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剑往生》 第一章 乞丐 潮平城,两水环绕,云琼大山依靠着,云里雾里间,就有几只飞禽掠过高空。 市井间,是长长的解秀楼街,齐整的街坊摊子摆了一整条,有百姓买卖吃喝玩乐,北有镇江锅盖面,西垂上来的醋酸油泼饼,江南地的黄竹夹,就是不远汴京过来普普通通的肉包,也是排了一张方桌。 有铺子叫喊着道:“西北的虎赛群狼,江南的粮食北方的郎。” “西北的汉子战沙场,江南的佳人守空房。”一个汴京来的商贩大呼道,他不惹眼的摊位也有人吃着汴京手艺的猪肉包,油炸的碎肉裹着劲道的面皮,客人们都会卷两三个带回家去吃。 还有人叫喊道:“独守空房也无妨,但是家中没有余粮。”油泼面子的老贩子喊了一句。 是关道口的王老头,接了这一句:“佳人作甲作在嫁衣,好男儿当志在四方。” 有些刚来潮平不久的外来人正在吃喝,听着不由得吃呛了,饮上一口面汤,面汤上有葱油调味,一口咽下,用力拍打着胸口。 “古有强汉盛唐,今有弱兵赵宋,不复往日。独丑九州难复,至此中后十载,再一将出?”有人殷殷切切,这是大宋,宋时至今日,不复古往,燕云之地被辽人掳去。 有人朝那天看过去,着眼只觉得他悲天悯人,再见他衣衫褴褛,只当是是北方来的逃荒汉子满嘴胡诌,有人看他可怜,见他没有桌案没有书册,就这么念着单口的说书人,往往就会从怀中掏出一两文铜钱丢到那人的面前。 有人敲锣打鼓,有人吹奏起了长鸣笛,小鼓大吵,众人看眼过去,熙然的人际间,有红娇被几个汉子抬着。 众人连忙舍下吃食去看那新郎官坐着高头大马的身姿,一个瘦小身影出现在汴京贩子的包子铺前,没人注意,两只灰扑扑的小手抬起笼子的一角,两只比他拳头大的包子抓在怀里,乘着周围无人念及,忙跑进一边的巷子里。 那新郎官高大英武,胯下的大马也是神采飞扬,家仆撑着长枪长长的一条街,满满的都是百姓街坊。 有来自蕲州的商家不解的问边上的人道:“这位兄弟,敢问这位新郎官是什么人,莫非是什么大官?居然这般阵仗!” 这三四十个家仆个个手持刀剑,眉间透着一股狠厉显然不是善类。 “你不是本地人,确实不知道,这是儒门的亲事,坐在那匹马上的俊杰便是儒门本氏嫡子孔度,娶得是平舆楼歌姬苏晴苏姑娘。” “一个歌姬?”一些外地人士呀呼着。 那说话的人自顾自的说:“苏晴苏姑娘,从潮平至汴京一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宰相公子都上门要她做妾,苏姑娘虽为一代歌姬,不过琼瑶阁在潮平的花魁,可性情刚烈,宰相又如何?跳那秋水湖以死相拼,真烈女子也。”看他那文绉绉的模样,众人恍然,这也是一读书秀才,那瞪大的眼珠就要掉出眼眶。 孔度眼中盈盈笑语,今日他取到他一生中意之人,三年苦果,今日便已有结果。 孔圣人之后,受天下才子秀才朝拜。雨夜绵绵,孔度跪在卵石阶上,求父亲大人同意他娶她。 求父亲同意婚事,他用了三年来劝父亲。 第一年的时候。 “父亲!你笑我痴不知礼义廉耻,我心力交瘁无意京考,孔家之名!我不稀罕!”孔度当时吼的大声,雨夜跑的欢快,一溜烟窜进了长街去。 回来家人寻找,最终在田家村口的破庙乞丐中找到他,衣衫褴褛,饥肠辘辘,也不知道他多少时候没吃过东西了,饿的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一副骷髅架子的模样,连家中的孔老大人都吓了一跳,请来了当世神医吕君卓为他医治,治了一两个月方可下床。 第二年又是雨天。 父亲怒骂他,雷声言语声不间断,骂道:“寻常人家也不拦着你,可那是歌姬!干的是娼妓活,做得是红楼女,你这可是白活了十九年,居然要娶那娼妓做妻!真要气死我?还不快滚!” 雷声阵阵,大雨倾盆,根本没人在乎这雨什么时候才停,平滑的云纹青砖间积了不少水,孔度跪在那,身板笔直。 父亲气得够呛,可又舍不得去打他,只有砸着桌上的一切可砸之物,连他最宝贵的砚台都碎在了地上。 第三年,过得极为平平淡淡。 大雨到来,依旧会有人去跪,少年人听说宰相的公子要买走苏晴,他心中着急不已,纵然他身为孔圣人后孙,天下文人墨客无不俯首听教,可他怕他来不及,那宰相的儿子打定主意要带走他的心上人。 “人呢你可以带出来,但不可为妻,只能留一个妾位。”母亲向来不插手父亲管教孔度的事,可这回居然向着他,终于答应了他,父亲同意了。 如今街坊四邻,整个潮平城都知道了,他孔度,要娶她苏晴为妾,不是正位又如何,想到这,孔度扭头看向红轿子,红布挡着,看不到里面的佳人。 长街上熙熙攘攘的都是看客,有几个孔家家仆驱散人群,至孔府门前,早有孔家宗人在门口早早守候,长轿停下,红布掀开,里面的佳人盈盈笑,两手一挥,撒出的不只是谷斗,还有一粒粒拇指大小的碎银,落到地上溅的老高。她一把接着一把,一口大盘上的银子少说也有一百两,落到地上掷地有声。 围观的百姓只是愣了一下,连忙冲上前去抓那些地上的碎银子,几个人抢到了两块拇指大的碎银,满脸喜色匆匆躲入人群里。 孔度抓着苏晴的手跨过火盆,朝着里头跑,一派孔府人都跟着进去了,孔府的门随之重重合上。 这两个都是肉包,肉馅香气扑鼻,挂着葱花的肉馅像极了仁祥楼里的红烧狮子头,狮子头小乞丐没吃过,但想来味道应该和这块肉包馅一样好吃。 咽了口唾沫,小乞丐把包子抱在怀里,脚下跑的飞快,穿过街头巷尾,出了潮平城,跑进在城外的土地庙。 土地公公手持着御板,一脸笑容,可庙外的阳光照进来,怎么也照不到他这。 庙里的角落烧着已经成了碳木的柴堆,一个老乞丐躺在那儿,呼吸一下,就有好一阵不动。 “老头,怪老头!我回来了!你今个儿有福了,有肉包吃。”小乞丐叫着,他头发卷着纠结成一团,连忙喘着大气到老乞丐边上,怀里的两个肉包圆滚滚的很是喜人。 老乞丐眼睛一点点睁开,扭头看着这个满脸黑灰的小娃娃,皱成一团的老脸露出一丝笑,有气无力地抬起手摸了摸小娃的脸,说着:“你吃罢,我要死了,再摸摸你的脸,许久没洗脸,嘴巴都脏了。” “死了?”小娃一下子愣住了,看着老头这般模样,心头一酸,眼泪随之涌出,抱住老头子那瘦骨嶙峋的身子,这哪里是人的身子,除了这张无血色的脸,这分明就是具包着皮的骷髅。 老乞丐目中含泪,干裂的唇颤动不止,就要入土的老头,一生的委屈,顺着眼泪落了下来,他不想动,就要抱着小乞丐,他不舍得。 晴空天生出几道雷霆霹雳,闪的庙外行人匆忙跑去,蒙蒙细雨落下来,草叶上被雨滴打的摇摇晃晃。 庙内的土地公眯眼笑,还有几支香在香坛里,土地庙太久无人打扫,角落四处结满了蛛网。 小娃逼着老乞丐吃了一个肉包,没有半炷香,老人吸气的力气也没了,身体慢慢的变得冰凉,皮肤也缓缓变得生硬。 小乞丐的脸上灰扑扑的,一口一口的吃下肉包,他想要抓起老乞丐的手,将他抬到外头葬掉,他是乞丐,没有棺材下葬,用土埋,免得虫蚁走兽来吃,最近这些野狗也多了。 就算是这么瘦了的老乞丐,他也背不动,扑腾一声摔在地上,溅起水花来,这小乞丐更脏了。不知道怎的,小乞丐哭了起来,哇哇的哭声一阵一阵的,满脸都是泪痕雨水。 有人从远方来,在庙门口,一男一女,跟着一个老人,三人皆穿着素白背负着长剑,撑着伞,那个领头而来老人已经瞧了这一幕好一阵了,微微叹气,感叹虽世间百态,生死离别确实别无二致。 “师傅,这小娃娃真是可悲,想来这老乞丐便是他这里最后的亲人了,如今,也死了。”女弟子撑着手中的油纸伞说道。 少年弟子也瞧着于心不忍,老人点头,说道:“真是个苦命的孩子,瞧着不大。” 哭泣着小乞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头扭过来,瞧见了走进来的三人,两手连忙把吃的还剩下一点点包子皮塞到自己的嘴里,继续抓起老乞丐的一只手,要拖去边上的乱葬岗去葬掉。 一只手挡住了他,小乞丐抬头,吓了一跳,方才还在远处的那少年,看上去大不了自己多少岁,眨眼就站在自己的身前,他吓了一大跳,少年生的俊逸不凡,对着小乞丐自己一笑,一把抓住那只老乞丐的手。 在少年吃惊的眼里,小乞丐抱住手臂,张开嘴一口咬了上去,很用力,牙齿嵌进了皮肉。 少年眉头紧皱,倒不是说多疼,而是这孩子颇有些无赖模样,看向老人道:“师傅,这臭小子咬我!”右手慢慢抓住小乞丐的后颈轻轻一捏,小乞丐只感觉后脖子疼得厉害,张开嘴居然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老人眯眼笑,就是边上的姑娘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那娃娃大的小乞丐就悬灯似的挂在那少年的手臂上,咧着大嘴哭着,大滴眼泪哗哗淌了一脸。 姑娘不忍心道:“行了,四师弟,把他放下吧。你这样挂着他在师父面前好看吗?” 老人家点头挥了挥手,少年嘴角一撇,小乞丐看着仙风道骨老头,双手抹去两眼的泪痕,怯生生的道:“别抢我阿公,别抢他。” 许是知道少年的厉害,一脸戒备的看着少年人。 老人上前,看着蓬头垢面的小乞丐,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说道:“羽儿,别胡闹了,这是个女娃子。” 少年嘴巴一张,惊奇的看着这个小乞丐,师父说这是个女娃娃,这怎么可能?他左看右看,还是没瞧出来,这小乞丐虽样貌身材瘦了些,可毕竟只是个乞丐。 “这个乞丐爷爷死了,就让我师弟去葬了吧?”那个姑娘也蹲下来,用手揉去小乞丐脸上的污垢,清丽的脸色露出笑容,小乞丐睁着大眼,看着她。 老人对那少年说道:“人分穷苦,可这礼不可废,这老乞丐没什么亲人,就去置办个棺材,去葬了吧。” 少年点头说是,抓起老乞丐的身子,朝着潮平城方向纵飞过去,那身形一晃一闪间,就不见了踪影。 庙后有一处溪流,缠缠绵绵,形成的一眼小池。 小乞丐泡到小池内,小池清澈见底,只是浮动着一些草灰落叶,姑娘也随着下水来。 第二章 美人胚子 小乞丐还在瞧那好看的姑娘,身上的破烂衣裳丢到地上也无人去理,这确实是个小女娃,灰黑的污垢下,生着如那瓷娃娃般的精致,脸上晶莹透亮的肌肤,那姑娘轻轻搓去皮上的黑色。 小乞丐低着头忍不住去看她,姑娘痴痴笑,把她身上错洗干净,她从自己随身带来的包袱里取出一套衣服,那小乞丐虽然说笑,可身子挺拔,穿在身上,只有些稍大些。 “等回了青云山凌天峰,我再给你挑一身合适的衣裳,但现在,师父要带我们去一趟潮平城孔府。” 姑娘给小乞丐洗干净了头发,用木梳细细的整理原本糟透的发丝,终于齐整了,原本脏兮兮的小娃娃,茫然的看着她。 姑娘揉着她的小脑袋问道:“现在,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小乞丐抬起头来,露出秀丽好看的脸看着她说:“我小时候睡觉,记得我娘常常叫我南儿,江南的南。” “姓南?”姑娘问。 小乞丐晃晃头回答她:“不,我不知道,小时候我有家,大了点就齐伯伯一起了。” “齐伯伯?” 小乞丐点点头,意指的是那个老乞丐。 “那你记住了,以后上了青云山,得叫我师姐,我在师门中排第二,你直呼师姐就行。” 师父就坐在那尊土地的身下,烛火烧起来,他时不时的低笑出声,小乞丐一晚上没能睡着,只记得那老头硬是抓住自己的手腕,两只手捉摸了好半天,那少年回来说可以动身了,老头说,不了,今天就好好休息,说着还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摸自己的头。 ………… 老人很高兴,谁都瞧得出来,脸上挂着笑吟吟的,一边走还一边笑呵呵的见人就问好,一些平头百姓见他这么一号老人家打着招呼,也是笑呵呵的回礼。 莫离羽奇怪的问那师姐道:“师父过去总是一张冷脸瞧人,今日这么这么好说话了?” 回头才瞧见师姐陆轻雪正在和昨夜收下的那个小女娃逗笑玩乐,莫离羽不由得嘴巴翘起的说道:“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天绝吗?了不起也不过才七岁,我肯努力肯用功,也不一定止步于此呢?还不是我师妹?” 想到这,莫离羽咧嘴也是笑起来,看那瓷娃娃般小女娃,不由得感叹,这世上这也只有小娃娃长得这般漂亮,眉目间,除了娃娃的秀气,一双大眼睛更是一眨一眨,好看的他也忍不住去看。 天绝,天枢,天衢,归为三天脉,天绝最锋锐,修炼的真气无坚不摧,得天绝真脉的人百年难得一见,十年前已经出现了一位真人,莫离羽还在前年随师父游历时见到过一面,真是厉害,锋利的气势,像是要破掉这天一样,坐其对面,只能感觉到那凌然如绝世宝剑的气势。也难怪师父这般高兴,收了这么一位天赋异禀的师妹,真要高兴坏了。 “羽儿,为师饿了,你去找个酒肆,咱们先吃一顿再赶路。”老人突然开口说道,人正站在一家摊口,琳琅满目的商品瞧的老人也要仔细挑选。 莫离羽答应一声,连忙跑去寻酒楼饭馆,先要安排位置才好。 小摊贩子看那老头瞧这瞧那瞧个没完,但见他笑吟吟,也不想去做打扰,还是大声吆喝:“西蜀进的琳琅扇、黄玉貔貅、翠玉戒指、琉璃盏,辽地进的狼骨剑饰、牛角鼓,便是大理来的各类宝玉宝钏宝珠,这也进了一些,不知道老先生是想要买些什么?” 老头这边看看那也看看,还不点头光摇头,几个过路人本想驻足瞧一瞧,见有人在瞧还不断摇头,也是不再想看了,看得小摊贩子眉头紧皱,心里觉着怕不是来闹事的。 丝毫没有想要的东西,老头想了想,看着那被徒弟陆轻雪牵着手逛大街,一手抓着一串好长的冰糖葫芦,吃得满嘴笑。 “不如先置办一套衣裳。”老头打定主意,走了,小摊主哭笑不得,你瞧了这么久一件也不买,这叫什么事呢?没法子,这是位老人家,还是忍忍。 老人喊了一声:“雪儿,你领着她过来。”说完匆匆走。 陆轻雪答应了一声,连忙牵着小乞丐跟上去:“咱们快走,跟上师父。” 小乞丐跟着跑起来,想要咬一口手里的糖葫芦,可咬不住晃晃荡荡的糖葫芦。 储秀阁。 这不是一般人开的华衣大店,杭州、苏州、扬州、汴京四个地方都有储秀阁,阁楼造的磅礴大气,老人迈步进去就能看到琳琅的各种衣裳。 掌柜是个汴京人,一口的汴京口音,正在和一位姑娘谈价钱,见老人进来了,穿着一身华丽的白衣,把手上的生意交给边上的伙计,凑上来问道:“客官,不知,是想置办一身怎样的衣裳呢?这储秀阁里别的不说,做工和料子都是汴京来的一等一好货,价钱虽贵了些,可衣裳就是好。” 老头看来看去,嘴上挂着笑,这才对,就要这些,身后陆轻雪牵着小乞丐,相比陆轻雪小乞丐反而气不喘面不红,不知道是天生好气力,还是体质异于常人,比自小修行的陆轻雪还要轻松,正张着一双大眼瞧墙上挂着的一件件锦绣衣裳。 老头弓着身子问小乞丐道:“怎么样?你喜欢那件衣裳,我就买与你,但你以后得唤我叫我师父,知道吗?” 大眼睛纯洁无瑕,看老头这模样,不知所以,回头看着一直照顾她的陆轻雪,陆轻雪苦笑着说道:“师父,哪有这样欺负小孩子的就算要让这女娃知道何为师徒才对。” 这下一直胆怯不敢说话的小乞丐才用力的点点头,表示赞同陆轻雪的话,老头面色难看,对陆轻雪说道:“师父面前,胡言乱语,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回去罚你抄门规三十遍。” 陆轻雪撅起嘴哼一声,但还是不说话了。 就是边上的汴京商人也瞧着十分喜爱,主动告诉说道:“小姑娘的衣裳阁内存了许多,不知道老先生想要买什么价位的?” “最好的,挑几身小姑娘的好看衣裳,看这小姑娘喜欢,全都打包了。”老头虽然严肃的对陆轻雪,可对小乞丐,不是慈祥笑意就是揉她的头发,被梳子梳齐的头发又会乱作一团。 储秀阁内的华服锦衣,明码标价,上面刻篆了各类衣装的价钱,最差的袍子也要纹银三两,锦衣更要十两纹银,其他的鞋也要半贯钱。 一连四五身衣裳,打包在一起,小乞丐换上一身漂亮衣裳。瓷娃娃般的人儿,月华般的肌肤,也是白服,不知道是人配衣装还是衣在配人,只是这样的小女娃,真是漂亮极了。 之前分明是一灰扑扑的小乞丐,过去无人打理,稍稍打扮,便是十分的俏丽。 老人真的很满意,抱起小乞丐,老人轻轻的抱着,真回想起来,那时抱起自己的二弟子陆逍,可也是这般场景,他抱着娃儿,娃儿也是睁着一对好看的眸子,比这小乞丐还稍大些,懂事的在边上叫着阿爹阿爹,回想起来,还真是快乐。 这是小乞丐头一回穿这样华丽的衣裳,爹妈尚在的时候她记得少,自乞讨过来这些时日,温饱都是问题,她都记不清,到底是有多少日子穿着丢在破庙那儿的破烂布子,那不能称为衣裳的布子在饥寒交迫的日子过活。 这个老人,对自己好,小乞丐看得出,这老人刚刚说想让自己叫他师父。 可该不该叫呢?不如再等等?还是现在说? 两枚精致的小元宝落到掌柜的手中,掌柜的笑色更浓了,恭敬的送走抱娃的老人和那个小姑娘,真是一笔好生意,居然还多让他赚了三两多,他摇摇头自言自语:“好奇怪的老爷子,出手这般阔绰,穿得又这么素,连着自己的女弟子也穿得一身白,许是装给小娃娃看吧。” 想起小女娃的眉角,修长的剑眉微微向上,面容精致,皮肤甚至带些银白光,往后许也是个美人胚子。 三人没走一会,就见着了远处孔府儒门的大门敞开,有络绎不绝的客人对着儒门童子奉上贺礼,一个个家仆抬着许多琳琅满目的珍宝好物上门,照长龙般的队伍,怎么看都要用半日来待上门拜访贺喜的客人全都进去。 “儒门当真是好大的排场,光是江湖中有名气的大宗门,字旗此处便能看到二十余面,达官显贵也有上百位,能瞧见的各路豪杰纷纷上访,送上的金银宝珠险些闪瞎人眼。” “可不是呢?方才进去的那个老太君,可是真宗皇帝的过去的东宫伴读,后来做过当今圣官家的随身太监,活到这般岁数,圣官家念旧情,许他告老还乡,听老太君的后人常说,他们家底下还供着一尊真宗陛下坐镇东宫时赐予的神书,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有人看眼过来,对这那人说道:“定然是假的,真宗皇帝谁不晓得,尊好神道仙说,天书阁一事,当年滑天下之大稽,多少年过去,还在桥下先生的谈笑中。” 那人也是摇摇头,只看着游鱼般涌进孔府大门的贵人们互相客套,说了句:“天下儒子学家,半数来了潮平城,就为了今日来孔府拜个礼,也不想想,这孔府内,可还真有什么神人孔夫子?不过是其肉体凡胎的圣人后辈罢了。” “兄弟,慎言,别让别人听到了,若被人知晓,你瞧你夫人回去怎么收拾你。” “我还能怕她,区区女子,又懂得什么?”被堵住嘴的公子不由得气急说道,似是折了好大的面子。 老人只是瞧了一会儿就已经走了,抱着小乞丐逗她玩,方才还不敢怎么对视的小乞丐,似是放下了芥蒂,两只小手拽着老人的胡须绕着圈,老人笑呵呵的看着她,也不恼,只是把脑袋凑到小乞丐的脸上捉弄她。 酒楼安排妥了,莫离羽回来瞧见三人,还真是好气,师父居然给小乞丐买了许多身好看衣裳,花花绿绿的不说,还有一身面料极好的紫衣,连师门中的白衣也是最好的布料,用最细的针线制的,小乞丐真是好命,能得了一身天绝的天赋,还能得见到师父,真是上天造化她,对她百般好,甚至说莫离羽觉得往后这小乞丐还能有一张好看的脸,看这瓷娃娃般的相貌,准是美人胚子。 第三章 青云直上凌天门 桌上叠放着酒菜,周周围的桌上已经坐满了人,松逸楼的掌柜眼见到师徒几人上了桌,连忙挂上一尊笑脸,上来规规矩矩的朝着老人一拱手,道:“敢问一声,老先生,可是江湖上的侠士?” 老人没搭理他,只是边上的陆轻雪点点头说道:“青云直上。” 青云直上?许是江湖中人说话时所谓的切口吧?掌柜脸上还是笑呵呵的说道:“既然答应了,这不是潮平城近日孔府的大公子大喜,宴请四方豪杰侠士,早先就曾吩咐下来,说要是有江湖人士、大户高官,不知道的皆要告诉。” 旁坐的小乞丐听的稀里糊涂,可还是被老人逗笑了,桌上摆着一盘肉荤和三碟小菜,老人的手上还抓着一只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喝的快活。 “青云直上。” 掌柜的话只得来莫离羽的一声轻笑,又反问道:“掌柜要问江湖人,难道不知道青云直上?” 掌柜难为的笑着说:“平头百姓,实在不知道江湖上的规矩切口,若是哪里惹恼了客官,客官可莫要放在心上。” “行了行了,师弟,别说了,掌柜的,我们一会儿吃完了便去儒门。”陆轻雪说道。 掌柜一听连声说是,退了下去。 老人筷子夹起一块肉摆在小乞丐的小碗里,说道:“吃饱些,吃的白白胖胖的,打好基础等到回了青云山,为师教你修练,教你习武。” “你还不是我师父啊!”小乞丐说着两只小手在手里绕了绕。 老人家板起脸来,对着陆轻雪说道:“雪儿,快把这肉接去吃了,这小乞丐不做你师妹,便没得吃肉。” 陆轻雪嗤笑一声:“是,师父。” 肥肉被筷子夹起,小乞丐急了,一口咬在筷子上,肥肉软糯香甜,撒了许多的糖粉,吃进嘴里真是香甜,小乞丐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师父师父,我爱吃肉,我爱吃肉。” “现在想叫师父了?晚了,这肉就是没你份。”老人笑起来了,白花花的胡子被小乞丐拽着,他也不在乎,只是抓着小乞丐的小手。 周围来往的人看着奇怪,一个老头逗着一个漂亮女娃叫自己师父,真是奇怪,不过,倒是没人理会他。 外头传来响动,为首持剑的江湖人士穿着一身绿衣,后边还跟上瞧着二三十人,清楚的绿衣锦杉,个个手持长剑,吆喝着酒楼小二。 “先上几坛好酒,包下几间厢房,肉荤挑些精瘦的尽数端来。”一个持剑弟子上前说着,傲然的摸了摸手里拿的一杆小旗。 小二擦桌的布帕丢上肩头,走上前一脸挂笑说道:“各位客官,今日是潮平城儒门孔府大喜的日子,早有消息传下来,要邀请五湖四海的江湖豪杰去孔府吃酒肉,少林的和尚武当的道士也都早客官们一日去了。” “儒门大家,吃的烧鸡好猪肉都不错,可就是太少,你看看我们万剑门这回来了可不下百十号兄弟,去那实在吃不饱,这不刚刚吃完了酒菜再来你这酒楼吃上一顿大肉,行了,酒菜厢房速速备好,银钱我先付了。”那名说话的为首汉子,从怀兜里掏出了两枚小银元宝丢到小二的怀里。 “啊这……”小二还要说话,看了眼掌柜,掌柜点点头,继续码上了算盘。 小二眼珠子转了转说:“那便请诸位好汉上二楼的厢房坐了,每四位客官配上一只汴梁烧鸡,两斤羊肉,一盘银桂鱼汤,再上一坛小店有名的汾清,客官,可好?”这一桌下来,便是一两银子了,掌柜常言道,赚钱的买卖,和天上掉馅饼,都不能眼巴巴瞧着,得精打细算着来,小二笑呵呵的说着,心里算着账。 “不错不错,小二哥很会做买卖嘛!这样,每桌再多上五斤黄羊肉送上来,接着。” 来不及拒绝,一枚金灿灿的元宝丢在手里头,小二哥一瞧,手上称了称,足重!这是一枚足二两半的金元宝! 小二脸上挂着笑,弓着身子送着这些大爷上了二楼的厢房,忙跑下来把手中的金元宝递到掌柜的手里。 掌柜吃了一惊,元宝上牙印还在,没错了,确实是真小金元宝,这客人真是够阔绰的,两枚小银元宝,加上这枚金子,别说二三十斤黄牛肉,就是整上一只大黄牛也不过十二三两白银罢了。 掌柜嘴里嘀咕着:“这些江湖人出手真是阔绰,一顿酒肉便是寻常人家小半载的饭钱,这几日真是见识了。” 小乞丐听得清楚,嘴里嚼着好大一块肉,老人正在和她说,将来要回那青云山让她行大礼再重新拜师,说什么到时候要请上许多的高人来叫她见识。 青云山,她从未听说过,更从未见过,齐伯父从前待她好,现在这老人对她也好,小乞丐忍不住哭得淌下眼泪来,老人自顾自在说,边说边喝着酒水,陆轻雪和莫离羽吃完了,去订了厢房,在楼上整理床铺。小乞丐她想她爹娘了,半年前就遗忘了爹娘模样,如今想爹娘,只有零星的记忆了。 “乖徒儿别怕,你师父和你那些未见过的师兄们以后会照顾你的,你瞧你陆师姐,多喜欢你。”老人还是很慈善的摸摸她的头说道,小乞丐用力的点头。 酒足饭饱,小乞丐打着饱嗝,师兄师姐也都下来了,莫离羽揣着长剑瞧她说道:“行了行了,瞧他吃的,肚皮都圆滑了。” 陆轻雪轻笑,老人也笑了笑,小乞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莹白的脸皮浮现两点小酒窝。 四人出了酒楼,朝着孔府走去,路上还瞧见许多的轿子被家仆抬着朝着孔府走,此刻孔府门内,光是收下的礼便摆满了前堂。 孔府的门边落兵台上竖起了一杆杆的门派旗子,少林寺、正一道教直接挂了字旗,悬在首位,旗下又是峨眉、青城两派,峨眉派尽是女子,穿着绯色衣裳的弟子便来了三十余人,坐着几张桌子,同样是喝酒吃肉,始祖司徒玄空传下一套白猿剑法开宗立派以来,许多峨眉隐居的高人便入了那峨眉派,单论剑法,自号略胜武当。 “敢问前辈是江湖上的哪门哪派,小人登记造册。” 江湖人就是这样,送的东西不多,可都很讨孔府主人的喜欢,这么一小盒里面,或许装着什么宝珠子。 “天书阁一看门,左清风。天书阁阁主听闻儒门喜宴,特命我前来献礼,这一瓶天书阁疗伤灵药,用了许多稀世草药,内伤外伤皆可吞下,可救人一命。”男子自称左清风,将小盒子丢到了小童手里,自顾自地走了进去,也不顾周围人的目光,身形如鬼魅,有人啧啧称奇,只一会儿便找不着那左清风的踪迹。 陆轻雪遥遥就望见了孔府大门,对着老人说:“师父,孔府到了。” 莫离羽也瞧到了,看着那阔气的府门说道:“儒门可真是阔气,瞧这么大的门,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皇宫大内呢。” “一人便足矣光耀后人数千年,孔老夫子可真是厉害。”说话的是老人,看了眼孔府上还写下的一行小字:儒门第一正宗。 便是还有写着儒字大旗孔府里面,尽是江南湖北年轻俊杰,少年青秀。 “前辈可是来儒门贺喜的?” 老人垂下眼帘,身边的莫离羽点头答应:“青云直上凌天门,记下。” 凌天门? 周围还有许多江湖人,头一刹那尽数扭了过来,脸上都带着吃惊,有人错愕的认出来说道:“青云直上,白衣,凌天门的人居然下山了?” “居然说是凌天门的人,十几年了,凌天门还真是太长时间没下山来了!” “有谁见过凌天门人的,看看究竟是不是!” “废话吗?十几二十年了,凌天门除了一位已经下山四方云游后去了宫中皇城司的飞星手于化年,我们这些年轻后辈哪还有人见过凌天门里出来的人。” 还有人奇怪的低声说话:“师兄,不知道凌天门是何方神圣?我入咱们派都已十年了,从来也没听人们谈过什么凌天门。” 那师兄看着他一板一眼的说道:“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凌天门就几乎成了市井传闻,我在咱们双蛇派的禁书室见到过一次,十六年前,曾有凌天门的人现身江湖,与当时的魔教教主聂少劫大战于禅源寺,许多江湖上的名门大派都有前辈高手观望。” “结果如何?” 周围围上了一些年轻的弟子,还有些别派的少年子弟凑近为了听上一些江湖传闻,就算是文质彬彬的秀才俊杰也都瞧眼过来。 “记下来了,诸位前辈,里边请进。”童子说道,他本是普通人,点了点桌上的砚墨汁水,继续问下一位要进的来客。 老人大摇大摆走进去,莫离羽和女弟子陆轻雪也紧跟着,小乞丐牵着陆轻雪的手,眼珠子瞧着周围。 四边的高墙内,宽阔的大厅里面摆了不下三百张大桌子,不少人没那坐的位置,又不好意思去占别人的,只有站着吃酒吃肉。 封口的酒坛子堆了一座小山,大宴已经开始大半日子,喝去的酒坛也不过才堆了不到没开口的一小半,还有随处可见的丫鬟和端菜小二忙碌着。 酒桌上应有尽有,烤的焦香羊肉,肥美的猪肘子,炖汤的肥大青鱼,就是鸡鸭之类,这一日也不知道预备了多少只,吃不完这孔府的鸡鸭鱼肉,更喝不干这孔府早已备好的美酒。 正一少林占了靠着最前头的几张圆桌,他们的桌上面除了一小盘的嫩黄鱼汤,便是全然的素菜,茄菜瓜糯,大厨的手艺没得说,那可是御庭退下来的厨子,不敢怠慢远道而来的正一少林,孔府主人很是用心,不单单是聘请了御厨来做这些个斋菜,还寻来了天山上的一株尚活着的银雪莲,回赠给了亲自来这的少林寺方丈报恩大师。 有人催促着那正要开口说话的人,那人说道:“行了行了,想知道的自己去问自家的前辈,总之我就是说一句,这凌天门,自号是青云直上,十几年前的武林高手们则称他们为江湖之上。” “真是好大的口气,江湖之上,真是狂妄!” “就是就是!