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抹雪》
第一章 雁过拔毛的少东家
民国十四年,南京。
街市上的喧闹随着晚霞爬上天幕而逐渐消失。
四锦记的客人也只剩小猫两三只,但伙计们还是整齐地立于摆满锦缎、毛呢和羽纱的橱柜旁,丝毫不敢懈怠。
一名黑黑胖胖的伙计转了转僵直的脖子,瞥了眼二楼隐蔽雅间门口的女子。
那女子正值妙龄,一身锦装坐在藤椅上打着瞌睡,发簪天青色的流苏一下一下扫过脖颈,衬着微曲的脖颈更显娇俏婉约。
黑胖伙计忍不住碰了碰身边纹丝不动的瘦猴一样的伙计:“你说这次少东家是真睡着了吗?”。
瘦猴伙计撇了一眼黑胖伙计,也抬眼望向二楼。
女子身旁一名身着青色长衫、外貌清秀的男子正在为她打扇,举止轻柔似唯恐惊醒沉睡的女子。
瘦猴伙计翻个白眼回道:“没有”。
“少东家定是又在等机会、找理由扣我们月钱”,黑胖伙计暗自瞥了撇嘴。
如果有人以为趁少东家瞌睡就可以偷懒,那便错了,总是被捉到扣月银,他们早学乖了。
四锦记虽说也算是远近驰名的衣饰家居铺子,但它绫罗绸缎、衣饰鞋袜,论质量比不上城南的玄非斋,论新奇比不上城北的未然居,却还能在南京城的家居铺子里独占鳌头,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服务好,店内永远一尘不染、伙计永远精神挺拔面带微笑,让你感觉宾至如归。
但若有人因此猜测他们少东家定然脾气严苛才能将四锦记管理得如此井然有序,那就大错特错!
四锦记的少东家便是二楼假寐的女子,年方二十,名作陆澄雪,生得玲珑冰雪、香娇玉嫩,特别贴合她的名字,脾气温和、态度可亲。
但大家都不敢违逆少东家的意思,因为她最擅长做得便是一脸温柔地指出你的错误,然后和善地吩咐账房扣你银子。
唉!都说无良奸商,黑胖伙计相信没有谁还能比自家少东家更奸诈!
“你猜这个月谁是那倒霉鬼?”黑胖伙计一边低声偷问瘦猴伙计,一边小心地观察少东家。
“不知道,少东家的心思变化那么多,咱们怎么猜得到?!”瘦猴伙计身姿端正、面无表情地掀了掀嘴。
“上个月我们都赌是阿豆,结果是大黄,上上个月我们赌是阿菜,结果是大吉,再上上个月……”
每次、每次都眼看着就要赌对了,结果总是最后爆出黑马。
一群伙计们总是输得莫名其妙,只有少东家也是庄家的陆澄雪赢得毫无悬念!
不过此刻陆澄雪丝毫不知道伙计们对她的腹诽,闭着眼百无聊赖。
直到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也从天幕飘落,她才缓缓睁开眼:“冬夏,明天就月底了,这个月谁犯规最多?”
被唤做冬夏的青衣男子收起团扇,恭敬回道:“少东家,这个月是二等伙计阿豆。”
她满意地点点头,“明天记得让账房把赢的钱给我。”
冬夏内心默默为阿豆点了只蜡,害其它伙计们输了钱,一顿胖揍是逃不了的。
见天色已晚,澄雪便叫司机老蔡开车载她回家了,留下终于松了一口气的伙计们和内心泪流满面的阿豆。
果不其然,待她离去,众伙计得知这个月害自己输钱的倒霉鬼是阿豆后,都放下手中的活计将他拖到后堂严刑逼供!
“阿豆,你最近干什么了?竟被少东家盯上?!”黑胖伙计拎着满脸懵的阿豆问。
“我,我也没干什么呀”,阿豆缩着脖子委屈道。
“说,少东家从不无故出手!”瘦猴伙计推了他一把喝道。
“我,我一向奉公守法啊,最多,最多就是去小寇枝那去听了几次小曲……”阿豆支支吾吾。
“好你个阿豆!你老婆病得都下不了床,你竟然还去找相好,难怪少东家盯上你!”
阿豆扁扁的后脑勺挨了一掌。
“你个浪荡子,你家娃和婆娘天天在家吃咸菜,你竟还有闲情去听小曲!”
阿豆细细的小腿又挨了一脚。
“就是,弟妹当初不顾父母反对嫁给你,不过四五年光景,你就找了相好!”
阿豆微突的肚子又挨了一肘子。
等大家每人你一拳我一脚愤怒地教训完阿豆后,他已经鼻青脸肿、头大如猪了!
阿豆抱着抽疼的脑袋,觉得又痛又冤又悲愤!
谁家东家这么奇葩,每个月公开做赌局赌哪个伙计犯错最多,还强迫大家必须参加。
这也就罢了,重点是他家少东家作为庄家真是手段百出,每次都会让最意想不到的人成为黑马,害得大家输地莫名奇妙又有理有据,最后只有少东家通吃肥了自己的腰包。
要不是四锦记的工钱素来比别家高几分,碰上这么个雁过拔毛的少东家大家早罢工抗议了!
不过一众伙计们被无良少东家逼着赌钱还每每输钱,算彻底见识了庄家无耻的手段,倒是再也没有人敢在外赌钱。
陆家人口简单,一个老爷带着两个小姐,住着三进的四合院,颇有些冷清。
因主人也并不喜欢铺张,晚饭厨娘馨嫂就做了几个菜一个汤。
一家三口围着梨木圆桌而坐。
陆老爷见女儿澄雪今日回来得格外晚,又似是饿极只顾猛扒碗里的米饭,便捡着桌上她爱吃的糖醋鱼、芙蓉虾仁夹了几箸到她碗里,才道:“澄雪,你又开赌局了?”
澄雪忙于祭五脏庙,一时顾不上回答只轻轻点了点头。
“姐,伙计们都说你财迷心窍。”
七岁的陆澄雨吞咬着大大的狮子头,糯软的脸颊一鼓一鼓像极了荷叶上的小青蛙,说话都有些含糊不清。
“成语用的不错,记得回头让冬夏带谢礼给你的国文老师”,澄雪毫不在意继续埋头吃饭。
“姐,你这么爱财如命肯定嫁不出去。”
爱财如命有什么不好?!
澄雪捏了捏妹妹粉嫩可爱的脸蛋:“澄雨,你看你最近吃这么多,我要不努力赚钱怎么养你啊?”
“爹……”,只有七岁还在长高的澄雨生气地鼓着腮帮子向陆老爷求救。
陆老爷慈爱地摸了摸她扎在脑后细细绒绒的小辫子,转而对澄雪道:“澄雪,你这样伙计们会有意见。”
澄雪笑着加了夹了一块黄花鱼放在陆老爷碗里,安抚道:“爹,没事的,你放心,我有分寸。”
陆老爷看着她微笑的脸庞,那眉眼间乍一看犹带几分稚嫩,但湖水般的双目里却载满了经年累月的智慧,最终他只能默默将剩下的话咽下。
陆老爷原是陆家的远方亲戚,六年前军阀混战时与澄雪姐妹相遇在异乡。
那时澄雪不幸父母双亡,年幼的她只身带着襁褓中的妹妹澄雨逃出生天、颠沛流离。
机缘巧合遇到了在混战中与亲人离散的陆晋,三人便充作父女,一路历经坎坷无数,磕磕绊绊方同行走到了今天。
六年间,陆老爷亲眼见证了她从一个流浪的少女变成四锦记的少东家,又仅用短短四年时间将四锦记由一家摇摇欲坠的家居铺子,发展到不仅在南京独占鳌头,还在大江南北各个城市开了几十家分店。
这固然有背后之人支持的原因,但更多是靠她自己的聪慧思敏、审时度势。
因此陆老爷这些年虽顶着老东家的名分却很少插手店里的事,大小事宜都由着她自己做主。
因馨嫂做的腌杂菜又酸又酥又咸,十分合澄雪的胃口,她便多吃了些,睡到半夜却被渴意唤醒,便摸索着旋开床头的玉兰雕花台灯。
端起茶几上的水壶,才发现一丝水也没有。
此时悬挂在墙壁上鎏金的西洋钟“铛铛”响了两下,是凌晨两点。
想来这个时候秋兰她们都歇下了,她干脆披了件丝绸外套自行走到厨房找水。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下楼走到厨房的檀木柜台边,方要端起水杯便听到厨房有异样的声音传来。
澄雪瞬间汗毛直立、全身紧绷,未及回头便听到清脆地“咔嚓”一声,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件抵在了她僵硬的后背。
在经历过许多兵荒马乱、流离失所的岁月后,为求自保她请专人教习过枪法。
这清脆的声音、冰冷的触感,身后紧紧抵着她腰的分明就是打开保险栓一把枪!
她竟然在自己家中被人挟持了?!
来人到底是谁?那些轮流值守的护卫呢?
是被杀了还是……
第二章 从天而降的表哥
澄雪素来沉稳的心此刻纷乱如麻。
一时间,恐惧、愤怒如密密交织的丝网紧紧捆绑着她,令她动也不能动。
唯有心跳在这万籁俱静的夜晚偏偏声若擂鼓!
极力压下心中的纷乱的惊惧和怒意,缓缓放下荡着层层涟漪的水杯,她轻声问道:“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不防直接说出来意。”
沉默几息,身后才传来持枪之人低沉的嗓音。
“我没有什么企图,只想在此借住一夜,若小姐肯通融,自然最好。”
听声音略有不稳,猜测年龄似是青年男性。
听懂了来人之意,她暗自皱眉。
若是通融一切好说,那便是倘若不能配合他不介意杀人灭口喽!
不过既然听出来人声音略有几分不稳,她便猜测来人怕是有伤在身。
略放下提起来的心,她稍做思索后极力柔声道:“好说,兄台尽管放心在此借住一夜,需要什么我会让人给你备来,明天你自顾离开,而我记忆力一向不好,明天便不记得今天的事。”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气极这半夜闯入她家挟持他的宵小之人!
满清十大酷刑在她心间百转千回。
若找得机会将他放倒,定要好好折磨他,让他知道何为痛不欲生、何为自作孽不可活!
“小姐很聪明。”
似是猜出她所想,持枪人嗤笑道:“我不需要什么,只要小姐别动,就这么安静的待着,明天一早我自会离开。”
被看穿了用意,澄雪也不恼,反而更仔细地思索前因后果。
一个受了伤匆忙躲入她家的人,多半是为了逃离别人的追捕,伤口恐怕没有机会好好包扎。
她虽是商人,但在这乱世,却也养了几个得力护卫昼夜轮流看守宅院。
能躲过她家护卫潜入厨房,来人必是有些本事。
尽管如此,还是让她听出他的气息不稳,想来受伤不轻。
一个持枪男子但身负重伤,一个柔弱女子但胜在主场。
优势劣势乃五五之数!
敌我僵持,谁先露出破绽谁就输!
哼!她不应该着急,在她的家中,而受伤的是他。
澄雪想通了也不再试图和来人交流,轻轻抚了抚过快的心跳,缓缓深吸一口气,所有的自制和理智都逐渐回归。
慢慢地将杯中的清水倒掉,极力镇定地用夹子将柜上锦盒里的顶级毛尖放入雕花水壶中。
想了想觉得不够,便又挑着夹了几枚半干的茉莉花瓣并几块冰糖放在壶中,用热水冲了,闻之香气袅袅,品着清甜凌冽、提神万分!
男子自觉养气功夫素来很好,但看到背对着他淡定从容品着花茶的女子,还是忍不住心中微堵。
“小姐真有耐心,是打算和我耗时间?!”
厨房的灯大开,但因女子不能转头,所以他只能看到她长长的黑发柔顺地散在肩头。
她身姿纤细裹在松散披着的宽大外衣里,或许因里面穿着西洋睡衣,露出小片晶莹白皙的肩膀,修长白皙的手指端着缓缓绽开在玻璃杯里的花瓣,无端的让人心生几分燥意。
“或许先生你也想喝?”
她莞尔一笑取过另一只杯子,倒了芬芳扑鼻的花茶向身后递了过来。
看着稳稳递到眼前的花茶,男子微微一怔。
低头看了一眼左腹的伤口,虽然做了简单的包扎,但还是有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从他左手压着的部位冒出。
倘若要和眼前的女子比耐力,他多半会输。
略做思索后,他清了清嗓子开口:“不知小姐可有想要但却得不到的东西?”
听他打算讲条件,陆澄雪更加放下心来,也不矫情,顺势提出:“自然有,我素来很缺钱。”
他淡淡勾起唇角:“不知小姐想要多少?”
澄雪暗想倘若说得少了反而会让来人起疑,便提了一个极高的数字。
漫天要价就地还价才是经商之道!
“若有十万大洋,我必将兄台奉做客上宾。”
不想身后之人竟是一口答应,丝毫没有犹疑!
不知他真的阔绰如此,或者打算事后赖账?!
感觉身后之人收了枪,她才缓慢又迟疑地转过身,却见到一名身着黑色呢绒大衣身姿挺拔的男子。
看他年纪不过二十四五的样子,双眉浓厚如上好的墨汁,目光皑皑如白雪,虽然面带血迹,但难掩俊毅轩昂。
澄雪不仅暗道一声可惜,公子如玉却非要与宵小为伍。
“还请小姐替我包扎,事后我自会将酬劳奉上。”
男子虽开口相求,但姿态却丝毫不见低微,澄雪更加堵心。
不过半夜起来喝水,却被逼着在生死关头走了一圈,心中自然十分气闷,她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主,她一向讲求以直报怨!
视线穿过厨房的大门看向二楼的卧室,她的卧室床头柜第一层有一把装了子弹的勃朗宁手枪,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又悄悄扫一眼右手不远处案板上的钢质菜刀,距离她两米远,这个距离足够他开枪了,再近一点的就是洗衣盆里的棒槌,大小倒是合适……
正暗暗猜度等他再流多久血才可以用棒槌放倒他,却见对面的男子又重新抬起了拿枪的右手。
澄雪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被他发现了意图要杀人灭口?!
挤出一个无辜的笑容,背后却攥了攥拳,她小心翼翼地向右蹭去。
男子此时却缓缓将手枪从右手交给左手,而空出的右手轻松地将左手手腕上的精致金表摘下往她面前一送。
“小姐,这是前年我去英吉利在一家百年老店买的一款手工表,当时售价折合3000大洋,虽说带了些日子,但应该还能值些钱,不如当个定金如何?”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澄雪看着做工精良的金表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
这是贿赂!但也是威胁!
3000大洋的表虽贵重但还不足以平息澄雪的愤怒。
但从民国十年后国外势力对国内虎视眈眈,所以海关对进出的把控便严了起来,可以轻松进出国又如此不在意这样贵重的金表的人必然出身富贵,背后可能有不容小觑的势力。
所以他是借这块表提醒她值得因一时气愤而惹祸上身吗?!
澄雪想明白后便如同被人掐住了七寸,更为气结,她素来行事都以四锦记为重,自然不想为四锦记树立一个不知底细的敌人,这样倒不能再使计放倒他。
只能暗自咬牙切齿默念了几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才松开不觉掐紫的双手取过他手中的金表,又愤愤地找了医用箱给他包扎。
澄雪低头用热水烫过剪刀,一边为他剪开染着血色黏在伤口处的衣服,一边忍着不快问道:“我的护卫怎么样了?”
“只是昏了过去。”
男子淡淡回答,他即使随意坐在厨房的矮凳上也丝毫不减矜贵气势。
澄雪虽不便和他翻脸,但到底意难平。
硬是无视他依然没有放下的仓,假装没看到麻药,恨恨地直接用小刀为他扩大伤口,并取出子弹缝合。
小刀划破血肉令男子闷哼一声,视线扫过木制医药箱子底部的麻醉剂,又看向蹲在身前微微低头的女子,她正慢慢用针仔细为他缝合伤口。
男子右手用力攥住板凳的边缘,手背青筋爆出。
视线扫过澄雪纤细又白皙的曲颈,优美中又带了点锐利的弧度,令他咬了咬牙勉力忍住没有开口说话或者喊痛。
墙上的西洋钟只过去一刻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等她缝合完,他虚弱地道谢,却是满身的冷汗已浸透了衣衫。
既然不打算把他送进警局,澄雪便将他安置在外院的客房,明日再做打算。
第二天,傅怀绎是痛醒的。
醒来时天光大亮,靠着绣着大朵玉兰的软枕他勉力坐起,粗粗打量起自己所在的房间。
全套楠木的家具,雕刻着古朴的祥纹。
而窗子则是西洋玻璃所做,吊灯也为欧式水晶灯,中西合璧矛盾中又带着些许的和谐。
忆及昨日被人追杀,他无奈匆忙躲入了一个陌生女子的家中,却不知这女子是什么身份,正在皱眉思索却被“吱呀”一声打断。
却见一个青年站在推开的门前,端着黑黑漆的中药微笑着向他打招呼:“表少爷,您醒了,这是按医生开方给您熬的药,快趁热喝吧。”
看了一眼笑盈盈的青年,傅怀绎沉默少许,才明白自己就是来人口中的表少爷,想来这是昨天所遇的女子为了隐瞒实情给他编排的身世。
道了谢,便将苦涩烫口药捏着鼻子喝了。
方要想法子打听昨日所见女子之事,又见一个小女孩雀跃地跑到他的床前。
那女孩只七八岁的样子,衣着精致容貌可爱,扎着细细绒绒的辫子,一脸期待又热情地喊他表哥,粉嘟嘟的小脸上挂满了好奇探究。
傅怀绎耐着性子和她聊了许久,方知原来昨日的女子名为陆澄雪,是城里有名的家居铺子四锦记的少东家,而小女孩则是她的妹妹陆澄雨。
据说陆澄雪对家人解释,他是远方来的表哥,此次来南京办事遭遇劫匪被抢了财物又被打伤,故冒昧来打扰等伤好再走。
他又打听了一些主家的情况后,便借口乏力让满肚子问题的陆澄雨带着自称冬夏的小厮离开了。
一个人躺在柔软却略有些凉意的被褥上,盯着头顶天青色的丝绸帐子,思索来龙去脉。
此次南下出门,他行踪甚为隐秘,不想却在回程途经南京时被不明来历之人刺杀,受伤流落至此,恐是有亲信泄露他的行踪!
到底是谁,却一时难以查出,现在离奉天还有很长的距离,一次刺杀不成,他极有可能再经历第二次刺杀!
回奉天自是陆路比较快,但若走水路对方更不易埋伏……
傅怀绎抚了抚自己受伤包扎之处,一时不免有些犹豫和担忧。
往常赵松岭可以给自己提些建议,现在自己与他失散,虽留了秘号,但不知他何时才能找到这,又或者万一是刺客先一步找到他……
现在他却不能轻举妄动,只能静等,低低叹了口气,又思及昨夜的女子接受了自己的条件,且在家人面前为之遮掩,估计暂时不会加害自己,不妨在这休养几天。
刚刚喝了中药,因药中加了镇定的成分,且他受伤失血过多身体匮乏,不久便又跌入梦中。
傅怀绎浑浑噩噩三四天,都半醒半睡,这几天只有小厮冬夏、侍女秋兰和澄雨偶尔来看他,只是再没见第一晚所遇的女子陆澄雪。
养伤的几天是这些年来最有空的几天,除了陪澄雨聊天,也别无它事可做不免有些郁闷。
而夜晚万籁俱静时突然有人在外轻轻敲了几下门,他一时惊起忙将枕下的手枪紧紧握在手里后才开口请来人进来。
第三章 只是一场交易
来人四十左右的年纪,一身黑色中山装,眉目刚正,是赵岭,傅怀绎暗暗松了口气。
赵岭跟随他多年,是他在渭系掌权的左膀右臂,也是他至亲至信之人。
待赵岭焦急地确认过他伤事无大碍后,两人才对此次遇刺进行讨论。
“怀绎,这几天我与众人一边寻找你,一边在探寻刺客的来源踪迹。”赵岭将傅怀绎扶起半倚在雕花木床上。
“可有什么线索?”他剑眉微皱。
“据查这次刺杀,领头的是一个叫范二石的土匪头子,此人在江浙一带非常有名,胆大心细是附近九寨的翘楚,道上的人都惧他几分。”
赵岭说完便注视他的神色。
“这次倒是学聪明了,用匪类刺杀我确实不好查来源。不过不论谁来刺杀我,主谋必然是想要阻止我促使渭系和蜀系交好的人。”
如今国内大小军阀林立,但最有实力逐鹿天下的不过三方势力,北方的渭系由父亲掌握,东南的蜀系由郭督军掌握,而西北的伍系由周督军掌握。
哼!欲盖弥彰,不想渭系和蜀系交好的人岂非很明显。
赵岭道:“怀绎,你指蜀系死硬派的将领或者伍系周督军的人?”
此次傅怀绎南下秘密接触蜀系主和的将领,想要阻值他的人不外乎这两方人马。
略做沉思后,傅怀绎才开口,“不,不会是蜀系的将领,我若死在蜀系的范围南京,消息迟早会传到父亲耳中。到时父亲定不会与蜀系善罢甘休!”
前些年渭系经历的大小战役半数是与东南的蜀系作战,战争损耗颇巨,双方各有伤亡。
所以随着渭系的势力扩大,蜀系主和派想要与渭系握手言和,而死硬派虽不赞同,却也不敢在此时贸然挑起争端。
赵岭道:“那就是伍系周督军的人,或者是傅二爷的人。”
傅二爷名傅临渊,即是渭系现任督军的侄子,也是伍系周督军的外甥,是傅怀绎坐上未来渭系督军之位的最大敌人。
傅怀绎也觉得他的嫌疑更大,只是现在没有明确的证据,自己也不会轻举妄动。
嘲讽一笑,他转而道:“各方军阀势力不和由来已久,近几年寇国又总是蠢蠢欲动,父亲暂时不想和他们大动干戈,行事越发小心谨慎。”
赵岭点头道:“督军身负天下大义,想在内外夹击之下保全辖区百姓的安稳,自然行事容易被掣肘。”
闻赵岭此言,傅怀绎却并无丝毫快意,垂手捋了捋袖口,“过几天待我伤好,便先回奉天,与父亲商谈之后再行下一步计划。”
他并未继续说刺杀一事,但赵岭却莫名觉得空气都冷冽了几分。
傅怀绎身为渭系督军傅兆靳的儿子,先天便出身权贵,幼时起心思深沉、谋略过人,年纪轻轻战场便从无败绩,又得大批英才追随,此生便只有让人敬畏的份!
不曾想龙游浅滩遭虾戏,他大风大浪都过了,竟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夜风微凉穿窗而过,赵岭微微打了个寒战,紧了紧领口。
见傅怀绎此刻面色苍白又虚弱地靠在软枕上,心中却知他此次回去必不会轻易放过幕后之人,暗道北方恐要起一场大风波了!
二人又细细聊了回奉天的行程计划,至天将明,赵岭方才悄无声息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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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恰逢季度铺子盘点,陆澄雪让伙计们把仓库里积压许久的货物拿出来晒晒。
自己则斜躺在紫藤花架旁的摇椅上漫不经心地翻着账册,身旁花椒树的叶影稀疏地洒落在身上,带着点点凉意。
她目光未离账本,右手却快速地拨弄着石桌上的金色算盘,口中仍不忘吩咐道:“冬夏,让大家都仔细点,全铺平了晒,回头晒不好发了霉,扣你们月钱。”
冬夏爽快的应是,心里却腹诽,少东家就喜欢扣月钱!口中仍不忘催促着大伙手脚麻利的把压了几年的布匹、毛呢都晾上。
澄雪看着冬夏和一群伙计一脸抑郁、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就像三伏天喝冰水一样,痛快无比。
“小姐,您又逗他们。”
秋兰口中微嗔,端了一碟切好的水果放在花架下的石桌上。
所有的家仆和伙计中,她跟随澄雪的时间最长。
她是家里的长女,早年战乱,全家逃难,三餐不继,下头还有两个弟弟,为了省口粮,父母便在一处小镇丢下她,年幼的她只能以乞讨为生,还要心惊胆战防着对她意图不轨的许多人。
直到后来,被澄雪遇到,看她可怜便收了做贴身侍女。
其实她家小姐不止将四锦记开了几十家分店,还开了茶楼,建了织染坊,收益可观,从不拖欠伙计月钱。
只是小姐就喜欢看别人被扣月钱一脸肉疼的小模样,这恶趣十分严重。
澄雪见秋兰微嗔地瞪她,无辜的眨了眨眼,插起水果清脆地咬着,在微风习习中分外舒爽。
只可惜闲来无事的悠然很快被打断。
“小姐,程未先生来了。”
冬夏脆生生的喊道,那声音里有一丝不可查觉的幸灾乐祸。
说完果真便见小姐皱了皱眉,此时的冬夏对程未的身份也并不十分了解。
他也不常来见自家小姐,也就一个月能来一次。
只是他每次来见过小姐,小姐便会有几天比较沉闷,也顾不得克扣伙计们的月银了。
故而每次听到程未先生来,冬夏就觉得终于有人能让小姐也束手无策了。
澄雪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水果,抬头看了一眼缓步至她面前的程未。
只见他一身中山装,风尘仆仆但仍难掩气质儒雅。
她面色微沉,吩咐冬夏把账本收起来,自己取了算盘便领着程未进了书房。
让秋兰把门关上并在门口守好,她便坐书桌后在楠木方椅中示意他坐在前方的客座上。
静静地看着面前俊逸儒雅的男子端坐在客座上,她极力压下心绪起伏,低声问道:“这次是什么事?”
程未往日熟悉的称呼方要脱口而出,目光却触及她冰冷如霜的神情,他只能礼貌的欠了欠身。
“陆小姐,听说渭系承关军最近有一批大的军需单子对外招募,不知小姐是否有心参与?”
澄雪垂眸,将眼中一切纷乱情绪都掩盖,随手拨了拨桌上的算盘,淡淡地答:“承关军的均需供应商无不是东北百年老字号的商家,我手中不过一个小小四锦记如何敢肖想。”
“陆小姐过谦了,姑父常常夸赞陆小姐足智多谋,博学多识,我辈寻常男子多有不及。”
似未听出她话中的拒绝,他仍旧态度温和。
澄雪却回答的不软不硬。
“你姑父逢人九夸,何必当真,若论足智多谋、博学多识我又怎么比得上英吉利留学归来的程参领呢?”
她疏离又嘲讽的话语像无形的针,刺着程未的胸口隐隐作痛。
但他仍然神色如常道:“早闻陆小姐对英吉利风土人情甚是向往,姑父说若四锦记可以成为承关军的指定供应商,那么来日他必支持小姐将产业发展到英吉利。”
澄雪白皙的手指忽然紧紧握住手中的算盘,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出手背,像冬日萧瑟的枝丫。
她死死地盯着他的脸庞,他却面朝门口金色瓷瓶里半人高的玉兰花枝,唇角挂着淡然的微笑。
她只能看到他金丝眼镜反着透过窗棂的日光,却丝毫看不清他的眼睛。
这是一个交易!以她渴望已久的梦想为筹码!
几年前她便梦想将商业区域扩大到英吉利,也可带着家人离开这动荡的乱世,为此明里暗里不知费过多少心思人力,可惜都是未能如愿。
此刻这个看似可望不可及的梦想就这么清晰地摆在她面前的天平上!
只要她答应这个交易,她就将她的梦想纳入了掌心!
只是,他怎么能如此若无其事的提出,好像那些过往全是她一个人的幻想!
她努力又深吸几口气,似乎这样就可以将那些几乎汹涌而出的过往全部压在角落。
是啊,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此时此刻,她是四锦记的少东家,而他是蜀系的参领!
这只是一场交易!
背后之人同意她移居英吉利,交换条件却是要她答应拿下渭系承关军的军需单子。
他是蜀系的参领却让她去做渭系军需的供应商,若说背后没有更深的考量,她自然不信。
而一旦答应,她为此会付出多大的代价,四锦记与她又会经历怎样的风险,她不是不知道。
若对方提出其它任何条件做交换,为了四锦记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偏偏,是这个条件……
她应该答应,还是拒绝?!
她垂眸轻轻道:“我拒绝……”
闻言程未微微侧过头背着光望着她,她亦抬眸重新看他。
但是此刻他的目光静静如同春日的和风、夏夜的星辰,似乎可以抚慰人心又似乎遥不可及。
沉默半晌,她又扯了扯干涩的唇角笑道:“怎么可能。我答应,但希望贵主遵守承诺,不要再对四锦记加以干涉!”
她是一个在动荡乱世中挣扎生存的商人,从来风险与机遇并存,为了她向往已久的目标,便是龙潭虎穴也值得一闯!
而他微笑应允,像极了满足了交易的商人。
“好,那我期待陆小姐的好消息。”
清冷的目光触及她有些消瘦的脸庞,他又张了张口,但最终还是疏远有礼地道别离去。
待送走他,她方才低低叹了口气,任由心中似喜似悲,纷扰凌乱如春末飞舞的柳絮。
静默许久招了秋兰和冬夏,吩咐他们收拾完铺子里的物品,便准备尽快起身去承关军的势力中心奉天。又招了掌柜交代完店中的事,才回家和陆父、澄雨一起吃晚饭道别。
第四章 曾经的约定
经过数日的修养,傅怀绎已然伤愈打算向主家辞行,缓步穿过主院两边种满缤纷秋菊的长廊,便看到客厅里陆老爷和两位陆小姐正围桌而坐。
水晶灯将大厅映的亮如白昼,灯光下和蔼慈祥的老人、皎洁似月的女子、懵懵懂懂的女孩言笑晏晏。
澄雨似乎说了什么惹得陆澄雪嗔笑着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脸颊,傅怀绎觉得这一刻的夜风带着异常的温暖。
陆家父女正吃饭间听到门口有人咳嗽,抬头见门口一器宇轩昂的男子垂手而立,目光如雪、神色淡淡。
“姑父、雪表妹、雨表妹。”傅怀绎温和有礼道。
澄雪莫名眨了眨眼,半晌才忆起这就是几天前私闯她们家宅的男子。
因他来路不明又中仓伤,她便不欲与他深交,故而这几天故意没去看他,只盼他伤势一好就离去,不要给陆家带来什么无妄之灾。
这会看这人一脸熟络的称呼表妹,就像吞了一只老鼠想吐又吐不出来。
但她只能放下筷子,虚假客气道:“表哥,几天不见,伤势可是大好了?”
