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书吏》 第一章:小巷深处是我家 (敬告诸君:第一、二章稍显沉闷 是为了交代背景;请稍稍忍耐。后面的章节,就比较有趣。谢谢支持!) ps:作品说明在章末 初秋,酉时 一群人三三两两的走出县寺。一些人时不时低声交谈、一些人沉默聆听;有三五成群的,也有人形单影只。 一眼观之,布衣直裾,无綬者逾泰半,佩綬者也不过是百石吏。其中有一位二十出头青年,身着半旧绛青色儒衫,布履,剑眉郎目、唇角微扬,正与诸君拱手作别。 随即转身向西而行,淡淡看了一眼被城墙吞噬了一半、咸鸭蛋黄也似的夕阳,叹了一口气,不疾不徐行了约三十几丈,旋即拐入横街。 …… 前行不远,但见路东有一书肆。 门窗颇旧,油漆斑驳;门楣上挂一崭新匾额,上书“崇圣斋”;其木料为上等金丝楠木,字为阴刻大篆,内嵌以金箔。 落日余晖泼洒之下,金光映射的对面路西绸缎铺窗棂、门楣、柜台,俱皆千疮百孔。 身着淡黄泛青长綢衫的赵掌柜迎着光,头脸身躯,斑驳如潜伏于密林的金钱豹。 但见他歪着头、眯眯着眼拿着一把竹尺,正在仔细量一匹散乱的葛布,嘴唇蠕动,似在嘀咕什么,距离颇远,听不见声响。 …… “崇圣斋”的李掌柜站在门口,正低声指使两个伙计扣门板。嘴里不断絮叨: “哎呦喂,汝这厮,轻点,轻点,此乃斯文之地,文化场所,切忌勿辱没了斯文。 吾天天告诫汝等平常接人待物,宁缓勿急,万万不可慌张失据……你个挨千刀的!格老子慢些!” 青年“噗嗤”一声笑将出来。 “哟,二郎,下值家去?”李掌柜拱手说道。 “家去,您也拾掇好了,归家?” “可不敢当二郎一句‘您’,回见!” 青年拱拱手“您老回见。” 青年继续前行,片刻行至巷口里门处。却见一原本斜倚、衣衫镂缕乞儿,站起身来,冲自己哈着腰连连点头。 青年也点了点头回敬,便拐身入里门十数丈一小院门前。 正待举手叩门,木门却倏忽而开,漏出一个梳着“总角”小辫的女孩来。 “爹滴……爹弟……抱……抱”小女孩口齿稍显混沌。俩木门开一扇,一位着绛色襦裙、领口及裙边堑以鹅黄绣花边饰,梳双鬟髻(音同环记)头戴铜簪的妇人,怀抱婴儿含笑站立于门边。 心中事,眼中景,意中人; 里弄深藏蜀女居,何殊弱水三千;雨云不入襄王梦,空忆十二巫山。 但见妇人约摸二十不到年纪,鼻梁小巧而挺拔,脸色稍显苍白,当属中人之姿;笑盈盈的瓜子脸与略大而明亮的双眼平添三分灵动。 未上漆的院门似乎也变得亮堂起来。 妇人双膝微微一曲,略一点头“夫君下值了?” “嗯,下值了” 青年一边应声一边抱起小女孩, “啪嗒”在小女孩稚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小豨(音同西,猪的意思,避讳小名也是小猪的那位著名大帝)可还安宁?”说着就抱着小女孩往房内走去。 “小豨尚好,夫君但且先安坐,待妾身把吃食盛将上来”妇人轻声应道。 入的堂屋,跪坐于榻上,青年伸出手指头逗弄小女孩“小鵅鵅(音音同洛,飞鸟的意思),今天有没有偷吃饴糖啊?让爹闻闻……哼,小家伙你又偷吃咯……” 妇人笑眯眯的,把怀中婴孩置于榻旁竹车里,朝青年再次微微一曲双膝“请夫君稍待。”说完便折身出了房门。 …… 稍倾,端来一个大木盆,小臂上搭一脸巾。麻巾虽旧,上面还有一个小窟窿,但浆洗的异常洁净。 妇人放木盆于榻,将脸巾置于案几。复又折返往来,用木盘盛上一碟青菜、一碟腌渍萝卜、一盆鸡汤、三碗米饭来。 青年先用脸巾,替小姑娘擦了擦本就洁净的小脸,旋即又擦了擦小姑娘的手,方才胡乱给自己抹了一把脸,将脸巾放回盆内。 把小姑娘置于身旁: “小鵅鵅吃饭咯!”青年把木碗和一双竹筷,放在小姑娘面前。 此时妇人也将木盆面巾拾掇完毕,跪坐于侧;双手举起一碗米饭置于青年前方,将筷子摆放于青年右侧。 青年正举起筷子,欲将汤盆中的一支鸡腿夹给小鵅,不料妇人手速甚疾,夹起鸡腿放入青年陶碗中, “夫君请用” 青年正待开口,妇人抢先说道: “夫君勿恼,小鵅牙根未稳,拌些许鸡汤羹,她吃的可是香甜呢!” 言罢,拿起木勺,自汤盆里舀了几勺鸡汤,兀自给女儿喂起饭来。 青年无奈一笑,举箸而食。 鸡肉味道不错,鲜香筋道,就是淡了一些,盐放的不够,降低了鸡汤的鲜味; 青菜是苋菜,一看就是清水煮出来的,汤汁似血,没有一滴油;煮的太软糯,没牙的老妪喜食;腌萝卜倒是够咸,咸的直齁喉咙。 米是糙米,口感不佳,偶有三两稗谷,好在无砂,尚能食。 草草扒拉了一碗饭,停箸准备起身,妇人赶紧放下木勺,自身旁小几上,端出一个竹杯来:“夫君且漱口回房将歇,稍候片刻妾身便至。” 回到卧房,靠里墙有一竹榻,楠竹为架,粗壮如腿;上铺新鲜稻草,稻草上铺褥,叠有一床绵被(注释1)。逡巡至榻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回身合衣躺下,思绪开始挥散开来…… 前世的自己是因为何故、如何会莫名其妙的,跑到这个鬼地方? 无论如何,都是想不起来了。 只知道自己现在叫文呈。 在十一天前,自己的上、上、上司——县尊孔融,催收今年的算赋,手段极为酷烈。 就在县寺大门外,竟然当场杖毙了,掌管越溪乡、归化乡两地,税赋催收事务的两名税吏。 县寺众人尽皆寒颤,惊的自己也赶紧跟随税吏,去东山乡协助催收税赋。 …… 如今的自己,只是最底层的书吏,比杂役好不了多少;不过,也不是没有向上晋升的机会。 那是因为: 汉代官和吏之间、文臣与武将之间,并没有明清时期,那样泾渭分明,更没有不可跨越的鸿沟。 否则,以自己“不入流”的身份地位,还真没了晋升的希望。 汉代官员从小吏,做到一方大员、甚至是尊崇无比的万石三公,从而位极人臣者,也是屡见不鲜的。 名列“云台二十八将”之一的傅俊,是从区区一亭长,一路摸爬滚打、位至武将巅峰; 高祖时的三公之虞延,当初,也不过是百石小吏。 如果说这些人,都是随高祖创业初期,因为买了高祖的原始股而发达 那么至今位列三公之“太尉”显职的乔玄,也是小吏出身。 ——乔玄,汉末最著名的“喷子加铁头”。 人家不靠键盘,就能上怼天、下怼地,中间怼天子权宦,顺手还能怼世家豪强。 其流传于后世的故事,主要有两个: 一.任郡守时,打算“公车征辟”一位姓姜的士子,来当辅佐官,帮自己治理郡县。 哪成想这姓姜的是一块生姜,有相当的辣!死活不上车……给“上车费”也不干。 乔大爷也是生猛,让人带话给生姜:“不来是吧,信不信我把你那个寡居的妈,改嫁给别的男人?!” 还有一个就是乔大爷点评少年时期的曹操:“天下方乱,群雄虎争,拔而理之非君乎?然君实是乱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贼”《世说新语.识鉴》 …… 现在自己的直属最高长官,孔融孔二楞子,字文举。 今年应该是二十有七。 确切的年龄,咱也不是特别清楚,这个得问他妈。 孔老老老……老二的二十世孙,亲生的。 不是“黄巢起义”后,所谓的“孔家嫡系后代”那么来源可疑。 ——这个真的是亲生的。 因孔融小时候,家里替他炒作了“四岁让梨”,扬名于县、郡、州。 …… 后世司马光,也深知“出名要及早”的重要性。 不过司马光明白这个道理,毕竟还是有一点迟了: 人家孔小二,四岁就猛火炒出来偌大的名声,他七岁才跑去砸自个儿家的缸。 缸比梨成本高不说,效果还没那么好——你看,一个优秀的策划方案,是多么的重要。 人家孔小二到了十岁,又悟出来“蹭热点”的重要性。 于是回锅接着炒 他厚着脸皮去见名仕李膺,借口自己的祖上孔老老老……老二,与李膺祖上,非常著名的“老子”李聃有“师生恋”,非得求见。 随后如愿以偿见了面,靠抖机灵,赢得了汉末第一猛男、斗鸡中的战斗鸡李膺的赏识。 李膺安排让《月旦评》的主编许劭许子将,给孔小二做了一期专访 孔小二因此扬名宇内。 后世知道孔小二,是因为《三字经》之“孔融让梨”的典故。 此獠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其人“负其高气,才疏气广,高谈清教”。 自认为“当时俊杰皆不能不能及”——意思就是:这一茬读书人都不如自己…… ——真是寂寞啊! ~~~ 他最著名的就是喝大了,与祢衡谈论的“父母于子女无恩论”。 《后汉书》记载:“父之于子,当有何亲?论其本意,实则情欲发耳。子之于母,亦复奚为?譬如寄物瓶中,出则离矣。” 翻译出来就是:“父子之间,哪有啥多大的关系?不过是……春天,它悄悄地来临,噢……又到了动物发……的季节…… 咱们都属于那个叫“爹”的货,他发了骚,火大之时,做了羞羞的事情…… 搂草打兔子,咱都属于是农副产品,对不对? 其实,孔小二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孔家祖上的孔丘,不就是一个叫叔梁纥的人,因为…… 春天,它悄悄地来临了……噢,又到了动物们发……的季节。 这叔梁纥,不就是当时到了播种的季节,在一个山丘上,推倒了一位丑女么! 当时流行这调调,不丢人。 结果有一次打仗,叔梁纥当时双手举门闸,掩护同袍逃进城内。 ……只见这紧要时候,一位丑女怀抱婴孩,走近叔大马棒:“我生了。大概可能、应该是你的,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那可怜的叔梁纥,双手举着千斤闸,耳边箭矢嗖嗖嗖的,拼死咬牙不吭声 ……这事儿,坚决不能认! ——以后的抚养费你给啊? 但见那丑妇柔柔的说道:“提上裤子就不认是吧?妾身挠你胳膊窝,咯吱咯吱你!放心,妾身轻轻的……” 可怜的叔梁纥…… 凡事,得注意拿捏好时机,所谓“打蛇打七寸”就是这个理儿,大家注意咯。 …… 至于母子之间,不过是瓶瓶里,装了个东西。东西拿出来了,与瓶瓶还有啥关系,系不系?” 这祢衡,也是个缺弦的主。 一边啃狗肉,一边随口答应:“嗯呢嗯呢,逗是逗是,逗是这个理儿!” 全然不知道:自己被醉醺醺的孔小二,带进了多深的一个坑。 人家孔小二家的徒子徒孙,简直是比苍蝇还要多。 有的是人,跳出来替他洗白白。 ——还是那种前赴后继、一代一代的,接力赛一般地洗。 你祢衡算毛? 一个连那姓氏,都没几个人能认识那个字念啥,完全属于流浪小猫小狗。 击鼓骂曹,都算你人生的巅峰……疯癫。 “打狗办”没收拾你都已经是命大了,谁会替你铲屎? 没那经费。 后来这个“祢”姓消失不见了,该! …… 后世胡适,写信给自己的女儿,也表达过类似的观点;却没敢嚷嚷。 鲁大喷祖,虽然也表示过:“部分认同”孔小二的这个论断。 可勇猛如鲁大师,也不敢公然嚷嚷这茬儿啊。 哎,吃肉都堵不住你的嘴,教训太深刻了。 …… 孔融后来任“北海相”的时候,也曾打死过,五名征税不力的百石税吏。 那还是在离他老家不远的地方,都如此凶猛。 在“瘴蛮之地”的益州、犍为郡辖地,打死两名比百石小吏? 就凭他祖上的光环,和他自身的名气,犍为郡太守任岐、任大脑袋,是不会、也不敢跟孔小二计较的 ——他也惹不起。 汉代巴蜀士子官吏,在内廷无奥援、朝中无大佬。 一个个的都夹紧尾巴,生怕惹了惹不起的人。 …… 任岐虽然也曾“举孝廉”入太学,官拜两千石,也是一方大员了。 然而他在中原大儒、朝廷巨擘眼里,又算得上什么呢? ——顶多算一个“正宗本地香瓜”: 想吃就嚼巴嚼巴吞了,多大点事儿。 心情好拍拍,享受一下手感刷一下存在;心情不好了捏捏,看看有几成熟。 若不是名家大儒,不愿意远离中枢来益州任职。 加之益州时常有蛮夷造反,需要本地官吏羁縻,他任大脑袋早就被秃噜了。 … 孔小二父亲孔宙,官拜都尉、太守,此时已经死了二十来年了,对孔小二帮不上忙。 可架不住孔融救过张俭。 为此还把自己的亲兄长、孔褒给搭进去,丢了孔家嫡长子的卿卿性命……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吃你一颗梨,赔了一条命。 ……贵圈玩儿的真大。 孔融有祖传光辉护体,有千千万万的士子助攻,有李膺、张俭这些超级大佬照弗。 可以说孔小二,在益州这数百万人口、一亩三分地上,别说横着走,他就是想跳着走、退着走,都随他心意。 即便是“贪腐无度残暴嗜杀”的益州刺史刘隽,也不愿意招惹孔二楞子。 这次征收算赋,加成极巨。 计吏推托,曰为上计吏转送,刺史大人之命。 系为筹措粮草,用以剿灭自西而来,劫掠蜀郡之蛮族:旄牛部、苏祈部、摩沙部。 郡守任岐虽曾上书抗辩,质曰:“三部蛮夷口虽数万,然散居千里之域。 量其尽噬乳之力,聚集丁壮三千已矣! 下臣听闻:此番不过是摩沙一部,区区数百之乌合。 以蜀郡、蜀国精兵七千、民壮二万余,尚则余有犍为郡校尉,贾龙部为后备! 何以加征军需如是之巨焉?” ~~~ 要说这任大脑袋,也是杠头,你说收费不合理就行了,何苦贬低山区小盆友们呢? 他居然说少数民族兄嘚: “虽然说你们有几万人口,但是我谅你把吃乃的…… 不是,谅你把咬掉乃嘴嘴的力气都使出来! 我也不会怕你,用不着大张旗鼓的费力收拾你。” 后来有一个叫马相的民族兄嘚生气了: “你居然看不起俺?俺参加考试都要加分的,你竟然敢看不起俺?!” 最后叛乱。把任大脑袋那颗堪比猪头大的、大脑袋给剁了。 一定要搞好团结呐!血的教训。 ~~~ 刺史刘饕餮,对任太守的上书,视若不见,催缴更烈。 下令曰“递解算赋十成者,官升一级;九成者留中、八成者罪,以下者腰斩弃市” 汉安县寺随即展开总动员。 正式打响,今年秋后税收攻坚战! 东风吹战鼓擂,那两位仁兄倒了霉,不幸祭了旗。 ……呜呼,痛哉! 注解1.汉代还没有大规模种植棉花的记载。可能有一些偏远地区有少数野生“吉贝——也就是早期棉花的名称”。 但是因为没有经过人工育种和精心选育,产量惨不忍睹,并不会比收集芦花、柳絮轻省。 故汉代南方普通家庭保暖使用“縕”,也就是缫丝剩下来的下脚料,掺入多年积攒下来的家禽绒毛,制作冬服、绵被。 ——当然,达官显贵用皮裘、丝、綢也是常见的。 第二章 东山乡催收税赋 且说文呈与县寺税吏、还有廷掾史属下,一个佐吏唤作晁玺。 一行三人,战战兢兢惶惶如丧家之犬。 急急赶了两个时辰,于未时便赶到了位于县城东面,三十余里的东山乡。 一路上越亭舍,不敢入内饮水止渴;过邮台,不敢停留稍歇解乏。 县寺门口,那俩血肉模糊税吏之惨状尤在眼前晃荡,儿臂粗的堂棍打在腰、臀上的闷响,刺的人心惊肉跳; 税吏的告饶声、惨呼声、呻吟声、闷哼声那是声声入耳。 孔二楞子,算你够狠! 三人一路上竟是没人吭过一声。 尤其是那税吏,赶路如此之惶急,跑的他满头大汗。脸上居然保持住了敷半斤精细面粉般、白茫茫一片。 搁后世若有这般本事,找一家“白嫩肌肤、光亮水滑”的公司去代盐,想来不难。 东山乡是大乡,在籍两千来户,近万人口。 实际管辖十六个里,文呈今世发妻陈氏,娘家就在东山乡黄蕉里。 益州分两个益州。 一个是相当于,后世市级行政级别的益州郡。在云南滇池一带,轄十一个县。 那可是真真的“蛮夷之地”:动辄屠村灭寨、攻城掠府。不同的族群之间,杀杀杀;同族不同分支之间,杀杀; 同分支不同家族之间,依旧还是杀。 中枢任命的郡守,左一个推托自己: 下臣肾虚!不去上任。 右一个说自己: 老臣痔疮犯了!不去就职。 ……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无背景、无靠山、无钱财的“三无”官员,赶紧让羽林卫押着回家拿行李,千万别让这厮跑了! 这悲催货任益州郡守三年,愣是没敢驻郡治办公。其郡治所在是滇池县(今昆明普宁区),这厮一直借住在昆明道衙…… 太特么吓人了。 蛮夷,绝对是蛮夷! 野生且纯。 …… 还有一个是相当于,现在省级行政级别的益州。 州治一时期在成都,一时在广汉,绵竹也曾做为州治。 (为了不给看官们增加困扰,一律设定州治为成都。 嗯,就这么定了,哪怕过几年刘焉来了,咱也画圈圈把他安顿在成都;敢龇牙,咱打红叉叉让他……) 此益州就大了去了。 包括今四川全部、重庆全部、汉中大部分、贵州部分含贵阳、云南大部分含昆明。 三国时期甚至包含湖北一部分、缅甸一部分,都属于益州管辖。 犍为郡,别看只是一个“市级”行政区划,其管辖范围并不会比如今的一个省小多少。 同样的,汉安县辖地范围,也比现在的内江市、自贡市加起来都大。 因此,汉末汉安县东山乡,为什么就不能下辖十六个里呢? 三人来至东山乡,先拜会乡“啬夫”顾老。顾老家是东山乡大户,时年已五十五高龄。 (汉代年过四十都有称“小老儿”的资格了) 顾老在东山乡,任“乡啬夫”已经六个寒暑。 礼喧之后,先与其比对了一下,今岁县寺下令征收的算赋数目。 合计了一下县寺里面的加征、以及“乡亭”加征的“耗损”; 听取了啬夫顾老的介绍,使三人对今年已经征收至“乡台”中的算赋、欠的余款,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啬夫顾老,还向三位上差,仔细讲解了征收事务中的大致情况、和历年的实际困难。 税吏留在乡台中,与顾老继续商议,探讨明日的征收方案。 文呈便同晁玺,一同迈出乡台侧门,等候乡“游徼”王霸的归来。 …… 毕竟征税不是请客吃饭。 没有武力作保,征税人员很容易被打的遍体鳞伤的。当然,有了武力作保,被打的对象就颠倒过来了。 文呈是“帮闲人员”,临时工一个,没有具体责任。 只管辅佐他们征收算赋时,记账、核对数目,检查上交的钱款里面,是否有成色明显不足的“私钱”、和磨损严重的铜钱。 这种铜钱是需要“据成色折扣”的。 要不然递解上去,县库也会折扣,这就需要负责征收的经办人,自个儿倒贴补齐。 …… 廷掾佐吏,是秩比百石小吏。 负责“联通乡里”——也就是管县寺各部门与乡、里之间的沟通,传达文书、通知通告、命令的传达与监督执行。 别小看晁玺这个秩,后面缀的“比”字,那可是代表着他的收入,实实在在少了很多。 如果没有这个“比”字,俸禄至少会多出来一倍。 ——文呈更惨,连比都没的比。 ~~~ 两人前后跟来到乡台前的桑树下。 乡台东边是一溜桑树,西边……不是一溜桑树,更不是枣树——巴蜀无枣树。 西边是一大片桑树。 …… 虽是初秋时节,早晚有些许寒意,稍远观望桑树,却依旧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只是走进了细看,朝向地面的桑叶筋骨嶙峋、叶面被各种虫害,啃噬的孔洞密布,让人看着,心中甚为不爽利。 树高处偶有新叶吐绽,明显可见采摘过的斑痕,想必是有农妇尚在养殖秋蚕; 亦或是贫家,采摘回家掺入饭食,以期节约粮食,才能熬过来年的春荒。 …… 晁玺仰头轻叹一声: “今岁,承蒙昊天恩佑佛祖慈悲,无天虫临世、亦无旱涝之灾。 春雨丰润,夏雨治中;‘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禀,万亿及秭’, 黔首流民却依旧食不果腹,中人之家亦无力为稚童添寒衣,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多黍shu多稌tu,亦有高禀……出自《诗经.周颂.丰年》) …… “晁玺君通达经史,见微知著,悲天悯人,呈,钦佩不已。 不过听闻大人所言涉佛门梵颂,恕呈斗胆,敢问晁玺君: 可是信佛之人?” “缉熙老弟,老哥一则痴长几岁于汝,二则同衙共事两载,吾今日心神不宁,胸意难噤。 不妨告知于缉熙老弟。” 晁玺背着手,仰首望天: “吾本东山籍学童,启蒙自县学。 昔年,举族倾力托请郡守使君,出具荐书! 族中遂即再沽族田百亩,筹集学资。遣吾求学于缑氏山,卢师讳植门下” 晁玺怅怅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奈何,卢师为朝廷征辟出仕,征战于野,尽心于国事。吾在缑氏山,研习经传三年。 呵呵,匆匆见过卢师尊颜……” 晁玺右手背负,左手伸出三根手指, 迟疑了一下,又弯下食指半截…… “两次半——有一次卢师下到半山,吾才知悉。匆匆赶去,遥望背影伟岸” (卢植身材很高大) 哎,这真是一个蛋蛋忧伤的故事:费了老大的劲儿,还花了很多的钱。 千里迢迢,跑到京郊一个叫“狗屎山”的地方,进了一家不知道名字的野鸡大学,梦想镀金。 结果那个叫“卢植”的家伙不厚道,半夜跑出去当了大官。 也不解决好学生们的后续问题。 害得这晁玺同学,一次性,交了三年的天价学费、租了三年的天价房、吃了三年的高价米; 平时都靠来历可疑的“师兄们代课”和自习——要是这些代课的家伙,大有来头的话,晁玺同学至于当“百石吏” ……还附赠一个“比”? 京城的“高消费居不易”,连后世官二代,白居易都差点没扛下来。 晁玺同学哪能顶得住? 在看了导师三……两眼半、连《结业证明》都没有拿到手,就灰溜溜的跑回来了。 教育改革,真的刻不容缓呐。 …… “吾辈习儒之士,自当敬天地远鬼神。吾非修道礼佛之人,不过是心有所感,借用一句佛偈罢了。 倒是想起,城东脚背山佛庙里,那位方殷沙门来。 其人脱尘,时有高妙之语,颇值闲暇之余,与之品茗清谈” 晁玺摇摇头接着说道: “此番催收算赋,不知几家破落逃亡它乡、几家又卖儿鬻女、几家又粜田沽地、沦至一贫如洗? 待到冬寒,哀鸿遍野矣! “唉” 被唤作缉熙的青年,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吾之寒家、吾妻家中,可是能熬过此番赋税、此后又何以煎熬时日……” 正说话间,但见乡台前大道上拐出一行人来。 第三章 东山乡游徼王霸 正与晁玺说话间,但见乡台前大道上拐出一行人来。 领头之人身高约摸八尺,环眼豹腮,未经修剪的络须,浓密而杂乱,如半残帚尖,骨架巨大。 可怜少贴了几十斤精肉,否则必为一员雄武壮士,端地骇人。 其身后,跟随十数名乡勇丁壮,提鸡捉鸭、牵牛拽骡好不热闹。 …… ——据说,“骡”这种新物种,还是汉武帝的一个变态侄子,唤作刘建的,这怂有“杂交”的嗜好,骡便是他一时心血来潮创造出来的。 刘建那不是人,动辄以杀人为乐事,更不是好牲口。 可牵来这头,却是真的好牲口:食量小、耐力长、抗疫能力强;比驴力气大、比马耐受。 真真儿的“想要马骡跑,还能少喂草”。巴蜀大地农家,喜饲养马骡和骡驴。 …… 一行人未至近前,声音先砸过来:“哈哈哈,好你个文呈!一年到头见不着你个龟儿子半根吊毛,乌鸦乱叫、大事不妙。 有了吃力不讨好的破事儿,你个小王八,倒是钻到某这里来了!” 话音刚落,蒲扇般的巴掌拍在,先被唤作缉熙、现被叫做文呈青年右肩上,生生的将文呈拍的矮下去两寸。 “小子,某家料到催赋之时,你肯定会来东山。丈人家,去过了否?” 文呈心知此人,便是县尉所辖乡勇丁壮头目之一“游徼”王霸,常年驻东山乡一带。 …… 徼(音同叫):边界、巡视两个含义。游徼即游走、巡视于边界之意,后发展为官职名,汉承秦制。 属于地方武装,相当于民兵连。 其所属乡勇丁壮数量不等。丁壮:是服徭役而来的民夫,轮流充斥其间,没有酬劳。 少部分乡勇在县寺、乡台有编制,拿些许津贴补助。 王霸与文呈姐夫交好,曾同伍共赴边郡,抵御乌桓寇边。 …… 文呈被拍的一个趔趄,苦笑道:“王大哥,我也半个时辰前后方至,还没有来得及岳丈家去” 文呈顿了顿“不知王大哥现在可好?” 王霸眉头微皱,旋即展开: “老样子,饿不死撑不着。你丈人家今年税赋已交割清楚; 如此重赋,那老货竟然没出三日,便邀约里正,将税赋栓栓正正的递交到乡台,是个厉害人物!” 王霸一边指使手下乡勇将牛、骡,拴在乡台门前桑树干上,嘴里一边回应到: “我知道你不放心你丈人家,今年杂苛如是之多,你更加会通融县寺上官,来东山乡照看 ……你个挨响箭的!把鸡掼地上,摔死了你个花儿就能吃鸡肉了??” 文呈吓了一跳,不知王霸为何突然将音量,调到如此之高。 “某家……大爷我告你,这鸡是下蛋鸡,主家大大小小还眼巴巴指望着,从鸡屁股里抠出盐巴钱过日子。 昂!剁了你个狗舌头,馋的伸出来两尺长了!爷爷还不知道你个挨响箭货那点儿龌龊心思?” 王霸从丁勇身上收回目光: “这些夯货,都是穷苦人家的娃儿,居然想掼死拿来抵税的鸡子,呸!他们也的咽下去?” …… 文呈知道“挨响箭”是说倒霉的意思。 响箭一般都是用来报讯、测算双方军阵之间间隔距离用的,以便评估箭矢覆盖时机。 谁也不会不会拿响箭,特意去瞄准对方谁谁谁,以求射杀敌方。 “挨响箭”就真是倒霉鬼凑了巧:连呜呜作响、还不是特意瞄准你的箭矢,都能射中你…… 你不承认自己是倒霉鬼,都没谁会赞同。 王霸看着文呈继续说道: “那鸡子,是同胜里赵狗子家的下蛋母鸡。交不出税赋,说叫我牵他婆娘去顶税……我曰他大爷! 那婆娘,头比鸡窝还乱!跳进池塘洗个澡,得熏起一池塘的泥鳅黄鳝、王八蛤蚧,赶紧钻出来透气!” 王霸胸膛起伏,果真有一点透不过气来的样子: “最后捉了他几只鸡鸭,原本没打算捉。谁料想他婆娘,看见我和里正一进场坝,张牙舞爪就窜出来拽着我和里正。 赵狗子低眉顺眼的,直往屋子里溜——谁晓得他钻进去,藏啥子咹? 那婆娘力气贼大,我直担心扯破了我的袖子……卖碎布头那个货郎忒鸡贼 ——哦,那婆娘干农活,十里八乡真是一把好手!晚上黑漆麻黑的,都还能担粪下地。 去赵狗子家,大钱没收到一文,平白惹了一身腥臭! 赵狗子家娃儿也嚎、婆娘也嚎、老的牙都只有一颗大板牙的老娘也嚎,圈里的猪崽崽也跟着干嚎!它大爷的” 王霸咽下一口口水: “抓他几只鸡鸭,给同胜里的其余人等看看,做个鞋样子。 要不然以后再去同胜里办差,还不得被锄头粪叉打个半死? 顺便逼一逼赵狗子,多多少少慢慢交。只要铜钱还在滚动,遑论多少,总归上面看的见进项,也好替他拖延不是? 待到他交来百十个大钱,鸡鸭给他还回去便是了。” 文呈心知,这王霸狠不下心来征税;才东拉西扯,一会儿说担心袖子扯破、一会儿推托那婆娘力气大…… 文呈苦笑一声:“县君今日巳时(9:00-11:00点钟)杖毙了去越溪乡、归化乡催收算赋的两位税吏。想来今年的税赋,是难以拖沓了罢!” 王霸张大了嘴,呆立半晌喏喏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第四章 佐吏晁玺与王霸 听到文呈说孔小二催收税赋的手段,居然如此酷烈 王霸沉闷半晌,方才展颜一笑: “哎,且不管它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想当年一起出去的二十几个兄弟,现在还能吃麦饭的,就剩不到一半人。 若不是当年,我冒着漫天的箭雨,拼死背着你姐夫,呲溜溜地跑回车阵,如今的你姐夫,哪还有吃饭的家伙扛在肩上? 也是你姐夫命大,那嗖嗖直响,铺天盖地而来的箭矢、密密麻麻的连太阳都遮住了,你姐夫居然只有屁股上挨了一下。” …… 王霸挠挠头,扭头对丁勇们吼道: “那个……那个谁……那个水娃儿,你挑一只鸭子宰了。 肠肠肚肚洗干净些,别学火生那憨货,脚巴掌上的皮也不褪、嗉囊也不翻洗。” 一旁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挠着头憨憨的直笑,想必便是那唤作“火生”的人。 “挑肥些的!” 王霸自顾自吩咐那水娃儿: “一会儿炖了,煮在陶罐里了,再去街上等着那个担酒来卖的,沽二十个大钱的酒 ……贾老二家的酒,老子总觉着掺的水太大。 别人卖酒掺水,他个狗一样的东西卖水掺酒!真不晓得他是卖酒还是卖水,难不成是卖婆娘脸蛋的?” 王霸咕囊着。 众丁勇听见,轰然大笑起来。 胆大的还起哄撺掇王霸: “大人何不把那婆娘勾了去,瞧那贾老二,也不似个能喂饱她的架势;花不浇水会蔫,婆娘不喂饱会把墙翻!” 王霸笑骂几句:“衮一边去,毛都没长齐的夯货,鼓噪个屁!” 说话间只见一个年约十六七的少年,应承一声,挑出一只麻鸭提溜着,往溪边走去。 …… 那时候乡下,基本上都是吃两顿饭,上午巳时中(10:00)吃一顿、下午申时(4:00左右)吃一顿。 乡下人家都睡的早,那样可以节约灯油火把……火把虽然是用自家竹竿、松枝做的,不要钱,可熏黑墙壁、一不小心舔着了茅草屋顶……你赔啊? 睡觉也可以减少体力消耗,从而节约粮食。 …… 文呈伸手拉住王霸,恳切道“王大哥就别操劳了,你也跑了大半日,且去交接公务,休酣片刻;我等的饭食,自有乡台分派。” 王霸拍了拍文呈的手臂: “老弟你别担忧,哥哥我回乡这些年,在这东山乡街儿面上,还没有吃过不要钱的瓜。” 王霸扭头对那些,在桑树下休憩的丁勇们吼道: “安排几个人,去割一些草来。大牲口都是乡邻们的命.根子,饿坏了你们赔得起么!” 回头对文呈说道: “一只鸭子值的几个大钱,回头赵狗子交税,替他抵扣了便是。 哥哥我光棍一个、烂枪一条,招待老弟一只鸭子,算个啥子事儿?” 文呈便呐口不言,任由王霸安排诸事。 既然岳丈家已经递解了税赋,以自己岳丈的精明和岳母的仔细,想来今岁岳丈家,又能安然熬过去了。幸哉! …… 自己托人说项,跑来东山乡协理办差。一来是这几天县寺里,气氛实在是压抑;二来是想协助岳丈家,想方设法的完结税赋。 岳丈一家多年来,对自己极为眷顾。而自己呢,虽然说只是一个县寺临时工,但县衙上上下下、乡里亭邮都认识。 俗话说“熟人好办事”,有自己在一旁,那些乡台杂役、税吏乡勇,多多少少,还是会给自己些许脸面。 不会用破门打砸、牵牛捉鸡这种酷烈手段,去对付自己的妻家。 自己呢,虽无大的能耐,便只好多少尽力回护,方才不枉为人东婿一场。 …… 晁玺踱步围着那匹马骡转圈,啧啧赞叹: “好骏一匹大牲口!喂养的皮光水滑的” 抬头问一旁的王霸:“能喂养的如此雄壮的人家,想来家境也非贫苦,何以牵走于此呢?” 王霸拱手回声应道: “回这位上差的话,此骡系同胜里,周大户家中之物。 小人前去协理办税,同去乡台佐吏吴郎; 那周大户左支右推、东拉西扯,就是不肯拿出黄白之物来。 吴郎偏生在一旁,替周大户敲边鼓、打破锣” 王霸舔舔嘴唇恨恨说道: “尔等收税赋正主,居然敲边鼓,还敲的如此的欢; 一昧的催促小人,去搜检茅屋竹舍。大户人家不加紧催赋 ……那麦蚊般的寒家破户,能攥出几滴油来?真真的气煞某家的鸟肺!小人一恼将起来” 王霸咬咬牙: “一气之下,径直入骡棚牵了这头马骡,给他姓周的还留了一头驴呢! 过的几日,他周大户家,如实递交税赋便罢,但敢拖沓,小人便连那驴也牵了; 驴若不走,爷爷……某家便拼死,呲溜溜背了它回来又如何!” 文呈心中默念:姐夫勿怒、姐夫勿恼…… 晁玺也不计较王霸言语中的偶尔会突然冒出来的……嗯,怎么说呢,反正知道这杀才,能够学着咬文嚼字,实属不易。 至于他那口中,到底说他是谁的爷爷……嗯,这马骡不就正扭头冲着王霸咧嘴吗? 且过且过…… …… 汉代无品级之分,只有秩禄高低。要看官大小,以冠、服、印绶一眼观之。 官印当然不会像“大哥大”般的别在腰间,而是装在“印囊”里,用“绶带”悬縛在腰带上。 绶带的颜色、颜色之间的搭配、绶带的材质和长短、编织的式样各有规制。 懂行的人,自然能够一眼区分出来,官员的大小高低。 至于普通民众,反正知道金的比铜的贵、只要是佩戴“印绶”的,自己统统惹不起就行了,无需仔细去钻研个中学问。 …… 其实晁玺与王霸的秩禄差不多,区别在于一个属民政系统、一个属于地方武装组织罢了。 从“县里”下来的,比同等级的乡下官员,天然要高半分,故王霸称晁玺为“上差”。 相当于地方官员,在中枢官员面前一样的道理。 …… 晁玺再问王霸: “吾适才在乡台与顾老比对,今年算赋征收,堪堪逾半。汝想必已知晓,今年算赋之重,恐难以圆满。” 晁玺停了一下: “东山乡尚有何处可堪催缴?” 王霸偏头应道: “回禀上差,乡中贫户,恨不得攥着铜钱,都时常拿出来舔几舔,哪怕留不住铜钱,也巴想留个味儿; 想要他的铜钱,并不会比要他的命轻省。 大人想必也知晓:豪强家与游侠儿不清不楚。 若是征收他地窖中的钱帛,那恐怕得搭进去,不少兄弟们的命不可。 便是成了,手尾必定清扫不净。日后防不胜防、烦不胜烦” 王霸想了想:“一个没钱,一个拿不到钱,难呐!” 晁玺苦笑道:“难,至难矣!然则到期,不押解算赋至郡州,恐怕县寺门口,还得平添几条怨魂呐!” 晁玺对王霸拱手为礼:“汝久驻东山乡,人口乡序,知之甚详,何以教我?” 第五章 收税不是容易事 晁玺以礼求教于王霸,该如何完成今岁税赋征收。 文呈也心存忧虑,望向这看似粗鄙、实则心细如发的游徼王霸。 王霸哈哈一笑: “某乃厮杀汉,大老粗一个。哪有何妙计,敢在上差面前抖露显摆?! 大人与某家,实为协从,如今皆为税吏征赋税、啬夫征徭役的帮办。 牵牛拽驴、捉鸡撵狗,这些腌臜事儿,某家手底下的儿郎,倒是拿手; 若是要让某家,这等粗鄙汉子谋划问计,却是上差高抬某等一干粗货了……狗肉万万上不得席面的。” 晁玺微微一笑,也不勉强。 唉,只是照如今这架势,自己连同文呈,回衙之后,那就算得上命运多舛、生死难料咯……至低,这尊臀,要遭大秧,罚俸更是必然。 …… 倒是更可怜那税吏,那厮第一责任人,小命悬吊吊的,朝不保夕犹如悬在蛛丝上,后果难料矣! 如今正与啬夫顾老,惶惶急急商议应对之法,实在是不知两砍货,已是惶恐成何等模样? …… 正说话间,水娃儿……川人说话喜带儿化音,至今也是如此。 水娃儿提溜着一只光洁溜溜的鸭子,走至近前“王大爷,鸭已洗净,请大人……要不吩咐火生烹煮,小的且去沽酒?” 王霸抬腿轻踢水娃儿一脚: “少在爷爷面前抖机灵” 说完自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来: “喏,与你八十钱,再切些猪头肉回来。 让张麻子切,他婆娘那叫切肉? 砍柴还差不多。只是会剁坨坨块块,好教省点盐巴,吃一坨,嗝不死的都算脖子粗壮。 仗着她弟在盐井管事,有点张狂没沿儿了,欺负的张麻子,屁都不敢放一个……欠收拾的货。” 王霸说道:“就说是某家招待兄弟用的,试试敢不敢格老子的,来一坨肉,半斤重!” 水娃儿呵呵应承,拿起铜钱便走 “王大爷且宽心,只教张仲二叔亲自切肉,骨殖净去; 二叔若是不在,额便唤幺妹切肉拌菜。定让她多放芫荽、花椒茱萸,香油盐巴,保管让王大爷欢喜!” …… 伯仲叔季,这是古人家里男子排行的次序,故张仲就是家中排行老二的意思。 王霸笑骂一声: “称足了,先称好再拌!” 王霸再提高语调: “告知张麻子……那婆娘:爷爷知晓她那当盐井管事的三弟,前些天又翻山跨沟,给她送了盐来,多少年没抓他,别当爷爷是猪尿泡随便揉捏!” 水娃儿回应一声,自去沽酒买肉不提。 …… 王霸转身对文呈说: “今日已是事儿了,且随我去吃酒吃肉,明日事明日愁,今夜且不管它!” 文呈心知,今日是做不了任何事情了,便与晁玺拱手作别,径自随王霸,往乡台院墙后方的乡勇驻地行去。 晁玺自有乡啬夫、佐吏安顿供食,不必文呈操心。 待到营房,入的辕门——别把民兵连,不当暴力机关,分分钟叫贫民黔首、流民隶奴们,知道啥叫马王爷…… 果真有三只眼! …… 入的辕门,但见院内黄土以石柱夯实,倒也整洁;沿着营房院墙,和乡台山墙有三排泥土屋。约二十几间,有大有小,茅草屋顶经年修缮,也算齐整。 王霸使唤丁勇提着鸭子,自去灶房烹煮。带着文呈,跨过院子进入堂屋。 进入屋子,王霸拿起挂在墙上,半边葫芦做的水瓢。自堂屋西边,墙根儿下木水桶里,舀了一瓢凉水,递与文呈。 文呈喝了半瓢还与王霸,王霸接过水瓢也不搭话,咕噜噜一饮而尽,再舀一瓢喝个精光,方才放下水瓢,打了一个敞亮的饱嗝。 “坐下说话”王霸指了指木榻,自己随手拽过一根胡櫈,在旁边坐了下来。 文呈依言跪坐在榻上,想了想说:“王大哥,吾观你今日,与晁玺大人说话之时,似乎有所保留啊!莫非你心里自有一番计较?” 王霸拽开胸前领口: “关起门来,你就别跟我整官话了。适才与那砍货说话,差点没把老子憋死! ”王霸搓了搓脖子: “你是文人,我是大老粗,但是咱两家、我与你姐夫往来多年,啥时候跟你客气过?” 文呈点头应道:“呵呵,王大哥说的在理。就是不知道王大哥,有无法子,使得东山乡能对付过去,今年这要命的税赋呢?” “今岁这税赋,也不晓得是哪个挨千刀万剐的货厘定的,一年重过一年!” 王霸恨恨地:“朝廷厘定为一,州里加成三,郡里加成四,到县乡就变成五了!我原本就是一个只会写名字的粗货,积攒军功做了这上下受气的游徼。 原本指望着,自己活的展堂一点、多少帮村乡邻一点。哪成想,上交代不了差、下惹的四邻暗骂!它那个麻麦皮。” 王霸恶狠狠地骂了一句:“我天天在这,方圆百十里地转悠,别的地方的人活的啥样子,我也不晓得。 只知道雍州、荆州、豫州有不少人舍家弃业、拖儿拽女,逃到我们益州来; 跑到我们汉安来当流民、徒附甚至是隶奴的人,这几年是越来越多了。” 王霸叹口气:“想来那几州的日子,端的难熬。 要不然,谁会背井离乡、毁灶填井的流落他乡呢? 况且我还遇到一些小吏、三老也一同逃到汉安辖内的,他们都熬不下去了。” 文呈默默点点头,深以为然。 …… “眼瞅这世道,我们这边恐怕也没几年好过了!” 王霸说:“别人还能往我们这边逃,到时候你我又能往哪逃呢?呸!休管它,天要塌娘要嫁,你我这种小个儿顶不住。” 王霸唾了一口:“今夜且睡营房,明早我自会唤你。明天你就别管了,我带你去收取税赋处,保管妥帖; 原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轮不到你我操心,这不是你搅和进来了吗! 递交不上去税赋,回去那姓孔的,还不几棍子打死你?” 王霸起身,原来他早已瞅见水娃儿,提溜着酒菜,奔正堂而来。 “且先吃酒,明日一早跟我走便是!有啥子事情,我路上再说与你听。” 王霸拍拍屁股:“水娃儿,快去灶房将鸭子端来。你就别去灶房跟他们抢肉汤了,就在这里吃。” 王霸接过水娃儿递将过来,芭蕉叶裹着的猪头肉和一竹筒米酒,摆放在案几上,招呼文呈吃酒。 …… 是夜,文呈在王霸营内安歇不提,只待明早,跟随王霸去收取赋税交差。 第六章 雷公山铁矿很壕 待到竖日,寅时中(凌晨4:00),王霸便叫醒了文呈。 二人穿好衣袍戴上帻巾,用冰凉的井水草草洗漱一番。 其时营中乡勇丁壮们,皆已集结列队完毕,正等着王霸下令。数枝火把,映耀着几行歪歪扭扭的丁勇队伍,约莫有四五十号人。 …… 王霸领着文呈来到行伍跟前,手捉刀柄,呵斥道: “小兔崽子们,这位乃爷爷的兄弟、县寺里来的,城里长大的,金贵的很! 都给我照料好了这位上差!如若有半点闪失,一个个仔细你们的皮。 伍长什长,去把各自队伍里的长矛收了,留两支驱蛇撵狗就行; 把皮甲剥了,若是干起来,就咱这仨瓜俩枣……还是裂的,穿啥也顶不住。 多发短棍腰刀,深山老林里,你扛着长矛顶个屁用! 这些时日,晓得尔等,受够了大户家的腌臜气,不过肉汤尔等也没少喝、肉骨头,尔等也没少啃不是!? 若是窝在家里,倒是不受气,你又上哪去打牙祭?想吃油荤,就得出去挣! 今日去雷公嘴办差,都听我号令行事,你们多半也晓得,那些野人凶的很!” 王霸右手将腰刀连鞘扬起,指向队伍: “到时候都给我把嘴闭紧,休的打胡乱说,惹毛了野人,老子可顾不上你们的死活。 到时候,就比谁的腿腿儿长、比谁运气好了,都给我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丁勇们轰然作答,倒是惊的树上不知名的鸟儿,噗噜噜好一阵扑腾。 …… “留两什看家,腿腿儿短巴巴的、是家里独苗苗的留下” 王霸一边忙着将腰刀挂在牛皮腰带上,一边说:“留守的勤快点,鸡鸭牛骡,都得喂水喂料,割草喂饱。 别给某家装怪,胆敢割毒草回来,爷爷晚上回来让他跟牛睡,看看窜的稀能不能淹死你!” 蒲扇般的大手一挥“出发!” 一行人随即打着火把出了营门。 …… 待到行至乡台门前,准备转向大路,却见乡台大门早已洞开: 乡啬夫顾老、那吴姓佐吏、县寺税吏与晁玺,还有若干帮闲人等,俱皆候立于乡台门前。 王霸只当没看见,领着行伍径直往大道上而去。 使得拱手作揖的顾老和吴姓佐吏,讪讪立在那里难堪不已。 税吏呲溜溜小跑着,追了上去。晁玺也紧随其中;吴姓佐吏眼瞅着不是个事儿,赶紧唤了两个帮闲,打着火把也缀在其后。 一行人上了大道。 …… 王霸与文呈走在行伍前面,紧赶几步,与行伍拉开十几步的距离。 王霸方才开口了:“文呈老弟,今日你我去雷公嘴办差,那边都是不在籍的野民。 这些杀才,好说话的时候就很好说话;说岔了气,翻起脸来,那真是能把我们几十号口子全砍成坨坨,放点花椒大料就能开煮。” 听的文呈浑身一哆嗦。 王霸也不理会:“这些不入籍的野民。当年朝廷,打算在那边设置‘铁官’,结果去一个死的硬邦邦,去一队死的冰冰凉。” 王霸唾了一口隔夜老痰:“那些官老爷自己作死,去了就吆五喝六动辄打骂。那些人不野,还叫啥野民,会怕他腰上那块铜疙瘩? 派兵少了不够塞牙缝,派兵多了人家往深山老林里钻。 隔三差五的给你来一把火,要不就是滚石头、点毒烟,抽冷子下黑手,驻守时间长了看先饿死、累死哪个?” …… 汉代在产盐地设“盐官”,比如汉安县隔壁的南安县,就有井盐,设有“盐官”。 产铁地设“铁官”,手工业发达的地方还设有“工官,这些官员都属朝廷“少府”委派。 巴蜀古代有很多名贵树木,有些地方还设有“木官”,直至明代,修建皇宫的珍贵木材,还由巴蜀地区提供。 …… 王霸所说的事情,文呈倒有所耳闻,那是桓帝时期,延熹五年开始闹的,到最后不了了之。 自打死过三任铁官以后,郡里、县寺再没有官吏,敢陪着少府派来的铁官去“雷公山”督铁。 州郡派来的兵丁,刚到雷公嘴就被几块滚石给吓得一哄而散……撵都撵不回来。 第四任铁官,呆在汉安县寺,吃了两个月县寺灶房里的“猪食”后,清减了足足二十多斤,最终形销骨立、竹竿似的,官袍都挂不稳。 最后还是县寺,派亭舍里面几个亭父、求盗,将那可怜的娃抬到成都的。 …… 雷公山并不是单指一座山。 那一带范围极广,囊括了汉安县、南安县各自不少地盘,属于两县的化外之地。 …… 王霸接着说道:“原本我并不想与他们有太多交集的。 今年那孔啥啥……孔,一个读书人,麻麦麻花,竟然下死手! 我早晓得你今年,必来东山乡。想着多预备一条路,以防万一的,看这势头不得行了,只好去找钱矮子、黎矮子,要点打发钱 ——钱矮子就是雷公嘴那边的龙头老大,黎昆黎矮子是蛮人头领。” 王霸瞅一眼后面的行伍“那狗一样的东西,有钱的怕人!别看碗场乡那边烧陶的豪强大户,吆五喝六咋咋呼呼的,比起钱矮子来,他们还真不是个儿!” …… 这下子文呈倒是大感意外了。 这文呈的印象中,县城南边的碗场乡,那可是富得流油的地方:陶器车载船运,每日里川流不息。 沿越溪入沱江,然后,进入长江。把一船一船的陶器贩卖至荆州、豫州甚至是交州,这是往东南方向的长途贩殖; 往西北西南,无数的羌人部落,也喜汉安陶器。 如什么参狼羌、白马羌、鸟吾羌、卑南羌等等。甚至离蜀郡、犍为郡近的这些羌人部落,还当二道贩子,倒手将陶器,转卖给远处的烧当羌、勒姐羌。 往南可以贩运至弄栋(今大理)、益州郡(滇池周边)。 文呈一向的认知里,碗场乡陶窑林立、豪强众多,徒附隶奴“不可计数”。 …… 汉安县城里的豪宅大院,泰半为碗场乡富豪所有。 若是汉安街上,车架华美伞盖如云、艳姬美婢香汗斥街巷,前有鲜衣怒马家奴喝道、后有衣着华美之隶奴扫街,那绝对是碗场籍的豪强,才能摆的起的仪仗。 原本如此招摇过市、建砖瓦华屋已经是大大的逾制了 ……可如今这世道,一个阉宦张让……这张让据说还是当今天子他爹的“相好”,都能当天子的爹,宦官赵忠能被天子比喻成妈——哪还有什么鬼的“制”! 没制就没治,没治就没制。 ——干吾何事! 第七章 益州是个蛮夷地 无制无治、无治无制,无治无治矣! 文呈不由问王霸:“乡台人等,想来也是知晓这黎……头领呗?” “知道一些,具体事务不可能晓得那么详细” 王霸回道:“若无顾老货暗中勾兑,黎矮子在汉安这边的路径,也不会如此顺畅。 黎矮子的铁,主要是走南安县那边……那边就是你姐夫堵着的墨林乡; 二来就是走我这边。” 王霸压低声音道:“你姐夫可不老实。” “咋!他还暗自养着外室不成?说,有几个?!我这就去砍翻他个花儿!”文呈急吼吼的。 “嚷嚷啥!”王霸不满地看着文呈,看看后面跟着的行伍,低声道: “哪个跟你说,你姐夫养啥玩意儿了?养没养外室额也不晓得,即便养了又如何? 游徼不能、还是不配养啊? 就是带回去,又犯你家家法了?切,不让养,别人还说你姐有失妇德咯!那叫‘妒妇’,很没颜面的。” 文呈心知王霸说的完全占理,可心里就是觉着憋屈,也不知道是替自己的姐憋屈,还是替自己。 行情如此,如之奈何? …… 王霸勾住文呈的肩膀:“某家说的不是这茬子事儿。 某是说你姐夫,在那雷公山里面的老林里,私养着一帮部曲; 手头没点依仗,可吓不住,那方方面面想伸过来的脏手。” 王霸向北边呶呶嘴:“老君山那边,也需要一些铁器,全都是你姐夫在居中牵线搭桥、暗中作保。” 文呈悚然一惊,也压低声音说道:“如此大事,我姐夫他岂敢为之?!” 王霸轻嗤一声:“有何不敢、凭何不做!你觉着这州里、郡里、县里大大小小官员、上上下下各吏人等,有好鸟?” …… 王霸叹了一气:“刺史刘隽,那还配叫一个人? 每年死在他手里的豪强黔首、商贾野民、小官吏大头人,还少了? 蜀郡成都城里,只要他看上的良田旺铺、骏马华车,哪一样能逃得过他的爪爪; 现在成都城里的好买卖,不是他刘隽的、就是他门下走狗的。 二十几个妻妾,那得有多少条舅子丈人七姑八姨?哪个不得喂肉。 他养的那群属吏门客,一年到头满益州乱窜,借刘隽之名,行贪猎私财之实。 全州上下,估摸着也只有益州郡那边,才是真的不惧他。 其余郡县,哪口盐井不虚、哪处矿山不惊?黎矮子这边肉里扎着刺,才暂且能好过些年。” …… 王霸接着说道:“他刘隽吃人不吐骨头;你以为郡守,任大脑袋就吃素? 他是斗不过刺史,得等刺史大人、和他门下大大小小的狗子,吃饱了,他任大脑袋,才敢钻出来叼肉渣渣罢了 ……肉渣渣没骨头,所以他任大脑袋吃肉,还是不吐骨头。” 文呈沉默不语。 …… 汉末此时,还是刺史督州郡制度,刺史秩六百石,位低权重。 等到刘璋他爹刘焉,想给自己寻一处安身立命的山洞躲起来……不是,是在望气者、侍中董扶的撺掇下,打算割据一方,于是上书“痈疽决溃,为国生梗,废史立牧”。 灵帝与刘焉商商量量、愉快的就给自己的刘家江山,使劲儿的预挖了一个埋葬的坑。 量身定制、汉室专用。 …… 刺史虽秩六百石,却是代表着朝廷监管州郡,有事没事,就往后台大老板那边打小报告。 郡守秩两千石,治理地方;在刺史面前,地位不会比孙子好多少。经常挨了打,还不给饴糖吃。 …… 如果是吃鸡刺史……不是,是“持节”刺史,那就能吓死人了……像孔小二这种千石县令,说上午砍了,绝不会拖到下午才挨刀。 但是孔二楞子比较特殊。 朝廷数百个县令、县长里面就这么一个特例。 …… 孔小二比曾任顿丘令的、曹大人妻控,脖子都更加硬……最终脖子粗的,被脖子细的剁了,孔小二还是死在曹操的手里。 粗脖子,的确是一种病。 刘隽想来是不乐意剁孔小二的,风险太大了。 平头哥一样存在的孔小二,皮厚肉糙,其皮肉自带三分腥臭,能对他下死口的,历史上毕竟只有后来的曹丞相,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 如今嗜酒如命的平头哥,安安静静的呆在汉安县里,做个美男子,挺好,谁也别找谁的茬儿。 过日子的真谛,是相安无事的……各自存私房钱。 …… 王霸看了一眼蒙蒙发白的天色“加把劲儿!还有近三十里路要赶咧!” 众人依言埋头赶路。 文呈久久不言。许久方才开口道:“王大哥,东山乡上下,为何不早去雷公嘴收取税赋?” “他倒是敢!”王霸哂笑一声:“黎矮子不过是,偶与顾老货一些分润,权当打发乞儿。 黎矮子那边一不是编户齐民;二又不是他黎矮子一个人说了算。想拿铜钱就拿铜钱、想送金饼就送金饼? 即便是收到了税赋,还不是递解到县、郡喂了狗!” 王霸看一眼文呈:“哎我说你个文呈,脑壳是不是进了露水? 县寺里面各个旮旯道道,你还不比我捋的清? 今年东山乡,若是递交五百万钱;明年你信不信,县寺敢问东山乡要八百万钱!” …… 自王莽那失败的穿越家伙,瞎折腾之后,汉代的币值异常混乱而复杂。 不同时期、不同地区、不同年代,甚至是不同的铜钱,没几个人能捋清。 就是生活在这灵帝当代的儒士、著有《汉书集解音译》的应劭,他记录的、现在如今眼目下的币值物价,都被后世砖家,言之凿凿的指出诸般错误。 砖家们搬出来远至秦代《岳麓秦简》到《汉书惠帝纪》、《二年律令.爵律》到现代的《汉代物价新探》、《汉简中所见物价参考》…… 哎,为了宣传自己的书,真的是奇招迭出……你们有经费的,呵呵,是得显示做了事情的样子,理解,理解。 言归正传。 为了您好大家好,不管它币值了,统统以一千钱为一贯。 (看官们与和尚又不是吃经费饭的,看一本小说图个乐呵而已。生活多艰,何必考据那些烂芝麻是不是。为什么要讨论币值物价,是因为后面涉及到要花钱、要买私奴……呸呸呸,是“解救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 “顾老货料到,我会带你们去寻黎矮子”王霸轻蔑一笑: “真正的大大户,上勾官府下联强人轻侠,才配称为豪强; 此等杀才们弄没个小吏黔首,权当弄没了只猫狗,顾老货是万万不敢,去招惹他们的。 腰板没豪强那么铁杆硬,又徒附、隶奴众多,良田无数的,才是‘大户’。 同胜里的周大户,就是此等货色。 使点劲儿,能榨出来不少干货。只要不把他逼急了,没啥手尾。” …… 王霸抬头看看开始泛明的天色,让大家熄了用竹竿拍碎、夹以破麻布条的火把: “顾老货早就料到,我会进山去寻钱。一来他知晓今年税赋太重,量我不会逼压乡邻太狠; 二来他人老成精,一见你来东山乡,便料到以你我的交情,我不可能袖手旁观。 孔那个……啥,虽然不一定会打死你,若是万一,有一棍子没把握住,你下半辈子难不成就躺榻上数蚂蚁、辨蚂蚁的公母?” “是该让黎矮子那狗一样的货,吐点肉末出来了!” 王霸搓搓脸:“搞不明白,就他黎矮子那五尺多的肉坛坛,塞下去那么多的黄的白的褐的,愣是没把他撑爆了!” 一行人直奔雷公嘴而去。 第八章 钱矮子非省油灯 蜀中多水汽多雾,有些山谷终年薄雾弥漫,似纱似烟。 汹涌时如潮如浪,瞬间便淹没一切; 寡淡时如薄纱轻罩出浴美人,袅袅婷婷微拂。 待到辰时三刻时分(7:30多,8:00不到),众人行至一山口,雾气终究还是淡了开去。 太阳懒懒地爬到半山腰,似乎有点累了,停滞在那里歇气;如新剥蛋黄,有一点点灰白搅淡了那盘嫩黄的脸。 …… 山口左侧有峰高耸,山尖微微倾于对面; 右侧峭壁陡直,略矮但更宽广。 两山之间有谷,十几丈宽窄的样子,幽深冷冽,看不见出口。 行至此处,王霸呼出一口气:“雷公嘴到了!” …… 众人也觉浑身一轻松,一路赶来,众人着实辛苦。 脚下寒露湿、履,濡濡、地却让人无处发泄那股憋屈; 前后水雾裹挟润衣,黏黏糊糊又使人无可奈何; 一句话……都给我忍着! 王霸伸出两个手指撮入巨口,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没动静。 只听见山谷回响,呜呜呜的变了调。 过了一会儿,自右侧山顶密林中响起一声脆锣, 但听到:“喂~哪个花儿大清早的吹鬼哨哨?吓的老子上茅厕都闪了尿惊!是哪个?” “花儿”,汉安县本地骂法,不解释,容易带坏小盆友,此乃骂人土特产,并不适合送人。 王霸鼓足中气:“你王霸大爷来巡山!去告知你家黎头领、你家的钱大伯, 就说他王大爷讨口来了,叫他别宰牛,吃不完!” 王霸缓了一口气:“杀两只羊煮汤,王大爷现在如今眼目下,饿惨了!” 又是一声锣响:“哦,是王大银哈,你老银家等斗起,额去喊银!” 王霸高声回应道:“跑快点!你王大爷裤儿都是湿的,恼火得很! 等久了王大爷要冒火。 王大爷冒起火来……你晓得后果还是很骇人的!” …… 众人只好在原地干等,也不敢坐下歇脚,到处都是湿、濡濡的。 两盏茶的功夫,山顶上又有一个声音响起:“王大银,额是老幺。 钱爷进山去了,钱爷吩咐过,说若是王大银来了,直接去雷公山寻他,无需通报! 王大银,你找得到路,额还要守山,就不送你了哈!” 王霸听说,咕囊一句,叫上众人进入山谷。 …… 众人随后在山谷中,曲曲折折穿行了近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沿着蜿蜒曲折的小道,疾行了十数里,来到稀稀落落东一片、西一片,茅草顶、竹篱墙的村落跟前。 王霸上前拽住一个上穿短打粗麻葛衣、下却着犊鼻裤、麻耳草鞋的壮汉,问道:“你家黎头领、钱封钱爷何在?” 那扛着撅头,粗壮如牛的壮汉显然有一点惧怕王霸,喏喏道:“黎、黎、黎头领在困觉。钱、钱、钱,钱大爷在雷公山山上,王大银你、你自己去找他嘛!小的、小的还要上工,一会儿打、打、打雷了,要遭整……” 话音未落,王霸抬腿猛踢那壮汉一脚:“啰唣!还不快滚!” 那汉子扛着物什惊兔也似地逃走了。 …… 文呈晁玺等人显然俱皆意外,没想到如此一个壮汉,答几句话声若蚊呐不提,竟然还红了脸。 王霸使唤水娃儿,去竹屋问清了钱封的具体方位,回头对众人说道: “文呈随某家去寻他便是了,又不是去打野猪,铜钱也不在山上,用不着诸多人等。 晁君带着诸位在此,寻管事安顿歇息便是。” 税吏急忙拱手:“王游徼,我等本就是奔走杂役,哪敢休憩饮水,却劳动王游徼奔忙?” 那吴姓佐吏也赶紧稽首:“是极是极。 王游徼为东山乡事务奔劳多日,吾等心下感激,敢不替王游徼牵马缀鞍?同去同去。” 王霸唾了一口:“呸!哪来的马,又何来的鞍?” 吴姓佐吏讪讪干笑:“比喻、比喻而已……” 晁玺也道:“游徼王君,尽为吾等奔走协助。 吾等若是安坐,心愧更甚之,同去罢,廖以籍慰己心。” 众人如是说,王霸也无奈,只得带着文呈、晁玺、税吏、吴姓佐吏以及水娃儿等三个丁勇,往雷公山上而去。 …… 待爬至半山腰,只见坑洞密布,红褐色的山上无草也无树。 光秃秃的地表,坑坑洼洼极难行走。 挑着矿石往山下走的、担着水桶往山上而来的、扛着各式工具的壮汉往来不绝。 待与众人错身时,都会偏头打量文呈一众,长裾儒衫之人一眼。 却也并不答吴姓佐吏和税吏的问话;只是看见王霸,方才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 王霸撇开众人,只带文呈和水娃儿,行走在前面带路。 王霸压低声音:“那姓吴的,想与钱矮子攀扯上交情; 县寺收税那厮,也是没安好心,却不知替谁,当起探子来了。” 王霸轻呸一口:“屁用不顶,钱矮子哪有那么傻气,哪有如此好对付的,玩儿不死他们!” 快到山顶,但见一群人正在那里忙乱,其中一名三十岁上下年纪,全身俱作短打扮、却是用极好的“蜀锦”缝制。 要知道此时的顶级蜀锦,贵逾黄金,堪比东珠。 上等的蜀锦也是“寸锦寸金”,走遍大汉全境,到哪里,都能扒下来当钱花的 ……到西域更是能换“波斯猫”、“罗斯美女”无数只。 …… 这哪里是穿的衣服哦,简直就是浑身上下贴着金箔!真真闪瞎了众人的狗眼。 “咕咚”,不知是早起赶路饿的、还是……吴姓佐吏咽下好大一口口水。 “钱多多,你个花儿,啷个不去打一顶金帽子、铸一双金鞋子穿起来嘛!” 王霸笑道:“要不要老王我帮着你花钱? 某家以后吃饼,面前摆两个糖碗,想蘸饴糖就蘸饴糖、想蘸蜂糖就蘸蜂糖 ——某家还不舔碗,随手就丢了……有钱! 某家使劲儿地糟蹋,老子乐意!” “你才是花儿,还是一个娶不到婆娘的老花儿!” 那矮矮的、被王霸取笑的钱封也不恼: “老子七个妻妾六个儿,还轮不到你,来打我遗产的主意。 到时候你来执幡摔盆,老子肯定给你十万钱;若是嚎的响亮,加十万,如何?” 王霸异常响亮地连呸呸呸三声,指着文呈对钱封道:“这是汉安县寺里的文呈”, 钱封对文呈点点头 “梁正是他姐夫”王霸接着说, 钱封拱手一礼。 “找你有事相商,走。”王霸说。 钱封笑道:“老鸹早早叫,哪有啥好事来找。”并不理会那吴姓佐吏和税吏的拱手。 出了人群,便自顾自往一边行去,并不与王霸比肩而行 ……我愿与太阳肩并肩,你个王霸衮一边。 王霸与钱封在十数丈开外,嘀嘀咕咕不知商议啥。 文呈晁玺等人,便饶有兴趣地四下观望起来…… 第九章 雷公山顶挨雷劈 (感谢各位的点赞、评论、推荐票。新书新人,此刻诸位的宝贵一票,顶的上以后的无数票,弥足珍贵,万分感谢!) 钱封与王霸在一旁商议,文呈晁玺四下观望。 此时已经过了午时、未时没到(过了12:00,不到13:00。为何前章、本章总是强调时辰,那是因为……) 山上忙碌的精壮们已经开始收拾物什,陆陆续续地往山下而去。 …… 钱封朝文呈晁玺等人招招手,领着众人向山顶最高处爬去。 待来到山顶,视野骤然宽广明朗起来。 但见雷公山脚下有石砌土裱之高炉林立,都冒着黑烟;远处山峦叠嶂,植被稀疏,时不时露出红褐色的岩石泥土。 远方近处,茅舍石屋竹房众多,散布于沟沟畔畔,时有小溪穿插其间; 炊烟袅袅,想来这些做重体力活计的劳工,是吃三顿饭的。 …… 钱封拱手对众人说道:“诸位官差来的急,羊汤尚未烹熟。 且登高望远,稍事休息片刻。一会儿用过羊汤,管事们自然也备妥贴 ……哈哈哈,自是不教诸位上差交不了差的!哈哈哈……” 只听见那税吏响亮的欢呼一声,连连辑手作礼:“钱爷高义、钱爷高义啊!” 说着退后一步,双臂展开伸平,缓缓合拢一辑,稽首低头,行了一个儒生后、进拜见大儒、升斗小吏拜显贵才有的大礼: “钱爷恩德,吾当铭记于心永镌肺腑! 钱爷虽是黔首白身,亦具吾等读书人急公好义之风! 钱爷来县里,但凡知会一声,吾自当城门迎候之! 钱爷有何危急困苦,县寺上下,吾自当替钱爷勾兑!” …… 钱封尚未开口,吴姓佐吏也急忙拱手“钱爷高义! 东山乡上上下下人等,尽皆记住钱爷此情。 自今往后,吾当时常前来拜访钱爷,万望钱爷切莫推辞! 若钱爷不弃,东山乡大情小事,吾自当为钱爷一力承之! 即便是亭舍,吴某人也是有些许脸面的。” 那税吏也赶忙补上:“钱爷尽且宽心,亭、邮、乡、里、城门吏处”税吏负着手继续说道: “钱爷有今日之义举,虽身份低微,吾一力替汝担之!” 那钱封笑笑,拱拱手:“草民先行谢过诸位官爷了!”然后扭头对王霸说: “王游徼,您且先行一步,看看那饭食。 尽是些粗鄙汉子,煮不出好羊汤,切莫扫了诸位大人的雅兴。” 钱封接着一捂肚子急急忙忙对众人:“诸位大人对不住了! 且在此稍候片刻,小人这肚子定是……昨夜那仨婆娘抢被子……着了凉……哎呦呦……” 说完也顾不上理会众人,扭头跳进一个到矿洞口,径直钻了进去…… 王霸一拉文呈:“走罢,且去看看羊汤。” 文呈看了一眼开始变得阴沉的天,正准备转身与王霸下山。 不料晁玺一拉文呈:“缉熙老弟且慢,烹羊而已,王游徼足矣! 且陪吾等在此观景叙话,等候这钱封片刻罢!” 王霸吼道:“他一个挖山钻洞的,候他做甚!想闻他的屎不成?!” 王霸一边说一边领着水娃儿等三个丁勇扭头便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对文呈吼道: “赶紧与爷爷下来!且与我去盯着煮羊,都是些杀才,眨眼便只剩羊骨头了!” 文呈莫名其妙,心想这王霸为何,瞬间说话变得如此粗鲁? …… 正犹豫间,天色一下子变得阴沉无比。王霸更加惶急,折身跑上山顶,不由分说地拽起文呈便走。 奈何晁玺那厮,拉住文呈的另一只手,就是不肯松开。 拉拉扯扯之间,空中隐隐约约传来闷雷声,并不怎么骇人。 那税吏与吴姓佐吏两人,看看天、又看看钱封钻入的那个洞口,犹豫不决;看过来看过去,又对望几眼,都在等对方拿主意: 提早走了,又担心钱封恼将起来,不给黄白之物;哪怕终究给了,以后不愿与自己往来,岂不是大大的不美气? 不仗义,没客户……呸呸呸,是没朋友。 …… “宜将风景放眼量”——人呐,眼光还是得放长远一点好,多替将来绸缪,才是正道! 此时空中又一声闷雷,明显比前面那声雷,加了不少料,地皮都有一点颤动。 王霸对水娃儿三人吼道:“水娃儿!跳进前面那个坑里!赶紧,要不然爷爷就娶了那张幺妹!” 水娃儿一听,立马跳进那深坑,比寻夫那个烈女还坚定决然、而且毅然。 王霸使劲儿拉扯着文呈、文呈拖拽着晁玺……额,是晁玺拖拽着文呈——不要纠结于这种细节。 三人拉拉扯扯磕磕绊绊地往山下走,山顶二人还在那里左瞅瞅右瞧瞧,倏忽又对视一眼,估计也没搞明白这王霸几个人在争执个啥? 但听“咔呲呲哗啦啦”一声撕裂锦帛似的声响,一道闪电瞬间联结在两人身上! 二人头发炸起、袍裾焦燎、非二哥都不敢与二人比纯度……实在是太黑了 劝诫各位应该把眼光放长远,又不是让你们玩深情凝视耍暧昧。 瞅! 瞅出事儿了吧? “放眼量”,又不是让你胡瞅……啥理解能力。 …… 就在当朝,东北那嘎达,有一个叫“公孙瓒”的家伙 ……就是那个“长得漂亮、嗓门特别响亮,郡守非得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那个公孙瓒, 一个看门的保安,娶太守千金,真实且狗血的剧情。 想当年就是有一个书生……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他一眼……后来公孙瓒发达了、割据一方之后。 硬是千辛万苦的,把这个书生从茫茫人海中找出来……剁成了五十六块半——另外半块被狗叼跑了。 切记,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后果……大家眼睁睁的看着的,你不怕就继续乱瞅,勿谓言之不预。 …… 紧接着一声炸雷在头顶响起,文呈只觉得自己好热 ……一种说不出来的、血脉里、连同脑袋里,好像有千千万万根火把在晃荡,无数个太阳在翻滚 ……好痛、好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ps:诸君别高看了汉代人对于防雷避雷知识的了解程度。汉末有一个著名的、靠一本《孝经》就做到了六百石的家伙。 此货时时刻刻不忘诵《孝经》、开口必言《孝经》。 古人认为被雷劈死了的,都是“不孝顺”的忤逆之人; 为了证明自己的《孝经》的确有防雷功能,一到下雨天、打雷天,这厮必定口诵《孝经》立于院内、道路边,经年如此 ——果然没被雷劈过。 你看,多读《孝经》,效果好吧? ——切,那是你个狗一样的瓜怂运气好,站在雷公山顶来试试? 保管让你外焦里嫩,就短一点孜然粉了。 第十章 文呈穿越第十天 文呈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天了。 在榻上昏迷了五天,醒来懵圈了三天。 那三天里,一会儿是前世的文呈,一会儿是今生的文呈。 两个文呈像两个带翅膀的小人人,在同一个脑袋里撕扯、推搡、扑打; 分不清谁是谁、辨不明谁打谁……懵圈了吧? 懵圈就对了,连文呈自己都懵圈,而且懵了三天。 你才懵三分钟,够不着理赔标准,自动忽略你的感受。 不服?请详细参照合同第八十二款第四条第五章…… 对,就是那个字体,得用放大镜才能看清楚的那一行备注: 最终解释权,归本公司所有。 最终,可能两个小人人打累了,谁也奈何不了谁。 于是本着“既然用牙齿解决不了问题,那咱们试试用舌头吧?” 结果如今的文呈,是河蟹下的产物,同时具备两个小人人的记忆。 …… 文呈由此摸清楚了现在自己的大致状况:自己叫文呈,家里有田有地,还有俩户逃难过来的人家,投靠文家做了徒附。 徒附是没有户籍的自由身,相当于是自己家,长工与佃户的复合体。 奴仆是世世代代都伺候家主的“家生奴”,地位比刚刚买回来的“隶奴”高一点,隶奴奴仆都是相当于“牲畜”一样的存在,打死了、转卖了,都是小事。 文呈家勉强算的上“中人之家”,娶妻陈氏比自己小一岁。 有女小鵅,三岁;嫡子小豨,尚在襁褓。乡下人家,稚童多以猫猫狗狗为小名,好养。 自己上头还有一个姐姐,嫁在南安县;姐夫梁正,是南安县的游徼。 文呈,字“缉熙”,取自《诗经.敬之》,意为“积累学识,慢慢地使自己的学识,越来越深和广”。 看来这世,已经因为疫病亡故了的便宜阿爹,对自己这个叫“文呈”的独子,期望很高: 不仅仅希望儿子的学识渊博,还希望儿子把文采向上面“呈献”,以期能够“高官得做、大马得骑”。 一般名字叫啥的就缺啥。火生必然五行缺火,孟德五行必定缺德……谁让他首创“摸金校尉”,扒坟掘墓?后世模仿者郭狗狗,不也被鲁祖喷骂的一塌糊涂? …… 文呈是“土狗,爬灶台,先天的个头不够,后腿还不得劲儿”,往上爬了这么多年了,已经是两个娃儿他爹的文呈,只不过是汉安县寺里的一个“临时工”。 被后世网友称做“屁大点的芝麻县官”,在文呈眼中,却是遥遥不可及、高不可攀且如仰望星空一般的存在。 …… 文呈如今替芝麻官孔融,属下的功曹……属下的书佐,在书佐大人属下抄写文书。 别说“百石吏”,就是“升斗小吏”都没混上,实打实的是一个“临时工”,挣的一点微薄的俸禄,仅仅够两个人的嚼谷。 偶尔县寺里发一点咸鱼、腊肉、布帛,小两口都得开心几天。 …… 县寺里的人不多,遇到事务繁忙的时候,县丞、县尉公房里面的文书,也是要去帮闲的。 甚至是那些县城附近亭长,抓到了有点文化、善诡辩的游侠儿, 文呈也得领命去协助亭长录口供、捋一捋律令,务求辩驳的游侠儿无话可说,以绝后患。 在刘备,刘跑跑喜滋滋地,拿着张松张矮子献的导航 ……不是,是献的地图,诸葛羽毛扇主持、制定《蜀科》之前,汉末蜀地的律法太过严苛,不少律条互相冲突。 区区亭长,只不过“粗通律法、知五兵”,其余亭父、求盗更是不堪使用。 其余杂役,不过是征发徭役而来的民夫,连字都分不清公母。 亭里既不敢对犯律的游侠儿置若罔闻:如果不管不顾,极有可能丢了饭碗,甚至招来牢狱之灾。 也不敢“引律失当”,造成游侠儿“心生怨怼”。 而且“引律不当”,处罚轻了,游侠儿只当是疗养,在亭狱里呼呼大睡两天,下次再干,大不了再睡两天觉。 整重了,游侠儿是要记仇的!一个亭舍,大的十几个人,小的才六、七个人; 亭舍都在荒郊野外,电闪雷鸣之夜、月黑风高之时…… 虽然说游侠儿……其实就是后世“乡村非主流”货色,动辄杀人的,毕竟还是极少。 可架不住他抽冷子、三天两头给你亭舍里扔几条“铜钱花、五步蛇”, 茅坑里给你丢条死了八天的狗……死了八天的狗,内分解的差不多了,再放就散架,此时味道正冲。 或者是半夜三更的,给你扔个火把进来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 拘他? “官爷,您去打听打听,额那天晚上,和张大猫、赵小狗、李鼻涕,在一起喝浑酒吃狗肉咧, 你是……那是一条疯狗。额跟你说,你可不能,无故捆额这样的良家子哦! 额跟你说,县狱史大人,系额三姑家四小子的大舅子的二堂弟他表叔,额跟你说,你可不能乱来哦!” “……” 因为文呈识文断字,也涉猎过律法。 故而,偶也被县尉借调去驰援亭舍讼断。 没办法,谁让此时,蜀中“文教不兴”呢,这中原士子眼里,纯属“瘴蛮之地”。 能识字的都是稀罕货;汉安县本土士子,多半不愿意来干这种“奔走杂役”。 蜀中无大将,汉安无决曹掾(掌断狱)。 县尊孔融,只负责诗词歌赋、饮酒清谈。 他操心的是天下大事,上过《时代周刊》、《柳叶刀》……不是,是上过汉代扬名权威专业杂志《月旦评》的人物,哪有闲工夫管这等小事……人家写骈骊句很辛苦的。 …… 于是文呈,便在县寺领导班子的殷切关怀中、英明指导下,在亭舍工作人员的期盼里,下乡去帮助亭舍处理民事案件。 处理张三偷了李四老婆亵裤、王五多瞅了赵六老婆屁股几眼,引发斗殴; 像这样的案子,文呈代表“县里”提出来的处理意见,一般都能够一锤定音 ……为了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扯到县堂里去,不划算啊! 那可是贵滴狠。 大的案件,就没文呈什么事了。 自有贼曹、县尉、县丞商量着整。他们都整不了的,好办……关门,放孔二楞子出来! 县领导处理事情,的确是效率高、效果好。 证据齐全的流程: ——签字,画押,打。 …… 证据实在是凑不出来的流程: ——打!将就着打出来的血水,画押;手脚休养好了,补上签字。 …… 轻罪往重了里判,重罪往死了里判。死罪?……简单,往株连三族里判! 文呈也曾向县丞讨教个中真谛。县丞倒也爽利,说:“如今天色已晚,本官如若再不归家,家里的葡萄架恐怕会大大的不妙! 明日本官再告诉你,且回,洗洗睡罢!” 第十一章 县寺里面不简单 过了几日,文呈向县丞虚心讨教,为何县寺里会如此断案。 这次县丞倒是没有推托: 轻罪轻判,谁还给你送礼? 只有重判,家属才会在“乞鞫”(上诉)之时,上下勾兑,以求改判为轻。 重罪往死判,人犯就会羁押在县狱中; 若是判“徒徙,流千里”,县狱哪来的进项? 还得倒贴俩差役押送。 且不说进去了,什么“免打钱”、“面礼钱”、“吃食钱”、“通禀钱” ……你好意思让狱卒平白与你往家中报讯? 想改善伙食吗?没问题,本狱以人为本,你说,今日想吃哪家的特色菜? “选监钱”……牢房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南北通透的,自然贵;没钱,没钱就住阴暗潮湿的、公摊面积大的, 还有资格挑拣不成? …… 县丞问文呈,平常可有人犯家属,托请于你? 文呈回道“偶也是有的”。 县丞笑曰:“这就对了,你一个无职司之人,尚且有人托请于你,探听消息,更何况其他人等乎?” 判决死囚,需尽力拖延至秋后鞫狱(判决);待县寺上报于郡府,决曹掾史大人案头,再核对复返于县中,秋决之期已然过矣,便只待明年秋决。 ——时不我待,如之奈何耶? 判株连者,呵呵,此便是多年难遇之好营生,饕餮之餐至哉! ……大家都坐排排吃果果,乐乎? 幸遇来年朝廷“大赦”,固然幸甚。 若无大赦,使一老妪替人犯奔走。瘴目涕泪、凄凄惨惨哀求再乞鞫(家属再次要求复审)。 我朝“以孝道治天下”,拖以时日,以待来年…… “额,如遇大赦,人犯何以甘愿奉上钱帛?如若人犯家无余财,又当如何?” “嗟!布衣白身,何以知晓天恩雨露,何时降于何地? 六月来邸报,太后庆华诞、皇后添龙子,乃至祥瑞临吾朝:逮到白化獐鹿、谁家公鸡变母鸡……尽皆大赦之机。 七月接公文,汝不会在六月中旬,便报喜于人犯: 恭喜贺喜,县寺上下官吏、狱中一干人等,前后奔忙左右托请,汝之大幸!朝廷恩赦汝罪减三等矣!” 既然县寺上下,无亲无故如此替汝等尽心,助汝等开脱 ……嘿嘿嘿……这个做人呢,最重要的,要懂得感恩是不是? “至于家无隔夜粮之黔首死囚……那还活着干甚!汝当县狱霉豆粥,喝不死人乎?” …… 高,高啊!高山仰止的高……县丞君,能否劳动大人助下差一下……脖子扭了。 文呈斜躺于竹榻,脑海中前世今生的记忆和认知,不停的在翻滚、纠缠、化开复又盘踞。 一会儿如热油扬汤,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一会儿又如脂粉盒坠于水盆,渲染开去分不清色彩。 …… 正迷迷瞪瞪之间,感觉有人蹑手蹑脚,为自己褪去布履布袜。 原来是那陈氏,端进来一盆热汤,正欲替自己沐足。 文呈便坐起身来,挥手示意陈氏自去忙活。 “夫君大病初愈,尚未将养几日,县寺公务繁杂且劳心,待妾身服侍夫君便是。” 那陈氏柔柔说道; 小脸红了没有,文呈不得而知,卧房联通堂屋,木板掩窗,屋内也无灯烛火把,黑麻麻的只能影影绰绰看见人形。 “无妨,小鵅小豨,也需有母亲陪护于侧,汝且去,吾自会安顿。” 陈氏糯糯道“夫君勿恼,小豨夜里时有啼哭;小鵅也辗转翻滚不得安宁,妾这便去照看,夫君且早早安歇了罢!” 文呈鼻子里嗯了一声,陈氏便转身径自往堂屋而去。 堂屋左右各自有卧房,蜀中民居多半都如此格局; 主人居东屋,亲近之人来访便住西卧;远亲好友自有厢房安置。 …… 打发走了陈氏,文呈扒了儒衫与里面的“縕”袍……此袍裾与战国名家曾子曾参,配享孔庙的大人物。 此袍裾与曾子同款,曾参混的不行的时候,就只有这么一件衣服。 撸起袖子,就漏出乌漆嘛黑的手臂,“捉襟见肘”这个典故便是出自他。 文呈不无恶意地想:这曾子当年估摸着也穿不起亵裤,直接挂空挡,风吹屁屁凉。 反正也没人撩起他的縕袍一探究竟——多稀罕呐! 没那物什的,想撩又不敢撩;有那物什的,不稀搭撩……不就是草窝里趴着一只死蔫蔫的雏鸟么? 有啥呀,俺的比这大! 上茅厕倒是方便,就是不知“行方便”这句话,是不是也源自于此? …… 只着葛布里衣的文呈,简单的洗了洗脚,也不管木盆里的水了,倒头便睡。 倒不是不喜陈氏,只是如今的文呈,还没有完全缓过劲儿来,实在是不知道如何与陈氏相处。 厌恶肯定是不会的:陈氏在自己躺榻上懵圈的日子里,衣不解带、端茶倒水,倒溲溺、熬药汤。 憔悴的面若未经渲染的麻布……苍白里透着青灰。 喜爱更是没边没沿的事儿……不好意思,咱俩不熟。 …… 前世文呈是做销售的,辛辛苦苦打拼多年,也没做出来啥成就。 唯有学到了一条真理:摆正自己的位置,别妄自菲薄更不能狂妄自大。 妄自菲薄,会失了进取之心;狂妄自大……要挨收拾。 今世的文呈对汉末并不了解多少,一个比较合格的乖娃娃,小时候的一切,全都是父母安排。 婚后的生活,俱为陈氏打理; 其人很本分、有一点懦弱。 前世的文呈更加不了解汉末,小时候看连环画、听了点评书、看了本《三国》……特么还是演义那种。 …… 不过文呈倒也明白,自己这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这是一个极其黑暗、残酷的年代。 民不聊生,骸骨盈野;朝廷昏聩,卖官鬻爵司空见惯。 外戚、宦官、后宫老娘们儿轮流掌权,全没一只好鸟。 此时大规模起义此起彼伏,流寇水贼劫匪强盗遍野。 那些挥斥方遒、指点江山、逐鹿中原的大人物,哪一个脚下都踩着成千上万的尸骨。 他们都是蘸着平民的血,在史书上,书写自己的传奇 ……真不知道这些货,有什么值得歌颂的。 安安静静过日子不好么? 文呈对汉末印象深刻的东西不多。 记忆深刻的,是有一个姓张的屠户,于光天化日之下,无证在当阳桥上拦路收费 ……呸呸呸,是聚众、持有违禁长矛,破坏了当阳老百姓们,辛辛苦苦修的一座桥梁,害得曹大人妻控过不了河。 还有就是:有一个编席子的蔑匠。 姓刘,耳朵很大……不是图图,这个很确定。 这厮特别能跑,估计是摆摊卖草席、草鞋,逼出来的短跑小能手;经过长期的突击锻炼,后来他变成了长跑冠军 ……挺励志的故事。 这厮还特别能嚎,无需酝酿感情、不需要接受阶级改造再教育、更不需要在袖子藏姜片……那家伙的眼泪鼻涕,说来就来、还加量不加价。 这厮,小时候一定是经常偷吃家里的咸盐,泪腺得了亢奋……盐里加碘—— 的确是有科学根据的。 文呈知道自己,如若参考《三国演义》里面的知识去做人做事,估计自己活不过三年,卒,年二十四。 ……算不上夭折了 可天雷滚滚都没有劈死我,真没理由不再让我活个五……50年啊! 生存还是毁灭——这么高级而深奥的问题,从此不再困扰文呈。 接下来,得好好想想“如何生存、如何更好的生存”这种小问题了。 是得好好捋捋。 第十二章 竟然不会穿衣服 竖日,一早醒来,文呈准备去县寺当值,这已经是第三天去上值了。 天色微明,文呈也不知道确切时间,至今还不太会熟练计算时辰。 不过想来不会晚了:有到该起床的时候,陈氏自然会唤醒自己。 榻前的木盆早已被端走。 文呈正准备穿衣,却发现自己的縕袍儒衫,俱不在都不在眼前。掀开绵被穿着里衣,有点凉嗖嗖的。 正待唤那陈氏,卧房门咯吱一声,陈氏手臂上搭着袍裾、手里提着布履,入内而来。 “夫君醒来了?”陈氏放下布履,将袍裾放在榻上:“夫君昨夜休憩的可还安好?” 文呈有一点不知如何答话,只得嗯哦应对。 陈氏将布履拿起,对文呈说道:“夫君,且让妾与你着履”。 文呈哪敢让她替自己穿鞋!后世没这一套封建欺压的作派…… 老婆不叫自己替她穿鞋,已经是人品爆发了,还敢指望被伺候?除非哪一天,自己上交了一笔意外之财,才有可能天降恩旨,润泽一次自己。 “小豨小鵅可是醒来?”文呈只好左而言它,转移话题…… 幸亏前世的自己,嘴皮子功夫练到了八级。 这已经是那个世界里,最顶尖存在的高手了。 练成九级的一共有两个:口腔癌,死了一个。 还有一个叫“马什么国”的,就是用脸去接别人的拳头那位……至今闭关未出。 那厮再也不敢出来吹了,属于“自废武功”。今后在耍嘴皮界,基本上,不用考虑他的存在。 至于他那关门弟子、加儿子……应该是亲生的:毕竟那独门老太太碎步,别人真模仿不来。 ——走第二遍,自己都记不住:第一遍是怎么转的圈圈。 哪怕是他那嫡传儿子,自己也不会将他当做,可堪一战的对手……一个后生末进,脸皮不可能厚过他的师加父,那可是绝活,天底下没几个人能够练成。 好多东西,是需要天赋的。 方向不对,努力白费。 “小豨小鵅,还睡的香甜呢。”陈氏柔柔的道:“夫君过两日,就该沐休了。不知夫君,可否陪妾身去扯几尺绵布?那、那赵家绸缎铺……” “可!”文呈干脆利落,未等陈氏说完,便一口应承下来:“你且先去汲水,吾自会穿衣套履。无须你在此耽搁,你且去罢!” “噢”陈氏怯怯地应道:“夫君袍裾为新换,有些许冰凉;布履,昨夜妾身放置于灶台旁,尚暖。夫君自便,妾去打水。” 陈氏放下布履,转身袅袅出门去了。 吁了一口长长的气,“再这样说话,能把大爷憋死!” 文呈心里想。 幸亏这具躯壳中,还有那个文呈的大半记忆。要不然自己都不会开口说话了,它大爷的。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试着穿衣服。 糟了个糕!这衣袍,没个懂行的在一旁协助,自己还真不会穿。 这扣子……哪有什么扣子!用细细的布条做成的圈圈,一边是圆圆的布疙瘩,往里套。 这个机关倒是简单,思索一下就解决了。可为何还有几条布条条?看样子是互得相系在一起的……可哪条又是和哪条,系在一起,才是正确的呢? 文呈仔仔细细回忆,昨晚自己扒拉衣服的步骤……乱的,捋不清。 自己昨夜,是摸着黑胡乱扒下来的。 这玩意儿,拔下来容易,可再想穿回去……工程量,真的有点大,文呈又懵圈了…… 真是佩服别的穿越大神:人家从来不会,被这些生活中的小事情困扰。 一出场,不是吕奉先来跪拜,就是收服那个“自小佩戴香囊、久了身体沁入幽香,荀家八虫之一的谁谁”。 有文有武,要风得风。 人家这些穿越大神,忙的都是拯救全民族的大事儿,压根就不需要在意这些细节。 还淳淳善诱地开导大家……不必纠结于这些细节。 ——咱也想忽略这种细节啊,可是忽略了,咋把衣服穿上去呢? 咹,咹?! 气死了。今世那位文呈,绝对是一个动手能力极差的主:他的生活中,大部分琐事的记忆碎片,极其模糊。 自己想了半天,也没有整理出来个一二三。 想了半天,还是不行。 文呈坐在榻沿,拿出前世的急智,放大招加损招……“碰”地一拳头砸在榻沿,拳头瞬间红了起来——不能使劲儿太大…… 为啥? ——会肿的,疼。 真是个不耻下问的好孩子。 这在文呈前世,做销售里面叫“费效比”,讲究用最小的成本,达到自己的预定目标。 ……拳头红了就足够了:太轻了没效果,太重了自己吃亏太大。 做销售的人,得时时刻刻注意:控制运营成本,这是铁的原则。 “夫君,夫君你啷个回事了嘛?!”只听到外面陈氏语气惶急,一急之下,乡音俚语都出来了…… 额,好像,这样子说话,听起来不错的样子,听的人心里觉得顺畅多了。 “无事,无事。”……还得装,凡事讲究一个循序渐进、慢慢来:“立足未稳,跌了一下罢了!” 正说话间,陈氏已经急急地走了进来,眼带惊恐面带惶惶。此时,天色已逐渐明朗。陈氏见文呈 趿着布履立于榻前,不似有危急的模样,方才放下心;转身打开窗户上的木板,卧房立时变得更加亮堂起来。 陈氏返身行至文呈身前,见文呈左手似乎有异,伸手轻轻拖起文呈的手一看,惊呼一声:“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抬头望着文呈:“夫君为何物所伤?不碍事罢?” 文呈偷笑,像一只刚刚去鸡窝得手……得口了的黄鼠狼。 ……不是,是歉意的一笑: “无妨,稍倾片刻便无事矣!想来是因早起,心神恍惚所致,不必惊扰。” 陈氏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还是让妾伺候夫君更衣罢。” 嗯,好吧,吾乃伤者,偶受服伺,想来无妨。 陈氏说完,拿起先前文呈胡乱扔在榻上的袍裾儒衫,细细地替文呈穿起衣服来。 云鬓微拂让人心猿意马,清香怡人教我如何自持? 文呈只好扭过头去,恨恨地将胸肺中的香气呼尽 ……像咱这样,生在蜜罐里、长红旗下的好苗苗,咱是三观正、志向明的合格接班人 ……虽然几十年过去了,至今还没有接到过,让自己去单位报到的通知。 但是我不改初心! ——咱们三观正、志向明,怎么可能会被封建流毒腐蚀呢? 坚决抵制那种腐朽没落的个人享乐主义! 这个,没得商量。 第十三章 影子县尊段八爷 待穿好那身令人牙疼的袍裾儒衫,文呈来到偏厢房檐下。 灶台处水汽蒸腾,厢房外,木盆里已经盛好了热汤。 文呈捧起水来洗漱,陈氏递过来面巾,胡乱擦洗了几下,又用柳枝短棍刷了牙。 扭头问陈氏:“可有朝食?” 文呈虽然只是县寺临时工,但是像他这样有职司之人,还是吃三顿饭的。 县寺有灶房,只供小吏们午食。早上不吃饭就去当值,到了午时有点扛不住,那时候生活中缺乏油腻腻,不耐饥。 当然,孔小二是不屑与小吏们共屋同食的……丢不起那份儿。 人家自带门客、有仆役,一堆婢女,还有私人专属厨娘。 连门客、幕僚都有专灶;孔小二独自进餐,私人厨娘只做他一个人的饭食。 要不然啥叫“封建贵族”呢?没几个私人厨娘、私人马夫,也敢出来冒充贵族? …… 人家孔小二,睡觉之前,都得侍女先钻进被窝——那个谁,汝给爷滚出去!如此丑陋的侍女,也配给爷暖床? ……还得漂亮且肥胖的侍女,才有资格替孔小二暖床 ……肥的好,肥的好啊!制暖功率大,相当于三匹的空调;瘦不拉几的才一匹的功率,制冷凑合,制热不行。 比如那病歪歪的黛玉妹妹,让她来暖床?算了,那成本,你以为报销一部分,那钱就会很少? 能吓死你! 不过林妹妹会为了落花伤心死,却显然不会被银钱吓死,人家有个短命的好爹,管盐业专卖的。 黛玉妹妹投靠表哥家的时候,没带去十万、至少也有八万两银子。 只不过那种悲秋伤春的主,劝你们千万别娶—— 娶老婆,不是请大神,请回来供在香火板板上?讨媳妇,千万别讨仙女,天天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寡淡样儿 您,真愿意天天面对这种货? 在她面前媚颜屈膝、自己天天活的跟狗似的。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董永那货不一样,偷看人家洗澡澡不说,还偷了人家的衣服,迫使那个王母娘娘的庶出女儿,没办法才嫁给他。 你们可千万别学董永……会挨揍。 那个仙女,其实早就不想给王母免费打工、正好趁此另立山头。这种属于个案,不具备普遍性。 娶好看的还是娶实用的,见仁见智,不参合……你们也不让参合啊!算了,咱也不参合,容易挨刀。 把被褥给睡暖和了,孔小二才宽衣就寝……脱衣服是不需要自己动手的,自有婢女代劳。 哎,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咱、咱……咱一起鄙视他! 真的。 陈氏微微一笑:“夫君,前几日有鸡汤羹,供夫君泡饼,今日却是没有了。 夫君喜食羊汤,朝食便去横街上喝羊汤罢!” 说着,将一个钱袋子系于文呈腰间。文呈便与陈氏作别,施施然出门而去。 …… 腰间钱袋叮叮作响,别人腰间挂铜印,自个儿挂铜钱;区别在于一个是方的,一个是圆的……差不多,差不多,反正都是铜。 挂铜钱好啊!他们挂铜印的,最终,还不就是为了得到铜钱嘛。 咱超前了,挺好。 钱袋沉甸甸的,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有几吊钱。不用看,文呈都知道里面不可能有金豆。 至于金饼……估计今世这文呈,顶大在县库帮闲的时候,远远地看见过罢了。 还不让摸……如此贵重的东西,是一般的小猫小狗可以摸的吗? 瞧瞧你那粗手粗脚的,摸下来一层金粉,算谁的? …… 今世那文呈,还真是一个双手不沾阳春水的主。 记忆中,好像他理不清十钱能买个啥、一吊钱又能做个啥…… 哈哈,居然还有钱盲! 出的大门,大门对面是黄狗家院墙,院墙外巷子里桂花树下,七婆和六婆,正盘腿坐在树下纳鞋底,地上铺着一张草席。 为何要将七婆排在前面呢?那不仅仅是因为七婆比六婆年轻些许,还因为她辈分足足比六婆高了两辈。 可如若你尊她为七祖祖,她绝对瞬间蹦起来开骂……没几个人,能撑得住她老人家的骂仗 这也是一个高手……骂仗界里的。 用里正大人的话说:都依她,免得吵架,大家少讨怄气,还能省粮食。 与两位婆婆打过招呼,便出了里门。门口那乞儿不在,想来是时辰尚早,来了也没生意,索性上中晚班。 弹性上班,这一点倒是比自己强。 …… 来到横街上,有三家羊汤铺子。记忆中似乎极少来喝羊汤,也就分不清好歹。 眼瞅着一家布招上绣着“朴记”……你们的脑袋里都装些啥呢?三观要正。 文呈是瞅见“朴记”羊汤的客人更多一点。 去陌生的地方吃饭,选人多的钻,错不到哪。 进了铺子,内里倒也不大。黑梭梭的案几、黑乎乎的竹席……有一点倒胃口。 不过后世四川吃饭,挑这种不起眼、卫生很一般的“苍蝇馆子”,才是王道……这种饭馆绝对有拿手的。 寻了一张案几跪坐下来,一位……额,古装剧里面的伙计,不都衣着整洁得体的吗?这家伙,身上补丁落补丁,还一脸菜色?姑且称之为“跑堂”吧……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跑堂躬身伺立于一旁,文呈跪坐在那里下额微微扬起、双目稍眯;看似目不斜视、实则余光乱瞟……其实,文呈蒙圈了,不知道应该如何点餐。 …… 他正在聚精会神的,瞟别的案几上,看看别人都点的啥、分量是多少,在上汤上饼的时候,看看别人有没有掏钱的动作 ……谁知道是怎么一个程序?万一是先款后货,自己呼噜噜在那里喝汤,店家防贼似的盯着自己……以后自己在汉安县, 还混不混了? 前世就闹过这种笑话。 那时候的自己,年少轻狂偏偏又喜欢扮老成、不懂装懂。 去某饭店吃饭,服务员推荐特色菜“仔姜田鸡”……“恩,田鸡?这个爱吃。先来上半只吧,如果味道不错的话,到时候再加半只、打包带走一只!” 服务员笑容瞬间凝结在脸上……青蛙点半只…… “没听说过田鸡还能点半只的……您这是准备,用青蛙腿骨头,当牙签用的吗?”…… 只见此时的文呈,跪姿端庄、宝相端严,一副久居上位、不怒自威之态。 嗯,咱公职人员,是得稳重点。 那跑堂哪敢催促文呈,只能一直在旁躬身伺候。 文呈正着急暗中观察,偏生旁人都在埋头苦吃,一时间也分不清旁人,是否先付了钱、又是如何点汤的:是论斤、还是论盆? 但听见破锣也似的:“哈哈哈……文君!哈哈哈,我说早上喜鹊儿怎会叫,没料到遇见文君在此,哈哈哈” 笑声未落,只见一个身高比钱封强不了多少、断须阔脸、粗手粗脚的黑脸汉子, 放下拱着行礼的手,跙摸过来,径直跪坐在文呈案几对面。 那黑脸汉字抬头对跑堂道:“去,上半斤瘦、半斤半肥半瘦、再上半斤肥肠头来! 肠头但敢用小肠敷衍,仔细爷拆了他朴井汇的骨头!” 文呈听到此处,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再也装不下去那不怒自威、威仪震慑八方宵小之姿态了。 第十五章 李太白为何自刎 文呈听那黑脸汉子,要拆了朴井汇的骨头,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汉子明显一愣:“文大人何故发笑?”文呈笑道:“无他,无他。吾一见兄台,欣喜莫名、喜不自禁、喜出望外、喜从中来,喜悦之情难禁也!”黑壮汉子哈哈大笑:“哈哈哈,文大人果然是读书人,这词儿……着实多也!”汉子凑近文呈:“小人原本以为,文大人不苟言笑,殊不料文大人竟然如此有趣!哈哈哈哈……”说话间,跑堂来回穿梭,将三盆羊汤和一篮面饼端上。 羊肉切的极薄,汤色乳白。文呈自篮中拿起一个面饼,放慢动作,原来是在暗自观察,那汉子如何做派。 只见那厮,从案几上的浅陶碟里,用竹勺舀出细盐放入盆中,撒了一撮芫荽和葱花;随即再拿过一个小陶碟,舀了一勺盐放进去。 再放入些许茱萸末、蒜末、花椒粉,做了一个 “蘸水”。然后从汤盆里,用木勺舀出几大勺羊汤,盛入自己的陶碗,左手拿起面饼。 汉子哈哈一笑:“哈哈哈,文大人请用!”便自顾自吃喝起来。……文呈自然有样学样。 只不过自己口味重,特意多放了几勺盐。看的九步开外、那唤作朴井汇的店家,嘴角直抽抽。 至于么,如若去我那个时代,信不信我拿盐……还是加碘的,将你腌起来都不带半分肉疼的。 你好歹也是南棒子国总统,真抠门儿。羊汤熬的鲜美,羊肉毫无腥膻之气,着实好喝……可对面这厮,他到底是谁啊? 文呈慢慢悠悠地喝着羊汤、嚼着面饼。看似不慌不忙姿态文雅,实则心里,正搜肠刮肚、费尽心思的思索,对面那厮的来头。 心中偶有闪念,却又怎么也抓不住……正左思右想不得要领时,进来一位身穿绸袍的老者。 那老者先与门口两张案几上进食之人,互相拱手问安,随即望见了,面朝门而坐的文呈。 老者明显有一点意外,旋即神色如常,拱手一礼,与文呈打了一个招呼,却是横街上 “崇圣斋”的李掌柜。文呈也放下面饼辑手回礼。这李掌柜是替他本家侄子照料 “崇圣斋”买卖的。其侄,乃汉安县 “学经师”,为 “学官掾”属下,秩俸百石,不带 “比”字,这就比晁玺的秩俸高了。汉代官员、士子,大都羞于谈及那 “阿堵物什”。认为品行高洁之士,是不应当、也不会被那铜臭玷污……至少舆论宣传是如此定调的。 世家,世世代代家里都当高官的,自然不差钱,调调儿起高点也无妨……反正永远都不可能饿着他们,比如袁术袁绍家。 小一些的士族,在朝廷有子弟为官。在各地,地方上也有本族官吏,在老家更是如若诸侯,也不可能饿着他们,比如荀彧家——若不是因为党锢,这荀家,那会更不得了。 其它的破落士人、普通小官吏,是不能靠啃 “圣贤”过日子的。偷偷涉足商贾之事,都是让管事、或者家族里的旁支出面去打理……靠啃圣贤过日子? 那孔老二,味道估计也不咋地。吃起来还特别的麻烦:割的不正,不能吃;颜色不对,不能吃;没与食物相搭配的蘸酱,还是不能吃……——矫情! 想当年周天子赏你孔老二,几块祭祀剩下来的猪肉,你还不是屁颠屁颠儿的捧回家,还继续装做郑重其事的供在香火板板上几天,才美滋滋的把冷猪肉 “咔吧咔吧”地啃了?吃了闹肚子,才总结出来经验教训:嗅恶不食——倒也是,肉都放臭了,这个,的确不能吃。 圣人之言,言简意赅,果然是真理,相当于 “开水不能立刻喝”这样的——为啥?烫不死你!这也要问为啥真是个傻孩子。 ……真替孔鲤心疼……可怜的娃,摊上了孔老二这样一个爹:一年到头四处流窜、饥一顿饱一顿的不说,还莫名其妙的整出来那么多穷讲究! 人家喝红酒讲究酒具、年份、产地、葡萄品种……人家那是有钱也有闲。 你孔老二当年有啥?还渴死不饮盗泉水……那是因为你个瓜怂,还不够渴! 子路在宋国,拦路收过路费,就是因为你被宋国厌弃,人家派兵拦着你。 不想让你找人家的王室,去叨叨叨、叨叨叨个没完,还打又打不得。当时你都快饿死了——别说你不知道子路打劫商旅、抢钱养你这事儿啊! 你有种别吃。董仲舒的味道可能要好一些——毕竟这个更新鲜,刚刚过保质期不久。 嗯,这个新鲜,汉代的,有收藏价值。学官掾,掌管全县的教化、官学私学的开办与监督;还有责任向郡、州,举荐品学兼优的学子。 学经师主县学的日常、以及授经解疑。前者相当于教育局长,学经师相当于县重点学校校长。 校长开家书店,倒也专业对口,无缝衔接。李掌柜来到文呈案几前,侧过头,才惊觉那黑脸汉子:“哟!八爷!失敬失敬,您也在此进食羊汤?” “哈哈……呃……哈哈哈哈!李……呃……李掌柜,”被唤作 “八爷”那汉子,原本正在专心致志、咬牙切齿地对付一截羊肠。被李掌柜这么一嗓子,差点没被噎死:“李掌柜,来来来,同食同食!哈哈哈……呃……”多么熟悉的笑声……陪我多少年风和雨……文呈陡然想起:这八爷,在汉安县也是一个不小的人物! 乃至临近的南安县、犍为郡,声名都不小。这厮早年浪荡于各郡县,成日里游手好闲、却又从来不差零花钱。 现在,则是一个实现了成功转型的游侠儿!游侠儿这个群体复杂异常,其中的著名人物、名留青史的人物也很多;西汉太祖刘邦,就是其中的成功典型。 关于 “游侠”这个群体的故事,有着大量的各种论述。远至春秋战国,秦汉,到魏晋南北朝、唐宋时期,都有很多歌词诗赋颂扬他们;其中曹植、王昌龄的大作比较知名。 后世香港也拍摄了很多影视作品,替游侠儿宣扬其狭义……不是,是侠义。 ……那个非要学猴子、跑河里捞月亮的李白,其实也是一个游侠儿……只不过这厮,是一个有文化的游侠儿。 人家猴子,能够相互拽着尾巴当安全带使,你李太白有尾巴没?没尾巴你捞啥月亮,那是你家的? ——有证没有?无证,罚……,违规泊船,罚……;无安全带,罚……;违反宵禁,罚……,没有居住证,罚……,还带着艳姬,涉嫌朴(这字,念瓢)啥啥啥,罚……, “冤枉啊!差爷,这几个美女,是别人送我的……” “谁送你的?” “是那汪伦。还有元二,他去西域出差了,《送元二使安西》。留着这些美女会出墙!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之念,还不如送我。这都有证据的,我还给他俩各自写了一首诗,有诗为证!”哦,有诗为证啊! 嗯,这个比较高端,相信你!现在你涉嫌:非法转让使用权,罚……;擅自改变使用性质和用途,罚……;野泳,罚……喂喂喂! 额警告你哦,别讹征服!喂喂喂,赶紧拉住他!结果,李白就这么淹死了。 将李白定性为 “游侠儿”是有根据的。这厮虽然曾经有职司,但那个没有经过组织上任命,属于皇帝私人雇佣:皇帝心情好,叫过来,陪着逗大家开心一下;平时就丢在角落里,坐冷板凳数蚂蚁……在正经的官员系统里,他是没人事档案、没编制、没品级的 “三无人员”。他一个商贾之子、罪囚之后,没资格参加那啥啥啥考试,其实也蛮可怜的。 李白这厮一天到晚正事不干,五岁从新疆碎叶城,跑到四川绵阳。二十五岁那年,缠着他做生意的爹李客,买了一把四十米长的仪剑。 告别了赵师傅、著名的 “纵横家”;”从此头戴纶巾、腰別长剑,全国各地的瞎窜。喝醉了就吹嘘自己: “十步杀一人”……就他那支破剑,连锋刃都没开。真打起来,别人揍的他鼻青脸肿, “事了拂衣去”——离去都半个时辰,他都未必把剑拔出来了……忒长,费劲儿。 只好爬起来拍拍灰尘:“千里不留行,不知心恨谁”,小本本上都不知道该咋写……后一句,是这厮《怨情》那首诗里的。 吹的是虚无缥缈的牛比,挨的是实实在在的牛踢……何苦来哉!……这八爷姓段,常年结交三教九流人物。 标志性特点便是:开口必大笑。看似人畜无害,呵呵,若是谁惹了他……那是相当的麻烦——麻烦就大了! 这可是相当于隐形县尊一样的存在。白天孔二楞子说了算,晚上……这八爷说了算! 第十五章 功曹佐吏王大人 这姓段唤作“八爷”的,当然比不了那些著名的游侠界的翘楚。 名气比那位鱼肚子里藏刀的专诸、用琴砸人的高渐离都差的远了 ……你说你一个厨子,不好好炖傻儿鱼,跨界去干那杀手的活儿 没职业操守,不讲究。 ……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享用美食,多么美妙的事儿。 现在吃个饭都提心吊胆的,人家又没说你做的鱼不行。 即便是抱怨了一下也实属正常……大不了你怼他一句:你行,你来做! 就像后世谁批评了一句,被义和团怼——你不喜欢,就移民去啊,好走不送!……俺这不是贫贱不能移么。 哪怕你暗地里朝鱼吐口水……动刀子就有些过分了。 