升起,明亮华丽。寒酥瞧着她透出的喉结,棱角分明的颌骨线条,皮肤白得发冷,周围消退不了的寒意。 “王爷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赐姓还是本就姓夏侯?” 夏侯燕道:“你话有些多了,不如你告诉本王,你机关算尽留在皇宫里,又得了陛下和皇后的信任,还想要什么?或者说,你的目的是什么。不如本王赐你万金,宅邸仆妇奴婢,给你做个嫁妆。” 寒酥整理着自己散落在水里的长发,微笑问道:“那么王爷赐我这么多东西,又想要什么呢?” 夏侯燕道:“你这丫头倒是简单直接,不过本王却并不想从你这里要什么?瞧着你有点前朝妖后的风范,要是能打发了你,也是好事一桩。你道是也不是。“ 寒酥笑道:“自然不是,与其做个妖后么?下官还瞧不上呢。不过”她冷笑了一下又道:“自古祸患朝堂的,除了外戚就是阉党。虽然没有什么仔细的消息,可有传闻说王爷。” 她后半句并未说出,而夏侯燕果然成功的被激怒。下一瞬,他内里强大的掌风袭来,死死的将她按在水里。冷笑道:“不如本王和你赌一赌,有没有人能来救你?” 窒息感和被呛入胸膛的水在一瞬间几乎要了她的命,而眼下不到致死一刻,万不能出手。 第36章 险中求存 下 夏侯燕修长的手臂死死的将她的脖颈按入池水中,话语轻却挑动着他最不可触碰的逆鳞。月色下挣扎的水声与周遭暗淡了许多的灯火缠绕着,一条性命几乎又要陨灭。 挣扎了一会,她动作缓了很多仿佛是没有力气了。他才放松一点,水面上突然结一片冰凌,带着腾腾杀气。他退却了了两步,一跃出了水面。 一运真气,轻易的取了一件架上的厚实的衣衫,披在身上。 寒酥从水里出来,呛了几下,游到台边。 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四顾周围,不见半点动静。这一夜难道果真没有活路了。她抬头看着哪个人,俊朗的面庞下,湿透的头发,竟然还能顾着自己冷合了一件衣裳。 夏侯燕就着旁边的椅子坐下,身子往前靠着半分,玩味似的看着水池里的寒酥。 寒酥运气于掌,内力游走周围,寒气褪去。手掌往水面上缓缓推去,水面上的碎冰化水,不见半点痕迹。 平复半响后,她才诘问道:“下官所犯何罪,王爷竟然要逼死我?” 夏侯燕微笑了一下,玩味起来:“你要罪名么?魅惑君王,以下犯上,够不够赐你一死。” 她已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闹将起来,虽然不好收场,不过也好过死在这里。而敏锐与常人的她冥冥之中也感觉到了什么动静。她走出水面,恢复了平静。 看着那潋滟着波纹的桃花花瓣的池水,镇静道:“王爷这池子太浅,淹不了我这条命。”随后从腰间缝上的间隙里取出一只小瓷方片,里头是一枚才研制出来的毒药丸。她吞下那毒药,落入胃中的瞬间,腹痛如绞,一时疼痛的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 夏侯燕下意识的以为,眼前的人是要自我了断。而她仿似无意间露出的淤青伤痕,与一抹冷笑。对上他的眼神,仿佛在做一场嘲笑。 牧柒城进不得那宫门,从墙上跃下。见着寒酥这般模样,怒发冲冠。几乎是极力的克制,才忍下一剑刺死夏侯燕的冲动。他前去扶起寒酥,见她面色这般差,浑身湿透了,嘴角还有鲜血,手臂上的瘀伤清晰可见。 忙解下身上的外裳给她披上将她横抱起来,质问道:“燕王,寒酥姑娘是御前女官,你竟然敢动私刑?” 夏侯燕一手托住额头,看着聂寒酥的样子,哪里还有方才的凌厉刚烈,阴狠杀气。直换了一番楚楚可怜的样子依在他的肩头,没得让人生气。 “这丫头以下犯上,你是要护着她?” 他并未辩解什么,只做了一句反问。 牧柒城正要发作,却被寒酥拦下。虚弱道:“放我下来。” 她一手抓着牧柒城,一手从怀里取出一方皇帝赐下的令牌,道:“燕王爷,你应该认得这个。” 夏侯燕见了令牌,心下觉得这丫头倒是聪慧,若是一早拿出来,自己大可以杀人灭口,无旁人作证。现下有个牧柒城在,无论怎样,都不可能给对方一个给自己定个不敬皇帝的罪名。他起身行礼,倒想知道这个丫头接下来要说什么? 寒酥对牧柒城道:“今日的事情,闹出去对大家都没有益处,你带我回去。” 旋然又对夏侯燕道:“燕王殿下,你说我以下犯上,可你有什么证据?而你滥用私刑,几乎要了我的命却是铁证如山。我的性命没有你的值钱,我认。可是今天的事情,他日一定奉还。” 夏侯燕道:“姑娘好手腕,本王佩服。你们走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等你有那个本事的时候。” 回到宫里,服了解药,病恹恹的躺在床前。牧七城送了水来喂她,才喝了一口便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被害了?来的及时,否则我怕是要死在那里了。” 牧七城接过她的茶杯放下,关切的问道:“还有力气追究这些,你有咩没有好些?我还是去请太医来瞧一瞧。” 她拉住了他道:“我没有大碍,你还是告诉我罢。否则我心里是不安的。” 牧柒城道:“我与栩孟才出陛下宫殿,就有一个宫女来报。我没有让驸马惊动陛下,便来寻你了,好在你没有什么事。” 她侧靠在床头,沉思片刻后道:“那可知道那宫女长什么模样么?” 他回忆了一下方才的场景道:“好像是叫,鸣跃?不是很清楚了。你是怎么与夏侯燕起争执了?他是个狠辣无情的人,以后躲着点,今天这件事无论是怎么,我怕他还是会来寻你的麻烦。” 寒酥点点头,咳嗽了几下道:“我正回宫的路上,就见着了他。瞧着衣裳应该也是王爷,或许是说错了什么话吧。他叫我给他沏茶,本想拒绝,可是我人微言轻也不敢得罪权贵。谁知道差点被溺死了,若不是你来了,真不知道后果是怎么样了。” 她顿了一顿又道:“这个燕王,究竟是什么人?陛下英明神武,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人。” 话未说完,她又咳嗽了几下。 牧柒城道:“这个人,你不能惹。记住,像今天说的那些话,以后不能再提了。这个人,权势滔天。连陛下暂时也奈何不得,今日若是闹起来,陛下未必能为你做主的。” 寒酥道:“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怎么可能就权势滔天了,我听说他是个太监。” 牧柒城看着她,止住了她的好奇心。 “你在宫中,倍受荣宠,却也不知道这号人物。在宫里,议论他的,得罪他的,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寒酥,你记着我的话,别问,别好奇。” 她点点头,复咳嗽了一阵。 牧柒城见她这样虚弱,也不忍心再打扰她休息。仔细看顾了半会子,自回去了。 夜半的另一头,夏侯燕亦无心睡眠。倚靠在殿中塌上,一手捏着酒杯。 青墨色的衣裳宽敞的顺着他胸前的肌肉,腹部上四方的线条,如流水般的真丝料子滑在身上,透出一段皮肤。这样的样貌身形,足以让殿中的女子都屏住呼吸。 可是殿里的诸人,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第37章宫墙门外 他招了招手,对着跪着的宫人道:“你明日送些东西去灵宵阁。” 流苏一早,便去告假。只说是聂女官身子不适,需得休息几日。皇帝特嘱咐了几句,又着太医仔细照顾。 寒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难得的有一场不错的春阳,透着窗户将一把光线洒在她脸上,从阴暗的睡梦中将她唤醒。 余毒未去,腹中还有些酸痛。 明儿备了一身浅粉色的春裳,暖和轻薄。暗绣的花样细密铺开,灵巧精致,衬托得气色好了许多。 桌上是初长的玉兰花与幽兰并月季茯苓首乌兑的刨花水,拿篦子沾上一层层的将她的头发梳开。打理的顺当。又取了玉冠子,一左一右挽了两个环,拿发带子缠了束在冠里,一支垂红宝的簪子贯入冠的孔里,步摇垂在脑后。 新制的胭脂涂在糯米纸上晒干了,便是一方唇红。在瓷盅里点上一点白蜜蜡,涂在唇上,只双唇在唇红上一抿,便是春来好气色。 星而在楼下张罗着来人送来的许多东西,吵吵嚷嚷的。 她主仆而人下楼去,只见星儿欢喜的端来一个盒子道:“方才宫里来人了,送了这许多东西来。这个小匣子说要姑娘亲自打开。” 又望了望桌上的菜肴道:“王爷送来的这些东西,奴婢瞧着真是精致极了。” 还有那个王爷常往这里送东西呢? 他竟这般有心。 寒酥开了盒子,里头是一副浅粉色的珍珠耳环,精致极了。她二人未见过粉色的珍珠,都惊艳道:“这竟然是粉色的,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呢?” 明儿听星儿这样说,又补充道:“王爷昨儿回去,今儿怎么知道姑娘的衣裳是粉色的?方才姑娘没选上耳环。不如带上这一对吧,粉得真好看呢。” 寒酥抚摸了一下那珠子,顺手拿起一支耳环在眼下瞧着,微笑道:“这并不是珍珠,而是海螺珠。海螺珠要寻一对一模一样的,可是最难,他还真是有心了。” 说吧便把那副耳环顺手带上,长长的坠子,越发衬托得她脖颈好看。 星儿笑盈盈的扶她坐下,看着那桌上的菜肴道:“奴婢这段时间也算长了见识了。可却不知道这些菜是什么?” 桌上排着一道灯影牛肉,一道需得二三天才能炸出的牡丹鱼,一道四五日才能腌制出的樱桃萝卜,一道上等胭脂鹅肉,一道奶白豆腐炖白菜。并着一道菠菜制的霜方翡翠丸子,与一道百果酿。 她夹了一枚圆球状的樱桃萝卜,轻咬了半口,脆爽回甘,很是开胃。 “这些菜,最是费功夫的。他怎么也这么骄奢了?” 吃了几口,又觉得实在没有什么胃口,便都赏了丫头们。 又见这样好的阳光,当出去走一走才是。于是教明儿取了一件百凤蝶的披风,自去散步去了。 那珠子在阳光下晃着,折射着柔和的光泽。 御花园里换了许多花草,新开的兰花与盛放的樱花相得益彰,兰花有香,樱花有态,倒是春日里一抹好颜色了。 路上的宫人见了她,也都按着对主子的礼。越往里去,越不见人。正疑惑中,不知不觉的走到了那两株海棠树前,新芽已经开放了。 她伸手抚摸着低的绿叶,想着花开的时间,也不晚了。 “送去灵宵阁的东西,可还喜欢?” 听得这样问,她突然想到这个时候他不是已经在宫外了么?于是脱口道:“你不是回府了么?” 回头一刹,面上原本柔和的笑容,连同眉眼间的光芒,立刻拉下脸来。难看都写在面上,喃喃道:“怎么是你?” 又觉得失了礼数,于是行礼道:“参见王爷。” 不耐烦的口吻,连敷衍也难得敷衍。 而夏侯燕惊为天人的美貌落入谁人的眼里,都能激起一个女子内心的悸动。寒酥亦未能例外,面上的厌恶少了几分。 夏侯燕一身深碧色的朝服,笔直修长,绸缎与孔雀羽密织的纹样陪着金制錾刻云纹的扣子,下垂一方美玉。 通身的骄奢淫逸。 他瞧了一眼她耳上的珠子道:“看来本王的眼光不错,这珠子勉强能衬得上你。免礼吧。” 寒酥起身,直看着他的双眼道:“原来这耳环是王爷赏的,原是下官没问清楚。海螺珠价值千金,下官受之有愧,还请王爷收回赏赐,无功不受禄。” 燕王见她便要取那珠子,于是道:“你认得这珠子,那也认得本王赏你的菜?若是收回,你能做一模一样的菜。退给本王么?” 寒酥停下手上的动作,生气却不敢发作。 夏侯燕又道:“你茶水功夫不错,便抵消了你出言不逊。赏赐你这些,算是嘉奖你识大体,懂进退。” 寒酥冷冷道:“下官担不起王爷的夸赞,可惜下官却没什么能回赠王爷的。王爷拿人七寸,字字珠玑的本事,也是让下官获益匪浅。” 第38章 梨花树下 上 寒酥退了一步,保持着一个远近适中的距离,才道:“后宫不得干政,算起来下官言行僭越,是罪,哪里有功呢?” 他道:“因你求情的人带回来一批珍惜药材,救了本王封地上的百姓。本王原该谢你的。” 寒酥继续道:“陛下圣意,本就不愿意祸延无辜。不过是借我的口,说出来了而已。” 夏侯燕道:“能揣测圣意,替圣上解忧是你的好处,也是你的本事。不过你进宫许久,就不想出去看看?本王的车架可以随意出入皇城,你,可要出去走一走?看看外头的天地,算本王谢你。” 寒酥低头想了想,推辞道:“下官还未去告假?这如何使得,不合规矩。” 若是不愿出去,自然是当即拒绝。 他又道:“你昨日受伤,今日不是有宫里人告假了?出去几日算什么。” “几日?” 正问话间,紫色衣袍的护卫在暗处折杀了一枚宫婢的脖子,将尸身带了过来,跪下请示。 夏侯燕道:“这宫里还有眼睛时刻盯着你,本王查清了,昨儿去告密的人便是这宫女。不曾想今日竟然还能跟着你?” 寒酥瞧了一眼那丫头,正是之前与自己有过过节的商闵月。又道:“王爷是为我出这口气?还是为了她昨夜坏了你的事情而恼?那么她究竟是谁的人呢。” 夏侯燕道:“本王没兴趣知道她是谁的人,这皇城里敢窥视本王行踪的,就是死罪。怎么,那你可愿出去走走。” 寒酥不曾想到这个人竟然这样大胆,在皇宫里便纵容下属行凶。不过除去这个丫头,也是一件好事,可是若是这般走了,想来自己未必不是涉于危险。于是道:“王爷好意,下官不敢不从,可是宫里还要去安排一番才是,不如下官回去告知宫人,免得她们着急。” 夏侯燕笑道:“本王已经派人去知会了你凌霄阁,你也不必去更衣,这身衣衫,很美。” 寒酥长叹了口气,心道:“美或者不美,对于一个残缺的男人来说,不正是全然无用的东西么?” 一时车架已经来了,宫人搬来了梯凳。而那地下躺着的尸体,却悄悄的被挪走了。 寒酥四顾着这车架,内里华丽无双,四角所垂的寸径明珠微微发光。所装饰的布料用度,可是连最受宠的妃子都比不上。她从前见过华丽的东西不少,一上车也被这里头的装饰惊艳到了。 而桌上放着一叠子明珠大小的樱桃与各色干果子,一壶赤金錾刻的酒壶精致异常。 再仔细看时,她心脏已经提上了嗓子眼。 紫檀雕刻的桌子与器具之上,栩栩如生的刻着几乎是不堪入目的图样纹案。 虽然前世府上也有一些美貌的男子,可是这么一突然的,倒是教自己面色红了起来。 真是身体越残缺,心底越变态。寒酥心里这样想着,却未表现出什么太多的异常。侧靠着的夏侯燕瞥了她一眼,闭上双目笑了一下道:“方才没见你涂胭脂?现在脸红些什么?” 寒酥伸出手指,捏住那壶倒出一杯酒,道:“王爷,您不会邀我出宫后,就给我扔在护城河里吧?里头刀子那么多,我要是掉下去了,可死得难看。” 夏侯燕道:“本王不至于。” 寒酥搁下酒壶,挽了袖子将酒推到他跟前道:“以前只是听过这种酒,料想依兰花难得,怎么王爷竟然也喝着种酒?” 依兰花本是本是催化情欲的,一个残缺之人喝这个,不是自找苦吃么? 夏侯燕端了酒杯,一饮而尽道:“本王府里已经有十六房夫人了,可惜你长的不算漂亮,否则封你做个王妃也使得?” 寒酥按下心底泛起的杀意,冷笑道:“下官可不敢当,这自古以来,还未听说过宦妃呢?” 封什么王妃,也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对自己羞辱一番罢了。可她却不是容易吃亏的人,便是昨夜那样凶险的境地过去了,也未在这一刻使她有什么畏惧。 还有什么,比九幽炼狱更恐惧的?死而复生,可不把死生都看过了。 酒入喉,搁下杯。 “聂姑娘,现在车架出了宫门,你知道你这条小命可是捏在本王手中。” 寒酥撩起窗户上的帘子,看着道路两侧的树木,果然是出了宫门,且已经离开了宫门口的护城河了。天空竟是这么的蓝,离了监狱般的皇城,连外头的空气都轻松了许多。 “王爷还不舍得杀我,下官无意间竟然能为王爷立下些功劳,王爷也愿意赏赐,想来下官还有什么用处才是?” 夏侯燕道:“你倒是聪明,那么皇城里有多少人是觉得你有用处的?你便是靠着这点子用处苟活的么?” 寒酥捡了一块樱桃抿了一口,蜂蜜腌渍的樱桃去了核,入口极香甜。 “人若是彻底的无用了,不就岌岌可危了。不过到如今,能看破的,也仅只是王爷一人尔。” 夏侯燕道:“本王昨夜有些不自在,今日知晓你是个善于唬人的。拿着皇权的权柄,在众人眼里做个好人,这是皇后教你的?” 寒酥摇摇头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和下官可不是一路人。且下官从来不觉得,皇权之下,便是权柄。便是权柄,也不过是轻飘飘的一片,陛下手掌翻覆之间,便化作乌有了?拿捏不实的东西,可不是下官喜欢的。” “你这个性子,很像本王从前的一个故人?” 这话倒是勾起了寒酥几分好奇:“王爷的故人?下官倒是有几分好奇了,是谁还能和下官一样,不易相处?” 夏侯燕道:“你不认得她,她去世很多年了。前朝一位叱诧风云的人物,常山公主萧秋水?也正是因为他,才造就了如今的本王。” 寒酥侧面瞧着他,瞧了许久也并未认出这个人。这样风华绝代的人,可从未在自己的周围出现过,看着如今的年级,当年便是一个小孩子,也,也未见过。 小孩子,她什么也想不起,只觉得头疼欲裂,五脏俱焚。片刻之后,狠狠的抓住了坐垫上的垫子,静下来才确认自己,的确是从未见过这个人。 “王爷说前朝公主是你的故人?这位公主不是朝堂后庭的禁忌么,无人敢提起。若是你真是她的故人,怎么可能似如今,位及人臣。” 第39章 梨花树下 中 夏侯燕不言语,如睡着了一般。这一日,说的话实在是太多了。 那个女人,那个骄傲至极又冷酷至极的女人。曾经暗地里掀起了多少滔天巨浪?便是自己后来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也算是拜她所赐。而这么些年过去了,想到那个赐他活着又让他堕入无间的女人,竟然提不起恨意。 而眼前的女人,昨夜到今日,眼神与说话的口吻实在是像极了当年的箫秋水。便是下属汇报的,这掌控人心局势的手腕,也真是如出一辙。 也正是如此,昨夜按她入水时,竟然有种说不出的畅快。可是若是真当下杀了她,却仿佛丢失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两个人心怀异事,自不言语。 寒酥瞧着车架外繁华的街市,长时间紧绷着的神经才放松下来。仿佛自己真的活着,骤然之间轻松了许多,而旁边这一尊小儿止啼的杀神,虽然混身透着一种阴暗邪魅的杀伐气息,却仿佛提醒着她,活着的真实。 车架一步一路的疾驰而走,都城华丽的街道数十年并无什么太多的变化。 十几年光景,也仅仅只是一瞬的功夫。她看着路边走过的老妇人,如果萧秋水不死,如今也是徐徐老矣一妇人吧。若是蒙澜未死,如今是不是也和皇帝一般,鬓上霜发,皱纹爬上面颊。 皇帝与蒙澜,年岁上原本便相差不大。若是真的活着,相比也是能有皇帝那般的气场。他当年本来就是很英武的人,严肃起来,自己也会退避几分的。 想到这里,她面上出现一种极柔软的和善。笑意匹配上这春的艳阳花开,只有增添颜色的份。 夏侯燕道:“你想到什么人了?竟然能笑得这般甜蜜,莫不是心上人?” 寒酥听得这句话,脊背上一个激灵,堕入寒冰般,面色也变了。 “你说什么?” 夏侯燕冷笑一声,不再言语。心底倒是想着了一个玩笑,想捉弄她一番。 不一会子,便到了府上。车架穿过正门内的假山往右行驶了一会子停下,便有人上来迎接。 寒酥下了车,瞧着府邸四下的格局。不是当年的常山公主府,确是那里。只是多年后来到这里,有些景物虽然变了,而那些年老的树木,却并未挪动过。 诸人跪下给夏侯燕行礼后,她才收回神来。 周围竟然站了一排美人,各个绝色。 皇城中也算汇聚了天下美人,便是之间见过的充容与一众低阶的妃嫔,比之这里的美人,竟然褪色了几分。 为首的一个女子清丽天成,眉目好似婴孩般纯粹,唇上的不施胭脂,自然而然的一点粉嫩。令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面颊白皙如凝脂,便是寒酥一介女子,都不由得心生爱怜。且看衣饰华丽非常,比之寒酥。当下却觉得耳上这一副粉色的海螺珠子,真的不算什么名贵的东西了。 她心下笃道:“这位王爷还真是迷一般的人物,这样的美人想来是什么夫人吧。” 夏侯燕免了众人的礼,道:“给姑娘准备一身好些的衣裳。” 为首的女子道:“婢子领命,有新送上来的珍珠锦与绾妃绸,都是最上等的。” 寒酥听了她回答,心底更是惊讶:“这样上等的绝色,仅仅只是一个丫鬟么?那那些夫人岂不是更加国色天香。” 心里这般想着,不由得看向夏侯燕。 七尺身躯,剑眉星目,挺拔的鼻梁与薄薄的嘴唇。五官如刀削斧凿一般的清俊美貌,真真将女子比下去了几分,那却不是女子的貌美,而是足以令天下女子心动的容颜。 “这样好的容貌,若当年在自己的麾下,还不知会发挥多大的作用。” 寒酥有些愣神,身后的箭射向自己时,竟然晚了两分才察觉道。躲开半步,几乎是极快的速度,夏侯燕已经在自己身前,轻轻的捉住了那箭。 移形换影,这样的功夫便是很久以前也未曾见识过。眼下的人,越发教她不寒而栗。 夏侯燕托住那箭锋,看着颜色有些异常的箭头道:“看起来是剧毒,看来要你性命的人,比预想的多?” 寒酥仔细看了那一枚箭,冷静道:“既然王爷府上出现的刺客,若是审出了什么,便知会我,我也好奇谁会下这么大的功夫。” 他把箭交给周围的人,自去了另外一侧。 那貌美的丫鬟上来请她:“姑娘,请这边更衣。” 才进这里,寒酥就发现了隐藏在各处的内家高手。也不知道刺杀自己的人是昏了头,还是借杀自己来刺探这里的情况。却也不做多想,放心去了。 一路上山石阁楼那么令人熟悉,直走到一处幽竹掩盖的院落。 丫鬟们端出那件衣裳时,又一次惊讶了她的双眼。绾妃绸,因色泽触感柔美,乃是前朝第一美人绾妃的爱物,绸缎上以十六劈丝蚕丝线密密刺绣出底纹,使图案如画笔落在绸缎上一般,凭空开出的栩栩如生与华贵。 接触皮肤的一刻,如贴着一张温水的膜,而长袖流畅,丝线折射出一种柔和的质地。 瞧着这衣裳,真真是人靠衣装了。 再走出去时,车架已经停在一侧。夏侯燕亦更换了一件淡蓝色的袍子,与自己的衣裳正是同一种布料。而他的长发,随意的束了尾部垂在背上,皮肤苍白的不似活人。她本就比寻常女子高些,偏生这人又高了她一个头,认真看个一两眼却总得微微抬着头。 夏侯燕道:“上车吧,城外的梨花开了,这个时候去正好能赶上夕照的景致。” 又是同乘一车,寒酥反而有几分不好意思来。微低着头,正襟危坐。 夏侯燕仍旧是侧靠着,那身上等的衣裳白费了一般。 “你不必这般拘谨,本王不至于吃了你。” 寒酥看了他一眼,叹气道:“这衣服太贵重了,怕起了褶皱要是教我赔给你,我可赔不起。” 夏侯燕笑了一阵道:“方才有人要杀你,你倒是平静得很,现在却在乎身外之物了?” 寒酥道:“有人行刺,可是我不是还活着么?” 夏侯燕睁眼瞧了她一眼,四目相对,势均力敌。 第40章 梨花树下 下 寒酥笑道:“王爷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夏侯燕道:“你一向这么冷静么?” 她平静回道:“也不一定,有时候也冷静不起来。” 夏侯燕示意她打开桌上的盒子,寒酥拨动了锁扣,打开来看是一件极长的斗笠。对上寒酥疑惑的眼神,他便问道:“若是你遮住的样貌,改了音容,还有人能认得出你么?” 寒酥一手摸着那料子,又放在眼前仔细瞧了,明白这布料从里头能看得清外头,外头却看不清里头。听了他这样问,便答道:“想必是认不出罢,谁知道呢?” 夏侯燕摇摇头道:“若是极为熟悉的人,即使面目全非改头换面了,也能认得出。” 寒酥面色突然铁青了起来,竟然一时想起来久远时候,蒙澜的尸身其实已经不能辨别。而她却在尸山血海中,找到了几乎不可辨认的他。怎么认出来的呢?只是无数次的在脑海里勾勒着他的音容样貌,乃至一个微笑,一个细节都那么的熟悉。只一眼,并着那种熟悉的强烈的感觉。她知道那就是他。 时隔多年了,想到这里,却还是心如刀绞的疼痛感。不可消散,眼中不自觉的冒出了泪。空气里一时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冰冷感觉,悲凉又绝望。 夏侯燕亦捕捉到了这个感觉,深知这种绝望不是自己的。看着有些发呆的寒酥问道:“你想起什么了?” 寒酥低头,唇角往上拉了一下道:“想到一个亲人了,而今他已经死去很久了。” 夏侯燕不再提这件事,看了一眼那纱道:“这纱极妙,从外头看不清里面。从里头却能看见外面,一会子有用。” 城外的山才发冷绿青芽,河边植了许多梨树,正是梨香甜白,远远就能闻到那样的香甜。 车架到时,夏侯燕道:“到了。” 另一个车架里的美貌丫鬟前来请她们下车,仔细的帮寒酥戴上斗笠。将原本围起来的纱拨到肩的两侧。 那花香仿佛能被捉住,临近夕下,风微弱了许多且带着一些飘落的梨花花瓣,落在斗笠上。 寒酥瞧着远处的山,碧蓝的天与正东方向赤色的浅云。很久不曾见过这样惬意的风景了,虽然凌霄阁也能远远的看着远处的风光,可是无论怎样美好的景色,都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困顿感,像是蒙上了一层透不过气的纱。 夏侯燕瞧着她,正瞧见她眼底的清澈,短短半日的相处,眼前人的防备与时刻竖起的距离第一次消散了这么多。连带着那种寒冬般冰冷孤寂也渐渐褪去了。 他看见她笑了,那样的笑容不带一点刻意和苦涩,连寒酥也未曾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河水中波光潋滟,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他突然有些不忍心打断这一刻的平和,但也只是一点点的不忍心而已。 那美貌的丫鬟前来禀报:“王爷,前方有一排特地修的亭子,婢子已经安排了酒水碳盆,果子点心。” 两处亭子依山而建,错落有致。 寒酥坐下才发现这个地方欣赏夕阳的景色最是不错,远方的太阳落山后正好能落在低矮的山间,透出最嫣红的颜色来。 正瞧着,下方传来一阵古琴曲。仔细听了,是一曲带着欢喜的花昼,那本是应该用青铜编钟演奏的,如今用了琴,反倒是演绎出另外一种音色意境。 且音色里头能有这样的情致,必定是个有趣的美人。说吧,便起身走了几步。果然下头弹奏的正是一个女子。一曲已闭,正和同行的男子说着话。如四下无人般,轻依偎在哪个浅色衣衫银狐大大氅的男子肩上,那男子亦解下那件大氅给她披上。 寒酥笑了一下,正想着自己瞧见了不该瞧的。欲回头的时候窥见了那下头立着的男人,不是牧柒城正是谁?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回头有些惆怅,低着头道:“古琴,我原是比她弹得好。” 这话里头的酸楚之意简单直接,然后又质问道:“你是故意带我来的这里么?我也不曾得罪你。” 夏侯燕起身站在她身侧,修长的手指轻轻把肩膀上的纱取下整理好,垂在她面前,笑道:“你猜一会子你站在他面前,他能不能认出你?” 寒酥退了半步道:“我的剑没有带来,我更好奇我若是当着他的面一剑杀了这个女人,他会怎么做?” 夏侯燕从袖子里取出一小瓶药丸道:“这个药能让你的声音变的不同,不过只能维持半个时辰。” 寒酥取过药,放入口中嚼碎。不过片刻,牧柒城便带着哪个女子过来拜会了。朝堂上的权势大小,亦决定了双方的礼节。 牧柒城拱手道:“燕王。” 后面的女子亦行礼道:“民女参见燕王殿下。” 寒酥不动,站在夏侯燕的身后道:“我身体不好,弯不下腰。” 夏侯燕道:“无妨,柒王不会在意。” 请诸人坐下后他又道:“方才不是说古琴你也擅长么?” 牧柒城见她蒙着面纱,于是问道:“这位姑娘是?” 寒酥未等夏侯燕回答便道:“王爷不认识我。”像是问句又像是陈述。于是又问道:“方才听见这位姑娘的琴音,可称天籁。配着这梨花幽香,正合适。” 夏侯燕恐她冲动坏了事,于是道:“这位是我预备新娶的夫人,一向骄纵。” 牧柒城道:“燕王好福气。” 寒酥道:“柒王爷的福气也并不少啊,我瞧着这位佳人,真真是绝色倾城。” 牧柒城看了一眼那女子,竞也不曾否认,直道:“萼华的确才貌无双,是本王的福分。” 寒酥又道:“如此,想来不必多久,我家王爷便能喝上一杯喜酒了。” 这般说话,其实已经很无礼了。夏侯燕却并没有阻止,反而推波助澜道:“柒王的婚事,必定是陛下赐婚,三妻四妾自然平常。” 寒酥又问他道:“世传柒王爷是极专情的人,不会也这么觉得吧?” 他二人的轮番逼问,有点无礼。 萼华听不过去,轻启微唇道:“能常伴王爷左右,已经是萼华的福气了,不敢奢求其他。” 夏侯燕冷笑着看了一眼寒酥道:“本王收藏了一方古琴,你可以弹奏一曲。” 寒酥站起身来笑道:“曲高寡和,我愿弹奏,诸位也未必能懂的,失陪了。” 说完自去了,也未等其他人说话。 而夏侯燕只说了句,往日太放肆了些,也告退了。 萼华瞧着他二人的影子,倒是生出许多羡慕来。 这一抹羡慕被牧柒城收在眼底,道:“不曾想,燕王竟然也会哄人。” 第41章 易经洗髓 上 “怎么,遇到一个情字,便让你失了理智了?” 河边已然被夕阳的颜色染成了橘色,东边渐渐暗下去了。 寒酥立在河边,揭开了面前的纱,转身看着他问道:“如果我刚才杀了哪个女人,是不是显得被嫉妒冲昏了头脑?” “你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夏侯燕不回答,看着夕阳最后一点余晖被黑暗吞没殆尽。寒酥瞧着远处牧柒城的车架远去,仿佛远远的还能听到里头的欢声笑语。 寒酥继续道:“比起轻飘飘的关切,软绵绵的问候,以及锦缎上添加的花朵。我更看重,能牢牢抓在手里,实实在在的东西。” 夏侯燕瞧着她看着远去的车架,解下那枚斗笠。东方的圆月,已经渐渐的升起。 “你想要什么?” 寒酥仰起头,闭上双目,斗笠掉在地上。她睁开双目,看着眼前这个无双容颜的人,反问道:“那你呢?你又想要什么?” 这一次,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了一步。汇聚了内力在手掌上,往正东方向推了一掌,树叶摇动,暗地里人影退了一点:“我日日夜夜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眼睛看着,我实在厌恶透了这种感觉,叫你的人退下。” 夏侯燕挥了挥手,暗地里的影子们散去了好些。 寒酥走动了几步,走到了他的后面。 “昨夜今夜不过十二个时程,你便从要杀了我到带我来见他与别的女子相会。不觉得太蹊跷了么?那些菜,还有今日你在御花园与我的相遇,乃至于昨夜,若是你想杀我,我也未必躲得过去?我很好奇,你做了这么多是考验我?那么现在呢?” 夏侯燕拍了拍掌道:“你很聪明,比本王预想的还要聪明。” 寒酥道:“皇城半载,从来没有人敢透露半个关于你的字?我猜想,或许是因为你曾经在皇城里留下过极为残酷的过往,以至于竟不敢有人,或者说曾经说过什么的,都消失了?” 夏侯燕修长的手指托住她的下巴:“怎么,不怕本王杀了你么?” 寒酥推开他的手道:“你不会?” 夜幕已经沉了下去,山野之间唯有月华细微的光照耀着两人。 她道:“我想,你需要一个能打破平衡的棋子?” 夏侯燕反问道:“什么平衡?” 寒酥瞧着他,目光坚定道:“势力的平衡?牧柒城,多少也有这个念头。常山公主萧秋水当年死得太突然,我想,她一定留下了什么足以影响后世格局的东西,以至于各方势力蛰伏多年,要我全村百口与皇帝陪葬。便是我在皇城,出现了许多人和事。这看起来,好像很久远了呢?” 夏侯燕道:“你说对了一半?除了萧秋水未被剪除的势力,还有一些查不到的。那么本王要打破什么平衡呢?” 寒酥并未继续回答,只是问道:“她当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影响后世十几年?” 夏侯燕道:“一个很可怜的人,一个不断用不世功业证明自己的可怜人。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能让三军诚服,江湖归一。自然,这里头少不了背后的人推波助澜,可是却将一切的力量都推到了她一个人身上。” 寒酥笑了一会子道:“我想也的确是这样,蒙澜,皇族,还有一些由着这些人带来的势力。最后将她推入了深渊?而蒙澜,却是头一个打着为国的名义抛弃她的。” 夏侯燕道:“这个国家,看起来越发的好了。可是地方与皇权,北上与南下,内廷与外戚,朝堂与江湖,维持着一种妙不可言的平衡?本王不喜欢这种平衡。就像你在皇宫里,左右逢源,承上启下的掌握着很多不可告人,这个平衡让你暂时安然无恙。若是那一方失去了平横呢?比如皇帝不在信任你,皇后必定会奉承圣意,宫中上下怕你吐露许多,会不会容许你继续活着?” 聂寒酥道:“不错,且我也不知道能够维持陛下的信任到何时?” 夏侯燕道:“那你苦心孤诣机关算尽,又是为了什么?拿着滔天的功劳,却囿于后宫?” 寒酥道:“我想查清楚杀害我全村上下的背后主谋,更想查清楚蒙澜当年殒命的真相。” “血债血偿么?” 她摇摇头道:“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那么关于我的身世,王爷又查清楚了多少?找我的人太多,一个也不可信。” 夏侯燕道:“本王所知的,十七年前,征西大将军蒙澜曾有一子。看起来,的确很像是送到了江南的某个村子。皇帝也的确在多年前到过哪里?至于那个孩子的母亲是不是箫秋水,竟然无可知,也许是,也许不是?” 连天下人都骗过去了,却未能骗过眼前的人,那么这个人究竟是谁。莫非是蒙澜的人么?否则,怎么会将许多事查探的这么清楚。 她不再多想,只想慢慢求证。于是便不再继续纠缠,只道:“你要我怎么去打破现在的平衡?” 夏侯燕道:“那要看你想要什么?” 寒酥道:“我想要权力,不是这种仰人鼻息,八面玲珑才能获得的短暂安全的威慑?” 夏侯燕想起了很久以前,那时候自己还只是一个孩子,还没有被送入皇宫,没有进入那个地狱般的地方。曾经有一个女人,站在高处说过的一句:“我想要那张龙椅上,坐的人是朕?” 他道:“骨子里的渴望是不会改变的,无论怎样去隐藏。事实便是事实,不可能会被篡改。” 这是的聂寒酥身上透出某种诡异的神色,那是一种可以隐藏了很久却终于流露出一点的,对于权力的渴求。有什么东西在暗夜里苏醒了,像一头窥视的兽。 地狱里的兽,无论沉睡多久,都会有醒来的一刻。无论睡着的时候,显得多么的温顺乖巧,都会在某一刻展露出獠牙。吞噬着九幽之下的魂。 远处一方舟漂了过来,舟上两枚狭小的灯笼,让人见了如见渡冥河的船。 “王爷还没有告诉我,你想要的究竟又是什么?” 他走在船边,对她伸出手道:“你以后会知道的,来。” 第42章 易经洗髓 中 竟是常曦宫。 整座宫殿建成已有百年,借鉴了西域以西的宫殿的建造结构,仿佛镶嵌在山体之间。往北是一座带着活泉的山,与宫殿相连接。一方天池,宝石般淌在山顶,四季温热。 这座宫殿与另外一座相隔与皇城另外一个方向的羲和宫,并立在同一条轴线之上,最早属于蒙家的祖上,拥有两国血脉的幽夏公主。 到了这里,寒酥总觉得十分熟悉。却不记得自己是不是来过,太不确定了。若是没有来过,一草一木,一纹一饰,都那么的熟悉。 夏侯燕带着她穿过一道道的门,又走过了许多阶梯,才到她休息的地方。 到一处华丽的院落门口,有丫鬟开了门,夏侯燕道:“这是为你准备的住所,今夜你便在这里休息。” 等寒酥入了门口,他正要离去,寒酥开口问道:“为什么带我到这里?” 夏侯燕道:“后山有一汪泉水,有易筋洗髓的功效,明日本王派人为你调理,就不用再折腾些外伤来强健体魄了。” 寒酥道:“你既知道这么多,是否认识我?” 夏侯燕道:“太晚了,明日告诉你,早点休息。” 寒酥瞧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的走入这座院子中。一开房中的窗户,外头竟然是悬崖峭壁。而远处,能瞧见国都之中的灯火,以及陪衬着的漫天星晨。 她侧靠在床头,屏退了所有人。一手支撑在额头上,整理着这两日的变化,以及那些还能记得的,蛛丝马迹。 不知怎得,就想到了夕阳之下的,牧柒城瞧着哪个女人的眼神。心里有些微酸,莫名的,她有种很想一剑刺死那个女子的冲动。 但是更为愤怒的,是站在他的面前,而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寒酥困倦极了,仿佛有一双蚂蚁爬在眼皮上,拿着生胶要把双眼合在一起。 周边的池子里,热腾腾的散发着一阵阵的水汽。 她浸泡在水里,竟然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时,又是一阵艳阳。她只记得昨夜在水里睡着了,而后竟然一点梦都没有。几乎是每一夜会缠绕着自己的噩梦,竟然半点都没有了。 她身上穿着一件浅青色的袍子,长发散落在身上,蜷缩着的姿态。面色恢复了许多,却还是透着苍白。手臂上的瘀伤,褪了几分,她伸手按了一下,疼痛也减了许多。运气周身,全身精神恢复了不少。 夏侯燕等了许久,还是不忍心早早的叫醒她。来报她醒了,等了片刻还是去了她的院落门口。 却不曾进去。 寒酥不愿梳头,一身的散漫有种许久不得的自由畅快,那浅的青色,浅的明晃晃的,慵懒又安逸。 夏侯燕见着她,又瞧了自己身上的一身孔雀羽色的满绣衣裳。再见她时,觉得眼前的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好似一汪碧水,柔到了每一根头发丝里。仿佛开出了一片浅青色的花,这是他未曾预料到的。 比之多年以前的婴儿肥的明亮的眸子,和不久远前,公主陵墓前的怅然若失。仿佛完全不同了,却又和记忆里另外一种熟悉重合起来。 那时候,偶尔的时候,他会唤常山公主“阿姐。”即使那个女人后来忘记了许多事,也刻意的忘记了他。甚至于在从天牢里出来,不畏死亡的那一刻,他们的对视,忘记了自己的那个对视。 毁灭和被毁灭,是一场轮回。 彼时寒酥已经在他面前,掩藏住了眼里的一点厌恶。恭顺的行礼,问安。 夏侯燕从回忆里被拉了回来,冷道:“膳房备了饭菜,已经日上三竿了。” 说吧,自往前去了。 寒酥瞧着眼前这个奇奇怪怪的人,又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想换却又觉得麻烦,只跟着去了。 桌上摆了十六道小菜,每一样只有二三份,非常精致。 一应江南菜色并着蜀地小点,一碗绿豆子并粳米熬制的粥,她夹了半块藕咬了一口。这桌上的东西,一应是她爱吃的,可是这半年左右,自己的爱好却从未展露过。喝了一点粥,见他半点筷子未动道:“王爷不吃么?” 夏侯燕道:“每日都是这些,不甚有胃口。” 她每样吃了一两口,丫鬟又上了一盏梅香的诺丽茶。那茶越发的难制,是久远时候她偶尔会仔细喝上一阵子的。 “王爷,怎么喜欢这个茶么?” 夏侯燕道:“你若吃好了,还有正事。” 她搁下杯子,道:“好了。” 夏侯燕带着她回了自己的房间,又屏退众人。 寒酥下意识的抱了下自己的双臂,旋然又想起关于燕王的传闻。遂放下了双手道:“这可是王爷的寝殿?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夏侯燕看着她的样子,嘲笑道:“本王对你没兴趣。” 寒酥听了这话,亦怼了一句:“也是,我想王爷也是不能对下官有什么兴趣的。” 一语双关,他却未曾生气,打开了一处机关。房中地板上随着机关开了一道口子,送上来了一些书卷。 夏侯燕道:“我是认识你的?很多年前。” 寒酥心头一紧,呼吸也急促了许多,难道这个人知道自己是?镇定了片刻又道:“你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 夏侯燕道:“那时候你还很小,自然不记得我。你六岁那年重病,有一位年老的姑姑,便是本王派去的。” 他拿起一卷书打开给她瞧,上头正是寒酥九岁时候的画像。继续道:“你九岁的时候,便领着村里的孩子将教书的先生打了一顿,十一岁的时候失了学。十三岁后开始拓土开荒,植花种草。我说的对也不对?” 寒酥径直又打开了其它的书卷,都是自己的过往,于是问:“你究竟是谁?与我到底有什么关系?” 夏侯燕道:“多年以前,我受常山公主所托,将一个婴儿送到聂家村。自然也该照顾你几年。” 寒酥不信,眼前的人根本就与自己不相识。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子虚乌有的托付:“哦,是么?难道真如我所知的,我果然是她和蒙澜将军的后人么?” 夏侯燕摇摇头道:“也许你是蒙澜将军的后人,却未必是公主的后人?” 寒酥道:“什么叫做也许?什么又叫做未必?” 夏侯燕道:“十多年前,蒙澜将军曾有过子嗣。特安排了许多人,将不同婴儿送往各地。而公主将你托付给我送去聂家村时,与蒙澜将军的安排错开了三个月。蒙将军的确亲自说过自己有一个孩儿。” 寒酥道:“你的意思是?常山公主不曾有过子嗣?” 第43章 易经洗髓 下 他道:“本王不知?” 寒酥继续质问道:“不知么?” 夏侯燕道:“那一年很奇怪,连我也不知道公主的行踪。而后她竟也从未承认过这件事,我想大概是没有?” 寒酥冷笑道:“难道她说没有便是没有,不承认便做没有么?” 夏侯燕回答道:“箫秋水的一生,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的。她做过的,会认。没有做过的,致死不认。” 寒酥又道:“那身份未明?她拜托你照顾我做什么?” 她不记得有这样一件事,只当作这个人再胡说八道。 夏侯燕道:“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让她舍去生命,舍去一切。而蒙澜将军又是极信任她的,所以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护着你。你必然和蒙澜有脱不开的关系,自然后来皇帝寻到你,也证实了这一点。” 寒酥问道:“你说的,或许我并不是常山公主的子嗣呢?仅仅只是怀疑,还是有什么真实的证据?” 夏侯燕道:“猜测,她当年所习的寒玉决已然到了境界。身子受损,至阴至寒,不可能会有子嗣。” 他停顿了一下,撑着额头缓缓道:“不过么?也未可知。” 夏侯燕瞧着正翻阅着那些暗册的寒酥继续道:“有些事,连她自己也记不得了?何况旁人?” 寒酥查看这些卷轴册子,都是万书阁缺失的,可是便是有这么多,也几乎是无关痛痒的记录。原来当年身边就有这么些暗桩么? 房间里陈皮与兰花研磨的香料在小鼎里散发出徐徐轻烟,仿佛清晰了许多又仿佛,困惑了许多。她道:“什么叫做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夏侯燕道:“她喝了一种叫做忘川水的东西,把心底不愿意留下的事情,尽数忘了。所以你的身份,实在成谜,本王也无法证实。” 听得这句话,她实在觉得头疼欲裂。怎呼吸也深了许多,再镇定下来时,额头上已经积了一层汗,她就着椅子坐下,拿起旁边的水喝了一口。再问道:“什么是忘川水?” 夏侯燕笑道:“你不问你的身世,反而问这个?忘川水又名黄泉液,是五毒宗主家传的东西,江湖上无人知晓。连本王也只是听说,它能使人忘却一些不愿意忘记的事情。” 寒酥靠在桌上,瞧着那卷轴上的一句,壬戌年惊蛰,常山公主箫秋水携童子入北疆,三月无出。还朝后,性情大变,亦无童子影。行事乖张。 这一段以及很多断裂的东西,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她知道有些事情的确是发生了,也是自己做的,可是仿佛并没有问过自己,当年那些事情的缘由,如果眼前的人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究竟是忘记了什么? 寒酥看着夏侯燕问道:“你说你是常山公主的人,你看着年纪并不大,十多年前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她怎么会留下一个孩子在身边?她又究竟忘掉了些什么?” 夏侯燕道:“那一年,本王与公主入北疆。将你送去聂家村后,就依照公主的指令留在江南。等本王回去的时候,她已经不记得我了。所以她究竟是忘记了什么呢?本王不知。至于为什么会留下本王么?本王算是受她的恩惠才活着的。” 他没有正面的回答她的问题,也隐去了一些过往。 于是又道:“追究这些有什么要紧的,你有的时间慢慢去查明真相。眼下重要的,不是你究竟是谁,而是你是谁可以得到什么?” 寒酥道:“所以,为什么连皇帝在内的多方势力都找上了我?萧秋水一定留下了什么,是大家都想要的,包括你。” 夏侯燕摇了摇头,笑道:“有的谜底,你应该自己去解开。关于她的事情,慢慢来。倒是你的身体,才是要紧的。” 寒酥又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夏侯燕轻飘飘道:“不客气。” 话毕,他拍了拍手掌。外头进来了七个女子,气宇不俗。 他又道:“这是当年公主座下的七星高手,内功与你所习的是同一门数。天池水能助你疏通经脉,不知道你一心想些什么,但是一味的用大伤元气的法子提升内力,无疑是在自杀。” 说吧,他竟直走了。 入宫以前,她本就元气大伤,在蒙澜墓前几近崩溃,更是神形俱疲。而灵物可以迅速的恢复元气,提升功法。可惜身体自小受损,根本就支撑不住。只得用习武者最蠢却最有效的方式,通过外伤来强健体魄。 而这样的法子,最多三年,命数也就到头了。 她并不惜命,也并不知道还可以为什么活着。 为首的天枢是个年纪和箫秋水相仿的女子,她隐隐觉得熟悉,下意识的唤道:“天枢?” 寒酥抹下眼眶里滑落的泪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就哭了。 仿佛嫦娥的泪滴一般,这里的天空触手可及,并没有什么云朵。仙境莫不如是,太阳远挂在天上,暗示着天还是遥不可及的。而这天空的颜色,却越发的清浅。 七个人当年都是顶级的杀手,经过十几年的修行,更上一个台阶。七人的内力在她的身体的蒸腾游走,连周围的有些寒冷的水都变得温热起来。 七个人围绕着她,随着星位的变化,她全身温热的气息随着诸人的变化而游走于周身何处大穴。 寒玉决功法本就至纯至净,而身体内原本虚弱的部分,慢慢的丰盈起来,仿佛那个一直觉得填不满的无底洞,慢慢的被填满了。 真气驱散了她往日积下的伤,身上的伤痕下的淤血也渐渐散了。 她的瞳孔在诸人内力汇集,突破了七十二周天,任督二脉的那一刻,汇成幽幽的蓝色。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持久的剧痛。那种皮肤表层普通极细小的牛毛针扎着,肌肉仿佛无限的撕扯,而骨头却仿佛被一点一点敲碎了般的剧痛,一层又一层的疼痛汇集起来,那一年刀落在身上的疼痛感,远远不及这个。 而汗水成串的从额头上流下,皮肤上也有淡紫色的纹路透出。, 这样的疼痛,几乎让她昏厥。可进入这个湖前,夏侯燕给她服下了一枚发着微红光芒的续命丹。 眼下根本没有晕过去的可能,只有无尽的疼痛感,仿佛在地狱遭受各种酷刑。 整整六个时辰。 远处的夏侯燕与婢女瞧着湖里的境况,婢女有些不忍心问道:“王爷,若是一日半个时辰,七日也能达成奇效。为何您要安排她一次就,易经洗髓的痛苦,她会不会痛死过去?” 夏侯燕面上并没有什么波澜,不自觉的紧握着一枚珠子。冷道:“这点疼痛算得什么?死不了。” 第44章 夜闯王府 上 夜深,剧烈的疼痛戛然而止。 她体内的真气从未像现在这般融合顺畅,仿佛有一股子外力将她身体里杂乱的各种内力聚会成一股。 她的瞳孔在寒玉决的功法小成下,变成一种幽幽的蓝色。从水中起来后,内底的力量蒸腾着。她汇聚左掌,在水面滑动着,激起一阵水汽到手里,再推掌出去,那真气裹挟着水化做一阵阵的冰刃,投入湖中。 整理好衣服,她对七人拜了一拜道:“多谢各位。” 听力和视觉都变得灵敏起来,她看向远处的夏侯燕微弯曲了一下身体,以作谢意。 瞳孔的颜色随着内息的平复恢复到正常的颜色,她知道能活下去了。 夏侯燕屏退了众人,与她立在湖边悬崖上。眺望着远方山野,城池。 寒酥看着远方的山河,有什么欲望从察觉不到的地方升腾起了,她道:“我以为我活不起了?没想到还会有长命百岁的机会。多谢王爷。” 夏侯燕看着她,知道这几个时辰她所承受的痛苦。本以为心底不会有任何波澜,却在她几乎是承受不住的时候,心里有一种怜悯。见她撑过去了,又不自觉的感到几分欢喜。他极为难得的,终于微笑道:“身子好了才能长命百岁。” 寒酥还是看着远方的星辰从东方升起,侧了一下头,闭上双目感知着微风吹过自己的皮肤的冰凉感,道:“我从前活得太小心翼翼了,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不想那么累了,应该肆意洒脱才对。” 夏侯燕道:“什么才算肆意洒脱?” 寒酥道:“你会知道的。”她回头瞧着他笑了一下继续道:“我要查清楚蒙澜之死的真相,我要知道聂家村百余口是丧命在谁手里。我已经说了我要的了?你又要什么呢?” 夏侯燕道:“本王要的,你现在给不了。” 寒酥道:“究竟是什么?你得告诉我才是。” 夏侯燕道:“等你查清了真相后,本王自然会告诉你。不过,你如何能保证,会一直是本王的人?” 寒酥道:“我谁的人都不是,这辈子,我只做自己的主。” 夏侯燕从袖子里取出一枚药丸道:“这是本王为你备的噬心蛊,自然能保证你与本王的合作。” 寒酥接过那药丸,对着月光瞧了瞧道:“噬心蛊,需得半年服用一次解药。你想用这个来控制我?” 她摇摇头继续道:“真是想不到啊,你说常山公主把我托付给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用噬心蛊来控制她的骨肉?为的还是达成你自己的目的?” 提到箫秋水,果然如预想的一样。波澜不惊的夏侯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变化。寒酥明显感觉得到,周遭有一种温和的橙色。而这种感觉,绝对不是自己身上的。那么眼前的这个人,箫秋水之于他,一定有着什么不可解的渊源。 而要查清楚的事情,太多了。要验证的,也太多。 寒酥当着他的面捏碎了那枚药丸,也捏死了藏在哪个丸子里的蛊虫。 这一动作,无异于挑衅。只须臾之间,他便掐住了寒酥的脖子:“我与她的事,轮不到你来评判。你若不听本王的,不如本王此刻就杀了你?” 寒酥并不挣扎,闭上双目,仿佛等待着他稍微一用力。他加大了手上的劲儿,直到她的脸色都变得通红,才渐渐放开手。 夏侯燕收回手,看着捂住自己的脖子,咳嗽了半天的寒酥道:“好不容易才活下来,怎么就不惜这条命么?” 寒酥缓过来了,瞧着他道:“你不会要我的命,你自帮我,等我查清楚了我想知道的,自然会做到你想要的。” 夏侯燕道:“若是你以后做不到,本王随时能不留你。” 寒酥点点头道:“也得看你能不能做到才是。我难得精神这么好,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我要去一个地方,你得告诉我在哪里。” 夏侯燕道:“什么地方?” 寒酥道:“牧柒诚的府邸。” 国都的地图不一会子便在常曦宫里展开了,有人一一介绍着各处,又道:“姑娘,夜里四门皆闭,您这是要去哪里?” 寒酥瞧着自己这身浅青的衣裳,很是和夏侯燕相近。不知怎的便不想再穿,想起他素来喜欢素净的颜色,于是道:“我要一件浅色的衣裳,还要一把短剑。” 夏侯燕正欲去处理事物,听的这般话语,从架上取了一把唐刀丢给她:“这把刀,比短剑好用。” 策马到了十六里外,她下了马,绕着山间树林行径了一会子,带上面纱,确定了四下无人后跃入了一个禅院的一口井中,开合机关又走良久。到了一处中空的悬崖。这个地方还是多年以前蒙澜为她设计,请的是堪舆门的祖师才建起了一道从国都到城外的通道。四下以花岗岩堆砌,便是用火药也炸不伤分毫。 沿路与地下河通风口相配合,常年干燥通风。而这通道的出口,一处正是旧时常山公主的府邸,如今的燕王的府上。另一处则是已经废弃了的,蒙澜的别院。 莫约走了大半个时程,才从最近却偏远的蒙澜别院中出来,院子潦草残破,哪里还有当年的气派威严。 牧柒诚这辈子大概也没想到,心上人会以这种方式来到他的身边。 而聂寒酥上辈子在暗卫营练过的功夫,也一点不曾落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到了,好在她多年研究药理,从常曦宫顺了一些曼陀罗花粉。抓了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便问到了他的院子。 房中还亮着灯,透着窗户还能瞧见里头有女子的影子。她心下已然燃起了一股莫名的无名之火。 房中的丫鬟端上一盏醒神汤,禀报道:“王爷,已经四更天了?王爷是否早些歇息?” 牧柒诚并不理会,只道:“备两盏茶,不用在这里伺候了。下去早些歇息。” 寒酥听了里头热水落入杯中的声音,又听见丫头合上大门的声音。镇定了下,开了正门进去了。心下想着,若是瞧见不该瞧见的,是打晕过去还是? 第45章 夜闯王府 中 桌上置了两盏热茶,散发着茉莉的清香,与几碟小点,一方锦盒。 在门口时,寒酥心底有些犹豫。但是总想着,心底有一口气咽不下。明明一直示好的人,凭什么一转眼就对别的女人说那样的话。 她一沉心情,还是想要探个究竟。也许是内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许是内心根本不愿意相信,他是这样一个人。也许呢? 牧柒诚在里头坐着,穿戴整齐。眼见来的人蒙着面纱,走向他。他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来了?” 寒酥环顾着周围并没有其它人,只道:“你认识我?” 牧柒诚道:“寒酥,前天我就认出你的,只是事从权益,只能顺着当时的境况,我想你会来的。” 他又道:“我等你两天了,还能再多等一会儿。” 寒酥心底反而生出一些愧意来,想想又觉得很是不对,明明是对方惹自己不痛快的,于是又问道:“那个萼华,为什么你承认了她是你的人?明明才和我见过,转眼又到别人那里,还有那个看梨花的。你当真就这么多情么?” 牧柒诚起身来扶她坐下,解释道:“她们是我布下的暗线,不是你想的那样。” 寒酥手里的刀并没放松,又道:“那你既然认出了我?为什么当时不说?我和夏侯燕在一起,你就没有疑问么?” 牧柒诚道:“我瞧着你是安全的,若我轻举妄动了,会危害你的性命。你走后我派人跟了上去,却被察觉了。” 寒酥又问:“你担心我?” 牧柒诚又道:“自然,我在常曦宫的暗桩递出了消息,我知道他没有伤害你。以你的性子,若是出来了,一定会来找我,所以我在等你。” 寒酥心下凉到了极点,若是真心真意,怎么会做到袖手旁观。可是眼前人在,却半点都提不起恨意。 “你若是真的担心,怎么会无动于衷?” 牧柒诚道:“你在怪我么?夏侯燕找你,你也应承下了,同出一处。自然有你的道理?” 寒酥没想到会是这样,又道:“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或者?” 牧柒诚道:“我相信你,你有自己的安排和打算,我不会干涉。” 她双目突然有些红,说不清的情绪与挣扎。甚至于,不清楚是不是动了情。这一时的冲动,究竟是一时的愤怒,还是嫉妒? 牧柒诚握住她的手道:“你不是普通的女子,自然会有不可测的命运。但是无论如何,我永远相信你,陪着你。” 他又重复了一遍道:“我永远相信你,陪着你。” 她一时忘记了自己来的本意,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很多年没有人会说出这一句,陪着你,相信你了。 她知道自己内心有什么高高筑起的墙,碎裂了一部分。 “你不会永远陪着我的,你们都不会,你们都不可能做到。” 她摇摇头,便要起身离开。 牧柒诚将她揽入怀中,认真说道:“见你第一面开始,我就感觉到你心底的冰冷和孤独。后来我看到你笑,那么温和。” 寒酥挣扎了一下道:“我要走了。” 他未放手,死死的将她抱在怀中:“我知道你很孤独,我会陪着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寒酥从未想过,还有一处胸膛可以依靠。她从前想要的,从来不曾拥有。而后来却习惯了,再不需要。那么多暗黑的夜,都支撑过来了。 而这一刻,她的心是暖的。 第46章 夜闯王府 下 可却仿佛并没有维持多久,身于幽暗久了,怎会轻易因一点温热就变得光明。 牧柒诚清醒了许多,见她平静下来,才发现自己有许多失礼的地方,又想着她出宫几日也不知道皇城里是否会有人追究,于是道:“我送你回宫,现在出发在车上还能休息一会儿。” 寒酥点点头,侧身整理仪容。 牧柒诚取了桌上的锦盒,递给她道:“你瞧可还喜欢?” 寒酥接过盒子,拔开上头的铜扣,打开来看是一枚清透的玉珠,散发着一点幽蓝色的荧光。她见过的宝物不计其数,却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玉珠以淡青色的绳子编织出同心结,又串左右两枚浅色砗磲。 寒酥将那珠子拿在手间,垂在眼前。见着这件饰物,心下莫名的觉得平静,问道:“这究竟是什么?”、 牧柒诚道:“这是我早些年从一位先生那里求来的,据说是地藏菩萨分身涅槃后化作的舍利子,又名澜舍利子。” 这件宝物果然真的是一件宝物,非凡品。 寒酥道:“你这件东西过于贵重了,我不知该还什么礼?” 牧柒诚给她缠在手腕上,作了一个活扣,并不回答她还礼的事情,只给她戴上道:“这编织的绳子是天蚕丝混了金银线织就的,用外力可扯不下来。” 寒酥看着外头天色渐明,他看起来也仿佛并未休息好。一时有些担心他,想着自己半夜闯来,本想找茬,没曾想竟然是这样。“我还是自己回去罢,今日这样,不如你好好休息。” 牧柒诚从屏风上取下一件厚实的衣裳,给她披上道:“你在我这里这么几个时辰,不合礼法。再不回去,皇宫里追究起来,对你不好。” 寒酥道:“怕得什么?” 车架上牧柒诚守着她,想让她休息一会子。她依靠在马车的车架上,毫无睡意。 牧柒诚想着她刚到皇城时,小心翼翼举步维艰,说话做事一向三思而后行。从来不行差踏错半步。对于皇帝的赏赐和后庭的倚重,也一直保持着清醒。纵然和自己有吵吵闹闹的时候,到底是保持着距离的。 他未见过她今日这般任性,纵然后来的日子,她在皇城里不再如早些时候那般战战兢兢。可于试探中的一进一步的放肆,一一被他看在眼里。 而身份之谜,却从未被她当作肆意妄为的资本,功劳亦如是。不知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丫头总有着一种克制到了极点的理智和冷静。 他看着她闭着的双目,匀称绵长的呼吸。从她身上,不说话的时候总是能感觉到一种说不上来的惆怅的哀伤。这并不明媚的女子,仿佛总会挤出一点微弱的微笑,若即若离。 车架穿过重重的宫门,绕过御花园到了灵霄阁的门口。牧柒诚见她睡得熟,轻轻将她抱起来。星儿开了门,吓得跪在地上。 牧柒诚将她送往楼上,由着丫鬟给她整理衣裳铺盖。吩咐道:“今日去告假吧,让你家姑娘多休息一会子。” 流苏与明儿给她盖上被子,牧柒诚正要走。瞥见桌子上一幅宣纸,上头的画像是多年前的常山公主。他心下疑虑,告知了丫鬟便取走了。 第47章 萧氏主母 刻意当做不存在的东西,并不会真的不存在。压制到看不见的程度,也会在另外一处看得见的地方爆发出来。 寒酥再得人心圣意,也是渺小的。就算是最初因着救驾的功劳,也只是短暂的热闹了一阵子。对于外人来说,可有可无的新鲜事情,持续不了多久的热度。 擅自出宫虽然不是大事,但是自皇帝起慢慢的就没有了原来的那般容忍和喜欢。亦是防着她恃宠生娇,二来皇帝总想多磨炼她的性子 就这么无关紧要的过着寻常的日子,在万书阁看书查阅典籍,寻找当年事件的蛛丝马迹。随侍乾元殿,偶尔陪着皇帝说说话。 寻常的受皇后的诏命,整理些账册,陪着消遣时间。 牧柒诚常常呆在万书阁,助她处理些琐碎事务。 这一月,皇宫后庭,妃妾省亲。钦点的几位妃妾得了圣意,皆各自回府。 而皇后的凤撵,也是在这一月预备着还家。 坤元殿中,萧家的新一辈的管事的主母前来拜见。 新主母是年轻一辈里,颇有才能得晚辈,双十年华竟然主持着一府上下事务,仅仅有条而不失规矩。 皇后赏赐了许多东西,又赐座。打量着这晚辈的样貌,周正精神,也算是合得了眼。一举一动都是大家的风范。 萧景氏本就是景家后一辈里出色的女子,与后族联姻亦算门当户对,相得益彰。 请假条 请假 《九千岁公主殿下》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九千岁公主殿下》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48章 萧氏贵女 萧景氏道:“全族上下,莫不谨记娘娘的旨意,恪己勤勉。”皇后笑道:“很是如此,方才宫人禀报霜儿与你一同进宫来了?” 《九千岁公主殿下》第48章 萧氏贵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九千岁公主殿下》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48章 萧氏贵女 上 萧景氏道:“全族上下,莫不谨记娘娘的旨意,恪己勤勉。” 皇后笑道:“很是如此,方才宫人禀报令儿与你一同进宫来了?” 萧景氏道:“未有传诏,依着规矩在外等候。” 皇后笑道:“很是,本宫有多少年没有见过这孩子?” 萧景氏道:“四年有余,令儿如今正好十六。” 皇后点点头道:“唤她来吧,正好也见见这孩子。” 话语间,有宫人来禀报。皇帝与燕王已经到了,皇后命诸人预备接驾。 皇帝亲扶起皇后,往正座上坐了。 “燕王献了些新鲜玩意儿,朕瞧着有趣。皇后省亲也正好挑选一些,赏赐族人。” 皇后看着燕王,道:“赐坐。” 宫人搬了一方紫檀椅子,又排好了高几。 燕王谢恩坐下,看着随侍在一侧的寒酥,低眉顺眼,颔首垂立。恭顺的模样,之前的高傲全无。 皇帝看在眼里,问道:“今日聂丫头也在?近来身体可好了。” 寒酥拜了一拜回道:“回禀陛下,有太医实时照拂,下官很好。” 皇帝对着皇后道:“这丫头我瞧着和皇后也投缘,等什么时候皇后瞧着给她指一门合适的婚事。” 皇后看了她一眼道:“臣妾喜欢这丫头,还想着留她一阵子呢。况且她三病两灾的,还是要大好了才是。” 燕王随侍的人,从外头端来了几个大箱子并托盘。 他道:“臣出海的船队得了些新鲜玩意儿,还请娘娘瞧个新鲜。” 皇帝示意宫人将东西带上来,宫人先端了一个托盘,上头是一盏红色的珊瑚树。 皇后淡淡道:“珊瑚难得,燕王有心了。” 上来的第二个托盘里,是一方极大的砗磲,雕刻了花开富贵,亭台楼阁。 皇帝道:“红珊瑚与白砗磲,都是佛家圣物。皇后莫要推辞。” 寒酥看着那枚硕大的贝壳,料想这个燕王确是个喜欢投人所好的。 外头宫人来禀报,萧家小姐已经在外头了,宫人去传。 四下都屏住呼吸,瞧着这个进门而来的萧家小姐。 寒酥见到她的面,惊讶之余眉头蹙成一团。 燕王取了茶盏的盖子落在杯子上,发出咯噔一下的声音。而双目并未离开来人的脸庞,惊讶,欣喜,愕然。 萧家小姐,身量修长。眉目柔和温润,低眉而入,通身的自然与气派。带着天然的欢喜笑意,让人见之可亲。 一双眸子极有灵性,带着些许好奇。头发以规制内的饰物装饰着,唇上一点淡红胭脂。 帝后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这个孩子的模样,与当年的常山公主萧秋水出落得一模一样。唯有眉目神色中并无她当年的冷酷张狂。 寒酥打量着四下人的神色,萧景氏的泰然自若与掩饰不住的暗暗得意,唇间一点微扬的笑意。 帝后之间的些许愕然与欣喜,仿佛是失而复得一般。师徒情义,姐妹情深,无论当年多少深壑误会,如何会散去那些骨肉情深,恩义相扶。 而燕王夏侯燕,也在短暂的呆滞后恢复平静。 萧家小姐一步一落的走到御前,跪下行了大礼道:“臣女萧裕令,拜见陛下,娘娘,燕王殿下。” 寒酥紧扣的手指,握了又握。眼瞧着皇帝唤她起来赐座道:“朕记得萧家这孩子的名字,算是皇后的侄女辈。” 皇后点点头道:“臣妾的侄儿辈们,少入后宫,上回见令儿也有数年了,如今也长成大姑娘了。” 萧裕令得了皇帝的示下坐下,笑道:“臣女在家中,时时聆听娘娘家训教诲,莫不敢忘。” 第49章 萧家贵女 下 早有宫人抬了一方三尺见宽,六尺见长的二十寸见高的盒子进来。 萧景氏见了,便起身拜了拜道:“家中老爷在东境的一位老友是烧制琉璃的行尊,前几月在家作客,见了华岳壁,不过两月竟制作出了这件宝物。老夫人特交待了,娘娘喜欢山海仙境,命臣妇带入宫来,请娘娘赏玩。” 皇帝道:“太君惦记着皇后,皇后家去后正好多住几日。” 燕王道:“华岳壁可是难得的翠玉,臣也有所耳闻。” 华岳壁,本来是西南产的一方丈玉翡翠。是许多年前,常山公主与南昭国主交好时,南昭赠的国礼。当时的皇帝,随手赏赐给了萧家,是萧家荣及一时的象征。 萧裕令甜笑起身,笑道:“娘娘曾赏了萧府一副三山四海,五湖八荒的丹青图。那日祖父的老友见了那图,竟然制出一样的来。” 皇后亦被这话语吸引了,示意宫人打开盒子。又道:“如此这般,得好生瞧瞧。” 寒酥就着皇后微抬的手臂,扶着她往那盒子的方向去。燕王看了一眼她,又将眼光投入别处。 诸人将那榫卯的盒子四下开了,只见一方整玉的底被金丝玄木作的台子衬托着,里头是整块玉顺着纹路雕刻的巍峨山脉,琉璃浇筑的江河湖海,纹路之上山石纹理栩栩如生,暗处藏以璀璨明珠,透出精妙绝伦的阴影。 可堪国宝。 皇后吃斋念佛,不喜华丽珍宝。各地官员时常有宝物进献,推却不得,倒是扰了她的清修。偶有申饬,但皇帝时常劝慰也自过去了。 依照皇后的性子,萧家女子们也做好了被训斥一番的准备和各类说辞。 可这件宝物实在是过于难得,连一向节俭素雅的皇后都被这宝物震撼了。 皇帝瞧着那物件,的确是皇后曾经亲自做的画卷,栩栩如生一丝不差。嘉奖道:“能将皇后的笔墨还原得这般相近,萧大人有心了。” 燕王也道:“四海之内,江山如画。臣也算见过不少好东西的,这件东西却显得臣孤陋寡闻了?” 皇后顺着这般夸赞道:“的确不错,这件宝物可有名字?” 萧裕令察言观色,见皇帝并无怪罪,皇后神色欣喜,心下有了底气,拜了拜道:“回娘娘,老太君说,陛下娘娘福泽万年,庇佑天下。这件宝物成了,还献给天家,以昭陛下娘娘恩德,还请陛下娘娘赐名。” 萧景氏到了此刻,方才松了一口气。 皇帝道:“萧家时刻不忘圣恩,六代忠臣。皇后觉得该赐个什么名才是?” 皇后顿了顿笑道:“臣妾倒是想了一个名字,忠臣守五岳,圣君观沧海,忠岳奇观,还请陛下圣裁。” 皇帝道:“皇后才德无双,这个名字甚好。此物若是只得这个名,倒委屈了萧氏一门忠勇。朕便赐此物为国宝,广召天下。” 皇后随即携众人谢过皇帝恩德。 宫人依照旨意将那件宝物送去钦天监,萧裕令又跪下道:“臣女替父亲谢陛下娘娘褒奖,圣恩昭德,愿陛下圣寿无疆,娘娘福泽四海。” 皇帝的笑声听不出更多的欢喜,眼前这个容貌肖似常山的孩子,比她更机敏乖顺。 而多年前,从战战兢兢里走出来的萧秋水,狂悖无礼,时常把皇帝这个老师气得半死。奉承顺意,是全然不可能的。 也正是皇帝多时的维护,偏爱,大抵也消弭了许多因血缘无关,而不可存在的亲情。 皇帝瞧了一眼殿中的萧景氏,萧家族人在后来的拥立中,立下大功。蒙澜兵马溃散后,萧秋水的亲弟得了几万兵马,驻守东疆。数年以来,也成为了地方之上的一小股势力。 便借着皇后的欢喜,与奉礼的事儿道:“令儿聪慧,在皇城中亦有才女之称,今日奉宝有功。皇后觉得得赏赐什么才好?” 萧裕令当即跪下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女不过是替族中奉了一方天家赏的玉石,不敢邀功。” 皇后笑道:“陛下的恩典,你怎敢推辞?便是陛下不嘉奖于你,本宫也是赏的。不过陛下恩赏一向厚重,她小小女儿家的如何能承受,莫要折煞了她。” 未等皇帝说话,她便吩咐寒酥道:“聂女官,本宫珍藏了一件贝母骨扇,你去取来。” 寒酥拜了拜道:“下官遵旨。” 走出宫门,寒酥看了一眼朱红色的门。不停步的带着宫人去寻找管理库房的掌侍,心下想到“这便是皇后的厉害之处了,寻常取东西,当安排宫人去。无非是提醒皇帝,自己以一介平民之身,居皇城,得宫殿,享官职,受富贵。可不能委屈她娘家人才是。原来这许多年过去了,皇后还是喜欢拐着弯说话。” 那贝做的折扇虽然好看,却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萧裕令得了扇子,再四谢恩。 皇帝又道:“朕想着封这丫头为郡主,东方有岛,仙山琼阁,便赐号琼元。这丫头也好常常入宫陪伴皇后,皇后意下如何?” 皇后此刻应承下来,带着宫人行礼谢恩。 萧裕令再三谢恩,并未露出过多喜色,而那眼角的得意却是藏不住的。 寒酥起身时瞧见她与多年前萧秋水酷似的容貌身型,料想今日的事情,并非偶然。 房中喜意充盈,仿佛聚齐了能将人烘托得飞升的欢喜。这欢喜里的颜色,有制衡,有计算,有揣度,蒙上一层淡淡的金色的色彩。 而退出殿门,一步步走出坤元殿后,呼吸着外头有些湿润冷意的空气,寒酥才觉得透过气来。 四下并无什么当值的人,悲伤寒浸浸的。 “你算计着的皇家恩宠,今日在殿里,是否觉得过往有些可笑?” 寒酥听得燕王的声音,回身拜了拜道:“见过燕王殿下,下官不知陛下是何意?” 夏侯燕嘲讽道:“无论你在这皇城里如何曲意逢迎长袖善舞,在权贵面前,不还是站立低眉?舍了半条命换来的,不也是挤不进去的隔阂与低人一等的可笑么?” 第50章 琼元郡主 寒酥仰头看了一眼天空,上头漂浮着许多白云,层层渐次,轮廓分明。 依着尊卑的规矩,走在他身后道:“殿下说的在理,不过不是低人一等,而是低得看不见的卑微。下官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什么人和自然和什么人同路。好比现在,下官与殿下可谓天壤之别,可是总觉得心里亲近,似若同源。” 难道允许你说话刻薄,难不成本姑娘嘴上,就是能饶人的不成? 夏侯燕冷哼了一声道:“同源么,也有几分道理。今日高高在上的皇族册封,并不意味着就有什么不同了。” 这会子轮到寒酥发出疑问了,道:“殿下何处此言?” 夏侯燕道:“琼元郡主与前朝的常山公主有着酷似的面容,可却是浮华一片,远远不及她。” 寒酥背着双手,与他同行,竟然觉得十分轻松,又道:“怎么个不及了?” 夏侯燕道:“她虽然也是个阴谋诡计多出的女子,得了滔天的名位富贵,内里确是瞧不上这些个浮华名位的。” 寒酥叹气道:“自古以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其实也有飞天之鸟不与近地之雀同行。也许她只是觉得,她从来不属于权贵,也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被权贵接纳,所以未等旁人驱逐她,先将自己摘出去了。其实也是沽名钓誉,看不穿的俗人罢了。” 