“多谢表妹照顾,表妹请的大夫医术很是精湛,我的伤已然大好了。”
傅怀绎听出了她话中有驱赶之意,恰巧他今日已与赵岭约好,晚间便开车来载他离去,便又接着道:“绎多日未归,家父甚是思念,已迁管事来接我回家,我也已经痊愈,所以今夜就离开。特意来向姑父、雪表妹、雨表妹道别。”
他借住陆家期间得知陆澄雪母亲姓林,他既然是她“表哥”,则自然名为“林绎”。
澄雪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对他的真名即不感兴趣也不想追问,只当他就是“林绎”。
澄雨却完全不懂姐姐的心思,只觉这位表哥来了之后家中终于有人能耐心听她讲话,给她讲故事,虽然都是血淋淋的战场故事,但也比往常有趣的很。
澄雨便一脸不舍地开口挽留:“绎表哥,你可以多住几天,你来了南京还没逛逛吧,等明天后天我和姐姐带你逛逛南京再走啊。”
“雨表妹,家父已然派人来接,我不能再拖延,不过日后你可以让姑父带你去我家玩耍。”
他口中虽如此说,心中却暗暗抱歉,为了遮掩行迹,他对陆家之人所说自己家中住址和姓名都不是真的。
澄雪不想与他过多纠葛,但也不想白白救他性命,于是开口提醒:“即如此,那我们不好强留表哥,不过表哥莫忘了,托人把舅父答应送我的礼物捎来。”
“自然,只因此前为歹人所害才丢失了财物,父亲答应雪表妹的礼物,管事此行已经给表妹补了一份,定不会让表妹失望。”
十万大洋对常人而言是一笔巨款,但傅怀绎却不会赖账,只是看到她一脸坦然提醒他给钱,反而觉得有趣。
或许是因他身边许多人都日日将忠义挂在嘴上,心心念念的却是金钱名利,而这个姿容清丽女子的坦然便分外可爱了。
澄雪双目灼灼地看了他半晌,猜测这个自称“林绎”的男人把钱送来的几率有几分。
最后不得不承认,除非她不怕麻烦扣下他让人送钱,否则她真不能强迫他什么。
想想海市蜃楼般的十万银元,她的胸口就钻心般阵阵疼痛。
傅怀绎此刻丝毫不知她的想法,略做寒暄便告辞,只等夜色更浓不引人注意时,赵岭接他与部下汇合启程回去。
而澄雪待饭罢才与陆父和澄雨说要出去一段时间,陆父不放心女儿,想一起去,澄雨又正是爱玩互动的性子也要缠着一起去。
但思及此行风险未知,稍有不慎便陷入万丈深渊,澄雪便劝说他们在家好好等她回来,陆父和澄雨无法只能作罢。
她做事素来不拖泥带水,当晚便叫人收拾了行李准备明天带着冬夏和秋兰几人启程。
只是这种像逃离似的速度,是否带着摆脱过往伤怀的希望呢?
往事总是刻骨,那些曾经的约定和许诺已经被人抛弃在沉沉的夜幕,或许只有在片刻软弱的梦中才会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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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七月份的夏季酷暑难耐,那似乎伸手就能够到星辰的屋顶,总是召唤着陆澄雪攀爬。
“阿未,你看那颗星星像不像你?”
澄雪坐在屋顶有些破旧的褐红瓦片上,轻轻挥了挥手帕,任由程未将薄毯盖在自己被蚊子叮了几个红包的小腿上。
“哪颗?”
“就是那颗老是冲我眨眼睛的那颗,它好像有话对我说奥。”
“阿雪,你该去看医生了,那颗星星那么丑才不是我。诺,那颗才是我。”
程未指了指旁边的一颗更亮的星星,旁边还有两颗小小的半明半暗的星星。
“是吗?那我呢?哪一颗是我?”
“那颗……”
“那是什么星?”
“织女星”
少女不满的嘟了嘟嘴问道:“不要和我说你那一颗是牵牛星……”
少年不怀好意的笑问:“就是啊,牵牛星旁边还有两颗小星星你知道是什么吧?”
“……”
“是我们的孩子……唔”,少年的话被人捂了下去。
“谁要和你生孩子,我还没有周游世界……”
少年眼中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这么巧,我的梦想也是周游世界。”
“……你想去哪里?”少女轻轻地问。
“英吉利吧,我一直想去英吉利留学。”
“好啊,我们一起去英吉利。到时候你去英吉利留学,而我要把四锦记开到英吉利去!”
少女爽朗的声音信心满满。
“好啊,一起!”少年郑重的承诺曾经像屹立的山川,郎朗的明月,让少女憧憬、信服。
多年以后却只有她还困在过往,他却早与别人从异国留学归来,徒留梦境中苍白的片段嘲笑她傻气和痴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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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习习,碧海生涛,海鸥声声,天幕无垠。
陆澄雪一行人并未走距离更近的陆路,反而经海口乘坐轮渡一路北上。
此刻澄雪正在豪华游轮风行号的甲板上手捧着面包屑洒向海里,喂着磷光闪闪的海鱼。
冬夏则一面为她打伞遮住并不怎么炎热的秋光,一面抱怨。
“小姐,咱们怎么不做火车,又快又稳。做这轮渡也就一开始新鲜,久了太头晕了。”
此行她带了秋兰、冬夏和几个护卫,旁人都无事,只有秋兰一上船就晕船,不过大半天光景已经吐的脸色蜡黄了。
澄雪知道他的心思,便调侃道:“冬夏,就你这爱在心口难开的样是很难娶到秋兰的,你得主动点追。”
“谁、谁喜欢秋兰”,冬夏结巴。
“你不喜欢啊,原来是我想多了?”
看着微微脸红的冬夏,澄雪似笑非笑:“秋兰年纪比我还大一岁,再不嫁人就是老姑娘了,这次去奉天权贵子弟定然很多,恰好帮她物色个乘龙快婿。”
“……”冬夏面带急色,又不敢随便表露心迹,只能两只手使劲握着伞柄,都快把钢制的伞柄折断了。
“不过她在我身边多年,我若离了倒是很不习惯。”澄雪转而又道,更让他一颗小心脏七上八下。
“听说今晚电影界赫赫有名的桑寄小姐要在晚宴上登台献曲,你若能弄到前排的桌坐,我说不定会觉得更需要秋兰呢。”
“……”
被掐住了七寸,冬夏完全无法拒绝。
吩咐完不待他回答,澄雪便回房更衣准备晚上的晚宴。
看了看带的十几个箱子,选来选去还是挑了一套西装准备穿去参加晚宴。
风行号是国内首屈一指集速度、安全、豪华、规模之最的轮船,从上至下有三层供乘客活动。
宴会开在二层,汇聚了许多权贵富豪。
晚会场地为半弧形,布置地金碧辉煌、美轮美奂,十分对得起在座客人们花的钱。
澄雪今日一身干净利落的灰色格子西装,简单扎着马尾恣意坐在贵宾座上,右手边坐着的是一身宝蓝色精致旗袍忍者不适非要陪同的秋兰。
无视宴会上形形色色、衣冠楚楚的男女,澄雪一边享受着秋兰切好喂到嘴边的牛排,一边逗弄今晚格外温柔婉约的侍女。
“秋兰,明明身体不好还不休息,非要陪我参加宴会,怎么,是担心你家小姐今晚看上别人?你这第一贴心人就失宠了?”
这些年她行走大江南北,身边陪伴最多的不是陆父和澄雨,而是秋兰。
故此她心里早当秋兰是自己姐姐,一应衣食从无亏待。
而秋兰心里即当澄雪是主子又当她是妹妹,事事操心。
陪在她身边多年,秋兰也早非吴下阿蒙,不理会小姐的调笑反而问道:“小姐,您今晚非要参加这个宴会是有什么目的?”
“当然是想再挑两个美人来陪你啊!”
本着不输人也不输阵的志气,她今日的打扮英姿飒爽,而秋兰的打扮则娇柔婉约丝毫不输大家小姐。
盯着秋兰略施粉黛的娇美容颜,澄雪忍不住勾起她的下巴:“秋兰,你是不是偷偷喝了什么补品,这肌肤真是吹弹可破啊”。
说完还不忘对着她的脸轻轻吹了口气。
“……”知道小姐又开玩笑,秋兰未觉异常。
但余光扫过小姐左手边的护卫褚非言,可怜的男人此刻像窥破奸情似的,一脸窘迫地把目光移向头顶的水晶灯。
秋兰淡定地递给她家小姐一杯红酒,让小姐润润喉咙。
而澄雪见秋兰现在竟然对她的调戏一点反应也不给,大感无聊,只能品着红酒耐心等待宴会高潮。
算着时间,宴会开始一个小时,还在群舞和表演阶段。
她期待的人还未上台,只能无聊的把周围宾客打量一遍,看穿着打扮去猜测他们的身份。
左手边第一桌是两个锦衣华服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多半经商;右手边是一个瘦高戎装的军人,似是军校军衔,带着两个部下;纨绔子弟、富家姨太、官员、书生、闺阁小姐……
一一看去倒是应有尽有,只是视线扫过左前方时她不禁愣了一下。
熟悉的星眉剑目、凤表龙姿不正是两天前刚刚和她道别的“表哥林绎”吗?!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第五章 就喜欢夺人所爱
澄雪看“表哥林绎”身边卑躬屈膝陪着的魁梧男人也是一身戎装,倒是看不出军衔,不过身旁也有几个护卫守护。
看来这“表哥”确实来历不凡!
只是不知他要坐船去哪,正在思索,却听台上主持人开始讲话。
群魔乱舞和抛转引玉的表演结束了,重头戏要来了。
前一刻宴会还满是浮华喧嚣,但当舒缓又不失愉悦的钢琴声响起时,厅中便渐渐安静。
大厅中虽人群众多,这一刻却沉静如斯!
唯一撩动人心的便是时高时低、时急时缓的琴声。
澄雪不自觉坐直身体,紧紧盯着前方舞台一角。
在欧式豪华钢琴前有一个优雅弹奏的身影。
弹奏之人是个正直芳华的女子,她丝毫不在乎众人灼灼的目光,只侧着身低头认真弹奏,灯火阑珊中让人看不清面孔。
但仅是投射在光滑地板上袅娜的身影就可让人想入非非。
“小姐,您非要走水路就是为了她?”秋兰低声耳语。
澄雪却打个手势示意她静心听钢琴声,秋兰便按捺住疑惑安静地坐着。
那琴声时而如闺中少女脉脉如诉,时而如战场将军豪情激荡,等到一曲终了,如潮水般的掌声充斥着整个宴会。
澄雪更是干脆站起身用力的鼓掌,鼓到巴掌都拍红了才与大家一样在主持人的示意下渐渐停止。
“窈窕淑女!果然,不愧是桑寄!”她笑道。
看到秋兰不解的目光,她才扯了扯衣角,假装淡定地坐下,活像刚刚失态得狂热之人不是自己。
“桑寄?就是传说中的国民明珠?!”秋兰吃惊道。
“对!”
到红遍大江南北的桑寄小姐上台鞠躬时,宴会才正式进入高朝。
因近些年战争中丧失家人流离失所的孩子大多由教堂和育幼院接收,故此次宴会以慈善为名,拍卖一些捐赠的物品,收入打算捐给教堂和育幼院。
拍卖的物品众多,有清朝青花脱胎杯、宋朝的松花砚、元朝的灵宝剑、唐朝的白玉龙首簪等等,报价有高有底。
不过来宾都家财不菲,宴会又是一个光明正大炫耀财富和地位的场所,你争我夺最后青花脱胎杯拍到了一千大洋,而最贵的唐朝白玉龙首簪拍到的五千大洋(约为现人民币50万),都由或军方或商界名流纳入囊中。
在周围的喧嚣、宾客掌声或欢呼中,傅怀绎却漫不经心地格格不入。
他可有可无地听着智大伟小心翼翼的讨好奉承,视线在整个宴会游荡,无意间看到身着贴身格子西装的陆澄雪,不禁微怔。
今天的她中性打扮减了几分清丽娇美,简约的装扮配着本就黑亮的双眸、绯红的唇更多了几分英姿勃发。
看她一脸慵懒地手托下巴品着红酒,一边还享受着旁边婉约动人侍女的服侍,他便不觉微笑。
她这模样似乎比膏粱子弟还多几分纨绔,不过很快他便收回了视线。
身侧智大伟邪笑着露出两颗发黄的大板牙,给了他一个大家都明白的眼神,指了指台上盛服浓妆、娇艳无双的女子道:“少督军,这个桑寄怎么样?大名鼎鼎的国民明珠、全国最美的女人!我将她拍下来送给您。”
傅怀绎看了一眼台上的女子淡淡回答:“确有几分美丽。”
“……我除了大家的喜爱,身无长物,但仍然想以区区微薄之身为这些流离失所的孩子尽一份力,所以请允许我拍卖我的晚餐时间,为丧失家园的无辜孩子募捐。”
听到桑寄谦逊而不失温情的发言,周围宾客闻言议论纷纷。
见众多赞美之词如同雪花般飞向桑寄,陆澄雪不禁微笑更深。
秋兰疑惑不减:“小姐,我听过这个桑寄,她虽然现在小有名气但好像是歌舞厅出身,小姐您为什么对她这么感兴趣?!”
“秋兰,众多歌舞厅出身的演员中唯有桑寄成为惊世瞩目的当红演员,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秋兰摇了摇头。
澄雪道:“除了长相和演技,她的玲珑手段也功不可没,这样美丽的女子又这样聪慧,难道不值得我对她另眼相看吗?”
对秋兰一番耳语,看到秋兰异常吃惊的样子,她笃定地点了点头。
直到秋兰深深吸口气壮士断腕一般地对她点头,她才心情愉悦的又将注意力拉回前方的舞台。
“谢谢桑寄小姐,那么接下来我们将与桑寄小姐共进晚餐的机会进行拍卖,起价500大洋,每次加价不得低于100大洋。”
“我出800大洋。”
“我出1000大洋。”
“我出1500大洋。”
“1500大洋算什么?我出3000大洋。”左手桌的华服商人出价。
“格老子的,就你有钱,我出5000大洋。”右手桌的军人出价。
宾客哗然,但看到出价的人一身戎装,一时大家都不敢再加价。
“5000大洋?还有人出价吗?”
主持人注意到热闹的宴会安静下来,大家都没什么再争的意思,想来是顾及竞标者军校的身份。
出价的男人面带得意,眼中却流露出丝丝银色。
“5000大洋,第二次。”主持人微笑着再次喊。
心中暗道不愧是桑寄小姐,只是一顿晚餐就拍卖到5000大洋,竟堪比唐朝白玉龙首簪!
与傅怀绎同桌的军人,撸起袖子,指着面带得意之色的绿豆眼军校怒骂。
“小三子,还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啊?!”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绿豆眼军校拍案而起。
抬头一看虎目怒瞪他之人一口熟悉的大板牙,瞬间身姿佝偻陪笑道:“智参领,原来是您老啊?”
智大伟不满的抬了抬下巴。
“嘿!小子,在谁面前充大爷?!”
“没、没”,绿豆眼军校擦了擦冷汗,“您是我大爷,既然您想和桑寄小姐共进晚餐,那我肯定得把这机会送给您老啊。”
“去,大爷用你送!”
让他送了,怎么能体现自己的心意?
怎么让少督军体会自己的赤胆忠心?!
智大伟虽心疼钱,但却万不想放过这个表现的机会。“我出5100大洋。”
此时台上袅娜站立的桑寄沉默地皱了皱眉。
她自10岁起就登台卖唱,15岁被金辉电影公司老板挖掘做明星,后从影10年,如今25岁已红遍大江南北,成为国内屈指可数的当红影星。
她自问出道多年历经沉浮故而颇有眼光,一眼便看出绿豆眼军校恐是欺软怕硬,对上谄媚对下欺凌之人,而那魁梧又满口黄板牙的男人拍下她极可能是为了身边被他小心侍奉的年轻男子。
细观此人不过二十出头,却俊美无涛、气势华贵定是一位身居高位的俊杰。
本忍不住心中期待对他微微展颜一笑,但见这黄板牙男子如此小气,不知结果是否如她所愿,心中又有些焦急。
“5100大洋第一次。”主持人无视台下的喧嚣,继续喊道。
他心想此次该不会有人加价了吧,毕竟乱世当头,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军官。
“5100大洋第二次。”
在主持人就要落锤之际,忽然听到一个婉约的女声。
“6000大洋。”
“谁……”智大伟挑眉大怒,但看到旁边傅怀绎淡淡的神色,便按捺下来。
回头寻找是谁截他的胡,却见刚刚放下号码牌的是一个美貌温婉的姑娘,一时怜香惜玉之心大起,倒是更不好生气。
“6100大洋。”智大伟。
秋兰望了望慵懒地品着红酒的陆澄雪后开口:“7000大洋。”
“8000大洋。”智大伟已有些咬牙切齿。
陆澄雪对秋兰点了下头,秋兰只好继续报价:“10000大洋。”
大厅内众人忍不住窃窃私语。
智大伟终于耐不住心中暴戾之气,指着秋兰一桌怒道:“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妞,敢和大爷抢女人!”
陆澄雪拍了拍秋兰微微颤抖的手,随性地靠着柔软的丝绒椅背,眼中无波面带微笑道:“我才疏学浅,并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不过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罢了。”
智大伟被气笑:“英雄爱美人,你一个小妞瞎求什么?!”
澄雪烟波流转,托腮而笑。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桑寄小姐倾国倾城、芳华绝代,便是我身为女子也心向往之,又有何不可呢?”
智大伟看出面前的女子对桑寄的志在必得,又似家有恒财不差钱,与她比钱是不行!
想了想便手扶腰间的仓暗暗威胁道:“我劝你这小妞还是慎重点,夺人所爱也要看有没有这个能力!”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澄雪暗想这位“绎表哥”的口味倒是很符合大众。
不过不论何种原因,她确实不打算罢手,便又挑眉道:“可是,我闲来无事就喜欢夺人所爱呀……。”
智大伟怒火上头刚要拔枪,便听傅怀绎咳嗽了一声,面色冷峻。
知他不愿在此时大动干戈,智大伟便只能忍着心中暴怒,冷哼一声落座。
在智大伟拍案而起的时候,褚非言便暗自将腰侧的仓支保险打开,但没想到陆澄雪屡次出言挑衅,他最后仍然按捺下来。
主持人简直被场内的一波三折给惊呆了!
但出于职业素养,仍然理智地喊价三次,最后敲锤表示桑寄小姐花落陆女士。
桑寄内心略有失落,但却更疑惑将她拍下的这位英姿俏丽的女子是何目的。
澄雪对台上面带困惑的桑寄微笑颔首,后看到傅怀绎扫来的目光,举起酒杯示意。
原以为能看到他吃瘪的样子,但没想到他却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怒意或失落,便觉这人确实心思深沉。
无论如何,她的目的都达到了自觉神清气爽。
隐隐而轻缓的海浪声中澄雪似睡非睡,半夜听到房间外似乎有嘈杂的打斗声,思及白日那心有不甘出言威胁的智参领,她心中微跳,忙起身开灯。
第六章 你叔父仰慕我?
澄雪起身一开门便看到有两个黑衣蒙面的男人晕倒在地,旁边笔直屹立的是自家护卫褚非言。
褚非言刚刚与其它护卫颇费了些力气才击倒四个意图偷偷闯入她房间的贼人,这会却看到她衣衫整齐的打开门,神色如常。
心念电转,原来她早知今晚有人来袭。
不禁抱怨:“小姐,您为什么故意激怒那位参领?他一看便是心胸狭窄之人,这次不得手恐怕还有后招。”
澄雪暗道:就怕他为人大度,没有后招!
褚非言及其下属都是背后之人派来保护她的,她即不满背后之人诱惑逼迫她去奉天参加军需招标,总要给他找些麻烦,故而今日才对一同竞标的智参领语出挑衅。
不过,桑寄小姐确实也于她有重用便是。
此番心思不愿多言,她面带无辜:“我怎么知道这行伍之人反而越发小气,不过抢了他一个美人,他竟要对我暗下黑手,真是太卑鄙了!”
言罢还小心地拂了拂胸口表示害怕。
“行伍之人才更要面子,您不止抢了他的美人更扫了他的面子,他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褚非言看着她红润的脸蛋,丝毫没看出受惊。
“是吗?受教了,以后还是得辛苦你了。”
褚非言见她并不在意的样子,一口气堵在胸口。
只是她到底是小姐,他也无法再口出指责,只能道:“您对那位绎少爷有救命之恩,他竟不能好好约束下属,纵容下属加害与您,真是狼心狗肺。”
“我救他一命,他也给了十万酬金,我们已经银货两清了,从此自然也没什么干系”,澄雪淡淡道。
何况那位“表哥”可不是什么可以任由他人予求予取的人。
褚非言同样为军伍之人,自然知道姓智的底细。
不大不小的军官,想要摆平还得和上级汇报,以他之力又不在自己的地盘上很难抵挡,想到上级的脸色,不仅开始头痛。
澄雪却不管那么多只管自己睡去,明晚与国民小姐共餐失什么也绝不能失了美色,而女人的美丽绝对和睡眠有很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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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层甲板为贵宾层,大半的船壁由玻璃做成,顶部零星挂着点点的小夜灯,衬托着低沉夜幕,似繁星如梦。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为角落里两个绝美女子吸引。
一个白衣胜雪、清灵绝俗,一个红衣姣姣、摄人心魄。
似世间秋菊春华之美色全在此二人之身,倾国倾城不外如是。
忽而看到白衣女子不知说了什么,红衣女子微微一皱的眉峰令在座男子恨不得倾其所有只为佳人一笑。
“实不相瞒,妹妹拍下姐姐的晚餐实在因为姐姐倾城之姿,家中叔父仰慕已久,不知姐姐是否愿意与他一聚?”澄雪道。
因如今的桑寄是影视界的著名女星,过往也有许多人或慕名而来,或托相熟之人相邀,但这家中小辈出面牵线的却是独一个。
桑寄微微奇怪:“你叔父仰慕我?!”
澄雪正色道:“正是,我叔父幼年便在军中效力,如今人到中年位居都统之位,家有一妻却多年无子,叔父常看桑寄姐姐的影视作品,心中十分仰慕。姐姐若愿一见,不论你出什么条件无有不允。”
竟是都统之位?比之今日那大板牙参领尚高两级,桑寄心中微微一动。
但又低叹一口气道:“多谢妹妹美意,但恐姐姐配不上这样的贵人。”
澄雪道:“姐姐何须自谦,以今日姐姐的美貌和盛誉,这天下权贵有谁是姐姐配不上的?”
“何况,我观姐姐此时虽红透大江南北,一时风头无两,却已心生退意,想要丝萝托乔木,对不对?”
桑寄:“妹妹如此聪慧,姐姐也不必遮掩,世人只见我如今的地位和盛名,哪知我经历了多少坎坷歧路、世态炎凉,已觉筋疲力尽。”
如今多少男子对她的容貌才华倾倒、又有多少女子对她心存羡慕嫉妒,但随着年岁的增加,夜深人静她却常常觉得凄惶。
“既如此,姐姐何不干脆息影趁着风华正茂找个可以托付的良人,相夫教子过一辈子?何况以我家叔父的权势绝对可以护的姐姐一世平安。”澄雪说完紧紧盯着桑寄的表情。
桑寄妩媚的双眸中有光芒闪过却又迅速恢复平淡:“扪心自问,我确实有此想法,天下女子谁不想嫁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锦衣华服美满生活?”
见她逐渐袒露心声,澄雪心中为自己此行的目的多了几分把握。
“不知姐姐有什么担忧?”
桑寄起身离桌,走到风行号的栏杆旁。
微微带着湿咸的海风里她的声音若隐若现:“曾经我身边的许多姐妹凭借一时美貌和名誉嫁入豪门,虽衣食无忧,却仍然步步艰难。而待到年老色衰时,生活更是凄凉,我又怎能步他们的后尘?”
何况她想要的绝不仅仅是嫁入豪门,而是即使嫁入豪门也不必如其它姐妹一般委曲求全。
海面零星的波光拂过桑寄的眉梢:“说我贪心也好,不自量力也罢,这世间的权势富贵和自尊自我,为什么不能都要?”
澄雪闻她此言才彻底放下心来,这样的桑寄才是自己心里真正的国民明珠,纵使追逐富贵也绝不委曲求全、泯灭自我!
澄雪取过桌上水晶瓶里的红玫瑰,起身走到桑寄身侧。
她盈盈的双眸绽放出耀眼的光芒:“仅凭一时美貌自然无法让姐姐同时得到权势和自我,自然需要其它依仗。”
桑寄听出她似有深意,纤手不觉抓紧了冰凉的栏杆:“妹妹的意思是?”
澄雪却莞尔一笑,背靠着栏杆,一手轻掐花茎,一手把玩花冠,转了话题:“姐姐难道不觉得,今天的我比昨天更美丽几分吗?”
桑寄想继续追问,但见她似不想再谈。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便随口附和道:“确实,妹妹确实是世间难得美貌女子。”
“姐姐,你并没明白小妹的意思,我说的是我比昨天更美。”
澄雪看出桑寄并未理解,便眨了眨眼开口道:“在这样星星点点的夜色下,我穿了白色西式的晚礼服,拉高的腰线显得我身材修长,蓬松的裙摆前短后长行走间宛若步步生莲,上身设计简单贴身,只在胸口绣着蔓延而上的米色花瓣,一字肩设计又凸显了我锁骨精致,让人想咬一口,姐姐难道不觉得吗?”
倘若这样的话由别人自夸,桑寄会觉得对方傲慢自大。
但不知为何由澄雪所说便让人觉得她字字句句都是真理。
“妹妹说的十分有理。”
澄雪见桑寄此时还有点心不在焉,似乎还对前一个话题有所牵挂,心中暗笑却不点破。
只将手中的玫瑰递到桑寄面前,面带惋惜。
“只是荧光难与皓月争辉,今天在姐姐面前,我与这娇艳的花儿都难及姐姐万一呢?”
“妹妹过谦了。”此时桑寄仍不明白她何意便以不变应万变。
澄雪继续道:“妹妹向来实话实说,姐姐自然十分美丽,引天下英雄竞折腰,只是今日一身红裙的姐姐却是十二分的美丽呀!”
“姐姐这身红裙既有西式的简约爽朗,又有中式的雍容华贵,贴合的设计衬着你身姿娇娆,减一分则太瘦多一分则太肥,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啊。”
先夸自己漂亮,再夸衣服漂亮,又说人漂亮是因为衣服漂亮。
今晚桑寄突然收到陆澄雪着秋兰送来的礼服,并得知她希望自己一定要穿,心中便有些疑惑。
但此时已有些明白她的心思,便开口道:“的确,妹妹送的衣服确实美丽至极,不知是哪位设计师所做?”
“还没向姐姐介绍,我家做些小生意,女儿家的衣饰方面,四锦记称得上独树一帜。”澄雪示意冬夏递上名片。
“原来是四锦记的东家,失敬失敬。”桑寄心中微微吃惊,眼前看似不谙世事的纤弱少女竟是四锦记的东家。
对四锦记她早有耳闻,一家颇有名气的家居铺子,据说在大江南北有几十家分店。
因她长居奉天,也去过四锦记奉天的分店,虽不是最好的店铺,但女儿家的衣饰方面确实独具特色远胜其它店铺。
“桑姐姐客气了,我才是对姐姐仰慕已久。”
澄雪道:“既然姐姐觉得我们家的衣饰尚能入眼,我与姐姐又觉投缘,想让姐姐常常穿我家的衣服不知可否?”
“妹妹这是在向我推销自家的衣服吗?”
桑寄微微皱眉,难道她要自己买她家衣服才告诉自己有何方法可以将权势富贵和自尊自强全握于掌中。
“是,又不是。”澄雪。
“愿闻其详。”桑寄。
澄雪将希望她做代言的事情缓缓说来,听到一年四季为她提供免费的最新最美的衣饰,桑寄略有吃惊。
以她如今在电影界的地位,时下倒也有些商家会提供衣饰,但未如澄雪所描绘的代言合作这般权利与义务分明。
桑寄到底见多识广,听闻西方国家多有这样的合作方式,心中不禁细细思量。
“妹妹当知我是一名影星,我的衣服不仅要漂亮更要质量,一年下来只是衣裳的费用恐怕都要三五万,何况首饰。妹妹又能得到什么呢?”
“姐姐,我即这样做自然就有我的用意,姐姐身为当之无愧的国民明珠,当代巨星本身的生誉名望就是最大的价值,我们的衣裳会使姐姐美貌更上层楼,而姐姐的盛誉也可以使四锦记更上层楼,这本就是双赢的事。”
“……”,被一个貌美的女子真心的夸赞,不能否认桑寄内心很愉快。
只是她素来谨慎,沉吟半晌,却并未开口。
“何况姐姐不是刚刚还在担心依仗吗?妹妹这就是要给姐姐握在手里的依仗啊!”
桑寄心中似明非明,“妹妹的意思是?”
“姐姐与我合作可以不只做代言人,还可以参与设计,不出三五年,姐姐与我定会将四锦记推向全国甚至世界!到时姐姐手握财富、名利、美貌、才华,不论是政界权贵或商界英才又有谁能逃过姐姐的魅力?!”
澄雪将红酒举起,歪头而笑,湖水般潋滟的双眸里是引人致胜的光芒,坚定而骄傲。
如果此时桑寄还有丝毫犹疑,也被陆澄雪接下来的话击得粉碎。
“甚至我可以让姐姐成为四锦季的东家之一,此后姐姐若高兴可以嫁入豪门做当家夫人,定无人敢欺你侮你!若不高兴便招个美少年入赘,绝无人敢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
无人敢欺你侮你,无人强迫你做不喜欢的事!
这话如暮鼓晨钟狠狠撞入桑寄心中。
是啊,她想要的便是嫁入豪门也不必委曲求全!
一个遍及全国的商铺东家和一个仅靠一时美貌的明星,自然是前者更能令她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有一个问题,不知澄雪是否愿意回答?”
“姐姐尽管问。”
“为什么是我,符合你条件的当红影星也不少,为什么是我?!”
甚至为了与她合作,不惜以1万大洋的高价标下她的一顿晚餐。
“妹妹不要说是因为你的叔父仰慕与我,恐怕你的叔父仰慕我是假,妹妹想让我与你一起经营四锦记才是真!”
话到这里桑寄若还看不透对面女子的意图,那就枉费自己多年在娱乐圈沉浮了。
澄雪微微一怔,的确,前面所谓“都统叔父”都是托词,她之所以不直言,便是让桑寄看清想要得到自己所要的东西,她尚且缺什么。
“什么都瞒不过姐姐,妹妹向姐姐道歉,我之前的谎言不过是想看清姐姐的志向,倘若姐姐就是为了嫁入豪门甘愿委曲求全的平庸女子,我又怎会愿将四锦记相托?”
“至于为什么是姐姐?”澄雪眨了眨眼,举杯道:“因为姐姐是窈窕淑女啊,我怎么能让姐姐落入那些不懂风情的臭男人手里?!”
这答案令桑寄不能当真,过往的她习惯了凡事抽丝剥茧,因为唯有如此在人心晦涩色的名利场,她才能能够保全自我。
但望着眼前盈盈而笑的女子,她却不想深究。
澄雪给她提供了一个希望,一个也许可能的希望,但却值得她不顾一切赌上所有!
轻轻地碰了碰杯,两个美丽绝伦的女子便在这个夜晚达成了美好的约定,在这个乱世里期许着未来。
澄雪顺利与桑寄达成协议,心中愉悦。
又见天幕沉沉、月色疏朗,便不想早早回船舱休息,在船尾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欣赏夜景。
只是初秋夜晚的海风微凉,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凉风便从发梢吹进了骨子里。
裹了裹身上的外套,正在贪恋着难得的静谧又犹豫要不要回船舱,却听到身后有闷哼声传来。
她迅速从角落走出,就看到有人在打斗。
有几个人一身黑衣居于下风,另有几个人均为中山装拳脚生威几欲将对方制住最后又被对方逃脱。
你来我往双方都挂了彩,只是不知是否不想惊动宾客,双方至此刻都未动仓。
澄雪目光掠过打斗的众人,站在光影交界后方默默看着的人竟又是那位自称“林绎”的表哥?!
这人莫不是土匪黑道,不然怎么每每相遇都是与人斗殴?!
往后退了几步将自己完全隐入黑暗,她今日盛装打扮,没带任何可以做武器的东西,只能脱了高跟鞋,拔了绾发的水晶簪子紧紧握在手里。
澄雪一面微微带着焦急和恐惧地盯着前方的打斗,一面止不住心中懊恼,早知今日就应该时时刻刻带着手枪!