这江湖多大,不论那魔道,但说在这次来的这么多江湖豪杰面前,何人还敢说自己是江湖之上?”有人不服气的指了指,这上千的英雄豪杰,青年才俊来到这里,孔府也显得也宽敞的很,这孔府大的出奇,这还只是前堂罢了。 被堆住口语的少年也不恼,只是笑道:“这是禁书上录的,也不是什么江湖传说,兴许有,或许无的,如今魔教教主更是早已换了他人,有什么好争论的,再说,你们瞧那些武林前辈,哪一个不是盯着那个老头看?” 周围的一些年轻人连忙顺着少年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许多正在吃肉喝酒的前辈高人都斜着一双眼瞧着那几个自称是凌天门的人,尤其是那为首的老人身上,落下的目光更多。 “哎呦,你们怎么不知道一事。”有人张口说道,看了眼周围的人。 “怎么了?” “你们可曾听说过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飞星手于化年?”那人问道。 有人答他话说道:“皇城司的都统飞星手于化年?怎么?连他也来了潮平城?” “啧啧啧。”那人低声笑,周围许多人面露异色,那人才笑着说话:“方才你们没听见那边的前辈们在聊天儿吗?,那个飞星手于化年,其实……” “其实什么啊?有话快说!”听的人气急,有人一脚踢了他的屁股,痛的他叫起来连忙说道:“于化年就是凌天门的人。” 第四章 西川散人柏邵阳 众人皆吃了一惊,好一个飞星手,世上的人只是知晓他是皇城司的统领将军,武功高强,手下也都是皇帝的私兵,确是不知道这么一号人物居然也是从凌天门中走出来的。 “青云山上凌天门,江湖之上任纵横。”有人叹道,兴许江湖传说是真的。 孔老大人坐在首座上,众人之中,一行人很是显眼,很远就看到了凌天门的四人,那为首的老人也看过来,老人对视,微微点头,孔老大人垂首,唤来弟子,在自己的身侧再放上一把太师椅。 旁坐的少林方丈睁开双眼,声若洪雷运转内力,说道:“十六年未见了,陆施主。” 老人抱起随后的小乞丐,原地消失,转眼身形一转便在孔老夫子的身侧太师椅上坐下,淡淡的说道:“老和尚不好好在寺里念经,居然来这地方闻那酒肉香气,孔秀才,你居然还不知道他的心思?” “行了行了,十六年没见了,既然来了我孔府便是给了我面子真是奇怪,我都没送上请柬,你都算得出我家里有喜事?还特来这不甚有名的潮平城?”孔老夫子乐呵呵的,自家儿子娶的是青楼女子,他也没生气,之所以拦着他三年,还是看他没什么功名傍身,逼得他先去考个功名。 陆未生,青云山凌天门门主,一手《剑势》修至大成,十六年前下山,行走江湖无人可敌,每打败一人便取哪派的武功秘籍,他当做一种修行,仅仅只是待了江湖不到一年,便有人看见他回了青云山,具体的消息无人知晓。 “十六年前拜见过一位不甚名气武功却是极高的老道天师,”陆未生说道:“他曾说过,十六年后在潮平地界会有一位我命中的徒儿,后来败了正一天师府的一些修士精通了掐指算因果,果然到了潮平城的土地庙前算出,冥冥之中潮平城十六年后的确与我有缘。” 那坐着的少林方丈看着于未生怀里的孩子,低笑一声,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陆施主真是好气运,竟然有了这么一位女弟子,虽然年纪尚小,可五官端正,面目清秀,双目灵动,将来定是江湖上正气凛然之人。” 孔老夫子也看过来,小乞丐怯生生的看着他们,抱着陆未生的手臂不断摇晃,一手还拽住了他的长胡须,不断摇摆。 “方丈大师,这次你算是走了眼了,陆门主可不是因为娃娃俏丽才收的徒,来,让我把把脉看看。” 孔老大人没能如愿,陆未生把小乞丐换了个位置,孔老大人皱起眉头,他的眉毛像白胡须一样荡下来了,说道:“难道是与你一样?霸绝?” 陆未生哈哈大笑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长胡须,台下许多人都瞧着上座的三人,那位青云山上下来的老前辈这一刻大笑,不知道的还以为真是什么笑话。 上座的少林方丈与孔奇夫子一脸奇怪,老方丈先开口说道:“莫非是猜错了?霸绝真脉之上?” 老夫子低喃一句:“莫非是三天脉?” 声音很轻,但是高台上正好都听到清楚,陆未生笑声更大了,孔老大人和报恩两人眼神一定,几道气劲卷起高台,两人在高台上刹那间便打了两掌孔老大人退了三步,报恩大师整个人都被打飞三丈外。 “来来来,让我先来把把脉。”孔邱说道,整个人瞬息间就出现在小女娃的身前。 报恩大袖一甩,面色潮红,坐回位子上,手掌发红,好一手内功,孔邱这一掌把金刚掌的罡气直接打消了,报恩的手通红,佛法尽破,而那抓起小乞丐手臂的孔老大人这时也是面色变幻飞快。 喃喃自语的在说:“这是天绝脉?”声音不大,却是被老和尚听见了。 “天绝脉?这怎么可能?这才过了多少年?”报恩一惊,也来到小女娃的身边,小乞丐睁着大眼看着他们。 “还真是天绝脉!”报恩吃惊的说道,看了眼那还在憋笑的陆未生,乐道:“陆门主喜得一位好徒弟,孔老先生家里也是喜事,好啊,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陆未生点头大笑着说道:“善哉。” 人多热闹,莫离羽喝酒吃肉,陆轻雪一人喝酒,少年岁月,喝些酒水吃的椒香瘦肉。有许多边上的各门派青年俊秀看着他们吃酒吃肉,只是无人上前搭话。 “师姐这是湖鱼还是海鱼,真好吃。”莫离羽把一盘鱼汤搜刮干净,满口鲜香,心里赞叹不已,要是青云山上有好大厨,就好了,可惜了,待回了青云山,吃肉都得下山去采买。 陆轻雪喝着酒,眼睛盯着周围人打量着,一柄银白长剑合着剑鞘按在桌上,她瞧了下高台上坐着的师父,三个老人嘻嘻哈哈,小乞丐就坐在师父的腿上玩着师父长白的胡须。 新娘似乎不在这里,新郎官也不见踪迹。 “孔老大人!” 有人在下面站的近些拱手敬拜道:“孔老大人,陆老前辈,报恩大师。” 高台上的三人低下头看去,原来是个年少君子,正在抱拳开口说话,孔邱说:“你可想说些什么?” 那君子长得好看瓜子脸,脸面上的皮肤细腻白嫩,生的十分俊美,说道:“晚辈西川柏邵阳,特来拜访中原武林的诸多同道,一路向东见识了许多门派,一一讨教感受颇多,如今,十六年前威震天下的凌天门陆老前辈如今带着高徒再次下山,晚辈技痒难耐,或许不止是晚辈一人,在场的许多少年俊杰都有不少人与我一样。” 看向周围,果然有许多的年少门派高手跃跃欲试,有不少人抓着自己兵器跟着少年君子柏邵阳向前请愿说道:“晚辈们想挑战青云山下来的两位凌天门高徒,还望孔老大人成全!” “望孔老大人成全!” “还望孔老大人成全晚辈。” …… 台下开始嚷嚷的人许多,几乎人人都想和这两个凌天门下来的高徒斗一斗,分下高低,也有不少年少轻狂的少年高手想要在众人眼里展现本领以博眼球。 孔邱看着台下嚷嚷声越发的重,笑道:“武艺切磋而已,要看人家愿不愿意,想来陆门主也不会拒绝尔等这些个晚辈。” 陆未生点点头道:“也好,我凌天门也太久没下山了,就让你们自己去比较比较,雪儿、羽儿,你们便与这些人切磋切磋,切记要手下留情。” 陆轻雪与莫离羽点头言道:“是,师父。” 孔府足够宽敞,里头居然还有练武场,一时间场地上挤满了人。 莫离羽站在台上挖了挖耳朵,望着台下的众人们说道:“一一打过也不知道要废多少时候,我与我师姐商议了,就立下个擂台玩玩,需要挑战我和我师姐的人尽管上来,你们决出武功最高的十个人,再来与我和我师姐打,如何?” 擂台赛一立,顿时台下的众人纷纷站出来赞同,多数人只是想要在这些少年俊杰里出个名头,到时江湖上闯荡也好有些名气傍身,若是直接被打败,难看虽不至于,可也自然不会有好名声了。 上台的第一个人便是先提出要与凌天门切磋的少年君子,轻轻一跃,踩着轻功便落到了擂台之上。 擂台高不过四尺,四四方方又有四五丈宽,柏邵阳手持一柄银刃剑,落落大方的站在台上,又一位少年人上台来与他对垒。 “西川散人柏邵阳,修的离火真脉,请赐教。”柏邵阳先开口说道。 那人手里拿着的是一把单手长刀,也是拱手说道:“两浙人士,同样无门无派,也是练得离火脉,温屈,见笑了。” 两人都是无门无派,一刀一剑,同是火脉真气,打斗时火花四溅,温屈大刀势大力沉,真气也是带着火势,可惜柏邵阳修为高他一等,武功也是上乘,只是一挑一拨,长刀的攻势便被瓦解,温屈没能撑过第十招,一套雨燕回头,摔了一跟头。 柏邵阳收剑,拱手称道:“温兄弟,承让。” 温屈一脸落寂,还是拱手,黯然下场。不曾想,十几年修行的刀法,连别人十招都接不了。 下一位上来的也是个使剑的高手,拱手说道:“忻州三石剑派,石可贤,修金真脉,赐教。” “请。”柏邵阳点头拱手道,摆开架势率先动手抢占时机。 石可贤的武功比起之前的温屈就要高上一截,实实在在的武功底子扎实,剑招也是有根有据,时不时出来个杀招,与那柏邵阳打的有来有回。 上座的孔老大人和报恩和尚盯着两人武斗,只有边上的陆未生不以为然,想要和小乞丐说话,可小乞丐却是瞧得认真,看着台上的两人剑光交错,看得精彩。 陆轻雪与师弟莫离羽两人,一个闷头睡觉,一个边看边捏着一根鱼骨头挑牙缝,看到一些地方就会摇摇头晃晃脑,似乎是觉得可惜了些。 两人缠斗了四十余招,石可贤被柏邵阳一剑拍在胸口,整个人都倒飞出去,摔在地上,吃了一嘴飞灰。 “承认!”柏邵阳说道,拱手一礼。 石可贤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有些狼狈,道:“真是好俊的剑法,在下输了。” 柏邵阳翩翩君子似的微笑说道:“侥幸罢了。” 石可贤之后,柏邵阳又连败四位,一时间竟然无人敢上来挑战。 “这柏邵阳真是个奇才,看得出,此人融汇了巴蜀地界三门六派的武功杂学,使之融会贯通,真是天才。”孔邱拍了拍手叫好。 “阿弥陀佛,不单单是小门小派的武功,里面还有我少林的擒拿手、般若掌,甚至我还见到了峨眉剑法,也不知道是偷学武技还是哪儿修来的武功,但不过,他确实是个奇才。” “江湖武林人才辈出,实在是一件好事可喜可贺,善哉善哉。”老和尚笑说道,转动着自己手上的串珠,念着金刚经。 “可惜了,毕竟不过是一游历散人,无门无派,将来的成就再高,也难有一番作为。”孔邱又说道,为少年人惋惜。 孔邱看向长空,有一只大鹰南飞,喃声道:“辽朝欲南下我大宋多年,无数将士边关抗辽,九死一生。近来数月,又有十几万边关百姓流离失所,南下求活,真是叫人心惊胆寒。” 报恩和尚念着法咒,只能是一句阿弥陀佛,看了眼一边逗玩的陆未生与小女娃,说道:“时不我待,天意如此。” 柏邵阳高台子上持剑而立,白净的脸上泛着红晕,缓缓喘息未定,又开口道:“西川散人,柏邵阳,讨教中原的诸位江湖高手。” 第五章 山外山人外人天外天 话音未落,有人从远方踏空而来,轻轻落到台上,摇着一把铁扇,朗声道:“珍宝阁铁扇手,李禾,讨教了。” “客气。” 两人交手,铁扇钢剑落到一处,内力激荡,又对上一掌,李禾大手推去,柏邵阳一招游龙散手,运动内功,两者相碰,一时间竟然难分高下! “嗯哼!” “哼呵。” 两人一声闷哼,分出身法,两人施展轻功,高台上打的难解难分,台下的江湖人士不由得大呼。 孔邱看了一会,对着边上的报恩两人闲聊道:“珍宝阁的也来了,这一手内功在这样的年纪,实在是难得啊。” 报恩和尚点头说道:“不亏是他们,我还听说,天书阁的人也来了,许是送来了贺礼。” 孔邱道:“我看过了,确实是一瓶上好的疗伤良药,区区一个小瓶,用上了许多草药,价值不下千金。” “不亏是天书阁,送的礼就是金贵。”一边的陆未生瞧眼过来插嘴说道,小乞丐不在他腿上了,跑到一个长桌上,边上跟着两个童子,坐在一处假山上,两只手捧着一只烧鸡,边看着台上的两人比武,嘴里吐掉吃的干净的骨头。 童子见她啃了一半剩下的不吃了,就问她说:“为什么不吃了,要觉得油腻了,小人去端杯热茶,老大人说热茶最解油腻了,茶叶留了,小人这就去泡茶水端过来。”说着笑呵呵地就要动身。 小乞丐连忙伸出一只油腻的手拦住他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只是想留着到以后再吃。” 两个童子不解的相互看了一眼,另个童子头凑过来问道:“姑娘,可是这烧鸡不合口味,二伢子,快去吩咐厨房里的那位御厨,做点清淡些的沙糕来给姑娘尝尝。” 小乞丐笑着拦住他们两个:“真不用了,我街头乞讨,一只包子就够了,现在就已经吃得很饱了。” “乞讨?”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是啊,就坐在地上捧着一口破了口的碗,有些好人会丢几枚交子,也有些有钱人家舍得扔下些稀碎银子。”小乞丐回忆说,掰下一只烧鸡的腿,她还没有吃过的半只烧鸡上的,递给那个叫二伢子的童子。 “喏,给你,我没吃过的,我知道,你们不吃乞丐嘴上碰过的,这里玩没碰到过。”小乞丐说。 许是她年纪小,脸上还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俏丽的眸子乌黑发亮,二伢子答应一声,伸出手接了那只烧鸡腿,鸡腿香气扑鼻,厨子做得真是极用心,皮肉肥而不腻,表皮生脆,他竟然吃了一口,嗯,真是好吃。 童子一掌打在他的腕上,鸡腿没有抓住,落到了地上,啪嗒声清脆。二伢子回过神,才看到边上的童子弓着腰对着也是吃了一惊的小女娃说道:“谢姑娘赏他,可孔府有孔府的规矩,凡是童子婢女都是下人,下人虽不是贱民,可一年唯有年时夜才可吃上一顿肉荤,规矩就是规矩,除了老大人开口,不可破例。” 童子皱着眉转头小声喝道:“姑娘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还不快吐出来,别犯了规矩挨吃板子。” 二伢子冷不丁,连忙从嘴里吐出嚼了两口的一堆碎肉。 “记住自己的身份,这规矩要牢记在心里才是。” 童子说着就要回头看向小女娃,一道瘦小的身影从假山上窜下来,动作好快,一把抓起落到地上沾了灰尘的烧鸡腿,腿上少了一块肉,被二伢子咬下来又吐掉的。 烧鸡腿上沾了草屑和尘土,常人见了只会觉得无从下口。 当着两个童子和一些暗中观察的人的面,小乞丐用袖子擦了擦鸡腿的表面,一口就塞进了半个鸡腿。 小乞丐边嚼着,边嘴上含糊不清地小声道:“还好,还算干净,没有浪费了。” 一道白影瞬息便至,比眨眼要快,比呼吸更顺畅,只是一眼一眨便站在那儿了,也不知道是神仙变化还是天底下最好的轻功身法,他该出现,便在那个地方了。 剑比人还要夺目,人是白衣,手里的长剑出鞘,血气便贯彻方圆,赤红的剑刃稳稳的停在咽喉处的皮肤上,剑锋所指,吹毛断发,说是削铁如泥毫不为过。 铁剑铁扇终要分个高下,柏邵阳一招制敌的快剑被铁扇截断,李禾一掌拍在柏邵阳的胸口,内劲贯穿皮肉,透过身前,后背的衣服鼓起,再缓缓降下去。 两人退回原来的擂台两侧,柏邵阳拱手道:“在下败了,心服口服。” 李禾谦虚的摆摆手说道:“李某这次乘人之危,乘阁下连败四名武林高手,内功消耗之际再向阁下讨教,阁下实在轮不上是败了,你我缠斗早便过了百招,阁下招式精湛所学之多,李某实在是佩服。” 柏邵阳摆摆手,也恭维道:“初入江湖时就曾经听说过中原的江湖有一个鼎鼎大名的珍宝阁,设下天下百宝榜,刻写下江湖上排名前一百的兵器。” “柏兄弟过奖了。”李禾摇一摇铁扇说道。 柏邵阳向台下一跃,稳稳的落到地面上,人也不气馁,只是将将剑悬于腰跨,漫然信步的走了。 “下一位!”童子喊道,擂台比武继续。 珍宝阁铁扇高手李禾在台上静静恢复体力,等待下一位出场。 有人握着铁枪第一个站出来,好不服气:“久闻珍宝阁大名,听闻珍宝阁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阁主外,有四位高手,为雪剑,银刃,铁扇,碧玉掌。铁扇,今日得见四位中的一位,实在荣幸之至,便让我河南周口越来领教一下铁扇手的高招。” “甚是荣幸,请!” 血剑出鞘,光是剑上的赤红就让人心惊胆战。 咕咚!童子动也不敢动,只能咽了口唾沫,额头上冷汗直流。 一柄银霜君子剑,尚未出鞘,挡在赤剑的剑锋前,剑未出鞘,陆未生冷哼一声说道:“孔秀才,什么时候居然敢来挡我的剑了?十六年未见,怕是剑法精进了不少。” 孔邱静静地抓着佩剑笑道:“不过是我府上的童子照我孔府上的规矩办事,何况令徒也是自己去捡那鸡腿吃,怎么?这样要动手我孔邱也拦不得?” “孔秀才,我陆未生要杀谁,这世上有谁拦得住?你便是那皇庭里高坐的那赵家皇帝,我要杀,问你们挡不挡得住。”陆未生沉沉笑。 “胡闹!你陆未生眼里可还有我大宋的千万江湖侠士?就算你青云山当真是举世无敌,你陆未生武功盖世,可你若要对陛下不利,我孔邱第一个不答应。”孔邱大怒,就要拔剑动武。 报恩手里抓着一根禅杖,踏空在两人身边站定,一脸和善的先看着地上有些吓怕的小乞丐说:“小姑娘,这鸡腿咱们不要了,你看看你师父气的,快让你师父先把这剑放下。” 小乞丐哦一声,手上的鸡腿骨头丢在地上,起身抱着陆未生的腿说:“师父,我不吃了,我饱了。” 陆未生脸上的神色才缓和了许多,对着孔邱冷哼一声,收起赤剑,摸着小女娃的脑袋说道:“掉在地上的东西怎么能吃呢?等回了青云山,喜欢吃鸡腿,就让你师姐去买。” “师父,规矩是什么?和他们说的一样吗?一年只能吃一次肉?”小乞丐说。 陆未生笑着说:“这是他们这些秀才的规矩,我们可不是,你喜欢吃肉,爱吃多少吃多少,吃得越多,人越壮实。” “孔秀才,我也懒得与你计较,换十六年前,便是十个你加在一块也打不过我,如今十六年过去了,脾气倒是见长。”陆未生摸摸胡子笑了笑,孔邱面色涨红,冷哼一声不予理会。 擂台之上,周口越一枪使出,李禾展开扇面接下,两人打了十几回合,不分上下,台下坐等许久的莫离羽实在等不及了,和远处的陆未生恭敬一拜,抽出佩剑来,脚下一用力,踩着轻功,一声长啸。 台上的两人一惊,铁枪长剑舞出道道火星,纠缠着对了一掌,散开身位来应付莫离羽这凌厉一剑,莫离羽一剑劈空,舞出一朵剑花,横空一剑就是一道凝实的剑气,周围带着凌乱的金色气浪。 “我挡!”周口越先挡,一身功力聚于双肩,面色凝重,用力推去。 寒气逼人,风浪后至。气劲斩在这杆铁枪上,砰然一响,只是这一道剑气后劲如同一柄重锤抡在周口越的胸口,只觉得全身骨头都松了些,翻着滚在地上挪了两丈,手里的铁枪在石台上砸出一个小凹坑,捂着胸口,周口越没撑住,一口血吐出来,溅在那石台上。 李禾早一步做打算,眼见与周口越受伤,连忙脚踏石台,跳出一丈高,勉强躲过,落回地上,瞧着那只是站着的少年人,面色凝重。 “咳咳……吭,没想到,差距竟然这般大。”周口越抹去唇角的血,咳嗽不断,这一剑便已然分出高下来了,他真是没想到差距竟然这般大。 李禾铁扇一甩,踏步扑过去,莫离羽出剑招架,信手拈来,李禾的身法已然不错,可扑了个空,铁扇敲在剑上,也是被招架住了。 台下看得人里有人忍耐不住,率先出手,一柄利刃出鞘,一柄钢刀势大力沉的看下来,莫离羽一剑接住,再打了回去,那人不慌不忙,朴刀放空,卸去剑身上传来的千钧力道,刀画半圆,一刀平砍,又被人家轻功躲过。 枪头画出一朵银花,周口越不甘示弱,口中低喝,铁枪舞动,莫离羽瞧的切实,剑鞘打在枪尖上,身子轻飘飘的扭了两下,躲过周口越一套连刺。 三人轮换围攻少年,少年身法越发飘忽,三人越打越觉得难受,对手内劲伴随着兵器相碰传过来,双手发麻,越发生疼! “我三人联手,难道战不下他一个?” 那使朴刀的少年人喝道,他武功不俗,真气散到刀身上,已经很是凌厉。 确实战不下,实在难打,三人硬是又围攻了他四五十合,那莫离羽也一一接下,李禾忽的铁扇舞动,逼退了其他两人,自己也一个后翻躲过莫离羽一剑,拱手说道:“不必再比了,青云山的功夫,我珍宝阁铁扇手李禾,服了。” 莫离羽点头收剑,也是拱手道:“下山前,未见识过山下江湖人士的本事,只是听师门讲过江湖上的种种规矩,如今见识了三位的武功,总算是开了眼界。” 周口越笑道:“确实未曾料到阁下年纪轻轻,武功居然这样高,若不是我已有提防,险些打出内伤来。” 李禾看向那位使刀的少年拱手问道:“少侠刀法精湛,敢问是哪门哪派的人物。” 手持朴刀的少年收刀,见三人寒暄,冷哼一声跳下石台,口中说:“江湖云游刀客罢了,有缘再见。” 莫离羽看着点点头,笑了笑说:“今日便算是点到为止了。”腾空一跃踩着轻功,来到陆未生面前。 “师父!徒儿今日总算见识了别派功夫,果然是千姿百色,江湖上的高手也是很多。” 陆未生点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湖这般大,便是到师父这样的境界,下山闯荡,在江湖中行走,也要时时刻刻小心谨慎,莫要把山上的东西忘了。” 莫离羽恭敬的一拜说道:“徒儿明白了师父,往后定然铭记在心。” 陆未生看着一旁的陆轻雪也是说:“这话也是对你说的,可记住了?” 陆轻雪弯腰叩拜着说道:“徒儿谨记。” 只有边上的小乞丐左看看右看看,在她眼里很稀奇似的,听的清楚了,只觉得不懂装懂的也是点点头。 第六章 成婚对拜 天色已晚,院内厅堂上孔家老大人孔邱与其夫人在上堂坐着太师椅,两边首座的梨花木椅上,一边坐着陆未生,一边坐着少林的报恩大师。 上座都是德高望重、威名赫赫的前辈高手,下边坐的又是年少的江湖侠客,新郎穿着喜服,新娘裹着红装,外头的下人烧起了鞭炮,噼里啪啦作响。 “一拜天地!跪!拜。” 孔度翩翩君子,面白如玉,苏晴戴着金冠花钗,还套着钎着金丝的红头巾。 第一拜,求天地鉴之,保佑两人夫妻同心,子嗣绵长。 小乞丐和师姐陆轻雪、师兄莫离羽站成一排,小乞丐的眼中闪着光,两只小手插在一起抱成拳,恍惚间,她看到齐伯伯就在她身边,和蔼的看着她,还伸出一只手来捏捏她的小脸。 “阿公……” 夫妻跪而拜扣首,有两名童子上前,手里捧着呈盘,上面各有一只盛满白烧的酒杯。 第一杯酒撒在地上,总有几滴落到衣裳上头,湿了一块。 “二拜高堂!跪!拜。” 第二拜,按规矩孔度和苏晴二人得向上座的爹娘跪地叩首。 孔邱与老夫人都是面上挂着笑,老太太伸出手来扶了扶,两人又从童子的盘上接下酒杯递过来,一杯烧酒下肚,便是第三拜。 两人隔着一层红纱,女人羞涩,男人满眼柔情。 “夫妻对拜!拜!” 两人头对着头叩拜,众人看着这对情人,周围的天上姹紫嫣红响着炮竹,一些孔家的小辈们拥挤在自家大人底下看个仔细。 主持的老先生看着新人做完了礼,送上最后一句祝词:“礼成!新郎官和新娘子入洞房喽!” “好哦!” “走着,去闹洞房!” “新娘子可是般配的很,看着身姿真不错!” “行了,怎么看也都是孔家的媳妇,别看了。” “看看也不成?” “不成。” …… 嘈杂声里,江湖上的那些汉子嚷嚷起来,众人高兴,不少人捧起杯子满饮着祝福这对新人。 “诶呀!你这小孩儿怎么能喝酒呢?不许喝。”陆轻雪气道,一手夺下了小乞丐手里的酒碗。 小乞丐不解的指着旁边的人说:“可是他们也喝啊。” 边上的汉子感觉到后头被人指了指,不满的回头看过来,只是一个孩子,嘴里嘟囔一句不予理会。 陆轻雪说:“他们是大人,你是小孩儿,大人能喝,小孩不能喝,这样懂了吧?” 小乞丐哦应了一声,自顾自跑开了,一边的酒桌上还摆放着好菜,肥鸡烤鸭猪肚灵鱼,比酒好吃。 “李兄,吃酒!”柏邵阳举碗说道。 李禾给自己酒杯倒上一些,也平举着说道:“柏兄弟,请。” 两人相谈甚欢,举杯就喝,孔府之中浸没欢声笑语里。 “既然十六年长未见了,总要多在我府上待些时日,也好叫老夫略尽地主之谊。”孔邱说着给陆未生的酒碗满上。 陆未生摇摇头道:“不了,青云山上下来已有数月,如今江山不稳,兵戈又起,我这小徒儿没修习过武功就算我在身边寸步不离也不安心,还是等回了青云山再说吧。” 孔邱张张嘴,还是摇着头说道:“辽兵凶悍,边关烽火不断,这些年过去了,莫非陆兄还没想清楚吗?大宋果真不保,这青云山当真能置身事外?” “青云直上,不问天下事。先人立下的规矩,传了千百年,不可到陆某这废了。这么多年来,多少朝多少代,一直没变,难道你要我陆未生先破了此戒。”陆未生的声音不大,小阁楼里就两人,他这样反问,孔邱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只能用其他话语扯开话题。 “那你下山后可有听闻江湖上的一些事,譬如那杭州巨贾方略显一家七十三口灭门一事。”孔邱说。 陆未生回头看看他说道:“确实听说了方兄弟一家人的遭遇,一路上,不止是北方的锦商还是江南的寻常人家,都在谣传,说是宫里头某些人做了此事,本来我下山便要去了结这事情,可是现在,我只能待回了青云山安顿好徒弟后再说了,但是方兄弟的仇,我陆某定然是要算个清楚的。” “果然如此,你与那方显略相识。” 陆未生看向阁楼外,缓缓点头道:“这还是我小时候第一回下山便有的交情了,说回来,方家与我渊源颇深。” “待回了青云山,不问江湖事,定会亲自了结。”他叹息说。 第二日,江湖上的人早已散去,潮平城依着大山,雾气腾腾,有不少的商人早起,驱使着马队早早出城忙碌生意。 小乞丐睡着,抱在陆未生怀中,女娃脸上有些凉,莹白皮肤下带些红丝,小鼻子一抽一抽的,看得陆未生离不开眼。 陆轻雪与莫离羽也早早醒来,早上颇有些冷,背着长剑,莫离羽紧了紧怀里的包裹,用来挡风,紧紧跟着师父后边走。 出了城没有一里地,陆未生就看见,孔邱领着两个孔府上的童子已经在等待了。 待近了,陆未生向前多走两步说道:“孔秀才,待到往后,江湖再会。” 相比于陆未生的毫不客气,孔邱就显得规矩许多,挂着淡笑说道:“青云山虽然不远了,可还是要些时日,老友再会不知又要到什么时候了,孔邱没什么好送与陆兄弟的,这些钱两,路上可以用的上。” 两个小童子上前,手上各自捧着一个大方盘子,一个方盘上用二十枚银元宝压着几摞十贯交子,另一个方盘上则是二十枚金元宝,也压着几摞五贯的交子,此外还有几十贯铜钱,摆的整整齐齐。 陆未生脸上难看的说道:“好你个孔秀才,这么点钱打发我?真当我还是十六年前那么好说话,这些钱放在平头百姓眼里算是了不起,商贾眼里也有不少,可你孔邱臭小子,还想蒙我?” 孔邱窃笑说:“青云山上你又不常常下山,老是待那深山里,用得着花银子?还不如与我多办些书屋,多请几位博士?” 陆未生摇摇头,懒得与他计较,身后的两个弟子瞧得奇怪,看着自家师父从怀里掏出一本卷子丢到孔邱的怀里。 “羽儿,把这些都收起来,咱们走。” 莫离羽答应一声,打开自己的包袱,把盘子上的这些银钱倒进了包袱,布条口袋紧得扎实,他用力甩到背后,看上去也没多重只是包袱大了一大半。 孔邱乐得面上挂着笑,卷轴打开瞧上一眼,笑意更浓了,远远地目送着那师徒四人,渐渐的就走远了。 脚步不快不慢,半日就已经走出了潮平城地界,天色昏黄,午后也没什么太阳透过天上的浓雾,遥遥能瞧见几只斑鸠鸟落下来又升上去,还有乌鸦来回盘飞,悬在半空中不散。 陆轻雪牵着小女娃走在师父后面,后头跟着师弟莫离羽,官道上坑坑洼洼,这几日连连下雨,积了水,四人走了五日才见着一处村庄,村庄没有炊烟,被浓雾包围在里头,斜斜的椅在一座百丈高大山坡的半山腰上,一条山道通向那里。 “师父,是一块界碑。”陆轻雪说道。 与其说是一块地界的界碑,倒不如说是一块孤坟的墓碑更为相近,界碑上盖了土,上头还插了三支香。 “上面刻着两个字,看不大清了。”莫离羽上前用手抓去碑上的爬山虎,有两个大字破破烂烂,实在无法辨认这上面的字迹写的究竟是什么字了。 陆未生看着周围,除了山岭里传来鸟叫声和不间断的虫鸣外,听不到什么其他的声响了。 小女娃抓着陆师姐的手,看着周围的瘴气,树林里面的昏暗,不由得身子缩到师姐的身后。 陆未生只觉得身前身后的瘴气莫名的阴冷,看了前方不远处的村庄影子说道:“那村子离得不远,天色不早了,就在那里歇一晚。”说着先走一把,随身的佩剑也从背上取下来,拿在手中。 村落破败不堪,像是许久没人居住,一些老旧的坍塌了一半,屋顶没得瓦片,烂木头支着,十分不牢靠。 