段“八爷”好像没什么具体的营生,可他业务范围又极广: 房屋中介、土地交易、盐铁进出口、物流贩运、仓储货殖、金融贷款、人口贸易,乃至县狱捞人、调解纠纷、赌场安保、小卡片上的场所罩堂子…… 这些都是这位八爷涉猎的行业。 据说那些喜欢半夜加班的“挑竹竿”……半夜三更用长竹竿,偷别人院子里的衣服、腊肉的。 毫无技术含量的“跳叮咚”……跳进别人院墙里去偷东西,跳下院墙,谁也得“叮咚”一声,所以这个职业就叫跳叮咚。 跳叮咚虽然与挑竹竿,都属于“偷”这个行业,但是手段不一样、技术含量有高低——社会分工,是越来越细分化了。 “滚老海”的……集市上卖狗皮膏药、各种夸大疗效的稀奇古怪玩意儿的。 还有乡村小道上,拿一柄破刀,无证收过路费的。 船上行至河中间,强卖“客官,您是吃板刀面还是吃馄饨面”的…… 都得挂靠在这位八爷的商号名下,要不然在这汉安县地界,就属于“非法经营”,会被收拾的。 …… 找县寺职能部门解决不了的事,找八爷去;托贼曹找不回来的初恋纪念品,去找八爷!哪里的游侠放话要砍自己,肯定是找八爷来解决…… 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八爷,比“五斗米教”的符水更灵光;比孔二楞子更亲近广大群众;比脚背山上的和尚更……黑,哪方面都更黑。 信八爷,得永生, 找八爷,得安宁。 …… 文呈悚然一惊,自己这种奉公守法的乖乖娃,竟然与这等人物产生了交叉……是交集。 那李掌柜对八爷拱手一礼:“小人岂敢搅扰八爷您用汤! 吾只是来买些许麦饼,填饱吾店里的那几个憨货。 八爷,您请慢用;文君,你也慢用,吾这便告辞了。” 言罢,转身对店家说道:“朴店家,卖吾十个麦饼、一盆三两……半斤羊汤,送到崇圣斋,铜钱待明日一起与你结清罢!” 那段八爷也不抬头,更不回头地说道:“朴老儿,姑且将李掌柜的账目,一并记在我名下便是。老规矩,月末自有管事来与你结算!” 李掌柜连连辑手口道不敢,段八爷笑道:“哈哈哈,李掌柜休得呱噪,仨瓜俩枣的事情,何必多心?哈哈哈哈……” 那李掌柜再辑一礼,径自去了。 文呈也已经吃饱喝足,便立起身来,心知轮不到自己付账,对段八爷拱拱手:“承蒙段爷破费,我也该去上值了,段爷慢用!” 那八爷也起身拱手:“哈哈哈,文大人客气了,以后万望文君不弃,多多关照段某人。段某倒是早就想与文君亲近,奈何文君公务繁忙,但求改日能与文君共谋一醉,便是段某幸甚!” 八爷回头对店家说道:“朴老儿听好,此后,但凡文君来汝店,一应吃食,俱皆记段某账上!休的收取文君半文铜钱。” 文呈虚应几句,折身便去县寺上值了。 出的门来,文呈心中暗想:自己身无长物、无官无职、无才更无财,这段八何以如此折节下交于自己? 自个儿耳朵也不大、手臂也不长啊! 而且铜镜中的自己,似乎也看不出来半分王八之气,不像是能勾引八方豪杰来投的姿色 ……是吸引各路豪杰来投的魅力。 难不成被雷劈,还能劈的自己涨人品? 真邪性。 想不通就不想了,估计自己的脑细胞也不多矣,得节约点使。 …… 到了县寺,文呈迈入书佐公房……旁边的偏厢,自己的文案便设立于此。 低矮的案几,实在是让文呈有一种掀翻它、劈了它的冲动,忒受罪! 跪坐在这两尺高的案几上抄写、用小刀修刮竹简,这玩意儿,不仅仅是技术活儿,更是体力活。 文呈真不知道自己的熊腰,能不能扛到三十岁 ……这世可没有男性专科,“关爱您的健康”。哪怕是一家莆田系的,也强过没有啊! 男人,没了腰力,啥缝纫机、打桩机,通通都是吹牛比……嘴上倒是吹嘘的痛快,自己心底还没点哈数? 自己都会给自己一个怒怼:你还活个什么劲! 哎,没那实力,不敢掀呐。掀了桌子,信不信孔二楞子真敢几棍子打死自己: 汝此举乃是何意?看不起吾这天之骄子、《时代周刊月旦评》上的风流人物乎? 小猫小狗撒撒娇、哪怕闹点小脾气,问题不大; 小猫小狗若是敢掀桌子,不是傻就是傻的有点过头了。 就是摆明了“我活腻了”去花式作死。 …… 既然坐到这个游戏桌子上了,知道自己筹码不多,那就只能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积少成多、聚沙成塔地积累实力。 最终使得自己变成一个有实力的大玩家。 没有那个实力,去参与游戏规则的制定。 就端正心态,努力地使自己,在现有的规则里,谋求最大的利益。 …… 文呈正在胡思乱想之间,佐吏王端王佐吏,迈着方步,徐徐走进偏厢门来。 王佐吏高度近视。 别看他平时努力将自己的双眼,睁的比牛眼还大,真要他看清楚一件物什儿,他必定猛然眯起眼皮,牛眼瞬间变猫头鹰眼 ……白天的猫头鹰。 只见王佐吏趄摸着,梭到文呈跟前,牛眼秒变猫头鹰眼的把戏,再次上演: 埋着头,一如乌龟伸长了脖子;眯眯着眼缝缓缓地凑近文呈,似乎在确定文呈的确切方位。 待到王佐吏确定了文呈的准确位置,躬着腰,有点谢顶的头颅,愈发埋的低了。 脖子上的乌青血管,如刚刚孵出来的乌梢蛇,蜿蜒曲折扭动不安…… ——你倒是试试拼命把脑袋放低、同时还要努力抬头、平视前方; 然后使劲儿的将自己的脖子,从乌龟脖活生生扯成绝味鸭脖,看看血管像什么 ……像刚刚挖出来的蚯蚓? 估摸着王佐吏还不是十分确定,眼前这个人形物件儿,倒底是不是文呈本尊。 鼻尖凑到文呈的脸上,一寸一寸地鉴定。 鼻息很难闻,像一坛二十年没有打开过的泡菜坛,猛然掀开盖子 ……这家伙有牙龈炎。文呈非常肯定的想。 “缉熙呀!”王佐吏开口了,文呈案几上停留着的五只秋后苍蝇“唰”地翻滚了几圈, 随即挣扎着从窗口飞了出去,停在窗口槐树枝上,急促的用前腿不停的抹头抹脸。 一共有四只……还有一只估计当场死亡——倒也解脱了,比活着的同伴强。 “缉熙呀,你来了?” 王君您都仔细确认过的啊,能不能把口水擦一擦。 “缉熙呀,这一阵子,着实辛苦你了。今日公文清减了许多,你也不必在此煎熬了,且回家歇息去吧!” 这这这,这是何意,我这是被炒八爪鱼了吗?您可千万别,虽说这份差事收入微薄…… 我干工作,是为了奉献自己的光和热,我是心甘情愿的想奉献自己青春呐!别谈那阿堵物,显得挺俗。 “佐吏王君,您这是……”文呈干咽了一下,也顾不得那……,久处鲍鱼之肆不觉其臭……人家都能熬过去,咱没道理坚持不住。 文呈接着说道:“王君,小人可有失职之处?” “非也,非也!”王佐吏连连摆手,接着说出一番话来…… 第十六章 马煲国打人功夫 那老货王端连连摆手:“非也,非也!” 王佐吏缩回脖子,文呈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文呈是替王佐吏担心,怕他的脖子折了。 与领导的安危比起来,自己忍受些许异味,又算得了什么呢……自己是三观如此正的人! “缉熙呀,功曹赵君品评汝,曰缉熙实诚!此番东山乡收取税赋,缉熙你当为第一功,功不可没!” 王佐吏脖子既然已经归位,语调也顺畅多了:“功曹君,已经向县尊上表,为缉熙你请功。 东山乡的税赋,业已递解至仓曹;且今日公务甚简,汝便归家歇息一日罢!” 文呈虽然不知自己被雷劈、昏迷那些时日,发生了何事、税赋又是如何收缴的。 反正现在突然觉得大气压陡然降低了1.5个帕,胸轻肺爽;深深地吸了一 ……小半口气……脖子虽然缩回去了,没有换气扇,不好,不利于改善人居环境。 匆匆辞谢了王佐吏,文呈是半刻也不想停留,连衮带窜地逃离了县寺。 来到大街上,只见阳光明媚人流熙熙;从各乡、里,天都没亮就往汉安县城赶的人们,正在售卖各自的山货、手工、粮食、药材、木料; 待到换了铜钱,又去购买各种急需的生活品。 叫卖声吆喝声,攘攘不停。南门外越溪河上的船帆如云,来往穿梭。 汉安县的确繁华,尤其是比起中原、幽、并、荆、雍这些州郡。 犍为郡只有板楯蛮在闹事儿,倒也没被祸害的有多狠。 有校尉贾龙在平叛,这货挺能打,故暂且无妨……可防可控。 只要官吏豪强不欺压过于狠厉,老百姓还是能够活下去——那时候,平民黔首隶奴,是没资格被称为“老百姓”的: 老,尊也;百姓,有氏、有姓、有名的,才配叫做“百”姓。 普通民众,一辈子都没有个官名的大有人在;随主家姓,再配以大、二、三、四 ……不信,你去问朱元璋朱小四、朱重八、朱初九、朱五四之类的。 这朱五四,便是朱元璋他爹。 一切,在文呈眼中都是那么鲜活而美妙……这就是生活的气息啊! 文呈都忍不住想嚎一嗓子: “我要回家了,天天想睡觉;小鸟说,搞不搞……” 不敢,这怪腔怪调的玩意儿一出来,保管满大街狐奔鼠窜、狼奔豚突,弄不好自己会被一群巫师,按住跳大神驱邪——他们收费挺贵的,需要贴进去两只鸡。 大神们说需要鸡血驱邪、鸡毛作法,至于鸡肉嘛……大神就不吃饭了? 也可能被“天师道”——也就是五斗米教的法师摁着灌符水 ……符水好脏的,那邋遢鬼,手都没洗。至于画符用了朱砂这样的毒物…… 切,若是自个儿,被万吨水压机压扁,就是一张完完整整的“化学元素周期表”,还会怕这个? 文呈穿街过巷,不一会儿就来到里门处;那乞儿居然在岗位上。 想来是因为今日汉安县赶大集,人流者众。 业务量,的确非平日里可比……君不见乞儿陶碗中,几枚铜钱正熠熠生辉? 不过文呈知道在桑拿更衣室、高端饭店卫生间里,服务生惯会自个儿先掏一些二十、五十,甚至一百的钞票,提前放进托盘。 那叫“母钱”……既然是母钱,当然是会下崽崽的啦…… 其作用,就是含蓄地暗示你:小费,20起步,100也不是没有人给;老板,您自己看着办。 大多数人潜意识里,比较喜欢选择适中……于是,托盘里的50元面值,就是最多的。 文呈不确定这乞儿,是不是也使了这一招……毕竟现在这个点儿,售卖货物的人,都忙着兜售,谁还顾得上扶贫献爱心呢? 乞儿见文呈归来,倒也颇感意外。 文呈行至乞儿跟前,乞儿冲着连连点头哈腰,文呈一如这两天一般,点头回敬。 拐个弯便入了里门……一半;一只脚堪堪踏入,但听一声不大不小的咒骂: “呸!三天不给钱,还遭雷劈蛋!” 文呈刹那间血气上涌,差点脑溢血;气往胸灌,属于肺气肿早期。给你是情分,不给你是本分!除了你爹娘,谁有必须帮你的义务? 文呈当时那叫一个气冲斗牛、怒不可遏:劈,劈就劈罢,又不是没挨过。居然还劈?这次更可恶,劈了一颗蛋: ——左右咋平衡? ——它重心咋能稳? 咹?! 憋在文呈心里多日、对这个乱世的恐惧,和自己对亲人的眷恋,对未来的迷茫……埋藏心底深处各种隐忧,瞬间爆发! 只见文呈缩回前腿,后腿支立,前腿顺势一个侧踢将那乞儿踢翻在地,然后迈着马氏太监拳,特有的老太太碎步,转着圈圈的踢打那乞儿: “叫你哔哔哔,教你咒老子、叫你没行业素质!劈就劈,雷神见了爷,都得叫大爷!” 骂来骂去,就这么几句车轱辘话,了无新意。总不能对乞儿骂“汝母婢”吧? 没用,这句得对着袁绍骂 ……他才是正宗小娘养的。 要说在挨雷劈界,文呈算不上知名人物。商王武乙,这个熊孩子的祖师爷,才是来头响亮、花式作死的典范。 这熊孩子祖师,在高处挂一布袋子,上面写“天”,张弓就射,意思是他要干死“天”。 结果天至今好好的,武乙当天就被雷劈死了……轰……薨(音同轰),国葬。 寄礼,唱名,致哀,家属答礼,礼毕!走,哥儿几个,喝两杯去? 泰迪迪都没有商王武乙胆子大……毕竟泰迪迪只不过幻想与“天”,发生那“不可描述”之事; 即便是发生了,又不会要谁的命是不是;你倒是生猛,直接开射…… 这还了得! 那乞儿抱头蹲在地上,嘴里嘀嘀咕咕:文君别踢坏我的鞋、别踢我脸……我姓苏,别踢了…… 邪门,酥肉香,不踢,你一个狗一样的货,干服务行业不知道端正服务态度,姓酥咋了? 我踢死你……文呈到底踢了多少脚?没计数。 忙着呢! 马氏碎步踢,速度倒是挺快,没杀伤力的,顶多能踢翻闫什么芳那种货。 文呈倒也不担心乞儿进艾瑟优(icu.重症监护室)。 踢着踢着,没几下就踢累了。若不是早上吃的别人,舍得放开肚皮整,文呈还真扛不住这种重体力活儿。 呃,为何施虐于人,感觉心情还……有那么一丢丢……愉悦的感觉? 不行不行,不能在错误的道路上渐行渐远,得悬崖勒马,不能最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很疼的! 邻里还要摸着石头过河,咱把石头搬跑了,让别人摸啥?不厚道忒不厚道了。 得回家反省反省自己 于是,文呈吹着怪腔怪调的口哨,怀着愉快的……是沉痛的心情,回家抱娃娃……是反省去了…… 第十七章 宁娘子是个妙人 怀着愉悦……是沉重而自责的心情,文呈回到自家的小院门前。 巷子深处,有一群人似乎在聚堆争执。 文呈正处于神清气爽还略感疲惫的状态,哪还顾得上去看热闹。 喜看热闹,咱们的优良传统不是?像汉代这没啥娱乐活动的时代,除了凑热闹……您,还能干啥来打发时间? 权贵们自然消遣节目多一些:喝早酒,晕乎乎的一天就过去了; 投壶——不是钱谦益那种投湖,水太凉。 博戏……玩牌赌博;都是可以打发时间的。 豪强们吹牛打屁、撕锦裂帛听个响,也是可以消遣无聊的。 实在是闷得慌,找那杜十娘做疙瘩汤……是找那莺歌燕舞之地,苦口婆心的,劝劝失足少女从良; 扭头再去嬉皮笑脸的,勾搭良家妇女下水。 要不然就回家调笑一下,刚买的美艳歌姬、打一顿那不长眼的奴仆,半天时间就过去了。 可怜的是文呈这种:太穷的人,别人忙着刨食,哪顾得上想七想八;太富贵了的,戏姬妾打奴仆——忙得很! 像文呈这种无需地里刨食、却又玩不起那些高消费项目的人……应该叫“半吊子”吧? 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 戏谁呢?婆娘就一个,戏也找不到那感觉,激情燃烧过去久了,早已经成冷灶台。 打娃,就倆,还是自个儿家的,实在是下不去手。 唉,太难了。 叩门,半晌,门开;诧异,欣喜,入内,关门……没狗,也没老王小马啥的藏在门后。 就一窝蚂蚁在忙着搬家、墙根儿下有土元在忙着拱泥巴。 待入厅堂,陈氏自然会开口询问:“今日夫君,何以归家如此之早耶?” 文呈原本想开口调戏: “半途而折返,二郎怒捉奸!” 转念一想,以这陈氏的心性,那还不得投井上吊?! 还绝不是那种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自个儿夫君,要给自己买迪奥、买貂的假威胁…… 陈氏这婆娘,绝对是给你玩儿真的,拉都拉不住那种。 算了,开玩笑得分对象,要不然会踩地雷。 文呈正色道:“为夫在县寺公房,忽然念及夫人欲购绵布。 近日以来多靠夫人操持里外,为夫心下甚觉愧疚。今日特地禀明功曹大人,提早还家,且陪夫人走上一遭罢!” 陈氏凤目倏张,一番惊喜拌稀奇分明泼洒于脸上,瞬即消失 小脸复又涂抹回那股熟悉的微笑: “夫君有心了。妾身使得夫君耽搁公事,甚为惶恐。 夫君且歇息片刻,待妾身去寻那宁娘子来,将小豨小鵅托与她照看。” 屈膝一礼,旋即出门去了。 有些时候,给生活加一点善意的谎言,你会发觉:原来,生活是可以更美好的。 真不知道谁把这种高明的语言艺术,定义成“谎言”这一类的贬义词! 文呈认为定义成“夫妻润滑剂”、“生活调节剂”这样的中性词, 更贴切:充满了专业性、增加了学术性……瞬间变的高大上对不对? 那货真真是个文盲! 组团鄙视他。 文呈跪坐在堂屋木榻上胡思乱想,不一会儿听见院门吱呀,陈氏行于前,身后跟随进来一位着红裙的女子来。 人未近前,咯咯咯的轻笑弥漫而至:“哎呀呀,妹子你可真好福气,有郎君特地告假,陪伺出街。” 那红衣女子声音清脆如黄莺啼谷:“想我那死鬼,何曾陪我逛过!惯会按倒就拱、拱完就挺尸。” 顿了一顿:“这下倒是遂了他的心思,挺尸随他挺个万万年……” 话音未落,堂屋门飘进一团红云来。 但见这女子二十六七年纪,媚眼如丝,像眯着眼冲你笑的火狐狸;肩背朝霞,流光溢彩、光彩照人。 曲裾深衣通身紧窄、下摆呈喇叭状;交领低胸,鲜红底、镶以宽幅绿边,浑身弯弯曲曲,煞是……有货……诱惑? 呸呸呸,是成熟、练达婉丽、绰约多姿……文盲!鄙视你。 咱三观正、志向明,努力做一个合格的接班人!像这种腐朽的封建炮弹,怎么可能砸中自己……裹上糖……糖衣,也不行……可能扒了糖,还是衣?效果是不是会好一些……呢。 话说,“红配绿,丑的哭”,这定律用在那女子身上,不灵。 看来任何规矩的执行效果,还是得因人而异。 那女子瞟见文呈如老僧入定,目光宛若游鱼,全然没个定准。 便收起调笑,扭头对跟在身后的陈氏说道:“小鵅小豨在西屋罢?” 早已是满脸羞红了的陈氏,糯糯地应了一声,领着宁娘子入西屋收拾打扮去了。 汉代女子的地位并不低。 天子娶寡妇都不稀奇,娶回家还当个宝。你说一个光棍娶到寡妇算是烧高香了,人家天子会缺女人还是缺男人? 不男不女的更不缺,当今天子他爹桓帝与张让,不就非常紧密……亲密么。 大将军梁冀,与三公比肩的人物……实际上是踩着三公的人物,照样怕他老婆孙寿。 梁冀独揽朝纲,官员上任之前,必拜梁大将军,否则……嫩死你! 梁冀牛不牛?大将军府,园林府邸十里宽广; 他老婆孙寿,就在大将军府对门开发项目,府邸园林,宽广十里。 老娘不靠你个大将军,照样买地当开发商,咋滴! 由此可见,汉代女性的地位,与后世女性相比起来,丝毫不差。 文呈等啊等啊,归家时还趴在院墙上看蚂蚁搬家的太阳,它终于看腻了,又跑到树梢上去看麻雀夫妇吵嘴。 西屋里面的俩娘们儿,还在那边窸窸窣窣、窃窃私语、荡笑兮兮……文呈猛然醒悟过来:自己穿了,那是意外,由不得自己;可是自己嘴贱,答应陪娘们儿逛街……这就是属于自己作死了 ……这个领悟,好痛。 直至文呈昏昏欲睡、都与周公行过了亲脸蛋礼,正同周公进行更进一步,亲切友好、坦诚而深入的交流; 双方就当前的朝廷局势,广泛地交换了意见。 文呈表示:自己地位卑微,不方便对中枢进行评论; 周公大度地挥手:无妨,天下兴亡文呈你也有责,言者无罪嘛!广开言路但说无妨。 最后,周公进行了总结性的发言。 周公指出:作为一个大汉子民,我们应当紧……靠!那娘们儿出来了!!! 第十八章 屠户不是好当的 那娘们儿出来,周公被惊吓的扭头就跑,再也顾不上探讨天下局势朝廷大事。文呈跑不了,只好硬着头皮,陪陈氏去买布。 宁娘子在家帮文呈照顾小豨小鵅,文呈在前、陈氏在后出门去也……那陈氏,说什么也不走在文呈前面,认为那是不敬重自己的夫君。 待出了里门,那乞儿正无聊的用手指头绕铜钱玩儿,文呈自然视而不见,径直越过他而去;那乞儿也不吱声。 显然陈氏平时极少出来赶集,看什么都新奇。 路过卖瓜的,问问甜不甜,拍一拍,一副懂行的样子,摇摇头,走了;遇见卖铜镜梳子的,照一照,憋一憋嘴,认为铜镜打磨的不够光亮。急的那摊贩直赌咒发誓,说汉安县里,他的铜镜的确不是顶好的,但也足够平常人户传家之用。陈氏又仔细鉴定了梳子是不是皂角木的,认为那把铁木的比牛角梳品相更好;那支青冈木的簪子,并不适合年轻女子戴、铜簪不是最新的式样……折腾了两盏茶的功夫,那摊贩已经卖出去了三朵头花、两支木簪,方才一步一回头地走开。 路过卖山货的……若不是文呈拉的及时,真不知道那刺猬的和陈氏,今天哪个会吃亏。 一步三捱,到了赵氏绸缎铺……总算是蹭到了地头。 进的店去,人倒是不多。那赵掌柜正在接待一位百十斤的肥壮婆娘(备注:公斤)……见文呈携赵氏进来,撇下那婆娘便迎将上来,拱手道:“文大人!稀客稀客,今日大人沐休耶?” 文呈敷衍几句,那赵掌柜似抹了鱼鳔胶,生生地贴近身来小声道:“文大人,你后巷那肖氏,近日可还安稳?” 文呈有些诧异,那肖氏,五里八巷出了名的“活辣子”,有的地方也叫“八角叮”、“洋辣子”。她若堵谁家的门,谁家的老鼠蟑螂得仓皇逃窜、立马搬家,也顾不得看时辰、查黄历……那大喇叭加抑扬顿挫的调儿、持续十二时辰的疲劳轰炸,没几种生物受得了。人称“清道夫人”——她一出马,比县尊出门巡视的时候,净街还要彻底。 这“清道夫人”不来祸祸赵掌柜,都已经是赵掌柜家祖坟选的好——咦,没听说过那“清道夫人”有勾搭谁的过往啊! 文呈摇摇头,答曰:近日未闻有战事。 那赵掌柜顿足捶胸,右掌伸开、左手握拳,狠狠地一砸:“亏矣!亏多矣!亏多矣!”文呈奇:“赵掌柜何出此言?” 那赵掌柜一脸肉疼状:“前几日,那肖氏来吾铺子,扯了七尺绵布。那时吾只顾盯其胸……凶巴巴的模样;那肖氏东摸西捏、一会儿要买细麻、一会儿要扯帛布……唉!想必吾一时昏庸,多扯与她二尺……抑或多了三尺?若是少了她半寸布匹,以她之心性,还不早就杀将上门来了?至低也要在家,骂上它三个时辰方休!” 只见那赵掌柜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文呈真替赵掌柜担忧,他的小心肝会不会就此萎缩。 该!谁让你在柜台上立一木牌,上书“离柜不认”?文呈就爱看到立这种,“离开柜台一概不负责”的铺子倒霉……贼顺爽。 待到陈氏精挑细选,好不容易挑好了几尺细麻布,付过铜钱,便携着陈氏出的门来。 到了横街上,陈氏压低声音说道:“这赵掌柜……坏!去他家绸缎铺的妇人,若无男宾相伴,那、那赵掌柜,必定色眯眯的盯着上下打量……听说偶有动手动脚之举……” 文呈不以为然:“那便换一家便是,何苦非来此受那腌臜气! 陈氏应道:“这赵家铺子,布匹比别家式样新些、渲染的好一些。那赵掌柜会搭上些零碎布头、少收几文零头;故此他家生意,自然比别家好些许……” ——这就没办法了,周瑜黄盖俩的事儿,谁参合谁挨倔,人家愿意。 话说到周瑜,不知道那帅锅如今年庚几何、又在何处任何职呢?哎,咱替周大帅锅瞎操心个啥呢,人家世代簪缨富贵无比,咱一个喝糙米粥的替别人吃贡米啃龙虾的担心;自己是吃草的,别人是肉食者……真是闲的。 说到肉,就刚刚好路过“张氏肉铺”。 别人的肉铺大多开于东市,这张氏肉铺却开在横街。孔二楞子专灶、县寺灶房,都是这张氏肉铺一手供给;甚至远在一百里之外的碗场乡,都有张屠夫的铺子,其买卖做的着实不小。很多人以为做一个屠户很容易,其实……大错! 能够当屠夫的,下乡收猪无惧村霸游侠、城里不怕城狐社鼠。能够支应税吏杂役、结交妓院酒肆。 单说那下乡收猪,真还不是一件容易事儿:农户自然想多称上几斤,在约定好卖猪那日,必定将平时舍不得用的精料,拿出来拼命地喂猪;而屠户那日,必然拖拖拉拉,想让那猪将吃食排泄出来多一些。农户当然有应对之策:遣一小儿,于路口游戏,远远望见屠户到了村口,便赶紧回家让爹娘再喂一次。屠户也不傻,带着秤杆空芯、内藏铁条的“雷劈称”,铁条移动,斤两自然利己。 这招用的多了,农户便不再相信屠户的称;但凡卖猪,就借用邻里家的大称;屠户也出新招:提前一日,便使唤小厮将“雷劈称”暗藏于农户邻家,并许与贿赂——那时候,一个里数十户,都未必有一杆大称,谁家有此物,屠户早就摸的门儿清。 当然,若卖猪的农户与其邻人交好,此招便不可用,只能备好秤砣动了手脚的,到时候相机行事。 买与卖,斗智斗勇千百年,对提升我族智商,真真是功不可没。正所谓“汝有张良计,吾有过云梯”,天朝上国计谋百出,让人叹为观止…… 进到肉铺,红的白的,晃花了眼、馋坏了穷家童孩。牛肉羊肉狗肉豚肉,肉肉俱诱人;贵人富人喜牛羊,穷家则食猪狗。 陈氏割了二斤瘦肉,无它,便宜尔。猪肉最贵是五花,富贵人家偶购此贱肉,也是多半割五花肉……不信你去问蒋门神,那厮送进种经略相公府邸之肉,便是五花……鲁智深那粗货可以作证。 文呈见案板上,随意丢着许多猪油,有猪板油也有猪网油,其中网油更加便宜,便让伙计割了几斤;使得那张屠户连忙又塞给文呈二斤板油,心中暗奇:这文大人虽非富贵人家,却也没到穷家破户的份儿上,好歹也是体面人啊……不至于如此罢? 文呈也不多言,见推托不掉,道一声谢,陈氏一手提着草绳系着的猪肉猪油,一手掖着布卷,跟随于身后……陈氏是不会让文呈提溜物什的,那样会让陈氏觉得丢了夫君的脸面…… 唉,多好的传统文化呐,咋说丢就丢了咧? 二人前后跟随,一起归家去了。 第十九章 古人的语言艺术 话说文呈与陈氏相跟着归家。 来到里门处,那乞儿正在接待客户;文呈自然不会去搅合别人的生意,那样不地道。 待来到自家院门处,距离十几丈远的巷子深处,也就是那肖氏家门前,热闹无比。 眼瞅着那阵仗,居然还有不怕死的骂林高手,上门挑战“清道夫人”? 罕见呐,今儿个还真稀罕。 天色尚早,陈氏自去烹肉熬油、招呼宁娘子;文呈便斜倚院门,饶有兴趣地遥观这汉代先辈们吵架起来。 准确来说,应该是文呈在考察、考据、考证,我们的伟大先祖的古典语言切磋艺术。 文呈作为一个大男人,按后世规矩,看泼妇骂街是有点不合适。 可入乡随俗,这个时代的人间翘楚诸葛羽毛扇,人家都能亲自下场骂人,还把王朗王大爷活生生的给骂死了 文呈为何不能看? 万一遇到那诸葛羽毛扇,提前熟悉一下汉代骂人高招,算不算智者有远虑、临头方才有备无患呢? 要说那王朗王大爷,也是一个老实人……大爷您见了那拿着鸟毛扇的家伙,明明晓得他是一个毒舌。 您王大爷先让人奉上一壶美酒:“孔明先生,久仰您饱读诗书、风流倜傥之大名! 今日有幸得见孔明先生,果然是玉树临风、卓尔不群,幸会幸会,请满饮此杯! 权且当做吾对先生滔滔不绝如长江水般也似的敬意!” 然后,伍佰的“干了这杯,还有三杯”的套路用上。接着…… ——往他车底下一躺会不会? 酒驾,还是在数万将士们的众目睽睽之下,他诸葛家再势大,也不好遮掩了吧? 难不成数万全副武装的将士面前,还有谁敢隔几天才给他做酒精测试? 王大爷您一句话都不用说,任他口吐莲花,死活别给他出《谅解书》。到时候哭的就是那鸟毛扇子了,何须把自己给气死了呢。 王大爷,你恐怕是不晓得哟:那鸟毛扇子,他家……不是,是他那个婆娘,巨有钱! 那姓黄的婆娘,丑——恐怕一个“丑”字还形容不了她。 那姓黄的婆娘虽然“特别丑”,但也特别有钱啊! 您以为他赔不起您的汤药费?你可是被鸟毛扇子说“臣本布衣”,给骗了! 他才不是啥“布衣”:他本人大权独揽、他弟弟在东吴那边,依旧还是高管; 他还娶了巨富家的女儿——您说,有他这种有钱有势的布衣? 他天生就是一个骗人的高手,还振振有词的:兵者,诡道也,咱这是“兵不厌诈、运筹帷幄”。 王大爷,您要是当初往他车底下一钻,您的后半辈子有他给你端茶倒水、嘘寒问暖,还给你鸟毛扇子扇着 ……这日子,它美不美? 不过,王大爷,您可记住啰:千万千万别让他弹琴给您听! 别人弹琴是怡情,他弹琴简直就是疫情。 大爷您若是不信,阿懿!司马懿,你过来给王大爷说一说你都遭遇了什么! 只见司马仲达涕泪俱下曰:“王朗王大爷!您可千万别听那厮弹琴! 遥想当年,小乔俩姐妹初长成……不是,是俺领兵跟那厮干架。 原本顺顺当当的打的他手下抱头鼠窜;正准备杀入城去捉了这厮;没成想那鸟厮,于城门上观风景……是焚香弹琴……实在是……实在是太难听了哇!” 司马懿一副痛不欲生状:“但听那琴声好似‘锯铁割木刮锅底、杀猪宰狗猫叫春’! 俺的军士人等,瞬间中耳炎、关节炎、牙龈炎、心率过速猝死……齐齐皆犯!” 司马懿顿足捶胸:“功亏一篑、功亏一篑矣!” …… 他诸葛羽毛扇,都可以撸起袖子亲自下场骂人,咱文呈观看一下现场直播,不是,是观摩一下骂仗现场,谅也无妨。 文呈家对面的院墙外、桂树下,七婆、六婆常年驻扎于此。 今日有大戏可观,兴奋的六婆一手抱着针头线脑、一手拖拽着草席,“呲溜”窜至文呈家院门口,在一旁安顿下来, 一脸神秘地问文呈:“二郎,你晓不晓得肖氏那边,又在做啥子了?” 文呈摇摇头 六婆压低声音:“哎,那是城东张家,来了两妯娌;切,其中一个是老君山那边来的,听说很是凶悍。 不入籍的野人,还敢跑我们城里来干仗,看把她能的!” 正说着,七婆一拐一扭的过来了:“哎呀呀,那野人婆娘,好凶!那腰比水桶腿似廊柱,是一个狠货!” 六婆将手中杂物往草席上一抛:“你在这儿盯斗起,我去看看!” 言罢,佝偻着腰,双手奋力前后交替甩动,如百米游泳冠军直奔肖氏家大门外而去…… 过了盏茶功夫,回来绘声绘色地转描述战况;换做七婆又扭过去观战。如此反复,文呈倒是知晓了个详细: 战斗起因:肖氏之子伍良、伍艮,摘了张家院墙上的葡萄。摘的数量不详; 其葡萄是位于院墙上、院内还是院墙外,不详……这直接影响到事件的定性。 战斗试探期: “你家那俩崽子,偷了我家的葡萄!” “娃娃嘴馋,尝了两颗,没得啥子好大个事儿。” “若是熟了的话,嘴巴甜一点,摘两颗喂它,倒也无妨;青杠杠的,就跑来偷,饿死鬼投胎?有人生,没人教的东西!” 战斗陡然升级: “你晓得是他俩摘的?!我看指不定是葡萄掉下来,砸了我的娃!午时七婆还去你家那边看她幺女,回来还说谁家缺德,葡萄架都搭到巷子里来了。伍良气性大,一冒火,一口咬了那惹事儿葡萄,想必也是有的!” “啊?你个……不可描述的!几辈子讨口逃荒的……巴拉巴拉……” 于是,战事脱离了道义之争,正式进入撕逼胡骂阶段。 文呈听了几句,便觉得索然无味。除了那肖氏还有几分技术含量,内含“以守为攻”、“偷梁换柱”、“反客为主”、“巧联外援”这些兵法要义之外,对方纯属色厉内茬虚张声势。 以至于发展到最后,只见一个粗壮婆娘,双脚直蹦、右手高高举起然后迅速斜切而下,一直如此反复; 蹦跶、举手、斜切,都得有一定的韵律。 不合韵就如熊大熊二跳舞扭腰,忒恶心人了。 那悍妇,右手不停的扬起、极速划下;撕锦裂帛的破锣声,震的黄狗家院墙上的泥土,簌簌而落。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矣! 文呈作为一个非特约评论员,心知:这悍妇在坐着胡櫈、不急不恼好整以暇的“清道夫人”面前,看似攻势凌厉,实则无法持久 ——悍妇输定了。 文呈一转身,一股香味一团柔软撞了个满怀。 “哟!二郎不看猴戏了?”那宁娘子一脸的促狭:“二郎是看老君山的野花儿、还是在看那波涛汹涌的夫人呢?” 文呈被噎的呐呐不能言,只是心中好奇:都秋天了,这宁娘子身上的“黄角兰”,花骨朵儿是何以保存的如此鲜香?(巴蜀叫黄角兰,实则白玉兰) 正尴尬时,陈氏自厢房行至院中:“夫君,你吩咐妾身用水泡柴灰,宁家娘子说不必在家折腾;去顾嫂处,讨要些许便是。” 文呈一脸不解地望向宁娘子。那宁娘子笑道: “二郎泡柴灰水,想必是要做煎饼之用罢!那顾嫂处,常年备有此物;邻里偶食煎饼,自去讨要一些便是,何苦弄的自家灰头土脸的?” 文呈倒也不分辩,招招手,唤过正在桂树下玩耍的伍良、伍艮兄弟俩…… 家中战事正酣,这两兄弟倒还跑这边来玩“将军杀寇”的游戏,想来兄弟俩对自己母亲的战斗力,是深信不疑; 对这种骂仗,也是见怪不怪了。 伍良十四岁,长的粗、黑敦实,特别抗打击,比许多壮汉都耐捶打,人称砸不扁、锤不烂、咬不动的“铜豌豆”; 伍艮十三岁,生的白净健壮,爱出馊主意,俩兄弟的诸多勾当,俱是伍艮在背后谋划。 兄弟俩是汉安县城里,出了名的“代办”: 跑乡下、山里几十里路传话、跑腿替人买肉沽酒、汉安县城里寻物找人,都可以托付于他俩。 视事情难易定价,而且信用极好,没上过“失信人员”黑名单。 汉安县城里,被他兄弟俩摸的贼溜熟,连哪一条阴沟能爬进谁家内宅、谁家的婆娘屁股上有胎记,都清清楚楚。 故此,文呈掏出一吊钱,交与伍良伍艮,让他们俩去顾嫂处,买些饼、讨要一罐草木灰水来…… 第二十章 大家尽孝当尽早 伍良伍艮俩兄弟,去那顾嫂处购饼。 饼,并也,溲面合并之,谓“并”,后世变为“饼”; 也就是发酵了的老面,与面粉混合,做成饼;秦汉饼、面不分家。 “汤饼”就是面条、面疙瘩汤、面片的统称;煎饼便是烤、炙的麦面饼;还有“胡饼”,是用油煎或者抹上油烤制出来的。 汉代之后,著名书法家王羲之跑到丞相王导家里,王丞相家正在举行“非诚勿扰”相亲派对。 别人都仪表堂堂衣衫得体,偏偏王羲之袒胸露乳、光着膀子、躺那胡床啃“胡饼”, 想着汉末书法家蔡邕的书法——或者是想着出奇招迎娶白富美? 郗鉴太尉家的管家,也不知道收了王羲之多少好处费,就内定了他,给出了一个最高分; 最后郗鉴太尉的掌上明珠、年方二八的大美女配给了光膀子王羲之。 ——相亲节目,果然有黑幕。 “东床快婿”这个典故便是这样来的……奇了个怪了:光膀子都成了“东床快婿”、代表着“有品行、有才华的女婿”? 难怪后世一到夏天,满街边上都是扎堆的“膀爷”……太尉,您家还有多少个白富美的女儿?贫僧不仅仅可以光膀子,连上下都可以光头,考虑一下呗? 还有一种饼比较高级,叫“髓饼”,里面加了水果或者肉末,便是后世“锅盔”的鼻祖。 这个时期发酵去酸技术,还不完善。但是任何一种成熟的技术,早期必定会有一个不断改进、不断进步的漫长孕育期。 成熟于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发面,此刻出现在巴蜀地区,也不奇怪…… 曹操的儿子都可以啃发面饼,难道咱们就啃不得? 更何况巴蜀的酿酒传统历史悠久,其本身就涉及到发酵技术。 宁娘子口中的顾嫂,其人善交、好探物。顾嫂在南门外、越溪河边码头上开了一家汤饼铺子,供往来船家伙计、码头力夫们就食。 据闻她家的煎饼,比别人家的更松脆些许且无酸味儿,想来是顾嫂摸索出来一套以碱,中和乳酸的法子。 这个时期,北方的游牧少数民族兄嘚,都知道往面饼里加奶酪、加奶油了,更加聪慧的汉民先辈们,加一点原始的碱水,过分吗? 送走了宁娘子,文呈返身入堂屋。 小豨在榻上酣睡,小鵅独自一个人在玩木马;文呈也不敢逗小鵅,唯恐惊醒了小豨,只好闷坐于榻。 小鵅极为乖巧,一个人静悄悄地玩儿,时不时看看弟弟;如若弟弟醒来,便会去呼唤娘亲;见爹爹闷声不响的独坐,也不跑过来要抱抱。 那陈氏独自在灶台边烹肉、熬制猪油,满院的香味儿散漫开去,铺满了整条街巷。 不一会伍良伍艮兄弟俩,提着芭蕉叶裹着的煎饼、陶罐装着草木灰水,溜溜达达的来到文呈跟前,将剩余的铜钱,如数奉还给了文呈。 文呈打开煎饼,见其色泽金黄,火候掌握的极为恰当;咬一口,倒也算得上松脆;只是麦面皮难以除尽,影响了口感。 文呈的本意就不在于煎饼如何,倒也不计较这些细节。 文呈拿出两个煎饼,分与伍良伍艮;再数出四文铜钱,交给兄弟俩。两兄弟放下陶罐,转身去了。 待到周遭安静下来,文呈不由的想:是该考虑如何在这乱世存身了, 护的家人们的安全,是自己的责任,无可推卸。 能于热地思冷,则一世不受凄凉;能于苟安时思危,便终身得以保全。 从今开始着手绸缪将来。邸报上板楯蛮闹的正欢,县尉已经奉命开始征召丁壮、准备兵甲; 县丞则忙于调集粮草、备足各种军需杂物。 蜀国、蜀郡、汉中那边,“五斗米教”的势力正快速膨胀; 文呈的历史知识,是门房大爷客串着教的,不了解汉末黄巾军、黑山军以及五斗米教,确切的造反时间及规模,但是汉末时期神州大地无净土、千里骸骨盈于野的状况,文呈心里面还是知道一点的。 大丈夫需有远图,眼孔如轮;勇士当有壮志,风棱似铁。 文呈并不是一个喜欢流血厮杀的人,却不得不设法壮大自己,以便保全家人也使自己能够活下去。 老实人是活不下去的……这年头。 干!下定决心,乱世必争;排除万难,明天就卖田,说干就干! 待到那陈氏忙完了厨房的事情,又盛了几碗油渣出去送与宁娘子、七婆六婆;方才自厨房里,端上来一碗油渣拌蒜苗、一盆菘菜肉片汤、一碗腌渍萝卜,几个蘸酱来。 那时候邻里之间,谁家有点好吃的,互相送上一碗,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用过晚食,陈氏收拾完毕盘盘碗碗、安顿好了小豨小鵅。 文呈叫住了陈氏:“吾有一事相询:家中尚有几多钱帛?” 陈氏虽然觉得奇怪,自家夫君,以前可是从来不会过问家中钱粮的人,今日怎地忽然问起这茬儿? 虽有疑惑,却也如实作答:“禀夫君,家中除去今岁算赋,尚有七贯整、另有八吊六十二文零碎。今日扯布花去……,买肉花了……;买油又花掉……。 原本打算我父亲大人那边,若是算赋不趁手,到时妾身禀明夫君,借七贯铜钱与我娘家; 不过,我父亲大人托人来告知于妾身,家中今年沽售了不少物什。 攒的芦花、柳絮,母亲将其缝制成被褥、绵衣,获利颇多; 又沽售不少艿芋、草药、稻米、蚕茧,父亲大人还捕鱼贩与乡台、游徼兵营; 晚间父亲编竹筐背篓、弟弟相儿帮着划篾条;母亲织布缝被,四妹佩儿帮忙纺纱…… 家中能够应付今岁算赋。” 文呈也不打断她,更不催促……这小婆娘,基本上没有出过里坊的门,天天灶台水井边、菜圃洗衣台。 其实也很不容易。 搁后世,还在享受青春、享受自由的年纪,现在却睁开眼就得伺候大的小的、老的少的。 让她把所有的东西都说出来,免得憋出抑郁症; 这年代可没有青山医院,更没有镇静剂可灌。 父母兄妹,顶大与自己同在屋檐下一起二十年;这小婆娘,那可是要与自己天天在一起,共同煎熬几十年的。 疯不得,她若疯了,接下来就该是自己也熬疯。 孩子们得有一个完完整整的家,无论你喜欢还是不喜欢对方。 哪怕是有一个叫做“母亲”的活物,像物件儿般扎在那里,孩子们回到家,有一个人,能够让你叫一声“妈!我回来了!” ……那也是一种幸福…… ……这是无可替代的幸福、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的幸福…… 第二十一章 别问爸爸去哪了 文呈静静地听着。 那陈氏说了许久,好像才突然醒悟过来,自己太过絮叨。 羞涩地低头一笑……这次在油灯下,文呈倒是看清楚了,这陈氏小脸红了……还挺好看的。 “夫君,妾身啰唣的有些多了,夫君您可别恼,妾身以后再也不敢了。夫君,您今日问家中钱粮,您这是……” 文呈也冲着陈氏微微一笑:“无妨,不碍事儿的。 夫妻本是前世千百年的修行,方始换得今生的唇齿相依。 夫妻相合好,琴瑟与笙簧;国难思良将,家贫得贤妻……吾之幸也! 自此以后,但凡在家中,你有何所思所想,只管说;所怨所喜,只管讲!无须顾虑。” 文呈是万万不敢完全用大白话讲道理的: 那样的话,前后文呈的差异太大、变化太突然了。 以陈氏方圆没出过五十里的见识,指不定被吓出来“神经系统紊乱综合症”。 文呈话里那些五言句,并不是诗,不过是《菜根谭》、《增广贤文》之类的鸡汤俚语,文呈倒也不怕穿帮。 其实,汉代肯定是存在五言绝句这种载体的。 否则曹操的两个儿子也不会弄出来“煮豆燃豆萁”这样的五言诗;用汉末的语调必然是:“烹豆饭何以燃豆萁耶?”。 任何一种诗歌形式,绝不会是凭空而来;其必然有一个潜伏、发展、直至被大众认可而成为主流的过程。 魏晋时期本来就连接着汉代,五言绝句兴盛于唐朝,汉末没理由不存在五言诗的道理,只不过还没有成为主流罢了。 …… 听到文呈如此言语,只见那陈氏猛然抬起头来,双目噙泪:“夫、夫君,夫君您今日……” 陈氏举袖拭泪,倏忽又婉儿一笑…… 你个小娘皮!哭中带笑、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你、你、你想勾搭为夫不成? 礼义廉耻何在? 坚决抵制这种腐朽没落的封建煮意毒箭! 咱三观逗是这么正! “夫君,家中大事小情,夫君您自可定夺。但不知夫君对妾身,有何吩咐?” 文呈端正了一下自己的态度,估计刚才口角有一点点清口水 ……不是,文呈是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坐姿:“为夫,欲沽售掉家中的田地。” “啊?!”陈氏闻听此言,不由大惊失色:“夫君,这是何故?这是何故耶?!” 在农家传统观念里,自己辛苦一辈子,能够在村里盖上几间宽敞响亮的房子,这辈子,腰板虽然已经累的佝偻,却总觉得有一股豪情,在骨子里支撑着自己那瘦弱的身躯; 人前人后都觉得自己“伸能展志”,喝凉水都能喝出蜜糖味儿来! 若是将家中一窝小崽子们,都抚养成人,再给他们娶上一个勤快、孝顺、节俭的婆娘……哎呀呀呀, 这日子,不摆啰!美,美滴很。 …… 建房盖屋、生儿育女,如果说这是人生大事,可若是相比起置办田地来,其重要性还是要差那么一丢丢。 如果说建房盖屋、开枝散叶是农民先辈们的人生目标; 那么置办一块属于自己的、能够世世代代传承下去的良田,就是祖辈们的终极梦想与追求! 怎么强调土地对于我们先祖们的重要性,都不为过。 打开古代地图,你会讶异地发现:原来我们那些“爱好和平”的祖辈们,早就将适宜耕作的良田沃土,占据的干干净净了。 ——往西,是苦寒的高原、苍茫的戈壁; ——往东,得跳海。 ——往南,是瘴气弥漫、地无三尺平的地方,并不适合大规模的开发耕地; ——至于北边……别看那些马背上的鲜卑、匈奴、乌桓闹得欢,那是因为这个时代没有耐寒、耐旱的农作物品种。 要不然将他们赶到西伯利亚啃冰块,都不是多大个事儿! …… 都说华夏民族爱好和平,中原如此广袤的沃土,却不是充话费送的。 农耕民族,若是想发动大规模的战争,其备战、征集青壮耗时漫长;维持战争的成本也极高、后勤供给也耗资巨大。 游牧蛮夷靠抢,抢到粮食就吃、吃不完的就烧,抢不到就喝马奶、啃肉干; 抢到一口铁锅就是赚了,战死拉倒……反正贱命一条。完全可以以战养战。 而我们的先辈们,一旦开战,自己的地盘上,抢谁去啊? 打到茫茫草原上,什么都没有,抢个毛线……连毛线都没有,只有腥膻无比的羊毛。 打下来了,没有耐寒、耐旱的农作物品种,就无法屯田戍边,便站不稳脚跟。 靠内地的供给,运一百斤粮食路上都得消耗掉七十斤;无奈之下,只能维持几个关键的节点,修筑坚城。 若是有适宜北方耕种的农作物,北方广袤大地,统统都得变成大汉之地! 面对土地的诱惑,我们的先祖们,真的是无惧战争的。 …… 南宋为何不愿意收复故土? 那是因为掌权的南方士族们,认为自己出钱出力,打下了那些苦寒之地,还要倒贴钱进去防御 ——没利益的事情,自然没有动力去干。 岳武穆没看清楚当时的大局。 再加上打算给皇帝弄一个爹回来…… 你说,人家皇帝快快乐乐地享受着巨额遗产, 你个岳飞倒好 天天对着皇帝问:“你爸爸去哪了?” “”我爸爸在黑龙江,白天写诗、晚上忙着生孩子呢! 诗都写了一千多首咧!娃娃都生了十四个!他,很忙、很快乐的!” “哎,岳爱卿,你是一介布衣,是朕提拔你的吧?” “是是是,臣,感激皇上的简拔之恩!” “那,我们聊聊,这个做人嘛,首先就得讲一个感恩是不是?” “皇上此言差矣!这个做人呢,首先讲一个孝字!臣自幼失怙,最渴望有一个爹,陪伴在身边。” “朕,倒是习惯了没羞没躁,不是,是没爹没妈的日子,挺好的。” “皇上!” “说!朕很开明的,不会禁塞言路。” “臣,家中就臣一个男丁。打小就特别羡慕,别人兄友弟恭、兄弟俩互相帮扶的样子。” “可朕的皇兄,他在黑龙江忙着生孩子呢!朕倒是习惯了一个人玩泥巴。” “皇上!” “说!朕很开明的…” (咬牙的咯吱声) “臣以为,还是将你父皇、先帝哥,接回来较为妥当!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斗地、主都不用叫人,多好啊!” “朕不喜欢斗、地主,朕喜欢一个人玩蜘蛛牌。 况且,这龙椅就这么大,三位皇帝坐在上面,是不是挤了点啊?” “没关系的啊皇上!只要精神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嘛!” “哦?岳爱卿可有法子解决?” “可以限号啊!一人一天。一四七、二五八、三六九,逢十那天就摇号!” “嗯,这个法子不错!可遇到二月、三十一号,可怎么办?容朕再仔细思量思量,可好?” “那,臣先告退了。皇上,您可得快些啊,臣恐怕再等几年,那边生的皇子太多了。” “爱卿先退下去吧!放心,很快的。” …… 等岳飞一转身,皇帝招来秦桧:“赶紧给朕弄死他!一刻钟都别拖沓!” 你跑去给皇帝找爹、找皇阿哥,还坚持不懈、乐此不疲的 ——换做谁也得想方设法的弄死你! 战争是针织的延续,您连这一点都没整明白,哎,可惜了一代英杰。 …… 农民有了自己的土地,那是比对亲儿子都还要亲。 恨不得自家的地里,没一根杂草、没一块土坷垃;路上捡到一泡狗屎都得往自家地里扔; 在外面肚子闹腾,都憋着到了自家地里才拉……肥水不流外人田,便是源自于此。 故此,陈氏听说文呈要卖自家的田地,没当场惊厥晕过去,都算得上心理素质过硬了。 农夫、山泉、有点田。没地,你算哪门子的农夫,那是佃户! “但留方寸地,留于子孙耕”。文呈家的几十亩水田山地,都不知道是文呈祖辈们奋斗多少年,才积攒下来的祖产。 现在文呈居然要卖地,这给人带来的冲击,不亚于地龙翻身、江河倒灌。 文呈倒也理解陈氏的一部分感受,却又没有好的法子安慰她。 毕竟观念悬殊太大,犹如自己觉得皇京那大裤衩特别丑陋; 却有人觉得有穿堂风,不烧档,挺好……着眼点都不一样,鸡同鸭讲。 “婉,吾妻,吾知汝心中所虑”文呈清一清嗓子,叫着陈氏的闺名,故意咬文嚼字地开始灌鸡汤:“购田置地、开枝散叶,人生大事、乐事也!” 灌鸡汤要素之一:让对方似懂非懂不明觉厉。 “你我夫妻,春夏之交,散行麦野;秋冬之际,微醉稻场。 欣看麦浪之翻银、称翠直侵衣袋;快睹稻香之覆地;新醅欲溢尊罍(lei备注1),每来得趣于村庄,宁去置身于野草。农家之趣也!”注。 陈婉抬头迷茫的看着文呈…… ——迷茫就对了! 火候还不够,还得加柴。 于是,文呈继续忽悠陈婉……是与妻子沟通。 任何重大决定,必须与家人取得一致、得到家人的理解与支持,方能放手而为。 至于说话的方式,那得因人而异——只要其中没有刻意隐瞒、刻意欺骗的主观因素。 “守身不敢妄为,恐贻羞于父母;创业还需深虑,恐贻害于子孙”、 “两人一般心,有钱堪买金”…… 创业,需取得家人最大的理解与支持, 切记切记。 (以上言语出自《围炉夜话》、《增广贤文》) 【释注】尊罍:盛酒的器具。 春夏相交的时候,在麦田散步;秋冬相交的时候,在稻谷场中饮酒微醉。 欣然看那麦浪翻出银色的波涛;一抹翠绿靠近自己的衣带。 愉快地闻着稻花的香气铺天盖地,新酿的美酒仿佛要溢出酒坛。 每次到村庄里,都能感受到天然的乐趣;我宁愿置身于山野村落,从此远离城市繁华。 第二十二章 谈话 沟通的技巧 陈婉出嫁之前的时候,送弟弟去私学启蒙。 断断续续地听过《急就篇》、《孝经》之类的汉代儿童启蒙读物。 她若是纯文盲,文呈还不扯这些有的、没的……那样没用。 好比你给一个老农民扯“宇宙速度”,别人直接叫你说人话……咋整? 你若是对着一个初中生讲高等数学,他说不定一脸懵逼的……很崇敬地看着你; 这个时候,你说:口干舌燥。他很有可能赶忙替你去买雪糕……也许是一块钱三根的冰棍——不要在乎这些细节。 ——必须引经据典咬文嚼字,因为对方还……不够晕。 “吾妻婉,汝可知否:现今世事,已然朝纲败坏、伦常颠倒、礼崩乐坏至极矣!” 文呈舔舔嘴唇:“为夫沽田,愚夫蠢妇自然会有闲言。那般局面,为夫早预料之、嗤之、鄙夷之! 何谓愚夫蠢妇?鼹鼠盯方寸眼前之地尔!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圣人言之凿凿。 凡人但凡能窥三分天机,世上渴圣人再临何以哉?!” 文呈手臂一挥,做凛然且决然状。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文呈刚才的话语术里,包含了:暗示你我一体、强行捆绑双方的利益,命运已经休戚与共……吾妻谁谁谁; 以泰山压顶之势不容对方辩驳……“如今的大势”,暗示谁敢螳臂当车? 拉虎皮做大帐……圣人言xxx;最厉害的是暗示“谁反对、谁议论我这样做,就是愚夫蠢妇”—— 没人愿意将自己与愚蠢划等号……虽然自己很有可能就是其中一份子。 既然你不将自己定性成愚夫蠢妇的范畴里,那么潜意识里,你就得选择站在这种人的对立面——愚夫蠢妇的对立面是谁? 当然是你夫君、你对面这个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俺呀! 这是属于心理学范畴的谈话艺术了,陈婉哪能扛得住?! 看官们若是不相信此道厉害的,进刑警队试试? 到时候恐怕连你三年级借过谁谁谁橡皮没还、偷偷看过邻桌女同学的小屁屁、曾经暗自观察班花手臂上的毛毛都得交代出来。 …… 文呈最后说道:“婉,乱世已至,吾辈已然难以耕读传家了;存地,不如存人。且信汝夫君一回!为夫我愿沽售祖产乎? 实非吾所愿也!奈何,天道如此,非人力可抗衡哉!顺天应命,方为明智之举。 吾妻婉,汝且听好:不出十年,为夫定教你庄园十里、奴仆无数! 今日之所失,定然十倍回报于汝。吾若食言而肥,天雷击吾!” ——大饼还是要画的,只不过针对不同的对象,饼画的不一样罢了。 记住:对野望小的人,千万不能承诺的太大……你若对月薪三千的人,承诺“跟我混,保证三年后你年薪千万”!那你肯定会被人当骗子。 你若是许诺届时年薪十万,在对方心里……这才符合逻辑嘛!这人,靠谱,咱辞职跟他赌一把! 哎呀呀,情况好像不妙哦……只见那陈婉眼泪唰唰的,一脸感动的无以复加状——这火,是不是烧大了点呢? 陈婉刚要起身投名状 文呈一脸深沉地按住了陈婉的香肩:“婉儿,不必如此。你我夫妻,生死与共!吾时常感叹:家有贤妻夫祸少。得妻如婉儿,夫复何求呐!” 最后这一把柴,添的……成了! 只见陈婉双眼情深深雨蒙蒙的、一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扁担挑着走的深情状: “夫君……,嗯嗯嗯(哭音)……额滴夫君呐……婉儿,婉儿下辈子、下下辈子,还跟随夫君您!您决定吧,婉儿一切听您的!” 唉……何苦对最亲近的人用套路呢!罪过啊罪过,多好的娃啊!…… 当晚,小两口鱼水情深、水乳、交融自是不提——想啥呢? 自个家的花儿自己浇水,您操心个啥?人家有证的,关你屁事! 像后世,割铭圣地去抓小两口看动作片的,最后吓的男主萎了……缺德不? 文呈其实有的选择:强行卖地。做为一家之主、文氏旁支的家主,他的决定,还真没人能够反对。 之所以如此费口舌地说服陈婉,那是因为卖地涉及到的名声恶劣、对传统观念的冲击太大; 以陈婉这样保守的居家小娘子,给其带来的精神压力会很大。 “家和万事兴”,能好好沟通、取得枕边人的理解,方才是上策。 …… 到了次日醒来,陈婉脸上的气色分明洋溢着迷人的光泽——家里的地都要卖掉了…… 真不知道她哪来的兴奋劲儿! 文呈也是神采奕奕的出门上值去……先去喝它一碗羊汤,今天要三两羊肉,另加羊鞭! 别人要一两、顶多二两,咱奢侈一把。 文呈来到“朴记”羊汤铺子,那段八爷不在;文呈自顾自地要了三两羊肉,喝完羊汤,那朴店家死活不收文呈的铜钱。 没成想段八爷一句话,在这汉安县地界,真的是比圣旨还好使。 唉,看来以后得换一家羊汤铺子了,这便宜不能贪。 …… 文呈神清气爽地进了县寺大门,那门子今天居然对自己拱手一礼:“二郎可还安好?”文呈也稽首还礼。 别小看门子,他若是刁难于白身布衣,当你求见县寺里如县丞、县尉,您就老老实实等着吧! 至于等到花儿会不会谢了……这就得看门子的心情了。 拖拖拉拉地找借口给你推诿;或者是知道县丞、县尉何时正在忙碌之时,故意前去通禀,自然会被领导赶出来! 这下子门子就相当于拿到了最高指示了:县丞大人说了,公务繁忙,无暇得见!何时能有闲暇? 呵呵,小的不知,您嘞,就候着罢! 这些衙门杂役,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给你上点眼药,最是拿手;轻易得罪不得的。 …… 文呈返身入了县寺大门,右拐是各司公房、左边是县狱;进入功曹赵膺赵君旁边,佐吏王端王君的值房…… 文呈是去向王君道谢,毕竟放自己的假,还是需要道一声谢的;顺便领取今日的值司安排。 进入王君的值房,王端端坐于案几之后,一脸的阴沉; 文呈拱手问好,王佐吏哼了一声,却并不答话、也不安排文呈今日的事务。 文呈难堪地站立了片刻,便退出了王佐吏的值房回到自己的偏厢。 正当文呈纳闷今日氛围有点奇怪,思前想后地胡乱猜测之时,功曹值房里的杂役来唤,文呈便问杂役,功曹赵君何故传唤自己? 那杂役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便压低声音道: “文佐君,小人先给你贺喜了!您已被孔县尊,濯拔为功曹佐吏了。功曹赵君唤文君过去,想必是要交接印绶罢!” 啥?自己这就当官了?这、这这幸福,来的好突然啊! 虽然功曹佐吏只不过是县令属官,秩俸百石,在朝廷并没有名录、在益州刺史衙门也没有编制, 仅仅是县寺上报犍为郡太守府备案而已。 可这好歹也是官员了、可以佩戴铜印而不用吊一个铜钱袋子了啊! ……死了墓碑上刻着秩俸,自己的儿孙也有脸面了不是? 儿孙娶老婆,条件……嗯,可以适当地提高一点了……嘻嘻。 没办法,谁让咱是官宦人家,咱有资格嘚瑟哈哈哈! 以后咱出门,左边吊铜钱、右边吊铜印,那是一个飚倍儿爽! 嗯,看来得换一根结实些的腰带了。 …… 汉代只有四百石官员,才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官员”,能够在中枢衙门里有一个名字。 六百石也是一个大门槛,布衣平民终其一生,也极难迈过去这个坎。 像出身尊贵的袁术袁绍、交际广泛势力庞大的曹操,还有孔二愣子,人家压根儿就不需要像小士族、白衣布身们这样熬资历、出政绩,一出来就是六百石起步、熬上几年升千石。 人到中年的时候,两千石高位,唾手可得。 再熬上头发开始发白、资历足够老了,三公之位那是虚位以待矣! 比不了,投胎是个技术活。 …… 文呈屁颠屁颠儿地,跟随杂役身后,直奔功曹赵大人公房而去。 (违禁词真特么多) 第二十三章 跟孔小二比祖宗 待到了功曹赵膺赵君的值房,赵君点头示意文呈坐下。 赵君微胖,为人敦厚宽仁,已年过四十。 由于巴蜀本地士子,俱皆被外来空降官吏打压着,连郡守任岐、任大脑袋都活的提心吊胆、胆战心惊的,赵君也就冷了升迁之心。 平日里既不刁难于谁、也不是过于喜收贿赂;是县寺中少有的老实人……相比之下。 难不成谁,还以为真有不吃肉的豺狼不成? …… “缉熙呀!这一阵子着实辛苦你了。” 哎,领导们说话怎么都一样的配方?缉熙……还加呀! 搞得好像领导很重视你、自己在领导心目中很重要似地。 谁信谁傻。 如果遇到初哥,一感动,纳头便拜、拍胸脯表忠心的话,那就是傻到家了、一辈子被人当枪使的命,是逃不了的了。 …… “缉熙呀!” 呀你妹哦,快快滴说! “缉熙呀,吾上表县尊,替你请功。县尊孔君已经恩准,濯拔汝为功曹佐吏,秩俸百石!”赵大人笑吟吟地看着文呈说道。 这是在示恩……看,是我提拔了你的。 今天就不鄙视你了,今儿爷们儿高兴!嗯,以后这种示恩的事儿,多多益善,一天来一回,咱也承受得起,嘻嘻。 “谢赵君看重!小人永铭肺腑,谢赵君恩典!” 程序还是要走的。 “唔,善!很好、很好啊!然……”赵君放慢了语速。 文呈心里“咯噔”一声。世间万物,都怕这个“然而”、“但是”! 只要这两个词儿一出现,保管没好事儿。 “然,那王端王佐吏,死活不愿交出印绶、交接公文。念他年老体衰,吾也不便用强……” 用强,必须用强!不用强,咋开展工作?用强啊,用强推倒那王端都成! 赵君呐,不用强,您连一间茅厕都推不倒,难不成还有温温柔柔的拆迁?赵君,赶紧用强,暴他! 客客气气的,还能叫啥大汉官员? 那样也太不像话了…… 文呈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功曹赵君。 “缉熙呀,不若汝近日,无须来县寺当值了。待我禀明县尊,会同县丞杨大人,处理妥当此事手尾,届时自有杂役上门,告知于汝。 汝意如何呀?”赵君慢悠悠地说道。 呀你妹哦!要不然我还能咋地? …… 文呈倒不担心自己的职司,煮熟的鸭子,它飞不了。 孔二愣子虽说有诸般毛病,却是极有信用,他认定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休说区区一个王端,就是大殿里面那位汉灵帝,孔二愣子也不会多虚他,照样敢怼! 权倾天下、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曹丞相,一言决生死的人物,又咋啦? 孔二愣子浑然不惧。 袁术袁绍两堂兄弟,曾经携手与孔二愣子抗辩。 你区区袁家,“四世三公”是吧? 来来来,咱先谈谈大义。等袁绍袁术谈起大义; 孔二愣子给你扯经义; 你扯经义,孔二愣子跟你扯道义; 你谈道义,孔二愣子跟你拼酒量; 等你跟他拼酒量,他么的开始跟你谈万种经书的释义! 艹,气的袁绍抱着鞋底啃坏了三双!直接去守墓去了。 袁本初发誓:“只要他孔二愣子在洛阳地界上混,老子姓袁名绍、字本初,绝不出来!” ……麻麦皮!跟这孙子实在是谈不成话。 幸亏自家爹死了,要不然还真不好脱身。 好不容易守孝三年,眼见不好拖沓了,哈哈哈……咱妈又恰到好处的死了…哈哈哈…天助我也! …… 孔二愣子接着怼曹孟德: 你曹孟德曹家在东汉朝,牛是吧? 西汉时期你曹家系干嘛的? 秦代呢? 战国你家在哪疙瘩种地呀? 咱接下来说说春秋时期,你曹家…… 曹操掩面而逃——你个孔二愣子麻麦皮!咱能不能别扯祖宗?! …… 曹操曹丞相下令禁酒,以期节约粮食。孔二愣子偏偏就俩爱好:一个是吹牛打屁,另外一个就是爱喝酒了。 禁酒?吾之所好也!禁了,二大爷岂不是手都得发抖?二大爷我的酒精依赖症,你管治好啊? 那可不行。 没酒,算得哪门子名士、高士、雅士? 一群高冠广袖、儒雅绝伦的名家大儒聚会,时不时地高举酸浆:“诸君,饮胜!”, 紧接着一个个龇牙咧嘴、倒吸凉气,狼狈不堪地找水漱口……牙酸。 这像哪门子话?就这形象,以后还咋收天价学费? 孔二愣子一生气,照样掀了曹丞相的桌子,咋地?! …… 文呈只能以一副沉稳、不停地微微颔首,向领导表示:我理解领导您的难处。 ——要不然还能咋地,谁让自己摊上了这么一个、一点都不合格的大汉官员了呢? 一点都不凶悍,反而作风温和……若是官吏个个都像这样子,老百姓们可怎么活? 忒不像话了。 …… 文呈辞谢了赵君,也不愿去招惹那王端王佐吏。唤过一名杂役,让他去街上买几只卤鹅、烧鸡来,自己慢慢悠悠溜达着往医官署而去。 郡一级掌医疗卫生疫病的,为医官史。 县一级的是医吏,管行政事务;方吏,管开方治病。 一个相当于卫生局长兼院长;一个相当于副院长兼主治医师。 下面有若干医师、杂役。 文呈溜溜达达来到医官署,医吏、方吏齐齐向文呈道贺……县寺里公文还没有出来,众人已然知晓文呈高升了, 这太正常了。 后世明代朝廷定下讨伐蛮夷的任何方略,自己家的人都还没有几个知晓,那边鞑子都知道的清清楚楚的,这种事情并不罕见。 就那个千疮百孔四处漏风的廷议,有心人想知道情报,不会比翻隔壁俏寡妇的院墙更难。 …… 文呈谦逊地虚应几句,待到杂役买回来卤鹅、烧鸡,送与医吏、方吏各两只卤鹅;剩下的烧鸡分给众杂役。 文呈便向医吏讨要木香、檀香、沉香、厚朴、薄荷、辛夷等物。那医吏也不问文呈索取如此之多的草药何为…… 关我屁事,再申请经费采买就是了。 这两只卤鹅,怕得有七八斤了吧?下值后提溜回家,想必吾那婆姨,定然会笑靥如花、晚上……嘿嘿嘿,上次那毒龙钻,着实不错,嘿嘿嘿; 小崽子们早就馋荤腥了,这真是瞌睡就遇到枕头,美,美滴很! 至于文呈讨要的物什价值几何 ……关我屁事!吾还巴不得他时常来咧。 …… 方吏招呼杂役配药,还特地嘱咐挑品相好的……顺水人情谁不会呀!一把手都不管的事儿,自个儿何苦去得罪人。 与杂役搞好关系,好处大大的:上头答应给三两,杂役就敢抓半斤。 与具体的经办人搞好关系,这是处事之奥义。 圈起来,要考的。 文呈美滋滋地提着香料,一路遗、精……呸呸呸,一路遗香的回家去了。 …… 待到进了院门,陈婉自然会询问夫君原由;文呈如实相告。 喜的那陈婉呲溜就钻进了灶房,想必是去做一顿好吃食,犒劳犒劳自家夫君。 也不知道啵儿自己夫君一下,傻婆娘,没情调;算了,不鄙视你了,自家人,不兴那一套。 …… 与人厮守一生,好的歹的,都得全盘接受;好的继续发扬、坏的尽量改正。 总不能娶她的时候,见她貌美如花便疼爱有加、人老珠黄时便丢踏马……没那做派。 …… 文呈抱了抱小鵅、亲了亲小豨,与陈婉打了个招呼,便出门奔码头而去。 到了码头上,只见力工、伙计来来往往;船老大的呵斥声、管事们的叫骂声,不绝于耳。 成堆的陶器堆积于茅草库房;原本大多数客商,都是去碗场乡装载陶器。 不过还有很多,自越溪河上游而来的新客商、蛮夷小头领们,惧怕横行于越溪河上的“锦帆贼”,便驻扎于汉安县码头采买陶器。 久而久之,碗场乡烧陶的豪强们,便在汉安县码头上设置了分仓,上游而来的客商,便不用去碗场乡装运陶器,可以躲过“锦帆贼”的盘剥。 …… 那顾嫂的汤饼铺子,很容易都可以打问出来,随便在路边抓扯一个行人小厮力工,一问便知。 一来是顾嫂汤饼有布幔铺招,二来顾嫂汤饼名气不小。文呈顺顺当当地摸趄到顾嫂铺子里,等了半天,才等到一个空位跪坐下来。 在那里坐了半天,也没人过来招呼自己;只见那顾嫂微胖,三十四五年纪,云鬓梳扎的干净利落。 揉面、擀面、切面,下面……想啥呢?龌龊,人家下面……煮面行了吧? 龌龊,唔哦喔,吃唔喔戳,龌龊! 那顾嫂虽然忙的满头大汗,却未见丝毫慌乱,俱是忙而不乱、井井有条……这是一个能做事的人、这是一个能把事,给你做好的人! 文呈心里暗暗给出了印象分。 旁边有一汉子,敦厚实在的模样,在不停地捞面条、打调料碗底、端给客人们; 还有一个半大小子,约摸十三四模样,在熟练地接过顾嫂切好的面疙瘩,压制成团;然后贴在饼灶璧上烤饼——相当于维吾尔兄弟的馕坑、巴铁的烤饼泥巴灶台。 另外还有一个姑娘,大约十七八的样子,在忙着收铜钱、收拾碗筷、擦洗案几等杂事。 姑娘长得……女人分名门闺秀——处事看似淡然随和、却骨子里透出一种傲然,如名贵的兰花。 如菩萨,谁都感觉她很亲切,可你永远接近不了她……远看很亲和,近前了,你骨子里得感觉自己自惭形秽、不敢在她面前放肆……人家自带气场!自身光环能够自动隔绝一切宵小。 看似性子随和,却由不得凡夫俗子,敢在她面前张狂。 …… 这个有点像明代的驸马爷娶了公主,自个儿爹回家,先还得叩见自家儿媳;驸马想和自家婆娘见一面,还得提前打申请、贿赂宫里派过来的那个用针扎小燕子的……是啥嬷嬷来着?咱真不看那种泪腺刺激剧,记不住。 大家千金。这种家庭出来的姑娘,似牡丹,富贵至极矣! 非等闲人等,可折枝詹桂;平民老百姓,您走了狗屎运娶了她,您德不配位必有殃灾! 哪怕靠娘家势力,最后成就为亿万富豪,个中多年的乌龟窝囊气,只有您自己才能知晓心酸。 很有可能,到头来是替司机打拼了一辈子……司机在古代叫驭者。 公孙瓒,不就是保安娶了市长兼书籍千金么,割据了三年,前后嘚瑟了十年……死翘翘了。 (别细掰扯历史好不好,和尚知道公孙瓒出身于大族,公孙家族沿渤海湾一圈,势力极为庞大;然并卵,公孙瓒是旁支小房,家族压根就直接忽略了这厮。) 小家碧玉。这种菇娘比较常见,比小市民家出来的女子,多一份婉约、少一些市侩。 她家中并不穷苦,一直也没受过什么苦楚;这种货色,如果您有一定的驾驭能力,可以考虑;如果没有那本事,建议您远离 ——这是老王的最爱,买一个高仿包,几次西餐厅,几句席梦思……不是,是几句席慕蓉的爱花花,然后就屁颠儿屁颠儿地跟人开房蹦擦擦。 村姑野妇。后面这个“野妇”其实并不贴切,原意是指没有经过良好教育的女子。 …… 后世谁还没读过几千万字的书籍啊?一本小说动不动都百万字以上了,古人那书简,一本书几万字撑死它。 所谓的“汗牛充栋”、“车载斗量”……啥破牛车哦,拉几百卷竹简,不过就是百万字而已。 只好给祖师爷们洗白“微言大义、言简意赅”……特莫你倒是像和尚这样注水试试? 谅你在那竹简上,没那条件! 孔老二来了,能辩论过我们这些心灵鸡汤灌的想吐的人?把他八十三代那孔宏、子子孙孙都拉过来,咱也吹的他一窝子晕菜! 想拔剑,像剁少正卯那样对付俺? 试试看,你还没动手呢,咱自觉地躺下了……我进医院,您,劳驾,左拐,请您进牢房。 啥?不是孔宏,中间还有一个“德”字?缺就缺了呗,谁坐龙椅,第一个屈膝下跪的必然是他家;暗地里勾结鞑子、给蒙古人输送钱粮铁器都干过,还在乎缺这? …… 顾嫂这女儿,就是一副村姑打扮:朴实健康而自然;处处透露着一股健康、大方、利索……还有一丝狡黠。 文呈等啊等啊,不是这个船老大打包三百个煎饼、就是那个管事让送二十碗汤面。 (为了表述方便,这里面条、大饼分家)。 直等到那越溪河水都开始发凉了,顾嫂那女儿,才顾得上来询问文呈需要什么吃食。 文呈特地来找的是她……妈,谁稀哒理她啊。便对这女子说道:“请汝母亲移步,吾有事相商。” 那女子自顾去,请其娘亲过来…… 不知文呈学那五九同城挖管理人员,能成功否? 且听下回分尸……靠,又不是章回体小说,学这做甚!字数到了,明说。 咱暗人不说明话…… 第二十四章 急需扩充硬实力 那顾嫂用麻巾擦了擦手,一阵风也似地行至文呈面前,跪坐在文呈对面。 “不知公子唤商妇前来,所为何事呢?”顾嫂笑吟吟地问道。 “我看你也极忙碌的,便不与你兜圈子了。” 文呈看着顾嫂的眼睛:“我是县寺中讨生活之人,文,文武的文;文呈便是。 不知顾嫂这般营生,年入几何呢?你且放心,我并无恶意;我有一笔可以做一辈子、甚至是做几辈子的轻省、正经生意。 奈何我文家人丁单薄,无人可用;便想与你商量。 故此问问你收入几何?以便接下来,看看你年入几多铜钱,方能与我共同做了这个生意。“ 那顾嫂明显一愣,沉吟片刻:“这位文公子……文君,民妇此番营生,辛苦劳碌,一年下来,倒也够一家人之嚼谷。 不过除却税赋徭役钱,也积攒不了几个大钱了;民妇观文君器宇轩昂、非凡人模样,定非池中之物。 民妇信文君所说那生意,必是极好的!” 顾嫂起身,微微一曲行礼:“对不住了文君!民妇……” 文呈举手制止了顾嫂的话头。 谈判中被人开口拒绝之后、若是想让对方再改口、态度来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弯,那难度系数会成倍上升。 “吾观你家孩童聪慧孝顺,可惜似未就学;你甘愿他无钱帛、无门路拜师读经史么? 与吾共做了这买卖,吾将他送入县学,一概钱粮文墨,皆由吾一力承担。 吾那生意,极为体面轻省,你家令媛也可相帮,无须再若这般操劳; 便是寻那夫家,也好过如今这般条件不是?” 文呈起身,淡淡地看了正在发呆的顾嫂一眼: “吾近日事务繁多,你且思虑一番。若是有所谋划,寻那伍良、伍艮兄弟俩,捎话与吾便是; 你自来正兴里坊寻吾也可,正兴里,文家,一问便知。先且至此罢,吾先去了。” 说完,文呈也不理会那顾嫂,任其发呆,折身出了店铺,往城里铁匠铺而去。 这顾嫂原本生意做的好好的,虽说辛苦一些,但人家收入也稳定。 做生不如做熟,如今文呈贸贸然跑过来,说自己有一个1048工程、一下子就能让顾嫂飞跃成为总经理…… 顾嫂不可能一下子就答应下来的,除非这顾嫂日思夜想都是一夜暴富的美梦、属于那种弱智婆娘。 文呈着重强调自己生意的体面性、持久性,便是想用这个亮点打动顾嫂,使其能够认真考虑文呈所说的生意。 然后再用顾嫂孩子的前途,来诱使顾嫂下定决心……父母都是先考虑孩子的将来的,千古不变。 该说的都说了、该许诺的也承诺出去了,至于顾嫂会不会狠得下心、忍心关掉自己家经营良好的铺子,跑来跟着文呈博前程…… 文呈真没把握。 像这种有家有业的平民老百姓,首先求的就是一个“稳”字,很难下定决心砸烂一切从头再来。 像王霸那种光棍一条烂枪一支的,反而容易豁出去博前程。 关二爷当初读不起书,推着一辆破车满大街地扛活、卖豆子;如若关二爷像后面手不释卷天天有《春秋》可读、吃肉不用愁喝酒天天有,有了那条件,他还会跟着刘跑跑混? 刘跑跑想打打牙祭,还指望张翼德,时常提溜点卖不掉的槽头肉、猪大肠过来呢! 文呈便暂且放下顾嫂这边……谁让自己没王八之气呢? 别说收服许攸、郭嘉这样的名士了,连一个贩饼卖面的都搞不定。 不气,自己培养团队就是了!公司小,招几个双博士来,没用;别人也找不到能体现他成就感的岗位,留不住。 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名士?管你名将还是名士,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统统都是墓碑上的一个名字。 来到铁匠铺子,那五大三粗挥汗如雨的章铁匠,正拿着一瓢井水牛饮; 几个学徒噼噼啪啪乒乒乓乓地在打造农具、菜刀之类的物什。 文呈上前,给章铁匠讲解了自己所需的物件;说了半天,章铁匠似懂非懂没整明白。 情急之下,章铁匠唤过一个学徒,让其去池塘或河边,挖一坨胶泥来。 文呈用胶泥捏出来一口铁锅的模样、一具铜火锅、灶台炉桥、一具简易的蒸馏设备,一个碾中药用的脚碾子,还有若干铁铲铁勺; 最后交予章铁匠,比划了各种物件的大小,让其照着模样打出来。 打造这些稍显简陋的器具倒也不难。就是贵,一斤铁器连工带料都够买十斤糙米了,与后世正好相反……和尚没生活费借了庙里的铁钟,十斤废铁才能换来一斤米…… 文呈付过定钱,转身去了木匠铺子。 木匠铺子需要制作的物件儿倒简单,要木匠用最好的楠木……那时候巴蜀地区,楠木并不是多稀罕,都够砍伐到明清时期,您说楠木有多少? 秦汉时期从巴蜀的深山老林运到咸阳、洛阳,贵在官吏们的层层盘剥、贵在那落后的交通运输上而已。 文呈要求木匠打造一种小巧精致的木盒若干、几种形状的模具若干;并用胶泥捏出来一个风箱的各个部件。 告知木匠铺所需尺寸——风箱肯定不会用楠木了,用普通的松柏树便成……还没发达呢,不敢先学会奢侈; 交代完毕,已经是午时过了,饿的文呈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 诸君切莫觉得做一个风箱就是金手指了,密封容器里面,加两个相反的单向挡板、用鸡毛掸子当拉杆,都可以做出来一个简易风箱。 小学生动动脑筋都会的事情。 待回到家中,陈婉正跪坐在榻上昏昏欲睡,面前案几上,一碗烧肉、一盘烧鸡、一盆菘菜汤正冒着热气。 见文呈回来,陈氏赶忙去端水给文呈洗漱,然后伺候夫君用饭。 用罢饭食,文呈和衣躺在榻上,只感觉双腿灌了铅,沉甸甸地不再想挪动分毫。 还是缺乏人手啊! 大情小事都得自己亲力亲为,是得考虑招收几个人手了。 小事琐碎事,伍良伍艮兄弟俩可以跑腿,稍微复杂一些的事情,又该找谁去办呢? 第二十五章 乞儿苏剑的来历 文呈让陈婉去寻那伍良伍艮兄弟俩过来; 自己暂且在家中照看小豨小鵅,权当歇一歇脚。 不一会兄弟俩过来了。文呈拿出一吊钱,让兄弟俩去码头边或草房街,那边常年有乡下来县城里揽活的匠人,去寻两个泥瓦匠人来。 一吊钱是给匠人的定金,免得别人不相信伍良伍艮。 其实一个好手艺匠人,一天的工钱也就是三十几文;一吊钱是一百文,付匠人的全额工钱都够了。 这年代,匠人们都极为注重自己的名声,可不是现在街边“游击队”那种坐地起价的风格。 文呈倒不担心铜钱上会吃亏;伍良伍艮兄弟俩,别看年纪不大,处事也极为老练,想占他俩的便宜? 呵呵呵,文呈自认为自己都难以做到。 休要低估了底层草根的生存智慧。 …… 待两兄弟出门而去了,文呈也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里门处。文呈前世挖过竞争对手家不少貌似平常、实则极有潜质的员工,心中有一种直觉:这个乞儿有一点小名堂。 里门处,那乞儿正葛优躺那里百无聊赖;身上穿的破破烂烂的,脸倒是洗刷的干净。 文呈在乞儿身旁蹲下来,偏着头看着他,也不言语。 乞儿往旁边挪了挪,侧过头看了看文呈:“文君,您今日别踢我鞋和脸,可好?” “不踢。今日吾连你的屁股都不踢。”文呈似笑非笑地:“我问,你答,可好?” “可。文君,半个时辰五……六文可行?”乞儿答道。 “四文!”文呈听出来了,这乞儿打算以五文成交,多提出来的一文是留给客户砍价的余地。 既然心理价位是五文,四文应该就是对方的底线了: “名字可有?” “剑!”乞儿答道。一看文呈脸色开始阴转多云:“是刀剑的剑。” “姓苏?” “呵呵,小的无颜提及姓,恐辱没了先人。上次是被文君踢的急了,只恐贱命难保。 想来那乱葬岗,也好有人与我一块木牌,写上苏乞儿,免得阴间找不上我的魂魄。” “哪里人氏?何故流落至此?” “小的并州上郡人氏,前朝为独乐县毕家寨,今已无郡县,俱皆为胡人牧马之地矣!” 文呈听出来了,这苏剑应该是榆林米脂一带的人,与李自成出自一个地方。 汉末还没有“米脂”这种叫法,那得近千年以后的事儿。 这个时期,那一带已经被氐胡占据,郡县皆无。 “为何从北方流落至此呢?” “小的会一点木工手艺。家乡氐胡肆虐,视我等汉民为隶奴,日日替氐胡放羊牧马种植田地。 不从者被视为牛羊,动辄打杀。小的便做了辆牛车,趁风雪漫天之时,携带一家老少……文君,这个不聊罢!” “可。汝既然会一门技艺,何以甘为乞儿呢?” “文君,您曾可见何处无乞丐?既然别人当的,我为何当不得?” ……卧槽,三个卧槽!好有道理的样子,竟让文呈无可辩驳。 好比后世,阿q名言:和尚摸的,为何我就摸不得? 文呈被噎的干咽了一口:“想来定是汝技艺不行罢!做一张木榻能做出来木墩、做一张胡櫈能整出来一根菜墩。” “文君这是何胡话!小的家世代传承木艺,您去打问打问,小的在上郡,提起我苏凿锤,那是叫一个……” 嗯,有你在乎的东西便好办了,只怕你哀大莫过于心死。 那苏剑偷偷瞅了文呈几眼:“文大人,小的有所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文大人,俺、俺不好龙阳、也并不断袖……更不是旱路英雄……您,您看……” 你大爷的……文呈差点没被气的背过气去! …… 文呈指着路过的一个大姑娘、怒极反笑:“她好看还是你好看?” “她好看,啧啧,前凸后翘腿子长,好看!” 文呈一巴掌呼在苏剑脑根儿:“这不就完了!踏马满大街的老少娘们、大小媳妇儿,我都爱不过来,爱你个臭烘烘的夯货?” 那苏剑拍拍胸口:“这我就放心了。不过,文君为何找我一个乞儿家长里短呢?” 文呈昂首望天,天上太阳有点耀眼,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本打算故作深沉的酝酿准备,弄出来类似“不知我者谓我啥啥啥的……”, 这下算是毁了。 只好问苏剑:“可愿意随我做事?不会的,我教你;月钱足够养活你了,也强过做这乞讨营生,” 苏剑摇摇头:“否。做乞儿也不是太差。” 文呈奇道:“这又是何故耶?” 今天自己算是曰了泰迪了!连一个活得朝不保夕、受尽白眼的乞丐都收服不了? 文呈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雷劈成二哈、人见人厌了? 只见苏剑看着文呈答道:“文君,近些日子,小的见文君变得……小的也说不出来那感觉,只觉着文君您……有说不出来的,嗯,小的实在是说不出来。 只觉着文君您,似乎不像这汉安地界的人物,变得…… 哎呀呀,小的实在是形容不来。 能跟着文君您,小的以后定然能够有所进益。 可小人自知愚昧,唯恐误了文君的大事,实在是不敢应承文君您!” “可曾读书?”文呈有一点索然无味了,真真是曰了泰迪抑或是被泰迪强了自己。 “回禀文君,不敢说‘读过书’。学过《数》,不然小的无法传承家中手艺。 跟随乡中曾任秩夫的三大大,厮混过些时日,会些许官面话。” ——大乡乡长叫“啬se夫”,小乡主事为“秩zhi夫“;小县是“县长”,大县为“县令”。 县令与县长,待遇差距就大了去了!大县县令,秩俸六百到一千石,小县县长秩俸才三百石……连大县县令的属官的秩俸都不如,大县县丞县尉都起步四百石、高有六百石的。 ——陕北人嘴里的三大大,其实就是内地人口中的三叔、三爹。 文呈也没了答话的心思。 起身从钱袋里数出十文零碎,弯腰放进苏剑的缺沿短豁的陶碗; 又拿出两吊整,拉起苏剑的手,放进手心:“那散碎铜钱,是今日的谈资;这两吊铜钱,如若你愿意跟随于我,明日去沽衣铺子置办一身干净衣裳,去净虱蚤,便来见我。 如若不愿,便算做前些日子踢你的补偿;若是你觉得还有剩余,且先攒着。 待哪天我郁闷至极,再来踢足补齐,互不相欠可好?” 背着手,文呈慢悠悠地往家走。 生气是不会生气的,这辈子都不会与最底层受苦大众置气;自己就是从最底层中来,还不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 玩高端层次的规则又不会,只好慢慢壮大自己这样子才能活下去。 至于多给苏剑的铜钱……砍价归砍价,多给是多给,两个概念。 回到家中,那伍良伍艮早已带着两个布衣短裾、一脸憨厚模样的汉子,等候在小院门前,并不敢进去。 文呈家中只有妇孺,这是懂规矩的人。 文呈给了两兄弟十文铜钱,接过剩余的零碎;领着二人进到家中灶房。 给二人嘱咐了琐碎事宜,定好明日两人一早携带器具、购置砖石,便让二人去雇一辆大车,拉来几车胶泥、稻草梗段,这些都是新式灶台需要的物料。 待到这些琐碎忙完,天色已晚,文呈便放任二人去了。 开始创业,事务繁琐,就没那么轻松有趣了。大家与文呈,都暂且忍耐着呗…… 哪有轻轻松松,就可以积攒钱财的好事儿! 要想做事,没钱都是扯淡。 不是吗? 第二十六章 古代酒场五部曲 当晚文呈正要坐下来歇息片刻,陈婉在灶房,忙着准备一家人的饭食。 不料,小院门口有一管事模样的人,前来投递名贴。 文呈接过名刺,一看是段八爷的,管事讲:八爷于“燕栖楼”宴请自己。 这可不敢怠慢,可以不交往,却也惹不得。 这“燕栖楼”里面有没有燕子,文呈不知道;但却知晓此乃汉安县最好的寻欢场所,里面环肥燕瘦有很多小姐姐。 儿女情,英雄气,并行不悖;或柔肠,或侠骨,总是吾徒。 ——儿女情长、英雄气概,这两者可以同时拥有并不相悖;侠骨柔肠也是我们最应该推崇的。 爱与恨、柔与刚,并不冲突,甚至是相辅相成的; 可笑那些浅薄的人,非说“儿女情长必定英雄气短”。 到了燕栖楼门口,那管事朝文呈躬身一礼,径自去马车旁与驭者等候。 别人多半养骡拉车,这八爷居然用的北地良驹拉车,连滇马都不用…… 有气派!在中原、幽州地界用北地良驹不稀罕;巴蜀地界,就不是普通大户能够养得起的了 ……这样就显得比较高级。 还没进大门,一位浑身肉肉的老鸨迎了上来。 “哟哟哟,文二郎!好久不见,您可真是无情哟,小倩倩可是天天以泪洗面、翘首以盼您呐!” 你个害人精! 二爷我啥时候来过你这里?被人听见了,搞得我好像经常来似的;你当我不想来啊? 二爷我一直都没钱好不好。 “文公子,奴家扶您入内罢,八爷可是等了您一阵子了。” 跟在老鸨后面的女子,赶紧上前搀扶文呈……这还差不多,青春气息多好闻呐,你个老婆娘凑什么劲儿! 烦人。 进了门,却并不搀扶文呈上楼,直过穿堂奔小楼后面的院子而去。 刚刚进了小院,只听见;“哈哈哈,文君!文大人您姗姗来迟,罚酒罚酒!哈哈哈哈” 那段八爷招牌式的笑声,直扑文呈脸上而来。 进了房门,巨大的青铜树形灯,照的房间里亮亮堂堂。 但见屋内莺莺燕燕娇笑连连,分不清谁是谁、哪个姑娘长得是何模样,都浓妆艳抹跟个猴屁股似的;低胸短裙耀眼、胭脂香粉刺鼻。 不是说此等场所,都是文人墨客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吟诗作对、引吭高歌的风雅之地么? 怎地成了屠宰场,白花花的尽是肉、团团……俗! 文呈是带着:批判这腐朽没落封建享乐煮亿的心态,进入此等烟花场所的。 狐眠败砌,兔走荒台,尽是当年歌舞池。 真不知道后世柳三变,是怎么能够流连于烟花之地几十年的。 带血骷髅,吸不尽他精血?最后落的葬身,都得妓、女凑钱,才够买一个经济适用型的小户型墓地。 诗词写得好……你买得起房么? 名妓喜欢你……你买得起房么? 皇帝知道你……你买得起房么? 活着的时候买不起房,死了买不起墓地。连墓地管理费都拖欠了一千多年,被平坟了吧? 唉…… …… 那八爷高座上方主位,旁边客位县丞杨君笑吟吟地举樽,正朝着文呈示意;下首还有两位三十上下、衣着华丽之人,正站起身来,对着文呈行礼。 文呈也拱手回了一礼。 八爷招招手,示意文呈坐于宾位之上;随后开口道:“哈哈哈,文君,来来来,段某给你引见引见。这位是顾季顾兄、这位是方仲方兄!俱是碗场乡来的窑主,哈哈哈,文君日后且多关照罢!” 慌得那两人赶紧过来再次行礼。 文呈并不是酒场初哥,深知这种引见,都是虚与委蛇的事儿,不可当真。 若是双方都是人物,那就是得正正经经的“引荐”了,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这“引见”……我穿针引线,引导着你们见见罢了。 那“引荐”:这是对你很有用的人物,隆重推荐给你的意思。 真要有何勾兑,都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看对眼了,才会谈事情。 真正要紧事,是不会初次见面就提及的。 此二人定是来陪玩、最终买单的冤大头。 就好比后世一到假期,领导就给某富商打电话:“喂陈总啊,明天陪我去皇京逛逛,啊,就这么说定了啊!” ……逛毛线,乖乖地提溜着包,跟在后面买单去吧——态度还得放端正些。 哪怕你心里流着血,脸上还得笑成番茄,红艳艳的装兴奋、不胜荣幸的模样。 虚于应付几句,待文呈跪坐好了。左右两名女子上前陪伺,一个执酒壶、一个纤手喂点心干果。 段八爷举酒樽:“哈哈哈,来来来,满饮此杯,为文君高升贺!”众人应诺而饮; 段八爷再举杯:“哈哈哈……此杯,为文君自此平步青云,饮胜!” 待到各自身旁女子斟满酒,“此杯,愿文君直驱中枢福泽乡梓,为文君贺!哈哈哈……” 连饮三杯,预热阶段过去,正式开始进入灌酒环节。 …… 以上为酒场五部曲之首:开场曲。 这一阶段的特点就是:大家都衣冠得体,语言文明;以熟悉酒场上各色人等为目标、区分出来高低尊卑为目的。 只见那县丞、段八爷,轮流起身,一手搂着美姬一手托樽,挨住给文呈、以及那顾、方三人分别灌酒。 至于喝酒的托辞……喝酒还需要借口、还缺借口? “来来来,初次见面,区区薄酒,不成敬意哈哈哈,喝!” “哟,今日见兄台愈发富态了哈,哈哈哈,喝!” “听闻老弟前些日子,又纳了两房宠妾?怎可不置办酒席,唤某前去道贺呢? 哦哦哦,纳妾的确不宜置酒席。今日就算给你道贺了,喝!哈哈哈哈!” “哟,那日见你岳丈,又给你添了一个小姨子? 哈哈哈,不错不错,老树新芽,哈哈哈,喝!” 像前面一进门,贺喜文呈高升,还有一点点沾边。后面祝贺文呈直驱中枢……呵呵,区区一个百石吏,离中枢显贵之位,没有十万里,八千里是有余的。 当不得真儿——酒场上的事,都当不得真。 却又得认真应对,否则得罪人了,你都不知道是怎么结下的怨。 此乃酒场进行曲之二:扯淡曲。 …… 这一阶段的特点就是:大家开始装作熟悉状,实则尊卑分明。 位低的得双手托举酒樽,离桌上前向位尊者敬酒;位尊者如若向自己请酒,自己得立马恭恭敬敬地双手托樽,佝偻着腰身受酒。 此刻的言语,没刚开始那么严谨严肃,变得随意一些……那是领导才有的特权。 你如果拿领导的岳父来打趣,容易被记在小本本上——此货有点放肆!瞅机会敲打他一下,方解吾恨。 接下来,酒劲开始发作,杯盘开始变得狼藉;陪伺的歌女艳姬衣带不是被客人解开、就是她自己松弛,气氛开始变得旖旎起来。 酒助色欲色借酒劲,嘻嘻哈哈都开始不正经…… 歌女艳姬自然想让客人兴奋的忘了形,不会数钱变傻子才好呢,巴不得客人把金豆当豌豆撒了。 白吃白玩之人,巴不得多喝多玩;反正你喝的少、便宜占得少,请客之人,依旧会在小本本上记录:某人,于某日在某处,蹭了我一顿极贵的酒宴! 掏钱当冤大头之人,一边肉疼,一边发了狠地喝酒狎妓:不能吃亏太大了! 这些货色,绝不会替我省钱,咱多吃一点,少吃点亏;孩子都喂了狼,还不准我喝点汤?! …… 此时乃是酒场五部曲之三:狂浪曲。 以拼命别让自己吃亏为目的,以扎小堆堆开小会、搂搂抱抱——男的女的都一样搂。 为外在表现形式。 分头灌酒,平时看不惯谁谁谁的,此时便是灌翻他个瓜怂的大好时机…… 还名正言顺、师出有名。 但,如果是想托人办事之人,此刻便是上前,与权势者拉近关系的时机。 “喝!兄台,咱走一个!”,“杨君,请以后多多照顾小的,小的给您备好了礼物,一会儿……小的敬杨君一樽!” “公子……哎呀呀,小桃您都啵儿一口喝一樽,奴家难不成比小桃的小啦?不信你揉揉、你揉揉,人家不依,喝!” “八爷,今日,本该奴家陪伺您的,那小骚祸强往您怀里钻……真真不要脸!屎壳郎也似的货,就会个钻……哎呀呀奴家说错话了!八爷您可不是那牛粪蛋,您可是奴家的金蛋蛋哟……奴家自个儿罚,喝” …… 这便是酒场五部曲之四:群魔乱舞曲。 此刻酒劲上涌,舌头也大了、头也开始晕乎,精神头开始委顿,喝酒频率变得迟缓起来。 此时酒量小的,开始趴案几钻桌子、借口尿遁的都有; 酒量大的装喝醉,躺在肉肉、团上迷瞪;实则在观察各人的品性。 这个时候不能谈事情……第二天起来,鬼才记得住自己答应了个甚! 文呈倒不惧喝这古代醪糟浑酒。笆茅过滤的醪糟酒,酒精度跟后世啤酒差不多。 酒劲正酣时有点头晕,那酒劲儿一过去,喝再多就是一个肚子胀,头脑倒是越喝越清醒。 没醉,也得装作醉了的样子。 要不然别人都醉了,你一个人坐那里屁事没有……那可怎么行! 咱难道不是一伙的? 凭什么你不喝醉?不行,你得自己灌自己五九十六……二十八杯,都一起醉了,才像话嘛! 别以为兄弟额喝醉了……呃,咱识数! 于是,文呈便“喝醉”了…… (感谢推荐票的翁莱、请你去食砂煲粉等人的支持。感谢《无敌从神经病院开始》的作者泪朽君。请大家多多评论,和尚写作,没有大纲。朋友们有什么想法和倡议,尽管在评论区提出来,和尚润色一番,便可以将朋友们的建议写出来发布。尽管提出来,和尚给你加工一下。) 第二十七章 难忘今宵进行曲 酒场五部曲之末:难忘今宵曲。 特点就是:醉的厉害的,抱着树就吐。 稍微好一点的,抱着猪朋狗友半天告别不了。 拉住小手搂着肩,离别的话儿说不完…… 回家就逮住家人来祸祸、不是吐床上,就是抱住溺桶直磕头。 …… 喝酒进行到第五层,狐朋狗友歪歪扭扭。抱着对方,比自家亲兄弟还亲热的模样。 拍着胸脯就敢承诺对方:说,谁惹你了?汉灵帝是吧?赶明儿,兄弟我替你剁了他! 那时候的皇帝,没后世那么被神化的离谱。其威慑力,还不如十常侍、以及十常侍家的纨绔子弟吓人呢! 皇帝基本上都是傀儡、或者大半生命里,都是提线木偶。 这不是喝高了么,蛮夷之地,更不会太惧怕那大殿里的泥塑。 ……吹牛还是得吹远一点的,稳妥。 如若让他吹嘘,去砍孔二愣子……兄弟,今天就到这儿啊!哥哥回了…… 喝到这个程度:躺地上都能睡着、晃晃悠悠却还能回家。 第二天就断片。真不知道昨夜自己还抱着大黄,居然絮絮叨叨地流着口水,聊了半夜的人生和狗生。 害的大黄第二天看见你就后腿打颤、赶紧夹住了尾巴…… 哎,好酒;酒好。 暂时除却了尘世烦扰。 ——这些便是喝大了以后,都有可能出现的稀罕事儿。 …… 出了燕栖楼大门 那顾土豪抱着树就是一顿嚎叫……麻麦皮,那是刺槐! ——换做谁也得嚎。 …… 文呈倒不至于对着树互诉衷肠,因为文呈压根儿就没醉意。 段八爷故意歪歪扭扭走上前来,留着杨大人在妈妈的怀里……不是,是老鸨的怀里数星星。 那杨大人显然也是好酒量,都是酒精考验的合格战士。 装的醉眼朦胧,却还知道一只手握不住老鸨的丰盈,竟然双爪齐出,捧起来就砸吧嘴,寻找那儿时的味道…… 这是一个打小缺乃喝、长大了变猪哥……的主。 段八爷凑近前来,问文呈可还安好? 文呈自然不敢在明白人面前装糊涂,连连道还好还好。 段八爷问:“文君,段某痴长你几岁,便不称你文君了罢?你若不嫌弃,我便斗胆叫你一声‘二郎’吧!” “段爷客气了……” “称我段峰便是,啥八爷九爷,咱兄弟之间没那套!” ——酒就是好东西,您看,一顿酒下来,爷也不当了,自降辈份。 “还是叫一声段兄吧!段兄何以高抬兄弟?” “哈哈哈,段某行走江湖多年,什么本事都是外面的朋友吹的。 不过,你段哥哥我,自信的便是这双招子! 哥哥我一见二郎你,便估摸着你必定非池中之物!咱汉安,没啥能够上的台面的人物,二郎你必是个中翘楚!” 文呈倒也纳闷:他大爷的,这年头个顶个,都是学黄老之术、个个会望气不成? 那八爷压低声音:“可有需要哥哥帮衬的地方?且住,不得敷衍哥哥!” 文呈想了想,倒也不好拒绝别人凑过来的好意,否则真就寒了人心。 “小弟我,倒还真有一事想请段兄帮忙。” “且说来!” “我欲将家中十六亩水田、二十三亩山地,从速变现,段兄可有法子?” “这是何故耶?若是二郎你手头吃紧,哥哥这手中财货,恐怕也足够二郎你,支应一切所需了! 无须变卖祖产,就那区区几十亩田地之资,哥哥我借与你便是了。” 文呈摇摇头:“我有所图谋,只是如今尚且没谱没影,不便与人道哉!还望段兄您休要见怪。只管助我变卖了便是。” 那段八爷沉吟半晌,抬头问:“可与弟媳商妥?”随即笑笑: “二郎勿怪,哥哥只是觉着沽售祖产,于贫家小户,着实重大。还是尽皆知晓为妥当,勿怪勿怪!” 这个时代,虽然女性地位不低,但是一般来说,家中的重大决定,男主未必会与女主商议。 那“家主”真还不是一个虚衔,是可以一言而决的。 故此,这八爷的话,倒也稍显突忽,有一种让人觉着,自己非一家之主的歧义。 文呈笑一笑:“谢段兄替小弟思虑了。我早已与贱内商议妥帖,无妨的。” “那就好、那就好!此事容易,不出三日,必有回应。今日观你毫无酒意,哥哥我便送杨大人回府罢! 二郎你且自行跟伍良那兔崽子归家。”原来,段八爷早就瞅见,躲在暗处的伍良伍艮兄弟俩了。 那伍良伍艮兄弟俩,汉安县不认识他俩的还真不多。 …… 文呈叫住正要转身的段八爷:“一事不烦二主,段兄,小弟还有一件小事需麻烦段兄。” “二郎说的哪里话来!只要不将天捅破,寻常事情,但说无妨。若是客气,为兄便是要恼了!” 文呈便说道:“段兄你交际广阔,小弟想请你替我,物色两位书吏。 无须通读经史,能够应付,原本我在县寺中的杂事便可。” 文呈升为佐吏,自己原本那份职司,便会空余出来;寻一名书吏替补,倒也平常。 但文呈一下子就要寻两位,这倒是出乎段峰意料。 段峰奇道:“寻两位是何故耶?休要多想,哥哥我只是好奇罢了。难不成二郎,你打算辞了县寺中职司不成? 那可不行,其官虽小,二郎你以后有何谋划,自身在衙门中有职司,便会极为便利! 还望二郎慎之、慎之。” 要说,这段峰,何以在汉安县呼风唤雨? 果然有其过人之处:一眼便能看出来关键要害! 文呈肯定不会丢了如今这份职司,有了县寺中的职务,其带来的便利和大义,非三言两语能够述说清楚。 (此处何以使用“大义”一词,现在不解释,大家以后自会明白。) 文呈笑笑:“段兄此言在理!乃金玉良言也。小弟自然不会辞了这卑微职司,另寻一位书吏,是替代小弟自身之杂事。 小弟过得几日,恐将忙的昏天黑地;有了书佐替换小弟操持杂务,小弟自然就有精力忙于私事。” 那段峰沉吟片刻:“嗯,原来如此。不过抄写书简之人好寻;替代二郎职司之人难办! 此人不可太过愚钝、更不可过于精明强悍,需堪堪够用才好。 其能耐多一分,会危及二郎之位、少一分又不堪使用! 也罢,哥哥替你慢慢物色便是。如若此人实在不便驾驭,哥哥说不得,只好使用些许肮脏手段了! 呵呵,请二郎勿怪哥哥阴暗才好。” 文呈心中对这段峰,不禁又高看了一眼!厉害,果然眼光精准,看事物一下子就能看穿本质、片刻之间,便能找寻出事物之关键节点。 拱拱手,文呈辞谢了段峰,转身离去。 段八爷不使唤马车护送文呈,其实是一种不见外的做派……只有虚与应酬的人物,才需礼节周全。 段八爷唤过管事与小厮,打断了还在妈妈怀里,回味儿时的味道的杨大人,替其擦拭了口角流出来的涎水,送其回府。 那顾、方二姓土豪,自然不缺豪奴、美姬候着。,自有他们护送其归家…… 就是不知明日,这些奴仆会不会,被顾大爷活活打死——见爷啃刺槐,尔等死哪去了? 文呈便随伍家两兄弟,慢慢悠悠回家去了。 第二十八章 牵驴拔桩的伍良 待到伍良伍艮兄弟俩,一前一后地陪着文呈回到里门处,里门早已关闭。 其实此刻已经宵禁,街上有丁勇巡逻。 普通人等,被巡逻丁勇们捉住,有钱还好办,掏一把铜钱便可通融; 没钱的话……没钱你还说话这么大声? 给我打!一点事儿都不懂。 文呈自然是无惧巡逻丁勇的,没公器私用、让丁勇搀扶自己回家,都算讲原则了。 好多丁勇的名字,还是文呈替他们写在名册上的呢! 任何律法的执行效率,都是看人下菜的……不是吗? …… 其实古代夜间宵禁,并不是什么坏事。 这个时候照明设备还很原始,乌漆嘛黑的,半夜三更出来的不是赌徒就是贼偷; 又没有啥“夜经济”可发掘,夜间不宵禁,只能方便了摸进城来的探子、便宜了偷鸡摸狗之徒。 平常人天还没有黑都睡觉了,谁还跑出来溜达……费鞋。 若是遇到突发疾病的,丁勇们也不会刁难,说明情况、让丁勇检查一下,自然也会放行。 …… 待行至里门处,里坊间的栅栏门,早已紧闭。 文呈刚欲呼叫看门之人开门,伍良说:“二叔,无须唤将那厮,拖拖拉拉甚是麻烦。且让我打开便是。” 说完,也不待文呈答复,径自一扭身,攀援而上,三下五下,便翻进了里坊。掏出那小鸟,朝着里门的凹舂里,撒了一泡童子尿,在腰带上擦擦手,随即打开了半扇里门。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看来这货,没少干这些勾当! 不过文呈倒也不奇怪,因为知晓此番功夫,乃是伍家祖传:伍良的父亲和伍良的两个叔父,都有此技艺……伍家是贼偷世家。 …… 因为文家父祖辈,于伍家有恩,似乎是文呈的大父,曾经在疫病中,救过伍家老小。 因此伍良伍艮平时有何勾当,也不会瞒着文呈,甚至时不时还在文呈面前,显摆显摆呢。 伍良伍艮兄弟俩,压根就不惧文呈——呃,好像汉安县城里,这俩砍货,还没有值得他俩畏惧的东西。 贼曹曾经拘捕过伍良,抓进去一顿皮鞭;伍艮便在县寺门外破口大骂,骂的那叫一个不堪入耳,内容让燕栖楼的老鸨听见,小心肝都得抽抽。 贼曹实在是气愤不过,将那伍艮也提溜进去一顿棍子……也不敢打的太过。 毕竟两兄弟,也无切切实实的罪名,打出好歹来,一是不好交代; 二来伍良的父亲、俩叔父,恐怕会拍贼曹的板儿砖——那三人,真的是敢以命搏命的。 哪有日日防贼的道理……更何况这贼还改行了:改拍砖。 任谁也没那自信,能够一辈子躲过去。挨上一次,这辈子算是到头了。 伍良伍艮一瘸一拐地从县狱出来。当晚贼曹家,柴禾跺就着火。 第二晚茅坑里全是鹅卵石,将偌大的一个粪坑,塞的满满当当……臭气四溢不说,清理起来还特别费劲儿,那玩意儿用粪勺掏不出来,全得用人手一块一块地搬。 那次贼曹也是发了狠,寻个由头,又拘了伍良。 当晚贼曹还特地派了几个属下,在自个家里当值。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就听见自家十五岁的女儿,小小声声地呼唤娘亲……原来她身上所有的衣服没了。 还好,人没吃亏。 伍家好像从不沾花惹草、坏人名节,这倒是汉安人都认可的事儿。 自此以后,贼曹、求盗们,便不怎么干涉伍良伍艮的事情了。 文呈所知道的,这两兄弟最得意的手笔,是将东市鱼贩狗子的鱼,偷得干干净净。 起因是伍良母亲、著名的“清道夫人”去买鱼。发现少了二两,找那狗子理论,狗子众目睽睽之下,哪敢承认!认了以后就没法做生意了。 赌咒发誓打死不承认。 那次清道夫人家里,来了客人,也顾不上和他计较,兀自回家忙活去了。 过了几日,狗子在东市铺子里,鱼池中足足七八十斤鱼,全部被偷的干干净净…… 要知道:狗子连同两个二十出头的儿子,全都在那不足三丈方圆大小的鱼铺里睡觉、看守。 居然被偷的一条不剩! 连三父子脱下来的衣衫都没了。 待到了天晓,父子三人才发现鱼没了;此时开市,酒肆饭铺、妓院亭舍这些老主顾,都需要前来购买预定好的渔获; 三父子正急的抓耳挠腮、惶惶不知所措,但见伍良担着水桶、伍艮吹着口哨,来至跟前…… 居然是前来,卖鱼给狗子鱼铺的! 狗子也没办法啊!捉贼捉赃,估摸着这鱼是自个家的,可怎么证明? 伍艮怼一句:俺两兄弟辛辛苦苦去捉的。不信我们的本事? 给我一贯钱,我兄弟俩一天之内,将你婆娘偷的汉子抓出来…… 你说,抓哪一个? 是走前门进你家那壮实汉子,还是翻墙进你家瘦高瘦高那个? 你敢说这鱼是你的?你叫它,它答应了,俺两兄弟从此天天来帮你杀鱼,还不要工钱! 最后,成交! 皆大欢喜 ……买鱼的,及时买到了活蹦乱跳的鱼,没误事儿,挺好。 ……卖鱼的狗子:客户都买到了鱼,没流失去别家;还有利可赚,挺好的。 ……东市税吏:今天这税款,及时收缴上来了,挺好的。 ……伍良伍艮:出了气、赚了钱,挺好的。 ——谁说这个世界上,没有河蟹共赢,这不就是? (ps;用这么多笔墨,描写伍良兄弟俩,是后面这兄弟俩有大用。写的这样详细,一是伏笔;二是提前让大家知道:两人的本事。 而且这两人并非和尚杜撰的,和尚认识两个这样的人:特别抗打,十来岁。大人都扛不住的揍,这兄弟俩基本上,是一个星期得有一回。 偷鱼那个桥段也是真实存在的。 发生在东莞,鱼贩的确睡在鱼池上,两兄弟就把鱼给偷尽了。第二天还真的又卖回去,只不过是卖给另外一家。 这些故事,是真实存在的,并非和尚杜撰。) 第二十九章 这个牛二不是酒 到了文呈家门口,文呈拿出钱袋,数出二十文铜钱,给伍家两兄弟。 两兄弟还给文呈十文,说些许小活儿,用不了如此之多的铜钱。 “贼不走空”是规矩,多少还是要收的,两兄弟从来不白替人跑腿。 院门虚掩,文呈推门而入……伍家地盘上,别的贼偷是不会来的。 而伍家,却从来不借本巷子家中财物。正兴里反而因此最是安宁,倒真不知道该认倒霉,还是该贺喜。 …… 陈婉听见门响,走出堂屋,搀扶文呈入内。文呈走的跟平时一样,却任由陈婉搀扶……这就是,家人之间的相处之道了:一个想表示关切之情,另外一个就适时地接受。 总是拒绝别人,久而久之,情分,也就淡了。 一段世情,全凭相互维持;几番幽趣,半从热肠换得。 陈婉护持文呈进入堂屋,端上解酒酸浆、洗漱热汤。 见文呈没多少醉相:“夫君可是羞恼妾身,打发伍良兄弟,前去搅扰了夫君的酒兴?” 文呈摇摇头,柔声说:“哪有的事情!若不是夫人唤的二人前去,夫君我,说不得还得爬回来矣! 那酒场应酬,着实累人;我反而愿意独坐于家中,小酌几杯。丰俭随意、多少随心,谢婉儿担心了。” 陈婉答道:“夫君未恼便好,小鵅今日有些不安宁,妾身去看顾于她,夫君早些安歇了罢!” 说罢,见文呈点头,便自去照看婴孩。 …… 哎,以前去那所在应酬,回家之前还得跑卫生间。仔细洗刷自己一番,生怕脖子上留有戳记、衣服上有长发。 到小区门口,还得买个小酒,泼洒在自己身上。 装作醉的人畜无害、有那犯罪动机、却没那犯罪实力的样子……差距真大! 男人的天堂、耙耳朵的福地。 狎妓居然还很光荣……爱死这个时代咧! …… 第二天一觉醒来,只觉得浑身舒泰、精神饱满。 陈婉已经打扫好庭院,正准备去灶房做饭。 文呈叫住了她:“今日有匠人上门,打造炉台,就别起炉灶了。你且去,唤那伍良兄弟过来,我有些许事务让其跑腿。” 待到陈婉唤来伍良两兄弟,文呈掏出铜钱,让两兄弟一去羊汤铺买饼、买羊汤; 一去章铁匠处寻回炉桥、去木匠铺搬风箱;若是风箱尚未做好,便催促其加快速度。 这种手艺铺子,都有许多学徒,店家是不会让他们闲着的。 开门开工都极早,只要天色看得见做活,就不可能还让学徒们磨蹭。 打开院门,文呈深深地伸了一个懒腰。 那苏剑没来,文呈也不放在心上:哪有老板求着员工,来上班的道理? ——唤来的狗狗不吃粑粑。 里门处,那两个匠人倒是抖索着身子,正等候在里门边。见文呈家真正且正式打开了门,急急小跑着赶了过来。 到了文呈近前,二人躬身一礼:“文君早!” 文呈问道:“难不成你二人住城里?”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龄大一些、约莫二十七八的汉子,躬身再次一礼:“回禀文君,小的牛二,住西边牛家梁。是趁着城门一开,便跑进城来,听候文君安排的。” 另一个汉子憨憨一笑:“禀文君,小人是牛二哥的表弟,叫马大。住西边马家峁。天不见亮就候在官道上,等到牛二哥,便相跟到来。” “可曾吃过朝食?”文呈一边说着,一边领着二人进了厢房。 “回大人,小的吃了一个糠菜窝窝。” “回大人,小的……家……庄户人家,都不吃早食的。”二人答道。 文呈心中了然:这马大家,恐怕没多少余粮,吃不起早饭。 文呈见伍家两兄弟尚未归来,便让二人稍歇。二人哪敢闲着,一个搬运泥土砖石、一个寻来扫帚,跟在后面清扫,那落下的残渣碎石。 待二人忙活了两盏茶功夫,伍艮提溜着一个大陶罐、一个大竹篮回来。 文呈便让伍艮,将堂屋中的案几搬出,就在院中摆开阵势,招呼三人吃饼喝汤。 陈婉小鵅处,自然先盛出她们的分量来,送进堂屋; 连那伍良那份,都唤伍艮,给其兄留在灶房。 那牛二,显然不敢放开肚皮,吃的跟文呈一样斯文;那马大可能是饿的狠了,加之平日里哪能喝上羊汤?吃的便有些急。 但见那牛儿偷偷地,在案几下伸腿踢那马大。 文呈开口:“牛二马大,你们二人一个人五个饼,不许揣兜里!今日这羊汤,大家喝光吃尽,凉了就膻了,白瞎了好东西!” 大家可能觉得文呈啰唣,实则是大家真不了解古人有多么的苦! 解放前,你以为地主家就想吃肉就吃肉? 中小地主出门,家中常备一块猪皮,出门之前擦擦嘴唇,装作自己家今天吃肉了,这种做派并不罕见。 家中只有一件长衫,出门穿上、一进家门赶紧脱下,还不敢洗……为啥?洗多了,便容易破了!只敢小心翼翼地,用嘴巴喷一点水,然后用热水铁杯熨烫一下。 家中来了客人,泡一杯茶待客;客人一走,赶紧喝光茶水,将茶叶捞出来篦净晾干,留着自己喝…… ——现在都幸福,物质发达,一般人还真理解不了古人的艰辛。 文呈刚才,直接指定一人五个麦饼,还不允许揣兜里,便是知晓最底层的苦楚:主人家给一个饼,他们就会偷偷藏起来拿回家……也许回家分给老娘一半、再将一半分给孩子老婆; 而宁愿自己忍饥挨饿,只为了归家后,那一家子,满足的笑颜…… 就分食一个煎饼而已。但那一家人,就有可能,感觉自己的丈夫很有能耐、孩子感到,自己的父亲很有本事…… ……天天依着门框,盼着自己的爹爹归来…… 真实且心酸的世情,世道如此、底层人的辛酸泪。 …… 吃罢早饭,文呈仔仔细细安顿好马大反而小、牛二倒是大,那灶台该如何修筑。 怕二人不能理解透彻,文呈拿出一大一小两个陶碗,将小碗放入大碗,交代二人: 像两个碗这样打造灶台,只不过碗底留孔装上炉桥; 大碗小碗顶部之间,留上几寸烟道,连通烟筒。 这样,一个完整的冷热气流循环系统就成了。旁边装上风箱,一个新式炉灶便成功做好。 很多生活中的小改进其实并不难,难的是缺乏系统的理论总结和深度思索罢了。 …… 安顿好牛二、马大,文呈留下伍艮照看家、帮忙打杂。便打算等伍良回来,带着伍良一起去自家地里看看。 毕竟还有两户徒附,依赖于文家的土地生存,自个儿将地卖了,得看看他们能不能另寻活路。 …… “徒附”:徒,流浪、迁徙者也;附:附着、依附于人也。 …… 一般来源于破产自耕农;也有家奴立功获得恩赏的。 有一种自带田地“投献”于豪强名下,“阴阳”两张契约。 这种投献自家土地,甘当徒附的小户人家,扛不住各种苛捐杂税,便索性立契,将土地假装“卖给”豪强。 给豪强交赋,比给官府交赋更少一点;自己应付不了的官差,自有豪强去对付。 还能躲过各种徭役、兵役……古代征召徭役,比税赋还可怕。 税赋要钱,徭役有可能要命。 还有就是城里破产的小商人、手工艺者。 徒附,拥有人身自由。但无户籍,世世代代依附于地主豪强,其实并不比奴隶强多少。 (与《后汉书*仲长统传》的注释有一点差异,无需计较。) …… 伍良还未回来,小院门口倒是响起糯糯的声音:“文君,小的来了。不知文君有何分派?” 文呈扭头一看,原来是那苏剑,穿一身八成新短裾,半旧布履。 正从院门口,伸头进来问话。 文呈招招手,让苏剑来到灶房前:“都什么时辰了?说说何故。” 只见那苏剑,诺诺地说出一番话来…… (发两章吧,当欢迎支持和尚的新朋友们,谢谢了!) 第三十章 来自心灵的冲击 只听那苏剑低头,红着脸,诺诺地说道: “回文君:小的回到乞儿们住的破屋,在外边草堆里藏好铜钱;便去寻乞丐头目赖六,让其另派其他乞儿,来此处乞讨。 这些年赖六对小的还行,这正兴里,虽不是顶好的乞讨之地,却也不差。 他还给小人五文铜钱,让小的去胭脂铺子里,割一小块胰子好生洗刷,说是跟着文君,得体面些。” 那苏剑顿了顿:“小的原本打算找那些·挑竹竿·的买一身旧衣,却又怕文君,嫌弃小人买的是贼赃。 故此昨夜跳进越溪河泡了半个时辰,今日一早去那沽衣铺子,没料想,还没开门。 待到沽衣铺开门,买了一身衣裾; 又出城跳进越溪河洗刷了一番,扔了旧衣,方才敢来见文君。” …… 乞丐也分“流乞”、“坐乞”。 天天沿街扫荡、下村庄乞讨挨狗咬的,是流动乞丐。 这种乞丐地位最低,如果遇到自己快死了,便将自己“卖给”乞丐头目。 吃几天好吃的、喝几天想喝的。死了好让同伴们将自己埋到乱葬岗,免得喂了野狗。 乞丐头目“买下”这种乞丐,便去大户人家强讨一笔“打发钱”。如若不给,便让那快死的乞丐,晚上“自挂东南枝”吊在大户家门前…… 那样的话,这家大户就麻烦大了! 不说一帮乞丐天天在自家门口吹吹打打、鬼哭狼嚎;就门前那颗枣树上…… 不是,是门前那棵休管啥树上,吊死过人……能把你膈应死!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到了这一步,什么“打发钱”、“安葬费”、“亲属抚慰金”、“老母安置费”…… 鬼才知道哪来的亲属老母,给钱! …… 坐乞,是有地盘划分的,也得给乞丐头目交“份子”钱。 份子钱可以每天抽成、也可以“包月”,贴心服务、量身定制,多种按揭方式供您选择。 ……没有包年的,谁知道自己能活几天?几个月?也许一场雨、一场雪,就没了。 后世在各红绿灯路口乞讨的,都是“坐乞”,分了片区的,乱窜要挨揍。 这是真实的,就像“商贾”。远途贩运、挑担行走的货郎、流动贩卖的,叫“商”; 坐家开铺子的,叫“贾”(音同古)。千万别把贾宝玉喊“古宝玉”,多音字。 …… 文呈听了,也不见怪。等那伍良拿着物件儿回来,便安顿伍艮几句,带着苏剑、伍良出城,奔自家地里而去。 文呈家的地,离县城并不远。出了南门,过了越溪河上的石拱桥,便是很大的一片沃土。 由于是越溪河拐湾冲积出来的良田,加上沟渠齐备、旱涝无忧,是汉安县地界上,一等一的良田沃土。 两户徒附人家比邻而居。一户姓周,两兄弟加一位嫂嫂、一儿一女,五口人;还有……两头猪、三只鸡。 另外一户姓郑,家中有母亲,小两口年龄不大;只有一个白白净净四岁的小子、五只三个月大的鸭子。 ——能宰了,加酸萝卜,鲜! 想啥呢?酸萝卜老鸭汤……难不成你还想吃人嗦? …… 文呈让伍良,将两户人家唤到一个小小的场坝里,说了自己打算卖地的事儿。 至于下一个主家,需不需要这两家耕种,谁也说不来……也许人家儿子多,几十亩地而已,人家自己都种了。 那周氏两兄弟、郑家小两口一听,脸色当即就变得苍白。 郑家老母,其实并不老;那眼泪唰唰唰就默默地流下来了;周氏嫂子忍不住抽噎起来…… 唉,家无余财万事哀,一点点抗风险能力没有。 文家比较厚道,收取了租子以后,从不过来叨扰周郑两家。 待到山上橘子熟了,两家去城里卖橘子,顺便给文家送一点。 加上一些菜蔬、野菌之类的,人家文家都会回馈一些旧衣物、几个煎饼啥的,从来不会白拿。 更不用说,别家的徒附,三天两头还得给主家白干活,时不时被主家叫去做这做那; 甚至连自家的婆娘儿女,都保不住自己的身子,陪伺主家的事情司空见惯。 诸君还别不相信:衙门官吏去下乡,里正叫村里婆姨女子前去伺候、晚上陪、睡,这些婆姨女子哪来的? 不是隶奴、就是徒附家的。 事后,给徒附家二斤冷肉、或者几斤米粮,都算有良心的;一文不给,你也得忍着!有本事你走啊! 信不信你出不了十里之地,亭长、求盗就能以无路条、无户籍,怀疑你是“逃奴”,直接抓你进亭狱。 最终的结局无非就是:在亭狱挨上一顿打,被主家保回去再挨上一顿揍!托请亭舍的官吏不要人情、不用钱帛的吗?看你个穷鬼,拿啥来顶账? 今年加二成田赋、老婆今夜陪大爷算利息! 要么主家脸面不够,亭舍不买主家的帐!直接在亭舍被人糟蹋了,过几天卖给牙婆,倒手就成了别人家的隶奴……比当徒附还更不如。 …… 乱世吃人,真不是说说而已。 都是血淋淋的残酷现实! 是无数底层民众的尸骸堆积起来的历史! ……鲁大师翻开历史书,他只看见两个字…… …… 文呈也是深深地一声叹息:自己本事就这么大,救的了一家,又能救的下几家呢? 不能拖沓了,再等一会儿,那郑氏老母流的眼泪,都够将脚下的土地弄成盐碱地了,咱得对买地的客户负责,职业道德还是要有。 “你们有什么亲友投靠、或是有什么大户人家,愿意收留你们吗?路条,我替你们解决。”文呈问道。 徒附一般都是整村、整个家族、亲朋好友相约一起,逃避战乱山贼,结伴逃到一个地方,才各自去投靠大户、豪强们安顿下来。 所以各自还有当徒附、或是当手工艺者的亲友,也是有的。 虽说解决不了他们的麻烦,但是至少还有一片茅草屋檐,可供他们暂且安身、再寻找下一个主家。 周氏兄弟铁青着脸一言不发,那周氏嫂嫂只管哭噎; 郑氏小两口脸色苍白的吓人,那老娘搂着孙子,咬破了孙子肩上的麻衣。 寂静,落针可闻的寂静 宁静是祥和的、美妙的。 而此时的寂静,一如刽子手鬼头刀高高举起的那一刹那……那种人生终点般的寂静…… “扑哧” 不是鬼头刀落下,是一众老老少少,齐刷刷跪下的声音 吓死我了! “请主人开恩!”、“请主人发发慈悲吧!”、“主人,小人生生世世服伺主人!”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只不过来通知一声,又不是借此要挟你们,咱还是世世代代替人打工的呢! 文呈脸色也一下子变了。 这个时代,认主,就代表着你生生世世的命运,便操控在“主人”手里了。生杀予夺、剥皮萱草,都是“主人”一言而决。 此时此刻,众人叫出来的“主人”的含义,绝不是平日里奴仆叫的“主人”……这个“主人”,代表着从这一刻起,众人便是文呈的奴隶了,打骂随心、宰杀随意! 当然,有文化的人,人家叫的比较高级:“主公!” 也有不按照规矩玩儿的,比如著名的“卖主三人团”的法正、张松、孟达。 这个时代,主人可以将你送人;但是你绝对不能出卖主人,否则整个天下将无你的容身之地……连后代都世世代代很惨、很惨很很惨。 “主人,您知道的,小人们从荆州逃到此地,呜呜呜…十不存一呐!老的弱的、死的死…呜呜呜… 自己不愿意拖累儿女,投湖跳河、半夜自己往深山老林里,去喂狼的……呜呜呜,小人的爹,便是一觉起来不见了。 我兄弟俩,呜呜呜…在山林里寻了三天,只呜呜呜…只找回来一只草鞋…呜呜呜……” “文大人,主人,老身厚颜活着……实在是舍不得我这孙子啊! 呜呜呜…若不是老身舍了一晚,伺候那帮子山贼,掩护我那儿媳妇逃走…呜呜……我这孙子,说不得便成了汤羹了!呜呜呜……文…主人,开开恩吧!” “呜呜呜……主人……” “……主人…呜呜呜……” ……………… 奶奶的,听不下去了! ……文呈转身逃到坡坎下,一屁股坐在田埂上…… 我为什么要哭呢?我在哭什么呢?我在为谁而哭呢? 第三十一章 广阔天地做餐饮 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哭若是有用,遇到事儿了,哇哇大哭不就完了么! 再过些年,袁绍在官渡干不过,就嚎上一嗓子,那就能让曹操跑过来“宝宝,抱抱!”? 曹操难道会对袁绍说:“俺错了,俺不该让徐晃去玩过家家,那熊孩子一不小心,烧了你家的粮草。咱赔你一块橡皮吧!你最喜欢的奥特曼哟!” “滚!劳资要杀了你!除非你,除非你再赔我一根棒棒糖!” 扯这些没用。 …… 文呈在田埂上闷坐了许久;坡坎上众人佝偻着身体也跪了许久。 苏剑、伍良一左一右站在文呈旁边……人家伍良压根就看不起苏剑! 咱伍良,好歹也是汉安县里响当当的小人物,你一个乞丐——连户籍都没有的夯货! 咱们的“瞧不起”文化历史悠久、源远流长。 中原的瞧不起边郡的、边郡的瞧不起蛮夷的;城里的瞧不起乡下的、乡下的瞧不起山里的——这些,京师的统统都瞧不起! 白金的瞧不起签约的、签约的瞧不起没签约的;上山打老鼠的瞧不起山下出水水的…… 还是咱和尚实在!除了瞧不起自个儿,一律众生平等、一视同仁… ………… 文呈站起身,拍拍屁股,转身回到场坝里:“都起来罢!” 众人哪敢起来,都直挺挺地挺起了腰,等着自己的“主人”发话。 “起来罢!今后跟着我就是了。” 没听见什么声音,却似乎又听见…大家齐齐松了一口气。 众人刚要磕头起身,文呈一举如来神掌:“不许磕头!” 这下子犹如按下了暂停键…… 这次依然是落针可闻,却是宁静 这是? 是不是主人嫌我们磕的不好看、还是磕的不够恭敬? 不磕头,像什么话!这、这这样的奴仆,咱可咋当啊? 只见众老小直挺挺地跪在那,面面相觑、心虚不已。 “都起来罢!起来了我再说如何安顿尔等。”见众人还犹豫不决的样子,文呈提高了音量:“都给我起来!否则现在就赶出去! …… 哎!这才像话嘛!主人不凶一点,哪还像一个主人的样子嘛?咱家主人,像个主人的样子!咱们有救了! 刹那间播放键又恢复了。风也轻云也淡、秋风宜人,水也蓝了头也绿了… 呸呸呸,你头才绿了!是山头绿油油的,今天咋就看着这么顺眼呢? 等众人站起身子,文呈开口道:“以后,你们就听我安排就是了。不会的,给我用心学;实在是学不会的,就干杂活。” 文呈换了一只腿支撑,那苏剑很狗腿地去茅屋,搬来一根胡櫈:“今后,我将脱离土地刨食;主做那商贾之事。如若我回过头再置办田地,届时将极为广大!不是你等三把锄头、五条竹耙能应付得了的。” “先说说吧,你们都姓甚名谁、都会做些甚?不许叫主人!像以前称我文二郎便可。” “回主……文二郎:我叫周大,会种地伺弄果树、捉鱼捉虾;会编竹器、弄个陷进捉点野兔啥的。” “回主、文二郎,小人周二。我哥会的,小人都会;再就是会煮饭、会养蚕……” “回文君……” “……” 很平常,都是会一些农家事儿;只有那郑氏还识数,会几个简单的字……不超过一百个那种。 文呈看了看天色:“这地,估摸着就是这三两天的事情了。你们处理一下鸡呀猪的,拾掇一下杂七杂八的,后日一早,无论这地是否沽售出去,我都让苏剑雇一辆大车,前来帮你们拉走家什。 到了城里,我再安顿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晓得了”、“明白”、“哪敢让主…文二郎破费雇车钱!我们自个儿扛过去就……” 又是一记如来神掌,止住了众人的话头:“休要呱噪!各回各家、各找各……麻、麻袋装好物件,早早备好!我先回去了。” 这文…主人,这主人不赖!就是有点怪,不让磕头、不让叫主人。脾气也太、太蔫了一些——以后可咋管得住奴仆们哦! 真是替主人担心呐!咱以后得多多替主人盯着点儿,可不敢让那些奴仆偷奸耍滑… ………… 文呈领着伍良、苏剑回城;周、苏两家各自收拾东西。 待回到家中,文呈问陈婉可曾给匠人吃过午饭?陈婉答曰吃过了,是宁家娘子,过来串门,见伍艮准备出去买饭食; 她说咱们家灶台不方便,何必花那冤枉钱,去外边叫吃食呢? 宁娘子便回家,做了汤面、一点炖肉。便在咱家院里,让匠人和伍艮吃了一顿。 正说话间,那宁娘子过来拾掇自家陶罐,陈婉早已清洗干净;宁娘子提上陶罐,问文呈:“二郎是否尚未午食?” 伍良连忙回答说吃过了、吃过了……这小子,想在外边吃好的!文呈也不好戳穿他。 吃不穷、穿不穷,懒才会穷。 于是文呈点点头,辞谢了宁娘子,带着两人,去大街上吃饭去了。 …… 来到汉安县有名的“酒香居”,文呈领着二人径直上了二楼。伙计跑过来问点何菜,文呈极少出来吃饭、偶有托请或县寺里同僚聚会,也轮不到文呈点餐,故此摸不清门道。 只见那伍良很老道地点了一只烧鸡、一盆炙肉、两样青菜、一条煮鱼;连带一盆米饭。 也没个菜谱、伙计也不报一下菜品。真不知道,这伍良是如何知道这些菜肴的。 待到菜上齐,文呈顿时没了多少胃口。 烧鸡还勉强,色稍差,香、味倒也过得去;那鱼,还真是水煮,最后泼了些许油脂、撒了点葱花; 炙肉也就是以煎煮方法做出来的猪肉,由于猪没有阉割、加上加工工艺落后,有些许腥膻味儿; 可能是纯天然的本土土猪,倒也问题不大。 菘菜(也就是白菜)、白萝卜纯粹水煮出来加盐,寡淡的真是一流的减肥佳品! 如若一连吃上三天,文呈敢保证,自己绝对会抱着猪啃。 …… 伍良、苏剑,好似较上劲儿了,见文呈示意他们随意;立马启动鲸吞模式,狼吞虎咽如风卷残云、大快朵颐似秋风扫落叶。 若不是文呈,用竹筷敲打了苏剑一下,估计那陶盘都得被他舔掉一层皮。 待到二人各自喝下一罐,店家免费送的“三合汤”——也就是葱花、盐、醋勾兑开水而成的汤水,各自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这顿饭才算完工了。 文呈不禁暗自佩服二人的本事…不是能吃的问题,生活中油水少,饭量自然就大,这个并不稀奇; 后世文呈还见过一个老头,与别人打赌,结果老头连吃35颗茶叶蛋,吓得对方不敢再让他继续吃了……担心撑死老头,自己就算是“猫爪稀粑粑——脱不了爪爪了”! 文呈佩服的是这两个夯货:吃的如此波澜壮阔、横扫八荒,那桌子上居然没有洒落一滴油、吃过的碗碟盘盆,不用洗……直接让下一桌客人接着用,比洗过的都干净! 真本事!比不了,不服不行。 …… 待到柜台上结账,倒还吓了文呈一跳:这么贵!? 就那吃食,居然花掉了文呈一吊多钱! 好!贵的好,看来海底不捞、俏江北、鸭鸭这些知名餐饮,想不发财都难! 只不过比起那做烤鸭子的、做狗都不吃包子的,还是不够黑,嗯,这个得改进,争取向它们看齐! ……来一个宰一个,如果宰的客人,不肉疼的倒吸凉气的话,咱就算白来大汉朝这一趟了! 餐饮业大有作为,文呈下定决心,准备投入到,宰客的广阔天地中去! 第三十二章 深藏不露古玩铺 文呈领着两个吃货,一前一后一后,往县寺行去。 二人不敢与文呈肩并肩,伍良更不会与一个乞丐并行。 于是,无师自通地学后世军营“两人成排、三人成列”地走在汉安县街上。 不能走的太快,文呈担心身后那俩货,不是脱肛就是流产… ……文呈估计这俩货,流产的可能性更大:一看都五个月左右了。 如若此时,遇见弥勒佛,佛祖想与后面那俩夯货,行亲脸蛋礼,双方都得站在大街上,各自先饿上十天半个月,再做打算。 ………… 到了县寺,与门子打了个招呼 文呈让伍良进去,请各衙司官员,于明日下值之后,屈尊移步至文家小院,喝杯薄酒。 理由是:文呈家的母鸡,下蛋了……据汉安县,有着三十年从业经验的稳婆讲,此乃三黄蛋!而且一次就下了两枚,祥瑞也,值得庆贺! ……母鸡下了三黄蛋,都是随便找的一个借口罢了。文呈自知自己的面子,还没大到:随随便便一个口信,都能够将上司、同僚们,邀约至自家小院。 尔等何德何能啊,也敢让本官提着礼物,颠颠儿地跑到汝之寒家,喝那浑酒、吃那炙肉? 汝家中母鸡下蛋,关我何事?又不是我的种。 那伍良补了一句:不收礼!据脚背山方殷沙门讲,此种祥瑞,不宜沾染铜臭气息,唯恐上苍不喜。 咦…这本着团结一心、共同进步,便于开展日常工作的原则,咱们当领导的,还是要与下属打成一片嘛! 高高在上的,不利于提高今后的工作成绩!想来抽出些许闲暇,也是可以去一趟的罢! …文呈与苏剑,到县寺斜对面一古玩铺子里等候,伍良自去县寺中礼邀官员赴宴。 ………… 那古玩铺子中,只有一名伙计擦洗、一名掌柜打点。掌柜坐在胡櫈上打瞌睡,见文呈俩进来,也不理会;微微睁开眼睑瞧了一眼,复又闭目养神。 谁若是觉得这种半死不活、十天半个月,都难得开张大吉一次的古玩铺子,便会就此倒塌…… ——尔等便大错矣! 人家,压根儿就不做,尔等平民老百姓的生意! 若是偶有刚刚发财了、想买点古玩装扮自家豪宅的土豪,别人也不介意宰一把猪哥;这却不是这种古玩铺子的主业。 属于“搂草打兔子……顺带的”事情。 此古玩铺子中,只售卖自家古董和“寄卖”于铺子中的文玩书画,并不收购外界之物……无论你拿去的文玩字画,真假如何、贵贱如何。 你若拿着文玩进去,掌柜正眼都不会看你一眼,更别说趋步前来品鉴了——鉴别文玩,咱也不会啊! 寻常人家,托人办事,几贯铜钱、几次宴请便是。 遇到托请之事,事关重大,那您难不成命家奴们“嘿哟嘿呦”地抬着铜钱,去权贵家? 一贯铜钱七斤多,区区一百贯铜钱便是七百多斤,还得分成几个箱子、箩筐装着不成? 即便是换成金饼,也是不轻,数百贯铜钱换成的金饼,你一个人未必扛得动。 您像力工似地扛着金饼…… 信不信孔二愣子、县丞、县尉们,能将你活活打死! 送个礼都不会,活着岂不是浪费麦饭。 ………… 老鼠搬家似地,分批将财物搬进古玩铺子,才是正道。 人家古玩铺子又不白拿您的财货,这不,还塞给你一个秦始皇用过的夜壶、或者汉武帝坐过的便桶不是? 当然,那便桶很小,据说是汉武帝婴孩时期用过的——这就极度珍贵了,绝版呐! 只要搬进古玩铺子里的财货,是真的;那古董是不是真的,就不重要了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您若是不敢,拿着皇家物件儿当传家宝,那也无妨! 本铺还寄售孔县尊的书法、县丞大人的涂鸦,县尉大人的私人珍藏……他老人家小时候的尿布; 等等,您托请的是贼曹大人?没问题,吾这厢尚有贼曹大人,他老人家的祖父的祖父,流传下来的一个残缺陶碗! ……很珍贵的。 啥?破碗?碗场乡那边,倒是新鲜出炉的陶碗,堆积如山。 可它有纪念意义吗?有收藏价值吗? 没文化,没品位,没眼光…鄙视你! ………… 待到那伍良出来,文呈便出了铺子。开口问及事情办得如何?那伍良也是一个人才:曾经打的自己,皮开肉绽的贼曹公房,他也大摇大摆地进去,转述了文呈宴请之事,全然不看那贼曹玩味的脸色; 王端王佐吏处,也前去邀约。 来不来,是王佐吏的事儿;请不请,是文呈的态度问题。 两码事 文呈倒真不好自己入内请客。人家王佐吏咬定青山不松口……不是,是扎根县寺不挪窝。 文呈再进去宴请上司、同僚,那岂不是赤果果地打王端的老脸么! 虽然王端高度近视,打了他的脸,他老人家也分不清谁干的 可自己是如此厚道之人,怎么可能做出来那等肮脏事儿! 谁叫咱三观是那么的正呢!没办法,这毛病,改不了了。 文呈抬头看看天,感觉再过两个时辰不到,天色便会黑下来,便领着两个三个月左右的孕妇,往家里赶去。 ………… 回到家中,那炉灶已经堆砌的差不多了,就等着安装石头台面。 等到台面装好,文呈便让苏剑打着火石……这玩意儿,文呈这辈子恐怕是学不会了。 点火烧灶台,是打算检查一下有没有纰漏、试试效果;原本阴干或是小火烤干更好,可时间上来不及了,便顾不得许多。 苏剑将引火之物塞进炉膛,只听见“呼呼呼”烟筒抽风之声;加入木柴,火势愈发旺盛起来……成了! 再将风箱用上,只见那火势极为猛烈,不一会儿就将伍艮拿回来的铁锅,里面的半锅井水,烧的蒸汽弥漫。 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噗通”一声,那牛二跪在文呈面前:“文君,文君您、您可否,将此炉灶堆砌之法,交予小人打造?” 那马大,神经弧比较长,牛二都说完了,才反应过来“噗”地一声,也跪在文呈面前:“文君,您便将此神仙手段,授予俺兄弟二人罢!文君大恩,小人永世铭记!小人为您立长生牌位,世世代代香火不断、天天给您磕头!” 说完,二人也不等文呈作答,“砰砰砰”地磕起头来……磕的文呈家地皮直颤。 ………… 诸君可能不会理解牛二的行为。 其实我朝,历朝历代匠人们,都喜欢敝帚自珍、挟技艺而自专。 古代无论是木匠、铁匠、雕刻师、金银首饰加工……你若是拜师学艺,不给师傅白白打工、干上几年的免费劳力,你休想学到那手艺! 即便是当上了大徒弟,那手艺的关键节点,也未必教给你……除非你是他女婿或者儿子。 就文呈定制木器、铁器两家,学徒每天,天不见亮都得爬起来,打扫庭院、生火烧水、担水灌满水缸。 师傅店主起来了,倒夜壶、打洗脸水、卸开门板……都是学徒的分内事。 累了一天下来,给师傅、店主端茶倒水、收拾器具,晚上给师傅打水洗漱、摆好夜壶,一样都少不了。 师傅、店主可以坐下来,喝上两杯浊酒解乏。你?一边蹲着去吧,啥时候轮得到你上桌。 犯了点小错,劈头盖脑就是一顿胖揍……完了,你家父母,还得巴巴地赶过来赔礼道歉! 最终学到了全部技艺,可以出师揽活赚钱了,逢年过节你还得买上礼品,恭恭敬敬地去给师傅问安! 然后师傅喝着你送给他的酒,还教训你:“想当年呐,师傅跟着你师祖学艺,比你可有眼力介儿!当年那……” ——好不容易从媳妇熬成了婆婆,不欺负你欺负谁? 即便匠户直至明清时期,地位都极度低下……可也并不耽误师傅欺负你呀!你还敢咋地。 不信?就现在,您去学学烤鸭子,保证您几年都摸不到炉台边! ………… 可能有人会说:既然都会了,怎么不去自己揽活儿去?干嘛要求文呈? 唉……现在有专利,古代也不是没有行规! 任何时代,都有它运行的规则! 不讲规则的同胞们呐,吃的亏,至今,还不够多吗? 靠小聪明,走不远的…… 第三十三章 宁娘子旋扭大法 文呈让伍良伍艮兄弟俩,将二人扶起来。 这俩憨货,将文呈家灶房地面上,都磕出来一个小坑了,心疼的文呈直抽抽……以后婉儿扫地,此处可是不容易打扫干净! 牛二马大面面相觑:这文君啥、啥意思?怎么好的神仙手段,这到底教还是不教呢?不管了,今晚在文君家门外,先跪它一晚上再说! 文呈对二人说道:“平常技艺罢了,今后你二人便做此营生罢!记住: 这东西,不可能让你们发财! 收取费用低廉一点,豪强大户家,就翻几倍地要工钱……他愿做不做。” 牛二马大懵了:这就成了?俺还没说,以后的工钱,分润……不是,是孝敬给文君一半……还是六成? 文呈心里清楚,虽说这种炉灶的柴禾,燃烧效率高,可以节约不少柴禾。 那样的话,农户家便可以省下很多砍柴的时间,用于农耕。 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 这种炉灶,它是用于配套的铁锅,才能高效率使用的。这就好比你拿着家里的砂锅,放到酒店炒菜的灶台上去……你用得着那么猛烈的火么! 烧爆你个傻子家的砂锅。 普通的陶罐、陶盆,这样高温的炉灶,效果并不是那么神奇……这个时代的人,又不爆炒、也不高温油炸。 汉代人烹饪都以蒸、煮、炖、烤(炙)、闷、煎为主,这种炉灶对效率的提升有限。 而铁锅的普及,还是遥遥不可及之事:普通农家徒附,买得起或者舍得买铁锅的,恐怕不多。 再过几年,天下大乱,能保命都不错了,还顾得上打造新式炉灶? 大户人家、豪强士绅,才有可能在今后几年跟风玩儿。 …… 因此,文呈才要求两人,收取豪强大户家的工钱,几倍地翻……人家不差钱! “听到了么?豪强大户贵贵的收,他们家的灶台,做的漂亮一点、炉灶做的大一点! 就说这是雷神灶台,烧起来轰轰作响,顷刻间便烧开了一罐水,煮茶烹肉,其快无比!” ——别吃惊,夸张是我们的悠久传统。 君不见古人形容任何东西,都夸张的离谱?什么“一声断喝,江水倒流”、“一把一百二十斤的大刀,挥舞的水泼不进”、“飞流直下三千尺”、“万军阵中直取对方将领首级”……没个靠谱的! 就说“过五关斩六将”……那是别人,压根儿就没想弄死他好不好? 把险关大门一闭,回家喝酒吹牛去了! 你二大爷,还能尿塌那关隘不成? 文呈这已经很含蓄、很谦虚了。 …… 喜得二人,连忙跪下。文呈一脚踢过去:“滚起来!膝盖骨碎了不成?站不住?!” 牛二马大起身,呐呐不敢言,心里却乐开了花:文君这才像个长辈嘛!咱哥儿两个,到底叫不叫文君师父呢? 文呈继续说道:“过些时日,我还将打造几个这般的炉灶,届时自会唤你二人。伍艮,去买三十个煎饼,分给牛二马大。天色不早了,便一路走一路吃罢!” 那伍艮自去顾嫂处买饼,牛二马大彷徨不知所措:这文君,到底当不当俺们的师父啊? 这样子就出去揽活,那可不行,无名无分师出无名的。 就算文大人不找自己的麻烦,自个儿也躁的慌! 文呈看出来二人的犹豫,却也不好说什么。 实在是没办法,便道:“今后,我有何事,便唤你二人过来听用,不给钱的!便如此罢,我又不是匠人,当不了你们的师父。” 见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文呈一脚踢在马大身上:“滚罢!你两个的家,距县城还有十几里路,拿上煎饼滚!” 二人方才忐忐忑忑地摸到院门口,接过伍艮递上来的煎饼,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 文呈正准备带着三人去晚食,那伍良、苏剑直摇头,拍拍肚皮“咣咣”直响……看来这俩夯货是吃不下了。 正在此时,宁娘子风情万种地提着陶罐、七婆捧着陶盆,端进来了许多面食。 “咯咯咯,二郎,今日你家灶台不方便,奴家便做了些许面汤,凑合吃了罢! 文呈看着笑吟吟的宁娘子,心里倒是有些许感激:这宁娘子莫非是护舒宝变的? 时时呵护于您…… 陈婉出来接过饭食,便在小院里招呼伍艮、文呈用饭。由于多做了伍良、苏剑的饭食,如今二人如两个月大的肚皮,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只好让宁娘子、七婆一起来吃,否则就坨了。 那宁娘子倒不急着用饭,钻到文家灶房里观看炉灶。 “呀!这是个甚?……咦,好大的火……哎哟!烫死奴家了!”顷刻便传出宁娘子的惨叫声……这个世界上,连惨叫都可以如此充满了魅惑的吗? 古战场上,那岂不是活色生香? 难怪古人形容人,到了战场上,都是“血脉喷张”、“颤抖不已”…满战场充满魅惑的惨叫,一个个兴奋的? 真是活久见 苏剑前腿一动,却又立马不着痕迹地收住了势头;陈婉与七婆,急急忙忙地放下碗筷,就待往灶房赶; 却见那宁娘子左手捂着右手,满脸通红地走了出来: “二郎,你家这是何物?烫的奴家掉了三层皮!就说罢,二郎你如何赔奴家?” 文呈愣在当场:怎么陪?咱学的也不是那个专业啊,陪聊倒也行,陪、睡,咱可不干! 咱三观就是这么正! ——应该是很正……吧? 只见那宁娘子的右手,指尖红彤彤的,烫出来的几个水泡着实不小。 原来,这宁娘子进了灶房,弯腰看看炉膛、拉拉风箱、擦擦台面、摸摸……铁锅。 ……勿伸手,伸手必被烫。 于是,那铁锅便狠狠地烫了一下宁娘子娇嫩的玉指。 宁娘子将手伸到文呈眼前:“哎哟,二郎,你看看、你看看,看看你做下的好事儿!” “……” 一旁的苏剑梗了一下脖子,干咽一口。 伍艮“啪”地扇开了宁娘子的玉手:“屁大的事!吼的杀猪似的,差点没吓飞小爷的面汤!” 这下子就捅了马蜂窝了:只听见“咣当”一声,一碗满满的汤面连同陶碗,被宁娘子拍飞、摔碎在地上 “哟哟哟,啥小东西,还小爷?奴家叫您祖爷爷可好?!” 宁娘子左手拧着伍艮的耳朵,手腕一边转圈、脚步也在小院里转圈: “祖爷爷,您老人家可还安泰?您爹,见了奴家叫''三嫂'',祖爷爷您回家,你爹是不是,还得给您老人家磕头啊?…啊!……啊?!” 那宁娘子犹自不解恨:“走走走,奴家伺候祖爷爷您家去。到了地界儿,祖爷爷您爹,给您磕头;您再给你娘磕头,奴家就站在一旁看猴戏!” 此时的伍艮,一边呼呼喊疼,一边方才醒悟过来: 自己刚才真真是面糊糊蒙了心,咋就说出这没大没小的话来了呢? 这下子真是惨了:打不得、骂不的、跑不了,还没好招解决这大麻烦! 那伍良站在一旁,呵呵呵直乐;那苏剑瞅瞅文呈、又瞅瞅宁娘子; 七婆巴不得伍艮那小崽子挨收拾;文呈自然不会多事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权当图一乐呵。 ………… 最后,还是陈婉挺身而出,救下了伍艮。伍艮那耳朵,肿的跟火腿似的;龇牙咧嘴咬牙切齿地,还想盛一碗面汤,结果被宁娘子一绣腿扫到了一边儿: “滚回家去喝奶!老娘不伺候你个小王八蛋!” 伍艮讪讪地挠挠头,被伍良搂着肩:“平日里就数你聪明,今日喝面汤喝迷糊了?走罢,回家啃糠菜团子、喝凉水去。” 二人也不与文呈道别,径自逃走了;七婆与陈婉收拾残局。 将苏剑安顿在厢房,文呈自去休息不提。 第三十四章 巴蜀都是好男儿 第二日文呈是在“刷刷刷”的扫地之声中醒来的。 推开门,只见那苏剑正在挥扫庭院;苏剑一见文呈,停下扫帚,恭恭敬敬地朝着文呈稽首行礼。 陈婉出现在文呈身后:“夫君,妾身听闻这苏剑在院内担水、扫除,也不便开门探查。不知夫君,今后如何安顿此人耶?” 文家小家小户,的确有点不适宜,留着苏剑长住于家中。 真不知道那些顶级世家,是如何“仆役上千、徒附数万之众”的——贫穷真的限制了咱普通人的想象。 ………… 即便是汉安县的顶级豪强家,“仆役数百、徒附数千”也是有的; 稍次一些的豪强大户家,家中上百仆役、数百徒附还是寻常……难怪这些人要闹事儿,顷刻之间便能拉起一支数千人、数万人的队伍 ——虽说其中老弱病残都掺杂其中,用来摇旗呐喊、凑数的居多;真正能打的,没多少好手,过半都是乌合之众,遇到冲击本阵就一哄而散。 …… 文呈也没法子可想,只能支吾:“暂且拼凑几天,待夫君我想个法子解决。” 见自家夫君起床了,陈婉方始去灶房生火做饭。 待到文呈夫妻在堂屋,吃过朝食,那苏剑自是在灶房用食。 打开院门,只见那马大、牛二,早已满头大汗地候在门外。 一人提溜着两只鸡、一人提溜着两只鸭,还肩背粮袋,想必是送来米粮,送与文大恩人。 文呈也不客气,坦坦然收下这些土产,否则这二人,还真不知道如何面对文呈。 文呈吩咐苏剑去寻那伍良兄弟,招呼马大牛二吃了点昨天做饭时,多余备下的饭菜……如若陈婉重新做二人饭食,信不信二人拘谨的不敢吃? 反而这种剩余饭食,两人还吃的香甜坦荡 ……这才对嘛,乡下人、半个徒弟似的咱俩,哪敢劳动金贵的主母,替咱俩做饭食,也不怕折寿? …… 伍良兄弟过来,文呈拿出铜钱,吩咐二人,去东市采买杂物,并将鸡鸭拿去东市让人屠宰干净; 屠宰鸡鸭并不要工钱,只需将鸡毛鸭毛,给摊主留下便可。 让牛二马大去米粮铺子,购买最好的精米、沽最好的米酒;苏剑去木匠、铁匠铺子寻回物件儿。 这些琐碎事情,一时半会儿也办不停当。 文呈自己,就窝在灶房,专心致志做起那胰皂来。 猪油熬化、加入过滤沉淀后的草木灰水,搅拌均匀,慢慢就能做出胰皂;只不过没有白矾、增稠剂,这胰皂没有后世,那么光洁柔滑罢了。 待到苏剑拿回来物什,让苏剑将香料细细碾磨、筛出最细的粉末;自己就开始着手准备模具。 …… 正在此时,那宁娘子来串门;也许是过来看看文家,今日是否需要帮忙做饭。 宁娘子家中有上百亩地,由于是山地,就并不怎么值钱,产出也极为有限。 宁娘子嫁过来不久,便让夫家种成果树、黄角树、皂角树、月季之类。 宁娘子平日里,就靠临街两间铺子收取租子, 使唤娘家陪嫁过来的婢女,卖掉四季水果、鲜花、皂角,换取微薄的生活之资。 …… “哟哟,二郎何以做此庖厨之事耶?可是二郎嫌弃,陈娘子妇工不堪?”宁娘子笑嘻嘻地打趣:“那便再纳个小妾,专司庖厨;伺寝时,便踢她去偏厢,看渴不蔫她个小蹄子!” 去去去,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谁会纳个美妾回家,舍得让她独守空房。疼还来不及呢…… ——咦,谁要纳妾了? 再说了,“君子远庖厨”那是指远离有杀戮的厨房,又不是真让你不要去做饭。 这句话被后世那些懒货,故意歪曲了。不想做饭、不想洗盘盘碗碗,哪来这高大上的借口! 人家巴蜀男人,十个里面八个会做饭,难不成巴蜀男人都不是“君子”了? 人家巴蜀男人,个个都是光荣的“耙耳朵”,还会一手好厨艺,咋就不是君子了? …人家君子的不能再君子了! 文呈当然不敢与宁娘子扯皮,谁知道她憋着啥邪火?惹不起。 …… 那宁娘子看见文呈做的事物,也没看出来些许名堂:“二郎,你这是在做甚?” 其时,胭脂铺子里,有来自南阳郡的胰皂售卖。只不过价格极高、且没啥香味儿;造型是椭圆的。 买得起整块胰皂的人,着实不多。都以豪强士绅、官家女眷、青楼女子居多;寻常人家,一把稻草梗,便是搓澡巾; 一块皂角便是洗发水、抓一把草灰洗头的都常见。 此时的造纸、胰皂、胭脂、昂贵的高端笔和墨,其实都垄断在世家手里。 寻常大户若是参合进去,会被世家们弄死! 以便他们继续垄断。 这种情况,尤其以中原、司隶最为常见。 好比对北方蛮夷的贸易,多掌控在并州、幽州、冀州世家手里……谁贸贸然参合进去,想吃肉喝汤,他们能收拾的你失禁! …… 文呈笑笑,也不解释:“宁家娘子,你家可是窖藏着不少鲜花?全都沽售与我罢!” “否!不卖与二郎。”宁娘子摇摇头:“若是二郎家中使用,尽数赠与二郎也无妨。如若二郎用做货殖,与我搭伙可好?” 那宁娘子看着文呈:“奴家也非贪婪,一碗酸汤面、两尺竹榻,死后三尺土坑。争那许多铜钱,白白便宜了那挖坟掘墓之徒。” “只是奴家与那贴身婢女,日日闲散,这骨子都酥软了。” 宁娘子难得正正经经说话:“寻个事做,也不求二郎你给几多钱财。 见天睁眼,能有事做、累的倦了,倒头便睡,也好过眼睁睁地盼着天光。” 可怜的娃 “也罢,邻里一场,互相帮衬,理所应当。不过,我所做之物短时间无妨;只恐长做之后,声名鹊起之时,便是祸患临身之日! 故此,我会将此物,寻一稳妥之人,挂靠在其名下。宁娘子,你也当不得这管事,否则夜半持利刃之徒,前去你家欲行不利,恐怕也是有的!” 文呈扭头看着宁娘子:“只是帮工,你可愿意?” 不近人情,举世皆畏途;不察物情,一生俱梦境。 人情要顾;对危险也不能放松警惕。 宁娘子嫣然一笑:“二郎思虑的极为妥帖!像奴家这等寒家,哪能抵挡那扑过来的诸多豺狼! 二郎是读书人,书上不是说啥玉没有罪、怀上了玉就有罪了么?” 唉,没文化的祸水啊! ——你当自己是大禹啊?石头都能被他整出娃娃来… 刚才那一抹嫣然…… 文呈一踢苏剑:把口水擦了! “咕咚…” (大禹让石头生娃娃~出自袁珂《中国神话传说》~122~黑熊和嵩山石。生出来那个人叫“启”) …… 文呈便让苏剑带上器具,跟随宁娘子家去,自家还有一堆琐事,真还有点施展不开。 那苏剑与宁娘子、宁娘子的陪嫁女婢,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才将一应物什搬完。文呈叫住苏剑,仔细交代了加香料、蒸馏精油的工艺……文呈自己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让三人慢慢折腾就是了。 又不是多精深的技艺,后世隔壁三哥家,至今还是土法蒸馏精油,而且还是一个不小的产业。 只需要慢慢煮、慢慢蒸馏,最后撇出来浮在水面的精油就是。 需要的是细磨功夫和人手,老式灶台足够使用了。 ………… 等到伍良兄弟买上一堆货物回来,文呈便去请七婆、六婆过来帮忙拾掇。 东西着实不少:鸡鸭鱼、猪肉牛肉、鸡蛋豆腐、蔬菜腌菜、调料酱醋…… 午食随便煮了个“豆腐炖猪肠”,凑合着应付众人,就这算不得名堂的菜,都让众人吃的满嘴流油、大呼“过瘾!” 下午,一群人忙的不亦乐乎。 煮肉剁鸡、洗菜蒸屉……只待县寺众官吏,下值之后,过来饮酒说事…… (豆腐相传是公元前177-122年,淮南王刘安所创。李时珍《本草纲目~谷部豆腐》也记载:豆腐之法,始于前汉淮南王刘安。) 第三十五章 黑夜掩映阴暗事 (汉代没有称呼官员为“大人”的习惯;偶尔叫“大人”也是称呼十常侍级别的宦官。为了大家都看得舒服点,借用“大人”的叫法吧!因为汉代很多官职名称,实在是拗口。) …… 待到夕阳西下,太阳不愿意看到阴暗,与阴暗好似不共戴天似的,悄悄地躲进了晚霞之中… 那原本白的、乌的云朵,挡在夕阳身前,张狂地变幻着色彩;妄图吓阻住阴暗。 风,是阴暗的帮凶。它疯了,拽着云朵左撕右扯。 那云,一会儿被揉成奔马、一会儿被扯成破絮;一会儿切的一块一块、一会儿被挤压成面团…… ………… 一行人嘻嘻哈哈地,往文呈家而来。 刚过了里坊,属狗的县丞杨大人,便耸动着鼻翼,贪婪而急促地“呼呼呼”有声、急欲分辨出,那漂浮于空气中的诱人香味……这,绝不是妈妈的味道! 杨县丞很肯定地给出了初步判断。 可,它又是什么味道呢?这个味道,勾人心弦的力道极大,有一种让人愿意丢下一切,奋不顾身地冲向它、撕咬它、吞噬它的冲动! “诸位同僚,汝等闻到了吗?此等味道,到底是个啥?”杨县丞忍不住好奇、含着口中的涎水,含糊不清地问。 “是佳肴的味道…”仓曹,苟君悠悠地答; “是美味的味道…”狱曹,张君说道; “是吃的味道!”县尉,史君给出了权威的鉴定结论,简单明了且极富哲理。 ………… 进了文家小院,只见十数张案几,呈“几”字形摆放,上面那一横,对门而立,显然是主位。 案几上各有几样菜肴,旁置酒壶酒樽。文呈含笑站立于侧:“哎呀,诸位大人!百忙中屈尊驾临寒舍,实在是蓬荜生辉, 不胜荣幸哉!小人醉心于为诸位大人准备酒菜,未及远迎,还望大人恕罪恕罪!” “哈哈哈,缉熙客气客气,客气了!”县丞杨大人不发话,谁敢先喳喳? 上下尊卑要年年讲、月月讲、时时讲。 杨大人早已咽下几口清口水,说话也利索多了。 ………… “缉熙老弟何须客气!听闻汝家天降祥瑞,我等早已心痒难耐,意欲一尝…一睹为快矣!快快入席,无须讲究此等虚礼罢!”县狱张大人,不愧是律法系统之人……直接下狠刀。 “哎,县寺那吃食,简直不是人吃的!”仓曹苟大人下了结论。 一众人等,齐齐扭头看着仓曹——那伙夫,苟大死肉豚,不就是汝家侄子么?那狗一样的东西搅出来的吃食,确实不是人吃的;那苟大死肥猪,真真儿不当人子! 若不是那猪苟一样的东西,乃你仓曹家钻出来的货,早就打杀在茅坑里沤肥料了。 “口水多过茶,肉羹凉了,膻!”县尉史大人,总是能够剥开皮皮啃芯芯、直指食物的本味……是事物的本质。 ………… 一众官吏,分上下秩序,匆匆落座。 “饿了,先垫吧垫吧…”既然入席了,县尉举箸就捞,也顾不得喝那开宴酒。 “是极是极!先垫垫…呃……” 伍艮赶紧上前,给贼曹大人递上一杯水——伍艮没敢往里面加料,虽然他的冲动很强烈;却抵不过被文呈收拾的威胁。(别忘了,伍艮被贼曹打过) “麻辣豆腐”、“鱼香肉丝”、“金汤菘菜”、“回锅肉”、“韭菜炒鸡蛋”、“大盘鸡”……没土豆的变异型号。“冷吃兔”、“酸萝卜老鸭汤”、“葱爆肉丝”、“扣肉”……流水介地呈上。 都是小碟,分量都不多。 过犹不及,再好吃的菜品,吃的让人撑了,便会让人印象变淡。 而且文呈特地选择炒菜居多,便是打算让众人尝到不一样的菜品。 ………… 酒没喝一樽,菜倒是扫的精光 待到众人吃饱了,太阳才堪堪摔下黄狗家的院墙。 ……于是,阴暗开始缩头缩脑地溜了出来 “诸君,请听吾一言。吾欲开一家专售此等美食的酒楼,各位大人、各位同僚,尊意如何、可是看好此酒楼钱景呢?” “善!大善。此等天上美味,尘间哪得几回品!缉熙那酒楼一开,吾便自此不入别家……那也配叫吃食?”当然是二把手县丞,杨大人当仁不让地最先表态。 ………… “嗯,善啊!缉熙呀,汝自此酒楼一开,那万贯家财,恐是指日可待了!吾自今往后,怕是吃不下那厨娘的粗粝狗食矣。” ——苟大人,您这样说,是否有哪里不合适呢? …… “可!从今,但凡托请之人,必去缉熙老弟酒肆…酒楼宴请于吾!否则吾一概不理。” ——律法系统的还是更直接一些,狱曹说道。 …… “县寺招待上差,便只此一家!”——县尉开出支票来了。 “善!”、“妙!”、“好!”几位佐吏附议……反正县寺有专项经费,用于州郡、邻县之间的公务往来。 远处郡县押解囚徒犯官、官吏上任或归乡,知名士子和太学生路过……这些,县寺都要接待的。 虽说大半驻屯在亭舍接待。 可是,以后有了功曹佐吏、文呈大人的酒…什么楼来着,换到缉熙家酒楼,白吃饕鬄大餐,它不香吗? 那招待费,给谁不是给! 文呈见火候差不多矣,抚掌大笑曰:“错!错!错!” 文呈差点接着说:东风恶,欢情薄;一群王八,几只恶魔 ……还好,生生忍住了。 ………… 咱们的先祖,都喜欢语出惊人、语不惊人死不休。故此文呈一连说了三个“错!”,并不奇怪……这不,一众人等,俱皆竖起了耳朵。 刘大耳朵是年老下垂,众人是齐齐上撑,跟那《阿凡达》里面蓝色土著似的。 …… 文呈见众人安静下来:“此酒楼,为诸位大人、各位同僚之酒楼! 缉熙年少,没见过金山玉阶;缉熙学浅,却也知~荣利造化,特以戏人,一毫着意,便属桎梏! 呈,不敢以璞玉自诩;也不敢妄自菲薄,勉作良木,堪堪可雕。呈少年失怙,多年来承蒙诸君照拂,呈,感激涕零!” 文呈团团一稽:“缉熙自知福薄,当行此积福之举;缉熙自感诸君于呈有恩,便学一学这衔环结草罢! 此酒楼,乃诸君所有!” ………… 众人惊疑不定…还有拼了命,往别人怀里送金饼的? 文呈心中暗骂:麻那个皮!送钱还得挖空心思编理由——累死你们二大爷我,多少脑细胞? …… 暂停十秒…还是三十秒之后 “缉熙呀!善呐!吾早便观汝,实乃后辈中龙凤!县寺中后、进之楷模!果不其然乎、果不其然呐!” 县丞一边赞叹,一边给文呈下了职场鉴定书。 也不知,是赞叹文呈的人品好、还是赞叹自己眼光独到。 ………… “呀呀呀!缉熙呀!吾常训斥吾家愚昧小儿,立身修德,当学缉熙!” 贼曹摇头晃脑啧啧有声——你个贼头!我是你二大爷!!你家那傻子儿,得叫我二爷爷…文呈暗骂。 ………… “善!善!善呐…”——善你妹哦,鳝鱼要不要? “哈哈哈,妙!妙哉!”、“不错不错,此举着实不错!” “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功曹赵大人,似乎还有一丝丝天良。 只不过被众人扭头一瞪,顷刻间飞灰湮灭……比光子存在的间隙都短。 刚才暂停的时候,太阳钻进被窝的声音都可闻。 现在恢复了活力,好似老鼠洞里钻进了一条乌梢蛇,瞬时炸了窝;又如狼群中掉下了一头羊,都迫不及待扑将上去… 噎死你! “好!缉熙需吾等作甚?”还是县尉一如既往的剥皮、抓本质。 ………… 文呈伸出两根指头,微微一笑:“钱、地!” “吾欲做那酒楼,规模着实不小;与酒楼相邻,便是客舍;非寻常客舍铺栈可比,吾称之为宾馆。 此酒楼客舍一开,恐县城、碗场两地之酒楼客肆,便岌岌可危矣!届时,吾等吃肉、那等上不得台面之地,难逃喝汤之命哉!” 文呈缓了缓,等待众人消化一下…无论是消化美食、抑或消化此宏图——真撑死了,就不好找这种级别的股东了。 仓曹一拍胸脯:“缉熙老弟!怎么个章程,尽管讲来!” 贼曹打了个心满意足的饱嗝:“只管说!钱帛土地铺子,都不是事儿!” 那些佐吏们,也是纷纷催促文呈,将具体事宜讲出来。 ——这种事情,领导一般是最后才会表态。县丞杨大人嘴角银笑,呵呵地就是不吭声儿。 ………… 文呈扬声道:“酒楼本钱,不算置地之资,当在一千五百贯!” 预想中的那“嘶嘶嘶”似蛇行的、倒吸凉气之声,并没有出现。 县丞眼角的银笑,也没变成荡笑;县尉挑起腿,直接坐在了案几上;贼曹一脸玩味地盯着伍艮的臀部…… 靠!此乃何种状况? 不是说那灵帝敲诈臣子,太守上任都得交两千贯、疼的那些两千石大员们,叫苦连天、卖姬妾卖奴仆才能凑齐吗? ………… 其实文呈还真不了解这个时代。 能当两千石大员的,家中哪会缺了这区区两千贯? 关中富豪家中都能抄出来十七万贯……区区一个商贾,怎么敢跟世家比底蕴? 朝代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了,世家依旧屹立在那里。 被汉桓帝敲诈得叫苦连天、被那死鬼的儿子、汉灵帝接着敲诈, 岂可不震天价儿地叫苦? 嫌定价太低、不够贵是吧? 能够在县寺中担当四百石、两百石……所谓的“小吏”的,谁家没个上百仆役、百十个隶奴、上百户徒附啊? 也就是文呈家,才是寒家。前面说文家“勉强算是中人之家”——其实不是“勉强”,而是看在文呈在县寺里混事儿,给他一点面子而已 家中没个十个二十个隶奴、十来八个仆役婢女,如何敢称自己家“还算过得去”? ……文家,根本就算不上“中人之家”。 (紫金钵已备好,求票求票啊! 本就上不了推荐,没票票,可就沉到流沙河里去了…辛辛苦苦码字,还倒贴电费。 只能厚颜求点票,给自己一点码字的动力! 感谢流氓彭、翁莱、猫族五殿下、请你去食砂煲粉,谢谢所有的人持续支持; 感谢《无敌从神经病院开始》作者泪朽君。感谢所有支持、收藏的朋友们!请诸君多评论。) 第三十六章 夜幕下饕餮分食 (为了免费推荐票,和尚今日发四章) 能在一个大县做四百石县丞、县尉的,都是出身于本地大士族家,入太学、做郎官,随后外放做县长、县丞。 虽有“交互法”,不让本地士子在本地为官……可这不是“蛮夷之地”吗?就像楚武王熊通,怼周天子一样“吾蛮夷也!” ——周天子不也拿他没办法吗? 益州蛮夷们,没学那楚武王喊着“入关、入关!”,领兵掺合中原大战; 而是本本分分地,在益州地界上砍砍杀杀。 汉灵帝,都开心的躲到赵忠的怀里数星星——谁让赵忠是灵帝“吾母”呢? 中原士子不愿意远离中枢、边郡士子不愿意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更大的火坑; 于是乎,益州这个地方,便有一点“半自治”的味道了。 ………… 有人会觉得:家中奴仆上百,很夸张。 家主:俩女婢、俩粗使丫头、俩小厮、俩常随,多不多?真不多,万一其中一个哪天闹肚子,不预备一个替换的? 主母:俩贴身婢女、俩陪嫁丫头、俩粗使婆子,一个大丫鬟,多不多?一个小灶厨娘、俩打杂、洗衣婆子,要不要? 老夫人那边,要不要俩贴身女仆?俩陪聊、陪伺婆子,俩小厮。多不多?厨娘呢? 幸亏老太爷死了…… 嫡长子少爷:要不要奶妈、贴身奴婢、随行小厮、伴当、常随加保镖? 二公子那边…三公子那边…大小姐那边…二小姐那边… 二老爷那边…五老爷那边…… 二姨奶那边、三姨太那边、四五六姨太太那边…… 内外管事、马夫轿夫、护院和门子、厨娘加保洁、杂役连浆洗、幕僚同门客…… 百十来个仆役,都不够用好不好!可怜的旁支庶出子弟,人家才分到一、两个奴婢仆役,真的很可怜的好不好? 有些不受待见的旁支子弟,还一个使唤小厮都没有呢! 可怜的…… 既然宅子里如此多的仆役,没数十店铺作坊、不容留上百户徒附、买上百十个隶奴天天拼命地干活儿,如何能够养活这几百口子人? …… 贫穷,真的限制了咱们这些穷人的想象。 这就是为何世家豪强,要垄断一地之商业、作坊,兼并大量的土地之根本了:不如此,他压根儿就无法养活这些人, 如此庞大的家口! 大世家、大豪强,关起门来,俨然就是一个独立王国!在他那一亩三分地上,生杀予夺、予舍予求,一言而决。 汉末最大的家族:汝南袁氏、弘农杨氏、颍川荀氏、颍川陈氏; 诸葛羽毛扇,他家虽不是顶级大族,却也不省油。 诸葛亮他先祖任司隶校尉、爹曾是泰山郡丞、叔父诸葛玄是袁术手下豫章太守; 到了诸葛羽毛扇这一代,狡猾的几头下注:羽毛扇本人不用说了,刘大耳朵的儿子,见了他得吓得“两股战战”;以至于被被抓走了还“乐不思蜀” ——阿斗说了:只要没有鸟毛扇的地方,就是我的家、就是我的天堂… 诸葛亮弟弟诸葛瑾,替孙权卖命,官拜东吴大将军! 诸葛诞替曹操家打工,官至征东大将军! ………… 像这些家族,家里没个上千的奴仆、数千隶奴、数万徒附,也好意思叫“顶级有钱人”? 养几千个白吃白喝的门客不要钱啊?灶房伙食差了,人家还敲碗,给你高歌一曲:“王蓉《水煮鱼》、周笔畅《鱼罐头》、任贤齐《原来我是一只鱼》、五月天《咸鱼》……” 别人问他是不是喜欢鱼,答曰:既然晓得老资属猫,爱鱼,为何,食无鱼耶?! 出门没个车,不太方便,随便配一辆罢,像啥爱溜、扣七就行了… ………… 文呈今日所请之人,放心:没一个穷人。 反而主家文呈才是“寒家小户”。 因此文呈的报价,还真吓不住他们。 人家盘算的是投资回报率、自己能占上多少股本! 文呈继续口述,自己的上市策划书:“吾之预计,此酒楼,有县寺惠顾其买卖、托请办事人等,之必需;豪强大户日常宴请、士子名流之聚会,寻常人家偶有待客…曰均账目,应当在三十贯!年入万贯。 往低了估算,曰均二十订阅…不是,是曰均二十贯之流水,还是稳妥的。” 看着一群眼巴巴望着、流着口水竖起耳朵的众人,如一群等着开饭的法斗…纯的,虽然没有鉴定证书。 这个,可以从竖起的耳朵看出来。 ………… 文呈再加了一根骨头:“此等买卖,当有七成毛利。若是稳妥估算,曰均做二十贯买卖,年入七千贯流水,得利当在四千贯!” “噗通!”粪坑扔下了石头、苍蝇堆里甩进土坷……立马炸了窝! “啧啧啧,投一千年赚四千……”、 “嗯,吾看靠谱!县寺一年都上千贯的费用了……” “亭台、邮台,每年接待那些路过的官员,早已不堪重负矣!今后需尽力转往缉熙…咱们这酒楼客舍!” “那些大户,宴请敢不来咱家酒楼?收拾他!” “今后吾等家中子弟,结交士林,定是咱们家酒楼!没得选!!” “为何七七四千八百贯,才四千之利?难不成那些跑堂、杂役,还给正经工钱不成?厨娘给了无妨,此等贱役,派几个家奴便是。” ——这是一个腹黑的货。 “要的!吾看……” “安逸,这个买卖…” ——待到这窝貔貅,兴奋的高朝将至、快要飞起的关键时候,一盆冷水兜头盖脸地泼下来 “然!”文呈很大声地说了一个字。 “唰…”就像刚刚宣布了发奖金、再放大家的长假。 话音未落,紧接着领导说:“但是!” “唰…”地一下,嗡嗡声立马消失 众法斗们抬着头,可怜巴巴的看着文呈… “然,与酒楼联通之宾馆!吾粗略估算,投资巨大。” 文呈停顿了一下:“当在两千贯上下!吾无法估算其前景,实在是不知其获利几何矣!” 吓我一跳!原来是这茬儿呐…多大点事儿,本官还以为不让吾入股呢…… 喳喳喳、喳喳喳……众人刹那间恢复了活力,又开始交头接耳、板着指头开始谋算,只恨当初《数》学的不过关,严重偏科… ………… 文呈见天色不早了,自己还要睡觉呢!熬夜会让自己衰老的快… “诸君,接下来议议股本之事!” “缉熙呀!那宾馆,是否再思量思量耶?”狱曹显然对这“宾馆”存有疑虑 ——吾之县狱,那是强行消费、卖方市场。谁晓得这宾馆生意如何? 总不能用板枷、铁链锁住宾客入住吧? 恭恭敬敬地请人入住,咱也不习惯啊!几十年下来,都是一脚将人踢进房里……哪有客客气气的道理! “缉熙呀!这宾馆,吾砸摸着…嗯,不是极稳妥…” 文呈倒是对此早有所料:酒楼很直观,这些人等几乎是天天下馆子的人;至于住嘛,不是回府就是夜眠败砌兔走荒台…不是,是夜眠花柳妓院 ——这些人,基本上没住过客栈。 文呈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既然诸位大人、各位同僚,对此宾馆心存疑虑,便将宾馆与酒楼剥离了罢!” “速速说来!是如何个章程?” ——县丞杨大人总算发话了。 “此章程简单:宾馆股本、酒楼股本,互不相干! 蛇走兔窜,各家帐,各自算。 欲入股酒楼的,便拿本入酒楼;欲入宾馆的,掏钱入宾馆!两边俱想占股本的,也可。 宾馆、酒楼,皆由呈一手修筑、操持;但分红之时,两家账目分明,毫不搅合。 诸君,如此可好?” “善!善!”县尉史大人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心疼的伍艮心抽抽…那是搬的伍家的案几。 “吾入酒楼三百贯罢!”这个时候,得个头大的饕餮先开口。 否则下面小饕餮们,还真不敢商议如何分汤……于是县丞一下子拿走两成股本。 余下八成、需一千二百贯本金,最后被大大小小一众鬣狗,分食的干干净净! 俩小吏为了多分一点股本,还斗上了“俺的比你大”——斗眼珠子游戏。 ……在酒楼股东中,文呈连半文股本都没有抢到。 应该是众上官同僚们,体贴文呈…文家小家寒门的,还是留一点铜钱买米罢,还要啥骡车。 宾馆股本,众人中只有贼曹、功曹二位大人,认了一成。 ………… 文呈也不放在心上。 最终文呈以一副高姿态,勉为其难地接过了宾馆九成股本。 吟哦了一句:“荣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众官吏更不放在心上,尽皆在忙于估算各自的份额,一年下来能有几多收益。 至于文呈在吟哦个甚…重要吗? 让这个孩子发泄一下也好 怪可怜的……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这才是阴暗那个家伙,真正开始表演之时。 暗室亏心,神鬼不知……知晓了又如何! 真正的龌龊大戏 ——开锣! (宾馆一词,在古代并不稀奇。接待诸侯国来访的使团、扣押质子,都叫“宾馆”。“质子”也有住专门的府邸的。) 第三十七章 县有资产的流失 既然阴暗已经彻底占据了这个世界,那任何见不得光的事儿,都可以摆上桌面了——反正也没光。 文呈击掌:“诸君!旦听吾一言:此酒楼,盈利是不会有任何问题了。但有两事,一便是地皮。此事,事关重大!占地当在二十亩以上、距县寺要近。 地皮要大,是便于修建酒楼宾馆、厨房仓库、马厩车棚等等一应设施。 若是县寺有何聚会、为上差接风洗尘、宴请各乡三老、聚集各处乡台亭邮佐吏,今后也可移至酒楼进行,方才不坠了我煌煌县寺脸面!诸君之意如何?” “唔,本当如此!”、“确实如此,需足够广大之地方可!” 仓曹苟大人抚掌大笑:“此事易尔!”,那史县尉也笑着点头:“县寺往西、与横街相对,便是昔日废弃县仓,占地足有二十八亩之巨!现今,也就吾召集丁壮、存放器械,偶尔借用此地,已无大用。吾看此处便是极好!” 贼曹开口道:“口小肚皮大,只是进出之地,不甚敞亮!” 狱史开口:“将门口那两间铺子,拆了便是!由头么,县仓重地,乱建民居,如若县仓走水,彼等小民,担当的起么!” 文呈知道那旧日县仓,便与县寺同一条街上,与横街相对,形成一个三岔路口;金角银边草肚皮,那位置是一顶一的好!县仓通道,也有五丈宽、七八丈深。 …… 文呈心中,原本就是瞄上了此块宝地! …… 如果酒楼修建在此处,那通道足够宽广,其实并不影响酒楼的使用。 不过通道左右铺子,是上一任县丞的本家侄子,仗着叔父的权势,使了些手段,私下占据的。 现如今,那离任了的县丞,人走茶凉。故此,狱史才如此嚣张。 这倒是出乎文呈的预想了。拆了当然是锦上添花,酒楼会更加敞亮! 几位下属争先恐后地发言,实则是抛砖引玉之举:都在等着县丞出头呢! ……将行之有效、切实可行的馊主意说出来,让领导知晓其中毫无风险,最后领导就会拍板! 领导一旦拍板的事情,那责任,自然也就在领导那边去了——除了领导本人,谁还追究这主意是谁提出来的? ………… “可!”县丞杨大人开口了 众人如奉纶音,比小桃红的叫声都悦耳。 “不知,购买此地,需铜钱几何呢?如此繁华之所在,地价当不便宜罢?刚才讲的一千五百贯,可没包含地价。”文呈说道。 “哈哈哈,哈哈哈”、“嘿嘿嘿,哈哈!”、“呵呵,哈哈哈…” 众人好像、似乎听见了小倩倩,讲的成人笑话一般好笑。 “要甚钱?给何人付钱?”县尉笑的一脸稀烂; …… “仨瓜俩枣的,还不如吾等去燕栖楼一次咧!”贼曹干脆利落、简单明了。 …… “哈哈哈,缉熙呀缉熙!汝如此之纯洁,倒是好女婿之上上选!可惜呀可惜,吾家中无待字闺中之女矣!哈哈哈哈……”仓曹笑出了眼泪。 …… 文呈装作不解:“诸君,这是何故耶?” “缉熙呀,此处,已然废弃。虽是县寺所有,却无法给县寺带来半分收益。倒是每年还要贴进去两个苍头,打扫照料!” 县尉仔仔细细给文呈解释:“此处,当年修筑之时,强拆了不少民居。当中有数家,结伴上告于郡太守府、最终告至刺史衙门——又能怎地?! 后来,郡太守杖毙了当中两人,此事便不了了之… 如今吾等需''购买''此处,苟大人,汝便教教咱缉熙老弟,如何勾兑罢!” ………… 那苟大人笑的脸似沙皮:“哈哈哈,缉熙老弟呀,如今可以旧事重提! 做份文书,曰:昔日上告之人,当中一家,心有怨怼、满怀不忿,在月黑风高之时,纵火焚烧了县仓。 咱们遣人在院里堆上柴禾,烧它娘的一把火! 随后,便是贼曹大人会同十余亭长,全力缉拿凶徒……这个,自然是百十年都拿不到的啰! 户曹、比曹处,便在卷宗之中钩消此仓…烧毁了,已然无法重启此处县仓! 新仓虽大,却没有后备仓库矣!为了有备无患计,禀明县尊,再觅那适宜之地,修筑备仓! 县丞、县尉、功曹以及吾等,一干县吏,心怀仁念、痛定思痛,决心补偿昔日流离失所之住户! 将此地,赔偿于那帮草民……那帮草民,因多年上告、耽误了营生,入不敷出;最终将此块地皮,转售与……” …… 沙皮苟扭转他那粗短脖子,望向县丞:“杨大人,转售与谁了?” “呵呵,转售…给伍良罢!这砍货改邪归正、浪子回头了,知晓要置办家财啰!” ——杨大人那张脸,自打笑烂之后,一直就没愈合: “吾等代天牧民,岂可做那与民争利的勾当!将此地皮,赔偿与原来的住户,乃是顺天应命、怜悯治下百姓之善举也! 至于彼等百姓之间,合乎律法之买卖、有牙行凭据、有税契地契,中人保人,谁能指谪、何人敢污攀耶?” …… 功曹赵大人温温柔柔补一句:“契税还是要交的。” 众人尽皆不以为然:得了偌大一块地皮,那契税几个大钱?交了无妨;不交,也就是比曹处、账房一盏茶的功夫,便可天衣无缝。 贼曹补了一刀:“抓那纵火恶徒,还是要抓的!县狱中,寻俩快病死之囚,给其家中些许钱粮。 弄份张冠李戴之供状;随即死在狱中,此事,便无手尾矣!” ………… 最终,文呈提出了一个小问题:“此酒楼、宾馆之税赋,当如何上交于县寺?” 换来众人大大的白眼…… 没人回答文呈这个“小问题”,都懒得理文呈这个弱智。 众官吏起身告辞,连酒都没有喝、也没有抱走 连吃带拿 ——咋把传统都丢了呢? ………… 文呈今日顺利募集到资金、拿到了心中早就盯上了的地皮,之所以如此顺当,便是因为文呈将此等鬣狗之心性,拿捏的着实到位: 如若自家单干,绝对会惹来八方攻讦。 …… 那些其它的酒肆,虽不是这些官吏的产业,却也脱不了千丝万缕的关系与人情;即便是平日里,去那些酒肆白吃白喝,对众官来说,也是一种利益。 你文呈开酒楼,给不给他们白吃白喝?逢年过节要不要去送礼? 现在是他们自己的酒楼,一切麻烦都烟消云散不说,他们还会竭尽全力拉来生意、想方设法地干掉,那些来自方方面面的麻烦。 …… 拉了如此之多的股东,是基于“螃蟹理论”:竹筐里有很多螃蟹,都想逃走。当其中一只螃蟹,快爬出框沿的时候,必定会被其它的螃蟹给拉回去,最终谁也逃不出去。 …………… 文呈将大大小小的官吏都拉进来,处理地皮文书,才能有如此堂而皇之、众人勇于献计献策地场面! 南山的猴,一个欻球都欻球。(chua) 如若只拉进来县丞、县尉。 其它的佐吏、各司曹史,表面上不会有何不满之举,必会暗中使绊子,让你防不胜防。 最终啥小李飞刀、唐门暗器、梨花暴雨针……无时无刻不从暗处射来,让你心力交瘁、一不小心就是身败名裂。 至于与人做嫁衣,将酒楼股份全部分了出去,文呈呵呵一笑 ……年底分红,那么这一年里,这些钱在谁的手中?钱都在你手里了,你还管谁是这钱的主人 ——兜里有钱,就是二大爷好不好! 还不是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想用在何处便用在何处! 这是后世的金融玩儿法:借鸡下蛋。 更何况……嘿嘿嘿,宾馆才是更赚钱的营生! …… 打个哈欠,一片狼藉的小院也不管了。自有伍良伍艮、马大牛二、苏剑等人拾掇。 达人撒手悬崖,俗子沉身苦海。 谁让自个儿,不是穿到世家大族,一出来就能收徐晃、张郃之类的呢? 身处此种境地,有多少米,煮多少粥呗! 建功立业,事事要从实地着脚;若少慕声闻,便成伪果。 出人头地,念念需由小事做起;若好高骛远,定落凡尘。 ………… 吾去睡觉觉,天都快亮了;小鸟说,好好好,你为什么不去洗澡澡…… ………… (本书侧重对人性、对世态的描写,希望本书能够让您对人生百态,多一分了解和理解。 和尚并不愿意yy大杀四方、征服了神州、还能打到欧洲——那是弱智儿童做梦才会有的状况。 一如既往地求票,真不想沉河…毕竟咱又没干“浸猪笼”的勾当——不就跳墙了几回么。 佛跳墙,不赖。) 和尚得放慢更新速度了,卡文。后面有两章特别难写,得多费脑细胞;请见谅。 第三十八章 老君山有棒老二 竖日,文呈清早醒来;陈婉抢着打开了房门,只见苏剑与牛二马大恭恭敬敬地,站立在院中。 小院清扫的干干净净,水缸满的都快溢出来了;连廊柱、屋檐上方的檩子都打扫过,真不知道三人,是如何蹑手蹑脚地做到的。 陈婉刚想进灶房做朝食,却被牛二一句话拦下了:“师母…夫人您歇着罢,朝食,小人已经做好;请大人和夫人洗漱一番,便可食了。” 随便凑合着吃罢朝食,文呈便吩咐苏剑去宁娘子家,在她家里,继续蒸馏黄角兰精油;自己…… 正在此时,听见叩门声响。 马大开门一看,文呈认得是县寺中一名杂役。 那杂役在院中向文呈恭恭敬敬一礼:“文大人,小人是过来知会文大人,您若是有闲暇,请您过旧县仓去看看。若是需要何物什、需要人手,请您去寻仓曹苟大人便是。” 没头没脑的,但是文呈心知:这必是县丞,在暗中安顿一切事宜。 那杂役再次行了一礼:“文大人,小人先去了,尚且还需去告知旧县仓的苍头。” 谢过杂役,文呈便领着三位身怀六甲的壮汉,出门而去。 这样的吃食,对于文呈来说倒是平常;可牛二马大、苏剑,何曾吃过如此美味的佳肴? 带着牛二马大,文呈也不敢怠慢,直奔旧县仓。 最让上官想收拾的属下,不是那种笨的、也不是那种能耐大的,而是专门收拾那不长眼的、对上官的吩咐,不立马去做的! ………… 到了县仓,那俩苍头早已打开库门,恭候在通道前。文呈便入内,仔仔细细地观察起地理来。 只见方方正正的仓储之地,加上通道,便是男人们梦寐以求的“凸”字造型,占地颇广。常年有人打扫、维护的缘故,四处还很整洁。 由于是往年县里存放粮食、钱帛的库房,忌讳老鼠,六座高大宽敞的仓房,地基和距离地面一丈高的墙面,都是巨大的石条堆砌而成;石条之上,再以城砖为墙,上覆盖以瓦片。 若是一竹竿捅上去,掉下来的都是钱呐!秦砖汉瓦,这可比那古玩铺子里的“始皇帝夜壶”值钱多了。 既然是库房,就会经常翻晒粮食、布匹,整个院坝,都铺着齐展展的石板;下水道分阴沟和阳渠,宽大且密集。 仓房四周,以条石修了一圈围墙,将县仓与四周民居、店铺隔绝;还有不少附属设施:看守的丁勇兵营、门子的值房;灶房、司称,小房若干。 这些材料和设施,届时修筑酒楼宾馆,都是可以为文呈,节省不少铜钱的。 ………… 文呈对牛二马大道:“你二人常年揽活,想必识得不少匠人罢?去寻三五十号泥瓦匠、木匠、石匠;数名雕刻师、花坛艺人,需手艺好、心思灵巧些的大匠。此处需要日夜赶工,吃住皆在工地,日夜加紧建造;工钱依照行情,管三顿饭食。” 马大恭恭敬敬地答:“师…大人,寻匠人不难。我们俩兄弟村里,出来揽活儿的匠人都很多。可…大人,您就别管饭食罢?既已给足了工钱,自带些糠菜窝窝、咸菜萝卜,能放开肚皮吃饱,便是我等这些受苦人顶好的饭食了!” 牛二见文呈沉默不语,小心翼翼地说:“大人,马大说的也是实情。按说,我等不应该说这种话来;都是一起出来揽活受苦的人,乡里乡亲沾亲带故的。能吃上热热的好饭食,当然好事一桩,马大也是……” 文呈一摆手:“无须多言,更是不必替我省铜钱。我这处修筑之活,需尽力赶工;诸多细致之处,非你等平日里那种做法。你俩只管寻那心灵手巧、做过多年的大匠,别给我找来二把刀,总在闪电底下飘!” 那牛二马大,虽说不明白二把刀匠人,怎么能扯来闪电,倒是明白了文大人的意图:工期要抓紧、匠人要心灵手巧的好手。工钱给足、额外管三顿饭食。 这可是不好遇到的好活儿,待遇好不说,工程还不小。就这一点,就比零零碎碎地揽活儿好太多了。 二人欢天喜地地去了。 ………… 二人刚走,伍艮就溜了进来。 见到文呈,伍艮道:“二叔,我爹让我来看看,二叔有何需要跑腿琐碎。二叔你只管吩咐就是了。” 原来,伍良一早就被人叫去跑腿送信去了,跑一趟老君山着实不近。 老君山,距汉安县城北面六十多里地。此山连绵不绝,主峰犹如一只倒扣的陶碗;相传是天上的道君,不小心将玉碗掉落到凡间。 主峰四周坡陡林密,最高处便是碗底那圈凸起,直直地指向天空;只有一条人工顺着山石缝隙,开凿出来的石阶上下,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 此处有川人称之为“棒老二”的山匪盘踞,经年以耕种、劫掠过往客商为生。 据说此处聚集的野人,着实不少;亦耕亦匪,尤其是往来上任、卸任之官吏,最是惧怕此处劫匪。 犍为郡,郡都尉、校尉都曾领兵来剿,五千兵马往山沟沟里一撒,泡都没冒出来几个;最后损兵折将数百人,无功而返。 倒是将汉安县仓库中的粮草,祸祸的能够饿死老鼠。 自那以后,汉安县寺上下人等、大小官吏,都汲取教训、痛定思痛。 遇到那些被劫后,前来县寺报案的苦主,多半都和颜悦色、极力安抚;口中发誓必定派县中兵丁,前去征剿,实则连一份卷宗都不会记录; 更不会上报郡州。 若是被劫官员,动用私谊捅到了益州、或犍为郡,汉安县这边方才调集几百县兵,懒懒散散地去老君山走上一遭。 ——去归去,打归打,分开算。 反正每次像模像样地去,倒拖着旗帜、灰头土脸地回来,兵丁倒是没折损一个……崴了脚、被蛇蝎咬、掉沟里受伤的例外。 ………… 既然伍艮来了,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文呈便打发伍艮,去雇一辆大车,往自家地里一趟。看看那两家徒附,都收拾齐整了没;现在有这个空置县仓,安顿这些人,正好。 文呈预计修建此处酒楼,需铜钱一千五百贯;宾馆需要投入两千贯,是根据那“燕栖楼”为鞋样,大致估算的。 因为自己也不懂各种建材、雕工、装饰的行情。只听过一耳朵:当年那燕栖楼投入了近两千贯! 当时这消息,犹如现在一个小小的贫困县,有人投资兴建了一家五星级酒店一样,引起了轰动。 现如今文呈欲兴建的酒楼宾馆,规模可比燕栖楼大多了,足足有燕栖楼四五倍大。 按理,这三千五百贯,是远远不够的。 ………… 且听文呈给您细细道来:修房造屋,开支无非就是买地皮、买建材、人工、最后的装修装饰。 这几种支出,基本上各自占两成;装修装饰稍稍花钱多一点。均下来,这些,大致是占总支出的八成。 ……剩下的两成? 剩下的,喂狼了。 那燕栖楼,是买别人的地,平地而起的建筑群。而文呈这边,是不需要掏钱买地的; 更不需要喂狼、孝敬各方鬣狗。 人工?有县丞县尉参合的项目,那每年农闲征发的徭役们,让他们去挖沟渠、修城墙,是修;替自己家修酒楼就不是修了?还不用管饭,徭役们都是自带米粮,自己做饭自己啃咸菜! 若不是文呈三观正,您信不信贼曹、狱史,这俩砍货,敢给你拉过来一帮囚徒?这些囚徒,依旧不用工钱、不用管饭……县狱里,本身就包免费的伙食好不好? 只不过拉过来干活,不克扣他们的伙食就行了,将霉豆粥换成正常的豆粥便是。 ………… 建材?这个旧仓,本来就有诸多建材。 不足的建材,呵呵… 报告上官:县狱漏水,都快塌了! 唔,申请修缮,砸死了囚徒可怎生得了!只不过这次修缮,一定要以“造精品、建百年建筑”的标准去做。将材料给本官订足啰! 至于最后那县狱依旧漏水…… 唔,这些可恶的包工头!太没良心了,尔等务必严查,给上官们、给囚徒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啥?为何修缮县狱,使用了楠木? ——做刑具、做老虎凳用的。 这个得结实耐用才好,您可不知道,那些杀人放火的不法之徒,皮忒厚实了! 至于为何合抱粗的楠木,做出来却是擀面杖粗的刑棍……这个嘛,那木匠是屠户改行的,削着削着…就剩这一点啰!下官下次一定注意,坚决不能用屠子来当木匠使! 太不专业了。 ……报告上官:那新仓虽大,可旧仓走水后,县中再无备仓,以备不时之需,请求再建一座备仓! 唔,可!尔等能够未雨绸缪,大善!准了。 ——吾那小舅子的二大爷的三侄,便是有资质的包工头哦… 虽说此处酒楼修建在前、县中备仓修筑于后……你不会让卖砖瓦木料的,先将材料拉到酒楼工地、最后走一下手续、改一下日期,不就完了么?! 笨! 那建材,还不是想来多少,就有多少? ………… 故此,文呈死活不能丢掉这份“功曹佐吏”的小小职司,是有大大的便利的。 这百石小吏,能够带来的好处,呵呵,老鼠拖木头,大的还在后头呢…… 第三十九章 甘宁是只小鹿犬 紫金钵摆好,求免费票票 再发两章,天道酬勤 ……………………………… 闲来无事,文呈捡起一块石子,蹲在地上画草图。 “哈哈哈,文老弟!”一声大笑突兀地在身后响起,吓了文呈一跳!刚要起身,脚一麻腿一酸,便跌倒在地。 麻那个麻花!人吓人,吓死人。 差点让文呈提前几十年中风! ……不用说,这招牌式的笑声,虽没镀金,可比千足金还纯、还保值……除了段八爷,还能有谁? 那八爷身边,闪出一位小后生,赶紧上前搀扶起文呈。 文呈起身,那小子赶紧替文呈,拍打身上的尘土……连屁股也拍;被文呈一把推开——拍马屁只是形容,谁让你真拍别人的尊臀了? 没文化! 只见那小子,身材修长、星眉朗目、鼻梁坚挺;微薄的嘴唇,比用了玫琳凯凯还鲜艳,无处不显露出一丝倔强;一身锦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足蹬紫丝云纹履。 手长脚长,跟个竹竿似地……比我稍微丑那么一丢丢。 只是文呈对此货的第一眼印象。 再仔细一看:这厮鬓角居然插着两根野鸡翎! 顿时让文呈倒了胃口……不是,是跌了眼镜……也不是,那时哪来的眼镜? 是让文呈败了性致……呸呸呸!什么乱七八糟的。 是兴致!结交、谈话的兴致… 反正让文呈感觉非常、非常的不爽! 插上羽毛,你就是鸟人了? “君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你咋不上天呐! 真还没有见过如此高调张扬、嚣张跋扈的货! 浑身上下,扒下来都能当金箔花。就那双罕见的紫色丝履,脱下来,都足够小户人家三两年的花销了。 ………… 文呈怒气冲冲地拍开那厮的钢琴手。 段八爷显然一愣:没成想这文兄弟的脾气,可是不太好哦! 段八爷朝文呈拱手一礼:“老弟,哥哥给你赔不是了。哥哥粗人一个,就爱高声吆喝;惊吓到你,实在是惭愧惭愧!晚上哥哥摆酒,给老弟您压惊,可好?” 文呈对这段八爷,哪有啥怒气! 讪讪地拱手回礼:“段兄说的哪里话来!适才小弟正思量,此处如何布局,没看见段兄您过来,恕罪恕罪!” 回手一指那小后生:“这鸟厮是何人?” 那后生一听,双拳暗自紧握、骨节发白;牙关咬紧,对文呈怒目而视;一如鹿犬——个头不大、脾气不小。 好在有段八爷这根隐形狗链存在,没敢扑上来……其实,狗狗个头越小,叫的越狠;真要松开狗链,“汪”地一声,扭头就逃的,就是这种小型犬。 ………… 那八爷哈哈一笑:“哈哈哈,哥哥我正要给老弟引荐、引荐;此乃碗场乡人氏,甘、甘宁。年方十七,颇为豪侠仗义!且勇猛无畏、己诺必诚!哈哈哈…” 那甘宁犹自对文呈怒目而视,双拳依旧紧握;一副意欲扑上来的姿态。 文呈也火大!谁管你甘蔗还是奎宁!! 将一大串钥匙挂腰带上、叮当作响的,那绝不是富豪……而是管家! 将家中财货都揣身上的,那更不是富豪……那是刚刚赢钱了的赌徒! ——显摆啥呢?仗着你长得帅,还浑身镀金箔……咋不漏电,电糊你个瓜怂咧! 没见过这么骚包的货…一看就来气! ………… 那段八爷将文呈拉到一边。小声问道:“老弟你,可是与县寺众人合股,遇到甚烦心之事?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老弟你可得多一个心眼儿!” “哥哥放心,县寺那些人等,弟弟尽皆掌握”文呈也不隐瞒:“这不,一文不花,旧县仓这几十亩地,便入弟弟彀中矣!(音同够)” “那老弟你为何发火耶?可是遇到钱帛困扰?”段八爷轻拍胸脯:“听县寺中人讲,老弟你这酒楼宾馆,投资颇巨?可瞧得起哥哥,让哥哥分担些许?” 其实,段八爷所说的“分担一些股份”,并不完全是“分担”那么简单;能混到他这个地步的人,没有傻子。 此酒楼宾馆,相当于汉安县的“公私合营、重点项目”,有资格参合进来的,仅仅是“有钱”,还不够资格! 一旦参与其中,对没有权势的有钱人,那是好处极大。 ………… 天天与汉安最为显赫的一群人,称兄道弟、利益相连;呵呵,对自身地位的提升,那真不是用钱能够买到的。 以后自己在汉安地界上,基本上,就不存在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了。 这段八爷,虽说现今也是无往不利、呼风唤雨;那却是用钱买来的靠山、是没真正惹毛县寺里的一帮人! “民不与官斗”、“破家的县令”,真不是随口说说的童谣……那是真能让你家破人亡的。 在暴力机器面前,一切都是齑粉。 信不信文呈放出口风,碗场乡的土豪,拼命地抱着金饼、哭着求着文呈,要求“入股”? 赚不赚钱是次要的,通过入股,你才可以挤进这个圈子……而且,一次性就结交上所有的权贵; 批发哦 此等机会,一生难遇! ………… 就好比大将军何进,拼命也要讨好士族们……何进、何苗两兄弟只有一个梦想:讨好士子以后,有他们帮着造势,自此,杀猪出身的何家,能够挤进“士族”的门槛。 有了“士族”这个高贵的身份,再传承上几代,何家便可以晋升为“世家”。 何进为了讨好士族,连“诛杀宦官”,这种会带来灭门之祸 的、高风险事情都敢干。宦官又惹不到他头上,为何要行如此险招?还不就是士族们,心心念念的便是“诛宦”?何进不过是为了讨好士族而已……哪有大舅子想杀妹夫家奴仆的? 皇帝妹夫家的奴仆再豪横,也不可能去惹主子家的大舅子啊! 唯有一个理由:何进拼命想挤进士族圈。 ………… 刚刚富贵、显赫一时的,叫“望族”;这种家族多以皇后、皇太后这样的“外戚”为代表; 望族,倏忽而起、瞬时便被灭。 立下显赫军功,位极人臣的叫“勛贵”,多以武将家族为主; 只有真正的世家,才是千年传承、世代显赫! 哪怕偶尔压错宝了,被当今皇帝打压;只要“世家”这个身份还在,再次崛起,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并且即便是皇帝,也不敢打压太过,否则会引起整个“世家团体”的集体抵制。 世家联手,掀翻龙椅,也不是多难的事儿! ………… 大人物们有大人物的追求,汉安县这个小地方的豪强,有豪强们的梦想:挤进汉安县权贵圈。 汉末阶级固化严重,豪强再有钱,其子弟们也无法为官;官员的举荐,都掌控在世家手里。 新任县长、县令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拿几个本地豪强开张……不是,是开刀! 这样做,一来是可以得到当地百姓的民心;二来是可以敲打当地官吏,打破旧有的分赃秩序、树立起来“我才是老大”的姿态;三就是:豪强家钱窖里的铜钱,都发绿了;不挖出来花掉,岂不可惜?我带来这么多门客幕僚,他们也要分肉吃啊! 于是,新官上任“打豪强、分田地”,便成了官员们的首选。 ………… 因此,这段八爷想参股,文呈是一点都不意外。 文呈点点头:“段兄无须见外。此等买卖,小弟原本就预留下了,段兄您的份子钱;并且,县寺人等之账目,与段兄账目并不搅合,定然不教让段兄吃了哑巴亏的!” 那段八爷哈哈大笑:“不愧是我段某看好的人物!哈哈哈…老弟有心了,哥哥也就不说谢了!” 招招手,将等候在后面、还摆着脸色的那只鹿犬招过来:“阿宁,汝从今往后,便跟着文大人、文爷做事儿罢!好生跟着文二爷学着点,够汝等受益终身!” “否!阿宁甘愿跟随八爷您!”呦呵,小鹿犬还杠上了 “阿宁啊,汝大父,可是如何交代于汝的?”八爷拉下了脸 “大父…大父命我,一切听命于八爷…可是,八…”鹿犬叫声未落 “汝可听了我段某人的话?”八爷脸色阴沉:“想被赶出祠堂不成?” “诺!”鹿犬总算不敢龇牙了 “应承下了?”八爷眼中开始有了凶光 “诺!”鹿犬低下了狗头:“今后但凭文二爷驱使。” 八爷重重地一哼:“哼!若有违誓,汝便自己跳越溪河喂龟鳖罢!” 吓得那鹿犬一哆嗦…… 那八爷转身对文呈道:“阿宁这厮,天天游手好闲、结交那些不成器的混子。其大父实在无奈,便托付于段某人代为管教!” 段八爷苦笑一声:“我段某都尚且在流脓,哪敢给人医痔疮!老弟莫要推却,便帮哥哥这个忙罢!好生调教调教这厮。这厮虽不成器,倒也秉性良善,老弟便带上,随便使唤!若有忤逆,打杀了便是!好过祸害乡里。” 鹿犬小脸通红,束手站立一旁,再也不敢龇牙亮爪。 文呈心底偷笑,嘴上却说:“这可使不得!哪有供人使唤的小厮,穿的比主子光鲜的?这可万万使不得!” “……”鹿犬又想龇牙了… “去!滚沽衣铺子,换一身儿再来!”八爷一脚蹬在鹿犬后腿上。 鹿犬扭扭脖子,干咽了数口,一言不发地去了…… (甘宁应该是出生于163年,本书年代为180年,因此设定甘宁为17岁。非历史书,无需过于严谨) 第四十章: 与甘宁初次交锋 眼瞅着,已经快到午时了。 那段八爷便对文呈说道:“老弟,晚间哥哥我再摆酒答谢老弟罢!午食,哥哥做东,去随意吃些?” 文呈拱拱手,也不客气。 二人便欲往“酒香居”而去,八爷的一干随从,赶紧跟上。 尚未出了通道,便见仓曹苟大人、狱史张大人,联袂而来;原来这二人,是趁午食时辰,来县仓看看文呈有何需求。 于是一众人等,便一同前往“酒香居”。 到了二楼坐下,那跑堂端来热汤、面巾,请众位大人洗漱……跟着大佬就是不一样,连待遇都提高了不少。 大豪杰舍己为人,小丈夫因人利己 看来,自己只能是一个小丈夫了:让文呈为了这些同僚去舍身,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 段八爷对那跑堂道:“某家也不点菜了,有甚拿手的,只管上将过来便是!好酒好菜,让掌柜的看着上。” 回头对文呈说道:“文大人,您早些时日,托段某所办之事已妥。那田地,良田沽售为二十贯钱一亩;地乃中等坡地,售卖了十贯一亩。” 说完,自怀中掏出一叠纸单:“此乃''廖记首饰铺子''存单,段某担心文大人会零零碎碎取用,便自作主张全开成小单。请文大人清点一番罢!只是,待到文大人闲暇之时,告知买主一声,双方去县寺衙门,补了那手续。” 文呈接过单据,装模作样地清点了一番,仔细揣入怀中;对段八爷拱拱手:“谢过八爷了!既然烦劳八爷奔前忙后地替吾售地,此酒席,便由吾请了罢!权且当做答谢八爷。” 段八爷哈哈一笑:“哈哈,文大人休要见外!替文大人售卖田地,段某哪有啥力可出?那河湾良田,何曾有人出售过? 段某不过是放出口风,自有大把的人,前来探询。都托人情,抢着要咯!哈哈哈, 竟然还争相邀约段某吃酒,唯恐错过了此等良机!哈哈哈…” 那仓曹苟大人接过话头:“缉熙呀,汝便无须与段八爷客气了罢!汉安县里,谁人不知段爷豪爽、何人不晓八爷财大气粗?一餐酒饭,汝受了便是!” 狱史张大人也道:“缉熙老弟,宴请一顿寻常酒饭,哪来的推来推去?寻常人等,便是想请吾等,也未必如尔等所愿也!” ……能吃别人就吃、能拿别人的便拿,这是县寺中人的习惯。哪怕是一根针、一个煎饼,能让别人掏钱,自己就绝不动钱袋 。 …………… 正说话间,跑堂的上了酒菜。 此时,一身崭新细葛布衣的甘宁,也蹬蹬蹬地上楼来。 甘宁刚刚跪坐于一旁案几上,文呈向他努努嘴,示意甘宁上前,替各位大人倒酒。 只见那鹿犬:啪地一声,双手按桌,牙关紧咬躬身而起,正待发作! 文呈斜着头、乜着眼,直盯盯的看着鹿犬,吐出两个字“八爷…”。 八爷举起面前的空酒樽,幽幽地,也吐出两个字:“族谱…”。 霎时,鹿犬竖起的毛发也顺溜了、眼中的凶光也黯淡了、气势也消失了;原本张牙舞爪的动作,也变成了低眉顺眼地趄步上前,跟倭寇那边的艺伎似的:小心翼翼、一步一挪、扭扭捏捏。 扭的真难看!你熊二变的吗?辣眼睛。 这是文呈的评分,一如后世中戏的学子,参加剧组面试时的评委。 ………… 鹿犬微笑着,替诸位大人一一斟满酒。 替文呈倒酒的时候,还特意低了低头,如风吹麦浪、温柔起伏; 就差一句:嗨哒玛喺… 文呈如何不了解:此货心里在问候咱、包括咱的先祖们过得好不好呢。 ……呵呵,小子,学着点! 只见文呈,微微迷瞪眼睑,伸出一只手,食指在案桌上,非常有规律地点、点、点……有节奏而不停地:点。 这个动作在古代就难以理解了:这,大人是在思考天下大势? 抑或在思索“天问”…吾是谁?吾从何而来;吾将何往……? 还是说,酒倒这个程度就行了? 还是…嫌这酒倒的不够满,让我继续倒? 或者说,这文大人…嘶…是晕过去了? 肢体在抽搐? 鹿犬正胡思乱想呢,那酒早就溢出来流到案几上、流到文呈的腿上了…… 文呈猛然睁开半开合的眼睛,直视那鹿犬的眼眸 ——这个时候,可不能眨眼,否则就前功尽弃咧! 只见文呈那眼眸:深邃、空洞、幽远、冷冽…… 那眼神,不会让你感觉阴森、使你瑟瑟发抖;却也让你无法坦然对视。 很复杂,那眼神,是相当的复杂…… 无欲无求、不喜不悲、无爱无憎、不怒不喜,任何色彩都包含在里面、却又什么情感都了无踪迹…… 直瞅的鹿犬心中忐忑、彷徨失措、不知该如何应对之时,文呈总算停止了磕案桌;幽幽地叹口气:“去吧……” 那声音,犹如来自幽冥地狱,虚无缥缈; 又好似:赦汝无罪,起来罢… 鹿犬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放下酒壶,嗖嗖嗖地窜下楼,跟楼下的随从们吃饭去了——楼上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太特么折磨人咧! 真真受不鸟! 鹿犬自此以后,夜夜失眠。 天天都在思索:当时,这文大人,到底是啥意思??? 刀剑之威,不在于砍到身上那一刻;而是在于…高高举起,却总是不砍下来…… 楼下的不怕楼上高跟鞋走路,就怕脱了一只……另外一只,等啊、等啊、等,它就是不落下…… 太、太特么煎熬咧! ………… 吃罢饭食,段八爷告辞而去……他业务多,还真没空闲。 文呈领着仓曹苟大人、狱史张大人 ——很多不太了解历史的书友,和尚啰嗦两句:一个相当于粮库主任+半个财政局局长+所有储备物资主任;一个是监狱长+看守所负责人+半个审讯室负责人。 三人并肩往县仓走去,一路商议文呈需要的材料、人工、费用。 后面跟着鹿犬,一直低头思索着什么… 可怜的娃…好歹也是三国名将,现在被文呈这个历史盲,当狗狗一样的收拾——就因为初见: ……你是我的初见 你那英俊的脸庞 那修长健硕的身材 让我女友的发了癫…… 你那衣袂飘飘 你那风度翩翩…… 我,我要鼓起勇气 大声地告诉你: 你,真特么让我讨厌! 文呈早就心里暗自发狠:二爷我誓将这甘宁,祸祸成甘蔗 ——还是弯的那种。 ………… 到了县仓通道口子,那仓曹苟大人、县狱张大人,拱手与文呈作别,自去准备一应之物。 文呈领着愁眉不展、低头思索的鹿犬,进了县仓。 院子里,周、郑两家,正在卸车。 小家小户,几个包裹、一些盘盘碗碗、几条被褥,便是全部家当了:拾掇起来倒也迅捷。 伍艮在一旁,指挥卸下来的物品堆放。 周、郑两家老老少少,见了主人,急急地就要下跪行礼;文呈大喝一声:“止!” 惊的身后的鹿犬,被这猝不及防的断喝,吓的差点跳起来。 旧仓中一应俱全,住房、灶房、茅厕…… 摆上被褥、锅碗。就能拎包入住。 安顿好众人,文呈叫过伍艮,仔细吩咐了一番;又让伍艮去县寺里,知会县丞、县尉一声。 赶走了看门的苍头。 当天晚上,旧县仓失火…… 据汉安县志记载:乃是心怀不忿之凶徒,纵火报复。 当夜兵勇连同县仓值守之人,奋力扑救; 县寺里,孔县尊就该事件,做出了…… 县寺贼曹,带领所属求盗、捕役们,连夜破获了这次恶性案件。 俩恶徒,于当晚,畏罪自杀…… (古代宗族很强势,如果一个人被赶出了宗族、被宗族除名了的话,这个人基本上就不用混了。 尤其是士林之人,无论你身居多么高的官位,一旦被人攻讦“忤逆”、“不尊重族人”,你立马得身败名裂。 甘宁成天惹是生非,其家中族长,就是以“族谱除名”来警告甘宁。故此,八爷那两个字,比念“紧箍咒”还恐怖。) 第四十一章 脚背山上和尚庙 旧仓失火的第二天,文呈将自己连夜画出来的地基草图,交给牛二。 拆旧仓库、重新做地基,这可不是三两天就能做好的工程。 按照文呈给的大略草图,足够牛二叫过来的几十号匠人、县尉县丞派过来的徭役们忙活好一阵子了。 将图纸给了牛二,文呈便撒手不管工地之事。 周、郑两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便吃住在县仓,帮忙做饭、杂七杂八的事务。 工地上,比家里吃的好多了!里面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您是文大人安排过来的伙夫,谁敢得罪您呐? 在您面前,说话可不得好听些么! 不说文大人,就打菜的时候,您那勺子一抖…… 饭前莫得罪厨子,否则那唾沫 睡前别惹老婆,不然睡客厅 ………… 天天油荤不断、日日管饱饭。 张氏肉铺见天送过来猪大肠,肥肠炖黄豆。味道好、油水大、营养……是个人都明白:高蛋白! 豆腐流水介地往工地送! 至于最后谁结账…文呈是不会管的。 县寺灶房那肥苟,已经引起众官吏的共愤了,就让他减减肥呗! 仓曹苟大人都保不住他——以前是苟大人照顾自己的亲戚,现在众志成城开始建设自家的酒楼,孰轻孰重,咱苟大人拎得清。 人家苟大人号称“沙皮”,又不是号称“沙比”。 ………… 文呈还有事情要做,而且很重要:他又盯上了脚背山那块地。 ………… 城东脚背山,距离汉安县城五里地。 其山似巨人的脚背,并不高,缓而平;脚背上,足足有近千亩坡地。 背后的鹰嘴峰,陡峭而险恶。 鹰嘴峰与脚背山相连,远看就是一只巨人的小腿、连着脚掌。 脚背山上有溪流、有树林,还有一座庙。 庙里有个老和尚,还有小和尚——两位。 其实,“和尚”是不能乱叫的,就像从“敬事房”出来的,并没有资格被叫做“太监”一样……品级低下,你以为割了孽根就是太监啊? 想得美 脚背山庙里的方殷,只能叫做“主持”、“沙门”。 主持:主管一个小庙日常事务;相当于“经理” 沙门:善于讲解经义、发展信徒。相当于“培训师”、“拉人头”的那啥啥啥。 方丈:这才是“总经理”级别的人物;不一定管一家寺庙,有可能同时管理几家分店。 说直白一点:大寺有方丈、小庙有主持。 相当于:大县是县令、小县是县长。 ………… 文呈领着苏剑伍良和鹿犬…算了,佛门净地,还是叫他甘宁罢; 四人于午后赶到了脚背山。 到了山上,只见山门狭小、寺庙破旧。 此时,佛教不兴;得等到东晋南北朝时期,梁武帝才伙同士族,将佛教地位拔到很高的位置。 传统的儒家文化,“体之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因此,要求“剃度”的佛教,在汉代就难以做大做强。 临近庙门,迎出来一位小沙弥来 只见这小沙弥十二三岁年纪;圆圆的脸蛋、弯弯的眼睛,给人的感觉不笑而喜,生的倒是喜庆! 小沙弥剃着光头;许是久未刮头皮,头上已经长出来寸许短发,一如后世的小平头。 乍一看,倒是将文呈惊了一下;迎着小沙弥就开口问道:“靓仔,有没有可乐?雪碧也行!” 见那小沙弥还在发呆……你也第一次遇到穿越过来的同伴,惊呆了吗? 文呈再问:“有没有香烟?馋死我了!口香糖呢?” 小沙弥挠挠脑袋,不知道该如何应答……这人咋这么奇怪?明明说的汉安话,怎么偏偏又听不懂呢? 不过咱家小庙,难得来一个客官,不能让他跑了! 小沙弥打个问讯:“阿弥陀佛,施主可是来敬香? ……哎,白高兴一场! 看来自己,注定是孤孤单单的来到汉末了! ………… 文呈进了庙门,苏剑掏出一块香皂,将就着小沙弥奉上的水盆,净手。 三人也轮流用香皂洗了洗手,看得那小沙弥双眼发直 ……啥东西?这么香?闻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来到大殿,文呈也懒得管大殿里供奉的是哪路神仙。苏剑又从褡裢中掏出一盘香来,支起托盘支架,点着了那盘檀香。 香烟袅袅、微细而执拗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让人闻着,心境一片祥和、那幽幽的淡雅香味沁人心脾。 只感觉天地悠悠而不用沧然、更不用流鼻涕… 就是熏得有点想打喷嚏 ………… 焚香、礼佛,上礼…是捐功德! 俗人一个 文呈让甘宁掏出几颗金豆,悉数放进功德箱 叮当一声,那小沙弥抽抽一下;叮当又掉落箱中一颗金豆,小沙弥再抽抽一下…… 人家掏钱的甘宁都面不改色、浑不在意,你小屁孩抽抽个啥? 甘宁也是实诚,掏出的金豆足足有五六颗。