现在连个匕首也没有,如果一会真有歹人逃往她的方向,她这花拳绣腿,怕只有任人鱼肉的份。
正躲在黑暗角落,内心求神拜佛这群人快点分出个子丑寅卯,便听到了清脆的枪声。
一声传来便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紧接着几声仓鸣,便见猩红的血流了满地,又有喧闹声、惊叫声、大哭声。
电光火石之间,不及反应她便被人暴戾地拖出,紧紧卡住脖子,随后太阳穴被顶上了一个冰凉的物件。
“嘶……”
澄雪被捏住喉咙,喘气短短续续,不由地一只手抓住颈前的手,而另一只手却被扭在身后动也不能动。
第七章 我对你一片情深
簪子不小心扎伤了自己的掌心,澄雪内心有些害怕之余便开始三字经问候前方面无表情缓步走来的“表哥”。
“你以为你随便挟持个女人,就能逃出生天?”傅怀绎面如寒冰语出讥讽。
“你、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她。”黑衣人看到船板上中了仓了无生息满身鲜血的五、六个同伴,威胁的话语不禁带了颤抖。
“看来你的主子没告诉你我的习性,我从不受人威胁。”傅怀绎微微挑眉冷酷无情道,“一个路人,你杀了她,我会赔她丧葬费,不过,你还是得死。”
澄雪感觉到挟持自己的男人开始颤抖的像风中的落叶,生怕他突然擦仓走火。
急中生智开口道:“表哥,你我青梅竹马长大,又有婚约在身,难道你真为了桑寄小姐就要致我性命于不顾?!”
“……”傅怀绎皱了皱眉,暗地向身后的赵岭打了个手势。
感觉到身后男子的微微的迟疑,澄雪继续喊:“表哥,舅舅舅妈疼我胜过亲生女儿,如果我命丧于此定会让二老伤心!”
“哈哈,原来你是诓骗我,可惜你未婚妻胆小愚蠢露了馅!想要她活命就给我准备一艘船。哈哈,否则黄泉路上有你的未婚妻陪着也不寂寞!”
“我既没有未婚妻也不认识她。”出乎男子意料,傅怀绎未见丝毫慌乱,深沉的双眸直视被挟持的女子,“小姐,你放心去,每逢清明我会为你上一炷香。”
男子看傅怀绎不似作假,心中疑惑用仓使劲挤压着澄雪的脑袋:“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澄雪心中暗骂,你才需要清明上香!
不如我杀了你,以后不止给你上香还给你十八代祖宗上香行不行?!
面上却假哭道:“表哥,你若气我阻碍你和桑寄小姐的好事,大不了让桑寄小姐做大,我做小。我对你一片情深,情深似海,碧海连天,你怎能如此伤我?!”
“……”
傅怀绎生平第一次遇到如此会做戏,戏又做得这么假的女人,一时倒真是怔住。
身后的男子心中疑云更甚,不知他二人谁说真话谁说假话,思虑间持仓的手便不觉离了澄雪几分。
见机不可失,她用尽力气将头向后撞去,听到身后之人闷哼,趁他吃痛松手之际,迅速转身将簪子插向来人的脖颈,又听身后仓响,挟持她的男人身子一震,便知他中仓了。
心中刚刚暗喜侥幸逃脱,下一刻却被这男子拽着一起跌下了船,冰凉的海水一下刺入骨髓。
终于忍不住开口骂了句三字经,未及闭口便有苦咸的海水灌入口中,挣扎的身体被拽着缓慢滑向深渊。
见澄雪跌出船外的瞬间,傅怀绎立即拽开船身栏杆边挂着的救生圈跳了下去,不过几秒时间便被全速前进的巨轮甩在了身后。
澄雪屏住呼吸握着簪子使劲戳着拽着她的男人,只可惜即使鲜血直流这男人似乎也打算拖着她一起去十八层地狱。
气上心来绝不停手,她非要看是自己先被这男人拖着淹死,还是这人先血流过多松手自己淹死。
说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生死瞬间,一秒犹如一个世纪。
澄雪觉得这时间特别漫长,手里不停用力戳着紧紧拖着她的男人,短短一生的光阴又似长风掠过心头。
懵懂无知的童年,无忧无虑的少年,父亲身居高位,母亲贤良淑德,父母恩爱和睦,又极宠爱她,衣食无缺,简单快乐,最幸福的时光在12岁戛然而止。
父母意外身故,她用母亲留给她的唯一的遗物,一把金锁换救下了襁褓中妹妹的性命。
从此12岁的少女带着妹妹在乱世中颠沛流离,当过乞丐、行过骗、伤过人、也救过人。
后来遇到陆叔相依为命,再后来遇到那个人从此做了四锦记的东家。
昏昏沉沉中,只觉身上一轻,拖着自己的人不知为何松了手,又被一股力量带着浮出水面。
忽然大片的空气争先恐后的涌进肺里,带着冷冽的欢愉。
就着远处岸上忽明忽暗的灯火,认真打量了此刻拖着自己浮出海面的男人。
“表哥?”陆澄雪迟疑吃惊。
“现在没有别人,陆小姐何必做戏?”傅怀绎的声音在海浪的裹夹下听不出喜怒。
“……”,我若不做戏,恐怕方才在船上就被人给仓杀了,澄雪暗暗腹诽。
只是方才这人已经全然胜利,却不知又为何与自己一起掉入海里?
莫不是为了救自己?
心思微动转而问:“现在怎么办?你的手下会来找你吗?”
“会”,傅怀绎示意她将救生圈套上,一边带她向岸边灯火的方向游去。
“既然会来,那我们呆着别动啊?岸边少说离着十几公里,游过去三四个小时少不了吧。”澄雪疑惑,“听过刻舟求剑的故事吗?剑要是会游,神仙也找不到它啊!”
傅怀绎皱了皱眉:“你又不是铁,你如果不自己朝着海岸的方向游,就被海浪冲刷到未知的方向,夜晚谁能找得到你?到第二天白天,你冻僵的尸体早就喂鱼了。”
何况刻舟求剑本来就是失败的故事,傅怀绎暗想这姑娘是不是冻傻了,比喻都稀奇。
“……”,刚刚死里逃生被救后稍微有点感激之情的澄雪,你才喂鱼!
二人默默游了许久,她感觉身体里的血都是冷的:“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游泳?”
“澄雨说过。”傅怀绎。
“跳船救人还记得带救生圈,其实你自己游泳技术也不好吧?”
“……。”
“人都说如果在漫无目的的荒野走路,你自己觉得走的路是直的,实际上你走的是弧线,最后能连成一个圆,你觉得我们会不会游几个小时又游回原地?”
沉默的夜幕笼罩着未知的海面,澄雪小心的藏起丝丝恐惧。
“前面有灯塔。”傅怀绎。
“我们这是在茫茫大海,会不会被鲨鱼吃了啊?”澄雪。
“这是浅海海域很少有鲨鱼。”
“很少有,就是还是有啊……”
“就算遇到也是小型鲨鱼,个头不会比你大,想要吃了你恐怕有些难度。”傅怀绎仍然语气平平。
澄雪听出了他平静口气下的嘲笑,默默的闭了嘴,不会游泳的旱鸭子,在寒冷的海水中浸泡了许久智商已经下降到平均以下。
又过了不知多久,她全身已经没有知觉,只靠惯性扑腾四肢,“我们游了多久了?为什么感觉灯塔不远,但游了好久还没到?”
“快到了。”傅怀绎。
“这话你刚刚就说过了,早知道有这一天我就多锻炼锻炼身体啊。”澄雪扒在救生圈上微微发抖地轻声说。
“这次是真的。”
“骗子,你刚刚也说是真的。”她躲过一波海浪拼命喘着气,看着右前方气息仍然稳健的男人,道:“如果过一会我游不动了,你就自己游吧,不用管我。”
“不会不管你的。”还是淡淡声音,但是似乎又有些温度。
澄雪忍不住无声笑了:“其实我说的是客气话,因为我这样说了,你出于男子的自尊和怜香惜玉更舍不得丢下我了。”
“你是香玉吗?”傅怀绎望着声音越来越小的她,心想这姑娘冻得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我妈妈说我从小就嘴甜会哄人,哄得姑婆亲戚把家里的好东西都给我,不过我又没哄过你,你为什么要救我性命呢?”
深夜跳入海水救人十分冒险,澄雪思来想去都不明白傅怀绎为什么救她。
“你救过我一命。”
“奥,那次啊,你给了十万已经银货两讫了。”
傅怀绎觉得这个姑娘倒是算得十分清楚,算得上有原则,刚刚在甲板上也只假称是他的未婚妻,从未以救命之恩相胁。
“所以这次我救你一命,你也用十万块酬谢吧。”
“啊?十万块那太多了?打个商量,一千块行吗?我很缺钱啊!”澄雪本来都没力气了,但感觉一提到要给十万瞬间就又有力气。
“如果我没记错你昨天才用一万块拍下一顿晚餐。”傅怀绎斜睨了她一眼。
“那是因为她会给我带来十倍百倍的利益啊。”
“原来这就是死要钱啊……”傅怀绎有几分无奈。
“过奖过奖”,澄雪苍白的脸露出微微笑意,像寒冬皑皑白雪上绽放的腊梅:“人生最悲哀莫过于没钱。”
“命都快没了,还担心钱?”
“命也得要啊!”隔着起伏不平的海面,她感觉对面的灯塔永远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看到游动地越来越慢的陆澄雪,傅怀绎突然开口:“十万不能少。”
“一万?”十万简直实在心口挖肉啊!!!
“十万。”
“三万。”
“十万。”
“四万。”
“你如果今晚能自己游到岸边,就一分钱都不要。”傅怀绎话刚刚落,就看到身边的女人以肉眼可见的加快了游速,便觉无比好笑。
像宇宙洪荒的时光都点点流过,澄雪看着越来越近的岸边,咬了咬已经麻木的下唇,只是手脚已然不是自己的,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无法靠近几寸。
“一会我如果失去意识……你咬我啊……我还没输……”。
断断续续的声音显示着主人气力殆尽。
傅怀绎游到陆澄雪的身后轻轻地推着她,一边轻轻嗯了一声。
“不要……不要推我……你是不是想要我银子啊。”
澄雪感觉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可是仍然不想让他帮忙。
“你不要小瞧我,银子和命,我都要。”
凭着感觉在被簪子扎伤的手上又狠狠咬了一口,她又睁开了眼睛,推开身后的男人,自己尽力游向岸边。
傅怀绎看着身侧闭着眼睛慢慢游动的女子,海浪时而拍打她的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他想此刻的她像极了独自长在悬崖的不知名的小树,挣扎着突破脚下的桎梏,带着丝丝的倔强,不管寒冷与暗夜,横出天际。
当手触摸到身下柔软的细沙,似乎能听到岸边行人的欢声笑语时,澄雪艰难地牵了牵冻僵的唇角终于昏了过去。
傅怀绎轻轻地抱起娇小的女子,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的存活。
看着她微微颤抖的睫毛,小小的下颌,挺巧的鼻梁,苍白的嘴唇,觉得不可思议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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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目的阳光穿过窗棂洒落枕间,澄雪半睁着双眼,打量着周围。
低低的房梁上挂着一个黑漆漆的灯泡,老旧又简陋的陈设,房间似是久未住人,有些潮湿发霉的味道。
掀起身上的薄被,起身半倚在床上,望向窗外,“表哥林绎”在门外和他的部下轻声商议什么,忽然他向屋内看来,看到澄雪后莫名皱了皱眉,吩咐了一声便大步向屋内走来。
“醒了?”傅怀绎看着半倚在床头的陆澄雪问道。
“这是哪里?”她不答反问。
“昨晚我们在一个渔民家借宿一宿。”傅怀绎盯着她颈间,神色有些莫名。
“昨晚的赌约我赢了,所以你只能得到我的感谢。”
澄雪有些得意的浅笑,要钱是没有的!
“……”,不纠结自己的清白,醒来首先想到的还是银子?!
傅怀绎觉得这个将金钱放在生命和清白之前的女子不可思议之极。
看着他莫名的神情,澄雪疑惑的低头看了看身上,发现连衣裙已经换成粗糙的麻布衣服,微含希冀地开口:“我的衣服是女主人换的?”
傅怀绎挑了下眉:“主家只有一个大叔和他未成年的儿子,而我是你的表哥……”
第八章 我不会嫁给你
傅怀绎将一切收入眼底,皱了皱眉头开口:“桃枝你这规矩该重学了,下去领家规。”
桃枝闻言反而舒了一口气,见督军傅兆靳也没有反对便微微腿软地退下。
傅家大夫人周氏在人前一向和善,只是私下却手段阴狠,曾有丫头不小心弄坏她最喜欢的衣服,第二天便被人发现了尸体,故让人怕极惧极。
二爷一向风流无比,看似对美人处处留情,但事实心思诡异难测,飘忽不定,反而三爷傅怀绎虽然性格冷峻却赏罚分明。
故而桃枝听到三爷的话便知道按家规不过打几下手板并无大事,所以才松了一口气离去。
婢女的心思傅怀绎似乎没有查觉,此刻他如冰山般的目光扫向傅临渊:“不过两场刺杀,索性我命硬。”
“看来三弟平时招惹的仇家不少啊?不然怎么随便出去一趟便被人刺杀了呢?”
“二堂哥现在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傅怀绎道。
傅临渊闭上眼晃了晃杯中酒,细细嗅着:“我的弟弟被人刺杀,我这个做哥哥的当然是不高兴了。”
“是吗?那接下来哥哥有可能更不高兴……”傅怀绎紧紧盯着他脸上的神情丝毫不错过:“刺杀的人,我留了活口”。
“是吗?能查出刺杀的来源我该恭喜弟弟,怎么会更不高兴呢?”傅临渊神色未变,慢慢将杯中酒饮尽。
“够了,怀绎,你现在是疑心你哥哥吗?”傅兆靳重重放下筷子,沉声道:“我说过傅家你们这代只剩你们兄弟二人,以后要相互扶持,不要总对你哥哥那么生疏敌对”。
虽然已经可以预料父亲的做法,但是傅怀绎还是忍不住嘲讽一笑。
大夫人周氏见气氛有些僵硬,便慈祥微笑着给傅怀绎夹了块鱼,对傅兆靳道:“他们两个兄弟从小吵到大,一看就感情很好。”
傅兆靳冷哼一声不再发话。
傅临渊和傅怀绎这对兄弟倒是难得一致地都垂眸挑了挑唇角无形地嘲讽。
“怀绎,看你这出去不过一个月,都瘦了,多吃点鱼补补”,在傅怀绎冷漠的目光下,大夫人仍然殷切地夹了块鲈鱼给他。
“大伯母,我对鲈鱼过敏。”可惜他现在已经不屑跟她做这种和睦的戏了。
“怀绎,你大伯母也是疼你,你非要这样糟蹋你大伯母的好意吗?”
父亲此刻的怒意仍然令他自觉麻木的心抽了抽,一种酸胀的感觉猝不及防。
“我对鲈鱼过敏也不是什么秘密,怎么大伯母不知道吗?”这些年周氏的种种手段让傅怀绎十分厌烦,所以不耐与她演戏。
可惜父亲似乎从来看不清周氏,仍然为她辩解道:“你大伯母打理内院平日繁忙,些许小事遗忘也正常。”
“大伯母平日辛苦了,我的事就不劳烦……。”
傅怀绎冷冷的语气中带了丝怒意,还要嘲讽两句,只听管家匆匆进来报,“三爷,严参领来了,似乎是有急事。”
严博是他的亲信之人,素来冷静沉稳,此番定然是有大事。
“让他进来。”傅怀绎收敛情绪道。
“少督军”,严傅进来麻利地行了个军礼,环视一圈桌上的人后走到他身旁附耳轻声道:“刘离明天要被枪决!”
“什么?”傅怀绎惊起,见父亲抬头皱眉谴责地看向他,傅临渊和大夫人都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她。
他深吸口气,又缓缓坐下,对严博摆了摆手让他先在门外等候。
忍着内心焦虑和思绪纷杂继续吃饭,满桌的美食却食不知味,待到匆匆饭后便带着严博急步走出督军府。
周氏见他离去后,傅兆靳也匆匆用完饭去了书房,收起了脸上的慈爱微笑,幽幽的目光像淬了巨毒一样。
“行了,别吃了,跟我回瑞园”。
傅临渊却充耳不闻,慢条斯理地喝完杯中酒才跟着她回了瑞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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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占地广阔,园中又有小园,故周氏带着子女孀居于傅府倒也没什么流言蜚语。
只是她进了瑞园便令下人将门紧闭,进入书房又让管家守着才开始谈话。
未几,门外候着当差的下人便听到书房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传来。
无人见到在外一向和善温柔的周氏此刻鬓发散乱、满脸憎恨、状若疯妇,脚下是碎了一地的名贵瓷器。
“这个孽种,竟然还活着回来”,周氏咬牙切齿地在书房打转活像一个被割了尾巴的毒蛇:“渊儿,让你杀了他,你都办不到,只要他活着一天你就无法继承傅兆靳的势力,难道要等到那个孽种得势了将我们踩在脚底下吗?!”
倘若就这样被轻易杀掉,傅怀绎又怎会配做自己的对手呢?傅临渊心底嗤笑。
“他若是继承叔父的地位不会将我们踩在脚底下,只会干净利落的杀了我们!”
丝毫未被母亲言语中的愤怒怨恨所动,反而取过书桌笔架上的狼毫毛笔蘸了蘸墨在纹理细腻的宣纸上随手涂鸦。
“这个时候了,你还有闲心画画!”
周氏抢上前一把撕了他的画扔在脚底:“你这个没用的,比你爹差远了!倘若你爹还活着,又哪轮到胸无点墨的傅兆靳做督军!”
傅临渊嘲讽地笑了笑,取过另一张宣纸继续画。
“一定要杀了傅怀绎!一定要杀了他。”
周氏在书房内捶足顿胸已然陷入癫狂。
傅临渊恍若未闻,邪魅挑了挑眉继续专心之致地绘画,仿佛这世间一切纷乱争斗都没有眼前的一幅山水画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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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怀绎坐上汽车后座,催促司机开快点去南郊监狱。
严傅在身旁道:“您出去这段时间陶老经常来督军府诉苦,督军就下了决心趁您不在将刘离处决,我之前托了华老才想办法将他留到今天。”
傅怀绎怒道:“刘离身为军检庭庭长,有权判纵火伤人的军校死刑,陶老竟为了这让父亲杀刘离!他简直老糊涂了。”
严博见素来沉稳如山的少督军动怒,试图解释道:“陶老独子战死沙场,那纵火的军校是他唯一血缘后辈,刘离却不顾上下的压力让他挨了枪子儿,陶老的性子肯定不会干休。”
傅怀绎闻言怒意更胜:“哼!酒后纵火令一家五口.活活烧死,只剩一个年逾七旬的白发老翁,那军校实在死有余辜!素来法不容情,难道陶老侄子的性命是命,别人的不是?!”
“督军怕您插手,没有将刘离关在军队监狱,反而是南郊监狱,那的监狱长老梁性格出了名的又臭又硬,既然是督军下了命令,就算是您也无法轻易把刘离带出来。”
傅怀绎闻言抚了抚袖扣不做回答,闭上眼靠在气车真皮后座上思索办法。
汽车的车牌是0开头的军车,一路上众人纷纷避让畅通无阻。
不过二十分钟南郊监狱漆黑中透露出隐隐锈迹的大门便在眼前。
二人下车,傅怀绎对门口持枪站岗的两名狱警点点头。
“吱呀”一声,大门便被打开。
穿过三道大小样式不一的门,严傅熟门熟路地把他领到了57号房。
南郊监狱本就是奉天最禁卫森严的监狱,一重重监禁之门,昼夜巡视的狱警,四面布满电网,甚至连头顶都悬着缠满了尖锐金属条的铁网。
就这条件,别说人了,便是一只鸟儿都插翅难逃。
可就这样防卫重重,在监禁刘离的57号房门口仍然立了两名持枪的狱警。
傅怀绎看着监狱内缩成一团蓬头垢面的枯瘦身影,十分明白父亲为了陶老势必要杀刘离的决心。
“开门!”傅怀绎喝道。
见左右狱警无动于衷傅,他的脸色瞬间冷冽如寒冬。
严博疾步上前将枪抵上右边狱警的脑袋低呵:“开门!”
右狱警见传闻一向镇定如山的少督军动了真怒忙赔笑道:“少督军,您不要为难属下,梁监狱长的性子有多耿直,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兄弟二人今天要敢真开了这个门,明日他就能打断我们的腿啊!”
左边狱警也忙道:“是啊,少督军,半年前匪道上一个出名心狠手辣的江洋大盗,劫持了梁狱长想要越狱,他却毫不犹豫命令大家射杀那大盗。如今我二人要是受威胁就放了罪犯,它日绝没有好果子吃。”
傅怀绎扫了二人一眼问:“老梁呢?给我把他叫来!”
“我这就把我们监狱长给您叫来!”左边狱警看了被枪指着的同事一眼,忙小跑着离去。
严博放下手中的枪道:“少督军,梁狱长性格确实执拗,您若和他来硬的恐怕没用,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傅怀绎略做沉吟,“总要一试,明日要真枪杀了刘离,渭系便再无律法可言!”
那狱警行动很快,少许,一个国字脸横眉虎目的中年男人便跟在他身后大步而来。
来人见了傅怀绎神色难堪,便知他所为何来。
内心略有些忐忑,却仍然挺了挺肩行个礼道:“不知少督军今日来南郊监狱有何要事?”
傅怀绎双目灼灼地盯着他半晌忽而笑道,“没什么要事,我来找梁狱长喝茶”。
横眉虎目的老梁微微一愣,一时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又定了定神暗道,不论少督军今日做什么,既然是督军下令杀刘离,自己便绝不徇私!
老梁随后客气将他和严博带到了办公室。
三人刚进了办公室,傅怀绎一个眼神,严傅便将门反锁上。
傅怀绎向严博伸手,严博微微一愣便将枪迅速递给他,他打开保险栓对准不及反应的老梁。
严博:“…”
以为少督军想了一路能有什么好办法……
竟然这样简单粗暴?!
老梁根本不会妥协,刘离恐怕小命休已!
老梁望着黑洞洞的枪口,深吸口气竭力镇定道:“少督军,您不会杀我的。”
“是吗?”傅怀绎暗了暗眼神,走上前将冰冷冰的枪口抵在他微微跳动的太阳穴上。
老梁咽了咽口水:“众人皆知三年前淮山口一站,派出诱敌的两千将士深陷蜀系军火包围圈,少督军不顾众人反对非要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们,为此左肩还中了一枪。渭系上下谁人不知少督军赏罚分明,最爱惜手下兵将,我老梁素来奉公守法,您又怎么会随意杀害我呢?”
傅怀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半晌,收起枪扔了给严傅。
在老梁舒口气的瞬间却迅速将手伸向他,取了他腰间的仓支,冲着门口老旧茶几上外罩竹网护罩的暖瓶射击!
“乓”地一声银瓶炸裂,接着哗啦啦的热水伴着玻璃碎片飞溅开来!
不过瞬间混乱大起,门外已有人大力拍门询问情况。
在老梁不解的眼光中,傅怀绎又将枪塞回他手中,并强将他的手抬起抵在自己胸前。
“你说的对,你奉公守法一切服从命令,我的确不能杀你,但你却会杀我!”
说罢对严博点点头。
严博:……
我靠!这是要我配合演戏啊!
少督军真牛人,带兵打仗的阳谋和玩弄人心的阴谋无一不擅长!
只是演戏这事他似乎不擅长啊……
严博内心跪了的同时不忘用略带焦急的声音向外喊到:“老梁,你快放下枪,别伤了少督军!”
老梁:“…”
真太他妈气人了,谁说严博古板守旧、老实正直?!
这睁眼说瞎话的是鬼啊?!
第九章 我找梁监狱长喝茶
“啪啪啪!”
门外拍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间或伴随着嘈杂的怒吼。
“梁狱长,你冷静点!别开枪!”年轻的声音传来,是刚来的警员。
“老梁,你个锤子,为了看守个犯人你还对少督军动枪?你脑子被驴踢了?!”
这声音苍老又底气十足,准是副典狱长那老东西。
老梁见众人误解渐深急急忙忙大声喊道:“我没有!我不是!”
可惜见效甚微,外面一众不知情的人真生怕他把少督军解决了,开始将门板撞的“哐哐”作响。
那木门上用图钉勉强按上的旧相框直接掉下来,玻璃碎了满地。
而老梁见形势危急,刚挣扎开傅怀绎的控制,想上前开门,却又被他剪了双手压在斑驳的墙面上。
他只能求贼老天开眼,让外面那群起哄的人赶快把门撞开,看看这史上第一冤情。
可是严博那混小子干脆把还流躺着热水的旧茶几推到了门口,挡住快被众人撞飞的大门。
臭小子还冷着脸继续装模作样喊:“老梁你冷静点,别打少督军的左肩,有旧伤!”
妈旦!谁打谁?!
明明是他被少督军制住不能动啊!
老梁一口老血.卡在胸口,七窍生烟,简直要被气昏过去。
“老梁,你个浑球,敢伤少督军,你这是自己不要命还要把大家拖下水!”副监狱长。
“梁狱长,快停手,你就算不为我们做小的考虑,也得为嫂子和小侄女考虑啊!”新狱警。
老梁:拖你个茄子!他明明才是被泼上以下犯上谋害上级污水的可怜虫啊!
奈何他现冷静理智都被抛到九霄云外,被屋里两人举动气地直哆嗦,辩解的话也淹没在众人长短不一的嚎叫里。
“梁狱长你管理这监狱也有些年头了,你说意图杀害少督军该怎么判啊?”傅怀绎冷冷问道。
自然是侥幸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而且背负着这样的污名,他自己死后老婆孩子还得受众人唾骂。
老梁这才冷汗直流,如坠冰窟:“少督军,您到底想怎么样?”
“简单,二选一,你是想做以下犯上的忤逆之臣遗臭万年,还是想做被我用枪口指着,在我淫危逼迫下万般无奈才放了刘离的无辜之人呢?”
老梁看着面色冷峻的傅怀绎,内心争斗不过几息便做出决定。
倘若为了督军的命令豁出这老条命,他也认了!
但是遗臭万年和无辜之人,他有的选吗?
低低叹口气放弃挣扎,督军啊,不是我老梁不想忠于职守,怪只怪您生的儿子太腹黑了!
让我做遗臭万年的逆臣,我实在承受不起啊!
傅怀绎见此便松了手,又将他的枪还给他。
取了严博的枪再次佯装胁迫老梁,并示意严博开门。
就在有几人心急如焚绕道后窗想破窗而入的时候,紧紧闭着怎么也撞不开的门被打开了。
老梁擦了擦额头地冷汗,踩着碎了一地的玻璃就像踩着自己坚守了四十几年的节操一样,艰难地在傅怀绎的枪口下走门外:“去把刘离交给少督军。”
门外众人见情况和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正一头雾水,听他这样说又有些发愣。
他们监狱长的脾气他们最清楚了,说好听了叫耿直,说难听了叫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
此次在颇有贤名的少督军手里被挟持,多数人都觉得少督军下不去手,怎么他就轻易妥协了呢?!
副狱长也奇怪地直呼:“什么?可是督军命令不能违背啊!”
傅怀绎:“既然梁狱长都发话了,还不快去!还是你这么想取代他的位置。”
副狱长一听打了个机灵,老梁这人还算不错,就一点,太恋栈权位了!
这要让他觉得自己想谋取他的位置不惜陷害他,以后怕没好日子过了。
想到此只能麻溜地叫人去57号房带了刘离来。
看着刘离被卸了手镣脚镣被严博扶着带出去,傅怀绎才收了枪对老梁和各位拱了拱手道歉。
“老梁你受惊了,若父亲责问起来,你只管往我身上推,只是此事事关我渭系未来,只能委屈你了,改日我再给你斟茶赔罪!”
老梁有气无力地靠在墙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麻旦!现在又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活像刚刚轻易就毁了自己四十年清誉的人不是他一样!
但能怎么办?!
论职位、武力、计谋自己都不是他的对手,也只能又气愤又委屈地摆摆手送走这尊大神。
严博:“少督军,这次您虽然救了刘离,但这威逼梁狱长,传出去恐怕对您声誉有损。”
傅怀绎:“我不能眼看着渭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律法毁于一旦,不过损些声誉算什么?何况他他日未必不是福。”
严博:“这事很快就会传到督军耳朵里,您恐怕少不了一顿责罚。”
傅怀绎叹了口气不再谈这个话题,只吩咐他将刘离送回家再令几个信得过的人保护,以免陶老心有不甘再私自寻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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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父亲得到消息的速度比他想的还要快,他才刚刚回到书房打开门,迎面便飞来一个茶杯,被他险之又险地躲过。
傅兆靳见他皱了皱眉躲过茶杯,更是暴跳如雷:“臭小子!你长本事了,竟然敢去威胁老梁放人?!”
“父亲,刘离本就无罪,您枪杀奉公守法的人,不怕手下寒心吗?!”
傅兆靳抬起手中桃木龙头拐杖嘘点着他:“嘿!你还知道怕手下寒心?!老陶自打14岁就跟着我征战沙场,风里来雨里去,几次救我于危难,唯一的儿子又为渭系战死沙场,你竟让他仅剩的侄子死在我们自己人手里,你不怕那些为我们渭系出生如死的老将们寒心吗?!”
傅怀绎握了握拳面向父亲:“杀人偿命,那军校酒后纵火害死5个人的性命,倘若这一次因为您的人情放了他,上行下效,以后任何人杀人都可以无罪,将我渭系律法视为无物,那我们渭系离灭亡就不远了!”
见父亲闻言怒气不降反升,拐杖像暴雨一样砸了下来,砸在他的后背,偶然砸痛了他的左肩伤处,他眉头微皱却哼也不哼。
“这就是你威胁老梁放人的理由?!区区几个贫民的性命送些钱就摆平了!那些跟我们打天下的老将多么重要!它日征战沙场还需要他们,孰轻孰重你身为渭系的少督军分不清吗?!”
“所以您任由那些老将强取豪夺、贪污成风还不够?还要任由他们践踏人命吗?!”
“父亲,我们早不是一县一城的豪强,我们渭系如今拥有逐鹿天下的势力,倘若不能建立钢铁一样不可侵犯的律法,那么您辛辛苦苦经营了20年的渭系,迟早有一天要被那些蛀虫一样的人侵蚀殆尽!到时大夏将倾,您不会后悔是自己太过纵容吗?!”
“你……”傅兆靳闻言气极,胸口突然抽痛,只能放下拐杖捂着胸口直喘气。
傅怀绎见此,忙去雕花博古架第三层取了药,让他服用。
傅兆靳被儿子扶着坐在椅子上,就着他的手中的茶盏喝了水吞了药。
还要再发作,但见他刚刚还一脸冷若寒冬的固执己见,此刻又为自己慌张无比,想到儿子在书房还备着他常吃的药,这满心满脑的火气就去了大半。
只摆了摆手道:“我好了,不用了,你去你妈佛堂给我跪着,好好想想,上位者到底是虚无缥缈的民心重要,还是握在手中的权势重要。”
傅怀绎心中早有选择,但见父亲此刻神色刚刚缓过来,也不敢硬顶,只将父亲托付给门外的大管家,自己沉默地向外走去。
刚出了门又听身后父亲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绎儿,这次南下见过郭溪的三女儿郭萱姿了吗?”
