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云庐》 第一章 识货 已近日暮,青驴望了望斜阳,没有回头。 西出阳关,前方萋萋塞外,眼前一片苍茫...... 身后的繁华没有什么让它觉得依恋,抬腿欢叫了几声,碎步而前。 走了四日,枯草渐无,戈壁之后便是滩石的路。 再前,便是黄沙铺道。 青驴依然没有回头,在滩边蒙头喝足了水,踮了踮腿儿,沿着黄沙下依稀可见的路径曲曲向前。 又走了三日,一股熟悉的酒气从背上飘来,青驴停下脚步,不满地叫了两声,两条后腿狠狠地颠簸了两下。 背上的白须老儿哎呦哎呦大叫了两声,一脸无奈地拔开刚塞上的酒葫芦凑到青驴嘴边,青驴停下颠簸,一张嘴,酒水从葫芦里吸出成一股酒箭灌入口中。 哎呦哎呦,我的乖乖,可不敢这么喝!背上老儿一脸心疼地收起葫芦,堵上塞子。 青驴打了个酒嗝,鼻子里喷出两股浓郁的酒气,昂首阔步,飞奔了起来。 一路黄沙飞扬...... 老头儿被颠得上下起伏,呀呀大叫起来:“夯货,这酒疯耍的,去前方找个人家歇歇,风餐日宿了七日,老儿我一把老骨头熬不住。” 青驴喷着酒气,哼了两声,心想,就要入荒漠了,哪里给你寻得人家,我只借着酒劲奔得快活罢了,哪管你许多。 正这般想着,前面起了一道沙尘。 咦,有马车从西边来。 “小哥儿,劳驾。”老头儿扭住青驴,朝马车上人叫道:“前面可有落脚的地?” “老人家莫急,莫急!”对面尘头驶过来的马车,车上马夫朝白须老儿叫道:“拐过了前面丘头,便可见到一个月牙湖了,那里让你家驴儿喝足了水,沿着柳灞,朝绿丘方向,到山丘脚下,便到月牙镇了。” 哼,酒水方下肚,谁在乎什么湖水了! 青驴眼都不眨一下地奔过月牙湖,穿过翠绿的柳灞,直到路头出现一家歪歪扭扭,斜挂着‘春风酒楼’四字的院落才停下脚步。 老儿颤悠悠地爬下驴背,不找力地拍了两下青驴屁股,骂道:“孽畜,耍什么横,老儿骨架都要给你耍没了。” 青驴也不理会老儿,昂着头,屁颠着自个儿找地落脚去了。 “您老这驴儿廋是廋些,却是头有脚力的。”酒楼门口迎出一名满脸挂笑的小二出来,看见青驴犯倔,奉承了两句,带着老儿进了酒楼。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小二一脸笑着边走边问道。 “先来些伙食!”老儿被引上楼挨着窗口盘坐下来:“有热乎现成的先上来就是。” 小二应了一声,不会就端了一铁板热食上来。 “小二,此处何时有了这般翠绿的山落小镇?”老儿摆开筷子,吃了两口,问道:“老儿早些年盘过道,不曾见到这里这般景象。” “客官可是十几年前过的道?”小二微微一笑道。 老儿约莫估计了下道:“正是。” “那就怪不得了,这小镇是十六年前一支斧国富族破落后迁徙到这来,才有了人家。”小二道:“此处前方是沙漠进入斧国的盘口,后是夜月国的戈壁石滩,前后不靠人家,正好成了两国之间往来商旅折中落脚的地方,几年下来,往来的人多了,就成一方小镇。老镇长大人带着大伙,在荒丘上种植了些年,如今已成了绿林青山。” 老头抱着热食啃起来,嘴里呜呜了两声,小二也听不清他说了啥。 “客官是走货的,还是过路?”小二露出商人惯有的耍奸眼神,不待老儿回话就接着道:“小店后面经营镇里的集市,客官要有什么货色要卖的,小的便可代您挂出去,这里的货通常都能卖得个好价钱。” 老儿听到,放下盘食,若有所思,捋着花白的胡子,叹息一声道:“老儿倒确是随身带了一件好货,却经年不曾卖得出去。” “好多货色在外面不好卖,在这里却好出手。”小二道。 老儿伸手从腰间摘下一柄小剑,小心平放到桌面上。 小二眯眼看了看,小剑朴实无奇,剑身粗拙,瞧着剑刃还未曾开封过。 “客官,往来戈壁荒漠的客商无人不随身携带防身的兵刃,小店这里什么都好卖,唯独这般寻常兵刃最是卖不上价格。”小二面露愁容道。 老儿摆了摆手,微微一笑道:“货卖识家!” 说着微微抬手,小剑从厚实的铁板穿过,再平放回到桌面。 小二愣了愣,凑眼上前瞧了瞧,铁盘上看不出分毫伤痕,他伸手过去提了下,铁盘只提出上半个,刚才还完完整整的铁盘居然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切成了两半。 见小二诧异模样,老儿微微一笑,习惯性地捋了捋花白胡子道:“可值得一卖?” “好剑!”小二恬着脸道:“小的不识货,客官见笑,客官若肯交我,定卖个好价格。” “此剑不论价卖。”老儿不知怎的叹气一声,脸露愁色道。 “这......”小二茫然道。 “此剑只卖有缘之人。”老儿脸上愁色越发浓重道:“若与此剑有缘,老儿分文不取。” “这......”小二目光闪烁,道:“客官,小的愚钝,不知何为有缘?” “一试便知!”老儿捋着胡子的手揪结了起来。 “谁可一试?”小二眨了眨眼道。 “不论是谁,皆可一试!”老儿微微一笑道。 小二眼睛一亮道:“我可一试?” 老儿指了指平放在桌面上小剑,点头含笑道:“或可一试!” 小二小心翼翼地抓过剑柄,这剑看着小巧,提起来却异常沉重,他费劲气力才慢慢提起。 “崔小五,莫老儿的剑,不是你卖得了,更不是你买得了的。”一个声音随着咚咚到脚步声传了过来。 老儿脸色微微一变,抬眼寻声望去,只见一位胖乎乎的锦衣男子正笑眯眯地朝他这边阔步走来。 崔小五手里提着的剑柄突然变得沉重万分,他一时把握不住,从手心掉落下去,小剑噗噗两声,轻松穿过桌面和地板,朝楼下接着落去。 正对楼下恰好有一桌客人坐着饮酒,小剑剑头眼看要刺中一人,却见一位正好路过的青衣少年跳将起来,伸手一把捉住剑柄。 眼看小剑剑尖都抵到了头顶发髻,一桌人全都吓得发怔的时候,青衣小儿提过小剑,咚咚爬上楼去。 第二章 废铁 “金胖子,你怎么会在这里?”白须老儿手指眼前的胖子诧然问道。 “这是我的店,难道我不该在自家店里?”胖子似笑非笑道。 “你的店?”老儿愣了愣后哈哈拍胸大笑道:“春风酒楼!哈哈,春风酒楼!我刚在院子门口看见门口歪七八倒的招牌,还道是山寨了春风酒楼的野店,没想到,还真是你春风酒楼的分号,哈哈......,笑死我了,金胖子啊,金胖子,你可是金玉,金玉满堂的金玉居然会躲到如此偏蛮之地开起这般野店。” “金某不偷不抢,这酒楼在镇上虽然是个小小营生,但营生得正大光明,如何可笑?”胖子在老儿对面坐下,道:“倒是你,堂堂中土炼器第一大匠莫铁匠不在无尚城炼器,却在我的小店卖你那块废铁,才是真正可笑!” 莫铁匠闻言大怒,道:“金胖子,你敢说我炼出的是废铁,信不信我放把火烧了你的店!” “我听说你炼出的那块废铁,剑锋之利自吹第一,却一直无法入器。”金玉施施然在莫铁匠对面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道:“剑锋再利,不能入器,终是废品。” “金胖子,你懂个屁!”莫铁匠十分粗鲁地唾了一口到地上:“本尊手下,哪样不是绝品宝器,何时出过废品?” “若是绝品宝器,怎么白送都出不了手?”金玉笑眯眯地手指轻轻叩着桌面道。 莫铁匠呲牙冷笑道:“落到牵动得了它的器藏之人,它便是宝器,否则就送了也是就不能入器的兵刃,对练息师而言,不过废铁。我炼出这般宝器,可惜却无人可以配得上。我白送你,你也配收吗?” “你若送我,我便收下。”金玉笑眯眯道:“厨房缺把好刀,正好用上。” “你......你......,气煞老夫!”莫铁匠怒气在胸,白胡子一颤一颤的:“滚!” “是谁落了把剑?”青衣少年此刻已经上到二楼,手里舞着小剑,朝楼上环视一眼,问道:“这剑剑锋太利,差点刺伤人了,可得收好些才是。” “小木,你拿的是莫老儿的废铁。”金玉见到青衣少年手中的小剑哈哈大笑道,只是笑到一半,见莫铁匠两眼怔怔地盯着青衣少年,突然想起什么,笑声噶然而止。 青衣少年听见金玉叫他,便提着小剑往这边走来:“金叔!这位老先生可就是莫老儿?” 金玉恍若未闻,瞪大了双眼盯着青衣少年手中的小剑,痴痴道:“莫老儿,这确是你的那块废铁不假?” 和金玉关注的不同,莫铁匠并不去看小剑,却怔怔盯着青衣少年,呆呆道:“确是不假!” 金玉又愣了愣道:“传闻你的废铁重达千钧,传闻有假?” 莫铁匠摇了摇头道:“不假!” 金玉又道:“骗人的吧,小木年方十五岁,未及十六噐息开蒙之龄,还不曾练息,怎可舞动千钧?” 莫铁匠眨了眨眼,徐徐缓过神,猛地一拍桌子道:“这又不是我的孩儿,你问我,我如何知道?” “可是你偷用了噐息?”金玉一脸不信道:“方才你给小五试剑,我明明看见你暗暗用噐息托着,否则单凭小五的气力如何提动得起?” “那是方才!要不是你一惊一乍地蹦出来,害我一时失神泄了噐息,这剑如何会跌落下去?”莫铁匠怒道:“你眼瞎么,我现在若用噐息,你金胖子会瞧不出端倪?” “这剑如此轻巧,怎么会沉重千钧?”青衣少年听二人说话,好奇地挥舞了几下手中小剑道:“确实趁手,如是剑身能再长些便更好了。” 话音方落,小剑就自个一路缓缓伸长出去。 “够了,够了。”眼见伸长的剑尖就要触到饭桌,青衣少年急忙叫道:“不用许多,长出两分便好。” 小剑闻声倒缩回去,正好比原来长出两分。 见到此景,金玉和莫铁匠两人不约而同时对望一眼,神色大震,异口同声叫道:“莫非是开了器藏?” 青衣小儿见二人自说自话,便又挥了挥小剑道:“这位老先生,可是你的剑?” 莫铁匠不知何故一时百感交集,两行热泪忍不住夺眶而出,他扯了衣袖胡乱抹了两把,咳咳两声,坐正姿态,泪眼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小哥儿,方才是我的剑,现在却是你的剑了。” 青衣少年一脸不解道:“剑是我楼下捡的,不是我的。” “是你捡的,这总不假吧?”莫铁匠抚了抚胡须一脸正色道。 “不假!”青衣少年点头道。 “这剑原是我的,方才被我扔了,扔了便不是我的了。”莫铁匠摆了摆手道:“现在被你捡到,自然便是你的了。” “不对!”青衣少年道:“你丢了便是失主,我捡到自当归还原主才是。” 说完,将手中小剑端端正正给莫铁匠递了过去。 眼见小剑近到跟前,莫铁匠哎呦一声,如见蛇蝎一般,往后跳了出去。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实诚,白捡的东西,哪有赶着还的。本尊丢出去的东西,绝无再捡回来的道理。”莫铁匠呀了两声后,眨了眨眼道:“可是这剑有哪里不好了?” 青衣少年手里又挥了挥小剑,觉得十分趁手,眼中不觉露了些许不舍:“是把好剑,只是......” “罢了,罢了!”莫铁匠眼珠子一转道:“小哥儿心善,是个难得的好孩子。白捡的不要,我卖给小哥可好。” “如此倒好!”青衣少年眼睛一亮,点头应了一声:“不知老先生多少肯卖,我家穷,怕买不起。” 莫铁匠笑容可掬,试探着问道:“不贵,不贵,便宜的很,五文可好?” 青衣少年摇了摇头道:“此剑剑锋十分锋利,当是好剑,卖价如此之低,岂非埋没了它的身价。” “那......,白银五两可好?”莫铁匠试探道。 “太低!”青衣少年摇了摇头道。 “五十两?”莫铁匠道。 青衣少年摇了摇头。 “一百两?”莫铁匠道。 青衣小儿依旧摇了摇头。 第三章 斩铁 这都谁家的孩子?莫铁匠心里抓狂起来,手在桌上一拍,大声道:“五百两!可不能再高了。” “罢了,看在老先生如此为难的份上,五百两便五百两吧。”青衣少年一脸无奈道。 莫铁匠心中大喜,却又见青衣少年掏了掏口袋,面露难色道:“老先生,小子出门不曾带钱,家中也没这么多钱,五百两可是笔巨款,先容我借借去,看是否能凑足再来。” 莫铁匠就青衣少年要走,心中大急,麻溜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硬塞到他手里道:“不用借,不用借,不过五百银子,老儿与你有缘,替你付了便是。” 不等青衣少年反应过来,莫铁匠击掌挥手大声道:“今日我将此剑卖与......” 话说道一半,才发觉并不知道青衣少年的名字,便低声问道:“未知小哥儿尊姓大名?” 青衣少年施了一礼道:“不敢,老先生唤我落木便好!” “嗯,嗯,落木,对,对,他叫落木。”莫铁匠重新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我莫铁匠将此剑卖与落木,从此以后,此剑归落木小友所有,与老儿再无瓜葛!你们,尤其是你,对,就是你金胖子,全都是见证!” 说完,对着落木重重施上一礼,想起几年来寻人卖剑的辛酸,两行眼泪又忍不住夺眶而出:“老儿就此谢过落小哥儿!” 落木不明所以,待要还礼,却见莫铁匠纵身一跃,身子从窗子倒飞了出去,窗外传来老儿一阵朗朗笑声:“夯货,废铁终于卖出去了,卖出去了,大事已了,快走,快走!” 院里传来一声驴儿欢快的嘶鸣,青驴一跃而起,莫铁匠正好落到背上,一人一驴飞奔起来,绝尘而去...... 金玉一脸愕然道:“好不要脸的莫老儿,不许别人说,自己还不是一样唤它废铁。” 落木突然想起什么,趴到窗口,朝窗外大声叫道:“莫老先生,未知此剑何名?” “此剑有名,名曰斩铁!”莫铁匠的声音远远传来。 崔小五看着落木一只手里的斩铁和另外一只手里的银票,恍恍然嗟叹一声道:“不曾见过这般卖东西的,更没见过买东西还能倒着收银票的,天可怜见,这般好事,怎么就从轮不上我头上。” 金玉一脚踢在崔小五屁股上,笑容可掬地骂道:“白日做梦,还不干活去!” 转身看见落木正在收拾银票,竖起拇指由衷赞道:“真是一桩好买卖!可惜,可惜才要了莫老儿五百两,太少,太少!” 落木灿然一笑道:“金叔,老镇长大人说,人心不可太贪,得了便宜切切不可卖乖哦。” “老镇长大人说得极是。”金玉堆着笑拱拱手道。 “斩铁没有剑鞘,平时缩小些方好收放。”落木才嘀咕一声,斩铁随其心意自然缩小到手心,被他藏到袖口之中,说来奇怪,这斩铁剑锋锋利无比,可落到他衣袖之中,却不伤他衣装分毫。 得了斩铁,落木心中欢喜,嘴里吹着口哨,倒负双手,若先生模样,踱着方步下楼去。 “小样!毕竟是个孩子,得了便宜还卖上乖了。”金玉晃了晃头道:“却不知莫老儿捡的才是大便宜,五百两,哼!这点银两,莫老儿也好意思拿出手。” “老板!”崔小五听见金玉嘀咕,吐了吐舌头凑上前来道:“收了个宝贝,还白捡五百两,你这还嫌少......” “你懂个屁!”金玉抬脚踹了过去:“你可知莫老儿什么人物,那可是中土炼器匠中天下第一的名号,经他出手的,哪件不是宝器。可笑,早些年不知道哪里弄来个什么器材,炼出那么块废铁,居然一直引不出器藏。一名中土炼器第一的炼器大匠,炼出一把不能入器的兵刃,这都成了炼器匠圈子里近些年的大笑话了。偏这莫老儿死要面子,对外宣称,那块废铁必是绝品宝器,若那块废铁不成器,他此生不再炼器。辗转十年有余了,若不是今日在小木手里成器,他这辈子再与炼器无缘事小,炼器大匠的名声付之东流才是事大。刚才那状况,不要说五百两,就是要他五万两,莫老儿也屁颠屁颠地给乐着倒送过来!” “原来还有这典故。”崔小五摸了摸被踹疼的屁股道:“如此还真是太便宜那莫老儿了!” “好歹是炼器大师,莫老儿也是你叫的!”金玉抬手做样要打,吓得崔小五一溜烟滚下楼去。 柳灞上,一支全副武装的小队护着一架精装的马车缓缓而行,莫铁匠骑着飞奔的青驴与他们擦肩而过。 “斩铁!”马车里,一位锦衣华服的英俊少年举手优雅地掀开帘子,问道:“王统领,我听闻斩铁乃是中土第一废器,却也是中土第一利刃。那位刚才过去的老先生嘴里叫的可是它。” “象是!”队伍前头左侧高头大马上的黑甲统领看着莫铁匠远去的背影答道。 “斩铁乃中土第一炼器大匠莫铁匠所制!”少年眼光一亮道:“刚才过去的难道就是莫铁匠莫大匠师。” “莫铁匠平时坐骑是一头青驴,刚才那位老先生的样貌也和传闻相仿,八成是这位大匠师了。”队伍前头右侧一位文侍官装的中年男子应答道。 锦衣少年趴出车窗,望着莫铁匠绝尘而去的背影,兴叹一声道:“传闻,大匠师这些年一直带着斩铁云游,踪迹难寻,不想在这僻壤之地,竟有幸偶遇莫大匠师,可惜只有擦肩而过的缘分。” “五公子难道对斩铁也有兴趣?”黑甲王统领道:“虽是利刃中第一,却不成器,终究不过一件俗物罢了。” “虽是俗物,能称兵中第一,必有非凡之处。况且出自莫大匠师之手,不免引人遐想。”锦衣少年道。 黑甲王统领暗自摇头,嘴上却不在多语。 车队缓缓穿过柳灞,在春风酒楼院子里停住,文侍官服男子扶着锦衣少年下了马车。 第四章 求酒 在楼下宽敞处坐定,黑甲王统领与文侍官员二人侍立左右。 “店家老板可在?”文侍官员尖声叫道。 金玉闻声从楼上快步下来,笑眯眯地上前施了一礼道:“在!在!在的,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我且问你!”文侍官员一脸傲慢道:“此处可是月牙镇?” “正是!”金玉答道。 “如今月牙镇何人主事啊?”文侍官员拖着长音问道。 “月牙镇自然是老镇长大人主事!”金玉答道。 “即刻唤他过来!”文侍官员道。 “这个......”金玉面露难色。 “怎么?差不动你?”文侍官员冷声道:“告你知道,王上近日亲赐月牙镇方圆五百里地为五公子领地,领属昭命和属地地图就在某家手里,尔等小店均在治下。五公子在此,速去唤你们镇长前来拜见。” “不是小人脚懒,实在不巧,老镇长大人出镇办事,至今未回,小人无从叫去。”金玉一脸为难道。 “哦?”文侍官员略一沉吟,皱眉问道:“几时得回?” 金玉掐指算了算时日,道:“论时间,明早该回了。明日小人定去请来老镇长大人给各位大人问安,如此可好?” “无礼!”文侍官员面露不悦道。 “郭公不必为难他们了。”锦衣少年宽和一笑道:“来日方长,既已到了月牙镇,也不在乎多费一晚。店家,明日劳烦去请镇长过来一趟。” “不劳,不劳的,明日老镇长一回,定去请他过进见五公子!”金玉连若几声道。 “王统领,郭公,月牙镇已到,护送之事已了,一路辛苦两位大人,且请回去复命吧!”锦衣少年道:“告诉父王王后,我在此处甚好,不必记挂!” “镇长还未前来拜会接洽,五公子尚未接收属地管辖,我等此时就回去便是失职。”黑甲王统领犹豫了下-道:“请容明日五公子交接过后,我等再回去复命不迟!” “也好!如此多劳一日。”锦衣少年点头道:“王统领,请各位军士置好车马。郭公,安排酒席,好好犒劳犒劳众军士。” 王统领与郭公应了一声,各自安排开去。 见二人走开,锦衣少年招呼笑吟吟的金玉道:“店家,你这里可有本地的好酒,若有,我求酒几坛,让军士痛快开饮。” “本地穷乡僻壤,不曾出过什么好酒。”金玉皱眉道:“本店全都是外面运来的酒,昨日正巧进了一批,其中有几坛子佳酿。桌上这壶就是其中所汲,公子尽管放心品尝!” “入乡随俗!”锦衣少年不去看桌上酒壶,微微皱眉道:“酒酿最能体现一地的风情,不需要多,浅尝即可,求酒一盏而已,店家确无本地酒酿吗?” 金玉摇了摇头道:“让五公子见笑了,本地之人不善酿酒,本店也确无本地酒藏。” 锦衣少年面露失望之色道了声可惜了,便挥手让金玉离开,自己从桌上倒了杯酒,正要饮下,抬头看见不远处,落木看着远去的金玉摇头笑了笑后,正转眼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他心中一动,向落木招了招手。 落木略一犹豫,走近过来,施礼道:“五公子唤我?” 锦衣少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小兄弟为何盯着我看?” “乡野小子没有见识,听闻五公子为王室贵胄,不觉多看了几眼,五公子莫怪。”落木道。 锦衣少年似笑非笑道:“既多看了几眼,觉得如何?” “五公子生在王家,身份荣贵,举止雍容,令乡野小子羡慕不已。”落木口称羡慕,语气却是淡淡的。 “只知王家富贵,却不知道王室凶险,生在王家就好吗?”锦衣少年轻轻叹息一声道。 “所以五公子来此求酒?”落木瞧了锦衣少年一眼,压低声音道。 锦衣少年手指一颤,杯中酒水差点泼落出来。他把眼光偏向院落,见黑甲王统领正好朝这边瞧过来,心中不由一惊,手中酒杯一时不知该端起还是放下。 落木上前一步,端过酒杯一饮而尽道:“谢五公子赐酒。” 黑甲王统领见状,摇了摇头,走了开去。 锦衣少年点头微微一笑,淡定下来,道:“小兄弟可是本地人士?” 落木道:“小子生于斯长于斯,最是地道不过的本地土人了。” “即是本地人士,可知本地有何酒酿?”锦衣少年道。 “金叔所言非假,本地人不善酿酒,此店中亦无什么本地酒酿!”落木微微摇了摇头道。 “无关口味,只是求酒而已。”锦衣少年叹气一声道:“王家贵胄又有何用,乡野之地,求酒一盏都不可得吗?” “五公子莫急!”落木笑了笑道:“本地人不善酿酒,但后面山中一群顽猴却是天生的酿酒高手。” 锦衣少年闻言眼光一亮道:“莫非是猴儿醉?” “不错,这拨猴儿每年挑的好果子,藏在壁洞之中。此山中壁洞气候适宜发酵,果子在洞中,久酵成酒,味道极好,如公子若是真有意求酒,不妨上山去求。”落木道。 “多谢!”白衣少年想了想道:“不知你们这后山上的猴儿醉几时品尝为最佳?” 落木想了想道:“自然是夜间最佳。” “小兄弟年级尚小,看你刚才喝酒模样,似乎惯于此道。”锦衣少年道。 “我们老镇长大人说,喝酒要从娃娃抓起。”落木舔了舔嘴角残酒道:“小子深以为然!” 锦衣少年愕然而笑道:“还有这般说法,你们老镇长大人说得真是有趣。” 说着,手握着桌上酒壶转了一圈,想了想,又默默反转了一圈过来。 正说着,黑甲王统领在外面打理妥当,远远朝这边走来。 锦衣公子递过酒壶笑了笑道:“小兄弟既好此道,此壶酒酿酒本公子便送与你了!” 落木从桌上取过酒壶,朝锦衣少年躬身一拜道:“多谢五公子慷慨!” 锦衣少年还想再问些什么,落木却已经抱着酒壶一溜烟跑出了客栈。 第五章 红衣少女 “哪里冒出来的野孩子。”黑甲王统领站到锦衣公子跟前皱眉道:“乡野之地,五公子还是少和这些野民打交道,免得多出事端。” “无妨的,此处民风淳朴,况且还有王统领在,出不了什么差迟的。”锦衣少年指了指落木跑走的背影笑出声道:“只是个好酒的小子,赐他一壶小酒,就乐颠成那样了。” 落木抱着酒壶出了客栈院子,嘴里吹着口哨,沿着柳灞悠悠而行。 刚转过柳灞湾头,忽听见噗通一声响。 月牙湖湾上一颗石头落在水里,激起一片水花。落木猝不及防,身上青衣被溅湿一片。 落木恼怒,正要骂出声来,听见不远处,一名少女呀地惊呼一声。 落木转头朝惊呼声方向望去,只见一名红衣少女头带浅露,白皙的手指上沾了沙泥,正惊慌地瞧着他。 “我不知有人转湾过来。”红衣少女虽在道歉,却声若细蚊:“我不是故意的。” 落木拍了拍身上的水渍,看那红衣少女惊慌的样子,不觉有趣,道:“我知你不是有意的,但这些溅起的水花却定是有意的。” 红衣少女噗呲轻笑了一声,声音放大了些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不碍的。”落木呵呵笑了两声道:“我也常在这里玩水,你瞧这边水底,有一半石头是我砸水花扔下的,不过从未溅到过人。” 红衣少女两手手指局促地绕到一起,声音又低了下去:“我真不是故意的!” “呃,呃,这个,小妹妹,我想说的是我也常在月牙湖里扔石头,至于没溅到人,那只是幸运。”落木挠了挠头道。 “我知道,我生来就是个不幸的人。”红衣少女声音依旧很轻,语调却很固执:“小哥哥,但我真不是故意的!” 落木尴尬地呃呃两声,一时不知该如何分说。见红衣少女身边上停了一架简陋的马车,便岔开话头道:“你家大人呢?怎么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取水去了,我在这里等她。”红衣少女道。 “哦,前方已经是绿洲,没有风沙,浅露碍眼,可以取下透口气了。”落木随口提醒道。 红衣少女低头不语。 罢了,偏我多嘴多事!落木暗自懊恼,正待走开,却听红衣少女道:“多谢小哥哥!只是无关风沙,我长得不好看,怕取下浅露吓到旁人。” 落木微微一愣,听红衣少女声音很是好听,心里道了声可惜,却不知如何接话才好。 红衣少女似乎见惯了似落木这样的反应,不以为忓道:“小哥哥,我听说,整个中土,在你们月牙镇里看星星,星星最是明亮,可是真的?” “确是如此!”落木道:“前方就是月牙镇了,沿着柳灞走,到头就有客栈,你们可以在那里歇憩。今夜中秋,在小青山的山岗之上仰望星空,那时星星是一年之中最为明亮的了。” 浅露之下,红衣少女眼神一亮:“多谢小哥哥指点。” 落木举起握住酒壶的手挥了挥,又待走开,却又听见红衣少女咦了一声道:“小哥哥手里的酒壶好生精致,可否借我一观?” 落木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把酒壶递了过去。 红衣少女接过酒壶看了一眼,将酒壶反转一圈,嘴里又咦了一声,将酒壶递回道:“壶不错!酒也不错!小哥哥收好。” 落木刚收回酒壶,一名中年女子手里提着一个水壶从月牙湖湖畔走上来。 中年女子看见落木在和红衣少女答话,脸色十分难看,也不理会落木,她一把拉过红衣少女,送上马车,自己驾起马车朝客栈方向徐徐而去。 马车走了一段,四下无人,中年女子道:“酒壶有什么问题?” “有人下过毒。”红衣少女淡淡道:“不过现在没事了。” “你替他解了毒?”中年女子皱了皱眉头道。 “之前已经有人解了毒。”红衣少女摇了摇头道:“但不是我。” “甚好!”中年女子道:“事不关己,少惹为好。” 红衣少女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是夜,春风酒楼。 两名黑甲亲信军士提着仓促的脚步敲开了黑甲王统领的房门。 “已杀了?”黑甲王统领眼皮未睁,慵懒的在床上打了哈哈问道。 两名黑甲军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禀大人,五公子不在房中。” “夜色深沉,不在房中,他上哪里去了?”黑甲王统领略翻了个身问道。 “有军士报,五公子去了院落里的马车。”黑甲军士道。 “然后呢?”黑甲王统领眼皮跳了一下。 “我二人随后去了马车查看。”黑甲军士两人互看一眼,顿了顿道:“车厢里并没人。” 黑甲王统领哼了一声,缓缓睁开双眼道:“这么说,五公子已经跑出院子去了?” “院落有军士值哨,我等已问过值守,都不曾见过五公子出院的身影。”黑甲军士汗然道。 “真是够废的,连个毛孩子都看不住!”黑甲王统领翻身起来,出了门直奔停在客栈院落中的马车。 两名黑甲军士一左一右翻开帘子,里面空无一人。 黑甲王统领眼光在车架里缓缓扫了一遍,手指了指铺在车厢底上脚踏毯子道:“掀开!” 左侧黑甲军士上前一步揪住毯子一角,用力一扯,整块毯子被掀落下来扔到地上。 车架里露出厢底,只见底面上切开了一个口子,估摸口子大小,正够一人钻下去。 右侧黑甲军士上前拉开马车,左侧黑甲军士伏到地上,手在地面沾了些泥土凑到鼻子边上嗅了嗅后道:“大人,有遁土丸的气息,五公子定是从这里遁土走了!” “五公子身上怎么还会带有遁土丸?”黑甲王统领冰冷的眼神渐渐犀利起来:“不是让你们检查过他的随身物件了吗?” “都查了!”两名黑甲军士又互看了一眼,断然道:“我二人亲自检查的,五公子身上绝不可能带有遁土丸。” “在酒楼里,五公子今夜可有私下找过什么人,亦或见过什么人?”黑甲王统领对二人所述并无怀疑。 “不曾找过什么人。”黑甲军士道:“不过,不久前郭公曾独自去五公子房中拜见。” “郭公?”黑甲王统领眉头微微一紧道:“出了这么大事,也该请郭公一起斟酌斟酌,去请他过来。” 一名黑甲军士应声领命而去。 第六章 天黑风高杀人夜 等郭公下到院落时,马车已经恢复了原状。 “王统领,何事唤我?”郭公睡眼朦胧,两眼惺忪。 “郭公好睡眠!”黑甲王统领一拱手道:“出大事了!” “有王统领在,还能出什么大事?”郭公不以为然地揉了揉双眼道。 “郭公抬举王某了!”黑甲王统领阴森森地笑了笑道:“王某保护不周,五公子方才不幸被人刺死在马车上了。” 郭公闻言猛吃了一惊,两眼忽地变亮,两脚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你,你说什么?”郭公强镇心神:“王统领,你再说一遍?” “郭公!”黑甲王统领冷冷道:“五公子遭人刺杀,刺客不知所踪,我等正在追查此事。” “怎么,怎么可能?”郭公此时眼神清亮,似乎完全清醒了过来。 “我们在五公子手里发现了一颗遁土丸,可惜了,有这样的好东西却来不及用!一步,就差一步,五公子就能逃出刺客的刺杀。”黑甲王统领慢悠悠道:“我好奇的是,客栈有黑甲军士护卫,五公子手里还拿着颗遁土丸是什么意思,难道就这么对我们黑甲军没有信心吗?” 郭公冷哼了一声,拍了拍大腿道:“不是不信你们黑甲军,有你们黑甲军在,五公子还不是一样出了事。那颗遁土丸是我给五公子用作不时之需,逃命时使用的,没想到还是没有逃离祸事。” 说着,郭公颤悠悠地掀开车架,只见车厢里面空空如也,不要说五公子尸首,就是血迹也没有一丝。 郭公脸色剧变,感觉背后发凉,他猛一转身,只见黑甲王统领正阴沉沉地盯着他。 “你.....,王费,你诈我!”郭公指着黑甲王统领,手指一下一下地发颤。 “郭公,我一猜就是你!”黑甲王统领嘿嘿冷笑了几声道:“他们只检查了五公子的随行物件,却不曾想到五公子将紧要物件都藏在了郭公你的身上。好,好,堂堂黑甲御卫军竟然被一个娃娃骗过了,五公子年纪轻轻,心思却是极深啊,难怪即使被贬出王城,宫后娘娘还是要他的人头。” “你......你.....”郭公手指黑甲王统领尖声叫道:“王费,你竟敢谋弑五公子?” “郭公慎言!”王费领目无表情道:“是宫后娘娘要他的人头,王某只是按令行事,谋弑二字,还担不得!” “按令行事?”郭公冷笑声声道:“王费,你按谁的令?五公子贵为王室公子,非王上不可处置,即使是宫后娘娘焉有生杀公子之权?” “宫后娘娘是否有生杀之权,是王上与宫后娘娘的事,王某不知。”王费道:“王某身为军人,只知军人有令必行,王某受宫后娘娘辖制,王后之令,即是军令!” “好!好!好!”郭公怒道:“今日之事,郭某必定回报王上!届时,再请王大人到殿前解释一二!” “只怕你没那个机会!”王费笑了笑,月光之下,脸色苍白而阴森。 郭公心头一惊,脸色煞白,道:“王费,你想连我也一起杀了不成?” “您觉得呢?”王费一脸玩味地盯着郭公道。 郭公退后两步,无奈腿脚发软,噗通一声跌倒在地。 “告诉我五公子去了哪里,我可以不杀你!”王费道。 “我不知!”郭公咬牙道:“即便知道,也别想我告诉你!” “好!腿脚虽软,骨头还是有几分硬气的。”王费道:“王某杀人无数,最喜欢砍的就是骨头硬的,咔嚓一声,砍下去的时候听起来特别干脆。” 郭公全身发颤,吓得牙齿咯咯作响,嘴里却依旧硬气:“我不知!” “说了是死,不说也是个死。好,毕竟在宫里当差,生死见多了,郭公是个明白人,瞒不过。”王费道:“遁土丸药效不过一炷香,以五公子的脚程,请问郭公,可行几里?” 郭公闻言微微一震,低头不语。 “不过十里!”王费道:“十里之外皆是荒芜之地,没有马匹水食,不用黑甲出击,五公子自己都活不下去。十里之内,就在月牙镇附近范围。以我黑甲之力,掀翻一个区区小镇,也用不了多少时辰。” “好歹都是个死!”王费道:“你说了,大家都不费事,我给你们留个全尸,郭公以为如何?” “贼子!郭某尽忠而死,纵是曝尸荒野,又有何惧?”郭公指着王费破口大骂:“王费,你个乱臣贼子将来必定不得好死!” “好,我成全你!”王费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道:“传告下去,野民做乱,刺死五公子,郭公拼死相护,不幸被乱民砍死,死于非命!” 旁边一名黑甲军士应了一声。 其余一名黑甲军士指了指郭公,犹豫着道:“杀了?” 王费点了点头冷冷道:“郭公忠义,别砍少了,剁成五段,以彰其名!” 郭公全身瑟瑟发抖,手指着王费歇斯底里地破口大骂。 黑甲军士拔出腰刀,正要杀落下去,忽听见一人道:“天黑风高杀人夜,杀人的时辰选的对,但杀人的地方却是选错了。” 循声望去,只见金玉手里抓了一把瓜子,不知何时靠在楼门口上正嗑着。 王费朝金玉看了一眼,这个胖乎乎的掌柜身上散发出一股不怒而威的气息。 “月牙镇自从立镇以来,一向太平,所以这些年,才起了些烟火气。”金玉道:“王大人要杀谁是谁,只是别在镇里杀,更不要在小的酒楼里杀,否则以后,小店生意不好,营生艰难啊!” “店家救命!”明知不可能,但此时郭公捡到一根救命稻草,什么都顾不得地大声呼救起来。 王费一挥手,咔嚓一声,只见月下刀光一亮,郭公一颗人头滚落了出去。 “全杀了!”王费眼光冷冷一扫,手中长刀缓缓入鞘。 “野民作乱,刺杀五公子,统领有令,诸军,全店上下,一概杀了,半个不留!”王费身旁黑甲朗声大叫道, 四周军士纷纷呼应。 第七章 一剑煌煌 黑夜里传来一声幽幽叹息,叹息声后,一人道:“金胖子,我就说,和畜生讲不得道理,你偏不信。” “你没和他讲过怎知他是人是畜?”金玉也叹气一声道。 “自然全都是一群畜生!”那一个声音从黑夜里传来:“眼下该当如何?” “既是畜生,自然要全杀了!”金玉嘴里吐出最后一颗瓜子壳道:“难道还要等畜生咬你不成?” 那声音微微沉默,突然一声琴音拔兀而起,如狂风入林,收割无数落叶。 琴音落去,一排黑甲军士噗通噗通接连倒地。 细数过去,场中只留下三人还能立住不动。 “招魂曲!”王费入鞘长刀此刻重新悍然在手,脸色微变:“中土能弹出此曲的不过五人,实力均在无法境之上,不想区区月牙小镇居然有如此人物。” “见笑!”黑暗中,明明听见琴弦拨了一下,却听不见声音。 空气突然变得凝重,噗,噗,两声,王费左右两名亲信黑甲无形中被穿胸而过,双双倒地。 只剩王费双手握刀,拱手而立。 夜空中传来一阵刺耳的犹如刀磨在巨石上的声音。 声音渐行渐消...... 黑夜中,有人咦了一声:“无法境中阶,阁下究竟何人?” “他,不是人!”金玉此时已经放下手中瓜子,眼神微凝。 王费默然不语,身上黑甲纷纷掉落,手势抱然不动,半浮在空中,身姿如幽灵一般诡异。 “抱手势!”黑夜里的声音诧道:“真让人意想不到啊,夜月黑甲御卫统领居然是个翼族余孽!” “惭愧!凡体肉身,终究无法承受无法境之重。但你逼我现了真身,总得付出些代价。”王费缓缓放开双手,抛开手中之刀,伸手从幽浮的肩甲脖子后面往外徐徐拔出一根雪白的骨翼,其骨自然成刀,道:“这一刀,还你!” 说完,一刀斩出...... 刀意画出一道亮光,如江河奔腾,呼啸而去。 亮光之下,黑夜忽然被照明。 只见一个瞎眼男子身前摆着一架弦琴,安然坐在院前的大柳树之下。 琴弦上,瞎眼男子低头抚琴,十指如飞。 琴音磅礴,如大雨淋盘。 刀光遇上大雨,雨帘一道道撕开,破碎如珠落。 刀意受阻,气势渐弱,却一路而前,直逼至瞎眼男子身前。 瞎眼男子受到刀气器息压制,指速越来越慢,渐渐不支,脸颊上冒出两排冷汗。 大柳树之后,突然闪出一人,一剑横封,器息涌出,剑意迎刀光而上。 刀剑相交,气势交接,顿时院落明亮如白昼。 刀意剑气交锋,虽然刀意全消,但刚才出剑的剑士也被硬生生地逼退回瞎眼男子跟前才止住。 “无法境巅峰!”剑士与瞎眼男子几乎同时惊叫出声来。 金玉脸色也变得沉重:“瞎子,大剑,半夜见鬼了,无法境巅峰者,翼族之中,当列八大将之位,这都能让我们平白撞上一位。” “翼族八大将:万物有命,生死休惊,阁下是哪一位?”瞎子按住琴弦朗声问道。 王费阴森森一笑道:“你猜!” “猜你个鬼,猜中了,你会当场自刎不成?”大柳前的剑士道:“金胖子,你再不出手,就等死吧!” 金玉皱眉哭着脸道:“我要出手,好费钱的!” “金、琴、剑,叱咤一方的晚塘三杰,金玉,芒琴,流剑,你们不在江南享福,齐聚这荒漠之地做什么?”王费道。 “挖矿啊!”金胖子眯眼道:“巧了,我们挖矿,阁下杀人,一个巧又不巧地撞到一起了。” 王费冷幽幽道:“还真是一场不幸之会!” “幸或不幸,要看谁胜谁负,谁死谁生。”瞎子哼了一声道。 “都别装死了,起了吧,收拾掉残局。”王费打了一个指响,身旁两位倒地的亲信黑甲翻身而起,起立之后,身上黑甲窸窣落地,一如王费一般半浮在空中。 随后,倒地的黑甲军士中又窸窸窣窣如幽似灵地翻转过来三五个来。 “找到五公子,杀了!”王费道:“此行行迹已露,镇子里的人全都留不得了,都屠了吧!” 随着一声长哨响过夜空,起来的军士纷纷响应,如鬼魅一般,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暮色中,一名少年健步朝这边奔来。 途中,一名王费亲信黑甲手中骨刀随手一挥,与那少年迎面擦身而过。 少年心焦如火般赶来,并无防备,感觉胸口被扎了一下,痛叫一声,跌倒在地。 “阿归!”剑士闻声脸色大变,身影一闪就扑到了少年身旁。 “你来这里做什么?”剑士抱起男孩,只见男孩胸上被刺穿一个小洞,血口已经浸湿漉了衣裳。 剑士快速封住伤口,拔开一个黄色药瓶,将药粉全部倒出,胡乱敷了上去。 “阿爸,出事了,新来的黑甲军士在胡乱搜镇子,打杀起来了。”药上到伤口一阵剧痛,神奇的是,外部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非常快速地愈合起来。 愈合过程中,阿归忍不住咳了几声,疼得脸色煞白。 剑士心疼如刀绞,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可有见到小木?” “我晚上见过他,他说要去趟小青山,此刻该在小青山上了。”阿归道。 “找到小木,告诉他躲起来,除非见到老镇长大人回来,否则永远不要出来。”剑士厉声嘱咐道。 阿归还想说什么,剑士一把他推开,一脸冷峻道:“快去!” 阿归咬了咬牙,手按住胸口,忍疼转身箭步离去。 身后,几滴血水从阿归手心滴到地上,地面顿时黑如焦漆。 “骨毒!我操!”剑士回首怒视王费,心生悲愤,疾行如风。 一剑煌煌,从空中斩落:“宰了你!” ...... 月牙镇有一座山,镇里的人都唤它做小青山。 小青山并不高,但郁郁葱葱,又坐落在月牙湖畔,在荒漠之地,鹤立鸡群一般,十分显眼。 星河灿烂,月落山岗,一处草地微微松动了下,五公子从地上钻出来,锦衣模样有些狼狈,遁土丸最后一丝粉末在手中化尽。 第八章 求酒 四周寂静,五公子环顾四周,正踌躇不知该往何处去,突闻到一股带着果味的浓郁酒香从山顶初飘来。 五公子目光一亮,脸露微笑,自言自语道:“此山中真有猴儿醉,白日那小子果不欺我。” 循着酒香,沿小道拾级而上。 走了一段,就要上了山顶,突听见一个声音从上面岩壁方向传来:“你来了!” 五公子心中一惊,猛抬头往上望去,只见落木手中举着酒壶,正在月下迎风独酌。 “小兄弟怎会在这里?”五公子暗自警觉,脸色却如见故人,如沐春风。 “五公子不知吗?”落木放下酒壶,似笑非笑地盯着五公子道。 “说笑了,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小兄弟的行踪教我如何得知。”五公子故作镇定道。 “真是不知?”落木晃了晃壶中酒酿道。 “不知!”五公子摇了摇头道。 “既如此,我走了!”落木从石头上一跃而下,将酒壶挂在腰间,信步往山下走去。 眼看落木与自己擦肩而过,五公子心中渐渐慌乱,低声道:“我来山中求酒。” 落木没有止步,挥了挥手道:“白日里,我已与五公子说过,酒在山中,自己去找。” 五公子略沉默了会,见落木越行越远,声音急促道:“我来山中求救!” 落木闻言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笑了笑,复道:“酒在此山之中。” 五公子脸色悲凉,复又沉声道:“我来此求救!” 落木故作不解道:“听的不甚清楚,五公子究竟是求酒还是求救?” 五公子端正衣帽,长揖到地道:“来此求救,求小兄弟救我!” “不敢。”落木也作了一揖道:“五公子贵为公子,小子乡野之人,如何敢称兄弟。” “你若此次救我性命,夜月萧叶立誓此生永为兄弟!”五公子单手朝天,信誓旦旦道。 落木笑了笑,一脸无邪地摇了摇头道:“老镇长大人说,事急之诺,不足为信。” “罢了!”夜月萧叶仰头长叹一声道:“我夜月萧叶命丧于此,终究天命不可违。小兄弟你走吧,免受我拖累,殃及鱼池!” “若我回去,教人知道五公子就在此山之中,五公子当如何处之?”落木眨了眨眼道。 夜月萧叶微微一怔。 “五公子若早间用一壶酒将我毒死,便没人知道你躲在此处,或许可以逃过一劫。”落木有意无意地晃了晃酒壶道。 夜月萧叶闻言脸色大变,道:“你......,你怎知我在酒中下过毒?” 落木不答他的话,拿起酒壶倒转一圈道:“你白日里即想毒死我灭口,为何又反悔倒解了毒?此时可是万分后悔?” “惭愧!一时心生歹念,幸勿酿成大错。”夜月萧叶面露惭色道:“人至绝路,行为恍惚,望小兄弟勿怪。” “你又没毒死我,我怪你做什么?”落木道,说完转身负手往山巅上一爿凸起的巨石走去。路过夜月萧叶身边时,对他招了招手道:“五公子可敢随我来。” 夜月萧叶想也没想,快步跟了上去。 走到巨石下,落木一把抓住夜月萧叶的手,夜月萧叶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出去,耳边听见落木道:“五公子可信落木?” 夜月萧叶怔了怔,放弃挣脱道:“落兄弟的话,夜月萧叶自然是信的。” “可看到石头上面那个块凸起的石尖。”落木用另外一只手指了指崖壁上一块嶙峋凸起的石头,石头的一侧有块凸起处尖若枪头。 夜月萧叶点了点头。 “月牙镇有一个传说,据说这块崖壁后面另有洞天,若有人用自己的脑门重重磕上那块枪尖石头九次而不死,洞天之门便可开启。”落木眨了眨眼道:“只要进入洞天,外面无人寻得见你,便可躲过眼前灾劫,五公子可敢一试。” 夜月萧叶上前细细观察了一下那块石头,心道,这石头如此尖锐,不要说脑门磕上九次,只怕磕上一次就没命了。 落木见夜月萧叶犹豫不前,便又道:“五公子可是怕了?” 夜月萧叶不答,迟疑了一下,反问道:“此前可曾有人磕九次不死开启洞天?” 落木摇了摇头道:“不曾有人。” 夜月萧叶迟疑了下问道:“既然不曾有人成功,为什么落兄弟觉得我可以?” “我没觉得你一定可以。”落木摇了摇头道。 夜月萧叶愕然...... 又听见落木接着道:“我只是觉得你可以一试。” 夜月萧叶沉默片刻,咬了咬牙道:“我信你!一试便一试!若有不幸,那是我天命如此,与小兄弟无关!” “生死由命,五公子要试,是生是死,自然与我无关。”落木笑着点了点头道:“我们老镇长说,人之天性,取生怕死,要自己往上撞,怕是有些艰难。你既信我,闭上眼睛,我牵着你往石头枪尖要害上撞,嗯,一次怕是撞不开的,九次太惨,七次八次约摸可以,可好?” 夜月萧叶闻言脸色煞白,缓缓闭上眼颤悠悠道:“好!” 月下,落木露出一丝狡黠的眼神。 牵起夜月萧叶,猛力拉着往石尖撞了过去。 夜月萧叶冥冥中感觉撞上了什么,确有好像没撞上什么,一边心惊肉跳,一边又不觉得疼痛,睁开眼时,自己已然身在一个洞府之中。 “就这么进来了么?”夜月萧叶惊魂未定道。 落木哈哈大笑道:“难道你真想撞上七八次,弄个头破血流。” “原来是你唬我!”夜月萧叶恍然,一脸尴尬道。 “你下了毒又解了毒,我拉你撞一次唬一次,彼此两清。”落木道。 “彼此两清,如此甚好!”夜月萧叶缓缓点了点头道。 落木从洞壁中的柜子里取出一壶酒,随手抛给夜月萧叶道:“拿去,我不诓你,这是你求的酒,正宗不过的猴儿醉!” 夜月萧叶接过,打开酒塞,一股浓香溢出,他小小抿了一口,赞道:“果然味道极好!” “喜欢就敞开喝,不够的话,下次我再去猴头那里多偷些回来。”落叶指了指一旁座椅,示意夜月萧叶坐下。 夜月萧叶嗯了一声,在一旁坐下,举起酒壶猛灌一口,再吐气出来,气过鼻腔,酒醺气爽,紧张的情绪渐渐放松下来。 第九章 银链 二人虽然身在洞内,但石壁外面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此处立结界,所设甚妙,坐看山里风景,仰望漫天繁星。”夜月萧叶赞叹一声道:“真是个神仙所在。” 落木自顾喝酒,笑而不语。 夜月萧叶张眼朝洞府里面望去,只见里面深邃黝黑,旁侧隐约有几道关闭的石门,不远处,积了一个小水潭,一道水帘从上面石隙中流下,不时有风水之声传来。他待想要问,却听见洞外山中依稀有人声传来,转眼朝山下望过去,见有底下草木浮动,心中暗道,这么快就追来了,幸得落木相救,及时藏身此处,否则...... 遮路的绿草灌木拨开,走出一个身着浅露的红衣少女,少女后面不紧不慢地跟了一位中年女子。 原来不是追兵!夜月萧叶暗松了一口气。 “咦,是她们!”落木眼睛微微一亮,道:“还道是白日里随口一说,不想她还真敢半夜爬上来看星星。” 夜月萧叶看那两人衣着不像本地人,随口问道:“落木兄弟认得她们?” “也算认得。”落木道:“却不是熟人,今天白日偶遇罢了。” 眼看快到山顶,红衣少女加快脚步,翻爬到巨石旁,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 不一会,后面的中年女子不紧不慢地也跟了上来,她皱了皱眉,拉起红衣少女,取出一块干布,小心擦干夜露,然后小心铺平了,才肯让红衣少女重坐上去。 红衣少女身子依着中年女子摆布,口里却对她言道:“白姨你也太小心了,其实并不碍的。” “碍的!”中年女子道:“着了夜露的山石易聚寒气,你从小体质虚寒,怎么还敢直坐上去。” 红衣少女不语,抬头仰望满天繁星。 中年女子也在一旁坐下,抬头道:“别处可看不到这么亮的星光,月牙镇里看星星还真是最明亮的。” “白姨,你说,哪颗星星才是母亲大人的?”红衣少女道。 “主母大人自然是天上最亮的那颗。”中年女子用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道。 “可是!”红衣少女捉急道:“这里好多颗星星都很明亮,我分不清哪一颗更亮。” “分得清的。”中年女子柔声道:“别的星星再亮,也比不过你心中最亮的那颗。” “心中最亮的那颗么......”红衣少女缓缓闭上眼睛。 一阵夜风吹过,红衣少女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起来。 中年女子叹了口气,起身收罗了些附近的枯枝,堆在红衣少女身边点起一堆篝火。 红衣少女伸手烤了烤火,身子暖和起来,慢慢睁开眼。 夜空中,其中一颗星星在她眼里显得异常明亮起来。 “白姨,我找到母亲大人的星星了。”红衣少女的眼里闪烁着无比喜悦的光芒。 中年女子抬头望着星空,有些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时不时地下意识地抚摸着挂在白皙脖子上的银链,银链由一颗一颗星星模样的坠子牵挂而成,看着十分精美。 “十五年了!”中年女子感叹了一声,道:“就快整整十五年了啊,不知不觉,小公主就要满十五岁了。” 公主?落木有些诧异,转眼望向夜月萧叶,道:“五公子前脚进了月牙镇,公主妹妹后脚就跟来了,月牙镇什么时候成了夜月国王家眼里的香饽饽了?” 夜月萧叶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道:“此人并非夜月公主,我不认得她,不过,从服饰上看,她们应该来自斧国,若没有猜错,这位应该是斧国王家的小公主。” 落木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夜月萧叶的解释。 “过了今夜零时就是我的生辰了吧。”红衣少女道。 “是啊!”中年女子抚着银链的手微微发抖,另一只手指了指夜空道:“就快了,看时辰,待月亮出了那片云海,公主就整十五岁了。十五年前,你出生的时候也是这般天色,我就是在公主出生的那一天开始侍奉主母大人的。” 两人静静的望着夜空,月亮在云彩中穿梭,终于冲破云海。 月华,如水,泄落下来,落在中年女子脖子上的银链上面,银链熠熠生辉。 中年女子见银链闪耀,下意识地松开手,随着叮的一声细响,银链忽然断了开来。 中年女子脸色煞白,断落的银链从她脖子上无声地滑落下来。 中年女子身体僵硬得象干尸一般,眼看着银链象条银蛇滑过胸口,小腹,绕过大腿,小腿,脚踝,最后,终于落到红衣少女跟前的地面上。 红衣少女呀地惊叫了一声,俯身小心的捡起断落的银链,一脸惋惜道:“白姨的银链好漂亮,好好的,怎么就断了呢?” “断......了!”中年女子说话的口气跟身体一样僵硬:“公主,你再仔细看看,可真是断了?” “确是断了!”红衣少女提起银链,让银链一字垂了下来:“白姨,你看,真断了。” “真是......断了......”中年女子声音颤抖道:“你再看看,再细看看。” 红衣少女将银链捧到眼前,在手指上绕了绕,一点点细摸过去,突然咦了一声道:“白姨,链上有个扣子,不摸着细看瞧不出来,银链也不是断了,嗯,幸好,只是扣子松了,戴上重扣一下就好了。” 说着站起身来道:“白姨,你坐下来,我给你重新戴上吧。” “滚开!”中年女子突然像被蛇咬了一口,嘶声叫起来,扬手一巴掌拍在红衣少女手上,银链立刻被拍飞了出去。 “白姨!”红衣少女吃了一惊,震在当场,瑟瑟道:“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我怎么了?”中年女子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起伏不定的胸口,渐渐镇定心神。 “没事!”中年女子抬头仰天,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落下来:“我没事!我真的没事!” “白姨?”红衣少女不解又有些担忧地地望着中年女子。 中年女子道:“公主,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串银链?” 红衣少女点了点头。 “从小你要什么,白姨都会给你。”中年女子道:“唯独这条银链,你问白姨要了很多次,白姨都没有给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红衣少女低头想了想,最后还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给不了你啊!”中年女子道:“见了的都说它漂亮,可它对我来说就是永无止境的梦魇,它就象条毒蛇,苦苦缠绕了我十五年,这十五年来,我无日无夜不想摆脱它,可我怎么也摆脱不了它啊!你,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第十章 咒器 红衣少女再次茫然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中年女子刚平复的情绪突然又变得激动起来:“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你知道个屁啊!” “这是一件咒器!”中年女子一脸怒容道:“一经戴上,没有咒器器主的解除意愿,咒念如蛆附骨,非死无法脱除。更可怕的是,一旦触发咒忌,如有千针万刺不停地扎刺我的脖子胸口,那种痛苦生不如死。我刚刚好不容易才得解脱出来,你还想给我戴上。你说,你安得什么心?你还想让我继续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吗?” 红衣少女怔了怔,低声道:“白姨,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你就是故意的!”中年女子像疯子一般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你知道这串银链是谁给我戴上的吗?” 红衣少女茫然地摇了摇头,问道:“是谁这么恶毒,会对白姨下咒呢?” “恶毒,对,你说得对,恶毒,就是恶毒!”中年女子哈哈大笑起来:“白倩,你个贱人,你听到了吧,你的亲生女儿都说你恶毒,你就是最毒最毒的毒妇,难怪王上不要你,宫里所有的人都想要你死!” “是母亲大人,怎么会,怎么会是母亲大人?”红衣少女一脸震惊道。 “当然是她!”中年女子迎风舒展刚才僵如干尸的身体,白净的脸变形伸长,渐渐露出一副狰狞的狼面。 呜呜...... 圆月之下,狼面女子发出一声长长嗷叫,满脸舒爽。 “没吓到你吧,我的小公主大人!”狼面女子咯咯笑道:“没错,如你所见,老娘就是个狼妖。” 红衣女子被眼前突然的变故吓得瑟瑟发抖,嘴里却道:“不怕,我不怕,你是我的白姨,不管你怎么变,都是我的白姨!” “瞧瞧,瞧瞧,小嘴儿说得多甜啊!”狼面女子张开獠牙道:“有其母必有其女,你跟白倩那个贱妇一个德性,十五年前,她也像你一样地口蜜腹剑,说什么看我喜欢这链子,就送我了,还满脸笑容地亲手给我戴上了。那毕竟是白倩贱人贴身佩戴之物,我当时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感激。” “可这一戴,就戴了十五年。” “贱人说,让我尽心尽力护你十五年。” “十五年之中,若你有什么闪失,要受针刺之苦,如我对你有异心,要受扎心之痛。” “叮嘱我的时候,她是那么和蔼可亲,我还以为是她的玩笑话,谁知道表面如此温柔可亲的贱人,心思竟会如此歹毒。” “老天有眼,你出生当日,白倩那个贱人就死了。” “她一死,我就想逃,离你远远的。” “可是,没逃多远,我就时不时胸如针刺。开始,我以为是自己病了,又查不出哪里有病,找了一个又一个郎中,都找不出什么蹊跷。” “后来,我终于想起白倩贱人的话,就试着回去找你。” “找到你的时候,你正病着。我就试着照顾你,照顾你到病好了,我的针刺之痛自己就好了。这以后,我就再也不敢离开你。” “日子就这样熬着,终于有一天,我熬不住了,我就想,要是杀了你,一了百了,是不是就不会遭这份罪了。” “可哪知道,我只是这么一想。”说到这里,狼面女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就心如刀绞,仿佛有千万个细针不停地刺着我的心脏。” “就这样,连续三天三夜,我疼得死去活来,生不如死!” “从那以后,我对你,一丝丝歹念都不敢有。” “你衣服穿少了,我怕你冻到,你走在路上,我怕你磕到。就在刚才,你坐在石头上,我都怕你受凉感冒。” “你一定以为你的白姨对你多好,照顾你照顾得多么地体贴入微!” “白姨,你一直对我都很好,我知道的。”红衣少女轻声道。 “好,我当然要对你好来!”狼面女子呲牙道:“我敢对你不好吗?你有一点不好,我就得陪着受千万般罪。你别说我对你好,我那是对你好吗?我那是对自己好!” “时间久了,照顾你成了习惯,所有的不甘不愿,所有的愤,所有的恨,都被那条链子抹杀得干干净净。渐渐地,我就真把你当小主子供着,护着。我以为日子会这样过下去,也只能这样过下去。我已经习惯了这样过下去,也准备就这样过下去。” “你我这样地生活生存着,正是白倩那个贱人给我们安排好的人生。她一定以为,我们相依为命,潜移默化之中,即是没有了银链的诅咒,我们还会那样地继续生活下去。” “可是,她错了!我之所以接受了那样的安排,是因为我就没指望过有一天,有一天我能从银链的桎梏中摆脱出来。” “什么哪颗星星就是你的母亲大人啊,全都是骗小孩的鬼话。我告诉你,这漫天星星是星星,但星星上可没有你的什么狗屁母亲大人,白倩贱人已经死了,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她也不会在星星上看着你。那些都是骗人的,全都是骗人的。”狼面女子眼角含泪,越说越激动,多年的委屈愤怒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出来。 “要说错,我就更错了,我以为小公主你已经是我的小主人,我甚至真心地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一样照顾着。” “可刚才眼睁睁看着银链脱落出去的时候,我突然清醒了过来。”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白倩贱人留下的野种,她自己不好好活下来养你,为什么我要替她养着。我这些年活得卑躬屈膝,战战兢兢,凭什么?” “我受的针刺之痛,生不如死之苦,就活该我受的吗?” “凭什么?凭什么......” “白倩那贱人死得早,这账没发找她算了。我的小公主大人,这是十五年的账,得你来偿!” “白姨,我.....”红衣少女颤颤地往后退:“你别吓我!我害怕!” 第十一章 袭击 “这十五年来,你知道宫里的李妃有过多少次暗示我,如果我取了你的性命,她少不了给我好处。而且每暗示一次,她的筹码就增加一次。到最近一次,她已经给我加了十五次筹码,筹码的分量更是增加到了起初的五十倍。” “要是在以前,我连想都不敢想。” “可现在不一样了,这是我十五年的付出该得的,你说,我为什么不要,我凭什么不要!” “小公主,你也别怪我,要怪你就怪白倩那个贱人,十五年前,她不该给我戴上咒器。十五年后,她更不该遵守她的诺言,解封了咒器。她骗我一次,却没有骗我第二次,你说这贱人傻不傻,傻不傻?”狼面女子一边说一边笑,说到激动处,含在眼角的泪珠再也憋不住,两行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白姨,你......,你真的要杀了我吗?”红衣女子连滚带爬退到石壁上,后面已经无路可退,白姨的模样并没有真正吓到她,但白姨所说的话却让她心中无比的难受。 “我不是要杀你,我是要取自己该得的补偿。”狼面女子道∶“那是十五年的补偿,而我要得到这些补偿,小公主你就必须死!” 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剑抵在红衣少女的胸口道:“比起我,你已经很幸运了,我这一剑下去,你就疼一次。” “不,白姨!”红衣少女脸色惨白,抵着剑尖的胸口却并不后缩,她抽泣道:“在我心里,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待我那么好,我不信你会杀了我!你难道忘了我们是怎么在宫里艰难地互相依靠着活下来的了吗?” 狼面女子闻言怔了怔,手中的剑颤抖着慢慢缩了回去。 月下,狼面女子抬头望着星星,略略沉默后道:“我没忘,但我一定会忘记!白倩,你这个贱人,当年你把小公主托付给我,狠心离我和小公主而去的时候,可想到你心爱的小宝贝会死在我的手里?” 微闭双眼,剑光一闪,冷冷刺向红衣少女。 耳边听见红衣少女惊恐万状地大叫一声:“白姨!” 扑哧一声! 心中一痛,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为什么我会心痛?狼面女子缓缓睁开双眼。 只见红衣少女脸色苍白,红色衣裳上喷洒了一片鲜血,变得更加鲜艳。 红衣少女艰难地又叫了一声:“白姨!” 久违的阵痛从心脏传遍全身,狼面女子缓缓低头,只见自己胸口透出一把锐利的刀尖。胸口的鲜血,沿着刀尖咕咕往外冒。 怎么会? 狼面女子一脸震惊地低头看着刀尖。 扑哧! 刀尖突地向前一挺,一把长长细刀从她体内贯穿而出。 扑哧! 长刀往后一缩,完全抽了出去。 狼面女子缓缓倒地。 只见一名半身幽浮的黑衣翼族手握长刀,在身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后,从她身上飘过。 “你......你杀了白姨!”红衣少女圈着身子努力往后缩,身子颤抖不已,声音却又冷又狠:“你杀了我的白姨,等我长大了,一定会杀了你!我已经记住你的样子了,不管你逃到哪,我一定要把你追杀到底,不死不休!” “小孩子的话就是天真到不可理喻,不过,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你很有勇气也足够爱她!但是,一个要杀你的人,还值得你爱吗?”幽浮的黑衣翼族不当回事地摇了摇头,持刀而前道:“你刚才说的话,权当我信了。只是可惜,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长大了!如果一具死尸可以复仇的话,我不介意你追杀我到千里万里。” 说着,一手掐住红衣少女的脖子,把她象拎鸭子一样提起来,按到后面的石壁上。 另一只手提起长刀,对准了红衣少女的胸口。 长刀缓缓而前,眼看就要穿入红衣少女的衣裳。 突然,落木的的身影从从石壁里面一跃而出,迎头扑向幽浮的黑衣翼族。 这个变故太过突然,幽浮的黑衣翼族猝不及防,猛地被扑倒在地。 落木手里握着漆黑的斩铁,顺势一剑稳稳地扎入黑衣人心脏,斩铁象个桩子将黑衣翼族钉在地面的石头上。 黑衣翼族受到袭击,自顾不暇,手里松开,红衣少女噗通一声掉在地上,从上面石头上自然滚落下去。 落木急忙松开斩铁,顺手将还要往下滚的红衣少女一把抱住。 红衣少女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惶急中,一口咬在落木的手背上。 落木吃疼,痛叫一声,双手一松,红衣少女趁机挣脱了出去。 “真是个没良心的丫头!”落木揉着手背痛叫起来。 红衣少女连滚带爬,翻身起来,正要往山下逃去,听得声音似曾耳熟,回头再看,认出落木,一时又惊又喜:“小哥哥,怎么是你!” “可不就是我!”落木甩了甩生疼的手,没好气道。 “你......你那个.....,疼吗?”红衣少女看见落木的手背被自己咬出一深红的印子,手足无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疼是疼的。”落木边揉手背边道:“可没去年被村口的大黄咬得疼。” “我不是小狗!”红衣少女涨红了脸,幸好有浅露遮挡,落木并看不到。 “你当然不是小狗,我是说,狗咬得可比你咬得疼多了。”落木尬然道。 “那我也不是小狗。”红衣少女声音变得很轻。 落木一愣,尴尬间正不知如何说话,听见后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 他回头一看,只见黑衣翼族双手握住斩铁剑柄,费力地往上拔。 黑衣翼族拨了两下,斩铁沉重,一时拔不出来。 黑衣翼族心脏已经被斩铁穿透,却丝毫没有即将死去的迹象,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在苍白月色下,让人看得心悸。 “他......,他是翼族!”红衣少女退后两步,脸色煞白道:“除非砍下他的头,否则轻易不会死!” 落木不敢去取斩铁,绕过黑衣翼族,将狼面女人刚才撒手掉在地上的剑拾捡起来,一步一步逼近黑衣翼族。 “想杀我?小娃娃,杀过人吗?”黑衣翼族一边继续努力拔着胸口的斩铁,一边冷冷笑道:“知道一刀下去,鲜血喷得满身都是什么样的感受吗?” 第十二章 器穴 落木一言不发,一剑向黑衣翼族斩了下去。 黑衣翼族挥刀一挡,轻松架住,再用力往上猛一发力,落木连人带剑被震飞了出去。 落木从地上爬起,绕到黑衣翼族脑后,再斩一剑下去。 黑衣翼族随手往后一刀,再次轻松挡住,又一次发力出去,落木又被震飞了出去。 如此数次,落木连换几个角度试图斩杀黑衣人的头颅,却都被黑衣人轻松挡下。自己摔得屁股生疼,依旧没有伤到黑衣翼族分毫。 而黑衣翼族虽然能挡住落木的攻击,本身却也并不好受,无论他怎么尝试,都拔不动钉在心口上的斩铁。 “娃儿,你帮我拔剑出来,我饶你不死。”黑衣翼族盯着再次屁股落地的落木道:“否则,等我挣脱出来,我把你血吸个干净,再把你砍个十七八段扔到鱼塘里喂王八。” 落木笑了笑道:“别唬我,你当我还是小孩子好哄吗,有本事你自己先爬起来再说。” 黑衣翼族怒道:“我看你年纪尚小,不忍杀你。你当真以为我不好动弹就奈何不了你吗?” “你自然是奈何不了我。”落木:“你若奈何得了我,又怎会趟着乖乖让我砍。” “信不信,我将骨刀掷出就能灭了你?”黑衣翼族冷哼一声道。 “我信。”落木呵呵两声道:“可我料你不敢!” 黑衣翼族哈哈两声笑道:“爷我杀人如麻,杀你一个娃娃,跟切菜一样,我有何不敢?” “你要敢掷出你的骨刀,骨刀怎会现在还在你的手里?”落木一脸耻笑道。 黑衣翼族默然不语,心道:这娃鬼机灵,不太好忽悠啊。 “因为,且不说你掷刀是否一定能刺杀我,若你手里没有了骨刀,就只能乖乖等着被砍死。”落木指了指一旁的红衣少女,又挥了挥手中的剑道:“就算你掷出你的骨刀杀了我,没有骨刀给你挡剑,她拿这剑也能轻松砍下你的脑袋。” “不错,你若敢掷出骨刀,我一定拿剑砍下你的脑袋。”红衣少女连连点头附声道。 黑衣翼族咧嘴阴森森道:“小姑娘家家的,你以为你拿得动剑,就杀得了我吗?” 红衣少女道:“我知道心脏是你们翼族的器穴,器穴被封,你发不出器力。我只要提得起剑,就定能杀得了你!” 黑衣翼族气得牙齿咯咯作响,却不说话,一手提刀防着落木,一手继续握着斩铁费力地往上拔。翼族生命力强盛,体质和人族不同,虽被刺中心脏却并不致命,只是心脏为翼族器息发力之所,器穴所在,心脏受制,器力无法发动,只能依靠体力,无奈斩铁沉重,仅靠体力根本无法拔动。 落木提剑绕着黑衣翼族走了一圈,左看右看,一时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才好。 双方僵持了片刻。 黑衣翼族突然停止挣扎,将拔剑的手放到嘴边,深吸一口气,手指哫在口中,吹出一声长长的刺耳哨音。 落木闻声一惊,顿时失色。他隐隐感觉到眼前的这位黑衣翼族在召唤什么。 “看得出来,你好像已经猜到了些什么。”黑衣翼族冷笑一声道:“没错,我的同伴听到哨音,很快就会赶到这里来,小娃娃,你就等死吧。” 落木强镇神色,道:“你别想唬我,谁都知道泗野大战之后,翼族已经被逐出中土,潜藏在中土的余孽所剩寥寥,而且各个都成了过街老鼠,有一个翼族出现在月牙镇这种穷乡僻壤已是罕见,难不成还敢成群结队地在这里出没?” “信不信,你等着瞧就是。”黑衣翼族一脸信不信无所谓的样子道。 他话音才落,突听见山下风吹草动的声音,一个人影从山下往这里赶来。 落木想也不想,上前一把抓住红衣少女的手,就要带着她朝石壁方向逃去。 却听见那赶往山顶洞人影着急忙慌地朝他呼喊了一声:“落木!” 落木听那声音耳熟,便停住脚步,回头望去,只见那人影越来越近,脚步踉踉跄跄。 “流归!”落木认出来人。 流归脸色惨白,一路急行,见到落木,心气一松,身子一软,缓缓倒了下去。 落木大惊,冲过去,一把扶起倒地的流归,叫道:“流归,你这是怎么了?” 流归不答话,气喘吁吁道:“白日来的夜月军士到镇上打杀起来了,这伙人都不是善茬,其中竟然还有翼族出没,阿爸让我来叫你躲起来。你先躲起来,阿爸说,老镇长大人回来前,千万不要出来。” 月光下,只见流归被敷了药的伤口在急行之后裂了开,渗出一小滩黑血,说话的时候,伤口被牵动,几滴黑血滴落下来。 “先别说话!”落木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剑,伸手出去查看流归的伤口。他的手刚被红衣少女咬出红印,又被黑衣人一次次击飞,手掌红印深处,伤口已经严重裂开,血水从裂开的口子流出,沿着手指里滴下去,一滴正好滴落到流归嘴唇上,流归不自觉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将到嘴的血水吞咽了下去。 落木微微一怔,只见流归两眼发光,一脸饥渴地盯着他流血的手。 “哈哈......”黑衣翼族看见流归模样,撕声笑了起来:“喂,小子,你是不是有股压抑不住的嗜血欲望?” 流归闻言,身子一颤。 “一滴血是不是很不过瘾?”黑衣翼族继续道:“难道你不想要喝更多的血?” 流归闭上眼睛,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大声喝道:“闭嘴!” “没用的。”黑衣翼族道:“看不见,不代表你不会想。你还闻得到的,不是吗?此刻,你是不是觉得血的气味比刚才更加诱人了?” 流归没有答话,鼻息却控制不住地粗重呼吸起来。 “你还在犹豫什么?”黑衣翼族道:“扑上去,咬开他脖子上血管,刚从血管里喷出的鲜血是最可口最美味的。” 流归的身体更加剧烈的颤抖起来。 第十三章 尸变 “小哥哥,快放开他!”红衣少女瞧见流归模样,一阵发怵,朝落木大声道:“他已经中了骨毒,很快就会尸变。” “放开他?”黑衣翼族邪恶地奸笑了起来:“你现在放弃他,他马上就会尸变。可如果你继续喂给他血,他就还能作为人多活一会。哈哈.....,虚伪的人啊,你们会如何选择?换做是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落木默不作声地的提起剑,在伤口上轻轻划了一下,伤口变得越加宽大,血水立刻加速涌了出来。 他一手压住伤口,抬手将更多血水滴落在流归的嘴唇上。 流归伸出舌头贪婪地吸哫了起来。 “没用的。”红衣少女叹息一声道:“鲜血可以减缓尸变的速度,但他最终还是会尸变。你这样做,只是饮鸩止渴,救不了他的。” “流归,你听听,听听!”黑衣翼族道:“这就是人类,你还没有尸变,他们就已经开始嫌弃你了。想想,如果你尸变了,他们还会对你仁慈吗?不会,为了保住他们自己的小命,他们会把你的脑袋割下来,埋进黑暗无边的地底。” 流归闻言,心头一颤,睁开眼,抿了抿嘴,眼神一片茫然。 “骨毒后的尸变,如果得不到翼族的血继,就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走肉行尸。”黑衣翼族道:“来,到我这边来,护住我,替我拔了剑,我给你血继,有了翼族血继,你将重生成一名翼族。” 随着血水下肚,流归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气息也渐渐平稳了下来。 “别信他!”红衣少女道:“至少要无法境之上的翼族才能传承翼族血继,以他在翼族的阶级根本给不了你血继。” “一个小女孩能懂什么翼族血继?”黑衣翼族道:“从你中了骨毒的那一刻起,我才就是你的同类,对人类而言,你现在已经是个人人喊杀的异族。” 流归犹豫了下,慢慢爬起身来。 “来,过来!”黑衣翼族朝他挥了挥手道:“你只是还没适应成为翼族同类的自觉,等你适应了,你就不屑与虚伪的人类为伍。” 落木伸手去拉了一把流归,流归却下意识地闪了下,避开了。 这个虽然无心却下意识的动作,却令两人都不由地怔了一怔。 “不必吃惊,这就是你现在身体作出的本能反应。你的本能在拒绝人类,过来,走过来,只要走出这一步,你会发现虽然人类的大门正在向你关闭,但翼族的大门已经向你敞开了。”黑衣翼族道。 流归犹豫了下,终于还是下定决心,顺手将落木丢在地上的剑拾起,护着自己一步步朝黑衣人走去。 “不要!”落木试图再一次抓住流归:“流归,不要过去!” 流归艰难地摇了摇头,不仅没有止步,反而渐渐加快脚步,退走到黑衣翼族身边才停下。 “落木,你不要过来!”流归挥剑不让落木靠近。 “流归,你不要听他的。”落木道:“继续喝我的血,你就不会尸变,我有的是血。” 说话间,落木的手背上挂着血珠滴落在地。 “没用的!”流归凄凉地惨笑一声道。 落木道:“先喝我的血,等老镇长和江姨回来,只要老镇长和江姨回来前不尸变,相信他们一定会有办法救你的。” “死心吧!”黑衣翼族冷笑一声道:“骨毒入心,无药可救,他的伤在胸口,毒早就入心,没人能救得了他。血继成为翼族,是他唯一的活路。” “我想活!”流归咬了咬牙道。 “一具走肉行尸也算活吗?”落木嘶声道:“他的话别信,你以为翼族真的会轻易给人血继吗?” 流归低头看了一眼黑衣翼族。 “你可以不信我!”黑衣翼族并不避开他疑问的眼神,冷冷道:“但你还有别的活路吗?” “听我阿爸的话,躲起来!”流归咬了咬牙,转头朝落木道:“若我尸变成行尸,杀了我。若我血继成翼族,我便不再是流归了,从此各行各路。” “你给我回来!”落木上前一步嘶声道。 流归摇了摇头道:“不要再过来,我不想杀你,至少尸变之前不想。但你也不要逼我,你若想断了我的生路,我还是会杀了你的。” 落木还想往前,却被红衣少女死死拽住。 “流归,万物生灵都有求生欲,这并不可耻。”黑衣翼族举起骨刀指了指落木道:“小子,相比之下,你可比流归虚伪多了。流归,这小子我越看越讨厌,替我杀了他,只要杀了他,我保证给你弄到翼族血继。” 流归摇了摇头道:“要杀,等我有了翼族血继,身为翼族再回来杀。现在,不行!” 黑衣翼族也不生气,殷殷劝导道:“我是为你好,曾为人族,你不提上人族的人头做投名状,翼族是不会轻易给你血继的。” “那我杀了她!”流归拿剑指了指红衣少女道。 红衣少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黑衣翼族点了点头道:“也行,你先杀了她。她一死,那小子,我自己动手掷杀!” 流归道:“好!” 说完提剑一挥,斩杀了出去。 红衣少女吓得惊叫起来。 剑光一闪,剑从脖子上斩落下去,黑衣翼族的脑袋立刻滚落了出去。 黑衣翼族一脸不信地看着流归,脑袋艰难地蹦出一个字:“你......” “我提醒过你,别逼我!是你断了我的活路,我当然要杀你。”流归上前一脚,将他的脑袋狠狠朝山下踢飞出去,道:“别以为你趟下了,我就认不出你,给我胸口扎刀的就是你吧。” 他的话音方落,突然见被踢飞出去的黑衣翼族头颅飞到半空,又诡异地飞速回转了过来。 随着黑衣翼族头颅回来的还有一个幽浮的黑衣翼族身影。 刚赶过来的黑衣翼族在跟前落定,不等流归反应过来,旋腿一脚将他踢飞了出去。 流归单薄的身子飞起来,撞到岩石上,立刻晕死过去,手中的剑也被远远震飞了出去。 第十四章 禁制 黑衣翼族将被踢飞的翼族脑袋按到被斩铁钉在地上的翼族脖子上,两者接到一块,翼族眼睛缓缓地咕噜打了个转,嘴里大口喘了起来,一股血水从嘴里喷涌了出来。 一口气重新顺过来,躺地的黑衣翼族胸口剧烈起伏起来,他放开骨刀,双手将自己的脑袋按在脖子上慢慢扶正,好不容易能张嘴就开口骂道:“敢耍爷,流归你个兔崽子王八蛋,爷爷要把你生切成八块,不,是十八块,十八块也不够我解恨,至少剁个一百零八块!” 才骂过,血水反胃又咕咕从嘴里冒出来。 “别说话!”幽浮的黑衣翼族止住他道:“仔细固定接好,晚了就接不住了,几个小崽子由我来料理。” 躺地的黑衣翼族心中窝火,但此时却也不敢撒气大意,两手死死稳住脑袋,一动也不动地等被斩开的口子慢慢重新融合。 黑衣翼族看了一眼倒地不动的狼面女人和已经晕死过去的流归,伸手缓缓抽出骨刀,一言不发地朝落木和红衣少女逼近了过去。 落木一把推开身前的红衣少女,挡到她身前,沉声道:“走!” 黑衣翼族身影一闪,凌空从他们上飞过,反身堵住下山的路,倒逼着落木和红衣少女往山顶上退走,道:“走?你们谁也走不了!” 落木拉着红衣少女一路往岩壁退去,路过被钉在地上的黑衣翼族,黑衣翼族怒目而视,却又不敢放开双手。 黑衣翼族挥手一刀,朝落木直刺过去。 这一刀,刀风极快。 眼看无法避过,落木此时手中无物可挡,情急之下,突然脱口大叫一声:“五公子!” 黑衣翼族闻声急收住刀势,目光凌厉道:“你刚说什么?” “五公子!”眼看刀尖就快抵到胸口停止,落木冷汗直冒。 “你见过五公子?”黑衣翼族道。 落木心道:我猜得没错,这群翼族果然是来追捕五公子的,他点了点头道:“我见过,而且还知道他藏在哪里?” 黑衣翼族半信半疑道:“在哪?” 落木道:“他就在这里!” 黑衣翼族环视了一周,并不见五公子人影,刀锋往前逼近落木,微怒道:“小子,你敢耍我!” 落木一路往后退,一直退到岩壁,假装哆嗦着道:“我没骗你,他真的就在这里!” 黑衣翼族一把揪起落木,压在岩壁上,道:“你已经无路可逃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五公子到底在哪里?” 被压死在岩壁上,落木反而放松了下落,他笑了笑,一脸无邪道:“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他就在我身后的岩壁里,有本事自己进去找!” “作死!”黑衣翼族闻言大怒,提刀便要刺向落木胸口,忽然感觉抓住落木的手臂一松。 骨刀未至,落木的身子从他手中脱落,整个身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抓住,往岩壁里深陷了进去。 黑衣翼族吃了一惊,只见岩壁露出一个缝隙,缝隙里面,落木跌落在地,而五公子竟真的赫然端坐在里面,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黑衣翼族猛见到五公子就在眼前,惊后顿时一喜,想也不想,提臂一刀朝五公子猛刺过去。 骨刀轻松穿过缝隙,但刀长所及虽然已经靠近五公子,却无法刺到,黑衣翼族贴着岩壁,将手臂探入缝隙,带着刀锋继续向前...... 五公子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骨刀杀到眼前,心中骂狠了落木,却难以躲避。 以为自己必死,却听见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 缝隙突然无声无息地闭合,如闸刀入鞘,黑衣翼族握住骨刀的手臂竟然被闭合的岩壁硬生生切断。 手臂和骨刀,叮当,噗通两声跌落在地。 岩壁外面,听见黑衣翼族一声撕心裂肺地痛叫。 怎么会这样?五公子刚惊后又是一惊,难道这里不只是结界那么简单,而是带防卫的禁制? 黑衣翼族手臂伸入岩壁,触发了禁制,直接被禁制的力量斩断。 禁制,如果这里是禁制,我又如何能进来,除非,除非,禁钥掌控在落木手里。 想到这点,夜月萧叶直冒冷汗,暗道,幸亏没得罪这小魔头,否则刚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出来!”黑衣翼族单手握住被斩断的胳膊伤口,咆哮着双脚狂踢岩壁:“小子,你给我滚出来!” “傻子才出去。”落木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抓过酒壶,灌了两口给自己压压惊,道:“有本事你进来!” 话音才落,听见外面黑衣翼族大叫道:“你再不出来,我就冲进来!” 落木一口酒水从嘴里呛喷了出来,咳了两声道:“这翼族是个傻子吗?” 咚的一声,黑衣翼族真冲着朝岩壁撞了过来。 岩壁突然裂开,黑衣翼族半个身子从裂缝里陷了进来。 咔嚓一声,裂缝再次封闭,黑衣翼族半身像切豆腐一样齐齐整整地被切了下来,上半身子落到洞内,另外一半留在洞外。 黑衣翼族虽然只剩半身,却并没有死亡,嘴里哇哇大叫,伸出单臂想去抓掉在一旁的骨刀。落木眼疾手快,冲上前一脚将骨刀远远踢飞出去。 夜月萧叶一跃而起,拔出一剑凌空斩去,黑衣翼族脑袋立刻滚落了下来。正好滚道落木身边,他飞起一脚将脑袋踢远了出去。 夜月萧叶之剑,熠熠发冷,剑过翼族头颈不费吹灰之力,且不沾半点血迹。 落木赞了一声道:“好剑!” 夜月萧叶见翼族身首异处,松了一口气,微微笑了笑道:“此剑虽比不上斩铁锋利,若论锋芒之利却也是兵中第二!” “芒种?”落木问道。 “正是!”夜月萧叶颔首道。 想起自己的斩铁,落木不免有所感慨道:“传闻大陆第二的废铁原来是这样。” 夜月萧叶道:“兵利则器藏,利虽利,可惜,器藏不足。”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惊叫。 落木转头朝外面望去,只见倒地的翼族已经接上了脑袋,一手抓住骨刀抵住地面,撑起身体硬生生地缓缓透过斩铁,慢慢立了起来,胸口的血沿着斩铁如注般下流,在月色下,看起来甚是恐怖。 第十五章 交换 不远处,红衣少女刚伏在草地丛中找到狼面女子的银链,一抬头,看见眼前这情景,吓得惊叫了起来。 岩壁裂开,落木探出身子,朝红衣少女连连挥手叫道:“快到这里来!” 红衣少女闻声慌忙朝岩壁方向快步跑了过去。 眼看已经靠近岩壁,那黑衣翼族突然吼了一声,忍住疼痛,猛一使劲,整个身体彻底透出斩铁。刚一摆脱了斩铁,黑衣翼族也不顾疼痛,扑上去,伸手一抓,正好揪住经过身边的红衣少女脚踝。 红衣少女惊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翼族狞笑着站起身,将红衣少女的身子倒提起来,朝躲在岩壁后面的落木叫道:“兔崽子们,都给我滚出来。” 落木怔了怔,旋而笑了笑道:“有本事你给小爷我滚进来!” 黑衣翼族朝洞内瞧了两眼,瞧见被斩首了还在蠕动的翼族尸身,心生忌惮,他将骨刀抵住红衣少女胸口道:“你爷爷我懒得进去,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再不出来,我就宰了她。” 夜月萧叶暗暗拉了拉落木衣袖,低声道:“万不能出去,这个翼族刚才被钉住心脏无法运用器息,现在他已经挣脱,虽然身体重伤,但他的器力已经恢复,我们绝不是他的对手。出去了,就是送死。” 落木暗道,夜月萧夜所言确实事实,可若不出去,红衣少女岂非必死无疑? 他见红衣少女惊慌模样,心中不忍。但若自己就这么冲出去,恐怕也只是白白送死。 正踌躇间,忽见倒地的狼面女子手指不易觉察地动了动,她的手指悄无声息地去够旁落的剑。 他心思一动,大声道:“她不过是个小女孩,与你无冤无仇,你杀了她也不顶什么用,不如我与你做个对你有利的交易如何?” 黑衣翼族眼咕噜一转,道:“你一个娃娃,能有什么本钱和我做交易?” 落木道:“你要抓的不是五公子吗,你放了她,我将五公子交给你,一个换一个,这桩生意可有得做?” 黑衣翼族闻言,被说中利害,不免有些心动,不过,他表面上还是冷笑一声道:“五公子已经是瓮中之鳖,做不了筹码。” 落木哈哈笑道:“即是瓮中之鳖,你倒是进来捉捉看?” 黑衣翼族抬眼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岩壁内外,低头想了想,道:“好,我吃点亏,你让五公子滚出来,我就与你换。” 落木又笑了一声道:“哄我呢,五公子出了洞,我就没了筹码,你还会跟我换?” 黑衣翼族眉头一挑,有些不耐烦道:“小小年纪,心思怎么这么多,那你待如何?” “你先将她放下来,站到洞口。”落木道:“两人同时互换,一个进来一个出去,彼此公平。” “好!”黑衣翼族暗道,这名少女于我也没什么用处,只要我还在洞外,谅这兔崽子也耍不了什么花招害我。 说完,他放下手中的红衣少女。 红衣少女落到地上,马上连滚带爬,挣扎着翻身起来。 她才起身,忽见一道剑光,从后背直直刺入黑衣翼族身体。 黑衣翼族闷哼了一声,这突兀来的一剑,剑势很猛,剑头穿过心脏,狠狠将他钉在了岩壁上。 落木和夜月萧叶心头一震,只见月光下,握剑者袭击翼族的人竟然是刚才倒地不起的狼面女子。 落木刚才和黑衣翼族说话,本就是要吸引他的注意,给狼面女子偷袭的机会。 但眼见狼面女子一动起来,又快又狠,还是小吃了一惊。 狼面女子刚才积攒全身气力,奋力一博,一击成功之后,顷刻力竭,身体再次缓缓倒下。 “白姨!”红衣少女又惊又喜,扑过去,一把抱住狼面女子,瞧着她苍白的脸,万分难过地叫了一声。 “白倩啊白倩,到最后,终究还是你这个贱人赢了!”狼面女子嘴角吐出两口血水,勉强依靠在红衣少女怀里,惨笑道:“我一直等着器咒解除的一天杀了你的女儿解气,可临到下手,我才发现,你的女儿在我心里,已经难以割舍,她是你的孩子。可你连一天都没有养过她,而我整整养了她十五年,十五年啊,她是我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啊。我以为,这十五年的劳心辛苦是因为器咒才忍气吞声地活着。可到临死了,我才明白,我这十五年是为了你的女儿活着,哈哈,可笑,可笑,我太他妈的太可笑了......” 红衣少女撕开衣袖,一边手忙脚乱地包扎狼面女子伤口,一边哭出声道:“白姨,你别说话了。” “闭嘴,哭什么哭,你是白倩贱人的女儿,堂堂斧国的公主,你这样身份的孩子,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狼面女子厉声叱道。 “我知道,我知道的,可我忍不住!”红衣少女强止住哭声,眼泪却依旧忍不住的扑打扑打往下掉。 “喂,小子,你给我滚过来!”狼面女子朝洞内探头探脑的落木叫道。 落木一愣,打开更多禁制,露出身影,用手指了指自己道:“你是在叫我吗?” “对,就是你!”狼面女子道。 落木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走出洞口,来到狼面女子身边。 “我就要死了。”狼面女子指了指红衣少女,用一种不容辩驳的口吻道:“我死以后,你替我照顾好公主。” “白姨,我不要你死。”红衣少女咽呜着道:“我才不要他照顾!” 落木瞧着红衣少女可怜,心生凄凄,正要应下狼面女子的话,但听红衣少女这么说,把刚要出口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狼面女子盯了落木一眼,道:“怎么,你还不愿意?” 落木没有应她的话,缓缓蹲下身子,轻轻拍了拍红衣少女道:“别难过,以后,我会替白姨照顾好你的。” 红衣女子狠狠地甩开落木的手大声道:“走开,我是堂堂斧国公主,谁需要你的照顾了!” “还是这么孩子气!”狼面女子叹气一声,朝落木招了招手,声音越来越低弱道:“你附耳过来,我有几句要紧的话只和你说。” 落木靠近过去,听见狼面女子凑近他低声道:“你若肯照顾好公主,我送你一件绝世的宝贝,它就在......” 狼面女子的话音越来越弱,听到后面关键处,几乎不可闻。 落木听不清晰,只好贴耳到狼面女子嘴边。 狼面女子突然张牙一口朝落木头颈咬了下去。 第十六章 白牙 落木痛叫一声,大惊之下,一把推开狼面女子,自己往后倒着打滚出去。 夜月萧叶看得正切,一时顾不得许多,急忙提剑从岩洞中冲了出来。 红衣少女也是一惊,哭声跟着止住了。 落木滚出去后,感觉狼面女子咬自己的一颗狼牙钉在了头颈上,他急忙用手去拨,狼牙却像活的一样,已经钻入到了脖子里面。 他揉了揉脖子,狼牙钻入体内之后,除了入口处还隐隐作痛,倒没有什么别的不适。 夜月萧叶分开落木的手,张眼细看,落木被咬的地方不要说没看见狼牙,连伤口都看不到一丝。 “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夜月萧叶剑指狼面女子怒道。 狼面女子毫不理会夜月萧叶,对落木提高声音道:“它就在你的脖子里。” “脖子里?”落木扭了扭脖子,此时狼牙入体的异样感已经完全消失,他心生疑惑道:“你说的宝贝,难道就是你的一颗狼牙?” “是的!但它不是一颗普通的狼牙。”狼面女子仰天叹息道:“它是这这世上仅有的南八白狼的缀牙,当今世界只遗此一颗。” 夜月萧叶脸上大变,收起剑,道:“你......,你难道就是传说中白岭会猎中逃脱的那位南八妖狼?” “正是!”狼面女子脸色黯然道:“从今以后,世上再无南八妖狼。” “难怪没有伤口!”夜月萧叶从刚才的愤怒转为羡慕:“恭喜落木兄弟,南八妖狼的缀牙对妖族翼族无用,但对人族却是至宝,缀牙融入人体之后,人体自愈能力比起翼族有过之无不及。” 落木爬起来,朝狼面女子毕恭毕敬鞠躬一拜道:“多谢拜赐!” 狼面女子哼了一声道:“不必谢我,你若照顾好公主,这就是你应得的,但若你食言,不肯照顾,或照顾公主出了什么意外,我做鬼也要咬死你。” 落木一脸正色道:“白姨放心,小子必当尽力!” 说完,从地上拨起斩铁,站到被狼面女子宝剑钉住的翼族身后,心中默念:长...... 斩铁生长出去,贴近翼族身后。 翼族被白姨狠狠钉死在岩壁上,面部贴着岩石,看不见后面。但斩铁剑锋伸长过,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只是它只能无奈地哇哇乱叫。身子背对着乱舞骨刀,根本无法护住后背,待斩铁伸长到脖子后面,落木轻轻一挥,翼族的脑袋就被轻松割落了下来。 “剑器!”夜月萧叶心头大震:“原以为虚长落兄几岁,不想落兄竟大过我的年纪,已经登堂入室,是练息师了么?” 落木摇了摇头,收了斩铁道:“尚不及年纪,无法练器,还成不了练息师。” 夜月萧叶心头又是一震,道:“落兄说笑?不能练息,如何运动得了剑器?” “并非我运器,其实是斩铁自己能长短,并不干我什么事。”落木道。 “斩铁!”夜月萧叶大叫了起来:“这竟是斩铁,斩铁不是在莫大师手里,怎么到了你的手里?” “莫大师今天白日里刚把它卖给我了,现在斩铁是我的了。”落木道。 “这么说,日间柳灞上遇见的真是莫大师不假。”夜月萧叶面露憾色道:“可惜晚到一步。” “五公子可是对斩铁有意?”落木道。 夜月萧叶摇了摇头道:“只是好奇传闻中的兵中第一利器,我可惜的是有机会偶遇莫大师,却不能当面讨教一二。” 夜月萧叶的话音才落,突然听见背后一个声音幽幽道:“的确可惜,错过了这次,五公子此生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夜月萧叶闻言心头一颤,蓦然回首,只见又一名翼族不知何时幽浮到了不远处。 落木正在收拾刚被斩杀的翼族脑袋和骨刀,闻声也立刻停了下来。 “你也认得我?”夜月萧叶强作镇定道:“你也是黑甲军?” 翼族默然不语,算是默认了。 “没想到身为夜月宫廷御卫的黑甲军,也被翼族渗透了。”夜月萧叶道:“在夜月经年不曾见过翼族的踪迹,原来是藏进了深宫大院。” “五公子是自己跟我回去,还是让我提你的人头回去复命?”翼族冷冷道。 夜月萧叶摇了摇头,仗剑在胸,吐了口气道:“当然是都不要!” 翼族缓缓拨出骨刀道:“这可由不得你。” “你俩都不要争了,我来给五公子加一个选择。”落木踢了踢地上翼族的脑袋,又指了指幽浮的翼族脑袋道:“五公子留下,你的脑袋也留下,正好和它作个伴。五公子,你看这个选择可好?” 夜月萧叶拍手笑道:“当然好,我选择你的选择。” 翼族瞪了落木一眼,怒道:“那我也给你再加一个选择,就是连你一并杀了。” “他刚才也是这么对我说的。”落木一脸淡然地指了指地上被斩铁削落的翼族脑袋道:“可惜,现在死的却是他。” “是你杀的?”翼族似信非信地盯着落木道。 “不然呢?”落木道:“难道是他自己来到我跟前,又乖乖自己抹了脖子?” 翼族目光环视一圈,四周除了落木和夜月萧叶外,只有晕死的流归,一个奄奄一息的狼妖和红衣少女,他心道,还不至于应付不了几个少年,这些人中最难缠的应该是狼妖,被斩首的翼族多半是和她拼了个两败俱伤,不过,看模样,她现在也就只剩一口气,一捏就死。 “瓜娃子就不要学大人说话。”翼族狞笑一声,露出獠牙道:“惹毛了我,先给你放完血,然后再杀了。” “也罢,不怕死,你就过来试试。”落木道:“我刚杀了三个翼族,也不在乎再多杀一个。” 翼族闻言脸色一变道:“三个?” 落木指了指洞内,道:“里面还有一个,不信你自己进去看看。” 翼族朝洞口方向望去,只见外面留下了半具翼族的身体,洞内看不太真切,似乎隐约还有翼族的其它尸体。 翼族心中原本并不信落木能杀了三个翼族,现在看到眼前情景,不由心中有些犹豫起来。 迟疑片刻,翼族缓缓幽浮着朝洞口方向行进了过去。 眼看翼族离洞口越来越近,几人心中暗喜,不想翼族到了洞口边却停了下来。 第十七章 砍了你 只见他朝洞内瞧了两眼,回头哼了一声,冷笑一声道:“洞内的与洞外分明是同一具身体,何来第三个,小子,你敢耍我。” 落木强装镇定道:“你还真是有眼无珠,你倒是看仔细些,可看见洞内有水帘?” “有又如何?”翼族微微一愣道。 落木道:“第三个被我斩杀在水帘后面,你不进去瞧瞧,怎么看得见。” 翼族嘿嘿冷笑一声道:“这具尸体,分明被斩断在洞口内外,小子,你可是想引诱我到洞口,好再次发动什么陷阱埋击?你爷爷我身经百战,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上你一个小娃娃的当吗?” 落木也冷笑一声道:“分明是你们翼族一个个胆小多疑,连个山洞口都不敢进,还编出这么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翼族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回来道:“人太狡诈,连个娃娃都这么有心计,你激我也没用。你越是激我,越有问题,我是万万不会进去的!” “不进去也无妨,那个尸首就在水帘边上,我过来指给你看。”落木上前一步,月光下,他的身影也跟着向前挪了一步,正好印到翼族脚下。 落木朝洞内的水帘下一快石头方向指了指道:“你看,就在那边水帘下石头边上......” 翼族顺着落木所指方向看去,石块边上似有个黑影,心中暗惊,待要睁眼细看,脚下影子微动,一个黑色人影突然从落木投在自己脚底的影子里刺杀了出来。 翼族大惊,慌乱中急忙往后闪避,脑袋躲过剑光,握着骨刀的手臂却被黑影当场斩断。 翼族痛叫一声,本能地急退出去。 待闪退之后,才反应骨刀已经不在,他马上怒喝一声,返回身去抢被斩落在地的断肢与骨刀。 此时,落木已经早他一步就冲过去,斩铁伸长,一剑封住翼族来路。 翼族噐息与攻击的运用依赖于骨刀,没有了骨刀,无法运器,只能依靠体能。斩铁剑锋锋利无比,翼族不敢轻易靠近。 翼族被逼退回去,定睛细看刚才杀出的黑影,只见那黑色入影也是少年模样,只是全身黑衣,脸上蒙了一块黑色丝锦,遮住半脸,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明显是位少女。 “影!”翼族又怒又惊地指着落木道:“你小子究竟是什么人,小小年纪如何会有附体之影?” 夜月萧叶也同样一脸震惊而疑惑地望向落木。 落木不语,挥剑过去朝翼族一顿乱砍。 黑衣少女刺杀以后并不急着上来缠斗,默不作声地提剑在旁,只有翼族靠近,或有破绽,才偶出一剑,剑招算不上高明,却刁钻而凶狠。 夜月萧叶见翼族与落木僵持不下,也挥剑冲了上去。 翼族被三位少年缠住,手头无骨刀可用,心中暗暗叫苦,气得哇哇大叫,却又无可奈何。 红衣少女趁乱从地上捡起骨刀,朝翼族挥了挥,叫道:“你的骨刀还要不要?” 翼族龇牙叫道:“小妮子,给骨刀扔还给我,不然,咬死你!” 红衣少女身子微微发抖,将骨刀朝洞内扔了过去,一副害怕模样道:“别咬我,你也别过来,我扔了,你自己捡去!” 翼族此时再也顾不得许多,猛冲向洞口,只是还来不及伸手,骨刀已经落到洞内,在地上弹了两声便不动了。 翼族本对洞内有些顾虑,但见骨刀入洞并没有发生什么异样,便不再犹豫,也朝洞口冲了进去。 落木大喜,心念一动,洞口瞬间闭合,翼族身躯踏入一半,立刻被切成两半,一半落在洞内,一半落在洞外。 夜月萧叶靠得近,赶上去,一剑斩下翼族头颅,一脚踢远出去。 落木朝洞口里面指了指,道:“这附近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翼族,之前那个翼族吹哨求救过,若还有别的翼族,可能还会朝这边赶来,大家都先到我洞里躲上一躲,避过风头再说。” 说完招呼夜月萧叶一左一右小心扶起奄奄一息的狼面女子朝洞口走去,红衣少女此刻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她擦去眼泪,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眼看走近洞口,突然又见一道黑影半空急坠而至,挡在了洞口前面。 “五公子,你这是要往哪里去?”那黑影手持骨刀,负手而立,明显又是一名翼族。 几人刚放松下来的心,不由一紧。 夜月萧叶更是头大,这名翼族显然又是追杀他而来,他皱了皱眉头,小心地放开狼面女人,在翼族面前挥了挥芒种,发狠道:“让开!” “不然呢?”翼族冷笑一声道。 “砍了你!”夜月萧叶沉声道。 “就凭你手里的这块废铜烂铁?”翼族呵呵笑了两声道。 “废铜烂铁一样可以砍可你!”夜月萧叶笨拙地挥动芒种连砍带刺冲了过去。 翼族挥动骨刀,轻松一挡,就将他弹了回去。 连过十多剑,夜月萧叶停下歇了歇,又咬牙刺杀了过去。 翼族轻蔑的笑了笑,懒洋洋地提起刀,戏觑地挡了过去。 不过这次他的刀锋未及芒种剑身,一股冰冷的噐息突然从芒种中涌出,这股噐息极寒,隐隐看见一个月牙印在翼族身上,翼族手脚瞬间冰冻。 “月冰术!”翼族猝不及防,身子不能动弹,脸色大变,惊慌之下大叫道:“这不可能!你今年不满十六,不可能成为练息师,你......,你怎么会运器调息?” 夜月萧叶道:“本公子不巧正好十六零一个月的年纪。” “怎么可能,每一位王公公子的生辰都在内廷有造册登记,你的年纪在内廷记录的明明是十五零十一个月,我们查阅过你的记录,不可能看错。”翼族道。 “你没看错,所以我才能活过十六岁。”夜月萧叶道。 翼族一脸恍然道:“原来是王妃给你瞒报了生辰?” “我早产一月有余,身子十分虚弱,那时,王后无出,母妃怕我被她暗害了,一直瞒到足月才报到内廷,自然是足月的生辰。”夜月萧叶道。 “这在内廷记录里,就算本体练息,得到夜月王家的器术传承,运水化冰,在王子公子中最快的也要一年的时间。”翼族惊诧道:“就算你瞒报了一个月,也才过了练息期一个月的时间,你竟然就炼成了月冰术,这怎么可能?” “这有何奇怪?凡事皆有例外。”夜月萧叶道:“瞧瞧你眼前的这位落木兄弟,都还不及练息的年纪,却已能运器。” 翼族叫道:“这不可能!” “运器你已经见过了,所以就不用假装震惊了。”落木道:“我知道你是在试图拖延时间,但据我所知,月冰术速冻的时间,在一刻钟之上,而你等不到那个时间了。” 说完,落木就不再与他废话,斩铁一剑斩过,翼族的脑袋立刻滚下来,夜月萧叶一脚踢飞,脑袋咕噜咕噜滚落进了洞里。 第十八章 一刀两段 两人手起脚落,配合十分默契,不由相视一笑。 “快走,他要等的不是一刻钟的时间,而是那......”红衣少女低声急促地朝空中指了指,一脸焦急道。 两人顺着红衣少女所指方向望去,只见一个道黑影正从空中朝这边急行而来,不由心中一紧。 落木脸色暗沉,挥了挥斩铁,守着在洞口,道:“来不及了,你们速速扶白姨进洞去。” 红衣少女急道:“那你呢?” 落木心中也慌,表面却故作沉稳道:“我挡他一挡,你们先进去。” 夜月萧叶跨一步,持芒种与落木并肩,道:“翼族不好对付,我也留下!” 落木摇了摇头道:“你也进去!” 见夜月萧叶没有任何进洞的意思,落木又道:“芒种既是排名第二的利器,气藏必定极浅。如果我没料错,你刚才那招,是你留着保命的招数。月冰术是夜月王家的器术,这种器术对噐息的消耗肯定不小。用尽了器息,即使你现在已经是练息师,也和常人无异。你不必留下。” 夜月萧叶摇了摇头道:“翼族的体质虽然有极强的自愈能力,但他们的体格却比人族更为脆弱。我的芒种和你的斩铁是一样的,它之所以闻名不是因为气藏,而是因为兵利,没有了器息,剑锋依旧可以威胁到翼族。”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空中奔赴而来的翼族已经如幽灵般降落了下来。 这名翼族一声不发,手握骨刀,浓浓杀气从骨刀中透出。 落木与夜月萧叶脸色煞白,心中自认正面对扛这名翼族丝毫没有胜算。 翼族正要出刀,突然听见旁边红衣少女一声痛哭。 翼族微微一怔。 “我们虽为妖族,不过在小青山上待着,却从未祸害过你们这些人,你们为什么还要对我们痛下杀手。”红衣少女撕声道:“这位翼族大叔,你若肯替我们杀了这两人,我愿把这串宝器白送与你。” 翼族眉头微皱,心中暗道,你们妖族和他们不对付,难道和我们翼族就对付,谁要帮你,你们厮杀个干净最好,省得我动手。 “这位翼族大叔,你若不信,我先把宝器送与你。”说着,红衣少女将手中银链朝翼族甩手扔了过去。 翼族随手一抄,银链落到手里,银链如蛇一般缠绕到他手腕上。 翼族也不以为意,心道,白痴,你不送我,也要杀了他们。送了我,我也要将你们人与妖全都杀个干净。 哪知,他心念一起,莫名一阵剧痛,剧痛痛彻心扉,全身上下如被千万根针锋穿透,骨刀中器势一时运不上来,随着一滞。 黑衣少女瞧出机会,一剑悄无声息地刺杀过去。 翼族剧痛之中,反应慢了半拍,身体侧移,虽然避开了要害,却被刺中下腹。 翼族大惊,忍痛一刀下斩。 骨刀刀锋极快,黑衣少女自知不敌,仓惶中,拔出剑来,脚底用力一蹬,整个身子往后反弹出去。 翼族刚被她刺了一剑,哪肯就此放过,他怒喝一声道:“哪里走!”紧追上去,一刀狠狠劈出。黑衣少女没有他的速度快,躲避不过,只能举剑硬挡上去。 当的一声响,黑衣少女手中的剑被硬生生震飞了出去。 黑衣少女在一震之下,眼冒金星,两眼一黑,晕了过去,眼看就要被骨刀斩杀。 落木大惊,身子挡着月光迅速侧移,月光下,他的影子跟着移动拉长过去,正好落在黑衣少女身上。 黑衣少女身上一落上落木的身影,立刻无声无息地在影子中消失了去。 骨刀砍下,地面石土纷飞,却并未伤到黑衣少女。 翼族又惊又怒,身形落下,环视了一圈,找不见黑衣少女的人影,便掉转方向,挥刀朝着落木杀了过去。 翼族心口剧痛,这一刀,运器虽然无法全力,却也发出三成器力。 可就这三成器势,却也是落木难以承受的。 落木双手死死握住斩铁,斩铁的剑柄上全都是冷汗。 翼族大喝一声:“去死吧!” 骨刀带着噐息斩了过来...... 一道红色的身影突然飞扑过来挡到落木身前。 扑过来的正是那名红衣少女,翼族恶由心生,喝道:“一起死吧!” 可话音未落,突然全身痛苦难当,比起之前剧痛剧烈百倍不止。 器势瞬间全失。 啊...... 难忍的剧痛之下,翼族手中骨刀都几乎把握不住,身体摇摇欲坠,勉强一刀插入地面,才支撑住身体不倒。 “长!” 眼前机不可失,落木冲到红衣少女前面,一剑刺杀过去,斩铁随声快长,一下刺穿翼族心脏。 翼族巨疼之下,本已难以无力运气,此刻心脏被刺中,身体器藏彻底被封,器息想运也提不出来。 落木横斩出去,在翼族身体上,分上下两处切过。 斩铁锋芒过于锋利,斩过之后,翼族的身体并没有分开,依然靠在一起。 翼族的血肉恢复能力极强,断口的血肉又迅速在自愈拼接起来。 就在在落木刚才挥剑之时,夜月萧叶就已经迅速冲了过去,见状抬起一脚狠踢过去。 翼族的上部分身躯立刻被踢翻了出去。 落木松了一口气,收起斩铁,此时想起刚才凶险,心中一阵后怕,回头冲红衣少女吼道:“你疯了,要是他那一刀砍过来怎么办?” 红衣少女一愣,委屈地摇了摇头道:“他砍不过来的,银链是母亲为我定制的咒器,我知道它一定会保护我的。” “银链已经断过一次了,你怎么知道之前的咒念还在,还能护住你?”落木没好气道:“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红衣少女咬了咬嘴唇,声音很轻,但口气却十分倔强:“不用你管,我知道一定能用的,我母亲一定不会不管我的。” 月牙镇中混乱的打斗之声,远远从山下传来。 落木俯首远眺,只见月牙镇中已经乱成一片。 他心中念道:这群翼族来的真不是时候啊!静叔不在,江姨也外出备药去了。幸亏有金叔在,有他主持大局,应该也能镇得住。我还是先解决自己眼下的问题。 落木心里一边想,一边暗暗皱了皱眉头,从地上扶起狼面女子,默不作声地朝洞内走去。 红衣少女急赶上两步,一起搀扶狼面女子,一起朝洞内走向。 夜月萧叶正要跟走过去,瞧见地上翼族哇哇乱叫,上半身体张牙舞爪地爬着向下半肢体靠过去,就上前一步,挥动芒种斩向翼族头颈。 翼族大急,却因行动迟缓无法躲避,慌乱之下,奋力将手中骨刀一击刺了出去。 第十九章 我怕疼 芒种过处,翼族脑袋立刻滚落出去。 也几乎同时,夜月萧叶小腿上传来一股刺痛。 他吃了一惊,低头一看,只见翼族的骨刀已经刺进了小腿。 夜月萧叶一剑斩断翼族抓住骨刀的手臂,将扎入小腿的骨刀拔出来,扔了出去。 翼族自愈能力天生,虽然已经被切成几块,但放任在外面,只要互相再拼合起来,依旧能活过来。好不容易才斩了你,怎么可能再给你活过来的机会!夜月萧夜一手抓过翼族脑袋,快步赶上落木。 落木过去,心念之间,岩壁洞口自开。 待夜月萧叶后面跟进来,洞口立刻重新闭合了起来。 夜月萧叶朝洞外望去,只见远处的上空中隐隐有暗影浮动。 落木帮着红衣少女小心地放下狼面女人,转身便又急匆匆地要出洞去。 夜月萧叶伸手拦住他道:“夜月的黑甲已经被翼族渗透了,我现在虽然还不清楚这支黑甲中隐藏了多少翼族,但估计其中数量绝不在少数。现在外面十分危险,还是先在洞内避一避比较安全。” 落木推开他的手道:“流归还晕倒在外面,要是还有别的翼族赶过来,他也会很危险,我得先把他弄进洞里再说。” 夜月萧叶看了一眼远处晕死过去的流归,一把抓落木,皱起眉头道:“他中了骨毒,骨毒入心,已经无药可救了,即使你现在把他救到洞里,也无法救他的命。他现在的样子,即使翼族发现他,也不会再拿他怎样,你没必要再出去冒这个险!” 落木被夜月萧夜死死拉住,走不动,越发着急,他用力掰开夜月萧叶抓自己的手道:“你不懂,流归是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发小,就算他要尸变了,我也绝不能把他一个人让扔在外面不管。” 夜月萧叶见劝他不动,一着急,就大声叫了起来:“落木你醒醒吧,流归他早晚会尸变的,尸变了就是一具丧尸,一具就木的丧尸还会是你以前的发小兄弟吗?” “至少他现在还没有尸变。”落木执拗地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只要他还没尸变成丧尸,就还是我的兄弟,我没有理由,也不能不管他!” 说完,用力分开夜月萧夜,大踏步朝洞口外走去。 洞外,隐约有翼族黑影朝这边赶来。 夜月萧叶虽然心中焦急,但也知道自己无法劝服落木,一咬牙,道:“那我帮你。” 说着,赶上落木。 落木头也不回,摆了摆手道:“你不必出去,翼族在巡查,未必会注意到我,你是他们的目标,你出去反而会把更多翼族吸引过来。” 夜月萧叶此时已经大步赶到落木身后,闻言叹息一声道:“也罢,那你自己去吧。” 说着,一抬手,芒种剑柄一击敲在落木后脑。 落木根本没有提防身后,猝不及防之下,被夜月萧夜一击,两眼发黑,身子缓缓倒下,晕了过去。 “你......”红衣少女捂嘴小声惊叫起来。 “我不能眼看着他去送死。”夜月萧叶扶住倒下的落木,回头道:“不必担心,他只是暂时晕了过去。” 说完将落木平放到地上,嘴里呢喃道:“抱歉,我不能让你出去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不管你信不信,我之前和你说过,只要你帮我,就是我夜月萧叶一生的兄弟,你不能不管流归,而我一样不能不管你的死活。” “你......你流血了。”红衣少女手指着夜月萧叶的小腿,眼里尽是惊慌。 夜月萧叶默不作声,坐到地上,撕开裤腿,只见小腿被扎了个小洞,流出的血全是黑色。黑色的血纹从小腿正缓缓往大腿上延展...... 红衣少女一见之下,失色道:“你......你也中了骨毒?” 看见留出来的是黑血,夜月萧叶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愣了愣,没有回答红衣少女的话,而是两眼紧紧盯着她,颤声道:“你信任我吗?” 红衣少女略微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那我可以信任你吗?”夜月萧叶又急促地问道。 红衣少女这会没有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好!”夜月萧叶道:“骨刀刺在小腿,庆幸那个翼族刺我的时候已经被斩了,释放出来的骨毒有限,毒素还没有大幅扩展,斩了这条腿,我还有救。你既然识得骨毒,就应该也明白这一点的,对吧?” 红衣少女又点了点头。 夜月萧叶把手中的芒种递到红衣少女手里,道:“我从小怕疼,自己下不去手。帮我个忙,帮我砍下这条腿。” 红衣少女握住芒种的手瑟瑟发抖,一时不知所措,但眼看骨毒在一点点往往大腿上扩展,心知事不宜迟,便咬牙举起芒种,一剑便要斩向夜月萧叶大腿。 “停!”眼看芒种就要斩落,夜月萧叶一脸冷汗,突然大叫一声。 红衣少女一怔,把高举的剑停在半空中。 “我怕疼,待会大腿被砍了,我恐怕得疼得晕死过去。你有金疮药吗,记得帮我包扎好伤口。否则没有被毒死,也要血尽而亡了。”夜月萧叶嘱咐道。 红衣少女应承他道:“我身上没有金疮药,但我一定会给你包扎止血,不会让你死过去的。” 夜月萧叶额头冷汗直冒,一脸无奈道:“好,你动手吧。” 红衣少女握住芒种,又要斩下去,却又听见夜月萧叶大叫了一声:“停!” 红衣少女停住手势,柔声安慰道:“芒种剑锋极利,不会太疼的。”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夜月萧叶道:“我若晕死过去,看好落木,他若不醒也就罢了,他若要醒过来,你一定要砸晕他,千万别让他醒了又冲出洞去干傻事。” “好!”红衣少女应了一声道。 “我们的命可全都交在你的手里了。”夜月萧叶道:“你可一定要盯住他,盯死他!” 这次红衣少女没有立即回应他的话,一剑干净利落地横斩下去,剑落之后,才道:“好!” 夜月萧叶感觉腿部一凉,低头一看,只见中毒的大腿已经被斩断,鲜红的血从腿根部喷涌出来,随后一股剧痛传来。 啊...... 夜月萧叶脸色苍白,大叫一声,头一歪,立马晕死过去。 第二十章 血继 红衣少女摇了摇头,抛开芒种,扯下袖口的红绸,麻利地将夜月萧叶的断腿伤口包扎起来。也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手法,包扎过后,夜月萧叶的伤口竟然一点血都没有继续往外流出来。 包扎完毕,红衣少女暗松了口气,小步走到落木身边,伸出小手探了探落木的鼻息,感觉呼吸均匀,料他确如夜月萧叶所言,并无无大碍,心中又松了一口气。 洞外,夜色透凉,风吹劲草,一滴露珠从青叶上滑落,滴落在流归的脸上。 流归受凉,眼皮微微眨了下,眼睛渐渐睁开。 此时,小青山下时不时传来打打杀杀的声音。 四周有血的味道,流归的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鼻息。 自从中了骨毒以后,他对血的气味越来越敏感。 没有了落叶提供的鲜血,流归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自己昏迷的时间发生了明显的改变。 难道我真的已经开始尸变? 流归皱了皱眉,心中无比难过。 落木!他突然想起落木,猛一个翻身起来。 崖壁上被钉住的翼族残体贴着石壁无力地挣扎。 地上几段刚被斩落的翼族残体也都还没有死透,在窸窸窣窣地蠕动。 落在一旁的骨刀上还残留着夜月萧叶小腿的血迹。 这是谁流的血?落木,还是那位红衣少女? 流归沿着从夜月萧叶小腿滴落的血迹,一路往前走。 血滴到了洞壁口就消失了。 流归略松了口气,不管是谁受了伤,此刻应该已经躲进了洞里面。只要进入洞内,他们就安全了! “落木!”他用力拍打着岩壁,大声叫道:“你还好吗,你在里面吗?” 岩壁的洞内传来咚咚的回响,岩壁里面却没有回应。 流归心头莫名涌起一股惆怅。 月光在地上印出他一个人清清冷冷的身影。 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啊! 夜风瑟瑟,流归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 怎么突然感觉周围变得好冰冷! “落木!”流归握住拳头,一拳接着一拳狠狠地砸在岩壁上。 岩壁里面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他的拳头被坎坷不平的岩石扎破,岩壁上留下一个一个拳头敲打后留下的血印,那是一个黑色的血手印。 流归收回拳头,怔怔地看着印在岩石上黑色血印,刹那之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作为一个即将尸变成丧尸之人,被抛弃了! 无助,恐惧,被遗弃的委屈与愤怒,一起涌上他的心头。 “落木,你给我出来!”流归撕声吼道:“我知道你就在里面。你说过的,只要撑到老镇长回来,老镇长一定会有办法的,你不能抛弃我不管!” “快开门啊,落木。” “你真的要抛弃我吗?” “开门,我不是丧尸,也不是翼族,我还是活生生的人,落木,你叫我不要放弃,那你又为什么要放弃我?你这个骗子!” ...... 流归对着岩壁一阵拳打脚踢,心中却越来越绝望。 无比绝望中,他的心也渐渐冷了下来。 他在洞门口蹲坐下来,一阵阵夜风吹过,他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身体的变化,让他感觉到自己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好,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肯管我就罢了。看在我们曾经是兄弟的份上,帮我最后一个忙,如果我变成丧尸,你杀了我,直接埋了,不要让我阿爸看见,也永远不要告诉阿爸我埋在哪里。” “如果我成了翼族,我会记住,我之所以会变迁成翼族,全都是因为你今日抛弃了我。所以,从我转变成翼族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我第一个要杀的人。” “落木,你给我记住,你一定会为今天抛弃我付出代价的......” 洞内,红衣少女就站在洞口旁,隔着岩壁,她默默地看着流归,静静地听着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泄着心中的不甘、怒火和绝望。 刚平静下来的流归突然站起来,一头撞在岩壁上,血从额头往渗出,混着眼泪,沿着脸颊一滴一滴往下流。 红衣少女伸出小手,隔着岩壁轻轻地抚摸流归的脸。 啊...... 流归仰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月光下,头发凌乱,血流满脸,模样狰狞而恐怖。 红衣少女吓得小手赶紧从岩壁上收了回来,退回到狼面女子身边,身体微微发抖。 狼面女子轻咳了一声,柔声安慰她道:“不用害怕,他进不来的。” “我知道的。我不是害怕,我是替他难过。我能感觉到了他的心碎,也能体会他现在的孤独和绝望。”红衣少女偎着狼面女子坐下道:“就像我们在宫中曾经感受到过的那样。” “你比他更坚强。”狼面女子用微弱的声音道:“而且,你今后也必须坚强,比他更坚强!” 红衣少女点了点头,道:“白姨,我听你的话,我会的。” 狼面女子的脸色潮红。 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狼面女子和红衣少女都知道这将意味着什么。 狼面女子叹息一声道:“他正在尸变,已经彻底没救了。” 流归闹出的动静,很快吸引了一名翼族从空中朝这边飞转过来。 那翼族一靠近山顶就发现了翼族残尸,他隐隐不安起来,不敢太靠近流归。 “你杀的?”翼族试探着问道。 流归没有理会他,一脸癫狂地伸手将衣服撕烂。 “哦?”翼族细看之下,马上发现了流归的异样,自言自语道:“正在尸变!难怪听不进我的话。” 流归十分艰难地喘着粗气口气道:“不是我杀的。” 翼族一脸惊诧道:“咦,你居然能听见我说话?” “但我知道是谁杀的。”流归的身体在剧烈异变,说话变得越来越困难。 翼族一脸狐疑道:“哦,那你告诉我,究竟是谁杀了他们?”。 流归道:“如果我告诉你,你会给我翼族血继吗?” “哈哈......”翼族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流归笑道:“你以为翼族血继是那么容易得吗,你一介凡人之躯,凭什么得到我们翼族的血继?” 流归说话越来越艰难:“我还不想死,更不想变成一具丧尸。” “得不到血继,你只能变成一具丧尸!”翼族冷笑着道:“翼族的血统绝不是你们卑微的人类可以轻易继承的。” “怎么才能得到你们翼族的血继?”流归嘶声道。 “无法境以上的翼族才有血继转化的能力。”翼族道。 “无法境?”流归心若死灰:“无法境之上的翼族在中土上能剩多少,那该死的翼族果然是骗我的。” “也不是没有可能。”翼族道:“我们的统领境界就在无法境之上。” 流归闻言,眼神一亮。 第二十一章 异变 “可惜,他正跟镇里的几个高手缠斗。不要说我们统领轻易不会传承血继,就算他想给你血继,也赶不过来了。”翼族接着道:“而你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你的尸变已经开始,一旦完成,就无法再进行血继。你还是乖乖等着变丧尸吧。” “不!”流归头爆青筋,嘶声道:“我不甘心!” 翼族露出一脸玩味的表情道:“你也不用太过灰心,就算没有血继,你也不是没有机会转化成翼族。” 流归满脸痛苦,一把撕下上身最后一丝衣服,怒道:“有屁快放,等小爷变成丧尸,可就没心情听你废话了。”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命,中了骨毒的异类,还是有极其微小的可能发生异变。”翼族道。 “异变?”流归道。 “没错,发生异变的异类,即使没有血继,也可以异变成翼族。”翼族道。 流归目光闪亮道:“这个可能究竟有多少。” 翼族道:“我族八大将中的第一大将生天,就是一名人类由骨毒异变成翼族大将的。” 流归闻言眼神又是一亮。 “不过,这种异变,在我翼族有记载的历史上,也就只有生天大将一人而已。”翼族放声大笑道:“你觉得你会有像生天大将那样的天命吗?” “滚!”流归怒火冲天,伏地抓起石块,朝翼族恶狠狠扔了过去。 翼族身子略一偏移,轻轻松松就避了过去,避过之后依旧哈哈笑个不停。 “你们究竟在镇子里翻查什么?”流归粗喘了一口气,安奈住尸变的痛苦,冷静下来道:“我从小在这个镇子里长大,这镇子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如果我帮你们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们统领可能会血继给我吗?” 翼族止住笑声,目光闪烁道:“那要看你能帮上什么忙。” 流归道:“我能帮上什么,那要看你们究竟在翻查什么?” 翼族略迟疑了会道:“你已经在尸变,再也不可能重返人类,我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在搜寻从王城护送过来的五公子,如果你能帮我们找到他,或许统领一高兴,就血继了你也没准。” 流归心道:原来他们费那么大劲折腾,是因为走失了五公子,反正他们也不知道五公子现在何处,不如先诈他一诈。转念之后,便道:“五公子?我知道他现在哪里!” 翼族眼光又是一亮道:“他在哪里?” 流归冷笑一声道:“不是我不肯信你的话,只是你并没有血继的能力,与你说了也是白说。五公子就在附近,你把你们统领请来,我就告诉你们。” “诈我?”翼族道:“五公子若就在附近,我还需要你来告诉我吗?” “你们也太小看这镇子了。”流归道:“你睁眼好好瞧瞧地上躺了几个翼族,你可有见到杀他们之人?” “难道是五公子杀的?”翼族狐疑着道:“不,五公子没那个本事,你唬不了我。” “五公子算什么。”流归冷哼一声道:“要杀这几个翼族,镇上几个孩子就够用了。” 翼族冷哼了一声,满脸不信道:“几个孩子?你当我们翼族是吃素的吗?” “你不信?”流归指了指被他斩首过的翼族残躯道:“我身上的骨毒就是拜他所赐。” 翼族眉头微皱道:“那又如何?他难道是你所杀?” “他不是我所杀。”流归摇了摇头道:“但他刺我一刀,我也斩下了他的头颅。在你们眼里,我也不过是个孩子,但我不也能斩他一次。虽然被我斩首之后,他并没有马上死去,但最终还不是一样死在了另外一个镇上的孩子手里。” “不是我看不起你。”流归接着道:“即使我告诉你五公子在哪里,你也进不去。” “你不告诉我也无妨。”翼族一脸不屑道:“过了今夜,这个小镇不会留下一个活口,当然也会包括五公子。” 流归用几乎同样不屑的口气道:“如果你们胆敢在这里留到天明,我敢断定,你们翼族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就凭那个破客栈里的那三人?”翼族冷笑一声道:“他们或能缠住统领,但其中无一人会是我们统领的对手。” 流归又冷笑一声道:“我说的可不是他们。” “难道镇子里还有比他们更强的高手?”翼族道:“我不信这么一个区区塞外小镇卧了虎还能藏了龙。” 流归道:“现在的确没有。” 翼族怒道:“那你还跟我废什么话。” “但到了天明就有了。”流归望了望天色道:“那时,老镇长大人也该回来了。” “老镇长?”翼族脸色微变道:“你们老镇长是什么人?” “老镇长是什么人你就不用管了。”流归道:“你们统领连镇里一个客栈都出不了,你觉得老镇长回来,他还出得了镇子吗?如果连你们统领都出不了镇子,你们这些喽啰,又有哪个出得了?” 翼族将信将疑,脸色一阴一暗,起伏不定。 “我如果是你们,一定不会在这里久留,自寻死路!抓捕了五公子,趁老镇长不在家,赶紧离开,你们还有活命的机会。”流归道:“不如这样,你先把你们统领请来,我一定把五公子的藏身之地告诉你们。你们统领血继不血继我,那是他和我的事,你不用管。” 翼族犹豫了下,心道:这个镇子确实有些邪门,姑且信他一次,终于松口道:“我且发信号出去,统领会不会来,那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小子,如果你敢诈我,就算你变成丧尸,我也把你钉到沙漠的胡杨上,凉成干尸喂蜥蜴。” 说完,他将手指骨节放到嘴里,吹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啸音,声音响彻在整个月牙镇的上空。 王费正被困在客栈围斗之中,初闻啸音,却并不太在意,依旧与金玉三人继续缠斗。 一声啸音过后,翼族又接着发出另一声啸音,这次发出的啸音变得更加尖锐。 第二声落,翼族又紧接着发出第三声,此声异常刺耳。 三声过后,王费眉头微皱,突然杀起一刀,刀风过处,如有旋风入林,席卷周围的同时形成一圈防御的骨器息墙。 琴音的剑气撞在息墙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响。 第二十二章 交易 息墙中央,一双黑色的羽翼从王费后背伸展出来。 双翼一震,王费从息墙之中冲天而起。 金玉大喝了一声:“哪里走!” 一柄金晃晃的大刀宛若游龙,从空中斩落下来。 刀息在空中绽开,顿时,空中飞出一片金灿灿的飞刀。 刀若柳叶,柳叶是刀。 飘飘洒洒,漫天飞刀纷纷如雨而下。 王费冷哼了一声,举头一刀,劈向空中。 刀息如潮,在漫天刀雨中生生破出一个空洞。 王费羽翼凌空收缩起来,身躯滑如泥鳅,从空洞中钻了出去。 流剑待要追去,被金玉一把拉住道:“追不上,追上我们也困不住他,让他走了最好。镇里已经乱了,还是先把镇里的翼族余孽清扫干净再说。” 小青山山顶,王费从空中急速落下,看了发出哨音的翼族一眼,皱眉道:“何事急报?” 翼族毕恭毕敬地作了一揖后,指了指流归道:“他知道五公子的下落。” 王费瞟了一眼流归,厉声斥道:“他知道?蠢货,他正在尸变,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 翼族瑟瑟道:“我知道他在尸变,但他的尸变有些怪异,他能听见我们说话,神智也十分清晰,而且还能和我说话。” 王费道:“糊话,这不可能!人族尸变一开始,神智感官全无,如何还能与你说话?” “他没说错,我真的知道五公子的下落。”流归突然开口道。 王费神色微变,转眼凝神盯着流归,依然还不敢信地问道:“刚才是你在和我说话吗?” 流归一字一字道:“我-知-道-五-公-子-的-下-落。” 王费怔了怔,但很快就恢复神色道:“那你告诉我,他现在哪里?” “血继!”流归道:“我要你的血继!” “倒是个聪明的孩子,聪明人总能知道你真正该要的是什么。”王费并不介意流归在这个时候和他谈筹码,反而略带着些许欣赏的口吻道:“只要你帮我找到五公子,我就给你血继。” “好!”流归指了指岩壁道:“这正是我想要和你做的交易,五公子就在那里面。” 月下,风吹叶落,岩壁下不要说人,就是一个影子都看不到。 翼族脸色大变,怒道:“龟孙子,你耍我!我劈了你。” 王费挥手止住翼族,眼光冷冷,一动不动地盯着流归。 流归指了指地上的血迹道:“不信我就自己看。” 王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地面上一条滴血延伸出来的血迹一直往流归所指的岩壁方向延伸。 翼族顺着血迹往前,血迹延伸到岩壁就不见了。 两具翼族残躯,还在岩壁下面来回蠕动,但这血迹显然不是他们的,而是人身上的血迹。 翼族转眼细细看了看翼族残躯,只见躯体切口平整,看似毫无抵抗就被什么东西瞬间斩杀。 他心生惧意,不由后退几步,双手紧握骨刀,狠狠劈向岩壁。 刀息随着刀锋气势斩出,一击斩在岩壁上,但岩壁却是一动不动。 翼族一怔。 以他刚才一斩之力,即使劈不开整块岩壁,劈碎几块岩石断然是没有问题的。 “我没骗你吧。”流归道:“我说过,即使我告诉了你,你也进不去。” 王费眉头微皱,挥了挥手,道:“闪开。” 翼族赶紧闪到一旁。 王费举起骨刀,缓缓平推出去。 器息从骨刀尖上凝成一点闪闪如针尖,尖头一击,稳稳戳在岩壁上。 岩壁微微一荡,依然没有任何损耗,王费刀尖上的器势却如雨入大海,在岩壁上一荡之后,无声无息中消耗殆尽。 虽然骨刀刀尖只在岩壁上点了一下,但王费仿佛触电一般,一惊之下迅速收了回去,一丝凉意从后背升起。 王费面露惊色道:“这里究竟是个什么镇?” “如你所见,月牙镇不是你们想象的一个普通塞外小镇。”流归道:“对你们翼族而言,这个地方,来过第一次,你绝不会再想来第二次。你们今夜还能活着,纯属幸运。” “别拿什么大话吓我,你虽然指出了地方,但我们并没有见到五公子。”翼族冷笑道:“这无法证明五公子就确实在里面,凭你随便指点一下就想要得到血继,这不可能!” 流归并不理会翼族,转头问王费道:“你也想赖么?” 王费收回骨刀,冷冷道:“他并没说错,我没见到五公子,所以之前的承若自然也不算。” “好。”流归躺倒在地,仰头望孤月道:“人在里面,你们进不去,那是我高估你了,算我栽,我认命。” “你不必故意激我,我可再给你一次机会,两个选择,一,你去打开岩壁,只要我看到五公子在里面,我会践行之前的承诺。” 流归无望地叹息一声道:“以你的能力都打不开,你以为我能吗?” 王费没有答话,他指了指眼前的翼族道:“二,我们翼族不收废物,如果你有能力杀了他,我一样给你血继。” 旁边的翼族嘿嘿一笑道:“我建议试试第二个选择,或许你能杀了我也不一定。” “你这是在给我选择吗?”流归咬牙切齿,恨恨道:“你根本就不想给我活路。” “活路是靠自己拼出来的。”王费道:“我们翼族的活路是靠自己杀出来的,你想转化成翼族,就该按翼族的规矩来。” 一旁的翼族狞笑着一步一步朝流归走去。 “你既然打不开岩壁,一定是妄想在我这里找到活路。”翼族道:“可怜的娃,如果你以为杀了我是你最后的希望,那就由我来把你最后的希望彻底掐灭吧。” 翼族带着讽刺的口吻道:“不用那么绝望地看着我,死在这里,至少比我把你的丧尸扔到沙漠里喂蜥蜴强。” 流归怒气攻心,尸变开始后,他的身体就一直控制不住地颤抖,此时身体更加剧烈地颤动起来。 “是害怕,还是尸变就要结束了?”翼族用手指轻轻弹了弹骨刀道:“其实都无所谓了,因为只要我要斩下你的人头,你想转化就没机会了。” 说完,一刀斩向流归头颈。 第二十三章 搏命 流归身子往后一缩,在地上打了个滚出去。 骨刀一刀劈空过去,翼族一愣,没想到尸变状态下的流归居然还能反应如此敏捷。 而流归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纵身一跃,倒扑回来双手抱住他的大腿,一口恶狠狠咬了下去,硬生生地撕下翼族一大块血肉。 翼族吃疼,哇地一声大叫了起来。 流归就势翻身上去,猛地一下把他扑倒在地,腿脚胳膊全部用上,死死将他缠住不放。 翼族没想到流归会反过来攻击他,他又疼,又惊,又怒,一手奋力推开流归身体,一手挥动骨刀刺下,骨刀直接贯穿穿流归下腹。 流归吃疼,却并没有停止纠缠,他咬紧牙关,猛地往下用力,身体噗嗤一声,硬生生透过骨刀,往下一沉,身体刚被翼族推开一些距离,又死死压回到翼族身上,这一来翼族握着骨刀的手和骨刀都被他强行用自己的身体紧紧锁住。 “你他妈的疯了!”翼族奋力折腾出另外一只手,一把掐住流归脖子,吼道:“活腻了吗,连翼族都敢咬。” 流归被掐着脖子,两眼血丝通红,根本就无法说出话来。 翼族单手掐着流归的脖子,使劲往上推,想把流归的身体从他身上全部挪开。 流归个小,体重并不大。 他并没有费太大气力,就把流归的身体缓缓推了上去。 不过,骨刀还刺穿在流归身上,流归缠绕在他身上,整个身体只是被推离,并没有被完全推离出去。 流归下腹受伤,加上脖子受制,呼吸困难,气力渐渐不足。 翼族本就强势于他,又有骨刀可用。而他身上身边并没有什么兵器可用,慌乱之中,他双手胡乱地在身旁的草地上一阵乱抓,心想哪怕摸到一块石块也好。可双手触及之处不是草皮就是稀松的泥土,不要说石块,就是一个小石子都没有摸到手。 惶急之中,突然感到身上有块坚硬的异物生长出来,便想也不想,反手去抓,猛地拔出来,一下插入翼族心口。 心脏是翼族器穴所在,翼族的心脏被刺,器息受制,器力回收,刹那间完全失去器力,掐流归的手也软了下去。 翼族的手劲撤去,流归的身体突然失去支撑,再次反压了下去。 “这不可能!”虽然器穴被封,但说话并无挂碍,翼族气急败坏地叫道:“你哪来的兵器。” 流归闻言一怔,和翼族几乎同时望向翼族胸口。 只见翼族胸口上稳稳地扎着一把骨刀。 “骨刀!”翼族大叫起来:“你哪来的骨刀?” 流归跟着一怔,忽而想起,这把骨刀是从自己身上拔出来的,脑海之中想到了一个可能,心头不由大震。 翼族发现了流归的异样,细看之下,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一脸震惊道:“这不可能!” “你就认命吧!”流归一怔之后,从翼族的反应中更加确认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仰头哈哈大笑了两声道:“没错,这就是我的骨刀!” “你......你......,你居然异变了!”翼族像见鬼了一样,震惊中脑海一片茫然:“这怎么可能,你小子究竟是何方妖孽,区区人族怎么可能会异变成翼族?怎么可能?” “虽然我也深感意外,但我也确实已经成功异变了。”流归盯着翼族的眼睛,一脸嘲讽道:“不管你愿不愿承认,这都是你眼前不争的事实,虽然这会让你感到绝望!” 说完,将骨刀往上用力横切,翼族的脑袋从头颈切落,咕咚一声滚落了下来。 流归松了口气,抓住翼族握刀的手,往外一抽,将刺在自己胸肺的骨刀拔来出,随手扔了出去。 他粗喘着气,流血的胸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起来。 流归怔怔地看着胸口,像是在问王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就是身为翼族的先天天赋吗?” “这点你不需要怀疑,自愈是翼族高阶于人族的天赋。”王费负手看着他道:“现在的你已经不再需要我的血继,因为你已经是一名真正的翼族。” “你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会异变?”流归皱了皱眉头道:“所以,你至始至终根本就没想过要给我血继的吧?” “你的尸变看起来有些古怪,我只是想到了万分之一的可能,并不确定你能异变。”王费摇了摇头道:“我更没想到你能异变成功,相反,你能成功异变,这令我十分震惊。” 流归道:“所以,如果我没有异变成功,就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丧尸。” 王费又摇了摇头道:“如果你没有成功异变,你现在应该是一具被斩首的未彻底尸变的人族尸体,那你将不是人类,也不是丧尸,更不可能是翼族。” 流归平静心绪,冷冷道:“所以,我不必对你心怀感激。” “不必。”王费负手淡淡道:“这是你自己的生死,你自己的命,与我无关。” “但你既然已经是翼族,就该按翼族的方式活着。”王费一脚将刚才被流归抛弃出去的翼族骨刀踢了回去,道:“没有翼族会放弃这样的战利品,它是你的了,收起来吧。” 地面上的翼族脑袋大惊,嘴里含糊不清道:“营主救我,救我!” 王费面无表情道:“你已经败了,我的营中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地,我们不会把资源浪费在一个废品身上,你应该知道,这是翼族的规矩,更是营中的规矩。” 翼族脑袋闻言心如死灰,黯然无语。 流归皱眉头看着地上的骨刀,另一手抓起来,看了看,一脸疑惑道:“我已经有自己的骨刀,要它何用?” 王费道:“收起你自己的骨刀。” 流归略一犹豫,收起自己的骨刀插回体内。 王费接着道:“现在,再收起这把刀。” 流归一愣,试着将翼族的骨刀也插会自己骨刀所在的收刀位置。 翼族骨刀一触及自己骨刀,自己骨刀在体内自然绽开,将刚收进来的翼族的骨刀整个吞了下去。 第二十四章 撼天 流归身躯一震,感觉自己骨刀之中的器息一下充裕了许多,他讶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费道:“骨刀是翼族器息容器,翼族的器藏与器息都在自己的骨刀里面,对翼族而言,脑袋可以丢,但骨刀绝不可丢。一名没有骨刀的翼族,能力与丧尸无异。” “刚才,我的骨刀吞了他的骨刀。”流归道。 “骨刀是噐息容器,翼族的身体是骨刀的容器。”王费道:“你的骨刀吞了他的骨刀,他骨刀中的器藏噐息现在全都是你的了。” “所以,他现在就是一个翼族弃卒。”流归道:“翼族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族人的吗?” “物竞天择,弱者淘汰,强者生存,这是天道,也是翼族的生存法则。”王费道:“翼族的世界,远比你们人族残酷。也正因为这样,翼族才能站在所有食物链的顶端。少年,成为一名翼族,你,应该感到的不是沮丧,而是荣耀。” “我知道你现在还不能马上适应翼族的生存法则。”王费接着道:“但如果你不能尽快抛弃人族无谓的虚伪和愚昧,在翼族的世界里,你会死得很快。” 流归道:“我早就厌倦了人族的虚伪,至于他们的愚昧,现在在我的心里只剩厌恶了。好不容易重活一回,我怎么舍得轻易去死。谁想要我死,我就先让他死!” “你很特别!”王费盯着流归道:“完全不像你这个年纪的人类该有的心性,不过,这很好。可惜的是,翼族不会衰老,但也不会长大,所以你的身体以后只能一直是你现在的样子。” “一具躯壳而已,少年又如何?”流归对自己的少年之躯,并不介意,他迟疑了会道:“你,为什么要教我这些?” 王费道:“因为我要带你走。” 流归沉默了会道:“我有得选吗?” 王费摇了摇头道:“在你刚才吞下骨刀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得选了。这是我们翼族冷风营的骨刀,你吞下了它,就得给冷风营卖命,否则你得把骨刀连带你的命留下来。这,也是翼族的法则之一。” 流归眉头微微一皱,叹气一声道:“天下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对你并没有丝毫坏处。”王费道:“脱群落单的翼族是无法在人类的世界里活下去的。加入冷风营,跟着我们,你至少还有条活路。” “死过一次,才知道生命有多么宝贵。。”流归点了点头道:“能活着就好,不管有得选没得选,我都跟你走。” 王费也点了点头道:“你能自己想明白最好。” “但这个地方,我一定还会回来的。”流归有意无意地面朝岩壁方向道:“有人欠我的,我早晚得要回来。” “如果将来有一个叫落木的人落到你们手里,请一定把他交给我。”流归接着道:“我愿意用我的所有来换他的命。” “他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么对他?”王费眉头皱了皱道:“翼族是个冷血社会,心有牵挂可是大忌。” “值得!”流归道:“虽然之前,他曾经是我的兄弟。但今日之后,他就是我的仇人。你也别误会,我不是要留他的命,我是要他也尝尝中了骨毒被人抛弃的滋味。” “好!”王费闻言松开眉头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才是翼族行事的风格。如果将来他落到我们手里,我会把他交给你亲手了断。” ...... 流归和王费谈话的时候,春风酒楼的院子里,流剑突然想起什么,脸色大变道:“刚才那畜生去的可是小青山方向?” 金玉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王费飞落的地方,道:“应该是,怎么了?” “糟了,糟了!”流剑满脸冷汗:“阿归说,小木在小青山上,他也去了小青山。” 盲琴怒道:“你刚才怎么不早说说,这会就是赶过去也已经晚了。” 金玉懊恼道:“即使能及时赶到,我们也对付不了那个王费,这次我们太轻敌了。” 流剑捉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万不得已,只有请老镇长大人出来镇场了。”金玉道,说完十分果决地挥手祭起金刀。 金刀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云霄之上,金刀噐息宛若游龙。 盲琴一挥手,琴音扶摇而上,灌入金刀气息之中,金玉一挥手,金色游龙一口将琴音吞入腹中,昂首发出一声高亢的龙吟之音。 龙吟之声,在天际远远地传了出去。 五百里之外,一名中年文士正在一汪清泉边煮茶。 绿茶如青衣美人在杯中翩翩起舞,杯口水汽袅袅。 泉水平如明镜,一轮明月倒映其中。 中年文士听闻龙吟之声,抬头望向月牙镇方向。 一道剑光从水中月亮里脱水而起,冲上郎朗夜空。 剑气潇潇,夜空激荡,顿时风起云涌,云层滚滚如浩浩江水,杀气腾腾...... 五百里内,万物寂寥。 一剑撼动天地!撼天境!什么情况,这种地方居然会有撼天境的大人物!王费抬头仰望夜空,脸色剧变。 他不暇思索,口中急急吹出一声尖锐的长哨,哨声虽然刺耳,但在夜空中剑气之下却显得那么微弱。 小镇中所有翼族闻声纷纷脱离现场,展开双翼,腾空而起。 王费张开双翅,腾空时朝落木低喝了一声道:“还愣着干什么,速退!” 流归跟着张开双翅,振翼飞起,紧紧跟了上去。 此时,其它翼族已经飞临小青山上空。 王费心中仓皇,也不点数量,振翅朝剑气相反的方向疾飞而去,其余翼族纷纷尾随而行。 眼看翼族成群结队远远地消失在夜空之中,金玉伸手在空中一招,器息收敛,金色游龙收缩回来,化回金刀,从空中徐徐落下。 夜空,风卷残云,露出圆圆的一轮明月,剑光似从月中来。 一滴水滴从空中落下,正好滴在水里明月中央。 泉水轻轻荡漾,剑光如箭归来,也正中水中明月。 水波瞬息平静,夜空一片清明,泉水复映明月入其中。 第二十五章 五侯王 是夜,不周殿,史官录,中土纪元一百零六年中秋夜,映月重现人间,剑出西山,气潇五百里。 明镜台,明镜一片锃亮,镜面定格在月牙镇上空,空中明亮的是一轮明月,比明月更明亮的,是一道剑光,夜月幕一俯卧长桌前,宫青柳起身,给他倒了一杯酒。夜月幕一对着镜面,遥遥举杯,道:“好久不见,可惜不能对酒当饮。” 摘星楼,李星星抬头仰望星空,楼顶星海的星光忽明忽暗,他呢喃道:“今夜,你才是最闪亮的吧!” 离宫,永不熄灭的离火,忽然飘忽起来,离人靠在篝火边,伸手煨了煨火,幽幽道:“你也感觉到了吗,他没死,而且又回来了。” 风清洞,清风徐徐而来,细细而绵长,微微吹动宁愿的衣袂,他缓缓伸出手,清风从他的指缝中漏过:“嗯,起风了!” 快活林,花千夜推开拥在她身边的男女,妖娆的身姿从酒池中站了起来,酒水顺着她的长发滑落下来,此刻,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诱惑,但却无一人敢上前簇拥,甚至不敢仰视:“就知道你是个老不死的,你这种人怎么会轻易死,只是,你既然都当了这么多年的老乌龟,为何偏偏今夜却又要现身了?” ...... 莫铁匠抱着酒壶,醉眼朦胧。 一个料峭,从青驴背上滚落下来。 醉酒误事,醉酒误事,老儿嘴里念念有词,不想眼界如此花了,竟以为刚见有一剑撼天。五候王,各镇王城之中,如此荒漠之地,何来撼天之境? 一个酒嗝喷出来,莫铁匠又要说话,却听见葡挞一下,一个驴蹄子压到他嘴上,竟连支吾也支吾不出声来。 莫铁匠酒劲起来,大怒,待要打将起来。 空中突然一黑,一排黑影从他身上掠了过去。 他下意识地举目朝空中张望。 只见一队翼族如一片乌云,疾疾从空中飞过。 莫铁匠大惊,醉酒顿时清醒了一半。 “乖乖!”看着翼族远去,消失在天际,莫铁匠才推开青驴蹄子,一屁股坐在沙地上,揉了揉眼睛道:“夯货,夯货,方才过去的可是翼族?” 刚才把他扑倒在沙子里的青驴坐将起来,象看白痴一样看了他一眼,点上一杆旱烟,嘴角里吐出一个烟圈,悠悠点了点头。 “夯货,这群翼族为何如此仓皇?”莫铁匠一拍脑袋,好像想明白了些什么,惊呼一声道:“莫非刚才真有剑息撼天,非我眼花?” 青驴一脸不屑地看着莫铁匠,心道,这些年,你什么时候不眼花?偏看真的了,却当自个眼花。 莫铁匠搔头道:“慢着,慢着,撼天境,五候王中,谁会来这里?” 青驴终于忍不住,张嘴吐出一口浓烟,道:“莫老货,你个蠢老头,只顾看了剑气,可注意到剑花。” “剑花?”莫老儿闭眼,暗自回想,剑气身冲天的时候的情景,突然张开大叫道:“映月,那是映月!传闻泗野大战之时,已经陨落了,不想他还活着,隐居到了塞外!” 青驴默然不语,嘴里吐一个一个又一个烟圈,烟圈一个套着一个又套着一个...... 莫铁匠也不说话。 一人一驴,坐在沙丘上,两个长长的影子挂在冷冷的沙子上。 良久,莫铁匠自言自语道:“白日一进月牙镇就觉得古怪,就是说不出所以然。金胖子会把春风酒楼开在那里,我就应该知道,那绝不会是个普通的镇子。” “还有那位少年。”莫铁匠道:“就是叫落木的那个娃,还不曾练器,却能给斩铁开了器。当时一时兴奋,光顾着跑路,没有细想,现在细细想来,那那都透着古怪。” “这个镇子大小妖孽横行,不行,我得回去看看。”莫铁匠拍了拍青驴的肩:“外面流浪久了,咱也是时候找个地方落落脚了。” 青驴一脸不情愿地爬起身来。 莫铁匠一跃而上,拔出葫芦塞子,灌了青驴一大口,青驴这才舒展起来,长叫一声,奋蹄踏沙而去。 莫铁匠收起葫芦,挂到腰间,哈哈大笑两声。 月牙镇,月牙镇,我又来了! ...... 和其他人不同,红衣少女并不十分关心洞外发生了什么。 因为白姨的情绪此刻异常亢奋,红衣少女知道,这是回光返照的迹象,她灯枯油尽的最后时刻终于到了。 她的心情很糟糕。 “月牙镇,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啊?”白姨强掩卷容笑了笑,刻意不提生离死别的话题:“我们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还不如在这镇上一夜的见识。翼族,撼天境,如此强大的禁制,还有一群小妖孽,连我这个真的妖见了都后怕。” 红衣少女满脸哀愁道:“他们都还是些孩子,怎么能和白姨你比。” 白姨摇了摇头道:“不用安慰我,看见这些孩子,我莫名有种感觉,感觉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同类。这些娃,看着都是一群不得了的好孩子,可惜我是看不到你们成长了。” 说完,忍不住一声叹息。 转眼看了一眼晕倒在地的落木,道:“我死之后,你就不要回去了,留在这里吧,他会照顾你。” 红衣少女咬了咬牙,一脸倔强道:“我不需要他照顾。” “就算你不需要他的照顾,他也必须照顾好你!”白姨厉声道:“这也是我最后的托付,他没理由拒绝,而且用我的牙,换他一个承诺,他不吃亏,至于你,更没理由拒绝。” 红衣少女倔强地噘起嘴,默不做声。 白姨叹气一声,呼吸渐浅,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微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你的母亲白倩的恨意发泄过后,这些年的怨气,我已经全消了。若她能活着,我也还能活下去,这一生啊,还愿她依旧是我的主母大人。要是我们都能陪着你一起长大,那该多好啊!” “白姨困了,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白姨不陪你了。” 红衣少女将白姨的脑袋十分小心缓慢地放到自己腿上,颤悠悠,乖巧地嗯了一声道:“困了你就睡吧。” 白姨的眼睛缓缓闭上,呼吸终于在最后一息后停止了下来。 第二十六章 别哭 两行泪珠止不住地从红衣少女脸上掉落,一颗接着一颗落在白姨的狼面上,看着仿佛白姨也在流泪。 洞外很安静,洞内只有水帘落水,岩壁滴水的声音。 红衣少女抽泣着,哇地一声,终于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大声地痛哭了出来。 正如她所言,从出生以来,在她的内心深处,只有白姨是她的亲人。 此时此刻,白姨丢下她走了,以后就只有她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孤单令人寂寞,而寂寞仿佛捥心的刀,刀刀令她心伤。 红衣少女抱着白姨的头,泪流满面。 伤心似乎是可以传染的,水帘的水珠加速滴落,好像也在流泪,洞内的水声花花地响亮了起来。 “你,不想她死吗?”花花的水流声中,一个温和声音从水帘后面传来。 红衣少女的脸颊紧紧贴着白姨的狼面,边哭边道:“不想,当然不想,我要我的白姨活着,好好活着。只要她能活着,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一切代价?”水帘后的声音沉默了一会,道:“她对你真有这么重要吗?” “重要!”红衣少女也不管水帘后问话的人是谁,继续哭泣道:“没有人比她对我更重要!” 水帘后面微微沉默后,柔声道:“如果我告诉你,她还能活,你是不是可以不要哭?” “你能救活白姨?”红衣少女闻言迅速止住哭泣,抬头望向水帘,这是她入洞后,第一次如此观望水帘,水帘前面什么都没有,水帘后面幽幽暗暗,什么都看不见。 “我救不了她,但能让她继续活着。”水帘后面的声音道:“不过,你需要为此付出些代价。” “一切!”红衣少女一把抹去挂在脸上的泪水,信誓旦旦道:“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告诉我,你需要我拿什么来换?” “南八白狼一族真是可悲的妖族,自己的血牙可以治愈人族,却无法给自己疗伤。若没有白倩护住她,南八白狼早该灭族了。”水帘后面的声音道:“她的肉身已死,要想活,就需要鲜活的肉身供养,你愿意用你的肉身寄养她吗?” 红衣少女想都不想道:“我愿意!” 水帘后面的声音道:“好!” 一道白光突然从帘后冲出,白光化形成一只手掌,手掌探入白姨的身躯,白姨的躯体一颤。白光手掌从躯体里一把抓出白姨暗淡的灵体。 白光手掌的指甲在红衣少女的手心轻轻划了一下,结出一个手印,将灵体从划破的手心里种了进去。 红衣少女身躯一震,头上浅露微微荡漾。 白光一闪,收了回去。 “咦~”水帘后的声音里透着微微的诧异。 语音才落,一道噐息从水帘后以迅雷不及之势杀破出来,噐息化成剑光直接刺向红衣少女的面门。 红衣少女根本来不及反应,两眼怔怔。 但剑光杀到面前,一触到她头戴的浅露,便不能刺入一丝一豪。 轻轻柔柔的浅露刹那暴涨起一股强大的器势,火气猎猎,气焰嚣张,宛若一道炎墙一举挡住了汹汹剑光。 水帘后的声音感叹一声道:“果然是你啊!” 炎墙中伸出两只白葱一般的手指,轻轻一夹,夹住剑光,火光气焰收起,凝成一名婀娜的女子,只见那女子全身红妆,面带浅露,宛若一朵娇艳的玫瑰,亭亭而立。 水帘后的声音道:“好久不见。” 红妆女子默然不语。 两者微微僵持,剑气突然消失。 红妆女子默默朝水帘后面看了一眼,袅袅如烟消失在红衣少女的浅露之中。 红衣少女震惊无比,半响才回过神来。 她抬手看看了看手心,手心处有条细细的伤痕,伤痕正以可见的速度愈合。 感受了下手心,感应到白姨的灵体正在她手心血肉中慢慢恢复,悲伤的情绪顿时一扫而空。 红衣少女双眼望向水帘,用十分诚挚的口吻道:“谢谢你救活了我的白姨,我愿意兑现我的承诺,您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水帘后沉默了会后,道:“别哭!” 说完,水帘后面就再也没有声息。 红衣少女擦干眼泪,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道:“好!” 天色微明,落木醒了过来。 “流归!”他一跃而起,两眼望向洞外,原来躺在草地上的流归已经没了踪迹。只见金玉正带着一帮人在洞口外面窸窸窣窣地收拾。 红衣少女走到落木身后,知道他在找什么:“他没死。” 落木闻言松了口气,问道:“那他人呢?” “走了。”红衣少女轻叹一声道:“是跟翼族走了。” “翼族?”落木脸色骤然煞白:“他为什么要更翼族走?为什么不等老镇长回来?” “不是他不想等,是他等不了了。”红衣少女道:“你晕倒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尸变了,我不知道你们的老镇长大人是谁,有多大能耐,但即使他能及时赶回也是没用的,骨毒入心,于人无解。” “尸变!”落木锤了锤了自己脑袋道:“要是我能继续喂他血,他就不会尸变,只要他不尸变,老镇长还有江姨一定有办法救他的!” 说到这来,他突然想起什么,怒吼一声道:“谁,是哪个混蛋把我拍晕的?” “是我。”夜月萧叶刚被吵醒过来,就听见了落木的怒吼。 “混蛋!”落木冲过去,一把夜月萧叶从地上揪起来,怒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害死流归的。” “我知道。”腿口的疼痛让夜月萧叶冷汗直冒。 “知道你还这么做?”落木将夜月萧叶胸口的衣服揪紧了,夜月萧叶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落木,你醒醒吧!”夜月萧叶被揪紧的衣服压住血管,涨得满脸通红:“他已经中了骨毒,没救了!” 落木满脸怒容:“胡说,他那时候还没有开始尸变,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没救了?” “你我都知道,骨毒是无解的。”夜月萧叶道:“就算把你身上的血放光,你也救不了他!” 落木一怔,手里抓紧的衣服慢慢松开。 “我知道你很想救他。”夜月萧叶道:“但我们应付不了那么多的翼族,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出去送死!”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落木一把狠狠推开夜月萧叶。 第二十七章 回家 夜月萧叶单腿站立不稳,滚落在地,断腿吃疼,忍不住啊地一声痛叫起来。 落木这时才注意到夜月萧叶腿已经断了一条,不禁一怔。 红衣少女快步过去,扶着夜月萧叶坐起,将他的断腿检查了一下,断口松裂部分重新包扎了下。 落木心中怒气未消,不愿和夜月萧叶说话,便问红衣少女道。“他的腿是怎么回事?” “小腿中了骨毒。”红衣少女叹气一声道:“断腿求生,是唯一能救他的办法。” “骨毒?”落木又是一怔,道:“什么时候的事?” “最后回洞前冷不提防被那个该死的翼族刺了一刀,那一刀,他在刀尖释放了骨毒。”夜月萧叶惨笑了一声道:“万幸只是刺在小腿上,砍了条腿,小命还能保住。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阻止你出去了吧,我不想你变成下一个流归,下一个我。” “小哥哥,你不要怪五公子,五公子并没有做错。”救回白姨之后,红衣少女心情已经平复。一夜共患难之后,渐渐与落木和夜月萧叶熟络起来,话也比原来多了:“如果我那时能阻止你,我也会那么做的。”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该放任流归在洞外不管的!”落木道:“你们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的,他是我很要好很要好的发小兄弟,我们在这小镇里一起长大,一起打架,一起偷枇杷,掏鸟窝......” 红衣少女默默听着,见落木哽咽着说不下去,才轻声安慰道:“流归虽然尸变了,但并没有尸变成丧尸,万幸,他异化成了翼族,他只是身体转化了,但却没有死,也不算是死了。” 落木此时已经渐渐冷静下来,闻言心情变得无比复杂:“翼族?” 红衣少女点了点头道:“以他当时的情况,转化成为一名翼族,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落木问道:“你确定他是异化成了翼族,而不是尸变成了一具丧尸?” 红衣少女点了点头道:“你晕倒的时候,我亲眼所见,不会错的。” “只要没尸变成丧尸,不管他变成什么,就还算活着。”落木攥起拳头道:“流归,你给我等着,只要你活着,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带回来。” 夜月萧叶心中一声叹息,暗道,就算你把他带回来,他也已经是一名翼族,翼族会与人族共同生存吗? “他跟翼族走了,那是他自己的选择,并不是你的错。”红衣少女柔声道:“你已经尽力了。” 落木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默然不语,伸手抓过酒壶,狠狠灌了两口,走到洞口,看了看天色,道:“天亮了,老镇长大人应该已经回来了,不知道江姨是否也回家了。” 落木转身背起夜月萧叶,打开洞口,走了出去。 金玉大早就已经候在洞口,一脸焦虑的在洞口边来回踱步,不时指挥一下店里带来的几个伙计收拾翼族残尸,一见到落木出来,马上迎了上去。 