往日若是旁人这样损毁萧秋水,他必定盛怒。可从眼前这个小丫头嘴里说出这话,倒是让他觉得甚有道理。 那人从前常对他说:“管他什么别人的异样目光,三六九等。我们更瞧不上他们,谁横谁有理。管他做甚?” 可笑的是,萧秋水本就出自后族,一等富贵之家,又得蒙澜认做嫡妹,如今的皇帝教导多年,本该是天之骄女才是。 寒酥又道:“权欲漩涡之中,人情冷暖自知。她曾经富有许多,却未必不明白,拥有本是虚妄。或许正是明白了这一点,才更想证明自己。” 她剩余的话并没有说出,也许只有许许多多的证明,才能抓住自己想要的,可惜想要的东西,到了一定的时候根本不需要用什么才能获得。 夏侯燕道:“你小小年纪能看透这个?那你如今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么?” 寒酥到了分叉路口,走前拜了拜道:“殿下,若非世间许多事情需要权柄做秤,谁愿意虚与委蛇,八面玲珑?若有握得住的东西,谁有会去追寻这些虚妄?王爷富甲一方,不也陪侍一侧,奉送珍宝?下官呐,告退。” 夏侯燕瞧着寒酥远去的身影,越发觉得,比之今日皇后一族踩准了皇帝内心的愧疚与些许的不忍,刻意的送来了一个与当年的常山公主容貌相似了十成的贵女。 眼下这个骨子里冷透了的丫头,那种不屑与疏离,看穿一切又投身其中的韧劲,在不同人前的多种作为,才真真像极了当年的萧秋水。 而当年的萧秋水,不过也只是自小被亲族忽视,一生都在证明自己,迷失,沉沦,最后疯魔,忘却前尘的可怜女子罢了。 春日艳阳,在春雨消弭以后露了金色。光芒艳丽,照耀四方。 皇宫里的赏赐流水一般的往应国公府送,萧裕令居住的院子里堆满了流水般的物件。 阖家上下,拜宗祠,着大装,行大礼。两日的功夫,各处王府,亲贵大臣府邸都送来了贺礼。前公主的荣耀,仿佛又重现了。 萧裕令自小锦衣玉食,自家中长辈到平一辈的,无不宠溺复加。只到前一两年,她越发出落得和全家痛恨惊惧的那人相似,处境一时一落千丈。 还是萧景氏得了皇后信任后,得了皇后委婉的示下,原来当今皇帝对于当年的常山公主有着外人并不理解的,近乎父女的情分。 也正是因着这份教导的师徒情义,与皇后的情面,在后来的株连中保全了萧氏全族。后不过几年,将当年的大将军溃散后的数万兵马,也尽数交给了萧秋水的胞弟。如今袭了应国公爵位的萧秋籁。 越发相似的容貌在冥冥中被安排成了此事的巧合,在皇帝对聂寒酥的信任与宠爱里,皇后做了另外一样安排。 也正是因为如此,萧裕令的日子才恢复了往日的荣光,更甚于往日。而她的身边,在这近来的一两年多了一些皇后赏赐的姑姑。看的书,赏的画,乃至于吃的食物都和以往的喜好大不相同。 一切的经历,仿佛就是为了这次的恩宠。而短短几日,萧家的荣耀仿佛因此更甚于从前的鲜花着锦。 素不往来的贵女皇亲,实权一派的将军权臣,也都突然的有了往来。 琼元郡主住的阁楼一时换了许多陈设,从前只有府上大哥们才能使用的青白玉盘,鎏金盏。 连带着院子里的丫鬟们,都涨了双倍的月钱。陆姨娘亦受人敬重了许多,特许住在琼元郡主的院子里。 陆姨娘在院子里一样样查看着各家送来的珍宝,笑道:“这翠玉的耳环且送到我屋子里去,还有这几样绸缎。还有这个,这个。” 大丫鬟珍珠瞧着她这个样儿,劝也不是,拦也不是。只道:“姨娘,这些东西姑娘,郡主还没有查看,晚一些是要清点入库的。” 陆姨娘听罢,反手就是一巴掌。骂道:“什么阿物儿,我生的女儿封了郡主,这点子东西送去我屋子里怎么了。也轮到你来说三道四?” 琼元郡主在上头窥见这一幕,想着这许多年来,生母不能在身边,日常用度偶尔也短缺,如今得了封号,也当让生母过的好些。 对着下头道:“珍珠,这些东西不必清点入库了,全送到姨娘屋子里。只教给其他人去做,你上来。” 珍珠听了,收回了要辩驳的话,悻悻的上楼去了。 “郡主,奴婢方才是担心姨娘这么做,不合规矩。晚些咱们又得挨训了。” 琼元郡主拉她站在身旁笑道:“再没人敢训我们了,咱们抬起脑袋过日子。姨娘她从前过得不好,你要告诉院子里的人,都好生待她,否则打出去。” 珍珠点点头,瞧着她的样子,长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去备些点心,晚些请姨娘来用。” 琼元郡主想了想道:“你准备山楂糕,牛奶酥,还有玫瑰饼,这几样是姨娘爱吃的。” 珍珠答应着下去了。 第51章 琼元反哺 陆姨娘在房中指挥着小丫头们将各种装饰放置在各处,一时唠叨着往左些吧,一时又说,哎呦,这可是裂纹的瓶子,放正中才是。 珍珠赌着一点气来放置了各种点心,陆姨娘亦觉得方才动手有些过分,安慰道:“方才是我的不是,委屈姑娘了。姑娘可别放在心上和我计较。” 珍珠嗔怪道:“姨娘说的哪里话,奴婢怎么敢和您计较,郡主娘娘嘱咐了,全院子都得敬着姨娘。也是奴婢的不是,方才话说的太直,以后也长个记性。” 陆姨娘笑盈盈的道:“这哪里的话,姑娘莫怪我就是。”说吧褪下手上一枚素银的镯子给她,珍珠一直在郡主的院子里伺候,哪里瞧得上那个。 又道:“姨娘快别这样,您准备准备,郡主马上过来了。” 说吧,带着几个小丫头出去了。 陆姨娘瞧着一桌子的点心,都是自己喜欢的。 当年得了这个丫头,原也是老爷喝醉了的一夕之幸。而自己本来不过是伺候洒扫的三等丫鬟,大字不识。孩子小时候生得可爱,家里上下喜欢,自个又不敢太过接近。 终归是这孩子心里是偏向自己的。 琼元郡主进来,瞧着陆姨娘一身素锦衣裳,往日家的时兴的料子却用不上,府邸里的下人势力,更是克扣了许多。虽然比平常的管事日子过得好些,却从未有过姨娘该有的体面。 她合上大门,见陆姨娘欣喜的唤自己道:“姑娘快来,这几样点心可甜。” 她走到陆姨娘面前,终究是忍不住跪下了。 陆姨娘连忙拉她道:“姑娘,不,郡主你这是怎么了?哎呦,这是怎么了?” 琼元郡主抱住她的手臂,泪水奔袭而出,哭道:“从前叫姨娘受苦了,我知道他们对你不好。从此没有人再敢对你不好,姨娘只管过好日子,要吃的穿的用的,自管和几个丫头说,我交代了,都敬着姨娘。” 一番话完,陆姨娘好生大的力气才给她扶起来,揽在怀里道:“郡主说的什么傻话,姨娘过得好的嘞。要什么好的没有,什么都有。” 琼元郡主哭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从前姨娘但凡有些积蓄,都给我补贴在小厨房里,给那些个没良心的婆子们骗了去。如今咱们也有好的了,要什么都有人送来。从前是我没用,照拂不了姨娘。” 陆姨娘拍着她的肩膀道:“说的什么傻话,是姨娘没本事,从前也不得和你亲近些。你那时候病了,也不得在你跟前照顾你,发烧了那么几天,我夜夜听见你喊娘。姨娘知道你是在喊我,可规矩压在那里,我也不能守着。” 声泪俱下,琼元郡主怕继续惹她伤怀。又道:“咱们都不提以前了,以后啊我孝顺姨娘。” 陆姨娘道:“哎。”只捡了牛奶酥给她,这点心是她们二人都喜欢的。 待晚些回去房中,已经是天色渐晚,要去给夫人和老太君请安。珍珠想着白日的事,还是忍不住劝导道:“郡主,奴婢还是担心。您今日这般,若是夫人知道了,只怕要不高兴了。况且姨娘从前委屈多了,如今难免会发作一会,倒是不好。” 琼元郡主握住珍珠梳理头发的手道:“珍珠,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她从前受的委屈多了,现在自然是要些体面。本来是该劝她些,可是想着好容易到了今天,过几年我若是出去了,只怕有心却也无力。如今纵然是她要些体面,我也只想她欢喜些。” 珍珠蹲下身子道:“可是我却是担心夫人她心里不安乐,少夫人虽然心底是向着郡主?可。” 她道:“你现在也唤我郡主了不是么?今日送来的这些东西,就知道天家的这道旨意,是有多少分量。夫人她,是不会轻易计较的。至于姨娘,且过了这些日子,若有不是的。再规劝一二也就是了。” 再去请安时,长辈中,并无预想的欢喜和变化。如常一般,琼元郡主虽然有些失落,却也未显露出来。父亲的疏离,嫡母的泰然,唯有老太君多嘱咐了几句。 萧景氏觉察出了她心底的细微变化,也未敢多说什么。 饭毕,伺候完了。萧景氏才带着丫头婆子们回去。 萧裕羌完了许多才回家,一到家里接了一碗通房丫头送来的茶,喝了半杯只唤诸人下去。 萧景氏正在妆台前卸下妆饰,回头瞧见他这般急躁,便问道:“今儿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是什么天大的事情不曾。” 萧裕羌收住了心底的苦恼,勉强笑道:“吓着夫人了,怪我怪我。” 她拆下耳上的耳环道:“什么事儿,且说一说才是。” 萧裕羌道:“皇后娘娘还家省亲,今儿族长交代了好生把别院打理出来。娘娘的性子,哎,我将府积的物件都陈设了一番,太君说其中三中有二都是陈年的物件,最好是不放出来。” 萧景氏道:“原也不是老太君刁难咱们,娘娘到时候看着不喜,也是咱们家的罪过。有珍宝物件,先应付过去才是。” 萧裕羌道:“若是一两年前,再要多少我也能使些法子。可是这一两年间,柒王爷兼管着监察司。军部便罢了,不贴钱就好,可是原有的进账少了大半,每年海样的银子花出去。今年更难了,铺子庄子也一时不能填补的。” 萧景氏叹气盘算着,纵然是现在府上有了一位郡主。可是各家送礼,都得预备着还礼,皇宫赏赐更是一时动不得。想了想道:“一时若是没有好的法子,不如和我父亲商议一番。要什么新奇的,先来添上,娘娘回宫了再还回去。父亲速来喜欢你,必定不会推辞。” 萧裕羌有些愧疚,比之拉下脸面去求岳丈,更叫人难受的是对夫人的愧意:“去和岳父大人商议也无甚,只是以后夫人若是回娘家,难免被人数落。” 萧景氏笑道:“我父亲母亲最疼你我,怎么会数落我呢?况且咱们两家一荣俱荣,全仰仗着皇后娘娘的恩典。” 她停了话语又道:“可是若是这么下去,到底也不是法子。娘娘的意思是同一辈里合适的女子,来日能做个王妃,也是延续咱们家的福泽。” 萧裕羌心下虽有不愿,也不可能违逆家中长辈们的意思。将她揽在肩上道:“夫人放心,等咱们得女儿一到年纪,咱们立刻选了个合适的人家,定亲。” 她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窗外的永夜。 第52章 奉旨出宫 春夜暖意越发的浓厚,仿佛一昼夜间,夏季就要到来了。 皇城的花儿在夜里合上花蕊,而浑身的芬芳却是藏不住,散在风里。 寒酥无心活计,编写整理的目录册子丢在桌上。爬上了阁楼的屋顶,坐在一派深色的瓦片上。天空底下群星毕现,月光明明如水,隐去了星河的许多光芒。 牧柒诚瞧见她留下的册子,取了笔一层一层的替她核查完书册名字,登记好封以红蜡。 他顺着楼梯上了屋顶,正瞧见寒酥发呆的坐在哪里瞧着远方。 寒酥听得声响,回头看到他在那里。一袭浅色长衫,活像画里走出来的偏偏公子。 “你来了。”寒酥给他挪出一个位置道:“这里的风景好些。” 牧柒诚坐在一旁,将手里的一方羊毛织的披肩给她披上,关切问道:“怎么不开心?谁惹你生气了。” 寒酥一手将披肩束好,果然是触手生温,夜以御寒。 “没有,锦衣玉食活少。怎会不开心呢?”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提不上劲。 牧柒诚陪着她坐着,道:“你开心不开心,别人看不出,我还是能感觉到的。” 那一日夏侯燕的嘲讽到底还是入了心,她以为这样的变化其实心底早早就预备好了。 可是前尘今时,各中落差又怎会彻底的毫无影响。她心底是泛酸的,高入云端与低入尘埃,纵世有起伏,但是又一次低落,不意味着和最初的低落心境相同。 那孩子有着和许多年的常山公主极相似的面容,算着辈分,多少也是侄女辈。骤然的恩宠,仿佛是冥冥之中命运的轮回。 她苦笑,又平复了心情道:“你别胡说,我好得很呢。” 不知怎的,竟落下几许滚烫的泪来。她伸手从脸上接了滑落的泪珠,想到那个新封的郡主,相似的容颜。或许自皇帝起,并未有她心底的那种决绝。 牧柒诚将她的额头扶在自己的肩上,拍着她的肩膀道:“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吧。” 寒酥的额头蹭了下他的衣裳,眼泪顺着眼角成行落下。 依依惜别,牧柒诚将她送回宫后才离去。 寒酥心境平复许多,也未让丫头们多伺候。房中一应热水等,都已经齐备。 才坐下喝了一杯水,便听见案前有翻阅纸张的声音。 将杯掷出,划过他的耳边又被捉住。才将杯子放置在桌上,咽喉处已经被一方锋利的剑尖抵住。 “本王才查到些有关于刺客的消息,你就这么报答本王?”夏侯燕伸出两指,捏住剑尖,一发内力,一股罡气顺着剑锋逆流而上,震过剑柄。寒酥躲犹不及,手掌被震的青紫。 须臾之间剑还入剑鞘,寒酥握着自己的手腕。 “王爷星夜而来,往女子闺房里藏,通常这样的,不是好色之徒便是梁上君子。自然,王爷不可能是第一种。”寒酥且未问那最紧急的事,先发泄了心里的不痛快再说。 这是拐着弯骂自己么?夏侯燕坐下,顺手取了桌上的纸镇搁在纸上道:“你这丫头,貌丑嘴毒,写的字倒是有几分可看的。” 寒酥挪动了几步,端了一个凳子坐在他面前问道:“王爷查到了什么消息?” 他丢出两方信在桌上,寒酥接过去看了他才慢悠悠道:“皇帝出发前的一个月,萧家太君曾与南边有书信往来。这一封信是查访你身身世过往的,另一封是与江湖中,千机百算太夫子的往来,要寻七杀门。” 寒酥看了信问道:“七杀门?这是什么东西。” “以前,皇城里斯暗杀的暗卫首领,在十七年前宫廷变革后逃出去,成立的江湖杀手门派。只看黄金数量,不管天王老子。” 寒酥道:“萧家不敢犯上,只凭借这个。怎么可能就证明与她家有关?” 夏侯燕道:“所以,各种缘由,得你自己去查,好自为之吧。” 寒酥道:“我如何能去?” 夏侯燕道:“本王已经做了安排,你自能出去的。” 话毕,他便要离去。 才到窗前又出言讽刺道:“我瞧着你与牧柒诚倒是走的近,一身血海深仇的,也有那个闲情逸致。” 寒酥道:“王爷说的正是,不过想有这个闲情逸致也得有心有力,王爷府上的姬妾众多,应该都是痴情人,下官恭送王爷。” 夏侯燕道:“你总这么对本王说话?不怕死么?” 寒酥又道:“王爷夜深闯宫,连宫规律法都不怕,下官有王爷做榜样,自然无惧。” 夏侯燕自去了,未真的计较这些。 寒酥提起的心这才放下,安静下来仔细听着周围是否有人。又顺着窗户跃上去,查看了周围是否有暗卫或者内家高手。 再回房里,将那两封信仔细查看。信纸,封皮,乃至于上头的朱砂磨色。 星夜,才得入眠。 又过两日,皇帝下诏。令前朝柒王与后宫新封尚书女官聂寒酥,前去萧府查看皇后省亲的诸事。 女官服饰中规中矩,不算好看。 流苏熨烫好了衣裳,冠冕。又在花钿贴上配着衣裳的颜色,以蓝色的胭脂点缀出凤样,又佐以金边。 寒酥趴在窗前,看着外头的风景,其实另立府邸后的很多年,她极少回去,便是年下也是能不回去便不回去。也不知道先人们怎么样了,此生虽然凉薄,可是骤然回去,心底到底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流苏整理好的钗环,来请她去梳头打扮。寒酥道:“那衣裳不好看,不能穿个常服么?” 流苏扶她坐下,取了篦子沾了几色花木与几滴头油的刨花水给她梳理着发丝。 盘在头上梳了一个辫子做底,别上一支木钗。竹骨与玄色绸缎的髻套别在头上,将那女官冠冕戴上,四角流苏垂下一点泪滴状的水晶,点上唇红。一点蓝色花钿贴在额头。 女官服制,以浅蓝色绸缎制成广袖大裳,上头以蚕丝刺绣出锦稚,团云。 霞帔色浅,绣以珍珠。内衫层层色白,渐次分明。蓝色柯子上刺绣以玉兰,朵朵绽放。 暗纹金色的腰带束以锻绳子,左右垂两根暗红色绶带,各系白明血丝玉佩雕刻而成的白泽神兽。裙摆两层,内里真丝正红,外群洁白,透着层层银红。 这番穿戴,流苏亦是惊讶。连忙道:“姑娘打扮起来,真是国色天香。” 寒酥整理了袖口道:“什么国色天香,你帮我准备几身家常的衣服,胭脂饰物不用太艳丽。打赏的荷包多备一些,厚实些。” 第53章 萧府家宴 上 流苏取了两个包裹,打开来与她瞧,都是家常的衣裳。 “姑娘常穿的颜色,奴婢早备了几身面料柔和轻软的。一应的头饰耳环簪子都是古朴素雅又大气的,连发髻窟子都不用带去。” 寒酥瞧了一眼,示意可以,又问道:“怎么这从四品尚书的官服如此华丽?”她摸着霞帔上的珍珠瞧了又道:“这可是东海的珠子?便是这头冠上的水晶坠子,仿佛也过于华丽了。” 流苏笑道:“姑娘封了万书阁尚书后,奴婢去内造府领官服特地问了。他们说这是陛下的意思,说什么,虽然是从四品官职,但是万书阁是一等要紧的圣贤智慧所在,便要内造府用上用的东西,才不算辱没了先贤。” 寒酥心下暗付,皇帝的偏爱总是能找到华丽丽的借口。破格赏赐了宫廷院落,珍宝无数不说,如今连官职也是在律法的空隙里定了。 “你可打听清楚了,合不合规矩?免得以后秋后算账了,又说咱们僭越。” 流苏将饰物整理在盒子里,回道:“奴婢也是担心这个,仔细问了才回来。内造府的递了明细说,今年海珍珠多了,宫内女官与掌事都可用,水晶本就是从四品至正四品可用的,只是做咱们衣服时正好得了一块好的珠子。很合规制,来日也没人能拿这个说事。” 寒酥点点头道:“吩咐一二,若是外头车架准备好了。你们预备着圣旨令玉,咱们该出去了。” 流苏道:“明儿与奴婢已经准备好了,这几日就留着星儿在宫里。这就出去看看车架好了没?” 车架自朱雀门出,展圣旨,亮玉令,层层关卡度过去了才与牧柒诚汇合。 寒酥下车行礼,却见他一身深蓝色绸缎外裳,浅青烟雾色里衫,中间以银丝刺绣了细细纹路。眉目如画,双唇微粉,好似缺了几分血色,人亦消瘦了几分。 牧柒诚还了一个平礼,以示对她的尊敬和看重。瞧见她甚少这般严妆丽服,倒是与往日间的那样孱弱愁思全然不同,一身浅蓝色,倒是也衬的住。 “这女官服制,常以深红色做底,明红色做配。还是你这一身,清丽脱俗。倒是与我这一身,相得益彰。” 寒酥笑道:“王爷一来便夸我这衣裳,你喜欢,回去我便让人裁了送你。” 牧柒诚玩笑道:“便是送我,我如何能穿得出着天香色的韵味?这颜色,只你才最适合。” 寒酥不理他,回首道:“下官与王爷可是还有正经事。若谈颜色,只怕三天三夜还有的说呢。走吧。” 萧府之中,早有管事的将诸事布置妥当。园子中,奇花异草,山石林立。 一条活水贯穿整个园子,初荷长成,绿竹隐现。更有各个名贵海棠在一院中,极尽动人。 皇后宴请家人的院落,也已经备得妥当。戏班子,和尚,道士,与伺候的下人都特地挑选了极好的面容,年纪虽小,做事与神色。倒是很不错。 寒酥与柒王爷在各处查看,在皇后休息的院子里,阁楼中,只见无数奇珍异宝排列有序。 甚至于很多物件,寒酥也未能确定。 那青铜的玉沁,声音清脆。镀金错银的茶具托架很别致。 一屋子的摆设并不显得一瞧着就如何价值连城,仔细查看了才明白,种种皆是独一无二的宝物。 寒酥道:“这几样青铜嵌黄龙玉的东西,只怕是春秋时候的。” 牧柒诚看了一眼上头的文字道:“不,更早一些,约是商汤的。” 周遭人陪着笑脸,恭迎她二人去府邸上。到水榭之时,跟着的人远了些。寒酥才道:“都说是皇后娘娘最为简省,这家里的摆设倒是一件就够百人一生富贵不愁衣食了。” 牧柒诚道:“皇后娘娘简省,为天下女子做了表率,可是难得还家,家中自然是不愿委屈了娘娘。” 寒酥笑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不一会儿,又乘坐小轿,往萧府去了。 老太君是该晚辈去拜会,当家主母与各房要紧的亲眷,都在门口等候了。轿子一到,便有人来迎。萧家规矩大,寒酥这样想着,便随着下了轿子。 国公爷不过四十有余,携带着夫人等在三门处迎候。 寒酥位卑,可此番是皇城特使。也只需要还个平礼。 再抬头瞧见国公爷,如今的国公爷,容貌并未有太多变化。只是皱纹多了许多,也老了许多。 当年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也是子孙儿女皆权,手握兵马的权臣。器宇轩昂自不必说,一举一动里透着从容平和。 当年的萧秋水的胞弟,如今也是这个年纪了。 只有容貌间的几分相似还证明着曾经存在着的亲情。 牧柒诚与他们寒暄几句,便随着去会客厅商议事情,而寒酥被一众女眷拥着往绒寿堂去了。 萧景氏笑盈盈道:“前儿见了大人,真真一见如故。后来听说大人封了尚书,更不得去拜见了,今儿大人虽然是来审查,却还是多与我们这些内宅里的聊一会子才是。” 若是往日,寒酥定不喜这般左右逢源的话语,更不喜欢这种八面玲珑的角色。 如今来了,却有种回家的感觉,十分亲切。“夫人说的哪里话,本官在娘娘身边当差办事,得娘娘庇佑,能与夫人多说会儿话,是本官的缘分也是本官的运气。” 卓上摆上了艳红的大樱桃,与种类齐全的点心。 她吩咐道:“把南下新送的茶叶沏来,请大人品尝。” 茶叶上来,正是新收的春豪。这茶生在雨水湿润的江南,只收春天的第一枚绿芽,最是入口清列。自然是价格极为不菲,千金难得的。 寒酥瞧着屋内摆设,吃穿用度。不由得多了两分担心,萧家这般奢侈,只怕并不是什么好事。 她喝了一口茶笑道:“本官在宫里才得了皇后娘娘的赏赐,新进了一批茶叶,竟也没有这个好喝。” 萧景氏不免有些骄傲,虽然她是皇后跟前服侍的,可也不能露了僭越。也道:“大人客气了,这茶若是一年两年,咱们也没有这个口服。这是陛下念着娘娘赏的,且叫我们先以宴客,若是客人们觉得好了。才能入娘娘的口。” 寒酥笑道:“这是自然的,娘娘一心礼佛,茶叶上当选择有佛缘的,净纯茶香,非这一盏不可。” 第54章 萧府家宴 中 萧景氏又道:“这几日何处礼仪摆设,上用物品还请大人多费心,总管查验。园子里就进备了一处院落,建在高处,依着规矩正安排了。” 寒酥道:“夫人费心了,只是住在园中,是否不合规矩?” 萧景氏接了丫鬟端来的小点心放在桌上,请她品尝后道:“正是宫里的规矩,那碧落庵原本是从前的道姑住的,娘娘来了旨意让迁与外头。如此,正好请大人居住,哪里风景是最好的。” 寒酥想到今日路过的山石院落,石桥池塘,却有一处半山腰上的院子,植了许多梅花。梅花树下。又是鸢尾,蓝白相间,很是好看。 便谢道:“如此,寒酥便却之不恭了。” 萧景氏听得不再自称本官,想来是已经放下防备,彼此间距离却也近了许多,于是满意笑道:“姑娘说的是呢,在宫里,姑娘得娘娘看重,在这里自然当和家里一般。” 寒酥点点头,总不是很习惯这种突然拉进的距离。再则,萧家有这样一位得力的媳妇,亦是能撑起半边天了。 这般往来谈话间,更是冠冕堂皇,婉转试探。寒酥不免厌烦,又说不出口。 过了一会子,外头有人来请:“老爷请大人前去内堂。” 寒酥才觉得解放了一般,于是等萧景氏回了话后,吩咐流苏取了一个盒子来道:“这是今年陛下赏的红珊瑚树,唯有这一枝如玉似血,前儿见过夫人,便觉得这件宝物才能衬托得起夫人,便带来了。还请夫人不要推辞才是。” 萧景氏顺着流苏开了盒子的动作看了一眼,果然赤光折射,温润贵重。于是满意笑道:“姑娘来便是了,怎么还送这般贵重的礼?” 寒酥道:“只想着这件礼物才能配得起夫人,我与夫人有缘。初见时便如旧相识一般,只当做是姊妹间的缘分。您说是也不是。” “呵呵呵。”萧景氏笑了一阵,命丫鬟收下了。又道:“老爷来请姑娘,必定是有要事。”又命丫鬟备车,亲送她上车。 目送而去,回来开了盒子打量着那珊瑚树,果然宝物。 通房的大丫鬟锦绒儿喜盈盈道:“奴婢听说,这位大人可是新宠当道,快赶上正经的公主了。没曾想,这般亲和没有架子。还这般重视夫人,连御赐的宝物都送了来。” 萧景氏点点头道:“之前见她,做小伏低一般的,半点骄矜之气都没有,我才派人打听了。这位大人,脾气虽然孤僻古怪,却是一等一的八面玲珑,在宫里无人不夸的,若非是身份低微了些,否则前途不可限量呢?” 锦绒儿又问道:“夫人说的是,可您为的什么要把碧落庵给她住?那里头可是防着白玉观音像呢?” 萧景氏道:“娘娘的示下,自然是有道理。不过她今日送了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也不能白拿了她的。你晚些亲自去开了库房,把我那架玻璃夜灯取来,她回去的时候送去。” 锦绒儿得了示下,也未有多问,自去拿了钥匙找人登记了寻灯去。 轿子穿行与各条道路之间,一会子才到了内堂。 寒酥下了轿子,心下五味陈杂,许多年不见他了。本就迟暮了很多,不似当初少年郎,自己偶尔也可以教训。如今,也是儿女双全,皇亲国戚,手握权柄。 萧秋睿,子子詹,号南岿先生。 彼时年少,才成婚没多久,而当年的萧秋水忙着自己的造反点兵,对家中近乎从不过问。如今,内心却仿佛打翻了一摊子的油,难受极了。 依着规矩,对着牧柒诚道与它盈盈拜见道:“下官见过王爷。国公爷。” 萧秋睿道:“大人请起。” 牧柒诚温柔道:“不必多礼。” 又道:“我与国公爷正端详着一件宝物,国公爷的意思是在娘娘还家时奉上,特请你来瞧瞧可还能合娘娘意。” 国公爷道:“大人在后宫中,常常在娘娘跟前当值,想来定能参详一二。” 寒酥笑道:“下官定竭尽所能,不知是什么宝物?连王爷也拿不准娘娘是否喜欢。” 锦盒打开,是一枚镂空的九龙缠绕金嵌龙珠。一枚金球层层嵌套,内里是正绿色的翡翠宝珠,很是贵重。仔细看来,豪无瑕疵。而金龙熠熠生辉,更是光彩夺目。 寒酥当下明白了,这并不是怕皇后不高兴,而是需要一个能说服她,又讨皇后欢心的理由。 寒酥故作无知问道:“下官从前远去东海千佛岛时,曾见过九龙浴佛的雕像,这正和下官当年所见的相差不多,碧绿色的海中圣水,佛家天龙九龙,娘娘诚心礼佛,慈悲为怀,想来是喜欢的。” 那礼物的确是来自东海,小国之中的技法,九龙浴佛,自然是有这个传说,便借这个典故了。 而后他道:“正是正是,娘娘慈悲礼佛,如何会不喜。” 寒酥看着眼前这个掌握着兵权与身为外戚,从前耿直勇猛,竟然也如今天一般,小心翼翼,市侩阿谀,原来谁终究都有一个难处。 一时老太君派人来传话道:“府上设了家宴,还请宫里来的大人,与王爷一同赴宴。” 寒酥与牧柒诚只得答应,闲话几句之后,他二人又出门去厢房预备着。 路上,牧柒诚示意跟着的人退下。于是提醒道:“老太君多年不理家事,听闻眼睛并不甚好。今日宴请我们,想来是老太爷的安排。高门之中,最是繁文缛节。” 寒酥听得他说,他眼睛竟然已经不好了。心下一时难过的不知如何说,关切问道:“我记得,我听闻老太君是年长了还能刺绣凤穿牡丹图的,怎么眼睛不好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牧柒诚道:“你今日是怎么了?老太君能刺绣出凤穿牡丹的时候,你还未出生呢。” 寒酥只问道:“老太君眼睛怎么不好了?什么时候不好的,你告诉我罢。” 牧柒诚屏退众人,才道:“告诉你也无妨,十多年前,老太君为了谋逆公主萧秋水能有个陵墓,在皇宫外跪求皇后皇帝与宗亲,生生磕了半日的头,跪了几天,晕过去了才得了恩旨。” 寒酥惊讶道:“你说什么?常山公主的陵墓,是老太君求来的?” 牧柒诚道:“正是,可怜老太君亲生女儿并未在身边,老了以后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到如今总认错人。往日里却还慈祥,待晚辈也很好。” 第55章 萧府家宴 下 寒酥的睫毛颤抖着,脸色煞白。只盯着脚下的石头,不敢看他。 喃喃道:“你在说笑吧,常山公主不为亲生父母所喜,才会少小离家。连画本子里都说老太君爱重幼子,并不看重女儿。怎么可能会为了一副死后残躯放下家族荣耀,一生面子。” 牧柒诚瞧着她仿佛有些激动,关切问道:“寒酥,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寒酥抬了眼盯着他道:“你说对么?” 牧柒诚给她把脉诊断,无大碍后才松了一口气。劝慰道:“纵然是会有偏爱幼子,不意味着骨肉血亲的断绝。我想,常山公主若是九泉下有知,也会宽慰一二吧。” 寒酥苦笑一下道:“或许吧。” 但最好不要是真的。 宁可是假的。 长久的凉薄究竟是有来由的,犹如最开始的一点冰水,最后慢慢的长成了一块巨大的冰山。任何温热铺上来,都只会被冰封住。 再往前走几步,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见她们在,特地来请。 厅里坐下了,丫鬟们端了茶来。寒酥接过放在桌上,才瞧见那随时摆着的点心,是久远时候爱吃的糖油果子。喜欢的便是一口咬下,糖衣的酥脆。 离家以后,伺候的人从来不备甜食,都以为她最厌恶甜食。 而另外一碟子白糖熬了,兑了桂花杏仁花生芝麻核桃等的块糖,是萧秋水的胞弟从前爱吃的。 寒酥只觉得双唇干涸,目中酸涩。 那时候的老太君,年纪并不算小,却一直是一等一的强势固执之人。容貌上佳,却是性格火辣。喜怒形于色,时常让人开心不起来。 这时候再看来,一代人与下一代的人的偏执固执藏不住心境想法,根本是如出一辙的。 曾经的萧秋水想过,在第一次出征之前,她极为恐惧的哪一夜。她也曾渴盼着亲眷的问候,甚至于想过若是母亲出面阻拦,要她回去。知晓家中看中,对外渡化名利,便什么都不重要。 更甚至于后来军功,荣耀等,唯有萧府亲眷,不觉得是大喜。 她不敢再往下想,时隔多年了。没有人记得往事,也没有人会再意往事。 老太君眼睛已经没有那么好了,因为冬日病了一场,用了些对冲的药材。一日间,总有几刻糊涂的时候,认错人,说错话。 寒酥不敢看正座之上的老太君,随着牧柒诚拜见道:“下官见过老太君。” 老太君这时候摆了摆手道:“快起来罢。” 二人坐下,老太君一身暗紫色绸缎衣裳,虽然已经是春日了,却还是怕冷畏寒。衣裳蓄了薄薄的一层蚕丝。 老太君看着寒酥这边,神智仿佛分不清时刻,亲切问道:“大儿回来了,今儿饿不饿?” 这话声音不大,寒酥却差点落下泪来。许久以前,大抵还小,家里已经有先生来教写字了。萧秋水从外祖那里回来家中,下学了总是觉得饿。 那时候她母亲不论处理着什么难的事儿,都会停下来问她:“大儿回来了,饿不饿?” 伺候的大丫鬟尺素忙劝道:“老夫人,这是宫里来的聂大人。” 牧柒诚对她道:“老夫人去冬身子未见好,总是认错人。” 寒酥忍住情绪,笑问道:“大儿是国公爷么?老夫人惦记儿子,错认了人。” 尺素陪笑道:“大人莫见怪,这个大儿是老夫人从前养的银虎猫儿。” 寒酥心底咯噔一下,有些失落。 老太君拍了一下尺素道:“丫头糊涂了,这是大儿,不是什么猫儿。” 便对她招手唤她过去,寒酥过去坐在小几上。老太君拉着她的手,又摸了摸她的脸道:“不是大儿,大儿的脸要比你圆一些。太清瘦了,孩子。” 老太君恢复了神智,拍了拍她的手道:“孩子,你别见笑?我有时候总是认错人的。” 寒酥摇摇头,嗓子已经有些沙哑,难过到发不出声音。 老太君又道:“诚儿,你来看我了,过来吧。” 牧柒诚到她身边道:“老夫人,诚儿来看您来了。” 老太君点点头道:“最近梦中吉事多,是该孩子们来看我了。快别站着了,我叫他们做了好些果子,快尝一尝。” 寒酥端详着眼前的人,慈祥,亲和,待晚辈亲厚。半点从前那种要强全无,让人见了便倍感亲切。 只是从未想过,老夫人也有白发苍苍的这一天。当年的美人,如今的老人。而自己,却是十几岁的样子,不是当初的那样了。 而时过境迁,哪里还敢有当年的戾气。也从未想过,还有见面的时候。 多少怨恨与怨怼,痛苦和责怪。不甘与执着,都在见面的这一瞬间化解掉了。都不重要了。 骨肉相见,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要紧的。天大的罪过,也轻了。 寒酥握住她的手,感受着这许多年没有的,缺失的相聚。 关切道:“老夫人,最近膳食可还进的香么?甜食果子,可有欢喜的。” 老太君笑盈盈道:“这孩子说话像个掌家的媳妇,便来审我的饭食了。” 众人笑了起来,寒酥亦跟着笑了。又道:“我见着老夫人只觉得心里欢喜亲切,便像问自家老夫人一样了。” 老太君道:“孩子你的名字是什么?如今几岁了?” 寒酥道:“回老夫人,我叫寒酥,聂姓。如今十七进十八了。” 老太君捏了捏她的胳膊,又在脖子上划拉了一下,关切道:“十七好,正是好年华。就是这身子单薄了些。” 老太君瞧着眼前这个孩子,心里亦觉得亲切,察她手指手腕,肩膀之上,便是亏损不足。这样的不足往往是幼年时候的饮食不养,或者是小时候生病。心下生出许多心疼,又瞧见牧柒诚眼神关切。心下了然。 玩笑道:“诚儿,这丫头身子不好。你当请个院判,寻些温补气血的膳食才是。依我,给你个方子,你自管着她吃个一年半载的,身子骨可好。” 寒酥本来心底即难过又激动,更觉得幸运极了,这么一个玩笑,她却脸红了起来。 牧柒诚做了一个揖道:“还请老祖宗赐教。” 老太君握着她的手,对着她认真说话,仿佛并不是在答他。 “你只听我的,日常家的用去了核的红枣,甜人参片泡着,当茶水喝。这是补气,要想生血,多进饭菜,这是第二招。再有个能实时说话的在跟前,可最要紧。” 第56章 龙珏令印 额前的水晶微微的在眼前晃着,不自觉的。寒酥的眉头总是微微蹙在一起,便是微笑起来也掩饰不住愁容。 她眉眼未动,努力笑着问道:“老夫人说的是什么医理?找人说说话身子便好起来了么?” 老太君总觉得眼前的丫头熟悉极了,离得这样近,感觉到由这个丫头身上透散出来的委屈感,教人真实的感觉到一阵寒冷。 她伸出苍老的手,手臂上是一枚翡翠的绿镯子。手指上皱纹和松弛的皮肤,微蜷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心情好了,自然身子就好了。平日里别叹气,多想些开心的事儿。” 寒酥点点头,不敢多留着。老夫人握着她的手,她也不愿不忍放开。只是这样慈祥和其乐融融的境况下,她终究忍着那份苏醒了的,彻骨的对母亲的想念。 外头一时有人来传话,道:“请老夫人安,厨房宴席已经备下,可还要添什么菜色?” 老夫人点点头,大丫鬟唤了人进来。便对着伺候的人说道:“李朝国厨子腌的白菜可好了,记得有一道腌白菜炖的排骨。” 那婆子道:“是有一道这个菜,只老夫人从前只在腊月尝个味道。” 老夫人拍了拍寒酥的手道:“这菜,甜,鲜,辣皆有,一会子你多尝一些。”又吩咐道:“有肥的河豚子,那冰切了片,沾了山葵给客人们尝鲜。” 大丫鬟又劝道:“老夫人寻常也不爱吃这些,况大夫嘱咐了,生冷的东西可是不能沾的。” 老夫人拍了一下那丫鬟道:“你胡诌什么,我当然是不吃的。给丫头和诚小子吃去,教他们预备着,要新鲜的。” 寒酥听了这话,亦明白了。老夫人从来不喜欢刺激的味道和生冷的东西,也很少吃。春来喜酸鲜,夏至喜清淡,秋来爱油腻,冬至最喜辣,这是从前萧秋水喜欢的。 那婆子接了话儿,又得了姨娘的好处,喜盈盈笑道:“这自然容易备上的,今日咱们家郡主娘娘也要见客,厨房原该备些郡主喜欢的食物的。只是我们一时也不知郡主爱吃什么了。” 老夫人道:“裕儿素来不挑食,也少在饮食上下功夫。” 身边的大丫鬟见了,笑着接了话去道:“要我说,嬷嬷是真糊涂。预备什么郡主爱吃的,打发人去郡主的院子里,问几个大丫头。也就预备了。” 那人听罢,面上悻悻的,便去了。 寒酥更明白了一层,和萧秋水容颜近乎一致的,却并没有被老夫人看重。 原来冥冥之中,她多少是认得的。 骨肉相连,血浓于水。 眼见房中欢喜声音多了,她便告退回去更衣。 老夫人不舍得,仿佛一放手,心里就缺失了一块一般。又怕她饿了,嘱咐了两句放她回去了。 牧柒诚目送她离开,只陪着老太君继续说话。 寒酥好不容易到了房间里,让跟着的人退出去,自己小憩一会子。 流苏提醒道:“姑娘,这晚宴时间将至?不如咱们先更衣,梳好了头发再休息。” 寒酥脸色难看极了,仿佛在克制着某些极冷的杀意。流苏见了,不敢说话,整理好了衣裳后自退出去了。 烛火幽幽,光线暗淡。 她在妆台前褪下头冠发髻,簪钗环饰。脱下一层层官服,绸缎。 平静的仿佛没有呼吸,忽而坐在床前,静止了一般。 苦笑了一下,双目通红。她环抱着手臂,不敢哭出半点声音。更是闭上双眼,生怕一会子眼睛通红。 喜悦之下,难过蔓延至身体皮肤的每一寸。 回到皇城后,她从未想过去看一眼这个府邸。从未想过踏足一寸土地,更未预料到还有见面的一日。 年深久远。 萧秋水当年,生父懦弱,生母凉薄强势。而后失势的某些年,家中嘲讽不断,至亲的偏袒和见死不救,有时甚至于全族上下的落井下石,都将她的凉薄贯穿着了许多年。 而她竟然也是才知晓,或许当年的萧秋水,行事锋芒毕露,从来不知进退。萧府上下何尝不是战战兢兢,为了一副死后残躯,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而心底的愧疚,压制住她心底失而复得的喜悦。她不能重蹈覆辙的,哪怕已经徐徐老矣的老夫人,一见她便唤了萧秋水幼年时候的乳名,曾经被萧秋水痛恨的名,以及那些她自己都不记得了的味道。 整理了心情完毕,过往皆如云烟,再多痛苦和过往的忽视与伤害,在见面的一刻,掀不起冷漠的波浪。 浅色海棠的常服轻盈,她放下长发,挽起了一个简便的发髻,簪了一枚玉簪子。 吩咐流苏来道:“我们会在这里住几日,凡负责我们这里的,多打赏一些,莫要丢了宫里的颜面。” 想起什么,又道:“我这里不必伺候了,我出去走走。你们去正堂耳房,与那头的丫鬟们说说话,帮衬着些。” 方才那般颜色难看,流苏不敢过多言语,只道:“奴婢这就带着丫鬟们过去。” 院子里花草树木倒是都熟悉,世家宅院从来都是百年不变。天空慢慢的暗下来,大府上规矩,是少教人走动,时辰到了才各自巡夜。更是还有迎国母这一件事,更是疲惫了。 寒酥落得个自在,瞧着天上的星子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 走到一处银杏老树,上头嫩绿色的叶子纷纷吐芽儿,看的人心里舒畅许多。 见四下无人,便跳到树上的高处去,瞧一瞧何处的灯火。 一只翠孔雀色的鸽子飞来,正是军中用的暗密信鸽,可是奇怪的是,这种鸽子从前只有蒙澜和其亲卫能驯服,后来再无人会。她警觉的捕捉了那鸟儿,那鸟攻击极强,好在多年前的手艺还在,死死窟住那鸽子脖子下一寸三分,便听话乖觉了。 那帛书上无字,她用舌头尝了一点丝线。明白过来,在手掌上催冷了一道真气,划过那帛书,果然展现出字来。 上书:“以查明,蒙将军之女尚在人世,后宫女官聂寒酥是也。令下,集结众人,认回少主,” 帛书的后面,是一枚黑色的龙珏令印。这枚印记,是蒙澜私下培养的一股力量,除了蒙澜和萧秋水,根本没人知道这些人是谁在哪里。这些人,只认珏令和正主。 如今?龙影军,在谁的手里? 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在鸽子上做了手脚。催热真气,那帛书变得无字。按照特殊的折叠法,将帛书卷好,鸽子也放了。 仿佛有什么不记得的事情。 在一点一点苏醒了。 当初为什么没有联络上龙影军?这些人那块令究竟去了哪里,现在又在谁的手上。 第57章 山有木兮 牧柒诚的动情是潜移默化的。 近在眼前,却又总觉得远在天边。 杯中酒是佳人影,佳人眼中无星辰。 无心亦无人。 纵然美人在侧,温言笑语。纵然是明面上的相见甚欢,他总觉得二人之间隔着银河一般的距离。彼此有一堵墙隔阂着,看不透。 那一夜他知道她迟早会来,果然来了后,又生生觉得仿佛是为了情感之外的,类似于尊严的东西。 如斯美人,傲冷固执。 他虽然能感觉到,他在她身边时候,给与对方的温热。但仅仅只是温热而已。 宴席上,他观察着。 寒酥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和恭敬,对着老夫人说话的时候,才会带着对长辈的敬意与关切。 而旁的事情,并不怎么关心。 夜色四合,三更鼓响。 王府内的灯火灭了大半,他在房中瞧着书卷。书里是她的影子,热茶温酒,酒杯里是她的蹙眉。 他起身开了窗户,连月亮也是她坐在房屋上的样子。 是夜。 第58章 梵音笛声 虽然夏侯燕来了,解了燃眉之急。可她的心未能放下,仔细查看了周围的环境,才稍微放心些。 她悄悄问道:“你怎么来了?外面那三个人会发现么。” 夏侯燕跟着她的脚步,走进一处暗房。见四下无人道:“本王才听闻这里有高手在,你武功平平,也不算很聪明,万一闯了祸不是。” 寒酥打开火折子,点了那蜡烛道:“你就不能盼我点好?方才我入了幻境里,但是我并没先听到你那笛音。” 她仔细瞧了那笛子,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眼前的人武功内力深不可测。且还不知道,练就了什么邪魔外道的功夫。 竟然能以内力催化笛音,扰人心智。回首正瞧上他的面容,那份怀疑竟然消散了。 距离如斯近,寒酥也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明明这个人相识不久,却仿佛认识多年一般。 夏侯燕道:“本王这笛子,名叫梵音。听之则入梦?对付外头这几个废物,还是管用的。” 寒酥苦笑一下,冷笑道:“我可谢谢你。” 说吧,熟练的将蜡烛放在一个烛台上,绕过装饰的镂空壁。敲打机关,机关开合后几乎是下意识的到那盒子面前,盒子上又附机关锁,亦被轻易打开。 夏侯燕冷瞧着她的动作,又观察四周的设计原是一个复杂的阵法,她轻车熟路的绕过那些阻碍,又这般轻易的打开了那盒子,仿佛是游走在自家的房屋之中。 盒子里并没有她想找的东西,她取出一枚银针,在盒子的角落里挑出一点纸线,用怀里的一枚布包裹了,将机关复原。 她问道:“王爷,你手下有没有医术极为高明的人。我总觉得,老太君仿佛不是很对劲。” 夏侯燕问道:“好的大夫自然有。你也得先告诉本王老太君怎么个不对劲?” 寒酥道:“我白日打听了,老太君神智偶尔不清,已经有大半年了。正是我到皇城后才开始有的症状,而今日我和她说话,觉得她面颊通红,却又未饮酒。探了脉搏,除了比寻常老人虚乏一些,也还正常。可是----”她顿了一顿,才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夏侯燕思量片刻后道:“脉搏虚乏无力,状如阴虚阳损,面颊微红不退,神智时有不清,常说胡话。可是这个症状?” 寒酥继续道:“相去不远,二来是晚上的时候,除了面上还红润,神智倒是如常了?” 夏侯燕未料到,这般症状像中毒一般?可是谁会给她下毒呢? “她住在哪里?我陪你去给她诊断诊断?” 寒酥迟疑了下,防备心已起,又直接质问道:“你给老太君诊断?”说吧,还是带他去了。 夏侯燕随着她走出暗房,上到二楼。那些丫鬟们受了笛音的影响,沉沉睡着。 夏侯燕在门口又道:“老夫人也算是本王的长辈,本王贸然进去不合礼。你且去查看查看,好了我再进去。” 寒酥想着,晚生后辈夜半闯入老夫人的院子,的确不合适。想着是为了诊断病症,亦先进去了。 夏侯燕在外头,对着西边的月亮拜了一拜:“公主殿下,臣此刻是为您的母亲诊治,无心冒犯。” 寒酥进了屋子,里头的陈设多年不变。她掌了一盏灯,在守夜的丫鬟睡的贵妃榻处,见那丫头睡的昏沉。才到床边,将老太君的手腕挪在床帘的外头,垫上一方厚实的布帛。 夏侯燕到床前,跪坐在侧,为她诊脉。寒酥四顾周围,查验她用度物件。果然在一枚胭脂粉盒里,察觉到了异样。 那胭脂味道,除了花粉香味外,另有一点酸涩。抹了一点在帕子上,藏好了。 夏侯燕诊脉,果然在老太君的脉相里察觉出不妥。他问道:“你带了银针么?” 寒酥从手臂上的钏里取出一枚递给他,往老太君的手腕一寸二分上扎入,入肉三分,肌理分明出取出针给她道:“收起来,找个地方再看看。” 外头天色渐起,东方翻起一点鱼肚白。寒酥带他上了房顶,往自己居住的阁楼去。 入窗,站立。寒酥点了灯查看着周边布置下的灰土,还有门上的胶,桌上的发色是否有痕迹。 夏侯燕自在一处坐下了,倒了一杯茶便要喝,端起来才觉味道不对,是提神助气的茶。随喝了一杯,这第二日的忙碌,横竖是歇息不得了。 而他观察着寒酥查看痕迹的动作,迅速,准确。问道:“都有谁在暗中监视着你?你可查清楚了。” 无人来过,亦无人动过。 寒酥放松了一口气,解下头巾,头发有些湿润的散落下来。 坐下倒了另外一杯茶道:“刚入宫的时候,是皇帝,皇后,后面不知道怎么的多了一个驸马。再后来,也都不怎么管了。只有你,不过今天你好歹救了我,我不和你计较。” 夏侯燕又问道:“你这身功夫哪里学来的?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本事。” 寒酥如何解释这些,分明是许多年才练就的功夫。且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胡诌道:“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很聪明。别人学一年两年的,我一个月就学会了。” 夏侯燕嘲讽道:“哦?那你这功夫,在上四院可是一等的老师教的,怎么还是这般差劲。” 寒酥冷笑道:“这当然比不过王爷,王爷年岁长,内功醇厚。我纵然天赋再高,只花您一半的时间来学,也得再练个二十年,自然是差些的。” 这丫头,是变着法子讽刺自己老么? 寒酥取了清水来,又明了灯火。将胭脂浸泡在水里,取了透色糯米纸沾了一层,铺在桌上。 又取出针来给他。 夏侯燕道:“本王查看老夫人脉象,怀疑她不是生病,而是被人下了毒。她毕竟年岁大了,所以下毒的人,放的剂量极少。” 寒酥问道:“你可能查出是什么毒?我方才也觉得胭脂不对,藏了一些来。” 夏侯燕道:“本王怀疑是曼陀罗花花粉,你找两杯酒来。” 寒酥取了酒来,他把那针丢在里头,又将浸泡了胭脂的纸,放在另外一杯酒中。 果然那酒,变成了浅淡的紫色。 夏侯燕道:“是曼陀罗无疑了,缓慢中毒,时有昏聩。一旦停药或者用花木调理,又能及时好起来,不过是稍费气血,不利于保养身体。” 寒酥愤怒道:“堂堂皇后母家,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对老太君下药。” 夏侯燕道:“这事你若是在乎,本王派人去查一查。那你查访信件等事,可有什么眉目。” 寒酥取出那针挑出的纸丝道:“和你给的信是一个材质,只是信全没有了,或许是藏到了别处。我找机会再找找,不过方才在老太君的屋子里,并没有发现什么机关暗格。” 夏侯燕道:“有一处你没有查验。” 寒酥恍然大悟道:“床榻?” 二人相看一眼,当即确定了。夏侯燕回去查清外部往来,聂寒酥自查清那些书信和三个守卫。 第59章 琼花色纯 再醒来时,天有烟雨雾蒙蒙。 寒酥趴在窗前,咬了一口雪花酥嚼着。 门外一位撑着伞的白衣少年在雨中站立着,如画卷一般。 正感慨着这般时刻,还有这样仙人之姿,真是大饱眼福。 流苏端着预备去拜见老太君的礼物给她过目,她忙唤道:“流苏,来来来,门口有个很飘逸的公子,雨中神仙姿。” 流苏走过去看了一眼,哭笑不得道:“姑娘,柒王爷在哪里等了你快一个时辰了。因为在院子里等候,不合这里的规矩,所以等外面了。” “啊?”寒酥愣了一下又道:“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流苏努努嘴,示意他在的方向,而后道:“奴婢本来是要来请姑娘的,可是王爷说您昨天心情不好。今日多休息些,他正好在门外赏雨。” 寒酥看了一眼外头的雨和阁楼,竹林花草,道:“那个,茉莉花的茶,备一壶,我去接他。” 流苏道:“姑娘,你要不还是再化个妆,梳梳头?” 寒酥道:“一会儿再说。”她随手从妆台上找了一个发带,束起了头发。 大门开合,柒诚回首。 他温润的笑容将寒酥近日的不悦驱散了,长发在肩,简朴动人。 寒酥面上微红起来,不得不说,这文弱书生样子,的确让人心动不已。 “你既来了,该让告诉才是。”寒酥这样说道。 “无妨,我愿意等。” 牧柒诚从来温润有礼,对待宫女下人,从来仁慈和善,从无架子。 端了那茶便知道是特地给他预备的,尝了一口道:“园子里琐事繁杂,要不要叫人整理妥当了才来禀报给你,然后才一一查验。或者,你若劳累,该有哪些事情,我替你去看着。” 寒酥道:“天家的饭碗,我可不敢偷懒。不过今日我是要去老太君哪里请安的,园子里的管事的我已经和少夫人说了,她这两日清点查看了,我再去。” 牧柒诚道:“这样也好,轻松一些。我来找你是城中一家酒肆菜色极好,晚些你请安过后,我来接你。” 寒酥道:“你等这么久,就是和我说这件事么?可还有其他事。” 牧柒诚笑道:“没有了,你再休息会儿,我先走了。” 寒酥心底欢喜,送了几步回来便让人备衣裳。挑选了一件天青色的银镶白玛瑙珠盘扣的对襟衣裳,看起来柔动人,只梳了一个家常的头发,别了两枚青玉簪子。 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里头正说着笑。 老夫人见她来了,唤她过去。 一见寒酥,总觉得莫名亲切。 寒酥在一侧坐下了,教人端了两个盒子来。打开了一枚道:“这是陛下教我预备着给老夫人的。” 盒子里是一排十二色的瓶子,每一瓶都是养发的好东西。 她笑道:“今年扶桑上供了好些养发的秘方,陛下用着甚好,嘱咐我一定亲奉老夫人。” 流苏疑惑抬头,却又低头下去。这些不是,平时在自己院子里做出来的混着刨花水的养发油么?瓶子倒是皇帝赏赐的。 老夫人道:“陛下,娘娘有心了,只是这御赐的东西,我当跪迎才是。” 寒酥忙道:“陛下还说了,这份东西是一家人的情意,无关君臣。也是娘娘的缘故,陛下才这么看重国公府。” 说吧,老夫人亦笑了,不免又是一场场面话。 开了第二个盒子,里头是一方铜镜子。 她道:“这第二样是一方折阳铜镜,背面是长寿铭文瑞祥,阳光照在这上头的正面,折射在墙上能看到反面的花纹。并着牛角的梳子,骨簪,等物。” 寒酥将镜子捧了过去给她瞧,老夫人看了一会子道:“聂丫头,这镜子可是秦汉的。” 寒酥惊讶的笑了一下道:“从前就听娘娘说过,老夫人是一等一的慧眼,什么宝物都逃不过您的眼睛。” 一时高兴,老夫人便要叫人摆上。 寒酥趁机对两个丫头说:“你们去帮着,这里头有榫卯机关,装上的时候可小心些。” 流苏和明儿得了示下后,便随着三个丫鬟上楼去了。 明儿到了二楼,将一枚盒子取来开了,放在远一点的地方。 流苏仔细看着这些人,有谁是不很对劲的。姑娘来前交待了,谁比旁人更在意妆台和脂粉,要记下名字。 明儿放下盒子就道:“我昨儿试了一下,并不成功。你弄吧,我按姑娘的吩咐。给姐姐们分饰物去了。” 流苏辩解几句,却又奈何她不得。 小盒子里,钗环饰物多。两个丫鬟欣喜的发出了笑声。而芙蕖虽然紧张,可是听的那个声音也有些憋不住了。一分心,被镜子的机关砸了手。 流苏忙看了看她的手:“好在没有伤着?”又柔和笑道:“这机关很容易伤着手的,我安装好了就可以,姑娘预备的首饰给姑娘们,芙蕖姑娘快去挑选三五件合心的添妆吧。” 芙蕖的余光瞥了胭脂一眼,才同意去了。 流苏乘着这个机会,将盒子的胭脂用滑油纱布更换了。 明儿擅长和丫鬟往来,排出耳环发钗等物道:“芙蕖姑娘这般貌美如花,我瞧着非得这几样宝石的才衬托得上你的容貌。” 流苏看了这里一眼,将东西准备好了,才过去说道:“我瞧着也是,两位姑娘觉得呢?” 楼上笑意盈盈,楼下也迎来了拜见的第二人。 琼元郡主一身浅水晶蓝色的软烟裙摇曳生香,很是美丽。一应装饰大气得体,自有气派和风度。 寒酥心里安慰极了,想着自家的晚生出落的这样好看,也是福气。偶然间也会恍惚,这是岁月静好的萧秋水,那该多好。 琼元的衣裳上用细密的米珠刺绣出了琼花,包含了她的封号。 她跪下道:“给老夫人请安,见过聂大人。” 老夫人唤她起来,莫名间的寒酥感觉到一种对琼元的疏离。 “这几日家里头的事情多,丫头书可有落下?天凉,注意多穿些衣裳。” 琼元毕恭毕敬的回道:“先生管的严格,不许我们落下功课的。” 老夫人道:“这便很好。”想起什么道:“前儿太虚观奉来了一卷心经,你去书房抄誊几份,给奉上去。” 琼元未坐得一会子,便被唤去抄经书。老夫人的不喜欢虽然并不十分明显,可是落在她的心里,却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了。 寒酥瞧着她形单影只的样子,有些心疼。问道:“老夫人不喜欢琼元郡主么?我瞧着她也怪可怜的。” 老夫人拍了一下她的手臂道:“都是我的儿孙,如何不喜。只是这孩子从前心思太多,太重。最是不能娇纵的。罢了,不提这个。你们年纪相仿,若是得空。你帮我多和她说一说话。” 寒酥点点头,第一次见这个琼元郡主,满眼睛的主意,却还能藏得住。这个年纪,已经是难得了。 可是,一通安排。想来也是父母的主意,亦有可怜的地方。 《九千岁公主殿下》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九千岁公主殿下请大家收藏:()九千岁公主殿下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60章 芙蕖色暖 芙蕖的镯子是上用的墨翡翠,这样颜色的玉石总被黑色玛瑙冒充。 明儿见她盯着那镯子,又对上她投过来的眼神,端了老夫人赏赐的点心盒子,跟着芙蕖出去,瞧着丫鬟们的活计。 二等的丫鬟,出路不大。芙蕖的性格外柔内坚,心底最是不服输的。更有些审时度势的本事,不越了一等丫鬟去,只和其他丫鬟们一同玩。 另室别院的许多丫鬟,也很相熟。只出了屋子,去耳房,她和旁的听事的丫鬟婆子一点头,便能看出。 明儿取了桌上的活计瞧着,上头的花鸟栩栩如生。感叹道:“这可是徽绣?哪位姑娘竟然有这样的手艺。“ 一旁的丹芹与她交好,便接了话笑盈盈道:“自然是芙蕖姐姐,连老夫人都时常夸姐姐手艺是咱们屋子里一等一的。“ 芙蕖虽然有些骄傲,也忍住道:“胡说什么,只是寻常活计。明儿姑娘可是宫里的姐姐,什么好活计没见过。“ 明儿刻意与她多做攀谈,在理妆的时候,又无意打翻了赤色茶水在二人身上。 芙蕖最擅拉拢人,见明儿是宫里来的,又憋了一股子一较高下的傲气,便领着明儿回自己的屋子更衣理妆。 而这一头,老太君到了午休的时刻。寒酥亦该告退,到了外头才晓得明儿换衣裳去了,只得等一会子。 琼元郡主,亦在这个时候抄写完了佛经,正要给老夫人过目。 寒酥见了她,拜了一拜道:“见过琼元郡主。“ 琼元亲扶起她,亲热道:“大人与我家老夫人有缘分,咱们自可以不论位份尊卑。“ 不论位份尊卑,自该清楚身份卑微。 寒酥低眉柔和道:“下官不敢。“ “听娘娘说,大人比琼元年长一岁多。如今既然是在萧府,外人也不知。不如我与大人便以姐妹相称,一来老夫人欢喜,二来,我也时常向大人请教。“ 听得她这般说,立时觉得这后生晚辈,实在是不够聪明。口口声声姐妹相称,却字字句句在提点尊卑分明,大人二字与姐妹二字,即有距离又拉扯身份。 寒酥点点头,应承了她的话。 琼元从丫鬟手里接过佛经道:“这是妹妹方才抄写的佛经,本来该送给老夫人过目的。眼下只能晚些了,这几年老夫人身子老不好,也希望佛祖保佑。” 寒酥顿时关切道:“老夫人怎么了?可是生了什么病。” 琼元这两日仔细查探了她,见她与老夫人相谈,期间的关切不似作假。眼下这般说,果然挑起了话。又道:“哎呀,是我一时失言了,老夫人不过是年纪大了,有些身子不适,也是寻常的。” 寒酥冷静下来仔细看了抄写的经卷道:“这笔力十分有力,行文娟秀,郡主一定是跟随着名家练习过。” 琼元点点头道:“小时候家里倒是对学业不怎么管,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还是这几年寻了呂峻门下的学生来家教了几年。” 寒酥点点头,体面的笑了一下。 一时明儿来了,与芙蕖有说有笑的。见了她们,拜见了。 寒酥见她的衣裳并不是方才来时穿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明儿道:“方才打翻了茶,在芙蕖姑娘哪里借了一身衣裳。” 寒酥便道:“过几日洗干净了,再还给芙蕖姑娘。” 琼元吩咐人道:“一会子老夫人醒了,你将抄写的经文奉上。”便要与寒酥一同离去。 两人的住的地方,在同一个方向。琼元便提出与她同行,虽然是寒酥的马车,却也将正座让给她。 琼元上了车后,与寒酥闲话家常:“听闻姑娘在南方,南方的风景我也只是在书里听过,还不曾亲眼瞧见呢。咱们陛下,就十分喜欢江南水乡的风景。” 寒酥不知为什么突然提起皇帝,只接了话道:“陛下心怀九州,自然是哪里都喜欢的。” 琼元又道:“过一段时日就是陛下的千秋,陛下喜欢什么?姐姐可知晓。我呀,可为了备寿礼的事情愁死了。” 寒酥道:“郡主是陛下亲自册封,在陛下心中自然不同与其他贵女皇戚。准备什么,自然都好。” 琼元道:“承姐姐吉言了,我也是想着预备些不寻常的东西。不过长公主还朝后啊,再有什么新鲜的,都不新鲜了。” 寒酥客套道:“这下官就,无从所知了。” 一时琼元的院子到了,寒酥还是依照规矩礼送她离开。回了车上,过了一会子,明儿才道:“方才奴婢瞧着郡主好像和芙蕖有些刻意远离的意思。” 流苏亦道:“方才琼元郡主看了她一眼后,芙蕖是在逃避眼神。而后,琼元郡主也是刻意的不看她。可是说起在芙蕖房中的事情,琼元郡主又显得有些紧张,真是奇怪了。” 寒酥听罢,才问道:“可还发现了什么?” 明儿道:“奴婢瞧得真真的,那墨色翡翠镯子名贵,不是一个普通丫鬟能得到的。而且奴婢仔细查看了她的屋子,里头好些东西,可都昂贵非常。这个芙蕖不是家生的丫鬟,是卖了死契的。一等丫鬟才二两银子,她这里不可能会有这些财物。” 寒酥道:“我记得这墨色翡翠可是难得的稀有物件,去年才得了几样,也都只赏赐给了几位重要的夫人。回去得好好查查,是否在册封的赏赐之列,若有,那么这个芙蕖,必定和这个郡主有些什么牵扯不开的联系。” 明儿道:“回去后奴婢便去内造府查清楚,只是。” 寒酥问道:“你是想问,我为何对一个丫鬟这么上心?” 明儿道:“只是姑娘毕竟是外人,高门府邸。难免都有这样的事儿,咱们多有不便。” 寒酥道:“正是这个道理,得按下不动才是。明儿,后日你便到老夫人院子里服侍两日,借机再多查看有什么异常。” 明儿答应下来。 回到院子里,小丫鬟来报,已经有车架来报,在府外等候许久了。 寒酥才想起来与牧柒诚的约定,便叫理妆梳头。更衣熏香,才出去。 到了门口时,远远见着一辆车架飞驰而去,冒冒失失。便问看守的:“方才是谁的车架,怎么跑这么快。” 那人道:“郡主娘娘的车架,教姑娘受惊了。” 寒酥问车夫道:“你家主子,是要送我到哪里去?” 车上下来一个清峻小生道:“恭迎大人,主子说,红鱼肉鲜,桃花酒甜,长亭酒肆,静候佳音。” 寒酥笑了一下道:“什么鱼这么神秘。” 祝融道:“大人有所不知,这家长亭酒肆,便是陛下去了也得提前一个月预定。” 寒酥上了车道:“正得好好尝尝。” 第61章 酒甜樱芳 琼元开了窗户瞧着远远的长亭酒肆的招牌,三个月预定一次,可三月之前却是定不起的。 丫鬟珍珠问道:“郡主啊,虽然咱们无意听到了王爷今日再此设宴,可是咱们?“ 琼元道:“怕什么,你当本郡主是嘴馋么?“ 果然下了车后,里头有人来迎。珍珠交了帖子,恭敬的老板娘便带着她去二楼的客房处。 取出一排排的记录,便要排时间。琼元道:“今日客少,掌柜的只帮我随便定个屋子便是,能排在什么时候便排在什么时候。我想四处瞧瞧,也好定下来日要的位置。“ 一出去,琼元便示意珍珠找到柒王府侍卫服侍在哪一处。因着客人未来,三楼的房门并未合上。 琼元到了门口,便要进去,自然是被拦下了。听得声响的牧柒诚正在窗户那里看樱花,一回头便对上她。 琼元见了他,故作惊讶行礼:“琼元见过柒王爷,不知王爷在这里,失礼了。“ 说罢,牧柒诚便不好赶人,只问道:“郡主也喜欢长亭的酒和菜?“ 琼元一步一步进去,看着外头的樱花道:“琼元不擅饮酒,最喜樱花。看来长亭酒肆,只有这里的樱桃是最好的。可惜我今日来偶然看一眼,三月以后过来,这花儿怕是谢了。“ 牧柒诚无甚笑意,冷道:“萧府里,想来也种得有极好的樱花,郡主自然能欣赏得到。“ 她便说道:“虽然是有,可是比起眼前这花,到底颜色是薄了几分了。“ 寒酥欣喜而来,却在门口瞧见了下楼的珍珠。 一进门,正对上琼元欢喜的脸,与牧柒诚侃侃而谈的声音也未消退。 醋妒一时起来,愤怒不消。她问道:“王爷这是先请了郡主么?“ 琼元忙道:“姐姐误会了,因着老夫人喜欢这里的点心和鱼。我便来瞧瞧有哪些菜是可以定了的,不曾想却遇见了王爷。“ 她又道:“原来王爷在等的贵客,是姐姐啊。这样,我便先回去了,可惜这里的菜,是不给看的,只能三月后才来了。老夫人若想吃,先让厨房做着差不多的。“ 寒酥这才醒了几分道:“不知道王爷今日定了多少菜色,若是有老夫人喜欢的。“ 这话是要留人么?牧柒诚越发不喜道:“这容易,琼元郡主,本王叫掌柜的将菜色一样备一份,你带回府中请老夫人尝尝。“ 琼元道:“如此,便谢过王爷了,那琼元先行告退。“ 不一会字,果然有一二十样菜送去。琼元在车里嘱咐道:“回去以后,告知父亲和长嫂,王爷特地备的菜。“ 三楼的樱花色泽暗了的时候,他脸上才开始有笑容。 琼元回了家中,预感到方才的不对劲。问珍珠道:“聂女官谨慎守礼,便是白日本郡主多家试探,她都不曾有半分错漏。可是方才,却突然质问王爷。这可真是奇怪了,那地方提前三个月才能得今日的鱼,为了她准备了三个月?难不成他们三个月前,便认识了?” 珍珠道:“郡主,那个什么聂女官,身份卑微。您何必要管她,按照娘娘的意思,那个柒王爷可不是什么要紧的。” 琼元道:“眼下哪里能看出要紧或者不要紧,总是知道个大概了,才能搏一搏的。” 萧氏乃后族,进宫或者入那个王爷府,原是必走的路。否则,都活不出个自己的样子了,岂不是得不偿失么? 月色从窗户里透出来的时候,长亭酒肆才上了第一壶酒与第一道菜。 素豆芽卷儿和一杯草莓甜酒。 寒酥肚子里饿的发慌,正要吃,又送来了一碗浓浓的甜牛奶。 牧柒诚笑道:“今日的菜,安排的和平时不一样。饿了,先喝点牛奶吧。” 暖暖的下了肚子,才好些。她喝了那杯酒后才问道:“怎么一开始就给这牛奶,我尝着还有些酸。” 牧柒诚道:“这里头加了解酒的果子汁,今日有三种不同味道的酒,喝浑了容易醉。” 其他的菜色,才上来。仿佛是等着酒在胃里温了后才算着时间似的。 寒酥用筷子夹起一块红鱼肉道:“原来红鱼,鱼肉真是红色的。只是这个吃法,生的,我还不曾这么见过。” 牧柒诚道:“这家掌柜的,是扶桑人,这个店已经有几年了。你若喜欢,我们每年都来。” 鱼肉旁边是一碟酱油,入口虽然生肉,却是鲜美之极。 宴入腹差不多了,她才问道:“你请我吃饭,可还有什么事儿要告诉我。” 牧柒诚道:“为什么这么问?” 寒酥道:“我感觉你有心事,不过并不很确定。像你这么逍遥自在的人,也会有很愁苦的事么?” 牧柒诚道:“愁苦的事情,自然都有。寒酥,等今年大赦天下,我想向陛下求一个恩典,赐婚你我?” 这下倒是不知如何回答了,若说喜欢自然是有。可是若说成婚,必定是不可能的。 “不要。” 这答案,实在是出乎意料了。二人这般两情相悦,如何会这般拒绝。 “是你对我毫无情意,还是你有了其他心仪之人?” 寒酥摇头道:“都不是,我只是不想嫁人罢了。” 如何解释自己眼下的活着,不过是等待着一个答案。一个当年的真相,否则,对于继续活着这件事,本就无甚希望。 虽然喜欢,虽然偶有开心,可是却不足以成为支撑着活下去的希望。 绝望之人,无甚希望。 “若是你有担忧,自可以告诉我。你我若是成婚,我必定不会有任何妾室。” 寒酥叹气后,走到窗户前道:“我和你,本就算是两情相悦。可是我这辈子,到如今,从未有要与人白头偕老的盼望。” 牧柒诚道:“这是为什么呢?” 寒酥道:“有两个原因,告诉你也无妨。” 她看着外头的月光道:“我很早就知道,我不是这个命很长的人,所以不愿意别人一辈子伤心难过。” “第二个原因么?人生多变数,能得一时,已经是我的幸运。所以我从不奢求,我知道我不用得到,就不可能失去。” 牧柒诚听她说完,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任由她的头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道:“没关系,我可以等。总会等到你回心转意,若是你不嫁人,我便不娶妻,一生陪你。” 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听得这句话,都不免动容。可是眼下,她却并没有多少感动。 第62章 他国太后 窗外明月朗朗,晚樱无香。 她却并没有多少逸趣,酒也索然无味。太浓烈炙热的感情和突如其来的承诺,让她极不适应。 而她心底却没有浮出什么人影,什么面孔。往事与来日也并没有期盼。 一生一世么?她喝了一杯酒,冰凉的酒液让她心底一激灵。 蒙澜的脸突然在眼前出现,随之而来的,是自相识起的总总过往。 她惊骇不已,不断提醒自己,不可以想,什么都不可以想。 牧柒诚发觉她的脸色诧异,关切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寒酥苦笑一下道:“无事,酒不醉人,人自醉罢了。” 那一桌子的菜再也没有味道,于是道:“我吃不下了,今日菜色很好,谢谢你,我想回去了。” 牧柒诚想到自己准备好的烟花,问道:“怪我,未先告诉你。南方送来了一些烟花,在这里瞧是最好的。你可愿意看了烟花再回去?” 寒酥道:“今日有些累了,若有机会。改日再瞧也无妨。” 牧柒诚心里一沉,还是维持着微笑和温柔,道:“如此,那我送你回去吧。” “这么好的烟花,景色。多可惜啊,我自己回去吧,想一个人静一静。” 车架慢悠悠的走着,好似刻意的放缓了距离。酒意未散,她只觉得心底燥热。 便让车夫停车,她自己回去。 走了不下一二百步,在周边的路人的欢呼声里,长亭酒肆的方向有一阵一阵的烟花亮起。 她回首,那飞驰而上的烟花划破长空,将天空点亮得与白昼无异。 多年前的,大漠孤烟直,与一众将士在篝火前把酒言欢的回忆浮现。 她知晓,这一切的美景终究热不了她心底的冷意。 回首前行,总归是忽略了在屋顶远看她离去的牧柒诚。 而这一刻,痛苦的并不只有牧柒诚。 前程往事虽然过去太久,可是她心底坚冰一块,再不可能如过往那样义无反顾。 这并不是第一次为这个男人流泪,可惜,终归是对方错付了。 这确实夏侯燕第一次见她哭,一副为情神伤的样子。 递过去了一块暗绿色的帕子,嘲笑道:“柒王爷的烟花怎的还让佳人落泪了?是你不争气,还是他不争气了。” 寒酥接过帕子,抹去眼泪。回道:“您倒是想争气,可有这个争气的本事?”又毫不客气道:“王爷美则美矣,却是虚有其表罢了。” 夏侯燕倒也没有生气,只道:“本王路过这里,好心告诉你些事?你倒是真不知好歹。” 寒酥却也不搭理他,眼下没有心情想知道什么。 越过他,自去了。 夜半,无眠。 房顶幽幽的笛声想起时,越发激起她心底的烦躁,取了剑就要找个打架的。 剑锋直到了自己的眼下,夏侯燕才退了一步,往右一闪停下,收起底子。 “你这个脾气,倒是和你母亲早些时候很相似?”夏侯燕这般道。 寒酥收起剑锋道:“萧秋水并不是我母亲,你再胡说,我剁碎了你。” 夏侯燕收起笛子笑道:“你没这个本事,又说什么大话呢?” 实力的悬殊,并不能在言语交锋后带来什么优势。 寒酥只觉得呼吸不过来,挣扎不得。她的脖子被他死死的扣住,挣扎不得,发不出声音。 夏侯燕从背后环扣住她的脖子,下了狠力。本就比她高出许多,挨着她的耳朵道:“你若求饶,本王就放了你?” 寒酥的面色越发的通红,却还是不愿意服输。在将死未死的片刻,他才松开手。 夏侯燕带着她,往远处一个无人的停楼飞去,放开她自坐下。 寒酥喘气不已,心想方才真是命大,又一次差点死在这个变态的手里。 坐下好些时候了,她才道:“王爷大半夜来,不是来偷香窃玉杀人灭口的吧,是有正事么?” “本王好心来告诉你,过几日西狄太后,可要回来了。费心思多嘱咐你两句,要你小心?”夏侯燕挥了挥手,跟着的暗卫飘下来,放下一壶酒并两个杯子。 寒酥坐下,看着这个骄奢淫逸的王爷,心底实在没有什么好感。 “西狄?什么西狄,太后又是什么意思,别国太后,我小心什么。”寒酥不管他,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喝了一口,愣了一下,不由得感慨这家伙,酒是真不错。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夏侯燕瞧着她那般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冷瞧了一眼道:“西狄,本来是临近东海的部落。在十年前,长公主嫁过去后,借着我朝的财力兵力协助,一统了北方草原。这位西狄太后,便是我朝的长公主,当今陛下的异母兄妹。” 寒酥听完,想到从前从未听皇帝有过什么妹妹。却按下不说,借了一个话道:“陛下的妹妹这般好本事么?” “当今陛下在数十年前秘密训练过三千人,而这位长公主,便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还是陛下登基后,才昭告天下,册封的嫡公主。”夏侯燕冷漠的想着那些不堪的往事,如是说道。 寒酥又问:“我倒是不知道陛下还有这种手腕,更不知道你说的尸山血海是个什么境况。数十年前,陛下应该只是个与世无争的王爷罢。” “与世无争?”夏侯燕轻蔑的笑道:“那个帝王是与世无争的?” 她又问道:“那么这位长公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小心。她难道和我一个不起眼的女官计较?” 夏侯燕又道:“西狄太后,十年间一统草原,又将个个部落控制在手中,坚不可摧。手腕可见一般,这个女人狼子野心。谁也看不穿,只是你若是遇见她,一定要避其锋芒。” 寒酥然不死心,更问道:“她高高在上,不会无缘无故的惹我。能让王爷来提点我,必定是有什么缘故。” 夏侯燕又说起一件很久前的往事,说道:“很久前,这位西狄太后不曾得尊位时,曾经和蒙澜麾下的一位军师情投意合。有一年常山公主与蒙澜将军陷与西南毒林,彼时他们已经约定好了,不再理会军令琐事,而这位军师为救主弃她而去。所以,对于常山公主和蒙将军,恨意非同寻常。只怕你的身份,最后逃不过她。迁怒于你,也是平常。” 第63章 阴暗往事 寒酥搁下酒杯道:“你说的,我不全信。堂堂一个太后,为了儿女私情迁怒于我?这不是很可笑么。” 夏侯燕认真的看了她一眼道:“你知道么?你对男女之情的漠然,真的和常山公主很像。不过,口口声声说着可笑的人,往往才是最可笑的那个。你若知道,她当年成魔疯狂,便不会有今日一问。” 而这话,说的却是常山公主。 听这话,寒酥以为是长公主。 她点点头,长叹可一口气道:“你仿佛知道得很多,我倒是好奇你的过往?你年岁也不算很大,容貌举世无双,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你说话便说话,不必说什么举世无双的废话。” 他用笛子托着她的下巴道:“不过,你真的想知道我的过去,我怕吓着你。” 寒酥顺着他的笛子,瞧着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冰冷的脸,和冷酷的笑,简直就是似笑非笑。脊背打了一个冷颤,镇定道:“就当给我讲一个故事,满足一下我的好奇?” 