也难怪没有人烟,看着也有不少时日没人来这里了,陆轻雪周围还有些虫蝇,被她随意打落。 “师父,这些屋子能住人吗?”陆轻雪问道。 莫离羽也是气恼,这山中的蚊子草蝇真是够毒的,只要叮上一口,就能鼓起一块大包,他只感觉浑身都痒得很,想极了青云山上温泉泡澡。 莫离羽叫道:“师父,这山上的虫子真毒,瞧这给我咬的,包上连着包。” 陆未生皱眉说道:“江湖上的好汉常说一句话,掉了脑袋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你不过是让虫子叮咬了几口,言语个没完,没有半点大丈夫的气概。” 说着陆未生看到那躲在陆轻雪身后的小女娃,甚是奇怪,两个徒弟被蚊虫咬的难耐,就她这个小女娃闷声不响。 小小的人儿怕得很,那些瘴气里阴森古怪,小娃娃人小,小时候听多了妖魔传说,心里没有底子,嗡嗡叫的蚊子绕着她耳朵飞,可是不咬她,一些古怪的气包裹着细嫩的皮肤,凡是靠近的虫子尽数落下。 那气流化形,陆未生看得清楚,丝丝缕缕,虽不如习武之人那样控制得好,可这确确实实是股子不寻常的真气。 锋锐的毫不讲理,细微又十分迅捷,真气自行将周围的虫子一一打落。 不亏是天绝脉,陆未生吃惊的很,江湖上早有传闻,三天脉的修炼远超常人,这小女娃可从未修行过武功,也没内功修为,可那丝丝缕缕的真气却骗不过他的眼睛。 真是天才,想那于剑,若是听闻世上又多出了一位天绝脉,不知道心里会作何感想。 破败的院落连入门的房檐都塌下了一半,里面潮湿还长出了一些白花花的菇草,陆轻雪用剑依着下巴睡得正香,鼻尖打出的呼噜气吹到小女娃脸上。 陆未生依靠着门外,一柄赤色的长剑就握在他手上,赤剑周围裹着厚厚的血气,猩红一片,十分的怪异。 地上烧着一处火堆,莫离羽与师父一起,睡的正沉。 这个村落周围不见人影,除了虫鸣声外,就是呼呼吹进来的风声。一道瘦小的人影从村口闪过,陆未生闭着的眸子睁开,朝那处看过去,却是什么都没有,那里除了一些杂草碎砖烂瓦,却是什么都没有。 “什么人?” 无人回应,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一些草动风吹,又没有人的踪迹。 轻功飞过树梢,脚尖点了两下,又高飞了一段。 “何方宵小之辈,出来。”陆未生眼睛眯起,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瘴气中飞出,在空中来了个空翻,稳稳落地。 “不愧是前辈高人,青云山凌天门,久仰久仰。”黑衣人披散着长发,身材高挑,是个女人的声音。 陆未生道:“你是什么人?” “晚辈天书阁左清风,曾在潮平城孔府见过陆门主。”黑衣人将头发撩到两边,只有上半脸,剩下的半张脸上挂了黑纱。 第七章 凌天门拜师 陆未生确实在潮平城时听那孔邱说过,有天书阁的人曾奉送上一瓶疗伤宝药。 原来是那时候便盯上了自己这些人,陆未生看着她说道:“天书阁?天书阁阁主门中的四位阁主都是我陆未生的故人,不知道你是哪位阁主的人呢?” 黑衣女子恭敬的拜了拜陆未生道:“御水阁阁主麾下,遵从我家大人之命,告知陆门主一件事。” “哦?”陆未生好奇的疑惑道,说和天书阁的四位熟得很,其实也并不是关系好那种,相反,陆未生十六年前下山那次,搅动江湖武林的风云变幻,但说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天书阁,他也前去讨教。 偌大一个天书阁,里面高手如云,四位阁主的武功更是高深莫测,可就一个陆未生,一人一剑无人可敌,说是讨教,简直如同拆庙般,天书阁内重伤无数,四位阁主皆敌不过他,最后只能眼巴巴看着他独自离开。 陆未生记得清楚,御水阁阁主左师,本事高超,一身轻功如同鬼魅,若不是陆未生本身的轻功也属上乘,确实难以对付。 想到往事,陆未生又不免想起了自己的那三个徒弟,他一直都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许久没什么响动,想来,这女子也确实是一个人来了。 “当年闯荡江湖,也曾拜会过天书阁。”陆未生说道。 “却不知道,左阁主让你这么个女弟子送我陆某什么?” “阁主曾在数月前就已经得到了陆门主下青云山的消息,命弟子特来告知陆门主一个消息。” 陆未生记起来了,原来是那件事,思索一番,方才开口问道:“那个人的下落,天书阁可是有消息了?” 女子点头称是:“天书阁网罗武林,江湖上的所有秘密没有我天书阁查不到的,那人就算再神通广大,也逃不出天书阁十几年的追查,据我天书阁的高手所言,那人就在大宋皇宫之中,想来也只有皇帝知道。” 天书阁,网罗天下高手,专门搜查天下所有的秘密,皇宫大内里面,也有诸多耳目。 “不亏是天书阁,连那个人都逃不出你们的耳目,厉害。”陆未生淡淡的说道。 女子拱手道:“天书阁耳目虽多,可也只为了金银财宝,陆前辈,还是说回正事吧,那人十六年前躲进皇宫,曾化名陈元,做了一名宫中的侍卫,如今已改名换姓,但人应该还在京都。” 难怪找寻这么多年不见踪迹,原来去了宫中。 陆未生想着,女子只是拱手道:“前辈,晚辈还要回去复命,告辞。” 不待陆未生的回话,女子纵身一跃,踏空远去。 “师父。” 身后莫离羽却是已经醒了,眯着眼睛踉踉跄跄的站起来说:“师父,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陆未生点点头:“你们睡吧,师父心里想些事,睡不着。” 莫离羽哦一声,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陆未生摇摇头,回到院外继续看护着。 一夜再无事,清晨小乞丐醒来的时候,师徒几人早已上路,翻过了山腰,下了山道,进了一条官道。 官道宽大,就是人马走过,也就是尘土飞扬,陆未生背着小女娃走在前头。 师徒四人走了半月,小乞丐远远地就看得见那地上立着的高山,半截在云下,半截便是云层上,瞧不清晰。 小乞丐怯生生,这山在远处看得见,却在深山里头还隔着几道山脉,陆轻雪先看见了,指着那处地方说道:“师父!我们到了到了!” 陆未生微笑着点点头,四人赶路,不用一日,便到了。 长长的阶梯直通千丈高峰,小乞丐用不着人背,只是师姐手扶着,略微喘息,小乞丐就接着走,她看上去瘦瘦的,却真是一副好体格。 “师姐,累了吧?”莫离羽喘着气说道。 陆轻雪摇摇头说道:“还好,就是师妹。” 相反,小乞丐这些日子吃得饱饱的,和还是瘦的很,她走的慢,步子又小,跟在陆未生的后面,从未练过功夫,兴许是陆未生也老了,竟然也是慢慢的缓下步子。 这天梯般的山巅上,隐约得见,有几座小峰头,一间间屋舍终于可见的清楚,还有人在舍外劳作。 “那些便是凌天门的弟子了,凌天门也有内外门,大部分来我青云山习武的江湖人士都需要爬上这千丈的高山,不管你是驾驭轻功也好,还是持之以恒坚持不懈直到山顶也罢,都是进那些峰头先入外门。”见到小乞丐注目眺望,脚步停下,莫离羽猜出她心里的疑惑,和她解释道。 陆轻雪在台阶上停留了一会儿跟了上来,也和她解释:“外门的条件简单,只需要上得山来,在外门弟子收录册上有了名字,便是我凌天门外门弟子。” 只有过了外门才能进入内门,内门则条件苛刻,天资、心性、武功都是条件,古来许多的人上了这青云山,便是到老至死也只是一个外门弟子罢了。 青云直上,之间烟云缭绕的高峰山腰处,多出了一条山岩小道,小乞丐也觉得难走许多,陡峭间便是深渊山底,小女娃仓促间脚下打滑,正害怕的就要摔下去,一只手伸出来抓住她的腰带,将她拽回。 陆未生脚下生风,抱着小乞丐踏空穿行,周围的峰头上传来杂乱的惊呼声,不大,却是听得清楚。 “是门主!我见到凌天门门主了!” “这般轻功,江湖闯荡这么多年,还真是头一回见识到,不亏是陆门主。” 不少人跪拜在地,喊道:“拜见师尊。” 可惜了,注定换不来一声回应,那人抱着一个女娃,横空踩着几片云彩,上了山顶。 青云山,原来山顶上是一处大庭院落,恢宏大气,还有山泉养活的一处小湖,里头游鱼划动水波,几只仙鹤信步在湖中,不时的头落入湖中,叼起一尾游鱼吞入腹中。 门前有三个大字,小乞丐不识字,认不清楚,只是觉得,或许就是凌天门三字吧。 大门敞开,有门人看护,早早见到陆未生,拱手礼拜道:“师尊。” 陆未生点点头,抱着小乞丐进了门,过了一会儿,陆轻雪与莫离羽才匆忙赶上。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能在这样高的大山中造了这样一处地方,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都能瞧见,不止是亭台雨榭,那千丈山间蜿蜒向上的青云山台阶,不由得使人钦佩。 一池汪水种着莲花,跟随在陆未生的后边儿,小乞丐有些拘束,大大的庭院中不见有人,只有鸟语花香,一条软石小径穿过茂林,就是厅堂。 修的工整,每一处都是风景,比起孔府的磅礴大气,倒显得有些宁静精妙。 “这阁中一花一草,一砖一石,都是内门自己造的,有些匠人不会的雕刻,便从外门中选些能人巧匠来刻。” 小乞丐吃惊,跟着陆未生接着走,默不作声,有时也会觉得某些花草精致,多注目看了许久。 “往后你就住这,上边的题字由你自己去刻,作你来时志向。”陆未生带着小乞丐来到了一处内院的阁屋,里面整洁干净,浸没在一连片兰草丛里。 小乞丐不识字,连忙说:“师父,我还不识字呢。” 陆未生皱起眉,其实他还尚未给小乞丐取上一个名字,取名字不是那么马虎的事,他早先曾说土地庙前那老乞丐称呼她作南儿,不知道是木字南,还是取了周方南,不过还是要有个名讳才行。 小乞丐不知道父母名字,只知道那齐伯伯唤她南儿,陆未生心想,他反复想还是取了南做姓,父母之命为大,取南作姓来宽慰她自己的父母。 南北东西,作一姓名如何,南位首,对着北,北作五行位水,五行不可,陆未生参透因果,寻不到结果,掐着五指居然在算个好名字,那教他因果掐指功夫的正一天师老道听了也得气出一滩血来。 南淮瑾!指尖掐算了半个时辰,陆未生手指一颤,好字好字,这姓名真是好,他坐在屋前站起身来,就叫南淮瑾罢。 小乞丐欣喜,这便是师父给她取的名字,还教她写字,南淮瑾,刻写在她的手上,她认真的学习。 第一日上这青云山,南淮瑾得了自己的名字,按照规矩需要先入堂下给师父磕头。 陆未生迫不及待的要行拜师礼,唤来了许多的徒儿,除了一位在汴京来不及唤来的师兄外,六位师兄和陆轻雪早早就到了,还有陆未生自己的两位师弟还有四十余个内门的其他弟子也早早到场。 “这位是你的一寸师叔,名唤何必扰,少时拜入佛门学习佛法,直到四十岁才拜入我青云山,凌天门中,也是本事极大。”陆未生一一给南淮瑾指着说与她认识,南淮瑾很懂事的也给他们行礼。 “这位也是你的师叔,名唤陈诚,也有个名号驴肉行者,酷爱驴肉,曾入江湖许多门派修行武功,杂修甚多,这凌天门中许多东西也是他做的,那些外门的事都与他管,将来有什么想法也可去寻他来讨教。” 两个师叔似乎都很喜欢南淮瑾,不但打量她,还摸着她胳膊自顾自说着:“这便是天绝脉,不亏是三天脉,这筋络,修习佛法练什么功夫都事半功倍。” “师兄,这样的经脉修习那些和尚的功夫岂不是浪费,我觉得修习我的一身正一道法更好些。” “那岂不是要变成道姑?” 陆未生指着自己的几个徒弟说道:“这几位是你的师兄师姐,你大师兄纪湘。” 大师兄纪湘也不过少年年纪,看上去一副没睡醒的模样,长得一副好面容,几个师兄瞧过来,他长得最俊美,看着南淮瑾的时候眼里透着一道精光,南淮瑾上前给他行礼说道:“南淮瑾见过纪湘师兄。” 纪湘点头,将她扶起,嘴里说道:“好漂亮的小师妹,将来有什么不懂的,可问我。” “谢师兄。”南淮瑾让他瞧的难受,脸上微红,看向其他师兄师姐那。 陆未生又看向另一个弟子说道:“你二师兄宁洛川,修的是快剑法,如果你想学的话,也可向他讨教。” 南淮瑾说道:“见过师兄。”其实她才是一个六岁多字些的女娃娃,可挺拔着身子,恭恭敬敬的拜了拜,脸上的稚气也盖不住那浑身一股锋锐。 “师妹,剑道无穷尽,若真有不懂的,可问我。”二师兄宁洛川,瞧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年纪,面色冰冷,可也是笑了笑,只是他长得没有纪湘好看,还挂着一张死人脸,冷冰冰的脸一咧嘴就又丑了两分。 “你三师兄,何其道,曾钻研道法,后拜入我凌天门,修的道法甚是高明,一手占卜道法,这世上比他厉害的道士和尚,不过五指之数。” 南淮瑾上前一拜,“见过三师兄。” 师兄一个个说与她听,小脑袋记得清楚,南淮瑾一个个礼拜过去。 四师兄与五师兄,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在陆未生这修习的武功都是刀功。 还有六师姐与七师兄,南淮瑾早见过,但说来,不管是武功还是其他本事,都是诸位师兄之末,还有一位八师兄远在汴京做官,从小天赋异禀,得了师父陆未生真传的他,一心要去深宫保护宋帝,在皇帝身边得了重用,南淮瑾听得出师父言语间对那皇帝的不屑。 南淮瑾拜师,她在师父陆未生的门下排行第九,也是最小的弟子。 门中还有其他弟子,不过都是两位师叔的徒弟,足有三四十位,可见两个师叔学术广博。 第八章 轻功登云 陆未生说完自己的徒弟们,接着说道:“本门弟子当谨记本门门规,有三十三条。” 小女娃晃晃师姐陆轻雪的胳膊说:“师姐师姐,门规这般多吗?会不会很难啊。” 陆轻雪微微笑说:“不难不难,你且先听师父讲完。”说着用眼神示意,南淮瑾点点头,接着看陆未生。 “这三十三条门规,第一条到第三条,是刑规违规者,除了废尽全身武功之外,还要送上一对眼,一双手,一双腿,丢下青云山去。”陆未生说着,看着所有人。 南淮瑾听得害怕,人去了眼睛手腿,与其说是个活人,倒不如说是一具尚可呼吸开口的私死人更妥当,还要丢下青云山下,那千丈高山,若是废成这样的人落下去,必然是化作了肉泥。 听着,南淮瑾后背还升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一,学过青云山的功夫,入了内门,便是死,也不得将内门的武功传授他人,违者废去武功修为,剜去双眼,去手去腿丢下山崖。” 南淮瑾听着,宛若一个沙弥小童,坐着规规矩矩。 “二,不得做逆天改命,改朝换代的事逆天而行有违天道,同上一般,去目去手,一样丢下山去。” 陆未生说着:“第三条,同门之间,不得通婚,通婚勾结者,也是一样责罚。” 南淮瑾一脸好奇的看着师父问道:“师父,通婚是说和孔家公子取那个苏晴姐姐一样吗?” 陆未生点点头说:“你只需要记着,只要做了凌天门的弟子,同门不得通婚,便是内外门间,也不可以。” 南淮瑾嘴巴嘟着说:“也不知道是谁立下的这个规矩,真奇怪。”看上去嘴巴嘟着,说起来模糊不清。 陆未生摇摇头,笑着说:“古来就是这个规矩,这三条戒律,你往后得铭记于心,无论如何不可犯,这三条若是犯了,断无活路,必死无疑。” 南淮瑾只有用心一拜,心里记下三条戒律,嘴上说道:“徒儿记住了,师父。” 陆未生点点头,还有三十条门规一一说于南淮瑾听,每一条都远没有之前的三条戒律严苛。 “第四条:不可忤逆尊师。” “第五条:不可为非作歹,善恶不分。” “第六条:君子坦荡,同门间不可哄骗欺瞒,同气连枝,齐心协力。” ………… 连着三十三条,除了上面三条要命之外,其余的三十条门规确实是罚重罚轻全看师父,不过陆未生虽然对其他弟子严苛了些,可一向是都不爱处罚弟子。 全部记下,南淮瑾只觉得像是瞧见一堵墙,看不见,也并没有什么拘束,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抓师姐的手。 “弟子给师父行礼了。” 额头磕在地上,发出咚一声闷响,忍不住用手去揉自己的小脑门,龇牙咧嘴着,样子好笑极了,师叔师兄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陆轻雪是女弟子,蹲下身来替她揉着,还口吐兰香,轻轻的吹过额头,不知道是感觉还是真的不那般痛了,南淮瑾咧嘴笑起来。 陆未生摇摇头,也是笑眯眯的,南淮瑾这模样,他稀罕的很,心中欣喜,接过南淮瑾手里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 拜师礼传至外门弟子的耳中,许多人羡慕着聚在一块儿交头接耳,讨论着多出一位内门弟子的消息。 “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女娃娃,竟然能劳烦陆门主亲自下山去寻来,兴许不是一般人。” “好大的福气,六岁年纪就接入了内门修行,便是大宋皇子也没得这般,更别说是陆门主亲自下山去寻她。” 还有人堪恨不平道:“别说是六岁,多少武林前辈、江湖高手来这青云山,入了外门,六十岁能入内门都心甘情愿的,可半截入土,也不过外门观望罢了。” “有些人就是好命,大宋皇帝陛下送来修行的皇家子孙也有十几位了吧,不也只是进了区区三个而已吗?人家可是从小无数高手培养的奇才,也不过是那陈师尊的内门徒儿吗?还入不了陆门主的眼。” 有人听闻了这些消息,面色古怪得很,惊异拍起桌子说道:“莫非是真有什么惊世绝俗的人物来了青云山?天下武修多少?这青云山外门中弟子便有四五千,青云山还真可能几百年也没见过这样的人物了。” 外门中有几位有背景有势力的人物传下信件,打探被带入内门那小女娃的消息,四下探访,快马加鞭。一时间,原本在青云山几座峰头上的许多外门弟子,连连下山,去了江湖上打探近来的消息。 要想修行修炼武功,便要先学习字,陆未生亲自教南淮瑾写字念书,内门中的书阁藏书无数,无论是辽朝的契丹文古籍藏书,还是宋境的春秋百家旧册子,西夏、吐蕃之地佛家竹简,都有收入。 南淮瑾刻苦学着,琴棋书画,陆未生会的尽数教她,南淮瑾很得他的心思,细心教导,还叫来自己师弟一寸师弟传授与她一段静心咒口诀。 南淮瑾冰雪聪明,学什么便会什么,琴画作的各有千秋,笔书作得令人感叹,只是个子慢慢高起,一晃便是两年,陆未生觉得时机成熟,便传授她武功。 两年时间,南淮瑾也不过八岁,可是浑身透着一股剑锋的锐气,下笔如神强压韵,手中拿的不是笔,而是锋利无比是快剑。 “师父师父,今日起,就教我武功吗?” 南淮瑾抓着陆未生的大袖子甩着,陆未生苦笑着,两年里,陆未生数次下山,找遍了天底下所有的古籍,也没寻到传说中有关三天脉武林前辈的武功秘籍,传说中有天绝脉的人物都只存在于一百多年前的古册子里,多半收入了大宗大派,甚至于皇帝的宝阁中也寻不到星点适合天绝脉的典籍。 古来算过来,拥有过天绝脉的人,一双手都数得过来,本就难得可贵,每一个人又都无从借鉴,但难得天绝脉本身就是三天脉之一,之前得到天绝脉的人都成就斐然。 陆未用两年的时间,遍寻大宋境内也找不到也同为天绝脉的于剑下落,不得已回山上细细摸索其他可行之道。 “那不如为师先传授瑾儿轻功,你瞧你师兄师姐,脚踏轻功,从山下上山都不用半日就到了。” 南淮瑾用力的点头,孩童心性,算是听话。 “上乘的轻功功夫,书阁收录了许多,瑾儿先去拜访你陆师姐,让她领你去书阁挑着瞧瞧,选个最好的轻功再回来找我。” “嗯,谢师父!”南淮瑾起身就跑出去,去寻她师姐,留下陆未生摇摇头,继续埋头想着,似乎想着什么,从怀里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上面书写册子的名字。 《霸绝》 细细思索一番,似乎又觉得不妥当,上头的书黄页已经旧的破破烂烂,可是名字一块却是完好无损。 这本书传下来也不知多少代,被不知道多少人摸过,上面有些破口用黏米粘在一块,皱皱巴巴。 “霸绝。” 南淮瑾抓着陆轻雪的手,嘴上嘟囔着说道:“师姐,好了,一会儿再下山,先与我去挑选轻功的书呗,你可一定要用心教我,不然我就去找大师兄。” “好好好,我陪你去就是,别去惹你大师兄,近些日子,他心情不好。” 陆轻雪叹息,朝那山头看过去,大师兄纪湘的身影只有一个点,他倒是逍遥,在那峰头困顿着,一只手抓着酒壶,一只手握着一柄绿竹扇子。 扇上画有山水江南,层山叠嶂,万重悬崖,迎客松,草间飞蝶。还有人在上面题了字。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说是扇子,倒不如说是一封寄情于山水之间的书信,落款上有寄扇人的名字。 真是个好名字,曲婉儿。 纪湘似是又看到那如花般的人儿,在天涯的尽头翩然起舞,云腾间,恍若昨日又见到了。 “公子,你的剑,可值这五百两白银?” 恍如自己就坐在那桥头上,路上那姑娘牵着骏马留步,恰巧看到后问他道:“小哥,问你呢,这柄剑可值你说的价钱。” 姑娘扮做男儿态,一身白秀衣,手里就握着这柄画扇,可纪湘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不点破,只是靠着桥石头说:“五百两,少一文不卖。” “也好,我这扇也值五百两” 现在想起,还记得她那副表情,真是醉了,怎么会做梦般的见到她。 纪湘饮酒,自言自语的说话,也无人去打扰他。 陆轻雪被南淮瑾拉去了书阁,长长的书籍排列在架上,看守书阁的是瘸腿元伯。 元伯拐杖别在少了一截的断腿上,正靠着书阁的门咬着一大块肉排骨,见到两人远处走来,面上皱巴巴的老脸露出笑容来冲她们招手喊道:“南娃娃,雪儿,爷爷这有肉,快来快来。” “元伯!”南淮瑾扑去,整个趴到元伯身上,两人很亲昵,元伯用自己下巴胡渣去蹭南淮瑾的小脸,陆轻雪在边上恭恭敬敬的给元伯做了礼道:“弟子陆轻雪,真是许久没来拜见元伯了。” “你们都大了,不常来这书阁念书,我这老家伙一个人在这山上还真无聊的很。”元伯抱着南淮瑾说着。 还是不常来这念书了,这书阁内里,也只有两三个童子打扫长廊亭苑,外门的弟子也可翻阅的书屋内,只有些刻苦学习的人还留在那儿看书。 元伯从这排骨上扯下一块没过嘴的肉,说道:“南娃娃尝尝,元伯烤是熟透了,这块带点儿焦皮的好吃,给。” 南淮瑾看着手上这块焦香的肉条,放入嘴中嚼,真和元伯说的一样,好吃。 “元伯,师父让我来选一册轻功。”南淮瑾含糊不清地说道。 元伯道:“轻功?你师父自己的轻功便很是高明,何必要你来这书阁呢?” 南淮瑾咬着嘴里的肉说话:“不知道,只知道师父好像皱着眉头在想事情。” 元伯点头,这可是青云山凌天门第一回收到资质这样好的弟子,自从入门以来,日日都服用的门中草药,洗髓伐骨。 “青云山上的书阁本是为了外门弟子修的,收录的武功也并不是最上乘的,轻功收录就有四十几部,从天下名宗大派中选出最好的收录在这。”元伯啊书阁的看护,书阁内的每一卷宗、每一册古籍他都清楚,与她细细讲来。 “一部是天书阁的千尺轻,另一部是天山院所有的登云术,这两册你都可以直接去学,不过最好拿书去寻你师父,他轻功自成一派,眼光独到,他教你,胜过你自学。” 南淮瑾点头道:“知道了元伯,我这就去寻来。” 可元伯撑着拐杖站起身来握着她的小手说道:“门主的爱徒,怎么能叫南娃娃自己去找呢?还是我来吧,雪儿,一同来吧。” 陆轻雪牵起地上还在咬骨头的南淮瑾连忙跟上去,这书阁真大,她也有三年没来了,许多陈设都变了。 “元伯,这多了许多书架,可是又进了不少书罢。” 元伯在前头领路,一瘸一拐的走,说道:“前两年,你的几位师兄都搜罗了许多的武学,一一抄录送上了山,我见搁置不下,就自己置办了些书架按上。” “说来,你八师弟在汴梁也做了许多事,江湖上闹出不少动静,许多回青云山的外门弟子都在传言,这官场上出来了一位近侍,使得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许多进犯皇宫的高手都被这人打杀了,有下山历练的外门弟子曾问与你师弟听,他只是笑笑说,有一位高手进了皇宫,他只是一边看戏罢了。” 长长的书架上排列了一册册的书,有两个年少的外门弟子席地而坐,摁着书册看得津津有味,不时手一转一扭,一掌间就有股气劲拍出。 第九章 青云山书阁 两人看上去内功扎实,席地而坐,一张一合间,浑身都有气流声。 “好厉害的气功。”陆轻雪说,她自问虽然也有这样的本事,可也不会这样随意。 元伯点头道:“这二人专练气功,来青云山求学,天资本事在外门的千余弟子中也属于上佳,可惜了,没能进内门,这偌大的藏书阁,也就他二人常来,是两个好学的少年英杰。” 元伯从架上取下一本典藏,看了眼就递给边上的南淮瑾道:“这就是千尺轻,整个天下除了行事诡谲的天书阁,也就只有我青云山上有这一本抄本。,在这书阁中价值无量,记得学完送回来。” 南淮瑾看着这本书册,用力的点头说道:“知道了元伯。” 元伯点点头继续走,说着:“这个千尺轻学成不易,你若要学,还需要许多好的轻身草药辅助方好。” “回去定然说与师父听,元伯,这么大个书阁,不知道里面该有多少书啊?”南淮瑾说,她一直很好奇,这么大一间书阁,四四方方,占了一个山头。 元伯想了想道:“文有二百三十三册古籍,武有七百一十册,音有七十七部,药法典籍九十二卷,佛法道经合用二百七十部,辩山分水看道藏的古籍又能寻着百余部。” “这么多!” 南淮瑾惊呼难以想象,这书阁内,藏书便上千册。 元伯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停下脚步说:“这只是外门能用能见的古册,内门还有一间独室,里头也有六百多本古籍,不过许久没有内门弟子来了,里面的古书也太过珍贵,一直由你陈诚师叔看守着。” 南淮瑾跟着元伯继续走,陆轻雪跟在后边,一边的书架有些高,可元伯的单脚一踏地面,身子腾空丈高,抓着架上的一卷书下来。 “登云术,传说天山上的天山院,一直靠着登云术上下山,天山院的弟子人人都会,只是这一派孤僻的很,也不参与江湖纷争,还是你师父去了天山院从里面带出一部登云术来,这术除了天山院与我凌天门,也只有皇庭收录了一部。” 元伯看着南淮瑾说:“你身上有天绝脉,修行原本就快人一等,这登云术相较于千尺轻更适合你,不过还是要与你师父请教后方可学习。” 两册抄本,每一卷都写的上乘轻功绝学,却只能留在这外门书架中,南淮瑾翻阅千尺轻与登云术,再合上,只觉得书中所载的轻功都并没多么玄奥。 首要练习身法,与师姐陆轻雪讨教,只用半日,踏空便能踏上丈高,陆轻雪心中吃惊,她也是才女,不然如何进的内门,可她也用了数月才练就了一身轻功,这师妹,只是练了半日,已然是有了雏形。 果然,世人传说,三天脉的人修炼武功,不管是内外精气神,速度都远超常人。 南淮瑾两年的时间服用药物,洗髓伐骨,身子骨已然跟上,跑到陆未生的宅院,陆未生正埋头苦想,得知南淮瑾已然拿来两卷抄本,开始指点她。 “登云术与千尺轻都属上乘,千尺轻灵动,对敌时身法更好些,而登云术清逸有道,论的就是一个快字。” “知道了师父。” 南淮瑾虽然是女娃娃,可学的有模有样,一招一式都照着师父的话做。 “腿伸直,双手平举,呼吸放平,记住,这登云术与寻常轻功不同,讲的便是一口气,这口气松了,这套功法学到大成,便是那十丈城郭也可踏空而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转眼就会过去十载。 有人喝酒,坐那青石上,看着南淮瑾舞着长剑,一岁更一岁,这女娃身材越发高长了,一头长发束在脑后,面庞也生的越来越精致了。 “哼!” 一声闷哼,南淮瑾一剑斩在那石案上,尚有一掌距离,一刀气劲劈在石案上,石案上的尘土飞扬。 “师兄!你这桌案这么长时间没擦吗?好脏!”南淮瑾收起长剑,拍去身上溅上的尘灰。 纪湘一脸尴尬,手里提着酒壶,晃了晃,应该是没了,看着地上许多的酒瓶,说道:“淮儿,师兄问你借些银子,下次还你。” “喝喝喝,你成天就知道喝酒,师父让你戒酒呢师兄!你这样会惹师父生气的。” 南淮瑾不懂,只知道,自打她上山,只有莫师兄和陆师姐常年在山上,大师兄纪湘每隔三五日便会下山去。 “这不是师兄囊中羞涩吗,要不这样,淮儿,我教你一招,你给师兄一贯钱买酒。” 南淮瑾抬起头想了想说:“大师兄你会的师父不都会教我吗?我干嘛和你学呢?” 纪湘挠挠头,好像也是这眉头皱起来就觉得口渴的很只能抓着南淮瑾的衣袖求情:“淮儿,这凌天门里谁不知道师父最疼你了,一定给了你许多银子,就一贯钱,一贯。” 竖着一根指头,纪湘眼里好像有金光,南淮瑾扶额无奈的说:“师兄,你可能是没救了,你可是师父弟子里武功最好的了,这天天酗酒,师父知道了又要罚你。” 没错,陆未生已经罚了纪湘许多次了,戒尺次次都要打上百次,可纪湘如同着魔般,每隔几个月就会再被陆未生见到。 “这些酒壶别叫师父看见了师兄,被他老人家看见了又要打你了。”南淮瑾说着,从腰间的兜里抓出一叠交银来,交给纪湘。 一贯钱哪里可以换一壶酒,可以买上两缸喉头春,纪湘心里欣喜,收起钱来与师妹告辞道:“好淮儿,我先去买酒了,你好好练剑,那师父的《霸绝》多练练,以后行走江湖也能被人叫声南淮瑾女侠。” 南淮瑾一叉腰笑道,俊美的面容上升起两点娇红:“那是,等我下山,我一定要当一个惩恶扬善,劫富济贫的女侠,诶!师兄,你说我……” 回头一看,哪儿还有人?方才还在恭敬夸她的纪湘师兄早不见人了,南淮瑾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咬着牙。 “纪湘……” 一阵尖锐的咆哮声,震的下边峰头上的一些外门弟子耳膜震颤,也不知道是哪个内门的前辈吼一嗓子,真吓人。 十六的南淮瑾在山上住了十年,亭亭玉立的身段,尤其是那惊艳的面容实在精致,许多外门子弟都常常用去看书的理由去那书阁峰头上瞧她。 “快瞧,南姑娘来了。” “也不知道南姑娘今年多大了,看那剑眉,这眸子,好看。” 有新来不久的外门弟子见了,惊呼说:“这女子真美!穿着内门白衣,原来是师姐?” 也有老一辈的外门弟子拍拍他肩膀说道:“才知道?这是陆未生陆门主的徒弟。” “诶!老魏,你这是哪儿探来的消息?我到现在才知道这南姑娘居然是陆门主高徒,真是羡煞旁人。” 那叫老魏的弟子一笑说:“我也是偶然间听那元伯与淮瑾说话,这才知道的,说起来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南姑娘这浑身上下的气势,真是厉害。” 这回轮到那新来弟子开口说话了,他说道:“谁不知道陆门主在江湖上有多少传说,毕竟是江湖上最厉害的人物了,他老人家的弟子,能不厉害吗?” 南淮瑾捧起一册古籍的抄本,过了一会儿,元伯过来,见她在看书,在桌上摆了一些酥饼和茶点,独自一瘸一拐的走到门下坐着。 山下有人上来,外门弟子们三五成群,便走便有人说着天下发生的大事。 “听闻了吗?那些个江湖正派又纠结了四宗十三派,数千人去寻了那魔教,结果被杀败,死了许多人方才逃回来。”有人张口说。 另一名弟子不屑的说道:“那魔教中人,食素戒酒,与和尚无异,也不知道那些武林正派的人是怎么想的,非要驱逐魔教的人。” “这你们就孤陋寡闻了。”一个年纪稍大的弟子笑道:“魔教之所以称之为魔教,一是他们行事怪诞邪佞,二便是他们并非我大宋人士。” “不是宋人?” “真的假的,你哪儿得来的消息?” 那人笑了笑:“那大宋皇庭的藏书阁里,两位没去过吧?” 两个人相顾一愣,一人看着他说道:“大宋的皇城书阁?那可是在京的高官大人物才能去的地方,里头藏书千卷,博览古今,比之青云山的藏书阁藏书还要多些,怎么?你去过。” 那说藏书阁的人一直都是笑呵呵的样子,拱手道:“不错,在下王智博,确实上山前,曾结识皇城的大官,去见识过皇城中的书阁。” 几个人说着朝书阁方向走,就见到了正席地而坐的南淮瑾,她就斜坐在地上,一只手翻着书,一只手撑在地上。 说话的男子眼神都飘忽了,那女子穿着白衣装,束着发荡在脑后,有些瓜子脸的面庞干净晶莹,只是那坐在地上的姿势看不出她的身姿。 老瘸子还独自坐在书阁外吃酒吃肉,不时还倚着身与几个扫地童子说笑。 “弟子们拜见元伯。”两个年少的外门弟子和老瘸子恭敬的拜了拜。 老头点点头说道:“银子摆桌上,自己去看,声音轻些,莫要打搅那位内门的子弟看书。” 两个弟子点头道:“是,弟子明白。”一个弟子从怀中掏出两枚足十两的银锭轻轻的放在元伯面前的书桌上。 “想阅看什么书?” 那童子发问,书阁中的藏书都明码标价,看一本收一本的钱,当然只在书阁中借看,不可带出,有一看百金的大派功法,也有数两白银就可以看的普通书籍。 “历山百草精要,麻烦师兄了。”一个人先说的。 童子点点头,看向另一个人道:“那你呢?” “弟子想寻一部炼兵的古抄,烦劳师兄费心帮师弟找一找。。” 童子想了想点头说:“炼兵的书阁中确实是有,但要价不低,你可且随我来,觉得能出手的话,便可以翻阅。” 那人面色难看,可还是点头说:“那劳烦师兄了。” 两个人随着那扫地童子进去了,门外还有一个弟子久久站着不动,只是一阵风吹过,才恍惚醒过来,那女子的还斜坐在那,手里捧着一卷古抄本看着。 “小辈,看了那么久了,是来书阁看书呢?还是来这地方寻人来了?” 那个中年弟子这才连忙恭敬的拜了拜老瘸子元伯,说道:“弟子是来看书的,来青云山入门不久,心神不定,让老前辈见笑了。” 元伯点头道:“既然是来看书的,就别废时辰了,需要看些什么书?” 王智博想了想说道:“百家用兵精要,江湖上传闻青云山山凌天门的藏书阁,藏了春秋百家的许多奇书,特地来求书的。” 元伯说道:“无碍事,只要是来看书的,我老头子没什么不高兴的,这样,你带他去找些兵书,付得起钱就与他看。” 弟子书阁看书,居然要缴纳钱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王智博皱眉,好在他出门时带上了不少银子。 进入书阁时,王智博还刻意的从那女子的身边走过去,女子看的认真,没有理会他。 “阁中兵家有两类藏书,兵形谋,谋者势,兵者观一次三百金,谋者观一次四百金。” 王智博皱眉道:“师兄,这兵家的抄本这么贵吗?不过看看而已。” 那童子也不恼,只是笑笑着说道:“师弟,这些兵书抄录并非易事,刻写的竹简就堆了一整个架子,这些抄本都太过久远,每一卷都要那些抄录的前辈刻上数年数十年方可,而写在纸上的书又颇费钱两,抄录一页便是一页的钱,保存至今,也是价值无量,就这样,师弟你觉得还贵吗?” 贵,何止是贵,简直是贵的要命。王智博嘴巴抽了抽,不过是人家看了看,又不让抄录回去,若是记不住,三四百两黄金岂不是打了水漂? 第十章 暗生情愫 三四百两黄金,便是汴梁城里的大宅,也有不少买的起了。 取出厚厚的一叠交子,交钱堪堪过了五百两银子罢了,距离三四百金还差了十倍。 童子只看了一眼就说:“这钱不够啊师弟。” 王智博苦笑,这么多钱,是他上山时与家父要的所有银钱,心想不过是过个三四年,五百两银子,寻常人家便是日日好酒好菜,奢靡度日,也可用上数年了。 “不过还够看一卷的钱,这钱我就收了。”那童子笑说。 王智博一愣,什么意思?这钱不够还能看上一卷?不好!手中恍若一轻,低头瞧去。 手中空空如也,方才王智博手中拿着的交银转眼就在了那童子的手中捏着,似乎是已然点清了,自言自语的说着。 “这些交子不过是些黄纸,也不知是不是当真能买东西,你们这些新人,就喜欢带这些上山来,就不知道山上的师兄师伯们都喜欢白花花亮堂堂的金银。” 王智博皱眉,好厉害的身手,他只是抬头低头一刹那的功夫,这手上拿捏的交纸居然已经被这扫地童子拿去了,真不亏是大名鼎鼎的凌天门,江湖之上。 难怪说能够看一卷了,这部《六韬》兵书共分六卷,拢共六十长篇,这童子丢给他六卷竹简,还杂乱不齐,只有《文师》、《大礼》、《六守》、《守土》、《守国》、《兵道》六篇,还诸多不顺,真当他没有读过《六韬》,竟然每篇都残缺不全。 还有就是,这么大一间书阁,连条凳椅都不备好,居然要席地而坐,这地虽然看着干净,红木油漆刷的极好,可难不成落雨时,也要席地坐下看书? 真是不愿看了,王智博皱着眉头,越想越气,真个人都要跳将起来,只是那童子离得不远,就靠着长椅那轻轻扫地,也不知他究竟扫的什么,一日扫到晚,终日不歇。 对了,那个女子!有多了这空闲,不如看那女子?不知怎的,王智博心中想到,眼神不由得就微微偏了,能看得到,那女子背对着他,似乎是看得累了,倚靠着书架,手伸出来拿起那小案上的茶点喝了一口,终于说了一句话来。 “元伯,你这泡的茶叶怎么霉了。” 水尤清冽,说的声音实在脆生生,听上去就和清泉流响一样,王智博不由得目光看过去,那女子席地坐着,一双腿懒懒得斜在地上,细的和自己的小臂似的。 那个叫元伯的瘸腿老人连忙进来,看了下茶水,不由得摸摸脑袋,说道:“诶呦!南娃娃,还真是霉了,许是这山高,这可是我珍藏的上品龙茶,值百两银子,居然才过了三年就霉了。” 一脸的懊恼,很生气的叫来一个童子:“慕尚,你这臭小子,我这茶都霉了,你瞧也不瞧看也不看,看我一掌打死你。” 说着抡起大掌就要打过去,那叫慕尚的童子也是一躲说道:“诶诶!师父师父,您这可不能怪我啊,南师姐来吃茶我才听您的泡上一壶的,您时常不喝,这茶陈年往日的,三年,本就已经是陈茶了,换做放入皇宫也得霉了,这如何能怪我呢?” 元伯气恼,冷哼一声:“算了,也不与你计较,还不快去给你南师姐把茶换了,记得用今年的龙茶填上。” 那女子抿嘴一笑,也不理他们,低下头来继续翻书,王智博回过头,待那女子不动了,又扭头看过去。 看了又一时辰,不止是女子困倦了,就是王智博也瞧得心火中烧,胸口和挠痒似的,不由得暗中吞咽口水,只能直起腰来,找个扫地的童子说道:“师兄,不知道书阁里可有茶水,书看得久了,还真有些口渴。” “茶?”童子点点头,道:“等等,我去给你倒一杯来。” 王智博躬身施礼:“谢师兄。” “师弟客气了。”只当他是新来的弟子,童子也是回敬了礼数,去给他倒了一杯茶来。王智博只喝了一口,就不愿喝了,真是奇怪了,说是龙茶,怎么喝起来反而像是普普通通的乡间陈茶? 再细看茶色,枯黑浑浊,气味也是闷淡无味,这分明就是陈茶,还是极低劣的陈茶。 王智博心道:什么上品龙茶,这只是那些低劣的茶饼也做不出这样味儿来的乡间陈茶,可惜了,这名动江湖的青云山凌天门,喝的居然是这样的茶,也可惜这美人还拿起那杯茶来喝。 暗自叹息,身边坐下一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说:“王师弟,你怎么来这看兵书,这些兵书最是昂贵,又繁琐难懂,看样子王师弟是打算参军报国,保护一方平安。” 原来是两个一同来书阁的那两个外门弟子,寻不见他身影就过来瞧瞧。 “确实如此,参军报国,护我朝百姓安康,大宋国祚绵长,这辽人势大,数次打入边关,普天下不少武功高强的侠客,却少了对抗辽兵的好将军,我就有一腔热血,想在青云山学上本事回去参军报国。” 王智博说道,声音倒是不大,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一时间,那坐地上的女子似乎也听见了,回头瞧过来,他不由得转移目光,看向手上的木简。真是好笑,他分明比这两人年纪稍大,却被唤作师弟。 那两个弟子互相看了一眼,有一人再看向他说道:“王师弟,没想到你居然有这样的志向,真是个少年英雄,保家卫国,平定天下,若不是家中上有六十老母,我也该去那边关。” 另一个人也是激动的说:“待到王师弟要去从军入伍,一定别忘了写封书信过来,我定然收拾行装与你同去。” 去沙场?怎么可能! 王智博心中笑笑,不过是搪塞之语,他怎么可能去边关吃苦,来青云山不过是做做样子,学些防身的本事罢了,可惜了那五百两银子,只能看看美人罢了。 说着看过去,那美人还在,只是书合上了,侧着头在瞧着这边,王智博陡然愣住,还没反应过来,连忙垂下头来。 那美人近看,比先前还要漂亮,眉目间虽然有些尖锐,可那俏模样,别说是京中粉黛佳人,就是皇宫的美娇娥也远不如,只是看上去似乎是年少了些,却又说不出来的俏丽。 南淮瑾奇怪着问道:“从军?是去哪儿从军吗?” 王智博张张嘴想说话,一边的外门弟子先恭敬的拜了礼说:“南师姐,王师弟说他将来要去从军入伍,去宋辽边关守关。” 南淮瑾好奇的问:“辽兵是什么?” 王智博奇怪,这女子恍若隔世,居然不知道辽兵? 见他好奇,一边的弟子小声的与他解释:“你有所不知,这南师姐自小就被师尊上了山,就不曾下过山了,十年过去了,自然也不知道辽人。” “南师姐,大宋以北便是辽土,那土地上的人就是辽人,辽人的战兵,也就是辽兵。” 南淮瑾哦声点头,好像是懂了,然后自言自语的说道:“辽人,辽人,没见过,不知道师兄师姐见过没有,纪师兄也不知道回来没有。” 她爬起来,跑出去,王智博眼看着,女子穿着一身白衣,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那个两位师兄,不知道那女子是什么人,看着不过十几岁,你们竟然称她做师姐,难不成她比你们俩还先进的凌天门?” 一个人与他解释说道:“她是凌天门师尊的关门弟子,一向最疼爱她,据说上山的第二天师尊就迫不及待的举行拜师礼,亲自教她武功,内门弟子,我们这些外门的自然是称呼她作师姐了。” 王智博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这内门弟子皆穿白装,外门弟子也是穿着青衣,只不过外门弟子要求不高,平日里穿些随意些也不碍事,只是门中的规矩,有些节日大事的时候,还是需要青衣参与的。” “谢两位师兄,小弟受教了。”王智博谢道。 两人连忙摆手。 南淮瑾想下山了,她有些想见山下的日子了,她上山时年纪实在是太小了些,零星的还能记得她十年前曾经和师父、师姐、师兄去过孔夫子后人的府上,师父就是在那里见得第一面,她曾是个小乞丐,吃过汴京手艺的肉包子,还有施舍的米汤。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听那些外门的人说着外界的事情,不由得心中好奇的很。师父的门还开着,只是他闭着眼正坐在地上,浑身都在冒着气浪。 霸道的真气已经看得很清楚了,一层层如同无尽的波浪般扩散开来,吹得地上的野草晃动不止,再下一刻,一寸寸的尽数折了。 《霸绝》 南淮瑾知道,因为她练的也是这门内功,这是凌天门中只有门主能练的武功,自从教她之后,二师兄也就不愿再带她练剑了。 “师父。” 所有的气流戛然而止,陆未生睁开眼睛,收起浑身那骇人的气势,看见是南淮瑾,微微笑着朝她招招手。 南淮瑾听话的上去坐在师父的身侧,陆未生摸摸她的脑袋,不知不觉间,当初他带上山来的女娃娃,如今也已经是一个卓越多姿的美人。 “都这般大了,怎么还是这样淘气?不去好好练你的《霸绝》,整日里只知道去寻你那整日醉酒的大师兄,那臭小子现在在哪里?可还在山上?” 陆未生问道,南淮瑾不知怎么答话,只能拽着自己师父的长袖朝他撒娇:“大师兄他自己早就下山去了,师父师父!师兄他们都下山去了,也只有陆师姐和莫师兄在山上,我也想和大师兄三师兄他们一样,和他们一起下山去玩。” 陆未生摇摇头:“不行不行,你这武功还没练到家,不准下山。” 南淮瑾只能嘟着嘴抓师父的衣服,宽大的白袍被抓的皱巴巴的,陆未生的头也扭的和个拨浪鼓似的,嘴里说道:“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乖乖的呆在山上,等你什么时候修成了《霸绝》什么时候我就准你和你那些师兄一样,下山去玩。” 南淮瑾听着,哼一声头侧过去,不去理师父了,以往而言,只要她不理师父,师父总会想法设法的让他开心,兴许就答应她也说不准。 身后师父也不说话,过了好久也没声音,她扭头去看,师父却眼巴巴的看着她。 “真想下山?” 南淮瑾连忙点头,嘴上说着:“上山的时候还小,记得都模糊了,师父,我想下山看看,这天下究竟有多大,那江湖有多大。” 第十一章 一寸和尚赠剑承影 陆未生摇摇头,早已花白了头发,盘坐在地上,他只是静静地坐那开口说:“你尚且年轻,再修行几年下山最好,你霸绝只修到小成,这功法简单易懂,你修炼也已然是奇快,再有个三四年,练好武功,为师也放心些。” 南淮瑾挽着他的手,冲着他撒娇道:“师父,没事的啊,真要碰上些危险,只要报出名号,说出我是凌天门的人,江湖上哪还有人会惹到我啊。” “你啊,上山时年纪小,又没见识过江湖上的凶险,你不在为师身边,万一出了什么事……”陆未生说着,南淮瑾才真真看他,师父老了,十年前的模样,如今看上去,连十年前的那股子英气都不见了。 陆未生看着她的脸说:“十年前还不过是跟在师父屁股后面的小女娃,如今十年过去了,比为师都高了。” 说着堪堪直起腰来摸摸她的脸,似乎想起什么,又说:“过去不像这样瘦啊,是不是肉吃的少了,瞧你这张脸上,不似过去那般了。” 南淮瑾一听,想起来师父寸步不离的看着自己练功,有一回练那登云术,闭气不稳就要摔下去,陪她练习的莫师兄也慌了神,可下一瞬自己就落在了师父的怀里,原来师父不放心,远远地瞧着。 师父照顾自己十年,承他十年的情,如今自己说要下山去,留下师父在山上,南淮瑾愧疚的低着头,自己只顾着想下山去见识山下风光,真是不肖弟子,想着想着,不由得低下头。 陆未生看了她许久,晃晃身子,站起来取来一封书信来,说道:“这是你远在汴京城里皇城司当官的八师兄送来的书信,说最近皇城司正在查一起江湖疑案,求师门相助,本来就说门中弟子,武艺最高,你大师兄是上佳人选,可他如今下山去了,山上也只有你莫师兄和陆师姐,他们武功尚不如你,你既然想下山,那就让你下山去历练历练。” 师父要我下山?真的!南淮瑾抬头看,师父笑呵呵的摸自己的胡须瞧着她。 “师父,当真?”南淮瑾将信将疑的问了一句。 陆未生点头道:“既然为师叫你下山,你明日一早就下山去罢去那汴京瞧瞧世面也好,若是不济,尚有你那八师兄看着你,你修的是霸绝,武功底子已然是绝佳,好好练功,下山后更不可懈怠。” 南淮瑾心中喜悦,冲着陆未生恭恭敬敬的一拜:“弟子遵命,明日一早就下山去。” 陆未生看着她慢慢远去,目光一滞,缓缓叹道:“淮儿她真要离开我,要下山去。” 一道人影从远处走来,在陆未生身边站定,是陈诚,张嘴对他说道:“师兄真是放心叫淮儿下山?” “她自小就跟着我,便是生个寒疾我都心急如焚,她独自下山,我如何放心?” 陈诚想了想说道:“莫师侄还在山上,那倒不如叫他陪着?” “不可!” “羽儿对淮儿,心中有所念。” 陈诚皱眉,看着师兄转头看他说道:“你没看见过,羽儿看见淮儿,显然心中已经有了情愫,自己却淮儿不知情,两人同属我的门下,我就不能叫这二人误入歧途。” “此事当真?”陈诚讶然。 陆未生点点头,长袖一摆,慢慢的在地上坐下说:“我试探过,羽儿自己尚且不知,已陷进去了。” 第二日,南淮瑾早早收拾好路上要穿的衣装,揣着自己的佩剑出门,既然得了师命,在师父的门前驻足,恭敬的拜了拜,就下山去了。 青云山上下来,层山叠嶂,青云山不过是层山中最高的一座,上面的一座座山头都有为外门弟子建筑的宅院,二三十岁的少年人物居多,四五十岁的老者也有,还有许多七老八十的前辈人物在里面,他们从江湖上来,到这青云山上做一个外门弟子苦练武艺。 这青云山立世已然近千载,每一位门主都功力可撼一世,武功超绝,就是他们的那些弟子也厉害非常,所以他们自称青云直上,自闭门户,一直以来并不会掺和江湖琐事,国家更迭也与他们无干。 但是近些年以来,历尽数代乱世,天下纷乱,江湖上也是风起云涌,许多匪寇占山为王,当世青云山之主陆未生的八弟子何逍私自下山,去了汴梁城,执掌皇城司大权。 南淮瑾下山,就是要去汴京寻她那个从未见过的八师兄,传说八师兄的武功在师父的弟子里面排的上前三,大师兄纪湘是师父的首徒,武功是所有弟子里最厉害的,而行云野鹤般的二师兄宁洛川剑在整个青云山算是最快剑法了。 山上温凉,有几个看守的外门弟子正在台阶一侧树荫下谈笑,见到南淮瑾下山,规规矩矩的上前拜礼说道:“南师姐,您这是?” 南淮瑾在青云山上待了十年长,练功刻苦,又喜欢去书阁里看些外门的武学,青云山上的许多外门弟子都也算是认识她了,得知她是凌天门之主陆未生的关门弟子,许多外门弟子都时常见她就拜。 “嗯,是下山去。”南淮瑾点点头,然后就要走,可是那人接着拦了上来。 那人拦她说道:“南师姐,释尊说,他有一柄东西要交给你,你下山前先去寻他,拿了东西再下山。” 师尊指的是青云山门主陆未生,释尊说的是一寸和尚何必扰,南淮瑾点头,确实要走了,还是要与山上的所有前辈师叔们告别才对。 一寸和尚就住在凌天门之下的山巅上,那里他独自一人住在一间木屋内,没有弟子看守,也没有人照顾,他就一人自己住着,有一片不大的菜园就在屋前,里面种着青菜藤瓜,院屋外的周围一大圈都种着奇花异草,许多来自西域,还有不少,取自江南。 南淮瑾在屋外时,一寸和尚正持着锄头挥着,给土地松土,他身材高大,卷起袖子裤腿,虽然已然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可满头大汗,瞧着不过是佛门弟子里的外门农人罢了。 “一寸师叔!” 一寸和尚抬起头,见到南淮瑾,露出笑容来:“淮儿来来来,我有好东西给你吃。” 南淮瑾看他手里拿着的,是几颗红色熟透的覆盆子,都已经熟透了,她两只手接过老和尚的覆盆子,一把塞进嘴里。 一寸和尚见她嚼着,笑道说:“这两天前我就瞧见了,一直给淮儿留着,今日你要下山,便叫你来吃这熟透的,甜吧,多吃些,明目养肝的好东西。” “一寸师叔待淮儿真好。”南淮瑾抱着老和尚,老和尚慢慢的摸她的头发,长长的白胡须荡下来,比她头发还长一截,他自顾自地说:“不过是十年,就这样高了,好像前些日子,还没这样高。淮儿大了,要下山去闯荡江湖,下山去也不和你一寸师叔告别,许是把师叔忘记了。” 南淮瑾目中泪光闪闪,她抱着老和尚,老和尚拍拍她的后背说:“下山去,你自己一人我怎么会放心的下,不过你一寸师叔的那几个弟子一个个都不在这青云山上,不然叫他们几个随你一同去。” “不用,一寸师叔,淮儿现在的武功已经很好了,师父教我的霸绝我都已经有小成了。”南淮瑾摆摆手拒绝,一寸师叔和陈诚师叔比起来,他的弟子倒是不多,每一个却都喜欢依山临水的去游玩,时常一两年不在这青云山上。 “这可不行,你师叔我越想越不放心,对了!”一寸和尚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动,似乎想起来什么连忙开口说道:“淮儿你等等,我去拿一件东西,马上过来。” 说着,一寸和尚连忙跑进自己的屋里,里面顿时传来许多东西落地杂音,里面还传出一寸和尚说话的声音。 “怎么不在这?我这是摆哪儿去了?” “难道在床下,唉,没有!”一阵铁器落地打滚的声音。 南淮瑾听得好奇,不过乖乖的呆在门口等待着。 “还记得上次是在六年前,我好像是在用它做刀叉。” “或许真是被我丢在那破地方了。” “难道是我记错了,也可能是捉了一条大鱼?给我丢湖底了?” “好像也不是,我还记得,那东西就被我藏起来了。” 好像是什么东西遗忘了,南淮瑾磨合下巴,听着屋子里叮呤咣啷响个不停,不由得更加好奇,踮起脚尖从窗口看进去,却没有人。 一寸和尚独自在屋里待了也有一炷香了,还没出来,里头传出他自言自语的声音,南淮瑾等的急了,进了屋去。 原本整洁的屋内现在乱糟糟的,一寸老和尚一掌打在自己的墙上,墙面裂了一大片,墙内居然有个隔板,一只长木盒从墙的里边落下来,掉在地上。 “就是这个!找着了!”一寸和尚终于想明白了,捧在手心里,稍稍掂量了一下,似乎很沉重。 南淮瑾摸摸木盒,抬头看着一寸和尚问道:“师叔,这木盒里面装的是什么?” “打开瞧瞧,喜不喜欢。”一寸和尚呵呵笑,手上的木盒递给她的手上。 木盒很是沉重,足有十几斤,四尺长短,莫非是一柄剑。南淮瑾心想,打开木盒,确实是一柄浑身散发着寒气的宝剑,静静地躺在木盒里,墨黑色的剑鞘另放在剑的一侧。 剑身上流光幻彩,刃光时隐时现,剑身之间纹着一个淡淡的影字。 “影?” 一寸和尚点头说道:“古有名剑承影,你陈诚师叔曾经游历江湖,在春秋卫人孔周的墓里寻到了这柄剑,长四尺三,剑重九斤七两,百般锻造出来的神兵。” “这就是陈诚师叔的佩剑?”南淮瑾单手抓住剑柄,剑身沉重,两只手才握住,剑身上雕了飞禽走兽,猛虎腾龙也能看见,栩栩如生,山川湖泊也历历在目。 “该说是你师叔早些年用的剑,后来老了,觉得太重了些,便送了我。” 南淮瑾不解的问他:“那师叔,你为何把这剑藏在你这墙里,这是做什么?” “这剑世间少有,打造它的那匠人也早已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你陈诚师叔觉得可贵,他又不称手,交给我手里,我虽然不善于用剑,可也不愿这剑就此埋没,也想过给你师父,可你师父的真气又过于霸道,与这承影不合,所以我将它藏在这墙内,免得有不良之人取走。” “原来是这样。”南淮瑾看着手中这柄沉重的绝世宝剑,承影在这人世间大名鼎鼎,传说世间名剑,承影便位列前十之列。 第十二章 承影戚风 一寸和尚在她下山之际,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串珠纱,本来还要教她戴上一顶斗笠遮面。 “你年纪尚轻,不知人心险恶,独自在外我实在放心不下,这样,我叫来几个外门的弟子,与你同去。” 南淮瑾推脱不过,一寸和尚真就叫来了六个外门的弟子,每一个都来自汴京,上青云山习武练功。 “这就是陆门主的弟子南淮瑾,这次下山一是为了助汴京皇城司调查一卷棘手江湖疑案,再就是让她历练历练,你们六人要贴心照料,保护好她,若是真有险情,即可传书回来。” “弟子遵命!” 这六人中一人是女弟子,可贴身照料南淮瑾,其余五人武功不弱,六人齐上也是威力不俗。 女子名唤竹求,也有二三十的年纪了,在青云山上修行数年,武功也精进了许多。 其余五人是权寿,昧长风,卢三还。 齐子休,齐文进是亲兄弟,心有灵犀,两个人两把快剑,配合起来很是得心应手 淡淡的影字就刻在剑身上,光彩流离,却备得是一支墨黑的剑鞘,看上去也确实是一对,可这剑柄的银色,与这墨黑剑鞘虽然为何,可一条条淡淡的银纹,两者连着一起,严丝合缝,整柄剑虽重,却纤细薄。 下山,南淮瑾背着新得来的承影与自己原来师父给她的佩剑戚风,其余的衣服包裹背在竹求的身上,竹求不爱说话,可下山的一路,也很照顾南淮瑾,其余的五个弟子权寿与昧长风、卢三还走在前边,而南淮瑾与竹求一块,齐子休与齐文进兄弟二人跟随在后面。 汴京在青云山之北数千里,走了半日也不过行了数十里远,不过也总算进了寿州地界,这是座大城,城内人来人往,摊贩众多,百姓安居,城门口又有官兵驻守,许多牛车拉着小木车晃晃荡荡的过了城门口。 “南师姐,不如就在这城暂些一日,待明日再出发?正好去寻些马来,不然师姐到汴京,怎么也需要个一二个月。” 山下的风光实在艳丽,就是吃饭的酒楼,搭的也是姹紫嫣红,小二很熟络的上前来,早就见到了这一行人从街头走来,那面上悬着白纱的女子穿着一身精致的白装,穿戴也有不少的金银首饰,脖子上带着朱玉玲珑,他想着身份肯定不一般。 那女子背着两柄剑从小二的身边走过,一阵勾魂的体香从女子身边飘过,小二面色一呆,似乎没了心智。 猛然惊醒,自己这是怎么了?客人呢,什么时候进去了?小二想着连忙上去搭话。 “哟!几位可是要找酒楼,吃些酒菜?玉香楼,来咱们这的客人来自五湖四海的都有,好酒好菜是你报的出,就做得来,几位客官可要吃些什么?” 没能靠近,另一个穿着素衣的女人拦住了他,几个一同来的壮士也是在不远的一桌坐下。 “这店里可还有包厢?”那女子问,她倒是很随意的进门看了看四周,确实吃饭的人很多,菜色也是很好看。 “包厢应该是还有几间,几位是?” “定一间包厢吧,小二,这酒楼住一晚多少银子?”竹求道 包厢确实是有,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人包厢里吃饭,一间包厢吃一顿便要多加半贯钱。 “这玉香楼包厢内睡一晚,不过半贯钱。” “这店里有什么好菜,挑些好的上来。”昧长风在小二的盘上丢了两枚银元宝,那小二收齐钱,笑呵着脸下楼去准备。 楼外小摊小贩的叫卖声,行人怀揣着钱囊左顾右看,又有几个乞丐,衣着破破烂烂的在街角屋檐下坐着,他们手里握着破碗烂瓦,有些好心人路过,就丢上些吃的,也有些小娃儿上前去,从手里丢下两枚圆铜板。 南淮瑾手撑着下巴细瞧,楼下还有许多客人的吃喝声,太不同了,她过去在山上,内门里人又不多,楼阁占地又大,一整日也不见得有多少人说话,可下山以来,到处都是人声,进了城中,人更多得数不清了。 竹求替她整理好包厢的床,几个外门的师兄弟早便出去了,他们守在门口,几个人说笑,讨论武艺。 “师姐,都打理好了,不如先洗把脸吧?” “不用了。” 南淮瑾转头说道:“我不累,再瞧一会儿。” 竹求心想,这位凌天门之主的闭门弟子在青云山上呆了十年,下山自然是诸多不习惯,等过几日就好。 饭菜做的很好,松江栗子鱼,寿州全鸭,还做了一小碟炖的羊羔肉片。 南淮瑾说道:“还是山下好,有肉吃。” 竹求苦笑,这一顿全是荤菜,只是这三样菜式就用去了一两银子,足够寻常五口人家十几日的花销。 不过青云山上带下来了不少的钱,光是一寸释尊那取的金银就有千两,还有一些交钱,真是够疼爱这南淮瑾的。 门口有人敲了敲,是卢三还,先前去了城中寻马市,如今回来了。 陆三还说:“这整个寿州城,一个马市都没有,难怪了,整个城里都寻不到一户有马的人家。” “我也数年没下山了,马价或许又贵了,一般人家定然是买不起。” “大宋马少又劣,三年前汴京最便宜的骡马也要十七八贯文钱,如今也不知道是多少了,不过宋辽战事已歇,该是有马可买。”说话的是齐子休,他家住汴京城,家里本来就是经商的大户,托物的骡马也有许多,价格通透。 “无碍吧?我们行路快些,大不了轻功赶路。”南淮瑾倒不在意的说。 “怎么可能!师姐你小时候资质就好,又是从小就练了上乘的轻功,登云术的功夫练的炉火纯青,日行百里都轻而易举,可我们几个练的不过是门中寻常的轻功,赶不上啊。”陆三还苦笑说道。 那书架上的秘籍,游览一次价格就不菲,便是齐子休齐文进两人也看不起。 南淮瑾想了想又说道:“那不如我先走一步,你们随后跟上便是了。” 竹求摇头:“不可,我等六人受释尊之命,要保护好师姐的。” 竹求转头看着陆三还道:“三还师弟,你和子休师弟再一起去寻,要快马。” 寿州城,寻常的百姓出行,除了牛车,便是驴来拉,寻常的驴车都能卖出七八贯。 一辆骡马马车加上六匹骏马,一叠交子,才从这一户赌博落魄的朝廷大官家里买回来。 酒楼住了一晚,南淮瑾这一夜睡得不踏实,在山上住的习惯,城中比山上要吵闹一些,晚上还有打更的报着时辰。 第二日几人上路,一路上有山有水,越往北走,零星的村庄就多了,行路的百姓越多了,有些时候还能看到一些行商的队伍。 昧长风说道:“现如今的官家治国有方,宋辽之战停歇这许多年来,百姓总算能安居乐业了,这些行商的商贩都是江南人,师姐你瞧,那是杭州城的行商。” 竹求冷笑:“表面而已,皇帝底下盘剥无度,你不仔细看清这形势间的底层,你便永远无法知道那些百姓活的有多苦。” 不止是赶路的行商多了,一路可见的乞丐也多了,乞丐零星十几个,又有几十个,一队队的捧着破碗求商贩施舍。 有不耐烦的行商气急了,喊着:“一个个皮痒痒了是吧?都给老子滚一边去!” 几个手持棍棒的奴仆上前驱赶,一棒抡在一个老乞丐身上,老人吐出一口老血,边上的乞丐们顿时四散开来,慌乱逃跑。 几个奴仆见那些乞丐跑得快,也不追赶,冲着地上老乞丐就打,那行商的商贩站在一旁吐着唾沫叱喝着:“这行路的那么多人,非要来求我这,真当大爷我的钱好拿是不是?给我打,老不死的,断他一条腿,绑那树上去。” 几个奴仆规规矩矩说:“是。” 几个人上前,抓住老人的手和腿,老人大呼救命,可那些瘦弱的乞丐们哪里敢上前去,只能是匆匆的从边上过去,这路上又没有官差,远处虽然有一辆马车与几个骑马的人近来,可也没人敢喝住几个奴仆。 那粗棍比人胳膊还粗,抡到脑后,奴仆用力的朝着老乞丐的腿上砸去,老乞丐眼中泛着惊骇的神色,拼命的要挣脱几人的纠缠。 棍棒带着风声,就要抡到老人的腿上时,一声闷响传来,那持着棍棒的奴仆整个人都飞出一丈远,摔在地上,捂着侧腰疼的来回翻滚。 “什么人?” 那吃惊的商贩话音刚落,一道人影闪过,森冷的凉意就停在自己的喉咙前,这一柄雪亮的朴刀锋利得很,只是停在他喉咙间的皮肤上,商贩就感觉喉咙生疼,几个家仆也只是瞬息间倒在地上,被飞来的刀鞘打在身上倒飞了出去,摔了一片。 权寿冷哼一声,他刀口在这商贩的喉结前停在,这商贩甚至惊的哭出了声,权寿怒道:“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敢放家仆当着他人的面伤人,真是恶毒的很!” “大侠饶命!”那商贩的脸上流下冷汗来,嘴唇打着颤,两腿发软,竟然扑通一声跪下来。 马车近了,几个骑马的也近了,几个奴仆都跪在地上求权寿饶那商贩一命。 “师姐,我杀了他罢?”权寿说道。 竹求开口:“这样的人,恶贯满盈,想必所得钱财也来得不干不净,死不足惜,杀了他!替天行道!” 竹求一向是嫉恶如仇,手中的剑都拔了出来,平日她擦得雪亮,眼见了这商贩这样害人,愤怒不已,张口抡着兵刃便要杀人。 第十三章 皇城使何逍 那马车里,南淮瑾拉开帘幕,她看着那商贩惊骇失措的模样,出口拦下竹求:“毕竟是白日青天下,别忘了青云山上的规矩。”再看向那商贩,此刻这商贩却是吓破了胆子,就瞧着那看着凶恶的女子拔剑要劈他。 “再叫你杀人,你还敢杀吗?” 这一句问得是那商贩,南淮瑾她声音空灵,脸上罩着面纱,那商贩连声道:“悔过了悔过了,下次万万不敢这样,求女侠饶我一命。” “还敢有下次?”竹求眉头一皱,作势还要劈他,这剑上闪耀着寒光,吓得商贩的裤裆都湿了一大片。 商贩冷汗又淌下来几滴,连忙摆手道:“绝不再犯!女侠!我绝不再犯了。” “竹求,让他走吧。” 竹求点头,一挥马鞭,喝道:“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滚?” 权寿手上的剑从商贩的脖子上下来,一脚踢倒商贩:“滚吧。” 那几个奴仆连忙上来扶起商贩,一边的陆三还是一夹马腹,拦住几人说道:“这些东西留下,几头牛留下,人走吧。” 几个奴仆拽住那商贩,赶忙逃走了,这些人身上配着刀剑,又像是习武之人,他们不敢多嘴,只顾跑走。 “老伯。”权寿扶着老乞丐从地上站起来,老乞丐脸上身上都破了许多处,权寿从兜里取出一小瓶金疮药,在伤口撒了一些。 老乞丐与几个乞丐同伴相互搀扶,聚集在一起和一行人道谢,那老乞丐头磕破了一角,跪拜在地上呼喊着:“老头子谢过几位少侠的救命大恩,相救的恩情,老乞丐永世不忘。” 几个乞丐都是老乞丐的家人,有远亲也有儿孙,大的五六十岁,还有三两个年纪小的,还在妇人的怀里。一众乞丐共十四五口人,除了三两个个年轻些的女人,都是老人家。 “老人家,你们这么多人,这是?”权寿不解的问道,这些乞丐走的路是南下的道路。 老乞丐道:“回恩人的话,汴京城里的官家下了旨意,围着汴京城五十里,我等乞活之人不得踏入,否则就要进大牢挨杖刑三十。” “岂有此理,这世道如此艰难,还这样逼人?” “城中的贵人们爱吃果梅,山上的野果子都摘尽了,一斤便可卖出四五百文,我们这些乞丐去摘些换了些盘缠,想去福州,又太远了。”老乞丐说着,眼中又匀出些泪点来。 竹求愤愤道:“行乞者本就是随波逐流,无所依靠,还百般刁难。” 乞丐们泣不成声,小的抱着母亲,他们不懂,只是瞧着他们哭,马车上的南淮瑾也是生气着说道:“难怪师父老是说那皇帝说赵家小子,常常与我说那官家怎样怎样,原来都是真的。” 老乞丐笑说:“哪朝哪代的皇帝愿意自己的都城里有咱们这种衣裳破烂,随地跪下乞讨的臭乞丐呢?听说是些西夏人进了城,官家怕丢了朝廷脸面,让那些兵驱赶城里的乞丐。” 老乞丐不说什么,步履阑珊着,被乞丐们搀扶着要走,被竹求拦下来:“老人家,这些银两拿去罢,去江南寻份营生。” 不过二十几两的碎银,寻常一户人家吃喝一个月也不过四五两,二十几两对这么多人来说,着实不算多,可老人白班推脱:“这怎么行,恩人救了老乞丐一命,又要赠银,这。” “拿着吧,江南路远,老人家,兴许用的上。”南淮瑾路出头来,说道。这些乞丐看着几人,跪地就拜,干裂的土路上头磕在地上,发出噔噔的响声。 “感谢嗯人” 二十几个乞丐,也没个青壮,老弱妇孺生了病饿急了,定然是要些银子的,他们互相扶持,目送着这些少年侠客远去。 时隔数日后,他们终于赶到了汴京城。 城高十余丈,墙上有裹着铁甲的官兵站着,数不清的宋旗飞扬,城门口来往有序,这是外城,里头还有一处里城,在其中的就是宫城。 南淮瑾头探出马车的窗户瞧那城外来往的人畜,守门的将官拦住一个个入关的人,细看他们的脸,盘问地籍。 “这就是汴京城?”南淮瑾喃喃道,汴京城的城郭真大,守城的官兵瞧着也是高大威武,身上披挂的铁铠也是闪闪发光。 这街上全是白日的行人,市坊间有人烧锅肉汤都能勾起南淮瑾的口水,锅里烧着的汤水浮动着一粒粒圆滚滚的香子,炒锅里的菜蔬也是撒上了青盐,看着就可口。 有随处就是的茶馆,也有站着评书的说书人,许多街坊的百姓围着站一处,有些有钱的会买上些瓜子,也有的人就会牵着儿女或是女伴听上一小段。 热闹的不止是喝茶听书的街坊,还有那些拖着牛车的行商,行商吩咐着下人们将牛车上的茶叶锦绣等物抬下来。 “轻拿轻放,这些东西可值上百两银子。” “有几处酒楼关着,上面的牌匾上刻着什么怡香院、满花楼、春宵阁。这些都是妓院,占了一条小街巷,白天也不接客,只有晚上才热闹。”昧长风和南淮瑾说道,楼上的竹竿上挑着一件件姑娘洗净的衣裳,马车从下面过去,确实是香气扑鼻,都是胭脂体香的味道。 竹求眉头皱着,拍了拍昧长风的肩头说:“别和师姐说这些,她年纪还小,不懂。” 昧长风噢噢的点头答应,几人穿过官道的长桥,再里面便是里城,那里禁军看护的森严,并且要下马。 “这就是汴京城。” 南淮瑾下了马车,她这身白净的装束还是让许多人都瞧过来,几个小将官瞧眼过来,那女子站着看皇城的城楼,身材修长,脸上没遮挡住也很动人。 她一身白装,脸上还挂了一白色的珠纱,背后负了两柄剑。 “走吧。”还是要早些见了八师兄才好,八师兄是师门里她唯一不曾见过面的弟子了,江湖上都说他八师兄飞星手,武功高强,担任皇城司之主,可是她还没见识过八师兄,也不知道,和江湖上说的一不一样。 这里城内里,便是皇都宫城,宫城的大门就在那儿,几处宫门都有二十余位高达威武的银甲武士站着,每一个都目光如鹰,一双握刀的手掌长满了老茧,身上有些露出伤疤的地方,看得出他们都是历经沙场的老兵。 皇城司,汴京城中的皇帝鹰犬,他们无疑是赵家皇帝手里最精锐的军队,传闻他们有些遍布在大宋境内,有些去了西夏、辽地,不止是江湖上的侠士忌惮他们,就是辽人也甚是忌惮,历代的皇城司使都是皇帝的亲信,而皇城使何逍掌管整个皇城司,管控东京汴梁城的大大小小的事情。 一枚精致的宫禁令牌,寻皇城使大人,皇城司的小将拿了令牌,看见这一行七人,为首的年纪却最小,看身材倒是位不错的姑娘,就是面上遮着珠纱,瞧不清晰,他凑近想瞧个仔细,可摸摸手上的令牌,还是打消了念头。 小将看了几眼,手里仔细的摸了摸,确认无误后递还道:“几位,皇城使大人三天前就出门了,走时说要去汴京外城门口接人,如今看来,大人说的便是你们几位了,许是你们进城时不对门,错开了。” 收起令牌,南淮瑾拱手道:“劳烦小将军带我们几个去见你们皇城使大人,我与他,如今看来,之前该是错过了。” 小将点头,和边上站着的兵将交代几句,回来说:“走罢,你们跟着我走就是了。” 师妹到了宫门处的时候,何逍正捧着一口大碗吃肉,里头盛着一只大猪肘子,肥嫩软糯,浇上了浓汤,肉皮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瘦的地方又十分入味,几个随行的兵将都咽着口水,眼里直溜溜的瞧着大碗中的大肘子。 “大人的这肘子香啊,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手艺?”一个小将凑近边上同僚说道,他肚子都饿了,那浓汤的香气溢出来,这皇城使何大人吃着猪肉肘子,满嘴流油,声响还不小,两手抓着骨棒子啃上面的肉皮,大块的咬下肉来,在嘴里嚼着。 “西厢那里的柳青青,就那个姑娘送来,柳姑娘的手艺真是没差,瞧何大人吃得,真是满嘴都是油,我肚中的虫都勾上来了,准是香的很。”小将说着,咽了口唾沫,嘴巴干巴巴的,心里想着,等回去了,得让家中的夫人也给自己炖一锅又肥又大的猪肘子尝尝。 何逍吃的都只剩下了骨头了,上面沾着些油腻的皮子和油肉,丢在地上拍了拍手,拿起身边小将捧着的帕子擦了擦,一只黄狗从巷子里窜出来,一嘴叼起大棒骨,何逍拍拍黄狗的脑袋,狗也不叫,垂着脑袋转身跑掉了,巷子里的过路人也无人搭理它,只有几只小犬从远处跑过去,凑成一团。 一个小将等得实在不耐烦了,整整三日了,大人要等的人还是没出现,禁军兄弟也是每日路过时上来问两句,也不知这些皇城司的大人在这城外做什么。 那小将扭头看了眼何逍,见到何逍正在抹去唇边上的油腻,转头与几个小将发牢骚,聊天说:“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这何大人呆在皇城司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这样关照过什么人,呆在城门这种蝇虫乱飞的地方,板凳都没,就这块膈应人的破石头上坐了,三天三夜了,人家还没个影子。” “许是什么故人吧?我记得有人说何大人的师门,好像背景很深。”一个小将猜了,他腰间的朴刀随着他伸伸懒腰晃了晃,几个过路的小孩儿躲在角落里瞧着他们。 “猜对了。” 边上有人冒声,轻轻地,不敢大声讲,是一个看门的小将:“就是何大人的师门来人了,我亲眼看见,何大人和禁军的李纯李大人聊话,他亲口说,师门里他的一位从未见过面的师妹要来东京寻他,帮他办那个事。” “那件事?” 几个皇城司小将面面相彪,一个小将颤颤巍巍的说:“莫非,是官家传旨,让何大人去办的事?宫里头的那个剑冢?” 那小将笑了笑,也不多说,何逍看过来了,似乎是看见什么人,脸上挂上了笑脸,持着的宝剑挂在了腰间,快步前去,众人也纷纷起身,冲着何逍看着地方瞧去。 第十四章 皇帝赵祯 是皇城司的小将,领着七个人慢慢的走过来,一个女子走在前面,脸上罩着雪白的珠纱。 何逍面带笑意,他身材高大,身穿金袍黑靴,看上去倒让南淮瑾觉得这个八师兄很是威武。 那小将一见自家大人快步走过来,就指着他对着南淮瑾等人说:“瞧,何大人就在那儿。” 两人相见,互相打量着彼此,南淮瑾确实是头一回见到这位八师兄,他相貌同样很是英武,只是眉宇间与山上的师兄们大不一样,多了一成的自在,少去一成多愁。 何逍同样瞧着这位未曾见过的师妹与众不同,穿着内门的白衣裳,负着两柄宝剑,眉目如画,就像是宋帝画卷上的那个美人,只是珠纱遮去了一半的美貌。 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师门千百年来唯一一位三天脉的弟子,气质青剑方出鞘似的,何逍只是想,什么样的剑仙下了界,可是个多美的女人。 “凌天门弟子南淮瑾,见过师兄。”南淮瑾拱手说道。 声音轻灵,比起来,便是那鸟儿的低鸣也噪耳的很。 何逍回神,倒不差一刻,也拱手说:“还是第一回见着师妹,师兄我可在这等你许多日子了。” 不止是他等着,一件棘手的事也等着。 “走吧。”何逍认真的多瞧她几眼,微微一笑,转头就走,在前带路,南淮瑾带着竹求、昧长风等人跟上去,后头跟着皇城司的小将官们。 何逍在前带路,皇城使有自己的府衙,可他就住在皇城内宫里,府衙空置着,只是偶尔会回来待上几日。 “大人。”府衙门口的皇城司守卫上前,拜了礼数。 何逍点头,转头就对南淮瑾说道:“这几日委屈师妹暂且在师兄这府衙上住下,待我先入宫去见过官家,等下来了令旨,师兄我再来带你。” 南淮瑾还没回话,一边之前给几人带路的小将上前道:“大人,与宫门的兄弟早已说过了,不碍事……” “放肆!”何逍突然大声喝道。 小将吓了一跳,连忙拜礼,哆哆嗦嗦的不敢动弹。 何逍怪罪他说道:“皇城司之职,拱卫皇城,任何人非公务不得随意出入,当有我皇城司铜符者方可入关门,罚你杖责二十,滚!” 小将吓得屁滚尿流,不敢求情,拜了拜何逍,“”连忙连滚带爬的跑走了,一个不经意,摔了个满怀。 “不过是助你入宫办事而已,皇城使大人,何必要这样对下面办事的属下?”昧长风看不惯他这做法,阴阳怪气的说。 何逍弯了弯嘴角道:“职责所在,无关紧要。来,师妹,咱们先进去瞧瞧,不满意,咱就换。” 南淮瑾点点头,跟着他进去,昧长风撇撇嘴,自言自语的说话,竹求皱眉瞪了他一眼,低低地说道:“别给南师姐寻麻烦,他们是师兄妹,咱们只管护着南师姐就是了。” 昧长风还想说话,被权寿肩膀拍了一下,陆三还走过身边,也对着他摇摇头,齐子休与齐文进两兄弟也是捂着嘴笑了笑,从他身边走过。 这府衙倒是大的很,周方三十三丈,有湖心亭苑,栽种莲花的池塘,里面有肥大的游鱼四处游荡,许多仆人在周围打扫清理落花落草。 那大大小小的房间,足足有数十间,上面飞禽走兽的雕纹无一不是出自名家之手。 “给师兄一两日功夫,待我上报了官家,便入宫去。” 带着众人寻到了暂时住处,何逍迫不及待的与几人告别,与南淮瑾寒暄几句,回身带走了皇城司的小将们,他要连夜进宫去面圣。 天色已经生黑,这皇城使司府上的空间着实多,各人背着自己的行李收拾房间,他们都在南淮瑾不远的地方,很快就可以过来,竹求就在南淮瑾的房间,可以照顾。 “师姐,连日奔波,早些歇息。”竹求在南淮瑾身边,替她打来一盆热水,南淮瑾点头,用热水洗了把脸,她坐在床上。 南淮瑾倒是很奇怪,竹求他们几个弟子都是汴京人,可他们好像也没打算回去见见家里,好奇的问:“竹求,你家在哪儿,不回去看看吗?” 竹求给自己的床铺收拾干净,她倒是很累了,脱下鞋袜就要躺下睡觉,听见南淮瑾问她,回答说道:“我自小是孤儿,只有一个舅舅养我长大,十一二岁的时候,皇帝在那造了观星云阳台,我爹爹就摔下了崖,十三岁了,与我娘去了苏杭讨生活,娘为了生活去了青楼,没两年得了花柳病,没钱治病也死了。” 南淮瑾听的吃惊,连忙说道:“竹求,我没想到你身世居然是这样。” 竹求摇摇头苦笑道:“青云山上谁人不知道师姐你也是自小孤儿,你不过六岁年纪就让师尊领上山修行,都十年了。” 南淮瑾当然知道自己也是个孤儿,小时候还是个乞丐,被师父带上山,从小就是个练武功的好料子,她不怎么刻苦,武功一直提升的飞快,师父说,再有六七年的功夫,武功上无论是内外功哪一样,都能练到比得上大师兄那样的厉害人物。 她也一样无父无母,记事以来是老乞丐齐伯伯照顾她,遇见师父那日也逝去了。 竹求没有多说了,只是让她早些睡,便自己躺下睡着了,南淮瑾看着她睡去,把两柄长剑椅在床沿上,在床上躺下,闭上双眸,过了一会儿便也沉沉睡去。 宫门紧闭,十来个皇城司小将来往巡视,他们腰挎着腰刀,所有进出宫门的都得出示宫禁的铜符,否则不可进出。 皇城司今天很安稳,一个偷懒的人都没有,因为他们寻常早已回去的折大人还在巡查,皇城使何大人这位皇城司一把手今日也在宫内,晚间饭时就进去了,现在还没出来。 有宫中的宫人手提宫灯,有些是带着宵夜小灶送去个各个宫,有些是大太监手里抓着一盘盘的精致菜肴给皇帝送去,皇帝在面见皇城司使,两个人坐在乘凉亭内,周围侍卫、暗卫、皇城司小将看着进来的一个个太监。 皇帝边上的太监给皇帝满上一杯酒,酒杯一转,对坐的是皇城使大人何逍,两人对饮。 “何逍,过去你与朕,可不像现在一般,喝杯酒还需要这般挑选时候。”皇帝笑说,他看上去不过三十余岁?一道剑眉下眸子乌黑发亮,却是射着精光。 何逍面无表情却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样,说道:“陛下只谈正事,那剑冢是时候破了。” 仁宗帝疑惑的看着他,手上的青瓷酒杯轻轻落地,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挥手,周围的侍卫连忙退散开来,乘凉亭外二十丈内除了他的那给他倒酒的老太监外,不再留下一个人。 仁宗赵祯缓缓出声:“可是你门中的人来了?” 何逍点了点头。 赵祯看了眼一边的老太监说道:“你可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何逍看过去,这老太监只是弓着腰恭恭敬敬的站在一边儿,说道:“禀陛下,青云山上的消息是,共有七人下山,其中有一人是内门的弟子,师承陆未生陆门主。” 赵祯点头道:“这都多少年未见过陆门主了,十六年前下山一次,朕当时还年少,他搅动江湖风云,有好大的名声,稷臣,有查出从青云山上下来的是哪位弟子?何逍啊,此人是谁?”老太监上前两步张张嘴,还是止住了,退到皇帝的边上。 说着皇帝看向了何逍说:“不过想来,那人已经进了东京城了吧?何皇城使?” 何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给自己满上一杯:“师父的关门弟子,十年前就收得一位女徒弟,今日也是我与她头一回见面。” “关门女弟子?怎么?武功如何?”赵祯好奇,这何逍原本是陆未生门下最末尾的弟子,但天资上佳,武功在门中的八位弟子中排的上前三,如今又多了一位女弟子,真是好奇,这关门弟子向来都是师父们最中意的弟子,天资武功必然是后人里头最优秀的,他好奇得很,那傲气的陆未生陆门主肯收入门下的关门弟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 何逍笑了:“天资应当在门中弟子之上,至于武功,据我所知,她修行不过十载,天资再高,修为也不会高得太离谱,陛下尽可放心。” 皇帝呵呵一笑,也不辩驳,拾桌上的筷子夹上一些肉糜入口,也不接着搭话。 说着话音突然一顿,人影烁烁,一人漫步而来,周围的侍卫只是觉得一阵风拂过脸庞,四五道残影便一寸寸贴近他们,从身边又消散掉。 何逍皱眉,手中的杯子一指弹在上面,酒杯化作弹子,一声轻响,被来人的罡气破的粉碎。 “陛下与何大人喝酒,也不唤我。” 那人身穿红衣大袖衫,几次跳跃便在两人的面前站定,手上抓着一卷兵书,面上盖着一副金色面具,静静地站着,一股浑然厚重的罡气裹在体表,看着迷迷糊糊,神秘莫测。 周围的侍卫正要拔刀,但是看到来人,连忙退散开来,那人金灿灿的腰牌上两个大字,神武。这人身材高大,一袭红袍卷起风来,皇帝轻佻眉眼,侧过身来瞧他,嘴上说:“这般夜深人静了,朕倒想,你该睡了。” 第十五章 天生罡气李上人 赵祯微微笑道:“也好,既然你来了?坐吧,来人,去取朕的贡酒来。” 贡酒是皇帝早先备好要吃的,就在远些的地方,几个小太监抬着一坛坛酒香四溢的黄封酒,刚刚启开黄盖,里面的苏合酒香就飘了出来,那红袍的上人静静地站着,也不用坐,面具下的的唇却是动了动,一掌翻动,拍在小酒缸上,酒水化作一道流光,月华前从下而上,一道水柱被吸入他的口中。 “呵。” 何逍冷笑一声,一只手凭空运气,太监手中的小酒缸隐隐动着,直接隔空抓到怀里,抓开上面的黄封,两指从坛中抽出了一道水流,环绕一圈,注入他自己的嘴里。 “行了!两位,在朕的面前还比什么?都停下!”皇帝声音大,其实却并没有怒意,只是喝令两人停手,何逍很痛快,手中的酒坛在石桌上轻轻放下,那人也是呵笑一声,手上的罡气散去,酒水一滴滴落回坛中。 赵祯摇摇头道:“一个是朕的禁军大统领,一个是朕的皇城使,大家都知根知底的,你们两个人又何必见了面就展示一下功夫呢?” 何逍拱了拱手说道:“我哪敢和李大人比武功,不过是觉得这样喝酒,有趣的很。” 那人朝着赵祯拜礼,看着何逍这副模样笑说:“呵,何大人,剑冢这种大事,怎么能不来找我帮忙?” “怎么?你可是要掺一腿?” 何逍斜眼看他,好一个禁卫,在自己的周围也密布了眼线,自己这师妹刚刚到,他入宫寻皇帝索要旨意,这李纯后脚就已经赶到了。 他方才的吸水更是霸道异常,浑厚内功逼出坛中的酒液,论到底,这李纯这些时日里,功力又是突飞猛进了许多。 何逍自己心中暗暗记下,过去他也曾对这李纯刻意观察,知道他武功高的很,自己全力以赴对拼,也不一定对的过,如今再看,他心中吃惊,这人的功力又高深了许多,身上隐隐溢出来的罡气也愈发浑厚了。 李纯在石凳上坐下,看了他一眼后看向皇帝说道:“禀陛下,那剑冢内的东西,非比寻常,一旦启用,必然是风云莫测,天下动荡,不如暂且不动,留待往后再说?” 何逍一愣,这李纯方才说什么? 李纯接着说道:“不单说剑冢内的宝物,就是那刚刚入京不久的凌天门弟子,朝廷和陛下也不得不防,若是那凌天门的人夺了宝物回了凌天门……” 何逍轻笑出声说:“不过是来了几个青云山上下山不久的弟子而已,你堂堂八十万禁军大统领李纯李大人,怎么?怕拦不住他们一介江湖草芥?” “江湖草芥?” 李纯看了一眼他说:“若是何大人与那位陆门主的关门弟子联手,就算我这,怕也是棘手。” 皇帝赵祯确实不说话,身边的老太监与他倒上一杯酒,他就又退到其身后,皇帝喝了一杯又续上一杯。 两人出口就是针锋相对,几道风啸,何逍先忍耐不住,也不知从哪里出手,一双肉掌呼呼作响,李纯不慌不忙,从容接下,两人身法交错,在乘凉亭内你进我退,四只手掌翻转不息,只是三息间,又对了七招。 “尽是些零散掌法,。” 李纯大掌一掌接一掌,他的掌法在何逍眼中扇的又快又力大,何逍面色不变,心中却还是惊骇,两年前与他交手时,还不曾有这样的功力,这人武功突飞猛进,一身的罡气更是凝聚不散。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罡气,刚硬的如同铁壁一般,一掌拍在上面,只是一阵涟漪罢了。 “可以歇了吧!二位?”赵祯冷喝。 二人用力对了一掌,李纯寸步不离,而那对掌的何逍却是飞退数步,那不定的面色终于难看起来,掌上汹涌的内劲一重盛过一重,他一掌按在一边的栏上,木栏立时裂成数段。 “就非要分个高低?怎么?现在发出来了,又如何?”赵祯也不生气,只是叫边上的老太监满上酒水,自己喝了一杯。 李纯面具戴着,也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规规矩矩的起身和皇帝拜了拜:“臣不敢,但剑冢一事,关乎天下和朝廷的安危,陛下,绝不可如此轻率,若是非要开剑冢,还需防着些。” 他这话中有话,何逍心中又何尝不知道,一甩大袖,恭敬的和皇帝拜身。 “陛下,剑冢之事既然李大人不放心,不如让禁军与我皇城司一同办事,这样一来,有李大人在,还怕有什么人敢来灼眼?” 李纯知道这何逍在激他,只是微微笑道:“这样也好,你我二人都在,不说整个江湖,这汴京城里,想来不会有什么差错。” 赵祯拍拍手,鼓掌说道:“你们两个就该这样,朕的面前,朋友之间,没必要非比上个高低不可,行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陛下,微臣还有事,酒就不喝了。”李纯起身,不知什么地方掏出来一卷兵书,头晃着,似乎朗声诵读着书上的内容,却无声无息,他甚至连走路都是只有呼呼的风声,化为一层层零散的影子消失在凉亭外,皇帝没有拦他,任由他自己走了。 何逍在位子上坐下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看了眼皇帝,皇帝也看着他问道:“如何?” 何逍低头皱眉说:“他功力愈发深不可测了,陛下,微臣两年前就说过,此人的脉络千万人里挑不出一个,臣在青云山上也从未见过,臣恐怕陛下是养虎为患,引狼入室。” 赵祯笑了笑,摆摆手道:“他就是这样,你我又不是不知,至于养虎为患,你多虑了,他不会的。” “留些心思在他那里,不至于往后没有手段。”