当甘宁欲将最后两颗金豆放入功德箱,被文呈一把抢过。 “小师傅,可否请教几个问题?”文呈似笑非笑地看着小沙弥。 “阿弥陀佛,施主只管问来”大客户当面,还有啥不能让人问?小沙弥告诫自己。 “小师傅法号?” “小僧唤作尘了” “今年贵庚?” “小僧年方十二” ……文呈越问越快…… “你师傅法号?” “师傅唤作方殷” “贵寺生意如何?” “不好!呃……”小沙弥被呛的半天没缓过劲儿 ………… 文呈将一颗金豆投入功德箱,另一颗放进小沙弥手中。问明了方殷沙门在后山下棋,便带着三人,奔后山而去…… 到了后山,远远望见一老者,正与一年青沙弥,坐于茶树下品茗对弈。 (此处不讨论汉代喝的什么茶) 要想将此老头儿的地皮、连带铜钱哄过来,难度着实不低…… 呸呸,是想与他老人家合作! 只不过文呈打算分文不掏罢了 ——咋说话的呢?先前不是还贴进去六颗金豆么。 此老人家唤作方殷,半路出家。职务就是主持+培训师,也是一个靠耍嘴皮子混麦饭吃的主; 而且是从皇宫里出来的老江湖、勾心斗角的高手、尔虞我诈的翘楚人物。 ………… 宫里的公公最爱什么? 钱、钱、钱! 因此,方殷沙门,平日里就靠给汉安县里的商贾、小家小户放贷,吃点利息,贴补寺庙生意不好造成的亏空。 您想想,文呈意欲将他说动,这难度…… 地狱级 只好开启装比模式了 ………… “乘桴浮海,雪浪里群傍闲鸥;布履登山,翠微中缘逢老衲” 文呈高声吟哦,一步三摇,慢慢靠近两人 “世上闲言闲语,一笔勾销;古来大圣大贤,针锋相对” 等甘宁上前支好檀香 “哈哈哈,修竹到门云里寺,品茗对弈仙中人。两位高僧对弈、针锋相对;却不知谁乃大贤、孰又是大圣耶?” 二人尚未来得及品鉴那幽幽檀香,又被文呈这么诗不是诗、词不是词,更不像佛经的话语, 弄的不明觉厉; 只感觉此施主,好似与我佛渊缘极深,说出来的话中,深含禅意和哲理。 此施主好高深的修为! 踏马俺一句都没听明白,又感觉好有道理的样纸…… 那年青沙弥起身,单掌打了一个问讯:“阿弥陀佛,施主驾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文呈也单掌回敬了一个佛礼:“无妨无妨,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 吾无聊出游,却不曾想在此藤箩蒹景之地,有幸得遇圣僧,幸甚幸甚!” 跪坐在蒲团上的老僧。 此刻才从那沁人心脾、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儿中,回转过来: “施主高雅,如若不嫌此处粗俗简陋,但请坐下饮上盏劣茶罢!” 文呈微微一笑,也不推辞;跪坐于老僧对面 年青沙弥转身煮茶;甘宁、苏剑、伍良几步外伺立。 方殷单掌虚摊,示意文呈与他对弈;文呈哪会下这黑白玩意儿! 五子棋还差不多……就这,还下不过小学生。 超过三年级的,一律不奉陪 只见文呈并不搭理那方殷,缓缓地举头,慢慢地看了看头顶、身旁这些百年老茶树;又悠悠地扭转脖子, 看看那远处的溪水……咦?那鹰嘴峰与脚背山连接处,距离地面还有一个洞窟,挺不小的。 待到看完这些,方才转过头。 拿起一枚黑子,随意地放置于棋盘之上。 这下子可把方殷难住了:眼前这位雅士,绝非寻常来历之人! 其语深含哲理与禅意;其行不羁而潇洒;其貌看似普通…返璞归真?其神,带着满满的,上位者俯视万般蝼蚁之睥睨、却又随和闲适,犹如佛门大修…… 一句话:长得不咋地,气场极度强大! 跟马云云似的 “嘶…”这位高士,这子落于高目位,此着是何意?后手又是什么呢?这埋伏的后手,得几手后才能显现威力?是欲意抱吃于吾、抑或是门吃咱家? (什么抱吃、门吃,围棋术语。和尚也不懂。) 文呈其实就是瞅见那个位置空着,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就好比对方先声夺人,一出场,便处处显露出一副绝顶高手的模样 ——谁知道此货是裘千仞、还是咋唬人的裘千丈? 可对方怕啊! ………… 可怜的方殷,不知道冤枉死了多少脑细胞 ………… 文呈偷偷一笑……是淡淡一笑:“高僧不必挂怀,输既是赢、赢便是输。 输输赢赢,不过是露冷黄花、烟迷衰草;是非成败转头空,何必入了执念? 日月如惊丸,可谓浮生矣!惟静卧是小延年;人事如飞尘,可谓劳攘矣!惟静坐是大自在。” 挥手轻轻一拂,棋局便乱了 那方殷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哈哈哈,咱家…阿弥陀佛,贫僧落了俗套了!哈哈哈,施主高妙!请移步屈尊,小庙长谈佛法,可好?” 嘻嘻…就等着你这句呢! 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人,我还真下不去手! 走罢…… 咱关起门来耍阴谋…… 阿弥陀佛,是和平切磋、友好协商, 共同创造美好新未来! 。 。 。 (这两章好难写。不能过于生僻,但句句要暗含佛理;还要合乎逻辑、合乎常识。 同时合乎方殷的性格:他既然是从皇宫中急流勇退的人,必定深知斗争的凶险。 此人必定多疑、多思、多虑;他看破了输赢、敢于放弃; 晚年的方殷,只有钱财在手,才会觉得有安全感。 真想放弃这个人物,但在第三章已经通过晁玺的嘴,埋下了伏笔…… 又不敢敷衍读者,虎头蛇尾…… 此时的文呈真想大喊一声: 晁玺你个混蛋!雷怎么没有劈死你? 第四十二章 脚背山上老和尚 一行人,施施往庙中而行。 那大弟子唤作尘拂,文呈暗自想:你干脆叫拂尘算了,又好记还实用。 影视剧里,那太监臂膀中,不就总是斜依着一把拂尘吗?那马尾巴似的东西一挥“娘娘驾到!” 尘拂入门早,中毒有点深。 成天就钻研佛经,其余事情,基本上引不起他的兴趣。 今日遇见文呈,见文呈句句佛理、字字珠玑;不由的起了敬佩之心:如此高雅修士,休说这荒蛮的益州之地,便是那洛阳白马寺总部,都难得一见。 尘拂便想与文呈多多探讨佛法奥义;意欲先行回庙,烹一壶好茶,好生款待。 又恐惶惶急急,在高士面前丢了佛门弟子的稳健。 着实将尘拂给为难了一阵 终究还是想多留住高士一阵,忍不住抢先庙去了。 ………… 文呈与方殷,沿着曲折幽径,一路慢行、一路漫谈。 方殷告知文呈,自家曾任“永巷令”,在任上做了一年多;自感宫斗凶险,便辞官而退,遁入空门。 这些东西,方殷沙门没必要隐瞒、也隐瞒不住:有心人一封书信去洛阳,什么都能打听出来。 方殷跟着栗嵩混了二三十年,好不容易才从一个“火者”混到六百石大宦官,只比十常侍的千石级别低一级。 (十常侍后来才提高到两千石的) “永巷令”,专管后宫一帮娘们;容易发达、也极易死翘翘; 全靠押宝是不是押对了。 方殷倒是命好,以前一直善待何贵人。 栗嵩在十常侍里面并不冒尖,方殷退下来了,也没引起士族的注意……小角色,也无大过;兢兢业业地在内廷伺候后宫。 故而,方殷能够得善终,倒也可期。 ………… 行至山门处,文呈抬头说道:“翠微僧至,山门浸染松云;如此胜景,山门何以无楹联耶?” 方殷低喧一声佛号:“儒道佛,泾渭分明,哪有名家高士,愿为贫僧破庙,挥毫泼墨? 贫僧愚钝,更是无那般才气!贫僧虽曾四处索求,然……” 文呈一伸手,制止住方殷沙门的“然” 不能让他然! 抓住谈话的主动权、掌控住谈话节奏——这个,很重要。 能够使对方的思路,不知不觉之间,就随着你的意图走。 文呈呵呵一笑:“破除烦恼,二更山寺木鱼声;见彻灵性,一点云堂优钵影。 如此清幽庙宇,岂可无联? 大师,那孔县尊墨宝,可算拿得出手?” ………… 哎哟额地个娘也! 孔小二,虽说骨头没李膺硬、本事没卢植大、名头没马融响、字没蔡邕好……可,这也是士林顶尖人物啊! 你当人家孔二愣子,当年炒作出来的名声,是摆设啊? 要论家世传承,天朝谁人能比? 孔二愣子擅长词赋,在这汉末,也是一顶一的大儒了! 他的墨宝,别说区区一个退役宦官 就是权倾一时、不可一世的十常侍, 也休想得到……谁乐意给宦官挥毫题词! 以后在士林还混不混了? ………… 别看十常侍像螃蟹,像李膺、卢植、蔡邕、孔小二这些名家大儒,还真不鸟他们! 以砍头相威胁也不行……又不是没被威胁过! 蔡邕被抄家、流放,照样不惧权势。 只可惜,因为替董卓说了两句好话,被司徒王允下狱,最后死在狱中。 ………… 方殷抬头直视文呈,激动的双手微颤:“文施主,可是诓贫僧罢?” 文呈很江湖地一拍胸脯:“吾有一副上佳楹联,便赠与大师罢!孔县尊墨宝,就算作添头可好?” “那、那、那贫僧,怎能担当得起?”激动的方殷都筛起来了。 “大师您听好了~好山当户天呈画,古寺为际僧报钟~。 大师,此联遗、精…意境如何?可还贴切?” ——啥破输入法,明明是精神层面的高级追求,硬生生地被祸祸成生理层面的低级趣味! 这下子,方殷砸吧砸吧嘴,品味了一下此联的意境,身子就彻底抖起来了…… 脚背山,本就是汉安县城的门户所在; 鹰嘴峰,也是汉安县的天际线;寺庙天天早上得敲钟,所谓“晨钟暮鼓”是也。 “妙、妙、妙…!” 原来这方殷沙门,是属猫的?就会一个喵喵喵,再无其它。 ………… 进了庙门,文呈提出要上香礼佛。 小沙弥尘了赶紧端来净水,依旧让苏剑拿出香皂,用香皂细细地洗手。 看的尘了直咽口水 尘了虽然搞不懂这位施主,为何又来上香……可这等好事,一天上五百回香,才好呢! 尘了不敢开口问那胰皂,那方殷沙门当然可以开口了:“文施主此乃胰皂?” 不愧是后宫里摸爬打滚多年、胭脂堆里浸淫一生的老手,简直就是“妇女之友、女性专家”。 见多识广的方殷沙门,一眼便看出来洗手的是胰皂。 “呼呼…嗯,文施主,此物芬芳宜人、香味扑鼻,好似加入了檀香、薄荷……还有,花香?此物光滑、润、洁,比进贡那宫中胰皂,可精贵多矣!” ——古人有佩戴香囊的习惯,管后宫永巷令出身的方殷,能够分辨出一部分成分,并不奇怪。 ……人家好歹也是女性专家,对广大妇女同胞的研究,可比文呈深入多了。 文呈点点头,进入大殿,大殿中檀香袅袅,使人心境宁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宁。 焚香、礼佛,再让甘宁掏出几颗金豆子,放入功德箱。 这次小沙弥尘了倒是没抽抽——哟呵,小屁孩进步挺快啊! 尘拂引导着一行人,进入大殿后、东侧的禅室。 ………… 进入禅室,分主宾落座。 方殷沙门低声喧了一句佛号:“敝庙简陋,还万望文施主勿要嫌弃,粗茶一盏,聊以待客罢!” 说完,举起茶盏,示意文呈喝茶。 文呈也举起茶盏,虚应一下,却并不沾唇;一旁精心烹煮茶水的尘拂,倒是失望不已。 奶奶的,茶水里面加枸杞、大枣、橘皮还就罢了,你加姜片、加盐是几个意思? 若不是佛门禁忌葱蒜,我看你是要煲汤吧? 还不如直接喝胡辣汤算了! 那方殷沙门见文呈并不饮茶,便开口:“文施主,贫僧此乃小庙。 无方丈之室,唯有此小小禅房;无茶道高人,只此粗陋茶汤。文施主,您可是觉着不适?” ——这是等着文呈夸他呢! 好比主人家说:哎呀,你看我家这孩子,都十岁了,钢琴才练到九级,哎,不争气的孩子! 主人可以谦虚,客人千万不敢当真 ………… “一间屋,六尺地,不失庄严,尚且精致;蒲作团,衣作被,日里可坐,夜里可睡。 不贪名,不图利,了清静缘,作解脱计。佛何处?佛何人?此即三昧、此即上乘!” 文呈慢慢悠悠地说道 只见那方殷、尘拂,呆呆地愣在当场;甘宁似懂非懂正在回味; 苏剑伍良纯正憨货,连话里有哪些字都分不太清楚,更别指望两人感动了。 文呈继续灌孟婆茶: “尘缘割断,烦恼从何处安身? 世虑潜消,清虚向此中立脚。” ………… 还得再来一瓶: “…品茗有僧儒,往来无俗夫;可以调素琴,阅金经。 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洛阳本初庐,汉安方殷舍 佛曰:何陋之有?” ——袁绍,字本初,结庐而居,替爹妈守孝,被传为天下美谈。 一个是最顶级世家名儒、年青士子的偶像; 方殷不过是偏远小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主持……还是退役宦官、残缺之人。 文呈将老头与袁绍相提并论,一起炖进同一首歌…不是,是同一首词赋 ——这马屁,拍的岂止是拍, 简直就是用钢板扇! …… “咣当”一声,茶盏跌落于地 只见那可怜的方殷,双肩耸动、喉咙哽咽,差一点就当场嚎哭… 罪过罪过… 文呈挥挥手,示意旁人退下 让老人家消化消化,年纪大了,情绪高涨,容易中风。 唉,半路出家的还是定力浅呐!你看看人家尘了,才多长时间,看见金豆都不抽抽了。 就他那进步的速度,用不了多久,金饼砸他,估计也只喊一声“疼”,便不会再吭声……一斤的金饼砸人,得晕过去。 …… 良久,方殷才稍稍平静下来 抬头望着文呈:“文大人,您可是有所求?” ——厉害,不愧是久经宫斗的老油条。 文呈淡淡地摇摇头:“人生在世,名利二字。若说吾,无所求,那便是诳语。 但吾所图甚大、极大,虽非始皇帝那~大大的江山, 却远非大师你,可施予吾矣!” …… ——兔子张口,不过是讨根胡萝卜罢了 …谁会将你当回事? 欲借一百块钱买方便面,就千万别开口只借一百 张口就是:近日接了个工程,投十万左右,三个月回报二十万。你这疙瘩,有几个零花钱凑凑? …对方期期艾艾:额,额才一千多点现金…… …哎!咋回事么!才这点…算了,先拿一千吧,额请领导吃顿饭应付一下;别处答应我,明天可以凑出来八万。 ——对方会非常内疚、说不定还感激你:看,还给额留了一点生活费,只拿走一千。 明天你再还回去三百 …对方还觉得你很讲信用 后天再还回去六百 …对方还觉得你周转真灵! 至于最后那一百——当然是啥时候有钱了再还啰! 对方心里还踏实…人家都还额两次咧!多的都还给我了,咋可能昧了这点小钱钱? ——不是这娃太实诚,而是社会套路深 ……… 文呈回问道“大师可是有何求?” 这次该方殷摇摇头了:“贫僧见惯了宦海浮沉、见多了美人日暮;金饼玉佩,经手了不知凡几。 退便是退了,离便是离了;不想再沾染那狗苟蝇营。 只愿余生,青灯古佛,便是了了……” 文呈呵呵一笑,并不当真:“吾等嘴中讲的是经义,心里盘算的是生意! 大师,勿要言不由衷罢;喏,璧上佛祖,看着咱俩呢!” 方殷直盯盯地看着文呈:“文大人,汝终究是何章程?” 文呈正色道:“吾不知大师所求何为。 但吾可助大师香火鼎盛、声名远扬!吾可让这脚背山上,香客斥道、施主如云!” 文呈也盯着方殷: “届时,豪强大户、名门闺秀,携千金欲拜见大师一面,尚且难得大师指点一二。 有如此盛景,大师可是心满意足乎?” ………… 方殷沙门,如何不想拉来成千上万的下线? 那“天师道”信徒数十万,每个村落都有大把的信徒。 豪强抛家弃子,将全部家产都供奉给天师道的,并不罕见。 ——同样做的嘴皮子买卖,杂家,凭什么就见天小庙里窝着、糠菜饼饼啃着? 是得多拉一点人头了 呸呸呸…方殷沙门,心心念念便是自己成为一代名僧、庙里香火鼎盛、信徒众多。 那样子,岂不是和尚巅峰、退役宦官的春天? 啊!请把我,把杂家,埋在这春天里罢…… ………… 方殷悚然动容,一把拽住文呈:“文大人、文兄文高士,何以教我?!” 瞎叫啥呢? 钉子已经找准位置了 就短一锤子,狠狠地砸下去 明天砸罢,脑细胞不够用了…… 【感谢……名字太那个那个了,纯洁的和尚不好意思说。 感谢曰小我、猫族五殿下、流民彭、会跳舞的黑无常。 特别感谢三哥来了要开门……感谢所有的朋友们!】 第四十三章 天师道原来如此 文呈掏出袖子兜里的“脑白精”,吃了一把炒豌豆……补补脑。 撸起袖子,开始砸钉子:“你觉着,你这庙,何以人迹稀少?天师道为何买卖兴隆?” ——开始谈生意了,文呈也不想给老头儿咬文嚼字, 反正人家在乎的也不是这些。 连“大师”也不叫了 大师?过一阵子,才是我炮制的“大师”新鲜出炉还冒热气儿。 好比那些被包装出来的“大明星”,在经纪人眼里,与普通人一个怂样,没区别。 “唔…应该是杂家这庙……太小、太偏?”老头儿回道。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庙不在大,灵验就成!” 文呈嘻嘻地看着老头儿: “您见过开在闹市的寺庙?位置好的,那是钱庄!方向不对,努力白费!继续找原因,往根子上挖!呃,口误口误…” ——人家方殷的根子,早被敬事房挖走了。 ………… “可能是因为…天师道的符水灵验?”老头儿早就习惯了,没根的日子:留不住的根,索性一扔! 哪像后世的魏忠贤,还将那缩成金针菇的根,吊在房梁上。以便百世之后,好凑起来一起下葬。 也不嫌瘆得慌! “扑哧”文呈笑出声来:“玛尼玛尼哄、天灵灵地灵灵两下,烧一张纸,就灵验了?” “可、可那些信众,俱皆说灵验啊!”方殷其实社会经验还是不多,以前玩的都是宫斗——太高端,不接地气。 “唉,还是我给你扒开天师道的皮罢!” 文呈开始正经起来: “天师道,并没有什么神仙手段。 它不过是让村庄里,活得艰难的底层民众,能够抱团取暖; 受了主家的欺辱,又不敢反抗。 晚上信徒们聚会,有倾诉内心苦闷的听众、有人不嫌弃自己、能够平等地来安慰自己。也许还能提供一点点的帮助。 这样的话,便会感觉内心好受了一些、更有活下去的希望。 天师道,被儒家看不起,那是因为大户士族们,不愿意徒附、农夫们团结一心,这样不利于他们控制。 因此,才以“入教需缴纳五斗米”,将天师道污蔑成“五斗米教”。 将数十万民众组织起来,合成一股绳 这才是天师道最可怕的地方。” ………… 文呈正色道: “符水,丝毫没有效力。 如果愚民们坚信那~符水~有神效,那么它便会有一点点效果:精神安慰剂罢了。 痴迷于符水的信众,肯定会觉得身上好多了……这就是天师道为何天天叨叨~信则灵,不信便不灵~的根本所在。 喝下去,好了的人,自然四处宣扬那符水的灵验。 喝下去,死翘翘的人, 您上哪去听~这破符水,屁用没有!~这种话?那人都死阴间去了。 喝下去,没效果的人,大多数不会吭声。 吭声也会被村里,其它信徒活活给骂回去! 少部分会觉得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坚信天师! 这便是,为何满街满巷的人,都听说天师道符水,很灵的缘故! 三人成虎而已。 等到信徒众多了,慢慢就会渗透至部分豪强大户、甚至是官员士子。 让他们也加入天师道。时间越长,这样的官员士子就会越多。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 此便是如今天师道,势大之根本!” ………… 见方殷若有所思,文呈也停下来让其思考 都是聪明人,如何会想不明白,其中关窍? 明白了对手的运作原理,还得找出解决的方法。 ………… 方殷抬起头:“杂家又当如何行事?” 文呈微微一笑,特别的诚挚:“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您余生图啥? 您还能够图个啥? 将庙宇拾掇拾掇,无须扩大,收拾的精致一些。 大师必将修成高僧大德,以后必是荣升极乐世界! 何须抱着那铜臭之物,白白便宜了那些,挖坟掘墓之徒? 天师道,其势已成;非刀戈不能平息。无须与其相抗! 它做它的,咱做咱的。 天师道发展的主要是农夫、黔首、隶奴, 大师当着重发展女信徒、有钱有闲的女信徒! 说句不好听的话:这事儿,您,专业! 这叫:差异化竞争。 大师您深知这些豪门后院,为了上位、为了替自己儿子争权势, 龌龊事儿,干的那叫一个花样百出、骇人听闻。 叫一个匪夷所思、触目惊心! 大师当: 时时劝人向善、刻刻引其积德。 那些豪门巨户、官宦士绅,谁家缺德事儿干的少了? 恐怕后花园泥土之下,尽皆尸骨;偏寂小院水井中,不少冤魂罢!” 文呈砸吧嘴吧: “此后,着重宣扬本庙,主司消弭孽债、平息积怨。 来上香,可替家人祈求平安;可为家主祛除冤孽。 届时,我再写一些佛门偈语、警世恒言之类的与大师。 大师当省着点用,凡事只吐三分意; 余下的,让信徒们自己悟去罢! 咱佛门也是讲究悟性慧根的。” ………… 见方殷连连点头 方殷在后宫厮混几十年,如何不了解那些娘们儿,内心的心结? 并且对文呈的佛学修为,那是相当尊崇的……连杂家都唬的一愣一愣的,还不得将信徒们侃晕? 文呈接着说道: “此山,坡地不少;却人烟稀少。 试问林荫森森,哪家的官宦小姐、豪富姬妾敢来上香?” 方殷起身,对文呈深深一躬:“请文君,教杂家!” ——不好意思,我是公的,不当垆卖酒。【备注】 “将坡地平整出来,盖个别院,专供女眷休憩、静修、祈福、长居。 另建一寓所,供信佛居士、往来商旅、出游士子们居住。” ………… ——寺庙本身就兼具客栈、饭铺、钱庄的功能。君不见:某某书生,长居于寺庙刻苦读书?某某商旅,投宿于某寺庙? 吃斋饭难道不掏钱吗? 后世唐宋“大相国寺”做的炖蹄髈、红烧肉,还是一绝呢! 这个时期,和尚并不忌荤腥,只不过只吃“三净肉”罢了……不是自己杀的、不是专门因为招待自己而杀的、自己没看见杀的牲畜肉,都可以吃。 ………… 文呈拍拍手,苏剑提进来一个食盒 吹累了,吃点东西缓缓 等苏剑将食物一一摆好、退出去了 “大师请用。”文呈摊手示意。 方殷也是宫里的大档头,什么昂贵的食材都吃过、什么精致的点心没尝过? 偏偏就没有吃过爆炒出来的美食、也没见过如此新奇的搭配。 虽然有点凉了,不过…还真是好吃! ………… “大师,您觉着,本庙小巧精致,有安静安全的女信徒别院; 有整洁雅致的客居;有沁人心脾的胰皂;有淡雅昂贵的檀香; 有如此可口的美食;有佛法高深的大师,为其解疑答惑…… 再偷偷雇上数十个牙婆、长舌妇们,成天流窜于个乡里,时时宣扬本庙; 您觉得,本庙能否声名远扬呢? 一年后,本庙是何等模样、五年后呢? 能否成为远近闻名的灵庙?” …… “灵与不灵,区别不在于本领。 在于来的人,是否足够多! …… 灵与不灵,只有两种结果:灵验了;没灵验。 若是大师的预言十成十的灵, 一年到头才来十位信徒,那便只有十位信徒,替大师扬名。 可若大师此庙,一年来了一万信徒,只灵验其中五成, 便有五千之众,四处替大师宣扬矣!” 文呈忍不住喝了一口那茶汤,刺的浑身一激灵: “勾引…不是,吸引一年一万人次的信徒上山、一天来三十位信徒,并不难。 那些夫人小姐出来,谁还不相约三位、五位的闺蜜、表姊妹;带上十位八位婢女婆子? 这些人,不就是替您扬名的人么!” ………… 文呈砸吧嘴,心里暗自问候晁玺家中女性成员:尽给我挖坑! 若不是前章,挖了这个方殷的坑,至于憋了三天才填上么? ………… 最后一把土!文呈暗自下了决心。 成与不成,就这一榔头!否则弃坑…… “一天之中,来上一家官吏、豪强家的夫人小姐。 携带闺蜜姊妹,仆役女婢,您这小小的别院,恐就满满当当啰! 庙中净手焚香,自然随意捐赠功德;若是喜爱上了那胰子、佛香, 诚惠:一块极品天香胰皂,五贯——大师?大师?” 方殷两眼发直…… 钱帛吓不住方殷,人家不差钱。 方殷是在畅想:挤破头、本庙一间客舍都难求; 排着队,欲闻本尊佛法不可得。 那种盛况……啧啧啧,好像真的能够做到哦! ………… 古人爱虚词;西方看数据。 咱们的先祖,动不动十万余…余你个大头鬼! 一万一百兵马,是万余人;一万九千人,还是万余兵马——关键时刻,这差距,会要命的! 所以文呈,时时刻刻用具体数据说话。 文呈领着甘宁、苏剑和伍良,下山而去。 一路上那三人嘻嘻哈哈、兴致颇高;文呈累的浑身瘫软、口干舌燥。 得抓紧培养团队了! 否则自己迟早过劳死。 还得想办法,看看怎么让孔二愣子,心甘情愿地挥毫泼墨。 那孔小二,只有两种情况下好说话:被他认可的人。 如祢衡:孔小二掀曹操的桌子;祢衡就敲着大鼓,破口大骂曹操——俩活宝,一个德性……变着花样作死。 还有就是,喝大了,~性致~来了……什么破输入法! 是孔小二喝大了,那吟哦诗词歌赋的~兴致~来了的时候。 这个时候,你不让他高歌一曲、写点啥,他还抽你! 咋才能引起孔小二的兴致呢? 小桃红?小倩倩?肯定不中… 人家自带干粮! 得回家,好好想想…… 。 。【注释:文君当垆。《文君.司马相如列传》“相濡以沫”这个成语的出处,便是源自于此。司马相如和他老婆的故事,好像结局不怎么好。四川“文君酒”取名,便是出自这个典故。】 (借用、篡改了晋代、唐代两首词。 此时汉末,穿不了帮。 文呈不会当文抄公的,乱世靠刀枪才是正道。) 第四十四章 一楼一凤许微烟 文呈等人,回到汉安县城。 打发走了伍良、甘宁,带着苏剑来到县仓工地。 没成想,都开始夜幕笼罩了,仓曹苟大人、狱史张大人、县尉史大人,还有两位佐吏,居然还驻守在工地! 果然是为了自家的事业,人人都有潜力可挖。 几人互相行礼问候。 自打合股开办这家酒楼之后,文呈在上官面前,地位是“嗖嗖嗖”地上涨,跟特拉斯火箭似的。 比文呈俸禄高的官员,再也不会将文呈看做普通属下; 更不会对文呈吆五喝六,有点平起平坐的味道了……至少私底下是如此。 ………… 工地上火把林立,干的是热火朝天。 那周、郑两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齐装满员,撸起袖子,哪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查看半天。 半块瓦片、一小截砖头都不会让它浪费了。 哪个匠人喝水歇口气,至少会有两个以上的周郑家人,盯着别人看,直看得别人放下了水瓢,方才转身忙活。 ……直看得文呈想发笑、却又无奈。 当别人一腔热情之时,万万不可一盆冷水浇过去;否则会一下子矫枉过正、变得畏手畏脚。 哪怕当时与他人产生了冲突,也只能维护自家人……帮理不帮亲? 这不是军营,没必要纪律严明。 你想当“外柔内刚”的人:外面对别人温柔,就会回家钢自家人? 那样的话,最终你会里外不是人! 只能事后,慢慢引导、说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 这才是培养员工的正道! 蒿草之下,或有兰香;普普通通的人,也能找出闪光点。 ………… 仓曹苟大人,神秘兮兮地告诉文呈,那王端王大人,死活不交印绶;下定决心、寸权必争; 居然将家中七十岁的老母,都搬到县寺中来了……吃喝拉撒,尽皆坚守在佐吏岗位上! 哈哈哈,这是一位,愿意贡献出最后一点的光和热的老头啊! 文呈巴不得如此呢! 有县寺佐吏,这个职司的名头就行了。文呈原本就不想去上值,都暗中托八爷雇人,顶替自己去当差! 俸禄?如今的文二爷,天天几十贯、几百贯上下……还在乎这? 那狱史倒是替文呈急眼了:“缉熙老弟,要不要哥哥拾掇他个老狗?” 狱史,掌管县狱,里面啥货色没有? 这张大人如若剑走偏锋,倒还真够王端王大人喝一壶的 “可别!”文呈赶紧制止狱史 “张大人好意,呈感激不尽。吾近日事务繁杂,王大人如此行事,倒还合乎吾意哉!求之不得。” 张大人点点头:“倒也是。随他去闹腾罢!吾看,这王大人,恐怕终究要挨孔县尊的收拾!” 孔二愣子的凶名,果然不同凡响。 “缉熙老弟,明日县仓、县狱订购的材料,便会陆续运抵码头。 姑且寄存于码头罢?此处若是需要何物,遣人去取就是了。吾自会交代好商家。” 苟大人这办事效率,杠杠的。 正说话间,一位广袖曲裾深衣的女子,探头探脑地向文呈这边张望。 狱史不愧是县狱人体监控摄像头,一下子就看到了、且还认出了来人:“哈哈哈,缉熙老弟呀,呀呀呀,啧啧, 居然还有红颜知己啊?这许微烟,可是个有本事的!” ……… 那苟大人一脸沙皮褶皱,荡笑的更密集了:“深花枝、浅花枝,深浅随意;巫山高、巫山低,高低可取! 哈哈哈,老弟,芙蓉白面,带血骷髅;美貌红妆,蒙衣漏厕。 老弟你可要顾惜身体呀! 万万不可,学王端王大人那老货,如山间竹笋,里面是空的! 只能摸了一晚上新纳小妾的发髻, 口中碎碎念~好啊,香;好啊,咋整?……叹气到天明!哈哈哈……” ………… 文呈暗骂:天天拿下半身打趣的,必定床榻上无能!你个沙皮苟,应是只能闻闻的货! “哈哈哈,缉熙老弟,汝可知否:那王端王大人那老货,去岁刚刚新纳一妾。 当晚,老货猴急猴急,将小妾的裤带弄成了死结! 那小妾,努嘴让王大人去拿桌上的剪刀, 却被老货一掌扇翻……洞房花烛,你个贱婢,居然让吾拿剪刀 ——拿来作甚?吾只听说过用~角先生~的,何曾需要剪刀?!” “哈哈哈…”、“哈哈哈……” 笑的二人眼泪鼻涕,流淌了一地 俩龌龊货! …………… 那女子,见三位大人谈兴正浓,期期艾艾的拿不定主意。 二位龌龊货,总算止住了荡笑 直起身,对文呈拱拱手“缉熙老弟,良宵苦短,哥哥我们走咧!哈哈哈,哈哈哈……” 言罢,摇摇晃晃大笑着,总算走了 那女子,才敢袅袅婷婷地走近前来 只见她寰髻齐整,戴一根水红素抹额;瓜子脸上,扑闪扑闪着一双明亮的凤眼。 唇角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平添几分倔强之感。 通身紧裹,如芭蕉枝干:平滑却又不失水分。故此,人虽瘦,但并不显得干巴。 ………… “文大人,妾身许微烟,这厢有礼了!” 女子屈居一礼 文呈纳闷:听说过此女子,却没有任何交集啊!寻吾作甚? “许小姐无须多礼。不知许小姐,专程来访,是有何事呢?” 许微烟再次屈膝一礼:“今日妾身,已是第三番来县仓,寻文大人您了。 妾身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文大人勿要推辞才好!” 文呈微微一笑:“但说无妨。” “妾身,意欲请文大人,移步至妾身小店,浅酌几杯薄酒;不知文大人您,可否赏光呢?” 那许微烟脸色一副期待神色 文呈摇摇头:“你我并无交集,何故宴请于吾?若是有正事,便讲出来罢!无须去你处,本官囊中羞涩,恐是消受不起。” 那许微烟淡淡一笑:“文大人您说笑了。贱妾诚意满满,哪敢收取文大人您半文铜钱。贱妾是有事相求于文大人您,还望文大人赏脸。” 说完,屈膝行礼。礼毕,却并不起身,就屈膝杵在那里。 这可是把文呈为难住了:累了一天,爬山下坎的不说;光忽悠那方殷沙门,就费了文呈二斤口水。 现在总算闲下来了,老婆还在等我回家吃饭呢! ………… 正僵持在那里,甘宁屁颠颠的又跑回来了 还挂个铃铛,“叮铃铃“的,愈发似鹿犬了 这甘宁,原本头戴翎羽、腰佩铃铛,二的不是一般的中二! 昨日被文呈祸祸的不敢戴鸟毛了,却又将铃铛翻出来系上 ——欠收拾的货!文呈暗自下决心,还得收拾这货。 ………… 到了文呈跟前:“文大人,八爷有请!八爷让我带文大人先行去燕栖楼,八爷随后便倒。” 那屈膝杵在一旁的许微烟一听,立马就急了:“奴家正在迎候文大人,哪有你这厮此般抢生意的?!你家燕栖楼势大,奴家也是不惧的!妈妈没教你规矩?” 鹿犬一听,立马炸刺:“你是个甚么玩意儿!竟敢如此对小爷说话!!” 蹦起来两尺高,抬腿就踢,文呈都没来得及拉住。 一脚将那许微烟踢倒在地:“反了天了!小爷在那江上大杀四方的时候,那县令、县长,恭恭敬敬地奉上财帛与小爷,如若不然……” 文呈一脚狠狠地踹在鹿犬胸口! 当水寇,还很光荣? 那鸡鸣狗盗的龌龊事儿 在咱们这样三观正的人面前,能容忍你…… 打丑的也就罢了,咱能容忍你打漂亮的小姐姐? 鹿犬猝不及防,蹬蹬蹬倒退了四五步! 不过这鹿犬身手倒是了得! 只见他伸腿往后一顶,消弭了胸口那一腿之力。复又扭身,身躯盘旋而起, 一记腿鞭,挟着气流之声,闪电般地向文呈踢来! “啪”地一声 鹿犬重重地摔在青石板上,牙根紧咬,冷汗涔涔而下;疼的连呼痛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半句。 苏剑收回腿,看着文呈,好似在请示后续 许微烟此刻方才醒悟过来:自家认错人了!将此少年,当做了燕栖楼的龟奴! ………… 工地上,原本热火朝天干活的众人 见这边打起来了,拿上凿子、锤子,齐齐往这边涌; 马大手提泥瓦刀,想也不想的就要砍;牛二扑上去就压住甘宁; 周家两兄弟抄起扁担,飞快地跑过来,举起扁担就要往甘宁身上砸…… 郑氏小两口,老公拿把菜刀、妻子拿着擀面杖,双双护在文呈身前…… 文呈大喝一声:“住手!” 这才避免了甘宁被开了瓢 牛二扭头看着文呈 文呈挥挥手:“起来罢。将甘少侠扶起来。” ——还是得替鹿犬留住一丝丝脸面。 叛逆期的娃,可以先摧残一下,他那莫名其妙的骄傲,但过犹不及。 人格重塑,是要讲究方式方法、讲究机缘巧合的。 牛二方才起身,扶起被他压在身下的鹿犬 甘宁恨恨地起身,咬牙切齿的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时不时疼的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 呆立一旁的许微烟,瞅瞅文呈、再瞅瞅甘宁。 最后一跺脚:“文大人,今日便请八爷一同去奴家小店罢!这位小兄弟,奴家一起请了!算是偿了奴家方才冒犯之罪,这总该够了吧?” 切,小样儿! ………… 能将蜀锦当船帆用的中二青年、金豆一把一把拿出来,打水漂玩儿的货,会在乎你那顿酒? 这些东西,还是昨夜县仓着火,众人“着急灭火” 文呈陪同县丞、县尉、狱史一众官吏,亲临现场,指导灭火工作的时候, 闲来无事瞎聊,方始得知:此甘宁,曾跟着“盗拓再世许大”带领的水寇们,横行越溪河、长江。 张狂滴狠! 拿昂贵的蜀锦当船帆,人称“帆锦贼”。 用锦帛编成船揽,靠岸就丢进水里,看着那些船工,竞相跳进河里打捞……捞到了,可是能够卖好大一笔钱的! 这许大、鹿犬在岸上哈哈大笑、以此为乐! 在万县、涪陵一带,这货事先捎口信,给沿江的县城官吏们,让他们预备好财物酒肉。 听话的,便入城与那些县寺官吏们,饮酒作乐; 不从者,就攻入县城,杀官、劫掠官库。 头戴鸟毛、腰挂铃铛;听见铃铛声,必是甘宁来了。 ——你说,这鹿犬二不二? 难怪中原人都说益州这怂地方,忒野蛮了! 对于败坏巴蜀名声的人,打死活该 ………… 文呈见今日闹腾出来这么大动静,不修补一下鹿犬的小心脏,恐得给他留下病根儿。 心脏病,要人命 于是,文呈对鹿犬说道:“兴霸,麻烦汝去知会八爷一声,吾在这许姑娘处,恭候他大驾光临、共谋一醉。” 说完,让郑氏小两口去告诉陈婉,自己不回家吃饭了。 让许微烟带路,领着苏剑,往“微烟阁”而去…… 第四十五章 甘兴霸人格重塑 许微烟~~据“汉安县正兴里路边社”,援引其它“路边联合社”小道消息: 此女为江东人氏;家中应该、可能是官宦人家。 据报道,此女约五年前,携其弟、一名老仆;逃亡至汉安县城。 此女善琴、琵琶、洞箫;先被燕栖楼买入,准备养成一代名妓。 后,不知何故,此女赎身出了燕栖楼;现今,在燕栖楼不远处,租赁了一栋小楼,当了“一楼一凤”的私娼。 ………… 行至“微烟阁”,一楼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一手扶住门边,一面点头哈腰地迎候众人。 进了房门,许微烟对少年说:“阿由,勿要闭门,还有贵客驾临。 你去再买上一只烧鸡、半斤…一斤熟腊肉、买点干饼果子罢!” 说完,掏出钱袋,仔细数了一些铜钱给那位阿由。 少年一阵风似地去了 小楼不大,两层结构。一楼有数张案几、席榻;架着一具琴、摆放着一些简单的陈设。 左手边有楼梯,通往二楼;隐约可见粉色帐幔飘动。 ^^^^^^^^^^ 文呈刚刚坐下,许微烟奉上茶盏。 只听见段八爷那招牌就砸了过来:“哈哈哈,老弟可是比哥哥会找寻地方!” 话音未落,段八爷迈步进入小楼 后面跟着那鹿犬还在鼓眼珠,铃铛倒是没了 鹿犬瞪视文呈几眼,又朝苏剑扬扬拳头 ……还得接着揍!直至揍服气为止。 见八爷入内,慌得那许微烟急急行礼、端茶、布菜 八爷落座:“老弟呀,此处过于文雅,哥哥我平日里从不来此处。 哥哥我粗人一个,听琴弄萧的,实在是把玩不来!若是强作附庸风雅,奈何命中不是那路数!哈哈哈……” 许微烟微微一笑:“八爷,您是看不上奴家这简陋之地罢? 想来那燕栖楼,北地佳丽、南国脂黛,环肥燕瘦,任君采佶…那是何等快意! 但求八爷您今后,多多眷顾奴家生意,才不坠了八爷您怜香惜玉、风流倜傥段八爷的名头!” “哈哈哈,许小姐休要灌某家迷魂汤!风月场来了伧父,便成了恶趣! 哈哈哈,段某才不做那,惹人厌烦而不自知之人。哈哈哈……” …………… ——惹人厌烦而不自知之人,正跪坐在八爷旁边呢! 只见那鹿犬,犹自在那里对着文呈鼓眼珠、对着苏剑翻眼白。 “苏剑,出去!别打死了就成。”文呈对苏剑小声吩咐道。 文呈不会功夫,今日却也看出来了:这苏剑比甘宁身手好多了;一个是江湖花哨技、一个是战阵杀伐招。 马煲锅遇到散打运动员,不死,那是因为别人客气 苏剑点头,朝甘宁勾勾手掌;甘宁何曾怕过谁来?嗖地一下就起身。 那八爷也看出来不对劲儿了,见是文呈主动吩咐的跟班,也就装作没看见。 甘宁见八爷不管,喜的呲溜一声,便冲出门去 ——哎,要不咋说甘宁是中二青年呢?挨揍都唯恐慢了,赶不上趟。 ~~~~~~~ 对这种尚未长成的小公鸡,杀之可惜。 唯有先将它赖以为傲的羽毛,拔了!将它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彻彻底底地击碎! ———凤凰还得经历涅槃、浴火重生呢! ………… 你原本就是地上的土鸡,瞎嘚瑟甚?先将他对自己的认知,彻底否定、再重塑他的价值观。 这是后世负责任的上司,培养新进员工的法门。 熬不住的会走人,熬过来了的人获得新生 传销是鼓动你心底的不甘情绪、人人夸赞你; 久而久之,原本屌丝的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块总裁的料! 两者对属下的方式截然不同 才人之行多放,当以正敛之。正人之行多板,当以趣通之 ——有才能的人,行为多半放荡不羁;需要引导他走上正道。 (历史上,甘宁二十岁才开始通读经史,最终成为一代名将) ~~~~~~~ 文呈与八爷举盏互敬一杯 许微烟上前满上 待到阿由买回来吃食,案几上的品种,总算丰盛了不少 阿由接过许微烟的酒壶,替客人斟酒;许微烟便纤手弹起了琴 街巷中,隐隐约约传出几声压抑着的痛呼;想来那鹿犬,被收拾的不轻。 “阿宁这小子,本性不差;就是家中无人能制。说是去游学,经书背不下来一本;却学了一身的打家劫舍、浮华奢侈毛病!” 八爷叹口气:“阿宁祖上,据闻是前秦丞相之后。现如今,族人中没有像样的人物。 段某当年不成器之时,其大父对段某多有照拂:段某闹出人命,是其大父让家奴顶罪、贿赂各方、安抚家属。 段某结交八方朋友,也是阿宁大父,百贯、数百贯的给段某钱帛。” 八爷哈哈大笑的招牌也收起来了,苦笑一声:“段某才疏德浅,天天干的,又不是甚荣光的事儿! 思来想去,只有托付于老弟了!” 八爷起身,朝文呈深深一稽:“拜托了!” 文呈也起身回礼:“段兄客气了!段兄放心,我必定好好管教阿宁; 阿宁这人,聪明是极聪明矣! 只不过以前身边,没遇到正道中人,有点长歪了; 漫漫人生路,难免走错了几步 正所谓“近墨者黑”,来得及,洗洗还能用!” 那八爷听见文呈如此说话,不由心情大好,哈哈大笑 “哈哈哈!好你个老弟,着实有趣!有你这句话,哥哥我就放心了!来来来,哥哥我敬你一杯!” 文呈将酒樽往案几上一扔,抢过阿由的酒壶:“段兄你也是海量,这一盏一盏的,忒不爽利!来,今日但求一醉!” “好!今日咱兄弟就放开了喝!” ~~~~~~~ 二人正喝的兴起,却见那门被推开 苏剑架着甘宁,跌跌撞撞扑进来,阿由赶紧上前搀扶。 只见甘宁鼻青脸肿,双眼跟“食铁兽”似的 衣袍也破了、鞋也丢了,赤脚蹒跚而行。 许微烟赶紧拿出些许铜钱,让阿由去买跌打酒 苏剑浑身上下,倒是没见多少狼狈,只不过也是赤着脚;仔细一看,原来他的鞋,别在腰带上。 等到甘宁被许微烟扶着,斜趟在床榻上;回身打来一盆冰凉的井水,细细替甘宁擦拭起来。 ~~~~~~ 文呈见甘宁无大碍,便对八爷说道:“既然是别人倒霉,咱们就该继续乐呵乐呵!小弟讲一个笑话佐酒罢~ 话说有两兄弟出去劫道。 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女子,背着包袱路过。 兄弟俩上前就将包袱抢走了。 那女子哭哭啼啼地拉着两兄弟,死活不松手 大哥问何故,那女子问~你们说说,奴家到底哪一点比不上那包袱? ~~ 要是不说个明白,她便去上吊。 弟弟一拉哥哥:别信她的,上吊也得有树能够挂的住她! 哥哥心软,便将那女子带回家; 家中嫂子正抱着孩子遛弯儿。 这女子上去就摸着孩子说~哎呀,这孩子长的可真漂亮,小脸蛋白嫩嫩的。 那嫂子红着脸说‘娃娃睡着了,脸在这边;那是屁股'' …… 两兄弟带着这女子去河里洗澡,心想洗净了好卖出去 女子跳进河里, 河对岸传来兴奋的叫声:“哈哈,孩儿他娘,赶紧拿大筐来捡鱼!这些鱼好奇怪哦,自己翻白肚” ~~ 下水里没几下,就问两兄弟,能不能让她上来? 两兄弟一想,这才几下啊?哪能洗干净…… 那女子弱弱地说……可奴家,已经喝饱了呀! ~~ 到了第二天,两兄弟套上牛车,准备拉上这女子去卖掉 那女子撒娇,非得让两兄弟将她抱上车 两兄弟实在是没办法…… 弟弟说,要不,咱抬她上车吧? 哥哥说:你傻呀? 还不如把牛车抬过来,还省些力气! ~~ 到了人市,弟弟问哥哥,如果别人给一贯钱,卖不卖? 哥哥语重心长地,拍拍弟弟的肩膀…弟弟呀,那种昧心钱,咱可不能赚! ~~ 眼见日头偏西,从二百文降到一百文、最后降到二十文,还是卖不出去 哥哥一跺脚: 走!大不了牛车,不要了! ~~~~~~ 那八爷哈哈大笑;连许微烟都忍俊不禁。 躺榻上的甘宁,哼哼两声:“文、文二爷,你这幸灾乐祸的,好么?” 文呈淡淡一笑:“你倒霉,别人就不能开心了?你谁呀?皇帝一哀嚎,天下都得跟着哭?” “想当年,我兴霸……” 文呈冷哼一声:“老爷爷您是准备讲古么?待到再过几十年,你功成名就了,躺在床榻上,再与子孙们‘想当年’也不迟!” 文呈接着说道:“想当年,想当年你又如何? 想当年你做下了何等,青史留名之事呀?” 甘宁不服气:“大丈夫在世,不就该快意恩仇么?” 文呈冷冷道:“哦,你纠结一帮乌合之众,恃强凌弱。 这便是快意恩仇? 假如,某人杀了你全家、凌辱了你的妻女。 此獠偏偏又是手握重兵之人,试问:你如何快意恩仇呢?” “那、那我哪管那么多,杀将进去就是了!死便死了,也不失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甘宁开始强词夺理了。 “你进得去营门么?连大帐你都看不见,恐怕已经是万箭穿心了!” “那,就忍了不成?!活得还不如鳖蟹呢!”甘宁脖子一梗。 “贫不足羞,可羞是贫而无志; 死不足悲,可悲是死而无补。 哦,以你的身手,自问是几人敌?”文呈问道 “当为百人敌罢!”鹿犬在吹牛了 “那,所谓的‘万人敌’,依你之见,该是何等人物?”文呈问 “当然是开三石弓、使三百斤戈,来去如风、万军阵里取敌将人头!方为万人敌!”鹿犬一脸敬慕之情。 ——吹牛比! 文呈也不给他扯这茬儿。 “屁!一万头猪,那都漫山遍野了!谁都杀不了那猪王!兵马一过万,无边无沿。你听别人吹牛比听中毒了吧?!” 文呈喝了一大口酒 “所谓的万人敌,绝不是你说的某人如何神勇! 而是以谋略,能够将己方的优势充分发挥、尽量扩大;将己方的弱点,尽力掩盖住、避免它! 扬长避短,这样的将领,能够起到一万军士的作用。 个人勇武,在匹夫斗阵时有用。 万军对垒,任你白起再世,也只能凭战略战术取胜!” 文呈看着发呆的甘宁 “你是不是觉得,你夺了官仓,还是义举?” “那当然!那贪官污吏存下的民脂民膏,难不成还不该夺取吗?” 甘宁一脸的不服气…… 。 。 一石,朝代不同,30-60kg。唐军守城弓手标配一石弓;武举要求能开一石弓。 宋代,府兵标配一石弓、骑射七斗。 三石?相当于你将360斤的东西,提到腰部,停顿一下,再放下。 你能提起来几次?99.9%的人,连搬都搬不动分毫,还提起来? 算你力大无穷,三石弓,三箭下来让你双臂酸软。 别听那些演义里胡扯 第四十六章 锦帆贼并非豪杰 文呈盯着甘宁:“官库中的钱帛,从何来?” “当然是民脂民膏!” “你等水寇抢走了这些钱帛,又到哪里去了?” “咱们不是水寇!是豪杰!” 鹿犬很在意名声:“当然是兄弟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了啊!” “民脂民膏,出了虎口,又被狼吞了……是不是这样?” “那是!咦,难不成他们那些污吏,贪墨的钱帛,咱们还不应当抢了?” “你们不是口口声声,替天行道么?行的道,在哪? 我怎么看不到?” 文呈看看旁边的八爷、后面的苏剑:“你们看到了吗?” 文呈回转过头: “你们抢了官库,官吏们是不是又得加征赋税?你们是不是间接的,帮着官吏们,再盘剥老百姓一次?” 文呈叹口气: “假设有一个强盗,抢了别人的妻女;你杀了强盗,救出了这个女子,该当如何?” 甘宁想也不想的答道:“当然是送其归家啊!” 文呈冷哼一声:“你们将她送回去了吗?” “我们又没做过,那等强抢民女的事……呃,大人是说……?” “你们不过是又据为己有、并且还肆意糟蹋罢了!” ………… “宁为随世之庸愚,勿为欺世之豪杰。 你们杀官劫库,将财帛分发穷苦,倒也罢了!却将锦做帆、金豆铜钱当瓦片; 民脂民膏,喂那些豺狼,也好过你们打水漂! 好不容易,那些贪官污吏吃了个半饱。民众煎熬着,还能留一口吃食。 你们倒好,驱走了半饱的老虎;迎来饿得慌的豺狼。民众这下子,是彻彻底底没了活路了!” ~~~~~~ 见甘宁在低头思索… 文呈接着说道:“你们真老老实实地种地,也好过当那所谓的‘豪杰’。 这世道吃人。 你们这些豪杰,又何尝不是在吃人呢? 那民脂民膏,暴吏们收缴上来;往库房一放,你们再劫出来,它就不是民脂民膏了? 那样一转手,便洗白了? 杀官劫库,即便是分发给贫苦民众,谅你们也没那能耐! 真正敢前去哄抢那些财帛的,绝不是真正的贫苦民众! 城狐社鼠、混混无赖居多,没几个老实人敢去取用的。 真正需要一斤米粮,便能多活一条人命的穷人 都窝在乡间茅屋,忍饥挨饿、奄奄一息; 没有强大的组织能力、纪律良好的执行队伍,就靠你们这些水寇? ~~~~~~ 你们这些水寇,即便是去接济穷人, 看顺眼的,一麻袋粮食砸过去:蹉,来食! 看不顺眼的,一脚踹过去:给爷滚远远的! 靠水寇执行治理、安抚民众之策? ——笑话!” 甘宁沉默不语 八爷也若有所思 许微烟静静聆听 苏剑牙关紧咬…… ……沉默,良久的沉默…… 过了许久,甘宁抬起头来 眼巴巴地望着文呈:“二爷,您说,我等又该如何行事?” 文呈扭头看着大熊猫似的甘宁,摇摇头:“是啊,该如何行事?” ~~~~~~~ 沉默半晌,文呈才幽幽说道:“其实,该当如何,并不是你、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也不是一群人的事.它,应当是所有人的事! 庙堂,高高在上;只知道收取算赋、只晓得压榨蚁民。 你我,犹如穿行于深幽之洞穴中;虽然不知道方向,心中却时时不能放弃,找寻出口! 洞穴虽暗,你我心中,却万万不可失了那丝光亮! 如何去做,那是“策”;具体事情、具体解决。 该往哪个方向去做,这是“略”,千万不可糊涂! 纲目并举,方有始终 ——渔网的绳是纲;网眼为目。 抓紧纲,为正道。 每个“目”里,可能有渔获;也可能只有枯枝。 但,只要“纲”不丢,迟早有收获!” ~~~~~~~ 甘宁挣扎着起身,将酒坛双手呈给文呈:“文爷,兴霸我懂了! 谢文爷一席话,让兴霸茅塞顿开、只觉得胸中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 兴霸请文爷,莫要与我计较。 从今往后,兴霸追随文爷。鞍前马后,死而无憾!” ——这就有几分“非正式”认主的意思了。 虽然文呈才不过大甘宁三岁 文呈接过酒坛,“咕噜噜”喝了几大口 放下酒坛,文呈对甘宁说道:“无须叫我文爷,以后便兄弟相称罢!” 八爷接过话头:“哈哈哈,痛快!听老弟一说,哥哥我方始才晓得,我段某前些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今后,老弟但有何事,尽管开口! 我段某人,但有推辞,天诛地灭!” ~~~~~~~ 不对呀,身后咋凉飕飕的? 文呈扭头一看,那苏剑,双肩耸动,泪流成河 北方汉子,呐于口敏于行; 苏剑只是默默地流泪,并不吱声。 文呈也不问其缘由,任由那汉子发泄苦闷 “今后,你我兄弟,齐心协力做强做大;先求在这乱世生存,再论其它! 段兄与兴霸,咱们之间不论辈分了,各算各的罢!” 八爷点点头:“如此甚好!哈哈哈,要不然,兴霸那小子,还真不知如何称呼段某呢!” 甘宁扭扭捏捏地笑笑 ——甘宁,这是一个极度聪明之人;只是没有人给他正确的引导。 ~~~~~~~ 那许微烟见众人聊得差不多了 借着上前斟酒的机会,柔柔地对文呈说道:“文大人,奴家这琴艺,可还能入的了大人您的耳?” 文呈哪听得出来好歹?敷衍着点点头。 “那奴家的酒,可还入的了八爷,和文大人您的口?” “尚可、尚可”二人不得不再次敷衍 “那文大人您,今夜可是能够屈尊,宿榻于奴家这小小‘微烟阁’,让奴家弹琴为文大人佐酒耶?” 咦…这是作甚? 这揽生意也找错对象了罢? 那甘宁年少多金;这八爷啥都搞得定;即便是那国字脸的苏剑,相貌堂堂武艺出众…… 找我做什么,我真有那么大的魅力? “吾可是囊中羞涩,家无余财之人! 一笑千金,春宵百万;名妓持萧、侍儿捧盏;吾欲醉眠——奈何,没钱!” 那许微烟呵呵一笑:“文大人通达经史,天然文锦;便让奴家自在笙簧,秉烛聆听文大人妙语罢! 闻重语如负山,闻危语如压卵; 闻温语如佩玉,闻益语如赠金。 有文大人以言化金,奴家何敢再取孔方?” ——看来这次“路边社”的消息有点靠谱:这许微烟应该是官宦人家出身。 “咦,想起来了!吾家中夫人今早嘱咐我,早日归家,得量脚板尺寸,做新鞋咧!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不敢耽搁,告辞告辞!” 文呈站起来就想溜 喝花酒有甚意思?贵的要死,还啥都做不成 俺还不如去小巷子里送温暖呢! 好吃不贵、便宜实惠;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那许微烟急急地一拽文呈的袖子,没成想一滑……拉裤子上了! 古人那操蛋的“上衣下裳”,腰间是一根布条,叫做“裤带”系住的,松松垮垮,哪禁得起这么一扯? 只见那原始版“长裤”,“唰”地一下就溜了下来 ~~~~~~~ 这下子就难堪了…… 光着半截小腿的文呈,站在那里,走不成啊! 一迈步就得“饿狗扑食” 正前方就是跪着的许微烟 这一迈步、一扑…… ——自己以后在汉安县,恐怕“当众宣银、色中恶鬼”的名头,是得伴随终生了。 幸亏文呈让陈婉给自己缝了条“四角裤” 要不然立马暴露尺寸…… 还好,上面的“衣”很长,跟中东土豪的“阿拉伯长袍”似的。 苏剑、八爷、甘宁,都愣在当场 ……这、这场面,它也不好弄啊! 只见许微烟跪在文呈身前,文呈裤子掉落于地…… 难不成去替文呈,把裤子穿上? 万一人家文呈,本就打算脱了呢? 或者是,上前将那乐妓拉开? 可万一,文呈喜欢这调调,岂不是坏人好事? 好像,怎么做,都不太合适… 羞的那许微烟满脸通红:燕栖楼的小桃红,哪怕是遇到出手豪绰的恩客,好像也没奴家今天这般猴急吧? 饶是文呈急智百出,也是挨了个猝不及防 ~~~~~~~ “呼……”文呈总算还是有急智的人。 仰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吾知晓你有事相求。唉…最难消受美人恩; 谁让吾心软呢? 说罢,无需行此等跪叩大礼! 又不是拜师学艺、觐见皇叔国舅!起来罢!” ——那许微烟不让开,文呈怎么能弯腰提裤子? 那还不得又撞在一堆? 许微烟红着脸爬起来,屈膝对文呈一礼:“文……” 文呈一举如来神掌:“且慢!吾这裤带,就不应当用丝绸做——滑!下次得换根麻布的。且让我穿上,失礼失礼了姑娘勿怪勿怪!” 呼…… 总算遮掩过去了 虽然是“掩耳盗铃”般的效果 ——有台阶下就不错了,还要啥电梯? 第四十七章 锄头备好挖墙角 等到许微烟行礼红着脸,退后跪坐于榻 文呈才慢慢悠悠的提上裤子…不能急,急了容易让人感觉你心虚。 慢慢悠悠地反而显得正常:谁一天还不脱几次裤子啊,有啥? 穿好裤头,呈文才问许微烟有何事相求? 许微烟望着文呈:“文大人,奴家听说,您要办酒楼客栈?” 这种消息瞒不住的,也没必要刻意隐瞒 文呈点点头 许微烟站起身来,急急对文呈屈膝一礼:“文大人,等您酒楼客栈妥当之后。 可否让奴家在酒楼客栈中,弹琴卖艺、歌舞助兴…还……还有伺寝…这些买卖,尽皆交予奴家,可好?” 酒楼中有歌姬、卖艺的江湖艺人,并不奇怪。 像“酒香居”就养着自家的歌姬;有士子聚会、豪强宴饮,叫几个歌姬助兴、江湖艺人来弹唱,都很平常。 小一点的酒楼自家养不起歌姬,便会与江湖艺人、“燕栖楼”这种场所,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客栈一般不养鸡;但是也不会阻止“流莺”、“暗娼”前去招揽业务。 店里的小二,还会主动介绍这种业务,以便拿一点好处。 ~~~~~~~ 文呈还没有考虑到这方面 不过,作为汉安县最大、最高档的酒楼宾馆,这方面的事情,是避免不了的。 可以预见:今后汉安县城里的豪强宴请、官府接待、士子聚会,绝大多数都会在这家酒楼。 不可能没有歌舞助兴、弹琴吹箫的服务。 文呈倒是来了点兴趣:“说说看,你如何能够接下来,这么大的买卖?你好像就一个人吧?” “奴家,会赶紧去采买美姬艳婢!文大人您的酒楼,恐怕还得半年,方能齐整罢? 奴家去采买别人养了几年的,保证不会误了大人您的事!”那许微烟焦急地说道。 “采买别人养了几年的,那恐怕贵的厉害吧?”八爷悠悠说道。 “是,是”许微烟的声音小下去不少:“因此,奴家才,奴家才想求文大人您,可否借点钱给奴家?” “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呈与段八爷一起哈哈大笑 ——借文呈的钱,在文呈的店里赚钱? ~~~~~~ “你干脆砸了我的骨头,再将就这骨头熬我的油,回过头再用这油,炸了我的肉算了!”文呈呵呵直笑… 许微烟红着脸,糯糯的:“奴家知道此举,是有点说不过去。 可奴家确实需要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 文呈笑道: “填愁不满吴娃井,剪纸空题蜀女祠。 谁不需要钱、谁不想赚多多的钱呢? 你自江东之地,漂泊至此,个中苦楚,唯有你自知。 这‘吴娃''便是你家乡对女子的称呼罢?现今,你已是‘蜀女’啰! 可,这些又与我何干呢? 天下可爱之人,都是可怜人;天下可恶之人,皆为可惜之人。 那大殿里面那位,还千方百计搂钱呢!据说,刺史之位卖五千贯! 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助你?凭什么要帮你? 请给我一个理由罢!” ~~~~~~ 许微烟红着脸,鼓足勇气:“文大人,你若是助我,便有可能使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变成阖家团圆、安享天伦。 奴家知道希望渺茫。可,只要有一丝之可能,奴家便要做那万分的努力! 文大人,您能助奴家吗? 文呈摇摇头:“只要有一丝之可能,便要尽万分的努力。 这句话说的极好,却只能让我,许你到酒楼弹琴;那赏钱,我不贪你的。 助你,恐怕需三两百贯之资罢? 这三百贯,你可知晓,可以让多少人恢复自由身?可让多少流乞免死于冬寒? 你的理由,对你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可对于我这样并无瓜葛之人,毫无意义。你以为然否?” “是……”许微烟双目含泪,抽抽噎噎道:“谢文大人准许奴家,去大人酒楼弹琴卖艺;也谢文大人屈尊来奴家处,听奴家絮叨。” 说完,深深一躬 打悲情牌!文呈暗想……虽然这女子,必然有其痛楚之事 流落风尘之人,谁没一把辛酸泪? ~~~~~~ “我助你罢!”一个豪迈的声音响起 不用想,必是甘宁这冲动型的主 “明日,我送将过来三百贯!若是尚有不足,只管吱声!” ——冲动型加财大气粗。 犹如后世煤老板“老板,这金项链,给我来上十斤!” 文呈与八爷,当然不会开口喝止 但看花开落,不言人是非 甘宁自己的决定,他自己去负责;反正也好过,他拿金豆铜钱打水漂玩儿。 甘宁站起身,讪讪地说道:“听了文爷…文兄一席话,我虽管不了千万家。可既然遇见了,能帮多少就帮罢!我…” 文呈阻止了甘宁继续解释:“以后,你的决定,你自己负责到底,无须解释甚! 还有,请你以后称我作:二哥。 文胸,我用不着!” 甘宁暗自松了一口气 解释这啊那的,还真费劲! 只不过,这二哥,啥文兄用不着、用的着的?啥意思? 八爷和文呈,起身告辞而去 留下甘宁与许微烟,继续商议“帮助”的细节…… ~~~~~ 坐上八爷的骡车,晃晃悠悠地回家 八爷家车多,有高配的马车;有中配的骡车;还有低配的驴车。 车厢差不多,都是楠木精雕细琢、装饰华美,带“段”标志。 区别在于发动机不同 八爷原本吩咐给文呈配上“宝马”,文呈推辞掉了 这八爷出去应酬,需要讲究一个脸面 文呈只不过是需要一辆车,做事情用的,皮卡就行了 于是,便让八爷给自己配了这辆“宝骡” ~~~~~ 到了里门处,里门早已关闭。 苏剑上前,叫起来里监门 两人赏过车夫,文呈家没牲畜棚,更没有车库。 每日早上,车夫便会早早地过来等候吩咐。 后世衙门里的人,长期“借用”大老板的车,司空见惯。文呈这做派并不是首创。 往自家小院而去 刚刚走到门口,石阶上黑乎乎地坐着一个人 苏剑闪身挡在文呈前面 那人听见响动,站起来揉揉眼睛 “文大人,您回府了?” 一个小院,寻常人家的住所,哪称得上“府” 文呈仔细一看:原来是顾嫂的老汉,顾大哥 “顾大哥,你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 文呈开口问道 “回文大人的话,小人是来候着文大人。不曾想,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着实惭愧! 原本打算知会文大人您一声,可俺总觉着不妥当;便托人,请乡里的先生,给文大人您写了这封书信。” 顾大哥言罢,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恭恭敬敬地递给文呈。 文呈接过书信:“现在已经宵禁,你如何回家呢?” 那顾大哥回道:“烦劳文大人操心了。小人与文大人对门,黄狗家是亲戚。小人今晚便借宿于黄狗家,待明日一早,便出城去干活。” 文呈摆摆手,那顾大哥径自去了 ~~~~~ 回到家中,陈婉起身打来热水 文呈一边洗脚,一边拆开书信 不出所料,文呈心知必定是那顾嫂,婉拒自己的招揽书信 也不知那顾嫂,花了多大的代价,请的这位学究写的那叫一个“引经据典”、“工整对仗”,辞藻华丽而不失谦逊…… 汉学不愧是博大精深 一封拒绝信而已,用得着扯韩信、孙膑? 最让文呈哭笑不得的是,代写书信这老货,居然引用《诗经.南召.行露》篇: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讼?虽诉我讼,亦不女从。 ——谁说我还没有成家?凭啥让我上公堂?就算让我上公堂,我也绝不顺从你! 你个读书、读成了榆木疙瘩的老货! 文呈忍不住骂了一句:好像这顾嫂,不来文呈这里做事,文呈还会运用自己的职司,将顾嫂告上县寺公堂似的。 这段话里还有一层意思:文呈在打顾嫂的主意 麻那个麻花! 额又不是曹操,就好抢别人的老婆 真是哭笑不得 还是后世说话好啊!简介干练 ——要不要来不来 要?不要。来?不来! 要不?要。来不?来! 将这封神经兮兮的书信收好,准备以后,看看是哪个书虫写的,找机会狠狠地收拾他一下! ~~~~~ 一夜无话 第二日,文呈坐上“保罗.宝骡”,去县仓工地看了看进度。 唤来马大、周家老大,叫二人去雇车,将码头上的建材,往脚背山山上拉; 叫来牛二,吩咐他将徭役、匠人分出一些,到码头上,准备开工盖楼! 只要锄头挥的好,哪有墙角挖不倒 ……顾大嫂,你给我等着! 还“亦不女从”? 我看你从,还是不从二爷…… 自己去县寺里面,找掌管一县财物的“比曹”,给他要了一块码头上的空地……是买。 为此,文呈足足掏了五十贯零五吊铜钱,“买下”了码头上五亩荒地;又让“户曹”给自己办理了“地契”。 码头上虽然仓库、棚屋众多,其中私人购买下的地皮极少。 那一带原本是河滩荒地;年年挨水灾。后来码头发展起来之后,县寺出面,大户豪强们集资修筑了石头河堤,便再也没有水患之忧了。 却又变得龙蛇混杂、喧嚣吵闹;各扛活的帮派之间,因为卸货、装船的事情,基本上天天都有吵架斗殴的;没一天安宁。 故此,原本应该寸土寸金的码头,地契都没有!县寺也浑然不管,只顾着在码头上收取税赋,便“小富即安”。 任由偌大一片宝贵的地皮,丢在那里,让那些烧陶的豪强建仓库、力工们搭竹屋茅棚、做各种买卖的建房屋。 文呈跑到县丞公房,给县丞杨大人打了个招呼:今后,那码头地皮,若是有人前来购买,需提前知会自己一声。 ……文呈在打那一片地皮的主意 不是为自己。 以后县里,肯定得招兵买马。这就需要大把大把的铜钱了。 ~~~~~ 东市卖日杂,西市卖鞍马 西市不但卖各种牲口,西市还 ——卖人! 文呈坐上宝骡,带着苏剑、伍良伍艮——这两兄弟,啥行情都门儿清 一行数人,超载着,直奔西市…… 第四十八章 祖宗被问候的人 到了西市,人头攒动加牲畜嘶鸣,臭气熏天 “快来看哟!刚刚从巴郡弄回来的女奴!年青、好看、勤快!” “哎客官,这百越弄过来的货!大夏天的,您丢他到地里去干活,都热不死这货!可是比那些熟蛮强多了!” “好货啊!家生奴,懂规矩!生蛮便宜?生蛮,您敢放他进院子干活?额这可是家生奴!他祖上的祖上,代代都是家奴,您买回去,都不需要调教,直接到院子里听用!” ~~~~~~ 这些奴隶,分生蛮、熟蛮、家生奴、汉奴 生蛮,就是刚刚去深山老林里,掳掠而来的少数民族同胞,也有打仗被俘虏了的蛮夷。 纯野生的,比较野蛮,很多听不懂汉语。 ~~ 熟蛮,便是与汉人接壤的地方,生活着的少数民族。也是被拐骗、掳掠而来;因为与汉人接触的多,会汉话、懂一些汉人的规矩。 ~~ 家生奴,是大户士绅家,世世代代的奴仆后代。《红楼梦》里面,很多都是家生奴,比如赖二。 这种家生奴,多半都是在大户人家院子里打杂,对各种家世的人家,规矩了解的非常清楚;有一些还读书识字。 ~~ 汉奴,是那些被父母卖掉的、被“拍花子”偷走的。 破产了,自己‘插标卖首''自己卖自个儿;还有就是逃走的徒附,被抓住,当成奴隶卖掉的。 ~~ 文呈一行人溜溜达达,东看西瞧 隶奴,其实就是“春秋战国”时期的奴隶的“改进版“ 春秋战国时期的奴隶,纯粹就是“大牲畜”,完完全全属于“非人类”一样的存在。 随着社会的进步,“隶奴”更高级一点点。 “隶”比大牲口地位高,可以租种主人家的地;命好还能够攒下几十斤粮食; “奴”也一样,只不过干的活,未必是种地,杂七杂八的家务活儿干的多一些。 其实奴隶和隶奴,差不多 只不过咱们的先祖比较人性化、爱面子,所以将这两个字倒过来叫 ——这样显得比较文明。 隶奴价格分等级,还分地区。 像汉安县这样的“十六线”小城市,物价低;有紧挨着“货源地”……或者说,汉安县本身就是“货源地”。 因此,隶奴价格不高:二十贯钱,买五位!这是批发价。 像前面吆喝那些家奴、汉奴,论个儿卖 生蛮、熟蛮,论堆批发 那人贩子也邪门:好好歹歹、男男女女,搭配着卖! ——注:据郫县出土的石碑记载,和参考《汉王未卿买地券》 ~~~~~~ 中原士子更文明,人家压根就看不上这种货 那边由于开发的早、耕耘的深,买卖的多半都是自己的同胞 曾经有人看上了别人家的女奴,给三斤黄金当“转让费”,结果别人还不卖。 三斤黄金,汉安县足够买几十个生蛮了 最后,文呈让伍良伍艮两兄弟,解救下了八十位,受苦受难的少数民族同胞;又解救了五位汉族同胞。 顺手买了几头牛、几头骡子 去掉牵着他们的草绳 文呈坐车,伍良伍艮一左一右、苏剑殿后,让隶奴牵着牛和骡子,往脚背山而去。 行至脚背山半山腰,只听见身后一阵嘈杂 不一会儿,苏剑和伍艮,押着两名隶奴上来 只见这汉子,一脸的桀骜不驯、凶悍粗蛮直接写在了脸上;虽然满身的伤痕,却丝毫没皱一下眉头,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后面跟着那位,个头不高,衣衫喽缕,浑身上下,挂满了破布条。 苏剑没吭声,伍艮气呼呼地说:“二叔,这两个东西,居然想逃走!” 伍艮说完,恨恨地踢了小个子一脚:“就数他溜的快!几下子就窜过灌木、钻山缝里去了;若不是我哥也是钻山爬树的好手,说不定便让他逃了!” 文呈让众人原地歇息 ~~~~~~ 回头问那两汉子:“你听得懂汉话吗?” 那粗壮汉子“呜呜哩咕噜……”整出来一堆听不懂的话 瘦小这位倒是会汉话:“小人是濮人,是滇池那边的人氏”,说完,“噗通”一声给文呈跪下:“大人放了小人吧!小人家中还有妻子老母,家里没了小人,她们可就饿死了哇!” 文呈摇摇头:“滇池?要么益州郡、要么昆明道的人;距离这里千山万水、路途遥远。 就凭你?休说光没路条这一点,便让你出不了这汉安地界。 那些巴人、氐胡人、徙人、焚人……大大小小数百个族人的领地,你过得去? 将你烤了吃,还嫌没肉;恐怕你逃不过祭天、祭祀月神的命!” 那人也心知,实情如此 自己再是钻山爬树的好手,也逃不过被别人抓住的命运; 这一路大山之中,尽是数不清的蛮夷;都是大山里摸爬滚打长大的,谁也不差。 自己一个人想翻越那万水千山,回到故乡?只有做梦才有可能! 想通了此关节,瘦小汉子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也就是遇到文呈。 若是别的主家面前,敢这样嚎哭,早就一顿皮鞭,劈头盖脑地抽下来了! 买你来,是替老爷我干活的,谁管你有何狗屁倒灶的伤心事? 那粗壮汉子挣扎着,作势欲扑,被苏剑一腿踢到路旁水沟里。 南拳北腿,果然有传承。 ~~~~~ 文呈看着一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隶奴:“你们当中,有谁知道这个人的来历?” 半晌,期期艾艾地走出一个羌奴:“我晓得。他叫‘阿曲木’,是跟我一个头领手底下,打仗的。 不是我的族人,也不晓得哪里抓来,当‘陷阵’的。” ——“陷阵”,每次作战第一批冲上去的人。其实就是“炮灰”,多以抓来的俘虏、犯了军纪军律的军士担当。 平时不给武器。到了前线,才在“督战队”的监督之下,发放武器、爬城墙、填沟壑; 胜了,立功了的炮灰,才有可能转为“正兵”。 文呈点点头,不再言语 叫这个羌奴扶起阿曲木,继续往脚背山顶而去 ~~~~~~ 马大、周家老大带着一群人,正在山下山上的搬运建材。 见文呈过来了,行礼之后,文呈便让隶奴们排好队。 文呈站在一块石头上:“我知道你们心里忐忑不安。既然来了,便听从我的安排!我不会对你们许诺什么,你们要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我只能许诺:你们只要做完自己的事情,就不会挨打、不用伺候谁睡觉、更不用担心被打杀!” 文呈跳下石头,让那五名汉奴,统计一下多少男丁、精壮有多少、多少人会说汉话… 最后结果出来:五十八名男子,二十七名女子;说是老老少少,其实能被掳掠出来卖的,太老的谁要? 小的早被单独卖到大户人家当小厮、培养成家姬、小丫鬟去了。 批发整包买的,漂亮的有、丑的也有;强壮的有,自然瘦弱的也有。 基本上还是十五六到三十几岁,这个年龄段的多。 周家老大带着人生火做饭 马大领着他们,到后山修筑隶奴们住的木屋。 盖砖石房屋不现实,费工期、成本也极高。木屋茅草顶,便是常见的穷人家,好一点的居所了。 穷的人住竹屋、茅棚的都极多。 ~~~~~ 修筑木屋,速度极快;有牲畜帮着,平整一下地面,条石为基、木桩为柱、木板做墙;竹竿夹着茅草做顶。 文呈只要求盖得结实、外观要漂亮一些。 因为以后,脚背山会来很多香客、游玩的士子。 太丑陋不好收门票…是香火钱、住宿钱。太丑陋,就不好意思收的太贵了。包括隶奴的住房,也得漂漂亮亮的。 尤其是前山盖的两栋大的“别院“,一定要精致!多用砖瓦、打造的细致点的条石; 再盖几个小小的院子,今后肯定有受不鸟后院争风吃醋、争权夺利的大户家夫人、爱妾,跑来长居。 ——这种人,是重要的、稳定而长期的钱粮来源。 因此,这种小院,对细节上要求很高。 ~~~~~ 文呈留下那个会汉话、羌话的人,还有那叫做“阿曲木”的。 此人是一个严重的“不安定份子”,得看看怎么处置才好。 文呈道:“说说你的来头” 经过翻译后, “你放了我,我给你金子!很多很多的金子” “你自己都是奴隶,你许诺的东西,我不会相信的。” “我也可以给你二十个武士,十个漂亮的女仆” “我不需要武士,更不需要女仆。说说你是谁、如何被人贩子给拐了?” “我是旄牛部的头人!我弟弟以前经常来这里,买陶器回去卖给其它的部落。 这次我想到汉人的地方,看看汉安的繁华。结果在蜀郡,遇到摩沙部跟汉军打仗;被莫名其妙的抓去当了‘陷阵’。 摩沙部的孙子,明明认出我是阿曲木! 老子一定要回去宰了他们! 后来爬城墙的时候摔晕了,就被汉军卖给人贩子了。” ——哎,啥事儿么! 一个为汉安县经济,做出了杰出贡献的头人,莫名其妙地被抓来当了奴隶! 旄牛部(mao),住金沙江、雅砻江、怒江一带的羌蛮分支。 那边部落林立,互相之间杀伐不断,千年不休。 金沙江里翻金浪 看来这阿曲木家里,应该是不差钱 那一带的蛮夷,不差钱,差平常的日用品! 而且在以前,他们没有金钱的概念。被我们的先祖坑的不要不要的 一堆陶碗换走别人几头牦牛;一盏青铜灯换走别人几十斤金砂;一匹布换走别人几个大姑娘…… 这种事情没少干! 相当于后世用一口铁锅换匈奴一匹骏马、波斯人用玻璃弹珠,换咱们的黄金一样。 ~~~~~~ “如何证明你是头人?”文呈问 只见那阿曲木,解开裤带,伸手在两胯之间摸索,掏出一块金镶玉的牌子来…… 这是啥操作? 原来“裤裆藏雷”是有历史依据的? 文呈让那个会汉羌语言的汉子,去小溪里清洗腰牌——太恶心了。 文呈摆摆手:“你先下去干活。想吃饭、把活干。我会让码头留意,如果有你的族人过来,我便放你走罢! 现在让你走,你都走不出去十里八里!” 阿曲木躬身,行了一礼,边去搬石头去了。 正在忙活 ~~~~~ 只听见“……半夜我去翻墙院啦啊,小寡妇说我憨啦啊……大门你不走,何苦往狗洞钻啊啦啦……大王叫我来巡山呐…啊;谁家的娘子发花癫呀啊呀…哟哟哟,这不是文家二郎、文书吏么?哈哈哈,现在是不是,得叫你文佐吏了啊?” 文呈一看,原来是县尉的弟弟、人称“屎壳郎”的史十郎。 此货油头粉面、油嘴滑舌。 仗着他哥是汉安县第三把手,专门赌场放贷、祸祸良家妇女……呃,也不是,此货不挑食。 上至不惑之年、下至十多岁的;丑的美的,此獠好像是脸盲,分不清个美丑,有洞就钻。 他一去哪个乡里溜达,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狼奔兔脱,都得藏起来……此獠连男的都不会放过。 ——好男风,在古代,不奇怪 此獠的口头禅:“爷干过的男男女女,比你干过的架都多!” 汉安县里,只有两个人的祖宗被提及的最多 一个是孔小二;一个就是此货了。 区别在于:别人一提起孔小二的祖宗,必然是说,那位隔了二十代的孔老二。 然后一脸的崇敬之情…… ~~~~~ 一提起这货的祖宗 百分百全是: 只提他八代祖宗 随后吐一口浓痰:我艹他八代祖宗! 第四十九章 陕北的汉子苏剑 这位八代祖宗被问候的最多的货 此刻,正嬉皮笑脸的看着文呈;害的文呈直哆嗦:咱啥都不怕,人死球朝天! 就怕捡肥皂。 捡肥皂并不会要命,可它膈应的你活不爽利! “文家二郎?嘻嘻,多日不见,长得好看不少了哦!可有兴趣,陪我溜溜?” ——你,从这一刻起,该吃吃、想喝就喝点啥吧! 文呈淡淡一笑,当看死人一样的看着史十郎:“汝母可还安好?” 这个年代,啥玩笑都可以开,士子之间,万万不能拿父母开玩笑。 这个年代的“孝”字,后世恐怕是极难理解它有多重。 文呈哪管这些! 若是这货死了,不得上他家祭奠么! 到那时,还得问候此獠的妈 出于与县尉的同僚之谊,文呈也跑不了这奠仪。 史十郎见文呈,是正正经经地问候 史十郎赶紧正色:“劳驾二郎动问,吾母尚且康健!动劳二郎问候,谢过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请回去转告汝母,改日吾将上门拜访。汝且回罢!”文呈笑笑 “好!我这就回家转告母亲,随时恭候二郎驾临。”史十郎拱手一礼,转身走了。 ~~~~~~ 待到那史十郎与同伴,下到半山腰,怎么想,怎么都有点怪怪的:咱不是上山游玩么?咋莫名其妙的就这样下山了? 有心折返回去,那该死的文二郎,再问候家母,可怎生是好? 唉,熟人就是不好下手啊! 若是生人问我妈,爷一巴掌呼过去:“跟你很熟吗?” 算了,走咧!败兴! ~~~~~~ ……小娘养的! 文呈暗骂。 这是文呈第一次动了杀机。 “大人,可是要手刃此獠?”苏剑躬身问道。 “不用。你那是杀伐之技;堂堂正正干,还行。 这货,得神不知鬼不觉地做掉,需要策略、毫无破绽地杀他。” 文呈摇摇头: “愿意说说你的过往吗?” 苏剑回身坐在旁边:“便是大人不问,小人也打算这几天给大人禀告,只是见大人太忙了,没合适的时机。 小人的家乡,苦啊!十年九旱、靠天吃饭。 种一百亩的坡地,种子下了三十斗,没灾没病的,才收六十斗。一遇到天灾,便是连种子都收不回来! 一家老小,累弯了腰;刚刚割上糜子,官府便来征税。 官府衙役前脚走,氐胡、匈奴后脚来劫掠,没一年消停过! 后来,氐胡彻底占据了小人的家乡,便更苦了。 遇上荒年,一小袋粮食,便换走受苦人家,辛辛苦苦养育十多年的女子。 一头驴换两个女儿的事儿,真不稀奇!” ~~~~~~ 苏剑眼里干涩:“记得有一年大旱。 我爹和我二大大,轮流着担水浇地。从沟里担到坡地里,刚刚泼洒下去一瓢水;转身再去担水的时候,地皮又干了。 我就趴在那里,挡住那贼日头!盼望着,能让禾苗多喝一点点水、能多收一把糜子…… 苏剑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 “后来,我爹和我二大大,便抛下土地,卖了家中唯一的一头驴。 去榆林,买了两把环首刀 天天去匈奴、氐胡的地界上‘砍柴’。” 文呈好奇的问道:“为何去边墙外砍柴啊?你家离边墙,恐怕还得三二百里路吧?” 苏剑对文呈躬身一礼:“是小人没说明白。我们那疙瘩,把打劫匈奴、打劫那些,走私贩卖粮食铁器给匈奴人的,叫做‘砍柴’。 去干那无本买卖的,便是''砍柴人’。” 苏剑解下腰间的酒袋,仰头灌了一口酒 “小人的爹、二大大,后来结伴打劫走私的商队。不料结伴的砍柴人里面,有商队安插的细作。 到了额克托草原上,我爹和我二大大上百号砍柴人,便被匈奴、商队护卫包围了。 我二大大拼命护着我爹,才让我爹留着半条命,逃回了家。 后来,我杀了那个细作 从此以后,便拿起我爹的环首刀,做了砍柴人。” 苏剑开始咬牙 “当了几年砍柴人。后来听到风声,说并州城、鱼河堡的豪强士绅们,招揽了很多亡命之徒,要挨着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报复砍柴人。 小人便驾着驴车,带着老娘、妻子,与村里另一个砍柴人一家子,逃离家乡。 在横山堡,遇到了匈奴人。 小人摔下土坡,才侥幸没死…” 苏剑又灌了一口酒:“小人安葬了他们,一路往南。 没想怎么活下去,也没想去死。” ~~~~~~ 苏剑转头看着文呈: “自打进了大人家的门,小人已经将命卖给大人了。 没有啥,只因为当初,大人拉起小人的手那一刻! 大人能不将铜钱砸过来,小人便心知大人与众不同。 小人并不想活出个样子,因为小人已经没有那种拼劲了。 爹妈死光了,婆姨死了、娃死了。 家乡那村子的窑洞,十辇有九辇窑(nian),是空的。 家乡,已经不是人呆的地方了。” 苏剑低头看着脚上的鞋:“等这唯一的念想破的不能再穿了,我便甚也不想,统统都丢掉;从此,跟着大人一条道走到黑吧!” 文呈叹口气:“时间能够拿走一切,就连回忆也渐渐模糊,最终回忆也将被拿走。 忘了罢!重新开始。 这句话,你我共勉……” 起身拍怕苏剑的肩膀,找方殷要钱去了…不是,是方殷的项目,得给文呈付款了。 ~~~~~ “这是放在金铺的二千九百贯的单据”方殷交给文呈一摞票据,转身抠开地砖: “这里面有金饼、玉器,文君您取走罢!杂家放出去的铜钱,得慢慢地收回;请文君稍待些时日。 当初杂家来汉安,带的钱帛买此地、此山,花掉了不少。还有一些存放在洛阳。如若文君需要,杂家便写信托人运来罢!” “金饼玉器先放着吧,眼下还用不着” 文呈将单据放进怀中:“大师,以后可万万不敢,再出现杂家这样的话语。切记切记! 欲使人信佛,我必更信佛 何以下达?惟有饰非。 何以上达?无如展才。 大师,您从今往后,便要时时以''上位者’姿态对人。 上位者,何以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态? 少说、少做、少表态; 手里拎着榔头,看属下们争论便是! 等他们争来争去,最终要敲谁…便操之于,上位者之手中!” ~~~~~ 什么是大师? 语焉不详、似是而非、弯山绕水、云山雾罩 偶吐金桔,这便是大师! 方殷大师,您听听下面这位大师的招式: 话说~ 有一个人遇到难题了 便去向一位著名的大师求教 在山门处,此人问大师,自己该如何去做? 大师看看他,再看看地上的落叶 当时,秋风正卷起落叶,在不停地飘荡 这人说,大师,我明白了! ~~不久,这人携带大量的财帛来感谢大师 谢大师当初的指点! 我回去之后,下定决心,如秋风扫落叶般的行动起来!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 大师您真是高人呐! 大师点点头:施主果然有慧根,一点就透! ~~若是过一阵子,此人越发困顿了 来找大师: 大师,我按照您的示意去做,怎么会越来越差了呢? 大师问,施主你是如何做的呢? 此人回道:不是像秋风扫落叶般果敢吗? 大师摇摇头:老衲只不过是让你,从身边的小事做起!脚下有落叶,你为何不去打扫呢?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唉,施主,回去吧!从身边的细微之事做起罢! 方殷大师,您觉得,这种招式,可是好使?” ~~~~~~ 方殷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文君才是大师啊!这种招式,绕来绕去,怎么都能绕回来!实在是高!实在是妙、妙、妙!哈哈哈……” 方殷抹着笑出来的眼泪: “文君,杂家…阿弥陀佛,贫僧活了几十年,今日才是真正的开怀大笑了一场! 值了! 值了,这辈子能遇见文君,杂贫僧值了!今后,文君您可不能藏私,多多点拨于贫僧。 贫僧,定会遵循文君之教诲!” ~~~~~~ 以后谁再说“金钱买不了快乐!”这种屁话,估计方殷大师,第一个冲上去抽他丫的! ——这不,给文呈一笔钱,人家就买到了快乐。 ~~~~~~ 文呈也很快乐 吩咐马大、周家老大,明日去给隶奴们,一人做两套麻衣布履;统一着装,精神头都不一样! 再置办些生活用具、去铁匠铺打造铁锅 让隶奴们忙完一天的活儿,再抽点时间练习切萝卜丝、拿芭蕉皮练刀工。 文呈准备将脚背山前山,打造成佛门圣地;后山开办“新东方”、“扫盲班”,养点打手…是培养一些战士! 有钱了! 可是,要想养私兵,这点钱远远不够。 其它的困难,更多而且更大。 “大义”便是其中最难解决的问题 有大义在手的人,振臂一呼,天下豪杰竞相来投; 没有大义,只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打小闹。 ~~~~ 啥问题重要,都没“钱”的问题重要 明天,该去哪里、薅谁的羊毛呢? 第五十整章 井口漫天的箭雨 第二天一早,文呈带着甘宁、苏剑、伍良两兄弟,吃罢早饭,便直奔东山乡而去。 是得去探望探望王霸了 还有晁玺那个王八 有车就是好,活动半径增加了不少 ~~~~~~ 到了东山乡,也不去乡台。直接将宝骡驶进乡勇营地。 还未到大堂屋,便听见王霸那洪亮的声音传来:“这算啥子嘛!雷劈一下而已。想当年跟乌桓干仗,那家伙!比这可怕多了吧? 某家是冒着漫天的箭矢,将你家游徼大人,背回车阵! (王霸去北方战场,才学别人某家、某家的口吻说话) 如若不然,现如今你家梁正大人,哪还能喝酒吃肉?” “你就吹吧!当时都乱糟糟的,谁也没看清咋回事。”另一个声音响起,很不河蟹: “我咋听老刘说,是他冒着漫天的箭矢,将你背回车阵的?还说,你屁股上挨了一箭,吓得浑身直哆嗦?” “屁!”咣当一声,酒罐摔碎的声音,只听见王霸说: “就老刘那色眯眯的货,见了女东胡那大胸…太凶巴巴的样子,就流口水、迈不开步。指望他救人?” “我啥时候见了女东胡,就流口水了?若不是当时你直盯盯的,只顾着看那女东胡的大胸。 还说这个的大、那个的不行,谁若是娶回去,以后娃娃没饭吃、男人没零嘴…… 一帮兄弟,尽呆在那,听你瞎几把扯蛋 若不是如此 咱们至于被东胡人,冲到跟前才慌慌张张结阵么?! 我爬出车底 那还不是为了救你和游徼大人,才冒着漫天的箭矢,跑过去将游徼大人拖回车阵! 然后又冒着漫天的箭矢,去背你么! ……要不然, 老子凭啥子爬出去!” ——又一个声音响起,想必就是那个老刘,这个说的东西,就更不河蟹了。 文呈听了一会儿,感觉再听下去,会更捋不清谁救了谁; 现在看起来,那“漫天的箭矢”,也非常可疑。 十支?还是二十支箭矢? 这就“漫天的箭矢”了…… 井口的天罢? ~~~~~ 听得甘宁、伍良两兄弟,一脸的崇敬表情 苏剑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文呈忍住笑,带着几人迈进了堂屋 “咦?你个小王八,还晓得来看老子?”王霸一巴掌呼过来。 文呈已经大致知道王霸的习惯了,一闪身躲开:“这不是被雷劈的,躺了一个月么!” ——跟这些打过“边境保卫战”的粗货们说话,还真得掺水。 从战场上下来的,都一个毛病:想当年,那子弹,嗖嗖嗖的!我巴拉巴拉…… 反正是吹的自己如何的勇猛 ——新兵蛋、子,哪怕当时吓的腿哆嗦,熬过去了,回来便使劲儿地吹。 反而,那些真正久经沙场、经历了无数战友生离死别的老兵,才三缄其口,不愿意提及战场的惨烈。 向老兵致敬! ~~~~~~ “老子才躺八天就活蹦乱跳的!照样爬起来吃肉喝酒。若不是那姓吴的过头七,老子不想去,要不然早就爬起来找你去了!你不行啊!”王霸乜视着文呈: “躺了一个月?狗屁!在我们这些惯常吹牛的粗货面前,你那顶大算吹豚(吹猪)! 升官了?晓得你这一阵子,在汉安县城里可劲儿地折腾! 欺负我们是乡坝头的,比你憨?” “没有没有,哪敢呐!“文呈连连摆手:“王大哥这话太偏。哦,你这里有可乐吗?红牛更好,来一瓶?渴死我了。” ——文呈自己就是被雷劈来这个时空的,同样是一起挨雷劈,谁知道这王霸,有没有变? “渴啰?轰妞?啥几把玩意儿?渴了是吧?喏…”王霸偏着头看了看文呈,提起案桌上的酒罐:“喝这个罢!妞没有,老子还见天地想,走一次桃花运呢!” 没有变化?就劈的我穿越了? 唉…… 文呈提起酒罐子,“咕噜噜咕噜噜”地就喝了一小半罐子。 ~~~~~ 其实,古人爱喝酒,并不完全是因为喝酒,是一种展现豪迈之气的举动;更不仅仅是展示自己有钱——酒水很贵的! 这与后来魏晋时期、好空谈、爱嗑药、喜欢在自个儿身上养虱子的“竹林七贤”们,是有区别的。 ——那些颓废货,眼看中华大地一片混乱,又没好办法治国,救民众于水火;只能自暴自弃、浑浑噩噩买醉、嗑药求仙。 《晋书.刘伶传》春赏花,秋赏月,荷锸时此身常醉蓬莱。 ……刘伶经常醉驾鹿车,让仆人拿着锄头跟在后面,要求仆人,自己醉死在哪里,便在那个地方挖坑,将自己埋了。 ——后世“哪里死了哪里埋”这句话,便是出自此处。 这个时期,医疗保健很落后,饮用生水容易染上寄生虫;所以,有钱人拿酒水当饮料喝,便有减少生病的意味在里面。 ~~~~~ “来来来,给你介绍一下:老刘、这位是老.胡。都是当年一起去打乌桓的老伙计!现在老刘、老.胡,都跟着你姐夫梁正、梁游徼混。” 王霸见文呈放下酒坛,给文呈介绍坐在一边的两位。 “小弟文呈,字缉熙。见过刘兄!胡兄!见过两位兄长。” 老刘、老.胡赶紧起身行礼 文呈替王霸老刘等人,引荐了甘宁苏剑伍良兄弟。 王霸请诸位坐下后问文呈:“你将家中田地都沽售了,到底是个什么章程?老刘老.胡面前,跟在我面前一样的,尽管说将出来。” 文呈沉吟一会儿道:“王大哥,你也知晓,这些年毁井填灶,逃到我们犍为郡这边的人,是愈发的多了。王大哥,你是否也觉着,这世道将越来越坏?” “嗯,那是当然。”王霸点点头:“板楯蛮闹的也是越来越凶。县尉已经知会我等,整备丁勇,说不得哪天就要随郡里兵马,一起出征。” “是啊,那日,县尉也告知于我,极有可能会让我随军,做个随军书记官。” 文呈一脸的无奈:“县寺中,办事牢靠的书佐,又太老,跑不动;跑得动的,又不堪使用。” 文呈看看老刘老.胡 王霸摆摆手:“只管说,杀进京城诛宦都可以说…只不过咱们没那能耐罢了!” “我意欲养私兵!”文呈一语惊人 那三人不由的坐直了腰 “这个世道,诸位兄长自然心中有数,小弟我就不复赘言了。乱世将至,没有武力作保,我们都是草芥、任人屠戮践踏!” 文呈起身对三人拱手一礼 接着说道:“如若三位兄长赞同小弟愚见,还请助我一助!” 王霸点点头:“你如何打算?” ~~~~~~ 文呈不再隐瞒:“我意欲先调集钱粮,愈多愈好。然后在雷公山里,暗中养上数百兵马;勤加操练。这些事情,还得靠王大哥替小弟遮掩一二。” 王霸摇摇头:“你姐夫,吃了多少年的夜草;又有黎矮子、钱矮子的孝敬,尚且只养得起一百多号军士。你又何来那么多的钱粮?” 老刘接过话头:“是极。文老弟,你姐夫梁正梁大人,天天省吃俭用,连一双新履都舍不得置办;才堪堪养的起一百七十多号人马。蓄养私兵,花销可着实不小!” 老.胡点头附议:“就这,还是依仗雷公山里的兵器,不需要钱购置;如若不然,连兵刃恐怕都置办不全! 你姐夫手下的乡勇皮甲、几副铁铠,都被我们拿光了;每次南安县尉前来校阅,咱们才临时将皮甲铁铠还回去应付。” ~~~~~ 文呈掏出怀里的票据,展示给众人看 虽然这笔钱对于小家小户,已经是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巨款了,可这个数目的钱,想要养数百 军士,那是杯水车薪。 乱世振臂一呼,给几个大饼、几斤粮食,都大把的人跟着你从军;但是那种乌合之众,不是文呈想要的。 别看曹操、袁绍、公孙瓒动不动就集聚起十万大军,真正能打能拼的,恐怕连五千核心军士都没有。君不见:动辄带十万大军出去打群架,用不了几天,便剩下五百军士,跟着主公逃窜? ——这五百军士,才是忠心耿耿的亲兵。 这种军队,打顺风仗都吼的起劲儿,一旦那几千敢打、能打的核心军士被灭了,剩下的九万多,明日就可以扛着对方的旗帜,又出现在战场上——替谁吆喝不是吆喝?反正换个旗帜,照样发米粮果腹! ……胜败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的事情,咱们只管能吃饱就成。 谁给钱,替谁搬梯子 ~~~~~~ 文呈之所以掏出方殷给的工程款,是想让王霸等人,看到有起步的实力,增强大家的信心。 王霸三人见文呈有如此多的铜钱,也是吃惊不小……没点本事,这笔小家小户十辈子都攒不下的巨款,谁能拿得出来? “老弟,你打算如何做?”王霸神色严肃 “小弟想请王大哥参详参详,这兵源从何而来?何处有隐秘之地,可以藏兵?”文呈问道。 老刘接过话头:“兵源倒是不愁,这雷公山里面的野民就不少;老君山那边也不遑多让。 南安县那边,从荆州、直隶流亡过来的人也极多;自古三秦大地的兵源,就一能征善战、纪律严明著称。” 王霸沉吟半晌:“雷公山里,只要你能募集到足够的钱粮。在雷公山深山老林里面,数百军士还是容易藏匿。” 王霸想了想:“不过,占用雷公山的地盘,需黎矮子点头。那是他族人世世代代占据之处。” 文呈点点头:“那就烦劳王大哥,明日陪小弟往雷公山走上一遭罢!小弟先行告辞,去晁玺晁大人处,探望他一番。” 文呈起身对王霸、老刘老.胡拱拱手:“三位哥哥,小弟先行告退了!” 王霸说道:“已是午时,吃罢午饭再去吧!” 文呈呵呵一笑:“不了,小弟这里有诗和故事,晁玺大人当备好酒肉,且去吃他一顿罢!” 再次拱拱手,带上甘宁等人,去寻那晁玺去了…… (老老.胡都是敏感词……我曰!) 第五十一章 古代的家族势力 晁家庄,距离东山乡二十来里地;并不比宋代晁盖家规模小。 整个庄子基本上都姓晁;不是晁家的徒附、就是佃户,要不然就是晁家的本家和旁支。 有了车就是快捷。一把草、几斗黑豆就是动力来源。压根儿就不会给可怜的三桶油,增添亏损的压力;也不用早早去排队年审。到了报废期,车厢还能生火做饭、发动机可以杀了吃肉; 连劫道的,也只收取人的“过路费”,根本不会刁难宝骡。 越活越倒退了 ~~~~~~ 古代宗族势力极其强悍。 背叛宗族,在某种意义上,比背叛“国”还性质恶劣。一个不听宗族族长的话的人,自己找个山沟沟了此残生吧……外面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大宗族有三种存在形式 开枝散叶型:将本宗族弟子分家,各自为生。宗族大族长维持着松散的联系,定期聚集族人祭祖。 这种大宗族以汉代著名的大家族,公孙家族为典型代表;其族人散居在幽州、冀州、青州、兖州等地。 ~~~~ 还有明暗两手:将家族一分为二,一明一暗地留存于世。明处的为“显宗”,暗处的是“隐宗”。无论世态如何变幻,将家族传承下去,才是古时一个家族最为紧要的事情。 至于皇帝?爱谁谁。 谁来了是“皇粮国税、穿衣吃饭”,换一个也是“国税皇粮、吃饭穿衣”。 这种家族很低调,除了族长等寥寥数人,谁也不知道族内的具体情况。 ~~~~ 最后就是聚族而居的,汉代有李氏,家族上万人;后世有三百年不分家的陈氏。 这种家族凝聚力强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族长一声令下,刀山火海都得跳。 死了,家属有族人供养;不听话的,活埋!家人赶出族里,净身出户! 像后世的陈氏,因其家族实在是太庞大了,田地庭院跨县越郡,地方官府都惹不起陈氏;朝廷才下令强制将其拆分开来。 ~~~~ 东山乡晁氏,也是聚族而居的大家族。 到了晁氏地界,随便向一个农夫打问晁玺何在,便有族人将文呈等人,引到晁家庄。 庄口有箭楼、有闸门、栏栅, 是为“汉厥”;泥土围墙高耸、箭剁林立。 完全是一副小型军事堡垒的架势。不过这也不出奇,中原大地上,遍地都是这种庄子,司空见惯。 进入庄子,只见庄子里的道路,百丈必有拐弯、五十丈定有凹凸;想必是防止骑马的兵匪,提起来马速。 曲曲折折来到庄主家大院,晁玺早已迎候在门外。 “你微信号多少?”文呈一见晁玺,行礼之时,突兀地问了一句。 “威胁好?未幸好?幸好幸好,吾等都逃过了此次雷霆之劫!见缉熙老弟也安好,幸甚幸甚 !” 晁玺微微一愣之后,还以为是自己听的不太明白,旋即自己猜到了文呈的意思,也拱手回道。 文呈不死心,又问道:“马煲国又窜出来了,你可知道?” “咦,缉熙老弟啊,什么麻包裹?那天在山顶,为兄没见甚包裹啊?”这次彻底将晁玺弄愣住了。 摇摇头,晁玺转身将文呈请进厅堂。 进入厅房,分主宾落座 晁玺自文呈落座之后,便一眼不眨地盯着文呈看;这是一种极其失礼的行为:你瞅啥? 按理说,晁玺是去京城镀金回来的“金龟”,卢植的挂名弟子、刘备的名义上的学长;不至于如此失礼才对啊! 文呈直被晁玺盯的浑身不自在,还以为自己身上哪里不对劲呢。左瞧右看,没什么地方不对劲啊,裤带系好了的、袖子也没有扎进腰带里… “庸止兄,小弟可是冠服不合乎礼仪?”文呈忍不住问道。 晁玺摇摇头:“是为兄失礼了。为兄只不过好奇,为何雷公山顶一别,缉熙老弟何以变化如此之巨耶?” 文呈答道:“吾何曾有甚变化?又不是《山海经》里面的‘胸贯国’人,胸前有大洞;也非‘三首国’人,一个身子三个脑袋。庸止兄,又何出此言呢?” “吾也说不出一个道理来。总之,今日再见老弟,便觉得老弟与前些日子,大相径庭.” 文呈倒是一惊:别把我当巫师,烧死了罢? ~~~~ 文呈只好转移话题:“庸止兄,兄弟此番前来 ,一是探视庸止兄一番;二是想看看庸止兄有何打算?此番大难不死,幸甚! 税赋收取完毕,庸止兄也是有功的。不知庸止兄何时回县寺当值呢?功曹大人,还为你请功了,说不得庸止兄回了县寺,便官升一级罢!” 晁玺摇摇头:“吾已辞去县寺职司了,书信已恭送县尊处。” 晁玺家大业大,本人还是“京归”,看不上区区“百石小吏”这职司,并不意外。 新换一位县令,征招他再度出仕也不奇怪;若是在郡里炒作一番名声,太守来一个“公车征辟”都正常。 “哦,却不知庸止兄,又有何远大前程可奔耶?”文呈问道 晁玺微微一笑:“不了,上次遭遇天劫之后,吾静卧沉思,这些年浑浑噩噩,所为何来?日日奔忙、时时空谈,又有甚意义!吾打算休憩些许时日,四处走走、游历一番,再做打算。” 晁玺望着文呈,一脸的促狭: “吾晁家,与老弟之文家一般,也是迁移至此地繁衍生息,已数代矣! 从先祖数十亩地,渐渐扩展至如今数千亩之巨。徒附百家、本家子弟三百有余。 可不是缉熙老弟之文家,屡次三番,数次下注,却不料次次造化弄人,买小开大、买大开小——没押对一次宝! 却不知老弟你这次,可能转变文家气运?” ~~~~~ 文呈倒也知晓一点点晁玺说的东西,文家以前也是蜀郡官宦世家。 后来朝廷征战益州郡,文家先祖官拜益州郡丞;还有数位族中子弟在昆明道、益州郡任职。 益州郡太过野蛮,文家在益州郡置办的大量家财,尽毁于益州蛮夷造反;耗资万金购置的土地,最终连十之其一的本钱都没有收回来。 先祖不争气,谁能有办法? 儿孙不争气,还能回去揍他一顿;先祖押错宝了,谁还敢去掀他们的棺材板不成? 文呈不禁心中暗骂晁玺:你咋不去和孔小二比祖宗啊? 论起比祖宗,谁能比得过孔小二? 人家的祖宗就不是人,是“圣” 给阎王捎一个口信,信不信让你晁玺下辈子变奶牛:天天有人摸,就是没人骑 急死你! ~~~~~ 文呈也没给晁玺计较,毕竟有一起挨雷劈之谊。 “庸止兄,你家世代耕读传家,族人之中,能做那刀笔小吏杂务之事的人,应当不少罢?不知庸止兄,可有人选可荐?” 晁玺回道:“旁支族人之中,倒也有不少涉猎经史之人。不知缉熙老弟,寻这些人等,打算如何安排呢?” 晁玺早就知道文呈升官了,每日里自有县寺杂役,来东山乡公干。 像晁玺这种宗族里嫡房嫡长子,族里会倾力扶持他奔前程,旁支庶出的子弟,哪有这个资格! 大族里这叫“强干弱枝”,好比京城里显贵家里,嫡长子一般都是拜名师大儒学经史;以后便是大好前程等着他。 其余的子弟,就花天酒地地让你当纨绔——庶出旁支,家族还不希望你太优秀,威胁到家主的地位和权威。 除非嫡长子实在是扶不起来、或者说庶子实在是太优秀;才轮得到将资源分给旁支子弟。 ~~~~ 文呈答道:“县中正征集兵马,不日,便要随犍为郡都尉出征。吾或许会随军书记,做一阵子的功曹、军法杂事。 届时,我那佐吏职司和原本的书吏位置,说不得就只能寻俩得力之人暂替。此事有点急促,便想请晁兄帮忙。” “书吏无妨,我族人之中,能胜任者众。缉熙老弟那佐吏职司,还是另寻他人罢!” 晁玺摇摇头:“无能者尸位素餐,便不多说。太过大能者,在此职务上呆上些时日,尝到了个中好处,到时候恐怕会生出来野望。 我父亲虽是族长,到那般境地,也是两难!” 文呈点点头:“那便烦请庸止兄,替我寻一位书吏罢!过几日,我回转时分,再来接他同去县寺。” 晁玺道:“缉熙老弟有事,自顾忙去。书吏之人,是我族侄,唤作晁亥;吾让其自去县寺便是。” ——吓我一跳,晁盖晁天王都差点蹦出来了? 两人闲谝几句,晁玺吩咐开宴 大户人家,果然还是底蕴深厚。 读书习经的子弟多不说,便是招待这不请自来的宾客,人家不一会儿功夫,杀猪宰羊烹鱼,满满当当的摆在案几之上。 吃罢午宴,文呈饭菜没吃几口,倒是将一群想上来灌翻文呈的晁家子弟,放倒了一片。 辞别了执意想与文呈“抵足而眠、秉烛夜谈”的晁玺——谁跟你“抵足而眠”?我又不是刘备刘跑跑,动不动就跟别人同榻而卧,第二天一起床,就收服了赵云赵子龙。 ……代价忒大了! 谁不知道赵云那条亮银枪,宛若蛟龙、勇猛无比? 最最可怕的是:他还能杀的七进七出! 这谁受得了? 难怪后来刘跑跑,越来越喜欢哭 ……宝宝心里苦哇! 更何况赵子龙虽然帅,却是“阔面重颌”……大饼脸、双下巴。 咱不喜欢,不对味儿。 ~~~~ 回到王霸的营房,方殷大师早已等候在此。夜间,文呈再与王霸等人,大醉一场。 第二天一早,便与王霸、老刘老.胡等人,一同奔赴雷公山而去…… 第五十二章 拜神仙非是信仰 一行人直奔雷公嘴而去 只不过这次都不用走路了,文呈方殷等人宝骡、王霸老.胡等人骑马。 到了雷公嘴,王霸照例是一声口哨 “喂,哪个找哪个?”山顶放哨的大声问道 “除了你家王大爷!还有哪个能吹出来如此响亮的口哨?黎头领在不在?钱二爷在不在?”王霸大声问道。 “哦,王大爷嗦?黎头领在寨子里;二爷在雷公山!”放哨之人答道。 “文老弟,你是打算去雷公山、还是就在此处寻那黎头领?”王霸问文呈 “去雷公山罢!大师要在雷公山作法,请黎头领一同前去便是。”文呈答道。 于是,王霸便让放哨之人,禀告黎头领,有高僧前去雷公山,开坛作法,请雷神另觅神仙洞府,勿在雷公山驻扎。 放哨之人一听,这事儿不小!赶紧派人前去禀告头领; 不一会儿,回报王霸:因听说有高僧作法,黎头领手下很多人都将前往雷公山,一睹高僧施法;故此,请王霸大人自行前往,黎头领稍后便到! ~~~~~ 一行人弃车徒步,往雷公山而去。 途中弯绕曲折、路途艰辛,自不必多言 到了雷公山脚下,遣人去寻来钱封。 文呈上前与钱封行过礼,便将来意说明。 钱封一脸的惊喜交加:若是这位高僧,能够请动雷神他老人家移动神臀,去往别处落户,自己这里的矿山采挖,可就不用避开午时那段时间了! 雷公山中午打雷,那是根据季节不同、天气不同,每日打雷的时间,都有些许差别。 为了避开打雷,钱封不得不提前就让矿工们下山躲避,每日里,因此损失的铜钱,着实不少! ~~~~~ 巴蜀多yin祠,朝廷屡禁之 巴蜀地区的民众,信仰的各路神仙,五花八门无奇不有;每个村都有不少乱七八糟的神灵、小祠堂、小神龛、石头做的“吞口” 月亮神、河神、山神、土地神、五畜神…… 这些神仙倒也罢了 什么黄鼠狼黄大仙、狐仙、碗仙、灶台神、茅厕臭烘烘的有茅仙、竹子开花有竹壳仙。 村口拦路那块石头,后来滑坡了,便是“石头神”在作法,帮村民移石头。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巴蜀之民,遇到事情了,需要祷告神灵的时候,只见那案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各路神仙牌位; 那五花八门的贡品,也不怕各路神仙们抢似的。 难不成神仙们就不抢东西?也不怕神仙们打起来? 祷告词也是一长串:“昊天在上,竹壳仙、石头神呐!还有那道爷神仙、河里的河神、山神们听小人说呀!还有那灶台神仙……猪圈神你也听斗起哈;黄大仙,也麻烦你来帮个忙……” 灵验了便罢;若是不灵验,气量大的人只好自认倒霉; 气量小一些的人,跳起来就骂!骂各路神仙,光吃饭、屁事不干! 下次再换一批神仙——反正四里八乡的,神仙牌牌家家有,再费点米粮,再去借一批神仙牌位、再杀一只鸡割二斤肉……再来一次! ~~~~~ 我们从来没有真正的信仰。 进庙、观,都是去和神仙们谈生意:佛祖啊,你若是这次帮我渡过难关,我就给你烧高香、捐多少多少香油钱! 上午和西天传来的佛教,谈完条件;下午扭头就去本土道观,接着谈:“天尊啊,你若这次怎么怎么帮我,我将如何如何回报你……” 进孔庙又何尝不是谈买卖? “你保佑我的孩子,考上了哪哪哪,我给你啥啥啥;考上了哪哪,给你啥啥”……难度不同 给的价钱还不一样。 若是没考上——绝不会有人,傻乎乎地跑回来给你付报酬。 一句话:你帮我解决问题,我给你付酬劳! 现实的可爱的先祖们 ~~~~ 钱封赶紧请高僧到厅堂,奉上茶汤、果子、点心。 只见钱封行至方殷前方,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那咚咚咚三声,听得王霸、文呈等人,心里直抽抽。 方殷大师端坐主位,一副高深莫测模样。 任由钱封磕完头,方才淡然一笑:“钱施主起来罢!请雷神移步,也不是甚了不得的大事! 施主只管听从文爷的吩咐便是,文爷乃身负天命之人。 汝等只需按照文爷吩咐行事,定教你明日那山上,雷神老爷自此便不再迁怒于尔等!只是午时,回来看看他老人家的洞府罢了。” 文呈吩咐钱封,将所有的青壮派去伐木、打造铁条。 翻出来以前砍好的树木、用已经阴干了的树干捆在顶部。 按照邻县南安县里,那盐井天车的式样,捆绑树干。中间主干和周围捆绑的树干之间,埋藏拇指粗的铁条,每组三根铁条;每五组树干架成一个五角形的“天车”,顶部有圆形铁环。 砍伐好的树木,抬上山顶,再组装、挖坑安装好。 一共做五组,说是什么“五行之法”。钱封也没心思计较,这“五行之法”好像是道教的玩意儿,由齐人邹衍,在稷下学宫提出来的学说。 这西域传来的佛教,也讲究这个? 咱们历来是“实用主义”者,管它谁的,有用就成! 上千精壮汉子,用不了多久就能做好这些事情,自然用不着文呈、钱封等人操心。 ~~~~~ 钱封吩咐开宴。 此时,黎头领带着浩浩荡荡一帮人,也来到了雷公山。 黎头领,雷公山土著,原本属于氐羌系。后细分为“涂山氏”、“柏灌氏”“蚕从氏”等等;这些都是“凛君蛮”、“板楯蛮”的先祖。 黎头领属于“凛君蛮”,与如今造反正闹得欢的“板楯蛮”,同属一个祖先,却相爱相杀数百年! 钱封是汉人,因故流落至此,带领一众属下,成了“雷公山铁矿联合体”的生产老总,打理铁矿的所有事务; 矿主是黎头领。 宴席极其丰盛。这雷公山能有今天,离不开王霸游徼、文呈的姐夫梁正游徼的偷偷放水;二位游徼,一左一右地卡着雷公山铁器的出口。 虽说真要打起来,黎头领、钱封的属下,也不是灭不了两位游徼的丁勇;可能够和和气气地大家一起发财,何必要去打打杀杀呢? 况且,两位游徼也是一级正规武装,打了孩子引出娘——两边的县寺,也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帐,不是那个算法。 ~~~~~ 宴席之上,王霸插科打诨、钱封幽默有趣、文呈妙语连珠;方殷大师言语不多,开口必是金桔。 让人愈发敬畏这位大师起来 吃的众人俱皆尽兴;宴席之上,有两位十七八岁模样的美女;一位生的明眸皓齿、娇小玲珑;其樱嘴轻启、声若幼莺啼谷。 另一位生的圆脸大眼,丰满阳光,说话英姿飒爽、毫不拖泥带水。 原来,小个子那位,是钱封的妹妹,唤作钱倩; 钱钱?这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个头高挑那位,是黎头领的妹妹,叫做黎敏。真不明白,那黎头领个头那么矮,一母同胞,何以有如此高挑的妹妹? ——真真是歪笋子,长出来高竹竿。 ~~~~~ 此俩女子好似八字相克,其中一人敬酒给谁,另外一人,必定随后便至;一人说大师功法高深,另一人必定夸大师乃高僧大修;一人说王霸大人豪爽,另外一人必说王大人仗义… 等黎敏给文呈敬酒,说文大人风趣幽默、气宇轩昂;那钱倩立马过来敬酒,说文大哥胸有诗书、气质不凡。 酒席前半截,是众人吹牛打屁;后半截就变成了俩女暗自较劲儿! 好不容易熬到酒宴结束 此时已是申时,早已过了打雷的时辰 文呈便爬上雷公山,看了看精壮们安装“天车”,点拨了一下方位和安装上的细节,留下伍艮伍良盯着。返身就回到钱封在山脚下的府邸,打算小憩一阵,应付晚上的正宴。 ~~~~~ 方殷摸进文呈的房间,喧了一声佛号,便低声问文呈:“文君,您果然有请走雷神的法子?” 文呈疲惫地笑笑:“大师尽管放心!明日,你我在山顶法坛上,头顶定是天雷滚滚、声震寰宇;却是有惊无险。 到时候,大师您万万不可慌张,切莫失了高僧风仪!大师扬名第一仗,全系于此。 我都陪在大师一旁,我哪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耍子?” 方殷便放下心来。毕竟如今的方殷,对文呈是言听计从;更何况到时候文呈也在一旁。 正在此时,敲门声响起:“文大哥,你休息了吗,我可否进来?” 文呈起身开门,原来是黎敏 “黎姑娘?请进罢”文呈只能侧身让过黎敏。 黎敏见方殷也在,赶忙给大师行了一礼 方殷低喧一句佛号,告辞而去 “请坐罢,黎姑娘,来此可是有何见教耶?”文呈开口问道 黎敏大大方方地一笑:“没事儿,就不能来文大哥这里了?雷公山尽是粗鄙汉子,文大哥是读书人。我就想来向文大哥讨教一些学问罢了!” 文呈苦笑一声:“我才疏学浅,哪来的什么学问,敢在姑娘面前卖弄?” “方才在酒席之上,我见文大哥也不是那种腐儒,潇洒随意。现今为何又打起了官腔啊?可是嫌弃我们这些山沟沟里的人,粗野无礼?”黎敏脸色有点不悦。 “人家文大哥喝了不少酒、赶了不少路,姐姐何必打扰文大人休息呢?”清脆的声音在房门口响起。 原来是那钱倩,站立于门口,正笑吟吟地向着房间里说道。 “哼!要你管。”黎敏站起身来,哼了一声,也没跟文呈告辞,便径直出门而去。 “文大人,扫了您的雅兴了!实在是对不住。奴家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屈膝一礼,也走了…… 第五十三章 捡来一个大功劳 小睡一会儿,睁眼已是戍时。 甘宁、苏剑进来,请文呈洗漱之后,前去大厅赴宴。 文呈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此时山里已经静谧下来;临近中秋,凸月将一瓢碎银洒向庭院中;秋风微拂、小虫轻鸣。 几片乌中带黑的云纱漂浮在月亮四周,冷清而让人有些惆怅…… 一点怀念那个“家”了。 天上明月光,洒落便成霜 明月在天,秋声在树,乡思长啸倚高楼;苍苔在地,浊酒在手,空山独行浇离愁… ~~~~~ 用力甩甩脑袋,不敢再去想前世的种种 玩不起 到了这个山头,就得唱这个山头的歌。 跨进大厅,钱封、黎头领、王霸等人都已到齐。 众人都起哄文呈来的晚了,当罚酒三杯!文呈笑笑,也不争辩,接过黎敏递上来的酒碗,“咕噜噜”就灌了三碗。 “你可别喝醉了,我哥想灌你酒!”黎敏在一旁小小声声地提醒文呈。 极其隐秘地点点头,文呈放下酒碗,上前跪坐在自己的案桌之后。 众人轮流敬酒一番,酒桌上便彻底热闹起来!文呈装作来了酒劲儿,提起一坛酒,便向黎头领、钱封等人敬酒。 一旁的黎敏似欲上前阻拦,却又瞥见钱倩嘴角一抹邪笑,只好讪讪坐了回去。 王霸乜着眼、偏着头,饶有趣味地看着文呈耍酒疯——这两天几轮酒下来,王霸也知晓文呈这货,已经非比寻常了;好似与以前的文呈,判若两人。 钱封与黎头领,白天没球事,晚上球没事,那不要命的小酒是天天醉! 哪里会怕了与文呈拼酒? 三个人,一人一坛在那里火并;平常黎头领都是高高在上的矿主、山寨首领,有资格跟他拼酒的,着实不多。 众人都当看稀奇。 一坛酒下来,都打着嗝,也没了身份地位,都是酒鬼、酒桶。 ~~~~~~ “呃…文大人,叫你老弟罢!我黎、黎昆,给你打听个事儿呗!”黎头领一坛九斤的米酒下去,还喝的急,实在是有一点上头。 “说就是了,呃…黎头领,这是你的地盘,你怕谁来?”文呈也有点胀的难受,气血都涨到头脸上了,一如那便秘时蹲坑,憋了半天的模样。 “老弟你,请的这位大师,真能请走雷神老爷?大师勿怪哈” 黎头领摇晃着向方殷大师行了一个礼:“以前,以前那些巫师、跳大神的、啥萨满、啥老神仙,一个个地都跑我这里来,信誓旦旦地能够请走雷神老爷!” “呸!请他大爷的!”黎昆虚呸一口——看出来了,这鸟厮还没到真醉的份儿;要不然就不会虚呸,而是真的呸出来一口老痰了。 “个顶个地拍胸脯、又是搭高台、牵绸缎彩带、又是烧黄纸,杀猪宰牛煮羊的;跳的跟羊癫疯发作似的,口吐白沫…屁用不顶!” 黎昆有点动真火了:“老子不差钱!不在乎他们折腾这些,就当看耍猴! 他奶奶的,多少次折腾下来,原来,原来老子才是那只猴!” “扑哧”黎敏一下子笑出来:“哥,你才知道啊?” 这黎昆显然很疼爱这个妹妹,见妹妹当众扫了自己的脸面,也不发怒。 只不过将手中的酒坛子,随手甩出了大门“碰”,“哎哟!哪个狗曰的乱扔酒坛子?家教呢?”大门外一声恼怒的喝骂响起。 黎昆朝着大门外一瞪:“我这个姓黎的狗曰的扔的!你进来,给我教教家教两个字咋写?” 只听门外回应道:“哎呦呦,我说是谁有这准头?我刚刚转过墙角…嘶……就准准地砸中我的狗头了?了不起啊!这是何等厉害的手法?头领,您先喝着,小的去看看羊汤……哎呦呦…嘶…” ——直来直去的少数民族兄嘚,与汉人接触久了,也学坏了啊! ~~~~~ 方殷大师见黎昆质疑自己,眼睑微垂,一脸淡然,并不搭话——这次来作法,他其实也是上了文呈的贼船。心里着实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辩解。 贫僧一向只会念经放贷,何曾会作那鸟法?! 被骗者,其实极易成为骗子的帮凶;农村里被骗的老头老太,基本上没有单个被骗的,都是一群一群的被骗。其中就少不了,那些前面被骗老头老太的煽风点火的功劳。 好比地窖里关押了几个可怜的美女,前面被关进来的,往往还会帮着坏人,劝说后面被骗进来的同胞:你要听话! ~~~~ 方殷一副处之淡然、波澜不惊的德行,反而符合那“高僧”范儿。 “黎头领,你放心!晚间大师就会与雷神通神识!在高僧面前,他区区一个雷神算哪门子老爷?上次大水淹了龙王庙,劈到我头上了;回去电母还将他好一顿收拾!”文呈出言替方殷抬花轿。 ——汉代中国的各路神仙、各种神化传说,还没有形成系统的座次排名、派系划分,非常的混乱;哪怕隔壁邻居,信奉的神仙,都有可能与你的互相矛盾。 你信你的,我信我的;互不相关、各不贬低。 咱们的先祖从来不缺乏通融之道。 所以文呈才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此时连所谓的“五岳大帝”、“玉皇大帝”这些说法都没有;对天上的事儿,只要你自己心里不怕,随便吹! 昊天大帝还巴不得你,将那些乌七八糟的神仙吹死算了!才不管你这些。 昊天大帝手里一堆《神仙职称评定资格证》,一张都没卖出去。人间倒是冒出来千千万万个“神仙”,你说昊天大帝生气不生气? ~~~~~ “如若高僧作法,没能请走那烦人的雷神,我,我将这两颗头颅,留给黎头领当猪尿泡踩!”文呈一指跪坐在门口,啃肋排的的伍良伍艮兄弟; 吓得两兄弟手里的肋排差点脱手。 “我要那两颗扁豆作甚?文老弟是县寺中人,你姐夫梁大人,又关照我老黎这么多年!王霸,喂!死王八,你在偷笑个屁!来人,给王大人换成酒坛!” 黎昆一指王霸:“死王八,居然还学会耍心眼儿了?再给钱色鬼一坛酒,拎俩坛给文大人,还有老子!没点眼力价儿!” ——要不怎么是矿主呢?就是壕! 出乎意料的,甘宁丝毫没有不悦之意,帮着一旁伺候的侍女、奴仆,拎着两坛酒就给文呈、黎昆送过来了。 成大事者,匪独以意气胜;盖亦其智略绝也! 知道不能仅仅靠意气行事,甘宁是真正开始发芽儿了… ~~~~~ 这边甘宁没有跳起来三尺高, 那边王霸也没介意自己,从哺乳动物被改成了两栖爬行类 钱封不干了! 只见那钱封阴恻恻地对黎昆说道:“黎五尺,老子多纳几房姬妾,那是行善!也好过她们嫁给那些流民。朝不保夕、有一顿没一顿的,哪有在我后院吵架活得爽利?” “老子六尺三!▲你还不是差不多?”黎昆气的吼了起来,说完,气呼呼地猛灌一口酒,倒是呛得自己连连咳嗽。 “老子六尺八,就比你长!咋地,你还敢挂歪脖子树上扯长不成?”钱封好似与黎昆两人,经常扯这个话题 ——分赃不均!又彼此离不开对方,才拿这方面来撒气。 文呈暗暗猜测。 “你纳的妾,还不是摆设?儿子都是前两房生的,后面那几房,难道留着能下蛋?外面是旧的,里面全新!”黎昆开始反击。 “哎哎哎,两位!且听我一言”文呈赶紧止住两人的话题,再这样撕比下去,恐怕大规模的械斗都有可能整出来:“有一桩天大的好事,砸中二位了!” ~~~~~ 黎昆、钱封各自哼了一声,停止了互撕 “有甚好事,说来听听!”黎昆问道 “汉安县酒楼,两位头领听说过没?”文呈问道。那正在修建中的酒楼,就叫“汉安县酒楼”。 县仓口子上,一块像简易公交车站台般、大大的“施工告示牌”上面就画着竣工预览图,是县衙贼曹书房里面的画手弄的。 上面将竣工以后的“汉安县酒楼”,大略地画在了上面。 “知道”钱封颇有兴趣地接过话头:“那不就是你们一帮官老爷弄的么?” 雷公山偏安一隅,却在县城安插有不少耳目。如若不然,被郡、县里面的兵丁大规模出动,摸到雷公嘴了才知道,这黎头领、钱封没那么大条。 之所以取名“汉安县酒楼”,这是打擦边球,让人误以为是纯粹的“县衙直属企业”——气派!安全!有面子! “二位,这酒楼里面,可是有你们两位头领的份额!不知两位头领,可会怪罪我自作主张呢?”文呈含笑看着两人。 黎昆与钱封对视一眼 “好!投之啥啥木头瓜,报以啥酒浆!文大人果然仗义!”钱封兴奋的一拍大腿。 “嗯,好事儿!能在里面站住跟脚…”黎昆偏过头看着文呈:“文大人,我想托你帮个忙可好?” 文呈回道:“黎头领客气了,说来听听?” “我想将我那两个狗儿子,落籍于县城。婆娘、女儿就算了,跟着我在这山沟沟窝着罢!不知,文大人可能将此事弄妥帖?”黎昆面带期待。 俩文盲 “犬子”变“狗儿子”;“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瑶” ~~~~~ “吾那一窝犬子们,也当发蒙了!文大人,也一起办了罢!”涉及到入学启蒙,事关读书识字的时候,钱封忽然变得文绉绉起来,让人浑身痒痒。 文呈摇摇头:“非我不能,是不可如此办!” 黎昆、钱封齐齐喝问:“这是啷个回事?!” 文呈道:“两位头领勿急,且听我原原本本说来……” . .▲汉代一尺≈23.7厘米。黎昆身高六尺三,约为1.5米高;至今四川内江市资中县,还有“矮人村”;非杜撰。 第五十四章 孩子念书须进城 只听文呈说道:“将二位头领家人落籍,此事简单;任它哪一级府衙,都巴不得增加人口、多点税赋徭役来源;在刺史府的上计评比,也是能够得到优评的。” 文呈看着黎昆“黎头领,你的家人住在县城之中,你真的放得下心去?也不怕被扣为质子?” 雷公山脱离县寺管辖,又占据着富得流油的铁矿,文呈所说的,还真不是虚言。 “二位头领自然是会派出护卫的。可护卫能派多少?五百人?那县寺还不得赶紧请来郡兵、吹牛角,紧闭城门,先将你这些护卫给灭了?五十人?县寺真要扣二位头领妻、子,这五十人顶得住否?” “这……”黎昆、钱封二人面面相觑。 文呈对黎昆道:“请问黎头领,你如何看待你同宗同源的‘板楯蛮’造反一事?你觉得此番板楯蛮造反,能成事否?” 黎昆摇摇头:“一帮只知道劫掠的蛮货!一千个里面,识字的顶大有一个,成不了事儿。 靠劫掠激励族人作战,死一个少一个、死一堆少一群;最终还是逃不过身死族灭的下场!” “哦,前秦,秦昭王时期,板楯蛮杀白虎有功;汉高祖时期,优抚板楯蛮七姓;至先帝桓帝,也是数度征召板楯蛮讨伐羌人,实属骁勇善战之辈! 为何黎头领不看好板楯蛮造反呢?” 黎头领苦笑一声:“板楯蛮反反复复,已造过多少次反?劫掠几个州、郡、县城,死伤多少兄弟? 朝廷若是调兵入汉中、巴蜀,那板楯蛮迟早是个死翘翘!便是咱犍为郡校尉贾龙领兵,板楯蛮都未必顶得住!” ~~~~~ 好,上道! 文呈暗自点头。 “嗯,照黎头领如此说来,这板楯蛮能猖狂一时,却迟早会被灭掉?”文呈问 “那是当然!”黎昆回答的很肯定 “那么,讨伐板楯蛮之后,那班师回朝的大军,携昂扬斗志、得胜之姿,回转头来,顺势征讨黎头领这雷公山……不知这样的可能性有多大?黎头领自问顶得住朝廷大军吗?” “嘶……”不是蛇梭行的声音,是蟒蛇逃窜的嘶嘶声 大厅中刮起一阵风——太多人倒吸凉气,引起空气对流。 汉代,巴蜀一共有三处铁矿:临邛、武阳、南安,这三处都有朝廷派的“铁官”。 (以上数据,引自郭沫若郭狗狗《中国史稿地图集》) 雷公山区块,一部分属于南安县、大部分属于汉安县;铁矿规模相对于其它三处小很多,属于“南安铁矿”矿脉的延伸。 但朝廷不可能,任由雷公山如此脱离管辖;对此,两位头领是心知肚明。 特地调集兵马征伐雷公山,也许嫌麻烦;可平定板楯蛮之后,来个“搂草打兔子”,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来都来了,不顺手干雷公山一票? ~~~~~ “那、那文大人,如此可是啷个整啊?”黎昆、钱封开始慌了;因为二人知道这是实情。 “学那板楯蛮!”文呈斩钉截铁地说道: “前秦,板楯蛮归附,秦昭王优宠之:不输口算之钱!一户免一顷田赋——你们哪来的一户一顷田?铁赋顶账罢。 汉高祖,对板楯蛮‘不输供赋,岁入賨cong钱,杀人者,以倓钱赎死!’——不上税,一家人免一顷地的税赋;一年下来,象征性地给朝廷一点钱,表示‘我是你的臣民’就行了;杀人了,拿钱买不杀。” 文呈看了一圈大厅里的各小头领、黎敏钱倩等人:“此番,朝廷缓过手来,对雷公山施以刀兵,是铁定的事情! 与其到时候不可收拾,还不如主动上书依附!县尊大人,手眼通天,此番归附汉安县,县尊必然大悦! 这也是县尊的杰出政绩矣!足以写进史书之壮举。县尊必然替雷公山山民周旋。” 见众人都在权衡,文呈回到案桌前,咕噜噜喝了几大口酒,静静地等候黎昆等人的决定。 ——时势如此,他们没另外的选择。 ~~~~~ “文大人,您能说说具体章程?我等实在是弄不明白这些弯弯绕绕。”一个小头领开口问道。 “好,我便给你们说道说道。”文呈点点头“上书归附,自治其民。 雷公山也足够设置乡台了。在归附于朝廷之地,朝廷不会派遣官吏,由归附蛮夷之头领,封一个‘领某某道、某某寨’的头衔,这是虚职。 朝廷不发俸禄,世袭罔替,世世代代由部落头领指定继任者。” “那就好、那就好!最怕那些汉人狗官来指手画脚了!”黎昆松了一口气:“我,我可不是说文大人,梁大人也不是狗官!我没读过书,文大人莫怪莫怪。” “哦,我是狗啰?先前是水里的王八,现如今又成了长毛的畜生?”王霸阴森森地开口了。 钱封赶紧起身给王霸敬酒:“王大人、我的王大爷!别起哄可好?打交多少年了,你还不晓得我们山里这些粗货?晚上送你一个小妾暖床,算赔礼了要的不?” “滚!说着说着就不会说人话了?你的小妾留着吵架,老子一个人睡惯了。”王霸笑骂一句。 ~~~~ 文呈拍拍手:“诸位,雷公山一旦归附,届时,大家自然有了户籍。 两位头领家属,在县城里堂堂正正买房造屋、设家学请先生、读私塾、保举入县学,都随两位头领的心意!岂不是美事一桩?” 黎昆开口:“如若朝廷过些时日,奴役我等甚重,如驱使板楯蛮那般,又当如何?” “黎头领此言有理!”文呈点点头:“平定板楯蛮,想来也非一年半载能竟全功罢!征讨板楯蛮期间,朝廷绝不会再起事端,对黎头领这边,定是优容有加。 等到板楯蛮被平定,雷公山乖乖地窝在此处,能忍便忍、休要逞强!” 文呈继续说道:“大军哪能久驻?不出一个月,得胜酒一喝,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届时,若是郡里敢来寻麻烦,黎头领当年,也不是没跟他们干过! 大不了与过去一样罢了!县寺这边,自有一众官吏替黎头领周旋!放心,任太守,不会来插手汉安县事务、更不会招惹孔县尊的! 比起过去黎头领独自扛,可是好了不少了罢?” 一众大大小小头领,都点头附议 ——只要朝廷调集的大部兵马撤走了,犍为郡那三千兵马,打完板楯蛮还能剩多少?况且郡里多少年都不理睬雷公山 ……赚的钱,还不是落到刺史兜里?犍为郡太守任大脑袋,不傻。 如此一来,还能坏到哪里去? ~~~~ “哈哈哈,好!”黎昆举起酒坛:“文大人这个主意好!能当官就当,当不下去了,老子大不了还和如今一样喝酒吃肉!” 大大小小的头领都举起大大小小的酒坛“天大的好事,值得一贺!干!” 别看钱封、黎昆这些人窝在山沟沟里,看似逍遥自在;实际上,他们何尝不想融入主流社会? 只不过身为“蛮夷”,主动靠近朝廷,极易成为第二个“板楯蛮”那样被欺压、被奴役;使他们心有疑惧。 如果能得到县衙上下官吏的护佑,生存的处境就会好很多。 再加上黎昆、钱封都有“一窝狗儿子”要读书 ——逼不得已送孩子进城念书,至今都是如此。 由不得做父母的去选择。 钱封、黎昆看似藐视官吏,其实骨子并不是藐视官吏——实则是生气:为啥当官的不是自己?咱这么多钱钱,就憋在山沟沟里,跟耗儿似的……憋屈! 整个汉代的有钱豪强、商贾,都禁绝了为官之路;随时都有可能被官吏拿来开刀! 其子弟再优秀,也只能学甘宁那样,四处惹是生非——是无事生非。 因为他们都没有晋升之路! 即便是汉灵帝卖官,买主也只能是士子;商贾、豪强靠边站! 益州刺史刘隽卸任,跑到甘肃死翘翘之后,新任益州刺史郤俭,就是花钱买来的这个刺史之位——可即便是郤俭,也是河南士族出身! ~~~~~ 等众人喝下了一肚子酒,文呈才开口道:“两位头领,咱们再议那酒楼入股之事?” “商议个甚!听说那酒楼还有宾馆,投资不小?文大人啷个说,就啷个办!”黎昆说道。有钱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黎头领说的是”钱封也开口了: “如若这次归附之事,文大人能够一手操持好,便是了结了我等最大的心结!那酒楼宾馆能有几个钱?” 钱封高兴的一仰脖子,咕咚灌下一口:“我不管许多!给文大人五千贯,文大人拿去上下打点!请文大人务必务必,将入籍之事办妥!” 钱封起身一拜:“拜托文大人您了!” ——这有什么好拜托的?吸纳流民、将蛮夷野民编户齐民,放在哪朝哪代,都是大大的功劳! 后世的猛人+全能冠军王守仁,跑贵州安顺场,编户齐民才几家? 咱这顺手就捡了一个天大的功劳! ~~~~ 文呈拱拱手:“应当的、应当的!酒楼是县寺众同僚的买卖;那宾馆,届时二位头领派人来监督账目、协助日常杂务。亲兄弟明算账,一切买卖都做在明处,方为长久之道!” 钱封问也不问,就投入数千贯;其实也没当冤大头:编户齐民入籍简单,谁都欢迎。 可将雷公山定性为“归附”蛮夷,这与普通的“入籍”,差距大的一个天上、一个泥沼里! 入籍,以后的税赋、徭役,一样都少不了! 归附,朝廷还任命你一个“统领”的官身!表面上臣服于朝廷,实则完全自治。免税赋、免徭役,杀人了都有优惠价! 不受朝廷实际管辖,简直是不要太爽! 五千贯如若办成“归附”——实在是太便宜了。 推着个小车,卖那个什么糕都能发财 ~~~~~ 衙门里的事儿啊,好事能给你搅和成坏事; 当然,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的 遇到大洪灾了 你不会上报:水域面积增加了多少多少亩? 第五十五章 凛君蛮归附朝廷 先欲取之,必先予之 文呈从来都是信奉“合作共赢”的——呃,超级大卖场除外,像“差又少”、“白旗”连锁,进去就是作死;“瘦西去”比较厚道。 五千贯到账,文呈荣辱不惊 ——其实是喝晕了,暂时对数字失去了敏感 “需要多少金,文大人尽管去花!办成了,我雷公山凛君一族,万世感激文大人的大恩!”矿主黎昆开口,支票简直是让你自己填金额… 文呈摇摇头:“要不了多少金钱。” 高风亮节的文呈继续解释: “蛮夷归附,好事一桩!乐疯县寺上上下下人等,哪还需要打点多少? 户曹处、计吏那边,有一黄一白,两本户籍口册:上报朝廷是黄册;征收税赋是按照白册。 我自会给些许好处,隐匿一些人口,将黎头领的其余族人,都归入黄册。 虽说归附蛮族无需征税,谁知道哪天,朝廷穷疯了,又征收税赋了呢?有备无患稳妥些。 县丞、县尉,还有县尊那些门客处,我自会打点;事关县尊的政绩、名声,这些人也不敢露獠牙狠咬的。” “果然县衙里面门道多!谢文大人点拨、谢文大人操持!”黎昆朝文呈深深地鞠躬。 “谢文大人!”大厅中,雷公山大大小小、男男女女,一齐向文呈鞠躬。 “好说,好说!” 文呈一张脸笑的桃花朵朵开…… ~~~~~ 曲有终,人有散;酒水再好,也架不住猛灌 文呈回到房里,连尿几泡,才缓过劲儿来。那嘘嘘出来的液体,用酒坛接住,都能拿出去冒充酒水卖了——全是醪糟味儿! 看官们可别嫌弃,这是汉代的!上次挖出西周夜壶,砖家们,不也尝了那绿色液体么! 别玩年代歧视。 王霸过来了一趟,对文呈左盯右看 “王大哥…呃,您这是要给我介绍媳妇?我没意见,只要陈婉那里,王大哥您能过关就成!”文呈坐在榻上满脸通红。 “呸!我有婆娘引见给你,老子还自己受孤凄?小子,行啊你!把县寺里面的心思、门道,摸的比脚丫子还熟!没看出来,你老文家,旁支里面还藏着这么大一只鸟?” 啥啥鸟,我这是鲲鹏!鲲鹏好不好…很大的鸟!很大很大…好吧,那,还是鸟…… 王霸一屁股坐在榻上:“成!以后我王霸尽力帮你,看你能折腾出多大一朵花!” 一拍文呈肩膀“早点睡,明天别弄砸了!若是明天的事情弄好了,这雷公山,你就差不多可以当你家的茅厕了,想来蹲多久就蹲多久!我走咧” 王霸摇摇晃晃起身回房去了 ~~~~~ “今日,你们都感受到了什么?都说说”文呈对着苏剑、甘宁、伍良伍艮兄弟说道。 “二叔酒量很大!”伍良毫不思索地开口 “二叔说话有意思!话语里面藏着的学问很多。”伍艮开口 “哦?说说,话里面有啥学问?” “额,我也说不好。只觉得二叔话里面,一会儿让他们兴奋若狂、一会儿让他们吓个半死。还有…还有……”伍艮果然心思灵敏,善于动脑。 “说罢!别吞吞吐吐的。”文呈不悦 “还有就是,二叔总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掏钱!”伍艮麻着胆子说道。 “好,先说喝酒这件事情。非我酒量大、或是喜欢喝酒; 不求人处,人情好;不喝酒时,任价高! 我不喝酒,它酒价再贵,与我无关;我不求人,到处的人都说我不错! 可我这不是有求于人吗? 喝酒,是为了拉近距离;是为了撬开他们的嘴。 我若是直接过来谈入籍、归附,信不信两位头领,请我吃顿饭,就打发我滚蛋? 喝酒是手段、谈事是目的。 你们记住:以后千万别主次不分。 药能医假病,酒解不了真愁! ——我若是真遇到大麻烦、大愁苦了 喝酒顶个啥用? 两位头领掏钱,我办事,这个价钱,很值! 他们若是去寻县丞,极有可能县丞、户曹、计吏们会互相勾连,到时候,户籍到底挂在哪了,鬼才知道! 都是一个山沟沟里的狐狸,耍不了魅惑 而我,有姐夫梁正与他们多年往来、有王霸游徼这层关系,相当于给我背书了! 求生人,不如托熟人;便是这个理! 哪怕我昧了这钱,他们向两位游徼去讨个说法,让两位游徼高抬贵手、还不给孝敬,兴许一年他们就赚回去了!” 文呈歇了口气: “磨刀恨不利,刀利伤人指;求财恨不多,财多害自己! 我若是敢吞了这笔钱,信不信哪天巷子里的邻居们,全来我家致哀、吃席? 其实,这笔钱, 钱封、黎昆是在观察明日之事! 这俩狐狸,一颗红心、三手准备。 明日若是将雷神挪窝了,一年他们多赚多少金饼? 休要小瞧了钱封、黎昆,两人在互咬,那是二人心里有芥蒂; 可若是谁真把他们当猴耍,两位头领绝对联手让我变成死猴?” “是,兴霸也看出来了,这两位头领是相信梁大人、王大人的信誉人品;又指望方殷大师请走雷神;还觉得二哥好像靠谱,方才委托二哥办理归附事!”甘宁接过话头。 ~~~~~ “今日兴霸知道藏拙,很不错!要做男子,须负刚肠;人不通古今,襟裾马牛。兴霸,抓紧时间多读经史,尤其要通《算》、《孙子兵法》,若有闲暇,再读《春秋》。领兵之人,不可百余人、或者千余兵马,一定要尽可能地精准!切记!”文呈开始培养自己的团队。 “这雷公山可是金山!才这点小钱钱就满足了?看着,我这两天给你们变出来万贯家财。睡罢,困死人了。”文呈躺下便睡。 天天带着,言传身教,这是属于“潜移默化”;还得时时点拨,这是指明方向——若是方向不对,不幸掉进了坑,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史书上大不了少半页人物志。 多大点事儿! 没有甘宁,还有王宁、李宁冒出来 李宁完蛋了,还有361度 天朝从来不缺人,缺的是人才;其实也不缺人才,缺的是伯乐;其实也不缺伯乐,缺的是……说不清楚。 苏剑? 算了,老男人了,三十不学艺,定型了。让老干部服务处操心去吧! ~~~~~ 一夜香甜 竖日五更,天色蒙蒙亮不久,文呈被尿憋醒 起身刚刚打开房门,便瞅见院子垂花门处,一片红云瞬间飘过… 揉揉眼睛:什么也没有 不可能啊?这就安排眼线盯住自己了?五千贯还没给、给了自己也搬不动啊!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昨天晚上两位头领还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看样子也不像装出来的样子,演技这么好? 咋成这样了? “二哥,你这么早就起来了?”甘宁正在院子里练拳腿,看见文呈便开口问道。 “刚才红色的,啥东西?”文呈问道 “红色的…哦,那是黎姑娘。黎姑娘都问我好几次了,看看二哥起来没有。” “文大人起来了?”一声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一朵红云袅袅婷婷地漫了过来:“文大人,奴家给家兄熬了点醒酒汤,您凑合着喝点罢!” 钱倩言罢向后面招招手,两名侍女端着两个大木盆进了小院 木盆?醒酒汤?当灌猪呢? 文呈转身回了房间,总不能站在院子里灌猪 一位侍女放下木盆,拧好面巾双手奉上,文呈接过来洗了把脸。 另一位侍女就一直端着着木盆,只见那钱倩转身从木盆里端出一碗汤水来 原来是这样啊? 热水里面放置醒酒汤,有钱人就是会享受! ~~~~~ “文大人,请喝…”“文大哥!洗一把…” 说出来了一半的脸字,被活生生地堵了回去 门口又闪进来一片红云! 俩朵红云,都停滞在房间里,红艳艳地耀眼;就是空气突然变得有点冷… 山里嘛,早上有点冷,正常 文呈打了个哆嗦:“你们,你们这是要出嫁了吗?” 这得上多大两个礼啊!大客户家嫁妹子,这礼金,着实不好意思给少了。 ——自己还舍不得喝碗羊肉汤呢! 甘宁在一旁小声道:“嫁女都是黄昏时分;这发髻梳的也不对,应该不是出嫁。” 哦,婚礼婚礼,唐代好像都还是黄昏时分才举行婚礼。 ……不是出嫁就好、那就好。省下来的礼金,可以给家里的婉儿买一件好看的衣服了。 顾家好男人文呈放下心来。 两朵红云摩擦出了火花。大的那朵红云端着个冒热气的木盆,很生气地问:“你来做什么?” “嘻嘻,黎姐姐怎么做起奴婢的活儿了?姐姐山寨里,没有两千,也有千五婆子、丫头罢?何至于姐姐亲自下庖厨?”小一点的红云好像有点飘,左摇右摆的晃 早晨的风,这么大? 屋里文呈和甘宁、听见声响赶过来,挤在门外的苏剑、伍良伍艮两兄弟 要么是太嫩的草鸡、要么是直来直去的北方粗汉,哪看得懂这两朵红云交锋? 都愣在那里 心眼儿多了半个的文呈,并不愿意往某方面去想:别人貌比潘安,自己貌似攀砖;别人才高八斗,自己才勉勉强强身高不发抖;别人学富五车,自己学象棋,上面踏马的只有四个车! 还猪八戒做梦,净想好事儿呢? 第五十六章 我想走在阳光下 文呈等人,只能看着眼前两朵红云撕扯… 大一点那朵红云开始变成冷色调,吐出来的话,没有喜怒哀乐: “倩倩,我不和你吵嘴。 我是蛮夷,那是天定。可我识的字,自问不会比你少;文大哥能将我族人办成归附之民,无论成与不成,我们都心怀感激。 昨夜我一夜未眠。 就想着入籍了,我们这些熟蛮,终于有户籍、有路引了! 就可以堂堂正正走在那官道上! 这一夜,我跑来跑去、跑来跑去,就想问问文大哥:我以后,是不是就可以随意逛街了?是不是走路的时候,可以不怕亭长、求盗了?是不是可以在出嫁的时候,就可以摇摇晃晃地坐花轿了啊?” 那大一点的红云,开始转变成积雨云,垂涎欲滴…垂泪欲滴: “你是汉人,没入籍也可以去做徒附;而我们这些蛮夷,却只能像牲口一般,做隶奴。 都说汉安县城热闹、都说蜀郡成都繁华;而我呢? 连一个小小的东山乡都不能去! 为什么?为什么?凭什么? 倩倩,莫笑话我。 你也一样。 十多个奴仆伺候着你长大,你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铜钱、金饼。 可你,真的,真的不想去那布店,亲手扯两尺布?不想去那金铺,亲自买上一次自己喜欢的首饰? 而不是听说什么什么式样好,托人给你买回来——买十支、买二十支,又有甚意思?” 小红云不吭声了,开始颤抖、开始下无声的雨…… 文呈也开始明白了:前世好歹人人平等。可…这操蛋的世道! 谁之过?谁知过? 文呈忽然感觉有想做点什么的冲动…… ~~~~~~ 拿起一碗醒酒汤,咕噜噜喝下去!酸酸甜甜,有火锅店免费杨梅汤的感觉:“再来一碗!” 文呈很霸王龙的范儿 “文大哥,这酸汤还是少喝点罢!我熬了羊汤,您洗漱一番,随我去…”黎敏话音未落 “阿弥陀佛,几位施主可还安好?”方殷大师喧了一声佛号,进了房间;众人纷纷行礼。 方殷见黎敏、钱倩都是一身红衣:“二位施主,可是见老衲今日作法,特地穿上吉服,求个好兆头?” 黎敏行了一礼:“是呢,我族原本以蓝为美。今日大师为我雷公山作法,小女子也帮不上忙,便只好学汉俗,穿上吉服,只求一个好彩头!还请大师勿怪。” 钱倩也对方殷大师一礼:“大师,奴家此吉服,可有不妥之处?但请大师明示,奴家无有不从。” 方殷矜持地点点头:“无妨,无妨;我佛门随意随心随缘。两位女施主且去,老衲有事与文施主相商。” 房内众人行礼告退,黎敏走在最后,折身掩上了房门。 ~~~~~ “大师,来一碗酸汤?”文呈挑起话头 方殷摇摇头:“文君,今日作法,现今天色不早了;是否现在动身前去山顶、是何章程?” 文呈笑笑:“大师勿急。午时雷神才降临雷公山。现今上去,晨风吹拂寒露湿重,上去也是遭罪。 那雷公山,一没气夺山川之势,二无色结烟霞之美;还不如喝碗羊汤,待到巳时,再去山顶。大师放心,此场法事之后,大师您将声名远扬!” 方殷点点头:“文君之本事,老衲已经深信不疑;且博上一博罢!” 二人相视一笑,出门而去。 待到巳时中,雷公山脚下已是人头攒动,黑压压地见不到边际; 扶老携幼、拽女牵儿,多少年没出过深山老林的野民,都跑出来看热闹。 众人见高僧出来,神情淡定、慈眉善目,袈裟在晨风中微拂… 朝阳映耀的袈裟上金丝闪亮,宝相庄严;好一副仙风道骨、佛门大修的范儿! 人群不由的欢声四起,个个神情激动、满脸的兴奋和陶然夹杂。 此时,距离寻常打雷的时间,还有足足一个多时辰;方殷大师若闲庭信步、文呈走的从容淡定。 甘宁跟在后面无所畏惧;苏剑一副“大不了一死的模样”;伍良是无知者无畏;只有伍艮左顾右盼,不知在打什么盘算。 一行人人慢慢悠悠地上山去了 ~~~~~ 到了山顶,见五具天车高耸;按照五角形矗立在山顶。 四川自贡的盐井天车高达近四十丈;而雷公山顶的天车,也高达二十丈有余。天车顶部,各有一个大圆铁环,内连铁条,深埋于地下。 (汉代一丈约2.7米;自贡盐井天车最高的113米。) 二人站在五具天车之间,瞬时感觉自己渺小无比。 就是不知道,站在皇京那大裤衩下面,是不是也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文呈唤来甘宁、苏剑、伍良两兄弟:“午时过后,此处将电闪雷鸣、不至于山崩地裂,但地皮发颤;我被劈过,有经验。 你们能做到不惊慌失措吗?” 甘宁一拍胸脯“愿与二哥生死与共!” 苏剑淡淡道:“人死鸟朝天!” 文呈一摆手,制止了伍良伍艮的话:“天威深不可测,实非人力可抗衡。到时候我都没信心,能让自己不涕泪齐流、屎尿横飞——在大自然那恐怖、绝对的威势面前,这很有可能发生。 不丢人 好吧,其实很丢人… 你们也很有可能! 有没有方法,让自己晕过去,还让山下盯着我们看的人,以为我们雷打不动、淡定从容?” 众人虽然不太明白“大自然”是啥东西,大致还是猜到了文呈的意思。 “喝酒!喝的酕醄大醉,不就啥也不知道了?”伍良的馊主意。 祭祀、作法的山顶,有很多酒和三牲祭品、还有各种熟食点心。 黎矿主有钱!那是相当地有钱。 这算什么!后世文呈还见过,矿主将几卡车几卡车的烟花爆竹,拉到山沟沟里一把火烧掉呢——不是钱多的烧包,是矿主很无奈… ——被县寺里面的神仙逼的。 五架天车上,还系着牛、马、豚、羊、鹅——还有一盆,一大木盆里装着活蹦乱跳的鱼! ~~~~~ “嗯,有点道理!还有更好的主意没有?”无论建议是否可行,都不能打击,这是需要群策群力时的注意事项。 “耳朵里塞棉花?雷声不就小很多了吗?”伍艮说道 “不错,这个办法也有一点作用。”实在是没法给这几位解释:声波、共振、电磁、音爆… “跳起来!被吓住了就跳、就嚎!腰间拴上绳索、打死结!只要别让挣脱绳索、惊慌失措的逃跑,山脚下只能看见我们又唱又跳的,又看不见绳索、听不见嚎叫!肯定以为在作法!”甘宁的思路有点独特,却也可行。 跳大神的不口吐白沫,还不中呢! 文呈望向苏剑 苏剑憋了半天:“打晕,靠着木柱、山石坐好。山脚下,他们看到我们,就是不动如钟…” 好! 最后,甘宁选择堵耳朵、绳子绑腰;伍良选择了堵耳朵,直接硬扛,好说歹说,才在腰间绑上绳索、打了死结。 伍艮选择打晕自己,靠着石头打坐,双手合十。 手掌还用细绳绑好、另一头挂在脖子上。 苏剑负责应邀打晕那些有这个癖好的人,然后自己塞住耳朵——硬抗。 文呈选择…打晕自己。 背临悬崖,一根手臂粗的竹竿,贴着脊背穿过袍裾,竹竿一头深深地埋在地里,面对方殷而坐。 方殷大师也选择了打晕,与文呈隔着案桌,相对而坐。藏在两人袍裾里的竹竿,万万不敢高过脖子——露出来了就穿梆了、那叫“点天灯”、还是“串草人”来着? 等到乌云聚集、将要打雷之前,方殷和文呈还不会被苏剑打晕 此时 方殷是痛苦的、矛盾的、纠结的、带一丝怨恨的、一丝幽怨的;还不甘的、不敢的、又有一点希冀的、盼望的、期待的、忐忑的、哽咽的、想哀求的、复又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板——来都来了! 怕个球! 球都不怕…没球,没球还怕个球! 比拐卖到山沟沟里的良家妇女,又听说那男人很帅还体贴人、公婆极好……心绪还复杂… 文呈也是五味杂陈、心怀忐忑——还挨雷劈?我到底应不应该相信我那物理老师啊?据说,脸蛋漂亮的,都不太那啥… 从山脚下远远望去,人如陶罐大小 目明者,便可遥见: 高僧与文呈对坐,似在参禅、似在对弈、似在清谈 仨“童子“恭恭敬敬地打坐一旁,双手合十,无比虔诚… 好像还有一个佛门的行者?还是叫“护法”?不管他,咱们都不太懂光头帮还是…佛门那东西。 只见那光头佛门啥啥啥——那干活的人,腾高窜低,好像正在布置法阵? 不管他,反正咱们真不懂佛门、光头帮里这些东西……看看就好,嘻嘻,看不要钱的热闹! 就是给狗蛋、二妮子买糖葫芦的时候,咋就碰见了村里那狗剩和他娘呢?害的我撑起脸面给他们买了一串! 上次大集上,还是我请吃的凉粉。 其实这次,该她请了… 心疼死我了! ~~~~~ “心,疼死我了!”文呈在轰轰作响的雷声中吼道。 苏剑这掌刀不行啊!才多久?这就醒过来了 “阿、阿弥、弥陀、那个佛”方殷也是一颤一颠的:“杂杂家,好,嗯好,呃…扛的,住!想想当、想当呃年,先帝桓帝那…椅子,呃,上,打雷打、打雷,掉下一条蛇,落在那龙椅上” 打雷的间隙,方殷语调也通顺了: “掉下一条蛇,三公就得滚一位。杂家那时就在想:农家家里,谁还没家蛇啊?蹦…!” 炸雷又起,惊的方殷和文呈都差点蹦起来 若不是被竹竿绳子绑住的话 “后、后悔、后悔不?跟,跟我这样折折腾?”文呈脸色煞白的问 方殷大师身如筛糠:“后、后悔……” 第五十八章 方殷大师很郁闷 “后后、后悔个、个屁!”方殷颤颤巍巍地答道:“杂杂家,一一辈辈子,活活的胆战心惊! 那老老娘们儿,欺负咱家;那刚开.苞、刚了开封了的、小小小婆娘,还欺负杂家!老子五十岁、六百石内廷宦官,还还受她一个刚挨球的货…的气!” 雷声止住了。 打雷的时间,还没有以前一半长,动静也小了很多;方殷大师还在磕磕巴巴说话:“杂、杂家,咱,老子受够了!” 大师双手高举,仰天长啸:“老子受够了!受够了!” 文呈苏剑一众人等,被吼的耳膜嗡嗡作响 山下野民们,只见那高僧:仰头朝天、双手尽张… 天空中,乌云飞快的散去;阳光从云层里透出,瞬间普照大地… 高僧,这是在作狮子吼? 齐刷刷跪下、黑压压的人头 “高僧、高僧大德啊!” “佛祖慈悲、佛祖显灵了啊!” 那是,云层里的电能被快速放光了啊…… 封建迷信,信不得! ~~~~~ 雷声骤停,山顶飘来一朵红云“文大哥,文大哥,你没事吧?” 黎敏第一个冲上山腰,人还在山顶凸起的坡下老远,焦急的声音就传了上来。 “这黎姑娘身手扛硬!”苏剑俯身抽掉二人身上的竹竿、解掉绳索,一面对文呈说道:“轻功比我好多了。” 文呈和方殷大师,脸色苍白,浑身还在不由自主地抽搐;文呈牙根打颤:“他、他们怎怎么样了了? “都没事,就伍艮醒了一次,又被吓晕过去了;鱼都吓死了,大白鹅也吓死了。”苏剑报上清单。 文呈点点头:“把把鹅鹅剁了,就说是是祭神要、要用鹅鹅…血;把把鱼丢山崖下面去…” 正说话间,红云已经飘到山顶坡坎下“文大哥,你没事?” “没没事。有、有点累。”文呈尽量忍住战栗。 “辛苦大师了!”黎敏纵上山顶平台,对方殷大师匆匆合什一礼。 方殷大师点点头,没搭话;眉宇间嵌着浓浓的疲惫、身子偶尔痉挛一下。 与天雷对抗,劈焦了、冒烟了、烟熏火燎都正常;前一阵子,那两人不就烧成两根焦炭了么? 方殷大师和文呈这模样,已经让人敬仰的高山仰止了 不丢人 ~~~~~ 黎敏问候了方殷大师一句,冲到文呈面前,身手就捧起文呈的脸颊,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大嘴立马被挤压成艺伎嘴 “门、门牙没掉!”文呈浑身无力,抵抗不了黎敏的魔爪,只能含含糊糊地冒出一句 “扑哧”黎敏笑了起来,两滴晶莹吧嗒落下:“你当自己是神仙呐?对抗雷神老爷…以、以后,不许再、再这样了…” 一边说,一边哽咽起来 你哭个毛线!一年给你哥多赚多少金子?还心疼那点劳务费? 把手放开! 咦,这又哭又笑的一幕,好熟悉的感觉…… 甘宁也是浑身偶尔来一抽搐,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二二哥,你好、好厉害!还与大、大师谈天说地的的的的…” 甘宁的牙根直哆嗦 黎敏总算放开了文呈的脸 “都休息片刻罢!黎姑娘,烦劳你让黎头领,弄几副滑竿上来。大师作法,功力大损,早些请大师下山休息才是紧要事情。” 黎敏点点头,转身去了,快要一跃而下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文呈,方才嗖地跃下山顶,叫人去了。 ~~~~ 文呈召集齐众人: “今日之事,以后绝不许谈论!推脱不过的,就说天雷滚滚、地动山摇,自己晕过去了!没看见大师是如何作法的,听到没有?” 众人齐声回道:“听到了!” 文呈从来没有如此严厉:“这件事,关系到今后我们能不能成功!关系到伍良伍艮、甘宁,以后是做将领、做将军,还是做城狐社鼠、当小混混!我们的事业,就是从这雷公山顶、就是从这件事开始!明白吗?!” 众人沉声应诺 “都深吸一口气,吸的越多越好;然后慢慢地呼出来,越慢越好!开始罢。” 文呈说完,自己也深呼吸、缓慢呼出,籍此平缓大家的紧张情绪、舒缓身体的痉挛。 ~~~~ 不多时,无数人涌上山顶,都争先恐后地想一睹大师风采;只可惜被黎头领的护卫们,统统拦在了山顶之外。 名妓都万金难求见一面,咱们的方殷大师,那可是能够震住雷神的世外高人! 岂是尔等草民们,想见就见的? 马煲国还要出场费呢 那钱封也是会来事儿,直接打开数十匹锦缎,让护卫们举手支起来,将山顶围的严严实实! 黎头领、钱封跪在方殷大师旁边,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方才起身擦擦额头的砂石,恭请大师上肩舆;文呈等人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坐竹滑竿。 前面护卫鸣锣开道,中间奴仆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肩舆、滑竿出了闪失,那可是对大师的“大不敬”……死上一百遍都不够赎罪的! 行走在文呈滑竿旁边的钱倩,时不时侧过头看上一眼,却并不说话。 倒是另一侧,去而复返的黎敏,手里捏着一根小树枝,一边胡乱挥扬、一面哼哼唧唧的不知道在哼啥 这场法事很贵的!真不知道你高兴什么 ~~~~~ 下山的路上、山地空坝里,到处是黑压压跪着的人;原本爬在树上、站在巨石上的人们,一见大师的舆驾下山而来,立马梭下来跪倒在地,唯恐冒犯到大师! 骑在父亲脖子上的顽童们,也被大人赶紧从肩膀上放下来,大大小小一起跪倒在地! 数千近万人,竟然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 这不由的让文呈想起《乌合之众》:人,都有从众心理。 当一个群体都选择相信同一件事情的时候,是不容个体去质疑的……如果,某个个体坚持要去质疑;那么,他将被这个群体消灭——无论是从精神,还是到肉体。 方殷唯唯诺诺活了一辈子,何曾受到过万人敬仰?何曾遇到过万人跪拜?何曾如此高高在上俯视众生过? 激动的不能自矜,原本苍白的脸上,此刻激动的是红光满面、兴奋的双拳紧握、浑身微微颤抖… 太阳高悬。自山顶而下的大师,阳光从背后映射过来,山底的众人偷偷窥去,只见那大师肩背上,金光万丈、袈裟上金星闪耀! 佛光啊!这就是佛光! 一位有真材实料的“大师”,自此,诞生! 《后汉书.拾遗.益州卷》记载:巴蜀有佛门大修名方殷,设坛施法,驱走肆虐蛮夷聚集地之雷神。众蛮夷尽皆拜服。时年,乃方殷化作一方守护神,之始也… ~~~~~ 回到房间,方殷大师借口要静修,回房休息去了。 呈文不敢懈怠,对陪着自己的黎昆、钱封等人,提出要去看看炼铁炉;二人毫不犹豫地安排人,牵着骡子,带文呈四处去看那炼铁炉。 此时的冶炼技术还很落后,钢铁也有。 只不过需要千锤百炼,做成“百炼钢”;费时费力、产量有限。 炼铁的燃料,用的是木炭;多年下来,距离雷公山近一些的树木,都被砍伐的很严重了。 汉安县有煤矿,而且很多。 其时叫“石炭”;很多崖石之间,就夹杂着矿脉,裸露在外。含硫量比较高,也没有“炉桥”这些小发明。因此,石炭使用的非常少。 文呈也不懂这些,却也知道焦炭、鼓风、空气加热,可以提高炉温,炼制出土法钢。炼制焦炭与烧木炭的工艺一样:都是不完全燃烧后获取。 随便看了看,心里有了点数。 请黎昆、钱封给自己打造些“百炼钢”,趁高温的时候拉成细钢条,缠绕在铁棒上,做成简易的弹簧… ~~~~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晴干不肯去,直待雨淋头; 成事莫说,覆水难收。 回到房间,呈文关起门来写自己给孔小二的呈条、写《乞县尊孔君恩准“凛君蛮夷”归附书》。 钱倩与一名侍女敲门入内,送来“莲子羹”;将莲子羹放在案桌上,打发走了侍女,自己却并不离去。 伊人侧立于一旁,樱桃小嘴轻启:“文大人,奴家跟着先生学了几年启蒙之文;却有些许地方,一直都不明白。 那先生总是答非所问、一张脸板的搓衣板也似的,叫奴家都不敢开口请教。不知文大哥您,可否替奴家解疑释惑耶?” 文呈侧过头纳闷地回道:“启蒙无非《急就篇》、《蒙童文》,能教书授业的先生,不至于连这玩意也弄不明白罢? 你说经、史,那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除非郑玄那样的大儒才能用注解,来个一锤定音。 这先生连启蒙之物也解释不明白?这不是误人子弟么!可恶!!” 文呈鄙视了一下那教书先生,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钱姑娘你哥的钱,堆起来没有雷公山高,却也低不过三尺!他请的先生,岂会是这样的绣花枕头?你,你难不成,在调戏于我?” .你,调戏我……? . .汉代汉安县、南安县,好地方。 资源密集,而不是为了写小说,主角想要什么,就编造出来什么矿产。 蒸馏俩坛酒,别人都傻乎乎地抢着送金饼给主角…… 那是得多脑残,才想的出来这样的馊主意——你干脆上酒精,是不是别人还会拿皇位,给你换啊? 那种“酒头”未经勾兑、没有去甲醛,没有经过陈酿,喝不成! ——并不是度数高的,就是好酒。 喝酒,只不过是一种社交媒介物品罢了。 古人喝酒,是为了社交、为了享受那种微醺的感觉、找吟诗作赋的灵感。 现在技术没问题了,也没见谁,抱着酒精灌不是? 最基本的酒文化,还是要尊重的。 … 本小说里面的发生地,至今那里也有“白塔”陶瓷、“威玻”、碗厂;有很多煤矿,大一点的有“威煤”;钢铁有“威钢”。还有很多很多的天然气、石油。有古盐井、有茶叶、有甘蔗、有香蕉、有恐龙蛋。 ——还有,地震。 第五十八章 好似当年留课堂 “倩倩她在逗您呢文大哥!”一声嗤笑:“那先生,是被绳子钢刀请来的!”黎敏笑吟吟地飘了进来: “文大哥,那先生,是绑来的!” ——绑来的? “燕子张青”,是被绑成老公的——就那杀人,做人肉包子的婆娘孙二娘,谁敢娶? 也不怕半夜变成五百个肉馅? 睡在她身边,谁不提心吊胆! 现在娶个护士,天天都活的战战兢兢地的——人家含情脉脉地看着你,你却误以为奴家瞅你,哪里下刀比较合适? 是用柳叶刀合适、还是用刀片刮?止血钳,用哪个型号比较恰当… 假若被太阳晃眼,忍不住打个喷嚏,“哎呀相公,赶紧吃药!你这是‘呼吸道过激产生的应急性生理过敏反应’…您,生病了!” ——你才有病! 没病也被你们这些二把刀整出病 ~~~~~ 顾大嫂的老公孙新,是被强按着头,喝的水…孙新,一个身材高挑的大帅哥、官宦子弟,谁乐意娶顾大嫂这个“肩宽三尺、胸围三尺、臀围三尺、腰围也是三尺”的著名母大虫?还是一个卖货的商贾,无论是体重、样貌、阶级,都严重不对等! “钩镰枪徐宁”,也是被绑上梁山的——那么好的祖传机甲,都没能顶住。 你们、你们,难道要绑我? 不行!我誓死不从! 我爱我家!我爱我的娃…还有娃他妈 二凤戏珠还是…吸珠?咱可不干——我还要留着它尿尿呢… 小鸡不尿尿,它是有它的门道;咱可没那本事。 咱三观,揍是这么正! ~~~~~ 就在文呈心中忐忑的时候,黎敏走进身旁:“文大哥,您这是?在替雷公山的事情,写奏折吗?” 文呈暗道:我倒是想写奏折,可没那级别啊! 笑一笑:“给县尊孔君,写一封陈条罢了。” 黎敏神情有点紧张:“文大哥,这事情难办吗?如若使文大哥为难,便不要弄了罢!咱们多少年都这样过来了,可别因为此事,让文大哥您丢了差事!” “黎姐姐放心罢!文大人是有大本事的人,可没姐姐您想的那么不堪…”钱倩笑吟吟地、不留痕迹地捅了黎敏一刀。 ——这小娘皮,阴狠阴狠的! 文呈哪还听不出来钱倩绵里藏针、看起来光明正大的,却是下死手、套你麻袋敲闷棍的高手? “黎敏姑娘,你不用担心,此事好办。且坐,请你替我研墨、镇纸罢!正好,有些事关黎姑娘族人的事情,还需询问一下姑娘你。” 扶弱锄强,男人本分…文呈不着痕迹地帮黎敏解围。 瞬时,文呈只感觉到,一股浓浓的醋味儿弥漫开去… 那钱倩立马撅起了嘴:“文大人,此地乡俗民情,奴家也知之甚详呢!何事不能问奴家?枉费奴家辛辛苦苦,从早上开始熬制莲子羹!” 这是一个投入了一文钱,便立马需要看到回报的主——文呈暗自下了结论。 没这道理! 想当年我给多少女同事买过奶茶、冰激凌,按照你这个算法,她们个个都得以身相许? ——那我还不惨了? 那日子还过不过了? ~~~~~ 都是些啥人啊… 尤其是那位五大三粗的女主管,天天给文呈十块钱,让文呈给她买红烧牛肉盖饭、一瓶绿茶、带一盒酸奶,回来还问文呈:找的零钱呢? 尴尬的文呈支支吾吾掏裤兜,准备还她五块钱,她还很大度地一挥手:算了,留着明天再说吧! 恨的文呈咒她下辈子变蜗牛:雌雄共体,天天躲在壳里,自个儿玩自个儿! ~~~~~ 钱倩挤到文呈的案桌前:“文大人,你将归附之事,替雷公山办妥当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大大方方地,住在县城里了?” “那是当然,这还用问吗?”黎敏替文呈回答 “那,那个宾馆,我哥占多少份子啊?我们是不是要去管理那个宾馆?”钱倩接着问道。 这下子,连黎敏都支起了耳朵 “嗯,份额这个事情,晚上再与两位头领商量。两位头领派人参与账房之事,是肯定的。 那酒楼,各户都共同推举了一位账房先生,监管日常账目。”文呈如实相告。 “账房有甚好监管的?”钱倩不以为然:“我们都相信文大人。我是说,平常宾馆里面的琐碎事情,是不是我们这边也要派人参与?” “你们没接触过这些东西,做不好的。”文呈摇摇头。 “我们可以学啊!”黎敏和钱倩,难得的异口同声。 “再说吧,现在我要静下来写陈条了。县尊平常不管这些公文,都是他的幕僚看一下,县尊用印就成了。 这次事关县尊的名声和政绩,县尊肯定会看的。我得好好写,二位姑娘请回罢!”文呈逐客了。 “我就坐在旁边,绝不吭声。看看文大哥有什么需要问我的,我才开口,可好?”黎敏答道。 “我也是!我不说话。”钱倩跟上 一时无话 ~~~~~~ 二女不再吭声,文呈低头写陈条。 午后的阳光,映射入窗棂;室内静谧安宁,只有文呈笔尖落在蜀竹纸上的唰唰声。 有些许被留在教室里补作业的感觉 只不过老师的目光中,满是急着去路边摊买降价蔬菜、赶紧回家做饭的焦躁;而这两位美女的目光中,充满了崇拜、期待、憧憬、向往… 一时无话 等到文呈写完,伸了一个懒腰;刚刚要起身活动一下筋骨,一双柔若无骨的小手,便搭在肩头,不轻不重地替文呈揉捏起来 呀,这服务好! 舒坦的呈文闭上眼睛,享受这份体贴;来到这个时空,这是头一回享受万恶的封建主义荼毒啊! 旋即,一股温热的体香扑进鼻孔,黎敏站在文呈的侧面,伸手替文呈按捏太阳穴、额头; 钱倩轻轻地“哼”了一声,也没发作,继续替文呈按捏肩膀 ~~~~~ 满屋春色关不住,一个砍货闯进来 “咦,这是唱哪出啊?”黎昆的公鸭嗓响起 钱倩羞的停止了按揉;黎敏毫不理会,依旧在替文呈按摩头部。 “哥,进来你不敲门的吗?”黎敏语气中暗含不满 “嘿嘿嘿,粗俗惯了,我家幺妹儿别怄气。我是来找文大人,商议商议归附入籍、那宾馆合股的事情!来的急了,下次注意、下次注意!”黎昆连连赔笑。 “那,哥,你说罢!”黎敏停止了按摩:“钱大哥怎地不一起来?” “他?他在督造文大人要的那个啥‘弹簧’,让我一手操办就行了。”黎昆得意洋洋: “他办不成事儿!以前请汉安县,前县丞那老货帮忙办‘归附’的事情,被敲了一大笔钱,还只是‘入籍’!上口算、出徭役,还得给官府掏钱买入籍?” 黎昆呸了一声:“还好,老子让人在越溪河上,假扮水寇,将那县丞弄进山来了!” 黎昆嘿嘿一笑:“拿我万贯,我也不抢他的!下辈子他就抱着这万贯家财,在这深山老林里,熬着吧!嘿嘿嘿,看他上哪花去?” 钱倩一笑:“黎大哥,您请教书先生,用万贯钱、和钢刀绳索请来,那先生难怪成天没一丝笑脸!害的我和黎姐姐,都不敢请教他学问呢!” 打锣听声、听话听音 这黎昆是在讲述一件当年的“卸任县丞”失踪案,同时也暗含警告文呈的意思呢! ——我黎昆的钱,也许好拿,但是绝不好吞 ~~~~~ 将陈条上署上自己的名字,想了想,又添上了功曹赵大人、县丞杨大人、县尉史大人的名字… 要懂得分润功劳 一个人吃的太多,容易隔食、最后引发窜稀! 唤来苏剑,让他将陈条送回汉安县,交给功曹赵大人、县丞杨大人过目,由他们转呈县尊孔小二。 越级上报工作,乃官场大忌! 虽说那赵大人憨厚一点,至低也是泥菩萨——多多少少还是有火气的。 宁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 跟黎昆、钱封这种手握巨大财富,顷刻间就能够起兵两三千、集聚老弱残兵数千的人物打交道,还是说在明处比较好! 文呈笑笑,对黎昆说道:“黎头领,归附之事,我定然让你满意就是了。但,我有两个要求, 一.整兵备战!说不得征讨板楯蛮,黎头领有可能需要‘投名状’; 二.借我一个山头,我也打算养点兵马!” 文呈继续说道:“整兵备战,其实也是黎头领分内之事!朝廷大军征讨板楯蛮,黎头领,本就需要加强戒备、以防万一。黎头领可也如此认为?” 黎昆点点头:“加强戒备,那是自然。不过请文大人,尽力勿使我凛君蛮出征;我实在是不愿意为了朝廷,拿自家族人去讨伐同宗。 文大人要借地养兵,这个好办;无论归附之事办得如何,就冲着文大人帮我请走雷神老爷、就凭梁大人与我多年相交,此事我便应了文大人罢!” “好!”文呈点点头:“归附之事,办成了再说。 出征之事,我尽力而为;没办成归附,自然没有出征。 一旦归附之事办成,出征之事,我尽力周旋! 新附之蛮,出征之可能性不大,麻杆打狼——两头都怕! 黎头领不愿意同族操戈,官府还怕你战场反水咧!” 黎昆哈哈一笑,很认可文呈这个说法。 要想别人接受你,换位思考很重要。谈话,要处处站在对方的立场上去想。 谎言,还需有九分真! 呸呸呸!我们都是实打实的实话! 比金刚石、玉石还实 ~~~~~ 接下来,文呈与黎昆开始商议宾馆之事。 两位少女,也竖起了各自晶莹剔透的耳朵,仔细听着两人说话。 归附才是大事,这个小小的宾馆买卖,值得你们如此上心么? 女人的侧重点,真是搞不懂…… 第五十九章 大师新鲜出炉啦 (感谢所有的朋友们!) …………… 文呈开口说起宾馆: “宾馆合股之事,实则也需要,先解决‘归附’事,然后再议。 黎头领投入宾馆,又不是为了赚取铜钱!”文呈知道宾馆那点钱,黎昆不会放在眼里。 “不!宾馆必须合股!”钱倩急急忙忙开口 “不,先谈入股宾馆!”黎敏也一脸的焦急 拢共三千贯的买卖,人家黎头领家,一锄头下去,钱;一榔头下去,还是钱! 都这家当的土豪了,低于一万贯的买卖,估计人家都没心思跟你谈。 你们两个小丫头片子,只要开口,你们那土豪哥哥,还不随手甩过来三五百贯零花钱? 真不知道你们急个啥! 最后,拗不过二位小女人的胡搅蛮缠,文呈将宾馆四成的股份,以一万贯的价钱,卖给了黎、钱两家——原始股,超过原始发行价也正常。 原本,文呈想到:人家都出一万贯了, 除去两位县寺官员的一成、段八爷的两成,剩下的七成,一股脑地, 都给这两位出价一万贯的豪客算了。 没成想,两位大股东还死活不干!还要求文呈必须保持住,在宾馆里有不小的股份! ——我又不是太守,你们何必用这种方式,来贿赂我呢? ~~~~ 别以为投资三千贯的宾馆,卖出七成股份,就回收上万贯,赚了多少似的——不懂生意! 投资三千贯,地皮、建材都没花钱好不好!休管地皮、建材哪来的。 别人能够资源整合、能够弄来地皮、建材投入这个项目,这就是本事、这就是实打实的钱! 若是将这些算进去,那宾馆的总本金,一万贯,未必拿得下来。 策划、管理的脑力劳动,不是钱? 开商场买地皮或者租楼,那是一次性投入。请策划、运营、管理这些人,才是天长日久的高额投入! 懂生意的人都知道:人力成本、关系网,才是重中之重! 弄不好,所托运营团队非人,直接把你弄倒闭,分分钟的事情 商战里,这些很正常… ~~~~~ 谈妥了借地养兵、宾馆合作事宜;黎昆又引荐了一下他的兵马教头:一位来自江东的老卒,许胜。 文呈、甘宁心念一动:江东、老卒、许? 许胜叫来数十兵士,演练了一种“五人阵法”给文呈等人校阅。 只见那五人一组的兵士,两人持刀盾、两人持长枪;伍长指挥作战、兼弓手。 五人为一阵,三阵为一组;设组长一名。三组为一屯,设屯长一名、护旗、传令各一。 文呈不懂军事,只见小阵五名队员之间,负责远距离射杀、长距离捅刺、近身护卫砍杀,分工明确、进退有据; 各组三阵之间,互相配合、互为表里;敌方极难攻入小阵。 一旦进入三个小阵之间的空隙,就只能成为案板上的鱼肉,面临全方位的弓箭射杀、长枪捅刺。 如若敌方困兽犹斗、冲击阵脚,又会被刀盾兵推回去、或者直接砍杀… 就这军队战斗力,若是出动三百人,估计灭了汉安县那五百守城兵丁,不会比掐死公鸡更难。 这还是攻城。 若是野战的话,哪怕两千纪律严明的官兵,文呈觉得,真扛不住这种军队的屠戮! 而有汉一朝尤其是末期,仅剩不多的、纪律严明、战斗力彪悍的官兵,都在北方防御匈奴;属于“边军”。 南方蛮夷之地,打仗,不会比宗族之间打群架,高明多少。 好比宋朝能够抵御北方蛮夷铁骑,却经年消灭不了梁山泊区区一群草寇! 堂堂正正的国战,与打群架般的“征讨蛮夷”、平定盗匪的“治安战”,它不是一个概念! ——如今,这黎昆大大方方地演示自己的军力,恐怕有好几层用意在里面…… 黎昆小子,你不老实! ~~~~~ 一旁的甘宁、伍艮看得聚精会神;伍良、苏剑也看得专心致志。 文呈看了半天,有点隐隐觉得:这应该相当于后世火器时代“三三阵型”的冷兵器版本。心里面不由在思索“戚家军”的阵法来… 及直夜间,厅堂中大摆筵席 大师方殷,高据正位;面前的案桌上,那是盘子摞盘子、碗碟跺碗碟;身后足足四名俊俏女婢、四名模样周正的奴仆伺候。 正眼望去:一名眼睑微垂、宝相庄严的高僧,盘坐于榻。 面前案桌之上,各种果子糕点肘子蹄髈,高高摞起;身后男女护法般的站着两溜… 文呈忍住心中的笑意——这不是庙里供奉的大神模样么? 进了大厅,朝方殷大师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方殷微微颔首,一脸的矜持;犹如骄傲的小凤凰。 要的就是这个范儿! 是夜,自是众人尽欢、酒水灌翻一大片。 ~~~~~ 回到房间,敷衍打发走了黎敏、钱倩两位姑娘的探视;文呈留下甘宁等人,秉烛夜谈,商议了整整一夜。 文呈连比带划、带画,交代众人,此后数月需做的重点… 第二日也走不了,还需要给钱封、黎昆再次验证、检验作法效果的机会。 午时雷公山上,依旧响起了雷声,却比平日里小了很多;也没有人因此受伤。 这下子将整个雷公山,轰动的如滚油里泼洒了井水。欲意请高僧前去家中作法的人,将方殷大师的歇息之处,围的是水泄不通、苍蝇难进! 方殷大师,自然是不接客的…阿弥陀佛,大师不接待这种散客。 光黎昆、钱封这一笔,都得让方殷大师,蜷缩回脚背山,消化好一阵子了! 哪有兴趣再接小客户 大师属蛇,吃一大口就得躺下来休息…是闭关修行。 两位头领捐献的“香火钱”,方殷大师其实并不放在心上。 虽然没有矿主家钱多,可人家方殷也是高官 老头儿不差钱! 与文呈接触了些时日了,被文君忽悠的方殷大师,已经彻底将那身外之物,看的跟童子粑粑差不多——看似黄灿灿诱人,实则无用。 若是“存钱防老”,方殷自己随随便便拿出来一块玉佩变卖,余生便不可能饿死。 如今的方殷大师,有点积食、有点懵…需要慢慢消化这种状态: ——突然之间 从,飞鸟自头顶飞过都不愿意拉泡屎、狗从身旁跑过都懒得撒泡尿的状态, 一下子,变成“大师”、“佛门高僧”、“佛祖临世” 高朝来的太猛烈,害的大师坐在文呈身边,浑身都在痉挛… 院门外,一群有实力、让黎昆钱封都无法拒绝的豪客、头领们,正如疯狂粉丝一般,哭着、跳着、嚎着,要抢着请大师去他家…… ——蛋定!悠着点,老人家!伤身体。 屋内,文呈很诚挚地劝诫大师… ~~~~~ 王霸满头大汗地推门进来:“奶奶的!疯了、都踏马疯了!外面那些货,嚎着要请大师去替他消灾弥祸、指点迷津! 哪怕请不动大师,文呈你个龟儿子,好像也在邀请之例!个个恨不得把老婆妹子献上,要不然好似不够虔诚似的!一群疯子!一大群疯子!全踏马疯了!” 王霸抹抹头上的汗水:“行啊老弟!雷劈一次,当洗眼珠子再看!” 王大哥,你是没见过后世传销的疯狂! 那么多高学历的都发疯,更何况这万人里,不会有三百人识字的汉代! 王霸拿过案桌上的茶壶,咕噜噜一饮而尽:“明天怎么个章程?我看,得半夜逃了! 老刘、老.胡,我已经打发回你姐夫那边。明日,老弟往左还是往右?” “明日,安排人,护着大师回汉安县。 我们去一趟南安县那边。一年才见一次姐姐、姐夫,我想去看看姐夫养在深山里的兵马。”文呈快出征了,得抓紧时间,看看那个便宜姐姐、姐夫,安排一些琐碎事情。 别的穿越大神,昨天穿越、今天就能打起精神呼风唤雨,上午揍完吕布、下午还能怼张飞,咱们实在是做不到。 不把基础打牢,一切都是水中月、镜里花 没有跟脚的嘚瑟,猖狂不了几天。 ~~~~~ 呈文与方殷大师、甘宁等人,自然又是密室一顿谋划… 晚上,自然是高朋满座、又是一场拼酒大戏! 方殷大师借口需要静修,连饭菜都是黎昆亲自送进房里的。 身价不同往日了,那做派自然得跟上——亲和而随意,并不符合民众对“神仙”的一贯印象。 天天在乞丐堆里打滚的,那不是皇上。朱元璋发达了以后,也没跟乞丐们,滚稻草玩“忆苦思甜”不是? 拿稻草充进人皮里,朱元璋倒是经常玩。 三袋以下的小头目,才会迫不得已、真正地“深入基层”;帮主洪七公,溜进的都是御膳房。 哪怕他独自在荒郊野外偷鸡,也不可能跟小乞丐们混在一起啊! 距离,能不能产生美,不知道。 能够产生“神秘感”、从而给自己套上一层保护色,这倒是真的。 别看蒙娜丽莎笑的那么高深莫测,真要把她扒了,肯定个个老师傅都得后悔…呸!真不值那钱;肥的跟长白猪似的! ~~~~~ 第二日五更刚到,夜色正是最浓时 两行人,已经灯笼火把,兵分两路,行进在雷公山那弯弯曲曲的山道上。 没办法,盛名之下,难得安宁。 哪怕没有粉丝围着、哭着要找抽。必要的安保人员,还是要备上的——架子不能倒。 装模作样的吆喝几声、驱赶那并不存在的粉丝。样子,还是要做的……毕竟主家是按照“人山人海、万众追捧”的场面,给足了工钱。 不吆喝几声,哪对得起这么高的价钱? 方殷大师的随从,就是按照这样的架势,大声驱赶着信徒,一路往南安县而去。 另一路悄无声息、提着灯笼举着火把,只顾埋头赶路、往汉安县而去的软轿,便无人理会 被大师摸一下脑袋,那是无上荣光的事情,足够回去吹一年了! 被文大人摸一下? 呸呸呸!俺这金贵的脑袋,那是凡人可以随便摸的? 文呈忍不住想质问: ——和尚能摸,我凭什么就不能摸?! 第六十章 便宜姐夫有点料 南安县墨林乡,离雷公山并不是太近,约四个时辰的路程。 差不多得走一个白天 文呈的姐夫梁正,乃南安县墨林乡的游徼,与王霸同级。 梁正平时并不驻扎在乡里,而是扎根在临近雷公山的深山老林中。 梁正因此被南安县寺,称赞为“恪忠尽责、守土有功”;原本打算将梁正升为南安县兵曹吏、兼领县城城防; 奈何这梁正游徼,扎根基层、坚持奋战在抵御“凛君蛮”第一线,婉拒了县寺的关怀,继续在“游徼”岗位上用爱发电。 ~~~~ 文呈乘坐的“滑竿”带顶棚,自顶棚两根细竹竿上,耷拉下来的绸缎,将文呈严严实实地裹在里面。 只在一个边角处,露出一截金灿灿的黄袈裟来。 那是用来钓鱼的蚯蚓 一行人在雷公山里曲折而行。 两个时辰后,到了南安县地界;追随高僧的信徒们,眼见无缘求见大师,便失望地停下了脚步——再往前,就是梁游徼的狩猎地盘了,容易挨收拾。 也有虔诚的信徒,就地搭窝棚住了下来:铁了心要等到大师回程之时,求见一面。 这些人,也许家中爱子得了怪疾、也许家中山墙莫名坍塌砸死了自己的老母、也许多年不孕不育、也许家中总是有怪声;也许家中的羊,生下来一只双头怪物… 反正是对大师有所求——没事谁还给和尚送钱啊? 除非是那些有钱又有闲的官宦妻女、豪强内宅姬妾,才会有事没事跑寺庙里去“拜佛祈福、念经消灾” ~~~~ 临近午时,一行人总算赶到了梁正游徼的营房。 梁正,生的白面无须、胖乎乎的脸上,永远笑眯眯的模样,整的跟弥勒佛似的。 乍一看,好像一个人畜无害的富家翁。知晓此人手段的,方才晓得此人处事之老道、决断之果敢、手段之狠厉! 此时正午,秋老虎尚烈 只见营房里,上身尽赤的汉子们,正两人一组,抬着大原木“吭哧吭哧”地打熬力气。 老.胡、老刘站在场坝里,手提皮鞭,大声地督促众军士们抓紧训练! “老弟,你觉得你姐夫的军士,还可一用?”王霸笑嘻嘻地询问文呈。 “我不懂军阵事。正要向梁大人多多请教。”奇怪的是,原先的文呈好像从来不叫梁正为姐夫,都是“梁大人、梁大人”地叫。 一声竹哨响起:“统统听令!将原木放置于原位,洗漱后开饭!” 文呈也与梁正、王霸等人,相跟着前往饭堂。 只见饭堂之内,一切井然有序、各伍长、什长们,都规规矩矩地排队等候领饭。 文呈甘宁伍艮,注意到他们使用的餐具:乃竹制筒碗。最外面的是大楠竹筒,盛饭用的;然后是小一些楠竹筒,盛菜;接着是毛竹竹筒,盛汤用的;最里面是斑竹竹筒,盛咸菜用的。 如俄罗斯套娃 这样,一什的餐具,一个人都可以轻轻松松拿走。 文呈暗自叮嘱甘宁,注意各处的细节——这便宜姐夫治军,果然有些门道! 文呈与姐夫梁正、王霸、甘宁等人,也是与普通军士一样,排队到伙夫跟前打饭。 一大勺糙米饭,一勺豆子炖肥膘、基本上没什么肉,却油汪汪地解馋。 一勺菘菜、野蘑菇汤;咸菜自己取用,还有煎饼供饭量大的人,随意取食。 ~~~~~ “听说你要养兵?”梁正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问文呈;好似那饭食香甜的不得了一般,吃的极为快速、砸吧有声。 “是” “养兵作甚?” “酒楼宾馆需震慑宵小、城狐社鼠…” “说人话!” 文呈开始有点理解,为何以前文呈不愿意,叫眼前这人“姐夫”了。 “乱世得有武力,方不任人宰割!” “嗯。你已经是比两百石佐官,比我和王霸秩俸都高!过些年,再进一步也可期。 你不鱼肉乡里,都是乡梓有福了。何须以武力自保?” “我要将汉安县拿捏在手里,再图谋其它!” “给你一盏茶功夫吃完,我在议事堂等你。” 梁正与王霸一口喝完汤羹,起身走了… 尼…算了,好歹是便宜姐姐的夫君;踏马是姐姐的婆婆,问候她,不礼貌。 文呈赶紧扒拉完饭食,碗筷交给伍良清洗;带着伍艮、甘宁去议事堂。 ~~~~ “我这里没茶汤,就这个,凑合着喝。”梁正指一下大案桌上的陶茶壶。 甘宁翻过竹杯,替梁正、文呈、王霸各自倒了一杯。 文呈接过一看,倒还乐了:没炒制的茶叶,用沸水冲泡出来的茶水,倒还有三分后世的茶水模样,就是有点草腥味儿。 “说罢,怎么个养兵法?准备在雷公山里养多少军士?都有什么兵种?钱粮何来、准备每年拿出多少钱粮养兵?兵马打什么旗号?”梁正连珠炮地扔出来一堆问题。 旗号很重要,否则“名不正言不顺”。 会对军士们的自我认知,产生极为深刻而隐秘的负面影响。 天花板的高度,限制了一个人能蹦多高 “旗号准备先打‘汉安护安军’,以保护汉安民众不受板楯蛮、水寇、盗匪侵扰为职责。 待以后夺取到了汉安县的控制权,再改为‘汉安县安保军’” 这梁正显然是个不喜欢啰嗦的主。文呈也就直截了当的说话: “我准备先蓄养五百军士,做为种子;其中战兵三百含五十弓弩手、辅兵兼弓兵一百、探子四十、密林搏杀军士六十。” “口气不小!兵种配置,还有点意思。接着说。” “我打算小兵月俸五百文足钱、三个月后从五百钱到八百钱、最终老兵一贯月俸。 军官与有一技之长的军士略高,均算月钱至低两贯,高至十贯;与士兵军饷均摊,约人均两贯钱。 如此一来,月需一千贯军饷。 配春秋、冬、夏三套军服;一年俸禄、服袂, 加之人吃马嚼、治病、奖励、修补兵甲;一年至低需三万贯!”文呈喝了一杯“钢观音”——这茶虽然不顺口,可比那花椒姜片的茶汤舒服一些。 仅仅五百兵马,一年三万贯! ~~~~ 要不然怎么说军队,是“吞金巨兽”呢? 汉灵帝后期好似穿越者附身,知道抓住“兵权”的重要性了,设立西园八校尉。 虽然其间也掺杂了“十常侍”养兵对抗何进的小算盘。 汉灵帝也知道这些当兵的,拿谁的钱,替谁卖命;可养兵这吞金巨兽,那皇帝都扛不住啊! 于是才“卖官鬻爵”,用官位换取养兵的铜钱——反正这些官位,也是掌控在士族手里。 汉灵帝不挂牌将官位拍卖掉,还不是被那些士族私相授受了? 既然如此,凭啥不能明码实价的挂“加德士”里面拍卖? ~~~~ 老百姓说豪强不是人! 强取豪夺、草菅人命;因为老百姓最直接面对的,便是这些豪强、小吏、差役。 豪强说官吏不是人。 动不动就抄家灭门、将豪强们辛辛苦苦打劫来的财富,轻轻松松就瓜分成官吏的了! 小吏、差役们说官员不是人! 砸门牵牛的是咱们,那些官老爷只需要喝着茶,就拿走了肥肉!害的缺德事是自己干,分点肉汤,都得看官老爷们的心情;一不小心就被推出去顶罪… 官吏们说宦官、说十常侍不是人! 蛊惑皇上卖官鬻爵、宦官自身也是贪腐无度… 宦官们说士族不是人! 天下任何事的对与错,都是大儒们说了算;天下所有官位的授免,都是这些高门、世家、士族们私相授受,代代相传! 为啥不直接说龙椅上那个家伙不是人? 士族不傻:废了他,还得换一个上去!结果不会与现在有一丝一毫的不同——那只不过是一个牌位罢了! 可以立在那里摆着,让大家当泥菩萨拜一拜就行了!并不适合用来背锅。 ——不适合用来背平常的小锅。 万一局势恶化的不可收拾的时候,皇帝?这玩意儿,最适合拿出来背大锅、让大家算总账咧! 龙椅上那位,叹口气:其实,朕活的,才不是人! 皇帝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当傀儡,混吃等死。 要么拼死一搏,动所有人的奶酪,最后被淹死、砍死、“被”病死、被废后饿死… 就像正德皇帝,莫名其妙就“被”淹死了。 ~~~~ “你如何解决一年三万贯的军资?我养这一百七十余人,年费五千余贯,都已经很吃力了。你军中待遇,可比我这高多了。”梁正问道。 “让将士们无养家之虑,辅以军纪严明和晋升之途,方能使他们勇猛作战! 前期的钱帛已然有了着落。后期打算用‘金钱大挪移’、产业盈利、设法弄取县寺财权、军资,再加上‘以战养战’。这个,我有章程,无须梁大人担忧!”文呈心里有计划。 与这位便宜姐夫,看来没有原则上的冲突:不发军饷,仅仅包吃包住包穿,那种士兵,其实很容易就招募到。 奖赏靠劫掠:“小的们,冲啊!许尔等三日不封刀!”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后世那所谓的“起义领袖”李自成,用一张大饼、“老营”的悍匪手里的刀枪,驱赶着流民去祸祸一个地方。抢光、烧光、吃光一个地方,制造更多、更庞大的流民,再去祸祸下一个地方… 他这种“只破坏、不建设”的流寇,除了制造更多的骸骨、制造更多的人间惨剧,实在是想不出来——他,对民族贡献了什么? 这种匪寇一般的队伍,不是文呈想要的 幸好,梁正也是养的“职业军人”。 ~~~~~ “钱财上面,这一阵子也听说过你的能耐,姑且信你。我们无法名正言顺地养‘部曲’、‘家将’;就只能养私兵了。” 梁正收起了先前的质疑神色,变得一脸严肃起来: “我建议你的私兵,叫做‘汉安县民众自保队’。这个叫法,不像正经军伍。 一来不容易引起两边县寺的猜忌;二来不易让人察觉你这规模,使人觉得好似乡、里、村里面的农户,自发组织的乌合之众! 像我这支军伍,就叫做‘墨林乡民众抗夷自保队’,简称‘民众自保队’。与我属下的游徼丁勇,没有丝毫关联。” 王霸也点点头: “这个叫法好!老弟,你若是负担得起,再在那脚背山上,建一个‘安保队’营寨。 养百十私兵,打着‘护卫家宅、保护酒楼宾馆里的达官贵人’的名义,时常将两边兵士小规模的对调、拉练!军马调动,便无需遮遮掩掩了!” ——三人行,必有吾师矣 孔老二这话,没毛病! 第六十一章 抓到板楯蛮探子 与姐夫梁正、王霸议定了私兵旗号。 文呈拒绝了便宜姐夫提出的,将梁正的私兵与文呈“合并”在一起的提议。 其实,梁正也是一番好意:自己的军士久经训练、也参与过小规模的实战。文呈的私兵是从无到有,由老兵带着,能够快速成军。 文呈告诉梁正,自己有一些练兵的想法,与如今梁正的兵勇训练风格,将有冲突; 只请求梁正派遣几名老卒,负责平常的军纪、军容监督处罚。 白纸上才好作画! 最后二人约定:各自练兵,三个月以后,每月双方军士列阵对抗!如若连续败阵的一方,真心服输了,再合兵一处。 ~~~~ 当文呈提出兵源招募事宜时,梁正与王霸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你们文家,原本就有私兵! 在老君山里藏着呢! 算了,这事,由我和王霸替你去谈罢!文家长房嫡支,一直居于南安县。 文家长房家主,现如今是南安县寺里的兵曹吏。这些年,文大人可是替我遮掩了不少呢!” 文呈隐隐约约记得,以前每三年去一次南安县“文家祠堂”祭祖。 整个散居巴蜀之地的文家家主、正房嫡子,都汇聚一堂;黑压压的一片! 那族长是文呈的“大伯父”,是一个非常古板的老头。 在他诵读祭文的时候,那股不怒而威的气场,总是让远远跪拜着的文呈,不敢稍稍抬头窥视。 繁复而冗长的仪式,直让人苦不堪言、却又不敢表露出来丝毫的不耐。 祭祖完毕,战战兢兢地地接过伯父分发的冷肉,毕恭毕敬地行礼,赶紧走人! 整个过程,以前的文呈,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 “老君山?那不都是悍匪吗?我可不要这样的兵源。”文呈断然拒绝。 “老弟,你这话就错咧!”王霸拍拍文呈的肩膀: “我祖上,其实就是文家的部曲;跟着家主四出征战。平羌人、打巴人,一个山头一个山头地去灭盗匪; 文家祖上,才一步步从南安县小校,升至‘镇护将军’。虽是三等杂号武职,却也是蜀人里,难得攀爬到的高官显位了。 再到后来,你高祖,文鉴公,官拜益州郡丞; 文公深感朝廷腐败、官场险恶,时局板荡,巴蜀士子被欺压的永无出头之日! 一不小心便会招来灭族之灾。 便将部曲、徒附们遣散;将子孙们拆开,散居于巴蜀各地。 你们这一支,乃主房嫡支,为‘显宗’;你大伯父,是为族长!” 梁正点点头: “那时候缉熙你还小,人又老实、家中也人丁单薄;很多事情,族长都是告知你姐姐。故此你姐姐比你知道的多。 老君山的一支,是庶出旁支,改做‘武’姓;做为‘隐宗’潜伏在老君山一带。 所有不愿自立门户的部曲、徒附,大多都跟随隐宗那一支去了老君山。 平日里亦耕亦农亦匪亦盗。 所有子弟,无论是武家还是部曲、徒附家中子弟,从小就打熬力气、练习军阵技艺! 那可全都是对文家忠心耿耿的、最好的兵源啊! 我这边这些厮杀汉,大都是你们文家隐宗弟子。” 王霸接过话头: “‘穷文富武’,老君山虽然地域宽广、沟壑河谷里良田不算少,偶尔劫掠几个官吏、大户;却也养不起如此之多的子弟们,练习武艺。 便分出了一些子弟从事商贾事,隐藏县城、在碗场乡那边。” ~~~~~ 人又老实? 你怎么骂人呢?! 你才老实!你们才是“老实人”! 直接说我没本事;骨头不够硬、扛不起家族重担;家族里什么事情都不让我参与、让我自生自灭; 而且嫌弃我智商有点感人,这些算了。 这我都能够忍! 凭什么说我是“接盘侠”? ~~~~ “报!”议事堂外传来军士禀报的声音。 “进来”梁正低喝一声:“何事?” “暗哨抓到探子两名,请游徼大人定夺!”那军士抱拳行了一个军礼,回禀梁正道。 “带进来!”梁正脸色一沉 少倾,四名军士押进来两名五花大绑的汉子;另一名军士将搜出来的弓箭、弯刀、绳索,还有几只锦鸡、野兔、黄鼠狼放在地上。 “大人,小的是山中猎户啊大人!小人两兄弟出来打猎,不知此处乃禁区!还望大人饶我一命啊大人!”跪在地上的两汉子直呼饶命。 梁正指着地上磕头如捣蒜的二人,对文呈道:“此二人说自己是山中猎户;你看是否属实呢?” 文呈知道这便宜姐夫是在考校自己、同时也是在培养自己。 此刻可不是藏拙的时候 不实心,不成事;不虚心,不知事。 文呈很肯定地道:“此二人撒谎!” 也不等王霸、梁正开口询问,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这锦鸡、野兔,都发僵,显然已是射杀多日的猎物; 而寻常猎户,早已捉急将猎物拿到集市中变卖了!” 那二人听文呈如此说,赶紧喊冤:“冤枉啊大人!我二人结伴打猎,却在此山中兜兜转转,寻不得那出山之路!” “是吗?看你二人猎物、定是在山中探查了多日,被吃掉的猎物,也应该不少了罢? 沾在你们身上的野鸡绒毛、锦鸡细羽,哪有猎户会自己先吃掉值钱的猎物? 如此看来,你们压根就不在乎沽售猎物! 能够猎获如此之多的锦鸡、野兔,有如此技艺,定是经年老手。 老猎户迷路于山间,倒是稀罕!好,先不提此事。”文呈冷笑一声: “锦鸡值钱之处,乃尾羽。猎户打到锦鸡,必是趁热将尾羽拔下来,小心翼翼地装进竹筒,好拿去集市上,卖给大户人家妆点厅堂、书房。 二位显然心不在焉,连最值钱的锦鸡尾羽都毫不理会!” 不等二人辩解,文呈再次开口:“黄鼠狼,这汉安县、南安县,乃至整个犍为郡里,各色人等,尽皆视其为灵物,尊称它为‘黄大仙’。试问:谁敢冒犯黄大仙?更不用说射杀它了!” 地上二人,闻言便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梁正点点头:“只有信奉巫师教的蛮夷,方才敢无所畏惧地射杀黄鼠狼。此二人,应该是板楯蛮的探子!” 文呈一惊:板楯蛮这就要杀过来了吗? 我还没准备好刀枪呢 ~~~~ “我又没刀枪!”一声嚷嚷传进议事堂 “姑娘,请暂且等候;容我通禀大人!”门外传来值守军士的厉喝。 旋即进来一名军士:“报!梁大人,门口来了一位自称雷公山黎头领的妹妹,要求见大人!” 梁正摆摆手:“请她进来。” “文大哥!你果然在这里!”黎敏笑嘻嘻地跳过议事堂的门槛。 “黎姑娘,你怎么来了?你是如何进的营门?”文呈大感意外 “我有进营的腰牌!”黎敏掏出一块铁木腰牌晃了晃。 梁正此时开口道:“雷公山黎头领、钱头领,我都给了铁木腰牌,方便他们前来办事。” 黎敏显然来的匆忙,脸色红润、胸膛起伏:“文大哥,汉安县那边来人了!请您速速回县寺,处置事务!” “谁来了?何事?”文呈不明就里 “不晓得是谁,只不过是县寺里的一名杂役;到雷公嘴通禀我哥。说是什么王端王大人的母亲,在公房里宾天了——文大哥,啥是宾天啊?” 黎敏径直走到文呈面前,很自然地就拉住文呈的袖子,一脸不解地望着文呈:“文大哥,那传话的杂役还说,请文大哥速速回县寺,县尊有事询问文大哥。好事还是坏事啊?” ~~~~ 文呈暗暗甩了甩袖子,没挣脱黎敏的手。只好随她:“宾天就是死了。嘶…王大人的老母亲,死在县寺公房? ——这可热闹大发了! 为何要我回去处理? 又不是我弄死的! 县尊那边,应该是询问你们凛君蛮‘归附’的事情。好事儿!无需担心。” 黎敏好似现在才发觉地上跪着的人:“他们是谁?” 文呈如实相告 “你们怎能断定他们是板楯蛮的探子呢?”黎敏有点好奇:“现今的板楯蛮,根本看不出来与汉人的区别的。” 这倒也是,自先秦开始,板楯蛮便归附朝廷;许多板楯蛮与汉人杂居、通婚,外貌上几无差距、汉话也说的麻溜的很! “就是就是,这位姑娘,小的是山中野民,只不过出来打猎贴补家用的!救救我们吧…” 那二人犹如快渴死的鱼,见到了雨滴,赶紧作垂死挣扎。 “交给我来审问罢!”文呈扭头对便宜姐夫、梁正梁游徼说道… 第六十二章 漂亮不等于美丽 “这种探子,基本上都是族里的死士;出来之前,对巫神发过毒誓的。”梁正摇摇头: “探子们的家人在族里为质。若是落入敌手,抵死不招的话,家人便有族人养育。 若是招了,其家人就很难有活命的机会了。 至低也是男子为奴、女子被指派给族里的头领们,世世代代做玩物。 ——任何拷打都没用的。” 梁正和王霸并不看好文呈的审讯 “我帮你文大哥!不就是鞭子抽、手指头插竹签、烧红的烙铁烫、灌花椒水、倒吊起来打吗?” “……?” 你这姑娘,看着阳光健美的,咋如此狠毒? 这还了得! 黎敏见文呈的脸色都白了,赶紧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啊文大哥! 我们寨子里,多少年砍砍杀杀,抓住对方的探子、还有寨子里的奸细的时候,我听说都是那样子审讯的!” 黎敏低下头,红着脸呐呐地说: “我、我是看文大哥你,是斯斯文文的读书人,不应该沾染这些可怕的事情;才、才这样说的。与其让文大哥你动手,还不如,还不如我,我去试试…” 黎敏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至低不可闻… ~~~~ 文呈笑笑,对便宜姐夫梁正说道:“既然觉得问不出来什么,就让我试试罢!将此二人押到牢房,备好一个大水缸,里面灌满水;我去试试。” 半个时辰后 “没问出来什么有价值的情报。这二人级别太低,所知不多。”文呈回到议事堂,对梁正、王霸说道: “板楯蛮主力在广汉郡、巴郡一带,约有两万人上下。 先派了一些探子,来犍为郡探探虚实。听说汉安、南安县繁华,意欲看看军备、大户豪强家的虚实。” 文呈喝光了一杯茶,甘宁正欲给文呈添水,却被黎敏一把抢过,替文呈续上。 “迟早的事情!板楯蛮必定会经由巴郡,来犍为郡劫掠,顺便试试蜀郡的虚实。”梁正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 仔细一想,梁正的判断,倒也不虚:汉安县、南安县都是犍为郡重要的赋税来源;蜀郡集中了刺史刘隽、和刘隽手底下,一群豺狼搜刮的金银珠宝。 这些东西,对于被盘剥了上百年的板楯蛮来说,那是致命的诱惑! 劫掠那些农户、小家小户、小商贾有什么意思? 搜刮上千户都不如挖一户豪强、官吏家里的地窖收获大。 若是徒附、隶奴,那是比板楯蛮还穷…要是冲进这种穷鬼家里,谁打劫谁还不知道呢! 板楯蛮看不上徒附、隶奴家里的破坛坛罐罐;这些一无所有的穷鬼,说不定,还倒过来盯上了劫匪手里的铁刀、身上的衣服… 若是千里迢迢去打劫,最后却被别人抢了个赤条条 那简直是,没法活了! 简直就是强盗界的耻辱、劫匪们的反面教材 会被大家笑话一辈子… ~~~~~ 时间紧迫,文呈告辞了梁正,向他借了几匹滇马,赶紧往回赶路! 文呈不会骑马,那黎敏跳上文呈的后背,说是让她来带着文呈;被文呈毫不客气地赶下马背 ——开什么玩笑!屁大点一匹滇马,给别人压坏了,你赔啊? 做人呢,要懂得爱护东西;尤其是借的别人的东西,那更是要爱护! 好借好还再借不难,是有道理的。 紧抱着马脖子、趴在马背上的文呈,被王霸、黎敏几人,笑话了一路! 伍艮、甘宁没笑话文呈…二人还在思索:为何将那探子倒吊起来,在水缸里泡上几次,二人就迫不及待的全招了呢? 审讯,不应该是噼噼啪啪打的对方惨嚎不止吗?这不还没打他们一下嘛——奇怪! 奇怪什么啊,你们若是去一个叫“关塔那摩”的地方,进修一下,啥样的铜牙铁齿撬不开? 文呈一直都皮厚,不是太在乎别人态度 ——做销售的,皮薄了干不成。 笑就笑呗! 改天文二爷我弄一副高鞍、双铁马镫出来,再看看谁笑话谁… ~~~~~ 回到雷公山,已是亥时,俗称“二更天”。夜色深沉、繁星似斗;黎敏连续赶了一天的急路,也是顶不住,早早回房休息去了。 文呈与钱封对灌了一小坛酒,回到房间里。 钱倩与女婢打来热水,简单洗漱了一下;只觉得浑身青疼!尤其是胸腹被颠的好似断了几根肋骨; 胯下好比几十岁的老汉,被强行压腿、拉筋了一般,腰疼、胯骨疼、大腿疼、屁股也疼… 拔了儒衫,倒头便睡;头一沾上枕头,就沉沉睡去,犹如死猪! …… 竖日文呈醒来,恍恍惚惚之间,只见一缕乌黑,掩盖在自己胸前! 借助房内的灯烛,模模糊糊看清了是一颗头颅,趴在自己的胸口之上! “哎呀妈呀!”惊的文呈立马清醒过来:“山里还真有狐仙?!” “狐仙”糯糯地蠕动了一下,一股狐狸味儿冲进文呈的鼻孔…还挺好闻的! 狐狸味儿,到底是不是这个味儿啊?咱也没经验啊。 那一缕乌黑的头发抬起,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脸蛋儿来 ——原来是钱倩啊?吓死我了! 文呈推开这个假狐仙,坐了起来 浑身依旧酸痛无比。 仔细看了看身上的里衣…还好还好,没啥异样! ~~~~~ 钱倩迷迷瞪瞪睁开眼,抹开脸上的乌丝:“文大哥,您醒了?” 说完,也爬起身来:“昨夜见文大哥睡梦中,直呼痛;奴家便留下来,原本打算看看文大哥,半夜可还能睡得安宁…没成想,奴家也睡着了…” 钱倩说完,起身自案桌上倒了一杯凉酸汤,递给文呈:“对了,文大哥,啥是‘比开车还累啊’,什么是开车?” “开车?开什么车?”文呈也是一愣:你衣衫虽然被压的有些凌乱,可外衣里衣齐备,也不像开过车的样子啊? ——我警告你:别讹我啊! 我可不是孔圣人他爹,叔梁纥那么老实好敲诈的! 也不想想,孔子家那么穷,在读书贵的要死的那个年代里,孔丘都成了学问最多的几个人之一… 那得上多少补习班呐! 难怪孔丘成名以后,没了叔梁纥的半点音讯——替儿子赚学费、补习费,活活累死了呗! ~~~~ 钱倩瞪着那双秋水迷蒙的凤眼,一脸的疑惑: “昨夜文大哥你睡梦之中,除了喊‘痛’,就还有‘比开车还累’、‘比蹦地还让人腰酸背痛’,文大哥,什么是开车、为什么要崩地啊?” 文呈挠挠头:“没啥,应该是梦到地龙翻身 、天崩地裂了罢?如今什么时辰了?叫醒众人,准备赶路罢!” 钱倩看了看漏斗,嘻嘻一笑:“现在才四更中,哪能这么早就赶路?寒露湿重,没几步就湿了身。 我让侍女熬制了牛汤,等五更时分,喝过牛汤再上路不迟…” ——人倒是长得没问题,可说出来的话,怎么让人听着,不是想入非非、就是让人不寒而栗呢? “湿身”、“上路”,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 文呈虽然浑身疼痛,却也没了继续睡的意愿 身旁有这么一位娇小玲珑、美艳似花的美女在侧,谁若是还能睡得坦然,那就见鬼了! 咱虽不是野兽,可也不是小受受啊 “那,睡又睡不着、走又走不成,干点啥好呢?”文呈侧着头,开始思索这个很当紧的问题。 “我们说说话吧文大哥。”钱倩斜趴于榻,仰起头,一脸的期盼之色。 汉代男女之间,没那么多讲究;再到魏晋南北朝,无数个皇帝在酒席上,玩群p都不少见 家中来了贵客,让自己的小妾、爱姬去伺候客人,那是时尚 ——不信你去问李白,他接触这种事情最多了。 楚地云梦泽,每年无数男男女女,在节日上野.合的都不奇怪。 蛮夷之地的巴蜀益州,更何况是“凛君蛮”领地里的雷公山,哪个腐儒若是敢来指责钱倩“不守妇道”的话,估计都不需要挖坑——矿洞里直接埋了! ~~~~~ “文大哥” “嗯?” “归附入籍的事情,能办好吗?快吗?” “能,把你们都写到户版上很快。就是朝廷下来的册封,来回公文往返,需要些时日。” “那奴家有了户籍,是不是想去县城里,就可以去?” “嗯,让里正、乡台里写个路条盖上印,就可以了。