他收回笛子,瞧着她:“故事么?应该是有。” “有一个父母丢弃不要的孩子,或许是养不起的缘故。被丢弃在深山里,差点就喂了狼。” 寒酥听道这里,不自觉的低了头,声音低了许多,因为知道让人回忆起过往痛苦,实在是一个残忍的事,可是话到了这里,也不能不往下了。何况,她虽然问了。却不曾想他会说。 于是轻轻道:“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遇到了一个年年纪不大的女孩子。这女孩子陪着兄长打猎,将这孩子捡走了。” 能打猎的,想来不是什么太差的家底,她这样想着。 “这是这个五岁孩子过得还算好些的一点日子。女孩儿对他很好,当做亲弟弟一般对待,教他认字。可是没过多久,她带着这个孩子去了一处不错的院子做客。有一个人,看上了这个面容可爱的孩子。没过多久,就有这个孩子的家人寻找来了,女孩子自然是很开心他能与家人团聚。” 寒酥听到这里,道:“一家团聚,当然是最好的,荣华富贵可是比不上的。” 这话一出,让夏侯燕愣了一下。同样的话语,当年也是这般传在自己耳中的。 “可惜那对父母啊,只是受了人的钱财,将那孩子要回去。要回去后,又卖给其他人。” 寒酥心里很疼,不知道还有这样的父母。 “而后么?这个孩子被送到了很远的地方,一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去势。接受残酷的训练,这孩子尚有天赋,不到十岁就被选了入宫,成为一个传递信息的小太监。可是这孩子,一心只想逃跑,隐忍多时,也只是为了一朝能够逃跑。” 寒酥又道:“什么人,竟然这样公然买卖孩子,悄悄训练?不怕天打雷劈,不怕泄露出去么。” 夏侯燕继续道:“盛世之下,乱世之中。比起报应,有的人更恐惧权势不在手中。那孩子本来该吃下忘忧丹,忘记前尘往事。可是体质异常,修习武功比常人快,药物并不怎么起作用。那孩子入了宫后,分到了一个受冷落的妃子的宫里,被打被骂,被管事的太监折磨。这本来是一件好事,无用的人么,自然离自由近了些。” 寒酥心里觉得冷,抱着手臂。夏侯燕将外裳给她披上后道:“别害怕,冷的多了,怕没有用处。” “这孩子以为是无用的,便自由了,却非是如此。很快他就被同门的人打断了腿和肋骨,又下了致命的毒。是要死了,预备丢出去。” 他顿了一顿道:“可是顺路出宫的贵人,闻到了血腥味儿?将他从乱葬岗里捡了回去,彼时她的一位圣医好友正在她的府上做客,便救下了这个将死的孩子。也许是缘分,她认出了这个孩子,一心待他,将他治好。又带他去寻找父母,可惜父母都已经被杀害了。而这孩子也慢慢的成了她的心腹,有这恩情在,自然处境日复一日的好起来。那些地狱般的日子,仿佛不可能再回去了。她将着孩子视做亲人,这孩子也发誓要一生忠诚于她。” 寒酥道:“那她一定是个温柔的人。” 夏侯燕摇摇头道:“不,她是一个残忍,而可怜的人。” 他继续道:“后来,她死了。这个孩子受了连累,被罚入皇城,为一个人人瞧不起的奴才。再后来么,他就成了一人之上的王爷。” 他笑道:“后面的故事,和你眼下看到的差不多,实在没有再重复一次的必要。” 寒酥不语,有些过往说起来越是轻描淡写,就越是痛彻心扉。一个孩子从小被父母弃,遭受身体的伤残,只眼前这个人现在的武功,当年一定是经历着不可想象的痛苦。 她又道:“那么你如今位高权重了,还有什么要求的么?” 夏侯燕道:“本王啊,不满足于位高权重。有一个人当年曾经交代过一句话,算是本王的枷锁。” 寒酥道:“什么话,也能让你这么冷酷的人记住?” 夏侯燕道:“她临死前曾经说过,因我一人起,因我一人灭。我造下太多杀戮与冤孽,心里只有歉意。若你有能力,便尽力让他守护过的苍生过得稍微好些,不受战乱之苦。” 寒酥又道:“我虽然查不到有关于你的许多,却也耳闻你封地与麾下的各处很是繁荣。不过,我想你这个人,你的权势野心大抵不止如此。若你说的是真的,岂不是在为别人做嫁衣么?” “你今日听得够多了?本王的事何曾轮到你来置喙。姑娘,你如今也算在繁华富贵乡里,安知不会被这富贵权势迷了眼,他日也变成一个渴望权利的怪物。” 寒酥道:“我不知道我会不会,但是现在我心底只想查清一个真相罢了。这一年来,日子过得清闲,有时候我也再想,何不就这么平坦的活下去。” 她闭着双目,抬着头道:“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并无要我给他们报仇雪恨。同样的,就算那些人死了,我在乎的人也不会活过来。可是我心底,从未因为这样而松快过半分。所以查清楚了,我自然也就能放松了,不必再受折磨。” 夏侯燕嘲笑她道:“是么?若是这样,你该拿剑往脖子上一横,不必这般痛苦。你既然有执念,却又不愿意承认你的执念。只是这执念,你看不清罢了。” 寒酥道:“我有什么执念?” 夏侯燕道:“该问你自己罢,你的痛苦便是你的执念。” 第64章 拜别萧府 寒酥静默沉思,而后道:“没有。王爷方才说了这么多,我很好奇,当年救你的人是谁?” 夏侯燕不再看她,双目望向广阔的天空。短暂的沉默后道:“曾救我的人,是我心里的神明。” 寒酥脑子一热,不知道怎么的就说了一句:“王爷瞧着,像是毁神的人。谁又能真的成为谁的神呢?” 夏侯燕听到这话,才收回眼神,瞧着她。 “丫头,若是好好活着。无论你心里有多少困惑和质疑,都必须相信萧秋水就是你的母亲。” 寒酥虽然有些不悦,可是听得他这样说,必定是有道理。再则,他这般笃定自己的质疑,必定对当年的事情有许多了解。 而那些质疑,又催使她的好奇,不得不弄个明白。于是问他道:“王爷上次曾经提起,萧秋水喝过忘川水。那么她想逃避什么。” 夏侯燕反问道:“你为何想知道这个?本王曾说过,本王不知。” 寒酥继续道:“她为什么要忘记你?我听你说的故事,像是她能干得出来的。若王爷视她为神明,与之种种到底也能说的通。” 寒酥冷笑着站起来,踱步到门槛处看着漫天星斗道:“她从来不配?不过我眼下倒是十分好奇有关于她的一切了。” 她回首看着他道:“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夏侯燕越瞧着她,越觉得和记忆里的萧秋水十分契合。比之那个小郡主的容貌相同,言行举止更是如出一辙,只是眼前的人,没有当年她的那份狂傲,那份对权势的执着冷酷。 只余下无尽的阴冷色,仿佛镶嵌在黑夜里的寒冰。 “陛下要你随皇后省亲,看来是想让你认祖归宗。我安排了两个人,保护你的安全。” 寒酥道:“我谢谢您了。认祖归宗么?那该认的蒙家的祖才是。” 夏侯燕冷笑道:“全族覆灭,想认只怕也认不了。聂家村的事,本王的人已经查出一些眉目,想来不必太久就能真相大白。” 寒酥点点头,虽然心底并不十分相信。打定了自己彻查的主意,还是道:“多谢王爷。” 夏侯燕道:“心口不一。” 说完交给她半截玉环:“找到你的人,自会带着一模一样的玉。” 等寒酥接过了玉后,他就离去了。 省亲的诸多事宜,总归是一件一件的往下进行着。萧府上下办事得力,并未要她操心多少。 而老太君对她的喜欢却是众人瞧在眼里的,恍惚间,她以为正在以另外一种形式得到曾经失去的。 而皇宫本身就如华丽的笼子一样,这血浓于水的相处和投契,陪伴与爱护,与她而言,本就是一场须臾的幻梦。 正是这般,她反而并未有太多的顾忌和恐惧,与老夫人之间迅速的建立起了一种默契。 而不喜欢她的,自然也有。 琼元郡主如是。 一路走到郡主的尊位,衣食住行无不过程那位姑姑的样子。可是,这个家族里的老太君,却并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种淡漠,持续了几年。 这一日,天气晴朗凉爽,艳阳高照。 老太君的院子里煮了新茶,院子里上了些新的点心。而她的精神越发的好了起来,活了半辈子,也意识到从前身子总归有些不对,按下不提。 寒酥端了新上的一盘子金糕请她尝,试探问道:“我小住这些时候,觉得老夫人真是有福气。孙子辈的孩子们,个个聪慧可爱又孝顺。” 老夫人捡了一块,尝了一口,果然是不错。便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又吩咐丫鬟道:“这金糕,给彥小子吃去。那几碟子新上的点心给,萍丫头,晴丫头,墨丫头吃去。” 寒酥见她安排了,才道:“老夫人,这椰蓉牛奶糕厨房备了多着。琼元郡主好像上次是多尝了几块,想是爱吃。” 老夫人听罢,搁下了筷子,喝了一盏茶。又拿起筷子,吃了半块牛奶糕,吩咐道:“这个牛奶糕,给裕丫头送去。天热了,再告诉厨房,这些太腻的点心自不要了,若要吃,再要去也是有的。” 这般一吩咐,寒酥心下暗附,莫约是自己说错话了不曾?老夫人,是否会生气。 老夫人见房中,还有一个芙蕖在,便又安排道:“芙蕖,你去厨房要一点暖和的汤,要酸辣的,陪一点新蒸出来的米浆子。正想吃那个。” 待人去了,她唤寒酥坐在自己身边问道:“你也觉得我对裕丫头,有些严苛了?” 寒酥摇摇头,凭借这几日的观察,老夫人对于儿孙辈,是极好极关的。于是道:“或许是老夫人对郡主有期许,所以难免严格些。” 老夫人道:“其实都是我的孙女,也都一样的疼。只是那丫头,哎,总担心她过于聪慧,反而伤了自己。不得已冷淡些,她好警醒。这样,规行矩步,不至于太行差踏错。” 寒酥心中并不喜欢这种方式,问道:“郡主也是孝顺的,老太君多教导几句,也是会好生改的吧。” 老太君又道:“自家人是什么脾性,哎。那丫头,本就不服输。教导虽然有用,可是其他人难免会娇纵她。有我在,诸人还能收敛些。” 寒酥听罢,想起多年前,的确也是从听不进去谁的教导。有蒙澜做盾,皇室做牌,便是想规行矩步,也难啊。 她突然有些理解了,原来一切都是有她的原因的。仅仅只是因为,在那样的境况下,没有更合适的选择。 饶是自己在同样的处境,要考虑一家老小,全族的恩宠荣辱,各层晚辈的感受与来日,还要顾及皇城之中错综复杂的联系。 再对这个孩子们,未必能顾全得多好。 而那孩子,明面上的楚楚可怜与曲意逢迎。仿佛并不似看起来的那般委屈和冷落,而掩藏下来的聪慧和心机,教老一辈的如何看不清呢?只是太小吧。 流苏准备好了回宫的东西,这出来一趟,赏赐打点花费良多。萧府也得依照规矩,还礼。 寒酥拜别老夫人后,自在园子里逛着,等待车架。 池塘里的荷花正长了苞,海棠也吐得艳丽。风景好的不像人间,岁月静好得很。 一旁的常虹馆发出阵阵欢笑,又有丫鬟婆子们端着各色物件进去。 想来是萧府的那些孩子们,日常的游戏。她心里有些羡慕,自看着周边的风景。 《九千岁公主殿下》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九千岁公主殿下请大家收藏:()九千岁公主殿下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65章 亭间试探 微微的叹气声传入耳内,琼元的丫鬟问道,哪里是谁? 寒酥回头,正遇上十几步外的琼元郡主带着一些丫鬟们。 她依着规矩给她行礼道:“下官见过琼元郡主,郡主万福。” 琼元很是满意她的自知之明,停下了要去和众姊妹的游戏,吩咐道:“姐姐快请起,不必多礼。”又吩咐丫鬟道:“便放在这吧。” 丫鬟们端着些吃食放在桌上,开了捧盒,每一盘子都是寻常吃不到的小吃。 琼元郡主坐下,又吩咐寒酥坐下后才道:“娘娘赏了一个蜀地的厨子,这小吃是做极好。巧遇姐姐,便算是践行。还请姐姐不要嫌弃才是。” 到底是一家子亲戚,按着辈分,寒酥是该多照顾这个孩子的。 于是也顺着坡下去道:“郡主赏饭,怎么会嫌弃。就是这菜,不怎么看得出是什么好吃的了。” 丫鬟排上了箸,又给碗里倒了一盏清汤。 琼元用手掌点了一下寒酥看着的那盘肉道:“这是蜀地极为出名的麻辣兔肉,最是鲜香麻辣,入口难忘。” 寒酥看着那盘子肉,实在看不出兔子的头在哪里,于是问:“这头是在哪里?” 琼元笑了一下道:“厨子刀功极好,这是拆好了的肉。” 寒酥等她吃了第一口,方夹了一筷子尝了。虽然还算好吃,可是大家小姐的确是不能没有吃相,啃兔子头的确不合适。 道:“的确是好吃。” 寒酥定下心神,又尝了一块剃了骨头的红油鸡爪。再看着伴着花生的泡菜,麻辣的牛肉,还有蜀地才有的辣卤的素菜与几样甜的点心。 瞧着琼元只尝了几口甜的食物,她恍然大悟,这些东西并不是眼前这个女孩子爱吃的。是从前萧秋水喜欢的食物。 到这里,俨然没有了什么胃口。她只觉得这个晚辈有些可怜见的,于是看了一眼旁边的院子道:“郡主预备这些点心菜色,是要与家中姐妹们同乐么?” 琼元喝了一口汤道:“厨子准备得多,自然不会断了大家的。我与姐姐难得有缘,自乐咱们的。” 寒酥总觉得这个丫头,像是有备而来一般。 她又道:“我有一位姑姑,是极喜欢吃这几道菜的,家中姊妹少食辣。没曾想,姐姐竟然也喜欢。” 寒酥道:“我在江南长大,一直多食甜软的点心,偶然尝一尝这蜀地热辣,也是觉得这味道甚合我意。” 琼元搁下筷子,并不在动。又道:“姐姐虽然是为的公事,在府上住了几日。家中老太君却十分喜欢姐姐,他日姐姐若有空闲一定要长来往才是。” 寒酥只得回复道:“宫中有宫中的规矩,下官若没有皇令,只怕是难以出来的。若有缘分,当然会时常拜见。” 琼元忽然有些伤感道:“其实贸然见姐姐,是有些事情想请教。还请姐姐能指教一二。” 寒酥随起身行礼道:“不敢当,郡主若是有什么要问的。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琼元很是满意她这般拿捏分明,于是道:“姐姐不必客气,快坐下吧。”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要紧事,我见老夫人喜欢姐姐,只是想请教如何陪伴老夫人,才能令老太君一展欢颜?” 喜不喜欢,高不高兴。原并不在于讨好,而在于真心。寒酥不能这般去说,却也觉得无话可说。 于是编造道:“下官在万书阁当差,多瞧了些古人言语。想是因为这个,老夫人多和我说了几句。也是考察,老夫人饱读诗书耳聪目明,更是希望儿孙更多些诗文上的造诣吧。” 琼元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呢,老夫人从来便管我们上学管的严格。先生每每来家中,老夫人必定会和先生讨论诗文。” “哎,说来不怕姐姐笑话。老夫人不喜欢我,确是因为我那个姑姑。” 寒酥不言语,这个时候可是最忌讳接了话茬。 由着她继续说道:“我也是这一两年才知道。原来我和哪位姑姑生的相似,老夫人不喜姑姑,见了我便觉得烦闷,或许是触景伤情。” 寒酥心里冷道:“真是触景伤情,你就该躲得远远的,而不是每天跑去触霉头。” 却也只劝慰道:“郡主说的哪里的话,老夫人疼爱儿孙都是一样的。怎么会不喜郡主,只是郡主是家中一等一的女儿,又得了封号,自然老夫人是要看重些的。” 琼元道:“姐姐觉得,老夫人是因为看重本郡主,才比对其他姐妹严格些么?” 寒酥道:“是这般却也未可知呢?” 琼元喜道:“姐姐得老夫人看重,想来是如此的。对了,这里是姐姐陪伴老夫人,本郡主预备了一份谢礼,还请姐姐一定要收下。” 说吧,丫鬟端来了一盒胭脂。 琼元本就是聪明之人,打听了老夫人处的事情后,总觉得这个女官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而老夫人神智清醒后,对于外人和下人的管制可不比从前的宽容,一时未能查清。 寒酥看着那个丫鬟把那个胭脂放在自己的面前,心里想着:“原来在这里等着我,亏我方才还想着一家子骨肉。” 琼元道:“这胭脂与外头的不同,是一个古方。用胭脂汁并着胭脂果拧出来的,配着珍珠粉末,蜂蜡片子与玫瑰花汁子三蒸三晒得的,我们家老夫人也用的这个。” 寒酥取了盒子,面上一点异样都没有。抚摸着陶瓷的盒子道:“这盒子倒是精致,郡主赏赐可不敢推辞,何况是这么好的东西。” 她开了盒子,闻了一闻。正是那个掺了曼陀罗的胭脂,未做异样。而盒子里头镶嵌了一块镜子,最适宜补妆。 用手指点了一点在手背上,一副女儿家拿到胭脂或者首饰的欢喜样子,道:“果然香甜,轻透薄香四样俱美。又容易蕴开,是上品。” 琼元继续道:“这胭脂啊,夏天不腐,冬天不干。寻常抹的脸上只需要细簪子一挑,抹一点水足够匀面了。涂唇也只指腹抹一点,色泽最衬肤色,姐姐试一试。” 寒酥用无名指点了一点,就着镜子往双唇上涂了一层,果然显的皮肤极好。 “姐姐可还喜欢?” 寒酥搁下盒子,笑着起身谢过这份礼物。 “这胭脂用上半个月,还有养肤的效果。姐姐往后若是用完了,打发人来取,你我之间不必客气的。” 寒酥道:“如此,多谢郡主了。” 明儿来寻寒酥。好容易找到,给琼元郡主行礼后,便回她宫里派人来接了。 寒酥退了出去,再四谢过。 琼元身边的三等丫鬟问道:“看着,倒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琼元笑道:“宫里的人,只怕是会演戏的。不过她涂了一层胭脂,若是真发现什么,方才也不会这般自然。无妨,你去传话,教人查一查过几日,她有没有再用,便知晓了。” 第66章 月霞色彩 寒酥身换官服,在车架中用簪子挑了一点胭脂摊在手里。 自言自语道:“我们萧家的孩子,一个个的怎么都长成了一肚子的阴谋诡计?” 流苏听罢,不知她说的意思。将胭脂收起来后问道:“小姐说的什么?” 寒酥用帕子擦掉那胭脂,而后问道:“这几日你见着这位郡主,觉得如何?” 流苏道:“郡主娘娘的事儿,奴婢怎么敢妄加评判。” 寒酥道:“但说无妨,只当是咱们学着识人了。” “这位郡主,美貌聪慧,又善解人意。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就是聪明都露在外头了。不过皇家贵女,也是好事。” 寒酥瞧着车架外的人影,不再言语。 心下想到,“好事么?好事可多了去了,鲜花着锦,烈火油烹。” 又问道:“之前吩咐买的院子可买下了?” 流苏听了,从怀里取出房契几张给她瞧。说道:“这几日悄悄出去办的,按照大人的吩咐,城外两所院落,城内三进的宅院,离宫里近。就是置办下人麻烦一点,还得再出来采办。” 寒酥看了那上头的朱砂印记,收起了给她放好。 皇城里,不动声色的来了一位贵客。西狄太后的养女,草原先大汗的小女儿诸里公主,皇帝大喜,赐名诸里瑛月霞。 而西狄太后,原本该按时还朝,却因为极西的部落发生叛乱,带着麾下的将士平叛去了。 而草原为了维持本身的平衡与南国的支持,早早的将年幼的公主送了来,意在结两国之好。 皇帝很喜欢这个来自草原的孩子,赏赐良多。也暂时放她在皇宫里熟悉皇宫规矩。 草原大汗夫人极多,生下的一众儿子们驻守各个部落,这几年平定整个草原,才迎来了平静。 诸里公主是草原唯一的公主,自小最得大汗的喜欢。一众兄长又偏疼,性格骄傲天真。而又与嫁过去的南国长公主很是投缘,在诸人都担忧母女或许不合的时候,她们不但和睦相处,又生出许多情分。 寒酥带着书卷前去交差,半道之上,正遇上一身草原装饰头带湖蓝孔雀石与玛瑙珠串,一身红色并着蓝色条纹草原服饰的诸里公主。 诸里正在皇宫里逛着,研究这些亭台楼阁,巍峨楼宇,花草树木,石头做的地。 却看见远处,蓝色朝服,水晶步摇冠的寒酥。那颜色叫她想起了草原的蓝天和湖水,心里舒畅极了。又觉得远处那女子生的好看貌美,真真是叫人喜欢。 寒酥停下脚步,见着那女子朝自己走来,眼底一派阳光明媚。英姿飒爽。 诸里公主的脸上是长久在草原太阳下晒出绯红,与风吹过的干涩。大大的眸子充满惊喜道:“你这衣裳比我这两天见过的夫人娘娘还好看,你也好看,比格桑花好看。” 寒酥愣了一下,跟着诸里公主的宫女拜了一拜道:“见过大人,这位是西狄诸里公主。” 寒酥带着诸人行礼,依照大礼拜见道:“下官拜见诸里公主,公主万安。” 诸里回头看了一下那个宫女,回忆起免礼,挥了挥手的道:“免礼免礼,你们中原的规矩就是麻烦,动不动跪下。这几天跪得我膝盖都疼了。” 这样突然一说,寒酥笑了一下道:“中原的礼节,是该跪的。公主想必来的时间短,过些时日也就习惯了。” 诸里想了半天,虽然一直有学中原话,可是突然对方说了这么多,却还是不晓得对方叫什么。有些害羞道:“你刚才可有说你的名字,我听不太很清楚。” 寒酥听了,柔和的福了一福道:“下官,名叫聂寒酥。” 诸里道:“聂寒酥?是起酥酒的意思么?我叫,”她看了一眼后面的女官,想着这两日学习的规矩,回过头来道:“本公主,诸里公主,诸里瑛月霞公主。” 寒酥点头道:“月霞公主。” 她笑着问道:“你叫我诸里就好,我看着你这个衣服好看,是皇帝陛下赏赐你的么?” 寒酥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道:“正是陛下赏赐。公主的衣裳也十分好看,比下官的好看多了。”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你长得好看,我瞧着你,心里欢喜。我记住你的名字了,过几天我学完规矩,我去找你,请你吃烤羊肉。” 寒酥许久没有见过这般,轻松惬意的笑容。回答道:“如此,那下官也准备些中原的菜和果子,也请公主尝一尝。” “那说好了,我要走了,你去吧。” 寒酥拜了一拜,领着丫鬟们离去了。 寒酥回首看了一眼那红色的影子,吩咐诸人道:“你们回去将屋子打扫打扫,不必跟着了。” 流苏带着人从小路回去。 走了一会子,寒酥在亭子里坐下。一会子,一个乾元殿里六等的太监来了,给她行礼道:“奴才参见大人。” 寒酥示意他起来,问道:“小福子,这几日宫里来客人了?可有什么要紧事么?” 小福子道:“大人,草原上送来了一位公主,是先汗王的幼女。是以指婚而来,陛下很是喜欢。” 寒酥点点头,心下明了,却也明白这小太监未必知道更多。于是问道:“你家中父亲,病可好些了?” 小福子原来是六等的奴才,又一回在内造府取玉时,惦记家中父亲失手摔了玉。正巧被寒酥撞见,不但替他拦了下来。还拨了些银子给他,后来知道他家不容易请大夫。 又托了一位太医院相熟悉的太医去瞧,赠银救人。这小太监也是知恩图报的,常常留心些事儿,实时告诉她。 小福子道:“托大人的福,父亲已经好了。连妹妹也得了好人家,奴才再过几年家去,他们便有好日子了。” 寒酥替他高兴,道:“你聪明谨慎,做事妥帖,想来是有福气的,又叫小福子。” 小福子千恩万谢道:“多谢大人时常提点着奴才陛下的喜好,又指点做事。才有这福气,奴才定会记得大人的恩德。” 寒酥道:“我与你有缘,也不曾帮上什么。不用这样生分,你日子好些,我心里也是真的替你高兴。咱们约着的时辰不多,你快回去当差吧。” 说完,从盒子里取出一方平安符来道:“这是我在药圣菩萨处求的平安符,听城里的百姓说,最最灵验不过的,我特地为你求的。” 小福子得了平安符,心里很是感激,却不能多说太多。 宫里尔虞我诈波云诡谲,这样的真心是极少又难得的。不曾想就这么一件小事,会得她这样的贵人惦记。 千恩万谢的去了。 第67章 草原一统 皇帝见了她,未问太多关于园子的细节,宫里的女子还家,无非就是那些。 见她神色不错,心情瞧着也好便搁下手里的折子问道:“是遇上什么好事了?朕瞧着你好像很欢喜。” 寒酥笑道:“嗯,也无其他特别的。国公府的老夫人慈祥,微臣陪着几日,老夫人慈爱,微臣受益良多。” 皇帝笑了一阵,又喝了一口茶道:“这倒是奇了,朕记得这老太君从前脾气最是不好,总和常山吵,每次跑来告状,她都气得几乎是要哭。” 皇帝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说罢才觉得不合时宜。 寒酥警觉,接了话道:“老夫人孙子辈的孩子们小,陪在身边玩乐,自然性子会有所不同。” 皇帝收了收紧张的表情,到另外一处窗户前的桌椅坐下,唤她过去坐下。而后道:“容貌脾性总会改变,岁月悠悠,人最后还是依靠精神的不同来区分。” 寒酥捧着盒子,不在这一处多做言语。打开盒子道:“微臣这几日偶有偷懒,出去走了走。觉得有几样有趣的东西,带来送给陛下。” 皇帝接了盒子,看着里头的棕榈叶子编织出来的虫鸟鱼兽,很是精致。拿出一个蚂蚱来,研究了片刻道:“怎么会想着给朕带这个玩意儿?” 寒酥眨巴了一会儿眼睛道:“嗯,陛下恕罪,微臣才敢说。” 皇帝笑道:“你有金牌,自己给自己恕罪吧。说说看。” 寒酥笑道:“微臣和老夫人闲话的时候,少夫人来安排着东宫又添贵子,要送的礼。我逛街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就想买下这些。陛下日理万机,偶尔陪着孙子孙女也是些金玉古玩书籍字画。这对于孩子来说,多没趣儿。” 皇帝又看了几个东西道:“你这丫头,这几月越发管的多了。现在还怪起朕,不去看自己的孙子了。” 寒酥听罢,立刻跪下道:“微臣不敢,微臣绝无此心,只是一时兴起。” 皇帝无奈道:“快起床,不必跪下,朕特许你畅所欲言。” 寒酥起来坐下,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点后,又道:“陛下常常说微臣,万书阁的事儿是永远也做不完的。该休息的时候,便要休息。微臣想着,陛下若是时常放松放松,那也是很好的。” 皇帝又道:“这话,只有你愿意这么说。朕有时候也想偷懒,可是内有州县,外有列国,北有草原。不得一日能放轻松啊。” 寒酥试探道:“这国政的事情,寒酥不懂。想来我朝兵强马壮的,谁也不怕。” 皇帝搁下盒子,吩咐宫人道:“命太子妃,带长孙和小郡主来宫里用晚膳。“ 又对她道:“朕前儿考你兵法,还算娴熟。可见白读了,战力不是为了取胜,而是为了不战。国与国,不怕商户来往,就怕祸起刀兵。如今草原繁荣,越西国力渐复,哎。” 难不成还盼着别的国家不行么?她这样想着,眼神有点呆滞。 “你这丫头,想来不是在心底盘算孔孟天下大同,就是在责怪朕不盼着别国好。” 寒酥立刻道:“微臣什么都没有想。不过,天下皆强,不是都好么?” 皇帝耐心的解释道:“这自然是好,可是一块地盘上。原本只有一家人强,后来家家都强了,便会为了争夺土地而挑起许多无谓的争端。若是只有一家人强,那么这最强的一家,便可以维持平衡。” 寒酥心底是明白的,却不免想要嘲讽。不做君王么?便也没有多么的期望国家好,反而有些乱子,好为自己拉帮结派储备势力做助益。他国的好坏,不重要。 等到了九五之尊,又盼着四海升平,列国唯我独尊。 位置,身份的不同,还真的是差别巨大呢。 “草原不平稳的时候,各部落与列国从商换取货物,维持存活。草原一统了,各处团结一致,以刀兵掠夺各处,比交易利益更多。若有一两个草原上的英雄做领袖,又不免吃饱了撑着,想要更多的土地。难啊。” 皇帝极少会这样说,也没处说去。很早的时候,还能和同门的人说一说。 寒酥道:“可是,从古到今,也并没那个草原一统了多时的?” 皇帝又道:“那是因为草原兵力集结,供给不足。掠夺有限,若不能立刻结束战争取得胜利,首领便会立时失去天可汗王的地位,各部落又自行求存去了。” 寒酥突然想通了什么,问道:“所以,若是草原长久集结与中原一战,所费军姿也是中原百姓所出?一个国家如何能支撑两倍国力之兵力所用,自然是,哎。” 皇帝示意太监取了账本册子来,给她道:“丫头孺子可教也。这个道理,那些个迂腐的朝臣却领会不透。动不动就,我天朝上国,百万雄师,不惧草原莽夫。” 寒酥看着账目,心里一紧。 十数年来,每年送去给长公主的粮食布匹还有各种药材物资,每年皆多于之前。而贸易往来所得,越发的少。这虽然是免除了战争,却也让国家银子流失许多。 寒酥问道:“这样多的财富出去,想来更叫草原部落联合的快些了。陛下方才说,草原有了天可汗王,中原岂不是有危险?” 皇帝道:“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好在海外诸岛安分,朝中也是欣欣向荣。” 寒酥苦笑一下,只觉得他辛苦。却也在账目,长公主,还有那个漂亮草原公主哪里联系起来,成为一个完整的圆。 既然草原迟早会一统,那么便要由自己的人去统一。既然会有刀兵的害处,那么便让对方前来联姻。既然草原这般不稳固,那么便在长公主控制了整个草原后,请还回国。 必定还有许多后招是自己一时无法想到的,皇帝毕竟是皇帝。 可是若有一方倾斜,必定有一处失去平衡。这么多的钱从朝廷出去,地方上必定会难以掌控。所以,才会有了夏侯燕这种实际掌控着一方地界的人。 太子妃带着孩子到了宫外,宫人来禀报后皇帝吩咐她道:“你去接了索儿来,朕瞧着他要喜欢你些。” 寒酥领了命出去,悄悄取了一片糖片。 太子妃在宫门外,未得诏命不得入内。寒酥前来,拜了一拜道:“下官拜见太子妃殿下。” 太子妃见了她,免了礼后亲切问她道:“聂女官,陛下传诏长孙前来,却又不叫太子亲送来。可是有什么缘故么?” 寒酥和孩子打了招呼后道:“陛下想磨炼太子殿下处理政务的本事,所以不曾传。但是又很想长孙,所以命下官来接长孙前去。” 太子妃道:“如此,那聂女官。烦请你带着长孙去拜见陛下,本宫正好去拜见太妃娘娘。” 太子妃走后,才四岁的皇长孙对着她眨眼。寒酥抱着他进去,他悄悄问道:“今天是不是有好玩的?” 寒酥了一下,点点头。 第68章 骑射将定 入殿们前,寒酥悄悄给皇长孙一枚糖果。且见他脸儿上堆着些婴儿肥,说话奶声奶气的,直唤寒酥姐姐。 到了殿里,皇长孙依照规矩给皇帝跪下行礼。 皇帝见了他,心底越发开怀。蹲下身,他小跑着撞入皇帝怀里。 “朕抱着是重了些,高了一点。” 皇长孙奶声奶气道:“皇爷爷已经三个月没有来看睿儿了,父亲说要睿儿长高高的,就能来看皇爷爷了。” 一番话语,逗的满堂皆是和睦氛围。 皇帝听了,抱着皇长孙往点心桌子哪里去,问道:“睿儿是怎么长得这么高的,也告诉皇爷爷。” 他滴溜着的眼睛,往额头的方向看,又摇了摇脑袋,看到点心后道:“那告诉皇爷爷的话,皇爷爷也会长高高吗?” 寒酥随侍在一侧,也忍不住笑了。 皇帝点点头,瞧了一眼桌上的茶,吩咐宫人道:“备着牛奶茶来,睿儿不喜这个。” 皇长孙又道:“骑大马,打老虎,就能长高高的?” 皇帝问道:“哪里来的老虎和马啊?” 他摇晃着脑袋道:“昨天有一个大老虎来家里了。” “哦?老虎来家里做什么?” “老虎来吃母妃做的糕饼,睿儿骑着皇爷爷做的大马,打跑了老虎,就长高了。” 寒酥看着皇长孙,提醒道:“陛下赏赐过一把木马,还有一些孩子用的弓箭和刀枪。” 皇帝道:“这孩子和他父亲小时候可不一样,太子小时候沉默多着。” 取了一块糍圆牛奶糕给皇长孙,寒酥将盒子取来给他。皇帝拿着一个虫子给他,逗他道:“睿儿,喜欢这个虫子不。” 小孩子一手吃了点心,一手拿着虫子,直摇头道:“大丈夫,不能喜欢这些小东西。” 皇帝又问:“那睿儿喜欢什么?” 皇长孙又从盒子里拿了一个蜻蜓,连点心也不贪了。 “睿儿喜欢大老虎,爷爷我们去打老虎去吧。” 寒酥用手撑着额头,憋住不笑。想来这位皇长孙,是和老虎杠上了。 皇帝想了想,问寒酥道:“夏天初到了,也是狩猎的时候。你可想出去走走?看看国都外,森林壮阔。” 寒酥一愣,问道:“我么?”又反应过来,的确是和自己说话,才道:“微臣尊圣命。” 皇帝又问皇长孙:“睿儿,爷爷带你去郊外打老虎。咱们和哥哥姐姐,还有叔叔们去。” 皇长孙玩得不亦乐乎,欢呼道:“好,和爷爷去打大老虎。”他看见寒酥笑,跳下来抱着寒酥,问皇帝道:“那么,姐姐是不是也陪睿儿去?” 皇帝见孩子这般,欣慰道:“看来睿儿喜欢你。” 便对皇长孙道:“不许叫她姐姐,叫姑姑。睿儿记住了么?” 寒酥一愣,只听皇长孙不情不愿的改了口。唤自己道:“姑姑也去。” 皇帝吩咐叶朔道:“让内侍监准备着,便下月初十去吧。在外头呆上个两日,回来正好。柒王,燕王,太子,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还有诸里公主,七公主,十六公主伴驾。皇后,贵妃,昭仪,充容一同去。” 寒酥拜了一拜道:“下月初十,只有一个月的功夫,是否来不及?有些仓促。” 皇帝道:“围场本在初春便准备妥当的,无妨。你也准备准备,若到时候来得及,朕教你骑射。” 寒酥道:“谢陛下。” 叶朔得了皇帝的旨意,自去了。不一会子,内侍监便差人预备,传旨后宫。 寒酥过些许时候,去偏殿备茶。对着伺候的章嬷嬷使了眼色,周围小宫女退出去了。 寒酥边斟茶边问她道:“姑姑可知,为何陛下突然要出去狩猎?” 章嬷嬷放置好蜜饯盘子,笑道:“陛下素来不会一时兴起,围场那边预备着一段时间了。本来也正是长公主还朝的时候,可是却耽搁了。” 寒酥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章嬷嬷又说道:“大人想想,今日陛下安排了这么些皇子王爷一同前去,又安排了诸里公主,必定是有缘故的。” 这便是了,方才皇帝说了草原的事情。想必是要给诸里公主寻个合适的丈夫了,长公主既然没有到,那么也少了一些权衡和阻碍,自然如何安排,就如何便宜了。 算着省亲的日子将近,倒是还好,能有几日的功夫。 皇帝能陪着孩子的时间不多,一会儿便又由寒酥将皇长孙送出去。 乳母嬷嬷等接了孩子,又带去后宫。 正离去,章嬷嬷便出来传旨。道:“陛下赐大人软轿。” 寒酥疑惑道:“历来软轿只有九嫔位份才能使的,这岂不是坏了规矩。” 章嬷嬷笑道:“陛下圣意,便是最大的规矩。这份恩宠,旁人可是没有的。” 寒酥心里不安,面色越发的紧张。 章嬷嬷道:“陛下偶尔提起大人,总说起同咱们的公主们相似。像是有些父女的缘分,能有这份恩宠,也是大人的福气。” 寒酥这才放松许多,谢恩回去。 路上司画院的司正远远的见了寒酥,连忙赶上去行礼。却见她在御赐的龙纹软轿上,当即堆满了笑。 寒酥见了,叫轿子停下。她下了轿子,亲还了一个平礼。 不恃宠而骄,目中无人,落落大方又尊重人。这般行为,上下之中,深得人心。 寒酥问道:“司正大人这是哪里去?” 刘司正笑道:“前几日大人院子里的星儿姑娘来传话,给了一张颜料的单子和作画的捐布,裱具。里头青金石与孔雀石,珊瑚和金银粉昨日才上了胶,今日怕他们办得不好,想着亲自给大人送去。可巧,在这里遇见大人。” 寒酥看了一眼跟在后头的人,客气道:“司正大人日常忙碌,何必为了这点子事儿亲自跑一趟。让宫人送来也是一样。” 司正大人道:“有些上好的笔,和现磨的颜色,总得来交代几句才放心。” 寒酥吩咐那些人道:“你们且下去吧,这里离灵霄阁只几步路。本官自己回去。” 诸人回了是,才回去。 寒酥与刘司正同路而行,道谢道:“如此,多谢司正大人费心了。应国公府邸送了一些点心给我,司正大人去了正好尝一尝。” 司正大人道:“如此是下官的福气。” 一时二人到了,又说了许多话。 寒酥命人清点入库后,闲话间道:“陛下往年狩猎,可有指定的画师随行么?” 第69章 丹青画卷 刘司正想了想近几年的调动名册,回道:“也不曾特殊指定谁,素来是选了几个得力的画师随行。” 寒酥又道:“原来是如此,那往年的画册,可有陛下十分喜欢的?” “并无十分提起,往年也只是依照旧例。大人说起这个,可是有什么缘故。”刘司正这般问道。 寒酥道:“今年有一副千里江山图,陛下夸赞了几次。我听闻司正手下不是有一个年轻些的画师,是藏地曾画过唐卡佛像,曾绘过一些上等的风景图么?” “大人说的是,的确有这么个画师。若说这一项,下头这么些人,总是无人能与他比肩的。” 寒酥继续说道:“今儿陛下传了旨意,下个月便要狩猎。又特地恩赐了诸里公主同行,想来这次是十分要紧的。这公主天真烂漫,貌美如花,若是能有画师得其一二神韵。那可真是极好不过的事儿。” 刘司正又道:“虽然陛下喜欢千里江山图,可是若是那画师不顶用?” 寒酥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大人多安排两个画师同行。延旧例的,发了出去到民间。新的,若陛下喜欢便是功劳,若不喜,诸里公主是客,画卷也是堆在库房里。可若是有喜欢的,那便是功劳一件,大人也可多提携下头的人,岂不是一举数得。” 刘司正听了,连忙道谢。 晚些时候,寒酥便派了丫鬟要赏外头跟着的人。刘司正也未拦着,只叫人将她赠给院中上下的点心果子取了,才去了。 晚些时候,流苏带着丫鬟们将颜料全部铺成好了,伺候她沐浴。花瓣在浴池里漂浮着,也已经用上了最好的月季。透着一股子清香。 牛乳注入池子里,越发滋润得皮肤胜雪。 寒酥问道:“这些,可不能僭越规矩,以后不要了。” 星儿问道:“这是御膳房送来的牛乳,说是孝敬姑娘的。” 寒酥耐心解释道:“宫里,只有妃妾主子才能用牛乳沐浴。这样说越矩,不合时宜。” 星儿一时有两分委屈,却未说出来。 寒酥继续道:“我也不是责怪大家,这牛乳腌了便是点心,可用的地方也还多,何必浪费呢。再则说,咱们院子里本来往来一多,就容易生是非。我不在宫里,若是有人拿着不守规矩责罚你们,可如何是好?” 星儿听得她是为大家考虑,心里放松许多。只道:“原来姑娘是为我们着想,是我们狭隘了。” 寒酥握住她的手道:“不是我要委屈大家,而是我这身份,富贵本来就不合宫里的制度。咱们多小心几分,守着规矩,别人就拿不着咱们得错处,安稳日子才能长久。你说是不是。” 星儿点点头,明白了她的苦心。 寒酥又嘱咐流苏道:“院子里的人,越发的多了。这几日啊,你将小丫头们分一分,在你们几个哪里去做事。这些宫人啊,有的胆小,有的只怕还是花了银子进来,无论怎么,都不要亏待了。若是有不得体面的,心思不纯的,再打发出去。” 流苏道:“是,姑娘。来的人,奴婢与明儿星儿都一个一个查了底细的。只是方才说规矩,这些人到我们手下,似乎?” 寒酥又道:“你们三个是我一到这里便服侍着的,自然一等的宫女才有小宫人伺候洒扫。这我清楚,虽然说我私库给大家同一等的宫女的份例,可是也不忍心你们太辛苦。自安排着,我相信你们三个能处置好个中琐碎。” 星儿恍然大悟,原来是借着这个安排教导她。规矩之中,也是方圆之外,全看如何处置得妥当。她极为受教,心里亦是欢喜起来。 夜深,寒酥撤了她们的守夜,只教去休息了。掌灯几盏,明亮极了。 将军里头供奉着许多本朝大将的画像灵位,更有上古时候到如今的许多已经成为传说的将军。 而蒙澜的那一幅画卷,实在是不得神韵。自几月前去瞧了,便一直准备着画像。为次,丹青一技,还练习了好些时候。 而这一次的这幅画,她特地叫人准备了矿石,磨成粉磨,用胶煮制,为的就是一副可以千年不褪颜色的画。 蒙澜的样子,并没有因为年岁的流失而消散。她时常会梦见他年轻时候的样子,那般意气风发,容貌极佳。 她从前并不喜欢绘画,而丹青一技,是蒙澜一绝。可他身为将军,其实很少做画,偶尔有一两幅出来,也总是赠送给极要紧的人。 从前是不觉得一幅画有多么重要的,横竖只要人在,要多少幅没有呢? 蒙澜是严肃的,不怒自威。是多年朝堂边境厮杀出来的煞气,鬼神退避三分。而他面对要紧的人时,却又是极温柔的。 柔和而又强大的存在。 作画的笔,刘司正果然送来的是最好的。行云流水,笔力细微有力。而再涂上颜色,仔细描绘。 或许是描绘的太多次,每次描绘不成的都放了火盆。熟能生巧般的,仿佛镜子一般的,真正作画的这一日,却并没有想象的要花很多的功夫,四更天的时候,那画才算好了。 她收拾完桌子,将画晾起来。预备着干透了后的装裱。 四月,十六日。 蒙澜生祭。 皇帝暗暗提起过,教她去祭拜。连章嬷嬷,都提醒了她几次。虽然是事有反常,可是她心底却十分欢喜。皇帝的提醒是宽慰,那么章嬷嬷的提醒,颇有些故意为之。 而夜幕沉下去后的国都的另外一侧,一个影子与另外一个影子相见了。 江湖中最隐蔽的门派,离恨天的掌门,袁琦双在这里等着故人的来临。 她们,已经许多年没见面了。 那人带着一个盒子和一副画卷道:“主子要你带着着两件东西,在十六日去将军园。” 袁琦双跪下道:“请主子安,不知主子这些年可安好。奴婢有愧,不曾在主子跟前服侍。” 那人道了一句:“你放心,主子大安。故土,国泰民安。只是你脸上的伤痕,可还会痛么?” 他将她扶起来,揭开了她的黑色面纱。这许多年不见,不曾想眼前的人,已经不是当年的样子了。除了垂垂老矣的面容,名字,容貌,都不是当年的样子。 她挪动了盒子,又道:“我在江湖习惯了,不曾想着还有见到你的时候。”看见盒子里头的东西,她惊讶问道:“这是,这是?主子竟然舍得这件宝物的离开?” 《九千岁公主殿下》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九千岁公主殿下请大家收藏:()九千岁公主殿下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70章 碧潮繁星 上 四月,十六日,天阴,无雨。 将军园少有人拜访,寒酥命人传了令,在几日前封了山路。 她想清净的拜见。 蒙澜的画像前供奉着一盏清水,一把松柏与竹。灯油新换,而画像确实陈旧的。 管事的人知道有贵人来,恭敬得很。寒酥叫将画像给里头的人,命换上。 泽武园令听了管事的话,便质问道:“什么画像?蒙将军的画像如何可以随便更换?” 泽武本是蒙家军的军师,后来掩了过往,前几年大修园子,供奉历代先将,便在这里守着了。 生虽然不能共死,却还是要用一生的时间来还将军的恩情。 管事的道:“宫里来人传的话,想必是位贵人。下官不好多问的,既然贵人有令,必定有上头的主意。” 泽武沉默不语,只道:“你把画儿拿来我看。” 画卷在松香红木锦盒放着,打开来看,画轴是千年不腐的胡杨木打磨,外敷一层极为华丽的漆胶。光可鉴人,不似寻常纸张。仿佛是缂丝娟布。 画卷在桌上展开,矿石颜料在微弱的光芒下散出华丽且深刻的色彩。那画卷上的人,着朝服而非战甲,一把宝剑正是跟着将军许多年的那把青铜宝剑。 他呆滞着,惊讶异常。这画上的人,不是后来已经透出年老容貌的蒙将军。而是更年少一些,画卷栩栩如生,仿佛将军还在世上。走入画里,特别是画上的气场,隔着画都能感受到这位将军当年的战功赫赫与不世威名。 “像,太像了。来的人是谁,长什么样。”他不由的问起,怀着一点期望,这位贵人必定是一位将军的故人。 管事的答道:“只有一个女子,莫约十七八岁的模样,生的好看,却让人不敢直视。” 他道:“派人去将画好生换了,将军的那副画收好了来给我。这位贵人,现在在何处?” 管事的道:“人在偏殿休息,大人可是要去拜见。” 他看了管事的一眼,管事的自知说错话了。不该问的。便退了出去。 泽武寻了一件旧时的衣裳,又仔细了衣着后,才敢去见她。 袁琦双便是在这个更换画卷的时候到了正殿,蒙澜将军的灵前。 案桌上放置了那副画与箱子,画卷打开十分貌美的一位女子。 她一身素色道袍,头戴九莲冠,并一枚色白老旧的拂尘。 年岁已老,不似当年模样。而画卷上的蒙澜,却比从前初见时候更加年轻一些。看到这样的蒙将军,她突然明白当年主子为何会为了这位将军不惜性命。 而盒子散出点点微光的东西,也得了灵性一般,比往日更加耀目。东西是会陈旧的,人也是。 她跪下行礼,又叩拜了几次。叹息道:“将军是不世英雄,对两国苍生功德无量。贫道会时常为将军祈福,为蒙家忠烈祈福。” 她诚恳叩拜,过往一切犹如云烟散。 蒙澜与画卷上的女子,本就有一段世人不知的故事。 异国细作,却喜欢上了最不该喜欢的人。即使后来两国相争,蒙澜命悬一线,那细作为了他的存活,几乎丢了性命。 挽回性命之后,又被母国所抛弃。流放到边境垂危之地,火山之下苟延残喘。 而两国的交锋,不踏西不止。那细作以自己的性命和两国的国运百姓做威胁。 当日火山之下,兵马通行的狭窄之地。那细作一身红衣揽在大军之前,彼时才封了王爷不久的,如今的皇帝亲征,蒙澜随战。 残余的势力在那细作的号召以下集结。终于在大军入侵之前,铺满了火山之上下。 那一幕幕还在眼前。 彼时的细作,几乎被废除了公主的位份。武功尽失,带着一个刽子手在军前。 长刀架在公主的脖子后,她对着策马前来的王爷和蒙澜,朗声道:“尔等今日退兵,并承诺三年不得踏入我国境。” 蒙澜与王爷几乎是同时弃了马到她身前,王爷关切道:“皇室已经放弃了你,何必为了他们不要命。” 公主那身红色的衣裳被风吹的极散,冷笑道:“皇室弃我?那你呢,师哥?你算计了我十几年,你我可是一同长大的情分。” 蒙澜看了他一眼,丢下剑走过去。 公主道:“别过来,若再上前一步,我必人头落地。” 蒙澜心痛如绞道:“韵儿,下来。我带你回去,从此不会再让你受半分危险。” 公主泪珠大颗大颗的落下,知道二人今身情分已绝。镇定后道:“我剩余的人,已经将炸药埋满了这山林。我手里的瓶子落地,他便会斩下我的头。山上有探子,人头一落,满山的火药立刻就会点燃。” 王爷四顾周围,果然察觉有埋伏。他道:“为了那个不看重你的皇室,你就真的这么绝情?” 公主继续道:“而后,我的人就会越过朝廷,传令诸将,点兵备将攻入南朝。而我们三人和你蒙家兵马,便在此地长眠吧。” 王爷向前走了一步道:“本王,从不受人要挟。” 公主笑了一会子道:“是啊,你从不受人要挟。你挑起列国纷争,就是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皇位。可是蒙澜若死,你国中可有人能抵挡列国大军?而你就算武功盖世能够活着出去,我麾下三百六十死士,定会天涯海角追杀你。” 她看着蒙澜,扬起袖口道:“蒙大哥,沙漠胡杨中,我着这身红衣与你定终生,结为夫妻。如今我们立场不同,我必得为我的子民拦住你们,若是今日我们死在一起,黄泉路上,我再向诸位兄弟赔罪。” 刀口斩下公主的头颅前,他们还是退了兵,写下不来犯的国书。而后,蒙澜抗下这些罪名,更是涉险。 退兵三百里后,探子来报。原来火山之上,根本没有足够多的炸药。她还是以自己的一条命,换来了两国短暂的互不相扰。 而这一切,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记忆被拉扯回来,袁琦双想起当年种种,想起主子后来的话。那里头的喜极而泣和宽慰:“终究他是舍不得我死的,我又怎么舍得他死。到底这一次,大家心知肚明的退了一步。” 袁琦双又拜了几次,这二人的种种,不合世间规矩,更从来不被两国所容忍。 主子如今得了权柄与天下,可是到底是一个人孤独终老了。不知道午夜梦回时,会不会后悔当年没有尽力争取。 第71章 碧潮繁星 下 泽武到偏殿,看着眼前的女子摆弄着祭祀的东西。年纪尚小,衣着朴素,自有一股子让人不敢直视的气魄。 她正回头,看见门外的泽武。心底五味杂陈?原来,泽军师还活着。她一眼认出了眼前年老了许多的人,是当年蒙武麾下的军师。 他道:“姑娘来祭拜蒙将军,不知道画从何来,可是蒙府亲眷?” 寒酥少在外人哭,眼下却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拜了一拜道:“不知阁下是谁?” 他又问道:“姑娘可是蒙府亲眷?” 寒酥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道:“若说是和不是,我并不能确定,只是总有人说是,我想也是吧。” 泽武问道:“姑娘是宫里来的,那姑娘带的画,从何而来?” 寒酥道:“我自己画的,说来也只是脑子想出来的样子,鬼使神差的就画出来了。我瞧着和宫里画师的画像很相似,就想着带来了。阁下还没说您是何人?” 泽武见她哭泣,以为是自己唐突,吓坏了这个孩子。便道:“我是这里的园令,名唤泽武。” 寒酥拜了一下复道:“先生安好,我叫聂寒酥。家中兄长,名唤聂寒彧,兄长嘱咐了要来祭拜的。” 泽武想起来了,聂寒彧曾经是将军的近卫,后又作了前锋。不曾想,原来是故人之妹。 泽武道:“聂寒彧,在下记得是军中的先锋,立过军功的。我们还曾经在沙场上喝过酒,切磋过身手。” 寒酥道:“原来是哥哥的故友,寒酥有礼了。时辰快到了,寒酥先去祭拜将军,晚些再请大人安。” 说罢,便收了盒子前去正殿。 却遇见那个在蒙澜画前跪着的女人,与案前的东西。心下想着,能多些人祭拜总是好的。排好东西,也未仔细看那画,便跪下了。 袁琦双听得有人来,睁开双目看了一眼眼前女子的侧脸。不由的一惊讶,这个女子的容貌,和自己年轻时候竟然有几分相似。 寒酥跪下,扣头。看着那画卷,心道:“到底还是有很多人记得你的,黄泉路冷。大哥,我一面希望你早日安息,一面却总想着,你能再黄泉路上再等一等寒酥。等我查清楚了聂家村和当年你被谋害的真相,替你报了仇。寒酥绝不苟活。” 再扣头后,她才仔细看着那桌上的画。 画笔苍劲有力,上书碧潮繁星几个字,正是一副美人图。那画卷有些年头了,而字迹正是蒙澜的。 她要去取画,却被袁琦双一把拂尘打开。下一掌,已经带了冰力,三招以后。她才问道:“你是谁?这字画是蒙将军的字迹,哪里来的。” 袁琦双躲过去了掌力道:“姑娘小小年纪,如何知道将军的字迹?你究竟是谁。” 她不搭理袁琦双,提起了那画。蒙澜绘画极好,用的笔是特地制的,她一眼认出了。 而画卷上写着,壬午年壬戌月己酉日。那一年,她人不在国中,还在海外诸岛。 再看那画卷上的美人,美貌异常,干净得仿佛一块极纯极透的玉,而画卷上的诗,已经表露出了深深的不着痕迹的爱意。 画卷从手里跌落,她心里想起许多事情,心碎无比。 请自已盯着内造府做出那个珠钗时,是壬午年之后的两年。而那华丽的东西,或许只是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他已经有了这一生的挚爱。而让自己知晓,竟然是两年之后。 绝望的沉默是这般的沙哑,她说不出话,几乎冷静不下来。 又一会子,她想起眼前的这个人,无关的来拜祭。她才问道:“仙姑,这画像上的,可是你么?” 袁琦双收了拂尘,行了礼,收了内功道:“姑娘,这画像上并不是我。而是蒙将军的夫人,贫道只是带着夫人的旧物,来祭拜将军,并无恶意。看姑娘来祭拜,可是蒙将军家中后辈?” 寒酥苦笑一下,唇角微微颤,不自在点头了半天,才道:“是后辈,可是我从来不知道,将军她竟然还有夫人,他一心为国,终生未娶的。” 袁琦双道:“蒙将军与夫人,的确未能昭告天下,确是拜了天地的夫妻。这画和盒子里的,正是信物。” 寒酥小心翼翼的将画放好,礼貌问道:“这盒子里的东西,不知在下能不能看一看?” 袁琦双点点头,瞧着她打开盒子。 盒子里的衣裙,如新的一般。正是画上的样子,却比画美了许多。裙子上,宝石镶嵌的海水。明珠磨成的繁星。那珠子,一看就知道是名贵的夜明珠。 她心下大受打击,原来当年守着海外送的那些明珠,夜里光耀夺目的明珠,原来一早给了旁人做了衣裳了,连自己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佳话。 哪里来的什么铁血将军,不通风月,一心为国。 她问道:“这是将军送给他夫人的?” 袁琦双未明白眼前的女孩子怎么会是这般表情,只回答道:“正是将军所赠给夫人的。” 掩饰着心里的冰封了一般的痛苦和不甘,心里安慰自己道:“蒙大哥有了自己的所爱,我应该高兴的。真的,应该高兴的才是。” 她真的高兴起来了,看着那画像,欣慰道:“将军这一生,终究是没有白白浪费了。愿得一人心,可不全无遗憾么?” 她觉得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高兴,心里欢喜极了。欢喜得这殿中的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放下衣裳,她恢复了神智,福了一福问道:“还未请教仙姑,是将军的什么人?故友,或者是将军夫人的故友。” 袁琦双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能说曾经是将军夫人的侍女吧。想到蒙澜当年在天极剑法和天极功上指点过自己,便道:“将军算是贫道的半个老师,在武学上曾经指点过贫道。” 寒酥点点头又问道:“多谢仙姑的祭拜,这世界上终究是还有人记得我家将军。那仙姑带着夫人的东西来,夫人可还在世。” 在世么?可是对于蒙将军和主子来说,与死了并无什么差别。为了不生事端,只道:“二十年前,夫人便过世了。” 寒酥听了这话,回头看着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那时候他仿佛失魂落魄,原来他曾经失了夫人。可是为何,连自己也不曾知晓,难道还是信不过么? 她心下强撑着欢喜和高兴,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难过的缺口。心底立刻消沉了下去。 第72章 落魄失魂 寒酥回头看着那画像,心里难过之余,却又升起一种快意。 不过一瞬,心里如若死灰。 袁琦双见状后道:“姑娘既然是将军家人,这两件东西便赠与姑娘,也算是全了将军的身后事。” 寒酥点点头,冷漠道:“如此,我倒是还得谢谢你。” 袁琦双见她方才所使的冰掌至阴至寒,好心提醒道:“姑娘方才所使的掌法,于身子只怕无益。姑娘若未成婚,当注意保养,以免伤于子息。” 寒酥不想再多说什么,再四谢道:“方才见你躲闪有序,游刃有余。想来修为高出我许多,一眼便知晓我这武功是伤及身体,今日实在不巧,不知过些时日可否向仙姑讨教?也好免除我这痛苦。” 袁琦双感念她是蒙府后人,想必与蒙澜有些血亲在,于情于理当指点些才是。 于是问道:“姑娘与我相识,也是缘分。我住在城北门外三十三里一处乌云山半山处的道观里。人称清风道姑。姑娘若得了空,自去哪里寻我。” 寒酥拜谢,而后道:“今日祭拜家中人,想单独与将军说些话。失礼了。” 她那里想求什么方子,寻什么对身子好的法子。前世今生修行寒玉决,本来就不在子息上有什么奢望。 只是眼前这个人,无端来祭拜蒙澜,又说了什么夫人。虽然有这幅画,这个箱子却未必十分可信。还是要打探个清楚才是。 袁琦双拜别蒙澜,又与她话别了几句才去。 待看着她走了,寒酥看着画像,跪下在蒲团上。眼中有许多埋怨和委屈,只看着画。 点了一柱香,双掌合十。内心不由猜测起了当年,以蒙澜的地位和势力,为何会轻易的枉送了性命,死无全尸。难不成是因为方才那个人说的,什么夫人没有了。内心冷笑道:“你骄傲一世,究竟是断送在情分上么?十数年间,除了那几个长者赐的侍妾,我还以为你几乎是不喜女子的。” 她看着那画卷,不争气的哭了起来。眼泪无声的落下,落得眼角红扑扑的一片。 后来又道:“无论如何,你有心里的人,我的确是该高兴的。该为你高兴,也为我自己高兴。这般,我自可以许个人家,安心出嫁了不是。” 仿佛是自嘲,当年定了夫婿栩孟,现在想来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有什么东西不是很记得起来了,便是一个一个人的样子,也想不起来了。 碧潮繁星裙耀目生辉,九成新的样子。想来这衣裙的主人,也不怎么穿过。如非珍藏着,毕竟是多年的东西了,该陈旧了才是。 寒酥就这么跪着,天色暗淡下来。一双腿已经麻木了,而人也越发失了血色。 唯眼睛还是红的。 高兴如斯,难过如斯。 自然今日来祭拜的,不止是她。而另外一个来祭拜的人,等着手里许多事情处置完了才来。 夏侯燕的车架停在将军园外,极为难得的,他今日着了一件黑色的衣裳,头发梳在背后,未着冠冕。 他站在将军园外,并不是为了旁的情分或者忠义来祭奠。而是替自己当年的主人,来回报一份愧意。 他命人准备了一路的祭品,焚化香烛。 进去后,才窥见跪在哪里的寒酥的背影。只一眼,便知道是她。眼神往上,看着那副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画,有些诧异。 寒酥听到有人在旁边跪下,侧身看了一眼。竟然是他? 嗓子失声音,疼痛不已,不知道是不是感染了风寒的缘故。沙哑着嗓子问道:“王爷怎么来了?” 夏侯燕认真的叩拜以后才道:“从前有一位故人交代我要造一个园子祭拜各将军英魂,要我替她来时常祭拜。” 听到她声音不对劲,问道:“怎么声音这个样子?” 他伸出手去抚摸了她的额头,烫的吓人。 下一科,寒酥直勾勾的往后倒下。千钧一发之际,他捉住她的肩膀揽在怀里。 看了道桌上的画卷和东西,又见着那画像。怨怼道:“将军总有本事连累与你毫不相关的人。” 房中绵绵甜香,寒酥做了很长一个梦,却不愿意醒过来。大夫来了三次,下针,熬药,喂生姜红糖水。些许时辰后,才散了热。 这头才好,丫鬟便去禀报了夏侯燕。 寒酥醒来,看见幔帐上的花花草草,仿佛又无数的蝴蝶在眼前飞舞。头还是晕的,被子里这样暖阁,倒是不想起来。 夏侯燕进来了,示意所有人退出去。丫鬟预备好的一碗热药,也这样搁置在床的旁边。 夏侯燕嘲讽她道:“才嘱咐你仔细身份,你倒是先见了爹就病倒了。必定是蒙澜不认你,撞了不干净的东西了。” 寒酥想起身,却还是觉得头晕。看着幔帐道:“夏侯燕,你有没有看见这上面很多蝴蝶在飞啊?” 夏侯燕冷看了一眼,担心的抚了她的额头,确认是退了热,才安心下来。 “真真是脑子烧坏了,那里有蝴蝶。” 寒酥挣扎着起身,却使不上力气。夏侯燕见了,仔细将她扶起来。 寒酥嘴唇是那样的惨白,皮肤也呈现出一种异样的铁青色。是身体差极了的症状。 他便呵斥问道:“太医何在?” 门口的刘太医进来跪下,战战兢兢的道:“微臣参加王爷。” “聂女官是怎么回事?已经退烧了还这般虚弱。” 夏侯燕残暴无度,动则杀人的名头朝野皆知。这般声音不大,却足够吓人了,才颤抖着回答道:“聂大人忧思过度,伤心至极以至于气血攻心,邪风入体,这才高烧不退。眼下退了热,只要安心保养几日就会痊愈。” 寒酥见他这样害怕,还是道:“我并没什么大碍,多谢大人费心了。王爷你也是,这样吓着太医,我的病难道会马上好么。” 夏侯燕这才道:“退下吧。” 太医匆匆退出去,他才道:“伤心过度以至于邪风入体?可是因为将军园里,想到你兄长了?本王这就派人给你兄长设置灵位。” 寒酥不知道怎么解释,于是顺着他的话道:“这般便多谢王爷了。” 第73章 病前喂药 夏侯燕道:“并不是什么大事,本王留着你还有用处。便算是先成全了吧。” 寒酥微摇了头,还是头晕。 夏侯燕端起碗来,将勺子的药喂至她的嘴前道:“来,喝药。” 寒酥心里的难过并没有消除半分,眼下这样的场景,曾经也有过。 那时候她从萧府到将军府,也是一场大病。蒙澜也曾经这般拿着药对她说:“来,喝药。” 寒酥的眼睛里滚下泪水,喝了一口药。 夏侯燕问道:“你这丫头性子刚强,也有哭的时候?这又是为的什么。” 寒酥回答道:“很久没人这么关心我了,我心里高兴。” 这话提醒了夏侯燕,同样的动作和事情,他的确很多年没有这样做过了。而曾经被这样对待的女子,那个他曾经仰望过的女子,也早就挫骨扬灰,不复存在了。 “能让本王服侍的人,你是第二个。说来本王每次见到你这丫头,总没有什么好事。” 寒酥看着眼前这个人,和一开始相见便要溺死自己的那个人,仿佛不是一个人。除了说话一样的令人讨厌外,有什么细微的不同了。 寒酥又时常是个作死的人,不由得又想整治他一番。等半碗极苦的药下了肚子,她缓了缓后看着他的样子。 终于问道:“本座从来不知道,你还能这么温柔?” 夏侯燕看着眼前的人,萧秋水的样子仿佛在和她的脸融合,说话的口吻,语气这样的相似,实在是让人觉得,闹鬼了一般。 寒酥实在头晕,却也意识到方才的称呼,是很久以前说习惯了的,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人面前,竟然脱口而出。 夏侯燕愣道:“你方才,自称什么?” 寒酥意识到不对,道:“本官。怎么了?哦,忘记了,你是王爷,我是女官,中间官位差了太多,失礼了。” 夏侯燕这下却并不确定自己,方才是不是真的听错了。镇定下来,放下药碗。 寒酥如同醉酒了一般,又继续问道:“我看你这府邸上,这么多美人。你又这么多夫人?你们太监,还能喜欢女子么。” 从来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说这样的话,可是这一刻,他原本应该一掌拍死她的。却不知为什么,提不起恨和生气。 自然而然的解释道:“本王身子残缺,也照样有的人倾慕之人。自然,身子残缺,难道就不能爱慕别人?” 寒酥总看见眼前的有东西飞来飞去,一巴掌拍过去,却拍在了夏侯燕的肩膀上。 夏侯燕见她脸色红成那个样子,正要发火。 寒酥却道:“有条蛇在你肩膀上了,竹叶青,我怕蛇咬死你才拍的?” 夏侯燕看着自己衣裳上的花纹,的确有如蛇状。 却见着寒酥,手一直在拍打着空气里的东西。 不对劲,极为不对劲。 他捉住她的手臂道:“你在拍打什么?” 寒酥道:“你没看见有很多蜜蜂吗?还有蝴蝶。还有蝎子?” 脉象从手臂上传来,乱象从生。他给她把脉,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这个丫头,走火入魔了。 他运气到她的身体里,只感觉到她身体里的真气四处乱撞。 又替她运气,从乱撞的真气里。他感觉到她内里的真气的不对劲,内里不足,而外力伤及脏腑。 当机立断,废除她五成内力。这才保住了性命。而造成这样的原因,竟然是她一心求快,用极热的紫参来催化进度。 本身身体就差,底子薄弱。修行的寒玉决是要人心冰如雪,冷若冰霜,不为外界所动。 若不是今日伤心欲绝,急火攻心,还教人难以察觉。 策马往外,夏侯燕几乎是飞奔着往城外去。尽力保持着平衡与速度,怀里的人可经不起折腾。 寒酥又一次稍微恢复了神智和体力后,终于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泡在天池的水里,身体里气流涌动,又顺了起来游走与三十六周天。 而周围被一道淡紫色的真气笼罩着,曾经也是内家高手的她当下明白过来,任何人一旦进入这个罡气圈,必定会静脉尽毁。当世,竟然还有人有此等内力。 “什么都别想,专心一点调动内息。” 寒酥这才定下心来,顺着对方的内力,来治愈自己的内伤。 夏侯燕将她抱回旁边的亭子里后,在桌子上靠了一下,累极睡去,一身衣裳还是湿漉漉的。 寒酥调动内息,发现内力竟然折损了一半。的确是方才他的行为,是在为自己疗伤。 周边他的人来了,在一侧等候吩咐。 总不能自己才退了烧,他就又倒下了吧。便吩咐她们,伺候他去换衣裳。而自己,也寻了一件她的侍妾拿来的衣裳换了。 屏退众人,那些夏侯燕的侍妾心有不服,凭什么要听她安排。却被她一个看过来的眼神,吓得退了出去。 她守在床前,看着眼前的人。总觉得好像十分熟悉。认识了很久一样,可是却又寻找不出半分从前的记忆。 “夏侯燕,你到底是谁?又为什么对我这样好。这不正常的。” 寒酥依靠在床榻边,守着他,一会子便眼皮打架,在房中沉沉睡去。 夏侯燕并未睡多久一会子就恢复了元气,一醒来正要呵斥那个不知死活的侍妾竟敢在自己的床边睡着了。 再多看一眼,只觉得身形熟悉。拨动了一下她的头发,真的是她。 他便侧躺,一手支撑着额头,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发。 面上浮现出一种,他许久不曾有过的温和笑意。 而寒酥走火入魔时的疑问和话语又在他耳边浮起。 “太监,也会爱人么?” 他突然很小声的问她道:“太监为什么就不能爱人了?你和她,还真的是很像。” 寒酥感觉道头上有什么东西在浮动着,就像一条大蛇在头上盘着。果然梦里真的就出现了一条大蛇,吓得她醒了过来。 拍着胸脯看着眼前的人道:我说怎么做噩梦了,原来是你在旁边。那做噩梦也能解释的通了。” 夏侯燕笑道:“你做梦被吓着,也来怪我?这可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他这次没有说,本王。而是再说,我。两个人的距离,莫名的近了很多。 寒酥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毕竟眼前这个人,救了自己很多次。这样嘲讽责怪实在是有点,不对。 才想说着什么,不由得看见他的脖子前的一点皮肤,和掩藏在衣裳下的身形,面容这般好。 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太监能有的美满身材和容颜,真是浪费了一副好皮囊。 可惜了,可惜了。 夏侯燕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你又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样看着我。” “额,我想问你。我的东西呢?就是将军园里的画和盒子。” 夏侯燕道:“放心,本王叫人给你收着的。你预备预备,回宫的时候。记得带上。” 第74章 贵妃之罚 失魂落魄的寒酥的回了宫,因着没有带宫女出去,回来时指了两个侍卫拿着盒子和画像。 路过甬道,周围的宫人自向她请安问好,如同主子一般。 张贵妃的轿子,正远远而来。 一身素色衣服的张贵妃只戴了几股素银的簪子,长期在行宫修养身子的她并不知晓宫里多了一个身份贵重的女官。 “前头女子是谁?陛下新封的妃妾么?怎么这宫里来来往往,对她如此恭敬?” 看着远处行礼的宫人们,她如是问道。 在宫里呆了些许时日的嬷嬷回她道:“娘娘,那女子是陛下封赏的万书阁尚书,颇得陛下皇后的恩宠。还赐了灵宵阁为住所。” “什么?灵宵阁不是前常山公主的住所么?我虽不在宫里,却也知道陛下是不许人去的。怎么竟然给她住了?” 贵妃震惊不已,寒酥越走越近。见她生的不错,不免怒上心来。 而贵妃已经很多年没有在皇宫里出现过了,皇帝登基伊始,行册封礼时,曾经让人抬了身体未恢复的贵妃张氏受礼。后来又因贵妃擅妒,被皇帝挪到了宫外去修养,这一来,许多年便过去了。 贵,贤,淑,德,四位帝妃,人人皆不知贵妃之所在。 寒酥停下脚步,不知如何拜见。又见宫人拜见贵妃,这才反应过来这是那位从来未见过的娘娘。 寒酥忙行礼道:“下官万书阁尚书,聂寒酥拜见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贵妃见了她,突然计上心来。如今自己身子才好,又多年没在皇宫,不得威信。 眼前这个丫头正得宠信,责罚于她。皇帝也不会怪罪,毕竟不知者无罪。何况自己才好,正是需要立威。当即吩咐道:“嬷嬷,掌嘴。” 那张嬷嬷是张贵妃家中的人,倚老卖老贯了。在宫里因为没有人撑腰,不得不做小伏低。眼下有个能摆弄本事的时候,自然是恨不得发作一番。 便上前,给了寒酥一个耳光。 才没了一半内力,又莫名其妙的挨打。寒酥质问道:“不知下官所犯何罪?娘娘这般责罚。” 张贵妃又道:“知错犯错,嬷嬷再掌嘴。” 又一个耳光打下来后,寒酥的脸已经红肿起来。张贵妃道:“后宫里,就算是尚宫见了后宫妃嫔,也得自称奴婢。你胆子倒是大,本宫乃贵妃,众嫔妃之首。谁许你自称下官?” 寒酥听到这个理由,颇觉得无奈。怎么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回贵妃娘娘,下官奉陛下圣谕,与前朝后庭都可只行官员之礼。不必行奴婢之礼。” 贵妃冷笑一声道:“你们瞧瞧,陛下亲封的尚书。便是这样和主子说话的?你还有没有规矩。” 这样大的责罚,不可慰不吓人。 而身后的侍卫一不小心,手里的画卷竟然落在地上,掀开了一半。 正是那女子的裙子的上半身,露出她的容貌。而那人贵妃自然是认得的,不但认得几乎是血海深仇一般。 这个女人,这般阴魂不散。当年废了她的武功,断了她的筋脉,竟然还能活着。这么多年后,还要再出现在这皇城里。 寒酥瞧着这位年老色衰的贵妃,前一刻还是好好的。而下一刻,透出的不可思议的神色。仿佛真的要杀人一般。 在贵妃的示意下,那画卷被宫女拾起来交给她。 贵妃看着那画卷上花容月貌的人,当即就要撕开那画。却动不得,那布料不怕水火,坚韧如丝。 寒酥阻止道:“娘娘,那画?” 贵妃把画狠狠的丢在地上问她道:“这画是哪里来的?你和这画像上的女人是什么关系。” 寒酥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说道:“下官与这画像上的人没有关系,这画是一位故人赠的。” 贵妃嘲笑道:“好,本宫不与你计较。茯苓,给本宫把这画烧了。” 寒酥冷静再四道:“娘娘,这画是下官的东西。您怎可轻言损毁?下官才见了您,您便动辄打骂,若下官违反宫规,自有皇后娘娘处置。” 贵妃呵斥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本宫烧了这画。” 寒酥见她这般反应,必定是认识这画像上的人。那么二人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竟然让这个老女人见了这般不顾及规矩体面。 “谁敢?” “娘娘,这画是下官的私物,便是闹到陛下哪里,臣亦问心无愧。但是若闹起来,娘娘可占得什么道理?” 贵妃听了这话,只觉得头晕得很,是气血攻心的境况。 周围的相关的不相关的宫女。都跪下劝道:“请贵妃娘娘熄怒。” 于是道:“好,来人?给本宫将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拖出去,杖责二十。” 宫人不敢动,贵妃对自己带来的人使了眼色。那几个太监便上来,捉住她。 贵妃又道:“本宫今日因你身子抱恙,你领了罚后,去御花园跪五个时辰。这画你且留着,若你还有命。” 如此又咳嗽了几声,寒酥护住了画,贵妃的轿子往前去了。 那太监要来捉她去杖责,她站起来看了那几个太监一眼。眼睛犀利可怕,吓得几个人不敢动了。 远远看着的人,有许多是受过她恩惠的。一面去灵宵阁报信,一面又去乾元殿报信。 流苏赶来时正听到那太监软下身子来求她道:“大人。娘娘责罚,没有不顺从的。您若是抗命,便真的违反了宫规了。” 流苏正要呵斥,却被寒酥一个眼神示意停下。道:“娘娘责罚,本官自然是要受的,不劳你们动手。” 她看了那个画,想着这个人是蒙澜的夫人。可是却能让贵妃气的失去分寸,能够让贵妃失去分寸的,必定和皇帝有些脱不开的关系。 于是吩咐流苏道:“这画你拿回去挂在正殿中,盒子收好,不许任何人打开。” 流苏得了示下,虽然关切担心。却还是照着做了,临走时又吩咐道:“这两位侍卫随你前去,今日份的事情平白连累了他们。往后只怕回去不好交差,你赏他们几两银子,再让明儿去传话,不得责罚他们?” 二人却不太知道寒酥还有这样的本事,可此刻却处处为他们着想,实在是让人感恩戴德。 第75章 九五之诺 流苏福了一下后带着人去了。 寒酥对着几个太监道:“娘娘责罚,必定是在慎刑司?本官自已走,尔等跟随就是。当罚多少,我自领。” 到了慎刑司,管事的太监和嬷嬷听说是她来了。忙备了座,泡了茶请她坐下。 “大人今日怎么来了慎刑司?可是有什么事儿,只派人来说一声,何需您亲自跑一趟?” 掌事的太监见她带着几个太监,又关切问道。 寒酥也不推辞,坐下后才道:“今日在甬道里冲撞了张贵妃娘娘,娘娘赏本官二十板子,这几位是娘娘宫里的人。本官这正是来领罚了。” 跟着的几个太监里头的位份高些的,才道:“既是娘娘赏赐,你们慎刑司还不立刻上刑?不必拖拉。” 张贵妃在前朝无人,在后庭无势。又常年不在皇宫里,许多人甚至于不知道还有这号人物存在。慎刑司的掌事太监虽然知道有贵妃在,却并未多有什么恭敬。虽没有在面上,心底却是更不敢得罪这位大人。 