“没有。”
“听说他这女儿生的美貌又冰雪聪明,若能做我们傅家的儿媳妇,对你对渭系都是一件好事。”
听闻父亲说美貌又冰雪聪明时,傅怀绎脑中意外闪过陆澄雪的面容,只是以后恐怕没机会再见这让人惊奇的女子了。
傅怀绎回头想要反驳,但触及父亲有些花白的头发,沉吟半晌:“父亲容我想想。”
见他没有拒绝,傅兆靳满意点点头,到底是儿子的婚姻大事,给他些时间让他接受也好。
傅怀绎并没有先去佛堂,而是叫人喊来严博,吩咐他去找个僻静的院子办一件事。
“这……二爷素来多疑,他会信吗?”严博听完傅怀绎的话有些迟疑。
“尽管去做,正因二堂哥多疑,所以只要他没有绝对确定,就会让人一探究竟。”
严博听完便不再迟疑,其实傅怀绎是上他为下,不解释他也要按命令行事。
只是傅怀绎平日虽要求部下纪律严明,但在某些时候却又意外的宽和,这也是他年纪轻轻便深得军中下属拥戴的原因之一。
傅怀绎南下一行诸事繁多,途中意外重重,回家后又有这番折腾,当夜在母亲佛堂的麻团蒲垫上竟坐着睡着了。
第十章 哪只手打我家婢女
却说澄雪一行人在客栈休息一夜后,早起出发来前往奉天。
奉天的街道宽阔,车水马龙却仍然拥挤不堪,一路从郊区到市中心,从脏乱的贫民窟到繁华似锦地商业地带,从衣衫褴褛的乞丐到西装革履的富豪,贫富差异巨大。
到了奉天四锦记分店,孔掌柜早就等候已久,便由他领着去了租好的三进的院子。
院子与店铺不过隔着两条街,装饰很新,秋兰扶着澄雪先下了车,冬夏和褚非言他们一点点把行李搬下来。
进入第一进院子便看到抄手游廊上布满了青翠欲.滴的常春藤,旁边种了几株海棠。
向里走进入主院映入眼帘的是缤纷的菊.花,摆了木制躺椅,旁边养了一缸水生黄花鸢尾,还有一颗突兀的花椒树却让澄雪深深地看了几眼。
整个院子与南京的院子有些相似,屋里并不是东北常见的炕,仍然是雕花的床、西洋玻璃、吊顶水晶灯,可见孔掌柜用心之极。
澄雪前一晚没有睡好,晚上便早早歇下,次日至中午才起床,吃过饭便要带着秋兰他们去奉天城四处逛逛,看看风土人情,也看了解一下奉天的衣饰布匹流行。
“小姐,您要去看看其它衣饰家居铺子吗?同行业的东家以后恐怕常打交道,将来被人发现面斥不雅吧?”秋兰有些担心。
“傻瓜,谁说非要去衣饰家居铺子看才能了解,漂亮女人和有钱男人最常去的是什么地方?”她将羽纱半遮面的帽子戴上反问秋兰。
“咖啡厅、歌舞厅?”秋兰迟疑。
“还有呢?”
“戏院、青.楼楚馆。”冬夏见秋兰绞尽脑汁仍然答不上来便忍不住替她答道。
“对,看来我们冬夏对戏院和青.楼楚馆都很熟啊!”澄雪接过秋兰递来的包招呼司机将车候在门口。
“小姐,我没有!”看了微微气恼的秋兰,冬夏急忙辩解。
澄雪回头看了秋兰一眼,微笑示意他们快点跟上,三人和司机一起去往奉天的城市中心忠五路。
考虑到中午又非休息日,歌舞厅、戏院、青.楼都没开门,她便让司机直接载她们去了忠五路最豪华的咖啡厅。
三人一边享用着白玉兰咖啡厅的牛排,一边暗自打量着周围客人的衣着,发现奉天的流行果真与南京不同,因受日本和俄国的影响服饰更加多元化。
女士衣着大胆奔放者有,含蓄保守者有,男士衣着西装革履者有,中山或唐装也有,倒是让澄雪有些兴奋,于是点了瓶昂贵的红酒,三人待到了傍晚。
澄雪预估青楼楚馆该开门的时间,方带着一行人去往奉天青楼楚馆行业的翘楚鹊桥楼。
快到鹊桥楼时,司机突然停住,澄雪望向车窗外发现前面围满人群无法通行,于是一行人便下了车。
穿过喧闹议论的人群,便看到一个衣衫破旧、蓬头垢面的中年醉汉暴力的拉扯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拖向鹊桥楼。
而一个头发凌乱身打补丁、满面仓惶的中年妇女揪着着少女的胳膊痛哭流涕。
他们中间的少女有些面黄肌瘦,衣服破旧短小,手腕脚腕全都是青紫伤痕,一身狼狈,但眉宇间已然有些许美丽,可以期许长大后必然清丽过人。
“臭婆娘,快放手!”中年醉汉看拖不动拼死挣扎的少女,转而愤怒推搡哀求哭泣的妇女,妇女瘦弱的身躯被猝不及防推倒在地。
“当家的,别,别卖了咱荣妞,她可是咱们亲闺女啊!”妇女哭道。
“哼!就是亲闺女才送她好前程,只要进了鹊桥楼,吃喝不愁还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有啥不好?!”醉汉骂骂咧咧继续拖着挣扎的少女。
“当家的,这可是魔鬼窟啊,谁家的好闺女进这里啊!你要是把她卖进这,咱闺女就毁了!”妇女爬着拖住醉汉的脚。
醉汉不耐烦地踢开妇女,喷出熏死人的唾沫星:“滚开臭娘们,老子要不把这赔钱货卖了,怎么还欠赌场的50大洋!难道你要他们剁了我的手?!”
“爹,您别卖了我,求您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干家务,照顾弟弟,干活赚钱!”
少女大半个身子委贴在地上,鞋子掉了露出干瘦的脚,顾不得双脚摩擦着地面已经开始流血,挣扎着身体向醉汉哭求。
“当家的,赌场、赌场也不一定剁你的手。咱们好好求求他们,让他们宽限一段时间。”
“奉天九爷的赌场,谁和你讲情,我今天要是不给他们50大洋,这双手肯定就被砍了!闺女,爹也是没办法,爹已经和房妈妈讲好了,50大洋把你卖给她,看在爹养你一场的份上,你就老老实实在鹊桥楼待着。”
醉汉一边拖拽着少女,看着又爬过来拖住自己双腿的妇女,转了转眼珠哭道:“老婆啊,我也是没办法啊!我要是被砍了手,以后谁来赚钱?!不光我们,咱们儿子也会饿死啊!”
妇女看了看醉汉,又思及自己刚刚满周岁的心肝肉儿子,忍不住松了手。
“老婆,这次解决了,我以后一定改邪归正好好赚钱,把咱儿子供上学将来有出息当大官!”醉汉看到妇女的松动便再三劝说。
“娘,别让爹卖了我……娘,我以后也会好好干活赚钱,会赚钱养你们。求您了,娘别让爹卖了我……”少女看到自己母亲放手,不顾自己掉了鞋子,忙扑倒母亲身边哀求。
妇女看了看醉汉,又看了看被拉扯得半趴半跪在地上伤痕累累的女儿,想到家里嗷嗷待哺的儿子,默默转过头,干枯开裂的手捂住嘴,无力的哭泣。
“就是!荣妞,你得知足,进了这就吃香喝辣的,有享不完的福。”醉汉大力拽起女儿道。
看到迎面走出来珠翠满头、风韵犹存的房妈妈,醉汉一笑裂开嘴露出泛黄的大板牙:“房妈妈,你看看我这丫头,眉清目秀的长大了一定好看,肯定能当妈妈的摇钱树。”
房妈妈弯下腰用手中的绣花帕子抬起少女满脸泪痕的脸端详半晌,满意道:“是个美人坯子。”
虽然长期饥饿折损了美丽,但好好养养不出几年就可以成为顶梁花魁。
“是吧,早跟您说50大洋不会亏。”醉汉搓搓手。
房妈妈示意小丫头拿银票和纸笔来。
醉汉看着递到眼前的银票,微微松开少女,猴急地就要夺过。
但就一瞬间被挣扎的少女跳起逃脱,拼命往外跑去。
醉汉大急要追,却见少女跑到人群中间立即狠狠跪下,膝盖砸在青石地板上的声音让众人心里狠狠一震。
“各位乡亲,我不愿被卖入青.楼,求求大家,有好心的乡亲愿意买我吗?我做牛做马.报答您!求求大家!”
少女说完用力磕头,不过三两下便将额头磕出血来。
人群中的秋兰素来心软,看到少女如此便摇着澄雪的胳膊。
“别着急。”澄雪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不出意料切切私语的人群中果真有人站出来。
“我出100大洋。”中年大腹便便的男人站出来,握着银票的油粗手指上带了三四个金晃晃的宝石戒指。
“是金老爷?!”有人惊呼!
“谁是金老爷啊?”有人疑问。
“奉天有名的富豪,家里铺子多的占满一条街呢!”有人回答。
“这挺好啊,小姑娘不用进火坑了!”有人庆幸。
“好什么!是出了火坑又进地狱呦!”有人叹气。
“就是啊,这金老爷是出了名的虐童癖,之前有好几个十几岁的侍妾,站着进金府躺着出来呢!”有人悲愤。
少女听到人群的议论忍不住瑟瑟发抖,看到一脸热切奔向金老爷的醉汉父亲,和捂脸痛哭的无助母亲,绝望的闭上眼睛,片刻后站起狠狠撞向身侧的圆柱。
“冬夏!”澄雪急声喊道。
人群惊呼声此起彼伏,下一秒这少女就要血溅三尺、一命呜呼。
惊惧之间,见有灰衣青年闪过。
只闻青年低低痛呼一声,原来少女牟足了力气却只撞向拦在身前冬夏的胸腹,而他的脊背却被身后的圆柱磕青了,可见少女寻死的决心。
“荣妞!”妇女急忙奔向少女,颤抖着将被救的她抱在怀里,却只能苍白无力地扶摸着她蜡黄的小脸。
冬夏抬头看向澄雪,见她点头便开口道:“大婶不要难过了,我家小姐愿意买下你家姑娘做仆从!”
“真的?你家小姐愿意?”听到是一位小姐要买,妇女心中乍喜。
冬夏看着额头鲜血肆意的少女渴求惊喜的目光,微微低下头,开口:“不过我家小姐只愿出40大洋,不知大婶卖不卖?!”
“40大洋,还没鹊桥楼出的多,他们肯定不卖!”有人道。
“就是啊,好歹出50大洋啊!不够还赌债,夫妻俩肯定不卖!”又有人道。
“为什么是40大洋?不能出50大洋吗?这不够还赌债啊?”妇女诺诺。
少女听闻冬夏的话,眼中的光芒又尽数熄灭。
冬夏摇了摇头:“不能,小姐不过买个服侍的小丫头,只出40大洋已经嫌多,倘若大婶愿意,现在就可以给钱。”
金老爷一脸怒意:“哪来的臭小子敢和大爷抢女人?!”
反倒是房妈妈示意小丫头收了银票,扬了扬手中香味浓郁的手帕,一脸戏谑媚笑,“金老爷,别着急,谁都有买这姑娘的权利,大家谁出钱让他们满意,谁就得到这姑娘也算公平!难道这夫妻还能愿意40大洋贱卖了不成?!”
金老爷听了觉得言之有理,况且他虽素来荒唐暴虐,但在人前多有收敛,便不再开口。
“金老爷,别管这小子,您说的价格我满意,咱这就签卖.身契!”醉汉讨好道。
妇人听到醉汉的话,又看了看怀里毫无生气的女儿,挣扎半晌才决然开口:“40大洋我把荣妞卖给你家小姐!”
“银货两讫,希望大婶不要反悔。”
冬夏满意点点头,从秋兰手中接过40大洋给了妇女,便扶起少女向人群外走去。
“臭婆娘谁给你的胆子,敢做老子的主。”醉汉一听到少了60大洋便抬起右胳膊扇了妇女一巴掌。
妇女瞬间一脸血痕,醉汉仍不解气,又抬起胳膊想打冬夏,看了他笔挺的身板,转而给了少女一巴掌,“臭丫头,你敢不听老子的话?”
冬夏不悦地眯了眯眼,“我给了你们钱买了这姑娘,她就是我们家的仆人,谁给了你胆子敢不经过我家小姐同意就动我家婢女?!”
“你……”,醉汉抬起胳膊指着冬夏刚要开口大骂却被打断。
“你刚刚是用哪只手打了我家婢女?左手?”冬夏轻声开口,不及醉汉反应便将醉汉擒拿住。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咔嚓一声,醉汉左胳膊便被他打断,滚在地上杀猪般的痛哭干嚎。
第十一章 谁的一石三鸟之计
瞬时人声鼎沸,人群中有些一脸懵懂,有些一脸畅快。
“他刚刚打人是用的右手!”秋兰喊道。
“打错了?”冬夏一脸懊恼,对在地上蜷缩着杀猪般哭叫的醉汉轻声道歉后,他又将脚轻轻踩在醉汉的右手。
“不要,好汉、好汉……饶命!”醉汉瑟瑟发抖尖声哀求。
又听咔嚓一声脆响,冬夏一用力果断地将醉汉右手踩断。
瞬间有搔臭味传遍四周,大家定睛一看赫然发现这醉汉裤子又湿又黄,已然大便小.便失.禁。
人群里不禁传来叫好声、鼓掌声!
方才大家就都不耻这醉汉的无耻行为,只是这年代家里穷的父母卖女儿常有发生,不好出声阻拦,又没钱将少女买下,心中早就憋闷无比。
现在见到有人收拾了这可恨的赖汉,只觉大快人心。
“对了,还没签卖.身契!”冬夏做势拍了一下头。
看向人群中,秋兰早已将卖.身契备好,冬夏将卖.身契递给跪在醉汉身边一脸无措仓惶的妇女,示意她画押按手印。
妇女看了看站在冬夏身边低着头看不清神情的少女,又看了看叫骂哀吼满地打滚的丈夫,呐呐地签了卖.身契。
冬夏收起卖.身契,又从怀中掏出银票道:“这是60大洋医药费,去给你丈夫治伤吧!”
妇女看着眼前的银票,不安的脸色有片刻的怔忪,而后颤抖着接过银票向冬夏磕了一个头哭泣道,“都是我这做娘的没用,求小哥以后多照顾我家荣妞。”
一切事情发生的太快,失掉心头好的金老爷一脸盛怒,而房妈妈反而不甚在意,毕竟漂亮的少女多得是,不值得为了一个没长开的丫头惹事上身。
见事已结束,房妈妈挥挥帕子便驱散了众人。
冬夏点点头便带着少女和秋兰走出人群上了车。
早已坐在后排的澄雪对着冬夏赞许一笑,而秋兰对澄雪的敬佩和崇拜已溢于言表。
一行人却不知今日种种落入有心人眼中,倒是牵扯出许多让人始料未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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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傅临渊平日人前素来喜欢混迹风月场、醉卧美人膝,今日特意点了鹊桥楼的头牌之一笑意姑娘作陪。
笑意姑娘不止长相美貌无比,琵琶更是奉天一绝。
今日他包了二楼雅间,一边半卧在贵妃榻上听一段十面埋伏,一边享受着新来的清官鉴冰姑娘的按摩。
正十分惬意,却听楼下的喧哗声一声高过一声,顿时雅兴全无,随手将酒杯丢在地上,示意管家曹章看看下面发生了什么。
稍后曹章来回道不过是寻常的赌鬼父亲卖女儿,傅临渊本想令房妈妈尽快处理了此事,又想今日也无事便推开了窗子难得的看个热闹。
只是事情出乎意料的发展却令他兴味十足。
曹章站在他身后,待楼下一切落幕才开口道:“想不到这户人家本来想少花点钱买个丫头,最后却还是花了100大洋,毛头小子就是年轻气盛!这醉汉也倒霉钱拿到了,却还是被打折了双手!以后想赌都不能赌了。”
傅临渊转了转拇指的犀角嵌金丝扳指,似笑非笑:“恐怕他不是初出茅庐年轻气盛,而是老谋深算藏巧于拙。”
“这……”
曹章面带疑惑但见二爷向自己抬了抬下巴,知道自家二爷对这个不知名的小子感兴趣,便快快下楼追上了冬夏。
曹章是渭系前督军傅兆仁生前倚重的下人,傅兆仁去世后他依旧照顾大房,现在已经四十多岁,加之近些年做了管家更不再做粗活,才一顿小跑便有些微喘。
“这位小哥请留步。这位小哥,我家少爷请小哥一叙,不知小哥是否赏脸?”
冬夏刚刚打开车门,回头便看到小跑而来微胖的中年人,有些奇怪,但见他一脸热切,因自己不能善专,便询问澄雪的意思。
见她点头,方才随中年人又回到鹊桥楼,一路被他领到了二楼一间装修格外华贵的房间。
推开门便见到随性坐在金丝楠木桌旁的青年男子,那男子衣着华贵、玉质金相中带了丝丝惑人的肆意。
冬夏这些年跟着小姐走南闯北也算阅人无数,一看便知此人来历不凡恐身居高位,便深深鞠了一躬静待对方开口。
傅临渊已让笑意和鉴冰退下,近距离看到冬夏年龄似仍不足二十,猎才之心更盛,肆意一笑开口道:“不知这位小哥尊姓大名。”
“不敢称尊,小子一介仆奴,名唤冬夏。”他垂首开口。
“小哥聪慧过人,何必自谦?”傅临渊示意他落座。
见他一脸疑惑便开门见山:“你在一开始插手时就已经打算将这个赌徒的双手打断。”
是肯定却不是疑问。
冬夏微微吃惊,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男子。
却发现这男子风华过人,但全身上下最惑人的却是一双凤眼。
那一双凤眼,初看跌荡风流,细看诡谲深邃,似平静海面下的暗流漩涡,让你自觉一切智谋在此人面前都会摧枯拉朽、无所遁形。
冬夏沉默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室内无形的压力却如山一般再次让他低下了头,恭敬道:“瞒不过贵人慧眼!”
男子带着扳指的手修长如玉,轻轻地敲打着桌面,一下一下如同敲打着冬夏的意志。
“你打折他的双手,最终又多给了60大洋。一来他们家还了赌债,一两年都衣食无忧;二来这赌徒双手尽断即不能再赌又不能打老婆;三来你下手如此狠辣,这房妈妈和金老板都不会为了一个没长开的小丫头再与你争。小哥年纪轻轻就如此多谋善断!”男子挑了挑好看的眉毛赞叹道。
“……”冬夏不知他何意只能继续保持静默。
管家见机走到冬夏身边开口:“小哥如此年轻便有这般过人的智慧和计谋,我家少爷很是欣赏,不知小哥愿不愿来我家少爷手下谋事?”
观他神色未见高兴反而沉下脸,管家便又笑着开口:“还没介绍,这是奉天傅家傅二爷,只要小哥愿意,保管你有大好前途。”
还好冬夏一直低垂着头,无人看到他眼中的吃惊。
在天下有许多傅姓,但在此敢如此堂皇称奉天傅家的便只有傅督军一家。
因小姐来奉天之前便叫褚非言着人调查了奉天主要势力的家族成员资料,刚到奉天,一行人为与人交往方便就挑着重点略略看过。
故冬夏也知眼前此人竟然是现督军傅兆靳的侄子,前督军傅兆仁的儿子,奉天有名的金粉将军。
被称为金粉将军只因傅临渊年级轻轻便因战功封了副督军,又因素来风流多情惹得名门贵女、坊间花魁争相追逐。
真真应了醉卧美人膝,醒掌天权,故而被奉天民众称为金粉将军。而他本人似乎也更喜欢别人称他为将军,而非实衔副督军。
这中年人的确丝毫未夸大,若真能跟了傅家二爷确实前途无量。
只是,此刻冬夏却万不能答应。
管家见他依然沉默便道:“当然银钱也不用担心,倘若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尽管道来,我家少爷无有不允。”
冬夏闻言神色一时多变,沉默半晌才开口:“多谢少爷厚爱,只是让少爷失望了,想出这个计谋的并不是小子,而是我家小姐。”
傅临渊停下轻轻敲击桌面的手,微微惊讶,“你家小姐?!”
方才他观冬夏一切行动都是自己决定,当时身边并无人吩咐。
他略有些疑惑,不知这是冬夏婉拒的借口,还是世间真有如此心意相通的主仆,只需一个眼神就可布下如此完美的一石三鸟之计?!
“确是我家小姐,”冬夏看出对面之人的疑惑,便坦然道:“这个计谋我家小姐在16岁时便用过了,小子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当年小姐也不过是个刚刚长成的少女,方才接手四锦记。
而冬夏则面临比之今天的小丫头更不堪的境地,他要被他的父亲卖去当龟公,而当时的小姐则用同样的方法买下了他,也让褚非言打断了他烂赌父亲的双手。
时隔多年,彼时的情景一直刻在冬夏心中,从此他不用担心父亲再赌输暴打母亲和弟弟,也不用担心母亲和弟弟的衣食。
冬夏变幻的神情落入傅临渊眼中,便知他并未说谎,沉吟稍许后便让他离去了。
“这世间竟有如此聪慧机敏又果断决绝的女人?!”傅临渊转动着拇指的犀角嵌金丝扳指,笑意深深面向窗外望去。
楼下冬夏坐上一辆黑色汽车的前排,后座有两个女人和一个女孩,同样衣着精致,他一眼便猜到左边那位是小姐。
只是这位冬夏口中的小姐带着半遮面的纱羽帽,只能看到娇美的下颌。却单单一个下颌便让人觉得遐想无限。
“二爷,要不要我去打听打听?”
看了眼刚刚爬上天幕瑰丽异常的晚霞,傅临渊摆摆手,既是奉天城里的小姐迟早会遇到,又何必急于一时。
“事情安排妥当了吗?”他收起嬉笑神色,问道。
“二爷,已经点了实力最强又忠心的几个人,今晚便去三爷押人的庄子。定然不会让人证继续活在三爷手中。”
曹章素知二爷的性子,只需淹没证据,被捉之人是死是活并不重要。
“告诉他们,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曹管家心中微凛,“是,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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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雪经此一事既不方便继续逛鹊桥楼也无心再去他处,便让司机直接载她们回家,到家后让秋兰带新收的丫鬟荣妞去洗漱包扎,而叫冬夏去熬点养气补血的药给荣妞。
秋兰给荣妞洗漱包扎后,给她找了自己平日不太穿的衣服又安抚了半天才去厨房做饭。
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进入厨房时,冬夏正神色怔怔地扇着熬药的火,看她进来便问:“怎么这么高兴?”
“因为跟了聪慧又善良的小姐啊。”秋兰手脚利索地淘好米倒入锅中,说起自家小姐来温柔又虔诚。
冬夏微愣,停下扇风的手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小姐这样做并不是出于善良,而是为了让荣妞对她心生感激从此对她死心塌地?”
秋兰搅动着锅里的米回道:“小姐最是善良,这些年来被她救过的人众多,你还不明白小姐是怎么样的人吗?”
冬夏承认,这几年小姐救过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八十。
譬如秋兰、譬如冬夏、譬如褚非言的母亲、孔掌柜的妻子,还有许许多多各形各色的人。
但小姐却绝对是一个施恩望报的人。
“是,所以我们才对小姐死心塌地,因为小姐在最初救我们的时候就预定了我们的忠诚。这世间小姐最会谋划人心,所有的付出都为了回报。”
秋兰听到冬夏的话并未生气,反而自信地笑着摇头,“无论何种境况,小姐最初救人的原因始终是因为心软啊。”
这一点或许连小姐自己都不知道,或者是并不想承认。
冬夏望着前方秋兰温柔的侧颜道:“秋兰你太单纯了,你跟了小姐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真正了解小姐。小姐为了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不择手段。”
小姐所有的善都是为它日的收获,对想要的东西从来智计百出绝无落空。
“冬夏,这么多年来,你敬佩小姐也害怕小姐,所以一直观察小姐也防备小姐,可是至今你都没有明白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秋兰没有回头,继续切着洗好的菜轻声回答。
冬夏手中的扇子恍然落地,她的话像未眀的夜幕里传来的清晰的更鼓声,将他多年小心藏起的隐秘心思就这样赫然挑破。
厨房的木门并未关紧,一阵风吹来让火焰晃动,吹散了他身上些许的热气。
第十二章 还说不认识我
却说澄雪回家后,这两天也没怎么出门,只在家仔细翻看褚非言调查后递上来的奉天权贵之人的资料。
褚非言早年曾为蜀系权贵之人麾下的侍卫,自从澄雪接手四锦记以来,便带人负责保护她及家人的安全。
毕竟树大招风,四锦记在短短四年内就发展至今天的规模,一路不乏居心叵测之人以阴险手段打她们或商铺的主意。
有褚非言一众的从旁保护,澄雪才可专心四锦记的经营。
至于褚非言一众除了保护她们是否还做了蜀系的眼线探查什么,只要他们行事不插手商铺事宜,不危及陆家众人安危,澄雪对他从来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不知。
翻到督军傅家之人的资料之页,他提供的情报可谓详细至极,从人物性格生平事迹日常喜好无一不全。
可惜傅家对自己人保护甚为周全,出于安全和政.治考量的管控之下,傅家主要成员并无任何照片流出。
换句话说倘若傅家之人白龙鱼服出行,民众还真是认不出。
澄雪目光在傅兆靳近.亲的几人名字身上划过,在傅怀绎和傅临渊之间犹疑片刻。
傅家这一代青年虽然只有两人,但二人能力实在姣姣。
傅兆靳侄子傅临渊时年26岁,被奉天人称金粉将军,战场上机变诡异,历经大大小小战争无数,名声赫赫、震慑天下,战场难有敌手,而私下则风流倜傥、红粉知己无数,看性格也是飘忽不定难以驾驭。
至于儿子傅怀绎则年方24岁,同样少年英雄,不世出的天才。虽不过参与过战争十几次。但从方入战场至今从无败绩,多次在绝望的情况下以少胜多。既能反败为胜,又能控制伤亡,才略计谋绝不输堂兄傅临渊。
一个不计伤亡、不择手段都要赢的将军和一个爱惜部下、绝境反胜的将军,若为将帅则更重前者,若为部下则追随后者。
澄雪的目光最后定在傅怀绎身上,生逢乱世,她不过一介弱小商贾,倘若选择要打动与合作之人只能是后者,若为前者怕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她毫无悬念的选择将傅怀绎作为下一步的目标,又将资料上他的喜好和日常反复熟读,最终放下资料深吸一口气,决定今日去奉天郊外旭干马场。
既然目标喜欢骑马,投其所好便是计划的第一步。
当下唤来秋兰去找一套束身且宽松的劲装当骑装,陆澄雪任秋兰服侍着穿上衣服,看秋兰皱成腌白菜的脸蛋不禁好笑。
“秋兰,看你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是去骑马而是去送死呢?!”澄雪捏了捏秋兰白皙的脸笑道。
“小姐,您自10岁时骑马被摔下来,小腿骨折后就再也没有碰过马了!”
秋兰看着一身劲装的澄雪满面担忧。
她家小姐素来勇敢,只是莫名却对马儿有些惧怕,往日便是近身都不愿,自己也是再三追问了老爷才知道小姐的往事。
澄雪不愿让秋兰过多担心而宽慰道,“好秋兰,我只是去马场熟悉熟悉,并不会骑马。”
“小姐我和您一起去。”秋兰忍了忍还是不放心。
“你也不会骑马,去了,我还要担心你,还是在家等我吧。”澄雪斜睨了她一眼,从她手中取过帽子戴上。
“那您让褚非言陪您去,他骑术好,有他护着您,我才放心。”
“算了,我可不想让他见识我摔下马的样子,我做主子的得在下属面前保持威严。”
这些年褚非言对澄雪也算言听计从,只是到底是背后之人送来的,或许还在进行着什么她不知道的许多秘密,澄雪对他在一些事上不能全然信任,便玩笑说道。
“小姐……”秋兰还想再劝。
“之前让你给我做的过冬的被子做好了吗?不要偷懒快去做!”
秋兰看小姐心思已定,再难劝说,只能任她大步走出门外上了司机的车往马场驶去。
此时此刻的澄雪尚且不知,自家护卫长那无比详尽的傅家成员资料,只因缺了照片,就让她在气愤冲动之下做出了无比愚蠢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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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干马场是傅怀绎舅父经营的马场,他的母亲家族世代经商,母亲去后,舅父怜傅怀绎当时还年少,本不在奉天经营,但想能常常照看外甥,便在这奉天郊外买了大片的空闲贫瘠之地,略做修整做了马场。
今日赵岭和年仅十八岁却早将兵法战略囊括于心的儿子赵慎刚在军中进行了沙盘演习,众人都赌老子强于儿子的时候,儿子却一举歼灭了老子军队。
于是老父亲为了打击不孝子过于嚣张的气焰,更为了挽回老父亲摇摇欲坠的自尊便拖着儿子跟着傅怀绎来马场再较量。
因是秋季马场的草地有些泛黄,衬着金黄的白桦树、鲜红的枫叶、碧绿的落叶松,令这马场的秋景更添旷达深远。
三人的坐骑都是体型饱满高大、头细颈高、四肢矫健修长。
三人又都是将军装换了骑装,身姿笔直骑坐在马上,恣意谈笑间不知吸引了多少男男女.女的目光。
一行人对马儿稍作检查,便各自驰骋着马儿在广阔的草地上风驰电掣飞奔起来。
赵岭牟足了劲非要把不孝子赵慎刚拍在沙滩上,赵慎刚又非要证明自己青出于蓝,二人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傅怀绎则没有参与父子二人的较量,反而放慢速度感受迎面而来的秋景,恰逢秋风醉人,心情十分开怀疏朗。
唯一不和谐的地方便是前方一名长发窈窕身着大红劲装的女子,这女子不似他人奔驰在马背,而是小心翼翼的牵着一匹矮小的马儿慢慢走在跑道上。
感觉半个钟头过去了,傅怀绎围着马场跑了又两圈时,又一次远远看到红装女子。
这次她是摇摆着骑在马背上,并无鞭策马儿,反而是紧紧地扯着缰绳任马儿自己慢慢奔跑,那紧张的姿势丝毫不让人怀疑,或许下一刻就会被这矮小调皮的马儿给抛下来。
等到傅怀绎又跑了一圈再次遇到这个女子,见她一身草屑艰难地拽着身侧马儿的缰绳,身姿萎靡,便知她果真被马儿抛下了。
他素来不是个多事之人,甚至算得上冷漠,对待女子更是冷若寒冬。
但当他第三次骑马路过看到这个女子又一次被马儿抛下,却再次试图骑上这匹任性的马时,不知为何忍不住拨转马头靠近她。
当看清女子的脸孔,那熟悉狡黠的容颜,仍然是湖水般剔透的双眸,让他忍不住翘了翘唇角。
不知为何竟一点都不觉得意外,或许因这世间如她一般倔强的女子没有几人?!
“像你这样骑马,恐怕被摔下来八十次还是学不会!”傅怀绎虽语出讥讽,但如果熟悉他的人此刻在身边定然吃惊至极,他从来对女子不假辞色,几时似这般与人主动搭讪。
澄雪正苦恼着这看似弱小的马儿怎么这么难以驾驭,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顿时让她汗毛直立,浑身僵直。
思考片刻便决定装作没有听到,不再上马反而牵着马向旁边走去。
傅怀绎看穿她装傻的心思,逗弄之心顿起,反而更恶劣地喊道:“陆澄雪!”
澄雪咬了咬下唇,心中又不小心开始循环三字经,回头对一身骑装迎面而来的英俊男人道:“这位少爷,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傅怀绎冷哼:“难怪说商人见利忘义,我救了你一命,你却这般待我?!”
“林绎!”澄雪气恼回头。
这个半夜闯入她家自称“林绎”,又让她被逼跳海最后还将她看光摸光的男人,简直是阴魂不散!
“你救了我一命,但我也赌赢了,所以我也不欠你!”此时的她仍然不知面前男人的真实身份,所以口气相当不善。
“刚刚不是还说不认识我?”被称作“林绎”的傅怀绎挑眉。
澄雪真想一马鞭抽掉他脸上明知顾犯的得意,但知这位从天而降的“表哥”身手不凡,和他动手只会自取其辱,恨恨之下只能勉力以及其难堪的姿势爬上马背,想要策马离去。
只可惜,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马儿却丝毫不跑,只是原地立起嘶鸣着想要将她摔下。
傅怀绎无奈地看着紧紧抱着马脖子试图挣扎不被抛下的澄雪,十分耐心抱胸静静等待。
果然没让他失望,看到她失手的刹那他便跳下了马。
澄雪从马上掉落,心中暗暗害怕这次又要摔断哪里?!