何逍用石桌上的筷子夹起桌案上的肥鱼肉,放入嘴中。 “反正你们都谈好了,朕也懒得操心,交给你们两个,倒是你下山来的那位师妹,倒是要好些照料,别叫你师父他老人家知道她受了哪些委屈。”皇帝起身,他微微抖了抖衣裳,龙袍上抖落几点飞尘,他裹上一件厚衣,老太监上前扶着他两人缓缓走了。 何逍想了想,乘着夜色,起身回去,他还需细细琢磨剑冢的事,明日先去看看师妹,再去剑冢走一遭,他就是担心那些京中的江湖帮派卷进来,为了免生事端,皇城司早早将整座山都围了,不放进一个活人。 “对了,一会儿就去给师父回信,告诉他老人家,师妹安全到了汴梁城。”何逍想了想低声自语道,脚步快了些。 汴梁城,西去天水,北通大辽,东至沽口,南过丽江,这汴梁城,便是天下之中,大宋的心肝,这汴梁城内驻军二十八万的禁军外,还有三千余精锐的皇城司看守宫门,仁宗皇帝在位时诸战主和,除了叛乱的西夏帝外,便是辽兵也少有战事,时候长了,反倒人人都有了惰性,贪污好财者也愈来愈多,一时间,压迫的难逃求存者也越来越多,天下都隐隐约约不稳了些。 南淮瑾看着那些来回折腾的下人们,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有人来取碗:“小姐,这些碗筷都交给我们这些下人就是了,就给我罢。” “啊,这么多菜也丢吗?好多都还没动筷呢。”南淮瑾手里抓着一盘菜肴,一盘青笋肉丝。 下人夺过菜肴放入盒子里说道:“这个么府上的奴仆们也能吃,若是实在吃不下的还能去喂猪。” 南淮瑾吃惊,这些菜里不少人吃剩下的,居然还有人要吃?她不由得伸出手指指着那一桌的菜肴,足有二十碟花式各样的,这些都要丢去喂猪吗? 许是吃惊了,她大清早都没带上面罩,过路的下人纷纷看过来,偷偷看她的男仆人也不少,私下里交头接耳。 “这小姐可真美,你们觉得她会不会是与咱们何大人有什么关系?” “你没听见过吗?何大人唤她师妹,这是何大人的师妹,听他们说两个人还是第一回见面呢。” “原来是这样。”一个仆人说。 有人拍拍他的背,他同伴小声的与他说话:“大人来了,要活命就闭嘴。” 仆人一惊,果然,何大人从门外进来,一队队的皇城司小将在他身后跟着。 “师妹!师妹?” 何逍远远地瞧见一道人影,穿着他们内门的白装,是师妹?可这个女人看上去,样貌瞧着比宫中的那些贵妃昭仪都美。 来不及想,南淮瑾已经扭头看到了他,何逍与她二人对视,其实,这才是二人第一次见面,她,有些超乎何逍的预料了。 “师兄?”南淮瑾在他面前摆了摆手,何逍惊醒,才发现她就站在了他面前,喊他师兄。 “嗯,陛下同意了,今日你与我先去见识见识剑冢。” “这就是你信上说的江湖疑案?你不是诓师父的吧?”南淮瑾疑惑道。 何逍呵呵笑说:“你与我去,其他的我路上再同你讲。” 第十六章 地下剑冢 黄门红墙,高梁长廊,一会又有两个小太监规规矩矩的踩着碎步子一会儿就消失。 “宫里面都是这些阉人太监,师妹,跟着我走,你们也跟紧我,不要乱看也不要多嘴。” 何逍走在前面,南淮瑾带着竹求和昧长风随她来,这两个人一直都想来见识见识皇城。 这皇城内铺上的都是平整的石砖,何逍走着嘴中还在和南淮瑾说着话。 “说是疑案,确实也算是疑案,当年太祖皇帝在这汴梁立都,建国大宋,这初时汴梁城中还没有这般的风光,城池也不稳固,而长安洛阳虽然连年乱战,破烂不堪,可毕竟是龙脉汇聚之地,这怎么说,太祖也不该在这汴京城立都对吧?” 何逍说着,声音不大,不会传的太远。 南淮瑾一脸好奇道:“莫非,这和师兄说的,那剑冢有关?” 何逍点头道:“不错,太祖皇帝就是得知了剑冢的消息,才选择在剑冢所在的位置立都,将皇城安置在了这剑冢之上。” 南淮瑾思索着,边上的竹求问道:“究竟是什么宝剑的冢?拿天下龙脉来换?” 何逍冷笑道:“什么样的宝剑?这能比拟龙脉的宝剑,除去百宝阁上列着的前十名剑外,还有什么剑?” “百宝阁?”南淮瑾问。 “百宝阁,又唤千宝阁,过去开阁时列出一百余剑神兵利器,列出材料匠师和所值银钱,唐末时便已经有了,至今数百年了,百宝阁里陈列的宝物越来越多,也就成了千宝阁。”昧长风在一侧说道,他在汴京,自然知道百宝阁。 何逍说道:“百宝阁之所以还被称之为百宝阁,便是一百名内的宝物,所列的价钱远高于百名外的宝物,不过是百名内的末位宝物,如今的价钱,也足足要数万金。” “这么贵?”南淮瑾吃惊,万金便是十万两银子,十万贯!这许多的钱,足可置办一处汴京城内的大宅,再置办些一般产业都不成问题。 “榜上越靠前的宝物必然是越宝贵的,前五十便已经不是用金银来算了。”昧长风说道。 竹求也点头道:“曾经在青云山的时候,常听师兄们说过关于百宝阁的事,都说百宝阁藏有宝物百件,榜上的第七宝物也在百宝阁里。” 何逍点点头,想了想说道:“榜上第七的鸣鸿刀确实在百宝阁中,但除了百宝阁阁主外,谁也不知道它被藏在何处。” 听他们说话,南淮瑾只是吃惊,她知道青云山上有些武学和宝物价值连城,可是一些人世间的宝物她还真不清楚,当然了,一些武功秘籍,卖出天价都是合乎情理的。 “如此说来,这剑冢里的宝物就是疑案?” 何逍见南淮瑾这么问也只是点点头,不再开口了,这里已然是到了一处荒废的宫殿,这里早已杂草丛生,许多地方还长起了青藤,开了些花,布满了一侧墙上。 何逍看了眼周围,这里已经是皇城的边角处,便是宫女、太监也不会随意来这地方,他招招手,两个小将就上前把这门给叩开了。 门很快就被叩开,里头根本无人,只是破旧的宫门口有几只小猫,一见有人敲打门口,嗖嗖的跑散去了。 何逍先行一步,南淮瑾看了眼里面,也跟了上去,竹求和昧长风还有一众皇城司小将也连忙进去。 里头有假山有流水,只是荒了,没人打理,一地的荒草都长到半人高。 假山立在流水的里面,随着何逍行走,南淮瑾才终于看到了所谓的剑冢。 地面上被抛出一方大坑,一方方的丘土散落在假山内最中心让人抛出来一个大洞,洞口都有十丈方圆。 “咱们到了。”何逍说道,他看着这处黄土丘,也不惊异,他来皇城多少年了,早就知晓这剑冢的所在,也数次下去。 “这就是藏在皇城里的剑冢?”南淮瑾朝里头多看了一会儿,从里面冒出的阵阵寒意,倒让人觉得是一处真正的墓穴,里头盛放着死尸,躺在石头长案上,一动不动,浑身都是浓厚的尸臭和死气。 何逍走在前面,他跳下了剑冢的深洞,周围后面的南淮瑾与其他人也纷纷跳了下去,留下一些皇城司的人看着外界入口。 深洞中隔绝光束,所有的阳光都被厚厚的土壤拦下来,乌漆抹黑的什么也瞧不见,只有看到方圆两三丈物体的轮廓。 “师妹。” 南淮瑾被人手抓住,看不见人,是何逍在唤她,手被他紧紧抓住,她微微怔神,突然周围亮堂了起来,一处两处三处,一支支火把在皇城司的小将手中燃起,周围才看得清楚。 何逍抓住她的手腕,看着周围,南淮瑾也看过去,山洞的岩壁上雕刻着一副巨大的彩绘壁画,足有十丈宽高,霸占了整个洞壁。 壁画上,一柄长戈洞天穿地,悬在一处的半空,周围有万民朝拜,牵着牛羊,拉来了铜器,还有金铸的礼器,这不是一柄人铸的神兵,而是天生神器! “这画上说的……” 竹求惊讶的看着壁画,壁画的画着的天是血红的一连片下面的游民瞧着,都被血色渲染。 何逍皱眉说道:“这些画不宜多看,容易摄魂,功力越高,心境不过关,这反噬越深,你们几个,都跟紧我。” 众人点头,这画看着就邪的很,几个皇城司的小将也都连忙举着火把跟上自家的大人。 这地下世界大的出奇,周围的岩壁上刀刻斧凿的痕迹很齐整,一片一片的铲印子,这显然不是个简单的事。 “太祖当年在皇都内设了一个不起眼的司,叫承平司,专门负责剑冢,司天监中有一位能士,唤,测算了星脉龙脉与天周,四方五行八卦他算了半生,总算算定了地方,禀告了太祖皇帝。” “太祖皇帝得知了剑冢的消息,就设了承平司来开挖剑冢,这座无名剑冢之所以无名,便是里面的宝物并非人铸,而是天造,这地表扒开后,里面居然是一处深洞,太祖陛下惊喜,令承平司开挖洞中深处,让他们半年内就得挖出宝物,而后半年后,这承平司在那位司天监的能士指引下,真的寻到了一柄天造地铸的绝世神兵。” “师兄,你说的洞窟?就是这里?”南淮瑾问道。 何逍点头道:“我们跳下来的那个山洞壁,那里的壁画,都是原本就存在的,太祖陛下觉得那幅画的意境太过邪性,许多承平司的兵在看后都迷失了心智,白白疯魔死在这地方,于是太祖陛下想要将洞壁挖尽。” 南淮瑾想了想看了眼身后,那壁画在火光下还若隐若现,她虽然也觉得不是很舒服,但并没有什么不妥的感受,说道:“既然这壁画还在这,想必是那皇帝收回了想法。” 何逍摇摇头表示不是,道:“他老人家能够坐上帝位,如何能是一个普通人?成帝者能够轻而易举改变自己的心意?” 那壁画已经隐入了黑暗中,周围还有一些光芒,南淮瑾的手被何逍抓着,继续慢慢走。 “这种地方邪的很,不要多看,你就跟着师兄走。”何逍说道,低头看她,橘黄色的火光照在这美人的脸上,虽然有珠纱挡着半边的脸,还是美得不可方物。 来不及细想,不知道是洞窟壁画的邪性,还是她真长得这么美,出奇的吸引目光,何逍只觉得最少有一刻他无法动弹,那张脸上的珠纱晃动,美人扭过头来看着洞窟前面。 竹求说道:“这有死人!” 众人瞧去,确实,路上的一侧,尽是骷髅死人,有一些显然存了许多年数,皮肉都不在了,白色的骨骸铺了一地,身上还披挂着皇都禁军甲胄。 何逍还是与青云山的众人解释道:“这便是当初承天司的人,这沿路上,足有三百余人死在里面,你们能够在看了壁画无碍,说明你们武道之心实属上佳,不然,胡思乱想,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入魔,疯癫而亡。” 竹求微微皱眉说道:“你知道这壁画有问题,还让我们看?” “你们不过是些外门弟子而已,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何逍负手在背,牵着南淮瑾走着,冷笑着回答竹求。 昧长风与一边的竹求对视一眼,只能是皱眉跟着他们走,不过都暗自探查自身,一旦出现问题,他们会立刻退出去,跑出外界。 昧长风隐隐怒道:“别忘了,你自己和你师妹也都看过了,你就不担心?” 南淮瑾点头,她道:“我确实是看了,不过并没有什么难受。” 何逍低头看她:“这普天之下,千百年了,又有多少人有你这样的天资?天绝脉自古有记载的人物不过十三人而已,有了你也才十四人,你要知道,这天下万万人,算上那孤傲的剑豪于剑,也就你和他二人,这些便是这邪画动摇不了你武道心镜的基点。” “天绝脉在三天脉中都无争议的位列第一,这区区的邪画,哼。”何逍笑了笑,很小声,只有南淮瑾听清,南淮瑾愣了愣,不说了继续走,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扭头看向身后,眉头紧蹙。 “怎么了大人?”几个小将也跟着他停下来。 南淮瑾也跟着看向身后道:“有高手进来了,真快,已经很近了。” 何逍点点头说道:“确实是有人来了,还是个大高手,师妹,呆在我身边。” “嗯。”南淮瑾点点头,看向竹求和昧长风,二人拔出随身的佩剑,挡在南淮瑾的身前。 根本没有脚步声,只有一阵风声,来者甚至看不见人影子,只有朗笑声越来越近,也越发清晰。 “何大人,怎么?来探查这剑冢的事,也不派人来通知我啊?”来者的声音清朗,在这长廊里回荡。 红袍先出现在火光中,一身大红官身随意的穿在身上,戴着金面具,李纯手里还握着一卷兵书,眼睛也不离兵书,就好像刚刚黑暗的通道里,他也能看清书上的文字。 何逍呵呵笑说:“原来是李大人,我这不是与我师妹先来看看这剑冢,觉得没必要劳烦李大人,所以才没叫人去请李大人,没想到,李大人倒是自己来了。” 说话间,何逍眼眸看着自己的几个小将,目中有细细的光芒,仔细的思量着。 李纯也笑着说道:“剑冢关乎我大宋国运,太祖皇帝舍弃了长安太原陇西的三条龙脉,偏偏留在了这小小的开封建都,原来这地下藏有这样的一处宝地,呵呵,辽人再犯我大宋,这剑冢里的神兵利器定能派上用场,届时便如那画中一般,尸山血海,滋养那天造的神器。” 何逍皱眉,侧头和南淮瑾小声说:“这个人名唤李纯,也是天脉无疑,你我小心一些,此人多半是为了这里的神兵而来,若是真有,给他就给他,保护好自己。” 南淮瑾也暗地里看着这个李纯,她探查了好一会儿,只能感觉到李纯的身上气势磅礴,一种莫名的感觉,就是敦实厚重。 这李纯的功力深不可测,南淮瑾觉得,就是师门中的大师兄与二师兄,也不一定有他这般的功力,也难怪传闻中武功能排的上师门前三的八师兄也紧张的很。 第十七章 天生神器 一直都是听那些外门弟子谈论师门多么的高高在上,各种称道,一会儿说青云山叫江湖之上,一会儿又说师尊天下无敌,所以来青云山学武,现在下了山就见识到了这汴京城居然也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李纯的目光从兵书上挪开,看向南淮瑾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中也有着和何逍一般的惊艳,主动拱手道:“这位就是青云山上下来的陆未生陆门主的关门弟子?唤作南淮瑾?” 南淮瑾拱手点头道:“就是我。” 李纯点头,缓缓走近,目光不移的说:“不亏是陆门主的关门徒弟,光是这股气势,便是天人。” 李纯眼中,这女子浑身都是锋锐的真气,一寸寸的都夺人眼球,离得越近,那股独特的真气愈发的锋芒毕露,他面具下的眉头皱起,果然那人说得不错,这居然也和那于剑一样,是天绝。 仅仅是站着就让人不敢忽视,一旦施展武功,想必自己敦厚的天罡气也抵挡不下,天下居然有两位天绝脉,还真是几千年少有。 “那我们继续走吧,来都来了,总也得见识见识究竟是什么样的宝物吧,对吗?何大人?” 何逍呵呵笑,点点头,继续牵着南淮瑾的手腕,众人继续走路,李纯和何逍两人走在前面。 洞窟中阴冷潮凉,有些青苔长在两侧的岩壁上,有些地方凝结了钟乳,滴答滴答落下乳。白色的岩水,一边低洼的地方积了一些白蒙蒙的水,水的边上散落着两具骷髅。 “这些湿水沾着这些红色的岩石,年代久远,早已沁入了铁质,所以饮多者生瘤化脓,世上无药可治,没有高深的武功,不能够自己逼出毒水的,活不过十载。”李纯摇头叹道,南淮瑾看着,也只觉得水中似是有着无尽的寒意,不知道是不是死者就在边上,还是这些水真的阴寒至极。 众人行走,那李纯手中的兵书不知丢哪儿去了,宽大的红衣拖着走,但也不显得臃肿,倒是他身材实在是修长,走着也不会沾地,也不会湿了,裹在罡气里,一会儿湿了的一角就被蒸干了,又湿了就很快再干燥了。 “这么大个洞窟,得要多少人?得需挖多久,怕是也只有帝王才会费时费力的做这些事。”竹求冷声道。 何逍呵呵笑说:“这点小事何足道哉,始皇帝建那横跨大半个天下的万里长城,崇山峻岭之间也不断,他的陵墓用人十万,造了大半生,包揽银河、天宫、星辰、罗列万象,十万人到后来只余了五千人,又全部坑杀了。隋炀帝开凿运河,八十万户人为其劳苦,累死劳死民者又何止十万人?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洞窟罢了,用的也是兵甲,死者不过几百人,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南淮瑾叹息道:“帝王之下,芸芸众生,又有何不同?不过一介凡人而已。”她在山上时,还不曾知道这些不顾人性命的事情,就是青云山上的书阁里,多也是记载的武功道法佛经等,再就是春秋战国的兵法能寻到个上百卷。 李纯立在众人前面,一身红衣裳飘起,上面纹着金色的雕纹,瞧着又像是条狂蛇,他撇过头来缓缓道:“能那些年头吃的上一顿饱饭都不容易,开挖一处洞窟,可多活时日,岂不划算?不过,据我所知,承天司自从删去官格后,包括当时的司官大人,全部被后来的太宗皇帝在灭汉之战后坑杀,一个都没留下,甚至是他们的后辈,在这人间也寻不到星点的踪迹了。” 可真是霸道,事情做了,不想留下一点点踪迹,居然让人全部坑杀了一个司的人,又或者是连同他们的后人也屠戮个干净,不留一点线索,南淮瑾平复心中所想,不做声张,继续走着。 通道又宽又大,足有三丈高,缓缓向下延伸,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只是渐渐的,周围越来越炎热了,南淮瑾的后背上都浸出了汗珠。 “地热,来自唐时的楚人载的一卷倭国人典籍《》传闻唐时有倭国人来学雕玉石的本事,那倭国人的使者说他们的一些山上有地火,大地里面烧着火永恒不止,有的时候会有雷声阵阵,轰隆隆打着闪电,地火里烧出浓烟雨水来,现在我们面前,或许是地火。”李纯说道,他是看见昧长风和竹求很不解,主动解释道。 果然,众人继续向前,有灼人的橘黄火光照亮了前面的通道,热量也从方才提高了许多,甚至南淮瑾已经暗自运转了真气来阻隔这些热气。 “这地热,居然吸收真气?” 竹求惊呼,她发觉她护身的真气在消融,越往里面越热的地方,真气消失的越快。 “是火气。” 何逍解释说,他状态还好,脚步越快的说道:“火克金,你真气属金,自然中和消融了不少,你如果实在撑不住,倒也可以真气入体,虽然会热许多,再不济,就去外头等着。” 竹求皱眉,哼一声算是回应了,但还是散去身上的真气,热气犹如浪潮般涌来,不过真气也不再消散了。 热与火光从流淌的火水从地底下涌出,喷涌不止,不时的还喷出一大堆的热气,传出可怕的风哮声!听着像是百只鹰在长啸,又让人觉着是千万只山魈在狂吠,杂乱无章,让人心乱如麻。 “天地间莫非真有十八层地狱,这呼啸声真是鬼魂作祟!”昧长风惊叫,就要退后,被竹求牵住了,南淮瑾也立在原地,她的武功不低,道心也通明,心神稳固住就接着朝前走。 南淮瑾看了眼其他人,李纯愣了愣,何逍却不是第一次下来了,早就知晓了。南淮瑾想了想,缓缓道来:“师父曾说过,地下有滚热的石浆,地火烧化开周遭的岩石,形成火海,地下有龙,呼啸的时候偶尔会喷出地下的这些石浆来,我这也是头一回见到地热,或许如他老人家所言吧。” 众人点头,只有边上观火的李纯摇摇头笑道:“地龙之说毫无依据,那太祖皇帝当年生病,活洞宾进献地龙肉,我查了许多,不过是农人的鱼饵罢了,真正的地龙,世人谁见到过?” 何逍摆摆手打断他笑道:“天龙司水,地龙栖土,我师父所言也可能是道听途说,可地龙翻身便是城倒楼塌,你我又不是没见识过,地动山摇。” 李纯呵呵笑也不多说,继续从石浆火焰的一边绕过,远远地,他功力深厚还有一身独特的罡气,也不敢靠的太近,地热灼热,他也是微微皱眉,心中想着,这么一眼喷涌不息的石浆火眼,就埋在汴京城的皇都之下,这太祖皇帝果然非同凡人,想是听了当初那位能士的话,欲用天下龙气镇压这处地龙火眼,看上去,倒是这么多年了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众人也跟着他绕远了一些,尤其是竹求,她真气散了,隔绝不了那热浪,以至于稍微近一些,便热的很,不由得用轻功跑的快些。 这火焰裹着的泉眼必然是常年不息,无休无止的涌出石浆,周围形成了一处小湖,也不知道石浆火焰般的湖边上的岩壁到底是承天司的人凿的,还是原本老天打造的,不过,周围的一片显然再也瞧不见承天司的人凿石壁的痕迹了。 “不远了,那件神器离得不远了。” 李纯说道,他的真气隐隐不再稳固,似乎收到了什么牵引,不止是他一个人,所有人的真气都被影响了,一丝一缕的抽出了众人体外。 “这神器在吸我们的功力?” 这不是地热,南淮瑾确定,这不是克制五行金真气的地热,而是一种吸真气的怪事。 “这地下的这件神器邪的很,你们都跟好我,李大人。”何逍说道,他看着李纯。 李纯点头,疾驰快行,众人匆忙跟上去。 确实,那股吸收真气的能力在李纯身上虽然并不是毫无作用,那层厚重的罡气护着他,可也有空隙的地方。 南淮瑾也能感受到那股吸力,就在那洞窟的前方传来。 “我们到了。”李纯突然出口。 众人看去,最远处确实。 猩红色的血刃就被插在发红的石浆上,这把神兵是天地打磨出来的,可华贵的雕纹,一时间,李纯、何逍、南淮瑾都看得瞠目结舌。 天戈似乎啊一柄剑,又有刀的模样,生的奇奇怪怪,却有着猩红的脉络附着在上面,刀刃出闪烁起金光。 周围的地上都是死人的骨骸,一眼望去绝不下百具,一些披挂的衣裳也都是破破烂烂,宝铠早已腐朽,精钢锻炼的兵刃上满是腐烂的小坑眼。 众人的目光牢牢的被石浆包裹石台的神兵吸引。 “世上居然真有天生的神器,我一直觉得关于纯钧作为是天人共铸的神器完全古人吹嘘欧冶子的炼兵超绝,没想到,老天自己就能造出神兵利器。”李纯喃喃自语。 何逍眼里只有淡淡的光,他心中在想着一些事,似乎是有着某种算计,南淮瑾眼中却是惊奇,这件兵器太像是人铸的,走近了能瞧到上面有精巧的雕纹,可又不会是人铸的,因为这件兵刃不是凡品,浑身都散发着淡红色的光芒。 竹求和昧长风虽然吃惊于这天戈的模样,可还是回过神来,这东西怎么去拿都是问题。 石浆烧红了周围,四周都是滚烫的热气,还形成了一处巨大的红色湖泊,而那天戈就倒立插入了湖泊一处凸起的礁石上。 “这神兵……师兄,我们怎么拿啊?”南淮瑾也为难的说道,这石浆的火焰太灼热,就算是她踩着登云术等上佳的轻功,也不敢说能落到那个位置。 何逍呵呵笑道:“不必着急,太祖皇帝到死都没有得到神器,由他留在这地下,必然不会简单,否则他老人家早就取走了。” 南淮瑾点点头,也是,如果真有那么容易,每个皇帝又岂会到死都没拔出它来。 “这在场的诸位,轻功最高者,莫过于李纯李大人了,李大人又有罡气护体,取神兵,李大人,怎么?有没有胆量试上一试?”何逍笑说。 李纯撇嘴低笑出声:“呵,激我?当我不敢?” 第十八章 欲取神兵 全场他最是在意神兵,眼中精光直射,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也不多说,身形一动,化作一道红影,几个影子相继出现,南淮瑾眼中吃惊,这人的轻功实在是高,残影不断,身法也古怪至极。 李纯长袖一甩,护身的罡气愈发凝实了许多,浮空脚踏数次,借力数次,又腾起来朝湖中心的石台飞了过去。 “这样的轻功,天底下能有几个?”南淮瑾喃喃道,她知道师父武功天下无敌,轻功也是出名的厉害,她也见识过师父来无影去无踪的轻功身法,这李纯的身法已经是很高了,她不由得觉得自己不够努力,师父用心教自己一招一式,武学也是将自己的霸绝交给她,南淮瑾微微愣神,她想起师父教她武艺的样子,一剑一势都慢慢教她。 李纯却能感觉到自己轻功已经到了尽头,皱起眉头,一卷兵书从身后取出,冲着那石台上兵戈丢去。 书卷上裹着真气,用上了内劲,转瞬飞出十几丈远,如同一块方砖,砸向了神兵。 应声而碎!满天飞纸肆意飞舞!一道无形的屏障抡在兵书上,兵书顿时碎落一地。 李纯目光一凝,他的兵书距离那神兵利器不过半丈,在石台上凭空碎成无数的碎屑。 刚刚落地,地热的高温就直达脚底,李纯的罡气刚刚接触那地热就要被消融,李纯面色剧变,大手一挥,劲风裹挟着真气将扑面而来的热流扇去。 整个人凭空借力,又是一纵飞向了 他的手掌上套着一只手套,蔚蓝色的手套上包着古怪的水晶琉璃,抓向神兵的同时,李纯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周遭的变化,一旦超出预料,他一定会第一时间退出来。 “不亏是他,连这种东西都能借到。”何逍皱眉着说道。 南淮瑾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她点头道:“百宝阁榜上排在三十三的宝物,玉华尉,又叫玉手衣,是华山翁的宝物,玉手衣用海蛟褪下的干皮制成,裹着精玉琉璃,硬抵刀剑无坏,又无惧冰火。太宗皇帝之妻符氏曾经花费重金托人去华山讨要,华山翁不曾理会,老翁死后,这玉手衣便寻不到踪迹了。” 何逍点头:“没想到,这种宝物居然在他的手里,他定然是早就知晓了这地下有地热,早早遍寻了江湖所有玉手衣的消息。” 地热的火热阻挡不了这只玉手衣,石台上的火焰穿过了手上的罡气,被玉手衣的阴冷驱散。李纯手就要触到神器的握柄上,似乎耳侧有风拂过,头皮发麻的错觉从心中刹那出现,他惊骇间身形一扭,身子探了出来,他的一缕长发落后半拍,犹如凭空被一柄锋利无比的锋刃划过,刹那便断了,飘了一阵落入地热的石浆里,烧成一簇火焰。 “什么人?” 李纯骇然失色外,眸子里金光闪闪,浑身的真气实质般的散发出来,这不是一般的真气,天脉,一重重的真气将石台上的所有尘埃吹散。 何逍皱眉,他也扫视四周,眉目间满是疑惑,根本就没有其他人。 几个小将与竹求、昧长风几人也看向周围,根本就不需要火把,这地热的火光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这里除了他们这些人外,没有其他人了。 “李大人!怎么回事?”何逍冲着李纯喊道。 李纯左右思索一下,抬头道:“无碍。” 怎么可能无碍,何逍南、淮瑾等人离得远,不知道方才的凶险,他哪怕慢了半分,那股锋利的东西就不止是削去一段头发那样简单了。 “这石台倒也有些古怪,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护着,何大人。”李纯喊道,他静静地看着那石台上的那柄天戈。 李纯想了想,那石台的周围确确实实没有半点遮挡,周围空旷的很,根本就没有暗器的地方。 这地方天生地长,石台上也没有刀刻斧凿,地热让这一整块连金银铜铁都会化开,他脚底下的炽热,李纯的天生罡气也不够抵挡,只有靠着真气护体方才阻止地热侵入。 不能再多想了,他多年的谋划,如今终于近在眼前,身形一动,拼命了,这一次他身形更加莫测,神器近在眼前,那天戈上的寸寸流光在李纯眼中,便是辽人的尸山血海,只要得了它,便是整个天下,他又有何人能敌? 套着玉手衣,李纯一手就抓在了那天戈的握柄上,不亏是百宝阁排名三十三的宝物,李纯心中也是清楚,那手上的感触,若不是玉手衣深海蛟龙皮蜕的保护,这样的热量,他的手在接触到这天戈的第一时间就,罡气和真气都会散去。 远处的何逍皱眉道:“居然真让他拿到了。” 南淮瑾点点头,看向他说道:“李纯拿到手的话,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师兄,你最了解他,如何?要夺吗?” 她两只手抓住腰间的两柄剑,抽出剑鞘,一柄剑光寒独到,出鞘便寒光乍现那是她的戚风,墨黑色的剑鞘抽出的则剑刃若隐若现,朴实无华,淡淡的青涩纹路上,刻着一个浅浅的影字。 何逍似乎一直都盯着这柄剑,他低着眸子看了一眼,喃喃的吐出两个只有他听清的字眼来:承影。 李纯的手抓住了天戈的一段握柄,他全力要拔出天戈,不过他原本皱着的眉头赶紧皱的更加厉害,因为,这插入地下的天戈神器,他根本拔不出来。 “天生地长,孕育多少年久,总该是我的!”李纯低喝,另一只手运功也搭在了握柄上,天戈上的滚热,从地热的石浆通过石台传导过来,何止能化开铜铁。 正当他即将力拔千钧,要将石台上的天戈拔出石台的刹那,那股极度危险的感觉再次袭来,阴森的寒意简直要瞬息杀至,李纯本能的用身上的罡气去阻挡,刹那被破,这比佛门金钟罩还坚固的天罡气都眨眼的时间都没能撑住。 “哼!” 李纯冷哼,身形一动要逃,这古怪的寒意刹那就要近身,即便李纯已然拼命轻身快行,可还是被截住了。 李纯终于知道抵挡不住,也不知他红袍底下到底藏了多少东西,一柄笔直的长刀被他取出,抽出通体乌黑的刀鞘,挡在身前,刀身冷光四射,那透明的寒意毫不在意,径直的斩在了那长刀的刀刃上。 “咔嚓!” 李纯目光一凝,手上传来的怪力一层层的传导过来,他虽早有准备,可还是整个被斩得飞出数丈,翻腾在半空,底下便是滚烫翻腾的石浆火焰。 “喝!” 长刀贯入石浆之中,剑身由下而上一寸寸的快速变红,飞身借力,李纯身子终于稳稳落在了石台外的地面上。 粗喘一阵,这李纯的双目都早已充血,已经到手的神器,如今还留在那石台上,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那柄长刀,裂纹深达刀面的血槽。 