一来,这位大人恩宠深厚。二来,全皇宫都传言她是有救驾的发的恩。多少有些敬畏,三来,凡事聂寒酥力所能及的,谁不曾得过她的恩惠?便是慎刑司这样的地方,也曾经得了她的示下,免去许多错处。 掌事太监道:“慎刑司历来处罚宫人,都依照律法行事。按照规矩,眼下得派人先去贵妃娘娘处讨了示下,再确定所犯何罪,何法。哪里是说罚就罚的?” 寒酥却道:“娘娘赐,本官不能抗命。大人还请依照旨意,责罚吧。本官受得起。” 听了这话,那掌事的心里一惊,却不知如何回复。却见寒酥提醒到,周围这几个人。 他心下知道了,又吩咐道:“来人,备板子。”又对几个公公道:“慎刑司责罚,无关人等。外出等候。” 几人想辩驳一番,却又有所畏惧,于是退了出去。 寒酥才道:“贵妃娘娘回宫,想必是想拿我立威,公公好意,本官心领了。可是若是不罚,或者真的派了人去问,只怕贵妃娘娘以后记了这件事,岂不是连累了公公?” 慎刑司掌事很是感激她这般为自己考虑,又道:“可是眼下却也不能打了大人,若是打了大人,那我等还是人么?” 寒酥道:“公公不必客气,咱们又不是外人。眼下公公只需要做个样子,拖延一会子就好。” 掌事道:“如此,便听大人的。”又大声告诉外头道,“板子,台几拿新的。让刑罚嬷嬷掌刑。” 而乾元殿在,叶朔听得这个消息,连忙进了殿内禀报皇帝:“陛下,宫人来报。贵妃娘娘今日回宫,不知怎么遇上了聂大人,当街责打后又赏了二十板子,如今人已经被带去慎刑司了。” 皇帝停下手里的奏则,问道:“你说什么?” 无其他,又道:“来人,去慎刑司传话,不许动刑。”又吩咐道:“摆驾慎刑司。” 皇帝何曾需要去那个地方,听得寒酥在哪里,怕她受刑扛不住。 宣旨的太监和皇帝几乎是一前一后的到了慎刑司。 寒酥才与慎刑司的人跪下接旨,皇帝已经到了。 皇帝将寒酥扶起来呵斥周围道:“放肆,聂女官乃四品尚书,岂可用刑?” 慎刑司掌事不敢说话。 寒酥道:“陛下容禀,慎刑司也是奉命行事,且微臣并未受罚。” 皇帝责怪道:“你也是,脸色这般不好,还这样颠簸。今日贵妃回宫,朕事先也未知晓。她身子一向不好,你自好生养着,以后不必相见就是。” 寒酥十分疑惑皇帝的态度,若说宠爱自己。那的确是的,可是宠爱到了这个程度,怎么都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种宽慰的样子,像极了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委曲求全。 皇帝又对慎刑司的人道:“聂女官既然为你们求情,朕便免了罪责。以后凡是对聂女官的责罚,你们先派人来禀报朕,绝不可私自用刑。” 目瞪口呆,寒酥见了皇帝这个态度。实在是越发的不解,这难以解释。就算是很多年前,皇帝的确也是对于门下的人十分护短,可是也全然没有到这个程度。 说罢,更是亲自送了寒酥回去灵宵阁。进去正殿,诸人行礼。皇帝便见着了那一幅有些受损的画。 皇帝看着画,呆滞了片刻。从来不会真的体现出任何情绪的皇帝,却在这一刻透露出了一种哀伤。 寒酥离得近,能真切的感受到那种难过,和皇帝眼里透露出来的惊艳。 许多年前的一个夜晚,画像上的女子生辰,也是着这件衣裳。这件当时权倾朝野的兵马大将军赠送的衣裳,与他站在悬崖边上。 当时他承诺将这目光所及的,赠与她万里河山。谁知物是人非,终究是形同陌路。 他问道:“聂丫头,这幅画是哪里来的?” 寒酥并不隐瞒,只道:“微臣去将军园祭拜,遇到一个道姑也在祭拜将军。不知道为的什么,就非要我保管这幅画。今日贵妃娘娘偶然见了这画,更是愤怒极了,便让人打了微臣几巴掌,才叫去慎刑司领板子。” 皇帝看了她一眼,申请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道:“贵妃实在不像话,丫头脸上可还疼。” 寒酥退了一步,示意其他人全部退下。 她这才敢问道:“陛下,娘娘这般生日,发作在微臣身上。微臣惶恐,陛下真的不是想立微臣做个妃子吧,否则娘娘如何这般生气?” 皇帝哭笑不得,呵斥道:“胡说八道,若说立你。你这丫头也自不量力了些,朕觉得,你一言一行,倒是像极了朕的女儿,哪里是妃妾的样子。” 寒酥点点头后才道:“陛下,那这个画像上的人。究竟是谁?贵妃娘娘,好像也认识。” 皇帝不回答,而后又问:“你说的道姑可是身形瘦弱,无关娟秀,面上眼角还有一点痣的?可有说什么其他的。” 寒酥仔细回想了道:“的确是,却并无说什么话。只是将东西给了微臣。” 皇帝叹气后道:“这画,便先交给朕。等你陪着皇后还家回来,朕算着想册封你公主的位份,如此,再无人敢欺负你了。” 第76章 越西女帝 册封公主么?两世为人,怎会都逃不过这个命运。 “陛下,您为什么想着要封我为公主。我如今拥有的富贵安逸,足够抵了从前的功劳了。”寒酥如是说到。 皇帝看着那画卷道:“就当做这幅画的谢礼,你受得起。” “钦此。”皇帝如是说。 宫人将画卷收起来,送回了皇帝的寝掉里。 寒酥看着皇帝的背影,总觉得皇帝不是抽风了,就是那里有问题。 夜幕四合,暗色的天空里揉碎了一把星子,银色的光幽冷。 一副画,三个人?蒙澜究竟还有多少秘密是隐藏着,不为外人知晓的。 皇帝方才看着那画的眼神,分明是一副看着挚爱的眼神。若说年纪,蒙澜比当年的萧秋水大了十多岁。而不为天下人知的,她二人的师傅的岁数,也不过大了蒙澜十来岁。 若说是中间有什么,实在是让人费解。 “你在想什么?” 夏侯燕在灵宵阁楼顶,寒酥的背后问道。 寒酥听到他的声音,并未回头。只道:“你知道那个贵妃,是什么来历不?” 夏侯燕提了衣裳,在她身侧坐下。将一幅七寸长的画给她,寒酥打开来看,是一个貌美女子,鲜色红衣,明媚极了。 仔细看来,与今日见到的贵妃,除了眼角的皱纹和有些癫狂的气韵不相同以外,还是有着极为契合的地方。 “这位贵妃娘娘,只在陛下登基为皇帝的时候出现过。十多年来,都在别宫。能查到的,是世宗帝在位时兵部尚书的长女?世宗北上逃亡后驾崩,带着的人除了皇后与巽太子,便有张家残余的后裔,自然就有张贵妃。” 当年的事,许多都已经消散。能留存到现在的,也只有一些残余的事实碎片。 寒酥疑问道:“巽太子?” 夏侯燕继续道:“巽太子,就是如今的陛下。” “不可能,陛下是老离王的世子,天下皆知的。怎么可能是什么巽太子?” 夏侯燕道:“这事啊,知道的人极少。到如今,更无人知道了。” “哦?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夏侯燕道:“本王在机缘巧合之下,得了常曦宫,自然知道别人不知道的。” 寒酥想着白日的事情诡异,更问道:“那画像上的人,你可知道是谁。就是我走火入魔后,教你帮我收好的。” 那画卷上的人,曾经与夏侯燕也算打过照面。狠毒无双,武功无双,智谋无双,移星宫宫主,南荣堇月。 “那个女人么?关于那个女人的一切,在十几年前,大将军蒙澜和当今的陛下消除了关于她的一切消息。正好,本王是知道她的。” 夏侯燕看着她道。 寒酥刻意的想回想起什么,可是却什么都回想不起来。头疼欲裂,眼前的东西仿佛要挤在一起。她不在逼迫自己想,只问夏侯燕道:“究竟是谁,值得皇帝陛下和蒙澜费了心要消除她的消息。” “那个女子,就是如今越西的女帝,才登基没有几年。在十几年前,曾经以户部银监司秦大人的女儿的身份潜伏在我国中。真实身份,是越西从不示人的大公主。” 寒酥只觉得不可思议,蒙澜心思极为排斥对国家有害的人,何况是一个细作,何况是娶她作妻子。 “那秦家?必定是与外人勾结,如今还在么?她与陛下又是什么关系?”寒酥继续追问道。 那段混乱的往事,早就湮灭在历史的篇章里。而最为混乱的那几年,常山公主不是在海外诸岛,便是在各处赈灾。 “秦家,在这位女帝身份败露后满门抄斩,祸及九族,无一人生。不过这件事么,百姓知道的,也仅仅只是秦家犯了欺君之罪。陛下与她,是师出一门。可惜在咱们陛下的心底,没有什么是能重要过权势的。”夏侯燕如是说。 “不对,你的意思是。蒙澜的妻子,辈分上是自己的师叔么?” 寒酥什么都想不起,总觉得哪里出了差错,但是一刻意去想,脑子就是剧痛。 夏侯燕继续给她解释道:“严格来说,并不全是。蒙将军当年并不真心认这个师傅,而是常山公主再四说服下,才有的这个名分。实际上,二人早就貌合神离了。” 寒酥辩解道:“不可能。” 如是说来,她的确只记得师傅曾经对她很好。而对于蒙澜,总是有种莫名的冷淡。当年以为是二人年纪相仿的缘故,却从未意识到,两个视做师长父兄的人,内里竟然是不合的。 寒酥又道:“没什么,我只觉得不可能吧。那这个越西的女帝,和蒙将军的关系,你可知道。” 夏侯燕听她连环炮的问法,不知道要问到什么时候。于是说道:“不如本王给你说个故事,这样你或许能明白些。” 寒酥一面觉得有些冷,于是示意他下去房里说。 房中炭盆燃烧着,陈皮柚子薄荷制的香料提神醒脑。她端来一壶茶具,在火上烧着热水,请他坐下后道:“还是这样暖和些,你慢慢说,我慢慢听。” 夏侯燕回想着当初萧秋水查清一切后,歇斯底里的绝望样子。慢慢道:“故事也是拼凑来的,未必就是全部的真相,你当一个故事听吧。” 寒酥镇定的点点头。 “秦家有位私生女,十六岁时才被接到家中。而后与蒙将军相识,因为生的貌美,故而英雄难过美人关。” 寒酥冷哼一下,心下想着的是当年多少人多少美人陆陆续续的往蒙澜身边送,不也没被看上么?怎么就被瞧上了。 寒酥莫名的愤怒让夏侯燕觉得熟悉,是的,熟悉。 萧秋水从诸海岛回去后,见到蒙澜带着那个女人在军中,热切的将她介绍给她后。午夜之间,她就是眼下这种莫名的愤怒。 “然后啊,英雄未博美人一笑,就让城中的玲珑绣庄制了一条裙子,用尽了明珠宝石。且下令,世上只此一条,不许再有相同的。” 寒酥听道这里,愤怒已经上了脸色。又道:“东海外,鲛人珠。如此的宝物,岂是那么容易有第二件的。” 熟悉的声音仿佛又一次浮现在眼前,当夜,那女子着那一身衣裳在殿前得了赏赐时,诸人皆感叹那件裙子举世无双。萧秋水在宴会上小声的说道:“东海外,鲛人珠。如此宝物,岂是那么容易有第二件的。” 因为那些鲛人珠,是她守着渔人打捞的。其中的不甘自然无需多说。 第77章 主子何在 “你到底是谁?” 夏侯燕看着她,不由得问到。如只是偶然的相似,为何说话,饮食,连一些细微的动作都这般相同。 寒酥没缓过神来,心底还是愤怒。只回道:“我聂寒酥,你继续说的。” 连急躁时候的话语,都这般相似。夏侯燕愣了一会子,才继续道:“后来,将军在沙场上遇险,这女子舍身相救。成就一段佳话,二人自然是情比金坚。” “那么后来呢?” “后来么?后来咱们的陛下,查清楚了她的身份。与越西国中勾结,缔取了这个女人在我国中积蓄的势力,银号。并借着立下的功劳,成为了离王府的继承人。再后来,那女人在越西失势,流放边境。不知怎的,后来十多年竟然能卷土重来,登上皇位。” 寒酥听得他说的简单,可是里头涉及的人和密辛,绝对不是外人能知晓的。 故而又问道:“这些事,你如何知晓的?” 夏侯燕道:“当年我的主子如日中天,要查这些并不是难事。可惜她昏聩懦弱,就算是得到了这些消息,也不愿意承认现实,反而一位的逃避,自欺欺人。” 寒酥又道:“那么?你的主子,又是谁?” 夏侯燕道:“正是蒙将军名义上的妹妹,当今陛下名义上的徒弟。常山公主,萧秋水。” 寒酥可以确认的是,眼前这个貌美无双的男子,自己从来未见过。可是与之相处,又觉得他十分熟悉,越发的解释不通。 “你如何证明,你的主子是她。我觉得你在框我,我查过了萧秋水的记载,没有一项是提起你的。还有你的身份,不是十分奇怪么?”寒酥直接问他,也未顾及旁的。 “本王,无需证明。她当年,一瓶忘川水,忘了所有不愿意记起的事情。本王与她,也算生死与共,知道的多了。她不愿意记起我,自然不会留下与本王相关的东西。” 萧秋水进入大漠巫医的石头城时,曾经对他说过:“若是我回来,再不记得你。你别怨我,也别与我相认,来日我死了,请帮我照顾那个孩子。” 话语言犹在耳。 寒酥喃喃道:“忘川水,忘川水。”边说,边觉得头十分疼,疼得忍受不住。 夏侯燕看着她抚着额头,额头上汗珠子一点一点的落下。他有些紧张,过去扶着她问道:“你怎么了?” 寒酥头疼得很,不自觉道:“青竹,我头疼得紧。” “你叫本王什么?”夏侯燕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名字是他被萧秋水第二次救回去后,给他起的名字。 当年她说:“窗外青竹那么多又是夏天了,我竟然还能再找到你。从前的名字不要了。你就叫青竹,在我这里,没人再敢欺负你。” 而这个名字,也随着她完全的忘记他,忘记蒙澜之死的真相后,烟消云散。 后来他立了功,不断地有萧秋水留下的势力与他连接上。助他一路走上这个燕王之位,而她最后却连全尸都未保住。在他们策划着劫狱之前,当今皇帝远程的操控下,她被腰斩于大牢外。 而眼前人头疼欲裂之时,竟然呼唤起了这个名字。 “燕王,我头疼?要裂开了。”寒酥的头疼,从未像现在这样严重。 话语再重复一次,他的确以为方才是自己听错了。 夏侯燕往她体内注入了一阵真气,她的身体再得到了这股真气候,慢慢的安静下来。内息平稳,人也在平稳中安睡下去。 夏侯燕将她放在床上,安顿好才悄悄出去。 行至御花园,正巧遇见从万书阁来的牧柒诚。 二人见了礼,本自个去各的。可是寒酥身上那种冰冷的香料味,在空气里飘着一点。牧柒诚停下脚步,示意诸人退开。 “燕王留步。” 夏侯燕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道:“怎么?你有事。” 牧柒诚看着远处的方向道:“燕王来的方向,是灵宵阁。” 夏侯燕回过身对着他,冷笑道:“哦?如何。去不得么?” 牧柒诚道:“本王记得寒酥曾经的罪过燕王,燕王罚也罚过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缘由,你又将她带出宫去,不过,本王奉劝燕王。离她远些?” 夏侯燕道:“柒王爷,这是警告本王?” 牧柒诚道:“不敢,只是燕王当明白。寒酥与我认识许久,她的事,在下绝不会袖手旁观。” 夏侯燕道:“是么?看来柒王对那丫头还有几分意思,不过本王瞧着,那丫头性子倔强冷淡,仿佛对于柒王可没你说的怎么?这话怎么说来着?” “对,一厢情愿。” 牧柒诚听他这般说后只道:“不管她性子如何,若有人想急用她,伤害她。本王绝不会轻易放过。” 夏侯燕冷笑了一阵边走边道:“手无实权,夹缝求存。也能站出来,谈放过二字。这是今年本王听到最好笑的,笑话。” 牧柒诚未再与他多争论,只往寒酥所在的灵宵阁去了。 太监开了门去禀报,流苏听了,出来回话:“拜见柒王殿下,回殿下,我家大人今日累极,如今已经休息了。” 牧柒诚问道:“她今日怎么了?这般累。” 流苏这才将白日里,如何遇见贵妃受了责罚的事一一告知他。 回府路上,他一再考虑。若是寒酥只是一个小小女官,无论皇帝如何宠爱看重,再那些贵人面前,始终还是不堪一提。 性命难以保证,他当即便下定决心。过几日寒酥若是好些了,便要请皇帝赐婚,若是有了王妃的尊位,必定不会再受这般委屈。也不用再像如今一般,为了求存上下打点,虚与委蛇。 而乾元殿中,皇帝得了那副画像。可笑的是,竟然是蒙澜所画。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画上女子的生辰。他带着她往成外的悬崖上,带她看那万里河山。 更久远前,他与她在大漠之中的岛屿里求圣药赤雪莲,治好了一身的寒疾。 更早一点,他与她的母亲做了交易,以无座城池的代价,换取越西在国中的暗网财富。而这天下布局里最要紧的一颗棋子,却在最后与他决绝的断了所有情义。 后庭三千人,无一人可与她比肩。 第78章 孔雀羽线· 明霞锦缎不可谓不难得,那日皇帝在皇后宫中,江宁织造送了一匹来,只道:“丝线捻制费功夫,今年十八个绣娘只得了一匹。” 皇后瞧着那颜色虽素净,却有一份华贵在里头,便对皇帝道:“这颜色素净了些,不适合臣妾。莫不如给七丫头或者十四送去。” 皇帝看着那颜色,却道:“太过于素净了,两个丫头该忌讳着。聂丫头到底在孝中,她这次办事也算得力,便裳她吧。” 皇后听后看着那华贵的料子,玩笑道:“陛下疼聂女官快赶上公主们了,她有她的功劳自然也担得起。只是那丫头往日谨小慎微的,贸然赏赐了,反而叫她不安。”于是吩咐宫人道:“送去内造府,配着本宫新得的南珠制件衣裳。过几日节庆,依制赏给聂女官。” 内造府的宫女们如何敢怠慢?又将料子发去了司衣司,掌衣一见到料子,又见太监给了一个二八少女的尺寸,不由的惊讶道:“这丝线是皇后娘娘才可用的,这尺寸?可是哪位公主的。下官也好按照主子的喜好来裁。” 内造府总管姜明感叹道:“可不是哪位公主,是万书阁女官聂大人的尺寸,你们呐也可以依照她的喜好来。” “这是什么道理?也不合规矩啊。这上头的白孔雀可是贵女才能用的,从来没有说是给女官使的道理。这会不会僭越?”掌衣仔细看了那布料道。 本来这样刺绣好的衣裳最是考验剪裁和针线的功底,只是这般赏赐的确是不合规矩。 姜明新官上任,日常只奉承主上为好,更是道:“娘娘的旨意就是最大的规矩,除了这布匹,更好的还有呢。”拍了拍掌,一个太监端着一盒才打孔好了的南珠来。 “娘娘示下,这南珠要装点在衣裳上,你们先画了图样送去椒房殿请娘娘示下。” 掌衣不敢推辞,只得绘了三稿图样,送去椒房殿请旨。 皇后选择了一个中规中矩,不很张扬的图样后,她自要去赶制衣裳。 而路过御花园时,正撞见前去拜见皇后的七公主。 这七公主是淑妃娘娘宫里的,性子面上张扬,内内却有些计较和喜怒无常。司衣司常制些衣服,每每到了这里总是要被发还重做七八次才算过了关。 眼下,七公主一身明皇色绸缎朝服,牡丹髻,簪七尾金凤,一条橙黄批帛在行走间显得她好颜色。 掌衣见了她,愁眉行礼:“下官拜见公主殿下。” 七公主见了她,又看着后头跟着的人拿着几个画册。停了轿子道:“丰掌衣这是从哪里来?” 掌衣恭敬回道:“回殿下,从皇后娘娘的椒房殿复命。眼下正回内造府。” “平身吧,做的什么花样拿来我瞧一瞧?司衣司的手艺是一年不如一年,还能做出什么好画。”接过画后,看了几样衣裳花样又冷笑道:“我瞧着你们到底不是丢了功夫,根本就是对本公主不敬。凭得这衣裳就画的这样好?” 她看着那画上才写了明霞锦,想到这东西素来是送给皇后的,于是也未再多做纠缠。只呵斥道:“掌衣的手艺,可还是得一如既往才是,退下吧。” 掌衣这才胆颤心惊的带着东西去了。 身上惊吓出许多冷汗,这位公主旁的不说,总是爱折磨宫里人的,多少人听了他的名号不是闻风丧胆。才出了皇帝赐的面壁禁足,这一下又出来了。 这一日,离皇后还家只有两三日,后宫中紧锣密鼓的预备着一应事宜。伽蓝寺的住持送来了十六卷佛前供奉的法华经。这样的圣物依照规矩是送入万书阁登记造册再送入皇后的宫里。 偏生这一日太妃又调了些会写字的宫人过去讲书,寒酥手下短了人手,亲自将东西送去椒房殿。 阳光越发的好了,洒在寒酥穿着的,白色丝线刺绣了一整只孔雀的衣裳上,那丝线折射阳光,透出彩虹样的色彩来。 寒酥低头走在路上,瞧着身上的衣裳上的孔雀花纹,伸出手触摸了一下。心道:“这衣裳才发下来的,竟然是这么名贵的丝线?这不是皇后常服才能用的孔雀羽线么?” 快到了椒房殿时,一个极为熟悉的人影从宫里出来。仔细看了,才发现眼前的人不但是熟悉,且分明是曾经过命的交情。 十多年前,眼前的人正是负责训练杀手。一手培养出了当年让人闻风丧胆的七十二煞星。 她突然想到,杀了自己全村的杀手,不也正是用了银环蚕丝的杀手。而那些手法,一定不是轻易训练得出来的。 而这个人出现在皇宫里,出现在了椒房殿,这难道? 从萧府里的三个暗卫,到那些书信。这里头,究竟和皇后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带着这样的疑问,她看着那人不动。 而杀手的本能几乎是在下一秒就盯上她。 寒酥收回眼神,拜了一拜。 “见过大人。” 那人点头示意后,自离去了。除了年华老去的皱纹,她的确已经确认这人就是当年在蒙澜麾下,训练杀手的人。 她端着书卷,自进去禀报。皇后更衣去了,寒酥在侧殿中观察着四周的结构。 若皇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宫里必定有些机关。 她差点就寻找到了暗格的机关,而眼神所观察的地方,过于专注。正被皇后底下一个四等的太监看在眼里,这个太监本是皇后的暗卫,内力与功夫不弱。 寒酥感觉到背后的杀死和内力,亦不敢轻举妄动。只收回眼神,等候皇后更衣后来。 皇后收下佛经又与她嘱咐了几句,才交代她出去。 而她才出门,那太监已经将方才的可疑之处交待了。 “什么?她竟敢在本宫殿中窥视?放肆。” 而在外头的寒酥,走了几步。却见到了从未见过的七公主。 好在有宫女先跪下行礼了,寒酥亦跟着拜见道:“下官拜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七公主烦躁极了,正要往前去,却忽然反应过来,看着寒酥。 第79章 责罚投湖 “站住?”七公主叫住寒酥。 上下打量,看着寒酥那一身的孔雀羽线织的衣裳,的确是掌衣所绘画的衣裳不假。原本以为是给皇后娘娘的,不曾想竟然穿在了一个下人身上。 “你这身衣裳,是哪里来的?”七公主居高临下的问道,眼里充满了不屑和鄙夷。 寒酥跪下回话道:“回公主殿下,这是节下皇后娘娘赏赐的。” 七公主冷哼了一声道:“既然是御赐之物,怎么能随身穿戴着四处游走,本公主瞧着你到底是没规矩。哪个宫的。” 寒酥心里虽然极为不悦,却见这个人的确是皇帝的七公主,如今身份低微,自然不敢辩驳太多。于是回答道:“微臣万书阁女官,聂寒酥。” “哦,我说呢。原来宫里说的,仗着自己有几分功劳,上下游走,拉帮结派,恃宠生娇的。便是你呀?你有几个胆子。”七公主看着她那一身衣裳,便不由的怒上心来。 “公主殿下若说的,微臣万万不敢。”寒酥再拜道。 “不敢最好,本公主也劝你一句。做人么,最好是安分守己。比如这一身衣裳所用的,明霞锦,取的正是月光下的霞色,素来是给皇后娘娘用的。娘娘宽宏赏给了你,你也该明白这个身份,该供起来才是,不该到处招摇。”七公主如是说道。 寒酥只得回道“公主教训的事,微臣回去定将衣裳好生保存起来,不敢再穿。” “如此最好,你便在这里跪半个时辰,反省反省自己的错处。”话才说完,便被轿子抬着去了。 寒酥回头看了一眼,心下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堂堂的公主,会是这样的一个人物。鼠目寸光,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竟然会在意一件衣裳,这可真是天下奇闻。 七公主的宫女暗暗提醒她道:“公主殿下,上次贵妃娘娘责罚了这位女官大人,陛下转眼就给放了。咱们罚她又没个缘由,万一陛下怪罪下来。” “什么叫没个缘由?那一日本公主为的什么被禁足,父皇为这个女人受伤守着那个什么宫,本公主多说了一会子话,就被罚了。这许多日子过去的。竟然才放出来,本来想本公主也不必计较这些,可是她竟然僭越到本公主头上。若不拿她做个筏子,全皇宫谁会把本公主和母妃放在眼里。” 宫女又劝诫道:“可是陛下若是知道了,岂不是?” 七公主发泄了一通后,心里好受了许多,想着捉弄她不在眼下。便道:“说来你说的也是个道理,既然这样。你去传话,便说本公主饶了她这次,若下次再让本公主看见她不守宫规,就别怪本公主依宫规处置她。” 这话到了寒酥这里,寒酥无从辩驳。心下只道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怎么却得罪这个人了。淑妃不是与七公主,是不喜出门的么?怎么样性格会如此张扬。” 带着这个问题,她寻找了一个老太监问话。 “大人有所不知,这位七公主,但凡陛下不在宫中便被宠得无法无天。心里有一星半点不乐意的,便是打人砸物。”老太监这般说道。 寒酥又问:“那为何我进宫这许久,却很少见到她?” 老太监道:“小半年前,七公主得了陛下旨意,只在宫里学四书写字。命一个严厉的大人看着,却不曾想着,有一回陛下在灵宵阁看望昏迷不醒的大人,七公主口无遮拦。竟被禁足了,这不才出来。” 寒酥又问:“可是,我亦很少听到她的消息。” 老太监又道:“这位公主殿下,但凡消停一点。也是人们莫敢招惹的,如何还提起她。岂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这般,寒酥拜谢了,才离去。 七公主在皇后宫里,却又是另外一副乖巧模样。说了半会子话,竟然哭了起来。 “有一件事,就是儿臣不说。娘娘以后也会知道,儿臣怕又起误会,还是想着先禀告娘娘。”七公主如是说着,竟然跪下了。 皇后对待这些子女,一向是信任宠爱贯了的。于是道:“什么事儿,也值得你这样哭,快告诉母后。” “方才,儿臣在御花园遇见了聂女官。本来儿臣与她也不认识,瞧见她穿着那件明霞锦的衣裳,便问了几句,可是她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竟然说,竟然说,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别人无权过问。”我才出了禁足没多久,也想着不争执什么。” “而后她行礼也不行礼了,便要走。我的宫女便质问了两句,谁知道她竟然说,说。”话未说完,她又哭了起来。 皇后连忙问道:“她说了什么?竟然让你这样委屈。” 七公主继续道:“她说,公主殿下自去皇后娘娘跟前说罢。横竖我不承认,娘娘自然是信我的。” 旁边的宫女也跪下道:“娘娘恕罪,聂大人依仗娘娘和陛下的恩宠,在宫里素来是来去自由,从来不把旁人放在眼里的。” 皇后故作不可思议状道:“怎么会?聂女官素来是温和恭敬的,不敢也不会做出这种无礼的事情。” 七公主又道:“本来到这里也算了,可是她竟然又说出大逆不道的话。” “什么?”皇后继续问道。 “她说,就像,这衣裳虽然是娘娘赏赐的,可是孔雀到底是凡鸟。穿过这两日,我便不穿了。来日只会皇后娘娘。这衣裳,下官感念皇后恩德,封存起来。娘娘也是信的。” “放肆,本宫定要狠狠地罚她。”话说完,竟然摔坏了一个杯子。 七公主很是满意,等皇后责罚她了,自己再去责罚一番,也好竖立个威信。 皇后道:“来人,去传旨。本宫还家,不必聂女官随侍。”又觉得七公主过于聒噪,于是道:“七丫头,你母妃想必在宫里准备了你喜欢的点心,跪安吧。” 七公主见目的达成了一半,也不敢太造次,自退下了。 皇后看着她退出去的样子,恨铁不成钢的对嬷嬷道:“这七公主,真是随淑妃。旁的本事没有,这搬弄是非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的。别说聂寒酥小心谨慎,绝不是会出言冒犯的,就是她如何会让人欺负了去。” 贴身的嬷嬷问道:“娘娘圣明,那娘娘为何撤了聂女官随行的恩宠?” “今日她十分可疑,若是本宫不在皇宫里,你猜若她真的有问题。会不会自投罗网?” 第80章 省亲典礼 宫里预备着皇后出宫的典仪,上上下下忙碌了许多时辰。直到黄昏时分,皇后的仪仗才出宫门。 椒房殿与坤元殿两宫之中,皆布了暗卫。 行礼过后,寒酥终于才得休息了一会子。 “大人,让备的衣裳已经备好了。您今夜是要出去么?”流苏悄悄地将暗色的衣裳放在寒酥的床头。 妆台上放着才取下的头冠,她边将一对珍珠的耳环放在盒子里边回她道:“是要出去的。” 流苏端了一碗燕窝在妆台前,跪下道:“奴婢请大人,今夜万万不要出去。” 寒酥搁下梳理头发的篦子,回首看她道:“你在说什么?” “昨日和今日,奴婢暗暗看了。自坤元殿起,到乾元殿中。多了许多不认识的面孔,且奴婢观察他们行走,半点声音也没有。”流苏说着话时,几乎是颤抖着说的。 自家主人,素来行事诡秘。多少次发现不对劲,都掩盖过去了。可是眼下?流苏担心极了,身怕她落入别人的圈套里。 寒酥吹了吹燕窝,散去一点热,并不喝下去。于是道:“算起来,你跟着我也有一些时日了。我素来也不防着你,那么你如何知道我要出去?又为何嘱咐我防范着皇后宫里?” 流苏的额头,贴在伏地的手背上道:“大人,奴婢有一次无意看见了您未烧尽的布帛。知晓你是要查清家中的事。后来,是奴婢去内造府,看见有人将一些荣白香饼送去核查。而那香饼与别处不同,是大人曾经加过特殊香料的。今日奴婢再不说,只怕是?” 寒酥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瓶子,望着上头的琥珀色的雕刻。又问道:“我素来是独来独往,你知道这些,已经足够抵了你的命了。若是今日你藏着不说,我自然留着你,可是你既然说了。虽然是忠心,可是我断然不会留着你。” 流苏看着她将那个瓶子里,白色的粉末倒入碗里。端到她面前:“这药,半夜发作,走得不会很痛苦。” 她不敢去接,又想到家中父母已经安顿好,伺候的日子不长,可是衣食用度如主子一样,赏赐月银足够家中一辈子衣食无忧。 且最要紧的,是眼前的这个人在最危难的时候救了自己。对自己,从来不是对下人一样。充满着爱护和尊重,这是为奴为婢,就算是嫁了人,也未必会得到的尊重。 想到这里,她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了。端了燕窝,一饮而尽。 燕窝洁白,味道清甜。到了这里,跟着这个人后,山珍海味也算是尝过了。她心底并无怨恨,拜了又拜道:“奴婢,以后再不能伺候姑娘了,万望姑娘保重。” 寒酥看着她,听着这一句姑娘。是她最初遇见她时的称呼,这一句告别,是旧情。她知道这个丫头忠义善良,聪慧隐忍,事事为自己着想。 到今日,才算是最后的考验结束。 寒酥问道:“这燕窝甜不甜。” 流苏愣了一下,泪下答道:“大人所赐,比平时更甜些。” 这的确是真话,那瓶子里是白霜糖。 “正好,不甜的话就白浪费了这瓶子糖。流苏。”她郑重的拉住她道:“今日你说了这些,我很是感动。从此,你的身家性命便和我捆在一起了。相处这些时日,你的一点一滴,我都看在眼里。这燕窝喝下去,你便是我的心腹了。” 流苏跪下,寒酥拉她起来道:“不必跪下,咱们心底知晓即可。” “大人教奴婢写字读书,奴婢很是感激。以后定全力以赴,效忠大人。”流苏指月做发誓状,更多却在不言中。 寒酥到一侧坐下,道:“这灵宵阁里,后来是什么人都有。我知道,是你在暗中打点安排,挡着这些人。我瞧着,他们虽然各为其主,到底也是对你,心悦诚服的。” 流苏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姑娘怎么对我的,我便怎么对他们。” 寒酥又道:“你素来是不愿意多说话的,今日说了这些,除了坤元殿和椒房殿的人面孔不熟悉,可还有什么缘故?” 流苏问她道:“在船上的时候,大人曾经有过一对镯子。我记得问过大人,可是每次大人提起那镯子,都仿佛是见了仇人一般。” 寒酥仔细想了,的确是。又起身从柜子里寻找出,那一对从哪些杀手身上取下的镯子。 流苏又看了一遍,终于确认了,道:“不错,正是这对镯子。今日我看的真真的,那些人里头有带着这镯子的。里头必定有什么关联,所以奴婢才。” 寒酥道:“你确定?” 流苏点点头,再次与回忆里的物件对比后,才道:“正是这个,不会有错。而且今日皇后娘娘好生奇怪,大人本来也不必在前伺候。可是今日竟然半刻不离。” 寒酥仔细想着白日皇后的言行举止,的确又很不一样的地方。而后道:“或许是这样,我一时间疏忽了。不过,你既然能观察得这么仔细,可有人注意到你?” 流苏摇摇头道:“从前时候,一开始还有人关心着。后面咱们院子里什么人都有了,反而无人关照这个。” 是了。 寒酥看着床铺道:“今日累极了,明日也有事,后日么?看来我最近得好好休息,多找些活儿做才是。” 流苏道:“对了,还有一件事。陛下赏赐了一柱珊瑚树,有一尺高,这东西太过贵重。大人看是放在哪里?” 寒酥当下便心生一计。 安排道:“明日你去寻内造府的人,打听下七公主的行踪。等确定了,再把这珊瑚拿去她必经的地方。若她要,你便作不给。然后再以陛下赏赐为由,带回来。我自有安排,这事就在后日完成。” 寒酥取了日历来看,确定今日牧柒诚定是在万书阁中编写书籍,然后又吩咐流苏道:“今日,我还是得预备预备,出去一趟。让人预备轿子,去万书阁。” 流苏接了示下,便退下了。 沉下心来,她虽然感激这个丫头的忠心,也不由的开始怀疑起了皇后。 第81章 皇后其人 “怎么问起皇后了?” 牧柒诚十分惊讶。 寒酥淡然说道:“我只是很好奇她的故事罢了,外头传言多了去。我总不能信的,你一向置身事外。能看到的比别人清楚。” 惊讶以后,他心底有些失望,不曾想两人多日未见,一见面竟然是这样的问题。 “我以为,寒酥多少会关心我。谁知,又是在问旁人。” 寒酥有些愧疚,这一分愧疚被他看在眼里,心里释怀了许多。 “关心藏在心里,你既然是好的,问和不问,原也不在这三两句话上。”她如是说道。 “为什么突然问起皇后?” 牧柒诚回到了问题的起点,眼前的人越发让他看不透。 “好奇,你只要告诉我,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就好。” 寒酥无从问起,只能模棱两可的要一个旁观者清的看法。 毕竟与萧家相关的,到底是有着一点情分在。她不忍心扯破某些东西,而这些东西,是心底为数不多的期盼。 牧柒诚倒了一盏茶,缓缓的问她道:“皇后,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宫廷外,皇后几乎成了佛陀转世,祥瑞的象征。 “我在宫外便听过她,连我家村子里弹丸之地,都极爱戴她,不但是称为贤后。更是称之为神佛转世,保佑我边。可是,我到了宫里,发现娘娘待人和善,勤勉克己,与世无争。” 寒酥陈述起自己的感受,并不十分肯定自己的看法。 牧柒诚又问她道:“一个屹立两朝不倒的皇后,怎么会真的是个和善与世无争的人。你今日能问出这个话,可见发现了什么。” 寒酥继续道:“不错,我发现皇后娘娘,并不是传闻中那样克己节俭,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实际上极为奢靡。这也无妨,身为一国之母,有需要表率的时候。另一处让我觉得奇怪的,是陛下对皇后娘娘的关切,很不对劲。” 皇帝看起来很关心皇后,可是当提起皇后或者看着皇后时,眼睛里是暗淡的。且皇后自这一朝为后,基本没有子嗣。 牧柒诚继续道:“这些小事无关紧要,你既然来问我。我便告诉你我知道的三件要紧的事。” “哦,什么?” “第一件,皇后之所以还是皇后,是因为前朝常山公主叛乱时,立下过功劳。不过这件事,除了陛下和小部分人无人知晓。” 那一年的天下格局纷争,本来就是各方势力的一场平衡和交易。 “第二件事,当年帝位未定。曾经在民间有流言,皇后是佛陀转世,最能庇佑我朝国泰民安。” 前一项虽然令寒酥震惊,却未及这一项来的让人震撼,她道:“我记得,前朝武后登基为女皇时,曾经有传言说是弥勒佛主转世?那后来呢。” “没过多久。遥言四起的地方,就被咱们得陛下剿灭了。”牧柒诚说道。 “第三件事么?皇后娘娘背后,不止萧景两家。十年前,她曾经与如今的燕王爷断了来往。而这燕王,也是她在多年前一手扶持。” 如此,很多东西就解释的通了。为什么常山公主的势力会落入燕王的手里,除了那个人本来是常山公主的心腹外,还有皇后的扶持。而皇后必定也是因为这些,不断稳固住了自己的地位。 以至于没有子嗣,也能维持着国母的地位。 “竟然是这样?难道,她曾经想做皇帝?”寒酥疑惑的问道。 “许多事,我从前也不知道。不过,当年的常山公主可是掌握着四十五万南方与海上的兵马,而与常山公主情分不同的蒙澜将军,掌握着三十万兵马,门下出了许多将领,萧家也有一定兵力。若非常山公主发了狂,造反,也不是不可能的。” 寒酥此刻却有些欲哭无泪,那所谓的几十万兵马,本来是当今皇帝牢牢掌握在手中的。萧秋水,也不过是担了一个虚名。 人算,总归是不如天算。 蒙澜战败,无全尸。 常山谋反,被腰斩。 如今看来,萧氏全族能不受牵连,萧老太君还能求回尸体。必定是有什么缘故的。而那些曾经在萧秋水麾下训练出来的死士,落入皇后手中,也不算奇怪了。 事情如此昭然若揭,若是皇后真的与自己全村被杀有关,那么目标,目标是皇帝。 她突然才明白过来,能知晓皇帝行踪并提前安排的,一定知道更多事情。而皇后,皇后是有这个实力的。 且这么多年,各处将她奉做圣后,佛陀转世,一定有一张传递消息的网络。那么皇后一定有可能,且与萧老太君有关,试问谁能够号令萧家?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头晕得更。 “怎么了?” “我头疼得很,想回去了。” 夜半,寒酥却还是睡不着。 如果皇后当年就想当皇帝,那么一早将自己外放入诸岛屿,一定是布了一个局。只是不曾想最后得了天下的是皇帝。 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有什么交易? 她越想越睡不着,额头极疼。 第二日精神越发不好,眼角乌青一片,白日当差差点睡过去。 第三日,皇后在夜里回宫。晚上便要人都去跪迎接。 流苏不负所望,带着珊瑚树在七公主面前晃悠,又以皇帝御赐为理由带了回来。 不一会子,淑妃宫里就有人来传她。 寒酥借着更衣问流苏道:“这个时候淑妃娘娘不在宫里,去宫门哪里迎接皇后了么?” 流苏将一件保暖的衣裳给她穿上,回道:“正是都去呢?咱们不去,若是被查到,也是要挨罚的。” 寒酥点点头,随着宫人去了淑妃的长春宫。 入正殿就听外头大门合上的声音。 寒酥跪下拜见道:“下官聂寒酥,拜见公主殿下,公主万福金安。” 七公主才被寒酥下头的宫女拿皇帝压了一头,心里很是不悦。当即传了她来,想发作一番。 “聂女官不必多礼,平身吧。叫你来,是有一件海外来的东西,让你给瞧瞧,是什么香料做的。” 七公主坐在正座上,宫女立时端了一个托盘来,上头放着一瓶水晶瓶子,里头是黄色的香水。 第82章 责打十五 寒酥端起那瓶子香水,水晶透明样子的瓶身精致异常,开了红珠的瓶盖,透出一阵淡淡的玫瑰香味,并不是寻常调制的香味。 寒酥将瓶子放在鼻前闻了一下,味道香甜,然后道:“下官从未见过这种香料,寻常玫瑰的香粉,多以甜香的香料调和,佐以玫瑰花研制的粉末,虽香甜却不持久,再则就是玫瑰练制的玫瑰油。这样的,却还是第一见呢。” 七公主点点头,对着丫鬟使了一个眼色,丫鬟端着托盘去接。 “这么说你看不出来是什么香料制的了?这东西就那么一件,是父皇赏的,御赐的东西,认不出来也是寻常。”七公主坏笑道。 丫鬟去接的一瞬间,盘子略微倾斜了一点,那瓶香水顺着盘子落在地上。啪叽一下,香水顺着瓶子口滑落出,染湿了一片地毯。 那宫女见了,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跪下道:“回公主,这御赐的香水,聂大人方才没有放稳,失手滑落了。” 寒酥心底觉得这个七公主白担了公主的名头,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又小气的很。 想着眼下的确是需要她的跋扈,帮着自己避几天风头,也跪下道:“公主恕罪,方才下官已经将香水放好。是您这位宫女托盘没有的端稳,才导致了香水滑落。” 七公主满意的看着跪着的两个人,呵斥道:“御赐之物损毁,岂容你们二人在这里狗咬狗,相互推诿。”又问周围道:“你们都是瞎了吗?刚才是什么情况,可有看清楚。” 几个伺候的太监纷纷跪下道:“奴才看的真真的,的确是聂大人失手打翻了香水。” 七公主吩咐道:“本来本公主好心请聂女官来赏香,你却打翻了父皇御赐之物。那聂女官你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损毁?” 寒酥虽然跪下,却仍旧不卑不亢的回道:“长春宫众口铄金,下官不敢辩驳。但是公道自在人心,公主殿下听信他们说出不存在的事实,要处置下官,下官无话可说。” 七公主质问道:“这么说来,你去说本公主处事不公?那么本公主问你,这香水,是否只有你碰过?” 寒酥倔强道:“是,可是?” 七公主便道:“那便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本公主念你是初犯,且当做你是无心之失。” 她看着聂寒酥倔强的样子,心里已经盘算好了说辞。 吩咐周围的太监道:“损毁御赐圣物,当处以大刑。本公主网开一面,今日便赐你杖刑十五。给本公主拖出去,就在长春宫外打。” 宫人早就预备好了长板,不一会子,便有几个人来按住她,带了出去。 七公主身边的宫女悄悄道:“公主,素来处置宫人都是送去慎刑司。眼下直接在宫里刑罚,是否不妥当?” 七公主道:“本公主才知道这个聂寒酥和慎刑司不知道有什么勾当,前儿尽然能请父皇出面,免了她的责罚,贵妃也被禁在宫里。本公主今日就是要罚她,且教皇宫里的人看着,别人不敢罚的,本公主敢,别人不敢动她,本公主照样打她。” 她的话才说完,外头传来了棍子打在身上的声音。 寒酥本来还能忍受几分,心里抱怨道:“明明才悄悄换了棍子,不曾想还是真的好痛。” 汗珠子铺满了额头,她再也忍不住,痛极了的声音喊将出来。 七公主一身明黄色公主服制,悄悄吩咐总管太监道:“一会子你们送她去,路过湘池时丢下去,不必管她。” 湘池所在,本来人烟稀少,宫人也少有路过。这样安排,可是要要了她的命。 不一会子,寒酥受不的刑,竟然晕了过去。两个太监拖着她,便往外头去了。 七公主嘱咐诸人道:“今日聂女官损坏御赐之物,还出言狡辩嫁祸他人,就是到了父皇那里,你们也得记得这个。” 而算着时辰,皇后也该回了宫,安置好了。 七公主又吩咐道:“来人,摆驾坤元殿。”她扬了扬脸,示意宫人将东西收起。 坤元殿中,暗卫的首领才禀报了,这几日并无任何异常。皇后示意他下去,便听到七公主带着哭泣的声音进来。 草草拜见后道:“母后,您可要替我做主啊。” 皇后折腾了这几日,也已经累到了极点,谁知道又来这么一出。疲态尽显,问道:“七儿,你这是怎么了?” 七公主哭哭啼啼道:“今日,二臣好心请聂女官去长春宫赏香,可是她却失手打翻了父皇赏的香水。本来二臣都已经想着宽宥她的,谁知道她竟然半点感激全无,立刻就推脱给儿臣身边的宫女。可是儿臣身边的人,可没有碰到。” 皇后知晓寒酥为人,料定她不会做出这种事。却还是顺着她的话问道:“竟然还有这种事?” 七公主继续道:“还不止呢?我想着,前儿贵妃娘娘责罚她,却被父皇拦下了,还被罚了禁足。儿臣也担心她反咬一口,到时候岂不是百口莫辩。” 她擦了一下眼泪,身边的宫女随既跪下道:“皇后娘娘明鉴,这位聂大人,说话实在过分。恃宠而骄,目无法纪,目无公主。” 七公主几乎是哭的失了声音,只得由丫鬟继续说道:“她口口声声说,是奴婢没接好,绝口不提自己的错处。公主一时情急,就要惩罚她,谁知道她竟然,竟然说。” 皇后听的头疼,问道:“她说的什么?” “奴婢不敢。” 皇后见着这样的场面,顺口道:“她说的什么?只管说来,本宫恕你无罪。” 那宫女又扣头后才道:“聂女官说,连贵妃娘娘都没能责罚她。七公主哪里有这个权利,到了陛下跟前,下官自然会禀明真相,求一个公道。” 七公主未抽抽搭搭的道:“儿臣这忍不住,便让人打了她几板子。这本来该打她三十大板的,还没打完她就挣扎着跑了。儿臣一时气急,忘记派人去追了。又怕她颠倒黑白,去父皇那里先告状,到时候儿臣百口莫辩,万一父皇要像对贵妃娘娘那样惩罚我,岂不是儿臣因为一个奴才,白白受了这天大的委屈。” 第83章 闭门思过 皇后本来极为困倦疲惫的身体,听到这个话却打起了精神。问道:“怎么如今聂寒酥在宫里已经放肆到了这种地步?连陛下的公主也要忌惮她几分不成?成何体统。” 七公主哭泣道:“儿臣受些委屈本来也没有什么,可是难道皇家的颜面,自贵妃娘娘起。便要牵在她一人头上不成,难道皇家颜面比不得她一个奴才。” 无论今日真相如何,但是贵妃这件事起,若是传了出去,皇家的颜面不但不保,还会成为天下人的笑话。 就算是聂寒酥的功劳是救驾,可是要拿皇家的颜面来纵容她,确是万万不可。 七公主继续道:“儿臣也知道父皇一定是偏袒她的,也不求旁的。但求父皇不会因为这件事责罚儿臣,儿臣便知足了。” 皇后听得她这般说,却也已经不愿去辨别真假了。 一时有宫人匆忙进来,跪下禀报道:“回禀娘娘,聂女官失足落下湘池,眼下救上来了。” 七公主道:“失足?儿臣看她是畏罪才是。也是,这样一来便有的告状了,不是说儿臣要陷害她,便是说受了冤屈不得不自尽了。” 皇后听得头疼,的确又想镇压这个皇宫里这些不良风气。 下旨道:“万书阁尚书,聂寒酥以下犯上,顶撞七公主,罚闭门思过半个月。非有旨意不得出门,太医等不许去给她看病。” 宫人领了旨意后,自去了。 七公主止住了哭声,问道:“母后,她聂寒酥可是损坏御赐之物的罪名。当狠狠地责罚才是,如何只是禁足?还安了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皇后给她解释道:“你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如今她落在湘池里,也算受了罪。罚她以下犯上,是给宫里的人一个警告,无论再得圣宠,也该注意自己的身份。晾她一下,宫里人情世故跟红顶白,她没几天就明白过来了。” 七公主这才不情不愿的拜了一拜,自告退出去了。 皇后看她离去的样子,恨铁不成钢道:“同一个女官,竟然绕这么大一个弯子。真的有辱皇家的体面,真的容不下去,打死了一了百了。还需要哭这么久?” 伺候皇后的嬷嬷端了安神的茶来给她,道:“七公主有些随着淑妃娘娘的性子,和软。难免是下不去那个手。” “罢了,这个聂寒酥,也该压制压制,否则都成什么样了。” 那嬷嬷问道:“娘娘从前不是想着将聂女官收在坤元殿?” 皇后冷哼一声,不屑。 “哼,本宫一开始觉得这丫头还有几分聪慧。眼下越发觉得她,聪慧过了头,一门心思往陛下哪里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想起什么又问道:“今儿老太太倒是说起了这个丫头?等过了围猎,再由萧府认她做个义女,收回府上去。好生看束着,会有用处。” 那嬷嬷记住了这件事,自退下了。 而寒酥在床上躺到了第二日才醒过来。 被扔下湘池,确实是未曾预料到的。 流苏哭了好一会子,才慢慢给她说了被罚闭门思过的事情。 寒酥起身,只觉得被打的部分疼死了。肚子又饿极,于是问道:“有什么软和的吃的,预备一些吧。我饿得不行了。” 过了半天,果然见有人来关上了灵宵阁的门,派了几个人把守在门外。 寒酥看着窗户外的侍卫,心下想着过了这两日才出去。 身上的淤青散了一点,疼痛还是有。宫里送来的吃的比往日断了许多,连用的东西也不是上用的。宫妃失宠尚且过得艰难,何况是她。 而皇后要处置的事情,一下子变的多了起来。坤元殿中,忙碌不遐。 夜晚,她正依靠在桌上看一本兵法。看着看着,顺着手臂的方向睡着了。连续几日的动弹不得与食物清淡,她越发的清瘦,脸色也一点一点坏了下去。眼角乌青的一片,看着像是许久不曾睡好的样子。 蜡烛烧了好一会子,爆了几声,她才醒过来。却看见一身暗蓝色衣裳的夏侯燕在一旁坐着,仿佛无人一般看着自己没有看完的书。 她心底一紧张,赶紧起来开窗看了外头的宫门,侍卫还在,仿佛未曾发现有人到了这里。 才放下心问道:“王爷怎么来了?” 夏侯燕不紧不慢道:“听说你被打了一顿,本王心底高兴,特地来看看你废了没。” 寒酥嗤笑道:“王爷是从来不盼着我有半点好,才被罚了就上赶着来幸灾乐祸了不曾?” “那倒不是,本王大发善心,给你送药来了。” 说罢将一瓶子雪哈凉膏放在她的面前,寒酥看了一看,心底欢喜。到底也是关心自己的,没来由的觉得心里畅快许多。连见着他,也越发的觉得安稳惬意。 寒酥意识到,这个人绝对不会轻易的来找自己,特别是在皇后命人看着自己的时候。想来,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王爷来找我,查出了什么!” 夏侯燕从怀里,取出一道布帛来给她道:“本王能查的出来,可是有关于你最在乎的,聂家村。本王还是觉得,该让你亲自查个明白才是正理。” 寒酥靠在垫了几层软垫的椅子上,缓缓说道:“这件事,我目前查到的是与皇后和萧家有关,可是旁,却不清楚了。” 夏侯燕又道:“本王倒是查清楚了一些事情,可以告诉你。” “什么事儿?说来听听。” 夏侯燕沾了一点茶在手上,在桌上画了几个圈道:“第一,陛下的行踪,计划之时只能到达州县。州县以后,由陛下亲自安排去哪里。” 寒酥见他停顿了片刻,又问道:“那么第二件事,又是什么呢?” 夏侯燕继续说道:“第二件事,就是萧老太君从未放弃过查萧秋水女儿的下落,正是在陛下出宫之前。她曾经请过皇后安,意思是想请皇后悄悄的将你接回萧府。” 寒酥又问道:“若是萧老太君有这个想法,为什么不悄悄办了,何必要绕道到皇后哪里?” 夏侯燕又道:“常山公主生前,与家中素来不睦,几乎到了断绝关系往来的地步。而皇后,是为数不多的对萧秋水的人了解,且能号令的人。” 第84章 龙珏印信 上 寒酥站了起来,到窗户间看着外头的烛火。尽力平复了心情后,严肃道:“你的意思?这这些人的根本目的是陛下,而皇后有着莫大的嫌疑?” 夏侯燕胸有成竹的看着聂寒酥,才算是切入正题。 “本王带你去查个清楚,不过作为交易,查清楚这件事后,本王要你去办一件事。” 说完,夏侯燕看着她,等着她的回复。 “哦?王爷总算是有能用的上我的了?是什么事儿呢。” 寒酥故作惊讶的看着他,问道。 “本王要你去一趟晋州,执掌天下会。” 寒酥合上窗户的大门,问道:“我才听说了一件事,陛下新政推行不到两年,姑苏世家及南方各大家多了很多人口?天下会我不了解,可是晋州最强的,就是遍布全国的银号和商铺。其蓝田世家,这两年越发强大,与地方勾结甚多,陛下也无可奈何。” 夏侯燕活动了一下肩膀,道:“你的聪慧总是让人,惊喜。到今年,江南已经尽入本王之手。地方上,朝廷无法真正的制衡和掌控。只需再几年,朝堂之上无人再能与本王匹敌。” 世家毫族,自隋唐起就决定了整个国家的格局。便是本朝,最开始也是世家之一,起兵得了天下。所以历任君主,对于国中地方势力,一直是制衡的态度。可是咱们的陛下,却是扶持着世家,最后登上帝位。” 夏侯燕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继续说?” 寒酥又道:“蒙澜将军当年是有极强大的兵力,而常山公主是后族,在许多年里奔走四方也是在扶持各地方势力。所以,她必须死。” “然后呢?”夏侯燕又问。 “然后么?然后就是这十几年,陛下大兴吏制,不断制衡地方。又将分散的兵力,不断集中在几个关键要地。可是,大兴吏制与官僚腐败往往是相互催生。世家大族,又太多躲避赋税的法子。而这些就落在了百姓头上,赋税一多,人们就会投入世家门下。” 寒酥继续道:“人口一多,当然就能更好的开垦山林。所以,就越会助长地方大族的势力。” 她长叹了一口气,严肃端正的说道:“你是在玩火,小心惹火上身。”寒酥有几分担心。 “何出此言?” 寒酥起身从桌子上取了一只未曾用过的笔,沾取了一点茶水,在卓上勾出边境的轮廓。 夏侯燕看着她在桌上画出的几个圆点,又在周围画出几条线。 寒酥恭敬的对夏侯燕说道:“我原本看不出,为什么陛下会允许你们这些异姓王存在,还容许你们不断地拥有这么强大的地方势力。” 她在桌上划了一下草原,郑重道:“擒贼先擒王,你们便是陛下刻意培养出来的王。若你们能制衡地方,陛下自然有功夫来整顿吏制,你们若不能,那么除了你们,连带着也能除掉背后的势力。” 寒酥眼神越发的担忧,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 皇帝的野心从来不止国内的这几方土地,草原,东西,南北的大统一才是他的野心。 寒酥随王伴架,这些时间他对皇帝的观察越发的细致。这个人,绝对不止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 夏侯燕看着她紧蹙的眉头,眸子里发出的不安。笑道:“你这是在担心我?” 他此刻说的是我,而非本王。 寒酥未仔细辨别两者的差异,只道:“担心算不上,我只是怕你没了,我要查的事情,可未必能清楚明白了。” 夏侯燕嘲笑她那口是心非的闪烁,继续玩笑道:“那本王还得活着,至少活到你能实现心底的愿望。” 这话倒是该寒酥笑了,她道:“不至于的,说来,我也不关心这些。你说,你要是娶了诸里公主,草原会不会多看顾着你这位驸马?” 夏侯燕道:“你忘记了,本王在宫里存活过。怎么可能娶妻?” 寒酥摆了摆手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觉得,王爷的容貌气质,总是能让人一见倾心的。不过,我也只是随便说的,总不能不顾念诸里公主的来日。” 这场试探,终究是没有什么结果。 “罢了,不说这个。你为什么觉得我能做到?天下会,我还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寒酥如是说道。 “怎么做到是你的事,他们会认你的身份。至于旁的,本王会在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寒酥虽然不想答应,却也只得应承下来:“那便是后话了,眼下你的帮我查清楚聂家村的事。” 夏侯燕起身说道:“要借你这个地方一用了,咱们去椒房殿下头走一遭。” 寒酥心底越发紧张,而后才觉得这个地方的地下通道也不是这一世做出来的,也无甚可紧张的了。 淡淡道:“好。” 夏侯燕带着她开了地道,往下头走去。里头幽暗无比,他取出一袋萤火虫,在前面,照亮了一个方向。 寒酥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暗道?它是往哪里去的。” 夏侯燕道:“这里么?这是我修建的,当然知道。” 寒酥听了虽然有些惊讶,却还是认真回忆,的确是记不起曾经是谁建造了这里,仿佛又记忆的时候,它就是存在的。 “这里能通向椒房殿?”寒酥继续问道。 “以前不能,最近挖通了。” “啊?” 寒酥突然想道那个充容,总觉得这两个人必定是有什么联系。 走了一会子,见着上头有一点光芒。夏侯燕取出两个丸子,给她吃了。 开了暗格,上去。 而四周竟然没有人看守。 夏侯燕取了那个能至幻的笛子,吹奏起来。确认四周没有人后,带着寒酥观察了周围。 “我想你要寻找的东西,或许是在这里?你找找看。” 寒酥查看周围,的确这个地方是很熟悉的。皇后的阁楼,自然是藏着要紧的东西。而这般看来,皇帝对皇后,还是有些防范的。 她赶紧四下寻找,竟然看到了皇后与朝廷中各位大臣的书信往来。其中的一面墙壁,需要特殊的机关才能打开。 第85章 龙珏印信 下 寒酥仔细看着上面的壁画,却怎么也想不到如何打开它。 而身后竟然有声音,夏侯燕将她拉到另外一侧,躲过旁人的视线。 夏侯燕内力精纯,呼吸间平和有序,特地压下后,几乎听不见。 寒酥被他揽在怀里,躲在另外一侧。正好被帘布掩去他们的影子。 皇后带着一个三等的宫女下来,寒酥呼吸声越发急促,心里紧张极了。 夏侯燕看着这个紧紧的依靠在自己怀里的人,笑了一阵。右手抚上她的后背,渡了一些内力给她。 寒酥心跳一点一点的平静下来,和眼前的人在一起,心里只觉得有种让心里安定下来的放松和惬意。仿佛什么都不必担心,一切自然有他。 许多年不曾有过这种感觉了。 前世,萧秋水战战兢兢的游走于各方势力,周游往来。无时无刻不是小心翼翼,唯有心底想到蒙澜时,才会生出无尽的力量感。 而这一生,在江南的十来年里,她免去了刀锋上的恐惧。却长期在银钱不足与家常里段的日子里,艰难度日。 而现在,到了皇城之中,依旧是谨小慎微。睡梦之中,亦从来不敢放松。 而这一刻,与蒙澜不同。 她只觉得放心,仿佛有了眼前这个人,一切都不是问题。 她同以前一样,迅速的将这种感觉刻意的压制着。 可是与牧柒诚不同,越压制,越不愿意去压制,两种力量在心底抵抗,争斗。这感觉难受极了,难受的让她心底越发想要逃避什么。 夏侯燕感觉道她的变化,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她心里立刻平静下来,变得柔和且欢喜。 他悄悄的在她耳边道:“有我在。” 而另外一侧的皇后,开了机关,将一枚令牌放置好后。带着宫女出去了。 有惊无险。 夏侯燕等皇后走了,便问她:“你还在本王的怀里呆多久?是舍不得么?” 寒酥这才反应过来,退了一步。脸色滚烫起来,低着头道:“并非是这样,害怕而已。” 而后看着哪墙壁,愁眉苦脸道:“方才没见着她是如何打开这机关的,这可如何是好。” 夏侯燕道:“你没有看见,我却看的真真的。” 说罢,便带着她过去,照着皇后方才开机关的样子,打开。 开合之间,他回头看了一眼寒酥。低眉顺眼,仿佛一个被调戏了的小女孩,几分羞涩与不安。 他有些回味方才的感觉了。 聂寒酥,骄傲,恐惧,冷静,从来不对旁人展露真心及真实的感受和想法。 更甚着,与当年的常山公主有些太多相似的地方。 聪敏,智慧,杀伐决断,冷漠异常。对于弱者,永远有一种凌驾其上的强势。 而眼前的人,是慈悲的。善意的,纵然是有着许多相似的地方,在这一点上,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本质的差别。 而方才,这个女人第一次在自己的面前,放下所有的防备。放下所有的戒心,信任自己。 这可真的是奇妙的体会。 寒酥还是未能从方才的情绪里走出,见了夏侯燕一只手在石壁上,却回头看着她。 本来就比自己高出许多,一抬头就对上他的眼神。 “你在看什么?这还没有打开呢。”寒酥善意的提醒道。 夏侯燕这才收回眼神,继续打开机关。 是的,当年的萧秋水是众人的棋子,不自觉的被推上了一个自己本来很难掌控的巅峰。随之而来的骄傲和自负,掩盖了半生的光芒。 而这个人不是,她的眼里透着许多谦卑。那是由慈悲生出的柔和善意。若不是真的知道,萧秋水练就寒玉决,没有生育的能力,他几乎都在怀疑,这个聂寒酥是不是萧秋水的孩子。 机关打开,中间是两个盒子。寒酥忙上前,打开了右边的盒子。那盒子里是,掌控着蒙澜留下的龙影军的龙珏令,而另外一个,则是萧秋水的印信。 龙珏令能够调动龙卫护卫各处,而若是配合印信,就是一道暗杀令。 寒酥的头越发的痛,痛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来。龙影军,的确曾经是最好的杀手。 她赶紧打开左边的盒子,里头的地图和书信,还有记录了许多事项的布帛。 一目十行,她几乎是以这样的速度翻阅着。而夏侯燕却及时的拉开了她,将东西复原回去。合上机关,带她离开。 书信并没有看完,她在地道里久久不能平静,靠着墙。 黑暗之中,夏侯燕又一次将她揽入怀里。以自身的力量,给她足够的支撑。 寒酥不自觉的留下泪来,自责又再一次蒙上了她的心里。原来终究是自己惹的祸事。 方才的书信里,是近几年皇后查询当年蒙澜送出去孩子的地方。而皇帝暗中派人去探了几次的,正是她所在的聂家村。 有几封书信,的确是萧老太君的请求,确认了她的确是萧秋水的孩子,且就在聂家村。 而皇后,到底是担心这个所谓的萧秋水的孩子,回来。而好容易收在手下的龙影军,还有蒙家的五万兵马,会由着她的出现,到了皇帝手中。 而剩余的布帛,竟然是和越西的往来书信。未看完,便被他拉开了。 寒酥心底颤抖,竟然是皇后?那么皇后一定不止是要了自己的命当晚的杀手,可是奔着皇帝去的。 而皇后没有子嗣,新君若是登基?又怎么会受她的摆布?可是皇后,的确又没有能够继承大统的实力。 中途。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没有查到,一定是。 在夏侯燕的怀里,她逐渐的放下心来。问道:“皇后,以前是个很慈祥的人,爱惜宫人,仁慈善良,母仪天下。她真的会是一个,有很大野心的人么?” 夏侯燕冷静的回复她道:“你自入坤元殿伺候,又随着去了萧府验收皇后还家的事宜。心里应该是有答案的,无需别人来点明。不是么?” 寒酥问道:“那我该去报仇么?” 夏侯燕道:“我与你相识不久,却已看透了,你并不是一心复仇。有什么,被你自己忽略掉了。今日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一定只是真相的一部分。若你要报仇,也可,等你完成本王交代的事情,自然可以去。” 第86章 暗夜杀神 屋子里熏着一股子冷香,那味道燃烧到了这个时辰,渐渐散发出一股子柑橘清香。 寒酥看着夏侯燕去了,才放下心来。当即开始检查房间里设下的机关,见无人来过后才放松下来。 她觉得累极,而眼前与夏侯燕方才的相处却总是挥之不去。浅色的睡袍贴着皮肤,很舒适。她解了长发,如墨色一般的披在背上。 而手臂上的伤痕,暴露在撩起的衣服袖子下,是从前做活儿留下的痕迹。 她打开窗户,看着天边闪烁的星子。 墙壁上的剑,幽幽寒光。皇帝曾经答应过查清真相,而后还她一个公道。 而以皇帝的睿智,是当真没有查清楚背后的主谋么?还是说,皇帝正在做一个什么局。 月华洒在阁楼里,她开始克制自己想杀人的欲望。皇后,皇后么? 若是眼下,就算是自己不要性命了,行刺成功。萧家与皇后之间的牵连,难保不会被有心人牵扯出更多的东西。 而省亲之前在萧府的日子,萧府的财物上已然出现了危机。皇后在一日,萧家便蒸蒸日上一日,若是皇后倒台了。没有子嗣,前朝中,也算不得有如何实力雄厚的大臣做援引。 萧家,这么些年,海样的银子都花在了皇后的名声上。内里骄奢,身在国都,又远远不可能有地方上世家的实力。 可皇后不倒,那么全村一百多人,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而自己眼下,根本一点机会都没有。 皇帝,究竟在盘算什么? 萧家的那个郡主,未必不是皇后的盘算。这许久时间里,她分明能够感觉到皇帝对于萧秋水的愧疚和歉意。 而皇后的性子和那个厉害的景氏,究竟想要用琼元郡主做什么?而诸位皇子,太子妃妃位已定,子嗣康健,虽然脑子不是很聪明,可却未必能取而代之。 储君之外的其他人,大位若定,可未必真的能说上话。 想到如此种种,她心里觉得累极了。 趴在床上,又想到夏侯燕。 夏侯燕么?太监王爷? 一侧盒子里的裙子在夜里透出一点光芒,她起身去拿起了盒子,打开盒子看。 吹灭灯火,那身衣裳上,发出彩色的浅光。淡然的彩光将星河海潮显出极美的样子。通身渐变的蓝色紫色,银白微红。 “只应天上有,人间可不会有这种东西。” 她有些愤怒,将东西扔在盒子里,合上放置在另外一侧。 那天和她过了招式的道姑,她想到这里,总觉得应该去弄清楚很多事情。 知道的越多,就越有实力。 夏侯燕回了常曦宫,迦楼罗禀告道:“主子,人还是至死不招。” “七十二道刑罚,可全部用了?”夏侯燕问道。 迦楼罗跪下回答道:“尽数用了,可是那人嘴硬得更。一点也不肯招,眼下只剩下半条命了。” “哼,能挨过七十二道刑罚,本王瞧着他是个汉子。”又吩咐道:“预备预备,点幽冥香。让她去问,到了这个程度差不多了。” 地宫暗房设在最底下三层,越往下,刑罚最严重。而最底下的一层,是最可怖的。无光,无声,无人可说话。 人长期呆在这里,不是疯了便是自残躯体。 上三层的那个人便是龙影军的首令,之前聂寒酥在皇后宫门前遇见的人。 执掌着龙影军二十九年的谢允阳。 他一直潜伏在暗处,当年萧秋水几近疯魔。而龙影军却突然之间消失了,几乎是人间蒸发。 若非大半年前,皇帝被刺杀,这世上,未必有人能再寻找到这支几乎消失的暗卫。 香料袅袅升起,清烟笼罩在充满了刑具的牢房里。 这里没有多少人,且都带着黑色的面具。身穿一件特殊的,剧毒鸟儿皮肤缝制的衣裳,百毒不侵。 而被铁链捆住双臂,琵琶骨被刺穿的谢允阳,此刻蓬头垢面,衣裳已经被血沾满,干涸,凝结成块。 地宫里幽幽响起一阵笛声,他虽然受了重伤,全身几乎无一块好地,亦立刻辨别出了这个笛子,是能催人心神的魔笛梵音。 汇集内力,游走周身,突破三十六穴道,让身上的刺痛更剧烈。 以周生的疼痛,缓解脑子的清醒。 夏侯燕见笛音无用,便从大门走进去,笑着问候他道:“谢兄,多年未见了。还是如当年一样的,生猛。这些酷刑,你看着可还熟悉,本王手下的人操弄起来,比之你当年,如何啊?” 谢允阳仔细辨别了好一会子,才从这个熟悉不已的声音里,辨别出是当年的那个人。 而模糊的样子越发清晰,眼前的人一身暗色长衫,手着一只青玉扳指,面容不见老,雌雄莫辨。 “阉人,你也配在老子面前说话!” 夏侯燕的属下搬来了一把椅子,他自坐下。 “是么?本王与谢兄多年未见,才见了竟然这般出言不逊,确是为何?” “哈哈哈。”谢允阳笑了一阵子,终于又道:“我当我是落在谁的手里了,一个阉人,靠着出卖主子,出卖弟兄换了这异姓封王的富贵权势,也配在老子这里说话。” 夏侯燕冷笑了一下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主子当年被围在皇宫中,你们在哪里?主子被腰斩,你们又在哪里?这时候来说这些风凉话,莫不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你们背叛主上,也能在此笑话本王么?” “吾等龙影军,从未背叛主上,是你,是你,与那奸人勾结,出卖主子,假传军令,以至于万千将士挪至它方。”他愤恨的说起。 夏侯燕道:“你说的不错,是本王传的军令,可却不是假传。当年若是主子未死,现在君临天下的人,可未必是谁呢。” “罢了,本王是想要让你见一个人,也算是主子给你的恩典。”他拍了拍手,一个人影从身后走过来。 而谢允阳看着她的影子,丝毫没有感觉到周围不断响起来的笛音。而他方才与夏侯燕对话,连内力也忘记调整。 夏侯燕看着他的样子,知晓这个人已经发挥了效用了。 第87章 又是真相 谢允阳面前站着的女子,身型瘦弱。一身玄色衣裳上以白色的丝线刺绣出了成群的丹顶鹤,丹顶鹤上是一些随风飘扬的蝴蝶,而立领之下,一件暗色的柯子。衣裳的边缘用金色丝线刺绣出不同纹路。 她站立在那里,尾指和无名手指上带着两支黑金的指套,一枚青玉戒指,一方铜手镯子。那一对镯子是龙影军内部的杀器,暗藏金刚丝,开合之下,就是一件无双的暗器。 而锁骨越发分明,修长的脖子和分明的下巴。一头长发梳成高髻,饰物随衣服一样,是暗色的龙纹华盛,与凤凰样貌的长簪子,几只黑色的玛瑙的长钗。 而胭脂涂得薄薄的一层,唇上是梅花妆,眉心一点黑色凤凰花钿,中间一点白色珍珠,长眉入鬓。不言语,自有威仪。 这幅容颜,谢允阳记得清楚极了。 他瞳孔微缩后又迅速的张开,周围的烟随着伤口和呼吸进入了身体。他的神智,越发的不清晰。本来半站立的人,立刻跪了下去。听得骨头落地的声音,血液从伤口里流出,地上一片。 “主子,属下拜见主子。” 那女子的声音熟悉无比,冷漠的开口道:“谢允阳,你可对的起本座。本座视你为兄弟,照顾你全族上下。本座有难之际,你却袖手旁观,投入她人门下。谁,给你的命令,谁给你的胆子?” 谢允阳道:“主子容禀,属下是收到了您的命令,撤出皇城国都。若事成,联合各处大族奉您为皇。若事败露,就率龙影军上下效忠皇后,以图来日。属下绝不敢背叛主上。” “哦?你的意思是本座下的令?那么本座问你,是谁告诉你的?” 那女子强势话语,与当年的萧秋水,一模一样。 谢允阳激动不已,忙道:“皇后娘娘执主上亲笔书信与令牌印信,属下再四核查,并无差错。” “既然如此,那么本座再问你。跟着皇后,你们又身在何处?都替她办了什么事?” 谢允阳道:“自收到主上失败的消息,我等便听皇后的指令,一分为儿。龙军化身为行宫守卫,影军跟随六皇子,以听候号令。” 她又继续道:“皇帝出行,江南之地,聂家村可是你们的手笔。” “属下奉皇后指令,带着诸位死士,在皇帝到达前一个月查清地形人口,目的便是一举击杀皇帝。” 她又道:“若成功之后呢?你们又当如何。” “若成功,扶太子登基。皇后为圣母皇太后。龙军影卫,自然再入皇宫,驻守各宫。” 谢允阳想了半天,说了半天,才问道:“主子,您被腰斩后,属下等无不想着替您报仇。皇后娘娘施了法子,替您平反,兄弟们才跟随与她。绝不会背弃主子,您,您?”他思维清晰了一点,又道:“您怎么会在这里,主子不是被腰斩了么?” 这话未问完全,隔空而来的一道掌力就击穿了他的胸膛。 夏侯燕看着他断气了的身体,吩咐道:“处置了,不留下任何痕迹。” 又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人。她脱下面具,是另外一个样子。模仿当年的萧秋水,竟然已经有七八分像了。 “退下吧,今日做的不错。” 那人再四拜见,才退下。 若说皇后是想扶持那个太子么?夏侯燕却是不信的,他回了殿里,看着外头的山水。 “当年若没有因着那场疯魔,你到底还是能实现自己的野心的。不过,不愧是同一家的姐妹两个。姐姐装了这么久的贤良淑德,谁会相信是想取而代之呢?” 夏侯燕自言自语道。 那些往事一点一点的浮现起来。 蒙澜留下的势力太过于强大,强大到国中无人可以抗衡。而当年的萧秋水得了蒙澜的亲自教导,潜移默化的收了那些势力。 若说哪位天下驰名的大将军,矜矜业业这么些年,自祖上起到后来。不是为了得到这个天下,谁会信呢? 可惜啊。可惜,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 谁会预料到,蒙澜明里暗里权倾天下,会因为一个异国的细作,几次遇险,几乎丢了性命。最后又放弃西进的大战,退兵。 谁又会预料到,最后那一颗能救活自己的赤雪莲,被他送去给了那个异国细作。以至于最后在战场上落入敌人的陷阱,死无全尸。 自然,为情所困的。从来不是一个人。 蒙澜死后,她继承了他的一切。几乎就是要取天下而代之,可是受不了良心上的折磨,和愧疚,以及对蒙澜日日夜夜的思念,最后选择喝下忘川水,忘记自己做过的所有事,从愧疚和痛苦里走出。 而对应付出的代价么?不就是失败与性命消亡。 夏侯燕看着远处的山水,想起那个女人,那些年的样子,声音,那种蛰伏在一副苍白面容下的,熊熊烈火燃烧着的权利的欲望,那种一步一步的机关算尽,对于这个江山,这个天下的争夺。 哪怕心底明白,那些将她推上这个神明之位的人,给与她无尽权利和实力的人,莫约有一半也是在将她推上那个至关重要的棋子之位。 有朝一日,必定会承担着平衡身死的结果。 而她甘之如饴,义无反顾。 夏侯燕自言自语道:“忘川水,忘川水么?这世界上,哪里会有什么忘川水,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骗局罢了。” 他走到另外一个窗户前。看着皇宫的方向,想着那个女孩子。