看见落木背上的夜月萧叶,随后出来的红衣少女,他脸色微微一变,不过很快就笑盈盈起来,一返春风楼中掌柜的姿态,毕恭毕敬地拱了拱手道:“五公子,满镇子都在找您,不想您在这里,我们老镇长大人已经回了,依您吩咐,正候着您呢。” 不等夜月萧叶回礼,落木摆了摆手,小心将夜月萧叶放下,对金玉道:“金叔,他受伤了,要尽快治疗,劳驾你先送他去江姨那里疗伤,老镇长那边现在还不急于见他的。” 金玉应了两声,从落木手中接过夜月萧叶,却不去看受伤的夜月萧叶,而是细细地上上下下将落木打量了个遍,见落木无恙才放心下来。 他指挥店里伙计就地取材,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支棱起一副简易的担架,将夜月萧叶抱到上面,领着两个伙计担上,往山下诊所而去。 落木指挥剩余伙计,继续砍了木头,又做了一副简易的担架。 落木与红衣少女回到洞内,将白姨的躯体搬出来。 伙计都不敢进入洞内,毕恭毕敬站在洞口,接过白姨身体,放到担架,与落木和红衣少女一路迤逦下山。 一路上,落木和店里的伙计大概了解下镇里昨夜发生的情况。 到了镇里,将红衣少女在春风酒楼安顿好后,他就急匆匆朝流归家赶去。 流归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必须要去流家通报一声。 一路上,明明知道流归不可能归家,但他的心里却还是自己欺人地揣了一丝丝不切实际的希望。 流归的家以剑结庐,是镇上唯一的剑庐,到了剑庐,流归自然不可能在家,只是没想到他要找的流剑也并不在家中。 虽然没有找到流剑,但他猜到流剑此刻会在哪里。 怀着些许失落,落木快步回到了自己家里。 家门半掩着,这并不奇怪,家里只有他一人住,出门忘记带门是常事。 可这次,他知道这半掩的门是有人刻意为他留的。 家里有个小院,落木还没推开门,小院里的凝重气氛就已经透了出来。 他要去找的流剑果然就在自家院子里,不仅如此,除了他之外,芒琴在,把夜月萧叶送去疗伤的金玉居然也在。 而坐在这几人中间,最醒目的是一名中年文士。 “静叔回来了。”落木眼神一亮道。 中年文士嗯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 “流叔,流归他......”落木见到流剑,心里十分难受,话没说完,便有些咽呜说不下去了。 “小木,阿归的事,你不用说了,去小青山前,他的情况我就已经知道了。”流剑面色看似平淡,但落木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定是悲痛万分。 落木道:“怪我,没......” “与你无关,去小青山的时候,他就已经中了骨毒。要说没照顾好他的人,不是你,是我!”流剑叹气一声,用一种刻意生硬的口吻道:“那是他的命,我们正在找他的丧尸,找到了,我会亲自处理。” “你们都不用找了。”落木也叹气一声,怅然道:“他已经被转化成翼族,离开镇子了。” “翼族!”流剑心头一颤,一时悲喜交加,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痛,缓缓无力地坐到一旁的靠椅上。 第二十八章 领地 落木走近到流剑身边,道:“流叔,不管他跟翼族去了哪里,我一定会把他给你带回来的!” “罢了,随他去吧......”流剑无力地挥了挥手,道:“小木,你没事就好。” “流归他是我兄弟,怎么可能就随他跟翼族去。”落木道:“就算他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把他带回来。” 流剑沉默了会,刻意避开流归的话题道:“我们来找你,是另有有要事商量,眼下还是说要紧的吧。昨夜,老镇长大人出了一剑,虽然震镇退了翼族,但这样一来,我们在这月牙镇恐怕再也隐居不下去了。” “这事怪我。”金玉一脸懊恼道:“王费掠去小青山,我一时心慌,头脑一热,就手忙脚乱地请老镇长大人出手镇场了。” “不是你一人的事。”芒琴道:“当时我也慌了,也推了一把。” “归根到底,要怪我,如果不是你们担心我,也不会惊动静叔。”落木道:“静叔,怪不得别人,这次是我惹的事。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翼族的事情既然惹上了,静叔这一剑还是应该出,而且也必须出。我在小青山上,可以躲进洞里避难,月牙镇的百姓不能。你们都看到了,这些翼族已经暴露的身份,暴露之后,穷凶极恶,到处杀人放火,我们不能为了避免自己暴露,就弃月牙镇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被落木称为静叔的为中年文书点了点头道:“小木说的对,那个王费已达无法境巅峰,翼族八大将任何一位,都不是你们能对付的了的,我出一剑,不单是为了小木,更是为了月牙镇的百姓不受诛连。” 落木道:“月牙镇是静叔带领大家费尽心思建立起来的,这里不仅是我们的家园,也是镇中百姓的家园,谁都别想破坏我们的家园,更何况来的还是翼族。” 流剑、金玉、盲剑全都默默点了点头。 “月牙镇自从建立以来,一直与外界为善,我们并不想招惹外面的是非,但谁要敢惹上月牙镇,我们谁也不怕。”流剑道。“我们隐居于此,只想独善其身,现在既然事发了,藏是藏不住了。但想要我们离开月牙镇,那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昨夜之后,月牙镇的安宁也将一去不复返了,既然都已经暴露了,就不必躲,不也必藏了。那不妨堂而皇之地让月牙镇热闹起来。”落木拍了拍手道:“我有一议,几年之后,我们将月牙镇建成一个人人向往的塞上明珠,让镇里的百姓也过上富足的日子,如何?” 金玉附和了两声道:“小木这个主意不错,正儿八经经营几年,我能让月牙镇富庶一方,到时候白花花的银子亮瞎他们的眼。小木啊,金叔支持你!” 芒琴也点了点头道:“有老镇长大人坐镇,我们割据一方,中土各方势力,谁敢不服?” 说完,大家目光齐刷刷地看向老镇长,老镇长直接无视了他们的目光,随手取出一本书,边看边轻描淡写道:“小木,你有这个志气,当然是好的。月牙镇也总有一天,要显山露水。但是,我虽然在月牙镇,月牙镇的事早就交到了你手里,不是事关月牙镇存亡的大事,我是不会管的。事,你们可以去做,但别指望我来管事。” “您老就是我们月牙镇里的招牌,些许小事哪能劳烦到您。”金玉一脸讨好,笑眯眯道:“不过,眼下,夜月幕一将月牙镇附近五百里属地册封给了夜月五公子夜月萧叶。现下,夜月萧叶已经到了月牙镇,您老不还挂着镇长的牌子,总要去应个场面不是。” “就是夜月幕一亲自来了,也别想逼我们交出月牙镇,何况来的不过是区区夜月五公子。”流剑冷冷哼了一声道:“从我们来到月牙镇的第一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了。想管辖这里,夜月萧叶算是哪根葱?” “月牙镇毕竟是夜月国的领地。”落木皱头微眉道:“我们虽然不愿被夜月管辖,但也不愿与夜月正面发生冲突。我们虽然有静叔坐镇,但以一镇之力对抗一国,我们胜,镇上的百姓伤亡必然十分惨重,我们败,镇上百姓流离失所,不管胜败,这个代价对月牙镇都太大了啊。” “如果我们强行将月牙镇从夜月国割据出去,夜月幕一是一定不会善罢干休的。”芒琴道:“纵然老镇长大人已经宣告了自己在月牙镇的存在,一战依然在所难免。” “战便战!怕他个熊!”流剑将心中的悲愤化成怒火道:“天下之地,能者居之。谁的领地是天上掉下来的,他夜月幕一的领地不也是从中土皇朝中割据掠夺来的吗?” 金玉摆了摆手道:“战火烧到月牙镇,得死多少人,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战是万不得已的下策。” “什么是上策,难道要老镇长大人亲自去拜见夜月幕一,来个喝茶论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流剑道:“你以为夜月幕一是会认亏的人吗?” 金玉道:“王不见王,撼天不见撼天,老镇长大人当然不会屈尊去见夜月幕一那只老狐狸。” 落木低头沉思了会道:“但要解决这个问题,不一定非要见夜月幕一,或许还有一个人也能帮到我们,而且这个人就在我们月牙镇。” “谁?”流剑,芒琴和金玉几乎异口同声道。 “自然是夜月萧叶!”落木道:“月牙镇是夜月的领地,但你们别忘了,现在它名义上已经是夜月五公子夜月萧叶的属地,既然是他的属地,月牙镇的事情,当然也是他的事。现在,月牙镇有了麻烦,不找他找谁去?夜月萧叶就在月牙镇,昨夜中了骨毒,断了一腿,刚被金叔送去江姨那里疗伤,正好去探望一下。” “怎么把这位公子哥给忘了!”金玉一拍大腿道:“昨天我已经应了,本该陪老镇长大人走一趟。但老镇长大人您昨夜已经露了形,以撼天境的身份去见他,是不是也太给他面子了?” 老镇长大人微微一笑道:“也算是故人之子,在月牙镇里出了事,过去探望一下,也还是应该的,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事。” 金玉连连点头道:“老镇长大人说的是!” 第二十九章 狼窝 “静叔,我也随你一起去吧。”落木道:“夜月萧夜的腿伤,多少和我有些关系,正好去看望一下,瞧瞧他的腿治得怎么样了。” “你去正好。”老镇长点了点头,道:“这事是给你惹出来的,再说镇里的事本就该你去处理。” 看着老镇长、金玉与落木出门远去的背影,流剑和芒琴面面相觑,叹气一声,几乎异口同声道:“老镇长大人还是那么不负责任啊,我们家小木真是太可怜了,小小年纪就要肩负起镇里的重担!” 此刻的夜月萧叶正安安静静的躺在镇医务所的病床上。 作为医务所的所长,江琳平时极少自己出诊,但这次,她亲自负责了夜月萧叶的医疗。 黑甲军是护送夜月萧叶的队伍,而正是这批黑甲翼族昨夜袭击了月牙镇,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虽然夜月萧叶贵为五公子,但翼族的袭击行动并非他所授意,他也只是受害者。不过即使如此,江琳并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虽然断了条腿,但命算是保住了。腿切得很及时,切口平整,止血处理得很好,伤口包扎的手法也不错。”江琳一边给夜月萧叶清理伤口,一边有意无意地随口问道:“你自己包扎的?” 夜月萧叶摇了摇头道:“我怕痛,自己不会也不敢动手,是劳驾一位小妹帮忙包扎的。” “哦?”江琳停下手中的活,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们镇里还有这么一位能干的小妹妹。” “是一位来自斧国的小妹妹。”夜月萧叶道:“听说也是昨天才到月牙镇的。” 江琳点了点头哦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 江琳给夜月萧叶的伤口重新做了处理。整个过程,没做任何镇痛。经历过昨天一夜,夜月萧叶对镇上任何一人都不敢有丝毫怠慢,明明疼得冷汗直冒,却强忍住不吭一声。 落木的出现,几乎救了他一条命。 落木很乖巧地从医柜里拿了一瓶镇疼药水,递给江琳,叫了声:“江姨,你几时回来的。” 江琳接过药水,没有回答他的话,瞪了他一眼道:“多事!你又没受伤,别在这里碍事。” 落木道:“江姨,其实我昨夜还是受了伤的。” 江琳闻言脸色大变,双手将落木上下摸了一遍,未见到伤痕才放心,指着躺在病床上的夜月萧夜张口骂道:“再和我开这种玩笑,下次跟他一样,脚折了也别来找我。” 落木笑了笑道:“我又不会断腿,自然不来找你。” “滚,滚,滚!”江琳一边给夜月萧叶镇疼,一边摆了摆手。 落木并没走开,小心翼翼道:“静叔也来了。” “他来做什么?”江琳正要将夜月萧叶的包扎完毕,接头一用力,夜月萧叶刚被镇过疼,这一下立刻又疼得牙齿格格作响。 落木见状,更加小心翼翼道:“他是来探望五公子的,现在正在外面,他让我先来问问你,他是否可以进来?” 江琳皱眉道。“他是镇长,月牙镇哪个地方不能进?问我干什么?” “瞧你说的,镇上的医务所是你的地盘,没你的同意,谁敢进?”落木道:“即使是镇长叔叔,没你开尊口,他也不敢进你的禁地啊。” 江琳白了落木一眼道:“胡说什么,你什么时候进医务所需要我的同意了?” 落木嘻嘻一笑,朝外面叫道:“镇长大人,江姨请您进来。” 金玉在外面急忙叫道:“还有我呢!” 江琳冷冰冰道:“来都来了,装什么孙子,一起滚进来。” 老镇长在门外轻咳两声,将书卷负手到身后,踏步走了进来,金玉跟在后面,打着笑脸,叫了声:“琳姐!” 江琳也不理会他们,剪断医疗绑带,甩头就走了出去。 夜月萧叶看见这两人进来,莫名紧张了起来。 “五公子。”金玉拱了拱手,用一种不阴不阳的口气道:“您吩咐的,我们老镇长大人回来,特来拜见。” “岂敢,岂敢!岂敢劳驾老镇长大人,应该我去拜会才是。”夜月萧叶额头直冒冷汗,想从床上起来,却被落木一把按住道:“五公子有伤在身,还是躺着好。” 金玉皮笑肉不笑道:“躺着好,躺着好。” 夜月萧叶一脸尴尬道。“昨日,是我不识高低,行为过于嚣张,还望两位大人切莫怪罪。” 金玉笑眯眯道:“可不敢,月牙镇都已经是您五公子的属地,小店以后还要请您多多照拂。” 夜月萧叶被金玉笑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小兔子掉进了老狼的窝,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可怜兮兮地看着落木。 落木笑了笑道:“五公子别想多了,镇长叔叔和金叔真是来看望你的。你的腿伤怎么样了,嗯,江姨刚才怎么说的?” 夜月萧叶闻言暗舒了一口气道。“江大夫说无碍了,还要谢谢那位红衣小妹妹昨夜处理得及时得当。” “静叔,我昨夜能从翼族手里脱困,也还多亏了五公子帮忙。”落木道:“他伤了这条腿,多少也与我有些关系的,金叔,五公子现在是个病人,你就别吓他了。” “才断了条腿已经是万幸。”夜月萧叶道:“昨夜要是没有落木救命在先,镇长大人庇佑在后,我都没机会活到今天。听闻镇长大人昨夜一剑通天,可惜我虽身在月牙镇,竟无缘一见,正遗憾不已。” 说话的时候,他的口吻中充满对老镇长的敬畏。 老镇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倚坐在一旁,自顾自地翻着书卷看书,对他的恭维恍若未闻。 “也正是老镇长大人昨夜出了一剑,月牙镇从此怕就要不复安宁了。”金玉叹气一声道:“月牙镇虽是由我等开荒而建,但名义上却是夜月国的领地,夜月王上必定不会容忍我们继续盘踞此地。可月牙镇是我们费尽千辛万苦才创立起来的家园,我们是绝不会搬离出去的。如今月牙镇已经是五公子的属地,不知道五公子对此有何想法?” “岂敢,岂敢,我不过是一个亡命落魄的公子,哪敢有什么想法。”夜月萧叶在病床上硬撑着起来,躬身作揖道:“有老镇长大人在此,当然是一切都听从老镇长大人安排,还请老镇长大人示下,我一一照做就是!” “倒是个知进退,识大体的孩子,不把你放在宫里好好养着,却放逐到这里,夜月幕一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长眼啊。”老镇长此时才正眼看了夜月萧叶两眼,没有接夜月萧叶刚才说的话,他徐徐收起书卷,指了落木,淡淡道:“镇上之事,不必问我,你去问他,他要是因为夜月出了什么事,我找你。” 说完,他便起身朝门外走了出去。 第三十章 兄弟 夜月萧叶闻言满头冷汗直下。 眼看着老镇长走出房间,落木与金玉默默对视一眼,心中暗道:难怪老镇长来时答应得那么爽快,果然不出所料,他根本就不是来探望夜月萧夜的,那只是他来这里的借口! 金玉意味深长道:“好事,好事,这医务所,老镇长大人已有七年未曾踏足一步了,要不是因为五公子受了伤,老镇长大人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再进琳姐的医务所。” 落木道:“我猜,老镇长大人刚才出去,准是去见江姨了,不行,我得去瞅瞅,可别一言不合又打起来。” 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夜月萧叶和金玉。 夜月萧叶被金玉笑眯眯地盯得十分不自在,便开口道:“刚才所言,不知老镇长大人有何想法?还请金掌柜指教一二。” 金玉摆了摆手道:“老镇长大人刚才已经说得明白不过了,这事您得问小木,他不管,我更管不着了。” 夜月萧叶一愣,道:“这可是事关夜月与月牙镇的大事,难道不应该听从老镇长大人的意思吗?” “您是初来乍到,还不了解我们的老镇长大人。”金玉道:“我们老镇长大人性格懒散,除了时常给我们讲解些大道理,平时只喜读书,不爱管琐事。” “那,如今镇上何人管事?”夜月萧叶道。 “自然是小木主事。”金玉理所当然道。 夜月萧叶一怔,经过昨夜的事,他早就不敢小看落木,但毕竟镇长大人是撼天境的大人物,即使眼前的金玉也是中土赫赫有名的人物,按说怎么也轮不上一位少年主事啊。 “落木六岁以后,老镇长就甩手不管镇上的事了。”金玉看夜月萧叶震惊不语,就又补充了一句。 “六岁?”夜月萧叶睁大了眼睛道:“你是说,落木六岁就接管月牙镇了?” “是啊。”金玉点了点头道。 “月牙镇不是普通小镇,他一个才六岁的孩子如何能管辖得了?”夜月萧叶道。 “头两年,确实管得鸡飞狗跳。”金玉笑了笑道:“近几年就好多了。” 两人正聊着,落木一溜烟又跑了回来。 金玉有些讶异道:“居然无事?” “如何无事?”落木一脸无奈道:“这次狠了,一前一后,约去了小青山后山打架,我跟不上他们,只好回来了。” “哎!”金玉叹气一声道:“幸好不在前山,否则又该那群刁钻的松鼠倒霉了。” “上次是活该那群松鼠倒霉,它们欺我在山上酒醉,想乘机偷我手头的酒喝,偏偏不巧遇上静叔和江姨打架。”落木吐了吐舌头道:“他们打归打,惊着那群小魔头,那群小魔头酒没偷走,倒是打翻了我一坛猴儿醉。” “说起酒,我倒想起店里刚刚又进了一批,这会该到货了,我得去瞧瞧。”说完,金玉拍拍屁股就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落木与夜月萧叶,两人已经相熟,屋里的气氛也就再像之前那么凝重了。 夜月萧叶擦去额头冷汗,道:“落木,我刚听金掌柜说,你六岁开始就已经管理起了月牙镇,是真的吗?想我六岁的时候,就是一个懵懂只知玩闹的孩子!” “别听金叔胡诌。”落木笑了笑道:“我那时小,不知深浅,虽然确实是六岁被镇长叔叔赶鸭子上架,但其实是胡闹着玩的,镇上的事有叔叔们打点,没我多少事。” 知道落木是来找他谈事的,夜月萧叶此刻也无心闲扯,直接转入正题,他转回刚才金玉的话题,一脸正色道:“落木,你们月牙镇想在夜月继续自治管辖下去,我也想在月牙镇好好活下去。” “你在月牙镇当然能好好活下去,但前提是月牙镇首先要能继续存在下去,我说的是我们的月牙镇。”进了正题,落木收起笑脸,也一脸正色道:“所以,我觉得,我们俩可以好好谈谈。” 夜月萧叶沉吟了会,道:“那我们就谈谈你们的月牙镇怎么继续在夜月存在下去?” 落木点了点头道:“好,也谈谈你如何在月牙镇活下去。” “如果我可以收到老镇长大人的一份辞呈,那么我将自己接任月牙镇的镇长之位。”夜月萧叶道:“月牙镇名义已经是我的属地,由我亲任月牙镇镇长,月牙镇依然归属夜月,月牙镇自然可以继续存在下去。” 落木迟疑了下道:“如此,夜月王会以为如何?这种移花接木的把戏,相信他并不难看穿,你就不怕他因此收回你的属地吗?” “我已经是夜月王家的丧家之犬,收回一名放逐公子的荒野之地,我以为王上必耻于如此。”夜月萧叶道:“而我保证,只要我担任月牙镇镇长一天,月牙镇就依然是你的月牙镇。” “不是我的,月牙镇是我们月牙镇人的。”落木十分刻意地更正了下夜月萧叶的表述后道:“堂堂夜月五公子只是一位徒有虚名的塞外小镇镇长,你会甘心吗?” “老镇长大人这样的大人物都能做你一镇的招牌附庸,我自然也能踏踏实实给你做个傀儡镇长。”夜月萧叶微微一笑道:“做个幕前傀儡,什么事都不用操心,安心做一名纨绔公子,也不错啊!” “你要真能这么想,那就很好!”落木道:“只要你留在月牙镇,我保证你会好好活着。” 夜月萧叶将双手负到脑后,靠着床头,望向窗外,道:“活着有多好,只有像我这样的丧家之犬,才会正真体会到,人生在世,活着才是头等大事啊!” “不仅如此,不出几年,我的叔叔们将把月牙镇经营成一座繁华之城。”落木道:“届时,你将不再是一个塞外无名小镇的镇长,而是一位威震八方的新城城主。” 夜月萧叶闻言从窗外收回眼光,盯着落木的眼睛,用诚挚的口吻道:“落木,比起一名显赫的城主,我更希望能成为你的兄弟,像流归那样的兄弟。” 落木默然不语,沉吟着低头转身而去。 看着落木离开的背影,夜月萧叶心头不禁有些失落起来。 眼看落木临到门口,放慢脚步,回头道:“夜月萧叶,昨夜开始,你就已经是我的兄弟,我的兄弟不多,我希望你永远是我的兄弟。” 夜月萧叶没有说话,默默点了点头,看着落木渐渐远去的背影,轻叹一声道:“永远的兄弟吗?但愿是啊......” 第三十一章 余温 第二天,清晨。 几只小鸟儿在窗外柳枝上清唱。 红衣少女早早起来,坐在靠窗的桌子上,依偎着望向窗外。 桌子上放着两杯清茶。 茶水刚泡下没多久,此时茶温正好,红衣少女双手捧起其中一个茶杯,用茶杯的温热温暖着双手。秋日早凉,杯口上冒着丝丝热气。 落木敲了敲门,发现门并没有关,轻轻一推就开了。 红衣少女并没有感到惊讶,好像早料到落木要来,她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将另一杯推向落木,轻声道:“落木哥哥,你的。” 落木在桌边坐下,没有客套,直接捧起茶杯,小心地咗了一口。 两人默默地喝着茶,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落木放下茶杯道:“听说,你要走?” 红衣少女默默点了点头。 “留在这里不好吗?”落木道。 “这里很好。”红衣少女轻轻转动手中的杯中,水气在杯口丝丝袅绕起来。 落木低头想了想,问道:“但你不喜欢?” “喜欢。”红衣少女小心地将茶杯捧起来,放在手心,道:“我很喜欢!” “但你还是要走。”落木用带着疑问的眼神看着红衣少女,似乎想看透浅露,直视她藏在之后的眼睛。 红衣少女道:“我要去一个我很不喜欢的地方,取回些原本属于我的东西。” 落木问道:“那些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红衣少女微微摇了摇头道:“不重要。” 落木眉头微微一皱。 似乎猜到落木在想什么,红衣少女又补充了一句道:“但那是我的东西,我得取回来。” 落木道:“白姨把你托付......” “落木哥哥,你不用担心我,我真不需要你的照顾。”红衣少女直接打断落木道:“南八白牙是白姨给你的东西,你要照顾的人不是我,而是白姨,而且她现在也真的需要你照顾。” 说着,红衣少女指了指一旁的大床。 白姨面目安详,静静地躺在床上,虽然早就已经没了气息,但身躯依旧保持着余温,表情也栩栩如生,看着就像是活着一样。 “我不方便带着白姨的肉身上路,请替我安置好白姨的肉身。”红衣少女站起身,对落木深深鞠了一躬道:“落木哥哥,真的拜托你了!” 落木没有避让,缓缓点了点头道:“好,我会照顾好她。” 似乎心事已了,红衣少女的声音和脚步都轻快起来,她摆了摆手,转身朝门外走去:“那我走了。”。 落木放下茶杯,犹豫了下,跟上两步道:“我送你吧。” 红衣少女没有回头,却轻声道:“好。” 两人一前一后从酒楼走出来。 春风楼院子里的马车已经套好,雇好的车夫早早坐在车头等候。 扶着红衣少女上了车厢,落木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串银链,银链上挂着一块凝脂红玉。 “你的,在小青山上找回来的。”落木将银链子放到红衣少女手里道:“我这里正好有块西山得来的暖玉,放我这儿没什么用处,送你了。” “我去小青山找过它,怎么找都没找到,原来是在你这里啊!”红衣少女接过银链,满脸欣喜道:“落木哥哥,谢谢你!” 落木凝眸问道:“你还会回来吗?” 红衣少女道:“白姨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她的肉身留了在月牙镇,这里也就是我的家,我总有一日会回家的。” 落木微微一笑道:“月牙镇随时欢迎你回家!” 红衣少女在马车中轻轻嗯了一声。 马车徐徐启动,落木朝她挥了挥手道:“保重!” 马车上了柳灞,红衣少女刻意让马夫放慢脚步,缓缓而行,眼看马车就要拐过柳灞,突然探出脑袋,朝着落木挥了挥手,鼓足力气,大声喊道:“落木哥哥,记住我的名字,我叫斧小曼。” 落木远远应声道:“斧小曼,我记住了!” 月牙湖宛若翠玉,青葱的柳树,微微的晨风,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斧小曼再次撩开车帘,远远望着渐行渐远的小青山。 好美的地方! 如果故乡也可以选择的话,我愿这里就是我的故乡! 马车迤逦出了柳灞,慢慢驶入荒地。 斧小曼放下车帘。 她的手心渐渐浮现出白姨的脸型。 白姨叹气一声道:“何苦拜托他,一具躯壳而已,留着何益。” “那是你的躯体,虽然没有了灵魄,但它必须活着。”斧小曼柔声道:“白姨,我希望有一天看到你真正的活着。” 白姨幽幽又叹息一声。 斧小曼取出银链,小心翼翼地挂到脖子上。 链子上的红玉坠下来,正好贴到胸口。 斧小曼伸手将它握在手心,丝丝暖意从红玉中隐隐透出来。 好温暖啊! 这就是有家的感觉吗? 月牙镇,我一定会回来的,就像远行游子,终有一天会回到温暖的故乡。 “既然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回去?”良久之后,白姨道:“如我们昨夜所见,月牙镇早晚会成为中土的一方新势力,在这里,你会更安全。” 斧小曼摇了摇头道:“经历过昨夜,我才发现,原来我比我自己想象的要强大得多。白姨,其实,我一直很安全!” “既然李妃奈何不了我,那我们为什么要如他所愿,还要在外面流浪呢?”斧小曼接着道:“留在月牙镇,我相信落木哥哥一定会信守照顾我的诺言。可是,他再怎么样,毕竟也还是年少。能威胁我的人,也一定能威胁到他。”红衣少女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白姨就不会发生昨夜的意外。这样的意外,我绝不能再让它在我眼前发生第二次。” 白姨冷哼了一声道:“有了南八白牙,就算有危险威胁到他,他也不会那么轻易死。如果他不能好好照顾你,那颗南八白牙就太便宜他了。” “如果我需要,他会的。”斧小曼柔声道:“只是,我现在并不需要。” “既然这样,我希望你永远都不会需要!”白姨说完,脸型在斧小曼的手心渐渐隐去。 第三十二章 暗斗 送走了斧小曼,落木径直前往老镇长的家。 老镇长好读书,不喜欢热闹,家住在人烟稀少的月牙湖西畔的月牙西舍。 月牙湖的湖水在这里打了个湾,湾口岔出一道小小的水流,水流成溪,小溪的水流入老镇长家的院子,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天然水池。 沿着小溪流走,落木就到了月牙西舍。 落木轻轻地敲了敲门,里面没人应,就自己推了进去。 老镇长就坐在水池边,一个人静静地读书。 水池里的几条红鲤,不时钻出莲叶,悠闲地吐出几个泡泡。 落木没有打扰老镇长,顾自走近围炉,剥开炭灰,将炉烧红,用炭火煨开一壶,熟练地倒入青瓷。 青瓷刻画着烟雨,开水入壶,烟雨之色栩栩如生。 从青瓷中分出茶水,倒上一杯,小心地放到老镇长身旁的石桌上。 老镇长取过,浅尝了一口,微微一笑道:“都谈好了?” “嗯。”落木点了点头后笑道:“静叔,我与夜月萧夜算是谈妥了,但是,您的镇长大位怕是要坐不成了。” “看来他是一个聪明人。”老镇长并没有感到意外,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书。 落木小心翼翼道:“管住一个镇,对我已算勉强。将来要管一城,正需要一个像他那样的聪明人。” “夜月幕一差点毁了我们一个镇,让他的儿子来给我们重建一座城,想法不错。”老镇长道:“这是你早已经打定的小主意吧?” “哪能早打定,不是夜月萧叶正好虎落平阳,自投罗网了嘛。”落木挠了挠头,更加小心翼翼地问道:“静叔,您老没意见吧?” 老镇长没有回答,反问道:“你觉得,你已经了足够解他了吗?” “还算不上十分了解。”落木摇了摇头道:“但我觉得,我可以信任他。” “哦?”老镇长此时才放下书,看了落木一眼,意味深长道:“小木,轻易信任一个人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 落木笑了笑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就喜欢做这种极度危险的事了。” 老镇长微微沉默了会后道:“也罢,你可以姑且信任他,但这份信任仅限于月牙镇内。你回去告诉夜月萧叶,从他担任镇长那天开始,没我允许,不许离开月牙镇半步!” “镇长大人吩咐的,我一定带到。”落木笑了笑道:“现今的情况,就是您去赶,夜月萧叶也不敢离开月牙镇半步。” “夜月幕一还真是懂得给月牙镇锦上添花,这只老狐狸什么时候变蠢了。”老镇长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落木,又拿起书心无旁骛地读了起来。 谈完事,见老镇长不再理他,落木有些无趣,就拔腿离开了月牙西舍,直奔春风楼,找金玉替老镇长大人拟了一份辞呈,晃悠悠地拿着它去见夜月萧叶。 夜月萧叶这几日还在诊所疗伤,落木一进门,就看见桌子上已经放了一份文书,文书上盖着夜月萧夜的官印。 这份文书捎带辞呈,很快在落木的安排下,向夜月王宫明镜台传送了出去。 夜月萧叶道:“谁都不愿意去招惹一位像老镇长大人这样的撼天境大人物,即使我父王也不愿意承受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所以,我相信父王会以我拟定的文书发布公告,正好顺坡下驴,平定事端。” “但事情并不会到此为止。因为要你命的人并不是你父王,而是王后宫青柳。”落木显然并没有觉得事情的发展会那么乐观。 “王费归宫青柳节制。”夜月萧叶道:“月牙镇翼族事发,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传入明镜台,在这起风波平静之前,宫青柳应该会在宫内消停一段时间。” “宫内消停,宫外就该闹腾了吧。”落木敏锐地抓到了夜月萧叶话里隐藏的要点。 “以我对宫青柳的了解,完全偃旗息鼓绝对不是她的处事风格。只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对月牙镇,她还不至于愚蠢到敢来明争,但暗斗一定会有的。”夜月萧叶点了点头道。 “而这也正好暗合了夜月王的心思吧。”落木道:“月牙镇再怎么偏僻贫瘠,也是夜月的领地,夜月王表面平定了事端,但必定不会心甘,只是他不能自己明着对月牙镇出手,正好借用下宫青柳的势力。” “你对我父王和宫青柳了解得还真是透彻。”夜月萧叶又点了点头道:“我猜,事实也必定如此!” “既然是暗斗,宫青柳一定会把影响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落木道:“所以,月牙镇可能会有什么事发生,但不会有严重到令夜月与月牙镇插枪走火的大事发生。” “要控制到恰如其分也非易事,你认为,最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夜月萧叶问道。 “如果是夜月王出手,那还真不好判断会发生什么。”落木道:“但既然出手的是宫青柳,那最可能发生的事,当然是派人来刺杀你。这即威胁到月牙镇试图与夜月新建立的默契,也可以趁机对付你,对她来说,一举两得。” “我大概赞同你的看法,但刺杀了我并不会是上选。”夜月萧叶摇了摇头道:“若是昨天之前,宫青柳一定会费尽心思将我杀死在月牙镇。但如今不同了,只要我待在月牙镇,她就不敢杀我,只要我一死,我们送入宫中的公文就成了废纸,月牙镇与夜月对峙的难题,又会再一次浮出水面。除非父王真的准备和月牙镇开战,否则她承受不来那个后果。” “你还是高估了你自己的存在感。”落木道:“宫青柳确实不敢在月牙镇杀死你,但她一定还是会派人来刺杀你。刺杀你的目标不是要杀死你,而是会让你生不如死地活着。” “生不如死,但活着。”夜月萧叶脸色苍白,缓缓道:“这个程度的刺杀,确实是她能控制的恰如其分的最好的度了。” “只要你还在月牙镇,月牙镇一定不会不管你的死活,反制是必然的。”落木道:“所以,与其说,这是一场暗斗,不如说这是一场来自夜月对月牙镇自治决心的试探。” 第三十三章 布衣 夜月萧叶低头沉吟片刻后问道:“如果宫青柳真的依你所言,那我除了成为父王与宫青柳的标靶,还能为月牙镇做些什么?” 见落木默然不语,他摸着自己还缠着绷带的断腿,带着自嘲的口气道:“就这样坐吃等死吗?” 落木笑了笑道:“想都别想,这种好日子,你最多还能再过一天。我已经给你定做了一把轮椅,从明天开始,你就要坐着这把轮椅到镇长府衙上任,正式管理月牙镇镇务了。” “管理镇务?”夜月萧叶微微一怔道:“难道我不应该花天酒地,安心做你的附庸傀儡吗?” “附庸傀儡?”落木摇了摇头,笑着道:“在月牙镇,如果你还认为自己依然是夜月五公子,那么,就好好做好我的傀儡附庸,这样你也能安心活下去。但如果你是夜月萧叶,那就是我的兄弟,作为我的兄弟,你难道不该帮我好好管理月牙镇的镇务吗?” “夜月的五公子昨夜就已经死在月牙镇了。”夜月萧叶的眼神中忧伤里带微光道:“落木,在月牙镇,请你以后以夜月萧叶之名称呼我。” 落木拍了一下夜月萧叶的肩膀道,眼里放着光道:“甚好!夜月萧叶,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能混吃等死,蹉跎一生。我要让月牙镇在三年后成为一座塞外雄城,你能帮我做到吗?” 夜月萧叶沉默了会后,俯首作揖道:“我试试!” “夜月萧夜,你需要月牙镇的庇护,月牙镇也一样需要你,三年成就一座雄城,这就是我们希望你能为月牙镇做的事。”落木一副想想都头大的模样:“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难,希望对你来说并没有那么难。” 夜月萧叶一脸肃然,用自己所能表达的最真诚的口吻道:“能为月牙镇效力,将是我一生的荣幸。” 落木握紧他的手道:“我更希望,有一天,月牙镇能以你为荣!” 夜月萧叶一脸落寞地看着自己的断腿,无限感伤道:“会有那么一天吗?” “会的,因为你是月牙镇镇长,也会是将来月牙城的城主。”落木道:“月牙镇里除了老镇长叔叔不爱管事,还有金叔,流叔,芒叔,有他们辅助你,三年后,你必将成为一名称雄塞外的月牙城城主!” 夜月萧叶眼光微微一亮,道:“我若有那样一天,也只因为有你。” 落木笑着摆了摆手,忽然想起什么,道:“刚才一路从街头过来,看见街面上新开了一座匠器坊,你的轮椅就是我在那里为你量身定做的。” “匠器坊?”夜月萧叶道。 “这家匠器坊的坊主,居然是我前几日才认识的一位熟人。”落木笑了笑道:“我经过的时候,他正指挥着立牌坊,看架势是准备长久经营下去了。” “能引起你注意的匠器坊必定不会寻常,难道立的是中土大器坊的牌子?”夜月萧叶道:“哪家大器坊会开的这么偏远?” “是骷颅坊。”落木道。 “骷颅坊!”夜月萧叶心头一震,脑海里浮现出柳灞上那个骑着青驴逃命似的绝尘而去的背影,失声道:“难道是前几日的莫大匠去而复返?” 落木点了头道:“正是。” 夜月萧叶眼光闪闪发亮道:“正愁建城无大匠,冷不丁就自己送上门来这么一位。据我所知,骷颅坊从不参与诸王纷争,除无尚皇城之外别无分号,这位大匠,我父王几次盛情邀请他到锦衣王城中建骷颅坊分号,都没请动。落木,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什么都没做。”落木摇了摇头道:“这事其实与我无关,是他自己去而复返,骷颅坊正在营造,这位莫大匠师是要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夜月萧叶感慨一声道:“有老镇长大人坐镇,金、剑、琴三位大人加持,现在又来了莫大匠。有这几位,月牙镇就已经具备了建造雄城的底蕴。但要想成为一方雄城,不经历几次风雨的淬炼是不可能的。” “显山露水,必经风雨。”落木点了点头,缓缓道:“那就让我们静待风来雨来!” 三日后,月牙镇没有等来风雨,却等来了一场沙尘暴。 漠外卷着风,细密的沙子混在空中飞扬,尘暴又一次席卷了整个荒漠。 沙尘暴遮天蔽日,但接近柳灞,却拐了个弯,绕着月牙镇拐了过去。 这种恶劣气候下,来往的商旅都停止了行程,月牙镇也就成了避风港。 进出月牙镇的道上,从清晨起,就不见行人。 斜阳落时,一名布衣少年骑着一匹瘦马从风沙里缓缓行来...... 这是今天柳灞上出现的第一位来客。 春风酒楼里,夜月萧叶和落木依窗而座,远远看着那一人一马在夕阳暮色中来。 布衣少年从马背上跳下,也不牵缰绳,任由廋马自己走到湖边饮水。 他的目光顺着柳灞,一眼望到春风楼挂在门口歪歪扭扭的门匾,嘴里呢喃道:“春风楼真会挑地方,今晚就住这里了。” 夜月萧叶远望着那布衣少年的身影,脸色半喜半忧道:“居然是他!” 落木道:“认识?” 夜月萧夜道:“青云布衣,练息境巅峰,此人是夜月公认的虚空境下第一人。桂花楼里,他不仅是最年轻的六处统领,也是唯一一位仅以练息境境界被进封的少统领。” 听完夜月萧夜的介绍,落木赞叹一声道:“少年如此,了不起!” “桂花楼里出魔头,青云布衣也不例外。”夜月萧叶道:“万幸的是,他从不亲手杀人。不幸的是,他总能把折磨应用到恰到好处。” “如果他是宫青柳派来的人,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落木道:“但桂花楼直隶夜月王,宫青柳还调不动桂花楼。这个青云布衣,是来找你,而不是来杀你的人吧?” 夜月萧叶点了点头道:“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如此堂而皇之地进入月牙镇。” 他们说话的时候,青云布衣已经进了客栈院落里,将瘦马安顿好后,并没有在楼下做片刻停留,径直就上了楼。 一路风沙,他的青色布衣上却是一尘不染。 第三十四章 牌局 青云布衣踏步来到窗边桌前,目不斜视地朝夜月萧叶正正式式行了个官礼:“桂花楼青云布衣参见五公子!” 夜月萧叶依着官礼回他道:“青云布衣不必多礼,坐!” 见过官礼,青云布衣便不客套,落落大方坐了下来,微微一笑道:“五公子,好久不见!” 夜月萧叶也微微一笑道:“青云布衣,王城相别不过数日而已,何来好久。” 青云布衣道:“五公子与我亦主亦友,数日不见,也是惺惺念念,如隔三秋,如此算来,已经几许经年。” “青云布衣,你怎么也学会说这种不着调的俗话了。”夜月萧叶摇了摇头道:“被你们桂花楼念叨上的,谁不是不寒而栗。依我见,一日不见,当如临三冬才是。” 青云布衣道:“五公子多心了,念叨你的人是我,无关桂花楼。” “青云布衣,你即来公干,我们就先议公事,再谈私交。”夜月萧叶没有与他继续寒暄的意思,直言道:“此次所来何事?” 说到公事,青云布衣刚放松下来的表情,重新肃正起来,一本正经道:“多日不见,王上甚是思念,特令我前来探望。五公子,别来无恙?” 夜月萧叶指了指自己的断腿,淡淡道:“断了条腿,算是无恙还是有恙?” 青云布衣缓缓给自己倒了杯酒,道:“人除生死无大事,五公子活得好好的,当算是无恙吧。” 夜月萧叶皱了皱眉头道:“这是你的看法,还是王上的意思?” “只是我的看法。”青云布衣道:“但五公子应该知道,王上也必定是这个意思。” 夜月萧叶脸色愈加冷淡道:“所以,你是来看看我是死是活的?” “五公子说笑了,桂花楼从来不负责替人收尸。”青云布衣摇了摇头后道:“我能来这里,五公子自然是还活着的。” 落木大概猜出青云布衣的来意,插口道:“那么,你来这里,是要保证五公子能活着?” “保护夜月王公公子们的安全,一直是桂花楼的职责所在,我身为桂花楼六处统领,既然身在月牙镇,护卫五公子自然责无旁贷。”青云布衣偏头看了落叶一眼道:“你就是落木?” 落木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正是。” “落木是我的朋友。”夜月萧叶算是介绍了,他的语气中将朋友二字特意加重了口气。 “朋友?”青云布衣眉头微挑道:“五公子才到月牙镇几日,这就有朋友了?” “这里不比宫里。”夜月萧叶道:“塞外偏僻之地,远亲不如近邻,没有朋友,活着都难。不过,青云布衣你来了,我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看来五公子在月牙镇的处境也并非太好。”青云布衣道:“在夜月王土之上,你的这位朋友能帮上你什么?” 夜月萧叶对青云布衣编排落木的口气,略有不喜,皱眉道:“他和你不同。” 青云布衣哦了一声道:“又有何不同?” 夜月萧叶道:“你保证我活着,而他,能保证我好好活着。” 青云布衣的眼光在落木身上游离一周,面露意外之色道:“我看这位落木兄弟还未踏入练息境,不过一介凡人,不想竟有如此能耐?” 落木淡淡道:“说不上什么能耐,五公子把我当朋友,我也把他当朋友,为朋友尽力而已。” “你凭什么让五公子好好活着,我并不关心,只要别连累到五公子的生死就行。”青云布衣口气亦是淡淡的,淡淡中带着些许不屑。 落木闻言,脸色微寒,谈话的气氛由淡转冷了下来。 夜月萧叶见两人不善,便刻意岔开话题道:“对宫青柳而言,这就是一场意外的牌局。她出了一张王费,本想一牌定我生死。可她没想到,月牙镇也能打出一张牌,压住了王费,我没死,她的牌出了意外,这个意外给她惹来了不少麻烦。” 青云布衣道:“三人不成局,五公子不也加入牌局,打回了一张牌,还把你的牌直接递进了明镜台。” 夜月萧叶盯着青云布衣道:“所以,你现在就是王上给月牙镇发回的牌?” 青云布衣道:“桂花楼不一直是王上随时抓在手中的牌吗?” “那么,下一位,是不是又该轮到宫青柳出牌了?”落木道:“青云布衣,宫青柳这次会发什么牌过来?” 青云布衣眉头微皱,虽不喜与落木搭话,但还是接过他的话茬道:“如五公子所言,我只是一张牌。一张已经被上家摊在桌面上的明牌,在下家出牌之前,我又如何知道下家会发出什么牌?” “下家的牌是看着上家发出的牌出的,王上发了牌,宫青柳的牌自然不敢大过王上的牌。”夜月萧叶道:“不仅如此,要保持牌局平衡,月牙镇跟的牌,也不能大过王上,这场的牌局才能维持得住。” 落木道:“如此一来,僵持住的牌局就转变成了游戏。青云大人,你的到来,是否意味着夜月王已经暗示了这一场游戏的规则?” 青云布衣微微沉默了一会,道:“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不言自明,说出来就没意思了,你心里明白就好!” 落木话锋一转道:“但这是夜月王的规则,月牙镇为什么要遵守?” “落木,人要有自知之明,若不是五公子当你是他的朋友,你连在我面前说话的资格都没有。”青云布衣冷冷道:“夜月境内莫非王土,月牙镇归辖夜月,王上的规则自然也是月牙镇的规则。”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来的会是你?”落木眼光微冷道:“青云布衣,桂花楼这样的组织什么时候变成了传令官,开始负责传达政令了?” “王命所至,无所不尊,王命即是职责,何来区分。”青云布衣盯着落木的眼睛,目光渐渐凌厉起来:“桂花楼如此,月牙镇更当如此!” “是否如此,牌局论了输赢再说。”落木迎着青云布衣的目光,丝毫不退缩,也盯着他的双眼道:“这不正是夜月王派你来的目的吗?” “游戏没有规则,何以论输赢?”青云布衣冷声道:“我如果是你,就会欣然接受这场牌局。我劝你,还是别浪费了五公子为你们递到宫里的牌。我这张牌要是被王上收回去,你应该知道月牙镇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这个后果不是你们区区月牙镇所能承受的。” 落木针锋相对道:“不是月牙镇能承受的后果,难道是夜月能承受的后果?” 青云布衣没有答话,默默移开了一直盯着落木的目光。 第三十五章 走狗 沉默片刻后,落木缓缓道:“月牙镇会接受这场牌局,但你必须明白,这不是因为什么王命,而是为了不牵连太多无辜的生命。” “无辜的生命?”青云布衣在桌子上轻轻叩了叩手指道:“身在局中,没有人的命会是无辜的。” 落木脸色冰寒道:“这是你对无辜百姓的态度?” “自然是我的态度!”青云布衣态度保持强硬道:“但我受王命而来,所以我的态度也就是夜月的态度。” “月牙镇可以归辖五公子,但不受夜月之王命。”落木道:“月牙镇不会接受一个草菅人命之王的管制。” “这是月牙镇要宣告的底线吗?”青云布衣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抑或只是你自己的看法?” “这当然是我的见解。”落木道:“但你能坐下来和我谈,那你就应该已经知道,在月牙镇,我的看法,就是月牙镇的态度。” “或有听闻,月牙镇中小儿当家。”青云布衣道:“但以你现在一介凡人的实力,要想说服我自己相信这一点,还是有点难。” 落木道:“要我相信,坐在我眼前的彬彬少年是令人闻风丧胆桂花楼的六处统领,也很难。” 见二人语境越来越僵,夜月萧叶故意叹气一声,出来打了个圆场道:“见到你们任一个,我的自信心都碎成一地,要说难的那个人该是我才对。” 落木与青云布衣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夜月萧叶,又默默地喝起了酒。 “我知道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夜月萧叶淡淡笑了笑道:“放心,有你们在,我没那么容易死。这点,我比你们自己更有信心。青云布衣,现在,我只想知道,宫青柳会派出什么人来。” 青云布衣摇了摇头,十分干脆道:“不知。” “若不出我所料,来者应该先向你报备才是。”夜月萧叶道:“你有王命在身,在月牙镇,绕过你,就是绕过王上,我想,宫青柳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五公子,你所言确实。”青云布衣道:“但那是三日后的事。” 落木点了点道:“你不入月牙镇,宫青柳的人自然也不敢先入。你在月牙镇外刻意停留了七日,就是在等宫青柳腾出调遣人手的时间?” 青云布衣没有否认的意思:“月牙镇地处偏僻,调遣与来往需要时日,我给宫后娘娘留下七天的时间,而你已经身在月牙镇,我给你三日的时间,可算公平?” 落木道:“公平。” “并不公平!青云布衣,谁都知道你是夜月虚空镜下第一人,父王既派你来监阵,这就意味着能参与这场游戏之人被限制在了虚空镜下。”夜月萧叶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道:“虚空镜下,只有练息境,夜月国内,宫青柳可调动的练息境人手不计其数,而在月牙镇,各境之中,练息境人员凋零,是为月牙镇最弱一境。宫青柳这么做,摆明了是要以强凌弱。” “是又如何?以一镇之力对抗一国,必然就是这个后果。难道夜月亦取一贫瘠小镇之力对付你们月牙镇,才算公平?”青云布衣并不以为然道:“物竞天择,倚强凌弱是天道。一镇挑战一国,本就是夜郎自大,以卵击石。若是自认不敌,就不要无故狂吠,是条狗,该学会在主人面前夹起尾巴。” “像你一样吗?”落木道:“月牙镇里可没有这种走狗。” “桂花楼内都是夜月走狗,我自然也是。”青云布衣这次居然并没有生气:“国之走狗,不丢人。令人可耻的,是叛徒。” “叛徒?”落木唏笑一声道:“夜月立足皇朝之中,却割据为王,可也算皇朝叛徒?” 见青云布衣默而不语,落木又道:“夜月不是,月牙镇自然也不是!” “小儿才好逞口舌之利。”青云布衣说不过落木,冷哼一声,移开咄咄目光。 “来者几人?”夜月萧叶道:“青云布衣,这你总该知道吧?” “夜月由宫后娘娘调遣练息境六人。”青云布衣道:“月牙镇练息境可任由几人。” “几时为限?”落木道。 “三日后夜月入镇,当日日落为止。”青云布衣道。 “我死则牌散,若不出所料,宫青柳六人的标靶应该是我。”夜月萧叶道。 青云布衣默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夜月萧叶道:“宫青柳倒是干脆,一日就想要堂而皇之地取我的命吗?” 青云布衣摇了摇头道:“王上遣我来此,自然没人敢要五公子的命。” “我若不死,又何以定胜负?”夜月萧叶冷笑一声道:“我可不信宫青柳会对我这么仁慈!” 青云布衣道:“日落之后,若五公子伤残重八度之上,便是月牙镇输,反之,夜月败。月牙镇胜,以后月牙镇归属五公子,夜月只辖不管,若夜月胜,月牙镇从此依旧归夜月管辖。此乃王意,月牙镇敢接受宫后娘娘的挑战吗?” 落木道:“正合我意,有何不敢?” 夜月萧叶看了落木一眼,心中默道:夜月的牌局,宫青柳的恶毒,果然都不幸如你所料。 他咬了咬牙,道:“若万一我死了,又如何?” “宫后娘娘逐出明镜台,此生永不准入宫。”青云布衣道:“而对你和月牙镇而言,就是彻彻底底地输了。” “死都死了,自然是输透了。”夜月萧叶自嘲地笑了笑道:“放逐之人,还能给夜月当个标靶用用,也算是废物利用。” “你不会死!”落木和青云布衣几乎同时道,说完之后,三人面面相觑。 “我接王命而来,你死,我也得死,我还不想为你陪葬。”青云布衣用一副毋庸置疑的口吻道:“所以,我保证你不会死。” “你已经身为月牙镇镇长,有月牙镇在,月牙镇不允许自己的镇长伤残重八度之上,何况于死。”落木道:“月牙镇不仅要保证你不死,还要让你以后好好活着。” “我怕死,只因怕自己死得象王宫里清除一根杂草一样,如此一般的人生毫无意义。”夜月萧叶道:“但若因我之死能将宫青柳逐出明镜台,也不算死不足惜。” 说完,举杯,遥遥朝着明镜台方向,一口饮下,恨声道:“宫青柳,我在月牙镇镇衙等你。” 第三十六章 稻草 青云布衣默默端起酒杯,浅尝了一口,道:“酒不错,可惜淡了些。” “这话猴头们可不爱听!”落木端起酒杯,咕噜咕噜将杯子中剩下的猴儿醉喝个干净,脸上泛起两片红霞,道:“既然游戏规则已经约定,那就三日后再见分晓吧。” 说完,放下酒杯大踏步走出了春风酒楼。 “来到月牙镇之前,我认为月牙镇没什么机会。”青云布衣看着落木远去的背影道:“到了月牙镇之后,我认为月牙镇根本没有任何机会!五公子为什么偏偏要抓住一根浮不起的稻草不放?” “因为我眼前就只有这么一根稻草。”夜月萧叶指了指座下的轮椅,淡淡道:“如果我没抓住它,已经丢的不是一条腿,而是一条命。” “一根稻草不算什么,但一捆稻草,或许真能救命。”夜月萧叶接着道:“月牙镇里可不只有你眼里看得见的一根稻草。” “一捆稻草,不还是稻草?”青云布衣道:“月牙镇,除那一位撼天境的大人,其余不堪夜月一击!” “若是那样,王上为何不直接让你率部而来,反要纵容宫青柳来此一战?”夜月萧叶道。 “因为王上要击溃那位大人心存的一丝侥幸。”青云布衣道:“只有击溃月牙镇的心存侥幸,那位大人才能看清真正的现实,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平定夜月与月牙镇的纷争。而这是夜月与月牙之争,能付出的最小代价。” “这,也是王上的仁慈!”青云布衣道。 “在我面前,说王上的仁慈。”夜月萧叶嘴唇微微上扬,道:“何其讽刺!” 青云布衣低头喝酒,默而不语。 ...... 月牙镇南边的田园中种了一排排的竹子,竹子青翠成林,一条石铺的小径弯弯曲曲通往竹林中央,竹林的中央有一座村舍,舍里院落中长着一棵挺拔的梧桐,梧桐在翠竹林中,鹤立鸡群,显得十分醒目。 这里就是芒琴的梧桐小筑了。 一曲琴声从院子里如溪水潺潺,流传了出来。 落木没有敲门,推开竹扉,径直走了进去。 芒琴趟在一张摇椅上,微微皱着眉头,摇椅一下一下,带着他清瘦的身躯,悠悠地来回摇晃。 “来了。”芒琴随手朝院子里面指了指道:“小韵在内院。” 落木嗯了一声,就绕过芒琴朝里面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条竹片贴面的回廊。 穿过回廊,尽头处是一个独立的小院。 一名少女坐在院子里,正在树下抚琴。 落木停下脚步,靠着回廊的排柱,默默看着那位抚琴的少女。 少女正在弹奏的是清泉流水,琴音之中却暗流涌动,听着好像江水奔流。 落木暗暗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听出,少女此时的心是乱的。 他从未听过眼前少女的琴音如此暴躁。 “又偷酒喝了?”少女抬手,收住琴音,丝毫不隐藏她眼中的烦躁和怒火道:“那些猴头们怎么还没砸死你。” “砸死了我,你们几个又哪里会有那么好的酒喝?”落木摸了摸脑袋,好像后脑还在隐隐作疼。 “谁要喝你的酒。”少女瞪了落木一眼道:“要不是流归喜欢,我才不要陪你们喝。” 一提到流归,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起来。 “听说夜月来人了,又要打架了吗?”片刻之后,少女皱眉问道。 “嗯。”落木点了点头道。 “几个?”少女接着问道。 “对头六个。”落木道。 “在哪里?”少女道。 “镇衙。”落木道。 “什么时候?”少女道。 “三日后。”落木道:“日落论胜负。” “缺了流归,打得过他们吗?”少女神色有些担忧道。 “可能打不过吧。”落木道:“但为了月牙镇,我们必须赢,你来吗?” “月牙镇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月牙镇,我当然要来。”少女轻轻拨动了下琴弦,迟疑了下,道:“那夜,你在?” 落木默默点了点头。 “流归为什么要走?”少女眼圈微微发红道:“他为什么要离开我们?” “流归中了翼族的骨毒。”落木脸露愧色道:“但我救不了他。” “是救不了,还是不想救?”少女突然提高了声音,嘶声道。 落木心中一痛,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都已经说好了的吗,是要做一辈子同生共死的兄弟,那夜你明明也在小青山,为什么不肯救他?”少女的声音中夹杂着怒火。 “小韵,我......”落木话说到一半就噎住了。 “为什么你今天才来见我?”小韵拨动第二个琴音道:“因为你心中有愧,是不是?” 落木心头一颤,有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小韵接着拨动了第三个琴音,大声道:“滚!” 落木深深看了小韵一眼,心中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你怎么不跟着去死!”看着落木渐渐远去的背影,小韵的情绪终于奔溃了,她拨动第四个琴音,音韵聚集成一把音息飞刀,一刀刺向落木的身后。 “小韵,总有一天,我会把流归给你带回来的。”落木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但他脚下的影子微微波动。 一位黑衣蒙面少女从他的影子里冒出来,扬手一剑,将迎面飞刀拨了出去,拨出的去飞刀滑过回廊前面的一排,竹片,划出一条长长的刀痕。 黑衣蒙面少女遥遥望了小韵一眼。 “又要你多事!”少女瞪了她一眼道。 黑衣蒙面少女没有说话,微微叹气一声,转身跟上落木的身影,融入其中不见。 走出回廊,芒琴还趟在摇椅上,不过,此时眉头已经松开,神情轻快了起来。 “别看她比你年长,毕竟还是个孩子,平时文文静静的,一遇上事,就控制不住情绪了。”芒琴道:“小韵这孩子,心事重,这几天都躲在院子里,也不和我说话。小木,幸亏你来了,她只要发泄出来就会没事的。女人都这样,这脾气随她妈了。小木,你别放心上啊,也别担心她,过两天,就什么都好了。” “嗯!”落木乖巧地点了点头:“琴叔,三天后我们与夜月约架,一定记得提醒小韵别忘了时间啊。” “哪能?”芒琴道:“她正烦着,找不到人发泄,有不长眼的送上门来,小韵怎么会错过。” 落木出了竹舍,迎面微风清凉。 第三十七章 童养媳 为什么你不肯救他? 为什么你不肯救他......为什么你不肯救他...... 一路上,小韵的声音不停地在落木脑海里响起,震得他脑子嗡嗡作响。 为什么你不肯救他?因为我救不了他。为什么救不了他?因为你太弱了! 太弱了啊! 青云布衣口中一介凡人的鄙视并没刺激到他,但小韵的责问却真正刺痛了他。 走在月牙镇的街道上,时不时有人冲着落木热情地打招呼。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落木强装出笑容,笑眯眯地一一回应着,在内心深处却掀起了一阵阵涟漪。 我救不了流归,他们呢?他们当中大多数是平民百姓,如果夜月和月牙镇陷入纷争,这些普通的平民,又会有几个能活下来? 六名练息境,在月牙镇,数着手指都点不齐。而对夜月,宫青柳随随便便就能点出六名练息境巅峰中的高手。 六名练息境巅峰,就境阶而言,轻松碾压月牙镇所有练息境。坦白地说,翻遍月牙镇,也找不出一名练息境巅峰。正如夜月萧叶所言,练息境是月牙镇中实力最弱一境。蛇打七寸,练息境就是月牙镇的七寸。 宫青柳的眼光很毒,出手很准! 夜月与月牙镇的约战,很快向月牙镇各位大人通报了过去。 月牙西舍,老镇长大人听完情况,只是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就低头继续读他的书,似乎对此事并没有怎么在意, 竹林小筑,芒琴走进空落落的后院,轻轻推开小韵的房间。 经过几天不眠不休的闹腾,自从落木来过之后,小韵终于开始入睡。 芒琴关上房门,走回到后院,取出一份琴谱放在焦尾琴旁。 春风酒楼,金玉笑眯眯地拟好来一份份帖子,信雀纷飞,一份份帖子朝四面八方散发了出去。 剑庐,流剑默默关上门,走进街道,折着弯走进月牙镇镇衙。 他在镇衙大院的墙壁前站定,徐徐出剑,在墙壁上,举重若轻地划了一下后就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了。 骷颅坊的牌坊已经立好,牌子制作得十分简易,就像春风楼的牌子一样,随随意意地挂着。 器坊开张了几日,门庭稀稀落落,一个临时雇的打杂伙计打着哈欠闲着,看似并没有什么生意。 骷髅坊中土第一匠器坊的名头,在月牙镇的寻常百姓眼里好像与寻常匠器坊并没有多大差别,这和高大上的无尚皇城骷髅坊场面大相径庭。 不过,莫铁匠并不见得着急,他悠然地点着一杆旱烟,十分惬意地躺在一张躺椅上,时不时朝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看两眼,好像在等什么人。 门口突然传来青驴一声低沉的叫声,莫铁匠闻声,眉头挑了挑。 “莫老先生!”落木大踏步从骷髅坊门口走了进来,斩铁把玩在手心,忽长忽短。 莫铁匠咪着眼睛笑了起来,道:“哎呦,落木小兄弟来了,是还有什么宝器需要打造的么?” 落木摇了摇头,挥了挥手中的斩铁,没有回答,却反问道:“我有一事一直困惑不已,斩铁出自莫老先生这样的大宗匠之手,为何却是传闻中的中土第一废器?” “兵锋与器藏,此强彼弱,斩铁锋利第一,以此推论,就被列为废器第一。”说完之后,莫铁匠却摇了摇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落木见莫铁匠刚说完就摇头否定,便又问道:“就常理而论,不正该如此吗?” “不过是些肤浅的所谓常理之论罢了!”莫铁匠徐徐抽了口烟,嘴里吐出两个烟圈,道:“常理难道就定是公理?” 常理难道就定是公理? 落木闻言心头微微一震。 “斩铁在落木小兄弟手里已经把玩数日,你以为,斩铁可是寻常兵器?”莫铁匠道带着考量的口吻问道。 “莫老先生能随手携带斩铁云游十余年,自然不会是寻常之物。”落木笑了笑道:“只是,斩铁在我手里除了随心随意,却感悟不出哪里有还有什么不凡之处。” “小滑头。”莫铁匠哈哈大笑了两声道:“斩铁是否寻常,与我带不带着它何干。我问你,斩铁若在金胖子手里,如何?” 落木低头想了想,道:“是把切菜的好刀。” “说得好!”莫铁匠哈哈大笑之后,又道:“在我手里,如何?” 落木犹豫了一下,迟疑了下,调侃道:“嫁不出去的女儿?” 莫铁匠一愣,捉起烟杆,向落木脑头上敲去。 落木早料定他这一出,嬉笑着闪了闪,逃窜到一旁。 莫铁匠也不追赶,兀自吸了口烟,待吞吐干净,叹了一声道:“你小子嘴碎,却也不无道理,斩铁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个被我养在家里嫁不出去的丑姑娘。哼,统统一群眼拙之辈,倒是便宜了你小子,我这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竟还要倒贴着嫁到你家去。” “不如,我还了给你。”落木道:“免得你看到斩铁,就轻嘘短叹,让我看着好生过意不去。” 莫铁匠哎哟一声,从躺椅上一跃跳将起来,后退两步,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哪有刚刚嫁出去的女儿,就被退回来的道理,你让我老儿的面子往哪搁啊,小子,你缺德不?” 落木道:“自己的姑娘丑,嫁不出去,硬塞到我手里,我还反落埋怨,莫老先生,你缺德不?” “你怎么能和那群俗人一般,还没掀开盖头,就一口咬定自家娘子丑。”莫铁匠尴尬地笑了笑,转回话题道:“你且也说说,斩铁在你手中,如何?” “斩铁在我,随心随意,如影随形,好像我身上新长出的手臂胳膊一般。”落木道。 “这就是了。”莫铁匠幽幽叹气一声道:“有女在深闺,年长也没嫁出去,一群外人便纷纷传言是女子长得丑陋,却不知道,不是嫁不出去,而是女子瞧不上他们。斩铁不肯将就,却肯随你入器,小子,你就偷着乐吧!” “入器?”落木皱了皱眉头道:“可我还未练息,器者以器主之息入器,斩铁怎么会随我入器?莫老先生,你真的确定斩铁已经入器?” “器者随器主入器,入器之后便成器主的一部分。斩铁重千钧,在你手里却轻如鸿毛,随心而动,不是入了器是什么?只是,你未曾练息,按说是不能成器主的,不是器主,斩铁却如何又随你入了器?怪哉,怪哉!”莫铁匠沉思了会,摸了摸雪白的胡子,调笑道:“莫非你小子天生有童养媳的命,还未成年,就已经先预订好了媳妇?” 落木尬笑一声道:“莫老先生真会说笑。” 见落木尴尬模样,莫铁匠哈哈大笑起来,道:“我给你指个路,匠器问我,练息的事,却该问你家镇上的各位大人去。” 第三十八章 三个问题 出了骷颅坊,落木并没有遵从莫铁匠的提点去找镇上的各位大人解惑,因为他深知那些大人的脾气,这种事如要指教,是不用自己开口的,他们自己就会找上门了。青云布衣入镇以来,已经过去两日,他们都没有动静,自然有他们自己的打算和想法。 在小镇辗转,不觉天色昏暗,他迤逦着又上了小青山。 风轻月明,山顶岩壁无声开启。 落木走进去岩壁,坐在自己常坐的石桌旁凳子上,从石壁上的墙柜上取出喝剩的猴儿醉,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滋溜一口喝了下去。 石洞深处的水帘传来水帘流瀑的落水声。 落木微微抬手,斩铁从袖口落入手中。 水帘微微颤动了一下。 “第一个问题,尚未练息之人,可否能引兵入器?”落木放下杯子,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向谁询问。 “不能!”水帘后面传来一个声音道。 “第二个问题,此剑是否已然成器?”落木接着问道。 “成器。”水帘后面的声音略沉默了会道。 落木迟疑了下问道:“如此,第三个问题,斩铁的器主是谁?” “你。”水帘后面的声音确定无疑地回答道。 “我未练息,就不能引斩铁入器,但斩铁却已经成器,而且器主还是我。”落木皱着眉头,道:“不通,不通,一定是你回答中哪个问题的答案有问题?” 水帘后面没有再传出声音。 “小器,还是一次只回答三个问题的破规矩吗。”落木摇了摇头,收起斩铁,踏步走近水边,老练地踏过水面浮石,朝水帘走过去,临到水帘下,见两把骨刀在水面上随着晃动的水流来回浮动,恰好被水波推动碰撞到一起,发出当当的声音,就随手捞了起来。 穿过水帘,眼前豁然开朗,里面竟是另外一番天地,柔柔月光下,一座高耸飘渺的山峰,矗立云间。 山脚下,一处清幽的泉池中,悬浮着各色瓜果,浓浓的果味酒香从泉池子里远远飘过来。 落木蹑手蹑脚地绕着泉池边往山上走去,一个不小心踩到到一块松动的小碎石,小石头噗通一声滑落入泉池。泉池上面,一棵突兀出来的果树晃动了一下,一只被惊醒过来的猴子,口吐人言,大叫一声道:“不好,兀那小贼又来偷酒了!” 顿时,泉池附近的果树如波浪汹涌,各种果子如大雨临盘,纷纷朝落木劈头盖脸地砸落了下来。 落木大惊,暗道,不妙!拔腿就转身绕过泉池,往山上跑去,边跑边叫道:“猴儿们,误会,误会!我只是路过,路过!” 果树上的猴子哪里管他解释,在他身后依旧骂声不绝。 落木从泉池边一溜烟跑出去,跑过山路转角过去便见一个洞府,洞府府门紧闭。 落木试着上前推了推,洞门石头做成,十分沉重,他推了几下,石门都纹丝不动。 他抬头看见门头上悬着两个铁环高挂中门,铁环位置比较高,落木蹦跳起来,双手抓住铁环,再用双脚抵住石门,将身体晃荡起来。铁环跟着落木身体晃动,敲打在石门上,发出叮咚的清脆叩门声。 里面传出哈欠的声响,一个声音夹带着不满的情绪,懒洋洋道:“不懂规矩的吗,此洞夜里不开,天明再来。” 落木听见里面有声音,便从铁环上跳下,冲里面叫道:“开门,开门,我有急事,过了明日就迟了。” “又是你小子。”辨出落木的声音,里面声音道:“还不到练息的年纪,你又来我这里做什么?” 落木朝门内大喊道:“开门,开门,借我你洞府中的入器术一观!” “去,去,去......”门内声音道:“且不说那你不及练息的年纪,我洞阁内只有妖族的入器术,你一个人族来瞅个啥。要看入器术,找你们家大人要去,别碍着我睡觉。” “我家大人早就说了,他们的入器术不合我用,不然我来找你借阅什么?”落木叫道:“开门,开门,我看我的,你接着睡你的,不碍你的。” 门内辗转了个身子,爱理不理道:“净胡扯,这都几时了,起过身还睡得着觉吗?小丫的,要我起床,没门!有本事,你自己进来,自己找去,没本事,趁早滚蛋!” 落木哼了一声道:“这可你自己的说的,砸了你的大门,别赖我,自己修去。” “哼,定是没偷到猴儿醉,跑到我这里耍泼了。”门内声音道:“瞧瞧清楚,我洞阁装的是石门,不是你家木头搭的破门。有本事,随便砸,你丫的小子,细胳膊细腿的,我倒看你能砸出个球来。” 咯吱......吱...... 门内话音方落,门上就传来几下细细的声音,然后停了下来。 门内身子都没挪一下,暗自冷笑一声,心道,指甲挠门都想得出,小样! 突然,砰地,一声响。 石洞破门而开,一块方石从石门上切开,被落木一脚踢过去,朝门内倒了下来。 石头落地,激起一片尘烟。 一位人身猴首的猴妖,侧睡在门后石床上,被地面扬尘激得灰头土脸。 落木手持斩铁,大摇大摆地跨门而入,他拍了拍手道:“你家的石门好像还没我家的木门结实嘞。” 尘土落下,看见那猴首猴妖正揉着眼,便嘿嘿笑了笑道:“猴十三,我不碍你睡觉吧。” 说完,不待猴十三回话,就一溜烟咚咚跑到洞内的阁楼上去了。 猴十三怔了怔,良久才回过神来,冲着阁楼上面,大吼一声,怒骂道:“混蛋小子,操你丫的......” 阁楼门牌上书着入器阁三个大字,但进入到里面,并没有任何书卷,只见七个井口参差有致,错落其中。 落木就近趴到一个井口,只见井口里面井水幽幽,井水表面水平如镜,深处却隐隐有水流暗涌。井水水面离井口并不远,他将斩铁插进井中水面,井水清晰地倒映出他和斩铁的倒影,没有发出任何其它动静。 第三十九章 水纹 落木挥动斩铁在井口摆弄了一阵,见里面依然没有传出动静,才肯走开,继续趴到另外一个井口,一样摆弄了一阵,见没动静,再依次趴到另外一个井口,如此不觉就到了第六口井。 猴十三刚才被他吵醒,已经了无睡意,干脆走上阁楼,他负手冷冷看着落木,道:“没用的,你的剑削石如泥,只是剑锋锋利,对练息师而言,练的是器,兵锋越利越是无用,这样的东西劈劈柴还能行,想入器还是免了吧,即便入了器也没啥大用。” 落木没有理会猴十三的冷嘲热讽,兀自在第六口井口继续摆弄。 井内依然没有动静,落木心有不甘地从井口中抽出斩铁,有些丧气地叹气一声。 “这下死心了?”猴十三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道:“回吧,回吧。” “六口井的入器卷都试了,也不差最后一口井卷了吧。”落木不理会他,负气道。 猴十三呲了一声,道:“别不听劝,最后一口井卷根本不用试,试了你可别后悔!” 落木眼珠子转了转,道:“猴十三,你不让我试第七口井卷,莫非你想藏私?” “藏私?”猴十三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道:“你偏要试,就自己去瞧瞧,免得你还不肯死心,日后继续纠缠于我。” 前六口井团簇在一起,唯有第七口井离的偏远。井口上积满尘埃,看起来已经许久即无人关顾,也无人照拂了。 落木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踏步过去,拂去灰尘,趴到井口,往下张望。 前面六个井下井水清幽,而这口井下却不见一滴水,井底早已经干枯,只有一块压井石孤零零地趟在井底。 居然是个枯水的死井!难怪无人关顾这个井卷。 看着落木一脸失望的表情,猴十三越发不耐烦地摆手催促道:“心该死透了吧,别再瞎折腾了,赶紧回吧,回吧,别再耽误我睡觉!” 落木站起身,待要走下井台,心里又一寻思,不对,明明摆了七口井卷,为何偏就只有这口枯了,而且还枯得如此彻底?若真是无用,何必摆设在这里? 想到这里,又转身回去,将斩铁随手插入井口里面。 斩铁才入,井内突然一颤,一股器息从井底升腾起来,将斩铁吸住,往井里猛地拖入下去。 落木大惊,双手死死抓住斩铁不放。 猴十三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道:“告诉你吧,这个井口根本就没有什么入器卷,它只有一个用处,但凡有兵器进入井口,立刻会被吞落进去,此井刚开的时候,有不知好歹的小妖也像你这般往井内试兵入器,结果兵没有入器,却都被吞了个干净。久了,便没有敢往里面试器的了。我好意劝你,你偏要试,现在眼看就要被吞掉了吧。嘿嘿,你这把烂铁敢斩我大门,现在自己送入这井口,真是活该报应不爽啊!” 眼看斩铁被连剑带柄拖落下去,落木哪肯松手,依旧死死拽住斩铁不放。那井口里面器息受到阻力,并没有松劲,器势反而越来越强,硬是把斩铁拖着落木狠劲往井里往下拽,不一会,就将落木胳膊带脑袋都拖拉进了井口。 猴十三吃了一惊,冲过去一把拽住落木,大叫道:“落木,你丫的不要命了吗,一把破铜烂铁,留它有什么用,快快松手。” 落木哪里肯松,脑袋在井口里面嗡嗡大叫道:“猴十三,你别废话,快拖我上去。” 猴十三抱紧落木两条大腿,咬牙往后拽。 井中噐息不依不饶地吸住斩铁,将它缓缓往井底拉下去。落木两头被拉住,生疼得哇哇大叫起来。 眼看他的双脚都被拖拉进井里了,猴十三死命用双脚抵住井口,猛用力之下,涨得满脸通红,它急的哇哇大叫:“落木你丫的,还不松手,再不松手,大家全完蛋!” 眼看牵引不过,落木也急得满头大汗,慌乱之间,心念一动,大喝一声:“长!” 斩铁突然暴长,生长的剑身,顺息而下,一击刺到井底。 井底下那块压井石被斩铁瞬间刺穿,这块大石的下面正是器息出处,被刺之后,吸住斩铁的器息一滞,随后反撤回到井底里面。 噐息才消失,就有一股泉水从井底泉涌而出,喷得猝不及防的落木一脸水花。 落木心念再动,斩铁抵住井底,趁着井内噐息消失,往后迅速伸长,将落木倒着撑起,推出井口。 猴十三抱着落木,连连后退两步,噗通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 落木虽然也跟着摔落在地,但他手里依旧牢牢握住倒缩回来的斩铁剑柄不放,唯恐它再被井口吸引回去。 井底泉水翻涌,喷了一阵之后,渐渐平静下来。 落木手提斩铁,小心翼翼地趴到井口,低头再往下看去,只见那井内水面水平如镜,但水底下却暗流涌动。刚缩回去的器息从斩铁刺入的压井石缝隙里重新涌了出来,器息在水面下带动水流,形成一道古怪的水纹。水纹随着器息的流动,缓缓变化。落木眼光不自觉地跟着水纹游走。目光游走中,腹部突然生出一股器息,器息感应着水纹,一起游走起来。水纹器息一路往上游走,走过胸口,游入双臂,一直流入手心。器息到手心后,并没有停止,而是从手心自然地流入到落木手中的斩铁。 落木的意识自然而然地跟着器息流入斩铁之中。 斩铁之内,一片空蒙,他的意识行走在空中,隐隐感觉下面似有山川,江湖,草泽,雪原棋布其间,只是被云雾遮眼,一时无法看清。 落木神游其中,正不知该往哪里去处。忽感风云微动,举目朝风动处望去,只见自己从水帘池中带来的两把骨刀正穿过空蒙的云雾,朝底下呼啸而去。 骨刀刀风分开云雾,下面露出一座皑皑山巅,这山不高,底下盘子却十分巨大,山顶收聚,宛如一个大碗盘口。 两把骨刀坠入盘口,稳稳插入盘底之中。 落木心念一动,意识也随着骨刀落入盘口。他绕着两把骨刀细看,只见骨刀的刀尖扎在盆口底部,微微颤动不已,他附身贴耳在盘底,隐约听见下面有噐息暗涌的声音。 第四十章 火云 猴十三从地上爬起,看见落木手握斩铁呆立不动。便上前要把落木拖离井口,待他靠近井口,看见井内有水光粼粼,神情一凛,再看水面,水面上有水纹流动。 猴十三才看了那水纹一眼,腹部立刻有一股器息热流涌动起来。 阁楼尘封的角落里,突然微微震动起来。他朝震动处看去,只见角落里,一根铁锈斑驳的铁棍好似活了一样,来回晃动不已,身上锈迹随着晃动层层脱落下来。 铁棍之上隐隐露出一脉与水面上水纹一模一样的流动纹路,猴十三心头大震,他颤悠悠地伸手朝铁棍方向一抓,铁棍欢跃起来,主动落到他的手里,铁棍上的水纹器息从他手心流入,与体内刚生出的器息融合在一起,铁棍顿时通红如火。此时,铁棍身山的铁锈已经完全落净,通红的铁棍上显露出一片片绚烂的云彩。 猴十三双目流火,激动之情溢之言表,两行热泪滴答落到地上烧得地面吱吱做响。 “火云,好久不见!” 火云棍的云彩刹那绽放出阵阵金色光芒,似在回应猴十三。 猴十三渐渐平复心情,再次低头看向井内。 只见井面的水纹纹路,也同样覆映在斩铁之上,纹路沿着剑身往上延展,流入剑柄,注入进落木手心。 落木一动不动,神情木然。 “器入术!”猴十三暗道:“原来这口井装的并不是入器卷,而是逆行的器入卷。没想到,传说中失传的器入卷竟然沦落到了这里。激发器入术,宝器本身必须异常强大,才能将宝器之中的噐息逆向导引器主入器。寻常兵器,没有足够强大的器藏,根本承受不起器入卷的吸引,结果只能被卷井反噬。也难怪这井口一直不能入器,反吞掉了无数兵器。” “早知这里藏了一井器入卷,我便该以火云入井。以火云本身器藏之强悍,不仅可由此重新入器,还能助我再启器藏,如此,我也早不必困顿于这洞阁之中。”猴十三拍脑感叹一声:“罢了,罢了,合是我自己当这口枯井无用,空白枉费诸多岁月。不想我脱困的机缘,竟是落木这小丫的闯祸给惹出来的。” “嘿,你小丫的!”猴十三连唤了落木两声,见落木没有反应,便又大叫三声落木的名字,落木依然没有丝毫反应。 猴十三忽地想起落木的年纪,心头一惊,暗道,你丫的,虽说器入术是器与主的逆反之术,并不限定年纪,但这小子毕竟还不到练息的年纪,怕是承受不住,莫非器入之时,出了什么岔子走火了。 再看斩铁上的水纹纹路随着器息从落木手心流入后,渐渐肤浅。 这剑能斩开封住器入卷的压井石引出器入术,必非凡器,若这丫的承受不住,必遭反噬。丫的,看在你助我脱困的份上,姑且救你一命。 猴十三上前两步,抓住落木双手,想要将他与斩铁分开。可落木双手紧紧握住,与斩铁已经浑然一体,根本无法分开。 猴十三松开落木,仔细端详斩铁,沉吟道:“不管你是何方宝器,终归没有落木这丫的性命重要。分你不开,我如今有火云在手,难道还熔化不了你。” 猴十三举起火云棍,一道烈火从棍头喷出,烧向斩铁。 斩铁剑身顿时火焰烈烈,只是如此烈火之下,竟丝毫没有被烧融的迹象。 这是什么剑体,居然如此坚韧,老子不信火云真火都化你不开。猴十三加剧催动器息,铁棍上的火云由红入黑,原本红艳艳的焰火收缩回来,化成一个黑色火球,猛地喷击在斩铁上。 斩铁微微一震,水纹流动过来,接住黑色火球,火球咻地一声,居然消失在剑体之中。 落木的神识正在探究骨刀落下的盘口,突然看见上空轰然洞开,一颗巨大的黑色火球从空而降,黑色火焰撕开空蒙,击落在盘口前的另一座山巅,这个山巅形似一个休眠的火山口。 黑色火球击落在山口之中,里面的凹口往下沉降了下去。 黑色火球稳稳嵌入盘口中心,火焰向地下燃烧,下面山石纷纷熔裂,裂缝中,流出淅淅沥沥黑色岩浆,犹如泉水暗流涌出,将黑色火球整个淹没下去。黑色火焰被暗流吞没,山口顿时火光熊熊,烈焰向上撩烧,高高蹿到了黑色火球进入的火山洞口。 落木的意识刚好降临在洞口上面,被迎面扑出来的火光吓了一跳,一惊之下,神识中的意识收了回去。 神识一回来,落木立刻清醒了过来。 他一醒过来,就看见猴十三正发狠地催动黑色烈焰灼烧斩铁,斩铁剑身上全是黑色火焰。 落木见状大叫一声道:“猴十三,你这猴头发什么疯,烧我的斩铁作什么?” 猴十三听见他声音,咦了一声,收起火云,道:“你丫的,没死啊!” “死你个头,我本没什么事的,现在却快要被你烧死了!”落木哼了一声,往上一提,斩铁剑身避开火云棍中喷张出来的火焰。 此时,斩铁身上的水纹纹路完全淡去。 井口中,井水倒流,纷纷涌入压井石的裂缝之中,不一会就又成了一口枯井。 猴十三啐了一口道:“落木你丫的,别不识好人心,我不烧这一把,你的意识回不来,说不定就真死透了。” 斩铁摆脱了火云棍的烈焰,身上的黑色火焰,虽然退去了许多,但依然还有火焰附在剑身不退,落木提着斩铁,来回挥动了几下,黑色火焰随剑身飘荡起来,却并不熄灭。 他加速来回挥动,见黑色火焰犹如附身之蛀,怎么也摆脱不了,就是不灭,不由怒道:“猴十三,你打算把斩铁烧到几时才肯灭?” 猴十三将火云棍指向斩铁,轻喝一声道:“收!”,斩铁剑身的黑色火焰顿时被火云棍吸收了进去。 猴十三正待收起火云棍,却见斩铁身上的火焰又缓缓重新冒了出来,不一会就又覆盖了整个剑身。 第四十一章 控息 猴十三心中道了一声古怪,皱眉盯着斩铁的火焰细看,见那火焰由内外延,并不是火云喷烧后的黑炎残留,幡然醒悟,道:“难怪烧它不化,原来你这剑器是内带火种的宝器,火云附着剑身的焰火我已经收干净了,现下是你这剑器的器内火种自燃,关我甚事?” 说完,便转身要走。 落木哪肯让他走,一把把他拽住,道:“猴十三,明明就是你烧的,怎么不关你事。不帮我灭了这火,休想要走。” “你丫的怎么这么无赖。”猴十三拗他不过,耐心解释道:“虽然井卷的器入术带你完成了练息,你现在也已经登堂入室,一步踏入练息境,成为了一名真正的练息师。但你不是修炼入器术入的境,也还未曾修练器术中的基本练息术,所以还无法控制器息。练息术是器术的基础,也是器术的根本,未修练练息术是无法养息控息的,若无法养息控息,其它基于练息术之上的器术,都无从谈起。这火焰是你宝器中的器息自燃所致,只能靠你自己练习控火的练息术来控制。所以,你这剑器上的火焰,只有你自己才灭的干净。” “猴十三,你可别想糊弄我,你之前也没成功入境练息,刚才怎么收的火焰?”落木笑眯眯道:“难不成你早就修过什么练息的器术?” 猴十三见落木眼光闪烁,目露狡黠,身子往后一缩,心道,这丫的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果然,落木凑前一步,道:“猴十三,我瞧你刚才收控火焰之术十分好用,不如将你的练息术传我一个,也好让我收收火气。” 猴十三甩了甩衣袖,往后躲去道:“去,去,去......” 落木窜过去,死拽住他衣袖不放,道:“猴十三,听说当年你是出了名的纵火犯,你现在困在此处,也没个放火的好去处,不如传了我,我出去替你四处放火去。” “爷爷我当年烧的是天池,爷爷我的练息术可是火云术,不是给你这等小丫学去玩火来的。”猴十三没好气道:“滚,滚,滚......” “不肯传我火云术,就给我灭了火。”落木挥了浑身火焰的斩铁道。 “灭不了。” “灭不了就传我火云术。” “不传,火云术乃我独家基础练息术,岂可轻易外传。” “不传就给我灭了火。” “爷爷我只管放火,不管灭火。” “那就传。” “不传。” ...... 一人一猴纠缠许久,猴十三不胜其烦,终于松口道:“罢了,罢了,火云术纹给你瞧上一瞧,修不修得,看你自己造化,自己不行就不要怪我,以后莫要再来烦我。” 落木见它松口,急忙点头道:“好!” 猴十三一挥手,火云棍中冒一道火光,火光流溢起来,形成一幅火炎炎的火云术纹。 落木仰头去看术纹,不知不觉地松开了手,猴十三乘机挣脱出去,一跃跳下楼阁,随手一挥,火云棍打在石洞门之上,原本已经被斩铁切残的洞门大石顿时击为齑粉。 猴十三跳出洞口,一声长笑,挥动火云棍,昂首叫道:“云来!” 一道火焰空中凝成一片火云,猴十三一跃跳了上去,催动火云飞向空中,在山外来回游走。 本已安静下来的山林被火云的火光惊扰,一阵骚动,一位老猿在丛中大叫一声,道:“不好,闯祸的猴头又出山来了。” 此时,落木被火云术纹吸引,并不知道洞外发生了什么,他全神贯注的地注视着猴十三留下的术纹,体内器息跟着术纹游动,却不知该如何控制。待要问猴十三,却已不见猴十三身影。眼看火炎术纹渐渐淡去,心中不由大急。 正不知所措,突然感觉器息往斩铁内游走,他的神识跟随过去,斩铁器息洞开,空中火云术纹,吸入进去,火云术纹落在火山口山顶盘口之上,原本淡淡去的术纹被山口燃烧着的火焰加持,立刻恢复了本来的光辉。 落木调动器息紧紧跟着术纹,试着调动它在盘口游走一遍,盘上的火焰跟术纹着游走起来。 落木心念一动,将术纹往上游走,斩铁身上的火焰纷纷吸引下来,落入盘口。 神识回转,再看手中斩铁剑身之上已经没有了一丝火焰。 这猴头不愧是当年火烧过天池的纵火犯,他的火云练息术,果然十分好用。 落木面露喜色,收起斩铁,乐巅巅地转出了洞去。 路过山底酒泉,仰头看见猴子们正纷纷观看猴十三在山外纵云游走,心道,天助我也,正好是下手偷酒的好机会,顿不能错过! 他蹑手蹑脚地偷偷溜进与酒泉池相连的山洞,在里面拎起两坛酒就走。 眼看就要走到水帘旁,突听见一个猴头嘶声大叫:“不好,小贼耍诈,乘我们不注意,又把酒给偷走了!” 空中,水果如雨,纷纷砸落下来。 落木暗道,不好!护住酒坛赶紧往水帘逃窜。 穿过水帘,才逃过水果雨。 落木后背后脑被砸得隐隐作疼,心中却喜不自胜,自言自语道:不错,不错,往日只弄得一坛出来,这次多亏有猴十三耍疯,要不然,偷不得两坛出来。 随手将酒坛放下,闻到一股芳醇浓郁的酒香,再细看,一坛酒瓶口上泥封被猴子们的果子砸中,裂开出了一条细细的口子,这猴儿醉醇香,酒的香味哪怕才从这条细缝口飘出来一点,就已经满洞酒香。 这酒香一下就把酒虫给勾了出来,落木舔了舔嘴唇,自言自语道:“本想待约战过后再喝,不想刚才跑得急,动了封口,只好先喝了再说。” 他熟练地翻出一个酒杯,却想了想,又强忍着放回去。 心道,要在这里先开了口,带了开口的酒坛回去,定会被小韵笑我喝独食,且忍忍,带回去分了他们几个一起喝去。 提起裂缝的酒坛,下了小青山,下到山脚便到镇上街口。 此时,天色微明。 街上少有行人,落木走街上,脚步声清晰可闻。 身后,一个细碎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跟着他走。 第四十二章 少年 落木微微皱了皱眉头,略微顿了顿脚步,但没有回头,又继续前行。 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他的顿步停了停,又跟着随后走动起来。 脚步声一直跟在后面,快到街角,落木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转回头去。 只见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手里拄着一根比他个子还高的木杖。 清晨的阳光斜照在他身后,投下一个细细长长的廋廋身影,让他看起来更加的干瘦。 落木看了少年一眼,那少年面黄肌瘦,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喉咙忍不住地吞咽了口水。 这少年看着眼生,该是新到镇里的。 瞧他这副模样,定是来的路上饿苦了。 街角的张记包子铺已经开张,屉笼上正冒着袅袅热气。 落木上前要了两个大肉包,朝那停在后面的少年招了招手。 少年犹豫了一下,缓步走了过来。 落木没用说话,将大肉包包在一起,递给少年。 那少年看了他一眼,也不客气,接过大包,大口啃了起来。 落木微微笑了笑,转身离去。 拐过街角,往前走了一阵,后面又跟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落木停步回头一看,只见刚才那少年嘴角挂着肉包的汤油,也停了下来,喉头又吞咽了口水下去。 落木看着他的时候,他也正打量着落木。 哎,还是饿急了,两个大肉包想是不够吃的。 到月牙镇的路途中间连着沙滩戈壁,瞧他孤身一人,风尘仆仆,也不知道是怎么只身一人熬着走到月牙镇的。 落木朝附近街铺张望了两眼,再往前走过二十来步,是杨家老二开的二傻烧饼铺子。 铺子也是刚开炉不久,热烘烘的烤炉里才贴着三张刚下不久的烧饼,落木把三个烧饼全都买下,又向那少年招了招手。 少年这次没有犹豫,直接就朝他走了过来。 落木没有说话,将包好的三个烧饼,递给少年。 少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丝干巴巴的笑容,接过烧饼,大口啃了起来。 还真是饿得凶了,落木也对他微微笑了笑,转身离去。 沿着街道,往前接着走过不久,后面又跟来了那阵熟悉的脚步声。 落木微微皱眉,再一次停下脚步,转身回头。 果然还是那位少年,烧饼已经啃没了,嘴角带着些许烧饼的面屑,喉头咕嘟一声又吞咽了口水下去。 落木笑了笑,心中却暗自摇头:还没吃饱吗,看这瘦弱的身子骨,不想这么能吃啊,罢了,再给他弄点吃的,这次得一次把他给喂饱了,免得还要跟着我。 他走回几步,来到李嫂推在路旁的摊饼摊子。 让李嫂摊开一张大饼,大饼加厚成两层,铺满刚炸过的五花肉末,外加了两个鸡蛋,夹上四根油条,再裹上厚厚的两层糯米,鼓鼓囊囊地打成一个大卷,又朝那少年招了招手。 少年不假思索,快步走了过来。 落木没有说话,将包好的大麦卷,递给少年。 少年这次犹豫了下,但还是把大卷接了过去,小口小口细嚼慢咽地吃了起来。 这次没吃得那么穷凶极恶了,加上这么大一个大麦卷下肚,总该够填饱了吧。 落木对他又微微笑了笑,又转身离去。 果然,往前走过好长一阵子,再也没听见少年尾随的脚步声了。 转眼就到了春风酒楼,客栈的前厅还没有开席,但伙计们已经开始张罗起来了。 他抬头便看见二楼一处木窗朝外全开,别的客人都没有起来,只有青云布衣独自一人早早地依窗而坐,伙计还没来得及到楼上收拾,他自己倒了杯热水,自顾自地喝着。 落木望向窗口的时候,青云布衣也正端着茶杯看着他。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没有打招呼。 转过春风酒楼,后面就是一条宽敞的短巷,短巷虽不长,却是宽阔。两侧没有商铺,只有围墙,围墙下种了两排的树木花草,这些树木花草都是普普通通,但都青翠娇艳,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穿过这条一短巷,就到了月牙镇的镇衙前门。 镇衙的大门,今天开得特别早。 远远看见两个衙役缓缓推开大门,晨曦随着大门的开启,照了进去,铺了半个大院。 又几人从里面稀稀疏疏地走出来,见到落木,恭恭敬敬地见了个礼后都一起离开了。 落木走进镇衙大院的时候,里面已经只剩了夜月萧叶和一名文职的衙役。 镇衙的建设非常简单,大门之后是一个围墙的衙院,衙院的围墙就隔着前面的春风酒楼。 夜月萧叶办公的衙庭正朝大院敞开着,落木拎着酒进去,将酒坛放到夜月萧叶的案桌上,道:“早啊,夜月大人。” 夜月萧叶正伏案处理手头的文卷,没有理会他。 落木也不以为意,摇了摇酒坛,泥缝溢出少许酒液,本来就已经飘满了镇衙的酒香,就变得更加浓郁起来。 夜月萧叶闻到酒香,头都没有抬一下,看过最后一份文卷,才放下手中的笔,将文案递给案下等候的衙役道:“今日的事都已经批复,依此照办,你也速速回去吧,照昨日通知,镇衙今日关闭,今日内衙内人员不论何种原因都不得复岗。” 衙役应了一声,接过文案匆忙离开了。 落木扒开酒坛的泥封,顿时酒香四溢,酒香远远的从镇衙往外面飘了出去。 夜月萧叶皱了皱眉,道:“此时清晨,喝酒不宜。” “从小青山上刚抱下来,我都忍了一路了。再不喝上两口,怕是酒虫要穿肠过了。”落木不由分说取过两只杯子,放到桌上道:“萧叶,小韵要是看见了出来挤兑我,你可得给我作证,确是刚开封的酒坛,可不是我一人吃过独食的。” 夜月萧叶笑着摇了摇头,却端起酒坛,将两个酒杯全都倒满。 落木正要低头去端酒杯,忽然听见一阵急促而细碎的脚步声。 不等他抬头,便感到一阵风来,一只手抢先过来端走酒杯。 又是他! 落木皱起眉头,眼角看到褴褛的衣裳,便已经猜到来的是谁了。 一抬头,果然,还是那位一直尾随他的少年人。 少年举杯一饮而尽。 第四十三章 雾 见落木和夜月萧叶都怔怔看着自己,少年有些不好意思,放下手中酒杯,抿嘴道:“好酒!” 落木愣了会,问道:“可够饱了?” 少年抚了抚肚子,道:“都撑了!”和落木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桌面上的另外一杯酒。 落木心头一亮,恍然明白了,道:“你跟了我一路,莫非是为要讨这酒喝?” 少年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路上闻到这酒香,忍不住跟着你来了。本不好意思问你讨酒,可实在忍不住了。” 落木道:“唉,你倒是早说呀,我还道是你饿了,才随了我一路过来的。” “也是有些饿的,只是更馋你这酒。路上只是闻着些许酒香也就罢了,这会儿酒坛打开,如此芳香,叫我如何忍得住。”少年咂了咂嘴道。 落木见少年有趣,便逗着笑了笑道:“你倒是都吃撑了,吃我许多早点,害的我还饿着呢。” 少年一脸苦恼道:“见你好意,我实在不忍拒绝。” 夜月萧叶听他们说话,明白了个大半,笑道:“原来我们的早点都落进你的肚里了。” 少年一脸尴尬地笑了笑道:“不全怪得我,你没见那个饼子有多大,我也是吃得甚是辛苦。” “马遇伯乐,酒逢知己,这可是上佳的洞藏猴儿醉,别处可是喝不上的。萧叶,你看,比起青云布衣,这位兄弟可识货多了。”落木端起酒坛,又给少年倒了一杯,道:“来来来,吃得再辛苦,这酒也还是要喝的。” 少年也不客气,舔了舔嘴唇,端起来就喝。 夜月萧叶只好再另取过一只酒杯,三人围桌而饮。 不知不觉间,朝阳冲破云层,从远方的沙丘上升起。 阳光以可见的速度,如水一般涌入大院,徐徐漫向衙庭的屋顶。 落木与夜月萧叶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放下酒杯,拍了拍少年道:“这位兄弟,虽是新识的酒桌朋友,却甚是投缘,可惜今日不能再喝了。这里不宜久留,还请先行离去。” 少年喝得正酣,满脸红光,放下酒杯,不解道:“为何?” 落木道:“我们这里约了人打架,待会打起来,拳脚无眼,怕对头误把你当我们一伙的,误伤了你。” 少年吐了口酒气,道:“我们同桌喝酒,本就是一伙的,你们对头那也就是我的对头。谁要冲你们来打架,也得算上我一个。” 落木摇了摇头道:“对头凶狠,不是一般货色,你留下无益,还是速速离开,免遭祸端。” “可是看不起我,怕拖累了你们?”少年面露不快道:“也罢,先让你们看看我的宝器再论我该不该留不迟。” 说完,站起身将手中木杖往大院里一扔。 木杖落地生根,随风而长,不一会,竟然在院中出落成一棵青葱大树。 落木与夜月萧叶脸色微变。 少年昂然道:“可配留下一战?” 落木远望青葱大树,迟疑了一下,道:“这位兄弟莫非也是练息师?” 少年吐着酒气道:“正是!” 夜月萧叶道:“不知修为何境?” 少年道:“惭愧,还在练息境。” 落木拍了拍手道:“如此,或可留下一战。” 少年重新落座,端起酒杯,笑了笑道:“甚好!来,喝酒!” 晨光漫过雕角,照射到大院的门围。 短巷外,一滴晨露从枝头滴落下来。 露珠掉在短巷的青石上,飞溅开来。 飞溅的水珠,在空气中化开,形成淡淡的雾气。 第二滴露珠随后落下...... 接着第三滴落下...... 第四滴,第五滴,第六滴,第七滴...... 露珠从树梢,花瓣,屋檐...... 纷纷落下...... 雾气越来越浓,从短巷那头开始,一直连绵到镇衙,弥漫了开来...... 才不一会的功夫,镇衙大院里就已经浓雾重重。 迷雾遮住了阳光,从大院向衙庭里面蔓延过来。 夜月萧夜目光微凝,道:“没想到夜月第一个来的,居然就是宫家。” 他一挥芒种,一股噐息封住在门口。 大院中的雾气流到衙庭的门槛,被夜月萧夜的噐息挡住,气势顿时一滞,无法继续往里面弥漫。 虽然前方雾气受阻,但后面的雾气依旧重重压上来,迷雾宛若一条条无形的藤蔓,沿着门庭大门上面翻爬。 眼看雾气就要翻上屋檐,夜月萧夜又挥动了一下芒种,噐息瞬息冰寒,门口空气突然凝滞了起来。 雾气在空气中结成一颗颗水珠,水珠继续凝结,瞬息冻化成一颗颗晶莹的冰珠。 冰珠无法在空气中承重,纷纷掉落下来。 后面雾气源源不绝地涌上来,冰珠越结越多,也越掉越多,噼里啪啦地掉落在门口。 霎看上去,宛若千珠万珠落玉盘...... “难怪你还能活到现在。”雾气之中,一个声音道:“夜月萧叶,原来你偷偷练习了夜月的月冰练息术。” “宫城,来的居然是你!”夜月萧叶在衙庭之中冷笑一声道:“你难道不知道月冰术本就是我夜月王族的家传练息术。我身为夜月王家公子,还需要偷习吗?” “夜月萧夜,你嘚瑟个屁啊,你从小就一副心无大志的怂样,就算能修月冰术,又能咋的?”浓雾之中,宫城冷笑声声,道:“若不是你生在夜月王家,你他妈的连个狗屁都不是。” “可惜我天生就在夜月王家,而你只能出落在宫家。”夜月萧叶淡淡道:“夜月王家公子的起点,就是你们宫家子弟无法逾越的顶点。宫城,这是你这辈子都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一只丧家野犬,也配在我的面前叫嚣。”宫城道:“夜月萧叶,你不会忘记,你十岁那年,在宫里被我打得鼻青脸肿,却不敢告状的怂样吧。从那一天起,我就再也没有揍过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等夜月萧叶回答,宫城就嚣张地哈哈大笑道:“因为,从那一天起,我连揍你的兴趣都没有了。一个挂着鼻涕的怂货,不值得我动手!” “不过,今天,你又成功地勾起了我揍扁你的兴趣。”宫城一字一字道:“我-要-揍-得-你-生-不-如-死!” “那你可知道那年为什么我不肯去找父王母后出头吗?”夜月萧叶也不等宫城回答,就接着道:“因为从那天开始,我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要靠自己把你变本加厉地揍回来。” “我原以为那一天会等很久。”夜月萧叶佯叹一声道:“没想到,那一天会来的这么快!宫城,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来找揍吗?” “夜月萧夜,你不过才初入练息境罢了,也敢这般嚣张!”宫城道:“竖子,你小爷我练息入境的时候,你那会还穿着开裆裤呢。小爷今天就让你好好看看,激怒小我,会有什么下场。” 说话间,雾气变得愈加浓郁,如波浪滚滚,波涛一般汹涌起来...... 第四十四章 死后再见 夜月萧叶也不示弱,手持芒种,寒气器息一层叠着一层,牢牢封住门槛。 雾气与寒气浓郁起来,冰珠也越凝越大,门前冰雹如雨,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雾气越是汹涌,寒气也随着越加强盛。 两相抗衡到后来,水汽被凝结成一面厚厚的冰墙,冰墙封住了衙庭的大门。 彼此僵持了一段时间后,芒种中散发出的寒息渐渐变弱,到最后,终于寒息殆尽。 “夜月萧叶,多年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宫城的声音从冰墙后面透传过来:“纵然你修炼的月冰术是控水成冰的水系上层基础练息术,但又如何?我与你的差距,是练息境巅峰与练息境初阶的差距,我们之间的境界差距不是紧紧凭你一个才修炼了基础练息术的练息境初级所能逾越的。” “芒种这种废器,也就只有你这种鼠目寸光的废物才会选用。”宫城道:“在选择芒种的时候,你,就已经废了。如此肤浅的器藏,器息能耐几何?” “就你这点资本,也敢跟我拼息,难道你不知道,对练息师而言,器息耗尽,形同羔羊吗?” “月冰术凝水成冰,但水才是真正的本源。水能凝冰,亦能起雾。冰能杀人,雾亦能!夜月萧叶,收起你王家血统的傲慢。” “什么夜月王家公子的起点,在实力面前,不-堪-一-击!” 雾涌的器息冲击在冰墙上,冰墙失去夜月萧叶的加持,一丝丝裂开,咯咯的碎裂声不绝于耳。 砰的一声巨响,整块冰墙终于崩然垮塌,冰屑稀里哗啦地铺了一地。 冰墙崩塌,雾气再无阻挡,如流水一般漫入进来。 门外,隐约之中,听见一人掷地有声地踏步而来。 夜月萧叶脸色煞白,无力地将芒种插入轮椅上特制的器鞘。 “放心,你不会死!” “因为你将生-不-如-死!” 迷雾中,传来宫城放肆的笑声。 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从大院里缓步而前,走近衙庭...... 门口的雾气轻微晃动,门槛的位置传来冰屑被踩碎的声音。 叮......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声琴弦波动的声音。 一柄音息飞刀在雾气中飞梭而至。 脚步在衙庭门槛前停止,门庭雾气卷动,宫城闪身避过飞刀。 飞刀噗呲一声扎入衙庭的背墙,缕缕消散。 落木一伸手,斩铁落入手中。 他一挥手,剑身之上烈焰腾腾而起。 室内雾气在火焰炙烧之下,迅速消退。 火气中,宫城的高大身影被完全照亮。 宫城冷冷看了衙庭之中的三人一眼,一剑横切,水雾磅礴迎向火气。 火光熄灭...... 浓雾重生...... 宫城冷笑一声,待举步向前,却突然发现双脚根本挪不动分毫,心头悚然一惊。 他低头一看,雾气中,隐约看见地上的冰屑,不知何时起,纷纷簇拥在了一起,这些簇拥而起的冰,冰冻住了他的双腿,一股寒意,从下而上,寒透全身。 “月冰术!” “这不可能!”雾气中传来宫城惊慌的叫声:“芒种的器息明明已经被我耗尽,你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恢复噐息,更不可能还有多余的器息发动月冰术!” “宫城!”夜月萧叶缓缓抬头,眼光象冰一样冷:“你败了!” 宫城嘶吼一声,道:“一个废材,一个废器,如何能败我?” 落木摇头道:“水息之道,冰为君来雾为臣。雾隐术本就为辅佐月冰术而存在的器术。你们宫家,本就是为辅佐夜月王家而存在的家族。宫城,你却总是不切实际地妄想喧宾夺主,这是不自量力,焉能不败!” 不知何时,夜月萧叶已经从轮椅中重新拔出了芒种,一股寒气再次从芒种上透传出来。 寒冰如芒,凝成五六把晶莹的冰刀,幽幽悬浮在芒种四周。 “宫城。”夜月萧叶:“十年前的旧账,我们是不是该算算了?” 宫城在雾气中,感觉到了冰刀,心中不由更加慌张起来,他撕声道:“夜月萧叶,你敢......” 话音未落,冰刀闪烁着锋芒,穿入浓雾...... 宫城被冻住身体,无法躲避来袭的冰刀,只听见噗呲几声,冰刀直接扎入他身体。 浓雾中,听见宫城哇哇地痛叫起来。 幸好,冰刀虽然都击中,但并没伤到要害,他强忍剧痛,咬破舌尖,吐出一口鲜血,喷到双脚冻冰之上,强行破冰而出。 “夜月萧叶,你给我记住,它日再遇,必取你项上人头!”浓雾中,宫城恶狠狠的声音渐行渐远。 少年闻言皱起眉头,用垂询的眼神默默看了落木一眼。 落木会意,默默点了点头。 宫城掩着伤口退走到院门,眼看就要从大院中脱逃而去。一支树根突然从地面盘根而起,将他双腿牢牢缠住。 宫城一惊,试图奋力摆脱,却被树根越缠越紧,他又惊又怒,大叫道:“夜月萧叶,我可是宫家嫡系长孙,你个孬种也敢杀我不成。” 夜月萧夜默默看了落木一眼,落木道:“你已经放他走,他却还想要你的命。跟这种人讲仁慈,没用!” 他话音才落,一支冰剑瞬息凝成,势如流星,刺入渐淡的雾气之中。 夜月萧叶脸色越加苍白,看似刚才费息极多,他缓缓将芒种插入轮椅,道:“宫城,你都敢取我项上人头,我有何不敢杀你!” 只听见噗嗤一声,冰剑在雾气之中穿出大院...... 一时,鸦雀无声,雾气散去,大院门口,宫城被冰剑穿心而过。 树根从宫城身上徐徐收缩了回去,没入土中不见。 宫城双膝跪地,两手无力地捂住胸口,脸色无比苍白,口里吐出一口鲜血,缓缓倒地而亡。 大院中的大树下,小韵抱琴婷婷而立,她朝衙庭里看了落木和夜月萧叶一眼,双眉微颦,道:“你们还真杀了他。” “本来就是打个架而已,打过也就散了。可他偏要放下狠话,论生论死,那就如他所愿。”落木缓了缓口气,叹道:“既要论个生死,与其放虎归山,不如死后再见。” 小韵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大树,大树挺拔且茂盛,阳光照在树顶上,密而不透。 她低头想了想,将琴放下,在大树树荫下盘膝而坐。 第四十五章 阴家 芒种入鞘后,夜月萧叶的脸色开始渐渐恢复回来,他平复了下呼吸,道:“侥幸。” “确实侥幸!”短巷尽头的春风酒楼二楼上,青云布衣的对面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坐上了一人,那人玩味着手中的花色茶盏,道:“宫城以练息境巅峰的境阶本该碾压初入练息境初阶的五公子。但即使有着境阶上优势,他身为宫家之人,也应该知道,纵然五公子只有肤浅器藏的芒种,一个已经修习了月冰术的夜月王族练息师绝不是他可疏忽大意的,况且他还不是一般的大意,而是太大意了。” “宫城大意的不是夜月王家独有的月冰术,更不是芒种,而是五公子座下的那把轮椅。”青云布衣对这样的结局似乎并不感到十分意外:“若我所料不错,五公子的那把轮椅绝不只是普通的轮椅,而是一件蕴藏了冰息的宝器。可惜的是,宫城完全忽视了这件宝器的存在。这也难怪,如果不是看见五公子这次出手,我也不会特别注意到五公子这件新置的轮椅宝器。” “五公子何时有了这样的宝器?”那人远远盯着夜月萧夜座下轮椅道:“看成色,应该是一件新器,这月牙镇还有人能打造出这样的宝器?” 青云布衣道:“如果你知道这镇上最近新开了一家骷髅坊,就不会这么说了。” 那人一怔,道:“骷髅坊?你说的是莫铁匠的骷髅坊?” 青云布衣默默点了点头。 那人道:“无尚城外,竟然又开出了一家骷髅坊,难道莫铁匠也在月牙镇?” 青云布衣道:“他比你我也就早来个十来日。” “如果是骷髅坊炼制的轮椅,也就没什么可意外的了。”那人道:“不过,即使是骷髅坊出品,那也就是一件储息宝器而已。” 青云布衣道:“这把轮椅,确实并不能提供战力,但它却正好弥补了五公子手中芒种器藏肤浅的缺陷,宫城不就败于此吗?” “即便如此,若不是宫城自以为是,废话太多,一开始就以境阶上的明显优势直接压制,他们连还手的机会都不见得有。”那人接着道:“雾影术一旦有机会发挥出真正的战力,宫城应该站在胜的一方。只是可惜,一次的大意就已经让他永远失去了机会,而这也正是五公子值得侥幸的地方。” “你是不是也太小看五公子了?”青云布衣摇了摇头道:“宫城自以为已经十分了解这位夜月王家的五公子,却忘了身在夜月王家的五公子更加了解他们宫家。若不是五公子一开始就刻意示弱,宫城又怎么会那般张狂。在五公子刻意与宫城拼器息,故露出噐息破绽的时候,宫城其实就已经输了。” “的确,五公子在和宫城拼息的时候,就已经给宫城挖好了一个坑。”那人叹息一声道:“终究是宫城的狂妄和愚蠢,葬送了他自己。” 青云布衣远远看着镇衙,道:“夜月六人之中已经先头折损一人,开局于你们看起来并不是十分有利。” 那人摇了摇道:“不是十分有利?并不会,月牙镇在练息境之中,无一巅峰,在我们夜月这一方看来,他们全都是菜鸡。他们要面对的,就连最弱的宫城,都已经久入练息境巅峰,所以我们一直站在有利的一方。” 那人接着道:“宫城不过是辅佐夜月王家的文系练息师,战力并不强,有他在或能锦上添花,没他在,亦无伤大雅。除了宫城,我认为,夜月其余任一人,都可以以一人之力彻底碾压下面的那几只月牙镇菜鸡。” “宫城出发前,也是这么认为的。”青云布衣微微晃动手中的杯子,淡淡道:“但他现在已经死了。” “宫城不过是一个自大的纨绔,除了会打打架,斗斗殴,恐怕连一只鸡都没杀过。出了王城,离开宫家的庇佑,这种徒有其名的嫡系子孙狗屁都不是。”那人远远看着倒在大院门口的宫城,露出一脸轻蔑的表情。 青云布衣道:“那么,你依然以为,仅凭你一人就能拿下整个月牙镇?” “和宫城不同,我没那么多废话,也不会打架。”那人没有直接回答,身形一晃,已经孤身入短巷,冷冷的声音响彻巷内:“我,只会杀人!” 青云布衣闻言眼光一冷,道:“我再警告你一次,五公子不能死。” “五公子不会死。”那人剑气出鞘,短巷之中顿时阴气森森:“但,其他人,都会死!” 缓缓跨过宫城尸体,踏入镇衙大院,那人冷冷看了孤身树下的小韵一眼。 果然没有任何废话,一剑直接斩了过去。 剑中噐息森森,噐息一出,就凝聚成一把长索镰刀。 镰刀在空中画了一个弧线,倒向收割小韵的人头。 小韵身前树枝突然下垂,宛若千万丝绦。 器息镰刀一击切割,刀锋硬生生割斩在挡道的枝条上。 镰刀过去,被割断的枝条宛若剃刀落发,根根落地。 只是,枝条割尽时,镰刀亦势尽。 那人收剑,长索倒缩,噐息镰刀立刻回收了回去。 此时,树下传来三声弦音。 倒垂在上头的上半枝条,豁然分开。 音律化形,三把凝成的音息飞刀从枝条中飞出,直取那人面门。 那人长剑一挥,长索蛇行,噐息镰刀随后飞舞。 当,当,当三声,噐息镰刀将三把飞刀尽数档开。 “阴顷,十七岁入练息境巅峰,夜月阴家堡近十年内崛起最快的后起之秀。”夜月萧叶道:“阴家之术主修阴魂道,以杀人收魂练阴息入器。” “所以,杀的人越多、越强,阴家子弟也越强。”落木皱眉道:“这个阴顷不是来打架,而是来杀人的。” “阴家子弟,一出生就要经受鲜血洗礼。”夜月萧叶点了点头道:“他们不会打架,只会杀生。” 落木道:“宫青柳调他来,目的是用他来削弱你月冰术的影响吧。” “月冰术属水也属阴,阴倾的噐息属阴,我的月冰术对付他,效果会明显减弱。”夜月萧叶道:“但,若他的所处范围缩小到衙庭之内,我依然可以将其冰冻。” 落木点了点头道:“那衙庭之内你自己留心,衙庭以外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说完,他站起身,从衙庭里踏步走了出去。 第四十六章 试探 少年看着落木出门的背影,沉吟了会,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夜月萧叶道:“不知刚出门的那位修为何境何阶?” 夜月萧叶看了少年一眼,想了想道:“昨日还未练息,今日嘛,当为练息境初阶。” 少年愣了愣,道:“来者可都是练息境巅峰,你们才入练息初阶也敢跟他们斗?” 夜月萧叶没有回答,盯着他的眼睛反问道:“你可是怕了?” 少年眉头紧紧皱起,一脸凝重,沉默不答。 “原来你是有机会抽身事外的。可现在,怕也没用了。因为,从宫城踏进大院的那一刻起,事端就起了,这事事端一起,你就已经走不出这个镇衙了。”夜月萧叶缓了缓后道:“除非,我们赢!” 见落木走出衙庭,阴顷看他一眼,没有过多理会。 他长剑一挥,长索镰刀继续直接斩向大树下的小韵。 小韵没有动,但大树却动了起来,地下盘根从地下突起,交错编织,挡在席地而坐的小韵面前。 镰刀飞旋起来,切割在错节的盘根上。 树根比起枝条坚硬许多,要斩断,需要花费的器力自然也更多。 更头疼的是,这些盘结的树根被一根根斩断,又马上一根根生长出来。 麻烦!我不斩你,你倒是自己纠缠上来了,那我就连你一起斩了!阴顷长剑微沉,器息扩张开来,又一把长索死神镰刀在扩张的噐息中生长出来,死神镰刀一击朝衙庭内的少年方向斩了过去。 落木正走出门口,眼看死神镰刀朝衙庭斩杀过来,他上前一步挡住死神镰刀去路,双手紧握斩铁,一击正斩死神镰刀。 死神镰刀的噐息刀锋撞在斩铁剑锋上,立刻被反弹了出去。 死神镰刀虽然被弹出去,但劲道也反应在斩铁上,落木被震得噔噔后退两步。 噐息长索拉住死神镰刀在空中挥舞,它并没有继续纠缠落木,而是顺势在空中画了道弧线,方向突然一变,环绕过落木,从衙庭门户鱼贯而入,死神镰刀刀锋横走,再度切向衙庭之中的少年。 第二把死神镰刀突然刀走偏锋,变化来得太快,少年正全神贯注地催动器息协助小韵应付阴倾的第一把噐息镰刀,一时反应不过来。 夜月萧叶想拔剑而出,却已经来不及。 噐息镰刀所至,阴气森森,眼看噐息刀锋已经逼到少年跟前,突然滞住不前。 阴顷咦了一声。 只见落木手中斩铁突然暴长,长出的剑身一剑切中噐息长索,长索被斩铁拖住,噐息镰刀便无法继续前行。 阴顷冷笑一声道:“你这种暴弱的小虾米,也敢挡我!” 说着,催动更多器息,噐息沿着长索阴森森地涌向死神镰刀。 落木咬牙紧握斩铁将长索死死纠缠,同时也暗暗催动斩铁之内的器息。 噐息火焰从斩铁剑身上冒出,贴着剑身燃烧起来。 刚从长索涌动过来的阴森噐息,遇上噐息火焰,两者短兵相接,彼此消长,吱吱作响。 我的烈焰噐息居然能扛住阴倾的噐息,落木心中暗喜,猛地催动器息。 噐息火焰顿时熊熊暴涨,斩铁犹如一个火柱在大院中烈烈燃烧。 眼看刚催动过去的噐息被落木的噐息火焰燃烧殆尽,阴顷心头微微一惊,暗道:寻常的火焰噐息根本克制不住我们阴家的阴息,这小子的火息有些邪门。 正寻思着如何应付,却又见落木只顾着催动器息火焰克制阴息,并没有乘机做出别的什么动静。 他心中一惊之下,不由暗自一喜,暗道:看样子,这小子才初入练息境,只修行了基础的火系练息术,并不会什么器术,看他只顾着耍蛮的样子,器息的运用也并不娴熟。瞧着他的剑锋十分锐利,此剑器藏必浅,就算他的器息可以克制我的器息,又能经得起多少消耗。如此,此子也不足为惧,倒是操弄树与琴的两位才是麻烦。这小子的噐息与我相克,不如我先避开这小子,拿下那两位,再回头收拾这小子也不迟。 念头及此,阴顷一挥手中之剑,噐息长索一振,往后倒缩,衙庭之中的噐息镰刀跟着卷了回去。 小韵被少年的大树护住,也不着急出手,她看着落木手中烈焰喷张的斩铁,心头若有所思。 落木没有去追击退走的长索镰刀。侧转斩铁,奋力一击斩向另外一根长索镰刀。 树下,小韵垂首,一双素手轻轻拨弄琴弦。 一把飞刀随音律而生,从树根缝隙中穿梭而出,音息飞刀遇上斩铁燃烧的火焰,没有转变方向,而是直接从火焰中穿了过去。 穿过时,只听见空中传来吱的一声轻响。 音息飞刀虽然从火焰穿出,但噐息却是大减,不及飞到阴顷跟前就已经消散干净。 阴顷心中冷笑一声,心道:你小子的火息对我不利,对别人亦然。这月牙镇中的练息境果然如情报所言,全都是菜瓜。我才动手,他们就自己两相消耗起来了,这么玩下去,落木,我倒是要看看你的器息还能支持多久。 “果然!”小韵似乎对自己的音刀无功消逝并没有感到意外,她的手指再次拨动。 又是一把音息飞刀在斩铁与阴顷中间生成。 音息飞刀笔直刺向阴顷,这次生成的音息飞刀比较远,刺杀的器势自然明显不如从前的三刀。 阴顷微微抖动噐息长索,长索一抽,轻轻松松就将音息飞刀挡开了出去。 小韵摇了摇头,琴弦再弄。 又一把音息飞刀直接在斩铁的火焰中生成,只是,这把音息飞刀才成型,就耐不住噐息烈焰的灼烧,眨眼就烟飞灰灭。 “不对,还是不对。”小韵又摇了摇头,手指再次拨动琴弦。 这次,什么音息飞刀都没有生成,只见斩铁的火焰微微晃动了一下。 少年眉头微皱,有些不解道:“她这是在做什么?” 夜月萧叶道:“她在试探。” 少年依然不解道:“试探什么?” 夜月萧叶道:“若我没有猜错,她应该是在试探落木的器息。” 第四十七章 御息 看少年一脸茫然,似乎仍然不解,夜月萧叶只好接着解释道:“音在七息之内又在七息之外。聚音成形,首先得熟悉周围的息律,然后与息律达成默契。音息练息师,除了要有音律上独特的天赋,还要善于与其它之息相融。” 少年恍然道:“你是说,她刚才试图将自己的音律噐息融入进落木的火息?” 夜月萧叶默默点了点头,道:“在未能融息之前,就调用其他练息师的器息,对音息师是大忌,若无法控制所融器息,或被对方练息师运用器息反噬,对音息师是极其危险的。何况,现场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阴顷。” 少年远远看了一眼阴倾,见阴倾也在注视小韵的音刀融息,却并没有任何想要出手阻止的意思,便又问道:“阴顷为何没有阻止她?” “或许阴倾根本不懂音律。所以,他和你一样,看不明白她究竟在做什么,也就无所谓阻止了。”夜月萧叶道:“也或许,他自以为以自己的境阶优势,根本就不屑于阻止。” 少年不无忧虑道:“即使如此,阴顷也不会给她太多时间。虽然落木不会调用自己的器息反噬,但落木的火息看似非同寻常火息,以小韵的现在的境阶,要想在阴倾出手之前迅速完成融息,恐怕会很难吧。” “的确很难。”夜月萧叶也是一脸忧色,心里却还有一丝会有意外的希望:“但落木也并没有阻止她融息,毕竟他们从小就生活在一起,如果他们之间有着极高的默契,并主动协助她融息,或许......” ...... “并没有什么或许!”不知何时,青云布衣的对面又坐上了一人,那人道:“不同练息师之间的噐息是天然排异的,要想完成融息必须凭借境界之差以强制弱,才能消除掉彼此之间的噐息排异,平等境界根本无发融息,即使音息师是融息天赋最好的一类练息师也不行。高一境界的虚空境音息师只能融合练息境的练息师器息,作为最底层境界的练息境音息师根本不可能融合其他练息师的器息。” 青云布衣不置可否道:“所以,你觉得他们的融息试探只会是徒劳?” “只能是徒劳!”那人道:“可笑的是,他们枉自徒费器息,却还以为阴顷并没有看出他们的企图。” 青云布衣看了那人一眼道:“你以为,阴顷知道他们正在试探着融息?” “当然!”那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 青云布衣道:“可据我所知,阴家之人对音律一窍不通。” 那人点了点头道:“不错,我还从未听说阴家有一人略通音律。但你也应该知道,阴家是一个怎么样的家族。” 青云布衣哦了一声道。“你是想说,阴家杀人如麻!” 那人点了点头道:“谁到知道夜月阴家堡是一个怎么样的存在,阴家就是个杀手家族,阴家堡杀人之数,只怕并不会在你们桂花楼之下。” 青云布衣轻轻旋转手中茶盏,淡淡道:“那又如何?” “人杀得多了,其中就难免会有几个音息师。”那人道:“据我所知,音息世家的南宫淩二不久前就死在阴顷的手里。” “如果桂花楼的情报没有出入的话,南宫淩二应该是月前刚刚踏足虚空境。”青云布衣道。 那人点头道:“没错,南宫淩二自大,才入虚空境,就敢在杀场上尝试初次以音律融息,结果融息未成,却被阴顷侥幸跨境反杀。” 青云布衣的眼光从大院中收了回来,道“所以,不管阴顷懂不懂音律,只要经过与南宫淩二那一战,他就应该很清楚她的融息企图。” “当然。”那人道:“融息之后,器势倍增,战力增强不止一倍,但代价是每次融息都需要消耗掉融息双方两倍的的器息,他们的每一次试探,对他们两人的器息消耗也是双倍的。阴顷没有出手阻止,不是没有看穿他们融息的企图,而是让他们自耗器息罢了。” 刚说完,那人又感叹一声道:“阴家之人都是天生的杀手,阴顷也不例外,即使有着境阶上的明显优势,依然能隐忍不发,他还真是一个很有耐心的家伙啊。” “你和阴顷都知道,练息境的音器师是无法与其他练息境练息师完成融息的。”青云布衣轻叹一声道:“那身为练息师中最善于融息的音息师,她难道会不知道吗?” 那人闻言心头微微一震,一时答不上话。 青云布衣接着道:“既然她心中十分清楚这一点,那她又为何还要尝试融息?” 那人心中又是一震,低头想了想道:“莫非她已入虚空境。” “月牙镇的他们和夜月的你们都一样清楚。如果她已入虚空境,即使胜出,这一战也毫无意义。”青云布衣摇了摇头道:“会来这里参加约战的,只能是练息境的练息师,这是夜月与月牙镇这场约战的规则!” 那人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心中隐隐不安起来:“既然这样,那为何她还要尝试融息?” 青云布衣的眼光再次转向大院,手指轻轻地叩着桌面,脸色渐渐凝重,语气缓缓道:“因为,她很可能不仅仅是音息师,同时也是一名御息师!” “御息师!拥有御息师天赋的练息师在练息师之中,可是凤毛麟角的顶端存在。”那人的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只有御息师才有跨境御息的能力,如果她真是御息师,那么,融息还真不是没有可能的。” 青云布衣道:“一旦两息相融,她也就拥有了与阴顷相抗衡甚至超越阴倾境阶的实力。如此,她与阴顷的境阶差不仅变得无足轻重,还有可能从劣势反转成优势。” “如果这样,阴顷的耐心,似乎反倒给自己埋下了祸根。”那人眉头紧皱道:“不知道阴顷是否能意识到这一点。” “即使阴顷现在意识到,也已经晚了。”青云布衣抬手遥遥指了指大院。 只见一把通红的飞刀,豁然漂浮在火焰之中,生而不灭! 第四十八章 猎物 在烈焰之中,这炳飞刀不但没有消失,反而越烧越艳,音刀与烈焰融合到了一起! 刚才还在冷眼旁观的阴顷脸色霎时大变,忍不住大声叫道:“怎么可能?” 红艳艳的烈焰音刀从熊熊火焰中穿梭而出,如箭离弦,一击射向阴顷。 阴顷一挥剑,器息长索飞舞,封住飞刀来路。 火星飞溅,烈焰音刀与器息长索短兵相接,交错而过。 器息长索接口被硬生生地切出一半深的口子,烈焰音刀偏飞。 阴顷没想到,烈焰音刀被长索阻击还能侧飞过来。烈焰音刀从他左侧脸颊旁掠过,刀身上的烈焰让他感到脸颊一热,一条细长的伤口随后在他煞白的脸上浮现出来。 阴顷下意识地抬手在伤口上摸了一下。 一抹血从伤口溢出,流出来的血凝挂在阴顷手指尖上。 阴顷微微弹了下手指,血滴滴落下去,落在剑身上。 血滴落剑,立刻被剑身融了进去。剑身微微一颤,阴气如猛兽苏醒,层层荡漾。刚被切开过的长索口子迅速复原了起来。 “我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月牙镇也就只有你们几个不入流的练息境初阶,凭什么也敢挑战整个夜月的练息境巅峰?现在我明白了,原来,你们的底气在这里!”阴顷一脸阴沉地盯着小韵,道:“御息师吗?若你已是练息境巅峰,确实在我面前有足够骄傲的资本。可惜,你也不过是个练息境初阶的雏。即使你将来能成长成一棵参天大树,现在也不过是一株才冒芽的小嫩苗。一棵小苗有何可怕,在你成长前抹杀了就是!” 说着,阴顷双目放光,长剑往后一收,长索镰刀徐徐缩回到剑息之内。 长剑在阴顷手中兴奋地嗡嗡作响。 “皿鸟,你已经这么急不可耐了吗?”阴顷的手指也跟着剑身微微颤动,他的指间颤动与皿鸟的的剑鸣是一样的,不是因为惊恐,而是因为难以压抑的兴奋:“能在这里遇到一名如此低阶的御息师,我们还真是运气爆棚,不虚此行啊!” 说完,他转头朝春风楼茶楼方向,远远朗声叫道:“她的命,我要了,你们谁都不准插手!” 说完,一声长笑,疾行如风,挥剑朝小韵斩了过去。 茶楼上那人本已站起身,正在犹豫是否此时就要进入大院,听见阴顷的话,便摇了摇头,又坐了回来。 青云布衣看了他一眼道:“你真不去助他吗?” “你也听到了,非我不愿,是他不让。”那人又摇了摇头道:“阴家以亲手斩杀之人的器血养器,御息师的器血,对他们而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无上极品。斩杀一名御息师,吸取其器血,对他们阴家之人而言,可是万中无一的机缘,阴顷怎会放过。此时,若我去助他,他不仅不会领情,反而要跟我拼命。这种忙,帮了反落仇怨,断不能帮!” “一名御息师,即使是练息境初阶,一旦完成融息,实力与练息境巅峰至少也在伯仲之间。”青云布衣道:“凭阴顷一人,未必有必胜的把握。” “就实力而论,此时两者或不相上下。”那人道:“但,实力并非就一定能决定胜负。阴家练习的是杀人之术,阴家子弟,无一不是在血雨腥风中成长起来的。比起同阶的练息师,他们更懂得如何杀戮。月牙镇的这位御息师,虽有天赋之优,但毕竟年少,又只蜗居在月牙镇这种塞外偏僻之地,依我看,她的历练完全无法和阴顷相提并论,充其量,也就只会打打架。能打架,和会杀人完全是两回事。把实力相当的一名练习武生和一名久经历沙场、双手沾满血腥的战士关在一个笼子里,能从笼子里最后爬出来的,一定是那名战士。近战是解决掉音息师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战术。当阴顷决定冲杀过去的时候,小韵已经是月牙镇几人之中,他认定要斩杀的首要目标。” 那人一脸淡定地微笑道:“若有我相助,应该会赢得轻松许多。但即使没有我相助,阴顷依然必胜。” 青云布衣道:“她在你们这些夜月的对手面前,确实略显稚嫩,但这里是月牙镇人的月牙镇,是月牙镇的主场。你别忘了,阴顷要面对的可不只有一名御息师。” “人数上,月牙镇没有可参战人数限制,这表面上,人数优势在月牙镇,但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月牙镇能参战的练息境屈指可数,他们在人数上并没有任何优势。”那人道:“月牙镇不仅人数上没有优势,境阶上的弱势就更加明显了,除了眼前这位御息师令人眼前一亮外,其余之人又何足惧。若阴顷出手够快,迅速斩杀掉御息师,其余之人,不过树上猢狲,唯有俯首等死。” 那人接着道:“何况眼前有练息境初阶的御息师这个如此诱人的猎物在眼前,阴顷必然会倾尽全力一搏。我,依然看好阴顷!” “猎物吗?”青云布衣轻轻转动手中茶盏,平静的茶水下面暗流涌动,茶叶袅袅而起,拥抱着分离,分离着拥抱:“以我曾经的猎杀经验,只有胜败已分的时候,你才知道,究竟谁是谁的猎物。” 那人眉头微凝,道:“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对阴顷而言,毫无疑问,小韵是他现在眼中盯死的猎物。 对衙庭之中的少年而言,阴顷亦然。 阴顷的身形一动,少年也立刻行动了起来。 树根从地面上迅速突起,形成一根根尖锐的地刺。 地刺接连从地面穿透出来,形成一排,直接挡住阴顷的去路,但阴顷并没有因此止步。 他一挥长剑,一把死神镰刀从器息中凝聚飞出,死神镰刀贴地而行,一路收割冒头出来的地刺。地刺尖锐,却不及死神镰刀锋利,镰刀过去,地刺纷纷被一切两断。 眼看并没能阻止住阴顷前进的步伐,少年脸色凝重,迅速改变策略,收敛起器息,树根急速抽回,绕树重起,一根根破土出来,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四面木墙,将小韵团团护在中央。 死神镰刀斩在木墙上,虽然能斩出切口,却并不能将木墙斩穿。 阴顷冷笑一声,止住脚步,一纵而起,身如飞燕,凌空一剑。 第四十九章 斩落 剑身散发出的器息又生成一把死神镰刀,死神镰刀拖着长索,居高临下,从树顶上方狠狠斩了下去。 大树树顶硕硕作响,枝条从顶而下,如流瀑一般,从上面覆盖下来,形成一个半圆的顶棚,遮盖在四面木墙之上。 死神镰刀在枝条刚搭成的顶棚上斩落,枝条被斩开一条缝隙。可惜,树顶的枝条茂盛,虽不如树根坚挺,却十分细密柔韧,刀过留缝,也已经势尽,不能继续斩落下去。 一束日光,从死神镰刀斩开的缝隙中穿透进来,落在小韵身前的焦尾琴上。 小韵抬起头,顺着光线方向透过缝隙,隔空遥遥望了阴顷一眼。 她抬起双手,左手抚弦而过,刚才的烈焰音刀凌空应声而动。 烈焰音刀穿过斩铁上的火焰,剑身上的火焰被虹吸起来,只在一瞬间,斩铁上的烈焰几乎全消,纷纷被卷入进刀身之中。烈焰音刀被更多火焰加持,器势更盛了几分。 咻的一声,烈焰音刀凌空而上。 阴顷右手抓住皿鸟一挥,第三把长索死神镰刀从皿鸟激发出的器息中凝聚出来,他左手一伸,死神镰刀的刀柄正好落到手中。 此时,烈焰音刀已至,阴顷挥手一刀,镰刀刀锋一闪,直接迎了上去。 两刀交锋,烈焰音刀火光猎猎,死神镰刀阴气森森...... 刹那间,阴阳交错,烈焰音刀带焰穿梭而过。 阴顷手中的死神镰刀刀身被一击两段,切断去的一半失去器息支持,化成一缕森森阴气,在空中无声消散。 小韵微微一笑,虽然这一击并没有伤到阴倾分毫,但她对这一击所表现出的压倒性强势十分满意。 被严严实实的木墙挡住视线,夜月萧叶看不见被封闭在里面的小韵,只能远望半空中的阴顷,只见阴顷看了一眼残断了的死神镰刀和交错远去的烈焰音刀,脸上并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诧和沮丧,不仅如此,反而不易觉察地阴笑了起来。 夜月萧叶远望着烈焰音刀错过阴顷后,劲直破空而去,一股莫名的不安在心中升起。 从器势上看,烈焰音刀这一击,小韵必定用足了融息之后所能发挥出的器力,一击全发。如此,虽能奋力一击,但对音息师而言,音息的调用犹如呼吸,若一次吐尽气息,便无息立即可用。要想再调,必须等音息重聚。而音息师再次聚息比其他的练息师耗时更多,这也是音息师与其它系练息师相比的一个缺陷。 阴顷虽然以死神镰刀交锋,但用力不多。若有后着趁机反击,优势尽显。 果然,两刀交错之时,他的另外两把死神镰刀无声无息地收缩回来纠缠在一起,此时已经双刀合一。 夜月萧叶心中不安,也不做它想,芒种剑出轮椅,剑锋一出,寒冷的器息瞬息凝成一把冰剑,一击破空,刺向阴顷后背。 而此时,合二为一的大长索死神镰刀又长又粗,虚浮在空中,器息森然...... 阴顷并不去理会背刺过来的冰剑,猛一挥剑,器息下斩。 大把死神镰刀的刀锋重重斩击在树根围成的木墙上,所击之处,立刻木屑纷飞。 被围成铁桶一般的木墙硬生生地被斩杀出一个大洞。 阴顷将皿鸟往后一收,大把死神镰刀破开木墙后,收缩回去,死神镰刀倒勾,刀尖反扣在木墙内侧。 此刻,夜月萧叶的冰剑已经刺杀到了身后,阴顷却并不回头,他身子往下一沉,稳稳抓住死神镰刀的长索,借助木墙上的死神镰刀倒钩出来的反力,形如飞箭,从刚破开的大洞中俯冲了进去。 冰剑从他身后虎啸而过...... 眼睁睁看着冰剑从阴顷头顶上擦身而过,夜月萧叶心中暗叫一声,糟了! 音息师最忌近战,此时,小韵已经被阴顷欺到跟前,更要命的是,她刚刚已经用尽一息。 茶楼上,那人看着阴顷的身影消失在墙洞之中,轻轻弹指而笑,似乎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果然不出所料,如此,大局已定!” 木墙之内,本就黑暗,长索死神镰刀穿透进来,皿鸟的阴气迅速在木屋之内弥漫,屋内就越加显得阴暗,幽幽暗暗之中,里面的阴森器息,阴冷到令人窒息。 阴顷身躯堵死在背斩开的洞口内,挡住了外面的光线,他左手反持小把死神镰刀,之前被切断的半截刀身,此刻已经被皿鸟器息弥补。 唯有的光亮来自屋顶上被切开过的那条缝隙。 日光依旧洒落在焦尾琴上。 小韵的左手刚离琴弦,右手正欲落弦。 皿鸟器息喷张,再次迫不及待地嗡嗡作响,阴顷阴森森地露齿一笑。 还想再聚音息?可惜,你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我不会给你机会!幼稚的御息师啊,用你的器血来肥沃我的皿鸟吧! 阴顷左手顺息一挥,小把死神镰刀无声地斩向小韵欣长雪白的头颈。 死神镰刀切过日光,刀锋反射出熠熠光芒。 光芒折射到小韵脸上。 小韵脸色煞白,左手已经僵住,右手无力地往下落。 确如阴顷所料,她刚刚音息用尽,正待重聚,可是,阴顷来得太快,聚息的时间根本不够! 阴顷双眼放光,眼神里尽是嗜血的贪婪。 这可是御息师的器血啊!斩落她吧,皿鸟! 突然,一道红光从空中乍现。 一柄红艳艳的烈焰音刀从结顶的树顶缝隙中穿透。 一击笔直而下...... 音刀如火,更似一道闪电,才从阴顷的脑顶贯入,就从下腹穿了出去,火炎焱地插入在地上。 烈焰音刀入室,猎猎火光一下照亮了木屋四周! 衙庭之内,大惊之下的少年急速松开器息,结顶的树枝如鸟兽散,组成木墙的树根的纷纷缩回到地下。 日光潇潇洒洒地重新从枝叶中穿透下来。 小韵依旧坐在树下。 此刻,树木散开时,她的右手正好落在琴弦上。 阴顷手持死神镰刀,黝黑发亮的刀锋距离小韵雪白的头颈只在毫厘之间。 小韵脸色苍白,看似十分紧张,心跳剧烈地跳动,胸部随着心跳起伏不定。 一切在刹那间突然安静了下来,阴顷耳畔只能听见小韵急促的呼吸声。 刀锋只差毫厘,但他却已经进不了丝毫。 两把长索死神镰刀无声无息地在空中如云烟消散。 当的一声响,皿鸟从阴顷手中脱落,无力地跌落到地上。 阴顷的脸上还带着贪婪的笑意,身躯却无力地缓缓倒地。 第五十章 时机 对小韵来说,阴顷来的太快。 对阴顷而言,死亡降临得太突然。 火光电石的交错之间,生死已定,自然胜败已分! “阴顷败了!结局并非如你所料,你以为的猎人最终成了猎物的猎物。”青云布衣虽然听着叹息一声,口气却是淡淡的,在他说话的语气中感受不到情绪上的任何变化,似乎对他而言,这一切即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阴倾败给了自己的贪婪和自信,输掉的却是自己的性命!” “这不可能!”对面那人霍地从茶座上站起来,刚才还气定神闲地握在手里的茶盏不经意间被他捏碎成几爿。滚烫的茶水洒出来,泼在他的手背上吱吱作响,他却没感觉到任何被烫伤后的疼痛。 “并不是所有猎人都能按自己设定的路线捕捉到自己想要的猎物,有的时候,倒在了自己营造的陷阱里的恰恰是猎人自己。”青云布衣道:“很不幸,你看好的阴顷,恰恰是那个倒在自己陷阱下的悲剧猎人。” “我了解阴顷,他对时机的把握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本身的境阶,这也是他为什么能跨境斩杀虚空境的南宫凌二的原因。”那人道:“正如我之前所言,阴顷是一个有足够耐心的家伙。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出手的。从诱导那位音系御息师发出全力一击的时候,他就已经算好了她聚息之间的必须时间差,这个必须的时差就是他斩杀那位御息师的最佳时机。以阴顷一贯的谨慎和对时机的把握能力,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结果!而且,即使从现在回头看,他选择的时机依然是斩杀那位音息师的最佳时机!” 青云布衣摇了摇头道:“你难道不觉得,阴顷在算计她聚息之间时差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了对方的陷阱。他在诱导音息全力一击,表面看起来,是给自己创造了一个最佳的出手时机,但这或许正是他的猎物故意要露给他的破绽,她利用这个故意露出的破绽也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反杀阴倾的时机。” “这不可能!”那人依然顽固地摇了摇头道:“青云布衣,以你经验,应该看的出来,她杀死阴倾后是惊慌的,这种惊慌是第一次杀人以后表现出来的惊慌,是绝对伪装不出来的!即使她是一名站在练息师食物链顶端的御息师,恐怕今日之前,她连一次杀人的经历都没有,没有经历生死相博的历练,不可能会有这么强的生杀时机把握能力。对杀人时机的计算,她绝不可能比阴顷更强。没道理,没道理的,阴顷没有道理会把命输给她。” “你应该知道,即使你能摆出再多的理由,都不及一个摆在你眼前的残酷现实!”青云布衣道:“在你我眼前的不可改变的事实是,阴顷死了,而她依然活着。这是你有再多理由都无法反驳的现实!” 那人嘴里无力地呢喃了几句,似乎还想找出什么理由来辩驳,却发现自己的任何辩驳在即成的现实面前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最终,嘴唇只是哆嗦了几下,还是没能说出一句可以反驳青云布衣的话来。 “你们六人之中,已经连损两员。”青云布衣道:“目前这样的结局,你还以为月牙镇的练息境会象你们想象的那么不堪一击吗?” 那人低头默默伸手抹掉沾在另外一只手上的茶叶和茶水,徐徐放下手中残破的茶盏,脸色表情从刚才的失态中渐渐冷静了下来。 “所言甚是!”那人神色微凝:“是我轻敌大意了,能以一镇之力挑战整个夜月,怎会简单?两场败绩,皆输在轻敌之心。我不得不承认,月牙镇这几人的表现,已经大大出了我的意料。” “从此刻起,不管他们是多么不堪一击还是实力有多强悍,我都将全力以待。”那人道:“因为,这样的他们已经有资格成为我的对手。全力击败他们,是我尊重我的每一位对手的方式。” “青云布衣,你说的没错,再多的理由,都不及一个现实的残酷结果!”那人道:“那我就给你一个令你也无法反驳的现实结果!” 话音未落,一阵风起,那人的身影已经在茶楼消失,飘然落入到大院之中。 “麻烦了,麻烦了,这下麻烦了!”那人才走,就听见楼下一人拾阶而上,人还未到,就飘过来一股淡淡的古龙香。 青云布衣眉头微微一皱,心中略感意外,表情上却丝毫都没有表现出来。 来人一身锦衣华服,发髻油亮,肌肤柔滑细腻。明明是一位青年男子,却有着青春女子都难有的娟秀靓丽。 这身容妆,要是换在别的男人身上,定会有令人感受到一种浑身不适的娘气,可着落在这人身上,却让人眼前一亮,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心里生不出一丝讨厌。 华服男子自己拉开椅子,在青云布衣对面悠悠然坐了下来。 崔小五在楼下刚忙活完,听见上面楼上的声响,匆忙上得楼来,收拾掉桌上的残盏和茶水。 他正要换上新带上来的的茶盏,被华服男子挥手阻止,就十分识趣地退了出去。 华服男子取出一块洁白的绣布平铺在跟前的桌面上,然后又取出一套精致的白玉茶具,自己给自己缓缓倒上半盏茶水。 见青云布衣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华服男子微微笑了笑,道:“见笑,见笑,本公子喝不惯别处的茶,也用不了别人的盏,只好用自己的盏,品自己的茶。” 青云布衣默默看着华服男子摆弄完茶具茶水,这会才微微挑动了一下眉毛,他对华服男子的茶盏和茶水并不感兴趣,接过他上茬的话,问道:“有何麻烦?” 华服男子道:“谁都知道,虫二狼认真起来,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这还不够麻烦?” “那也是月牙镇的麻烦。”青云布衣一脸平静地盯着华服男子道:“若虫二狼一战定全局,对你而言,岂不是一丝麻烦都没有了?” “对你们,确是一丝麻烦都没有了。”华服男子叹气一声,道:“对我,还是会有那么一丝丝麻烦的。” 第五十一章 好巧 青云布衣刚刚放下的眉头又重新微微皱起,道:“一丝丝?” “在你们桂花楼的人眼里除了完成任务,并无其它。”华服男子道:“我和你们不同,人生如此美好,好不容易来世一遭,若不能及时行乐,岂非枉负今生。对我这种人来说,花天酒地,吃喝嫖赌,那是一样都少不了的。” 青云布衣丝毫没有反驳他的意思,静静地听着。 “而这些,都需要金钱,大把大把的金钱。”华服男子叹息一声道:“人的欲望是洪水猛兽,欲望越大,欲望越多,就需要越大量也越多的金钱来填补。我是一个五毒加身,六欲横流之人,所以我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 青云布衣道:“我从未听说,像月轻言你这样的人会缺过钱。” “有谁家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我们月家的确从不缺钱,但那是因为,我们总在不停地赚钱。”月轻言说话的时候他用手指了指闲散在楼下正打着哈欠偷懒的一位店小二:“若我一早,停下赚钱的脚步,不出一个月,就与这些人无异。这些人的生活,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的啊。” 听到这里,青云布衣似乎有些听明白了:“难道金钱就是你想说的那一丝丝麻烦?” 月轻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金钱不是我的麻烦,赚不到大把大把的金钱才会是我的麻烦。” 青云布衣依然不解道:“你自赚你的钱,与虫二狼又有何干?” “整个月牙镇,你的目光只盯在他们的镇衙之内。”华服男子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可知月牙镇最近新起了一个不得了的大坊?” 青云布衣想都不想就脱口道:“你说的是骷颅坊?” 月轻言微微一愣,莞尔笑道:“青云布衣,你我果然是两类人。在你的眼里,骷颅坊算是月牙镇第一坊。骷颅坊也确实灼眼,却并不在我这类人的眼里。在我眼里,月牙镇中的第一坊并非骷髅坊。” 青云布衣凝眸道:“除了大陆第一器坊的骷颅坊,月牙镇里还有什么坊能入你月轻言的法眼?” 月轻言用手指了指春风酒楼对面人头攒动的广场,叹气一声,道:“海坊才开市一日,而今在月牙镇,已经是眼下人气第一的场所。如此大事,近在眼前,居然还入不了你的眼界。你们桂花楼的人做事,除了任务,就心无旁骛了吗?” “海坊?”青云布衣眉头又微微皱起道:“你说的是号称大陆赌坊第一的海坊?” 月轻言感叹一声后点了点头道:“除了海坊,谁还能配得上大陆之上的赌坊第一称号。” 青云布衣顺着月轻言所指方向眺望,见月轻言所指之处除了新竖立起来的一块巨大幻屏特别显眼以外,只搭了出一个十分简易的露天庭坊,不由愕然道:“大陆第一赌坊,竟开得如此简陋?月轻言,你确定那里是海坊开的场子?” 月轻言摇了摇头,叹气一声道:“你们桂花楼的人啊,抓人,审人,杀人统统在行,对赌一事,却丝毫不谙其道。赌一字,不在赌坊有多奢华,而在于赌局开得有多大。” 青云布衣道:“对面的赌局开得能有多大?” 月轻言道:“以被吸引过的的筹码之大而论,眼下在赌的这一局,不是目前为止中土今年最大,也至少是夜月境内今年开出的最大赌局了。” 青云布衣道:“这些人,以何开局,竟能在这偏邑之地做成如此大的盘子?” 月轻言道:“一场斗局。” “斗局?”青云布衣皱眉道:“难道他们是在赌眼前的夜月月牙之局?” “要不然呢?剑出西山,夜月邀战月牙,还有比这更吸引人的赌局吗?”月轻言道:“三日之前,赌贴就已经从春风酒楼代笔发往各地。有资格收到赌贴的好赌之徒不多,但这场赌局的风闻已经传遍整个中土,好赌之徒纷纷闻风赶来入局。” 青云布衣道:“所以,你也收到赌贴。” 月轻言哈哈一笑道:“本正要启程月牙,恰逢海坊来邀,一举两得的好事,我岂会错过。” “原来是为赴这场赌局啊!”青云布衣道:“与月牙镇的对局,谁来了我都不意外,唯独你月轻言会来,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你不是为赴夜月与月牙镇的约战,而是因有赌局才来。若我所料不错,你这一遭,定是不请自来。” 月轻言皱起眉头道:“桂花楼的人都喜欢像你这般用审讯的口吻说话的吗?” 青云布衣冷冷笑了笑,默而不语。 见气氛有些冷场,月轻言讪笑一声道:“也算不上不请自来,不过我正巧进了一趟宫,也正巧遇上宫后娘娘,宫后娘娘正巧缺个人手,所以,正巧我就来了。” 青云布衣又是冷笑一声,不无讽刺道:“真的好巧!” “和桂花楼的人聊天真是无趣。好吧,我承认,确是我主动向宫后娘娘请缨才来的这里。”月轻言叹气一声道:“只有身在局中,我才能更好地确认我的筹码。虽然同为赌徒,但别人赌的是运气,而我赌的却是自己的努力。” “赌的是自己的努力!”青云布衣难得露出一丝赞赏的脸色,他另看了月轻言一眼,点了点头,道:“我虽不谙赌局,但凭你说的这句话,你就已经不是一般的赌徒可比。” “过誉,过誉了。”月轻言带着怂恿的口气道:“青云布衣,人生除了任务,也需要些消遣。你既已身在月牙镇,不妨也赌上一局,如何?” “月轻言,我和你不同。我来这里,只为保证月牙镇中的之这一场约战按既定的规则执行,我身负王命在身,肩负裁决之职,自然要维护裁决公平,所以不能偏倚。你身在赌局之中,一定会尽力让赌局倾向你的筹码所在。若我赌了,亦然。”青云布衣说着摇了摇头道:“所以,我不能赌。” 月轻言略带不信的眼光,一脸狐疑地盯着青云布衣道:“青云布衣,你既是王上派遣,自然心归夜月。月牙之局,虽为裁决,但你当真能做到丝毫不偏倚夜月吗?” 第五十二章 赌徒 “不是能不能做到,而是必须如此!”青云布衣淡淡道:“不偏不倚,公平裁决是王上交给我的使命。” 月轻言微微沉默后道:“这是王上真实的意志吗?” 青云布衣没有回答,反问道:“月轻言,你的筹码压在了哪一方?” 月轻言一愣,像看白痴一样看着青云布衣道:“自然是压在夜月。” “既然压在夜月,若虫二狼锁定胜局,你又哪来的麻烦?”青云布衣将话又引回到原来的话题。 “这你又是不懂了。月牙之战,夜月是必胜之局。但胜有小胜与大胜之分,赌胜的筹码自然也有落大落小之分。”月轻言咪眼笑道:“既然都以为夜月必胜,那赌局的筹码现在必然大都压在夜月之上。如此,即使你押对了筹码,但若对手盘押注太少,所赢的筹码分到手不过微乎其微。再赢也不过小有盈利。” 青云布衣道:“常理而论,确实如此。我好奇的是,既然都以为夜月必胜,为何还会有人会押注在月牙镇头上?” 月轻言道:“你不明白是因为你还不懂赌。那是一群赌徒,你小看了赌徒们的赌性。真正的赌徒,无不想以小博大。所以,明知夜月必胜,依然有心存侥幸,赌月牙胜者。这些赌徒,不在乎血本无归,只盼压中万一。若中万一,顿可一夜暴富。当然,如你所言,这些人的筹码在已经落定的所有筹码中只占了个小头。目前为止,除了已经落定的筹码外,盘外还有大量观望的浮筹,而这些浮筹才是最后决定赢大赢小的关键。” 青云布衣道:“赌桌之上不是买定离手的吗,月牙镇上约战已经开战,场外怎么还能下定筹码?” 月轻言耐心解释道:“你说的买定离手赌的是死盘,眼下这一局,海坊开的是活盘,战到最后一人,才会封盘。” 青云布衣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开局盘中的落定筹码,夜月毫无疑问占了大头。但现在的这些筹码大多都是赌客开盘试水的筹码,其数不及最终入局筹码的十分之一。”月轻言接着道:“随着战局的发展,后续的浮筹投向也会跟着波动。夜月连落两局,投向月牙镇的筹码已经开始逐渐上浮。所谓三人成虎,若连落三局,筹码的平衡因此发生逆转就有了可能。我们月家对蝇头小利,可没有什么兴趣。既然我压定了夜月,要想赢大的,自然希望将这些浮筹引向月牙镇。” 青云布衣眉头微皱道:“所以,你并不希望虫二狼胜?” “至少不希望他胜得太快。”月轻言嘴角微微上扬,笑了笑道:“胜得越快,转向月牙的筹码就越少。他若败了,月牙镇一定可落定不少新的筹码。所以,一个上场就准备发狠的虫二狼绝对是我的麻烦。” “我不指望虫二狼会败。”月轻言道:“我只希望他胜得慢一点,再慢一点。他每慢一分,我的钱袋就会鼓一份。” “身为队友,你居然希望他胜得艰难。月轻言,在你的内心深处,其实你甚至是希望虫二狼会出乎意料地败了的吧,这对虫二狼而言,你是不是也太不厚道了。”青云布衣道:“若虫二狼此时听得到你的话,真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这是你们桂花楼人的看法。”月轻言淡淡道:“在我看来,有获益的战斗才是有价值的。无利益价值的争斗,才是不厚道的。我所谋求的不过是合理的利益最大化,这对赌徒而言,无可厚非!至于决定虫二狼是胜是败,胜得轻易还是过于艰难的,是虫二狼自己,与我在赌局上所抱的希望并无关系。” “在一名纯粹的练息师眼里,无它,只有胜负。”青云布衣嗤了一声道:“月轻言,你这样的人,杂念太多,邪念太多,根本不适合做一名练息师,做个奸商倒是最适合不过。” “我本就不是怎么纯粹的人,更不是什么纯粹的练息师,我承认我五毒俱全,我也不否认我贪恋七情六欲的快活。”月轻言对青云布衣的嘲讽并不以为意:“但我也不认为自己是个什么奸商,奸商的乐趣在于金钱,而我的乐趣在于用金钱可以购买到的快乐。” 青云布衣依然嗤之以鼻道:“还不是一样,都是为了钱,又有何区别?” “这区别可大了。”月轻言眯眼笑道:“奸商的乐趣在于如何在投机钻营中赚到钱,而我的乐趣在于如何快快乐乐地挥霍金钱。” 青云布衣淡淡道:“就对金钱的贪婪而言,我还是看不出其中能有什么区别。” 月轻言端起白玉茶盏,茶水翠如碧玉,在玉盏中微微荡漾:“挥霍的前提是,手心里先得有足够的钱。欲念是引导我们人类前行的动力,要想赚到足够的钱,就需有对金钱的贪婪之心。有贪婪之心,才有创造财富之欲。贪婪创造财富,所以并不可耻,没有贪欲的人类才是真正可耻的。” 青云布衣摇了摇头道:“月轻言,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无耻,不过是为了捞取挥霍的资本,贪婪都能被你说的如此高尚。罢了,你我本就是两类人,我不干涉你赌你的局,但你也别来试探和试图影响我的裁决。” 月轻言抿了一小口茶,优雅的放下白玉茶盏,低头想了想,抬头莞尔带着一脸明媚的笑容道:“甚好!” 一时无语,两人不约而同得又把目光转向镇衙大院。 虫二狼朝衙庭之内,远远看了一眼夜月萧叶后,徐徐把目光收回。 夜月萧叶是月牙之局的目标,但此刻,他所关心的却不是夜月萧叶。 和阴顷相同,一名御息师的意外出现,勾起了他内心浓厚的兴趣。 所以,在确认了夜月萧叶的状态和位置后,他的眼里就全都是小韵了。 此刻,小韵的气息已经平稳了下来,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虫二狼入院带来的风吹起她的衣袖,衣袂在风中飘扬。 虫二狼看她一眼,不由痴了,心中赞道:娉婷少女,丽人芳菲,无非如是。 他淡定心神,手指微动,手中小扇立刻展露开来,扇面正反两面上各刻画着一只疾走的风狼,所画形象栩栩如生。 小扇开时,四周又一阵风起。 大树枝条随风摇曳。 第五十三章 不愧 “虫二狼,他的名字取自他手中的宝器之名:二狼。”夜月萧叶道:“不像宫城和阴顷有着各自显赫的家族背景。他来自趟河草原上一个无名的小游牧部落,这个部落人丁稀落,常年与荒原上的风狼为伍。据说,有位炼器大匠师游历塞外时,偶遇翼族,被重伤于荒野,奄奄一息,几乎不治,幸得虫二狼族人路过,将他带回,并无微不至地照顾,这才捡回了性命。那位炼器大匠师临别之时,炼就气息宝器‘二狼’赠与,以谢救命之恩。从此,这件宝器就在部落中流传,凡有资格获持二狼者,族中尊称为虫二狼。” “眼下的这位就是族中历代虫二狼中最年轻的一代虫二狼。”夜月萧叶接着道:“虫二狼持的是扇,杀人的却是刀。” 少年皱眉道:“是风刀!” 夜月萧叶点了点头道:“风刀之强不在力也不在利,而在无形。知有风来,却不知风从何以来。知有刀来,却不知刀从何而至。” “或许她可知!”少年凝望着树下的小韵道:“控气息是音器师的本命属性,从这种意义上说,音器师也算是气器师的特殊一类。对气息的波动,音器师有着本命的感知能力。” “反之亦然。”夜月萧叶点了点头,却不无忧虑道:“气息练息师对音律操控的气息波动,一样有着超乎其他练息师没有的感知。” 换而言之,对两者,利是弊,弊也是利。 虫二狼双眼如狼一般盯着树下的小韵,脸色深沉而凝重。 相比宫城的狂妄,阴顷的贪婪,虫二狼显得干练而沉稳。 一名已经完成融息的御息师,哪怕还只是一名练息境初阶的御息师,身为练息境巅峰的虫二狼虽然境阶上高出两阶,依旧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冷静是小韵对眼前虫二狼的第一观感。 除了她,衙院内的落木,衙庭中的夜月萧叶与少年,心里都很清楚,之前两战之所以能胜出宫城和阴顷,赢的并非实力,而是对方的轻敌之心。可这一点优势,眼下已经散失殆尽,在虫二狼的眼里,他们已经看不到一丝一毫的轻敌之意,虫二狼眼里只有一丝不苟的战意。 所以,要想击败虫二狼,唯有依靠真正的实力。 就这个意义而言,夜月与月牙镇真正的对局,或许现在才算刚刚开始。 事实不仅如此,除了实力之外,考较的还有双方参战者的经验和历练。 对敌的经验,是在历练中磨砺出来的。 虫二狼从一名少年,成长为族中的虫二狼,从遥远的荒原一步步走到夜月。他就像是一头生存在豺狼虎豹之间的孤狼,所行每一步历程都游走在艰难甚至生死之间。有了这样的经历积累,加上对前两战的观感,虫二狼很快就做出了自己的战术判断。 做出判断后,虫二狼迅速做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先杀一人。 他的眼神渐渐冰冷,冷冷地盯着大树下的小韵,手中的小扇扑动了起来。 没有风动,但小韵依然敏感地捕捉到了气息的细微流动,一种莫名的危机感油然而生。 气息在动,但气息波动的方向并没有朝她而来。 小韵眉头微颦,眼光顺着气息流动的方向望去,嘴里发出一声惊呼:“小心!” 她目光望向的是镇衙衙庭方向。 在这个方向上,落木正一脸紧张地双手握住斩铁,挡在衙庭门口。 衙庭内,少年与夜月萧叶并桌而座。 听到小韵的惊呼声,少年没有一丝犹豫就迅速行动了起来。 一根根树根从桌前破土而出,形成一排木桩牢牢挡在他和夜月萧叶的桌前。 当的一声,一柄风刀狠狠扎在刚搭成的木桩墙上。 风刀来得很快,但有了小韵的提醒,少年的反应更快,只在心念之间,木桩已经破土成墙。 木桩墙无懈可击地防御住了突如其来的风刀,但少年和夜月萧叶却反而脸色大变,因为在听见风刀扎在木桩上的声音之前,他们还清晰地听见了另外一声又轻又沉闷的声响。 那声音之所以很轻,只因为风刀很快,很快地破体而入,又穿体而出。 少年挥手撤去一条木桩。 透过撤去木桩露出的缝隙,只见小韵脸色煞白,满目悲戚。 在她眼光所至的方向,落木一手握剑,一手掩住胸口,鲜血从心口冒出,漫过他的手指。 这个虫二狼,居然要先杀了我!落木虽然胸口中刀,但他感觉到刀口已经在体内开始逐渐愈合起来。 这一刀虽然准确无误地刺中了心脏,但我并不会死! 白姨的南八白狼的缀牙,还真是人族的神药啊! 好,虫二狼,你不是想杀死我吗,我就如你所愿,死给你看! 落木假装出叫都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的愕然表情,手中斩铁跌落地,身子无力地仰头倒了下去。 小韵、少年和夜月萧夜眼看落木倒下,全都怔住了。 很明显,虫二狼这一击的真正目标不是小韵,也不是夜月萧叶,而是几人之中实力最不起眼的落木。 虫二狼居然会先攻击落木,这是他们几人怎么都没有预料到的。 在虫二狼挥动扇子的时候,小韵和夜月萧夜立刻全神戒备,少年更是做好了随时防护他们二人的准备。从他们三人甚至包括落木的角度上看,毫无疑问,小韵和夜月萧夜才应该是虫二狼的要攻击目标。 然后,虫二狼真正的目标却是几乎完全被他们忽略了的落木。 虫二狼的风刀没有拐弯,笔直射向落木。 即使如此,少年还是下意识地继续忽略了落木,依旧将防护落在了夜月萧夜身上。 因为有了他先入为主的判断,他以为既然虫二狼的目标是夜月萧夜,那么刺杀落木只是佯攻。 可事实是,虫二狼并没有什么所谓的佯攻,他出手,要的就是落木的命。 等夜月萧夜、少年,甚至落木反应过来的时候,风刀已经一刀穿心! 虫二狼刚一出手,就一击致命! 手法干净利落! 青云布衣手心中转动的茶盏突然停滞,他微微颔首,用赞赏的口吻自言自语道:“不错!” 月轻言目光一闪,意味深长地叹气一声,也不知道是称赞还是惋惜:“不愧是虫二狼!” 不愧是虫二狼! 第五十四章 残曲 御息师的可怕在于其天赋上超越境阶的融息异能,融息一旦完成,御息师的实力甚至可以跨境而战!这对于限境规则下的对战双方而言,御息师的优势不言而喻。 但在虫二狼的眼里,此时,月牙镇的优势并不在于拥有一名御息师,而在于,拥有一个御息师和一个能和御息师已经噐息相融的练息师组成成的练息师组。这个练息师组的优势在于组合,劣势也在于组合,因为御息师再强,也必须要有被融息的练息师一起配合才能发挥出匹敌跨境的威力。 是人必有缺陷,组合是人与人的叠加。所以,一个练息师组在扩大实力优势的同时,也会暴露更多的缺陷。何况,这还是一个临时拼凑起来的练息师组。毫无疑问,这两人临时组合道一起的练息师组之中,落木就是其中显弱的短板。 射人先射马!落木就是虫二狼要射杀的马。 没有了落木的火息,小韵无火息可融,这个练息师组的优势也就将散失殆尽了。 所以只要落木一死,这个刚编成都御息师组的局就破了。 这是虫二狼的判断。所以,他出手的第一击,就先杀了落木。 战术执行得很坚决,也很成功,这更坚定了虫二狼心中的意图。他要逐个击破!月牙镇的核心目标是夜月萧叶,任何针对夜月萧叶的行动,必然会立刻遭到月牙镇的整体防御与反击。这一点,在宫城一战,已经被充分印证过了。 