我在县寺里,也可以给你们开路条。” “嫂子漂亮吗?” “唔,很美。” “漂亮和美,不一样吗?” “不一样。漂亮是脸蛋、腿、胸…前的配饰、衣服这些外表的东西。美是人品、修养、性格这些内在的。” “那,文大哥,你觉得奴家美吗?” “想得美、自个儿臭美!美得你!”一声娇喝,房门被骤然推开,露出黎敏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原本暖意洋洋、充满了万般旖旎的房内,瞬间寒风嗖嗖、灯烛那点萤火,变得摇摆不定。 山里,早上的确是,有点冷 文呈暗自下了判断…… 第六十三章 伏低者必谋高飞 (感谢三哥来了要开门、感谢翁莱、感谢226915…,感谢所有不嫌弃和尚文笔生涩,持续给予支持的朋友们!感谢《解尘》作者盛雨煮茶。发个四千字的章节,作为答谢!谢谢你们!) “钱倩!你为何在文大哥房里?”那怒气冲冲的黎敏一下子就闪到的床榻跟前; 身上带进来的寒风,吹的那本就昏暗的萤火,更是幽明不定 …生这么大的气? 至于吗?又压不塌你家的床榻! 大床房挤一群人的都见过,有啥呀?两副牌的斗.地主、挖坑至少得四个人好不好,这才两个! 文呈也懒得理会这些脑回路不一样的女人,披上袍裾,就出门遛弯去了。 ——房子里,好像比外面还冷, 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 出了院门,文呈漫无目的地在弯山绕水的内宅里晃荡。 没成想,还有不睡觉的夜猫子: 只见那客房院子边的梨树上,有个黑乎乎的身影,斜趟在枝干上,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酒! 那“咕噜”声在寂静的夜里,异常地响亮 “谁呀?半夜三更不睡觉,那酒不要钱吗?”文呈站在树下,仰着脖子问道 “嘻嘻,是我,兴霸!”甘宁说完,一挺身,从树上跳下来。 没成想树下有石桌、石凳,“噗通”一声,跳在石桌上、滚下了石凳,跌在 地上:“嘶…哎哟哟,失算失算!” 甘宁哎哎哟哟地爬起来 “二哥,我是不是可以领一军了?二哥打算让小弟做‘百将’还是‘五百主’?” 黑漆漆的,看不清甘宁的神色,却感觉得出他的兴奋和期待。 “屁!进去的统统都是小兵一个!”文呈一脸的鄙夷:“将领,能者居之!那天晚上,跟你白说了?” “是,知晓二哥那军伍,编制与众不同”甘宁依旧兴奋的不能自持: “俗话说’打虎还需亲兄弟’呢!领兵之人,不得靠身边的亲信吗?” “不,我不会将职务以亲疏远近来私相授受的。”文呈摇摇头: “一般开国之初,都比较廉明、政令通畅;那是因为开国之君,镇得住所有的权贵们。 加之大乱之后必大治,人死的太多了,剩下的人,都有土地可分。 原有的汤饼,被拿出来重新分配;大家都有肉汤喝!方才万众一心、众志成城。 这个时期,哪怕是一头猪坐在那个位置上,只要它不换着花样作死,都是一个‘盛世’之局面。 后面就会变得越来越烂! 那是因为新的肉食者,又把控了所有的汤饼;吃不上的人,自然要闹事… 我们要摸索出来一条路,一条不是靠关系的亲疏远近、 不是靠自律、不是靠道德去约束人性贪婪的路。” ~~~~ 文呈拍拍甘宁的肩膀:“伏久者必飞高,先开者谢独早。 如今,才数百名草拟中的军伍, ‘石火光中争长论短,几何光阴? 蜗牛角上较雌论雄,许大世界? 这才多大点戏台,你就迫不及待的想跳上去当主角了? 看待事情,要登高而望远;做事之时,应细微处夯实! 慢慢领悟吧!” 说完,文呈背负着双手,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其实也走不快……胯胯生疼! 此刻的文呈,一如天桥下,给别人进行人生规划的“大师”们一样: 哪怕自个儿回家啃冷馍馍、就着二锅头;可替别人指点迷津的时候,还是挺爽的… 装比的感觉,真好! ——就是有点凉,身体吃不消。 回到房里,钱倩已经不在房间内;黎敏气呼呼地坐在案几上。 看见文呈回来,忙不迭地从案桌上梭下来 你坐呗!坐塌了也没关系,反正是你家的。 “文大哥,饿不饿?我给你去盛牛肉汤?”黎敏两腮的小包,立马化作两个酒窝。 “喝!牛鞭呢?带走。” ~~~~~ 五更刚到,一行人便打着火把,摸黑赶路。 雷公山到汉安县城,骑马也得大半天路程。 骑马辛苦,应付明显有多动症的好奇宝宝黎敏,更累! 一路上,这一身宝蓝土布的黎敏,犹如飞出樊笼的麻雀,叽叽喳喳就没一刻消停。 好不容易挨到过了雷公嘴,文呈弃马换成“宝骡”,原本打算在车上眯一会儿;那麻雀嗖地一声又窜进了车厢! ~~~~ 文呈不能赶走她:这小麻雀有个土豪哥,这土豪哥足足让人拉了六车金饼铜钱,跟在文呈一行人后面呢! 一贯钱七斤左右,六大车若是只装铜钱,其实并没有多少钱; 两轮马车,载重量有限。 四轮马车载重量大,可此时的古人们,突破不了“转向轮”的技术瓶颈。 这黎昆土豪会来事:以金饼居多! 开什么玩笑!给大师的香火钱,才区区八千八百八十八贯;文呈都有点看不起他! 这么大一个矿主,真抠! 给个九九九九,它多喜庆。 能够多一点是一点啊!就这“一点”,都足够文呈卖八回祖产了。 再加上黎昆给文呈办事送礼的钱、钱封给的五千贯;六大车金饼铜钱,压的车轴吱呀吱呀的,甘宁都担心车辕会碎裂。 ~~~~ 这笔钱,其实更应该放在雷公山里,作为养兵之用。 文呈打算玩“金钱大挪移”,一文变成三文用,才将如此庞大的一笔资金,运送至汉安县里。 作为“脚背山钱庄”的启动资金之一。 加上黎昆钱封入股宾馆的一万贯、方殷大师地窖的金饼玉器、回收的放贷,超过三万贯的本金! 想来,也能够让人感觉到“脚背山钱庄”,有一定的实力了罢。 三万贯,其实并不多。 汉代是典型的“国穷官吏、豪强富”,梁大将军家,抄出来数十万贯! 关中富豪孙家,也是抄出来十七万贯。 汉安县里,相当于钱庄的首饰铺、金店有好几家。 如“廖记首饰铺子”,后院的护卫都近百;背后的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文呈大致知道:廖记金铺背后,碗场乡的豪强出资。 有益州刺史府的督邮、犍为郡太守府的官员、孔小二的部分门客、县寺里县丞、县尉等人参股; 段八爷每年拿一点“茶汤钱”。 钱封、黎昆一听说是方殷大师的钱庄,又存入数千贯,当做“捧场”;文呈便将这笔钱,放在王霸处,作为招兵买马的前期费用。 ~~~~ 方殷曾经询问文呈,这“脚背山钱庄”到底是何章程? 方殷放贷收取利息,一般为月息三到五分;吸纳别人存放金银,却是不会给利息的。 后世的蜗牛奴们,知足吧! 你才六厘多,顶大不到一分——安安心心当咩咩,不就幸福多了么! 反而存放金银的大户豪强小吏们,得倒贴一点“存放费用”给方殷。 这做派,与后世的钱庄,可大不一样。 没遇到文呈之前的方殷,没野望。 故此,方殷为人很谨慎 存钱、放贷的规模并不大。 属于汉代民间常见的“小额贷款”。 很原始的金融机构、最简单社会的金融功能。 文呈要办的这个钱庄,取名“脚背山钱庄”,便是借用方殷大师的大名 脚背山,钱庄,名字俗不俗? 俗。 文呈要的就是这种:有大大大师背锅的、俗到极致的“俗”! ——只要谈起钱庄,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脚背山”三个字; 谈到脚背山,你会想起什么? ——大师啊! 有如此大名鼎鼎、德高望重的高僧背书的钱庄 嗯,靠谱! “今年过节要存钱呐,存钱还存方大师…” 后世脑残银,和尚都干过几年;后世民智已开,还那么多人趋之若鹜…哈哈哈,您,真以为古人,比那些退役高士聪明? (担心挨批评,有些东西不敢写的太直白了。请大家脑补一些东西。后面都有这种情况。) 方殷大师,不用多久,必将名动益州! 这样的潜力股不买断它,岂不是暴殄天物? 文呈是这样告诉大师的:钱庄,相当于池塘;铜钱就好比流水。 池塘越大,里面蓄的水便越多;水多了,自己想要用水的时候,就可以舀出来很多,供自己免费借用! 假若池塘里有一百桶水,至少其中的二十桶,自己就可以无限期的随便使用;这便相当于自己兜里,凭空多了二十桶水。 吸纳十万贯,其实,就是相当于自己兜里,永远多出来,至少两万贯! 若是心黑,做短期…呵呵 呵呵,那就是把天聊死咧! 若是无大规模的挤兑风潮,哪怕是五十桶、六十桶,都可以调用! ——可总是只出不进,那池塘迟早会干涸; 这就需要放贷出去,收取利息;需要投资实业,获取回报。 实业,文呈已经盘算好了。 只不过需要大笔,很大一笔的资金投入。 要解决资金问题,靠如今这几只肥羊——总有薅光的时候。 钱庄,就是一把草料,一把吸引更多的羊儿,自己跑来送羊毛的草料! 羊儿多了,中间腾挪转圜的余地就大了。 老老实实种地卖粮的,都不算玩家,那是炮灰。 做实体的,初级玩家; 做流通的,中级玩家; 做钱庄的,才是高级玩家。 分分钟让你几代人打拼、积攒下的作坊、店铺,变成钱庄的囊中之物… 不相信? 嘿嘿嘿,走着瞧! 看文呈,是如何玩钱帛大挪移的 ~~~~ 黎敏蜷缩在车里,不敢再问东问西了;因为文呈威胁这只麻雀:再叽叽喳喳,便不会让她,住在自己家里。 黎昆在县城里有暗桩,自然也有隐秘的产业还有房产。可这黎敏说她怕官差,非得“借住”在文呈家里。 文呈不反对与一个陌生的姑娘谈人生、谈理想;但是很反对一个陌生姑娘借住自己家。 只不过,看在一天一贯钱的“食宿费”份儿上,也就勉勉强强可以接受了。 这价钱,确实让人无法拒绝… 一行人,行至东山乡的时候,文呈让伍艮去一趟自己的丈人家。 告知他们赶紧搬进到县城里,板楯蛮极有可能前来劫掠! 回途之中,大家都感觉很疲累; 便在距离县城十来里的一个亭舍,暂且休息一番。 尤其是女眷需要如厕,哪敢像爷们儿般,大路边就解决? 亭舍里的亭长、亭父、求盗杂役们,一见文呈来了,尽皆迎出门来。 亭舍众人与文书吏,打交几年,都熟悉的很。 只不过如今,文呈已经是“文大人”了,见面之后,自然多了一分恭谨之色; ~~~~ 文呈进入亭舍,坐在胡櫈上,正吹着亭父呈上的白开。 亭父见此情景,还在心里暗自鄙夷文呈呢: ——升官了也没个官样子啊!咋就不能升升我的职务? 我长得周正、一把精心打理的美鬓 平日里睡觉,都是抹了上等的獾油、套在锦袋中;我那婆娘,想摸下面,随便;可若是胆敢摸我的胡须,一巴掌呼不死她! 漂亮的胡须都没有,当的什么鸟官? 正在此时,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哭叫声 文呈将询问的目光看向求盗 求盗堪堪一笑:“嘿嘿嘿,抓到几个逃亡的隶奴;正让他们知晓汉律呢!” 若是以前,求盗、亭父也是不虚文呈的;这不,如今的文呈,秩俸不同往日了,再怎么熟,那也是“上官”。 功曹一职,总揆众事。 相当于县寺办公室主任、县令秘书长、组织部长;权势着实不小! 文呈这个功曹佐吏,属下还有门下史、书吏;级别比亭长、求盗们,高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若是俩曾经的科员,其中一人当了局长,另外一个科员还是拍肩搭背地对待他,这辈子,恐怕很难再有前途了,就安安心心在科员位置上,养老吧! 文呈点点头,放下陶碗,亭台的格局,文呈很熟。因此也不要谁带路,径直起身,走向后院。 亭狱一般都不大。 在偏院角落里,条石堆砌的几间屋子,手臂粗的栅栏为门,便是亭狱。 三间亭狱,另外还有一间权做“刑讯房” 无需进去,隔着栅栏就能看见里面的情景。 只见那屋子里,俩男三女,都被吊在房梁上; 一名求盗、一名杂役,正抡圆了皮鞭,一鞭一鞭地抽打着这些人! 那被抽打之人,个个衣衫喽缕、浑身血痕; 女人,是这些心理变态的杂役们,重点眷顾的对象! 可以想见,她们浑身上下,与赤果果也差距不大了…… 第六十四章 涉及孝道无小事 文呈走近刑讯屋子,轻轻地说了一声:“停手罢!” 这个世界,这样的惨剧简直每日每夜,都在数不清的亭狱、县狱,甚至是豪强、大族家中的私狱中反复上演着。 若无治本之方,根本阻止不住这样的事情发生。 二人听见声响,看见是文呈;放下手中的浸了盐水的皮鞭,对文呈行了一礼,便站立一旁。 文呈意味深长地看了那名杂役一眼 ——临时工,为了献媚于上司,行事反而更狠毒。 直看得那杂役讪讪喏喏,也感觉出来了文呈的恼怒…寻常我都是这样对待逃奴的啊!这文大人,好似很生气? 凭啥?! 这些下等人,不就是拿来打杀的么! 咱晚上还指望亭长、亭父他们玩够了,咱也尝尝滋味呢…那两个小娘皮看上去,还真不错! ~~~~ 文呈扭过头,对求盗轻轻说道:“放下来。” 声音不大,带着一丝厌恶、一点疲惫,却让那求盗头感到皮一紧! 这文呈文佐吏,已经开始有了上位者的威仪了? 二人赶紧相帮着,把吊着的五人放下 甘宁伍良,连忙跑出去找黎姑娘,讨要几身衣物,回来让那三名衣不蔽体的女子穿上。 黎敏也随着甘宁进来 一见地上艰难挣扎着、试图穿上衣服的女子们,浑身上下鞭痕累累,雪白的肌肤与醒目的血槽、破烂的衣衫,让一个女人的隐私尽泄,气的一抬腿,踢飞了杂役! 刚要再踢求盗,被文呈摆手制止住了 杀了这两个杂碎都没用! 千千万万个同样的一幕,时时刻刻都在这个礼仪之邦发生着。 欲做侠客,便四处去解救一个个受苦的同胞;欲做大侠,就从根源上去着力。 ~~~~ 将几人衣物换好,文呈让伍良端来几碗盐水,喂他们喝下; 休说秦汉时期,即便是所谓的“盛唐”、“富宋”,都没多少人买的起盐巴,让你放开了吃。 糖水?除非高门大户、官绅豪强家;即便是他们,也只有蜂糖、甜度不高的饴糖可选。 那价钱,高的吓死人! 至于普通人家想吃糖? 睡吧,梦里,啥都有。 这个时期,有甘蔗,叫做“柘”(zhe) 柘带甜味儿,“甘甜甘甜”,故此叫做“甘柘”,逐渐演化成“甘蔗”。 此时的甘柘,甜度远远没有后世经过改良的甘蔗;汉代人只将它榨成“甜柘汁”喝; 没有蔗糖 后世汉安县,叫“内江市”,含自贡市一部分,便是有名的“甜城”,盐城。 文呈就是打算生产“蔗糖”。 ~~~~ 院门处,亭长、亭父们悄悄地偷窥了这边几眼,又悄悄地溜走了——无论结果如何,这种看起来不像是好事的情况,少往跟前凑! 那求盗、杂役见势不对,也溜了。 如今的文大人,今非昔比;两百石实权功曹佐吏、与县丞、县尉们称兄道弟的主,不是咱们区区亭长惹得起的! 他爱咋地咋地,不就是五名像逃奴的货吗? 虽然那两个小娘皮确实不错…哎,改天再抓几个罢! 待几人稍缓,伍良又端来几碗温热的粥水,喂他们喝下。 亭舍,原本就是负责接待过往官员的,同时也负责十里之地的治安。 亭舍里常备有热汤、饭食,乃分内之事。 五人狼吞虎咽地喝下稀粥,方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彻底的缓过劲儿来。 文呈一直沉默地立于一旁,看着甘宁伍良、黎敏忙活。 等这几位活泛一点了,才开口问道:“说说罢,因为何故,尔等被拷打至此?” 其中一名长裾之人,生的儒雅俊秀,虽然脸上也有两道可怖血痕,却也掩饰不住他那书卷气息: “谢公子相助。吾乃滇池益州郡人(三国时期,改为建宁郡),姓李,名恢,字德昂。因家中遭遇变故;无法在家乡立足。 便与吾内弟夫妻、吾妻和小妹,逃往蜀郡;意欲前去投奔族亲。 没成想在山中遇到蛮夷,路条、财物皆失。行至此处时,被那亭父、求盗捉拿!吾虽多有辩解,奈何…咳咳,连累女眷受辱!” 文呈没印绶,这李恢也就不知晓他的秩俸。 哦,李恢,不认识 德昂倒是有点耳熟,好像是后世缅北一支军队名字。 李恢的遭遇,这是这个时代里 很常见的一起逃生路上,被暴吏欺辱的惨剧。 也许连“惨剧”都算不上,比这惨的人和事,比比皆是。 如若文呈不帮他一把,其下场无非就是妻子被凌辱后,再被卖到青楼、豪强家里; 李恢本人被当做隶奴,牵着草绳出现在西市上。 这李恢像是一个读书人,也许买他的主家,还会让他做个账房什么的;打熬多年以后,说不定还能当上管家。 至于他妻子,这辈子可能夫妻二人,一生都在同一个县域里,却永无可能再相厮守了… ~~~~ 文呈面沉如水地招招手,示意甘宁去叫外面的车夫、护卫等人,扶起李恢一行人。 径直出了亭舍,也不搭理亭长的鞠躬,坐上宝骡,扬长而去… “呸!”亭父见文呈远去后,重重的呸了一口老痰:“什么东西!小人得志。想当年,他区区一个书吏…” 亭长摆摆手制止了亭父的牢骚:“无须计较!五个牲口而已,再捉就是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货,比我等大了几级!这姓文的,又立了大功…玛德!雷劈不死,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哎姚君,您说,这姓文的,雷都劈不死,如今又连连立功”求盗倒吸一口凉气“嘶,这小子,难不成,真有天命?” 亭长阴沉着驴脸:“这小子气运正盛,还是少招惹为妙! 大家伙儿都记住了,别惹这小子!” 宝骡车辕上,文呈半拉屁股坐在上面;车厢里,自然是那李恢家里的三个女眷和黎敏。 骡车悠悠,文呈的心思也在晃荡;一些设想,正在心里慢慢成型。 ……这些暴吏,统统干掉! 进入县城,已经申时中了,再有半个时辰,县寺众官吏便要下值。 ~~~~ 让人将几车钱财运往脚背山;那里有苏剑,再让伍良也前去帮忙;黎昆派了三十名战阵军士护送财货、保护黎敏。 还有赶车的几名车夫,满身横肉,傻子都看得出来是杀人不眨眼的货,统统一并打发去了脚背山。 让伍艮带着李恢去酒楼工地上安顿,那里地方大,挤挤就安排了。 咱帮忙就不错了,还贴钱给他开房? 信不信那会立马吓得李恢,以为文呈打他老婆、妹子的主意? 这公子又是捞人、又是贴进去衣物、还管饭管住,图啥啊? 又费马达又耗油的 若是不图自个那漂亮老婆妹子,谁信! 若是图自己…那也只好奉献啰! 还能有啥办法? ~~~~ 文呈心里有事儿,低头就窜进了县寺。 早已等候在门房里的功曹赵大人,一见到他,拉起文呈就往县丞公房里钻。 刚刚一进公房,赵大人惶惶急急地就关上门!那县丞杨大人,犹如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正绕着公案转圈圈。 文呈听见关门声,心里一咯噔“这是要关门放孔小二吗”? “哎哟我的缉熙老弟!你可回来了!”县丞杨大人急步上前,一把拉住文呈的手就不松开 放手!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个老玻璃。 “何事,能让我们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赵大人,失了上官威仪耶?”文呈悄悄地送上一记马屁。 “屁的个威仪!在缉熙老弟面前,老夫还装甚越溪河里的千年王八! 我等都焦头烂额了,汝还四处秋游?”杨大人从未跟文呈,这样惶急的说话过 ——看来这老货,还真遇到大麻烦了! “吾等遇到大麻烦了!”功曹赵大人语带惶恐。 能有多大麻烦?孔二愣子又要杖毙谁了?只要不打我的板子,爱谁谁! 反正这里面没一个好东西,死一个少一个祸害。 “王端那老不死的,他活蹦乱跳的,他老娘死在县寺公房里了!”杨大人满脸愁容 死就死呗,这种人一辈子都骑在老百姓头上,舒舒坦坦地活了七十年,还想咋地? “我朝以孝治天下,县尊又是儒家嫡传!虽说县尊知晓其中的弯绕,可他就不表态呐! 弄好了,是他领导有方。 搞砸了,赵大人可是那王端的直系上司!不拿赵大人开刀,难不成宰灶房那死肥苟吗? 缉熙老弟,你说,这都他个花儿啥子事哟!” “唉!”、“唉!” 两个黄土埋到胸口的老官僚,一边左手为掌、右手化拳,一边砸自个儿的掌心,一边唉声叹气。 嘻嘻,讨价还价、要好处的时候,到了! ~~~~ “唉…”文呈的叹气声,拉的老长 什么都会传染的 丧礼上有人其实并不悲伤,听见周边全是撕心裂肺的哭嚎,用不了多久,这人也得跟着眼泪汪汪… 开会一个人打哈欠,用不了几下,周边全是哈欠声… 现在三个加起来一千石的官员,都拼命在长吁短叹。 好像谁叹气不够到位,谁就得承担这件事的风险似的。 “唉,算了罢!两位上官,平日里对我多有看顾;可这事儿……” 文呈等大家,都一筹莫展至绝望的时候,总算开口说出了这… ——车拐了个急弯 两位大人听到文呈先前的话,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期望! 就是后面缀的——“这事儿…” 啥意思? 这锅你背还是,不背? 叫你回来,不就是让你来背锅吗? 现在的年轻人呐,一点担当都没有! 文呈装作便秘的样子,憋了半天:“风险太大了啊!哪怕造反,大不了说你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大不了诛三族,一了百了 这事儿… 它是能让人,世世代代都生不如死呐!” ~~~~~~ 功曹赵大人、县丞杨大人 何尝不知道个中的凶险! 君不见平日里称兄道弟的苟大人、曹大人、县尉这些孙子,个个都说家里老母亲病重、要么老大人病危,都躲得不见踪影么? 病重你妹! 昨日还听说苟大人他那爹,又买了虎鞭回家泡酒咧! 以天不怕、地不怕姿态存在的孔二愣子,都躲在后衙里,整整几天没出过门! 此事,处理起来,着实凶险! ps:李恢,三国名人,而不仅仅是一个人名。 云南玉溪人,其伯父为县令,因罪去职;李恢受到牵连。 其人颇有才华;善财务、治理蛮夷;其最著名的功绩,便是劝降马超。 第六十五章 鼓励争当老实人 (存不住稿,今天爆1.3万字4章。没存稿了,才能给自己码字的压力和动力) 求收藏、求推荐! ……………… 危机危机,危险重重,却也机会多多 “呈年少,时常爱慕那‘冯谖之铗,弹老无鱼;荆轲之筑,击来有泪’(注) 感念二位大人时时看护于呈,当勉励报答! 不敢学苟大人那套‘何以谢县寺之翻云覆雨?唯有闭门高卧’ 此等软糯米虫,呈,彼其娘之!” ~~~~ 文呈这段话里,包含了三层意思: 一.我很年轻,羡慕古代侠客,我有点二,你们赶紧利用利用我这个二愣子! 现在,我就很有背锅的冲动! 二.我很感谢二位的照顾,我要报答二位。不过呢,你们二位以前,是不是真帮了我,难道你们心里没点比数? 三.都公然宣扬要与‘苟大人的母亲’发生超乎友谊的关系了,意思就是——干掉他! ~~~~ 两位大人如何听不出来,这文呈是要求两位:我替你们解决这个大麻烦! 你们替我解决掉,仓曹这个三百石的肥狗。 至于解决掉他以后,空出来的位置,就由文呈随意安排人了——到时候,孔二愣子那里,大家一起保举人选! ~~~~ 二位立马瞪圆了三角眼,异口同声地:“此话当真?!” “唉,就是不知吾若是有了差池,县尊处,会不会杖毙于吾?” 那是铁定、一定、肯定的! 三人心中,其实都挖了簸箕大的一个洞,阳光从洞口映耀下来,心底贼亮贼亮的。 涉及到“孝”字,稍不注意就是身败名裂。 若是全县舆论哗然,说县寺逼死一个护子心切的耄耋老妪…… 一向最注重名声的孔二愣子,不用说,绝对直接拔出他那支十米长的佩剑,亲自动手将他成捅成几十块! 必定只多不少! 而且那人的后代,名声绝对迎风臭千里、顺水臭整个大汉! 后人子孙们,将永无出头之日 那名声 跟秦桧后人,有的一拼… 文呈这是在敲最后一榔头呢! ——你们看,我这是冒着多么大的风险,换来的仓曹之位咧! “缉熙老弟放心!老哥我拼了这条老命,也是要救下老弟的!” 县丞杨大人的胸脯,拍的震天响。 只可惜年老气衰,气势没拍打出来,倒是拍的自己连连咳嗽… 我若是相信你,我宁愿相信做饭不用米! “哎老弟呀,哥哥也干不了几年了。只要不砍头、不株连族人之事,老哥我就舍了这印绶帮你!” 功曹赵大人的支票,看起来兑现的可能性大一些。 ——我信你个鬼! 若是将自己的前程性命,托付于这种老油子,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官字两张口,你信哪张,都会赔的底.裤都没有! 人是最善变的物种 连文呈这么老实本分、淳厚善良的人,他自己的目标,都时时刻刻在膨胀、在变化,更何况他人。 都是一个山沟沟里的狐狸,谈啥聊斋? ~~~~ 买卖谈妥,皆大欢喜 该去见见孔二愣子了。 有王端死妈这件要紧事儿,连“蛮夷归附”,这样的算是军国大事,都得靠后! 你说这“以孝道治天下”的年代,扯淡不扯淡? 也好,这样反而更容易办理归附之事! 此时,段八爷让人送来的“陈酿”也被甘宁送进了县寺; 文呈便告别二位装作一副替文呈担忧、实际上心里面乐的,连报春花都提前绽放的家伙。 转身去了后衙,寻孔二愣子去了。 县寺里,天天在演戏,大家都有好演技。 三堂之后有门,门里有门子。 鲁国过来的山东老汉,一口的莒县五莲话,能把文呈听的晕倒过去! 没关系,一吊“孔方兄”,比啥翻译软件都好使! 见大功臣文呈来了,里面窜出来一个孔小二养的门客; 文呈倒是见过此獠,姓梅。 这人也是个倒霉孩子:别人吃肉,他就眼巴巴地望着;别人喝汤,他还是眼巴巴地望着。 门客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这梅旦乃家中排行老九;当了孔小二的门客,依旧还是最悲催的“九”。 平常没油水捞,卖点小道消息给县寺官吏们,混点零花钱。 文呈顺手从袖子里掏出几颗金豆,不露痕迹地塞给这个倒梅娃:“梅兄” 然后朝里面努努嘴 “他处理不了王端那破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身败名裂。正想找人背黑锅咧!” 倒霉孩子一手掩住嘴角,一手紧紧攥着那金豆…他的爱人,一面压低声音告诉文呈,孔小二如今的处境。 文呈点点头,让甘宁提着陈酿,入内去见大名鼎鼎的孔小二。 孔小二正拉着马脸,葛优躺在书房发呆。 见文呈进来了,也不变一个僵尸姿势,更不会起身 ——文呈的级别,还没资格让他起身。 不变幻脸色,那是上位者对下位者,浑不在意的一种表现:你爱咋想就咋想! …爷,不在乎你的想法! 没将白无常脸,变成黑无常脸,都是看在文呈收取税赋、说服蛮夷归附,立下大功劳的份儿上了! ~~~~ 文呈也不行礼——行礼,孔小二也没心思搭理你。 也不说话,将俩坛段八爷搜刮来的二十年陈酿,轻轻地放在孔小二面前的案桌上 一向嗜酒如命的孔小二,看了一眼那好酒,再瞟一眼文呈,喉咙轻轻吞咽了一下… 完了!这娃差不多废了。 你说,我文呈如此英俊潇洒的人物,引不起直男孔小二的兴致,尚且情有可原… 连好酒,都只能引起他生理上的轻微性致,这不过是出于本能,条件反射。 可怜的娃,抬走吧,青山医院都治不了了! 文呈轻轻地吐出一句话:“一个时辰,必有佳音。” 说完,也不理会僵尸似的孔小二,转身往佐吏公房而去…… ~~~~ 功曹佐吏公房,佐吏王端,正披麻戴孝、满脸憔悴地呆坐在棺椁旁。 几个孝子贤孙,正跪在瓦盆前烧纸。 见有人过来,立马抽抽噎噎地低声干嚎起来… 待到文呈走近,这些孝子贤孙一看:哟,原来是抢了自家老父职司的正主啊? 立马停止了做戏,将文呈团团围住;若不是此地特殊,估计都扑上来将文呈一顿痛殴了! 文呈推开挡住自己的家伙。 那家伙兀自还在冲着文呈恨恨而视,两腮好似含着核桃,鼓胀的老高。 ——呵呵,知道你咬合力比鬣狗厉害,行了吧? 下次砸核桃,二爷就找你了! 文呈走到瓦盆前,拿起一摞黄纸烧掉,双手合十行了一个极为简单的礼 自然又是引来一群人的怒目而视! 二爷给你们面子都不错了,尼玛死了,关我屁事? 二爷我,这阵子都不在汉安县里。 讹不着我! ~~~~ 文呈缓缓走到王端身侧,轻轻地说了一句:“王大人家,是美名远扬,自此以后孝名扬益州; 还是身败名裂、世世代代都臭名传遍大汉,全在今晚。” 王端多日来,一直是患得患失、神经紧绷;原本已经变得极为麻木了的神经弧,猛地一跳! 在王端的心目中,文呈一直小心谨慎、唯唯诺诺;从来不敢说那种吹牛打屁、漫无边际的话语的老实人。 ——老实人,还是有好报的 你看,人家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文呈,一句话,就能够引起王端这老狐狸的重视! 大家,以后都要当老实人! 以自己是老实人为荣! 创造一个“人人争做老实人、个个都爱老实人”的社会新风尚。 王端缓缓偏过头,以沙哑的声音问:“缉熙…呀,何出此言呢?若是来戏弄老夫,汝且回罢!老夫已无所求矣” 你哄鬼去吧! 无所求?无所求,你赖在佐吏职位上,你图毛线? 无所求?你为了一己之私,搬出你那半死不活的老娘,让人不敢驱逐你,你图毛线? 无所求?你老娘都嗝屁了,你停棺于县寺,挟尸求县寺让步,你图毛线? ~~~~ “事关王家全族命运! 是进,成县里望族。 还是退,而坠万丈深谷? 请,王大人屏退众人!”文呈声音很小,语气很严厉! 王端那高度近视的浑浊老眼,未必看得清文呈的神色,却听得出来文呈的语气。 乌龟脖缓缓扭转、缓缓低下,想了想:“尔等,且先退下罢!” 一众孝子贤孙,狠狠地瞪了文呈几眼,犹自不甘心地退出了公房。 看,看你妹! 若不是二大爷我心地善良,鬼才来拯救你王家满门! 都是些什么人呐 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 “县尊在士林之盛名,我就不多说了,王大人自然清楚。 王大人您有两个选择 一.继续停棺县寺,最终与孔君正面硬钢! 明日,县尊孔君,将行文汉安全县,在各乡台、亭舍、邮舍,张贴公文 曰: 去职佐吏王端,贪恋权盏、心怀愤懑。不惜将家中精神矍铄老母,劫持至县寺中,妄图挟母保位! 以至于老母亲疫于其私欲! 可怜的王氏老母,日食三斗、肉两斤 尚有十年之阳寿,活活被其逆子折腾致死… 实乃大逆不道、人神共愤之忤逆恶徒! 县尊将上书郡、州、朝廷、各名家大儒之处,好好替王大人您,宣扬这个恶名 事实是否如此——这,重要吗? 只是不知道,相信王大人您的士子多、还是相信孔君的士子多? 若是全县父老、大汉士子们,都相信县尊孔君的说法,哼哼,那后果……” … 王端如何不知道孔二愣子,在士林里的影响力?如何不知道,如果孔小二真那样做的话… ——整个汉安县,王氏满门老少,上至七十岁的、下至七天的,干脆集体跳河算了! 那也比活着强! 【注释】冯谖之铗… 典出《战国策.齐策四》,比喻怀才不遇之人,渴望得到提拔。 荆轲击筑…典出《战国策.荆轲刺秦王》:高渐离击筑而歌,荆轲和而歌;士皆垂泪涕泣。 比喻士人都敬慕侠士。 文呈引用这两个典故,表达出来的意思,符合他“年少轻狂、仰慕侠客”的英雄梦、符合文呈渴望得到提拔的诉求。 第六十六章 人间正道是沧桑 王端呆立在胡櫈上,那嘴巴犹如下巴脱臼,张开的像渴死了的乌鱼。 一股老坛酸菜沤咸鱼、榴莲捣烂硝猪皮…的味道, 瞬间掩盖住了烧纸味儿、长明灯味儿、棺椁油漆味儿、死亡气息、汗酸味儿… 这可不仅仅是牙龈炎,就能够达到的纯度! 至少还有呼吸道溃疡、顽固性皮肤病、鼻窦炎、肺结核、咽炎、肠胃失调排气亢奋紊乱综合症、梅.毒加疱疹… 唉,大杀器啊! 没有无用之物,就怕放错了地方 若是王大人往草原上风口一站、嘴一张 “哈~~~~……~~~” 只需要“哈”上几口气 “单于夜遁逃”? ——你跑,你使劲儿的跑! 先让单于你、和你的勇士们,跑十里之地! 试试能不能熏你们去见长生天; 连草都能顺风给你熏的枯黄五十里! ~~~~~ 如文呈所言: 若是孔小二要玩“黑白颠倒”游戏,王端,还真只有认命的份儿。 王端一家老少,大不了举着喊冤白布,跪闹市、跪县寺门口,吼上几嗓子! 孔二愣子,那可是行公文告示于全县、全郡、全益州、全天下! 事情不能传三人嘴,否则就会变调;若是传到六人口,别说调子,就是连谱都没了! “昨天吃饭,咬到石子了” “昨天晚上吃饭,他咬到大石子了!” “那天吃饭,他咬到石头了!” “他吃饭,拿石头当饭吃!” “听说那个人,都不吃饭的,光啃石头!” 真相不出三里地,出了三里就变样;出三十里就走样; 出三百里——鬼才知道真相是什么样子! ~~~~ 文呈对王端所说的每句话,都是咬牙切齿、加重语气说出来 每说一句,那王端浑身就抽搐一下 每说一句,抽搐一下! 想到那恐怖的后果,王端的冷汗涔涔而下! 汗水流淌在他沟壑密布的脸上、被烛火映耀的尤似漫天流星…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脸都是碎星星 浑身身如筛糠! 再钢下去,孔二愣子真有可能那样干! “缉熙救我!”王端紧紧抓住文呈的手,那枯藤似的爪子,抓的文呈生疼… ~~~~ 文呈掰开王端的带皮九阴白骨爪,捂着口鼻、憋着气。 行至公房门外,方才双手支膝、弯着腰,连续换了几次胸腹间的郁闷之气。 停歇了半晌,这才眼泪婆娑地开口:“先,先套车,拉、拉走!要快!否则那位,喝大了以后,谁晓得他会发哪门子狂?” 王端“噗通”一声朝门外跪下:“缉熙啊,往日小老儿年老昏聩、贪图那蝇头小利; 截留了文君您,些许县寺发的补贴钱粮! 可,那也罪不至死呐。 小老儿百倍、千倍补上、补上还不成么?只求求缉熙救我!救救我王氏满门呐!” 王端一边嚎哭,一边作势欲要朝门外磕头… “止!磕头请右拐!棺材在那边。”文呈赶紧制止住王端: “王大人!这次你们王家,其实可以变丧为喜!这不是还有二吗?” “如何个二法?文君啊,您怎么二?”王端在地上爬行之迅疾,四脚蛇都恨不得剁了自个的腿腿。 文呈暗道:县寺发给书吏一石米,你能吞大伙儿六斗;发三条咸鱼,你能只给三个鱼头、两条鱼尾巴 ——就这,还说我‘二’? 你好歹,给鱼头、鱼尾配成对儿啊! 然后你再推脱:发下来之后,暂且悬挂于公房。 殊没料到,中间那一截鱼身,被狗偷吃了… 算了,今天二大爷我,不想去算那咸鱼帐。 文呈干咳一声,朗言道:“王氏有母,年高德勋;寡居内宅,已矣十载。 晨起理事、昏查门宅;皓首苍颜,未敢稍怠! …… 闻子去职,扶门著拐;唯恐子懈,辜负上懓。 乃至公房,督子尽才!上报天恩,下哺乡梓。 殊料:耄耋老母,疫于案台! 呜呼!痛哉! 呜呼!哀哉! 王大人,这岂不是一位品洁德馨、高风亮节之老母,为了督促一位恪尽职守、鞠躬尽瘁之子 演绎了一部人世感人、教人、育人之感人事耶??” 文呈鄙夷地看着地上趴着的王端,冷笑一声:“王大人,母慈子孝;此结局如何呀? 一不小心,被写进史书,成为《孝经》经典,也未必不可能! 孝经当中,(亲尝汤药)算个屁!又吃不死人; (戏彩娱乐)是个毛!不就是扮伶人、逗母亲开心么,又不少块肉! 王大人,你可是实打实的死了娘亲!还是亲的。” ~~~~ 文呈差点就说出来“卧冰求鲤”的典故 ——那是汉代以后,才流传于晋朝发生的假故事:稍微懂一点常识的人都明白…你趴黄河冰面上,妄图用自己的体温暖化冰面捉鱼? 能够站住人的冰面,那得多厚实? 你炒作就炒作,就别当别人都白痴,行不? 后世还得出动六爷去炸黄河冰面呢! 你牛,比轰炸机、五百磅的炸弹还厉害。 “孔融让梨”有几个可能: 家里明天有客人来访,大人事先让俩熊孩子排练过,借此炒作名声。 ——就像有别的私塾先生来“听课”的时候。 孔融经常被他哥捶,不让就会挨揍,怕了; 大的那个梨有虫眼儿,这小子跟大家玩心眼儿呢! 小的那个是香梨,大的是土梨;傻子都知道香梨好吃、土梨肉粗… ~~~~ 此刻的王端 一念,是天堂;一念,是地狱。 文呈相信,这个连“鱼身比鱼头鱼尾肉多”,都能够掂量的如此精准的王端,会知晓如何选择。 “半个时辰!这里要洒扫干净、焚香薰囊,鲜花簇簇、喜气洋洋!红灯笼高高挂、美婢笑妍妍 ——如若不然,越溪河没盖儿、鹰嘴峰没栏——你们王氏一族,自己挑一个死法罢!” 文呈一边说着,一边与甘宁回身就走 “王大人若是懂事儿,那县尊,对王氏老母之赞誉手书,明日必至王家府邸! 王家母慈子孝之美名,指日可期矣… 王大人何不挂印而去,居家写书? 书名可曰《无事经》:天子无事,太后无事、皇后无事、皇子无事、贵妃无事…天下无事、益州无事、汉安无事…凤凰无事、麻雀无事…甲虫无事、蚂蚁无事…” 二人渐行渐远 ——直至声不可闻 ~~~~ 半路上,文呈问甘宁感想如何? 甘宁对文呈一礼:“二哥,天天跟在你身边,兴霸受益匪浅!” “说人话!” “嘿嘿,兴霸以为,二哥处理起复杂事务来,举重若轻、直驱要害! 在别人眼中的死结,却被二哥信手解开;让兴霸钦佩不已!” “我没问你的心情,只问你的感受、感悟。平日里无妨,以后在军中,定要简明扼要、实话实说,休要多半句废话、半点虚词!” 文呈一边走,一边提点甘宁: “以后,在军伍之中,我不允许听见半句‘马上’、‘快要’、‘也许’、‘可能’、‘大概’… 这种棱模两可的形容词。 这种词汇,乃是文官们的最爱、军伍中的大忌!” “说自己马上就要到了,必须给我变成:一盏茶就到、两刻钟之内赶到! 这种实打实的语言; ‘大概三百敌人’,给我尽可能、贴近真实数目的报:经测算,敌方有两百八十,至三百一十之间。 这种让人一目了然的具体数字!” 文呈停下脚步:“处理事务,复杂的事情要简单化。 这个简单化,是依靠掌握大量的信息、综合各方面的利益出发点,去仔细分析后,才能做到‘简单化’。 简单,并不是粗暴行事;不是一刀下去,孩子连同蛇,一股脑儿地剁了! 尽力收集情报、仔细分析、提前预案、大胆求证、果断行动! 你若是做到了这几点,就会胜多败少、大胜多了,便能够遮掩小败,终究成为一代名将!” ~~~~ 甘宁讶异地笑笑:“不是说名将们,都百战百胜方为名将吗?” “狗屁!哪有只胜不败的将领? 传说中‘百战百胜’的玩意儿,都是那些吹牛不上税赋的笔杆子们,讨好上官、献媚于朝廷。 故意忽略了那些败绩、美化了那些败仗。 打败了,写成是‘诱敌深入’、故意施展的计谋…要么就写成‘壮士断腕’、‘丢卒保车’ ……只要最终取得了战略上的大胜,谁还愿意去当,那个捅破窗户纸的熊孩子? ——没来由地讨人嫌! 生下来不摔几个跟头,哪能成为跑路高手?” 眼看快到孔小二的院子了,文呈加快了语速:“就王端老母死在县寺一事,那些官吏都躲的远远的, 那是因为他们,一想到那可怕的后果,自己都吓得自己,不敢去沾染此事。 ——都吓得没那胆量去面对问题了。 连直面问题的勇气都没有,哪还能够指望解决问题? 王端挟母保官,其实并不是保住他自己的官位。 他都黄土埋到鼻孔下的人了,还能活几年? 他是想借老母死于县寺,求得县尊提拔他王家子孙,在县寺里谋得几个好职司! 我的方法,便是先把他的本钱——也就是借‘孝道’这个大义,给他夺过来,变成我们这边才是占据‘孝道大义’的一方。 然后他不但没了要挟的本钱,反而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你想,他还敢挺直腰板,跟我们斗吗? 你信不信,我若是趁机敲诈他千贯,他不敢只给九百九! 其实,我尚有第二套方案。 时间上来不及细说了,简单点:立马答应他的条件,先葬母;安排王氏子弟任职; 然后天天刁难这些人、小错都重重地罚! 没错就给他找错! 天天来找茬,县寺里个个都是高手。 然后地痞流氓、游侠贼盗,天天去骚扰他王家; 清查他家的徒附、田地,补交税赋、口算钱 放出谣言,让他王氏好似内宅里,庶子偷正房、嫡子爱小娘… 再让那几十个,替方殷大师扬名的婆子们,十里八乡地去宣扬: 经过方殷大师掐指一算:原来是王端克死了他老母… 用不了半个月,他王端绝对会疯! 那样的话,他哪还不明白,是县寺集体针对于他! 反正他老母已经安葬了,他还敢扒拉出来,再要挟谁不成? 最终,他王端,依旧还是得乖乖地交出印绶。 这些手段,上不得台面;属于‘诡道’ 如今的处置方法,才是‘正道’! 生平不做切齿事,一生便无切齿人 兴霸你记住:处置同一件事情,预案要多!尽量诡道少用、正道方为根基!” “是,二哥,兴霸受教了!” 文呈点点头:“走,咱哥俩,还得请县尊挥毫泼墨去!” 言罢,二人一前一后,入内而去… 第六十七章 孔融差点晕了菜 孔小二内宅 文呈与甘宁,到了书房门口。 拎起藏在门外,阴影里的俩坛酒,径直入内见孔小二。 那孔小二依旧葛优躺在高榻之上,见文呈二人进门,“呼”地一声便坐了起来: “快快道来,结果如何了?” 文呈拱手一礼:“回县尊的话,事情已然办理妥贴,县尊无需惊忧了。” 说完,也不管孔小二信不信,寻了张胡櫈,就坐了下来。 拍开泥封,“咕噜噜”就是几大口美酒入喉;看得那孔小二直咽口水… 反应如此强烈? 看来这娃,还能抢救一下 正在此时,门客梅旦急匆匆地冲进来:“孔、孔、孔君!大、大、大大吉呀…” 文呈先进、梅旦后来 这是文呈在院外,就与梅旦事先勾兑好了的。 演技不错! 一副气喘吁吁、非常上心地替主家办事的模样, 估摸着,这老小子在院子里跳着急促的碎步、故意跑的自己,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 也没少思量,等下下自己该以何等姿态,进门向孔小二汇报。 ~~~~ “哦?快快道来!”孔小二两眼放光,原本佝偻着的腰,一下子挺的笔直,头颅外伸、脖子拉的老长: “快快地道来,那、那王,王甚?是如何个章程?” “回、回禀孔君,那王端家人,正牵马拽骡,意欲套车运走棺椁咧! 好事啊孔君! 那王家,呼朋唤友的,正在指挥奴仆们,搬走一应祭奠之物!” “善!”孔小二兴奋的一拍大腿: “善,大善!县寺之地,岂是灵堂之地乎!终可归于安宁矣…” 文呈举起酒坛,“咕噜噜”又是一大口 “酒来!”孔小二搓搓手,满脸放光:“闻此佳音,当浮一大白!” 平常没任何消息,你都是酒不离手的。 看来,哪个年代的酒鬼们找借口,那是张口就来。 那俩坛酒,不就在你榻上的案桌上吗? 屏风阴影中,闪出来一名侍女,走路都悄无声息。 若不是长得还挺漂亮,文呈都以为是个女鬼了。 ~~~~ 侍女打开酒坛,那醇厚的酒香一下子就将孔小二,勾、引的双眼直鼓、喉结猛烈地上下蠕动 ,双腮咬合、牙根磨动 ——不愧是资深酒仙。 侍女倒满一樽,孔小二也不再言语,举起酒樽一仰脖子“咕咚”一声,便一饮而尽。 只见他闭上双眼,张大了嘴唇,长长地哈出一股酒气:“舒坦!久旱遇甘霖,一滴?再来!” 侍女也是久在孔小二身边伺候,哪还不知主人的习性? 赶紧替他满上 “咕咚”,又是一饮而尽如长鲸吸水:“嗯,此酒着实不错!这位,文,文甚来着?汝有心了。” “咕噜噜”文呈灌进一大口酒,才开口:“回县君问,下官文呈。” 心中暗自腹诽:我自己喝寻常酒水,那段八爷好不容易弄来的美酒,喂了狼! 办成蛮夷归附这样的大事,居然换不来,让你记住一下我的名字… 实打实的狗官! 此时,又一名门客来报:“主君,那功曹佐吏公房,已然消停。 尚有王氏仆役,正在挥扫庭院!只是…” 叫孔小二“主君”的,就是核心门客、甚至是已经归附于孔小二的人了。 认了主人,便一辈子都是孔小二的狗腿子。 “只是如何?快快说来!”孔小二有点不悦,生怕事情又起了变化、横生枝节。 “只是,那王家,从街面花铺、自个儿家中,搜罗来许多花篮、花瓶、竹花架,却不知…这又是何名堂?”那人满脸疑惑的回禀孔小二。 孔小二将脑袋转向文呈 自文呈两次进屋,孔小二一共瞟了文呈三眼,每次目光停留在文呈脸上的时间,都没超过三秒; 这次,孔小二是直直地盯着文呈 “哦,孔君勿虑。想来,这是王端自感其行欠妥,自愧于县尊的恩德。 搬来鲜花、锦缎,将那公房、院子都装点一番,去去晦气!” 接着,文呈将与王端商议下的章程,粗略地说与孔小二听。 “善哉!哈哈哈!丧事变成了一件至善至孝之美谈!妙哉、妙哉!” 兴奋的孔小二直拍那侍女的后背。 侍女脸上笑吟吟的,文呈分明看见她脸颊上的肌肉凸起,堆出来一副笑脸; 却暗自咬牙,腰、肩、背同时发力,以便抵御住那孔小二的拍打之力! 若是被拍打的直趔趄,恐怕会扫了孔小二的兴致 ——这会儿是兴致;也许,等会儿变成性致。 这不是一个性质。 ~~~~ 人一兴奋,不是抱着别人啃、朝场上扔瓶子、要么拍自个儿的大腿吗? 这孔小二兴奋了,拍别人的背? 贵圈玩儿的还真稀奇。 孔小二大笑几声,抢过侍女怀中的酒坛,“咕噜噜”地,也和文呈一样,猛灌自己几大口酒,长长地哈了一口气: “啊…妙极、妙极!也算是教化有功了罢?此蛮夷之地,民风也淳朴起来了!当为美谈!当为士林美谈哉!” “咚”地放下酒坛:“笔墨伺候!士,不晓廉耻,何异狗彘(zhi猪的意思)? 今日孔文举,我!乍闻治下百姓,如此识大体、懂礼仪,胸臆难噤 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之。 哈哈哈…当作赋咏之!” 孔小二老毛病又犯了!借用诗经里面,出使齐国的典故,意思是——中枢的那些大官、洛阳的大儒们,都比不上自己的本事大。 那些所谓的君子们,别反对我的主张; 你们吹嘘自己万般治国良策,都不如我来汉安县一趟! 我,孔大本事,鄙视你们!! ~~~~ 梅旦与那名门客,赶紧上前铺开缣帛、备好笔墨,只待那孔小二留下千古名作! 孔小二家有钱,书写重要的东西,都是用缣帛,这种昂贵的材料; 纸张虽然也贵,却远远比不上缣帛的档次高。 开玩笑,孔大儒写给自己玩儿的东西,岂能用寻常的纸张? 只见孔小二唰唰唰、喜唰唰喜刷刷地,落笔如有神、灵思如涌泉; 毫不停顿地在那喜唰唰。 文呈也提着酒坛,凑近观摩——领导挥毫泼墨的时候,谁敢不上前拜习? 若是还在一旁打瞌睡,那是比骂领导是猪,都还不可饶恕的重大错误 ——你是看不起我的大作吗? 背地里骂领导是猪,这事儿,谁都干过,大家心照不宣。 领导也不会当真… 他还暗地里骂大领导是猪呢。 若是看不起领导引以为豪的特长,领导绝对会将你,拉的浑身上下特别长! ——让你上午去南边办事、下午去北边办差; 明日去西边送信、后日到东边拿东西。 完不成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顶嘴就是一顿棍打 迟早将你活活累死在,跑腿的路上! ——那是一种很难受的死法。 ~~~~ 孔小二写一句,那两位门客就蠕动嘴唇,轻轻地吟哦一遍。 这吟哦的神态大有讲究:头颅要仰起35°—45°度; 太高,会让人觉得你要么高傲,有点不屑一顾的嫌疑。 太低,会让人以为这词赋太寻常,寻常的让你,忍不住打瞌睡。 同时,脑袋还要保持顺时针方向转动,快了不诚心、太慢又不够用心… 嘴里吟哦的声音,那就更讲究了:太大声,显得肤浅——你那是,菜市场吆喝着卖葱吗? 咱这可是文雅之事! 太小声,又没效果 ——你在演哑剧? 要让领导刚刚听得见、还要偶尔停下来砸吧砸吧嘴,装作一副你在认真品位、一副吃了狗屎,还回味无穷的姿态… 文呈自然也是马屁界的高手,该有的表情一样不落: 作沉思状、细品状; 遇到孔小二引用的典故过于生僻的时候, 一定要作便秘状,然后突然开了塞,一副恍然状、讶异状、钦佩加敬佩的样子。 ——顺序还不能乱。 哪有先上开塞露,再便秘的道理! ~~~~ 表演完毕,各人收工 再吹捧几句,文呈咕噜噜就作痛饮状: “如此传世名作,足以将醪糟当佳酿矣!痛快!有幸拜读此等名作,醉死又何妨!?” 再次举坛咕噜噜 逗的那得意洋洋、加上解决掉了大麻烦的孔小二,也举坛猛灌! “孔君,下官陈请那归附事…?” “文…那个啥? 吾观汝处置今日之事,颇有才干!足智多谋、行事果决! 吾心甚慰、吾心甚慰呐! 本县治下,有此干才,甚善! 归附之事,汝便一手承办了罢!” “诺!只是…嘶…下官位卑权轻,这……” “唔,姑且为县令幕僚罢! 兼领蛮夷归附事、功曹佐吏;待朝廷旨意下达,再论功行赏! 本县赏罚分明,是万万不会亏待功臣的。” 幕僚没有正经秩俸,县令的私人助理、贴身秘书——谁敢不巴结? “谢孔君。下官有几副楹对,敢情孔君雅正否?” “哦?汝也通经史、尚且会作赋拟对耶?” “嘿嘿,略懂,略懂,不敢在名家眼前卖弄!” “闻道无先后。花英草色,无非见道之文;学者,要天机清澈、胸次玲珑。 且说来,吾听之如何!” 呸!胸玲珑?胸要大才有零食吃 …傻孩子。 ~~~~ 文呈便吟哦出来:“尘缘隔断,烦恼从何处安身…世虑皆消,信众向此中立脚 白云在天明月在地,阅偈翻经; 焚香煮茗俗念去尽,凡心无尘。 好山当户天呈画,古寺为际僧报钟。 ……名山高侣……明月松间照…” 巴拉巴拉 反正脚背山上,正在盖客舍、别院。 楹联需求量,很大呀! 就是不知,能从孔小二手中, 骗出如此多的墨宝吗? 第六十八章 黎昆钱封得虚爵 一只羊,是赶;一群羊还是赶… 文呈一口气,吟哦出一堆东西 骗大姑娘上炕,一趟和十趟,性质一样! 孔小二跟着吟哦了两句,倒也觉得回味无穷;禁不住技痒难耐:“快快写下来,送吾一观!” 文呈便在那缣帛之上涂鸦,直将孔小二急的:“快快闪过!写的是个甚? 远观如蟒蛇攀树、近看似乱麻缠枝; 尔等粗货,真真辱没了斯文!那小篆岂可如此写法?简直是岂有此理!” 只见孔小二猛灌自己一口酒,一把推开文呈:“快快闪过!休要虚耗吾的上等好墨!” 言罢,抓起狼毫,亲自动起手来 文呈好歹也是书吏出身,那字,不至于写的如此之丑陋… ~~~~ 半个时辰后,待那孔小二写完一堆楹联,又反复回味了个中意境之后,才回过神来: “咦,此等文字,怎地尽皆与佛门有关?要么是写佛寺、要么用来劝人向善之语; 难不成,是那位近日名声鹊起、脚背山上,那方殷禅师之作耶?” “孔君圣明呐!”文呈一声干嚎,倒是吓得孔小二、梅旦等人,脊背直挺、打了个惊颤 “那方殷大师,乃不世出之高人!一心礼佛、劝人向善。 自孔君前来治理汉安、代天狩民,大师深感敬佩! 心心念念,要替孔君教化万民、化解那些蛮夷的暴虐之气! 誓要助孔君,将这蛮夷僻壤,治理成次善之地 ——向中原看齐!” “可,他乃是宦官!” “圣人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那方殷大师,已然了解宦官们搅乱朝纲、为祸万民之害! 方才愤然辞官,宁愿阪依佛门,化解前罪。 迷途知返,不失良善! 老鸨从良,也好过那贞妇翻墙呐…” 见孔小二明显喝大了,否则文呈哪能老鸨都扯出来? 文呈右手握拳高举,再次高呼那新鲜口号: “向圣人学习! 向中原看齐! 向我们的领路人孔君致敬!” “……” ~~~~ 半个时辰后,文呈满身酒味儿,歪歪扭扭地出了县寺; 跟在后面的甘宁,手里拿着大卷缣帛,想笑又不敢笑,憋的笑脸通红。 夜已深,县寺侧门还有王家奴仆手捧各色鲜花,在进进出出,想必是在妆点功曹佐吏公房。 甘宁将文呈护送至正兴里,叫起门监,亲见文呈回了家,方才转身离去。 文呈进到家中,陈婉赶紧起来烧水,伺候文呈洗漱。 “夫君,你就睡西屋罢!黎姑娘与奴家,都在东屋照应小鵅、小豨。他们可喜欢这位黎姑娘了呢!” ? 自己的窝被占了? 小两口中间挤进来一个陌生人,这都什么事儿? 看来,一天一贯钱不好赚呐! 还得搭上自个儿的性福 ~~~~ 竖日清晨,文呈被院子里小鵅的稚嫩笑声吵醒,揉揉睡眼惺惺的灯泡眼,起身着衣。 来到院中,只见黎敏正在和小鵅跑圈圈。 小鵅一边追逐黎敏、一面开心地咯咯直笑 “夫君起床了?请夫君先洗漱一番罢,妾身做好了朝食。”陈婉端来热汤,请文呈洗漱。 “小鵅鵅怎地起的如此之早?”文呈问陈婉 “兴许是太过开心了罢。夫君,您可不知道,小鵅鵅昨夜很晚都舍不得睡觉呢! 今早,又天不见亮便醒来,唯恐她的黎姨姨走了。”陈婉柔柔作答。 “她开心就好!一直也无人陪她玩耍,倒是你我对小鵅鵅有所亏欠。” 文呈洗漱完毕,对院中的黎敏说道:“黎姑娘,你不与我一起去酒楼工地上看看吗?” “我陪着嫂子、鵅鵅,才不去呢!都是些匠人的事情,我又不懂!”黎敏一边跑,一边回答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来县里,督促酒楼宾馆建造事宜吗?如若不然,我带你来县城作甚?”文呈有一种上当了的感觉。 “嘻嘻,跟着文大哥,才不怕一路上那些亭舍盘查! 那工地上的事情,哪是我一个山里面出来的小女人,能够参合的?文大哥自去忙去!”黎敏笑的一脸稀巴烂。 小女人? 根本就不小,挺…大 ~~~~ 到了工地,只见很多基础工程,已经有模有样了。 马大牛二等人,一见文呈过来,赶紧上前行礼 那李恢与其内弟赵正,正在四处晃悠;时不时停下来仔细观看一下; 偶尔蹲下身,拿起小石子在地上涂写乱画。 文呈也不去打扰他们——于别人有恩德,主动与其保持距离,双方都不难堪。 “码头那边的木楼,进展如何?”文呈问牛二。 如今的牛二,有点“总工”的意味了:脚背山、南门码头、酒楼,三处工地,尽皆由他在东奔西跑地监工。 “回文君问话,脚背山的隶奴居所,三日前已经完工。 别院、小院、寺庙的工程,正增加匠人,日夜赶工。 码头处那小楼,文君曾经嘱咐,不必建造的精美奢华,只求结实耐用、建造进度要快! 小人谨遵文君之令。如今那‘广场’地面上的私搭乱建之物,已然铲平,地面已经平整完毕。 条石、木柱等物,原本就寄存在码头上。以小人料想,半月内必定完工! 酒楼处,工程量大、要求高,小人一定日夜紧盯进展。县丞大人处,又调集来二百民夫,进展必定大为加速。”牛二拱手弓腰地回道。 文呈点点头:“唔,辛苦你们了!你和马大,去寻账房,每人支取两贯钱,是我给你们的奖励!去忙活罢” 文呈很不愿意使用“赏赐”这个词。 慌得那牛二、马大连连摆手:“哪敢还要文君您的赏赐!这见天三顿好吃食,还放开肚皮吃饱!夜晚赶工还有宵夜可吃。 工钱也给小的们,给的足足的。 小人揽工多年,何曾遇到过这等好活路? 若是再敢接受文君您的赏赐,小人心中,哪能得安?万万不敢、万万不敢呐!” 文呈不悦:“啰唣!马大家中,恐怕连一个月的存粮都没有! 只要你们二人替我督促好工程,少浪费一点材料、少一点无用功,何止这区区数贯钱? 快去,我还需去县寺做事情,哪有闲功夫,听你们推来辞去的啰唣不休?” ~~~~ 文呈径自去县寺里,各职司公房中,办理雷公山“凛君蛮”归附事。 数日奔忙。 最终,黎头领为“凛君蛮雷公山君长”,食邑之地,依旧为雷公山凛君蛮聚居处。 秦汉的正经爵位,七级以上为吏爵。 黎昆这里打了个大折扣:是沿袭西汉时期,可以花钱买来的“武功爵”,给了黎昆一个六级“秉锋”虚爵,世袭罔替。 ——说白了,相当于后世清代的“捐官”,名义上好听、刻在墓碑上好看 除此之外,屁用没有。 钱封为新设“雷公乡”游徼、兼领雷公乡乡台诸事;此乃虚职,朝廷不会发秩俸。 爵位依旧是武功爵,七级“千夫”。 口算(人头税)、田亩算赋皆沿袭先秦、西汉、汉武朝处置板楯蛮先例;年输“岁贡”四千石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朝廷的好处是: 从此多了一个“归附蛮夷”,汉灵帝祭祀太庙的时候,多了一项“文治武功”可供他吹嘘; 朝廷还可以暂时不用担心,在征讨“板楯蛮”的时候,凛君蛮会起兵与板楯蛮遥相呼应、前后夹击朝廷兵马。 雷公山凛君蛮的好处更多: 可以有户籍;不用服徭役、兵役;可以名正言顺的建立自己的“民族自保武装”,只需要接受形同虚设的监管… 这一连几天,文呈都在处理此事。 县寺中的一应事务,尽皆办理妥当;孔小二呈交朝廷的奏折,也由驿站发出; 只待朝廷的正式文书、印绶、封赏下达汉安县,此事便算大功告成了。 每年四千石,换来两个虚爵、近一半野民们的户籍。 ——只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如当年买“城市户口”那群人一样,心中万般滋味… 反正文呈心里,是没打算放过这只肥羊。 华夏兴亡,人人有责 凭什么你雷公山就可以关起门来,享受和平? ~~~~ 过得几日,伍良伍艮兄弟俩,在工地上找到文呈: “二叔,我们想让家中父亲、仲叔父们,前来二叔处从军!” “他们何曾知晓我欲建军?”文呈心中一紧 “不不不,二叔误会了!我们兄弟二人,万万不敢泄露丝毫口风!” 已然有了点气场的文呈,脸色一变!吓得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伍良伍艮,赶紧辩解: “我们兄弟是见家父、仲叔父们。成日里东跑西窜,没个正经营生,又身强力壮的。故此,才敢斗胆前来陈请二叔。若是二叔许可,我们才回家说与家父知晓。” 伍良伍艮兄弟家,几代人都挣扎在贫困中。 如今家中有父亲、二叔、三叔;名字倒也奇特,叫伍申、伍由、伍甲。 平日里什么事情都干:下河捞鱼抠黄鳝捉王八;上山打猎设陷阱逮狸狐。 东山乡买来鸡仔,染成五颜六色的,往归化乡卖——说是什么“西域彩凤”,养大了以后,价值连城! 哄的那些赶集的山民们,见这沽售的鸡仔,只不过比寻常鸡仔贵一倍,也不是什么大钱,纷纷掏钱买个稀奇。 只不过,这些都是一锤子买卖,发不了财的。 其仲叔、也就是伍由,嗜好屠狗剥蛇; 伍由所到之处,方圆一里地的土狗,都不见踪影 ——能逃走的狗,闻见那股浓烈的同类死亡气息,早都逃的远远的了。 被拴住的狗,逃不掉。尽皆夹紧尾巴、两股战栗、身若筛糠,抖成一团,连大气都不敢出。 ~~~~ 伍良在数年前,曾经问过文呈,为何自家的父亲、仲叔都取这样的名字? 秦汉时期,嫡子取名都是单字。 如孙权、郑玄、卢植… 用双字的,多半是“小娘养的”。 那时的文呈脑袋一抽,调侃了几句。 结果被伍良的娘亲——著名的“清道夫人”,堵住门,骂了足足两个时辰! 若不是两家世代交好,文呈那次,恐怕得被骂的赶紧搬家 ——被“清道夫人”骂上三天三夜,能够不吐血而亡的人,恐怕只有聋子了…… 第六十九章 申由甲原来如此 那时的文呈,有些许木讷。 天天只知道钻研君子六艺——除了射; 君子六艺里面要求:九数、六书、六乐、五御、五礼、五射。 文呈那身板儿,自问做不到“五射”;误射又没那胆量、不射又不行… 只能十天半个月,半夜三更偷偷练习一次两次的。 再有就是埋头苦读经史 其时的文呈,从来都是谨言慎行,不敢多言多语。 伍良问起关于其父姓名的奥义。 一来是邻居,彼此熟悉;二来毕竟是年轻人,又如何能够,时时都压抑住自己的天性? 忍不住就调侃了几句: “想来,汝大父取名之时,尚在新婚燕尔、你侬我侬之时; 故此,给长子取名‘申’。 ——表示自己很厉害、能穿阵而出! 到了次子,你仲父降世之时,已然没了‘杀透敌阵’的本钱; 可雄心仍存、雄风犹在! 故此取名‘由’。 及至你大父第三子、也就是你的叔父出生之时;已然不堪重负、时日愈加艰难起来。 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 就只好认命,取名‘甲’; 表示自己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矣! 下垂的有些狠咧… 若是你再有季父,恐怕会取名‘田’, 哈哈哈…连头都不敢冒、全都缩回去了!哈哈哈…” ——数年之前的伍良,尚是幼.童,哪里听得懂这些成年人的玩意儿? 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向其娘亲显摆,说自己知道了父亲、仲父、叔父的名字由来…… 于是,文呈被“清道夫人”被骂了两个时辰!吓得足足三天没敢踏进家门一步,都借住在外! ~~~~ 印象深刻、印象太深刻了! 文呈都忍不住想笑,真心佩服自己那前身 ——真他娘是个人才! …… 文呈想起凡尘往事,忍住笑意:“我们两家相邻数代。 按说,这又不是甚大事!理当应承便是。 可丑话说在前头:从小兵开始历练! 能遵守军纪军法、体能技能尽皆合格者,我才会留下他。 你们兄弟俩,先,勿要泄露雷公山里的事情。 必须等到他们,通过了王霸王大人的仔细考核,再送进雷公山,可好?” 两兄弟闻言大喜: “二叔放心!我们兄弟的嘴,那是比窜稀的时候还夹的紧!绝不会透露出去半丝风声。” 文呈倒是相信二人嘴紧,却不敢确定那个、那个啥。 自怀里掏出两贯金铺票据,递给伍良:“这是你近日的工钱。 好好做,以后定有远大前程! 你以后再也不必,成日里混迹于市井赌场、妓寮茶坊;以至于虚耗时日。 大丈夫居世,不说‘生当封侯、死当庙食’;至低也要‘生为人杰,死亦鬼雄’!” 伍良恭恭敬敬接过票据,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文呈再次掏出一贯钱,递给伍艮:“武者劳身,智者劳心。 你聪明是极聪明矣! 却还没有让我看到你的智谋。 故此,近日你的酬劳,便是这些;好好磨练磨练自己,多看、多听、多想、多读书。 剑雄万敌,笔扫千军! 切勿以为,臂力惊人、武艺出众,才能杀敌于疆场; 那顶大是陷阵猛士罢了! 胸有沟壑、谋定而动,杀敌于千里之外,方为一代名将!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想到什么,多多写下来;时时翻看、权衡利弊;反复论证、不断改进,最终拿出行之有效的方略! 记住了吗?” “艮,谨记二叔教诲!”伍艮也接过票据,恭恭敬敬地向文呈行礼。 ~~~~ 一人两贯、一人一贯钱,兄弟俩钱财不分家,一次性都可以给他们。 文呈偏偏要分开发放,这也是管理学里面的基本素养,其奥妙无穷。 两兄弟别看时常能够弄些钱财,贴补家用;可那毕竟不是正正经经的赚钱之道。 这笔钱,是两兄弟第一次、正经挣到的正经报酬;这价钱,着实不低。 都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 三人正说话间,门外响起叩门声:“文大人,吾乃李恢与赵正,不知吾等可否进来?” “进来罢!”文呈这一几天忙的四脚朝天,一直没有与李恢等人接触过。 待到李恢、赵正进门,向文呈行礼作谢:“恢(正),谢文大人救命之恩!”两人双手平辑、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文呈连忙起身扶起二人:“无需多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你我士子本分。 那日若是换做吾等受困,德昂兄、孟淳兄,必定也会救我! 无需客气,来来来,坐下说话!” 伍良伍艮赶紧搬来胡櫈,让两人坐下。 “德昂兄、孟淳兄,不知汝有何打算?且说来听听可否?”文呈开口问道。 若是李恢、赵正两家意欲去蜀郡投亲靠友,文呈少不得要给其“程仪”、办理路条。 权当结个善缘 得到,固然快乐;其实,给予,会让人更加快乐——不信? 等你某一天试着帮助别人一次,你自然就能体会到。 ——帮助和尚,多投票、多收藏,也是一样。 阿弥陀佛 ~~~~ “呃,恢,见文君事务繁杂,多日未敢前来打扰。 若是文君不弃,吾与内弟粗鄙,倒是欲意就此,在汉安县境安顿下来。 只是,不知文君可有为难之处耶?” “哦,这倒是无甚为难。将汝安置成‘归附’之民都容易。 只是…不知二位,何以谋生呢?”文呈问道。 二人闻言大喜,赶紧起身,又是一礼:“ 近日,恢在工地之中闲逛,倒是有一点心得。不知文君可有兴致一听?” 文呈摆摆手,不让二人行礼:“但说无妨。但自此以后,万万不可多礼!吾最是烦那缛节,没得折腾死个人了!” 李恢哈哈一笑:“谢文君了!我本滇地蛮荒之地而来,也学不得那繁文缛节! 没成想文君也是妙人。幸甚,幸甚哉!” “吾字缉熙,二位兄长唤我缉熙老弟便是;打住,休要再客气! 此处无那叫做‘文君’、‘恩公’之人。 有啥子话就说,有蛋就赶紧扯,可好?” 文呈很忙的,哪有功夫闲谝。 那李恢也是个性情中人,不似他小舅子。 赵正看上去有些古板。 “哈哈哈,得遇文…缉熙老弟,真真昊天有眼呐! 我在那工地之中,观匠人做活,却发觉其做工,勤是勤矣;也是尽心尽力在做活。 不过…” 李恢看看文呈身后的甘宁 “只管说。” “是。这些匠人,安置却不得其法;挖土的只管挖土,石匠便在一旁等着挖好地基,方才安装石条; 我便在想,若是挖土的徭役们,挖土之时;石匠们便去石场采石条;待到地基沟渠足够多了,石匠便开始安装基石。 如此一来,前方只管挖土;后方安装基石。若是沟渠不足时,石匠再去采石……岂不是能够大大加快进度? 也可使人人有活儿干,而不在于停工等待?还有,那木匠…在……就可以……” 李恢又列举了几处、存在着不合理的用工安排。 (不一一例举,是和尚担心你们说我:水字数呢? 详细举一个例子的话,至少400字。) 李恢所说的事情,用现代语言就是:缺乏科学、合理的生产流程;存在人力虚耗。 ~~~~~ 文呈听明白了:也就是一个统筹安排、合理排工的问题。 这些东西,后世随随便便一个人都知道,各工序之间,若是安排合理的话 那效率提升的飞快,也可以节约很多成本。 ——文呈是顾不上这些东西。 否则站在工地上一天,定会发现各工种之间,在衔接、排序上的缺陷。 天天看着“条形图”、“曲线图”、“红蓝对比图”、“月计划、每日计划; 月总结表、每日销售完成比例图” 面对这些图表多少年的文呈,在这个汉代自夸管理学大师。 想来,不是,那种不靠谱的吹牛。 ~~~~ 牛二、马大,毕竟是游击队式的施工队,都零零碎碎揽些小活儿。 加上二人没文化,在思考能力上有所欠缺,才无法发现这些缺陷;更不知道如何去改进。 “唔,德昂兄不愧是饱读诗书、才高八斗之人。替我找出如此多的不足之处、并拟定了改进的章程。谢了!” 文呈也起身拱手一礼。 对方是读书人,一看都还啃过不少竹简的主;随便丢一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高帽过去,错不了! 再丑的姑娘,你叫她“美女”,即便是开不了房,也绝对挨不了巴掌。 文呈在等李恢自己开口说下去 ~~~~ “岂敢当得文…缉熙老弟如此夸赞?廖赞了,廖赞了。 呃,我想…”李恢慌忙起身回礼,然后开始变得有些扭扭捏捏起来。 文呈也不答话,静等下文 “正,意欲替文大人操持工地!不知文大人可许吾,一言而决之权乎?” 赵正倒是抢答过去。 “唔…孟淳兄初来乍到,恐难以服众罢?这样,牛二暂且领头,毕竟他乃是老人手; 此地匠人多半是他招募而来。若是尽皆不服,也是麻烦事情一桩! 赵兄暂且为副,可好?”文呈偏头问赵正。 开什么玩笑! 我文呈又不知道你们的品性、能力;一来就夺了牛二的职司,若是养成了这种管理习惯 那岂不让跟着自己的老人手们,满肚子的怨愤?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啊! 文呈是一个危机感很重的人。 李恢、赵正无论其心性如何,文呈也不可能一下子,就选择信任他们——虽然这二人全家的性命,都掌控在文呈手中 完全可以一言定二人生死! 有些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就是专程来告诉你一个真相:你,真好骗! 做事,未成先料败; 与其事后斩猴,还不如事前杀鸡… ~~~~ 文呈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目不转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恢、赵正的眼睛, 不放过二人,哪怕一丝丝细微的肢体动作 在后世,已经极为成熟的行为心理学面前;文呈并不认为,古人玩撒谎的水平,已经高端到,让自己看不出来有用的信息。 李恢赵正二人,显然是读过不少经史、并且二人以前,肯定是衙门中人。 ——没有为什么,狗狗总能闻出同类的气息… 若是眼前这二人,跟自己玩三十六计 自己也不介意陪他们提升智力 实在是不想玩了… 就,直接拍飞他! 面对李恢赵正二人,文呈完全有掀桌子的实力。 这东西,简单、粗暴,一了百了… 第七十整章 文家原来是望族 对于文呈将自己,置于牛二这样的粗人之下 赵正似乎毫不介意,拱手道: “正,谨遵文大人令!还望文大人今后,于百忙之中,能够挤得些许闲暇,多来工地指教于正。” 文呈点点头,对李恢说道:“不知德昂兄,又是何打算呢?” 李恢赶紧回应:“恢,来自蛮夷之地;生于斯、长于斯。 惯常与各蛮夷山寨间勾连、替其贩售山货野味; 为的便是设想让蛮夷‘仓廪足而知礼仪’,从此安心生产、日渐真心拥戴朝廷。 不知文大人,可有需要我出力之处?” “今日,本县仓曹苟大人,被县尊孔君,以‘尸位素餐、毫无担当、贪渎无厌’之罪,去官缴印。 吾兼领仓曹事。 奈何近日吾事务繁杂,分身乏术;不如德昂兄,暂且为仓曹公房书吏,先将此前仓曹账簿都捋捋,如何?” 汉安县里,除了县丞、县尉是“朝廷命官”,需要上奏朝廷外; 其余的官吏,都是孔小二的“县君属下”,孔小二一句话就可以撸了他。 李恢不由喜出望外:“恢,本是天涯绝路之人,幸遇文大人相救,已是天大的造化了! 岂不料,文大人不嫌恢才疏学浅,反而聘请恢为书吏? 恢,感激不尽! 大恩不言谢了;请文大人观恢后效罢!” 李恢、赵正,从一介“准流民”,马上就可以拥有汉安县的户籍、还安排了“书吏”这个没几个俸禄,却也体面的职司; 如何不让人喜出望外? ——做官,是最能让人上瘾的事情。 没有之一! 文呈对李恢、赵正二人,也没多少具体的打算。 先就这样做着吧! 赵正如果连牛二都折服不了,前途也就极其有限——小工头的位置,是坐定了。 李恢,一个书吏职司、临时工而已;去留都是文呈一句话的事情。 先让其在书吏位置上干着 汉安县本地的读书人,多半都是出身于县寺里这些“县中望族”家、或者豪强家的人 ——还不如李恢容易控制呢! 李恢若是尽职尽责地做,是金子迟早会发光;他若是一个得陇望蜀、贪得无厌之人 文呈不介意一巴掌将他拍在墙上,变成砖雕 扣都扣不下来那种…… ~~~~ 打发走了李恢、赵正;文呈吩咐伍艮:全天候地盯着那位史家“屎壳郎”,留意他的作息、出入之地、交往了哪些人 ——得抓紧时间,为汉安县的大小媳妇儿、大小爷们儿,除掉这个祸害了。 伍艮转身出门而去。 此时又有人来求见; 文呈如今,正是汉安县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每日里意欲宴请、送礼的豪强大户、乡台三老、亭舍小吏们,简直是如潮浪:退回去一批、立马又涌过来一批。 进门而来的是两位儒衫长裾之人,一位老者和一位中年人;尽皆衣着淡雅、神情不卑不亢。 中年人对文呈拱手一礼:“我乃碗场乡人氏,姓吴,名森。这位长者,乃“廖记金铺”掌柜,也姓吴,讳直。” 年长那位,垂手站立一侧,并无半分行礼的意思。 廖记金铺掌柜? 在这个官尊民卑的年代里,你廖记金铺再是势大,那也是“民”;经史读的再多,依旧还是白身一个。 按理,都得给文呈行礼的。 文呈并不在意这些虚礼,也赶紧起身回礼,然后请二人坐下。 那老者毫不客气地坐在胡櫈之上;中年者吴森,双手递上一封书信,方才落座。 文呈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割开封口,便仔细观看起书信来… 开书信的青铜小刀,那是作为一名书吏,身上必备之物。 这看似民间普通书信,光开头就将文呈吓了一跳: 文呈吾侄: 见信如面 …… ——居然是族长,那位惹不起的伯父写来的! 文呈作为一支人丁单薄的文家嫡支,多年来,都只有在祭祖大典上,才能够恭恭敬敬地跪在族长前方。 家中的女子,那是连祠堂门都进不去! 这个年代的族长,尤其是大家族里的族长,对于族人来说,那是比天子还权威的存在。 天子不容你,大不了一生不能出仕;族长若是不容你,你基本上,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 族长伯父,在此信中,主要说了几件事: 一是通过文呈姐夫,梁正的详细禀报、族长也综合了汉安县里,族人反馈上去的信息。 如今,族长认可文呈的一些做派、支持文呈拥兵自重的想法。 二是给文呈详细介绍了一下,文家近几代先祖们的人生轨迹;族里子弟的分布等等。这些事情,以前族长对文呈,是绝不会提及的。 三就是让文呈,尽力帮助老君山的旁支、帮助眼前这位同族兄长;在开设钱庄事宜上,多与“廖记金铺”的掌柜、吴直族叔商议,切勿同室操戈! 族长开口要求族内之人,去办什么事情,并不需要恳求… 只需要直接下令便可! 否则……否则那后果,立马就能够让你,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变成“狗不理”; 这种后果,不是谁都能承担得起的。 ——原来,这廖记金铺掌柜吴直,还是自己的族叔? 难怪他见到文呈这位官吏,却并不行礼。 看到此处,惊的文呈赶紧起身,向吴直行了子侄辈之礼。 吴直呵呵一笑:“呈贤侄无需多礼,文武皆一家。 改姓‘吴’,是谐音‘武’;吾等吴姓文家后人,自然是出身于老君山,武氏旁支矣! 只是当年呈侄年幼,族内些许事情,不便告知贤侄罢了! 吾替族内打理县城产业。 那金铺乃是犍为郡太守府,某权贵之人、伙同益州刺史府内几名幕僚、督邮等人,加之汉安县寺之内数人,联手创办。 其分店,遍及益州 我们文家,在其中只有极少的股本。 听闻贤侄也要开办钱庄,吾便过来看看,贤侄可有甚事情,需要我这个老头子帮衬之处?” 文呈赶紧谢过族叔; 随即,看向自己的便宜族兄吴森:“大兄,不知你来寻我,是否有难处?尽管道来便是。呈,自当竭力相助!” 文呈并不喜欢胡乱许诺,尤其是自己尚不了解的事情。更是厌恶,不论情况如何、便事先一口应承下来的做法。 家族内部紧密团结、一致对外,是我们先辈们,在农耕时代一种“抱团取暖、共同抵御未知风险”的必然做派。 族内会扶持子弟们读书识字、动用族里的人脉、钱粮,供养有潜质的子弟,使他能够出人头地; 反过来,族内子弟有了出息之后,必定要回报家族; 这个是不容你选择的。 ~~~~ 族兄吴森告知文呈:在碗场乡,文家的陶窑紧邻一位章姓豪强。 章姓豪强仗着人多势众、在县寺中、乡台里有官员撑腰,经常越过地界盗采文家的陶土。 两家时常因此械斗 ——呃,是吴森经常被欺凌。 老君山那边,又不好公开介入;否则碗场乡的吴森,就会被冠以“通匪”之罪。 “通匪”原本也不算甚大事;可如此一来,文家在碗场乡打拼多年的陶窑,就无法保全了。 吴森便打算让文呈出面,居间调和 文呈点点头,算是应承下了此事。 甘宁便是碗场乡人氏,文呈让甘宁,尽快摸清这章姓豪强的跟脚; 以便自己拟定解决方案。 县寺里,近年对碗场乡的掌控力度,极为单薄。 碗场乡那边的游徼兵营,已经基本上脱离了县寺的监管。 一来碗场乡豪强众多。 其陶窑工坊的隶奴、徒附、匠人,数量庞大;差役们根本不敢对豪强们用强。 县寺之内,被其贿赂的官吏者众,其中不乏持有“干股”者。 二来越溪河上的“帆锦贼”。 也时常活跃于碗场乡,将其当做“修整大本营”。 没强悍的武力,去碗场乡行政,就是找揍! 还有就是,碗场乡的游徼郑侃。 其乡勇兵营之中,招募的尽是些游侠儿、杀人越货的流寇;亡命徒不少! 郑侃本人对县寺里的管辖,置之不理;一直属于脱离监管的状态。 县寺中众官吏,无论是出于何种目的,平日里,都竭力避免谈论碗场乡的事务。 只要碗场乡每年的一万贯税赋,及时递交到县仓里,孔小二也懒得去理会那个烂摊子! 碗场乡,那可是整个汉安县,最大最大的税赋来源啊! 孔子解决不了的事,只好让老子来解决 文呈暗自下了决心,要好好收拾那帮豪强。 拔出萝卜带出泥,届时,县寺里与豪强勾连之徒,一并收拾! 如若不然,自己何以掌控县寺里,那些关键位置? 文家人,闲在家中数蚂蚁的子弟,太多了! 文呈并不是一个任人唯亲的人。 却也明白这个时代背景下,族内子弟的忠诚度,那绝对是最可靠的! ——背叛家族的代价,并不会比造反的代价低! 测试 测试测试测试测试测试测试测试测试测试测试测试测试测试测试测试 《汉末书吏》测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汉末书吏》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七十一章 家中一日不得闲 (岳父、岳母这个称谓,应该是始于唐代。 《后汉书.第五伦传》记载,汉代称呼岳父为“妇公”。 为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借用“岳父”这个称谓。) ……… 三人议定:吴直族叔,调派几名钱庄里面的经年老手,到文呈的“脚背山”钱庄; 帮着搭建钱庄架子。 从老君山调派一百五十名好手,暂时驻扎在脚背山上;对外声称,乃是训练酒楼宾馆护卫。 老君山另外调派一百五十名好手,负责脚背山钱庄、寺庙的安全护卫。 那官眷、大户家眷来脚背山上香,若是被狼惊吓到、被宵小调戏了,可就不好了! 表面上,两支看家护院的队伍,着装不同、各司其职、互不相关。 甚至装的都互相不认识似的 ——实则,尽皆为老君山文家隐宗子弟。 最后,文家从家族内,寻出一位办事圆滑老练、叫“武卞”的同族堂兄。 到县寺中接任、原本属于文呈的“功曹佐吏”一职; 仓曹一职,正在谋取中,暂且不去理会;文呈便安安心心地做“县令幕僚”。 提拔武卞为功曹佐吏,这种小小的“县君属吏”,只需要功曹赵大人陈请、孔小二用印便是,无需上报郡、州。 商议妥当 ~~~~ 文呈起身回家。 先前家中陈婉托人捎来口信:自己的丈人一家子,都搬到文呈家中来了! 回到里门处,一群徭役、匠人们正在里门内侧,改造里门监的值房; 文呈如今是县寺中的权势人物之一了,正兴里的安保规制,相应地,就需要提高。 级别高一点的官员,需要住的安心、住的舒心,才能更好地为汉安县发光发热 县丞、县尉家所在的里坊街口处,也是一直有一什兵勇值守的。 原来的里门监值房,需要改造成一明一暗,两间房的小二楼;楼上瞭望、警戒,楼下供兵勇休憩;一什是十名兵勇,日夜轮换。 想巴结文呈、愿意送大宅给他的豪强不少;只不过被文呈统统拒绝掉了: 时常抬头看远方,能使自己不近视; 养成了低头捡便宜的习惯,迟早会驼背。 想要什么,文呈自己会去挣… 那种豪宅大院,光打理花花草草就得雇两个花匠;然后打扫院子的粗使婆子又得两个; 还得配备门子、内宅女婢、外院仆役;有了这么多下人,又得配备厨娘;配了厨娘,就得配备打杂的;下人一多了,又得配备负责采买的奴仆、配上管事… 衙门各公房里,冗员就是这么来的! 让人奇怪的是,文呈家对面的黄狗家,也在动工、拆除院墙… 黄狗,其人不爱与外人结交。 他只喜欢两件事:在西市上贩牛贩马赚钱、有点钱了就拾掇自己的家。 因此,黄狗家中,别看外表寻常;其内部,拾掇的极为整洁美观; 黄狗家,乃正兴里最好、最漂亮的宅子。 文呈见黄狗家在拆院墙,倒也没放在心上,权且以为黄狗又赚到钱了,又在开始整治自个儿家。 ~~~~ 及至家门口,院门大开;老远就听见陈婉四妹的声音:“我才是小鵅鵅的姨,快过来!黎姑娘是客人,过几天就回去了!” 文呈进门一看:小鵅鵅正缠着黎敏。陈婉的四妹陈佩,见小鵅鵅不理会自己,急的直拍手! 院里桑树下,一只硕大的鸡笼里,“嘎嘎嘎、呃呃呃、咯咯咯”直叫唤;想来里面鸡鸭鹅齐备; 丈人陈智、岳母陈惠氏,正好从侧院里面、满身泥土地走出来。 文呈家,西厢房过道后面,乃是“出恭”之处;茅厕前边有小块空地。 勤俭持家的陈婉,将空地整理成小菜园;种些芫荽、葱姜、萝卜菘菜之类的。 想必,那菜园旁,也少不了鸡鸭一堆。 见文呈盯着树下的家禽 丈人开口道:“二郎下值了?这些鸡鸭鹅,舍不得卖了;如今一大家子人要吃要喝,正好省点铜钱! 文呈赶紧行礼:“让岳父大人吃苦了!抛家弃业的来此受苦;小婿实在是深感惶恐!” 岳父呵呵一笑:“没得啥子,快冬天了,家里农活不多。水越来越凉,河里捞鱼也不行了。只是今年收集芦苇花的营生,耽搁的可惜! 又得少缝几条冬被,那可是一百八十文一条、抢着要哩!” “钱钱钱,你的脑壳里就晓得个钱!楞个冰的河水,天天都天不见亮的去起虾耙! 也不晓得卖的鱼虾钱,以后够不够的倒,你的汤药钱!”陈婉的娘亲开口说道。 陈惠氏虽然对自己,那是特别、特别节俭。 但是好似在钱财方面,又看的不是太重;对子女们,也很大手。 陈惠氏继续说道: “二郎,你如今家中这么多人口吃饭,你倒是不敢再大抛使用了哈。要仔细点了,可别闹饥荒!” 文呈暗自叫屈:我平日里,连羊肉汤都舍不得喝,何曾大手大脚过? 嘴里自然连连应承:“是是是,岳母大人教训的是。赚钱好似针撬土,花钱堪比水冲沙嘛! 我晓得,我晓得!” 陈惠氏叹口气:“二郎如今是正经的官身了,我哪敢指责你? 只是这次二郎一番好意,让我们进城躲避乱匪。 原本我们在村子里,家中织布纺纱、种点瓜果蔬菜售卖、积攒点芦花缝制被褥,都还有点进账! 现如今也不晓得哪天才是个头! 你看,我们两个老货现在尽是吃你;陈相、陈序,又是能吃不能赚钱的年纪,四妹也小。 两家人,睁开眼睛,九张嘴见天要吃要喝;你那点俸禄,岂可不算计着花?” 文呈连连打哈哈:“岳母大人勿要担心,拢共十来口人,还是养得起、养得起的,无需担忧。” 陈惠氏盯着文呈:“二郎,我虽然没念过书;可也听闻 ‘有钱放屁都是真言,无钱实话也是放屁;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劝有钱人!’ 二郎你可不能眼见家中吃紧,就起歪心眼儿、走了歪门邪道啊!贪渎之事,万万不敢沾染!” ~~~~ 屋内陈婉的三弟,陈相闻听见动静,来至堂屋门口。 见自家母亲数落文呈,便不悦地开口道: “母亲大人说的哪里话来?姐夫为人,母亲又不是不清楚!姐夫乃是读书人,母亲岂可口吐此等粗鄙之言耶?” 四妹陈佩也抢着开口:“就是就是!姐夫刚刚进门,连气都还没有喘一口! 母亲就堵人家在那院里,不住气地念叨。 不晓得的,还以为严母训斥败家子咧!” 陈惠氏讪讪地叫屈:“我何曾教训你姐夫了?家中如此多吃口,就你姐夫一个人有点俸禄。 若是你姐夫赚钱心切,走了那邪路,可怎生了得?” “行了行了!你个老婆子就少说两句罢!二郎又不憨。 文家历来正直。咱当初,不就是冲着文家家风正,才将婉儿许配与二郎的么!”丈人陈智总算让众人安静下来。 陈婉从灶房前的石台后,抬起头来:“四妹还不过来帮忙拔毛?眼见天都快黑了,今晚的鸡羹还没着落呢!” “我才不帮你拔毛呢,我闻不得那气味!”陈佩鼓囊着嘴回道。 文呈也讨厌那滚水烫鸡鸭的味道 便开口说道“为何不拿去东市,让那些帮人杀鸡拔毛之人,做这些事情呢?又不要工钱!” 陈佩嘴快:“姐夫你好不会过日子!那杀鸡拔毛不要铜钱,可鸡毛鸭毛都给了人家! 那可是做被褥、袍裾的上好材料;我父母亲大人,平日里哪舍得浪费一根鸡毛?” 黎敏蹦蹦跳跳地钻到石台前:“我来帮姐姐罢!” 陈佩的嘴巴撅的更高了:“无事献殷勤,肯定不是好人!” 陈惠氏作势欲打,那陈佩丝毫不惧:“本来就是嘛!还真把这儿当自个家了!倒是皮厚。” 这陈佩自小嘴巴刁蛮,却极为勤俭又体贴家人,陈惠氏也是拿她无奈。 文呈家的小院,如今真儿是天天唱戏 一地鸡毛…… ~~~~ 待到陈婉拾掇好鸡鸭,文呈钻进灶房,准备 好好炒两个菜,犒劳犒劳自己。 没成想刚刚进灶房,陈佩便从烧火墩子上弹起,直将文呈往灶房外面推:“姐夫你读书人,哪能来做这婆姨女子事儿?没得辱没了斯文!” 陈婉知晓如今的文呈,不知哪学来的厨艺!那做菜的技法,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 真是好吃的不得了呢! 陈婉乐得文呈下厨,自己也能学到点厨艺,便笑呵呵地劝阻陈佩:“四妹勿闹!你姐夫厨艺可是高明呢! 今日父亲、母亲都在,就让你姐夫做两个新奇菜肴,让二老好好吃一顿罢! 人家黎姑娘来我家好几日了,都没甚拿得出手的东西,好好招待过人家黎姑娘。” “招待甚!父亲牙口不好,不吃这些!那姑娘家家的,哪有长住别人家中的道理!” 陈佩的火气,比新式炉膛里的火苗还窜的高: “姐姐你也是,让姐夫下庖厨!传出去,别人议论姐姐不学妇工事小;姐夫那官威往哪搁?” ~~~~ 今日文呈这家中,算是陡然热闹起来了;却又热闹的让人有些头大。 文呈笑呵呵地拉开陈佩:“我打算开酒楼,小妹你也是听说了罢? 且让姐夫我练练厨艺。 以后若是那厨子,做的还不如你姐夫我,我雇他们作甚?无妨的,家中谁也不说,外面谁知道你姐夫是个厨子?” 陈佩气势顿时便弱了,嘴里犹自鼓囊:“家中本来就有外人…” 丈人也是一个一辈子没下过庖厨的人,给他一把米,他都不知如何才能变成米饭的主。 此刻也钻进灶房;一见文呈家里的新式炉灶,禁不住惊呼此乃何物? 陈佩这下子算是找到出气筒了,连推带拽将陈智推出灶房: “父亲有气疾,何苦来找病由?去堂屋安坐休憩,吃姐夫做好的便是!操的哪门子闲心?” ~~~~ “歌乐山辣子鸡”,没辣椒,多放茱萸、芥末;辣的众人嘶嘶直呼受不了,却又停不下筷子。 “仔姜鸡杂”脆嫩可口;“酱汁鸡鸭头爪翅”,没浪费一丁点下水。 “魔芋炖鸭”加入点酸菜,味道鲜美;“葱爆鸡脯”嫩滑.爽口;“醋溜菘菜”清淡宜人… 吃的一家人满头大汗,直呼过瘾! 丈人陈智,抿着小酒;文呈一碗一碗地干。 黎敏乖巧地给二人倒酒,却被陈佩一把抢了过去… 陈惠氏在一旁念叨:“老头子一辈子舍不得打回酒喝! 遇到乡邻家中红白喜事,才敢尝上几杯乡醪浊酒解解馋。 今儿倒是,喝到了一辈子不曾尝过的好酒了! 二郎家中好酒一堆,这可太过奢侈了! 日子不是这过法。 咦,难不成,此酒,是别人贿赂二郎得来的? ——这样的酒,喝的有甚意思!” 陈婉赶紧回道:“母亲有所不知,这酒,是前些日子,我夫君宴请上官、同僚时所购。 却没人喝,便剩在家中呢。” 陈惠氏惊道:“莫非二郎言语上,冲撞了上官们不成?宴请上官们,竟然没人赏脸喝二郎你的酒? 这可不妙! 二郎这菜肴如此美味,想来上官们也不会嫌弃罢? 我说老头子,你赶紧把酒放下!这好酒,是我们这样的村夫村妇也配喝的? 给二郎省着点,让二郎改天赶紧再去请上官们,赏脸来此宴饮!” 文呈笑笑:“岳母大人放心,如今二郎就是‘上官’;县寺里,我无需讨好于谁了…呃,除了县尊孔君。” 陈惠氏闻言大喜:“二郎如此了得?难道比那贼曹老爷还大?” “比他大” “啊…这,那二郎当上了县丞老爷?” “呃…没有。是县令幕僚” “县令幕僚是多少秩俸啊?” “没多少,暂且两百石。” 陈惠氏不由大失所望: “两百石…不还是比县丞二老爷、县尉三老爷低吗?” 兴许是喝的过了点量,丈人陈智兴奋的一拍案桌:“你妇道人家懂个屁!” “……” 暂停数息 “啪!”陈惠氏也拍案桌:“陈老五,你酒壮怂人胆、敢咋呼老娘了啊!出息了是不是?再说一遍试试?” “……” 文呈赶紧接过话头:“岳母大人息怒、息怒。县令幕僚,实则没有秩,只有俸; 却又甚事情都可以参合。 我只听命于县尊。 便是那县寺二老爷、三老爷,也不能对我指手画脚;俸禄虽然不高,却有实权。 岳父大人,就是想说您老人家不懂这个,心里着急了点。勿恼勿恼!” 听见文呈有实打实的权力,这是值得庆贺的好事儿。 陈惠氏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点: “二郎啊,我们这些乡下人,见了官差、税吏都怕;也不懂你们那些官面上的事情。 如今,二郎你既然高升了,那田地…可就得买回来罢?否则,会被人戳脊梁骨、风议二郎你败家、挥霍祖业啊!” “呃…这个嘛,岳母大人所言,也不无道理。只不过…”文呈不好解释这东西,太复杂。 陈惠氏只当文呈是推脱,面色有点不悦:“ 变卖祖传产业,二郎你可知晓,其名声会有多难听? 若是二郎你手头不宽裕,我这就回乡下变卖了家中那几亩薄田、几间破屋! 便是砸锅卖铁,也要替你赎回那些祖产! 二郎你是官面上的人物,哪能被人背后诋毁? 这事儿,我看,就这么定了!” “你懂个屁!” “你懂个屁!” 丈人陈智、女婿文呈异口同声地说道 “……” 完了!文呈瞬间就反应过来: 这堂屋不大,马上要迎来的妖风,可着实不小…… . .本章不小,良心字数。 换不来诸君的一句留言、评论吗? 空山孤庙僧码字,贴钱烧脑难坚持。 单机久了,和尚容易跳墙而逃,当太.监去也…… 第七十二章 三国演义不能信 “你懂个屁!” 陈智和文呈一说完,都愣在那里… 陈婉幽怨地看着文呈;陈佩立马炸毛:“好你个姓文的!当官了,了不起了是不是?敢在我娘亲面前吆五喝六! 吃你家一顿饭,我们可是搬来十多只鸡鸭鹅!数石上好精米——我们一年到头,都从未舍得吃过的精米! 母亲说你是官家人,要讲究些脸面。我们白吃你的了?明日我们就…” 陈惠氏掐了一把陈佩,将她后面的话,生生掐住: “二郎,你的品性,我也是知道的。我一个乡下不识字的蠢妇,不明白那些大道理。 我只晓得‘一代更比一代强’,才是一家一户越来越红火的根本;‘生意买卖眼前花,锄头落地才是庄稼’,这田地,是庄户人家的命.根子! 你既然能够不惧风言风语,也要强卖了祖上的田地。 想必,二郎你是有打算的;可否告知我这个山沟沟里出来的愚妇?免得我成天睡不着觉。” 文呈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对不住了,岳母大人!无心之言、无心之言。岳母大人所说,极为有理; 只是,那是太平时节的处事之道! 现如今,乱世将至;此法,已然不是良策矣。” 陈智大惊失色:“二郎何出此言呢?难不成战祸将至吗?” 文呈点点头:“有些事情,我不能给二位尊长细说。如若二位尊长信得过二郎,请尊长勿要阻拦我的安排罢!” 文呈哪能说:板楯蛮造反,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的疥疮之疾? ~~~~ 过几年张角三兄弟的“黄巾军造反”、进而益州的“天师道”起兵呼应黄巾军,那才是弄的整个天下板荡不安。 黄巾军在摇摇欲坠的大汉头上,狠狠地拍了一板砖!造成原本就羸弱不堪的皇权,更是没了治理国家之力。 益州刺史刘隽是饿狼。 等这吃的满嘴流油的刘隽走了;却又迎来,买了个益州刺史的郤俭这只馋猫! 郤俭在蜀郡成都,被造反的蛮夷杀了之后,巴蜀百姓刚以为可以喘口气了。 没成想那贪渎更加狠毒的刘焉,带着大批的东江追随者,接着来祸祸巴蜀大地! 这些砍货,变本加厉、前赴后继地祸祸巴蜀大地;弄的民不聊生、各地卖儿鬻女; 但是,对原本比较富饶的巴蜀之地,祸祸的最狠的,其实是刘备刘跑跑! 前两位益州刺史、加上刘焉父子,还只是“薅羊毛”;刘备刘跑跑,那是直接“杀鸡取卵”: 刘备受过穷,久贫乍富之后,就特别变态地喜欢捞钱。 刘备笼络手下,一是靠哭、装“仁厚”; 二就是靠“厚赐”:入西川,赏诸葛亮、法正、张飞、关羽各金五百斤、银一千斤,铜钱五千万、锦千匹;赏完这四个大饕餮,下面的小饕餮们,还各有重赏! 《三国演义》里,将刘备描写成“仁厚之人”——不骂人,咱们要文明;对曹操灭绝人性地连屠五城、百万老百姓成了怨魂,也只字不提! 送罗贯中三个字:呵呵。 “若事定,府库百物,孤无欲焉…” 说白了就是放任手下去劫掠,并且表示自己没有心思分这些财物。 刘跑跑手下,为了抢劫财货,连戈矛都丢了。 抢光了府库,刘备自己“喜狗马、音乐、美衣服”,这也是要钱的啊! 咋办呢? 抢巴蜀民间,所有人的财货! 刘跑跑启用汉末著名贪官刘祥——不是那个更能跑的刘翔。刘跑跑启用刘祥之子刘巴,铸造“直百钱” 也就是“滥发货币”、“给货币注水”。 ——咦,这配方,怎么如此熟悉啊? 这刘跑跑用一斤的铜,铸造出价值百斤铜的“直百钱”铜币。并且强制老百姓必须接受这种货币。 也就是说,老百姓原本价值一百斤铜钱的东西,被刘跑跑强行用一斤铜钱“买走”了。相当于一只羊一个铜钱,而老百姓家中有一百只羊,价值一百个铜钱。 刘备刘跑跑拿着一个铜钱:“喏,这个直百钱,便是一百个铜钱;这一百只羊,我买了!” 左手拿着一个铜钱,右手举起一把利刃 ——弹指间,巴蜀老百姓的家产,立马缩水了百分之九十九。 ……这就是所谓的“仁厚之人”,刘备刘跑跑的杰作! 诸葛鸟毛,连年征战,活活将户籍人口八百多万的巴蜀之地,祸祸成仅剩二百多万人口! ——这就是大家佩服的不得了、“鞠躬尽瘁”的诸葛亮干的好事儿! ~~~~ 连连鞠躬带作辑,解释了半天,总算消弭了这场家庭危机。 文呈还得给岳父岳母安排事情做。二老是忙碌命,闲一天都发慌;于是开口道: “岳丈大人,小婿在南门码头之上,有一间二层楼食铺;过不了几日,将开张大吉。 请您老人家去掌管罢! 汉安县酒楼那边,往来之人不是官吏、便是士子豪强,小婿忧心岳丈大人您支应不来。 而码头那食铺,只卖豆花饭、炖菜、汤饼之类的便宜菜肴;八个大钱,米饭汤饼管饱! 任由他们敞开肚皮吃。 先交钱、再打饭;这种食铺,事情简单。 二楼收费贵一些,是接待码头上的管事、账房,还有那些来采买陶器的客商们的。 有时他们生意繁忙起来,无暇进城就食。 这种人,是不会愿意,与那些穷苦人挤在一起吃饭的;二楼可饮茶、闲坐、看码头上的力工装船。 每人先给三十钱,随便他们吃多少、坐多久、摆多久的龙门阵。 您老就管收钱、照看铺子便是;食材自有人每日送来,菜肴自有隶奴们做好。 月俸三贯,也算是您老的一笔收入了。” “哦?那处还有二郎你的产业?甚好、甚好!”一听说自己女婿置办下这么大的产业、自己也有事可做,喜得陈智眉开眼笑: “咦,不对啊!八个大钱管饱,那些都是下里巴人、出死力气的力工;一人吃你五碗都不成问题! 二郎你岂不是会赔死?” 陈惠氏也一脸担忧:“二郎从未接触商贾事、与那些出劳力赚钱的粗汉子们,也没接触过。 二郎你可知晓,他们的食量之大?平日里吃自个儿,他们都是省着吃。若是放开肚皮,二郎你这样的斯文人,五个都顶不住他们一个人的饭量!陈婉他爹这工钱,还是不用发了罢! 一家人还要甚工钱!管吃饱就成。” 文呈心中一暖,笑笑道:“二老不必担心。这价钱是小婿仔细考量之后,才定出来的。 二老别忘了,县仓那边的酒楼工地上,也是出力的匠人!他们每日里,每顿饭都是敞开肚皮地吃。 均摊下来,吃多少铜钱的饭食进去,都是有据可考的!二老放心便是。 工钱,必定是要付的。做得起生意,出不起工钱?二老有了入项,心里也踏实不是。” 陈惠氏摇摇头: “月俸三贯钱,二郎你是在偏袒陈婉她爹吗?哪有如此高的工钱! 我们一家子五口人在东山乡种地、摸鱼、挖药材、织布做绵被……啥活儿都干!一年到头没休息过。天天都是天不见亮就爬起来……日日起早贪黑地没命干活,一年到头还挣不来二十贯! 除却税赋,连三五贯钱,都攒不下;好些人家,还得卖田地,方能完结税赋。 二郎你休要变着法子地帮我们。” 文呈瞟眼一脸崇敬之色、满怀深情地看着自己的陈婉,开口道:“岳母勿要多想,小婿钱庄里,还有月俸十贯的掌柜咧! 二老放心,这些都是小婿核算过成本的;稳赚不赔!只不过赚的不多罢了。 那码头的食铺,原本就不是用来赚大钱的;那地皮获利,才是一亩都够食铺干十年的了。故此,二老如今可是明白了,那土地里获利,是如何的低廉? 等到那宾馆酒楼开张大吉之后,一天的获利,都抵得上二老在土地里刨食一年哩!” 陈智大吃一惊,随后思量一番,点点头:“二郎竟然开钱庄了?了不得、了不得啊!那钱庄,哪是等闲人敢涉足的? 不过,二郎说的地里刨食,苦胆水累出来,也终究食不果腹;此话言之有理。果然还是你们读书人脑子好使! 陈婉三弟,还是得去读书;我那工钱,二郎就拿去给陈相交束脩、买笔墨罢!” 文呈摇摇头:“陈相入县学,一句话的事情。可小婿并不打算让陈相,继续啃那死书。以后,陈相就跟在小婿身边,由我来调教罢! 定让他强过入县学虚耗时日。” 当晚议定诸事,皆大欢喜。 ~~~~~ 码头上的食铺,便是后世“十元钱管饱”那种店铺,求的是薄利多销、赚点辛苦钱。 文呈的主要目的,并不在于赚钱,而是将那店铺,用作收集情报。 码头上龙蛇混杂,打听各种秘闻、小道消息最为快捷、方便。 再有一个,那是一个重要的宣传阵地!掌控舆论的重要性,大家都明白… 文呈还有一个目的:击垮顾嫂的汤饼铺子,使得顾嫂不得不关门大吉、最终为文呈所有… 是所用! 脚背山上,以后去进香的女眷别院、制作胰皂、提取精油诸般事情,还需一位精明利索的女强人打理 而顾嫂,正是理想人选… 第七十三章 陈氏快餐来头大 数日间,一切都按部就班,无雨也无风。 