只怕这刀便是少折锻一次,也该被那锋利无形的东西立时截断,李纯面具下的脸上密布了汗珠,方才的凶险他从未见过,见不到那无形的利刃,只有森冷无比的寒气。 左右思量,远处的何逍与南淮瑾见他抽身而退本就疑惑不解,见他又站在原地,脸上戴着面具,捉摸不定。 “师兄,他怎么了?”南淮瑾不解的说,竹求与昧长风也是看向何逍。 何逍今日都是眉头紧锁,看着也很好奇李纯的样子,他知道李纯的性格,到手的东西绝不可能轻易就放了的。 何逍看眼南淮瑾说道:“李纯的武功,便是在整个江湖都算得上前列,连他都拿不了这天戈,恐怕这汴京城里也寻不出第二人选了。” 南淮瑾吃惊道:“难道连师兄你也算不上?” 何逍在师门的众弟子里算得上前三,武功自然是不弱,在现在看,这李纯虽然厉害,可南淮瑾觉得,大师兄与武功他差不多,那何逍师兄自然也不差太多。 只见何逍摇摇头苦笑道:“昨日对了三十一招,又硬撼了一掌,他的功力已然在我之上,他若不能得手,我们便只能先做商议再做决断了。” 见李纯久久没反应,何逍对着他喊道:“李大人,实在不行,不若先回来商议?” 李纯抬头,他点点头,也不多说别的,回头瞧了眼石台上还倒插的那的天戈,脚踏轻功化作几道残影,飞旋几次借力,落到南淮瑾等人的边上。 “这是?”何逍盯着李纯手里的这柄长刀问道。 李纯提起手中的长刀,脱去手上套着的玉手衣收了起来,抚摸刀身缓缓道:“障刀,唐人又唤它陌刀,原本有着两倍多长,我禁卫为破辽人骑军,曾奉圣上旨意寻遍天下,终于寻到几柄破损的障刀,这便是截了一段唐时障刀,我命人去寻了最好的铁匠重新锻造,截断。” 南淮瑾看的仔细,终于瞧到刀面上的一条粗些的裂纹,惊道:“这刀要断了。” 李纯看着她淡淡的笑道:“这刀已经是断了。” 他伸出两根指头夹住刀刃,轻轻一掰,这金钢百炼的障刀沿着裂缝顺势便断成了两截,原先的裂痕早已深入刀身,只需稍许力道,便能断了。 “陌刀坚韧,久经沙场也只需磨平刀刃便可,本不易断,这柄刀是被别的东西震裂的,从刃口一直裂到了血槽的刀背处。”何逍皱着眉头疑惑道。 什么样的东西没有被这障刀锋利无比的刀锋割开,反而却震裂了刃口,又一直裂到了刀背呢? 障刀,唐时大将李嗣业,曾有一支陌刀军,号称是:当嗣业刀者,人马俱碎!这样的宝刀,便是铁铠棉革布匹等等一起裹着也能劈碎了,这样都被斩裂。 “不见踪影,只有森冷的寒气。” 李纯是这么回答的,举起方才举刀抵挡的右手,已然是虎口崩裂,流出些血来。 “难道是太祖皇帝留下的某种机关?”竹求在一边说道,她觉得,或许也只有太祖皇帝能设下机关了,毕竟皇城内,深宫之中,除了早知地下有神兵的皇帝自己,还能有谁? 李纯摇摇头缓缓道:“太祖太宗两位皇帝,北汉还在时,大梁城中建都便已经开掘这里,两位皇帝死了也没有想到办法取出里面的天戈神器,想来他们也不会刻意设下机关要冲来阻隔后人。” 既然左右都取不了那石台上的神器,众人一时无言,还是何逍呵呵笑,觉得如果实在不行,可以从长计议。 “那怎么行?我下山来就是来帮你的,师兄,让我也试试。”南淮瑾说着,就要踏空,却被何逍抓住了手腕,何逍看着她摇摇头。 “师妹,算了吧,实在危险。” 南淮瑾看着那柄闪烁耀目流光的天戈,想起那幅屠戮人间的天戈图,尸山血海。 天色早已夜深,漆黑一片的殿里,南淮瑾拍去白衣上的土灰,伸手拉住竹求探上来的手臂,将她拽上来,竹求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累得一颗都不愿动。 昧长风的轻功比竹求稍好些,堪堪抓住了边沿,自己爬了上来。 何逍与李纯则是自己踏空上来,他们的轻功各有千秋,李纯的身法快似鬼魅,何逍踏着洞壁轻盈直上。 “没想到,这汴京,之所以成这大宋的国都,还有这样的渊源。”南淮瑾低声自语。 何逍呵呵一笑,看她的模样,今日不曾见到她怎么娇柔的模样,不亏是师父的弟子,只是。 她额头的一点红印愈发的深了。 洞口早有皇城司的小将守着,见到众人也是上前来回话,一个小将凑到何逍面前躬身说话:“陛下说,让大人您与李大人一同去延福宫侯着。” 何逍点头,扭头去与李纯说道:“李大人,陛下唤我等去延福宫等着。” 李纯凝目,点点头嗯了一声,随后看向后边的南淮瑾等人说道:“不知道姑娘,你们要不要一同呢?” 去见这大宋皇天的帝王?南淮瑾睁大着双眼,真的假的?她这一介平民能见到皇帝? 何逍也不置可否,对他而言,这不妨事。 南淮瑾看了眼那门口颤巍巍跪着的两个太监,想了想,赵皇帝是师父最讨厌的,她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叫师父讨厌成这样,每年想进青云山的人选里就有不少宋庭里贵人的皇亲少年,可他们除了一两个可用之才外,都被挡在门外。 两个小太监领路,当然,何逍与李纯二人想来是早就熟悉了路径,早早回去了,昧长风提前回去了,皇宫大内,还有何逍在身边,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竹求是最不放心南淮瑾的人,寸步不离的跟着她。这里的宫殿比外面更加的雍容华贵,不再一昧的追求恢弘大气,只是宫人多了许多,两三个一队的宫女太监在这里来来往往,花草也是愈发的艳丽。 “没想到,这皇宫那么大!”南淮瑾还是有些疲乏,说话都无力了。 “饿了?再走一段,一会儿就到了。”何逍牵着她的手腕,竹求在后边皱着眉。 第十九章 逍遥皇帝赵祯 “啊?好。”南淮瑾愣了愣,突然感觉这八师兄的手上力道大得很,手腕微有些疼。 小太监领着几人到的根本不是宫殿,而是一处茶亭,亭上摆着一桌好菜,还有二三十位身材魁梧的侍卫看护着周围,腰间挎着精钢锻的钢刀,这些其实也是皇城司的人,一个个见到何逍,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何逍点点头,看了眼最边上的一位宫人问道:“陛下呢?” 小太监不敢抬头,这是对着何逍说:“陛下让何大人与李大人在茶亭吃些茶水稍等片刻,陛下此刻还在和贵妃娘娘在赏园,一会儿就会过来。” 李纯倒是先坐下来,看着桌上的菜,看着那两个小太监道:“没见到两位大人在这吗?就准备了这些菜?想死吗?” 李纯一说话,大红袍里就抖出一卷兵书来,南淮瑾看着他,觉得奇怪,这人的袍里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两个小太监瑟瑟发抖,连忙说:“小的这就去让膳事房送些羊头签过来。” 李纯瞥了他们二人一眼:“还不快去?” 两个小太监如释重负,跑着碎步去了。 竹求凑到南淮瑾的耳畔轻声说:“这人的脾气真坏,连太监都欺负。” 南淮瑾点点头也小声的说:“人家不过是两个传话的小太监,确实过分。” 只有何逍呵呵笑,在一个位置上坐下,还对着南淮瑾喊道:“师妹,过来坐吧,肚子饿了,就先吃点东西。” 南淮瑾露出一丝笑,她脸上有珠纱,何逍没能看清,只能看到她眼弯了弯。 还真有些饿了,桌上虽然只有小碟的几个菜,可宫中的御厨手艺实在精致,一块白萝卜都雕成了雪莲花,蛋清打在豆角上,如同一叶扁舟。 “这宫里头,不像民间,规矩繁多,贵人也多,宫里头的贵人们就爱吃些奇巧的东西。”竹求说着,嘴里接过南淮瑾递过来的一片藕,睁着一双大眼惊住了,那御厨的手艺当真极好,明明是藕片,吃着却软糯的如同细粉的甜米糕。 南淮瑾眯着眼笑说:“怎么样?好吃吧?” 竹求头点个不停,惊道:“这藕怎么这么好吃!比凤祥楼的厨子手艺好多了!” 何逍呵呵笑:“就那市井民间的厨子,手艺再好,能有这宫中御厨的手艺高吗?那岂不是皇帝与普通人无异?” 李纯也是夹菜就吃,这一口红烧肉一嘴的肉香,含糊不清的说:“这大宋开国以来,就咱这位皇帝最爱吃,北地的味道吃腻了,就去寻来了苏杭的名厨做菜。” “诶!这就是你不知道了。”何逍摆摆手:“哪里是皇帝自己喜欢,明明是为了那个女人。” “女人?”南淮瑾插嘴看过来,皇帝为了一个女人去天下寻一个厨子? 何逍摆摆手,不再说了,南淮瑾看到远处有一些人涌过来,为首的俊郎男子身着黄袍,身上纹着五爪金龙,抱着一位打扮娇艳的年轻女子,围着两人后头的除了太监和宫女,还有大群的皇城司侍卫。 这就是皇帝?不该是坐着龙辇吗?怎么走着出来了?还没细想,何逍在边上就把还发愣的南淮瑾拍拍肩膀,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冲着皇帝行礼。 皇帝远远的就看过来了,两人不经意的对视,南淮瑾猝不及防,低下头。 “草民、微臣叩见陛下!陛下圣安!” 皇帝点点头,缓缓说道:“朕都到了,就都别跪着了,平身吧。” 众人这才直起腰来,南淮瑾盯着皇帝和他搂着的女人瞧,这女孩儿似乎也不过比她大了少许,脸上浓妆艳抹的,确实美得出奇,一双媚眼也在南淮瑾的身上上下打量着。 皇帝似乎很是宠她,夹起菜肴就送入了她的碗里,南淮瑾张张嘴想和边上的竹求说话,被何逍拽拽手打断。 何逍轻声轻语的说:“师妹,你胆子可真大,皇帝在这,你还敢和别人谈天?” 南淮瑾冲他努努嘴,小声道:“皇帝他吃饭也不说话,你瞧瞧,就知道给那女人夹菜,要是师父知道他这么欺负我,一定会亲自动手打他脑袋的。” 何逍笑着说:“你可别把师父他老人家抬出来,你就是让师父他老人家宠坏了,这位好歹是我大宋的皇帝,皇天下的至尊,你这样说叫他知道了,你不怕啊?” “咱们说话声音轻点不就好了,你瞧,那个李纯,不也是没听见吗?” “你说话他与我都听得见,别细声细语了。”李纯一直在吃菜,突然扭过头来对她说了句。 “陛下到了,你也不行礼,李大人,可是太没规矩了。”何逍呵呵一笑,李纯眨眼,,嘴角弯了弯,起身一甩红袖袍,对着皇帝拱手一拜,又坐下接着吃菜。 南淮瑾愣了愣,看了眼皇帝,那赵祯虽然还在吃茶让太监添饭,可眼珠子盯着她看,盯得她浑身发毛,皇帝缓缓开口:“凌天门,青云山,陆未生,都是好大的名声,小丫头,你师父,他还好吗?” 皇帝的说话,出奇的威势压在南淮瑾身上,南淮瑾一时间身上的宝剑锵锵作响,南淮瑾知道是那柄承影,她真没想到,这赵皇帝,居然会武功!而且是这样的功力! 这浩然的威势,她前所未有的感觉,根本无力抵挡,这气势来得突然,去的也是烟消云散,南淮瑾浑身一松,原来是李纯站在她的身边,手搭在她肩上,替她散去了那凝聚在她身上的压力。 “陛下留情了,瞧你是女孩子,放宽了些力道。”何逍微微笑,起身给皇帝又是行礼。 李纯看着南淮瑾那副愣神的模样,他的手还搭在她肩上,收回手说道:“皇帝毕竟是至尊人物,又岂会与小辈真的动气呢?陛下,这便是青云山凌天门陆门主的关门弟子,南淮瑾南姑娘。” 皇帝微微的笑着,点点头道:“从她下山起,我就已经知道她了,陆门主最宠溺的女弟子,青云山上的弟子们说,她修习了陆门主的霸绝,天资超绝,我以为她武功远超同辈,没想到,南淮瑾,你给你师父丢脸了。” 南淮瑾抬眉低眼去看地自言自语:“练武功有什么好的,又不能真能成神仙。” 何逍在一边笑嘻嘻的摇摇头说:“你知道那华山的老翁死的时候多老了吗?” 南淮瑾好奇。 “据我所知,华山翁前辈逝世时,该有一百四十多吧,虽然不知道是真假,可问山上的老樵夫,他幼时,这华山翁便已经瞧上去有六七十岁了。”李纯说话,他面具下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南淮瑾看。 “一百四十多岁?那岂不是老神仙?”这话是皇帝边上的美人说的,她虽然一直也在说话,可都是同皇帝说,声音很轻,现在惊呼,南淮瑾也听清了。 她的声音真好听,银铃似的,又像是清爽的夜莺。南淮瑾也想说话,她也想说这华山老翁是位真仙,一百四十多岁,这不是活神仙是什么? 李纯点头:“虽然只是传说,可地方的县志里都有记载,该有这样的年岁了。” 皇帝逗那张美人嬉笑,那张美人不过比南淮瑾大上两三岁年纪,所以那张美人与她说话也常称呼自己叫姐姐,可南淮瑾却不搭理她,与她有些生分的左右张望。 “竹求,你是不是累了?”南淮瑾顶顶竹求的肩问她,竹求时而发愣,瞧着地面也不想动弹。 竹求摇摇头,她还不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吗,也或许是真气散的太多了,肚子疼得厉害,与南淮瑾招呼一声,摸着肚子独自回去了,南淮瑾想随她一起去,让皇帝留了下来,两个殿前司的兵卒上前护着她走远。 皇帝叫来舞女,每一个都是艳丽娇美的女子,南淮瑾也看着她们那柔美的身段看得出神,那腰扭着恍若无骨,脸上都拉着白纱,黑夜里凑着月光和油灯,都能瞧到一双双媚眼和白皙的脖子,扭曲的腰更露着肚脐一圈,边上的侍卫们都在暗自吞咽口水。 赵祯搂着张美人双手鼓掌,大声叫好,与李纯、何逍两个说道:“这些都是西夏的丽人,你们别看她们柔情似水的模样,她们一身贞洁的很,只会喜欢上一个人,朕将她们捉来的时候,她们还宁死不从。” “圣上。”张美人在他怀里撒娇,赵祯低下头捏捏这女人的鼻子。南淮瑾瞧着他们两个人,皇帝没有半点 “美人舞跳的是好,但是圣上明早还需勤勉朝政,要早些歇息才是,圣上。”何逍说。 两个小太监从远处过来,两个人抬着一方盘的羊头签过来,先给皇帝磕头礼拜后再抬起方盘摆在石桌上。 皇帝看过去,看到是羊头签,道:“谁让你们两个送过来的羊肉?” 两个小太监怯生生回话:“是李纯李大人说菜少了些,奴婢们就去膳事房,让御厨做的。” “怎么这么慢?”李纯直接手抓起了羊头签,羊头签的油汤尚且滚烫,上面还摆着几棵青翠的酥菜,他就自己塞了一嘴开始嚼,羊肉混着浓稠的油汤在嘴角溢出来。南淮瑾也嘴馋,她最喜欢吃肉,羊肉更是最爱,照她的话就是,顿顿该有才最好。 还记着,在青云山时,师傅也总会带上一些羊羔肉,师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了一手好菜,也会做羊肉,羊头签。做得真香,这御厨做得,真像是她当初山上常做的手艺。 “今日你们两个一起去了剑冢?”皇帝突然问,他目光盯着众人,南淮瑾瞧着他,他眼中竟然泛起了一丝丝的金光。 何逍点头,看了眼李纯说道:“我们一起去了。” 皇帝盯着他们:“如何。” 李纯摇摇头,思索了一番,只是吐出一个字眼来:“难。” 一想到那突然出现的寒意和无形利刃,李纯就感觉头皮发麻,他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禁军之首,自然本事过人,可也没办法自信躲过那股寒意。 何逍也沉默了,他暗自想着,单论武功自己不如李纯,宝物也没有百宝阁榜上有名的玉手衣,连他都做不到,他想自己也应该不成。 “神器自然有神物护着,太祖太宗两位先帝都想用整个天下九州皇天龙气镇压这东西,自然不是凡品,算了,既然得不到,便得不到了吧。”皇帝似乎早就知道有什么那剑冢中有什么似的,淡淡的说,也不神伤。 何逍点点头,无可奈何,只有那李纯目光透着精明显然,也只有他不会如此简单的认了。 “早些回去罢,朕也要与爱妃回去了。”皇帝起身,众人连忙起身施礼,皇帝头凑过来瞧南淮瑾,她脸上还罩着珠纱,看不清下半张脸,确确实实是个美人胚子,皇帝想。 “你若是平时得闲,可入宫里来,你看看贵妃她可喜欢你了。”赵祯皇帝说的是张美人,张秘晗笑着点头,她看南淮瑾小她几岁,就叫她妹妹。 何逍把她拉到自己身后,躬身道:“陛下,慢走。” 皇帝撇撇嘴,搂着张美人在太监侍卫包围着走了,与美人逗笑,看着倒也逍遥。 第二十章 皇帝宝玺 南淮瑾瞧着这些人走远了,才抓抓何逍的手说话:“师兄,那皇帝的武功真厉害,看着比你和大师兄还厉害多了。” 何逍笑而不语,只是静静看着皇帝远去。 李纯倒是与她说:“皇帝他本身的武功并不算高,至多也不过你师兄的水准。” 南淮瑾吃惊:“怎么可能!” 何逍呵呵笑:“九州之所以做神州,天下龙气聚集与中原,都于皇帝宝玺有关。” 南淮瑾好奇,她知道传国玉玺自后唐覆灭就失去踪迹,不仅仅的各代官家朝廷的人,江湖上的各类人物也是遍寻天下,可再也找不到那传国玺的下落。 “传国玉玺,确确实实是不见了踪迹,可咱们这位皇帝,可不是一位白板皇帝,他不知从寻来了一方真的宝玺,上面有龙气传迎,他盯着你,如同一州龙气压在你身上,你自然动弹不得。” 南淮瑾不解的追问:“不过是一块玉玺而已,说到底不过是块玉而已,龙气那么虚无缥缈的东西,真可信吗?” 李纯淡淡的笑道:“龙气这种东西,从夏商开始便有记载,传说周天子手下有一人名唤予殊,周天子说,这天下分九州,何以定州?何以安国?” 何以定州?何以安国?南淮瑾不知道,她在青云山上的时候喜欢读书,却不知道周天子有这种典故。 “别想了,他乃是禁军大统领,遍寻天下的古籍寻找有关剑冢的事,知道些古人典籍有什么好奇怪的。”何逍坐下来举起酒杯,小酌一口。 李纯瞥了南淮瑾一眼,突然想揭开南淮瑾脸上的珠纱看看她的全貌,不知道为什么:“那周天子便是周穆王,他出征昆仑时,与西王母那求来的九天玄女合力打败了作乱的刑天后裔,就曾见过一头死去的龙,西王母言,那便是天龙,龙尸分九段,周穆王见龙身万万载不朽,还泛着灿烂金光,就忍不住去触摸,龙尸化成一阵的金光,随后消失无踪。” “这是神话传说而已,李大人,你那么厉害的人物,也能当真?”南淮瑾不解的看着他。 李纯金面具下传出一阵笑声,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神话?你腰间那柄剑可是天下十名剑的承影?” “你怎么知道?”南淮瑾惊呼,不过她连忙捂嘴,看了眼周围,皇城司和禁卫都立着周围,一动不动。 李纯淡然道:“不必担忧,这些都是你师兄的人,再说,有你师父在青云山上,这全天下都寻不到一个人会跳出来夺剑。” 南淮瑾怯生生,她年纪还小,手里握着承影,看着承影的漆黑剑鞘。 “承影,铸于商,不知何人,为卫国人孔周所藏,与含光、宵练并称殷天子三剑,为优雅精致之剑,蛟分承影,雁落忘归。”李纯举起桌上的酒倒入口中,金色的面具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嘴角弯弯翘起。 “承影剑据说锋利无比,削铁如泥,青松硬如青石也可轻易斩断。” “天下十名剑都尚且近在眼前,如古籍一般无二,尚且还是商周春秋的事,为何秦汉传国玉玺却是传说神话呢?” 他说的对,南淮瑾看向手上的这柄剑,承影如同古籍上所载的一样,黄昏时剑身忽明忽暗,分明瞧不出来剑刃,同时锋利无比,也不知道材质是什么,斩铁剁铜也不卷刃。 古人说的难道不都是传说?还确有其事? 何逍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褶皱衣裳:“行了,你知道是承影,可别说出去,别当我没提醒你,这可是我们青云山两位师父赠她的宝剑,每一位可都是绝世高手,别有心思,你也不差钱,瑾儿,咱们回去吧。” 南淮瑾抬头看他点点头,被他牵着手腕走了,走的时候她还看了眼李纯,皇城司的小将都走了,留下些禁卫,李纯独自一人坐在那茶亭上,一人喝酒。 南淮瑾瞧着何逍问:“师兄,为什么管皇城内宫的皇城使你都走了,他禁军的李大人怎么还不走啊?” 何逍冲她挤眉弄眼的说:“小声些,别叫他听见,我估摸着他一会儿还要去一趟剑冢,李大人为了神器不顾性命,一会儿你独自回去,我去看看。” “可你们两个不是对手吗?帮他做什么?”南淮瑾不解。 何逍呵呵笑:“同朝为官,他取来神器是为了对抗辽朝,为我大宋江山,我去帮帮忙也应该的。” “可你昨日不是还与我说,李纯这人心思不纯,要我小心说话吗?” “行了别问,你小小年纪问题怎么那么多啊?回去早点睡下,在汴京城玩些日子师兄过段日子要寻你办事。” 南淮瑾不解的看着他。 何逍摇摇头道:“别问了,下山来就是让你帮一个人办案的,一件江湖上的棘手案子,一个傻子非要官办,等你修养好,我带你去见他。” 说完,何逍就不说了,南淮瑾只是跟着他先回了皇城使府上。 竹求等人早已睡了,随意清洗下,南淮瑾也早早睡下,晚上还听见师兄出门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就睡熟了。 第二日睡醒,南淮瑾在床上伸伸懒腰,她才听见屋外有人走动的声音。 皇城使府上的奴婢们每日都要忙活府上的事,有人从城东捎来红色的灯笼,有的去西郊采买一日的肉荤,几个汉子都是府上的樵夫,天气愈来愈冷,他们每日都需去城郊荒山劈柴担回,几人结伴同行,有说有笑,见到南淮瑾出门,也是笑着脸皮恭敬的对她做礼数。 “师姐,你醒了,饿了吧?”竹求正端着一碟素菜上桌,她瞧着南淮瑾说道,边上是昧长风、陆三还,齐子休、齐文进两兄弟正捧着碗,吃着滚烫的面汤。 面汤上撒上了葱姜蒜剁碎的汤花,几片菜叶还有几片炖肉,都是精瘦的羊肉。 这汴京城里就是不一样,来时的路上南淮瑾就去过许多小城,不见市井上有过这么多的人,抬眼望去,都是攒动的人头还有一些人牵着的牛羊,羊是牵着卖的,牛则用来拉车。 “这汴京羊肉真香,昨日买来的,就这三两斤的卤肉,花了我整整一贯钱。”陆三还说,南淮瑾吃了一口,和他说的一样,她也觉得这羊肉没有半分的羊膻味,味道浓郁也十分劲道。 “师兄还没回来?”南淮瑾问。 竹求点点头说:“清晨的时候还有皇城司的人看着府上,今天就寻不到一个人了。” 昧长风说:“昨日都累了,连权寿都还睡着,一会儿我去叫醒他。” “还是别了,你们都挺累的,都好好休息吧,我也就是随口问问而已,师兄的去处我知道。”南淮瑾拦住他。 何逍自然是回了皇宫,去了剑冢,他正扶着皇城司的大门,浑身破破烂烂的,原本的官袍碎成一条条的布块,略微有些疲惫。 几个看见的皇城司小将连忙上去扶住他,将他带回来了。 “我受伤的事,别传出去,都管好自己的嘴。”何逍说完还咳嗽两声,一阵的气血翻涌,口中溢出血来,周围的皇城司小将颤颤巍巍的看着,有人去请来了折邱副皇城使,他也下令严守府门上下,任何人不能出去。 折邱给何逍运功疗伤,一寸寸的真气灌入何逍体内,何逍皱紧眉头,口中的血吐了两次终于平和下来。 折邱见他平复下来,搭脉后终于松了口气。 “折邱。”何逍喊住他。 “大人,怎么样?好些了吧?”折邱扶起他,何逍缓了缓气。 “不怎么样,气血大亏,最少也得药草调养了数月了。”何逍看着他苦笑,摸着自己的胸口,折邱这才看到,何逍的胸口有一道深暗色的掌印。 折邱思索不出,道:“什么样的高手能打伤大人?难道?是李纯?” 何逍摇摇头,昨日晚上,他确实与李纯二人再回剑冢,也想再取天戈。 二人商量妥当,再一次进了剑冢,两人合力再取了一次天戈,那柄神剑也一样有可怕的无形剑气保护,李纯有了提防,何逍毕竟数次下剑冢,也是早有提防。 两人数次联手,合力抓住了神器的柄部。 “起!” 两人一声低喝,神剑一半贯入石台,堪堪拔出一角。那剑气逼来,两人连忙退出,随后二人平复呼吸,再次冲了进去。 “那是出了什么变故?” 折邱的不解,只待何逍缓缓道来,何逍摸着自己的胸口让他去端来茶,何逍饮了一口,血水混着饮进喉间,他呼出一口长气才继续说道:“我与李纯试了十余次,堪堪将那剑拔出寸许,结果还是没有能够取出来,反而是中了风障的风劲。” 折邱点头,那风劲大的出奇,他亲身试过,也是这样,浑身的衣裳瞬间就被撕成粉碎。 “算了吧,此事到此为止,以后别再提剑冢之事,我们皇城司暂且放下,留下些人手看着就行。”何逍吩咐道,他不想再纠结下去了,十余年来,这不是第一次受伤,再这样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 “是大人,那李纯李大人呢?他若要进剑冢。” 折邱想了想还是说出来:“我等是拦还是放他进去?” 何逍呵呵笑道:“他若要进,你们拦也无用,自然让他进去。” “那官家那边,大人可有什么吩咐?”折邱说。 何逍道:“看紧皇城使府周围,如有异动,护我师妹周全,速报于我。” 折邱动了动眉毛:“莫非大人担心陛下?” 何逍也摇摇头,缓缓道:“朝中的文人大夫,什么手段做不出来?他们早看皇城司不顺眼,我担心李纯或是那些公卿大夫,是要来与我皇城司讨教一番。” “既然如此,我即刻吩咐下去。” 折邱施礼,何逍对着他挥手,折邱快步下去,在门口拍拍手,一个皇城司小将上前来,折邱在他耳侧吩咐下去,小将躬身点头,领了一队皇城司的兵将,铜锤内甲叮铃作响,二三十人站成两列来,有人牵来四匹皇城司的骏马,这队人匆忙地出了皇城司的门,过了一阵,又是一队人马出去,再一会儿工夫,便又是一阵人马躁动的疾行出去了。 第二十一章 皇城街纷乱 皇城使府上,几个丫鬟匆匆忙忙的打理一日要做的事儿,晨扫了一地的落草落叶,几个丫头仆人还瞧着远处,便说着话,还吃着手上的瓜子。并非所有人都忙得很,有几个散户的仆人早已停下了忙碌,瞧着院子里那人的习武。 南淮瑾正在练剑,承影在她手里化作一团火焰光影,不见踪迹,几乎都见不到剑身,只是挥舞着剑柄,而周遭的花枝树梢却被削去了,缓缓落地,溅起点点的碎花瓣。 “师姐,咱们下山来,却是来做什么?”竹求举着茶盘,乘着一杯清茶,是给南淮瑾解渴的,她等南淮瑾练完了剑,上前说。 “当然是听师傅的话了,来帮我师兄破案子了。”南怀瑾收起双剑,送入腰间的两支剑鞘中。 “可是今日却不见师兄啊,若是真是送信上山请山上的同门相助,怎么不与师姐商量?整日不见人影?” 南淮瑾喝茶,吹去清茶上的热气,抿了一口,觉着凉了,就一口吃下,“也可能是他有事在忙吧,八师兄我也是头一回见到真人,往日里师兄师姐他们说他是一个极心细的人,想来是有事耽搁了,不然也会来见我。” 毕竟何逍是个一司的大官,皇城司可是管着皇城内外的司部,管着皇帝安危不说,还掌握皇城内外的动向,甚至说有些皇城司的人乔装打扮成江湖中人,每日报上的消息就需要瞧上许久。 权寿与昧长风在赌银钱,不过一会儿功夫,权寿连输三把,输了两贯铜钱,权寿气不过,吆喝着再来。 一直到入夜渐冷,何逍都没有回府,倒是傍晚时分,皇城使府上的兵将更多了些,南淮瑾倒是让竹求去问了几个小将,得知了有关何逍已经回到皇城司的消息,确实是心安了一些。 皇城街寻常时候,还有打更的在报时辰,敲着铜锣,吆喝一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打更的老头声音洪亮,整条长街尚未入梦的人都能听见,今天可算是有些渴了,吼了不过二十来声,喉间就犯了咳嗽,老头子揉着喉间,一口浓痰孕在喉咙里头,就要咳出来。 一道银晃晃的光芒闪过他的眼前,打更的铜锣圆筒落在地上发出响声,老人家扶着自己的喉咙,血像是泉眼里冒出的水似的溅了一大片的青墙,生气散的一干二净,人摔在了道上,死了。一道道黑影握着雪亮的朴刀,绕过死人,冲着皇城的方向扑去。 阵列的兵将肃穆而立,百来员皇城司手持铜锤朴刀,有十来骑的小将握着铁枪,身上披着铁铠,阔达官帽戴的方正,为首的小将军方从悔来回牵着马首看着街对面出来的黑衣人们,他们早有准备,方从悔吆喝一声:“儿郎们,扑杀!” 皇城司的人迎面冲去,黑衣人们也不退,他们皆是人养的死士,他们的主人命他们来杀一个人。 皇城司小将军方从悔先用长枪挑起一人,任你是江湖高手,在骏马上小将军的长枪面前,腹部被贯穿,死士面巾下淌下血来,整个人飞出三丈远,落到地上再无声息。 小将们与死士杀在一处,死士二三个扑杀一人,纵然身上披挂着铁衣,也难免刀落脖颈,就是一片血气溅起。小将们奋力劈砍,手上的铜锤钢刀势大力沉,一锤下去,死士的胸前一震,整个人震退倒地,咳着血,下一刻铜锤落在人的头顶,一锤下去人就死了。 街上数百人搏杀在一处,皇街的两侧,宅院和私家的酒店,一些看护的仆人躲着暗地里瞧,战战兢兢的看着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 一些店主还在的抓住自家的仆人,按到暗处,默默地说:“这是有人想翻天了,居然和宫里头的皇城司卫当街斗杀,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 一刀劈在了马身上,马终究是受了惊,一个皇城司被黑衣人抓住胳膊从马背上拖了下来,刚刚落地,银光乱舞,皇城司的小将嚎叫不止,被死士们活生生剁成了肉泥。 