况且,夜月萧叶与月牙镇的其它人不同,可以攻击,但不能杀死!如有不慎,杀死了夜月萧叶,那要承受的代价远大于获胜的成功。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虫二狼不会冒这个险,也不敢冒这个险。 杀了落木,又先排除了夜月萧叶这个目标,剩下的只有少年与小韵。 在剩下的两者之间,虫二狼毫不犹豫地定下了下一个目标:小韵! 理由很简单,小韵是御息师! 既然她是御息师,可以与临时组合落木的火息相融,那么,她也可能与夜月萧叶的冰息或少年的木息完成临时融息。 庆幸的是,从之前的战局观察来看,小韵似乎并不想过早暴露自己御息师的身份。而且,她的御息融息并不娴熟,与落木的融息,接连试了三次才成功,明显是第一次尝试。 如果是第一次御息相融,那么,小韵之前一定没有与夜月萧叶或少年的噐息完成过融息,这是虫二狼做出的第二个重要判断。 当然,没有完成过,不代表不能完成。 从刚才她与落木融息的表现来看,如果给小韵留下足够的时候,完成她与夜月萧叶或少年其中一人的融息,也是完全可能的。 所以,他绝对不能,也不会给小韵留下可能融息的空档。 阴顷之死,就是活生生的反面例子。 御息师的存在,如鲠在喉,不得不除。 如果说,突然击杀落木,完全出乎意外。那么,虫二狼下一招杀向云小韵,就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了。 但虫二狼还没有继续杀动,小韵的琴声就先响了起来。 琴音起时,仿佛一片无际的青青草原在众人眼前浮现。 琴音悲鸣,从高处落下,秋风瑟瑟而起。 碧绿的青草,随风过处,迅速枯萎。 悲风疾行如箭,草原苍茫似海! 月轻言眉头微动,方才还懒散的身子一下立直了起来,道:“这曲风,是‘燎原’!” “‘燎原’?”青云布衣对曲艺一道并不熟稔。 月轻言点了点头:“这是一曲残曲。‘燎原’存世已无全章,但曲意中残念犹存。此曲音控极富技巧,几篇残章,被奉为音器师不同境阶的练阶曲目。当下所奏为序章,这是音器师进阶练息境巅峰的经典练习篇章。” “我们全都低估了她。”月轻言一脸笃定道:“这位御息师不仅隐藏她御息师的身份,而且还同时刻意隐藏了她真正的境阶实力,她真正的境阶应该是练息境中阶。” 青云布衣点了点头,目光微凝道:“如此,阴顷死得也不算太冤。” 一名练息境中阶御息师,融息之后的战力足以匹敌练息境巅峰器师。凭此而论,即使阴顷一开始就全力而战,或许不至于致命,但也未必能胜出。 这样看来,虫二狼一上来就剪除落木的决定就显得无比正确了。 御息师拥有异常于普通练息师的练息天赋,在修境练术上明显强过普通练息师。但御息师在没有融息的状态下,战力与同阶普通器师并没有十分明显的区别。 所以,身为练息境巅峰的虫二狼面对练息境中阶的小韵,并没有太大的压力。 虫二狼挥了挥手中小扇。 苍茫的草原上立刻出现了边际。 边际所在,是一片荒原。 一头硕大雪白的风狼大踏步走上荒原上的土坡,仰头站立在荒坡坡顶上。 风从草原上来,刀从风中来。 雪白风狼昂首长嗷,一个白色气旋随着嗷叫声在它头顶形成。 一把把风刀从噐息形成的气旋中散发出去...... 音刀与风刀在风中交际,时不时碰出火星,如点点繁星在夜空闪耀。 焦灼之间,一时平分秋色。 琴音突然高亢,高音宛如一把火炬抛入苍原,瞬息点燃了枯草。 雪白风狼毛发乍起,气旋加速转动,风刀旋转纷飞。 苍原疾风,侵略如火。 琴音没有丝毫退缩,音律一声比一声高亢。转圜之间,居然渐渐压制住了气旋。 “练习曲控制音准容易,但要演绎出曲中神韵,却是极难的。‘燎原’本为残曲,曲残则境残,完全意境难以琢磨,每一位练习生,都只能以自己的理解去揣摩。她不过一名练息境中阶的音器师,气韵却是如此通达,必然已经从残本中领悟出了自我的层次。”月轻言脸色肃然,远望手指如飞的云小韵,赞叹一声道:“‘燎原’虽残,但已经入她境,了不起啊!我从未见过能有如此天赋的音器师。” 第五十五章 见谅 青云布衣的目光从大院中收回,默默喝了一口茶,道:“这,不正是你月轻言所希望的吗?” 月轻言微微一笑道:“青云布衣,难道你觉得虫二狼会败吗?” 青云布衣没有回答,抬头反问道:“难道你不希望虫二狼败吗?” 不敢正视青云布衣的目光,月轻言有些心虚地挪开眼光,他正思量如何作答,眼中的余光不经意间,看见楼下不知何时多坐了一人,他的神情恍惚了一下,眼光又渐渐明亮起来,道:“若虫二狼败,夜月就连败三局了,事不过三,场外部分还在摇摆的筹码将向月牙镇倾斜,之前坚定看好夜月的筹码也会开始松动。如此,似乎更有利于让我获取更高的筹码收益。可再细想想,能击败虫二狼的,我也未必扛得住。没错,我的心里自然希望现在会有更多的筹码向月牙镇云集,可前提是夜月必须能胜,这是底线。若夜月一败再败,最后出乎意料地被月牙镇胜出。那就不是获益高低的问题,而是血本无归的亏本生意。赌一途,胜者暴利,输者血本无归。你的问题,原本让我十分纠结。” 青云布衣眉头一挑道:“原本?” “是的,原本。因为就在刚刚,我已经不再纠结你这个问题了。”月轻言悠然地将双手负靠到脑后,肢体神态都变得十分松弛:“青云布衣,我现在可明确地告诉你,我希望虫二狼败,接着,我希望,我也会败。” 青云布衣皱了皱眉头,道:“为何?别忘了你自己刚说过的话,夜月必须能胜,这是你必须要坚守的底线。” “这是底线,但不是我的底线,是整个夜月的底线。从现在开始,虫二狼败了不重要,我败了也无关紧要。”月轻言道:“因为会有人守得住夜月的底线,有他,夜月一定会赢!” 青云布衣若有所思道:“是谁给了你这样的信心?” “在夜月练息境之中,除了你,还能有谁?”月轻言自问自答道:“也只有他了吧!” 青云布衣眉头轻挑,恍然道:“原来他也来了!” 院中,琴声撩动,音刀侵略之中,风刀也越来越凌厉,渐渐被压制的虫二狼并没有任何慌乱,反而越来越淡定。 他静静地等,好像一名落在下席的观众,默默地欣赏着小韵的演奏。 他不懂音乐,但他听懂了小韵的琴声,这样的琴音直击他的内心,他第一次领略到了音乐的美妙。 琴音,一而再,再而三地往高处上扬。 待到音律高到一定处,没有再继续升高。 虫二狼稍做等待,终于反手挥了挥小扇。 一头黝黑的硕大风狼从小扇中扑出,它一出现就奔上荒坡,在坡顶立住,与雪白的硕大风狼并肩,昂首一声嗷叫。 一个黑色的气旋在它头顶生成。 气旋反向旋转,从苍原上刮过来的风,被气旋吸引,如江河入海,纷纷被吸引了进去。 此消彼长,苍原的风势弱了下去,雪白风狼的风刀反转,原本渐渐落入下风的气势,重新被扳回到伯仲之间。 山坡之上,黑白二狼,难怪此器名曰二狼! 虫二狼望向树下的小韵,用十分平静口吻道:“你,认输吧!” 小韵没有回答,恍若未闻,焦尾琴上十指纷飞,琴声依旧涛涛不绝。 “族中规矩,非不得已,不杀女人!”虫二狼道:“我不想伤你,更不想杀你。” 小韵依旧没有回应。 “我承认,作为一名练息境中阶音器师,就能逼平我的气息,确实十分了不起。”虫二狼接着道:“但如你所见,二狼是有器兽加持的宝器。我族历来与风狼为伍,大黑和小白是荒原风狼之王,二狼不只是一件普通的宝器,他是昔日练器大匠师为我族,也是为风狼一族,共同炼就的宝器。所以,你要面对不仅是我,还有大黑和小白。再坚持下去,于你不利!若你只与我单打独斗,或能平手。但有二狼加持,你必输无疑!” 琴声微微一顿,琴音柔和了一些,小韵抬头望了虫二狼一眼,道:“多谢好意!” 虫二狼微微一笑道:“你能想明白就好,认输,我便不伤你,你自行退去吧!” 小韵摇了摇头,口吻坚决道:“但我不能认输!” 虫二狼笑容一滞,轻叹一声,道:“我也不能输!” “若能伤我,杀我,是你的本事,我不怪你!”小韵手指一拨,琴声声高再起,战意凛然不退:“你,尽管来战便是!” “我的这招器术名为西风烈,风刀之力将增加一倍,此招一出,覆水难收。”虫二狼脸色渐沉,深深看了小韵一眼,心生不忍,脸露惋惜道:“既如此,不得不战,见谅!” 小韵脸色凝重,点了点头道:“好!” 虫二狼张开手掌,小扇悬浮在手心,一圈绕着一圈,如风旋飞转...... 雪白风狼与黝黑风狼一跃凌空,合二为一,体型硕大成两倍,皮毛条文黑白交错。黑白气旋也随着融合到一起,形成一个全新的浑圆气旋。气旋黑白交错,形状如阴阳双鱼,两者首尾交接,器息通融。从黑色气旋吸入的器息,直接灌入白色气旋。 黑白气旋随着虫二狼手心催动,飞速旋转起来。 荒原之上,顿时西风烈烈。 一叶叶风刀从新形成的气旋中飞出,纷纷洒洒,猎猎而行。 小韵面色如霜,独出一声琴音,凝成一把音息飞刀,行往高处。 高处,行云压顶。 音息飞刀升至云下,被西风烈搅动的气层压制,无法继续往上突破。 小韵手指如飞,更多噐息音注入进去,音息飞刀瑟瑟发抖,却依然无法上行。 “这就是瓶颈么。”夜月萧叶叹息一声,道:“小韵想要抗衡虫二狼这样的对手,只有破阶。唯有磨平阶级的差距,才有机会。幸运的是,虫二狼与小韵的差距只在一阶。不幸的是,大敌当前,她还会有破阶的机会和时间吗?” 云层底下,烈烈西风吹过荒原,呼啸着侵入苍原。 第五十六章 无憾 苍原上,枯萎的草植,反向倒伏,如潮汐倒涌。 粗壮高大的草株一片片拦腰折断,残叶纷飞。低矮的草株匍匐地面,顽强地在西风肆虐下中飘摇而不折。 真是疾风知劲草! 小韵若有所思,手势忽而舒缓,音调随之下滑,音息飞刀身上部分气息散去。原来的音息刀身瘦小下来,只剩原来十分之一,虽是飞刀,看起来却更像是一根尖针。不过,音息刀身虽然变小变细到许多,刀尖却变得加更加锐利精悍。 指尖在烂尾的琴弦处一挑,音调重复高亢。 拔高的音韵集中加持在音息飞刀刀尖,音息刀尖刹那闪出熠熠光芒。 音息飞刀重复往上,细细的刀尖戳在厚厚的行云上,如针线穿衣,直接穿透了上去。 音息飞刀穿过云层,音声如雷,响遏行云。 音息飞刀一击穿透行云,噐息大盛,四周云层纷纷退散。 居然此刻破阶! 众人望向空中,心中几乎同时感叹,这就是御息师的实力吗,一阶之差,说破就破。难怪,她敢正面硬扛高她一阶的虫二狼。 海坊,昨日还空空荡荡的广场,现在已经人头攒动。在广场中央竖立起来的一块巨大的幻影屏上,从多个角度全方位直播着镇衙的战斗现场。 临时仓促搭建起来的赌厅大堂中,四块幻影屏分布在两侧四边。 刚刚还吵杂声突然平静了下了,几乎所有人目光都盯着幻影屏中那把破云而出的音息飞刀。 许多人心里几乎同时冒出一个令自己动摇的疑问:难道小小的月牙镇真的会有对抗夜月的实力吗? 当然没有,绝对没有!月轻言淡然一笑,心中无比肯定。 同样,坐在他对面的青云布衣的心中也是一样的肯定。 身在战局之中的虫二狼也同样是这样肯定的。 小韵的突然破阶,虽然有些意外。但虫二狼并没有因此感到惊讶,因为不管小韵的境界是在练息境初阶,中阶,还是练息境巅峰,他都把她当成与自己同阶的对手应对。即使小韵是练息境巅峰,他依然有战胜的自信,更何况小韵刚刚进阶,阶级还不来不及稳固。 西风烈!西风烈! 如此风山,如此刀海,岂是区区一把音刀可以抵挡的! 西风在前,刀锋在后。 刀锋过处,寸草不生! 苍苍草原,渐渐荒芜。 小韵双手行云流水一般拂过琴弦,音响响彻天际。 破云之后的音息飞刀刀身复又变长变大,音息光芒寸寸生长,变成一把大刀。 光芒耀眼之时,小韵双手尽覆在琴上,手去若行云,所有音息倾盆而出。 音息大刀在光芒中突然分裂,分化作一叶叶飞刀,宛若磅礴大雨从高空中骤落。 虫二狼神色凛然,抬头而望,他举手向上,小扇页面随之往上飞转。 黑白相间的巨型风狼,昂首一跃,跳到半空,朝云端撕声咆哮。 西风脱离地面,往上空席卷,气势若山呼海啸。 音息飞刀疾如暴雨,纷纷而下。 西风如海,皓皓凌空。 “终究还是差了些气势!”月轻言感叹一声后,摇了摇头道:“就气息的运用,在整个夜月练息境,虫二狼和二狼组合的西风烈,已臻至气息练息境之巅峰。‘燎原’只是残曲,况且此部分为序章,即使她对‘燎原’残曲的领悟已经出类拔萃,但以此挑战大气磅礴的西风烈,实为不智。” 果然,音息飞刀,刀身未到,音光先至。二狼西风呼啸而上,形同巨兽,一张口就将音光吞没了下去。 音息刀锋尚未与气息刀锋兵刃相接,气势之强弱却已经泾渭分明。 “残曲终究只是残曲,再如何演绎,气势也是残缺的。这是‘燎原’无法弥补的缺陷,比起虫二狼的西风烈,她差在了这一点,也就差在这一点!”青云布衣对乐律不通,但器息催生出来的器势感知并无差别,捕捉到战局中态势的器势优劣,对他并不难。 小韵音息一击倾盆,全数耗尽,若“燎原”无功,唯有束手待毙。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不管小韵接不接得下西风烈,都已经败了。 即使新晋练息境巅峰,但要想抗衡西风烈也是不可能的!虫二狼衣袖飞舞,小扇器息滚滚而动。 少年脸色凝重,如临大敌,院中大树临风飘摇的树枝与潜伏土中的树根蠢蠢欲动。 一旦西风烈席卷燎原,那么他就是小韵最后的屏障。 枝叶疯狂飘摇,大树在风中来回摇摆。 大树的防御能否完全抗住虫二狼压迫下来的风山刀浪,少年心中并没有底。 但是不管有没有底气,小韵已经把虫二狼逼到了极致,少年也就没有了退路,若风山刀海来,唯有硬着头皮强抗。 小韵在决定破釜沉舟之时,就已经把自己后背完全托付给了他。 这种默契的托付,让他心中倍感欣慰的同时,也感受了到异常沉重的压力。 而这,或许正是虫二狼所希望的。 如果一举击败小韵,同时击溃少年的防御,那么,月牙镇眼前所剩的战力,也只有夜月萧叶一人而已了。 仅凭夜月萧叶一人,再如何抵抗,在他这样的练息境巅峰面前都只是徒劳。 如此,大局已定! 思念至此,虫二狼不由心潮澎湃,战意凛凛。 二狼感应到虫二狼的气息,气息风刀蜂拥,席卷而起,射向天空。 虫二狼气血沸腾之际,再次看了小韵一眼。 抱歉,我已经警告过你。 我既已出手,便不会留情,哪怕你是个女人。 对你而言,这是必败的结局,既然你做了这样的选择,那现在,也只有承受这个选择带来的恶果。 在他远望小韵的时候,小韵并没有留意他的目光,而是双目仰望天空。 一曲的苍凉,在亲眼看落木陨落的悲愤中,终于彻底爆发了出来。也就在那一刻,燎原的曲意得到了升华。 练息境巅峰,在这个契机下瞬息成功破阶。 在音息倾囊而出之后,她所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无论胜败,已经无憾! 至于生死,交给少年便是。 第五十七章 燎原 一曲燎原,行云流水,意至,兴至! 倾尽全力之后,或胜或败,她已经不在意了。相反,对自己的表现,小韵十分满意。 天空中,二狼已经吞尽音光,琴音随之消失,四周一下变得异常寂静。 只见气息风刀从风山踊跃而出,咋看上去,好像一群群飞鱼冲出海面,射向失去音光后,黯淡下坠的片片音息飞刀。 音息飞刀黯去,小韵的眼光却反而突然明亮了起来。 虫二狼瞥见小韵的眼光,隐隐之中莫名产生一丝不安,但这种不安在他心中只闪现了一下,就迅速灭去,无论如何,二狼碾压噐息音刀的趋势已成,这种情形之下,小韵断无翻盘的可能! 作为对手,此刻,小韵似乎忘记了虫二狼的存在,或者说,此时,她根本不在乎虫二狼。 因为,就在这一刻,她感觉到她的音息突然微微悸动了一下,这一下轻微的悸动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无暇其它。 这种感觉,是刚刚熟悉起来的那种微妙感觉。 一个极不可能的念头在她脑海中忽地闪了一下,她的眼光跟着这个念头闪亮起来。 天空黯淡,渐渐无光,音息飞刀仿佛被淹没在浓浓夜色里,遥无声息。 但小韵刚亮起来的眼神并没有随之黯淡,反而变得愈加明亮起来。 因为,那种熟悉感觉正变得越来越强烈。 心生的那一丝希望,原本若有若无,飘渺不定,随着这种感觉在心中的波动变得越来越真实。 她明亮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期待。 这种期待是真实的,如果它到来,或许形势将发生逆变!虽然她还不能确定这个期待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到来,但她感觉到它一定会到来! 直到,她看见云端燃起一点微弱的火星。 霎那,她整颗心都跟着火星亮了起来。 一曲燎原,从起音到落尾,酣畅淋漓,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这点缺憾隐隐压抑在小韵心头,也无形中体现在了她弹奏出的曲风上。 这一点,月轻言明显感受到了,夜月萧叶也感受到了,就是不谙音律的青云布衣也感觉出来了。 原本,小韵的想法和月轻言是一样的,她也以为这点缺憾是源于序章残本的原因。 可就在这一刹,她突然明白了,渐入她意的燎原中那点缺憾与残本无关,它缺的其实是那一点点星火。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方是燎原的真正曲意,也是序章真正的开始! 星星之火,落在云端,看似微弱,却似一把柴火,掉入进油海。 天空从一粒微光初现,瞬息迅速扩散,如早日浮出云海,光芒万丈,又如夏日夕阳,火烧了一片云海。 阴霾尽数散去...... 天,亮了! 红艳艳的火光,从天空往下迅速蔓延。 下坠的音息飞刀,一叶叶燃烧了起来...... 燃烧的音息飞刀,从西风形成的巨兽嘴口中刺杀下去。 巨兽的风口,在熊熊烈焰中涣散...... 图穷匕首见,风落见刀山。 涣散的西风下,气息风刀并没有因此止步,依旧浪涌而上。 短兵相接,火艳艳的音息飞刀与浪滚的气息风刀针锋相对,纷纷碰撞在一起。 报废的音息飞刀与气息风刀涣散成噐息,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层火海气浪。 气息风刀扑向火海,音息飞刀射向气浪。 气浪渐渐平息,而火海汹涌如潮...... 气息风刀射尽,烈焰音刀从火海中出来,穿透气浪。纷纷扬扬,潇潇而下,射向半空中黑白相间的巨型风狼。 黑白相间的巨型风狼无法避开所有烈焰音刀,被射中之后发出一声嘶嚎,从空中滚落,黑白离分开来,一黑一白两头风狼滚落荒原,全身上下布满了刀伤,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声。 什么! 月轻言心头大震,从脑后放下双手,拍到桌面上,身体一下从桌面弹起,扒在窗口,仰望音息飞刀之上烈焰熊熊,火光如荼。 燎原!这才是真正的燎原! 不,是燎原残曲的燎原序曲! 这才是真正的燎原序曲应有样子吗? 星火燎原,竟完全击溃了气势汹汹的西风烈! 虽然一直不希望虫二狼赢得太快,不,虽然我甚至不希望虫二狼能赢,但,这也他妈的也反转得太快,太出人意外了吧! 妈的,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赌运变的如此之好,天从人愿。 他妈的,天从人愿! 他妈的...... 月轻言一时惊喜交加,心中悲欢齐鸣,五味杂陈。喜是有的,惊却也是被惊到了,只是不知该喜多一点还是该悲盛一些。 青云布衣似笑非笑地盯着月轻言道:“我听说,赌局之外,常有些乌鸦嘴,虽然令人讨厌,却往往所言所断都能一一应验,说的就是你吧。” 很明显,他很享受月轻言此时的窘态。 月轻言没有理会青云布衣的嘲讽,他的目光依然紧紧注视着大院。 黑白二狼坠落之后,挣扎了几下,终于晕死过去,虫二狼手中的小扇随着越转越慢,最后,彻底停止了下来。 身在战局之中,他此时心中的震撼,远甚于月轻言。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啊? 小韵是音器师,这点确定无疑。 虫二狼十分确定,西风烈明明已经完全压制住了燎原之中的音息。 刚才形成战局逆转的,绝对不是小韵倾盘而出的音息。 被反制的源头毫无疑问来自新生出来的火息,不,更准确的说,应该是融入小韵音息之中的火息。可即使小韵是万中无一的御息师,也不可能从音息中无中生有,生出火来。 “燎原并非单纯的音器术。”看着双目茫然的虫二狼,小韵像是在解释,又像在感叹,道:“音火相融才是它真正的曲意,所以,燎原从来不是练息术,它是御息术!” 所以,火息并非来自小韵,而是来自于另外一位火系练息师。 西风烈不是败在小韵的音息燎原,而是败在了音火相融的御息燎原! 可现场之中,能与小韵瞬间融息,而且融的是火息的,唯有落木。 一种不好的预感令虫二狼心中一悚,他下意识地将眼中余光转向镇衙衙庭门口。 第五十八章 保重 抬头仰望空中,烈焰音刀纷纷而下,虫二狼内心苦笑不已,二狼一散,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 所以,他没有做任何挣扎。 他败了,失败者是一定要为自己的失败付出代价的。 正如他对小韵所言,覆水难收,这是失败者必然要承受的后果。 烈焰音刀一叶一叶从身边掠过,火焰撩过头发,衣装,发出烧焦的气味。 早闻夕死,对虫二狼而言,最后一刻,能明白败于何处,虽死却心安。 终于,一叶烈焰音刀穿体而过。 烈焰音刀落尽,如云烟散去,四周残留着火焰炎烧过的味道。 虫二狼吐了一口血水出来,脸色茫然中带着些许惊讶。 如此一击,我居然没死! 以御息师的控息能力,在完全控制了局面的情况,要取他之命,轻而易举,不可能存在这种偏差上的失误。 虫二狼暗暗感受了下伤口,烈焰音刀所伤位置在身体器藏。器藏已经被飞刀刺穿一个小孔,藏息完全涣散,幸运的是器藏穿孔,器脉却未断。可即使如此,没有三五个月,要想重聚器藏,是根本不可能的。如此,他虽然已经无力再战,但性命却是无忧。 一手握住伤口,一手收回黑白二狼,虫二狼眼光转向落木,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落木同样曾被他一刀刺穿,不同的是,那一刀,是致命的,虫二狼没有给落木留下任何活下来的可能。 但落木却并没有死,眼前看起来的状态,体表之上,甚至连伤口都看不出来。 而刚刚刺穿他的那一刀,显然留了余地。不仅没有要命,即使刺穿龙他的器藏,也只破了藏息,并没有切断器脉。这样,只要安心调养,假以时日,器藏依然可以恢复重聚。 虫二狼盯着落木,用沙哑的声音道:“为什么?” 落木收起器息,道:“你不想杀伤小韵,所以,我也不杀你。但你刺我一刀,我也要还你一刀,这样才算公平。” 破了器藏的虫二狼,已经战力全无。这对落木来说,够了。非必要,无关生死。 虫二狼默默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俯首道:“多谢!” 说完,抬头朝春风楼茶楼方向望了一眼,像一头受伤的野兽,拖着沉重的步伐,头也不回地向大院外走去,边走边竭力扬声道:“我,虫二狼,认输!” “真正的御息师居然是落木那小子!”月轻言望着虫二狼这一头受伤的野狼慢慢远去,渐渐从震惊中缓了过来,他感慨一声道:“早该想到的,阴顷灌顶而入的那一刀,当时就觉得有些蹊跷,却又说不出蹊跷在哪里。只是,当时都把注意全都放在了小韵身上,因此就忽视了那小子的存在。” 虽然事出意外,青云布衣却并没有像月轻言和虫二狼那样感到震惊,对落木,他骨子里有些看他不起,但战局一开始,就从没有真正轻视过他。 正如虫二狼所言,他不轻视任何对手,哪怕对手手无寸铁。 “这个结局,可能如你的意?”青云布衣缓缓放下杯子道,手指轻轻柔柔地转动着杯子。他的内心虽然说不上震惊,但在刚才要说没有惊讶,那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在情绪上表现得波澜不惊。 “如意!”月轻言已经从震惊后的短暂失控后渐渐恢复了平静,他轻笑一声,道:“这样一来,海坊中的浮筹落筹一定会发生不小的变化。我没想到虫二狼会输,更没想到他会输得如此彻底。但,这对我的赌局而言,是好事,大好事。如此才能骗出足够多的筹码。被骗出的筹码越多,自然获益越是丰厚。在保障筹码无险的前提之下,意外,当然是越大越好,这样的赌局才是最理想的赌局!” 青云布衣冷冷道:“按你所言,若你再放点水,继续输落一局,岂非能获益更多?” 月轻言佯装作愕然,一笑道:“我们月家子弟在外做生意,一直奉行一条家族中的无上法则,不知青云兄而曾听说。” 青云布衣摇了摇头,道:“愿闻其详。” “只赚有命花的钱,这就是月家生意的无上法则。”月轻言道:“你以为,若我刻意放水,宫后娘娘可会放过我?” 青云布衣淡淡道:“我不知宫后娘娘是否会放过你,但我知道王上一定不会饶过你。” “哎!”月轻言叹气一声,道:“别人拼命,是为自己谋利。而我拼命,却为了让别获益。这苦,我跟谁说理去。” 院中大树底下,小韵脸色略显苍白,最后一击,器息完全耗尽,原本还不觉得疲惫,此时虫二狼已经出局,悬在心头的发条一松,疲倦感反噬过来,顿时觉得全身脱力。 虽然如此,但能拼掉虫二狼出局,这个结果,对她而言,完全可以接受。 此时,她心中终于明白芒琴为何给她准备了‘燎原’,这一曲燎原与其说是为她准备的,还不如说是为落木准备的。 没错,‘燎原’是音器师进阶练息境巅峰的练习曲,但从刚才的现场看,这一曲‘燎原’已经成了落木御息的启蒙。从这种意义上看,‘燎原’对御器师融息练习,尤其是初习融息的练习,一样适用。 小韵的这点感悟,对落木就是更为直接的切身感受。 在小韵引导他第一次融息的时候,他还没有明白她的意图。 等他第二次被引导的时候,他开始明白了她的意图。 领悟了小韵的意图之后,到了第三次融息,就已经不是小韵在引导,他直接控制了融息。 对小韵而言,她这一战的收获,拼掉虫二狼固然重要,但更为重要的是,她的一曲燎原,启蒙了落木这个御息师。 战士已经扶上马,如何驰骋疆场,就要看你自己了! 小韵缓缓收起焦尾琴,十分娴熟地背在身后。 撩去眼前零星落下来的几缕青丝,朝衙庭里远远望了一眼并排而坐的夜月萧叶与少年,最后把眼光落在落木身上,语重心长道:“保重!” 落木没有说话,朝她默默点了点头。 小韵说完,头也不回走出大院,飘然离去。 第五十九章 拼子 眼下形势,她已经倾尽全力,再留下来,不仅对落木他们没有帮助,相反,只会成为拖累。 所以,小韵选择了离开,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地走出了镇衙大院。 至此,夜月三人出局,月牙镇出局一人,对海坊赌局中的绝大多数人而言,这已经是完全意想不到的黑马战绩。 形势比人强,即使不愿相信,但对赌局的新一轮重新评估还是在海坊赌客之中悄悄地展开了。 跟夜月出场的前三位不同,月轻言是踏着轻快的步伐,悠哉悠哉地逛进大院的。 没了小韵的镇衙大院,显然的有些冷清。 一棵大树孤零零的,落木形单影只地立在镇衙衙庭门口。 月轻言微微一笑,露出人畜无害的迷人笑容,朝落木打了个招呼,道:“那个,这位可是大名鼎鼎的落木小兄弟?” 落木看了月轻言一眼,眉头一挑,皮笑肉不笑道:“既知我大名鼎鼎,还敢前来应战,你胆子不小啊!” 月轻言闻言一怔,心道:我勒个去,来月牙镇前,谁知道你啊。这小子自来熟啊,我不过客套一下,自己就顺着杆子爬上去了?也罢,刚和青云布衣聊得我头痛,爷就喜欢和你这样掰扯的主,图的就是一个轻松! 他对落木招了招手,道:“胆子大啊胆子小的另说,来,来,来,落木兄弟,跟你商量个事呗。” 落木犹豫了下,上前两步,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道:“何事?” 月轻言也上前一步,道:“自我介绍一下,本公子月轻言,嗯,夜月月家听说过的吧?” 见落木眼神有些茫然,月轻言赶紧补上一句道:“月家身为夜月四大家族,落木兄弟定是知道的。” 落木哦了一声,没有驳他面子,随声附和道:“原来是月家公子。” 嗯,嗯,小子还算上道,没给我难堪,也没像青云布衣那般动不动就把话聊死,月轻言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道:“你看啊,小韵已经下场,你吧,虽然有御息师的异禀天赋,但已经无息可融,本人不才,却已是月家练息境巅峰。这样再打下去,于你可是多有不利啊。” 这位公子哥想打个什么主意?落木眨了眨眼睛,道:“那又如何?” 月轻言道:“我看兄弟你甚有眼缘,咱打打杀杀的多伤和气。我有一法,可不动手就平息你我之间的干戈。” 落木道:“说来听听。” “棋手对局,可对拼一子。”月轻言道:“不如你我相泯一笑,握手平局,各下一场。以后胜负交给别人就是,如此,你我把手言欢,一块喝酒去,岂不快哉?” “我不过练息境初阶,而且之前消耗不少,若拼掉你这位器息全盛的练息境巅峰,岂非太亏了你。”原来是想直接拉我出局,落木道:“你身为月家公子,代表夜月出战,如此放水,回去定不好交代。我见月兄也是甚有眼缘,若月兄因此受过,我心不忍啊。” “一眼为善,你我一见如故,吃点小亏,又何需放在心上。”月轻言摆了摆手,摆出一副大大方方的样子道:“若落木兄弟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下了场,这和酒由你请便是。” “喝酒随兴,何须下场,兄弟我刚新得一罐好酒,正好可以请月兄一品。”落木指了指放在衙庭桌上的猴儿醉,道:“可是上好的猴儿醉哦。” 说到酒,少年舔了舔嘴唇,随声附和道:“岂止上好,简直极品。” 月轻言一愣,尬笑一声道:“此酒闻着酒香浓郁,定是好酒,只是为兄我酒力尚浅,怕忍不住一时贪杯,喝着喝着就醉了。” 落木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一副人畜无害的良善模样道:“不怕不怕的,月兄要是醉倒在这里,小弟我定将月兄送回好好休憩。” 我去,你这是想直接把我喝下场,眼看说不动落木,月轻言不知不觉中也随着落木眨了眨眼,道:“酒定是要喝的,不过啊,今日与小兄弟一遇,棋逢对手,不讨教一二,难解技痒。不如你我先练上几个回合,练过再喝,酒兴更浓。” 这小子倒也滑头,落木点了点头,道:“也好,那酒先留着?” “先留着。”月轻言退回几步,做了一礼,伸手亮出一把剑来,剑光莹莹如波光闪烁,脸色不复来时轻佻,道:“宝器醉蝶,请赐教!” 落木也正色回了一礼,一挥手中斩铁道:“宝器斩铁,请指教!” “斩铁?”月轻言脸色微现异样。 斩铁虽刀锋第一,却无法入器,因此被公论为器藏枯竭而闻名的第一废器,可它又偏偏出自炼器第一的莫铁匠之手,所以在练息师中早被传得人尽皆知。 虽说斩铁废名远播,但真正见过它的却没几人。 月轻言不禁好奇地端详起落木手中的斩铁。 月轻言手中之剑,名为醉蝶,剑气一出,满院芳菲,自然可见其中器藏之充沛。 经历了与小韵的两次融息后,月轻言原本预料,落木之藏息至少损耗大半。之前欲与落木对拼一子,其实也只是带调侃式的试探,并非完全当得了真。但若落木同意这个提议,对夜月方来说也并非不可接受。 毕竟,一名御息师的存在,始终是个异数。 刚得知落木所持的居然是斩铁,如此算来,落木的器藏藏息就算没有殆尽也已经所剩无几。这样的情况下,若落木顺驴下坡,欣然接受拼子提议,那是在情理之中,但事实却正好相反,落木毫不犹豫就直接拒绝了。 现在在月轻言看来,落木之前的拒绝毫无道理。 对练息师而言,噐息是基本的持仗。一名器息耗尽的练息师,与常人无异。那怕你是御息师,也一样难为无米之炊。 芒种为知名的第二废器,但有了夜月萧叶座下的轮椅辅助,器息得以反复加持,弥补了其本身器藏不足的局限。 夜月萧叶也正是凭借这一手,出乎意料地干掉了宫城。 莫非,莫非落木身上也带了什么可以加持藏息的宝器?毕竟骷颅坊最近在月牙镇开市,莫铁匠本人就身在月牙镇中,况且,况且斩铁本就出自莫铁匠之手,这种可能并非只是臆想。 如是,落木直接拒绝了与他平手的提议,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第六十章 为何而战 月轻言的目光从落木身上扫过,同时在在落木身上扫过的,还有刚才从醉蝶中散发出去的器息,扫过之后,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因为他并没有发现落木身上还有另外的宝器,这个结果不仅没有让他松一口气,反而让他更加谨慎甚至紧张起来。 正如之前没有识破落木御息师的身份,直接导致了阴顷与虫二狼的败局。未知的忧患,往往更甚于已知的恐惧。 宫城死于无视了夜月萧夜的轮椅,阴倾的死和虫二狼的败,都是因为忽略了落木这个场上真正的御息师。 如果正如所料,落木已经是强弩之末,自然不足为惧;但如果我和前三位一样,错过或者忽略了什么,那么我也可能成为第二个虫二狼,甚至是第二个躺下的阴顷。 横竖没看透,这都他妈的是一个什么对手? 思虑之间,月轻言与落木两人都在下意识地打量着对方,谁都没有动。 良久,月轻言放下眉头,故作轻松地微微一笑,道:“落兄弟,请!” 如果看不清对手,那就让对方先露出破绽,只要出了手,再好的隐藏和掩饰最终都会把破绽抖露出来。 月轻言放下了眉头,夜月萧叶的眉头却不经意间皱了起来。 众人在心中纷纷质疑虫二狼的那一刀是否真正刺穿了落木的心脏的时候,只有他没有怀疑。 从他所在的角度上,确确实实地看到风刀从落木心脏穿透而过。 那一刻,他的心中或有些许担忧,但并没有感到紧张。 因为,在场众人中,只有他知道,在小青山上,身为南八白狼的白姨,已经将自己的血牙馈赠给了落木。拥有了南八白狼血牙的庇护,这样的伤害对落木而言,至少不足以致命。 所以,当落木重新站起来的时候,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感到意外的人。 真正让他有些感到意外的是,落木居然还拥有御息师的天赋。未曾练息,却能已能运器,落木的这个超脱练息师常识的能力一直困惑着夜月萧叶,这一刻,他突然豁然开朗,难道是因为落木御息师独特的体质天赋么? 至于发现自己竟然拥有御息师的独特天赋,落木当时心中的震惊其实是丝毫不亚于旁人。 当小韵第一次直接将音刀送到火焰上,试图借助火焰的时候,斩铁上烈焰不分敌我,无差别地直接焚烧了音刀。 当小韵又一次尝试选择在火焰中送上音刀的时候,他从火焰中感受到了音刀的噐息,斩铁器息在火焰中给音刀腾出了空间,音刀在斩铁器息的呵护下顺利生成,可惜当小韵试图操纵音刀的时候,符着的火焰照旧焚烧了音刀。 那一刻,落木分明感应到自己的火息并不抗拒云小韵的音息,两人的火息与音息已经融合,但火息并不接受小韵的操控。而这一点,小韵似乎也同时十分默契地感应到了,而她送上这一刀的目的也并非是要自己运用融息的音刀,而是在启发和引导落木操纵融息。 第三次,当音刀再次浴火生成,小韵并没有动。音息与火息相融后生成的浴火音刀,既不是音刀,也不是火刀,它是两息融合之后的烈焰音刀,是一个新生的器息形态,一个完全的独立体。蛇无头不行,而蛇两头亦难行,这个新生的独立体,虽然由两息融生,但御控者只能是一人,它也只认一人。 落木方入练息境初阶,小韵练息境中阶,若要选其一控制融息,按境阶优先原则,小韵自然是优选。但落木不是一名普通的练息师,而是以为御息师。御息师在融息中,对融息的掌控有这跨越境阶的序列优先。 被融息的小韵,显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 于是,在两人的默契之下,落木开始尝试直接掌控融息。不想,融息而成的烈焰音刀一念即应,操控起来如行云流水,一发而不可收。 事情的开端,其实并非为了融息。落木的火息正好克制了阴顷的阴息,云小韵的初衷是想借他的火息淬炼一下音刀,以此加持,克制阴息。 只是,这个临时一闪的念头付诸实施的时候,他们发现彼此的火息和音息居然有可以融合的迹象。这对于练息境的练息师而言,是不可能的,除非有御息师存在。 两人在暗暗吃惊的情况下彼此做了三次默契的融息尝试,结果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看着月轻言故作礼貌的样子,落木心中明白,御息师的底牌一经暴露,这张临时爆发的暗牌就被翻成了明牌。 月轻言现在对他的一举一动都怀有戒心,他的一举一动也是三思而后行。 从被无视,到被过度重伤,这让落木有些不适应了。 他正要开口,少年的声音从身后的衙庭中传来:“二位且慢,先容我一言!” 落木和月轻言神情微微一滞,刚刚提起的紧张气氛,莫名都松了一下,两人不约而同望向衙庭。 少年自倒了一杯猴儿醉,顿时酒香四溢。 月轻言微微一笑,赞道:“果然有好酒。” 少年也笑了笑,一口闷了下去,脸上泛出一丝红晕。 放下酒杯,他两眼盯着落木,道:“落木,我有些个疑问,不问明白,心中不快。” 有什么疑问是这时候必须问的?落木没有说话,默默地等他说下去。 少年依旧盯着落木的眼睛,一脸郑重地问道:“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为何而战?” 月牙镇这一场约战的缘由,短短数日,已经传遍夜月与月牙镇,但落木知道,少年真正想问的并非只是缘由。 少年见落木并没有急着回答,又接着问道:“为月牙镇?” 落木目光微凝。 少年接着道:“如果是为了月牙镇,月牙镇归辖夜月,难道月牙镇就不是月牙镇了吗?” “月牙镇依然是月牙镇,但如果月牙镇归辖夜月,月牙镇将不再是月牙镇人的月牙镇。”落木也一脸郑重地回答道:“我们要守护的不是月牙镇,而是月牙镇人的月牙镇,我们是为了月牙镇人的月牙镇而战。” “月牙镇人的月牙镇么?”少年想了想后又道:“月牙镇即使不属于夜月王,难道不该是属于某位大人的吗?” 落木笑了笑道:“你说的没错,月牙镇当然属于镇长大人,因为镇长大人就是月牙镇人啊。” 少年揣摩着落木的话,沉吟中,心头微微一震,隐隐明白了落木的意思。 少年再想了想,用试探的口吻问道:“那么,我可以成为月牙镇人吗?” 落木想了想,用意味深长的声音徐徐道:“月牙镇是月牙镇人的月牙镇。” “我明白了。”少年面露微笑,伸手一招,院中大树收缩起来,变回原来手杖模样,飞到他手里:“我的问题问完了,你们继续!” 少年手握木杖,双目微闭,不再说话,默默恢复消耗的藏息。看来,刚才的三场下来,他消耗掉的藏息也不少。 第六十一章 种 院中,落木还了月轻言一礼,随手也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即代表夜月操戈,定当全力以赴。”月轻言没有再客套,他缓缓递出醉蝶,剑身泛出淡淡的五彩光芒:“虽你我一战难免,但若有不济,你可随时弃子认输,我自定会停手放过。” 落木微微一笑道:“多谢。” 果不出所料,月牙镇这几人虽然战力超出预想,但少年心性,资历太浅,经验欠缺依然是他们最明显的短板。战者,攻心为上;战者,可以输阵,但不可输势。落木接受了他看似的好意,就已经不知不觉在战斗的意识中埋下了随时可以弃子认输的念头,战意未战先损。如此,未战,气势就已经落了一截。 月轻言正心中暗自腹诽,却见落木随后提起斩铁,道:“但是,不必!” 月轻言心头一愕,脸上却不露声色,道:“少年意气,有志气哈。” 不复多言,醉蝶的剑身在他手中幻解,化作一只只纷飞的彩蝶。 彩蝶五彩斑斓,翩翩起舞。 落木暗皱眉头,没了小韵的支援。对付这种群攻,不仅难防,而且消耗巨大。 这种态势的攻击,不管是不是月轻言刻意为之,都击中了他现在的软肋。 举世皆知,斩铁器藏有限,这是再明显不过的短板。 而对练息师而言,最忌的就是息尽。 这一战,对月轻言而言,能不能赢,不重要。在他内心深处,他甚至是希望落木能胜出,当然,他知道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上了场,他必须全力以赴,这不仅是对宫后娘娘的交代,也是对夜月的交代。消极应战,偷偷放水,瞒不过茶楼上的青云布衣,更瞒不过宫青柳和夜月幕一,因此导致的严重后果,他承受不来。 眼看着扑面而来的缤纷蝶群,落木心里暗暗喊了一声麻烦。 可不管有多麻烦,他都必须面对。 咬牙发动器息,火焰从斩铁剑身燃烧起来。 靠近落木的噐息彩蝶遇上火焰,纷纷坠落。 可是,彩蝶犹如飞蛾扑火,前仆后继,源源不断。 撑不了一会,一只彩蝶从火焰中冲出,飞掠过落木的手腕,被刀削皮肉的诡异刺疼感顿时传遍全身。落木呲牙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下手腕,刚才彩蝶飞过去的位置上,留下一条细长且深的伤痕。 这彩蝶的羽翼居然快过了普通刀锋,而且被它刺伤过的疼痛感比起寻常刺痛疼上三倍不止! 手腕上伤痕很快自动愈合了,但刺痛感久久不退。 月轻言眼神微凝。 已经见识过虫二狼的风刀刺穿落木的心脏而不死,再次如此近距离亲眼看到落木的自愈,他的心里不由地想起了一件传说之中的愈伤宝物,脱口而出道:“南八白狼的血牙吗?” 落木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在他这个境界,能做到如此速度的自愈,除了南八白狼的血牙,也没有其它了,这点现在已经瞒不住,也无需瞒了。 “没想到昔日群雄围攻而不得的南八白狼的血牙,最终却落到了你的身上!”月轻言道:“难怪,难怪你明明器息将尽,依然不退。有这样的宝物做保障,伤你容易,杀你却是太难。” “但如果这是你最后的底牌。”月轻言叹息一声道:“月牙镇还是必输无疑的!” “因为夜月的目标并不是你。”月轻言接着道:“落木,只要你的器息耗尽,你是生是死,对战局都造不成任何影响。” 无息可用的情况下,仅靠拳头和破铜烂铁是没资格参与练息师之间的争斗的,所以,我并不需要杀你,只要耗尽你的器息,你就已经败了。这是一个不需要对你隐瞒的阳谋战术,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但你依然改变不了结果。 落木明白月轻言所言之意思,也知道月轻言彩蝶群攻的目的也就是为此。 蝶群纷飞,这对醉蝶的器息消耗并不大,但落木要想防住这纷纷扰扰的攻击,需要损耗的器息明显远甚于月轻言。 我耗得起,而你不行。如此,要击败你并不难,我需要的不过是慢慢耗尽你器息的时间。而这需要耗费的时间,月轻言相信不需要多长。 可惜了,不管如何,我希望你能坚持得久一点,再久一点,这样,我的钱袋也会鼓一点,再鼓一点。 眼看着火息在渐渐枯竭,我的噐息还能坚持多久?落木额头冒汗,他的神识又一次下意识地深入到斩铁之内。 斩铁之内,被猴十三的黑炎砸出的深坑中流淌着红如岩浆的熔液,表层的溶液燃烧成火焰,火息从这些在溶液上燃烧的火焰中冒出来,沿着火云术纹的轨迹源源不绝地冲出斩铁。 落木的意识在熔浆深坑旁落下,他知道红艳艳的熔浆下面就是斩铁的火息器藏所在。 随着火息越来越多地抽离,支撑外流器息的熔浆也变得越来越浅,红艳艳的熔浆的下面浅显出锃亮黝黑的浓浆。 按照火息消耗的程度,噐息应该枯竭得更快才是。 如若传闻所言,斩铁是闻名的第一废器。那它的器藏应该比芒种还要小,夜月萧叶一招斩杀宫城,其中器藏就几乎耗尽。 而斩铁两次融息,先灭阴顷,再败虫二狼,其消耗的器息,绝对比芒种的消耗只多不少。 可现在看来,斩铁之内的火息器藏,虽然有些捉襟见肘,但并没有枯竭之相。 落木定睛仔细观察此处深坑,只见深坑熔浆中心有暗流默默涌动,涌动的暗流在深坑中央形成一朵黑色的浆花,黑色浆花涌到熔浆表面,化成双倍数量的红色熔浆。 这好像是一汪山泉,泉底有泉水从泉眼源源不断地流出。 只是,熔浆暗流涓涓,黑色熔液的流水并不大。 不过即使如此,也在不停地补充着火息的消耗。 正因为如此,器藏中的噐息容量虽然在下降,但有了暗流源源不断的补充,下降的速度明显减缓。 落木心头一震,这难道就是猴十三所说的种器的缘故吗? 如果,如果我压低火息的消耗速度,让火息消耗与暗流补充的火息流速一样,那器息就能一直保持住平衡。 一念至及,落木暗暗调低火云术纹流速。 火息流速减缓,斩铁剑身的火焰也跟着变小了下来。 第六十二章 耗 当深坑中的噐息溶浆不再下降,也不见增多的时候,落木就将火云术纹的流转速度固定了下来。在这种状态下,噐息在斩铁器藏之中的消耗与补充达成了暂时的平衡。 虽然飞扑过来的彩蝶,遇上斩铁冒出的火焰就立即被焚落下来,但火息被刻意减弱之后,能漏过来的飞蝶数量也跟着渐渐增多了起来。 彩蝶的双翼又细又薄,宛如一片片极薄的刀片,锋利无比。每一只彩蝶飞扑过来,掠过落木的身体,身躯如被片片刀割。 被切开的皮肉虽然有南八白狼的血牙护持,迅速就能恢复,但身上的衣裳却无法恢复。 没过多久,衣服有的如飞絮一般,飘落在风中,有的则丝丝缕缕地牵挂在身上。 此时的落木在外人看起来即狼狈又凄惨。 对落木自身而言,除此之外,还有外人难以体会的浑身彻疼。 “就算蝶翼的伤痕能够恢复,但切肤之疼的感受却依旧是真实的。”除了落木,唯一能体会那种痛苦的,只有月轻言,他盯着落木道:“落木,你坚持得越久,疼痛得就越久,这种凌迟的痛苦,不是你这样年纪的少年所能承受的,你确定还要坚持下去吗?” 落木一边继续挥舞着火焰抵挡蝶群,一边道:“当你的器息耗尽,你会认输吗?” 月轻言闻言一愣,旋儿笑了起来,道:“我会的。” 落木咬牙切齿道。“那我觉得,我还可以再坚持一下。” “如果我是今天夜月第一个进入你们镇衙大院的宫城,一定会当你是个白痴疯子。可若我真当你是白痴,那我才是那个真正的白痴。”月轻言收起刚挂在脸上的笑容道:“耗尽我的器息,落木啊,你确定,你是认真的吗?” 落木回答道:“如果你是认真的,那我当然也是认真的。” 如果你想耗尽我的器息,并以此取胜的话,那么我只要维持住器息的平衡,也一样可以试图耗尽掉你的器息。 在场外人看来,即使落木所持并非噐藏极浅的斩铁,就是与月轻言手中的醉蝶相当,在经历过此前三战,尤其还融过息的情况,他的器藏显然已落下风。 以此而论,他刚才的话明显不合情理,但月轻言却不敢简单地把它当成痴人疯话。 有了前三局的前车之鉴,进场之前,月轻言就告诉自己,落木的一言一行,他都必须足够重视。 月轻言盯着落木手中的斩铁细细端详,犹豫着问道:“确定你手中的宝器是斩铁?” 落木呲牙忍着痛点了点头道:“当然。” 月轻言哦了一声,心中暗道,如是,除了斩铁,他果然还有别的什么宝器么? 夜月萧叶的芒种有了轮椅的藏息加持,解决了芒种藏息不足的缺陷。如果夜月萧叶可以,那么落木自然也可以。这个想法一直萦绕在月轻言脑海里。 虽然落木只处在练息境初阶,但其御息师的特殊天赋,不得不让月轻言心生各种遐想。 如果落木还拥有其他的宝器,那么消耗噐息取胜的策略,或许需要改变一下才行。 在斩铁开始收敛火息的时候,月轻言以为斩铁的器息正在逐渐枯竭,这正好符合了他之前的预判。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继续执行消耗落木器息的战术。这种战术或许并不能立竿见影,快速取胜,但胜在稳。 如果器息枯竭,正常情况下,器息的衰减是短期不可逆的。可斩铁的火息收敛到一定程度,就维持住了平衡,斩铁透出的器息不再继续减弱。这个变化,月轻言敏锐地觉察到了,他正因此心生警觉,落木刚才的话无形中又增加了几分他心中的疑虑。 不管如何,如果落木身上还有其它加持的宝器,不同宝器之间藏息的加持是需要连接并且需要时间来加持的。也就是说,那怕隐藏得再好,只要两个宝器之间想要加持器息,在加持的时候,是不可能不暴露出来的。 可是,月轻言从一上场,就一直暗暗观察落木,并没有发现有加持宝器的宝器暴露出来。 如果落木并没有暗藏的加持宝器,那就是还有另外的宝器,这个另外的宝器不是加持性,而是攻击性的。 几番推理之后,月轻言心中产生了一个新的判断,斩铁正在回光返照地垂死挣扎,器息已经濒临枯竭。一旦器息耗尽,斩铁就会被随手抛弃。而落木对付他的杀招,应该说是他暗藏的另外一件宝器。 那就让我看看,你究竟还偷偷暗藏了什么!月轻言默默压下剑柄,器息加速涌动,更多彩蝶蜂拥而出。 不信你会一直藏到连命都不要,加速耗尽你斩铁中的噐息就是! 落木见状,微皱眉头,斩铁的火息已经难以阻止越来越多的彩蝶,虽然被彩翼的攻击过后的皮肉,很快就能重新组合自愈。但正如月轻言所言,被切割的痛楚是真真实实存在的。虽然可以强忍着不叫出声来,但疼痛逼出的冷汗依然控制不住地从额头不停地冒出来。 “我刚开始练习醉蝶的时候,经常被失控的彩蝶误伤。”月轻言道:“我知道彩蝶切过之后的那种切肤之痛,很疼,很疼!这种中疼比起刀剑之伤要疼上数倍不止,而且久久不散。如果我是你,该是时候放弃斩铁,亮出你真正的宝器来决一胜负了,当然,前提是如果你有的话。” 落木呲牙咧嘴道:“如果没有呢?” “认输!”月轻言道:“你这样的挣扎毫无意义。” “就你这种程度的伤害,怎么就可能让我认输。”落木呲牙咧嘴一笑,挥剑焚落临近的彩蝶,彩蝶越多,群攻就越是密集,但同时一次被焚落的数量也就越多。 如此一来,落木在承受更多痛苦的同时,也给月轻言带来了更多的器息消耗。 “你会的!如果你只有斩铁的话,你不可能承受得了醉蝶的伤害。”月轻言道:“相信我,那种片片凌迟一般的痛苦,没有人能承受得来。” 衙庭之内,夜月萧叶再次从轮椅上拔出芒种。 月轻言的话音才落,便见一柄冰剑迎面刺杀过来。 “月轻言!”夜月萧叶大喝一声道:“你别忘了,你的对手不只有落木。” 月轻言淡然一笑。 挥手间,一排彩蝶凝集成一柄彩剑,与冰剑在空中相迎。 蝶剑涣散,散如枯叶,冰剑亦破碎,破碎如屑。 第六十三章 打 “月冰术的确是水息基础器术中的高阶器术,但五公子方入练息境初阶,依我看,你现在掌控的月冰术所能完全掌控的范围出不了衙庭。”月轻言道:“你月冰术凝聚成的冰剑出了衙庭就失去控制,要破这样的冰剑,对我来说,并不费劲。而且,这样的冰剑,你一次又能出几剑?” 一剑!经过轮椅加持的芒种,全力一击的话,所持器息仅能发出一剑而已。而脱离衙庭后的器息冰剑,以夜月萧叶现在的控息能力,无力控御,这样的攻击,对月轻言根本构不成什么实质上的威胁。 “五公子,要知道,你才是我们这次任务的终极目标。”月轻言道:“虽然你有加持器息的宝器,但加持并非一蹴而就的。宫城给了你补息的时机,而我不是宫城,也没有他那么狂妄,更不像他那么愚蠢。若要攻击你,我绝不会给你补息的机会。所以,我若是你,一定会选择保留住芒种器息,以便在必要的时候用它来保护自己,虽然那样程度的自我保护可能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夜月萧叶闻言陷入了沉默,因为月轻言所言,他找不出可以反驳的理由。 这是一个完全有资格以实力来碾压自己的对手,在如此明显的实力差距面前,根本不需要过多的掩饰,我知道你有多少实力,我知道你有什么器术,我甚至可以帮你找出最好的攻击我的方式,但我也会告诉你,结果是你依然会一败涂地。 面对这样的对手,你的信心是否会不由自主地产生动摇甚至崩溃? “一剑而已!”略微沉默后,夜月萧叶缓缓抬起头,道:“如果我将所有器息保留下来,并救不了自己,那么,我为何还要选择保留?我不管一剑能否真正威胁到你,也不知道能否给落木多少帮助,但我要做的,我能做的,我必须做的,尽力我之力而已。” 尽力而已,即使不可为,吾亦当为之! 你可以碾压我的实力,但你碾压不了我信心,更摧毁不了我的决心。 月轻言闻言心头微微一震。 有意无意地攻心,接连遭到落木的无视和夜月萧叶的反击。 心态无形中被反噬了,虽然不足以动摇月轻言必胜的信心,但他的自信不可避免地不再那么满满当当了。 “月轻言,我们能杀了宫城,灭了阴顷,击退虫二狼,也一样可击败你!”落木衣裳褴褛,模样十分狼狈,但他内心的斗志似乎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御息师强在融息,但以你现在的境阶,没有充分的融息磨合,是不可能马上完成融息的,而我也不会给你任何融息的机会。”月轻言冷着脸摇了摇头,道:“击败我?我承认你很顽强,但你再强,也不过是强弩之末,如何赢我?落木,你这是哪来的信心?” “月轻言,你不明白的。”落木也摇了摇头,说话的时候牙齿疼得格格作响:“我们拥有的不是哪里来的信心,而是对自己家园的坚守,是为保卫自己的家园不惜代价一战的决心!” “坚守?决心?”月轻言眉头微微一皱。 “月牙镇是月牙镇人共同的家园,对生活在这里的月牙镇人来说,家园不可破。对你而言,夜月是你们的国,对我们而言,月牙镇就是我们的国,我们的家。不管是谁,只要敢入侵我们的家园,我们必定决心与他血战到底!”落木道:“月轻言,对你们夜月而言,或许只是一场普通不过的争斗,但对月牙镇来说,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决斗,因为月牙镇人的家园不可破!” 因为没有退路,所以我们必须赢,为了赢,不惜血战到底! “打得过,得赢!”落木呲牙道:“打不过,也得赢!” 月轻言闻言心头一震,心道,这都他妈的什么逻辑?和月牙镇这帮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倔头,讲夜月的理是断然讲不通的了。 “实力才是真正的硬道理,什么信念,什么决心,在实力面前全都是些芝麻浮云。”月轻言佯叹一声道:“落木,你得明白,打得过才会赢,打不过是不会赢的,这是常识!谈什么信念,表什么决心有用的话,夜月与你们月牙镇就不会有这一战了。” “月轻言,你以为的常识就能打败我们了吗?”落木一剑斩下,将靠近点彩蝶劈狠狠劈散出去,道:“如果能,那我们就打破常识!” 算了,算了,这天聊不下去了!还是直接用拳头来说话吧。月轻言摇了摇头,不再多说,剑柄猛地又往下一沉,更多彩蝶蜂拥而出。 斩铁的烈焰已经无法正面阻挡如此规模的蝶流,大量的彩蝶前仆后继地穿过烈焰,绕着落木四面纷飞。 彩蝶越来越多,落木如身陷江中,四周彩蝶仿佛江河流水绕着他川流不息。 蝶翼如旋转的刀片,在落木身上一片片地切割。 落木挥动斩铁,火焰来回燎烧,此时他已经无法护住全身,只能勉强护住几个重要要害。 身体其它位置,刚开始,被切开的皮肉还能马上愈合,到了后来,切开的皮肉刚开始愈合,就又马上被重新切开。 渐渐的,一些防御薄弱的地方露出了森森白骨。 都打到了这种程度,不要说落木,就是聚集在海坊里的赌徒,看着幻屏中的场景,都隐约感到一阵一阵的肉疼。 在这期间,夜月萧叶已经先后挥出了三剑,不过这三剑与之前的一剑不同,他放弃了攻击月轻言,而是直击蝶群。 第一剑,直接穿过蝶群。 第二剑,勉强穿透蝶群。 第三剑,迅速淹没在纷纷蝶群之中。 毫无疑问,蝶群的数量和器息变得越来越强了。 这样下去,怎么行? 夜月萧叶暗冒冷汗,他自付若是自己陷入蝶群的围攻,此刻恐怕早已经疼得晕死过去了。 渐渐的,在蝶翼越来越快的切割之下,落木的腿脚和手臂上,也开始露出了森森白骨。 这样下去,就算落木能忍疼坚持,他的身体又能坚持多久? 啊...... 蝶群中,落木终于强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心裂肺般的嘶吼声。 第六十四章 压 何苦呢?月轻言心中暗叹一声,手上却丝毫没有放松,他继续催动器息加速释放出更多彩蝶:“落木,放弃吧!就算你的火息不灭,你也撑不过去。我欣赏你的坚持,你的倔强,但没有结果的坚持是毫无意义的。” 蝶流穿过火焰的空档,切在落木膝盖上,脚筋瞬间被切断,落木单膝一软,半跪在地,疼得一时站不起来,他嘴里却依旧十分顽强地蹦出一个字:“不!” 斩铁插入在地,支撑身体,器息一滞,眼看焰火转弱,落木猛地催动火云术纹,火焰加速喷张出来,在他的身边形成一个火圈,将自己围在中央。 境阶的差距带来实力上的差距,境阶之差果然还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海坊中,几名原本正准备加码月牙镇的赌徒,默默在下注的幻屏面前收回了正要下注的筹码。 “让让,让让,都给我让让!”张记包子铺的老板,不由分说分开人群,将一个沾满油渍的布包,推放到临时搭建的赌厅服务台上。 分开油布包,里面有些许细软,碎银,还有一张店面的房契,海坊的伙计是海坊临时在镇上招收的伙计,他一眼就认出了张记的老板,带疑惑的眼神看了张记老板一眼,问道:“张老板,您这是?” “这是我老张家的所有的家当,我赌落木赢,我赌月牙镇赢。”张老板搓着手,带着几分局促的神情道:“我从没玩过赌局,不知道怎么赌,你帮我把这些全都换成筹码,我全都压上。” “张老板,赌赌是可以,但犯不上把全部家当都压上吧。”海坊伙计好心提醒他道:“一次压光所有家当,要是赌输了,可要倾家荡产,连翻本的机会都不会有的。张老板,你好好冷静下来想想,想明白再来下注也不迟的。” “你给我压小木,压月牙镇!”张老板涨红了脸,急道:“狗娃,你别管张叔,就听张叔的,给叔一次全压上。” 被他叫狗娃的海坊伙计用手指了指广场中最大的那块幻屏,压低声音道:“张叔,你先看清楚现在场面上的情况,落木就要撑不住了,现在的局势对月牙镇可是十分的不利啊,你怎么还敢压月牙镇?” “不利?什么不利?”张老板突然火了,他刻意放大了声音,气呼呼道:“你以为张叔我没长眼珠子吗,夜月那个人模狗样的兔崽子都把落木欺负成那样了,我不压小木,不压月牙镇,你让我压谁?” “叔,小声,小声些。”狗娃语重心长道:“张叔啊,咱这是赌钱,不是赌气,你赌气也赢不了钱不是。” “小声,小什么声,叔我就是来赌气的。”张老板不仅没有压低声音,反而放大喉咙叫道:“我,月牙镇张记包子铺老板张富贵,是不折不扣的月牙镇人,我就赌落木胜,我就赌月牙镇胜!” 狗娃见自己按捺不住张富贵,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叔,你别叫了,我给你全都换成筹码还不成吗,全压月牙镇?” 张富贵点点头,拍着赌桌囔道:“狗娃,你这就对了,给叔全压月牙镇!” 狗娃默默地收下张富贵的家当,换出筹码,将他的筹码在压筹的操作幻屏上全都压到了月牙镇头上。 “张胖子,你好了没有,好了就让让!”摊大饼的李婶上前不由分说一把拉开张老板,也将手头的一个布包扔到服务台上:“狗娃,给婶子也都换了,跟张胖子一样,都压落木,压月牙镇。” 海坊伙计打开布包,里面东西更杂了,镯子,碎银,铜板,头饰.......。 这次,狗娃没有做声,默默地换起了筹码。 等他换完,抬头一看,后面已经悄无声息地排起了一个长队。 他将队伍中的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全都是月牙镇里本地人的熟脸。 “压落木!” “压月牙镇!” “落木!” “月牙镇!” ...... 外地赶来的赌客,被纷纷站出来的本地人一挤,避让开一边,愕然地看着月牙镇人一个接一个地兑换筹码,全压在月牙镇上。 这都一群什么土着,不会赌,也不带这么糟蹋钱的。 交过筹码的月牙镇人纷纷聚集到广场中大幻屏下,眼看着落木遍体鳞伤,也不知谁,抓起一块小石头,朝幻屏里的月轻言扔了过去,嘴里高喊一声:“落木必胜!” “落木必胜!”一人马上应和着振臂叫了一声。 “落木必胜!”“落木必胜!”“落木必胜!”“落木必胜!”...... 声音此起彼伏,从敞开的海坊往月牙镇外面传了出去,听到呼喊声的月牙镇人,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一个一个,接二连三地走出家里,店铺,田地,山林...... 四面八方,人群纷纷向海坊方向汇集。 “是落木,是落木啊。”刚就近聚集过来的一位大嫂抬头看着幻屏中的白骨森森的落木,泪流满面:“这娃,就是犟,这得受多大的罪啊,咱不打了,不打了还不行吗......” “都是为了月牙镇啊......” “老婶,看你说的,还不都是为了我们月牙镇吗......” “是啊,为了月牙镇,不就是为了我们吗?” “压,压上!”有人开始翻空兜底,将能翻出来得全部上压月牙镇。 人群再一次骚动起来,新赶来的月牙镇人一个个翻空口袋,能压的全都压了上去。 外来的赌客被挤到一旁,冷眼看着情绪激动的月牙镇人。 “已经是必输的死局,这群人知道他们在赌什么吗?” “他们这是要把整个月牙镇都输个底朝天啊。” “一群愚民!” “疯了吧!” ...... 这些外地赌客窃窃私语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月牙镇人给落木的加油声里。 “必胜!落木!” “落木必胜!” “落木!落木!” “落木......落木......必胜......” 聚集在海坊里的月牙镇人群一个个群情激奋,振臂高呼,高呼之声此起彼伏。 呼声传到茶楼,青云布衣的眼神从大院转向海坊,脸色渐渐凝重。 身为裁决,要是月牙镇人全都闹起事来,怕会是个不小的麻烦。 一名翡翠衣裳的女子,飘然上楼,优雅入座。 第六十五章 危 “见过喜欢赌赢的,我却从未见过喜欢赌输的。”翡翠衣裳的女子清翠得就像是一块翡翠,微微一笑道:“青云布衣,你说,月牙镇的这些人是不是很有意思?” 青云布衣将眼光从海坊收回,淡淡道:“的确有点意思。” “那我呢?”翡翠般的女子将茶杯放在手心,盈盈一握,茶杯内外的釉质渐渐变成了青色。 青云布衣看着变成青色的茶杯渐渐通透,最终一个普通的茶杯,就在这么一会的功夫变成了一尊青翠玉盏。 这个玉盏看着青翠欲滴,通体无暇,怎么看都是一个吸人眼球的精品,青云布衣却有些头疼地摇了摇道:“没啥意思。” “都知道寻常男人喜欢怡红院里的绯红春色,我还以为你青云布衣会有些不同,或许会和我一样喜欢冷清却娇艳的青色。”翡翠般的女子幽幽道:“青云布衣,是我看错你了吗?” “我喜欢各种各样的青。”青云布衣道:“但我唯独不喜欢你这样的青。” “你这么说,可就有些欺负人了。”翡翠般的女子撑起双肘,手腕上带着通透的翡翠手镯,裸出白玉般的手臂肌肤,一双眼睛宛若碧潭春水:“我可是喜欢各种青,而且最喜欢青云布衣你身上的这种青了。” “你不是的。”青云布衣端起茶杯,将茶杯刻意地避开,道:“你喜欢的青,只有你自己身上这种的青。” 翡翠般的女子微微眯起桃杏一般的眼睛,道:“我身上的青,不就是你身上的青吗?我喜欢你身上的青,自然也喜欢我身上的青。” “不一样的。竹叶青的青,只有你身上有。你身上的青,有毒。”青云布衣淡淡道:“竹叶青,你喜欢的不是青,是毒!” 翡翠般的女子闻言沉默了起来。 竹叶青是一种蛇,一种很漂亮,也很毒的蛇。 有些人很喜欢竹叶青,因为竹叶青是它一种十分漂亮的蛇,我和他们一样,也很喜欢竹叶青,但不是因为它的漂亮,而是因为竹叶青是一种即狠又毒的蛇。 所以,我穿竹叶青的青,所以,我的名字就叫竹叶青。 ...... 火息的流出突然被加速,器息中的藏息也跟着加速下降,原本保持的微妙平衡被突然加速打破了。 落木缓缓站起身来。 得到加持的烈焰挡住了更多的彩蝶,他身上的伤势也减缓下,皮肉伤痕愈合的速度超越了彩蝶的攻击,原来暴露的白骨被重新愈合的皮肉包裹起来。 很好!月轻言不忧反喜,落木,你终于熬不住了。虽然醉蝶对你皮肉上的伤害减少了,但器息却在加速流失,而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这本就是一场有意而为之的消耗战。 从一开始,月轻言就在带节奏,虽然落木比他预想的更顽强,器息的消耗也出乎意料地没急剧下降,但只要落木陷入在与他比拼藏息的状态,他就还控制着消耗的节奏。 落木强大的自愈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自身器息的消耗。这也是月轻言释放更强攻击的原因。自愈能力能快速修复伤害,但是修复的速度终归是有极限的。 只要月轻言攻击够快,够强,落木自愈的效果就越弱。 场面上,醉蝶的攻击也的确越来快,越来越强。 就算落木能忍住疼痛,但当自愈的速度跟不上醉蝶伤害的速度。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释放更多器息,以强化自身的防御。 练息境巅峰与初入练息境初阶的差距造成的劣势,终究还是显露出来了。 斩铁的器息储量在持续下降,目前的状况看来,应该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如果落木还藏着其它息器,那么,该是时候出手了。 月轻言默默地盯着被烈焰包裹在中央的落木,一脸警觉地等候落木第二个宝器的出现。 烈焰的中央,落木双手紧握斩铁。 他当然知道,自己能依仗的宝器,除了斩铁,也还是斩铁。但是,能让月轻言产生臆想,并非坏事。 按当下的噐息消耗估算,斩铁的藏息耗尽是迟早的。 月轻言若倾尽全力出手,落木自己心中并没有足够的信心招架住。 庆幸的是,月轻言或许顾忌他御息师的天赋,也或许顾虑他还有什么大杀器,迟迟没有痛下杀手。 既然耗息已经不可能维持住平衡,那么,我就改变战术。 月轻言的迟疑,或许正是我最后的机会。 落木从地面拔出斩铁。 火焰火云术纹尽数探入深坑,斩铁中所有的火息尽数被驱动起来。 此时,海坊中月牙镇人的此起彼伏的高呼声,传了过来。 落木,必胜!落木,必胜,必胜...... 他竖耳听见人群呼喊着自己的名字,隐约听出,那是自己熟悉的月牙镇人的声音,不禁心潮澎湃,一股热血涌上脑门。 无论如何,都得赢啊! 这是月牙镇人的期望,而我正背负着他们的期望。 这一剑,为了月牙镇! 为了月牙镇,我选择,向死而生! 地面上火圈突然消失,全部术纹返回到斩铁剑身。 没有了烈焰的阻挡,彩蝶顿时扑面而来。 什么!居然完全放弃了防御!这小子想找死吗?月轻言心头一震。 迎着蝶流,落木皮开肉绽,昂首大吼一声,白骨榛榛的双臂在蝶群中扬起,奋力一击。 空中,一剑斩下...... 就在那一瞬间,夜月萧叶看着落木伤痕累累的背影,恍惚觉得突然高大了许多。 就在那一瞬间,闭目养息的少年似有所感,双眼之间,一只隐藏的竖眼猛地睁了开来,在他的竖眼里,看见一股普通肉眼不可见的器息从海坊方向汇聚过来,纷纷注入到落木身上,少年一眼瞥之,顿时心头大震..... 就在那一瞬间,月轻言看见落木身上的器势突然剧增,挂在身上飘零的衣裳碎片,看起来没有了狼狈,反似一面面小小的旗帜迎风飘扬,他看不见少年竖眼之所见,但却能隐隐感觉道一股强烈的危机正朝他奔袭而来。 第六十六章 蝶葬 一缕冷气在背脊莫名而生,月轻言想都不想,猛地提起醉蝶,原本飞洒出去的彩蝶,宛若江河倒流,纷纷回转。 落木放弃了防御,转向进攻;而月轻言放弃了进攻,转向防御。 局势,就在一瞬间突然反转。 五彩的剑蝶,在火炎焱的剑光映衬下,显得更加绚丽多彩。 蝶翼与剑锋相遇,片片如枯叶落地。 蝴蝶与火焰相遇,落下一层层灰烬。 好强大的宝器,好强大的火息! 倒流回来的彩蝶聚在一起,组成一道厚密的彩墙,斩下的剑息,一层层破去,前面的破裂,后面又有新的彩蝶振翅汇集上去。 一层层破,一层层聚...... 剑光煌煌,势如破竹,新聚的蝶墙,终究还是阻挡不住。 顷刻,蝶墙残落,而剑息,继续斩落。 月轻言脸色凝重,举剑往前推出,隐约可见的术纹在醉蝶上加速流动。 彩蝶飞涌,原有的蝶墙瞬间幻散,所有的彩蝶从重新结集,结集的彩蝶,一只抱着一只,紧紧相连,仿佛叶叶刀片互相融合,凝成一根粗壮的蝶柱。 呲的一声,斩铁的剑息斩落到蝶柱上。 蝶柱从上往下被斩铁劈了开来,上面被劈开的部分,残余的蝶群再次散开,迅速往下方凝结,下部的蝶柱变得越来越粗壮结实。 如此,斩铁越往下劈,受到的阻碍越来越大。 此消彼长,斩铁的汹涌的剑息渐行渐弱,眼看差一点就要完全斩开蝶柱,却终于止步在蝶柱的底柱上,再也无法继续劈落下去。 剑息尽,火光灭。 可惜了啊!落木心中叹息一声。 在落木暗自惋惜之时,月轻言心中也叹息了一声。 可惜了,也就只能消耗到此了,若你能彻底斩开,完完整整地威胁到我,相信海坊的筹码又会松动出一大波。 但这已经是我能赋予与你对耗的器息的最大程度,接下来,也该结束了! 因为,余下的醉蝶器息,只够我出一招。 哪怕再留恋金钱,这一招我也必须出,因为我到这来的使命,就是击败你们! 月轻言缓缓撤回醉蝶,彩蝶跟着纷纷飞回,没入醉蝶之中。 四周,一下安静了下来。 落木身上的皮肉趁着这段空隙迅速愈合,他一人依旧挡在门口,手里提着斩铁。 月轻言手握醉蝶...... 两人静静地看着对方,一切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开始。 “落木,兄弟诚不欺我啊,你果然没有其它息器了。如此,你就准备好迎接失败吧。”月轻言一剑徐徐朝天,道:“这,是我给你最后的安排!” 醉蝶剑身完全幻化。 彩蝶如泉涌,顷刻铺满了大院上空,乌压压的遮住了清晨的阳光,整个大院完全覆盖在彩蝶的阴影之中。 站在阴影里的落木,看起来是那么孤独,那么无助,就算是月牙镇的普通居民,也都看得出来,落木刚才那一击已经耗尽全力,犹如困兽用尽余力的最后反扑。 而现在,月轻言释放的器势太强大了,强大到令海坊幻屏下观看的月牙镇人都感到窒息。 紧张和担忧的情绪在月牙镇人心里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呼喊声不知不觉中渐渐弱了下来, 绚丽的彩蝶,在此时看来,比起全身漆黑的乌鸦更让人觉得阴森和更令人感到恐惧。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可能再战?可能再战? “他果然还是祭出了那一招!”被突然暴涨的蝶群吸引,竹叶青目转头望向镇衙大院。 “除了几个铜臭,他总还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来的。”青云布衣淡淡的口气里透露出的不知道是欣慰还是讽刺。 “对于一个低于自己两个小阶,器息耗尽的对手,月轻言还要用上那招,是不是也太狠了点。”竹叶青嘴里说着狠,表情却反倒似带了些许欣赏。 “用最狠的手段彻底抹杀所有翻盘的可能,月轻言这是在用痛打落水狗的方式彻底结束他的战斗。”青云布衣道:“竹叶青,在这点的认知上,你和月轻言其实是同一类人,如果是你,你难道会在这种情况下心慈手软,放弃绝杀落木吗?” 竹叶青不置可否的轻声一笑,道:“只是没想到月轻言这个花花公子一副温情脉脉的的躯壳下,藏着的却是一颗如此冷酷决绝的心,郎心似铁啊,感慨一下罢了。” 镇衙大院中,传来月轻言冷酷如冰的声音:“蝶-葬!” 一股异常浓郁酒香从醉蝶剑身中飘散出来,镇衙大院仿佛一下成了一个大酒窖,沉浸在酒香之中的彩蝶,迷醉了一般,黑压压的,宛如乌云压城,疯狂地往下飞扑,好像要将整个大院全部埋葬在蝶翼之下。 眼看着海坊幻屏里密密麻麻的漫天彩蝶,月牙镇人一个个看得头皮发麻。美丽迷彩的蝴蝶,现在在他们眼里,比蝗灾时扑天的过境蝗虫还要可怕。 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太可怕了! 落木抬头仰望空中,空中强大的器势压迫感,让他感到一阵窒息。 这,才是夜月月家月轻言真正的实力吗? 嗖...... 一支冰剑从衙庭飞出,急速射向空中。 即使如此,夜月萧叶依然没有放弃。 但落木知道,这种程度的攻击,对醉蝶而言,不堪一击。 果然,冰剑才遭遇浓醉的蝶群,立刻被瓦解成碎屑,碎屑迅速淹没在蝶群之中,在强大的蝶息之中,微不可见。 攻击器术引发的强大攻击力,决非宝器的普通攻击可以比。 “如果你能挺过蝶葬,我认输。”月轻言的衣袖在晨风中轻舞,神态淡然若定,道:“挺不过,你就自己认命吧!” 没错,落木有南八白狼的血牙融在血肉之中,但这种数量的彩蝶,如果同时将他埋葬,再强的自愈也是来不及的。 月轻言自然明白这一点,他知道,蝶葬之下,落木必将骨肉分离,身首异处。这是他所能想到的也是所能做到的唯一杀死落木的方法。 像落木这种身融南八白狼血牙之人,若自己不退,唯一击退击败他的法子,就是彻底杀死他! 第六十七章 我认输 夜月萧叶将芒种再次插入到轮椅之中,手心冷汗直冒。 他知道,刚才一剑,是他在落木被完全蝶葬之前所能发出的最后一剑。 芒种的噐藏太浅,从轮椅之中补充噐息需要时间,而他已经没有再出一剑的时间了。 慌乱间,突想起一旁的少年,论防御,他们几人之中,没人比他更强。他知道少年此刻正在修养器息,弥补之前的噐息消耗。但都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该顾着修养什么器息,能挡多少挡多少。若这时候,再次发动他的噐息木墙,不管能否挡得住蝶葬,至少给落木多留下一份生机。 想到此处,夜月萧叶急忙伸手去推那身旁的少年,可手伸出去,却发现推了个空。 夜月萧叶心中一惊,转头一看,一旁位置上已经没了少年的身影。 此时,少年已经出现在落木的身边。 少年竖眼望天,右手高高举起木杖。 他在干什么?眼看纷扰的彩蝶,少年手中的木杖高高向天,却并没有释放出一丝木息。 防御,防御!都什么时候来,还摆什么摆,快起木啊!晚了,就一起躺尸了。幻屏下月牙镇人看着,有急的指尖都给自己掐出血来了。 大院之中的少年自然听不见他们的心声,他的左手飞速翻转,结起一个手印,印起时,身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光芒,木杖跟着通体透亮起来。 少年嘴里吐出一个振聋发聩的音:“镇!” 蝴蝶之上的天空,雾开,云散,云层中央露出一个空洞,一道剑息沐着太阳的霞光,从空洞中来。 剑光刺入蝶群,所过之处,如阳光照亮黑暗,乌央央的彩蝶顿时灰飞湮灭。 刹那间,埋在黑影中的大院天空亮了。 少年嘴里又吐出一个振聋发聩的音:“杀!” 剑息穿透蝶群,没有停,继续往下,刺向月轻言。 在一股强大的器场威压下,月轻言的衣袖猎猎狂舞,强烈的危机感弥漫全身。 此时,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栗着告诉他,逃,逃啊,能逃多远逃多远,但他知道,逃不了的!因为在如此磅礴的剑气威压之下,他根本挪不动一丝一毫。 青云布衣与竹叶青一个仰望空中,一个目视月轻言,在震惊之余,几乎同时不可压抑地升起一个念头:月轻言必死无疑! 就在都以为月轻言除了等死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月轻言还是挣扎着做了一件事。 他拼劲所有气力,大声喊出了一句话:“我认输!” 此时剑光已经临近月轻言的头顶,死神的步履对他而言,已经清晰可闻可见了。 面对刺眼的剑光,月轻言闭上了双眼。 喊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就开始了一场新的豪赌。说是豪赌,因为他这次赌上的是自己的命。这次突如其来的豪赌,他压上的筹码太重,重到即将开盘之时,不敢直视! 可即使如此,这一局,他又不能不赌,也不得不赌! 轻轻的,他感觉到了头顶发丝被削落,从脸颊飘落。 静静的,他听见了自己如雷的剧烈心跳声。 就在他以为将死之际,头顶的威压突然消失。 剑光在他头顶突然消散,如云消烟散。 月轻言战栗中睁开双眼,只见几缕发丝从眼前徐徐飘落风中。 万物寂无声...... 扑的一声,冷汗沿着月轻言秀气的脸颊滴落在地。 少年放下手中木杖,冷冷盯着月轻言,道:“滚!” 月轻言惶惶如被梦中惊醒,又如遇大赦,脚底抹油,一溜烟从镇衙大院中逃窜飞奔出去。 “我去!”竹叶青道:“好强的求生欲!” 看着月轻言狼狈不堪的背影,刚刚在她心中产生的些许好感,顷刻烟消云散。 “虫二狼认输,因为他认为自己真的输了。月轻言认输,只因为他想活。”青云布衣感叹一声道:“这是一场羚羊与狮子的较量,羚羊输了,必死无疑,而狮子输了,不过少了一口口粮。所以,羚羊以必死之心顽抗,而狮子不然。在宁死不肯认输的那几个月牙镇少年人面前,月轻言一开始就已经输了。” “你这么说,对月轻言的评价可算不上公道哈。”竹叶青道:“话说,作为裁决,这时候,不应该是你青云布衣出面判定月牙镇犯规的吗?” “犯规?”青云布衣眉头微微一挑道:“竹叶青,你觉得他们犯了哪条的规?” “能产生如此强大的器场威压的练息师,境界不可能还在练息境。”竹叶青道:“参战之人,只能在虚空境之下,这是夜月与月牙约战的规则。月牙镇明显犯规,就算他们胜了月轻言,但犯规就是犯规,所以,虽然月轻言败得狼狈,但并没有输。应该出局的不是月轻言,而是刚才那位对他出招的少年,如此境阶的他没资格参战。” 青云布衣默默听完竹叶青的话,接着又沉默一会后,似乎在脑海中复盘少年刚才的举动,最后摇了摇头缓缓道:“那少年并没有犯规。” 竹叶青挺直身子,提高声音道:“这不可能!如此强大的器压,即使是你青云布衣,也绝不可能做的到。”在竹叶青甚至整个夜月的练息师看来,青云布衣就是练息境的天花板,如果青云布衣也无法做到,那练息境便无人能做到。 “我同意你的看法。”青云布衣微微沉默了会,叹气一声道:“可惜的是,事实是另外一回事,而这就是事实。” 一切的假设,在事实面前,根本无需辩驳,也无可辩驳。 “但怎么可能?”竹叶青心中震惊不已,口吻里透着满满的不可置信。 青云布衣的判定斩钉截铁,口吻不容置疑。 而她,即使再如何不信,也知道,同时身兼裁决与夜月桂花楼两重身份,青云布衣不可能刻意做出明显有利于月牙镇的误判。 对竹叶青,她关注的是少年的战力,而青云布衣的关注点不仅在此,他作为裁决,必须同时监察每一位参战者的境界状态。 少年破空一剑之时,器息之力悉数爆发,本身境阶提到极限。 他的境阶状态至高提到练息境巅峰后就再没有了继续上涨的迹象,也就是说,以目前的状态判断,少年的境阶依旧是在虚空境之下的练息境巅峰。 如此,境阶在虚空境之下的他,并没有竹叶青所以为的犯规。 第六十八章 代价 毫不起眼的木仗,居然祭出了如此强大的一剑! “月牙镇!”青云布衣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叩着茶桌,神色一再地凝重起来:“如此一个塞外小镇,居然扛下了夜月,不知道宫后娘娘知道之后会有何感想。” “扛下了夜月?”竹叶青此时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冷冷一笑,道:“他们顶多不过是扛下了花花公子月轻言的醉蝶和之前三轮一对多的攻击而已,月牙镇之所以能扛下四轮,充其量,也只是占了人数上的优势而已。” “人数上的优势吗?”青云布衣道:“竹叶青,你别忘了,到目前为止,月牙镇只出现了一个练息境巅峰,而你们,无一例外,全都是练息境巅峰。优势一直在你们这一边,可惜,败的也一直是你们。连败四局如果还不足以令你们警醒,难道还有等到全军覆没之后,再回去跟宫后娘娘交差吗?” “青云布衣,你不会没看见他已经来了吧。”竹叶青淡淡一笑道:“小女子人微势弱,不值一提,但有他在,难道你还觉得我们交不了差吗?” 青云布衣闻言沉默了起来,没有继续理会竹叶青,将目光重新投向大院。 ...... 月轻言一溜烟逃出大院,浓浓的求生欲让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能逃离大院多远就逃多远! 他无暇多想,铆足了脚劲,一路朝月牙镇外狂奔,一直飞奔到了柳灞,吹着了一阵扑面而来的清风,才渐渐清醒过来,徐徐放缓脚步。 可怕!太他妈的可怕了!不,不仅仅是可怕,是恐怖!那一剑真是太他妈的恐怖了! 如果不是临场机智,而且那位少年并没有取他性命的意思,现在已经摊尸在大院之中,化成一滩横飞的血肉了。 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到现在,月轻言身上还在冒着冷汗,内襟浸湿了一大片。 柳灞的风,带着湖水的潮湿,微凉。 月轻言的脚步越走越慢,最后在柳灞的尽头停住,静止了两息,倒转过身,沿着柳灞快步返回到月牙镇。 这次,他没有去酒楼,当然更不是想回到镇衙大院,而是径直去了海坊。 此刻,海坊的月牙镇人已经从紧张到震惊,最后反应过来,又开始了一场浪潮般的欢呼。 他们中没有人认识少年。 欢呼声里,依然喊着落木必胜的口号。 在他们看来,不管少年是谁,既然代表月牙镇人出战,那就是月牙镇胜了,至于是喊什么必胜那都是一样的。 月轻言才踏入海坊不久,就很快有人认出了他。 “月轻言!”一个外地来的赌客咬牙切齿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海坊里,几乎所有的目光一下都投到了他身上。 众人的目光里有敌意,有轻蔑,更多的是嘲讽。 败军之将,还有何脸目在这里现身? 月轻言尴尬地笑了笑,却并没有因为月牙镇人和赌徒们异样的眼光而退却。 他无视了所有人的注视,抬头望向海坊中央的巨大幻屏。 幻屏里,少年已经放下手杖。 大院中,落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少年究竟是谁?之前真是太小看他了,这次若不是他出手,还真不知道如何挡下月轻言的蝶葬。 少年刚才的一击震惊了所有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身在局中,感受更深的落木。 少年亦默默看了落木一眼。 落木并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现,也同样震惊到了眼前的少年,而且震惊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场内场外之人对他刚出的那一剑的震撼。 少年的脸色此刻看起来异常苍白,苍白到嘴角上冒出的一丁血丝,在落木眼里都是那么明显。 落木心里暗暗一沉,少年受伤了,而且是不轻的内伤。 看来,刚才的一击,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极限,并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反噬,现在他急需调养,否则随时会脱力晕死过去。 少年转眼朝衙庭里看了看,故作轻松地收起手杖。 落木十分默契又不落痕迹地调转了下自己的身位,背影恰巧挡住了少年在幻屏的视角。 他朝少年点了点头,道:“萧叶交给你,这里交给我!” 少年亦十分默契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身走回到衙庭,他行走的每一步都如同刀割。在这一段不长的距离里,他深刻地体会到了落木刚才被彩蝶凌迟的那种惨痛感受。可即使如此,他依然做出一副无恙的姿态。刚才那一剑,振奋了整个月牙镇的人,同时也给夜月方面造成了无形的压力。 少年知道,只要他还在大院之内,这股带给夜月的无形的压力就会继续存在下去,这对月牙镇有利,所以他必须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硬挺着走回衙庭,在回到衙庭之前,绝不能倒下。 强撑着在夜月萧叶一旁的老位置盘膝而坐,一股冰冷的寒气无声地送了过来。 在少年背对着大院,面朝衙庭,他刚进衙庭的时候,夜月萧叶马上就发现了他的伤势。传过去的寒息默默地帮助少年压制翻涌的器血,寒息反馈回来的信息让夜月萧叶暗暗心惊,少年的伤势比他料想的要严重得多。 一口拥上来的血水被褴褛少年强行咽下,他双目紧闭,竖眼在额头消失,再一次进入了深度冥息状态。 月轻言眼都不眨一下地观察幻屏里的少年举动,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衙庭之内。 没有再犹豫,月轻言大步走到海坊大厅的服务台前,将身上所有的银票换成筹码。海坊伙计用无比复杂的眼神看了月轻言一眼,欲言又止,默默揽下了筹码。 换筹完毕,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月公子可是要押注夜月吗?” 月轻言淡淡看了他一眼,提高声音道:“不,这次我压月牙镇!” 他的声音在安静下来的海坊大厅之中回响。 压月牙镇!居然连月轻言都压月牙镇了! “月牙镇!”一名外来的赌徒紧随月轻言之后毫不犹豫地落筹。 代表夜月出战的月轻言都把筹码投给了月牙镇,那是否意味着战局将出现与普遍预期不同的逆转? 月轻言默默退出服务台,身后更多的赌徒从他身边挤了过去。 如果说少年的一剑动摇了赌徒们的预判,那么他月轻言刚刚在月牙镇上压上的筹码,最终成了动摇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看着一个接一个赌徒的筹码落在月牙镇上,月轻言脸色露出了不易觉察的微笑。 在镇衙大院里,他败了,败得异常凶险,败得十分狼狈,可静下心来细细想想,这正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吗。 第六十九章 弃子 一走进海坊,本来还心有余悸的月轻言立刻找回了赌徒的感觉。 对他来说,大陆第一赌坊的海坊才是他真正渴望胜出的战场。 刚才一战,败了,但败的好啊!在海坊一干人眼神里,月轻言可谓颜面尽失。 可那又怎样,真正的赌徒还会需要什么颜面护体吗? 待我将来拿着赢回来的大把筹码仰天大笑走出海坊的时候,你们这些落魄的赌棍也就只配用落寞和羡慕的眼神看着我远去的背影,到那时候,你们谁还会想到我战败的颜面呢? 什么落木必胜,月牙镇必胜,不过是一群不知所谓,只会瞎囔囔的愚民罢了。 最后的结果只会是:月牙镇会输!夜月必胜!可惜这个结果只有等赌局落定的时候,你们才会知晓! 我现在抛出的筹码,不过是些作为引子的弃子,用这少量的筹码换取你们手中大笔的筹码,才是我真正的意图。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鱼饵,又如何能钓上大鱼。 要想钓大鱼,牺牲些鱼饵是必须的。 如果以为赌靠的只是运气,那你们就太无知了,太天真了。赌可赌,非常赌,赌者,亦诡道也! 月轻言在海坊冷僻的一角找到一张无人盘亘的桌子坐下,海坊的人群不是聚集在下注幻屏附近,就是云集在空旷的巨大幻屏下面,所以他坐的地方略显冷清。没有人与他同桌,或者说没人屑于与他同桌。 而他月轻言,无所谓! 一如往常,举止优雅地取出茶具,给自己倒上一杯。 清翠的茶叶在杯子里缭绕,月轻言伸出白皙的双手将杯子盈盈握住,一股温暖的香气从杯中溢了出来,沁人心扉。 嗯,要是能再来一段歌舞,几位如水的芳菲女子,此刻就该圆满了。 月轻言默默想着,不知不觉,仿佛看见一位青翠的女子正朝自己款款而来,他眼光渐渐迷离,那女子越来越近,模糊的脸庞也越来越清晰。 “竹叶青!”月轻言待看清那女子的面孔,悚然一惊,猛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眼前并没有什么青翠的女子,不远处依稀传来赌徒落筹和幻屏下的嘈杂的议论声。 竹叶青悠闲中透着些许慵懒地坐在青云布衣对面,噗嗤一声轻笑出来。 青云布衣不知所谓地皱了皱眉头。 “刚去和月轻言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竹叶青道:“看起来,刚才大院中的一场败局,并没有打击到这位公子哥。” 青云布衣不解道:“怎么?” 竹叶青道:“他现在的心情很不错。” 青云布衣哦了一声,道:“局势对你们越来越不利,你现在该关心的不该是院子里的那几位吗?依我看,你现在的心情也很不错。” “院子里净是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值得我一个小女子关心的。”竹叶青吃吃笑道:“月轻言除了刚才逃得狼狈了些,平时的模样还是比较养眼的。看看俊俏的小郎君,可不比打打杀杀的强多了吗。” “你来这里可不是坐在台下看戏的,打打杀杀与海坊的那些赌棍无关,可对你,这局还得继续,早晚你都得登台亮相。”青云布衣道:“我提醒你,你留给他们喘息的时间越长,对夜月越是不利。” “的确如此哈,可若那位少年郎再来一剑,我可能就没月轻言那么幸运,还能捡回一条小命。”竹叶青道:“战斗是你们男人的事,而我,只想做一个躲在男人背后的小女人。” 青云布衣略沉默了会,将眼光转下楼下,道:“我明白了,你,是在等他吗?” 竹叶青也跟着青云布衣的目光将眼光转向楼下,道:“难道你不也是在等他么?” 楼下,一张角落里的茶桌,坐着一个十分起眼和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少年男子。 靠墙角的少年人胖乎乎的,一脸富态,全身上下珠光宝气,极其奢华。那模样乍看上去,像是从钱堆里长出来的。如此贵气的少年,手里却抓着个啃了大半的普通不过的菜市大肉包子,另一只手里半端着小半碗廉价的豆浆,他刚喝过一口浓豆浆的嘴角上还粘着一滴乳白的浆液,这吃食模样与街头粗俗的平民无异。 竹叶青心中暗暗摇了摇头,一个人的气质与修养果然与富贵没有半毛钱关系。 坐在对面的少年,与胖乎乎的少年形成巨大的反差,清瘦得就像一根竹竿。相对与他的体型,身着一件都快要被洗白了的浅灰色大褂,相比他的身材,大褂就显得太过宽大了。不过,虽是大褂宽大,用料却是极次的寒衣面料。大褂少年人坐着的位置,斜对着窗户,从窗户望出去,正好可以看见海坊上高高竖起的巨大幻屏,此时,他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放开抱胸的双手,道:“胖子,月轻言已经下套了,我是不是也该上场了?” 胖乎乎的少年扎巴了下嘴巴,将挂在嘴角的豆浆滋溜一下舔了进去。 大褂少年切了一声,一脸嫌弃的样子。 “急什么。”胖乎乎的少年人张开胖乎乎的手掌摆了摆道:“心急赚不来大钱,让海坊的筹码再飞一会也不迟啊。” 大褂少年哦了一声,道:“也好,我也不是那么急的。” “没有无缘无故的胜,也没有无缘无故的败。海坊里那些原来抱团压着你们的赌棍对夜月必胜的信念是在刚才那一剑的威压之下,开始动摇,甚至崩溃了的。”胖乎乎的少年将碗里的豆浆,一股脑儿喝掉,剩下的大肉包子塞到嘴里,大口嚼巴起来,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月轻言刚才被吓得屁滚尿流,可是连接招的勇气都没有了啊。” 大褂少年没有说话,不置可否地微微耸了耸肩。 “虽然月轻言不过是个贪生的纨绔,可怎么说他也是月家练息境一辈中的巅峰。”胖乎乎的少年将嘴里的包子嚼巴干净,话音清晰起来:“月轻言不敢接的那一招,你,可有信心接得下吗?” 闻言,大褂少年眉头微微拧起,目光转向幻屏。 第七十章 疯子 幻屏之中所摄位置居高临下,俯瞰整个镇衙,大院之中的情况一览无余,但衙庭内有房间墙瓦遮掩,只能看到其中部分,并看不清里面全貌。 少年现在冥睡所在的位置,是个摄像死角,从幻屏中的角度上,看不见他的身影。 此时,镇衙大院中并除了落木,再无其他人迹,场面上看,大院冷冷清清。 大褂少年盯着幻屏中的影像,沉默了会,又将目光转回,叹气一声,坦然摇了摇头道:“我,并没有信心。” 胖乎乎的少年眼睛迷起一条缝,欲言又止。 大褂少年似乎知道他想说些什么,道:“毋庸忌言,刚才他那一剑,我已经暗自推演过三遍,结果没有一次能接得下来。但如果我是月轻言,我绝对不会认输,更不会选择逃跑。” 胖乎乎的少年嗯了一声,心中默道,然后呢? 大褂少年两眼放光道:“然后,我会拼尽全力去接那一剑。” 胖乎乎的少年依旧没有出声,心中默道,再然后呢。 “再然后。”大褂少年长吸了一口气,一脸遗憾道:“我应该会死吧!” 胖乎乎的少年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开口道:“明知会死,你还要去接那一剑?” “因为我想试试!我想试试在临死之前,能否在那一剑的器势压迫下感悟虚空。”大褂少年的眼里闪烁着熠熠光芒:“在我灰飞烟灭之前,借势踏破虚空,是我接那一招的唯一所思,唯一所愿!” “我想知道,同为练息境巅峰,为什么他可以发出那样不可思议的一剑。如果我接下来了,那么,他能做到的,我将也可以做到。当然,以我现在的实力,没有一丝接得下来的可能。”大褂少年接着道:“但我依然想试试,虽死无悔!” 胖乎乎的少年的嘴巴越张越大,半响后才指着大褂少年的鼻子大声道:“传闻真是不假,封值,你果然是个疯子!” “我的练息之道,不疯魔,不成活!”被称为封值的少年不以为然地咧嘴笑了笑道:“练息一道,我本来就是个疯子。” “你既接不下那一剑,进场又有何意义?”胖乎乎的少年叹气一声,道:“封值,你别忘了,夜月若真输了,你我的筹码都会付之流水,人财两空,人财两空啊!” 封值微微一笑,淡然道:“胖子,我虽接不下那一剑,却并不会输。我的人,你的财,一样都不会空。” 胖乎乎的少年微微一怔,眨了眨眼,不解道:“这是为何?” “在他出那一剑之前,我不能胜。可他既然已经出了,我就不会输。”见胖乎乎的少年似乎依然不解,封值淡淡补充一句道:“因为,强弩之末不能穿缟。” 胖乎乎的少年又眨了眨眼,犹豫了下道:“你是说,你断定他已不再能出刚才那样一剑?” 封值毫无犹豫地点了点头道:“断定无疑!” 胖乎乎的少年不解道:“可我瞧他步履轻松,坦若自然,并无否极之相。” “这才是他最大的破绽所在。”封值笑了笑道:“如此浩然一剑,怎可能没有息衰之兆。他越是坦然自若,问题就越大。就算他依然还有战力,也绝不可能再出那样的一剑了。” “但愿如此。”胖乎乎的少年看似松了一口气,道:“我的筹码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换来的。” “别忘了,你的筹码里,还有你和我的约定。”封值盯着胖乎乎的少年,十分认真,一脸严肃地提醒他道。 “若胜了,自然有你的份。”胖乎乎的少年苦着脸道:“若败了,输的却只有我的银子,怎么算都亏不了你的。哎,这样的约定,我当初是如何会答应了你的?” “自然是你喝醉了后定下的约。”封值取出一张契约,微微有些得意道:“这可是你自己提着酒壶,逼我和你一起按下的手印契约,没有假的。” “有些眼花了。”胖乎乎的少年揉了揉眼,一副憨态道:“你拿近些过来,好让我瞧细了。” 封值闻言,不仅没有将契约递过,反而警惕地快速收将起来,冷冷一笑,道:“又想抢走契约,你这下作的手段,都用了多少次了,也不嫌烦。” 胖乎乎的少年尴尬地笑了笑道:“封值你也忒多心了,只是当时酒醉,记不太清了,细看一眼又能咋的了?” “就上次,你要凑近细看一眼的时候,差一点就把它吞到你肚子里去了。”封值道:“待你兑现了契约,你爱怎么看怎么看,就是你拿着它蘸豆浆吃我也不会管,但现在,不行!” “那时酒醉,做不得数的。”胖乎乎的少年叹气一声道。 封值一脸认真道:“做得来数的,上面有你的手印,真真的。胖子,你想赖是赖不掉的。” “好吧!”胖乎乎的少年再叹气一声,无奈道:“那你得听我的,打架你行,赌钱我行,那样我们才能多赢些回来。” 封值点了点头道:“这事,我一直都听你的啊。” 海坊里,随着嘈杂的落筹声渐渐平静下,蜂拥在赌台的人群纷纷散回各处。 焦灼的目光再次纷纷聚焦到幻屏上。 幻屏里的大院依旧冷冷清清。 落木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染满了血水的衣裳破烂不堪,晨风吹过时,几缕布条如枯叶一般一片一片飘零而去。 虽然切肤的疼痛感隐隐还在,但被月轻言切开的肌肤此时已经完全恢复,若不是衣裳褴褛,一点都看不出,这是一具刚刚几乎要被醉蝶切割埋葬了的血肉之躯。 落木心中不禁又暗暗赞叹,白姨的南八白狼血牙真是宝贝啊,要是没有这颗血牙,几条命都没了。 时光悄悄流逝,早晨的太阳徐徐升起,偷偷漫过屋顶的阳光,从屋檐泄落下来,泄落下来的阳光投落在落木的后背,他身后的影子随着衣炔飘飘在地面上来回波浮。 几只麻雀从院外飞来,它们并没有意识到大院中的危机,落在大树的枝条上,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地叫着。 一切似乎又都恢复了平静。 若没有这一战,此时正是这里午休憩的平静时光。 第七十一章 选择 xs7.com 衙庭里面,夜月萧叶静静地注视着少年的侧脸。墙角温和的灯光微微跳跃,泛出橘黄色的灯晕,少年的脸色在灯光下看起来已经不像刚进衙庭时候那么苍白,但夜月萧叶知道,他的伤势在内,内在的伤势并没有明显好转过来的迹象。 良久之后,夜月萧叶的眼光从少年身上移开,满怀忧虑地转望向大院。 落木站在衙庭门外,他的站位正好挡在了大院进入衙庭的门户。 少年和落木两人一内一外将夜月萧叶护在其中。 夜月萧叶处在了这次约斗的暴风眼中心,这场争斗暴风的目标缘起于他。处在暴风眼中的他最危险,也最安全。 目前为止,夜月萧叶并没有受到丝毫伤害。而月牙镇镇衙中剩下的几人却已经为护住自己负伤累累,这让他内心隐隐感到内疚和不安。 月轻言逃遁之后,夜月方面就一时没有了动静。 或许是由于身旁这位少年之前惊艳的一剑,镇住了夜月方面的后来者,也或许还有些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总之,局势暂停了下来。 这对月牙方面来说,无疑有了一个难得的喘息机会。 夜月萧叶并不确定月牙镇是否还会有援手,但他可以确定的是,夜月一定还有后手。 埋在轮椅中的芒种,贪婪地攫取着其中的冰寒之息,其中器藏再一次被充盈。 少年已经进入深度冥睡,落木的器息消耗看起来也接近了油尽灯枯。 一旦失去他们俩的保护,夜月必定后直取他们的目标,而这个目标就是自己。 既然帮不上他们的忙,那就帮忙保护好自己吧!这对落木和少年来说,或许就已经他们对自己最大的期望了。 虽然夜月萧叶自己并不觉得,这就够了,但之前的事实又让他觉得自己的确无能为力。如此,与其多做些无谓的帮忙,不如想想如何利用好有限的器息,切实地保护住自己。 夜月对落木和少年的攻击毫无禁忌,肆无忌惮,但对夜月萧叶,多少还是有些投鼠忌器,至少,没人敢直接杀死他。这点,或许可以成为自己可以利用的优势。 夜月萧叶在脑海里默默演算了各种被直接攻击的可能,和被攻击后的可能应对。不知不觉中,他的握着芒种的手,不自觉地越抓越紧,握剑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 海坊的幻屏里除了几只麻雀时不时地在枝头跳跃,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赌客们有些无聊起来,又喝起小酒,嗑起瓜子,吃起早点来,更有甚者,懊恼地埋怨海坊里为什么会缺了歌舞的表演,和陪酒的妖娆女子。 春风楼中,终于,封值默默再看了胖乎乎的少年一眼,胖乎乎的少年默默点了点头。 该落的筹码已经落尽,再等下去,只会给月牙镇更多的喘息机会。虽然封值并不在意再给月牙镇更多的时间修养身息,但是,就这样跟一个胖子这么干坐着,看着他十分不雅地啃包子喝豆浆,的确也是无聊之极。 总要结束的,那就让我来结局吧! 海坊里不知谁突然指着幻屏大喊了一声:“来了!来了!” 海坊的人群随着他的喊声立马安静了下来,幻屏里,一个穿着宽松大褂的少年出现在了镇衙大院门口。 巷口的风吹起大褂,大褂立刻被风鼓舞起来,那少年看起来好像一个被放在气球篮里的孩子,随时会被这阵风吹走。 看似飘摇不定的封值,一步一步稳稳地跨进镇衙大院。镇衙大院有围墙遮挡,巷风透不进去,那少年的大褂失去巷风的鼓舞,平静地服帖了下来。 海坊中有人认出来大褂少年:“是他!” “谁?” “封家封少封值!” “封家不是常年闭门谢户的吗?听说这个封值更是小门不出,大门不迈的,怎么他也来了?” “我说,怎么夜月连败,也不见着急,原来有他镇场。封值可是夜月虚空境下第二人!” “别忘了夜月有七位参战,现在才就是算上封值,也不过五位。” “据说这次夜月方面是宫后娘娘调派的人手,以宫后娘娘的手段,绝不可能没有后手。” “如此说来,胜负还未有定数。” “若早有定数,就不成赌局了。” ...... 进入大院的第一眼,封值直接略过了落木,将目光投向衙庭里面的少年。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确认自己对少年的预判没有出现误判,感受到少年的状态并没有在意料之外,不知怎的,封值的心中反而莫名地有点小小的失落。 “御息师?”环视了一周的封值,最终将目光落定格在落木身上。 这已经是一个不需要询问,也不需要答复的问题。 但封值问了,落木也就答了:“他们觉得我应该是吧。” 封值哦了一声,道:“那你可是我见过的最弱的御息师了。” 语句显得有些轻蔑,口气却没有给落木丝毫轻蔑的感觉。因为封值只是在陈述一个他认知中的事实。 御息师是练息师中十分特殊的存在,若非万不得已,是绝不会在练息境就轻易暴露自己御息师的身份的。 因为练息境是练息师的最低层境界,相对应,这个境界的练息师实力是最弱的。而且练息境御息师太过惹眼,最容易成为敌方阵营要抹杀的头等目标。 在御息师成长起来前清除掉,这是各个阵营对付御息师最低成本的方式。当然,一名御息师的陨落,一定会遭到相当程度的报复,但即使付出这样的代价,依然值得。 所以,若月牙镇与夜月为敌,趁早清除掉掉落木这个菜鸟级的御息师,一定是夜月乐见其成的。 “虽然遇上你这样一位的低境低阶御息师,对大多数练息师,难免有当场将你抹杀掉的冲动,但这种事情,我并没有多大兴趣,因为这不是我此行的目的。”封值道:“我此行的任务是击溃月牙镇,其中自然也包括你。” “因为你有南八白狼的血牙护身,所以几番对决下来都能侥幸不死。这,是你的幸运,却也是你的不幸。”封值接着道:“因为,要击败一名拥有南八白狼血牙的练息师,唯一的方式,就是杀死他,在他有机会痊愈之前彻彻底底地杀死他!” “我希望你清楚你自己现在的处境,我不是月轻言,更不是虫二狼,我不会虚伪地劝你缴械认输。”封值道:“相反,我希望你明白自己的处境之后,却依然能选择挥戈而战。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的练息师,不是我封值想要面对的对手,也不值得我与之一战,虽然这一战对我来说,再所难免。” “不战,可以苟延残喘,战,你会死!”封值道:“我不劝你认输,但我会给你一次选择认输的机会。” 落木正要开口,却见封值摆了摆手道:“死生是大事,我不需要你马上做出选择,我会给你十息的时间。” 落木欲言又止。 第七十二章 竹叶青 眼前的封值,言谈举止,淡定从容,比起之前的四位,看起来最不起眼,却无形中给落木造成了远超夜月前四位的心理压迫。 这种压迫不是直接的。它甚至不来至于压迫,而是来至于封值的云淡风轻。 他的云淡风轻,缘至于对局势判断之后的自信。 少年虽然没退出,但以他眼下的状态就是一个摆设,他已经无力再战! 这点确定无疑! 不出意外地排除了少年,剩下挡在夜月萧夜之前的,就只有落木了。 只要清扫掉落木,夜月萧夜唾手可得。 至于落木,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大陆之上难得一见的御息师,御息师确实令人头疼,但好在他只是一个才初入练息境的御息师,从他前几战的战况看,这个所谓的御息师不是一般的菜,菜到御息融息还是边打边学,若没有小韵的引导,甚至都不知如何融息御息。 御息师最大的优势,在于团队作战。 以战力而论,落木与小韵,任何一人都不足以匹敌阴倾、虫二狼其中一人,但有落木这个御息师的存在,格局立刻发生了变化。 境阶明显落于下风的落木和小韵,普通噐息相融,一击击杀阴倾;器术噐息相融横扫西风烈,完败虫二狼。 两战下来,御息师在团队作战中的价值,不言而喻。 但缺乏团队支持的御息师,还能发挥出什么价值,多少价值? 月牙镇中,毫无疑问,能给落木最大的支持就是小韵,其次少年。 如今,小韵退走,少年形同虚设。 这样的情况下,落木这个御息师,又能发挥什么作用? 失去融息御息的优势,御息师也就是一名练息师。 作为练息师的落木对噐息的掌控,与融息御息几乎一样菜。除了基础火息术,没有一招成型的器术。 综合起来,落木不仅是一个才入门的菜鸟级御息师,而且也是一个同样才入门的菜鸟级练息师。至于器术,除了他的火云基础器术,可圈可点外,一无是处。 落木知道自己的优势劣势,而封值也看穿了他的优势劣势。所以,他一来,就云淡风轻,稳稳地控制住了器场。 早日照屋台,檐影默默地一点点往背面挪移。 落木默默地看着雕栏的影子,脑海里飞快地思索着对策。 大院再一次平静了下来。 就连在枝头探头探脑地跳跃的麻雀,也没有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了。 若是落木此时回头,他会发现,镇衙衙庭里面比大院还要安静。 衙庭之中,夜月萧叶的眼皮不经意地跳了一下,他并未见过封值,但封值一出现在大院,他就知道来者一定是封值。 有些人,你不用见过,就会认识,在夜月萧叶眼里,封值就是这样的人。 封值,夜月虚空境下第二人。盛名之下,并无虚附! 在夜月,虚空境下前十人中,三年之间,只有两人的排名一直未曾变动过。这两人,除了排名稳居第一的青云布衣,就是眼前这位排名老二的封值了。 在青云布衣不介入的情况下,夜月可选的练息师中,最强者自然当仁不让地落到了封值头上。 和青云布衣不同,青云布衣年纪轻轻就入仕桂花楼,大杀四方,闻名在外,知之着众,见过者亦众,而封值身为世家子弟,平日里却几乎足不出户。所以,闻名封值者众,但真见过封值者却极少。 宫青柳调不动桂花楼中的青云布衣,这在夜月萧叶的意料之中。至于封值,夜月萧叶并不确定。封家虽是夜月世家,但在夜月落寞已久,如今的封家,已经不在夜月的朝堂之列。这样的家世,自然不会被列入到宫青柳的派系之中。若简单按这个推理,封值应该不会出现在宫青柳的派遣之列。可除了青云布衣,虚空境下,封值的实力明摆在那里,这人即不在朝堂,但也同样不在夜月王的嫡系之列。如此,被宫青柳盯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相较之下,封家中立于朝堂,封值自然就中立于夜月。对夜月萧叶而言,这个人,是他最不想在镇衙大院看见的存在。 不幸的是,他来了。 浅灰的寒衣大褂包裹着竹竿一样的清瘦少年,这般衣装体态的少年人,此刻会出现在这里的,除了封值,在他的意识里怎么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夜月萧叶不经意间将芒种握得更紧了,如果封值突破落木,那么,他将直接面对封值。此刻,他的脑海里,迅速闪过几种封值最可能的攻击方式和路径。 正当夜月萧叶在默默计算自己可行的几种阻击和结果时,暂时的平静被封值的声音打破了。 “落木,我希望你能做出一个无愧于练息师的决定。”封值道:“现在,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最终的选择。” 夜月萧叶闻言突然想起什么,心中悚然一惊,不,落木你不能...... 话从心里喊了出来,却没能出口,所以,他的喊话声,连自己都听不见,落木自然也不可能听见。 夜月萧叶猛然一惊,背后一阵冷汗,因为就在刚才一刻,他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而且不仅于此,他握住芒种的手也僵硬到无法动弹。 麻痹!这是典型的被麻痹之后状态! 是什么时候开始,我被封值麻痹了?不,封值一直在衙庭之外,不可能是他! 那会是谁? 月牙之局,按约定,夜月来者七人,宫城,阴顷,虫二狼,月轻言,封值.....,除此五人之外,还有两人! 封值已经够难以应付,此时要是再来一位...... 在夜月萧叶思虑之间,一条青色的小蛇从墙角的小洞里慢悠悠地游了出来,墙角的灯火微微跳跃了一下, 青色的小蛇在灯光下蜕变,眨眼就变成一名青翠衣裳的女子。 青翠女子扭着小蛮腰,身子柔软若蛇,挨着夜月萧叶,在桌子旁坐了下来。 坚挺白皙的鼻子细细嗅了嗅周围,青翠女子如孩子般可爱地吐了吐舌头,吐气如兰,轻声道:“好香的酒气。” 丝毫不能动弹的夜月萧叶如坐针毡,冷汗从额头冒出来,沿着脸颊一直往下流。 青翠女子从袖中取出一块青翠的手帕,温温柔柔地将眼看就要从夜月萧叶脸上掉落的汗水擦掉。可惜手帕才擦掉他脸颊上的冷汗,更多的冷汗又从夜月萧叶的额头冒了出来。 “我猜,五公子此刻一定是在想,这女子是谁?小女子身份低微,五公子位尊身贵,未曾见过我,应该并不会认得我吧,但我有一个很好听也很容易记的名字,五公子倒是可能听说过的。”青翠女子放下手中帕子,帕子在桌面展开,一条绣在手帕上的小青蛇栩栩如生:“我叫竹叶青。” 果然是她!夜月萧叶心中苦叹一声。 竹叶青慵慵懒懒地斜靠桌沿,右肘支在桌上,青翠的衣袖滑落下来,露出白皙的手臂。竹叶青的右手拖住下巴,顺着夜月萧叶的目光望向镇衙大院。 第七十三章 毒 “看五公子的眼神,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急着想要对院子里的那位说吧。”竹叶青道:“想说却又说不出来,一定憋得很辛苦吧。不如让我猜猜五公子究竟想说些啥,若我猜对了,五公子您就动动眉头,我还是可以帮五公子您传达一下的。” “嗯,若我没有听错,封值刚才是要大院的那位告诉他最终的决定。”竹叶青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若不想战,不敢战,他根本过不了月轻言那一关。可明知院中那位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为什么还要给他选择的时间和机会?” “对这一点,我原来也没有想明白封值为何要多此一举。”竹叶青接着道:“直到他刚才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我才明白,封值说了那么多看似意味深长的话,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掩饰他后来想说的这一句。” “五公子若是已经认出封值,那么,您是否也和我一样,在听见他说出那一句话的时候,也就突然明白了。”竹叶青嫣然一笑,从桌子上顺手取出一个空杯子,给自己倒上一杯的猴儿醉,殷红的小嘴,在杯子上抿了一小口。 猴儿醉入口之后,还未来得及下肚,芳醇的酒气就先弥漫上头,竹叶青两片红霞飞上双额,艳丽的面容变得越发迷人:“我若没有记错,封值后来的说的原话是:‘我希望你能做出一个无愧于练息师的决定。现在,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最终的决定。’这几句话里,可是‘看着我的眼睛’,这一句才是封值真正想要的表达?” 夜月萧叶闻言,冷汗如雨滴答滴答而下。 竹叶青凑近夜月萧叶的脸庞,盯着他的眉头,道:“不应该呀,我帮五公子分析了这么许多,五公子的眉头都没有动过一下,难道我猜的全都不对?” 刹那,夜月萧叶眉头下的眼神冷如冰霜。 竹叶青看似吃了一惊,刚靠近夜月萧叶的脑袋,咋舌往后缩了回去,用小手拍了拍酥白的胸口,道:“五公子好凶的眼神,若我有哪里说的不对,请五公子出言指正便是,莫要吓唬小女子......哎呀,该死,该死,怎么忘了五公子已经说不出话了呀。哎呀,哎呀,该死,该死,五公子说都不出话来,又怎么动得了眉头。对不住,对不住,对五公子,我可不敢大意,我下的是九度麻痹的毒,除了呼吸,什么都动不了。” 夜月萧叶的呼吸变得动急促起来,若他的眼神可以杀人,此时已经杀了竹叶青一千遍。 “五公子如此着急的样子,我猜我已经猜对了,对不对?”竹叶青笑语盈盈道:“那我就接着往下猜,五公子想和大院里那位说的,是不是:‘千万不要看他的眼睛’?” “嗯,我想我应该猜对了,这话,我可以代五公子传话给院中那位的,真的,我不骗人的。”竹叶青转头朝镇衙大院外娇声娇气地喊道:“喂,那个谁,嗯,是叫落木的吧,嗯,落木,你千万不要看封值的眼睛!” 话传了出去,镇衙大院里,没有人对她的话做出任何回应。 “瞧,我说到做到,该传的话我已经传过了。”竹叶青耸耸香肩,道:“不过,很可惜,看起来,我代五公子传出去的话,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因为,此时,落木的眼睛已经盯上了封值的眼睛。 封值的眼睛暗若黑夜,深邃而悠远,落木只看了一眼,只见封值眼光一闪,他的眼珠突然耀若星辰,落木的目光再也无法离开封值的眼神。 “封家器脉传承,瞳眼天生,坊间传言。封值三岁就开始修习封家定身瞳术。”竹叶青道:“五公子,你们院里那位情况似乎不太妙啊,他盯上上了封值的眼睛,此刻已经被定住了。” 夜月萧叶心中怒道,这还用你说。 “谁说封值是疯子?会有哪个疯子能云淡风轻地在你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谆谆善诱,引人入坑的?”竹叶青赞叹了一声后道:“说封值是疯子的,才都是傻子吧。躲在这样的男人背后,真的让像我这样的柔弱女子好有安全感呀。” “五公子你的眼神就算能喷出火来,也是没用的。”竹叶青纤纤玉手把玩着手中的酒杯,酒杯中的猴儿醉微微晃荡,更多酒气外溢出来,空气里的酒香又增添了几分:“您现在最需要的是平心静气,心气焦躁会加速血息的运行,血息加速,毫无疑问会加速毒素在你体内的流转。” 夜月萧叶心中道,果然是中了竹叶青独制的毒,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下的毒。 “像小女子我这等微末的存在,五公子平时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我却时时关注着五公子。”竹叶青似乎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道:“从宫城入局开始,我先后来这里探望过五公子三次。” 三次!夜月萧叶心中悚然,我竟然一次都没有觉察到。 “第一次来的时候,宫城和您把衙庭搞得异常冰冷。那种感觉,真是太不好了。所以,我掉头就回去了。第二次,虫二狼来的时候,我也来了,那时我好想温柔地趁机咬您一口,可惜......”竹叶青用手指了指一旁的少年道:“可惜他当时突然触发起木墙,吓了我一跳,所以,我又溜回去了。” “经历了前两次,我就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也更有耐心。”竹叶青道:“这次,我不要咬您了,对五公子这样的贵人,应该更温柔以待才是。” “所以,我将毒液悄悄挥发在空气里。”竹叶青道:“这种毒的主料源自竹叶青,经过我提纯改良后,与其它三种毒素进行混合后制成。它混合而成的毒素中微带有一丝丝清香,若是在平时,五公子恐怕早就觉察出来了。” “可是,所幸有它!”竹叶青将手中的杯子再次徐徐晃动道:“这猴儿醉酒香四溢,正好掩盖了毒素的清香。” 听到这里,夜月萧叶的心沉了下去。 第七十四章 就是不喜欢 “您刚才是不是还有一个疑问,我为什么会完全忽视了他的存在。”竹叶青好似有心灵感应,用手指了指一旁中的少年道:“这个疑问,相信在您心里也是有答案的。没错,我确实看出他已经陷入冥睡,但更重要的是,中毒的不仅有你,还有他。” “他的确是您眼前的最后一根可能捞到的稻草,只不过这根稻草已经自己先沉入了河底,您捞不到了。”竹叶青语重心长道:“所以,五公子您就不要指望他救您了。” “至于大院里的那位,五公子您就更别指望了。”竹叶青指了指落木的背影,道:“封值有多强,五公子应该比我更清楚。在夜月,除了青云布衣,虚空境下,没人可以与他匹敌。你们院里的那位,不用说此刻他的器息已经灯枯油尽,即使是在噐息全盛状态,也没有一丝丝战胜封值的可能!” “何况,您说,他是有多么的不长眼啊,别人躲还来不及,他却偏偏自己凑上了封值的定身瞳。中了封值的定身瞳术,他除能说话,什么也做不了。”竹叶青道:“您是认出了封值,可他并没有,他这是提前把自己送进了死局。” “唉,尽关心别人了。”竹叶青嫣然一笑,道:“还是关心五公子您自己才是正事。五公子眼下最关心的应该是您身上的毒吧。这个毒吧,我给五公子介绍一下。用这个毒呢,制毒有讲究,下毒也一样有讲究的。下毒的时候,总共要下两道,第一道吧,毒扩散得快,但毒性却不算大,初中毒的时候,也只是麻痹全身。第二道吧,正相反,毒性很大,但扩散得很慢。” 夜月萧叶闻言,暗暗心惊,心道,糟了,她下的毒混着酒气,她刚才喝下猴儿醉,荡漾酒杯中猴儿醉的时候,恐怕已经下了第二道毒。 “五公子真是个聪明人,我才说了一半,您就已经明白了。”竹叶青看着夜月萧叶的眼神,微微一笑,一副柔弱无害的样子,道:“您一定想到,我是什么开始给您下了第二道毒吧。” “没错,第二道毒在这里。”竹叶青十分优雅地微微晃荡手中的酒杯,道:“第二道毒,已经下了。此毒,先入五脏,再入六腑,最后融入器藏。开始时候,微痛,感觉到疼痛之后,痛感随后会慢慢加强,等毒入器藏之后,它能让人痛不欲生,直到器藏全毁。按伤残等级评定的标准,不多不少,正好达到七级伤残。” “这样的毒害方式,听起来都令人觉得肉疼。”竹叶青道:“而且,我听宫后娘娘说,五公子最是怕疼的,唉,这可真是太折磨人了。” 竹叶青看见一颗颗大汗珠从夜月萧叶额头冒出,又叹气一声道:“五公子,您也别怪我。担我们这样的差使,您懂的,宫后娘娘的令,像我这种蝼蚁般的小货色,是无法违抗不遵的。上令下行,就是我们这些小人物的命。” “我吧,一个小女子,您说能有多大本事,打不过封值,打不过月轻言,打不过虫二狼,也打不过阴顷,甚至都不是宫城那个花花公子的对手。”竹叶青道:“所以,只能躲在他们这些男人们的身后,找准机会捡个便宜。” “不过,话说回来,在夜月,比我强的练息师,的确还有一大把。”竹叶青道:“可是啊,能将五公子的伤害,控制到恰如宫后娘娘所愿,也恰到胜出标准的,夜月的练息境中,好像还真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了。” 夜月萧叶额头的汗珠,越冒越大,此刻他已经明显感觉到,身体的疼痛感正在慢慢加剧。 宫青柳还真是了解我的,我怕什么,她就给我什么。 竹叶青看见夜月萧夜此时的眼神,完全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这种毒渗入到器藏的疼痛,是常人难以忍受的。我知道,疼到最后,你一定会希望我干脆一剑杀了你。”竹叶青幽幽叹气一声道:“我吧,是不介意手起刀落的,不仅痛快,而且不生枝节。可是,如果我真这样做了,宫后娘娘就会很不满意,她要是不满意,那将来痛不欲生的人就会是我。” “所以,抱歉,我不会杀了您。”竹叶青道:“如果您需要我有什么话安慰您的话,我会说,除了死,人生没有什么是不可承受的,您且忍忍,忍忍就好!” 说完这些话之后,竹叶青就不再多话了。 她不说话,衙庭内没有了声响,也没了动静,只能看见角落里的灯焰孤独无声地跳跃着。 夜月萧叶已经落入控制之中,竹叶青的心思和目光转向了镇衙大院。 镇衙大院里,落木和封住相对而立,两人也没有动静。 封值依旧云淡风轻,而被定住无法动弹的落木,好像反而从焦虑中平静了下来。 焦虑是因为压力和对未知的恐惧,眼下已经尘埃落定,悬着的心思也跟着落地,焦虑也就变得不再那么焦虑。 院里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听起来特别清脆。 竹叶青的目光掠过落木和封值,下意识地远眺春风楼中的茶楼,心想,这一场月牙镇与夜月的争斗眼看终于就要彻底落幕了,青云布衣也该快要出来做出最后的裁决了吧。 茶楼里,青云布衣依旧淡定自若地喝着茶,那位楼下集珠光宝气于一身的胖乎乎少年,不知道何时坐到了他的对面。 “看起来,你好像并不怎么喜欢我。”胖乎乎的少年扑闪扑闪地眨了眨大大的眼睛,小心翼翼道。 青云布衣摇了摇头,道:“无所谓喜欢不喜欢,我只是不太适应和你这种富得流油的人坐在一起。” “那还是不喜欢。”胖乎乎的少年摊开胖乎乎的手道:“和桂花楼的人坐到在一起,我也是会莫名觉得极不舒服,开始我和你一样,以为只是不适应,可我很快就明白了,其实就是不喜欢。” “不喜欢就不喜欢吧。”青云布衣道:“你我并非同道中人,喜不喜欢的又什么关系?” 胖乎乎的少年点了点头道:“你这句话我很喜欢。” 青云布衣一脸冷漠地别过头,内心略带厌恶地切了一声,将眼光转向窗外。 第七十五章 直觉 “不喜欢可以,但你可千万别看不起我们这些粗鄙的有钱人。”胖乎乎的少年好像感应到了青云布衣内心深处对他的鄙视,不过表面上,他依旧笑容可掬:“财富是个好东西,你信不信,只要我肯付出足够多的银两,就一定会有人肯替我出头杀了你,哪怕你是桂花楼的人。” 青云布衣连头都没有回,淡淡道:“那你更加不要看不起我们这些穷透了的桂花楼人,尤其是我们六处,只要我愿意,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胖乎乎的少年身子往后一缩,咋呼呼道:“哇靠,青云布衣,你还来真的,你们桂花楼的人真是开不起玩笑。” 青云布衣冷冰冰道:“桂花楼的人不认得玩笑这种东西,下次你和我开玩笑的时候,最好摸一摸脑袋是否还在你的脖子上。” 胖乎乎的少年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咋舌道:“幸好,还在。” 青云布衣没有理会胖乎乎的少年,目光在落木和封值身上来回移动,眉头微微皱起。 胖乎乎的少年凑近到窗口,一边望着镇衙大院,一边道:“青云布衣,你觉得他们俩谁会输?” “谁会输?”青云布衣微微一愣,好像没想到胖乎乎的少年会这么反过来问:“你不应该问:谁会赢?” 胖乎乎的少年转回头,一本正经道:“我就是想知道谁会赢,所以我才会问你谁会输。” 青云布衣转头看了胖乎乎的少年一眼,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他。 胖乎乎的少年被他犀利的目光看看得毛骨悚然,不自觉脖子往后一缩,摊了摊胖乎乎的手,有些不自在地解释道:“输的那个人会赢!” 这都什么逻辑?青云布衣依旧盯着胖乎乎的少年,没有说话。 胖乎乎的少年只好继续解释道:“因为之前被断定会输的那个人都赢了,我觉得,这次也不会有例外。” 青云布衣这下终于忍不住出声道:“所以,这次要输的那个人就会赢?这就是你赌输赌赢的逻辑,这么大的赌局对你来说就这么简单地下了判断?” 胖乎乎的少年摇了摇头道:“并不是每一次都是这个逻辑。若赌局都这么简单,岂不是谁都会赌大家认为会输的一方?” 胖乎乎的少年道:“但是,这一次我的赌筹要博的逻辑的确是赌输。” 青云布衣刚放下的眉头又微微皱了起来:“理由?” “因为,这次,运气都在输的那一边。”胖乎乎的少年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青云布衣,你跟我确实是不同道的两类人,若你我各持一个筹码,你赌的一定是实力,而我赌的却是运气。” “月轻言常说,他赌靠的不是运气。而我赌,从来只博运气。”胖乎乎的少年道:“在我看来,商贾之道,千百次的努力,都不及一次气运加身来得重要。” 青云布衣想了想,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隔岸观花,所见不同,所知自然不同,你所说的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胖乎乎的少年摇了摇头,道:“青云布衣,你明知道我说的很有道理,却还是不肯从内心处认同我的观点。你明知月轻言不过自负高明,却依然愿意相信他看似上道其实花哨的言辞逻辑。要你们这种人相信努力拼不过运气,真是太难了,太难了。” “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要我告诉你谁会输。”青云布衣手指轻叩茶桌,道:“为什么?因为我的话,会影响你的判定,还是会影响到你所谓的赌运?” “运气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它让人完全捉摸不透,但有的时候,有的地方,却又仿佛之中,有迹可循。”胖乎乎的少年笑眯眯道:“不管你信还是不信,身为夜月与月牙镇的现场裁决,你的话,不可能对这场赌运没有影响。” “不论是从这两人的实力还是现场的战力上评判,落木都会输。”青云布衣端起茶杯,小酌了一口,盯着胖乎乎的少年道:“这,可是你希望从我嘴里得到的答案?” 胖乎乎的少年没有回答,目光却炯炯地转向大院。 青云布衣徐徐放下茶杯,接着道:“但,这只是寻常逻辑上的预判,却不是我会给出的判定。” 胖乎乎的少年心头一震,一脸愕然地转头看着青云布衣,等他继续说下去。 青云布衣叹气一声道:“我以为,封值会输!” “为什么?”胖乎乎的少年呼吸明显急促起来,情绪显得有些激动:“青云布衣,这不合理,你得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青云布衣用淡淡的口吻道:“没有什么可解释的。” “不!我需要你的解释。”胖乎乎的少年一脸坚持道:“青云布衣,如果你想随意编出一个不合理的判定来影响我的赌运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你能影响赌运的,只有你内心真正真实的想法,而不是心口不一的胡言乱语。” 青云布衣象看白痴一样看着胖乎乎的少年道:“你觉得,你能把你所说的运气给我解释得一清二楚吗?” 胖乎乎的少年微微一愣,想了想,挠头道:“好像不能,但你应该可以理解的,不是吗?” 青云布衣点了点头道:“我可以理解你所谓的运气,那你是不是也应该理解我的理由。我的理由和你所说的运气一样,可以意会,但无从解释。” 胖乎乎的少年闻言沉默了起来,因为他似乎明白了青云布衣刚才判断的理由。 青云布衣缓缓道:“是直觉。” “直觉?”虽然胖乎乎的少年已经猜到了,但听见青云布衣亲口说出来,还是忍不住把心头的疑问明知故问地问了出来。 “理智告诉我,落木会输。”青云布衣道:“但直觉却告诉我,输的会是封值。在理智和直觉之间,我选择相信我的直觉。” 直觉不需要解释,也无法解释。 我不知道它为什么是,但我感觉它就是,奇妙的是,事实也往往如是。 尤其是眼前的局势,这个直觉出来的东西毫无道理,但青云布衣依然愿意选择相信。 第七十六章 拼死 青云布衣道:“我相信直觉,因为我的直觉从来没错过。” 胖乎乎的少年酸溜溜地切了一声道:“这种话,那些口无遮拦,自以为是的娘们也经常说。” 青云布衣没有理会胖乎乎的少年软中带刺的暗讽,道:“如果我告诉你,封值会输,但是夜月最终会赢,你的心情是否会有所改变?” “夜月会赢......”胖乎乎的少年微微眯起眼睛,道:“你是说,落木会赢了这一场,但会输在下一场?” 青云布衣点了点头道:“他若真能击败封值,那已经是奇迹。我可以相信奇迹在他身上发生一次,但我绝不会相信奇迹同时接二连三地在发生他一个人身上。” “我说的运气,和你的直觉,都是无法解释,而又似乎都是真实存在的东西。”胖乎乎的少年苦笑一声道:“青云布衣,你这人真的很可恶,运气与直觉之间,你让我相信哪一个,选择哪一个?” “这么说起来,你对自己所说的运气并没有那么自信。”青云布衣道:“我坚信自己的直觉,至于你是否还要坚持相信你的运气,那是你自己要做的选择。” “你几乎要说服我相信你的直觉了。”胖乎乎的少年低头想了想道:“但我,最后选择的依然是运气,哪怕它是那么的虚无缥缈,不着实际。” “很好,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青云布衣俯视大院中的落木和封值道:“用不了多久,他们会给我们答案。” ...... “练息师的生死往往只在一瞬间。”封值盯着落木的眼睛道:“在你看上我的眼睛的那一刻,你的生死就已经落到了我的手里。” “所以,你说了那么多,只是为了让我心理不设防地盯上你的眼睛?”落木的身体已经不能动弹,但视听说话却并无障碍。 封值耸了耸肩,并不否认道:“定身瞳术个很好用的东西,但不同的定身术都有一个同样的缺陷,那就是都需要受术者自投罗网才能触发术制。” “瞳术触发的定身术,需要猎物自己撞上施术者的眼神。”落木叹息道:“我真不该那么大意的。” “你的问题不是大意,而是对你的对手并没有足够的了解。”封值一本正经地说教道:“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封值,常有人叫我疯子,因为我喜欢比较极端的东西,所以他们认为我是个行为十分极端的人,而行为极端的人在他们看来就是个疯子。我们封家每一代都会出一个也只出一个天生瞳的子弟,到了我这一辈,虽然封家家道已经中落,但天生瞳依然被我继承了下来。” “在我很小的时候,家父就逼我修习定身瞳术。”封值道:“那时候的我,十分抗拒。因为我觉得,不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天分,不是我真正要追求的东西。使用定身瞳术这种无需练息就能凭借天赋操控的器术,胜之不武,这不是我所要追求的练息之道。” “可等长大了以后,我才知道,我错了。”封值接着道:“没有什么得来是不需要付出的,天赋也不是什么上天垂幸,贼老天会给你什么,不过是他想从你身上取走些什么。只可惜,这个道理我明白得太晚了。” “所以,现在我使用定身瞳术这种取巧的器术,没有任何心里抗拒和不安。”封值道:“因为那个代价我已经支付过了,现在不过是在回收报酬,而这个报酬值得我用一生去索取。” 落木道:“我不知道你曾经付出过什么代价。但不管你付出了什么,定身瞳术都算不上是完美的器术。” “定身瞳术的确不够完美,被动触发是它永远无法弥补的缺陷,但施术前的不完美并不重要。”封值道:“不是吗?” 落木道:“施术前的不完美并不重要,那么,施术后的不完美重要吗?” “当然重要。”封值微微笑了笑后,摇了摇头道:“但比起施术前,它的不完美已经微乎其微。” “小时候,每到夏天,就经常会有大蜘蛛从窗外的花园里爬进了我的房间,在墙角织起网。父亲会让下人把其余的蜘蛛网都打扫干净,但会留下墙角最大的一只蜘蛛和它织的网。闲暇的时候,我经常搬把椅子,站上去,仰头看那只大蜘蛛捕食。蛛网疏漏,远说不上什么完美,但每天都有蚊虫自投罗网,而投网的蚊虫几番挣扎之后,往往只有束手待毙。” “这么说起来,我们小时候倒是有过一个共同的爱好。”落木道:“小时候,无聊起来,我也经常去看结网的蜘蛛捕食。只不过,我的看点和你并不相同。” “有何不同?”封值饶有兴致地问道。 “你看的是自投罗网的蚊虫。”落木道:“而我,只有不小心的大黄蜂撞到蛛网上的时候,我才会凑到网前去看。” “我的房间里不会有什么大黄蜂。”封值道:“即使有,父亲和下人们也不会让它飞进我的房间。” “我看的是丛林里的蛛网。”落木道:“月牙镇小青山的丛林里,黄蜂并不少见。” 封值道:“我家只有花园,没有丛林。” “再怎么家道中落,你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落木道:“我和你不同,我只是个塞外的野孩子,没见过大宅子里的花园。小时候,我天天在小青山上晃荡。” 封值不经意间露一丝出羡慕的眼神,但马上收了回去:“这不重要,那些丛林里的大黄蜂落网以后会怎么样?” “落网的大黄蜂本能地会挣扎,它的挣扎自然会惊动网中的蜘蛛。”落木道:“经验不足的蜘蛛会迅速赶过去,试图马上加固蛛网制住大黄蜂。” “结果呢?”封值问道。 “正在奋力挣扎的大黄蜂只要看见蜘蛛出现,就立刻会被激发出它超乎寻常的斗志,释放出全部潜能,一边拼尽全力和蜘蛛搏斗,一边用尽自己所能挣脱蛛网的束缚。”落木道:“你知道,没有一只蜘蛛能把自己的网编织得天衣无缝。此时,蛛网的疏漏就成了蜘蛛最大的破绽,通常体型硕大的大黄蜂大多都能在奋力挣扎中破网而去。” “蝼蚁且偷生,非鱼死即网破,不管是什么生物,只要是为了求生,必然会不遗余力,拼死一博。”封值略顿了会后道:“不过,大黄蜂能够逃脱出去,那是蜘蛛过于心急,有经验的蜘蛛通常都很有耐心。” 第七十七章 一只蜘蛛的修行 “没错,经验丰富的蜘蛛就不会急于捕食,它们更不会早早去刺激已经落入到自己网中的猎物。”落木道:“这种蜘蛛通常会很耐心地等待,等待猎物慢慢地把体能耗尽,然后再一边毒杀,一边加固蛛网。碰到这种老道的蜘蛛,就会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狩猎。体能偏小的大黄蜂如果一开始就不能挣脱蛛网,那大多会慢慢在蛛网中耗尽自己的体能,最终都会成为蜘蛛的口腹之粮。” 封值略沉默了会后,道:“你现在是否在想,我究竟会是你前面说的那只蜘蛛还是你后面说的那只蜘蛛?” 落木丝毫不否认道:“我的确正在想这个问题。” “结论呢?”封值道。 “我已经中了你的定身术,但看起来,你似乎并不怎么着急着马上置我于死地。”落木道:“所以,在我看来,你应该属于后面那一种蜘蛛。” “这只是你的看法。”封值摇了摇头,道:“如你所言,你我对蜘蛛的看法并不完全相同。那些小蜘蛛和小蛛网都被父亲和下人清理干净了,我所见的一直是我房间里的那种大蜘蛛,这些被优胜劣汰下来的大蜘蛛都有着丰富的猎杀经验。触网的猎物,不管是大苍蝇,还是小蚊虫,它都一样拥有足够的耐心。即使是再小的蚊虫,它们都会一视同仁,等它体能消耗殆尽后,才会出手捕杀。” “所以,如果你一定要去类比蜘蛛,那么,我既不是你所说的前面一只蜘蛛,也不是你前面所说的后面一只蜘蛛。”封值道:“我一直是在我房间里织网的那种大蜘蛛。” 落木沉默了一会后,道:“如果只是一只小小的蚊虫,也要付出那么大的耐心去等待,你屋里的那种蜘蛛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那样做值得吗?” “从最后的结局来看,可能的确是过于谨小慎微了。”封值道:“对此,我也曾经怀着和你一样的疑问,问过我的父亲。” “他又是如何说的?”落木饶有兴致的口吻问道。 “父亲说,你错了,这和是否谨小慎微并没有什么关系。”封值道。 “怎么会没有什么关系?”落木奇道。 “真没有关系!”封值道。 “那和什么有关系?”落木道。 “父亲说,那是大蜘蛛经久捕猎养成的习惯。”封值道:“练息师与蜘蛛不同,对蜘蛛而言是习惯,而对练息师而言,是心境!” “心境么?”落木沉吟了会道:“那是一种怎么样的心境。” “始终如一。”封值道:“某种心境一旦培养成功,就会演变成一种品质,而一个练息师的品质最后会潜移默化地演化成某种行为。” “受教了!”落木感叹一声道:“封值,你的父亲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封值眼神微微一亮,道:“他的确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父亲教导我,通过观察蜘蛛,要学习的不是织网捕猎的本领,而是通过学习它,修炼自己捕猎猎物时候的心境。”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落木话锋一转道:“越小的蚊虫,越是可能正好落在蛛网网格疏漏和薄弱的地方,如果蜘蛛能及时赶到并弥补疏漏,蚊虫就会被彻底困在网络之中,而如果蜘蛛只是一味等待不动,那么这只小小蚊虫,也完全有可能从疏漏之处逃脱出去。” 落木接着道:“如果遇上这种情况,你不觉得,过度的等待反而会是一个错误的抉择吗。” “这的确可能会造成偶尔一次猎食行动上的失误。”封值道:“但这不是一个错误的抉择。” 落木没有接话,默默地等待封值的解释。 封值道:“若因一只小小的蚊虫逃脱就动摇了心境,心动则意动。一个小失误无碍,但若因心动而破意,对一个练息师而言,那才是修行上的一个巨大失误。” 练息师练心修意,修意立境。心动,轻者意动,重则意破,而意破,轻者境界不稳,重者直接掉境。 封值道:“所以,若偶尔失手,我会承认失误,但这样的抉择本身并无错误。” “可是,那只侥幸的小蚊虫终究还是脱网而去了。”落木道:“作为猎食者的蜘蛛,难道就会甘心因为自己原本可以避免的的失误,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猎物扬长而去吗?” “自然是不甘心的。”封值沉默了会道:“所以,还需要继续修行,所以更不能动。” “修行?”落木道:“我不懂,那只蜘蛛,还要如何修行?” “暂且放过一只小小的蚊虫,回头将自己的网织得更密,密得那只小小蚊虫若再撞上来,也绝无逃脱的机会。”封值道:“这就是一只蜘蛛的修行!” “善!”落木又感叹一声,道:“封值,你若执意如此修行,我可助你一次!” 落木话音未落,封值突然感到右脚脚心一凉,接着便是一阵刺痛。 封值大惊,右腿迅速一弓,还未能急退,眼睛的余光便看见一支冷剑从脚心往上,直接刺穿刚弓起的膝盖,剑尖从膝盖髌骨突破而出,闪着熠熠冷光。若不是刚才退步时候关节弓起,已经沿大腿而上直接刺入下腹。 封值无暇思索,也顾不得疼痛,借助左腿蹬力,急速往后退走而去。 后退之时,右腿强行从刺入的剑身脱离,血水从腿脚处喷涌而出。 封值此刻已经顾不得落木,眼神急速从他身上移开,转望向自己退离之处。只见,一名黑衣的少女,手持一剑从地面阴影处冒了出来。 眼看一剑偷袭得手,黑衣少女手中之剑一挥,想要追杀过去,却听见身后传来落木的急促的声音:“回来!” 黑衣少女微微一震,似心有不甘,但最终还是强行止住脚步,一转身没入到地面上黑影之中。 封值右腿半跪,目光沿着那地面的黑影往前,黑影的另外一头终止于落木的双脚之下, 这,原来是落木的影子。 第七十八章 谁 “居然是影术!你居然有影!”封值心头暗惊,吃惊之中,又暗自庆幸,他皱眉道:“落木,你的这一手突然偷袭的确出乎我的意料,可惜,你的影看似并不怎么强。否则,此刻,赢的就已经是你了。” “她的确算不上强。”脱离了封值眼神的落木此时已经摆脱了定身瞳术的身体束缚:“但,正好能帮我挣脱你这只猎食蜘蛛布下的蛛网,不是吗?” 封值道:“难怪你被我定住之后,并没有挣扎,你跟我扯了那么多看似有理却全是废话的话,原来是一直在等待这一只能帮你脱网的小小的蚊虫出现。” “也不全是废话。”落木道:“若不是和你聊下来,我是无法确定,你是否会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的。而你的耐心,对我能否偷袭成功很重要。你的定身瞳术有缺陷,我的影术也同样有缺陷。定身术需要诱导猎物自动触网,而影术需影子在猎物没有察觉的情况悄悄延展到猎物身边,这样才更容易一击成功。” 落木接着道:“你的定身瞳术无法强制猎物撞上你的眼神,而影子的形成和变化需要光,现在的我还无法让影子自由生长到你的脚下。” “所以,你不停地和我说话,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好利用太阳悄悄升起造成你身上影子角度的偏移和长度伸长的时光,将你的身影不知不觉地延伸到我脚下。”封值道。 “是的。”落木坦然道:“所以,你和我一样,都太大意了。” “不是大意!”封值一脸固执地摇了摇头道:“是我犯了和你刚才一模一样的错误,你不够了解你的对手,而我也一样不够了解我的对手。而且,我犯的错误比你更严重。” 落木道:“哦?” “从宫城进入镇衙大院开始,我就已经在观察你,观察你和他们交手的每一个细节,我以为,我已经足够了解你了。现在看来,其实并不是。”封值道:“这个教训告诉我,在彻底打倒对手之前,千万别以为你已经摸透他了。” “我很庆幸,虽然你以为你已经足够了解我了,但你依然选择了耐心地等待。”落木微微笑了笑道:“是你耐心的等待,让我等来了脱困的机会。” “每一种猎物都有自己的挣扎方式,我想知道,你是如何挣扎的,在我没有看到你挣扎到绝望之前,我是不会出手的。只是可惜,等来的结果并不好。”封值道:“但若再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依然会选择等待。只不过,你的影不会再有袭击成功的机会。因为,我不会让我的网在同一个地方再漏一次。” “我的影只有一次偷袭你成功的机会,但你的定身瞳术也一样不会有第二次将我定身的机会。”落木道:“已经逃脱而去的大黄蜂,是不会再触同样的一张蛛网的。” ...... 春风楼茶楼上。 胖乎乎的少年趴在窗口,拍了拍猪头一般的大脑袋,一脸不解道:“封值明明已经将落木定身了,刚才为什么不马上出手直接斩杀掉他?” “你不懂。”青云布衣瞥了胖乎乎的少年一眼,道:“那是一个疯子的执念。” “该死的执念,我就知道这个封值是疯的!”胖乎乎的少年一脸遗憾地摇晃着大脑袋,道:“他们俩各中一招,算是扯平了吧。” 各中一招没错,但封值付出了一条腿几乎残废的代价,这也能算扯平了? 青云布衣像看白痴一眼一样地瞥了胖乎乎的少年一眼,一副懒得和傻子说话的样子。 胖乎乎的少年心里又偷偷切了一声,假装没看见,目光似有似无地朝衙庭方向瞟了两眼,他知道,这次和前几次不同,进入月牙镇镇衙的除了封值,还有另外一人。从衙庭里传出的女人声音,他基本判定应该是之前坐在他位子上的竹叶青。 从胖乎乎的少年所在位置的角度根本看不见衙庭里面的情况,竹叶青自然也不知道他正盘算着她在衙庭里的战况。 “真是太令人意外了啊,没想到被疯子定住的小家伙居然还能有反击之力。”竹叶青道:“如此,对月牙镇来说是好事,多少还能支撑着继续挣扎下去。但可惜了,五公子,这对你来说却真是太不幸了。” 竹叶青接着叹气一声,道:“如果那个小家伙刚才老老实实躺平了,一切也就都结束了,可是他偏偏选择了无谓的挣扎,那您的痛苦就还得继续。” “我也并不想的。”竹叶青纤纤玉指对着落木的背影轻轻弹了弹道:“有痛您别也怨我啊,要怨您就怨他吧。” 墙角的灯火微微跳跃了一下。 竹叶青的话音方落,就听见耳畔也传来一声轻叹,那声音道:“我不怨你,更不会怨他。” “五公子,您......”竹叶青闻声悚然一惊,这分明是夜月萧夜的声音,她手指微颤,手中酒杯的酒水跟着荡漾开来,差一点就泼出了杯子。 一股冷意从脚底透传上来,竹叶青握酒杯的手指变得愈加僵硬。 “五公子!”竹叶青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颤声道:“您能说话了?您没中毒么?这......这不可能!” “竹叶青,我当然中毒了。”夜月萧叶微微一笑道:“但,我也能说话了。” 竹叶青一脸惊讶道:“您,您居然能化解我的毒?” “我的毒确实已经解了。”夜月萧叶摇了摇头道:“但解去你的毒的人,并不是我。” “谁?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解去我刚调制出来的毒?”竹叶青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一旁的少年,只见少年依旧双目紧闭,纹丝不动。 他还在冥睡之中,所以,绝不是他!可这衙庭之中,除了他,那还会有谁? 竹叶青接着转眼望向镇衙大院,大院里落木正和封值僵持,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有余力顾及到衙庭之内。 “是我。”竹叶青惶惶之中,听见一个清脆而陌生的声音从衙庭的墙角方向传来。 第七十九章 解 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竹叶青大吃一惊!什么时候衙庭里多了一人!我居然丝毫没有觉察到。 她下意识地循声朝墙角方向望去。 目光所及,墙角处空无一人,只见一盏灯火微微跳跃。 “你......你是谁?”竹叶青环视了墙角一周,最终把目光定格在墙角上面,她盯着那盏跳跃的灯火,头皮一阵发麻。 墙角上的灯火微微一晃,一名红衣素裹,头戴浅露的少女从灯火中来。 竹叶青见来者年龄尚幼,紧张的心绪略略稳定了些下来,口气也平静下来,她盯着红衣少女,迟疑着道:“小妹妹,可是你解去了我的毒?” 红衣少女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竹叶青犹豫了会,接着问道:“你......你能告诉我,你是何时来的吗?” 红衣少女道:“你还没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来了。你来了三次,我也见过了你三次。” “我来三次,你都看见了?”竹叶青心头一凛,原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来过三次,不想却都落在眼前这位少女眼里,她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接着问道:“那你为何现在才现身?” “因为你前几次来都很警觉,稍有风吹草动就马上溜走了。”红衣少女道:“在那种状态下的你,我是抓不住你的。” 竹叶青脸色微凉,强作镇定道:“你觉得,现在,你就能抓住我了吗?” “我并不能抓住你。”红衣少女摇了摇头后,又指了指已经恢复自如的夜月萧叶道:“但是,五公子能。” 竹叶青冷笑一声道:“五公子再有能耐,也不过是练息境初阶,你姐姐我再弱,也是练息境巅峰。你觉得,一名练息境巅峰会轻易被练息境初阶制住?” “会的。”红衣少女淡淡道:“因为我明白你为何连来三次,直到第三次才敢进入这里。” 竹叶青心中一颤,咬了咬下唇,依旧强装镇定道:“为何?” “因为五公子的月冰术,正好可以克制住你畏寒的体质。”红衣少女盯着竹叶青的眼睛道:“不是吗?” 见竹叶青默而不语,红衣少女接着道:“蛇虽小,但只要咬上一小口就可以毒死一头大象。五公子虽然境界只在练息境初阶,但以你这样的体质,他的月冰术依然可以轻松将你彻底冰冻。” “若不是你自信已经毒倒了五公子,以你谨小慎微的性子,想必第三次也是不敢进来的吧。”红衣少女道。 竹叶青没有回答,略沉默了会,道:“我想知道,你是如何解了他们俩的毒的?” “你的毒下了两道。”红衣少女道:“第一道麻痹的毒性不强,解起来也简单,我借助火光就能解了。第二道毒有些麻烦,我思来想去,只好借用了你施毒的手法。” 竹叶青闻言一愣,苦笑一声,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原来你解毒也跟我施毒一样借助了酒气。” “若在平时,以你谨慎的性子,应该是会发现的。”红衣少女道:“但你制住了五公子后,就有些得意忘形了,再加上大院里的动静转移了你的注意力,所以很侥幸,我两次解毒的时候,你都没有发现异样。” 竹叶青闻言突然想到了什么,转眼看着夜月萧叶道:“所以,在五公子您中我第二道毒之前,她已经帮您解了第一道毒。” 夜月萧叶默默点了点头。 竹叶青道:“所以,你原来是可以避开我的第二道毒的?” 夜月萧叶点了点头。 竹叶青道:“所以,第二道毒你是故意中的。” 夜月萧叶还是点了点头。 竹叶青愣了愣后,叹气一声道:“何苦?不疼的吗?” “我也不想的,你的毒真的好疼!”夜月萧叶呲牙抽了口冷气,苦笑着道:“但我若不肯中了你的毒,你又岂会大意,你若不大意,即使你的体质畏惧冰寒,我也斗不过你,更不可能捉得住你。” 竹叶青凄然一笑,幽幽怨怨道:“也不全怪我大意,还是你们男人都有一颗好阴好狠的心啊。” 夜月萧叶愕然,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好不知所谓地摇了摇头。 “五公子,我已经落入到您的手里,您会杀了我吗?”说话的时候,竹叶青眼神凄凄婉婉。 夜月萧叶摇了摇头道:“我不会!” “那您可以放了我吗?”竹叶青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瑟瑟发抖,楚楚可怜道:“月冰术的寒气太甚,我的体质承受不来。” 夜月萧叶又摇了摇头,淡淡道:“不能。” 竹叶青嘴唇被冻得慢慢发出紫来,牙齿也开始打颤,她泪水含在眼里,未流出眼角,就已经化成冷霜:“杀又不杀,放又不放,五公子您待要拿我怎样?” “待月冰术的寒气从五脏六腑渗入到你的器藏,待你的器藏冰寒破裂。”夜月萧叶淡淡道:“那时,留去随你。” “五公子,您好狠的心!罢了,我怎样待您,您便如何待我,这也算公平。”竹叶青咬牙切齿道:“竹叶青先谢过五公子垂怜不杀之恩。” 夜月萧叶冷冷道:“你也别怨我,要怨你就怨宫青柳去吧。” “我不怨您,更不敢怨宫后娘娘。”竹叶青幽幽叹气一声:“要怨就怨我没有一颗像你们一样狠毒的心。” 话音方落,她白皙细腻的肌肤突然褶皱起来,眨眼间就衰老成了老嬷模样。 褶皱的肌肤被冰冻得脆裂开来,冰屑层层崩裂,纷纷碎裂到地上。 一条刚刚脱皮出来的小青蛇,从冰屑里闪电一般地滑溜出去,钻入墙角的小洞就不见了身影。 夜月萧夜默默看着竹叶青从自己眼前溜走,只是皱了皱眉头。 红衣少女看了夜月萧叶一眼,欲言又止。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夜月萧叶似乎并不十分在意竹叶青的逃脱,再次见到红衣少女,他的心情一下好了许多。 他对红衣少女微微一笑,道:“能再见你,真好!” 红衣少女在浅露之下的面容也微微一笑,只是夜月萧叶并看不见她的笑容:“你......,就这么放她走了吗?” 第八十章 雀翎 “她刚借助器兽的天赋蜕了皮,器藏虽然不至于破碎,但蜕皮对她而言消耗巨大。此刻逃去,她一定会找个地方躲起来修生养息,自保性命。没有一个月的时间,她是恢复不了的,竹叶青虽然逃走,但已经无力再参战。”夜月萧叶解释着断言道:“竹叶青已经不足为虑。” 红衣少女沉吟了一会,微微点头道:“如此也好吧。” 夜月萧叶指了指身旁还在静坐中的少年,不无忧虑地问道:“他,没事吧?” “他身上的毒都已经解了。”红衣少女道:“但他刚才的那一剑,器息已经被严重透支了,现在有事没事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夜月萧叶哦了一声,见少年虽然双目紧闭,但呼吸平稳,心中略安。 微微沉默后,红衣少女道:“这把轮椅不错,很适合你。” “落木送的,是他从莫大匠那弄到手的宝器,”夜月萧叶叹气一声道:“对我这个瘸子来说,确实没有比轮椅更适合我用的宝器了。” 红衣少女微微一怔,细声细语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夜月萧叶笑了笑,道:“是不是这个意思都无所谓了。若不是缺了条腿,我还从未想过给自己配上一把轮椅。其实也挺好的,它不仅适合我,更适合芒种。” 红衣少女声音更轻了,很认真道:“我真不是那个意思的。” 夜月萧叶没想到红衣少女还在继续纠结,愣了愣,有些尴尬地撇开轮椅的话题,眼光转向大院里的落木道:“你,是因为他才回来的吧?” “我在途中听说了夜月和月牙镇约斗的事,有些担心。”红衣少女没有正面回答夜月萧叶的话:“所以回来看看你们,所幸赶得还算及时,多少能帮上点忙。” “我还好,落木就不太好了,封值虽然受了伤,但没有伤到他的要害。”夜月萧叶道:“落木单凭他自己一人,恐怕很难应付得了封值,衙庭之外我帮不上什么忙了,你......” “小子,救下你的小命,还不够知足吗?你还想让公主到院中涉险不成?”白姨的脸型从红衣少女的手心浮现出来,她用恶狠狠的声音道:“公主从小到大连吵架都未与人吵过,打架就更不用说了。你想怂恿手无寸铁的公主到大院去干吗,难道你想叫公主用嘴咬死封值不成。” 红衣少女沉默了会,垂首低声道:“抱歉,我只会救人,不会打人。” 夜月萧叶摇了摇头,一脸惭愧道:“该说抱歉的人是我,我也是一时心急就胡言乱语了。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却反倒指望你一个女孩子去涉险,确实是我的不该。” 话说到此,两人都沉默了下来,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镇衙大院。 大院里,封值已经封住了大腿上流血的伤口。 在封值给自己止血的过程中,落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并没有乘机攻击。 止住血之后,封值缓缓站起身来,道:“你的直觉是对的。” 落木闻言眉头微皱,没有说话。 封值轻轻一挥手,一把羽翎弯刀脱袖而出。只见空中闪过一道五颜六色的艳丽虹光,羽翎弯刀豁然分开,分成十叶,其状宛若孔雀开屏。 胖乎乎的少年趴在窗口哇了一声,道:“这就是封家的传家宝器孔雀翎了吗?” 封值伸手在空中一抓,他被黑衣少女袭击退走时,腿脚上喷落在地面的十滴血从尘土中临空扬起,血滴中央各自穿出一根菱状刀尖的小刀,小刀飞起,落回到十叶羽翎之中。 封值在被成功偷袭的刹那间迅速撤退,在撤退的片刻间就借助血滴,以极其隐秘的手段布下了十叶刀翎,这十叶刀翎,不仅能为自己断后,同时可以伺机伏击紧追不舍的的对手。 落木后背升起一股冷气,暗道,好快的侧应反应! 被突然袭击之后,依然临危不乱,暗布刀锋,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完成这些,应变之快,已经近乎本能。 “我一直很庆幸青云布衣没有参战。”夜月萧叶叹了一声道:“但,很不幸的是,封值来了。他虽然排名不及青云布衣,但却也是夜月虚空境下第二人,对于练息境的练息师而言,他的强大依然令人窒息。” “如果你刚才追杀过来,我有把握伤了你,却并没把握杀了你,因为你有南八白狼的血牙护体。”封值道:“但如果追杀过来的是你的影,那她就不会有那么幸运了,只要她再往前踏进两步,她会死!” 落木道:“所以,十叶雀翎还杀不了我。” “是的。”封值点点头道:“十叶雀翎杀不了你,但我不只有十叶雀翎。” 说着,他的手中轻轻一转,羽翎弯刀继续扩展开来,又新分出四十叶雀翎:“十叶雀翎不够杀了你,你觉得五十叶雀翎够不够?” 看着明煌煌的刀翎,落木头皮一阵发麻,握住斩铁的手指关节不觉中泛出了白色。 “以你现在的状态,我觉得应该是够了。”封值道:“但若你只死在五十叶雀翎之下,也太看不起你了。” “你这样的对手,有资格葬送在百叶雀翎之下。”封值俯首,郑重作揖道:“这是我对你的尊重!” 说完,羽翎弯刀再次扩展开来,远看过去,宛若一只骄傲极了的孔雀正在徐徐盛装开屏。 “百叶孔雀翎!”胖乎乎的少年惊呼一声,道:“之前封家最强的封关,也就是他们封家的开创世家的一世老祖,在练息境巅峰的时候也只能开到八十叶,八十叶一直是封家练息境的巅峰。