但过了几息却没有预想的疼痛,反而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不过须臾便被傅怀绎抱着在坚硬的草地上滚了几圈,压在身下。
男人强壮的胸肌意外抵在身前,宽大的手掌护在她的脑后,高挺的鼻子就在她的鼻尖,温热的呼吸蒸着她的脸而发烫。
她湖水般的双眸却因为愤怒而亮的惊人!
傅怀绎突然就想起了母亲生前养的一只猫,它通身雪白,玲珑可爱又傲娇机敏,被激怒时炸毛的样子就如眼前这般。
第十三章 谁是你的未婚妻
澄雪本来就因着眼前的姿势而羞愧气愤,看到他眼中的笑意更是怒上心头,狠狠的拱起腿想要让他尝尝乐极生悲的滋味。
只是却被他自持身手轻易躲过,而大腿更是被他狠狠夹住,男人的阳刚和女人的柔.软此刻更是泾渭分明。
澄雪的脸简直像被烤红的锅底,红得鲜艳欲.滴,任谁碰一下都能烫一手泡。
傅怀绎看着此刻怀中的女子,艳若芙蕖娇媚至极,只是若将她比作盛开的娇花却十分不妥,看她的样子似乎分分钟会变身食人花。
她急怒交加的神情像是十分想要咬死他,因这般靠近一个女性让傅怀绎有些异样,故而适时放手站起身拽了一下上衣下摆,掩饰身体异常。
看到脚下卷缩着紧抿下唇的她,到底没忍住,伸出了手想要拉她起来。
澄雪看到神色恢复平静的傅怀绎伸到眼前的手,闭了闭眼,咬着牙用力握住眼前骨节分明的古铜色手掌,站起后迅速一脚迅速向他膝盖扫去。
本想出其不意将他踢倒后用肘卡住他的颈部,让他也尝尝被人挟持的滋味!
哪知他反应更为迅速,向下趴倒时已再次将身侧的澄雪迅速压在的身下,而双掌更好死不死压在了女儿家胸前独有的柔软。
两人俱是一愣,身侧高大浓密的树冠上有被惊吓的鸟儿脆叫着振翅逃离。
空气寂静中有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傅怀绎多年秉持男女之别,极少与女子有过接触,便是有也是不久前她昏迷时,想到那时又不免尴尬。
再看到此刻自己的动作甚是过份,思及澄雪的性子,只怕有什么要爆走!
忙低头看她的神色,却出乎意料不见惊怒,只见她苍白的脸色,双目紧闭,睫毛颤抖,似在忍耐什么。
傅怀绎忙翻身侧坐,却听到她轻轻呓语喊疼,额头密密麻麻的冷汗纷纷冒出。
傅怀绎心中微凛:“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脚……”,澄雪咬住苍白的下唇。
傅怀绎看到她右脚以奇异的角度微微侧翻,恐是刚刚摔落马背时不小心脱臼了,刚要伸手触碰,便被她低声痛呼着阻拦。
“不要,痛!”
“我给你归位,忍耐一下。”望着她秋霜般湿漉漉的双眸,傅怀绎忍不住低声安抚。
“不要,还是找专业的医生吧。”她将右脚向后缩了缩,估计是因为牵拉到异位的韧带又忍不住低低吸了口气。
看得傅怀绎直皱眉,若是他麾下之人管他什么三七二十一,只管咔嚓一声就给安好了,若是其它什么女子,他只会管也不管掉头就走。
只是被这纯净又执拗的双眸无辜地望着,刚毅果决如他也只能无奈地抱起受伤的女子,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马上,自己随后跨上马,尽可能平稳的策马驰向最近的医馆。
此刻的傅怀绎全然听不到赵慎刚远远的呼喊。
而惊鸿一瞥间看清他怀中女子的赵岭则阻止自己儿子想要追逐的行动,盯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爹,刚刚绎哥怀里抱的女人是谁啊?第一次看他这么紧张一个女人,该不会是心上人吧?!”赵慎刚一脸好奇又古怪。
他绎哥的不近女色可是整个奉天都出名,何时见过他这么温柔对待一个女子?!
怎不让人兴奋吃惊,想看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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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儿跑到半路,澄雪便说疼痛难忍,指了鱼龙混杂街市上最近的客栈,想要冷水冰敷。
若是别人,傅怀绎早将她不知扔了几回,但或许这个奇怪的女子就是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我的脚好像没有那么……疼了,能帮我打盆冷水吗?”此刻澄雪已经坐在客栈简单的木床上可怜地向他眨了眨眼。
傅怀绎看了眼她仍然以奇怪的角度侧着的右脚,挤出从未有过的耐心:“你若不想看医生,那就我来给你归位,不要因为怕疼而讳疾忌医。”
“真的不疼了,你看……”她轻轻地向他晃了晃右脚以示真诚,只是额头上争先恐后冒出的汗珠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她。
望着眼前说谎话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女子,傅怀绎微微皱了皱眉。
“我想先用水冰敷一下好吗?”她软声道。
看她倔强如斯,傅怀绎无奈只能去问掌柜的要了一盆冷水和一瓶化瘀膏。
只是当他端回水将门关上,想要为澄雪冷敷时,一转身,盆便从手中摔落,微凉的水溅了满地!
他怎样都没有想到不过出去一会功夫,回来等待他竟是这般的场景?!
澄雪不知何时已经将外衣脱了随意扔在地下,纤细的左手扯落发间的绳缎,任如墨的长发散落圆润的肩头,右手指尖轻轻扫过嫣红的唇畔,就这样像千年一遇的妖精一样浅笑着魅惑着款款走向他。
而他,就这样被轻易震慑住,像被吸食了精魂的书生,怔怔地愣在原地,心如战鼓。
她尚且沾染着鲜艳唇脂的指尖轻轻描绘上他刚毅的唇边,似兰似菊的香气幽幽浸染染了鼻息。
女子微微翘起如花的红唇擦过他僵硬的脸颊,让他如坠云雾迷失方向。
“表哥”,她的话像柔柔落在心间的羽毛,扫过傅怀绎坚韧如冰的胸怀,“你有没有听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似幻似真,他分明听到了什么碎裂的声音。
下一秒澄雪便推离他一尺远,单手轻轻解开了颈间的纽扣令他脸红如烧的同时,一句话便又让他如堕地狱。
“救命啊!”澄雪对他轻轻眨了眨眼,继续尖叫:“非.礼啊!快来人啊!救命!”
“……”此刻没有什么能形容傅怀绎的心情。
如果说有,那就是就算十殿阎罗也无法阻止他将眼前这个妖魔般的女子锁起来狠狠教训。
傅怀绎神色阴沉的像要将天都捅下来,挟裹着惊人的怒气向这个犹不自知死活的女人缓步走来。
单手刚刚捏上她的肩,他尚未开口便被身后“哐当”的踹门声给打断。
不满回头,却见门口站了一个彪形大汉,看他麻布粗衣的打扮便知是市井之人,“嘿!你这贼子,放开那个姑娘。”
傅怀绎松开澄雪,转过身刚要开口却又被尾随大汉而来的另外两人打断。
“你这登徒子,敢欺小姑娘!”门口左边站了一个50岁左右胖胖的大婶,四处寻找着凶器。
大婶侧眼一看便看到门边的扫把,于是抄起扫把挥舞着与肥胖身材及其不相符的灵.活身姿,向他袭来。
傅怀绎岂能任她打骂,单手抓住大婶的扫把,“你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殴打无辜之人?!”
“呸?!无辜个屁!你看你将这姑娘的外衣都脱了,里衣都撕烂了!”另一位40多岁瘦瘦的大婶一脸心疼指着陆澄雪,对他骂道!
看她身穿沾满面粉的围裙,一手还拿着擀面杖,便知是客栈的厨娘。
“就是,你这采花大盗,你的嘴上还沾着这丫头的唇脂呢?你要不是强占这姑娘的便宜,又怎会沾了她的唇釉?!你当大家都傻呢?!”
又一名小腹微突的秃顶中年男人站出来主持公道,看样子像同样住宿客栈的客人。
不是你们傻,奈何敌人太狡猾!
不过几声惊呼,片刻间就有如此多的各色人群前来主持公道,可见非要进这个临近闹市的客栈也是早有预谋!
想到刚刚澄雪轻柔擦过他双唇的手,傅怀绎就觉得怒火已经从脚底蹭蹭烧到了头顶,怒不可遏!
“就是!快抓住这浪荡子,否则不知有多少好姑娘会被他糟蹋呢!”
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右手握着书本,左手则拿起掉落在地上的铜盆挥舞着。
“那个铜盆,是我问掌柜的要来给澄雪打水的”,傅怀绎无视众人指责怒骂,眼看着门口越聚越多的路人,只能努力沉下心思分辨道。
“姑娘,他说的是真的?你们认识?”拿扫把的大妈迟疑问道。
“我们何止认识?!”傅怀绎打断刚要开口的澄雪,挑眉牵了牵唇角,伸臂紧紧揽过她的肩,“我们是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妻。”
他话语刚落便感觉到了她胸口僵硬起伏,似在忍怒,不觉暗暗出了口气。
“表妹,你怎么能因为我和别的女人多说了几句话就和我耍小性子,冤枉我呢?嗯?”
傅怀绎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抬起她小巧坚毅的下巴,唇边的笑容似挑衅似宣战。
“你这登徒子谁是你未婚妻!”澄雪用力推拒眼前之人。
“你若不是我的未婚妻,我怎么会担心你脚受伤,而专门找掌柜的给你打水?又为什么取了化瘀膏要给你治伤呢?”
傅怀绎捉住她挣扎的双肩,视线穿过熙攘的人群扫向最后面的掌柜。“是真是假问问掌柜便知。”
被他双目灼灼盯着,掌柜只能老老实实道:“是,确实如此,这位少爷确实向我要了冷水和化瘀膏说要给表妹敷受伤的脚。”
“真是这样?我们冤枉这位少爷了?!”瘦瘦大婶放下擀面杖,一脸讪讪。
“你这姑娘,小两口吵架吃醋也不能冤枉未婚夫是登徒子啊!”胖胖大婶也将扫把藏到身后露出尴尬的笑。
“就是啊!这男人嘛心口花花看两眼别的女人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对你好,姑娘你就别抓着这点把柄不放了!”中年小腹微突的男子搔了搔有些秃的头顶,一副过来人的口气。
“姑娘,你看他一个大男人,还亲自给你打水,定是对你情真意切,你不要因为一点误会就委屈他。”书生扔掉铜盆,面带羞涩开解道。
不过瞬间大好形势便被逆转,澄雪暗道不好,又因右脚疼痛难忍,便借此委屈道:“谁是你的未婚妻?三年前你与鹊桥楼的鸳鸯姑娘海誓山盟,将你我多年情谊抛之脑后,大婚当天你与那鸳鸯私奔他乡,让我一个人受尽十里八乡嘲笑指责,父母更因我而蒙羞!”
“而今你们盘缠用尽,那鸳鸯姑娘抛弃你,你才回头来找我?!你当我是什么,你想扔就扔想捡回来就捡回来东西?!”她一脸梨花带雨、凄苦哀怨,瞬间又将傅怀绎变成负心汉。
第十四章 自有妙计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女人们一面倒站在澄雪这边痛骂负心汉,而男人们则劝她浪子回头金不换。
澄雪见仍不能将傅怀绎至于广大群众的对立面,便用力推开他,继续向众人哭诉:“不止如此,你见花言巧语不能将我骗到手,又贪恋我家财产想要霸占,竟不顾我意愿将我绑架至此,意欲毁我清白!弄得我满身伤痕……”
哭着挽起左手袖子,似藕节般雪白的臂膀上赫然遍布青紫、伤痕斑斑。
刚刚因骑马摔伤的痕迹此刻已然都成为将傅怀绎钉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言至此,澄雪似再也忍不住委屈扑进身前同样一脸悲愤眼泪滚滚的胖大婶怀中。
“这登徒子!大混蛋!我誓死不从他!”澄雪。
“这负心汉!竟然还是恶霸?!”
“这贼人!为了抢占抛弃的未婚妻家财,竟绑架玷污姑娘清白!”
“这姑娘太可怜了,这样的未婚夫应该抓他见官!”
“对!定要抓他见官!”
众人纷纷上前,你拿盆子,我拿扫把,你拿擀面杖,我拿床单,群情激奋你一盆我棒地纷纷痛打无耻负心汉、绑架犯!
傅怀绎心神刚被澄雪身上斑斑伤痕镇住,未及反应就被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众路人袭击。
因他素来不愿伤及无辜,不能全力动手反抗,到底还是被这些义愤填膺的平民百姓们给绑缚住,真是最最悲愤无奈至极。
不过想救下一个被马儿摔下的女子,如何就被当做负心汉、绑架犯送往警局了?!
事情发展至此已经完全超出傅怀绎的意料,被众人扭送往警局之前,他不知为何,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嘤嘤哭泣的澄雪。
她如清潭般的双眸里此刻丝毫没有伤心,只有无限狡黠,额头的汗仍然细细密密冒出,受伤的右脚仍然不自然的侧弯。
也许此刻他该担心一下警局的吴局长看到渭系多有贤名的少督军被控告为负心汉、绑架犯后吃惊的样子。
或许吴局长那个大嘴巴会让这个消息明天就传遍军中上下,前几日被他挟持的老梁和吴局长是好友,定然会嘲笑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他多年威信恐将毁于一旦,但此刻被激愤人群绑缚着,他想到的却是,她宁愿忍痛也不愿让他为她治疗右脚的原因。
原来是她决定要陷他于不义时,便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接受他的任何帮助。
这个女子,这个倔强狡黠又可恶万分的女子,让他此刻怒气冲天只是因为她将他陷入警局吗?!
傅怀绎种种复杂的心思澄雪无从得知,她此刻满意地看着无奈被众人捆.绑着送往警局的“林绎”,冲着她一脸冤屈愤怒的“表哥未婚夫”浅笑着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自从那日船上她被他的仇家逼着跳海又无奈被他看光摸光,心中便堵了一口下不去又吐不出来的怨气。
从来怨气磨人,只是念着他到底救过她,本想自此两不相干。谁知天不遂人愿,今日碰到竟又被他占了便宜,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经此一事她才算是痛快的出了口气,可以好好回去治伤休息了。
可怜巴巴推说自己先去医馆看医生将脚治好,推拒了众人想帮忙的好意,自己叫了个黄包车离开。
她想给登徒子“表哥”一个教训,看他被众人一顿无辜痛打,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就已十分满足,并无意去警局做伪证将他真的陷于牢狱之中。
等黄包车将澄雪拉回家,冬夏请了医生将她剧痛的右脚归位并敷了药,她才心情舒畅的睡了一觉。
只是命运波折,天意弄人,一吐怨气的澄雪又怎知她的百般计谋、千般谋略都因为今日的一时冲动而毁于一旦呢?!
却说经过昨日一番波折,恐再去马场会遇到那位被她教训的“表哥”,澄雪便暂时放弃了重新学马的计划。
近几日与四锦记的御用设计师禹华浓按照桑寄的尺寸协商设计了几款新的礼服,已经送了设计稿让孔掌柜找绣娘做了成衣,打算过几天给桑寄送去。
届时桑寄穿着四锦记的独家衣饰出席各种宴会和接受采访,轻易就可扩大四锦记的知名度。
抽空又翻了翻傅家人的资料,思绪在菜馆和戏院之间徘徊,半晌后叫了冬夏到院中。
中午的阳光正好,洒在身侧的常春藤上,斑驳的叶影在青石上跳跃。
澄雪沉静地站在庭院一缸水生黄花鸢尾旁,身后是刚刚发芽的花椒树。
“冬夏。去调查素锦斋的情况,想办法将它买下来。”
“不知小姐对这家菜馆的购买价格允许溢价几成?”冬夏询问。
澄雪盯着花椒树上的小刺微微,略出神道:“不惜一切代价!”
“小姐为何对一个素锦斋如此执着?”小姐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今日竟不计银钱,冬夏奇怪。
澄雪折了支常春藤,一边逗弄着藏在鸢尾下的几尾锦鲤一边道:“自然是投石问路。”
明白了小姐的意思,冬夏迟疑,“傅怀绎生来富贵,权势和财富从来不缺,区区一个菜馆能打动他吗?”
“他每个月初三都会去这家素锦斋。”
“即便他偏爱这家素锦斋,但天下美味的饭馆许多,为什么一定要不计代价买下素锦斋?”倘若他们会付出原价的两倍或三倍也再所不惜吗?
“如果他只是喜欢,便会不定期去。”澄雪微笑摇头,“既然他固定每个月初三去,必是因为初三的素锦斋对他有非凡的意义。”
而这种意义绝对不禁是对美食的追求。
冬夏看了看小姐恣意的神态,低声应是。
澄雪正取了鱼食喂鱼,有小厮来报有人送请帖来,打开一看,原来是桑寄邀她共同参加今晚在百乐门办的宴会。
华丽别致的请帖下附手信一封,简单介绍了宴会的主办人和主要参会人士。
主办人是渭系承天军金粉将军傅临渊麾下的得力将才窦谓,参会者多为军政界权贵或商界名流。
却是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澄雪欣喜桑寄果真社交广泛,如此难的宴会她都能得到邀请函,有此伙伴确是一大助力。
如此大好机会自然不能放过,便叫秋兰和冬夏去四锦记取了前几日定制的衣服,秋兰取了衣服回家稍后与她一起去百乐门,冬夏则按她的吩咐取了衣服给桑寄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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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乐门位居忠五道最繁华的地段,所在之地可谓寸土寸金,据说是商业公会的主席耿商黎所办,号称江北第一乐府,它外观华贵内部富丽堂皇。
舞厅在二楼占地2000多平米,正中央悬挂层叠璀璨的水晶灯,桌椅陈设多有鎏金,可为奢华至极。
此次舞会是渭系协都统窦谓主办,此人骁勇善战但贪财好.色,生活奢靡,据说现在已有一位夫人九个小妾,今日举办舞会便是以生日为由头给大家炫耀他新纳的第九个小妾董纤纤。
舞厅中央人群攒动,香气袭人,参会女眷们风华正茂、妆容精致,但一众美丽的女子中最最引人注目的便是桑寄与董纤纤二人。
桑寄身为当红影星,仪态姿容皆为上上等,但董纤纤与之相比却从未有丝毫失色。
论容貌她只堪比桑寄七分美丽,但她身着素白色笼烟拖地裙装,清丽眉宇间带着几分飘忽和轻愁,气质罕见的羸弱,便有了十分的绝色。
而此时的桑寄凭着自身的玲珑手段在一众军界高官和商界巨头中游走,一边环视舞会全场,却似仍然没有看到澄雪一行。
和相熟的宋参领寒暄过后,将手中的香槟交于侍者,便向门口走去。
及楼梯口方要下楼时听身后冬夏喊了一声小姐。
秋初的夜晚有些凉,今日桑寄穿着红白相间、贴.身笔挺的片状长裙,只是微微露肩,便摇曳生姿。
冬夏见她要出门,便为她取了披风。
桑寄微笑接过披风,刚要下楼,转身便遇到了拾阶而上的男子。
男子凤眼微挑,含笑示意,魅惑人心的俊颜中带着些许狷狂。
桑寄回忆了一下,这样气质样貌都十分出众的男子,自己似乎并未与之有过交集,微愣了下后仪态端方微笑,擦身而过时错过了男子眼中的盎然趣味。
当男子至二楼门口时对冬夏点点头,身后跟着的便是上次带他去鹊桥楼二楼雅间的管家曹章。
曹管家对冬夏会心一笑,低声道:“你家小姐确实不凡,聪慧又美貌,世间难得。”
冬夏微微一愣,思索少许,明白了傅临渊和管家将桑寄错认为了自家小姐,不知为何他却并未做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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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寄内心略有焦急在一楼门口顾盼流连,幸而不过一刻钟时间便看到了秋兰从一辆黑色汽车上下来。
秋兰今日同样盛装,湖水蓝的笼烟拖地长裙,端庄中带着别样的温婉,修长柔腻的双手搭在一名略显矮小的男子臂弯。
她身侧的男子带着礼帽半遮双眸,穿着似军装笔挺但又多了几分贴身时尚,袖口肩上都有别样的徽章,令男子略显白皙的肌肤硬是生出几分英气逼人!
那男子低着头走进桑寄贴耳想要与她说话,桑寄警觉中带着抗拒正要出声呵斥,却见男子抬起头对她一笑,桑寄看清他的样貌不仅惊异万分。
二人私语一番,军装“男子”便挽着桑寄与秋兰的胳膊向二楼舞厅走去,当一行三人出现在舞厅门口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桑寄与秋兰,一个明艳娇媚,一个端庄温婉,双姝争辉让在场女子无不羡慕嫉妒至极,而男子则更嫉妒门口略显矮小一身制服装的“男子”。
无它,一个看来平平无奇的小子竟然将两个绝色美女同时挽在身侧?!
可惜三人对在场众多灼.热地目光都反应淡淡,竟直走向与桑寄交情颇深的宋参领面前。
宋参领是渭系的军需部门参领,年方四十,浓眉宽目,人至中年但身材魁梧健硕,又因常年从军精气十足,望之不过三十出头。
“宋参领,这就是我刚刚给您说的我的新东家……”桑寄一时犯难不知该如何介绍身侧的军装“男子”。
“您好宋参领,久闻大名,之前经常听寄姐夸您身居高位却仁慈宽厚,今日一见才知人言不实……”军装“男子”压低声音皱了皱眉,看得桑寄一时肝颤。
宋参领因素来欣赏桑寄,故对她介绍的人也存了照拂之心,哪想到这人却方一见面就要语出恶言,不觉板了脸要发怒。
却见这个要语出恶言的人又眨了眨眼,伸出手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闻及此桑寄一颗心才落下,又暗暗给军装“男子”递了一个别闹的眼神。
宋参领闻言微微一愣,握住伸到眼前的手,继而开怀大笑。
“这位小兄弟真是有趣,果如桑寄所言,是个可以相交的人。”
“宋参领这是在取笑小妹吗?”军装“男子”收回手抬头微笑,恢复清澈爽朗的声音赫然就是陆澄雪。
俊美的少年却口吐女声,宋参领一愣,“你是……女子。”
“是,小妹因做生意要行走江湖,男儿装总是要方便一些。”她微笑,低低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无奈。
宋参领仔细看眼前的女子,身材纤细,脖颈修长,皮肤呈褐色似是敷了一层粉,鼻梁和两颊处打了深色粉影让轮廓更立体,略显出男人的阳刚之气,礼貌宽大遮住了满头乌发。
重点是她的衣着,看样式似是军装,但细看与军装略有区别,肩膀和腰部线条更硬.挺,内里似有什么撑着,所以纵使女子与男子身材差别巨大,刚刚他仍然是没有看出。
“你这衣服?”宋参领疑惑,她的衣服胸前口袋也与军装不同,似乎她的口袋装取东西更为方便。
澄雪笑道:“让宋参领见笑了,小妹一时心血来潮便让人做了件特别的军装。”
宋参领越看她的衣服越觉得感兴趣。
他作为军需处正职参领自然看出,论样式她的衣服比之现有的军装给为英挺,论实用性她的上衣和裤子的口袋也更能够满足行军之人的装备需要。
再看她的靴子似乎也与现在军中的靴子有些不同,似乎更能保护双脚,还要细看却听身后有人朗声道:“我倒要看看是谁把我们金辉影视的当家花旦抢走了!”
众人回头,原来是商业公会的主.席耿商黎带着金辉影视的老板晋庚辰二人。
军政界与商界人士多有交往,况二人虽身在商界却多有慈善之名,倒是得众人另眼相看。
待二人与宋参领等军中将领寒暄过后,桑寄才带着澄雪与众人一一见礼。
“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娃儿。”晋庚辰看到一身制服向他行礼的澄雪赞道。
“还是晋老板好眼力,刚刚若不是澄雪妹子自己揭穿,我老宋可没看出来!”宋参领豪爽一笑道。
他尚打算事后好好请教澄雪这身衣着的细节和用途,所以自然将两人距离拉近,不顾第一次见面便称呼澄雪为妹子。
“这女娃不光抢走了我家的头号花旦,还让宋老哥认作妹子,确是让我更好奇了。”
“晋老板谬赞,我怎么是抢走了您的当家花旦呢?”澄雪眨了眨眼,“寄姐姐还是您的当家花旦,我只是为了寄姐姐璀璨的光芒更恒远留长啊!”
晋老板何等精明瞬间便听出了她言中之意,桑寄跟随他多年,为他们公司创造了不菲的价值,也令他公司声誉更上层楼,只是电影行业就是残酷,没有不老的美人,迟早都要离开这一行。
倘若桑寄果真如她所希望即为明星又为设计师,倒是相辅相成,对她只有好处并无损害,他也乐见其成。
此时舞曲已然换成了热情的伦巴,也到了众人携舞伴翩翩起舞的时间,宋参领携桑寄一起,而澄雪则带着秋兰轻盈地滑入舞池。
几曲过后,待到众人更换舞伴的环节,秋兰觉得累便离去找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坐着,而澄雪在邀请桑寄一舞之后便也与宋参领几人去闲谈。
众人在贵宾区天南地北的谈话,军事政要、美酒衣食都有涉猎,其间澄雪并不张扬,只是偶尔插几句话,恰如其分,既不自恃聪慧、也不左右摇摆,言语间让人觉得和风细雨如沐春风,倒让一众官场商场之人暗自刮目相看。
她视线偶尔扫过全场,听闻今日金粉将军傅临渊也在此,但却不知哪一位才是。
视线扫过角落的秋兰,见她一双妙目只望着站在舞池边缘等候桑寄的冬夏。
澄雪暗自摇头,她嘱咐冬夏今晚照顾好桑寄,他便这般用心,竟不趁此难得机会请秋兰跳舞,也不知这对小情人什么时候才能在一起。
此时宋参领终于安耐不住好奇,询问澄雪的衣服细节和用心。
澄雪正与宋参领笑谈间,却见舞池中桑寄被一个豹头环眼的中年男子搂在怀里,面有难色。
仔细看来,男子手已然放在的桑寄腰部以下,只是她心有忌惮不敢拒绝。
见澄雪皱了皱眉视线直直望向舞池,宋参领、晋老板、耿老板也顺眼望去。
耿老板只微微看了一眼桑寄,便将目光收回,不过一个漂亮的女明星被有权势的男人占点便宜,并不能让他情绪波澜。
晋老板见桑寄此时情况,心中也无不快,他开影视公司以来手下貌美的女演员上百人,偶尔带她们出来应酬被重要的客户或官员揩油已是常事,只要不是真正被迫丢了清白,他也不去插手。
而宋参领则心中大怒,若是别人欺负自己认的妹子,他非要卸掉对方一双膀子。
只是这豹头环眼的中年男子正是这场宴会的主办方窦谓,军衔尚在他之上,又得傅临渊看重,身为军伍中人,他不能不顾及。
忍了再忍,却是见窦谓这贼老子手越来越放肆,而桑寄脸色更为难堪,便打算豁出去,大不了被傅临渊惩戒一番。
宋参领豁然站起,正要给窦谓老子一点颜色,袖子却被拉住。
回头一看,却是澄雪,她眼含担忧地冲他摇了摇头。
知道澄雪是担心他,但他却心中微微不快,到底她是桑寄引荐给众人的,如今她得了好处却要过河拆桥?!
澄雪见宋参领微微皱眉,便知他此刻心中所想,心想这宋参领人到中年还有一颗赤子之心确是难得,若最初是为了借他之势,此刻倒真有了相交之心。
未免他误会便微笑开口道:“宋大哥,不必着急,小妹自有妙计。”
见这个年纪尚轻的女孩一脸自信,宋参领微愣,无权无势她怎么击退觊觎桑寄的窦谓?!
晋老板和耿老板闻言也一脸怀疑。
第十五章 狭路相逢
“不知大哥可听过孙膑救邯郸的故事?”澄雪微笑言罢,将帽子压低遮住秀发后起身。
她并不是走向舞池中央,反而是向角落走去。
宋参领一行正好奇间,却见她弯腰向黑暗角落里一名白色笼烟拖地裙装的女子弯腰邀舞。
而女子稍有迟疑,不知澄雪说了什么,终于将手交到她的手中,二人相携走向舞池。
待女子随她走向舞池中央,灯光折射下众人才看清女子的面目,那眉目清丽的女子赫然就是窦谓疼若至宝的九姨太董纤纤。
在场大多人都认识窦谓九姨太董纤纤,皆知窦谓对这新任小妾宠爱至极,此刻见她竟然依偎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子怀中翩翩起舞,娇笑倩兮,都默默在心里为这小子点了一炷香。
无他,因为窦谓除了贪花好色出名之外,还有一点就是护食,此前他有个姨太和一个唱戏的戏子多有勾连,他知道后直接把那小子大卸八块丢进海里喂了鱼。
宋参领仍然一头雾水,而晋老板和耿老板却相视一笑,心道不知哪里来的玲珑剔透女子。
舞池中不知情的众人都默默远离董纤纤,更远离这莽撞找死的小子,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而窦谓正沉浸在绝色美人的温香玉软,看她一脸挣扎又不敢得罪自己的样子倍感爽快!
却见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不一会功夫还留在舞池中的人便只剩一个没见过的小子和他的九姨太?!
他这看着锅里的肥肉还没吃到口,自己煮熟的鸭子就要被别人偷走了?!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定要痛骂这小子后再打断他的双腿出气!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放开桑寄,大步流星向这大庭广众之下偷自己鸭子、额女人的臭小子走来!
而众人此时已有人躲在柱子后,有人拿起桌上的托盘遮住脸,唯恐血溅三尺时喷扫到自己。
澄雪刻意背对着窦谓,无从得知他的动向,但闻周围的人抽气声此起彼伏,便知他正怒气冲冲向自己走来。
她向董纤纤低声道歉后,暗数三个数,方才转身便看到怒气冲冲指在自己眼前的粗.大的手指。
“哪来的臭小子,你不要命了……”窦谓刚要开骂却被这小子给震住了。
这小子转过竟然毫无惧意,身淡定地将帽子往上抬了抬?!
然后剩下的话就这样被吞进怒火中烧的肚子里。
几缕秀发从“他”帽间滑落散在耳边,此刻英俊飒爽中又带着些许娇俏清丽,“他”分明就是一个女娇娥!
偷自己心爱小妾的竟是另一个貌美小女子?!
窦谓这满腔怒火卡在胸口不上不下,甚是难受。
众人都等着上演全武行呢,哪知剧情陡然反转,找死的小子变成了娇俏小女子,倒是惊掉了一地眼珠子!
大步而来的傅临渊也被眼前反转的剧情给震惊了。
自进了二楼,他的视线就在桑寄身上徘徊。
看到窦谓对桑寄动手动脚时,曹管家本想上前却被傅临渊阻拦,他想知道冬夏口中聪明果决的小姐面对强权如何应对,故直到桑寄左右踟蹰,方才起身缓步走来打算解围。
只是事情发展却出乎他预料,一波三折惊心动魄,至此他才明白原来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上演的英雄救美。
“都统,”澄雪笑盈盈地对窦谓行了一个男子的礼,“刚刚我见纤纤姐姐愁眉不展,为了逗姐姐一笑便与姐姐打了一个赌。”
“我与姐姐打赌,都统到底有多在乎姐姐,若我与姐姐跳舞,都统却毫无反应,那都统对姐姐定是一点都不在乎。”
窦谓看着面前神色恢复冷漠的董纤纤,思及刚刚自己对桑寄动手动脚的样子,尴尬的咳嗽两声掩饰。
“若都统十分钟方注意到姐姐,那都统对姐姐不过寻常。”
见窦谓略带紧张的神色,澄雪眨了眨眼继续道:“若都统在三分钟内便向我们走来,都统对姐姐便是十分在乎!哪知都统……”
澄雪一顿,窦谓略有心虚的扫过董纤纤。
“我不过数到十个数,都统就怒气冲冲而来,可见都统对姐姐心爱之极。”澄雪莞尔,“倒是小妹不识时务,扰了都统与姐姐的大好时光,现在我将美人还给英雄,我这假骑士也该退场了。”
窦谓闻言挺了挺微突的小腹,从她手中接过董纤纤的玉手,见自己的冰山夫人难得神色恬然,一时也顾不上什么桑寄,嘿嘿笑着将人带到怀中共舞。
傅临渊将此收之眼底,垂眸微笑,奉天竟出了如此多有趣的女子,真是让人心口微热,看来此后日子必不会无聊了!