待到码头上“陈氏快餐”开业之日,那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那看稀奇的人群摩肩接踵! “陈氏快餐”楼房占地一亩,门口足足四亩小广场;一水儿的青石板地面,平平整整、敞敞亮亮! 汉代先祖们,何曾见过这种“八文钱随你吃饱”,十几个菜肴你随便挑的餐饮形式? 一楼的大门极为宽阔。 入口处有一老头,高据一张式样奇特的“椅子”之上;面前摆放着一个大大的箱子。 据门口站着的几名衣着光鲜的隶奴说:只要投进去八个大钱,便可以入内,热气腾腾的汤饼米饭,随便吃! 菜肴是几名衣着整洁的隶奴,各自拿着一把长勺,由你指定打哪个菜: 油汪汪的肥肠炖豆子、绿油油的青菜、白花花的豆花,配上一看就真材实料的蘸水、还有那让人垂涎欲滴的酱大骨头、炖的软糯的猪肺萝卜…还有据说是“炒”出来的鸡杂、爆炒猪肝;连那炖的鱼,也是油亮亮的诱人! 免费的葱花骨油汤,供大伙儿饭后“勾缝”。 这些菜品,文呈特地选择便宜、简单、上菜快捷的品种;那些买来的隶奴,厨艺还达不到多高,也只能做这种“一锅炖”的东西。 就这些,也足够众人大呼“美味又实惠”了。 ~~~~ 那门口老汉,站在原本就高的“椅子”上,大声吼道:“各位父老乡亲们!本店今日开业大吉,前一百位前来捧场的乡邻们,统统免费!” 这下人群一下子就炸了窝! 免费吃? “呼啦啦”一下子,就围的“陈氏快餐”水泄不通、泼水难进! 只是,大伙儿都不敢使劲往里挤——段八爷早就放出话了:谁敢在陈氏快餐店里、连同那广场范围内,惹是生非、打架斗殴、偷摸扒窃的话,自己去跳越溪河了罢! 否则,会有人拿着麻袋,帮你一家人都跳河… 八爷还特意警告三教九流:只要进入这“陈氏快餐”地界的,没有尊卑贵贱、没有蛮夷汉人之分! 统统都是一个身份:陈氏快餐的主顾。 对方哪怕是你的杀父仇人、抢了你老婆的小马,只要没出“陈氏快餐”这五亩地界,都不许寻仇! 这不,那段八爷正在陈氏快餐门口,坐在一张奇形怪状、带靠背的“椅子”上,笑嘻嘻地看着大家伙儿呢! 那“广场”外围,数十名站的规规矩矩的兵勇,腰挂缳首刀、手持长棍;那是一丈一岗、十步一哨! ——八文钱的食铺,黑白两道都来背书? 嘶…这,这陈氏快餐,来头很大啊! 就是不知:这么大来头之人,何以看得起这区区八文钱的买卖、这不是倒贴铜钱给苦哈哈们么? ——想不通 想不通就别想了罢!赶紧去排队,吃上一顿免费的吃食,才是正经! 那些常年驻扎在码头上,替家主打理生意、负责接待客商的掌柜、账房们,自然无需从一楼大门进入。旁边一道宽敞的楼梯,直达二楼。 二楼里,桌椅板凳尽皆新鲜物什。 饶是见多识广的掌柜们,也未曾见识过这种高椅子、八仙桌! 二楼的菜品,基本上与楼下一样,只增加了红烧肉、京酱肉丝而已;只不过餐具更加精美、环境更加优雅。 现在这些客人的口味还不刁,以后品味提高了,再适当增添新品。 二楼的客人们,坐在楼上,可近观楼下的力夫、伙计们干活;可远眺越溪河上,船来船往。 而且茶汤免费,相当于后世的茶馆——只要你喝的进去,只管喝! 还有几帮江湖说书人,在那全天候地给大伙儿说书…他们的收入靠“全勤”和“打赏”。 客人花上三十个大钱,就可以吃个肚皮溜圆;再喝着茶汤,坐在那舒舒服服的椅子上。 一面观风景、与同行与客商吹牛打屁,一面督促着伙计干活儿;这可比蜷缩在仓房草棚里,爽的不要不要的! ~~~~ “哼!朽木搭高架,迟早是个倒塌!”顾嫂之女小惠,站在自家小铺里,小脸拉的老长。 顾嫂望着那边人山人海、自家一个人皆无的汤饼铺,一脸凝重瞪了女儿一眼:“见官莫向前,做客莫在后;利刃割体痕易合,恶语伤人恨难消! 小惠你闭嘴罢。 能够拆掉这码头上,原本是赵家豪强的仓库、还动用民夫徭役来盖楼的老爷,是我等这种草民惹得起的? 能够让八爷亲自来看场子、数十兵勇来站岗的人物,这汉安县里,不会超过三根指头! 小惠你务必谨言慎行!否则,灭门之灾,顷刻便至!” 小惠吓得脸色都白了:“我,我只是,只是想不通!那陈氏快餐的老汉,据李阿婆说,不过是东山乡的农夫罢了。 那店主,也不晓得发了哪门子疯癫,八文钱让人放开肚皮吃,那还不得吃垮他?我们家吃汤饼,若是放开吃饱,也得八文! 平日里那些力夫大哥,谁舍得这样吃?都只敢吃个半饱、吃上四文、六文钱的汤饼…” “你闭嘴!”顾嫂神色凛然:“当心祸从口出!” 随即叹了口气:“小惠、毛蛋,你们姐弟二人不懂这生意经。虽然我也不知那陈氏快餐,是哪位老爷的产业。 只不过,为娘算是看出来了:这位老爷,敢为天下先。无论其结果成败,就凭这份胆识,就是个厉害人物! 看上去八文钱管饱,是有很多穷苦力工,舍不得一顿午食,自个儿就吃上八文钱的饭; 实则不然:他们从今往后,一天只吃这一顿!朝食也不吃了、晚食也省下了。 油水又足,干力气活儿的,谁不喜欢油水大?” 顾嫂指着几名一手搂着自己肚皮、一手扶墙出来的人:“你们看看罢!今后这些做苦力的人,一定会扶着墙进去、扶着墙出来…唉,那陈氏快餐,一楼应当是能够赚钱的。 小惠你也不想想,他们有如此强大的背景、如此大的采购量,那米面油…什么都会比我们这些小户,采买的便宜! 苛捐杂税、各路神仙的孝敬钱,这陈氏恐怕一文都不会出的。 不过,以为娘的粗略估算——二楼上,铁定是非常赚钱的。 那些管事、客商本就不缺油水,能吃多少? 那楼下,就凭油水足、放开吃,还有一条:没人敢在那五亩地界上闹事! 你们可还记得,来咱家吃饭的人,最怕自己埋头吃饭,后脑勺便挨了板砖?这码头上大大小小二三十个帮派,天天打架拍黑砖! ——可瞧这架势,谁敢在陈氏快餐搞事? 就凭它,能够让人吃顿安生饭,它的生意就差不了!” 顾嫂拍拍自己的额头: “这陈氏快餐,有如此大的能耐。若是它出面调解各帮派之间的纷争。以后那地方的二楼,就成了各帮派‘讲数’之地了! 哪怕当成交‘保护费’,哪个帮会,敢不去捧场? ——看来,咱们家的汤饼铺子,是开不成了。” ~~~~ “这店,是开不成咧!”回到家中的陈智,一脸通红地对陈婉、陈惠氏、陈佩说道。 陈婉惶急地赶紧辩驳: “何以至此耶?父亲大人,婉儿夫君行事,一向稳健!父亲大人还是再观察几日…” 陈智哈哈大笑,兴奋的满脸褶皱都舒展开来:“婉儿说的哪里话来!为父是高兴,高兴我家那买卖,就太好咧!” 陈智压低声音:“你们可曾晓得,那阵仗!比岁旦、比仲秋还热闹!那东山乡赶会,都不及今日咱们家店里人多!” 陈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二楼一百来个掌柜、帮派头领,还有远道而来的…嘶,好像是蛮夷哦! 一位三十文,足足赚了一贯多钱! 一贯多钱呐! 先前二郎嘱咐为父,免费供一百号人就食,吓得为父整宿没睡着! 那得贴进去多少铜钱? 起码六七百文,被吃了白食了罢?还在门口免费提供盐开水!那柴火、人工、盐巴不是钱呐?气的为父,差点没呵斥二郎败家子一个! 哈哈哈,没成想,一楼都能够赚回来这些铜钱… 你们可晓得,平日里那些掌柜、客商,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 哈哈哈,为父以前进城卖山货,见了这些人,都得躲着走;生怕惹了麻烦。 哼哼,现今,他们都得尊我一声‘五爷’! 啊…舒坦! 没有二郎的帮衬,哪有为父今日的风光? 为父如今才晓得,我家婉儿夫君的本事。服,不服不行呐! 那些兵老爷,进店吃午食,个个都唯唯诺诺的——咱们这些草民,何曾见过客客气气的兵老爷?” 陈婉听到此处,方才舒缓过气来:“二郎是个好人。婉儿不求大富大贵,只愿夫君他平平安安;能够照应到父亲大人的生计,婉儿更是无所求呢!” 陈惠氏接过话头: “我原本担忧,咱们如此多的家口,忽然举家至此;天天只出不进、坐吃山空。 生怕二郎自此贪腐无度。 如今看来,二郎心里早有谋划;婉儿有福、文家有福、我们陈家有福了! 哎我说你个陈五,休要一朝得势、便不知自己斤两咧。莫嘚瑟,给二郎招来祸事,看我不咬掉你的狗头!” 陈智嘿嘿一笑:“哪能呢!比起乡下受苦那日子,如今是天上地下,我能不珍惜? 听说,今日坐在门口那位黑矮汉子,乃是咱汉安县最牛的段八爷! 你们可曾知晓那段八爷的赫赫威名? 咱东山乡那‘乌鸦’,动不动就亮刀子、动不动就掀桌子;该是横行乡里的人物了罢?见了那段八爷,腰弯的像想要逃走的兔子似的,大气都不敢出! 哼哼,早些年,这乌鸦还讹过我二十文钱哩。 说我卖的鳝鱼,不是公鱼! 鲤鱼草鱼肚子大、有籽的,是母鱼;那鳝鱼雌雄一体,谁能给他挑出来公母? 唉,若不是惹不起、担心祸及家人,真想一刀剁了他那鸟头!” 陈惠氏开口劝道:“他狠,由他狠!三十年后,狠人还能剩几人?他能,由他能!十年后,能人入了叫花门。别计较,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 陈智点点头:“老婆子你的话,我何尝不懂?被这些泼皮讹了,我权当辛苦两天喂了狗! 如今,只求此后好好经营那食铺——叫陈氏快餐?哈哈,这二郎取名还真有意思!不愧是读书人。 二郎一番好意,老汉我自会珍惜! 取名陈氏,这不就是,给老汉我们俩口子,养老的铺子么!我懂。 放心,不会给二郎惹是生非、招惹麻烦的。” 一夜无话 想说也说不上 ——此刻的文呈,已经与县尉一道,领兵往巴郡,前去平息板楯蛮叛乱的路上了… 第七十四章 职业打手板楯蛮 (为了表叔方便,表嫂也方便; 下面的地名,沿用现代地名进行表述。) ………… 板楯蛮又造反了! 板楯蛮,先秦时期,朝廷将它招了安,成为朝廷里“安保集团”的一份子。 给他们配备上长矛、盾牌,喂上一点饭食;就是秦朝、汉代两个王朝的合格保安。 成年累月的出去打羌人、揍氐人,捶僰人、宰僕人… 板楯蛮到处去替朝廷打架,生猛倒是生猛,可那收入,实在是太低了! 时常吃了上顿没下顿。 替朝廷卖命,打死了人,家里连一顿猪肉白菜,都拿不出来招待那些左邻右舍,帮忙下葬的人。 不造反,迟早也是个饿死… 就这, 朝廷依旧不放心板楯蛮们。出了一个妙招,将板楯蛮——“划成小单位、各部独立核算”。 一共封赏了“板楯七姓夷王”:罗、朴、督、鄂、度、龚。 ——这些人,都是能够为朝廷“默默地奉献、还不讲条件”、“献完热血献青春、献完自己献子孙”的先进少数名族代表;朝廷给他们的优惠政策就是:你们好好替我砍人,咱免你们的人头税! 其余的板楯蛮,敢跟征服讲条件?统统课以重税! 然后将板楯蛮拆散,一部分迁徙往湖北、一部分安顿在湖南;便是“武陵蛮”的由来。 此时的板楯蛮,还没有北上,去吃张鲁这个大户;“杨车巴”还没有诞生。 更没有被曹操派到甘肃去与氐人干架。 曹操派板楯蛮去甘肃搞“西北大开发”后,自称“巴人”的板楯蛮,与一样爱打架的氐人,合并为大名鼎鼎的“巴氐人”,又被甘肃、陕西的汉人称作“巴氐胡”。 ~~~~ 县尉史大人,原本是不必出征的。 不过史大人听说自称“巴人”的板楯蛮,比丐帮还穷、铁刀都没几把。 作为一名充满了民族自豪感的“蜀人”,能够有机会揍一次巴人,史大人感觉自己,是有着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的 ——更何况,犍为郡校尉贾龙,是出了名的能打;尤其是贾龙已经基本上,控制住了局面的情况下。 史大人更是觉得,应该“宜将剩勇追穷寇”; 蜀人揍巴人,那是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的。 后世重庆人、四川人,时常互怼的基因,大致便是源自秦汉时期。 那时,广汉郡、蜀郡、犍为郡,合称“三蜀”,被亲昵的叫做“三叔”。 重庆、安康一带,分成巴东、巴西、巴中,简称“三巴”,习惯性的叫“三爸”。 三叔、三爸,总是爱掐架… 连吃个火锅,都要怼一下,强调自己的火锅,才是正宗。 后世的“重庆川菜馆”,也是这种矛盾心态的体现:强调自己是重庆人;却不得不承认,自家做的是“川菜”。 实在是可惜,没有单列一个“重庆菜系”。 否则那招牌,铁定换成“重庆菜馆”——必须尽最大可能地消除蜀人的痕迹… ~~~~ 史县尉连同文呈,东拼西凑了八百歪瓜裂枣;一路晃晃悠悠地往东北方向行进。 经大足、过潼南,绕道武胜,最终在岳池这个小县驻扎下来——再往前,校尉贾龙,正在与板楯蛮打的热闹! 史大人还是很理智的。 他并不认为自己这八百颗歪瓜,能够喂饱前方的一万多“三爸”。 虽然三叔,特别想揍三爸一顿,奈何实力不允许啊! 一同驻扎在岳池的,还有来自蜀郡、广汉郡的两只兵马。三支兵马,足足两千多军士,天天人吃马嚼的,将小小的岳池县,祸祸的着实不轻! 朝廷派来一位“都尉长史兼领别部司马”,姓萧,萧敬——不带“腾”;乃是朝廷大佬、御史中丞萧瑗之子,暂且统领这三支队伍。 看来,朝廷压根就没太在意,这次板楯蛮的造小、小、小反;连一个战时临封的“杂号将军”也不派一位、甚至是“中郎将”都懒得来一只;全权交托给贾龙这个“校尉”处理。 汉代的校尉其实也挺值钱的,‘比两千石’高官。 不像随后的三国时期,立下军功的人多如牛毛,“将军满街走、校尉不如狗”、见面都是‘将军、都督’的滥大街。 汉安县来的兵马,驻扎在岳池县城外的一座小山坡上;也无战事,成日里都是操练兵马。 文呈作为文吏,一到军营里,便被县尉史大人安排负责文书往来。 后勤粮秣,尽皆交给他的十弟、大名鼎鼎的“屎壳郎”史十郎操持。 谁都看得出来,这史大人,是在给屎壳郎贴金呢! 分润点军功,何愁那史十郎日后不发达? 这些“支前民兵”们,祸祸了岳池县半月功夫,前方战事陡然开始吃紧起来! 据传回的战报,贾龙属下的一支军队,遭到了板楯蛮的伏击;一千人的军队,被干掉了六百! 山林里面打群架,被干掉两成士兵,都极易崩溃;那支千人队伍被干掉六百,鬼才知道跑掉的是多少! 以王霸和史大人的联合保守估计:那号称“千人”的军伍,能够数出来八百实数,都算领兵之人有良心了! 领六百兵马敢吹一千、领八千敢吹三万的,都算不上奇闻。 勇于放卫星的,领兵八万,能给你吹出来十八湾……越多越敢吹! 十头猪,你吹十五,别人可以去数;一万头猪,你吹两万五,别人真还没那自信去计数;十万头猪,你吹三十万——谁敢质疑? 一是他真的数不清、二是有十万金元宝猪猪的主——他敢质疑么! 王霸与史大人估计:战死的顶大不会超过一百,其余的四百多士兵,趁机逃跑的可能性极大… 惊的贾龙赶紧下令:三爸凶猛,大伙儿向我靠拢!赶紧向我靠拢! 司马萧敬,也顾不得自己答应过,替“翠红楼”里的头牌小翠赎身、带她去皇京城看雪花那个飘的承诺了,拉上蜀郡、广汉郡的一千多兵马,急匆匆支援贾龙而去… 至于为何不出动汉安来的队伍? 孔小二家的物件儿,还是少动为妙! 萧敬并不认为自己比袁绍、袁术肺活量更大… ——都是文化圈混的人,谁不知道谁呀。 ~~~~ “哈哈哈,都走了?”史大人站在大帐门口,远眺县城:“走了好,走了好啊!那姓萧的,仗着他阿爹是御史中丞;成天吆五喝六、嘚瑟的不行咧!” “就是就是!得亏我等乃孔君属下,那姓萧的还不敢太放肆。”史十郎一脸献媚: “看看那两县来的兵勇,天天被那姓萧的折腾,动辄打骂!成日里泥水里摸爬滚打。哥,您说,这姓萧的一来,这秋雨就没停过!真真是邪门的紧呐!” 史大人捻着胡须点点头:“这狗一样东西,来了半个月,就下了十五天的雨!下雨好啊,那板楯蛮鞋子都穿不起。下雨了,便不会窜到这边来劫掠了!” 此时,几名小校来报:“启禀史君!我部要的蓑衣九十六具,军曹只发放下去七十三具!何以如此?” “我部需配发缳首刀一百三十六把,军曹何以发放长矛七十有三、缳首刀才五十九把?” “我部骡马众多,何以草料只够半日、军士口粮却发放足够半月之用?” “我部要粮,何以给如此多的黑豆?把将士们当驴喂耶?军营里,如今是响屁连天、卟卟卟如同骡马市!” “我部…” ~~~~ 史大人满脸通红,狠狠地瞪了不争气的弟弟两眼:“众将领且回,整理好所需军资;今日移营,入城驻防!” 史大人看了站立于侧、沉默不言的文呈一眼:“待到入城驻防完毕,汝等向文大人讨要军需!自此以后,由文大人负责尔等所需杂物罢!” 说完,对文呈拱拱手:“还得让文大人多多操心。能者多劳嘛!这十郎,他不是太识数…” 一甩袍袖,进帐去了。 在赌场里放高利贷的史十郎,不太识数?放出去一贯钱,三天后上门收别人两贯钱,这种帐,他倒是算的门儿清。 当日,汉安军队入岳池县城驻防。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岳池乃是小县,县长的秩俸,还没有汉安县县尉高;加上史大人手里有八百兵马,这岳池县里,如今,史大人就是老大! 史大人将司马萧敬包下的“翠红楼”征用,美其名曰“战前指挥部”,简称“战指”。 翠红楼里原本的莺莺燕燕,都驱赶至后院两个小院子里。 前面的小楼,作为史大人的“虎帐”,史大人将在此谋划军国大事!哪能让乱花迷人眼? 只有夜深人静之时,远离故土、为了名族稳定事业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的史大人,才能有闲暇, 于百忙之中抽出宝贵的…金箍棒,去往后院教育那些毫无奉献精神、在岳池县生死关头之际,还心心念念想收取黄白之物的姑娘们… 觉悟太低了!是得好好教育教育。 直累的我们的史大人,近几日,腰背都佝偻了不少! ~~~~ 自打司马大人领兵前去支援贾龙之后,史大人好似换了一个人似的:成日里浑身烂银锁子甲、头顶野鸡翎铁盔,足蹬熟牛皮将军靴、腰扣虎口吞金带;身披猩红金丝披风。 ——战场上、红披风?文呈暗自腹诽:你个老狗,这是嫌活腻了呢? 只见那史大人,左手一把缳首刀,是刀不离手;动辄就摆出一副欲意抽刀斩将的样子。 若是有军士前来禀报军情,史大人必定将左手刀一横、右手紧握刀柄,一脸严肃状:“报上来!” 吓得那些斥候、亲兵们,生怕史大人又演过头了,再次真的抽刀出来,可咋整? 不砍人吧,刀都抽出来了,不砍的话,实在是有点掉价——主将的威仪何存? 砍吧,好像又没随便砍人的道理!加上史大人也不会啊,连鸡都没杀过! 上次,史大人便是演过头了,抽出刀来;吓得那半跪着禀报事情的军士,扭头就跑! ——咱若是犯了军规,该打该杀,也只好认命了;如今俺只不过是来禀报,外面还在下雨而已,何至于砍头? 若是不跑,被活活砍死了,再听史大人一句“对不住,砍错了”? 那头颅又不是葫芦,明年还能长出来 史大人终究没有追究那军士的“抗命”死罪,一刀砍在了案桌上!直蹦的案桌上是书简乱飞… 将埋头书写文书的文呈,差点没给吓死! 麻那个麻皮! 那缳首刀是用来随便玩儿的? 自此以后,文呈便搬出了史大人的“大帐”——翠红楼的雅间;宁愿跑到对面房间里办公,也要离他远点! 遇到这种戏精,没个套路、没个剧本 太吓人咧…… 第七十五章 板楯蛮真的来了 秋雨绵绵使人愁 史大人手中有美酒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 史大人白日里身披几十斤重的甲胄、夜晚还要加班加点的,对那些觉悟不高的姑娘们,进行集体教育; 如今的史大人,腰身愈发佝偻。 每日里站在城楼上,全副披挂、左手握刀右手持酒,远眺细雨迷蒙笼罩下的山峦,是史大人的必修课。 时不时还得吟哦两句:“黄花红树,春不如秋!白云青松,冬亦胜夏!” 文呈听得出来其中的酸味儿:文呈年青,好比春天那样朝气蓬勃;史大人好比秋天,快谢幕了。 可在史大人心中:你小子,不如我! 这一幕,让文呈不由的想起一首歌:“我爸爸是个混球,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喝醉了就站在楼道口,大声地对我说——小子哎,你不是我的对手! 你说你,一个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还不赶紧回家弹土琵琶;何苦跑出来与我这样的朝阳比光芒? 娜舅…不是娜娜的舅。 ——那就只好挖坑,将你埋葬! 等史大人喝高了,这种伤春悲秋的情绪,便会化作万丈豪情:“今世,矩视尺步之辈,与守株待兔之流遍野!宇宙寥寥,求一豪者,安得哉?!” 这是等人去拍他马屁呢!文呈懒得理他; 如今的文呈,不必看县尉的脸色行事。 ——现如今这汉南县地界,你是屎(史)婆婆、咱是闻(文)婆婆,都不是刚娶进门的小脚儿媳妇——谁怕谁啊! 都是跳广场舞级别的,没听说过哪帮会怕了哪帮! 那屎壳郎赶紧上前:“求个甚!我大兄就很豪!那是非常的豪。汉安县里,就数我大兄最能豪!” 文呈悄悄退后几步…丢不起那人。 ~~~~ 史大人猛灌几大口酒:“啊!骥虽伏枥,足能千里哉!嗟夫,鹄即垂翅,志在九霄! 咦?那是甚?” 还没等史大人学大雁飞到云外,官道上的嘚嘚蹄声,就将史大人的天鹅脖子,扯成了九霄云外卤鸭脖… 只见城外跑来几匹快马,马背上的骑士一手举旗、一面高呼:“紧急军情!紧急军情!各色人等,统统回避!” 三人五匹马,瞬间就冲进城来! 等到探子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奔上城楼,一见史大人便半跪于地:“报,大人!板楯蛮于今晨突然杀出,如今在邻水乡劫掠!乡台王大人、亭长裘大人,请求史大人发兵解救!” “啊?这、这就来了?赶紧紧闭城门!快,快,给我紧闭城门!敲锣,快快敲锣,让所有丁壮上城墙!” 史大人大惊失色:“快快说来!那蛮夷有兵马几何?是何人领兵?” 三位探子之一报道:“禀大人,那蛮夷约摸千余人!头领不知。如今攻打乡台甚急,还望大人速速发兵解救!” 史大人猛地将酒樽一摔:“混账!连领头之人都搞不清,你让本官如何制定方略?” 言罢,一脚踹翻那探子:“再探!务必将那头领跟脚探明,本官方才好制定应对之策!” 一旁的王霸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一抱拳:“禀大人,千人部落,谁管他头领是什么鸟?那乡台不过区区百十乡勇丁壮,都能抵抗至此时;那板楯蛮穷的一屁股两肋骨,必定没有攻城器械! 且让霸领兵五百,前去击溃那些蛮夷!” 史大人浑身颤栗:“此处拢共才一千二兵士、民夫数百!汝若是带走五百兵马,那蛮人趁机来攻打县城,如何是好?” 王霸冷笑一声:“小小一个乡台,蛮夷都久攻不下,哪有那本事,来取城墙高深的县城?没个三五倍的兵力,谁敢攻城?军情如火,还望大人速速决断!” ~~~~ 史大人在城楼上转圈圈:“容吾思谋思谋!军国大事,不可儿戏;守城之责,非同小可!” 文呈扶起那翻滚在地的探子,开口问道:“邻水乡,乡台围墙高几何?现今战事如何?” 探子感激地一抱拳:“回大人话,那乡台围墙高不过一丈三。乡台里游徼兵营有乡勇六十、豪强大户家前去避难,带去的奴仆、护院二百多。 如今杀的有来有往,蛮人尚未攻破乡台!” 文呈点点头:“蛮夷有伏兵吗?” “禀大人,小的也唯恐蛮人有伏兵;故此让三个亭台内的亭父、求盗们,尽皆绕着山道巡查;至今尚未有发现伏兵的讯息!” “这些人别是跑了罢?” “回大人!他们不敢的。其家小尽皆扣押在县寺中。每三人一组,互相担保,有一个逃跑者,三家满门皆斩! 小的也让其它三名斥候,沿着邻水乡至县城山道巡查,至今毫无异样!尽请大人放心。” ~~~~ 文呈转身对史大人一礼:“大人,那蛮人虽凶狠,世世代代砍人有经验;却是有组织、无纪律的乌合之众! 千余人,是不敢来取县城的;便是来了,王游徼也可及时回援,正好将其包围在城墙之下! 请大人速速发兵,救援那邻水乡台!否则,畏敌之罪,也是难逃啊!” 那史大人也不握刀了,右拳砸左掌:“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这县城粮秣、兵甲库,可万万丢不得! 那乡台…缉熙呀,不如…不如便由它去罢?舍小保大,也是逼不得已嘛!” 文呈盯着史大人:“大人,一乡之地,便任由蛮夷劫掠?今日劫掠了邻水乡,明日便会再去劫掠小河乡! 直至那些蛮夷们,大包小包拎不动了,才放任他们满载而归?只是,不知史大人,到时候扛不扛得住贾龙校尉的当头一刀?” “他敢!”屎壳郎跳起来:“他区区一个武夫、犍为郡里的校尉,比两千石的秩俸罢了!我三姐夫的堂哥的连襟的叔父,乃是益州郡丞!跟刺史府,那都是说的上话的!” 史大人也摇头:“谅他贾龙不敢拿老夫如何的!孔君最是护短,就凭他贾龙?任岐太守都未必敢要了本官的头颅!” ~~~~ 油盐不进呐! 文呈哈哈一笑:“既然大人性命无忧,如此甚好。待我与王游徼一同去立此功罢!” 史大人一听便急了:“战场上,那刀枪无眼;缉熙老弟你的功劳够多了!何必去冒险呢?” 如若不给王霸、文呈拨付兵马,史大人自然有这权力;可史大人又担心文呈告自己的刁状。能够与文呈共进退,最是妥当不过了。 文呈的角度上,又是一种想法:担心我再立新功,踹翻了你的饭碗? 小样!过几年天下大乱,手里有兵的人,啥样的职位得不到? 找个山头,自立为王都比嚼炒豆子还容易。 再说了,咱领兵来这是干啥的?那群板楯蛮,其实就是要饭的;只不过要不到饭,就会开抢罢了! 咱们如今好歹是“官兵”,官兵不去打强盗,那怎么说得过去? 见文呈坚持要发兵,史大人也是有点无奈:这文呈,如今尤似猴屁股,红彤彤的;县尊眼前的大红人,自己也是不敢轻易招惹的! 自己虽然是正经八百的“朝廷命官”,并不是孔二愣子的私属;可那孔二愣子若是发了彪,让自己“被病死”在任上,也不是不可能… 这文呈的馊主意可是多得很呐! 轻易就掀翻了仓曹苟大人、佐吏王端这些老狐狸… 算了,去就去一趟罢! 反正打输了,集体担责——集体担责,那往往就是谁也没责任。 打赢了,自己可是头功! ~~~~ 议定了章程,史大人点起六百兵马;留下两百汉安军队、岳池县里的四百丁勇、数百东拼西凑的民壮守城。 队伍出了县城,文呈打发伍良跟随着探子,距离大军五里前方探路、预防蛮人的埋伏; 再派出第二队探子,距离主力三里,查缺补漏、以防万一。 六百兵马,分成两部,前锋两百、后队四百。以蛮夷一千至一千五,来预备梯次抵抗、根据蛮夷人数来决定一击定胜负、还是交替掩护着后退回城。 对这种军伍的战斗力,文呈是毫无信心的。 这些兵勇能够做到:不会一看见敌人,就一哄而散,都算是对得起发给他们的粮草了。 好歹板楯蛮打架打了几十代人,算得上是有组织、无纪律;自己这些汉安来的兵勇,连纪律都是面子货! 见事不对、立马撤退;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文呈也就是敢信任,王霸带来那两百精兵。那其中,掺杂有黎昆的人、老君山文氏隐宗子弟,还有文呈姐夫梁正的兵马。 如若不然,文呈还未必真敢要求出兵… 第七十六章 到底谁才是劫匪 待到队伍行进至邻水乡地界,只见乡村里舍中,一片狼藉:被推倒的茅舍、点燃的柴垛;满地漏网乱窜的鸡鸭鹅、野狗家猪… 平民百姓家,似乎受到的侵袭并不是很严重:板楯蛮是穷人里的穷人,只抢一切能够果腹之物、御寒衣物; 连贫民身上的麻衣都不放过! 因此,一路上见到赤果果着身子、被惊吓的瑟瑟发抖的男男女女不少,却没多少杀戮之惨事发生… 倒是大户、豪强家倒了大霉:整个家宅里,被翻得干干净净!吃的、穿的,统统打包带走; 卧室、厅堂,那是被翻了个底朝天;连地砖都被挖开,想必是欲意挖出,这些豪强大户们的藏金地窖! 光屁股的大户千金们,哭嚎着、用稻草蓑衣遮掩着自己的光洁之躯;文呈几皮鞭,抽在那些流着口水、直盯盯地看着女眷身子的兵勇… 王霸厉声下令:若是谁敢欺辱妇人,立马格杀在当场!劫掠财货者,剁掉一只手! 两百纪律严明的属下,立马充当起“军法队”,斩杀了两人、剁掉俩名往怀里揣铜钱的兵勇右手,队伍方才没敢继续为祸地方。 ~~~~~ 文呈将两百可用之兵,分成两个五十人队、一支百人队; 五十人队,在两支汉安军队伍前,负责强攻板楯蛮的兵马,作为“锋矢”;一百人队,在后方充当“督战队”的角色。 文呈是万万不敢将此二百人,夹杂进那群乌合之众里面去的——被这些混账货,裹挟着打仗,一旦乱将起来,反而将好兵裹挟成了溃兵了! 这些兵勇,打顺风仗是没问题的;摇旗呐喊还是颇有声威。 故此,前方那两组“五十人队”,就亚历山大了:必须不惜代价地冲开板楯蛮的阵脚! 无论死伤多少兄弟,都得将板楯蛮撕开一个口子! 那可是姐夫梁正,辛辛苦苦积攒多年的老本啊! 也都是文家子弟… ~~~~~ 整支队伍,保持进攻阵势。 前方两支五十人队,五人一伍、呈三角形;十个同样的三角形军阵,再组成一个大的三角形。 身后跟着长长的汉安军,最后是一百“督战队”兼“断后”的梁正私兵。 文呈与史大人夹杂在私兵中间,那身披猩红披风、着烂银锁子甲的史大人,高座在北地良驹上,端地威风凛凛! 反观一旁的文呈,就形象可怜了:歪歪扭扭地坐在一匹滇马上,身上只着皮甲。头上帻巾也歪了、身上的儒袍也皱了;只是一脸的坚毅,还让人觉得,这货,嗯,还算有点勇气、有点担当的样子! 带来的陈相,那表现,都比文呈好多了。 造出高桥马鞍并不难;双马镫更是分分钟都能够做出来…至于铁马掌,那就更简单了。 文呈不想过早地拿出这些利器;毕竟现在打个板楯蛮,相当于家族里打群架——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 顺当的时候,一拥而上;打不过了就一哄而散… 双方其实,都是实打实的一群乌合之众。 对于这种“治安战”,没有大规模的骑兵对冲,用不着拿出高端装备; 过早地暴露了双马镫,这种能够极大地提高骑兵战斗力的装备,只能便宜了匈奴、鲜卑人! ~~~~ 行进至邻水乡街上,街道两边的民宅中,时不时冲出来几个提着粮袋、身上穿着无数层衣服的蛮人! 手里提着鸡鸭、牵着猪狗的都有! 这些零星蛮夷,都无需王霸那手下动手,汉安军砍杀几个这种浑身臃肿、两手不空的板楯蛮,倒也轻松… 板楯蛮已经与汉民融合数十代人,其实在外貌上,几无差别。 不过要区分是不是蛮夷,其实很简单:浑身上下光溜溜的,是受害者、是汉民; 身上衣服一层又一层的、肩背粮食、手提鸡鸭、怀里鼓鼓囊囊的,一矛捅死便是! 错不了。 及至杀死数十名板楯蛮之后,许是有小头领溜去告知了大头目; 只见街对面黑压压地窜过来无数乞丐——呃,说他们是乞丐,其实都夸他们了:衣衫褴褛、赤脚、头发脏的裹成一团;脸上泥水、污垢、汗水、血渍,糊的分不清原本的脸色… 手上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拿得起缳首刀的,必定是小头目;拿标枪的,应该是族里比较得力的打劫成员;拿竹弓、腰里别着弯刀的,可能是族里的猎户,算是有战斗力的成员了; 其余蛮人,抬着门板的、铁耙的、举着菜刀的、挺起竹矛的… 远程武器就是猎弓、竹箭; 中程武器是竹矛、标枪、板砖、石块; 近程就弯刀、菜刀,一阵乱砍! 唉…一群无产阶级里面的无产阶级。 ~~~~ 这些攻打乡台的板楯蛮,强攻了半晌、丢了无数的砖头、石块、火把,射进乡台无数竹箭,愣是没攻打下来! 倒是挨了不少板砖、被里面的弓弩射了不少血洞… 没办法,板楯蛮替朝廷去揍别人的时候,朝廷才发给他们正经的甲胄、弓箭、缳首刀、长矛; 现在是造朝廷的反,朝廷哪可能还给他们装备? 能够打下县城、劫掠府库的板楯蛮部落,早就抢的盆满钵满、班师回朝,回山沟沟里去分赃了。 ——已经斗罢艰险,赶紧回家! 如今来劫掠邻水乡的,属于打劫集团里面的倒霉鬼:跑了几百里路,啥都没抢到; 回去也得饿死。 没办法,问同族里的那些大头领:我们这个小部落,生路在何方? 大部落头领,看着挑着担、牵着马,急着回家吃肉打牙祭的族人,哪有心思管这些小部落的倒霉鬼? 随手一指:顺着河沟走!不会迷路、饿了还有凉水喝。 邻水邻水,谁让你紧挨着河沟呢? 这些板楯蛮,就顺着河沟摸上来了。 ~~~~ 小头目将“官军来了”的情报,往上一报,那头领接到禀报,当时就生气了:我正在努力地打劫呢! 哪来的“官兵”这么不懂事,敢来搅合我的好事儿? 走!捡石块、拆砖头,跟我教训教训这些家伙!抢了他们的刀矛,以后出来打劫,不就方便多了么? 等到冲到跟前,那头目暗自叫一声:苦也! 老子年初就不应该偷看寡妇洗澡! 咋这么倒霉啊… 板楯蛮世世代代啥都缺,就是不缺对汉朝官军的了解、不缺打群架的经验! 这对面那排成“箭矢”形的官军,一个个目光坚定、面色沉稳,装备精良! 这些可不是普通的游徼兵勇,分明就是精锐之师嘛。 竹弓压根就射不透他们的双层皮甲、竹矛哪能顶得住官军手里寒光闪闪的缳首刀? 这头领也是个狠角色——板楯蛮内部也杀的厉害,不狠的早就死了! 但听那头领一声大喝:“兄弟我也是饿得慌了!冒犯贵地乃是迫不得已!对面的官军兄弟,放兄弟我一条生路可好? 我立马滚出这岳池地界!永世不再踏入! 山不转水转,只打九九、不打加一方是好汉!官军兄弟们,万万不要伤了和气啊!” 那头领喊完场面话,知道这些官军不可能放过这种立功良机,也不等对方回话,转身撒开脚丫子就跑! 王霸右手高举:“准备冲杀!不抓俘虏、不砍头颅,杀光为止!” 说完,手臂一挥:“杀!” ~~~~ 两组箭矢有点摆不开,便只有一组箭矢嗖地一下子冲了上去! 反应慢一些的蛮人,还扬起手中的各色武器,准备迎击官军的冲杀呢,不知谁吼了一句:“头领花儿跑了!” 扭头一看,那头领跑的都只剩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了! 那还不赶紧扭头就跑、等着被官军砍头啊? 于是乎,街面上的蛮人们,撒开脚丫子就逃… 这下子,冲锋的“箭矢”都没了着力点,冲的太猛,差点闪了自己的腰! 最高兴的,莫过于跟在后面的汉安军士兵了:原本以为要拼命干一架的!害的都给邻村的狗子说好了,若是谁倒霉死翘翘,另外一个就得娶自己的妹子,好将家人托付给对方… 麻虾钳住王八的籽了——虾扯蛋! 这仗就好打了:看见蛮人就捅、捅了便上前补刀… 王大人说了:不要俘虏、不砍头颅计功;只管杀人!王霸这命令,就是针对这些游兵散勇,喜欢抢人头争军功的德性 ——抢起人头来,同袍之间都打的不亦乐乎,连追击敌人都顾不上… 第七十七章 不太习惯打群架 王霸带来的精锐们,组成的“锋矢”, 直至冲到乡台前,那些尚在围攻乡台的蛮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先前头领让我们继续围攻乡台,免得里面的肥羊们跑了! 不大一会儿功夫,咋头领就如此惶急地,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了呢?难道那边还有更肥的大户,需要头领亲自去拾掇? ~~~~ 直到第二个“箭矢”也冲进乡台前的开阔地带,这些留守的可怜孩子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头人给抛弃了! 头人不打招呼留自己在这里,纯粹就是滞怠官军追赶头人速度的绊脚石! 更可恶的是头人逃过院坝时,还高吼着:“小的们,给我围紧了这高墙大院!里面都是肥羊,宰了好过年…” 纯粹是忽悠咱们留在这里,当挡箭牌使呢。 残酷的现实,彻底击垮了这些蛮人的抵抗意志… 两支“箭矢”毫无停留之意,直追那头人和他身边的亲兵、小头领而去; 随后赶到的汉安军士兵可就乐坏了:满地跪着的蛮夷,那可是军功啊! 跟捡钱似的! 一场无差别的杀戮,就在乡台前的院坝里发生了… 等到一百断后的精锐,护送着文呈、史大人赶到乡台门前,那里已是人间炼狱:求饶声、诅咒声、惨呼声、哀嚎声… 地上,血流成河;残肢断臂随处都是;从乡台中冲出来的兵勇、豪强家的护院们,也举起屠刀,加入了屠杀的行列 高座在骏马之上的史大人,左手握刀、右手紧紧攥着刀把,兴奋加刺激,使得他浑身直抖:“好!好好好!一将成名万骨枯!大丈夫当于血浆里荡舟、尸骸堆上吟诗作赋!哈哈哈…” 文呈也是浑身直抖,咬牙切齿地命令:“都给老子住手!” 文呈身边的军士们,先是疑惑地看了文大人一眼,见文大人脸色铁青、神色严峻,赶紧冲上前去,一面高呼“住手!”,一面拳打脚踢地推开那些正杀的性起的军士、豪强家的打手们! 一位身着锦衣、手持长剑的年青豪强,正捅的过瘾,浑然不顾满身的血迹,举剑便刺死一名蛮人; 嘴里兀自骂骂咧咧:“敢来抢三爷?我教你抢!哈哈哈,穷鬼,看看你有没有命来享受!” 正要举剑再刺,忽然间呆呆地立于场坝之中… 腰间那锦袍之间,缓缓地流出黑红的血来:“你敢杀我?你竟然敢杀我?” 文呈松开手里的缳首刀,一脸的冷峻:“尽管去找阎王告状!十殿十个,找谁都行,随意。赶紧去死!” (此时还没有阴曹地府这些说法,文呈也是气昏了头) 端坐在骏马之上的史大人,看看自己腰间空空如也的刀鞘、再看看文呈、再瞅瞅那青年腰间的缳首刀 也呆了… 那青年,低头看看自己腰间插着的刀刃、抬头看看文呈, 嘴里犹自不甘地呢喃:“我乃刺史刘公…的…属下,高、高督邮的堂弟…你、你竟然敢、敢杀…杀我?” 声音渐渐变小,身躯缓缓倒下… 史大人此时也听清楚了那人的话,一脸苍白地靠近文呈:“缉、缉熙老弟,要不、要不要,都杀个干干净净? 数百兵勇、二百多乡台里的丁壮,哪能杀的干净?想杀人灭口,是根本不可能的。 文呈摇摇头: “不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别急着打扫战场,全力追击流寇要紧!免得他们顺道祸祸乡邻。” 几名那青年的长随、伴当,对文呈怒目而视、紧握剑柄,意欲替他报仇;陈相也抄起一把利刃,横身于姐夫身前。 王霸处理这些危险分子更直接:统统砍翻! 二百可用之兵,王霸将他们分成一什十人、统领着汉安军二十人,组成二十个追击小组; 四下出击,去追杀漫山遍野都是逃窜的蛮人。 对于这些蛮人,游击式的战斗,还真没有一劳永逸的好办法解决他们:仅仅是击溃他们,没用。 不杀的他们人头滚滚,明日他们又可能聚集起来劫掠乡民! 最难缠的,就是这种“治安战”、“有机战”——零敲碎打、没完没了;没白天、没黑夜;没前线、没后方。 堂堂正正的国战,输了跪地求饶、听候发落;赢了,坐排排吃果果。 打完就回家,该干嘛干嘛… ~~~~ 最苦的还是县尉 心中一万头羊驼在呼啸而过… 史大人心中暗骂:眼看偌大一个军功到手,偏偏这文呈又杀了督邮的堂弟! 这下子麻烦大了! ——督邮,刺史属官。巡查州内郡县官吏功过。别忘了,张飞鞭抽督邮,害的刘备都当不成县尉了! 孔二愣子自然不惧督邮,可史大人不能不惧怕啊! 到时候极有可能,督邮找刘隽告状;刘隽那是个护短、眦睚必报、杀人当宰鸡屠狗的货! ——汉代这老刘家的,好像都有点贪财、嗜杀。 那发明了“骡马”的汉武帝侄子刘健,仅仅就为了打赌街上一名孕妇,肚子里是男是女,都能够当街剖开她的肚皮,来验证一番… 刺史刘隽,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定会派人来汉安县,替那高督邮出气。 到那时,文呈是如何个死法,史大人懒得操心;可一起领兵来岳池县的史大人,必定逃不了干系! 刺史、督邮要找辖地里,各色官吏的毛病,那简直是不要太容易! 要往朝廷替官吏请功,多半得靠编、靠吹、靠注水;可要是找毛病,一抓一大把。 史大人立功的好心情,瞬间被消弭的干干净净… 孔小二也护短。 (不护短也不行,要不然谁还敢跟着你混) 文呈是他的属官,刺史来找麻烦,孔小二极有可能给刘隽一点面子,暂且“辞退”文呈。 等风头一过,再度启用的可能性极大。 自己是“朝廷命官”,孔小二不能直接处罚自己;却也相当于,少了孔小二这面盾牌! 刺史铁定上奏朝廷,撸了自己的官职——这还都是轻的。若是刘隽亲自“持节”前来汉安,自己恐怕就得赶紧安排后事了:是选向阳面水的墓地好呢、还是背风靠水的墓穴好? ……真是头疼啊! 文呈,你个狗东西,害死老夫了! ~~~~ 乡台院坝中,尚有约二百出头的蛮人青壮——能够跑几百里来打劫,身体不好的早就成了“路倒”了。 文呈让乡台里的兵勇,将他们收拢在一起;清扫院坝中的残肢断臂、尸首头颅。 再让乡台人等,赶紧去各里、亭台,摊派饭食——大军来替你们打强盗,管饭管肉,那是最低的条件了! 奖赏、酒菜、美姬,实际上都需要邻水乡主动奉上;否则等军爷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时候,恐怕后悔你都来不及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不是一句笑话。 那二百多被看押起来的蛮人,其实压根就不用担心他们会跑; 这些人送走晚霞迎来朝阳、顶风冒雨地好不容易跑到邻水乡,又不歇气地扔砖头、声嘶力竭地大吼大叫半天,早就饿的都浑身发软、双眼发黑。 等到一簸箕一簸箕、热气腾腾的大饼;一桶一桶香喷喷的米粥一上来,那是犹如骤雨打芭蕉,“哗啦啦”地就沸腾开了! 衣衫褴褛的蛮人们,两眼放光、口水直咽,半蹲半站地就想拥上来抢食… 文呈一声令下,留守在文呈身边的两什精兵们,轮圆了长矛杆就打! 好不容易才将蛮人弹压下去;文呈站在高台之上,大声吼道:“不要抢!人人有份。现在,双手抱头、都给我蹲下!” 见蛮人黑压压地蹲好,文呈再次开口吼道:“尔等劫掠之时,有肩银妇女的,站起来出列!知情不报者、替其遮掩者,同罪!” 一阵混乱之后,有二十几人被检举出列; 文呈示意让乡勇们,将这些人押解到游徼兵营里;然后接着道:“有砍杀幼.童、砍杀手无寸铁者,出列!偏袒者、知情不报者,同罪!” 接着又是一阵混乱,又有三十几人被推出了队列; 依旧押往游徼军营看押。 不能当着这么多俘虏的面,处决这些人;否则会引起整体俘虏的拼死反抗。 ~~~~ 文呈这才吩咐剩下的蛮人,推举出十几个人出来,负责分发大饼、米粥。 自己站在高台上,仔细观察这些人是如何分发食物、是否公正;并让陈相记录下来… 此时,有探子来报:有一队蛮人,正在攻打五里外的褚大户家! 这场群架,打的是混乱异常;蛮人头人估计都跑出八里地了,尚有不少小头领还带着手下的人马,分散在邻水乡的各个村落里埋头打劫。 在这个通讯靠吼的时代,也正常;若是所有的蛮人都集中打劫一个地方,抢的东西哪够分? 实力强大的大部落,自然是挑那些肥美之地就食;吃完了还往口袋里揣。 他们劫掠过的地方,直接变秃噜之地、那是比狗舔过的都还要干净!跟在屁股后面的小部落,连捡漏的机会都没有。 这么大一群乞丐出来集体行动,那些豪强大户们,哪能不知? 抢完东边,西边的大户早就藏起来了!蛮人们也不傻,便提出包干到户、分头打劫的策略;回到部落里之后,再商议具体的分配方案。 至于私藏的财货? 谁没私藏?头人铁定藏的最多! 彼此心照不宣就行了。 多多少少交点上去,让头人装模作样地分一分,要不然头人的存在价值,就体现不出来不是? 文呈领着剩下的二十精兵、四十名汉安军,直奔五里外褚大户家而去… 第七十八章 匪过如梳兵如篦 褚家庄,褚“县望”家。 褚府在里门中一条大道的东侧;一水的石条为基、夯土围墙,墙内飞檐重叠、亭台楼阁;路西是低矮杂乱的茅舍、竹棚。 在泥泞的乡道上行军之时,文呈便问过那探子,这褚大户家的跟脚;探子先是期期艾艾不敢明言,被伍良拔刀一瞪,方才说出那褚大户的情况来。 ~~~~ 原来,这褚大户乃是广元郡郡丞之父,唤作褚盾。家中褚姓子弟众多,多有出仕为官、为吏者。 在这小小的岳池县,乃是实打实的“县望”。县长大人一到职,必定来拜望褚盾,否则县长很容易“水土不服、不幸染上恶疾而亡”; 要么就是“大狼山”的土匪,他成群结队地下了山!好巧不巧的,正赶上县长大人前去乡下,拜会“三老”;也许是土匪头领手痒痒,一刀就剁了县长的狗头! 到后来,县寺里的大小官吏们,都学精了:拟定任何施政方略,都事先拿到褚盾府上,请这位大爷过目。 若是褚大爷双目微闭:“老夫乃是一介布衣,上官们何必拿这朝政大事来戏弄老夫?” ——那说明,这一款,褚大爷认可了,可以放手而为之矣! 若是褚大爷鼻孔一哼:“哼,乱弹琴!此举岂不是与民争利乎?” ——赶紧拿回县寺去修改修改,直至修改的褚大爷满意为止… 文呈暗自一笑,这才是“县望”啊,比横行一里的“村霸”、称霸一乡的“乡望”,差距不是一星半点儿! 后世这种人都很普遍,一如张居正家的“游七”;不过是区区一个下人。谁若是敢拿他当下人,他能够让您知道什么才是“吓人”: ——低于三品的大员,想跟游七搭上话,人家都懒得理你! 他若是想帮你,七品以下的官帽,人家自个儿都觉得拿不出手… 无冕之王,厉害! ~~~~ 前方探子来报:约有二百来号蛮人,正在绑梯子、搬木头,准备从前院、后院同时进攻褚府! 文呈一扬手,止住了军伍的行进;指指褚家庄旁边的一个小山包,示意大家上山顶,隐藏起来。 分出两支小队,采取“大迂回”的方式,堵死蛮人逃跑之路。 全歼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全歼板楯蛮。文呈要求,等会儿只追击那些大包小包、步履沉重的蛮人! 打罢!使劲儿打。 不让这些不远数百里来打劫的蛮人们,抢点东西的话,实在是对不起“热情好客的蜀人”这个美誉; 自己带来这数百兵勇,又不让他们趁火打劫;那么收兵回城之后,难道还要自己倒贴钱帛,打赏他们不成? 哪有觉悟那么高的娃! 帮忙来打仗,还倒贴家当——自己穿越的时候,又不是后脑勺先着地、磕傻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今天,就当一次好鸟罢… 山坡下,褚府里里外外杀声震天;褚氏族内子弟、隶奴仆役们,据墙而守;长矛捅、大刀砍,板砖砸、粪汁泼;连禁止民间私藏的弓弩都用上了! 墙外,大批的蛮人抬着竹梯、扛着门板,后方的大力士们,将那竹制标枪、竹箭是铺天盖地地往褚府内投射; 只见双方杀的是昏天黑地、日月无光——秋雨绵绵的下午,没有太阳也没月亮;只有黑压压阴沉沉的天空,飘着时断时续的细雨… 文呈等人,在小山顶的树林里,已经啃完两个大饼、顺手还摘光了山背半坡的几棵树上的桔子——枝丫上,让伍良挂上去一吊铜钱。 文呈可不愿意因为吃几颗桔子,第二天被村妇在背后、跳着脚用丰富的词汇和肢体语言,试图与自己的祖宗八代发生群体姓、全方位生理上的激烈切磋。 山坡下,那褚家的战事,却依然胶着。 ~~~~ 眼见天色渐渐变得暗淡起来,文呈打了个哈欠:“伍良,若是你去进攻那褚府,有何法子?” 伍良答曰:“自然是领着兄弟们,抬着撞木,大盾掩护、弓弩遮蔽,强攻而入啊!” 文呈啪地一巴掌呼在伍良脑后跟:“你当兄弟们的脑袋,是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 记住:每一个同袍,都是一家人的顶梁柱!绝不允许枉顾同袍的生死! ——再说了,我们是‘官军’; 官军能去打劫良善人家吗、能公然去当强盗吗?” “不能!”伍良答道 “这不就完了么。我们只能‘缴获’! 从强盗手里缴获的战利品,不就光明正大的归我们这些浴血拼杀、保境安民、满身正气的官军了吗? 伍艮不在,你就没点子了?没了张屠夫,难不成你就吃不了带毛猪?” 文呈又好气又好笑 伍良挠挠头:“哪能呢!这不是有二叔在身边嘛…我知晓二叔定有法子,攻入这毛家。” 文呈抬头看看天色,确实不能再拖沓了:“伍良听令,命你脱掉皮甲、嘶破身上的衣物、抹花自己的脸; 带上三个体型瘦小之人,设法钻入褚府后院,放上它几把火!记住,别烧家主卧房,那里值钱!然后趁乱射杀毛家得力子弟,愈多愈好!出发。” 文呈盯着王霸带来的精兵和汉安军:“箭法好的,出列!” 唰唰唰站出来十余人,以王霸带来的居多:“都扒掉皮甲、只着亵裤;攻进里面了,自然有衣物给你们穿! 抹花自己的脸,抵近褚府,射杀那些弓弩手!越是箭法高超的,越是要重点射杀掉他!务必分派好各自的射杀目标、尽力争取同时动手! 完成任务之后,等到那些蛮人攻入府内,尔等也乘机进去,抢占书房! 立刻结阵自保,决不允许那些蛮人染指书房。出发!” ~~~~ 这些板楯蛮只会翻箱倒柜、在厅房撬地砖找藏金窖。 据文呈所知,书房值钱的财物,多是字画、摆件儿,这些蛮人压根就不了解它们的价值。 书房,乃是家主私密之地;连主母都不能随随便便进书房。 而书房之中,往往有“夹璧”、“暗室”。藏金的地窖,在书房夹璧里面、地下的可能性更大! 如若匪徒发现了夹璧,往往会被夹璧里面的金银财宝迷惑了眼睛,而忽略掉夹璧的地下 ——是谓“狡兔三窟”也… 文呈看着剩下的兵勇:“我这是在给你们找赏赐。 你们不要以为,这次击败了蛮人,便可以拿到多少赏赐! 岳池县府库,早被前面的兵马祸祸空了;回到汉安县,尔等觉得,汉安县会拿自己的府库、替岳池县发赏赐?” 众兵勇面面相觑,倒是觉得文大人所言不虚:汉安县出动兵丁来打仗,肯定没道理再倒贴钱帛出来,赏赐有功将士。 若是等朝廷的赏赐?呵呵,那就是笑话! 且不说皇帝佬儿都在卖官搂钱,即便是拨付赏赐下来,那益州刺史部,还不得咬掉大头? 再到郡里,那些老爷再咬点; 到了县里,十成能够剩下两成都不错了! 县里的老爷,会不张口再啃? ~~~~ “我希望尔等,对今日之事,嘴风紧点!尔等都是汉安人氏,我也不贪图这些钱帛,完全是替尔等寻点血汗钱!都明白吗?”阴雨天,光线不好,显得文呈有点阴森森的。 “文大人!小的自今日随文大人出征,方才晓得县寺之中,还有好官、有敢真正去为民着想的官老爷!从今往后,我程三,跟定文大人了!”一名身形高壮的汉子说完,噗通一声跪在文呈面前。 “我赵二,也愿意跟随文大人!”又一名汉子跪下。 “打住!”文呈不愿意让自己变得冲动、轻信他人。 先前斩杀那高督邮的堂弟,都是自己一时冲动的结果;如若再来一次,文呈也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 ——那个人,视人命为草芥,留他作甚? (只不过文呈至今都在微微颤抖,没杀过人,心理那关口过不去。) “等一下蛮人冲入褚府,尔等休要理会他们洗劫。都守在前后大门处,放过身无长物的、斩杀那些浑身臃肿、肩挑背扛的! 所有缴获,不许私藏!都交予我,论功行赏;若是有长余,留作日后死难兄弟的抚恤! 私藏者,等同偷盗同袍的钱财、盗取同袍妻子老母的抚恤。我便是不计较,我手里的刀,可饶他不得!” 手里没刀,有点不应景;文呈顺手就抽出身旁程三的刀,猛地一挥: “蛮人已经冲进去了,尔等速速去堵住门口!” “冲啊……” 第七十九章 褚大户家的地窖 一个时辰后,褚府书房。 “哼!撮尔小吏,谁给你的胆子,敢伙同蛮人来劫掠我褚府?”褚盾箕做在书房高榻之上,满脸不宵地看着文呈。 举着火把,文呈冷冷地一笑:“彼此彼此罢了。褚公与那大狼山的土匪,交情恐怕也是匪浅罢?若是那山匪青黄不接之时,你恐怕也没少给他们钱粮!那土匪也没少替你打劫大户、过往富商们吧?” “放肆!你屁大一个小吏,竟敢污攀老夫?”气的那褚盾直拍案桌:“老夫要上告刺史府!上告朝廷…” “你没机会了。斩草除根,别说你不懂、更别说你没干过。” 文呈招招手,唤来伍良:“这褚府还有多少喘气的?” 满脸满身乌漆嘛黑的伍良回道:“回二叔,后院绣楼关着七位女眷;其余奴仆,逃的逃死的死,都不见了踪影;褚氏子弟,被蛮人砍杀的剩下五位,关在柴房里。” “蛮人呢?” “蛮人如今都逃了,远处还有厮杀声,想必外面的兄弟们正在截杀。” “让兄弟们去打开粮仓,抛洒一些粮食、散碎铜钱在大门口、前院…”文呈吩咐程三。 “大人、这位大人,老夫尚有孙女待字闺中,长得是貌若天仙;乃是嫡出!原本打算进献于刘刺史刘使君…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伺候大人可好?” 那褚盾已然感觉大大的不妙,赶紧惶急道:“老夫在州里、在洛阳还有点门路!大人,老夫定会保举于汝!大人…” 赵二一刀抹过,书房里自此安宁 文呈拿起案桌上的笔山,走到四面墙壁处,细细敲打;命人拿来一个大陶碗,贴在墙上仔细聆听。 不久,指着一侧墙壁:“这里,砸开!” 兵勇赶紧寻来榔头、耙子、锄头,乒乒乓乓就将那面墙壁砸开一个大窟窿! 举起火把一照,黄灿灿地亮瞎了众人的狗眼… 文呈举步钻入夹璧里面,见木架上,金饼、铜钱不少;银锭都有。 接过兵勇手中的锄头,叮叮当当地剁了剁地面;伍良将陶盆倒扣于青砖上,贴着耳朵聆听:“二叔,就是这里!” 抢过锄头,便开始挖地;文呈一扬手,制止了伍良:“你家的地窖,每次进去都得挖开啊?” 伍良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笑:“看见金银,都着迷了,脑子也迷糊了!” 文呈继续敲地面,伍良继续听回声;渐渐发现那回音往墙壁而去;文呈伸头出窟窿看了看,一指那结实笨重的床榻:“将那床榻抬开!” ~~~~ 进入地窖,如今的文呈,方才晓得什么叫做“望族”! 虽然地窖里,称不上金山银海,却也真真地亮瞎了一众人等的双眼! 陈相好奇地问道:“姐夫,这褚家,家产何以如此之巨耶?” 文呈一笑:“这褚家屋子虽旧,你看看这些柱子都是上好木料,说明他家很早之前有家产颇巨;院子里的树都是合抱粗,说明褚家在此安家落户很多代人了;家具尽是檀木、楠木,雕工讲究;这种人家才是真的巨富啊! 屋新树小画卷新,不是暴发户就是新晋望族;那种人家,如何比得上这种积累了数代、数十代的官宦世家?” 只见地窖中木架上,地契、房契、奴契、借据;城里的铺子买卖契约、府邸宅院无数;便是那成都城里,这褚家都有十几间铺子! 地窖的角落里,还有数框石灰石,想来,这是用来防潮的。 文呈大致晃了一眼契据,吩咐赵二将奴契、借据,统统撒到褚府大门外;然后拿出一张岳池县里的铺子地契,对伍良说道: “记下此铺,带人去征用了这家粮铺、盐铺,赶走所有的掌柜伙计; 就说是奉史大人之命。 再告知他们,褚氏满门,尽皆丧命于蛮夷劫掠;如此一来,他们没了对家主的惧怕;更没了去对质、去告状的底气; 这些人,自然会卷着铺里的财货,一哄而散、各自逃生! 随后你赶紧回来,接应运送钱帛的大车,将所有钱帛放在这铺子里,只有那里足够宽敞;若是存放在军营,难免会引出县尉史大人的贪欲。” 伍良回道:“二叔,那后宅的女眷、柴房里的褚氏子弟,当如何处置?要不要都杀掉?” 文呈摇摇头,笑笑:“你呀,还是不懂人性之丑陋!” 接着,文呈给伍良解释起,为何自己不担心此事会留下后患来… ~~~~~ 文呈对伍良说道: “等我们撤走了,明天一早,那些隶奴、徒附、褚家庄里的农夫们,自然会来捡漏。 一开始他们会胆战心惊地过来查看 等到看见满地的那些卖身契、奴契、借据,他们必定会找回各自的凭条,赶紧撕得稀烂! 再看见门口的粮食、铜钱、尸首,如何还不知晓褚氏已经完蛋了… 等他们再进入褚宅,这些穷的浑身不值十文钱的人,定然会将褚府里面的所有东西、是所有能够搬回家的东西,统统抢走! 人呐,心底的魔鬼一旦被放了出来,就会变本加厉地狠事做绝! 那些残存的褚氏子弟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平日里对自己低三下四、任打任杀的穷鬼们劫掠自家。 你猜猜看,这些抢红了眼珠子的徒附、隶奴们,会不会撕了这些活着的褚氏子弟?” 那些人会不会撕了褚氏子弟,文呈不知道。 却明白这些人的梦想:分地主家的地、分地主家的房、睡地主家的床、把高高在上的地主老婆女儿往自家家里扛! 这些人,必然会点燃秋天里的一把火… ~~~~~ 这褚氏在外面还有为官的子弟,过一阵子接到消息,自然会赶回来处理后事。 佃户、隶奴、徒附们分褚家的地、分褚家的房,不太可能。 但是这些人抢了褚家的粮、抢了褚家的家当,肯定会灭了柴房里、小楼里那些“人证”! 最终全部推给那个穷得叮当响、臭名昭著的“板楯蛮”。 却绝不会说:有官兵也参与了 这是因为:一股脑都推给职业打劫、神出鬼没的板楯蛮,最为安全、最能让人无法查证! 并且,确实是板楯蛮在攻打褚府啊… 解救褚府的官军,是褚府被攻破好久了,才来的。 这些人必定明白:若是牵扯出来官军,那就会走“审理、对质”的程序——谁能不审理出来个子丑寅卯,就一股脑将数百官军给剁了? 更何况这些官军,解救了邻水乡的官吏豪强 立有功勋! 让乡台里的官吏豪强,都站出来帮着指证这些官军?想想都不可能。 敢扯出官军来,自己捡漏的事情,就捂不住了。 推给板楯蛮零风险,扯出官军有大麻烦! 休要小看这些最底层的人,他们的生存智慧。 嘻嘻,欠褚家那好几代人的“驴打滚”债,今后都不用还咧! 这不用愁按揭的日子,美…… ~~~~~ 史大人当夜留在邻水乡台里。 有众人吹捧着、美酒灌着、美姬搂着,史大人当然不会连夜溜筋打滑地赶回县城。 众星拱月般地一阵猛吹,好似史大人之功勋,远超东汉光武云台二十八将;非得西汉名将卫青、霍去病、李广利等人,才堪堪与史大人能够肩并肩… 不得不说,这当了救星的感觉,真是爽! 美中不足的就是…那文呈,咋就剁了高督邮的堂弟呢? 算了!那头颅也装不回去了;明日再思谋思谋,如何将自己从这场祸事里,摘出来? 文呈连夜命令众人,将褚家的财帛装车往县城转移;上面再压上几袋粮食。 还故意将装粮食的麻袋捅几个小孔,装作往县城里运送军粮的样子。 褚家庄的人,都躲在被窝里、水缸里瑟瑟发抖。褚家大门处,手持明晃晃刀矛的军士正在大声呵斥,要求所有人等,切勿妨碍官军围剿蛮人! 否则统统以“通匪”论斩! 真敢从门缝中远远偷窥的贫民,几乎没有。 ~~~~ 回到岳池县,已是子时了;如今史大人不在县里、岳池县长早躲进县寺中多日未出;守城官军中,就数文呈最大、王霸最狠;守城小校忙不迭打开城门,放入文呈等人。 王霸一把推开守城门兵佐:“蛮寇已灭,近日已无战事了。汝等且去歇息,明日一早再来换岗!此处由某家接掌便是;那些巡城军士,都去歇息罢!” 守城门兵佐听闻来犯之寇已被击溃,着实松了一口气;巴不得不用提心吊胆的熬夜守城!便命令城头军士赶紧换岗,任由王霸带回来的数百军士值守。 待到换岗完毕、先前的巡城军士们都换完岗;文呈方才举着火把,向城外转了几圈,招呼隐藏在远处的车队入城… ~~~~ 第二日,那留守于“翠红楼大帐”的史十郎,居然没睡到日上三竿,便顶着一双熊猫眼、全身披挂地来找到文呈:“文家二郎,啊,辛苦了。且向我汇报汇报,那邻水乡的战果如何啊?” 文呈看着眼前这位、与其兄史大人穿戴一模一样,且摆出一副“此处我最大”、志得意满的烧包,是哭笑不得。 文呈满脸调侃地对屎壳郎一礼:“回禀十大人,昨日邻水一战,剿灭蛮寇六百余;实数:斩首两百七十、俘虏三百六十三。不知史大人上报督军萧大人、益州都尉、中枢太尉府,是打算如何上报啊?” “当然是加倍上报啊,不都惯常如此么!此次大捷,皆是我兄长指挥若定、调度有方;且以一介士子,不惜身披重甲、亲临平叛战场第一线…咦,文家二郎,你在戏耍我?” 史十郎品砸出味儿来了… 第八十章 贾龙校尉顶不住 (本章应《解麟》作者大神,奉命补发——和尚仅存的几位读者,得哄好啰…) 这史十郎,感觉文呈在戏耍自己,哼哼一声: “等我兄长回来了,哼哼,我兄长自然会上报此番大捷!哈哈哈,说不定升任太守府六百石佐官,也未必不可能! 文家二郎,怎地,如今讨好于我,还来得及…哈哈哈,到时,我也随我哥去郡守府任差!这小小的汉安县,岂是容得下,像我这等风流人物之地?” 汉安县近八万在籍人口加众多隐户,还不够你祸祸? 真是:画水无风空作浪,绣花虽好不闻香! ~~~~ 眼见拉着财帛的大车,将要启程;这史十郎犹自在城楼上做白日美梦。 王霸一把搂住史十郎的肩膀: “走走走,某家一见十郎,便知十郎非池中之物;大蛇钻进了深渊,迟早会飞上天! 某家得趁着十郎还没有窜出去,得赶紧烧十郎的冷灶。某家那还有俩坛好酒,走走走,整两杯去!” 一边说着,一边搂住史十郎便走; 可怜那趁着昨夜史大人不在、赶紧加班加点“教育”了众多莺莺燕燕的十郎,双眼袋发乌、双腿发虚,哪经得起王霸连搂带拽? 不消片刻功夫,就被王霸扯下了城楼,往翠红楼而去… ~~~~~ 文呈赶紧吩咐伍良,让程三、赵二带着一百名汉安军、五十王霸属下的精兵,将财货连同三百蛮人俘虏,统统押运回汉安县。 其余的六十来名有玷污妇人、砍杀老叟幼.童的俘虏,统统砍了!一旦沾染上这种劣迹的蛮人,已经没有留他一命的必要… 自汉安而来的六百兵丁,昨日的表现还差强人意;文呈已经宣布每人奖赏两贯钱;伤者包治疗、增发两贯奖赏。 阵亡的五位汉安军士,给其家中二十贯抚恤;父母体弱、尚有幼.童.的阵亡军士家中,再补发十贯钱。 其中王霸带来的二百精兵,各自奖励五贯。 担任“锋矢”最前边的三十名勇士,承担的死亡风险最大,加五贯钱! 战场之上,谁作战勇猛、谁冲锋在前,各自心中都有数;对于这样的奖赏,汉安军士们倒也服气。 更是感激文呈对死伤将士的抚恤——大家多少年没听说过衙门里,会如此优厚抚恤阵亡将士们了! 文呈告知大家:此奖赏,由军士们各自的家人,到脚背山钱庄去领取。 县寺中,自然有出征将士们的名单;程三、赵二等人,务必挨家挨户去告知。 实在是偏远的将士家,就由二人负责将铜钱送去。 ~~~~~ 其实,巴蜀兵丁,作战一向勇猛、悍不畏死;善于山地战、密林战;历朝历代都敢打敢拼! 这些汉安军士们不是不敢拼命,而是他们没经过严格的训练,作战技能欠缺。 更重要的是:这些纯属迫于无奈、前来服兵役的将士们,并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为谁而战! 打赢了,没多少好处——朝廷的赏赐并不比乞丐儿唱的“莲花落”靠谱;拨付下来的赏赐,犹如河边水竹笋:层层剥皮之后,到手的只有小指头一般粗。 打输了,侥幸逃得性命,回去还得被抓回去服兵役、再次替朝廷白白卖命! 若是残废了,还不如自己直接抹脖子,免得拖累家人… 川军能打、敢打! 明代赫赫有名的“石柱白杆兵”,穷的连饭都吃不饱!照样东出震慑贵州四大家、北上敢以纯步兵,硬抗女真铁骑。 ~~~~ 打发程三一行人走后,文呈却接到急报:板楯蛮的一支大族、七姓夷王的“龚虹”,与梁平县丞李必,勾搭上了! 原来,这李必是主张坚决抗击蛮夷的;殊不料,那梁平县令却欲意开门投降! 李必原本指望县令跑路之后,自己凭借守城有功,能够在仕途上再提一提;没成想这县令不但不弃城而逃,反而打算投靠人猿泰山似的蛮夷! 这还了得? 断人宦途,犹如杀人父母! 李必一不做二不休,一刀剁了那县令,对龚虹说:那县令是个灰怂,准备诈降呢;俺才是真心想结交威武雄壮的您呐! 您看,咱站在城门边,一边挥舞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的旗帜,一面对你唱“我家大门常打开,妻妾洗白白,等候您到来…” 那龚虹原本打算撸一票就跑,何曾想到这天上真会掉馅饼——还是肉馅的。 ~~~~~ 进城几杯酒一喝,乐得左手搂着李必的老婆、右手搂着李必的肩膀:“好兄弟,讲义气!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再说了,我家那一个月不洗一次澡澡的五个婆娘,您也看不上不是? 宁吃鲜桃一口,莫啃烂梨一筐; 咱们干脆结拜,以后就当‘并肩王’吧!” 于是,龚虹、李必就在梁平县杀猪宰牛祭天,共同打出了王号… 有了地位、有了地盘,还有官仓里大把的装备;这下子龚虹算是咸鱼翻身、穷人乍富,浑身都抖起来了! 不得不说,这人呐,若是当了主人翁,他的思想境界就是不一样:以前与贾龙的官军干架,那是正面硬怼的不要,偷偷摸摸地捅一刀子就赶紧溜… 如今梁平县,这花花世界是自己的家了,莫说贾龙,它就是真龙来了,这龚虹也得将龙鳞给它揭下来几大块! 这下子,忽然开了挂的龚虹,一下子就将猝不及防的贾龙校尉,打的是鼻青脸肿、屁滚尿流。 岳池县面临的防守压力,也陡然剧增… 第八十一章 见识到人性之恶 尚在邻水乡躺在艳姬怀里的史大人,接到文呈派人送去的紧急军情后,在一众豪强、乡台小吏们的簇拥之下,趾高气扬地回到了岳池县。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史大人何曾如此风光过? 面颊上的万道沟壑舒展开去,满脸朵朵桃花开… “唔,缉熙呀,听闻昨日,那褚家庄的褚府,被你…被蛮人洗劫一空、满门尽灭?” 爬到城门楼上,依旧身穿烂银甲、肩披猩红披风、浑身酒气的史大人问道。 文呈从来不会相信,那么多军士参与的事情,不会被其中的某些人泄漏出去。 因此昨日才制止住了程三、赵二等人表忠心的行为。 ——不抱希望,便不会有失望。 程三、赵二,也许不会泄漏口风;可在史大人这种老狐狸面前,文呈并不认为那些军士们能够抵抗的住,史大人的威逼利诱、套话咋呼。 地位差距太大了! 那些军士们见到“城里人”都会自惭形秽,更何况面对官威骇人的县尉? “是啊,那些蛮夷真是个狠呐!专挑大户豪强士绅家下手。” 文呈一脸的淡然: “匪徒劫掠嘛,死伤是难免的。只是不知史大人,准备如何奖赏昨日那些将士们呢?” 史大人心中暗哼一声:年轻人呐!做事就是欠火候;此事老夫暂且给你记下。 若是刺史府追究起来,看老夫如何添油加醋的参你! ——这年头,比不了谁更干净,却可以比比谁更脏。 ~~~~ 史大人叹一口气:“唉,穷啊!这邻水乡,大户不过十余户;且有几户遭遇蛮人劫掠。 那些官吏们,准备让大户们筹资、给百姓加征税赋,筹措财帛,用以奖赏有功将士。” 史大人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一副忧国忧民的凛然状:“老夫眼见邻水乡梓们,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哪忍心增加税赋?! 这不是给万民们火上浇油、雪上加霜么! 吾等身为朝廷命官,上替天子牧民解忧、下要造福乡梓父老,方才对得住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哇!” 文呈心中暗道: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贼的很… 停顿了半晌,史大人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大户们省吃俭用、咬紧牙根,凑了千贯棺材本儿,托付于老夫,以充作军资! 将士们那边的赏赐,待吾上奏朝廷之后,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了有功之臣的。 那褚大户家,既然被蛮人洗劫一空、复又让缉熙老弟追回了一些财货,就由缉熙全权主持这次封赏罢!” 拍拍缉熙的肩膀:“缉熙老弟呀,赏赐不宜过厚!这些穷鬼,那是喂得饱的?三五百铜钱,都足以让尔等剑民,抢着卖命了;本次赏赐,老弟呀,你有些大手了!” 说完,转身径直回“大帐”休憩去了。 ~~~~ 方才那史大人的话言话语中,干货不少: 先是暗示文呈:老夫捉住你的把柄了,你最好给我老实点! 接着暗暗踩了文呈一脚:我们这些朝廷命官——史大人自然是朝廷命官; 暗示文呈你:不过是“野狐禅、野路子”的小吏而已,你最好懂得上下尊卑。 然后大户们凑了点小钱钱,名义上是支援汉安军,实则是‘答谢’我老史的;这笔钱嘛,你就别伸手、也别往别部司马、别往孔小二那里禀报了。 最后就是嫌弃文呈太大手大脚了,将以后赏赐给将士们的钱,一次性就挥霍掉了。 以后若是再有战功,我史大人是不会管的!等朝廷赏赐罢。 若是没有赏赐就活该——谁让你文呈对这些穷鬼这样大方? 伸个懒腰,文呈也不再想这些事情。 管他呢,如今的县尉与自己,那是相看两厌倦、巴不得对方滚蛋! 两人却又奈何不了对方,犹如一对同床异梦、看着对方都倒胃口的夫妻… 凑合着过呗,还能咋地?真要闹翻了,谁都不好过。 ~~~~~ 两百里外的梁平县,冒出来两个“王”;除了让贾龙挨了一顿胖揍之外,其它也没引起多大的风浪。 只要不是称帝,封自个儿为王的货,多了去了! 手指头连脚指头都数不过来。 稍微险峻一些的山沟沟里面,什么“南天王”、“北天王”、“钻天王”……那是比山里的狼还要多。 朝廷只在乎你是否自称“大帝”——如果有胆敢打算与老刘家平起平坐的货,那才是不惜一切代价都得掐死你! 梁山泊那帮子杀人越货的主,也只敢称王,而不敢挑战老赵家的底线… 一连数日,史大人都沉浸在“邻水乡大捷”的喜悦之中;那上呈的好几封捷报,都反反复复润色了无数遍,才恋恋不舍地让信使送走。 搞得别人还以为,是史大人的爱妾被送人了似的… 文呈也懒得写“邻水乡大捷——还是打劫?”,那史大人必定注水严重。 自己上报之事,就托付给史大人一并办理了就是,倒还省下了双方推敲战报里的数字、统一口径的烦恼… ~~~~~ 此时,军士来报,有人求见。 文呈下了城楼,见是一位长裾儒衫之人,生的倒也俊朗。 那人一见文呈,神色恭谨,拱手一礼:“文大人,吾乃邻水褚氏嫡次子,褚平是也。今日冒昧前来求见,乃是有事相求;不知文大人可否屈尊,与吾一叙?” 文呈一脸不解地回道:“褚兄与吾素昧平生,不知何事可以让吾相帮?” 那褚平见伍良、王霸等七八位军士围着文呈,显然是提防着自己;微微一笑: “文大人,平,乃是一介士子,手无缚鸡之力。平唯恐文大人不快,才支走下人,独自前来拜见文大人。此处人多口杂,不知文大人可否屈尊移步?” 文呈点点头,带着伍良、王霸还有两名文家军士,随张平行至一酒楼雅间坐下。 ~~~~~ 褚平吩咐店家回避之后,起身对文呈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文大人军务繁杂,平,便长话短说了罢!” “平乃是家中次子;兄长在广元郡任郡丞一职。褚府遭遇蛮夷劫掠,阖府尽皆遭难;平深感痛之…” 也没看出你有多痛心的样子啊!难道是哀伤到极致了,反而显得麻木不成? 褚平停顿了一下,再次开口:“然而逝者已矣;任谁也无力回天。 倒是多亏文大人领兵前去解救!平之兄长于广汉郡,操持剿灭板楯蛮之事,军情紧急;无法归家奔丧、也无法向文大人表达感激之情… 只好遣平星夜归程,前来向文大人致谢; 平,在此谢过文大人高义!” 言罢,起身对着文呈,又是一个大礼。 文呈摸不清这褚平的真实意图,只好虚应几声,静待下文… 褚平行完礼,自袖中掏出几张票据,置于文呈面前:“些许薄礼,请文大人万勿推却;权且当做文大人给属下军士们,买点茶汤果子罢!” 文呈点点头,也不说话。 “平今日来,感谢文大人解救之恩为其一。其二…” 戏骨来了! “平…想请问文大人,当日驱散蛮夷之后…文大人,是否…”褚平低头思索用词: “文大人是否,见到一些票据,如地契、房契…最最当紧的,是我褚家,在‘廖记金铺’的股子凭据、成都城里的铺产地契…” 文呈点点头:“蛮夷不识字,眼里只有金钱锦缎、粮食铁器。吾当时领兵驱散蛮人,倒是见那书房里里外外,散落不少契据…” “哦?那、那文大人,这些契据,可在文大人处?”褚平激动的身子都抖开了。 文呈招招手,伍良从胯袋中掏出一叠泥水浸染过的契据,放在两人中间的案桌之上:“你看看是不是这些?” 留着这些契据,是以防万一。 毁掉了,损人不利己;凭此契据,文呈也霸占不了褚家的田地、房产、股份——别人家比两千石的郡丞,也不是那么容易吃掉的。 这些契据还没一贯铜钱重,放上一阵子,累不着。 做戏做全套,文呈还特意让伍良将票据弄脏——否则,一看就是从地窖里成总拿出来的,哪有半点“蛮人随意抛洒于地”的样子? 更何况还是雨天发生的事情 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自己承认是劫匪么! 细节决定成败 ~~~~ 哪怕褚氏兄弟对文呈有所怀疑,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那么,大家就可以不太愉快地继续装——有些事情,外面只是裹着薄薄的一层纸;只要别去捅破,双方还能凑合着表演下去… 褚平一把抓过,手微微颤抖着飞快地清点,一面点头:“是极、是极,便是这些!” 清点完毕 褚平起身对文呈又是一礼:“文大人有心了,平,谢文大人了!” 言罢,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沓票据:“文大人切莫嫌少…我、我平日里没多少俸禄,家父对我更是貔貅也似的——只进不出;我兄长处,好处都他拿走、事情却要我去办… 使得我,连三房小妾,都买不起像样的首饰;平日里,没少被奚落!” 褚平一边说,一边往怀中揣契据,想了想,又抽出一张推到文呈面前:“这是廖记入股五百贯的凭据,文大人可否对外说…就说,当日里,除了断壁残璧、满地尸首,甚也没见着,可好?” 看着一脸期盼神色的褚平,文呈微微一笑,将那票据推回褚平面前:“举手之劳,无需客气” 褚平对文呈一礼:“谢过文大人高义!谢过谢过…”顺手揣起凭据,转身就走;行至屏风处,回过身来,再对文呈一礼,方才匆匆忙忙地走了… 第八十二章 创造财富需土壤 轻轻地,褚平走了;挥挥手,将一摞票据带走… 留下文呈、王霸、伍良面面相觑; 只可惜门口值守那两位文家旁支子弟,没福气目睹这场好戏! “二叔,五百贯呐!就这样推出去了?”伍良心疼的不要不要的,那得多少年才能够赚到? “钱只是一种资源交换的媒介;它的本质是代表各种资源。有钱,你就可以换来你想要的人力、物力,就更容易办成更多的事情。 咱们就想办法占据更多的资源便是。 将来我们手里有兵、库里有粮,何愁没钱?” 文呈长叹一声: “只听说过发国难财、死人财的,还第一次见到发‘家难财’的!真是活久见呐…看了场大戏,没让我等付钱都不错了,还收伶人那么多钱做什么?人家本色出演,不容易。” 王霸、伍良自然不太懂‘活酒剑’是何意思,却也叹服这褚家的人才! 人长得帅,说话又好听——面对可能是杀父仇人的家伙,人家从一开到结束,都是执礼甚恭、礼仪谈吐上,让人无可挑剔。 更何况,人家还送了三次礼物——虽然被文呈谢绝了一次。 这样一想,好像是不应该,再收人家的礼物了! 礼仪之邦嘛,就得讲究个礼尚往来。 事不过三,褚平都送两次礼、咱们自己上门取了一次,已经有点不好意思了。 唉,做人要厚道! ~~~~~ 过的几日,忽有探子来报:有零零散散的板楯蛮人,在上河乡劫掠!上河乡恳请县里出兵解救。 上河乡,距离岳池县城六十来里地;只是因为地处山区,道路崎岖难行。 文呈的意思是敌况不明,需等到探子再详细探明,再做决断;史大人认为区区零碎蛮人,只需百十兵马、加之上河乡原本的丁勇、豪强家的奴仆,足以平息这种零敲碎打的劫掠,坚持要发兵上河乡! 最终,还是议定:由王霸带一百精兵、二百汉安军前去驰援;那史十郎作为这支小队的临时监军,也一同前往平乱。 原本文呈让王霸将剩余的五十名精兵,一并带走,以“狮子博兔尚以全力”之势,迅速剿灭该处蛮人,然后立即回师,防守县城。 奈何王霸死活不同意,执意留下五十精兵,以护卫文呈的安全! 文呈也倔起来:“我如此厚道、又这么帅,何须如此多的精锐军士护卫?速速平息掉上河乡的乱局,然后赶紧回来!才是正理。” 王霸一脸的不宵:“你帅个屁!狼见了你得蹬梯子。留二十人护卫你的安全,免得以后见了你姐夫,又在某家面前,叨叨个没完没了!更烦那黎昆,想当舅哥都想疯了!” 完了,这王霸眼睛不好使,我这么帅… ~~~~ 数日之中,王霸每日派快马与县城往来,报告上河乡平乱进展:此番蛮人前来劫掠的部族不大,约摸三五百人的规模;却极为分散。 几乎都以二三十人一伙,分散在各处劫掠。 这种人数规模,不足以攻打乡台;连豪强大户家,都只能几伙蛮人汇合起来,才能尝试攻打一下。 若是不能顺利攻入豪强大户家,便迅速分头逃窜… 一日,文呈正在公房里埋首处理公文。 只听见对门“大帐”里的史大人兴奋地叫道: “哈哈哈,缉熙呀!来来来,赶紧来看看,哈哈,吾家十郎,出息哩!居然立下如此战功!哈哈哈,我史家不愧是汉安望族、果然是有人才、有气运呐!” 那史十郎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都剩——这狗一样的玩意儿,吃饭的时候贼挑食,尽挑最好的那一口吃! 这货走到哪里,那一片都得“坚壁清野”:低于四十岁的男女,尽皆躲避;都怕了这位老少咸宜、男女通吃的主… ——就他,还立功了? 这次随王霸前去上河乡平乱,还不是史县尉眼见毫无风险,特意让屎壳郎前去捞军功! 却不料,这屎壳郎掉进粪堆里,运气爆了棚! 捡了个军功: 王霸嫌弃史十郎无用,让他去管马料。没出一天,数十匹军马、骡子,撑死了两匹、剩下的饿的直叫唤… 让他去监管伙夫做饭,才一天功夫,伙房烧掉了一间、闷糊了两顿饭;原本供军营吃五天的油脂,一天之内被吃的干干净净! 喜的全营将士,还以为天子又娶了三百个婆娘,颁下恩旨:给大汉天下、所有的军士们加餐… 王霸实在是没辙,就让这货管沙漏、线香。作为军营里开拔、扎营、作战、开饭、休息的参考依据。 王霸提前瞅好了山川地理,原本计划第二日四更一到,王霸调集全军赶往交通要道边,一个山坡设伏。 没成想这货二更刚过,就说时辰到了! 害的睡眼惺惺的王霸,领着全营将士,摸黑就往那山坡赶… 几百人刚刚埋伏好,此时还朦朦胧胧看不太清 万万没想到哇… 那板楯蛮一个小头领,也带着二百来号人马,急匆匆就赶来设伏。 居然还大大咧咧地举着火把!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虫儿被鸟吃;也不知谁是虫子谁是鸟…早就占据了高坡的王霸,差点没忍住笑! 等到那些板楯蛮摸到半山腰,正是往上爬艰难、往下逃,更艰难之时,王霸一声令下,全营冲了下去… 是役,缴获缳首刀数十、弓弩十多具;俘虏五十五人;斩杀蛮人七十三(含慌不择路摔死在乱石里的二十多人) 三百怼二百,“重创敌军、自己几乎无伤亡…”,算是相当不错的战绩了。 漂亮! ~~~~ 不过,王霸呈报的军情之中,却夹杂有一条、极易让人忽视了的信息,让文呈隐隐感觉到不对劲:前来劫掠的板楯蛮小部落,人人几乎都配备了缳首刀、长矛,而且还有弩手压阵! 否则,何来如此多的缴获? 小部落,何曾有这实力,给族人配备昂贵的缳首刀、军弩了? 板楯蛮的部落之人,都有一个习惯:不积累财富。 兜里有钱,立马沽酒割肉、赶紧吃光喝光;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它明日几时休? 这也是“部族+家族”这种原始治理体系之下的必然:身为一名板楯蛮族人,假如你拼命干活、用心经营,积攒了钱财之后; 部落里的大小头领、家族中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会来你家“吃大户”! ——还是吃的理直气壮的那种: 阿玾,你家里是不是,还有不少腊肉啊? 你十五表弟,可三个月没尝过油腥了咧,瘦的麻杆似的! 连拉出来的蛔虫,都比别人家娃儿的蛔虫细… 割上五斤腊肉,让姑婆我带回去,让他尝尝!要割肥一些的哈,可不敢学你十一堂哥、阿圭那么自私,上次尽割瘦肉给我…太柴,姑婆我咬不动。 ——阿玾,小子有出息了啊! 今晚,巫师到寨子里来作法祭献山神;你敬献上五十斗米、三只鸡罢!阿伽还没你有钱哩,人家都敬献了一头猪… ——阿玾,寨子里下山那条路,一下雨就溜经打滑的。老爷我打算都铺上石板,美气不? 你出上三百斗米、三头猪吧;修路的族人们,还是得让他们吃饱,咱们可不能亏待了那些穷鬼是不是,啊!” “不是去年才铺了石板吗?” “呃,那个颜色不好!白哇哇的,不喜庆!老爷我打算换成白灰灰的…咦,老爷我想修就修、想换就换,谁当头人都是拆了修、修了拆;谁给你的胆量,竟敢质疑老子的决策了?! 来人,看来这阿玾鬼上身了,送巫师那里好好驱邪!” “头人饶命啊!阿玾不懂事,俺捐八百斗米、五头猪,成不?” “哼,记吃不记打、狗肉上不得台面的货!老爷我姑且饶你这次!” ——阿玾…… ——阿玾…… ——阿玾…… “……” 赶紧将家当吃光、喝光吧! 免得天天当冤大头不说,还因为自己掏的不够主动、掏的不够爽快、掏的不够公平,反而得罪了全寨子的人! ……没有“私有财产保护机制”的部落治理体系,让你根本不敢积累财富! 连积累财富的动力都没有,谁还会去努力劳作呢? 穷就穷呗!饿不死就成;谁家有钱了,组团吃他狗的去!亲戚吃点亲戚的东西,祖传! 天经地义… 等到大家都穷的吃不饱肚皮了,那就只好组团出去抢! ——大伙儿穷吧穷吧,不是罪,再多的钱也无法应对; 若是勤俭也是一种罪 不如好好把握机会,蹭吃一回… 欧耶! 第八十三章 诸位男儿是丈夫 那坚信“勤劳能够致富的”倒霉“阿玾”算是活明白了: 赶紧将家当吃光、喝光吧! 免得天天当冤大头不说,还因为自己掏的不够主动、掏的不够爽快、掏的不够公平,反而得罪了全寨子的人! ~~~~~ 因此,文呈才感觉不对劲: 装备的如此高大上的蛮人,不像是小部落出来的板楯蛮!只有大部落,由头领出面收取“口算钱”——人头税。 通过这种聚沙成塔、日积月累地收取口算钱,才能积攒下经费,去购买一些高价武器装备;作为保护本部落村寨、吞并其它小部落、组团出去打家劫舍的必备利器! 既然前往上河乡劫掠的蛮人,极有可能来自大部落——那么,其它的人,去哪了呢? 文呈赶紧启动超算思索: 其一.最好的局面,这个大部落重心不在岳池县。分出小股族人去劫掠上河乡,只不过是板楯蛮惯常“分头劫掠、共同消化”的做法。 其二,这个部落里的大部人马,要么隐蔽在上河乡某处,准备伏击王霸的队伍! 伏击成功之后,板楯蛮部落,一是可以得到大批精良装备;再趁势去攻打那些豪强大户的高墙阔宅! 岳池县的守军一旦损失了这些兵马,自保都难!哪还顾得上,去增援四处遭到劫掠的乡、里? ——这个可能性不太大。 拥有数千青壮的大部落,以板楯蛮数百年打群架的历史经验来看:追求行事简单粗暴、爱憎分明的板楯蛮,一人一板砖,早就干翻上河乡乡台、游徼兵营了; 用不着如此劳心费神地拖沓至今。 其三.最坏的结果,如今的岳池县城,已经被这些板楯蛮悄悄地合围了! 打枪的不要。 会玩“调虎离山”、玩“声东击西”、玩“示敌以弱”、玩“分割包围、各个击破”——这支板楯蛮兵马里,有懂《孙子》的孙子在谋划! ——板楯蛮里有汉奸!! 汉朝的子民当奸细,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汉奸”。 大部落、有汉奸、装备极好…嘶,必是那龚虹与李必的手笔! 自龚虹、李必称王之后,八千板楯蛮精壮,被李必打开官库武装起来;小小一个梁平县,如何养得起近万兵马? 龚李二人便四处征战、扩充地盘。 前几天接到军报,校尉贾龙、监军萧敬,没顶住龚虹、李必的攻势,全军经由达州、过巴中,往广元而去;图谋在广元郡补充兵马,返身再战! 校尉贾龙顾忌到汉安军,乃是孔二愣子的家当,没敢坑驻守在岳池县的汉安军。 特地派人快马加鞭前来通传战况,让这支军伍“好自为之…” ——言下之意:跑路还是驻守,你们自己看着办!本校尉是顶不住了;到时候别怪我没给你们打招呼。 龚虹、李必数千大军来了、自己这边只有数百游兵散勇、没有后援! 想到此处,文呈的冷汗涔涔而下… ~~~~~ 顾不上奚落屎壳郎捡来的军功,文呈赶紧将自己的怀疑,仔细分析给史大人听。 正在兴头上的史大人,哪里听得进去文呈的啰唣? 呵呵一笑:“缉熙老弟呀!休要胡思乱想…如今咱们的军威正盛,哪能疑神疑鬼、坐失建功立业的良机? 那杀高督邮堂弟之事,吾正要多多地打胜仗,期望将功补过;再送上些玉器金饼,不就妥了么? 老夫还就不信了,那高督邮喜爱区区一个堂弟、还能胜过喜爱金饼?” 史大人一副大领导的派头,亲昵地拍拍文呈的肩膀:“小鬼,把肚量放宽些嘛!别人立功,也是咱领导有方、筹谋得当嘛! 啊,这个,有功属于上官、有过也需要你我这些做上官兜着不是?这才是能够服众的官员嘛,啊? 切莫学那小鸡,肠子太过多弯弯绕绕,这样,不好! 更别学那兔子,眼红个甚?” ——你才是兔子!你全家都是兔爷… 文呈暗自腹诽 ~~~~~ 史大人接着道:“吾已派人将十郎接回;咱不贪心,有此军功已然足够了。不似某些人,贪得无厌,也不怕撑住?” 哼哼几声,扭头再也不理睬文呈。 眼见冷水都泼不醒发烧的史县尉,文呈招来伍良、还有那几位,参与了邻水乡褚大户家,“挖浮财”的探子。 将目前的处境向几位一说,问那探子们:“如今我等已被包围。从县城往上河乡,可有隐秘小道?那板楯蛮近万人马,悄悄地潜伏在外围,包围圈必然很大。 除了前往上河乡的主道、大一些的小道,不可能面面俱到地,封锁住所有的山沟、峡道。尔等可有法子,前去上河乡报讯?” 探子张吉一拱手:“回禀文大人,小的可设法先往邻水乡而去;然后半途钻进山沟里,再拐向上河乡!必将大人的军令传到。” 文呈点点头:“那就有劳诸位勇士了!见到王游徼,让其立马折向北边,速速撤离!休要与蛮人小队纠缠。 撤的越快越好、越远越好!以后再设法绕道蜀郡,回归犍为郡!尔等也随王游徼去罢。” 张吉问道:“文大人,小的送完军令之后,可否摸回岳池县来,协助大人守城?” 文呈纳闷不解:“这是为何?此处如今极为凶险。尔等随着王游徼撤离,便可逃出生天,何必再入虎口耶?” 张吉“嗵”地一声跪下:“小的张吉,家中早无牵挂。干的乃是刀口上添血的营生;这辈子都是替人卖命的卑贱之人。 跟随大人十数日,俺张吉敬佩大人体恤我们这些粗汉,张吉愿意追随大人左右、永世不悔!望大人成全!” 张吉身后四位探子,也“噗通”一声跪下:“愿誓死追随大人左右!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文呈赶紧起身扶起众人:“谢兄弟们的厚谊!此番交战,着实有点太过凶险了。敌众我寡,实非我等能够力抗! 你们留在此处,徒增死伤罢了!于事无补。去罢,但凡我文呈侥幸不死,你们自来汉安寻我便是!” 五人兀自跪在地上,张吉仰头对文呈拱手道 “大人不知此处山川地理;小人却熟知邻近数县各处险要!若是小人带着大人撤离,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望大人三思。” ~~~~ 文呈何尝不清楚其中关窍? 能够做探子,也就是后世的”斥候“、“夜不收”、“侦察兵”的人,本事不会差! 都是军伍里的精英、敢死之士。 只是,此番被板楯蛮包了饺子,多几名技艺高强的军士,于大局无补——他们擅长的,并不是这种大规模的、面对面的拼杀;留下他们,不过是白白损失了几名骨干而已。 文呈让陈相拿出一块金饼,交予张吉:“张吉几位兄弟的厚谊,我心领了。 ‘茫茫四海人无数,诸位男儿是丈夫!’;我得幸能够认识诸位,已是福分了。 那板楯蛮藏头露尾的,定是有懂得行军作战之人,在指点他们。 以前出来劫掠,都巴不得死掉一些老弱病残的板楯蛮,竟然开始懂得爱惜兵力了! 上河乡那边,就是一个坑,一个能将岳池县兵力都吸进去的漩涡!再拖沓数日,王游徼必定陷入苦战! 王游徼撤离了战场,我便不必陷入取舍两难之境地也… 板楯蛮知晓攻城死伤极大,便利用上河乡王游徼处,引诱我等不断派兵前去增援;妄图在野地里,一举击溃我军! 敌意欲为之,我偏不从之” 文呈双手握住张吉:“张老弟,你能否将军情送达,关系到王游徼那三百兵马、连同乡台兵勇们的生死存亡! 岳池县城里,尚有上万军民; 那板楯蛮也非精锐,他若想啃下这城池,必将崩掉他几颗门牙!明白吗?” “张吉明白!大人放心,张吉必定完成使命!”张吉言罢,起身一礼,带着那四位同袍,径自往上河乡传达军令去了… ~~~~~ 文呈扭头问陈相:“前几日教你的‘复式记账法’,多练练。以后有时间,再教你一些管理上的原则、技巧。 此次板楯蛮来袭,费了如此大的心思;这龚虹,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是志在必得! 敌我双方,都输不起这一战啊! 你初次跟着我出来,便面临生死大考… 都怪我考虑欠周。 现在,你害怕吗?” 陈相嘿嘿一笑:“跟着姐夫,相,学到的东西极多;苏剑甘宁他们,想跟着出来,还来不了呢! 这些天我消化姐夫教的《算数》,都嫌光阴不够用嘞,哪还顾不上害怕——兴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罢!” 文呈点点头,命令伍良、陈相带着军士们,将全城青壮们都组织上城墙。年青妇女、少年们组织起来,做饭、搬器械、抬伤员。 如若城里的大户豪强、官吏们敢不配合,将自家奴仆、护院藏起来,只顾守护自家府邸的,立马格杀! 再过上几天,等板楯蛮眼见上河乡那边,欲意让守军被迫进行“添油战术”的策略失败之后,必定强攻岳池县。 大战,就在眼前了… 第八十四章 战前艰难做动员 大战在即,岳池县已是乌云压城城欲摧 山一程,水一程,文呈这个倒霉鬼偏往岳池行;夜深,满城千盏灯。 明知此战凶险,却又不能逃。 身后这座小小的城池里,尚有上万父老乡亲;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们也有梦想、有期盼;有爱的人和爱他的人… 这些,让文呈如何敢舍弃? 纵然自己带队突围,侥幸逃出生天;今后夜深人静之时,又何以面对今日的怯懦、面对那一双双绝望的眼睛? 这些东西,会藏在心灵的最深处;偶然泛起,便是直击灵魂的拷问;成为你永远无法面对的负罪。 ——有些债,欠不得! ~~~~~ 文呈在岳池县寺大院中,召集了满城官吏、大户、豪强、钱庄主事、大车店主等人。 要求诸位人等,把家中、店铺里的护卫、奴仆、伙计们,统统交由汉安军统一指挥; 并且要求这些人,拿出大部分粮食,由军队统一分配;并且拿出一些田地地契、财帛,作为将士们奋勇杀敌的奖赏! 奴仆中,表现出众者,免除奴籍;表现杰出者,奖励田地、耕牛犁耙等。 大户豪强、富商官吏们,立马炸了窝! 奴仆、徒附、护院们,不就是应当替主子卖命的吗?主人遇到危险时,敢畏畏缩缩的奴仆,一刀剁了便是! 重新买一个奴仆,几贯钱的事情;何须奖赏土地…还给他们去除奴籍? 这可怎么行! 以后在大街上,碰见这些曾经是自家奴仆的货,都敢跟自己一样地逛街、同样地下馆子, 这还了得? 还有没有点上下尊卑、高低贵贱了?! ~~~~ 文呈冷冷地看着院子里的人交头接耳、怨气冲天… 片刻之后,一位佩“一采戴黄绶铜印”的官员,出了人群,向文呈行了一礼:“这位上官,尊驾下令抽调精壮守城,吾等也是赞同的,毕竟都有守城之责。 捐粮充做军需,吾等虽心有不甘,却也捏着鼻子认了!那些讨口子板楯蛮若是攻入城来,也免不了,得丢给那些穷鬼们些许粮食。 可上官要吾等废除奴籍、还拿出田地作为赏赐…咳咳,不知上官何以采用如此手段?莫非…” 此人两百石官员,并不怎么惧怕文呈——若不是看在环伺四周的军士,个个利刃出鞘的份上,恐怕连“上官”两个字,也是不愿对文呈说的。 此人话语刚落,人群里便有人高声起哄: “莫非你看上了吾等岳池地界良田不成?” “就是就是。上官何苦绕如此大的弯?耿直点,上官说出来了,三五十亩水浇地,吾等还是可以拿出来孝敬上官的!” ——这些人压根不懂得,劳苦大众的“主观能动性”一旦释放出来,会是何等的充满了战斗力! 总以为自己可以对奴仆们生杀予夺、只要自己一声令下,那些奴仆个顶个的都会舍生忘死地替主人买命! ~~~~~ 文呈等众人调侃自己的声音,微弱下去之后,才朗声道:“吾并不是让诸位尽废奴籍;只不过对于奋勇杀敌的奴仆们,可以脱除奴籍,以资鼓励罢了! 有恒产,方有恒心 给予立下杰出战功之人田地奖励,将使得全城军民,个个争先、人人都闻战则喜;而不是被剑戟逼着去上战场!” 又一名身着锦衣华履、身佩美玉之人,迈出人群,仰头对文呈道:“那些叫花子一样的蛮人,不过是前来讨一口吃食而已! 打得过就打,若是没把握杀光这些穷鬼们,赏他们些许钱粮便是了! 难不成,他们还能将吾等的良田抢走不成? 至于那些奴仆,护的主子周全,那是天经地义之事!忠心护主的,事后给几斗米粮、几吊铜钱就是了,何至于如此重赏?” 人群中有人大声附和:“就是嘛!大不了再赏赐他一个女仆,让他尝尝女人的滋味儿,都是天大的恩赐了! 何必还让他自立门户、当了一个逍遥自在的农夫呢? 一条狗喂上三年,它还一辈子记得你的好;我等养这些狗一样的货多少年了? 还想与我等平起平坐…成何体统!” ——时代不同、认知不同,没法沟通!相当于都新世纪五十年代了,西边那片高原上的农奴主们,依然坚信,是自己养活了农奴们一样。 心理学上,这叫“群体性认知偏差”。 好比文呈告诉这个时代的人们:我们脚下的大地,其实是一个圆球! 颠覆所有人的既定认知?那文呈就是异类、是邪说、是该被烧死的人形怪物… 不是奥特曼天天打的那种;这个叫“文呈”的怪物,有人类的形状——应该近似于“格格巫”类型。 ~~~~~ 文呈冷哼一声:“此番板楯蛮龚虹部,不是像往常那般,劫掠一番便会撤走! 那杀才,与梁平县丞李必,已然称王。 此次前来,并不是单单劫掠那么简单;乃是攻城略地、要钱、要人、要府库、要土地人口! 要扩充他们的地盘、要壮大他们的根据地! 尔等听明白了吗? 他们是要长久占据此地,用以盘剥!尔等的田地大宅、奴仆徒附,统统都会变成他们对抗朝廷的本钱!” “危言耸听!你的目的恐怕不可告人罢?” “威逼恐吓,想吞掉吾等家财?好大的胃口,也不怕撑死你!” “毛都没长齐的货,在老夫面前耍心眼儿?没压实的豆腐,你还嫩着嘞!” 人群里,那是对文呈一片指谪、嘲讽、呵斥之声… ~~~~~ 用语言进行人身攻击,这样做,不好——很不文明。 妄自还是读书人! 为了制止大家这种不文明的行为, “都给我闭嘴!”文呈一声厉喝: “听清楚了: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这是要求你们必须如此做! 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都给我憋着怨气去执行! 敢不遵命办理者,杀!” ——批判的武器,终究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 强盗们为何比官吏们活的自在? 看上了什么,砍他一鸟斧头!他的就变成我的; 看不惯谁,砍他一鸟斧头!他再也不会在大爷面前晃悠 ——强盗们行事干脆利落、简单明了。 官吏们就活得麻烦多了:看上了什么,得绞尽脑汁编罪名;他的才能变成我的。 看不顺眼谁,还得挖空心思去折腾死他;他才能人间蒸发… ——官吏们做事套路连套路、弯弯绕绕。 那两百石官员听的文呈如此说,冷哼一声:“汝辈黄口小儿,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也不怕风大,闪了汝的长舌头? 老夫乃堂堂县寺廷掾、县尊佐官;倒要看看你个竖子,如何执行军法!” 文呈盯着那官员:“周老儿,汝家中良田一千二百余亩。本次大战,汝家中姑且拿出三百亩地,当做对守城有功军民们的奖励之资罢! 这算你踊跃抗敌之功。 也好过被蛮人抢光了不是?那可是资敌!” “滚、爬、车!现在,老夫半个蹦子儿都不捐了!你奈我何?”那官员撇嘴冷笑。 “你真的不捐资抗敌?” “真的不捐不抗!” “你真的不愿意抗敌?” “真的不抗!” “真不愿意捐?” “真的不捐!” “宁可资敌?” “宁可资敌!” “嗖”一支弩箭,瞬间钉在那官吏额头!尾羽尚在轻颤… 文呈淡淡地看着那额头顶着弩箭、张张嘴、胡须颤动,却发不出声音、手指头还弯弯曲曲欲意指向文呈的官员: “资敌之罪,万死不赦! 你这是何苦呢?修的广厦千间,你不过是夜眠八尺;置得良田万亩,啧啧啧,您看看您,给你挖个三尺宽的坑,想必也足够埋你了罢?要那么多田宅作甚!” 文呈目光扫向众人,面色一寒:“给尔等两条路:一.觉悟高一点,捐献出一点爱心,保住大部分身家和性命;二.不捐,与这周扒皮一起作伴——届时,我会让人将坑挖宽半尺;紧凑型墓穴,挤挤,也是能埋住的。” 院中寂静的可怕,数息之间,只有那周廷掾尸身倒地之声… 片刻后 “我捐三百亩!”、“我捐二百六!”、“我家小业小,捐一百二十亩;万望大人莫要气恼!” “我捐、捐…不捐!不是捐。