疯了,封家从没出现过一个练息境可以开启到百叶孔雀翎的疯子。” “是啊!”青云布衣道:“但那是封家之前的记录了,这个疯子身上倾注了全封家人的心血,此子也是不负家族众望,如此盛开,真不愧是封家之天骄啊。” “赠君雀翎百叶,但愿你死而无憾。”封值一挥手,喝道:“雀翎瀑!” xs7.com 第八十一章 原来你也在这里 空中随声出现一道绚丽的彩虹,五颜六色的雀翎在彩虹中生出把把噐息菱刀,刀尖闪着熠熠冷光,纷纷洒洒当空射落下来。 镇衙大院里,仿佛毫无征兆地突然下了一场雨。 这场雨的面积不大,但彻底完美地覆盖住了整个大院,暴雨倾盆...... 对大院之内的人来说,这是一场逃脱不出去的局部暴雨。 结束了!月轻言将杯子中的茶水一口饮尽,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淡定笑容。 落木,你或许能躲过十叶雀翎,甚至五十雀翎,但你绝无法躲过百叶雀翎之下的雀翎瀑。 夜月萧叶心中亦暗叹一声,见过如此艳丽潇杀的雀翎瀑,月轻言的蝶葬也就只剩下花哨了。 月轻言的蝶葬有少年替落木挡下了,那这更强势的雀翎瀑呢,有谁能挡?可有谁能挡? 彩虹升起在天上,繁星点点从天而降。 落木抬头望去,百叶雀翎五彩斑斓,但从他的角度看,只见一片密集的黑点。 头顶之上是白天里的黑夜,又是黑夜里的白昼。 黑白斑驳与五彩绚烂的美丽在这一刻交织在了一起! 可如此美丽的情景,落木所能做所要的当然不是欣赏,而是承受。 他要承受当然不是雀翎瀑的绚丽,而是隐藏在这份绚丽之中的萧杀。 如此器势,他有些承受不来,却又不能望而退步,只能咬咬牙,举剑朝空。 “好像小青山上的繁星,好美啊!”落木耳畔突然传来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 落木心头一震,转头一看,只见红衣少女不知何时,和他肩并肩站到了一起。 斧小曼!你不是已经离开月牙镇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落木心头一惊,此刻的自己自保都难,根本无暇去护住她。 可虽然如此,他还是想也不想,伸手就要把斧小曼从身边推向衙庭。 他没意料到的是,自己刚伸手出去的时候,斧小曼几乎同时也伸出了手。 她的手轻轻地一握,柔柔地将落木伸出的手握住。 落木微微一颤,由她握在手心。 没有去看落木,斧小曼抬头的目光痴痴地望向艳丽的天空。 落木欣赏不来的,她在欣赏,艳丽的雀翎刀光,一旦落下来能把人立马扎成一个马蜂窝,可在她看来,那只是一阵美丽的流星雨。 她喜欢星星,自然喜欢这一片闪亮的流星。 夜月萧叶惊得差点从轮椅上跳出去拽回斧小曼。 胖乎乎的少年趴在窗口,啊地叫了一声,也不知是惊还是喜。 海坊的大屏下,顿时鸦雀无声! 月轻言眉头皱了皱,刚刚才平静的心海忽然泛起一阵涟漪,莫名的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不舒服到很糟,很糟!因为这种感觉在少年出现的时候,他也似曾有过。 微风起于青萍之末...... 斧小曼的浅露微微扬起,一道火光忽然咋现。 一名同样头戴浅露的红妆女子在火光中忽然闪现,只见她轻轻朝空中挥了挥衣袖。 炎炎的火光顿时弥漫在了天空,宛若突然张开一副炎墙的天幕,艳艳如早阳乍现。 雀翎刀光如瀑,纷纷扎入炎幕,仿佛流星坠入到了火海。 炎墙天幕,在空中掀起波澜,好似石头入水时候荡漾起的涟漪。 波澜一浪浪波伏出,渐渐归于平静。 彩虹散尽,炎幕却依旧盘横在天空。 咣当一声,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月轻言的目光依旧痴痴盯在幻屏上,新倒的滚烫茶水泼溅到了腿脚上,也浑然不觉。 怎么可能,百叶的雀翎瀑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妈的!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小妖孽,之前那股不祥的预感居然是真的,妈的,他妈的,去他姥姥的! 月牙镇的街面今天异常冷清,冷清道街面上一个行人都看不见。 今天的骷髅坊也特别清静,莫铁匠躺在仰椅上,默默地抽着烟。 坊院门口的一旁堆放着新鲜水灵的水果,无精打采的青驴却看也不看一眼,一脸嫌弃地趴在院子里。 此刻,青驴突然一跃而起,双目囧囧有神,仰望天空,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四只蹄子不停地刨着地面。 “是她!是她了......”莫铁匠几乎同时,也一跃从仰椅上跳了起来,走到骷颅坊大院门口,一边仰望天空,一边抚摸青驴的背脊,道:“真是她,好久不见了......” 竹林小筑。 风过竹梢,叶片沙沙作响。 芒琴躺在摇摆着仰椅上,忽然按住犄角,仰椅立刻停止了摇摆。 一片梧桐的树叶从空中飘落,落在仰椅一侧的石桌上。 石桌上,一把琴静静的平躺在上面。 琴弦突然自己动了一下,传出一声清音。 琴声悠远而细长,久久不散。 芒琴抬头望向镇衙大院方向,一双盲眼翻动了一下,眼珠变得好像常人一般炯炯有神,他站起身来,默默地把手按放在琴弦之上,琴音渐渐停歇...... 剑庐,流剑在炉边闭目打坐。 今天的炉火比平时火热,一把长剑插在火炉中央。 烈焰熊熊燃烧,但长剑却没有丝毫被灼烧的迹象,倒像是在温水中洗浴一般轻快。 火焰忽然朝四周晃动了起来,长剑瑟瑟发抖,剑身铮铮作响。 流剑睁开双眼,朝镇衙大院方向望了望,强忍内心波动,缓缓道:“无事!” 长剑徐徐平静下来,火焰也随之停止了晃动。 流剑继续默默闭眼打坐。 春风酒楼。 金胖子正躲在自己房间里,房间的一张大桌上,铺着一张张银票。 迷成一条线的眼睛和他的大脑袋构成了巨大的反差,那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 金胖子看银票的眼睛里透着光,好像在看一个又一个躺在自己床上玉体横陈的小情人。 突然,他的身躯一震,全身的肥肉都抖了起来。 目光迅速转向窗外,一阵错愕之后,金胖子突然一跃而起,将桌子上的银票尽数收入囊中,一边收,嘴里一边怪叫道:“悠着点,咋冒出来也不先打个招呼,别再烧了我家的银票子才好。” 月牙湖西畔,流水人家。 微风不起波澜,老镇长一如既往地在水池旁抱卷静静读书。 平静的池面,突然喷出一道水柱。 水柱喷向空中,惊得左近的一条红鲤跟着跃出水面,其余几条鲤鱼一晃都全沉入水底,散远了去。 老镇长放下书卷,将煮水的炭火拨小了些,随手倒上一杯茶。 一股热气从杯子口冒出来,他将杯子握在手心,一阵暖意涌上心头,缓缓感叹一声,道:“原来你也在这里。” 第八十二章 可能 “她,她......,那......,那个小姑娘家的居然轻而易举地挡下了封值的雀翎瀑!那可是一百羽的雀翎瀑!”胖乎乎的少年在一阵目瞪口呆之后,突然发出了杀猪般的叫声:“青云布衣,你快来看看,仔细瞧瞧,她还是练息境的吗?” 青云布衣眉头紧皱,心中不愿理会呀呀乱叫的胖乎乎少年,但还是勉强回答他道:“她不是练息境!” 胖乎乎的少年哇了一声,道:“既然她不在练息境,那算犯规了吧?” 青云布衣沉默着再细细看了斧小曼一眼,犹豫了会,道:“不算!” 胖乎乎的少年瞪大了眼睛,道:“这都不算犯规?” 青云布衣断然道:“不算!” 胖乎乎的少年摇晃着大脑袋,一脸不解道:“为何?” 青云布衣叹息一声,道:“因为她还不曾练息!” 什么?胖乎乎的少年翻了个白银,不曾练息!不曾练息,那就是连练息师都算不上,连练息师都算不上,那就是最起码的练息境都够不上,境界自然是在虚空境之下,当然不算犯规! “怎么可能?”胖乎乎的少年愣了会道:“她若不曾练息,怎么可能会这么强!在夜月之中,不,在大陆之上,虚空境之下,能挡下封值的雀翎瀑的,除了你,还能有谁?” 青云布衣再一次用看白痴一般的眼光看了胖乎乎的少年一眼,没有回答。 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刚刚已经在他们眼前揭晓过了,他再回答,纯属多余。 一个刚看过答案的考生,还在问答案是什么,这不是白痴又是什么? “我自然知道,刚才是她接下了封值的雀翎瀑。”胖乎乎的少年似乎自己也觉察到自己的问题有些蠢,他尬笑了两声道:“我是想说,一个都不曾练息之人,怎么可能如此之强?这完全不合常理!” “强的并不是她。”青云布衣道:“而是她!” 胖乎乎的少年哦了一声,这次他算是听明白的了。青云布衣所说的第一个她指的是斧小曼,而第二个她却是指那位红妆女子。 “那她又是谁?”胖乎乎的少年一脸疑惑地盯着盯着红妆女子瞧,但那红妆女子与斧小曼一样都带着浅露,他的眼光再怎么瞧,也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抹清艳。 青云布衣这次没有回答,因为此刻,他也正盯着那位红妆女子,在心里默默地问,你又是谁? 这个问题,他目前没有答案。但是,他知道,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封值就已经失去了胜算。 所以,他更加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直觉,这一场,依然会是月牙镇胜。 月牙镇绝不是一个简单平凡的塞外小镇。这一点,在老镇长一剑出西山的那一刻起,整个夜月,不,不止夜月,应该说整个中土大陆,乃至西疆都意识到了。 虽然如此,身临其境,亲身体会,却又是另一回事,究竟是闻名不如见面,还是见面不如闻名,终究要见了面才会知道。 而这,或许才是夜月王夜月幕一要他出现在这里最主要的原因。 青云布衣知道,作为裁决,他其实就是夜月幕一放在月牙镇的一双眼。 “器灵!”胖乎乎的少年突然眼光一亮,自语自答道:“对,不管从哪方面看,她都符合器灵的特征,她一定是器灵,对不对?” “可,她如果是器灵,那浅露必定是王级以上的宝器,否则孕养不了这么强大的器灵。” “不对,不对,只有撼天境才能驱使王级以上宝器的器灵,如果那是王级的宝器,那戴浅露的少女岂非已达撼天境?这......,这怎么可能?” “不对,不对,也不对,练息境上虚空镜,虚空镜上无法境,无法境上破灵境,破灵境上才是撼天境,如果她是撼天境,封值在她面前也就是一只蚂蚁,早被捏死了。” “她是谁,她又是谁,她们究竟是谁......?” 封值并没有胖乎乎的少年那么多的困惑,他没有去看已经被摧毁了的百叶雀翎,而是呆呆地望向红艳艳的天空。 天空?不更准确地说,他望向的是天空中那一片火海炎墙。 好生强大的器息啊!封值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好像酒后泛起的糟红。 这是紧张还是红光的映照? 都不是!胖乎乎的少年知道,那是异常兴奋的情绪瞬间感染了封值的脸庞。 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油然而生:糟了,这个封值又要疯了! “你的雀翎瀑如此绚丽,好生让人喜欢。”斧小曼松开落木的手,眼光从空中收回,用一张十分真挚的口吻对封值道:“但是,你赢不了我们的!” 这话说的理所当然,听的人也觉得理所当然,只有夜月萧叶暗暗皱起了眉头,因为只有他听出了斧小曼的话音之外里包含的麻烦。 有斧小曼在,封值的确赢不了。但封值赢不了,并不意味着月牙镇就能赢了封值。这不是说斧小曼,或者说红妆女子不够强,而是斧小曼说过,她只会救人,不会打人。 人她已经救了,打人呢,她不会! 你不打他,就算他只是一个泥塑木偶,他也不会倒下。这是一场生死不论的拼斗,不倒下就不算输。 所以,封值无法击败斧小曼,但斧小曼也赢不了他。 要是这样,现在场上,要想击倒封值,只能靠落木。 若是之前,指望落木击败封值,夜月萧叶并不会抱有任何幻想。 但现在,至少他看见了一丝丝的可能性。 因为,现在,斧小曼在,有她在,就有红妆女子在,有红妆女子在,就首先确保了落木可先立于不败。 有了这层保护衣,或许落木...... 此时场中默默望向天空的,除了封值,还有落木。 他的眼里闪烁着微光。 如果说封值脸上的红晕是因为兴奋,那么,落木眼中的微光,则是希望。 此刻,他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而这个想法让他看到一种可能。 如果这个想法得到印证,那么,他可能会赢! 第八十三章 背水一战 夜月萧叶与落木正在心里暗自盘算的时候,封值已经徐徐回过头来,他的目光转向斧小曼,皱起眉,摇了摇头道:“往日我也喜欢,但今日我不喜欢!” 斧小曼有些诧异,小声道:“雀翎如瀑,如此美丽炫目,你怎能不喜欢?” “你以为我的雀翎瀑是用来给你放烟花看的吗?”封值耷拉下脑袋,冷哼了一声,随后又摇了摇头道:“再华丽的招式,输了都不值一观。只要能赢,狗啃泥的烂招都比这个漂亮!” 斧小曼心中暗道,狗啃泥得有多难看,这怎么能比得了?她嘴角微微张了张,却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然后呢?”封值说话的时候表面轻松,其实暗地里却已经如临大敌。 斧小曼微微一愣,道:“什么然后?” 封值闻言也是一愣,良久之后,正色道:“你说,我赢不了,我信!” “然后呢?”斧小曼小心翼翼地反问道:“你,不认输吗?” 封值沉默了会,用认真到不能再认真的语气道:“我会输,但不会认,因为我还想试试!” 斧小曼暗暗皱起了眉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只能沉默不语。 封值等了会,见斧小曼迟迟没有动静,以为她没听清,便又大声道:“我说,我想试试,你放马过来就是,我接着!” “完了,完了,要完犊子了!”胖乎乎的少年在楼上暴跳起来,挥手大叫起来,道:“封值,试你个鬼!疯了,我就知道你小子要发疯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斧小曼显得有些局促,两个手指圈圈着打转,低声道:“但是,我不会。” 全神戒备的封值愣了愣,不解道:“你不会?什么不会?” “嗯!”斧小曼的声音变得更低了,道:“我不会打架。” “打架?”封值脸上隐隐现出怒意:“这不是打架,这是约斗,是战斗,而且还是不论生死的那种!你明不明白?” 斧小曼怯怯道:“打架我不会,战斗更不会。” 封值又愣了会,然后用试探的口吻问道:“那,你想怎样?” 斧小曼低头想了想,道:“要不,你再来打我试试,等你打累了,没有器力了,就认输,好不好?” 封值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站在斧小曼身旁的红妆女子,道:“不好,我再攻你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而且,百叶的雀翎瀑,以我现有的境阶器息,最多还能再出招一次。这一次机会,我想用来试试能否接下你的一招,你还是出招吧!” 斧小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可我真没有什么招。” 封值这下觉得自己真要疯了,再也忍不住,高声怒叫道:“这里可不是马戏场,你不肯出招,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斧小曼道:“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守护月牙镇!” “守护?”封值道:“据我所知,月牙镇就没有你这号人,这里不是你的家,这么个破落之地,有什么值得你守护的?” “不!这里就是我的家!”斧小曼不等封值说话,就接着用一种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声音道:“我心安处,即是吾家!这里让我心安,这里就是我的家!” “好!”封值嘶吼道:“想守护这里,那你别跟我咬文嚼字,倒是放马过来呀!你不肯打,怎么赢我?不能赢我,怎么守护你自以为是的家。” 落木走上前,将斧小曼拉在身后,冲封值道:“你朝她大呼小叫什么,还想打的话,我来!” 封值看也不看他一眼,不屑地摇了摇头道:“你,不行!” “行,不行,不试过怎么知道?”落木道:“你不也想试试,那我也想试试。” 封值还是摇了摇头道:“有她在,我赢不了你,但你想胜我,却也是不可能的!” “你说的没错,我胜不了你。”落木点了点头后,又接着道:“但是我们能赢你。” 封值道:“你们?” 落木没有答话,恭恭敬敬地对红妆女子作了一揖,道:“请借火一用!” 红妆女子没有回应落木的话,只是转头默默看向斧小曼。 斧小曼默默点了点头。 “有点意思!”封值眼光一亮,想到了什么,口吻从不屑转成了赞赏:“落木,你小子真敢想,再弱,毕竟还是个御息师,火火相融,以火御火,或可一试!” “这样也可以?”胖乎乎的少年挠首道:“御息师融息不该是跨属性才融合的吗,落木的器息本就是火,同性相斥,怎可相融?” “有何不可。”青云布衣眉头习惯性微皱道:“异性器息相融可以互补有无,从而强化属性器息的攻击。所以,御息师融息,通常会选择与自己器息属性有补益的异性器息相融。但,并非同性器息就不可融息,只不过同性器息更容易出现同性相斥的排异,所以同性噐息融息起来更为艰难。要是融息控制不好,不仅不能强化攻击,反而在互相内耗中被弱化,这可就得不偿失了!这种融息,在境界差异的练息师之间的成功率几乎为零,即使是境阶高于被融息方的御息师也不敢轻易尝试。那红妆女子的噐息不仅与落木噐息同性,而且远强盛于他,这种融息几乎无异于自杀。” 胖乎乎的少年想了想道:“也就是说,如果落木融息出了问题,不仅会削弱他自己的噐息攻击力量,而且也会弱化那位红妆女子自身的器息。” 青云布衣道:“没错!” 胖乎乎的少年一拍桌子,脱口而出道:“要是这样,一旦落木融息失败,封值岂非可以趁机突破红妆女子的防线,这......,这样的话,封值岂非反而有了一线胜机?他这是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吗?” 青云布衣没有回答,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他远远凝视着落木,心里默默道:“你不去融息,可立于不败。可你要是强行御器融息红妆女子的噐息,不胜则必败!这样的抉择,确定是你想要的吗?”想到这里,他又把目光转向斧小曼,如果落木融息失败,败的可不止是落木,也还有你,甚至整个月牙镇都会为你们做出的选择付出沉重的代价。这一点,你,你们,可是想明白了? 第八十四章 再来 在青云布衣心中暗自权衡的时候,斧小曼并没有想那么多。 她心中只有一个简单不过的想法,既然落木想试试,那就帮他试试。 至于成败,得失,她根本就没有过像青云布衣那样的权衡计较。 胖乎乎的少年瞳孔渐渐放大,呼吸跟着心跳急促起来:“青云布衣,你说,他们,都疯了吧!” 大院之中,落木抬头,一剑指天。 一道黑色的火炷从斩铁剑尖喷涌出来,冲向天空。 什么情况?被月轻言消耗了那么久的斩铁,居然还有如此强盛的器息? 但凡听闻过斩铁只名的人,无不震惊! 红妆女子朝天空挥了挥衣袖,火海炎墙中的红色火焰顿时欢快地跳跃起来。 黑色的火炷冲进红艳艳的火海,立刻被烈焰吞没了进去,就好像封值的雀翎落入火海一样,消无声息。 太强了!落入火海炎墙的外物都会被融化,哪怕是落木催发出的火云黑色火焰也是一样! 以弱御强,本就大忌。何况还是同性器息相融,那毫无疑问,更是难上加难! 封值神色凝重地望着翻腾的火海,随着黑色火炷越来越多地被吞噬进去,火海渐渐平静。 就要彼此消耗殆尽了么? 落木握着斩铁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汗如雨下! 封值眼光微微一亮,兴奋的神情中带着些许可惜。 融息不成反被噬,落木,你,完了! 封值摇了摇头,可惜中又略带着些失望,手中的雀翎却毫不犹豫地再次徐徐展开。 黑色火炷越来越小,最后虚晃了一下,全部消失在火海之中! 谁都看得出,此刻就是封值最佳的出手时机,封值自然不会错过。 一雀百翎,若融息成功,对抗融息攻击,是生是死,听天由命!若落木融息失败,则一举将眼前两人全部击杀。 斩草除根,方能不留生息! 一道彩虹在火海的云层下浮现。 咋看上去,好像夏日傍晚一阵大雨后,落日重现的壮丽场景,火烧的云霞的吞没下最后一丝乌云,美丽的彩虹,同时出现。 还来不及惊叹,彩虹下面就又下了一场猛烈的暴雨. 雨点在火光和彩虹的映照下,梨花暴雨变成了五彩的流星! 落木脸色苍白,汗流满面,目光渐渐涣散,眼前的景象虚浮摇晃起来。 斧小曼抬头望着空中,双眼闪亮。 此刻的她再次被流星雨吸引,好像忘记了周边所有,对她来说,如此美景,犹如佳酿入口,沉醉其中而不愿自拔。 这一刻,一片看似的宁静之下,不知道多少人心里却掀起来阵阵波涛,脑海里反复响着两个字,完了!完了! 斩铁无力地摇摆,雀翎纷纷洒洒暴击而下。 这一刻,真个月牙镇全都安静了下来。 就这么倒下了吗? 不! 如果我倒下,月牙镇将就此倒下。 对夜月而言,像月牙镇这样的塞外偏僻之地,即使失去,也无伤大雅,但对月牙镇人而言,月牙镇就是他们的全部,因为在月牙镇人眼中,月牙镇是他们最后的退路。 所以,夜月即使再强大,依然可以败! 而月牙镇即使再弱,却不能承受一败! 所以,我不能倒! 一片寂寥中,落木突然在大院里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撕吼。 撕吼声中,火云术纹疯狂流转,所有噐息不做任何保留,如洪水爆发,融入进火海。 空中,火烧云洞开,一把把由火焰凝聚而出的飞刀急射而出,每一把火红的飞刀上都印着一个黑炎的火云纹。飞刀一出洞口,黑色的火云立刻在刀柄上的火云纹中燃烧起来,飞刀瞬息加速,快若闪电。 黑炎覆盖的火云飞刀,后发而先至。瞬间追上五彩的流星雀翎,刀锋切过星雨雀翎,雀翎锋芒犹如剁碎的梨花,片片飞散。 什么!他.......他......落木居然成功融息了! 火红的烈焰和黑色的火云融合,形成了黑红交辉的火云飞刀。 这火火相融,竟强悍如斯! 你有雀翎百羽,然,黑红交辉的火云飞刀何止百羽! 好强啊! 可惜了!斧小缓缓地闭上眼睛,不忍心去看眼前就要被摧毁的景象,脑海里还在回味那一片五彩的流星。 嗯,好美! 可惜,流星易逝! 飞刀刀锋与雀翎锋芒相遇之后,火星熄灭! 百羽雀翎纷纷落地,一切糟杂重归于寂寥。 落木身体摇摇欲坠,一剑插地,依靠斩铁的支撑,勉强将身子立住。 看的出来,落木器息和体能的消耗都已经到了极致。 封值呢,两击雀翎瀑之后,器息也同样已经耗尽,但比起落木,他的体能还没出什么问题。 就刚才拼的一招下来,雀翎瀑虽然已经被彻底摧毁,但并没有再次伤到封值。 所以,这一拼,表面上算平! 但,观战之人却都认为,封值败了! 即使是封值,他也以为自己败了! 海坊里,有人发出一声欢呼!接着,一个又一个,很快,海坊里欢呼声宛如潮涌。酒水飞洒,酒瓶酒坛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月轻言呆呆看着幻屏,他的心也跟着落地的酒杯酒坛碎了一地! 胖乎乎的少年用胖乎的手一下一下地拍着自己的大脑门:“他......他.....,落木居然赢了?” 青云布衣没有说话,眼前的场景在他的意料之外,但胜败似乎又在他最初的意料之中。 虽然有过稍瞬即逝的吃惊,但对青云布衣来说,也不过是平静的水面微微泛起波澜,很快归于平静。 “好!你很好!落木,你终究并没有让我失望!”自认已败的封值没有任何颓废。 他的呼吸出乎寻常地急促,脸上次泛起更多红光,满脸一片通红。 听到封值的叫好声,夜月萧叶刚放下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败了还叫好,他感觉封值还要继续疯,便朝封值大声道:“封值,够了,你已经败了!” 但封值浑然没有听见他的话,因为这时候,他体内正器息翻涌,刚刚来自融息的黑炎飞刀强大的压制状态,猛烈地刺激到了他。 在刹那间,他知道,自己久等的破镜契机终于到了。 这一刻,练息终于圆满,境界壁垒随之突破!原来消耗殆尽的器息,一下随着境界破壁潮涌了上来! 这种感觉,宛若新生!不,是一场完完整整的蜕变! 封值全身上下无比舒爽,他昂首一声长笑,笑声响彻天际。 他响亮的笑声一下镇住了欢呼的、心碎的人群。 月牙镇,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只听见封值的声音在大院里嗡嗡响起:“再来,我还想试试!” 夜月萧叶心头一紧,再一次紧紧握住芒种。 斧小曼睁开眼睛,默默上前一步,站回到落木身边。 “你们不来,那就我来!”封值手指交错,雀翎再一次展开。 十叶......二十叶......五十叶......一百叶...... 胖乎乎的少年惊得目瞪口呆:“疯子,他的器息什么时候恢复了?” 雀翎在他的震惊中,还在继续展开...... 一百二十叶......一百五十叶...... 雀翎一叶接着一叶骄艳地开屏,一直展开到两百叶才停止。 胖乎乎的少年大叫起来:“两百叶!我的妈呀!这不可能!不对,不对,这是封值这个疯子突破到虚空境了!” 一弯彩虹在天空浮现...... 还来?落木强撑着凝聚渐渐涣散的目光,握住斩铁的手指更加惨白,这一次,他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第八十五章 一道剑息 若不是勉强依靠斩铁支撑,落木连站都站不住。 可他需要斩铁支撑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月牙镇。 所以,他绝然拔剑,向天! 噐息已尽,唯有刀锋! 剑庐中,闭目打坐的流剑,突然睁开双眼,炉火中的剑身轻轻振了一下。 镇衙大院的墙壁上的一道划痕上,泛起一道凛然剑气,剑息如霜..... 胖乎乎的少年惊叫道:“青云布衣,你快看,那墙上是什么东西?” 没听见青云布衣回应,他回头一看,青云布衣已经不见了踪影。 胖乎乎的少年又吃了一惊,再转回头来,只见青云布衣已经出现在了镇衙大院之内,他稳稳站在封值身后,抬手一击,拍在封值脑后,封值的长笑声嘎然而止,身躯瘫软下来。刹时,噐息全消,彩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中。 青云布衣一手抓住他后颈的领子,随手一甩,把封值从镇衙大院里远远地抛了出去。 封值的身影宛若一个气球飞出去,远远的化成一个黑点,朝小青山方向坠落下去。 干净利落地做完这些,青云布衣没有进也没有退,而是毕恭毕敬地俯首朝大院墙壁划痕泛起的剑气作了一揖,正色沉声道:“封值认输!” 如霜剑息闻声一滞,随后白光一闪,退回到了墙壁划痕之内。 剑庐中,炉火中的剑身恢复平静,流剑缓缓闭上双眼,继续垂首打坐。 眼看剑息消失不见,青云布衣再次朝墙壁划痕方向作了一揖,随后身影一晃在镇衙大院里消失了去。 看着去而复返的青云布衣,胖乎乎的少年劈头就问道:“青云布衣,你身为裁决,怎么可以亲自下场?” 青云布衣冷哼了一声,道:“我身为裁决,下场裁决,有何不妥?” 说完之后,转身坐下,端起茶杯一口全喝了下去。 胖乎乎的少年此时才发现青云布衣端杯的手,在不易觉察的微微颤抖。 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青云布衣在下场之前,一直表现得十分淡定从容,从未见他紧张成这样。 胖乎乎的少年细细观察了下青云布衣,惊讶地发现青云布衣的后背已经湿掉了一整片。 胖乎乎的少年在青云布衣对面默默坐下,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道剑息竟如此可怕?” 青云布衣道:“不然呢?” 胖乎乎的少年吐了吐舌头,接着问道:“如果你刚才出手,可有把握挡下那道剑息?” 青云布衣眼光微凝,没有正面回答:“去挡那道剑息?只有封值这种疯子才会做这种蠢事,我还不想死!” 胖乎乎的少年沉默了会后道:“这剑息的威压明显远在练息境之上,难道这道剑气的背后操控之人真敢犯规杀了封值不成?” “犯规?”青云布衣道:“封值刚才已经突破到虚空境,到了虚空境,他就已经没资格继续参战了。你说,他们可有犯了哪条规?一定要说犯规的话,也是封值犯规了。此刻,只要封值以虚空境的境界继续攻击落木他们几个,不管那道剑息来自何人,杀了他也是白杀!” 胖乎乎的少年道:“所以,你裁决封值输,其实是救了他一条命!” 青云布衣道:“封值这种天赋的练息师,要是死了,不仅仅是封家的损失,也将会是我们夜月的重大损失。” 胖乎乎的少年笑眯眯道:“你要这么说,对宫城和阴顷何其不公平,封值为夜月而战,难道他们就不是?你救了封值,却不愿去救宫城和阴顷,宫后娘娘和阴家那边可不太好交代啊。” “谁说是我救了封值?”青云布衣淡淡道:“封值犯规,我身为裁决,将其驱逐出场,乃是裁决职责所在。不要说宫后娘娘和阴家,就是在王上面前,也是我有理。” 胖乎乎的少年闻言抚掌大笑道:“有理,有理,你有理!桂花楼的人做事,看来也不全都是死板一块。青云布衣,我现在怎么看你越来越顺眼了呢!” 青云布衣瞥了胖乎乎的少年一眼道:“被你这样的奸商盯着,还是不顺眼些的好。” 胖乎乎的少年哈哈大笑道:“青云布衣,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放心,要有那么一天,和我做生意,在骗光你之前,我一定会给你留下两个铜板的本钱。” 青云布衣道:“看在你肯给我留两个铜板的份上,要是你有一日与我为敌,我也会给你留一口气在。” 胖乎乎的少年道:“这门生意做得!两个铜板换到了一条命。” “是一口气,不是一条命,还能不能有命,那要看你自己的造化。”青云布衣道:“你这种人的一口气,在我眼里也就只值两个铜板。” “也成!”胖乎乎的少年叹气一声,夸张地哆嗦了一下,摇头道:“终究还是桂花楼的人啊,和你们做个生意,都能做出阴森恐怖的感觉来!” “那是你的看法。”青云布衣道:“在我眼里就没什么生意,但我不欠人人情。一口气不过是还你两个铜板的人情而已。” “好吧!”胖乎乎的少年转眼望向镇衙大院,道:“你说,如果这一场并没有什么境界上的规则限制,放任封值破境一搏,两百羽的雀翎瀑下,那个落木还能有活命的机会吗?” 青云布衣看了一眼斧小曼道:“有她们,即使是两百羽的雀翎瀑也伤不了落木分毫。” 胖乎乎的少年晃着大脑袋,更加好奇地问道:“那,如果没有她们呢?落木会死在雀翎瀑的千疮百孔之下?” 青云布衣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反问道:“你有见过打擂吗?” 胖乎乎的少年愣了一下,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地想了想道:“见过。” 青云布衣接着问道:“打擂的人在擂台上,没有自己认输,没有倒下前,会被判输吗?” 胖乎乎的少年摇了摇头道:“自然不会判输!” 青云布衣道:“你看落木可曾有自己认输了吗?” 胖乎乎的少年摇头道:“不曾!” 青云布衣道:“那,落木倒地不起了吗?” 胖乎乎的少年迷了迷眼道:“还没!” “那你凭什么觉得落木一定会败?”青云布衣道:“若是未败,那又怎么确定死的一定会是他?” 胖乎乎的少年闻言瞪大了眼睛,愕然无语。 第八十六章 守势 青云布衣道:“在对手彻底倒下之前,输赢都没有定论,何况乎生死。” 胖乎乎的少年道:“都拼到了这样的地步,难道这个落木还有反击之力?” 青云布衣不置可否道:“谁知道呢?如果是我,永远不会小看一名御息师。” “就算落木是御息师,毕竟也只是练息境初阶。”胖乎乎的少年道:“我要是他,早该倒下了。” 他的话音才落,就听见镇衙大院里传来噗通一声,只见落木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他终于倒了!青云布衣下意识地瞥了胖乎乎的少年一眼。 胖乎乎的少年急忙摆了摆手,道:“不关我的事,我只是随口说说,是他自己倒下的。” 斧小曼听见身后声响,急忙回头,只见落木已经闷头倒了在地上。 眼看封值被青云布衣扔了出去,落木绷紧的心弦一松,终于再也支持不住。 斧小曼不假思索,赶紧转身将落木从地上扶着坐起,谈了谈鼻息,见他虽然已经晕死过去,但呼吸尚稳,才松了口气,放下心来。 斩铁失去落木的器息控制,自己缩小起来,主动落回到落木袖口之中。 封值被青云布衣甩飞之后,夜月方面,并无来者。 斧小曼暗皱眉头,抬头看了看一眼红妆女子,红妆女子心领神会,抬手朝空中招了一下,火海炎墙立刻在空中消逝。 阳光没了火海云层遮挡,再一次从空中洒落下来,镇衙大院恍惚间仿佛又过了一天。 红妆女子化作一道红光,没入斧小曼的浅露中不见。 斧小曼细细地看了看落木的脸色,落木原本苍白的脸色慢慢露出些许血色,看起来他的体能恢复很快。 毕竟体内有南八白狼的血牙,身体的伤害对落木而言,只是一时的。但即使如此,他并不能马上清醒过来。 历经几战,落木的器息和精神的消耗已经被严重透支了,透支的消耗对他造成了严重的影响,而这两者的恢复显然没有南八白狼血牙护持之下的身体恢复的快。 到目前为止,夜月七人之中,已经现身六人,虽然战局出乎意料地六人全败,但月牙镇中,少年冥睡,落木晕死,这两人眼下已无战力。 剩下夜月萧夜,自保都难。 至于斧小曼,自保有余,但却毫无攻击之力。 若夜月第七人来,落木、少年与夜月萧夜三者都要兼顾,那就够她头疼的了。 斧小曼想了想,没有别的办法。 只有将落木扶起身,试着将他弄回到衙庭里面。 只有落木、少年与夜月萧夜都同时与她在一起,她才能一起兼顾。 可她才将落木的身体拖出半步,就发现自己体格娇小,气力不足,难以拖行。 她想了想,干脆弯下腰,将落木背到自己身上。 斧小曼的体型娇小,相比高大许多的落木,背起来好像一座山压在身上。 远处看过去,只见落木的背影,和斧小曼的一双艰难前行的小腿在挪动。 两人凑成的身影,缓慢地朝衙庭方向一点一点挪动过去。 看着幻屏里这样的斧小曼,海坊里的人一时都忘记她刚才压制住封值的风采,即使是将赌筹压在夜月一方的人,都不免对这个小姑娘心生怜惜。 看着斧小曼艰难地背着落木跨过衙庭的门槛,夜月萧叶推动轮椅上前去,手忙脚乱,却并不能帮上什么忙,心中不由地暗自愧疚不已。 白姨的脸颊时不时焦急地在斧小曼的手心露出脸来,直到夜月萧叶稳住轮椅,帮着斧小曼将落木放下,才心疼地叹了一口气。 斧小曼伸出小手拂去额头冒出的细汗,对一脸焦躁的白姨微微笑了笑,道:“白姨,我没事的,只是我个子矮小了些,小木哥哥其实也不怎么沉。” 夜月萧叶默默帮着扶好落木挨着位子坐下,满脸焦虑地看着昏迷不醒的落木。 斧小曼平复了下气息,一旁安慰他道:“五公子,你不必太过担心,小木哥哥消耗太大才昏晕过去了,歇息一段时间就会恢复的。” 夜月萧叶闻言略松了口气,感激地对斧小曼道:“小曼,没有你,我们还真难应付得过来,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斧小曼在浅露下愉快地微笑起来,心道,有人爱护,被人需要,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啊! 斧小曼和落木回到衙庭之中,镇衙大院里没了人影,顿时显得冷清起来。 围观在幻屏下的人群,看见镇衙大院良久没有动静,不免又有些无聊起来,一个个又坐回位子去,喝酒的继续喝酒,喝茶的接着喝茶,嗑瓜子啃糕点的...... 人一坐下来,闲话也就自然多了起来。 宫城,阴顷,虫二狼,月轻言,封值.......,这么算起来,夜月已经出场了五位,按约定,夜月还有最后两位没有出场。 不少人开始盘点起夜月练息境的练息师来,纷纷猜测,接下来夜月方面派出场的会是哪两位。 月轻言此刻喝茶的姿势已经不再那么优雅,清香的茶水入口,倒像是喝了口苦酒。 他知道,接下来夜月能出场并不是两位,而是只有一位了。虽然看不见衙庭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竹叶青应该已经去过了。 他了解竹叶青,竹叶青绝不会错过封值给她留出的机会。 斧小曼把落木拖回衙庭,说明衙庭里面已经没有什么威胁。 如今竹叶青还没现身庭院,多半已经凶多吉少了。 夜月练息境最强的是青云布衣,其次封值。青云布衣显然是不可能自己上场的,而封值已经被宣告败北,在夜月他实在排不出练息境还有谁能在这种情况下扛起大旗,以一人之力扳回全局。 当然希望也并非没有,月牙镇的连胜也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小韵出局,少年陷入冥睡,落木虽然没有出局,但也已经倒下不省人事。 夜月萧叶虽然与情报有很大出入,却依然是最弱的。 斧小曼的出现是个意外,但她再强,也只有防守之力。如果夜月仅剩下的第七人能出其不意地绕过斧小曼成功刺杀夜月萧叶,那么,希望或许还会有。 海坊大厅谈论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糟杂,一论起输赢,自然跟着自己先前压下的筹码分成了两派。 谈论很快变成了不绝于耳的争吵,争吵中,赌筹压在月牙镇上的赌客,似乎从原来渺茫之中看到更多赌赢的可能,至于赌筹压在夜月上的赌客,也没有应为夜月的连败而颓废,他们纷纷试图从月牙镇余下之人无力再战的判断中找到夜月依旧还能赌赢的希望。 如今的场面,月牙镇只有防守之力,进攻的主动权,依旧还在夜月一方。 胜败,输赢,都压在了夜月第七人的身上! 镇衙大院的树阴在日光下不知不觉中轮转,时间悄悄地溜走...... 第八十七章 时机 胖乎乎的少年给自己要了一大壶酒,自斟自饮,越喝越快,胖乎乎的脸庞,渐渐爬满了红晕。 青云布衣静静地喝着茶,默默看着他:“酒喝再多,也不能影响光阴流逝的快慢。” “是的。”胖乎乎的少年涨红着脸道:“但是,它能影响我对时间的感觉。” 青云布衣道:“海坊的那些赌棍们都在等夜月的最后两人上场,但是你知道的,夜月其实已经只剩最后一人了。” 胖乎乎的少年道:“我知道的。” “最后上场的,通常是压轴的棋子。”青云布衣道:“按常理论,这应该是夜月最强的一颗棋子了吧。” 胖乎乎的少年晕乎乎地点了点了头,又很快摇了摇头,道:“那也不见得吧。” 青云布衣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道:“我觉得应该是。” “你觉得应该是?应该是?”胖乎乎的少年放肆地笑了起来:“所以,其实你也不是那么确定,对不对?夜月练息境中除了你,还有谁能强过封值那个疯子?” 青云布衣没有回答,手指继续有节奏地,轻轻地敲着桌子。 胖乎乎的少年腆着脸道:“青云布衣,你说,即使来了是不是也可以选择弃权不上场的呢?” 青云布衣微微一愣,冷冷看了他一眼道:“作为夜月这一战的压轴练息师,总不至于无耻到这种地步吧。” 胖乎乎的少年丝毫没有在意青云布衣的冷嘲,接着问道:“那我再问你,对于夜月第七人而言,如果一定要战,什么时候才是最佳的上场时机?” 青云布衣没有回答,心中却暗自想道,落木晕死,那位少年还在冥睡之中,还有比眼下更好的战机吗?这一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是,为何还拖着迟迟不肯上场? 若等到落木状态恢复,少年睡醒,再加上那位红衣少女,三人形成的攻击和防守能力,青云布衣自认即使是自己上场也没有丝毫胜算,可若自己都只能弃子认输,那夜月的练息境练息师之中,又还能有谁能上场一战? 想到这里,青云布衣心中突然一沉,如果已经明知无法战胜,那么,等落木和少年都恢复过来,即使输了,也输得无可厚非,输得体体面面。要这么算计下来,落木和那少年都恢复之时,才是最佳的上场时间。这个死胖子,莫非就是这么想的? 练息一道,我自认这死胖子绝不会是我的对手。但若论算计之术,在死胖子面前,我却是似乎显嫩了些。想到这里,青云布衣不由正色地看了胖乎乎的少年一眼。 在桂花楼中,见过太多一时强盛的练息师死于看似微不足道的算计。他之所以能以练息境掌管桂花楼六处,除了他出类拔萃的练息天赋之外,就是他对擅于算计之人一直以敬而远之道相处。 正因为对这些保持了适当的敬畏之心,才免于他们的算计。 眼前这个一度让他看不起的胖乎乎少年,现在在他眼里越来越像是这类人。 胖乎乎的少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青云布衣变得有些异样的眼光,自顾自趴在桌子上,红着脸,眯着眼睛,百无聊赖的数着酒杯,一杯,一杯,又一杯,究竟桌上多少杯..... ...... “这就是你们说过的猴儿醉吗?”斧小曼抿了一小口夜月萧叶递过来的猴儿醉,赞道:“好好喝呀,真是好酒!” 白姨的脸从她的手心露出来,面露不满之色道:“公主你以前可没喝过什么酒,哪里分得出个酒的好歹来呀。” 斧小曼伸伸舌头道:“确实分不出什么好歹来,只是觉得好喝了。” 白姨皱眉道:“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越是觉得好喝,越是容易在不知不觉中醉了。公主年纪尚小,还是少沾些的好。” 斧小曼乖巧地嗯了一声,边说边将酒杯放下:“早听他们说起猴儿醉,忍不住也浅尝了一口,以后不喝就是了。” “如此甚好。”听见斧小曼如此表态,白姨才放心,她的脸在斧小曼的手心慢慢消失了下去。 见此情景,夜月萧叶笑而不语。 现在月牙镇继续参战的人都收拢聚集到了镇衙之中,虽说落木和少年砸暂时都失去了战力,但有斧小曼在,夜月萧叶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以他对夜月的了解,练息境中无人有实力能突破斧小曼的防御,即使虚空境下第一人的青云布衣也不能! 只不过,把如此大的压力都放在斧小曼这么一个小姑娘身上,夜月萧叶心中隐隐还是有些不忍和愧疚。 斧小曼似乎并不太在意夜月萧叶心中所想的事,她所关心的是昏迷中的落木和沉睡中的少年,尤其是落木,虽然知道并无大碍,但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地伸手探查一下落木的状态。 昏迷中的落木并感受不到斧小曼的关切,在封值被青云布衣击晕远远扔出大院,宣告认输之后,他强撑之后精神霍然一松,一股倦意顿时汹涌反噬回来,最后再也无法承受之下终于倒了去。 可他倒下去后,精神意识却并没有消失,反而跟着器息反噬,倒流进入到了斩铁之内。 黑炎产生的源头,山巅大坑上已经没有了火焰,神识从空蒙的空中落下,落木站在大坑体上面,朝里望,原来这里有股黑色的熔浆从坑缝里涓涓流淌,此刻熔坑体表面已经看不到黑色熔浆冒出来。 落木暗暗皱了皱眉头,意识沿着坑底的缝隙继续往下探查,隐隐感觉到坑底深处依然有黑色熔浆在暗暗涌动,只是流动的黑色熔浆距离坑体表面有些距离,所以还无法涌出坑来。 落木松了口气,暗道,想来是刚才御息,用息过度,不仅抽干了坑体之内的器息,连同坑内的暗流也被强行抽离了出了不少。 幸好,这滋生黑炎的器种岩浆并未熄灭。 只要再假以时日积蓄,应该还能恢复回来。 查看过黑炎种源,落木举目四望,只见里面大片空间依旧隐在空蒙之下,眼前,除了自己的脚下的这一处山巅坑体外,还有另外一个山巅露出在云雾之外。落木依稀记得,那处是他进到斩铁以来,最先显露出的地方,两把翼族的骨刀就落入在其中的盘口里面。 第八十八章 意外之外 落木将自己的意识聚向那个方向,身形自然跟着就来到那个山巅盘口。 他奇怪地发现,原来插入这个盘底中的两把骨刀已经只能看得到刀柄,插入盘口底下的长长骨刀刀身被全部吸入到盘口下面,连个渣都看不见。 落木的身形落到盘口底部,伸手去提刀柄,想看个究竟,可手才触及刀柄,刀柄马上碎裂开,化成尘屑飘散了去。 骨刀是翼族以自身体格蕴养而成的骨器,由骨头凝聚而成,是全身最坚硬的部分。 翼族本身器藏与骨器器藏同聚于骨刀之中,骨刀内有其中器息加持,其坚固程度随着翼族实力的增强也会越加坚韧。 这两把骨刀,虽然只是两名普通翼族的随身之骨器,但已然丝毫不亚于寻常练息境练息师的随身宝器。 如此坚挺的骨刀,竟然就这么化成了一缕轻烟。落木感叹之余,又想道,这骨刀的骨骼可以消失,那么骨刀之内的器息呢? 难道也凭空消失了? 他蹲下身,将手心贴到骨刀插入的地面,刚想试用器息深入探查一下究竟,一股器息突然从地表钻出,直接从他手心涌入了进去。 这股器息涌入手心之后,直接注入到他体内器藏。落木体内已经枯竭的器藏好像干涸的地面突然下了一场滋润的春雨...... 落木又惊又喜中,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身躯一颤,意识不自觉地从斩铁中脱离了出去。 待他再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斧小曼。 斧小曼刚才感应到他身体噐息的变化,正一脸紧张地附身过来检查,看见落木清醒过来,又惊又喜的欢呼一声道:“小木哥哥,你醒了?” 落木嗯了一声,刚想自己坐起来,却被夜月萧叶轻轻按住,直到斧小曼细细又将他检查过了一遍,确定无事,才肯放他起来。 在被斧小曼检查的这段时间里,落木自己也暗暗自检了一下,发现身体上的伤早已完全恢复,体内器藏被那股器息注入之后,也已经恢复了。看来,除了斩铁之中的黑炎器藏恢复还需时日,其它都已经无碍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太阳已经西沉,晚霞在天边红烧成了一片。 落木心中一惊,问道:“现在几时了?” 夜月萧叶凝眸道:“已是午后五时了,按月牙镇的天气,再过三刻,太阳也就该落山了。” 居然都昏迷了半日,落木眉头皱了皱,问道:“我没记错的话,夜月应该还有一人......” 夜月萧叶知道他想了解什么,不等他问,就直接答道:“自从你昏迷之后,夜月的人就再也没有什么动静了。” 居然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 落木暗松了一口气之外,心中却还是不无忧虑:“眼看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夜月的第七人可真够沉得住气的啊。” 虽然之后半日,夜月第七人一直没有出现,但这段时间给夜月萧夜和斧小曼的压力,却有增无减。 因为,你不知道他何时会出现,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出现。 这种等待,除了极其耗费精力之外,也是一种无形的煎熬。 而这,或许是夜月第七人刻意而为之! 夜月萧叶想了想道:“或许是因为公主的存在,让他心存忌惮了吧。” 斧小曼眉头微微一皱,略有些不悦道:“五公子,斧小曼是我的姓名,你们叫我小曼就好。” 夜月萧叶微微一愣,用带着歉意的语气道:“是我生分了,小曼,我叫夜月萧叶,落木叫我萧叶,你以后也可以这么叫我。” 斧小曼口气缓和了些道:“嗯,萧叶,这么叫你就没有五公子的称呼那么生硬了。” 落木微微笑了笑,回到刚才的话题道:“可是,既然来了,他总归还是要出手的。” “是的!除非他胆敢背叛宫青柳。背叛宫青柳的代价太大,这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夜月萧叶道:“不过,我能理解他此刻的迟疑和犹豫。我相信,我们月牙镇今日的表现,已经远远超出了宫青柳,甚至王上的预判。不要说他们,即使是身在你们中间的我,都没想到你们能战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虽然这是月牙镇与夜月之争,但我昨天却是为你们担心了一夜,若你们因我而出了什么意外。”夜月萧叶说着眼圈微红了起来:“我心何安!” 落木摇头笑了笑,端起斧小曼刚才放下的酒杯,一饮而尽,道:“萧叶,那你可真是瞎操心。看来,你还需要用更多时间来了解月牙镇,尤其是我们月牙镇里的那几个叔伯辈的老家伙。” 见夜月萧叶愣而不语,落木接着解释道:“若这次夜月与月牙镇之争是在别处,那另当别论。月牙镇可是在那几个叔伯辈的老家伙们眼鼻子底下,就算败了,我们也出不了什么事,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搬离月牙镇。要担心的反倒是你自己,你初来乍到,镇里的那些叔伯们是不是也会护着你,说实话,我心里也没有底。” 夜月萧叶略带尴尬的啊了一声,道:“依你这么说,还真是我多虑了。”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知道,落木说得轻描淡写,但这一战,他已经不惜拼死而战,可见在落木心中,已是破釜沉舟。月牙镇不容有失,所以这一战是决不能败的! 落木拍了拍夜月萧叶的肩膀道:“他们和我不同,江湖的水趟得多了,对他们来说,信任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东西。你需要更多的时间了解月牙镇,融入月牙镇,他们也需要更多的时间来了解你,信任你。” 夜月萧叶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信任这种事情,多说无益。行动和表现才是对信任最好的表白,说多了反让人更添怀疑。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可时光并不会停止自己前行的脚步。今日的夕阳终于还是淹没在大漠的地平线上,天终于无声无息地暗了下来! 原本还喧闹的月牙镇,在日落的那一刻,不约而同地同时陷入一片寂静。 这个时刻终于到来了! 日落而止,这一战结束了! 赌局也随之水落石出! 竟然就这么结束了?不管是希望夜月胜的,还是盼望月牙镇赢的,都不免感到一丝丝意外。因为,所有人哪怕是在日落前的最后一秒都在等待着夜月第七人的出现,而那人却自始至终都没用出现过。 封值下场之后,赌筹压在夜月上的赌徒,心底都一直期盼夜月第七人能给最后的胜负带来意外,可最终的意外之外是,他压根就没有来。 第八十九章 第六人 胖乎乎的少年趴在茶桌上的大脑袋动了一下,两个脸颊红通通的,他用带满珠光宝气,胖乎乎的双手揉了揉眼睛,抬头望向黑暗下来的窗外,似乎诧异于天色怎么突然就黑了。 青云布衣刚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下,道:“结束了,虽然你错过了一个下午,但并没有错过结局。” “结束了?”胖乎乎的少年双眼一亮,道:“那最后的结局是......?” 青云布衣没有理他,身影一闪,眨眼就出现在了镇衙的大院之中。 天色已黑,镇衙的衙役一大早就已经被打发出去,大院中无人掌灯,衙庭里的灯光,从门口投射出来,折射在地面上,隐隐映出他孤零零的影子。 海坊里,众人都屏息仰头盯着幻屏。虽然看不清落在院中的是谁,但就凭那一身水洗的青衣,谁都无比确信,那就是他:青云布衣! 夜色中的月牙镇再一次安静了下来。 青云布衣的声音在镇衙大院里响起,通过幻屏的放大,整个海坊都响彻着他的声音:“夜月原定参战七人,实际参战六人,月牙参战六人,依照约定,日息而止。我裁决......”青云布衣的顿了顿后道:“月牙镇-胜!” 欢呼声瞬息沸腾起来,其中同时夹杂着不少骂爹摔杯的声响...... 这里毕竟是月牙镇的主场啊! 青云布衣宣告结束后,没有继续在镇衙大院里停留,他甚至都没有朝衙庭里面看一眼就直接回到了茶楼。 重新坐回到茶桌,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疲惫。 身为裁决,青云布衣并没有参战,但他感觉这一日的消耗已经完全不亚于参战的消耗。 胖乎乎的少年弓哈着腰给他斟上一杯茶,笑眯眯道:“这样的结局有些意外,不是吗?” 青云布衣还是没有理他,却端起茶杯,自顾自地喝了一口。 胖乎乎的少年丝毫不在意青云布衣对他置之不理的态度,凑过来道:“嘿,我说啊,青云大人,夜月原定参战七人,实际参战六人不假,不过,月牙参战六人,这个数报得不太对吧,我没记错的话的,月牙镇参战的也就五人,你怎么还多算了一人。” 青云布衣伸手一挡,一脸嫌弃地示意贴过来的胖乎乎少年不要继续靠近过来。 见胖乎乎的少年摆了摆双手,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青云布衣这才冷笑一声道:“难道你就不是个人吗?” 胖乎乎的少年一愣,道:“瞧你说的,这话从何说起?” “虽然我不认得你,但我原来一直以为你会是夜月的最后一人。”青云布衣道:“现在看来,你显然不是。” “我自然不是,也从来没说过我是夜月第七人啊。”胖乎乎的少年恢复笑容道:“可,那与月牙镇的参战人数何干?” “自然有关。”青云布衣道:“因为,你虽然不是夜月的第七人,却是月牙镇的第六人。” 胖乎乎的少年晃着大脑袋道:“月牙镇的第六人?青云布衣,我可是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茶楼,更没进入过镇衙大院。青云布衣啊,就算你硬要把我列入月牙镇,我也从未参战过,怎么会是月牙镇第六人?” “你虽身在场外,却一直在战局之中。”青云布衣冷冷盯着胖乎乎的少年道:“不是吗?” 胖乎乎少年坐回到茶座,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双眼眯成了一条线道:“何解?” “夜月虽缺一人,但即使是六人,若相互配合默契,同时围攻镇衙,胜负未必如此,至少不会一场接一场地连败。”青云布衣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月牙镇之人都能同仇敌忾,联手参战,而夜月却一个接一个地选择了单兵作战?” 胖乎乎的少年想了想道:“夜月派出的每一人都有着境界上明显的优势,一时贪功冒进也很正常。” 青云布衣摇了摇头道:“你这话要是用来解释宫城,或许还通。其余五人,不通。” 胖乎乎的少年呵呵笑了两声道:“也是啊,那五位虽然都是练息境,但却都是经过历练的练息师,不是那些华而不实的轻浮之辈。” 青云布衣盯着胖乎乎的少年的眼睛道:“还要装傻吗,承认吧,就是你,一个一个地成功瓦解了他们。” 胖乎乎的少年微微一怔,挠首道:“啊,是我吗?不可能吧,我可没那个能耐啊。” “不,你有!”青云布衣接着道:“宫城是不是你煽动他孤军深入的?” 胖乎乎的少年闻言笑容一僵,默而不语。 “好,这个你可以不认。”青云布衣道:“随后阴顷入场,不用你怂恿,他自己就阻止了其他人入场。不用你费心算计,他自己就作死了,你当时是不是心情极其愉快。” 胖乎乎的少年这次没有急着否认,默而不语。 “接下来,虫二狼上场,月轻言依然选择了旁观。”青云布衣道:“这难道还不应该觉得奇怪吗?” 胖乎乎的少年摊了摊手道:“自从月轻言进入茶楼,他自始至终都没看我一眼,我也连一句话都没有和他说过,我连影响他的机会都没有,这你可一丁点儿都赖不上我。” “月轻言进入茶楼后,你们确实没有过接触。这点,我一开始也没想明白,直到我想起你来到我跟前坐而论赌的话。”青云布衣道。 “这又有何不妥?”胖乎乎的少年道:“凡是生意人,骨子里都是赌徒。恰巧,我就是一个只会做生意的铜臭商贾,自然也会有我的赌博之道。” “巧的是,月轻言不仅是个赌徒,而且还不是一般的赌徒。”青云布衣道。 胖乎乎的少年笑了笑道:“天下赌徒自然不止我一个,我是,月轻言是,海坊里的那些赌客又何尝不是,怎么偏偏就巧了。” “如果这个不算巧。那么,还有更巧的是,月轻言在入宫之前,收到了一份邀赌贴。”青云布衣道。 胖乎乎的少年摇头晃脑道:“众所周知,海坊开局之前,都会给有资格参赌的大客户送上贵宾级的邀赌贴,他们月家家大业大,月轻言能收到邀赌贴很正常,这合情合理,没有什么不妥的啊。” “月家收到邀赌贴,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毛病。”青云布衣皱起眉头道:“有问题的是海坊。” 第九十章 庞小郎 “海坊?”胖乎乎的少年道:“海坊是大陆第一赌坊,做的就是赌场的生意,赌场邀赌正常不过了啊。” “邀赌贴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青云布衣道:“有问题的是,海坊将邀赌贴送到了身为参战者之一的月轻言手里,这难道还不算问题吗?” “据我所知,在月轻言收到邀赌贴的时候,他还没有成为夜月的参战人选。”胖乎乎的少年依旧笑眯眯道:“所以,这真的不算问题。” 青云布衣摇了摇头道:“不,你说的这点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海坊选择了一个它以为的恰当人选,选择了一个恰当的送贴时间,只不过一切看起来是很合理,所以也落不下什么供人诟病的把柄。月轻言也曾和我坐而论赌,我明白他的赌法,我相信,你也明白,他那样的赌徒,必定会一心想着如何利用自己的能力尽可能地影响赌局,从而获取最大的利益。如此,他进宫争取一个参战的名额也就理所当然了。事实上,他也那样做了,而这,不也正是月轻言能收到海坊邀赌贴的真正原因吗?” “你可以说,你发现了些许疑点,你也可以质疑这些问题,但在我看来,只要没有把柄就是没有问题。”胖乎乎的少年眼光里不易觉察地闪过一丝狡黠。 “做生意,月轻言不如你,论赌局,他更不如你。这一次,他自己被人设计在局中却尤不自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封值那里也收到了海坊的一份邀赌贴,而且这一贴,还是你亲手送给他的。” 胖乎乎的少年默而不语,没有反驳,看起来算是默认了。 自从进入月牙镇之后,他一直与封值在一起,无论如何解释和否认在青云布衣眼里只会是掩饰,所以不管是解释还是否认都没有意义。 青云布衣见胖乎乎的少年不说,也沉默了起来,良久,叹气一声道:“我还真是太小看你了。” 胖乎乎的少年摆摆手,可怜兮兮道:“别啊,青云布衣,你这种人的抬举,我可不敢受,也受不起。归根到底,我也只是一个小小的生意人而已。” “一个小小的生意人,而已?”青云布衣道:“如果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生意人,这大陆之内还能有几人敢出门做生意。” “虽然你的骨子里看不起铜臭商贾,但,我还是要说,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生意,生意人就是臭虫蟑螂,只要这个世界不毁灭,就处处都会有做生意之人。”胖乎乎的少年笑了笑,一脸卑谦道:“而我,也是其中一只小臭虫,小蟑螂。” “如果你认为海坊是一个臭虫蟑螂窝的话,我或许会同意你的看法的,你说是不是?”略略停顿了会,青云布衣手指轻轻叩着茶桌,一字一字道:“庞-小-郎!” 胖乎乎的少年闻言脸色一变,刚才还带着卑谦的笑容立刻凝固了起来。 “果然是你!”青云布衣道:“海坊为大陆第一赌坊,但我桂花楼却从未有人能描述出海坊坊主的真容,传闻海坊坊主是一位翩翩少年郎,直到今日,我才敢相信,这个传闻竟是真的。因为,大陆第一赌坊的海坊坊主庞小郎现在就近在我眼前。不过,传闻中形容的翩翩二字,好像是多余了。” 胖乎乎的少年收起僵硬的笑容,一脸苦涩的样子:“完了,完了!隐藏了那么久,还是被人认出来了。被别人认出来也就算了,偏偏被桂花楼的青云布衣认出来了,惨了,惨了,以后千万不能在夜月犯事,尤其不能犯上桂花楼的事了。” 青云布衣淡淡道:“你的海坊不是财势通天的吗,有何不能?” 庞小郎恬着脸,嘿嘿干笑道:“青云布衣说能,自然是能的,你可以假装不认识我的,是吧?” 青云布衣道:“不是。” 庞小郎用试探的口吻道:“那......” 青云布衣冷冷道:“其实有一个方法解决起来很简单,而且像你这样的有钱人都很喜欢用。如果你一时没想起,我可以提醒你一下:只要你随便撒出身家的九牛一毛,不就能雇人把我在月牙镇里杀人灭口了吗?” 庞小郎闻言突然跳起来,整个身子缩在一起像一个肉球,篷的一声,撞开茶楼的窗户,以最快的速度逃了出去,远远传来他杀猪一般的叫骂声:“好你个青云布衣,不过跟你开了一个玩笑,我又没真想怎么着你,你就这么记仇,真要杀我呀,天杀的!” 青云布望着庞小郎落荒而逃的背影,冷笑了一声,道:“果然人越是有钱,就越是怕死!” 他的话还没说完,对面的座位突然裂开成两半,哗啦一声倒了下去。 庞小郎自然已经听不到青云布衣的冷嘲热讽,他逃出了茶楼后,就没有回头,一路向着小青山方向狂奔而去。 一直到了小青山上,他才放慢脚步,沿途上山,边走边看,似在寻些什么。 小青山并不高,不一会就到了山腰。 山腰的一处岩石上长出一颗歪脖子的老槐树,平时这颗老槐虽是斜长出来,脖子歪了,树枝却是挺拔,此刻却连脖子上面也弯了下来,因为脖子之上的树枝挂了一个穿着宽松大褂的少年郎。 少年低垂着头,已经昏死过去。 庞小郎抬头看去,一下就认出了封值。 宽松的大褂勾在树枝上,咋看起来,像是有人专寻到这棵歪脖子树上吊来了。 庞小郎绕着槐树转了一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喜欢作死的疯子,连落地都要找个歪脖子树吊着。” 说完,一跃而起,将封值从槐树上拎下来,放倒在平地上,呼啦呼啦大呼小叫着一阵连掐带摇。 不一会,封值就清醒了过来。 不待睁眼,封值的身体近乎本能地就贴着地面往后疾退了出去,雀翎落在手中,在疾退中展开,一股强势的器息倾泻而出,四周顿时杀气腾腾。 第九十一章 兴至 庞小郎被封值的反应吓了一跳,身子一下蹦起来,像个皮球,往后面迅速弹走了出去。 他边退,边大声叫道:“封值,是我,是我,我呀,胖子!” 雀翎全部展开之时,封值已经睁开了眼。 看见到胖子在眼前蹦跶着又囔又叫,立刻止住了脚步。 封值警觉地查看了下四周,没发现周边有什么威胁,才缓缓收去了雀翎,一脸茫然道:“胖子,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厐小郎见他冷静下来,才舒了口气道:“这里是月牙镇的小青山啊。” “小青山?我怎么会在小青山?”感到脖子后面隐隐有些生疼,封值想起大院之中被人从背后击晕的情景,大怒道:“胖子,你干嘛背后偷袭我?” 庞小郎见他情绪又激动起来,赶紧往后再退两步,连连摆手道:“封值,你冷静,冷静,不是我,不是我偷袭你。偷袭你,也要我有这个能耐啊,你说是不是?” 封值低头想了想,道:“确也不像是你,那会是谁?” 庞小郎叹气一声道:“能这样一击把你弄趴下的,当时的场面上除了青云布衣,你还能想出谁?” “青云布衣?”封值一怔,低头沉吟片刻,脸色越来越难看,良久才缓缓道:“这么说,我即使以虚空境调动两百雀翎,依然还是败给了落木。” 见封值情绪已经渐渐稳定下来,厐小郎走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封值,你不是败给了月牙镇,更不是败给了落木,你是败给了无耻透顶的青云布衣。青云布衣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在夜月,一直打着练息境第一人的幌子,把你这个千年老二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次居然连偷袭这种下作的手段都用上了,卑鄙无耻的程度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你说,若不是他从你背后偷袭,绝不可能一击就能打晕你。你如今已经破境,踏入虚空境,现在要是正面跟他干起来,青云布衣也不定是你的对手啊。” 封值神色木然,脑海里浮现的尽是镇衙大院里的场景,庞小郎说些了什么,他一句都未听进去,半响才叹气一声,垂头丧气道:“在我破境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败了。” 天空露出几点星光,月牙镇里灯火通明。 山上的夜风微凉,封值遥望山下的月牙镇,心头拔凉,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下大褂。 庞小郎道:“你既知破境就已经输了,为何还要出手?” 封值微微一笑道:“我虽是输了,但借那时的契机,强势破境镜,当时器势在胸,两百羽翎瀑,如行云流水,兴至而不得不发。” 庞小郎撇了撇嘴道:“你倒是想尽兴了,可惜才上头,就被青云布衣掐去了苗头。青云布衣,王八蛋。他不就是夜月虚空境下第一人吗,现在你已经突破到虚空境了,不必再怕他,下次遇上了,弄他!” 封值一愣,默默想了会后摇了摇头道:“可以与之一战,但即使如今高他一境,也并无必胜他的把握。况且,我与他无冤无仇,犯不上。” 庞小郎瞪大了眼睛,道:“封值,你是不是被青云布衣打坏脑袋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是被青云布衣打晕扔到这小青山上的,要不是我刚把你从歪脖子树上解救下来,不定你现在已经吊断气了。都这样了,就不算有仇,也该有怨了。你这小胸,也太坦荡了吧。” 封值歪着脑袋盯住庞小郎,淡淡道:“你与青云布衣有仇?” 庞小郎一愣,摇了摇头。 封值道:“有怨?” 庞小郎愣了下,脑袋摇得破浪鼓一般。 封值哦了一声,眼光从庞小郎脸上移开,道:“那就是你当真以为我被封值打傻了不成?” 庞小郎笑了笑道:“哪能呢,刚才只是玩笑话,当不得真。” 封值没带好气地哼了一声道:“大院墙上的那道剑光,我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杀意,你在楼上,不可能没觉察到。” 庞小郎笑眯眯道:“自然是觉察到,也看到了,但以你刚破镜时候的强大器势,定然不会把它放在眼里的,是吧?” 封值点了点头道:“我当时确实没把它放在眼里,因为当时的我,眼里只有落木。” “那就对了。”庞小郎攒起胖乎乎的拳头,道:“两百羽翎瀑下,还管它什么狗屁剑光。” 封值像看白痴一样看了厐小郎一眼道:“那时,只要雀翎瀑出手,我必死无疑!胖子,我是疯,却不是自大到无知。” 庞小郎刚张大的嘴被封值的话搁在了半空,半晌才恬着脸道:“既知如此,你为何还要出招?” 封值道:“都跟你说了,当时箭在弦上,不发不快,不得不发!” 厐小郎唉了一声道:“你这个封值不还是那个疯子吗?” 封值抱手在胸,远眺山下月牙镇黑夜映衬下璀璨的灯火,缓缓道:“所以,最终还是夜月败了?” 庞小郎点了点头道:“都结束了,你出局之后,夜月就再没动静了。” “竟然就这样结束了!”封值一脸惊讶道:“我还一直在好奇夜月的第七人究竟会是谁,没想到居然查无此人。” “现在想来,这其实也很正常。”庞小郎道:“夜月练息境之中,还能有谁比你和青云布衣更强。” “也确实如此。”封值当仁不让地点了点头道:“这么看来,夜月根本就没有第七人。也对,事实上,若单以境阶而论,夜月出六人已经足以压制月牙镇。” “只不过,结局还是出乎大多数人意外了。”庞小郎道:“这一战之前,谁能想到,夜月会输,而且还输得这么彻底。” “所以,我们的筹码也都赔光了!”封值感叹过战局,这时才想起赌局上的契约和筹码,他皱起眉头道:“胖子,你可是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一切听你的,包赢。” 庞小郎也皱起眉头,一脸无奈道:“这样不能全怪我,我也没想到,有你压阵都会败。” 封值沮丧地哦了一声,哭丧着脸,夜风刚过去,他身上的大褂不再随风鼓舞,看起来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第九十二章 骗子 庞小郎看着封值一脸发愁的样子道:“败的是你,输的筹码却都全是我的真金白银,按照我们之前的契约约定,你连一毛钱都搭不上的。你有什么好沮丧的,要哭的人,也该是我才对吧。” “是我太天真了啊!天底下,哪有什么白白掉下来的馅饼。我原本以为这是必赢的局,搭上你的筹码,趁此次机会,定能为家里赚出不少的银子。”封值咬了咬嘴唇,叹气一声道:“不要说你,连我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败,所以也没想过这份子赌筹会赔个干净。罢了,我既然败了,你输去的赌筹,也算上我一半吧。” 庞小郎闻言睁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封值,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这次可是下了血本的,压下去的筹码可不少,要按你说的这样分,你可要跟着要赔上一大笔钱。” “当然是真的。”封值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旋而有些不好意思道:“不过,你也知道的,我们封家如今败落,不比从前了,这笔银子,我慢慢付给你,你得容我些时间。胖子,你放心,只是晚些时间给你,不管多少,我是绝不会赖你的。” 庞小郎上前一步,肥嘟嘟的手一巴掌拍在封值胸口,道:“封值,你不只是个疯子,你还是个傻子!你把那份按过手印的契约拿出来,再睁大眼睛仔细瞅瞅,契约的约定里,虽然不需要你出一分钱,但要是赔了,也不需要你赔给我半毛钱的。” 封值默默从怀中取出那份契约,看也不看,抓在手心里揉了揉,略微用劲,契约顷刻间化成了片片纸屑,随风飘散而去。 “胖子,别当我傻,你我若是赌赢了,有契约在我手里,你想要赖,那是万万不成的。我收着这份契约是为了防止你赢了钱赖我账的。”封值拍了拍手,手心里最后一张纸屑飘飞了出去:“可我败了,你就输了,这份契约对我而言也就已经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 庞小郎目瞪口呆地看着化成纸屑的契约飘散在风中,半响回过神来,笑眯眯道:“疯子,随便你怎么想,怎么说。你放心,作为一名以诚为本的生意人,我是从来不会介意自己的合伙人是个傻子的,生意吗,无非是为利,管他是傻子还是疯子,有钱就行,有钱都好说!” 封值咬了咬牙,道:“胖子,这一场斗和赌,你看我是傻子,而我自己看来,是修心炼意,我可以败,但不能输,所以这笔赌输了的钱我必须担着。你就是个生意人,与你多说这个无益,只管列个欠单给我便是。” 庞小郎两眼笑得都迷成了一条线:“听你这么说,我可就宽心了。疯子,这可不是我讹你的,是在助你修心养性,对吧?” 封值有些不耐烦道:“胖子,你的废话越来越多了,我又不赖你的,拿来便是!” 庞小郎掏出一张单子,道:“其实吧,在赶到小青山寻你的时候,我一路就在想,怎么着才能让你替我一起分担一点点亏损。见到你被挂在歪脖子树上的惨样,原本想好的话,却又不好意思张嘴。没想到,你这么仗义,自己就认了筹。其实吧,这份单子,我早给你准备好了,既然你自己都认了,就拿去吧。” 封值冷着脸,一声不吭地伸手过去,心道,这个死胖子忒不厚道,我替额外他分担了输去的筹码,他倒是早就在算计我。 眼看封值就要接过单子,庞小郎递出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盯着封值道:“疯子,你我不过旅途中偶遇,认识并不久,你一直叫我胖子,却从未问我的姓名,我很好奇,难道你从没想过要问清我是谁吗?” 封值自己伸长手过去,一把夺过单子,不以为然道:“你不就是胖子吗?” 庞小郎一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转身扬长向山下迤逦而去:“对,对,我就是胖子!你是疯子,我是胖子,全都是傻子,所以能凑到一起!” 其实,你是胖子还是瘦子,你叫什么,与我何干,封值摇了摇头,打开手里的单子,看了一眼,脸色顿时大变,朝庞小郎远去的背影挥手大叫道:“胖子,你拿错单子了。” 庞小郎头都没回,远远道:“没错的,就是这么多。” 封值脸色煞白,愣了半晌,才大声道:“为何?” 庞小郎道:“我忘了告诉你,除了你我契约中共有的那份赌筹外,我还另外下了一份自己的赌筹,那一份筹码一不小心让我压在了月牙镇上。既然你认了你的赌筹,那我也就不能藏私了,我把你的这份叠加在了我另外一份赌筹上。所以,实际上,我们赚的远比你要赔的多,这是你该得的。” 封值闻言一下在风中凌乱了,良久才又将手中的单子再次打开,细细看了又看,单子的右下角赫然印着一个醒目的银号签章。 这根本不是什么欠单,而是一张巨额的银票,银票上连着一串大额数字,这串数字看得封值一阵眼晕。 具体是多少数目,他并没有去数,他只知道,这张银票的数额之大乃他平生所仅见。这一刻,他的反应和平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那就是:靠,都什么情况,我他妈的居然发财了! 山下,传来庞小郎郎朗的大笑声:“封值,我说的没错吧。听我的,包赢!包赢哈......” 压抑住自己内心的狂喜,封值颤悠悠地将银票小心纳入囊中,望着庞小郎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胖子,原来你的筹码真正要压的是月牙镇!我是败了,而你,却赢了个盆满钵满。你他妈的就是骗子!骗子!你他妈的,真不要脸,骗我赢了好多钱!” 庞小郎下了小青山,一路哼着欢快的小曲,沿着街道左拐右绕十分熟练地转进了镇衙。 赌局结束,海坊中的幻屏已经关闭,镇衙的人一早就被夜月萧叶遣散,大院里此时依旧无人掌灯,没有自己的灯光,春风楼茶楼的灯火透过围墙稀疏的树枝漏下些许光亮,最明亮的要数衙庭的门口,衙庭里的灯火跳着红艳艳的火焰,亮丽却并不耀眼。 第九十三章 产业 在青云布衣宣告最终的裁决之后,小韵已经返回到镇衙,这会儿正在衙庭里。 少年依旧没有醒来,但他的气息已经基本稳定下来。看起来恢复还需要些时日,但身体可以确定已无大碍。 落木、斧小曼、云小韵和夜月萧叶围桌而坐。 几人正聊着天,话题大多在落木和夜月萧叶中展开,小韵和斧小曼、夜月萧叶不熟,很少插话,斧小曼本来话就少,静静坐在一旁地听而不语。 庞小郎大摇大摆地走进衙庭,自己取了个杯子,端起桌上的酒坛,直接往杯子里倒。只可惜,他倒了半天,才见坛子里勉强漏下一滴猴儿醉。 可怜巴巴地看着最后一滴猴儿醉滴落到酒杯,庞小郎啊地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天杀的,你们也不给我留一口,还当我是兄弟吗?” 还没等叫完,眼睛就贼溜溜地往桌上摆着的杯子里扫了一圈,其它杯子都已经空了,只有一个杯子中还留着半盏,便伸手过去拿。 小韵冷冷道:“你敢抢我的试试!” 庞小郎一愣,尴尬地笑了笑,缩回手道:“呵呵,还以为是落木剩的,看错了,看错了。不抢,不抢,抢谁的也不敢抢你的。” 小韵没有理他,素手端起酒杯,仰头一口将杯子中酒一饮而尽。 庞小郎喉头咕噜一声,舔了舔嘴唇,道:“不至于,不至于的,云小韵,你不至于要这么下死手啊,我真不会抢你的。” “不信!”小韵冷冷白了他一眼,道:“还是喝了干脆,省得冷不防被你的猪蹄子端走了去。” 庞小郎无比绝望地叹气一声,挨着落木坐下,用肥敦敦的肩膀顶了顶落木道:“落木,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落木白了他一眼道:“我有何不对?” 庞小郎道:“人都没到齐呢,你的猴头宴怎么就先开席了,开了也就开了,好歹给我留一杯才是啊,你今个忒不厚道。” 落木伸手拎了拎庞小郎胖乎乎的脸蛋道:“你这满身的酒气,都熏到十里外了,不瞧这红扑扑的脸蛋,都知道你在楼上喝了多少酒,还好意思再来这里抢酒喝,你自己喝得痛快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给我们也留点?” 庞小郎嘿嘿干笑两声道:“那不一样的,春风楼里的酒怎么能和你的猴儿醉比。再说,夜月都没人上场了,你说,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那个青云布衣跟前,那感觉全身冷飕飕的,不喝点酒暖暖身子,怕要挺不过来。” “你一人躲在春风楼里,吃香喝辣,要茶喝茶,要酒喝酒,有什么挺不过来的?”小韵白了他一眼,用手指了指落木,斧小曼。夜月萧夜和冥睡中的少年道:“看看他们,哪个一个不是出身入死的,在他们面前,你还有脸抢酒喝?” 庞小郎道:“小韵,你这可就误会我了。你们的战场在镇衙,我的战场在春风楼。你们在这里面对的是夜月六人,我面对的虽然只有一人,可这一人,足抵得上六人,青云布衣啊,那个天杀的杀货可是青云布衣啊,要不是我跑得快,一差点就被他杀死在茶楼上了。你说,我这还不算是出生入死吗?要不是落木硬把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塞到我身上,我才不干。越说,我怎么越委屈了,嘿,落木,以后这种脏活累活别再找我干了啊!” 话刚说完,眼角瞥到夜月萧叶跟前放着一个空荡荡的酒杯,呲牙道:“喂,你,你就是那个夜月来的五公子吗?” 夜月萧叶点了点头道:“在下夜月萧叶。” 庞小郎也不跟他客套,一拍桌子道:“夜月萧叶,说起来,这事还得怪你。” 夜月萧叶一愣,道:“如何会怪到我头上?” 庞小郎道:“你可知道,我们几个穿开裆裤的时候就一起喝猴儿醉,这猴头宴,从来落木做东,有小韵,有我,却从没有你的份,这位可爱的妹子这一战功劳卓着,她占的份,我也就认了。你一个大老爷们,你说说你除了坐在衙庭里一动不动,你有什么功劳?我说今天的猴儿醉怎么少了,可不就是被你抢了我的份。你可知,你的那份猴儿醉本该是留给我喝的。” 落木一巴掌从庞小郎后脑拍过去,骂道:“就你会欺生!你给我客气点,萧叶可是月牙镇新上任的镇长,你在人家地盘上,横什么横!” 庞小郎啊了一声,嘟噜道:“什么时候咱的月牙镇成了别人家的地盘了?” 夜月萧叶拱手道:“我这个镇长的位置只是个挂虚职的,算不得数,不知这位是......?” 庞小郎也大咧咧拱手道:“在下庞小郎!” 夜月萧叶心头一震,用试探的口吻道:“传闻海坊坊主的名讳也是庞小郎,你......?” 落木指着庞小郎笑道:“就是这个不靠谱的家伙,萧叶,他可是我们夜月的钱袋子,以后也是你的钱袋子。” 庞小郎翻了个白眼道:“我赚的钱,关他鸟事!” 落木又一巴掌拍过去道:“你可记得,自己说过的,海坊的钱就是月牙镇的钱,他如今已经是月牙镇镇长,你说你的钱袋子关不关他的事?” 庞小郎这次机灵了,脑袋往后一缩,躲过落木的巴掌,嘀咕一声道:“落木,你也就知道坑我,就算我的钱袋子关他的事,那我钱袋子里的钱也不关他的事。” 落木怒骂一声道:“扯淡!” 庞小郎哼了一声道:“落木,你别老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要教训我。小爷我都离开月牙镇三年多了,现如今,小爷我可是大陆第一赌坊海坊的坊主,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哎呀,这位小爷了不得,小小年纪居然已经是海坊坊主了。”落木脸色一黑道:“不知道这位尾巴翘上天的小爷可还记得,海坊是哪里的产业?” 庞小郎闻言瑟瑟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海坊是咱月牙镇的产业吗?” 落木道:“你信不信海坊坊主的位置明天就换个人来坐?” 庞小郎嘻笑一声,厚着脸皮道:“这我可不信,月牙镇里,我不信除了我谁还能比我把海坊经营得更好。” 落木道:“这可不见得,依我看,萧叶就可以。” “就他?”庞小郎恶狠狠地盯着夜月萧叶道:“喂,这位夜月五公子,说说此时此刻你自己的想法。” “如果镇长当不好,试试经营一下海坊也无妨。”夜月萧叶丝毫没有避开庞小郎的眼光,淡淡道:“要不,我把镇长的位置让给你来坐,你把海坊的位置腾给我?” 庞小郎哎呀一声,从座位上跳起来道:“现在谁不知道月牙镇镇长的座位就是烫手山芋,扔都来不及,我怎么坐得下去。夜月萧叶,你这不是要坑我吗?罢了,罢了,你这个伪镇长我也认了。不过,我不打你镇长的主意,你也别想打我海坊的主意。” 夜月萧叶拍了拍手,笑道:“成交!” 第九十四章 坑 云小韵摇了摇头,满脸怒其不争的表情:“庞小郎啊,庞小郎,瞧你这怂样,还争什么争,这猴头宴的席位,即使流归不在,你也依然只能坐个末席。” 庞小郎耷着脑袋坐回座位道:“末席就末席,有什么了不起,别以为我争不过,小爷我也就是心宽体胖,不想与你们计较罢了。” 落木拍了拍庞小郎肉敦敦的后背道:“别的未必是真的,但你这心宽体胖一定是真的。” 庞小郎挺了挺后背,将落木的手弹开,一副憨头憨脑的样子,没好气道:“滚!” 满座的人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庞小郎,你也别不服气。你海坊的这一场赌局,若是没有萧夜,也成不了局。”落木道:“更何况,若没有萧叶给我们提供夜月练息境人员的情报,你想在场外分化夜月派过来的那几人,根本无处下手。” 庞小郎摸了摸后脑勺,想了想,道:“倒也是!” “小曼重回到月牙镇是个意外,夜月没想到,我们其实也没想到。这次若没有小曼帮忙,这最后的胜负还真很难说。”落木说着又一巴掌朝庞小郎拍了过去:“说说,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勇气和信心,你敢把海坊的筹码私自压在了月牙镇上。” 庞小郎早有准备地一晃脑,躲了过去,嬉皮笑脸道:“除了你,还能有谁?再说呢,要是你们输了,月牙镇也就没了,月牙镇都没了,还要海坊何用?” 云小韵闻言,眼光一亮,笑盈盈道:“庞小郎,这么说,你压中宝了,又发了一次横财了?” “可不是!要不是月轻言自作聪明地搅了下浑水,本可以赚得更多。”庞小郎一脸得意道:“你别看月牙镇临建的海坊里外来的豪门不多,其实押注的豪门大多走的是暗庄,这次能夹来海坊的大户基本上都被我拖下水了。嘿嘿,不是我说你们,打架我是打不过你们,但要说到赌,小爷我可是这行里的小祖宗!” 落木道:“我说小祖宗,你这次回来,就不要再离家出走了吧。” “见惯了外面都市的繁华,谁还会想待在月牙镇这个荒野上的偏僻小镇?”庞小郎嗤了一声道:“我要的是醉生梦死的人生,这里给不了我的。” “你不在乎这个荒野小镇,那还屁颠屁颠地死回来干什么?”落木指了指春风楼对面的海坊,用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道:“那块地以后就划拨给你们海坊,限你一个月内把海坊总部迁到这里来。” “什么?”庞小郎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大叫道:“海坊这么大的盘子,岂是你说迁就迁的。我海坊在大陆上一共二十四坊,哪一坊不是坐落在大陆繁华之地。这里只是海坊临时用作开局的流水铺子,可算不上正坊。海坊总坊要是迁到这么一个不入流的流水铺子,还不被那些赌客们笑掉大牙,落木,你这是想要把海坊连根拔起啊,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落木哼了一声道:“庞小郎,还以为你出去混了三年,多少能长些见识,没想到你还是个只长体重不长个的货,莫铁匠的骷颅坊都能开到月牙镇,你一个海坊,本就是月牙镇自己的产业,凭什么不能开在月牙镇,我说吧,你也就是一个目光短浅的夯货。这几年,海坊是被你经营得风生水起,可要论财富,你比得过春风楼吗。” 说到春风楼,庞小郎的脸立刻黑了下来,他阴沉着道:“你倒是看看外面,月牙镇的春风楼也就一个塞外野店,你看它哪里像个酒楼了。你也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只会欺负我,有本事,你让他把春风楼总号也迁到月牙镇来。他要肯把春风楼总号迁过来,我也二话不说就把海坊迁过来。” 落木点了点头,幽幽道:“行,庞小郎,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你就赶紧着把海坊总号迁过来吧!” 庞小郎一愣,瞪大了眼睛道:“落木,你什么意思?” 落木指着他道:“只要春风楼迁总号过来,你就把海坊总坊迁过来,是不是你自己刚才说的?” 庞小郎迟疑了一下,道:“当然是我说的。” 落木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庞小郎急了,一把拽着落木道:“哦个鬼啊,落木,你把话说清楚,几个意思?” 夜月萧叶见他猴急起来,忍不住笑了笑道:“春风楼已经准备把总号迁到月牙镇了,这事在之前就已经和金叔议定了。若不是有今日这一战,金叔怕是早些天就开始动土重建了春风楼了。” 庞小郎啊了一声,拽住落木呲牙叫道:“落木,你丫的,又坑我!” 落木拍了拍他拽着自己衣袖的手,云淡风轻道:“放开,放开你的蹄子!谁坑你了?话是你自己说的,要说有坑,也是你自己挖了自己跳进去的,别赖我!” 庞小郎咬了咬牙道:“要我迁总坊过来也行,但眼前的这块地做个流水还行,总坊过来就不够用了,春风楼占了那么大块肥水宝地,重建起来当然容易。我们海坊之前在月牙镇没有地块,好地段都被春风楼占了,不行,落木,都是月牙镇的产业,一碗水你要端平,你得让春风楼匀些土地出来给我才行。” 落木摇了摇头道:“那块地不好弄,本来就已经是春风楼的地盘,金叔新的规划也都做好了,匀不动,匀不动!你要嫌给你的地不够用,自己另找别的块地去。” 庞小郎摇头道:“月牙镇里,哪还有比这更好的地,不行,你要我迁过来,就得让春风楼匀一块出来给我。” 落木被庞小郎纠缠得烦了,指了指夜月萧叶道:“这事,你找他呀,现如今,我已经退位让贤了,萧叶才是月牙镇的镇长,这事他说了算。” 庞小郎仰头捂眼嚎嚎大哭:“自家兄弟,你都不帮,还推给个外人。三年不见,落木,你变了!” 云小韵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庞小郎,三年不见,你这德性还是没有变,哭起来只听得见干嚎,从不见有半颗眼泪。” 庞小郎放下捂眼的手道:“小韵,你一个小女子,哪里懂得我此刻的伤心,我的泪全都流到了心里变成一潭苦水了。” 第九十五章 桃花庵 夜月萧叶见庞小郎一副上蹿下跳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那块地给海坊做总坊用确实是小了,庞小郎的要求也不算过分,依我看,还是给他扩些吧。” 庞小郎放开拽住落木袖子的手,一把握住夜月萧叶的手,道:“落木不够义气,还是兄弟你仗义,兄弟,好兄弟,春风楼的地,你可一定得帮我匀些过来?” 夜月萧叶摇了摇头道:“金叔的地,落木都匀不出来,我哪里匀得了。” 庞小郎一把松开刚紧紧握住夜月萧叶的手,没好气道:“就知道你也是拿我寻开心的,匀不了,你还说啥呢。” 夜月萧叶与落木相视一笑,落木道:“金叔的地匀不出来,但你的地却还是有法子扩的。” 庞小郎道:“那小块地后面顶着春风楼,前面就是月牙湖,往哪扩去?让海坊掉进月牙湖里去游泳吗?” 落木微微一笑道:“也未尝不可。” 庞小郎切了一声,正要反驳,脑光突然一亮,眼里也跟着冒出光来,满怀期待地盯着落木道:“莫非......?” 落木笑眯眯地点头道:“当然。” 庞小郎仰头哈哈大笑道:“月牙湖,月牙湖是我的了!小爷我要把月牙湖全都填了造海坊,哈哈哈......” 落木一巴掌拍过去,道:“你有多肥的胆子,敢填月牙湖。月牙湖是你家的吗?谁说月牙湖是你的了,你怎么不说整个月牙镇都是你家的?” 庞小郎退后一步,摸着生疼的后脑勺,一脸无辜地指着夜月萧叶道:“是他说能给我扩地盘的!你新上任的镇长大人刚才亲口说的啊!” 夜月萧叶愕然道:“我可没说过月牙湖归你。” “啊?”庞小郎跳起来,大叫道:“你是没说过,但你们刚才笑的那么理所当然,就是那个意思,不然落木你说什么‘当然’啊。后面顶着春风楼,前面就只有月牙湖,你说扩,除了填平月牙湖还能往哪扩去?” “两回事。”落木道:“许你往月牙湖里扩,也不是让你去把月牙湖填了,月牙湖更不是你的。” 庞小郎眨了眨眼睛,道:“老大,你给我说清楚,究竟怎么个扩法?你要说不清楚,这事我跟你没完啊!” 落木道:“靠着春风楼,许你在月牙湖畔建造一处船坞......” 不等夜月萧叶把话说完,庞小郎就立马一拍脑袋道:“好主意,好主意!不过船坞我不能白建,建好了得归海坊。海坊要建一艘大陆之上最奢华的赌船,我要让海坊的赌船横行在月牙湖上。” “横行?”云小韵冷笑一声道:“你有胆在月牙湖上西行试试。” 落木道:“老镇长最爱清静,你的船远离西边,否则,什么时候发生船毁人亡,别找我哭鼻子,有本事,自己找老镇长叔叔哭鼻子去。” 庞小郎咋舌道:“这个自然,不用你们提醒,我也不敢叨扰到他老人家呀。我做我的生意,他读他的书,保证两不干涉,两不干涉!” 夜月萧叶道:“背靠春风楼,面朝月牙湖,将你的海坊借助赌船扩张到月牙湖上,海坊这样的布局,可能令你满意?” “满意,满意!这个主意一看就是你出的,不愧是夜月王家的五公子,见过世面的,不像落木这种井底之蛙,只见过风沙。”庞小郎再次上前一把握住夜月萧叶的手:“得嘞,咱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兄弟,好兄弟,感谢,十分感谢,万分感谢!” 落木道:“你先不用谢谁,这忙也不是白帮的,还有一事需要你帮忙,你要能帮上这个忙,这事才算是定了。” 庞小郎一脸狐疑地瞪起眼,恹恹坐回到落木身边,道:“就知道能混到一起去的,一定狼狈为奸,不会白给我好处,说吧,我能帮上什么忙?” 夜月萧叶道:“都说生意场上,酒财色不分家,有金叔的春风楼和你的海坊,月牙镇中酒和财是不缺了,但还缺一项。” “啊~”庞小郎故意拖长了声音道:“原来是这事,我懂,我懂!” 云小韵冷冰冰地瞪了他一眼,庞小郎故当没看见,两眼贼兮兮地咕噜咕噜转着道:“大陆之中的青楼红院与我海坊平素都有往来,不知萧叶兄弟看上哪家了?” 夜月萧叶道:“春风楼财气第一,海坊赌气第一,骷颅坊兵器第一,要入月牙镇的青楼红院,自然要当得第一才对味。” “中!”庞小郎一拍大腿道:“英雄所见略同,青楼红院中第一,当然要数桃花庵了!” 落木点了点头道:“庞小郎,你要有法子把桃花庵也弄到月牙镇来,你海坊的地盘也就算议定了!” 庞小郎故意皱起眉头,作出一副十分难办的神色道:“好事是好事,不过,而今桃花庵里当家的是妙玉海棠,一等一难搞的货,那小娘们不好骗啊。” 落木道:“不仅如此,海坊落地的是总坊,桃花庵入驻月牙,也得是总院。” “总院?你们还是杀了我吧。”厐小郎哭着脸道:“你们可知桃花庵总院而今落在皇城无尚繁华之地,岂会轻易迁动。我被你们威逼利诱将海坊总坊落到月牙镇也就认了,我拿妙玉海棠可是没辙,有本事你们自己诓去。” “哪那么多废话,谁让你去行骗了?”落木哼了一声道:“用不了太久,月牙镇将被建设成月牙城,除春风楼,海坊,骷颅坊也已经在月牙落地,桃花庵来这里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不过你在这条线上混得人熟,才让你出面去接头邀请过来。胖子,你是个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别在我面前装,这种事,对别人是难事,但对你能有多难?” 厐小郎嘴里嘟噜两声道:“可别拿骷颅坊说事,人家骷颅坊总坊可也是开在无尚皇城呢。” 夜月萧叶道:“骷颅坊之前在无尚城外别无分号,并无总坊分部之说,自从莫大匠带斩铁游历在外,无尚城中的骷颅坊就已经关门多年,其实名存实亡了。而今,骷颅坊在月牙镇开张,若硬是要分出个总坊出来,月牙镇骷颅坊中有莫大匠亲自坐镇,已经是实际上的总坊。” 落木瞪了厐小郎一眼道:“萧叶你不用与这货废话,厐小郎,你就说你到底行不行吧。” 庞小郎眉头竖起,叹气一声道:“行!行!你都这么说了,不行也得行啊。” 第九十六章 静楼台 海坊的事情议定,余下便无大事。 坛中无酒,落木从隔壁春风楼中要了酒来。 酒席一开,庞小郎话多,话匣子一开,胡天海地地拖着几人闲侃一通。 平日里,月牙镇之中的小伙伴中除了云小韵,没有其他女子,猴头宴上也从来只有她一个女的。 这次多了一个斧小曼,云小韵心中十分喜欢。 斧小曼平日话不多,与云小韵却甚是投机。 不觉已经夜深。 少年依旧不醒,夜月萧叶本要留下照看,被庞小郎推了出去,他未经战局,精力最是充沛,自告奋勇地留下了。 至于斧小曼,也不用落木管。 云小韵牵着她的手,边走边聊着领她去春风楼中住下。 落木出了镇衙,直接回了家。 小青山脚下,家里院子的篱笆门开着,房间里亮着灯光,静楼台半依着木椅悠然地看着那一卷永远读不完的书。 虽然已经夜深,但此刻见到静楼台,落木并没有感到意外。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静楼台坐的木椅前,点着炉火,炉里正在煮水。 落木自己家并不备火炉,这个炉子他一眼就认出来,是月牙西舍里静楼台家里的那一只火炉。 听见落木进来的脚步声,静楼台微微抬眼,道:“回来了!” 落木嗯了一声,一边掩上院门,一边抱怨着道:“拜托你们几位叔叔进来以后帮我关下门,每次你们来过后,我都忍不住会怀疑,这里究竟是你们的家还是我的家?” 说着,他走近炉火,十分老练地伸手去提水壶。 静楼台摆了摆手,自己提过水壶道:“我来吧。” 落木略愣了下,收回手坐到一旁。 桌上放在一个玉盏,里面已经备好了茶叶。 热水徐徐入杯,杯子中的茶,袅袅飘舞,飘出一缕缕茗香。 静楼台将玉盏递给落木,道:“以前都是你给我煮水制茶,这次你也来尝尝我给你制的茶。” 接过静楼台递过来的茶盏,刚才入盏是烧开的滚水,可进过静楼台的手之后,水温变得刚刚好。 落木嬉笑着道:“这可是我第一次喝上静叔亲手炮制的茶,你以前可是从不许我喝你的茶,我记得,有一次我想偷尝一口,结果被你打得屁股疼了半个月。” 静楼台笑了笑道:“那时你还小,也未练息,器藏未开,不宜喝我的茶。再说,那时候你的屁股可不是我揍的,是你江姨下的手,别栽到我头上。” 落木哼了一声道:“静叔,那也是你借我江姨下的手,以为我不知道吗?” 静楼台含笑不答,转开话题道:“今日,你们这几个小子这一战表现不错,都没留给流剑出手的机会。这一场战绩,让我们这几个长辈对你们都要刮目相看了啊。尤其是你,月牙镇人对你的信心通过这一战算是完全建立起来了。我嘛,也可以借此机会,从镇长的位子上彻底退下来了。月牙镇的将来始终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月牙建城的事,以后就由你们年轻人自己着手去做吧。” 落木故作叹气一声道:“流叔是没机会出手,可要不是有他盯着,我的身上还不定要被封值的雀翎扎出个千疮百孔。说起来,还是流叔最是疼我,不像您老啊,只顾着自己看书喝茶,我都要大难临头了,你却依旧像闲云野鹤一般悠闲,完全没把我们这些年轻人放在心上。这不,我们好不容易从夜月伸过来的魔爪中逃脱出来,你这就急着要撂挑子了。” “孩子们总归要长大的,我早就准备放手了,是他们几个还不肯放,一门心思母鸡护小鸡般地护着你们。”静楼台笑了笑,看着落木的眼光越来越温和:“可你们是鹰啊,鹰终究是要靠自己扇动自己的翅膀,翱翔于天空。” “也就你心大。”落木没好气道:“我这只小鹰这次就差点摔死了。” 静楼台淡淡道:“会摔死的是鸡,不是鹰。” 落木摆了摆手,不想继续和他纠结鸡和鹰的问题:“月牙镇要开始筹备建城了,这件大事,我已经交给夜月萧叶主持了,静叔你看......” 静楼台打断落木的话道:“镇里的事,你自己决定就好,以后也不用来征求我的意见,你那些个叔叔辈也一样。需要支持的时候,尽管去来找我们,至于主意吗,以后要靠你自己拿。” 落木还想说什么,被静楼台摆摆手打断:“别光顾着说话,先喝口茶再说,这茶是西山的源种,凉下去,就不好入口了。” 落木嗯了一声,端起玉盏一饮而尽。 静楼台看着落木喝茶的模样,摇了摇头道:“小子,茶不是这么喝的,这不是酒,更不是水,你这是牛饮啊。” 落木放下玉盏,尴笑着道:“这可怪不得我,以前你不让我喝茶,我只能喝酒灌水,习惯了这个喝法,咦,我说老镇长大人啊,你这给我喝的是茶吗,我怎么感觉比酒劲还大呢......” 说着说着,只觉得茶水入腹,茶味瞬息融入四肢百骸,身体变得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气味冲上脑顶,脸上泛起两片红晕,一股困意涌上来,头一歪,就趴倒在桌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静楼台起身收起了书本,随手灭了房间灯火,走出落木的窝,向春风楼方向行去。 此时夜深,街面上看不到行人,阑珊的灯火,稀稀落落地将街面照亮。 海坊的赌局吸引一大波外来的赌客,春风楼中已经客满,不少房间此时还亮着灯光,里面住的赌客,虽然深夜,但白天赌局结局带给他们的刺激还没有完全褪去。 静楼台在春风楼下街角的灯杆前停下脚步,抬头朝楼上一个透着亮光的房间望去。 那是斧小曼的房间,送走了云小韵,她刚梳洗完毕,浅露忽然无风微微荡漾,白姨带着警觉的脸型从她的手心迅速显露了出来。 斧小曼心头莫名一凛,她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缓步走到窗口,徐徐推开窗门,往楼下的街面望去。 街面冷冷清清,街角的灯杆在灯火下映出一个孤零零的光杆影子。 和街头的宁静不同,窗户外时不时传来春风楼里赌客们喧哗的吵闹声,斧小曼默默摇了摇头,重新将窗户关上,房间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此时,静楼台已经穿过春风楼后面通往镇衙的小巷。 镇衙的大院依旧敞开着大门,院里也依旧没有灯火。不过,不知何时起,大院里多了一个孤零零的人影。 见静楼台踏步进来,那人转头过来,从春风楼上稀疏洒落的灯光正好照到他的脸上。 这是一张月牙镇人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因为他是春风楼的掌柜金玉。 第九十七章 饵 金玉朝静楼台微微点了点头,回头将目光重新转向衙庭里面。 衙庭里,少年双目紧闭,依旧还在冥睡之中。 庞小郎大咧咧地瘫在靠椅上,酒劲还没完全散去,胖乎乎的脸红通通的,时不时地打出一串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此刻,金玉的眼光就像看着满桌的金银,温柔地闪闪发亮。 静楼台默默拍了拍金玉的肩头,金玉微微一笑,笑容里略带了些许苦涩,他摇了摇头,也没有说话,转身孑然离去。 静楼台信步走进衙庭里,先看了一眼庭角的灯火,然后看了看呼噜呼噜的庞小郎,最后将眼光定格在少年身上。 少年在他的目光下,不知不觉中将眉头微微皱起。 静楼台伸出食指指头,轻轻点在他刚皱起的眉头上。 少年的眉头渐渐泛起一个印记,一缕古怪的器息在印记上萦绕不散。 静楼台收起食指指头,换成中指按在印记上,一股器息从他指头透出化成剑意,在印记上穿透而入。 原来萦绕在少年印记上古怪器息,瞬息消散了去,随着这股器息消退,印记也渐渐黯淡下去,直至消失。 少年皱起的眉头也随着印记消失而疏散开来。 做完这些,静楼台没有继续在镇衙立停留,他抬脚起,步伐落下的时候,人就已经回到了月牙西舍。 近水的红鲤似有所感,眯着的眼微微眨了下,半睡半醒之间嘴里悠悠吐出一个泡泡。 月亮倒映在池中央,莲花静静地开放。 ...... 青云布衣今晚没有继续在月牙镇留宿,月色下,骑着瘦马,穿过柳灞,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戈壁沙丘的夜色里...... 万里之外,夜月王宫明镜台中,夜月王夜月幕一正打开幻屏,观看月牙镇之战的影像录影,这份影像在战局结束之后,青云布衣就以最快的速度传送了回来。 略过一些无关的细节和垃圾时间,夜月幕一现在已经在看第三遍了。 宫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宫青柳婀娜的身影从门外缓步走了进来。 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宫青柳的出现,夜月幕一的眼光依旧一动不动地注视在幻屏上。 宫青柳没有打搅夜月幕一的注意力,她绕过幻屏方向,放轻脚步走到桌前,芊芊素手取过桌面上一把精致的茶壶,徐徐倒上一杯,温温柔柔地给夜月幕一递了过去。 夜月幕一十分自然地伸手接过杯子,却并没有喝,而是放回到了桌上,自始至终,他的目光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幻屏。 幻屏里,云小韵、少年、落木、斧小曼的身影一次一次被他反复定格,最后幻屏的画面被最终定格在了落木身上。 他凝视着落木的身影,良久之后才转移视线,端起刚放在桌上的茶杯,小啜了一口。 宫青柳恭顺地垂手站在他的身旁,直到此时才小声开口道:“王上,妾身败了,都是妾身逞强惹的错,您惩罚妾身吧。” 夜月幕一嗯了一声,牵过她的手,让她依着自己坐下:“青柳,你不用自责,无妨。这一战,你虽是败了,却未辱使命。” 宫青柳嘤了一声,丰盈的身躯柔弱地顺势倒在夜月幕一怀里,叹息一声道:“可月牙镇终究还是丢在我手里了。” “那是我送给小五的,并算不得丢。”夜月幕一抬头望向窗外,似有所指道:“既然你败了,那,就是他该得的。” 宫青柳凝起眉头,似有些不甘,但终究还是放下了眉头,轻声道:“我明白的。” “王费的人都清理掉了吗?”夜月幕一微微搂紧宫青柳问道。 宫青柳吐气如兰,仰头望着夜月幕一道:“留在宫里的都清理干净了,可惜被他带出去的都逃走了,现在还没查到踪迹,应该已经不在夜月境内了。” “走了就走了吧,那是本王拿来试探月牙镇,也是送给静楼台祭旗的试刀礼。但本王小看了小五,没想到他还能藏拙出逃,逼得王费提前露出了原形,也可惜静楼台当日碰巧不在月牙镇,惹出了些意外的事端。”夜月幕一道:“说来也算是王费的气数未尽,命不该绝吧。” 宫青柳嗯了一声,道:“可惜了王上一番筹划。” 夜月幕一微微一笑道:“筹谋再深,也难敌天意。是他命未到绝时,由他去吧。” 宫青柳道:“闹了这么一出,王上可查出这王费究竟是翼族八大将中的哪一位?” 夜月幕一略微沉默了会,眉头微微皱起道:“尤未可知啊。” 宫青柳道:“早知他要逃去,妾身真该找机会先行试探一下,揭出他的老底才是。” 夜月幕一摇了摇头道:“这么些年,他都谨小慎微地隐藏在宫中,没有露出过破绽,你若试探,我好不容易养在眼皮底下的这条大鱼早就逃去了。” 宫青柳面带不解道:“王上既怕他逃了去,为何这次又肯放他出去。” 夜月幕一道:“物尽其用,既是养的,总不能白养,到了被人点菜的时候,该上桌时还得端上桌。” 宫青柳道:“王费这条鱼再大,也大不过静楼台。要钓出静楼台这样的巨鲸,没条大鱼做活饵是不行的。也难怪养了这么久,王上舍得把王费端上月牙镇的餐桌。” 夜月幕一道:“月牙镇之行,王费是饵,但钓大鱼,只上一个饵料是不够的。” 宫青柳道:“妾身撒出去的那些个饵,不知王上是否够用?” 夜月幕一低头在宫青柳鲜艳的红唇啄了一口,道:“分量刚好,青柳,在这宫里,也就你能为本王分忧。” 一片红霞飞上宫青柳的额头,她将脸埋入道夜月幕一胸口,身子恰到好处地扭动了一下,道:“王上无需安慰妾身,妾身虽已尽全力,将手中能撒的好饵撒了出去,但却连流剑的剑意都触而不发,更不要说引出静楼台了。” 夜月幕一单臂绕过宫青柳双膝盖,将她整个身体抱到身上,笑道:“青柳,本王不是刻意安慰你。本王这次要钓的不是静楼台,你的饵正好够用。” 宫青柳身躯一震,从夜月幕一胸口抬起俏脸,吃惊道:“难道月牙镇里还有比静楼台更大的鱼?王上,你要钓的究竟是哪一位?” 夜月幕一右手轻一拉,将宫青柳身上的衣裳悉数扯去,左手指了指正定格在幻屏里的落木道:“当然是他!” 宫青柳顾不上羞涩,偏头闪过夜月幕一压过来的身躯,顺着他的手指放下看去,幻屏里,落木正一剑手指天,黑炎飞刀潇潇而下。 第九十八章 告别 “竟是他......”宫青柳还想说些什么,夜月幕一一口含住了她的嘴唇,她只来得及含糊地呻吟了一声,整个身躯就被夜月幕一完全压在了下面。 宫青柳带来的宫女和伺候在门口的太监默契地对望一眼,一人一边徐徐的关上了大门,默默退了出去。 娇喘和呻吟声此起彼伏,值守在阶下的军士面无表情,但他们眼中窗外旖旎的夜色,却越来越暧昧了起来......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月牙镇。 街面上开始渐渐热闹起来,早餐的店铺冒着热气和浓浓的香气,吸引着早起的人们赶过来买早点就餐。 昨日之战并没有影响到镇民今日的日常,月牙镇的一切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只不过茶余饭后,多了一个夜月与月牙镇赌战的话题。 梧桐小筑,芒琴静静地站在云小韵房间的窗边,房间里,传来云小韵匀称的呼吸声,云小韵还在睡梦中。 这是流归出事之后,她第一次睡得如此踏实安稳。 芒琴面露微笑,心道,这丫头总算开始放下了。 落木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的神识再次进入到了斩铁里面,他惊奇地发现有一道芳醇茶味的器息从空中徐徐注入到黑炎融坑之中。他暗暗感知了一下,发现这道器息竟然来自自己的器藏。 黑炎融坑受到这股器息的滋养,原本干涸的坑底,渐渐温润,黑炎的熔浆再次从坑底溢出。不一会,这个器眼就恢复了原状。 等落木梦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那梦似乎又不是梦,因为他感应了下斩铁内部虚空,发现其中黑炎融坑的器眼确确实实地恢复了。 房间里,静楼台早就没了身影,他带过来的茶炉杯盏也都一概不见了踪影。 解下身上不知何时被披了的大衣,落木缓缓伸了个懒腰。 他知道,昨夜黑衣少女来过。 徐徐推开房门,让阳光从院外照进来。 呃,又是一个清新的早晨! 走出小屋,在豆豆的铺子里喝了一碗豆浆,经过杨二傻的烧饼铺子,顺便捎带了五个烧饼。 吃着的时候,落木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去趟春风楼看望一下斧小曼。 春风楼里,斧小曼住下的房门虚掩着,落木才抬手一敲,门就自己开了,斧小曼并不在房间,被褥毛巾归整得整整齐齐,靠着窗口的茶桌上摆着两个茶杯。一个杯子茶水已经见底,另外一个杯子茶水盈盈,杯口萦萦绕着屡屡茶香。 落木默默走过去,在茶桌旁坐下,端起茶杯,慢慢喝了起来,茶水入腹,如沐春风,体内暖暖的,十分舒服。 他清楚地记得,上次斧小曼离开的时候,也给他留下了这样一杯茶。 抬头望向窗外,一架马车正在柳灞上渐行渐远。 还是又要离开了啊! 看着马车的背影,落木微微笑了起来。 这次,心里没有了上次斧小曼执意离开后的淡淡伤怀。 因为,他知道,斧小曼迟早还会回来! 想走就走吧,虽然我不知道你要去哪里,但月牙镇会等你回来,我会等你回来,因为,这里也是你的家啊! 喝完了茶,取出一个烧饼,一边啃,一边走,不一会就到了镇衙。 和料想的一样,庞小郎肥头大耳地趴在桌上,整个镇衙都响彻着他夸张的呼噜声,在闻到烧饼的香味时,嘴角的口水很自觉地挂了下来。 出乎落木预料的是,少年此刻已经失去了踪影。 庞小郎一下被落木将烧饼啪嗒一声扔到桌上的声音震醒。 来不及揉揉惺忪的眼睛,一把抓过烧饼就十分凶残地啃了起来。 直到将剩下的四个烧饼全部吞尽肚子,他才发现落木盯着他的眼神有些异样。 “二傻家的,味道还是跟从前一样好。”庞小郎有些心虚地边擦嘴边道。 落木一拍桌子,问道:“人呢?” “人?”被落在这么一问,庞小郎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此刻才想起,自己昨夜留在这里是看护少年来着,眼前没了少年的踪影,他心惊之下依旧装着糊涂:“人?什么人?” “你说什么人?”落木指了指原来少年坐着冥睡的位置道:“他呢,人呢?” “哦,他呀。”庞小郎挠头道:“我睡着之前,都还在的。” 落木一巴掌拍过去骂道:“还在你个头!留你在这里,是让你窝着睡觉的吗?看个人都看不住,你是不是当上个海坊坊主当傻了?” 这次庞小郎不敢躲,扎扎实实地被拍了一下后才跳起来,跑了出去,边跑边叫道:“腿长他身上,关我什么事。小爷我留下负责看护,可不负责看人!” 落木还待要骂,庞小郎已经一溜烟逃出了大院。 迎面正好夜月萧叶驱着轮椅过来,差点和他撞个正着。 不等夜月萧叶招呼,庞小郎哎呀了一声,急忙一闪贴着他的轮椅擦身而过。 夜月萧叶望着庞小郎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继续驱动轮椅进了镇衙。 衙庭里面,落木正在检查周围的痕迹。 除了少年冥睡盘坐留下的印迹,别无痕迹,四周也没有留下挣扎和打斗过迹象。 看着夜月萧叶带着疑问的眼神,落木道:“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自行离开,要么被人不知不觉地掳走了。” 夜月萧叶摸了摸少年的座位,位子上已经没有一丝余温和气息残留:“看样子已经走了些时间了。” 落木点了点头,镇衙大院里流剑的剑意尤在,月牙镇有静楼台坐镇,没有人能在毫无觉察地情况下将少年掳走,除此之外,只剩下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他自己不告而别了:“还想待他醒来,我去趟小青山,弄一坛猴儿醉回来,聚一个全齐的猴头宴,大伙真正痛饮一番,不想他就这么走了。” “还真是个怪人。”夜月萧叶道:“来得突兀,走得也突然。毕竟是同过一个战壕的兄弟,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不免有些遗憾啊,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聚。” “定会再聚的。”落木笑了笑道:“别忘了他问过我的话,在他杀出那一招的时候,我就确定他决定当自己是个月牙镇人了。” 夜月萧叶有些不解道:“月牙镇人?” 落木道:“萧叶,你可还记得,他发出那一招前,曾问过我什么吗?” 夜月萧叶皱眉想了想道:“我记得,他曾问你,他是否也可以成为一名月牙镇人。” 落木点了点头道:“是的,我说,月牙镇是月牙镇人的月牙镇。在他准备发出那招之后,我就知道,他就已经决心成为一名月牙镇人。如果说之前他是稀里糊涂中被卷了进来,那么,从那一刻起,他就是真正在为月牙镇而战了。不管他是谁,来自何方,既然他是月牙镇人,走得再远,也总有回家的一天。” 第九十九章 人选 夜月萧叶心情莫名激荡了一下,脱口道:“除了他,还有小曼吧。” 落木含笑点了点头,看着他意味深长道:“也还有你!” 夜月萧叶也笑了起来道:“我是月牙镇镇长,也是月牙未来的城主,怎么可能不是?” 说到月牙城,落木若有所思道:“要想造就一方雄城,月牙镇的地面还是太小了,你这个未来的城主,是不是愿意把你周围的领地都一起贡献出来呢?” 夜月萧叶闻言退后一步,十分郑重地俯首长供道:“遵命!” “萧叶,我是不会看错你的,你完全具备了一个月牙城主该有的气概和心胸,这个城主,除了你,谁都担不起。”说着,落木感叹一声,一把把他扶起道:“你这人吧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一本正经起来,总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你就不能改改,随性一些吗?” 夜月萧叶笑了笑道:“对你来说是一板一眼的正经,对我来说,这就是随性,有些东西是改不了的,你以后习惯了就好。” 落木摆了摆手道:“我从小撒野惯了,要习惯这些麻烦的繁文缛节,有些难啊。” 夜月萧叶道:“这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而是你总要习惯的问题。月牙早晚要显露出应有的峥嵘,你迟早要承受这些繁文缛节。” “每每看见案桌上的公文,我就头疼得厉害。幸好有你来了,有你担着,我就能省心了。”落木边说边摆手道:“萧叶,你别劝我,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乘我还能撒野的时候,且让我多出去逍遥上几日。” 院门外,衙吏陆陆续续从各处赶来,一个个开始收拾昨日战后的残局。 看见衙吏忙碌着修补地面和墙瓦,夜月萧叶招手叫来主事道:“凡残破了的角落,不必修;凡残破的物件,全都扔了吧。” 主事大惊,道:“大人,再如何破落,毕竟是镇衙,破物件扔了也就扔了,可若是残破也不修整,面子上毕竟不太好看。”他话虽是在和夜月萧叶说的,可眼睛却看着落木。 落木将头往夜月萧叶偏了偏,对主事道:“你别看我,镇衙里的事,归镇长管,萧叶说的话当然是算数的。” 主事微微愣了下,只好将眼光转向夜月萧叶。 夜月萧叶道:“你也知道,镇衙是整个镇最大的颜面。这样的破墙残角修,修得再漂亮,也不足以支撑起一个城府该有的颜面。” “城府?”主事心头一惊,语重心长道:“大人,月牙镇经历这些年的筹建,虽然已经在这片荒无人烟之地有了些烟火气候,但毕竟还只是荒野小镇,比不上那些繁华城市,咱们这些财政家底根本不够看的。这事还得精打细算,量力而行啊。” 夜月萧叶眉头微微一挑,转眼环顾衙庭四周道:“是得量力而行,这么小打小闹,格局小了。这么着吧,那些破墙残角,干脆全砸了吧,以后重建起来不碍事。” 啊,完了,完了,这是要败家啊!主事听完,腿脚一哆嗦,脸色煞白道:“大人,使不得啊,使不得,这......” 说着,他又不自觉地将眼光转向落木。 落木见他又看自己,假装没看见,转过头,自顾着低头喝茶,丝毫没有要插嘴的意思。 夜月萧叶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你是觉得我没有能力重建,还是月牙镇无力改建成一座城池?” “不是属下刻意妄言,月牙镇这些年赚下的底子确实还没那么殷实。”主事再次将眼光转回来,额头冒汗道:“再说,这镇里的砖瓦匠,也就能营造些小家小户,能构建出这个镇衙已经是极限。就算大人能筹到足够的资金,月牙镇也没人有本事构建出一座城府出来啊。” 夜月萧叶这次没有批驳他的话,而是点了点头道:“言之有理!” 主事闻言松了一口,见夜月萧叶低头沉思不语,又自然地将眼光转向落木。 落木依旧没有看他,默默挥了挥手,主事如释重负,作了个揖,自行退了出去。 “你也别怪他,人的眼界有高低,他一直在月牙镇这么个小地方做事,能看到顾到的也只有这么些高。”落木道:“不过,他后面说的话也确实没错,月牙镇里的人还没能力建造出你想要的城府。” “这种事,我也没指望他能从月牙镇人里找出人来做。”夜月萧叶道:“我想建的是五大王城和无尚皇城那样的雄城,有能规建这样规模的人物,不要说月牙镇,整个大陆,也只有一人而已。” 落木哦了一声,道:“这么说,你心中早有了人选。” 夜月萧叶点了点头道:“人选早有了,只不过我和他没什么渊源,恐怕还请不动他啊。” “这般人物,莫非又要去劳驾静叔出马才行?”落木眉头皱起道:“静叔如今日渐懒散了,且不说静叔能不能请到你说这位大人,我能不能把静叔抬出来还不一定呢。” 夜月萧叶道:“或许还不用劳驾到他老人家。” 落木低头想了想道:“可除了静叔,我也实在想不出在月牙镇里还有谁的面子比他还要大?” 夜月萧叶笑了笑道:“或许你就可以啊。” “我?”落木一愣,莞尔笑道:“萧叶,你这可是太抬举我了,我的面子出不了月牙镇的。要出了月牙镇,庞小郎那个死胖子的面子都比我顶用多了。不过,胖子现在估计正绞尽脑汁如何把妙玉海棠的桃花庵弄到月牙来,顾不上这事。” “这事,我可不指望庞小郎。”夜月萧叶道:“要请到这个人,其实并不需要出月牙镇。” “你是说,你要请的这位是月牙镇人?”落木才说完就摇了摇头道:“不对,月牙镇人的斤两我知道,这些人里,即使在那几位叔伯辈中找,也没人有这个能耐。” 夜月萧叶道:“而今的月牙镇里,可不只有月牙镇人。” 落木眼光一亮,脱口而出道:“莫非你说是莫铁匠?” 夜月萧叶点头道:“可不就是这位!” “可我听金叔说,莫铁匠是大陆头一号的炼器大师。”落木道:“他炼器的威名那是自然毋庸质疑的,可建城不同炼器,这事,他做得?” “当然做得!”夜月萧叶道:“你只听说莫铁匠炼器之名,却不知他真正能被奉为大陆第一的大匠的原因,并非来自炼器,而是建城。” 落木道:“依你所言,莫非夜月的王都月龙城也是出自莫铁匠之手?” “岂止月龙城,大陆中最为辉宏的五王城一皇都,除了无尚皇都,其余五大王城均出自这位大匠师之手。”夜月萧叶目光之中露出浓浓的敬意。 第一百章 退货 落木深感意外地啊了一声道:“没想到这莫老爷子还有这能耐,五大王城居然都是他的手笔,那在这大陆之上,得有多少城池是他经手营建的啊。” 夜月萧叶摇了摇头道:“据我所知,屹今为止,莫大匠只建过五大王城。大师之作,重在品质,而非数量,正如他所炼之器,凡经他所出,存世的并不多,却无不是大陆之中令人惊叹的名器。” “这其中要除了斩铁吧!一剑毁所有,我听说,斩铁的废器之名,大盛于他的其它名器,也就源于此。”落木闻言笑道:“金叔说,若不是有我接下烂在他手里的斩铁,他的一世英名只怕要毁在斩铁上了。” “正因为此,你和莫大匠才算是有了渊源,在他眼里,只怕你的面子甚至是要大过老镇长大人的。若你都请不动他,这月牙镇,甚至整个大陆都未必有人能请他出山再铸一座名城了。”夜月萧叶道:“落木,能不能请动莫大匠,就要看你了。” “好吧!”落木拍拍手,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我这就去一趟骷颅坊,正好去瞧瞧那头青驴,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见过那头青驴,每次见到它,我总觉得它老是躲在角落里不怀好意地盯着我。” 夜月萧叶一把拉住就要走的落木,将刚才描绘好的图纸卷起,塞到他手里道:“带上这份地图,这份地图是我的属地范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是我们所有的地盘了,对莫大匠说,我们能给他能下锅的米全都在这里了。” 落木收过图纸,二话不说,直奔骷颅坊而去。 还没进门,就看见那头青驴远远趴在地上,一脸警惕地地盯着他。 骷颅坊的门口,还挂着‘今日歇业’的牌子,落木没有理会,取出斩铁放在手心,晃荡晃荡就进了骷颅坊。 莫铁匠趟在仰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挂在扶手上的酒葫芦随着仰椅的起伏,来回摇晃。 落木笑眯眯地小声打了个招呼:“莫老先生!” 莫铁匠没有理会他,眼皮都没动一下,一脸惬意地随着仰椅吱呀吱呀晃荡。 落木没有在意莫铁匠爱答不理的态度,继续叫了一声道:“莫大师!” 莫铁匠依旧没有理他。 落木换了个称谓,继续叫道:“莫老!” 莫铁匠还依旧在摇晃摇晃...... 给你脸,还得寸进尺了,落木转变态度,大声叫道:“莫老头,都什么时光了,还睡!起床做生意了!” 莫铁匠恍若未闻,晃荡晃荡...... 落木唉了一声,心道,只好用上最后一招了。 他取出斩铁在手里晃了几下,青驴看见斩铁,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更加警惕地盯着他。 落木挥手叫过一旁百无聊赖的伙计,一本正经地嘱咐道:“我来骷颅坊呢,本是有事和你们家莫大老板当面说的,但看这老爷子睡得如此踏实安稳,我也实在不忍心再唤醒他,所以只好托你转告一下。” 伙计本是莫铁匠临时在镇上招的铁匠,自然认得落木,他哈腰点头道:“落小爷,有事您尽管吩咐,定将您的话一字不落地带到。”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来还钱的。”落木边说边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 伙计皱眉道:“落小爷,您且说说,这还的是哪档子钱,待莫大匠醒来,我也好告知与他。” 落木道:“这是我当日向莫老爷子买斩铁时,他付的款。” 伙计闻言一愣,道:“您买的斩铁,莫老爷子付的款?” 落木挥了会手中斩铁,点头道:“正是!我此次来是要将这斩铁退回,既然要将斩铁退回,那莫老爷子的付款自然也要一并退还回给他了。” “待莫老爷子醒来,你请他看看这银票数目对不对。”落木一手指着桌上的银票,一手缓缓将斩铁放下,压在银票上,提高嗓门道:“还有这柄斩铁,也一定要让他仔仔细细验个货......” 摇晃中的仰椅突然嘎吱一声停住,不等落木将话说完,莫铁匠猛地蹦了起来,一手按住落木放下斩铁正要松开的手,硬压着他将斩铁收回;另一手则从桌上抓起银票,看也不看就一把塞回到落木怀里。 莫铁匠一脸惶急道:“骷颅坊的货,一经售出,概不退货,概不退货!” 落木眨了眨眼道:“不能退货?” 莫铁匠脑袋摇的破浪鼓一般,斩钉截铁道:“决不能退。” “莫老爷子,您这样不太好吧。”落木道:“骷颅坊可是大陆第一器坊,强买强卖,可有毁您的名声哪,您说,我说的有没有理?” “有理个狗屁!”莫铁匠大声道:“凡我骷颅坊出品的宝器,抢都抢不到,何曾有过强买强卖的货?” 落木点了点头道:“嗯,莫老爷子说得有理,那您就把斩铁退了!” 莫铁匠一愣道:“不能退!” 落木道:“这就是您的不是了,您看,您这还不算要强买强卖啊?” 莫铁匠道:“别的都能退,唯斩铁不能。” 落木哎呀了一声道:“莫老爷子,你这可忒欺负人了,摆明了欺负我年幼啊。” 莫铁匠温和起脸色道:“啊,那个落木,嗯,小木啊,可别当我老头子眼瞎。我来月牙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不知道,这月牙镇里就你落小爷最惹不得,要说欺负人,我欺负谁,也不敢欺负你这位小爷啊。” 落木挥了挥手中斩铁道:“斩铁不趁手,您老既不欺负我,那还是退了吧。” 莫铁匠退开一边,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了两圈,道:“不对,不对,小木啊,你这话有问题。” 落木停止挥舞,眨了眨眼睛道:“有啥问题?” 莫铁匠道:“你这退货理由,别的或许我还能接受,不趁手?这个理由不对,不对啊!” 落木道:“有何不对?” 莫铁匠悠悠坐回到仰椅,自顾自点起一杆旱烟,道:“我分明记得,你亲口多次与我说,斩铁在你手里,十分趁手啊!” 落木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道:“我何时说过的,我有说过吗?” 莫铁匠嘴里吐出一个烟圈,幽幽点了点头道:“你有!” 不远处,青驴也默默点了点头,暗道,嗯,你有! 第一百零一章 小忙 “不记得了。”落木又挥了挥斩铁道:“分明十分不趁手,想必是莫老爷子您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听差了个‘不’字。” “不能。”莫铁匠摇了摇头,指了指一旁的伙计道:“又不止我一人听到,不信你问他。” 落木继续挥了挥斩铁,用剑尖指着伙计,问道:“呃,你说说,趁手不?” 被斩铁指住,斩铁互长忽短,伙计看得暗冒冷汗,他支支吾吾道:“不,不趁手的吧......” 落木很满意地移开斩铁,点了点头。 莫铁匠磕了下烟杆,怒目指着伙计道:“老头我耳背,没听太清楚,你给我再说一次,究竟是趁手还是不趁手?” 伙计惶惶环顾两人的眼神道:“不趁手,不,趁手!” 落木和莫铁匠几乎同时大声道:“到底趁手还是不趁手?” 伙计被他俩一吼,吓得两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看了一眼落木,又看了一眼莫铁匠,小心翼翼道:“小的糊涂,要不,您二位,说说,到底趁手还是不趁手?” 落木和莫铁匠几乎同时怒道:“滚!” “好勒!爷!都听您二位的!”伙计不等他们两位再说些什么,落荒而逃,滚出门去...... 落木和莫铁匠对望一眼,互相叹气一声。 青驴也默默叹气一声,嗯,这伙计平时傻乎乎的,这会倒是傻得挺机灵的。 莫铁匠听见青驴叹息,眼睛一亮,指着青驴道:“它,它也听见了,你可以再问问它。”说完,心中暗自得意道:“招的伙计是你月牙镇里的,自然怕得罪你,不敢吱声,我家小青却不怕你。” 落木顺着莫铁匠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脸愕然道:“莫老爷子莫要和我开玩笑,它只是一头驴。” 青驴闻言,心头大怒,暗道:“妈的,小子,敢看不起驴!” 莫铁匠闻言一愣,许久哦了一声缓缓道:“它的确是一头驴......” 青驴闻言又是大怒,暗道:“莫老头,啥叫一头驴,一头驴......” 莫铁匠一脸淡定接着道:“但,它是一头会说人话的驴。” 啥!一头会说人话的驴!青驴愤怒到了两鼻冒气...... 落木看了看青驴,一脸懵的样子转头看着莫铁匠...... 莫铁匠道:“落木啊,你别不信,不信我让他和你说说人话。” 让我说说人话,说说人话?我xxxxxx,莫老头你说的是人话吗?青驴感觉自己肺都要被气炸了。 只见莫铁匠微微一笑,朝青驴道:“小青,你帮我做个见证,那日,是不是落木亲口说过,斩铁落在他手里十分趁手的?” 莫老头,我xxxx,青驴心头问候了一遍莫铁匠,面上却露出一脸呆萌的表情,一声不吭。 “小青。”莫铁匠以为青驴没注意听,便又叫了青驴一声,重复一遍道:“小青,你帮我做个见证,那日,是不是落木亲口说过,斩铁在他手里十分趁手的?” 我xxxxx,青驴故作不懂地耷拉下耳朵,转过头趴倒在地上不动。 “莫老先生啊,您家青驴会不会说人话,我是不知的。”落木道:“但依我看,你家青驴听不懂人话应该是真的。” 啥?俺听不懂人话?我......,你们,你们不带这么欺负驴的!青驴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小青,小青......”莫铁匠又急唤了青驴两声,见青驴兀自不理,不由有些尴尬道:“这憨货,今天吃错什么药了?连我都不理会。” “你看,你看......”落木摊了摊手道:“我说我没说过的吧,一准是当初您老人家听差了。” “不能,不能的。”莫铁匠道:“八成这憨货昨夜闹腾没睡踏实,这会还迷糊着,待我踹他两脚,他就清醒了。” 说完,作势就要冲过去踹青驴。 落木急忙一把把他拉住,道:“莫老,莫老,不至于,不至于,您不至于找不到人给你做伪证,去为难一头驴吧。” “我......”莫铁匠一时语噎:“不是......我......” 落木道:“不管是不是,斩铁还是退了吧。” “这个,这个,嗯,落木啊。”莫铁匠缓了缓情绪,拉过落木道:“落木,落小爷,这事啊,容我和你商量商量。” 落木被莫铁匠拉着坐到仰椅上,他也不作客气,顺势趟了上去,故意挥了挥斩铁道:“不趁手就退了呗,还有啥好商量的。” “凡事都好商量的不是。”莫铁匠将落木压到仰椅上,推动椅角,帮他慢慢摇晃了起来,一脸愁容道:“落木啊,你看这斩铁吧,它就是从我这里嫁出去的姑娘。你这么给我退回来,老爷子我面子上不好看啊。” 落木被摇的舒坦,嗯了一声道:“这闺女的比喻,你之前和我说过,可我记得,你也说过,斩铁可是你家的丑姑娘啊。你把一个丑姑娘硬塞给我,也忒不地道了吧。” “可不带这么说的,我这姑娘的盖头可是你亲掀开的,是丑是俊,你会不知道?”莫铁匠不待落木反驳,就一挥手接着道:“就算是个丑姑娘吧,只要彩礼厚,就没有嫁不出去的姑娘。落木啊,这事啊,怪我,怪我之前考虑不周,也没怎么准备,嫁女嫁的急了,我再给你添一份彩礼,你看如何?” “彩礼?”落木眼珠子咕噜一转,道:“嗯,莫老爷子毕竟顶着大陆之上炼器第一大匠师的帽子,这要真被退货了,无辜伤及莫老先生您的颜面也不太妥当啊,这个嘛,我觉得吧,也并不是不能商量的。” 莫铁匠笑眯着眼睛道:“能商量?” “商量还是能商量的。”落木颔首道:“至于能不能商量得成,那......” “哦~”莫铁匠拖了一个长音后,一副了然于胸地样子道:“懂,懂,我懂了!这个关键还得看彩礼厚不够厚,对不对?” 落木道笑了笑道:“真是个明白人,和莫老先生说话就是不费劲。” 摸到了落木的底细,莫铁匠心里踏实了一半,他悠悠吸了口烟道:“小子,我也甭猜了,直说吧,你还想从我这里要点啥?” “要点啥?”落木嘿嘿干笑了两声道:“莫老先生您多虑了,小子我可不是狮子大开口的人啊,我呢,只想请莫老先生您帮个小忙。” “帮个小忙?”莫铁匠眉头横竖,瞥了落木一眼道:“小子,别跟我打马虎眼,你跟我弯弯绕了这么些,只为让我帮你个小忙?小忙?” 落木道:“小忙!” 莫铁匠狠狠吐了口烟,呸了一声道:“不可能,你小子的忙能小到哪去。” 落木道:“对别人来,这个忙或许是天大的事,对您来说,还真是小菜一碟,小忙!” 莫铁匠心里咕咚一声,手里的烟杆颤了一下,皮笑肉不笑道:“都说了是天大的事,还能是小忙,小子,要不,你还是把斩铁退给我得了。” 落木想都不想,就从仰椅上站起来,将斩铁在桌上一搁,转身就要走。 莫铁匠赶紧追上去,一把死死拽住落木,道:“哎呀,瞧你,怎么一说就要走啊,年轻人啊,性子也忒急了,这不正和你商量着吗。” 落木摊了摊手,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你都同意退货了,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好商量,好商量的。”莫铁匠道:“这不做生意都还有个讨价还价的,你价码开得高了,也得容我谈谈价不是。” 落木道:“莫老先生啊,大家都这么熟了,讨价还价的多费劲,我这开的可是一口价,没得谈的。” 莫铁匠皱眉道:“那你也得让我知道,你要跟我谈的是什么。” 落木取出夜月萧叶交给他的图纸,在桌上缓缓摊开。 第一百零二章 铸城 莫铁匠倒背烟杆,上前一步,默默看着渐渐展开的地图,眼神也跟着渐渐凝重起来。 因为在落木打开地图那一刻,他就马上猜到了落木的来意。 “我们要在这里建一座城,你明白的,月牙要建的绝不是会是普通之城。”落木指着地图道:“直说了吧,我们要建的城,大陆之上也只有莫老您才能做到,您看......?” 莫铁匠没有马上答话,他的目光在地图上一点点地移动,半晌之后,才缓缓道:“难啊!” “难定是难的,可这事绝难不倒莫老您的。”落木道:“五王城,一皇城,六大雄城之中,可有五座出自您老的手笔啊!” 莫铁匠默不作声,还是一脸难色。 落木收起桌面上的斩铁,纳入袖中,道:“莫老爷子,只要你肯帮我们建成此城,您家的姑娘再丑,我都娶了,以后绝不再提退货的事!” 小滑头,还跟我费心思,你以为我回到月牙镇干吗来了?你想用斩铁讹我,却不知我早就等着你这小崽子上门。 莫铁匠心中暗乐,表面却不显露出来,他突然一拍桌子,面露笑容道:“小子,就等你这句话,成交!” 落木被莫铁匠突然的拍桌声镇得一惊,待缓过来后,摇着头道:“莫老先生,你这是在这里等着我呢。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狐狸还是越老越狡猾!” “小子,你要的这个彩礼可不轻,这交易你不亏!”莫铁匠口里悠悠吐出一个烟圈来,道:“五王城和一皇城这种量级的赫赫雄城不是说建那么简单的。大陆之上,论繁华,论地势险要,能与它们相比的,至少还有三五个巴掌的数,可你知道,为什么屹今为止,大陆就只有五王城,一皇城配备得上雄城的称谓吗?” 落木摇了摇头,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虚心问道:“乡野小子见识浅,还请莫老先生为我说道说道。” 莫铁匠坦然受之道:“对一座城池而言,繁华和地势是其形。作为一座雄城,只有其形是远远不够的。再繁华的城市,若光有其形式,则无异于一具光鲜亮丽的行尸走肉。” 落木若有所思道:“没错,那些繁华之城,虽然有个光鲜的外表,但比起五王城,一皇城那样的雄城,总觉得缺了点神韵。” 莫铁匠敲了敲烟杆子,道:“缺的可不是神韵,而是器韵!” “器韵?”落木心头一凛,脱口而出道:“莫老先生,那是建城,可不是炼器!如何会缺的是器韵?” 莫铁匠道:“你若以为雄城是建成的,那你就完全没有明白一座雄城的真正的核心是什么。” “雄城的核心?”落木再一次陷入沉思,良久,他眼光一亮道:“若把一座城当成一件器,那五大王城,对你而言,岂非就是你铸炼的五件大型宝器?” “小子还有点悟性。”莫铁匠含笑点了点头道:“你明白了这一点,就应该知道,真正的雄城不是建造成的,而是铸炼出来的。比起铸城来说,炼器只是小道。若要将月牙建造成一个繁华之城,那么凭你们月牙镇现有之力,只有假以时日,必成。但若想将月牙铸炼一座雄城,那......” 说道末尾,莫铁匠故意拖长了声音。 落木接过话茬,一脸恭维道:“那自然还得靠莫老你出马了!这等大事,还得请您老多多费心才是!” 落木的恭维对莫铁匠很是受用,他大咧咧地摊回到仰椅上,悠哉悠哉地再一次晃了起来:“也是我老头子命苦,偏挑了你个滑头小子都做了我的上门女婿,费点心就费点心吧。” 落木脑后顿时竖起三条黑线,道:“女婿就勉强算是吧,也不带上门的。” 莫铁匠哈哈大笑起来道:“你现在不就在我骷颅坊里,还说什么不带上门的?” 落木道:“莫老先生莫要寻我开心了,却不知这月牙城多久能铸成?” 莫铁匠白了落木一眼道:“你都知道这是铸炼雄城,一座雄城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你可知,一座无尚皇城历时二十年方成,五王城在我手里,也前后历经五十年有余。这事急不得,水到自然渠成。况且,最终是否能将月牙铸就成一座雄城,还要看你们自身的造化。” 说着,他用烟杆敲了敲桌面上图纸,里面跳出一颗火星,图纸一点即燃,瞬息化为灰烬。 落木惊道:“莫老先生,城还没开始铸炼,你怎么先把图纸给烧了。” 莫铁匠道:“欲铸城,先建城。这种图纸,建城无用,铸城更是无用。铸城的确需要一份图,但绝不是你这样轻薄的图纸。建城完成之时,才是我铸城的开始。到那时,才是需要出图的时候。今日乏了,明日,我开始勘探地形。建城之事,徐徐图之。” 落木点头应了两声,面带笑容道:“莫老先生如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此外,可需要个帮手?” 莫铁匠白了他一眼道:“就你小子心眼多,找人盯着我不是?” 落木赶紧摇了摇头道:“哪能,哪能呢,莫老先生莫要多心了,就我们月牙镇这些土包子,谁能看得住你呀。铸城这么大的事,没有个帮手,这不怕累着你啊。” 莫铁匠点了点头道:“你们这些月牙镇的土包子我还真看不上眼,这样吧,明日开始,你让夜月萧叶过来见我,这事啊,依我看,也就他能帮上我点忙。” 落木点头答应道:“月牙之地,本就是萧叶的领地,而今镇衙已经归他管制,辅助你铸炼月牙城,萧叶本就是最好的人选。我原就想将他推荐给你,你点了他的名,那是最好不过了。我这就去找他,好让他以后助你一臂之力。” 莫铁匠满意地点着头,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别的也不指望上他,但建城的琐事,由他去做,我倒可省心许多。” 落木嗯了一声,心思落定,也无心多做停留,辞了莫铁匠,拔腿就往外走,临走到门口,看见青驴一脸无精打采地趴倒在地。心思一动,出门没多久就又转了回来。 第一百零三章 夜行 落木回来的时候,手里不知从哪里抱了一大摞的精草料。 他走到青驴跟前,摸了摸它的头,满眼怜惜道:“驴啊驴,跟了莫老先生这样的主,你也真是够倒霉的,每次来这里,都不曾见过莫老爷子给你备个草料,瞧你这身子板廋的啊,我见犹怜,我见犹怜啊!” 落木边说边将草料在青驴面前铺开,待精草料全都铺完了,才拍了拍手出门去。 青驴愣愣地看着落木铺在自己面前的精草料,直到落木走远,才突然跳将起来,从鼻子孔里吐出一口火,将眼前的草料全都化为灰烬,望着已经远去的落木,抬起蹄子朝着他的背影怒道:“整的都啥玩意,xxx,驴才吃草!” 它话音才落,便听见哐当一声。 转眼一看,只见刚才滚出去的伙计正好回转来,刚走进门听见它在说话,立马一脸震惊地怵立当场,他手的中铁板不觉间从手心滚落,掉在地上。 “妈耶!”伙计也不去捡落地的铁板,掉头往门外狂奔而去,一路边跑边大声惊叫道:“骷颅坊的青驴开口说人话了!见鬼了!活见鬼了呀!月牙镇出妖了......” 莫铁匠瞧了青驴一眼,叹气一声,道:“让你说话,你偏不说。不该你说话的时候,你偏要说,瞧你把这孩子吓的。照这么下去,以后还有谁敢到骷颅坊里干活。” “不是你自己让我说说人话的吗?不说话你生气,说了又该你不满意了?”青驴抬起蹄子,凭空踢了一脚,伸展开身子,哼了一声道:“莫老头,你装什么装,无尚皇城里的骷颅坊都没有见你雇上过一个伙计,偏要这么个荒芜的小镇上的挂牌分号雇个伙计,雇也就雇了,啥事没有,天天陪着你瞌睡。况且,有夜月萧叶和刚才那小子给你支应,你还需要什么伙计,走了正好,落得个清静,也省得我天天装,爷我以后就要开口说话了。” 莫铁匠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闭目依着躺椅摇晃摇晃...... 青驴切了一声,趴倒在地,无精打采地重新瞌睡了起来...... 自此,不过一日,月牙镇里无人不知骷颅坊的青驴是会说话的妖怪。 月牙镇建城的事与莫铁匠谈的十分顺利。 解决了建城所需扩张的地盘,也搞定了建城的大匠。 落木的心情十分愉悦,日近黄昏,依他的习惯,穿过街道,路过春风楼,就逛着上了柳灞。 今日的夕阳就要落下,余晖洒落在湖面上,金灿灿的看起来十分耀眼。 落木迎着晚霞,嘴里吹着自在的口哨。 这时候,赶着天黑之前进入月牙镇的马车开始多了起来了。 眼看就要逛到柳灞的端头,迎面一辆马车朝他驶过来。 驾车的马夫是月牙镇春风楼里的伙计,瞧见落木,远远热情地招呼了一声:“落小爷,又逛堤呢。” 落木回头笑着点点头,应了一声:“是嘞。” 马车与落木在柳灞上插肩而过。 落木继续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朝马车飞奔着追了过去。 马夫瞧见落木追到跟前,赶紧扯起缰绳,将马车停下,一脸困惑地看着落木道:“落小爷,你这是?” 落木也不答他的话,急促地朝他叫道:“二狗子,你怎么还在月牙镇?” 二狗子道:“这不春风楼昨日没活,就没出去,今日金老板刚安排我出去接货......” “接货?”落木闻言脸色大变,道:“接什么货,你不是早晨送小曼出去了吗?” 二狗子一脸懵道:“送小曼?没啊,什么时候的事?小曼不刚回来,又要走了吗?” 落木脸色一下凝重起来:“不是你送走小曼的,那是谁送小曼走的?” 二狗子道:“春风楼里的也就我一个马夫,平时我有事,一般是叫阿六临时顶的班。要是早晨就驾车出去,多半是阿六了,难怪我今日从起床开始就没见到阿六的影子。” “阿六?”落木抛下二狗子,加快脚步朝春风楼中飞奔回去。 冲进院子,瞧见崔小五正好出来,就朝他叫道:“小五,今日早上送小曼出去的马车,是谁驾的?” 崔小五一愣道:“阿六啊!不是你特意安排的吗?” 落木道:“谁说我是特意安排的?” 崔小五道:“阿六说的,他说二狗子将小曼前几日送出去又急忙赶回来,连日车马劳顿,所以你特意安排他接替了二狗子。” 落木心中咯噔一声,越加不安起来,也不与崔小五解释,问道:“店里还有马吗?” 崔小五道:“还剩一匹。” 落木闻言冲进马廊,一跃跳上马背,骑着马往柳灞方向急驰而去。 柳灞上,迎面朝驾着马车过来的二狗子道:“二狗子,你上次送小曼,走是哪条道,去的是哪里?” 二狗子道:“小曼去的是斧国方向,一路过去走的都是官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落木已经骑马从他的马车边上冲了过去。 二狗子回头看了一眼落木远去的背影,嘴里呢喃道:“落小爷今天又是抽的什么风啊,这么晚了还骑马出去,眼看天就要黑了。” 出柳灞出去,路口岔开两条,都是官道,一条通往夜月,一条通向斧国。岔口上标志着明显的路牌,落木取道斧国方向,策马而行。 马夫从二狗子被替换成了阿六,本来未必有什么事,也可能真是阿六临时替了二狗子的班,可阿六借口是他的安排,这里就极不正常了。 远处,夕阳落下,天色一下变得黑暗。 落木取出斩铁,在剑尖点起一团火焰,火焰照亮道路。 一路也不知行了多少路,眼看眉梢月色,应该已经急行到了后半夜。 苍茫夜色里,朦朦胧胧中瞧见前方路上一个白色的影子。 落木急扯起缰绳,马儿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 一道噐息白光突然闪亮。 落木一跃凌空,空中,斩铁发出一道红艳艳的噐息,一剑朝着白光斩下去。 两道噐息轰然相撞,彼此势均力敌,相互消耗中消失了去。 落木的身子从空中落下,借着刚才两道噐息的耀眼光亮,望见一位白衣少年洒脱优雅地仗剑挡在道路中央。 第一百零四章 追 白衣少年的声音如此时的月光一般清冷:“落木,此路不通!” 落木脸色微凝,心中焦急,不想与他过多纠缠,剑指白衣少年,喝道:“月轻言,你给我让开!要敢挡我去路,斩了你!” 月轻言也不言语,一剑刺出,剑身顿时层层虚化。 一股浓郁的酒香弥漫开来,月色下彩蝶纷飞。 刹那,醉蝶漫天...... 落木一剑斩出去,噐息火焰绕身结成一个半圆的火墙。 月轻言一剑缓缓按下,清喝一声:“蝶葬!” 七彩醉蝶纷纷朝护住落木的半圆火墙,扑杀下去。 前面扑到火墙的彩蝶如枯叶一般被焚烧。 不过更多的彩蝶铺天盖地,如飞蛾扑火,前仆后继,硬生生地将半圆的噐息火墙围困着埋葬了下去。 刚才还耀眼明亮的半圆火墙迅速黯淡了下去。 虽然如此,月轻言依然丝毫不敢放松,剑柄继续层层按下,越来越多的七彩醉蝶疯狂地扑下去将半圆火墙更加细密地层层覆盖。 微光的月色之下,仿佛一个半圆的坟冢,将落木埋葬其中。 “月牙之战,如果没有那位少年一旁出手帮你顶住了醉蝶的最后一击,你已经死在月牙大院中的蝶葬之下了。”月轻言道:“没有那位少年在,落木,我看你这次如何破我的蝶葬!” 落木抬头,只见密密麻麻的七彩醉蝶覆盖在炎墙上,醉蝶被层层焚烧,但炎墙却也越来越暗,噐息随着越来越薄。 他并不惊慌,抬手一剑,往上刺出,火云术纹顿时覆盖在炎墙表面,黑炎从术纹中冒出来,醉蝶如枯叶片片灰飞。 红色炎墙上随后刺杀出片片烈焰飞刀,黑炎覆盖其上。 斩铁凌空一斩,红黑双炎的飞刀沿着半夜炎墙纷纷刺杀出去。 炎墙之上,顿时火光冲动,层层覆盖的醉蝶葬体,破碎开来。 双炎飞刀破开蝶葬,快若飞箭,纷纷射杀出去。 月轻言正掌控蝶葬,来不及回防,眼看双炎飞刀逼近,只得松开醉蝶,往后急退。 如此,虽然避开双炎飞刀的要害攻击,但依然无法完全避开呼啸而过的火焰燎烧。 等他站定身形时,头发眉毛被烧焦,雪白的衣裳黑一片白一片,狼狈不堪。 蝶葬失去他的掌控,其中噐息自行在空中消散。 落木也不去管月轻言,手放嘴里吹了一个口哨,后面的马儿闻声飞奔过来。 落木一跃而上,策马朝月轻言挡住的路口冲了过去,远远盯着狼狈的月轻言,冷冷道:“敢再阻我,死!” 月轻言心头一凛,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侧身让开路口。 落木看都不看他一眼,策马而过...... 月光下,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月轻言叹气一声道:“经历月牙镇一战,落木这个才入门的练息师,已经被淬炼出了自己的爪牙,夜月错过了在月牙镇将其斩除掉的机会,以后的夜月练息境,除了青云布衣,已经无人可与之一争长短了。”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如果你们练息境不争气,不能将其铲除,那么,就交给虚空境之上的练息师来处理吧。” 月轻言微微一惊,回头一看,身后并无一人,只见一团雾气正在徐徐消散...... 月轻言看着消散中的雾气,呢喃道:“看来有些人还是不死心啊,不过,落木出了这个路口,就不干我什么事了,你们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说着,他席地而坐,在地面上铺开,取出玉盏和酒壶,给自己倒上一杯,一口饮尽,仰天道:“还是不如猴儿醉的醇粹,不过用来压压惊正合适!” 夜尽天明,落木依旧马不停蹄,沿途路过一家官道路旁简陋的客栈,抛给小二一锭银子,向他询问了一下过往的情况,从他的形容上判断,小曼的马车确实从这里经过,而驾驶马车之人正是阿六。 确定方向没错,落木心头略安,沿着官道继续追赶了下去。 在这条官道的前方,一架孤零零的小马车,才从官道出了荒漠,就弃了相对宽敞的官道,绕道进入一条偏僻的岔路,转入一片茫茫的戈壁。 虽然少了风沙,但戈壁的道路崎岖难行,赶马的阿六一边随口埋汰,一边小心翼翼地驱马前行...... 就在斧小曼的马车才转入岔口不久,落木也追赶到了这里,路过岔口的时候,他丝毫没有犹豫,就依旧策马沿着官道前行。 如此沿着官道跑了大半日,一路并不见小曼马车的影子。 要按车程马速计算,追到这个点,应该已经能赶上小曼的马车了。 落木此时越往前行,心中越是犹豫起来。 焦虑中,他放弃官道,策马登上一处高点,朝前方望去,一眼所及,并不见任何马车的影子。 此时,他不再犹豫,调转方向,一路赶回岔口,转向偏僻的戈壁岔道,如此前行了一段,瞧见戈壁沙土上隐约有风沙还没有盖去的一段马车印记。 落木下马查看了一下车轮印记,从印记形状和车轮两侧宽上看,都与小曼的马车相吻合。 加上这种偏僻小道,极少有马车路过,以此两点判断,落木基本断定小曼的马车走到是这条道路。 只是,如此来回一折腾,与小曼的马车又差开了一日的距离。 不过,前方多戈壁,在这种地形上行走,马车行驶不快。 只要小曼的马车真在前面赶路,急追下去,应该不到天亮就能赶上。 又一日下来,天色渐渐黑暗。 落木再次点亮斩铁,正准备上马而行。 前方刚刚黑暗下来的天空突然明亮了起来。 一道彩虹明晃晃地浮现在空中,将戈壁沙滩照得五彩斑斓。 彩虹的光亮之下,落木一眼就看见在夜风中飞舞的浅灰寒衣大褂。 浅灰寒衣的大褂里包裹着一个他最近的熟人。 封值! 居然他也来了! 落木一眼就认出了来人,他眉头微皱,月牙一战,封值已经破境虚空,其实力完全碾压前面挡路的月轻言。 而这还不是最麻烦的,麻烦的是封值一打起来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一旦被这个疯子缠上,很难摆脱。 不过,他的出现,倒也让落木更加确定了一点:小曼走的就是眼前这条道。 不管你是谁,这时候,都别来挡我的道! 落木轻轻一挥斩铁,斩铁通身火焰:“让开!” 第一百零五章 混蛋 封值手中雀羚徐徐展开:“回去!” 一百余噐息雀翎一羽羽浮现出来....... 落木道:“看在你和胖子缘由的份上,我不想跟你斗个你死我活,但若你敢挡我的道,我不介意拼死杀了你!” “要依我本性,也不介意与你再拼死一斗,但我来不是与你拼命的。”封值道:“看在胖子的面子上,我是特意赶来救你命的。” 落木半信半疑道:“你不是来截杀我的!” “我是来截你的,但不是来杀你的。落木,你根本不知道,这前面等待你的是什么。要是你还执迷不悟,继续追下去,那这条道就是你的死路。”封值道:“所以,回去!” 落木道:“所以,我若不去,斧小曼......” “她会死!”封值道:“而你去了,也救不了她!” “你都说了她会死,那我怎能不去救。”落木道:“封值,去不去救是我的事。你给我让开!” 封值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手中雀翎却继续展开了下去。 雀翎接着一羽羽继续浮现....... 落木仰望空中,彩虹之下,雀翎一下又增加了一百羽。 整整两百羽雀翎,这已经是封值破镜虚空之后,所能掌控的最大羽数。 经过月牙一战之后,不论是月轻言,还是眼前的封值对落木都不再有任何轻敌之意,一上来,就用尽狠招。 落木已经领教过封值的雀翎,也不敢有丝毫大意,他面色凝重,一剑挥出。 半圆炎墙瞬息结成,火云术纹覆盖其上,黑炎腾腾覆盖其上。 封值挥动雀翎。 “雀翎瀑!” 两百羽雀翎潇潇而下...... 月牙之战,落木曾成功斩灭了一百羽的雀翎瀑,可现在形势完全不同了。 那时的封值尚未破境,掌控一百羽噐息雀翎已经极限。现在的封值已入虚空境,他所掌控的雀翎也翻了一倍之数。 萧萧而下的雀翎所呈现的器势,无形中给落木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落木如临大敌,一剑斩了出去。 红黑烈焰相融,双炎飞刀从半圆炎墙上疾射向空中。 封值眼看双炎飞刀射出,手中雀翎微微偏转。 空中雀翎一份为二,其中百羽依旧杀向落木,另外百羽偏转,转而射向落木身后方向。 空中,红黑炎刀与射向落木的百羽雀翎相遇,百羽雀翎被炎刀一切两段,尽数消灭。 余下部分来不及及时偏转的部分雀翎也被刺杀上来的炎刀斩灭,剩下的朝落木身后方向射落。 斩除了威胁到自身都雀翎,落木心中刚刚略宽,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马儿的哀鸣。 他心头一紧,瞬间明白了封值这一招的用意。 雀翎瀑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马。 落木回头一看,那匹马已经被雀翎斩杀。 “你居然......!”落木怒火中烧,转回头去,封值已经远远逃去,依稀火光下,只见一个小黑点,不一会,那个小黑点也完全消失在眼界之中。 没有了马,如何赶上小曼的马车? 封值果然如他自己所言,是来截他,但不是来杀他的。 封值见落木的马已经被自己成功斩杀,就毫不犹豫地撤走了。 狂奔中,听落木愤怒地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封值,你他妈的混蛋!” 跑出很远,不见落木追来,封值才缓缓停下步伐,回头望向落木方向,自言自语道:“混蛋就混蛋吧,总比你去送死强。胖子,我所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至少我给他回头的机会,但接下去怎么做,就要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落木一顿抓狂之后,渐渐平静下,就地将马儿埋了。 他眺望空中月亮,辨别了一下方向,咬咬着牙,朝前方徒步继续往斧小曼车马方向追赶了过去...... 斧小曼坐在马车中,她并不知道落木正在朝她追赶过来。 此时,天高云淡,不时看见几只苍鹰盘旋在空中。 进入戈壁岔道之后,一连走了两日,才渐渐见到路边些许杂草带来的零星青色。 虽然只是些许,但见多了大漠风沙,戈壁石滩,这几点干巴巴的青绿令人眼前一亮。 膈路的石头渐渐少去,路面虽然不见宽,但平坦了许多。 赶马的阿六心情渐好,手里挥动着马鞭,嘴里也时不时哼起了溜溜的塞外小曲。 少了颠簸和阿六赶马时的埋怨声,坐在马车里的斧小曼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她掀开帘子一角,朝前方望去,马上跃入眼帘的是远方的一脉青山。 青山绵绵横亘在戈壁的尽头,眼前小路,蜿蜒向前,劲直穿入山脉口子。 山脉的口子历经岁月风霜,与戈壁交接之处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关隘。 关隘被风雨雕琢成一道巨大的山门,一条遒劲的石梁横亘其上。 远远望去,入了山门就可以进入到山脉峡谷,进入峡谷之后也就从此脱离了这片戈壁荒漠。 这个关隘不仅仅是戈壁沙滩与青山的交界,也是斧国与夜月的交界。 白姨的脸型从斧小曼的手心显露出来,她扬眉展望远方,小声道:“公主,眼看就快要到鬼门关了,过了鬼门关,我们可就要入境斧国了。” 斧小曼轻声道:“白姨,我们来时,可是直走官道。这次回时,绕道戈壁,足足多走了两日功夫,我们为什么不按原路返回直走驿道入斧呢?” 白姨眉头微皱,道:“自然是为了提防李妃那个贱人,驿道之上,太过显眼,难免不被她的爪牙发现。” 斧小曼道:“可我们东出斧国的时候,李妃也没找过我们麻烦啊。” 白姨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们是出境斧国,她巴不得我们早点出境,离得越远越好,哪里会来找我们麻烦。这次却不同,我们是要回去的,你以为她会轻易放我们回宫吗?” 斧小曼闻言,沉默了起来。 白姨叹息一声道:“这一路行来,也还算太平,但愿是我多虑了吧。” 越靠近关口,道路越来越发平坦,也越加宽敞。 赶马小哥挥起鞭子,马儿跟着加快了脚步。 日近黄昏,夕阳从戈壁方向斜照进山门,阳光在鬼门关内的林荫之中,铺出一条金灿灿的大道。 第一百零六章 鬼门关 越靠近鬼门关,阿六的情绪愈加亢奋,塞外的小曲也被他改成了喊山的调子,悠长的调子,穿过山门,传入到山谷里面,山谷里面将他的调子雄浑地回荡了起来。 