缓步至怔忪的桑寄面前,他优雅地行了一个绅士礼,桑寄看了看面前的男子,玉质金相、邪魅不羁,思索少许便将手交与他手中。
而澄雪则在众人恍然大悟的神情中回到了宋参领一行人中间,众人的赞美之词纷纷涌来。
她坐下后谦逊一笑,反令大家更生好感。
今晚她已在众人面前出足了风头,过犹不及。剩下的时间她便很少发言,认真聆听他人的交谈,以便更多了解奉天的风土人情、人际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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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乐门的三楼为宾馆,此刻的三楼尚显冷清,转角黑暗之处有低语声传来。
“绎哥,刚刚那个撩虎须英雄救美的小子就是前几天和你一起骑马的女子吧?”郎毅活泼的声音正是那日与老父亲赛马的赵慎刚。
“嗯。”傅怀绎淡定地将刚刚取出的仓支重新撞入套中。
自从那日被澄雪陷害入警局之后,他便决心定要把她找出来,只是奉天虽有四锦记,她却很少去店中。
傅怀绎不愿打草惊蛇,正秘密寻觅无果之余,今日又得来全然不费工夫。
“你后来被当成负心汉、绑架犯也是她?!……啧啧,这么狡猾,不好驯服啊,绎哥!”
“呵……”傅怀绎轻哼,“回头让严博查查她。”
看她特意从南京来奉天又周旋于军政权贵之间不知有什么鬼主意。
“绎哥,严博做事一板一眼地多无趣,不如我…”赵慎刚正兴奋腹部却挨了一肘子,只能低低地吸气。
傅怀绎本想离开,待日后弄清楚澄雪的目的再做计较也不迟,却见军装的澄雪忽然离席向二楼西侧的走廊走去,稍作思索他便明白她要去做什么,于是向身侧揉着肚子的赵慎刚打了个手势。
赵慎刚见此忙跟着他一起下楼,唯恐天下不乱地期待着他绎哥怎么揉躏那狡猾的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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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雪与众人闲谈间多喝了些酒水,觉得腹部有些发紧,此刻便问了侍者向二楼走廊的厕所走去。
厕所挨着一侧楼梯,澄雪走了到男厕所门前,再走几步便走到女厕所了,却听到前方传来清晰地“哒哒”声,是皮鞋踩在木制楼梯上的声音,似乎有人正从三楼下来。
她暗自嗤笑,早知三楼是宾馆,这个点从三楼下来,估计是刚刚做了什么不可描述之事。
少顷,转角处便出现两个身姿挺拔的人,来人正面冲着灯光,虽然灯光闪烁,澄雪还是很快便看清了他们的面目,其中一个仍然是熟悉的星眉剑目、凤表龙姿。
竟是她不久前刚刚陷害入警局的“表哥林绎”。
天要.亡我!
澄雪心中一阵哀嚎,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此时此刻要被他捉住定然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啊!
惋惜地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女厕,她只能像被老虎追逐的兔子般拼命地窜进了右手边男厕的隔间,甚至因为太过慌张膝盖磕到马桶,只能在关紧的门后捂着嘴“嘶嘶”地吸气。
一边回想刚刚狭路相逢那一瞬的场景,他们正对着灯光,而她却是逆光而立一身男装,他们应该没有看清她的脸。
正胡思乱想间听到厕所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接着有“哗哗”的洗手声传来,伴着一个低沉又冰冷的男音。
“慎刚,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
听声音就是“林绎”,澄雪瞬间汗毛直立。
“绎哥,你这么说我刚刚好像看到一个黑影闪过。”有些清朗,是陌生的声音。
糟了,不会被发现了把?
澄雪放慢呼吸,开始慌乱地环视四周寻找出路,头顶倒是有一个通风口,但那狭小的空间恐怕只能容许一个孩子通过。
一边抱怨自己运气差,一边祈求老天千万别让他们发现自己。
“到底是什么?”陌生的声音中带了几分疑惑。
澄雪咬了咬唇想听“林绎”怎么回答,但许久都没有声音,心中便如猫抓狗咬般。
半晌才听“林绎”迟疑道:“一只野猫?”
顿了顿只听他语气微冷接着道:“倒是像我曾经救过的一只猫。”
“绎哥,你还救过一只猫?”
“恩,一只没良心的小野猫,我救了它,它却挠了我一爪。”
澄雪闻言,翻了个白眼,暗道活该,这个登徒子连猫都知道他不怀好意。
“什么声音?”陌生声音传来,洗手时的流水声停止,但却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要过来!澄雪慌忙再次捂住了口鼻,她刚刚好像不小心“切~”了一声。忍不住暗暗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可能是那只野猫还没走远。”“林绎”淡淡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脚步声又由近及远,洗手的流水声又重新开始。
“绎哥,你要是再遇到那只抓伤你的小野猫,你会怎么办?”
不知为何澄雪内心“咯噔”一下,本来陷害他之后,以为奉天这么大不会再遇到呢,哪知道这孽缘这么深,才几天就又遇到了。
万一以后再遇到……
思及此,她忙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忐忑地等待他的回答。
“咔、咔、咔”。
澄雪皱了皱眉猜测,难道是掰手指的声音?!
“自然是好、好、教、训、她!”
明明此刻他说的是猫,但每一个字的重音都像是砸在她心上,莫名她打了个寒战,觉得空气突然就寒冷了几度。
就在澄雪屏气凝神快要把自己活活憋死时,再次听到“哒、哒、哒”远去的脚步声和一声关门的巨响。
她慌忙放下手深吸几口气,拍了拍跳的飞快的小心脏,平复紊乱的气息。
思索他到底是什么人,是商贾还是权贵?来这做什么?
而且刚刚真奇怪,并没有听到两人上厕所的声音,难道两人来这就为了洗个手?
一肚子疑惑无人可解,想到此刻还在男厕,赶忙从隔间出来,在门口伸头探查一二,发现没人才迅速从男厕所奔跑到女厕所。
哪知一进女厕便引起了两个正在对着镜子化妆的年轻女子尖叫,澄雪忙把帽子摘了露出一头乌发才止住了她们的惊慌。
她尴尬地给她们道了个歉,全然不知她进女厕之后,走廊暗处有两个人走出来盯着女厕门口许久。
赵慎刚神色猥琐地抱着胸道:“绎哥,你说一会她要是出来见了你,是什么表情?”
傅怀绎却略做沉思后抚了抚袖扣道:“走吧。”
“唉,绎哥,好不容易找到她,你怎么又走了,之前明明还气得咬牙切齿,现在不是舍不得了吧?”
傅怀绎回头冷冷扫了赵慎刚一眼,“再不走,明天负重越野五十公里。”
赵慎刚忙心不甘情不愿地哀嚎着跟在他后面大步离去。
第十六章 有好戏看
昨日的宴会到凌晨两点才结束,故而次日在太阳快爬到头顶时澄雪才起床看账本。
她坐进院中的躺椅里,身侧矮石桌上放着一摞账本,膝盖上放着精致的金色算盘,姿态闲适随意,手中的算盘却拨得飞快。
不过一个钟头,四锦记奉天店上个月的账目便清完了。
放下算盘正伸着懒腰,冬夏便近前道:“小姐,素锦斋的老板表示不卖。”
冬夏办事素来干脆利索,昨日才吩咐他,今日便有了结果。
澄雪坐直问道:“你出价多少?”
“市价的三倍,何老板仍然不卖。说这是他祖上传下来的店,虽然老旧但也是祖产,无论多少钱都不能卖!”他也无可奈何。
“无论多少钱都不能卖?”澄雪重复一声,轻声笑道:“去查查他所有的情况。”
“小姐,他很坚定,说这家小店是他最重要的东西,绝不会卖。”
“一个出三倍价格都不出卖小店的老板,看来不是很在乎钱财,”她微笑摇头:“对这样的人而言,最重要的绝不是店面这样的死物,去查一查吧,他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
见小姐坚持,冬夏也只能继续去查何老板。
望着冬夏离去时若有所思的神情,澄雪微笑。
冬夏对她的观察、试探、尊敬和畏惧,她又怎么可能不知?
只是这么多年她身边可以全心信赖的人并不多,她不愿将爹与澄雨卷入,秋兰对她忠心却太过单纯;孔掌柜并不知她背后复杂的关系唯一只认她为主,但眼界终究小了些;褚非言这些年对她及家人的保护可谓尽心尽力,但倘若有一天她与蜀系郭督军站在对立面时,他选择的人必是郭督军。
在这些年她刻意相救的人里,只有冬夏天生对经商有着敏锐的概念,手段眼界都不错,所以她愿意花几年时间去培养他驯服他,直到他最后完全成为自己的人。
翻开桌上的另一本账本,澄雪继续打算盘,身侧花椒树斑驳的影子洒在石桌的账本上,有些数字似乎被遮蔽在阴影里但却丝毫不会影响她脑海中的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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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郊外一处隐秘的宅子里,傅临渊正在书房慵懒闲适地观摩着一副珍贵的唐伯虎真迹。
身侧鹊桥楼头牌笑意捏着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耳朵轻声娇语:“二爷,您交代的事情我都办的差不多了,不知您怎么赏我呢?”
“事情还没成功就要赏?是不是心急了点?”傅临渊不为身侧的红颜所动,拿着放大镜继续仔细地观看。
“姓何的小子现在已经完全被我迷住了,对我言听计从,我让他吸大烟,他便吸,现在为了买大烟他可是在外面借了很多钱,这两天何老板就能收到欠条了,到时候,还不是二爷您说怎样就怎样!”
笑意轻轻绕着指尖的帕子,笑地媚态横生,见傅临渊并不回应,刚要再开口,便被敲门声打断。
却见管家曹章面带急色推门而入,笑意知道他们有事要谈,便自己退下了。
“二爷,昨晚去三爷郊外院子的人回来了。”曹章见傅临渊从画中抬眼看来,有些小心地开口:“昨晚去了全副武装十个人,现在就回来了一个,其它都死了……”
“既然是藏着活口的院子,三弟自会加强防范。”傅临渊凤眸微眯。
“具体情况让张小六亲自向您汇报。”曹章向门外招手,仆从便抬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进来。
仆从下去后,被称做张小六的人无力地匍匐在地上,“二爷,我们一行十个人去了三爷的院子,但是院里早有人真枪实弹地在防备……”
“除了护卫,可还有其它人?”傅临渊慢慢收起画卷问道。
“没有,除了护卫没有任何人。”根本没有所说的刺客活口。
“呵……”他家三弟这招攻心计用的娴熟!
“我们十个,九个、九个都被打死了,只有属下虽、虽受了伤,”张小六断断续续地喘气,“却还是侥幸、侥幸逃了出来……””
“他们伤亡怎么样?”傅临渊神色讥讽。
张小六:“他们早有防备、防备,并没有伤亡……”
“呵……”他似笑非笑,“你们被打死了九个,他们没有伤亡却让重伤的你逃了出来?蠢货!”
“曹章,去让人看看院子外面有没有可疑的人!”傅临渊冷声吩咐。
张小六闻言,心中咯噔一下,难道他们是故意的……
不过一会,曹章来回:“二爷,院子外面有两个可疑的人,虽然穿着便装,但看身姿应该是多年从军,定然是三爷的人。”
看到曹章满面惶恐,傅临渊反而肆意地笑了,“放虎归山?我的好三弟真是越来越让人期待了,现在游戏才开始有趣。”
曹章担忧道:“二爷,如果三爷将这件事予督军说,恐怕……”
“曹章,你真是不了解我的好三弟,这种事他可不会和叔父说。”
因为说了,叔父也不会相信。
他的叔父只希望傅家兄友弟恭,怎么会相信私底下他与三弟明争暗斗、互相残杀呢?
说来可笑,自己的母亲周夫人这么多年只不过将自己当做一个复仇的棋子,反而是叔父对自己有些真心。
细观叔父并非做戏,何况已经位至督军,整个渭系又有谁值得叔父做戏呢?
真是讽刺至极,这世上唯一真心在乎他的人却是他的杀父仇人!
“杀了他……”傅临渊轻声呢喃,似情人间的低语。
“谁?”曹章。
“我说过,如果失败不必回来见我”,傅临渊缓步走到张小六面前优雅地蹲下。
张小六瑟瑟发抖:“二爷,不要、不要……。”染血的手指捉紧他的裤子惶惶祈求。
“何况这个蠢货还将三弟的人带来了,有什么理由活在世上呢?”
傅临渊凤眸微挑盯着张小六的双眸,妖魔一般单手轻轻环上他带着血迹的脖颈,就像杀死一只小猫一样,只轻轻一拧就断了他的生气。
曹管家垂首递上干净的手帕,傅临渊擦了擦手上的血迹。
“去白玉兰咖啡厅。”言罢大步向浴房走去。
在那晚舞会之后傅临渊便让人查了桑寄的背景,知道她是当红影星,爱慕者不知凡几,现带着仆人住在忠思路的寄江园。
此后他便时常兴致勃勃地邀约桑寄,三四次邀约中她也就去一两次,既不过分亲密,又不拒人千里之外。
手段玲珑又不着痕迹,比之烟花女子多了几分端庄自持,比之千金小姐多了几分大方爽快,确实比他所有的女朋友都更有些味道。
而傅临渊甚至很享受她欲拒还迎的姿态,猜测着还有多久,这朵倾城之花才能被他摘到手。
今日他请了几个相熟的军中将领,又各自带了女伴来白玉兰咖啡厅,邀约了桑寄来,想到此前她已拒绝了他两次,此次应该会来,看了看表,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
傅临渊皱了皱眉,如果说她与其它女子相同的地方也是那么明显,就是女人的矫情。
约会总会习惯迟到以此来彰显自己的矜贵,只是她每次总迟到15、20分钟,却恰恰卡在他容忍的底线上,确实十分的聪明。
桑寄妆容精致姗姗来迟,落座在傅临渊的右手边,面色真诚地向大家表示歉意,当视线扫过右前方的男子时,不禁微怔。
那身材魁梧的大板牙赫然就是智大伟,那个此前在风行号上与澄雪竞标她晚餐的那位参领!
但很快她便恢复温婉,如同第一次见面一般点头示意,心中却猜测此人身份。
傅临渊视线不离桑寄,自是知道她一瞬间的不快,在他的主导下大家举了几次杯,气氛开始热络起来。
智大伟看到桑寄的瞬间也异常吃惊,自己本是傅临渊母亲周夫人出了五服的亲戚,早先走周夫人的门路想从他这里谋个高些的官职。
哪知他表面上答应,见过自己一面后却丢之脑后。
不得已自己便又转向他的堂弟傅怀绎,故此才有在风行号上想拍下桑寄晚餐送与傅怀绎一事。
此刻看桑寄与傅临渊的亲昵,才知原来桑寄竟是他的女朋友,不觉内心叫苦。
智大伟见傅临渊视线向自己扫来,心中微跳,咬了咬牙,掩饰着向桑寄举杯笑道:“桑小姐,又见面了,之前我不知您是副督军的女朋友,唐突您了,希望桑小姐别和我一般见识。”
“怎么回事?”傅临渊漫不经心地饮着香槟问道。
智大伟忙谄媚笑道,“桑小姐实在美若天仙,我曾约桑小姐共进晚餐,只是被桑小姐拒绝了。”
见傅临渊神色似笑非笑,他又懊恼地拍了下头,“怨我,没想到倾城名花早有主,早知道桑寄小姐是您的女人,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打她的主意啊!”
智大伟虽长相粗鲁,无甚才智,但却善于钻营,粗中有细,只说自己因桑寄的美貌心有觊觎,这对任何女子的男朋友而言绝对是一种恭维,但决口不提当日妄图攀上傅怀绎一事。
果然桑寄同样不想让傅临渊觉得自己与他的堂弟有什么瓜葛,也决口不提。
“智参领说笑了,不过是一场误会,何必如此郑重。”桑寄巧笑道。
见桑寄对智大伟称呼她为自己的女朋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傅临渊翘唇一笑,心中却知道这场游戏快结束了,不觉索然无味。
他素来游戏人间,以采撷芳心取乐,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感受,女人于他而言不过是可以让他开心一时的玩具。
他只享受这种追逐的过程,而当女人到手后就变得曲意逢迎、千篇一律,很快他便觉得厌倦。
不过纵使如此,他还是愿意再配合着演一段有始有终的结局。
众人各怀心思,却保持气氛愉快地吃完饭,傅临渊便亲自开车送了桑寄回寄江园。
他绅士地下车为她打开车门,伸手示意,她便摇曳生姿地扶着他的手款款走回小楼,不再抗拒他亲密的拥抱。
或许是因为智大伟的话让她不能否认副督军女朋友的身份,或许因为其它几个将领所带来的女伴,有意无意的抛向傅临渊的盈盈眸光。
或许只是因为她在心底早已对他动了心,但不论哪一种,都令她不能再抗拒他。
当他肆意一笑后低头吻上她的唇,她心甘情愿地承受着他炎热的吻,柔软的身体像在最热的夏天和最寒冷的冬季中摇摆,至热至寒。
这么多年从无任何人如同他一般如潮水,撼动她,裹挟她,让她不由自主只能飞蛾扑火的追随。
桑寄渴望着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他永远如今日这般在她身边。
却不知对傅临渊而言这只是一场快要落幕的游戏。
第十七章 草菅人命的绑匪
却说另一边,傅宅傅怀绎的书房严博正一板一眼地汇报昨日郊区小院中的厮杀。
“少督军,我们放过了他们一个人,果真跟踪他到了二爷的一处私宅。”严博道。
他看傅怀绎脸色未变丝毫不见吃惊,想来早有预料。
“要不要和督军汇报?”
傅怀绎放下手中的书卷道:“无需惊动父亲。”
严博见他不打算告诉督军,自己又没有要动傅临渊的意思,不禁有些着急:“二爷几次三番要杀您,您若再姑息,他只会变本加厉,恐怕……”
傅怀绎淡淡扫了严博一眼,他便只能将剩下的话吞了下去。
傅怀绎叹了口气道:“去查查窦谓的小妾董纤纤。”
待他心有不甘地领命而去后,傅怀绎才打开另一份资料。
是澄雪的背景和到奉天后的行迹。
资料显示,一个普通的商家少女,母亲早亡后父亲独自带大她与妹妹,机缘巧合买下摇摇欲坠的四锦记,短短几年就将四锦记在大江南北开了许多分铺。
资料并不厚,但对于一个普通商人的生平也已足够详尽,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还差些什么。
再看她离开南京来奉天的路上,与当红影星桑寄相交,借此逐渐打入奉天的权贵和商界,所作所为完全符合一个野心勃勃扩大版图的商人,但他总觉得不仅如此。
只是赵慎刚说的对,严博做事太一板一眼,他只能查到这种光明正大的事,暗处还是要赵慎刚出面。
赵岭为人正直清高,但儿子赵慎刚却全然不像他。赵慎刚为人桀骜狂放,三教九流都有的朋友,有些事情他来调查最为合适,只是难免要被这混小子调侃。
想到那个狡猾可恶的小女子,到底还是让管家叫了赵慎刚来查这件事,这就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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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意从傅临渊处离去后,便回了鹊桥楼,想到金粉将军的魅惑和他此前的许诺,便觉要加快手中的计划。
过了两天挑了个阳光好的日子又约了素锦斋的何少爷共游郊外杏子岭。
笑意盛装打扮带了一个小丫头,半玩半闹地与何少爷十分尽兴。
待日落西山,晚霞笼罩路上行人稀少时,三人才从杏子岭爬下来。
笑意妩媚地挥动着手中的香帕,正要与依依不舍的何少爷道别。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黑衣蒙面歹人,将三人制住,封了嘴蒙上眼,套了麻袋,扔到车上,不知要载去哪里。
笑意不知来人意图,唯恐被杀人灭口,心中恐慌不安之极。旁边的何少爷和二妞都在剧烈挣扎,试图逃脱,但也是徒劳。
他们被蒙着头不辨方向,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颠簸出来了,许久才听到有人开口:“到了,把他们弄下来。”
三人便被推搡着进了一间屋子,被取了头上的麻袋但还是蒙正眼。
“大哥,咱们绑了三个人,看着他们穿的衣服好像是有钱人唉。尤其这女的,首饰真漂亮。”
竟然是一个江浙乡下口音的女人?笑意被蒙着眼睛耳朵却更为灵敏。
她在鹊桥楼做头牌多年,迎来送往众多,她自是听出这开口的绑匪似乎是20岁左右的女子,内心大吃一惊。
“三妹,你看他们衣服料子那么好,尤其是那个带首饰的妞,长得漂亮又穿得和仙女是的,八成是富家小姐,旁边那个是没长开的肯定是她的丫头。那个男的衣服虽然好,但不算太贵,估计也就是土财主家的傻儿子。”
第二个开口的人听口音倒像是40、50岁的福建乡下男人。
“大哥、三妹,咱们绑了三个人,好像最值钱的就是那个漂亮的小姐,听别人说肉票不用活很多,一个就行!”
第三个开口的男人声音毫无起伏,笑意倒是听不出哪里的口音,似乎年龄在30左右。
笑意正在猜测,这群绑匪到底是哪里来的,谋财还是害命,便听到了一声闷哼!
似是有人被打了?难道是何少爷那笨蛋被打了?!
“二弟,你咋这么笨?!你这么说就让他们知道,咱们是第一次做绑匪了。他们城里人狡猾滴很,知道咱们底细了肯定会找到咱江南的老窝。咱就算拿了赎金也没命花啊?!”
是40、50岁的福建乡下男人。
原来是绑匪老大打了绑匪老二,笑意心中暗笑,这群孔武有力的笨蛋,简直是大哥不要笑二哥,一样的蠢。
笑意听闻他们想要钱,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伤害自己,便略放下心来。
“那,大哥咱接下来该怎么办?”是江浙口音的三妹,笑意每次听到她的声音内心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女子虽然带着乡下口音,声音却异常悦耳像一条潺潺的溪水隐隐带着透亮。
在这样危险的时候,笑意竟然忍不住猜测这女绑匪是不是有一张很漂亮的脸。
“当然是问清楚他们的来历,然后让她们写信向家里人要钱,要一大笔钱,咱们兄妹下半辈子都不愁吃喝!”福建口音的大哥。
“还是大哥聪明……”江浙三妹。
“大哥,要是她们不肯说实话呢?”声音平平毫无起伏的二弟。
“唉?有可能,都说人吃饱了就开始胡思乱想、乱抖机灵,我看咱要听他们说实话就得先饿他们一天,不给饭吃,不给水喝。”大哥道。
“还是大哥聪明!”三妹。
“三妹说得对。”二弟。
“行,咱兄弟先吃着喝着,让他们在这待着吧!”老大得意一笑道。
笑意闻言大急,她做鹊桥楼头牌以来,过着比大家小姐还精致的生活,身娇肉贵,何时挨过饿?
本想等他们摘下麻袋,以钱财或美色诱惑,定能让他们放了自己。
哪知这群蠢货连开口的机会都给不她,就要让她忍饥挨饿。
奉天的秋夜可是十分的冷,夜晚没有棉被不知怎样难过。
笑意感觉自己满身计谋遇上这些蠢货绑匪都无处施展。
身旁何少爷和二妞一听要挨饿也是着急,但奈何被绑着四肢,堵了口舌,也无计可施。
今夜格外漫长,屋外的昆虫正在趁着最后的生机拼命地鸣叫,清冷中充满了凄惶。
却说那绑匪们将笑意他们关起来后留了他人看守,三人便出门上了车,让司机开往奉天市里。
“小姐,您要帮何老板的儿子戒毒债只管找医生便可,何必要大家一起扮绑匪?”虽然是抱怨但声音仍然没有多大起伏的绑匪二弟,奥,该称他为褚非言,而身侧开车的司机便是冬夏。
“戒毒隐容易,让一个在热恋中的青年抛弃自己的心爱之人却难。”后排坐着的女子,一口江浙口音还没恢复过来,赫然就是澄雪。
“小姐,您觉得何少爷会在生命受到威胁时抛弃笑意?”孔掌柜的老家是福建,后来战乱逃难到了奉天,绑匪老大便是他。
澄雪得知何老板唯一的儿子何平安和笑意往来,并因此染上毒瘾,欠了大笔外债,而何老板却对此束手无策。
她便与何老板打赌,一可以令何少爷断了与笑意的往来,二可以帮何少爷戒掉毒瘾,倘若做到,何老板便心甘情愿的将素锦斋卖给自己。
毒瘾易戒,此前不过是作为父亲的何老板对儿子下不了狠心罢了,她却可以,难得是如何让何少爷与笑意断了往来。
“或许是笑意抛弃何少爷也未可知。”澄雪望着车窗外迅速闪过的树干,神情莫测。
说回笑意三人,又渴又饿挤在一起,在不安恐惧中期盼着夜晚快点过去。
而何少爷尤其难过,因他早被笑意所惑而染上了毒瘾,每天都要吸一次两次,可是这次被绑连饭都没有,又哪来的大烟?!
只能浑身抽搐着忍受着五脏六腑蚂蚁噬咬一般的痛痒,足足有一个钟头才冷汗留了一身,慢慢平复下来。
三人不知未来命运的时间格外难熬,到第二天傍晚才又有人推门而入,别问笑意怎么知道是傍晚,因为她闻到了四次饭香。
想到他们三人饥寒交迫度日如年,而那群笨蛋绑匪却在大快朵颐,笑意便生气万分。
“大哥,他们饿了一天了,该老实了吧?”三妹。
“二弟、三妹给他们取下蒙眼的布来,他们要是不老实就再饿上两天。”大哥道。
笑意感觉道有人在身后给她结布条,一会便缓慢地睁开眼睛,向眼前的三人看去。
一个50岁左右微胖秃顶左脸带着一个黑色大痣的男人,一个30岁左右身姿笔直脸上刻着恐怖刀疤的男人,和一个20左右脸色蜡黄的女子。
笑意心中的异样更强了,这女子声音很美,外貌却出乎她所意料的丑,满脸麻子惨不忍睹,却有一双眼睛像极世上最剔透的湖水。
“你们是什么人,家住哪里?家里有多少财产?快说!”黑色大痣的男人指着他们佯装凶狠道。
但笑意硬是从他颤抖的手指头里看到了无可否认的害怕。
“说,不老实交代就宰了你们!”麻子脸女人颤抖的腿都可以跳绳了。
“咳”,反而是刀疤脸的男人不怒自威。
“各位好汉,有话好说,我就是奉天人,家里有一家店铺、薄有田产,只要好汉放了我们,多少钱我们都给。”
笑意正在思索怎么回答,却被笨蛋何少爷抢了先。
“大哥一家铺子算不算多啊?”麻子脸女人眨了眨眼困惑道。
“傻子,一家店铺算什么,我就说他是土财主的傻儿子,能拿出多少钱来?”
黑痣男人嗤笑,又冲笑意道,“你这小妞,家里是干什么的?有多少铺子?有多少田?”
笑意转了转眼珠子,想承认自己就是千金小姐,但想到他们还得要赎金,说了谎早晚得露馅,便娇声道:“各位好汉,奴家是鹊桥楼的头牌,深得房妈妈看中,若各位只为求财,尽管开口,妈妈定然会满足你们。”
“大哥、三妹,你们听过鹊桥楼吗。”刀疤男语气平平道。
“没啊?这妞不是骗我们的吧?”麻子脸女人搔搔头。
“你这个小丫头,说,你家们小姐说的是真的吗?”黑痣的男人指着旁边脸色发白只会发抖的小丫头二妞问。
“是,我们家小姐就是鹊桥楼的头牌。”小丫头颤抖地说。
“大哥,怎么才能知道他们是不是说谎呢?”麻子脸女人困惑。
“这……听说绑匪都要刑讯逼供。要不,咱们也试试?”黑色大痣的男人迟疑道。
“大哥,逼供谁?”刀疤男明明一脸凶煞,但毫无斑斓起伏的语气让笑意以为他是一个不合格的场记在帮演员对台词。
“就这小丫头,她最不值钱。”黑色大痣的男人随手一指,吓得二妞直往后缩,“二弟,满清十大酷刑伺候。”
然后笑意和何少爷就看到,刀疤男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二妞拎了出去。
再看黑痣的男人不安地扯了扯上衣,笑意以为他们只是说说而已。
但不久院里便传来了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惊悚迫人地拉扯着笑意剧烈跳动的心脏。
何少爷同样害怕地微微颤抖,但却忍者恐惧将笑意藏在身后道:“高位好汉,我们说的都是实话,万万不敢骗你们。”
笑意听着二妞欺凌无比的惨叫,想象着她此刻受的酷刑,什么心眼都烟消云散了,唯恐自己成为在他们手下受刑的人。
但不一会惨叫就停止了,笑意以为是问出结果来,知道他们没有骗人了。
哪知刀疤男进来后面无表情道:“肉票太弱,挨不住两下就死了。”
笑意想从刀疤脸平静的面容下看出玩笑的意思来,但发现他双眸冰冷,全身笔直毫无一丝感情,就像一个最合格的刽子手。
这时无边的恐惧才像虫子一样爬上笑意的身体,从脚底密密麻麻爬到腿、腰、颈部。
何少爷挡在笑意身前:“各位好汉,有事、冲着我来,不要、不要为难女人。”
只可惜如果他没有瑟瑟发抖或许更具有说服力。
笑意此刻才惊觉,这群人虽然真的很愚蠢却因无知而更加胆大妄为。
“遭了,大哥,”麻子脸女人突然脸色惨白地尖叫,“他们看到了我们的脸,回头一定会带人去抓我们!”
而比她的脸更惨白的是笑意的脸,一个看到绑匪面孔的肉票,就算是家人把钱送来了,也只有死路一条!
天哪?!她以为最惨不过是破财和受折磨,现在她却要被杀死!
“你怎么不早说?!”黑痣的男人一拍大腿,惊慌藏也藏不住。
“把他们都杀了。”刀疤男声音仍然淡漠无比,说的好像不过是碾死两只蚂蚁的性命!
“别,别杀我们,杀了我们你们怎么要钱?你们不要钱了吗?鹊桥楼的妈妈可是非常大方。”
笑意极力控制着打架的牙齿,从缝隙里挤出了哀求。
如果她曾为了他们的愚蠢而嘲笑他们,那么此刻已经深深后悔了!
比心狠手辣的绑匪更可怕的竟是遇到了愚蠢无知草菅人命的绑匪!
第十八章 表妹要去哪?