有功军民人等,县寺拿出六、八,八个吏职,以资奖赏!”嘴角乌青的岳池县长,颤颤巍巍地从大堂钻出来 ,先是举起右掌;感觉指头与嘴里说的数字,有点不符,又举起左掌,凑够了八个。 唉,这伍良做事情,太欠缺考虑了! 你,怎么能打人呢? 更过分的是,你伍良,怎么能打人家堂堂县尊? 而且,还打人家的脸… 第八十五章 与县尉就此决裂 话说昨夜,文呈带着陈相、伍良和若干军士们,前去拜访深居县寺后院里、几乎没出过门的岳池县县长。 双方就当前局势,进行了深入的交流和探讨。 一开始,垂垂老矣的县长大人,是坚决反对文呈那种“以武力对抗板楯蛮;或者以武力相威胁,欲意使用武力解决蛮人入侵”的计划的。 县尊语重心长地对文呈说:“牙齿硬,牙齿先掉是不是?舌头软,舌头长存对不对?年轻人,别那么钢!是要吃大亏滴…老夫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多。” 岳池县尊接着表示:自己是期盼和平、是坚决拥护和平的。 板楯蛮也是巴蜀大家族里的一份子、也是有生存权、有正当劫掠的权力的。 县尊希望:文呈能够与板楯蛮坐下来,友好协商、和平共处、共同分一碗饭… ——大不了煮饭的时候,多掺一瓢水嘛! 文呈表示:敌我双方,属于名族内部矛盾,远没恶化到“不共戴天”的地步、是可以共顶一片蓝天的。 但是,谁要吃饭,必须得靠自己的勤劳双手去赚;靠抢别人的东西过日子,那是极其错误的行为、是要坚决予以打击的! 文呈表示,板楯蛮应该悬崖勒马,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显然,板楯蛮还没有全面的、正确的、及时地认识到自己的严重错误,这就需要我们帮着他们搬石头、狠狠地砸他们的脚! 要让板楯蛮知道“痛”字,是怎么个写法… 会谈双方,由于立场和认知、以及价值观上存在着巨大差异,并由此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和激烈的冲突;使得原本气氛融洽、充满了亲切友好氛围的会谈,顿时陷入了僵局。 会谈双方,都认为导致会谈破裂的责任,应该由对方承担…… 最终,伍良利用拳头和短棍,对县长进行了长达半个时辰的耐心说服教育……当然,以教育为主、说服为辅; 并且威胁要将县尊的三位小妾“支前劳军”的恐吓之下,岳池县尊与文呈,终于统一了思想;统一了认识。 双方决定采取一致行动,共同维护岳池县安定祥和的良好局面。 望着院子里,众人争先恐后捐家产、捐钱帛,万众一心、共同抵御蛮人来袭的感人场景,文呈不由感叹:咱们这些地主老财们,不愧是属核桃的啊 非得砸着吃不可! ~~~~~ 又风平浪静地过了两日 清晨,薄雾如纱;太阳,在蜀中某些季节,是个稀罕物; 经常一冒头,地上蒸腾而起的水雾,又将那温热的太阳,遮蔽的严严实实。 城楼上 “哼!乱弹琴。”一旁手扶刀柄的史大人一脸铁青:“篓子是越捅越大了!老夫这是造了啥子孽哟… 原本见你缉熙,做事最是稳妥!才带你来历练战阵之事;万万没想到哇…你却是那‘八十文铜钱一串子——不成调(吊)呐! 气死老夫了! 从今往后,咱‘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罢! 这些篓子,得多大的战功,方能恕罪啊?缉熙你赶紧筹钱吧,朝廷里定下的‘赎死银’,又涨价咧!” 文呈站在史大人身旁,充耳不闻。 深吸一口气,冲着远处的群山,大吼道:“东风吹、战鼓擂,板砖干架谁怕谁? 板楯蛮的野人们,来呀,来拍我文铁头!” 话音刚落不久,那贴近地面的薄雾之中,隐隐约约地钻出许多人影来… 史大人瞬间不动声色往一旁漂移八尺:这个乌鸦嘴!今后还是离他远点稳妥。 城墙上值守的军士、民壮们,眼见板楯蛮摸过来了,都兴奋的嗷嗷嗷直叫。哈哈哈,能不能改变命运,就看今朝! 史大人强忍内心的恐惧,凝神望去:只见薄雾里,三三两两的蛮人们,衣衫喽缕;扶老携幼、杵拐扶棍;一个个面带菜色、浑身疲惫不堪之态尽显… 史大人不禁纳闷地问文呈:“文家二郎啊,汝观此蛮人们,这是何意啊?” 文呈一脸凝重地看着这些越来越近的老弱病残,回道:“那龚氏,乃是板楯蛮中排的上号的大族、强族;此番深谋远虑地来岳池县,所图不小。 此时派这些老弱病残、妇人前来,应当是诱敌之策!” 文呈一指已经距离城墙不足三十丈的蛮人:“大人请看,这些蛮人里,几乎见不到青壮!其主力,必定埋伏在不远处; 城下这些人也无攻城梯、爪索、撞木等器械 哼哼,蛮人毕竟是蛮人! 竟然派这些老弱病残来送死…意图给族里节约些粮食、还能顺便消耗我等的箭矢!” ~~~~~ 史大人环顾城墙上一个个摩拳擦掌、急欲立功的将士们,再看看文呈,冷冷道:“文家二郎多虑了。” 史大人一指城墙下,几位身披麻袋的妇人:“一条麻袋,底上剪仨窟窿,就是一件遮丑衣物;走路歪歪扭扭,恐怕一连数日都没吃过饱饭了; 看来,蛮人们已经缺粮久矣… 那些蛮人青壮,必定是分散于各处乡里,去大肆劫掠粮草去了!否则,不用吾等杀将出去,蛮人自己都饿死在路上矣… 这些老弱病残、妇人,便是来拖延吾等增援乡里、是前来填沟壑之人肉沙袋! 哈哈哈,笑死老夫了。 你们看看,你们都好好看看:左边那位身上的麻袋,还写着‘姚记粮铺’;右边那位…哈哈哈,竟然写着‘糙米一石’! 哈哈哈,诸位将士啊,有谁愿意用糙米一石,去换那婆娘呀?有个婆娘暖被窝,总比没有强嘛!” 城墙上的将士们轰然大笑起来;更有那流气一些的军士,拿史大人的话题打趣起来:“赵十三啊,你们仨兄弟三个光棍三条枪,凑一石米,将那婆娘娶回去,一四七、三六九地,轮换着用用,岂不是美事一桩?” “去去去,你不也是穷的娶不起婆娘?你咋不买回去?你看她脏兮兮的模样,与两个月不洗澡的你,岂不是般配!” “洗洗就好了嘛!我这不是没婆娘,收拾的那么利索给谁看?” 文呈一脸铁青,盯着开始翻过城下胸墙的蛮人,吩咐伍良敲锣、召集满城青壮上城墙,准备御敌! 史大人不宵地撇文呈一眼,大声命令亲随们:“备车!老夫要冲杀出去,扫清这些蛮人!” ~~~~ 文呈瞪一眼飘的不知所谓的史大人:“蛮人分明在远处有埋伏;况且蛮人甘愿将族人驱赶来送死,由此可知,蛮人已经不敢再拖沓下去了! 我等可凭借城墙、胸墙抵御蛮人,何必出去白白徒增伤亡耶?!” 史大人猛地一甩大氅,冷哼一声,拔出刀来:“吾乃主帅!众将士,可愿追随老夫冲出城去,杀光这些蛮人?哈哈哈,都是人头军功呐!” 言罢,指着一汉安县位“百人主”小校、一名岳池守军小校:“汝二人,速速点起兵马,随老夫出城杀敌!” 再也不理会文呈,“蹬蹬蹬”径自往城楼下而去! 那史十郎慌忙跟上,一边小跑,还不忘扭头怼文呈:“还不是你个不长眼色的二郎,惹下诸多祸事!害的吾大兄,拼命地想着多多立下战功,将功赎罪;如若不然,岂不被刺史君斩杀于市?” 伍良凑近文呈:“二叔,要不趁此獠二人出城之时,放箭射杀?” 文呈瞳孔骤缩,瞪伍良一眼,厉喝道:“你给我记住!战阵之上,皆为同袍!无论有何私怨深仇,都不许在同袍背后捅刀! 从今往后你若是再敢有此言语,我定会将你格杀当场、将你的人头传阅全营! 战场之中,算计同袍者,死!” 伍良吓得脸色苍白,“噗通”一声跪下:“伍良不敢!伍良再也不敢了!” ~~~~ 文呈依旧紧紧盯着伍良:“良,你记住:同袍,是让你可以放心地将自己的后背,托付于他的人! 有同袍在身后,你就应当对他足够地信任!同样的,你的同袍们,也能够足够地信任你、依赖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戈,与子同矛! 每一位同袍之间,都是彼此的手足;是彼此的耳目、是彼此的盾牌… 起来罢,你还年幼,可别长歪了!否则,别怪二叔拿你当敬猴的那只鸡。” 伍良用力扇了自己几个耳光,顿时双颊便红肿起来:“伍良记下了。谢二叔的教诲!” 文呈也不阻止伍良自扇耳光——这种原则性的错误,必须得让他印象深刻、自此在他心底留下一条底线! 文呈看着站在“高车”上、寒刀前指、浑身上下意气风发、大氅猎猎作响,冲出城门的史大人,暗自叹了一口气:“伍良,带二百汉安军,准备接应史大人吧! 陈相,你且随我调配民夫、丁勇,准备苦战! 本次攻城,蛮人已经筹备很久了;加之蛮人粮秣奇缺,首次攻城,必然凶猛至极矣!” 也不知那史大人,是何时从府库里翻出来这辆“高车”?幸亏府库里没有“安车”,若不然,这烧包史大人,给你玩现场版“安步当车”都有可能。 或许,史大人是个春秋迷——喜欢玩战车弛聘沙场的感觉? 唉,这史大人恐怕是没搞明白:春秋时期,打仗都得打的客客气气地。 规矩贼多:春耕农忙时节,不能打;祭祀的时候,不能打;天气太冷、太热了,还是不能打。 至于战场上,什么不“半渡而击”啊、败了可以“退避三舍”啊,认输退后五十步,对方就不再杀过来啦… 五十步笑百步就是这么来的 ——那时候打仗,与“黔首”、“国民”、“武士”们关系不大;上卿们叫我们去打谁,那就去呗!摇旗呐喊、敲锣打鼓,没问题,只不过累点而已。 交战双方的统帅,不是表兄弟、就是亲戚的亲戚;打败了,没关系,赔地赔钱就行了——不要你命的。 往往准备了一个月、赶路一个月,到了干架的地方,还得等双方的统帅互相敬酒、套交情、问候对方的家中老人、再指出对方的“不对”的地方,说明“我为什么要来揍你”等等… 双方很多时候是三两天之内,商商量量、客客气气地就把仗打完了。 ——时代不同了哇!自打战国以后,都开始玩套路… 城外,蛮人老弱病残、妇人们,要么被陡然冲出的数十骑兵、车兵们撞飞,要么被随后的战兵们毫不留情地屠戮、要么惊恐地四散奔逃… 望着一副志得意满、屠戮妇孺若似强军对垒,自己依旧能够横扫千军如卷席的史大人,文呈默默地念叨:好运!史大人… (谢谢发红包的兄弟们了!虽然和尚不知道您们的大名。 恳请别发红包,都是机器人在抢,没有意义的。 无论如何,和尚再次感谢您们的厚爱!) 第八十六章 三江王与梁平王 距离岳池县城五里处一个山坳中,板楯蛮“七姓夷王”之一的蛮王龚虹,正坐在一张胡櫈上;旁边站立着一身戎装的“梁平王”李必。 龚虹望着雾气沉沉的远处,开口道:“梁平王兄,你觉得那岳池守军,会上当吗” 李必悠悠一笑:“三江王爷放心,这些官军的德性,本王知之甚详;有如此多的人头送上,可冒领天大的战功,那守城将领,岂有不扑上去撕咬的道理!” 龚虹点点头:“本番征战数县,无不一战而定;皆是梁平王兄使得的妙计!只是可惜,这些县城,都被前面的大队官军、逃跑的守军们,吃了个精光。 若是不能快速补充大批粮秣军资,你我拿甚本钱去进取犍为郡、蜀郡?” 李必扭头看着龚虹笑道:“这一路杀来,王爷属下的老弱病残,几乎已淘汰殆尽,剩下的五千兵马都是精壮; 且取了这岳池县城,补充些许粮秣,再挥师西南,取汉安、南安二县; 这两县,汉安有陶窑铁矿、南安有铁矿盐井,都是犍为郡数得着的富庶之地,何愁粮秣军资? 哈哈哈,得到取了此二县城,我军必定声势大涨、军容强盛!届时再招兵买马,挟大胜之姿,一举攻克整个犍为郡;那时,蜀郡已是我等囊中之物矣。” 正在此时,探马来报:岳池守军已出城追杀我族人! “好!”龚虹兴奋的一拍大腿:“狗一样的东西,总算张开馋嘴了;吹号,命令小的们,杀过去!” 瞬间山坳中响起低沉的牛角号声,数千埋伏多日的板楯蛮大军,嘴里吼着叽里呱啦的怪叫,举刀杀了出去… 只是不知道,如此远的距离,这些人又是吼、又是上蹿下跳的,等冲到岳池县城城墙下,还有力气打仗么? ~~~~~ 追杀蛮人已经三里多、高车里摆满了血淋淋人头的史大人,遥遥听见军号声响、大部蛮人的嘶吼声,惊的脸色苍白! 太阳升高,热气将的地上的水汽蒸腾,此时的雾汽,反而更浓;百十丈开外,已是看不清楚;那喊杀之声,犹如来自四面八方。 一旁骑马的史十郎,也是被吓的浑身哆嗦:“大大、大兄,我、我们中埋伏了?赶紧,赶快跑罢!” 说完,史十郎跳下马背,带着几个亲兵护卫,就帮史大人的高车转向。 道路崎岖,水雾将褐色黏土大地浸润的湿滑不堪,使得那木轮高车,转向极为困难。 站在高车上,一手扶着把手、一手向前张开的史大人,对着前方的将士们作呐喊状; 心里慌的紧、嘴里犹自高呼:“吾不走!吾要与将士们同生死!十郎你个鸟厮,快快撒手,吾要与将士们共进退!” 十郎何尝不了解自己大兄的德行? 也不搭话,只顾埋头使劲儿搬动车轮;那史大人耳中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心中更是惶急! 眼见十郎等人“哎嗨哎哟”地喊着号子使力,高车也无法掉头,急的史大人一蹦就下了高车!不料天雨路滑,前脚刚沾地的史大人,跌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啃泥”… “十郎你做甚,还不赶紧扶我上去!”史大人也顾不得满脸满胡须上的稀泥,挣扎着就起身往十郎的马背上爬。 十郎托着史大人的屁股,气喘吁吁地将他扶上马;那史大人抓稳了缰绳,心中方才安定了不少。 扭头又高呼:“将士们,蛮人势大,速速撤回城池!本官替你们殿后!”言罢,甩甩缰绳一夹马腹,“嘚儿溜溜”就往城里跑去… ~~~~~ 正在前后左右追杀蛮人的官军们,一听见牛角号声响起,早已心知大事不妙矣! 再也顾不上追杀,个个扭头就跑;边跑边丢掉系在腰间的人头、丢掉长矛;若不是缳首刀能够保命,说不得刀也会丢了,只求赶紧跑! 官军拼命往岳池县城逃,后面的板楯蛮舍命地追。 若是能将此部官军斩杀于野,就相当于斩掉守军的一只手臂;片刻后的攻城之战,便会轻松一些。 李必将自己军中仅有的三百骑兵,也一股脑地投入战场之中;听得身后马蹄声骤响,史大人俩兄弟心中暗道一声:苦也! 顾不得耳边乱箭嗖嗖嗖横飞,紧紧趴在马背上,拼了命地逃,只恨那马儿不是天马、不长双翅;也不是螃蟹,恨它没有八条腿。 刚跑出两里地,身下那战马后臀已是插着数支箭矢;身后龚虹亲自上阵,率领数十骑,尾衔着史大人,不到十丈之遥! 眼见城池里冲出数十人马前来接应,尚未等到史大人来得及欢呼,只听史大人一声痛叫“啊呀!”便跌下马来… 可怜的史大人,原本只是后背中了一箭,所幸那亮银甲防护力不差,又有大氅遮挡,只是箭头射入罢了,皮外伤而已;却不料被这么一跤摔下,那箭矢已是透胸而出! 史十郎一声惊呼:“大兄快快起来!” 地上的史大人挣扎着抬起头,望望自己胸前那滴血的箭头,艰难地应道:“十郎救我!” “十郎”二字出口,史十郎尚距离史大人一个马身;等到“我”字说完之时,那史十郎的马尾,已是距离史大人两丈多远了… 史大人来不及感叹,感叹那十郎马术居然如此了得,就见一支长矛,朝着自己胸口扎来;直至那寒光闪闪的矛尖,愈来愈大、愈来愈大… ~~~~~ 很多人以为轻骑兵作战,是一手挽缰、一手持矛;实则不然,其实骑兵持长矛,是矛尖在后的。 骑兵作战是远距离放箭、中距离投短矛,近距离才用长矛“扎”;混战的的时候弃矛,抽刀肉搏! 欧洲骑兵都是采用举起长矛、反手“扎”这种方式作战;否则长矛刺中敌人的同时,自己也会被反作用力,给带下马背、成为一滩肉泥! 尤其是高桥马鞍、双马镫还没有出现的年代,任你骑术再高明,根本扛不住长矛刺中敌人的同时,带来的反冲之力; (长矛后来发展成为长枪) 那史十郎一马当先,冲进前来接应的官军军阵之中。 幸亏领头二十骑,这些梁正、黎昆给文呈的军士们本领过硬,往两边一分,才险之又险的避过史十郎的狂奔!否则不等敌人杀来,自己都撞成一堆。 溃兵、败兵,是不能直接穿入本阵的,只能从一旁逃到本阵后方;否则列阵迎敌的本阵军士们,会直接射杀冲乱阵脚的溃兵们,绝不会留一丝丝情面! 文呈特意吩咐对那史十郎要网开一面,免得别人说自己公报私仇。 否则,就刚才这史十郎冲击本阵,当场格杀了他,也没人能够说半分闲话… 那龚虹也是紧随史十郎,冲到官军面前;领头的什长一声断喝,举矛便刺!后方的骑兵也举起手中的弓弩,嗖嗖嗖地射向蛮人骑兵。 龚虹侧身躲过长矛,抽出腰间的弯刀便砍! 那什长眼见长矛无功,直接借着一扎之力,舍了长矛,也是抽出缳首刀,随抽刀之势往上一挡,“珰”地一声,挡住了龚虹的斜砍。 二人一手勒紧缰绳、一手持刀劈砍,叮叮当地几个回合下来,那什长便感觉手臂酸麻,抵挡龚虹的攻势也是越来越艰难… 其余骑兵们,都混战成一团;眼见蛮人的骑兵越来越多,官军也只能拼死拖延,而不敢撤退回城! 越是拖延的久,那些四散逃走的官兵们,就能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 蛮人如今只不过骑兵前出、大部蛮人步兵尚在两里之外;蛮人骑兵冲击的也只是一个城门,其余两道城门处,溃兵自可逃入城内… 城墙上的文呈,眼见城外骑兵危急,赶紧下令将城门口早已准备好的大车推出去! 龚虹见久战无功,又瞅见那城门里推出数十辆跺着满满柴草的大车、大车后面是数十名手持弓弩的战兵; 龚虹也不敢拿宝贵的骑兵被人当靶子射、被柴禾围着做了烧烤;一声唿哨,蛮人骑兵们一挽缰绳,扭头便走! ~~~~~ 等到一部分溃退的军士们逃进城里、骑兵们也在城外胸墙里驻守的军士,用弓弩掩护之下退回城门后, 文呈下令外围胸墙内的军士,也一并撤回;然后城门紧闭,准备迎接板楯蛮的攻城… 第八十七章 回去吧咱们不熟 不多时,只见板楯蛮大部,漫山遍野而来。 文呈静静地看着远处,蛮人军伍里的“陷阵”们,抬着木梯、甚至是巨大的楠竹,准备以此,作为攀爬城墙之物;数层牛皮蒙着的“椎车”也,被板楯蛮推着,“吱吱呀呀”地向城门处移动。 巴蜀之地,地域狭窄。 除了蜀郡成都一带是平原,其余地方的城池,多半处于半丘陵、半山区,依照山势而建;很难摆开大部军队,进行声势浩大的攻城战。 岳池县城,有东南北三座城门;除了南面,能够展开上万军队,其余的东门、北门,其地势,根本容不下大批板楯蛮甩开膀子、闷头丢砖头。 故此,李必、龚虹重点攻打的,就是南门;文呈也是重点守护南门。 ~~~~ 等到城外的官军,撤回之后,南门的城门洞,就被官军用条石封死;此举,除了让攻城的一方,徒增伤亡之外,不必担心那椎车撞门。 开什么玩笑! 上百条石封堵住的城门洞,除非你用炸药。 文呈并不认为李必会傻傻的,料不到这点;之所以推出椎车来,无非就是对守城官军,进行一种心理威胁。 ——你看,我们攻城的家伙,还是准备好了的;我们攻城是很专业的。你们最好识相点,投降算了,何必打来打去的呢? 还有就是,给板楯蛮的精壮们,鼓舞士气:这种重装备咱们都有,可不是像你们,之前在山沟沟里打羌人那种偷袭、埋伏、滚石头、放山火般的打架;咱们这是,正儿八经的攻城! 此时,阳光终究战胜了水雾,雾气逐渐消散开去;太阳无聊地挂在半空,懒懒地看着数千板楯蛮陷阵,呜哩咕噜嘶吼着,冲到了城墙之下。 ~~~~~ 古代打仗,规矩颇多;叫阵,就是开打前,必不可少的一道开胃菜。 李必作为一名文士,当然懂得规矩礼仪;这不,李必、龚虹双双来至城门外,开始例行问候:“城上的将领听着!如今本王领精兵数千、挟连克数县之威;尔等区区小城,兵不过千,凭何与孤之大军对抗?” 文呈撇撇嘴,也不搭话,冷眼看二人嘶吼 “城上是何人领兵?速速来搭话。” 文呈上前,对二人吼道:“我跟你不熟,无话可说;回去罢!” 李必大笑几声——搞不懂古人为何经常性的、莫名其妙地大笑;难道,这是装比的必备程序? “汝且听好了!本王大军已至,尔等速速开门纳降;吾等大军入城,只取粮秣、军备,绝不滥杀;汝休要做那,螳臂当车之举,误了满城军民性命!给汝两柱香,速速打开城门;否则…” 文呈也不等李必否则完,截断他的话头:“封城期间,概不出门!吾担心满城百姓,染上尔等的疯病;回去罢,这里屠户少,宰不了如此多的疯狗!” 闻听此言,气的李必连连冷哼:“读书之人,竟然毫无礼数!真真辱没斯文、辱没斯文!” 那龚虹在一旁,早已不耐烦,仰头大吼道:“本王,乃是大名鼎鼎的三江王!城上的鼠辈,可有带把的,何人敢出城,与本王大战三百回合?” 三江?没那个实力,上强推都没用! 李必、龚虹身后的蛮人军士们,轰然大笑:“这些汉人都是地鼠,惯会躲在家里喝乃,哪敢出城迎战!” 那伍良上前一步,大吼道:“城下的龟孙们,听好了,你伍爷爷站着是个木字、躺下是个太字;有本事,爬上来将你伍爷爷,咬成大字啊!想让你伍爷爷出来,门儿都没有——堵死了!” 城墙上的守军们,也是哄然大笑… 伍良打小混迹于市井,这骂人的功夫,不会比娘亲“清道夫人”差多少;一开口,便将城下的龚虹,骂的愣住了; 扭头问李必:“为甚那小子,扯啥木字、太字、大字?” 李必气的胡子直翘,也不愿充当《课堂全解》;仰头大吼道:“竖子敢尔!待本王,一时三刻杀入城去,必定将尔等,满门尽屠!” “攻城!”说完,李必打马便走。 一众蛮人陷阵(冲锋在前的炮灰),抬梯子的抬梯子、扛竹竿的扛竹竿,高声呐喊着,便开始攻城! ~~~~~ “不许放箭、更不许丢石头砖块;听我命令!”文呈大喝一声,制止住了慌慌忙忙,就想拼命往下砸的守城官兵、协助守城的丁勇们。 等到长竹竿、捆绑起来的长梯,都搭上了城墙、板楯蛮军伍里的“陷阵”勇士,都开始攀爬了,文呈才一挥旗帜,下令还击! 瞬时,石块、石灰包、滚木、撞木、金汁,各色…呃,还有各种味道的武器,齐齐砸向长梯、竹竿上的蛮人。 金汁,名字倒是好听,实则恶心的让敌我双方,都扛不住——其实就是煮的滚烫的大粪! 煮、大粪…想想都知道,那味道很舒爽;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伤口沾染上了这金汁,一旦被感染了的话,倒真是天大的麻烦! 撞木,是用十丈长的绳子,捆住一根巨大的圆木两端;然后将绳子系在箭剁上,从旁边数丈远的箭剁上推下去。 圆木滚下城墙,由于自身巨大的惯性,就会像钟摆一样,左右来回地晃荡,撞木扫荡过的地方,无论是长梯还是竹竿,统统一扫光! 城墙之下,顿时响起无数竹竿破裂声、梯子倒地声、肉身摔落声、叫痛声、惨嚎声… ~~~~ 远处的蛮人弓弩手,也是憋足了力气,密密麻麻的箭矢,如大雨般的洒向城头! 城墙上,也开始出现伤亡,都是被弓箭抛射的箭伤。 幸亏文呈布置的妥帖:每两个箭剁,就有一名官军士兵负责、两名丁勇协助守卫;其中一名配备大盾,替同伴遮掩箭矢; 盾牌不够的,用门板凑合;这才减少了很多伤亡。 第一轮攻城,一共连续三波,都被守军击退,城墙根儿,丢下了二百多具尸身;城上的守军也战死三十多人、受箭伤者上百。 在蛮人退回远处、整军预备下一波攻势的短暂间歇里,文呈让陈相拿出,数十张奴契地契,当场解除了刚才守城战中,表现勇猛的隶奴们的奴籍! 岳池县寺的户曹、功曹佐吏们,就在城头上,替这些去除奴籍的隶奴们,办理新的户籍; 数名表现勇猛的官兵,各自奖赏土地五亩;其余表现不错的官兵、徒附、隶奴,各有铜钱奖励! 此举,立马引得城墙上,响起一片欢呼之声。 没得到土地的官兵、徒附们,拼命想得到属于自己的土地;还是奴籍的隶奴们,也暗自下决心,定要立功,得到自由身! 李必,远远瞧着城墙上一片欢呼雀跃的模样,心底暗叹一声:苦也!这般斗志昂扬的守军,犹如先秦那些“赳赳老秦、不死不休”般难缠啊! 遇到闻战则喜的对手,真不知道自己,欲意拿下此城,还得贴进去多少精壮? 李必,开始怀疑自己制定的进攻路线,是不是错了?怎地在这小小岳池,会踢到石头上了。 自己可是严格按照《孙子兵法》里面,“围城必阙”之法做的啊! 等到守军从其它城门逃出来,背后拍砖,总比正面厮杀容易多了 ——可这些守军,怎么就不逃呢? 如若都是这般打法,等到拿下武胜、潼南、安岳,都不用去汉安、南安了——自己都死了个精光;更别指望取蜀郡,自己不被悬首城门示众才怪! 哪有这样敢拼命、想打仗的官军,真是邪性… ~~~~ 等到精壮们休憩片刻,第二梯队的先锋,五百名擅长攀爬之士,又在弓弩掩护之下,开始了第二轮攻城。 李必、龚虹心知,自己已经是退无可退,下令第三波的八百精壮陷阵们,等第二波撤下之时,立刻顶上去!不能给守军有一丝的喘息,务必攻上城头。 第四波一千陷阵精壮,也是被李必龚虹下了死令:哪怕是采用“蚁附”,这种伤亡极大的方式,也要在城头上,占据住一块立足之地。 层层加码、如潮如浪,就不信拍不死你! 下午的攻势,果然如潮如浪,一波退去、一波又起… 直至杀到天色昏暗,方才止歇;此时,城墙之上,已没多少人浑身上下,是囫囵之身,身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伤口! 最危急的几次,蛮人都爬上了城头,与守军展开贴身肉搏;连伍良,都抽刀与攀爬上来的蛮人对砍; 伍良因此,左臂还挨了一刀,所幸伤的不重。 文呈身边,足足摆放着十来具弓弩,陈相张弦上弩箭,文呈举起瞄准射击,直接为旁边的官兵们提供支援。 营养不良的年代,“蒙雀眼”者众,使得基本上不可能,发生大规模的夜战。 当然,像某些精力充沛、营养过剩的帅哥,休说夜战,野战都是家常便饭,时有发生 ——那不在此例。 文呈吩咐等候在城墙根“藏兵洞”里的隶奴、少年、妇人们,赶紧将饭食抬上城墙,让众将士丁勇们抓紧补充体力; 替大家包扎伤口、添置守城器具; 随后把战死的同袍们,抬下城墙,暂且安置在县寺大院中;等大战过后,再好好安葬,这些死去的同袍们… 第八十八章 守城临战总动员 第二日一早,雾气正浓,那蛮人们就嘶吼着,开始准备展开新一轮攻势。 李必骑着高头大马,在左右大盾护佑之下,行至城下三十多丈开外,高声向守城将士喊话:“城上的将士们听好了,本王敬尔等都是汉子! 上天有好生之德,本王也不忍尔等勇士们,白白坏了性命! 守城那文士,如若投奔本王,本王便封汝为‘巴国公’;其余人等,尽皆封赏,汝意如何? 本王军威正盛,岂是汝等数百军士可抗衡耶?不如降了本王,共享荣华,何必替那贪腐无度、昏聩无能的刺史刘焉卖命乎?” 文呈探出头去回道:“李亡也,别在这里浪费口水了,快快回家去罢;你婆娘叫你回家吃饭了!” 引得跌坐在城墙上的守军们,一阵大笑… 军心可用! 伍良在一旁低声说道:“二叔,要不要射杀此獠?” 这个时期的强弩硬弓,射程达八十丈(200米),有效射程也可达五十丈(约120米);如果是制作精良的“长弓”配以长箭,优秀的神射手,射个一百五十丈(360米)也是做得到的; 守城将士们,若是对着喊话的李必,来一招“百箭攒射”的话,将他射杀当场,也是有那个可能性存在。 虽然李必被一左一右两面大盾遮蔽,但事发突然之下,从缝隙处钻入的利箭,也不是不可能给他一个透心凉。 文呈跌坐回箭剁后面,摇摇头:“跳梁小丑耳,不值得坏了规矩;‘叫阵’,多好的打架习惯呐,值得鼓励! 哪天遇到绝世悍将,一阵乱箭射杀了便是了,用不着跟他废话… 此獠前来喊话,说明蛮人也有点扛不住了;昨日激战一天,蛮人死伤恐怕不会低于七八百了罢?” 陈相点点头:“昨夜我沿着城墙,隔三差五地丢下火把,粗略地数了数。 战死于城墙之下的蛮人,定然超过四百;受伤者众,估计不会低于八百;昨日先前雾气浓,估算不出蛮人有多少兵马; 及至后来战事一起,蛮人是分梯次前来攻城,远处的也看不清楚,故此我也估算不出来,蛮人到底有多少兵马。 不过,仅仅激战一日,便损兵折将上千;任是那蛮人众多,恐怕也得肉疼。” ~~~~~ 文呈叹口气: “唉,我们又何尝不肉疼呢?一百多人战死城头、三百多伤者;陈相你去帮着轻伤将士、隶奴们好好包扎一下,今日又将是一番苦战。 伍良去让人,将藏兵洞里那东西搬出来晒晒,别受潮了。” 守护在文呈一旁、负责文呈安全的几名军士,齐声劝解道:“大人不必气恼,昨日我方交战死伤之人,以徒附隶奴、护院伙计居多;这些人立功心切,轻忽了防护自身安全;今日再战,必定懂事了许多,伤亡定会减少。” 此时,军士来报:张吉等人求见;等到张吉五人上得城墙; 文呈苦笑一声:“巴巴地赶回来送死,诸位兄弟又是何苦来哉!王游徼那边,情况如何?” 张吉对文呈一礼,回禀道:“王游徼大人已经领兵北上,说让小人转告文大人,他晓得了,要文大人小心些;他自有办法甩开蛮人。” 文呈点点头,正待说话,忽有军士低声惊呼:“大人,那蛮人搬来床弩了!” 文呈大吃一惊,赶紧翻身从箭剁中窥看,只见那蛮人用牛车,拉来数架巨型床弩! 重武器都搬来了,这就让守城官军有点难受;此物一具有三张弓,发射长矛般长短、儿臂粗细的箭矢。 《武经总要》记载,此物由数十人发射,射出的箭矢可以让攻城士兵,沿着箭矢攀爬!汉代旧式床弩,射程达七百步、一千多米。 《宋史.魏丕传》记载,魏丕改进后的新式床弩,射程更是达到了恐怖的一千五百米! 这下子,城头上的官兵丁勇们,心情一下子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 文呈举起一个喇叭状纸筒,大声对军士们吼道:“现在,蛮人有床弩,你们心里怕吗?” 没人敢回答,城墙上鸦雀无声;可谁也感觉得到,众人心里的恐慌。 文呈自顾自地吼道:“说实话,我也怕!” 停顿数息,接着吼道:“可心里怕了,就不打了吗?就任由蛮人冲进城来,劫掠你们的一切、屠戮你们的亲人、间银你们的姐妹妻女吗? 你们不要以为,这次蛮人还是与从前一样,只劫掠财货、粮食;只要给了他们,他们便不会杀了你们! 我告诉你们,那是做梦! 他们已经称王,他们是要长期占据此地、是要将你们统统都变成他们的奴隶! 他们是要将此地,作为替他们供给粮秣的大本营。 当了蛮人的奴隶,他们这些懒人、滥人主子,不将你们最后一丝丝血汗压榨干净,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那样的话,你们活着,跟死了有何区别?” 何不跟他们拼死一搏,恢复自由身、赚取十亩、二十亩良田? 只要击退蛮人,我保证,将你们全部恢复自由身;你们就可以娶妻生子、传宗接代; 是官军的,一律先奖赏良田五亩!立下大功者,奖赏另计。” 人群中有人吼道:“大人说得对,与其一辈子当隶奴、当徒附,过得生不如死,还不如拼死一搏! 日后儿孙们谈起自家先祖来,都知晓改变自家命运的,便是今日站在城头的咱们!” 文呈撇一眼发话之人,暗自记下他的样貌——小子,还知道捧哏了,有前途! ~~~~ 城头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已经乱了方寸;有人壮着胆子问道:“大人,蛮人有床弩,小的们如何抵挡?” 文呈哈哈大笑:“问得好!如何抵挡,当然是用你们手里的刀、用你们的拳头、用你们的牙齿,用一切可用之物,狠狠地打这些蛮人! 假如有强盗手持利刃进了你们的家,你手中只有木棍、只有柴刀,难道就不抵抗了吗?难道就任由强盗间银你的妻女吗? 床弩有甚好怕的,不过是会搭梯子的弓弩罢了。” 文呈环顾开始恢复一点战意的众人: “两军对垒,拼的是谁更狠!狭路相逢勇者胜,就是这个理儿! 若是两个死敌相逢,一人说‘我有匕首’,另外一个人说‘我有大砍刀’,拿匕首那人,难不成就跪下去,任凭对方屠杀自己吗? 那这个世上,还个打什么鸟仗; 双方将武器一拿出来比一比,武器差一点的人,就自己抹脖子算了!大伙儿说说,是不是这个理?” 众人都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怯意瞬间冲淡了不少; ~~~~~ 文呈接着煽惑…呸呸呸,是做战前思想工作、战前总动员:“你们之中,有人心里会想‘替谁当隶奴不是当’,此话倒也不错;可你愿意一辈子当隶奴吗? 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迟;干的活儿比黄牛重、吃的比猪差,受的气比那癞蛤蟆还多! 那样的你,看似活着;实则,你早已经死了;只等着身上最后一丝血汗,被榨干的时候,挖个土坑将你埋葬! 只会被一条脏兮兮的破草席裹着,软埋; 没有坟墓、没有墓碑,这个世上,好像你压根儿就未曾来过… 以前,你们是没机会,去改变当一辈子隶奴的机会;个个意懒心灰、活一天算一天;如今,改变你们世世代代命运的良机,到了!” 文呈一指城外准备攻城的蛮人: “看到没有,就这些两个肩膀上扛着一颗脑袋的货,便是能够改变你们命运的福星啊!是他们给你们带来了自由、是他们送来了良田、是他们让你能够娶妻生子,多好的人头呐; 你们还不赶紧去剁下他们的头颅? 给我宰了他们! 用他们的尸身,肥沃你们家的良田;就像你们现在的主家们干的一样!” 文呈高呼一句: “想一想,爽不爽?” “爽!”、“爽”、“宰了他们沤地!”、“宰了他们换娶妻生子!” ——这还差不多,都混到当奴隶的份儿上了,还不抓住机会搏一搏,更待何时? ~~~~~ 火已经扇起来了,再添一把柴;文呈继续说道:“你们说说,你们还有什么?” 奴隶、徒附们诺诺答道:“小人们,一无所有。” “不!你们还有双手、有一条命、有一颗渴望自由的心!”文呈大声道: “你们就不想有一块自己的土地,想种黑豆就种黑豆、想种蚕豆就种蚕豆?” 文呈一指城外的蛮人:“他们就是你的地!今日在城墙下协助搬物做饭的女奴,愿意嫁给你们的,一律解除奴籍! 可我想问问,你们拿什么去养活她?” 一群军士抬上来一框框的铜钱,文呈指着黄灿灿的五铢钱:“战后都来领钱,每人十贯;这就是你们的老婆本儿。 战死了的,每人二十贯钱;由你指定给谁!官军士兵加倍、什长伍长三倍!” 二十贯钱,足够买五位隶奴了;这奖赏,不可谓不厚。 这下子,城墙上的众人,看着那些已经快要冲到城墙下的蛮人们,眼光都变得不一样了:蛮人化作一块块良田、化作一串串铜钱、化作一位位迷人的婆姨… 那就,开战吧! 第八十九章 差点就领了盒饭 雾色未散,蛮人已经开始攻城… 城外,那“砰砰砰”的床.弩.弓.弦发动的声音、“呜呜呜”巨大的弩箭破空声,确实震人心弦; 尤其是那“磅”地一声,弩箭扎进城墙上的方砖里、条石缝中的时候,仿佛城墙都在颤抖! 蛮人们沙哑地嘶吼着、嚎叫着,在弓弩手掩护之下,抬梯扛竹地搭上城头; 文呈让城墙上的众人们,躲在箭剁后、大盾里,自己从城门楼处马面墙的射击口偷窥;等到蛮人的勇士,已经攀爬到半腰,这才挥动旗帜; 刹那间城墙上众人,齐齐往城外扔滚木、石灰包、石块、铁蒺藜、泼金汁、丢撞木… 弓.弩手半蹲着,从射击口往远处齐射,以遮蔽蛮人后援;城墙之下,惨叫连连,无数蛮人从半空跌落; 幸亏城墙下,有昨日同族尸身垫着、岳池县城墙也不算高,当场跌死的不多;摔的七荤八素、折断手脚的不少。 若是与正规军作战,杀伤敌人,远比杀死敌人划算:一名重伤者,需要两名同袍伺候; 又不能抛弃受伤的士兵,否则其余的健全军士,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谁还敢拼命替你作战? 蛮人却不会那么废神耗力地救治同伴: 他们犹如山里的野草,一生下来要么顽强活下去、要么悄无声息地死去,早已不将一条生命当回事; 有酒有肉的时候,就赶紧将它吃进肚子里;在他们的认知里,自己的一切,都是“神”的、是头人的; 只有吃进肚子里的,才真正属于自己! 生病了就请来巫医,跳一次大神,能够活下来,是巫神开恩、死了是巫神将他带走了,没什么值得伤悲; 一切,都是靠天意… ~~~~~ 城头上的伤亡也在快速增加。 健壮一些的女奴们,都开始上来挣军功,想换取铜钱、田地; 若是能够侥幸不死,挑一位对眼儿的男隶奴成个家,小两口都是“自由人”、有军功换来的田地,那以后的小日子,便美美地有了奔头! 这个文大人厚道 以前替家主抵御强盗打劫、与别的豪强争水渠械斗,死便死了;立功也就赏赐几斤猪肉、几斗粮食。 最惨的莫过于受伤的隶奴们,抬进一间茅棚里,每天两顿豆粥;能够活下来的算命硬、死去了的就是一个土坑! 哪可能请医官,来给隶奴们救治? 家主若是叫一个最便宜的“铃医”,能够来看上一眼、给点草药,都算是遇到“善人”一样的家主了。 这文大人不但命令县寺里,那些高高在上的医官们来给大家治伤;更是绑来了药铺里有名的医师,给大家随时随地的救治! 还直接免自己的奴籍、给黄灿灿的铜钱,甚至还给田地! 这一辈子从出生到如今,自己哪敢想这样的好事?连做梦,都是不敢,往那样的好事上面想的。 拼吧,有什么好怕的! 今日攻城,从一开始就变得极为惨烈; 李必、龚虹也是无法后退; 身后的梁平县,那是自己的“龙兴之地”、起家的根据地,已经祸祸的快成秃子了;再也经不起近万兵马、家属的胡吃海喝。 再不拿下这岳池,然后往南劫掠,不用等贾龙杀回来,自己都得饿死在这片巴蜀二郡接壤之地! ~~~~~ 东北两城门也有数百蛮人,在开始试探着进攻;只是力度不大,属于试探性地佯攻;若是东北两城门出现闪失,佯攻就会变成强攻; 如此一来,使得守城一方,原本就薄弱的兵力,更是捉襟见肘、左支右绌。 文呈下令放出县狱中的囚徒,只要不是奸银、拐卖人口的犯人,统统派上城墙,以军功赎罪! 犯奸银、拐卖的,直接杀死在狱中,哪还顾得上律法… 城西有家大车店,规模颇巨——规模小了,押运货物出去,还不够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强盗剁了; 那大车店里,有一百多伙计、车夫、保镖,文呈下令:全体上城墙协助守城; 却不料那店主,走南闯北、交际极广,县寺里、广元郡中,都有靠山可依仗,手下又有大帮亡命之徒,毫不买文呈的帐! 文呈在城墙上人手,都极度紧张的情况下,逼不得已,调集仅剩的二十名精锐,组成箭矢军阵,强攻大车店! 在付出了己方伤亡五人的情况下,斩杀那店主和几名心腹;余下的统统奖赏五亩地、十贯钱,命令其上城墙作战… ——非常时期,明明知道这些人心有不忿,也得勉力使用他们了;若不是守城情势紧急,何至于用这些隐患极大的货! 给钱给地,不过是借此淡化一些、他们心中的怨愤罢了;这些人里面,靠得住的终究不多。 ~~~~~ 战至午时,蛮人数度爬上城墙;守军与之展开肉搏;连文呈都端起长矛,刺死了三个蛮人。 守城之战,刺杀蛮人最好的时机,便是对方刚刚爬到箭剁之时;此时的敌人还只能嘴里叼着刀、双手攀爬; 只要够冷静、刺的够准,够快,一茅送他回老家,还是容易做到; 至低,也送他回城墙根儿,摔死他! 这时,城墙上能够凭借自身之力,好好站立起来的人,已经不会超过二十个了; 众人尽皆挂彩、人人带伤。 轻伤者休想下火线,都得扔石块石灰,协助守城;重伤者都顾不上抬下城墙救治。 甚至有的重伤员,明知自己活下来已经没了希望,都挣扎着抱住爬上城头的蛮人,一起滚落、摔下城墙; 文呈身上也挨了两刀,一在左胸、一在右臂;所幸有陈相、伍良等人拼死抵挡,文呈才没有领盒饭。 ——领盒饭好啊,本书完结,大家都不必煎熬了。 ~~~~~ 李必、龚虹一方,也有点攻不动了: 连续攻城,个个都轮番攀爬过城墙,这可是重体力活儿;不少挨了板砖的族人,至今都是晕的:你命令他向前冲,他傻乎乎地望着你,就是一动不动,口水流的两尺长… 被金汁烫伤的族人,浑身臭气熏天,还一会儿冷的直抖,捂多少毡毯都没用;一会儿烧的浑身滚烫、嘴唇皮飞肉绽,连喝粥的力气都没有了; 更可恼的,是被石灰蒙了眼的族人,那眼珠通红,跟山里的野兔似的,还迎风流泪、成天死了老婆似的,动不动就抹泪。 丢人败带,纯属是影响军心的货! ~~~~~~ 李必远远地望着那并不高大的城池,恨恨地下令:“床弩勿停,绑上麻布蘸满火油,照着那城门楼射;全体修整一个时辰,接着给本王攻城!” 龚虹在一旁垂头丧气地道:“要不,绕过这鬼地方罢!去乡下找找吃食,然后挥师南下,挑肥些的下手。 此处不是个适合打劫的好地方,螺蛳样的货,里面没二两肉,倒是让本王搭进去上千族人!” 李必抽出宝剑,直指天空,愤然曰: “夫成大事者,何以,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焉?虎头鼠尾之事,本王岂可为之!日后若是问鼎天下,今日之事,岂不是史书野传之败笔、徒增笑耳乎?” “你能不能说人话,欺负老子没念过书吗?” “不能半途而废啊!此战已不是胜负之争了,而是干系到,以后征战四方之时,能不能凭籍我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赫赫威名,便可以不战而胜、能不能吓住此后那些守城官军!” 李必收回长剑,对龚虹恳切道:“已经做了九十九,不差这最后一哆嗦!不攻下此城、不斩杀此处将领,拿什么来立威?” “呸!”龚虹吐出嘴里的野草段,恨恨地说道: “老子算是上了你的贼船了!死伤如此多的精壮族人,老子以后还怎么混? 那六个夷王,早就在打老子的主意了;没了獠牙拳头,拿什么保住屁股?” 李必讪讪一笑:“忍忍,大丈夫建功立业,哪有一帆风顺的? 等攻下此城,再招兵买马便是了;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舍不得腰力便喂不饱婆娘嘛。” 龚虹盯着李必,阴.阴.道:“敢情死的不是你的族人啊,毫不在意的;招兵买马,我招你妹! 那些汉人会像老子的族人一样,听老子的话?招的汉人兵马越多,你就越是腰板硬;最后,还不得爬上老子的头顶撒尿?” 李必身躯一正,一脸严肃地保证:“岂会岂会!三江王爷您与我,本是一体连枝;好妹夫、好连襟兄弟!吾与王爷您,可是发了重誓毒誓的,此生必定同生共死、共享荣华富贵!” 龚虹吐出一口老痰:“再给你一天的功夫,再拿不下此城,老子扭头便走,到乡下打野食去,也好过在此啃石头。” 言罢,命令众人赶紧啃完大饼,准备攻城! 此时,城墙之上,轻重伤员都长大嘴匍匐于地,胸脯与地面保持些许距离;有条件的,还将盾牌盖住自己的身躯;没时间、更没足够的人手,将他们撤离城头。 城门楼左右两旁的城墙上 从城里搜罗出来的近两百位少年、壮妇们,各自身前摆着一个粮袋;里面装满面粉。 伍良、张吉也身披浸湿的绵被,趴在地上,静静地等候文呈命令… 第九十章 第一次生死考验 生死成败,就在今天揭晓了; 活下来便不说了,若是自己这次死翘翘,恐怕削尖脑袋,也穿越不动了罢? 文呈杵着矛杆,挣扎着望着远处冲来的蛮人,心里是百感交集:都是巴蜀子弟,何苦杀来杀去啊,你们但凡有点文化,何至于这么愚钝? 看来,办一家新东西方厨师学校、蓝色粑粑技校、农民扫盲班,是很有必要、也是很迫切的事情了; 要紧的事情抓紧办,嗯,回去就办! 至于经费嘛,薅羊毛得加把劲儿;要夜以继日、加班加点地薅,哪怕薅秃瓢了也在所不惜! 这一茬羊毛,都集中在极少数士族、豪强手里;只要手段高,薅了他们的羊毛,还不会引起群众运动 只有人民群众,才是需要团结的;广大的人民群众,才是书写历史、创造历史的主流啊; 士族,死就死罢… ~~~~~ 眼见攻城的蛮人们,已经爬到半腰了,文呈奋力起身,吼一声:“开始!” 躲在垛口后面的壮妇、少年们,也一同将粮袋里的面粉抛洒出去!瞬间城墙外就如大雾弥漫、又如细雪飞舞,白茫茫一片真壮观; 正在奋力爬墙的蛮人一下子就懵了,吃过石灰包大亏的蛮人,吓得赶紧紧闭双眼、一手扶梯,一手蒙住头脸;上冲之势为之一滞。 攀爬攻城的蛮人,好似被点穴一般,都停滞在城墙半腰上;下面扶梯的、准备接应的,都低头躲避这不知名的暗器。 远处李必、龚虹二人,看着突然间变得白茫茫的城头,也是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等到城外蛮人们反应过来,这些细粉不过是面粉、细碎木炭末,都不禁纳闷:这是弄啥咧?哪有这样的败家玩意儿,拿白面撒着玩儿的; 做成汤饼,它不香吗? ——败家玩意儿! 各自心中暗骂一声,瞬间又奋力往上攀爬…得赶紧制止这些灰怂的浪费行为,都撒光了,咱们攻进去吃啥? ~~~~~ 文呈从城楼一侧的马面墙看得分明,那些面粉里面掺杂着细细木炭粉末,已经遮天敝地般;也顾不上正在不断坍塌的城楼,站起身吼道:“炸了这些蛮人!” 远处的伍良,一直竖着耳朵等候命令,听见喊声,掏出细铜管火折子吹着,点燃手边的火把,奋力抛出… 但听“轰”地一声,先是那火把滑落之处,闪出一团火光,却并不耀眼,只是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模样; 两呼吸之后,凡事面粉木炭所弥漫之处,骤然火光大作、橘红色的火光一闪而过,紧接着就是无数爆炸声组成的一声巨响! 直震的城墙晃动、大地颤抖; 用四肢爬于地的众人只听见巨响之后,耳朵里便是嗡嗡嗡一片;胸口好似受到闷捶一击,气血翻涌;体弱的人,当场就晕了过去! 城墙下的蛮人,不少人浑身赤果、神情呆滞地往后走;走着走着,耳孔里、鼻腔里陡然流出鲜血来,便一头栽倒… 还有不少蛮人一身乌漆嘛黑,惨嚎着、翻滚着…身上的皮肉便随着翻滚而掉落; 没治了,重度烧伤,后世的医疗技术,都无法保证他能够度过伤口感染期… 更多的蛮人扭头就跑,嘴里还声嘶力竭地吼着:“快跑啊,汉人会法术!” ~~~~~ 远处的龚虹、李必,也是被那声巨响吓了一跳! 身旁的马匹、骡子发了疯一般的嘶鸣、踢打;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将骡马安抚下来… 龚虹哆嗦着嘴唇问道:“这是甚嘛鬼?青天白日的,电闪雷鸣;那汉人真会施法?” 李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兀自强作镇定道:“子曰不怪力乱神,哪有什么人会法术!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龚虹一听就火了:“少在老子面前咬文嚼字!上万只眼睛都眼睁睁地看着的,你竟然敢矢口否认,那不是法术是什么? 障眼法,障你妹,你也给老子耍一次障眼法出来看看?” 骂的性起,一脚踢翻了李必: “打打打,打你老母!明知那螺蛳没肉,还是个实打实的铁壳螺蛳;巴心费力地砸了半天,图个鸟?” 言罢,扭头气冲冲地查看族人损失去了。 龚虹若不是看在李必对自己执礼甚恭、还献上了漂亮老婆妹子的份上,真有将他一刀剁了的冲动! 李必爬起身来,也不管一旁鄙夷地看着自己的蛮人们,冷冷地拢起手,默默地看着从城池那边逃回来的众人、再望望那黑烟尚未散尽的城墙 ; 暗自告诫自己:忍,吾忍,吾再忍! 泼妇之啼哭怒骂,伎俩要亦无多,惟静而镇之;权势之徒,虽至亲亦作威福,岂知烟云过眼,已立见其消亡… 如今自己手中无兵,只可百忍成钢; 学那韩信胯下之辱,权当钻的是小妾之胯,闺房之乐也,没啥大不了的; 学那勾践尝粪之能,人家堂堂一国之君,趴在地上尝仇人夫差的粑粑,还不停地砸吧砸吧嘴,一副全身心投入吃屎事业中去的模样… 自己为何不能忍? 暂且学那乌龟法,得缩头时且缩头 等到这些不洗澡的蛮人越来越少、招募的汉人军士越来越多之时,便是自己咸鱼翻身之日! 男儿大丈夫,只取富贵荣华;等到自己成了真正的“王”,哼哼,天下女子,高门阀阅之家的闺秀,还不是竞相来投? ~~~~~ 城外,李必在忍;城门楼上的文呈忍不住兴奋,眼见这招“粉尘爆炸”奏效,文呈忍着伤痛,赶紧起身查看战果; 战果巨大:只见城墙根儿下,被烧的黑乎乎的蛮人们,尚有不少人在挣扎;只可惜是空旷处,若是密闭坏境里,这粉尘爆炸的威力,还会更加恐怖! 还来不及欢呼,那城楼经不住床弩的集中攒射、火烧;虽然着火的地方早已扑灭,却也使得过火处的结构,变得极其脆弱。 正当文呈起身查看战果之时,那城门木楼,轰然倒塌! 与张吉一起回来的探子中,有一名换李风的听见响动,扭头见城门楼坍塌下来,惊的赶紧一跃而起,扑向文呈… 只听见“轰隆隆”无数巨响,灰尘铺天盖地的遮蔽住了附近之人; 文呈在呛人的迷雾中,只觉得后背传来一阵剧痛,似乎有一个东西,扎进了自己的后背! 顿时呼吸艰难、喉头一甜,“噗“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板楯蛮营地里,三江王龚虹阴沉着脸,围坐在篝火前,一面灌着劣酒,一面盯着木架上的烤羊; 一旁的李必尚在喋喋不休地劝说着: “王爷,那守军也是死伤惨重,已无力再战!明日只需一波冲锋,便可一举而下;何以就此放弃呐!” 一位小头领冷哼一声:“滚你娘的臭皮蛋!昨日你也是说守军顶不住了;结果挨了别人的雷劈! 我白果部出来一千五百精壮,没几天被你祸祸成只剩下不足八百;古蔺部更惨,出来一千三,现今连四百全须全尾的都没有。 老子是不打了,谁想去送死只管去。” 李必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望着龚虹道:“王爷三思呐,便是分兵去乡里就食,又如何能够积攒粮秣,以供大军继续征战?” 龚虹阴恻恻不说话,那小头领继续怼李必:“征战个屁!咱们就是学天虫,出来找口吃食罢了;成群结队地飞到一地、吃光一地,何须说的如此堂皇?” 李必“腾”地站起身:“人无大志,与朽物何异?难不成等到日后没了吃食,又跑出来劫掠?吾等必须护住数县、数郡之地,有数十万田奴耕作、供养吾等,方能长久!” 李必看着一言不发的龚虹说道:“王爷,咱们虽是王爷相称,可我是不值钱的自封;您是朝廷逗你玩儿的草头王罢了! 像王爷您与我,若想成为有封地、有实权;想要备受尊崇的真王爷,就只有‘杀人放火受招安’一条路可走啊王爷!难道王爷您想一辈子跟个乞儿头头一般,四处可怜兮兮的打秋风?” 龚虹显然有些心动 攻下这小小的岳池县城,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是它本该成为自己根据地的一部分;拿下了岳池县,才能以此作为跳板,继续往西南方向进军! 按照当初龚虹与李必的设想,只有根据地足够大、闹的声势也要足够大,最终逼使朝廷不得不给自己一条金腰带! 只是万万没想到,如今自己在后方留下三千兵马,带出来的五千族人,竟然在区区岳池县,栽了个大跟头。 激战两日,居然折损近两千精壮进去——赔大发了! 龚虹哪能看不出来,那岳池守军,也是强弩之末,真是扛不住自己继续攻城了;可若是再贴进去几百人马,它,真的值得吗? 就像在赌桌上,自己已经输掉四成老本儿了,就此放弃、转身就走,又不甘心; 继续下注吧,谁知道对方还有啥幺蛾子?不由得自己不胆战心惊! 想想都让人头疼呐… 第九十一章 回归尿不湿时代 午时夜色深沉。 岳池县城里,翠红楼中,文呈依旧昏迷。 脑子里混混沌沌,一会儿好像掉进深井,浑身发冷;更可怕的,是那种永远跌不到底的幽冥深邃。 一会儿又好像被丢进了馕坑中,浑身火烧火燎的,又逃不出去;想要张口叫喊,连薄薄的嘴唇,自己都无法让它张启… 眼皮沉重好似铁闸,根本无力抬起;除了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嘴、眼睛,其余的部分毫无知觉;好像头颅以下的身体,根本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一般! 偶尔心境明亮一丝的时候,文呈不禁在想:难道,高位截瘫就是这个鸟样?可怜介儿的,连寻死都不能,自己难道成了绝无仅有的瘫子穿越者——这它大婶的倒霉催! 植物人还能大战僵尸呢,僵尸还能蹦跶蹦跶呢,自己就这样独自玩“昏睡百年”、然后祸祸陈婉一辈子,自己再悄无声息地死去? 文呈心底狂暴地呐喊着:我不要领盒饭、我要吃炒菜,我要再活五十年! ~~~~~ 四更时分,文呈的高烧退了不少,依然无力睁开眼,却总算能够听见一些外界的声响了; 隐隐约约之中,只听见身边有人在低声交谈、有人在喂自己汤药,喂完汤药之后,还有人在用冰凉的毛巾,替自己擦拭额头、脖颈、腋窝、大腿根儿。 这人很专业,还知道如何替高烧病患,正确降温的全套操作; 此时的文呈,感觉自己虚弱无比,就像一位低血糖患者那般:浑身酥软、心跳的极快,呼吸短促而无力,时常一个呼气吸气的过程,中途都需要停顿几次。 文呈自己脑子里,开始变得越来越清醒,知道自己这是发高烧过后的体虚;加上连日来高强度地操劳、激战,使得自己此刻极度虚弱。 唉,这个时候,来碗土鸡浓汤多好啊!最好用一点野山菌提鲜、盐放的稍稍多一点,撒点红头小葱细末,还得将浮油撇掉…太油腻。 嘴唇处传来一股温热,好像是有人在用铜勺喂自己什么东西;鼻子失灵,闻不出来味道。 一股热汤被温柔地喂进口腔里——味觉也不中用了,尝不出来是什么,似乎里面有脆脆的葱花;文呈却感觉的出来,这是某种汤羹、而不是先前极苦的汤药。 自己是半趴半侧躺,流出来的汤汁比喝下去的都多。 好不容易喝下一些汤羹后,文呈精神头也好了不少;虽然依旧浑身无力,那脑子里的意识,变得清醒了一些,对周围的感知也逐渐清晰。 就是感觉腰间充盈了不少…唉,额这是要尿尿咧…这可咋整?别说自己“手无扶鸡之力”,就是想眨巴一下眼睛,都是做不到了。 被窝里传出高山流水之音,还伴随着一阵尿骚.味儿传出去;文呈感觉到屋子里有人离去——哎哎哎,别走啊! 还有没有一点爱心了… 幸亏此时,有人探手进入被窝,还不止两只手;几只手细心将文呈的胯间的细葛布换下,又仔细地替文呈擦洗干净,换上一块干爽的布片…难道这,竟然是传说中的尿布么? 哎,丢人呐,活这么多年了,居然回归夹尿片片的年代? 但愿替自己换尿布的,是漂亮贤淑、温柔可人的护士姐姐,最好是倭国进口的就更好;千万千万别是几个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 ~~~~~ 一会儿昏昏沉沉地睡去、一会儿浑浑噩噩地醒来;一会儿浑身发冷、冷的浑身颤栗;一会儿全身发烫、烫的周身通红…文呈就这样不知睡了多久,才有一丝丝力气,努力睁开了眼睑。 屋里点着数根昂贵的蜡烛 这个时代的照明光源,最昂贵的是进贡的鲸油巨烛,只有宫廷、王公贵族、高门世家、十常侍等人才用得起; 接着就是采集“蜡虫”分泌物制作的蜡烛了;贵的连顶级青楼里面的头牌名妓,招待贵客时,才舍得拿出来一用。 像牛油烛,味道太膻、烟太薰;菜油灯太暗; 文呈费了老大的劲,才使眼光聚焦起来。 首先就是看见一直追随在王霸身边的水娃、火娃,正盘腿坐在地板上打瞌睡; 水娃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没睡死;那火娃直接打起了微鼾。 自己躺着的高榻旁,趴着一位女子,偏着头也在打瞌睡;肩胛边,还有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倚靠在墙壁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那女子见文呈睁开了眼睛,紧紧地抿着嘴,似乎强忍着眼泪,只听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才开口轻轻地说道:“文君你醒了?你感觉感觉如何、需要什么吃食耶?奴家这就去做。” 文呈想挤出来一个笑脸,奈何脸颊上的肌肉,就没几块听指挥的,也就搞不懂自己脸上挤出来的是什么表情,张口道:“汤,鸡汤。” 肺活量太小了,那声音,连文呈自己都听不见;那女子微微一笑,俯首把耳朵贴近文呈的嘴唇…嘶,这就是“咬耳朵”吗?她那耳朵,啥材料做的——居然是半透明的?平时千万要记得掏耳朵啊,耳屎不好吃。 “汤,鸡汤”文呈再次开口, 传到别人耳朵里,好似文呈在说:“糖,恰糖。” 女子点点头,起身盈盈地去案几上,端来一碗蜂糖水…糖水就糖水吧,这东西,比鸡汤贵多了!补充体力,也是极好的。 没有养蜂人的时代,蜂蜜基本上都是采自野生岩蜂;山民们若是采集到几盘野蜂蜜,足够发一笔小财了。 ~~~~ 文呈喝了半碗温热的蜂蜜水,感觉精神好一些;背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不过还是的尽快补充点盐水为好,待会儿自己若再高烧起来的话,流失的水分太大,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于是,文呈又开口要鸡汤,这次力气足了不少,连趴着打瞌睡的那位女子,都听见了文呈的声音; 那女子睁开睡眼惺惺的凤目,打个哈欠,起身烧火热鸡汤去了。 又是半碗鸡汤落肚,感觉腰间力气恢复了不少;不过,文呈显然对自己膀胱的配置,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原以为是普拉斯,其实就是个二艾司; 这就不好弄了:叫水娃、火娃帮忙吧,光想起二人的名字,文呈都感觉憋不住了,水火无情呐! 让二位大姑娘帮忙…嘶,咱可是四有新人,这可如何使得? 那素衣姑娘见文呈眉头紧皱、脸上表情丰富多变,是不是还轻轻扭动身体,不由开口问道:“文君你可是有何吩咐?” 见文呈还是不停地扭动、咧嘴、歪脸,便半蹲下身子,平视着文呈开口问道:“文君,你可是身体疼痛难忍?” 看了文呈一会儿,见他好像并不是背上的伤口疼痛的厉害的样子;不由偏着头,像看着一件有趣的物件儿,蹲在那里盯着文呈表演川戏“变脸”… ~~~~~ 此时,水娃已经被惊醒,揉揉眼搓搓脸,忽然一脸惊喜地窜到文呈床榻边:“大人你醒了?昊天保佑,我这就去告诉游徼大人去!” 言罢,就准备起身而去;想想不对劲,又偏头看着文呈,开口道:“大人可是要嘘嘘?嘘嘘,就嘘嘘罢…” 完了,你个雷劈的水娃,嘘嘘也用不着反复强调啊! 这下子,水关是彻底失守,犹如大坝决堤、黄河凌汛,被窝里汤汤、尿片中荡荡; 听见洪水泛滥之声,那水娃甚是机灵,自问没有大禹的本事、也没有伺候人的细致,丢下一句:“我去叫游徼大人!” 扭头便跑,顺脚踢醒火娃,拽着他出门而去… 蹲在榻旁的素衣姑娘嫣然一笑:“文君早些吩咐就是了,奴家便是惯常伺候人的。” 说完,自榻下端出一个小小的陶罐,对文呈摇晃一下说道:“下次文君若有所需,直言无妨,奴家伺候你便是。” 一旁那女子咯咯轻笑,也开口道:“少年郎君又不是个雏儿,还如此面薄,面薄可是吃不到好腊肉哟…” 素衣女子恼嗔一声:“萧瑶妹妹休要打胡乱说!文君乃是彬彬君子,哪能够在竭力守城、与蛮人们殊死搏命的文君面前调侃?” 那被唤作萧妹妹的女子,轻盈而快速地扭了扭腰:“琴舒姐姐莫装作不知馋狼性子,穿上儒衫是君子、脱了亵裤是锤子;白天给我们谈贞操,夜晚他是真操啊…” “你住嘴!”那琴舒姐姐厉叱一声:“在文君面前休要放肆!汉安军驻守多时,你可曾见过文君踏入后院半步?” 萧姓女子伸伸舌头,扮了个鬼脸:“是,妹妹不敢了;人家不过是耍嘴皮子图一乐么,咱们本就是让人乐活的命…” 眼见那琴舒又要发作,赶紧闭上前掀开被子,协助琴舒替文呈换尿片; 唉…换尿片,明明自己祈求,巴不得是漂亮温柔的美女替自己换,可真等人家动手的时候,自己的脸上,怎地就感觉这么烫呢… 第九十二章 琴书与肖瑶姑娘 撤下臭气熏天的那物什,二人替文呈擦洗干净、换好新的那啥啥啥,王霸才推门进来。 见文呈蒙着脑袋,王霸一把掀开被子道:“你羞个鸡儿!人家二位姑娘伺候你整夜了,都没有半句说长道短,你个爷们儿,却还不晓得深浅!” 哎好你个王大爷,您说话的方式,就不能改改? 说话粗俗、动作粗俗、寓意粗俗,合称三俗… 文呈叹口气:“不是命令你北撤吗?就你那区区三百多人,哪能填的满岳池这个坑?” 王霸不宵地摆摆手:“那前来传令的张吉等五人,都知道回来协助你守城;我王霸祖上世代追随你文家,若是我敢撇下你跑了,我家中那老母亲,还不得让我自刎于祖宗牌位前、头颅摆上香火板板?” 大家族里的部曲,都是与家主同生共死,王霸说的也有一点道理;不过,文呈心里感激的是,文家两代前就已解散自家部曲,如今的王霸与文家,再也没有任何隶从关系; 王霸就此撤走了,也是无可厚非。 ~~~~~ “那王大哥是如何脱离蛮人追踪、又是如何入城的呢?” 王霸笑笑:“他蛮人是山沟沟里长大的,咱们也不是平原大坝里捉泥鳅的!张吉指点了一个大洞穴,老子带着蛮人在山里转了几圈,一头扎进那半山腰溶洞里; 后来蛮人寻迹而来,还不是眼巴巴望着那洞穴跺脚? 就凭他那千把人,还不够看;溶洞里有暗河、老子身上有大饼,不怕他围上几天。 后来蛮人撤走了,我便领着兄弟们绕道回来,昨夜趁着雾色,从北门喊出张吉,才摸进来的。” 王霸拍拍文呈的肩膀:“好好养伤,我去城头看看军情;昨日之事我已经听说了,行啊小子!这次恐怕蛮人心底,是真虚你了——哎,你悄悄地第告诉我,你是不是会法…。” 话未说完,萧瑶姑娘眼见文呈脸上有吃痛的样子,一把推开王霸:“去去去,粗货一个,手里没轻没重的,还不去守城?” 王霸那一巴掌并不重,却也牵扯的文呈背后的伤口巨痛,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引来琴舒一脸厉色地盯着王霸。 王霸挠挠头,讪讪道:“别瞪了,瞪我也不会怕你;我习惯了拍骡拍马,就得这个力道!你们是不知道哇,那畜生不打不走…” 话音未落,琴舒姑娘莲足飞起,一脚蹬到王霸身上;那萧瑶姑娘也是使足了气力,几粉拳打的王霸抱头鼠窜而去… ~~~~~ 过得一会儿,医官入内替文呈诊治。 文呈并不相信这个时代的医疗技术;战场上的箭伤,如果箭矢没有穿透肢体,医官都是趁箭矢不注意,一榔头敲打在箭尾巴上,然后扯着箭头将箭支取出; 若是割开伤口取箭矢,恐怕箭头还没有取出来,伤者早就流尽了最后一滴血而亡了。 至于抽出来…那设计倒钩箭头的缺德玩意儿,就是防止你抽;你若是敢抽,箭头上的倒钩能让你浑身抽抽再抽抽。 两权相冲取其轻,只要箭头前边不是要害器官,还不如砸一榔头省事儿呢! 取出箭矢之后,抓一把草药捂住伤口,缠上布条就算完;至于止不止得住血,那得箭矢看有没有射到大血管上、医官祖传的草药灵不灵… 伤口消毒?没有;创口缝合?没有;补充淡盐水?没有;抗感染的药物?这个,真没有… 若是砍伤了躯干,手脚快要断了的,医官会帮你一刀剁了!布条勒住断肢上端,强行止血;再用烧的通红的烙铁,“呲溜”一声戳在断肢处,跟烙猪皮似的,野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太原始、太野蛮了… ~~~~~ 文呈趁自己还没有高温惊厥过去,询问医官,自己背上伤势如何、是撞伤还是开放性的刺伤? 医官自动忽略开放性三个字…听不懂;却告诉文呈的伤口,乃是城门楼上的檩子,撞击在背上,造成胸腹内伤、背上还有檩子扎入数寸的刺伤! 我那个曰! 居然是肋骨骨折加内脏出血、肺部有刺伤加后背肌肉创伤;这真算得上内外都是伤、皮肉骨骼没逃过一样。 万幸的是伤在右边背部,若是前面左胸来这么一下,绝对是心脏骤停、心肌梗死…… 那就享受演员表里,用红色字体写名字的待遇了。 自己伤的花样如此多,这得花多少钱呐? 幸亏自己是公乌猿;可以享受全额报销、当地最好的医官上门服务。 若是普通军士,直接喂点药、简单包扎一下,往“伤兵营”里一丢,能不能活下来,全靠祖上阴德; 要是平民百姓,只能自己抓把草药煎熬着等死;想要倾家荡产享受文呈这般的救治,除非一家人都准备好了饿死… 请便宜的铃医,人家都不会揽这种活儿——游方铃医不接这种、需要长时间救治的病患,他熬不起那时间! 或是请五斗米教的“鬼吏”来施符水;想请动五斗米教的高级神职人员“祭酒”施符水,都不大可能。 符水不要钱,也不要命,可它不能疗伤呐! ~~~~~ 文呈记得自己受伤那瞬间,有一名军士扑向自己,便开口询问那军士的伤势如何? 医官冷冷地回道:“大人问老夫,老夫又问谁去?老夫只管医治大人你,其余人等,一概不管!” 耍什么臭脾气!没听说过“对待患者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对待病菌要像严冬一样无情”么,这朝代的医生,也是这般牛皮哄哄的吗? 琴舒姑娘听见医官说了病况,慌慌急急地恳求医官:“医师大人,求求您一定要用最好的药,悉心救治文君;奴家给您立长生牌位、奴家给您建生祠…” 那医官摆摆手,依旧冷如寒冰:“打住;尔等是何卑贱身份,敢与老夫搭话!” 那医官看着文呈:“老夫也不是医师,区区一名医工长罢了;若不是家人二十七口老幼,尽皆被那等厮杀蛮汉们羁押,老夫拼死也是不会来救治你的!” 文呈笑了,笑的一脸邪魅:“就你一个误人性命、毫无医术医德的老货,看了本祖传手抄本破医书,就敢出来显摆?你滚罢,二大爷不需你那骗人的医术救治!” 那医官闻言,勃然大怒:“竖子敢尔?老夫行医数十年,救人无数,竖子何以污我?” 文呈感觉自己的伤势并不重,只要伤口不恶化、不严重感染,那轻微的骨折、内出血,以这具二十岁的身体,休养上一个月,就可活蹦乱跳;休养上三个月,屁事没有。 前世的文呈虽然没系统地学医,可家里那父亲是医师,文呈小时候天天泡在药铺里偷大枣、偷枸杞当零嘴;“汤头歌”都能背下来。 刚刚受伤几个时辰后,出现发炎引起高烧,也正常;只要措施得当,别高温惊厥烧坏脑子、留下今后动不动就容易高温惊厥的后遗症,就没什么可怕的; 别低估了人体的自愈能力;这个时代虽然没有抗生素——那病毒也没抗药性不是? 矛不行,盾也就脆弱,相辅相成的东西。 加上后世人人皆知的一些基础医学常识,都远超这个时代里,水平一般般的医者水平了;文呈,这才不愿让这个时代的一名普通医工,害了自己性命、才敢驱赶他。 ~~~~~ 文呈也不理那气的脸色青紫的“医工长”,让萧瑶姑娘找来陈相、伍良。 其实,二人整夜就在房外等候着;进入房门,二人都眼中带泪,抽噎着询问文呈疼不疼、饿不饿… 文呈伸出五姑娘,用一记如来神掌止住了二人的碎碎念,开口道:“伍良,你可还记得三娘子家中那套蒸馏器具?” 伍良点点头,表示知道; 文呈说道:“事急从权,无需那么复杂;你用一个陶罐,仿照那样式,蒸出一些高度酒水,替我擦拭伤口。” 然后对琴舒姑娘说道:“请琴姑娘寻一截生羊肠,刮干净切成细细的线条,仔细烘干,当做针线那般,等伍良擦拭完毕,将我后背伤口缝合…按压止血……” 糟糕,此时文呈开始头发晕、视线变得变得模糊起来,文呈断断续续地说道:“若是我浑身滚烫,琴姑姑姑娘,照搬前法,替…替我,降…降…温;若是、若是实在烧、烧的厉害,用酒…” 话未说完,文呈再次晕了过去… 第九十三章 窗户纸上的苍蝇 文呈晕过去了… 晕了好啊,晕了就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启动、开始规避伤痛、进行自我修复了。 奥特曼还时不时倒地呢,人家那是准备一跃而起进行反击——指头缩回来,那是打算握成拳头,以便再次出击… 城外,被李必煽动起来的蛮王龚虹,咬着牙,透过薄雾看着城头上,那些站立的整整齐齐的军士; 叹了一口气:“守城官兵,人倒是不多;按照这两天的攻守伤亡比例,咱至少还得贴进去上千族人,李必尼玛!现在,还攻城吗?” 李必也是宝宝心里苦,还无人可诉:玛,早没了;老婆也在别人怀里哼哼唧唧; 谁会料到上河乡那些官兵们,竟然放弃逃生,还敢回来守城——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啊! 哪有钉巴巴赶着去打仗的官军? 一点规矩都不讲。 你们又不是守卫自家婆娘儿女,如此卖命地协防岳池,何苦呢? 何苦,他在拍完《最后的棒棒儿》后,发达了,忙着呢;所以,何苦也没搭理李必的心灵拷问。 李必、龚虹二人心里,其实都明白自家处境,也是对现今眼目下的困境,一筹莫展。 犹如纸窗里困顿住的苍蝇:看得见光明,却无法突破那层屏障;方向是有的,出路是死死的… 只剩下时时刻刻,得担惊受怕防着那苍蝇拍,何时会突然拍到自个儿头上… ~~~~~ “杀!”一声娇叱,一队骑兵凶猛地杀入板楯蛮稀稀落落、垂头丧气的军阵之中! 龚虹、李必遥见左方军阵大乱,揪住一名往后逃的族人就问道:“跑啥子?鬼撵起来了吗?” 那族人哭丧着脸回道:“王爷,大部骑兵杀来了!凶的很…”话未说完,扭头就跑。 龚虹狂暴地大吼一声:“哪踏马来的大队骑兵?整个巴郡都凑不出三千铁骑,你是在糊弄老子?” 李必原本打算调集骑兵前去对抗,可回头看看一群群瘫坐在地上、毫无战意的骑兵们,叹了一口气:“王爷,撤吧,未战先怯,这仗没法打了!” 言毕,带着十数位亲兵,打马就走;龚虹恼怒地一跺脚:“扯呼,走!” 也顾不上组织族人们结阵交替掩护、梯次撤退——龚虹也没那组织能力。 别看板楯蛮打了几百年的架了,似乎很能打的样子。 其实不然:板楯蛮参与的都是与羌人部落、与各种蛮夷部落打群架;摸黑潜进对方的寨子、放把火,然后趁乱砍杀; 再不就是山道上设伏,随后一拥而上乒乒乓乓一番…这种丛林战,比的就是谁更熟悉地形地貌、谁更能钻山跨沟、谁的族人更不怕死、比的就是谁的族人更能生养…… 打的都是山林群架、河沟里设伏;比的是耐性、比的是吃苦;这些都是需要水磨工夫的,恰恰朝廷的大批官军们,最不擅长、也最不愿意打这样的窝囊仗; 故此,朝廷才极难平定羌人上千年的作乱、才需要招安板楯蛮充当打手。 遇到北方那种堂堂正正的旷野决战,板楯蛮的战斗力,真低的可怜;用不着鲜卑、匈奴冲杀,板楯蛮哪怕遇到的是北方乡勇民团,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 王霸立于城头,薄雾之中,也看不太分明,只是遥见板楯蛮似乎阵脚大乱;右边官道上,有数目不详的骑兵正在冲击蛮人军阵,听那马蹄声急,想来援军不少;王霸如何肯放过这样的良机? 一声令下,原本城墙上隔着一丈站立着一位、拢共不到四百军士,此时都急匆匆地跑下城墙,集结于北门,准备出城厮杀! 雾气里,追杀的官兵追的乱、逃跑的蛮人逃的更乱; 若是北方官兵见了这场厮杀,恐怕得笑掉大牙:都说我等战力是一代不如一代、早没了一个汉军顶四蛮的美名了——哈哈哈,原来这些西南军士们打仗,还不如俺们村里,抢水源打的有模有样呢! 这场鸟仗,打的就跟那雾气一般,谁都搞不清楚方向、谁也搞不明白怎么个章程… 反正前面有穿的跟自己不一样的,砍他;砍完了还纳闷,好像、似乎,砍的是本族的吧?管他呢,砍都砍了,都怪这雾气遮蔽,看不清楚、情有可原嘛。 若是前方没人,撒开脚丫子跑他娘的! 王霸不愧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其手下十人一组,结成阵势;军阵之间互为犄角,步步推进;宁可慢、不能乱! 遇到游兵散勇就刺他个对穿;不用说,铁定是板楯蛮的人…哪怕他穿着制式皮甲。 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骑兵们,遇见这种结阵而进的官兵,也一眼就能区别出来敌我双方,便放任军阵推进,只追杀三五成群的蛮人溃兵。 ~~~~~ 三江王龚虹逃了半天,却搞不清楚自己跑了多远、自己这是在往何处逃?感觉自己被地势引得,在一个小范围内转圈圈… 没多久,百十亲兵护拥着的龚虹,在雾气中也彻底蒙圈了;只好停下来,收拢那些三三两两窜出来的、游魂野鬼似的族人;没多久,倒也拢回了数百人马。 ——跟稻田里用竹篱笆捞鱼似的,时不时捞上三五只小鱼小虾。 个儿大的,就数梁平王李必;这孙子,早已不知逃到了何处,说不定正在喝口酒压压惊哩! 等到日上四竿,雾气尽散。天地一片清明,远山染翠,山鸟喜得倏忽腾起又急速扎下,不停地在树梢上翻跟斗;小溪清澈,小鱼儿们也乐得吐着泡泡、打着璇璇; 真是难得的好天气… 三江王龚虹觉得不好,很不好! 逃了半天,竟然只不过逃离县城才几里路;坐在马背上的龚虹,看着周遭围着自己的五六百族人,再看看前方列阵而待的官兵、瞅瞅远处那领着骑兵而来的女将, 龚虹心里暗道一声:老子今天算是得埋在此处了!连口棺材恐怕都没有…不不不,铁定连脖子上这颗头颅,都得用石灰硝制好了,送到京师去旅游。 唉…听说洛阳繁华,这辈子还没去开过眼界;好不容易能够去一趟了,却身躯留在益州、只去一颗头颅,真是操蛋的不能再操蛋了! 对方骑兵领头之人,顶盔掼甲、身披土蓝披风,面若冠玉英姿飒爽,胸前鼓起,分明就是一员女将;其身后数百骑士,已经整队完毕,随时准备冲入龚虹的人堆里,来个最后一击! ~~~~~ 王霸撇一眼那女将,吼道:“妹子,你做锤、我为砧,将这些蛮人砸扁,做成除岁画片儿,可好?” 骑在马上的黎敏咯咯一笑:“王大哥别急,麻绳拴住脖颈的王八…不是,是陶罐里的蟋蟀,它跑不了。七姓夷王,乃是我凛君蛮同族、板楯蛮的七大大头领,干系重大;我哥是不会让我无视族规、簪越等级的;文大哥呢,他如今可还好?” 王霸哈哈大笑:“他死不了,左拥右抱俩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伺候着,连鸡汤都嘴对嘴地喂,啧啧啧,美地很!” 黎敏怒目一瞪:“王大哥胡说个甚!文大哥不是那号人。” 王霸挖挖鼻孔一弹指,一坨乌黑射向前方的板楯蛮众人:“我骗你是乌龟!黎姑娘你是不敢宰了蛮王,免得引起其他六个家伙盟誓讨伐你凛君蛮;你去问你文大哥啊,他是领军之人,官兵杀强盗,天经地义的事情;他若是得了此人的头颅,连升三级都吃亏了!” 被围困住的龚虹,何曾受过这般鸟气? 气的哇哇大吼:“原来是凛君蛮黎昆那鸟人的骑兵?吃里扒外的东西!速速让开道路,老子要召集‘七王议事’,看看那黎昆顶不顶得住七王征讨!” 黎敏听得文呈身陷温柔乡,早已经按捺不住心思,哪还顾得上龚虹叫嚣,手中长矛尾巴一指龚虹:“你闭嘴!乖乖地呆在此处,本姑娘去问问文大哥,看看文大哥要不要你这颗脏兮兮的头颅。” 回头对骑士们高喝道:“板楯蛮若是敢逃,就地斩杀!我哥那边,自有本姑娘担待;若是敢任由其逃走,你们自己跳河还是抹脖,随你们挑!” 说完,一提缰绳,径自往岳池县城而去… 第九十四章 三江王乃砧板肉 迷迷瞪瞪之中,文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中,自己好像在表演“胸口碎大石”,胸前压抑的不能呼吸,后背那铁钉板子,也不晓得是哪个缺心眼儿的货做的,铁钉锋利,刺的自己后背疼痛难忍; 眼见砸石块的大铁锤正要砸下来,文呈心里暗骂:背上铁钉锋利不说,还踏马不平整! 只有肩胛下方一小块地方受力,疼的自己都快要扛不住了,这一锤砸下来,自己还不得透心凉? 头脸火热,文呈自己都感觉到自己的头颅,在往外辐射高温,小太阳取暖器似的; 过了一会儿,好像胸口的大石头被搬走,呼吸变得容易一些,背后却好似扎进了无数颗铁钉,钻心般地疼… ~~~~~ 黎昆双目含泪,站在床榻前看着陈相、伍良用刺鼻的烈酒替文呈清洗后背伤口; 两位长得比较漂亮…至少没自己漂亮的姑娘,正在轮番用酒水给文呈擦额头、脖子、腋窝…等等,干嘛手还往下面伸? 下流!无耻! 黎敏一把夺过那穿着素衣的姑娘手中毛巾,怒气冲冲地质问道:“男女有别,你们没点羞耻吗?” 那琴舒姑娘乜了黎敏一眼:“姑娘,奴家这是在给文君祛除湿热之症;姑娘您若是有更加高妙的法子,只管上手施展,奴家就此告退可好?” 黎敏一指旁边伸长脖子、正在仔细观察陈相、伍良清洗伤口的医官:“这不是有医师么,何须你动手?” 那医官缩回长脖,重重地哼了一声:“此乃这位妓…技工自学的医治之法。” 医官指一指陈相、伍良二人:“这两个粗货,是按照文大人吩咐在施治,与老夫何干?” “你身为医者,又不动手施救,留你在此处是吃干饭的吗?”黎敏气冲冲说道。 未曾想,那医官火气比黎敏还大:“你当老夫愿意留在此处? 若不是那些军汉威胁老夫,不治好此人,老夫满门尽皆要陪葬!老夫早走了,半刻也不会停留于此!” 那医官打量一下黎敏:“你这姑娘家家的,不修习女工妇德,身着戎装,成何体统?” 黎敏“啪”一声将手中的湿毛巾抽在医官脸上:“本姑娘还当你来救治文大哥的,本打算酬谢你万金;不曾想,原来是一个食古不化的砍货、混吃等死的老官僚。 快快滚开,勿要耽搁文大哥的病情;若是文大哥有半点闪失,不用那些军士动手,本姑娘亲自撕碎你阖府老少!” 言罢,也不管那脸上红肿的医官,将手中毛巾递给琴姑娘:“姑娘勿恼,我向您告罪之事待会儿再说,请您赶紧施救!” 那琴舒姑娘也不言语,用手背试一试文呈额头,依旧滚烫;接过毛巾递给萧瑶,换了一条烈酒浸湿的新毛巾,轻轻揭起文呈的…尿布; 唉,人生污点呐,这年纪,用… 琴舒姑娘伸手进去擦拭… 擦完腿根儿血脉处,又换条毛巾,接着擦脚掌、手掌,不断反复此过程。 直至文呈浑身鸡皮疙瘩起来,开始战栗时,才用厚厚的被子,替文呈盖上;只留后背,开始用细针羊肠线,缝合伤口… ~~~~~ 一旁的医官急的直想大喝,又惧怕黎敏腰间那把缳首刀; 只能着急地呢喃:“乱弹琴!乱弹琴!深可见骨的伤口,只可抹上老夫调制的伤药,哪能穿针引线,汝…你当缝袍裾么?岂有此理,真真儿的岂有此理!” 黎敏也担忧地望着琴姑娘,欲言又止; 琴舒姑娘仔细地缝好伤口,抹抹额头的细汗,方才对黎敏轻轻一笑:“这位姑娘请放心,非奴家别出心裁肆意妄为,这是文君吩咐如此这般作法。 奴家只不过平日里喜看医书、杂书;也不晓得此法是何道理;文君既然能够请来天雷退敌,想必不会没来由地,让奴家缝合伤口罢!” 黎敏听说是文呈吩咐的,就不再吭声,静静地站立一旁,满脸忧虑地看着文呈一回儿皱眉、一会儿咬牙、一会儿呼吸沉重… ~~~~~ 呆立半晌,黎敏猛然想起什么,“唰”地拔出刀来,直往外冲! 伍良吓了一跳,赶紧拦住黎敏:“黎姑娘这是做啥去?” “本姑娘这就去剁了那夷王!竟敢伤我文大哥。”黎敏怒气冲天地吼道。 陈相出言道:“外边情况如何了?那王大哥也没派遣军士回来通传一声。” 黎敏见是陈婉的弟弟开口,也不好不作答,回应道:“我带来族里四百骑兵,老君山听说那贾龙校尉前些日子吃了亏,也凑了一百骑兵给我带来。 若是文大哥安然无恙,就当拉出来练兵了;若是板楯蛮势大,这些骑兵,也足以护的文大哥周全。 现今,我带来的骑兵,与王大哥的兵马,已经将那蛮王围困在一个山沟平坝处;只待文大哥做出决断。” 陈相闻言先是一喜,接着沉吟片刻,才遣词逐句开口:“我看还是稍等片刻为好,姐夫尚且昏睡中,还是等姐夫醒来更佳; 困兽犹斗啊,板楯蛮虽说战力寻常,却也是出了名的悍不畏死。 若是黎姑娘一时冲动,便是斩杀了那蛮王,自己也得贴进去不少精锐; 既然那蛮王已经被围,骑兵环伺之下,谅他也逃不了!” 黎敏恨恨一跺脚:“蛮王将你姐夫伤成如此模样,不斩杀此獠,何以解恨?” “战阵之上,各为其主罢了,没有所谓的恨不恨。若说恨,蛮王恐怕恨死姐夫在此拦路了! 蛮人此番死伤狼藉,没捞到半点好处;姐夫守卫岳池,又何尝有半分好处呢?”陈相天资聪颖,也曾读经史,说出来的话,端地让人不敢小觑。 黎敏闻言,气恼地一跺脚:“你们在此等着,我去盯住那蛮王;若是文大哥醒来,请他做出决断,速来告知!” 言罢,气冲冲地出门而去;屋内众人,鸦雀无声,都静静地看着文呈… ~~~~~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文呈半睁开眼,声音颤抖着开口:“水,加盐。” 琴姑娘闻言大喜:“文君醒了!萧瑶妹子,赶紧去端来温吞水!” 文呈侧趴于榻,脑子里昏昏沉沉,好似脑腔灌进了一大瓶汽水,胀胀的、鼓鼓的、汩汩的,摇着还咣当直响;陈相起身走进文呈,禀告道:“姐夫,城外已经将蛮人首领围住了,您看…” 看什么?看你有几个g的储存…文呈伸出一只手,掐了掐自己的太阳穴,脑子里太难受; 那琴舒姑娘赶紧起身替文呈按揉;片刻之后,文呈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再说一遍,没听清。” 等到陈相又细细说了黎敏、王霸将三江王围住了之后,文呈便陷入了久久沉默中… 当伍良、陈相都以为文呈睡着了,对视一眼,都不知所措之时, 文呈幽幽开口:“去,想方设法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请那三江王龚虹入城一晤;若是事成,我的大计,施行起来,就容易太多太多了!陈相你亲自去,想尽一切办法,务必让那三江王与我一晤。” 陈相见文呈说的郑重,也不敢怠慢,转身出城而去。 等到陈相赶到城外板楯蛮被围困之处,陈相与王霸说了,姐夫文呈意图与蛮王一晤; 王霸挠挠头:“这二郎行事,怎地越来越让老王我,看不明白了呢?如今那蛮王已是砧板上的鱼摆摆,剁头去尾剖腹丢掉肠肠肚肚; 一股脑杀将过去,取了那项上人头,便是天大的功劳,还谈个鸟?” 陈相笑笑:“我姐夫行事,时常出人意表。既然姐夫如此吩咐,那是自有打算;待我前去与蛮王商议罢!” 说完,骑着胯下的小毛驴,直奔三江王那边而去; 那三江王眼见对方军阵里,一位儒衫长袍的少年,骑着一匹瘦小的毛驴过来,料的是使者,也不放箭,看看对方又出什么幺蛾子。 ~~~~~ 及至三江王身前,陈相拱手一礼:“我家上官有令,请三江王移步至县中一晤!” 龚虹目不转睛地盯着陈相,森森说道:“擒贼先擒王?分而击之?老子虽然不识字,那个啥孙子的兵法,还是晓得一点的。你一个小毛孩儿,不学好;休要学别个,来骗老实人!” 陈相呵呵一笑:“就王爷您剩下这仨瓜俩枣,还需玩计谋吗?一个冲锋就完事儿,还不耽搁回家吃晚食。” 龚虹大怒:“看你小屁孩一个,本王没跟你来个下马威,你还自己作死不成?” 陈相向王霸那边挥挥手,再转身说道:“尔等已是饥渴难耐了罢?片刻后,有大饼、盐水送到。 死囚有‘断头饭’,难道王爷听说过两军对垒,还有送饭食的事情吗? 我方诚意已至,王爷最好还是去一趟为妙;吾乃官军首领文大人内弟,留在王爷军阵之中为质子,如何? 吾再让骑兵、王游徼的军阵退后五十步,以示诚意;若是王爷不敢去城里一晤,那便直说了罢,开战吧,免得耽搁大家的时间。” 骑兵退后五十步?那还不是更利于提速冲刺…陈相啊陈相,你不老实! 只不过龚虹,此刻已是毫无本钱翻盘的赌徒,真顾不上纠缠这些细节——做人呢,洒脱点;不要在乎这些细节。 所谓的谈判,其实双方都要有筹码、要对等;哪怕本钱有差距、地位有距离,也是可以谈一谈条件的; 若是一方只有极少的本钱,那所谓的谈判,其实,就是一种变相通告:你要如何如何,我才不如何如何,否则,就会如何如何… 如今,陈相,就是在通知龚虹、给龚虹下通告…… 第九十五章 自古官匪难分家 自陈相去城外之后,便了无回音; 文呈都再次昏睡了数回,直等到日暮时分,那三江王龚虹,才在百十位护卫的簇拥之下,来至翠红楼见文呈。 龚虹先是让十几位族人,蹬蹬蹬上楼、嗖嗖嗖到后院,仔仔细细查看了里里外外一番,留下大队人马将翠红楼包围起来之后,才带一名贴身侍卫,来至文呈的房间。 入屋见房内只有文呈独自一人趴在榻上,浑身纱布缠绕、药气刺鼻的样子,龚虹才感觉心里舒坦了不少; 人就是这个样子:当你痛苦的时候,看到别人更难受,自己一下子就舒服多了 ——真是奇怪,这是:为什么呢? ~~~~~ 侍卫搬来胡櫈,龚虹大刺刺地坐下,瞅着斜趴着的文呈,一脸的冷笑:“你说你,长得也不漂亮、身子骨也不强壮,区区一个弱不禁风的文人,跟老子较什么劲? 老子是抢你家的粮了、还是掳掠你婆娘了?非得替别人,与老子拼个你死我活。” 文呈斜眼蔑视着龚虹,也是冷冷回敬道:“灰孙子你,一个世袭夷王,还不纳税,连区区三两万族人都养不活,成天靠打劫为生,还好意思吆五喝六? 若是你二大爷我,沦落到孙子你这狼狈份儿上,早撒泡尿淹死自己了,免得跑出来拉稀摆、丢人现眼。” 龚虹身边的侍卫勃然大怒,闻言就欲意冲上前去,揍那不敬夷王的年轻人,却被龚虹一把拉住;那侍卫兀自一耸一跳的,好似被拴住了的狼狗… 文呈自然不理会区区一个蛮人的感受,再次开口:“三江王,你也别自称老子。喏,案桌上有茶汤,先漱漱口; 我也不当你的二大爷,吵架没意思。 咱俩獠牙都比试过了,再比嘴皮子,这就很没意思了,是不是? 若是你愿意听,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让你自己、让你的族人,都能好好活下去的法子;我也能够得利、得到比你人头更大的利! 你若是还不服气,水葬还是火葬、土葬,你选一个,我保证让你满意,还不收你费用;搁我们那疙瘩,让你死都死不起。 天葬,没有——这里没有那么大的鸟!” 与蛮人谈判,别扯“我是来帮你们的、是来支边的、是来带你们一起飞的”…那样的话,蛮人直接会一块石头砸过来: ——你有病吧,又想来骗我没文化? 山神帮我忙,咱们还得搭进去一头牛呢;没好处的事情,连神神都不会做,你算那根葱? 真还不如摆明账目:我帮你们,对我有大大的、大大大的好处! 以蛮人那直杠杠的神经弧,才会觉得:这才对头嘛!圣母婊是个甚东东,不认识。 龚虹偏过头,那表情,好似涉世不深的纯洁小姑娘:“你们汉人肚子里的弯弯绕绕,比那盘山小道还多、道路曲折还滑。 天底下哪有两全其美的好事儿,莫不是你又要将我拐进沟里去?” 文呈哂然笑道:“旁边有铜镜,你自己照照,看看你值不值得别人拐卖你;拐带你…铁定砸在手里,你就是赔钱货一个!” 文呈望着龚虹,一脸的真诚,“这个世上,有那种彼此都能够得利的法子,这法子就叫作‘双赢’。” 龚虹瞬间从纯洁的小姑娘,变身成开脸后马上要上花轿的新娘,思前顾后患得患失:“双赢?你个狗曰的,还想赢我两次?” 惊的文呈赶紧摆手,“非也,非也,双赢是大家都赢!” 龚虹又化作婚后二十三年的泼妇:“休要耍嘴皮!老…子,呃,老…自远方而来,本王饿着肚皮老远跑过来,不是来听你扯蛋、更不是来跟你拌嘴的!有屁快放,别憋的屁股痒痒!” 文呈让龚虹稍安勿躁,细细地与龚虹谈起板楯蛮的出路来… 谈至深夜,那龚虹疲惫不堪且又内心激动地离城而去; 行至半路,咕噜噜乱叫的肚皮,让龚虹才陡然想起:那年轻人,怎么就不招待本王一顿热饭呢? 哪有半点热情好客的样子? 打广告说某某地方热情好客欢迎您,都是一边嘴上响亮的塞啰啰啰、一边暗自把刀磨…原来,那“赛罗罗”是唤猪哥呢? 唉,今夜又得啃冷饼了;算了,虽然难吃了点,也好过被人当头一刀不是。 ~~~~~ 板楯蛮败了!板楯蛮彻底退走了! 我们,胜利了! 消息在第二天像雾气一般,弥漫了整个岳池县城里的每一个角落; 胆大的军民跑出城池老远,都没见到活着的蛮人;只有城墙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城外四处散落着零星的蛮人遗骸——居然,真的打赢了? 中小户自然开心:自己的一点点小小的家当,全须全尾地,保住了! 徒附、奴仆、伙计们最开心:恢复了自由身、有很多人还因为此战拥有了田产,当上了梦寐以求…不是,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农夫”! 那可是财产自有、人身自由的农夫啊,正常人啊…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身旁的牧笛在荡漾…喔喔鸥把歌唱,家里还有耐用的婆娘…… 就算军功最少的少年、壮妇,至低也得到了从未见过的、成吊成贯的铜钱!人生的第一桶金呐…虽然,很可能就是唯一一次。 可这并不妨碍大伙儿的翻身农奴把歌唱:以后的日子,有奔头啰! 大户其实也不难受:虽然自己被那杀人不眨眼的文大人,逼出来不少田产、粮食;可若是那蛮人真的如文大人所说,蛮人是打算长久占据此地的话,那田产、粮食、金银细软,统统都保不住! 甚至于妻儿老小也保不住。 听说梁平县、武胜那边,好几个县城里的大户、士族,都沦为了隶奴、家产被劫掠一空… 这样想起来,损失两成家产,似乎,还是可以接受的——蛮人入城,哪怕还跟以前一样:只劫掠粮食财帛,自己至低也得损失二三成家当。 并且,咱们至少比周大户强多了:家主被射杀当场不说,家中一千二百亩地,被勒令拿出来九百亩! 周廷掾周大户,不过是抢答了一道题、态度有点没摆正,就被当场射杀! 唉,以后一定要“守口如瓶、防意如城”才好。 须知‘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哪有炼不化的破铜烂铁?任你是陨铁外来户,也得遵守这嘎达的规矩! 勿要与手握刀把之人讲道理、搬律法,那东西,夜壶似的,人家用得着的时候才有用; 切忌切忌。 得宠思辱,居安思危;念念犹如临敌曰,心心常似过桥时; 切记切记。 以后,万事都不抢着出头;得学那王八处世,伸缩看情势、出头凭实力…哼哼,这总可以了罢,稳妥! 只是,眼睁睁看着从前对自己恭恭敬敬、走路都得退避三舍的隶奴、徒附们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心底忍不住,还是有点失落的赶脚… 难怪官老爷退下来后,得安排一个闲职过渡一下;当惯了人上人,陡然降成平头帻巾,唉,那落差: 一般人,还真扛不住… 第九十六章 感谢板楯蛮来袭 (感谢翁萊老哥风雨无阻、从不间断的投票支持!感谢所有支持和尚的朋友们,谢谢了!) 蛮人败了!蛮人跑了! 满城军民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同时又伴生了一种不真实、不确定的疑惑……这、这、这就打赢了? 怎么可能呢? 听隔壁五嬢嬢的二弟家的三狗子的媳妇说,上城头守城的、加上官军,才三千来号人;人家板楯蛮这次,光战兵都黑压压的来了几万哩! 木匠狗剩儿,披着城外捡来的大氅,一手捏着葫芦瓢,一副喝井水权当像喝浊酒一样的范儿,一边思考: 那三狗子的媳妇,只不过上城头送饭几次、抬伤兵几次,才两天功夫,人家就挣了足足八贯钱! 越想越来气,恨恨地踢了正在刮芋头的婆娘几脚,骂骂咧咧地呵斥道:“刮刮刮,能给老子刮出来大奖,算老子输!尽格老子的长肥膘。 你这肥婆,咋不去城头充个卯,也好攒下一家人两年的钱粮?看看人家三狗子家的婆娘,比你胆大、还比你好看…我曰!” 狗剩儿也许、可能、应该终究没敢真理论结合实践;嘴上的快活也是可以保留的——咱穷人嘛,也就是剩嘴上快活了…得留点念想;生活如此多艰,不拆。 真画圈圈拆,那,狗剩儿可就发达哩… ~~~~~ 这一切,都得感谢蛮人来袭、感谢文大人领导的抗战成功、感谢文大人的厚赏呐! 受伤的人也想得开:熬!人家文大人可没不管不顾咱们,医官、草药,随时候着呢! 只要熬过去这关,文大人的奖赏都发放到位了的; 以后哪怕自己缺胳膊断腿,也不怕! 男人嘛,缺啥都不能缺钱!只要有钱有地有房,还怕女人不眼巴巴地贴上来? 那个翠花儿,俺看……以前看着还中;如今看来不行——屁股忒小,怕是不好生养; 倒是那翠花娘…肩宽能挑千斤担、臀肥能种万粒籽;虎背熊腰,上山能劈柴而不担心狼叼走、下河能摸鱼却不怕流水冲…唔,就她了,三贯彩礼钱,买个一百八十斤回来,这个合算! ~~~~~ “合算?这个真能行?文大哥,会不会忒狠了点儿?”饶是黎敏胆子大,也被文呈的“大扫除计划”给吓了一跳! 王霸紧紧盯着文呈:“行啊二郎,这些歪点子哪来的?某家还以为捉住蛮王就算发达了,却不料你竟然拿蛮王去谋划天大的事儿!” 挠挠头,王霸一拍额头,“同样是挨雷劈,咋劈出来的结果不一样咧?我王霸,还是没开窍。” 陈相满脸忧惧地,看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姐夫:“姐夫,可不可稳妥一些、周全一些再行事啊?” “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跑掉!”文呈很坚决: “时不我待啊,眼见这刘家江山摇摇欲坠;今后比板楯蛮造反严重十倍、百倍的事情是此起彼伏;若是再加上各路所谓的豪杰、枭雄都窜出来作乱,尸横遍野、千里无鸡鸣都是常见景象。” 文呈舔舔嘴唇,黎敏赶紧递上蜂蜜水,抿了一口水之后; 文呈继续说道:“若是真的天下大乱、饥民百万、各地割据拥兵自重,都不体恤百姓死活的事情,比比皆是的情况下,你们还会嫌弃我今日的谋划,过于激进、过于狠辣了吗?” 黎敏一甩秀发,大大咧咧地说道:“既然文大哥如是说,我就依文大哥所言行事便是,我全都听文大哥您的;以前,连我们的族人出去买点草药、想逛一次大集,都被打杀的死去活来;那些个亭台里,真还没几个好东西!砍了就砍了。” 陈相见文呈已经下定决心,也点点头道:“姐夫既然心意已决,我陈相尽力拾遗补缺,让此计划更完善一些便是;富贵荣华,我们陈家可是从来不曾奢望过,若是最终腰斩弃市,我陪着姐夫就是了!” “我也陪着文大哥!”黎敏急急的表态,为了展示自己的决心,一拍胸脯,引得一阵涌动… 文呈笑道:“没有的事,哪怕事有不谐,咱们也得多做几手预案,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往南边跑就是了;一直往南就可以出海,天空任鸟飞、海阔凭鱼越;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谁奈我何?” 文呈打趣陈相道:“到了那边,陈相你当个土皇帝都容易——自保之力,咱们还是有的。这事儿,我看行!你们可别忘了,我可是与雷神交情匪浅…” 文呈呸了一口,狠厉的脸上写满了决然:“惹毛了我,招来天雷,炸翻它个刺史衙门、炸飞它个县寺,炸翻这个吃人的世道!” 听得王霸、黎敏、陈相等人,都笑了起来,冷飕飕的屋里先前压抑氛围,一扫而空… 王霸神神秘秘地问文呈:“哎我说二郎,雷公山那次,你请走了雷神;这次又平地起雷,你给我说说,你是不是真会法术?” 文呈的回答很简单,三个字:你猜… ~~~~~ 众人议事已毕,尽皆告辞而去,黎敏独自坐于地上缝制被褥; 别看卸下戎装换女妆的黎敏分明是一个女子,却没半分女工的修为。 只见她侧坐于地板上,将上等锦缎铺陈在地上;倒出布袋里的鹅绒,欲意给文呈缝制新被褥; 不料那鹅绒极轻,被黎敏这般一划拉,满屋顿时如大雪纷飞,洋洋洒洒好不热闹! 黎敏也不急不恼,一边轻轻收拢鹅绒,一面低声哼唱山里的童谣: “牵牛花,顺墙爬, 搭起梯子看婆家; 公公年十九, 婆婆才十八; 大姑刚学走, 哎呀,幺妹儿我的夫君 …他还在地上爬! 牵牛花,十二朵, 看斗婆家就冒火; 猪打柴、狗烧火, 野猫煮饭笑死我…” 黎敏唱着唱着,自己倒忍不住咯咯咯地笑起来; “黎姑娘想嫁人啰!”,房门吱呀一响,萧瑶蹦蹦跳跳进屋,身后跟着双目微红的琴舒姑娘。 进得门来,眼见满屋鹅绒飞舞,琴舒睁大眼,“黎姑娘你这是在整啥幺蛾子?” 黎敏难得脸上一红:“我想缝条新被子给文大哥,没想到那线头不乖,老是缠作一团;破针也死活不听话,气的我都扔了好几颗针哩!” “咯咯咯,原来能够打得蛮人鼻青脸肿的黎姑娘,却对付不了区区针线啊?嘻嘻,想嫁人,不会女工可不成哟…”萧瑶乐不可支的样子,像极了峨眉山上的猴子; 黎敏闻言将胸脯一挺,“谁说不会女工就不能嫁人了?还有人就喜欢不会女工的人哩,”黎敏转头问文呈,“文大哥,你说是吧?” “呃…应该是吧?”文呈看着黎敏胸…凶巴巴的样子,挨了个猝不及防。 黎敏一跺脚,“肯定是!” “哦,肯定一定必定是。”文呈很坚决地附和。 跟女人这种生物,别讲理…讲理伤感情。 ~~~~ 萧瑶找来扫帚,轻轻地归拢散落鹅绒; 黎敏盯着琴舒奇异地问,“琴姑娘你哭了?是不是老妈子又欺负你了?说,本姑娘这就去拆了她一身的零碎!” “没、没,不是老妈子欺负奴家了。是那鹅绒上的羽梗儿,扎了一下眼睛…”琴舒姑娘低头穿针引线,避开黎敏的审视。 黎敏偏着头,一脸的好奇:“本姑娘怎么觉得此事透着邪门儿啊,两只眼睛同时被扎了?也不扎萧瑶的眼睛、不扎我的眼睛,独独扎琴姑娘的眼睛——凭啥?” 一边说着,还一边弯腰去看琴舒的双眼:“也没我的大啊…你狐媚眼儿、勾人胆儿,王大哥可是稀罕你呢!” 琴舒脸色一正,“瞎说什么呢!奴家虽有蒲柳之姿,却无青松高洁;残花败柳之躯,能够青灯古佛了此残生都属奢望了。王大哥是堂堂军中好汉,怎可拿来一奴家同提?没得辱没了王大哥名声。” 就在三位女子叽叽喳喳之时,伍良入内通禀,说那医官求见,欲意向文呈讨教伤口处置之法。 文呈不介意多一个人学会伤口护理,甚至还很欣慰。 能够多一个人学会后世先进的医学技术,对拯救伤者性命、提升这个时代尚属原始的医学理论,意义重大且深远… 与医官探讨医学,总算不用听那三个女子的碎碎念了。 是夜,文呈与医官讨论医学;三女叽叽喳喳低声谈论女人之间的话题,一夜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