此时的马儿也不由自主得兴奋起来,不待阿六策马加鞭,就自己欢快的奔跑了起来。 赶马小哥也不去拉缰绳,由着马儿自己拉着马车加速穿过山门。 山门门头横跨的石梁挡住一段阳光,在地面上印出一块闸斧一般的影子。马车从影子上碾过,马车里面突然黑暗了一下,又随着车过影子重复明亮了起来。 一暗一明之间,斧小曼的心莫名紧了一下。 这在黑白之间穿梭的感觉,心头突然升起宛若生死间游走的瞬息恍惚。 可是过了道鬼门关啊!如在阴阳之间交错,这可能也是鬼门关名字的由来了吧。 进入鬼门关之后,眼前明明还是入关前的那条灿烂的金光大道,但落下的阳光却没有再给人带来丝毫温暖和光明的喜悦。 这种感觉和进入鬼门关前的感觉完全不同,不仅不同,甚至感觉完全相反。 阿六嘴里的调子嘎吱一下停了下来。 但他刚才放出的调子,还在山谷里继续回荡。奇怪的是,这回声在关口外听起来有多雄浑,这时听起来就有多阴森。 阿六毛骨悚然,缓缓拉紧缰绳,马儿徐徐停下脚步。 山谷里面十分幽静,静到只能听到阿六双手握住缰绳时瑟瑟发抖的声音。 一只盘旋在戈壁上空的苍鹰,忽然脱离上空的鹰群,向鬼门关方向俯冲而下。 夕阳照在它的身上,它背着太阳的身影被投影到地面,鹰影下地面上如鱼儿在池水之中游弋。 一声鹰唳击破长空,阿六闻声回头仰望空中,来不及看清空中的苍鹰,苍鹰被阳光投射之后放大了数倍的影子已经急掠而来。 鹰影穿过关门,阴影中的鹰喙在马车上的阿六的脑门上轻轻啄了一下。 阿六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一时坐立不稳,噗通一声,一头倒栽下去,头脑落地,正好扎在一块尖石上,顿时倒地而亡。 掠过马车之后,苍鹰的影子并没有停留,而是沿着金光大道继续急掠而去。 苍鹰从空中落下,前行中的影子背离夕阳越远,影子缩得也越小。 金光大道沿着两道山峰中间的石阶而上,转角尽头处是一个木雕的凉亭。不知何时,凉亭之中出现了一个瘦长的人影,苍鹰收起双翼,扑腾一下,稳稳落到那人肩头。 苍鹰的影子与苍鹰,与那人归并于一处。 “公主,看来我们还是没能躲过那贱人的鹰犬。”白姨叹息一声:“要来的总归还是来了。” 斧小曼眉头微皱,她放下帘子,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推开车门。 金灿灿的阳光从马车车顶漏下来,落在斧小曼身上。远远看去,就好像她的身上泛着一层金光。 她在车架上站定,眼光随着眼前的金光大道向前,向前......,直到眼光落在大道尽头的那人身上。 苍鹰在那人肩头,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具雕塑。 白姨的脸型从她手心露出来,细细地打量着那人。 那人一身绿袍,加上廋高的身子,就像一支翠竹竖立在林中。 白姨看见那人的时候,眼里泛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忧伤:“竟然是你,巴山竹!” 那个被白姨称为巴山竹的男人闻声挑了挑眉毛,似乎对白姨发出的声音有些吃惊。但他略显惊讶的表情,也就在脸上一闪而过。 很快,他就开始重新细细打量起斧小曼来。 很快,他就发现刚才的声音并非发自斧小曼,而是斧小曼手心上的白姨。 “白菲?”惊讶的表情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脸上:“是你,你竟然......” “是我!”白姨直接打断他的话,用毋庸置疑的声音应了一声后,厉声道:“巴山竹,公主在此,还不快快上前行礼。” 巴山竹转移目光,落到斧小曼的浅露上,淡淡道:“未见真容,未知真假。若真是公主殿下,请示真容一见。” “巴山竹,你好大的胆子!”白姨一脸怒然道:“就连王上都不曾见过公主真容,你也配?” 巴山竹道:“既是不愿见,就恕巴某无发参礼了!” “巴山竹,我记得你。”斧小曼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似乎并不太介意巴山竹的冒犯,她的眼光透过浅露,落在巴山竹脸上:“你,是来杀我的吗?” 奇怪的是,巴山竹听了斧小曼的话之后,反而躬身行了一礼,而后才起身斩钉截铁地吐出一个字:“是!” “你敢!”白姨满脸怒容道:“巴山竹,你这个忘恩负义之徒,主母在时,待你不薄,李妃那个贱人,究竟许了什么好处给你,连公主你都敢......” 巴山竹打断白姨的话道:“白菲,主母已经不在了!” “是啊,主母不在了!”白姨咬牙切齿道:“所以,似你这等宵小之徒都去为虎作伥,连公主都敢算计了。” “主母在一日,巴某一日为主母马前卒子。”巴山竹冷冷道:“但巴某所侍之人是主母,并非公主,更非白菲你。” 白姨道:“巴山竹,你难道不知道公主是主母留下的唯一骨血么?” 巴山竹道:“是又如何,主母是主母,公主是公主。即使血脉相连,公主不是主母,毕竟不一样的。” 白姨沉默了一会,道:“即使如此,天下之大,你为何偏偏要投靠李妃那个处处为难公主的贱人?” 巴山竹道:“因为,李妃娘娘支付得起,也愿意支付我想要的筹码。” “说了那么多,还不是利欲熏心,凭你,还杀不了我们。巴山竹,你只是李妃那个贱人用来探路的卒子!”她默默看了一眼巴山竹,眼里有不屑,更多的是夹带不屑的怜悯:“可怜啊!但犹更可恨!巴山竹,你可知道,一旦你敢对公主出手,从此你就跟主母一系就真正断了关系。而这,正是李妃那个贱人所希望的。巴山竹,你这样的人永远只配做个被人利用,任人摆布的棋子。” “棋子?我是,你又何尝不是?”巴山竹道:“能做棋手的,大陆之大,能有几人?有资格做个棋子,多多少少说明我还用那么点价值。既然自身有些价值,为何不好好利用一下。” 白姨长叹一声,道:“罢了,多说无益,你与我等已终成陌路。可叹的是,居然还要狭路相逢,不死不休!” 巴山竹沉默了一会,道:“白菲,你不该带公主回来的。主母不在的那一天起,斧国就已经容不下公主了。在内而亡,在外则安的道理,公主不懂,白菲你怎么就不懂呢?” 白姨道:“该不该回,是公主要决定的事,岂是你我所能置评的。” “巴山竹,你错了。”斧小曼轻声细语道:“不是斧国容不下我,是李妃容不下我。” “又有何差别?”巴山竹叹气一声道:“李妃容不下你,斧国就容不下你了。你们既然已经离了斧国,就不该再回来。你们不回来,彼此相安无事,各自才能安好。” 白姨冷笑一声道:“可我们已经回来了,你又待如何?还要我们再次退出斧国不成?” 巴山竹摇了摇头道:“就算你们现在想退也已经晚了,在你们进入鬼门关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已经退不出去了。不入鬼门关,我只当从未见过你们。进了鬼门关,就只好由我送你们共赴黄泉!” 斧小曼走下马车,双足踏在金光之中,缓步而前,声音不大却无比坚定:“我既已来,就不曾想回头!” 巴山竹咬了咬牙道:“那你就一定会死!” 第一百零七章 我亦不回头 斧小曼摇了摇头,淡淡道:“巴山竹,你敢来此,只是因为你不明白,在斧国,没人能杀得了我,李妃不行,你,更不行!” 她的话音才落,一杆土黄的长枪突然从地面钻出,笔直刺入马车车架,车架从中间碎裂,瞬间化为纷飞的木屑。 一个身材矮小的侏儒从碎裂开的车架底下钻了出来,一手握住破土而出的长枪。 马儿受惊,昂首发出一声惶恐的嘶鸣,掉头朝鬼门关外狂奔...... 侏儒目光冷峻,回手一枪,长枪贯入地面,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马儿迎着夕阳,对面斜射过来的阳光有些刺眼,但恐惧已经让它顾不上这些。 快,用最快的速度逃离鬼门关,是它现在脑海里唯一的也是最本能的想法。 你逃不掉的!侏儒冷笑一声,他的手指轻轻往上一挑,长枪再次破土而出。 枪尖从马腹斜贯而入,穿过马颈,从马头部贯穿而出。 马儿发出一声绝望的痛苦嘶鸣,立时气绝。 马腿疲软,四蹄子栽地,身子借着惯性向鬼门关口滑行了出去。 地面的摩擦阻力之下,马身慢慢停止了下来。 鬼门关上横梁的影子,正好挡在它的马头之前。 就是死了,也别想逃出鬼门关! 长枪一击得手之后重复入地,在地表游行,回到侏儒跟前, 侏儒伸手一抓,将长枪从地表提起,指着斧小曼的背影道:“进了鬼门关就别想再活着出去!” 斧小曼毫不理会他的叫嚣,依旧十分平静地缓步而前。 侏儒见自己被斧小曼无视,心中恼怒,远远朝巴山竹叫道:“巴山竹,不用与她等废话,杀了就是!” 巴山竹微微耸了耸肩,立在他肩头的那只苍鹰振翅迎着夕阳飞向空中。 斧小曼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空中,只见苍鹰在空中绕着她来回盘旋...... 侏儒见苍鹰久久不攻,忍不住又朝巴山竹囔叫道:“巴山竹,你等什么?还不动手!” 巴山竹没有理会,眼睛望向空中,此时,他的眼珠一下变得异常的黝黑深邃。 苍鹰在空中盘旋的速度越来越快,收缩在腹部的爪子突然伸长出来。空中,它的爪子伸长一分,地上影子里的爪子就伸长出一丈。 空中,一声鹰唳,鹰爪的影子犹如乌云盖顶罩到斧小曼头顶,锋利的爪子往她头顶方向凶猛地抓了下去。 眼看阴影爪尖就要抓到斧小曼脑壳,斧小曼脸上的浅露突然红光一片,红艳艳中,一只纤纤玉手临空一抓,一把抓住苍鹰阴影的爪子。 盘旋过来的苍鹰阴影顿时止住不动,再也不能往下逼近一丝一毫。 巴山竹身躯一颤,双目白眼上翻,苍鹰猛地往上煽动双翅,试图挣脱出去。 苍鹰的投影中,巨大的黑色双翼也跟着猛烈地扑腾起来。 只是,无论它如何费劲,都无法挣脱红妆的手心。 红妆冷冷朝空中的苍鹰看了一眼,手心升腾起一团火焰,火焰瞬间将苍鹰整个巨大的黑影吞噬了下去。 焰火中,黑影瞬息化成一缕轻烟。 空中的苍鹰都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就在高空中同时化为灰烬,飘散在风中。 巴山竹的眼睛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双眼的眼角全都抿出鲜红的血泪。 他把眼光从高空收回,滴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红妆,惊慌中后退两步,良久才骇然道:“红妆,没想到你真的觉醒了!月牙镇的传言居然是真的!” 每次出现都是那么惊艳的红妆看都没看他一眼,清冷的高傲中,漠然而不语。 侏儒手中握住的长枪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他颤声道:“她,她就是传说中的红妆么?” “所以,你们才敢重返斧国。”巴山竹没有理会侏儒的异常反应,而是远远看着斧小曼道:“所以,因为红妆,你不会再选择回头。” “我说过,斧国无人能杀我。”斧小曼依旧缓步而前,轻声细语,表达的口气却铿锵而坚定:“我亦不会回头。” 巴山竹略沉默了一会后道:“即使你不肯回头,也无法踏过鬼门关。” 白姨冷冷道:“就凭你和那个小矮子么?” 巴山竹摇了摇头道:“巴某不才,还远远没有自大到这个份上。” 白姨喝道:“那就趁早滚开!” 巴山竹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道:“恕难从命!” 白姨恶狠狠道:“巴山竹,你这是想找死吗?” 巴山竹此时已经从刚才都震惊中平静下来,他一脸淡然道:“我杀不了你们,难道你们就杀得了我吗?” 白姨道:“有何不可?” “白菲,你不必吓唬我。你我都知道,公主未曾练息,所以她还无法真正御用红妆。红妆刚才所做的一切,只是本能的护主。”巴山竹道:“只要公主还不能真正掌控红妆,红妆就不会主动攻击我。” 白姨闻言,默然不语。 “所以。”巴山竹接着道:“只要我不找死,你们一样杀不了我。” “这就是你明明听说了月牙镇的传闻,却依然还敢在这里阻击公主的原因?”白姨道:“所以,你牺牲一只苍鹰的代价,就是为了试探红妆的存在?巴山竹,就算公主不杀你,难道你就挡得住公主前行的步伐吗?” “我挡不住。”巴山竹道:“但是,我们挡得住?” “你们?你和那个小矮人?”白姨嗤之以鼻道:“我没看出那个小矮子会有这等能耐。” 手握长枪的侏儒闻言气得暴跳如雷,冲着斧小曼的背影,嘴里哇哇破口大骂,却并不敢前进半步。 巴山竹摇了摇头道:“白菲,你没明白,我们,并不只是我们!” 白姨闻言眉头皱了起来,她了解巴山竹,从巴山竹的话音里,她隐约觉察出他话里隐藏着明知红妆觉醒,却能还让如此淡定底气:“你们......?” “是的。”巴山竹道:“我们!” 说着,白姨脸色突然凝重,她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因为,就在他们刚才说话的时候,她发现巴山竹身后的丛林里,正静悄悄地弥漫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而此时的雾气已经越凝越浓重。 第一百零八章 雾涌 白姨与斧小曼同体连心,她的感知立刻传导到了斧小曼心上。 斧小曼本就缓慢的脚步,变得愈加缓慢。 雾深露重,一滴凝露从高处的树梢沿着树叶滑落下去,一路滚下去,越滚越大,最后形成一颗水珠,从枝叶末梢滴落下来...... 巴山竹有所感,伸出手,张开手掌,水珠滴落在他的指尖,溅开,分开成四瓣,再继续滴落到地上...... 此时,再看巴山竹身后的丛林已经浓雾弥漫,看不清其中的一草一木,山峰一片茫茫。 这像是一场大雨后的深山泛起的迷雾,亦或是深秋清晨高山之巅的一场晨雾。 可这里明明没有下过大雨,不要说大雨,就是毛毛的细雨也没有过,当然,此时此刻更非清晨,而是夕阳承昏。 白姨犹豫了一下,朝迷雾中的丛林试探着朗声问道:“来的可是宫家之人么?” 丛林的迷雾里静悄悄的,没有传出一丝回响。 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白姨却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她冷笑着朝巴山竹道:“你的这个新主子可真是越来越不争气了,什么时候开始,斧国的家务事还需要请夜月来插手了?” 巴山竹没有吭声,迷雾里却传出一个冷冷的声音:“这是宫家自家的家事,与夜月无关。” “宫家的家事?”白姨道:“如此劳师动众,你们宫家的家事,与公主何干?” “与你们无关?”迷雾里冷冷恨声道:“月牙镇之事,你们这么快就忘得个干净了吗?” 白姨沉吟了会,道:“是因为宫城么?” 迷雾中没有回响,算是默认了。 “原来如此!”白姨道:“你怕是找错人了吧,宫城死在月牙镇不假,但他之死与公主并无瓜葛。” 迷雾中的声音道:“怎能没有关系?” 白姨道:“月牙之战,宫城死在夜月萧叶的月冰术下,你既然是为宫城而来,难道连这点都不知吗?” “知之又如何?”迷雾中的声音道:“月牙镇之事与你们本无关系,可你们偏偏要趟月牙镇的浑水。既然卷入了月牙镇之争,宫城的死,你们就脱不了关系。” 白姨冷哼了一声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宫家连自己的仇家是谁都分不清,就四下胡乱寻仇,真是一群糊涂蛋!” 迷雾中的声音道:“宫城死于月牙镇之战,凡月牙镇参战之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我们宫家的寻仇目标。你们,当然也不例外!” “既如此,你们不是更应该杀入月牙镇去寻仇的吗?”白姨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道:“哦~,我明白了,月牙镇里有静楼台坐镇,你们这些鼠辈不敢!” 迷雾里的声音沉默了会后道:“白菲,你不用阴阳怪气的,我承认惹不起静楼台,可是静楼台的羽翼也还遮不到天边,我不信,他们那些人能永远龟缩在月牙镇不出来。” “静楼台的羽翼也还遮不到天边,难道你们的宫家的羽翼就可以遮蔽到天边吗?”白姨道:“我再确认一次,这是你们宫家的态度,还是宫青柳的态度?你们现在伏击的是斧国公主,难道你就不怕引起斧国与夜月两国之间的纷争吗?” “虽然我已经说过了一遍,但我可以再重申一次:这是我们宫家的家事,无关夜月!”迷雾中的声音道:“入主正宫之后,宫后娘娘就是夜月的王后,代表的不再是宫家。” 白姨道:“所以,这只是你们宫家自己的决定。所以,你们蛰伏在这里,就是要等到我们离开夜月之境,避开宫青柳的嫌疑,才好动手。” “对夜月而言,折损宫家的一个宫城,并无足轻重,夜月还不至于为他而劳师动众。”迷雾中的声音道:“但对宫家,宫城再如何无能,也是宫家的嫡系长孙。一个宫家嫡系长孙死在外人手里,都不寻思报复,宫家颜面何存?” 白姨道:“自己没出息,怪得了别人家吗?宫家养出这么一个如此不长进的长孙,要怪,也只能怪你们宫家无能!” “此乃我宫家家事,还轮不是你这么一个外人置喙。”迷雾中的声音冷哼了一声道:“你需要知道的是,打狗还需看主人,何况你们杀的是宫家嫡长孙。得罪了宫家,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个代价,对你们而言,就是:死!” “依你所言,今天只是你们宫家与公主的私人恩怨罢了。”白姨道:“既不是国事,那么想必你们这些宫家之人,全都死在这里,夜月也不会与斧国起干戈。这么说来,我就放心了。” 迷雾中的声音怒极反笑道:“凭你?” 白姨道:“不,是我们!” 迷雾中的声音:“你们?一柄挥不动的红妆,不过是一把折没在鱼池中的利刃,只要鱼儿都绕开它走,与朽木无异!” 白姨桀桀怪笑道:“你们在此伏击我们,不是为宫城复仇的吗。都绕开了走,你们又如何能复仇?充其量,宫家不过是一群胆小如鼠的废物,我劝你们,就这点本事,还是趁早滚回夜月老家踏实待着吧,别在斧国的地面丢人现眼。” 迷雾中你的声音终于勃然大怒:“区区竖子也敢辱我宫家!你们都给我去死吧!” 巴山竹身后的迷雾随声往两翼迅速蔓延开去,不一会,整个峡谷四周的丛林里变成了一片雾海。 山上的草木一下全都被迷雾彻底淹没了。 占据山林之后,雾海之中的迷雾汹涌成浪,往鬼门关山谷里流走下去。 斧小曼抬头望去,只见山上浓浓的雾气,奔涌而下,朝自己迎面扑来。 此刻,她终于停下了脚步。 红妆挥手绕着斧小曼画了一个圈,一道炎墙,围着斧小曼熊熊燃烧起。 靠近过来的雾气,遇上炎墙上烈焰,立刻被蒸发成白色的水汽,水汽往上翻滚,形成一卷卷水蒸汽凝成的水花。 几只在鬼门关外的苍鹰,飞越关口上空,集结成一个圆环,盘旋在鬼门关内的峡谷上空。 从它们的角度往下俯视,峡谷就像一壶刚烧开的水,水花滚滚,热气蒸腾。 第一百零九章 晨昏是毒 白姨桀桀怪笑道:“你们宫家从来只是夜月王家的附庸,擅长的全都是些辅佐之术。缺了夜月家族的人主场,就凭你们宫家的水雾之术,中看不中用,能耐我何?” 迷雾中的声音冷冷道:“白菲,那你也太不了解我宫家了,宫家扬名在前,辅佐夜月王在后。没有几分斤两,之前的宫家又如何会在大陆立下一席世家的威名。今日,就让你看看我们宫家自己的手段。” 话音落去,雾气浓重之中,徐徐泛出微微的淡黄。 巴山竹见状眉头微拧,不加思索,一跃而起,身子从迷雾中腾空出去,一只苍鹰掠过,他轻轻落下,脚尖落在苍鹰背上,随着苍鹰高飞...... 几乎同时,斧小曼身后的迷雾中传来侏儒的一声声怪叫:“你娘的!缺德的宫三元,放毒也不提前打声招呼,你想把老子一起毒死不成。” 叫声中,身子往地下一钻,他矮小的身体立刻没入到了地底。 淡黄的迷雾挨上红妆的火焰,泛出幽幽的淡绿色,咋看上去,斧小曼就好像是站在一席嫩绿的帘子围成的毡房里。 迷雾中的黄,渐渐由淡转浓,火焰灼烧之后的淡绿,也变成了浓浓的墨绿。 “宫三元!”白姨此时的脸色开始有些凝重起来:“原来宫家派出了你这个偏支的毒物。还以为,宫家依附了夜月王之后,就已经放弃掉你们这一支系了,没想到你们还死赖在宫家。” 宫三元淡淡道:“枝繁叶茂,才能参天。宫家家大业大,容得下几根分支。” 白姨带着嘲讽的口气道:“这话听着就透着酸。能做主干的,谁会乐意去当可有可无,可留可弃的分枝。” “只要宫家这棵大树可以参天,作个小小偏枝又有何妨?”宫三元道:“我们宫家同气连枝,不计个体利益的情怀,如此大是大非,岂是你一只小小妖狼所能理解的。” 白姨冷笑道:“别说得那么高尚,你若不是宫家弃卒,宫家又怎会派你来送死?” 还没等宫三元答话,巴山竹的声音从高空传了下来:“因为在宫家,没有比宫三元这一支更适合用来阻击你们的了。” 白姨很敏感地抓出了巴山竹话里的关键词:“阻击?” “是的!”宫三元接过话茬道:“对我而言,能将你阻击在鬼门关内就够了。至于,杀人除妖这种活,交给他们做就是了。” 白姨切了一声道:“宫家不是派你来杀人复仇的吗?” 宫三元道:“宫家是派我来复仇的,至于是由我杀了你们,还是他们杀你们,宫家是不会介意由他们杀了你们的,我就更不会介意他们杀了你们了。” 白姨道:“就算你只负责阻击,单单凭你也还不够秤吧?” 宫三元这次没有受到白姨挑衅口气的影响,心平气和道:“我不够,但我们够了!” 白姨切了一声道:“又是你们?这次,你所指的你们,又是哪些个你们?” 宫三元没有直接回答白姨的话,在山林中一声长啸。 他的啸声一起,丛林里立刻有人纷纷以啸声响应,啸声此起彼伏,久久方息。 白姨心中默默数了一遍,雾林中响应的人数,少说也不在百人之下。 “居然百人之众!”白姨拧眉道:“宫三元,你们这一支偏脉,人数本就不多,这一次几乎尽数而出了吧,这样的阵容都亮出来了,可真肯下血本的啊。” 宫三元正色道:“红妆配得上宫家这样的阵容!” 白姨冷冷道:“但是你们不配!” 丛林里面闻言沉默了下来,迷雾却无声无息地激荡了起来。 临时激荡起来的迷雾涌到焰墙,犹如一排大浪拍打在海礁上,然后散落成一朵朵墨绿的水花。 焰墙稳如磐石,安然不动,几个大浪过去之后,迷雾渐渐平静下来。 “白菲,你不用激我。”宫三元的情绪在片刻的失控之后很快平复了下来,声音淡淡的:“真正该急的人应该是你吧。” “宫三元,你说这话可就有点自己欺人了。”白姨桀桀笑道:“你的雾无法近身半步,再毒也毒不倒我,我又有何可急的?” 宫三元道:“你以为雾中之毒是用来毒杀你们的吗?” 白姨道:“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宫三元道:“此雾毒名曰晨昏,毒性不烈,毒杀不宜。但却有一个妙用,它能极大地消耗抵御器息,难道你没发现,雾气里加入了晨昏之后,红妆烈焰使用的消耗已经巨增了五倍有余。” 白姨眉头微微皱起,晨昏融入之后,红妆器息在加剧流出,这点,她已经感受到了,只是没想到流逝的器息消耗居然增加了如此之多。 “那又如何?”白姨道:“宫三元你别忘了,你正在面对的可是红妆。” “那又如何?若红妆在白素手里,我等二话不说,掉头就滚。可在一个都不曾练息的小姑娘家手里,充其量不过是一块勉强可用的护体盾牌。”宫三元桀桀笑道:“更糟糕的是,没有器主的噐息掌控,红妆自己并不能调动自身器种,只能调用自身器容。得不到器种器源的补充,容器中的器息一旦耗尽,你们就是一条缺了水的鱼。到那时,你们自认还活的了吗?” 白姨道:“即使不调动器种,红妆的器息岂是凭你们一点毒雾就能轻易耗尽的。” “不急一时。”宫三元淡淡道:“一天耗不尽,我就耗你两天,两天不够,就三天,三天不够就一天一天接着往下耗,我有的是耐心,况且我有百人之众,集器成阵,不信耗不尽红妆器容之中的器息。” “难怪李妃那个贱人要找上你们宫家。”白姨恨声道:“原来打的是消耗战的主意,想必红妆现世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盘算上了吧。充其量,你们宫家也就是做了那贱人的打手,被一个贱人利用,你们甘心吗?” “有共同的敌人,就可以做朋友。要能击败红妆,杀死你们,谁是谁的打手,有那么重要吗?”宫三元道:“白菲,鬼门关,对你们而言,就是一条不归路。” 白姨沉默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章 裂缝 不得不承认,对付红妆,这种持续消耗的战术虽然十分磨人,但对宫三元而言,却是持之有效也是唯一有效的。 宫家蛰伏百人之众于此,显然有备而来,他们所要对付的就是红妆。 红妆不倒,不要说杀死斧小曼和白姨,就是想要伤到她们都是不可能的。 所幸的是,红妆除了被动护卫斧小曼,并不会主动攻击他们,而且还无法调用器种之中的器息补充消耗掉的器容。 现在的红妆,就像是一头被铁链拴住了的大象,别人近不了它的身,也不敢轻易近它的身,但只要离它在铁链所长的范围外,它也伤不到你分毫。 这时候,蚂蚁啃大象的战术无疑是最佳之选,而宫三元的百人之众,就是宫家专为红妆安排的一群噬骨蚂蚁。 大象胜在自身强悍,而蚂蚁胜在数量,只要数量足够,依然可以啃噬大象。 “红妆能支撑多久,你们的命就还剩多久。”宫三元阴森森地笑道:“剩下的时间对你们已经不多了,慢慢享受死亡渐渐逼近却无可奈何的恐惧吧。” “连近身一战的勇气都没有的懦夫,有什么资格在我们面前嚣张。”白姨道:“宫三元,有种可敢近身一战?” 宫三元幽幽道:“红妆耗尽,自可一战。” 白姨破口骂道:“终究只是一群鼠辈蝼蚁,无耻之尤耳!” 宫三元冷哼了一声,不管白姨如何羞辱叫骂,不再吭出一声。 白姨把自己所能想到的各种恶毒词汇通通搬出来,拿出泼妇骂街的劲头,肆无忌惮地一阵破口怒骂,骂完宫三元,再骂巴山竹,骂过巴山竹,再骂遁在地底下的侏儒...... 骂到最后,口干舌燥,也实在想出什么更多词来,才肯渐渐停歇下来。 不知不觉,夕阳收去了最后一丝余晖。 鬼门关中,夜幕降临,火焰与毒气持续交锋,红光与墨绿交辉...... 月亮升起,星光点点闪烁。 连续奔波的落木一身灰头土脸,路过一处戈壁滩上的浅水,一头扎入水中,喝了几口水,狠狠洗了洗脸之后,没有多做停留,继续朝鬼门关方向奔去...... 此刻的鬼门关中,山空雾重。 平日里,入夜笼罩着阴森的鬼门关,此时在咋看上去,竟然宛若仙境一般。 只是,在晨昏的毒害之下,山林中连一声虫鸣声都听闻不见,静得令人莫名地心中生出恐怖。 终于,月亮落去,早阳的第一缕光辉刺破云端,最后一颗星星也在晨光中隐去了光辉。 嘎吱! 一个细微的声音,突然响起...... 这个声音细得犹如细针掉在地上,但落在鬼门关中诸人耳中,却犹如惊雷一般。 因为,那是碎裂的声音。 听见那一声响,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朝红妆炎墙方向望去。 果然不出所料,原本严实合缝的炎墙上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裂缝,不仅如此,这条细微的裂缝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延伸。 见此情景,几乎所有人都同时想道:“这是炎墙出现了缝裂,红妆的器息已经出现了衰竭的迹象,没想到晨昏对器息的消耗来得这么猛烈,才一晚的功夫,就对红妆的器息造成了如此巨大的耗损。” “白菲,你的末日看来比我想象的要来得快,今日早阳注定是你平时所见的最后一日太阳了。”宫三元的声音再次在迷雾中朗朗响起:“此刻,你是否还有信口与我一战的勇气?” 白姨怔怔地盯着炎墙上越裂越长的裂缝,虽然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却并没有应答宫三元的话。 “看来,我们宫家还是高估了你们。你眼里所谓的懦夫蝼蚁,不过才用了三成的器力,就已经让你们开始崩溃了。”宫三元道:“我决定收回我之前的话,不必借助斧国之力,你们的头颅,就由我们宫家亲自来取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斧小曼闻言开口道:“宫三元,你这是在藐视我斧国无人吗?” 她的话音才落,地底一个沉闷的声音冒了上来:“宫三元,无需你多事,按既定的计划,你们宫家负责拖住红妆,公主的命,我们斧国自己收,还轮不到你来造次!” 宫三元冷眉哼了一声,还未发话,斧小曼脚底的地面出现了不易觉察的细微松动。 红妆衣袖轻轻一抚,将斧小曼柔柔地平推开去。 斧小曼才被红妆推开,她原来所站的地面,嗉地钻出一支土黄的枪尖,枪头往上斜刺,枪杆跟着露出了半根。 一只如玉的芊芊素手从红妆的红袖中露出来,只见它盈盈一握,半截土黄的长枪就被抓在了手心里。 红妆顺势往上一提,整支长枪都被提出了地面,长枪后面还跟着紧紧握住枪杆的侏儒。 一抓一提,在红妆手里如行云流水,只在瞬息之间,侏儒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拎出了地面,他脸上全都是懵的。 很明显,他还没有从眼前的突然变故中反应过来。 待他完全反应过来,瞧见眼前的红妆正冷冷看着他,顿时瞪大了眼珠,大声惊叫起来:“红妆!” 红妆并没有理会他的惊叫,握住长枪的手心处生出一条火线,火线沿着长枪而下。 侏儒眼看着火线向自己手心烧过来,吓得赶紧松手。可,他松手之后,却发现长枪依旧握在手心里,想甩都甩不掉。 不好!侏儒暗自惊叫一声,此刻他明显感应道红妆的器息已经渗入到了枪里,这股器息牢牢套住了他的双手,让他欲罢不能。 侏儒后背额头全都冷汗,火线却没有停止蔓延的速度,不依不饶地穿过他两只握着长枪的手掌。 一股焦烟伴着烤肉的味道在侏儒两只手掌心升起,侏儒终于忍不住啊地一声痛叫起来。他个头虽小,但叫声却十分响亮,声音在寂静的山谷中听起来十分地凄惨。 宫三元心中暗骂了一声,蠢货!红妆的器息虽然出现了裂痕,但岂是以你一人之力就能偷袭成功的。在红妆器息被耗尽之前,攻击斧小曼,就是攻击红妆,攻击红妆就是自己找死! 侏儒仰头朝空中歇斯底里地大叫道:“巴山竹,救我!” 第一百十一章 一声虫鸣 巴山竹正在空中俯视手握长枪的侏儒,此刻的侏儒看起来像是被串在长枪中的一块烤肉,被红妆的火焰烧的滋滋作响。 他眉头紧皱,心中虽然已经骂了侏儒一万遍,但此时再骂也为时已晚。若再不去救,侏儒就真成了一串枪尖上的烤肉串。 无暇多想,巴山竹一伸手,一支翠绿如竹的剑器浮现手中,他催动剑器噐息,脚下苍鹰迎着早阳振翅高飞,在地面上投出一个巨大的黑影,苍鹰飞得越高,黑影变得越大,其中器势也越加凶猛。 黑影张开巨大的黑色鹰爪临空朝焰墙内的斧小曼头顶抓了下去,他这一击刻意避过红妆,但真正的目标虽不在红妆,也不在斧小曼,而是意图逼使红妆松手去救斧小曼,只要红妆束缚住侏儒的器息出现松懈,侏儒就有机会挣脱控制,趁机遁入地下。 红妆此时一手捉住长枪,一手布置焰墙,双手已经没有空隙。焰墙上空被黑影笼罩,乌鸦鸦地,黑影中露出两只犀利的爪子,她抬头望向空中,双眸突然变得深邃起来,瞳孔深处一片火海,两道火焰从从眼中喷涌而出,分别射向黑影中扑腾下来的两只鹰爪。 两只漆黑的鹰掌,鹰掌遭遇火焰立刻被击穿,击穿鹰掌后的火焰并没有停止,而是延绵而上,将整个黑影缠绕着束缚在半空之中。 巴山竹攻击受阻,双目顿觉得艰涩无比,他翻动眼珠,挥动手中之剑,持续加大器息,但饶是如此,地下鹰影却依旧无法再往下逼近分毫。 红妆浅露微微晃动,一股更加精纯的器息沿着两道烈焰穿射上去。 器息所过之处,黑影皆化为灰烬。 巴山竹眼看下方苍鹰黑影被火焰吞噬过去,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凭空袭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令人莫名的恐惧。 此时,再也顾不上侏儒,巴山竹一踮脚尖,想要跳离脚下苍鹰。 可哪知,脚尖点在鹰背上就像陷入了一个泥潭之中,根本就摆脱不出去。 霎时,巴山竹冒出一身冷汗,脑后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下方侏儒的凄惨模样。 正在他心生绝望之际,鬼门关下一处隐峰处突然传出一声清脆的虫鸣。 自从宫三元的毒雾侵入鬼门关之后,这里飞鸟虫兽就隐匿而去,不闻一声。 这虫鸣虽然只有一声,在诸人耳中却如惊雷一般。 而几乎同时,他们的脑海之中都想到了同一个人! 白姨凝眉,叹息一声,呢喃道:“深秋的蚱蜢,终究还是来了!” 红妆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异常的威胁,器息微微一滞。 巴山竹立刻当机立断,趁机一翻眼珠,一剑割舍出去,迅速切断自身器息与脚下苍鹰的所有器息联系,拼尽全力凌空往上侧身一跃,身子勉强从苍鹰背上挣脱了出去。 巴山竹的身影才从苍鹰身上跳开,脚下苍鹰就瞬间化成了一团灰烬。 一道火光从苍鹰灰烬中升起,宛若一把飞刀,刺杀上来。 幸好,巴山竹刚才借机反应,逃得奇快,要不是如此,此时那道火光已经把他一切两半,烧成灰飞。可饶是如此,他也未能完全避过,火光一闪从他下腹穿透而过。 巴山竹在高空中被火光击落,顿时犹如一只断线的风筝,一头跌落了下来。 坠落中,巴山竹急忙调动剑器,一只就近的苍鹰迅速俯冲过去,巴山竹失去平衡的身体正好坠落在它的羽背之上。 接到巴山竹的苍鹰,在空中划过一个圆弧,从俯冲中昂首而起去,毫不犹豫地遥遥再次飞向高空。 巴山竹趴在鹰背上,回头望去,烈焰已经破空而去,没有纠缠过来,他心中暗自侥幸。 红妆刚才的一击,是对巴山竹的一次防御型反击。一击之后,并没有接着继续攻击。 虽然刚才的火光已经穿透而过,但火光留在巴山竹体内的炎热却并没有跟着火光散去,体内感觉火烧火燎的,异常难受。 巴山竹心有余悸地按住伤口,此时也顾不得侏儒在下面声声惨叫,爬起来,安坐在鹰背上,集中精神,调动器息驱逐体内火气。 场中诸人当中,除了巴山竹,侏儒也指望不上任何其他人。 眼巴巴地看着巴山竹被红妆缠住,本已心如死灰。但听见刚才那一声虫鸣,似乎在黑夜中看见了一丝微光,眼中熠熠生辉,又升起来生的希望。 不过即使如此,红妆带给他的震慑,也并没有因此消除,毕竟相对眼前的困境,那声虫鸣远在雾隐的山峰深处,对他而言也就是一根稻草,即使抓住了,也不见得一定就能就救上自己的性命。 “公主,小的该死,千不该万不该,小的都不该冒犯您!”面临死亡的恐惧,侏儒终于彻底低下身段,声泪俱下地唉声求饶起来:“公主,求您饶过小的一命吧!” 斧小曼静静地看着他,默而不语。 白姨冷冷哼了一声道:“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想过会饶过公主一命?” 侏儒惨叫着道:“小的无知,不知公主它山之高,在您脚下,小的不过一只小小的蝼蚁,求您抬抬脚......” 他话音还未说完,一道火焰在枪尖腾起,侏儒发出最后一声带着恐惧的惨叫,化成一撮灰飞从枪尖飘落了出去。 白姨侧耳细听,侏儒的惨叫声在鬼门关的山谷中久久回荡,除此之外,别无声响。 方才的虫鸣一声之后,销声匿迹了一般,再无声响。 仅此而已吗?白姨刚提起的心微微放下,她知道,斧小曼刚才毫不留情地焚杀侏儒,不仅仅是为了除去一个敌手,更多的是为了试探,试探虫鸣来处的反应。 既然没有反应,那么,至少说明虫鸣来此仅仅宣告了自己的存在。他的存在虽然无形中增加了巴山竹和宫三元的底气,但另一方面,他也并不想直接与她们为敌,至少在目前的情景下,不会轻易出手。 鬼门关随着侏儒惨叫的回声渐渐消失之后,再一次寂静了下来。 第一百十二章 诱杀 一片寂静中,宫三元在浓雾中竖耳静听,久久等不来第二声虫鸣,不由暗皱眉头。 虫鸣来处是想控制战局的平衡,抑或等待时间伺机而动? 宫三元心中一番思虑之后,并无答案。 从刚才的心头一亮,到隐隐焦虑,再最后重归平静。 宫三元决定不再纠结于斧国的这些临时队友。 此刻在他眼里,除了虫鸣之人,其余斧国来人都是一群蠢货,侏儒被一个小姑娘三言两语一激就诱了进去,红妆又以侏儒为诱饵,诱导巴山竹发动攻击,结果被红妆一个防守反击就半废了。 幸好,此来前做了充足的准备,就是没有斧国后援,以他宫家百人之众,假以时间,只要把红妆器息消耗干净,那斧小曼和白姨也就是无水之鱼,只有任他等宰割的份了。 埋汰归埋汰,但眼见侏儒和巴山竹一个被灭,一个折残了,宫三元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兔死狐悲。 “宫三元,你可看见那个侏儒和巴山竹的下场。”白姨桀桀叫道:“此时速速退去,可饶尔等一命,若还敢阻挡公主去路,定将你们斩个片甲不留!” “真是大言不惭,你们已经被困在我的毒雾牢笼之中,我有何可惧?我宫家之众和斧国之人不同,最不缺的就是耐心,炎墙已裂,红妆撑不了多久,捏死你们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宫三元冷笑一声,道:“尔等要是此时伏地等诛,我倒可以考虑留你和公主一个全尸。” “宫三元,我真是高看你了,没想到你这样的老家伙也这般天真!”白姨桀桀笑道:“难道你真以为凭你们的毒雾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沦陷红妆的炎墙了吗?” “多逞口舌之利何用?”宫三元再次冷笑道:“无论如何,这都是你不得不正视的眼前事实!” “事实么?”白姨叹息一声道:“宫三元,真正的事实你可看清楚了?” 她话语之间,只见方才还有裂缝的炎墙悄无声息地弥合了起来,不一会就已经严丝合缝,看不到一丝丝裂纹。 “这......”宫三元背后丁不防地升起一股冷气,口吻已经不复刚才那么淡定:“你们,你们这是在故意耍诈不成?” “宫三元,你料定红妆无法主动攻击,这的确没错。”白姨道:“但你们把防范的焦点都放到了红妆身上,却低估甚至无视了公主。” “什么?不可能”宫三元额头冷汗如雨:“难道公主已经练息入境,可以御使红妆?” 斧小曼摇了摇头,用十分诚实的口吻道:“我并不能。” 宫三元闻言,一时不知该惊还是该喜,他迟疑了一下,试探着道:“那......” “宫三元,你还是不明白吗?”白姨又摇了摇头道:“你们自以为已经十分了解红妆,其实你们什么都不懂。你们有没有想过,公主还未曾练息,红妆却为什么已经以公主为主?” 宫三元闻言心头一震。 “你想不明白这点也无所谓,但难道你连器主与宝器心意相通的常识都没有认知吗?”白姨接着道:“虽然没有练息,就还无法运用红妆器息,但红妆的心意与公主却是自然相通的。” 宫三元闻言,良久之后才长叹一声道:“我明白了!炎墙上刻意出现的裂纹,诱捕侏儒,全都贯穿着公主的意志。不仅如此,以红妆之力,本完全可以一击就灭了侏儒,但她却稳妥地控制器力,慢慢灼烧,目的是引诱巴山竹出击。诱导出击,触发红妆反击,这其中贯彻的全是公主的意图吧。” 斧小曼默而不语,算是默认了。 “你这是将红妆被局限于防守的攻击能力如此巧妙地发挥到了极致。”宫三元长叹一声道:“公主,我真是太小瞧你了,现在想来,你本就不该是那么简单的啊!我早该意识到的,公主在红妆还没有觉醒的情况下,在宫中这么多年在李妃的眼皮底下还能好好活下来,绝不可能那么脆弱的。” 白姨道:“宫三元,到此时,你是否后悔被李妃拖进这摊浑水里?” “这不仅仅是你们斧国李妃的家事。白菲,你要明白,这更是我们宫家的家事。即使没有李妃,宫家与你家公主一战也是无法避免的。”宫三元道:“而要对付公主和红妆,我宫家这分支始终是首当其选。所以,我们这一战也是早晚的事。与其孤军而战,不如与李妃的人马合力一击。即使再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依然会选择一战。” 白姨摇了摇头道:“宫三元啊宫三元,你还是不明白,不一样的。” 宫三元微微一愣,道:“终究一战,又有何不一样?” “若你不参与这一战,或许日后你就不会再有勇气挑战公主,这样,你们宫家凋零的这一支脉还能有条生路。”白姨道:“可你已经趟进来了,而且已经决心一战,那么你们就再无置身事外的机会。” “我们就没想过要置身事外,虽然只是宫家旁系分支,但只要是宫家家事,一样义不容辞。白菲,你也不用唬我,虽然消耗红妆比我等想象更加艰难,但我们依旧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耗尽红妆。”宫三元淡淡道:“至于公主诱杀那个愚不可及的侏儒和巴山竹这种手段,你只有机会用一次。既然这次机会你已经用过了,要想再诱杀我等,绝不可能了。” “若到现在,你还有等待的勇气和信心,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白姨幽幽道:“宫三元,红妆绝不是你所能小觑的,你以为你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我们也有!” 宫三元道:“若你们真有,白菲,你也不会跟我说这么多的废话。” 说完,就不再废话。 在浓雾之中,默默盯着炎墙与毒雾相互消耗。 早阳冉冉升起,而鬼门关中的浓雾却越聚越浓。 巴山竹在鹰背上徐徐睁开双眼,经过刚才的疗伤,体内的火气已经被逼退出去,身体已经恢复八九。 巴山竹身在高空,俯视全局,鬼门关中的战局依旧在宫家与红妆之间僵持。 这在意料之中,但他此时却双眼微凝,眉头微微皱起。 因为,他看见,鬼门关外,一个身影正朝鬼门关方向奔赴而来...... 第一百十三章 多谢赐箭 踏过最后一段戈壁滩,鬼门关就眼前。 落木远眺鬼门关,与一脉相连的山脉不同,鬼门关里的雾气过度囤积之下,云山雾罩,看似宛如飘渺仙境,却又与周边山脉很不和谐,一眼看去,十分突兀,突兀到不真实。 他再定睛细看之下,发现浓雾之中隐隐有火光闪烁。 在其中若隐若现的火光中,落木感应到了一股似曾熟悉的噐息。 那是红妆的噐息! 落木又惊又喜,惊的是,不出所料,斧小曼果然被人追杀了,喜的是,从红妆散发出的噐息看,斧小曼应该暂时无恙。 惊喜中,他加快脚步,朝鬼门关冲了过去。 而就在此时,高空中的巴山竹也发现了他。 地面上一个巨大的鹰影,从鬼门关口,迎着落木方向,急掠过来。 鹰影中一股噐息压迫过来,落木感应到这股噐息,顺着鹰影抬头望向空中,只见高空中,巴山竹正持剑站在一只苍鹰身上,朝他急掠过来。 落木微皱眉头,但并没有放慢脚步,迎着鹰影,一剑斩了出去。 火光从斩铁涌出,化成一条火线,从地面的鹰影中间斩过。 鹰影与火线相迎,鹰影中间被火线撕裂开来。 不过火线过去之后,被撕裂成两半的鹰影又迅速重新融合在了一起。 落木刚才发出的火息一斩,就好像抽刀断水,水流虽然被刀锋分流,但只要流水漫过刀锋,就一切依旧,并无法真正斩断流水。 融合之后的鹰影的速度没有丝毫减慢,落木也没有慢下步伐。 他斩铁在前,火息从剑锋涌出...... 鹰影迎面,火息在斩铁剑锋上形成一道红光闪闪的烈焰月弧。 两息相遇,鹰影的噐息如洪水一般冲过,除了斩铁的火焰月弧周边外一片漆黑,黑影中巨大的器息压迫之下,落木举步维艰,渐行渐慢,最终停止了下来。 鹰影的黑暗流水,漫过斩铁身上的发出的火息月弧线,从斩铁两翼分流了出去。 虽然鹰影被烈焰月弧强行分离,但冲过来的器势却无法完全消除。 落木身上衣服头发倒飞,双腿在鹰影的器势冲击下往后滑行了出去。 待整个鹰影完全从身边掠过去,黑暗也跟着消失,此时,落木前面的地面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土沟,这是他被鹰影冲击之下,双脚在地面上硬生生滑行过后留下的。 黑暗过去,鹰影落在了身后。 落木还是没有回头,继续发力朝鬼门关冲去。 空中,一声尖厉的鹰唳随后响起。 从鬼门关上空的其它苍鹰纷纷朝鬼门关外飞来。 刚从落木头顶掠过的苍鹰也振翅回寰,巴山竹对着迎面飞来的苍鹰挥手一剑。 苍鹰在剑息控制之下,围成一圈,地面上的一个个苍鹰影子微微一震,好像活了起来,互相团聚在一起,在地面上形成一个黑色圆环,将落木团团围住在中央。 落木冲过,火焰月弧将圆环烧出一个三角的缺口。 巴山竹感受到落木噐息的冲击,在空中,冷笑一声:“区区练息境而已,不过是因为噐息相克,刚才让你赚了点便宜,这次,我看你怎么过去!” 说着,挥手一剑,噐息压制下去,地面上的黑暗圆环立刻转动了起来。 圆环轮转,缺口立刻被弥补起来,落木一下就陷入在了黑暗圆环之中。 落木一剑轮转,火焰绕体一周,形成一个火圈,将自己从黑影中切割出来。 空中苍鹰越飞越快,黑暗圆环轮转不息,落木的噐息火焰割出的圈子被压迫着越缩越小。 真是一群讨厌的苍蝇,落木昂首一剑刺向空中。 地面火焰上浮现火云术纹,黑炎腾腾而起。 黑红火焰相融,一把把通红的飞刀上黑炎熊熊,纷纷笔直刺向空中。 其中一只苍鹰来不及躲避,被刺杀后,当空坠落下来,其余的苍鹰纷纷逃避,四散开去。 苍鹰逃散,地面上的黑影圆环也跟着被分解了开来。 鬼门关中的浓雾里,传来宫三元又惊又喜的声音:“火火相融,你是落木?” 落木没有管他,乘着黑影圆环消散,他的身影从黑影散的缝隙中冲了出去。 巴山竹眼看一只苍鹰被刺杀,大怒,催动脚下苍鹰追赶上去,喝道:“想走,先把命留下!” 刚刚散开的苍鹰,再次汇合,前后连成一线。 地面上黑影随着苍鹰成线。 巴山竹空中一剑刺下,成线黑影凝成一枝长箭,一箭射向落木后背:“去死吧!” 落木狂奔中,背后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袭来。 他猛一转身,黑影长箭浮出地面,一箭破空,已经射到跟前。 不容多想,他一剑斩出去,火焰噐息立刻形成一个道月弧火盾。 黑影长箭一箭射在月弧烈焰刚结成的器盾上。 箭头噐息凌厉,势如破竹,一层层破去烈焰月弧盾,最终一箭射入进落木胸口。 一阵剧痛中,落木咬牙不避,反手死死抓住长箭箭杆。 黑影长箭器势彪悍,此时已经将落木一箭射穿,被落木牢牢抓住后面箭杆,拖着落木的身躯从鬼门关的石梁下面飞了过去。 一进鬼门关,里面的浓雾扑面而来。 迷雾传来一声惊呼:“小木哥哥!” 落木听出那是斧小曼的声音,他转头望向斧小曼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道炎墙就在前方。 他忍痛呲牙笑了起来:“小曼,我来了!” 红妆一挥手,炎墙松开一条缝隙,落木的身影从那条缝隙中倒飞了进去。 一进炎墙,落木立刻挥手一剑,黑红烈焰凝成一把斩刀,凌空斩下,硬生生地将黑影长箭一斩两断。 黑影长箭一断,落木握住箭杆的手随后一松,剩下的半杆长箭穿体而过。失去黑影长箭拖拽,他的身影立刻从空中坠落了下来。 落木落地之后,朝鬼门关外的高空仰头哈哈大笑数声,道:“多谢赐箭!” 斧小曼扑上去,落木的胸口刚被射穿一个大洞。 黑影长箭穿体而过后,被洞穿的胸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 有南八白狼的血牙护体,宫三元的这一箭虽然凌厉,但对落木,还远不足以致命。 斧小曼当然知道落木身有南八白狼血牙的事,她担心的倒不是落木的伤,而是宫三元的毒。 落木胸口的血没有一丝红,全都是黑的,这明显是中毒了的迹象。 斧小曼一边给落木解毒,一边埋怨道:“小木哥哥,虽然你有白姨的血牙护身,但你这样也太乱来了。” 白菲的脸型从斧小曼手心浮现,她看着落木,一脸欣慰道:“小子,没想到,你会赶来,好,好,好,没枉费我一颗血牙。” 第一百十四章 红缨 浓雾之中,传来宫三元阴森森的声音:“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偏偏要闯进鬼门关。正愁你龟缩在月牙镇不出来,没想到你自己倒急着赶过来送死。宫城啊,宫城,你的仇人,聚了两个,宫家今日都替你斩了抵命,你在天有灵,也算可以瞑目了。” “宫城?”落木道:“原来是夜月宫家作祟,你们还当真是阴魂不散啊。” 宫三元冷冷道:“待你成为鬼门关中的一缕阴魂之后,不知道你的阴魂是散还是不散?” 落木淡然一笑道:“你想知道其实不难。” 白菲道:“不仅不难,而且你很快就会知道。” “区区练息境,也敢如此嚣张,落木,出了月牙镇,没有静楼台罩着,你什么都不是。”宫三元不屑道:“今日,你必死无疑!” “宫三元,难怪你会被宫家沦为弃子,你老了!”白菲道:“如果我是你,此刻早就溜之大吉了。” “就凭你们,一个区区练息境,一个苟延残喘。”宫三元道:“白菲,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小了,不是我老了,是你老了!” “你若亲眼见过月牙镇之战,就绝说不出这样的话。”白菲淡淡道:“既然你不准备逃,那就等死好了。” 宫三元冷哼一声道:“可笑,坐以待毙的是你们!” “要我们坐以待毙,那是绝不可能的。”白姨幽幽道:“但,你们是真的很快就要死个干净了。” “困笼之兽罢了,如此无端狂妄的干嚎,又有何意义?”宫三元哼了一声道:“白菲,别再想耍弄对付那个小侏儒的那一套,真的没用了。” 白菲道:“是没用了,都这时候了,多说何益。要怪,就怪你们宫家鼠目寸光。本来,你们是无需陪葬的。但事情发展到了这个份上,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落木道:“宫三元,既然你执意不退,那现在,是时候用你们的死来向宫家证明一件事了。” 宫三元表面上不屑于落木的威胁,嘴上却还是问道:“何事?” 落木缓缓道:“你们死了,宫家才会真正明白,不仅仅是我们月牙镇,小曼也不是你们宫家可以招惹得起的。宫城死于月牙镇之战,并非私怨。为了宫家以后不付出更多无谓的牺牲,什么为宫城复仇之念,还是从此之后彻底死了这条心吧。” “死到临头了,还如此看不清眼前形势!”宫三元道:“落木不明白,白菲难道你还不明白,不论是你们斧国李妃,还是我们宫家,只要其中一家都足以置你们于死地。更何况,你们现在要面对的是我们两家。这次,必死无疑的是你们!” “是吗?宫家的误判,葬送了你们,而你的误判,将葬送你的整个家族分支。”白姨道:“宫三元,落木刚说过的话,我再重复一遍,月牙镇不是你们宫家惹的起的,公主亦然!” 宫三元冷笑声声道:“难道你以为我们宫家是你们可以招惹的吗?白菲,落木,是你们的无知和自大将你们葬送在鬼门关。你们的人头,我宫三元要了!” 落木看了红妆一眼,恭恭敬敬地作了一礼,道:“劳驾!” 红妆微微颔首,扬手一挥,天空出现一片火海。 落木轻车熟路,一剑斩出,昂首叫:“宫家抛过来的弃子,我收下了。” 叫声中,火云术纹浮现空中,在火海之中游弋...... 红艳艳的火海在空中洞开,一把把由火焰凝聚而出的烈焰飞刀从空洞中急射而出,每一把火红的飞刀上都印着一个的黝黑的火云术纹。 烈焰飞刀穿出洞口,黑色的火云覆盖在刀身上,从火云纹中燃烧出来,飞刀被噐息加持瞬息加速,疾若闪电,纷纷扬扬从空中刺杀下来。 火海潮涌,烈焰飞刀潇潇而下,满山遍野顿时一片火光。 瞬息之间,鬼门关变成了一片刀山火海。 此时的落木与月牙镇战时不同,噐息处于鼎盛,对噐息和融息的运用已经不复月牙镇战时那般拙劣。 如此与红妆噐息相融,器势之强,远胜月牙镇战时。 宫三元感受到器势,脸色大变。 到此时,他才突然明白,斧小曼还无法御器使红妆,所以红妆只能被动防卫,无法主动攻击。但有了落木这个御器师,只要将红妆的噐息交给落木,一旦完成融息,红妆的噐息就能被落木所用。 而且不仅如此,红妆与落木的火息火火相融之后,红妆的噐息得以增幅,其器势已经超出了红妆本身的器势。 强大融息能力是御息师的可怕之处,而更可怕的是,落木这个练息境的御息师不仅能以同性噐息融合,而且融合的居然还是火息强盛的红妆噐息。 如此,宫三元现在要面对不仅是区区练息境的落木,还有借落木之力的红妆。 这一刻,在宫三元眼中,无法出鞘的红妆出鞘了! 宫三元冷汗直冒,嘴里嗫嚅出两个字:“红妆!” 他的嗫嚅声中,迷蒙雾气里传来一声声惨叫,那片惨叫声全都来自宫家布局的密林里。 宫三元脸色煞白。 惨叫声中,雾气越来越淡...... 宫三元手中之剑器,微微颤动,不知道是因为一时气急,还是惊恐。 就在此时,山谷中又传来一声虫鸣。 整个山谷顿时安静了下来。 此时的安静不是平常意义上安静,安静中透着一种无法言状的诡异。 刹那之间,宫家子弟的惨叫声消失了,不仅如此,烈焰飞刀的猎猎之声也完全消失了。 落木心头剧震,他抬眼望去,只见烈焰飞刀虽然还在红海空洞中涌出,但却变得异常缓慢。 这种迟缓下的飞刀,好像一条条虫子,在艰难地往下蠕动。 而与此相反,宫三元和宫家子弟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宫三元心头大振,一剑挥出,迷雾重新浓重了起来。 落木张嘴试着喊叫了一声。 可是,他能感觉到自己嘴唇喉咙在颤动,却一点声音都没有爆发出来。 就在他惊慌失措之时,一枝红缨长枪突然破空而来...... 红缨长枪刺入鬼门关中,听见一声声碎裂的破碎声。 刚才的无声世界也跟着碎裂开来...... 虫鸣声销声匿迹。 风声,火光,火焰猎猎...... 浓雾声中,惨叫声再一次此起彼伏。 宫三元刚兴奋起来的脸色,又迅速黯淡了下去。 他一边躲避刺杀,一边竖耳细听, 惨叫声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宫三元的眉头却越皱越紧,因为这不仅意味着宫家子弟死亡的速度在下降,同时也意味着活着的宫家子弟越来越少。 红光艳艳中,雾气若隐若现,隐约暴露出宫三元的身影。 宫三元强镇心神,大喝一声:“是谁?” 鬼门关里无人回应,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是谁,是谁,是谁...... 回声和零星的惨叫声在谷中交织在一起,听起来阴森而诡异。 终于,惨叫残落到最后一声,然后,整个鬼门关又一次陷入一片寂静。 第一百十五章 红妆之主 白菲仰望破空红缨,面露喜色,该来的终于到了! 斧小曼的浅露微微飘动。 被雾气隐没的丛林,渐渐露出了原型。 一个人影在宫三元前方远处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宫三元暗暗收起前方器息,让前方雾气彻底散去。 眼前一名青年男子,眉细如峨,面容清秀,嘴红如火,肌肤弹指可破,咋一看,就是一位娇生惯养的美貌公子。 要在平时,这样的公子哥走在街头,不知会有多少女子会偷偷眷顾他的容颜。然而,此时,他身上更吸引你的却不是他的容貌,却是一条系在他欣长的脖子上的红巾,而比这条红巾更吸引你注意的,是他手中一根细长的红缨枪。 雾气撤去时,他正凝视着宫三元。 宫三元看清他的时候,他朝宫三元微微笑了笑,就像一朵荷花在池中迎风开放。 宫三元从未见过他,但见到他的第一刻起,就立刻认出了他。 “魏红缨!”没等宫三元叫出那人的名字,巴山竹已经在高空中惊叫了出来:“是魏红缨!” 果然是他!红楼楼主魏红缨! 宫三元的心悚然沉了下去。 斧国红楼是和夜月的桂花楼是一般的存在。 以宫家在夜月的势力,平时都不敢轻易去招惹桂花楼。同样,在斧国,就连李妃也不敢轻易去招惹红楼。 “未有王命,红楼红巾军不得离开王城!”巴山竹道:“魏红缨,你怎敢擅自离京?” 魏红缨抬头看了巴山竹一眼,漠然道:“巴山竹,汝焉知我身无王命?” 巴山竹道:“魏红缨,你不用诓我,若你奉王命至此,李妃岂会安排我等候在此伏击公主?” “聪明。”魏红缨微微一笑道:“某确未奉王命。但我能否出城,与王命何干?” 巴山竹一愣,道:“魏红缨,你敢置王命于不顾,难道想造反不成?” 魏红缨淡淡道:“巴山竹,你原隶属主母麾下,而今胆敢截杀公主殿下,造反之人难道不该是你吗?” “巴某所奉之主是主母,而非公主,何来造反之说?”巴山竹道:“魏红缨,你却不同,红楼归王上节制,无视王命,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巴山竹,你真是好生无知!”白菲道:“也罢,临死也让你们死个明白。你可知,红楼为何人所建?” 巴山竹沉吟了一下,道:“红楼隶属王上,自然是王上编制。” 白菲摇了摇头道:“我倒是忘了,红楼组建在你追随主母之前,也难怪你无知。” 巴山竹一怔,脸色微变道:“难道红楼是主母建制?” 白姨点了点头道:“红楼遵属王上那是主母无心国事之后的事了。” 巴山竹道:“即便红楼由主母建立,也不是红巾军可以私自离城的理由。红楼终究归于王上管辖,所遵者当属王命。况且,红巾军不离王城,这是惯制。” 魏红缨道:“红楼红巾军不离王城,的确是惯制。但这条惯制却不是王上所下,规定这条管制的是主母大人。” 巴山竹道:“那你更没有率部离开王城的理由了。” “你错了!”魏红缨道:“我有理由,而且有足够的理由。” 巴山竹愣了愣,道:“是什么理由能让你连王命都弃之不顾?” 魏红缨道:“当然是因为公主殿下。” “公主?”巴山竹诧然道:“公主再如何尊贵,难道在你眼中,还能重于王命?” 魏红缨道:“自然能!” 巴山竹一怔,道:“为何?” 魏红缨道:“因为红妆!” 巴山竹不解道:“红妆虽强,但还不至于能让你们红楼因为她是重器就判离王上,对公主俯首称臣吧?” 白菲道:“巴山竹,你若明白红巾军为何奉主母为主,就会明白其所以然了。” 巴山竹想了想,想不出所以然,只好忍不住又问道:“为何?” 白菲道:“因为那时,红妆的主人是主母。” 巴山竹皱眉道:“然后呢?” “没有什么然后。”魏红缨道:“到现在你还听不明白吗,红巾军所守护的并非主母,而是红妆。” 巴山竹一脸震惊道:“怎么会?” 魏红缨道:“红妆才是红楼红巾军真正的主人,所以,红巾军从来就不隶属于王上,因为它从来都是隶属于红妆的部队。那时红妆在主母之手,主母大人自然已就是红巾军之主。主母组建红楼,只是给了红巾军一个栖身之地。红楼只是红巾军的代名词,红巾军才是真正的红楼。” “现在红妆在公主手里,公主自然就是你们红巾军之主。”想到这一点,巴山竹眼神凝重如霜:“可公主在宫中之时,也未见你们就命于她。” 魏红缨道:“因为那时候,红妆还不是红妆。” 红妆还不是红妆?巴山竹嘴里呢喃了两遍,渐渐明白过来,那时候的红妆还没有苏醒,没有苏醒的红妆自然无法择主,如今的红妆已经苏醒,并且以斧小曼为主。 巴山竹忽然想到什么,问道:“这等大事,难道连王上都不知吗?” “这是红妆的秘密,也是红巾军默守的铁律。”魏红缨淡淡道:“关王上何事?” 巴山竹闻言脸色越加苍白,突然又想到些什么,长叹一声道:“白菲,你们取道鬼门关,原本就不是在刻意规避李妃,而是等待红巾军在此接应你们吧?” “巴山竹,从你们收买我们的马夫为你们通风报信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李妃已经盯上我们了。你们需要像鬼门关这样的隐蔽之地伏击,而我们舍近取远,为的是给红巾军远赴而来留下足够的时间。”白菲道:“所以,你以为鬼门关是你们为我们选择的,却不知,也是我们为你们选择的葬身之地。” 宫三元在一旁越听越是心惊,待听到白菲最后一句,再也按奈不住恐惧,偷偷转身,准备抽身逃去。 可他刚刚起步,空中,一排烈焰飞刀就在他前方刺落,封死了他的去路。 宫三元强行止住步伐,听得落木冷飕飕道:“宫三元,想走了吗?红妆的秘密,你可有听明白了?” 宫三元心头嘣嘣直跳,面上却强装镇定道:“宫某方才迷雾遮耳,什么都没听见。” “不!”魏红缨似笑非笑得盯着宫三元道:“巴山竹听清了,你离得更近,听得当然就更清楚了。” 宫三元脸色煞白,汗然道:“那是你们斧国的家务事,与宫某无关!” 白菲冷笑一声道:“本与你无关,可你来了,就与你有关了。宫三元,我已经留给了几次抽身事外的机会,是你自己不知珍惜。现在想走,晚了,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宫三元,你刚才这么说,可算是听清了。”魏红缨道:“那就彻底与你有关了,这个秘密你带不回宫家。说吧,你想怎么死?” “你们别欺人太甚!”宫三元情绪终于失控,歇斯底里地大声嘶吼道:“魏红缨,别以为你们红楼可以为所欲为,得罪夜月宫家,对你们没有什么好处!” “得罪宫家,就没想过要有什么好处啊。”魏红缨微微一笑,淡淡道:“宫三元,你只需要知道,得罪红妆之主,只有死路一条!” 一团迷雾毫无征兆地弥漫出来,宫三元不再多话,身影孑然消失在迷雾之中。 第一百十六章 绝杀 魏红缨眼光微微一亮,一抬手,一股器势从手中红缨涌出,瞬息形成一支噐息红缨长枪,长枪疾如闪电,朝迷雾穿梭而入。 迷雾中,宫三元惶恐万状中地朝刚才虫鸣方向大叫道:“蚱蜢大人救我!” 可惜,任他如何呼救,都没有等来一声虫鸣。 浓浓雾气中,红光一闪,其中传来宫三元惊恐万状的一声惨叫。噐息红缨宛若游龙,从迷雾穿梭出去。 叮当...... 一声清脆的响声中,迷雾散去,只见宫三元全身焦黑,他手中的剑器坠落在地。 山林中的微风轻拂,宫三元焦黑的身子,如浮尘一般随风飘散。 巴山竹见此情景,脸色大变,翠绿剑身中器息喷涌释放出去,催动脚下苍鹰振翅逃窜。 其余盘旋中的苍鹰,纷纷围集过来,断在他逃亡的后路。 魏红缨眼看巴山竹逃去,持枪不动,只挥了挥手。 丛林之中,从不同方位激射出百余支噐息红缨,每一支红缨枪都齐刷刷地射向了巴山竹。 巴山竹压低身子,一边紧握绿剑控制住噐息,一边回首望去,只见噐息红缨枪从山林之中呼啸而上。 苍鹰拉起一条弧线,灵巧的扑闪中,一支支噐息红缨纷纷从巴山竹身边擦身而去。 眼看躲过最后一支红缨枪,巴山竹暗松了一口气。 逃起命来,他在空中,比在地面上的宫三元有着明显的优势。 只要逃过这一拨的红缨枪袭击,魏红缨就算再组织攻击,要想赶上苍鹰的速度,那就难了。 念及此,巴山竹不再管其它,回过头,奋力催动噐息,狼狈逃窜。 斧小曼抬头望着巴山竹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有些犹豫,犹豫中朝落木默默看了一眼。 落木一脸冷峻道:“弑主叛徒不可留!” 斧小曼默默点了点头。 红妆挥了挥手,火海之中,浮现一支通红的缨红火枪。 火枪上火云术纹覆盖上去,黑炎融入。 落木一剑斩了出去。 黑炎火枪破空而去...... 空中,巴山竹刚避过最后一支噐息红缨,没想到的是,刚才从自己身边呼啸而去的红缨枪,突然在空中立住,一根根分散开,宛若一条条围栏挡在前面。 巴山竹额头巨汗,驾驭苍鹰继续疾速偏飞,试图绕过红缨枪刚建立起来的围栏。 只是,红缨枪在空中散开,无论苍鹰如何拉着圆弧绕飞,始终都落在红缨枪的围栏之内。 不知不觉间,苍鹰已经在空中绕飞了一个圆环,而此时,百余支红缨枪在高空中组成了一个稀疏的闭合樊笼,将巴山竹围困在中央。 巴山竹一剑刺出,护卫在巴山竹周围的苍鹰从四面突击,纷纷撞向樊笼,试图突破出去。 此时,黑炎红缨呼啸而至。 樊笼红缨感应到其中红妆的噐息,纷纷呼应着颤动起来。 鬼门关中,落木手中的斩铁微微颤动起来,此刻,他能感应到的噐息,不仅仅是融息了的黑炎红缨,而是囊括了空中所有的噐息红缨。 黑炎红缨仿佛是这群噐息红缨的王者,它一出现,其余噐息红缨纷纷拜服。 冥冥中,落木感应着这些噐息红缨,这些噐息红缨纷纷响应着为他所用。 他试探着控制了下这些组成樊笼的噐息红缨,噐息红缨看似疏而不密,但只要有苍鹰靠近,落木噐息一催动,邻近的红缨枪尖立刻被催发出一道烈焰,将疏漏补个整齐,但有苍鹰试图强行突破,身躯撞上樊笼火焰,立刻化为齑粉。 不一会儿功夫,除了巴山竹脚下苍鹰,其余均在试图突围中殒命。 苍鹰每陨落一只,巴山竹翠绿剑器上的苍鹰印记就少去一个。 眼看无处可逃,巴山竹在樊笼中央稳住身形,他并不知道此时他眼前的噐息红缨已经为落木所控,他一脸凄惶地朝魏红缨叫道:“魏红缨,我从未背叛主母。你我往日,亦有同袍之谊,何至于逼我入绝境?” “巴山竹,你本不至死。”魏红缨道:“但你不该对公主出手的,既然你出了手,那就要承受你该付出的代价。” “如此,那就殊死一战吧!”巴山竹一咬牙,不再废话,从鹰背上站直,双手握剑,往下一击,剑锋刺入苍鹰背脊。 苍鹰受刺于背,并没有任何损害。一股强大的器息从翠绿剑身涌出,从它的背脊鱼贯而入。 苍鹰在空中发出一声长唳,身形急剧暴长,羽翼生长开来,遮天蔽日。 原来已经困住巴山竹的樊笼,被苍鹰的身躯暴力强撑开来。 樊笼中的烈焰灼烧在苍鹰羽翼上,羽翼化为焦灰,但马上又被器息修复如初。 相持之下,组成樊笼的噐息红缨被渐渐扯开,樊笼间距宽大数倍,苍鹰身前的围栏变得越加稀疏,烈焰的火力也随之下降。 “无法境!几年不见,没想到巴山竹境界已经更上一层,踏破虚空步入了无法境。也难怪李妃会看中他,派他来此伏击我们。”白姨长望空中,叹息一声道:“可惜了!主母帐下失一人!” 说话间,苍鹰伸出巨大的双爪,揪住两侧的噐息红缨,奋力一扯,樊笼被硬生生撕出了一个口子。 一道阳光从撕裂的口子照了进来,落在巴山竹脸上,眼见一线生机,巴山竹不禁面露喜色。 鹰爪接着发力,樊笼裂开,苍鹰又发出一声尖厉的长唳,硕大的鹰头从裂口顶了出去,两翼跟着一收,身形灵巧如游鱼,穿梭出樊笼。 阳光洒在巴山竹身上,也洒落在苍鹰身上。 苍鹰振翅,迎着早阳高飞。 终于逃出升天! 巴山竹才松一口气,脸色却又是一紧。 因为,此时,突然看见前方又升起一支噐息红缨,接着又是一支,然后又是一支,一支接着一支.......,噐息红缨密密麻麻,数量之多远超方才,粗略估算有五六百支之多。 前路再次受阻,巴山竹仓皇不安中回头,只见刚才被撕裂的樊笼围栏正在落木的催动下再次分散开来,噐息红缨在他身后重新组合围成一个半圆,和新穿上云端的红缨枪组和到一起,成了一个更加庞大,也更加细密的樊笼。 真是才出鸡舍,又入鹅笼! 这,这显然已经不是某人在阻击! 红巾军!这全都是红巾军的噐息红缨枪! 这一次来的不仅仅魏红缨一人,还有整支的红巾军! 魏红缨居然迁动了整个红楼! 如此器势,如何能逃得了。 这一刻,巴山竹突然明白,为什么会在魏红缨一击红缨之后,蚱蜢虫鸣就销声匿迹了。 终究还是逃不过啊! 巴山竹抬头仰望,眼睁睁地望着噐息红缨樊笼在落木的控制下完成了最后的结顶。 眼看结笼完毕,红妆一挥手,落木的脑海中瞬息浮现一只火凤的身影。 他心情一荡,随手一挥斩铁,黑炎红缨射向高空,穿越樊笼,然后,从高空倒转,一枪刺下。 枪尖准确刺入樊笼之顶,数百支红缨枪嘤嘤作响,枪身猎猎而舞。 黑炎红缨的枪头聚息幻化成一只火凤,火凤一张嘴,一道热烈的黑红火息喷张出来,整个樊笼立刻化成一片火海! 巴山竹黯然失色,如此强大的器势压迫之下,再也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默默闭上双眼,身形和巨大的苍鹰在火海中化为灰烬。 落木收去噐息,黑炎红缨从樊笼之顶脱出,烈焰凤凰的虚影凭空消失,樊笼也随之涣散。 此时,山林雾气已经完全荡尽,山林山脚各点各处显山露水,露出真容。 丛林里,红巾飘飘,红巾军星星点点散布其中。 阳光洒落到丛林深处,远处依稀传来几声清脆的山涧鸟鸣声。 落木收起斩铁,朝红妆恭恭敬敬地作了一揖,道:“承蒙指教,多谢!”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刚才绝杀巴山竹,对落木而言,红妆除了给他提供磅礴的融息资源之外,对噐息掌控和运用上,几乎是手把手地对他进行了一次现场教导。 实战中这种程度的指点,让落木对御息控息的领悟如醍醐灌顶,受益匪浅。 红妆也不回避,坦然受之,挥手撤去炎墙。 魏红缨大步上前,朝她和斧小曼分别恭恭敬敬地各作了一揖。 红妆微微颔首,依旧无语,化作一道红光,没入斧小曼浅露之中。 斧小曼和白姨此时不约而同地望向远方同一处,那里是之前蚱蜢发声虫鸣的地方。 魏红缨顺着她们目光看了一眼,知道她们担忧的是什么,他微微一笑道:“公主毋庸担心,我到来之时,蚱蜢便悄然退去。此刻,他早已不在那里。这一趟,他算是白来了。” “这只虫子,依然还是那副不要脸的墙头草做派,瞧见红巾军来,料定宫家与巴山竹败局已定,只好灰溜溜地撤退了。”白姨一脸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道:“若胜算在宫三元与巴山竹一方,就该他露脸给咱们背后插刀子了吧。” 魏红缨笑而不语,朝山谷来处招了招手。 一架打造华丽的朱红马车,马头红色盔甲,马脖子上挂着一根鲜艳的红巾,在一名戴着红巾的军士驾驭下,从拐角处踏步走来。 斧小曼瞧见了马车后面跟着小队红甲骑兵护卫,心道,落木哥哥归途甚远,也不知这一路他怎么奔跑过来的,她转头问魏红缨道:“可有马匹借落木哥哥回家一用?” 魏红缨嘴里吹了一个口哨,一匹高头白马从山谷中冲过来,停在魏红缨跟前。 魏红缨上前解去白马脖子上的红巾,牵过缰绳,走到落木身边,将缰绳送到他手上,道:“此马随红巾军征战多年,颇有灵性,今日赠于落木兄弟。” 落木也不客气,伸手牵过,作揖道:“多谢!” 魏红缨回礼,道:“多谢小兄弟护送公主归来,前方已入斧国之境,护卫公主之责就交给红楼吧。” 斧小曼点了点头,对落木道:“我此去还有自己的事要处理,有红楼护卫,落木哥哥尽可放心回去。” 落木微微一笑,道:“好!” 魏红缨回到车架跟前,扶着斧小曼上了马车,挥手让驾车的军士下来,自己坐到坐驾上,回首问道:“不知公主欲往何方?” 斧小曼掀开车厢的窗帘,依靠窗口,朝落木挥了挥手,远望了一眼青葱山色,用一种淡淡却坚定的口吻道:“回宫!” “遵命!”魏红缨拉动缰绳,马车调转马头,缓缓而动。 车架动时,山上山脚,一名名戴着红巾,手持红缨枪的军士纷纷冒了出来,列队路旁。 远望过去,两排的红巾军军士浩浩荡荡,人数之众至少在千人之上。 马车过处,红巾军军士轮番俯首行礼,就像掀起了一波红色的波浪。 马车缓缓而行,白姨看着眼前的景象,脑海中浮现出当年追随白倩入驻红楼时候的情景,触景生情,一时百感交集,再也强忍不住,从斧小曼手心落下出两行热泪. 目送斧小曼在红楼护送下离去,落木一跃上马,踏上归途...... 第一章 失踪 雨,在戈壁荒漠周边的地界上是极其稀缺的。 但这个常识在月牙镇似乎并不成立,月牙镇自从开荒立镇以来,虽然时有风沙侵袭,却一直风调雨顺,俨然是个塞外江南。 这个平常的午后,月牙镇又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镇衙大院的墙壁,被月牙镇与夜月的那一场对战折腾得残破不堪。按夜月萧叶的想法,这些全都要被拆除重建,可推倒重建毕竟非一日之功,加上这些天,镇衙的人手都被派出去协助夜月萧叶勘察周边地理,镇衙重建的事暂时也就被耽搁了下来。 一些破损严重的院墙怕倒掉,祸及行人,干脆整段先行拆除了去。 此时的月牙镇镇衙大院,在倾盆大雨中,显得更加凄零破落。 风从残垣断壁中贯进来,雨水落地成溪,大院下位地势偏低,以前有院墙遮挡,水流都沿着院外巷道下水流走。 此时,水流从断壁和院墙裂缝中流入进来,不多时,镇衙大院里面就积成了一个小水潭。 落木坐在衙庭里面,一脸无奈地看着雨水从屋檐流下形成水柱,稀里哗啦地落在大院水潭里,溅落出一朵一朵水花。 这些日,夜月萧叶和衙庭的人手都被莫铁匠抽调了去,镇衙无人,只好临时把他这个闲人给架回来值守。 这次的雨下得特别大,断壁上泥土被水流冲刷出来,水流变浑黄浑黄的。 落木下意识地瞅了瞅流剑留下剑痕的那块墙壁,经过的雨水飘落到那里,都纷纷散开去了,好像被一张无形的雨具遮挡了开去。 嗯,别的都可以重建了,唯独这块墙得好好留着。 落木正这么想着,忽然隐约听见外面有人在细声唤他的名字。 这个时候,路上行人都纷纷避雨去了,外面雨声极大,开始他以为自己听差了。 可后来,又隐约在雨声中听见了几声。 他竖起耳朵,寻声望去,只见一个孤零零的小女孩,黑头土脸,怯生生地站在镇衙大院的院门口。 那个小女孩,衣着褴褛,全身上下已经被雨水浇透,看见落木朝她望过来,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落木看着小女孩眼生,见她可怜兮兮泡在雨水里,就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赶紧跑进来躲雨。 那小女孩怯生生地站在门口没动,她犹豫了下,壮大胆子,大声道:“你是落木吗?” 落木一愣,月牙镇中,除了熟人通常都不会直呼他的名字,他点了点头道:“我就是,这么大的雨,别站门口,你先进来躲躲雨再说话。” 小女孩听见落木应承,脸露喜色,噗通噗通地踩着水花穿过大院,走进衙庭里来。 落木从后院里寻来一块干毛巾,递给她道:“先把头擦干了,别着凉。” “你真的是落木吗?”小女孩接过毛巾,却并没有急着擦干头发,她扑闪着一双大眼睛,问道:“你真的就是千亩哥哥和我说起过的落木吗?” “千亩?”落木听得又是一愣,这个名字十分陌生,他从未听过。 “嗯,就是千亩哥哥啊。”小女孩见落木还是懵在那里,就补充道:“千亩哥哥,林千亩,你应该认识他的呀。” “林千亩?”落木还是一脸懵。 “是啊,千亩哥哥,他和你不是就在这里认识的吗?”女孩见落木一脸懵的样子,有些着急起来,她边用手比划边道:“就是嗯,这么高,廋廋的,平时手里带着个长木棍的......” “哦,哦!”落木脑海里浮现出那位少年的模样,他也学着女孩比划着说:“你说的木棍是不是这样一个木杖,比他人还高?” “对的,对的!”小女孩欢呼一声道:“我说的就是他,你认得他的。” “哦~,原来他叫林千亩。”月牙镇一战,仓促之间,还没有来得及问过那位少年的名字,确定小女孩术所说之人是那位少年,落木点点头道:“嗯,我认识他,我就是千亩哥哥和你说起过的落木。” “那我找的人就是你。”女孩道:“不对,是千亩哥哥要找的人就是你。” “林千亩要找我?”落木朝镇衙外面望了一眼,并不见有人,道:“他人呢?” “千亩哥哥失踪了。”提及林千亩的去向,女孩又面露急色道:“我也找不着他。” 失踪了?落木心里一紧,想起林千亩在那一战之后,不辞而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便问道:“他是何时失踪的?” “十五天前。”小女孩道:“十五天前,千亩哥哥找到我说,他要出趟门,如果五天后没有回来,就让我过来找你。” 十五天前?落木暗自掐指算了算时间,那时林千亩已经离开月牙镇了。 思虑间,女孩被身上雨水冷得不自觉地抖了一个寒颤,一连打了三个喷嚏。落木见状道:“别着急,有话你待会再说,先把衣服换套干的。” 衙庭里没有女人的衣服,落木从后院房间找出套普通衙役的工装,让小女孩先到房间里自己换上。 小女孩换好衣服,就迫不及待地从房间里跑出来,她一把抓住落木的手道:“落木,千亩哥哥走了之后,就一直没有回来,我担心他出事了。” “你别着急。”落木安慰她道:“他和你说过要出趟门,他有说过,要去哪里了吗?” “他没有说。但能找的地方我都找过了,我找不到他。”说着,小女孩的眼泪流了下来:“我怕他出事了!我听他的话,过了五天没见他回来,就赶紧出来寻你了。” 这么说,她路上连走了十天,一个小女孩孤零零地在荒野之地赶了十天的路。以她这个年纪也不像是出过远门的,可怜灰头土脸,一身褴褛,却不知她是如何寻到这里的。 想到这里,落木问道:“你是一人来的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道:“嗯,就我一人来的。千亩哥哥特意嘱咐我,让我带上水壶和十天的干粮。路上走了七天干粮吃完了,到第九天,水喝完了,水壶也丢了,幸好还是赶到这里了。” 落木奇道:“你小小年纪怎么认得来月牙镇的路?你以前来过月牙镇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道:“我从没来过月牙镇,也不认得来月牙镇的路。” 落木接着问道:“那你是如何寻到这里的?” 小女孩拉起过于宽大,以至盖住脚丫的衙役工装裤腿,露出她的一双鞋子,道:“是它带着我来的。” 落木这才注意到小女孩把衣装都换了,唯独脚上的一双鞋没有换下来。 小女孩进来的时候,是踏着水的,可这双鞋虽然看着土黄的,却滴水不沾,片尘不染。 第二章 脚印 小女孩见落木盯着她的鞋子,便解释道:“这是千亩哥哥临走的时候留给我的,他说来找你的时候,穿上它,它会带着我找到你。” 原来是件识途的宝器!此时,落木才想起,当初见到林千亩的时候,他好像穿的就是一双土黄的鞋子。若这双鞋子是件宝器的话,自然可大小收放,只要林千亩让它认取过了小女孩的气息,那么它能穿在林千亩脚上,也能穿在眼前这小女孩脚上。如此说来,应该是林千亩曾经记录下了到达月牙镇的路径。这双鞋按他预先设定好的途径将这女孩送到了这里。 落木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林千亩先从月牙镇不告而别,而后又在自己家中失踪了,现在又用自己的宝器将眼前这小女孩只身穿越荒漠送来找我,恐怕真是出事了。 不,不仅仅是出事那么简单,恐怕出的还是他自己解决不掉的大事! 落木问道:“那,你的千亩哥哥,有没有说,让你来找我为的是什么事呢?” “他让我把这个送给你。”小女孩边说边解下挂在脖子上一个石头挂坠。 落木伸手接过来一看,那是一个三角菱形的石头,石头表面粗糙,看起来也不像是一个什么值钱的物件。 落木细细揣摩了一遍三角菱石,没发现什么异常,又暗暗调动器息探查了一遍,三角菱石纹丝不动,同样觉察不出丝毫异样。 这看着就是一块普通不过的小石头,可林千亩如此郑重地叮嘱,定不会是个寻常物件。 “千亩哥哥让我和你说,这块石头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小女孩道:“哦,还有,千亩哥哥说,这个小石头要你自己亲自保管好,再见到他之前,千万不能让任何其他人知道。” 任何其他人?照这个意思,就是能不让除了眼前这个小女孩之外的人知道这件事。 落木道:“林千亩就和你说了这些,除此之外,他还有跟你交代过什么吗?” 小女孩想了想道:“千亩哥哥还说,如果你以后还有机会见到他,他想帮你办成一件大事。” “一件大事?”落木道:“是什么事?” 小女孩皱了皱眉头道:“这个,我没问,千亩哥哥也没和我说。” 看来事关重大,要想知道是什么大事,只有见到林千亩才能知道了。落木接着问道:“他还有其它的什么话要你带给我的吗?” 小女孩低头细细想了一遍,略犹豫了下道:“没有了。” 镇上的这一场大雨来的急,去得倒也快,两人说话间,外面的雨水停了下来。 镇衙大院外面一个衙役回来,落木和他交代了下,便带着小女孩上街去了。 在街面上,给她买了点吃的,路过青衣铺子,顺便给小女孩挑了几件合她身的衣裳。 一路上,小女孩与落木渐渐熟络,话也就多了起来。零星交谈中,了解到她的名字叫方小燕,并不是林千亩的亲妹妹,她从小父母早亡,被林千亩父亲收养,早两年林父过世了,从此她与林千亩相依为命。 落木问起她家在何处,方小燕除了知道自己来自一个叫石庙村的地方,其余就都说不清了。 稀里糊涂地看着方小燕胡乱比划方位,落木最后还是无奈地放弃了询问。毕竟年纪尚小,小女孩的方位感也差,若没有林千亩的一双鞋子带路,方小燕恐怕根本走不到月牙镇。 想着她一时也没什么去处,便想领着她暂时到自己的家里先安顿下来。 落木的家坐落小青山山脚下,这里是夜月镇街道的最北角,相比远处热闹的镇衙和闹市,略显冷清。 刚下过一场雨,山林里空气清新宜人,只是林间水汽还未完全散去,笼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打开靠山一侧的窗户,雾气立刻从窗口弥漫了进来。 这种情形,在平时大雨后的山脚民宅十分常见。 但这次,落木并没有感到习以为常,无形中,他莫名感到一股危机,这种感受,在当初宫城出现在大院的时候,他就曾经就有过。 难道又是宫家的人么? 方小燕并没有觉察到危险,手里抱着新买的衣裳,嘴里还唧唧喳喳地和落木说着话。 落木一边面不改色地应和着方小燕,一边淡定地随手打开房间灯火,灯火在地面上投向一股长长的影子。 窗外的薄雾突然间浓郁了起来,才眨眼间,整个房间就笼罩着厚厚的浓雾。 此时,方小燕也觉察出了异样,浓雾中伸手不见五指,更不要说看清周围了,她有些惊慌地喊了两声落木。 落木暗皱起眉头,心道,宫城死在月牙镇,鬼门关中宫三元一支又被团灭,与宫家的仇是越结越深了,宫家的人会来复仇在意料之中,倒是把刚领回家的方小燕给牵连上了,早知如此还不如把她先留在镇衙里了。 浓雾中,落木投在地上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伸长开来,覆盖了整个房间地面。 落木的意识随着影子感应着地面的变化。 来人很谨慎,虽然浓雾已经完全覆盖了整个房间,但并没有马上进入宅子。 方小燕没收到落木的应答,更加惊慌地叫了起来:“落木,你在哪里,我看不见你,我害怕......” 落木强忍着没有出声。 没听见落木的应答,方小燕哇地一声吓哭了起来。 此时,房间地面上终于出现了两只脚印。 一支短剑剑头从地面影子中刺出,笔直刺入其中一个脚印,黑衣少女从影子中悄无声息地杀将了出来。 浓雾听见一人闷哼一声,那人当机立断,不做任何纠缠,立刻冲出前院房门,一溜烟逃窜而去。 那人一走,房间里的浓雾立刻随之退散了去。 雾气消失,方小燕看见落木身影,立马不顾一切地扑过来,抱着他全身瑟瑟发抖,一时都忘记了哭泣。 落木拍了拍她后背,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方小燕哇的一声又哭起来:“落木,你刚才去哪里了,我好怕!” 落木继续安慰道:“我一直在的,来了个坏人,已经被这位小姐姐打跑了。” 此时,方小燕这才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位全身黑衣素裹的蒙脸少女。 黑衣少女默不作声地将方小燕惊吓中掉落在地的衣裳捡起来,放到方小燕手里。 方小燕乖巧地道了声谢:“多谢姐姐!” 黑衣少女嗯了一声,四顾房间内外,见没什么异样,转身就消失在影子之中。 第三章 青衣铺子 黑衣少女一消失,房间中的黑影立刻收敛起来,在地面上退回成了落木的身影。 自从进阶练息境之后,落木的随身之影也随体进入练息境,影子的覆盖能力也跟着强大了起来了。 黑影消去后,地面上留下的血迹马上变得显眼了起来。 落木细细查看了下血迹最先出现的地方,发现血迹离得方小燕的位置很近。 这表明,来人的目标似乎并不是落木,反倒是不起眼的方小燕? 不对?若是宫家的人为宫城报复,应该针对的人是我才是啊,为什么反而盯上了刚到月牙镇不久的方小燕? 而方小燕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根本没有练息,难道?落木脑里灵光一闪,难道是因为林千亩? 方小燕和林千亩有瓜葛,来人要对付的是林千亩的话,那就解释得通了。 如果这样,更说明林千亩已经陷入了某种危机之中。 从来人控水起雾的能力上看,极有可能就是宫家之人。 林千亩得罪了宫家?是因为月牙镇那一战的原因吗? 宫家的人盯上了林千亩正常,可方小燕才到月牙镇,他怎么会这么快就盯上方小燕的呢? 落木低头查看脚印的时候,一下子就想到了鞋子!对了,如果说林千亩和方小燕之间有什么明显关联的话,那方小燕脚上的鞋子就是他们之间最直接的关联了。 方小燕穿着衙役宽大的衣裤,走路的时候,裤脚都拖在地上,并看不见她的鞋子。莫非她在进入月牙镇的时候就被盯上了,那时候她还穿着自己的衣裳,鞋子自然是暴露在外面的。 不对,从柳灞进入月牙镇,再到镇衙大院有一大段路,如果方小燕刚进入月牙镇就被刚才那人盯上,那刚才的大雨下,以那人控水控雾的能力,完全可以在她找到镇衙大院之前就下手。 所以,方小燕被盯上,应该是我领她出大院之后。 细细想想,从镇衙一路到家的路上,如果说有一个地方会让方小燕露出了自己的鞋子,那就是给她买过衣裳的青衣铺子,在那里试衣的时候,方小燕几次提起了裤脚,鞋子自然也就露了出来。 青衣铺子,这是月牙镇的一家老店了。 铺子的明掌柜,落木平日与他很熟,自己平日里的衣裳都是从他那里做的。他低头回想起给方小燕买衣裳时候的情景,当时帮方小燕量体试衣的伙计,有些面生,好像是明掌柜新雇的人手。 自从月牙镇那一战之后,月牙镇一夜之间从一个碌碌无名的关外小镇名声鹊起。 金玉扩建春风楼,庞小郎新建海坊,一时间,来月牙镇做生意,讨生活的人流一下多了起来。 人气一旺,镇上的生意自然比平时好了许多,这其中最受益的,自然是一些月牙镇里的老铺子了。寻常的一些铺子虽比不得春风楼这样财大气粗,但人手忙不过来,本地人手又不足用,多招一些外地来讨生活的伙计应付生意的也不在少数。 听说青衣铺子最近也招了新手,那位给方小燕试衣的伙计,应该是新近招的外来人。 只是落木最近没去光顾过青衣铺子,所以还不认得这位新人。 现在细细想来,那伙计看见方小燕脚上的鞋子的时候,目光里透着些古怪,只是当时并没怎么在意。 青衣铺子,不管那伙计有没有问题,都该去一趟瞧瞧了。 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方小燕是不是因为林千亩的原因才被人盯上,原想把她安置在自己家里的打算,看来是不妥了。 落木想了想,决定还是把方小燕交给云小韵会比较放心。梧桐小筑比自己家安全多了,况且都是女孩子,有云小韵照顾起来也方便些。 领着方小燕去了梧桐小筑,云小韵正好也在家中,听说方小燕是当初月牙镇一战中与她并肩作战过的林千亩妹妹,自然一口答应收留下方小燕了。 安顿好方小燕,落木直奔青衣铺子而去。 青衣铺子中的新伙计正在招待一位顾客,远远瞧见落木朝铺子里走来,脸色大变,抛下客户,快步躲进店铺后堂。 这小子果然问题,落木冲进铺子,朝后堂的门口追了过去。 刚进后堂门口,迎面扑来一阵雾气。 落木也不躲避,斩铁在手,烈焰从剑身涌出,将周边雾气驱散。 遥遥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回手一剑,迷雾之中,雾气化针,从四面八方射向雾气中的落木。 落木被雾针阻击,步伐一滞,轮剑回防,火焰下他身边形成一道炎墙。 大部分雾针还未穿透炎墙就被烧成蒸汽,极少部分雾针,在炎墙未完全成形之前就射入,一针针射在落木身上。 落木身上一阵针疼,但这种程度的针刺对有南八白狼血牙的身体并构不成什么伤害。 只不过,如此一来,等他再追出去,已经不见了那位新伙计的踪影。 果然不出所料,从运器手法上看,青衣铺子新伙计应该就是在他家中偷袭之人。 如此看来,林千亩的失踪很可能真的与青衣铺子的新伙计有关。 林千亩和方小燕说要出趟远门,可能是已经觉察到危险,刻意逃出去避难了。 刚才那人以方小燕为目标,据此判断,林千亩应该还没有落到了宫家手里,他们还在追捕林千亩。 林千亩离开月牙镇已经有些时日了,从明掌柜那里知道的消息,青衣铺子的新伙计刚来不久,那是否意味着他是宫家在月牙之战后派到月牙镇来盯梢的。 在没有发现林千亩的情况下,无意中发现了穿在方小燕脚上的鞋,就想从方小燕身上寻找线索? 不对,也不对,方小燕还是个孩子,不要说她根本不知道林千亩在哪里,就是自己的家在哪里都说不清。难道,难道,他的目标其实也不是方小燕,而是,而是方小燕脚下的那双鞋子? 想到这里,落木顿时眼前一亮。 没错,那人真正的目标应该是那双林千亩留下的鞋子! 拿到那双鞋子,或许他就能从中找到林千亩的踪迹。那双鞋子能把方小燕送到月牙镇,也完全可能在里面留下过林千亩其它的行踪线索,我怎么之前没想到这点。 一想到那双鞋子,落木就不再继续纠结那名青衣铺子新伙计的去向,再次转身去了梧桐小筑。 和方小燕说明来意,她可怜巴巴地望着落木道:“落木哥哥,千亩哥哥真的是出事了吗?” 落木安慰她道:“你的千亩哥哥只是失踪了,目前的情况来看,有坏人在四处寻他,但还没找到,所以他应该暂时还是安全的。但他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要尽快找到他,否则他可能会有性命之忧。” 方小燕满脸期待地问道:“那,你会去找他,帮他吗?” “当然会的。”落木道:“就像你的千亩哥哥之前帮助过我们一样,他有难,我们一定会去寻他,帮他的。” 方小燕闻言如释重负,二话不说,就脱下了靴子,把它交到落木手里。 落木一愣,他正想着如何说服方小燕交出鞋子,没想到她自己就这么轻易交出来了。 第四章 底气 “对不起,落木。”方小燕面露愧色道:“其实千亩哥哥还特意叮嘱过我一件事,我没有告诉你。” 落木心道,之前就觉得林千亩还有什么事没交代完的,当时反复追问方小燕林千亩可还有什么交代的,她就面色犹豫,说话有些吞吐,那时就觉得她藏了什么话没说完,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便问道:“是何事?” 方小燕道:“千亩哥哥说,如果你主动要去寻他的下落,就让我把这双鞋子交给你。” 落木问道:“要是我不去寻他,那又如何?” 方小燕道:“千亩哥哥说,如果那样,就让我永远留在月牙镇不要回去,靴子也不需要交给你了。” 云小韵闻言面露不悦道:“虽然那一战,也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可这个林千亩看起来并没有完全信任过我们,他对我们还是偷偷留了一手的。” “不是这样的。”方小燕急道:“你们可是千亩哥哥最信任的人了,千亩哥哥说,你们是他唯一可以托付之人,所以,才要我不惜穿越戈壁荒漠也要来找你们。” 落木点了点头道:“你的千亩哥哥心里虽然藏了些事,但相信他还是信任我们的,而我们也是信任他的。” 方小燕嫣然一笑道:“好奇怪,我也听千亩哥哥也这么说过你。落木,你快看看,这靴子里可有什么千亩哥哥给你留下的消息。” 落木放出器息,试探了一下靴子,靴子却丝毫没有反应。 连着试探了几次之后,都没有结果,落木放下靴子,直接问方小燕道:“小燕,你是如何使用这双靴子帮你找到月牙镇的。” “我一穿上这双靴子,我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副到月牙镇的地图,我跟着它指引给我的路,走着走着就到了月牙镇,走到地图的尽头就到了镇衙,我就是跟着地图指引的路径走才找到你的。”方小燕道:“不过,我到了镇衙之后,那副地图就彻底消失了,以后我的脑海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那副地图。落木,你也穿上靴子试试,如果千亩哥哥也留给你一副找寻他的地图,或许你也会在脑海中看见。” 说着,她不由分说,帮着落木脱了自己的鞋子,试着把林千亩留下的靴子给他穿上。 可这靴子对她合脚,要穿到落木脚上却是明显显小了。 方小燕也不管这些,硬是把靴子往落木脚上套,可惜,无论她怎么套,落木的脚都穿不上去。 方小燕急得满头大汗,一边变着法子给落木穿靴子,一边嘴里念念叨叨道:“这也奇怪了,千亩哥哥刚给我靴子的时候挺大的,可我穿上前,它就自己变小,然后就合脚了,怎么穿到落木你脚上就合不上呢。” 云小韵从方小燕手里拿过靴子,也探查了下器息后,笑了笑道:“小燕,你就别给小木穿小鞋了,这是你千亩哥哥的宝器,没有通过他让靴子认取过身体气息的人,是穿不上的。你能穿进去,那是因为你的千亩哥哥让这双靴子认过了你的气息。这么说吧,就像你们家养的狗,主人让它认过上门的陌生人,它以后就会让进门而不吠了,否则它是不会让陌生人进门的。” 方小燕想想,有些不解道:“千亩哥哥让我把这靴子带给落木,应该也让这双靴子认过落木才对啊,他怎么会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呢。” 落木一边穿回自己的鞋子一边替林千亩解释道:“我认识你千亩哥哥是一场偶遇,还没来得及交谈言深,他就已经离开了月牙镇。还来不及让他的这双靴子认取我身上的气息,自然也无法认得我。” 方小燕闻言有着急起来:“那可怎么办呀?这靴子要是你用不上,上哪去寻千亩哥哥。” “你的千你亩哥哥既然让你把靴子交给我,这里面就一定给我留下了什么重要的的消息。”落木从云小韵手中取过靴子安慰方小燕道:“虽然我无法取出藏在这双靴子里的消息,但在月牙镇,一定有人可以。” 云小韵点了点头道:“老镇长这些日子都呆在月牙西舍,落木,你还是去找找他吧,他一定可以帮到你重新印记这双靴子。” 落木点了点头,事不宜迟,他拎着林千亩的靴子就去了月牙西舍。 静楼台瞧见落木拎着一双靴子进来,看了一眼,道:“你哪里弄来的靴子?” 落木道:“林千亩的。” 静楼台道:“林千亩?” 落木道:“就是那位与夜月一战中参战的少年。” 静楼台道:“是他!” 落木道:“静叔,他在这靴子中留了些东西给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静楼台就已经猜出来他的来意,他摇了摇头道:“我帮不了你。” 落木放下手中靴子,老练地提壶给他斟了一杯茶,堆着一脸笑容道:“静叔,别呀,虽然你不想管镇里的事了,可这是我的私事,对你来说,也是小事,这忙你得帮啊!” 静楼台道:“你要想收下这双宝器靴子,对我而言,容易,抹去其中噐印就行。但若我抹去其中器印,这靴子中的所有讯息都将随器印消失,你确定这是你想要的?” 落木一愣道:“如果林千亩给我留下的讯息都一起消失了,我要这双靴子何用?” 静楼台微微一笑道:“是啊,那你拎着这双靴子来找我,何用?” 落木道:“静叔,你别我糊我,你一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静楼台道:“我又不是炼器师,能有什么办法?” 落木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 说完提起靴子,转身就走。 他出了月牙西舍,直奔骷颅坊而去。 抹去这双靴子的印记,固然可以让靴子重新认主,而且这对静楼台而言轻而易举,可若是如此,林千亩留在靴子里的消息也极有可能会被同时末得干干净净,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而要想保持这双靴子原样,而又能从其中取出林千亩留在其中的消息,擅长此道的并非月牙西舍的静楼台,而是骷颅坊的莫铁匠。 静楼台虽然没有帮到落木,但一句话就点醒了他。 身为大陆之上公认的首席炼器大师,对宝器的造诣,无人在莫铁匠之上。 跟往常一样,落木大摇大摆地走进骷颅坊。 不一样的是,青驴再见他的时候,显得异常淡定,淡定到甚至有些冷漠。 莫铁匠也没有了以前一见到他时强装淡定的忐忑不安。 自从开始筹划月牙镇建城的事之后,莫铁匠就再也不担忧落木动不动拿斩铁要挟他,底气一足,腰杆子也跟着硬了起来。 噗通一声,落木将手中的那双靴子扔到桌上。 第五章 器印 莫铁匠幽幽吐出嘴里的最后一个烟圈,瞧了桌上的靴子一眼,一边敲了敲烟杆,将烟草渣滓抖出来,一边慢悠悠道:“小子,这是老夫的骷颅坊,别一进门就当是在你家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骷颅坊是你开的。” “莫老爷子,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落木笑哈哈道:“就你自己说过的,我都是你的上门女婿了,这里可不成就是我的家了。” “别嬉皮笑脸的。”莫铁匠哼了一声道:“老夫忙着呢,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落木指了指桌上的靴子道:“有人在这双靴子留了些东西给我,但我取不出来,想了想,只能靠老爷子您帮我这个小忙了。” 莫铁匠嗯了一声,将刚抖掉烟草的烟杆在靴子上轻轻磕了一下,道:“这一看就是别人家的宝器,它的主人并没有在它上面印记过你的气息印记,你自然取不出里面的消息。你要想取,简单,找它的主子要去啊。” 落木挠首道:“瞧您说的,我要能找到它的主子,还来找您做什么?” 莫铁匠斜眼看着落木道:“这靴子莫不是你从哪里偷鸡摸狗顺来的,小子,来历不明的东西,你可别指望我能帮上你。” “哪能呢。”落木嘿嘿干笑两声道:“莫老您高风亮节,您家女婿也不是那样的人啊。” “就数你小子心眼多,老夫是上过当的,你也别在老夫面前装实诚。”莫铁匠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你不说清楚这东西的来龙去脉,老夫什么忙都帮不了。” “这个自然。”落木收起笑容,正色道:“夜月与月牙镇的那个局,您老也是知道的,一剑吓退月轻言的那位,当时穿的就是这双靴子。” 莫铁匠闻言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原来是那个小子的靴子,他人呢,他的靴子怎么落到了你的手里?” 落木叹气一声道:“我要知道他在哪,也就不来麻烦您老了。” “原来如此。”经落木这么一说,莫铁匠已经猜出了个大概:“这么说,他人是不见了,但在这双靴子里给你留下了寻他的踪迹。” “我猜是这样的。”落木道:“至于是不是,只有请您老帮忙查看之后,才能知道了。” 莫铁匠没有再多问,细细将靴子查看了一遍,他翻过鞋底,将烟杆敲打在鞋底上,一道术纹悄无声息的从烟杆出来往靴子里渗透了进去。 术纹在靴子里徐徐游走,莫铁匠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他的术纹深入靴子,鞋子器藏大门紧闭。 莫铁匠的术纹游走到大门上,纹路在大门上下游走,不一会,靴子器藏大门徐徐打开。 他的神识跟着术纹从洞开的大门游走而入,只见一片空旷中,其中一处隐在其中,这一处还有一个小门,门口上加盖一个术纹,将小门牢牢锁住。 莫铁匠调动自身术纹游走过去,术纹覆盖在小门锁印上来回游走。 这次,小门的锁印不仅没有揭开,反而将游走其上的莫铁匠术纹层层分解。 良久,小门锁印纹丝不动。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莫铁匠满头大汗,他收起烟杆,怔怔不语。 落木叫他两声,也恍若未闻。 “见鬼了。”良久,莫铁匠才缓缓道:“这样的封锁术纹竟然真的存在。” 落木闻言心里咕咚一声,问道:“是什么术纹,竟然让您老都觉得棘手?” “什么术纹?与你说了,你也不懂,大陆之上仅有此术的残纹记载,炼器界人人皆知。老夫初见残纹时,惊为天术。尽心琢磨了它二十余载,最终还是觉得此纹不可能完整成术,如今它已经是炼器师界中最着名的废术器纹。”莫铁匠说话的时候恍然如梦,像是在和落木说话,又似自言自语。 落木附和着感叹道:“可此术真的存在,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才将它如此埋没,居然将其裁定为废术器纹。” 莫铁匠闻言白了他一眼,手里拿着长长的烟杆将桌子敲得嘣嘣响:“除了老夫,还有谁有资格将如此闻名的宝器器印残纹定为废术。” 落木从未见过莫铁匠如此姿态,吓得跳到一边道:“莫老爷子,有话您好好说。” “好好说个屁,就准你数落老夫,还不许老夫抽你。”莫铁匠朝落木挥着烟杆,作势要打的样子道:“滚,别碍着老夫。” 见莫铁匠一副火大样子,落木不明就里,也不敢惹他,赶紧逃窜到骷颅坊门外,却依在门口没有离开,隔着门朝莫铁匠叫道:“莫老爷子,要我滚也行,托您老的事到底行不行,您倒是给我个准话啊。” “行不行?”莫铁匠道:“大陆之上,除了我,还有谁能解开这道器印术纹?那小子留给你的讯息就被封在器印里面。你若想要我破纹解印,就给我滚远点,三日之内都别来烦我。” 说完,便不再理会落木,痴痴地抱着靴子,放到炼器坊上:“小青,关门谢客!” 青驴懒洋洋地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呢喃道:“头疼啊,糟老头子的疯病又犯了,这次不知要疯上几日了。” 说着,抬起两只蹄子,也不管落木就在门口,左右一踢,骷颅坊的大门咣当两声关了起来。 什么情况啊?落木隔着门听了听,骷颅坊里再没有传出什么动静。 落木无奈地朝里面大声叫道:“好吧,莫老先生,三日后我再来看你。” 良久,骷颅坊里也没人应答一声。 落木摇了摇头,只好转身离开了。 事情看起来比他预料的要更麻烦,他原以为这种事对莫铁匠而言是手到擒来的事,没想到竟然把炼器第一的莫铁匠都给难住了。 但愿三日后能有个好的结果吧,现在林千亩唯一的线索就在那双靴子里,落木能做的只有等待。 这样一来,靴子的事情就变得没有那么急迫了,这事他急也急不来。 空闲下来,落木又把注意的焦点转回到了青衣铺子的那名伙计身上。 静下来细细想想,那个伙计袭击不成之后,就迅速退走,可见实力并不强,估计应该也就是一名练息境的练息师。 这么看来,那人应该就是宫家或者夜月新进安插进月牙镇的寻常探子。这种探子平时销声匿迹,隐藏在茫茫人流之中,这种人,境界低微反而更容易隐藏,不易引起他人的注意。 第六章 妙玉海棠 从青衣铺子明老板那里了解到的情况看,这个探子来到月牙镇的时间虽然并不长,但若要按月牙夜月那一战为时间轴来算,他在那战之后第三日就进入了月牙镇,距现在也算是有些时日了。 若他是宫家因为宫城之死派来的,那他首先要下手之人应该是夜月萧叶,其次是林千亩和云小韵,然后是落木自己。 可就夜月萧叶的情况来看,这个探子并没有盯上他。如果说夜月萧叶有其夜月五公子的特殊身份不好下手,那么云小韵呢?在竹林小筑,他不敢也没有什么机会,可这段日子,云小韵已经没有像那战之前一样闷在家里不出,反到是几乎日日都有外出,要伏击下手并非没有机会。 至于自己,好像破绽就更大了,比如,小青山下的窝地处偏僻,而且就他一人住,那里就是再好不过的伏击点,探子伏击方小燕会选择他的窝下手,应该也就是看中这一点。 说到方小燕,那就更令人不解了,她才到月牙镇,立刻就被潜伏的探子盯上,而且这个探子不惜暴露自己隐藏的身份,马上展开了行动。 落木默默在脑海里梳理了一遍,发现这个探子潜伏下来的目标似乎并不是月牙镇里的夜月萧叶,云小韵和自己,而是已经离开了月牙镇的林千亩,这可就有点意思了。 是欺负林千亩没有什么依仗,所以才要先拿他开刀泄恨吗? 至于这探子的身份,如是夜月王庭所属,最恰当身份的应该是桂花楼的人。可从他使用的雾器术来看,应该来自宫家。宫家是宫青柳的娘家,桂花楼直隶夜月王庭,是不会招募宫家之人的。 如此判断,这探子应该不会是夜月王庭派来的,那么他极有可能是隶属宫青柳或者直属宫家。 眼前一下还摸不出林千亩在靴子中给自己留下的线索,探子虽然已经逃窜,但不管他的目标是方小燕还是方小燕带来的靴子,只要他认定的目标在,迟早还会伺机下手。 当然,眼下靴子落在骷颅坊里,有莫铁匠看着,以那探子的实力,根本没有机会。 方小燕被安排在云小韵家中,有芒琴在,探子还没有那个胆量敢深入竹林小筑。 通过这件事,落木突然意识到,一个荒漠小镇与未来的一座雄城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夜月王城锦衣城中不要说豢养着桂花楼这种庞然大物,就是宫青柳的机构或者宫家家族都能轻而易举地渗透进来。 此时,他的耳畔响起莫铁匠曾对他说过的话,一座雄城决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建成的。 不知不觉,已经行走到柳灞。有事无事,每日来柳灞走上一圈,已经是落木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 春风楼已经在原来的广场上破土扩建裙楼,不久的将来这里将竖立起一座月牙镇的标志性建筑。 柳岸吹来满脸清风,风柔如春,春风楼在这里,将变得名副其实。 在春风楼对面的月牙湖畔,一座船坞也正在紧锣密鼓的建造之中。 海坊的赌船在不久的将来,将在这里启航。 虽然都还没有成型,但春风楼与海坊的总部的雏形,已经隐约可见。 有了这两个大陆上首屈一指的个花天酒地销金窟,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这里将人流如织。 人口是一座雄城的基础,五王城与一皇城,没有一座不是人流鼎沸的所在。 “嘿,少年!”落木正边走,边低头默默思索着,突然听见前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子动听的声音,那声音清脆中带着一阵春风,听着有种令人十分愉悦的妩媚。 落木才闻其声,脑海里就不自觉的隐约浮现出一个秀丽气中透着妩媚的女子身影,他忍不住抬头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果然,一位秀丽中透着妩媚的年轻女子立马映入他的眼帘。 “问个事呗。”那年轻女子肤若凝脂,粉琢如玉,樱桃小嘴一开口,宛若娇艳的海棠花开,落木心里忽地生出忍俊不住想要吃上一口的冲动。 这个念头莫名一起,他的脸色顿时通红了起来。 “有趣!”年轻女子眉头轻轻一挑,掩嘴笑道:“可认得这位署名之人。” 说着,她手头轻轻一扬。一张薄薄的信笺落到落木眼前,落木伸手接住,一看,只见信笺上写着一排扭七竖八的字:小弟庞小郎欲于月牙镇月牙湖中建水上方舟一艘,上下三层,愿分一层与桃花庵共舞,有意速来!落款签着扭成蚯蚓一般的三个大字:庞小郎。 桃花庵?庞小郎?落木的脑海里确定无疑地蹦出一个女子的名字:妙玉海棠。 因为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这样的名字吧! “嗯,认得的。”落木遥指正在营建中的船坞方向道:“这个点,他通常都在那里,你可以去那边寻他。” 妙玉海棠朝他所指的方向远望了一眼后,嫣然一笑道:“哦,小兄弟,多谢了。” 落木待要再说话,身边刮过一阵淡香的清风,妙玉海棠已经与他擦身而过。 落木一愣,转头望向她远去的背影,才发现妙玉海棠居然骑着一头全身雪白的高大坐骑,那坐骑行走如风,只是此时只见了一个背影也看不清是什么兽类。 落木心头悚然一惊,刚才和妙玉海棠说话,注意力竟然全被吸引到她身上,连她胯下这般醒目的坐骑居然都丝毫没有注意到。 一阵风过去,他手里的信笺呼呼作响,才想起妙玉海棠的信笺还在自己手里。 落木朝妙玉海棠远去的背影挥了挥手里的信笺,大声道:“喂,你的信还没还给你!” 妙用海棠闻声并不回头,随手往后一甩,空中朝落木飞来一块牌子,风中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不必还,都送你了,再过些日子,带上这牌子,到桃花庵来玩哈!” 落木随手一抄,接过飞来的牌子,仔细一看,是块镶着晶莹白玉的牌子,白玉的一面刻着一个“女”字,白玉的另一面刻着一个“少”字。 牌子的木边雕刻着两朵娇艳的海棠,木质带着淡淡的香气,镶入其中的白玉的玉质细腻柔滑。 这做工和材质,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 这?虽不清楚这是块什么牌子,但无故受此物,不免有些讶异。 落木抬头再看妙玉海棠,不及细问,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柳灞的拐湾边。 落木将抓在手心的牌子随意抛了抛,一面是女,一面是少,合一起正是个妙字,自言自语道:“有趣,有趣,这个妙玉海棠倒真是个妙人啊。” 第七章 老虎进村了 妙玉海棠自然已经听不见落木对她的评价,她骑着坐骑溜过柳灞,直过春风楼门口,不一会儿,就到了正在月牙湖边建造的船坞工地。 听说庞小郎这些日子天天给工地放奖金,一群工人正热火地天得干得起劲,工地上尘土飞扬。 妙玉海棠在不远处停住,挥手朝工地里俏生生地喊道:“厐小郎何在?” 一个胖乎乎的身影闻声从一个快要建好的木廊框架里飞快地钻了出来,一眼瞧见妙玉海棠,愣了一愣,瞬即乐呵呵地朝她屁颠颠飞奔了过去,他一边快跑,一边挥着胖乎乎的手大叫道:“厐小郎在这此,海棠,海棠,我在这嘞!” 眼看快跑到妙玉海棠身旁,妙玉海棠坐下的雪白坐骑突然发出一声嘶吼,厐小郎一惊,立地站住。 妙玉海棠手指住厐小郎,一脸嫌弃道:“厐小郎,你是哪只土灰箱里钻出来的土拨鼠,脏成这样还敢往小雪身边靠,不怕它撕了你吗?” 厐小郎嘿嘿干笑两声道:“谁不知道你家小雪爱个干净,我这不是见到你,小心脏那个一激动就忘乎所以了吗。” 他便说边小心翼翼地绕过小雪,待走远,才拔腿朝春风楼跑过去,边跑边朝春风楼里囔囔叫道:“崔小五,你个兔崽子速速给小爷打好水来,庞小爷我要梳妆打扮接媳妇嘞!” 崔小五不明所以,不过还是遥遥在院子里习惯性地应了一声。 妙玉海棠骑着小雪放慢脚步,朝春风楼缓缓而行,才小走了几步,只见院门口哇的一下冲出一伙人,其中几个嘴碎的哇哇叫着:“哪,哪呢,小郎媳妇在哪呢?” 妙玉海棠笑语盈盈地朝他们挥了挥小手,宛若一朵娇艳的鲜花开放在春风里。 一伙人顿时看得痴了...... 突然,咣当一声响,一位过路春风酒楼门口的大妈手中的洗衣盘子掉落在地,只见她用手指着妙玉海棠的坐骑,用瑟瑟发抖的颤音尖叫道:“妈......妈耶,大......大......大老虎啊......” 一伙人被大妈的尖叫声惊醒,顺着她手指方向朝妙玉海棠身上往下看,只见她座下一头雪白的大老虎正冷冷地盯着他们瞧。 一伙人震惊中一愣,随后跟着大妈纷纷尖叫起来,眨眼间就落荒而逃,一哄而散。 唯有掉落洗衣盘的大妈吓得立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小雪慢悠悠的迈着步子走来,在她身边停住。 大妈吓得一阵哆嗦,两条腿直发软,就差一点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妙玉海棠轻身一跃,从小雪身上跳落到地上,随手捡起大妈跌落的洗衣盘,将它递到大妈手上,柔声道:“大妈,您的洗衣盘掉了,小心收好。” 大妈颤悠悠地接过洗衣盘子,牙齿打着颤道:“啊......谢......谢谢闺女......” 妙玉海棠微微一笑,挥了挥手,俏声道:“不用谢,应该的嘛,是我家小雪吓到您了。大妈不用怕的,我家小雪看着凶,其实可通人情了。” 大妈不知道如何应答,嘴里含糊地哦哦了两声。 妙玉海棠也不多话,带着小雪朝春风酒楼的院子里走了进去。 眼看她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后面,大妈抱着洗衣盘拔腿就跑,跑出老远才歇斯底里大叫起来:“老......,老虎啊,大伙都注意了,有大老虎进镇子里了......” “小雪,这里的人胆子小,你先待在这里等我。”妙玉海棠刚走进春风酒楼的院子,闻声小声嘱咐了小雪一声,小雪知趣地自个在院里找个僻静干净所在待着去了。 妙玉海棠径自走进春风楼大堂,举目四望,没看见厐小郎的影子,便大声问道:“厐小郎呢?” 正从楼上蹦下来的崔小五用手指了指楼上道:“庞小爷正在楼上梳妆,他包的是天子号房,小的这就领您上去......” “让他洗个脸而已,丑成这样,还要梳妆?”妙玉海棠微微皱着眉头摆了摆手道:“不必,我自己上去找他吧。” 妙玉海棠沿着崔小五比划的方向,很快就找到了天字号房。 她在门口站住,抬手十分有礼貌地轻轻地敲了敲门。 “谁这么不长眼?”房间里传来庞小郎气呼呼的声音:“庞小爷我正梳妆接媳妇呢,再有天大的事这会也别来烦我!” 妙玉海棠闻言微微一笑,抬手加重了些力气,又敲了敲房门。 “谁啊?”房间里传来庞小郎暴跳起来的声音:“聋呀,没听清庞小爷刚才说的话吗?” 妙玉海棠眉头一皱,再加重些力气,一点都不客气的咚咚敲起门来。 “滚!”这次,房间里传出庞小郎火冒三丈的怒吼声。 妙玉海棠闻声,放下手,停止敲门,低头叹息一声,突然一抬脚踹到房门上,整个天字号的房门立刻被踹飞了出去,房门重重摔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咣当一声巨响。 这么大的动静,一下就把本来就不大的春风楼给震惊了,楼里糟杂的人声瞬息安静了下来。 庞小郎刚洗过脸,脱光了沾满尘土的外衣裤,只剩下一件小裤头,手里正拿着一条新备的外裤,准备往身上套,眼看房门被踢开,正要发作咆哮起来,却看见妙玉海棠从刚被她踢开的房门口落落大方地走了进来。刚被火气憋得酱紫的脸色,立刻硬生生收了回去,脸上绽开了朵朵桃花。 “这个,海棠,原来是你啊,你敲门的时候怎么也不吱应一声,我说就算你再怎么着急见我,也好歹等我穿搭好再说呗。”厐小郎光溜溜地露了大半身子,感觉比刚才从工地上钻出来还要灰头土脸:“好歹我也是海坊坊主,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总还要点形象的嘛,如此不雅地见你,也怠慢了你不是。” 妙玉海棠一点都不客气地自己在房间里找个凳子坐下,毫不忌讳地盯着光溜溜的庞小郎道:“洗干净了就好,我又没小雪挑的,我看你现在这新形象,挺好,嗯,比起你穿金戴银的土财主形象好多了。” “海棠,你又笑话我。”听妙玉海棠这么一说,厐小郎干脆也不穿衣裤了,就近找个凳子坐下,一双眼睛笑着眯成了一条缝道:“海棠,我给你的信,收到了?” “收到了。”妙玉海棠单刀直入道:“谈谈吧。” 第八章 宰猪 厐小郎嘿的一声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打开两边窗门,遥指对面的月牙湖道:“海棠,你看,这就是最近名声鹊起,闻名遐迩的中土明珠月牙湖,你进镇的时候想必已经见过了,虽然此湖之景再美也不及你的分毫,却也绝对是秀色可餐的绝色,它有多美,呃,呃,这个我就不多介绍了,毕竟你已经眼见为实嘛。”说完,他又指了指正在建造的船坞工地道:“重点是,你再瞧那边,那是月牙湖畔唯一的船坞。更重点的是,这个船坞里只有一艘超级奢华的游轮,更更重点的是,整片月牙湖上只有我这么一艘豪华游船可以横行其上......” 妙玉海棠摆了摆手,直接打断唾沫横飞的厐小郎道:“庞小郎,别费你的唾沫星子来套路你姐姐我了,取出图纸来,让我一观。” 庞小郎正说得唾沫横飞,被妙玉海棠打断,不免有些尴尬,他尬笑两声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他一边应承着,一边打开柜子,从中取出一卷图纸,靠着墙上的扣子徐徐打开,图纸上一艘极尽奢华的大船结构跃然纸上。 庞小郎带着十分得意的口吻道:“这设计我可是请中土第一大匠师莫铁匠莫大匠他老人家掌过眼的,不是我庞小郎吹牛,这样的船,你在中土大陆绝对找不出第二艘来。” 妙玉海棠只看了图纸一眼,就被深深吸引住,她忍不住站起身,凑近细看,半晌之后,指着图纸道:“确实不错,我要整一层!” “行,行的,和海棠说话就是爽快,都是识货的,就这规格,中土大陆上第一奢华的游船,非它莫属了。也就你我的关系,我早给你预留了整整一层。”厐小郎一拍大腿,大咧咧道:“要换了别家,不要说一整层,就是一个小间,给多少钱,也别想从我手上刨了半寸过去。我这艘游船,是要建三层的,底下一层靠水,给你们桃花庵最是合用,你看如此安排可好?” 妙玉海棠冷冷瞪了他一眼,手指图纸中船体的上层道:“不好,我要最上一层。” 厐小郎脸色一滞,面露难色道:“这个......,嗯,这个,海棠啊,最上层是留我海坊用的,你知道,赌坊讲究个运气,上层运势最好,做赌坊最是合适不过。” 妙玉海棠冷冷一笑道:“我桃花庵凤舞九天天下闻名,凤舞在天,自然要在顶层上靠天而坐,你把底层放给桃花庵,难不成你以为我桃花庵里的全都是一个个喜欢游水的鸭子。” “哪能呢。”厐小郎干笑两声,摇了摇头道:“要是别处开张,我怎么着也得让你不是,可此处不同,这最上层的位置万万让不得的。” 妙玉海棠颦眉道:“此处又有何不同?” “我最近找人勘探了一番,都说月牙镇风水极佳,月牙湖当为镇上的气运之眼。想必你也看见了,除了海坊的船坞,春风楼也正在营建,用不了多久,春风楼总坊将要迁到此处。除了春风楼,莫铁匠已经在月牙镇中开起了骷髅坊。而我也已经准备将海坊总坊迁到此地,作为总坊。总坊位置嘛,肯定是要讲究一些的,这个你懂的。”厐小郎道:“海棠,这里将来是我们海坊总坊位置,你就不要跟我争了嘛。若有一日,你桃花庵也要迁总院到别处,我海坊必有分号尾随左右,且把最好的位置让与你用,绝不与你相争,如此可好?” 妙玉海棠没有马上接话,而是凑到墙面图纸更近些,将船体设计斟酌着细细再看了一遍,而后走到窗户边,望着月牙湖,良久之后,道:“好,挺好的!庞小郎,我就不与你争了哈,只要你说话算数就行。” 庞小郎面带笑容道:“算数,算数!海棠,还是你心疼小郎,如此甚好,甚好!” 他的话才说完,只见妙玉海棠朝他微微一笑道:“我决定将桃花庵总院搬到此处,许你追随我桃花庵左右,这最上一层归我,底下两层归你。” 庞小郎闻言失色道:“海棠,不可,万万不可啊,这船最上一层我可是花尽了心思,费尽了心血的,你若抢去,我的一番心血岂非付之流水......” “庞小郎,别跟我囔囔,你的脑袋大,花不尽心思,你的心也大,也费不尽心血。”妙玉海棠伸出白玉般的小手戳了戳庞小郎的胸口,笑道:“这事,就这么定了!” 庞小郎嗷嗷叫道:“啥,怎能就这么定了,这可是我的船,我的船!凭什么就由你来定了?” “知道,知道是你的船。”妙玉海棠道:“是你请我来的,也不是我抢着要来,话是你自己说的,虽然你的嘴毛都还没有完全长齐,但好歹也是个男人,男人说话,得算话。” 庞小郎道:“海棠,你是我请来的,可我从没答应过把顶层给你啊。” 妙玉海棠道:“不,你应了的!” 庞小郎:“海棠,咱熟归熟,可不带这么讹人的,我何时应了你的?” “庞小郎,咱熟归熟,在我面前装傻充楞,可不行。”妙玉海棠道:“桃花庵要迁总院到别处,你海坊必然尾随左右,且把最好的位置让与我用,这话可是你说的?” 庞小郎道:“确是我刚才说过的。” 妙玉海棠道:“我已经决定将桃花庵总院迁到你月牙湖的船上,这顶层是最好的位置,我要了,你是不是该让给我?” 庞小郎挠头道:“我刚才虽然那么一说,可没想你还真要迁出总院,还要落到我的船上。中土如此之大,你何苦要将总院落到此处?” “中土虽大,可惜我偏要落在此处。”妙玉海棠道:“赌桌之上,愿赌服输。庞小郎你好歹也是海坊之主,有身份,有地位的,这事就乖乖认了吧!” “海棠,你莫要玩笑。”庞小郎苦瓜着脸道:“迁总院可是大事,要不你再斟酌斟酌?” 妙玉海棠的手往上一撩,托住庞小郎的下巴,扬眉道:“还斟酌你个头啊,庞小郎,你给姐听好了,你船成之日,就是我迁院之时。” 庞小郎光着身子直往后缩,妙玉海棠却不放过他,托住他下巴,一路顶到房间墙壁。 眼看无处可退,庞小郎愁容满面,勉强点了点头道:“行了,我答应你,你若真是把总院迁到我的船上,我就把顶层让于你!” 妙玉海棠这才放开庞小郎下巴,嫣然一笑道:“一言为定!” 说完,随手将厐小郎搁在一旁的衣裤扔了过去,道:“还不穿上,光溜溜的很好看吗?” 厐小郎一边接过衣裤,一边嘴里嘟噜道:“不是你自己说,我光溜溜的比起穿金戴银的要好看的吗。” 妙玉海棠道:“那是与你谈生意的时候,你这幅光溜溜的样子,像极了待宰的肥猪,在我眼里自然好看些。现在已经谈完,再看起来,就不上眼了。” 厐小郎一嘟嘴,道:“你这女人好不势利,枉我还想将来娶你当媳妇的,连自己夫君都要宰。” 妙玉海棠嗤地冷笑一声道:“小小年纪就如此不正形,这种话连我桃花庵里的小丫头都骗不去。想学浪荡公子的话,等你嘴毛长齐再说。” 第九章 第三张妙玉牌 两人正说着话,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踏步走了进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望去,只见落木手里拿着妙玉海棠扔给他的牌子,走进门来。 厐小郎一眼看见那牌子,眼光顿时一亮:“落木,你手里拿的牌子从哪来的?” 妙玉海棠微微一笑,道:“我给的。” 厐小郎哇地一声大叫着跳起来,来回在房间里踱着步道:“过分了,过分了,海棠,你太过分了!” 妙玉海棠笑道:“我的牌子,爱给谁就给谁,怎么就过分了?” 厐小郎道:“那可是桃花庵的妙玉牌,我可是问你要了无数次的,可你连摸都不肯让我摸一下,怎么随手就给了落木一块?海棠,你这也太欺负人了!” “怎么是随手给的?”妙玉海棠道:“这位小哥哥在柳灞上给我指了寻你的路,我投桃报李,给他一块自家牌子,有何不可?” “就凭这,他这样都可以拿到你手中的妙玉牌?”庞小郎闻言瞪大了眼珠子道:“你们桃花庵的妙玉牌,总共不过五块,我听闻,你之前发出去也不过三块。你这般滥发妙玉牌,难道传闻有假?” “你听到的传闻的确有假!”妙玉海棠道:“桃花庵的妙玉牌总共不过三块,连上这位小哥哥手里拿的这块,发出去的妙玉牌一共正好三块!这是第三块,也是最后一块妙玉牌。” 庞小郎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又是一声痛心疼肺地哀嚎:“这就发完了!” 落木原本并没有怎么在意手中的妙玉牌子,听二人说话,不由好奇地拿起牌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道:“这牌子只有三块吗,有何特殊之处?” “有何特殊之处?”庞小郎道叫道:“有了这张妙玉牌,你以后就可以在桃花庵的所有院号横着走了。你想听谁的曲,你想要那个红牌,你想要哪个好酒好吃的,那都是随叫随到的,而且还白吃白嫖!这样的牌子,简直是人间神物,那是通往天堂的钥匙啊!” 说着,庞小郎靠到落木身边,一把搂住落木,道:“落木啊,你年纪尚小,身子都还没长好,桃花庵这种地方不太适合你,小弟我虚长你几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不如,你把这块牌子让给我吧,你开多少价码都成。” 妙玉海棠道:“庞小郎,你还是省省心吧,每张妙玉牌都会记录持牌者的专属印记,就算你把这张妙玉牌骗到手,在桃花庵里也用不了的。在这小哥哥手里,它是妙玉牌,落到你手里,它就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块玉牌而已。” 庞小郎本来正要伸手去抓落木手中的妙玉牌,听妙玉海棠这么一说,伸出去的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苍天对我庞小郎何其不公啊!”庞小郎仰头大叫道:“我庞小郎家财万贯,却买不到桃花庵一张牌子。” 妙玉海棠眉目轻挑道:“我的妙玉牌是拿来卖的吗?你想买我妙玉牌,是不是连我也想买了去?” 庞小郎恬着脸,道:“若能买到,倒真是想的。” 妙玉海棠切了一声,道:“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庞小郎眼光一亮道:“如何可能?” 妙玉海棠道:“待到天黑,早些入睡,梦里便都可能了。” 庞小郎顿时泄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到床上,负气道:“成,我这会便要睡觉!” 妙玉海棠不理会他,站起身,边走出去,边挥了挥如玉一般的小手道:“那我就不打搅了,祝君好梦!” 临走到门口,对落木轻笑一声道:“落木,不久的将来,我在桃花庵等你!” 庞小郎干嚎一声道:“我不活了!海棠,你何时再来?” 妙玉海棠依旧不理会庞小郎的哭嚎,飘然出了房间,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庞小郎,船成之日,我会再来寻你。” 说着,妙玉海棠施施然走下楼台。 楼下大厅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她的身上。 崔小五强咽了一口口水,壮着胆子,问道:“姑娘,你就是庞小郎的媳妇吗?” 妙玉海棠转眸看了崔小五一眼,微微一笑道:“中土大陆之上,叫过我媳妇的,一共有一千另八百九十一个,庞小郎是第一千另七十九个,如果你想叫上一声,我也不会介意,那你就是第一千另八百九十二个。” 崔小五闻言顿时咋舌愣住。 等他醒过来,妙玉海棠已经出了大堂,骑上小雪,卷起一道风,消失在春风楼的大院里。 厐小郎匆忙穿好衣裳,赶出门口朝外望去时,已经看不见妙玉海棠的身影。 他心中若有所失,叹气一声,转回头时,看见落木正冷冷的盯着他,他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厐小郎被落木盯得有些心虚道:“不是,我说,落木,你这么瘆人地看着我,是何意?” 落木没有答他的话,反问道:“桃花庵总院迁入月牙之事,可有谈妥?” “妥了,妥妥的。”厐小郎松了一口气道:“我厐小郎办事,你还不放心吗,从来都是一出马就马到成功的。不过,这其中过程那是万分曲折,可费了我的老命了。你也看到了,这妙玉海棠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难搞得很。把她骗过来,就费了我九牛二虎之力。” 落木取出妙玉海棠给他的信笺,揉了揉,朝厐小郎劈头盖脑地扔了过去,没好气道:“写一封信,算上你扭七竖八的签名一共不过五六十字,这就费了你九牛二虎之力?你当自己是蚂蚁呢!” 厐小郎捡起信笺,打开一看,愣了一下道:“我写给海棠的信怎么到了你的手里了?不应该啊。” “是不是当初从我和萧叶手里要地要船坞的时候,早就想好了这一出。当初,是谁在我们面前哭丧着脸说这事有多么难办的?”落木咬牙接着骂道:“你这货,心思藏得就是深,连我都要算计。几年不见,可是大大地长能耐了啊。” 厐小郎道:“哪能,哪能呢,我那点道行,你还不知道吗,我能耐再大,也耐不过你不是。” 落木道:“怎么耐不过,依我看,再过些年,你就能把我也卖了。” 厐小郎嬉皮笑脸道:“不能的,不能的,把我这猪头卖了,也不能卖你的呀。这月牙镇要是没了你,以后的日子大伙可咋过呀!” 落木骂道:“滚!” 厐小郎闻言如释重负,道:“好勒!” 说完,一溜烟跑下楼去,不一会就溜出了春风楼。 第十章 解印 不觉已过三日,落木早早就又去了骷颅坊。 清晨的骷颅坊门口一如往昔,冷冷清清。 看着依旧紧闭的大门,落木心头一沉,小心翼翼地叩着门环敲了敲门。 里面无人应声,落木只得耐着性子,又敲了敲。 良久,才听见里面青驴打了个哈欠,隔着门懒洋洋道:“旁人敲门自行绕道,此门不开。落木敲门,三日后再来!” 落木一愣,道:“如何又是三日?” 青驴不耐烦地答道:“且定三日,三日不成,再过三日。” 落木道:“若过三日还不成,又如何?” 青驴淡淡道:“自然再过三日。” 落木急道:“人命关天,还请莫老先生多多费心。” 青驴哼了一声,道:“落木你好不识趣,莫老头为了你的一双破鞋都搞魔怔了,你还要他如何费心?不必多言,搅扰了莫老头,只会多费时多费事。” 落木闻言只好道:“莫老先生费心了,那我三日后再来。” 门后不再有应答之声,落木站在门前沉默片刻之后,只好转身离去。 闲来无处可去,落木径直去了镇衙。 和前些日子不同,镇衙一改冷冷清清的气氛,衙役全都在里面。 落木一问之下,才知道,莫铁匠在骷颅坊关门谢客之后,月牙镇的勘测没了领袖,也随着停止了下来。前些日子被莫铁匠安排出去勘测的衙役也就都回转了来,不仅衙役都撤回,夜月萧叶也回到镇衙,现在正在衙庭里。 前些日子夜月萧叶忙碌,两人连面都碰不怎么上,关于林千亩的事,之前落木也没有机会知会过他。 此时再见,便和夜月萧叶说起了此事。 听起落木提到方小燕所说的石庙村,自持熟谙夜月地理的夜月萧叶对此地毫无印象,好奇之下,夜月萧叶取出一张夜月的地图,从上面细细查看,看遍夜月每一个角落,却怎么也找不出这么一个地名。 查看了半天,落木直起身来道:“这就怪了,我看此图记录甚详,是按村落为最小编制单位的,石庙村即是村落,本应该记在地图之上才是。” “这事要弄清楚也不难。”夜月萧叶道:“方小燕现在云小韵家里看护,找她再详细问问便知。” 说完,支使一名衙役去请方小燕过来叙话。 方小燕过来时,云小韵也随着跟了过来。 落木指着墙上地图给方小燕看,道:“小燕,你看看这张地图,指给我们看看你家住在何处?” 方小燕趴在地图上看了半天,最后一脸沮丧地摇了摇头道:“这上面寻不到我的家乡。” “小燕年纪尚小,你们让她看地图,也不见得她看得懂。”云小韵道:“小燕,你可知道石庙村的四周有什么你记得的地名,只要你记得附近,这地图上也可以找到石庙村的大概位置。” 方小燕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道:“我从小在石庙村长大,从未出过石庙村,也不知道石庙村附近的地名。” 落木与夜月萧叶相顾无语,心道,这条线看来也是断了,要想找到林千亩,只有盼着莫铁匠能从那双靴子中找出线索了。 “这可怎么办呀?”方小燕急得两眼泪汪汪:“千亩哥哥失踪这么多日了,再找不到他,我好担心他会出事。” 落木安慰她道:“你的千亩哥哥并没有出事,他只是找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了,我们找不到他,别人也找不到他的。我们越是难找到他,其实他越是安全的。” 转眼又过三日,这次落木依旧早早就去了骷颅坊。 骷颅坊依旧大门紧闭。 这次落木没有急着敲门,而是从一旁店铺了找了个凳子,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口闭目养坐。 待到中午,骷颅坊的门咿呀一声打开,青驴的脑袋探了出来,一眼看见坐在隔壁店铺门口的落木,抬起蹄子朝他招了招,道:“别傻坐着了,早知道你会来。事已成了,进来吧。” 落木闻言大喜,也顾不上招呼青驴,就一溜烟跑了进去。 看见莫铁匠时,却吓了一跳,只见莫铁匠手里抱着那双靴子,眼眶深陷,面容十分憔悴。 落木惊道:“莫老先生,您怎成这副模样了?” 青驴摇了摇头道:“六日潜心破印,不闻不问,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不是这副死样子,你还想他怎样?” 莫铁匠闻言恼道:“你这蠢驴死了,我也不会死。” 青驴切了一声,自顾走开,趴到一边无精打采地歇着去了。 落木小心翼翼地问道:“莫老先生,怎样?” “何为怎样?”莫铁匠傲然道:“虽然多付了三日,可这普天之下,就没有我莫铁匠解不了的器印。” 说完,把鞋子就地一扔,道:“小子,穿上试试!” 落木这次不敢顶他,老老实实坐下,脱了自己鞋子,将脚伸进靴子。之前,这靴子怎么试也穿不上,可这次一穿就进去了。 落木奇道:“怪了,这靴子如何变得这般顺脚了?” 见落木一脸惊讶的样子,莫铁匠洋洋得意地抽了一口烟,嘴里缓缓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道:“何止顺脚,你难道没觉得你的器息已经可以与之相融了吗?” 落木闻言,试着释放些许器息,果然,器息轻而易举地融入到靴子之中。 莫铁匠接着道:“你再睁眼瞧瞧,可能看见什么?” 不用睁眼,器息进入靴子,靴子内的器藏自然打开,里面空空荡荡,其中偏僻一处,落有一室,落木的神识落入到那那处门口,只见上封着一处锁印,那锁印上一道古朴的术纹在锁印之中穿梭流溢。 落木的第一直觉,林千亩留给他的东西就在此间之内。 他走上前,伸手在房门锁印上轻轻一推。 令他倍感意外的是,他的手才触及锁印,那锁印竟然自动解开。 落木走入房间,其中一条路径地图跃然墙上。 林千亩果然给我留下他的线索!落木心中又惊又喜。 再细细观看,却发现,地图记录了路径与途中位置,却未标记起点与终点的具体位置。 看来,即使对这段路径单独进行了器封,但林千亩依然还是十分谨慎。 良久,落木的神识走出房间,身后房门自然关闭,他回头再看,那锁印依旧封在门上。 第十一章 炼器之道 落木刚从靴子器藏中收回神识,就张口问道:“莫老先生,这靴子中器藏房门之上明明落着锁印,为何我一触即开?” 莫铁匠早料到他有此一问,道:“自然是因为那锁印之上我已经植入了你的器息印记,凡是锁印,只要其中有解锁之人的器息印记在其中,就是开锁的钥匙,遇之则开。” 落木闻言,呀了一声,手指着莫铁匠瞪大了眼珠子道:“你......你又不曾从我身上索取过我的器息印记,如何会有我的器息印记?” 莫铁匠悠悠道:“你莫不是忘了斩铁为我所炼。” “原来如此,你是从斩铁的器藏翻刻出我的器息印记。”被莫铁匠这么一提醒,落木一想就明白了。 要想从器藏反刻练息师的器印,对寻常炼器师而言,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但对于莫铁匠而言,却是易如反掌。 这个莫老头不愧炼器第一,这器道的道行还真是高得可怕。 “竖子还不算蠢。”莫铁匠道:“这靴子的炼器师炼器之术并不高深,打开这靴子的器藏并不难,于我而言,一触即开,但其中另加的锁印是单独术纹封印,这个封印器术术纹非常复杂,是个大大麻烦,硬是多耗去了我三日。” 落木殷勤地一边替莫铁匠揉揉肩捶捶背,一边道:“莫老先生辛苦了,你这狼虎般的一顿操作下来,现在这双靴子可是已经认我为主了?” 莫铁匠闻言骂道:“你小子竟是这般没出息,你若只想要占为己有,哪用我这么费劲。直接抹干净其中器印,直接印上你的不就成了。不过,这靴子其中的什么线索路径,你就别指望问我要了。” “莫老先生,莫要生气。”落木道:“你说的这个道理,我是知道的。我只是好奇,靴子若不是已经以我为主,我刚才又如何还能自由进出其中的?炼器之术,莫老先生的道行如巍巍高山,神鬼难测,我在这方面却是个榆木疙瘩,什么都不懂,还请莫老先生为我解惑一二?” 听落木这么说道,莫铁匠平下气来道:“你才入境练息境不久,对宝器认知尚浅,也难怪你无知。这么说吧,宝器并非只有器主可以御用,只要其中留有器息印记的练息师,都可用。只不过,宝器之主,若非特殊必要,不会在宝器之中落下别人的练息师器息印记。即使其中落下别的练息师器息印记,器主依然随时可以抹除。这也就是,一般器主不会外借自己的宝器于他人,但若遇上必须外借之时,器主将索借之人印记临时标记在宝器之内即可。” 落木想了想道:“若借去之人,贪图宝器,借走之后不愿归还,岂非可以反手抹去器主印记,占为己有?” “若这种便宜都占得,岂会有还人肯借出自己宝器?“宝器之内的印记,只有器主可以抹去其它印记,借用之人除了可以调用自己的印记,不要说是器主的印记,就是其中其他被器主标记的印记也动不了一丝一毫。况且,中阶以上宝器之中都内附时间印记,过了器主住定下的借用之期,借用之人的印记将会被自动抹除。”莫铁匠冷哼了一声道:“不仅如此,凡被器主标记进去过的印记,若非器主禅让,永不可为此器之主。” 落木道:“难道抹除器主印记,重印器印成为新器主也不行?” 莫铁匠摇了摇头道:“这种宝器换主之法只能用于没有被器主标记过器印的之人,对于被器主标记过的练息师,一旦试图抹去器印,要么被宝器反噬,要么器毁。” 落木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此话才出,突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再细一寻思,确有不对之处,便又道:“不对,不对,莫老先生,按你适才所言,除非器主,否则无法在宝器之内添加印记,你又非器主,也未强行抹去器主印记,如何又能在靴子内加入我的器息印记,而且还将我的器息印记加入到了那道特殊器纹封印的独立空间?” 莫铁匠微微一笑,嘴里又悠悠吐出一个烟圈,道:“我刚才跟你所讲的是器主与印记的规则,这个规则是炼器师炼器时所制定。所以,这个规则约束的是器主与器主标记的印记,但未必能约束炼制此器的炼器师。” “未必?”落木心中一震,道:“你是说,如果炼器师在炼器之时,偷偷留下一条此规则之外的潜规则,那么炼器师就可以通过他暗藏的规则,即使在没有获得其中许可的情况下也能完全掌控宝器?” 莫铁匠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但并非所有炼器师炼器都会留下自己的潜规则,或者并非炼器师会在自己炼制的所有宝器中留下潜规则。这双靴子正巧被炼器师制定了潜规则,我并不能跳出器主与印记的规则,却能借助隐藏的潜规则处理器主甚至器主都不能处理之事。” 要找到密制其中的潜规则,并加以利用,对一般的炼器师,除非本人,否则极难,但这个难题对莫铁匠而言,却不值一提。 果然,莫铁匠接着道:“我跟你说过,除了解开锁印封印术纹,其它,对我而言,不难。锁印是靴子里被独特的器封术纹加封的第二道锁,就算你能进入靴子的器藏,打不开这道锁,那也是进不了锁印之所的。你的器息印记加入到锁印之中,与是否器主无关。” 如此,就算是被附加过靴子器印,若无锁印器印,也只能进入靴子器藏,至于锁印之所,只可见而无法入。念及此处,落木暗暗吃惊,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炼器师了,脱口而出道:“你们炼器师真是太可怕了。” 转而一想,指着莫铁匠道:“莫老先生,你实话告我,可是在斩铁之中也炼制了你的潜规则?” 一提到斩铁,莫铁匠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也不瞒你,我的确有想过炼制潜规则在斩铁之中。” 落木啊了一声道:“果然!” 莫铁匠接着叹气一声道:“可惜,斩铁虽为我所炼制,但它却是个大大的异类。我若能炼制其中潜规则,斩铁何至于跟我身边这么多年也无法入器。” 落木半信半疑,一脸狐疑道:“这是何故?” 莫铁匠道:“大器皆有大觉,非强力可为!” 落木道:“难道连你这样的炼器大匠都不可为?” “炼器与炼兵不同,凡器有觉。炼器师炼器,所炼之材必须是蕴器之材。这个道理和琢玉相同,玉不琢不成器,但首先它得是块琢玉,一块普通石头任你是再强的匠师,也琢不成玉器。无论如何强大的炼器师炼器,也需遵循器材本事的自觉,才将所持器材炼至巅峰。”莫铁匠道:“就如你在玉石市面面所见,有的被雕琢成玉树,有的被雕琢成玉兔,它们的形态之所以成树成兔,并非因为匠师刻意将它们雕琢成树,雕琢成兔,而是匠师摸透了玉材材质形体之后,顺循器材本身的特性,将它们雕琢出最佳的艺术形态。” 落木想了想道:“炼器师与器的关系,倒似先生与学生,先生并不能改造学生的天赋,但能教导好学生。” 莫铁匠笑了笑道:“你这么比喻,也有个七八分道理吧。莫要真信了那些狗屁鸡汤,若真是个蠢才,再好的先生也教不成惊才绝艳之辈。可若明明拥有天生惊才绝艳之资,只因表面蒙尘却被埋没而不能发觉,那他的先生,就是个误人子弟的庸师。身为炼器师,第一能是识器,然后才是炼器。大陆之上,皆谓我炼器第一,而我并不以为然,却自诩识器第一,且以此为傲。” 第十二章 排查 落木问道:“炼器第一对你而言,难道还不足以为傲?” “大凡炼器师都以所炼之名器而闻名,所炼之器并非以我为傲,而是我以所炼之器为傲。”莫铁匠道:“万物有灵,大器有觉,于我而言,炼器并非我个人之功,炼器的过程,是我与器之灵觉对话的过程,大器琢炼出世,并非我一人之功。其中,有我之功,亦赖大器灵觉之功。而识器却是全然因我,就如你所持斩铁,若无我,它现在还坠在尘泥之中。” 落木想了想又问道:“你未能在斩铁之中炼入潜规则,可是斩铁之中大器灵觉的缘故?” 莫铁匠颔首道:“器材越强,器觉越厉,大器的器觉更盛。若未到器觉首肯,强行注入潜规则,轻则大器难成,重者反噬炼器之人,或者器材自毁。” 说到此处,莫铁匠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脸色也变得肃然起来,道:“我炼斩铁之时,所遇器觉之厉,平生仅见。我与其中器觉接触越久,接触越深,越是心生畏意。初遇上器材之前,还有潜规则之心,至炼器之时,却连这个念头都不敢起了。老夫炼器斩铁之时,几次起了弃炼之心,但终究不舍,最终炼成。以后虽然炼成,带在身边,却一直心头惴惴,如怀薄冰。弃之不得,留之心畏。我心知斩铁虽是我所炼就,却与我无缘。所以带着它一路游荡,直到落到你的手里,才算是解脱。” 落木闻言笑道:“我倒是第一次听说有害怕自己女儿的岳丈。罢了,早知你不怀好意,但木已成舟,我也就不与你计较了。” 莫铁匠噗地吐出一大团烟,白了落木一眼道:“斩铁之事,之前未与你言明,现下我言尽于此。斩铁器觉如此,将来定成大器,现在已然落到你手里,是祸是福,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是祸莫来怨我,是福也不必谢我。早与你说了,你我两清!” 落木嘻嘻笑道:“你如今已是我岳丈大人,如何能是两清,亲戚之间,少不得以后还要多走动走动。” 莫铁匠切了一声,用烟杆子敲了敲靴子道:“这个拿走,你小子日后少来烦我,我见你一次,就头痛一次。” 落木抱起靴子,回首躬身道:“谢过莫老先生。” 莫铁匠吐尽嘴里最后一口烟,道:“滚!” 说过之后,倒头便睡,任落木轻叫几声,也不醒了。 看来,确如青驴所言,莫铁匠解开锁印消耗巨大。事情交代清楚,终于安心睡去。 落木也不再打扰,自行离去。 出得门去,听见身后大门咣当一声,回过头去,只见骷颅坊已经大门紧闭。 落木抱着靴子,转身就去了镇衙。 镇衙之中,除了夜月萧叶,云小韵和方小燕也在。 早知落木今日要去骷颅坊,方小燕就缠着云小韵带她过来。 一见到落木进入镇衙院门,方小燕就朝他奔了过去,拉着落木的手一脸着急道:“落木,落木,可有千亩哥哥的消息了。” 落木边往衙庭里走,边应声道:“有的,有的。” 方小燕面露欣喜,道:“千亩哥哥现在哪里?我们这就去找他。” 落木在衙庭中坐定,道:“小燕,你别急,我已经找出了你千亩哥哥留下的消息,但我还不能确定他现在在哪里。” “千亩哥哥留给你什么消息了,可是在这双靴子里面。”方小燕迫不及待地从落木手中抢过靴子,毫不讲究地一屁股坐到地上,脱了自己鞋子,伸出脚丫子就穿了进去。 她穿上靴子,静静坐了一会,忽地站起身,崛起嘴巴道:“落木,你骗人,明明还是一样的,我还是没看到千亩哥哥留下了别的什么。” 落木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道:“我怎么会骗你呢,你千亩哥哥在其中一处留下了一条线路,我估计就是引导我们寻到他的线索。” 方小燕面带疑惑道:“可我穿上这靴子,看到的明明和之前是一样的,并没有多出你说的线索呀。” 落木道:“这就是莫老先生的本事了,他解开了线索的锁印,但锁印是靴子里的第二层封印,只有通过锁印印记之人才可看见。你的千亩哥哥虽然给了你靴子器藏的印记,但并没有在锁印上加上你的印记,所以,你并看不见锁印之中的消息。” 方小燕闻言,一脸委屈道:“千亩哥哥怎么没在锁印里也加上我的印记,他怎么能连我都不信呢。” 云小韵一旁柔声解释道:“你千亩哥哥并非不信你,是你年纪尚小,若给你也加了锁印印记,万一途中落到坏人手里,反将你置于危险之中。” 方小燕闻言哦了一声,想想云小韵言之有理,便释然了。 落木道:“我虽然能见到林千亩留下的一条路径,但路径并没有标注始终地点,现在还无从查起。” 夜月萧叶道:“我听说过这类宝器,它只记录路径,这路径图平时并无反应,但若你走入路径所在地点,路径就会被点亮。” 落木道:“如此一来,我们先得到达这条线索附近才行。” 云小韵皱眉道:“可我们并不知晓林千亩现在哪片地方,中土大陆如此之大,我们要找到他,岂非还是大海捞针一般。” 落木道:“倒也没有这般困难。林千亩既然和我们共同一战之后就回到了家乡,他的活动范围应该是在他家乡周边。” 云小韵凝眸道:“可我们连小燕家乡在何处都还不知。” 落木想了想道:“虽然眼下还不知,但按小燕过来的时辰计算,也能圈出一个大概范围,月牙镇附近人烟稀少,在这个范围内的村庄并不多,只要我们耐心依着小燕赶到这里的日程排除一下,应该就能找出来。” 几人说干就干,云小韵让方小燕穿上靴子,让她按赶来月牙镇的步行速度在附近走了一圈,估算出她行走过的大约路程。 等她带着方小燕回来的时候,落木和夜月萧叶已经翻找一张地图,挂在墙上。 几人按照方小燕的行走里程,在地图上以月牙镇为中心,画出一块区域。果然,在这个路程片区中的村落总共不过五个。 如此,排查范围一下缩小到了这五个村落。 第十三章 一夜蔷薇 夜月萧叶再取出一副地形图,落木将这五处的地形查看了一番,再一一将五个村落的地形描述给方小燕听。 待听到一处,方小燕眼睛突然一亮,道:“落木,你说的这地方,和我们石庙村的地貌一模一样。” 夜月萧叶朝地图上看了一眼道:“地图上标的可是愚室村。” 方小燕若有所思道:“愚室村?这个名字好像也有人这么叫我们村的。” 落木顿时气结道:“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方小燕道:“我们村里人一直叫石庙村的,外面怎么有人叫愚室村这个名字,我也不是很清楚,一时没想到,你们这时提起,我才想到还人有叫它另外的名字。” 夜月萧叶盯着地图细看了看,道:“这也不能全怪小燕,这个村落在夜月、斧国和景国的三角地带,是个三国都管,又是个三国都不管的三不管地带。这种村庄不同的管辖国给的官名各有不同。愚室村是夜月称谓的官方名字。石庙村估计是另外两国的其它称谓。” “对的,对的!”方小燕道:“听村里长辈说,我们村原先是归景国的,战乱后,夜月和斧国也管辖过来,就有了别的村名。” 夜月萧叶又去翻出一张景国绘制的国家地图,果然,在这张地图上愚室村的位置标记的赫然是石庙村。 “这就都对上了。”夜月萧叶吁了口气,道:“林千亩和小燕的家乡就在此处。” 落木点头道:“这是林千亩最后出现过地方,若要寻他,得从此地开始探查。我得去一趟石庙村,看看那里是否有他留下的线索。” 方小燕拉着落木的手道:“落木,那你带我一起回去吧。” 落木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在小韵姐姐家里呆着吧,你的千亩哥哥有危险,可能会祸及到你,我想你的千亩哥哥让你投奔月牙镇,也是希望我们能保护好你。” 云小韵正想说与落木一同去,听落木这么一说就犹豫了,方小燕被安排在她家,这时候,她再离开,就多少有些不合适了。 夜月萧叶也是欲言又止,首先他不方便出月牙镇,而且静楼台也对他下过走出月牙镇的禁足令。 云小韵想了想道:“要不,让胖子随你去。” 她所说的胖子,自然是厐小郎了。 “小郎正在全力营建海坊,这时候也不合适走开。”落木摇了摇头道:“你们不必担心,我此番过去,只是先行查探一下林千亩的行踪,并不是去打架拼命的。” 云小韵依然有些不放心,道:“若你一定要只身前往,出发前一定要先问过老镇长和江姨再说。” 落木笑了笑道:“这个自然。” 出了镇衙,他直接就去了月牙西舍, 月牙西舍。 看见风风火火的落木闯进来,静楼台放下手中书本,看了落木一眼道:“今日怎么如此闲了。” 落木端过静楼台桌上的茶盏,见静楼台并未阻拦,就喝了一口,道:“静叔,我要出一趟月牙镇。” 静楼台哦了一声,淡淡道:“是那小子出事了?” 落木微微一愣道:“你如何猜到?” “这有何难?那小子为你出那一剑的时候,就注定要麻烦缠身了,他出事是迟早的事。”静楼台道:“他身上的事有些麻烦,你确定要管他的事?” 落木点了点头道:“你都说了,他的麻烦在于他帮我出了那一剑,如今,他有事,我就不能不管了。” “也好!”静楼台想了想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要出去,何必再来问我?” 落木迟疑着试探道:“你,不反对吗?” 静楼台微微一笑道:“我为何要反对?” 落木也笑了笑道:“也对,要反对的人,应该是江姨才是。” 静楼台道:“所以,你并不准备去找你江姨了。” 落木皱眉道:“上次事急,我来不及通知你们,就去了一趟鬼门关,回来被江姨骂个半死。这次我要是见了江姨,你觉得,她还会让我出去吗?” 静楼台捧起书本,一边悠然看起书,一边道:“这话我没问过,也没和你说过,如果你一定要出去,记得你今日没来过我这里。” 落木笑了笑道:“我今天自然是没来过月牙西舍,要出去,也只是我自己的主意,静叔只管安心看书。” 静楼台微笑着默默点了点头。 落木转开话题,抛出一个自己最近一直缠绕心头的疑问:“静叔,自我入境练息境之后,影也跟着入境了。我与影的境界是同进同退的吗?” 一提到影,静楼台的笑容略微凝滞了一下。 过了会,他才道:“影与你,是相死相生的关系。修为一途,你进她进,你退则她亦退。” 落木想了想,不无担忧道:“我若重伤,她可会伤着?” 静楼台道:“你若受伤,并不会伤到她,但你若死了,她决计活不了。” 落木叹息一声,心情沉重道:“何苦让我多背负一条命。” 静楼台默默看了落木一眼后,道:“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落木默默点了点头。 静楼台道:“江姨那里你可以不去,但小青山上无论如何还是要去一趟的。” “好,我这就过去一趟。”落木答应了一声,放下手中茶盏,转身匆匆离去。 看着落木的身影渐渐远去,静楼台忽然似有所感,再次徐徐放下了手中书本。 他的目光微微一亮,眼光转向池畔。 一处睡莲下的红鲤突然一甩尾,从莲叶下跑了出去。 靠近莲叶的水池旁,一排细竹下的影子微微晃动了一下,一名蒙脸黑衣少女的身影从影子之中钻了出来。 静楼台默默看着那位黑衣少女。 黑衣少女却并没有转头看他一眼,而是径直走向西舍屋内。 待她从屋内出来的时候,手里提了一把小剑出来。 那小剑剑身黝黑,剑芒带刺。 静楼台看着黑衣少女,叹气一声道:“夜蔷薇这些年一直在等你,到今日,你终于肯来取它了吗?” 黑衣少女没答话,举起手中的夜蔷薇,用一种异常冷漠的眼神看着静楼台。 第十四章 镜花水月 静楼台轻轻一挥手,一道乌黑亮丽的术纹凭空浮现在黑衣少女眼前。 黑衣少女抬头默默观看看着术纹,调动器息跟着术纹流转,流转的术纹随着她自身的器息融入到夜蔷薇之中。 夜蔷薇稳稳颤动,黑衣少女的耳畔隐约听见花朵静静开放的声音。 她提起小剑,轻轻一挥,剑身插入地下竹影,剑身突然消失在暗影之中,地下竹影毫无生息地扩散出去,将整个月牙西舍的地面笼罩其中。 静楼台一边欣慰地看着黑衣少女,一边取出一个小罐子和一个黑色小瓶,他从小罐子中取出些许茶叶,放入杯中,拎起身旁的茶壶,将刚煮好的水注入到桌上的玉盏。随后,一股噐息融入茶水,他打开黑色小瓶,轻轻摇晃了下玉盏,玉盏中之水形成一道水柱,从杯子中出来,分毫不差地注入道黑色小瓶之中。 静楼台盖上黑色小瓶,给黑衣少女递了过去。 黑衣少女取过黑色小瓶,依旧不看他一眼,纵身跳入黑影,瞬息不见。 覆盖在月牙西舍地面上的黑影随着黑衣少女的消失而消逝。 落木出了月牙西舍,直接就去小青山之巅。 岩壁自开又自闭,他走近水帘,停住脚步。 “第一个问题。”落木朝水帘中道:“他们都说我是御息师,我真的是御息师吗?” 水帘后的声音道:“你真的是御息师。” “第二个问题。”落木摸出方小燕给他那块石头,道:“这是什么?” 略沉默了会后,水帘后的声音淡淡道:“这是块石头。” 落木一愣,一脸不满地叫道:“这也算答案。” 水帘后面默默无语。 良久,落木一脸无奈道:“罢了。第三个问题,我准备易形出行,我该如何做才能易形?” 水帘后面的声音道:“找到一面叫镜花水月的镜子,它能帮你易形。” “镜花水月?”落木眼光一亮道:“它在哪里?” 水帘后面再无声息。 小气,又是只肯答三个问题。 不过,也别想难倒我。既然让我找镜花水月,那这镜子一定是在我能找的地方。既到了这里,不如先去问问猴十三。 念到此处,落木穿过水帘,转眼进入水帘后的一方世界。 此次,他才露脸,就听见对面山上,一只猴子尖叫道:“偷酒的小贼又来了。” 顿时,山上猴声鼎沸。 来得不是时候,怎么如此差的运气,才出来就被盯上了。 落木拔腿就绕过水潭往山上跑,边跑边大叫道:“误会,误会,只是路过,我找十三,不来拿酒。” 哪知,他不说话还好,他这么一喊,山上猴头顿时怒了。 一个猴头大骂道:“哪回偷酒,你不是说路过。猴儿们,打他!这次断不能再让他把酒偷了回去。” 这猴头话音才落,顿时山上水果如雨点般朝落木砸落下来。 落木抱头急蹿,直到山弯转过,才避过水果雨。 他狼狈地拍了拍衣裳,将沾在身上的浆果抖落干净,才去了猴十三的入器阁洞府。 此刻,洞门大开。 不过里面却略显冷清,除了猴十三懒洋洋地趴在石桌上打瞌睡,并无别人。 落木进洞,大叫一声道:“十三,你个猴头又在偷懒。” 猴十三闻声,半睁开一只眼睛,道:“去,去,去,想看什么自己去,别碍你猴爷爷睡觉。” 落木在他桌旁坐定,道:“我都已经练息入境了,你这里还有什么好看的,诶,我有事问你。” 猴十三没好气道:“啥事?” 落木道:“你可听闻过镜花水月?” 猴十三眼神略微一滞,旋即眼光闪烁,道:“我说,小木木啊,这般小小年纪就贪恋镜花水月,不妥不妥啊。” 落木一拍桌子道:“什么狗屁妥不妥的,你就告诉我你到底听说过没有?” 猴十三迷起双眼道:“此时尚早,待到夜晚,月亮出来,有胆你到山下水潭花枝边上,朝水里瞧一瞧,那不就是整一个镜花水月了吗?” 落木见他敷衍,怒道:“十三,你别拿糊弄小孩的把戏忽悠我。我说的是一面叫镜花水月的镜子,你肯定知道的。” 猴十三面色微变,但很快就恢复了回来,恼道:“什么镜子,你什么时候看我照过镜子,要寻镜子,你找女人家去,问我作甚?” 落木死死盯着猴十三的眼神道:“不对,不对,十三你今天很不对劲。” 猴十三转过头去,道:“还说我不对劲,你哪次来了,我会好对付?” 落木摇头道:“这次不同。” 猴十三道:“有何不同?” 落木道:“往日来,你不是懒得理会,就是又囔有叫,可从没见过你这般眼神闪烁,支支吾吾。” 猴十三道:“我哪里有支......支......吾......吾了?” 话音说完,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落木道:“你瞧,你这还不够支支吾吾的?” 说着,落木一跳,蹿到猴十三眼前,盯着他的眼睛道:“说吧,镜花水月在哪里?” 猴十三挥了挥袖子,赶开落木道:“我哪知道。” 落木闪在一旁,笑眯眯道:“十三,我还不了解你吗。你这扭捏的样子,定是知道的。” 猴十三冷下脸道:“不知,不知就是不知。” “不对啊。”落木故意呢喃道:“十三你若不知,那水帘如何让我来找你?” 猴十三闻言啊了一声,没好气道:“偏他多事。” 落木赶紧道:“你看,你看,我就知道你定是知晓的。别啰嗦,水帘说你知道,定是知道的。” 猴十三迟疑了会,用手指了指山上面道:“你自己走去上面一层,镜花水月就在上面,你自己寻去。” 