“这,我们可是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就为了要钱啊……”,麻子脸女人懊恼。
“那就杀一个,放一个。”黑痣的男人咬了咬牙决定,“如果放掉的人,敢报警……那就再把他也杀掉!”。
“现在杀谁?”刀疤男。
笑意从他如冰山寒雪一样的双眼里看出,只要那老绑匪下令,他就会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
麻子脸女人指着笑意道,“杀这女的吧,一个女支女能有多少钱,那个土财主的傻儿子值钱。”
“不要、不要杀笑意,我、我家有钱,我愿意把我家钱都给你们,放过我们吧。”何少爷爬到他们身边哀求。
“那不行,放了你们,你们就该去报案了,只能放一个,杀一个。”黑痣的男人恐慌中带着坚决道。
何少爷咬了咬牙,满脸苍白地开口,“放了笑意,我不能让心爱的女人替我死。”
笑意内心怕极但此刻不敢出声,只盼他们真能按何少爷的请求放了自己。
“那不行,我们就得杀她,留着你才能要钱。”
笑意看到黑痣男子向刀疤男示意,再也忍不住恐惧,失控地尖叫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鹊桥楼有的是钱,你要多少房妈妈都给你们。”
笑意不看何少爷望向她的眼神,牙齿打颤道,“这个男人,这个男人,他欠了一屁股债,你就算放了他也拿不到钱。”
“笑意……”何少爷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生死一刻,笑意连傅临渊的许诺、财富和名利都顾不得了,更顾不得往日欺哄的何少爷!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太蠢,抽大烟耗费掉你家的家产。总不能让我陪你一起去死!”
为了紧紧抓住唯一的活路,笑意撕去了往日温和的面孔,脸带都是惧意和狰狞!
“我们说好相约白首、生死与共的……”,何少爷看着状若疯妇的笑意,神情支离破碎。
“这种谎话你都信,活该你被我骗!”
“好,你骗了我,可我却不能骗我自己,”他无力地闭上眼,“曾经我对你的感情却是真的,我再无能也不会为了活着让一个女人替我去死。”
“大哥,这个小子脑子是不是有坑啊?还有人不要命?”麻子脸女人疑惑。
“哪会有人不要命?这小子一定是耍花样,我们就要杀了这小姐,放了他。”黑痣男人坚定道。
“别,他抽大烟,在外面欠了大笔债,马上就要倾家荡产了,你就是放了他也得不到钱。放了我,我是鹊桥楼的头牌,你问妈妈要十万大洋,她一定给你们”
笑意见刀疤男眼见着就要将她抓住,挣扎着后退尖叫,那尖叫比之屠刀下的鸡鸣更刺穿人心。
何少爷看到平日和自己耳鬓厮磨的恋人,如今竟然如此想要他人杀死自己,丝毫不顾念往日情谊。
“笑意,你对我真的,没有、没有一丝感情吗?”何少爷仍然带着一点点希望。
或许,或许她只是像许多普通女人一样怕死,并不是不在乎自己。
“你这蠢货,谁对你有感情,我不过是逗你玩玩而已,如果真喜欢你,怎么会让你染上你毒瘾呢?”
什么权势财富,交易计谋,在活命面前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笑意此刻才毫无遮掩地嗤笑。
“原来我真是个蠢货,竟为了你欠下巨债……”过往所有的甜蜜时刻都被打碎,希望信任全被无情撕毁,何少爷血色全无,绝望地低下头。
“你们杀了我吧,我死了,就没有人可以向我爹追债了,没了我这不孝的儿子,至少爹还有铺子。只是要让爹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何少爷低声道。
“他们两个人是不是在演戏,想让我们放了那个男的?那个女的真对这男的没感情?”麻子脸女人仍然满脸困惑。
“不是演戏,我怎么可能喜欢这个懦弱愚蠢的男人,我一开始接近她不过是想要他家的铺子而已啊!”
笑意这一刻全然将其它任何都抛诸脑后,只想活命,拼命喊出真相,生怕他们不相信自己,下一刻就要了自己的命。
“你刚刚不是说他家铺子不值钱吗?”刀疤男冷冷道。
“他家铺子不值钱,但是他家铺子是渭系少督军傅怀绎最喜欢去得地方,所以它在有心人眼里价值万金,自会有人不择手段得到这铺子!”笑意急声道。
已然将全盘因果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但出于最后的警惕,她仍然未说出指使她这样做的幕后之人。
还好他们一行三人似乎也并未打算追问幕后之人,反而神色略有尴尬地沉默半晌。
“既然如此,就把这女的单独关押,让她写信筹赎金。男的处理了。”刀疤男最后决定。
笑意听到他们不杀自己终于松了口气,虚脱瘫软在地,随后便被继续塞住口舌,被带到了另一个屋子。
而何少爷,当日眼看着笑意被拖走,自己闭上眼便心如死灰的等待绑匪结束他的生命。
却不想三个绑匪并未杀他,虽然仍然绑着他,却会在吃饭的时候送来饭菜,松开绳索让他进食。
当晚他迷迷糊糊的发起烧来,竟然在半梦半醒间感觉到有人给他喂药。
下半夜他毒瘾又发作,被束缚在床上忍着熟悉的蚂蚁吞噬般的啃咬,隐约能看到窗外缝隙里偷偷漏过来的月光。
自己一生的过往便似潮水涌上心头,原来所有都是欺骗,自己为博她一笑花大把钱财、送她珠宝首饰。
甚至,她以想和自己享受最极致的愉快为理由骗他吸大烟,他都没有一点怨过她。
可是她却从到尾都是有目的的接近他,全部都是虚情假意!
思及过往,思及父亲对他的劝说和心痛,羞耻和愧疚同时涌上心中。
所有的感情像热锅里沸腾的油煎熬着他的心神,混合着肉体上的折磨,就这么每一秒如年,痛苦着绝望着甚至只能期盼着死亡来临!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每一天他都是这样度过的,但他吃的饭菜越来越好,有时候还会被逼着喝某一种药,绑匪仍然是什么都不说,他却感觉到对方似乎并不想杀他。
他甚至因为没有大烟而不知不觉借了毒瘾?!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才明白今天的绑架到底是因何发生,并由此改变了他已经陷入沼泽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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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麻子脸女人、刀疤男、黑痣男那天将笑意和何少爷分开以后,三人便回到了另一间主屋。
麻子脸女人取过架子上的毛巾占了特制的药水,一点点擦拭蜡黄的脸庞。
擦完后水盆里便倒映出一张欺雪赛霜的脸,嫣红的嘴唇、小巧倔强的鼻子,另有一双澄雪独有的湖水般的双眸熠熠生辉。
“小姐,秋兰的手真巧,刚刚您脸上的麻子和真的一样。”孔掌柜一边揪着脸上的黑痣,一边斯斯吸气道。
澄雪点头同意,又转向刀疤男:“褚非言,你说话能不能带点情绪啊?虽说话语都是大家提前想好的,但你语言表情都没有起伏,这拙劣的演技,着实让人看都看不下去啊!”
褚非言也正卸着刀疤,闻言无奈辩解道:“小姐,我是个护卫,保护您的安全是我的职责,可是配合您演戏,就太为难我了。”
“好了,算你们辛苦了,相信我与何老板的赌约已经稳赢不输。”澄雪盈盈笑道。
“不辛苦,是小姐智慧过人!”孔掌柜拱了拱手。
他们没有任何经验装作绑匪难免会露出马脚,不如按小姐所言,一开始就装作第一次绑架愚蠢无知的绑匪。
如同一个从来没有杀过人的刽子手颤抖的刀更能吓坏死刑犯,而一个因为愚蠢而草菅人命的绑匪则更令肉票害怕。
果真在笑意在害怕恐惧之下,毫无遮掩地说出了自己的意图,她对何少爷最开始就是有目的的欺骗。
“小姐,真没想到何少爷虽然笨了些却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褚非言感叹。
“是啊,真是出乎意料。”澄雪方才还言笑晏晏,此刻却突然神情变得讥讽。
一个被诱.惑染上毒瘾的男人却仍然要牺牲性命护着心爱的女人,而她的心爱之人却为了权利毫不犹豫地背叛了她。
孔掌柜见她神情有些不虞,便转移话题:“小姐,接下来怎么办?”
“过两天给笑意逃跑的机会,放了她,然后换个地方把何少爷和那个小丫头带走,这两天注意何少爷戒毒期间的身体反应”,澄雪收敛心神吩咐道。
“不行就趁他昏迷的时候让医生看看,让秋兰来给他熬点药喝,何掌柜虽然说为了戒毒不介意儿子受点苦,但我可不想让何少爷垮了身体。总要让何老板心甘情愿的将素锦斋转让给我。”
冬夏听到小姐让秋兰来,心中略有不愿,但看小姐主意已定只能点头应是。
思索片刻,澄雪又道,“至于那个小丫头继续单独关着她,看好她,你们见她都要化妆,卸了妆她也认不出你们来,等何少爷戒完毒瘾,问问她愿意回鹊桥楼还是回乡下老家,随她的意,给她笔钱封口就行。”
冬夏觉得小姐有点多此一举,不过是个小丫头还这么慎重对待。
但孔掌柜却心中高兴,觉得小姐既有聪慧计谋敢为所想不择手段,又面面俱到、心思柔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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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之后何掌柜看到儿子何平安逐渐借了毒瘾,到底是心甘情愿地将素锦斋卖给澄雪了。
不过何掌柜仍然是掌柜,不过上面有了个东家陆澄雪而已。
今日是期盼已久的初三,澄雪心情在大早起来便觉得异常美好,似乎天格外的蓝,空气格外的香甜,就连来素锦斋路上小商贩的叫卖都变得可亲。
为了博得少督军傅怀绎的欢心,将四锦记的商业版图扩展到英吉利,几万大洋都花了,前几日她索性又让人将素锦斋全部重新装修过。
素锦斋前面为大堂,后面有个小小的院子,带了五间雅间。她在院子里特地让人摆了几缸莲花,院中的大红灯笼换成了橘黄色朦胧的兔儿灯,别具风趣,就连香气也换了佛家梵香。
“小姐,您为什么将素锦斋装成这样?”冬夏看着轻声哼着江南小调的澄雪不解,装修后素锦斋的后院不像食肆反倒像寺院。
“素锦斋的菜全为素斋,老客户多是40、50岁的中年人。年纪轻轻的傅怀绎却甚为喜欢素锦斋,为什么?”
澄雪不答反问,随后示意旁边的大厨在魔芋烧笋丝里再加一点盐。
冬夏思索半晌,傅怀绎母亲早亡,在身故的前几年便不问世事静心礼佛,若说有什么人能值得傅怀绎多年惦念,第一位的便是他的忘母。
冬夏福至心灵:“难道是为了祭奠他的母亲?”。
澄雪轻快地指点着大厨,闻及冬夏的话给了一个微笑明了的眼神。
“可,这会不会太刻意?”冬夏。
“无妨,上位者总是比较宽容下面的人对他的谄媚,只要送的是他喜欢的东西。”澄雪再次向何掌柜确认,今日少督军傅怀绎与朋友在雅间落英阁就餐。
看着面前做好的菜,六个热茶、两个凉菜、一个汤菜,其中一个凉菜和一个热菜是澄雪与大厨根据他往日的口味新创的菜肴,以试菜作为话题是个不错的开场。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澄雪示意何掌柜先将傅怀绎他们点好的六个菜送了过去。
等何掌柜回来,她才将围裙摘下来,收拾了一下妆容,亲自端了剩下的两个菜,挂着温婉又真诚的微笑走向了落英阁。
深吸一口气,轻敲门扉,推门而入。
“……”主坐男人熟悉的星眉剑目、气宇轩昂如冬日惊雷,砸在她雀跃的心上。
那个被她送到警察局的登徒子负心汉?!表哥林绎?!
澄雪淡定地微笑着迅速转身出门,只觉方才天空还高高挂着艳阳,转眼便被乌云笼罩。
白日见鬼?!
一定是她进错了门!!!
看了一眼门口大大的落英二字,澄雪双手微微颤抖,镇得托盘上的碗勺叮当作响。
是日有所思、夜、夜有所梦?!
她、她开门的方式不对?!
澄雪内心已然崩溃如泥石流,脆弱的手轻轻触及门扉,不断做着心理建设。
鼓起勇气豁然再次推开门!
主坐上的男人似笑非笑得像裂开口的树桩,分明是冤家表哥“林绎”!
他那得意的表情,比之守株待兔的老农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刻陆.兔子.澄雪丝毫无法掩饰内心大写的泪流满面。
思及自己过往对他的恶劣态度、坑蒙陷害,实在忍不住默默端着托盘转身离去。
刚刚厨房好像还剩块豆腐,不知道够不够大撞死自己?!
赵慎刚今日是死气白咧地跟着傅怀绎来见绯闻女主角,看到推门而入的女子的种种反应,便觉不枉自己陷害了严博那呆子去巡营,换来今日精彩的一幕。
澄雪那不可思议、惊恐、懊恼、惋惜,一瞬间集齐在脸上的各种表情,让守株待兔的傅怀绎觉得这几日耐心的等待十分值得。
见澄雪又要逃离,傅怀绎放下手中的筷子挑眉笑问,“表妹,这是要去哪儿呀?”
第十九章 表哥向你赔不是
低沉的男音如穿雾而来的钟声,轻易打破了澄雪的希冀。
她转过僵硬的身子,勉强笑道,“少督军……”
“表妹怎么这么客气?我与表妹可是有婚约在身。”傅怀绎抚了抚袖扣冷淡道。
“少督军,说笑了。”
“怎么是说笑呢?!表哥我都对表妹始乱终弃、见色起意、敲诈勒索了。”
傅怀绎神色平静缓缓吐出的每一个词,都砸在澄雪脆弱的小心肝上。
“那、那都是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这么气宇轩昂、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俊杰就是少督军。”
她极力让自己笑
《第一抹雪》第十九章 表哥向你赔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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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实话实说
次日澄雪还在梦中,正梦到四锦记第一家分店在英吉利顺利开张,客人爆满,财源广进,却突然觉得头顶吊灯在晃动,稍后连地面都开始摇摆。
她大叫一声惊起,才发现是秋兰在叫她起床,看了看墙上的西洋钟,才早上6点30,窗外天光还未大亮。
接着躺下将薄被蒙住头:“秋兰干嘛叫我,我还要再睡会儿。”
秋兰叹口气再次掀开她的被子:“小姐,外面有人等你。”
澄雪皱了皱眉:“谁?”
“渭系少督军傅怀绎原来就是在咱家养伤的绎少爷?!”
澄雪闻言忍不住挠了挠本就
《第一抹雪》第二十章 实话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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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敢不敢跟他翻脸
“放心,我一定实话实说!”澄雪见赵慎刚挤眉弄眼,反而刻意对他咬牙切齿道!
“澄雪姐!”赵慎刚惊恐叫道。
“小刚子!听说你和你爹打赌输了,不光扣三个月饷银,还要给全军打扫厕所是吗?!”高瘦华老道。
“哈哈,没,没有的事!您看,您老从哪里听说的,都是谣言、谣言!”赵慎刚见华老出言威胁,再不敢作妖,只能灰溜溜退远点。
这老头都隐退了,消息还这么灵通,真不愧他猫头鹰的代号,听力好到无与伦比!
赵慎刚走远才偷偷瞄了一眼傅怀绎,只觉他绎哥面色仍然是一脸淡
《第一抹雪》第二十一章 敢不敢跟他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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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你要对我负责
见傅怀绎面色痛苦坐在草地上双手捂着腿,澄雪撇了撇嘴,这是我前几天才玩过的啊?!
“澄雪姐,快,扶我绎哥起来!”赵慎刚瞪圆双目对半垂双眸的澄雪道。
捋了捋整齐的头发,澄雪不慌不忙地下马走亲后点评道:“啧,戏演的真的很假……”
“……”傅怀绎暗暗红了红脸,幸而他从军多年,皮肤早已被阳光浸染成古铜色,此刻丝毫不显。
“真的,你看,”赵慎刚转了转眼珠,指着傅怀绎的脚踝道:“这角度一看就不对!就是你刚刚的马发狂时惊了绎哥的马,才害他落马!”
澄雪无奈挑
《第一抹雪》第二十二章 你要对我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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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四锦记有奸细
傅怀绎觉得空气有些凝滞的炎热,尽管已是是秋草枯黄的季节,他却仍然觉得燥热,随手扯开了颈间的扣子,整齐的军装微微敞开,露出古铜色性感的喉结。
若是风尘女子见到如此撩人的一幕,大概会惊叫“啊!”,然后内心感叹,制服诱.惑啊制服诱.惑!然后哈喇子留满地!
或者,闺阁千金见有人突然解衣扣,惊叫“你这个色浪要干什么?我誓死不会从你!”
当然,此刻澄雪也突然惊叫……
“傅怀绎,你是不是想讹我的钱?最多一百大洋!你若要十万,我誓死不从你!”
刚刚还似累累繁
《第一抹雪》第二十三章 四锦记有奸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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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我要负责
赵松岭在送傅怀绎回家的路上,一路吹着小曲心情十分美好。
“绎哥,你老说她聪慧机警,还不是被你给装到套子里了!”
“嗯”,找了小巧的盒子将澄雪随手折的纸星星收好,傅怀绎难得神色柔和。
“你之前也没说想把她每天留在身边,要不是我机灵配合,你这戏肯定演砸了。”赵慎刚拍了拍方向盘得意道。
之前还说好好教训人家,见了面看人家脸一白就心软的不行,他绎哥口是心非可不输女人。
傅怀绎将盒子装进口袋淡淡问道:“你看今天陶老怎样?”
“陶老,看来你是和
《第一抹雪》第二十四章 我要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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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要什么十万大洋
傅临渊在她身后步入云想轩,老板唐德看到他,忙放下手中的尺子,立即欢喜的迎了过来。
澄雪有些困惑的看了两眼走向他们的男人,30岁左右白面无须,一身中性的打扮,手持兰花指,行走间娇媚妖.娆。
“阿渊,你好久没来了,怎么今天想起来店里?”唐德手掐着腰微嗔道。
娇嗔的语气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而傅临渊则神色如常的与老板唐德贴了贴面道,“自然是想你了,唐德!”
“……”传闻他的红颜知己满天下,从闺阁女子到青.楼花魁,从未婚到已婚。
但澄雪完
《第一抹雪》第二十五章 要什么十万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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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军有军规
深秋清晨空气清爽,草场路边的白桦树上,晶莹的露珠欲坠未坠,一群各有风姿的大好青年身着单薄的军装背心,汗流浃背地奔跑在薄雾弥漫的跑道上。
偶尔跑步的青年蹭到低沉的枝丫,便会有晶莹的露珠坠落到他们古铜色健硕的胸肌上,这意境十分醉人。
澄雪大清早被挖起来,此刻正在军营陪着傅怀绎巡视军中的草练,在这醉人的美色里,一双湖水般的双眸微微有些迷离。
傅怀绎闻及身后的吸气声拄着拐杖回头,见到她满眼星星的样子,内心微堵,真想用拐杖敲醒她。
忍了微微的怒意道:“去跟着。”
《第一抹雪》第二十六章 军有军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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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来历不凡的张大爷
傅怀绎见她胸有成竹便看向她手指所指的位置,仍旧看不出问题。
赵慎刚也探头道:“哪有问题,明明都对!”
“不要从前往后加,从后往前减,账目虽然都对得起来,但这里、这里分明有猫腻。”澄雪指着账簿两处道。
赵慎刚要找算盘,才想起来绎哥办公室没有这东西,便取过纸笔计算,算了一页纸,发现果真有问题。
“行啊,不愧是四锦记的少东家!”
澄雪闻言得意挑眉,转身对傅怀绎道:“少督军,我算账的本领若天下排第二,那就无人敢称第一。”
傅怀绎斜睨她:“说
《第一抹雪》第二十七章 来历不凡的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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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闭上眼
简直黑心肝!
思及此,澄雪喊住走到车边打开副驾驶座车门的傅怀绎,让他先别走。
傅怀绎面沉如水地望着她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刚刚的面摊前,开口道:“老板,您认识胡同里面的张大爷吗?”
面摊老板叹口气道:“当然认识,都多年的老邻居了,可惜……”
澄雪从钱包取出二十块钱递给老板:“老板麻烦您每天早上做碗面给张大爷送过去,钱不够了您再去找四锦记的孔掌柜要。”
却见面摊老板微微一愣,在身前的围裙上擦了擦满是面粉的手,取过钱看了看真假。
不怪他小心,
《第一抹雪》第二十八章 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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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吃什么不吃亏
“给我……”窦谓气极指着突然出现的二人。
“原来是窦都统?!”澄雪尖叫着打断了窦谓接下来的话,手足无措得扔了手中的仓。
疾步走到他面前,掏出一方格子手帕就往他气得直哆嗦的脸上擦,一边叠声道,“怎么是您老人家?伤哪了?疼不疼?”
“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当哪个不长眼的死鬼,竟然来觊觎金粉将军傅临渊的心爱之人!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您老啊?”
“……”几次想下令让手下打死这个不长眼的丫头,但闻及她刚刚所言,窦谓突然像点了芯子想要爆炸,却被一盆
《第一抹雪》第二十九章 吃什么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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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我们难道不是情人?
想到做到一向是澄雪的强项,第二日一早便咬着牙在军营跑了十公里,虽然腿差点没跑断,但还是任劳任怨的跟在傅怀绎后面干做好贴身小厮的事务。
见傅怀绎在会议室正和赵松岭几人似乎在讨论什么渭系军官选拔,澄雪便在门口耐心等到一个钟头过去了,她便泡了茶水端进去。
“少督军,您讲话讲了这么久渴了吗?这是云南顶级的普洱您尝尝是否合您的口味?”放下茶水笑的特别温柔,见傅怀绎头也不抬的继续讨论,她只能识时务者为俊杰,默默退出。
众人走后,傅怀绎一个人在会议桌前翻看下一份资料,澄雪忙端
《第一抹雪》第三十章 我们难道不是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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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别人碰也不能碰
澄雪见窦谓已扶着微突的肚腩走到面前,只能干脆把脸埋在傅怀绎的怀中当鸵鸟。
窦谓大步走到二人面前,哈哈一笑道:“少督军,快请进,您今日怎么有空来舍下做客?”
却听他声音淡淡地客气:“不知窦副都统是否有安排,我今日前来是否打扰?”
澄雪将脸埋在他胸口,完全看不到两人的神情,但听他言语间谦逊,口气却丝毫诚意也没有,不觉撇了撇嘴。
窦谓声若洪钟:“不打扰、不打扰,上午您让严参领通知我,我便十分高兴,恭候多时了。”
澄雪微微一愣,上午他就要来找窦谓?<
《第一抹雪》第三十一章 别人碰也不能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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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永不分离
澄雪顺着窦渭的目光看向他包着纱布的腿,立刻跳起来喊道:“不是我!”
面前的茶都不小心碰翻了,滚烫的茶水顺着桌子流到傅怀绎的腿上,他却丝毫不顾,只皱了皱眉对她道:“小心点,有没有烫着?”
她此刻心情真是无法描述,他这样栽赃她,过几日风声传出去,奉天岂非人人都知道四锦记的少东家是一个花痴还暴力的女子?!
她以后还要不要嫁人啊?!
他竟然还又捉过她的手臂,上下翻看确认有没有伤到,再看窦谓的眼神,那眼神简直像在看什么年度最佳奇葩情侣!
可不是奇葩,渭
《第一抹雪》第三十二章 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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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不要讳疾忌医
次日醒来已是中午,澄雪喉咙又干又痒,头昏昏沉沉,睁开眼便看到坐在床前一脸焦急的秋兰。
“小姐,你感觉怎么样,头晕吗?难受吗?”秋兰拧了一块浸了凉水的手帕敷在她的额头叠声问道。
“我怎么啦?”澄雪一开口却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发烧了,高烧39度,我早上起来叫你起床才发现。”秋兰将她扶起来,垫了个枕头在背后,取了放在床前的温水让她漱口。
“我发烧了?”
“是啊,还说胡话!早上少督军来了,见您发烧便请了奉天有名的医生来,给您开了西药,不过
《第一抹雪》第三十三章 不要讳疾忌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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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爱财的人更惜命
澄雪微愣:“你……”
“少东家能跑能跳,看来是病好了。”傅怀绎讥笑。
她回头看向冬夏,发现他微微低着头站在门口,瞬间便明白了来龙去脉。
她对傅怀绎怒道:“你骗我?!”
他对冬夏示意把她丢掉的鞋子拿来:“怎么,只需你演戏,不许我说谎?”
她本来是又气又恼,气他狡猾,恼自己愚蠢,整个人像一个充满气会爆炸的气球。
却见他将她的一只手放在肩上,弯下腰为她拍了拍右脚底的碎石子,接过冬夏递过来的鞋子,小心地为她穿上。
动作轻柔,让她整
《第一抹雪》第三十四章 爱财的人更惜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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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烽火戏诸侯
天蒙蒙亮,澄雪便早早穿了军装,整了整衣摆推门而出便见到傅怀绎,正要与他一起上车,他却皱了皱眉开口:“去换裙装,穿漂亮点。”
前几日非让她在军营穿军装的是他,现在又要让她脱了军装换裙装?
澄雪有些困惑,虽然他神色如往常一般淡漠,却还是让她觉察了他内心微微的烦躁。
何况她这几天见了他总觉得气短,便只能让秋兰翻箱倒柜地找出了十几件各式裙装,最后挑了一件简洁又不失柔美的蜜.桃色中式裙卦。
傅怀绎正坐在厅中手指不自觉地击打着桌面,却见她淡妆薄施神色俏皮地走近他,
《第一抹雪》第三十五章 烽火戏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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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咫尺天涯
她如云的乌发抵着他坚毅的下巴,不知人心的水晶簪轻轻晃动,扫过傅怀绎胸前的金属扣子,轻轻地脆响声轻易就让他的心起了阵阵波澜。
他面无表情的脸却让人丝毫看不出情绪,温声道:“双肩放松,稍微内收,右手抬起水平,准心和照门在一条线上,再射击试试。”
澄雪只觉身后的他气息太炎热,就像夏天里的火炉烤得人心慌,丝毫没有听清前面说了什么,只是按照直觉射击。
啪啪啪!
枪响过后,她往靶上看去,便皱了皱眉,这次只有三发中靶,还都在八环之外。
傅怀绎放下左手,抬起
《第一抹雪》第三十六章 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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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如果是欲拒还迎
眼看着四锦记举行服装展的日子越来越近,傅怀绎又不放她回去,澄雪只能将所有的设计图都和行程记事都抱来了军中。
他去开会或检阅军队时,她便在他的办公室反复推敲设计展的环节。
只是服装展说到底最重要的便是衣服和人,设计图是设计师禹华浓与她反复推敲后更改的,颇为符合她的心意。
但衣服做出来送到四锦记她还没去看看,也没有进行服装展的预演,心中难免有些焦急。
正在思索怎样说服傅怀绎给她放两天假呢,却见他推开门夹杂着怒意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身后就是万年不变的小尾巴赵
《第一抹雪》第三十七章 如果是欲拒还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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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那天会塌下来
却见他只轻轻摇了摇头,“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愿放过澄雪小姐。”
忍不住抚了抚额头,澄雪决定开门见山:“不知将军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无事。”
轻轻晃了晃眼前的红酒,掩饰心底的烦躁,“将军,应该知道我是一个商人,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金钱。”
她丝毫不介意将自己最恶劣的一面给他看,他反而低低地笑了。
“如果我说,你这样反而令我更喜欢你呢?”醇厚的男音丝丝缕缕,有着缭绕人心的本领。
“如果我说,我真的很喜欢将军,所有的抗拒都是欲拒还迎呢?”澄
《第一抹雪》第三十八章 那天会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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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哪一种更让你痛不欲生
书房的金丝楠木书桌上放着一盏兰花式的台灯,朦胧地透出橘色的灯光,清浅地洒在傅临渊画中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坐在餐厅的褐色皮椅里,神情恼怒,眸光晶莹。
如玉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画中人的脸庞,温柔地点在伊人小巧白皙的右耳,略做思索,执笔在耳垂微微一点。
他的心情便如窗外疏朗的月色,流淌着轻快的欢悦。
耳边乍然传来“嘭”地一声,抬头望去,是傅怀绎踹门而入。
挑了挑凤眸,傅临渊将画小心翼翼地收起,示意随后焦急而来的曹章等人退出去。
刚刚关上抽屉
《第一抹雪》第三十九章 哪一种更让你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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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可以提一个条件
军队的厨房里炊事兵们忙地团转,“乒乒乓乓”锅勺相撞的声音,“滋啦滋啦”食物倒入热油的声音,夹杂着偶尔两句吆喝,人间烟火气十足。
澄雪一上午都在厨房忙进忙出,缠着忙得快不知东西的炊事排长指点技能,辛苦一上午终于做了四个菜:花椒嫩醉鸡、葱烧鲤鱼、麻酱紫鲍、羊肉冬瓜汤。
昨日与傅临渊那疯子交锋之后,她只能别无选择地继续在抱傅怀绎大腿的路上越走越远。
将所有的菜摆好在他的书桌上,闻了下味道那叫一个酥脆香鲜,然后才放心的盖上了盘子保温。
从11点半就开始反复看表
《第一抹雪》第四十章 可以提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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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是不是淑女
不过大概得意人看世界惧灿烂,失意人看世界俱凋零。
下午七点的演武场,在澄雪看来便是窗外残月昏昏,冷风吹过树丫,落在窗户上的枝影都各外寥落。
偌大的演武场只有两个人在较量,一些半新不旧的护具堆在角落,在橘黄的灯光下更有一种凄凉。
若说较量也不对,是一身宽大白色习武服的她一次次被黑色习武服的傅怀绎摔倒在地。
“嘭!”又一身闷响,他再一次将澄雪摔在厚厚的垫子上,
“陆澄雪,再来!”
“傅怀绎,你是不是趁机公报私仇?!”揉了揉感觉痛得似乎被
《第一抹雪》第四十一章 是不是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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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他派人监视她?
澄雪领会他的意思,潮.红瞬间窜上脸庞,心口如同有无数蚂蚁爬行,又痒又酸。
见他微微低下头似要亲她的耳朵,她双手抵住他。
“你、你、你不要太过分!这是我的耳朵,我说了算!”
看着她此刻慌乱无措,脸红如辣椒地样子,傅怀绎微微翘了翘唇角。
片刻后又恶狠狠地威胁道:“陆澄雪,我生平最恨墙头草,若你敢背着我与傅临渊勾结,打断腿!”
什么勾结?说话这么难听,活像丈夫威胁要出.轨的妻子。
他今天非要强迫她学习格斗技巧是为了她,还是为了让她远离傅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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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你舍不得
见她目光中带了几分冷冽的疏离,傅临渊有趣的勾了勾唇将手中的球杆递给她:“那你觉得他为什么要束着你在身边?”
未回答他的问话,她心中思绪涌动。
傅怀绎贵为渭系少督军,生来权势滔天,地位、名利,他自然不缺!
他接近她是为美色?或是财富?
澄雪扫了一眼球杆并未接过,反而敛了思绪道:“将军,我一个弱女子支撑偌大的四锦记已是精力不足,哪有时间学这种时髦的运动。”
她经营四锦记多年,她连小时候的琴棋书画都放下了,哪有时间学这些西洋的娱乐活动?
《第一抹雪》第四十三章 你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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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我不是故意的
傅怀绎在会议室中给各位将领开着会,视线却总忍不住向门外看去。
待散会后,赵慎刚蹭到他面前问:“绎哥,你在找什么呢?”
“澄雪的时装展预演什么时候结束?”
“昨天就结束了。”
傅怀绎皱了皱眉:“她现在在哪?”
赵慎刚抚了抚额头:“在校场练枪,一上午已经打了两箱子弹。”
“谁又招她了?”
军中的仓支再小型,后座力也很大,她这样打法,这会肩膀岂非已经肿了?
思及此,傅怀绎让人收拾会议室,自己则向校场走去。
赵
第四十五章 我想要什么
松开桌角,方要伸手将她搂入怀中,却见她懊恼地起身惊道:“糟了,越来越脏,红酒也不好洗。”
他轻咳一声,便要说没关系。
她却伸手拽他,“我给你重新做一件上衣吧?”