那个和萧秋水一样倔强的女子,心里与往日不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那个女人伏在自己胸前的样子,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放下防备的样子,以及羞涩的看着自己的样子。 下一幕,便是开始的试探。她运气于掌,寒冰冷气便想要杀了自己的样子,一点亏都不愿意吃。 而后,是每一次的回怼,讽刺。虽然话里有话,却从来不是真心的讽刺自己。 她,是唯一一个不曾真的把自己当太监的人。她的眼神,她的心跳,她在自己怀抱里的样子。 挥之不去。 第88章 樱花玛瑙 嘀嗒,嘀嗒,嘀嗒! 耳边是不断传来的,血液滴落的声音。 人群一个接一个在眼前倒下,世界变成黑白色,除了所有人的血液是赤裸的红,穿过伤口,衣服,盔甲。 她听不见任何厮杀的声音,而那些人明晃晃的战斗的样子,的确是在杀戮。 北方草原上,骑兵的铁蹄,弯刀落下,头颅落下。 而这边骑兵不断变化着阵型,却止不住一阵阵的,兄弟们的倒下。 她低头看了下自己,一身素色的丧服。 视角突然变成一种全能的,全知的,能够看清所有人的面孔,以及自己衣着背面,后背的头发和头绳。 蒙澜骑马从远处而来,跨过正在和敌方军队战斗的萧秋水。他的身形渐渐地有了颜色,右手放下长枪,左手伸向她。 而下一幕,她在门外跪着。天上仿佛快要下雨。蒙澜着一件朝服,扶起她道:“走吧,没事了,一切有我。” 她正要说什么,蒙澜的影子被什么光芒照射着,末尾他说:“大哥不怪你,好好活着。” “对不起,大哥,对不起。” 就是这一刻,她觉得心里仿佛缺失了一块。一股心底剧痛侵袭而来,泪水不断的落下。 剧痛未消,寒酥豁然睁开双眼。 床铺上温润的一层,她看着幔帐,久久不能平复。 窗外的阳光洒在房间里,周围是熟悉的一切。她又做了这个极为熟悉的梦,可是若是要刻意的想起什么,确又觉得头痛欲裂。 流苏见她醒了,出去叫人备了热水来。 “大人,您醒了?” 寒酥点点头,起身披上一件大裳,走到窗户边,看着外头郁郁葱葱的树木。争奇斗艳的各色花朵,及远方蓝色的浮现着几片白色云朵的蓝天,伸出手挡住了一点落在她面上的阳光,手指的阴影落在眼睛上,适应了这样的温热道:“天气,越发的热了。夏天,又到了。” 流苏从铜盆里拧了一把热帕子来给她,见她擦去了面上的汗珠,道:“内造府送来一些新的衣裳和首饰,大人可要瞧一瞧。料子和式样,和平时的有些不同。” 寒酥点点头,又吩咐道:“蔷薇花开了,预备一些,我一会子沐浴用。” 流苏道:“奴婢就着人去采些花瓣来。”正要出去,又停下道:“有件事情?” “什么?”寒酥问道,往日除了要紧的事,通常是不会这样吞吞吐吐。 “这事挺隐秘的,皇后娘娘好像在寻找一个什么人?”流苏将今日得到的消息回禀道。 自之前与流苏的交心,寒酥越发将一些重要却看起来不算严肃的事情交给她。其中最要紧的一件,便是暗暗的探听两宫消息。流苏上手极快,并没多久,就在往来拜见的过程里,结识了各宫能看事的人。 “要紧么?” “不是宫里的太监,也不是侍卫。好像是悄悄给皇后娘娘办事的,已经消失了好几天了。若不是皇后娘娘着急了,也不会流出消息来,想来是要紧的人。姓谢,至于旁的,一时也打听不到了。” 流苏将要紧的事情给她说了,见她点了点头后,退了出去。 失踪么?有意思。 流苏再进来时,宫人们带着衣裙来给她看。正巧的是,皇帝身边的宫人来传她去乾元殿说话,寒酥领了旨意,吩咐更衣。 明儿端了一盒新的花钿,艳色暗红描金边的凤尾花的。呵了一口气在胶上,贴在眉间。寒酥提了细 的勾勒笔,在眼角上描了一道暗红的眼妆,将眼描绘成丹凤眼妆。又在颧骨处刷上一层胭脂。 唇上铺了一点鹅蛋粉,梅花样的唇纹在胭脂笔的勾勒下,樱桃唇红。 她问道:“我记得,有六枝墨玉的步摇。给我梳一个女官用的中髻,再寻出那一套深蓝色绸缎的广袖立领大裳,镯子用金的。” 流苏和明儿按照她说的装扮了,再画上一点长眉黛粉。 那深蓝色的裙子,虽然不及玄色来的压迫,因着长裙曳地,显得很有气势。而这样的妆容,总让人觉得有种莫名的距离,不可直视。 这是当年的常山公主,常用的妆容。而流苏虽然不解,往日的聂寒酥从来都是打扮的低调极了。今日这衣裳装扮实在是有些,有些不同。 章姑姑是见过萧秋水的,远远的看着寒酥来了,除了身量的不同,她的气势,眼神与神色,与当年的常山公主十分相似。 不免问道:“大人今日怎么这份装扮?” 寒酥笑道:“看到一幅画,便这么打扮了。” 章姑姑道:“陛下和娘娘在等大人,奴婢先给大人贺喜了。” “喜从何来?姑姑可要照顾寒酥,告知一二才是。” “这原不必多说的,大人自见了陛下就知道了。”她示意寒酥放心,陪着她进去。 寒酥维持着与往日无差别的尊敬,退了半步,让她先行。这些细微的动作与行为,对于这些有身份的奴才奴婢,高阶的大人,最是有用。 皇帝与皇后自在案前坐着。 皇帝见了寒酥,先是一愣,却又平复了下来。唯有皇后露出些许惧怕的样子,旋然又是恐惧和躲避。这一切短暂的变化,被寒酥收在眼下。 她徐徐而入,跪下行礼道:“微臣聂寒酥,拜见陛下,娘娘。” 皇帝吩咐她道:“平身,朕不是免了你的礼么?怎么来了还是行大礼。” 寒酥道:“礼不可废,行与心,自然一致。” 皇帝又吩咐道:“赐座。” 寻常赐座,当在下首。而这次皇帝却示意她道案前去坐下,寒酥诚惶诚恐,却还是去坐下了。 皇帝才又道:“不必惶恐,叫你来是有件大喜的事情要告诉你。” 寒酥故作惊讶,低眉不敢直视天颜道:“大喜?是什么事情,陛下这般高兴。” 皇后从方才的恐惧和紧张里平复过来,接了皇帝的话道:“自然是与你有关,不过,本宫瞧着,聂女官今日的装扮倒是很不一样。是哪里学的?” 寒酥见她问了,于是道:“是内造府送来的脂粉,又配了一幅画。微臣以为是这衣服要用的,便让人装上了。” 第89章 樱花玛瑙 “哦,是么?”皇后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这样的装扮。要么是刻意的再强调自己的身份,要么?不可说。 寒酥亦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疏离,从前从来不会直接称呼自己为聂女官。而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试探,便露出了恐惧和疏离,看来这位皇后娘娘,当真是可疑。 皇帝看了皇后一眼,二人之间的距离足足隔开了三尺的距离。寒酥看着这点,突然想到往日皇帝对皇后表现出的关怀和在意虽然明显,但是两人同在一处则很少,即使是有,都会保持着某种差不多的距离。 是的,和其他妃妾尚且还有距离很近的时候,可是面对皇后?如何会这样,而皇后也表现出同样的不对劲。 皇帝看了皇后,又对寒酥道:“皇后还家,应国公府邸里萧老太君提起你多次,很是喜欢你。皇后说的对,朕呐,总是不能一直留你在宫里的。” 寒酥听罢,起身跪下问道:“陛下是要微臣去伺候萧老太君么?” 皇后看着她跪下的样子,心里突然想试探一番,于是道:“若是叫聂女官你,去服侍老太君,你可愿意?” 寒酥伏在地上,抬头看着他们,认真道:“微臣尊旨,一来是圣恩眷顾,二来,说句大不敬的话,微臣见过老夫人,总有一见如故的感觉。若是能服侍一二,也是微臣的福分。” 皇后笑道:“你能这样想,很好。”又对皇帝道:“臣妾说什么,聂女官是忠孝仁义之人,忠君第一,孝顺第二,必定是不会违逆陛下的旨意的。” 忠君第一,孝顺第二。此刻这话倒是不知道是夸赞还是讽刺了,比较自己一村上下一百多人,可不正是因为忠君而亡么? 想到这里,她的心里越发生起许多恨意,低下头去,掩饰住满心的杀意。 皇帝点点头,想到当时她的行动,聂家的忠心。又想到这么久来寒酥在身边伺候,善解人意,又时常为她人考虑,的确是难得。又道:“快起来吧,不必动不动就跪。皇后娘娘是在和你开玩笑呢。” 寒酥听了皇帝的赦,自起来坐下,宫人给她上了一盏茶,她自不敢长看天颜。 皇帝又道:“就算是伺候。也有那么多的丫头嬷嬷,萧老太君是享受了半辈子富贵的人,一饮一食都有规矩,只怕你想去,她老人家还未必能习惯。不过,老太君喜欢你确实真的,也想着你能时常去陪伴一二是最好不过的。” 皇后仔细的观察着她,见她无波澜,又道:“是这样,萧老太君以前有个女儿,后来过世了。你的性子倒是和萧家小姐有几分相似,老太君告诉我说,愿意认你做个干孙女儿,入萧家族谱,你也好常在跟前陪伴一二。” “萧家是世家大族,国公府邸。若是入了萧家族谱,又被老太君认做孙女,微臣岂不是成了萧家孙子辈的嫡出。微臣出身寒微,只怕是配不上。”寒酥如是说道。 萧老太君不就一个嫡出的女儿么,中途还断绝了往来关系。自己过去认了她做母亲么?这还真是自己给自己生出来了。 皇帝道:“这有什么要紧,身份寒微?谁会说你身份寒微?皇后禀了朕老太君的想法,朕倒是觉得,这极好。” 本来皇帝就像给寒酥一个好的身份,只是贸然册封,只怕会引来朝廷上下的非议。若是为了封赏,更做出许多不轨的行为,可如何是好。正好皇后给了这么好的建议,先有一个贵女的身份,来日循序渐进也是好的。 寒酥问道:“那微臣在宫里的差事?微臣万书阁还有好些事没有做完,灵宵阁才住的熟悉些,这便要搬出去了么?” “哈哈哈。”皇帝笑了一阵道:“原来你是担心自己的差,果然是一心为公。朕应允应国宫府邸的请求,也并不是要撤了你尚书的职位。你自住在灵宵阁,当你的差。萧府里自然给你备一份院子,你时常去萧府陪伴老太君就是。朕,准你随时出入皇城,不必日日呆在这里。” 这话一出,倒是真的让皇后有些手足无措。见皇帝对聂寒酥越发的信任和宠爱,担心这个丫头来日不会受自己的控制,这才想着将她收在萧府,正好萧老太君有这个想法,顺水推舟的事情。且她一但是萧府,来日也是一枚极好的棋子。 况且这才大半年,这个聂寒酥在宫里,已经越发的累计了不少势力。明里暗里越来越不好掌控,又和牧柒诚纠缠不清。小小女子,只怕随着皇帝的宠爱越发深厚,越来越野心不可测。 留在皇宫里,只怕是祸害。 可是皇帝却这样宠信,竟然会做出这种决定。不但没有撤了她的尚书的职,竟然还允许她随意出入皇城,真真是不像话。 皇后继续劝诫道:“陛下?聂女官才能越发的精进,可是既要负责万书阁的书籍整理编撰,又要时常来陛下和臣妾跟前,还要去上四院习武,若是成了萧老太君的孙女,还得时常尽孝跟前,岂不是太过于疲劳了?这孩子原本就身体不好。” 寒酥笑了一下,顺着皇后的话说道:“娘娘说的正是呢,万书阁的书籍名册微臣已经整理好了,只是学识浅薄,这编撰的事情的确是难住微臣了。每日花在这事情上,也要五六个时辰。” 皇帝听后,看了一眼皇后道:“这的确如此,寒酥一个小丫头,整理名册还好。若说编撰,的确是为难了。” 皇后找到这个破绽,却道:“正是,聂女官毕竟也是四品尚书,职业所在。” 这话就是在说她,力不从心,才不配位了。 皇帝又问道:“皇后啊,寻常宫里的尚书,通常会有几个文侍?” 皇后一愣,只道:“寻常院子,十个人到二十个人不等。尚书一职,只在要紧的几个宫才设立。” 皇帝道:“是了,这一直以来,丫头一个人做一二十个人的活儿,自然忙不过来。”又对聂寒酥道:“聂尚书接旨,自你从宫中挑选二十人做万书阁文侍,负责书籍编撰。只一样,人啊,要选又才能的。如此,你便容易许多,宫内宫外,也都妥当了。钦此。” 寒酥听了,和皇后一样愣了一会儿,又在章姑姑的催促下,跪下谢恩。 《九千岁公主殿下》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九千岁公主殿下请大家收藏:()九千岁公主殿下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90章 樱桃玛瑙 寒酥俯首叩拜,三谢皇帝皇后的恩赐。 皇后的声音冷漠了几分,待她坐下后才继续道:“寒酥年纪也不小了,等陛下围狩还朝,臣妾当给聂女官指一门好亲事才行。” 寒酥脸色骤变,这才脱离了一分控制,眼下就这么着急要用婚事来制住自己么? 皇后这般说了,皇帝却不好立刻博了她的面子。看了寒酥一脸的惶恐和不愿后道:“皇后为宫人操心了,只是聂女官依照规矩,当为家中先人守孝。这婚事么?自然不着急。自然,若有合适的,皇后也留心一些。” 皇后颔首点头,以示顺服。而后也道:“正是这个道理,六皇儿也还年幼。臣妾喜欢聂女官,不若二人认识一番,来日若是皇儿愿意,等守孝期满,聂女官做个侧妃也无妨,到时候和陛下臣妾便是一家子的缘分了。” 皇后说话,笑里藏刀。 一方面是试探聂寒酥是否有攀龙附凤的想法,二来么,是试探皇帝的心意究竟如何。 皇帝便问聂寒酥道:“聂女官,朕的儿子们你也见过了太子还有两位皇子。皇后说的,你意下如何?” 皇后这个坑实在是让人,手足无措。寒酥跪下三行大礼,而后又道:“回禀陛下,微臣谢过皇后娘娘的好意,能为皇家侧妃,微臣也算是飞上枝头,是再好不过的。” 皇帝颇有不悦,却未全部表现出来。而这微妙的变化,在皇后的眼里细微的捕捉到了。眼下只要聂寒酥还是这般得陇望蜀,贪图富贵,未免来日不会贪图更多。这样下去,皇帝必定厌弃。 而皇后继续道:“如是更是了,聂女官有救驾的功劳,这原也配得上。” 寒酥又叩拜了一下道:“微臣多谢皇后娘娘的宠爱,可是,这却是万万不可。” 皇帝端了一盏茶,喝了一口。茶汤已经由滚烫变的温热。他缓慢的将茶饮入口中,殿中的时间一下子变得缓慢起来。 茶杯放置在桌上后,皇帝道:“为何不可?” 寒酥继续道:“若能为皇家侧妃,已经是微臣万世修不来的福分。可是,微臣有三不可,还请陛下,娘娘明鉴。” 皇后故意问道:“什么三不可?” 寒酥低头回道:“第一不可,是微臣进宫前,曾与同乡中人缔结婚约,兄长之命,媒妁之言。虽然未能成婚嫁做她人妇,可是却也是他家名义上的妻子。若微臣嫁给皇家子弟,必定会给皇室带来非议。” 寒酥知道皇帝明白她当日选择来皇宫,虽然心里并不愿意嫁给杜津,可到底也是因为皇帝才会没了那安生日子。也顺带提醒皇帝,全村上下百来口人,这事没有过去。 同时,又给了一个彻底的断绝了皇后或者以后任何人想要拉她蹚入皇家这趟浑水的念头。 而若皇帝能因为这些,还有愧疚,那自然是最好。 皇后却道:“阿弥陀佛,好孩子。只要是未成婚,陛下一道旨意。自然解除你们的婚约,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解决的。” 寒酥听得皇后自己给自己挖了这么一个坑,心里倒是有两分满意了。不管皇帝对待皇后真心如何,可是皇后能横行朝堂后庭,皇城地方,说到底,也是因为皇帝的纵容和偏爱。 而眼下失言,皇帝却也不傻,若是自己落入了旁人的手里,成为别人的棋子,可是最不利的。他也不会允许皇后这么做。可是皇后为了控制住自己,竟然连皇家的名誉,史官的笔墨都不顾及了。 寒酥未做回答,看着皇后还未做出反应,而皇帝的眼神里已经透出一点失望后,她收敛了眼色。继续道:“微臣第二不可,是微臣自由体质寒冷,身子反复无常。太医也说,只怕三十岁前若不能调养好,来日只怕难有子息。延绵皇家子息,是每个皇家媳妇的职责。而微臣,却是承担不起。” 皇后看了她一眼,并未从她的眼里查看出一丝一毫的欺骗。而聂寒酥的病中记录,她确实是一一查看过。虽然未有说明不能成孕,可是却内伤重重,外伤不止。这样说来,也的确是合情合理。 “皇家媳妇,也有襄助夫君的责任。只要教太医好生调养,你也少劳累些,自然是无甚大碍。”皇后的护甲,触碰在描金的瓷器上,发出一点声音。 不大,却刺耳。 寒酥又道:“第三,则是微臣的命格。” 她的话未说完,欲言又止。 而这边节节深入的试探,已经让皇帝生出许多不满。于是道:“朕教人批阅了聂女官的命格,为臣子自然是富贵大吉。和皇家的儿子们,并不相宜。” 皇帝看着皇后,眼神里少有眼下这种警告。于是又道:“聂女官如实相告,处处为皇家考虑,守着规矩与体统,很好。待守孝期满,朕必定会为你选一个好夫婿,到时候为人正妻,辅助夫婿。至于这皇室子弟,的确不相宜,以后不许再提了。” 皇后面上讪讪的,不很好看。 不过这样的安排,自然也是好的。无论皇帝如何赏赐宠信,到底作用有限,不会成为长久的祸害。 且一个难以成孕的女子,来日嫁了人,又能入多高的门第。 如此,皇后放心了许多。 而见寒酥这样决绝的拒绝皇后的提议,又堵上了所有入皇室的门。心里松了一口气,越发的坦然了。 不过一日的功夫,皇城里便传便了这件喜事。从高阶王爷,到宫里各司都送来了不菲的厚礼。 而皇帝所赏赐的,更是十倍之多。皇后虽然提倡节俭,可是给了她这么多下不去。也补足了赏赐给她。 圣旨下来之后,灵宵阁宫女太监们便在流苏的带领下,给她跪下道:“奴婢,奴才,恭喜大人。受封国公府嫡小姐。” 寒酥心下并未觉得有什么好欢喜的,还是上下赏赐了半年的月银。 流苏带着宫人们整理好礼物单子,来请示她。 寒酥依旧是前朝哪位公主的装扮,杀死四露。众人相处久了,却也习惯,并未觉得多么吓人。 第91章 星儿请愿 流苏一身深蓝色朝服,在正殿新设的贵妃椅上坐着。 明儿捧来两幅赤金打造的护甲,上头以扶林技巧烧了一层蓝釉,和衣裳很是般配。 “这副护甲是陛下赏赐的,和大人的朝服十分般配,请大人示下。”明儿跪在一侧,将那副护甲捧在她面前。 一个年纪尚小的宫女给寒酥锤着腿,另外一个轻轻的扇动着悬挂在贵妃椅上的刺绣香排扇。 寒酥开了那盒子,取出一枚在眼前看着,上头是描绘的朱雀纹。却用了孔雀色。倒也算是精美了,便在手指上戴上了。配着一枚精致的紫色珍珠的戒指。 流苏捧了各处送来的单子朗声读道:“应国公府送翡翠玉瓶一对,赤金璎珞一对,金瓜子二十金,紫檀双面刺绣架设一方,玻璃屏风一架。芙蓉石九环香炉一座,青铜香架一把。松石书画二十卷。绸缎十二匹。” 寒酥听了,挥了挥手示意她停下道:“这些东西,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流苏想了一会子,于是道:“大人,您之前在园子里曾详细评鉴过这里头的好些东西。” “想来是少夫人预备的了?”寒酥虽然是这样说,可是想起萧府这些年,出的多进的少,竟然这样铺成,也是有心了。 于是又吩咐道:“我记得内造府,之前送来了许多金丝编织的花儿,还有脂粉等物?” 流苏当即拿了另外一个账册来查看,却道:“是有这么些东西,大人不喜珠宝,便收起来了。” 寒酥想了一会子问道:“我记得上次送了太孙回去,太子妃赏赐了好些西域送来的香料?在宫外是一盒难求,百金都有人哄抢的?” 流苏查了账册,又道:“一共三百六十盒,当时太子妃还道,这香料清香悠远,果木香的。熏衣做料,或者赏人,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寒酥仔细想了,萧府上在城里的铺子,和在各州的商船。于是吩咐道:“刚才提起的这几样,你着手让人给萧府的少夫人送去。另外,内造府用金丝编的紫金香囊,你给她悄悄送二十个去。就说是我的心意。” 流苏与明儿对视一眼,便道:“奴婢这就安排,明儿姑娘去在萧少夫人跟前说过话的。也熟悉些,不如这件事就交给明儿去办?” 寒酥点点头道:“便如此吧,旁的东西不必再读了。将册子收好,东西入了库房。有时间了,我自然再一一看。咱们院子里的,选一些东西,每人赏赐一份。只是这赏赐,家人尚在的,便给家中送去一半,另外一半么各自留着。” 如此丰厚的赏赐,又赏及家人,宫里无人不欢喜的。 明儿带着几个太监去库房清点东西,整理名贴了。流苏亦指挥着人,将所有的东西入了库房。 星儿端了一盘子鲜果子和一碟子点心来给她。 寒酥见她有些欲言又止,便问道:“好好的,有什么便说呗。” 星儿道:“奴婢,想给大人求个恩典。” “什么恩典?是要出宫去看看,还是要休息些日子?”寒酥用一把小银叉子,簪了一片雪白的藕吃了。 “传旨的太监说,万书阁不是要有二十个文侍么?奴婢想着,若是能去。”她不是很敢看寒酥的眼睛,唯唯诺诺的退了一步。 这丫头,往日是有些尖锐。心却很好,只是许多事哪里是随便就调动的。 寒酥便问道:“万书阁从前是有些宫女太监做些活儿的,只是枯燥了些。你既想去,我也有些问题问你。” 星儿跪下道:“大人只管问?” 寒酥便道:“你既然听了里头要二十个文侍,那你可知道,这文侍是做什么的?” 星儿有些惶恐,便道:“是,将每日送来的书籍,放置在各处?” 寒酥又问道:“天文,地理,农时,历法,历史,这些基础的书籍你可有研究过分类?研究过来源?可知如何摘抄,如何删减,如何单独作批注,如何避名讳?” 她方才所说的这些,只是平日去万书阁作的,其中的一部分事。 星儿哪里预想的了这么多,便道:“这些,我都不会?” 寒酥又问道:“将书籍放置在各处,那是宫女们干的活儿。你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前儿一个太监因为放置错了书册,御史台的大人来寻时拿错了书,便被打了三十大板。里头规矩严格,可不比这里轻松。二来,万书阁的宫女太监,可是归于内侍监管。” 内侍监的盘剥最是严重,她也知道。可是还是以为只要寒酥愿意,自然能够解决。无非是不愿意照拂下面人。 寒酥又道:“在灵宵阁也好,万书阁也罢。你们每个人是几等的宫女,做的什么事。都不是以亲疏来定,那文侍便是熟悉四书五经能写一手好文章,也不过是选人的基础。你当明白,在我这里,这一项规矩,是不能破的。” 星儿心里已然并不理解,便不情愿的道:“奴婢知道了?” 寒酥又问道:“为什么想去万书阁做文侍?” 星儿道:“奴婢想随侍在大人左右。” 寒酥嘲笑道:“这话不老实,重说来罢。” 她看着星儿,只看得她脊背发毛。星儿于是道:“奴婢想要个好前程?” “哦?什么好前程。我想,定是你觉得,我来日未必在万书阁久了。届时尚书一职定有空缺,你又是我的宫女,亲指去的。合宫上下和睦,当时候便是顺水推舟的事情。可是这样想的?” 寒酥戳破她的想法,将她的想法坦白在了明面上。星儿面上一红,不作言语。 寒酥又道:“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如此,你现在就去万书阁。若有管事的问你,就说我的话,让你去同那些宫女太监们当差半日。明日,你想清楚了,再来回话。” 星儿虽然没有被训斥,可是面上亦难堪了许多,自退下去了。 寒酥摇摇头,这些小丫头怎么是,总是这样的不自量力。 而宫里一个眼生的太监,给她送来一个盒子。 里头去一封约她晚上去青龙门楼上的信,落款竟然是夏侯燕。 《九千岁公主殿下》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九千岁公主殿下请大家收藏:()九千岁公主殿下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92章 城郊院落 上 寒酥回了房中,洗去淡眼妆。从镜子瞧着,没了方才那种尖锐和压迫。 又至夜,便去赴约。 才开门出去,便遇上在门口等了良久的牧柒诚。 牧柒诚见了她,眼角微红。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往御花园去了。 寒酥默契的走在他身后,到了御花园中一处少有人到达的台上。 自上次烟花雨落,他们在城中分开。便再未见过,他几次在万书阁中等候,却不见人。 实则,寒酥每每得了太监的消息,知晓他入宫,便刻意躲开他。 牧柒诚亦感觉到了这种刻意的疏离,却始终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或是惹了她的不痛快,便想等上一段时间,待她好了再去说话。 寒酥自下朝上看他,衣裳一丝褶皱也无。清秀俊朗,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眼窝深邃。面上如刀削斧凿一般菱角分明,唇上带着一种常年不变的温柔。 他固然是很好的。 牧柒诚温柔问道:“我听说你被七公主责打,又跌入湘池,被罚了禁足。” 他的眼里满是心疼,说话的声音低了不少。安慰的话语却卡在唇间,再说不出什么。 寒酥点点头,只问道:“你,今日来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牧柒诚沉默了一下,而后又道:“寒酥,若我带你出去,可好?” “带我出去,为什么?”寒酥如是问道,也是明知故问。 “你可愿意嫁给我?只是我无权势,只能给你寻常的生活,但是我会拼尽全力守护你,不会再让人伤害你。”他徐徐道来,将内心决定了的,告诉她。 寒酥心里很是感动,但是感动之余,再没旁的。回想自入宫第一次见他,两人相处往来,谈天说地。也是一段温和的日子,互生一点好感,自然也有。 可二人之间那虽然在一时情绪下的明朗,还有那些分不清是赌气还是不服输的争执,已然不是最开始那样子。 他们,不是一路人。 “我不愿意,很奇怪。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对你尚有情宜。可是后来,一面我觉得和你之间,仿佛有一道鸿沟,不可跨越。二来。二来陛下已经下只,不许我入皇家的门。” 她心底想说的,是生怕自己这一世,连累旁人。且自己未必有很长的性命,何苦让他白白受累。 况且,那骤然而逝,毫无缘由的不再喜欢,也实在是说不出口,整理不出个所以然。 “若,我不是皇家的人呢?大不了,我不做这个王爷就是了。” 寒酥摇摇头,继续说道:“这并不要紧。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也不可能。寒酥,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宫女,你不一样的。” 她不愿意再继续说下去,便道:“我要走了。” “若你心里没有我,那一夜为何会去我府上?”牧柒诚想着那一夜,几乎算是二人袒露心怀。 寒酥起身正要离去,听了这话,先是定了心神,四顾周围有没有人在暗中。然后才道:“是啊,为什么去呢?或许是心里有些不服气,平白的将自己和那些女子做了比较罢。又或许,那时候,的确是有了一两分真心。” “既然有了一两分真心,为何此刻这般决绝?”牧柒诚心痛如绞,不由的问道。 “曾经动过心又如何?此刻,你该早些回去,该出宫了。”寒酥只将话说到这里。 便离去了。 牧柒诚在台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却始终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到了现在这样。 寒酥传了车架,在车里。越发觉得难受极了,如是痛苦,备受煎熬。 “哭成这样子,你也是有本事。怎么,谁欺负你了?”夏侯燕嘲笑道。 寒酥听到他的声音,随即放松下来。收住了方才的难过,却又道:“谁能欺负我呢?只是,可能我总错过一些,对自己还不错的人。” 夏侯燕给她倒了一杯酒,便问道:“既然是还不错的,为何要错过?” 寒酥喝了酒,心里越发难受。便有眼泪从眼角流出来,不受控制。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王爷可听过这句话?”她压制着心里的回忆和翻腾不已的痛苦感觉,对他说道。 夏侯燕此刻却有了几分好奇,这丫头的往事自己也算知晓。可却更是想不明白,便问:“你曾经遇到什么巫山么?” 寒酥饮了一口酒,一点酒液从唇角流下,放下酒杯道:“曾经有一个人,在我最痛苦,一无所知卑微难存的时候,给了我最久的陪伴和指引,给了我最多的关怀和疼爱。几乎支撑了我所有熬不过去。撑不下去的日子。” 这样的陈述,她曾经细微的对牧柒诚提起过。而他却在当下劝解她,放下过去,放下回忆。仿佛一个,看着一支幼稚且几乎不存在的折子戏。 那次以后,她从未提过。 而夏侯燕此刻,却十分能明白这种感受。在他的记忆里,那个曾经给与他富贵权力,以及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人,也如同给了他一份,曾经沧海难为水的贵重。 而那个消失了很久的人,瞒过了天下人,甚至于自欺欺人的瞒过了自己,却从未瞒过夏侯燕。 深爱一个人,眼神藏不住,思念更藏不住。无论这种思念是各种名义。 “这种感觉,是不是。”他顿了一顿道:“是不是只要心里想着这个人,就会给予自己无穷的力量和继续存活的勇气。” 她抬头看着他,意料之外的,眼前这个阴阳怪气,偶尔残酷的人,竟然能懂得这个感觉。 她心里一时好受了两分,站起来走到城墙上另外一侧。看着那远处的山的轮廓和灯火。 “你知道吗?很久以前,每当我看着这片天幕,用星星计算着那个人存在的方位。我心里就想着。那个星星存下的方向,就是他所在的地方。每当想着他还在世界上某一个地方生活着,我就觉得很安心。”寒酥看着那个人的坟墓所在的方向,对他说。 夏侯燕此刻却未如平时一样,出言嘲讽,他是懂她的。 第93章 城郊院落 中 夏侯燕走到她身侧,第一次如此细致的看着她,看着她眼底蔓延开来的悲伤和怀恋,那种仿佛无法用时间治愈的痛苦,且只会随着时间不断加重的难过。 他多年来心如铁石,从未有这一刻的,对寒酥的痛苦的感同身受。而这一刻,他眼里心里只有她,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只要岁岁平安,纵使生生不见。”夏侯燕长舒了一口气,将寒酥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寒酥回首看着他,笑了一下,复点了点头。问道:“你心里也有这么一个人?否则你怎么明白这种感受。” 夏侯燕没有回答她的话,却又问她道:“那你说的这个人,如今可在?” 寒酥低下头,复摇摇头道:“他不在,已经很久了。不过,我还是时常能见到他。在梦里,连声音也能听到的。” 不知怎么的,夏侯燕却从她的话语里,重叠出了那个人的样子。 “有这样一个人曾经存在过,并不是一件好事。从此,这世界上大概没有能与之比较的人了。”夏侯燕说出这句话,不但是说给她听的,也仿佛是再说给死去了的萧秋水。 寒酥长久将许多往事压在心里,心门不开,对人自有一道防备和界限。无人可以跨越,今日有人能懂的一星半点,便觉心下极安了。 她心底畅快不少,终于如释重负。眼前还有他的样貌和说话的声音存在,面上也欢喜了许多。 这让夏侯燕十分好奇,问她道:“你说的那个人,为什么对你这么好?你虽然也有几分姿色,却毫无趣味。尚算聪明,却上不得台面?” “你这一次两次不贬低我,看来是心里不安?”寒酥玩笑了一句。 却又道:“说来,我原本也以为是单独对我这样。后来发现不是,那人对任何要紧的人,都是这样好。只是啊,我遇到的很是时候,在命运的最低口,拉住了救命稻草。从此,便离不开了。”这般囫囵吞枣的陈述,她心里虽然是浮现了那个人的样子,却又腾出了几分理智来告诉自己不能多想,不能多承认。 夏侯燕不再逼问,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实在不愿意眼前的人,继续沉溺在过往的人和事中,痛苦不已。 却也不免说道:“后来总会有人再出现的,不是么?必定有人给你说过,放下过往一定会有良人?” 寒酥却质问他道:“你既然与我感同身受,我问你,你身边如此多的良人?可有一人能取代你心里那人,哪怕只是一时半刻?” 夏侯燕被问的无话可说,这些年自然有很多人,曲意逢迎也好?真心相对也罢。可是,可是,又如何能与那人相提并论,便是放在一起,也是不配对比的。 寒酥从他的表情里得到了答案,才继续道:“呵,要不怎么说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呢?我想你是懂得的。” 她又道:“千秋万世,四海列国,沧海桑田,有且只此一人。再无人可替代。” “难道,再无旁人可以如此重要?”夏侯燕问她。 “或许有,等有一个人,也能生出这般誓言承诺的,或许就是了。可是能有一个人,已经是不容易了。如何还能有第二人?”她这话是对自己的嘲讽,也是宽慰他。 夏侯燕心里,萧秋水的样子淡然不少。越发的只有眼前的这个人,曾经身为男子。如何不懂得,纵然一个人心底有过几个难以忘却的,而心底不可替代的,只有一个。 夏侯燕远远见着牧柒诚走过宫里,冷笑了一下。而后对她道:“本王寻你来,是有两件要紧事。皇后坐下一个暗卫首领,前儿被本王手下抓住了。仔细审问,得了一些有关于你聂家村的消息。” 寒酥听了,才回想起流苏来禀报,皇后的确是在寻找一个人。便问他道:“你说的这个人,姓甚名谁?” 并不着急与获取信息,她先确定那个人是不是要紧的,才能进一步判断真假。 夏侯燕见她骤然严肃起来,亦回复道:“谢允阳,是皇后暗探的首领,怎么你知道这个人?” 寒酥摇摇头道:“我听陛下提起过暗卫的训练,一百三十六道酷刑,是不能逼供出什么的?我跟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的?” 聂寒酥的谨慎很是让夏侯燕放心,他晃了晃手里的笛子。道:“本王有这把笛子,什么逼供不出来。” “哦,那却也是。那我再问你,是什么时候盯上他的?” 仿佛审问一般,他极为不喜,却还是道:“半年前就开始查探了,此人狡猾得很?从来不轻易露面。前儿竟然敢在皇宫里出现,本王顺手的事。” 寒酥听他说完,想到种种相处。夏侯燕在皇城里的畅行无阻,对于曦和宫的掌控,以及海上船队,江南地方豪强。更加上今天竟然如此光明正大的在这里见她。 皇帝最后一行,却是在江南,而他竟然未受牵连。不但没有受到牵连还妄图染指晋州? 这些疑点汇到一处,只能有一个可能。眼前这个身为宫监的王爷,能有这么多的特权,必定是在谁的扶持下。 而这般想来,一切明朗清晰了。 皇帝,也只能是皇帝。 寒酥想到这里,面上不作声色。于是问道:“和我家,究竟是什么联系?是杀我全家的凶手?” 夏侯燕道:“正是,在皇后的授意下,他们提前一个月便在那里策划谋杀陛下,只是最后未能如愿。” 个中不难猜测,寒酥又道:“这里头,有一处不合理。皇后,没有嫡出的皇子。且陛下对皇后很是敬重,皇后没有理由这么做。” 夏侯燕道:“真相如此,动机慢慢的也就知晓了。” 若夏侯燕真的是皇帝的人,那么眼下一定会拦着自己对皇后的敌意,且一定对于皇帝接下来的安排有所了解。 而此时让自己知道这些,必定是防范着皇后对自己的控制的意图。 寒酥问道:“可有证据么?若有,我就去请陛下,杀了皇后,为我全村报仇。他曾经保证过,还我全村一个公道。” 第94章 城郊院落 下 “谈何容易?眼下,你是不可能和皇后抗衡的。” 夏侯燕如是说道,也在提醒她,无论身份如何,始终都是在依靠皇家的宠信,萧府的名望。 寒酥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思来想去,过往现在,其实处境并没有太多的差别。唯一不同的,是对于皇后这个人,更清醒了许多。 她看着夏侯燕,又收了眼神,口吻里全是一种无奈的语气,复叹气道:“别说眼下了,从前不行,现在不行,以后也未必行。不过,陛下既然曾经许诺过,想来一定是有成算的。” 这话说出来,夏侯燕与她自己都不能相信,提起许诺而字时,那种无奈和轻软,轻飘飘的毫无力量和信任。 夏侯燕便说道嘲讽她道:“你对陛下,倒是胸有成竹?” 皇后多年筹谋,早就不止于皇宫后庭这一亩三分地。权势与在百姓之间的声望,非寻常国母所能。何况她身后究竟有多少世家,多少朝臣,多少利益往来,姻亲关联,眼下却并不清楚。 而皇后,除了是皇后的皇后,已经成为天下人的皇后。目前,就是皇帝也不能轻易废除她。 何况自己,不过是一个庶人。权势,财富,一切皆无。依靠那点可怜的皇室宠信,根本不可能动摇分豪。 寒酥转身看着他,依靠在城墙上道:“不然呢?天下是陛下的天下,皇后也是天下的皇后。但是我虽然一时无能为力,却未必是永远。且走且看吧。” 夏侯燕看着她面上悻悻的,而眼底却有着翻腾难以抑制的杀意,全身一股子,不会善罢甘休的意味。 他伸出手,拨动了她的耳环。笑道:“本王有时候甚是喜欢你身上这股子稳当和不服。” 说吧,才开始问起眼下的正事。道:“本王问你,陛下给了你选择文侍之权,这二十个文侍,你预备如何敲定?” 寒酥看着他,方才大抵也能确认了眼前这个王爷,一定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如果他的背后果然是皇帝,那么突然问起这个,也许,未必没有皇帝的授意。 她不打算一下子,吐露全部。便眼睛看他是否,适可而止。 便冷冷道:“这个么?我心中有数。” 他更近了一步,问道:“有什么数?本王也斟酌斟酌。” 这样突然的执着的问,不说也是不行了。可是也必定不能全数说了,被看的太透,可未必是好事。 寒酥平和笑道:“眼下这个突然设立的职位,银子不多,活儿也精细。却不是皇宫里这些太监宫女能做的,自陛下开了一个尚书随侍御前的头,以后么?这必定是个极好的位置。” 能接近天听,便有进言的机会,更能了解更多的消息。 而体察上意,可是比银子还要贵重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寒酥能在短短半年多,几乎把控住了皇城里各司部的原因。 出手大方是一方面,能给诸人提供的信息,才最是要紧。 “然后呢?”夏侯燕继续问道。 寒酥沉默了一下,便仔细回答道:“然后啊,我既然被陛下指了出去,年纪又在这里了。诸人必定会以为我呆不了几年,来日能成为尚书,里头的好处可不是钱财能换的。体察圣意,比什么都要紧。所以,如何选人,如何用人,虽然有我的做法,却也该参考陛下的意思。我话到这里,你不会为难我继续告诉你吧。” 夏侯燕心底很是宽慰,果然这丫头不但是有主意的,且能思虑长远。便生出许多欢喜来。 不过,他也很是困惑,为何这个丫头竟然知晓那么多体察用人之道?便是皇宫里,皇后和皇帝让她随侍,而她又有许多时候是在各处的。分内的活儿,却同样一丝不苟,不但没有差错,还做的极好。 学识可以从书里来,可是做事的能力,体察局势人心的本事,却不是一日两日可以练就的。 他心底虽然疑惑,却也觉得这个人聪敏有她的好处,于是道:“看来,你已经有实打实的主意了,那本王便不追问什么了?你回去好生休息,明日本王的人会来接你。有一个地方,要带你去瞧瞧。” “什么地方?”寒酥疑惑问道,莫不是要教训自己么。 他握了半个拳头,伸出食指在唇间比划了一个动作,道:“嘘,别问。” 回到阁中已经是深夜,疲倦极了。浸泡在热水里,才觉得好些。 流苏将新采集的红色蔷薇花瓣洒在水里,两个手腕上有些功夫的宫女给她按摩着肩膀。 流苏瞧着她的样子,便道:“大人今日瞧着有些疲倦了,这温热的牛乳枸杞生姜浴,是最能缓解疲劳的。” 寒酥觉得极好,又吩咐正事道:“我这泡着,也觉得很好。流苏,后日我要去萧府拜见老夫人。你陪我去,自明日起,你去替我告假,出去几日。” 想着这几日人来人往,也有很多要紧的司正,掌事,各宫主事的嬷嬷太监等。更要紧的,几位尚书也都递了帖子来给她。 便想着,事情虽然有轻重缓急,可是这些也是要紧的,或许她未必知道清楚,便提醒道:“这?大人,这几日咱们院子里来来往往祝贺的人,比往日多了许多,您若是不在?” 寒酥扭了扭脖子,想着多少正好锻炼下明儿的接人待物,星儿的处事该收敛张扬尖锐。 便对她道:“这也无妨,若有送贺礼的,你便嘱咐明儿收下,若是打听消息的,你们一概不知就可。要紧的事情,让明儿记录下来人,我一回来便着人去请来喝茶就是了。” 明儿这几日颇得器重,在各处往来的礼物里,也渐渐学着如何收,如何回礼。才御药房送来的药材里,就有几样不错的。 “这床铺下头,铺了一层紫苏叶。宁神极有效果,是御药房的人送来的。”明儿用暖铜装了碳火,暖了床铺后,说道。 寒酥抚摸着触手生温,却并不燥热的床铺,吩咐她们道:“我累了,你们去休息吧。” 第95章 红豆甜香 第二日,晴。 城外蒸腾出一种草药的香味,她喜欢这种清香。虽然不知道走向那个方向,可是沿途的花草香味与鸟兽虫鸣,让她心里越发的安宁。 寒酥伸出手,仿佛们接到散落在手上光影。 车架行了不知多久,从山脉延绵走过小河流淌。终于在一处有着些许田土的地方停下来,四下并无别的村落,除了一处院子外,再无其他人家。 田地里种着许多植物,蔬菜瓜果,桃李杏榴,还有一些花儿,树,一派平和。 寒酥下了车,看着那个熟悉的院子,虽然没有一百分的相似,却也有着八重的相同了。 竹搭起来的门和隔开的院落,芭蕉和石榴相间隔开的路,还有很多的梅花,桃树,从树叶的繁盛程度,几乎能断定这是新移植的。 寒酥心里激动不已,直到走到门前,那个熟悉的名字,非恒院。 打开门进去,是一方差不多大小的池塘。 竹藤编织的桌子椅子上,一身浅青色的衣裳的夏侯燕坐在哪里,对她招手。在茶杯里倒入一杯清茶,竹叶泡的。 寒酥心里五味陈杂,说不出再见这个被自己烧毁了的院子,心里应该是高兴欢喜,还是痛苦延绵。 而这里是极为熟悉的,熟悉的院子,熟悉的花草。 这种熟悉,极大程度的给了她一种安全感。一种全然的松弛和畅快。 “这是?你怎么知道这里。”她这般问到,心里已经生出许多感激。 夏侯燕仿佛提起一件,极为平凡的,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轻松道:“本王送你去的江南,当然知道你的这个院子。” 寒酥接过他的茶,喝了一口,只觉得一阵竹叶的清幽沁人心脾,整个人因为这股清香,而轻盈起来。她问道:“这个院子,多久了。” “才新修建成,花草树木不能全然相同,只寻到了一些差不多的。留了一位老嬷嬷在这里打理了些时日,现在这院子就是你的了。”夏侯燕将这一处,准备了月余多的院子送给她。 更多的,是他感觉到了她心底无法触碰的痛苦,和不安全感。他想给与寒酥一些她熟悉的,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的。 寒酥道:“我该如何谢你呢?” “大可不必。”夏侯燕如是道,这件事对于他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 寒酥听他说完,便放下茶杯,四处走动查看。极力的忍住不哭出来,眼下真的有一种回家了的感觉。 她走到一处晒着一些菜的台子上,抚摸着那些菜蔬,抓了一把豆子道:“这是新的红豆么?算起来晒的日头好,闻起来也香甜。” 寒酥又到了哥哥从前在的屋子,却并不敢开门进去。从前和寒氏吵架的样子,照顾东儿的样子,还有被哥哥责罚的日子,一幕一幕的在眼前浮现。 触景生情。 夏侯燕见她不敢进去,到了门口。伸出骨节分明的双手,豁然推开那门。 里头排着三座灵位,香炉等物件,一应俱全。看着,已经供奉了好些时间了。 寒酥看见家人的牌位,越发的忍不住心里的愧疚和痛苦,那种锥心的疼痛真实的扎在心里。 呼吸之间,牵扯着内脏。 夏侯燕道:“本王为你的兄长及家人设置了灵位,以后,你常来祭拜就是。” 寒酥跪在那三座灵位前,拜了又拜。上了香后,才出去。 而楼上寒酥住的院落,陈设虽然不同,而一应常用的,确都齐全。 织布机器,刺绣的架子。剪刀针线,家常的麻布等。 她坐在那织布机器哪里,说道:“从前我不喜欢织布。”她看了看手指,继续道:“拿着梭子都会摩得手疼,后来家里不是很富裕,嫂子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家里的布,我便开始学着织布,刺绣。可惜针线功夫一直很差,嫂子白教我了。” 夏侯燕在一旁,听她说起这些往事。仿佛是在抱怨那时候的日子艰难,可是他却明白她那些艰难的回忆后面,曾经一家人的幸福和欢乐。而这些,是多少富贵也换不得的。 夏侯燕到她身边,将一块玉佩送给她,放置到她手里:“这枚樱花玛瑙送给你。” 这玉佩,寒酥还记得。便问道:“你怎么会有这块玉佩?” 这樱花玛瑙,是很久以前的皇帝,死在常山公主萧秋水手里的皇帝,在得到了西南供奉的珠宝里,其中还算好看的一块。 那时候,皇后一看见这块玉佩,便提出要送给自己的族妹。这玉就到了她的手里。 夏侯燕回答道:“故人赏的,如今给你也算相得益彰。” 她突然明白过来,这块玉的含义,也未再问。 而这个院子,可能也是再提醒她,不要忘记自己全村的仇恨。 “你送我这个院子,这块玉佩。可是为了提醒我,不要忘记我全村人的性命,提醒我以后不要忘记这幕后的人?” 寒酥一手拿着玉,便直接问夏侯燕。 夏侯燕亲手将玉戴在她的脖子上。认真道:“这玉,对我来说很要紧。送给你,是想着你戴着好看,它不值钱。至于这个院子,本来是想盼着你高兴一些,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想本王。” 那玉佩在脖子上有些冰凉,却也让她醒了几分神。 便道:“那我信的。” 寒酥游览过自己的房间,便又去厨房拿了一块锄头,一桶水。 夏侯燕看着她去了长袖的袍子,动手挖土,便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寒酥恢复了在家时候的样子,欢喜道:“我看了。厨房有上好的精细米面,可是这佐料就差了些,我瞧着有还算新鲜的葱蒜,就种一点。过几天买些韭菜种子,往这空地上一撒,常常能做些饺子。” 又见她将那些红豆洒在水里,便问:“泡这些红豆做什么?” 寒酥道:“明日我要去拜见老夫人,既然有了这个院子,我整理一张单子,你帮我让人买好我要的东西。” 子欲养而亲不在,她不想再错过一次了。 夏侯燕看着上头写的,无非是糖油花生等东西,没有什么贵重的,便道:“看起来寻常极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却认真的放在怀里,着人去办。 第96章 失而复得 上 夏侯燕走后,寒酥并未回宫,在院子里宿下。而她要的东西,不过片刻就有人送了来。 夏侯燕留下一个车夫,并一个丫鬟给她使唤。 不过四更十分,寒酥便在星夜中起来醒面。 桌上一层一层的白色面皮近乎透明,而厨房里用的灯是明亮极不错的白蜡。比之从前家中用的松明,实在是清晰不少。 桌上的小火炉子熬制着糖浆,大火上煮着红豆,另外一口锅,蒸着各种干果子,诸如榛子,小芋头,松子,花生和红枣,还有几块柿子饼。 开水泡着的米已经软了不少,正取出捣罐,却看见白日夏侯燕留下来的丫头在门外站着。 这般豁然出现,寒酥吓了一跳。捂住胸口道:“怎么,大半夜的不休息?吓死我了。” 夏穗见主子被吓到了,自己也是着急,连忙跪下道:“奴婢不是有意惊吓到姑娘的。” 寒酥取了一方帕子,擦了擦手,过去扶她起来。双手握住她的手腕,见其脉息有力,想来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在我这里,不用动不动就跪下。是床铺太硬了,还是有蚊虫?睡不着么?”她关切问道,并没有什么主子的架子。 夏穗极少被人这般关切问候,语调真诚,虽然才相处半日。她也觉得眼前这个主子,与别人不同。具体的,也不知是哪里不同,但是总能感觉到一种温和平静。 而寒酥眼下扶她起来,让她明白这种温和平静,实际上是一种平等的尊重。 “多谢姑娘关心,奴婢睡得更好。只是听到姑娘起身,特地来伺候。” 夏穗低着眉,如是说道。 寒酥笑了一下,拉着她到火旁。取出一个茶碗,给她倒了一碗温水。道:“先喝点热水。” 待她接了水去,木呐的喝了一些后,才继续道:“我这里都忙的差不多了。” “是奴婢无能,没有在姑娘身旁,让姑娘做这些粗活。”她本来是担心主子的责罚,眼下虽然没了那份担心,可是愧疚却涌了上来。 寒酥本来想催她去休息,可是这样的光景,倒是怕她多想了。于是把小捣罐推在她面前道:“我还得做一些米浆,那你帮我把这个米捣细。” 夏穗一面将米捣碎,又将捣碎了的米倒入寒酥面前的小石磨里。寒酥边将米磨成米浆,便问道:“你家王爷是让你在我这里一阵子,还是怎么交代的?” 夏穗道:“王爷吩咐,若是姑娘愿意留下奴婢。便要奴婢在姑娘身侧随侍,若是奴婢伺候不周,便让回王府去。” 寒酥点点头道:“你家王爷,倒是体贴人。你跟着王爷,多少年了?” 夏穗回顾往事,已经记不清是多久前到的王府了,便诚实回道:“我们都是孤儿,在王府已经有六年了。” 寒酥又问道:“我看着你,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可会什么武艺?” 夏穗回答道:“奴婢是离门下,学的是外家招式和医术。” “那很好,今日我要去一趟应国公府。你就做为我身边的丫鬟,陪着去吧。” “是。”夏穗回答到。 夏侯燕竟然对自己这么上心,十多岁的孩子,又是刻意训练出来的,正是好培养的时候。 榛子蒸熟了,寒酥端了出来,让她剥皮。 一时芋头,红豆,红枣等食材都预备好了,她便开始张罗着一些点心。 红豆去皮,与红糖浆一同捣碎。用醒发的面裹上,涂上一层蛋黄。上锅煎得两面焦黄,就是红豆饼。 细腻的米浆过了六次纱布,放在竹屉裹的纱布上,一层一层的蒸出来。放凉后,一层皮一层红枣泥,再切成四方小块,就是千层红枣米糕。软烂轻甜,香糯可口。 一层一层的面皮重叠再一起,涂上油脂,封成小团,在火上烤制后,就是一屉轻脆的酥饼。 松子同榛子敲碎了,涂在芋头泥上,洒一点盐,就是咸口的芋头糕。 半个时辰六只筷子才打发成云朵样的鸡蛋白与糖霜调烤了,装点上各色水果干,半罐牛乳粉,便是软甜的雪花酥。 整整两个时辰过去了,才将各种点心装成三份。 而此刻,天上已经有了一层鱼肚白。 她吩咐换了一身窄袖的衣裳,带着夏穗前去采集露珠。 到了太阳初升时,只得了两壶。 又到山里,潮湿的树上去扒了些新鲜的木耳和雪耳。 回到院子里,洗漱更衣。 寒酥备的一件浅黄色衣裙,简朴素雅。头上只梳了一个寻常发髻,簪上两支浅水仙样的黄色绒花。 车架出行,主仆二人皆累得极困。便在车架中,小睡一会子。 等车架到了应国公府,管事的听说了聂女官来拜见老太君,萧景氏更是亲自来迎接她。 车架入了三门,寒酥才下去。见远处一众丫鬟婆子迎着一个神妃仙子过来。 身上自有一段分流韵味,再近些时候,通身的气派。 寒酥仔细看她,身着一件明黄浅绣的绸缎衣裳,青紫的腰带,红翡的玉佩。头戴一枚玉凤朝阳的钗,中垂一串珍珠,手上一枚红宝石的戒指并一枚鸽子血的镯子,华贵大气。颇有主母风范。 萧景氏亦是打量着寒酥,只见寒酥这身打扮,简朴亲和。哪里还有往日御前女官的不怒自威,连带着面上的笑容都极为亲切。 寒酥这次行了一个平礼,道:“见过少夫人。” 原萧景氏虽然是家中管事,可是身无诰命,原则是不能受女官的礼的。 “大人这是,岂不是折煞我了?”带着笑意说这个话,却将她扶起来。而后又笑道“不过陛下的旨意家中已得,虽然还未行宗谱大礼。可到底咱们是一家人了,论着辈分,大人该唤我一声嫂子是正经。” 寒酥笑了笑道:“是这个理儿,既然有缘分成为一家人,虽是天恩,我却不和嫂子客气了才是。” 萧景氏拍了拍她的手道:“就是这样才好。前儿你叫人送来给我的东西,有一样紫色水晶的镇宅,我搁在屋子里,哥儿精神好多了。可得你,还惦记着我。” 《九千岁公主殿下》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九千岁公主殿下请大家收藏:()九千岁公主殿下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97章 失而复得 中 萧景氏又道:“哥儿年纪小,我有不敢轻易请了佛像到家里来,怕折煞了他。” 寒酥道:“嫂子喜欢就好。” 拿人钱财么?萧景氏虽然掌家。可是家里出去的多,进来的少。要紧时候,三万五万的也是个周转。寒酥悄悄送来的银子,可派上了好些用处。 萧景氏寒暄几句,便带着她往老太君的院子去了。寒酥再察四周,的确没有之前来时的高手,却不知是为何。 而走到一半,老夫人身边的丫头便来禀,老夫人午觉未醒,得等一会子。 萧景氏便借着这个机会,请她在旁边的茶堂小坐一会儿。 茶汤正热,寒酥看着那茶是三遍出茶香的,颜色又好。便联想这茶是提前预备了的,而方才通报以后,又等了些许时候,或许这位当家主母有事也未可知。 “哎,最近府上客人来往,我也正是愁苦的很。”萧景氏突然这般说道。 寒酥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人来客往,自己可没有半分关系才是。 却也问道:“哦?还有什么事情也是能难住嫂子的,我虽然在宫里,却也在娘娘处知晓嫂子家事上是最游刃有余,事事妥帖的。” 萧景氏道:“我原来也是不愁这些事。可是最近,好些家中往来的不是最亲近的亲朋们来了,竟然是要托咱们家在娘娘跟前说些话,想在皇城里某个差事。你说,这些事,哪里是我们能左右的。可是拒绝了,又不免伤了两家的面子,本就不甚走得近。” 寒酥这下明白过来了,宫里才下课旨意。外头竟然就有这么多耐不住的,开始各处寻找捷径。 而从萧府传出话去,作为萧家新的小姐,必然是要多考虑的。而这些人,知晓萧家的势力。寻常礼物,如何拿的出手,必定又贵而又重。 一旦问询的人多了,必定是一笔不弱的财富。 可是萧景氏是知晓轻重,又一向见贯了世面。素来打听,她是不会用这些事情来做打算的,除非是有什么财物或者是不能拒绝的人。 “可正是这个样子,传话容易。娘娘是自己娘家人,也不会透出去。这虽然不合规矩,到底那家都有。只是,只是难就难在,传话容易,定事难。事有差异,必定是叫许多人白费功夫的,又不免来来往往的人家,心里有怨恨,嫂子说是也不是。”寒酥不痛不痒的将她的话再说了一遍,道理自然大家都明白的。 萧景氏看着她,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聪明,一套太极耍的不错,借力打力的又将那话,传了回来。 她想了一会子,于是又道:“哎,我一直在这后宅,也不通这些。说来,大人入了萧府,我该唤大人一声姑娘才是。” 寒酥喝了半盏茶,点点头笑道:“可不是么,随着家里的小姐们,才亲切呢。” 萧景氏又道:“姑娘在宫里当值,可是有什么好的法子。也告诉告诉我,总是比咱们这些妇人强的。” 寒酥心底也是犹豫,当年萧秋水虽亡,可是有皇后在,并未影响根基。若是以后皇后倒台,这一府上下,必定是收到牵连,未必能再翻身。 可是如今,如若是府上真的需要些财物。也未必不是一个法子,只是要处理的妥当,必定是要费些功夫了。 她先按下这个不谈,呆了下,而后装作没有听清萧景氏说的。便又问道:“前儿听陛下说起一位御史,甚是有孝心。将家中宗祠土地房屋修整了一番,家中学堂教的好,出了几个仕人。不知咱们家中这几年,学里和祠堂,用度如何?” 萧景氏未曾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竟然觉得有几分知己的意思。心里越发觉得没来由的亲近。 朝廷里,官员数十年筹谋权势,也有许多在一夜之间,抄家发配。祸不单行,越是身在高位,越要居安思危。 她做府上主母这些年,虽然许多大事未必知晓,却清楚的感觉到的某种不对劲。 于是早早开始布置,每一年都将庄子上的财物,添置在学里,又划分了许多土地归入祠堂。一年虽然不多,可是如今也算不错,只是所有再几年的大喜事,只怕不得不动用了。 再是未雨绸缪的人,也架不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萧景氏委婉道:“我在家中这几年,听娘娘的教导,孝为大。也算是每年都在学里和祠堂多多添置,让若是家中有福气的多些,来日多几个仕途的孩子们。” 寒酥听后,稍微放心了些。 感想这个女人,能得到皇后的信任,又得府邸上下的信任,所考虑的,所做的,已经算是深谋远虑了。 于是才接过方才说的话题道:“前儿宫里头,有一位内造的太监首领给我说了一件新鲜事。嫂子可想听一听?” 萧景氏好奇问道:“是什么事儿,姑娘且说。” “原来是那公公想收几个徒弟,可是他所在的地方又很要紧,虽然是赏赐多。月例可有三两,好多人想去做他的徒弟。” 萧景氏听的明白,知晓她是要借这个故事来说眼下的局面了,于是更为认真的听。 寒酥顿了一顿,喝了一口茶继续道:“那活哪里有这么容易,宫里多少难伺候的主子呢?一不小心,就是责罚,规矩多又容易乱。没有个三五年的伺候的功夫,是不能入门的,就是入门可也得有真实的本事,否则,若是规矩压下来,他也是搭救不得的。” “后来。这公公是如何做的?”萧景氏问道。 “嫂子,那公公多少也是得了主子的宠信的,说的上话。一说带着几个徒弟,多少管事的收了底下人的银子要投奔了他去。他自然也是犯愁不是,得罪了人不说,若是处置不公被人拿住了。可是罪过,宫规还在那里呢。” 她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后来这公公,也收了各处推荐来的帖子。可是选人的时候,就好办多了。就选择主子们喜欢的,又告诉了各处推荐的,有的事看着是他做主,可实里头,未必是。他们若要推荐,自然也可。可是不能保证,具体是谁,这也免去了不必要的事儿。” 第98章 失而复得 下 萧景氏思量了片刻,推了一碟子紫苏卷儿给她道:“妹妹说话累了,尝尝这个。” 见寒酥尝了一口,萧景氏又道:“原也是妹妹说的这样,可是高门大府,总有些人不好推脱的?” 寒酥喝了半口茶,对她道:“嫂子不必担心,既然是亲朋好友,以后多来往也就是了,比什么都强。” 说完,便让跟着的丫鬟夏穗取了一个捧盒来,打开了看是六样才制的点心。 道:“这几样是我早上才制的点心,本来是奉给老夫人的。这一盒送给嫂子,一家子骨肉。还望嫂子,别见外才是。” 寒酥特地在一家子骨肉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便是要她放心。 萧景氏接过了盒子,又道:“说来正巧了,我家中也托人送来了些银针松茶,本来是想这几日带去宫里,给妹妹尝尝,既是一家子骨肉,妹妹也莫嫌弃。” 如此,往来,二人不明言的建立了某种面上的合作。 一时丫鬟们带人来禀报,老太君醒了,邀他们过去。 寒酥与萧景氏穿过重重院落,见着来回话的婆子,急急忙忙的,便问道:“回什么事儿,这样急匆匆的。” 那婆子拜了一拜回道:“方才老夫人叫去请老爷,书房传话,说老爷正处理军务,请新入家的小姐不要见外。” 萧景氏怕寒酥心底有想法,却道:“老爷近来是为的军中的事儿,愁苦不已。今儿又有什么将军来府上商议要事,妹妹总有能见着的时候。” 寒酥点点头,陪着进了门去。 萧老太君洗漱后在上座上等着她去,目中焦急。这几日精神好起来了,越发的想这个丫头。 之前虽然已经见过,又相处的亲密,可是这样的身份来拜见,也算是以一家人的名义,认祖归宗了。 寒酥到她跟前拜见,行叩首大礼。萧老太君与她对视,二人皆双目含泪。 萧老太君将她揽入怀里,便道:“我该早些接你入府的,哪里还用受那些委屈。我听太医说了,你身子也不大好。” 她已经笃定眼前这个性子和萧秋水十分相似的女孩子,确是她的外孙女无疑。再克制,也难抵挡亲人团聚的喜悦。 寒酥亦是没忍住,眼泪不自觉的流。安慰老夫人道:“陛下天恩,寒酥也算是有了依托。以后时常在老夫人跟前尽孝。” 许多年前,常山公主性格倔强,素来于生母萧夫人不睦。又因她行事乖张,在朝廷内外竖敌不少,二人总是说话间,便矛盾重重,总是话不到一处。 便是这十数年,寒酥也未曾想过会有相见的一日。而骨肉相连,至亲骨血,到底一见面,便什么过往都不重要了。 萧老太君当年也是极为要强的女子,操持一家子的事务。又因出生大家,后家道中落。更是明白人们跟红顶白,家族中一切荣华也不过权势翻手之间的事儿。于是越发对萧秋水存了许多不满。 萧景氏跟着抹了下眼角的泪,劝诫道:“老夫人,寒酥姑娘入了咱们家,便是和郡主一辈的小姐。福气再后头呢。” 萧老夫人听了她二人说的话,停了哭泣扶她坐下后吩咐萧景氏道:“这孩子虽然未正经入宗祠,可家中居住的院子该先预备着。再挑选些好的嬷嬷丫头去伺候。上用的布匹选出来给她裁剪衣裳。” 萧景氏道:“一应都预备好,就是选出来的丫头们,等着老夫人过目才是。” 而后萧老夫人又问道:“小姐回府,你们可去城外观里请太老爷了不曾?” 一个婆子忙汇道:“观里来人传话,太老爷这一个月闭关修行,是不能出来了的。” 萧老太君拍了拍寒酥的手道:“无妨,无妨。” 寒酥让夏穗将几个捧盒端上来,开了排在桌上。 寒酥道:“来拜见老夫人,也没能准备什么。天底下什么好东西,老夫人都见过了。我便做了几样点心,老夫人尝尝鲜儿。” 萧老太君看着那几样点心,心底越发难受了,那些是自己爱吃的。却也是从前,常山公主还在时,特地寻了江南的点心师傅,时常进献的。 老夫人捡了一块米糕吃了,笑道:“正是这个味道,甜而不腻。软糯轻巧,定是你梦里学会的吧。” 寒酥回想起许多年前,特地跟江南的厨子学做了这几个点心。 “我家在江南,这几样点心是家家都会做的。寒酥身无所长,还盼着老夫人喜欢。若是您喜欢,寒酥时常做给您尝。”寒酥陪着她道。 老太君示意下人将点心仔细收起来道:“红豆饼,取一半给老爷送去,他自小爱吃这个。” 又吩咐诸人道:”你们都下去吧,荨儿你去厨房让他们准备些好菜。” 众人才出去了,萧老夫人便让丫头春霞预备着香烛。对寒酥道:“丫头,我带你去拜见一个人。” 寒酥答应着,陪着她上入了里屋。又开了一个暗门,打开木作的括机的小门,里头是一方描金的灵位。上书,慈孝爱女萧秋水之灵位。 萧老夫人对寒酥道:“陛下的旨意,教你从孙女辈。我做主,在我女儿名下,名字上的母亲,论理儿,是该给她上一柱香。” 寒酥看着那灵位,心里十分难受。萧秋水前生一意孤行,从来不慈,惶论孝顺。不将家中闹得地覆天翻,父母气的寝食难安已经是谢天谢地,哪里担得起慈爱二字。 寒酥道:“寒酥听老夫人的。” 说吧,便跪下去拜了又拜。上了一注香,才算完。 她问到:“老夫人,我听陛下说,从前我母亲常常惹您生气,后来甚至是有家不回。想必当年,您一定很生气吧。” 老夫人看着那灵位道:“子女是来讨债的,怎么能不生气。你母亲的性子,又不随她父亲。最是刚强不懂转圜,若是有人看顾着还好些。这性子,也是随着我年轻时候,不服输。自己的孩子,生日久了,也习惯了,更谈不上生气。” 寒酥又问道:“那时候,你们不常坐下来,好生说明白么?我看得出来,老夫人一定极心疼她的。” 第99章 城外山水 老夫人擦了擦眼角的泪,自责道:“疼爱如何不疼爱,只是我对她自小严厉。那时候两个人,性子一样刚强,到了嘴边也都不愿意认输。于是渐行渐远,若她当年嫁人成婚,我也盼着她为人父母了。能多体谅体谅,偏生去的早。倒教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寒酥泪水成串落下,又拜了一拜道:“母亲不孝,让您受了不少委屈。” 萧老太君将她扶起来,坐在一旁道:“你不知道她,是有孝心的。罢了,不说往事。孩子,你比你母亲强些,前儿你来,我看着你行事说话,一点不差。柔和里,透着好些刚强,又懂得刚柔并济。来日定要好好的,我也不盼着你在我跟前,只一样,开心些,来日寻个好夫家,一生平安喜乐。” 寒酥点点头,二人抱做一起。 经历了多年前的丧女之痛,萧老夫人也没了多的执念。而寒酥又得见她,心里越发柔软了许多。颇有失而复得之感,越发想珍惜这场来之不易的相聚。 二人出去,萧老太君便叫人寻衣裳。又捧了好些首饰来,让伺候的大丫头看那些是上好的。 寒酥陪在身边道:“瞧着那些衣裳,是老夫人年轻时候穿的吧。” 老夫人选了一件上好料子的,示意寒酥身边的丫头夏穗过去道:“我瞧着伺候你的这丫头,不是之前来的那几个。怪可怜见的,我这几件衣裳,便领了回去穿吧。” 夏穗初来,不曾想受这样的恩典。于是跪下,寒酥又示意她道:“老夫人赏的,便谢恩吧,自是你的福气。” 夏穗谢了恩,随着几个大丫头说话去了。 老夫人又问道:“我瞧着你身子不好,可是在宫里劳累?太医配的什么药?” 寒酥听了,回道:“宫里的差事轻松,不曾觉得累。太医们也未配什么补药,只让饮食上调养。只是我素来胃口不甚好,吃的不多,” “饮食最是将养人,若吃的不好,精气神可未必好了。我教你的法子,想来回去是没有用的。”老夫人话语间责怪,倒是像训斥小孩子一般。 寒酥只道:“此番回去一定好生吃饭,将养身体。” 萧老太君又问道:“伺候你的人,我上回便留意了。那个叫流苏的,聪敏激灵却不出头,是个低调的。另外一个明儿的,虽然看着笨笨的,却透着一股子想做事的劲儿。” 老太君看了一眼外头和丫头们说话的夏穗道:“这个丫头,却是过于谨慎了些。我身边几个大丫头很是不错,你瞧着又能看得上的,便带一个回去贴身伺候。我也放心。” 寒酥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在二门处服侍的芙蕖。正道:“我总觉着梳头的明儿不是很得力,老夫人身边的芙蕖姑娘,我是听了流苏她们提起过的。您舍得,我就讨了她去。只是,今日可莫要提这个话,我明儿若是来接人了,再说不迟的。” 老夫人点点头道:“尺素这几个丫头也是不错的,你只看上了芙蕖么?这丫头是签了死契的,不是家生的丫鬟。” 寒酥点点头道:“尺素姐姐很好,只是要了她去,老太君一时若是不习惯了,我且如何是好?且我拿丫头们,和芙蕖相熟,自然是个巧宗的。” 老夫人听后,也答应了。寒酥心下便想好了,要查清是谁在背后想要谋害老夫人。从前因为难以下手,这次正好借了这个机会。 说吧,寒酥看了外头的天气。便问老夫人道:“老夫人,我在城外有一处院子,正是夏天赏景的好去处。昨夜备好了清水宴,老夫人今日可愿意去瞧瞧。只是唐突了些,随行的人,也不知是否安排的过来。” 老夫人见她有这份孝心,便答应了。又道:“我正想吃那个,很是时候。咱们同去,晚些回来也就是了,要什么人随行?左不过一个尺素就够了。有你在身边,自然妥帖。” 寒酥心底十分感激她的信任,老夫人出门的规矩,五辆车马,婆子,使唤的小厮,还有丫鬟一堆人。可是这一刻,却愿意只带着一个信得过的丫头前去。 萧景氏劝了一番,婆母萧夫人听了,不免责怪这个入门的小姐,怎么这般不懂事的。又劝了一会子。见劝不住,也只得罢了。 萧夫人目送了老夫人的车架远去,便责怪道:“这什么小姐,这样不懂规矩。前儿来还是好的,这次成了主子,倒是上了天了。” 萧景氏扶着她婆婆,劝道:“聂大人是御前的人,又得皇后娘娘看重,是知晓轻重的。想来一定是有她的道理,况且老夫人的脾气您也知道,哪里能劝得动的。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你倒是为她说话说的好听,鬼精灵似的。”说完又问道:“这位小姐过了围狩便要入宗祠礼了,这番好生办一场,可得预备了。”萧夫人也不止是为了老太君要出去郊外生气,只是这位小姐一来,不免要大办一场。 萧景氏道:“这正是这位聂大人的好处,行事是最不喜奢华高调的。” “哦?哎,家中有一个行事不喜高调的,一次可不是几百万的钱出去了。再一个不喜高调的,可不知什么光景。”萧夫人叹气道。 萧景氏自然明白她说的,是皇后娘娘,也不敢驳。便道:“我才和聂大人说了这个话,她说的倒是让人意料之外了。” “说了什么意外的?” 萧景氏道:“依照宫礼和家中大礼就是,宴客往来大可不必。她喜静事小,陛下不喜朝臣往来过密,且因着是御前的。不据两千三千的,全了礼数就是。且有一件事儿,也未敢告诉夫人的。” “什么事儿?你还藏着。”萧夫人问道。 他们在房里坐下了,萧景氏让人捧出了几个盒子来,打开了道:“上回咱们依着规矩,送了贺礼去。聂大人还了三倍的厚礼不说,又私下让人送了一笔银子来给我,正好够体面的办一场。” “她这是给你的,不必入官中。可是这么看来,这姑娘倒是有些奇怪了?该府上多襄助她才是,在这个名头下。”萧夫人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她今日也说了一句话,倒是解了我的惑:“一家子骨肉。” 第100章 竟然是他 上 “什么一家子骨肉,偏生你信了。”箫夫人如是道,而后又道:“不过也是在情理之中,她真成了咱们家的小姐,却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先同你这个掌家的少夫人相处得宜,自然是有好处的,就是这一来就带着老夫人出去,太不像话。” 箫景氏道:“我托人在宫里打听了,这个聂大人虽然入宫不久,却破有手腕。才入宫的时候,都以为陛下会册封在后庭,可是却也没有,若说是看重,却更似对公主一般。娘娘的意思,也是让她在咱们家,自然是光耀的。” 下人上了两盏茶来,正配着寒酥送来的点心。透着面皮,点心的香味一阵一阵,让人瞧着很有食欲。 她接了茶后又道:“若说老夫人这里,我仔细看了,倒像是真有几分真心。大可不必担心,横竖咱们多看顾些也就是了。” 箫夫人尝了半块点心,又饮了茶,后道:“我倒是没什么太担心的,不过你既然说她颇有手腕,以后还是不要掺和进内宅,选给她的人手,也要多留意,别出了什么差池才是。郡主哪里,如何了?” 自才得了皇帝要去围猎的消息,箫府便让她学习些骑马射箭,更安排了一场舞蹈让她学,可惜那琼元郡主身子柔弱,体力并不很好,要想有些功夫却也是难。 箫景氏示意伺候的人下去,只留下一两个心腹,片刻后才道:“我昨儿去看了,不是很好。师傅也教的殷勤,她也尽力练了。只是?” 箫夫人有些愤怒,搁下杯子就道:“那位公主的武艺多少是陛下教的,素来喜欢骑射。她若是迟迟学不会,在围狩场上如何拔得头筹?若不能有尚佳的表现,娘娘如何提出给她赐婚?” “她也是尽力了,素来在这上头没有天赋,让她吟诗作画,还好些。不过?”箫景氏有些疑惑,也不免问道。箫夫人见她想问,便示意她有什么话便说。 “陛下是为塞外的公主挑选丈夫,纵然娘娘提出,可是陛下当真会给琼元指一个来日位高权重的夫婿?咱们家尽力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若是夫婿孱弱,岂非失了襄助之力?况且也该是旁人来巴结咱们家才是。”她接过丫鬟送来的扇子,在胸前摇晃了下。 箫夫人又道:“这自然是不必担心的,当年的常山公主骄纵蛮横,目中无人,你以为是怎么来的,且娘娘早说了,陛下对那位,可是亲如父女。咱们家这位郡主的封号怎么来的,琼元?陛下还未登基前就夸赞过常山,似玉之王,如鸿蒙之初。想来不会亏待了咱们家的小姐。“ “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我再去看着她吧。这一支舞,一把箭,可是要踏踏实实的练好了才是。“ 皇后没有皇子,若不将自己族中好的女子放置在有实权的皇子身边,难以维持着这滔天的权势。而数年前对于琼元郡主的训练,可正是未来来日的皇后之位,不落入她人手中。 琼元郡主在花园里练习舞蹈,下腰一项总是做的不好。 箫景氏来瞧她,摇摇头。嘱咐诸人退下,见她一身橘红的舞衣,几乎被汗水浸湿了,也是心疼。扶起她坐下后,亲自给她倒了茶。 “一会子再练习吧。” 琼元郡主眉头紧索,神色难看。舞蹈或者是习武等,是她极为厌恶的事情。虽然人在练习,可是心里却并不这样愿意,心思自然不在这上头。 她道:“嫂子,我实在不适合练习这个舞蹈。前日射箭,手上又被弓弦勒出了血泡,你看。”