落木呲了一声道:“猴十三,你真是不厚道,你明知这上面一层,我根本上不去。这不摆明了又要诓我。” 猴十三不以为然地切了一声道:“小木木,说你是个娃娃,你还总不服气。其实,你也就只有这么一点点见识,你以前上不去,那是你因为你还未入境练息,而今你已入练息境,这上行一层的的壁障自然就对你无用了。” 落木闻言眨了眨眼,半信半疑道:“此话当真?” 猴十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当不当真,你自己去走过一趟不就知道了。” 落木想了想道:“也对,我且去走走看看,要上不去,我定还要回来烦死你。” 猴十三哼了一声道:“啰嗦,我这会都快要被你烦死了,还不快滚。” 第十五章 院中有位粼姐姐 眼看落木转身走出洞口,猴十三松了口气,刚闭上眼睛佯睡,却又听见落木回转过来的脚步声。 他还未睁眼,就听见落木的声音传来:“十三,你只告我镜花水月在上一层,却并未告诉我它在哪里,上层那么大,我上哪寻去,不行,不行,还是你带我上去。” 猴十三也不睁眼,又哼一声道:“上层我又上不去,要去你自己上去。” “又诓我,之前,你还未恢复练息,如今也与我一般,入境练息境,如何上不去?”落木嘻嘻笑道:“若练息境便能上去一层,你如何上不去?若练息境上不去上面一层,你岂非刚才又在诓我?” 猴十三挠首道:“我便是上得去,也不去!” 落木哦了一声道:“那就是你上得去,只是不愿去?” 猴十三道:“是又如何,这上一层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去的,你便是再烦死我也没用。” 落木想了想道:“你不肯上去也不打紧,只要你告诉我镜花水月究竟在何处,我便自己上去寻去,不来烦死你。” 猴十三恼道:“你怎地如此愚笨,都与你说了,镜子是女人家的东西,自然到女人家寻去。这上面层只有一位女主人家,你到她家问去便是。” 落木道:“你早说不就得了,得,既然你这么说,我且自个上去瞧瞧。” 说完转身就走。 听见后面猴十三道:“记住,这是水帘告诉你的,不是我说的。否则,借不出镜花水月,莫要来怨我。” 落木闻言,也不明就里,含糊应了一声,就赶出洞去。 出了洞口,沿石级蜿蜒上行,不久就见到一处古朴的山门。 落木走近上去,伸手轻轻一推,那门哗啦一声就开了。 十三这猴头果然没有诓我,这道门,我以前无论怎么推都不曾推开过,原来是道境界的门槛。 跨过门槛,一股花香扑鼻而来。 相比门下果树成荫,这门槛上面,不见一颗果树,却是繁花似锦,沿途两边开满各种鲜花。 落木置身其中,宛入花海,不由心旷神怡。 他沿着花径而行,走了一段,看见前方弯角岔路处有一个独立的花园,园中也开满了鲜花,奇怪的是,其中只开一种花,这种花,园子外面没有生长,开得极其娇艳。 花园中间有一间雅致的阁楼,阁楼前面搭建了一排木雕结构的香榭回廊,回廊下面有一处清浅的沙泉。 如此排场,该是位女子住处。猴十三说此层只有一位女主,那便该是这里了。沿途上来,也无其余岔路,倒确实好找。 园菲无门,落木信步走了进去,路面上沉香木板铺路,两边精致雕栏,十分雅致。 落木边走,边心中叹道,还真是个香榭人家。 正寻思哪里寻人,一转角,就看见一位白衣女子,轻依栏杆,手中一面轻罗小扇,那女子面容精致,咋一看,仿佛画中之人,落木才看了一眼,就痴了。 白衣女子轻摇小扇,眉头微颦,道:“妖?” 落木摇了摇头。 白衣女子微微一怔,又道:“人?” 落木点了点头。 白衣女子哦了一声,松开眉头,道:“原来是你,一晃眼,就长大了。” 落木奇道:“你,认得我?”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道:“不认得。” 落木愈加奇怪,问道:“那你如何知道是我?” “能入水帘的人,此方世界,只有你一人,你即是人,我自然知道是你。”白衣女子微微一笑道:“你就是落木吧?” “是我。”落木点点头,笑着道:“不曾想,我在这里还会有些小名声。” 白衣女子轻摇小扇道:“你上来之时,可有路过入器阁?” 落木道:“入器阁是上来的必经之路,我自然是路过的。” 白衣女子停下摇扇,轻声哦了一下,神情凝重,心思似乎飞了出去。 落木小心翼翼道:“小子冒昧来访,不知仙子如何称呼?” “仙子?这你可认错了,此方世界只有妖,我只是个无名的小妖。姐姐我虚长你些年纪,你称我一声粼姐姐便好。”白衣女子随后盈盈一笑,目光落在落木脸上,道:“小弟弟小嘴这般甜,可是有事求我?” 落木讪笑一声,躬身拱手道:“粼姐姐见笑,小弟唐突了,不瞒姐姐,确实有事相求。” 白衣女子道:“何事?且说来听听。” 落木道:“小弟近日准备出行,欲易形而往。事出紧急,小弟未修习过易形之术,也无此能耐,就想借镜花水月一用,不知镜花水月可是在粼姐姐你这里?” “镜花水月?”粼姐姐脸色微变道:“你怎知镜花水月在我手中,你可是与猴十三那厮相熟?” 落木听她口气不善,坎坷不安道:“也算相熟吧。” 粼姐姐冷冷道:“可是十三这个猴头让你来取镜花水月的?” 落木见粼姐姐脸色不对,又想起猴十三临行叮嘱过的话,便道:“我虽与猴十三相熟,但却彼此都不对付,这并不关猴十三什么事。” 粼姐姐脸色愈加难看,冷冰冰道:“除了猴十三,此中并无他人知道镜花水月在我手里,小弟弟,你这话在我跟前可糊弄不过去。” 落木心头咯噔一下,心道,看来猴十三与这位粼姐姐,比我还不对付。 粼姐姐见落木不语,又道:“小弟弟,若是十三这猴头让你来取镜花水月,你便直言相告,姐姐也不会为难你。但你若骗我,借不得镜花水月不说,以后就莫想再过此层之上了。” 落木闻言,赶紧道:“小弟哪敢欺骗粼姐姐,确实不是猴十三。” 粼姐姐一脸狐疑道:“不是他,还能有谁?你若说不清楚,休想借到镜花水月。” 落木作出一副坦然的样子道:“是水帘让我来借镜花水月的。” “原来是他,偏又他多事!”粼姐姐闻言脸色好看许多,道:“若是他,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落木见她神色缓和,趁机道:“还请粼姐姐借我镜花水月一用。” 粼姐姐道:“既然不关十三这猴头,又有水帘的引荐,姐姐我便借你一用。” 落木闻言就拜道:“多谢粼姐姐!” 粼姐姐款步走下栏杆,从白衣绫罗中伸出芊芊素手,在沙泉中轻轻一抄,清浅的沙泉水面突然静止,待她手伸上来时,抓了一面小巧的镜子出来。 粼姐姐缓步走回来,指着手中镜子,虽还在发愣的落木道:“这便是你要的镜花水月。” 第十六章 好香的肉味 落木大喜,上前一步,欲要接过那面镜子,粼姐姐却手臂往后一缩,将镜子往后收了回去。 落木心中又是咯噔一声,脸色微变:“粼姐姐,你这是......?” 粼姐姐道:“小弟弟莫要心急,许久不见有人来,姐姐今日见到你,心情甚好,这镜花水月自然会借你,只不过,还需你先答应帮我做一件事才行。” 可别出什么棘手的幺蛾子,落木硬着头皮道:“粼姐姐有事需要小弟帮忙,小弟自然是要帮的。” 粼姐姐看出落木心思,微微一笑道:“此事甚是简单,小弟弟不用担心姐姐给你出什么难题。” “粼姐姐哪里话,你吩咐的事,不管是易是难,小弟都是做的。”落木略松一口气,道:“不知是何事?” 粼姐姐道:“你替我传个话给猴十三即可。” 落木道:“这个容易,有什么话粼姐姐尽管吩咐,小弟一定带到。” “也不必吩咐你。”粼姐姐撩了撩乌黑的秀发,突然变了一副模样,张牙舞爪地对着镜花水月叫道:“十三,你这个猴头,你一日不上山,我便一日镇在蟠花园,有本事你就躲在入器阁,永世不出头。” 粼姐姐刚才模样,突然从仙女变成魔女模样,落木看得一悚一悚的,呆呆看着她对着镜花水月说话,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直到粼姐姐将镜花水月塞到他手里,还怔怔不敢言语。 粼姐姐重新撩了撩头发,变回原来模样,道:“小弟弟,你下去的时候,将我方才投影在镜花水月中的那段放给猴十三看一遍,可好?” 落木赶忙收过镜花水月,道:“好的,好的,我这就下去。” “慢着!”粼姐姐一把抓住想仓皇逃走的落木。 落木被她抓住,一股器息压迫下来,顿时动弹不得,正心头大惊,粼姐姐却又放开了他的手,道:“你拿了镜花水月去,可会用?” 落木一愣道:“不会?” 粼姐姐道:“那你跑什么,姐姐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落木尬笑一声道:“姐姐这般温柔,怎会吃了我。” 粼姐姐低头凑近落木的脸庞,嗅了嗅道:“倒是好久没吃过人肉了,都快忘记是什么味道了。” 落木闻言啊了一声,手中的镜花水月差点掉落在地:“粼姐姐,我还小,吃起来不上口的,你想要好吃的,下回我给端个精瘦的大野猪上来。” 粼姐姐闻言伸回小蛮腰,捂住樱桃小嘴咯咯笑道:“小弟弟,这你就不懂了,小的嫩,吃起来才上口。” 落木吓得直冒冷汗,差点又要拔腿就跑。但再一细想,这是她的地盘,想跑断然是跑不掉的。 粼姐姐见落木脸色发白,额头冒汗,却并不逃跑,不由觉得有趣,她坐回栏榭,朝落木招了招手,柔声道:“倒还有几份胆色,你过来!” 落木硬着头皮,走到粼姐姐跟前。 粼姐姐伸手在镜花水月上轻轻一点,镜面顿时如水花般荡漾开来,她抓住落木的手按在水纹上。 落木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她摆布。 粼姐姐道:“放出些你的器息出来。” 听到此言,落木恍然明白过来,她这是要在将自己的器息印记印到镜花水月之中。 果然,他才释放出些许器息,镜花水月的器息就与自己相融了起来。 “镜花水月与寻常宝器不同,除了器息印记相符之外,每次易形解形,都需要默念咒语才能成功。”粼姐姐道:“你附耳过来,我将口诀念与听。” 落木低头附耳过去,粼姐姐将小嘴凑到他耳根,闻得她吐气如兰,气息吹在脖子上,一阵酥痒,只听见粼姐姐道:“好香的肉味,小弟弟,你可知此时我最想做什么?” 落木心头一紧,心跳得咚咚响,他颤悠悠道:“小弟才喝过酒,肉酸,不好吃的。” 粼姐姐咦了一声道:“这会我又没想吃你,你怎么反倒要送我尝尝鲜了?” 落木身体一僵,道:“是小弟意会错了,不知粼姐姐此时最想做什么?” 粼姐姐道:“自然是传你易形解形的口诀。” 落木身体一松道:“还请粼姐姐教我!” 粼姐姐嗯了一声道:“易形的口诀是‘易’,解形的咒语是‘解’,小弟弟你定要记在心头,莫要忘记了啊,否则镜花水月落在你手里也就是一面镜子。” 落木啊了一声,脱口道:“就如此简单?” 粼姐姐缩回头,半依在栏杆上,似笑非笑道:“用到关键时,易形解形需要快速转换,难道你想要念上一大段才行。你若喜欢这样的,姐姐我给改个一个大段的,你要多长就有多长。” 落木赶紧摇头道:“如此甚好,不敢再劳烦粼姐姐改了。” 粼姐姐道:“那就这样?” “就这般挺好,挺好的!”落木摆弄了会手中的镜花水月,道:“口诀我已经知晓,就是还不知道如何才能易上他人之形?” 粼姐姐道:“这个简单,你先拿上镜花水月照上一照,将你要被易形之物的音容形态收入其中,待你要易形之时,对易形之物也照上一照,默念出口诀即可。” “易形之物?”落木眼光一亮道:“莫非镜花水月可以易形的不仅是人,还可以是个物件?” 粼姐姐道:“这个当然,不过其中自有规则,血肉之躯只可易形血肉之体,非血肉之物,只可易形非血肉之件。” 落木道:“晓得了。” “还有一点,你务必谨记。”粼姐姐接着道:“易形练息师,不可跨境。” “不可跨境易形?”落木道:“若是练息境的练气师易形虚空境练息师,会如何?” 粼姐姐轻摇小扇,淡淡道:“自然是爆体而亡。” 落木啊了一声,又听见粼姐姐道:“御息师除外,可跨一境。” 落木有松一口气道:“如此甚好。” 粼姐姐闻言停住手中小扇问道:“小弟弟,莫非你是御息师?” 落木不敢瞒她,点了点头道:“是的。” 粼姐姐似乎也没感到特别意外,只是哦了一声,挥挥手道:“该教的都已经教过你了,镜花水月便借与你了。” 第十七章 撞倒了一个花篮 落木见粼姐姐无意多言,便拜谢过后转身离去。 当他转身之时,一不小心碰倒了放在栏凳上一个精致的花篮。 花篮掉落在地,篮中的鲜花撒出了一地。 落木赶紧伏地收拾起来,收到一半,摸着那花篮,心生一念道:“粼姐姐,可否将此花篮送与我?” 粼姐姐诧道:“你一个男子,平日又不摆弄花朵,要花篮何用?” 落木将散落的花束尽皆收入花篮,起身道:“粼姐姐你不知道,这山下猴头们老是欺负我,每次出入这里,都要吃上他们一顿水果雨,这篮子我瞧着大小合适,正好可以顶在头上挡上一挡,好歹可以免过次次头上吃包。” 粼姐姐吃吃笑道:“小弟弟又要胡说,定是你经常偷酒惹怒了山下猴头,否则哪有水果雨下来。” 落木嘻嘻笑道:“那些猴头们终年酿酒,摆得山洞里都是窖藏,都快要装不下了,我不过一次取他一两坛,他们就这么招呼我,忒是小气。” “嗯,山下的猴头确实可恶。”听见落木狡辩的话语,粼姐姐似乎并没有觉得不妥,反倒摆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道:“小弟弟,你我甚是投缘,就冲那些猴头欺负你的份上,这花篮姐姐送你了,也算是个姐姐送给你的见面礼。” “多谢粼姐姐!”落木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些花儿我也一并拎走了。” 粼姐姐奇道:“你要花儿何用?还能找猴头换酒喝?” 落木笑道:“这花儿不是给酿酒的猴头的,我送与猴十三去。” 粼姐姐更奇了,道:“你与猴十三又不对付,为何要送他花儿。” 落木道:“就是与他不对付,我才怕给他看过你留给他投影恼了,举他的棒子打我。我又打他不过,撒些花儿过去,就算消消他的火气,好歹也能护我逃命。” 粼姐姐咯咯笑道:“小弟弟好生调皮,猴十三又不是喜欢花的主,你撒他花儿,只怕他更恼了,不过啊,姐姐就喜欢你这性子,日后得空常来姐姐这里玩啊。” “好嘞!”落木应了一声,毫不客气地挽起花篮就要往外走。 粼姐姐见他要走,又朝他招了招手,道:“回来!” 落木一愣停住脚步道:“粼姐姐还有何事吩咐?” 粼姐姐道:“把篮子拎来。” 落木心里嘀咕一声,莫不是又反悔了,连个装花的篮子都舍不得送? 心里虽然嘀咕,还是老老实实拎着篮子走回到粼姐姐跟前。 粼姐姐在篮子上轻轻一挥衣袖,落木只觉得手心一凉,一道器息被手中篮子吸收了进去。 听见粼姐姐道:“好了,这篮子我已经禅让与你,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落木吃了一惊,道:“这篮子莫非也是一件宝器?” 粼姐姐道:“自然是的,姐姐送你的见面礼难道还能是个普通篮子,要让十三那猴头知道,还不把姐姐笑话死?” 落木赶紧又是一通拜谢,道:“小弟不知这花篮是粼姐姐自家用的宝器,张口就要,真是忒不识好歹了。早知是粼姐姐的随身宝器,怎么也不敢张这个口。” “若是你早知它是我的宝器,无论你如何赖皮问我要,姐姐也是不给的。”粼姐姐道:“就是看你无心,姐姐才肯随个性子送你了。你撞倒它,也是与它有缘,只管拿去就是。” 落木道:“谢过粼姐姐!下次有可心的宝器可别轻易放着在外头,弄不小心,下次我又撞翻了哪个,粼姐姐可莫要心疼被我赚了去。” 粼姐姐吃吃笑道:“还想赚姐姐的便宜,下次,你要敢故意撞翻姐姐的宝器,姐姐直接把你扔到猴头的水潭里去。” 落木连道几声不敢,辞了粼姐姐,收好镜花水月,挎着一篮子花朵,乐悠悠地沿着花径山路转回去。 路过入器阁,见猴十三依然趴在桌上瞌睡。便在他对面坐下,拍了拍桌子,大声叫道:“天亮了。” 猴十三自顾瞌睡,眼都不睁一下。 落木道:“故人有信,托我带来,你不想看上一看吗?” 猴十三闻言身躯一颤,抬起头来,道:“你见到粼白羽了?” 落木故作愕然道:“我见到的是一位天仙一般的粼姐姐,不知是否是你所说的粼白羽。” “天仙一般的粼姐姐?”猴十三冷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负手道:“也就能骗过你这般天真的小娃娃,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女魔头。你能活着下山,就庆幸吧。” 落木闻言一下就跳了起来,道:“你既知她是个女魔头,还让我上山找她?猴十三,你个王八生的乌龟蛋,想害死我啊!” 猴十三也不动怒,道:“是你自己要作死。明知镜花水月在她手里,还要纠缠我指点你去寻她,这会儿反倒是怪我的不是了?” “好,好,猴十三你有种。”落木拿出镜花水月,边放出粼白羽的投影,边道:“有种你把刚才对我说的话,也对着她再说上一遍。” 猴十三看见镜花水月之中显出粼白羽的影子,顿时愣住。 只见投影中,粼白羽张牙舞爪道:“十三,你这个猴头,你一日不上山,我便一日镇在蟠花园,有本事你就躲在入器阁,永世不出头。” “还真是她!许久未见,还是这么嚣张!”猴十三暴跳起来,良久才镇定下来,哼了一声,故作镇定地指着镜花水月中粼白羽的影子,叫道:“要我永生不出头,有本事你倒是走出蟠花园来试试?” 落木收起镜花水月,退开一边道:“反正口信我已带到,这话有胆你自己与粼姐姐当面说去。” 猴十三道:“你当我不敢吗,她要敢下来,我就......” 落木道:“你就如何?再不中,你也不至于要打女人吧?” 猴十三呸了一声道:“这女魔头也算是女人?下次被她吃进肚子里的时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落木也呸了一声道:“我刚在上面差一点就被她吃了的时候,你之前也没提醒过我啊!” “不能啊,她难道猜不到你就是落木吗?”猴十三一脸狐疑地盯着落木道:“粼白羽还当真要吃你啊?” 落木没好气道:“可不是,我一提起你,她就气得要命,差点一口就把我吃了,还好我机灵,马上抬出水帘,才逃过一劫。” 猴十三耸耸肩道:“这就怪不得我了,我早提醒你不要说是我让你去借镜花水月的。” “别这么不要脸地甩锅。”落木道:“我只是提到你罢了,又没说是你让我去借的。” 猴十三道:“所以,你现在还活着不是?” 落木道:“十三,说说,你是怎么招惹了粼姐姐,连让我提你的胆子都没有?” “谁说我不敢的?”猴十三怒道:“小木木,你别不识好歹,要不怕被她吃了,你大可在她面前不停地提起我,可不是我怕她,我是怕你没命回来。” 落木见猴十三气得够呛,便将篮子放到石桌上,道:“看在好歹你也算是帮我借到镜花水月的份上,我原谅你了。喏,这是粼姐姐送你的花儿,给你了。” 猴十三切了一声道:“别诓我,那女魔头还会送花?” 话虽如此说,眼睛却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一眼。 第十八章 小贼今日忒是嚣张 猴十三一看之下,脸色顿时大变,他手指着落木道:“小木木,你好大的胆子,连粼白羽的东西你都敢顺下来,不怕被她生吞活剥了去吗?” 落木从未见过猴十三如此紧张,不由一怔,旋而笑道:“不过是些蟠花园里的花儿,猴十三,一提到粼姐姐你就不对劲,你平时的胆子都到哪去了?” “什么花儿?”猴十三指着石桌上的花篮子道:“我说的是这个篮子!” 落木不以为然道:“篮子又怎么了,不过是个装花的篮子,我准备下山时顶包用的。” “什么不过是个装花的篮子,这可是粼白羽的随身宝器。都说我是个闯祸的猴头的,我看你才是闯祸的小祖宗。”猴十三道:“你顺出篮子的时候,可有被粼白羽发现?若她还未察觉,赶紧悄悄送回去。要不然,你现在就赶紧带着篮子滚出水帘找你家大人处理这个篮子,不过,如此你以后莫要再进这里来找死了。” 说着,将篮子塞到落木手里,不由分说推着他往外走。 落木拗他不过,将篮中花儿倒出去,洒得猴十三满脸都是,拔腿往外跑:“十三,我先走了,花儿送你了。” 猴十三拨开满脸鲜花,指着落木逃去的背影,骂道:“谁要你的花,不嫌命长,你顺个花篮出来做什么用?” 落木远远道:“怎么没用,待会猴儿花果雨下来,拿来顶包正合适,顺带还能赚些果子回去。” 猴十三闻言怒火更甚:“你偷人家酒去,还不许猴儿们砸你些果子,那些猴儿们虽然恼了,但下手都有轻重,又砸不死你。你顺了粼白羽的宝器,那个女魔头可没这么好脾气,她发起火来,足够你死一百次一千次!” 落木远远道:“谁说是我顺的篮子,分明是是粼姐姐自己要送我的。” 猴十三闻言一愣,自言自语道:“粼白羽送的?不能吧,这可不像是粼白羽那女魔头的往日做派。” 冷静下来,略微沉默之后,猴十三又自言自语道:“细想想,也对,就小木木这点道行,没有粼白羽首肯,要想将那女魔头的随身宝器顺出来,也是没可能的。” 猴十三抬头望向山上蟠花园方向,脸色渐冷,道:“粼白羽,不管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惹我可以,但若敢要伤害到小木木,信不信我把你的蟠花园烧个干净。” 落木拎着篮子,心情十分畅快,嘴里哼着歌小曲,大摇大摆地下山去。 他把曲儿故意哼得响亮,还没转过弯角就听见猴声鼎沸。 他方转出弯角,就听见一个眼尖的猴儿嘶声尖叫道:“来了,来了,小贼来啦!大伙都准备好了,砸他!” 水潭上面山上的果树顿时一阵摇晃。 这会,落木不似往日被发现后一路狂奔,反而慢悠悠地逛过去。 树上猴儿,手里早准备上了果子,见落木不急着走到,反而急了。有几个沉不住性子的小猴,远远地就将果子扔过来。只是,气力不足,还打不到落木跟前。 落木捡起一个滚到跟前的果子,放到衣袖了擦了擦,一口咬到嘴里,美滋滋地边吃边走。气得猴儿们哇哇直叫。 “哇咔咔,小贼今日忒是嚣张!” “大伙别急着扔,别浪费了果子,待他走近来再砸,这次不把他砸成猪头,切不可放他过去。” “气煞死猴了,不行,待会等他过来,我得换个大的果子砸。” “不需换大的,大的容易躲过,换小的扔得远些,力道也更足,砸得更是生疼。” “有理,有理,另只手里多备些小果子,这回定要砸得他满头是包。” “来了,来了,砸他!” ...... 落木吃掉手中果子,正好走近水潭,他抬头对着山上门夸张地打了个嗝,嘴里吐出核来。 山上果树,一阵水果如雨潇潇而下。 落木不慌不忙,将手中篮子往头顶一抛。 篮子浮在他头顶,瞬息变大,将他身子完全遮在下面。 噗通,噗通...... 只听见篮子里不停有果子砸落进去的声音。 落木吹着口哨,慢悠悠地转到水帘边上,抬头朝山上猴子叫道:“猴儿们,辛苦了!送哥哥我的果子够了,够了,多谢,多谢!” 说完,收下篮子,钻入水帘中不见。 山上猴头眼睁睁看见落木大摇大摆离去,收住手中果子,一时安静下来,片刻之后,纷纷指着水帘后面,骂声滔滔不绝。 落木出了水帘,从篮子里挑出两个熟透的鲜果。随手将篮子收缩起来,放入袖子。 一路,边走边啃,心中好不惬意。 下了小青山,又逛悠着去了镇衙。 夜月萧叶、云小韵和方小燕也还都在,落木取出篮子,倒出一篮水果铺在桌上,招呼镇衙里的人一起过来吃。 方小燕吃的满脸都是,边吃边问道:“落木,你哪里买来这么多的果子,有好些果子,我都从未见过。” 落木拍拍她的脑袋道:“果子品类那么多,你哪能都见过,怎么样,好吃吧?” 方小燕连连点头道:“嗯,真是好吃。” 落木拿过一块毛巾,一边递给她,一边取出镜花水月,对着方小燕道:“吃慢点,还多着呢。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吃得满脸都是了,先擦擦脸再吃。” 方小燕照了照镜子,一边擦了把脸,一边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道:“还真是吃得脸都花了,都怪这果子太好吃了。” 落木收起镜花水月道:“又不是只吃这一顿的,就没下顿的,以后还有得吃的。” 方小燕嘴里啃着果子,呜呜地嗯两声。 “见过老镇长了?”云小韵皱着眉头,斯斯文文地小口吃着果子,心思却全然不在品味果子的味道。 落木点了点头道:“见过了。” 云小韵道:“他允你出去?” 落木道:“自然是允了的。” 云小韵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可你自小都在月牙长大,除了上次着急忙慌地去追小曼,还从未出过镇子。月牙有几位叔叔阿姨在,平时也是他们护着,出了月牙,可就......” 落木笑了笑道:“小燕都能孤身一人,寻到咱们月牙镇里来,我又有什么去不得的。老镇长都说行,自然是行的。” 方小燕咬着果子,连连点点头,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道:“行的,行的,落木,你一定行的。我们村虽然偏僻了些,但你照着地图走,不难找的。小韵姐,你要是担心,让我陪落木一起去呗。” 云小韵敲了一下方小燕的脑袋道:“你老实给我待着,别添乱。” 方小燕咋了咋舌头,躲去一边。 第十九章 有数 夜月萧叶指着墙上地图道:“愚室村地处三国的偏远地带,虽然三国都公开对外宣称是自家领地,但三国为避免产生不必要的国家纷争,又都未有派驻人员实质管辖。所以,它的真实现状,其实是由愚室村村民自行管辖的。这是一个名义上三都管,实际上三不管的地带。这种地方,其实是谁的拳头大,谁说话。” 落木道:“萧夜,你能帮我弄到一个方便进入愚室村的夜月身份吗?” 夜月萧叶想了想道:“弄一个夜月方面的身份并不难,但夜月的身份在愚室村这种地方未必管用。” 落木道:“无妨,我们月牙镇与夜月刚闹过一场,而且林千亩还牵扯其中,用我自己的身份进入愚室村太过敏感,我只需要一个与愚室村方便民间往来的夜月身份,能在愚室村走动时不引人注意就好。” 夜月萧叶想了想道:“我外祖母萧家有走一条愚室村的暗线,我可以在萧家找个合适的人从中接应你一下,有萧家人的身份,你在愚室村里日常行动也方便些。” 落木道:“暗线?” 夜月萧叶颔首道:“愚室村这种三不管的贫寒之地,种不出粮食,也不是商贸流通之所,村民唯一赖以为生的生计就是生产曼陀莎离。” 云小韵颦眉道:“曼陀莎离?这不是大陆上的迷幻禁药吗?” 夜月萧叶道:“曼陀莎离是一种禁药,但药性并不十分强烈,除了迷幻之外,它还有特殊的药用价值。它虽然在大陆并不能公开售卖,但在黑市之中要想买到曼陀莎离并不难,各国对这桩黑色买卖其实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管如此,这桩生意明里走不动,也只能走暗线。” 落木点头道:“有萧家的人接应,倒也能方便许多,他可以在何处,如何与我接头?” 夜月萧叶取出一块小巧的玉牌,递给落木道:“你到了愚室村之后,去找一家萧记的药材铺子。凭这块玉牌,你有什么需要,让他们给你安排,无有不遵。” 落木收过玉牌。 方小燕凑过来,拉着夜月萧叶的袖子道:“我知道萧记的,要不,你也给我一块,以后我在村里有事也能找萧记帮帮忙。” 夜月萧叶笑了笑道:“这又不是小孩的玩具,不小心落到别人手里,可就麻烦了。” 方小燕闻言,只好悻悻走开,继续埋头啃果子吃。 出了镇衙,落木又去了趟青衣铺子,找掌柜明老板聊聊那个失踪伙计的情况。 自从上次在落木家被击伤之后,这名伙计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击不中,立刻退走,不带一点拖泥带水的,这明显是训练有素的。 顺便买了俩套衣裳,留在路上备用的,明老板十分殷勤地帮着落木试装,趁着试装的时候,落木取出镜花水月不露声色地照了照明老板的音容笑貌。 出了青衣铺子,又到镇上四处转了转,用镜花水月随手照了一些人和物,以备日后易形所用。 一切准备妥当,落木最后才去了春风酒楼。 一进门就看见金玉笑眯眯地坐在门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金玉的感染,落木也跟着十分愉快地笑了起来,道:“金叔,借我匹马用。” “马?”金玉皱眉道:“小木,你这是要出镇子去吗?” 落木道:“是啊,这些日子呆得闷了,出镇子逛两天去。” 金玉指了指拴在旁边的一匹消瘦的白马道:“咯,正好有一匹闲着。” 落木走近马匹,着眼瞧了瞧,总觉得有些眼熟,便道:“金叔,这瞧着不似是你们春风酒楼的马啊,怎么看着和我卖给青衣铺子明老板家的那匹倒是有几分神似。” 金玉上去拍了拍马背道:“就你眼尖,正是明老板家的那匹。这几日,客栈里走货,自家的马都用出去了,还不够用,瞧着明老板那里有匹马闲着,就借过来用了。” “客栈自家的马都出去了?这马我可要用上好些日。”落木道:“前些日子,明老板家自家的马病死了,看我那匹从鬼门关带回来的马闲着无用,就死皮赖脸的问我买,我想着平日都在月牙镇,这马对我也没什么用处,就卖给他了。这马我从鬼门关带回来的时候,可是高头大马,现在怎么都廋成这样了,你们这些掌柜的也太黑心了,不带这么用苦力的。早知如此,我就不卖了。” 金玉笑眯眯道:“这可怪不得我,我从明掌柜那里借来的时候,它就已经廋成这样了。要不是自己马都用出去了,我哪会打明老板这么一匹廋马的主意。你要急用就牵走,若是不急,就等等,再消个七日半月的,客栈也该有自家的马儿回来了,我们自家的马壮,你要哪匹随你挑。” 落木汗然道:“我再不急,也耗不上七日半月的。” 金玉解下缰绳,交到落木手上道:“那这匹马,你就先牵走。放心,明老板那边有我交代着呢,他那边这些日不走货,否则以明老板那死抠的性子,哪肯借我。他要是哪日来要了,我自家的马回来了先给他顶用。再不济,我拿银子砸死他,看他还在不在我面前哭丧。” 落木哈哈一笑,牵过马道:“行,砸银子的事,金叔你拿手啊,这茬我就不管了。” 金玉双手拱在便便大腹上,两眼笑咪咪道:“有你金叔呢,放心牵去。外面莫要贪玩,早去早回,别让你江姨担心。” 落木应了一声,牵着马儿,眼看走到了院门口,却又转身牵马回转来。 “不对,不对,不对劲啊!”落木瞪着依旧笑容可掬的金玉道:“金叔,你这次答应得如此爽快,一句也不带多问的,可是早知道我要上哪去了?” 金玉道:“这个自然是知道的,你不是闷了,要出去玩遛些日子吗?” 落木笑容可掬笑咪咪地盯着金玉,一言不发。 金玉被落木盯得一悚,两人笑眯眯地对峙片刻,金玉终于摊开双手道:“好吧,这不芒琴那死瞎子昨日上我这里喝酒,提起了愚室村的事吗,我寻思着你这出门,该就是去那里了吧。” 这些日子,方小燕就住在竹林小筑之中,芒琴自然多少会知晓林千亩与愚室村之事,金玉与芒琴是酒肉之交,从芒琴口中知晓,再正常不过。想到这些,落木转开眼神,哦了一声,赫然道::“这趟确实是要去愚室村,此事金叔知道无妨,但万万不可让我江姨知道,不然,溜不出去不说,就是溜出去了,回来让她知晓,也是要被打断腿的。” 瞧你说的,你江姨哪舍得把你的狗腿打断,再生气,也顶多不过把你关进小黑屋罢了。虽然心里这么想,明里,金玉依旧笑容可掬道:“哪能呢,这事断不会让你江姨知道,金叔心里有数,有数。” 听金玉如此说话,落木才又牵着马儿走去,临到门口,又转回头重复叮嘱两句:“金叔,此事,万不可给江姨报信。” “就把心放进你的小肚子里去,你金叔是那种通风报信打小报告的人吗?”金玉笑语盈盈地朝他挥了挥手道:“放心去吧,就是你江姨严刑拷打,我也决不会说漏半字。” 落木眨了眨眼道:“当真?” 金玉缓缓点头,用一种十分沉重,不容置疑的口气道:“当真!” “行!有金叔你这么说,我可就放心了。”说完,一跃上了马背,一鞭抽下去,马儿一声嘶鸣,驮着落木冲上柳灞,一骑绝尘而去。 马背上,落木自言自语地腹诽道:“当真你个头。都被你知道了,再不跑快些,怕是就要被江姨逮着回去了。” 第二十章 红瞳 眼看着落木的身影在柳灞上完全消失,金玉的笑容才缓缓收起。 他转身就上了客栈楼上的茶厅。 推开正对着柳灞的茶厅雅室,房间里,江琳正凭窗远望落木消失的背影,一丝失落和担忧涌上心头。 金玉叹气一声道:“琳姐,你既舍不得他出去,为何又要我特意送马给他?” 江琳转过身,依着窗口缓缓坐下,道:“孩子们都长大了。儿大不由娘啊,当初我们迁来这里,就是不想把他们养成温室里的花朵儿,只是越是养着越是舍不得放他们出去吹风雨淋。可是啊,将来风雨终究会来,躲不过的。夜月上次过来挑衅寻事之后,我反思了良久,静楼台说的没错,雄鹰不屑潜伏在草丛之下,他们不是一只只躲在我们羽翼下的小鸡崽。也许,他们并不需要我过多的庇护。既然他想要振翅高飞,我就助上他飞上一次。” 金玉点了点头,笑道:“你总算肯放开他了,我刚才还在担心,你方才会忍不住把他捉回去。都长大了,孩子们以后也不用我们过多操心了。” 江琳瞪了金玉一眼,恶狠狠道:“谁说不用操心了?我只是勉强说服自己放他出去试上这么一次,要是他这次搞砸了,以后还敢溜出月牙镇,我打断他的狗腿!” 金玉闻言笑容顿时僵住,良久才打了个哈哈道:“那是,那是。没那本事,还想出去翻天不成,不如打断了腿,放在家里养着安生。” 江琳缓下脸色,道:“我看你刚才瞒得甚是辛苦,就不知是否瞒过这小家伙了。” 金玉脸色露出一缕愁色道:“我瞒别人还行,只是打小就很难瞒过小木,你瞧看他刚才逃得飞快的模样,怕是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江琳咬牙切齿道:“这小兔崽子抖什么机灵,有本事就给我毫发无损地回来。” 金玉小心翼翼道:“小木身上已经融入了南八白牙,就算伤了恢复得也是极快的。” 江琳道:“要不是如此,这次我也不会轻易放他出去。” 金玉忽尔想起一事,问道:“我客栈明明还放着几匹好马,既要送马给小木,你为何不从选出一匹壮硕些的给他,却要让我将好马都藏去后院,放出一匹明老板的马儿给他,这明老板的廋马儿能比我家的马脚力还好不成?” 江琳摇了摇头道:“你家的马儿是镇上最好的了,明老板的马儿自然比不过的。” 金玉不解道:“那你这般做作,又是为何?” 江琳道:“并非你家的马儿不行,而是明老板这匹马才能带上小木找到一个他想要找的人。” 金玉恍然道:“难道你......?” 江琳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正是!” 出了月牙镇,跑上一段,落木才徐徐放松缰绳,让马慢下步伐。 将马骑到偏僻处,取出镜花水月,将照入其中的人物一个一个翻出来,待看见明老板的影像,眼光一亮。心道,骑着明老板的马儿,再易上他的模样,整成一套可就都般配了。 落木对着心中默念:“易!” 念过之后,再照镜子,自己已经成了明老板的模样。 这镜花水月果然是个好宝贝,说变就变,可惜只是借的!落木一边暗自赞叹,又是一边暗自惋惜,恨不得将之占为己有。 易形停当,再次策马而行。 走了一段,就进入了一片戈壁沙滩,前行之路便不见什么车马行人了。 马至一段岔口,只见岔路下面有一处多出一块翠绿青草,青草丛中,隐约有水汽。 马儿见到青草,不由落木使唤,自己就从岔道小跑过去,踩过绿草,低头咕噜咕噜喝起水来。 这条岔道不在愚室村方向,落木本想拉住马儿,但随后一想,前方还不知道哪里有水,不如就让马儿喝过再行上路。 白马喝足了水,捎带将青草啃去一块。水足饭饱,马儿扬起头,水面上倒影出它的影子,此刻,它的眼瞳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通红。 白马不待落木招呼,就朝着岔路一路小跑了下去。 眼看马儿离正路越跑越远,落木赶忙拉起缰绳,嘴里喝叱道:“错了!跑错了!” 白马丝毫不理会,也不管落木狂拉缰绳,不仅没有放慢速度,反而越跑越快。 这马怎么突然不听使唤,眼神也不对劲,难道是刚才吃喝过的水和草有问题。 落木正愁着如何控制住发癫的马儿,白马却自己渐渐放慢了脚步,在一处荆棘丛旁停住。 落木暗松了口气,正要拉转马头,荆棘丛中突然散发出一股噐息朝落木压迫了过来。 荆棘丛中传出一个声音喝道:“来者何人?” 落木正思量着如何回答,又听见荆棘丛中有人咦了一声,撤去散发出的噐息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这段时间休眠潜伏,不要出头的吗?” 这个声音听着十分陌生,落木心中暗自诧异,但转瞬就明白过来,这荆棘丛之人不是在对自己说话,而是对明老板说的。 他正想如何应对,只见一名蒙面男子分开荆棘走了出来。 落木赶忙跳下马来,嘴里含糊着应对道:“事发突然,只好急着赶来了。” 那男子脸色一惊道:“这事你并未参与进来,怎么也露形了?” 落木道:“我也不是十分确定,最近总觉得有人在盯暗哨。” “你觉得?”男子脸色阴沉下来道:“眼下的形势,你的店面被盯梢有何不妥?没被盯上才不正常,就仅凭你的感觉就跑出来,真是愚蠢至极,本来无事,你这么出来,反招惹怀疑。罢了,你既已经出来,就不要再回去了,你这个点算是废了。可惜了,布置这么久。” 落木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只好支吾着低头认错。 男子接着道:“这几日月牙镇里可有林千亩的消息?” 落木道:“他家妹子在竹林小筑里住下了,还未见有林千亩的影子。” 男子道:“林千亩的靴子穿在他妹子脚上,那双靴子里定有林千亩的踪迹。可惜,上次我太心急了,没把那双靴子弄到手。” 落木心道,原来是你!正愁找不到你,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个明老板藏得倒是够深的,我居然平日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落木顺着男子的话道:“不消弄到靴子,绑了林千亩的妹子也是一样的,有他妹子在我们手里,就不信林千亩不露头。” 男子摇了摇头道:“要是在路上截住了还行,入了月牙镇,就难办了,你在月牙镇混了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那里的水有多深?” 落木迟疑了一下,道:“那我们现在该如何下手?” “月牙镇的事,不用我们下手。你我是探子,轻易不可露形,有确切消息,递出去,上面自然会派人来处理。”男子道:“以后若有林千亩的消息,盯住就好,切莫再犯我的错。” 落木点头道:“宫大人教训的事,以后切切不敢大意!” 男子抬头看了落木一眼道:“眼下,你在月牙镇也藏不下去了,安全起见,你这就撤回夜月,后面的屁股,我替你擦。” 落木拱手道:“遵命!” 男子对他招了招手道:“你且随我来,我有一封密信托你带回锦衣城复命。” 落木应了一声,跟着男子走进荆棘丛。 第二十一章 装个活人 只见荆棘丛林中的一块空地上搭着一个低矮的帐篷。 男子钻进帐篷里取出一封信笺,交到落木手里。 落木才接过,男子突然往后一跃而退。落木吃了一惊,还来不及反应,突觉得手心一凉,手中信笺突然炸裂开来。 炸开的信笺,里激射出一片水箭。 饶是落木退得再快,依旧被七八支凌乱的小水箭穿体而过。 炸裂的水箭落到沙地上,立刻化成一片迷雾,将附近笼罩其中。 良久,迷雾中的落木强忍不住的一声咳嗽声打破了沉默。 “居然这样都没死?”男子的声音在迷雾中带着些许诧异:“你是谁?” 落木笑了笑道:“我是青衣铺子的明老板啊,你怎么连我都不认得了?” “你不是!”男子道:“青衣铺子的明老板根本不知道我姓宫,他也从不会用宫大人的称谓称呼我,而且青衣铺子的明老板并不姓明,那只是他潜伏时候的假名假姓。” “靠!”落木挠头道:“还以为能糊弄着骗过你的,没想到才聊了几句,漏洞就这么多。” “你伪装谁不成,偏要伪装成一个潜伏的密探。”男子冷笑一声道:“你不知道探子是最难易形的角色吗?” “受教了!”落木冷冷道:“那么,请问,你又是谁?” “你既然知道我姓宫,就应该知道我是宫家人。至于我是宫家何人,对你而言还重要吗?”男子道:“惹上宫家,在夜月,你只有死路一条。” “不在夜月呢,总该留条活路吧。”落木笑了笑道:“这里是现在是五公子的地盘,现在也算是月牙镇的地盘了,宫家的爪子还伸不到这里吧。” “如此说来,若我所猜不错,你应该是月牙镇的人。”男子道:“五公子的地盘是夜月之地,月牙镇是五公子领地,不管这里是月牙镇的地盘还是五公子的领地,也都是夜月之地。” 落木冷笑一声道:“若是,你身为宫家子弟,为何要在这里躲躲藏藏?什么时候,宫家子弟在夜月也见不得人了?” 男子略微一愣道:“躲藏是我们密探的家常便饭,必要时,就是在锦衣城,该避得避,该躲照样得躲,这与宫家子弟的身份无关。” 落木摇了摇头道:“在我看来,你藏身此处,只与一点有关。” 男子漠然不语。 落木接着道:“在月牙镇之地,管你何人,何等身份,只要意图对月牙镇不轨,你只能象狗一样趴着,象地鼠一样躲在地洞里,不见天日。” 男子闻言,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怒道:“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落木冷笑一声道:“不,我是怕你死得太快!” 说着,一挥手,斩铁脱袖而出。 落木随手一抓,一道火光从斩铁闪出,一片火云顷刻在空中形成。 雾气迅速在火气的燎烧中消散,露出男子和落木的身影。 男子脸色微变,脑海中立时想到一人,他指着落木道:“你,你是落木!” 落木道:“既知是我,还不束手就擒!” 男子收敛脸色,一剑在手,道:“区区小儿也敢如此嚣张,在月牙镇中,我还忌惮几分,此处,只你一人,能耐我何?” 落木淡淡一笑,道:“你怎知只有我一人?” 他的话音还未落,火光下身影突然一晃,黑衣少女破影而出。 黑衣少女也不说话,手中黝黑的夜蔷薇,毫不犹豫地一剑刺出。 男子上次在落木家中吃过一次黑衣少女的亏,此时乍见黑衣少女出现,心中暗自戒备,见她出剑,立刻将剑器雾息散发出来,雾气瞬息将他身影护住其中。 可惜,黑衣少女这一剑并没有直接刺向他,而是刺入到了地面黑影之中。 夜蔷薇的剑身,融化在黑影之中,地面黑影迅速放大,将附近覆盖其中。 雾气之中,突然听见男子发生一声刺耳的尖叫。 随后裹着雾气,一跃凌空而起。 落木手中斩铁往下一压,火云跟着往下一沉。 火焰下略,裹着男子的雾气一触即刻蒸发,没了雾气,男子的身影马上暴露无遗。 男子抬头看见火焰压顶,只得又落回地面。 他双脚才落地,地面黑影中钻出黑色的蔷薇藤蔓影子,将他双脚迅速缠住,蔷薇带刺,刺头扎入裤腿,男子又是一阵刺痛。 男子耐不住疼,怪叫一声,手中之剑,绕身一圈,猛斩蔷薇藤蔓。斩过之后,藤蔓落地,他无心再战,乍见左方火光与影子露出空绽,立刻蹿跳起来,往左前方狂奔过去。 待他冲到空绽之处,心中正暗喜,突然眼前一黑,只见一个篮子迎头一把梭过来,正好把他兜了进去。 篮子顺势往前飞去,直到落木身旁才缓缓落下。 见篮子落稳,落木低头一看,只见男子身在篮子之中,被篮子自动隔离在一个小空间中。在其中,任由他再如何蹦跳飞越,始终都出不了篮框的限制。 落木见状大喜,朝黑衣少女道:“难怪十三那个猴头见不得这花篮,粼姐姐送的还真是个好宝贝,不仅装得了花果,大个活人也照样装得下去。我不过试一把,还真就能把这厮弄进去,这可省得我们许多功夫。” 黑衣少女靠上前来,也朝花篮中瞧了瞧,只见男子在花篮之中,急得满头大汗,又蹦又跳,却怎么也无法脱身出来。 眼见男子已被困住,她也不多话,手中一抓,夜蔷薇重回剑身,地面的影子聚拢回来,她的身子在黑影中消失了下去。 对黑衣少女的消失,落木已经习以为常。 他低头朝篮中道:“喂,宫家的,你就别白费劲了,你已经困在我的宝器之中,器息全无用处,再挣扎也是空废力气。” 男子闻言,停了下来,抬头望向篮子上面的落木,道:“落木,你暗算于我,好生无耻,有本事,放我出来再战。” “我的火息正好克制你的雾息,不要说你我同境,就是再跨一境,再战你也必败无疑!”落木道:“况且,是你自己跳进我篮子的,这叫自投花篮,自投我花篮之中,是你自己眼光太好,怎好反诬我暗算?嗯,嗯,作为投进我花篮的第一人,我觉得吧,你应该倍感荣幸啊。” 男子呸了一声,不再蹦跶,他沉默了会,渐渐冷静下来:“夜月与月牙镇的关系,现在虽然十分微妙,但也还不至于彼此撕破脸。落木,我虽潜伏入月牙镇,但并未对月牙镇有所不轨。我的目标也不是你,你我本没必要彼此相争相杀。” 落木哦了一声道:“似乎有点道理,难道你的目标是林千亩?” 男子坦然点了点头道:“是的。这点告诉你也无妨,林千亩虽然参与了夜月与月牙镇的那一战,但据我所知,他并非你们月牙镇本地人。你没有足够的理由必须袒护于他,况且你也护不住他,他必须死!” “我没有足够的理由护他,那么,你们有什么理由必须要杀了他?落木道:“因为宫城之死与他有关?” 男子道:“宫城是宫家之人,他得罪的若只是宫家,或许还有条活路,但宫后娘娘不仅仅是宫家人,她也是夜月的皇后娘娘,他得罪了宫后娘娘,那就必须死!” 落木道:“如此说来,我就没有理由相信你潜入月牙没有不轨的意图了,杀死宫城,我也算是帮凶。你们会对付林千亩,没理由会放过我。” 男子急道:“你和林千亩是两回事......” “毋庸多言!”落木打断他的话,冷冷道:“林千亩的事,我们月牙镇管定了。或许,你应该庆幸你们还没找到林千亩,否则,此刻,你就该为他陪葬了。” 说完,落木不再听男子掰扯,伸手一提,将花篮缩小,放回衣袖之中。 收拾停当,他召过白马,将马头牵过来,细细查看了一番,发现不知何时,马儿原本变得通红的双瞳,已经完全消退了去。 落木怔怔地呆了会,想到些什么,自言自语道:“罢了,终究还是没能逃脱江姨的魔爪啊!” 他取出地图,再次确认了下路途,骑着马儿朝愚室村而去。 第二十二章 黑店 日暮斜阳,一脸风尘的落木骑着马儿缓缓迈进了愚室村。 愚室村虽然只是一个村落,可要论占地范围与人口之数,却丝毫不亚于一镇之地。 从村口进去,满眼所见,是一片一片的曼陀莎琳,曼陀莎琳的花朵十分娇艳,花儿的芳香,飘散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走在路上,仿佛置身花海之中。 田野之中,不时能看见花农在其中耕作,这些花农衣裳破旧,一件衣裳之上到处都是补丁,这和娇艳的花朵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这里已经脱离了隔壁沙滩,花海的尽头连接着一片连绵的山脉,村民的房子大多依山伴水,建造在山脚下,那里是愚室村人聚集的中心。 街道坊市,穿插在这些民宅之中。 萧记药材铺子在当地小有名气,就开在这片坊市之中。 落木下了马,沿途一路问过去,很快就找到了萧记的药材铺子。 落木并没有直接找进萧记,而是先去萧记对面的客栈里落脚。 愚室村是一个以曼陀莎琳为产业的村落,曼陀莎琳的劳作生产需要大量花农,本地的村民大多依靠曼陀莎琳的劳作为生,所以这里的村民也大多是花农。 除去本地村民,这里外来的人流却并不多。 落木眼前的这家客栈牌头上挂着‘往来客栈’的四字牌匾,看着门面不小,可入住的却稀稀落落,并没有多少人。 掌柜见有人进来,懒洋洋地从柜台后面探出头来,问道:“住店?” 落木点了点头道:“住店。” 掌柜看了落木一眼道:“老板瞧着眼生,是初趟子来村里做生意的?” “初来乍到,落些营生。”落木道:“掌柜好尖的眼神,店里人来人往,一眼就瞧出来了。” 掌柜冷冷道:“不是我眼神好,村里就我这么一家客栈,愚室村一年来这里住店的外乡人总共也没多少人,常来的我都认识了。” “原来如此。”落木道:“我虽常与萧记药铺有些往来,之前却从未来过这里。” 掌柜斜眼看他道:“你是萧记的新人?” 落木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在锦衣城与萧记有些生意,之前的曼陀莎琳都是用他们家的,日后采购还要加大,这次过来是要在实地考察考察他们的药材产地。” 掌柜哦了一声,对落木做何生意的似乎并不怎么感兴趣,他指了指挂身后墙上的房牌道:“我这客栈的房子分甲乙丙三等,老板想要哪一等的房子?” 落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只见客栈房牌依照甲乙丙丁四个层级依次挂在上面,其中甲等空缺最多,乙等零星空出两个,丙等只空出一个,至于丁等则完全挂满。 空了牌位的是一件被入住了的房间,还挂着的是空着的房间。落木指着墙上,皱眉道:“掌柜的,你这房牌明明挂了甲乙丙丁四等,为何只有你说的甲乙丙三等有人住,莫非是要欺我外乡新客?” 掌柜的闻言冷哼了一声道:“瞧你眼生,我才好意照顾你,叫你莫要了丁等的牌子,你倒是反不识好歹了。” 落木迟疑了下道:“冒昧了,这丁等房号,可是有什么蹊跷?” 掌柜道:“也就是便宜,一日只需十两银子。” 落木脸色微变道:“一日十两,这还是便宜的?要按丁等,锦衣城的春风酒楼都没你这小客栈贵的。” “十两在愚室村的商户之间也能算是钱吗?这位老板莫要小看了我们愚室村,在这里,春风酒楼可比不上我往来客栈。想在愚室村做生意,小打小闹的就不要过来凑热闹了。”掌柜眼都不眨一下,不屑道:“往来客栈的熟客从没人会过问丁类的房间。” 落木道:“来的竟都是这般有钱的主。” 掌柜道:“有钱没钱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没有熟客敢住丁等。” 落木道:“不敢?” 掌柜道:“不敢!” 落木道:“若不是钱的缘故,为何不敢?” 掌柜道:“因为住过丁等房的客人,全都死了。” “死了?”落木脸色又是一变:“甲乙丙等的客人又如何?” “凡住在甲等的客人,一切无忧。住乙等的客人,其余安好,只是偶有钱财被偷。住丙等的客人,其余与乙等客人一般,只是有时夜里出门,运气不好时遇上村里痞子,挨上几顿揍,幸好,都是皮肉伤,还犯不上人命的。”掌柜的接着幽幽道:“至于丁等客人,就没有丙等客人幸运了,还没赶得上出村口,往往就已经落得个人财两失了。” 听掌柜的说到这里,落木心中顿时明白了,开黑店你就直说,还分出个什么甲乙丙丁等。 “明白了!”落木一拱手道:“出门在外,安全第一,多谢掌柜提醒,这丁等房是万万住不得的了。掌柜的,不知这甲乙丙等又是个什么价?” 听落木这么说,掌柜的脸色顿时好了起来,他笑眯眯道:“老板是个明白人,那我就不多说了。这个服务不同,价格自然要略贵上一些。丙等房间百两,乙等房间二百两,甲等嘛五百两即可!” 落木故作难色,叹气一声道:“初来愚室村,不懂这里的行情,身上带的银子怕住不上几日的了。” 掌柜道:“老板莫要发愁,这个甲乙丙等的价格和丁等是不同类的,丁等是一日一价,甲乙丙等是五日作价,其实还是十分优惠的。” 落木道:“如此,甲乙丙等我只需出一份,便可住上五日?” 掌柜点头道:“正是!不知老板中意的哪一等的房间?” 落木想了想道:“让掌柜的见笑了,某这次带的少,且先住个乙等吧。” 掌柜的点头道:“好滴,好滴!一回生两回熟,老板初来我们愚室村,情况还不熟悉。待你在这里待熟了,就知道甲等房间绝对是物有所值的。下次有备而来,一定要带足银两,订上个甲等的房间住住,享受享受我们这里的甲等服务。” 落木含糊两声,道:“下次一定,一定!” 见落木下了订,掌柜送上房牌之后,又露出一脸狐狸的笑容道:“老板住的是乙等,愚室村是个三不管的地带,治安不好,少不得会被偷上几回,老板若要损失的少,每日在桌上放上十两,小贼出操,有了着落,也就不再惦记别的了。” 落木连连颔首道:“有数,有数了!多谢掌柜提点!” 掌柜笑容满面道:“老板已经是本店的客人,照顾着点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拿着房牌进了房间,落木将房间各处巡察了一遍,见无异样,便取出林千亩的那双靴子,对着自己的靴子易过形状,换过穿上。临出门时,依掌柜所言,在桌子上放上十两银子。 第二十三章 三方势力 落木经过大堂,掌柜顾自瞌睡,也不理他。 出了往来客栈,落木直接去了对面不远的萧记药材铺。 萧记挂着药材铺的名号,进到里面,才知道这其实是一个曼陀莎琳的药物作坊,里面的伙计不少,忙忙碌碌,有的在收购,有的在制药,有的在包装,一条曼陀莎琳的制作生产线俨然有序。 落木进到铺子里面,前堂里的伙计们各自忙着,也没人理他。 他暗自观察了一下,见一人倒负双手,游走在各人中间,时不时说上几句,料他便是此间老板,便朝那人走去。 还未走近,那人便有所觉察,抬头望了落木一眼。 走到近处,落木朝他拱了拱手,暗地里传声道:“在下明盛,五公子让我待他向你问声好?” 那人不做声色,眼神静如池水,默默地看他。 落木取出夜月萧叶给他的玉牌,放到手上。 那人低头细细看看了看玉牌,突然变得热情起来,一把拽住落木的手道:“原来是明兄啊,你怎么来了。多时未见,都快要认不出来了。来,来,来,这里干活的人多,忙乱的很,我们到后堂叙话。” 说着,拖了落木就往后堂走。 到后堂坐定,那人拱手道:“在下萧三登,是此处掌柜。明兄持五公子令牌,但凡有事尽管吩咐。” 落木也拱手道:“萧老板客气了,我初到愚室村公干,还不熟悉这里的人情地理,以后恐怕是要多有叨扰了。” “不碍的,萧家是五公子娘舅家,都是自家人。”萧三登道:“明兄初到此地,可以有地方落脚,若不嫌弃,我这里倒也方便安排。” “谢了,暂不麻烦了。”落木道:“我刚在你对面的往来客栈落了脚。” “往来客栈?”萧三登眉头微皱道:“这个客栈明里做客栈的生意,暗地就是个找外乡人收保护费的场所。我这铺子平日里对他们也有打点,不如我去和他们客栈掌柜打个招呼,接你过来住?” 落木道:“这倒不必了,无非花点钱,我已与客栈老板说过,与萧记只是有采购上生意往来,再去打点反而多出嫌疑与事端。” “也好,愚室村地处三国夹缝之中,三国都未有势力介入管辖,这里是本地势力当道,外乡人初到此地,住在往来客栈,只要交了钱,也就等于交了保护费,也可以省去许多不要的麻烦。” 落木道:“愚室村如此混乱?” “比起早些年来,已经算太平许多了。”萧三登道:“早些年,愚室村有三股势力,分别盘踞在愚室村的上村、中村和下村,为了控制曼陀莎琳,三方势力为争夺地盘纷争不断,百姓苦不堪言。五年前,有位外来游方入村传教,在后山上建立庙堂,吸收了上村、中村和下村的许多平民信教,此后,三股势力之中的上村势力白虎帮,率众入教,全帮信奉教会,至此之后,势力越来越壮大,如今白虎帮已经一家独大,控制了各个对外堂口。中村的风火帮和下村的中天帮虽然还苟延残喘地存在,但也几乎是名存实亡了。你现在入住的往来客栈就是白虎帮对外的一个堂口。” 又说到往来客栈,萧三登不无忧虑地问道:“不知明兄住的是哪类房?” 落木道:“我挑了个中间的乙类房,先看看情形再说。” 萧三登接着道:“往来客栈道乙类房是留给风火帮活命的场口。” 落木道:“这话怎么说?” 萧三登道:“乙类房的贼偷都是风火帮的人,他们的曼陀莎琳地盘已经被白虎帮大数抢去了,在愚室村中能赖以为生的只有做贼。” 落木道:“往来客栈可是白虎帮的堂口,他们会任由风火帮的人在自己堂口偷窃?” “自然是有好处的,风火帮在往来客栈只许偷窃甲等以下客房,而且偷窃所得的八成要分给白虎帮。”萧三登道:“自从白虎帮全帮入教之后,风火帮就日渐式微了,干此行当,与白虎帮狼狈为奸,也是迫于生计,否则,他们在愚室村根本就生存不下去。” 落木道:“如此说来,游方来处传教之后,愚室村中的势力格局就发生了变化,我倒是好奇,他传教的是个什么教会,竟能有如此能力。” 萧三登道:“说来其实也就是一个不出名的小教,名叫寍愿教,出了愚室村就无人知晓了。” 落木道:“这么一个几乎无名的小教,如何吸引了这么一个混乱之地的平民纷纷信教?” 萧三登道:“这个说来,和寍愿教供奉的神明有关。” 落木道:“寍愿教所供是何方神明?” “这个神明别处也未曾听闻过,寍愿教遵称之为寍神。”萧三登道:“寍愿教对外宣称,供奉寍神,可得平安。开始也鲜有人信,可后来有些走投无路之人,上山祭拜,也多有灵验。像愚室村这种荒乱之地,平民百姓最担心的就是平安。风火帮和中天帮当初差点被白虎帮赶尽杀绝,也是在最后火并之中,带出残兵败卒杀出血路逃上后山,许下心愿,从此入教,信奉寍神,才得寍神庇佑,就此逃过死劫。以后祭拜的人救越来越多,这个后山庙堂的香火也就变得越来越旺,这几年下来,当初的小庙已经被翻建三次,庙堂也扩出了五倍之多。” 落木道:“史上最强大的练息师也只达到半神之境,泗野之战,中土大陆之上的两位人类半神已经捐躯,其他半神之中,东疆之主重伤之后已经沉睡,妖族共主堕境之后,销声匿迹。此处荒蛮之地,哪来的神?” 萧三登闻言,脸色煞变,赶紧朝落木坐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愚室村几乎全民信奉寍神,此等话,切勿在村中宣扬,在愚室村,此乃忌言,弄不好可是要招来杀生之祸的。” 落木放低声音道:“也是,入乡随俗,是我一时唐突了,我此来也不是来招惹是非的。” 萧三登点头道:“如此甚好!在愚室村里,各有利益,各有所求,光顾好自身,莫招惹其它,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那是,那是。”落木道:“萧老板在愚室村经营多年,可有听说一位名叫林千亩的少年人?” “林千亩?”萧三登道:“明兄认得他?” 落木点了点头道:“实不相瞒,我这趟就是来寻他的。听萧老板口气,可是也认得他?” “怎不认得。”萧三登道:“愚室村里,就没人不认得。他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位游方之子。那游方一年前得了重病去世,之后的庙堂庙祭都是由他主持的。庙主兼着庙祝的特殊身份,不过,除了庙祭之时,他极少出现。还未到庙祭之日,明兄要是寻他,只能去后山庙堂拜会,看看是否有机缘一见。” 落木心道,此处偏远,消息闭塞,看来萧三登并不知道林千亩外出去过月牙之事。 他也不说破,接着问道:“不知拜会寍愿教的庙堂,可有什么讲究?” 萧三登道:“这倒没什么讲究,庙堂平时大开方便之门,无论何人都可上山祈福。” 落木道:“我是外乡人,也不碍的吗?” “不碍的,寍愿教传教,外乡人利于往外传播,反更受庙堂欢迎。”萧三登道:“只是此地来的外乡人并不多,比较容易惹人注目,所以,明兄在外行动,还需小心些,免得落入白虎帮耳目,招来些不必要的麻烦。” 落木点头称是,问过萧三登去庙堂的路,就辞过萧三登往后山庙堂而去。 第二十四章 心香一瓣 走到愚室村山脚,上山下山的人流已经渐渐多了起来,比起街市都更为热闹。 其实也不用问路,跟着人流而上,就见到半山腰上一座辉宏的庙宇,庙前有一处人流涌动。 落木凑上前去,原来是一位庙堂知客的青年男子设铺卖香,整个庙堂卖香火的只此一处,所以都聚到此处。 买过香者,个个持有香在手,凭香进入庙门。 入乡随俗,落木也跟着排队买香。 好不容易排到,知客铺上香火已经卖完,余下人群一哄而散。 落木落得无趣,正要走开,却听见青年知客在身后叫住他:“这位香客且请留步!” 落木回转过来,只见知客施礼道:“香客可是外乡人?” 落木暗暗取出镜花水月,对知客也还了一礼道:“正是,初到这里,得乡人指点,欲求身家平安,特来上山拜拜寍神。” 知客道:“即是外乡人,头次来访,无需香火,亦可入庙。” 落木一脸谦和道:“手中无香,只怕显得心有不诚,亵渎了神明。” 知客微微一笑道:“心诚则灵,若有心香一瓣,足亦。” “受教!”落木微微一拜道:“善!” “善!”知客还了一礼,做了手势道:“请!” 落木不再客套,悄悄收起镜花水月,跨步进入庙宇。 庙宇之中,正殿上香火鼎盛,全场肃穆。 手持香者,恭恭敬敬地依次上香。 落木手中无香,跟在正殿队伍最后。 进到跟前,香炉之前,供着一尊镀金神像,神像之前,安放着一块三角的碑石,香火之气绕着碑石袅绕。 神像十分眼生,但只看它一眼,心中莫名生出敬畏之意。 旁边那块碑石看着似有相识之感,好像哪里曾经见过,却一时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他学着前面之人双手合十,装模作样地顿首跪拜了一番,才跟着人流出了正殿。 出了正殿,人流各自散去, 落木找到一块立在一旁的一块山路指示牌,粗略看了一下,发现寍愿教的建造已经几乎占据了整个前山。 从地图上看,庙宇正门,俨然成了寍愿教的山门。 令落木觉得好奇的是,白虎帮的总坛居然也设置在了前山之中。而且从牌位上看,白虎帮主白象天俨然成了寍愿教的神坛护法, 如此,白虎帮自然成了此处寍愿教的护法帮会。 在愚室村本地村民之中几乎人人信奉寍愿教,又有村中地霸白虎帮护法,也难怪成此气候。 这前山除了庙中人员住宿的院子和白虎帮的总坛有人把守,不让外人随意进出外,其余各地并不对外人限制。 落木穿着林千亩的靴子在山上四处游荡了一遍,靴子并无任何反应。他心中暗忖,这前山是寍愿教所在,也就是林千亩日常生活作息的地方,林千亩若是藏身在这前山之中,不在庙祝院子里面就该是在白虎帮总坛。 眼看天色渐晚,也没找到些林千亩的蛛丝马迹,落木便起身下山。 回到往来客栈,放在桌上十两银子已经不知去向。落木再查看了下其余各处,并没有翻动痕迹,这明偷的贼倒是守信,只取银两,不关心其它。 查看过房间,到客栈楼下粗粗了吃过一顿量小价高的晚饭,夜色开始降临。 愚室村在夜幕下灯火通明,宛若白昼。 夜市此时变得异常热闹起来。 为了掩人耳目,落木出门又一次去了萧记,请萧三登帮忙,找出一个不起眼的伙计用镜花水月悄悄摄取音容,易形而出。 绕过喧嚣的夜市,找个偏僻处,在镜花水月之中,找出知客的音容,再次易形,变成知客模样,径直上了前山。 庙堂大门的值守见他知客模样,也不细辨,由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一路朝庙堂后院绕过去,刚走到半路,只见一名穿着庙服的汉子急匆匆迎面过来,见到他,急忙叫了他一声道:“阿六,怎么如此磨蹭,庙主都等你多时了,叫我来催你一催,你快些送过去,莫让庙主久等了。” 还没等落木反应过来,那人已经与他擦身而过,拍了拍他肩膀,露出一脸猥琐的笑容道:“庙主叫我过来催你,话已经带到,你自己上去,我就不上去了。” 落木应付着哦了两声。 正边走边琢磨着那人话里的意思,突听见一旁岔道有人窸窸窣窣地拖着个沉重的步子从树阴下走出来。 落木瞅了那人一眼,顿时一愣。 那人背着个黑色的大袋子出来,也听见落木的脚步声,转眼看过来,也几乎同时愣住,因为他看见了对方有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落木心中也暗暗惊呼,好巧不巧,怎么撞上了知客阿六这个原主。 不等阿六完全反应过来,落木脚下的影子悄无声音地延伸到他的脚下,阿六被影子束缚,动弹不得,他正要惊呼出声来,头顶上忽地落下一个篮子,将他连人带背着的带子一起装了进去。 落木收过篮子,心神略定,找到一个偏僻处,打开篮子,将知客背上的黑袋子抖落出来。 黑灯瞎火的也不细看袋里装了什么,背到身上朝着庙主的后院走去。 庙堂后院的守卫见他模样,也不查问,就放他进去。 进了后院,正愁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见一处大房里亮着灯,一人在门口来回踱步,看见落木进院,立刻远远地朝他招了招手。 那人在门口,面容正好被门影子遮住,落木落在下面,也看不太清楚。 落木略犹豫了下,还是朝那人方向走了过去。 待走到近处,才看清那人,落木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那人见落木停下不动,顿时急了,走上前来,一把拖着落木就往房间里走。 进了房间,那人反手关上门。 房间里面灯火亮堂,那人的容貌看着也就变得清晰了。 居然是林千亩!这怎么可能?原以为找他要费上不少劲,没想到此刻就在自己眼前。 林千亩并没有觉察到落木的异常,一边帮着落木从肩头放下黑布袋,一边埋怨道:“阿六,早与你说好了的,今日早些送来,除了值岗的,其余的人我打发出去了,天黑叫你立马送进来,你怎么磨蹭了这么久?” 落木支吾两声道:“今日袋子有些沉重,路上耽搁了些时间。” “罢了,罢了。”放下黑布袋,林千亩有些不耐烦地将落木推出房间,临关门前,朝落木挥了挥手道:“你先回去,记得明日早些送袋过来。” 不等落木应声,就关上门去,不再理会他。 第二十五章 又是这条美女蛇 早听萧三登说过,林千亩接替他父亲做了着庙堂的庙祝,没想到这里庙主也是他。现在想想其实也对,他父亲建立此处庙堂,去世之后由他接替庙主之位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自己听萧三登说起的林千亩的时候,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好不容易找到林千亩,落木怎么肯就此回去。 从林千亩刚才的反应上看,林千亩是完全没有认出自己。细想一下,也难怪,自己现在易形成了阿六模样,林千亩自然认不出来。 正犹豫是否要变回原形,听见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好奇地凑近门缝朝里面看过去。 只见房间里面林千亩迫不及待地将麻袋树立起来,手忙脚乱地解开麻袋,将袋口剥落开来,里面露出一位乌黑长发的少女,少女的长发遮住大半个脸,依稀看见她脸色苍白,面容带着几分憔悴。 林千亩分开遮住少女遮脸的长发,露出她完整的面容。少女的嘴被布条塞住,说不出话来,她虽然面容憔悴,但一双眼睛却宛如一潭清水,清澈见底。 “白虎帮做事真是越来越不仔细了,年纪小了些不说,连药都不下了,还这么清醒着的。”林千亩捏住少女下巴,细细看了看这少女的脸蛋,嘴里呢喃道:“还好眼光没变差,瞧着还有几分姿色。” 说着,又是伸手稀里哗啦地将麻袋往下剥,将少女整个从麻袋里抱出来。 那少女手脚都被绑着,她即不挣扎也不吭声,睁着一双明亮的的大眼睛,默默看着林千亩,任由她将自己抱到床上。 林千亩坐到床沿,解开少女脚上的绑绳。 再要伸手去解开少女的手上绳,想了想,手又缩了回去,低声道:“瞧着你倒是挺乖巧的,可你还是醒着的,要闹腾起来,也是麻烦。脚上解了,手就不用解了。一会乖乖的,要是弄出太大动静,让外面的人发现你在这里,小爷一刀杀了你,到时候别怪我手狠,你听明白了吗?” 少女点了点头。 林千亩见少女不敢反抗,才放心伸手又去解少女的领扣。 落木看着眉头暗皱,心道,林千亩这家伙怎么回事,看着不像是在做什么好事。 正犹豫着是否要推门而入,看见剥落的麻袋里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一条碧绿的小青蛇从袋里悄无声息地游出来,飞速游到林千亩的脚跟,张嘴一口就咬了下去。 林千亩正解开少女胸口的衣扣,突然感觉脚跟传来一阵如针扎了一下的疼痛,本来并不以为意,只当是山上蚊虫咬了一下,可解着口子的手指瞬息变得麻木起来,心中一惊,他转头往脚下看去,只见一条小青蛇,正昂头冷冷地盯着他。 居然被蛇咬了!林千亩咋见小青蛇,吃了一惊,却并不觉得害怕。 庙宇建在山林之中,有蛇爬进来,也是偶有的事,庙宇的房间里平时就备着蛇药,他松开解衣扣的手,想抬脚要驱赶小青蛇,去取蛇药吞服,却发现双脚已经麻痹,根本动不了分毫。 小青蛇的身子微微扭动,身子直立起来,变成一位翠绿衣衫的婀娜女子,女子看着目瞪口呆的林千亩,伸出如玉一般的手指,挑起林千亩的下巴,微微一笑,柔声细语道:“林千亩?” 林千亩想开口说话,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想要点点头,又发现自己连头都动不了,只好眨了眨眼睛。 “我猜,你是!因为我见过你。”青翠女子看着林千亩诧异的眼神,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在月牙镇衙庭,那时你就坐在五公子身旁,我也是。” 林千亩不能动弹,想喊又叫不出声来,心中惶急,白虎帮那些个混蛋,装袋没迷晕袋里女子也就罢了,还混了条蛇进来,这混进来的女人是谁? “哦,哦......,我在月牙镇见到你的时候,你正在昏迷之中,所以不算见过我。”青翠女子道:“所以,你应该并不认得我。” 林千亩心中道,你究竟是谁? 青翠女子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道:“我叫竹叶青!” 说着一扬手,袖口之中一条翠绿的细鳞蛇鞭一击贯穿林千亩的眉心。 蛇鞭一闪而没,闪电一般缩回袖口。 落木大吃一惊,猛一用力,推开房门。 竹叶青见门被推开,也不管来者是谁,纵身一跃,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落木冲到窗户,只见竹叶青跳到草丛,一扭身,化做一条小青蛇,钻入灌木中不见。 竹叶青,又是这条恶毒的美女蛇! 落木不去管她,转身去瞧林千亩。 只见林千亩眉心一点血迹已经变黑,落木伸手去按他的噐脉,已经息气全无。 才见到林千亩,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就死了。 落木正暗自后悔没有及早推开房门,搭在林千亩噐脉上的手指感觉到细微的缩动。 他低头细看,只见林千亩的身上的皮肤全都在慢慢萎缩,过了一会儿,脸型和身形都随着肌肤收缩,发生了变化。 此时再看,眼前的已经不是林千亩,而是一个体型和林千亩相似的少年。 难怪我总觉得林千亩看着有些别扭,性情也与之前不同,原来这只是个被人易形了的林千亩。 若是林千亩本人,也不至于就这么容易就着了竹叶青的道,看着眼前的情形落木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如此一来,又没了林千亩的线索。 落木竖耳细听了听外面,并没传出什么动静,看来刚才竹叶青逃去并没有惊动到外人。 他走到窗边,合上窗户。 这里看来是不能久待了,房间的尸体已经变得僵硬,落木将他躺平,塞放到床底下。 一切安放停当,正准备离开,听见床上传来声响。 他朝床上望去,只见床上少女用腿蹬了蹬床板,瞪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落木想了想,走回到床边,道:“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 少女闻言不再蹬床,但依旧默默地盯着他。 落木接着道:“我可以放开你,但你不要叫喊,如果你闹出动静,就会有人来,那你就逃不掉了。” 少女闻言眨了眨眼,依旧默默地看着他。 落木道:“你听明白了吗?如果听明白了,你就再眨眨眼。” 少女闻言用力眨了眨眼。 落木先小心翼翼地将她嘴里的布条取出来,见她并没有叫喊,才解开她手上的绳子。 没了束缚,少女从床上爬了起来,刚要下床,低头看见胸口的口子已经被解开一半,露出一片雪白的胸口,她默默低头将被解开的扣子一个个扣上。 落木脸色一红,转过身去。 第二十六章 你又骗我 依稀听见少女窸窸窣窣地爬下了床,她走到落木身边,低声道:“谢谢!” 落木摆了摆手道:“是我把你绑上来的,你别怪我就好。” “不怪你的。”少女抬头凝眸看着落木,用一种十分平静的口吻道:“就算是你把我绑上来的,我也不怪你。” 落木指了指门外道:“我既然放了你,就不会再绑你了,但我不保证这里其他人会怎么样,你还是快些走吧。” 少女没有说话,低头默默走到门口,没有走出去,反而反手将门轻轻关上,转过身道:“外面有人,我走不出去,你,能带我出去吗?” 落木面露愁色道:“若是带上你走出去,定会被外面的执勤守卫发现。” “那就别让他们看见我。”少女指了指地上的麻布袋道:“你可以再把我装回到里面带出去吗?” 落木眼睛一亮,道:“这倒是个办法。” 少女闻言自己走过去,将麻袋口子展开,把自己装进了麻袋,只露出一个小脑袋。 见落木还在一旁发愣,她脑袋朝落在一旁的扎带挪了挪,道:“我自己没法绑。” 落木明白她的意思,哦了一声,走过去拾起扎带,拉起袋口,将少女整个装进去,再小心地将袋口扎上。 寻思着这房间不宜久留,收拾停当,他扛起麻袋就往外走。 经过岗亭,守卫见他知客阿六模样,似乎已经见惯不惯,不问也不拦,由着他扛着麻袋下山去。 出了庙门,找个偏僻所在,将麻袋解开,放出少女,落木对她道:“这里已经安全了,你赶紧回家去吧。” 少女哦了一声,犹犹豫豫地转身小步离去。 易形的林千亩已经被竹叶青杀了,虽然已经将尸体藏到床底下,但被发现是迟早的事。前山暂时是不能再去了。 四处无人,落木又易形回萧记伙计模样,正准备先回去再重常计议。突然听见前面传来稀碎的脚步声,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刚才那少女去而复返,正朝他所在的位置走过来。 落木刚想出声问话,猛又想起自己已经易形了,便止住声音,装做不识少女,默默往前走过去。 两人即将擦身而过时,少女停下脚步,道:“我没有家,不知道该回哪里去。” 落木心头一震,脚步却没有停。 少女转过身,看着落木渐渐远去的背影,寻思了会,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追到落木身后,她细声道:“我能跟你回去吗?” 迎面一个醉汉晃悠悠地路过,落木假装没听见她说话,继续往回走。 少女没有吱声,一路默默尾随着他往前走。 眼看醉汉走远了去,少女又赶上两步,在落木身后略微提高声音道:“我没地方去,我能跟你回去吗?” 落木闻言,缓缓停下脚步,转过身,默默盯着少女。 少女闪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一脸平静地看着他,小声道:“你可以带我一起回去吗?” 落木沉默了会,道:“你......,认识我?” 少女点了点头。 落木奇道:“你来过我们萧记?” 少女的眼里有些茫然,摇了摇头。 落木更奇了,道:“街市里的萧记药材铺,你不知道的吗?” 少女低头想了想,抬起来头又摇了摇。 落木道:“那......,你是如何认识我的?” 少女指了指前山道:“那山上的院房里啊。” 落木心中一惊。 少女看落木没有说话,就接着道:“麻袋,是你把我扛下山的。” 落木闻言心头一跳,一边暗暗戒备,一边试探着继续装愣道:“麻袋?什么麻袋?我只是路过,并没上过山呀。” 少女走近两步,盯着他的眼睛,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道:“是你!” 落木迎着她的眼光,默默不动。 两人目光顶着目光。 良久,落木终于叹气一声道:“好吧,是我!” 见落木承认了,少女憔悴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落木一脸疑惑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少女摇了摇头道:“我没有认出你。” 落木脸色顿时一僵。 “我记得你身上的气味。”少女微微一笑道:“很好闻。” 落木一愣,心道,原来如此。 少女紧逼着问道:“我能跟着你一起回去吗?” 落木犹豫了一下道:“是我把你绑上山的,难道你不怕我吗?” 少女摇了摇头,笑意又浮上她憔悴的面容,道:“你又骗我!” 落木道:“我怎么骗你了?” “把我绑上山的人,不是你。”不等落木否认,少女接着道:“你和他身上的气味不一样。” 又是身上的味道!落木暗道,易形可以改变音容体型,但身上的体味却不容易改变。人身上的体味,平时不容易察觉,但这少女被装在黑麻袋里面,看不见,嗅觉就变得特别灵敏了。 落木迟疑了下道:“就算不是我,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少女摇了摇头道:“你不是!” 落木道:“老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我刚认识不久,你如何知道?” 少女道:“你自己说过的,你不是坏人。” “这你也能信?哪有坏人会说自己是坏人的?”落木道:“房间里那会儿,我是怕你大喊大叫,把别人引来,随口说说的......” 少女打断落木的话,盯着落木的眼睛道:“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落木沉默了会,问道:“你没有家?” 少女点头道:“我是个孤儿,没有家人,也没有家。” 落木又问道:“那你在村里有住的地方吗?” 少女摇了摇头道:“我不住在这村里,我是外面流浪过来的。” 落木道:“你不住这里,怎么被人绑了装麻袋了?” 少女道:“我从小就没家,一路流浪过来的,还没进村,就被这村里一个穿着白虎衣服的人打晕了,装进麻袋。后来发生的事,你就都知道了。” 落木道:“这么说,你是被白虎帮掳来,又被阿六扛上庙里的外地人。” 少女点了点头。 落木皱眉道:“这个村里的外地人不多,你要在村里走动,很容易惹人耳目。待刚才山上的事发,你又逃了出来,肯定会落嫌疑的,打晕你的人认得你,你还在村里,被发现了,肯定会被抓回去。” “这可如何是好?”少女也皱起眉头道:“要不你再把我装进麻布袋里,就没人看到了。” 落木摇了摇头道:“现在已经下了山,阿六的身份不适合走动了,况且你是被装进麻布袋上下山的,这时再装进麻布袋,反而更惹眼了。” 少女道:“那可怎么办呀?” 落木想了想道:“你先在这里找个地方躲起来,我现在回去找个合适易形你的女人,回来将你易了形了,我再带你回去,可好?” 少女低头想了想,道:“好!” 第二十七章 你当我傻吗 少女四处环视了一圈,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破败无人居住的茅草房,道:“我在那里等你。” 落木点了点头,便要转身离去。 少女突然怯生生道:“万一我被人发现,你如何找我?” 落木想了想,在兜里找了找,摸出夜月萧夜交给他的小玉牌,道:“你拿着这个,要是真有什么万一,你想法把这块玉牌丢在路上,我好顺着寻你。” 少女走上去,看了看玉牌,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吧,这块玉牌太过显眼,遗在外面怕早就被人捡了去。若真有意外,我想法在给你留个记号就行。你还是快去快回吧。” 落木想了想,也没有纠结,道了一声好,就转身迅速离开了。 少女看着落木渐渐远去的背影,清澈的眼神中泛起一丝忧虑,心中默默道:“你还会回来的吗?” 落木回到萧记药材铺子,找萧三登帮忙,寻了一个合适的女子,摄了音容。 待要回去,走到半道,前山上突然灯火通明,锣鼓宣鸣。 看来山上事发了,落木加快脚步,可没走出多远,村里也突然鸣金声四起。 路上行人纷纷往家里赶回去。 村里各处身着白虎帮白虎标志的帮众陆陆续续冒出来,控制路口,巡查路面。 看着架势,是白虎帮开始执行宵禁令了。 落木正犹豫着怎么走,前面冲过来一名白虎帮帮众,恶狠狠地指着他道:“你,看什么看,说你呢,赶紧滚回家去。没听见鸣金一响已过,待三响过去,还待在外面,削了你脑袋,可没处出寻去。” 落木赶紧应和了两声,转身往萧记药材铺方向走回去。 沿途又陆续遇上几个白虎帮的人,他一样应付着过去,过程中悄悄取出镜花水月摄了其中一个帮众的音容。 寻到一个阴暗的角落,易上白虎帮帮众的形貌,想着先绕过大道的路面,找到一条偏僻的小道,远离所摄录之人的巡查路段,往少女躲藏的茅草屋方向走。 他在愚室村的路面不熟,绕了几个路头,都走岔了。 寻来寻去,勉强绕过被自己易形过的白虎帮帮众巡查路段,还未多行几步,鸣金之声三响鸣起。 此时,整个愚室村的路面上除了白虎帮帮众,空无一人。 三响鸣金过后,愚室村陷入一片空寂。 落木穿梭在空荡荡路面上,偶遇上些个白虎帮帮众,也没人管他,各自默默巡查各自路面。 混过最后一个路口,白虎帮的人越见稀少。 看来白虎帮控制住了村里和山上,山前的这段倒成了他们巡查的空档区域。 待落木混到与少女分开附近,已经看不见有白虎帮的人走动。 这里本来就是个偏角,几间倒了土胚墙角的破房子早没人住了,墙角下的破落屋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人临时堆了些茅草,用这些茅草遮住破墙和屋顶。 落木见附近无人,略松了一口气,走近少女临走时所指的茅草堆,正要出声叫她,突然听见隔壁破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止住声音,朝那破屋门口望去,只见一名身穿帮服的白虎帮众低头提着裤子出来。 那人见到落木也略微吃了一惊,脸色变得十分僵硬,他目光闪烁,旋而小声地笑了笑道:“王喜儿,怎么是你这小子啊,你不是被安排到下街巡去了吗?你这突然冒出来的,可着实吓了我一跳。” 好巧不巧,偏遇上个熟识的,落木硬着头皮应和道:“头儿看你们这上边安排的人少,支应我过来,我刚看这边没人巡,就巡过来瞧瞧。” 那人哦了一声,边低头扎好裤腰带边道:“没什么好看的,里面没人。今天吃坏肚子,刚拉了个稀了。走,走,走,我们一起到外面巡去,都倒了几年的老破屋了,里面黑灯瞎火的,别把自己吓死。” 落木敷衍着道:“我刚才听见里面有些动静,还以为......” 那人脸色微变,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搂住落木的脖子道:“就你小子耳根子尖,我拉个稀,你老远的都能听见。别这么卖命,你再卖命老大也瞅不见,就是瞅见了,还能给你多加几个铜板不成?” 落木连着点头道:“那是,那是。” 那人拉着落木靠到屋角下,一脸猥琐道:“本来正要寻你喝顿大酒,没想到中途遇上宵禁,大伙都被死催着赶班来了。也真他妈的倒霉,这回也不知是什么人惹了什么事,改明日,明日我来定来寻你,一起去瓦巷吃个花的。” 落木尴尬地嘿嘿干笑了两声。 那人也嘿嘿两声道:“听说,最近有新货色到了,保管比你家媳妇还水。” 落木支吾两声。 那人拍了拍他道:“德性,喜儿,咱村里,也就你整天守着自己媳妇不放,男人嘛,哪有不吃个荤的。瓦巷你不去,悄悄去偷个人家媳妇也行啊,别守身如玉,搞得自己倒像个小媳妇似的。” 落木脸色一凛,嚅嗫道:“偷别人家媳妇,那样不太好吧。” 那人脸色微微一变,转而笑道:“能偷到也是本事,有什么不好的,瞧你,连个玩笑都开不起。” 说着,他的笑容突然一滞,朝前面叫了声道:“老大,你怎么来了。” 落木听见,抬头朝他囔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空荡荡的,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突的感觉左肋一凉,接着传来一阵刺痛,他正要叫出声来,却被一手捂住。 他转头一看,只见那人正阴森森地看着他,手中一把明晃晃的短剑刺进了自己左肋。 那人看着落木惊诧的眼神,冷冷道:“王喜儿,你真当我傻么,这几日早就看出你不对劲,整日偷偷跟踪我,想查老子的茬不是,好不容易把你支应开些,你还要跟着来。今个,也让你死个明白,不妨明里地告诉你,你媳妇,那叫个嫩啊,你们结婚那晚,记得不,你喝醉了酒,就是老子替你行的房。别这么看我,你自己不行,怪谁去。早就想把你做了,一直没找到机会,这回是你自己赶着送死。弄死你,把你往草堆里一扔,就说是巡查的时候遇上硬茬被人弄死了,嘿嘿,谁又知道是我杀的。” 说着,拍了拍落木的脸,猥琐着淫笑道:“放心,你死了,你媳妇我一定帮你照顾得好好的,哎呀,我和你说呀,她那个地方真是水呀......” 他说得正起劲,突然胸口一凉,接着一阵疼痛,他吃了一惊,低头一看,只见一剑已经穿心而过。 那人脸色苍白,一脸震惊,手脚失去力气,勉强出声嘴里吐出一个字:“你......” 落木反转过来,一把按住他的嘴,冷冷看着他道:“我也没想要杀你,这是你自己找死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人的脑袋就整个耷拉了下去,再无生气。 第二十八章 月下 落木倒吸口一口冷气,拔出插在左肋的短剑扔地上,随手收了斩铁。 想着先把尸体藏起来再说,他搂住那人的腰,将他抱起来,往那人刚才出来的门口走去。 临走到门口,里面一人正好蹑手蹑脚地要出来,两人差点撞上。 里面的人捂嘴呀了一声,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待看清落木面容,那人脸色顿时煞白:“老......老公,你......你怎么来了......” 落木抬头一看,对面出来的是一个看着十分水灵,衣衫凌乱的妇人,此刻他的脸色上还泛着些许春光红晕。 还没等他回声,那妇人面露惊恐,指着他抱住的尸体,道:“你......,你杀了田心甘,老......老公......你杀人了!” 原来是一对奸夫淫妇在这里偷情,难怪刚才这个田心甘不肯让我靠近这里,落木眉头微皱,怕她声响太大,引人过来,惹出麻烦,便沉着声冷冷道:“还心什么心肝,你给我闭嘴!” 那妇人见落木表情如此冷漠,心中更是惊慌,颤悠悠道:“老公,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你别这么瞅着我,我害怕,你......你别杀我.....” 落木见这妇人还不住嘴,便想着先放下手里抱着的田心甘,将她击晕了再说。 不成想,他还没来得及放下田心甘,身后一个黑影猛冲过去,一剑笔直刺入那妇人胸口。 妇人还来不及叫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落木定睛一看,原来是躲在草垛的少女捡了自己刚才拔出丢在地上的短剑,一剑刺死了妇人。 少女见妇人已经断气,松口气,放开手中剑柄。 刚杀了人,少女并不怎么惊慌,用一种超乎平静的口吻对落木道:“去这么久了,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得,不用说,少女又凭借气味认出自己来了,落木也不与她解释,将田心甘的尸体与那妇人并肩放下到一处,他边收拾边道:“你怎么就杀了她了。” “她又不是什么好人。”少女有些局促地绕着手指,脸色一红道:“刚才他们在做那事的时候我都听见了,他们一边做那事,还一边商量着怎么找机会杀了王喜儿,好方便以后那个......” 落木一怔,心道,还真是天下最毒妇人心,偷情也就罢了,还要谋杀亲夫,这种女人倒也真是该死。 他略沉默了会道:“罢了,这种人杀了也就杀了,就算是我们替王喜儿除奸,为民除害了。” 说完,他取出镜花水月,想要将少女易形成萧记中摄过来的女人模样,转眼看见地上躺着的妇人,忽又转念一想,改变主意,用镜花水月摄了地上妇人模样,将少女易形成地上妇人的样子。 少女也不言语,默默任由落木给她易了形。 落木随后再摄了田心甘的模样,将自己改易形成他的形体,免得万一撞上王喜儿,像之前遭遇知客阿六那样当面露了形。 易形停当,他将地上两具尸体搬到破屋中的柴垛后面掩藏了起来。 都收拾过了,便寻思着就暂时躲在这里安生,等宵禁过去再想办法混回去。 破屋里安静下来,月光从残破的墙角洒落下来,照到少女半个身子。 刚刚连人带衣装易形过来,少女身上的衣衫有些凌乱,露出几处雪白的肌肤,在月光下如玉一般透着着微亮。 少女的脸色还有些憔悴,肌肤却是温润如玉,看着不免令人心动,落木看的痴了一下。 少女自己开始并没察觉,转头看见落木的目光里微微有些异样,略带着不解的眼神眨了眨眼睛。 落木躲开少女的目光,默默取出镜花水月,放到少女手里,示意她对着照照镜子。 少女有些不明所以地接过镜花水月,对着镜子照了照,看见自己在镜子里的模样,脸色微红,半转过身子,对着镜花水月,默默收拾好凌乱的衣装。 落木不好意思看她,低头梳理了下刚才发生的事情。 少女收拾好衣装,用手轻轻撞了下落木,将镜花水月送回到落木手里。 落木接过镜花水月,默默收了起来。 少女转回身子,将全身暴露在月光下,小声道:“好了吗?” 落木看了看,见她衣装已经收拾整齐,便道:“好了!” 少女哦了一声,默默坐回到原处,安安静静的,落木不出声,她也不说话。 落木也不管她,默默寻思起山上见到的林千亩,这个林千亩自然不是真正的林千亩,是有人易形成了他的模样,由他平时出现在愚室村里,难怪萧三登并不知道林千亩失踪的消息。 这个易形林千亩的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易形成林千亩? 林千亩是寍愿教在此处庙宇的庙主兼庙祝,在愚室村地位身份十分特殊,不是一般人胆敢易形的。 按照愚室村当地的三方势力,白虎帮已经一帮独大,而且在前山上有自己帮派的独有位置地盘,如果说是这三方势力做的伪,那白虎帮是最有条件也是最有可能的。 况且,扶植一个易形林千亩的傀儡在愚室村的地盘上,对白虎帮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山上灯火通明,庙里四处都展开了排查,山下整村宵禁,有这个能力的,在愚室村也只有白虎帮了。 从白天探访的情况看,庙宇虽然大,但庙宇自己的值职人员并不多,前山上四处可见的反倒是白虎帮帮众,就连林千亩的院子也是由白虎帮派人值守的。 由此看来,白虎帮在愚室村,可以说是庙宇之下,一手遮天。 对了,林千亩被人易形,而且还堂而皇之地住在林千亩的自家的院子里,这说明,易形之人一定知道林千亩已经失踪了。 能知道林千亩失踪的人,最有可能之人当然是林千亩自己,那么,有没有可能是林千亩自己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傀儡,用来安抚愚室村的教众呢?也或者,安排一个给自己替死的替死鬼? 替死鬼?虽然与林千亩相识不久,相处的时间也不长,但落木相信,林千亩并不是这样的人。 可惜了,竹叶青这个女人下手太狠太快,否则一定能从易形林千亩的人身上问出些什么。 现在他已经死了,谁还有可能知道林千亩的消息? 想到这里,落木下意识的抬头望向山上,答案或许还是在山上。 脚上的靴子到目前为止依然没有传出反应,这说明林千亩暗藏在靴子的路径,不在他路过的附近区域。 不在村里,也不在山上,那么,林千亩会是去了哪里?希望他并没有离开愚室村,否则就更难寻觅他的踪迹了。 大海捞针定是无用的,姑且先将目标定在愚室村,等宵禁过了,还是去躺山上,看看有什么没有发现的线索。 第二十九章 上山 落木正默默思考着,外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此时宵禁,脚步也大,声听起来特别清晰。 脚步由远及近,听着是一个男子的步伐。 步子直奔这边而来。 落木皱了皱眉头,四处看了一眼,看看哪里可以躲藏起来。 可细一寻思,自己已经和少女都易了形,被易形的两人尸体都也都被藏了起来了。此时要是躲起来,万一被人找出那两个奸夫淫妇的尸体,又撞见自己和少女模样,反而会惹出更大麻烦。 于是,他默默抓住少女的手,示意她先不要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穿着白虎帮标识衣装的中年男子,在门口停住,探头探脑地朝里面张望,看见落木和少女在里面坐着正握住手,没好气道:“田心甘,你做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也不找个时候,干这种事,以后别老找我给你做眼线打马虎眼,你俩倒是快活了,让我待外边挨头训。日后要是被王喜儿撞破了,别说有我什么事。” 落木学着田心甘的样子嘿嘿干笑两声道:“这是怎么了?哪来这么大火气?” “你说怎么了?”来人更加没好气道:“我本来说去下村巡的,你偏想着要躲这里鬼混,拉我抢了上村的路头,给你把风。现在好了,你说的甜头哥哥我还没尝到一丝半点,刚在路头,倒是遇上山下来的班头,见着我批头就骂我在这里躲清闲呢,说山上正缺人手,让我赶紧带上你上山去帮忙,哎,谁不知道山上的难伺候?” 落木心头一动,站起身,便要跟他过去。 可走了几步,又想起少女还一人待着,他回头看了少女一眼。 少女看起来并没有丝毫的惊慌,用她一贯的表情,默默地看着他。 “妈呀,都什么时候了,还郎情妾意的。”来人朝少女挥了挥手道:“都别看了,赶紧的,一起走吧,正好班头让我到村里找个女人一起过去,说要洗刷下什么的。” 少女嗯了一声,小兔子一般蹦跳起来,飞快地跟到落木身后。 来人带着他俩一路往山上走,一边埋怨,一边时不时地偷偷瞟少女几眼,一脸猥琐地奸笑。 少女靠到落木一边,故作什么都没看见。 值守的白虎帮帮众都认识他们两人,只粗略盘问了下少女。 来人都以班头的命令为由应答,值守的帮众也不细问,就由着他们上了山。 进了山,班头早已经急不可耐地在庙门路口候着。 见他们三人上来,看了少女一眼,眉头微皱,班头朝来人道:“让你找个细致些的女人上来收拾下地方,你怎么把王喜儿媳妇给叫来了?” 来人卑躬着道:“老大,这会都宵禁了,不好找人,正好路过王喜儿他们家,顺道的就叫上了。你要不满意,我这就去另寻一个上来。” 班头犹豫了一下,挥了挥手道:“不知道上面叫的急啊,还寻什么寻,人都来了,就先过去支应一下应付过去再说。” 说完,指了指少女道:“你随我来吧。” 少女默默跟了上去。 落木正要随她后面跟着上去,被来人一把拽住,小声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这里是你想走就能走的吗,腿跟别这么软,只会看着女人走道!到了山上,走道小心着点,前几日,班上一个兄弟也是临时被弄上来干活,后来就没回去过,听说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不小心踩空掉崖里摔死了,到现在连个尸体都没找到。你可别嫌自己命长,到了这里,没让你去的地方不要乱走,没让你看的不要瞎看,没让你听的也不要听,听着没有?” 落木轻声应了两下,停下脚步,默默看着少女的背影朝山上渐渐远去。 心道,好不容易把她弄下山,这一折腾又给送了回去,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两人原地在庙门口站着,很快过来几个人,将落木与来人支应开,把他们分别收进了不同的队伍去巡山。 沿途路过林千亩住的院子,看见班头站在门口交差,依稀看见里面少女的身影,心头暗暗一沉,少女似乎也看见他从院门口巡过,远远有意无意地朝看了他一眼,转身往林千亩房间方向走去。 落木脚步才略微停了下,立马被后面的人推着往前从院门口走了过去。 他边走边心中暗自庆幸给少女易形成了王喜儿媳妇模样,只要在山上埋头干活,多干活少说话,不露出马脚,即使下了山,也不至于遇上王喜儿媳妇本人而被撞破。 不过,这总归只是权宜之计,待下了山,还是得另寻法子。 夜色里,队伍一共五人,前后都有人举着火把,这些人熟悉山路,从山下开始,往山顶走着,一路过去,落木混在队伍中间,许多白日里没能走过的路,也跟着逛了不少,他一边跟着走,一边暗暗留意靴子的动静。 前山上去的,到顶之后,领头的招呼着休息了会,又骂咧咧地带着从后山下去。 队伍里也就他一个是山下临时抽调上来的,其余人都熟悉山上情况。 一路走着,开始还都只是默默巡山,待到下后山之后,没什么其它队伍,这些人嘴里也就闲不住了。 “老大,究竟咋回事啊,这大晚上的也不让人安生,出啥大事了,听说不关山上,连村里都宵禁了?”一个跟在领班后面的瘦高个忍不住开始打探起消息来:“这都多少年没整过这一出了。” 领班的开始不吭声,架不住后面几个也跟着三言两语地问了起来。 毕竟是领班的班头的,知道的事也比这些小喽啰多,他打了个哈哈,神秘兮兮地张口道:“我听说是庙主的院子出了点事。” 后面人啊了一声道:“不能吧,谁这么大胆,敢到庙主院子里生事,庙主院子里出了啥事了?” “出了啥事,我哪知道。”班头道:“我只听说这个事好像和知客阿六有些瓜葛。” “是他啊。”队里一人也吱声道:“我过来集队前路过哨卡前面,一堆人在哪里盘问,我隐约听见他们反复提到知客阿六的名字。” “提起这个阿六,你说也怪啊。”另一人道:“以前也就是个门口卖香的,近些日子,也不知道哪里被庙主看上了,一下子成了庙主跟前红人了,庙主的院子都随他进出了。” “该不会是他偷了庙主院里的什么东西吧?”后面一人道:“刚才路过院子,你们发现了没有,院子里面全都是白鸦堂的人。近段时间,我老觉得帮里白鸦堂在神秘兮兮地搜查什么东西。” 一人接口道:“啊!我还以为就我胡思乱想,你也这么觉得啊。” 班头呵斥道:“白鸦堂盯上的事,别多嘴!白鸦堂堂里都是些狠角色,你不知道他们干什么的吗?” 队伍里立时安静了下来。 第三十章 猛兽出没 队伍默默巡走了一段,一人终于忍不住又出声道:“老大,你说白鸦堂神神秘秘的,究竟在查什么东西?” “你不知道白鸦堂是帮主的嫡系堂门吗?他们做事,我这等外人如何知晓?”班头酸溜溜道:“若是白鸦堂插手的事我都知道,还会跟你们这群渣子在一起里混吗?” 后面一人舔着脸道:“我们谁不知道老大您的本事,不就是因为带了下村里的亲家,才被排挤下来了吗,要论本事,进个白鸦堂,对您,还不是分分钟钟的事。” 几人跟着连声附和道:“那是!那是!” 班头被几人马屁一拍,心里舒服,话也就跟着多了起来:“要说今天这事啊,我多少还真知道点。” 几人闻言立刻眼光发亮,挤着头问道:“老大,你倒是给我们几个说说呗,要不,我们忙活到半夜也不知道为啥忙乎。” 班头停下脚步,找个平整的大岩石上坐下,点起一根烟,悠悠道:“确是知客阿六犯事了,我听说他从庙主院里出去的时候,装了个黑麻布袋出去,里面不知道装了啥,估计事情出在那个麻布袋里,现在他们正在满大街盘查那个阿六的下落。” 一人道:“嘿,黑麻布袋的事,我也听人说了。这个知客阿里晚上进庙主大院里,平时夜里就背着个黑麻布袋进进出出,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另一人道:“庙主大院不都是每天都有岗哨执勤的吗,平时不查他的吗?” 一人道:“听说是庙主吩咐的,岗哨不敢查。” 另一人道:“诶,不对呀,这么说,知客阿六平时不就背着黑麻布袋进进出出的吗,以前也没听说出过什么事,这次怎么就出事了?” 班头冷冷道:“这还用说吗,这次定是带了不该带的东西出去了呗。” 后面一人抽了口冷气道:“这个阿六的胆子可真够肥的,连庙主的东西都敢夹带。” 班头道:“可不是,人要作死,谁也救不了,估摸着,阿六这次死定了。” 几人闻言,都安静了下来。 过一会,一人道:“这次动静这么大,事一定小不了,老大,你说这么大的事,怎么没看见庙主和帮主出来主事,尽看见白鸦堂的爪子到处都是。” 班头哼了一声道:“庙主和帮主岂是你说见到就能见到的,想必他们正碰一起相商着如何处理这事呢。” 一人道:“老大说的是,可这知客阿六不是说都出庙了吗,按说该是逃下山去了,怎么还安排我们往山上后山巡的,这不瞎折腾吗?” 班头道:“宁缺毋漏呗,不过这次安排巡的重点确也不在上面,要不,你看这顶上和后山怎么也就只支应了我们这一支在巡。” 后面一人叹气一声道:“这夜里黑瞎的,别人不愿上来,也就会指派我们这些和中下村带亲的,好事轮不上,脏活累活总轮得到咱头上,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班头呵斥道:“也就这里说说,外头别多嘴,传到白鸦堂的耳目那里,你连现在的活的干不上。” 后面一人又叹气一声:“那是,那是,也就在老大面前和哥几位这里说说。” 说着,把目光冷冷地转到落木身上。 落木赶紧陪笑道:“我耳背,不该听到的都听不见,也说不出去。” 班头默默看了他一眼,掐掉烟头,招呼了一声,带着队伍接着缓缓往后山巡下去。 巡到半山腰,转过一个坎,忽见前面一处亮着一点火光。 几人都吃了一惊,领头的示意掐去火把,放慢放轻脚步朝火光处悄悄摸过去。 挨到近处,只见一名身着白虎标志的白虎堂帮众手里举着火把,一旁放着一个大箱子,箱子上绑了绳,搭着根扁担。 看清那人模样,跟他后面的人松了一口气,低声对班头道:“老大,这人我认识,是白鸦堂的马三旺。” 班头点了点头,止住队伍,对后面的人道:“你先小心过去问问,这夜里的,他一个搬个箱子到后山干嘛来了?” 后面的人应了一声,小心的朝白鸦堂的人走过去。 白鸦堂的人听见声响,看似也有些心慌,亮出刀,高高举起火把朝他照了过来。 后面的人见他亮出了刀子,赶紧停住脚步,朝他挥挥手,叫道:“马三旺,是我。” 被他叫做马三旺的人,看清来人,松了口气,道:“是你啊,吓我一跳,还以为遇上什么山间猛兽了呢。” 后面的人一怔,走过去道:“猛兽,什么猛兽,咱这山处在山脉下头,山林又不深,撑死也就有些毒蛇毒虫,可从没听说过有什么猛兽出没的。三旺哥,你吓吓自己得了,也不带这么吓唬我的。” 马三旺哼了一声道:“谁吓唬你了,你说的情况那都是老黄历了。” 后面的人脸色一凛,小心翼翼道:“难不成,这后山上还真有什么猛兽?我咋什么都没听说。” 马三旺面露傲色道:“你们这些人平时也就跑跑外勤,有些内里的事,自然是不会知道的。” 后面一人也不顾马三旺的脸色,啊了一声,低声下气地试探着道:“三旺哥,难不成山里还真有什么猛兽啊?” 马三旺摆摆手,语重心长地叮嘱他道:“不该打听的,你少打听,也就是你遇上我,好心叮嘱你一句,后山以后你少来,能不来最好不要来。咦,你这夜里的怎么还跑到后山来了?” 后面一人叹气一声道:“我们这些外堂的,可不比你们白鸦堂能养尊处优,这不被派上山巡山了吗,这会正挨着道从后山巡下来。” 马三旺道:“巡山怎么就见你一个人?” “都在后面呢,瞧着你这里有灯火,着我这个苦命的先来探个道。”后面一人道:“三旺哥,你可是白鸦堂的人,怎么着也摸七八黑的到后山来了?” “还说你苦命,我也没个好。”马三旺苦瓜着脸,指了指地上的箱子道:“还不如你呢,落了个苦差,搬这么个大箱子弄到后面去。” 后面一人啊了一声道:“这箱子看着挺沉啊,怎么就你一人搬?” 马三旺指了指箱子上的扁担道:“没看见扁担担着呢,就我一个人怎么折腾得动,李胖子跟我一起担过来的。” 后面一人四处瞧了瞧道:“那李胖子呢,怎么没见他人?” 马三旺没好气道:“闹肚子了,也不知道吃坏什么东西,都去蹲了两回了,才担到这儿,就撇下了。” 正说着,一阵山风吹过,不远处树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后面一人胆小,畏畏缩缩地躲到马三旺身后。 第三十一章 深渊 树丛中钻出来一个胖乎乎的人影,只见他脸色煞白,满脸冷汗,全身虚脱了一般。 马三旺皱着眉头道:“李胖子,怎么回事,还发着汗呢,你这样的还能抬的了不?” 李胖子摆了摆胖乎乎的手,喘着粗气道:“不成了,不成了,道都走不动了,三旺哥,这东西我是铁定搬动不了。” 马三旺发愁道:“这可如何是好,箱子死沉,我一人也扛不动啊。” 李胖子道:“三旺哥,要不箱子今晚先搁这,待明天一早,我们再来担着过去,行不?” 马三旺骂道:“李胖子,你想作死啊,堂主哪次不是反复交代让我们钟点前送到的,不消说明日,就今晚上误了时辰,你我都要挨板子的。” 李胖子捂住肚子,冷汗滴答滴答落到地上,一脸无奈道:“三旺哥,不是我要偷懒,我都这样,你也看见了,实在是扛不住啊。” 马三旺深皱着眉头来回踱了几步,突然眼光一亮,脸色温和地微笑着对后面一人道:“要不,劳驾兄弟你帮个忙,帮着一起抬过去。” 后面一人连忙摆手道:“不成,不成,这可不成,我这趟可不是到后山闲逛着来的,可跟着班呢。” 李胖子一把拽住他的手道:“兄弟,兄弟,帮个忙,也不耽误你的班点,我跟你调个班,成不?” 后面一人瞄了一眼箱子,心道,我这逛着道就能回去交差,合着换我给你抬个这么重的家伙什,我不亏的冤,平日里,你们白鸦堂作威作福,也没见给我个什么便宜,要我帮忙干苦活,倒是殷勤得很。 他故意苦着脸道:“不是兄弟我不肯帮忙,上面有头看着,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马三旺班道:“不消兄弟你为难,将你头儿一起请过来,我与他说说。” 后面一人拗不过,只好朝后面队伍招了招手。 领班见他招手,便带着队走了过来。 后面一人将情况与领班说了说,马三旺塞上一包上好的烟,将好话说了又说。 领班心里不乐意,但又寻思白鸦堂的人不好得罪,便想落个顺手人情,正要答应留下后面一人,瞧见后面一人他往身后打眼色,他顺着眼光往后看去,一眼见到落木,心眼顿时一亮,作出一副爽快模样道:“都是帮里弟兄,何况还是白鸦堂的兄弟,平时都巴结不上的呢,这点小忙,兄弟我铁定是要帮的。” 说着走到后面一拍落木肩膀道:“我这兄弟留给你们替用了。” 不及落木说话,李胖子一把握住落木的手道:“多谢,多谢,有劳兄弟了!” 领头也不管落木答不答应,麻溜地带着队伍一溜往山下去了。 不一会,队伍扶着李胖子就渐渐走远了。 马三旺将火把搭在箱壁安放,见落木还在发愣,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新来的?” 落木嗯了一声,又摇了摇头道:“我是从村里的班临调上来帮忙的。” 马三旺点了点头道:“难怪。” 说着将扁担另外一头递给落木道:“辛苦兄弟,日后得空,我和李胖子请你喝酒。” 落木接过扁担,抬起木箱,道:“三旺哥客气了。” 马三旺摇了摇头,开始起道,道:“未知兄弟贵姓大名?” 落木应道:“小弟田心甘。” 马三旺道:“田老弟,我见你也是个老实人,客气话就不说了,算是我俩欠你个人情,以后有需要帮忙的,找我,帮得上的,你哥我一定帮。” 马三旺如此说话,落木便不好再虚着客套,含糊嗯了两声。 马三旺抬在前头,落木以前哪里挑过担子,肩头浅,还没走多久,肩头的扁担就从肩头滑了几次。 后面扁担打滑,担子就挑不稳当,马三旺也不吭声,默默放慢了脚步,乘着下坡的道,悄悄将担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这样一来,落木后面的分量就轻了不少,担子就渐渐稳了下来。 落木看在眼里,心道,这人虽然是白鸦堂的人,却没有白鸦堂的傲慢和戾气,也没有像刚才巡山的班一样欺负我这个村里调班的,反而多有照顾,是个良善之人吧。 往山林里越走越深,渐渐没了路,要不是马三旺路头熟,恐怕都要迷了路。 沿途歇下两趟,落木不敢多说话,怕多说了,反露出马脚。马三旺与田心甘不熟,只当他内向,见生人不爱说话,也不以为意,每次歇下时,自顾点上一根烟,待吸完,再重新起步。 俩人一前一后约莫着走了一个小时,马三旺在一个山洞口停下,这回他没有像头两次一样点起烟,而是一脸郑重对落木道:“田老弟,这趟差,若不是李胖子实在熬不住,本不该拉上你。你既来了,有些话我要和你交代一二,你万万要记住在心头。” 落木点了点头。 “一会儿,你随我进洞里去,一切按我说的做,切不要妄自行动。进到里面,不要言语,但凡你在里面见到什么,听见什么也都要烂在肚子里。”马三旺接着道:“多的我也不说了,你记住,你从来都没进过这个洞就是了。” 马三旺见落木一脸不解,便道:“我说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落木点了点头道:“听明白了!” 马三旺依旧有些不放心道:“那你说说,你听明白了些什么?” 落木道:“我今晚没进过这个洞里,也没来过这里,里面的情况我一概不知。” 马三旺嗯了一声,满意地点点头道:“田老弟看着木讷,其实倒是个明白人。不是我多心,这趟不是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拉你来帮这个忙的。帮里都道我们白鸦堂高人一等,却不知道白鸦堂里分三六九等,也有高低贵贱,我和李胖子啊,就是堂里专门干些脏活贱活的。干这类活的,一定要多做,少看,少说话。要不然,自己什么时候摊上了杀头的事都不知道。” 落木故作憨态,笑了两声道:“一切听三旺哥的。” 马三旺点了点头道,又摇了摇头,重新挑起扁担,带着落木进了洞口。 洞内阴湿,地面湿滑。 马三旺不敢走快,小心翼翼地踩着石头,领着落木慢慢往挪。 外面看着洞口并不大,进了里面,其中又深又空旷。 一路往下走,越往下越加阴冷,洞上石头凝成的水珠不时往下滴,滴在木箱上,传来空闷的噗通噗通声,声音在洞里隐隐回响。 沿着一条小道,斜里往下,露出一块平整的小石坪,小石坪的下面黑不见底,看着就是一个地下的悬崖深渊。 马三旺小心放下担子,让木箱平缓着着地,抽出扁担,将绑绳子解开,取出火把,用手势招呼了下落木,正要原路返回,深渊中忽然刮起一阵风。落木吃了一惊,抬头看了马三旺一眼。 只见马三旺脸色剧变,心道,坏了,今日路上耽搁了些时间,误了时辰,莫不是那东西要出来了。 他还没缓过神来,木箱里突然传出咚咚的声响。 第三十二章 快跑 马三旺听见声响,灵机一动,管不上许多,猛的掀开箱盖。 落木朝箱子里定睛一看,顿时大吃一惊。 只见箱子里面平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身体已经僵硬,正是那个易形过林千亩,被他藏在小院房间床底下的尸体,而另外一人更是令他意想不到的,竟然是被自己易形成王喜儿老婆的少女,少女被绑住手脚塞了嘴说不出话,刚才是她瞪脚发出的声响。 马三旺瞧见箱子里躺了两人,似乎也吃了一惊。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快跑!”马三旺见落木站着不动,以为他被吓傻了,二话不说,拽了他一把,不由分说硬拉着他往洞外跑去。 两人穿过石坪,才往坡上跑了两步,背后刮过来一阵猛烈的旋风,将两人倒卷回来,硬生生扯回到石坪上。 马三旺脸色冷峻,跨前一步护到落木身前,扎稳脚步,一挥手,剑光一闪,一股噐息凝聚出来,在他和落木面前形成一块噐息气盾。 他也不回头,大声对落木吼道:“快跑,别回头!” 大吼声中,空中一个爪子猛地拍落了下来。 爪子拍落在气盾上,气盾顿时如镜子落地,支离破碎。 爪子从碎片中压下来,眼看就要拍到马三旺头上。 仓促间,落木伸手一把拽住他的衣服,往后用力一甩,将马三旺朝洞口方向猛抛了出去。 爪子落地,地上石屑纷飞。 马三旺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落地火把发出依稀的火光中,看见落木朝他挥手,叫道:“跑,快跑!” 爪子在漆黑中一闪,倒撩回来,顺势一把抓住落木。 马三旺看了看就在眼前的洞口,一咬牙,挥剑便要冲下石坪去救落木。 迎面又卷来一阵风,还没等他冲出去,就被刮倒在地。 他睁眼朝风来处望去,只见一只全身漆黑的双翼四肢的猛兽一手抓了落木,转身一跃,朝深渊落去,掠过石坪边缘深渊的时候,另外一个爪子,凌空抓起箱子,将里面箱子里面的两人一并带下深渊。 马三旺从地上一跃而起,冲到石坪,抓起掉在地上火把,趴到石坪边缘,朝深渊中望去,隐约看见落木朝他挥手,大声叫道:“快跑!” 落木的声音在石洞中反复回响,身影却随着怪兽隐没在深渊的黑暗之中。 马三旺怔怔看着黝黑的深渊,随着里面的风声消去,渐渐没了声响。 半响之后,他料定落木必死无疑,跪倒在地,朝落木被双翼猛兽抓走的方向狠狠磕了个响头,道:“田老弟,你救我一命,我却没能力救你,这个情我马三旺今生记下了,从今往后,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你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你若有子嗣,我替你养着!” 磕过头,他决然起身,快步朝洞口方向跑了出去。 落木只听见耳畔风声猎猎作响,双翼猛兽带着他下去,其中又隐约穿梭过一个悬崖中狭长的石穴,石道连转了几个弯,才看见前面一处透着光亮。 双翼猛兽将他和箱子带到光亮处扔了下去。 木箱着地,咔嚓几声裂开,里面的男子尸体和少女滚都滚落了出来。 少女身子滚落正好和落木撞到一处。 落木一伸手将她抱住,就势打了几个滚,滚到一个角落。 亮光中,看清了双翼猛兽的模样。 猛兽身长双翼,体态像是一只体格如虎大小的狸猫。 双翼猛兽冷冷看了他们一眼,一口叼起地面上的男子尸体,朝边上一个耳洞里走了进去。 落木环视了下四周,这里是一个宽敞的天然石厅,厅落顶上的中央定着一颗巨大的噐息明珠。 明珠闪着光亮,照亮了整个大厅。 落木取出斩铁,割断绑住少女手脚的绳子,将她嘴里的塞布取出来。 少女大口喘着粗气,一把把他抱住,身子瑟瑟发抖。 落木暗忖,这头双翼猛兽的阶级实力至少在虚空境之上,若打起来,不见得能护住少女,他拉起她的手,就往双翼猛兽带他们进来的石穴方向逃去,两人跑了一段,也没听见后面有双翼猛兽追来的声响,转过弯头,前方黑暗,隐约听见外头传来呼呼的风声。 落木下意识地放慢脚步,取出斩铁握住手中,调出器藏噐息,一点火焰跃然在剑尖上。 火光照亮了前方的路,落木领着少女快步往前奔跑。 两人奔走了一段,前方风声越来越大,到尽头处,发现原来是一个深渊岩壁中的洞口,风从深渊中灌入进来,发出阵阵风声。 落木举高斩铁,朝洞外照了照,上不见顶,下也不见底,此地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去。 难怪那头双翼猛兽并不追来,原来是料定他们逃不出去。 他正思忖如何脱身,洞穴里面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声。 落木听出那是双翼猛兽发出的声音,那嘶吼声狂躁中带着莫名的悲愤。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这双翼猛兽难以对付,若是再这般发起狂来,麻烦就更大了。 一股狂风从洞穴内倒刮出来,两人几乎站立不稳,落木按住少女,将两人身子匍匐到地。 他怕少女稳不住身体,一手把她抱住,一手将斩铁狠狠刺入地下,抓住剑柄稳住身形。 一股疾风从头顶呼啸过去,只见那头双翼猛兽根本没有理会趴在地上上的两人,急速从洞中飞了出去。 双翼猛兽飞过出去之后,风声渐渐缓和了下来。 落木拔出斩铁,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站到洞口。 只听见深渊之中,传来双翼猛兽振翅的声音。 振翅声渐上渐远,落木才略松一口气,深渊上突然又传来双翼猛兽愤怒的嘶吼声。 嘶吼声一声接着一声,双翼猛兽在上方洞顶来回咆哮了一阵,振翅飞远。 双翼猛兽远走之后,咆哮之声并未停歇,只是听起来不再那么刺耳,深渊之中听起来越来越小,最后变得隐隐约约。 落木竖耳静听,约莫着估计那头双翼猛兽已经飞出了马三旺带他进来的洞口。 难道是追杀马三旺去了? 想到马三旺,落木不由担心起来。 这个马三旺与自己非亲非故,但刚才遇上危险,却肯拼死相救。 虽然凭他的能力并救不下落木,但这份情,落木是承下了。 担忧归担忧,不能从这个深渊中上去,也是枉然。 他再次点亮斩铁,反复观察了下洞口内外,最后还是决定,趁那头双翼猛兽不在家,先返回洞内瞧瞧,看看是否另有通道,或者先寻个藏身之所,躲起来再另作打算。 落木带着少女很快回到被双翼猛兽抛下的石厅,正想着另找出路,突然听见双翼猛兽进去的耳洞里面发出微弱的喘息声。 第三十三章 哀鸣 落木闻声暗惊,蹑手蹑脚地靠近耳洞,小心翼翼地探头朝里面瞧去。 只见耳洞里面也镶着一颗噐息明珠,明珠照亮了里面,地上躺着一头体型比刚才飞出去一样硕大的双翼猛兽,这头双翼猛兽全身雪白,地上吐了一滩血,血色发黑,它的嘴角边也挂着一搭黑血。 再看看它边上,被另外一头双翼猛兽叼进来的男子尸体已经被吞吃掉了一大半,剩下两根大腿和些许残躯。 雪白双翼猛兽呼吸声十分微弱,它身子趴在地上,见到落木探进来的脑袋,想动却无力将身躯支应起来。 落木默默观察了它一番,见它已经垂死,无力对自己发动攻击,便大着胆子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雪白双翼猛兽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走近,目光中露出一丝无能为力的悲凉。 少女见落木进入耳洞后没有发出什么动静,便也随后跟了进来。 这雪白双翼猛兽虽是猛兽,但此时已经奄奄一息,全无凶恶之相,全身雪白的毛发,看起来反倒有些惹人怜爱。 少女孩子心性大发,上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雪白双翼猛兽毛绒绒的大脑袋。 雪白双翼猛兽也不知道是无力拒绝,还是心甘情愿地接受,眉目之间的焦虑神色渐渐平静了下来。 少女道:“它好像中毒了,我以前收养过一只流浪狗,在外面吃错东西,中毒死了,狗儿临死的时候就是它这个样子的。” 听少女这么一说,落木想起这地上的男子是被竹叶青以毒击杀的。 难道是这头雪白双翼猛兽吃了被毒杀的男子中毒了? 正这么想着,雪白双翼猛兽刚平静下来的瞳孔突然睁大,目光朝耳洞外面望去,露出惊恐的表情。 落木顺着它的目光望出去,外面空无人影,但再竖耳细细一听,通向石穴中的风声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正快速在石穴中穿越! 落木眉头微皱,地上影子微动,黑衣蒙脸少女从影子中冒出来,一挥手中的野蔷薇,野蔷薇破开一旁石柱投下的影子。 她一手拉起蹲在地面上少女的手,与落木轻轻一跃,跳入破开的影子里面。 三人进了破开的影子缝隙,影子自然合并回去,变回成原来的影子模样。 雪白双翼猛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眼中惊恐的表情默默收敛,双眼缓缓闭上,渐渐没了声息。 不一会,只见一个黑衣男子的身影穿过石厅,直接进入耳洞。 他眼见雪白双翼猛兽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大惊失色,上前试探了下雪白双翼猛兽的气息,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黑衣男子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下雪白双翼猛兽嘴角的黑血,和地上残留的男子尸体,自言自语道:“居然是蛇毒,蛇毒是魁兽克星。这群废物,哪里弄出个身中蛇毒的尸体投喂,坏我好事。” 验过毒血,他站起身叹息一声,道:“差一点就能养出一头纯王血的云翼魁兽,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罢了,如此,这头魁兽已死,另外一头魁兽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 此时,外面双翼猛兽咆哮依旧声声不绝,黑衣男子沉下脸色,冷冷道:“无知孽畜当是我害死了它的伴侣,这是在找我拼命。不能任由它发狂下去,被外面发现,定会惹出更大事端。” 说着,撇下雪白双翼猛兽,身影一闪出了耳洞,朝石穴外面而去。 落木藏身在暗影中虽然可以隐匿行藏,但却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窒息感越来越严重。 眼看黑衣男子消失,落木怕他去而复返,便继续强忍窒息的危险,隐藏在影子之中不动。 洞穴外面依稀传来双翼猛兽的咆哮和零星打斗的声音,再过一阵,咆哮声渐弱,外面慢慢安静下来。 寂静中,耳洞里突然响起一声无比悲伤的咽呜声。 落木朝响起处望去,只见地上的雪白魁兽缓缓睁开双眼。 他心头顿时明白,这雪白魁兽,刚才居然是在装死,骗过了他,也骗过了刚才进来的那位黑衣男子。 洞穴风声又一次发生变化,穴道中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雪白魁兽竖起耳朵,双眼悲伤,眼巴巴地望着耳洞洞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沉重。 终于黑色魁兽的脑袋出现在洞口,它看到雪白魁兽后,心头一宽,发出一声弱弱的哀鸣,整个身子缓缓倒地。 落木细看它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血迹斑驳。 黑色魁兽倒地之后喘息了会,伸出爪子,一把一把,缓缓地拖着沉重的身躯向白色魁兽缓缓爬过去...... 终于靠近到白色魁兽身边,黑色魁兽用漆黑的脑袋轻轻地蹭了蹭白色魁兽的脑袋,白色魁兽再次无比难过地咽呜了一声。 黑色魁兽将脑袋往上凑了凑,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白色魁兽的脸颊,似乎是在安慰着它。 白色魁兽停止咽呜,眼光渐渐变得坚毅起来,它深深吸足一股气,再用力从嘴里吐出,吐出时发出一身痛苦的低鸣,腹下流出一滩血水。 一个肉肉的小魁兽被它从腹中挤出来半身子,白色魁兽力尽,再也无力,小魁兽身子被卡在一半出不来,嘴里发出吱吱的叫声。 此时落木才注意到雪白魁兽竟然是一头怀胎的母兽。 黑色魁兽此时也已经奄奄一息,它只能勉强抬起一只爪子,想把小魁兽从白色魁兽腹中弄出来,无奈爪子无力,也把握不好力道,他怕自己的爪子锋利伤到小东西,试了几次,都不敢硬抓住小东西。 眼看小东西的叫声越来越低,焦急中,白色魁兽眼巴巴地把目光投向石柱下的影子。 少女抬头望了黑衣少女一眼,强忍窒息感道:“它这是在向我们求助吗?” 黑衣少女没有回答,她知道黑影之中无法久藏,否则定会窒息而亡,但刚才的黑衣人身上透出一股强大的噐息,对他们而言也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她转眼默默看了落木一眼。 落木明白她的意思,犹豫着权衡了一下利弊,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黑衣少女一挥野蔷薇,影子再次被破出一条缝隙。 三人从缝隙中跃了出来。 黑色魁兽忽见三人,神色大惊,一脸惊慌地看着三人。 见三人没有动手,它才缓缓放下爪子。一脸悲凉看着白色魁兽和小魁兽, 少女见它放下爪子,立刻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将小东西从白色魁兽腹中抱了出来。 小魁兽才出娘胎,眼睛还睁不开来,看起来和一只初生的小猫一个模样。 落木仗剑站到她身后,暗自提防魁兽突然攻击。 白色魁兽看见小魁兽在少女手中四肢乱踢,落下两行眼泪,眼中露出哀求的眼神。 少女见状将小魁兽抱起,凑近到白色魁兽和黑色魁兽跟前。 抱起的时候,脐带跟着被带起来,正好落到黑色魁兽眼前,黑色魁兽费力的抬起头,一口咬断脐带。 第三十四章 双翼器骸 小魁兽受到刺激,哇地一声哭叫出来,一直紧闭的双眼就要睁开来。 白色魁兽也不知道哪来的气力,突然伸出手爪,将小魁兽反转身子,面朝向少女。 它一睁眼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盯着它看的少女。 它睁大了眼睛,萌萌地朝着少女眨了眨眼睛。 少女被白色魁兽突发的举动惊了一下,不过依然抱住手中的小魁兽不放。 落木道:“它是要让小魁兽第一眼看见的是你,以后它就当你是它的母亲了。” 少女一愣,有些手足无措道:“可是......” 她话说到一半,看见白色魁兽的眼里哀伤中透着恳求,双眼的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心中一软,便不再说话。 她将小魁兽反转过来,靠在白色魁兽和黑色魁兽中间道:“你们放心吧,就算小家伙不认我,我也会替你们照顾好它的,小家伙啊,它们才是你的爸爸妈妈呀。” 小魁兽看了白色魁兽和黑色魁兽一眼,不知道是不是被它们的惨样吓到了,呀地一声哭了起来。 少女只好将它抱到怀里,小魁兽依偎在她的怀里,感到一丝温暖,立刻停止了哭泣,稀里糊涂地闭上眼睛,昏头昏脑地安睡了起来。 两只魁兽默默看着少女怀里的魁兽,眼神不再那么悲伤,满满的都是对小魁兽的爱意。 少女心有不忍地看着落木道:“它们还有救吗?” 落木摇了摇头,叹气一声道:“它们的脉息都已断绝,现在是强撑着一口气,没法救了。” 这对魁兽虽是猛兽,但至始至终并没伤害到他们,所以落木和少女现在对它们并无多大敌意,见它们眼前这副惨样,反而心生怜悯。 两头魁兽默默看了少女怀中的小魁兽一会,白色魁兽的呼吸渐渐弱了下来,它转眼望了黑色魁兽,黑色魁兽与它对望了一眼,似乎作出了一个什么重大的决定。 白色魁兽缓缓张口,身上的双翼随着它嘴巴张口,悄无声息地缩入体内,待它嘴巴完全张口,一只白色的精巧羽翼从它两颗獠牙之间吐了出来。 黑色魁兽也几乎同时张大了嘴巴,一只黑色的精巧羽翼也从它的两颗獠牙间吐出。 羽翼吐出之后,它们几乎同时把目光望向落木。 落木心中意会,上前几步,从它们嘴里接过两只羽翼,道:“两只羽翼我都收下了,你们放心,我们不会伤害小魁兽,我们会替你们照顾好它的。” 白色魁兽闻言,心头一宽,慢慢闭上了双眼,黑色魁兽咽呜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手掌抱住白色魁兽的脑袋,也慢慢闭上了双眼,再无声息。 黑衣少女看得心酸,忍不住掉下眼泪。 她转头不语,默默消失在黑影之中。 “我听说,灵兽宁死也不愿自身上的器骸之宝被外人掠取,可它们为了让我们照顾好自己的孩子,却自愿将身上羽翼送给我们作为谢礼。”落木心生萋萋,莫名难受,叹息着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万物有灵,虽是兽类,父母对孩子的拳拳爱护之心,也都是一样的。” 两人沉默片刻,落木心想,与这对魁兽相遇也算是有缘,不能让它们就这么曝尸在这里。 他用斩铁斩下数片石板,切割着拼凑成一副石棺,再将耳洞中央切深下去,挖出一个空穴,将黑白一对魁兽的尸身就地合葬了下去。 一切收拾停当,落木才取出那一对黑白双翼揣摩起来。 灵兽与妖类同,不过灵兽终身不能化形,而妖可以。 他们身上都一样拥有器骸,不同的器骸拥有不同的用处,肆如已经融入落木身体之中的妖八白狼的狼牙,那是无比珍稀的恢复器骸,而眼前这对双翼,定是有其独特妙用。 只是具体有何用处,只有试了再说。 器骸与宝器不同,宝器通过噐息印证器印来认主,而器骸则直接与血肉相融,与器脏融合之后就可以变成自身的一部分。 有过与南八白牙相融的经验,落木将这对黑白双翼迅速融入到体内。 完成了融合之后,让少女留在耳洞,自己走到石厅中,心生暗念,黑白双翼从后背展翅而出。 他试着扇动动双翼,身体猛的一下腾空而起,一头撞到石厅顶上,石厅之中被双翼扇过,顿时飞沙走石,一顿混乱。 他赶紧收起双翼,不想脚下一空,噗通一声就从石厅上面摔落了下来。 少女听见他摔落的声响,从耳洞中跑出来,一把扶起落木。 落木一边满脸喜色,一边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道:“无妨,无妨,这对羽翼才融合进身体,初次使用,还分不清力道,我多用几次就好了。有了这对羽翼,我们就能从这洞口出去了。” 少女闻言,亦露喜色。 此时,山洞中平静下来,没了什么危险,落木才问起少女道:“我眼见你被安排进了庙主的小院,怎么被人装到箱子里了?” 少女道:“他们安排我进去那个房间清洗地上的血迹,待我清洗干净,他们抬进来那个箱子,将尸体搬进,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人打晕,待醒过来,才知道自己被人绑了手脚,也装到这箱子里了。” 落木道:“这群白鸦堂的人还真是阴狠,找你帮忙清洗血迹,还要杀人灭口。他们这是将你送给魁兽当口食了。” 少女想想后怕,脸色煞白,低声切切道:“幸好又遇上你,你别再丢下我不管,好不好?” 落木安慰她道:“你别怕,我定会带你一起出去的。” 少女嗯了一声,一手抱住小魁兽,一手悄悄抓住落木衣角。 落木知她连番遭遇变故,心中害怕,也由她抓住,他重新点亮斩铁,带着她再次穿过石穴,来到崖壁洞口。 落木轻轻拍了怕少女抓住自己衣角的手道:“你先放开,我用羽翼还不趁手,先出洞试着飞一会,待用练顺了,再来接你上去。” 少女嘴里嗯了一声,抓住他衣角的手却抓得越是紧了。 落木柔声劝慰了她几句,少女脸色煞白,嘴里答应,手却依旧抓住不放。 落木无奈,只得道:“你若不肯放开我,便抱住我的腰,待会我飞出去,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一定要抱紧我,万万不能松手。” 少女闻言大喜,转眼又露愁色道:“我抱着小魁兽,抱紧了你,怕要压着它。” 落木从她手中抱过小魁兽道:“这小家伙由我抱着吧,你只管抱紧我。” 少女连连点头,二话不说,一把抱住落木。 落木凌空一跃,从洞口跳下,身子从空中坠落下去。 第三十五章 咆哮山林 耳畔风声呼呼,少女双眼紧闭,只管死死抱住落木。 落木将双翼伸展出来,凌空扇动,扑扇几下后止住落势。 他试着继续扇动几下,在空中摇摇晃晃凌空而起。 再继续调整了几下双翼扇动时的力道和方向平衡,渐渐稳定下来。 他一手抱住小魁兽,将另一手中握住的斩铁火焰放大,借着火焰亮光,在深渊之中扶摇直上。 回到深渊上面的石坪,落木收起双翼,查看了下四周,地上留下一根扁担,和几条绑绳,马三旺早已经不知去向。 少女感觉落地,才敢睁开双眼。 她放开落木,从他手中抱回小魁兽,只见小魁兽在她手里翻了身,眼也不睁地低声呀了一下,扑到她怀里,继续闷头睡觉。 看着它的萌态,少女一脸疼爱地笑了笑,感叹道:“也就你这小东西你能如此无忧无虑,我要是你就好了。” 落木也笑了笑道:“它也就是还小,你要是它,能有什么好的。” 少女道:“当然好呀。我要是它,便也能无忧无虑地躺在你怀里睡觉,那多好啊。” 话才出口,才觉得自己无心的话,似有不妥之处,脸上顿时脸红了起来。 落木知她口出无心,也不以为意,只装作没看见,岔开话题道:“我们还是先上去,出了洞,再想办法下山。” 少女嗯了一声,随着落木爬到洞口,正要出去,看见洞口远处有一点火光,听见火光方向隐约有脚步声传来。 落木迅速灭掉火焰,拉着少女躲到洞口中的一块大石后面。 靠近洞口,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轻。 落木躲在大石头后面,虽然看不到外面,但能听轻脚步是直朝着洞口这边走来的。 到了洞口旁边,脚步声停了下来。 沉默片刻,听见一人小声道:“三旺哥,你说,刚才真是这洞里面的那东西在咆哮山里吗?” 另外一人的声音听着十分熟悉,应该就是马三旺,只听见马三旺低声道:“八成是,李胖子你今天可算是捡了条命。” 李胖子沉默了会道:“三旺哥,田心甘真是被洞里的那头猛兽拖走的吗?” 马三旺道:“我眼睁睁看着田老弟被那东西拖走的......” 李胖子道:“被那东西拖走,田老弟还能活命吗?” 马三旺狠狠抽了一口烟道:“定是活不成了,我们每次送过来的,你有看见过渣子留下的吗?” 李胖子听得汗毛都竖了起来,颤悠悠道:“可怜田老弟年纪还这么轻的,就这么没了。” 马三旺叹息一声道:“若不是他拉我一把,死的就该是我了。” 李胖子也叹气一声道:“这也怪不得三旺哥,若不是他与我中途调了班,死的或许是我。” 马三旺道:“白鸦堂真是越来越过分了,以前我们扛的是尸体,这次箱子里面还多绑了个活人。” 李胖子惊道:“都投喂活人了?难怪今天的箱子抬着特别沉。” “待事了,你我一同去看望一下田老弟家里吧,日后他家里的事,咱得多照应着。” 李胖子诶了一声道:“那是,那是,便不消三旺哥说,也是应该着的。” 马三旺啐掉烟头,在地上狠狠踩了踩,道:“回吧!” 李胖子一愣道:“都到这了,不进去瞧瞧吗,堂主点名找我们来打探情况的,这不进去一趟,回去可咋说?” 马三旺瞪了他一眼道:“田老弟已经没了,难道你还想跟着进去送死吗?” 李胖子愁眉苦脸道:“不是我想进去,只是怕堂主那边没那么好糊弄,咱们这趟差不好交啊。” 马三旺道:“堂主自然是不好糊弄的,可这次不同了。” 李胖子愣了愣道:“这次又有何不同?” “你闹个肚子,把脑袋也闹坏了吗?”马三旺道:“你忘了出来时候,堂主是如何吩咐的了吗?” 李胖子苦着脸想了想道:“堂主让我们来后山瞅瞅,是不是有虎豹之类的猛兽从我们这边山林中过道。” “堂主都这么说了,你还不够明白吗?”马三旺道:“难道你还要堂主一字一句教你?” 李胖子眼光一亮道:“三旺哥,堂主的意思是,让我们回去,报个什么过路虎豹咆哮山林?” 马三旺瞥他一眼道:“你说呢?” 李胖子道:“不是,三旺哥,你说,这堂主把我汇报的话都提前想好了,那他还派我们过来做啥呀。” 马三旺意味深长道:“那东西见不得人,我们不出来走上一趟,堂主如何能掩人耳目?” 李胖子一脸无奈道:“得,这脏活累活,又交给咱哥们俩了。” “你牢骚多了也没用!”马三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走吧。” 李胖子嗯了一声。 马三旺边走边问道:“肚子可好些了吗?” 李胖子道:“好多了,回去时找医护吃了颗丸子,你不要说,还真见效了,不然,这趟我还来不了,就该被堂主嫌弃了。” “你能来也好,要是再换个人,还不知道会不会再多搭上一条命。”马三旺道:“回去就不急了,慢些走着吧。” 李胖子又嗯了一声道:“三旺哥,你真见到洞里的那东西了吗?你跟我说说呗,那东西究竟长啥样。” “见是见过了,不过,我当时心慌,也看不真切。”马三旺道:“只愿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它了......” 两人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轻。 待彻底没了那两人的声影,落木才领着少女从洞口钻出来。 落木朝山下望去,只见半山腰上的庙堂和山下灯火点点,火光来回穿梭,比起刚上山那会更是密集了许多。 看来,魁兽咆哮闹出的动静,又惊动了更多人出来。 落木暗忖,照眼下这个样子,暂时是出不了山了,姑且等到明日,风头过去,再想办法混出去。 想着马三旺和李胖子刚从这里巡过,估摸着白虎帮轻易不会再派人过来,不如先回洞里躲过一夜再说。 他从洞外丛林中弄些枯枝,拖回洞里,用斩铁切斩成段,放出火焰点着,架起篝火,与少女偎火而坐。 少女依旧王喜儿媳妇模样,想起田心甘曾与王喜儿媳妇偷情的情景,心中不喜,此时再易形已经没有用处,落木便将她的易形解了去。 少女手里抱着小魁兽,由着落木给她解形,也不说话。 两人默默无语,各想各自心思。 少女虽不说话,眼光却时不时的瞟上落木一眼,唯恐他扔下自己,独自离去。 到了后半夜,少女实在熬不住,不知不觉依到地上,卷着身子沉沉睡了过去。 第三十六章 中邪 临近黎明,落木站起身,没有惊动少女,只身走到洞外查探了下外面的情况。 只见庙里和山下灯火依稀,已经远不如夜里的密集。看来,白虎帮一番动静之后的巡山已经渐渐落入尾声。 他返回洞里,本想叫醒少女,但看她正睡得酣熟,小魁兽也卷着身子趴在她怀里睡得香甜,便不忍心叫她。 此时,突然想起自己曾经易形过的知客阿六,想他毕竟是山庙里的人,对这里的事情,总知晓些情况,姑且弄他出来套些信息。 就地盘问,又怕吵醒了少女和小魁兽。 落木想了想,纵身一跃,跳下深渊,半空中,伸展出黑白双翼,穿过出来的石穴,转落回到石厅。 取出花篮子,这花篮子每装过一次,就单独套出一溜,与其余批次装过的东西空间上自动分割。落木从里面分了知客出来,知客抬头看见落木的身影,脸色大惊,哆嗦着一边后退,一边指着落木道:“你......你......,你是何人?” 落木淡淡地笑了笑道:“我是田心甘,白虎帮的人。” 知客阿六闻言,默默打量落木一番,见他身着白虎帮的衣服,情绪略微稳定下来道:“原来是白虎帮的小哥,我是庙中知客阿六,小哥可认得我吗?” 落木道:“认得,认得,你在庙门卖香,村里庙里的上上下下,有谁不认得你的?” 知客阿六松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我被歹人暗算,囚在里面,小哥救我!” 落木故作迟疑道:“可是被一个长得和你一般模样的人困住在里面了?” 知客阿六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那歹人变成我的模样上山,定是要做不轨之事。兄弟,不,大哥,大哥,你快些放我出来,我好报到庙里,让大家提防起来,莫要着了他的道。” 落木道:“这宝器也不是我家的,不知如何放你出来。” 知客想了想道:“那就劳烦大哥你辛苦一趟,通报我们庙主一声,庙主或有办法救我。” 落木道:“你还不知,你家庙主已经被人刺死了。” 知客阿六啊了一声,大惊失色,一屁股坐到花篮底子上,一会儿缓过神来,道:“这如何可能,究竟是谁做的?” 落木盯着知客道:“你......,你当真不知?我听说,庙主是被你刺死的。” 知客阿六又啊了一声,脸色煞白,道:“小哥莫要开这样的玩笑,我一直被歹人困在这里,如何能刺死庙主?” 落木道:“如何刺死的,我就不知了,我只知道,现在山上村里,庙里帮里都在通缉你,昨夜里愚室村已经全面宵禁,各个道口也都封锁起来了,料你出来也是逃不出去的。” “小哥,不是我!”知客阿六咬牙道:“我明白了,定是易形了我模样的那个歹人做的,可冤枉死我了!” 落木道:“这我可分辨不清了,我也不知道是你易了他的形,还是他易形成了你。万一弄错,放你跑了,我可担不起啊。不如这样,我把你交给白鸦堂,由他们来处理吧,相信他们一定会弄清楚的。” 一提到白鸦堂,知客阿六顿时脸色苍白,连连摇头道:“别,别,小哥,你千万别把我交到白鸦堂去,现在情形,那人肯定已经逃走,我是有嘴也说不清了,落到白鸦堂手里,还不得给剐去几身皮啊。” 落木道:“倒也是,若不是我刚才瞧见逃走那人和你一个模样,你这么说,我都当你是现编的。白鸦堂的问讯手段那是令人发指......” 知客阿六哭丧着脸道:“兄弟,兄弟,也就你看见了,你一定要给我做个人证啊。” 落木道:“我人微言轻的,说出去,怕也没人信,弄不好,还被冤枉成你的同伙,这个锅我可不敢背啊。” 知客阿六连连跺脚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落木道:“也怪你不凑巧,偏出事的时候,你正好去了庙主院里。” 知客道:“小哥,去的人不是我啊。” 落木道:“值岗的守卫弟兄都说了,是你背着黑麻袋上去,又背黑麻袋出去了的。院子里当时只有你一个人出入过。” 知客阿六急忙分辩道:“那更不可能是我了,我只平日只装黑麻袋上去,没有装黑麻布袋下来的。” 落木道:“你说你呀,你没事黑灯瞎火地老装个黑麻布袋上去庙主房间干嘛呀?” 知客阿六一脸尴尬道:“是庙主要带的东西,我也只是按命行事。” 落木故作出神秘兮兮的神色道:“我听有人说,说你黑麻袋里装的都是女人,可是也不是?” 知客阿六闻言大惊道:“你听谁说的?” 落木道:“你别管我听谁说的,你说是也不是?” 知客阿六沉默了会道:“确实是!” 落木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道:“还真是啊。” 知客阿六点了点头道:“你万万不可外面说去,我跟你说这个,只为证明我不是那个易了我的形的人。” 落木道:“也不对呀,庙主是个良善之人,如何会祸害别家女人,不对,不对......,莫不是你自己出去采花,想诬到庙主头上?” 知客连连摇手道:“怎么会是我,天可怜见,你再给我几个胆我也不敢出去采花,更不要说诬陷庙主了。再说了,这黑麻袋里装的,可都是你们白虎帮预备好了的,我只负责给扛进山上去。若不是一次手松,黑麻袋松了,被我瞧见里面装了女人,我连黑麻袋里装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不信,日后你再在帮里打探一下便知我所言是真是假。” 落木盯着他瞧了又瞧道:“看你面善,也不像是能干那种缺德事的人,可庙主也不是那样的人啊。” 知客阿六犹豫了一下道:“你有所不知,庙主以前确实不是那样,但近些日子性情变得有些古怪。” 落木故作好奇道:“如何古怪?” 知客阿六道:“近些日子,他呆在大院不出,说是在修炼什么厉害的器术,自从他修炼开始,性情大变,就像中邪了一样,只要一日不近女色,就拿我出气。” 落木一脸狐疑道:“不能吧。” 知客阿六道:“我怀疑是他修炼器术,出了什么岔子,搞不好,是走火入魔了。亦或者,他修炼的器术需要双修......” 说到这里,他便噤声,不敢继续说下去。 第三十七章 露馅 落木见他不说话,便接过话茬道:“我听说,前段时间,庙主出过村,难道庙主就是这次出去弄到了你所说的这个器术?” 知客阿六沉默了会道:“我就在庙门做事,庙主的行踪倒是知道一二的。平日里,他都住在山上,之前确实出村去过一趟,回来的时候脸色憔悴,好像大病一场。他回来之后,没过多少日子,人还是那个人,性情却大变了个样。” 落木眼睛一亮,谆谆诱导道:“庙主回山之后,可有出去过,不会是得了什么病,体弱之时下山中了外面的什么邪了吧?” 知客阿六摇了摇头道:“庙主那次回山之后,就不曾下过山。” 落木道:“这你如何确定得了?” 知客阿六道:“我白日门口迎客卖香,夜间与庙主住在一个院子里,这山门大院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平日又与值岗的大哥都混的熟,一日之中,要与庙主见上几次,庙主要下过山,我定会知道的。” 落木沉吟了会道:“这么说,庙主回来之后,就一直呆在山上。” 知客阿六道:“我也就夜里被歹人掳走,今日还未见过庙主,前些日里每日都见他在庙里院子中住着。” 落木又旁敲侧击地试探着问了一些关于林千亩的事,见再也套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便随手收起花篮子,知客阿六眼见他收拾篮子,知道上当,急得在里面又囔又跳。 落木也不管他咋呼,穿过石穴,跳出洞口,展开双翼振翅从深渊飞了上去。 几次下来,双翼飞行已经渐渐娴熟,他收敛风声,轻轻盈盈飞到石坪上面,少女依旧抱住小魁兽酣睡。 洞口,一个人影从正从斜道小心翼翼地往下摸着下来。 落木吃了一惊,赶紧收起羽翼落到少女跟前。 那人影忽见落木凭空落下,也是吃了一惊,手中一剑击出,凝出一道气盾。 落木见那人身影与出手手法似曾相识,定睛细看,原来然是去而复返的马三旺。 他看马三旺时,马三旺也很快认出了他,满脸都是震惊不已的表情。 落木脱口叫了一声道:“三旺哥。” 马三旺也几乎同时脱口叫了一声道:“田老弟!” 叫过之后,两人都怔了一下。 马三旺揉了揉眼,道:“田老弟,你没事,真是你吗?” 落木点了点头道:“是我。” “你居然还活着!太好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马三旺收起手中的剑,冲下来,上前狠狠拍了一下落木,满脸喜色道:“田老弟竟有这等本事,是我之前小瞧了。诶,你是怎么从那东西爪下逃生出来的。” 落木道:“不是我本领大,是我命大,那东西不知被什么击成重伤,我乘机逃了出来。” 马三旺一把拉过落木道:“既然已经逃出来,你怎么还敢待在这里。还是快快离开,那东西要是再跑出来祸害,就怕要逃也来不及了。” 落木按住他的手道:“三旺哥莫急,那东西重伤之后已经死了。” 马三旺啊了一声,放下脚步,表情渐渐冷静下来,道:“死了好,死了好,不然还不知要祸害多少人。” 两人说话间,少女被惊醒过来,乍一睁眼,看见陌生的马三旺,猛吃了一惊,赶紧抱着小魁兽爬起来,躲到落木身后。 马三旺奇道:“这位是......?” 落木道:“是我家小妹,不知怎么就被装到箱子,抬这里来了。幸好,正好昨日被我遇见,否则怕是已经没命了。” 马三旺默默看了少女一眼,没有说话。 他坐到篝火边,脸色十分难看,凑近火堆点起一支烟,自言自语道:“连活人都装了,真是越来越没底线了。” 落木也拉着少女坐下,寒暄着问道:“三旺哥,那时危急,你好不容易逃得性命,怎么又回来了?” 马三旺吸了口烟道:“我走之后,昨夜这边又有野兽咆哮,我估摸着该是抓了你的那东西在闹事。其实李胖子也来过一趟,他那身子骨不行,我没敢让他进洞。瞅着快天亮了,我不甘心,壮着胆子自己进来看看,想着就是救不了你,哪怕带些你遗落的衣裳碎片回去,好歹也能做个衣冠冢,不至于亡魂没个着落。不成想,居然遇见了活生生的你了。” 落木心头一热,心道,这马三旺倒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道:“让三旺哥操心了。” 马三旺摆了摆手道:“你救过我一命,相比起来,我做的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 落木见他性子耿直,也不与他客套,转开话题问道:“现在外面情况如何了?” 马三旺道:“巡山的基本收了,道口的岗还有兄弟铺着。” 落木默默点了点头,正暗自思忖怎么混下山,听见马三旺吐了口烟,道:“兄弟究竟是何人啊?” 落木闻言心头一震,表面却云淡风轻道:“小弟是山下白虎帮里下村那块临时被抽调上来巡山的,不比三旺哥是白鸦堂的。” 马三旺微微笑了笑,转过头盯着落木细细看了看,摇了摇头道:“你,不是田心甘!” 落木心头一惊,故作不解道:“三旺哥何出此言?” “田心甘已经死了。”不等落木说话,马三旺接着道:“过来前,他的尸体刚被我和李胖子处理掉,和他死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女人。” 说话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撇了少女一眼。 落木心头一沉,正不知如何辩说,马三旺道:“兄弟你不用解释,救我的人是你,不是躺在那件茅屋祡垛后面的田心甘,这点我还是拎的清的。不管兄弟你是谁,我承的是你的情,不是田心甘的人情。” “田心甘和那个女人尸体已经处理掉了,是我和李胖子一起做的,也是你运气好。李胖子刚闹过病,身子弱,我们被临时安排了躺轻活,去督巡庙门附近。田心甘藏尸的地方,落在我们的头上。”马三旺接着道:“这事除了我和李胖子,没第三人知道,李胖子这个人,平时是有些怂,但关键的时候嘴严,也扛得住事。你放心吧,这事我特意叮嘱过他,不会让别的人知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落木也就没有什么好解释掩饰的了,他拱手道:“三旺哥,我这里谢过了。” 马三旺摇了摇头道:“都说了,我的命是你救的,相比起来,这些都算不上什么事。也是合当你我有缘吧,你的事,还正碰巧都让我遇上了。” 落木点了点头:“好,再说谢,就显得与三旺哥太过客套了。” 马三旺也点了点头道:“你我之前并无旧交,但危机时刻,却能舍身相救,遇事最能考研人心,你这样的人,我马三旺自然是要认你当兄弟的。我虽不知你为何易形,但定有你的道理,在愚室村,白鸦堂的身份多少还有些用,兄弟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能帮得上的,兄弟我一定尽力相助。” 落木迟疑了下道:“眼下倒确有一件需要三旺哥帮忙的事,昨夜山上动静闹得太大,我和小妹不宜再待在山上,三旺哥,你可有法子将我们俩先弄出山去。” “你被洞里的那东西抓走的事,堂主那边我昨夜已经汇报上去了,所以,堂主虽然不知道田心甘死在山下,也以为已经被洞里的东西给吃了,但田心甘的身份是不能再用了。”马三旺想了想道:“你既然会易形,可以先易形成我的模样混下山去。你家小妹麻烦些,山上我信得过的也就只有李胖子了,就是不知你是否也能将小妹易形成李胖子的模样?” “李胖子要在跟前,这事对我而言并不难。”落木道:“可李胖子不在这里,我就无形可施了。” 马三旺道:“这倒无妨,你们且先在这里避着,我这就去寻李胖子过来。” 事不宜迟,他即刻起身急匆匆地出洞寻李胖子去了。 眼看马三旺的人影消失在洞口,落木身后的影子微微晃动了一下,黑衣少女的身影浮现出来,她的眼睛与落木十分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转身消失在洞口。 落木心中默默道,三旺哥,希望你真是个值得我信任的人。 第三十八章 风动 少女之前已经见过一次黑衣少女,所以这次见到她出现,并不惊讶,她温温柔柔地抚摸着熟睡中的小魁兽,看着黑衣少女消失的背影轻声道:“小姐姐好有本事,我要能像她那样就好了。” “你羡慕她?”落木无意识地叹息一声道:“可知她或许更加羡慕你。” 少女微微一愣,道:“为何?” “你羡慕她比你有本事。”落木道:“而她羡慕你比她更自由。” 少女闻言默默低下头,看着篝火遗下的灰烬,沉默了会后道:“自由?这很重要吗?” 落木道:“对有的人来说,可能比命还重要吧。” 少女抬起头,明亮的眼睛看着落木道:“对她呢?” 落木的眼光凝滞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模棱两可道:“应该也会很重要吧。” 少女转过目光,看着跳跃的篝火火焰,道:“哦,但我还是好羡慕她。” 落木道:“我还是希望她有一天也能像你我一样自由。” 少女看了落木一眼,没有说话,心里却默默道:“那时候,我应该不会再羡慕她了吧,像我这样的是流浪,最廉价的就是自由。” 落木也没有再说话,默默地着篝火,石坪里安静下来,时不时听见木材燃烧成炭块掉落的声音。 从知客阿六口中套的话来看,林千亩极有可能并未离开愚室村,不,更准确的说,是未出此处山门。如果真是如此,靴子又一直未有反应,那此山中必定还有自己未曾到达过的地方。 这个偏僻的山村居然会有魁兽这种自己之前闻所未闻的凶兽,还有那个黑衣人能将魁兽击成重伤而亡,至少是一个虚空境之上的练息师。 除此之外,这山中的凶险,或许还不止这些。 落木下意识地看了少女一眼,少女正低头抚慰着小魁兽。 虽然线索还在山上,但这少女得先送出山去安顿下来再说。 天色渐渐微明,黑衣少女的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从落木的影子中浮现,她默默朝落木点了点头,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影里。 不一会,洞口外面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马三旺带着李胖子小心翼翼地在洞口先行探查了一下,见只有落木和少女,才放心从洞口下来。 李胖子绕着落木转了两圈,看了又看,道:“田老弟,你可真是命大,这都没死。” 马三旺破口骂道:“什么死不死的,肚子闹傻了,胡说什么呢。” 李胖子不好意思地挠首道:“这不见到田老弟安全无恙,一时高兴,口无遮拦了吗?” 落木笑了笑,也不以为意,取出镜花水月,摄了马三旺和李胖子的音形,先将自己易形成马三旺,再将少女易形成李胖子的模样。 李胖子看落木易形,瞧得一愣一愣,绕着落木和少女转着看了又看,嘴里念念有词道:“像,像,简直一模一样的。” 马三旺道:“今日我与李胖子在这洞里躲到晚上,待天黑了再出去,天黑之前,你俩尽可用我们的身份行事。” 说着,他取出一块缺角的小木牌,掰开一半,将未有缺角的部分交到落木手中道:“我和李胖子眼拙,出了这洞口,以后你们换了易形,就认不得了。这自家做的木牌不值钱,但兄弟拿着我这半块木牌,日后相见只要亮出这块木牌,我们便知道是你了。” 落木点了点头,也不客气,收过玉佩。 马三旺接着又道:“哥哥我冒昧揣测田老弟是外乡来的,可是?” 落木也不瞒他,点了点头。 马三旺道:“我不知老弟来愚室村究竟为何事,也不打听。但,老弟你办完事,就不要在愚室村久留,现在的愚室村风雨欲来,已经不只是一块三不管的是非之地,而是一块凶险之地。” 落木道:“多谢三旺哥提醒,我到愚室村只为点私事,办完就走。” 说完,他拉上少女,告辞而去。 走到洞外,朝阳正好挣脱云层。 天亮了。 落木与少女有了新的易形身份,一路下山,毫无阻碍。 天亮之后,白虎帮的人改派部署,虽然重点封锁了村口,但村里的宵禁已经解除了。 所以,下山之后也没遭遇白虎帮设置的阻碍。 对落木而言,愚室村里唯一能让他觉得安全的地方就是萧记药材铺。所以,一下山,他就直接带着少女去了萧记。 昨夜的宵禁震惊了村里所有的人,白虎帮的宵禁一撤除,街道里的人早早就出来互相打探消息。 萧记的门今天也一早就开了,萧三登看见易了形的落木和少女进来,吓了一跳,这个当口,谁家都不希望见到白虎帮的人到自己铺子巡查。 堂口人多眼杂,落木找个借口让萧三登将自己和少女带到内堂之后,才解去马三旺的形,换出明老板的模样。 萧三登见是他,松了口气,道:“昨夜宵禁,正担心你,刚还想着去一趟往来客栈看你。” 落木一边解去少女的易形,一边道:“昨夜宵禁被挡在外面,没来得及回客栈,只是外面露宿了一晚,幸好无事。” 萧三登也不细问,瞧着解了形的少女,道:“这位是......?” 落木含糊道:“昨夜新识的朋友,也是新到愚室村里的,暂时还无处落脚,想麻烦萧老板帮忙安顿一下。” “也是新到了愚室村的?”萧三登心头一紧,道:“这个时候,正是多事之秋,外来之人还是尽量少露面。” 落木点头道:“我也是此意,在这里,我是自顾不暇,只有拜托萧老板照顾一二。” 萧三登点头道:“明老板既如此说,我心中有数了,尽管让她住我这里,绝不让外人知道。” 安顿好少女,又在萧记里多呆了会,见外面街面人流渐渐恢复如往常,才出了萧记药材铺,回到往来客栈。 回到客栈房间,他第一眼就扫了一下桌面,桌子上的十两银子纹丝不动。 今日居然无人来取银子。 落木有些意外,走到桌旁,拿起银子瞧了瞧,确实还是自己出去时候放的纹银。 一阵风轻飘飘地从窗外吹来。 风中透着一股不可捉摸的噐息,落木眉头微皱,隐隐不安。 风徐徐落到窗里,一个身影从风中来。 第三十九章 送你两个字 一位少年从风中落地,他单手负剑,依窗而立,冷冷道:“今日十两不够!” 落木淡淡一笑道:“都说好的每日十两,今日为何就不够了?” 少年道:“因为你昨夜不住在这里。” 落木道:“我每日交房钱,每日送上十两银子,这房间就是我的,住与不住有何关系?” 少年道:“平日没什么关系,今日就有了。” 落木道:“为何?” 少年道:“昨夜宵禁。” 落木道:“正是因为宵禁,才没来得及回来住。” “从村头到村尾,从第一声响起,到第三声响毕,足够你走遍全村。”少年道:“不是来不及,是你回不来。” 落木眉头微微一挑道:“那又如何?” 