看着她言笑晏晏中带着丝丝得意,他恍然大悟。
原来,她弄这么多花样,便是为了给他做一件新衣服。
兴隆饭店的贵宾房,即使初冬仍保持着春日的温度,门后的玉兰花枝正吐露嫩.蕊,美丽无比。
可是眼前她莹白的娇颜,便是世界上最美的花儿都及不上她万一。
他忍不住垂首微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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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又见面了
她右手再推他,他便顺势放开了她。
见她转身不自在地揉了揉右肩,他便取出口袋的膏药递给她。
“回去让人给你擦。”
澄雪微愣,怔怔地接过他手中的小白瓶。
他又轻轻扣了一下她的额头道:“下次练枪法,我教你,不然没练几次肩膀就落下病了。”
“嗯。”她低低的应是,心中却更加混乱,像是任性的猫儿扯乱毛线团,又被小童踩过,丝毫理不出头绪。
剩下的时间两人草草吃过饭,便先开车回澄雪家。
到家门口,她下车便要往回走,却被他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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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我总会陪在你身边
她辛辛苦苦准备了一个月的时装展,决不能让他们给毁了!
假装淡定地理了理裙摆,澄雪巧笑着,扯了扯傅怀绎的胳膊,“怀绎,客人都来了,我们进去聊,恩?”
看她笑容里面带丝丝威胁,像是一只即将炸毛的猫儿,傅怀绎给了傅临渊一个冷冷的眼神松了手。
澄雪忙带着他款款走进百乐门,在经过傅临渊时却差点跌倒。
回头一看,是一只棕色的皮鞋踩在她红色洋装的拖尾上。
她冷下脸,小声喝道:“好狗不挡道!”
他反而笑着转了转指间的扳指,松了脚。
再望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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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澄雪别傻了
麻旦!澄雪心中暗骂。
他只要点燃裙摆,火焰就会顺着裙摆添上桌子及周围的椅座,不出一盏茶的时间整个百乐门都会烧成灰烬!
傅临渊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恶魔?!
澄雪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怒气冲冲道:“傅临渊,你到底想干什么?!”
与她惊慌失措所不同的是他的慵懒闲适,“我只是看你和傅怀绎跳舞,不太开心而已。”
她咬牙切齿,“傅临渊,你不要发疯!”
他却惑人一笑低下头,在她耳边道:“怎么样?考虑一下,是和我跳舞,还是看着我把百乐门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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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其实我可以吃花椒
傅临渊满不在乎的神情似乎在说,陆澄雪,你敢和我赌命吗?!
她咬牙松开了手,闭目半晌,突然低低笑了。
再抬起头,湖水般的双眸了便带了一丝魅惑。
她纤细光滑的胳膊搭上他的肩膀,雪白的左手抚上他的脖颈,微微的凉意让他发颤。
她抬头靠近他,如兰似菊的气息拂过他圆润的喉结,鼻尖擦过他的下巴,停在他的耳边。
他全身紧绷,心若擂鼓。
“傅临渊,你为了我如此,我还真有点心动呢!”轻轻的声音像远古的召唤。
她小巧的耳垂就在他的唇边,就像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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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就喝了两杯
澄雨还在问什么他便听不到了,只盼着这样的时间慢一些再慢一些。
“好了,消了毒,再涂点伤药。”她右手放下占了碘伏的棉棒,左手从他手中抽出,他只觉心中一空便忍不住又上前轻轻握了她的手。
“傅怀绎……”澄雪瞪他。
他神色淡淡道:“不是,还要上药吗?”
澄雪怒道:“你松手,我才能给你上药。”
不要觉得她的手很软就可以随便牵!
“不松,这样比较方便……”
堂堂少督军,竟然耍赖啊?!
澄雪想要发飙,但忽然鼻尖闻到一股略有些刺
第五十一章 她难道是要对他表白?
怕他不知轻重真给她揪头发,她站在当场再不敢乱动。
身后的他动作很快,一手为她绾发,一手将簪子插到她的发间。
动作行云流水却让她有些不快,这么熟悉,是之前给多少人绾过发?!
见她瞪他,他翘了翘唇角道:“除了你,之前只为母亲绾过发。”
澄雪被他看透心思微微脸红,推开他走到镜前扭头照了照,花式虽没有,但是还算顺眼。
嘴上却逞强道:“真难看。”
之前一心一意查账不觉累,这一停下才觉得腰酸颈痛。
她微微转了转脖子道:“你之前得来的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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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你要自欺欺人到几时?
“澄雪……”傅怀绎刚刚开口,就被她打断。
“傅怀绎,你看,这个季节竟然还有蝴蝶兰?老板定是个爱花之人,才能将它养的这样好。”澄雪豁然站起走两步到梨木柜前,指着那玫红色盛开的兰花道。
傅怀绎也起身走到她身后,看着盛开的兰花如蹁跹的蝴蝶,微微一笑:“是很好看。”
澄雪轻轻用手拨了下它的花瓣,娇.嫩的花冠上便有晶莹的露珠滚落。
“澄雪……”身后低低的男音让她内心哀嚎,不是吧,这么执着?到底是有多缺钱啊?
“还有金鱼?!”她转过身向门口的高教木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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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男儿宁当格斗死
他望着她,如同世间最值得呵护的珍宝。
她不能否认他的心意,只是当这一份心意有一天和他的责任、权利摆在一起的时候,他会如何选择呢?
她想问他,却又不敢问他。
怕他选择后者,又怕他承诺了前者,最终却又抛弃。
正犹疑不绝,却听窗外“嘭地”一声,似银瓶炸裂,又有“噼里啪啦”的声音绵绵不绝。
澄雪心中好奇,傅怀绎便拉了她走到临街的窗边,打开窗子却见本应漆黑的天幕,各色烟花姹紫嫣红,映地大街小巷亮如白昼。
“今天是什么日子?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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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不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傅怀绎说完见她不答话,只面无表情地望着车窗外一排排光秃秃的白桦树干,便又道:“母亲生前很喜欢给我和父亲亲手做袖口……”
前一刻还怅然若失,这一刻却心情又好起来。
澄雪忍不住伸手去抚那袖扣上的花纹,见那只老虎纹理细腻又娇憨可爱,便柔声道:“伯母一定是个美丽又温柔多才的女子!”
她的手白皙纤细,或许不够柔腻,却秀气至极,近在咫尺地放在他掌心上方,让他沉重的心思一时又温软起来,“你怎知母亲美丽?”
“她若不美丽,怎么将你生得这般玉树临风?”
她侧目
《第一抹雪》第五十四章 不是纯洁的男女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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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关心将来婆家家底
“陶老,少督军对您的敬佩犹如江河滔滔,所以才再三拜托我,有机会一定要与您把酒畅谈一番。”浑厚的声音是窦谓在拼命做和事佬。
“奥,是吗?贤侄如此高看我,是我老陶的荣幸。”高亢中带了一点金属之声是陶老。
一听言语如此敷衍,便知他定是不信。
“陶老也是看着我长大的,父亲在我小时候便常常对我讲,和您如何征战沙场,您可是我最崇敬的人。”
澄雪心中暗暗嗤笑,傅怀绎这台词功力也十分深厚,做什么少督军啊?去演戏,搞不好能抢了那台柱金老板的饭碗。
“哈哈!督军
《第一抹雪》第五十五章 关心将来婆家家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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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喜欢这个姿势?
书架抽屉都找了一遍,傅怀绎都没有发现类似账册,又开始在墙壁上摸索,壁画后面、钟表后试图找暗格此类,但也没有,心中便有些燥意。
无奈地坐在椅子上,手刚刚扶上椅子的把手,便听到身后有异样的声音传来,回头一看,却见身后墙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格子探出。
傅怀绎心中大喜,刚刚起身却听门口有“咔哒”一音传来。
糟了,八成是仆人发现了屋内的动静,要进来查看。
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秘密方格,而此时仆人已经推门而进,深吸口气,只能他两步跑到窗边打开窗户跳出,从后方逃跑,再翻
《第一抹雪》第五十六章 喜欢这个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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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感情不只会伤人
清晨,澄雪在阳光中醒来,再去看身侧已经不见了傅怀绎的身影,穿衣洗漱后,才见他衣着整齐的从屋外进来。
难道昨晚下半夜又回自己房间了?
她看了他一眼还未说话,他便关上门走到她面前笑道:“早上起来先去看了看窦谓。”
“可惜没有找到秘密账本。”澄雪将梳子放下。
“无妨,只要离间了窦谓和陶老,秘密账本迟早会拿到。”
澄雪便不再说话,与他一起去窦府饭厅吃早饭,饭桌上每人各怀心事,却仍然面上和乐融融,而陶老只字未提昨夜书房被人闯入一事,只是澄雪却觉得他看向
《第一抹雪》第五十七章 感情不只会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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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为了扎一根刺
坐在赵家浸着浓浓药草味的客厅里,程未望着门外的院子,院中简单种了些好养的花草,在这深秋中显出几分生机,但院墙却有些破旧,掉落墙皮的地方已经裸露出暗红的砖色。
程未若有所思道:“我有幸去过奉天其它几位都统家中做客,他们的家具多为金丝楠木,贵重又华丽,唯有赵都统你家的桌子是樟木,真是简约又质朴。”
赵岭坐在主坐上,闻言皱了皱眉,后面色平静道:“内子常年延医用药,故此家中钱财大半都花在此,其它的都顾不上了,能用便好。”
他不是不知身在副都统之位,可以利用职务之便谋得多
《第一抹雪》第五十八章 为了扎一根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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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商业局三楼会议室中央,一个白泥花盆炉子里正“噼噼啪.啪”地烧着煤炭,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澄雪坐在铺着绿色绒布的长条会议桌旁,看着竞争对手们一一向评判台上的评委们介绍着自家所制作军服的优势。
本轮比赛内容是冬季礼服和常服,谁家的设计能兼具实用性和华美的外观便取得胜出。
四锦记按抽签的顺序排在最后一位,前面一位是未然居,而傅临渊那疯子扶持的云想轩则排在第五位。
本局比赛又分两轮,第一轮比礼服,第二轮比常服。
而由于礼服最重要的作用,便是为了在庄重
《第一抹雪》第五十九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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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相信我吗
因比赛安排三局,而每局总分为八分,得分依次按名次递减,现在的四锦记已经两局得了十六分,而第二名云想轩为十三分,第三名为华容记同为十三分。
在坐众人心中都明白,不论第三局结果如何,最终的胜者都将在这三家当中选出,而比赛的第三局由赵局长宣布,是比生产速度。
赵局长将八片完全相同的月白色布料,分别交给参赛商家,“你们需要生产这种化纤棉的布料,五日后下午两点,分别按诸位商家所生产布料的数量进行计分。”
见厅内的商家却略有迟疑,他又补充道:“当然不论输赢与否,只要质量合格
《第一抹雪》第六十章 相信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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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他的心至真至诚
她只隐约听到岸上传来踩断枯枝的“咔咔”声音,还有嘈杂的人语,似乎杀手已经到了岸边。
她越发不敢出气,但傍晚光线本就不好,又是在河水里,她只能感觉到身侧的傅怀绎紧紧地拽着她,游过一片片幽幽的水草,自己却丝毫不辨方向。
内心祈祷着那些杀手快点走,听声音他们似乎随着漂流的衣服向下游去了。
澄雪暗自舒了口气,却不小心把大半的气息呼了出来。
糟了,这河面少说也有30多米,她万一坚持不到对岸怎么办?
真实屋漏偏逢连夜雨!
黑暗冰冷的河里,水流湍
《第一抹雪》第六十一章 他的心至真至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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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不烫吗?
半夜澄雪忽然被一阵寒意冻醒,坐起才发现庙里的火堆已经熄灭,而窗外如练的月光正洒在蜷缩在地的傅怀绎身上。
她忙下床要将他扶起,一碰他的身体却发现他全身微微发抖,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温度稍微提高,猜测他是不是风寒。
心中不免着急,推了推他,“怀绎,醒醒。”
他反应却迷糊的很,只能先将他掉在地上的外衣给他穿上,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半托半抱着把他弄到床板上。
他平时身体素质过硬,如今浑身乏力酸软的样子,让她担心极了。
趁着窗外的月光,她摸索到火石,重新点
《第一抹雪》第六十二章 不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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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 追你啊
澄雪等傅怀绎吃过药稍作休整后,下午才带着他和褚非言去了织染厂。
偌大的织染厂,弥漫着略刺鼻的染料味,一进门便看到了一排排各色的布料整齐地晾在竹竿上,三三两两的工人穿梭其中。
他们被冯五领着穿越厂院,进到织布间,一排排冰冷地机器正“嗡嗡”地高速运转。
澄雪走近看机器的构造,发现竟然没有梭子的部位,和半年前她见过的样式大有不同,正困惑便听到有人喊她。
回头一看,是带着厚厚眼镜片的老陶,略带得意地向她走来。
“东家,您可来了,快看我新改良的纺织机!
《第一抹雪》第六十三 追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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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心有灵犀
清晨五点,褚非言刚和其它巡逻护卫换完班,要回房睡觉,就听到身后“扑通”一声,有重物坠落的声音。
扭头一看,院墙边趴在地上橘色裙褂的女子赫然就是他家小姐,而被小姐压在身下微微喘气的就是渭系少督军傅怀绎。
“你怎么不好好接住我?”澄雪摔得全身都疼,忍不住抱怨。
而被她当成肉垫的傅怀绎叹了口气无奈道:“墙面和地面的距离一共不到三米,你都跳的不准……”
“那你可以跑过来接我啊!”他这肉垫骨骼坚硬、肌肉结实,不比青石地面好多少。
“我是来接你了”,只是
《第一抹雪》第六十四章 心有灵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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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魔高一丈
奉天计划有变,傅怀绎突然离去,澄雪内心其实有些不安,夜晚翻来覆去好久才得以入眠,清早四点便被小丫头叫醒。
简单洗漱后便去纺织厂指挥工人将织好的布匹装车。
不过半个小时,上万匹布便被整整齐齐的装进了十几辆货车里。
通达货运的车性能很好,澄雪坐了一路,也没怎么感觉颠簸,不过三个小时,布匹便顺利运到了晋南火车站。
澄雪早早便着人租好了最近的仓库。
褚非言指挥着护卫和通达货运的工人一起将布匹放进仓库,锁好仓库大门,澄雪便将剩下的运费顺利的结给了通达货
《第一抹雪》第六十五章 魔高一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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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绝不后悔
澄雪将布匹用力扯到众人眼前,挑眉问道:“这是什么字?相信大家不会不认的吧?!”
不止周参领目瞪口呆,宋参领也满脸诧异,而刚刚还如同开屏孔雀般得意的唐德此刻脸色惨白,手中的白纸黑字的票据仿佛都在嘲笑他的蠢笨!
“唐老板,怎么你从大生记购买的布匹却印着我四锦记的名字呢?!”澄雪此刻看着唐德一副见鬼的神情,心情畅快至极。
唐德:……
准备了许久,本来痛打落水狗是一件很痛快的事,但下午比赛的截止时间也快到了,她不欲和他们多做纠缠。
直接让宋参领带人把
《第一抹雪》第六十六章 绝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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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她的身份
澄雪还未吃晚饭便被严博接到了傅怀绎郊区的别院。
走进主院时,天色沉沉,大雨滂沱,而傅怀绎背对着她,静静地立在冰冷的雨中一动不动。
澄雪举着伞走到浑身湿透的他身边,为他遮雨,他从千疮百孔的箭靶上恍然回神看她。
“你来了,”雨水顺着他乌黑的眉宇滴落,带一点悲伤和茫然。
澄雪低叹一声,去牵他的手,却听他暗暗吸气。
低头一看,才发现他的右手满是鲜血,再看身后被扔在青石地砖上的弓箭,断裂的弓玄也沾染了殷红的血迹,似是射箭用力过度伤了自己。
“
《第一抹雪》第六十七章 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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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该有奖励
傅怀绎回到别院时已是凌晨一点,密密的雪花洋洋洒洒铺满了院落,他进了内院大厅,将披了一身霜色的大衣交给下人。
上了二楼的内厅,在楼梯口的酒柜里取了瓶酒要暖暖身子,转身就看到紫绒色沙发上躺了一个纤细的身影。
是澄雪,她穿着一身蓝底绣花的旗袍披着针织流苏斗篷半卧在柔软的沙发里,橘色的台灯朦朦胧胧地罩在她的身上,带着一丝温润和静谧。
皱了一天的眉头就这么舒展开来,缓步走到沙发跟前,轻轻喊了声:“澄雪……”
她乌黑的黛眉只厥了下,呼吸依旧均匀绵长,他看她睡得香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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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要嫁谁?
清早澄雪便早早起床,秋兰为了照顾她也搬来了傅怀绎的别院暂住,她让秋兰翻箱倒柜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一条黑色旗袍穿在身上。
照了照镜子,在脸上扑了一层白.粉,又在眼圈处画的乌黑,才让秋兰编了两条麻花辫子在垂在胸前,颇有几分失恋少女的样子。
“小姐,您这身打扮是……”秋兰不解。
澄雪笑着摇头不解释,反而附耳于她说了两句话,让她更吃惊。
“这事您直接请戏班子就是了,奉天这么多戏班子总有少督军喜欢的,您何必……”
秋兰的话让她打断,她抱着秋兰的胳膊央道:“
《第一抹雪》第六十九章 要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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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妇人之仁
别院此时已是灯火通明,院内真正的戏班子正咿咿呀呀地唱着群英会,傅怀绎看了看表,过去半个小时,澄雪还没回来,心中莫名多了丝急躁。
转过身问管家:“小姐去的哪家古董店?”
管家弯腰道:“就是前面两条街上那家,离咱这很近,您再等等,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傅怀绎皱了皱眉,手指不自觉在桌子上打着拍子,不时看着腕上的手表,又过了十分钟,见她还没回来,干脆起身让管家拿了外套,他要亲自去接她。
还未到门口,便遇到了慌慌张张的冬夏。
他满脸大汗,气未喘匀便道:
《第一抹雪》第七十章 妇人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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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过情关
天忽明忽暗,澄雪昏昏沉沉,身上一阵冷一震热。
面前的石桥好长,青色的石板铺着薄薄的雪花,走上去一晃一晃的,也不知是天地在晃,还是她在晃。
石桥两侧的河水黑沉沉地涓涓流动。
这就是奈何桥吗?
她向左右看去,却看不清身侧二人的面容,是不是黑白无常?
唇角牵了一个浅薄的笑花,原来死后的感觉是这样,痛苦没有,快乐也没有。
她只是茫然向着桥的另一端,一步一步蹒跚而去。
前方隐隐有几个身影向她走来,面目模糊。
是谁?父亲还是
第七十二章 他比想象好百倍千倍
只是她的搏击功夫都是他亲手教的,怎么会是他的对手,没两下就又被他制住。
他一手束了她的双拳笑道:“我这是夸你才智无双。”
澄雪生气瞪他,“我是秀外慧中!”不止有才智,还有美貌!
他闻言笑着松开她:“澄雪,若论这自吹自擂的功夫,无人可与你比肩。”
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斜了他一眼。
等到气息喘匀,又道:“恐怕赵岭要头痛了,明日你再劝说他,他态度就不会那么坚决了。”
傅怀绎却摇了摇头:“火候还不够,还要再等等。”
见他神神秘秘,
《第一抹雪》第七十二章 他比想象好百倍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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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最后的机会
傅怀绎对门口两位护卫道:“护好澄雪!”
两人对视一眼,刚才赵都统与少督军的对话他们都听到了,如今自是听命与他。
傅怀绎得了他们的保证,又向其中一人要了枪便往外跑去,只是方到拐角处便被人逼退了回来。
澄雪在门口看到来人也是大吃一惊,一个豹子头的年轻男子带着一队士兵举枪对着傅怀绎。
傅怀绎神色莫辩地将枪放下,便被众人押了起来,而门口护着澄雪的侍卫被随后涌上的士兵也绑缚了起来。
门口换了新的侍卫把手,澄雪和怀绎被众人重新推回屋内。
豹子头
《第一抹雪》第七十三章 最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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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花椒美人
天色将明,光线从打开的门里洒了进来,在黑暗中待了许久的澄雪微微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看清逆光而来的人,身姿笔直、星眉剑目,是她等了许久的人。
这么多天的焦虑和担忧顿时烟消云散,狂喜涌上心头,她起身去迎他,却发现他胸前大片血迹,顿时腿脚发软,几欲跌倒。
傅怀绎忙抢上前扶了她,问道:“怎么了?”
被他强壮有力的双臂搂在怀里,她却来不及开心,双手微微发抖地摸索着他的胸口。
只叠声问道:“伤哪里了?重不重?”
低头看了看衣服上的血迹,才明
《第一抹雪》第七十四章 花椒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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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 爱你更甚于爱我自己
“怀绎……”澄雪微微一愣,然后用手拍了拍他的背,“发生什么事了?”
他沉默许久才回,“如果我说,我会因为父亲的漠不关心而伤心,你会不会笑我?”
澄雪轻轻抱了抱他:“我只会心疼你,而且,我高兴你对我说这样的话,因为这样你和我更亲密。”
“其实我嫉妒傅临渊,很嫉妒他。”他往日冰冷的声音带了点少有的软弱。
“小时候他受伤,父亲总是亲自给他包扎,大伯母打傅临渊,父亲都会拦着。我……”
便是深陷叛军囚牢,有性命之忧的时候,他也未表露出丝毫的软弱,可是如
《第一抹雪》第七十五 爱你更甚于爱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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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捍卫自己心中重要的人
再从厨房出来时,便是晚宴开始的时间,澄雪和傅怀绎进入督军府主院大厅,厅中已经坐满了人。
中间的主位自然是傅督军,而他的右手侧果真坐了三位环肥燕瘦,容貌美丽的女子。
第一位女子身姿高挑纤细、容貌温婉,第二位女子身姿丰盈、娇艳美丽,第三位女子身姿娇小、俏丽活泼,澄雪礼貌地对她们笑笑,只是心中有些发酸。
傅督军找来的这几位女子各有特色,忍不住向身侧的傅怀绎看了眼,只见他丝毫没注意那几位女子的美貌,只是对她别有深意地挑了挑眉。
澄雪对众人行过礼才在末座上坐下,
《第一抹雪》第七十六章 捍卫自己心中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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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 她的软肋
澄雪自从哨子岭回来,只匆匆见过陆父和妹妹一面,前几日从督军府回来后,才彻底将东西都搬回了家。
这几日都是上午去四锦记商铺,下午在家陪着陆父和妹妹。
中午阳光正好,院中的积雪被妹妹带着下人堆了三个雪人。
父亲扶着拐杖坐在躺椅上,而她则倚在回廊地红色柱子旁看妹妹阿雨和秋兰踢毽子。
五颜六色的鸡毛毽子被她们踢得上下翻飞,清脆的笑声长了翅膀,飘荡在院中经久不散。
澄雪忍不住笑的欣慰,许久才走到陆父身边低声道:“爹,我想过几日让冬夏带你和妹妹去米国,等
《第一抹雪》第七十七 她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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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 聘礼
澄雪看了一眼靶子,只有两枪是九环,其它四枪都是十环。
笑道:“我对渭系的发展不是很清楚,傅督军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对我讲讲。”
傅督军接过有人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中的汗。
才道:“那个时候我和大哥带着几百人给财主或商绅做保险队,经过我们多年争斗,队伍逐渐壮大到了几千人,几万人。”
他放下毛巾,又装了一匣子,扫了一眼澄雪,瞄准远方的靶子射去。
快、很、准!
澄雪再看向靶子,发现这次射击六发子弹都在十环。
他此时才满意地点点头,继
《第一抹雪》第七十八 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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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他有点生气
傅督军将设计图交给身后的将领,又接过手枪。
才长吸一口气道:“陆小姐实在让人刮目相看,我以为你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我,现在看来确是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你啊!”
澄雪此时才松了口气,克制着内心翻滚而上的狂喜,矜持笑道:“我说过我会向你证明,我就是对怀绎而言最好的女人!”
傅督军此时才哈哈大笑,笑声长远旷达,“你应该也是脸皮最厚的女人吧!”
澄雪此时微微脸红,但却不反驳。
傅督军:“我能问陆小姐为什么作为一个商人,却会在多年前就想到将亲信送出国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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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早点求婚
今日阳光甚好,澄雪本来下午在家晒着太阳打算盘呢,却被傅怀绎给硬拖了出来。
以为他是有什么事,却原来是要带她去打猎。
他带了一排士兵和三辆装甲车,一路开到白霞岭。
白霞岭是奉天附近有名的冬狩森林,地势虽有些复杂,但据说冬日的猎物也十分丰富。
一行人开着装甲车顺利的到了山腰,才停了车下来。
岭中白桦、红桦、杉杨的树叶早已凋落,铺满了枯黄地草地,只有松柏还翠绿着。
澄雪被傅怀绎牵着手走在雪地里,因积雪太厚,路很难走。
她为了省事
《第一抹雪》第八十章 早点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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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我们的秘密
奉天的火车站熙熙攘攘。
冬夏已经将行李搬上了火车,陆父却还站在火车门口一再叮嘱澄雪,要自己注意安全、注意身体、记得吃饭加衣。
澄雪摸了摸阿雨的发辫上草莓样的头绳,笑道:“爹,我会注意的,倒是您和阿雨也要注意安全。你们随后还要转坐轮船,也不知道习惯不习惯,会不会晕船。”
陆父拄着龙头拐杖点了点,朗声道:“放心,你爹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走南闯北,肯定会照顾好阿雨和自己。”
澄雪看着父亲和妹妹上了火车。
火车缓缓地启动,冷风吹过她的发丝,她使劲地摇着双
《第一抹雪》第八十一章 我们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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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她的选择
大厅的腊梅插在银白色半人高的描金瓷瓶里,盛开着将凌冽的香气浸满了客厅。
管家说,是傅怀绎见她这几日总是郁郁寡欢,便亲自折了来放在客厅,逗她一笑。
澄雪望着桌子对面,面色有些潮红的他,有些意外。
他平日里生活枯燥的很,不是军务便是军务,倒是为了她,愿去野外走走。
微笑了一下,执壶再给他满了一杯酒,“怀绎,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遇到我会怎么样?”
傅怀绎却并没有回答,而是看了她半晌道:“终于笑了?”
澄雪放下壶,低声道:“我这几天很少笑
《第一抹雪》第八十二章 她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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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我无法背弃他
窗外天色尚半明半暗,澄雪便起床在厨房忙活,将锅子烧热了,放入葱和花椒爆锅,香味便弥漫开来。
刚刚倒入开水放了面,腰就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刚要惊呼,元宝似的耳朵被人咬了咬。
“怎么起的这么早亲自做饭?”身后低沉的男音有些沙哑。
澄雪盖上锅盖,笑着道:“睡不着,就起来了。”
被他转过身,细细地打量着她,她微微垂眸。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抹了一把她的眼睛下方,“眼睛都肿了。”
她将头靠在他肩膀静默一会,又笑着道:“大概是最近熬夜有些厉
《第一抹雪》第八十三章 我无法背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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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 刻在他心上
澄雪从寄江园回家的路上,再三嘱咐褚非言不要将冬夏背叛她的事告诉秋兰。
褚非言答应后,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什么不告诉秋兰。”
“不要让她为难。”
一边是爱人,一边是亲如妹妹的小姐,秋兰恐怕无法选择。
“小姐,您将四锦记交给桑寄是不是有什么决定?”褚非言打了下方向盘,汽车转入另一条路。
澄雪习惯性地想将算盘取出来打两下,却想起,她已经将金算盘作为信物给了桑寄。
牵了牵唇角道:“以后我如果不在了,有她打理四锦记也不会让四锦记落寞了,到时
《第一抹雪》第八十四 刻在他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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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如果她愿意
黑夜或白昼对傅临渊来说变得有些没有意义,他只是慵懒地半卧在鹊桥楼雅间的贵妃榻上,享受着新来的花魁汀兰的服侍。
二十多年来,他一直活在母亲报仇的执念里。
一次一次明里暗里挫败傅怀绎,想要有一天取得督军之位,看到二伯父震惊后悔的神情,再亲自踩碎傅怀绎的傲骨,为此,人生才有无数的乐趣。
可是如今呢?如今呢?
他半垂眸饮着花魁汀兰手中的佳酿,却没有什么感觉,就像被抽离了五感的木偶。
手下的将领又来敲门,他对汀兰摇了摇头,她便识趣地退到一边。
《第一抹雪》第八十五章 如果她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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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可以放我走吗?
在寒风呼啸的山顶,傅怀绎满身鲜血地躺在雪地里,澄雪双手发抖地去摇他晃他,可是他却动也不动。
她将手放到他的鼻尖,一点气息也没有。
澄雪大叫一声坐起,却发现周围黑漆漆地,既没有鲜血,也没有傅怀绎。
她是做梦了?她摸索着身.下,是柔.软的丝绸被褥。
她到底在哪里?傅怀绎怎么样了?
她掀开被子,想起身开灯,却跌落在地上。
“小姐,您想要什么,我给您拿,您身上的伤还没好,不要乱动。”
有轻柔的女子声音传来,接着她的胳膊便被人扶住。
《第一抹雪》第八十六章 可以放我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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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 怎么才能放了我
澄雪望着眼前神情莫测的男人,她一点也不懂他。
他性格诡异、飘忽不定,从他的身上她看不到当权者应有的责任,但似乎没有所谓的野心。
他对督军之位的追逐也没有了之前的执着,近几日不断有他手下的将领来劝说他,对怀绎此前的部署做出反击,他却似乎都不放在心上。
反而对她寸步不离,她被看守着不许出别院,但就算她只是在别院里四处走走,他也必须跟着。
他们之间经常会出现许多无意义的对话。
在花园,澄雪:“我只是随便看看,别院有这么多护卫,我又跑不了。”
《第一抹雪》第八十七 怎么才能放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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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是你啊冬夏
八个月后,南京。
四锦记二楼雅间,澄雪将一封信交给褚非言。
“以冬夏的代号将信发电报给傅督军。”
褚非接过信道,“渭系和蜀系的大战在即,这情报事关重大,傅督军会相信吗?”
澄雪将新算盘取了继续算账,抽空回道:“他会信的。”
自从再次回到南京,蜀系郭督军便将四锦记重新给了她,父亲和妹妹也平安回了家。
而她也不再是一心只做生意的四锦记东家,明面上她和渭系的决裂,令她真正掌握了郭督军埋在四锦记的情报组织。
而这半年,她的情报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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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近在咫尺
米国国.防部部长办公室。
装修豪华的办公室内圆桌会议刚刚结束,一身渭系军装的澄雪和国.防部部长谢尔顿终于签下了协商两个月的战斗机购买合同。
由许汝军从中翻译,谢尔顿和澄雪在双双签字起身后,进行最后的社交礼仪。
谢尔顿笑着对澄雪伸出手:“想不到渭系还有陆参领如此会讨价还价的将领。”
澄雪暗忖,讨价还价才是她的本职,参领不过是傅督军暂时封的虚职。
握了面前的手,她保持微笑道:“是您过奖了,这批订单贵国的利润还是很可观的。”
谢尔顿扯了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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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跪着也要宠下去
澄雪望着他脸上的疏离,又看了看他身侧拼命向他谄媚的女子,嗤笑一声走回自己的座位。
对正与一个舞女划拳的许汝军摇了摇头,啧啧两声。
许汝军莫名被鄙视,拍了拍那个舞女的手,起身坐到澄雪身旁。
“雪姐,怎么啦?”
澄雪半倚在沙发靠背上,托着下巴笑道:“许汝军你自称情场浪子,可惜这舞厅最美的两朵花都不将你看在眼中啊。”
许汝军摸了摸头问:“哪两朵。”
澄雪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许汝军便看向傅怀绎身侧的两名女子,点点头:“颇有几分姿色……”第一抹雪》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