伸出双手,果然有几处泛着紫红的泡。 “嫂子也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便是日常让你看的,也都不是你喜欢的。可是眼下咱们不是有了围狩这个机会么?你表现好了,自然有一份好姻缘不是。” “我不稀罕。”琼元如是说到。 “你不稀罕,可是你瞧瞧,你册封郡主后,你和你姨娘的日子好过了多少?若是你自满足了现在,嫂子也没什么好劝你了。来日去了富贵人家,自然也不错。可是你瞧瞧老夫人院子里的老姨太太们,子嗣上好些的,日子也过的好,可是无儿无女的那些,或者是嫁出去为人侧室的,都过的如何?我到底也能照顾几个?若是你有个上好的夫婿就不一样了?”箫景氏这样劝她。 琼元想着府上的老姨奶奶和姨奶奶们,每人每月不过二两银子并三吊钱。补贴日子还不够,何况府上有的是拜高踩低的,自然是过的不甚好。而那些姨奶奶年轻时候还有自己的院子,如今却要住在一处,只一个丫头伺候着。虽然比平常百姓过的好些,只是在这高门之中,到底是很难的。便是管事的有头有脸的,三五百钱也是常有的,做个游戏一二十钱也不在话下。 “就算我婚事不错,可是又能真的给姨娘带来什么好处不成,以后我离了家去,还不知道你们怎么的呢?”她这话是有责怪和怨怼,虽然的确是理解箫景氏管着一家子不容易可是她还是觉得,若是愿意,自然是可以照顾到的。 “枉费了你读了这么多书,你难道不知道,后庭妃子以及皇子妃嫔等,生生母亲是有诰命的。且据我所看,我娘家一位妹妹只是做了东宫一个小小的太子嫔,家中的姨娘可是有了三品淑人的诰命,自然,这丫头得宠,又生了女儿。”她这般引导她道。 “嫂子,我怕。”琼元半天后才这么说。 “不怕了,你且放心吧。你我感情好,以后我在一天自然照顾好姨娘,可是以后若我不能掌家,不管事了,只怕还是姨娘有些品级在身上为好。她的性子,你也知道,你现在纵着她,护着她,以后谁护着她。” 一时管事的来了,她只道:“罢了,我也不打扰你了,你好生练习。” 而这一头,车马不比往日颠跛。又比之前慢了一点,寒酥开了窗户,指着外头繁华树木等,一样一样给箫老太君看。仿佛是在尽力弥补着过往的一切。 第101章 竟然是他 下 下了车马,寒酥指着这个院子道:“这是我从前生活的院子。” 老太君边走边问道:“你在江南的院子不是被烧了,何曾是这个?” 听得这个话,寒酥心里想着,为何老夫人会知道自己家的事情,按道理来说,这件事不会传到她这里才是。 寒酥扶着她往前面走,道:“这个院子和我住的哪个,差不多的。请老夫人来,是看看这满院子的花可有哪里种的不好。” 非恒院竹门处,是几样食用的甜玫瑰。每一朵足足有一百二十多瓣,虽然是移植的,未全开,可是也算长的不错的。 寒酥陪着她在椅子上坐下了,让夏穗去取煮茶的器皿来。老太君看着一旁新植的芭蕉,又看了远处的石榴和竹子。笑道:“这院子风景是不错,就是这芭蕉旁种些海棠,或者杜鹃,在夏天看了,更显得好看,石榴花虽然也能点缀,可是到底不及海棠大气。” “您说的是,海棠花是很美。本来是想着要种的,但是想着海棠意头不好,就搁置了。”寒酥笑道,接过夏遂送来的器皿,开始煮早晨储备的露珠。 “这有什么的,海棠不过是花而已,日头好的时候,结出来的果子也香甜。年纪小小的,别陷进去。只管种,有什么要紧。” 跟着的丫头笑道:“小姐不知道,老夫人最擅长打理花草。前儿我去要了一瓶子桃花来,老夫人裁了几剪刀,比宫里头的师傅做的还好看呢。” 老夫人看着院子,又道:“我瞧着你是喜欢竹子,这院子也很是别致。庭前种荷,亭亭玉立,秋天又有蛙相伴,再几株金丹色的桂花与白梅,红梅一年四季都有好颜色。” 寒酥从茶叶盒子里取出一把老君眉,又配着二前竹叶,煮了一盏茶。倒了一盏给老夫人,笑道:“这里的夕阳是最好的,一会子,我陪着您瞧瞧。” 老夫人喝了一口茶,茶香沁人心脾。笑道:“老了,眼睛不是很好了。这茶很是香甜,你也教她们煮一煮,家去了我时常也好喝一些。” “那当然是极好的,晚上我给您做些饭菜。咱们一家人,好好吃一顿饭才是。”寒酥看着她,心底想着多年前她爱吃的菜。 “有稀饭煮一碗吧,若有好些酥脆的菜,用盐炸一炸,正想吃这个。”老夫人看着她,慈爱道。 寒酥吩咐道:“夏穗,咱们的米那些井水泡一碗好熬粥。” 又问道:“这个时候,田里有田鸡和野鹌鹑,还有禾花鱼。鱼肉同鸡蛋炸了,正好下饭。” 尺素道:“老夫人吃鱼只眼睛下的那一块,至于鹌鹑偶尔吃些,这田鸡?” 老夫人便道:“既然是小姐做的,有什么吃不得?自然是极好的。你啊,一会子也去打打下手,好生学着些才是。” 尺素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个年纪尚小的女子。 寒酥这便要换了衣裳去不远处的田里打东西,吩咐尺素和夏穗陪着老夫人。 才开门,便遇见提着两坛酒的夏侯燕到了这里。 他道:“若是家宴,如何能没有好酒?本王王带着两坛好酒来了,你不会不许本王进去吧。” 寒酥便问他道:“老夫人她,你们可有见过?” “不曾,不过我只说是你在江湖上的朋友就是。老夫人素来不问朝廷的事情,自然是不知道我的。如何?”夏侯燕少有的不同他唇刀舌箭。 寒酥道:“你让夏穗带着你,别惊吓了老夫人。” “这是自然?” 寒酥不搭理他,自去不远处的田里了。 夏穗见她主子来了,忙前去迎接。禀告老夫人道:“老夫人,小姐的友人来了。奴婢带他来拜见老夫人。” 因着这般的贸然来访,到底于礼不合。而寒酥一路上也曾说起一些j江湖挚友,她也未曾放在心上。直到两坛酒放在自己面前,老夫人看清了那人的脸。 镇定之后,便吩咐道:“我与他说说话,你们去帮帮小姐,别让她摔着了。” 尺素与老夫人久了,知晓她话语严肃便是有正事的,不敢在这里逗留,便与夏穗出去了。 老夫人看着眼前的人,多年未变的容颜,便想起来这个人是当年跟在箫秋水身后的仆人,她的心腹。而后成了朝廷里新贵王爷,这几年越发有着位高权重的倾向。 “竟然是你?你如何认得我这丫头?你接近她是想做什么?”老夫人一通质问。 夏侯燕在她面前坐下了,笑道:“老夫人耳聪目明,还记得在下。荣幸之极。” “你如何认得寒酥丫头的,从实招来。” 夏侯燕听着她有些愤怒的语气,笑道:“老夫人真真不记得了?那一年是在下将公主唯一的骨血送往江南,才留住这一点血脉的。” 那时候,夏侯燕还不是如今的权势滔天的王爷,几乎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想着要找箫家。而那时候的箫家一听到常山公主几个字,几乎是避之不及。连当时的箫夫人,也被家中禁足,不得与外界接触。 而那时候的箫秋水,正是最需要家人的时候。 可是,皇室无人可信,皇后一心只是利用,哪个远在天边的蒙将军也顾不上箫秋水的死活。忘川水的剧毒侵袭着她的身体,几乎要了她的命的时候,竟然无人再她身边。 而布下哪个惊天的慌局之后,箫秋水亦然将夏侯燕忘记了。 “你后来是怎么做上的王爷?怎么得到的富贵,真的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我好好额女儿,竟然折在你们这些阴险小人手里。既然已经叛主了,就不该枉做小人。现在你接近寒酥,又是社么目的?”老夫人继续质问道。 他是怎么开始获得这些权力的呢?靠着晋王的叛变背弃,靠着告知了如今的皇帝,箫秋水内力大减的消息,靠着后来围剿箫秋水的余党的功劳,更靠着她当年亲自交托给他的江南的所有势力,还有留给他的财富。 可是那又如何呢?人已经没有了。 “老夫人,我从未背叛过公主。不论您信是不信。” 第101章 石桥佛语 寒酥送老太君还家后未回皇城,老夫人一路上未问旁的。从夏侯燕的眼神里,她看出一些端倪。 房间里熏着暖香,杜若与橙花的香料在香炉里缓缓燃着。甜香一片,幔帐上是仙鹤与长寿藤蔓,寓意吉祥。 老夫人行了一天,累极。却还是拉着寒酥的手问道:“寒酥,我瞧着你和你那位朋友走得亲近,可是心仪之人?” 傍晚用饭,寒酥并未说起他的身份,只说是江湖上的朋友。帮忙搭建了家乡的院落。 如此往来,到底不合大家规矩,世俗礼法。可到了这一世,寒酥亦只想在乎要紧的人。旁的全不必管太多。 见老夫这样问,因是担心她。因为为挑明身份,认真回答道:“怎么可能?不过是好友而已。说来奇怪,我与他,仿佛是认识很久一般。有种说不上的熟悉和没来由的信任。” 老夫人道:“如此,也好。今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 寒酥拜别离去,临走老夫人又嘱咐道:“孩子,今日你那好友,我看着不喜。定不是良配,你可记住了。” 寒酥再行礼,再四承诺了,才退出去。 而应国公府邸门外,夏侯燕已经等了许久。 朗朗明月,照在占去了半条街的国公府前,门前清净人少。 夏穗捧了一件大氅来,夏侯燕拉住往前去的夏穗,取了大衣裳,自张开便给她披上。 “我还以为你不出来了。”他帮她系上大氅的钮扣。 寒酥退了一点,整理了衣装道:“把王爷丢在家门口,可不合适。万一给您气死了,可如何是好?” “走吧,我带你去热闹的街市上逛一逛。” 他上了车,开了车门。伸出手去牵她。寒酥看着他指节分明修长的手指,伸出手去。 手指触碰,原来她的手竟然这般冰凉寒冷。车架行走后,他才问道:“怎么这个时候了,手还这样冰冷?” 寒酥并未看他的脸,只低头看着自己衣裙上的花纹。笑道:“我这是长久的老毛病,自小是这样的。” 夏侯燕给她倒了一杯酒。 “这是暖身的酒,果子酿造的,喝一点吧。” 他今日莫名的温柔,却是教人有些不太习惯了。 那裂纹蓝釉的杯子里,酒色微红,是鲜石榴的甜香。她饮在嘴里,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去。 车架里放着一本佛经,寒酥取了来。翻阅了几页,问道:“我以为你冷酷残忍,怎么也信佛祖么?” 夏侯燕道:“我从前的主子信佛?我原来也是不信的,后来么,我信我心里的佛。” 她搁下书,打开窗户的帘子,看着外头热闹处的人来人往。想起从前蒙澜带着她在街市上,胡逛的往事。 无意间的,她缓缓道:“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愿他从石桥上走过。若有来世……” 她徒然想到,今生便是来世,可却不可能有再见到的机会。 夏侯燕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一种长久远的,淡淡的悲凉底色的思念。却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却是再想着谁。 夏侯燕说到:“我只求今生,不求来世。” 寒酥搁下帘子道:“我又不是说你,管你求那一世。” “聂丫头,你这脑子里到底再想什么?” 寒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我说我再想一个,永远不可能再见面的人,你信么?” 她饮了酒又苦笑道:“连我自己都不信的。” 不知是多少年了,她虽然不敢信,不敢想,不敢去承认许多事情。可是越是压制的刻意,许多思绪就想洪水一般涌来,从来不曾断绝。 若说是痛苦,必定是极为痛苦的。如同泥藻之中,不可自拔。 夏侯燕不言语,不敢去接这个话。片刻才道:“我信,我也懂。那你就预备永永远远的停留在过往里么。” 寒酥反问他道:“是又如何,又有何不可?” 车架停下,外头热闹的街市隐藏去了这个执着的反问。 他与她走得近,便道:“永远见不着的人,必定是死人。” 寒酥与他走在这街道上,卖东西的人越发的多,人人面带笑意。 她温柔笑道:“可他永远活在我的心里,这就够了。” 夏侯燕笑了出来,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这股子执拗和固执,以及自欺欺人的劲儿,实在和当初的萧秋水,如出一辙。 “人没有了,活在心里有什么用?你这样悠思伤神,只怕活在你心里的那人,也不乐意见着。” 这话语一出,倒是让寒酥心里刺痛一般。她停在一个摊位前,看着上面的绒花与珠花,还有一些细小的钗环。 小贩笑着吆喝道:“姑娘好眼光,这珠花和绒花是最精致好看的。姑娘生的这么漂亮,戴上我家的首饰一定是锦上添花。” “喜欢那一个?”夏侯燕问。 寻常这种时候,就是哄女孩子开心的时候了。那小贩见付钱的人在一侧,又道:“这位相公,您看您夫人方才看了这支海棠,看来是喜欢的,我这珠花才三十文钱,物美价廉。” 寒酥的手指停在那海棠的珠花上,便道:“就要这个吧。” 宫廷里,尚且种着那人当年种下的海棠。而这,也是她不敢种海棠的原因。 愣了一下,寒酥才反应过来,刚才小贩说了什么。她补充道:“我不是他夫人,你误会了。” 夏侯燕付了一两银子,取了她手上的珠花,有几分生气的给她戴在头上。 看了那小贩一眼,带着她走了。 寒酥瞧着他这有些生气的样子,笑道:“我实话实说,你又生的哪门子的邪气?” 夏侯燕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又与她并排着走。 “聂丫头,你是如何看待本王的?” 他才说了半天的我字,被她一句话退回去,自称了本王。每每用这个词,便是再用权势去压迫人。 他也未意识到,自己不知怎么的,竟然会有这样大的波动。谁会信呢?如同方才寒酥自己说的,自己也不信。 他与她走在这路上,在外人眼里,如同一对璧人。 第102章 互述往事 寒酥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他的样子。才确定方才没有听岔,便道:“你一口一个本王,是怕周围的百姓不晓得你的身份?还是想着,将你的名头说出去,一路上的商贩给你少钱。” 夏侯燕又道:“行了,聂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是如何看待我的。” 寒酥笑了一下道:“你问的这个问题,若不是,我脑子清醒,还以为你是喜欢我呢?怎么你会在乎我这种晚辈的看法?” “我虽然当年的确算是对你有恩,不过么?你也算不得我的晚辈,少给自己贴金了。” 瞧着他开始嘲讽自己,也算是回归正常。便道:“对你的看法么?美貌异常,身量又高,位高权重,富可敌国。实在是一等一的,好人。” “答非所问,口是心非。”夏侯燕这样说道。 寒酥又道:“记得初遇见你,你就想杀了我。我还以为你是个什么很冷酷的人,后来你为我调理身体,又帮了我很多。我慢慢觉得,你真的是好人。不过这些都不要紧,我却总觉得,好像和你是认识了很久一般,有种极为熟悉的感觉。若说是为什么缘由,我到底也回答不上来。” “所以我在你心里,如同至交好友?”夏侯燕总结了她说了半天的话。 他何尝不是如此?渐渐地认识她,与她相处,明里暗里中,却总觉得相识。若说一开始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那个人的影子,后来则明白,她们虽然相似,却不是一个人。 “这一点,我和你却有同感。我记得你上次问了我的故事。我也告诉你了,现在,你可愿意告诉我,你的故事?” 他这般问了,便等着她的回答,或者是拒绝。 寒酥想了一会子,才道:“故事么?有啊。不过,我习惯在房顶上,安静的地方讲。” 说完,他二人就到了摘星阁门口。夏侯燕带着她,去往顶上。二人坐在瓦片之上,朗朗明月,星空浅浅。 寒酥回想过往后问道:“你有没有过,思念一个人入骨,却不敢面对的时候?” 夏侯燕想起她的过往,俱查是曾经有过一份婚约。那未婚的夫婿,还陪着她去过常山公主的陵墓。若非是皇帝去探望,必定已经成婚。 “自然是有的,不过年深久远,过去了,也不记得了。”夏侯燕回她道。 寒酥笑了笑,却再笑不出来,于是道:“从前有一个人,对我很照顾,他陪着我走过了我最灰暗的日子,让我终于有活着的勇气和娇纵的底气。自然,我也越发目中无人,自以为是。却也是在他的羽翼下,被保护着。我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后来有几年,我不在家。他便有了心上人,我受他的委托,给他的心上人制了一份礼物,可惜这礼物,最后也没有送出去。” 夏侯燕此刻回想着下属送来的卷轴,上头记录了她的未婚夫婿是同一个青楼女子相好。心下又觉得眼前这个丫头,实在愚蠢又可怜。 “没有了,故事就到这里。” 寒酥这是第一次对人说起那些自己都不愿意去承认,去承担的事情。那些过往,轻描淡写的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想到这里,每一次,内心都是滴血一般的疼痛。 痛入骨髓,痛入心扉。 虽然往事随风去,可是再如何都无法磨灭掉,在心里留下的痕迹。 夏侯燕道:“我听闻,你那个未婚夫婿,不算什么太好的人。为这样的人,不必伤心至此。” “你说杜津?”寒酥反应过来,原来他说的,竟然是那个男人。 她想起她当时拿着一把剑,便将那男子吓得四处跑。怎么会和他联系在一起,说罢,便笑出声来。 夏侯燕看着她这样欢喜,笑得这般开怀,也以为是说的那个人了。 心下却道:“提起那个人,就这么开心?真的是在她心中,有如此重要的地位么?” “既然往事已经过去了,你也该放下,尝试着有新的开始才是?为何要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夏侯燕心底有些生气,却还是这样劝道。 寒酥不对他的误解再过多的解释,也是不合时宜。一来没有办法说明白,这跨越了十多年的往事,二来如何说明白自己这个身体,实在的和灵魂的年纪不符合。 她顺着他的问题,说出了自己真实的境地。 于是道:“我后来尝试过的,只是,不知怎么的?总和新的人有这一道不可逾越的墙。用不着多长时间,我就会感觉到自己内心的抗拒和排斥。说了,我心里终究有放不下的,再如何去勉强,也只是勉强和痛苦。我不想给别人带来痛苦,只得划清界限。” 前世,栩孟君并未看出她内心的暗流涌动。也从来不知道她的深情和付出,是为了谁。而这一世,固然和杜津有婚约,后来又遇见牧柒诚。 而某些时候,面对牧柒诚,她也会有着放下往事的错觉。直到,她终于可以面对内心的真实一面,敢于面对自己内心的情感。和对蒙澜,从来没有停止过的思念。 她知道,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烟花雨下,她心里有愧疚,却没有情宜。她不敢再辜负任何人,更甚着,将死之人。也没有旁的,更多的欲望了。 有一道坎。在心里,不可逾越。就算过去多少年,她也愿意做哪一个,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的石桥,盼着那个人的出现,哪怕只有一次,只有一面。 寒酥头疼起来,头疼欲裂。而夏侯燕再眼前,她不敢表现出来。有什么从前想不起来的人和事,还有许多影子,一点一点的出现了。 她摇摇头,再认真看着他。 夏侯燕扶着她的肩膀问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听到他的声音,寒酥脑袋也清空了。并不觉得十分疼痛,那些恐惧和痛苦,还有头疼,仿佛消散了一般。 “我没事。” 夏侯燕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就好。” 第103章 嫁给本王 头痛消散,脑子还是一片空白。不知道为什么,头疼的次数越发的多,只是没有以前来的绵长。 夏侯燕见她好了许多,才放心下来。 突然说道:“不如你嫁给本王?如何。” 寒酥听了,一面觉得十分奇怪,而后觉得越发的,不可思议。 “我记得,燕王夏侯。嗯,是宫监出身?而且残酷不仁,而且,你后院之中,不是有了很多妾室,公子,戏子,夫人么?”她极不解,并不觉得眼前的人真的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若是旁人说这个话,必定是触及夏侯燕最敏感的那一枚神经。上一个这么说的人,活生生的被处了极刑。 寒酥口吻诚恳,并无羞辱之意。只是平淡的说起一件事实,而这份事实里,豪无任何鄙夷。 甚至于有的时候,她对他,是怀着许多敬意和感激的。几次出手救她,帮她治病调理身体。在几乎是危难的时候,帮着她,护着她。虽然这里头,有些好些交易的成分。 可是他对她的好,却是能让寒酥逐渐的感觉到一种纯粹的温和。一种极为熟悉的,信任和关切。虽然他的话语,总是那么的刺耳。 “你若是在乎本王府上的妾氏,在乎那些个公子戏子,本王将他们遣走便是。若你在乎本王的出身,那便没有办法了,只能委屈你,少不得体谅一番。”夏侯燕玩味的说道。 寒酥看着远处的星空和月亮,自己终究是命不久矣的。可是若是要把这剩余的,为数不多的时间里,忙碌着各种琐碎的间隙拿来陪伴这个人么?好像也不是特别坏。 “你该知道,我心里没有你?也不会再有第二人?”寒酥刻意刁难他道,便要看他如何说。 “无妨,本王瞧着你,心里欢喜就是。” 得不到心么?如何会呢,人心都是肉长的,假以时日是会有融化的时候。 寒酥听后又继续道:“我素来身体不好,不是一个长寿的人。若是你寿命绵长,来日岂不是要受相思之苦?” “也无妨,本王有的好大夫,慢慢给你调养。就算你比我先去么?也不必怀恋的,多喝两碗孟婆汤就是。” 谁的命长呢?如何说的准。没有绝对的权势,便不可能有绝对的寿命。 “我心底长久的记得一个人,日夜不忘。便是如此,你也愿意?” 寒酥调侃问道。 “无妨,本王亦是如此。谁还不曾有个过去不是。” “你这让我怎么拒绝呢?若我不同意,你会不会一掌毙了我?”寒酥这下有些招架不住了,这样也行,那样也行。难不成太监都有些特殊的嗜好? “自然不会,不过,本王玉树临风富可敌国,你为何不肯?难道是本王长的丑了不曾?”夏侯燕抚摸着自己的脸,故作沉思道。 “也不是,王爷倾国倾城,举世无双。”寒酥认真说道。 夏侯燕突然严肃道:“那必定是你觉得,本王一介阉人。床地之上无能为力?” 这话说出来,寒酥听得面红耳赤,立刻红到了耳朵根子后。嘟囔道:“你瞎说什么?” “看你这个样子,必定是了。” 寒酥面上的潮红退去后,看着他认真道:“若是我所爱的人,即便是折去四肢,我也至死不渝。若是我不爱的人,便是天宝玉帝,人间皇,我也无所谓。” 这熟悉的话,到了夏侯燕的耳朵里。他突然战栗起来,曾经熟悉且相似的话也曾听过。 那人曾说:“他失去武功,身体残疾,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这样,他这一生都会陪在我的身边。再无旁人。” 寒酥看着他发呆的样子,拉了拉他的袖子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夏侯燕回过神来,托起她的下巴道:“人间皇帝万岁,你也无所谓。若是九千九百九十九岁呢?聂丫头,本王那这大好山河给你做聘,如何?” 寒酥退了一寸,还是道:“我不稀罕,也没命享受。” 他的手空了一点,方才滑滑的的触感还在手上停留。又捏上她的下巴道:“嫁给本王,就这么不愿意么?” 寒酥嘲笑道:“我听闻前朝,的确是有一个宦官是有一位生死不离的夫人的。凭什么你觉得你也是?自然,以王爷的权势,无论身子是否残缺,自然是有大把的女子愿意为你赴汤蹈火,修罗地狱。” 他冷哼一声道:“没有名分,也无妨。本王既然认定了你,便是你了。” 寒酥无语的抚着额头,心道。上辈子是欠他的不曾,怎么往日一副特别傲娇的样子,今天确是,这样了。难不成丑陋如自己的,竟然还有这魅力?那上辈子怎么连个夫婿都没捞到,这辈子也是。 夏侯燕一把抚着他的肩,从瓦片上飞了下去。寒酥突然从数层楼上下去,却是有几分心慌害怕。不由得抚在他的肩膀上。 他看着寒酥这样的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心底莫名的笑了。 “口是心非的家伙。” 寒酥对他,由着一开始的抗拒,睚眦必报。到后来的防备,锱铢必较。到更后来的信任,全如自己人一般的习惯。乃至于那时候看他的眼神,没来由的带着一些,她自己都未必发现的柔和。 这种感觉,他是知道且清晰的感觉道的。只是这个丫头,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真正的面对自己的感受,一心困在茧里,不肯放下执念。 而寒酥也未意识到,她终于能够面对自己多年来对蒙澜的思念,不是自欺欺人的兄妹情分。终于敢于面对自己的内心,承认这份执着和浓烈的爱意,也是因为她心里发生了许多变化。 年少时候的封闭和孤独,终于涌现在自己世界的第一人。长久的给与了超越亲人的关切和宠爱,纵容和培养。 她那时候不知道什么是爱,感觉到无尽的失落和痛苦后,又否认这爱,至于长年的愧疚和思念,都不得不披上一层恩义亲情的外衣。 冥冥只之中,她也未意识到。那种从萧秋水幼年时候开始的。不想失去,便不要拥有的错觉,一直错误的引导了她许多年。 第104章 一副画像 “你好歹说一声,这是要活活吓死我么?”寒酥责怪的说道,又不自觉的拍打了他的手臂。 这过分的亲密举动并未安顿好惊魂未定的寒酥。 而这一幕,好巧不巧的正被不远处的牧柒诚看在眼里。 寒酥未明白过来当下的场景,便被牧柒诚拉在肩后。牧柒诚质问夏侯燕道:“燕王,你这是做什么?” 一副寒酥被欺负到了骨子里的样子。 “本王何需与你解释?” 夏侯燕那副冷漠的鬼样子,真的是有变成了之前那样,让人看着就没得讨厌。 寒酥忙解释道:“柒王爷,不是你想的那样,方才他并没有怎么我。” 称呼牧柒诚为柒王爷,称呼夏侯燕却是为他。亲疏有别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牧柒诚脸色极为难看,便问她道:“寒酥,你何时与燕王这般熟悉了?实在不合适。” 夏侯燕冷笑道:“柒王难道不曾听说过,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么?许是聂丫头被本王的魅力折服,自然是心向往之,至死不渝。” 寒酥笑了一下,呵斥道:“夏侯燕你脑子有泡吗?胡说八道些什么。” 什么一往而深,看着年纪很大,脸皮厚过猪皮啊。 牧柒诚便要拉着寒酥走,便道:“天色已晚,本王先送寒酥回宫。” 寒酥感觉到一阵罡气从身后传来,自己连带着身子往后一退。被夏侯燕揽入怀里,又平整好步伐。 夏侯燕笑道:“要带她走,也该问一问她是不是愿意才行?” 寒酥站立后道:“够了,下官不敢得罪二位。二位请便吧。”说吧就往街道的另外一头走了。 夏侯燕拦住牧柒诚要去追的步伐,只一招,就让他退了一步。 牧柒诚未曾想到他的内力强大到这种地步,又问道:“燕王,这是何意?” “本来方才说了,聂丫头对本王情深意重。至死不渝,柒王爷还是莫要纠缠的好,毕竟你我可都不姓轩辕。” 牧柒诚担心的看着寒酥去的方向,对他道:“聂寒酥是陛下御赐的女官,又有救驾的功劳。不是你府上的玩物,你也休想将她当做玩物。” “你这么说?本王倒是真的想将她变成自己的玩物,顺了你的意思。” “你……” 夏侯燕转身离去,而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几个影卫,拦住了牧柒诚的退路。 寒酥走的不远,躲在一处看着那场不知道如何收场的闹剧。 才看见夏侯燕没了影子,突然背后有人轻拍了他一下。 “放了他。” 她转身对他道。 “你与本王还真是心有灵犀啊?就知道是我了。让本王放人,是你对他余情未了?” 寒酥无语极了,真有些后悔招惹眼前这个阴阳怪气的王爷。 “我对柒王爷,自然是有愧疚的。今日之事,因我而起,求你放了他。”寒酥严肃又认真道,心里也有了几分着急。 “你知道么?你这个样子,本王生气了?你陪本王去个地方,本王自然不为难他。” 寒酥无奈点点头,跟着夏侯燕的步伐走了,再回头看时。那些人果然退了一些,慢慢散落在人群中。 她停下脚步,跑去牧柒诚的方向。夏侯燕停下脚步,看着她往哪个方向去,等待着她回来。 “寒酥,”牧柒诚唤了她。 她心里充满了愧疚,俨然对自己的任性和从前短暂的动心十分后悔。认真对他道:“柒王爷,有的事,我不知道怎么给你解释。总之,请你原谅我从前的任性,我们之间,就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吧。” “你说什么?是不是他逼迫你了。”牧柒诚问道。 寒酥摇摇头,说道:“许多事,我说不明白。你我之间,到底是没有可能的。我现在已经确定,我不爱你。从前种种,还望你能放下。聂寒酥,十分抱歉。” 她说完,便想走。 牧柒诚质问道:“从前至今,你从来不肯真的让我走入你的心里。你防备得那样深就近是为什么?” 寒酥回头,又摇摇头苦笑道:“王爷温暖纯良,是我的原因。” 牧柒诚又质问道:“若你告诉我,我必定帮助你,爱护你,陪着你。” 眼泪从寒酥的眼角流出,她也不知道,当时明明也算是动心了。可是为什么,就是无法放下对他的防备,她心里那种永远无法卸下的防御。竟然也成了,拦在二人之间的困难。 一生不可跨越。 她也曾有过真的爱上了的错觉,不过须臾之间,她亦明白了,仅仅是错觉而已。 她拜了一拜道:“王爷,我不或许明白你此刻的感受。可是你却永远无法懂的我的感受,既然无法感同身受,自然无法更进一步。寒酥生性凉薄寡淡,冷酷无情,不配王爷的好意,下官告退。” 她疾走,深怕再遇上他的炽热。 她失了魂一般,跟着夏侯燕。 原来许多看起来的深情,竟然都只是镜花水月而已。她心里有种无法表达的痛苦悲凉,那样的底色氤氲在她的周围。 而这一刻,她心里浮现出来的人,不是蒙澜,不是杜津,不是栩孟。而是跟前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总是救了自己的人。 她摇摇头,又一次开始压抑,逃避,克制住任何一点越过自己内心防线的东西。 而夏侯燕的院子里,四下无人,只有一点夏天的虫子的叫声。 还未反应过来,寒酥就被人抱在怀里。一双炽热的唇覆盖上她的唇,掠夺的,强烈的,攻占着她的心。 她挣扎着咬了他一口,退了一步。而夏侯燕的唇上,又了一点血痕。 寒酥生气道:“你带我来这里。就是盘算着怎么欺负我么?” 夏侯燕嘴里一点血的味道,他往她面前走了一步道:“怎么,你害怕了?” 寒酥道:“千军万马我都不曾怕过,自然不是。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你也真的会有动心的时候?还是,你只是把我当做你府上的妃妾了不曾。” 熟悉的感觉再一次,袭来。眼前这个人,不可能见过什么千军万马。这样说话的语气,越发和记忆重叠起来。 夏侯燕道:“走吧,本王带你去个地方。你不喜欢,本王克制一点就是了。” 穿越过重重铁门,他们到了一处隐蔽的门口。重重假山掩饰着,仿佛什么要紧的地方。 第105章 一副画像 案上画,银台饮烛泪。轻烟袅袅,玫瑰香。 寒酥跟着夏侯燕到了这处,看着画上的女子,眉眼欢喜,笑如春风。端庄之余,还有几分天然的只稚意。 画上的公主服制刺绣着山川四海,显示着这个人之前的显赫地位,胸前一束盛开的荷花,月白颜色。从材料上看,便明白那画卷已经有些许年头了。 “你为什么会有琼元郡主的画像?”寒酥故作不认识的问道。 “这不是萧府的小郡主,这是萧秋水,前朝的常山公主。” 夏侯燕看着画像,过往的那种眼神渐渐地消散。 “你竟然悄悄祭拜她么?你带我来这里,却又是为的什么?” 夏侯燕轻握起她的手,看着她道:“带你来么?是你和我故事相去不远。所以,你说的我都懂。” 寒酥的头越发的痛起来,额头渗出汗水。一个有关于布衣少年的回忆片段浮现出来。 久远以前,她救活过一个孩子,将那孩子带在身边。 再一个片段,是他的小名,隐藏在一片竹叶中,浑然一体。她道:“不如给你起个小字,青竹?如何。”那人道:“像个女子的名字,不要。” 寒酥无意识的看着他,浑浑噩噩问道:“青竹?” 夏侯燕看着眼里有了一些泪花的寒酥,重复问道:“你在说什么?” 寒酥回神,问道:“没什么,只是我不知道你,你竟然。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夏侯燕看着画像道:“我和她,本来就是一类人。不过,如今我既然遇见了你,这画也不必再挂着了。” “你喜欢她?”寒酥问道。 “本王也并不十分确定,这也是奇怪的事儿。不过有你,我倒是明白了,我对她不过是一种遥望不可及的执念。” 寒酥点点头,却又摇摇头道“她哪里值得你的执着,我累了,该走了。” 走了几步又停下,她冷漠道:“今日王爷说的,下官便当未曾听过。你我除了公事和交易,再无旁的。” 寒酥未继续停留,丢下他往外头去了。宫廷里已经下了钥,她回不去。出了王府,却觉得无处可去。 夏侯燕看着她的背影,并未追上去。 聂寒酥么? 一个恐惧的女子,但凡有一些温热就不自觉的远离,逃避的女子。 房间里貌美的女子们在浴池里撒下一片又一片的花瓣,褪去衣物,夏侯燕浸泡在热水里。反复回忆着聂寒酥两次恍惚中的称呼。 若说人有相似,可是性情说话还有某些习惯,如何会这样相似。 他心里疑惑不已,总觉得仿佛有什么极不对劲的地方,却又说不出是哪里。 寒酥无处可去,夜半之间只得悄悄溜进了将军园。在蒙澜的画像前的桌子下蜷缩着,仿佛这样便能得到一如往昔的庇护。 她想起来这个夏侯燕,的确是出现在自己的记忆里。那么他之前所说的,必定是有几分可信的,那么究竟忘记了什么呢? 夜是冷的,空气是凉的。她咳嗽了起来,沉沉入梦。 跟着寒酥的一等暗卫进了浴室,不为这满屋子的春色所动。跪下禀报道:“主子,聂女官去了将军园。” 夏侯燕仰头闭目,道了一句:“退下吧。” 周遭是冰冷的雪花,彻骨的寒冷如此真实。而她走了几步后看见了在雪中站立着的蒙澜。 她狠狠咬了自己一口,豪无痛觉。这样能够相聚的片刻,纵然是短暂而虚假的,她也越发觉得珍贵异常。 蒙澜在她身边拍了拍她的头,笑道:“怎么了?这又是。” 寒酥忍不住落下泪来,抱怨道:“你只关心那个秦家姑娘,哪里还关心我了?” 蒙澜笑着轻呵斥道:“老子怎么不关心你了?你遇到事情又不告诉我,告诉我,自然是要帮你的。” 寒酥一愣,道:“秦家姑娘?秦家姑娘?” 周围的样子却发生了变化,眼前也没有了冰天雪地和蒙澜的身影。而满天的黄沙和一棵胡杨树下,一身正红色衣裳的女子和蒙澜在一起,相坐而谈。 寒酥走过去,看到蒙澜看那个女子的眼神。这样的充满了珍惜信任和爱意的眼神,从未对她有过。 始终,他对她,只有一起长大的情分,仅此而已。 仅此,也就足够。 秦家姑娘,秦家姑娘。 寒酥冷极了,心口紧紧的扭在一起,是疼醒的。眼底的泪痕未干,她捂住心口,说不出话。而外头开始下起大雨,夜越发冷了三层。 寒酥手脚有些麻了,爬了出去。而后开门,看着外头一阵一阵随风飘摇落下的大雨。觉得自己身世也是风雨飘摇一般,不知老天为何这样安排。 她在雨里走了几步,头晕,脚步虚乏,差点摔倒在台阶前。 而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脑袋没有撞在石阶上,保住了头。 “这么倒一下也是挺好的,脑子里进的水能流出来。”他横抱着她,走到将军殿中,看着那栩栩如生的画像。 又转身将她带出去。 从前并未觉得如何蹊跷,而现在再看这幅画。越发觉得不很对劲。 蒙澜年轻时候的样子,怀里的寒酥如何会知晓?就算是知晓,又如何能这样栩栩如生,不但是容貌,连通身的气派和那些微小的细节,都这般分毫不差。 而案前的松柏,清水。 夏侯燕心里的疑惑一重又一重,越发的想要知道一些事情。 为何她,一介乡村女子。有那样的胆识救主?为何大半年的时间,她就能得到皇帝这样的厚待?为何她与那萧府的老太君,这样亲如一家?为何她,两次称呼自己为青竹? 而不必许多时间,竟然能在皇城里横行无阻,连贵妃也不放在眼里。虽然是特意的克制着,但是她素来的骄傲和不服输,确还是被他看在眼里。 婢女为寒酥更了衣裳,才来门外禀告看了半天雨的他。他这才进去在她的床边,一手按在她的脉搏上。伤心过度引起的昏厥,睡好了便无大碍。 而一座将军园,一副画像,为何能让她突然昏厥? 这其中实在是有太多不可言说的东西。 第106章 一副画像 寒酥是睡了很长时间才醒过来,周围的丫鬟跪了一地。 才有人将她扶起来,她虚弱无力,加之内力减退,未能发现另一处还有一个影子。 寒酥便问道:“这里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丫鬟忙回道:“大人,这里是燕王府,是王爷带您回来的。” 丫鬟捧来水盆,两边分别放着丁香露和玫瑰露。 寒酥抚着额头,看着丁香的露要被丫鬟倒入盆子里,便道:“用玫瑰的就可以了?旁的不要。” 下人准备了几身衣裳来给她选,她挑选了一件云纹浅蓝对襟绣丹顶鹤的衣裳。 漱口的盐又送来的紫盐和竹炭盐,她挑选了紫盐。 丫鬟们又在妆台前为她梳妆,端来的发髻有牡丹髻和双环玉髻。梳好的头发正要给她带上牡丹髻,她又道:“不要这个,另一个吧。” 而丫鬟每每挑选出两种发簪,她总选择青淡颜色的素簪子,最后以两支水晶细珠子的步摇装饰。 而正起身,丫鬟又端来了两副不同花样的护甲。一样黄金打造,花丝镶嵌的。一样黑色镶嵌蓝绿色宝石的护甲。 行云流水,太过于正常。 四品的女官是不用护甲的,而护甲,黑色镶嵌蓝宝石却是萧秋水挚爱的。 寒酥看着手上的护甲,又看着镜子里被丫鬟涂上了樱桃红唇的自己,拔下了护甲放在桌上。 丫鬟又来禀报道:“给姑娘备了差?” 端来的茶里,一样枸杞桂圆红枣人参的八宝茶,一样鲜牛乳熬制红茶,一样清淡的白茶。 寒酥随手端了一碗八宝茶喝了,才吩咐人带她去见王爷。 在暗处看着这个饮食习惯,对应的礼节用度规矩,分豪不差。心里更清晰了几分。 丫鬟来请寒酥去书房,他才从暗处走出来。去看那挑胭脂的簪子,而记忆中的,每次她挑胭脂时,总是会在盒子的右边染上一点胭脂。 寒酥穿过重重门,好容易到了书房。进去后便再行大礼拜谢道:“多谢王爷的照顾,寒酥特地来谢恩。” 夏侯燕背对着她,只看着手里的佛法。挥了挥手,诸人都退出去了。 “不必多礼?你若是想谢,便给本王来解个疑惑,这佛法本王看不明白?” 而寒酥接过来一看,正是一本金丝做线点出来的纹路。 “一时佛在……为母说法,而是十方……” 寒酥打开后,小声的读出来。 “最近有个举人谢了一篇文章,便是解读了几句经文。只是有一些我不甚明白,你在万书阁么?想来也能替本王解除疑惑。” 寒酥继续看着书卷,然后才放下,看着他的眼睛道:“王爷想问些什么,寒酥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夏侯燕问道:“所谓四方上下皆宇,古往今来曰宙。可这经书里却说了许多此世界,他世界,大千世界?是为何意。” 寒酥合上书页,思考了片刻后,回答道:“这便是说,在古往今来的四方上下里,必定有些无数差不多的世界,有的世界有比丘尼,有的世界有佛陀,有的世界里没有。如此所有的世界里的一部分,就是大千世界。王爷,这很难理解么?” 这个解释,曾经是萧秋水听了许多大师讲了佛法后,回来告诉他自己的理解的。尤言在耳,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夏侯燕继续道:“你果然是博览群书,知晓的多。罢了,本王给你预备了车架,你去耳房吃些东西吧。” 又过一会子,丫鬟便送寒酥出去了。今日夏侯燕的冷漠和一本正经,倒是让寒酥生出几分放心来。便自回宫去了。 而这一头,丫鬟们将她吃过的饭食端来给他看。十二样菜色里,只动了五样,都是清淡的,而一碗酸辣的汤却喝了半。 夏侯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挥手就从房上落下一个暗卫。他立刻吩咐道:“又关于聂寒酥的事情,你们再去给本王查一遍,一定要事无巨细。” 而皇宫里的这一头,椒房殿里越发的严肃,皇后常年没有怒火,这一次却很是生气。 钗环摔了一地,她呵斥道:“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到。” 而外头却有人来禀报:“禀告皇后娘娘,六皇子求见。” 皇后这才收起了怒火,恢复了往日的平和与慈爱。正座上方,等待着六皇子的拜见。 就皇子轩辕燚一来便欢喜的跪下给她请安道:“儿臣拜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皇后笑道:“六儿来了,我儿别跪着了,来人,赐座。” 六皇子拍了拍手,有人端来了一把扇子。六皇子道:“母后,孩儿得到了一件宝物,今日特地送来给额娘,做个把玩。” 那扇子被端上来,是一把透明的浅青色翡翠打磨成的簪子,中间以翡翠螺丝作为扣,一片一片的扇面上雕刻着不同的吉祥纹。 皇后便呵斥他道:“如何来的这么贵重的东西?” 说吧,宫女将扇子捧给皇后。皇后本来阴郁了几分的脸色也好看了几分,她又笑道:“以后可不许这样奢侈。” 六皇子继续道:“母后日常太过于简省,儿臣一定效法。以后绝不会的。” 话是每次都这般说,可是带来的珍宝却是不计其数。谁能想到,这个一向是不为人待见的六皇子,有这些手腕。 皇后将扇子展开,扇了扇风,而扇子的边缘是用香料养着的,心情越发好了。于是问他道:“今儿来看母后,又是想求什么?别以为母后老了,就不知道你们这几个孩子,就是你最鬼。” 六皇子问道:“母后圣明,孩儿来是想同母后商议,立妃的事。” 皇后笑道:“你们的婚事自然有陛下的旨意,你若是有喜欢的人,做个侍妾贵妾,在府上都没关系。”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你年纪也差不多了。本宫不为你操心,还有谁来操心。过几日便要去围猎了,到时候有几家贵女随行。” 六皇子便问道:“母后的旨意,是想将那家小姐指给儿臣?” 皇后笑了笑道:“这也是要有些缘分,本宫娘家的琼元郡主,你可还记得?” 《九千岁公主殿下》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九千岁公主殿下请大家收藏:()九千岁公主殿下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107章 琼元夜舞 六皇子道:“有过一面之缘,很是柔顺。”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以为他已然答应了。又坐了一会子,才让离去。 又三日,应国公府。 琼元郡主在日以继夜的练习下,舞蹈终于有了起色。而人也因着节食而消瘦了下去。 屋子里在窗户内挂着一卷竹帘,透着风,又能防着蚊虫。 她已然累极了,才躺下困顿得更。闭上眼,眼前仿佛到了皇后的椒房殿中,与她说着话。 “这盒胭脂你悄悄的给家里的老夫人用着,不可告诉旁人。” 而下一刻,又到了皇后处理事务的坤元殿。 “咱们国公府是后族,来日也必定是要再出许多皇后的。” 琼元骤然惊醒,爬起来。喘着气,又掀开被子,起来面对着那面穿衣镜。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翩翩起舞。 这旋转之间,她仿佛瞧见了自己身穿皇后凤袍,头戴九尾凤凰冠的样子。 越发的迷人和灵活,那原本因为无力气再继续的四肢,也配合得十分好。 “萧家是后族,族中的的女儿来日是要为国母的?”她自言自语道。 却又突然想到,家中的女儿们还小。可是突然被皇帝册封给了家中作女儿的聂寒酥,可是要改姓萧了? 打定主意,她便想着要去宫里看一看,拜访一下这位萧家新的小姐。最好是能收为己用,最是再好不过。 第二日,她便让丫鬟将皇帝赏赐的一把琉璃茶盏和东阿阿胶备上。 下午时候就去了宫里。 而这一日,正是各处上交了万书阁文侍的名单的摘选。聂寒酥一早便去选名册了。 灵宵阁外的玉兰已经谢了,里头的蔷薇透出香来。 琼元一身浅黄色丝绸的华贵衣裳是蜀绣的功底,乃是千金难求。 丫鬟们去唤了们,宫里明儿和流苏都指出去做事了。星儿在宫里主持着所有上下事宜。 出来后便拜了一拜道:“奴婢参见琼元郡主,我家大人在万书阁当值,未知什么时候回来。” 眼看她这丫头话语间并没有要她进去等候的意思,便有几分不悦,却道:“免礼吧,本郡主在这里等她就是。如今你家聂大人奉陛下圣意,与本郡主也算是一家子姊妹,等候一会子,自然也无妨。” 明皇色的绸缎配着黄金掐丝的凤钗,一朵纱堆的姚黄牡丹。并一对金珠的耳环。 星儿一个下人,自然不敢拒绝,便请她进去坐着等一会子。 琼元郡主在丫鬟的搀扶下,自带着厚礼进去了。 才如灵宵阁,便见周围盛开着各种奇花异草。一从许久前便想要的伊芙玫瑰,宫里总说难培育。如今却在这里种着,更看其他的花草,少瓣奇蝶,幽兰芝汀等花竟然随处可见。 再看宫中洒扫的宫女太监,看着便觉得不凡,用度更比别处的宫人华丽些。 到了正殿中,红木桌上一对漆染花瓶。这花瓶最难得的就是一层层的漆根据形状堆叠后,经历晾晒,打磨,而后又上漆,打磨,非数年不得此物。 而琼元郡主坐下的椅子竟是紫檀木的,绣垫上是苏绣的工艺。而案上还放着西洋来的自鸣钟,稀少珍贵的白色孔雀羽。更有一件整块的紫色与绿色翡翠渐次雕刻的荷花瓶,那栩栩如生的雕刻,仿佛那节节高升的荷花是真的一般。 再看正殿里头的其他装饰,与偏殿里头隔断开的珠子是青色玛瑙珠子,幔帐是月影纱。便是香炉袅袅而起,都是一座芙蓉石雕刻的粉玉香炉。 原本的灵宵阁就有许多珍宝,都是常山公主的爱物。而聂寒酥的皇帝圣宠,皇后青眼,满宫更是捧着,又兼寒酥与内造,内廷,内务,四司,九局,十二门,各处管事往来。 各处送来的礼物,便更加精美了。比如房间里幔帐下垂着草药香球,就是司珍亲自用赤金线编织打磨而成。 华丽之贵重,便是真正的公主见了,也该怪皇帝偏心了。 三等的丫鬟捧了茶来,星儿去接。闻着茶叶便问道:“糊涂东西,怎么沏了这个?” 琼元听到她训斥宫女,便道:“无妨,便是差一些有什么关系。” 星儿告罪道:“宫里不用茉莉茶,想是宫人弄错了,还请郡主恕罪。” 而后星儿将那汝窑的茶盘子端上,将一盏蓝色珐琅茶放在她面前。便正对着她,弯腰退到一侧。 琼元看着那茶杯,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京都时兴珐琅的项链和钗环,最是难得,竟然这里只用作茶具。 而开了茶杯,茶香满溢,她只尝了一口,便猜测这是一年不过年产十斤的茉莉毛尖茶。上一次喝还是皇后特地赏赐的,据说是陛下赐的。不曾想。这里却是用来待客还觉得差了些。 嫉妒,往往不是来源于最高处与最低处的落差。而是明明你我相去不远,为何你竟然能过得比我好这么多? 而自己带来的丫鬟们手里捧着的礼物。在这个珍宝满布的灵宵阁里,越发觉得寒酸。 她便嘱咐他们道:“好了,你们将礼物交代给这里的管事,本郡主出去逛逛。” 她往外走去,离了宫门又见太监抬着上用麒麟兽的四抬软轿。星儿送她出来,正见着她的眼神,盯着那轿子看。 琼元问道:“本郡主记得,女官虽然可以用车架,可是轿撵却是后妃可用。这瑞兽的,不是九嫔上才可用么?” 星儿听了,便回答道:“禀郡主娘娘,这轿子是陛下才新赏赐我家大人的,为免大人行走各处的方便。” “哦?那你家大人不是在当值么?这轿子该随侍在一侧才是。” 琼元转过头,看着这个宫女问道。 星儿低着眉回答道:“我家大人,素来喜欢走路。这轿撵也用的很少,正是不常用,才送去修了。” 琼元点点头,在无法像刚才那样柔和笑意,温婉自得,便冷了声音道:“原是如此,你退下吧。不必跟着了?” 星儿退了一步,心里却想着,若不是大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要我们不许僭越…… 第108章 选育留用 谁愿意送你,还不必跟着,谁稀罕不是。星儿这样想着,一扭头回去了,门砸的重重一声。 丫鬟便问道:“郡主,咱们现在是去皇后娘娘宫里拜见还是去陛下处请安?” “去陛下处请安,你有多大的面子。便是后妃,也是皇上召见才能,你算什么?竟也敢这样说。” 琼元冷漠的批评着丫头,将内心里一股子火全部发了出去,丫鬟愣在哪里。眼睛里几乎有了泪,往日琼元待人温和,哪里会这样疾言厉色,横眉冷对。 琼元在方才的情绪里没有出来,也未像平时那样去安抚丫鬟。装一个人的行为举止久了,哪里还能一直维持。 丫鬟战战兢兢道:“郡主,那咱们现在是去哪里?” 琼元带着火,便呵斥道:“去万书阁,去给本郡主寻个轿撵。” 这一个呵斥,倒是难住了丫鬟。她哪里晓得宫里头的规矩,这轿撵得是赐下才能用的。 而她愣了一会子,才反应过来。便道:“罢了,不算很远。聂姐姐走得,本郡主自然也走得。” 琼元虽然常常来宫里请安,也算得皇后的疼爱,宫里认识的见过的都颇为敬重。 而这路确实不那么容易记得,便遇上了些拜高踩低的管事太监,敷衍了几句。 琼元郡主内里极为不悦,却也未发作什么。走得大家都累了,才到万书阁。 便问了哪里当值的太监道:“聂大人在何处?” 那太监看她的穿着以为是哪位宫里的娘娘,便未回答先道:“这位娘娘,陛下有旨意,后宫不得踏入万书阁,不如等大人忙完了,我再替您通传。” 丫鬟便道:“什么后宫?这位是皇后娘娘的侄女,陛下亲封的琼元郡主。” 那太监心里想着,连后宫妃子都不是。自然要根据规则来办,劝诫道:“非是奴才不是传话,而是大人真的在忙着。” 琼元又才堆了柔和笑意,道:“聂大人得了陛下旨意,如今是我们家的女儿。自然和本郡主是姊妹,原也是大人请我来的?” 那太监听了这个话,忙道:“原来是尚书大人的妹妹,失敬失敬。” 说罢,便亲自放了她们的行。 琼元这才知晓聂寒酥在万书阁右侧的议事校对处,便让丫鬟赏赐了跟着的两个二等丫头去歇息,自己一个人到门口去。 那太监得了赏赐,便嘱咐在耳房歇息,又让人准备了上等的茶点。 窗户外开了门,而这个位置正好是她看得清里头,里头看不清外头的。琼元便站立在外头,看着里头的动静。 寒酥站立在那里,一身四品尚书的衣服,华贵大方。而额上的冠子,却不是四品女官的四柱步摇冠。 而是一件银丝作底的发冠,花纹之间是点翠镶嵌红宝石的装饰。而两支长簪子别在头上,是指甲大小的凤尾花的点翠片,用黄金活口子锁成流苏片。 银子不是贵重,贵重的寒酥头饰上的点翠工艺。而另外一侧放着一件寒酥来了,宫女褪下去的百鸟千花披风。 偏这披风她又是认得的,那是越西国进献的礼物,上头的所有颜色都是用不同颜色翠鸟的毛编织成线,佐了一根极细的银丝刺绣出来的。 这件衣裳栩栩如生。光泽饱满。那时候皇后虽然觉得是很好的衣裳,却也未赏给自己这个看重的侄女。 里头吵吵嚷嚷,几位首领太监和女官争执不行。 御前的三等太监也说道:“尚书大人,这几位可是中书大人,御史大人推荐来的人,您不可不用啊?这何必呢。” 六品掌珍也道:“这是容嫔娘娘,娘家的兄弟,去年才中的及地。这可如何是好。” 原来里头正如寒酥从前所想到的那样,各处的人拿了外头的好处给推荐了人到她这里。 可是她也未预料到,连朝廷里很是有权位的大人,也会这样找到这些人来推荐,必定是花费了大笔大笔的银子。 而这些人手握住实权,如何能轻易的得罪。便来多劝慰寒酥,期望她能用他们推荐的人。 寒酥听得他们吵了半天,便一针见血的道:“各位,不必再吵了。这名册,也只有二十个文侍。若是各位推荐的都用了,起码得再建立二十个万书阁。” 然后她又道:“各位选送的人,我也看了都是各家要紧的公子们,可是有一件事,各位不得不慎重。” 那些人有些疑惑便问道:“请聂大人明示。” 寒酥这才坐在正座上,缓缓道:“诸位可是有想过,这些要紧的公子,那个不是他家中要紧的人?我这里看着虽然是好,却也有些看不了的坏处。” 她端起一杯茶喝了一点后继续道:“前儿有一个太监,抄写书籍不懂得避讳名字,又抄错了名录,便被打了六十板子。这校对,可不是我万书阁的。你们送来的要是突然受这个罪,家中可能不迁怒大家?” 诸人听了,交头接耳道:“是这个道理,若是成了也未必不会有差错。这整理书册看着容易,确实最繁琐的事儿。” “是啊,是啊,这他们果然能做么?也未必。” “可是咱们现在推了人来,未能录用只怕是得罪了人还不知道。” “是啊,是啊,可如何是好。” 寒酥又喝了一杯茶,继续道:“这还是小事,诸位,你们推荐来的人,我也看了。却是未必四书五经全部明了的,也未必就能做的了了。” “若有好些的,我也愿意留用,可是位置也就这么几个。这活儿枯燥乏味,这些大家之子,自然不差这几两银子,只怕不够他们打赏下人一回的。且宫里多女眷,必然得选着品德尚佳,还能做事的。再则,若真的有事,本官与诸位,可都无法担负这责任才是。” 司珍又问道:“大人说的有道理,可是我等如今,又该如何去做才能?” 她话未说完,便是要等候着他们的回复。 其他人也都默契的回答道:“是啊,聂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寒酥道:“也怪我,往日与诸位大人私交甚厚,诸位对外有所承诺也是情理之中。我眼下,也已经想了法子替大家解了这个烦恼,不必担忧。” 《九千岁公主殿下》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九千岁公主殿下请大家收藏:()九千岁公主殿下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109章 长公主 琼元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第一次深刻的体会到了权力的好处。 未等她,便自带着人离去了。 而寒酥也将名册送去给皇帝批阅,因为是小事,也未特地放在心里。 而远道而来的书信,却有些打破皇帝的安排。 邻国女帝让人送来国书,是想让一个人前去越西。作两国使臣,要的是谁,不言而喻。而皇帝对于寒酥的身世,越发的深信不疑。 又过了几日,寒酥奉了旨意,在萧府的主持下。行了宗祠大礼,正是成为应国公府邸,孙子辈的小姐。 而寒酥拒绝了萧府提上来的,更改姓名的帖子,如此便作罢。 而那些寒酥选中的世家子弟,也因着在她手下当差,和应国公府邸的往来也越发的频繁。 这一日,内造府新上任的中等管事亲自来了灵宵阁楼拜见。 一进去,寒酥便让赐座。 “姜管事今日如何有功夫到我这里?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寒酥问他道。 姜公公让跟着的太监将册子递上去。 才笑道:“宫里正预备着围狩的事儿,这是给大人选用的东西。想着怕有什么,用不习惯的便先来请示一二。” 寒酥看着一应的帐篷,所用的新置办的东西却也华丽。而后问道:“本官竟然也能带六个宫人前去?这只怕不合规矩。” 寒酥问道,这样的安排已经是九嫔的的待遇。 姜公公笑道:“本是四个,可是大总管派人来说,要多两个沏茶的。因着大人随侍在御前,所以多安置了两个,是合规矩的。” “原来是这样?这册子我看了,用度之类,全然没有问题。只是我这里不必再备新的,我用惯了的便从灵宵阁里带去就是。我身边的便从流苏起,一等二等三等宫女,各安排两个也就是了。” 如是安排后,姜管事的也知晓了,便退了出去。 下午,皇家园子里最早的一批荷花送到了花房。只两个时辰,便送到了灵宵阁楼。 寒酥正在房中休息,花房便送来了荷花,与其他各种花草。 寒酥见了,让人备下两个瓶子。整理花草,其实花房的花比起灵宵阁种下的,到底次了一档。 她用手剥开了重瓣的荷花,大大的开了几朵。只三支放在瓶子里,做出节节高升的样子。 而另外一瓶,便热闹许多,只是几样花色艳丽的花儿凑了一瓶子。 流苏看着那两瓶花,问道:“大人是要将这花放在正殿么?” 寒酥摇摇头,便道:“一会子你亲自将这两瓶花给诸里公主送去,看她留下那一瓶,再教膳房的送着羊肉,软酪,和烈酒来。” 流苏问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诸里公主一开始来了。还觉得新鲜,日子一久便觉得没有草原上自在,闷闷的。 也没个人能玩耍,见有人送了花来,看了看问道:“这是什么花儿,也没有格桑来的好看。” 那荷花,她是不喜的。 流苏便让太监将荷花退回去,将那个热闹的花儿摆上来。 诸里公主见了,才欢喜了些。问道:“这个还好些。多谢你们的大人。” 流苏便道:“我家大人说公主喜欢,特地奉给公主赏玩。” 诸里看着那花道:“花儿有什么好玩的,还是骑马来的好玩些。” 流苏又道:“奴婢听说很快就要去打猎了,公主过几日便不会觉得闷了。” 她点点头又问道:“你们家大人我曾经见过,她现在是在做什么呢?” 流苏回答道:“回公主殿下,大人得了一些新鲜的羊肉和奶酪,正想在院子里烤些羊肉。” 诸里眼睛一亮,道:“这样的好事却不叫我,还送什么花儿来。” 流苏道:“若是公主愿意,灵宵阁中正备好了好酒。” “愿意愿意,我这就去。” 便有宫人来拦住她道:“公主殿下,这不合规矩。” “规矩规矩,你们整天除了这个就没有别的话儿了不是?” 诸里公主有些生气道。 便也不管他们,自和流苏去了。 流苏安抚了几个服侍的宫人,便自去了。 才到灵宵阁外,寒酥又见到了这个一身橙红色草原服侍,头发编成许多细小的辫子在身后,明媚极了的女孩子。 院子里花草芬芳,架上了的火架子上的羊肉滋滋冒油,桌上放置了牛奶和糯米做的软酪,几样酸奶,并一壶酒。 见她去了,寒酥带着宫女们给她行礼。她迅速给她们免了礼,就和寒酥坐下攀谈了起来。 “你们皇宫的人,还是你有意思一些。” 寒酥将烤好的羊肉端给她吃,又放置了两块羊排骨在火上烤着。 “公主为什么这么说呢?” 寒酥问道。 “那些人,太,太,呆若木鸡。我最近学的一句话,很是合这个意思呢。呆若母鸡,木鸡。” 诸里练习了半天的中原话,让宫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寒酥让人端了新鲜的果子来,取了小银并刀,将梨子削皮成块。又让人将樱桃送去,剔除了胡。 “公主说的是,尝一尝这些好吃的果子,是极为美味的。” 樱桃酸甜可口,那存下来的梨子水分充足。很是爽口,诸里吃了一块后才道:“你不必公主来公主去的,我看着你觉得心里舒坦,不如我就叫你的名字,你也叫我的名字。” 寒酥正想说,不合规矩。 诸里却道:“这若是不合规矩,咱们就不要讲这么多规矩。你也不要教训我。” 寒酥笑了笑道:“是,诸里。我有些好奇,你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诸里知音一般,点点头后也同样问道:“是了,是了,我也很想晓得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寒酥先回答道:“我的名字啊,是雪花的意思。你的呢?” 她觉得这名字很美,点点头又道:“我觉得啊,很美。我的名字啊,是星河的意思。夏天,草原上,晚上的天空里,一条星河躺在天上,别提多美了。” “是啊,那一定是很美很美的。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也想去看一看才好。” “这才好呢,你一定要去。到时候我带着你,咱们在草原上骑马去。” 第110章 长公主 寒酥给她添上一杯烈酒,道:“草原上的马奶酒是最烈的,这个是我们中原的酒,也算不错。” 那杯子小小的一个,诸里看着便嫌弃不已。寒酥又吩咐他们,去取一个碗儿来。 换了碗喝了,她才道是:“比起草原上的酒,可是差了许多许多了。可是我,应该也得习惯才是。” 寒酥见她喝了那酒,心里放心很多。 半个月前,御膳房送了一些入药的酒膏子,兑了酒,喝着不觉得有甚,可是一会子便醉了。 寒酥这才问她道:“有什么不要紧的,以后再偶尔的到皇城来,不就可以又喝了好些了。” 果然诸里醉了不自知,便说道:“大妃说是让我在这里长住了,可是我真的好想家呀。” 大妃是太后的意思,草原和中原自然是称呼不同。寒酥便问道:“你们大妃是要让你做我们国家的妻子,可是让你嫁给谁呢?” 诸里摇摇头,半天才失落道:“我们草原上个个都是好汉子,骑马射箭样样精通。便是这里的人加起来也比不上的,而且你们又都要听皇帝陛下的,我不喜欢。” 寒酥又问道:“我们这里,当然都是听陛下的了。想来也是要为你赐一个好夫婿的。” 寒酥笑着,不断盘算着皇帝接下来的旨意。 皇宫,乾元殿中。 长公主的到来并没有大张旗鼓,悄悄的到了皇城,过了几日才到了这皇宫来拜见,连名字上的女儿也未曾去看过。 而第一次来时,便与兵部尚书商之海悄悄见了面,也见到了她惦记了十几年的商之海的女儿,商芷萱。 殿中,他们堂兄妹二人便团聚着说话。 皇帝见她,以前是又添加了几许白发,可是通身的气势又比从前更加杀伐果决,动人心魄。 只见她这一次却没有着草原大妃的服饰,只依照朝廷的规矩,换上了长公主的衣衫首饰。 “皇兄放心,草原各部已经全部臣服。过几年再修养修养,咱们定能西征越西,南扫南昭。”长公主这般说道。 而她能够如此迅速的草原上崛起,成为独霸一方的太后。除了中原许多年的财物资助外,更主要的原因,是早年皇帝给了她一支来源于草原的军队。 而皇帝的真正的生母,曾经是草原上的公主,娘家的最后的实力都留给了他。 皇帝道:“一家子骨肉团聚,便不论国事了。晚些你可要去拜见母妃?” 长公主的生母,太妃娘娘在宫里享受天伦。也不怎么接触外界的信息,连女儿回来这样的大事,也是全部知晓的? 长公主放下筷子,轻轻问道:“母妃?母妃么,过几日再去拜见。只是皇兄,臣妹回来也是短暂停留些时日,在草原上颇为想念母亲,如今女儿已经是她国太后,也算是尊贵,可是却不能在她身边尽孝。” 她刻意加重了太后二字,便是想试探他的想法。是不是要册封太妃为太后。 而皇帝听后,并未一时接下话语,道:“常常回来,也是好的。” 她顿了一顿,又道:“芷萱这孩子,这些年多谢皇兄对商家的照拂。” 皇帝知晓她说的是什么,当年也正是以此作为砝码,她才不得不去了草原。放弃了青梅竹马的爱人,而悄悄生下的孩子。因为怕起波澜,低调的养在商府中。 而那商府上下,对这位小姐可是百依百顺,便是嫡出的女儿们也让着七八分。商大人在家,更是掌上明珠一般的宠着,纵的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要天上的星星也是要给她想法子摘下来的。 这位小姐,性子又有些古怪,最是喜欢争强好胜。商大人对长公主有情,不愿意将孩子养在嫡妻名下,这孩子便莫名成了庶出不是庶出,嫡出不是嫡出的尴尬样子。 虽然家中肆无忌惮,横行霸道欺负姊妹兄弟,可是到了外头。人家不免要嘲笑她几分。也因着这个,闯了许多祸,可是皇帝宠信商家。也借着恩宠,摆平了许多事情。 自然也不敢多怪罪这个女儿什么,便是重重的责罚也都没有。只说了几句,就过去了。 皇帝不言语,只听她继续道:“如今我回来,也收了她做了女儿。是想请陛下,再赏赐一个恩典。给我这收的女儿一个公主或者是郡主的册封,便是县主也是好的。我它日回去了,也放心些。” 虽然说是说了郡主和县主,可是也只是推诿的话,缓和些罢了。她心里想的是,我的女儿,至少也是得公主才是。 皇帝又道:“册封总是需要合理的缘由,说来如今皇妹已经是草原上的太后,太后的女儿自然也是公主才是。可是在国中,皇妹毕竟是长公主,历代长公主的贵女,册封郡主的,倒是许多,你可有什么好的封号,是已经想好了的?” 长公主听了,也未就这个说下去,只问道:“臣妹听闻。陛下册封了一位琼元郡主,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儿?不知生的如何,我正给几个王子寻个侧妃呢。” 皇帝哪里听不出来里头的暗示,皇后的侄女便册封了郡主,而长公主,他国太后的女儿,又如何只能是封个郡主。 皇帝笑道:“年纪还小,不着急。若是王子们选侧妃,从宗室贵女里选择些品貌俱佳的,也是好的,不必纠结于这个。” “我觉得,我的女儿最好还是册封公主,封号什么的,到底是其次了。陛下觉得呢?” 宫外等着的商家小姐有些站立不住了,这随着规矩的痛苦,让有些娇纵的她觉得很麻烦。若不是因为父亲交代,她可是万万不愿意来的。 她几乎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认了长公主做母亲。本来远远的看着这位凶神恶煞的长公主,心里很是厌倦。偏偏这位长公主一见了她,却十分温和,反而让她觉得亲密许多了。 这时候,有宫人来请她进去。她看着那太监,没来由的发火,面色难看极了。 第111章 长公主 商芷萱进了殿中,收起了方才的娇纵,可面上的跋扈却还是让上座的二人看了出来。长公主宠爱她,自然无视。 皇帝虽然一向是不喜女儿家的跋扈,却也不和晚辈计较这些, 她跪下行了叩拜大礼:“臣女商芷萱扣见陛下,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未等着皇帝发话,便吩咐道:“好孩子,免礼。坐到孤身边来。” 此举动不合理法,而商家女儿素来也不是很通这些,只坐在长公主身侧了。 长公主又皇帝道:“陛下觉得臣妹方才的提议如何?” 如今的长公主早就不是从前可以随意放置在棋盘上的棋子了,这这盘天下一统的大棋局里。她俨然成了落子之人。 而这突然的僭越,也暴露了她的弱点。掌一国朝政者,最忌讳有软弱之处。 皇帝便道:“这丫头朕看着乖巧,她父亲也素来是忠心办事得力,便在围狩之后吧。只是这丫头,皇妹来日可是想接她去王庭中?” 长公主听了,心里窃喜。却并没有要将自已女儿接过去的想法,便道:“草原风大,芷萱丫头只怕受不得那样的” 商芷萱弱弱的问道:“公主殿下,您和陛下再说什么啊?” 皇帝笑道:“长公主宠爱你,向朕求了一个册封。以后你便入在长公主名下了,至于封号?” 长公主又道:“封号我想了一个不错的,皇兄跟着参谋参谋?” 皇帝问道:“哦?是什么?” 长公主道:“既然芷萱做了我的女儿,便是凤子龙孙了。我想着,不若旭凰二字最适宜。” 旭日东升,百鸟朝凰么?这封号若是用了,长公主的野心也真真是昭然若揭。要自己的女儿成为来日的国母么? 皇帝沉思片刻,想着或许可以借此来查探诸位皇子的动静。又见这个女子,天资愚钝,娇纵是写在面上的,便也不怎么再意。 商芷萱高高兴兴的走了出去,到了宫门外到底更加的欢喜了。 车架里几乎是藏不住的笑意:“干娘干娘,陛下今天说的可是真的?” 长公主看着她天真烂漫,也十分欢喜,便道:“你干娘封号都给你想好了,陛下自然是一言九鼎。” 商芷萱伏在她的怀里,笑盈盈的。 商大人得到了这个消息,并没有觉得很欢喜。她知道自己这个女儿的性子,是一向被宠坏了的。若是给了这样大的赏赐,家中无人可以约束她了,从前捅娄子都是小事,家中尚可以处理。可是眼下这般,只怕是自己护不住。 而暮色四合之后,皇帝才叫人去宣聂寒酥和燕王夏侯燕觐见。 而坤元殿中,皇帝书写了许多字,一张张的纸叠在一侧,很是不满意。 皇帝心里的怒火岂是写字可以静心的? 寒酥到了门外,章嬷嬷便亲自出来迎接并将寒酥带到茶房。 “大人,陛下现在心里可是在生气,你想个什么法子劝慰一下才是。”章嬷嬷担心的说道。 寒酥便问:“陛下这是怎么了?” “今日长公主来了。” “啊?为何不曾听说。” 章嬷嬷道:“悄然而来,自然没有惊动上下。只是长公主一来,便给尚书之女,商芷萱求了公主的位份。所以陛下生气。” “嬷嬷说的,是兵部尚书商之海?这,岂不是与他国太后勾结?虽然是长公主,可是到底僭越了。”寒酥如是说着这个事实。 “大人在奴婢这里说这话,也无妨只是在外头是万万不可说的。”寒酥点点头。 想着皇帝性格隐忍宽广,最是海纳百川,绝对不轻易的生气,眼下若真的发了火,一定是还有什么。 “嬷嬷,陛下还为了什么生气?这位长公主又为什么要给这个官员贵女请赐?”她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章嬷嬷想到从前那段皇家的丑事,见她于皇帝而言,早就不是外人,于是道:“这位长公主,当年是奉陛下的旨意去和亲的。而出嫁前,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正是这个商芷萱。” 寒酥回忆起多年前的往事,彼时的确有一位郡主自请和亲,不曾想竟然是皇帝的授意,这怨恨难消也是平常。 章嬷嬷继续道:“今日长公主为这位小姐请赐的封号,是旭凰。” “旭凰?旭日东升,百鸟朝凰之意?这长公主真的不怕得罪天颜么?”寒酥脱口道。 不知什么时候,夏侯燕已经在门外了。便问道:“聂大人,本王口渴,给本王泡一壶茶吧。” 章嬷嬷见他来了,拜了一拜道:“王爷,陛下召见是否先去见过陛下。” “无妨,喝了茶再去也是。正好有些事情想要问一问聂女官。” 他带着扳指的手,拿着一把七寸的折扇,这样吩咐道。 寒酥拜了一拜道:“见过王爷。”又对章嬷嬷说:“嬷嬷,我给陛下泡一壶茶吧,麻烦您吩咐人送点冰来。” 章嬷嬷退了出去,又吩咐们咋个的人撤离。 寒酥开始取茶叶,便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可都听到了什么?” “本王轻功卓绝,所以来的早了你们未察觉。也无妨的,不过你们说的,本王都听见了。” 他仔细观察着聂寒酥的动作,越发的想去证实什么。 寒酥从盒子里取了一点银杏叶子,又拿了些绿茶。放在茶杯里,将开水一注入,合上盖子。端到他面前给他,鄙夷的说了一句:“卑鄙。那你如何看?” 夏侯燕将茶盖子撇去沫子,吹了吹,喝了一口玩笑道:“这样的手艺,就是街市档口的老婆子也比这强上十倍。” 他停顿了一下,闻了闻茶香后道:“可是不知怎么了?或许是因为你泡的茶,所以格外香甜。” “你就不能正紧一点?从前也不是这样的吧。” “从前有多前?数月么,那时候还未察觉原来你也是个美人呢。” 寒酥有些听不下去了,便生气道:“今日这个事,你是怎么看的?对了,我还没有问你,你是怎么来的。” 夏侯燕道:“我来,自然是陛下召见。或许正是为了方才你们说的吧。” 第112章 长公主 “这位长公主,看来是个厉害人物呢?”寒酥这样自言自语问道。 门外的宫女送来了一些冰,她收下后便的吩咐她出去。 寒酥在一盆清水里洗了手,用小剪子将屋子里才开的茉莉花苞取下了三十朵。放在清水里泡着,便有一些质量不甚好的在浮起来在上头。 寒酥用勺子撇去那些不好的,只留下好的打捞出来,泡在另外一壶海棠花上的露珠里。 取的茶叶是高上之上生长的毛尖,用冷水泡了一遍。 又将一个海碗,注入冰块,将花瓣搅拌进去冰着。又取另外一个银的壶,注入露水,放置茶叶。冰块渐渐融化,茉莉透骨凉。被取出放在银壶里。 最后,寒酥将冷泡着的茶壶放入冰块之中,加入铺上一层碎盐块。 这一番动作下来,看呆了夏侯燕。他看着手上的茶,仿佛是随手弄出来的,随意极了。 夏侯燕搁下茶盏,便道:“你可猜到了,为什么陛下要这样容忍长公主?” 寒酥一面冰镇着紫砂的茶盏,一面笑道:“我自然不知道这些,或许陛下是个重情义的人,心里有愧疚所以多加容忍。” 