少年道:“你回不来,是因为你昨夜不在村里。” 落木道:“昨夜村中宵禁,我不在村里,又能去何处?” 少年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在山上!” 落木道:“山上夜里庙门已关,我一个外乡人如何上的去?” “这个问题不该你问我,而该我问你。”少年道:“说说吧,你是如何混入到山上去的?” 落木道:“你这是故意拿话诓我,根本没有的事,要我如何回答你?” 少年摇了摇头道:“你蒙不了我。你一个初到此地的外地人,如何会知道夜里庙门已关?” 落木微微一笑道:“你的话术很巧妙,但你蒙不了我,谁家的庙门夜里会开着?” “后山的庙门从来不关,只是有人把守罢了。”少年道:“你故意这么说,只是怕我知道你确实夜里去过山门,你这是欲盖弥彰。” 落木道:“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不论我去没去过山门,与你收几多银两又有何关系?” 少年道:“当然是有关系的,昨日事发在山上,你又偏偏正好混入山门,而我又恰巧发现了这一点。” 落木闻言意味深长地哦里一声道:“明白了,你是想来收封口费的!” 少年冰冷的脸此时才露出笑容道:“老板是个明白人。” 落木道:“本来就没有的事,你这是讹诈。” 少年脸色微微一滞,正要开口,却见落木取出一块纹银推到桌上,道:“外加五十两,可够?” “够,够是够了!”少年点了点头,一脸狐疑道:“不过,你,这是何意?” 落木道:“我们出门在外经商,不怕被人讹诈,只怕被人收莫须有的封口费。” 少年微微一笑道:“懂了,我收的就是讹诈费。” 落木双手将桌上的纹银往前一推道:“既已谈妥,拿去!” 少年上去一步,单手在桌上轻飘飘地拂过,将纹银纳入袖中。 落木道:“你是风火帮的人?” 少年傲然道:“风火帮帮主是我老子。” 落木哦了一声,随口道:“失敬。” 少年嘴巴微微上翘,切了一声道;“假惺惺!” 落木微微笑了笑,不以为意。 少年走到窗口,徐徐止步,转过身道:“看在你如此虚心接受我讹诈的份上,我送你两个字。” 落木道:“什么字?” 少年微微一笑,道:“快逃!” 说完,笑容化作一律清风在窗口消散。 落木冲到窗口,朝窗外望去,少年已经无影无踪。 他竖起耳朵,细听,楼道中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落木双手一推,彻底推开窗户,转回身时,黑衣少女已经挥手一剑破开茶几落地的影子,两人纵身一跃跳入黑影之中。 房间外面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应声。 又敲了敲门,门外有人大声道:“客官可在房里,小的给您送点热水上来。” 依然没有人应声。 门外之人不再敲门,猛地抬脚,一脚踹在门上。 门砰的一声被踢开,门外两人鱼贯而入,随后一人看似领头的,也跟着进到房间。 先前两人迅速在房间里扫了一眼,看见窗户大开,窗门还在风中摇晃,不约而同冲到窗口,朝外面望去。 外面自然不会有落木的身影,两人转过身叫道:“老大,被他逃了。” 后面一人挥了挥手道:“他进房间才不久,就算逃也逃不远的,还不去追。” 两人应了一声,一前一后冲出门去。 后面一人将角落和衣柜都翻了一遍,没搜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哼了一声晦气,也转身迅速离开了。 街道的拐角处,一绺清风落下,露出少年的身影,他看着白虎帮三人先后冲出往来客栈,抬头望向落木房间空荡荡的窗户,若有所思。 几个隔壁房客被惊动,跑过来看动静,赶上来的掌柜朝房间里看了看,随手关上门,笑眯眯地将隔壁房客支开道:“无事,无事,只是白虎帮例行检查,事情已了,各位各回各屋,免受牵扯。” 房客闻言,谁也不想惹上麻烦,纷纷散了回去。 待一切平静下来,落木和黑衣少女才从影子中出来。 黑衣少女一声不吭,习以为常地落入到落木影子中不见。 落木在茶座上坐定,心想,这往来客栈不仅是白虎帮对外敛财的堂口,也是监控外来人的堂口。我昨夜一夜不在,风火帮的人知道,白虎帮的人自然也会觉察。这几个爪牙过来,番恐怕是过来抓我盘问情况的。 想到这里,他自言自语道:“可惜被白白讹去了五十两,不过也幸好有他及时提醒一声,才有时间躲过一劫。” 他的话音才落,门窗微微晃动了一下,一缕清风飘了进来,少年的身影再次在风中出现,满脸笑意道:“所以,你这五十两就算是被我讹去的,也花得值了。” 落木哼了一声道:“还真是大言不惭啊,你白讹我的,还敢再来?” 少年也哼了一声道:“白虎帮的人正在追捕你,你还敢待在房间里?” 落木道:“这本就是我花钱住的房间,我待在自己房间有何不可?” 少年道:“那你也得有命住才行。” 落木道:“在愚室村里,没地方住才更要命。” 少年脸色微变,冷若冰霜道:“你这是在讽刺我风火帮吗?” 第四十章 遁水 落木一愣,风火帮被白虎帮围剿之后,就如丧家之犬,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正好戳中了少年的痛处, 他脸色缓和了下来,道:“抱歉,我并无此意。” 少年沉默片刻,叹息一声道:“罢了,有意无意又如何呢,如今的风火帮就是丧家之犬,白虎帮也确是想要我们的命。” 落木奇道:“不是有庙主周旋,白虎帮和你们风火帮已经达成和解了吗?” “老庙主在的时候,确实如此。”少年道:“老庙主去世之后,白虎帮就一直在打我们的主意了,若不是还有少庙主主持,风火帮早就被白虎帮赶尽杀绝了。” 落木道:“那不也还有少庙主吗?” “只怕少庙主撑不住大局。”少年道:“昨夜里,借着宵禁之名,白虎帮围剿了中天帮的残余,中天帮已经不复存在了。” 中天帮被灭,风火帮心有戚戚,兔死狐悲。 落木吃了一惊道:“还有这事?” 少年眉头紧皱道:“中天帮被灭门,白虎帮要对付的下一个就是我们风火帮了。” 落木明知故问道:“这么大的事,少庙主不管的吗?” “少庙主会不会管,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最近这些日,我们连少庙主的影子都见不到了?”少年道:“中天帮的帮主万事以昨夜拼命杀出重围,冲入庙门,想见少庙主保命。结果,还不是被白虎帮截杀在山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至始至终都没有看见少庙主露过脸。少庙主的态度已经明摆了,他这是不想管中天帮的事了。” 落木沉吟了下,道:“或许他不是不想管,而是管不了。” 少年一脸狐疑地盯着落木道:“你又如何知道?” 落木沉吟了一下,道:“因为昨夜,他被人刺死了!” 少年闻言脸色剧变,许久才恢复过来,道:“你少妖言惑众,这如何可能?” 落木看着他,默默不语。 少年退后两步,腿脚一软,坐在茶座上,自言自语道:“可这么说却是对上了,万事以都杀到山上了,不可能没惊动少庙主,若是惊动了,他不可能不管的,除非他已经死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少庙主一死,愚室村的天要塌了!” “不对,这等大事,我都不知道,你一个外乡人,如何会知道?”少年脸上的表情就好像溺水的人刚抓到了一根浮在水面上的稻草,绝望中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落木道:“你知道的,昨夜宵禁时,我并不在这里。” 少年眼里最后的一点亮光熄灭了下去:“所有,那时,你真的就在山上?” 落木道:“是的,他就死在我跟前。” 少年一下子跳起来,一把揪住落木,压低声音嘶声道:“是你杀了他?你为什么要杀他?” 落木看着他的双眼,摇了摇头道:“不是我。” 少年眼冒怒火道:“那是谁?” 落木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少年恶狠狠道:“你不说,信不信,我现在就把白虎帮的人叫回来。” 落木淡淡道:“你不会!” 少年道:“我数三声,你不说试试!” 落木道:“你可以试试!” 少年道:“一......二......三!” 三声后,落木依旧没有出声,少年眼中的怒火更旺,抓住落木的手,却徐徐放了下来。 落木整了整自己的领子道:“杀他的,是夜月派来的人。” “夜月的人?”少年的眼神凝重了起来,自言自语道:“愚室村的事,三国从不直接插足,夜月怎么会插手进来打破三国固有的平衡,难道是与那件事有关?” 落木道:“那件事?” 少年没有理会落木,站起身,盯着落木的双眼,冷冷道:“你最好没有骗我,否则别想活着走出愚室村。” 说完,急匆匆地凌空一跃,化做一阵风,从窗口消失了去。 原本只是想先到愚室村里打探一下林千亩的行踪,可现在看来,林千亩的事情远没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如今,自己在愚室村,已经寸步难行。 要想在愚室村里行动,明老板的身份是不能再用了。 该换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呢? 落木默默思索着,这时,外面的天空悄悄变了色,大片的乌云飘过来,愚室村里急匆匆地下起了一场雨。 这清晨的雨来得快,下得也有些大。 不一会,屋檐就水流如注。 落木的房间窗户没有关,雨滴和屋檐上落下的水注落在窗台上,雨水积满窗沿,从窗台上漫了进来。 水流顺着窗台下的墙壁落地后,并未散开,而是渐渐积成一滩。 这很快就引起了落木的注意,那滩水自己聚拢起来,瞬间形成人形。 落木一眼就认出,脱口而出道:“萧老板!” 来得正是萧三登,萧三登也有些吃惊道:“明老板,白虎帮的人在外面抓捕你,都搜进我店里了,你怎么还这么气定神闲地坐在这里?” “我哪是气定神闲,我是无处可去。”落木笑了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还在这里?” 萧三登道:“我怎会知道你在这里啊,我只是听说你有事,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心里着急,想着先到你房里查看下情况,看看能否有找到寻你的蛛丝马迹,没想到你就在这里。” 落木道:“原以为他们正在全力追查山上的事,不会注意到我昨夜未归的蛛丝马迹,是我小瞧他们,自己大意了。” 萧三登道:“白虎帮刚搜过你这里,一时三刻的估计是不会回来了,可你躲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不如先随我回到铺子里再做计议。” 落木眼光一亮道:“现在外面都是白虎帮的人,你有法子带我出去?” 萧三登笑了笑道:“我出来找你,自然想好了带你回去的法子。” 说着,他伸手取出一颗水灵灵的滴水珠子,道:“这是一颗遁水珠,你吞下后随我走。趁着老天下雨,借助外面的雨水,很快就能出去。” 落木一边接过珠子,一边道:“萧老板还有这好东西,这遁水珠可是价格不菲。吃上一颗,不过才用来遁去眼前这么小段距离,着实有些浪费啊。” 萧三登道:“虽然不知明老板是何等身份,但能持有五公子玉牌的人,但有需要,不要说一颗遁水珠,就是眼下需要一箱遁水珠,我们萧记也不会眨一下眉头。” 落木闻言也不客气,道了声:“多谢!”仰头一口将遁水珠吞了下去。 萧三登拉着他,靠近窗口,伸手触碰了下窗台上的水流,两人遁入了进去。 沿着接连不断的水,落木跟着萧三登遁到萧记药材铺子的后院,悄无声息地从天井里出来。 第四十一章 浑水一滩 逃出往来客栈,落木与萧三登都暗松了一口气。 落木想起少年与他说过的事,问道:“萧老板,你可有听说昨夜中天帮被白虎帮灭了全门的事?” 萧三登闻言,沉吟着道:“我也一早就听到了这个传闻,但消息是否属实,还无法确定,不过,昨夜宵禁之时,西北角确有传来激烈的打斗之声,从方位上看,那片倒是中天帮的势力所在范围。” 落木道:“这么说来,这个消息极可能是真的了。” “白虎帮这是要疯了吗?”萧三登皱眉道:“自从老庙主去世之后,白虎帮就越来越嚣张了。若是中天帮被灭了门,愚室村的原有平衡就此被打破了,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太平,这么下去就要毁于一旦了。今后若是白虎帮一家独大,愚室村的生意就不好做了。明老板,你这个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是风火帮的少帮主亲口告诉我的。”落木道:“风火帮现在的情况,萧老板你了解吗?” 萧三登道:“愚室村三个帮会中,最弱的是中天帮。他们帮主万事以是练息境中阶的境界,也是三个帮的帮主中最弱的。其次风火帮,不过,这些年,风火帮虽然落魄了,但风火帮的帮主秦三秋是练息境巅峰的境界,与白虎帮帮主白象天同境同阶,若不是之前火并中受过重伤至今还未痊愈,是有实力与白虎帮白象天分庭抗衡的。” 落木道:“白虎帮昨夜刚灭了中天帮,依你看,他们是否会趁势剿灭风火帮?” 萧三登暗自权衡了一下道:“白虎帮应该不会轻易出手,只要秦三秋还在,就算他最终剿灭了风火帮,要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的,何况,庙堂之上还有林千亩。林千亩的实力虽然不如老庙主,但也是练息境巅峰,只要他插手,实力的天平就会发生变化,何况他还代表着寍愿教。” 落木道:“若是没有林千亩从中掣肘呢?” 萧三登想了想道:“如果没有林千亩掣肘,白虎帮倒是有可能全力一击,彻底剿灭风火帮,毕竟即使付出惨重代价,但从此以后,能一帮独大,在愚室村,全利而收,依然是值得一博的。当然,我认为,林千亩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白虎帮就算再嚣张,也不敢公然违抗寍愿教。” 落木道:“可我要是告诉你,林千亩已经死了呢?” 萧三登不以为然,脱口道:“林千亩死了,怎么可能?” 落木道:“昨夜,我亲眼看见有人成功刺杀了林千亩。” 萧三登啊了一声,脸色大变,半响后才道:“难怪山上村里折腾了一整夜,还真是出大事了!寍愿教就是愚室村的天,庙主就是这里的天子。这下坏了,愚室村真要乱了。” “昨夜山上是出了大事了,但其实也并没有你想象的大。”落木不瞒他道:“林千亩确实被刺杀了,但死的并不是林千亩本人。” 萧三登瞪大了眼睛道:“何解?” 落木道:“死的是易形成林千亩的一个替身。” 萧三登啊了一声,把眼睛瞪得更大了:“替身?在愚室村,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易林千亩的形?” 落木摇了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萧三登道:“那林千亩呢,林千亩自己去哪里了?” “这个问题,我就更不知道了。”落木又摇了摇头道:“而且,这也是我来愚室村想要知道的问题。” 萧三登在后堂中来回踱着步,道:“难道说,真正的林千亩已经失踪了?” 落木默默点了点头,这是他在愚室村中唯一可以确定的事。 “难怪,难怪最近这些日子,愚室村的气氛里莫名透着诡异和压抑。”萧三登道:“难道是白虎帮想翻天了?不对,林千亩只是失踪,还没死,只要林千亩还活着,白虎帮就没这个胆量。” “所以,白虎帮现在还没有在愚室村翻天。”落木道:“所以,林千亩应该还活着。” 萧三登渐渐冷静下来,沉吟了会道:“那又是谁刺死了林千亩的替身?” 落木道:“是你们夜月的人。” “夜月?”萧三登神色变得更加凝重起来:“夜月的哪方势力想要直接插手愚室村的事了?” 落木道:“也许并非夜月想要直接插手愚室村的事,他们的目标只是林千亩。” “若是这样,就是林千亩得罪了夜月的一方强大的势力。这方势力不惜打破愚室村的平衡,也要杀了他。”萧三登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出手的是谁?” 落木道:“竹叶青!” “是她!”萧三登一怔道:“愚室村不过是一个偏远小村落,林千亩怎么会得罪了宫青柳?夜月曼陀莎琳的生意一直是由我们萧家打点的,宫青柳也要插手愚室村,难道她也打起了曼陀莎林的主意。如果宫青柳硬是要插手曼陀莎琳,她要打破的就不仅仅是愚室村中的平衡,同时打破的还有夜月的势力平衡。” 落木道:“事情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复杂,这事说来还是因我而起,所以我不得不来。” 萧三登道:“这么说,明老板到愚室村是为林千亩而来?” 落木道:“正是。” 萧三登皱起眉头道:“愚室村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明老板想要管林千亩的事,必定会被牵扯其中。” 落木道:“说实话,愚室村的事我并不关心,我来这里只想帮助林千亩摆脱宫青柳的纠缠。” 萧三登道:“愚室村内部已经是浑水一滩,外面还有宫青柳插手进来,这事已经不是寻常势力可以管的了,明老板你可要考虑清楚了。” 落木用一种毋庸置疑的口吻道:“不管林千亩陷在哪里,我都得把他拔出来,这也是我此行来的目的。” 萧三登拱手道:“明老板既然主意已定,那萧某必定鼎力相助。” “那我就先谢过萧老板了。”落木也拱手笑了笑,有意无意道:“看来五公子在你们萧家还是有些分量的。” “明老板说笑了。”萧三登微微一笑,正色道:“不过,只要是五公子要做的事,萧老太君是从来不会拒绝的。” 萧老太君不会拒绝的事,萧家没人敢拒绝。 落木道:“那我就托五公子的福了。” 两人正说着话,少女听见落木声音,抱着小魁兽从后面房间走了出来。 第四十二章 围困 萧三登见她出来,找个借口就走开了。 落木见少女面色喜中带忧,欲言又止,便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少女道:“我无处可去,怕你丢下我自己走了,以后再也不管我了。” 落木道:“我在这里还有些事要处理,待事了,你若无处可去,可以随我回月牙镇去。” 少女道:“月牙镇?” 落木道:“那是我的家乡。” 少女面露喜色道:“是你的家乡,那你就住在那里?” 落木点了点头道:“那里是我的家乡,我自然是住在那里的。” 少女道:“你住在那里,我自然是愿意去的。” 落木道:“这会才想起来,一路上光顾着跑路,还没问过你的姓名呢?” 少女闻言脸色一滞,低头想了想道:“我好像是曾经有过名字的,不过,一路流浪过来,从未有人问过我的名字,也从未有人叫过我的名字,时间久了,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落木闻言心头一酸,安慰她道:“或许,你可以自己给自己取一个自己喜欢的新名字。” 少女点了点头道:“好!那待我给自己取好名字再告诉你。” 落木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好的。” 少女眨着明亮的大眼睛,迟疑了一下道:“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落木犹豫了下道:“那得看你的请求是什么?” 少女眼中的忧虑一闪而过,道:“在我想好名字,告诉你之前,你不能有事。” 落木道:“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你怎么会这么想?” 少女道:“我听见外面人在追查你,心里有些害怕。” 落木笑了笑道:“好,这个请求,我答应你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带回月牙镇的。” 少女这时才松开眉头,笑了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说话的时候,小魁兽在少女怀里翻了个身,萌萌地睁开眼睛,瞧了瞧少女,又瞧了瞧落木,张开嘴,奶声奶气地呀了一声。 落木上前摸了摸它的脑袋道:“行,把你也一起带上!” 小魁兽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迷上眼睛,又沉沉睡了过去。 待到夜深,落木寻思着林千亩的最后的线索在山上,趁着夜色,还得再上次山,继续探查一下疏漏的地方。 他易上萧记伙计的模样,走上街头。 经过昨日一闹,今天街面上的店铺大多早早歇业,路面人影比起平时明显稀少了不少。 虽然没有宵禁,但依然可以感觉到白虎帮的帮众隐隐约约散在外面。 落木找到一个落单的白虎帮帮众,在偏僻处击晕,装进篮子,易上他的模样,再混入街面。 一路上行,眼看快走到上村地界,迎面冲过了一群白虎帮的人,其中一个帮众好像认得他易形之人,朝他招了招手道:“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入列!” 落木也不知这帮人赶着什么事,不想跟过去,却又避不开,只要硬着头皮加入他们的队伍。 这群人一路往中村方向赶去,穿街过巷,最后来到一所大院。 大院围墙外,已经零星围了一些人,这些人全都穿着白虎帮的帮服,很明显是白虎帮的帮众。 这群人一到,立刻被指挥着加入围住大院的人群。 随后,陆续又有些队伍从别的地方聚拢过来,渐渐将整个大院都围了几圈。 大院里面,灯火阑珊,安安静静的。 再过来一阵,最后赶过来一波人,这波人将其中两个男子拥在中间。 落木放眼望过去,其中一人尖鼻瓜子脸,一脸阴沉,之前从未见过,并不认识,另外一人却是一位老熟人,正是林千亩。 落木心中暗自诧异不已,离得有些远,也分辨不清这个林千亩是真是假。 这波人来到大院门口才站定,几个之前带队的上去和尖鼻男子大概汇报了了下情况。 尖鼻男子听完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们各自退回岗位。 此时,大院里面隐约出来几声咳嗽的声音,咳嗽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尖鼻男子挥手示意靠近门口的一名白虎帮帮众上去,扣了扣门。 扣门声过后,院子里的咳嗽声渐渐停了下来,四周再次陷入寂静。 见里面没有了动静,白虎帮帮众又扣了扣门。 里面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谁啊?深更半夜,自己不睡觉,还要扰人清梦。” 扣门的白虎帮众不知如何回答,转眼看着尖鼻男子。 尖鼻男子朗声道:“白虎帮龚暃拜会秦老帮主。” 里面年轻男子冷冷道:“原来是白鸦堂的龚堂主,家父身体不适,深夜不宜见客,有事明日再议吧。” 龚暃边上一名亲信帮众闻言大怒,朝院门里面喊叫道:“少帮主好大的口气,你这是不把我们白虎帮放在眼里吗?” 里面年轻男子冷哼了一声道:“我可不敢不把白虎帮放在眼里,只是没把白鸦堂放在眼里,当然更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刚才说话的白虎帮帮众气得脸色发红,龚暃却并不生气。 他朗声道:“听闻秦老帮主身体不适,故才特来慰问,还望少帮主莫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里面年轻男子冷冷道:“龚堂主说笑了,哪有拒你于千里之外,不过是拒你于门外而已。” 龚暃面不改色道:“龚某不过区区白鸦堂堂主,在秦老帮主面前,看来面子太小,是不够看的了。” 里面年轻男子的声音道:“你既然知道自己的面子长得小,还不回去?” 龚暃道:“龚暃在秦老帮主面前面子是小了些,但奉命而来,却不敢就此回去。” 里面年轻男子有些不耐烦道:“话已至此,有事请你们白帮主来,无事请回。” 龚暃沉声道:“少帮主这是铁了心要驳龚某的面子?” 里面年轻男子哼了一声道:“是又如何?” “在秦老帮主面前,是也就是了。”龚暃不卑不亢道:“龚某的面子不够,就是不知庙主的面子够还是不够?” “庙主?”里面年轻男子怒道:“你还有脸提庙主?” 龚暃道:“少帮主这么说就大大不该了,你可以对我不尊,却不能不尊庙主。” 里面年轻男子道:“龚暃,是你深夜叨扰,与庙主何干?” 龚暃道:“我要是告诉你,现在庙主就在我身边呢?你说是有干还是无干?” “这不可能!”里面年轻男子道:“龚暃,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庙主已经......” 他话才说到一半,龚暃身边的林千亩朗声道:“少帮主,林千亩来访,还请通报秦老帮主一二。” 里面年轻男子闻声一震,沉默了一会,依到门口,从门缝往外细细看了看,细细看清了林千亩的模样,才又退了回去。 退回之后,他转身就进了院子后面的房间,房间里亮着微弱的灯火,一名中年男子病殃殃地端坐在轮椅上。 第四十三章 死无对证 见年轻男子进来,中年男子看了一眼他忐忑不安的脸色,已经猜出大概,道:“真是庙主亲临了?” 年轻男子脸色十分难看地点了点头道:“确是庙主到了。” 中年男子脸色凝重道:“你上午得到的情报又是怎么回事?” 年轻男子咬牙恨恨道:“阿爹,我被那个外乡人骗了。这么大的事,也敢信口雌黄。待我寻着他,定将他千刀万剐。”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缓缓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不要慌,若真是庙主来了,反不是坏事。龚暃可以怠慢,但庙主不能,你推我出去吧!” 年轻男子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轮椅推到房门前的院子。 轮椅落定,中年男子挥手示意了下年轻男子,道:“你去开门吧。” 见年轻男子还有些迟疑,中年男子淡淡道:“有庙主在,无妨。” 年轻男子这才答应了一声,走过去打开院里大门。 中年男子朝门外的林千亩拱手做礼道:“不知是庙主莅临,秦三秋失礼了。” 林千亩也在门外拱手还礼道:“秦帮主,深夜来访,叨扰了。” 秦三秋按住胸口,咳嗽了几声,待缓过劲,道:“不扰,不扰的,庙主不论何时来我们风火帮,秦某都是欢迎的,还请庙主入内说话。” 林千亩应了一声,信步走入大院,龚暃和身边一伙人跟在后面也要进来,被年轻男子靠门挡在门外道:“几位刚才可听清了,是请庙主入内,可没说请你们。” 林千亩看了秦三秋一眼,见秦三秋没有说话,便道:“我此番前来,是为你们两帮之事做调停的。” “多谢庙主费心了。”秦三秋瞧了门外的龚暃一眼,道:“只不过,调停白虎帮与我风火帮之事,白鸦堂恐怕还做不得主,这事还是要请白帮主亲自来谈。” 林千亩道:“白帮主本是要来的,临时被我拦下了。” 秦三秋不解道:“庙主,这是为何?” 林千亩道:“昨夜中天帮的事,想必你们风火帮也收到风声了。此中有些误会,我怕白帮主此刻上门也被误会,弄不好反而火上浇油。所以,此次先让龚堂主来打个前站。” 秦三秋脸色微冷,道:“误会?我听闻昨夜里,白虎帮借着宵禁,将中天帮全帮灭门,难道此中消息有假?” 林千亩道:“昨夜中天帮确实已经被白虎帮剿灭。” 虽然之前已经得到消息,但此时从林千亩口中得到证实,秦三秋依然还是震惊了一下。 “此事虽然不假,但事出有因。”林千亩道:“我也正是为此事而来,就怕你们两帮因为此事剑拔虏张,一言不合又发生火并。” 秦三秋缓过神来,道:“事出有因?何事能让中天帮一夜之间遭受灭门之灾?” 林千亩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反问道:“秦帮主只知中天帮被剿灭于宵禁之时,可知昨夜为何宵禁?” 秦三秋摇了摇头道:“不知,秦某也正为此事困惑不已。” 林千亩道:“昨夜里中天帮派出潜伏奸细暗中刺杀我,侥幸被白虎帮识破。事情败露之后,白虎帮上门盘问是由,不想中天帮眼看事情败露,孤注一掷,居然想杀上山去,结果全部被白虎帮剿灭。” 龚暃在门外道:“中天帮虽然昨夜被灭门,却是罪有应得!” 年轻男子冷哼一声道:“中天帮已经被你们全员灭门,没有一活口,此事真假,还不是由你白虎帮说了算。” 龚暃也哼了一声道:“此事我白虎帮说了不算,难道庙主亲口所言也不算吗?” 年轻男子还要说话,被秦三秋止住。 秦三秋道:“庙主的话,秦某自然是要信的,只是不知刺杀庙主的奸细是何人?” 龚暃道:“这人你们都认得,是庙门知客阿六。” 年轻男子道:“阿六明明是庙里知客,知客是庙堂所选的人,怎么就成了中天帮的奸细刺客?” 龚暃道:“这个阿六明里是庙门知客,其实是中天帮安插在庙堂中的奸细。此人已经潜伏多年,昨夜才暴露。” 年轻男子道:“偏偏这时候暴露,这么巧?” “这事说巧也巧,说不巧也不巧。”龚暃道:“庙主前些时日外出归来,大病一场,这个情况想必你们多少也有耳闻。这个知客阿六,自以为找到了千年难逢的下手机会,终于在昨夜乘庙主病弱之机出手刺杀。” 林千亩一旁点头印证道:“龚堂主所言不假,确有其事!” 秦三秋眉头微皱道:“知客阿六可有被当场擒获?” 龚暃道:“当时我们只顾护住庙主,被那斯趁乱逃走了。昨日宵禁就是为了追查此人,没想到中天帮以为事情败露,马上反水。” 秦三秋道:“如此说来,知客阿六还未被擒获。不知龚堂主又如何断定他是中天帮的奸细?” 龚暃道:“这个知客阿六,之前就露过行迹,已经被我白虎帮盯上,他这次逃下山,直接就投奔了中天帮所在。我等追杀过去,问万事以要人,万事以不仅拒不交人,还试图将我等灭口,幸好帮主及时带人来援,否则我等都要命丧他手。” 年轻男子道:“你们既已围住中天帮,将其灭门,偏怎么偏就逃脱了那个知客阿六一人?” 龚暃微微一怔道:“昨夜乱斗,黑暗中一些人死得面目全非,还未清点出来,说不定阿六也在其中。” 年轻男子道:“也就是人未活捉,死无对证了!” 龚暃道:“虽未活捉阿六,但昨夜里万事以自己亲口认了,而且还反杀上山上,妄图刺杀庙主,最终被我们帮主斩杀。这些,我帮中弟子,可都是亲眼目睹,亲耳所闻的。” 年轻男子冷冷道:“又是你帮中弟子所见所闻,这也能作数?” “并非只有我帮中弟子。”龚暃淡淡道:“少帮主莫非忘了,还有庙主在场,你不信我,难道连庙主也不信了吗?” “庙主的话,我自然是信的。”年轻男子道:“可我只怕庙主也是受了某些小人的蒙骗。” 龚暃旁边亲信闻言终于忍不住怒火,指着年轻男子鼻子叫道:“你说谁是小人?” 年轻男子瞧了他一眼,冷笑不语。 落木听见他们说话,心道,这个林千亩混淆是非,八成是假。若不败露,风火帮定要拿我出气,他趁着混乱,偷偷躲到后面一个拐角角落,取出花篮子,从里面倒出知客阿六。 阿六被倒落在地,慌忙爬起,正不知所以,抬头看见,落木手中一剑朝他斩来,吓得掉头就跑。 他跑出拐角,迎面看见前面围了一堆白虎帮弟子,眼睛一亮,跌跌撞撞,连呼带喊地跑过去,大叫道:“救命!救命......!” 阿六的喊声在夜色里歇斯底里地凄厉,立刻引起了白虎帮弟子的注意。 白虎帮弟子转眼朝他看过来,有人一眼认出来他,尖声叫了出来:“是知客阿六!” 这一叫,顿时引得所有人都转身朝他看了过来。 第四十四章 麻烦你再死一次 阿六并不明了眼前的形势,他朝人群望去,一眼认出门口最为醒目的龚暃,赶紧朝他挥手,大声叫道:“龚堂主救我!” 龚暃看清阿六,脸色变得青一块白一块,故意喝问道:“来者何人?” 阿六飞奔过去,此时看见龚暃,比见到自己亲爹还亲:“龚堂主,是我,是我呀,知客阿六!” “还真是那个知客阿六?”白虎帮弟子窃窃私语地议论起来:“整个愚室村都翻了一遍都没找到他,没想到他竟躲在这里?这小子疯了吗,正愁抓不到他,他倒是自投罗网来了......” 此时,大院里的秦三秋、年轻男子和林千亩也被外面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院子的草丛中,一条小青蛇在草地之中悄无声息地穿梭着游弋到林千亩脚下。 林千亩忽然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在动,收回望向大院外面的目光,朝脚底下看去。 只见小青蛇的身子浮出草丛,摇身一晃,变成一位全身青翠的女子。 那女子体态婀娜,翠绿的清纯之中又透着如水一般的娇媚,林千亩一时看得痴了,对她的突然出现竟然不觉惊诧。 青翠女子朝他微微一笑,朱嘴唇轻启道:“林千亩?” 林千亩两眼痴痴地点了点头。 青翠女子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闪着绿莹莹的光,盯着他的眼睛,温温柔柔道:“你不是死了吗?” 林千亩一怔道:“我这不活得好好的,如何会死?” 青翠女子摇了摇头道:“我昨夜已经杀死了的林千亩,难道不是你?” 林千亩道:“胡说什么呢,我才是林千亩!” 青翠女子点了点头道:“哦,那就是你了!” “抱歉,我要杀的就是林千亩!”说着一扬手,袖口之中一条翠绿的细鳞蛇鞭一击贯穿林千亩的眉心:“所以,只好麻烦你再死一次。” 头颅贯穿之后,林千亩身体立马僵硬,在他渐渐冰冷的眼眸里,那青翠女子一扭腰,落地化成一条小青蛇,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草丛之中。 噗通一声,林千亩的身体正脸扑下,栽倒在地。 一名白虎帮靠近院门的帮众听见声响,从门外阿六身上收回目光,回头一看,瞧见林千亩脑袋栽在地上,已经倒毙而亡,顿时吓得尖叫起来:“庙主,庙主......!” 此时,知客阿六正朝院门奔来,龚暃不耐烦地喝了一声道:“闭嘴!” 阿六以为龚暃是在呵斥他,放慢脚步,呼救之声也跟着停了下来。 一旁窃窃私语的白虎帮帮众瞬息安静了下来。 “不,不是......”靠近院门的那位白虎帮帮众打着颤,疙疙瘩瘩道:“堂......堂主,庙......庙主死了!庙主被人杀了!” 他这次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什么?庙主死了? 几乎所有人都齐刷刷转过目光,回头望向大院里面。 果然,林千亩面朝院内,正脸朝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的脑袋边上咕咕冒出一滩血水。 所有人立刻都安静了下来,徐徐将目光从地上的林千亩转到秦三秋身上。 只见坐在轮椅上的秦三秋病殃殃的脸色变得比白纸还要白。 半响,龚暃终于缓过神来,他一挥手,亮出剑器,提剑手指秦三秋,大喝一声道:“秦三秋,你好大的胆子,连庙主都敢当众刺杀!” 年轻男子此时也顾不得挡住大门,一阵风奔到秦三秋的轮椅旁,道:“阿爹,这是什么回事?” 当时就秦三秋和林千亩在院子里面,而且众人之中,也唯有秦三秋有刺杀林千亩的实力。 所以,没有人不认为林千亩就是死在秦三秋手里,包括年青男子。 秦三秋没有答年轻男子的话,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林千亩扑在地无法看清的脸,缓缓抬起头道:“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有谁?”龚暃呼喝一声,从大门里冲了进去,其余白虎帮帮众跟着鱼贯而入,把知客阿六一人凉在外面。 这次轮到阿六脸色一会青一会白,他喃喃自语道:“庙主没死......,庙主又死了......庙主原来没死?......庙主刚才死了!” 说着,说着,他面露喜色,松去一口气道:“庙主的死与我无关!庙主的死与我无关,刚才大家都看见了,看见了!这下好了,不用我解释,事情就已经很清楚了,这下好了!” 只是,他此时说话,已经没有人在关心他了。 白虎帮帮众全都冲进了大院,落木也趁着混乱跟了进去。 秦三秋和年轻男子虽然已经被围在中央,却无人敢上前。 秦三秋的眼光从众人脸上扫过,众人无形中心头一寒。 秦三秋缓缓道:“不是他!” 龚暃闻言脸色微变,叫道:“秦三秋,你不用装神弄鬼,事实就在眼前,你休想抵赖。” 秦三秋冷冷看着龚暃道:“龚暃,你好大的胆子!” “秦三秋,你刺死了庙主,还想赖到我头上不成?”龚暃也指着躺在地上的尸体,大声叫道:“是你杀了庙主,是你杀了他!” 秦三秋仰头长叹一声,面色如霜道:“便就是我杀了他,又如何?” 龚暃道:“秦三秋,你自己都认了,我们这就要为庙主报仇,将你碎尸万段!” 秦三秋长笑一声,道:“龚暃,你要为谁报仇?” 龚暃愣了一会,还没来得及答话,旁边的白虎帮帮众齐声愤怒地大叫道:“我们要为庙主报仇!” “为庙主报仇?”秦三秋冷哼了一声道:“诸位都还认得庙主吗?” 说着,一挥手,一股风从剑器中出来,将地上的尸体徐徐托起,尸体站立悬浮着缓缓转了一圈。只见尸体死后眉心一点黑,已经露出了原形,这个脸型分明不是林千亩。 秦三秋朗声道:“都瞧清楚了,这是庙主吗?” 白虎帮帮众面面相觑,其中有人认出所死之人是白虎帮白鸦堂的一名帮众,瑟瑟低声私语起来。 眼看林千亩的易形被当场拆穿,龚暃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道:“大伙不要被秦三秋的妖惑之术迷惑,分明就是他刚才刺杀了庙主。全都听我号令,一起努力向前,合力诛杀此贼!” 说着挥剑向前,其余帮众帮不敢抗命,纷纷紧随其后。 “龚暃,早知你今夜前来必定不安好心,只是没想到你胆敢安排帮众伪装庙主。”秦三秋喝了一声道:“若是白象天来了也就罢了,你区区一介白鸦堂堂主,练息境中阶,也敢来我风火帮之地撒野,想死吗?” 秦三秋一声喝下,喝声如雷,白虎帮帮众心中一震,不自觉地停下来脚步,眼前虽然只有秦三秋父子二人,但秦三秋是练息境巅峰,实力足以碾压他们。 龚暃咬牙道:“兄弟们不必怕他,这厮虽然是练息境巅峰,但已经卧病在床多年,实力早就不复当初,凡是今夜与我合杀此僚之人,都记大功一件,随我上!” 白虎帮帮众听龚暃如此一说,又开始跟随龚暃小步而前。 秦三秋道:“龚暃安排堂中傀儡伪装庙主,假借庙主之令,其行当诛。秦某今日只杀龚暃一人,若有助纣为虐者别怪我手下无情!” 龚暃身旁亲信撕声大叫道:“大伙别听秦三秋妖言惑众,杀了他!” 其后几人纷纷回应。 秦三秋不再多话,伸手一剑刺出。 第四十五章 老夫必须死 一股狂风从剑器中涌出,飞卷起来,将靠近的几人卷向空中。 龚暃依仗剑器勉强定住身形,却无力向前,更无力回击。 他正心头发急,却感觉风息猛飙之后,突然一下歇了下来。 龚暃转眼朝秦三秋望去,只见秦三秋手中之剑颤悠悠地把握不稳,单手抚住胸口咳嗽连连,嘴里吐出一口血来。 年轻男子见状惊叫一声:“阿爹!” 龚暃见状大喜,大声道:“此贼已病入膏肓,用不得噐息,趁他病,要他的命!” 说完,挥剑而前。 年轻男子护到秦三秋跟前,眼冒血丝,仗剑指着靠上前的白虎帮帮众歇斯底里地叫道:“谁敢上前,我和你们拼了!” “凭你也有资格与我玩命!”龚暃狞笑一声道:“那我就先宰了你!” 说着奋力一剑击出,噐息滚滚而前! 年轻男子无做它想,也挥手一剑,噐息形成一道气盾,挡在自己和秦三秋身前。 龚暃的噐息猛地撞击在气盾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气盾摇晃了一下,露出一道道裂纹,随后纷纷崩溃成碎片,转眼全都消散在空气里。 年轻男子退后一步,强行稳住身体,握剑之手止不住地颤抖,虎口胀裂,流出血来。 白虎帮帮众见龚暃一击就击退年轻男子,士气大振,纷纷呼涌上前。 年轻男子脸色惨白,心中悲嘁不已。 落木随着人群涌到他身边一侧,暗暗传声到他耳畔,道:“聚息成刃,出剑!” 年轻男子闻言一凛,也不管是谁在和他说话,奋力一剑劈了出去,剑息形成一柄风刃,笔直朝龚暃杀了过去。 龚暃哈哈大笑一声,满脸轻屑道:“小子,就凭你这点器力也想伤我,先回家吃奶去吧!” 说着挥手一剑,剑息注入地面,地面往上涌动,聚成一面土盾护在他身前。 风刃飞到一半,刀身上突然冒出一道黑色的火焰。黑炎腾腾,风刃被黑炎加持,瞬息加速,噐息突然变得异常凌厉起来。 刀刃一击,刺在土盾上,土盾被击中之处,豁然洞口开,黑炎风刃从洞口传了过去。 此时,刚才还得意洋洋的龚暃才突觉异样,可风刃被黑炎加持之后,速度极快,不等他完全反应过来,黑炎夹持着风刃,洞穿过土盾后,噗嗤一声,一击穿胸而过。 龚暃的笑容还挂在脸上,身躯却直愣愣地仰面往后倒了下去。 刚要围攻上来的帮众,眼睁睁地看着龚暃倒地而亡,一个个又停下来脚步。 落木混在人群之中,乘机大叫一声道:“堂主死了,快跑啊!” 有胆子小的,听见落木的叫声,转身就往大院外跑了出去。 剩下一些虽不往后撤,却也不敢向前。 年轻男子眼看龚暃被自己一击之下,轻松毙命,也傻了,怔怔在原地不动。 还是秦三秋率先反应过来,他推开挡在自己跟前的年轻男子,强振精神,提剑指着白虎帮帮众冷冷道:“我杀龚暃,不过杀鸡耳,你们这些喽啰难道都自命比龚暃还强吗?若不怕死,我便将你们当小鸡一窝宰个干干净净!” 剩下的帮众本已心惊胆战,哗啦一下,顿时做鸟兽散,跑了个干净,只留下落木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院中。 年轻男子提剑直指落木,喝道:“还不滚!” 秦三秋伸手按捺下年轻男子手中的剑,朝落木恭恭敬敬地拱手作了一个揖道:“多谢相助!” 年轻男子一怔,想起刚才有人在自己耳畔说话,用迟疑的目光看了秦三秋一眼道:“是他......?” 秦三秋点了点头道:“若不是这位小兄弟相助,此刻倒下的恐怕是你我了,还不一齐谢过小兄弟救命之恩。” 年轻男子闻言,收起手中之剑,也恭恭敬敬地朝落木作了一个揖道:“多谢!” 落木摆了摆手,笑了笑道:“秦帮主好眼力!” “小兄弟好本事!”秦三秋也跟着笑了笑道:“不知小兄弟是何方人物?” 落木笑着指自己身上的衣服道:“我是白虎帮的人。” 秦三秋摇了摇头道:“小兄弟莫要开玩笑了,白虎帮中哪有你这般人物。” 落木摆手道:“不过假令公子之手,趁其不备,侥幸得手而已,算得上什么人物。” “能如此融御犬子之噐息,小兄弟定是御息师无疑。秦某虽然眼拙,这点还是看得出来的。”秦三秋道:“小兄弟与犬子之前并无交集,噐息之间没有磨合,第一次出手,就能将噐息瞬息融合到极致,就这点而言,小哥就已经不仅仅是御息师那么简单,而是在御息师中也百中无一的存在。小兄弟这等资质,不要说在愚室村,秦某相信就是放眼整个大陆,恐怕也不多见。小兄弟若算不上人物,我等岂非蝼蚁。” 落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依我看,秦帮主才算是个真正的人物,明知白虎帮要来滋事,却还胆敢仅以两人之力迎战,这份胆色才真正令人佩服!” 秦三秋苦笑一声道:“何来胆色,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落木抛出自己心头的疑问道:“风火帮再如何落魄,也不至于只剩秦帮主父子两人呀。” “我风火帮再如何凋零,确也不至于只有两人。”年轻男子道:“可若白虎帮大举来犯,以风火帮如今的实力,根本无法抗衡。这些年,若不是有庙主从中平衡,风火帮恐怕早就被白虎帮灭门了。上午听闻庙主被刺杀,便料定白虎帮失去制衡,定会来犯,我阿爹不忍帮众无辜受死,已经将他们遣散藏匿起来了。所以,这里,你看不见风火帮其余之人。” 落木道:“你们既然已经知道白虎帮会来清剿,为何不与帮众一起躲匿起来,暂避锋芒?” “非不可为,不能也。”秦三秋道:“白虎帮对我风火帮略有忌惮的不过老夫一人,只要老夫战死,风火帮之后对白虎帮就没有什么威胁来,我风火帮的帮众日后也就还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为了风火帮的兄弟能活下去,老夫必须死!” 年轻男子眼圈一红,忍不住落下泪来。 第四十六章 谋生 秦三秋叹气一声道:“犬子不听话,留下陪老夫,其实也只是白白送死。”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阿爹若是战死,白虎帮会放过我吗?”年轻男子一把抹去眼泪道:“与其多苟活几日,不如与阿爹同死!” 秦三秋一脸苦涩,叹息一声道:“罢了,事已至此,要怪只怪你生错了人家。” 年轻男子心中一酸,转过话题道:“阿爹,白虎帮此番只来了个龚暃,怎么没见白象天那厮的影子?” 秦三秋皱眉想了想道:“照此情形,白象天怕是先派龚暃过来先试探一下我的底细的。也幸亏他没亲自来,否则还真不好应付。” 年轻男子也皱起眉头道:“阿爹这次已经露了底,用不了多久,白象天一定会自己亲自带人杀过来。” 秦三秋缓缓点了点头道:“是祸躲不过,我与白象天终有一战。” 年轻男子一脸忧虑道:“眼下又当如何应对?” 秦三秋低头想了想,抬头看了落木一眼道:“小兄弟既然已经助犬子出手,白虎帮早晚会查出端倪,此事你恐怕难脱干系,我知小兄弟能耐非我和犬子可比,但白虎帮人多势众,以你一人之力,在我们村的地头上,终究是强龙难压地头蛇。此事本是我风火帮与白虎帮的纷争,今夜之事让小兄弟无辜牵扯其中,秦某很是过意不去,不知小兄弟可愿随我姑且暂避,日后再寻机会脱身?” 年轻男子眼睛一亮,道:“阿爹,你终于肯避过风头了吗?” “我可以战死,但这位小兄弟和你不必。”秦三秋又叹息一声道:“我不能连累帮众,也不能连累你们,以后之事,以后再说吧,你们都随我来吧。” 落木有些犹豫,他心知自己若是不肯跟秦三秋走,秦三秋必定还会死守在这里。 想着白虎帮龚暃刚死,消息传回去,此时山上定然戒备森严,不易渗透进山里去。 转眼看见年轻男子眼巴巴地带着恳求的目光看着他,完全没有了平时的乖张,他心头一软,默默点了点头。 见落木已经答应,年轻男子赶紧推动秦三秋的轮椅,朝后院方向过去,落木紧紧跟随其后。 年轻男子一路推着轮椅,直到后院柴房里面才停住,他扒开堆着的柴火,露出地面,被柴火覆盖的地面上露出两道弯月的下凹印记。 年轻男子回头十分老练地推了秦三秋的轮椅上去,轮椅的两个轮子停在弯月印记上,正好扣住,秦三秋拔出剑来,将噐息灌入轮椅,注入到印记之中,轮椅缓缓转动,来回反复几次,仿佛在开启一道密码暗锁,待停止下来,地下传来咔嚓一声,印记两边的地面缓缓分开,下面出现一个滑道,隐约有昏暗的灯火在里面跳动。 年轻男子将轮椅推入滑道,转身招手,让落木随后跟着进去。 待都进入地下滑道,年轻男子再将轮椅推入滑道中的两个弯月印记,和刚才一般,秦三秋再次注入噐息,印记被噐息催动,反复转动几次,又听见咔嚓一声,上面一块巨大的铸铁缓缓封闭起来。 临到就要封闭之时,秦三秋抬头一剑,噐息从缝隙中冲上去,翻起一道卷风,将刚才搬开的柴火卷起,再落下时,地面已经完全封闭,柴火重新覆盖其上,看不出搬动过的痕迹。 “这块千斤铸铁,是我风火帮暗地里私炼而成。现在我已经将它锁死,有这块铸铁封闭洞口,就算被白虎帮找到,没有十天半月,也是打不开的。”秦三秋一边收起剑器,一边解释道:“此处通道与地下山脉相连,地下有铁砂矿山,正好用来铸铁。” 落木道:“这千斤铸铁不稀奇,但这开合之中控制,似乎隐藏着一股强大的噐息,莫非是个器阵。” 秦三秋知道落木想问什么,点了点头道:“这并非我的能耐,是老庙主生前传我的一个保命器阵。老庙主在时,此处无用,他老人家走了,白虎帮气势嚣张,不得已,只能动用起来了。” 滑道每隔一段距离,岩壁上就有火把照明。 年轻男子推着秦三秋通过一个狭窄的甬道,前面突然开阔起来,里面灯火通明。 地面上流淌着一条暗河,暗河的岸边搭建这密集的帐篷。 年轻男子推着秦三秋进去,被眼尖的一个帮众瞧见,欢呼一声,大叫着道:“帮主和少帮主回来了!” 听见叫声,帐篷里纷纷钻出人来,这些人的衣装多多少少都打着个把补丁,他们纷涌着来到秦三秋轮椅跟前,眼见身穿白虎帮帮服的落木都吓了一跳,两眼冒出愤怒的目光,将落木团团围住。 年轻男子赶紧出来解释道:“大伙不用紧张,这位是我新交的朋友,只是为了在外面行动方便,才穿了白虎帮的衣服做掩饰,并不是白虎帮的人。” 围过来的帮众闻言松了口气,目光缓和下来,各个重新面露喜色,嘴里叫着帮主,对秦三秋问长问短的。 秦三秋微笑着摆摆手道:“兄弟们不用担心,我没事,我没事,都夜深了,大伙各自回去歇着吧,都回去把。” 待人群渐渐散尽,秦三秋指着眼前的帐篷对落木道:“小兄弟,你看见的就是我们风火帮帮众真实的样子,他们可不像白虎帮和街面上那些外来的商贾活得那么光鲜,中村里的土地,已经被白虎帮占去了大半,单靠收取紧剩的几亩地的抽水是养不活他们的。现在的风火帮,只能像老鼠一样活着。我们打劫外来的商贾,也是为了活命的无奈之举。” 年轻男子道:“我们虽然在客栈讹人钱财,其中大头还不是被白虎帮抽水了去,况且我们风火帮从不伤人性命。这事,我们不做,白虎帮也一定会做,若这庄生意落到他们手里,必定穷凶极恶,还不知会弄死多少无辜商贾......” 秦三秋摆手打断年轻男子的话,一脸严肃地训斥道:“虽然是乱世求生之道,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不以为耻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拿来炫耀?” 年轻男子尴尬地笑了笑,打住话头,默默站到秦三秋后面,闷声不语。 第四十七章 活着 沉默了一会,秦三秋道:“也是我这个帮主无能,这些帮众跟着我这个半废了的帮主讨个生活都难啊。” 落木道:“他们而今藏匿在这地底,没有营生,以何为生?” 秦三秋指了指帐篷边上的暗河,和挂在暗河边上一排排的渔网道:“这条暗河之中,盛产一种鳞鱼,我们现在就靠捕鱼为生。” “即使捕捉鳞鱼能裹腹,但这里终日不见阳光,也不是可长居之所啊。”落木道:“秦帮主,这里的生活如此艰难,你就没想过带他们迁徙出愚室村吗?” “并非没有想过。可出了愚室村,我们又能迁徙到哪里去呢。这大陆之上,但凡有宜居之处,都有各处势力盆横其中,我们风火帮凋零已久,能走的想走到都走了,剩下的老弱病残占了一半,要出去抢抢不过,要投奔也没人会肯收留我们这些老弱病残。”秦三秋道:“之前有老庙主主持愚室村,大家日子虽然过得苦些,但也过得下去,现在老庙主不在了,风火帮失去庇护,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了。” 落木道:“我听说曼陀莎琳利润极丰,就算你们风火帮的地被白虎帮抢去大半,毕竟也还留有一些,按说养育眼下这些帮众不说富裕也是应该有余,怎么还生活得如此艰难。” 秦三秋深深看了落木一眼道:“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可是才来愚室村不久?” 落木知道装不过,坦然承认道:“确实才来不久,对愚室村的地理人情还都不甚了解。” 秦三秋颔首道:“这就难怪了。曼陀莎琳在大陆是禁药,在外卖的都走特殊的地下渠道,卖得起高价,利润自然是高的。但这利润在那些药铺渠道手里占去一半。本来剩下的利润是由帮派收去九成,余下一成留给花农。老庙主过世之后,白虎帮倚仗势力,完全霸占了曼陀莎琳的供应,所有的药铺收曼陀莎琳只能从白虎帮手里经手。我们风火帮领地生产的曼陀莎琳必须先卖给白虎帮,这么一经手,风火帮手中余下的利润中只能保留一成。如此分配下来,风火帮到手的钱自然就捉襟见肘了。” 落木道:“欺行霸市,这个白虎帮好生霸道!” 秦三秋道:“比起愚室村的花农,风火帮还算好的,如今花农能分配到利润比原来还少去七成,过得更是苦不堪言。“ 落木道:“民生如此艰难,难怪我进村之时,看见药田之中的花农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秦三秋略沉默了一会,意味深长道:“小兄弟可知我为何与你说这些话?” 落木摇了摇头道:“不知。” “小兄弟在院中出手救下我父子二人,秦某心中甚是感激。”秦三秋道:“但秦某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小哥是否能够答应。” 落木道:“不知秦帮主所请何事?” 秦三秋躬身一拜道:“小兄弟既然能救我父子二人,秦某恳求小兄弟也救救我风火帮这些苦难的兄弟。” 落木托起秦三秋,沉吟了一会道:“秦帮主,非我不愿,可我毕竟只是一个外乡人,在愚室村并无势力,想帮也是帮不上这么大的忙。” 秦三秋道:“如小兄弟所见,秦某身患重疾,命必不久矣,只要小兄弟愿意接受所托,风火帮帮主之位,今日之后便托付与你了。” 落木赶紧摇头道:“依我之见,日后这风火帮帮主之位,只有少帮主当得。” 秦三秋摇了摇头道:“犬子天生风化的体质,本确实是个可造之才,可他偏生在我秦家,不论是愚室村还是我秦家都无法给他足够的资源成长。生在虎狼之窝,他还担不起事。” 落木道:“实不相瞒,我来此也只是过客,办好手头之事,便会离开。姑且不说能力不及,即使救得一时,我也无法救得风火帮一世。” 秦三秋沉默片刻,叹息一声道:“小兄弟所言极是,是秦某强人所难了。” 落木道:“我虽不能,但总有人可以。” 秦三秋眼光微微一亮,扬眉道:“不知小兄弟所言者何人?” 落木道:“林千亩!” 秦三秋刚刚微亮起的眼光快速黯淡了下去,道:“庙主或许可以,但他已经死了。” 落木道:“刚才你也看见了,被刺死的并非林千亩本人。” 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男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刚才死的确非庙主,但庙主昨夜就已经死了。” 落木微微一笑道:“你如何知道林千亩已经死于昨夜?” 年轻男子道:“我上午刚得到的确切消息。” 落木道:“你如何确定得到的消息就是真的?” 年轻男子一愣道:“我自有我的路子,况且眼前种种迹象也正印证了这个消息。若庙主还在,绝不会让白虎帮这么胡来,也没人敢易形冒充他。” 落木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年轻男子见落木脸色,以为是讥笑于他,一时气盛,脱口道:“那你又如何确定我的消息有问题?” “我自然能确定。”落木似笑非笑道:“因为我就是给你消息的那个人。” “什么?”年轻男子差点跳起来,用手指着落木道:“你......你......,你就是那个骗子老板!” 落木淡淡道:“我是那个住店的老板,但不是那个骗子。” 年轻男子气得涨红了脸:“你自己都说了给我的消息有假,你还不是骗子?” 落木道:“我只是说消息有问题,却没有骗你。” 年轻男子一时气结:“你......你......” 秦三秋一脸困惑道:“小兄弟之前见过犬子?” 落木道:“见过,上午刚在往来客栈里见过。” 秦三秋哦了一声,明白了个大概,道:“不知小兄弟所言的消息问题出在哪里?” 落木道:“林千亩昨夜确实被刺死了,但死的和今夜一样,只是个易过了形的傀儡。” 秦三秋深深吁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年轻男子闻言平下气来,道:“那也就是说,昨夜里死的也不是庙主本人,但这也无法说明庙主并没有死啊。” “这就是我给你的消息中的问题。”落木点了点头道:“我相信,这个问题,现在是我们的问题,也是白虎帮的问题。” 秦三秋沉吟了一下道:“若庙主还活着,或许我们风火帮还有翻身的机会。” 落木道:“现在的问题是,真正的林千亩究竟是死了还是依旧活着,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他现在会在哪里?” 秦三秋道:“小兄弟觉得庙主还活着吗?” 落木道:“我觉得他还活着。” 秦三秋又道:“那小兄弟觉得庙主会在哪里?” 落木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觉得他还在你们愚室村,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实不相瞒,我来愚室村,就是为了寻林千亩而来。秦帮主,就算我能帮风火帮的忙,也只能帮到你们一时,真正能帮到你们的只有林千亩!” 第四十八章 告诉你一个秘密 秦三秋低头沉思片刻,犹豫了一下道:“若庙主还在愚室村中,或许有一个人会知道他的行踪。” “是何人?”落木眼光一亮道:“秦帮主可否替我引见?” 秦三秋道:“此人的身份在愚室村十分特殊,我虽然可以替你引见,但他却未必肯见你。” 落木道:“也不用秦帮主为难,只需告知那人姓甚名谁,我自己去找他。” 秦三秋皱眉摇了摇头道:“这才是我为难的地方,我并不知道他的姓名。” 落木一愣道:“难道他也不是你们愚室村之人?” 秦三秋又摇了摇头道:“这倒不是,我虽然不知他姓名,但平日多有交往,交往下来,我可以确定他肯定是愚室村中的人。” 落木奇道:“风火帮就扎根在愚室村,在这愚室村之中,竟然还有秦帮主都不识之人吗?” “若是见面,秦某定会认识。”秦三秋道:“只是每次他与我会面,都带着一个老翁的面具,从不与我真容相见,至今我依然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落木道:“秦帮主既然不知他是谁,为何觉得此人或许会知道林千亩的踪迹?” “因为前段时日,他与我有过会面,其中多次提及庙主,我能感觉到他与庙主近期往来频繁。”秦三秋道:“若庙主还活着,除了白虎帮之外,我认为,还有可能知道庙主踪迹的也就只有此人了。” “此人能串联林千亩与你,应该是一位在愚室村中有些地位或声望的存在。”落木道:“以此排查,应该也不会有多少人。” 秦三秋道:“其实也不用排查,他平时常常混迹在愚室村的花农之中,在花农中极有声望,花农们都尊称之为愚公。” “既然愚室村的花农人人皆知,为何还不知其姓名?”落木道:“难道他平日与花农见面也不露真容?” “正是如此。”秦三秋道:“愚室村人人人皆知。只是这个愚公,只知其人,却从未有人见过其真容。” “这么说,愚公是刻意在愚室村中掩饰自己。”落木道:“可他这么做,有何原因?” “他这么做确是有原因的。因为他近些年时常暗自帮助贫困的花农对抗白虎帮,所以才在这些穷苦的花农中有极高的威望。在愚室村的花农中,愚公的一句话,比白虎帮还管用,而这在无形中等于挑战了白虎帮的权威。”秦三秋道:“所以,在愚室村里,除了我风火帮和中天帮外,这个愚公也同样是白虎帮的眼中钉。与风火帮和中天帮不同的是,愚公是独狼,并没有帮派势力做依仗,若他露了形,白虎帮一定会千方百计剿杀他。所以,一旦他露了形,就无法在愚室村里生存下去。” “照你这么说,这个愚公在愚室村的存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落木道:“风火帮和中天帮这种帮派势力都难以在白虎帮的欺压下生存,他又如何能做到未露其形地在花农中生存下来的?” “依我之见,只有一种可能。”秦三秋道:“那就是他和我们风火帮与中天帮一样,受到了庙主的庇佑,只不过庙主对风火帮和中天帮的庇佑在明,而对他的庇佑在暗。” 落木点头道:“所以,林千亩是很有可能知道这个愚公是谁的。” 秦三秋也点了点头道:“我觉得愚公与庙主一直以来都是有私下往来的,而且愚公与庙主的关系比起我们风火帮与庙主的关系更加贴近。有些私底里的话,庙主也是通过愚公传达到风火帮的,我相信中天帮那边也是如此。” “所以,纵使我知道有这个愚公存在,还是无法找到他。”落木道:“可是,秦帮主你也不认得愚公,你们又是如何联系的?” “平时有事,多是愚公来见我,我在明处,他要找我不难。”秦三秋道:“若有急事,则需去村中曼陀莎琳的药田中的破亭点上一炷草香。这种草香为他独有,只给一炷,每点过一炷,他会再送过一炷,从不多给。他若要见,在草香尽之前,便会来见。若是香尽无人,便是不见了。” 落木道:“这人做事倒是谨慎。” “若非如此,愚公恐怕也没法在愚室村中活下来。”秦三秋道:“小兄弟若想见愚公,只能去破亭中点香相约,但见与不见只能由他了。” 落木道:“如此,可否借秦帮主草香一用?” 秦三秋取出草香,道:“手头正有一炷草香未用,就送与小兄弟了。” 落木接过草香,道了声:“多谢!” 秦三秋又取出一块信符送到落木手上,道:“小兄弟是个外乡人,未必能取信于愚公,带上我这块信符,愚公见到这信符,就会知道你是由我引见的人。” “如此甚好。”落木接过信符道:“现在出口已经被千斤铸铁锁死,还请秦帮主指教如何出去?” 秦三秋道:“我锁死的是风火帮所在的入口,此处还有另外一个隐蔽出口,我让犬子带你出去就是。” 说完,便吩咐年轻男子从密道带落木出去。 落木收起草香和信符,跟着年轻男子穿过一条密道,出来时,听见外面水声潺潺,原来这出口隐蔽在河边的茂密草丛之中。 送出落木,临别之时,年轻男子道:“我虽然不知你是谁,但你今夜救我阿爹,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落木还未说话,年轻男子接着道:“我叫秦飘飘。” 落木哦了一声,待等他接着说出秘密,年轻男子却化成一道清风,消失在洞口。 落木心道,你既不想说出你的秘密,便不要说要告诉我。 他正要离开,听见洞里传出来年轻男子的声音:“这就是我的秘密。” 落木怔了一下,摇头自言自语道:“这愚室村的人都什么毛病,姓名都算是个秘密了?” 他也不以为意,按秦飘飘所指位置,朝秦三秋所说的破亭方向走去。 破亭坐落在河流的一个弯教内滩里面,四周是种满了曼陀莎琳,是一处花农平日临时劳作喝水歇脚的地方。 此时夜深,夜虫在曼陀莎琳林中传出声声清脆的虫鸣。 月色下,曼陀莎琳随风摇曳。 这个时节的曼陀莎琳是成熟季,植株生长,高过人头,茂密成林。 此处地处偏僻,破亭孤零零地被曼陀莎琳的丛林围在中央。 落木顺着河床,钻进曼陀莎琳的丛林,小心翼翼地朝着亭子的方向穿行过去。 眼看临近破亭,突然听见曼陀莎琳林子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立刻停止脚步,竖耳静听。 第四十九章 破亭外 声音从离他不远的另外一个方向传来,落木朝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那边曼陀莎琳被一层层分开,看似有人在其中快速穿行,而且穿行的方向,也是朝着破亭过去的。 这个时点,怎么还会有人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落木好奇地盯着曼陀莎琳分开的方向。 眼看来人就要穿出,曼陀莎琳林里的动静停了下来。 看样子,似乎是里面的人停止下来在观察外面的动静。 落木随风轻轻分开眼前的曼陀莎琳,也朝外面望去。 只见前面边角空荡处,是一座破落的亭子。 月色下,一个人影蹲坐在亭子里面,亭子里依稀透着星点火光。 落木定睛朝那星点火光方向望去,原来是一炷香火竖立在一个破角的沙坛里面。 那炷香火的模样看着眼熟,落木取出秦三秋给他的草香瞧了瞧,那炷香火的样子与自己手中的草香竟是一个模样。 那炷香火虽然点着,却只见香灰落下,并不见烟,也没有飘出什么气味。 这么巧,难道也有人和自己一般,燃香来寻愚公? 落木正在思索中,那边曼陀莎琳林中突然又动了起来。 只见一人分开曼陀莎琳,从曼陀莎琳的林子里分走了出去。 亭子里的人听见声音,缓缓转过身来。 他转过脸的时候,月光正好落在他脸上。 落木看清他的面孔,顿时吃了一惊,那人居然是秦三秋。 此时,他再细看,才发现那人端坐着的是一架轮椅。 从曼陀莎琳林中走出之人,头上戴着一个面具,面具朴实无华,雕刻的是一个垂垂老翁的面容。 “你终于来了!”秦三秋看着带着老翁面具之人走过来,道:“愚公!” 愚公走近亭子,在亭子外面站住,点了点头道:“我来了,不知秦帮主深夜寻我何事?” 秦三秋道:“我风火帮被白虎帮围困一事,想必愚公已经听说了。” 愚公默默点了点头。 秦三秋接着道:“眼下的形势,愚公也看到了,中天帮已灭,我风火帮危在旦夕,若我风火帮亡,相信白虎帮下一个要铲除的就是愚公你了。” 愚公负手道:“秦帮主寻我,就是来为我分析愚室村眼下形势的吗?” 秦三秋摇了摇头道:“不然!我是来和你商量我们如何一起抱团取暖,搭伙自救的。” “自救?”愚公道:“秦帮主可有什么高见?我愿洗耳恭听。” “如今我风火帮已成丧家之犬,能有何高见。”秦三秋叹息一声道:“能救你我的,眼下唯有庙主一人而已。” 愚公道:“庙主已死,这个消息,秦帮主不会不知道吧?” 秦三秋道:“愚公说笑了,都是只是传闻而已,我院子杀死的只是庙主的易形,并非庙主本尊,愚公难道没听说吗?” 愚公沉默了会,道:“只是略闻其事。” 秦三秋盯着愚公面具道:“愚公常与庙主碰面,难道真不知庙主生死?” 愚公道:“我与庙主已有些日子未见,能知道的与你听说到的并无差别。” “眼下形势已经耽误不得,若不能尽快寻到庙主出来主持大局,你我离死期都不远了。”秦三秋道:“愚兄若有庙主消息,切勿隐瞒才是。” “秦帮主这是不信我吗?”愚公冷冷哼了一声道:“你我唇亡齿寒,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秦三秋沉吟了会,试探着道:“我听说,万事以临死也要拼上山上去,莫非是他得到消息,庙主依旧还在庙里?” 愚公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我以为恰恰相反,是他不知道庙主已经不在庙里,所以才会拼命上山。” 秦三秋点了点头道:“也是,都闹出这么大动静,庙主要还在庙里,怎么可能毫无反应。可前些日子,庙中许多人都看见庙主就在庙里,以愚兄之见,庙主现在究竟是生是死?” “昨夜白虎帮剿灭中天帮,我以为庙主可能已经不在了。”愚公道:“可透过今夜,又不像是。” 秦三秋道:“今夜又有何不同?” 愚公道:“据我所知,今夜围剿你们风火帮的,白虎帮中只去了白鸦堂一个堂口。” 秦三秋道:“这有何不妥?白鸦堂荟聚了白虎帮的精英,我听说,白虎帮昨夜围剿中天帮,其中主力不也就是白鸦堂吗?” “不妥!不妥!万事以是练息境中阶,论实力,和龚暃相当。昨夜龚暃只所以事成,是趁万事以不备之机,先行偷袭,令其重伤,再加上白鸦堂还利用了昨夜宵禁,切断了中天帮内部的联络,让他们变成一团散沙,所以能一举将中天帮灭门。”愚公道:“今夜却是不同了,中天帮被灭之后,你们风火帮事前已有防备之心,想要偷袭几无可能。况且,秦帮主你可是练息境巅峰,境界上就已经压了龚暃一头。仅凭龚暃,若是秦帮主殊死一搏,死的只有龚暃。” “可愚室村中谁都道知道,我病了,重病!”秦三秋咳了两声道:“或许在龚暃眼里,我只是一只等死的病猫,不堪一击。” “可你不是,就算病,你也还是一头老虎。”愚公道:“所以,龚暃死了!” 秦三秋沉默了会道:“就算如此,也只是龚暃骄燥大意了,并看不出有何明显不妥之处啊。” “这才是不妥之处。”愚公道:“龚暃可以大意,白象天呢?秦帮主以为,白象天是如此大意之人吗?” 秦三秋沉吟了一下道:“白象天或许只是想派龚暃来试探一下我的虚实,而龚暃的死,只是个意外。” “龚暃是去你们风火帮试探虚实的。”愚公道:“但在我看来,他要试探的并非是你,而是庙主。” 秦三秋道:“庙主?此话怎讲?” 愚公道:“白象天想要试探的是,庙主可在你中天帮之中。” 秦三秋愕然道:“庙主如何可能在我风火帮中?” “现在看来,确实不在。”愚公道:“但对白象天而言,不试过,又如何知道?” 秦三秋道:“白象天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他还敢杀了庙主不成?” “眼下看,他还真未必不敢。”愚公道:“若我推断不错,昨夜围剿中天帮,除了借机灭门中天帮之外,也是想试探一下看看庙主是否会在中天帮中。” 秦三秋沉默了一会后道:“白虎帮如此嚣张,看来庙主真不在庙里!” 愚公道:“我也是将最近发生的事与今夜的事情串起来,才突然想明白了一点。” 秦三秋道:“愚兄想明白了什么?” “庙主一定是出事了!”愚公道:“但他应该并没有死!” 第五十章 虽死无悔 秦三秋道:“可这里是愚室村,在愚室村,庙主的地位是凌驾在各帮帮主之上的,就算白象天想要杀庙主,白虎帮帮众也不敢对他出手。局势都乱成这个样子了,庙主若还活着,为何还不现身?” 愚公略微沉吟后道:“这或许牵扯到庙主最近的另外一桩事了。” 秦三秋哦了一声道:“不知是何事能令庙主如此困扰?” 愚公道:“前段时间,庙主出了趟远门。” 秦三秋道:“这事我也有耳闻,难道和这有关?” “应该是有些瓜葛了。”愚公道:“庙主回来时,宛若大病一场,我记得,他好像曾提及夜月,似乎是在外面招惹了夜月中的哪一方势力。” 秦三秋啊了一声道:“三国势力历来不插手愚室村的事,愚室村也从不去招惹三国中的势力,庙主如何会去招惹夜月的势力?” 愚公道:“这个我就不知了,但我觉得,庙主出事,或许与他招惹的夜月势力有瓜葛。” 秦三秋点头道:“听你这么说来,倒是极有可能。”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愚公道:“我担心的是,庙主招惹的夜月势力已经与白虎帮勾结。要是他们里应外合,庙主可就真的是凶多吉少了啊。” 秦三秋道:“所以,庙主才不敢在村里现身?” 愚公嗯了一声道:“我感觉,庙主应该是找地方暂避风头去了。” “暂避风头?”秦三秋惊道:“难不成庙主已经离开愚室村了?” 愚公摇了摇头道:“以我对庙主的了解,这种时候,他绝不会离开愚室村的。” “可愚室村也就这么大,如果庙主对白虎帮起了疑心,那白虎帮的地盘他肯定是不会呆的。可除了白虎帮,也就之剩下中天帮和我们风火帮,现在中天帮和你们风火帮都没有他的踪迹,那他还能躲到哪里去?” 愚公摇了摇头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要说咱们这愚室村中,地盘最大的,其实不是中天帮,不是风火帮,甚至也不是白虎帮。”秦三秋说着话都时候,眼光直直盯着愚公面具后的眼睛。 愚公听出他的话中似有所指,眼光一凛,道:“秦帮主,你这是何意?” 秦三秋道:“若按人口来算,愚室村中,花农的数量占了十之八九。而愚室村中的花农皆以愚公为首,要说愚室村中,地盘最大的,其实还是愚公你啊。” 话说到这里,秦三秋停顿了一下道:“莫非庙主是被愚公你藏身在芸芸花农之中?” 愚公口气微变道:“秦帮主何出此言,不信我吗?” “我风火帮已在存亡之际,若愚公知道庙主去处,还请万万告我一二。”秦三秋躬身作揖,双目垂泪道:“请愚公救我一命,救风火帮一命!” 愚公还他一揖道:“秦帮主,非我不想,不能也。” 秦三秋一脸急切道:“愚公当真是不知吗?” 愚公道:“当真不知!” “如真是如此,风火帮休已!”秦三秋仰头太息,道:“风火帮若亡,愚公又当如何?” “如此,我也必不能长久。”愚公拱手对月,慨然道:“但只要我多活着一日,便要帮上这些穷苦的花农一日。” 秦三秋道:“愚公如此激昂,这是想要和白虎帮对抗到底了吗?难道愚公就没想过要离开愚室村吗?” 愚公慨然道:“为民请命,虽死无悔!我是断然不会离开愚室村的!” “闻愚公此言,秦某甚是佩服!”说着,秦三秋对面愚公,双手长揖,俯身到膝。 愚公亦端正身子,俯身长揖回礼。 亭子中,忽然噐息冲动,一剑从秦三秋作揖的手中冷不防地刺出,目标直取愚公。 愚公正俯身对地,并看不见秦三秋的动作,但却能瞧见地面上秦三秋的月下影子手中刺出剑来,大惊之下,他想也不想,脚尖点地,将身子往后急速弹退了出去。 秦三秋的身子从亭中轮椅里飞出,紧逼愚公后退的身影。 月下,秦三秋狞笑一声道:“既无悔,那你就去死吧!” 退守中,一剑从愚公手中出来,噐息仓促涌出,急急在身前结出一道气盾。 只是,他的气盾还未完全凝成,秦三秋的器息已经刺了上来。 噐息击在残缺的气盾上,气盾一下崩裂开来,接着片片碎开,消散了出去。 秦三秋的剑息长驱直入,刺向愚公胸口。 愚公脸上大变,却已来不及再做防御。 此时,他已经退到曼陀莎琳林边,身子压到边缘的曼陀莎琳杆子上,曼陀莎琳的杆子被压弯下去,里面赫然露出落木的身影。 落木一伸手,像老鹰抓小鸡一般抓住他后背的衣服,猛一用力,将愚公往旁边斜抛了出去。 秦三秋的剑错过愚公的身子,却扑哧一声刺入落木身体。 愚公被抛出去,身在空中,刚才一惊未定,又吃了一诧,待他身子落地,顺势打了滚,立刻就地翻身朝自己刚才压弯的曼陀莎琳方向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白虎帮帮服的年轻男子被秦三秋一剑从胸口位置刺穿了过去,眼看就要没命了。 “你......”愚公震惊中,即感激又不解道:“你......为何要救我?” 事发突然,落木虽然救走了愚公,却来不及躲过秦三秋的刺杀,自己被剑息穿体,虽然自持有南八血牙护体,却也疼得直呲牙,他吸了一口凉气,道:“为你刚才说过的那句话!” 突发如此变故,秦三秋也是吃了一惊。 他强行止住脚步,看清落木模样,很快就镇定回来,迅速收回剑来。 落木已经被他一剑穿胸,秦三秋料定落木必死,也不多看落木一眼,剑指愚公道:“传闻愚公独来独往,是愚室村中的一匹独狼,不想身边还带了个跟班,而且还是白虎帮的人,白虎帮都已经被你渗透进去,你的能耐可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只可惜,今日你带他来,也只是多了个无辜送死的。” 愚公站直身子,也剑指秦三秋,怒道:“你是何人?” 秦三秋阴笑一声道:“愚公与我开诚布公说了这么多话,难道还不知道我是秦三秋吗?” 愚公的眼光微凝,冷冷道:“你不是秦三秋!” 第五十一章 拖尸而行 ‘秦三秋’哈哈大笑了几声,道:“对,我不是秦三秋,秦三秋算个什么东西。只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今夜,只要你来了,就别想走了。” “你不是秦三秋,但也绝不是白象天。”愚公冷冷道:“只要白象天没来,就凭你是留不住我的,而且我也没想要走。” “你以为在愚室村,除了秦三秋和白象天,就没人能留住你了吗?”‘秦三秋’一字一句道:“你,不过练息境中阶。” 愚公脸色微变,道:“直呼秦三秋与白象天之名,你不是风火帮也不是白虎帮的人,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能杀了你就够了。”‘秦三秋’道:“而且,我也真要杀了你!” 愚公忽然想起什么,道:“我明白了,原来白虎帮真的和夜月勾结到了一起,你是夜月的人。” ‘秦三秋’冷笑不语,如看死人一般看着愚公,挥手一剑,剑息翻涌而出,一股强大的气势随着剑息而起。 在眼前噐息的压制之下,愚公脸色变得无比凝重:“练息境巅峰!” ‘秦三秋’傲然道:“既知我境界,还不逃走,愚公你倒还当真是有几分胆色。” 愚公猛然大喝一声:“管你是谁,老子跟你拼了!” 说着,奋力一剑,朝着‘秦三秋’恶狠狠地冲杀了过去。 ‘秦三秋’哼了一声道:“找死!”挥手一剑,催动剑息对刺了过去。 眼看两道剑息就要撞上,愚公忽然收剑,发出的噐息也随之突然消失,他的身子却像条泥鳅从‘秦三秋’的身边侧滑了过去。 ‘秦三秋’没想到愚公会如此耍滑,一时收不住噐息,剑息空斩,将对面的曼陀莎琳林子劈出一道沟渠,曼陀莎琳枝叶花瓣一阵乱飞。 愚公滑过‘秦三秋’身旁,脚步毫不停歇,直接冲入曼陀莎琳林子,经过落木身边的时候,随手一提,将落木身子拎起,一同带入曼陀莎琳的丛林。 ‘秦三秋’一愣,转身看时,愚公与落木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曼陀莎琳丛林之中。 ‘秦三秋’怒极反笑道:“还以为你有几分胆子,原来是要带上同伴的尸体一起逃命。愚公啊,愚公,如此耍滑,你也配得上你愚公的名号吗?” 愚公自然不会回他的话,一手提剑,以剑息分开前路,一手提着落木的身体,只管往前夺路狂奔而去。 此时落木身上的伤口正在愈合,他也不反抗,任由愚公带他一路飞奔。 ‘秦三秋’也不马上去追赶,他纵身一跃凌空,跳上曼陀莎琳丛林的上空,往下寻见曼陀莎琳被愚公分开翻动的痕迹。 “我看你怎么逃!”空中,‘秦三秋’一剑往下,剑息带着他的身子,宛若流星,朝愚公逃走的前头飞速坠落下去。 ‘秦三秋’的人还未到,剑息已经先至。 砰的一声响,愚公前头的曼陀莎琳丛林中硬生生被击出一个巨大的土坑。 前路突然被阻,愚公只得强行止住步伐,勉强在刚被‘秦三秋’击出的大土坑前定住。 他抬头往前望去,只见曼陀莎琳的花叶枝条在尘土中飞扬,‘秦三秋’的身影在对面的浮尘中若隐若现。 “自己都逃不掉,还想带上个死去的累赘。”‘秦三秋’道:“还以为你有多聪明,原来你还是愚!” 说着‘秦三秋’挥手又是一剑。 一道凌厉的噐息从纷飞的尘土花叶中横斩过来。 愚公一剑刺入地面,一道土盾从地面急速崛起。 ‘秦三秋’的剑息切在土盾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噐息杀过去,空中的尘土花叶随后纷纷落地。 ‘秦三秋’刺出的剑息散尽,愚公的土盾也崩裂开来,土崩瓦解。 此时,在他的对面,‘秦三秋’的身影变得清晰起来。 “不过是练息境中阶,一种噐息尚且练不纯粹,就连着练习土气两种噐息,练息如此斑杂,就你这等资质,恐怕一辈子都别想突破到虚空境。”‘秦三秋’冷笑一声道:“就你这点能耐,也敢说为民请命,你是嫌自己命长吗?” “自知也就这些能耐,尽力而已。”愚公也冷笑一声道:“就算你资质再好,能耐再高,不过为虎作伥,欺善怕恶,命再长,也不过被人多唾骂几日而已,要你命长何用?” “命都要没了,还说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话,平生就最看不得你这种伪君子装模作样的样子。”‘秦三秋’道:“我就杀了你,倒是看看你还如何唾骂于我。” “兄弟,为兄无能,连你尸身都保不住。”愚公自知逃走不掉,小心放下落木身体,道:“为兄拼死一搏,若有一线生机,定将你厚葬,若就此殒命,与兄弟你死在一起便是了。” 落木趴在地上故意装死不动,心道,这个愚公人品不错,算是仗义,也不枉我刚才替他挡了一剑。 “自己都要死了,还这么啰嗦!”‘秦三秋’一跃跳过土坑,当空一剑斩落。 愚公一剑上封,挡住迎面过来的剑息。 ‘秦三秋’哼了一声,催动更多噐息出来,将剑身猛地往下压制。 愚公也发动噐息咬牙支撑,只不过,才消耗一会,身体就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被压迫的噐息强行逼跪在地。 “愚公,你刚才慷慨激昂的样子都上哪里去了?”‘秦三秋’冷笑声声道:“弱者只有跪倒的资格,死,你也给我跪着死!” 愚公在‘秦三秋’强大的气息压制下,一时话都说不出来,他面具下的脸涨得通红。 ‘秦三秋’将剑身缓缓拉过,一道凌厉的噐息在愚公剑身的噐息上切割下去。 愚公剑身上的噐息被缓缓割出一个口子,噐息变越来越不完整,收敛不起,渐渐涣散开来。 “去死吧!”‘秦三秋’见时机已到,将剑身又往下一压,愚公剑身的噐息立刻崩出一个大口子。 眼看噐息就完全涣散,突然崩口处亮起一点火光,一道烈焰升腾出来,形成黑炎,覆盖在愚公剑身噐息之上,阻挡住了‘秦三秋’压制下来的噐息。 有烈焰噐息在上,噐息瞬息大盛,愚公剑身噐息承受的压迫顿时缓和了过来。 愚公见机大喝一声,不管三七二十一,剑身往上奋力反撩上去...... 第五十二章 生死也是一门生意 愚公的剑身噐息,此时在黑炎加持之下,变得异常凌厉,噐息反切,倒着将‘秦三秋’压制下来的器息切开口子,居然一下破开压迫下来的器息。 眼见就要切到‘秦三秋’手中的剑身剑体,‘秦三秋’大惊,迅速收回手中之剑,借着反力,往后反弹回去,再次落回到大土坑对面。 身子落地之后,他转眼朝愚公方向望去,只见落木不知何时已经翻身起来,手仗一剑,站在愚公后面。 “你......”‘秦三秋’手指落木大惊失色道:“你没死?” 此时,愚公也转过身来,看见落木,也同样大惊,几乎与‘秦三秋’同时道:“你没死?” 落木拍了拍身上的枝叶尘土,笑了笑道:“瞧你俩说的,我现在的样子很像是个死人吗?” ‘秦三秋’一愣,道:“这不可能,我明明刚才已经杀死了你。” 落木道:“不对,不对。” ‘秦三秋’一脸狐疑道:“有何不对?” 落木道:“你是杀了我。” ‘秦三秋’又是一愣道:“这不就对了吗?” “不对,不对,你是杀了我,但你没杀死我。”落木摇了摇头道:“所以,我并没有死啊。” ‘秦三秋’愣了一下道:“没死就没死,谁来听你这些咬文嚼字的废话。” 落木道:“这就怪不得我了,可是你自己要问的。” ‘秦三秋’和愚公几乎同时问道:“你是谁?” “瞧你俩问的,搞不清的还以为你们俩才是一伙的。”落木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装道:“都看不出我是白虎帮的弟子吗?” ‘秦三秋’和愚公又几乎同时道:“你不可能是白虎帮弟子!” 落木道:“奇了怪了,你们为什么都一起针对我?那你们倒是说说,我为什么就不能是白虎帮弟子?” 愚公不假思索道:“很简单,白虎帮弟子不可能会舍身救愚公。” ‘秦三秋’道:“白虎帮从未出过御息师。” 这两人的理由,听起来一个比一个充分。 愚公闻言一怔,迟疑了一下,道:“你是御息师?” 落木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盯着‘秦三秋’道:“倒是有几分眼力,既知我是御息师,还不速速逃命?” “想吓唬我?就算你是御息师,也要看看你是哪个阶级的御息师。”‘秦三秋’道:“你的噐息,不过练息境初阶,你这个级别的御息师也敢暴露身份,真是幼稚。” 落木道:“别的不指望,要应付一个练息境巅峰,我这个练息境初阶的御息师好像也够用了。” ‘秦三秋’哈哈大笑道:“小子,你这是哪来的自信。我不知道你刚才为何不死,但这都不重要,想死,我再杀你一次就是了。” “别以为你说个狠话也就能糊弄住我。”落木也笑了笑道:“你已经试过一次了,你杀不了我,而我却未必杀不了你。” ‘秦三秋’冷笑一声道:“你自己都说是未必了,你觉得你真有信心杀我吗?” “也是!”落木低头想了想道:“你没信心杀得了我,我也未必真杀得了你,要不这样,你我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秦三秋’哈哈大笑道:“你小子是外面过来做生意的店家吧?” 落木道:“你看我像吗?” ‘秦三秋’端详着落木道:“我看像,都说经商之人,三句不离本行,你这说话的口吻,不是在论生死,而是在跟我谈生意。” “你要当这是一桩生意也行。”落木道:“生死也是一门生意,我的提议,你可同意?” ‘秦三秋’想都不想,十分干脆道:“同意!” 他话音刚落下,突然一剑直斩了过来。 这次愚公倒是先有了防备,见他一开始动作,立刻也一剑挥出形成气盾护在前面。 ‘秦三秋’的剑息压在气盾上,狞笑着道:“我回家之前,先送你俩回老家!” 落木手中斩铁一挥,红色烈焰炎从气盾上腾起,烈焰融合愚公的噐息,灼烧‘秦三秋’的噐息,将其消耗了下去,‘秦三秋’支撑了一会,往一旁跳开出去。 不等他落脚,落木大叫一声道:“愚公,砍他!” 愚公闻言,举起剑,一剑猛斩过去。 噐息从他的剑身冲出去,形成一道弧月,凌空直冲‘秦三秋’杀去。 落木在其身后,挥动斩铁,跟着斩了过去。 一道黑炎火光从愚公斩出的弧月上腾起,弧月瞬息提速,噐息也加倍凌厉。 ‘秦三秋’不退,迎着弧月,一剑对斩。 噐息在半空相遇,略微僵持之后,黑炎弧月就从迎面的噐息中间切出一个口子,继续朝‘秦三秋’斩过去。 只是,噐息已经被消耗过,黑炎弧月的噐息已经明显减弱许多,此时,‘秦三秋’倒提剑器,催动噐息迎风一档,就挡了下去,黑炎弧月噐息散去,凭空消失了去。 ‘秦三秋’暗皱眉头,心道,都说御息师可以跨越阶级一战,今日一见,真是确有其事了。 愚公练气境中阶,加上落木这个御息师加持,已经完全可以与练息境巅峰一战。眼下的情景,不仅能跨阶一战,甚至还反向压制住了‘秦三秋’。 眼见略占上风,愚公信心大涨,提剑朝‘秦三秋’冲过去,接连刺出三剑。落木将炎息与他的噐息相融,每刺出一剑,都有黑炎加持。‘秦三秋’已经吃过落木与愚公融息的亏,不敢硬接,只要挡住噐息的气势,就闪过,避其锋芒。 如此接连对招,愚公气势渐盛,‘秦三秋’则只见招架之力。 愚公越战越勇,呼喝之声,一声强过一声。 区区练息境中阶也敢在我面前如此嚣张,‘秦三秋’心中恼怒不已,负气之下,双手握剑,鼓足噐息,全力一斩,噐息狂舞,将愚公逼退出去。 愚公虽然被噐息逼退,气势却不妥,身形略稳,便又重新扑了上去。 ‘秦三秋’趁愚公被逼退之机,右手持剑,平摆于胸前,左手握住锋刃。 右手横拉过去,锋刃切开左手手掌,血从掌心渗出,落在剑身上面。 剑身遇上血水,身躯一震,剑身变得通红,微微震了动起来。 愚公见状心中一凛,止住正待要上冲的脚步。 他不动,‘秦三秋’却动了起来。 第五十三章 砸向崩溃 只见‘秦三秋’双手握剑,血水融入剑柄,噐息起势如风,瞬息逼近愚公身旁,器势凶凶,一剑斜斩下去。 愚公虽已感觉到‘秦三秋’噐息突然暴涨,但他自负刚才有落木的烈炎加持已经占于上风,并不躲闪,站稳下盘,一剑迎击上去。 两道噐息如狼似虎,拼到一起,互不相让。 此时,‘秦三秋’的噐息虽然依旧会被黑炎加持过的愚公噐息切割,但血气激发过后的噐息,一旦出现缺口就会迅速回补,对峙之中,愚公已经占不到丝毫便宜。 透过噐息波动,‘秦三秋’冷冷盯着愚公,喝了一声:“分身!” 喝声中,‘秦三秋’的噐息虚浮出一个身影,那身影与‘秦三秋’一个模样。 愚公吃了一惊,只是自己的噐息已经全力拼上,无法再做出新的动静。 虚影的‘秦三秋’伸手在被血水握住的剑柄上一抽,剑身也化出一道虚影,被它从剑身中抽了出来。 虚影分身与‘秦三秋’并排而立,高举噐息凝成的剑身,一剑交错斜斩下去。 这一刻,愚公无法分身抵抗,‘秦三秋’的噐息压迫之下,想要撤走,却已经迟了。 幸好,此时落木离他不远,见势不对,一把抓住愚公后心,往后猛拖着就跑。 如此一来,愚公被迫收回剑势,噐息顿时松懈。 一失去噐息抵抗,‘秦三秋’与虚影发出的两道剑息交错着滚滚斩过来。 落木大叫一声道:“结盾!” 愚公不假思索一剑刺下,喝了一声:“起!” 一道土盾从地面应声而起,土盾表面黑炎才燃起,‘秦三秋’的两道剑息就已经交错斩落,在土盾上斩出两道交叉。 土盾轰然瓦解,剑息却还有余劲,穿透土盾之后,继续向前。 眼睁睁地看着噐息交斩过来,愚公顿时冷汗涟涟。 落木迎空挥剑,黑炎凝成一道火线,火线化箭,一箭射在‘秦三秋’两道剑息的交叉点上。 ‘秦三秋’的两道剑息被击中要害,‘秦三秋’的来不及加持,十字双斩噐息涣散,凭空消失。 愚公吁了一口气,心中暗暗自后怕。 ‘秦三秋’气势一起来,就不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与噐息分身一左一右,分开化圆,朝落木和愚公包抄了过来。 落木见退路被断,放下愚公,提起斩铁绕身一圈,火焰噐息散发出去,在落木和愚公周围,形成一个圆形的炎墙。 ‘秦三秋’和噐息分身被炎墙挡住,他知道黑炎厉害,不敢穿透炎墙,只好停止在炎墙之外。 ‘秦三秋’提剑叫道:“有本事你出来再战。” 落木哈哈一笑道:“有本事,你进来一战!” ‘秦三秋’怒道:“有本事,你永远躲在里面,区区练息境初阶,我倒是要看你的噐息能消耗到几时?” 这话一下就戳中了落木的要害,炎墙再厉害,也就是一时防御,要想保持,就需要不停地消耗噐息。 愚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暗暗传声给落木道:“待会我出去,与他再战,打得赢也就罢了,若是斗不过,兄弟你找准机会,赶紧逃命,为兄为你断后!” 落木心头一暖,他心知,若无自己相帮,愚公必死无疑。 他也暗暗传声回去道:“愚公莫要被他吓住,我维持炎墙固然需要消耗噐息,但他维系分身的消耗只怕更盛。” 愚公暗自皱眉道:“话虽如此,可他毕竟已到练息境巅峰,噐息之盛只怕也远超过你我许多,与他硬拼噐息,很难有优势。” 落木心中暗道,我斩铁之中有器种维持,倒不怕与他斗息,怕只怕与他消耗下,耗到天亮,引来白虎帮帮众,到时候,寡不敌众,可就陷在这里了无法脱身了。 落木道:“现在还未到言退的时候,真要退走,也先与他拼过再说。” “也好!我有一招可与之最后一拼,待我出招之时,请兄弟尽力与我融息加持。”愚公咬牙道:“他的目标是我,若此招无功,兄弟切切不可恋战,也不必管我,能逃多远逃多远去。” 落木知他心意已决,也不多话,点了点头道:“好!如此,我先替你开路!” 说完,一挥斩铁,炎墙中的噐息纷纷腾空而起,火云器纹覆盖其上,在空中转化成一把把烈焰飞刀。 不等‘秦三秋’反应,落木往下一剑斩下。 火云飞刀从空中如雨如蝗,朝‘秦三秋’地噐息分身扎了过去。 ‘秦三秋’一愣,虽然一见火焰腾空,就开始暗自防备,却没想到,落木并不攻击他,而是把所有飞刀都攻向了自己的噐息分身。 他心念暗动,噐息分身立刻向一旁逃窜。 只可惜,火云飞刀虽小,数量却是不少,覆盖下来,噐息分身一时来不及逃脱出范围,只好硬着头皮,举剑往上劈过去。 劈上去的噐息席卷起来,将噐息分身头顶上方的烈焰飞刀驱散。 可是,烈焰飞刀散而不退,震开之后,虽然散落四方,却很快就重拾势头,从四面八方飞再次射向‘秦三秋’的噐息分身。 ‘秦三秋’操纵自己的噐息分身,举剑绕身一阵狂舞,可惜,终究无法避开所有烈焰飞刀,其中一柄烈焰飞刀,从噐息裂缝中射落,一击刺中噐息分身,噐息分身动作一停,息泄,消散如烟。 此时,愚公已经完成聚息,刺入地面的剑,猛的拔起。全数土息噐息从地面涌动上来,飞向空中,形成一块巨的磐石。 巨石一成,愚公奋力一斩,将剑器之中噐息不做任何保留,一并使出,催动巨石朝‘秦三秋’狠狠砸了过去。 巨石飞在空中,凭空冒出一团黑炎覆盖其上。 黑炎融入巨石之中,巨石的形态收敛起来,变成球状,一道道火云纹覆盖在球体上,一时烈焰滚滚,宛若陨石坠空,砸向‘秦三秋’。 巨石虽然巨大,在火云黑炎的加持之下,速度却极快,‘秦三秋’刚在操纵分身,待见黑炎巨石陨落之时,已经躲避不过,他硬起头皮,将剑器噐息尽数调出,全力一剑,斩向黑炎巨石。 两相噐息在空中相遇,轰地一声,巨石上火星四溢,若烟火喷发。 两相僵持之中,‘秦三秋’的噐息渐渐稀薄,而巨石火球虽然层层压下,但其中噐息也渐行渐弱,巨石火球的裂纹越来越多。 眼看已经破开‘秦三秋’剑身上最后一道噐息,巨石火球却也噐息耗尽,突然崩溃开来,如烟消逝。 眼看黑炎巨石崩溃,愚公一下心如死灰,因他这一击已经倾尽自己噐息全力,不能成功,便再无后路。 第五十四章 满血复活 终于熬过这一击,‘秦三秋’面露喜色。 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此时的落木早就已经动了起来,几乎在巨石火球崩溃刹那,他的身影从巨石火球崩溃的的尘烟里冲杀出来。 稀落的尘烟中,才松了一口气的‘秦三秋’豁然看见落木的身影。 不等他反应过,落木一剑横斩。 没了噐息的防护,斩铁毫无阻碍,剑锋切在‘秦三秋’的剑身上,如切过豆腐一般麻利。 斩铁轻松斩到‘秦三秋’手中的剑身,并没有止步,而是随着落木的身体继续往前冲过去。 斩铁的剑锋从‘秦三秋’上半身横切而过。 ‘秦三秋’脸上的喜色还没来得及消失,就已经被落木一剑斩成两断。 斩铁真不愧是宝器之中锋利第一! 局势变化就在瞬息之间,刚才还心如死灰的愚公,不自觉中一下张大了嘴巴,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落木一击得手,缓缓回转过身来时。 四周一片寂静,月下,一阵凉风吹过,‘秦三秋’噗通一声倒地。 愚公半响才完全反应过来,震惊中道:“你......,你居然斩杀了他!” 落木见偷袭得手,也暗松一口气,道:“侥幸得手。” 两人话一说过,心绪渐渐平复下来,默默盯着对方。 此时只剩两人,风吹过去,曼陀莎琳的丛林随风声声起浪。 刚刚受到惊扰停止鸣叫的夜虫又纷纷恢复了夜鸣。 愚公与落木都盯着对方,对视片刻之后,几乎同时开口道:“你是谁?”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一下,都张了一下嘴,又都没有开口。 落木取出秦三秋给他的信符和草香出来。 愚公在对面看了一眼,道:“是秦三秋让你来见我的?” 落木点了点头。 愚公道:“原来你是风火帮的人,没想到风火帮中,居然还藏着你这样的人物。” 落木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风火帮的人。” 愚公不解,狐疑着道:“兄弟你手持秦三秋的草香和信符,却不是风火帮的人?一直都谨小慎微的秦三秋,什么时候开始信任起一个外人了?” 落木微微一笑道:“愚公如此说,秦帮主怕是要伤心了。” 愚公苦笑一声道:“我就是太信他,才着了此人的道。” 说着话都时候,他随手朝倒地的‘秦三秋’指了指,眼睛的余光随着自己手指的方向无意中瞥了一眼,刚伸出的手指瞬息变得僵硬起来,他迅速转头朝地面上的‘秦三秋’望去,脸色顿时变得比手指还要僵硬。 落木觉察出愚公的异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方才被自己斩成两截的‘秦三秋’上身伸出双手已经将下截身体抓住,与上身拼凑在了一起。 落木见状脸色大变,小青山上那夜的经验,让他马上意识到,这不是个人,而是一名实打实的翼族! 翼族的体质天生拥有变态的自愈能力,一旦完成拼接自愈,几乎满血复活。 意识到这一点,落木立刻弹身起来,一跃冲了过去,挥手一剑朝躺地上的翼族再次斩了下去。 翼族弓起脚,脚尖猛一点地,身躯贴着地面快速滑退了出去。 斩铁的噐息一击斩在地上时,翼族正好逃了出去。 退走中,翼族另外一脚又在地面上点了一下,借力反弹起来,身子如箭急射向空中。 落木收剑起来,望向空中,只见翼族在空中定住,一抖身躯,身上躯壳纷纷落地,宛若幽冥一般虚浮在空中。 此时,愚公也看清了他的本质,他脸色大变,手指着空中的翼族大叫道:“翼族!原来你也不是夜月的人,你......你是翼族,愚室村里什么时候混进了翼族?” 翼族伸手缓缓拔出身上的骨刀,指着愚公道:“什么时候?对我们翼族而言,三五年不过生命的一瞬,这么说来,我来你们愚室村并不算久。” “原来白虎帮并不是和夜月勾结,而是与翼族残余勾结到了一起。”愚公忿忿道:“白象天真是该死,他投靠翼族,是想拿愚室村的百姓当祭品吗?” 翼族傲然道:“愚蠢的人类,什么时候你们才能明白,成为我翼族的祭品,才是你们的荣耀!” 落木剑指空中的翼族道:“怎么你们翼族都这么不要脸,泗野一战之后,你们的主子丢盔弃甲逃亡东疆,抛下你们几个残卒,在大陆像过街老鼠一般苟延残喘。都惨成这样了,偏偏还能趾高气昂地大话连篇。” 翼族闻言大怒,道:“过街老鼠?小子,我就让你看清楚,究竟谁才是真正的过街老鼠!” 说完,双手握刀,一刀朝落木凌空斩落了下来。 骨刀气势滚滚,器力之强,明显盖过之前。 落木感受到凌厉的噐息刀风,不敢硬接,收剑就闪。 待他再回头看,只见自己刚才站过的地面已经被击出一个深坑,深坑中噐息还未散尽,透着森森的器息。 一旁的愚公脸色苍白,朝落木挥手道:“他的实力已经超越了练息境,虚空境!他是虚空境!快跑!” 翼族扭了扭脖子,自言自语道:“人族的躯壳终究不堪大用,还是自己的身体才使得上劲。” 落木心头一沉,之前的翼族束缚在人身之中,实力大打折扣,被逼退阶在练息境巅峰,自己和愚公联手尚且还能一战,可眼下面对的是一个虚空境的翼族,而且愚公已经噐息用尽,他即使是一名御息师,在无息可融的情况下,再斗下去,可是毫无胜算。 他估摸着,若展开黑白双翼,拼命逃入村中,再借助镜花水月及时易形,或许还有机会逃脱出去。 只不过,若是他逃了,翼族未必会追杀他,毕竟翼族的目标是愚公,而不是他。 只要他一走,翼族肯定就会对愚公下手,那愚公是必死无疑。 可若带上愚公,则他自己又必定逃不出去。 落木正在权衡之间,突然隐隐感觉到一股冷飕飕的器息无形中从曼陀莎琳的林子中透出来。 他心头一震,若要是这其中还有翼族潜伏的帮手,不要说带上愚公,就是只顾自己也未必能逃脱。 落木转眼朝噐息方向望去,只见曼陀莎琳的枝叶之间,一条小青蛇隐秘地盘亘在其中,那股冰冷的器息正是从它的眼神里透出来的。 落木看见它的时候,它也正冷冷地盯着落木。 竹叶青! 第五十五章 一斩横空 落木心思活动,猛地朝竹叶青所在的丛林里冲了进去。 翼族见他冲入曼陀莎琳林子,以为他要逃走,随手一刀,又从空中朝曼陀莎琳林子中斩落了下去。 曼陀莎琳林子顿时尘土飞扬,枝叶与花瓣一阵乱飞。 翼族一刀劈出之后,迅速飞到曼陀莎琳林子上空,堵住落木逃走的去路。 他在空中定睛朝下面望去,一阵尘霾中,一时还不看不清落木所在的位置。 突然,一条翠绿的蛇鞭,从飞扬的尘土中冲刺出来,鞭子上布满翠绿的蛇鳞,蛇鳞森森如刀,噐息从其中溢出,宛若一条飞天游蟒,朝翼族绞杀了过去。 翼族吃了一惊,还不明噐息蛇鞭的底细,也不去硬接,在空中腾挪飞闪,躲过蛇鞭杀过来的噐息袭击。 蛇鞭一击未中,也不追击,往下一收,咻的一下缩退了回去。 翼族在空中定住身形,低头往下俯视,此时,尘土花叶纷纷落地,现出一名女子,那女子一身翠绿,手中握着一条长长的蛇鞭。 那女子正是竹叶青。 翼族盯着竹叶青的时候,竹叶青也正冷冷地盯着他。 翼族冷冷喝了一声道:“来者何人?” 竹叶青冷笑一声道:“都知道我是人了,还问?” 翼族一愣。 竹叶青也不理他,水灵灵的大眼睛恶狠狠地瞪了落木一眼道:“你这小子,不懂惜香怜玉也就罢了,怎么还将祸水东引到我的头上?” 落木尴尬的笑了一笑道:“我只是逃命,可没想那么多。” 竹叶青抿起樱桃小嘴,格格笑道:“才怪!你明明就是冲着我来的。” 落木道:“也是,可却是你自己引我冲你来的。” 竹叶青轻轻挥动蛇鞭,蛇鞭如蛇一般盘动了起来,绕着她婀娜的身体缓缓游走。 此时的她看起来,危险中带着丝丝诱惑,诱惑中带着一丝隐隐约约的危险。 “你是想说。”竹叶青吃吃笑道:“是我勾引了你吗?” 落木一愣,莞尔笑了笑道:“你这样说你自己,真的好吗?” “又绕开了说我。”竹叶青道:“可是你那么想,那么说,也是那么做的,你这样,难道就好吗?” 翼族见竹叶青与落木光顾着自己说话,把自己撇到一边,不闻不问,心中大怒,他用骨刀指着落木和竹叶青道:“都死到临头了,还有时间在我面前打情骂俏,你们这样做,好吗?” “遇上一个旧时相识了,不免多聊了几句,你这是在吃他的醋吗?”竹叶青抬头看了翼族一眼,故作呕吐状,叹息一声道:“不是我不想和你打情骂俏,实在是你太丑了,我对你提不起一一丝丝兴趣。” 翼族大怒,挥手一刀,朝竹叶青斩杀了下去。 竹叶青挥鞭子一抽,朝斩落的噐息迎了上去 噐息相交,翼族的噐息胜过竹叶青,虽然被挡了一下,还是强行压迫下来,竹叶青一跃避了开去。 “哦~,信口雌黄的,还以为你能有多强,原来不过是练息境巅峰!”翼族道:“看来是又多来一个找死的,区区练息境巅峰也敢在我面前如此嚣张!” 竹叶青也不理他,转眼瞪了落木一眼道:“小子,你这就不厚道了,你把祸水引到我这里,自己却躲在一旁看热闹。再不帮忙,是想与我从此生死相依吗?” “抱歉,刚才突然,小弟我愚钝,一时没反应过来。”落木一挥斩铁道:“我的忙你帮了,你的忙我当然是要帮的!” “你,是我认识的那个小子吧?”竹叶青的目光落在落木脸上,仿佛想要看出花来:“你难道就不认得我?” 落木似笑非笑,默而不言, 翼族在一旁,暗自沉思道,这女子是练息境巅峰,单打独斗,绝不是我的对手,但要是与一旁的小子联手,可就是练息境巅峰与御息师联手,这可就有些头大了。 想到这些,他便朝竹叶青道:“这是我与那小子的事,与你无关。别自找麻烦,只要你自行退去,我自不会为难与你。” “无关?你们的事与我确实无关,但你是翼族,这事就与我有关了。”竹叶青手指空中的翼族,冷冷道:“凡是翼族,人人得而诛之!都跟你说了我是人,你说与我有关还是无关?” 翼族冷哼了一声道:“那就是你自己要找死了,我也不介意送你一程!” 他话一出口,却转身一刀劈向落木。 下面三人之中,愚公噐息已尽,不足为虑;竹叶青是练息境巅峰,就境阶而言,实力最强;落木是练息境初阶,境阶是三人中最低,但麻烦的是,他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御息师。 与竹叶青和落木联合对战,斩灭境阶最低的落木最是容易,而且一旦灭了落木,竹叶青就会失去御息师与之融息,再单打独斗,必落下风。所以,眼下先杀了落木,再对付竹叶青显然是最优之选。 眼看一刀斩向自己,落木早有防备,他自知硬拼不过翼族,转身就闪。 翼族追着连斩数刀,虽然刀息强劲,但他身在空中,离开落木有些距离,每有出刀,落木就避着逃跑,每每都被逃脱了去。 竹叶青见势不对,扬手一鞭,蛇鞭甩向长空,噐息跟着涌动上去,连抽带卷,逼得翼族也不能完全专心对付落木。 几番回合下来,竹叶青虽然伤不着翼族,翼族却也没能斩伤落木。 眼看无功,翼族干脆放过落木,转身朝竹叶青也连劈几刀过去,用刀路将她与落木分开到两边。 再突然翻身一个俯冲,身子落到地面上,双手抱刀,转成横刀式,大喝一声:“斩!” 噐息贴着地面横斩,这一斩之下,噐息抡环,落木与竹叶青都被波及其中。 两人不约而同,一跃分头跳向空中。 就是要把你们逼上天,翼族冷笑一声,放过竹叶青,转身冲向空中的落木。 落木跃到最高处,失去弹力,身形便不由自主地开始下坠。 翼族就在此时,一刀向上劈出。 落木在空中没有依仗,无处着力,一时无法逃避,只好硬生生地挥动斩铁,迎着翼族劈过来的噐息一斩挡了下去。 两息相遇,翼族势强,落木立刻被震飞了出去。 第五十六章 记得回来收尸 毕竟是虚空境,哪怕只是初阶,一个大境界的差距,噐势之间的强弱依旧肉眼可见。 一震之下,落木感觉五脏六腑一阵翻腾。 不等他调整过来,翼族羽翼一振,急扑上去,从下往上,挥刀又是一斩。 落木勉强挥刀去挡,身子立刻再次被震飞向空中。 “不叫你落地,我看你还怎么躲!”翼族呲牙笑道:“小子,你就给我做一只横死空中的过街老鼠吧!” 那边,竹叶青身子已经落地,她扬手长空,一鞭抽飞上去。 翼族也不去挡,双翼再次振动,飞向空中,即避过了蛇鞭的攻击,又靠近到落木下方,顺势往上又劈出一刀。 落木苦笑一声,硬着头皮挥剑再挡,两息相遇,身子接着又是一震,被震飞向更高空中。 翼族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接着飞扑上去。 竹叶青这边一鞭落空,再要举鞭时,落木与翼族的身影都已经身在遥远高空。 此时,对她而言,鞭长莫及,只好咬牙张望。 愚公在一旁看着更是干着急,嘴里连叫:“糟了,糟了!” 竹叶青无法御空飞行,自知此刻已经帮不上落木,心里也着急,听见愚公叫声,更是心烦,狠狠瞪了愚公一眼道:“闭嘴!” 愚公赶忙闭嘴不语。 两人转头望向空中,只见此时的落木身体在高处,正要再次自然下落,而翼族急冲上去,正好与落木身躯在空中高度平齐。 翼族横转刀锋,改成横刀式,一刀横斩。 这几斩下来,落木已经被反复震得七荤八素,此时双手颤抖不已,掌心斩铁几乎握不住,再要想要挥剑阻挡,却已经来不及了。 愚公口中不语,心中却黯然道:“完了,完了!” 眼看翼族的刀斩噐息就要拦腰切过,落木后背隐隐萌动。 情急之下,落木不假思索,心念一动,背后黑白双翼突兀地伸展出来,双翼朝着翼族方向猛地一扇。 只见空中,忽起一阵狂风,卷得翼族睁不开双眼。 待他睁眼再看,空中已经不见了落木的身影。 他赶紧朝地面望去,只见地面上的愚公与竹叶青一脸震惊地望向他身后的高空。 惊讶之中,他顺着他们的目光抬头往上看去,只见落木借着黑白双翼飞在了他头顶之上的更高空中。 “这......,这是魁兽的双飞翼,怎么可能?”一见之下,翼族又惊又怒,他刀指落木,咬牙切齿道:“为了这对魁兽的黑白双飞翼,你可知枉费了我多少心机,没想到到头来,却被你捡了便宜!孽畜啊,你们这对孽畜怎么这么不长眼。如此一双羽翼长到了一个人类身上,真是暴殄天物!” 听翼族如此说,落木一下便想起,当时魁兽的石洞里面,曾经进来过一个黑衣人,照此推断,便该是眼前的这个翼族了。 此时,萧记药铺之中,趴在少女怀里的笑魁兽突然睁开双眼,一双小眼睛闪烁又明亮。 少女温温柔柔地抚摸着它的背,抱着它走上后院的阁楼,顺着小魁兽张望的方向,推开一扇窗。 窗外的高空,朝着那个方向,有两个黑点。 少女的眼睛朝黑点那边望去,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越来越亮,黑点在她的眼中的越放越大,宛若近在眼前。 小魁兽昂起头,遥望了一会,咽呜一声,还是抵不过困意,脑袋往下一耷拉,又睡了过去。 远处,落木道:“那一双魁兽都已经死在你的手里了,还如此不长口德。依我看,你才是那个不长眼的孽畜!” 翼族怒火中烧,振翅飞向高空,红着双眼盯着落木身上的黑白双翼细细看了看,最后叹息一声道:“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孽畜的这对双飞翼的噐藏已经被你融吸了,即使从你身上摘取下来,也都无用了。小子,都是你干的好事!你给我纳命来!” 落木道:“你们翼族天生双翼,还要贪图魁兽的羽翼,真是贪心不足!” “你区区人族,懂个屁!魁兽的羽翼对我翼族飞行是最佳的助力,吸收过魁兽一对羽翼,将其中噐藏融入身体双翼之中,飞行速度倍增不止。一头魁兽的羽翼只能合成一只,要配比成双翼,必须用上雌雄一对灵犀相通的魁兽。魁兽本就罕见,黑白魁兽更是稀少,黑白双翼是最佳的配比。况且这一对魁兽,相依相伴,心有灵犀,这样配对黑白双飞翼心有灵性,那是飞翼之中极品的极品。”翼族一脸惋惜,长叹连连道:“魁兽之翼只能生取,通常情况,魁兽宁死也不愿献出自己的羽翼,你小子如何能取走魁兽羽翼,而且一取还取走了黑白一对纯血魁兽的羽翼。如此宝物,居然活生生落在你一个人族手里,真是他妈的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气死我了!” 说着,振翅朝落木疾冲过去,迎面又是狠狠一刀。 落木不与他纠缠,挥动黑白双翼,狂风起来,挡了一挡翼族的同时,飞起逃了出去。 翼族心头怒火正盛,哪肯罢休,追在后面边砍边大叫:“还我魁翼来!” 落木也不管他,只管振翅疾飞。 那翼族在后来,连砍带劈地追了一段,竟然追落木不上。 眼看落木越逃越远,翼族定住身形,在他后面大叫道:“要逃你便逃去,待我斩了愚公与那个小娘子,改日再杀你不迟!” 落木本想借助黑白双翼,将翼族引走,见那翼族并不上当,只好转过身,怒道:“你敢!” “有何不敢!愚公噐息已尽,随手斩了就是。小子,我本就为斩杀愚公而来,你逃就逃了,记得以后回来收尸啊!”翼族哈哈大笑道:“那位小娘子我就舍不得了,先抱回家去,吊着好好玩玩,待我玩腻了,就送给兄弟们玩,保管把水灵灵的小娘子玩个死去活来。等兄弟们都玩腻了,再杀了便是!” 说完,便不再理会落木,转身朝曼陀莎林中的破亭方向飞去。 落木大惊,也转过身朝破亭方向折返回去。 竹叶青远远看见翼族空中飞落下来,扬手一鞭迎了上去。 翼族借着飞落之势,一刀劈下。 噐息滚滚而落,竹叶青的噐息完全被压制下去,被生生逼退了出去。 此时落木已经疾速赶到,急落到竹叶青身边。 第五十七章 可会后退半步 竹叶青默默看了落木一眼,心道,明明可以自己逃走,还肯折返回来,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她妙目一转,看着落木身后的黑白双翼,若有所思道:“小子,你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大敌当前,落木没有心思与她调侃,不接她刚才的问话,沉声道:“竹叶青,你我合力诛杀此翼族!” “你终于肯叫出我的名字了么。”竹叶青不急不慢道:“那就是你承认自己是我认识的那个小子了吧。” 落木挥了挥手中的斩铁,叹息一声道:“你早就认出它了吧,我不承认有用吗?” 竹叶青道:“我认出它来是一回事,你肯承认却是另外一回事。” “大敌当前,若此时你我还互相猜忌,三心二意,必败无疑。”落木道:“你我旧账姑且翻过,协力对付这个翼族,如何?” 竹叶青微微一笑道:“正合我意!” 翼族狞笑一声道:“小子,你也没那么高尚,还以为你是赶回来救愚公了,原来是跑回来惜香怜玉了。” 竹叶青吃吃笑道:“我本清香一缕,男儿惜香怜玉亦是本色,有何不可?” 翼族道:“待我将你斩落,香消玉殒之后,我看他还是否会怜惜你的红颜枯骨。” “所以,更是应该珍惜眼前,人死灯枯,空留余香也是枉然。”竹叶青道:“你逞口舌之快也是如此,此时再不多说几句,死了之后,就没机会了。” “逞口舌之快的是你,女人斗嘴的本事,男人是永远赶不上的。”翼族冷笑一声道:“可又有何用,你是想空口白牙地咒死我吗?” “咒死你?”竹叶青摇了摇头道:“我是想的,可惜没那个本事。” 翼族道:“没那个本事就给我闭嘴!” 落木淡淡道:“她咒不死你,那我们就杀了你好了。” 翼族道:“到现在都还没掂清自己的分量,凭你也杀得了我吗?” “我杀不了你无妨。”落木道:“我们能杀了你便好。“ 翼族道:“刚才抱头鼠窜的可是你们,你们若是不逃,早就被我双双斩杀了。” 竹叶青幽幽怨怨地咪了落木一眼道:“那便要怪他了。他要早肯与我同心协力,你早就该死了。” 翼族被竹叶青挑拨得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疯婆娘,还要胡言乱语,真该早杀了你,落得个耳根清静。” “你,不行的!”竹叶青伸出两根葱白的手指,朝他摆了摆,道:“要杀你,一招就够,你信不信?” 翼族道:“信你娘们个头!” “不信?”竹叶青道:“你可敢接我一招试试?” 翼族傲然道:“有何不敢,不过区区练息境而已,便接你几招又如何。” 竹叶青摇了摇头道:“那倒不必,一招你就死了,用不了那么费劲的。” 翼族怒道:“闭嘴,有本事放招过来就是,多少招,爷都接给你看。” 竹叶青点点头道:“好的!接不住的话,你可以先逃的。男人的面子总没生死重要。” 翼族被她气得鼻孔冒烟道:“放屁,你看爷可会后退半步!” 竹叶青盈盈一笑道:“那我倒是要看看,你是否是一个真汉子。” 说着,蛇鞭缓缓而动,阴冷的噐息在蛇鳞之中交错潜行。 翼族死死盯着蛇鞭挪动的痕迹,兀自巍然不动。 竹叶青突然猛地一甩蛇鞭。 蛇鞭快若闪电飞了起来。 翼族依然不为所动,因为这一鞭并没有抽向他,而是卷上了天空。 蛇鞭飞向天空,气势森森,只听见竹叶青娇叱一声,聚成青色蛇鞭的噐息蛇鳞突然熠熠生辉,在空中散了开来,此时再看,那已不是蛇鞭,更像是漫天青花雨。 怒放的青色蛇鳞宛若花瓣,潇潇雨下! 眼看蛇鳞从空中纷纷落下,翼族脸色微变,却依旧不退半步,他狂聚噐息,在骨刀中爆发,一刀朝空中斩了上去。 翼族骨中噐息破空而上...... 与此同时,噐息青鳞如花,片片如刀,割舍而下...... 青鳞在磅礴的骨息中刺杀出来,骨息又将青鳞吞没进去,。 落木一剑凌空...... 突然,青色的鳞片之上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一道道黑色的火云纹。 刹那,漫天青花在空中燃烧了起来,黑色的火焰让青花看起来更加娇艳,两息相融之后,噐息跟着大盛。 一片,一片,接着一片带着黑炎的青鳞从汹涌而上的骨息之中穿破。 落木暴喝一声,挥手一剑斩下。 青鳞成繁花,一片,一片,接着一片,煌煌如飞箭,穿透翼族的噐息破空而下。 翼族脸色大变,此时想要退走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还有噐息护体,但射落下来的黑炎青鳞,还是有数片穿透他的防御,从他身上穿体而过。 翼族承受如此沉重的击杀,体力一泄,调息受制,噐息尽数散去。 他收回骨刀,以刀尖点地,撑住自己,硬撑着一步不退。 竹叶青缓缓伸出纤纤玉手,在空中盈盈一握,散落的青色蛇鳞,聚集起来,重新汇集成一条青色的蛇鞭,徐徐落入到她的手中。 “一步不退,倒还真是个汉子!”她的目光冰冷如蛇,淡淡道:“可惜,你就要死了!” 翼族冷冷道:“愚蠢的女人,你根本不了解翼族!难道你天真地以为就凭这点伤就能杀死一个虚空境的翼族吗?” 他说话的时候,身上的伤口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了起来。 竹叶青脸色微凛,道:“你们翼族的体格还真是变态!” 翼族傲然道:“现在,你还以为,单凭你一招就能杀得了我吗?” “是我大意了!”竹叶青摇了摇头道:“一招还杀不死你。” 翼族狞笑起来道:“既然你们杀不了我,那就让我杀了你们吧!现在,该换我出招了!” 说着,他伸手去提骨刀,却突然发现手指无比僵硬,根本提不动骨刀。 翼族心中一惊,再一知觉,发现不单单是手,全身上下都僵硬了起来,就连他脸上的笑容都变得僵硬无比。 此时的他,一下惶恐了起来:“你......,你们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愚蠢的翼族,你根本不了解竹叶青。”落木收起斩铁,冷冷道:“竹叶青是一种很毒的蛇!” 第五十八章 骗人的鬼 “毒!你何时对我下了毒!”翼族想喊,但此时的他已经僵硬到张不开嘴,只能在内心中狂呼。 竹叶青自然听不见翼族内心的呐喊,接着道:“这一招,本就不是用来杀你的,能伤透你就够了。我知道你们翼族不在乎这种程度的肉体之伤,但是毒呢?这种麻痹的毒,附着在蛇鳞噐息之上,无色无味,所以不易觉察。它虽然毒性不烈,却足以将你麻痹。你的肉体愈合得越快,毒在你体内渗透得也越快,你扛不住!” “但至少有一点你还是赢了,杀你只用一招确实是不够的。”落木上前几步,冷冷一笑道:“不过,你也说过,多少招你都接着,想必,你也不会介意我再给你补上一剑。” 说着斩铁挥过,将翼族的头颅轻松斩下,一手抓提起他的头发,远远抛落到河水中,顺着河水漂流而去。 处理掉翼族的头颅,落木再转身将翼族遗下的身子推入进土坑,从斩铁中释放出火焰,将其躯体焚烧个干净,只剩下一把骨刀还在火中不化,他正考虑如何处置这把骨刀,斩铁的噐息出口,突然虚化,将整把骨刀吸收了进去。 落木的神识下意识地顺入斩铁器藏之中,只见骨刀落入在以前两把骨刀曾经落入的凹坑之中。 之前,他曾经将两把骨刀吸入斩铁之中,也眼见过斩铁吸收掉骨刀,虽然略感诧异,却也没觉得有多少奇怪。 倒是竹叶青和愚公,看见骨刀消失在斩铁之中,虽然嘴上不语,惊诧之情都体现在了脸上。 见落木将一切收拾停当,竹叶青才忍不住一脸羡慕地赞叹一声道:“大匠师就是大匠师,莫大匠随意出品的废器竟也如此非凡!” 废器?斩铁可不是废器!落木如此心道,嘴上却不与她辩驳,他收起斩铁,微笑着对竹叶青拱手道:“多谢出手相助!” 竹叶青见他收起斩铁,也随手收起蛇鞭,眼珠子咕溜溜地打量着他道:“我很好奇,若无我援手,你与刚才那个翼族究竟会鹿死谁手?” 落木淡淡地笑了笑道:“这如何能比,他好歹也是个虚空境,我不过是练息境初阶,相差着一个大境界呢,如何能是他的对手?若是单打独斗,必输无疑,必死无疑啊!” “别拿这样的话来蒙我,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看你这小子才是。”竹叶青笑了笑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几次以为你必输无疑,必死无疑,可到每后来,输的却是别人,死的也总是别人。所以,你说的话,我不信!” “那几次不也都是幸得援手,才能侥幸不死。今日遇上你,也是如此啊。”落木道:“我也很好奇,要是刚才我失手,你会如何?” 竹叶青毫不犹豫道:“自然是趁机乖乖逃命去,我的命可没你的命大。” 落木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竹叶青道:“危机之时,我不与你同进同退,你也不怪我吗?” 落木淡淡道:“你又不是愚公,没有趁机背后偷袭,取了我的小命回去邀功,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你这个提议不错。”竹叶青盯着落木,吃吃笑道:“其实,我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 两人正说着话,愚公走近了过来,对竹叶青长揖到底作谢道:“多谢姑娘相救!” 竹叶青见他只拜谢自己,却不拜谢落木,奇道:“明明是他多次救你,你怎么只谢我,却不谢他?” 愚公道:“大恩不言谢,他我就不谢了。” 竹叶青哦了一声道:“刚才我可没少出力,一样是救了你,他是大恩,到我这里,怎么成了小恩小惠了?” 愚公道:“人命只有一条,此恩怎么会小,若有机会,此情愚公日后必还。” 竹叶青看了愚公一眼,见他目光闪烁,似乎明白了什么,道:“原来如此,看来你是知道我是夜月之人了。” 愚公闷声不答,算是默认了。 竹叶青道:“罢了,我本也无意救你,我问你一个问题,只要你答了,就算是还过我人情,如何?” “姑娘尽管问,只要是我所知之事,无有不答!”愚公道:“不知姑娘想问何事?” 竹叶青盯着他藏在面具中的眼睛道:“你是否可以告诉我,林千亩现在哪里?待我杀了他,他的命就替你还了,如何?” 愚公闻言脸色大变,不自觉地退后一步。 竹叶青格格笑了起来,道:“我就知道,你们男人的话,骗人的鬼,都是不可信的!” 笑声中,扭动身姿,化成一条小青蛇,游入曼陀莎琳林子之中,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良久,愚公长叹一声道:“又是一个来寻庙主的,看来庙主这次真的是遇上危险了。我可以把命还给她,但事关庙主的安危不行!” “翼族伪装成秦三秋的模样,为的是向你打探林千亩的消息,而竹叶青潜伏在这里,若我没猜错,她的目的也是一样的。”落木道:“愚公,这么多人都想从你这里打探到林千亩的消息,你可是真的知道林千亩的行踪?” 愚公看了他一眼,沉默了半响后,缓缓道:“这么说,你持秦三秋的信符而来,也是为了打探庙主消息?” 落木也不瞒他,直言不讳道:“正是。” 愚公没有再说话,而是一脸警觉地环顾四周。察觉四下无人之后,才低声道:“我不知你为何要打探庙主消息,也不想问你缘由,但有一点,你需先对我实言相告:你若寻到庙主,可会对他有所不利?” 落木道:“愚公既如此说,我也实言相告,我与林千亩是旧识,是友非敌,此来是为了助他脱困,绝非害他。” 愚公点了点头道:“兄弟不必多言,我信你!” 落木道:“你我不过初次见面,你这就信得过我吗?” 愚公道:“没有什么信任能抵得过共过命上的生死之交,一个人的品行在生死之间是伪装不出来的。” 落木点头道:“愚公此言甚是!愚公信我,我也信愚公!” 愚公道:“我虽不知庙主现在何处,但我大概猜测,若他还在愚室村,应该在后山之中。” “后山之中?”落木道:“我也怀疑林千亩还在后山,也曾去后山中探访过,却未寻到过他的蛛丝马迹。” “后山甚大,你外来此地,满山去寻,自然是难找的。”愚公道:“你可将范围缩小到此处。” 说着,愚公在地上画了一个后山地图,在图中一处点了点道:“若庙主真是自己失踪,我料庙主当会是在此处藏身。” 落木低头看去,心中诧然一震,因为愚公所指之处,竟然是魁兽所在的洞口附近。 第五十九章 原来是你 “此处有一个洞口,洞中有猛兽出没,里面猛兽厉害,我们平时都不敢招惹它。若要从中进去,一定要万分小心。”愚公接着正色叮嘱落木道:“据我所知,那猛兽夜晚出没,要想避开它,务必在白天进去,一旦入夜,务必尽快离开,以免不测。” 落木当然知道洞中所谓猛兽的情况,他也不点破,问道:“林千亩如何会跑到一个兽穴中去?” “此处本非兽穴。”愚公道:“原来只是一个天然的地下溶洞,其下深不见底。这猛兽也不知来自何处,有其出没是在老庙主仙逝的前些日子。近些日子,我发现白虎帮居然在投喂它们,就将此事私下告知了庙主。” 落木沉吟着道:“你是说,林千亩听说此事,到洞穴中探访,之后就渺无音讯了么?” 愚公点了点头道:“我原来并未将这件事与庙主的失踪关联到一起,前些日子,我虽然发觉庙主言行举止有些异样,却并没有想太多,今夜才知道居然有人胆敢冒充庙主坐堂。如此算来,庙主应该已经被人冒充了些日子,而且从时间上推算,正好是在他回村和我告知他此事之后。事出凑巧,我不得不怀疑其中有些关联。” 落木又沉吟了会道:“难道是白虎帮想借用洞中猛兽暗算林千亩,而林千亩去洞穴中查探情况,正好自投罗网?” 愚公闻言脸色剧变,颤声道:“若是如此,岂非是我害了我们庙主?” 落木安慰他道:“我只是信口一说,未必是真有其事,况且林千亩只是失踪。现在看来,翼族与夜月都在寻他,眼下多半还是安全的。” “庙主外面回来之时,曾与我说过,他在外头得罪了夜月的势力,可能要暂避一下风头。”愚公道:“这段时间,我还一直怀疑是白虎帮与夜月的势力勾结,暗自追杀庙主。兄弟,你既与刚才那位姑娘相熟,可知她是否真的来自夜月方面的势力?” 落木道:“据我所知,她应该是夜月宫青柳的麾下,林千亩与你所说得罪的夜月势力就是宫青柳的势力。” “宫青柳?”愚公大惊道:“她可是夜月之后,庙主平时小门不出,大门不迈的,怎么会才出村一次就得罪这般大人物。” 翼族虽然麻烦,但在大陆毕竟只是留了些残余,与宫青柳在夜月庞大的势力相比,还是不如的。 落木道:“此事容后再说,说来还与我有些关系。” “从刚才的情况看,与白虎帮联手的并非夜月,而是翼族。”愚公焦虑不安道:“白虎帮未与宫青柳的势力勾结虽是好事,但这样一来,要对付庙主的,除了白虎帮还有宫青柳的势力与翼族,这可如何是好?” 在愚室村,林千亩可以镇住白虎帮,但宫青柳与翼族任何一方都不是凭他自己可以应付得了的。 落木道:“事情也没你想的那么麻烦,翼族刚才已经被我们解决掉了,至于宫青柳的势力会麻烦些,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化解。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要找到林千亩再说,只要找到他,或许我能保他无恙。” 愚公闻言眼睛一亮道:“但愿庙主吉人天相!” 落木道:“那个洞穴我会找机会过去探访一趟,愚公日后若有什么林千亩的消息,还望也能及时告我一声。” 愚公道:“这个自然,只是就此分别之后,不知以后到哪里寻你?” 往来客栈肯定是回不去了,萧记之中虽有萧三登照拂,但萧记药铺毕竟要在愚室村中做生意,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将他们拖下水,落木想了想道:“我外来愚室村,居无定所。若有事,我自会点上草香寻你,你若有事,可在破亭中的破罐上摆上六朵曼陀莎琳。” 愚公点头道:“甚好,我的草香特制而成,只要你还在愚室村,我都可寻到你。” 说着,他在怀中摸了摸,取出一块碎玉,交到落木手中道:“兄弟易形做事,我也不问你底细。可将此半块玉佩收做凭证,免得以后相见时,大水冲了龙王庙,认不出你来。” 落木收过玉佩,看了看,只见这玉佩被碎成一半,这半边上缺了个角。 这块碎玉看起来似曾相识,落木小心收好。 两人彼此做好约定,愚公瞧了瞧天色,告辞而去。 落木看着他消失在曼陀莎琳丛林之中,从怀里取出马三旺之前给他的那半块,与手中半块玉佩,凑到一起,正好完整拼到一起。 他收起两块玉佩,默默道:原来是你啊,马三旺! 愚公啊愚公,除了林千亩之外,我恐怕是第二个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了吧。 走出曼陀莎琳的林子,落木易形回萧记伙计模样,辗转回到萧记药铺。 小心推开后堂一间卧室的门,小魁兽睡得正沉,少女却还没有睡去。 落木看了她们一眼,道:“夜这么深了,怎么还没睡?” 少女抬起头,也看了他一眼,揉揉眼睛道:“睡不着。” 落木道:“都后半夜了,还不困吗?” 少女道:“今天夜里有点凉,不怎么犯困!” 落木微微笑了笑道:“我只是出去多转了转,回来晚了,没什么事,你安心睡吧。” 少女看着他眨了眨明亮的大眼睛,道:“好!” 说完之后,抱着小魁兽蜷缩到床角。 落木见她穿着单薄,拉过被子给她盖上,再看她时,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落木摇了摇头,心道,都粘床就睡了,还说不困! 转身出了门,发现萧三登已在门外等他。 萧三登看了他一眼,似有所指:“今夜外面的动静可不小啊。” 落木道:“是啊,白虎堂昨夜灭门了中天帮帮,今夜又差点把风火帮也灭了。” “白虎堂居然围剿风火帮了?”萧三登脸上微变道:“昨日中天帮,今夜风火帮,白虎帮终于要按捺不住了吗。林千亩呢,都乱成这样了,他还不肯现身出来管上一管吗?” 落木道:“林千亩自身难保了,现在依旧毫无踪迹!” “照此看来,林千亩恐怕是九死一生了。”萧三登在后院中来回踱步,良久才缓缓坐到椅子上道:“难怪白虎帮敢这么嚣张,愚室村怕是要变天了!” “变天倒未必。”落木道:“林千亩只是暂时失踪,依我看,他多半还活着,只是不知在哪里避难,只要找他出来,白虎帮的爪子就会收回去。” “这么说,现在要找林千亩的人,可不止是你一人了。”萧三登道:“能把林千亩逼到这份上的,已经不是白虎帮所能。看来,是有外面的势力已经把爪子伸进愚室村里面来了。” 落木点了点头道:“你猜的不错,宫青柳的人已经进村了。” “宫青柳,她怎么也想染指愚室村了?”萧三登脸色微凛道:“可知来者何人?” 落木道:“竹叶青!” “是她!”萧三登道:“这个女人虽然还未入虚空境,但擅长暗杀,一身毒术令人防不胜防,明老板要是遇上她,可要小心了。” 落木自然知道竹叶青的本事,但也不拂萧三登好意,点头称是。 第六十章 势力平衡 “如果来的只是竹叶青,宫青柳还是十分克制的。愚室村中,老庙主死了之后,练息境巅峰即是顶峰,毕竟愚室村的地理位置在三国之中十分敏感,不管是哪方势力,此时只要有虚空境进入,立刻会打破其中的潜在平衡。宫青柳还不想,或者还是不敢轻易打破三国长久以来达成的势力平衡。”萧三登道:“这是好事,但也是坏事。只要虚空境不介入,练息境在愚室村中即使翻江倒海,也是不会有人管的。林千亩这此是犯了多大的事啊,连宫青柳都招惹上了。” 落木呵呵干笑两声道:“倒也不能全怪林千亩,他也是被我拖下水的。” 萧三登哦了一声,看了落木一眼,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便忍住没有多问下去。 落木心道,不该问的不问,这萧家人行事,倒也当真是克制。 落木道:“现在的愚室村被渗透进来的可不只有竹叶青。” 萧三登一愣,道:“难道这个节骨眼上还有别国的势力进来掺这滩浑水?也难怪,宫青柳动起来,别国的势力有所动作也是理所当然。” “这倒不是,一个练息境还招不来别国这么大的动静。”落木道:“不过,在愚室村里,我已经发现有翼族出没。” “翼族?”萧三登脸色一沉道:“愚室村如此偏僻,居然还会有翼族出没?我在愚室村中经营多年,之前可是从未听闻有翼族出没,明老板,此话当真?” 落木点了点头道:“当真不假!回来之前,我刚刚遭遇一名翼族,而且此僚是虚空境!” “虚空境!”萧三登吃了一惊道:“若是虚空境,此僚在愚室村岂非可以横行,以后出门可要万分小心了。” “萧老板倒也不必如此谨慎。”落木笑了笑道:“此僚已经被斩杀了。” “被斩杀了?”萧三登又吃一惊道:“愚室村中,何人能斩虚空境?” “单凭一人之力倒是不能。”落木道:“是我与竹叶青、愚公三人联手才能侥幸得手。” 萧三登怔了一怔道:“是萧某有眼无珠,小看明老板了,竹叶青与愚公各归一方势力,平时井水不犯河水,这次居然肯与您联手!” 落木道:“萧老板太抬举我了,翼族是人类大敌,人人得而诛之,他们二人会与我联手,只是逼于当时形势所迫,尤其是那个竹叶青,日后再见,恐怕是敌非友了。” “愚室村要大乱了!希望只是我多虑了。”萧三登取出三颗遁水丸,郑重交到落木手中道:“但愚室村眼下的形势是越来越凶险了,萧某这三颗遁水丸,明老板收好,愚室村中水系交错,或许紧急关头能帮得上点小忙。” 落木知道这遁水丸的妙用,也知道这东西贵重,眼看萧三登一拿就是三颗,不禁迟疑了一下。 萧三登见他犹豫,赶紧道:“明老板万万不要和萧某客气,您要是在愚室村中出了事,我可无法向萧家老太君交代,更无法与五公子交代。” 听萧三登这么说,落木便不再矫情,连连称谢一番,将三颗遁水丸收入怀中。 见落木平安无事,萧三登闲聊了几句,就怀着心事,匆匆告辞而去。 落木回到自己房间,依窗而睡,仰头看着窗外一轮明月,回想起与翼族的一番恶斗,心道,林千亩啊林千亩,虽还不知你在哪里,但你藏身起来,实属明智之举。 虽然宫青柳只派来一人入村,但这个竹叶青是致命的。 想到这里,他心中又疑惑暗生,愚室村的局势如此混乱,按理说,林千亩已经自顾不暇,之前为何还会不辞路远出现在月牙镇? 而这个疑惑,在没见到林千亩之前,只怕他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了。 第二日天亮,落木醒来时,才睁开眼就看见少女抱着小魁兽安安静静地端坐在自己床边的小板凳上。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道:“昨日睡得晚,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少女垂下头,低声道:“我怕你又丢下我不管,所以早些醒来看看你。” 落木边起床边道:“我不是不管你,只是在外面怕遇上危险,把你也牵连进去。你放心,待我这边事了,定会带你同回月牙镇。” 少女哦了一声,低头不语,手里抚摸着小魁兽。 小魁兽看起来十分享受少女的抚摸,在她怀里迷迷糊糊地咿呀了一声,眼都没睁开,一翻身又睡了过去。 萧三登听见动静,亲自将备好的早餐端了进来,餐盒里还特意准备了一个小奶瓶,里面灌满了奶水。他将奶瓶递给少女,微笑着道:“这是哪来的小猫仔,如此可爱。” 少女一边接过,一边也微微一笑道:“在街边上捡的,看它孤零零的,可怜又可爱就捡了回来养。” 说着,将奶嘴凑到小魁兽嘴边,小魁兽迷迷糊糊的闻到奶香味,张嘴将奶嘴咬住,吸吮起来。开始还小口小口,吮了几口之后,张开爪子将奶瓶整个抱过去,大口大口地吮了起来。 三人见它喝奶的萌态,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三登笑着对少女道:“它还小,只能喝奶,待它饿了,尽管过来要,我让前堂多备着些。” 少女道了声谢。 萧三登摆了摆手就出去了。 落木吃过早饭,摸了摸小魁兽的脑袋,小魁兽也不理他,抱着已经被它吮光奶水的奶瓶不放,接着呼呼大睡。 少女道:“小家伙可真是好命啊!待我给自己的名字取好了,我也给它取个名字。” 落木道:“都想了一夜,还没想好自己的名字吗?” “还没呢。”少女道:“给自己取的名字,需要多想想,想仔细些。” 落木道:“行吧,也不着急的,待你想好了,再告诉我一声就成。” 少女嗯了一声。 吃过早餐,心里念着愚公跟他说过的话,落木准备再去一趟魁兽出没的那个洞穴,他重新易形成昨夜白鸦堂弟子模样,就出了门。 走过街道,今天的街面比昨天还要冷清,虽然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事,但夜间白虎帮与风火帮打斗的声响,附近的街道村民想听不见都难。 此时,都想着躲灾避祸,能不惹就不惹,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能少出门就少出门,免得被殃及鱼池。 落木穿过冷冷清清的街道,直接朝后山走去。 第六十一章 阴沉沉的晴空 那个不知死活的知客阿六居然又回到岗位,整整齐齐摊开了香火,正襟危坐地在山门口,一本正经地卖香火。 只是他卖他的香火,山门上却没有白虎帮的人值守。 落木走到阿六的香火摊位前,指着山门口问道:“怎么回事,今日为何无人值守?” 知客阿六认得他是昨夜追砍他的白鸦堂帮众,心里有气,瞪了他一眼道:“你是白鸦堂的帮众,怎么还来问我,不知你们堂主昨夜死在风火帮的堂口了吗?” “如此大事,如何不知。”落木道:“堂主不在了,不还有帮主吗,也不至于就这么散慢,连个执勤的都没有了吧。” “我是庙里的,不管你们帮里的事。”知客阿六口中虽然如此说话,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也别怪我昨夜追着砍你,那时候你不正被通缉,白虎帮谁见了你,不过来砍你。也就碰上我手软,只做了个样子,要是遇上别人,早教你脑袋落地了。”落木道:“有话你就说,有屁你快放,别什么庙里帮里的,大家不都是一条线上绑着的吗?” 知客阿六犹豫了下,神秘兮兮道:“我听说不单是庙主不见了,你们帮主也不见了,现在白虎帮都在一伙儿地在寻帮主。现在你们白虎帮群龙无首,谁还有心思执勤啊。” “什么?”落木一愣道:“帮主不一直好好的吗,只是昨夜没去风火帮而已,怎么就被传成失踪了?” 知客阿六道:“这我就不知了,反正现在你们白虎帮已经乱成一团了,你看,这不连山门都无人值守了吗。” 落木故意道:“昨夜里有人冒充庙主,你可见到了?” “那时可不单你在场,我也在现场,是亲眼瞧见的。被一个假货指使了许多天,差点被他坑死!”知客阿六拍了拍胸脯道:“浊者自浊,清者自清,幸亏他昨日露了像,我终于摆脱嫌疑了,才免得以后像昨夜一般被一些不明事理之人无端追杀。” 落木听出他这是指桑骂槐地暗指自己,呵呵干笑两声:“昨夜的事对不住,那时全帮上下都在通缉你,兄弟我也是按命行事,身不由己的,你多担待。” 知客阿六摆了摆手,故作大方道:“罢了,此一时,彼一时,也是我命有此劫,无辜惹上这么一趟糟心事。” 落木道:“现在都知道庙主是假的,那你这里可有真庙主的消息?” 知客阿六摇了摇头,叹气一声道:“只知假的死了,庙主大人究竟如何了,还无从知晓。眼下不单你们白虎帮乱了,庙里也全都乱了。” 落木道:“那你还能安心在此处卖香?” 知客阿六愁眉苦脸道:“我只管卖香,其余管不得许多。没有香火钱,以后庙里如何支撑得下去?” 落木竖起拇指,赞道:“兄弟当为我等楷模,要是庙里帮里都像你这般,哪乱得了。” 知客阿六被落木称赞两句,不觉有些飘了,对昨日被追杀之事,也不记他的了,笑眯眯拱手道:“兄弟谬赞,兄弟谬赞了,只是守好本分,分内之事,理所当然而已。” 落木与他寒暄几句,就上了山门。 知客阿六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何故,突然打了一个寒颤, 他再抬头看山上,明明天空晴朗,在他眼中却全是阴沉沉的乌云。 阿六使劲揉了揉眼睛,抬头再看,万里晴空,不见一丝乌云。 落木一路上,白虎帮的人比平时少见了许多,他心中暗道,原以为昨夜龚暃被杀死,白虎帮定会加强防范,没想到龚暃一死,白象天也不见了踪影,帮众无人管制,防备这般松懈,早知如此,我昨夜就该混进来了。 他沿途上去,快到林千亩的大院门口的岔路时,听见前面传来两个女子的说话声,他抬头看去,望见两个背影,一位婷婷少女,手里牵着一名带着浅露的小女孩,两人边说边往上走。 落木瞧着两人的背影,似曾相识,再定睛细看,见那位婷婷少女身后背负着一张古琴。 乍见之下,他心里吃了一惊,因他认得这古琴,正是云小韵平时的随身宝器焦尾。 小韵怎么会来这里?不是让她留在月牙镇照看方小燕的吗? 想到方小燕,前面那小女孩正好摘下浅露,露出脸蛋来,落木定睛细看,云小韵手里牵着的居然就是方小燕那个丫头。 白虎帮正寻不着林千亩,云小韵这时候把方小燕送回来,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想到这里,落木心中不由着急起来,本想上去唤住两人,却见前面有几个白虎帮帮众,稀稀疏疏地走下来,想着自己正易着形,不方便暴露,就硬止住嗓门,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路过的白虎帮帮众见到云小韵与方小燕,都要恭恭敬敬地行礼,都被方小燕摆摆手,挥退了。 云小韵见这些人恭敬模样,奇道:“小燕,你都认得他们吗?” 方小燕大咧咧道:“千亩哥哥管村里庙堂的,这村里的人都信奉庙堂供奉的寍神,平时他们对我们庙里的人都比较尊敬,对我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云小韵哦了一声,也没有多问。 路过林千亩的内院,方小燕拉起云小韵的手道:“小韵姐姐,我带你去看看我住的地方,这庙里不能住女子,我住在庙堂后面,以后你可以先和我住一起。” 云小韵笑了笑道:“好啊!” 落木悄悄跟在她俩后面。 原以为方小燕要带云小韵进到庙堂里面去,不想,方小燕在路口拐了个弯,带上云小韵从岔路过去,往白虎帮的内院方向走来过去。 落木心中暗道,糟糕,看来林千亩原来住的地方是庙祝内院,不方便女眷居住,这方小燕平时却是住到了白虎帮所在的地方。她俩才从外面归来,哪知愚室村里最近已经发生许多变故。这越是往白虎帮人多的地方去,可越是麻烦,她们真是要把自己送进狼窝虎穴呀。 想到这些,落木更是放心不下,默默加快脚步,快步跟了过去。 白虎帮里,白虎帮帮众更多了些,落木怕暴露身份,虽然跟在后面,却更不敢直接过去招呼。 与路上一样,白虎帮帮众看见方小燕与云小韵都恭恭敬敬,方小燕好像习惯了,也不喜欢和他们客套,都不等他们行礼,就摆手挥退而去。 不觉跟着进了白虎帮内堂,白虎帮帮众认得方小燕,任由她走去,落木易形做白鸦堂帮众,白鸦堂是白虎堂亲信堂口,也没人阻他。 拐进内院,里面是居所,白虎帮帮众就少了许多。 方小燕刚回到家里,心情倍好,越走越快,一路拉着云小韵的手,欢快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第六十二章 囚徒 绕了一段路,方小燕带着云小韵走进白虎帮后堂的一个大房间。 看来在愚室村中,林千亩的地位高,身为他的义妹,这方小燕的待遇也是水涨船高,一人单住一间大房子。 “就这里了!”方小燕道:“一路急着赶路都没好好休息过,小韵姐姐,你也累了吧,快把你的琴放下歇歇。” 云小韵应了一声,随手放下古琴,放在靠门口的边桌上。 方小燕乖巧地在摆架上找出脸盘,边往带窗的另外一个边门走边道:“这里我熟,小韵姐姐,你且歇着,等我去后院瞧瞧今天的泉水是否清澈,我去打些水来给你梳洗一下。” 待她走到窗边,向外面张望了一眼,突然面露喜色,道:“小韵姐姐,你快过来,我瞧见落木了,落木在那边呢!” 云小韵闻言一喜,朝方小燕方向快步走了过去。 落木刚跟到门边,听见方小燕的话,心中一惊,暗道,我还易着形呢,怎么被她一个丫头片子给认出来了? 既然已经被认出,这附近也没见有白虎帮帮众,他也就干脆不藏着了。 可等他一步踏进房间,却立马觉得不对了。 因为方小燕嘴里叫着见到他了,手指的方向却是背对着他的窗外。 就在他踏步进去的时候,云小韵已经走到了方小燕身旁,她朝方小燕手指的窗外望去,却并不见落木人影,一脸茫然道:“哪呢,我怎么没看见落木?” 方小燕手往边上一指,道:“小韵姐,你看那边,落木不就在那吗!” 云小韵闻言又朝她新指的方向望去,还是不见落木的人影。 她正奇怪,待回头再问,却发现身边已经没了方小燕的影子。 头顶突然一声异响,一个铁笼子以迅雷不及的速度猛地罩下来,不等云小韵反应过来,就被困在其中。 云小韵脸色大变,转眼望去,只见方小燕早就闪在一旁,正冷冷看着她。 云小韵见她神情异样,惊道:“小燕,这是怎么回事?” 方小燕踱着小步上前,隔着铁笼子格格笑道:“能有怎么回事,就是你被我抓住了呗!” 云小韵道:“小燕,别闹,我们还要去找落木和你的千亩哥哥呢。” 方小燕脸色转而变冷道:“谁跟你开玩笑!” 云小韵见她口气不对,心头微凉,道:“你,不是带我来找落木的吗?” “我是带你来找落木的。”方小燕露出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表情,阴森森道:“但你找落木的目的是来帮他对付愚室村能威胁到他的势力的,而我却不是。我来月牙镇找落木的目的,是让落木帮我找出林千亩。只要落木能帮我找出林千亩,他是死是活于我无关。” 云小韵道:“你不是林千亩的妹妹!” “你说对了。”方小燕道:“林千亩根本就没有什么妹妹。” 云小韵略沉默了会,道:“你找你的林千亩,为何还要骗我过来?” 方小燕道:“你本来是不必来的,我要自己跟落木回来,却被你给拦下了。之后我几次想偷偷溜回来,都被你发现,给挡了回去。我若不骗你一起出来,我又如何能走得出月牙镇。” 云小韵眉头一扬,嗔怒道:“方小燕,我们好心护你,你却要反口咬人。” “真是自作多情,我还需要你们护着吗?”方小燕冷哼了一声道:“你来了也好,捉住你,我的手里就多一个筹码,和落木交易起来就简单多了。” 云小韵道:“你想要拿我要挟落木?” “这不明摆着的吗?”方小燕笑起来道:“不过,你也不必紧张,在月牙镇,你待我很好,这我都记着呢。只要你乖乖的待在笼子里,我也一样好吃好喝待你。我只想找出林千亩,至于你们月牙镇的人,只要你们不插手进来,我也不想招惹你们。” 云小韵冷冷道:“你以为,区区一个铁笼子就能困得住我吗?” “不能吗?”方小燕手指轻轻敲了敲笼子的栏杆,栏杆发出沉闷的声响:“这铁笼是最坚硬的铭铁所制,岂是你赤手空拳就能破的。” 说完,她指了指放在门口边桌上的古琴焦尾道:“你的宝器要还在你手里,即使把你关在铁笼里,我也拿你没辙,可现在你的宝器已经在我手里,没有它,你破不了铁笼子,更伤不了我。” 云小韵恨声道:“小小年纪,就如此心机,这一切你早就在路上计算好了的吧。” 方小燕道:“这个机关我是先前给林千亩和落木备下的,本没有把你计划在内,但你既然来了,就先替我试用一下这个牢笼吧。” 云小韵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方小燕,摇了摇头,冷笑一声道:“你或许了解林千亩,但你根本不了解落木,你这样的铁笼子再坚硬也困不住他。” 方小燕也不与她争辩,道:“或许吧,但现在铁笼子能不能困住他都已经不重要了,有你在我手里,比困住他可要强多了。” 说完,他转身朝刚跨步进来的落木看了一眼,道:“你是哪个堂口的?” 落木垂首道:“我是白鸦堂的。” 方小燕冷哼了一声道:“白鸦堂的人都这么不懂规矩了吗?龚暃平时是怎么教你们的?这里是你随便能进的吗?” 落木心中暗道,能如此口吻说话的,白虎帮里恐怕也只有白象天了,听她口气,落木已经大概猜出她的身份,但又不敢确定。 白虎帮帮主白象天居然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小女孩? 他恭恭敬敬一拱手,含糊道:“不知道您已经回来了,我是近日被堂主特意安排过来替您打扫房间的。” 方小燕闻言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责骂,朝他挥了挥手道:“我才出去几日,白虎帮就松散成这样了,去,去,去叫龚暃过来见我。” 这厮才回来,看来还不了解村里的情况,落木故意迟疑了一下没有啃声。 方小燕见落木没动,目光顿时严厉起来:“怎么,我是差不动你了吗?” 落木赶紧拱手,低眉顺目道:“不敢!只是龚堂主我叫不过来。要不,您亲自去见见他?” 方小燕闻言勃然大怒,指着落木的鼻子骂道:“我不在几日,龚暃就要翻天了吗?” 落木小心翼翼道:“我们堂主可不敢,也翻不了天。” 方小燕没好气道:“那你不叫他给我赶紧的滚过来!” 落木叹气一声道:“堂主他想滚也滚不过来了。” 方小燕一愣道:“你胡说什么?” 落木用哀伤的口吻道:“龚堂主已经死了。” 第六十三章 尘埃 方小燕啊了一声,脸色大变道:“你又在胡说什么?” “龚堂主真的死了!”落木毫不客气地给她补上一刀道:“龚堂主昨夜就已经死在风火帮堂口里了。” “风火帮?”方小燕怔了一下,渐渐冷静下来,道:“你给我说说,龚暃是如何死的?是被何人所杀?” 落木道:“龚堂主是在昨夜围剿风火帮的时候,被风火帮的人趁乱杀了的,小的在后边,也没看清究竟是谁出的手。” “趁乱?风火帮一群老弱病残,还剩下几个能打的?”方小燕沉吟了一下道:“出手的是秦三秋吧,死掉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要病死了,病老虎也还是老虎。龚暃这些年跋扈惯了,也太不把秦三秋当回事了。我不在家,也敢擅自出动围剿风火帮,他这是自己找死!” 见落木不吱声,便又道:“龚暃的尸身现在何处?” 落木哪里知道龚暃的尸体现在何处,信口胡诌道:“正摆放在白鸦堂里值灵呢。” 方小燕道:“今日这里不用你打扫,你先去灵堂告知他家里人一声,我一会过去上柱香,顺便查看下龚暃的伤口究竟为何人所伤。” 落木应了一声,却并没有马上退去,而是随手将身旁边桌上的焦尾抱了起来。 方小燕见状,脸色微变,厉声道:“叫你回去,你抱琴干什么?这是你能拿的东西吗?” 落木笑了笑道:“我看这琴惹了一身风尘,拿回去擦擦,待擦干净了再给您送回来。” 方小燕道:“胡说,此乃宝器,如何会染上风尘,你给我放下!” 落木并没有放下,反而抱着焦尾走上前去,边走边道:“真是弄脏了,不信我抱过来给您瞧瞧,您瞧瞧,这里都脏了一大片了。” 方小燕半信半疑,见落木将焦尾递到跟前,就凑过去看。 落木托着焦尾,见方小燕靠近过来,地下衣袖悄悄挥动,斩铁落到手中,一剑从琴身底下斩了出去。 方小燕刚刚靠近,突见下面寒光一闪,不及思索,本能地往后急闪退去。 斩铁一击没斩中方小燕,却并没有止住剑势,剑锋继续横切,剑锋掠过罩住云小韵的铁笼栏杆,如切豆腐一般。 几乎同时,云小韵扬手一掌击在刚被落木切断的铁笼杆上,半个铁笼立刻被掀翻了出去。 这一剑一掌发出的时机,行云流水一般,十分默契,如同一人所为。 铁笼掀开,落木随手一送,云小韵顺手一接,就将焦尾揽入怀中。 这一切,完成在电光火石之间,方小燕眼睁睁地瞧见,却无暇阻止。 避开落木一击,她迅速稳住身形,手指落木喝道:“你是何人?” 落木瞥了她一眼道,淡淡道:“你又是何人?” 方小燕大怒道:“连堂堂白虎帮帮主你都不认得,你不是白鸦堂的人,也不是白虎帮的人!” 落木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道:“这么说,你果然就是白象天啊!” 白象天一挥手,一剑握在手中,指着落木道:“不管你是谁,既知本帮主在此,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落木道:“一个小丫头片子,就不要学大人说话嘛。” 白象天听他说话的口吻,心里突然想起一个人,她迟疑了一下道:“你是落木?” 落木也不否认,笑了笑道:“你刚才不是和小韵说看见到我了吗,现在见到,如何又不认识了?” 白象天脸色微变,转眼望向云小韵,恍然道:“难怪你这么镇定,原来你早就认出他了。” 云小韵道:“他刚进来的时候,我并没有认出他,他开始和你说话的时候,我大概猜出是他,当他抱起焦尾的时候,我便已经确定是他了。” 白象天道:“这怎么可能,我一丝痕迹都没有觉察,你如何能这么快就确定是他。” 云小韵看了白象天一眼,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却懒得与其解释:“与你说了,你也不懂。” “小韵,好歹她也陪你待了些日子,就别欺负她了,死也要让她死个明白嘛。”落木道:“小燕啊,这么与你说吧,我们月牙镇的几个孩子从小一起玩泥巴,一起吃饭,一起长大,虽不是一家人,却胜过兄弟姐妹,对方的脾气,彼此说话的口吻,举手投足的动作习惯,比自己亲生爹妈都要熟悉,这一朝一夕潜移默化中形成的默契,你可明白?” 白象天怒道:“老娘明白你个屁,别叫我小燕,老娘白象天,堂堂白虎帮帮主,还跟你们俩个小屁孩玩泥巴不成。” “想跟我们玩泥巴,你也配吗?”云小韵:“我好心好意地待你,没想到却养了一条毒蛇在身边。你趁早在我眼前消失,明明一个老女人,偏偏装成小姑娘装嫩,我看着恶心!” 白象天怒道:“云小韵,我看在你前些日子照顾我的份上才没杀你,你这般不识好歹,可别怪我心黑!” 落木呵呵笑了两声道:“小燕啊,瞧你这话说的,你的心难道本来不是黑的?” “别叫我小燕!”白象天再也控制不住怒火,催动气息,一剑朝落木斩了过来。 落木一动都没动,只听见身旁琴声响起。 音息凭空化刀,一刀迎向噐息剑斩。 怦的一声响,两息在空中相迎,势均力敌之下化为烟灰。 落木道:“小燕啊,你这是要恩将仇报,杀人灭口啊。” 白象天见奈何不了他,怒极反笑道:“你们两个娃娃,在月牙镇,有你们家大人护着,我战战兢兢,不敢招惹你们分毫。可现在,你们是在愚室村,这里可是我白虎帮的地盘。要杀你们,就像捏死两只蚂蚁那么简单。” 落木与云小韵对视一眼,两人再看白象天时,就像看一个死人一样。 因为在刚才那一刻,他们又达成了一个新的默契,既然白象天动了杀心,想杀死他们,那就杀了她好了! 白象天被两人看着,心头莫名升起一股冷凉意。 她强行抑制内心的不安,像一头母老虎一样咆哮道:“都跟你们说了,别叫我小燕,也别用这种眼光看我!” 云小韵看着她摇了摇头,眼光里露出一丝怜悯。 她缓缓席地而坐,将焦尾覆在双膝之上,葱玉般的双手,伸出纤长的十指,在弦琴上飞舞。 顿时,琴声磅礴如雨,音息飞刀片片而生。 第六十四章 生生葬送 白象天一剑入土,土息喷涌出来,其形如茧,将他围在中央形成一个土俑。 云小韵左手一拨,五指如风,拂过琴面。 部分音刀从空中落下,扎在土俑上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这个土俑围住了白象天全部,在土息控制之下严实合缝,比起马三旺聚成的土盾强悍许多。 音刀扎入土俑,遇上阻力,音息消耗殆尽,也只是扎入进土俑之中,却并不能扎穿,音息一灭,土息生长,立刻将刚才的破损弥合了起来。 白象天在土俑之中,瓮声瓮气地大笑道:“区区几把音刀,又能奈我何?娃娃们,你们这是要给你家老娘捶个背吗?” 云小韵摇了摇头,冷冷道:“如此,我就再送你几把松松筋骨。” 说着,右手拂过琴弦,其余停在空中的音刀,其行如飞箭。 落木一挥斩铁,道:“小燕啊,既然你赶得急,那我也帮小韵一起送你一程吧!” 白象天在土俑中怒道:“别叫老娘小燕!” 此时,她自困在土茧之中,无法看见外面。 音刀之上面突然现出火云术纹,烈炎如翼从刀上长出,音刀瞬间加速,噐息之力瞬息暴长,一刀刀狠狠地扎在厚厚的土俑之上。 土俑被烈焰音刀扎破,烈炎从缝隙中灌入进去,边上土层迅速崩裂,土层一裂开,烈焰音刀立刻从缝隙中穿透了进去。 只见土俑一点点炸裂开来,一把把音刀鱼贯而入,消失在烟尘之中。 白象天的怒叫声随后戛然而止! 土俑眨眼间土崩瓦解...... 浮尘落地,里面露出白象天矮小的身形,她的身上,一团焦黑,已经被烈焰音刀扎成了一个马蜂窝。 只见她的小脸蛋一脸震惊,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张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落木。 落木收起斩铁,对她微微一笑,道:“好的,以后我再也不叫你小燕了!” 白象天心头暴怒,心道,我xxxxx,只是话没出口,气息已断,噗通一声仰头倒地。 一名练息境巅峰加上一位御息师,要斩杀一位练息境巅峰本就不在话下。 这里是白虎帮老巢,落木与云小韵都想速战速决,所以一出手融息,就用足器力,没准备给白象天留下活路。 要是白象天及时逃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惜,她自持这里是自己老巢,对御息师融息后的可怕也没什么概念,最终作茧自缚,把自己小命生生葬送了。 见白象天已死,落木朝云小韵招了招手道:“这里不宜久留,快走!” 云小韵收起焦尾,轻轻一跃跳出铁笼,随落木往外面逃出去。 两人没走出多远,一些听见动静的白虎帮帮众纷纷朝这边赶了过来。 落木迎头朝他们大叫一声道:“不好了,帮主被人刺杀了!” 白虎帮帮众闻言大惊,这些人群龙无首,本就已经是一团散沙,惊慌之下顿时乱成一团。 落木趁乱带着云小韵往外奔去。 出了白虎堂,绕过庙主大院,落木带着云小韵一路朝后山方向逃走。 白虎堂里,白象天的死讯迅速传开,白虎帮的帮众纷纷向白虎堂聚集,庙中之人听到消息都也跟过去瞧热闹,没人顾得上他们。 两人飞快地往山上奔跑了一阵,前后就都看不见什么人影了。 这时,落木才缓下步伐,道:“小韵,你怎么也来愚室村了?” 云小韵也跟着停下脚步,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那个被你领到我家来的方小燕,你走之后,她三天两头在我耳根捣鼓,说愚室村这里局势如何复杂,虽是边远村落,练息境巅峰就有好几个,林千亩本就是练息境巅峰都莫名失踪了,你一个外地人在愚室村中定是独木难支。又添油加醋地说这里如何如何凶险,几次三番鼓动我过来帮你。我实在拗不过她,才瞒过家里带了她过来。” 落木干笑两声道:“这也不能全怪我,这个丫头片子藏得够深,要不是她自己回来露了形,我也想不到她竟然就是白虎帮帮主白象天。” 云小韵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皱起眉头道:“你还是给我变回来吧,你这个德性,我怎么瞧着就怎么别扭。” 现在的愚室村,白象天一死,对他们已经没有什么大的威胁了。落木哦了一声,解去易形。 云小韵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道:“这么瞧着还行,没少斤两,看来愚室村里也没方小燕说的那么少吃缺穿的。” 落木道:“你这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萧夜,有萧家的药材铺子在这里照应,还能缺吃少穿的?” 云小韵见到落木,心情大好,笑着调侃了他几句,就不与他打贫,道:“你到这里也有几日了,可有林千亩的消息了?” 落木道:“还没确切的消息,不过我也得到一些线索,他可能就藏在这后山的一个洞穴里面,我这不正要过去瞧瞧,刚好遇见你和白象天回来。” 云小韵点头道:“既然都来了,我就跟你一起过去瞧瞧吧。” 落木点头答应,带着她一路朝魁兽出没的洞穴行去,一路上并未遇上其他人,很顺利就到了洞口。 落木带着云小韵进去,看着洞崖下面一片漆黑,便与云小韵道:“小韵,你就在这里帮我看住洞口动静,我先下去瞧瞧。若有什么异常情况,你用琴声发讯号给我” 云小韵答应了一声,她瞧着崖壁下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不免有些担忧道:“这下面黑不见底,你如何下去?” 落木笑了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下面我已经来去几回,熟得很。” 说着,取出斩铁,放出火焰照亮四周,纵身一跃,往黑洞洞的洞崖下面跳了下去。 云小韵吃了一惊,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抓住他时,落木却已经落入崖下。 她吓得脸色煞白,赶紧低头朝崖下望去,在火焰的照明中,只见落木身子落在洞崖半空,身后突然伸展出一对黑白双翼,双翼将落木身体在空中稳住,徐徐往下稳稳落去。 云小韵捂住狂跳的胸口,将呼吸平复下来,看着渐渐落远去的落木背影,自言自语道:“几日不见,臭小子又长本事了,这是故意在我眼前炫耀的吧。” 自从融化了魁兽的黑白双翼之后,几番施展下来,落木已经将黑白双翼用得十分娴熟了,借着火焰的亮光,他很快轻车熟路地找到崖壁上洞口,落入进去,收起双翼,举着燃烧的斩铁朝里面走进去。 据愚公马三旺所言,林千亩很可能在失踪前来探寻过魁兽的踪迹。如不出所料,林千亩只要进入洞穴追查魁兽,极有可能也会发现魁兽的居住洞穴。 林千亩虽然没有羽翼,但他修习木系器术,依仗木系藤株攀爬下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进入崖壁洞穴之后,他首先想到的是先回到原来魁兽居住过的耳洞,从中细细查看下,是否有林千亩留下的蛛丝马迹。 第六十五章 石纹 上次到这里,是被魁兽强行抓进来的。 那时只想着如何仓促逃命出去,压根没想过林千亩可能来过这里,所以当时并没有在这里刻意搜寻林千亩的踪迹。 此时,已无危险,落木沿着甬道边走边沿路细细查看四周,一路过去并没发现什么异样。 轻车熟路地走入石厅,厅堂明珠依旧亮着,与上次来时并无异样。 他摸索着进入魁兽卧居的那个耳洞,眼前的景象令他又惊又气。 耳洞里面,他与少女费力埋葬两头魁兽的石墓已经被挖掘开来,挖开的碎石散落了一地,石棺棺口大开,躺在其中的黑白两头魁兽尸身被残忍地切碎成数块。 杀了魁兽还不够,死后还不让它们俩安生,掘墓碎尸,这翼族的手段也太凶残恶劣了! 落木知道,魁兽的墓穴尸身被毁成这样,多半是那位被杀死在破亭的翼族在他离开洞穴后返回来试图取走双翼,见黑白魁兽已经双双毙命,而且双翼也不见了去向,这才毁尸泄愤。 落木不忍魁兽暴尸,取出斩铁切出石块,将两头魁兽重新安葬下去,在新墓前双手合十,道:“你们落得这般下场,与我也不无关系,好在翼族已经被我杀了,也算是替你们报仇了。你们好生安歇吧!” 收拾停当,落木查看了一下这个耳洞,里面并没有发现有什么蛛丝马迹,就转身出去回到石厅。 石厅之中的另外一侧也有一个耳洞,上次来得匆忙,还未进去过。 他进入这个耳洞,咋看上去里面空空荡荡,可再走到里面查看,发现侧面的一块石头后面,竟然还有一个狭窄的洞口,落木靠近这个小洞口的时候,识海中突然浮现出一条清晰的路径。 落木心中又惊又喜,这不正是落木藏在他靴子里的那段路径吗? 靴子有了感应,林千亩果然在这里! 狂喜之下,落木钻入洞口,洞口前面一段十分狭窄,落木侧起身来才能小心翼翼地贴着身子过去。 就这么挨着石壁走了三四百米,洞穴缝隙越来越大,再走起来,就已经不费力气。 路途一阔,后面歧道也多了起来,不时出现一两个分支,幸好有识海之中的地图指路,否则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走。 这种地方就像是一个地下迷宫,用来藏身确实是再好不过。 落木在里面摸索了一段,识海之中的地图终于在一个小洞厅中终结。 可是,眼前的这个小洞厅之中空空荡荡,并无林千亩的影子,四周也无人为的痕迹。 虽然如此,林千亩留下的地图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把他引向这里! 小洞厅的里面石壁下积了一个天然的小水池,水从洞顶的石头缝隙里渗流下来,溢出的水又从下面的缝隙里流出去。 落木走近过去,只见水池清澈见底,池子台面和池低的卵石上覆盖了一层浅浅的青苔。他用手轻触了一下水面,水温有些冰凉,但池水鲜活,而且非常干净,想来这里应该是林千日常取水的地方。 池面水花荡了荡,水花中央,一块的卵石一下就引起了落木的注意,其余卵石上全都覆盖满了青苔,唯独这块上面不仅未落一苔痕,还露出些清晰的石纹。 落木伸手进去,将那块卵石从水池中捞出,放在手心细看,只见那些露出的石纹刻画着两个简洁的图案。 一个图案看似一只挂在大树往上攀爬的猴子,另外一个图案是一个酒坛。 落木见到酒坛图案的时候,眼神顿时一亮,因为这个酒坛的模样与他与林千亩在镇衙里喝的猴儿醉酒坛子一般无二。再加上另外一副图案中出现的猴子,无疑是在暗示这就是猴儿醉的酒坛子。 如此,可以确定是林千亩留下的刻纹,而且就要是留给他的! 林千亩一定来过这里,虽然人已不在,但这两幅留下的图案,一定暗示了些什么。 落木低头沉思片刻,一时也想不出林千亩留下这块石头给他的用意。 他收起石头,原路返回,依次出了洞穴,跳出洞口,振翅飞上石台。 云小韵见他回来,劈头问道:“下面怎样,可有林千亩的踪迹?” 落木取出石头给她看,道:“林千亩没在下面,但他给我留下了这块石头。” 云小韵道:“这么说,至少林千亩在下面待过?” 说着,她接过石头去细细看了起来。 落木点了点头,道:“林千亩肯定去过下面的洞穴,他给我们留下这块石头,除了想告诉我他曾经来过外,也是要告诉我们他只是来过。” 云小韵低头看石头上的纹路,不解道:“我大概看出,他刻画猴儿醉酒坛的目的,是让我们看到这个图案就会知道着块石头是他留给我们的,可你又如何看出,他已经离开这里了?” 落木指着图案中的猴子道:“你再细看这只猴子,它背对我们,而且是往上爬出去的姿势,他这是要告诉我们,他已经爬出石壁离开了。” 云小韵恍然点了点头道:“还是你看得细致,这样一来,林千亩的线索,岂非又断了?” 落木低头想了想,皱眉道:“断是断了,但他既然在石头上给我们留下了图案讯息,那他一定还会在别的地方留下线索给我们。林千亩留下这块石头给我们,不可能只是为了告诉我们,他曾经来过。我想,他给我们留下这个图案讯息,是想要提醒我们注意图案,也是提醒我们不要在这个洞穴里浪费时间,免得误入歧途。至于其它,我现在也还没有什么头绪。” 云小韵点了点头道:“这下面洞崖深不见底,若没见到他留下的讯息提醒,搜索起来,还不知我们要在这里耽误多少时间。” 落木道:“既然如此,在这里继续搜查下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我们还是先回萧记再说吧。” 云小韵边随他往洞外走边问道:“落木,你刚才的那双羽翼是怎么回事?” 落木不免有些得意道:“那可是魁兽送我的一对活宝。” 云小韵道:“魁兽?我怎么从来没听说有这种野兽。” 落木道:“魁兽可不是什么野兽,应该是某种十分罕见的妖兽,我以前也没听说过,这个妖兽的名字我也是最近从翼族嘴里听说的。” “翼族!”云小韵脸色微变道:“落木,你何时又遇上翼族了?” 落木道:“前两日才碰上的。” 云小韵皱眉道:“方小燕至少这点说得没错,愚室村比你我原来想象的要凶险得多。” 落木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心了,那个翼族昨夜里已经被我们杀了。” 云小韵道:“你们?” 落木道:“说来你都不信,这其中还多亏竹叶青帮了忙。” “竹叶青?”云小韵脸色又是一变道:“她也来了?” 第六十六章 杀人动机 落木点了点头。 云小韵道:“现在看来林千亩最大的麻烦应该是宫青柳。” 落木道:“他现在是内忧外患,里面有白虎帮和翼族勾结在一起对付他,外面还有宫青柳的人要他的命。” 云小韵颦眉道:“竹叶青可是练息境巅峰,你与她合力才杀了翼族,那翼族的境界岂非已入虚空境。” 落木点了点头道:“虚空境初阶,也幸亏有竹叶青出来帮忙,我们才能合力杀了他。” 云小韵道:“看来被方小燕忽悠出来也不算是什么坏事,这里的情形,已经不是你一个人应付的了的了,你一个人外乡人,孤身一人在这里太危险了。” 落木笑了笑道:“没那么可怕,我在这里可不是我一个人。有萧夜的萧记一直帮衬,还有跟随林千亩的一帮人,就是宫青柳派来的竹叶青,在遇上翼族的时候,不还能成一个临时的帮手吗。” “就你的寸光鼠目,只看得见她表面的光鲜亮丽。”云小韵瞧着落木,冷笑一声道:“那可是一条毒蛇,月牙镇一战,若不是小曼及时赶回来,萧夜和林千亩就已经死在她手里了。” “小韵,你这是对毒蛇有明显的歧视啊。”落木道:“你不要看着它可怕,毒蛇咬你的时候是毒蛇,咬别人的时候,对你是无害的,咬你的敌人的时候,它对你反而是有益的。” 云小韵道:“你既然对毒蛇这么有研究,那你告诉我,下次这条毒蛇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它是会咬你,还是咬别人?” 落木尴尬地呵呵笑道:“会不会咬我,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一定会咬林千亩的。” 云小韵道:“咬了林千亩,对你是无害还是有益的?” 落木道:“小韵,你不能光想到她要咬林千亩,其实,翼族,她也咬的。” 云小韵道:“大陆之上,翼族人人得而诛之,也幸好,身为练息师,竹叶青还有这点自觉。” 说到这里,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流归的影子,叹气一声,不再说下去。 落木知道她心中所想,也不再与她将翼族的话聊下去,岔开话题,一路下山,将他在愚室村里的遭遇和愚室村的现状跟她细细讲了一遍。 山下的村子里已经乱成一片,白虎帮帮主与白鸦堂堂主先后被杀。这个剧变虽然惊到了村民,但也只是见到白虎帮的人都尽量避得远远的。 可听说庙主失踪了,全村的村民立刻开始骚动起来。 不少村民纷纷赶上山来一看究竟。 落木与云小韵下山,不论是村民还是白虎帮的人瞧见他们,都无人有心理会。 山门口,只有那个知客阿六还在执着地坚守岗位,坐地卖香,只是此时庙门已经无人值岗,上山村民扎堆急着上山去庙里看个究竟,谁又还会找他买香,徒有看着整排的香火独自唉声叹气。 中村的风火帮也闻声而动,在落木还没下山之前,白象天被杀死的消息很快被放在外面的眼线传了回去。 在一再确认消息的真实性之后,风火帮帮众走出黑暗的地下,重新回到了中村。 龚暃昨夜已死,白象天死在清晨,白虎帮虽然还有其它堂口,但都是外堂,没人能掌控得了白虎帮的全局。 回到中村的风火帮帮众欢天喜地,在他们看来,白虎帮已灭,眼下的形势,虽然风火帮帮众凋零,但有秦三秋这个练息境巅峰的大佬坐镇,纵观整个愚室村,风火帮隐约了有了在愚室村中出头做大的可能。 整个风火帮中,只有秦三秋脸上的愁云并没有散去。 虽然消息一再确认,白象天已死,可并没人知道白象人是如何死的,死在谁的手里。 这在秦三秋看来,固然是个好消息,却也是一个坏消息。 在愚室村,还有谁能杀了白象天? 谁能杀了白象天,一样有能力杀了他秦三秋! 会是庙主林千亩吗?林千亩或许有这个能力,可问题是,林千亩也失踪了。 而且,林千亩失踪在前,到现在依然渺无音讯。所以,白象天应该不会是死在林千亩手里。 会是谁呢?秦三秋第二个想到的是愚公。 愚公与白虎帮素来不合,而且一直被白虎帮视为眼中钉,若不是因为林千亩的缘故,只怕白虎帮早就对愚公下手了。 林千亩失踪,愚公先下手为强不是没可能的。只是,愚室村中,虽然只有林千亩知道愚公真容,但也都知道愚公只是练息境中阶的实力,并非白象天的对手。 或者,会是他吗?秦三秋低头沉思,除了林千亩和愚公,他所能想到的第三人是落木。 秦三秋并不清楚落木的来历,也不确定他的实力有多强,但他是御息师这点是无疑的,能在这院中临时融息一击杀死龚暃,那杀死白象天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落木是外乡人,从与他的短暂接触中大概可以判断,他并没有介入愚室村势力争斗的想法。只要白象天没有主动招惹他,他应该也不会主动去对付白象天。 究竟是谁杀了白象天?能杀死白象天,就一定有能力威胁到风火帮。 所以,在彻底搞清楚杀死白象天之人之前,悬在秦三秋胸口的大石并放不下来。 虽然如此,有些事还是需要未雨绸缪了。 掌控愚室村的是帮派,但愚室村的村民才是愚室村运转的根本,而愚室村的村民唯愚公马首是瞻,不管白象天之死与愚公是否有关,都该和他聊聊了。 可惜昨夜将草香交给了落木,手头已经没有多余的草香了,但这也不要紧,秦三秋相信,用不了多久,愚公会自己主动来找他,不是为了填充空缺的草香,而是与他聊聊愚室村即将重建的新格局。 如果林千亩永远回不来,将来能决定愚室村新格局的就是他和愚公了。 秦三秋在想这些事的时候,愚公马三旺也在想同样的问题。 只是,马三旺所想的比秦三秋更接近事实。 杀死白象人的人,排除了他自己,接着排除掉林千亩,然后再排除掉秦三秋,最后定格在落木和竹叶青身上。 一番权衡之后,马三旺最终将竹叶青也排除了出去,因为竹叶青代表的是宫青柳。 宫青柳给竹叶青的任务十分明确,她的目标只是林千亩,而且宫青柳的背景是夜月,除非有足够的理由,否则竹叶青不会节外生枝对付白象天。 这么排查下来,最有可能的反倒是落木这个不明来历的外乡人了,只是,他想不明白,落木有何动机要杀了白象天。 第六十七章 信 接替父职,成为村中新一任寍愿教庙祝的林千亩,在愚室村,就是一个无冕之王。 林千亩失踪,对愚室村而言,仿佛天塌了一般。 白象天与龚暃一死,白虎帮树倒猢狲散,眼看要就垮了。 两个消息,接踵而来,一下把愚室村的人砸蒙了。 蒙了的不仅仅是愚室村的本地村民,还有像萧记这样的外来商户。这些商户在愚室村本地的势力下经营,多年来已经形成了固化的曼陀莎琳供应链生态,现在村中局势剧变,原来固化了的生态,恐怕要重建了。 落木带着云小韵回到萧记的时候,萧记正在外面四处打探消息。 落木将夜月萧夜给他的玉佩挂在腰间,大摇大摆走进萧记,萧三登一眼看见玉佩,马上认出来他,避开耳目,将落木与云小韵带到后堂。 一种莫名的直觉让萧三登认为这些事多少会与落木会有些瓜葛,所以,等不及落木将云小韵介绍给他,就急着接连问道:“明老板,你怎么又变了这身?外面的消息可都听说了?白象天死了,这消息可是真的吗?” 落木点了点头,捡个最后的一个关键问题回答他道:“白象天确实已经死了。” 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听到从落木嘴中说出,萧三登还是一脸震惊地啊了一声,半响才忍不住似问非问道:“会是谁杀了白象天?” 落木也不瞒他,轻描淡写地指了指云小韵和自己道:“是我们杀的。” 萧三登又啊了一声,半响才问道:“却是为何?” 落木冷冷道:“并非我们要杀她,是她起了杀心,想要杀了我们,只好把她反杀了。” 萧三登一脸困惑道:“你们是外乡人,白象天都不曾见过你们,怎么会对你们突然起了歹念?” “萧老板,你这话可就说错了。”落木笑了笑道:“其实这个白象天我们早就认识了。” 萧三登一愣道:“难不成,两位早就来过愚室村?” 落木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们早来过这里,是白象天早些天已经特意出村去见过我们了。” 萧三登一惊道:“白象天何时出的村?” 落木道:“要算起来,也有些日子了。” “难怪近些日子没人见过白象天,围剿中天帮和风火帮这么大的事,都未见到她的影子。”萧三登一脸愁容道:“她这一死,我们萧记又得重新打点愚室村的新势力了。” 萧三登嘴里不说,心里却道,这位明老板可就是一个炸药桶,才来愚室村几天,硬是将愚室村炸翻了个天。 确认白象天已死,他匆匆告辞而去。 少女待在后院房间里听见声音,抱着小魁兽从房间出来,见到陌生的云小韵,好奇地盯着她瞧了又瞧。 落木指了指她,笑着对云小韵道:“这就是我路上与你提过的那位妹妹。” 云小韵走过去,细细打量少女。 少女看着她,一时不知如何与她说话。 云小韵见她显得生分,便看了一眼她怀里的小魁兽,打趣道:“这就是你抱养的那个小家伙啊。” 说着好奇地伸手去摸了一下萌睡中的小魁兽。 小魁兽睡得正酣,被云小韵轻轻抚摸了一下,全身的毛一下炸了开来,两只眼睛霍地睁了开来,铜铃一般,奶凶奶凶地瞪着云小韵。 云小韵吃了一惊,赶紧收回手。 少女赶紧抚摸小魁兽的后背,边安抚边骂道:“怎么这么不分好歹,小姐姐好心好意看你,你倒好,反惊着了人家。” 小魁兽委屈地咽呜一声,收敛毛发,耷拉下脑袋,重新趴回去,又没心没肺地呼呼睡了过去。 落木一旁看着笑道:“小韵,别瞧它现在看着像只小猫,你现在还能摸着它,待它长大了,只怕连根毛都碰不着它的。” 云小韵瞪了他一眼道:“胡说,它现在是怕生,待长大了,可不比你没心没肺。” 少女一旁附和道:“姐姐说的是,你瞧它与我熟了,就乖巧得很嘞。” 云小韵见小魁兽懵懂可爱,童心大发,想抱又不敢再去惹它:“嗯,待日后熟了,我也抱抱它。” 少女微微一笑道:“好。” 云小韵道:“妹妹可有把自己名字想好了?” 少女一愣,转头默默瞧了落木一眼。 “起名的事是我与她说的。”落木道:“这位是我村里从小混到大的好姐姐云小韵,我的事就没她不知道的。“ 云小韵呸了一声道:“妹妹可别信他的,这小子从小巧舌如簧,不知蒙了我多少事,他与你说过的话,万万不可尽信。” 少女闻言,眉头皱了起来,盯着落木道:“你说过,会带我去月牙镇的事,可是随口蒙我的?” 不等落木回答,云小韵信誓旦旦道:“这事妹妹倒不用担心他会蒙你,他不带你回月牙镇,姐姐我带你回去便是。” 少女闻言放下眉头,笑了笑,对落木道:“好!待你忙完,要回月牙镇的时候一定带上我。” 云小韵道:“姐姐答应了带你回去,你跟他作甚?” 少女低下头,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是他先答应我的。” 云小韵又瞪了落木一眼,嗔道:“落木,你小子行啊,坑蒙拐骗的本事见长,出来没几天,骗个小姑娘回家。” 落木苦着脸道:“我不带她回去,你说我蒙她的,我要带她回去,你又说我骗她的,云小韵,你倒是也讲点道理,好歹给我留条活路。” 云小韵道:“都敢一个人瞒过家里大人闯到这里,你还要什么活路?” 落木笑了笑道:“本来是条死路,这不你来了,就有活路了嘛。” 云小韵瞪他一眼,突然有些心伤,道:“流归已经走了,落木,你可不能再有事了。” “你都瞧见了,我可像是有事的样子?”落木上上下下拍了拍身子,道:“至于流归,我答应过你的,不管走多远,我一定会把他给你带回来。” 云小韵略微沉默了一会,叹息一声道:“我那时伤心过度,跟你说的全都是气话,做不得数的,你那时说过的话,也都忘了吧!” 落木道:“你说的是气话,自然做不得数的。我说的却不是,又怎能忘了?” 云小韵闻言又沉默了会,刻意岔开话题道:“林千亩不在魁兽洞穴之中,又会去了哪里呢?” 落木想了想道:“魁兽洞穴的踪迹应该是林千亩留下的,这条线索来自愚公,这至少说明愚公并没有对我说谎。或许我应该再找他一趟,看看他那里是否还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第六十八章 蠢蠢欲动 萧记是个安全的落脚点,现在白虎帮已经涣散,愚室村也乱成了一锅。 云小韵是个外乡人,而且是个女孩子,在外面走动毕竟扎眼,落木将她留在萧记。自己重新易形成白虎帮弟子,直奔曼陀莎琳丛林中的破亭而去。 破亭中,残破香罐上摆着六朵曼陀莎琳,这是他昨夜与愚公见面的约定。 看来,不仅是他想找愚公,愚公同时也在找他。 落木取出秦三秋给他的草香,点火插入破香罐的沙土中,独自坐在亭中等候愚公。 没过多久,曼陀莎琳的丛林中钻出愚公的身影。 这次愚公比较谨慎,远远验看过他之前留给落木的半块玉佩,才敢走出丛林相认。 落木直截了当道:“愚公,你这么急找我何事?” 愚公也直入主题道:“白象天死了,我想知道此事是何人所为,是否与你有关?” 落木笑了笑道:“你算是问对人了,这事还真与我有关,白象天是我杀的。” 愚公哦了一声,似乎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反倒是暗松了一口气,对他而言,白象天死在落木手里,那是最好的消息,这说明他之前的判断是对的,更重要的是,他可以确定一点,愚室村中并没冒出新的势力。 若白象天是死在别的外来势力,甚至是死在秦三秋手里,那都会是令他头疼的新麻烦。 死在新势力手里,就必然会有外来势力插手愚室村,能杀死白象天的,也同样不是他愚公可以抗衡的。 而如果是死在秦三秋手里,这就印证了于是村中秦三秋装病的传言,一个无恙的秦三秋,是不是会变成另外一个白象天,风火帮是否会成为另外一个白虎帮,这都还是个未知数。 死在落木手里就完全不同了,不管落木是何方神圣,他都无意插足愚室村的势力角逐。 而且他的目的只是解救林千亩,这不仅是落木想做的事,也是愚公他想做的事。 况且经过昨夜一战,在他心里,不仅对落木心怀感激,而且对落木也信任有加。现在的愚室村中,除了林千亩,落木是第二个能让他信任之人。 落木接着道:“其实,我也正要找你。” 愚公道:“不知有何事?” 落木道:“我已去过你所说的那个野兽洞穴,里面也找到了林千亩留下的痕迹......” 不等落木说完,愚公眼神一亮道:“这么说,庙主还真是在那洞穴之中?” 落木摇了摇头道:“洞里有林千亩给我留下的线索,可惜我去晚一步,他现在已经不再洞里了。” 愚公刚亮起的眼神迅速黯淡了下来,一脸茫然道:“那庙主会去了哪里呢?” 落木道:“我也正寻思这事,愚公,你再细细想想,林千亩可有别的去处可以暂避一时?” 愚公低头沉思了一会,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除了那个洞穴,我也实在想不出,庙主会去哪里了。” 落木道:“那你再想想,除了你,还有谁可能会知道林千亩的行踪?” 愚公道:“除了我,最有可能知道的当然是白象天了,庙主的大院就在白虎帮的眼皮子底下,但眼下的情况看来,白象天也并不知道庙主行踪。” 落木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白象天可以完全排除!” 若白象天知道林千亩的行踪,也就不会这么折腾着跑到月牙镇去试图通过落木找出林千亩了。 愚公道:“排除掉白象天,那就只剩下秦三秋了。” 落木道:“秦三秋?” 林千亩的事,他曾经问过秦三秋,但从秦三秋当时的表现看,也并不知道林千亩的踪迹。 愚公道:“你也别小看了风火帮,想当年风火帮联合中天帮,几乎将白虎帮赶尽杀绝,现在虽然已经凋零,但死掉的骆驼比马大,他有个儿子叫秦飞扬,天生风化的体质,在外打探消息无孔不入。” 秦飞扬?秦三秋的儿子叫秦飞扬,不该是秦飘飘吗? 落木沉吟了一下道:“秦三秋和秦飞扬我都见过,他们与林千亩可有什么瓜葛纠纷?” 愚公道:“当年白象天是投奔了寍愿教,在老庙主的周旋之下,才让白虎帮存活了下来。白虎帮缓过气来,又借助寍愿教,逐渐做大,反杀风火帮和中天帮,风火帮与中天帮当时也几乎全灭,走投无路之下,也投奔了寍愿教,最终也是由老庙主出头,才平息了三帮的纠纷,重新达成新的势力平衡。” 落木道:“这么说起来,虽然老庙主拯救了风火帮,但风火帮的没落却又与老庙主当初拯救了白虎帮有关。秦三秋若对庙主有怨气,也不怎么奇怪啊。” 愚公摇了摇头道:“老庙主侍奉寍神,维护的是教众,并非哪个帮派。而且若帮派不入教,他是不会直接介入帮派的世事纷争的。对这一点,愚室村三方势力都无话可说。况且,如今愚室村几乎全村入教,对庙主只有尊敬。” 落木道:“不知老庙主生前是何境界?” 愚公道:“老庙主是我们愚室村中唯一的虚空境。” 落木道:“虚空境!难怪镇得住愚室村的各方势力。村民信教多出本心,但帮派入教,没有实力镇压,是镇不住的。在势力帮派面前,尊重也是要靠实力换来的。” 愚公本想张开替老庙主说话,可一细想,却又无以反驳。 若是他愚公与村民尊敬庙主,大多出于信奉寍神之心,可若说与庙主的境界实力完全无关,倒也不全是。而三个帮派势力,尤其是白虎帮,会以老庙主为尊,却更多是屈服在老庙主足以碾压他们的境界实力之下了。 落木接着道:“老庙主身为虚空境,要镇住三帮势力,绰绰有余。可据我所知,林千亩是练息境巅峰,单按境界论,白象天与秦三秋都与他相当,要想像老庙主一般靠实力强势镇住三帮势力,多少会有些勉强。愚室村白虎帮一帮独大,白象天蠢蠢欲动也就在情理之中了。至于秦三秋,原来势弱,眼下有了翻盘的机会,是否也会心生他念,就不得而知了。” 愚公道:“兄弟如此说,也有些道理。老庙主在的时候,白象天还都老实。老庙主一走,她就开始不安分了,不仅对风火帮和中天帮加强打压,对村民的压迫更是变本加厉。” “愚公,你我在这里商讨,也讨论不出一个所以。”落木道:“不如去找找秦三秋聊聊?” 愚公连连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不知兄弟可愿与我同往?” 落木略一沉吟,道:“也好,你与他当面商讨愚室村的大事,我嘛,正好顺便问问,他那边是否有林千亩的消息。” 愚公大喜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他身为练息境中阶,若秦三秋装病的传闻不假,万一一言不合打起来,必不是秦三秋的对手。 原来风火帮势弱,与愚公惺惺相惜,互相帮扶。现在,此一时彼一时,风火帮有机会做大,原来的盟友,一个不慎,也可能就转变成对手了。若有落木同往,秦三秋如果想要对他下手,就要重新思量了。 第六十九章 暗夜孤鸦 两人联袂出现在风火帮堂口大院的时候,秦三秋早就在煮茶等候了。 愚公会来,这在他的意料之中。 落木的出现,多多少少让他有些感到意外。 意外归意外,昨夜受落木相助,秦三秋此时再见,也不全把他当成外人了。 三人坐定,秦三秋先开口道:“白象天已死,两位想必都已经知道了。” 落木与愚公相视一笑,愚公道:“这么惊天动地之事,如何还会不知道,况且白象天还是死在这位小兄弟手里。” 秦三秋脸色微变道:“只听说了白象天的死讯,万没想到竟然是死在了小兄弟手里。” 愚公道:“也是她自己找死,居然想害这位小兄弟,偷鸡不成蚀把鸡,自己反而被杀了。” 落木道:“人虽是我杀的,但我还不想在愚室村中惹麻烦,此事暂且还是不要外传,待你们愚室村的形势稳定下来再说。” 秦三秋与愚公连连点头称是。 愚公试探着道:“如今愚室村已经大乱,不知秦帮主对眼下的形势有何想法?” “我风火帮势弱,还能有什么想法。”秦三秋微微一笑,淡淡道:“秦某自然还是希望庙主能尽快出来主持村中大局。” 说完,将目光落在落木身上。 落木道:“我虽然来你们愚室村多日,可惜至今还未寻到林千亩。” 秦三秋偏头看了愚公一眼道:“难道愚公也不知道庙主去处吗?” 愚公摇了摇头道:“但有所知,我都已经告知这位小兄弟,可惜还是寻不见庙主。” 落木接过话茬道:“听说秦少帮主经常在外面打探消息,秦帮主这边最近可有庙主的消息?” 秦三秋摇了摇头道:“你昨日也见到了,我也是昨夜才知道庙主被人易形冒充的事,白虎帮之前将消息封得严实,我风火帮也是完全被蒙在了鼓里。不是不与两位互通消息,风火帮这里确是毫无庙主的音讯。” 三人正说着话,秦飞扬一阵风从外面飞奔进来。 秦三秋微皱眉头道:“瞧不见有客人在吗?怎么这般冒失?” 秦飞扬也不管秦三秋怪罪,张嘴正要说话,转眼看见愚公和落木在场,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秦三秋看他神色,道:“可是白虎帮那边又有了什么新动静了?” 秦飞扬点了点头。 秦三秋道:“我等正在谈论白虎帮,愚公与这位小兄弟也不是外人,有什么消息但说无妨。” 秦飞扬迟疑了一下道:“龚暃失踪了!” 愚公吃了一惊道:“龚暃不是死在你们大院里了吗,如何还失踪了,难道他那夜是诈死不成?” 秦飞扬道:“龚暃确实就死在我们这里,但今早他的家人发现,棺材敞开,他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秦三秋眉头微皱,用十分坚定的口吻道:“龚暃当时就死在我等眼前,必死无疑,不可能诈死!” 愚公闻言情绪略微稳定下来,感叹一声道:“死了也还有人不肯放过,也是龚暃平日里作恶太多,恶有恶报啊!只不过,做下这事的人胆子也太大,手段也阴狠了些。” 落木对龚暃的死活并不感兴趣,见秦飞扬来,问道:“你在外面,可有打探到林千亩的消息?” 秦飞扬摇了摇头道:“白虎帮和庙里都乱成一团,里外都没有庙主的消息。” 秦三秋道:“我们风火帮会继续打探庙主的消息,但有消息,定会与两位互通有无,两位若有消息,也望能通告秦某一声。” 落木与愚公点头答应,眼看彼此都没有什么消息,闲聊几句,就辞退了出来。 出了中村,到四下无人处,愚公道:“秦三秋做事还是一如既往的稳重老道,依我看,在没有确认庙主生死之前,他不敢也不会在愚室村有什么大动作。” 落木点了点头,问道:“你觉得,秦三秋现在是希望林千亩生,还是希望林千亩死?” 愚公低头想了想,最后还是叹息一声道:“秦三秋此人平时十分低调,谁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你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秦三秋自己知道了。” 落木道:“那么,愚公你呢?” “相信你也瞧见了,现在的愚室村里,最苦的就是这些种植曼陀莎琳为生的药农村民。他们的日子过得已经够苦了,若没了庙主,他们的日子会过得更苦。所以,愚室村中难道绝大多数的药农村民都会希望庙主好好活着。”愚公道:“而这些药农村民的希望也就是我愚公的希望!” “其实在这些药农村民心中,林千亩是他们的希望,你愚公又何尝不是呢。”落木点了点头,感叹一声道:“能凭一己之力,倾心为民谋利,愚公啊,其实你很了不起!” “我只是一介草民,心力低微,能力更是勉强,哪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愚公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只是愚室村中的村民,强者都已经被囊括在三帮之中。我虽然有心无力,但也勉为其难尽力替这些村民出个头,让他们能有口饭吃。” 落木道:“这才是你了不起的地方,为这些村民谋利,明知难为而为之!如白象天,龚暃之流,就是实力再强,又如何,在你们愚室村民的心里只是一团狗屎,诸如龚暃,死后都要被人掘尸唾骂。” 愚公感叹一声,唏嘘着道:“这两人生前跋扈嚣张,人前张扬显贵,死后却是如此下场,也真是可悲啊!” 言尽于此,两人各怀心事,在路口分头别过。 落木打着易形的身份重新混入到山上,在白虎帮和庙里混了一圈。 白虎帮可真正是树倒猢狲散,白象天与龚暃一死,就变成了一滩烂泥。 帮众一阵震惊之后,纷纷打起来帮里财产的主意,谁先抢到便是谁的。 白象天的尸体落在房间里都无人替他收拾,倒是那个不关他事的知客阿六实在看不过去,和庙中之人将他的尸体拖到后山,铺上层板薄薄的凉席草草埋了。 临到傍晚,白虎帮中的财物已经被自己的帮众洗劫一空。 山上,除了几个原来一直住在庙里的庙众,无处可去,依旧住在庙中大院中。其余之人,都纷纷散下山去。 此时,夜深,一轮弯月挂在枯树之梢。 几只鸦雀从远处飞来,落在枯枝上。 丛林深处传来猫头鹰咕咕的鸣叫声。 一个黑影从幽暗的树林中,缓步走出来。 第七十章 不再为人 黑影来者在白象天潦草的新坟前站住。 身后徐徐伸出羽翼,黑影伸手从羽翼中抽出一把骨刀,骨刀在月下熠熠生出冷光。 黑影一刀斩落下去,坟头尘土飞扬,露出临时被草席卷住的白象天尸体。 白象天脸色惨白,身上的血水早已流干,血水从草席上渗出来,凝结成一片暗红。 黑影冷冷地看着白象天的尸体,举起骨刀,骨刀刀尖凝成一点墨黑的血滴。 寒光一闪,骨刀一刀刺入白象天的胸口,刀尖插入心脏。 一点墨黑的血滴从刀尖滴落在白象天心房。 黑血落下,白象天的心脏噗通一声动了起来,接着一声接着一声跳动了起来,黑血随着跳动的心脏游走全身。 白象天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紧皱的双眼,突然睁开,鼻口猛地吸过一口气,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他仰头望去,黑影映入眼帘。 “是您!”白象天一脸惊讶中,嘴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几乎哭出来:“我就知道,您一定不会不管我的。” 黑影微微一笑,收起骨刀,插回羽翼,道:“恭喜你,此刻开始,你将不再为人!” 白象天挣脱盖在身上的草席,一跃而起,跪拜在黑影脚下:“大将救我一命,从此以后,白象天就是您的人了。” 黑影摇了摇头道:“白象天,你错了,你不是人,从此以后,你就是我营中的翼族了。” 白象天拱手道:“是!白象天愿为大将效命!” 黑影盯着他的眼睛,幽幽道:“在你能杀了我之前,你的命是我的。” 白象天闻言一个哆嗦,磕头在地道:“白象天不敢,白象天的命永远是大将您的。” “起来吧。”黑影淡淡道:“你不用怕,我们翼族强者为尊,只要你比我强,我的命也可以是你的。但在这之前,你的命是我的!” 白象天站起身来,恭恭敬敬作揖道:“是!” 黑影眼睛寒光一闪,冷冷道:“难道你真以为,有朝一日,你能比我更强?” 白象天闻言双腿一软,差点又跪拜下去,战战兢兢道:“白象天不过是一条咸鱼,如何能和大将比,纵使一千年一万年,也只是大将营中小小一卒。” “这么说,你也太不争气了,费我一滴骨血,只造就了你一个小小卒子?”黑影冷冷道:“那我救你何用?” 白象天冷汗直冒,道:“大将要将白象天用在何处,白象天便有何用。” 黑影遥指山下的白虎帮堂口,冷冷道:“看看你的白虎帮,你养的都是些瓦舍鸡犬吗?” 白象天看着阑珊灯火的堂口,眼中即愤怒又惭愧:“都是白象天无能,让大将笑话了。” 黑影道:“可知道你为什么会如此一败涂地吗?” 白象天拱手作揖道:“还请大将赐教。” “明知林千亩已经失踪,却还迟迟不敢全力围剿愚室村其余势力,你优柔寡断!明知有人对白虎帮对你不服,却没有杀人立威,你心慈手软!这两点都是人性的劣根性造成的,以前你是人,我不怪你,但你现在已是翼族,从此以后,收起你人类无谓的仁义廉耻。”黑影道:“白象天,你给我记住,在翼族的世界,维有强者才能称霸,对于不服者,杀了他才能证明你比他更强!我让你做的事,继续做下去。其余的事,你可知道该怎么做了?” 白象天眼神从惶恐转变成阴冷:“大将,不劳您吩咐,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现在的你,总算有了点翼族该有的样子。”黑影对他摆了下手,冷冷道:“跪下!” 白象天不明所以,却毫不犹豫地噗通一声,马上跪倒在黑影跟前。 黑影伸手取出另外一把骨刀,一刀插入白象天脊背。 白象天身后一阵刺痛,却一动都不敢动。 黑影的声音在他耳畔道:“感受一下你的骨刀,把它吞了!” 白象天闻言强忍剧痛,默默感受了下自己全新的身躯,黑影刺入的骨刀刀尖正好抵在自己的骨刀之上,便张开自己的骨刀刀口。他的骨刀刀口一张开,黑影刺入的骨刀立刻被滑入进去,被自己的骨刀吞了下去。 一股雄厚的噐息随着被吞并的骨刀融入身躯,洗涤全身,白象天抬起头来,兴奋地张开双臂,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强烈噐息从身上涌出来,冥冥中虚空顿开,四周草木土石飞扬,乌雀惊飞,猫头鹰的鸣叫杳无声息。 多年的练息境瓶颈,瞬息破镜,虚空大开,遁入虚空境! 白象天大喜之下,再次拜服在黑影跟前,感慨涕零道:“谢大将赐刀,谢大将助我破镜!” “强者自强,白象天,我助你是因为你的无能。”黑影道:“你现在也不必谢我,若你做不成事,我赐你的骨刀,连带你自己的骨刀,我会连本带利一并收回。在我营中,你要生存下去,只有自证身价!” 白象天重重磕头在地,道:“白象天一定不会让大将失望的!” 黑影朝身后黝黑的丛林里挥了挥手,又一个黑影从丛林中走了出来。 走出树阴,月光照在来者脸上。 白象天满脸惊讶地叫出声道:“龚暃,你没死?” 龚暃道:“龚暃已经死了,拜大将所赐,帮主您现在见到的是和您一样的翼族。” 黑影道:“龚暃,你继续协助白象天,回到你们原来的人类世界去。” 龚暃毕恭毕敬地俯首作揖道:“是!” 黑影负手道:“记住,在人类的世界里,你依然是白象天,你也依然是龚暃,你们依然是人,非到万不得已,不要露出翼族本身!” 白象天与龚暃齐齐道了声是。 “去做你们该做的事,另外,我营中最近丢了一把刀,你们也给我找回来!”黑影随意地挥挥手道:“去吧,去证明你们自己的价值!” 白象天与龚暃见黑影无意多话,便双双拜退,一前一后,下了山去。 黑影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也缓缓消失在黑暗的丛林之中。 过不了多久,几只乌雀,从空中飞落,落在破落的草席上。 远处,猫头鹰的鸣叫声又响亮了起来...... 第七十一章 老娘我的命 这一夜,对白虎帮帮众而言,注定无眠。 分散出去的白虎帮帮众,一个个从村中向山上聚集。 其中,大多数人都还猩红着眼睛,一脸的不情愿,但又无人敢不从命,纷纷无可奈何地奔向白虎帮山上的总堂口。 因为,白鸦堂的堂主龚暃回来,更令人震惊的是,被知客阿六亲手埋下去的白象天也活着回来了。 堂口上,黑压压地站满了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台面上。 大堂之上,白象天十分不雅地岔着大腿,堂而皇之地坐镇在帮主大位上,龚暃侍立一旁。 “还真是帮主和龚堂主啊!” “龚堂主没死?这.....,这怎么可能?那夜,我是亲眼看着他被装进棺材的......” “还说龚堂主呢,帮主我也是亲眼看见他被知客阿六草席裹着抬走的.....” “嘘.....,你们不要命了,没看见帮主和龚堂主活生生地在上面吗,还敢私下往死里议论?” “天啊!我们不会是在梦游吧?” “胡扯,你一个人梦游,哪有整个帮都陪你梦游的?”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我把帮主房间里的那个檀木凳子搬回家了,这可如何是好?” ...... 白象天和龚暃冷冷地看着下面的帮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眼看白虎帮的人差不多到齐了,龚暃走上前几步,大喝了一声道:“肃静!” 帮众听见喝声,渐渐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龚暃退回原位,白象天从座位上站起来,冷冷环视了一周,小步走上台阶前。 “我知道你们这些渣现在有许多疑问。”白象天道:“现在都安静了,你们的问题,我来替你们问。第一个问题,你们是不是想知道龚堂主究竟死了没有?” 下面帮众确实心中都有此问,听见白象天说出来,齐刷刷地将目光转向龚暃。 白象天将手指向龚暃道:“这个问题,龚暃,你自己来回答。” 龚暃淡淡道:“我是死了!” 下面帮众几乎同时发出啊的一声。有胆小的脸色顿时煞白,双腿打颤。 龚暃冷眼环视一圈,下面帮众立即安静了下来:“你们当中,是不是有很多人想要我死?” 帮众一个个低下脑袋,唯恐被龚暃的眼光盯上。 龚暃冷冷道:“但我又活过来了,真不好意思,让你们当中的某些人渣失望了!” “第二个问题,我白象天死了吗?”白象天道:“这个问题,我自己来回答!” 白象天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死了!我死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这群王八羔子忙着拆白虎堂,忙着拆我的家!” “白虎帮眼睁睁地被你们拆没了!”白象天越说声音越大:“你们这群废物,打架打架你们不行,杀人,杀人你们不敢,抄起家来,比蚂蚁搬家还利索,你们怎么没把我的头盖骨也拆一块走?” “也许,把我的头盖骨拆走一块,我就活不了了!”白象天在台上来回踱步,刚才压抑的怒火一下爆发出来,嘴里唾沫横飞:“你们这群废物,孬货!睁开你们的狗眼,都好好看看,老娘现在像个死人吗?老娘没死,白虎帮没塌,你们是不是特别特别地失望?” 下面鸦雀无声,无人敢答。 白象天用手指着前排的一位帮众,道:“你,给我站上前来!” 那名帮众不敢抗命,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台。 白象天靠近过去,道:“睁大你的狗眼,仔仔细细看清楚再告诉他们,我,白象天,是个死人吗?” 那名帮众两腿发软,颤声道:“您,您不是个死人!” 白象天冷笑一声,退回一步。 那名帮众才刚松了一口气,却见白象天一挥手,剑光一闪,从他脖子上切过。 那名帮众大惊,伸手去摸脖子,脖子一歪,咕咚,咕咚滚落下起,血从脖子喷涌而出。 靠近前台的帮众被洒落了一身血,惊叫起来,纷纷退后。 白象天收起剑,一脚踢开落地的头颅,冷冷道:“死人!说我不是个死人!还敢当我面提死人,你老娘我活得好好的,想咒我再死一次,才趁了你的心吗?这么喜欢死人,你先给我死去!” 白象天一说话,刚骚乱后退的前台帮众立刻又静了下来,此刻,厅堂之中空气都变得万分凝重起来。 白象天来回在台上踱了两圈,她的脚步声不大,但她每走一步,那声响都好像是一块巨石砸在了每一个帮众的胸口上。 白象天停下脚步,道:“第三个问题,白象天和龚暃不是你们都看着死了的吗,为什么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你们眼前?” “为什么?”白象天指着下面,歇斯底里地大声道:“谁能回答我,为什么?” 下面的帮众唯恐被白象天点中,把头低得更低了,都恨不得把头钻到地底下去。 白象天的手指,指着下面绕了一圈,最后定格在其中一名帮众身上:“你,给我滚上来。” 那名帮众顿时面若死灰,四顾茫茫,哆嗦了几下,终于还是颤悠悠地走上前台。 白象天走到他跟前,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帮我给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和龚暃还活着?” 那名帮众两腿一软,眼看就要跪下去,白象天上前一把把他揪起来,道:“你若说不上来,就也死上一回,看看你是否也能活转回来!” 那名帮众身子一阵一阵颤抖起来,裤子下面尿湿一片,脑子一片空白,勉强挤出几个字道:“帮主吉人天相,万......万寿无疆,虽......虽死犹生!” 话出了口,才觉察到自己又提了个死字,心口顿时拔凉。 白象天放开揪住他胸口衣裳的手,那名帮众两腿一软,噗通一声坐到地上。 “虽死犹生!虽死犹生!”白象天道:“这个解释靠得上点边,那你再告诉我,什么是虽死犹生,我和龚暃为什么虽死犹生?” 那名帮众才略松一口气,马上又紧张起来,他哆哆嗦嗦道:“帮......帮主,您的命自......自有天佑,阎王他老人家也不......不敢收啊!” “没错,老娘的命阎王也不敢收,但是有句话,你还是说错了,老娘的命不是靠老天保佑的。”白象天仰头哈哈大笑道:“你们都给我听着,老娘身为寍愿教护法,老娘的命自有寍神庇佑!我对寍神的虔诚,你们这些渣子哪个抵得上我的万分之一?” “寍神!是寍神!”下面的帮众一听此言,哗啦一下议论起来:“原来是寍神保佑!” “寍神,对啊,怎么没想到寍神,寍神为天地之尊,是神明,只有寍神才能让帮主死而复生!” “我们白虎帮是寍愿教护法帮会,自得寍神保佑。” “帮主与龚堂主死而复生,幸得寍神保佑啊!” ...... 白象天听着下面议论,看着下面敬畏羡慕的目光,心情大好,由着下面窃窃私语。 过了片刻,他踢了一脚倒在台上的那名帮众,道:“瘫着等死么,还不滚下去!” 那名帮众如遇大赦,连滚带爬,翻下前台。 第七十二章 大鱼 白象天举起双手,往下压了压,止住底下的议论声,道:“我们白虎帮全帮入教,这是我的决定,这个决定拯救了我们白虎帮,也壮大了我们白虎帮。但是,我也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一直以来,一直以为我白象天入教是被形势所逼,其实并非真心。” “今天,我要告诉你们,我白象天入教,非为形势,非为私利,只因我诚心诚意,全心全意侍奉吾神寍神。”白象天道:“我心中有寍神,万死无悔,自得寍神庇佑!” “第三个问题,我现在来回答你们!”白象天道:“我将性命奉献寍神,寍神庇佑我命,虽死犹生!我是如此,龚暃亦然!” 龚暃上去一步,一脸虔诚地双手合十,大声道:“吾以吾躯献寍神,寍神保佑!” 底下帮众一片肃然,学着龚暃的样子纷纷双手合十,一脸虔诚,齐声道:“寍神保佑!” “凡诚信寍神,无悔无怨为寍神驱使,有功有劳者者自得寍神保佑!”白象天道:“我与龚暃就是你们眼前活生生的见证!此乃寍神彰显给世人的神迹!” 白象天扬手一挥,郑地有声道:“寍神乃真神!” 龚暃举手呼喊一声:“寍神!” 底下顿时一呼百应:“寍神!寍神!......” 听着帮众慷慨激昂地狂呼了一阵,白象天举起双手按下,下面渐渐安静了下来。 “我不死,因寍神庇佑,白虎帮不亡,因寍神庇护!”白象天道:“寍神为何佑我,因我心向寍神!寍神为何护我白虎帮,因我白虎帮全帮护教!有人想杀我和龚暃,寍神不答应,有些人想亡我白虎帮,寍神也不答应!寍神不答应,你们呢,你们答不答应?” 地下帮众群情激扬,振臂高呼:“我们不答应,我们不答应......!” 白象天道:“好!既然你们不答应,那么,对那些想要我们死,想要白虎帮亡的人,我们该怎么办?” 地下帮众安静下来,其中一人振臂高呼道:“谁想杀帮主,我就杀了他!谁想灭白虎帮,我们就先灭了他!” 四周人纷纷响应起来:“对,杀了他们,灭了他们!” “他们都是一群阴奉阳违的假信徒,他们千方百计想要动摇寍愿教根基,我白虎帮身为护教帮会,就应该为寍愿教除恶,为寍神除奸!”白象天道:“可是啊,你们知道他们是谁吗?” “风火帮!就是他们!” “对,对,就是风火帮!” “风火帮亡我帮之心一直不死,白虎帮还没散呢,他们就蠢蠢欲动了,早就该灭了他们!” ...... “风火帮?”白象天道:“你们说的对,风火帮入教,完全是形势所逼,他们心里根本没有寍神!风火帮必须灭!但是,愚室村里,就只有风火帮对寍神不敬吗?” “还有愚公!”下面一人喊起来道。 “不仅仅是愚公,还有许多听信于他的愚民!”另一人接着道。 白象天颔首道:“你们总算开始认清敌我了,不过,你们还不知道,除了他们,还有几个外面混入愚室村的外乡人,和潜伏在我们当中的恶人。” 听见白象天如此说话,下面又议论起来。 “外人也混入进来,要对寍神不敬,对白虎帮不利了吗?” “不仅是外人,你没听帮主说了,还有人潜伏在我们当中。” “他们这是里外勾结啊,他们想干什么,敢对寍神不敬?” “不会是那些外来的商户吧?“ “也不是没可能,早就有些商户对我们白虎帮控制曼陀莎琳的供应大有微词了......” ...... 片刻之后,白象天挥手止住下面议论道:“你们也别猜了,龚暃,把那几个人画像放给他们看!” 龚暃应了一声,将几个头像投向两侧幻屏。 幻屏上陆续浮现出落木和他易形的白鸦堂帮众头像,以及云小韵的头像。 白鸦堂的帮众第一个认出落木易形的白鸦堂帮众头像:“啊,那不是我们白鸦堂的路辉吗,真没想到会是他啊,这么算来,他可在我们白鸦堂潜伏好久了。” “还有另外两个是谁啊,可没见过。” “你白痴啊,没听帮主说有外人混入进来了吗,你不认识的,可不就是外面混进来的吗?” “那男的我不认识,那个女的,我好像在山上见过一眼。” ...... “但凡见到上面几个画像之人,格杀勿论!”白象天道:“另外,我要提醒你们,外人可能易形,若发现言语举止有异常者,及时上报!举报者重赏!” 下面帮众齐声欢呼着应了一声是! 白象天一挥手,将一把骨刀的模样也投影上去,道:“外人和潜伏之人携带此凶器,有见者速速呈报给我和龚暃,同样有赏!” 下面帮众齐声应了一声是! “记住这些人,记住这把刀,抓住他们,杀了他们!”白象天道:“杀其中一人,或呈献这把刀,或诛杀秦三秋与愚公一人者,升堂主位,赏千金!” 白象天话音才落,下面哗啦一下沸腾了起来。 白象天格格大笑,一挥手道:“泼天的富贵来了,渣子们,你们还等什么,去吧,老娘等着你们前来论功行赏!” 底下帮众热血沸腾,哗啦一声散了出去。 这群散出去的白虎帮帮众中,跑得最快的当数马三旺。 白象天这是马上要对落木和风火帮下手了,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马上通知落木,可是落木根本无从找起,此时再去破亭摆放曼陀莎琳的讯号也是来不及了。 无比焦急中,马三旺咬咬牙,最终还是决定先去通知风火帮。 靠近中村,躲进阴暗的角落里戴上愚公面具,仓促中来不及更换掉身上的白虎帮帮服,马三旺一溜烟冲进风火帮在中村的堂口大院。 院门进去无人阻挡,马三旺起先还以为是此时夜深无人,待闯进大院里,才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马三旺将大院里面各个房间搜了一遍,确定其中无人,正要离开,院门外面突然火光通明。 马三旺大惊,不敢呆在房间,看外面火光,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他赶紧跑进柴房先躲了起来。 “帮主英明,早料到必有内奸会向风火帮通报消息,没想到不仅抓到内奸,还装进来愚公这条大鱼,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啊。”只听见院门外面传来龚暃的声音:“恭喜帮主,这下咱可以把风火帮和愚公一窝端了!” 白象天格格阴笑几声道:“我早就怀疑愚公潜伏在我们白虎帮之中,这次总算给装进口袋子里了,大伙合力向前,掀开愚公的面具,我倒是要亲眼瞧瞧到底是谁有这么大能耐,在我白虎帮潜伏了这么多年。” 白虎帮帮众纷纷向前砸开院门,蜂拥了进去。 第七十三章 死灰复燃 马三旺听见外面人声鼎沸,头皮发炸,正暗自叫苦,突然看见一旁祡垛松动了一下。 他吃了一惊,正要退后几步,却见祡垛下面掀开,里面露出一个坑,秦飞扬露出脑袋正在下面朝他招了招手。 马三旺此时已经来不及多想,一跃跳了下去。 落地之后,才见秦三秋也在下面。 没时间多话,一见愚公进来,秦三秋迅速发动阵法机关,像上次一般,将洞口伪装封闭了起来。 一切准备停当,三人才松了一口气。 马三旺拱手谢道:“多谢秦帮主救我。” 秦三秋赶紧作揖还礼道:“愚公这般说话可是要折煞我了,如此危机关头,愚公还冒险赶来救我,我代风火帮谢过你才是啊。” 马三旺连连摆手道:“惭愧,惭愧啊,一时情急,没想到是自己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了,还没来得及向秦帮主通报消息,自己反倒落入了白象天的圈套。” 秦三秋道:“这是哪里话,愚公能有此心,秦某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冷静下来之后,愚公道:“我一路下来,马不停蹄,如何反倒是你们风火帮先得了消息?” 秦三秋微微一笑道:“虽然听闻白象天与龚暃已死,但风火帮一直没敢放松警惕。犬子一直在外面打探消息,夜里白虎帮异常集结,犬子混在里面,一听说白虎帮要对风火帮不利,就立马赶了回来,这才来得及转移。” 马三旺恍然道:“早听说令公子体质异禀,天生风性,来无影去无踪,这次算是领教了。” 秦三秋道:“年轻人性子轻浮得很,愚公你可就不要赞他了。” 说着,带着愚公沿着甬道走下去。 马三旺看了一路,感叹道:“风火帮能在白虎帮的压迫之下存活下来,果然不简单啊。” 秦三秋摇了摇头,叹气一声道:“愚公你还不知道吗,风火帮这些年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这里也只是被白虎帮逼出来的退路罢了。” 马三旺闻言,不由感慨起来,道:“毕竟是帮会,有多年的底蕴在,多少还备有条退路,可怜愚室村里那些药农村民,要是白虎帮对他们下手,可是半点退路都没有。” 秦三秋道:“风火帮与白虎帮的矛盾,终究是帮派之间的争斗。没有了药农,曼陀莎琳的生意也难以为继,白象天应该还不至于会对手无寸铁的村民下死手吧。” 马三旺面色凝重道:“以前或许不会,这次就未必了。虽然不知道白象天和龚暃是如何死而复生的,但他们二人这次回来,感觉完全变了个人似的,比起以前更加穷凶极恶了。我亲眼看他杀个帮众,比宰只鸡还冷血。” 秦三秋闻言,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看他造出的声势,是完全没有把庙主放在眼里,他这是要和庙主摊牌,也和风火帮,和愚公你都彻底撕破脸了。” 马三旺道:“不仅如此,白象天要对付的还有上次一起来的那位小兄弟。那位小兄弟是外乡人,在愚室村中没有根基,一人在外面十分危险,秦帮主,你可有什么法子能通知到他?” 提起那位小兄弟,秦三秋自然知道马三旺指的是落木,他摇了摇头道:“这位小兄弟,我也不识其真面目,无处通知啊。” 马三旺皱眉道:“事已如此,看来只能我去趟破亭那里给他留下点讯息,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希望他能及时看到吧。” 秦三秋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飞扬,事不宜迟,你速速送愚公出去。” 秦飞扬答应了一声,临走时,愚公又告诫他们道:“白象天还在寻一把翼族骨刀,如此看来,他已经与翼族搅到一起了,你们可要多加小心了。” 翼族!秦三秋心头一紧,看着愚公渐去渐远的背影,扶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萧记的药铺在上村,白虎帮帮众大多是上村的人,白虎帮开始聚集起来的时候,还没有惊动这些街道上的铺子。 待白虎帮帮众从山上散下来,街面的药铺立刻被查翻了天。 龚暃发布了几个外乡人的头像,搜索外乡人的目标首先集中到了药铺街。 这里的药铺商户都是外乡人经办,要查办外乡人,这里自然是首选之地。 平日里,这些商铺都是与帮里打点过的,白虎帮的人对他们还算客气,可到了这个关节骨上,这群被安排下来搜查的白虎帮帮众都不给什么面子了。 刚才白象天发飙,杀人就象宰只鸡,谁还敢承担查漏了的过错。况且,白象天还许下升任堂主,赏千斤的许诺。 几个白虎帮帮众直接敲开萧记的大门,持刀大咧咧闯了进来。 萧三登听见动静,暗叫心腹叫醒落木、云小韵和少女,将他们带到暗室中先躲藏起来,自己急匆匆赶出去应付。 毕竟是这街面上的大铺,又有夜月的背景,比起那些小药铺子,来的白虎帮帮众多少客气了些。 萧三登二话不说,上前先给来的几位都塞了一大把银子。 几人见到银子,都心照不宣地收下,表面上依旧凶气外露,动作起来却小了许多。 萧三登乘机寻到领头的,拉到一边,小心翼翼地低声询问道:“不知又出了何事,如此深夜,还要搅扰您出马?” 那领头道:“可不是,上面吩咐的,兄弟我也例行检查,不是要对付你,萧老板也别多心,你担待些。” 萧三登点头应着道:“这深更半夜的,您这是要查些啥呀,您说说,我以后也好有个数,遇上这种事避着点。” 那领头的压低声音道:“萧老板,也不是查你的药,我只跟你说,别外传出去,村里近来混进了几个外乡人,上面下的令,要把他们给揪出来,萧老板,你这里不会收容什么外乡人吧?” 萧三登赶紧摆手道:“瞧您说的,我哪敢呀,里面住的都是我的伙计,这里您熟,我带您进去瞧瞧。” 那领头的顺势道:“也好,萧老板,不是兄弟我不信你,这不回去也得有个交代不是,放心,我手下几个兄弟有数,在你这里手脚都比较轻。” 萧三登陪笑道:“那是,那是,有您照顾着,我放心,几位里面请!” 领着闯进来的白虎帮帮众到后院,带着他们上上下下转了一圈,那几人象征性地排查了一下,就退了出去。 之后,又有零零散散的白虎帮帮众陆续查过来,都被萧三登塞上银子,一样打发了。这些帮众大多打着搜查之名,乘机敲诈这些商户一把,收到银子,基本走个过场,也就走了。 落木在暗室中警惕地听着外面动静,隐隐不安起来。 白象天与龚暃已死,白虎帮已经散了。 眼下如此大规模地搜查,必定是有组织的。 是谁让白虎帮死灰复燃? 第七十四章 樊笼 萧记的暗室本来就比较隐蔽,加上这些人收了钱财,搜查得敷衍,自然发现不了这里。 落木虽能易形,但现在在萧记院子,不管易形成原来那个白虎帮帮众路辉,还是萧记伙计都不合适。 路辉是白鸦堂的人,住在萧记后院,这解释不清,也没必要去解释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萧记伙计就更不行了,萧记伙计就住院里,一不小心与本尊遇上,立刻破形,所以落木也老老实实在暗室中待了一夜,幸好这个暗室宽敞,里面床铺日常生活物件,一应俱全,听见外面渐渐消停,三人各找张床,睡了过去。 直到天亮,听见外面敲门,三人都被吵醒,落木在里面答应一声,萧三登才打开暗门机关,叫他们出去吃早饭。 经过一夜折腾,白虎帮帮众已经全都从药铺街面上撤了出去。 落木向萧三登问了下情况,萧三登旁敲侧击打探,大概知道是白虎帮在街面上搜查可疑的外乡人,其余的白虎帮帮众也不肯多透露给萧三登,萧三登也难知究竟。 这一夜落木睡得并不安稳,昨夜里白虎帮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想不明白的是,除了白象天和龚暃,还有什么人能将这盘散沙重新聚拢起来?白虎帮昨夜的行动会不会和林千亩有些关系? 带着这些疑问,落木易形成萧记伙计出了门,他准备再上山一趟。 为了方便在山上行走,临近山门,他找个无人所在,再次易形成那个白鸦堂的陆辉。 此时天色尚早,山门依旧没人值守,那个勤勉的知客阿六也还没开始上岗。 落木沿着山道熟门熟路走上去,经过庙门大院,大院门口也无人值守,落木摇了摇头,转过岔口,朝白虎帮堂口大院走去。 与山门和庙门不同,白虎帮堂口大门此时已经有两人在值岗。 远远看见落木走上来,两位值岗的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转身朝大院里面飞快地跑了进去。 落木并不知道陆辉已经被白虎帮全帮通缉,虽然见那人见了自己就跑有些古怪,却也不以为意。 走近堂口,剩下的值守强装和颜悦色道:“陆辉,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落木笑了笑道:“昨夜里肝火旺,没落着个好觉,早早起来,到山上透口气,这不走着走这就到这里了吗。” 值守嘿嘿干笑两声道:“昨夜里大会,堂口上怎么没瞧见你?” 落木故意一愣道:“昨夜里堂口大会了吗?” 值守目光闪烁道:“可不是,你昨夜漏了缺,幸亏昨夜人多,没有挨个点名,今日你可得好好补上,后面事多,估计有得忙一阵。” 落木正要趁机细问,却看见刚才跑进去的那名值守在大院里面,远远朝自己招手。 落木不明所以,旁边的值守催促他道:“该是头在唤你,快些去吧,今日再拖延可真要遭骂了。” 落木应了一声,也没多想,就朝里面快步走去。 走近院里值守,刚想向他问话,那值守转身就走,边走边朝他招手道:“昨夜王牢头感了风寒,烧了一个晚上,实在顶不住了,正好你来,头吩咐我见谁先来,便领过去先顶他的岗,你速随我来!” 落木应了一声,怕露出马脚,也不敢细问,跟在他后面一路往前走。 走到大院后面,一排台阶通往地下,底下是白虎帮的一个牢房,里面阴森昏暗,一共上下两层,值守直接将他领往最下一层。 上面一层关满了人,下面一层倒是空空荡荡。 值守将落木领到最里面,里面是一单间,他指了指里面道:“王老头就在里面等你,你自个与他交岗,我先走了。” 落木应了一声,转身走进里面,里面灯光昏暗,并无一人。 他突感不妙,想退走出去时,发现牢门已经关闭,再看时,带自己过来的值守拔腿朝牢房外面飞快地跑了出去。 落木大惊,取出斩铁,一剑斩向牢门。 可惜,斩铁剑锋过去,牢门缩了一下,外表生长出白色织状的噐息绒毛,斩铁斩在上面,好像棒子打在棉花上,又反弹回来,并未被斩断分毫。 落木见状换过牢门,朝铁栅栏杆连斩数剑,栏杆上面也如牢门,一遇剑锋,立刻生长出白色织状的噐息绒毛,斩铁斩在上面,一如刚才斩在牢门上,伤不到分毫。 他见剑锋无用,便催动噐息放出器炎,烧在牢房上面,牢房有噐息绒毛保护,烧得纹丝不动。 落木大汗,正一时无计可施时,听见隔壁牢房房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的幽暗中信步走了出来。 落木一眼看清来人,惊道:“白象天?” 白象天抚掌格格笑道:“落木,你这次总算叫对我的名字了。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牢笼,可还合用?” 落木打量着她道:“难怪昨夜白虎帮又翻了天,原来你还没死。” 白象天傲然道:“我不像你,只有一条命,只要有寍神在,我白象天就不会死。” 落木道:“你若不会死,为何如此忌惮林千亩,大老远地跑到月牙镇寻找他的踪迹?” 白象天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之前怕他,现在却不怕了,就像你,你跟云小韵在一起时,我怕你,可现在只剩你一人,我对你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畏惧。” 落木道:“你以为凭这个牢笼就能困住我了吗?” “不能吗?”白象天背负双手,悠哉悠哉道:“落木,正视你眼前的现实吧,你已经被困在其中出不来了!我知道你的斩铁兵锋第一,可那只是兵锋,你能斩断所有兵刃,却破不开眼前的牢笼。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个牢笼不是普通的牢笼,它是器息樊笼,其中噐息压制所有虚空境之下,你的斩铁兵锋断得了兵,却斩不断器,更斩不断这件器息樊笼。” “噐息樊笼?”落木道:“白象天,你别诓我,你不过练息境巅峰,如何会有虚空境的宝器?即使你拥有这等宝器,又如何调得动足以压制虚空境下的噐息?” “落木,你又瞧不起人,你以为我还是过去的练息境巅峰吗?”白象天格格大笑道:“拜你所赐,老娘我已破境虚空!” 落木摇了摇头道:“我不信!” 白象天冷笑一声,一挥剑,释放出一股噐息。 第七十五章 小魔头 落木感应了一下白象天散发出的器势,指着她哈哈大笑道:“白象天,你果然只是个装大尾巴狼的骗子,明明只是练息境巅峰,偏要装出虚空境的样子,你丢不丢人?” 白象天大怒道:“老娘是怕吓着你,特意留了一手不露出来,别不识好歹!” 落木一脸不屑道:“我只识出歹,却没看出好来。你没那个本事,就别怪我眼神不好。” 白象天道:“信不信老娘露出底气,亮瞎你的眼?” 落木摇头,更加不屑道:“不信!” 白象天受不了落木挑衅的眼神,暴跳起来,摆脱人族之躯的束缚,身子幽浮在空中,露出翼族之躯,伸手拔出骨刀,一股虚空境的噐息在骨刀周边滚滚流动。 她在空中,持着骨刀冷冷指着落木,傲然道:“这下,你可信了吗?” “我原来有些不确信,现在信了。”落木点了点头道:“原来我只是怀疑,现在我已经十分确信,你现在还能活着,只是因为你被转化成翼族了。白象天,好好的人你不当,偏要做个鬼一样的翼族。就凭你这副鬼样子,也还有脸在我面前炫耀?” 白象天一愣,收回骨刀和原形,徐徐落回到地上,盯着落木道:“小子,你诈我!” 落木笑了笑道:“可不能这么说,是你自己急不可耐地露出原形的。” “原来你可能还有活路,但现在你已经见过我的翼族真身,只有死!”白象天冷笑一声道:“你又出不去,就算我露了形,你又能如何?” 落木道:“你就这么确定我出不了你的樊笼?” “我知道你是御息师,但无法与练息师融息的御息师,与寻常练息师有区别吗?”白象天道:“你也不过是个区区练息境初阶,这件噐息樊笼压制你绰绰有余,你翻不出天!” 落木道:“既如此,你为何把我困在樊笼之中,你已经进阶虚空境,何不放开樊笼,与我堂堂一战?难道你破境虚空之后,胆子反而变小了吗?” “落木,你又想诓我放你出来。”白象天格格笑道:“小屁孩,你激我也没用,我既已将你困在里面,为何还要与你一战?乖,你给老娘老实待着,老娘没闲工夫陪你闹。” 她边说着边往外走,给落木留下一个得意忘形的背影,背影里往后挥了挥手:“落木,你已落入我网中。待我抓捕到云小韵,送她过来陪你一起上路。别挣扎了,这已经是我对你们最后的仁慈!” 不知为何,明明自己已经是虚空境,但对仅仅练息境初阶的落木总会不由自主地心存忌惮。即使已将落木诱困在牢笼之中,她依旧莫名地还是会紧张不已。 这难道是去过月牙镇的后遗症? 直到出了牢房,白象天才放松下来。 她走出牢房的时候,龚暃已经在上面等候。 看着白象天一脸愉快的表情,龚暃道:“恭喜帮主不费力气就捕杀了小贼。” 白象天道:“谁说我杀了那小贼?” 龚暃脸色微变,道:“都被骗进了地牢,还能被那小贼逃了不成?” 白象天瞪了他一眼道:“你是对他太有信心,还是对我没有一点信心?” 龚暃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坎坷不安道:“帮主......” 白象天道:“我已经将他困在樊笼之中,他逃不了!” 龚暃有些不解:“帮主,你既已困住他,为何不乘机杀了,免生后患?” 白象天摆了摆手,叹气一声道:“非我不想,是此时还不敢。” 龚暃更加不解道:“他已经是帮主笼中困兽,还有何不敢的?” 白象天看了龚暃一眼道:“龚暃啊,你是没走出过愚室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可怕。林千亩去过的月牙镇,也就是那小子的家乡,那里虽然只是一个小镇,但我在镇里的时候每日过得战战兢兢,你可知为何?” 龚暃自然不知,他摇了摇头,顺着白象天的话问道:“这是为何?” 白象天道:“那是因为若我稍有不慎,露出马脚,分分钟就会像只蚂蚁一样,被人捏死在那里!” 龚暃一惊道:“帮主那时虽然还未进阶虚空境,但怎么说也已经是练息境巅峰,如何会如此狼狈?” 白象天道:“你是没去过月牙镇,怎么会知道那里的可怕。在愚室村里,练息境巅峰已经是巅峰,但在月牙镇,那就只是一只可怜的蝼蚁。” 龚暃道:“一个塞外小镇,竟会有如此恐怖?” “竟会有如此恐怖?”白象天道:“你别看它只是一个塞外小镇,我告诉你,就这么一个小镇,连泱泱夜月都奈何不了它。你知道我们下面现在关着的是个什么人吗?” 龚暃又摇了摇头道:“不知!” “不知!”白象天道:“你自然不知。真是无知者无畏啊!他可是月牙镇里的小魔头,别看他不过是个境阶低微的练息境初阶,但在月牙镇里头,谁都不敢招惹他。” 龚暃啊了一声道:“这就是个小祖宗啊,这种人物,我们白虎帮如何招惹得起,帮主怎么还把他给抓了起来。” 白象天脸色阴沉下来道:“抓了他,当然是要杀了他。” 龚暃一惊,心道,你刚才还说不敢,这会怎么又说要杀了,他脸色大变道:“帮主,抓了也就算了,怎么还要杀了。” 白象天瞥了他一样道:“瞧你这点出息。放心,我现在还不会杀了他。待我把那个被我从月牙镇骗出来的小丫头云小韵一并抓了,再杀不迟。” 龚暃恍然大悟道:“还是帮主高明啊,把那个云小韵抓了,月牙镇那边得不到人报信,自然不知他俩折在我们手里。只要把这二人一并杀掉,那就可保万无一失。” 白象天点头道:“所以,万不可让云小韵逃脱回去报信,她要是逃回月牙镇,对我们无异于一场灾难。” 龚暃皱起眉头,满脸忧虑道:“已经把愚室村翻了一遍,也没找她出来,这个云小韵该不会已经逃出愚室村了?” “不能!”白象天摆了摆手道:“我与云小韵相处多日,知道她的秉性脾气,只要落木还在愚室村,她是断然不会弃他不顾,自己逃出愚室村去的。这也是我对那落木那个小贼抓而不杀的另外一个原因。” 龚暃皱起眉头道:“却也不知她会藏身何处?” “你别忘了愚室村是谁的地盘,在咱们的地盘上,就不信找不到她。”白象天道:“你安排人手到村子里去,将陆辉的头像悬挂各处,通报重金悬赏知其近两日行踪者。我就不信他能凭空出现,又会凭空消失!至于云小韵的画像仅限白虎帮内部留存,不可外泄,免得让她先得消息,再找起来就更难了。” 龚暃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第七十六章 琴音 经过昨夜一闹,上午药铺的街面上比平时冷清了不少。 这个时候,虽然大多数村民都还不知道白虎帮到底连夜在搜查什么,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已经是他们的日常生存守则。 非不得已,谁也不会凑到这里来自找麻烦。 至于药铺子里面,也是一样的,这时候,除非必要,决计不要出门了,免得一不小心给惹出个什么无妄之灾。 萧三登一大早就叮嘱铺子里面的伙计,只管在自家院里做事,万不要出去招惹外人。 可是,有些事,有些时候,不是你不想招惹,就惹不到你身上的。 临近中午,萧三登刚准备好了伙食,正将云小韵与少女招呼出来在后堂吃饭,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杂的喧闹声。 萧三登竖耳听了听,皱着眉头赶了出去,只见龚暃站在门口,带了一伙白虎堂的人已经将萧记铺子团团围住。 瞧见萧三登从里面出来,白象天分开人群,朝萧三登嚣张地招了招手,道:“萧老板,你且过来,我有些话要问你。” 之前听说白象天与龚暃已死,此时当面见到白象天和龚暃,萧三登不由心中一惊,他快走两步,走到药铺门口,道:“白帮主,您怎么有空关顾小店,可是小店有什么没照应上的?” 白象天也不理他的客套话,从旁边白虎帮帮众手中扯过一张陆辉的画像道:“萧老板,你可认得此人啊?” 萧三登瞧见画像,认出是落木易形过之人,他心中不由一沉,表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这不是贵帮白鸦堂的陆辉吗。” 白象天故意哎呀了一声,道:“看来萧老板还真是认得此人啊!” 萧三登点头哈腰道:“认得,认得,既是贵帮的人,又来过小店多次了,自然是认得的。” 此时,白象天身后的往来客栈老板从白虎帮帮众人群里钻了出来,对白象天道:“帮主,您看我说的没错吧,就有人说这两天,见到陆辉到过这里。” 白象天从一旁帮众手中,再扯出一张云小韵的画像,在萧三登面前展开,指着画像道:“萧老板可认得此女子啊?” 萧三登见到云小韵画像,心又往下沉了一下,不过,他依旧不动声色,故意揣摩着细看,道:“这位女子却是不认得了。” 往来客栈老板在一旁指着萧三登,恶狠狠道:“撒谎,萧三登,不止一人报我,见过此女子进入你们药铺子,我那日也依稀见到她的一个背影,进了你们药铺子,你还想抵赖不成?” 白象天挥手止住往来客栈老板,指着云小韵的画像道:“这画上的可是个美人坯子,很容易认的,萧老板,要不你再想想?” 萧三登故作仔细,盯着画像瞧了又瞧,接着嘴硬道:“不认识,不认识!我这铺子里,平日来往的人多,不常来的,我又不长记性,也或者有些看走了眼,我可不敢随便应下,耽误了白帮主的正事。” 往来客栈的老板指着萧三登道:“编,萧三登你接着编,别的人也就罢了,这么一个美人胚子,任谁见过都会记住,偏你会记不得?你是块木头,还是块石头?” 萧三登微微一笑道:“萧某年纪大了,不比您好色。是个水灵灵的美人胚子进来,还是一位鸡皮鹤颜的老婆婆来过,对我都是一样的。” 往来客栈老板被气得满脸通红,指着萧三登道:“萧三登,你还要装傻!又不止一人见过,你别想耍赖!” 白象天对往来客栈老板摆了摆手道:“诶,你怎么说话的呢,对萧老板,要客气些,这位可是萧家掌柜。” 话还说着,脸上却阴笑一声,反手一剑,噐息从剑身涌出,直接刺向萧三登胸口。 萧三登没想到白象天会突然出手,也来不及出手阻挡,急速往后退去。 可惜比起白象天,他的反应依旧慢了些,他退得快,白象天刺过来的剑息更快,眼看剑息就要洞穿胸口,堂后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琴音。 一把音刀凭空出现,一击迎向白象天的剑息。 两息相迎,剑息顿时一滞阻,萧三登借机退走而去。 避过眼前危险,他再看时,两息势均力敌之下彼此消耗,凭空消失了下去。 白象天向他挥了挥剑,目光转向朝后堂方向看了一眼,冷冷道:“至于我嘛,就不必对萧老板太过客气了。” 萧三登心头大怒,瞪了白象天一眼,既然脸皮已经撕破,也就不再对她客气,他一脸怒容地指着白象天道:“白象天,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白象天冷笑着道:“萧老板你窝藏了我白虎帮的通缉要犯,还要问我干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你的生意是不想在愚室村做下去了吗?” 萧三登也冷下脸来道:“白象天,我来愚室村做的是生意,不想搅和你们愚室村帮派之间的事,平时我萧记已经给足了你们白虎帮的面子,但你若就此以为我萧记在愚室村是可以任你宰割的羔羊,那你可要想明白我萧记是谁家开的。” “萧老板哪来这么大的火气,这哪用你提醒,夜月萧家嘛,鼎鼎大名的夜月世家,我们小地方的人惹不起。”白象天格格笑了两声道:“但我刚在那一剑并未伤你分毫,还算不上要宰割你们萧记吧。倒是帮你挡下我这一剑的是何人,萧老板是不是先给我们交代一下?” 萧三登拔剑指着白象天道:“我萧家铺子里的自然是我萧记之人,我萧家自家的人需要向你交代吗?” “你说呢?”白象天淡淡道:“萧老板莫不是忘记了,萧家是在夜月,而你现在是在我白虎帮的地盘上。” 说着,大咧咧地朝龚暃挥了挥手。 龚暃带着白虎帮帮众朝里面冲进去,直奔后堂过去。 萧三登见状大急,横剑挡在后堂门口大叫道:“我家女眷住在后堂,你们谁都不准进去!” 龚暃举剑指着他,冷冷道:“闪开!” 萧三登岂肯听他的话,仗剑把住门口, 见帮众不敢上前,龚暃伸手一剑,也不刺向萧三登,而是劈向后堂门板。 这些普通门板哪里挡得住狠劈过去的剑息,顿时崩裂,木屑横飞,噐息横扫过去,木板隔墙上轰然露出一个大洞。 第七十七章 魁兽的杀意 透过隔墙大洞,只见画中的女子正抚琴安坐。 咋瞧见云小韵的身影,比起画中更加婀娜美丽,刚才围攻上去的白虎帮帮众一下看得痴了。 还是往来客栈老板率先回过神过来,他指着洞里面大叫起来道:“看,就是她!萧三登,你果然把她藏在铺子里!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萧三登见已经败露,干脆死撑到底:“笑话,我家女眷,不住自己铺子,难道还要一定要住到你吃人的往来客栈中去?” 往来客栈老板道:“什么你家女眷,分明是我白虎帮的通缉要犯!” 萧三登道:“你说是通缉要犯就是吗?我家女眷才来到愚室村,怎么就犯事了?你倒是说说,究竟犯了何事,要无辜被你们白虎帮通缉?” 往来客栈闻言愕然,一时搭不上话,只好转眼求助白象天。 白象天淡淡道:“此女意图谋杀本帮主,萧老板,如此恶行,依你看,当不当被我帮通缉啊?” 萧三登嘴硬到底:“小女初到村子里,一直在我铺中,如何会谋杀你白帮主?白象天,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萧三登,你为一个外乡人,铁了心要与我白虎帮为敌了吗?”白象天格格阴笑着道:“你不要以为你有夜月萧家做靠山,我白虎帮就不敢动你。我杀了你,顶多赔偿你们萧家多一些曼陀莎琳的份额,你们萧家老太君是个明白人,为了曼陀莎琳的生意利益,一定会息事宁人。你若维护到底,最终被牺牲掉,不过是你自己。是你们萧家在曼陀莎琳上的利益重要,还是你萧三登无足轻重的小命更重要?这点,你可要好好想明白了?” “白象天,你少在我面前权衡我萧家利益!我夜月萧家之事,你懂个屁!”萧三登冷笑连连,指着身后的云小韵道:“我萧三登的小命可以被萧家牺牲掉,你们白虎帮也可以杀了我,但她,你们不能动,否则,你们将承受的后果,绝不是你一个小小白虎帮所能承受的。白象天,我保她,是在保你白象天的小命,也是在帮你保护白虎帮,这点,你自己可权衡明白了?” “你都能想明白的事,我能想不明白吗?”白象天冷冷一挥手道:“杀了她,有敢挡者,格杀勿论!” 围在外面的白虎帮帮众听见白象天一声令下,全都朝里面涌了进去。 萧三登挡住门口,却无法凭一人同时挡住洞口。 云小韵看见外面骚动起来,她眉头微皱,双手拂过琴弦。 数把音刀随着琴音,穿过洞口,射了出去,先冲到洞口的白虎帮帮众接连倒了下去,后面的帮众见前面被当场击毙,受了惊吓,止住脚步,散开到洞口两边,不敢再向前去。 龚暃见状,挥手一剑,噐息击向木板隔墙,整堵隔墙全部应声倒了下去。 白象天在后面叱喝一声:“冲进去,杀了她!” 没了隔墙阻挡,帮众蜂拥而入。 萧三登大急,放过门口,迅速退到云小韵身旁。 他挥手一剑,天井中的水池,一股水柱突然喷涌起来。 巨大的水柱一下阻住了近前的白虎帮帮众。 云小韵手过琴弦,音刀一把把穿过水流,纷纷刺向白虎帮帮众。 眼看一排音刀飞过去,白象天瞧准空隙,一剑出去,一块大石在噐息中生成,狠狠砸向云小韵和萧三登。 萧三登见势不妙,伸手一探,取出一颗遁水珠,塞到云小韵嘴里,拉起云小韵,纵身一跃,跳入身前的天井水中。 白象天击出的大石,还未落下,两人的身影就融入水中,转眼都不见了身影。 大石落地,将天井地面硬生生地砸出一个大坑,天井中水花噗溅开一片,飞溅的碎石将隔壁暗室的墙都砸倒了下去。 水花飞尘落地之后,白虎帮帮众扑棱掉身上水花,纷涌着冲进后堂。 不过,他们此时再寻云小韵与萧三登时,哪里还找得见他们的人影。 涌进来的白虎帮帮众一没了目标,顿时看傻了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才是。 白象天在后面怒骂一声道:“都还挤在里面做什么,全给我滚出来,沿着天井的水道追查下去,看看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白虎帮帮众闻言又从铺子里面纷纷涌了出去,跟着白象天和龚暃沿着水道一路追查下去。 其中一名白虎帮帮众挤在后面,走的慢了些,临要走出后院,眼角瞥见暗室阴暗的角落里,一张木桌子底下,蜷缩着抱着小魁兽的少女。 他急忙朝赶在前头的领队叫道:“张头,这里还有一个女的,瞧着也像是个外乡人。” 那领头听见他叫,停下脚步回头,不耐烦道:“可是通缉画像有的人?” 那名白虎帮帮众,细细瞧了少女两眼,道:“那倒不是画像里有的。” 领头的听他如此说,便更没了兴趣,扭头便继续往外走,没好气道:“既不是通缉犯,你管她做什么?快些走,别落后面,又要被堂主训。” 那名白虎帮帮众道:“我瞧着眼生,不会也是跟那几个通缉犯一道混进来的吧?张头,你看是不是要把她处理掉?” “我看你就是花巷子了逛得多了,腿软惯了,难道连手也软了吗?”领头的见前面队伍越来越远,心中焦急,无心理会他道:“既是生人,你杀了就是,哪来这般啰嗦!处理完了,赶紧跟上来。” 说完,丢下那名白虎帮帮众,大踏步朝渐渐远去的队伍追赶了上去。 那名白虎帮帮众本想跟自己头儿讨个功劳,不想反碰了个钉子,他将火气发到少女身上,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气势汹汹地举剑朝少女走了过去。 少女躲在黑暗角落的桌子下里,身子圈成一团。 刚才事急,萧三登只顾得救上云小韵,却把她给落下了。 她自己倒也是机灵,趁乱悄悄躲藏在这阴暗角落的桌底下。这群白虎帮帮众来的快,去的也快,目标也没放在她身上,本指望就此混过去了,不想还是被这名帮众发现了。 那名白虎帮帮众走上前,一把猛地掀开木桌子。 少女抬起头,身子虽然蜷缩起来,眼神却并不害怕,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那名白虎帮帮众。 那名白虎帮帮众一见到她明亮的眼神,心头莫名一软,举起剑的手在空中停了下来。 此时,少女怀中一直沉睡的小魁兽,突然睁开眼睛。 原本懵懂可爱的它,此时的目光却冷若冰霜,隐隐腾起一股彻骨的杀意。 那名白虎帮帮众吃了一惊,一剑便要继续往下斩落下去。 只是,他的剑还未动,小魁兽就已经先动了起来,它身影一闪,快闪如风,身影一晃从少女怀里扑出去,亮出明亮的爪子在那名白虎帮帮众脖子上一抹而过。 那名白虎帮帮众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脖子已经被切断,都来不及叫出声,就噗通倒地而亡。 小魁兽也不瞧他一眼,跃身一跳起来,落回到少女怀里,用头蹭了蹭少女的手。 少女抱起它,轻轻揉揉地抚摸它的后背,小魁兽打了个哈欠,重新一头埋入少女怀里,又睡了过去。 瞧外面,白虎帮帮众都已经走光了,少女站起身,默默抱着小魁兽走出药铺,孤零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药铺大街上...... 第七十八章 软肋 白象天带着白虎帮的帮众顺水道一路追下去,开始还有信心能沿着水道揪出萧三登和云小韵。 可后来追着追着,水流分道越来越多,已经不知该往哪边去,如此一来,白象天渐渐失去了继续追杀萧三登和云小韵的兴趣。 随着水流分支,白虎帮帮众也跟着被分流出去,这样追下去就算遇上云小韵和萧三登,没有他和龚暃在场,要想抓捕云小韵和萧三登,也只是白白送死罢了。 眼看着白忙乎了一阵,白象天气急败坏地回转到山里去了。 虽然白虎帮的帮众还被散在外面,但他知道此时已经惊到了云小韵与萧三登,再想把他们找出来,可就难了。 云小韵初到愚室村,本要想在愚室村中落脚而不被白虎帮的堂口发现是极难的。 可有萧三登帮忙就麻烦了,萧三登在愚室村经营多年,对愚室村的熟悉程度几乎与本地人无异。 不仅如此,从他带着云小韵逃遁的情况看,萧三登早就为自己在愚室村留好了应急避难的后路,对愚室村中的水路早就摸透了。 萧三登这条在后台天井为自己备下的后路,已经帮云小韵逃出了她的掌控。 若萧三登的后路只停留在愚室村也就罢了,要是出了村,那想要再抓他们,那可就难上加难了。 出发抓捕之前,白象天原来信心满满,经这么一闹,心里变得越来越没底了。 看着白象天皱着眉头走过来,踱过去,龚暃心知她内心的焦虑,宽慰她道:“帮主,或许,我们可以先放过那个云小韵。毕竟,她只是旁生枝节,并不是大将安排给我们的任务目标。” 白象天道:“这我何尝不知,只是放过她,就给我们埋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抓不住她,我就不敢对落木下手,落木不死,我心难安啊。” 龚暃道:“退一万步讲,就算她放弃落木,自己逃回月牙镇,那也要几日的时间。我们与其纠结着四处去寻她,不如趁这段时间,集合力量,用来做完我们该做的事。” 白象天低头沉思片刻,叹息一声道:“虽有不甘,但眼下也只能如此了。云小韵和落木的生死,大将并不在乎,若不做好他吩咐的事,我们眼下的关都过不去。也罢,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只要我们做成大将吩咐的事,以后就算正式入营了。就算月牙镇想找我算账,大将也不会不管我们。” 龚暃见白象天不再纠结于落木和云小韵,暗松了一口气,道:“帮主,那您看,我们眼下该怎么办?” 白象天道:“落木已经解开了林千亩留在那双靴子的轨迹,若他都没能把林千亩翻出来,凭我们更加找不出来。” 龚暃焦急道:“眼下连眉目都没有,这可该怎么办啊?若那个云小韵真的要回去了,那留给我们的时间就不多了。” 白象天阴沉下脸道:“既然找不出他来,那就把他给逼出来!” 龚暃眼光一亮道:“如何逼他出来,帮主可是已经想到办法了?” 白象天答非所问道:“好人是斗不过恶人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龚暃一愣道:“为何?” “因为要想做个好人,就得给自己身上留下软肋,你越是想做好人,你身上的软肋就越多。而恶人,只要你敢铁了心做恶,你身上的软肋越恶就越少。”白象天阴森森道:“人只要有了软肋,就会变成自身的破绽,破绽越多,自然越容易死。大将说得对,我们这么久都没把林千亩给找出来,其实并非你我无能,而是你我还不够狠,不够恶。龚暃啊,之前啊,我们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身上多少还保留了些为人的一些善良本性,做起事情来,不免有些缩手缩脚。现在不同了,你我已经不再为人,要那些无用的人性何用?从今而后,你我必须明白,怀着人性的翼族在翼族营中是生存不下去的。你我更需明白,我们已经不再为人,而是翼族,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翼族。我们若对人还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那就是自己找死!” 龚暃闻言心头一震,躬身拜下道:“龚暃愚昧,多谢帮主点醒!” 白象天摆了摆手道:“龚暃你我就不必如此客气了,从你我被大将转化为翼族之时起,你我就已经同为大将营主所属,我也不再是你的帮主了。” 龚暃道:“即使如此,翼族以强者为尊,帮主如今已入虚空境,也依然是我尊长才是。” 白象天冷眼看他道:“也是啊。若有一日,你比我强,我也该以你为尊长了。” 龚暃闻言冷汗直冒道:“龚暃不敢!” 白象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敢?不,你一定要敢!” 龚暃双腿一哆嗦,嘴张了两下,却说不出话来。 白象天见他如此模样,笑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这么没出息。你若能变强,是好事。今日我比你强,凡事我能护着点你,他日你若比我强,只要你还记得往日,也能护着点我,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龚暃道:“无论如何,龚暃定不会忘记帮主往日恩情。” 白象天摆了摆手道:“罢了,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提起,都说早了。眼下,我们还是要先敲碎一根林千亩身上的软肋。” 龚暃道:“不知帮主想敲打林千亩的哪根软肋?” 白象天又低头沉思片刻,缓缓抬头起头,冷冷道:“愚公!” ...... 愚公马三旺走在一条水流支道旁,洋望着蜿蜒的水面,在大太阳底下,冷不防地突然打了个喷嚏。 自从上午抄了萧记药铺子之后,他就一直有股不祥的预感。 他知道白象天要找的陆辉其实就是易了形的落木。 出了风火帮的地洞,他直接就去了破亭,用最短的时间在破亭里摆上了与落木约定好的曼陀莎琳暗语。 如果落木瞧见依约摆放的曼陀莎琳,一定会点燃草香约他会面。 但破亭那边,一直没有草香的讯息传过来。 这事说正常也正常,毕竟落木不会平白无故老去破亭。 说不正常也不正常,若是落木自己出了事,那自然也无法前去破亭寻他的。 第七十九章 龚暃的诱惑 出现眼前这种情况,马三旺当然希望是因为前者的原因,可希望归希望,心中始终是隐隐不安。 白象天与龚暃双双活着归来,这与落木先前所言完全相悖。 即使如此,他依然相信落木并没有对他说假话,除了对落木的格外信任外,落木也没有为此事欺骗他的必要。 可摆在眼前的现实又是,他亲眼所见白象天和龚暃都好好活着。 这整件事里,透着诡异。 如果落木并没有撒谎,难道白象天和龚暃真的是因信奉寍神而被复活了? 抄家萧记铺子这件事,白象天明显是冲着落木和云小韵去的。 马三旺在自己的脑海里,默默将萧记发生的事一一复盘。 细细琢磨下来,白象天在萧记要寻找的目标,明里是落木,其实却是冲着云小韵去的。 这个云小韵又是谁?为什么她会这个时候出现在愚室村? 从白虎帮堂口传出来的情报看,她曾经与落木同行,两人也同在萧记中落脚。 这么看来,这个云小韵和落木应该是友非敌。 萧三登将她认做自家女眷,难道她是夜月萧家的人?如果她是夜月萧家之人,那白象天的目标就直接指向了夜月萧家。 这似乎也不合情理,白虎帮和夜月萧家一直维系着良好的经营往来,彼此的利益多年以来也维持得相当好,没必要也没理由撕破脸,置彼此的商业利益于不顾。 马三旺正边走边思索着,突然看见杨胖子远远地朝他挥手叫道:“三旺哥,别巡水道了,快回来,上面新命令下来,要收队了!” 马三旺心头一紧,快步赶到杨胖子身边,问道:“怎么就收队了?抓到人了吗?” 杨胖子摇了摇头道:“抓什么抓,不追查这一糟,还不知道我们愚室村里的水道分支这么复杂,除了地面上的,还有地下支流,这还这么查,不要说抓人了,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马三旺暗松了一口气,道:“都没查到踪迹,上面怎么就招呼收队了?” 杨胖子道:“这个我也不知了,传令的过来,让我们都往药农那片集结。” 药农?马三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愚室村本地村民中,十个村民九个是药农。原来三帮鼎力的时候,各村帮派势力管束各村中的土着药农,后来白虎帮一家独大之后,各村花农就被集中赶到下村居住,统一曼陀莎琳的劳作生产。 杨胖子所说的药农那片,其实就是愚室村中下村的药农居住地,这里是愚室村中最贫困的,却也是人口最密集的区域。 “白虎帮从来不管药农们的死活,这此是哪根筋不对了,把人都调去下村那片?”马三旺道:“难道他们在下村发现那几个通缉犯的踪迹了?” “不是。”杨胖子压低声音道:“我刚才听传令的兄弟说,好像是与愚公有关。” 马三旺心中一惊,道:“帮里不是已经传出消息,说愚公潜伏在白虎帮之中,怎么又和下村那片药农有瓜葛了。” 杨胖子道:“三旺哥,你怎么不想想,那个愚公常年混迹在那些药农当中,要抓愚公,与其一个个盘查白虎帮的帮众,还不如盘问那些药农。在下村那片子里,那些药农都快把他当村长了,愚公的话比我们帮主还好使。帮主早就想把愚公这个眼中钉给拔了,现在趁着庙主不在家,正好下手。啧啧,这下愚公要有麻烦了。” 马三旺心不在焉地哦了两声。 两人赶到下村的时候,白虎帮帮众已经将药农集中起来团团围住,让他们排起队伍,一个一个往山门方向赶。 白象天终于要对愚公下手了!自从林千亩失踪之后,马三旺就预感会有这么一天。在风火帮堂口露了白虎帮的相之后,这种预感就更强烈了。 而现在,对付他的行动就正在自己眼前展开了。 此刻,马三旺心头一阵慌乱,他本能地想到逃! 可是,理智又把他痛苦地给揪了回来。 白象天不会无故纠结这些药农,白象天到底想做什么? 现在林千亩已经不在了,药农们唯一可以依仗的就只有他愚公了。 现在的白象天已经穷凶极恶,如果他逃走了,这些药农怎么办? 马三旺心中无比焦虑,随着白虎帮号令,默默跟着在后面随着白虎帮行动。 他们这队来得晚,也就成了断后垫底的。 待一起赶到山门口,只见山门口已经乌压压地聚集了整片的药农。 山门口的大树底下的大片空地上临时搭起了台子。 白象天嚣张跋扈地坐在正中,龚暃站她身旁,其余几个堂口堂主依次站在一边。 在他们身后,竖起一块幻屏。 龚暃大步上前,一挥手,打开幻屏。 幻屏上,显示着带上面具的愚公。 药农们看见幻屏上的愚公,顿时哗然,吩咐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龚暃上前几步,大喝一声:“吵什么吵,都给我安静下来!” 药农渐渐安静下来。 龚暃指着幻屏道:“这个人,你们都认得吧?” 下面药农没人吭声。 龚暃冷冷道:“都不吭声,那就是你们都认得了!” 下面鸦雀无声。 “我知道,这个愚公现在就在我们中间。”龚暃道:“就是这个人,一直在煽动挑拨你们与白虎帮作对,一个藏头露尾,连脸都不敢露的人,你们居然也会信,你们的眼珠子都瞎了吗?跟着他,你们将来只有一条路可走。什么路?死路!谁会把你们带上死路?他,就是他,这个愚不可及的愚公!你们谁能把他给我指认出来?” 下面还是没有声音。 药农的表现在龚暃的意料之中,他接着道:“好,都说无利不起早,我们白虎帮对提供有价值消息者,赏一亩甲等药田!” 此话一处,下面有几个人头开始攒动了起来,但依然无人吭声。 龚暃接着道:“直接指认出愚公者,赏十亩甲等药田,抽成全免!” 此言一处,下面马上乱了起来,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 十亩甲等药田,还免抽成,这对药农而言,是可以一辈子无忧的富贵,这个诱惑对药农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一群穷光蛋,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富贵,经得起这么大的诱惑?龚暃心中连连冷笑,任由下面的药农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过了半响,龚暃大声道:“奖赏只赏给第一个提供线索的人,后来提供相同消息的不算,晚了可就没有机会了。泼天富贵就在眼前,都别墨迹了,有知道消息都赶紧上前来,能直接指认的就更不要错过眼下千载难逢的暴富机会了!我再给你们一刻钟时间,过时可就不候了!” 说完,手一挥,幻屏上开始倒数起分钟秒数。 下面哗啦一声,议论声更大了起来。 时间在这些花农的议论声中渐渐流逝终于到了最后一分钟。 60,59,58,57,56...... 幻屏上的数字一个一个往下跳,数字每跳了一下就像被一击大锤重重击打在药农们的胸口...... 下面议论的声音随着秒数越来越小,渐渐安静了下来。 10,9,8,7,6,5,4,3,2,1,0。 幻屏上的数字终于定格在了0上。 第八十章 愚公安在 数字归零,药农们刚才的讨论虽然十分热烈,但至始至终,无一人上台! 龚暃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皱起眉头,大声道:“机会我可是都给过你们一次了,现在我再给你们一次最后的机会,我自数三声,三声之内,还有人上台者,之前的奖励依旧作数!” 他的话音才落,下面冒出一个壮汉药农大声道:“龚堂主,你也不用数了,不要说我们这些农家人不知愚公他老人家的真面目,就是认得,也绝不会告诉你!” 龚暃强忍怒火,指着那名挑事的壮汉道:“好!你们这群窝囊废中总算有一个是带种的,你,你有种就上前来,我跟你论道论道!” 那名壮汉迟疑了一下,刚要动身,却被一旁的人暗地里死死拉住,终于还是没有迈动脚步。 龚暃冷笑一声道:“怎么?有种出头,却没胆子上台来了吗?” 那名壮汉被他言语一激,用力甩开拉住他的旁人,大踏步走上前台,道:“我比你有理,有何不敢,论道就论道,就算是天,也有天理可讲,不就上个台吗,有什么可怕的!” “好!”龚暃阴笑着竖起大拇指,做了个请的姿势道:“你有理别对我一个人讲,你把你的大道理,对着你的药农兄弟姐妹一起讲一讲,可好啊?” 那名壮汉道:“有何不好!” 说着,转身对着台下,大声道:“乡亲们,我信愚公......!”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剑光一闪,他的大颗脑袋从脖子上飞了出去。 台下顿时传出一阵惊呼。 那名壮汉的身躯失去脑袋,两脚一软,缓缓跪了下去。 此时,他的身后露出一手提剑的龚暃。 龚暃上前一步,一脚狠狠踹在壮汉尸体后心,壮汉尸体噗通一声从台上翻倒了下去。 下面的药农又是一阵惊呼。 “镇定,镇定!”等台下安静下来,龚暃剑指台下尸体大声道:“你们知道他为什么死了吗?因为他信愚公,这是他的道,而我,不同意!他想跟我论道,我给他机会。我给了他机会,他是不是也该给我个论道的机会。他用嘴跟我论道,而我,用剑跟他论道!嘴论得过剑吗?愚公,论得过白虎帮吗?” 下面的药农一片安静,没人敢啃声,靠前的几个见到壮汉尸体就在自己眼前咕咕地流血不停,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 龚暃加大嗓门道:“你们,还有谁想与我论道论道?龚某不胜欢迎!” 那名壮汉一死,杀鸡骇猴之下,下面还有谁敢应。 “愚公安在?”龚暃用剑环指一圈道:“你可敢出来与我现场论道?” 药农闻言,此时的心情变得无比复杂起来,他们即希望愚公能在此刻现身替他们出头,又希望愚公不要出来自投罗网。 “看吧!”龚暃接着叫道:“这就是被你们捧成领袖的愚公,当你们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现在,你们明白愚公是个什么货色了吧?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缩头乌龟王八蛋!” 说完,龚暃无比嚣张地哈哈大笑起来。 下面药农虽然听得义愤填膺,却全都敢怒不敢言。 “机会我已经给过你们两次了,看来你们比愚公还要愚蠢!”龚暃道:“既然没人肯主动上台,那就由我来点名了。” 说完,他用剑尖随便朝下面人群中随便一指,道:“你,对,就你了,别躲了,就你,给我滚上台来。” 那名被点中的药农见躲不过,吓得浑身直哆嗦,道:“我......我不知道......” 龚暃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什么?” 那名花农道:“我......我不知道愚公是谁.....” 龚暃阴森森道:“你站在台下不知道,没准站到台上,你就会想起来呢?” 说完,他招呼了下就近的两名白虎帮帮众道:“去,把他给我架上来。” 那两名白虎帮帮众领命,分开人群,将那名花农强行架到台上。 到了台上,龚暃朝两名白虎帮帮众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松开手。 白虎帮帮众两手一松,那名花农立刻瘫软在地。 龚暃蹲下身,恶狠狠地盯着他道:“说吧!” 那名药农边往后倒爬边道:“你......你要我说什么?龚堂主,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龚暃摇了摇头道:“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说完,站起身,手中剑,轻轻往下一送,一剑贯穿那名药农胸口。 那名花农只啊地叫了一声,就软软地平躺在地,身躯抽搐了几下,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底下鸦雀无声,药农们即愤怒又惊恐。 龚暃收起剑,将血迹在自己裤腿上擦了擦,道:“若你们当中没人给我想要的答案,那我就一个接着一个问下去,直到有人告诉我想要的答案。” 说完,他又提起剑,朝下面人群中摇摇晃晃地指过去。 下面的药农,一个个看得心惊胆战。 不能再死人了!马三旺心中叹息一声,取出愚公面具缓缓带了上去。 一旁的杨胖子看见,满脸震惊地看着带着面具的马三旺。 愚公!三旺哥居然就是愚公! 杨胖子知道马三旺此时以愚公的身份出现,将承受怎样的后果,他一把揪住马三旺,带着沙哑的嗓门,绝望地低声叫道:“三旺哥!不要去......” 马三旺分开他揪住自己的手,微微一笑,抬步坚定地朝台上走了过去。 马三旺的身影才脱队,就立刻引起别人的注意。 首先发现带上面具的他的,是刚把花农架上台去的其中一名白虎帮帮众,他用手指着马三旺,尖声叫了起来:“愚公!” 被他这么一叫,全场所有人的目光立刻沿着他手指方向,朝马三旺方向转望了过去。 在众目睽睽之下,马三旺一步一步,走到台上。 所过之处,药农们默默让开了道路。 待他走到台上,人群中一名药农,振臂高声叫了起来:“愚公!” 其余药农纷纷响应,振臂高呼:“愚公!愚公......” 第八十一章 吾来赴死 龚暃无视药农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冷冷盯着面具后的马三旺阴森森道:“愚公,你总算出现了,我可是等你好久了!” “没有这些药农给你们风里来雨里去地干活,龚暃,你哪有现在的好日子过。两条无辜的人命啊,你说杀就杀了!”马三旺满眼怒火,一字一句地盯着他道:“龚暃,你-真-他-妈-的-不-是-人!” 龚暃淡淡道:“我给过他们活命的机会了,你若及早现身,他们都不会死,害死他们的人不是我,是你!” 马三旺一伸手,长剑抓在手中,指着龚暃道:“龚暃,废话少说,如你所愿,我已在此,你我就此论道论道吧!” 龚暃用手指弹了弹剑身,道:“愚公,你没资格与我论道,你,是来送死的!在你带上面具,走上台来的那一刻起,你就死定了!” “你说的没错,今日,吾来赴死!”马三旺仰天叹息道:“我今日会死在这里,但没资格与我论道的人,是你。你这种没有人性的畜牲,有什么资格与我论道?” 马三旺的话一下击中了龚暃的痛处,他恼羞成怒,牙齿咬的格格响,一剑朝马三旺面目直刺了过去。 马三旺早有准备,举剑迎了上去,两人剑器中激发出的都是土息,土土相抗,台面上顿时尘土飞扬。 飞扬的尘土将二人相斗的身影遮盖其中,一时间,台上台下只见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密集的噐息拼搏声。 两人在一片尘土中纠缠许久,龚暃久战不下,焦虑之中,一剑逼退马三旺,双手握剑,集中凝聚剑息,一剑猛斩出去。 一杆土枪从剑息中生成,呼啸着刺向马三旺。 马三旺望向迎面而来的土枪,一咬牙,一剑刺入土中。 龚暃心中暗自冷笑一声,就怕你不挡,这杆子土枪已经耗我七成噐息,岂是你区区土盾所能阻挡! 可是,马三旺虽然剑息入土,却并不见他预料中的土盾从地而生。 此时土枪夹着凌厉的噐息已近在眼前,马三旺虽然勉强腾挪了一下身体,却还是无法完全避过,土枪从他腿腹中呼啸着穿透了过去。 土枪气势凌厉,刮散了遮住二人四周的土尘,台上台下都看得清清楚楚。 眼看愚公受伤,花农几乎异口同声地发出一阵惊呼。 龚暃眼见一击得手,正洋洋得意,却不想脚下一松,下面泥土徐徐陷了下去。 他心中一惊,赶紧低头朝脚下看去,只见双腿已经在不知不觉间陷入了愚公的噐息泥滩。原来愚公那一剑没有激发出出土盾,却在他脚下制造出了一个泥滩。 一惊之下,他也顾不上马三旺是生是死,挣扎着想抬起脚来,可是,他不动还好,一动起来,身子在脚下泥滩中越陷越深。 在他的对面,马三旺脚腹一阵刺痛,可他却不管不顾,双手握剑,猛挥出一剑斩过。 空中,一块巨石在剑息中凝聚出来,狠狠朝龚暃砸了下去。 龚暃挣扎中,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噐息压迫下来。 他放弃挣扎,抬头朝空中望去。 巨石当头砸了下来,龚暃避无可避,拼尽噐息,一剑斩向巨石。可惜,他刚才刺出土枪,已经消耗掉大部分噐息,此时仓促发出噐息,根本挡不住噐息巨石。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巨石碾压过龚暃的噐息,将他整个身子狠狠砸入土坑之中。 白虎帮帮众见状发出一片惊呼! 与他们相反,下面的药农发出一阵阵欢呼。 面具之下的马三旺,面容狰狞,他一边压住伤口努力止伤,一边仰天长笑,道:“龚暃啊,龚暃,你无端杀死无辜药农,穷凶极恶,丧尽天良,以命抵命,你命当绝,这就是我要与你论的道!哈哈哈......” 一时间,白虎帮帮众的惊呼和花农们的欢呼都停了下来,台上台下只听见愚公一阵嘶声狂笑。 此时的他,在要药农眼里无形中又多了一分敬佩,而在白虎帮帮众眼中,却是多了一份敬畏。 白象天冷冷看着狂笑中的愚公,静静地等他笑声停歇下来,才缓缓站起身,抚掌而前,道:“了不起啊,愚公,你与龚暃虽然同为练息境中阶,但要论历练和噐息的雄厚,龚暃依然要胜过你,就这样,在我白虎帮自家的堂口上,你居然还是反杀了龚暃,了不起啊,了不起!” 马三旺冷眼看她道:“白象天,你只知论历练和噐息的雄厚,却不知我为药农兄弟姐妹讨债搏命的气概足以压过你说的不足。你只知这是在你白虎帮的堂口,却不知下面药农兄弟姐妹们就在当下,这里是你的堂口,却也是我愚公的主场!” 白象天点头道:“不错,龚暃只有擒你之心,你却有搏命之意,单这一点,龚暃就已经输了。” 马三旺遥遥指着台下的白虎帮帮众和药农道:“白象天,白虎帮帮众是你的子弟,这些药农为你创造利益比起他们只多不少,他们又何尝不是你的子弟,望你以后也能善待他们!” 白象天摇了摇头道:“愚公啊,愚公,难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没看清愚室村的局势吗,如今我白虎帮已经在愚室村一手遮天,权势富贵皆已在我手中,为何还要善待他们这些摆不上台面的泥腿子?” 马三旺道:“没有他们,谁来给你种植曼陀莎琳,谁来给你带来巨额的利益,他们对你,对白虎帮付出的还不够多,还不够好吗?” 白象天道:“难道他们对我付出足够多,对我足够好,我就该对他们好吗?” 愚公微微一愣道:“难道不应该吗?” 白象天道:“我若对他们好,就要支付更大的代价,我若不对他们好,反而可以从他们身上压榨出更多的利益。这一进一出的利益差距,是明摆着的,我又不愚,当然知道该怎么选。哪像你愚公啊,你对他们不够好吗,可你对他们好又如何?结果还不是,你眼看就要把自己的命都要陪在这里了,而你又得到了些什么?是权势还是富贵?” 愚公慷然道:“我心无愧,权势富贵与我不过云烟,何须在乎这些?” 白象天道:“所以说你愚啊,若无所得,何须付出?” 愚公道:“我是愚,可这大陆之上,总要有些像我这般愚的人,否则,他们这些穷苦人的日子都被你们压迫着,怎么过,怎么活?” 白象天道:“他们的日子虽然过得艰难些,但还会一日一过下去,你呢?你连自己的命都操心不过来,却还要操心他们的日子过得好不好,我真是无法理解你们这种淡吃萝卜闲操心的愚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这种人就活该死!” 愚公道:“人活一世,草活一秋,谁无一死,我若死得有意义,便不枉此生。若为他们而死,算是活该的话,那我就活该为他们而死!” 白象天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要死得有意义?怎么样死,对你而言是有意义的,死得活该也算有意义?” 说着,他手指下面的药农道:“你为他们搏命,可你看看他们,此时可有人敢为你出头,敢为你搏命?” 他手指过处,药农纷纷惭愧地低下了脑袋。 第八十二章 爪子留下 “你瞧瞧他们这副死样子,这就是一群无可救药的贱民,当他们需要你的时候,可以对你前呼后拥,三呼万岁。”白象天道:“可当你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却对你的生死视而不见。” 愚公看着下面乌压压一片的药农道:“是,他们现在看起来都很软弱,但他们勤劳善良。白象天,你不懂,正是因为有他们这样的人,才需要我这样的人为他们挺身而出。若良善因为软弱就可以被肆意欺压,何来天道,何须天道?” “那是你自以为是的天道。”白象天道:“在我看来,天道就该是欺善怕恶,天道就该是弱肉强食!你看看这群贱民,他们存在的价值,不就是被用来压榨的吗?如果他们本身失去了被压榨的价值,那他们就没有任何存在下去的意义。在愚室村,他们应该庆幸还能被白虎帮压榨,正因为如此,愚室村中曼陀莎琳的生意才能在我白虎帮的带领下经营得如火如荼,正因为此,他们才能在愚室村中生存下去。对于我们这些有能力压榨他们之人,他们应该心存感激,而不是当一群白眼狼,时不时盯着我们餐桌上的肉,冷不防冲上前来,从桌上抢走几块。” 马三旺道:“白象天,凭什么你以为,餐桌上的肉就该是你们的,他们不过是取回一些本该属于他们的一小部分。” “凭什么?当然是凭我的拳头比他们大。”白象天道:“你信不信,这些人中只要有人一早拳头比我大,不仅会端走我餐桌上所有的肉,还会从你们的碗里继续抢菜抢饭吃。” 马三旺嗤之以鼻道:“你说的是和你白象天一样的人,这样的人,不管他是谁,只要他敢伸手,我一样会斩断他伸过来的爪子!” “愚公啊愚公,你这还真是大言不惭啊,你总得面对现实吧,你的拳头并不大,不然你也不会带着面具藏头露尾,现在要被斩断爪子的人,可是你啊!”白象天格格笑道:“愚公啊,愚公,你就不该把手伸进我的碗里来!” 说完,她阴森一笑道:“既然你已经把手伸过来了,那就如你所言,把你的狗爪子留下吧!” 说完,挥手一剑朝马三旺猛刺了过去。 一只土枪从剑头突刺出来,扎向马三旺。 马三旺料到他一定会出手,才见他剑动,立刻毫不犹豫地一剑入地,一块土盾从地面迅速生出,护在他身前。 枪头砰地一声,重重刺在土盾上面。 土盾震动了一下,在摇摇晃晃中土崩瓦解。 土枪没了阻挡,长驱直入...... 马三旺刚才与龚暃一战,已经是拼命一博,土盾祭出之后,噐息已经耗尽,他苦笑一声,只好举起剑身强迎上去。 土枪枪头刺在剑身上,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马三旺握剑之手虎口发麻,承受不住土枪噐息冲击,手劲一松泄,长剑立刻被震飞了出去。 失去长剑之后的马三旺再也无物可挡,只能拼力往后急退。 可惜,他退,失去了阻挡的土枪加速猛进...... 一退一进之间,两者的差距急速缩短。 终于,土枪一击,枪头精准地从他身体器藏中间穿过。 枪头贯穿过马三旺身体之时,白象天的身子跟着动了起来。 她的身子掠过旁边一位白虎帮帮众,随手抓过那名帮众手中的一只铁杆长枪。 马三旺被重创之后,气息一滞,无力再退。 白象天狞笑一声,一手掐着马三旺的脖子,拖着他的身子往后急走,直到靠近庙门,抬手一枪,将马三旺的身体一击凌空钉在庙门的牌头柱上。 台下药农发出一阵阵惊呼...... 那杆长长的铁杆长枪,就像一根长钉,将马三旺的身躯狠狠地钉挂在庙门之上。 白象天松开长枪,落下身子,抬头望着马三旺,道:“愚公,此时此刻,你,可有后悔?” 马三旺咳嗽几声,嘴里吐出几口殷红的鲜血,低头看着白象天,缓缓道:“我若怕死,便不会上台,既已上前,虽死何悔!” “死?”白象天道:“你觉得这样死,有价值吗?” “死在白象天你这种人手里,还真没什么价值。”马三旺道:“但为这些手无寸铁无辜的药农而死,多少还是有些价值的!” 台上一位白虎帮堂主大怒,走上前,指着马三旺的鼻子骂咧咧道:“都要死了还嘴硬,帮主,看我上去把他面具撕下来示众!” 白象天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他是因愚公的身份死的,也就配得上这副愚公的面具。想撕下他的面具,你还不配。他这种人,你可以杀死他,但绝不可以羞辱他,否则被羞辱的那个人一定是你自己!” 那名堂主闻言面露愧色,悄悄退了下去。 “愚公,你会死,但不会很快死,费这么大阵仗,你可以死得毫无价值,但我是不会让你死得对我毫无价值的。”白象天抬头盯着马三旺道:“在林千亩出现之前,我不会让你死。” 马三旺闻言脸色大变,道:“原来你真正的目标是庙主!” “不然呢?你愚公对我而言算是个威胁,但并不是我最大的威胁。”白象天道:“只要找出你的身份,捏死你是分分钟的事。这些年我之所以没有捏死你,并不是因为你有多大能耐,而是因为有庙主一直在碍事。” 马三旺道:“白象天,你不可能找到庙主的,他早就离开愚室村了。” “如你所言是真,那你的运气可就真是太差了,你会死得很慢很慢!”白象天道:“如果我是你,我一定希望林千亩就在这附近随时准备出来救你。” 马三旺提起精神,大声道:“我贱命一条,哪值得庙主大人救!” 白象天环视四周,格格笑道:“愚公,都虚成这样了,你还是给自己留点力气吧,若林千亩在附近,你不用这么大声提醒他,他也听得见。若他不想救你,你叫的再大声也没什么用。” 自己的小心思被白象天说破,马三旺黑下脸一声不吭。 “这些药农值不值得你救,不是这些药农说了算,而是你愚公说了才算。”白象天道:“你愚公值不值得林千亩救,也不是你愚公说了算的,我相信,林千亩迟早会作出他最正确的选择。” 说完,她转身走到台前,一手指着被钉在庙门上面的马三旺,朝台下的药农大声道:“你们都看见了,为了你们,这个愚公都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若你们的良心还没有被狗吃了,就把消息散到愚室村的每一个角落,找到林千亩,只有林千亩才能救你们的愚公!” 说完,她朝围住药农的白虎帮帮众挥挥手道:“全都放开他们,散了吧!” 白虎帮帮众一个个散到一边,被围住在里面的药农沉默了一会,开始有零星几人走了出去,有白象天的命令在先,白虎帮帮众无人阻止他们。 渐渐的,台下药农从零零星星,到三五成群,最后一伙跟着一伙熙熙囔囔地全散了回去。 第八十三章 好生萧瑟 白象天望着渐渐远去的药农身影,直到最后一人消失在上村拐头,摇了摇头道:“瞧瞧这些人,愚公啊,愚公,这就是你舍命都要守护的人啊。啧,啧,啧,连我都为你感到不值。” 马三旺默默看着已经空荡荡的山脚,咬牙一声不吭。 “但我相信,关于你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愚室村的各个角落,只要林千亩还在愚室村,迟早会收到消息。”白象天意味深长道:“这或许是他们唯一可以为你做的事了,只是,他们这样做,究竟是在帮你呢还是在害你?” 马三旺道:“白象天,你就别费尽心思了,如果庙主想救我,他早就出手了,他根本就不在村里?” “也许吧,也许庙主并没有你这么愚,没有你这么莽。”白象天眼神渐渐迷离道:“不着急,你我应该都不会介意多给他一点时间做决定,我们不妨多等他一会。” 马三旺道:“白象天,你背叛庙主,就已经亵渎了寍愿教,你想杀庙主,你觉得这愚室村中上上下下的信众会答应吗?” 白象天道:“愚公啊,你错了。我是在追杀林千亩,但却绝非亵渎寍愿教。正相反,我白象天才是愚室村中寍愿教最最忠实的信徒。亵渎了寍愿教的,不是我,是林千亩!林千亩虽然身为庙主,但他对寍神不尊,是为亵渎!这样的人,早就已经不适合再当担庙主了。我身为寍愿教护法,为寍神去污除垢,义不容辞。” 马三旺一脸不屑道:“白象天,连这么胡扯的混蛋话,你都说得出口,你觉得会有人信吗?” 白象天道:“有没人信不要紧,寍神自会作出选择,作为信众,不信我可以,但难道你们连寍神都不信了吗?” 马三旺沉默了会道:“白象天,究竟是什么给了你勇气?如果庙主真的会出现在这里,死的那个,不应该是你吗?” 两人正说着,压在台上的那块巨石突然微微颤动了起来。 靠近巨石的白虎帮帮众瞧见,不知所措地朝指着颤动的巨石,朝白象天道:“帮主!这下面有些不对劲......” 白象天瞪了他一眼,骂道:“有什么不对劲的,真是一点眼力界都没有,不知道龚暃刚才被压在下面了吗,还不赶紧起开!” 旁边的白虎帮帮众涌上前去,一起用力,奋力推开巨石。 巨石被推开之后,都往巨石落下的坑里面瞧去,只见龚暃衣衫褴褛,身上伤痕累累,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调息一会儿,他一跃从坑中跳了出来。 跳出来时,虽然一闪依旧破烂不堪,但身上的累累伤痕却已经完全恢复了。 围着看的白虎帮帮众看得目瞪口呆,也不知谁,振臂大喊一声:“寍神!是寍神护佑!” 其余白虎帮帮众如梦初醒,一个个也兴奋不已地跟着振臂高呼:“寍神!寍神!寍神......” 连着叫喊了一阵,呼声停下来之后,白虎帮帮众又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龚堂主还当真是有寍神保佑啊!” “之前堂口大会上听帮主说起,还不敢全信,这下看得真真的,真是寍神显灵,庇佑龚堂主啊。” “有寍神庇佑,我们白虎帮以后真的是可以彻底横着走了!” ...... 龚暃出了坑,大步走到白象天跟前。 白象天上下打量了下他,问道:“没伤到你吧?” 龚暃一拱手道:“无恙!” 白象天点头道:“甚好!” 龚暃抬头看了马三旺一眼道:“都怪属下无能,对付一个愚公,还要劳架帮主您出手。” 白象天摆了摆手道:“无妨,愚公易擒,林千亩才是真正的麻烦,还需打起精神来。” 龚暃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白象天抬头望向马三旺道:“愚公,现在你可看明白了,寍神选择护佑的究竟是谁?若林千亩此时现身,你还会觉得死的那个人会是我吗?” 马三旺没有回答她的话,有些茫然地看着龚暃,眼神变得越来越凝重起来。 自己已经抱着与龚暃同归于尽的决心,出手也是拼尽全力,可眼下看,自己刚才拼了命的一击是彻底失败了。 龚暃并没有死!不仅没有死,连伤都没有。 马三旺在脑海之中默默复盘了一下自己刚才与龚暃的战斗,龚暃有一万个理由必死无疑,却没有一个理由不死! 可他却在自己眼前真真地活着,为什么?难道龚暃真是有寍神保佑吗?若真是寍神护佑,为什么要保佑这样的一个人渣!我愚公,还有这些药农,谁不是寍愿教虔诚的信徒,同样是寍神的信众,为什么要保佑他,而不护佑我们? 想到这些,马三旺的内心变得无比痛苦。 自从入教以来,他对寍神的信仰,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难道所谓的天道,真的在这些恶人一边吗? 如果如此,我们这些诚心信奉寍愿教的普通民众,为何还要信奉寍神?我们信得那么虔诚,却得不到丝毫庇佑。这些人为非作歹,却可以深受神灵庇护。 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山风阵阵吹过,庙门前的大树枝叶婆娑,些许枯叶从树上落下来,从愚公眼前飘过。 叶落了,眼看快入深秋了。 好生萧瑟! 时光在悄无声息中慢慢流逝,临到傍晚,斜落下去的一抹阳光将山门照亮。 自从遣散了药农之后,山门口,剩下的都是全体结集在这里的白虎帮帮众。 没有白象天发话,没人敢做声,更没人敢离开。 显得无聊的帮众刚开始还在帮主面前装模作样地站着熬了一阵,可熬久了,最后还是忍不住露出了平日懒散的本性,东一个,西一个地找地方盘坐着休息起来。 夕阳的光芒投下今日里老天赐予这世界最后的一片温暖,这些帮众,不少人都迷糊起了眼睛,享受这一日中最后的阳光。 此时,山下的弯道上,依稀传来轱辘摩擦地面的滚动声。 轱辘声渐行渐近,靠在前面正打着迷糊眼的白虎帮帮众睁开眼睛,阳光虽然弱,可正好斜照过来,十分刺眼。 用手挡住眼睑,在一片洒落的光辉中,依稀看见一人手负一剑,坐在轮椅上,轮椅无驱自动,徐徐滚动上来。 第八十四章 秦三秋 夕阳将轮椅与来人投下一个长长的影子。 轮椅上,一人苍苍白发垂落双鬓。 这一人,白虎帮帮众无人不识。 因为,他是曾经令白虎帮闻名丧胆的风火帮帮主:秦三秋! 上午还被白虎帮四处搜捕的秦三秋,竟然孤身一人出现在白虎帮堂口。 自己送上门来了? 在一片愕然中,秦三秋的轮椅已经徐徐滚到台下。 白象天躺坐在大椅上,眯着眼睛盯着秦三秋,微微一笑道:“许久不见,秦帮主的身子可还康健?” 秦三秋也微微一笑道:“最近天气凉了,咳嗽有些加重,其它都还好。” 白象天幽幽叹气一声道:“这几年,我以为秦帮主修身养性,是不会走出中村了,看来是我错了?” 秦三秋也缓缓叹气一声道:“这些年,我以为白虎帮归伏寍愿教,是不会再随意开杀戒了,看来是我错了!” 白象天手指了指被钉在庙门上门苟延残喘的马三旺,格格笑道:“秦帮主,什么时候,你也学着这个愚公,变得忧村忧民起来了?中年白头,忧思过甚可对身心不利哦。” 秦三秋抬头望向马三旺,马三旺也正好睁眼朝他看过来。 秦三秋坐在轮椅上,端正身体,遥遥俯身朝愚公一拜。 马三旺的眼神有些凄凉,看着他,道:“你不该来!” 此时的马三旺已经十分虚弱,说话的声音很轻,但白象天和秦三秋都听得清清楚楚。 “愚室村的事,有你愚公一份,有中村一份,也就有我风火帮一份。”秦三秋道:“听闻白象天追杀庙主,我风火帮这些年幸得两届庙主庇护,才能苟延残喘活到今日,此时若不来,风火帮就该改做狗熊帮了。” 白象天啧啧连声道:“毕竟是一帮之主,比起那些软弱不堪的药农,秦帮主可讲义气多了。” “义气说不上,做人的骨气还是多少要有点的。”秦三秋淡淡一笑道:“白象天,你连手无寸铁的无辜药农都杀,比起心狠手辣,秦某十个也不是你的对手。” “秦三秋,你也不必如此谦逊,若你坐在我这个位置上,设身处地,只怕你比我还要心狠手辣。”白象天也淡淡一笑道:“我白象天可是至今还未忘记,当年白虎帮几乎被你斩尽杀绝的惨状。” 秦三秋道:“我杀的可不是手无寸铁的无辜药农,我杀的是你们这群平日里鱼肉百姓的白虎帮人渣,像你们这种人,我杀多少都不会手软。他们既然加入里你们白虎帮,平时鱼肉百姓尽享其成的时候,就应该有以后被人杀死的自觉。” 白象天又啧啧几声道:“秦三秋,一样是人,难道软弱无能者的命就比我们这些赏他们活干,赏他们饭吃的人更金贵?” 秦三秋道:“白象天,你错了,是良善者的命比起你们这些穷凶极恶之人的命更宝贵。” 白象天指着马三旺,格格笑道:“照你这么说,愚公的命是不是比你的命要贵重一些?” 秦三秋一脸正色道:“愚公守护的是整个愚室村的药农,而我守护的不过是中村和风火帮,他的命当然要比我的命更为宝贵。” 白象天眼珠子咕噜一转,笑眯眯道:“那,用你秦三秋的命去换愚公的命,你可愿意?” 秦三秋摇摇头,不假思索道:“不愿意!” 白象天格格大笑起来道:“你看,你看,你们这些人,说起大道理来,一套又是一套,飞出来的唾沫都能把我淹死。可要真论到利害,你们就躲得飞快,这时候,你的善良,你们所谓的正义,都跑到哪里去了?” 秦三秋面不改色,淡淡道:“愚公的命是比我金贵,但他现在剩下的命已经不足十一了。这么算起来,我现在的命比他现在的命还是要贵了些,再用我的命去换他十分之一的命,不划算!” 白象天止住笑,道:“秦三秋,这正是我最佩服你的地方,别人算不清的账,你总能算得清清楚楚,什么亏都不吃。” 秦三秋叹气一声,道:“这些年,我吃你白象天的亏还少吗?” “算不上吃亏,其实啊,大家心知肚明,你那是忍辱负重。”白象天道:“我好奇的是,你都忍了那么久了,为何今日却又忍不住了?” 秦三秋道:“白象天,别想太多了,也没有什么原因,不是忍不住,只是不想忍了!” 白象天又指了指马三旺,一脸狐疑道:“就为了愚公,还是为了林千亩?” 秦三秋摇了摇头道:“我秦三秋没有庙主的本事,也没有愚公的胸怀,只能是为了风火帮,为了中村。” 白象天依旧狐疑满面道:“哦?” 秦三秋道:“听说你们白虎帮今日在此论道,你们和药农们论过了,也和愚公论过了,是不是也该和我论道论道?” “有意思,你也想来凑这个热闹。”白象天阴森森地冷笑着道:“无妨,既要论道,就上来再说。” 秦三秋道:“好!” 说着,将负在手中之剑,微微一动,一股柔和的噐息将整个轮椅缓缓托起,平放到台面上。 白象天从座位上起来,上前两步,道:“秦三秋,你想与我论个什么?” 秦三秋微微一笑:“该论的话,你我刚才都已经论过了,我上台来,要与你论的,自然是剑道。” “我也正有此意!”白象天缓缓伸手,将剑重握入手中,傲然道:“秦三秋,你我三年前一战之后,就未有干戈,我等今日可是等了好久了。今日,你我就再决一战,看看究竟是鹿死谁手!” “都等这么久了,也就不急于一时。”秦三秋道:“白象天,此战,你可敢与我压个赌注么?” 白象天格格笑道:“秦三秋啊,秦三秋,我就知道你这个铁公鸡,无论做什么,都先要计算上一把。不过,也无妨,你想要压个什么赌注?且说来听听。” 秦三秋道:“若你战败,你白虎帮从此不得再入我中村半步。” “还以为你能下多大的赌注,不过一个中村。”白象天傲然道:“好,我应下了!若你战败,又如何?” 秦三秋道:“我若败了,命就交给你了,风火帮从此解散。” 白象天盯着秦三秋,像看个白痴一样道:“秦三秋,你当老娘是白痴吗?你若败了,还想有命逃出我们白虎堂的堂口吗?你若败了,风火帮还存在得下去吗?” “白象天,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想明白,我一人一剑,孤身入你堂口,就已经将自己作为赌注押上。否则,我为何要来?”秦三秋道:“我有胆只身而来,难道你白象天却无胆与我赌上一注?难道,这三年里,你就没想过要当众杀了我,一雪当年被我追杀,落荒而逃的狼狈,为你愚室村中立威吗?” 第八十五章 你叫秦飘飘 秦三秋的话隐隐戳中了白象天这些年来埋藏的心思,她闻言心中一动, 沉吟了一会,白象天一挥剑,道:“秦三秋,算你有种,你的赌注,老娘我接了!我今日必杀你!” 秦三秋一脸正色道:“好!白象天,你我虽是对头,但我也决没看错你,你配得上白虎帮当家的位子!”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冷冷道,白象天,你个傻娘们可不就是个大白痴! ...... 山上,白虎帮的第二层地牢里,闪着阴暗的火光。 这里整整一层,除了最里间的噐息樊笼中关着落木,其余牢房并无一人。 这一层中,甚至连一个看守的牢头都没有,可见白象天对困住自己的噐息樊笼有多自信。 压制所有虚空境之下宝噐,对付仅仅练息境初阶的落木绰绰有余了。 落木变着法子,试了又试,最后终于决定放弃了。 白象天没有欺骗他,除非突破到虚空境,否则,无解! 就算他是御息师,仅凭自己一人,也是枉然! 这个时候,他第一个想起了云小韵。 在愚室村里,云小韵是能助他突破樊笼的最大希望。 他相信,熬到晚上不归,云小韵一定会开始担心起他,有萧三登的帮忙,或许她能寻到这里。 可是,他又一细想,白象天此时不也正千方百计抓捕云小韵。 这里可不是月牙镇,而是愚室村。 白虎帮是这里的地头蛇,云小韵在外面或许会比他更危险。 略过云小韵,落木第二个能想到的是愚公马三旺。 马三旺虽然是愚公,但他披的却是白虎帮的皮,有了这层皮,他是可以自由出入白虎帮的。 可这里是牢房,即使是白鸦堂的弟子,也不会无事进到牢房里来闲逛,更何况,这一层虽然里面没见到一个牢头,但外面一定是被严加看管起来了,没有得到白象天的同意,是不会让外人进入这一层的,即使是白鸦堂帮众也难例外。 这么算起来,指望愚公,和碰虚无缥缈的运气无异,可望不可求。 接下来,落木第三个想到的是秦三秋。 虽然每次见到秦三秋,他都是一副病殃殃的样子,可不知为何,落木却感觉他是下愚室村中最能让自己感到踏实的那一个。 只是,作为白象天在愚室村的死对头,白虎帮对他一定会严防死守,秦三秋恐怕连山门都上不了。若是连山门都上不了,那还指望得了他进这牢房来救他吗? 落木心中盘算来盘算去,暗自摇摇头,这三人看似都有指望,却又都指望不上。 他被困在挨樊笼之中,哪里又会知道,其实此时身在外面的三人比他还需要有人救。 落木在樊笼中,一会踱步过来,一会踱步过去,无意中瞧见桌面上一块镜子里照出自己陆辉的面容。 心烦之下,他直接解了自己的易形。 反正自己已经露了形,在这樊笼之中,再如何易形也是无用的。 如此想着,他突然脑海里亮光一闪,取出镜花水月,翻出白象天的音容,将自己易形了过去。 易形完成,他从桌子上找到一根生锈了的铁尺,将樊笼栏杆敲得咚咚直响。 他思摸着,把上面牢头惊动下来,再随机应变,以白象天的身份编个谎,看看能否骗出什么来。 可是,他连着敲了一阵,手心都敲得麻了,却始终不见上面有牢头下来。 落木有些失望地转身将铁尺咣当一声扔到地上。 他正无计可施,突然听见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带着诧异道:“白象天?” 落木转回头,看见秦飞扬不知何时靠在牢房的另一头,远远地看着他,一脸惊诧。 “秦飞扬!”落木一见秦飞扬,大喜,这是他根本没想到过也没指望过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秦飞扬听见落木叫出他的名字,又吃了一惊,往后退回一步,迟疑着道:“这不可能,我明明白象天正在山门口,他不可能再出现在这里,你......不是白象天!” 落木朝他招了招手道:“秦飞扬,是我啊,你快过来救我出去!” 秦飞扬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一脸狐疑地盯着他,犹豫着问道:“你是谁?” 这个看似寻常的问题,可一下就把落木问倒了,秦飞扬从未见过他的真身,你告诉他,自己是落木,他也不知道你是谁。他在秦飞扬面前露过脸的除了明老板就是那个陆辉,要说自己是明老板,这秦飞扬在往来客栈之中,来回取保护费,也不定的记得哪个老板,倒是陆辉,他或许认得,至少落木易形成陆辉模样,却不知道他的名字。在尾随云小韵上白虎帮的时候,当时有值岗的叫出过他的名字,只是自己当时没在意,也没记住陆辉这个名字。 正在他迟疑着该如何跟秦飞扬表明身份,秦飞扬已经对他失去兴趣,不再想理会他,转身准备离开。 落木见他要走,心中大急,情急之下,大声叫道:“秦飞扬,我知道你一个秘密!” 秦飞扬像看白痴一样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转眼化成一阵微风,瞬间消失在空气之中。 落木赶紧脱口大叫道:“你的名字叫秦飘飘!” 声音在第二层中回响,却依旧空无人影。 正当落木有些失望的时候,噐息樊笼跟前,突然旋起一阵风,风中现出秦飞扬的身影。 秦飞扬靠近噐息樊笼,两眼紧紧盯着落木的眼睛,眼里微微放光,道:“是你?” 落木见他回来,松了一口气道:“可不是我吗!” 秦飞扬一脸嫌弃道:“你怎么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这话又一下子问住了落木,他正想着如何解释,又听见秦飞扬道:“本来还想救你,但看见这张脸,我又想改变主意了。” 落木一听,怕他真说走就跑了,赶紧解去易形。 秦飞扬盯着他的脸细细瞧了瞧,道:“这才是你本尊吗?瞧着,也不难看啊。” 落木一时无语。 秦飞扬一脸鄙视道:“之前我瞧见你变个难看的也就罢了,今天怎么连女人你也变,真是没下限。” 落木更加无语了。 第八十六章 末路 秦飞扬见他不说话,便又道:“喂,你这人是怎么混的,混着混着硬把自己给混进白虎帮的大牢里来了。” 落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我不就是想混进白虎帮打探下消息,一个不小心被白象天给坑了进来。” 秦飞扬哦了一声,在噐息樊笼外转着看了一圈,有些不信道:“你这是自投罗网了?不对啊,你的本事,我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就凭这个铁笼子,也困得住你?” 落木道:“你可别小看这个笼子,这是噐息樊笼,压制虚空境以下的宝器。” “真的假的?”秦飞扬道:“你别想骗我,我可从没听说过白象天会有这等宝器。” 落木见自己无论说什么,这个秦飞扬都会怀疑上几分,便也不与他做口舌之辩,道:“要不,你自己砍个试试?” 秦飞扬冷哼了一声道:“试试便试试?” 说完,扬手一剑砍向栏杆。 剑息还未落道栏杆,栏杆上泛出一片白色绒毛,绒毛上透出一股噐息,将剑息反震回来,硬生生地把他震退半步。 秦飞扬大惊,此时再看眼前的噐息樊笼,隐隐有了些许畏惧之意。 “果然有些门道,难怪会困住你。”秦飞扬皱眉道:“既是噐息宝器,能困住你的,我恐怕也难帮不上什么忙了。” “帮得上,帮得上的。”落木道:“你帮我跟萧家药铺的萧老板传个信,他自会想办法来救我出去。” 秦飞扬摇了摇头道:“你还不知道,萧记药铺已经被白象天抄了家,现在萧三登现在逃得不知去向,你让我上哪找他去?” 落木啊了一声,马上就又想到云小韵与那名少女,道:“萧记中的女子可有事?” 秦飞扬道:“听说,萧三登带了个女子一起逃了,有事无事,可就不知了。” 落木心头略微一松,哦了声,又想了想道:“你们风火帮中还有草香,可燃香通知愚公,只要他收到消息,一定会想法救我出去的。” 秦飞扬叹气一声,摇了摇头道:“我潜入山门之前,就见愚公已经被白象天活活钉在山门之上,此时是否还活着都难说了,你让他如何赶来救你?” 落木闻言,心中一沉,白象天还是对马三旺下手了,以白象天的秉性,马三旺多半已经凶多吉少了。 他又沉吟了一会,试探着道:“或许,你可以回去将这里的情况禀告给秦帮主.....” 他的话还没说完,秦飞扬就连连摆了摆手,满脸土灰道:“你也别指望我父亲了,此刻他正赶往山门与白象天一决生死。” “什么?你们风火帮要与白虎帮山门决战?”听到秦飞扬刚才所言,落木比起听说萧记抄家,愚公被钉在山门更加吃惊。 风火帮被白虎帮压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为了修生养息,一直放低姿态,从不主动招惹白虎帮,今日怎么就敢杀上白虎帮山门了? “不是风火帮与白虎帮决战。”秦飞扬更正他道:“是我父亲孤身一人与白象天决战山门。” “完了!”白象天没有被转化成翼族破境虚空之前,秦飞扬或许还能与白象天一战,现在孤身挑战白象天,无异于送死。落木用一种无比沉重的口吻问道:“你父亲为何会选择在这个关头与白象天决战?” 秦飞扬没有答话,他的眼里露出泪光,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落木等他稳定好了情绪,问道:“为了愚公?还是为了风火帮?” 秦飞扬道:“自然是为了风火帮,当然,如果能够一起救下愚公,那也是最好不过。” “可是,你可知道,这是一个死局。”落木道:“你可知道,秦帮主决不是现在的白象天的对手。” 秦飞扬道:“我知道!” 落木道:“你知道,我相信秦帮主也知道,可为什么还要赶往山门,而不是暂避风头,只要等道林千亩回来,一切或许会有转机。” 虽然与秦三秋接触的时间并不长,但他也知道秦三秋做事沉稳,绝不是会因一时冲动就孤注一掷之徒。若是如此,只怕风火帮早就覆灭了。 秦飞扬深吸一口气,道:“因为父亲的时日不多了,他已经等不到那一天!” 落木闻言心中一震,默默看着秦飞扬,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秦飞扬接着道:“外面传言我父亲病情加重的消息,是真的!三年前被白虎帮围剿,父亲拼死保护教众,被白象天暗中偷袭,落下重伤,此后虽然得庙主庇佑,活下命来,却从此落下重伤的病根,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前些日子,他就与我说过,他自知大限将至。那时,我就知道,父亲不会让自己死得毫无价值,他终将在大限之前与白象天决一死战,今日之事,只是正好成了他与白象天决战的契机。” “原来如此!”落木叹气一声道:“我明白了。” 是英雄末路的决心和勇气,最终促成了此战! “不,你不明白!”秦飞扬道:“父亲宁愿战死也不愿病死,他是抱着必死之心才去的。我阻止不了他,也救不了他,但我不能让他输!我要父亲在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没有遗憾!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愿意帮他,我可以把命交给你!” 落木看着秦飞扬充满了期待的眼神,道:“我可以去帮你父亲,我也不要你的命,但你总得先帮我破开这个噐息樊笼。” “好!记住你刚说的话!”秦飞扬咬牙一挥剑道:“你让开!” 说着,他退回几步,一剑狠狠朝噐息樊笼斩了下去。 剑息形成风刃,一击斩在噐息樊笼上。 噐息樊笼生出自身噐息形成一层雪白的绒毛,挡住风刃,这次绒毛噐息并没有反弹风刃,风刃斩在绒毛上面,立刻陷入进去,如泥牛入海,消失得不留一丝痕迹。 秦飞扬见一击无功,心中发狠,连斩数剑,可惜并未伤到噐息樊笼分毫,更不要说破开樊笼了。 第八十七章 问天借一境 落木看着发狠的秦飞扬,摇了摇头道:“早跟你说了,这是个噐息樊笼,虚空境下噐息对它造不成伤害,凭你一人是破不开樊笼的。” 秦飞扬停下攻击,皱眉道:“这可如何是好?” 落木取出斩铁,握在手心,道:“你现在再试着斩一剑。” 秦飞扬依言,一剑斩下。 风刃从剑息中生成,一道黑炎噐纹立刻印记其上,空中,火光在空中一亮,风刃上燃着火炎,一击猛斩。 噐息樊笼受到攻击,一样释放出噐息,雪白的绒毛伸展开来,挡住风刃去路。 风刃夹着火炎,一击扎入绒毛。 此次,风刃并没有一下就被雪白绒毛完全吞噬下去,而是将绒毛钻烧成一个小洞。只是,可惜此时,噐息之势力竭,烈炎风刃瞬息消逝了去。 烈炎风刃一消失,噐息樊笼的噐息立刻弥补过去,很快就将刚才破除的小洞完完全全地弥补了起来。 御息师确实拥有跨境一战的实力,可这跨境的实力来自于其超强的融息能力。实战时候,站力有多强,不单由御息师决定,与之融息者的实力也十分重要。没有一个强大的练息师与之配合,御息师也难做无米之炊。秦飞扬虽体格异禀,天生风化之资,但境界也不过是在练息境初阶。两者融息,要想对付压制虚空境下噐息宝器依旧十分勉强。 尽管如此,毕竟还是将樊笼破出了一个小洞。 秦飞扬不仅没有失望,眼里反而冒出光来,一挥剑道:“再来!” 两人又试着连斩数剑,可惜每次都只能破开一个小洞,这样大小的漏洞,落木根本无法从里面逃出来。 落木收住剑道:“不能再这样盲目再试下去了,如此下去,只会徒耗噐息。” 秦飞扬也收住剑,一咬牙道:“不能停,再试!这次,我们一起玩个大的!” 说完,也不管落木答不答应,一跃而起,凌空一剑斩落...... 斩落之时,他的身躯瞬息风化,与噐息融成一体,形成一把巨大的风刃。 落木吃了一惊,但此时已经不容他细想,御息之息不做保留,也随着一剑斩下。 巨大的风刃上烈焰炎转成黑炎熊熊而起,一击狠狠斩向噐息樊笼。 噐息樊笼依样铺展开来...... 黑炎风刃一击落下,雪白的噐息绒毛噗嗤一声,被斩开一个大洞。 眼见樊笼洞开,机不可失,落木一跃跳起,身形如燕,从大洞中钻了出去。 等他落定到地上,再回头看时,那个大洞正在被樊笼噐息迅速弥合,洞口缩小了许多,此时秦飞扬已经随黑炎风刃洞穿入牢房,他再化身回来时,已经出不来了。 落木瞧了他一眼,皱眉道:“你疯了!若是这一击没有穿透,你就会和你的风刃一起被樊笼吸收进去!” 秦飞扬从地上爬起来,刚才一击,噐息已经耗尽,他有气无力地朝他挥挥手道:“别管我,快走,去山门!” 落木犹豫了下,见秦飞扬虽然被困在噐息樊笼中,身体虽然虚弱,但性命并无大碍,便道:“你老实待着,等我回来救你!” 秦飞扬朝他挥了挥剑,嘶声道:“滚,快滚!” 落木也不他计较,收起剑,转身就走。 ...... 山门。 “你大病未愈,我白象天不占你这个便宜,败也要你败得心服口服。”白象天傲然看着秦三秋道:“秦三秋,我让你先出剑!” “不愧是白虎帮帮主,骨子里还有那么点傲气。”秦三秋微微一笑道:“如此,秦某承让!” 说完,徐徐提剑。 剑举过肩,再往上,举过头顶,笔直指向天空。 秦三秋的臂肘手腕已经伸长到最直,剑依然一路向空中直上。 秦三秋的身体跟着剑身,徐徐从轮椅上伸起...... 这副姿态,不像是秦三秋在出剑,倒似他被自己的剑从轮椅上硬拽了起来。 只见秦三秋的脚尖轻轻在轮椅上一点,徐徐而动的剑身突然提速,带着秦三秋冲向空中。 空中,剑动。 剑没有指向下方的白象天,依旧笔直向天。 剑息一动之后,风动,风动之后云动...... 天空中,风卷残云,席卷而下。 山门下面顿时狂风大作...... 白象天昂首望天,脸色大变,叫道:“虚空境!这不可能!秦三秋,你何时进阶虚空境?” 秦三秋俯视下方,道:“白象天,我不欺你,也让你死个明白,此乃焚身术,这三年来,我只潜心修行此术,近日终成圆满。我欲问天借一境,收你头颅一枚。” 白象天道:“秦三秋,你疯了,你施加焚身术于己身,只能撑得一时,死后却是魂灵寂灭!” 秦三秋淡淡道:“能斩你,便是值得!” 白象天剑指秦三秋道:“秦三秋,你没有战胜我的勇气,三年来只想着如何与我同归于尽,你就是个懦夫!” “白象天,别这么歇斯底里,你这是怕了吗?”秦三秋仰头狂笑道:“此术已开,覆水难收,我必死无疑,而你,会死在我的前面。如此,我秦三秋不枉一死!” 龚暃在底下剑指秦三秋,大声叫道:“秦三秋,你以为猪鼻子里插根葱装象,就会怕了你吗?看我来斩你!” 说着,奋力一剑刺向天空。 一支土息长枪从噐息中生长出来,飙向空中。 “龚暃,本就待在斩了白象天之后,杀你,既然你不知死活,要抢先送死,那我就如你所愿!”秦三秋冷冷瞧了龚暃一眼,淡淡道:“区区练息境中阶,也敢猖狂,杀你,如灭蝼蚁!” 说着,狂风中,一叶风刃穿透出来,刺向土息长枪。 刀尖与枪头相遇,枪头立刻被纵向切开...... 风刃势如破竹,将整枝长枪,一切两半,土枪噐息散落,顿时涣散成土屑,纷纷从空中洒落下去。 而风刃并未停止,失去土息长枪的阻止,疾速如风,一击刺向龚暃胸口。 龚暃大惊,来不及再次聚息,急忙举剑身去挡。 铛的一声响,风刃的刀尖刺穿护住剑身的气息,一击顶在在龚暃手中的剑身之上,长剑剑身哪里受得住,立刻断成两半。 风刃从长剑断裂开的缝隙里穿过去,一击传过龚暃胸膛。 龚暃连叫都来不及叫上一声,就仰头倒下。 轰地一声,台上被击出一个大洞,风刃带着龚暃的身躯狠狠钉在洞底下面。 白虎帮帮众发出一阵阵惊呼...... 此时,这帮人再看空中的秦三秋,宛若一尊神灵。 第八十八章 你完了 一阵肃穆之下,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在风刃切过土息长枪的时候,底下的白象天就动了起来。 他没有立即出招,只提着剑,以最快的速度,扑向空中的秦三秋。 秦三秋在对付龚暃土息长枪的时候,必然会有聚息的空档,战机稍纵即逝,白象天不等他再次聚息,就朝秦三秋冲了上去。 也顾不得龚暃的死活,身到半空中,一剑猛刺出去。 只见一支土息长枪呼啸而上,直直刺向秦三秋。 此时的白象天虽然在转化之后已经进阶虚空境,但现在受人体束缚,所能施展的依旧是人身境界:练息境巅峰。绕是如此,这一出手,比起龚暃的土息长枪,气势还是凶悍了不少,噐息与速度都大大增长。 秦三秋低头冷冷瞧了白象天一眼,剑息再动。 只见狂风中,又一把风刃刺了出来。 风刃刀尖与土息长枪在空中交锋。 两者相遇之时,噐息相冲,略微停滞了一下。 呲的一声轻响,一个大境界的差距,风刃的噐息终于还是破开土息枪头。 枪头上露出一丝裂缝,接着刀尖便长驱直入,一击破了下去。 土息长枪一切两半,在空中涣成一片土沙,下面顿时下来一场泥沙雨。 风刃接着刺下...... 飞沙泥土遮住了白象天的身形,白象天却清楚地瞧见了刺杀下来的风刃。 他似乎对此早有预料,只是身形侧动了一下,并没有就此止步,而是继续从空中扑向秦三秋。 风刃从他侧动的身形边插肩而过,一路远去,而他的身形却离秦三秋更近了...... 还真不愧是白象天,不论是本事实力,还是对时机的把握,都要远胜过龚暃。 同样的一击,对龚暃是致命的。对白象天,却连一点伤害都没有造成。 但是,也就如此了吧!一个大境界的差距不是就这么可以轻松逾越的。白象天你必须死,而且必须死在我之前! 眼看白象天越来越近,秦三秋一动不动。 直到白象天近在咫尺,秦三秋头顶的狂风眼中,一把风刃忽尔乍现。 这把风刃,比起之前的都两把小了许多,但刀尖成锥,气势却远盛过之前。 这风刃才出现,就疾速动了起来,其速快若闪电。 尖锐的锥尖一击下去...... 白象天一见那风刃,毫不犹豫立刻举剑封挡。 可惜,他的反应再快,还是快不过风刃。 等他封剑过去的时候,风刃已经一击穿透白象天的胸口。 白象天急行而上的身形,立刻一滞,血水倒涌到喉咙,忍不住一张嘴,一口鲜血立刻喷了出来。 底下白虎帮帮众又是一片惊呼...... 震惊之中,这群帮众心头几乎同时想道,完了!帮主完了!白虎帮完了! 秦三秋死死盯着白象天,他知道这一击,白象天必死无疑,。 刹那,他心中一直压着的一块巨石刹那间释然了。带上白象天和龚暃上路,是他此行唯一的目的。 白虎帮一旦没了白象天和龚暃,就彻底废了。 如此,中村就不会再受欺压,如此,风火帮即使没有了他秦三秋,就还能在愚室村中继续存活下去。 他心头一松,噐息也跟着松懈下来。 焚身术虽能让使术者临时破镜,但这临时得来的境界并不稳固,噐息一松懈,立即反噬,直线堕境,一瞬间,就堕入到练息境中阶。 秦三秋虽然感觉到了瞬息堕境,但他并不在乎。 只要除掉白象天与龚暃,与他而言,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在乎的了。 一时间,感慨良多,秦三秋低头感叹一声,“这一招破天锥,我可是为你准备了很久了。白象天,你我的恩怨,终于就此了断了!” “那只是你一个人的想法。”白象天刚才已经黯淡下去的眼神,突然猛地一亮:“在我看来,你我的恩怨,还是应该由我来了断!” 说着,一双羽翼从身后伸展出来,拖住他正要下坠的身躯。 秦三秋见状,脸色霎时剧变。 他再看白象天时,白象天被洞穿的胸口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己弥合了起来,不仅如此,他的身躯也发出了巨大的变化。 这......这是翼族! 什么?白象天居然是一个翼族!秦三秋刹那间明白了白象天为何能死而复生,早知如此,刚才一击就应该切下她的脑袋。 可惜,战机已逝,此时才明白却已经晚了。 白象天伸手拔出骨刀,狞笑一声,双翼一振,迅速拉近正与秦三秋越来越远的距离。 秦三秋大惊,近乎本能地横剑过来,笔直刺向已经升空到与自己平齐的白象天。 面对秦三秋刺杀过来的剑息,白象天不退,反而张开翅膀,迎了上去。 噗嗤一声,秦三秋的剑带着剑息笔直刺穿白象天胸腹。 白象天还是没有退,双翼完全伸展出去,再往回一收,将自己和秦三秋的身躯紧紧包裹在了一起。 同时,骨刀往前一送...... 秦三秋被白象天的双翼限制住,想往后退,却退不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骨刀噗嗤一声刺入自己胸腹。 白象天的脸凑近秦三秋,嘴唇附在他耳根狞笑着道:“秦三秋,你完了!” 一口血倒涌,堵住秦三秋喉咙,他想说话,却只能喷出一口血来,喷得白象天满脸都是。 白象天毫不介意,伸出舌头舔去嘴角边上的鲜血。 秦三秋一脸嫌弃地看着白象天道:“白象天,你真不是个人!” 白象天抿起腥红的小嘴一笑道:“秦三秋,你说的没错,我还真他妈的不是个人!” 秦三秋道:“你个老娘们这样抱着我,不觉得恶心吗?” 白象天笑道:“你这副白发苍苍的样子,看着老了些,不过,我并不介意。” 秦三秋凝眉道:“可是,我很介意!” 白象天格格笑道:“你介意又能如何?” 秦三秋没有回答,突然一低头,朝白象天的脖子咬了下去。 白象天一惊,笑声嘎然而止。她赶紧将头一偏。 秦三秋一口下去,没咬到脖子,却也不肯罢休,顺势一口咬在白象天肩头,硬生生将白象天的肩头咬下一块肉来。 白象天痛叫一下,抱住秦三秋的双翼不自觉地张了开来。 双翼一松动,受制的秦三秋立刻动了起来。 白象天隐隐感到刺入自己身体的剑身活动起来,她也顾不上疼痛,一脚踢在秦三秋身上,将秦三秋猛踹出去,顺势收回刺在秦三秋身上的骨刀。 这一脚下去,原来黏贴在一起的两人立刻分了开去。 第八十九章 魂灵寂灭 秦三秋此时已经堕境,再加上重伤在身,反应远不及翼族之躯的白象天,此时一博,只想利用已经刺入在白象天身躯之中的剑锋将其斩断。 可惜,虽有此心,他还来不及行动,就已经被白象天觉察。 被白象天一脚踢开之后,时机尽失。 秦三秋的剑离身之后,白象天的身躯迅速恢复了起来。 而秦三秋正好相反,白象天的骨刀从他身体抽离之后,血流出来,伤势一下变得更重了。 他的身躯,从空中不由自主地坠落下去。 白象天岂肯就此放过他,收翼俯冲下去,手中骨刀一刀,凌空斩下。 此时,摆脱人体束缚的白象天,境界达到虚空境,这一刀之器力磅礴汹涌。 秦三秋自知无力抵抗,心中有些不甘心地叹息一声,垂死之际,勉强催出所有噐息,一剑迎空对斩了上去。 一直强振精神,在关注战局的愚公,心中叹息一声,将头低了下去,两者的噐势差距,一目了然,结局也就可想而知,他实在不忍心眼看秦三秋就这么死在白象天手里。 而那些白虎帮帮众此时更是心情复杂,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是个瞎子,都看出他们的帮主白象天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翼族。 作为白虎帮帮众,他们当然希望自己的帮主赢,但作为一个人,内心里却又暗地里希望翼族输。 空中,白象天的噐息化为土息刀斩,秦三秋的器息化为风刃。 眼看就要相遇,风刃之上突然印出一道火云纹,烈焰瞬间从风刃中升腾起。 秦三秋感应到噐息变化,心头一振。 白象天看见风刀之上烈焰升腾,却是一惊。 两人一振一惊之间,两道器息已经在空中交锋。 器息相抗之中,轰然有声,此消彼长,此长彼消,最终轰地一声在空中彼此消化了去。 该死!一见烈焰出现,白象天一下想到了落木,可虽然想到是他,却依然不敢相信他能从噐息樊笼中逃脱出来。 而坠空的秦三秋,也马上想到了落木,他不知落木曾被囚禁在白象天的噐息樊笼之中,他此刻心中所想的是,万幸,自以为过客的落木终于还是肯出手相助了! 两人将眼角的余光朝下面望去,果然,落木正从山门下飞快地赶来。 此时,落木虽然瞧见愚公被钉在山门之上,但此时为了救秦三秋已无暇顾他。 落木直接越过山门,快步冲过去,将眼看就要坠落到地的秦三秋一把接过,顺势放在地上。 秦三秋原来已经死灰一般的眼神,见到落木,一下明亮起来,虽然此时的落木已经没有易形,但本能的直觉让他坚定不移地认定他就是落木。 秦三秋一把抓住落木,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落木放下秦三秋,本正想站起来对付白象天,被秦三秋紧紧抓着,一时却也不好起身。 他感觉到秦三秋抓住自己的手心滚烫如火,惊道:“秦帮主,你......?” 秦三秋苦笑一声道:“我已施展过焚身术,很快就要肉身魂灵寂灭,没救了!” 看着将死的秦三秋,虽然已从秦飞扬口中知道他大限已至,落木还是没来由地心中一阵难过。在他心中,秦三秋和愚公在这片大陆之上或许根本算不上什么强者,但这两人都是值得令人尊敬的长者。 秦三秋道:“秦某死不足惜,只恨未能杀贼!” 落木叹息一声道:“我已答应秦飞扬前来助你,可惜还是来迟一步。” 秦三秋淡淡一笑道:“秦某还未死,就算不得迟了。我有一事,终还来得及托付于你,只望你万万不要推脱。” 落木没有吭声,由他说下去。 秦三秋从手指上取下一枚戒指,一脸郑重地将戒指放到落木手心,道:“此乃风火帮帮主信戒。” 落木心知他是想在临终之前,将风火帮托付给自己。他自知,对愚室村,他只是个过客,并不适合接收火帮,但看见秦三秋殷切恳求的目光,又实在不忍心拒绝。 他默默收起信戒,点了点头。 秦三秋见他答应,心中再无留恋,噐息松懈,再也扛不住强压的焚身术猛烈反噬,一具活生生的肉身,眼睁睁地在空中化为点点灰飞,飘散在风中...... 落木眼睁睁地看着秦三秋在自己眼前灰飞烟灭,心头一阵凄凉,他缓缓站起身,抬头仰望空中的白象天,双眼之中充满了怒火。 白象天从空中徐徐落下,道:“落木,我没想到你还竟能从我的噐息樊笼中逃出来,既然你已经逃出来,就更应该珍惜你自己的小命,不要来凑我们愚室村的这滩浑水。” “我本来确实并不怎么想卷入你们愚室村的纠纷,我来,只为林千亩。”落木张开手心,露出风火帮的帮主信戒道:“可现在不同了,风火帮的事,我得管,秦帮主的死,我也得管!” “落木,你睁眼好好看清楚,这里是愚室村,不是你的月牙镇。月牙镇的事,你管得了,愚室村的事,你管不了。”白象天傲然道:“这里,归我管!” 落木道:“你想掌管这里,还不够资格!” 白象天格格笑道:“我,白象天,堂堂白虎帮帮主,除了我,谁还比我更有资格管愚室村?” 落木冷冷道:“白象天,我不否认你以前是白虎帮的帮主。但现在,你还是吗?” 白象天一挥骨刀,散发出一股虚空境才有的噐势,傲然道:“我以前是,现在更强了,就是林千亩来,也不是我的对手,谁还敢挑战我的帮主之位?” “白象天,你清醒一点吧。这和你的强弱无关,以前是,起码你还是个人。现在,你还是个人吗?”落木像看白痴一样看了白象天一眼,用手指着下面的白虎帮帮众道:“你问问他们,你一个翼族,现在还有资格成为他们的帮主吗?难道你想把他们全都转化成丧尸吗?” 白象天闻言,心中一震,她转眼朝下面的白虎帮帮众望去,目光所及,那些白虎帮帮众纷纷低下了头,无一人回应。 白象天心头渐凉,她冷哼一声道:“世态炎凉啊,你们这些渣子,平日里跟着我混吃混喝,在愚室村里,占着各种好处。此刻,便不当我是你们帮主了吗?” 下面鸦雀无声,依旧无人回应。 “便是他们都还拿你当帮主又如何?”落木道:“白象天,在你露出翼族真身的那一刻起,你在愚室村就已经没了立足之地。你觉得,三国势力会容许你一个翼族继续掌控愚室村吗?” 白象天闻言,心头又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