她对于皇帝,始终不愿意将皇帝理解为算计的权谋的,从心内深处愿意相信他是个仁慈的人。 夏侯燕内力高强,确认了四周并没有什么偷听的人,才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或许有几分容忍是骨肉之间的情分,可是长公主公然僭越陛下还容忍。一定是为了旁的?” 寒酥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草原十二大部落,如今尽数掌握在长公主手里。而每个大部落下,又有无数小部落。游牧百姓,民兵一体,以一当百。是为威慑?”夏侯燕给她分析道。 寒酥点点头,也算是长了见识。可是这样的说法未必能说服她,她知道皇帝是个铁腕帝王。 便自信道:“陛下他从来不接受威胁,也没人能威胁他。” “哦?你在陛下身边日子不长,倒是仿佛很了解他一般。” 寒酥叹了一口气,将茶水注入冰镇好的紫砂茶盏里。笑道:“也许是因为,我也从来不受威胁。” 她这个话,是随口表达着,当年的萧秋水师从如今的皇帝,也是一等一的不屈服的人。谁敢威胁,一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寒酥又道:“你若说陛下还要下一盘大棋,不得不用这位长公主,或许我还信你呢?” 茶盏,冰块,银壶全部装在了托盘上。寒酥反应过来,直勾勾的看着他,严肃的问道:“天下一统?” 夏侯燕看着她,点点头。“我先去见陛下,依着规矩他们会禀报你已经到了的,宣你你再进去吧。” 二人不说话了,寒酥捧着茶去殿中。 寒酥与夏侯燕的距离,莫名的近了。说话,默契,做事,无一不是心有灵犀一般。 夏侯燕仔细看了她方才泡茶的样子,心里总是很怀疑。萧家已经有了一个处处模仿常山公主的郡主,可惜总归是东施效颦,学了个表面。 而聂寒酥从来不在大的行为和言语上模仿她,只是骨子里的倔强不服输还有刻意的隐藏躲避别人的靠近,确实一模一样。 而那些细微的动作,叹息,对事情的看法和爽快的性子,以及不顾及世俗的想法还有胆大妄为,确是刻意模仿也模仿不来。 且眼前这个人的期盼,对于蒙澜的在乎。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对于皇帝的宠爱和应对也是如出一辙。 更重要的是这个女人在宫内宫外的手腕,实在是当年萧秋水的手笔。做小伏低掌控全局,能在需要隐忍时隐忍,又在自保或者攻击时毫不犹豫。 用最少得成本获得最大的利益,这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学到的。 而进去殿中的寒酥,一身浅蓝色的衣裳,只梳了家常的发髻。着几样寻常的缠丝的钗和寻常的耳环。 与宫里争奇斗艳的公主和后妃们,实在是有些不一样。 皇帝见了她,才算好了许多。放下朱笔,未等她跪下便道:“朕正好有些渴了,不必要行礼了。” 寒酥低着头将茶盘放在桌上,恭敬的拜了一拜道:“微臣遵旨。” 皇帝问道:“这是给朕准备了什么茶?” 皇帝端起那茶,只觉得有些冰凉。开了盖子,茉莉花与茶的香味便透了出来,让人闻着心里舒坦了许多。 “是冰萃的茉莉毛尖,初夏喝了很是能祛除燥热。夜里也睡的好些,虽然是冰制的,可是却不会伤身,太医说了夏天喝一些是可以的。” 皇帝笑道:“朕才问了一句,你就答了这么多。想必每一样都是下了功夫的。” 茶未进殿门,盘问的太监就确认了几遍。又给他们喝了,才送来,能不做好功课么。 皇帝果然觉得舒心了许多,便让寒酥去开窗户。 问道:“朕想册封你为公主,你意下如何?” 寒酥正打开窗户回来,听了这话,忙跪下道:“微臣谢陛下的恩典,可是微臣一对社稷无功,二对百姓无用,怎么能受这样的天恩。况且陛下赏赐给微臣的,已经是微臣八辈子都修不来的富贵荣华了。” 皇帝放下杯子,笑道:“不必跪下,来给朕添茶。” “若说功劳,你有救驾之功。也是应该的,再则你办事妥当,当差毫无差池,也是有几分做事的才能在里头。不论这些,只问你可是愿意?”皇帝絮絮叨叨的说道。 寒酥问道:“陛下,微臣能知晓,为什么要册封微臣么?陛下赏赐的身份和财物,已经是微臣这辈子都花不完的。也不该奢求旁的,可是若是陛下命微臣受命,或许是有旁的安排也未可知。若是如此,寒酥不敢抗旨。” 皇帝接过她的茶,喝了半盏。执笔在桌上的纸上写下“常曦”二字。未直接回复她,却道:“这两个字是朕赐给你的封号,你看看可还喜欢,等围狩还朝,便加封你。只住在宫里,也常常在朕跟前尽孝。” “常曦?”寒酥默默的读着这两个字,便又再扣谢皇帝的恩典。可是眼里却并不是那么高兴,平常且随缘。 常山公主,曦和之光么? 《九千岁公主殿下》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九千岁公主殿下请大家收藏:()九千岁公主殿下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113章 长公主 寒酥见他在纸上写下这个封号,心里越发难过。到底,常山公主这个人是有人记得的。 殿内不知怎么的,仿佛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紫色,这种颜色背后的哀伤极为绵长。 寒酥左右看了,才越发觉得这种哀伤的感觉是从皇帝身体里散发出来的。 她走过去,将窗户打开。又从桌上取了一片玫瑰的香饼,丢入铜鼎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玫瑰甜香才越发的驱散一点这种难过。 帝王之身,还有难过么? 皇帝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道:“聂丫头,你这是怎么了?这个眼神看着朕。” “我记得陛下说过,与我有父女的缘分。可惜我自小只知兄长,未见父母。若是册封了公主,岂不是,在辈分上成了陛下的女儿?还是陛下想着,以后也是送我去和亲。”寒酥淡淡说道,有玩笑也有试探。 “你厨艺和茶艺不错,若是去和亲岂不是可惜了。”皇帝搁下笔,在正座上坐下了。 寒酥捧了一盒新送来的点心,笑道:“不知怎么的?我看着陛下,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的感觉?是陛下想起谁了么,还是?” “妄自揣测圣意,可是死罪。”皇帝如是说道。 寒酥将手里的椰蓉奶糕放在桌上,坐在一侧摇摇头道:“陛下圣明,或许就饶了我的小命。” 皇帝捡了一块点心吃了,揉成一团的眉头才舒展开来。他想到自己一手教出来的萧秋水,也是这般没大没小。可是到底也有不一样的地方,骨肉血亲总归是不一样的。 皇帝吩咐道理:“夏侯燕呢,传进来。” 寒酥起身立在一侧,夏侯燕信步进来。给皇帝行了礼,寒酥也依着规矩行礼。拜见之后,才站立在方才坐的地方。 皇帝示意宫人,赐座燕王。宫人抬了一把椅子来。又道:“聂丫头,你也坐下。” 寒酥福了福身子,才敢坐下。 “长公主今日请旨,册封兵部尚书之女为公主,赐号旭凰。你怎么看?”皇帝端了新上来的一杯热茶,问道。 燕王沉默片刻,只道:“长公主预将诸里公主婚配皇室,如今又请旨,这兵部要紧,只怕不很合适宜。” “聂丫头?”皇帝说着她的名字,便是要问她的看法。 寒酥喃喃道:“册封公主,素来也不是没有这个先例。只是草原嫁过来一个公主,不知陛下是否有赐婚西狄的旨意?旁的也就罢了,只是旭日东升,百鸟朝凰,这个封号难免让人联想到,陛下是否要让这些小姐,母仪天下?可是陛下常常夸赞太子妃殿下儿女双全,勤勉孝顺,这样封赏,岂不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却表达的极为清楚。 “长公主虽然是皇族血亲,可是如今也是他国太后,若是请旨便准?于私自然是家事,可是于国,岂非是有损国威。”夏侯燕又将这后庭女子不适宜说出的话,补上。 “你们说的自然都是有道理的,可是朕既然叫你们来。是要想个什么法子,将这件事处理得妥善。” 皇帝心里藏着天下,自然一时陷入两难境地。若是不同意,如若因此两国失和,或者给了旁人失和的机会。而若是准了这封赏,必定是要让朝野猜测,若是助长了结党营私的风气,只怕得不偿失。 夏侯燕思考了片刻,道:“回陛下,若是册封公主不合适?不若降低位份,只给个郡主或者是县主,岂非是更合适宜些。” 他这话一说出来,寒酥当即明白过来了,便又回禀道:“陛下,王爷说的正是。而且封号虽然说的是旭凰,可是若是将字稍加修改?换做絮篁二字,咏絮之才,丝篁妙音,岂非是由母仪天下的猜测,转为表彰其才华之意?” 皇帝点点头,又问他二人道:“降低册封,而后又偷梁换柱,也就聂丫头你会想出这种法子,那朕问你二人,长公主殿下如何能同意?既然已经请旨,朕也当着她二人的面允诺了。” 这的确是难处,长公主准备充足而来,又在小小女子面前承诺了。可不自己推翻了这个,这可如何是好。 寒酥想了半天,兵部尚书家中二房的公子中了进士的,也选入了自己的万书阁之中做了一个文侍。 与夏侯燕对视一眼,她先道:“陛下,长公主虽然已经请旨,旁人也抗旨不得。可是,微臣也听您夸赞过他,是忠心耿耿,铁面无私。若是尚书大人特地来请陛下收回成命,陛下再行赏赐,岂不是顺理成章?他国太后,总不能逼着那位小姐的父亲受陛下的恩典吧。” 皇帝点点头,又问夏侯燕道:“这事,你看如何去办才妥当?” 夏侯燕想了一会子,便道:“微臣得了一副画,明日便请尚书大人去鉴赏一番。” 寒酥想了一下道:“陛下,万书阁中一位新入的文侍与尚书大人乃血亲。微臣新作了一首词,明日也与他欣赏一二,想来也能将事情办理妥当。” 皇帝问道:“什么词?” 寒酥拜了一拜,到了桌子前将词写出。 皇帝看了这词,也觉得这丫头破有几分才华。道是更配的上那个封号了,于是吩咐他二人去做。 夏侯燕却也退下了,悄悄在御花园等着她。 皇帝脸色欣慰了一会儿,又严肃许多。便对寒酥道:“聂丫头啊,你这身子总是反反复复的不好。出宫往来的事情只怕不少,朕赐你两个人,以后也好保护你。” 寒酥叹气后道:“保护我么?若是高手,只怕是陛下想盯着我才是。陛下就这么怕我闯祸么?” 皇帝哈哈笑了一阵,道:“你这丫头真是,这两个高手来自越西。是只认一主的,你收下他们罢。” 外头宫人带着两个人进来,都做太监装扮。二人跪下行了礼后,皇帝才道:“宫里不许有男子,他二人已经去势。大可放心的在你身边。” 皇帝赏赐,本来应该高兴才是的。可是寒酥从他们血色不佳里,看出了些端倪,只觉得残忍。 墨藏,墨愠而人便这么到了告寒酥手下。 第114章 长公主 是啊,残忍。寒酥心里的不忍心和这一世累积下来的善良很是让她心里过意不去。而这两个人,她也从方才进来的脚步,呼吸,还有他二人身上那种杀气,明白这两个人内功一定深不可测。 且他们的眼神里,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光泽,那是一种麻木。 寒酥接了旨,带着二人告退出去。 到了御花园里,寒酥停下脚步,转身问他们道:“墨藏,墨愠,我问你们,你们是何时去势的?” 二人跪下后道:“会主子,我二人乃三月前去势,身体已经安好了,不会耽误主子的任何安排。” 寒酥心疼不已,便让他们起来。将随身带的牌子给墨藏道:“你们带着这个牌子,先回去灵宵阁,既然陛下将你们二人送到我这里,以后不会亏待二位。你们,什么都不必说了,去吧。” 他二人自小受训,听主子的命令是第一位的,寒酥这样说了,他们便也去了。 她看着这两个人的背影,心里十分怜悯。虽然这点子怜悯,不但没有任何用处,只怕还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寒酥这样想着,心下却开始盼望着一个没有残酷的世界。 冷笑了一下,又摇摇头。 神仙世界,还有天皇宝昊天大帝,西王母,诸位散仙。便是地狱之中,也有修罗夜叉,十殿阎罗。 古往今来,上下九州。 不可能会有一个,没有残酷的世界的。 她生出了几分悲观,连夏侯燕到了她身后也未曾发现。 “你又在想什么?”夏侯燕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寒酥回头,看着夏侯燕那一副绝美的容颜?以及比自己高出许多的身子,自己一头撞上去,只能撞到肩上。七尺男儿,原是真的。 “我什么都没有想,我问你。你要请这位商大人,赏什么画儿?可有把握么?” 寒酥并不是质疑他的能力,她知晓只要是他去了,自然没有什么处置不下来的。 只是她也未曾察觉到,对于眼前的人,她生出了越来越多的关心和关注。 在皇帝面前的对视,在夏侯燕说出上半句话,她便推测出他要做什么。这样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只怕是相识多年的人,都未必能达到。 而夏侯燕,在许久远前。在常山公主的带领下,一次又一次配合得当,处置了多少贪污的官员和地方上的恶劣豪强。 自然也有人要离间的,可惜从来没有一次成功过。 夏侯燕将方才从树上摘下来的一只蔷薇花戴在她的头发间,笑道:“怎么,聂大人是在关心本王么?还是聂大人已经想通了,愿意下嫁燕王府?” 寒酥这次却没有之前那么生气了,只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我以前怎么没觉得看起来如此残酷的燕王爷,竟然也有这么没有正经的时候。你到底说不说。” 寒酥没有将他给她戴上的花扯下,或许是因为海棠的缘故。但是他心里总是欢喜的。 见她开始着急了,他才道:“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副画?牡丹的,你看过以后特别不喜欢的。” 寒酥回忆着与他看过的画想起来了那是一副紫色的牡丹花,她记得里头的花朵过大,失了平衡。又因为她不喜恶紫夺朱,抢走了其他花儿的风采。 便回答道:“可是那一副,恶紫夺朱?” 夏侯燕道:“今日寒酥与本王,真是心有灵犀。” “好了,我不想听你说了。我先回去了,皇城之中,天子脚下,你可注意些言行。” 说罢,便自去了。 夏侯燕见了走了好几步,且极为不耐烦了。便道:“我有一句话要请教聂大人?” 寒酥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问道:“你说快些说吧。” “天地孤影任我行,这首曲子的下半章是什么?”夏侯燕便问她道。 寒酥本来就在急躁中,听他问了,也未想旁的什么,便直接回答道:“凭你收集了那么多谱子,如何不知道这后半章是往事苍茫成云烟。” 说完,便自去了。 夏侯燕听到这个回答,往事又涌上心头。看着寒酥走去的背影,百味杂陈。 多年前在漫漫黄沙里,她带着一把琴,在星河摇摇欲坠之下。见着了一位世外高人,哪位世外高人弹奏了一曲琴,她便记住了。 执着的跟着那位高人,走了几人才得和他说了许多话。知晓那曲子,名叫天地孤影任我行,是说这位高人才入江湖时,不知道世道规则,总以为能闯荡出一番天地。 而攀谈了半夜,那人才弹奏了另外一首曲子,是下半曲,往事苍茫成云烟。 而哪位高人,也终于在弹奏完那首曲子后,圆寂了。时候的萧秋水不能理解其中意境,更不愿意打扰先人。 终于在多年后,绝望的境地。在失去记忆之前弹奏起了这曲子,对他说起这曲子的名字。 这曲子,除了萧秋水和彼时的夏侯燕,再无旁人知晓。因为她明白,纵然是蒙澜一生波澜壮阔也未必能领悟其中真谛。 此刻的夏侯燕心里这般悸动,他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旁的什么。想去抱住她,却只能站在原地不动。哪怕只是一场梦呢?他也愿意沉沦下去的。 而寒酥说完这个话,又走了几步后,头越发的疼。那话仿佛是自己跑到脑子里来的,她并不记得是哪里知晓这个话的。而有一种音乐,在心里想起,熟悉而苍凉。 身后的笛子声想起,正是这后半段的曲子。她只觉得熟悉,而后是头疼欲裂。可是她习惯了忍住,也未告诉他人。 夏侯燕停下了手里的笛子,问她道:“你是哪里知晓的?” 寒酥回头看着他,额头上因为头疼渗出的汗珠越来越多,她坦诚道:“我不知道?这话,是自己跑进我的脑子里的,现在想来,我也并未在哪里看过这个谱子。那么你呢,你是怎么知道的?” 夏侯燕笑了笑道:“本王素来音律极佳,自然通晓些旁人不知道的东西,你说是不是。” 寒酥点点头,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第115章 海棠花下 又两夜,那件事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 寒酥想不起很多事了,却又仿佛隐隐约约的回想起什么。 她走道海棠花下,这两树蒙澜亲自种植在皇宫里的花。成了她心里的依托,她抚摸着花的枝叶,花朵落在她的额上发间。 回不去了,也不可能回去了。 她一身素白色的衣裳,头发散在肩头,却又独自踱步回去。 夏侯燕送她回去时,昏迷之中,的确清楚的听她在唤着蒙大哥? 而这一刻,夏侯燕在暗处看着她在这两颗树前的身影,周围的花草仿佛有了灵气一般,醒过来了。 第二日,南昭国上代国师来他府上做客。 这位国师,号称逍遥子。推算星象五一不通,更有传言他有极高的巫术。 畅谈许久之后,二人同在府上的花园中散步。 “逍遥子,你行便列国,所闻所见良多。这世界上,真的有借尸还魂么?” 夏侯燕无意识的问起他这话。 “王爷为何有此一问?”逍遥子仙风道骨,手掌户口处以朱砂纹了一个燕子。 夏侯燕不看他,有重复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秦始皇求长生药,汉武帝引招魂术。如今,本王还真是怀疑这世界上,果然有我等凡人不知晓的。” “太极生两仪,大千世界从无到有,自然是什么可能都是有的。有王爷见过的,也有王爷没有见过的。” 逍遥子如是道。 而后却又说起一个典故。 “不过借尸还魂么?我年轻时候,的确在师傅虚空和尚哪里听过一个传闻。” 夏侯燕忙问道:“是何传闻?” “一说,有人亡故,执念太深而不可渡化。执念,不是怨气。怨气太深,死后就会化作厉鬼。” “哦?是么,厉鬼若真有用,这世界上哪里会有诸多冤屈?”夏侯燕反问道。 “天道有轮回,自然有规则在。厉鬼并不是传闻中,能吃人杀人,他们一旦行成,就会落入地狱之中,以三千业火,燃烧尽满身怨气。虽然在星象有异时,少数厉鬼会逃开。可是会永远困在死亡之地,尸骨之旁。” 见夏侯燕听的认真,他又继续道:“怨恨是对他人的折磨,而执念是对自己的折磨。这是借尸还魂的因,而真的能借尸还魂么?师傅曾经说过,执念太深者,先入阿鼻地狱受苦千载。奈何桥,孟婆汤,,忘川河不能洗去其执念。便会在无间地狱里受尽苦楚。而执念越发浓烈不可消散,便有可能能走出无间地狱,灵魂流落到同样命格的身体里,便成了借尸还魂。不过,有关于地狱的,便是全数消散了。” 夏侯燕听后,笑了几声道:“若你这般说法,要想借尸还魂,岂不是要千年万载?” “非也非也,何为无间,无时间,一刻如是,一年如是,万年如是。无空间,一床铁刺,一界铁刺,一身业火,永世业火。无间地狱,是没有时间的。没有时间,便是永远。”逍遥子又说起这个。 “是怎么样的执念,才能熬过时间?”夏侯燕问他道。 “执念么?唯贪嗔痴恨爱别离求不得,是小执念。一盏孟婆汤,尽数消散。而执念之首,是自责,愧疚,自伤,绝望。前者是人世之苦,尚能化解。后者么?是人自己给自己设立的地狱,永远不能走出。”逍遥子道。 夏侯燕喃喃道:“愧疚么?那又是什么样的愧疚?” “如此,我也无法回答王爷了。” 夏侯燕继续道:“虽然是传说,可是逍遥子,你可知道这借尸还魂的人身上又什么特征可以辨认么?” “师傅说,借尸还魂者,大抵是两类?一者,前生怨恨无可消散,血债血偿。二者,因为心底无法承受自己的愧疚,所以记忆有失,飘零惨淡。而脊背中央会有佛印,佛印万千,或成修罗形,便是那血债血偿的。或有莲花形,朱砂状,便是那飘零惨淡的。” 到这里。夏侯燕终于能联系起了很多事,记忆有失,飘零惨淡,痛苦不堪。而对着那些前世的事,依然是怀着同样的执着。 夏侯燕想到了萧秋水,很久以前以为她的执着是对于权力的,对于不公的,对于痛苦的。以及对于这个世界上,求而不得的。 如今仔细想来,她执着的,无非是一份无法消散的愧疚,以及善意的泯灭。执着于自己,未能一如既往的,坚持着那一份。只愿岁岁平安,即使生生不见。 “这世界上,果然真有忘川水么?”夏侯燕听了这句话,便自言自语道。 萧秋水是曾经喝过忘川水的。 哈哈哈,呵呵。 逍遥子笑了起来,又道:“至于这忘川水?真的是一个天大的玩笑,那鬼医从月牙泉里捞了点水,就告诉世人能忘记天下烦恼。哪有什么药物,能够让人忘记不想记得的,只记住那些愿意记住的呢?” 夏侯燕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世界上根本没有忘川水。” 逍遥子继续道:“数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个剑客,喝了一坛醉生梦死,竟然真的将事情全部忘记了。其实那酒,极为普通。” 他二人在亭子里坐下了,逍遥子反而问他,笑道:“要有多痴,才会真的能逼着自己忘记不愿意记得的人和事?” 夏侯燕听到这里,想到那女子当年的痛苦和难过,那种日日夜夜入侵骨髓的思念和煎熬。他的心,触痛起来,一阵又一阵。 逍遥子看出了他的不对劲,便又道:“王爷,我与你相识许多年了。你何尝不是一个痴人呢?” 笑声完毕,夏侯燕便起身离去了。留着他在院子里,看花花草草。 寒酥正在房间里看着一本画册,山海经上归墟一章。 一下子,晕倒在桌子上。能有这个实力,又不被她新收下的两个高手发现的,这个世界上,不超过四个人。 夏侯燕从暗道里走出来,他第一次这样急切的想知道答案。扶着她到了床边,犹豫片刻后只说了声,对你不起。 抱着她到了床边。 第116章 海棠花下 要有多强烈的执念,才会让人能刻意的忘记那些不愿意记住的。 寒酥的浅色家常的衣裳被解开了一层,柯子裙里是一件刺绣的肚兜,背上用丝带系着。他不忍多看什么,果然在那浅色的丝带下,看着一枚浅色的荷花状的印记。 他虽然不愿意相信,可是这个寒酥丫头,却在这一刻,让他有种痛彻心扉的怜惜。 寒酥醒来趴在床上,总觉得有些奇怪。扭动了身子和额头后,她才道:“怎么,这么奇怪来的。” 流苏敲着门,唤道:“大人,您今日请了萧家公子在万书阁等候,一会子该迟了?” 寒酥吩咐她进来。流苏见她头发散乱,未梳发髻。而衣裳也是常服,便开了柜子寻找出一件浅色的朝服来道:“给大人梳个什么发髻才好?” 寒酥看着她,而后道:“随便梳个竖髻便可以了,不必太麻烦了。” 坐下在镜子前,流苏将发钗选了出来,又道:“今日用什么好?” 寒酥选了一只雀散珠钗戴上,又将一支点翠的华盛戴在发髻边。明儿捧着一个盒子进来,行礼后道:“大人,燕王爷让人送来了一些首饰,说大人喜欢的话,便留下。” “什么东西,还他送来的?我瞧瞧罢,看看是什么好东西。” 盒子打开,里头有三层。第一层,蓝紫色水晶堆出来的小花片发夹,第二层,是六枝点缀了宝石的簪子,第三层,是一副玉镯子并烧蓝色的护甲。 流苏道:“这些首饰倒是精致,小姐可要带上?” 寒酥看了一眼那首饰,便道:“好看是好看,可是这是配六环金蛇发髻的,要用金丝编制的发带做辅,梳出来戴着才好看?” 她随手从盒子里取了一个发钗,示意她们看着上面垂着的三注一点宝石的流苏道:“六环辫子上簪一枚发簪,六枚流苏摇曳身姿。最是好看的。” 流苏问道:“这是什么发髻,奴婢闻所未闻呢?” “对啊,这是什么发髻呢?”寒酥突然问自己道。 而门外的夏侯燕听了这个,彻底的确认了这件事。 那一年,夏侯燕查看古籍。亲自改良了灵蛇发髻,又让人打造了这一套首饰。给她梳头,对她说:“这可是我做的,六环灵蛇发髻。可美?” 而那时候,蒙澜只看了一眼。说着:“妹子你不合适这样娇艳的装扮。”至此,她心里的欢喜便被一盆凉水,彻底浇灭。再没有提起过,而她现在却知道这个?无意识的知道这个。 夏侯燕走到门口,道:“六环灵蛇发髻,可是要用这样的金丝带?” 寒酥回头,婢女都跪下行礼。虽然夏侯燕是太监的事情,宫中上下都知晓。可是这样贸然进去她人的房间,的确是不合规矩。 好在寒酥这里,眼下已经全部换成了自己信得过的人。责怪道:“你怎么突然来我这里,也不让人禀报一下?这样岂不是很不合适么?” 夏侯燕走进去,吩咐二位婢女道:“你们退下,本来有事与你家大人说?” 二女看着寒酥,寒酥点点头示意她们下去。方才说话间,寒酥已经在流苏的服侍下更了衣裳。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 夏侯燕到她身边,将一枚银雕花梳子拿起。将她的脸扶正了,面对镜子道:“这发髻,本王会梳?” 便要给她梳头,寒酥心里有些烦,却发不上火。道:“你。到底想干嘛?” 夏侯燕将她的长发梳理了,挽起一束头发道:“你还记得这个发髻的边角是怎么样的么?” “细小辫子穿成梅花发髻,围绕一圈。” 记忆里,他曾经对她说:“细小的辫子穿成梅花发髻,围绕一圈。” 夏侯燕小心翼翼的将她的头发挽好,拧成发髻,又将那些长发梳成辫子,整理好,挽起来。戴上那成套的首饰,寒酥看着镜子里似曾相识的场景。 问道:“夏侯燕,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你若是愿意。我们任何时候,都可以认识。” 寒酥取了唇纸,涂上口红。夏侯燕便送她去万书阁。 这发髻与饰物,还有手指上的护甲,实在是太精美,一路过去的宫女们,都不自觉的看向她。 而寒酥身边有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王爷,也以为那些宫女是在偷偷看着夏侯燕。 美是很美的,可惜了。真是可惜,她这样在心里重复道。不知不觉的,就在嘴里说了出来。 “美是很美的。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夏侯燕挑眉,他并不觉得着话,聂寒酥是在说她自己,便问道:“哦?美是很美的,可惜了。真是可惜了。你在可惜什么?不会是说,你可惜了吧。” 寒酥被这么一问,正自责怪自己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夏侯燕却道:想来你这个丫头,一定是在想。好好的一个王爷,也生的如此美貌,却是个阉人么?” 虽然寒酥的确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感叹的。想着那些多看了他好些眼的人,不曾想竟然是这样这样,这样,必定是不会娶妻生子的,自然是可惜了她们的心意。 而这话从夏侯燕嘴里说出来,虽然是自嘲,可是到底到底是很伤人的。她心里越发难受,不知道如何去解释。 “我也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可惜我自己,生的花容月貌的。却没有得一个好夫婿,所以我才觉得可惜了我的容颜。” “哦,是么?”夏侯燕一副。我完全不信你的样子。 然后又道:“你可惜的,哪里只是美貌而已。” 寒酥没有听出他的话,只觉得有些不对劲。而后他道:“你的才华,睿智。待人随和。还有善良,自然是都很可惜。” “不过么?若是你愿意嫁给本王做王妃,也就不可惜了,你说是也不是?” 寒酥越发无语,她可不觉得这个人是真心想要娶她。 “还是你也觉得,本王一介阉人,如何能与你相配?” 寒酥笑了一下道:“我所爱的人,所思的人,就算是身子残废了,我也爱他,何况你呢?可惜,我对你,实在是。爱不起。” 第117章 兵部尚书 阁楼之上,商之海第一次在长公主面前这般大怒。 “太后,您的好意。臣随女儿,谢恩。可是请封公主,已是僭越,如何能要这旭凰的封号。这不是满世界昭告,我商之海,野心勃勃,其心不纯,不忠不孝么。” 长公主看了一眼被商之海摔在地上的杯子,问道:“你竟然唤我太后?哼,我的女儿么,旭凰公主难道做不得?” 商之海不能提起家中侄儿悄悄传达的陛下圣意,也不能提起夏侯燕的暗示。 “你难道不知道,芷萱她自小脾气娇纵,我素来对她不严格。她这样任性,只怕没有几日便会闯下大祸,你这是要害了她么?” 商之海将自己的担心,说出来。之前长公主提起请求册封,他虽然觉得有些不妥当,也只是以为她是在弥补从前的不是。可是如今,皇帝的意思十分明显,如何能冒犯天威? “哼,从前不觉得你这样懦弱,原来也有这样沉不住气的时候。孤能让女儿做公主,还怕护不住她么?有孤在,谁敢动她?” 长公主维护女儿,又素来护短。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你是选择的这个封号,昭然若揭,也太贪心了。” 商如海这样说道,将她的贪婪直白的戳破。 长公主便反问道:“你觉得芷萱不配么?东宫的储妃我看了,不过如此,哪里比得上咱们的女儿。” “我的孩子我清楚,太后。你想扶持芷萱,陛下不会同意。”他有些着急,眉头一皱。 长公主不紧不慢的说道:“陛下能调动百万雄师,我草原之上也是赫赫儿郎,以一敌百。在朝中,孤的亲近臣子,亦是服从孤的号令,陛下不会不同意。” 商之海道:“你在威胁陛下么?你该知道陛下。况且,若是芷萱真的如你所愿,你又当如何呢?扶持外戚,挟天子令诸侯么?” “也不至于如此,天下安宁后,孤还是想回中原颐养天年的。你今日来若是劝孤,大可不必的。” “琼玄,送客。” 长公主的侍卫进来,便要将他请走。商之海拂袖而去,头也不回。 富贵权势已然有了,可是要为了更多的贪欲,付出全族上下的代价,拿一家子的性命做赌注。可是万万不能的,商之海心里这样想着。 皇帝才歇了一会子,便听下人禀报,寒酥带着这点心在外头侯着了。 新封不久的才人性子温顺,伺候着皇帝起身更衣。 门外微雨,去丝线般。寒酥发髻周边细小的辫子围绕的发中,点缀着蓝紫色水晶小花片,发髻卷曲处各簪了一支发簪,垂着三柱流苏。仔细一看是六枝点缀了宝石的簪子,眉心一点蓝色水晶制的花钿,手腕是烧蓝色的护甲。 一身天青色的外裳,并着内里月白色的裙子和与衣裳同色的柯子,一只银丝绞了白线刺绣出来的白色孔雀,从柯子处展开至裙子上,凤履靴上点缀着一点珍珠,比有身份的妃妾还要华贵几分。 带着点心缓步进去,拜见了皇帝。皇帝草草看了一眼,又接过才人许氏的花草茶。 “免礼。” 旁边的许才人才入宫,对于眼前这位美貌的女子身份却不知晓。心底正想着是皇帝的那位妃妾么?为何能穿得这样素雅华丽。 寒酥对着这位新的许才人拜了一拜行礼道:“万书阁尚书聂寒酥,见过许才人。” 许才人看了皇帝一眼,只点点头后道:“聂尚书不必多礼。” 皇帝喝了茶,又示意她近前。看着她越发出落的美丽,便道:“女儿家,也要有个忌讳。总这样素,到了外头不许打扮得这样花枝招展。” 皇帝的心态颇有一种,怕聂丫头被旁人轻易骗了去的担忧。满朝文武,也难找出几个配的上她的。 寒酥看了看衣裙,心想这难道不是皇帝得了那个颠州奉来的料子,然后赏赐给自己的么?若不是这话语里,如同父亲训诫女儿一样的口吻,她几乎都会有错觉了。 她从宫女递过来的食盒里端出几样点心。一盘子樱桃蜜蜂糕点,一盘子大葱猪肉饺子,一圈饺子中间放着一碟醋。一盘子芸豆卷,还有一盘子麻辣牛肉干。 又取出一瓶子的蜜桃酒,倒在杯子里,粉红色的酒液散发着迷人的色泽。 取过银筷子夹起一块饺子,沾了沾玫瑰醋。鲜味从口中爆出,最是诱人。而酸甜的樱桃又中和了那种口感。 便问寒酥道:“怎么你猜到朕饿了,特地送了过来?” “昨儿陛下不是想吃饺子,又觉得膳房做的不合口味么?微臣就自己尝试着做了一点。”寒酥笑道。 皇帝端了酒闻了一下,递给许才人道:“朕闻着这酒不错,甜香果蜜,你尝尝。” 许才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接了酒,谢了恩才喝下。她才入宫,对于皇帝还是有很多敬畏。 “这酒,的确是很好喝。” 寒酥往另外一个杯子里注入了酒液,皇帝才喝下。而后又吃了些饺子和糕点,外头人来禀报:“陛下,兵部尚书求见。” “他倒是来的巧?” 寒酥与许才人对视一眼,识趣的退了出去。 许才人只有一个宫女跟着,便要自己走回去。寒酥无意识的看到了她手臂上的守宫砂,又看周围的太监并未准备轿撵。 而后宫里头的妃妾,若是在服侍皇帝后没有乘坐轿撵回宫,便是不受宠爱的象征。 便问她道:“微臣孤陋寡闻,还不知道才人的住所。” 许才人有些不自在道:“我现住在昭容娘娘的院子里。” 哪位昭容么?素来是妒忌成性,又极为小气的。 一时就有三等管事的来请寒酥,安排了软轿。要亲送她回去,寒酥看了一眼便嘱咐道:“公公好意,寒酥多谢了。只是眼下想去花园走走,这轿子可是准备下了?” “原来大人想去御花园啊?不妨事,这轿子用的是上等的软垫,御花园路抖,不会颠着您。”那太监谄媚的笑道。 寒酥便道:“既然已经准备下了,便送才人回去吧。” 第118章 兵部尚书 寒酥料想这些拜高踩低的人,必定是看人下菜碟的。未等他“才人不得用软轿的规矩”说出口。 便行礼后道:“还请才人不要嫌弃才是,方才陛下赏了您酒,想来是十分看重才人。” 那管事的太监最是会察言观色,眼前这位聂大人说的话,一向是陛下的圣意。如今竟然对一位才人这样有礼,必定是这位才人很得陛下欣赏。 又谄媚道:“本来给才人预备了轿子的,因着绣垫不够软,才让人换了。才人不若先用了这个软轿。” 许才人看了这样,也不好推脱,便和寒酥告别后自去了。 寒酥走在路上又吩咐明儿道:“我记得陛下赏赐过一些金瓜子,还有好些苏州暖锻?” 明儿想了想道:“昨儿内造府亲送来的十斤金瓜子,分装了十盒子,二十匹各色暖锻。” “如此,你现在去挑选六匹鲜嫩的颜色的布匹。两盒金瓜子,还有金钗环饰八支,去内造府,让悄悄的给才人送去。不必说是我送的,只说的是内造府给的。” 而后她又道:“你亲自看他们都送去了些什么东西,然后再回我。” 明儿听了话,自去了。 而兵部尚书在乾元殿里,跪下道:“臣万死,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疑惑的让他起来,又赐座。便问道:“卿,这是何意?” “陛下,微臣才回家中。不懂事的女儿便说了,陛下欲赏赐她公主的尊位,我儿一对社稷无功,二对百姓无益,三于皇室无劳,实在不能受此皇恩。” 他这般战战兢兢,说话间都是在发抖的。皇帝的手腕,他见过太多,不免心惊肉跳。 而皇帝此刻却在安抚他道:“你这女儿自然是有功劳的,却不是她,长公主在国中只怕是没有什么旁的牵挂了。这赏赐她是受得住的。” “陛下,万万不可啊。朝中五无这样的先例,岂非是让天下百姓轻视了皇家威仪,小女担不起这罪责。”商之海再次拒绝。 皇帝却慢慢给他说道:“前朝,不是也有后族贵女,册封了过公主么。前儿皇后的侄女,也因纯孝,册封了郡主,如何不能。天下人,只会夸赞皇室的恩典,不会轻视。” 这话说出来,他很是颤抖不已。哪位功劳显赫的常山公主是何下场?这位贵女又是谁的棋子,只怕也不过是皇后后族为了巩固地位的棋子。 “微臣求陛下收回成命,小女实在无才无德。” 皇帝又道:“爱卿这是为何?也罢了,公主若是爱卿觉得僭越,那么郡主之位,上有先例,自然也无妨了。这封号么?” “微臣斗胆,陛下圣意臣不可赐。进来读书,倒是想着有两个字,还请陛下定夺。咏絮之才,声雅篁曲。臣只盼着女儿能有絮之才华,篁之修为,来日若是到了别家,也好夫妻和睦一生。” 他的侄儿将这两个字捧来说了许多话后,他已然是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怎么敢违抗,只得亲自来请命。 皇帝见他再四推辞请求,也只得答应了。 寒酥才在御花园里坐下了,明儿便来禀报道:“大人,姜公公问了奴婢好些话?” 寒酥问道:“问了什么?” “嗯,问大人与许才人是在哪里见过。又问与她是否相熟?”明儿一五一十的回答。 “那你是如何回答的?”寒酥问道。 “回大人,奴婢如实禀报了,可是,可是这姜公公不知怎么的,突然赏了奴婢一些铜钱。又让人从库房里寻找了好些陈设,赏玩之物来,一并送去给许才人了。”明儿这样道。 寒酥点点头道:“如此便是很好了,我能做的也就是这样。想来她那里,也能有一段时日的好日子。” 明儿也点点头,在一侧道:“大人真是神机妙算,这段时日,内造府好像都看着大人的行事,跟着行事呢。” “嘘,不要胡说。只是我在这皇城里,最是喜欢顺着陛下的圣意罢了。他们一条藤上,自然怕出错,更怕得罪了来日惹不起的人。”寒酥这样说了以后,也不再言语。 前生本来不擅长用这些,也不屑于用。而这一辈子,她踏入这个皇城。看到了至高无上的皇帝,也有无奈和要遵守的规则,更看到了最底层的那些人,对于权力的畏惧和顺从。 皇帝的意愿决定人的生死,皇帝的话语决定许多人的兴衰。 而皇帝的宠爱和信任,确实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是最锋利的一把刚刀。只要不刺伤自己,就能用之建立起独一无二的势力,和满宫要紧人物的联系。 而权力的本质,生杀大权又仅仅只是这其中的一部分。又多少人内心的服从和利益的交织,多少看不见的缠绕着的枷锁,才是权力的本身。 敬畏,敬服,恐惧,利益。 无一不可,而聂寒酥在这一世,从小小的宫外的平民,成了这皇城里,日子过得滋润的女官,又成为皇后后族的嫡女。步步高升,稳当不已。 这权利与人心谋划,素来都是她的本能。无论她心理如何心如死灰,只要到了这样的境地,总是不自觉的想着要掌控着一切能掌控的。 这一点,和夏侯燕如出一辙。而皇帝在各种之间,看在眼里不计较。也是想着,要刻意的训教她某些读书人很难具备的能力。一种对于环境,迅速掌控,控制于无形,借助一切优势的能力。 寒酥抚摸着手指上的护甲,越来越有当年的常山公主的威势。 而她的心底,对于那些弱势的人的帮助和力所能及的照拂,则是骨子里的善良。 皇帝在殿中,于他又闲话家常了一会子。便让他退下了,心里想着,聂丫头办事还是不错的。 喝了一杯酒,才想着今日来服侍的许才人,是有几分柔和的。 内造府在这个时候送来了一些饰物,一对白色翡翠的镯子,一对银镶嵌珍珠的流苏发钗,更有一枚砗磲戒指,与一双珍珠耳环。 皇帝心下欢喜,便吩咐道:“赏许才人。” 姜公公越发以为皇帝的圣意的确如此,欢喜的告退了。 第119章 围狩之夜 车架絮絮叨叨的走了两日,而后安营扎寨。看着众人忙碌,寒酥才想起来许久不见牧柒诚的身影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会来。 围狩的地方是一处皇家草原,有些许树林交错其中。 这一回,河流比往年水量更丰。沿着河流上游的一处宽整草原,皇家的无数座营帐便搭建了起来,白色的配着明皇与深蓝色,交错着,仿佛众星拱月一般。 因着无需寒酥做什么力气活儿,寒酥自到远处暗卫们监察安全的树林去,到了最高的一棵树上,看着那远处的营帐。玩笑道:“看着像极了满山的,新修的坟墓。” 叶朔的忽然刀扎在她所在的枝干上,她豁然吓了一大跳。再仔细看去,刀上锁了一条蛇的头。看着便是剧毒一般三角形的蛇头,颜色异常鲜艳。 “你刚才这么说,可是大不敬的。”叶朔拔了刀,将蛇装起来丢在远处。 寒酥这才长叹了一口气,怪他道:“我可不敢,否则没被陛下治罪,反而被你吓死了。” “怎么来这里了?”叶朔问道。 “也没有我什么事儿,我自然是什么轻松做什么罢了。这不来这里看看风景。” “这里的风景有什么好看的,等夜里到了,若没事我带你去看旁的东西,比这个美上无数倍。” 寒酥欣然答允,想来也不会真的再有自己什么事儿。 叶朔看了周围无人,又道:“有一件事,你知晓了不要太难过。” “什么事儿,还能让我难过的,只怕是不必要的。” “出宫时,章嬷嬷让内造府准备了好些赐婚的东西。据说是要给柒王爷赐婚。看你这样子,便知道你不晓得这件事。” 寒酥无奈的看了远方一眼,便问道:“那可知道要指那一家的女子?” “我也不知道,可是,陛下对你这样好,或许便是给你指婚也不一定呢。”他这样说完,便从树上滑落下去了。 这一次,寒酥与宫里的人随行。皇帝赏赐的人家里,便是让应国公萧家,唐国公景家随行。 君王的营帐搭建好了,臣子的营帐才开始搭建。看着时辰,也差不多到了。 而老夫人萧太君因为身子不便,并没有来。而这一辈得了爵位的国公爷与其夫人,并着女儿辈,儿子辈的也跟着来了。 好些人在行入宗祠典礼时见过些许面,特别是寒酥眼前这位国公爷。看着老气横秋,俨然不是从前印象中的,可爱娃娃的样子,若是真按着如今的辈分,便得唤一句叔父。 可是想着当初抱在怀里带着四处玩耍,动不动还能揍上几回的奶娃娃成了这样,总觉得心里有一道坎是过不去了的。 寒酥心里这样想着,拜了一拜道:“寒酥见过国公爷,见过夫人,见过郡主。” 其余旁人无官职在身的,也都主动问好。 应国公老成持重,素来不喜分外的恩典。对于这位突然被赐为萧府小姐的外姓女子,也并没有什么好感,只是淡淡的回应了几句。 而寒酥仔细看着这位小郡主,这身打扮着实的教人觉着熟悉,过了好些时候,她才明白过来,这熟悉的装扮不正是那位常山公主么?寒酥未说破,眼神里的几分嘲讽却被她看在眼里。 夫人安抚了两句便道:“国公爷不是还有正事与唐国公商议么,人已经来请了好几回了。” 国公爷听了,交代了两句自去了。琼元郡主与她对视一眼,也自出去了。 外头萧景氏进来了,笑盈盈道:“许久不见妹妹了,最近怎么不家去?老夫人时常问我,说是想你了,我这也是难以回答上呢。” 便熟络的拉她坐下,一家子女人说说话。而方才那种见外,与陌生的距离感倒是被她这么一说话,驱散了不少。 “这原是我的不是,等回去了一定亲自去向老夫人请罪。” 寒酥接过了丫鬟奉来的茶,如是说道。 国公夫人又道:“一家子骨肉说什么请罪不请罪的,你在御前事忙,我们也是知道你是个贵人的,少去同长辈请安算得什么大事呢。” 这话一说,明面上是夸赞她,实际上便是说来恶心人的。寒酥正想回两句什么。 萧景氏便道:“正是呢,我今儿去拜见皇后娘娘。娘娘还说,如今二圣给寒酥安排的差事越来越多,一家子骨肉,这自然也是我们的荣耀才对。” 国公夫人听她这样说了,只得悻悻道:“我去看看琼元哪里怎么样了,这丫头身娇肉贵的,未必习惯得了。” 二人起身恭送她离去,而后萧景氏才道:“夫人性子有时候就是这样子,你别在意。” “从前未觉得夫人对我有这般意见,怎么如今是?可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寒酥轻轻问道,从前他们倒是客气的,只是在这样的场合下当面的呛白,已经有些失了身份了。 “不瞒你说,这些时日的确有些传言。本来传言虚假,也没有什么可信的。可是到底是,哎,上一辈的宿怨罢了。”她这样说起,便是要激起她的好奇。 寒酥果然问道:“什么事儿,也值得这样?无非是说我不贤良罢了。” “妹妹你得陛下信任又得皇后喜爱,我们愿该高兴。可是国公爷素来不喜欢因天子之喜恶求富贵的人,这话,你别介意。” 寒酥心里想到,国公府这样苦心孤诣的将一个女儿培养成郡主,又和那人这样相像,自然也是想走这个路子,可以画虎不成反类犬。 而对自己的斥责,无非是从来未将自己当做萧府的人罢。只是这样的区别对待,虽然合理,却显得不很足够。 寒酥便问道:“嫂嫂与寒酥投缘,不如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若说是因为二圣喜爱,那琼元郡主,不是比寒酥更得陛下喜欢?” 萧景氏听出了她语气里,是要她说出那个真正的答案。这才继续道:“还有一件事,听闻你与燕王爷走的很近。老爷与他,一向不睦的。” “这是哪里说的?寒酥一介小小女子,怎么敢呢。” 第120章 围狩之夜 寒酥且自我辩驳了一番,打消了她的疑惑,而后才问道:“这燕王爷和国公爷,究竟有什么样的过节,连累的国公爷听闻了些流言蜚语,便带累了我。” 萧景氏看她说话间,并不是虚假。才道:“你不知道,这原来是一件很久远的往事了。” 寒酥喝了一口茶后道:“寒酥愿闻其详,还请嫂子告诉我才是。” 萧景氏想了半天,又撤出去了好些下人,等四周安静下来了。才道:“我们家从前有一位有兵权的公主,那公主仙去后,留下了十二万多兵马。陛下的旨意,原来是让老爷继续领兵的,可是这燕王爷从中做梗,遣散了六万军士。国公爷便只得领兵五万,所以老爷不喜。” 寒酥心里却十分欣慰,那时候她的确有想过要放那些跟着自己的兵甲一个自由才是。 而这件事,自己未能做到,夏侯燕竟然是做到了么? 寒酥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算起来也是过分了些。” 萧景氏告知她缘由,一面是希望她能依照老爷的期盼做事为人,二来么,则是看看她的态度,来日是否可用。 萧景氏而后却又问道:“话说回来,我真的有一件事要问一问妹妹。还请妹妹告知我才是?” 寒酥点点头,做出一副感激不尽,惴惴不安的样子。只道:“嫂子只管问,寒酥若是有知晓的,一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想向你打听打听,这陛下诸位皇子中,陛下最喜欢那一个?” 这样直白么?寒酥心里也未说破。便道:“若说看中么,便是太子殿下。若说喜欢,还是年五岁的小皇子。不过骨肉之间么,也没有什么。” 寒酥便问道:“嫂子为何问这个?” “陛下的圣意,也好准备许多事儿。不过呢,多知道一些总是有好处的。”萧景氏答非所问的道。 寒酥又道:“不过六皇子殿下,虽然陛下看着未必有其他人这样宠爱,可是在陛下身边久了,却觉得陛下极喜欢考验六皇子,也许是在陛下心里,六皇子特别不同。”说完,她对着萧景氏笑了一下,诡异之极。 而萧景氏知道了这些,也足够打点许多事儿了。 寒酥也未必去猜测,只多说了几句便告退去了。 夜晚来的极快,天上繁星点点,而西方还是一片橙红色。 寒酥骑着马出去了,跟着的便是叶朔的马。草原上的风越发吹的凉爽,满地的草被马蹄踏出汁液,草原上的草的发出许多幽香,是草的香气。 而夜幕下的星空,果然真的是手可摘星辰。夜风呼啦啦的在身上滑过,很是奇妙。 寒酥一身骑马服装,雌雄莫辨。身上的披风扬起来,很是美艳。 叶朔与她骑马到了一处下游的湖泊处,这才下马。 寒酥便问道:“你说的这里真的也没什么,看起来,十分普通。” 叶朔笑了笑道:“再等一会子,月亮便要从东方出来了,那景色没的说。” 不过有一件事他未说出来,便是长公主不知道怎么盯上了她。竟然悄悄安排了人要她在御前犯错,寒酥还不知道自己以诗文提醒兵部尚书商之海的事情,已经在商府被人察觉了。 叶朔带着她往湖边去,捡起石头就要往湖水里丢。而湖面,被石头打击过的地方竟然呈现出一阵又一阵的荧光,惊为天人。 寒酥看了,跑上去,也找了一块石头砸下去,看着那些浅蓝色的荧光,仿佛是踏在星河之上。 寒酥道:“为什么会这样,这实在是太奇妙了。” 叶朔道:“这里头是一种我们看不见的藻,在夏天的夜里,一被石头击中就会有蓝色的荧光出现。” 寒酥到了湖水边,看着这宽广的湖面,感叹道:“若是有一条船,那就最好了。” 而不远处,果真有一条船缓缓过来,叶朔拜了一拜对寒酥道:“我这是受人之托,也算忠人之事。姑娘在这里多玩一会儿,我先退下了。” 说罢,叶朔就带着马,往远处去了。寒酥正想着那船上究竟是谁?竟然能安排这种手笔,于是她便等着对方过来。 而那船越行驶越近,她才看清不是夏侯燕却又是谁。只是她从来没有意识道:“原来叶朔竟然也是他的人。” 而此刻,其实也不慢猜测出,如果夏侯燕果然和萧秋水有着一份主仆的关系那么,这些人现在听从他的,也并不十分让人觉得费解。 夏侯燕一身深蓝色袍子,对寒酥伸出手道:“来,带你去看好看的。” 寒酥轻轻一跃,便到了船上,不自觉的抓住了他的衣裳,那衣裳的刺绣的纹路得触感,在手上摩擦着。提醒她这触碰是真实的,而不是在梦境中。 她有着觉得迷醉,仿佛是喝了酒一般。 夏侯燕解下她的发冠,一头长发散落在身上。带着一些青草的香味,她有着不好意思的低头。 又坐在船的另外一头,二人不说话。夏侯燕将船往另外一处划过去,搅动着船,带动着波纹,连在水里的星星都弄散了。 寒酥看着那些星星,很是不忍。于是夏侯燕便不再动船,让船静止在这湖泊中,好似一副,梦里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全天下的星星,仿佛都在这湖泊里一样。美极,妙极。 夏侯燕想起什么,飞起来对着周围拍下数掌,掌力所到之处,蓝色的荧光便翻腾起来,这样的景色可真的是一辈子也见不到几次。 寒酥看着这些,心里除了感动以外,有好些说不出来的情绪。她觉得有些冷,夏侯燕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来给他穿上,然后问道:“是不是觉得冷?” 寒酥摇摇头道:“不知道,只是我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好看的景色了,你,谢谢你。” “本王说过。要你嫁给本王,要谢么。不如以身相许如何?”夏侯燕一本正经的开着玩笑说道。 “你知道,我曾经拒绝了你,便是不会答应的,我不爱你。想来不用再重复了。”寒酥下意识的拒绝道。 第121章 御前献舞 “过几日,陛下会给新进的贵女赐婚。只怕是也有你的份儿,你到时候如何自处?” 沉默了片刻之后,夏侯燕如是道。 “陛下赐婚,自然有平衡各方的意图。我无权无势,到底没有助益,陛下或许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寒酥淡淡然的回答道。 可是心里到底是起了波澜,很是不安。如今只想多陪着萧家的老夫人多些时日,而后再说其他。 “我倒是有一个法子,你或许可以试一试。” 寒酥听了,便问道:“什么法子?” “这围狩在这几年,成了亲贵大臣贵女争奇斗艳的地方,若是技拔头筹的,能的陛下亲赏一杯玉液酒,并一个愿望。如是你有什么拿的出手的,或许可以一试。” 夏侯燕不晓得她会些什么,出了这个法子,原来也是想临时补救一下。 他做好了在皇帝赐婚前,请婚的打算。若是她不愿意,以后也能有机会推脱掉。 寒酥一手撑住额头,沉思了半天。想着许多事情,突然问道他:“夏侯燕,你说陛下有没有什么外人不知道往事。” 仿佛是能将夏侯燕看穿似的,他的确收集了许多有关于皇帝的。连萧秋水都不知道的过往。 他盘着腿坐下问她:“你如何就知道,我一定知道陛下的往事呢?” 寒酥看着他,二人四目相对。严肃的对视着。 “直觉,夏侯燕。” 寒酥又道:“我总觉得你没有看着的那么单纯,你明面上独善其身,一方诸侯。另一面么,在陛下那里,仿佛又极得信任,陛下借你的手办一些事。可是。” 她闭上眼抬起头,面对着天上的满天星斗,睁开眼睛看着紫薇星,而东边的紫气仿佛有消退的趋势。 “可是你的野心,在面对那个画像上的女人的时候。确是彻底的掩藏不住,我甚至不能刻意的描绘出当时的感受,仿佛要被你周边的气场吞噬了一般。” 夏侯燕伸了手指,在唇间比划了一下。道:“嘘。”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寒酥笑了一下,也是第一次露出这种邪魅的笑容。如果前生对于权力的欲望,受制于对蒙澜的沉沦。那么这一世,注定的短暂的时间里,她越发的生出一种游戏人间的感觉。 特别是在将一切能够操控在手中的算计,和对人心权力趋势的微妙把握。颇有一种,让人迷失,却乐于迷失的醉酒的感觉。 “你想知道那方面的?”夏侯燕问道。 寒酥拨动了一下水面,道:“陛下这个人啊,世间少有。几十年里操控一切,虽然看着带着几分克制的温润,内里却是自信霸道。明面上对皇后敬重,可是眼里却没有半分光芒。我很想知道,他这一生也可有求不得的东西?令他永远无法忘怀的。” 夏侯燕想了许多,有亲自见过的,也有听闻的,更有多年来暗中查探所得的。不够全面,却也能拼凑出一幅完整的过往地图了。 他这才慢慢道:“皇帝么?比旁人更惋惜已经失去了的。所以一些人,便是另外一些人的影子。而能让他此生无法忘怀的,大抵有三个人。” “哦?那三个人!”寒酥问道。 “第一个人么,殇宗的皇后,也就是陛下的生母,襄孝贞后。”他说起自己查到的第一个消息。 “不可能罢,陛下的生母不是太妃娘娘么?” 这个事实,连前世的萧秋水都不知道。皇帝早年便开始布局,知晓的人少之又少。 寒酥继续问道:“我记得襄孝贞皇后是草原上王庭的嫡出公主,据说嫁入我朝后与殇宗感情不和,死于殇宗的逃亡路途。那么,陛下的真实身份,是当日不过几岁的懿太子。” 夏侯燕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道:“襄孝贞皇后,是个草原女儿,最是洒脱。也曾带兵打仗的,很是骁勇。后宫里,也有武将之家出身的妃妾。” “那么第二人是谁?”寒酥识趣的继续问道。 “这第二个人么,便是真正死在逃亡路途之中的小公主。据说,陛下到了今时,还时常自责没有保护好亲妹,只是这些,必定不能被外人知晓罢了。”夏侯燕道。 “那么你倒是神通广大了?竟然知道这个。”寒酥讽刺道。 “第三个么,世俗人的通病。求不得苦,乃是曾经潜入我朝为细作的南宋皇室的公主,当今越西的女皇南宋堇。据说这位公主,看着柔弱无辜,极为让人怜爱。实际上武功卓绝,血腥残酷。” 寒酥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那一幅画像。便问道:“这位公主所假借的身份,可是前户部的秦大人的女儿。” “你知道她?这可是许多年的事儿了。已经被抹去了痕迹,你又如何知道?” 寒酥想着那些秘密册子记载的关于蒙澜的记录,却不敢在这一刻说出来。于是继续问道:“为何是求不得苦?他与这位公主可是有什么羁绊?” 夏侯燕道:“传闻,他们是青梅竹马的师兄们,出于同一门。陛下以如今天府以西的土地,同当时的皇帝做了交易。协助他夺得我国之江山,他国公主么,自然是骄傲些,未必能容忍至亲之人的背叛。” 彼时的皇帝的确是从未在堇公主那里透露过自己的身份,当年也是他一手摧毁了堇公主在国中的暗线和银钱网络,情报网络。 得到江山之后,作为代价自然不能获得那女子的原谅。以至于二人最后在峡谷里对质,以命相逼。 寒酥听到这里,却不在问下去。心里反而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竟然能够将这个世界上如此聪明,如此对权力痴迷不可自拔的两个男人吸引得这般。 一个,可以放弃自己多年的绸缪和君临天下的野心。另一个,多年痴迷,对她念念不忘。 “这个越西女帝,究竟是什么性格,什么人物,什么妆容?又是什么手腕,我如今是真的好奇了。” 夏侯燕便回答她道:“你未必真的想知道的。” 第123章 仙女献星 寒酥认真道:“是么?我现在是真的想知道。” 夏侯燕打开了一把扇子,轻轻的在手上轻扇,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岸边竟然会有蓝色萤火虫,指着远处道:“你看那是什么?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萤火虫。” 寒酥回头看了一眼,并不为这一项美景所动。于是道:“你说完,我们再看。” 夏侯燕将扇子合在一起,冷笑道:“她呀,据说是个权力大于一切的女人。屠杀兄弟,逼迫皇帝退位,扶持了几个傀儡。这么,原也不算什么。她,能看着自己的挚爱堕入死亡之地,仿佛天下女子有的弱点,她都没有。” “你不如说她是个坚韧至极的女人。”寒酥说道,而后又道:“我想,她一定是经过了许多彻骨的绝望,才能做到你所说的无情的程度,必定是这样的。所以,谁不是呢。” 她心里莫名的有种仿佛能感受到那人经受过怎么样的不可测量的痛苦。 若非是迫不得已,谁愿意心狠手辣,无情。 夏侯燕道:“不如有机会你见了她,你自己问她。不过看那副画么?你与她倒是有六十分像的,或许是缘分。” “你是说那一副。碧潮繁星的画儿,与我很像?” 寒酥以前不曾觉得,听他这么一说。好想仔细看画,的确是很像的。 竟然是她么?寒酥心下便生出一记,问道:“你可知道这位女帝,最擅长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寒酥看着远处的萤火虫,忽然很想去看一看,于是道:“咱们去看一看这些萤火虫吧,这样的蓝色,可不怎么多见呢。” 夏侯燕揽着她的肩膀,将她从船上带出,湖面上的星空在夏侯燕轻点水面激起的涟漪里波动着。 仿佛在星空里踏星而过一般,才到岸边她好似在梦里一般。 说来从前虽然和蒙澜游走各地,不过从来都是严肃正经,好像像这样的情景,从来没有。 寒酥伸出手去抓,却未捉住。倒是在岸边发现了一种幽幽蓝色的花朵,花蕊有些荧光。 夏侯燕道:“这种蓝萤火,以这种冥幽花蕊为食,长久的围绕着这种花蕊旋转。所以别的地方都没有,也只有这里才有这样好的风景。” 寒酥问道:“可有什么法子,能将这些虫子藏在身上?” “这也太为难这些小东西了,三十五十只,还好用香囊藏了。旁的可如何去藏?” 寒酥心下想了一个法子,在她耳边悄悄说出自己的想法。 “好你的,果然是聪慧之极,本王若是帮你办了,你可如何回报本王?” 她笑了笑道:“如此,横竖我时日不多,便一面查我的事情,一面陪着你。如此,可公平?” 他未听出时日无多的意思,一来是她时常这样提起。二来,太医也说了她的身体不好,若是不好好调养,只怕没有几年。 而皇帝不忍心告诉她这个事儿,只加倍的对她好些。一来是让她在这短暂的几年里,能过得好些。而来,也是借着她引入那些看不见的势力。 是夜,皇后的营帐里灯火通明。 伺候的丫鬟将她耳上的耳环卸下来,又一件一件的将首饰摘下,用护养头发的油梳头。 皇后抚摸着东珠的耳环道:“我们的人,可知会清楚了?明晚的夜宴上,可都先想好了说辞才是。本宫倒是要看看他们张狂到几时,且拿了她开刀,也好为六皇子铺路。” 那宫女道:“娘娘放心,已经安排妥当了。” 第二日,狩猎场上,各家的公子,王爷便一展拳脚。 六皇子射杀猎物,母兽幼兽全部放生。皇帝赞许不已,皇后也夸赞了几句。 而草原上的诸里公主,最是马上功夫了得,射下不少中等的猎物。 太子是储君,在营中主持大局。而皇帝也不过是看着各家的人们,你来我往。自己并未参与狩猎,而准备就绪的贵女们已经等待不及,各个争奇斗艳的在位置上坐下了。 到榜晚,自皇帝起,皇后,贵妃,后妃美人,与皇子公主们就坐了。在各自的位置上,等待着远处篝火处的烤全羊,与这里才有的酒。 夏侯燕在夜宴前的半个时辰,请皇帝身边的章嬷嬷亲自去传了话,原本在第一位表演的琼元郡主竟然排在了第二位。 萧家知道后也是有些疑惑,不过秉持圣意,也未敢多说什么。 皇帝与诸位臣子喝了酒,才看着长公主位置上空着的位置。心里已然不悦,便有后庭的妃子道:“西狄太后娘娘想来是要迟些了,不过咱们也习惯了。便等一会儿,也是寻常的。” 她这个话到底是在说她时常迟到,可是在皇帝耳朵里。却并不那么动听了,皇帝看了她一眼。 那往日口无遮拦的妃子,竟然一下子被吓住了。不敢再多说话。 而空地上一群人,端着一台巨大的鼓放在地上。那鼓上的花纹一看就是新制的,再仔细看时,原来是这附近的神庙里祭祀用的,而中间有一处半尺的木片。 寒酥不得不佩服这个夏侯燕的本事。这样迅速就能弄来一个大鼓,而且还改装了机关。 寒酥严装而出。头发只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点蓝色的玉花点缀了,一身黑色的宽袖子长袍。走上鼓面跪下道:“微臣聂寒酥,见过陛下。今日微臣预备了一曲舞,以奉陛下,娘娘。” 皇帝才疑惑着,怎么这两日不曾看着她。以为她是贪玩所以跑出去了。也就没有管,想着丫头难得出来一趟。 皇后对皇帝道:“陛下,难得萧府小姐这样有心,咱们该好好欣赏才是。也全了她的孝心。” 皇帝点点头道:“既然已经预备下了,也好。” 寒酥可不管皇帝这下是不是高兴,先把握住主动权是要紧的。于是让人将各处的灯灭去许多,只留下月光做陪。 她跪在鼓上道:“陛下,微臣这舞蹈,叫做仙女献星。星光熠熠,无需烛火相伴。” 说吧,寒酥在幽暗之中褪下了那黑色的袍子。 第124章 仙女献星 暗夜之中,黑色的袍子徐徐褪下。 海潮和星空的光泽在诸人的眼前透出一种奇异的体验。 鼓上的女子凌空而起,在空中旋转了一个圈,而后脚尖落在鼓面上,未发出一点声音。 皇帝看呆了,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的一个夜晚。 故人也是身着此衣,静默的看着远处的山水城市,繁华星空。他指着远处的延绵不绝的山脉,许下江山为聘的话语。 那女子双臂修长,在婉转的舞姿中带动着广袖上的宝石和夜明珠的光泽,是无声的流动。 人们仿佛觉得那天上的银河落入海里,海面上的星空柔和的穿过他们的身体,随着舞姿时而缓慢时而急促的流动。 随着那女子飘飘然的头发在风里随着那繁星与海洋的旋转,突然静止。手臂微弯,身体随着舞姿的婉转停留在那里,时间静止起来。 这一刻,那静止的舞姿传递出了一种柔。默然无声,滋润万物的柔。 而看客里,或许曾经有过年少时候的遗梦,初见一人的轻微的欢喜和柔和,便能从这里头品味出一种感动。 而那女子静默了片刻,周围人都沉浸在这种舞姿里时。手臂轻轻放下,连着身子也一点一点的弯下去。 星空还在流淌,而莫名的覆上了一层悲色。 脚尖点在鼓面上,发出一点声音。而她的舞姿也变得比方才快了一点点,那有节奏的律动随着舞姿让周围的人沉浸在一种失而不复得的淡淡忧伤中。 第六十九下鼓点停止,她已经回到了鼓的最中间的位置,而机关开合。透露出的,鼓中央的缝隙里飞出许多萤火虫。 随着散落在她衣服泥金珠玉的衣裳上的花粉,那些萤火虫漂浮在她周围。广袖一舞,仿佛置身于群星环伺中。 站在鼓上的她,仿佛能从诸人的眼中看到一种从未见过的惊艳。她明白了,从来不曾拥有过的那个人,该对这件衣服的主人如何倾心。 鼓声再无,而她的舞姿越发的快和淋漓尽致,而挥洒不掉的那种求而不得随着那飞舞的广袖看得人,潸然泪下。 而脚尖一次又一次的落鼓面上,看似用尽全力,实则极度克制。 飞舞的萤火虫在旋转中,微妙的转动着。随着花粉的消散,渐渐远去。直到所有的飞舞的星星,终于消散。 那样惊艳的美烙印在人们的眼里,那样深刻的痛撩拨着人的心。人们仿佛能感受到这舞蹈里,透出来的悲伤,离别,孤寂,不舍,和克制。 爱别离,求不得,躯体的苟活和灵魂已死。人们仿佛被拉入一场梦中。 而最后,随着凌空而起的同样的舞步落在鼓面上。发出结束的一声鼓响,那女子缓缓起身。 两个宫女上去将那身黑色的衣裳给她穿上。 她才领着两个人缓缓跪下,周围也点亮了灯火。从方才那种悲痛里醒过来的张贵妃,喃喃道:“不可能的,她回来了?” 声音说的那样小,以至于只有她身边的宫女听到了。 寒酥跪在鼓上,无人能发现她的泪痕。 “微臣聂寒酥御前献星,愿陛下万福延绵,圣寿无疆。” 皇帝笑道:“赏。” 皇后冷眼旁观,原本是想找个由头赐婚。谁知她竟然这样急切,准备了这样的节目。 皇后称赞看了皇帝的样子,便道:“陛下,难得聂女官有这样的忠孝之心,预备了这样的舞蹈。不知陛下想赏赐她什么?” 皇帝大笑了一会子,看着聂寒酥,笑道:“好一份忠孝之心,确实难得。皇后以为赏赐什么?” 贵妃却在此刻插了话道:“要预备这么一件大鼓和这样的舞蹈,只是看着有些不吉。如此,果然忠孝么?皇后娘娘,这聂女官身为臣子,忠心尚未可知,不知这孝顺从何而来?” 皇帝有些不喜,却不好当着诸人的面,驳了她的面。 寒酥跪在下头,郎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圣德,乃天下子民的君父,微臣一言一行,自该恪守忠孝。” 姗姗来迟的长公主,在外看了这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后便道:“这丫头有几分心思的,寻常赏赐些珠玉金银,可没有什么趣。” 众人起身拜见长公主,长公主桀骜的示意众人免礼,而后又对皇帝道:“皇兄,因着些许琐事,臣妹来迟了。” 皇帝也未计较,只道一句:“无妨。” 皇后继续道:“想来聂女官也正是年纪,不若为她寻个如意郎君,也好成就一段佳话。” 贵妃又道:“娘娘说的轻巧,这聂女官虽然生得貌美。可是到底只是寻常百姓家出来的宫女,便是封了女官尚书,也得看看满朝文武有那家是想求娶的。这可让陛下赐给谁呢?” 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羞辱了,寒酥这一次,原本低着的头,抬头看了一眼这位不可一世徐徐老去的贵妃。轻蔑的笑了一下。 皇后看着众人,便道:“聂女官入了国公府族谱,自然是应国公家孙女辈的嫡亲女儿,身份贵重,与往日不同。” 皇帝往日沉稳,却也不愿意听后宫夫人斗嘴。便问道:“今日依照规矩,拔得头筹着可得一心愿。如今才是头一曲,赏赐么,大可再等。” 皇后与诸人便接连称是,皇后便示意宫人下去。 而旁的人,也开始表演别的节目。 寒酥回营帐里更衣,自信这一曲后,再无人能出其右。 只是那位贵妃说话实在让人觉着讨厌极了。 褪去那一身碧潮繁星群,她伸出手抚摸着那衣裙上的刺绣和镶嵌的宝石明珠。研磨成粉的夜明珠在白日的光照后,在夜里散发出耀眼光芒。 多年前,有时觉得蒙澜虽然也是极通诗书,可是骨子里还是一介粗人。 谁知道,竟然也会倾尽宝物,为所爱之人预备这样一件礼物。她心里是嫉妒的,虽然嫉妒却提不起任何恨意。 如今直面自己的内心,却并没有预想的那样波澜壮阔,起伏不定。反而有一种坦然自若,痛苦也减轻了许多。 第125章 公主殿下 其实台上再有怎样的歌舞,皇帝也已经看不进去了。连琼元郡主在舞蹈上出的一点差错,都未能辨别出来。 萧家人,白白紧张了许多。他停留在那些不可追忆的苦涩里,再醒过来看着琼元与萧秋水相似的容颜身姿,心里的厌恶越发增加了几分。 萧秋水与那时候死在自己怀里的妹妹极为相似,以至于他对那个小徒儿一直有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情分。 虽然许多年来,她也仅仅只是手上的一枚好用的棋子。用来笼络各方势力,用来制衡野心逐渐膨胀的蒙澜。 痴人越发多,人痴了便会有弱点。蒙澜的弱点便是秦韵,而秦韵的弱点是她的母亲和故国,萧秋水的弱点在刻意的疏离之下只剩下了蒙澜一个。 最后,蒙澜为了秦韵舍弃了唾手可得的江山,一统天下的战机。而秦韵为了那些要杀她的皇族,舍弃了蒙澜。萧秋水因为嫉妒和求不得,舍弃了一切,舍弃了回忆,最后疯魔。 而皇帝舍弃了一切可以舍弃的,得到了这个至尊的皇位,拥有了最想拥有的天下。 多么可笑的轮回啊,有人借着他对徒儿的慈爱换取封位,换取地位家族的稳固。 有人如当年的他一般,在暗地里操控一切,搅动风云。 有人如秦韵一般,收买人心,掌控一切能掌控的。 有人在迷茫里,伪装迷茫。 皇帝看着坐下的这些人,仿佛神的视野一般,将人内心的欲望,贪图,看的如此通透。 而几位贵女演完了,皇后一时看皇帝不愿说话,自同诸位王公亲贵大臣们说话。 太监将托盘端起来,将数位贵女演绎的节目写上。商芷萱弹奏一曲的古筝,赫然放在首位。 便是要请皇帝选出三甲,皇帝未看见仙女献星。看着那太监的眼神,已经有了杀意。 皇帝挥了挥手,便道:“三甲之首,内庭万书阁尚书,聂寒酥。至于其二,便由皇后和长公主选吧。” 那太监见状,也顾不得旁的,只将托盘送去在长公主年前。她虽然不喜皇帝这样,却也选了商芷萱,也道:“商家小姐的古筝,深得孤的心意,这第二位次,自然是凭借实力,当得。” 而末尾的当得两个字,声音有些重。 皇后也未搭理,便从剩余的牌子里选择出了琼元郡主的牌子。 如此三甲已定。 寒酥只在席面上谢恩,皇帝嘱咐风大。便免除她叩拜谢恩的大礼。 商芷萱在家中被她父亲好生训诫了几天,这才收敛许多。又明白皇帝定是要册封自己为公主的,长公主承诺了好几次。沾沾自喜起来,欢欢喜喜的谢恩。 琼元郡主则是嫉妒愤恨,却不敢相信竟然被聂寒酥就这么抢了风头,原本该在第一的,却落在了第三。 皇帝便笑道:“这该有什么赏赐才是,这第一位次的。聂丫头,你可有什么心愿,一会子,可是要谢恩的。” 诸人听了,都笑了起来。皇帝又道:“这第二位的商家姑娘。” 兵部尚书生怕长公主先发制人,便从座上起身,到了皇帝面前跪下道:“陛下,臣斗胆为小女请旨册封。” 这话一出,满朝文武都是大惊。 长公主也紧紧的握住了椅子的扶手,若是长公主说,自然不要紧。可是由臣子说出来,就是僭越了。 皇帝心下却很是满意,道:“爱卿想为女儿请旨,册封郡主?臣斗胆,测算了一个封号,曰“絮篁”。” 皇帝听后便道:“咏絮之才,又通音律,的确是担得起的。” 在皇帝的授意下,太监当场宣读旨意,册封她为絮篁郡主。 絮篁郡主镇静之余,慢吞吞的谢了恩。长公主面色铁青一般,实在是不知做何反应,她未曾想到。这个人竟然这样固执,一下打乱了她的计划。 旭凰变絮篁,好个偷梁换柱。 她豁然起身,对皇帝请罪:“陛下,臣妹身子不适,恐不能继续参与夜宴了,还请陛下恕罪才是。” 皇帝免了她的礼,她狠狠地看了商之海一眼,退去了。 皇后又道:“陛下,臣妾娘家这两位侄女儿,琼元温柔可人,寒酥才华横溢,也都到了适宜婚配的年纪。今日得了陛下赏赐,不若一并赏赐了。” 皇帝反问皇后道:“皇后是想给谁指婚?” 皇后道:“六皇子如今未娶正妃,臣妾这个做母后的,总归是替他操心的。好在琼元这个孩子,一直也是懂事乖巧,他们二人年纪相仿,也当得佳偶天成。” 皇帝大笑了一阵,然后道:“皇后说的,甚有道理,既然如此,六皇儿,朕便替你做主了。” 六皇子起身从席中出来,跪下与萧家琼元郡主三谢皇恩。 而这一刻,皇帝答应了她们这么多,也想着皇后未必不会再替寒酥求恩典。 便道:“如此,只剩下今夜的魁首了。寒酥丫头,你可有什么心愿。” 聂寒酥起身上前跪下道:“陛下,微臣还未想好有什么心愿。” 皇帝道:“你今日一舞,来日必定名满天下。” 第126章 千岁无极 皇帝虽然早也说了这个,寒酥眼下却还是觉得这般,突如其来。 随着公主殿下千岁无极的恭贺里,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久到某些彻底消失了的欲望再次燃烧起来。 而众人皆明白,皇帝的宠信非一日的看重。对于这个传闻中,有着许多功劳的女子,这一幕,也并没有那么叫人意料之外。 寒酥伸出手道:“诸位,平身。” 她抬手看着皇帝与皇后,诸人笑意盈盈,对萧家恭贺,对皇后道喜。 一时就有官员礼卫来请她去更衣。 营帐里已经有人准备下了一身册封公主的服制,尖锐的护甲似有锋利。编织的发髻与预备的钗环饰物这般精致,而胭脂却显出一种暗的红。 众人跪下请赏,按照规矩,身边这些服侍的一等宫女,也有了从六品女官的位份。 这不是任性的时候,她这样提醒自己。 眼下,有一种撕裂的想法侵蚀着她的心。蒙澜的剑收藏在匣子里,冷冷的剑气仿佛与她有了一些呼应。 流苏见她有些心不在焉,忙提醒道:“殿下,更换册封公主的服饰后,还要去谢恩。” 而一位小宫女悄悄的潜了她的营帐,寒酥见了她。又让诸人退下,那小宫女起身伏在她耳边说了些话。 寒酥便道:“孤知道,你先回去不要被人发现了。” 暗色金蝶幽兰影,盘金团纹祥瑞现? 那在尾指和无名指上的护甲拨动着衣裳上的刺绣,华贵异常的衣裳又一次体现出了那种女子少有的王者霸气。 才出几步,夏侯燕在那里等候她。看见他,寒酥让诸人退下。 见她着深蓝暗玄色的这衣服,他差点就跪下了。 寒酥问道:“我收到消息,皇后想赐婚你我?这里头,可有你的手笔?” 夏侯燕反问道:“那你如何打算?陛下现在对你的封赏,终究是虚名,你还愿用十年八年来筹谋一点握得住的?还是愿意与本王一起,一荣俱荣。” 寒酥冷冷质问道:“你以为,我没得选?哼,哼。” 她冷眼看着他,不由得觉得好像被这个人算计的死死的。 “牧柒诚么?不算什么。况且,聂丫头,你太阴毒了。他不适合你。”夏侯燕未改那种玩笑。 不过也是,她一卷入这种局面里。总是会露出那种掩藏不住的本来面目,而那个纯与白的人,也仅仅只能在那里而已。 寒酥转身离去,带着宫女回到了篝火夜宴中。 帝后一心,台下笑意延绵,寒酥冷漠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皇帝的淡然,纵然是西狄太后拂袖离去。也根本不会动摇二人合作的根基,反而她的嚣张和放肆,未必不是一种刻意。 白日里,得到了魁首的诸里公主眼下却并没有多开心。仿佛一瞬间长大了许多。 皇后敬了皇帝一杯酒后,看着牧柒诚一眼,于是道:“陛下,今日柒王表现亦是不错。可要赏赐些什么才是。” 皇帝借了皇后的话语,于是道:“柒诚么?素来忠孝,也颇有才能。朕一直想给他物色一个正妃,才是正理。” 一时便有大臣起身,拜见后道:“陛下,诸里公主身份贵重。柒王爷年少忠勇。正是佳配,更是两国的一段流传千古的佳话。” 皇后也道:“陛下,很是如此呢?” 皇帝听后,便问牧柒诚道:“你呀,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诸里公主出身草原,无拘无束,也算天作之合。” 不为二人曾经有过的一点子暧昧,寒酥真真以为他若是不喜欢。也是会拒绝的。 必定不会委屈求全,成为草原和中原的棋子。 而她误判了,牧柒诚从席位上起来,身形消瘦。 仿佛排练了很多次一般,诸里也站立起来,与他一同谢恩。 寒酥这一抹失望的神色,被夏侯燕看在眼里,冷笑了一下。 牧柒诚并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余地,心虽然还是一如既往。而人却越发的被现实往来,折磨的随意接受命运的摆布了。 二人回了座位,又是一场道喜。寒酥冷眼旁观的感受着对面,牧柒诚的敷衍与颓然。突然有种。看走了眼的错觉。 夏侯燕端着杯子,恭喜牧柒诚道:“柒王,恭喜你啊,陛下赐婚。可真是极难得的荣耀,公主殿下温柔智慧,真是佳偶天成。” 牧柒诚也不客气道:“燕王说的是,也愿燕王早日成婚,子孙满堂才是。” 《九千岁公主殿下》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九千岁公主殿下请大家收藏:()九千岁公主殿下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127章 千岁无极 寒酥略微有些失望,不曾想他竟然会这样同意了。一点子反抗也不曾无,从前那些飘逸,善意,仿佛涂上了一层软弱的颜色。 皇帝看着她自饮自酌,想着他二人有一段时日仿佛走的很近。后来却不知为了什么,渐渐疏远起来。 便道:“常曦,你与柒王也算相识,更该贺他。” 那言语里头的不容置喙与不可抗拒,是要自己放下么? 寒酥笑道:“陛下说的是,两国联姻,喜上加喜。” 她站起来,稳稳的端着宫人注在酒杯里的酒液,落落大方直视着他道:“常曦恭贺柒王爷。” 那眼光平静淡然,牧柒诚却不敢直视。只窥见了那一点眼里的漠然,便仿佛被什么灼烧了一般。 “多谢公主好意。” 那酒流入他的喉,冷的打了一个激灵。 寒酥亦将酒饮下,笑着坐下。看见夏侯燕在牧柒诚的一侧,二人对视一眼。他看见她的嗔怪,低头微笑了一下。 皇后对皇帝道:“陛下,今日如此多的喜事,两位皇族贵子得了新媳。常曦公主,也正是适宜婚配的年纪,陛下也该为公主考虑一二,择个良婿。” 皇帝的眼光扫过台下的这些贵族公子,皇家世子公子,将军亲贵。最后的眼光,落在夏侯燕的身上。 “常曦温柔和顺,才德兼备,的确是该寻一个举世无双的夫婿。”皇帝夹了一片,新上的烤制的羊肉片,鲜甜回甘。 皇后知晓这样的时候,皇帝是需要人提个台阶,正要说话之前。张贵妃却朗朗开口道:“陛下说的正是,常曦公主的确该寻一个无双的夫婿。” 皇后停顿下来,不多时前。她已然安排了人悄悄的给张贵妃透了风,便道:“陛下有意给将寒酥赐婚给燕王爷。” 张贵妃一面是想奉承圣意,另一面么,也不喜这个聂寒酥。将她许配给一个阉人,也正是最好的安排。 这夏侯燕,前朝后庭无人不知晓他残忍变态。府邸上受不住的夫人妾侍,不知折损了多少。岂不是正合了心意。 “陛下,燕王爷至今还未有正妃?论才论貌,王爷可不是一等一的么?” 寒酥端着的杯子放下了,看着夏侯燕,眼神里便是再问:“难道又是你安排的。” 夏侯燕以眼神回复她,此举动与我无关。 这一幕被皇帝窥到,虽然只是短短的眼神交汇,也明白她二人一定是相熟。 皇后也道:“燕王多年来为朝廷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常曦也是侍奉陛下有功,臣妾瞧着她们二人也是极为般配的,贵妃说的有理。” 皇帝未言语,满朝的人都静默的看着皇帝的反应。 才封了公主,就要被赐婚给这位异姓王爷么?若是如此,这位公主还真是可怜,得了富贵,也成了皇帝笼络朝臣的棋子。 皇帝笑道:“燕王才貌,的确难得。不过婚姻大事,也该问一问燕王才是。” 贵妃便挑了声音道:“燕王,陛下可正是在问你呢?你可是愿意求娶常曦公主?” 燕王爷听后,起身到台下跪下谢恩。 皇后听了这话,便问夏侯燕道:“燕王,常曦公主如今金枝玉叶,又是本宫娘家人。你以后可得好好待她才是。” “臣遵旨。” 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来问过她是不是愿意。皇帝给她宠爱和信任,口口声声说什么父女的缘分,可不也正是将她作为燕王和萧家的制衡么? 而皇后,一开始的慈爱和后来的看重,甚至于亲自允许她入萧府,成为国公府嫡出的小姐。如今,又是搭了一个可以介入一个权臣的线么? 更甚至于,将萧府和燕王府联合在一起,稳固自己的权势地位么? 贵妃也可恶,就这么喜欢看她嫁给一个阉人? 她心里想着:“夏侯燕,你也是个废物么!别人说什么就说什么?” 夏侯燕才谢完恩,却又道:“陛下与娘娘的旨意,臣当万死以谢皇恩。可是夫妻当有缘分,常曦公主出身民间,又有家孝在身。虽是恩典,臣也愿尊重公主。若是公主愿意,臣等公主几年。若是公主不愿,另择良胥也是公主的缘分。” 这话说出来,朝中文武难免觉得他是嫌弃这位新封的公主的出身,不够高贵,终究是一瞬间的繁华。烟花一般,璀璨片刻就消散了。 皇帝听了他的话,越发觉得他到底是尊重寒酥的。也算赞许,如此也算是多了一重好处。 寒酥不曾想想到,最后却是这个人尊重着她的想法。会问一句,是不是愿意? 寒酥起身走到他的身侧,以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冷哼了一生。 跪下叩拜道:“陛下,臣记得今日得魁首可以请一个愿望。” 皇帝虽然是想让她牵制住夏侯燕,却也是留下了转圜的余地。若是她不愿意,再过几年也无妨。 皇帝便问道:“你有什么愿意,但说无妨。” 寒酥又拜了一拜,心下便笃定了一场试探。却不愿让皇帝这个时候对自己警觉,于是道:“臣在家中时,曾经有游方道士三过家门,说寒酥的命格,夫婿必定得是千岁命格,否则未必婚姻有幸。燕王爷如娘娘所说,正是无双才德。可未必是臣的良配,臣幼年在家中也曾有过婚约,可惜或许是命格所困。” 她这样说,便是想着若是夏侯燕拒绝一二,正是好的。连喝酒都得计较杯子的成色,要尽完美。或许,便也拒绝了。 皇后听后看了皇帝一眼,笑道:“陛下,司天所的人曾经给臣妾说过聂女官的命格,的确常曦公主是有福分的。不过,臣妾记得前朝也有以为册封了千岁的臣子,也娶了一位一品夫人。” 皇帝点点头道:“常曦这是为了燕王着想,这命格有何难?朕既是天子,便赐燕王一个千岁无极,也好。” 这话说完,倒是让寒酥有些措手不及了。 皇帝便道:“燕王,常曦这是以今日得魁首,来为你请旨了。” “如此,朕便给燕王赐号,这封号便为九千岁。如此与寒酥,也正般配。” 第128章 千岁无极 皇帝的赏赐和口吻,已然是不允许她有拒绝的念头。 九千岁么,前朝曾有过一位九千岁。权柄滔天,还娶了皇帝的乳母为正妻,可最后的结果,却是千刀万剐。 如今给自己赐婚,又给了他这样的封赏,又果然是赏赐么? 若说方才更衣,她还以为是皇后布下的局。如今看来,皇后或许正是揣摩准了皇帝的心思。 她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夏侯燕,起身跪下行了礼道:“陛下,燕王已是王爷。如何能因为臣,再加封九千岁?臣愿遵旨。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臣担心百姓非议。” 燕王悄悄问她道:“你眼下愿意嫁给本王?” 寒酥朗声道:“陛下,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陛下是君父,又是家中长辈,臣自当遵旨。” 说完她又叩拜了两次,皇帝这才满意的笑道:“常曦很是懂理,这命格之事,的确不可不尊。朕既然已下圣旨,君令为先。九千岁这封赏,夏侯燕原本也受得。” 寒酥又道:“陛下,今日臣为魁首,本有一愿。臣的愿望,便是想燕王亲自告知,是否愿意受陛下的恩典,若王爷不愿,还是陛下容其忠孝,恩准。” 皇后笑道:“如今未成婚,王爷和公主却是鹣鲽情深了?一个要等公主的意愿,一个又盼着王爷的深思,也算是心有灵犀。” 皇后看了皇帝一眼后便问夏侯燕道:“燕王,陛下赐婚是你二人之喜。这九千岁的封赏,你可愿受封?” 夏侯燕从寒酥浑身的气场里感觉到了她的愤怒和着急,无论旁人如何想,他心底却明白寒酥今日此举,的确是为了他。 燕王道:“陛下圣恩,臣接旨,唯有忠心以报万死不辞。” 皇帝大笑起来,对于眼下这个局面他很是满意。 制衡与控制。 寒酥得了公主的身份与地位,却是因为皇权的庇佑才能存活。因此,也只能忠心耿耿。 萧家的小姐嫁入燕王府,所燕王府又任何异动,后族又是万劫不复。如此,皇后与萧家必定是互相牵制。 而寒酥,大好年华又怎会对一介阉人又任何情宜。为了地位,名份,忠心,两家人的存活,不得不做好那个平衡点。 而蒙澜背后的势力,若有一日重聚,也会顺理成章的归入皇家。 内安二十载,便有二十载能平定四方。 皇帝看着太子和诸皇子,欢喜的酒杯又再一次对常曦和夏侯燕举起,寒酥看着这满朝虚伪的神色。 若说方才是那种从天而降的富贵的羡慕,那么现在则是对于她即将嫁给一个阉人的怜悯和藏不住的嘲笑。 这其中,许多后来居上的人。都是多年前的寒士,多少一心为国为民的誓言和言论犹在耳边,而如今却也在朝廷这一口染缸里,成了这个颜色。 她勉强挤出笑意,接受着众人的贺喜,眉头却紧紧挤在一起。 琼元郡主端着酒杯来贺喜,若今日寒酥彻底的抢了她风头的事,刚才是如此的嫉妒。现在却十分释然了,若今日是她,未必嫁给这恶名昭著的阉人王爷的,只怕会有自己一份。 第129章 千岁无极 寒酥回宫后,再未见夏侯燕。 这一日,皇帝身边的章嬷嬷亲自来传旨。 寒酥跪在地上,皆了赐婚的明旨。而皇帝又将那一座常曦宫赐给她,并金银无数。 章嬷嬷将一个盒子交给她道:“陛下亲旨,这个锦盒需得亲自交给殿下。殿下这几日不必去谢恩,等十日以后再去。” 寒酥领了旨,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 流苏以为她是因为燕王爷的身份,所以不喜。端了她一向爱吃的乳酪,想劝慰几句。 那锦盒被她放在床上,不想打开。 “主子,这几日饮食亏损,连着衣裳都宽了两寸。过几日要去见老夫人,岂不是让她老人家心疼么?” 寒酥接了她递过来的碗,尝了一口却实在没有胃口。 “流苏,我吃不下。不必再送了,要什么好吃的,我自然吩咐你们。” 她的神色倦怠,颜色极差,唇上没有血色。 流苏劝慰道:“王爷虽然有些残酷,可是主子如今金枝玉叶,他必定爱重主子的。难不成,主子是为了柒王爷?” 寒酥一愣道:“啊?”又摇摇头道:“我并不是为了他,只是有些怒其不争。怎么,燕王爷在你们眼里很残酷么?” 流苏自知说错了话,反而不知道万怎么安慰她了。 “你出去罢,我想出去走走,这几日不必等我回来。万书阁的事情,通传给薛遣。那孩子有些做事的功夫,是能处置好的。” 寒酥心底沉闷,等流苏出去了。她窥了一眼那盒子,才打开了。 看过那里头的布帛,她冷笑一下,竟然不知道如何去谢恩了。 夏侯燕在府邸里,各处道喜的人被拦在六门外。却挡不住那些刻意讨好的人的。 伏在夏侯燕身子两侧给她按摩的美人们,大气也不敢出。 那两个女子身材婀娜,妩媚娇艳。令人见之沉迷,手指力道均匀,一寸一寸的按摩着他的肌肉。 她手里捏着一杯酒,闭着双目。安静的欣赏着这一刻的惬意,唯有眉头紧紧锁着。 寒酥那一夜的表情,在他脑海里盘桓着,挥之不去。 一会子,一个美人端了一壶酒给他。倒了一杯深红色的,酒液。那酒如血一般妖艳。 夏侯燕端着了酒杯,正要往嘴里送。那女子的眼角藏不住的一丝杀意,被其妩媚的脸掩藏了下去。 寒酥在他门口,守卫拦着要进去禀报。 她取出皇帝赏的令牌,对着夏嵩道:“这令牌,如陛下亲临。我知道你们只听你家主子的话,可是连累你家主子抗旨,这罪名可是不小。” 寒酥往前走了几步后道:“不许旁人进来打扰本座与你家主子。” 内殿中竟也无甚守卫,寒酥正撞见夏侯燕将一个倒酒的女子揽在怀里,手指抚摸着她的脸。 她一步一步走进去,冷眼看着。自在一侧坐下,端了一杯茶自己喝了。 捏着杯子的盖子撇着茶沫道:“你继续,完了我再同你说。” 夏侯燕冷笑着看了她一眼道:“你自便。” 而那女子的唇正要触碰到他的唇时,被夏侯燕一把捏住了下巴,吃痛的发不出声音来。 他伏在她耳边说道:“西域黑蝎子,极北鹤顶红。难为你在本王身边三年,蛰伏的很好么?” 寒酥感觉到一股罡气从眼前划过,方才还在他怀里的女子,被扔出去了十多仗,也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活着。 那两个貌美的妩媚女子,跪下磕头,求饶,只道事情与他她们无光。 寒酥搁下杯子,起身对她二人道:“你们退下,不必再来这里伺候了。” 那二人颤巍巍的看了夏侯燕一眼,冰冷的眼神直冻得她二人脊背冰凉。 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寒酥觉着他脸色不对,到他面前问道:“你中毒了?”又顺手沾染了那红色的酒,往嘴里送了一点。 紧张道:“这是鹤顶红?你的府上竟然还能将这种毒送到你的饮食里?我去找太医。” 夏侯燕拉住她,嘲讽道:“你原来也会关心我么?在宫里消沉了这几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为了那个小白脸难过呢。” 寒酥扯开他的手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什么风凉话。你难道不要命了。” 夏侯燕一掌,门豁然合上。 而他身上一阵紫色的罡气运行周身,指间落下几点毒血,神色回复如常。 “命么?本王自然是要的。那么你呢?这酒有毒,难道你却不要命了。” 寒酥恼怒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取了一枚解毒丸喂进嘴里。豁得躲开他,坐在一侧的椅子上。 第130章 千岁无极 “怎么?你在我身边放了眼睛,我一举一动你便知道了。” 咽下药后,寒酥直接问他。 “你的性子,不必要安什么眼睛,也能猜到。你既躲在宫里不见人,今儿又为什么来了?” 夏侯燕抖了抖手上的袖子,自靠在塌上,把玩着一把茶壶。 “你不该接受这个封赏的,什么劳什子九千岁,可不是告诫了天下人你的下场么?这样不吉利,你为什么还要接旨,你大可以推辞的。” 到了这一刻,寒酥才察觉?这几日的不开心,并不是因为命运再一次受到控制和摆布。而且对于眼前这个人的担心。 “你在担心我?放心,就算我最后千刀万剐,也会护你周全。”夏侯燕心中窃喜,面上却未表现出来,只安慰她道。 寒酥笑了一下,不自觉道:“我有多少时辰?只是不希望你,最后不得善终。天子之心,谁能猜测得中?我便不能担心了么,我便不能稍微盼着你点好。” 她的心开始激动,而不过片刻,这几日的翻滚的热烈。在这一刻喷涌而出的担忧里,触发了她最为冷静的一部分。 寒酥抓住自己心口的衣襟,意识到什么不对。拼命的压制下去那些冲动,而后道:“看来我今天,不该来的。” 夏侯燕仔细品着她话语里头的担忧,而数次的直接的拒绝,与眼下的情不自禁。 他明白了。 聂寒酥,无论过去多少年,都是这种性子。永远克制压抑,永远将唾手可得的东西拒之千里,永远后知后觉,永远自我折磨。 外头的夜有些沉,这种时候如何能让她离开。 寒酥正要走,却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严肃而认真的自嘲道:“有人说你残忍,暗里是个小儿止啼的人物。说来,自初见,好像我就特别放肆。这些肆无忌惮,我也不知是如何来的?现在看来,一直也都是你的纵容。” 夏侯燕侧躺在那里,捉住了一壶酒倒入嘴里。 “是么?试问你聂寒酥,在旁人那里谨小慎微。不也只在本王这里,才稍微放下心防,肆意妄为?我情你愿,又有何不可?” 寒酥摇摇头,一滴不自觉察觉的泪从眼里落下。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横竖奈何桥上,也没有人等着我。既然陛下赐婚了,我且也去准备着嫁衣,只是你我相识一场,总得答允我一件事,可好?” 她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前世今生嫁衣备了几次,最终也不过如此。虽然她忘记了很多事,可是面对眼前的人,若说用这为数不多的时间配着他,她心底确实多少有几分愿意的。 夏侯燕走到她身侧,抓住她的肩膀欢喜道:“你愿意嫁给我?你知道我是——” 寒酥少有这样楚楚可怜的时候,点点头道:“知道,愿意,这几日我心底担心,陛下赐婚未必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将你推上风口浪尖。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允你。”夏侯燕从未有这一刻,这般的欢喜。哪怕她极为脆弱的时候,仍然是躲入将军园。可是这一刻,她答应了,他心底仍是欢喜的。 “无论任何时候,都要保全自己?” “哼?有你在,我自然会保全我们。” 寒酥被他抓的紧,手臂有些痛。 寒酥心底有些释然,他的心意若说从前不曾感觉到,那么这一刻,她仿佛能被他的火热灼伤。而她的眼神确是冰冷的,从未真的有当年远远的看着那个人的欢喜和炙热。 夏侯燕又道:“过几日,我要去一趟江南,你可想回去看看?” 寒酥挣脱了他的手,平和道:“我去一趟岱隗谷,便不与你同行了?” 夏侯燕的脸色却骤然由欢喜沉到低谷,岱隗谷正是埋葬了蒙澜最后残缺的尸身的地方。上一刻才欣然同意嫁给自己,下一刻便要去见那人么? 寒酥坐在另外一侧塌上,低着头不知道想着什么。 “本王有一件事想请教你,公主殿下?”寻常他用这种阴阳怪气的口气自称本王的时候,通常意味着他不高兴了。 寒酥莫名的知道这个,却没有半分心思要去哄着他。 “你问吧。” “本王心底有一个人许多年了,虽然如今要与你成婚。可是仍止不住日日夜夜的思念那人,你心底可介意?若是你在意,本王便不再想她,此生只守着你一人。” 寒酥听了这话,俨然也说到自己的境况。便有了两份知己的情谊在里头,心下发酸微苦。便宽慰他道:“你自然有你的过去,我并不要求你心里有我。只要顺心如意,自由自在的,便好了。” 她顿了一顿又道:“况且,情之一字,思念二字。从来不是我们可以去控制的,越克制越痛苦,越不得超生。” 夏侯燕听了这话,疼痛感触达心底。他托住她的下巴,弯下腰去,一头长发滑落在肩前,双目盯着她的眼睛,红了眼眶问她。 “你如此明白个中滋味,那么你日日夜夜又在思念谁?不如我帮你杀了他,也好教你少受相思之苦?” 这个话这般的熟悉和刺痛,仿佛在什么时候听过一般,头痛袭来,大脑一片空白。 而与这话如此相似的声音在夏侯燕的记忆里复苏起来:“我若杀了他,他便只活在我一个人的心底记忆力,也许我这茫茫岁月,从此不必再受相思之苦。” 头疼散去,她看到夏侯燕那双充满了心疼和痛苦的眼神。却不知道做何回复,老天多给了一次活着的机会,或许正是多给她几十年能够思念那人的时光,虽然是求,求而不得,离,离而不散。 而能等着一个永远没有结果的等,未尝不是一种满足。能存在着思念一个一心思念的人,虽然孤寂折磨,却何尝不是一种心甘情愿。 从不因此觉得幸福,可是却也一心一意的等着。而与之无关的所有人和事,得之顺其自然,逆之,或许也是合该有的报应。 寒酥没有动弹,没有挣扎。在所有偶然的心动和温暖里,总有一股子冰冷的微弱的热,狠狠的将她扯往深渊。 “你不必动手,人早就死了,死绝了。” 夏侯燕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脖子,愤怒道:“可是他永远活在了你心里,是也不是?” 第131章 我陪你去 寒酥以倔强的眼神回复着他的质问。 夏后燕松了一点手,将她横抱起来,轻轻的扔在床塌上。 寒酥挣扎不得,衣裳一件一件的扯破,落在屋子里。肩膀上的雪白的肌肤被死死的按在锦缎上,而身上那些素年积累下来的伤狠,未有愈合。 放弃抵抗,寒酥冷笑着。直到他终究无能为力,残缺而空荡荡的部分贴着她。毫无期待,与传闻无异。她并未怜悯,她知道眼前这个人,从来不需要怜悯。 两个人太过于相似,仿佛一株藤上并开的两朵花。 最贴身的一件衣裳露出了脊背上的那一朵她自己都未曾发现过的莲花状的纹样,寒酥护着双臂,夏天的屋子里竟然会冷。 与寒酥的肤色不同,他的皮肤虽然也是白,可是透露着一种更为康健的皮肉色。与寒酥相似的是,上头线条如此分明的肌肉和骨骼上,竟然布满了数不清的疤痕。仿佛是有人可以要毁掉这个身体。 被子轻轻的覆盖上,寒酥靠在他的胸前,肩背上感觉着腹前的棱角分明的肌肉。无意的,手落在空荡荡的位置,此刻她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也并没有想着什么人。 只是脖子上还有一些红痕,裙摆堆积起了褶皱,到底也还完整。 困极了,她从未觉得像现在这样困。 夏侯燕一手握着她的左手壁,揽她入怀,心里确实柔和而宽慰。许多年了,从来不曾有过这样平静的感受了。 她的头饰掉了一地,头发与他的头发交织在一起。呼吸声这样平和缓慢,沉沉的,睡得极好。 夏侯燕捏起她的一缕长发,握在手边,嗅了一下上头淡淡的香味。 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袭上心头。 她的脾性他是知道的,眼下的没有拒绝,已然是一种接受。 梦境里下着雨,仿佛是在幼年时候的院子里。她看了自己一身的浅色的幼时衣裳,面前人温和的摸了摸她的头,慈爱如往昔。 “重活一世,或许等的盼的,并不是一个求而不得的幻梦。你还有很多时间去看清自己的内心,数十年的执着,又岂会那么轻易分得清挚爱和养育开蒙的差别。大哥从来没有想过丢下你,永远不会。” 蒙澜的声音是如此的熟悉,渐渐看清楚他的样子了,是小时候看见他的样子。年轻风华正茂,严肃不已。却再每次遇见她时,豁然柔和,慈爱且有耐心。 她拼命的摇头,不同意他的说法,只道:“你有了别人,自然就不要我了。我知道的,我分得清。分不清的是你,从来都是你。” 她这样委屈,委屈的仿佛是一个被这个世界抛弃了的孩子。从来在他的眼里,也都是如孩子一般。蒙澜将她的额头揽在怀里,拍着她的额头。 “别丢下我,别不要我。” 眼角的泪沾染了夏侯燕的皮肤,又暖至冷。夏侯燕拍着她的头,回答道:“我永远不会丢下你,你放心。” 如是,心口上的人才渐渐缓和下来。 醒来又过去了一夜,寒酥发现依靠在他的肩上,在厚实的皮肤上留下一整块的红。 自己睡眠素来蜷缩成一团,因着常年的患得患失与缺乏安全,是一直靠着边缘的。而他这么诺大的一个人竟然被挤入这边缘处的角落里。想来手臂或许麻痹了,她窥见他身上的结实的肌肉,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裹紧被子。 看着皮肤上的红痕,心底不由的觉得好笑。一个太监,哪里来的这么多热情。 “你醒了?” 夏侯燕一把将她拉在胸前,然后道:“本王的胳膊麻了,你受累别动,缓过来了,本王让人给你送衣裳来。” 寒酥脸色极红,他皮肤上微甜的味儿笼罩着自己,放松了许多。 寒酥扯过被子的另外一侧裹住自己,将他的手臂抬起来,细细的按压着。 酥麻针扎的感觉在皮肤上刺得一阵一阵,律动的指尖有规律的在手臂上滑动着,手臂及手掌这才渐渐有了活力。夏侯燕握了握手,力气恢复了许多。 “怎么今日不用上朝么?你却还不起来。”寒酥问道。 “有美人在怀?本王还上朝做什么,只陪着你难道不好。”他睁开眼,看着她问道:“身上疼不疼?” 寒酥翻了一下白眼,算上前世今生,年龄比他大了好几岁。旁的女子在这个十几岁的状态不通人事,她却明白他是在问的什么。 寒酥将他的手臂丢在一边,自己侧靠在一侧,反问道:“身上不疼,心里疼。” “可是做噩梦了?”夏侯燕拨弄着她的头发问道。 寒酥低头柔和笑道:“不算噩梦,迷迷糊糊间有人告诉我。教我活成自己的样子,不必要成为一个傀儡般,冰冷,谨小慎微。” “这个人想来是懂你的?那么你如何想的。”夏侯燕问道。 寒酥侧过头看着他,认真分析道:“曾经我也有过肆意妄为的时候,因着有人给我撑腰,无论我闯出什么天大祸来,也都无妨。后来没人给我撑腰了,我就想着多少要小心些。” 夏侯燕笑了一阵道:“本王很好奇,你不那么谨小慎微的时候,是不是疯子一样的活着。” 寒酥扬着头,深呼吸了一把。又看着他道:“呵?自然。如今看来,无论是肆意妄为还是谨小慎微,最后的结果可能都差不多。既然这样,该是活得畅快一点,痛快一点才算有所得。否着,时间有限,可有什么意思。” “这话很合本王的意,人么?所有的谨小慎微八面玲珑,自然是为了活得畅快,否则你我如今权势在手,还有什么趣儿?你我皆不是圣人。”夏侯燕如是道。 寒酥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某一段时间,妩媚有神,骄傲狂妄。 而与夏侯燕的相处,每每让她觉得安全。这是一种全新的感觉,在这个人的面前,心里,她是不需要克制,不需要伪装,甚至于感觉到自己内心一度被封闭和压制着的一面,复杂与纯粹都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展现。 而这对于夏侯燕来说,也正是相同。 他知道,她在意的极少。 他知道,她懂得他。 而这样潜移默化的放下所有,不必担忧失去和得到,不必担忧损伤和抛弃,不必要患得患失的情分,横架在两个人之间。 比如眼下这一刻,仿佛什么都不重要了。也并不是强烈的只剩下对方,仅仅只是在这个人面前,彼此都是最真实的自己。 夏侯燕道:“本王不想去江南了,你要去的山谷么?本王陪去。” “也好。” 第132章 天阴极经 夏侯燕的手臂已经恢复了力气,寒酥侧过头去看着幔帐的深浅交织的纹路。 雪白色的肩与胳膊被绸缎的被子裹着,是娇艳欲滴的诱惑。 夏侯燕心底如蚂蚁爬过一般,咽了一下口水。 下一刻,寒酥的长发散在枕头上,惊愕的神色未平复。 双唇上覆上一层绵软,柔和绵长却霸道的掠夺着。 双臂被死死的压制在额头两侧,深怕她下一刻便会开始抵抗。寒酥的皮肤因为常年修行寒玉决,体温素来较为冰冷。 而夏侯燕是炽热的。这极为合适的温度,交织而不黏腻。 她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 随手扯下的轻纱覆在自己的面上,唇齿咬着那轻纱。 一种柔软灵活的触觉迅速的游走,仿佛是海浪被风一阵一阵的掀起滔天的波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知过了多久,寒酥已经是精疲力竭。 她羞涩的抱着枕头和被子,蜷缩在一侧。 又看了一眼夏侯燕,有些不好意思的从枕头旁取了一方手帕给他。 浴池极为宽敞,温蕴的水汽蒸腾着。几个丫鬟端了一排衣裳饰物进来,跪着为她梳理头发的宫女道:“殿下,主子挑选了衣裳,请殿下过目。” 丫鬟将那刺绣得栩栩如生的海棠花的粉白相间的衣裙张开,她看了那海棠花色,心绪不宁道:“我极少穿这个颜色,有旁的么?” 而后丫鬟捧着一件红色的珍珠绸的衣裳来。 若是穿这个,岂不是过于艳丽了?可是她瞧着那颜色里,暗色堆积的兽纹,却莫名很合心意。 胭脂也是略微暗色,涂在眼角勾勒出丹凤样。而头发只轻挽。用了一对凤凰头的白玉簪子,指上的护甲用了掺了铜的赤金做里,外镀一层金色。 落在地上的穿衣铜镜照出她的样子,眉目里那种从前有的温和和刻意的低眉消散了。 “常曦么?”她嘲讽的看着镜子里的影子,十数年的过往,仿如云烟。 回了皇宫里,她不苟言笑。一路预备请安的人,无不退避了许多。 庭前的海棠,已经开花了。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一种艳绝天下的娇嫩。 她走到那花前,对着两颗树,忽而明白过来。 对着树道:“我一直以为这花是平淡的,被诗文所误,原来竟是这样艳丽,摄人心魄。” 她转身回去灵霄阁。 许多从前串联不起来的事情,一点一点的串联起来了。 天下会,移星宫,暗夜杀神,天下情报暗网,边境兵马要点,皇族贵戚。 原来看不见的地方,正是将军座下,累累枯骨。 皇帝之前命人送来的布帛,内里竟是一层内功心法。天极神功,她多年前也曾听过,只是不曾知晓原来这武功最为霸道阴狠的部分,竟然是这第九重天极阴经。 而自己的身体,到底也是半条命长期被紫参吊着。虽然一直被皇帝提点着强身健体,看起来也与常人无异,可是到底没有多少年岁。 而着功法,正如一脉悠长的无尽之水,弥补寒玉决的不足和缺陷。 “闭关一日,人间三载。十日之功,五纪之得。非纯阴至寒不可为之?” 寒酥读着那心法的首句,越发觉得皇帝的心思真真深不可测。上四院习剑原来是为了参悟这心法里,三十六路数剑气运行。 而百家武学所长所累,竟然也是为了能在心法的奥妙里不至迷失,能从散寻踪。 “如此,再习寒玉决下半部?岂非成的极快?哼。” 《九千岁公主殿下》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九千岁公主殿下请大家收藏:()九千岁公主殿下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第133章 天阴极经 寒酥默背下上头的心法,才整理了衣衫出去。庭院中的玫瑰开的正好,明儿端了新制的茶点来。 流苏回了话来,见她面上极少有这样娇艳,便道:“今日殿下是用了什么脂粉?这样好看。” 寒酥卷曲着半个拳头,往脸上触碰了一下问道:“好看?” 流苏轻轻点头道:“殿下往日里也好看,就是时常有种阴郁严肃,不似今日这般气色好,粉嫩娇艳。奴婢从前听人说,人欢喜的时候面上每一寸皮肤都是上扬的,殿下今日眉眼唇角都透露着欢喜呢。” 她托住下巴自言自语道:“欢喜么?欢喜。” 旋然又微笑起来道:“并没有什么值得欢喜的。” 流苏见她止不住的微甜的笑意,便吩咐人将贵妃软椅抬来。扶着寒酥躺下后道:“御药房送来了配置好的群萃养发丹,这院子里花儿开得好,流苏给您篦一篦头发。新的蔻丹色也到了,殿下的指甲也该修整了。” 寒酥拗不过她,便顺着她的意躺下了。宫女们端了镜子,各色小瓶子,调色的竹片,与几样花瓣。流苏将浸泡了皂角首乌的温热汤乘来,铺上一层新开的蔷薇花瓣,御药房配置来的养发丹内有各色药材,炮制在水里散发着一阵阵的药香。 寒酥窥见镜子里自己的脸,果然比往日美了许多。眼角的温润是掩藏不住的,从前也只是知道,面上的肌肉在欢喜的时候,每一分都是往上扬的。原来是这般么? 流苏将铜熨斗熨烫后,温热的绸布盖在她的眼睛上,身上盖着一方浅色的锻敞。衣裳上的深色的红,好似一件待嫁的衣裙。 篦子沾了水,轻轻按压头皮,长发从篦子间顺畅滑落。风送幽香,眼下无比的轻松快意。内心长久紧崩着的那根线越发的松弛了。 仿佛踩在云朵中,指上裹着丹蔻叶子,悠哉游哉。 流苏边篦着头发边道:“其实殿下本来就生的极美,往日里也太素净了。偶然穿一些艳丽的颜色,倒真是谁也比不上的。” 寒酥笑道:“我比这个做什么?日子旧了就晓得了,再好看的颜色也会有厌倦的一天。年少时候的青春貌美也有消散的时候。人最后总是靠着灵魂去区分的。” “奴婢不懂这个,只要殿下高兴,咱们怎么打扮都好。”流苏一面用手指在她的头上按压着,一面梳头。 “姑娘?奴婢还是想问……” 自册封的旨意下来后,流苏便很少这样唤她。姑娘这两个字,本就意味着她们主仆二人之间的缘分,和不同于旁人的情分。 “你和我还有什么不好问的?便说了呗。”寒酥道。 流苏挣扎了片刻后,手上的动作也没有方才流畅。 艰难的挣扎后才问道:“陛下赐婚,姑娘就得嫁给燕王了?他可是……燕王残酷,而且他可是……他。连宫里都知晓他府上很多美人戏子……” 寒酥侧了一下身子,未睁眼,轻轻拍了拍她的身子。 “好丫头,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这皇城里真心关心我的人,没有几个,谢谢你啊。” 说罢,靠在椅上。 “燕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寒酥这样说道。 脑子却浮现出初见面时,差点被他淹死在水池里的情景。也不怪流苏这般想他了,便是自己当时,也觉得这个人视人命做草芥,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动辄要人性命的。 “姑娘说什么?”流苏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不由得问了一次。 “你家姑娘我呀,从前也不喜欢这样美貌的男子。往他身边一站,这不是生生被比下去了么?可是后来想着,有这么一个举世无双的美男子在身边,看着也是不错的。” 虽然是玩笑话,到底也是事实。这位燕王爷,实在是雌雄莫辨的美貌,俊朗飘逸的身姿。 流苏又整理了她右边的头发,继续梳头着,喃喃道:“可是柒王爷不也是长得很好么?那时候送茶叶来,奴婢们还以为?” “以为他是天选之人?可笑啊,别说你,我也曾经以为是呢?”寒酥自嘲道。 “那姑娘为什么?便以为不是了,想来一直不也是好好的么。”流苏道。 寒酥玩笑道:“你怎的这么关心他?” “奴婢是关心你。” 流苏声音有些委屈,辩解道。 寒酥又缓缓道:“柒王爷是不错,一直都很是不错。可是冥冥之中,我总是隐隐感觉到他身上的一种怯弱。说不上来,仿佛是一夕之间,便觉得不合适了?” 她从未认真的考虑过这个问题,同牧柒诚的过往。也曾经有过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可是仿佛真的是在某一刻,那种感觉戛然而止。 “我是九幽之下彼岸花,他是九天之上的暖阳。彼此本性不同,如何能相互的感同身受?说到底,虽然曾有短暂的知己之感,可是到底是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墙。” 寒酥这才明白过来,缓缓说道。 说完后,却听得流苏笑了几声,毫不留情的戳破她的话语。 “姑娘是至情至性的人,这些哪里是最要紧的缘由?什么无法理解,戛然而止,不可逾越,本性不同,根本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流苏跟着她这么久,对于眼前这个人的脾性,早早就看透了。恩怨分明,手段凌厉,操控权势,计算人心。明面上冷漠克制,凡事看七步以外。 可是骨子里,确是个极为随心所欲,因性情做事的。 寒酥便问道:“哦?那是为的什么?旁观者清么。” “追究其缘由么,无非是姑娘虽然曾动过心,却也仅仅只是动过心而已。否则以姑娘的脾性,再多的阻碍不合都不会真的阻碍了。说到底,能戛然而止的,无非是无关紧要。” 寒酥静默了片刻,不得不承认的是,对于牧柒诚,她的确长久的不愿意露出半点心防。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之,甚至于任何危难时刻,都不愿意他投入一星半点的帮助。 所以,不爱才是理由,旁的都是借口。 而此刻心绪的复杂,是这般的让她心里难受。 第134章 天阴极经 “无关紧要么?呵呵,哼哼。也许吧。”她苦笑一下,终究是闭目养神。 “方才姑娘说,燕王不是我们想的这样?是姑娘真要嫁给他?”流苏回到了正题,对于那个声名在外的王爷,心底实在提不起什么好感。 寒酥还是道:“陛下赐婚么?有什么愿意或者不愿意的。不是都得嫁么?” 这话确是赌气一般,流苏听得她声音放松了许多,玩笑问道:“那陛下若是赐婚柒王爷或者是六殿下,难道姑娘便也嫁了不成?” “不嫁。”她回答的简洁而干脆。 “所以,这位燕王爷,姑娘心底还是愿意的。可是他毕竟?姑娘有没有想过?”流苏话未说完,太监;两个字无论如何确实不能也不敢说出口的。 “燕王是个很特别的人,这与他的身份地位权势以及美貌无关。”寒酥如是道,彻底的放松里并没有感觉到身后暗处的气息。 流苏喃喃道:“姑娘这话说的,不正是夸他有身份有地位有权势有美貌么?怎么也不像是能被这个打动的。” 寒酥轻轻挪动了一下头,嘴角露出一抹极少有的笑意,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 “我有在夸他么?这些东西,不是太普通不过了么。” 流苏听出她心底的喜色,也道:“好好好,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这个燕王到底哪里特别了?” “对啊,你这么一问?倒是让我得好好想想。她这个人吧,嘴毒话多讨人厌,管事又宽,还有些暴力。书或许读的不多,心底有阴暗极了。满肚子坏水,让人瞧不透。而且最要紧的,他通身的秘密,躲在暗处,冷不防的就不知道是不是开始搞什么坏事了。” 这样的描述,几乎让暗地里的影子一张连由欢喜到麻木,面无表情。 流苏嫌弃道:“那这样您还愿意嫁给她?这,不是太说不通了么?” “额,其实也并不是全无好处。他也算见识广博,武艺高强,善解人意,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眼下想来竟然没有几句好话。 “姑娘是夸他呢?还是损他呢。不过,不管姑娘如何说他的不好,但是奴婢能感觉得到,姑娘说起燕王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开心的。想来这个也就够了。”她顿了顿,看着寒酥不言语,却又继续道:“不是么?” “当然不是了,我开心是因为我今天高兴,可和他没什么关系。” “那,燕王到底特别在哪里啊?而且他。”流苏努努嘴,又道。 寒酥侧过身子去靠着道:“你问的太急了,我得慢慢想才是。” 而后却又道:“其实平心而论,燕王是个智勇双全计谋无双的才子。放眼天下,估计还找不出几个能和他一教高下的人。便是我,也得退了几步。他看着毒辣阴狠,不择手段,可是骨子里确是一个极温柔强大的人。让人一靠近他便觉得心底安心,仿佛只要这个人在身边,天塌下来都不要紧。” 流苏想着关于他的传闻,实在和温柔安心搭不上半文钱关系。可是自家主子,何时对燕王这样了解了?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不过,他身上无论多少种好处多少种坏处,其实对我来说都不是最要紧的。” 流苏又问:“那对于姑娘来说,什么才是最要紧的?” “夏侯燕他,他懂我。虽然我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可是他懂我这一点,确是我这许多年来,从未有人做到的。况且,他与我,本来就是一类人。” “姑娘这话说的,您怎么会和他那样残忍的人是一类人。”流苏惊讶道。 寒酥摇摇头,若是眼前的这小丫头知道自己当年是如何的残忍无情。想必就不会有今天这一问了。 “哎,可惜了。姑娘好容易夸奖一个人,却偏偏是。”流苏说不出的心疼和惋惜,若他是个完整的男人,这未必不是一幢好的姻缘。 “太监么?你不必这样遮遮掩掩的,既是事实又有什么不可说的。” 而后她又道:“太监又怎样?他这个人,比大多数男人要有气概有担当得多。况且你家姑娘我,还真的不在乎这个。横竖——,便陪着他走这一遭又如何呢?他是值得的。” 她静默了片刻,又道:“也是我愿意的。我无需子嗣,也不盼着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说到底,虽然是陛下赐婚,可是到此刻,我才看清我到底是愿意的。” 暗处的影子慢慢走来,流苏正要说话,却被来人一个极为可怕的眼神震慑住了。那人在唇间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又扬了扬手让她退下。 流苏看了一眼寒酥,却紧张的不行,方才话语里面的放肆相比也被他听到了,小命或许不保也未可知,有些担忧的退下了。 夏侯燕修长的手指接过流苏手里的篦子,拂起她的一缕头发仔细的梳理起来。 可是红嫁衣从前世到今生,也穿了两回。到底每一次认命都是不成,或许是老天一直与她开玩笑。想到这里,她便没有了方才那样的欢喜,反而生出一些失落来。 寒酥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未发现什么不妥当。 “这红嫁衣,我也算是预备了两回。虽然是信了天意,最后还是命运弄人。”话语悲凉,不免让听着的人,生出许多心疼。 “也不是,从前是我自己认命,甚至于都看不清自己的心,可是这一次到底不全是,或许有转机也未可知。好在,我也不算陷得太深,逝者已矣。” 她自我安慰的一句话,深深的烙印入了夏侯燕的心里。这末尾的叹息,是在说她心底哪个永远不可逾越的人,他懂得,所以心疼。 “流苏啊?你说,夏侯燕知道我心里有一个不能放下的过往和执念,他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就。罢了,有什么要紧,他不也是五十步笑百步么。都是一样的人,还彼此嫌弃什么。” 夏侯燕手上的动作,比之流苏要温柔很多,让人觉得舒服极了。谁会想到,堂堂九千岁夏侯燕,竟然也有这种手上伺候人的功夫。 “本王不会难过,况且你那些过往,也不过是一些执念而已。本王等得起?都是一样的人,有什么要紧。” 第135章 蚀骨千刀 寒酥揭下面上的巾,四下看了周围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夏侯燕放下梳子,取过流苏送来的布巾。流苏悄悄看了夏侯燕一眼,才退下去。 那热帕子是叶竹桑麻,灵霄阁不常用的,热水浸泡又着紫苏。寒酥按下不提,只道:“宫里人多眼杂,你这般肆无忌惮的来,仿佛不好。” “本王肆无忌惮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来了又怕什么。”他在她面颊上捏了一把,笑道:“莫说,这正红色的衣裳,与你真是绝配。” 寒酥长舒了一口气,道:“有件事,要拜托你。” “何事?” “常曦宫的天池,我想借用二十天。中途不想被人打扰,其次?你别问什么,我不想说。”寒酥如是说。 “寒酥想去天池?去多久都可以,本王不会让人打扰你的。” 她点点头,二人相视一笑,仿佛并不需要再多说什么。 又几夜,应国公府。 寒酥再来,萧老太君身体已经好了许多。桌子上堆了几个塔枣,老夫人和丫头们玩,一屋子热闹。 里屋里,寒酥半跪在箫老夫人跟前,给她捶腿。 “今夜你饮食不太好,可是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 寒酥微笑着摇摇头道:“来前吃了些酪糕,晚些便吃的少了。” 箫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这几日你不常来瞧我,这看着清瘦了这么多?夏天胃口不好,少吃软糯的。” “老夫人,过些时日宫里还有些要紧的差事。等事情结束了,我陪着您去江南走走,咱们从水路去,也看看苏杭的景色。” 萧老太君心里很是满意,家人在一起的温暖,越发弥补了当年的许多缺憾,如今她儿孙满堂,也是一等一的富贵人家。唯有十多年的事儿,多少有些遗憾。虽然不可挽回,如今也算是心里宽慰一些了。 “陛下的旨意他们也告诉我了,那个夏侯燕,也算是个实诚的孩子。若是以后你真出嫁了,有我在他也不能欺负了去。” “您见过他?”寒酥有些疑惑问道。 “如今也不算认得了,只是他小时候我是知道的。朝堂上挣扎久了,未必是那时候的样子。但是你是萧家的女儿,又是陛下册封的公主,不敢对你不好。只一样,若是以后不顺心了,我便把你接到身边来。” 寒酥点点头道:“有您在,谁敢不对我好?” 一时尺素让人捧着两个大箱子进来,又将一本两寸厚的册子捧来给她。 萧老夫人打开,给她看,而后道:“这些啊,是我女儿时候的嫁妆和这些年瞧上的东西。特地叫人整理了来,有些庄子铺子,各地的田地器物。在各州还有些秋水当年置办的院子。这些都留给你做嫁妆。不比嫡出的公主落体面。” 久远时候,她曾经也想过要带着老夫人游历各处,可惜那时候母女两个都太倔强。彼此不低头的,如今再看着这些东西—— 寒酥点点头,顺着那册子看了几眼。原来整个萧家,最有钱的正是这位老夫人。 她不推辞,是因为这些推辞的虚招子,对于如今的两个人都显得多余。 寒酥抚过那单子上的明细,感叹道:“这些东西,是留给她的。兜兜转转还是到了这里,这么些年,您一定很想她吧。” 萧老夫人挥了挥手,尺素带着东西下去了。 她才道:“自然是想的,好在如今有你。本来想着你入了萧府,便不用再颠沛。谁知陛下又有这样的旨意。” 她顿了一顿,仿佛回忆着很久以前的事情。 “其实你娘她,是极有孝心的。可惜我这女儿,最后还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孩子,你万万不能走她的老路啊?” 寒酥却不解道:“我,怎么可能走她的老路呢?我可没有她那样的魄力和本事。” 她以为萧老夫人说的,是她当年造反的事情。 萧老夫人拍了怕她的额头道:“不是这个,你同你母亲一样,是有心思的。我并不拦着你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这天底下男人做得的事情,咱们女人自然也行。” “只是,只是对人呐,终究不能给出去十分的心。给了,自己便一分也不剩了。我不盼着你们有多大的功劳,活得畅快自有,比什么都强。” 寒酥点点头,连连答应。 “老夫人,我记着您的话了。以后我十分的心,也得留着八分在您这里,我还要服侍你好多年呢。” “傻姑娘说的什么话,我阿如今也没有旁的奢求,你早些成婚,然后去过安稳的日子,无妨事的。”说罢她从身上取了一个锦囊交到她手里。 “再多的身外物也是寻常的东西,这两样东西是你母亲留下的。如今给你做个念想,等你出嫁后便知晓了。” 寒酥收下那锦囊,二人闲话了好一阵子才罢。 尺素等她走了,才进来服侍。 整理衣衫时见那锦囊不在了,听得老夫人曾说过要将那东西给聂寒酥。心底却还是担忧,不由问道:“老夫人,您果真给小姐了?” “我们一家子,也算到了天肩处。老婆子一把年纪,时日无多了。我再撑着几年,等她出嫁了,也就无妨了。皇后投鼠忌器,如今还不能真的对娘家做什么。只盼着夏侯燕能护着她,有琼元在,也未必就真的把事情做绝了。” 说完,才让放下帘子,睡去。 那锦囊里的一枚印信,一枚玄铁令牌。寒酥却并不认得,便在半路折去了燕王府。 房间里从前还是许多美人伺候,如今竟然一个也未看见了。 “这个东西是什么,你可认得?” 寒酥将那玄铁令印在了一张纸上,问他道。 “你哪里来的这个?”夏侯燕并不震惊,淡然问道。 “这你不必管,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那令牌的印,他如何不认得,只是萧秋水忘了。 萧府免于灭族,萧夫人能在皇城外跪出一方陵墓。归咎起来,不正是她的性子,疯狂至极的手腕么?这些年他也暗暗猜到了这块玄铁的下落,见皇后与萧家相安无事。也未觉得有什么不妥,而这个东西如今能被她拿来问? 或许,或者这人间残留的一寸经久不化的怨,终是化解了。 “知道,但是不能说,你不会逼本王告诉你吧。” “好吧。”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第140章蚀骨千刀)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 喜欢《九千岁公主殿下》请向你的朋友(qq、博客、微信等方式)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第136章 蚀骨千刀 比凌迟更痛苦的感受是什么? 是肉体的每一寸都煎熬着刺痛,仿佛有一千以完的烧红的烙铁的针扎着。是每一日都得承受六个时程。更为让人熬不过去的,是内力横冲直闯与寒性相冲突后,整个人处于幻觉和清醒之间,每一日都需要经历两个时程的精神上的折磨。 得到一件东西,必定是要为之付出代价的。千虫撕咬,万刃穿心。是真实的痛感,痛到她如果不是浸泡在天池的水里,从额头到双腿,都会因为疼痛而大汗淋漓。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但是又不得不咽下食物,来维持承受这种痛苦的体力。 直到第十八日,水面上蒸腾着一阵蒸汽,她的双眸因着寒玉决的大成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蓝色。而天阴极经的催化,在三十二周天的真气运行里,她还是突破了那最后的关隘。 是的,疼痛与幻觉彻底消失的那一刻。身体从未如现在这样充满力量,她在水中运掌,三丈外十八道由内力激发炸裂的水柱豁然,喷出。又在她跃出水面的那一刻凝结成冰,十八道剑气在她旋转远离的身姿中,直射在各柱子上,被击碎成无数的小冰渣子。 收复真气,她的瞳孔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她看着水面上起伏的波纹,冷冷问道:“这样霸道的武功?师傅你可能承受住与之该承受的痛苦?” 夏侯燕的确不曾来打扰过她,再见她时。只见她一身红衣,散了几尺长发再身后,身形消瘦,面无血色。脖颈也白的骇人,周身冰冷的如冰窖一般,如赫然刻上了生人勿近几个大字一般。 “总算回来了?二十天回不来,本王该派人去抓你了。”夏侯燕批复着各处送来的公文,未有太多惊喜。 他搁下手里的笔,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只问道:“怎么瘦了这么多?本王记得,你厨艺还算勉强的。” “我饿了。”寒酥轻轻说道。 不过片刻,桌上便摆满了许多吃的,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寒酥吃了几口冰镇的驴肉和几样简单的菜蔬便搁下了筷子。 “这几个厨子是江南的,菜色做的还算能下咽。既然饿了,不如再吃几口。”夏侯燕给她夹了一筷子雪耳炖羊肉。 “又不想吃了,有好酒来一点吧,最好是蜜桃泡的酒,要有些甜味。”寒酥取了一方帕子,擦了擦嘴角,面上才恢复了点血色。 夏侯燕只一个眼神,周围的人便将食物全部撤了下去,忙叫人去安排那酒。 “一会子是歇在王府?还是送你回皇宫。” 酒送上来,夏侯燕给寒酥倒了一杯。她接过去喝了一口,只觉得难喝的要死,便搁下了杯子。 “一会儿再说,我好像又饿了。真是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夏侯燕问道:“那想吃什么?” “樱桃,那种山樱桃,小指甲盖大的那种?只是回来的路上仿佛也没有看到。” 那种山里野生的樱桃极酸,只长在半山腰。 “好了,本王去给你寻。你便在本王这里好生休息。” 寒酥目送他离去,心下却还是有几分欢喜。桌上是未批的公文,她随手看了一些。心下却只盘算着如何弄一艘船,然后陪着萧老太君去游历一下大好河山。 不一会子,他果然不知道从哪里带来了一盒子山樱桃。她咬了一些,笑容凝固在嘴边。问道:“等回来了,我想陪着萧老夫人去江南走走。” “江南是个好地方,你们不必去太久,老人家身子骨不比从前。” 寒酥答应着,夏侯燕乘势将她揽在肩上问道:“才带你去看过一次萤火虫,天下之大总是有很多美好的地方要带着你去看一看才圆满。” “我并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不过琼州我却是真的想去住一段日子。我陪着老夫人回来后呢,还有一些事要耽搁。等事情全部结束以后,我们就去琼州。我听闻哪里四季如春,果木花香,最是宜人。” 她并不觉得夏侯燕会愿意隐居,但是两个人如果真的有那么一点相处的时光,也算多少不留下遗憾。 她这样想着,以为终于能获得自由。 “好,如果你愿意。一辈子住在那里,也是好的。” 回了皇宫后,皇帝便派人来寻她去。 更换上公主的服制,早已没有了当年的那种嚣张和不可一世。得到了这样的武功,并没有更多的畅意。 皇帝问道:“皇后让人送来了司天间选的日子,今年中秋后第三日是个好日子。届时朕亲自给你主婚。” 寒酥再三叩谢圣恩,只道:“陛下圣意,常曦遵旨。” “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朕能护着你一时,总归很难护着你一辈子。以后也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二人相对,再没有从前那种使徒情谊,有的只是一种冷漠的疏离。 “陛下。”寒酥还是没能忍住,便问道:“您赐婚,可是有什么旨意么?” “没有,燕王也算是朕看着长大的,必定会对你好。这一点,终归是让朕放心的。若是赐婚旁人,只怕最后会有祸患。” 这样的解释生硬而不合理,却又处处透着合理。夏侯燕是常山的人,必定会对她的后人多加照顾。 “臣知道了。” “朕将常曦宫赐给你了,成婚后你慢慢学着管着里头的事情。以后太子即位,少不得倚重你。一家子骨肉,你们还是要守望相助的。” 寒酥点点头,只道:“陛下,臣果真是常山公主与蒙大将军的子嗣么?也许从前我未必信的,可是如今仿佛是不能不信了。” “你父亲是死在战场上的,他致死都在守卫着我国疆土。你母亲生前功劳赫赫,与你的脾性如出一辙,也是个极为善良仁义的奇女子。为他们的孩子,是你的幸运。也正是这样,朕才必须护着你的安全。” 寒酥又问道:“我在万阁这么久,也渐渐查到蒙澜将军之死,仿佛不是一个巧合。陛下知道个中缘由么?若是告知臣,臣也好安心。” 第137章 蚀骨千刀 “往事如烟散,都过去了。沉迷旧事,于你无益。” “可是陛下,臣……” 她极力的忍耐下去,再叩首,拜辞离去。 正过玄阳门,策马而来的驸马栩孟豁然停留在她面前。 他张扬而自负的下马而来,不必细看,也能察觉到他眼神里的鄙夷。 那是一种掩盖不住的,贵族对于普通百姓的攀上高位后的鄙夷。 她心下只觉得可笑,一把年纪的栩孟竟然未能改掉年少时候那种莫名的优越,反而越发的令人厌恶。 便是册封了公主,可是到底论宗族,也得她先行礼。寒酥行了平礼,再问安好。骨子里透出的不屑,隔着半仗远的,让他觉得很是不好受。 她抬手,眸子里冷漠的审视看的他脊背发凉。 栩孟未还礼,因为他安排在她周围的探子,一个个的没了踪影。试探的说道:“常曦公主这是去哪儿?也不带个宫人。” “自由自在惯了,不喜欢身边有什么人。城外的野花开了,自然是要去看看的。”寒酥冷漠的回答道。 “还未恭贺常曦公主,册封之喜与赐婚之喜,正是双喜临门。改日本驸马让人送一座,极为灵验的送子菩萨,也算贺公主之喜。” 这话俨然有些恶毒了,朝堂上下谁不知晓,夏侯燕出自内廷。 她笑了一笑道:“如此,多谢驸马了。可常曦无功不受禄,怎么能白收了驸马爷和公主殿下的好意。对了,我那灵霄阁里藏了一副五福藤蔓刺绣图。也正好贺驸马同公主,百年好,百千孙,福禄全。” 传说多年前,栩孟为讨常山公主的欢喜。让人用金丝线刺绣了一套五福藤蔓图,在佛山开了光送给她。 而寒酥这话,也是毒辣。无合,无子,无寿。 话语间,是从来不饶人的。 栩孟听完这话,面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子。冷笑道:“公主客气了,福气自然是该有就有的。不过也得祖上庇佑。为至亲无存尸骨,颠沛他乡未必不如客死异乡。阴鸷又能庇佑几时?” 寒酥以为他说的是江南村子里的人,而后又觉得哪里不对。便问道:“常曦不明白驸马的意思?” 他上了马后道:“公主能有今日,不免是仗着英雄父辈庇佑。能庇佑的一时,未必能庇佑一世。不过,英雄长眠它乡,只怕也顾不上千里外的后人。” 说吧,他便策马去了。 往别人伤口上踩一脚,可不像是这样一个驸马爷能做得出来的。可是人心在温柔欲望乡里待久了,未必脑子不会更加愚蠢。 她挥了挥袖子,自去自己的小院子。 才出宫门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提着许多东西。 见了她,下意识的将手里的东西往身后躲了躲。 一阵阵米香槐花的点心味儿,寒酥低头一笑。后又问道:“什么新鲜的点心?还躲着我。” 叶朔行礼拜见道:“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你我相识,不必多礼。”她仔细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盒子,又问道:“这是粉蝶轩的胭脂么?这样的镂空木盒。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买这些。” 第138章 噬心 叶朔不好回答,面上已然有了些许羞涩。寒酥不为难他,未等他说便道:“罢了,不问你了。若是真有了合心的人,该恭喜你。” 她挥了挥手,边走边道:“少年郎啊,少年郎。” 叶朔不敢说,捏住了盒子。拜了拜后自去了。 是夜,寒酥宿在那悄悄置办的小院子里。粗衣麻布,宛如一个寻常人家的青春少艾。 棉布揉搓着才洗完的头发,水滴落在衣裳上,沾湿一片衣裳。 靠在没有绫罗绸缎的床铺上,颇有一种轻松惬意。房中的烛火幽幽,光是暖的。 她伸出手,捉着那微微的暖意。自言自语道:“等我去见你一面,回来陪着老夫人四处游玩。查清楚了过去的事儿,也就全了这一糟。” 她把手机的梳子慵懒的放在枕头边上,侧靠着被子,将被子揽入怀里。 “若我下了地狱,熬的过去一定请愿,来世做个猫儿,在你身边呆个七八年也算不错。” 这么想着,她沉沉睡去。 院子的门豁然打开,寒酥隐隐听的脚步声,熟悉的胭脂味儿和动作。眉头紧锁的她渐渐舒展开来,裹紧一点被子,继续入眠。 屋子里动作很轻,深怕是吵醒她。不一会子,原来随意摆放在桌子上的脂粉和衣裳放置好,桌上摆着几碟吃的。 盆子里也注满了热水,氤氲着热气。 寒酥睁开双眼,叹了一口气掀开被子,娇嗔的责怪道:“既没有事儿,你怎么不多睡会儿。大早上的来了,噼里啪啦的。” 流苏端来一托盘的清水和紫竹盐,放在床的另外一侧。 又一会子,她才彻底的起身。开了窗户,神清气爽。到了桌前,注意到了一碟子点心。 笑起来了看着流苏,问道:“这个好像不是宫里的?” “啊?奴婢觉得挺好吃的,所以带给姑娘尝尝。”她有些羞涩的低了点头。 寒酥咬了半块,又瞧着她面上的胭脂。想着这些日子的细节,莫约猜了个大概。 流苏捧了衣裳来道:“备了一件天青色的衣裙,织的凤凰纹样。” 流苏点点头,觉得那颜色也是合适。 坐在凳子上玩笑道:“我城外的那个非恒院,等你什么时候成婚留给你做嫁妆。” 流苏面色一红,侧了脸道:“姑娘说些什么呢?”而后又道:“姑娘真的不让奴婢跟着你去么?” 寒酥笑了一下,不言语。又嘱咐了几句事情,自去了。 城外一叶扁舟,那人已经等着她。 寒酥平静如水,踏上那船。 船外旖旎风景,人却无心。 寒酥与夏侯燕相对坐着,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竟也觉得无需多说什么。 半晌,他才道:“本王累了,休息一会儿,到了你再唤我起来。” 寒酥点点头。 这算什么?总觉得,仿佛不是很合理。明明说好了不让他去的,最后却还是跟着去了。 山谷间因着夏季温和湿润,草木。 夏侯燕从马车里的盒子里取了一只精巧的烧蓝步摇冠,对她道:“这冠子,流苏精美。本王叫人为你做的,既是见要紧的人。戴上,也算全了礼。” 他自跟着匠人学着凿银点翠,缠丝挽线,费了好些功夫,又做废了几个冠子,才得了这一个好的。不知为什么,他总想亲自做一件首饰,即使未行大礼,也是他心里的妻子。 寒酥着一件幽蓝裙衫,镶着暗红色内裳,刺绣了百吉纹的绸缎。与他手上的冠子,倒是莫名的相配。 她愣了一愣,头上的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只用暗红色的发带固定了。 眼下不好拒绝,有些手足无措的不敢看他的眼睛。 夏侯燕将冠子给她戴在头上,额头两侧垂下一束流苏。 马车未入山间要紧的路,她便道:“你在这里等我就是,我自己去,晚些回来寻你。” 她说着这话,却有些几分歉意。不敢直视他的眼,而后才认真的看着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来。 夏侯燕点点头,目送她下了车。 寒酥走了数仗远,回头看他。却见着他撩开马车的帘子,一直这么看着她。 她定了心神,才勉强止住眼下的恍惚。往山里走去,路先窄后宽,遍植桃木。 而后又数里,柳桃相互辉映。冷风灌入衣裳里,冰冷异常。 她摘下发冠,默约觉得不合时宜。快到坟墓前,才将冠子挂在一颗树上。 她看着远处不甚分明的婉转曲折的路,是要端着无尽的勇气一般。 原来那些想交代着如今有所托付的话儿,仿佛馊了一般,被落在爪哇国去了。 忐忑而又紧张。 第139章 蓝瞳 “主人,找遍了方圆三十里,没有找到公主。” 夏侯燕站在那徒手刨开的破财的坟墓前,那碎的石块和泥土上还残留着半干的血迹。 他闭着双目,眼底是聂寒酥,不—— 那被内力催破开的,原本属于萧秋水的坟墓,棺椁里那一点燃烧着的骨殖。 徒手挖坟,焚烧自己前身的残余。 聂寒酥,可能不再是聂寒酥了。 “回京,查,蒙将军的遗骨究竟去了哪里。” 他看着那徒手挖开的坟墓,周围被炸过的痕迹,和空荡荡的中心。 暗卫呈上那枚原本被她挂在树上的冠子,暗色的仿佛生了绣一般。 烟雨夜,百花阁。 长灰色斗笠罩着一点暗红色衣裳的瘦弱身影,提着一个盒子走进了最隐蔽华丽的院子。 这院子有些武艺高强的护卫,却不知怎的,动弹不得。 她一步一步的走进那院子里最大的屋子。 里头站着一个年轻人,等待着主人的降临。 律奈回神,看着犹如鬼魅的人影进来,不由得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全身的防御,内力游走起来。 她慢悠悠的吐出一句:“你看起来很年轻,想不到天下会的掌门,是个毛头小子。” 说完,她把箱子放在桌子上。坐在那刺绣的桌子上,打开盒子,剥开那上头一层薄薄的牛皮。 律奈脱手拔剑,再感觉不到眼前人的走动,便知道这个人内力不浅。 “阁下是敌是友?可知这可是驸马爷的地方。” 她将斗笠取下,那幽幽蓝色的瞳孔看着他。 仔细辨别,眼前人不过是个十几岁少女的模样。 她玩味的看了他一眼,心底忽然漏了半拍。 眼前的少年手指上是一枚九虎龙纹指环,她确实记得的。 “少年,这指环哪里来的?” “姑娘知道在下的身份,难道不知道本派掌门信物,九虎龙纹令。” “不知道,我只记得这个指环,后来在海天佑那里。他现在在哪里?” 听得这个名字,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人是天下会海天的旧人。知晓这个名字的人,也只有前掌门的几个心腹。而那些人,早就死的差不多了。 现在的海天佑,被困在天下会的暗牢里,几近废人。 “姑娘既然这么想知道,不如亲自下去问他?” “哦,原来他死了么?” 律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倒下的,指环从手里脱落的下一刻。他手指几乎被一股锋利的内力整段削断。 而仿佛是为了不沾染一点血迹,所以她的动作迅速而又温柔。 指环到了她手上时,还带着他的温度。 她将那指环戴在满是血痂的手上,轻轻的转动着指环上如雪花片一般的九虎纹。 难得的蹲下去,问到:“海天佑在哪里?” 那声音如此柔和,像四月的阳光一般暖。可是语气里,确是不容半点质疑的果决。 问话的面上,竟然还带着笑。 身后又声音传来:“律掌门久等了,是本驸马来迟了。” 律奈的身上微微的一点,他便动弹不得了。 栩孟一进来,便看见她,神色与当年的萧秋水一般,别无二致。 吓的一个激灵,连方才与花魁喝的半醉的酒劲,全数消了下去。 她笑了笑,对律奈说到:“本座想,你会愿意主动说出来的。” 那笑容这般毛骨悚然,教人未见便惊惧。 第1章 小妖灵寻人入迷谷 我发错了各位实在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 各位实在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各位实在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各位实在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各位实在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各位实在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各位实在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各位实在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各位实在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各位实在不好意思真的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尸体不见了,而且连气息都消失的一无所踪。”他皱起了眉。 整个全球音乐行业格局,接下来都将发生巨变,无数音乐公司、歌手、歌迷都同样改变,这可以说是音乐行业二十年未有之大变局了。 “白叶草,只会在她在的时候才会在红叶草中绽放,现在她已经离开,公子不必再找了……”幽幽的声音传来,她人已不在视线中。 与此同时,看见这一幕的苍刑眼睛猛地变成了血红,怒吼一声,发疯似地朝着龙星羽冲来。 公子听得感觉好笑,这么个枯槁老头,竟然叫“唯我老仙”!名字不伦不类,虽然老者修为化神,可还是听着有些古怪。 “恩,你也发现了……”王辰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他的心思仍在思索刚才那道人影为什么会似曾相识的感觉。 苏檀无助的哭泣着,似忘了浮生流年、、、其实苏檀很想冲上前去,不过她又怕自己影响公子的发挥,毕竟她已经看出唐川还没有身死道消,不然那个大妖精就会现出身影。 吴疆下定决心要认真学习,看着周冀的背影,笑着想,自己要做到学习恋爱两不误。 顿时,所有的花朵盛开了,变成了一朵朵圣洁的金莲花,放射出千万道璀璨的金光。金光汇聚成团,化为一道巨大无比的光柱直冲九宵。 正在李德功住所附近严密监视的冯慕华得到组长的命令之后,没有丝毫耽误,第一时间内就组织了人手抓人。 林婉婉听了以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置信林潇潇说出来的话。 薛延陀上下,计兵十八万,突利失麾下五万,曳莽麾下四万,拔灼带去了浚稽山两万,金山咄摩支麾下一万,剩下的六万则在汗庭,由夷男亲自统帅。 他迫不及待的回家,只是因为他一整天脑袋里都是林潇潇的身影。 果然,当李恪自秦府赶回到府门外时,透过已经渐黑的夜色中,李恪隐约能够看到汇集在楚王府门外的百姓,细细看去怕不是有百人之多。 接然,一道无比耀眼的虹光突然从那只眼睛里面散射而出,照于山洞半空着后,随即的,出现了几行字。 “等着瞧好戏吧,陈姐。”刘倩倩和林萧萧一起点了点头,缓缓地咧开了嘴角。 这是灵剑山最至高无上的地方,远在外宗和内宗之上的“仙宗”。只有修炼成仙之人,才有资格踏足。 就这样,李客中计,起身披上衣服就踏步出门,来到厨房之外。李客没有直接进去,而是鬼鬼祟祟凑到墙边偷看,顿,便见到李白一边念着三字经,一边洗着盘子,玩得不亦乐乎。 莫洛反手握了一下斯特拉的手,给阿方索使了一个眼神让他带斯特拉赶紧离开。 “还有呢?”整理好衣服,坐在镜前透过镜子看他,然后拿起梳子凶猛的撕扯她凌乱打结的头发。 这场持续了三天的战斗,因为天玄世界武者的龟缩而停了下来。地窟武者不怕消耗,他们人多势众,可进入地窟的人族不多,数都数的过来,不过两万人罢了,再杀下去,都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