方从悔年纪轻,从小习武,力大如牛,一杆铁枪在马上舞着,一扎就是一个死士,黑衣人们被他打压在四周,骏马鸣啼,高高在上,恍若一尊小霸王,只是下一刻,一支暗箭从一人的袖中射出来,落在他胸前,甲片被穿透,方从悔面上一痛,下一刻十来支哨箭贯了过来,方从悔吃痛,从马上摔下来,重重落地,周围的皇城司兵将们连忙围上来,逼退扑杀向前的黑衣人们。 黑衣人多上许多,此时地上已然躺满了尸首,街头的张屠户家门前就躺了两具皇城司兵卒的死尸。 黑衣人太多了,一股气的远处激射过来,是一支发黑的箭矢,只有箭头有冷光,贯在黑衣人身上,那人闷哼一声倒飞出去,几个黑衣人瞧眼过去,大队大队的兵卒甩着身上的铁衣披挂手持着长弓,负着箭簇篓,一时间街巷都是铁衣声,死士毕竟是人,就算是悍不畏死,此刻也是六神无主,三魂七魄都要散去,一列列的士卒弯弓搭箭前列的半跪在地,后边又是一列人直着腰,手中的弓弯出一道道弧线。 禁军们人多势众,一时,整个局势都扭转了过来,皇城司的人也扶着自家的小将军扑杀出一条血路,黑衣人们也知道事情有变,扭头就朝着城中扑去,禁军们不断放箭,只一会儿功夫,就射死了二十几人,有人没死透的,禁军上前一一补刀。 “追!”两个统兵的禁军都统喝道,领着大队大队的禁军们手持刀刃扑杀上前,追着黑衣人去了。 马队没有出动,黑衣人虽然厮杀了许久,可一时间,禁军们竟然未能追上,数百黑衣人们杀入了皇城司,皇城司的府上,悍将林立,副统领折邱坐在上座,手中的宝剑杵在地上,皇城司的兵卒小将们聚在堂下,身上都披挂了甲胄,头戴乌帽,脚踩黑靴,候等都统们的命令,副统领折邱在等人,外面黑衣人们杀在皇城司的府内,但是折邱面色不动,四处调令已经下去,援兵用不了半个时辰就会到。 府边一个士卒匆忙跑进府内,钢刀都劈的裂出许多口子,挤开周遭的兵卒,倒在地上,折邱早已等待良久,连忙上前走到士卒的边上。 “禀告……禀告大人,”士卒爬起身,看着折邱说话:“皇城府被围,弟兄们守着大门,怕是撑不了多久。” 折邱面色一沉,手上的宝剑出鞘,外头的厮杀声越大,他心中的想法就越乱,低头喝了一句:“皇城司的好儿郎!与我一同杀出去!杀光叛逆!” “誓死捍卫皇城司!” “杀光叛贼!” “保护大人!” …… 一时间,堂上的小将们都鼓噪着,拔出佩剑佩刀,堂下的兵卒们也提着铜锤铁枪,高呼着,折邱走在前面,皇城司的虎狼之师跟随在其身后,这些班子都是皇城司的底气所在,每个小将军卒都生的高大威武,虎背熊腰,一剑一刀能劈死一头大狼。 门外的皇城司兵卒都已然死了一片,黑衣人正与追上的禁军缠斗,禁军人多势众,又有个都统听说了此事,领着人马杀过来,他们配着制式的长弓利箭,甲胄兵刃也是精良,驻守皇城外,这一下子人人死战的黑衣死士们锐意大损,此时折邱带着皇城司的精锐从内往外杀到,折邱武艺超群,一时间,习武的死士不能抵挡,十来个死士被他手中的那柄宝剑杀了个人仰马翻,一个死士一个照面就被刺挑了喉管,面如土色,喉咙破了口子,溅射了一片血花,倒地身亡。 “折邱!你找死!”死士中的头子人物喝道,手里舞着钢刀冲着折邱的后背劈了下来,折邱惯性一倒,长剑落在后背上,硬接了这一刀,刀锋势大力沉,他整个人都伏地一滚,身上鼓动着周身真气,回身一剑就冲着那人的腹部划去,死士的头子也是好手,真气运到刀身上,两人硬对了一击,折邱整个人都腾了出去,轻盈的落地,而那死士头子一个空翻卸去向上的力道。 一来一回便是回合,尚未停息,二人又杀在一起,折邱的宝剑与那钢刀劈的都是崩口,生死之斗,没有停歇半刻的机会。 禁军们也死伤不少,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但是人比死士还多许多,皇城司的精锐也是凶悍,不过死了十来人,就斩杀了二十几个不畏生死的死士,两处莲池内浮起来一具具黑衣尸首,黑衣头子一刀逼退了折邱的缠斗,回头一看,手底下的死士已然所剩无几,他眼中透过一丝寒意,没有思虑其他,一脚踏在石板上,脚下的青石板龟裂开,整个人飞跃三丈高,身如飞燕,再踏在屋檐,整个人飞了出去,过程不过眨眼之间,折邱眉头皱起,看向那些余下的死士,果然一个个都挥刀自尽,只有两个没来得及自尽,被人打去手上的兵刃,松掉了下巴,擒了下来。 “拖下去细细拷问,留着性命,等皇城使大人发落。”折邱说着,对着三个禁军的都统拱手。 三个禁军都统也是拱手以礼,折邱说道:“若不是三位将军领着部下们赶到,我皇城司今日就要闹出笑话来了,居然能有人杀进我们这府内,传出去,也不知道世人会如何想,唔,本官在此谢过。诸位部下死伤,待到明日,本官会上禀官家,与三位及殉难的兵士们。” 三个都统指挥使只是互相看了眼,其中一个连忙躬身拱手喜道:“多谢副使大人提携,下官们先下去问询部下的伤情,这么多死伤,金银抚恤尚要安排下去,这就告退。” 折邱点点头,看着三个都统带着人下去,不过确实,禁军的兵卒死了许多,门口也躺着几具零碎的尸身,身上披挂的甲衣都七零八落的碎了一地。 没有时间留下歇会儿,折邱让人牵来马匹,领着二十余人匆匆赶来的马军,留下一些人,领头朝着皇城使府的地方去了。 第二十二章 李惟安 门外屠戮的落下血污积了一大块,几个持杖的家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几个死士们不畏死的杀进了府内,只是下一刻他们的脖子就破了口子,血水如同涓涓细流淌下来,缓缓倒地,门口站着的齐子休、齐文进、昧长风从里头踩着风,杀了出来,黑衣死士们扑杀而来,三人真气附体,一刀一剑与十来人厮杀在一起,十余人,个个都是好手,十余人互相配合,齐子休齐文进两个兄弟居然也被打的处处不顺,昧长风的一手快剑更是难以施展,真气弥散,一柄朴刀杀至,是权寿,陆三还与他两个人阻挡着府门,二人也是被黑衣人们压制,竹求在侧院被几个黑衣人缠住,南淮瑾双剑在手上舞着,她一剑穿过一人的脖子,地上已然躺了五具尸首,她第一回杀人,但剑舞的飞快,两柄利剑噌噌作响,一个黑衣人的胸腹被利刃划开,血溅在她身上。 她心急的很,又是一剑,剁掉一个黑衣死士的手,手握着剑都掉在地上,黑衣人不管不顾,从袖中射出一支弩箭,弩机射出暗箭,南淮瑾眉头一皱,侧身避过,手中的戚风飞出一道旋风,狠狠贯进黑衣死士的胸口。 “呼……呼”南淮瑾稍稍松了一口气,冲着府外冲了出去,到处都是死人,早时还与她说话的奴婢们,如今斜倚着四处,她们都死了。 南淮瑾从尸体上拔出戚风,甩去两柄剑上的血,冲着府外走,沿路上两个黑衣死士瞧见他就扑了上来,她手中几道剑影划过,死士根本不是对手,刺了个两个洞,躺在地上。 “师姐,小心!”陆三还挡掉一名死士的暗箭,死士们打伤了权寿和陆三还,竹求也被围了,好在齐子休、齐文进杀出来,挡在竹求身侧替她挡住围杀上来的死士们。 南淮瑾冷哼一声,脚踏浮空,她的双剑附带着剑气,两剑下去,又硬是逼开几个黑衣人,她的武功比这些黑衣死士高出一大截,没人挡得住她,南淮瑾的承影又锋利无比,只是一会儿,几个黑衣死士手上的兵刃就都一一断成两截。 “玉……箫吹古溪,几息……入青道。”远处有人在高歌,是一个老头像是喝醉了,撑着一只绿竹竿,摇着脑袋,手里还有着酒壶,“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几个黑衣死士看过去,小老头背着一口老剑,醉醺醺地走道,一个斜身,酒壶中的黄酒烧洒了出来,老头凑过头,正巧的接入他自己的嘴中。 黑衣死士们人多势众,已然杀了许多皇城司的兵卒小将,余下的家仆和小将们凑在南淮瑾边前,与死士们相持着,远处传来声响,众人看去,一个黑衣人脚踏屋檐,轻轻一跳落到地上,看了眼黑衣人们,又看着南淮瑾等人,最后看向了远处那个醉酒老头。 老头喝的稀里糊涂,负着一口腐旧的老剑,唱着一首诗歌,一口长气吐出来,还能看到一阵白烟。 “先生,吾等这就走,惊扰先生了。”黑衣死士的头子躬身施礼,身后的一众死士连忙也躬身行礼。 老人看了他们眼,点点头,嘴里哼着不知道哪家的小曲,歪歪扭扭的接着走,地上有一具皇城司的兵卒尸首,他一扭身躲了过去。 南淮瑾看着这老头从她身边走过,黑衣死士们对他毕恭毕敬,那头子恨恨的看了眼南淮瑾等人,一挥手道:“撤。” 黑衣死士们连同伴们的尸首都不顾,跟着头子匆匆消失在夜色里,也没人去拦,整条黄口街上死者数百人,哪还有人会去拦他们。 “沽酒……半壶,哽,吃黄肉。把泉擦脸……袖纹山。”老头子越走越远了,南淮瑾侧过头来,她自己身上也溅上了许多的血,戚风上的血迹也未干,从剑尖处滴下来,落在青石上。 折邱终于到了,身后跟上了马军们也看到了此地的惨状,有人想起今日副使大人的调令,两都的步卒调来了皇城使府上,不亏是大人,三路兵马皆是挡住了黑衣的刺客们。折邱心中也是大定,他老远就看到了南淮瑾等人,见到他们此刻安然无恙,也算彻底的放心。 “小姐,你没事吧?”折邱还是上下打量着南淮瑾,她脸上还是一贯的遮着珠纱,可他看的时候还是觉着心中砰砰直跳,真奇怪,还没瞧见她全貌,怎么就有种感觉,下一眼得用上半生的姻缘,许是他想的太多了罢。 “我无碍,倒是竹求伤了,麻烦大人帮我们寻些大夫来,这里伤的人太多了。”南淮瑾扶着竹求,其实陆三还、权寿几个人也都伤到了,但伤的并不太重,竹求之前被黑衣人腹中刺了一剑,皱紧了眉头,还在向外渗出血来。 折邱点点头,唤来一个小将,吩咐了下去,小将匆匆下去了,地上躺着的许多伤者都被就近抬入了皇城使府上,这一日来,许多府上的仆人、婢女死了足有百人,倒是还有三十余个之前躲入了柴房角落活了下来,后来的皇城司兵卒们将死者一具具的抬到皇城使户门,小将寻来了二十余个大夫,为皇城司的伤兵们诊治包扎伤口。 …… “说了这么多,还不是要小爷走?”李惟安不高兴,乐意得抱着剑坐在火堆边上,剑是好剑,剑鞘都是上好的,银制的坠子刻着云州的李字。 想是那么想,李惟安?看了眼坐在边上的老道士,老道士年纪并没有他长相那般老,听他家老爷子说也不过五十几岁,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老爷子经常说这老道士其实是个假道士,最喜欢的吃酒看美女。年轻时候是个剑客,拿着把破剑走江湖讨生活。 他爱吃酒,喝的多的时候就喜欢聊会儿。 剑确实是破的,满是缺口,有的地方还添了裂纹,不过此时能派上些用场,穿着两只剥了皮的野兔架在火上烤,老道士眼里放光,紧紧的盯着火堆上的兔肉,看着野兔皮呲呲作响,冒着油光,老道士也算是李惟安见识过最不要脸的人物了?,出门时就带上了盐巴,裹了一小袋儿,就藏在束起的头发里,此刻他伸着一只手,手指捏起一小丢匀在兔肉上。 老道士说:“待兔肉焦起了皮再切着吃,这盐巴是府里带出的精盐,真香。” 他还有句话没事:就是少了酒。要真来壶好酒就更好了。 “老道士,你到底是不是道士?” “废话,我不是道士穿毛道服,看到没,这后边的圆图就是道士的八卦。” 破烂还满是褶皱土灰色的道袍上绣着八卦图,袖子断了一截,老道士是个残疾,断了一只右手臂,袖子卷着打了个结,是断了的半截骨头外裹着皮肉不好见人。 李惟安不信老道士的话:“可我爹说你是个剑客。” “剑客?”老道士抬着头,笑笑说:“什么剑客,就是一个会使剑的道士,你爹什么人,云州的老大人物,我就是个招摇撞骗的臭老道,承蒙你爹照顾还没饿死罢了。” 远处就是汴京城,他们就要到了。 第二十三章 承宿观老道魏正绝 “剑客?”老道士抬着头,笑笑说:“什么剑客,就是一个会使剑的道士,你爹什么人,云州的老大人物,我就是个招摇撞骗的臭老道,承蒙你爹照顾还没饿死罢了。” “年轻时还有些本事能唬唬人,现在老了,能靠着飞刀飞几只山兔,真得只是老道士我运气好。” 老道士的话可信得听听就是故事,不可信的就像这种满嘴没个准数,都是老调重提。李惟安不被带跑偏,兔肉熟了就切下一些咬上口,只觉得焦脆的兔皮涨满嘴皮,肚子都不饿了很多,知道老道士不方便切肉,也切了一块递过去,老道士嘴张开身子一斜,咬着兔肉就嚼几口咽了。山兔不少,有几只还没去毛,老道士越发觉得少了酒,吃肉都没滋味,他可是个无酒不欢的道士,吃肉嘛,怎能无酒呢? 还是李府好啊,坐拥两州之财,整日整日的吃喝玩乐毫不避讳,酒肉要多少有多少,都是上好的粮食清酒。 想着想着,当李惟安的面流着口水,是兔肉么?真不知道这个老道士整日想些什么。 “老道士,刀子划些口子更入味。” “我不知道要你说,老道士我不是没多得手吗?” “你把刀给我,我划。” “那把我这只也切些口子,盐巴多撒些吃着的时候才香。”老道士含糊不清地说。 高大的黑马抬起脖子看了眼,就低下头去啃着寸许高低的草皮,火烧着飞起的灰,有些火星会飘老高,火有半人高,驱散了两人身上的寒意。 远处传来马队的嘶鸣,有蹄子踩在土地上的声音,老道士嘴里叼着兔腿,和李惟安一起瞧去。是一队百姓,人不多,三十几个人牵着几匹老瘦的小马从远方走过来,三十几人里头有男有女。 “域外来得?也不像辽人,看着又不是西边的羌族。” 李惟安凑近着老道士说,手抱着长剑静静地坐着,老道士眼睛看着队伍,把嘴里边的肉咽下,对着李惟安说:“咱们吃咱们的,管那么多事做什么?这里都不算宋境,你我都只需过去便可,不要徒增事端。” 李惟安拿出他云州城小都护的性子来,狠狠地在老道士的后背上拍了下,让老道士被喉咙里的肉噎着,难受着两手抱着自个儿的喉咙抓,好一会儿才顺下肚,不由得怒视着耍滑的年轻小子。 这三十几人都裹着厚厚的棉衫,面庞与中原人不一样,宽额白肤,几个小娃娃就和瓷娃娃似的,寒风吹得小脸红扑扑的,娃娃们就瞅着肉咽口水,被自家的大人牵着走。 这么多人,看样子都是不知何处涌来的难民?,衣裳破旧不堪,许多人没吃的上东西使得几个汉子面上泛着些许枯黄。 “娘,余儿累了,肚子疼。” 一个男娃娃突然张口说,他眼角淌着泪,说的也是中原话,头发乱糟糟的粘成一蓬,顿时四五个小娃娃都叫起来,他们就瞧着对边火堆上架着的烤兔看,肉香闻着肚子更疼得厉害,所有大人们看向领队的一个精壮汉子,咂咂嘴,他们的唇都裂了口子,一些地方还破了口子,结了血痂,都意思要歇歇。 “过来吧!这半只拿去。”说话的人声音豪气,对着他们喊了一声。 人们扭过身,是那火堆旁抱着一柄长剑的少年,就用合鞘的剑指着烤架上的烤兔,面色太过秀气,脸上也白嫩嫩的,长了双好看的凤眼,嘴唇薄薄的,带些狐狸相,以至于众人方才还觉着是个小姑娘,这开了口才晓得,原来是个年纪不过十几岁模样的少年郎,带着喉结,生了副好看的脸。 “这…这位公子,可是真的?”领头的汉子连忙走近了问着,眼睛还盯着兔肉,眼前这是一个看着有六十多的老道士和一个看着十五六的少年,少年脸上还有笑,薄唇弯成一条弧,手里还握把三、四尺多长的剑,剑鞘和剑柄上都嵌着金色和白色,天色暗,在火光下烧的发红,倒像是象牙、黄金。 “行走江湖,做得一桩好事,挺好。”老道士说,嘴里还塞着肉,勉强还能听得清他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是对谁说,少年郎是不在意,汉子怯怯的走进了,从火堆上把兔肉从上头取下来,烤得焦烂熟透的半截兔肉手里头有些烫,这才发现拔出的是一柄火烤滚烫的铁剑,嘴巴张了张,就没说什么。 老道士说话道:“公子心善,你就放心拿去吧,这只是老道士我的道剑,原来是驱鬼降妖用的,风风雨雨许多年,早就断了。” 汉子于是仔细看,果然是一口断剑,,老的不成样子,不是完好的短剑,刃口都废了,坑坑洼洼的都要彻底腐朽掉,许多地方已经没了铁色,靠柄的一侧还有些许的铁锈,柄上还留有一行字和八卦铁头。 汉子放下心,果然是一把已经断掉的腐烂道剑,上面写着的是:承宿观,魏正绝。 “多谢道长。”汉子躬身拱手道,用着中原宋地的礼节,许是想他们是宋人。 老道士不在意,汉子放下心,捧着半只兔子回去,一点点掰着焦黑的兔肉递给争抢的娃娃,有的娃娃大些就给得少些,年纪小的给多点儿。 李惟安可不是头一回见着塞外人,和北域的北奴儿一样,长得都和中原人不同的面孔,可他们此刻,真像中原人。 他们护着自家的妻儿老小盘膝而坐,娃娃们有的刚刚能迈着步子走,有的尚在襁褓,躺在妇人怀里,呀呀呀地哭。 有三两个精壮被领头的汉子叫到一起商量着路程,还有些人站在很远处警惕看着别的地方,他们是在迁徙,或是兵灾,也可能是时疫,总之要跑得更远才行。 有几个懂事的小娃娃就凑到一块来找李惟安,他们里头有一个年纪最大的男娃娃,满脸都是土灰,脸上都是些干瘪的破口,他笑着叫李惟安哥哥,撇脚的中原话,说了许多,李惟安都没搞懂男娃说得什么意思。 撇过头看着老道士问:“老道士,这娃娃说的是什么?” 老道士此刻吃的撑,两脚摆在自己堆起的土堆上睡觉,睁开一只眼瞧他,又闭上了,摸了摸自己的嘴答他。 “我又不是塞外人,也不知他们哪儿学的蹩脚汉话,又怎么知道他说的什么?” 李惟安觉得也是,老道士没去过塞外,当然不知道塞外人的话,随口打发了娃娃们,衣裳包袱丢到头后,躺着睡觉。 火堆里还烧着干柴树枝,噼里啪啦得爆出些许火星,直到飞鸟打鸣,李惟安睁开眼,老道士早早清醒,收拾东西拎起负在背上。破剑也揣在身后的剑鞘里,老瘦的脸上没个精神,正打着哈欠。 启辰时,有些雾气,俩人一前一后,地面还有瘦马蹄印,之前的塞外流民早早就走了,因为老少多,就走了开阔大道。 老道念着道经,背着布衣包袱,破烂的道剑也在背后揣着,骑着高头黑马,李惟安想他应该骑个毛驴更合适,好像黑马也烦躁得左右晃脑袋,与老道士不对付。李惟安昨夜睡得好,精神得很,有时就夹着马腹驰骋数里地再折回来。 “老道士,咱们哪儿去?” “去江湖上瞧一瞧。” “江湖?哪儿是江湖?江湖有什么?” 老道士笑眯眯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对着年轻人说:“江湖在南方,这云州太北了,燕云十六州,往南一些,遍地都是英雄豪杰,连侠士都不来你的云州城,就去南方,江湖有山水,有豪杰,有庭院,有酒、有美人。” 江湖去,看美人?饮美酒!李惟安好看的脸上一笑说道:“可父亲不叫我吃酒,他说我吃酒的模样不风雅,老道士,去江南吃酒你不许告诉我父亲,要不然我就揍你。” 老道士的脸上抽筋似的抽了抽,这个臭小子,一出口就揍人,那张好看的脸上海挂着纯纯的笑,真是让都护给宠坏了,也难怪,这样宝贝的儿子不宠才奇怪,脸比瓷娃娃还要白净。有回参加辽国国主耶律宗真的宴席,辽国的皇帝见到他就很喜欢,想要将他留在辽朝陪伴耶律宗真。 “你吃你的酒,我不告诉你爹,下次不可再言揍人了,确实不风雅,我就告诉你爹去。”老道士骂骂咧咧的,有些气馁。 李惟安得了肯定,脸上笑意更浓,第一回离家就能去江南喝酒,忍不住地大声喊上一句,像是唯恐躲藏在山丛中的绿林不知晓他刚刚过了去,手抓着缰绳纵马狂奔,云州城的少主子驾马飞驰着变成影子。 “老道士,江南如何?美人好看吗?” “没你好看行了吧?慢些!等等我……臭小子,慢点儿!”老道士在马上着急,缰绳抽着马屁股,他是会骑马的,可夹着马腹,可黑马通灵,看他越急,反而越走越慢,他气的就要把背后的那口老剑。 云州好些大,越往南走就越热,脱了棉衣,李惟安冲着老道士座下的黑马吹了个口哨,黑马得了令,踩了踩蹄子,一个飞跃,跑起来,老道士猝不及防吓得抱紧马头,随着马跟上来,这云州的黑马真是高大,吓他不敢动弹了。 “李家小子,快让我下去!” 李惟安在后头笑着脸,好看的脸也打动不了老道士了,他看着老道士从眼前飞过去,他朗声笑着也驾马飞驰,跟了上去。 第二十四章 侠客梦 燕云郡城一百三十三座,最西最北是塞外,最东边靠海,最南边就能直通中原,这最南的云州边郡南郡已经是李惟安来过最远的地界了,再往南走,就是蔚州。 “出去了,我李惟安终于出了云州!” 真是了不起,李惟安很高兴,他踩着云州外的土地,第一感觉到,这阔大的天下,只要他想,就能去! 老道士看着这个少年郎,就是面相阴柔了些,若是再长得刚毅些,或许会在那个江湖闯出个好名。 “老道士,去江南的路远么?” “远得很,得走好几个月就能到江南,你想先去哪儿?” “好不容易出来,咱们去见见皇帝怎么样?” 老道士拍了拍少年的后脑勺,这个臭小子,见一见皇帝,皇帝是你想见就见的,瞅着少年怒目相视他,说:“去京都看看风土人情,瞧你这没见识的样子,你爹厉害吧?大宋皇帝比你爹还厉害,你想见就见?” “臭道士,皇帝真那么厉害,我们云州怎么还会是辽人的?骗子。” 李惟安生气的说,挽起袖子,忍不住就像去抓老道士的衣服,可老道士不知用了什么步法,他就是抓不着,俩人一个抓一个躲,老道士轻轻松松地就让这个年轻人生闷气,心里太痛快,还记得那一回让这臭小子抓住胳膊丢了自己一个跤,小子力气大,可都是蛮力,老道士嘻嘻得发笑,李惟安却越想越气,抓不住不抓了,就转身骑上自己的马要走,可又想到没老道士在,不知道去哪儿,咬着银白的牙齿盯着老道士看。 老道士这时笑出声,说捧腹大笑也不为过,有些进出城门的行人来来往往得有些驻足看了他许久才走,只认得原来是一个老道士得了失心疯,站在城门口对着一个骑马的俊美人傻笑。 “臭道士!快上马走了。” “哈哈,嗯,哈好,咱们上路罢。”老道士擦擦嘴边的口沫,脸上挂着笑意,骑上他那匹大马,两人就要走,一队骑兵从城内出来。 不是找李惟安的,前头的斥候都持着云州的骊龙旗,数不尽的辽骑从城门涌出来,朝着南方去了,为首的大将,李惟安认得,是李家的分家将军李尚,带着许多分家的偏将,李惟安和老道士就混在城门口的百姓中,就算骑在马上也不起眼,都骑着黑色大马的骑军都是云州铁骑的精锐,除了骏马的嘶鸣奔蹄声外安安静静地飞驰,卷起尘土。 “出了什么事?” “南边可能是要起战事了?连云州的兵都调度了。” “怎么连云州骑都派了?可是哪儿打仗了?” 谁都不知道,李惟安也不知道,不过那有如何,宋兵打不过辽兵又如何?何况这么多的辽骑,打仗就打仗,李惟安就没见过天底下有谁不怕云州铁骑的。 “或许是你爹的安排,咱们去逛咱们的江湖,大宋的好河山,年纪轻的时候不逛全了天下,那就算是虚度年华了。”老道士不在意,自顾自夹了下马腹,悠哉前头走,李惟安驱马跟上去。 江南,中原的南方,老道士慢悠悠的,唱着不知什么地界的歌谣,李惟安忙着看风景,越往南走就能看到些高山,少有人家的途上有大片的绿荫,林子里叽叽喳喳作响的不止是飞鸟,还有飞鼠走兽。虫鸣声也越来越多,有时候俩人歇息的时候,李家小子还会去捕虫捉鸟,什么螳螂、跳蝗,都摆到土堆里仔细盯着,对他而言都是新奇的事物,头一回见着巴掌大的跳蝗,在北方的时候,就没见过这样大的虫子,安在马背上就能让他瞧上半日。 “老道士,咱们到哪儿了?” 边上一座奇高的山,峰尖直入云霄,山围上有村落在升起炊烟,田野上也有些人家,有妇人就坐在家前做手工,绣着漂亮的衣裳,李惟安瞧着老道士一直盯着山峰瞧,就问他缘由,老道士满脸惆怅,其实他并没多老,只是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太多了,看着年纪要大上许多。 “这是我头回拜师的地方。” “头一次?” 老道士点点头道:“对,贫道头一回拜师的地方。” “老道士该自称老道才对。” “老道?贫道?都行,反正都是道士。” “上面是道门?正一吗?老道士说话。” “这叫折齐峰,万剑门小子你听说过吗?这上头就是万剑门,天下剑宗之根,孕育出不知多少江湖侠客的地方,小子你要练剑可以上去瞧一瞧,没准会有些长老喜欢你这幅好皮囊。”老道士驾着马稍稍地在前走,看了眼后头的小公子,嘿嘿偷笑。 李惟安还太小,生气了,喝马挥拳就扑过去,俩人追追打打又跑了十几里,直到他气消了才懒得与老道士计较。 大路宽广,越往南越能看到许多来自天下各地的人,李惟安还看到有西风的胡人驾着一辆辆的长马车,上面摆着一个个桩子状的东西,俩人跟着远远的能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老道士,那些胡人搬得东西是什么?你见着过吗?” “没见过。”老道士说实话,没见着过这些个东西。“或许是中原哪些大家用的吧,许多胡人都来中原卖东西。” “胡人长得真奇怪,比西夏人还难看。” 老道士说道:“是是是,哪个人能比你这个北域都护的亲儿子还好看呢?但贫道说老实话,这,西风胡女都长得美极了。” 胡人的商队不断,从西风而来,风尘仆仆,驱使着高大的胡马拉着的各种东西,李惟安居然还看到一把把精致的长剑铁铠,只不过和中原的不一样,太过于的偏向于蛮夷那种,带些毛茸茸的边儿,还有银光闪闪的面甲。 “代州到了,待我们进了代州城,才是真正进了大宋。” 老道士说道,面前是就是一座真正的州界边郡,比云州城都要厚实的城墙面无边际,光是守门将兵都有近百,城墙上也是冠有红缨的铁甲兵士竖立着,手里抓着铁枪,看着十分凶悍。 “没曾想到吧?出了云州城还能看到如此的铁军。”老道士唠唠叨叨,骑着马走过城门,过城门时李惟安的北域都护身份起了大作用,守门将一看到李惟安端起辽朝的都护令,只是愣了愣,然后陪着笑脸上前搭话,领着几个甲士护送俩人一路出城。 李惟安点头道:“头一回见,宋人与我们长得,也没什么不一样嘛,就是皮肤白些。” 头一回见着人来人往的南郡,这还算是边城,来来往往许多形色各异的百姓,这郡城就有数十万人,人头攒动,街上一眼看不到尽头。 “娘亲,我要吃糖。”一个小娃娃被妇人抱在怀里,扎着冲天辫,李惟安长得好看极了,街上的少年大人们都时不时得盯着他那张瓷白的脸,也没人避讳,小孩肉嘟嘟的叫着想吃糖,扎糖的老人和蔼地从糖串上取下一根,就串着一块黄澄澄的蜜饯,递过去,一枚蜜饯不过半文钱,只小小的一块。 老道士就买了许多,自己吃了两根,小少爷嘴里叼着四五个蜜饯嘴里嚼着,觉得好吃,和老道士说,这个郡城的吃食比云州城还好。 郡城只是过路,他们还要去中原,要去江南见江湖,路途远得很。 走到城门底下,有两人遥遥相对,很远就能瞧见,李惟安抱着剑和老道士一块儿从马上下来,混入人群中,老道士和他抱着看热闹的心情瞧着。 “陈亦枭,五年之约,可还记得?”两个男子都怀抱着长剑,都长得英俊不凡,先出口的剑客头上戴着斗笠,一身黑衣,身材笔挺,静静地站着。 名叫陈亦枭的男子更随意些,出口就说:“要打就打,何须多言。”言罢手中长剑便已出鞘,一阵灵巧的步法逼近,先手一招疾刺,君子长剑恍如长蛇,对手目中有剑光闪过,手一抬便格挡一剑,左手出剑朝着陈亦枭头颅凌厉劈砍直下,只有铁器碰撞声,陈亦枭长剑的剑柄微抬,劲道撑住。 陈亦枭冷声笑:“受死。”身形变化,剑刃格住了男子一剑,回身退步也一剑刺出被男子躲开。 剑气刷刷劈砍,左手剑气横飞四处,两人当街游斗,百姓围观间连城门兵将都看得拍手叫好,李惟安只是看着,跟着老道士佝偻着身子找了片无人空地看,俩人你来我往,铁剑相碰火花四溅。 陈亦枭的左手变幻,两手一剑一鞘猛攻猛劈,可对手早作打算,左手长剑使得灵巧,一招一挡每招都被接下。 “二十余招还没分胜负,怕是打不完了。”老道士看了半天觉得没意思要走,起身便要牵马。 李惟安抬头问他说道:“老道士,莫非这便是江湖?这两个就是剑侠?” “一般人年轻时都做侠客梦,别大惊小怪,这不过是两个小孩儿。”老道士骑上马,李惟安也上了大马,两人慢慢远去。 酒壶晃荡在马腹上,老道士丢到李惟安的手里,摸着胡须说:“来尝尝,宋国的好酒。” 两个人还是上路向南走,李惟安想着去见见大宋的皇帝,非要去京都,老道士拗不过他,牵着黑马朝东去了。 第二十五章 美人少都护 山道待入关后就少了许多的寒意,这几日,李惟安脱去了北方的厚衣服,在镇上买上了两身轻薄的衣裳,穿在身上,倒显得他更像是个美人,倒没了一点男子模样。 “还要多久才到汴京啊?都走了十几天了!小爷的腿都痛了”李惟安嚎叫着,皱紧了他好看的淡眉,两双纤手撩着自己的头发,老道士咽了口唾沫,只当是磨炼,牵着马接着走。 “急什么?一会儿咱们先去拜访一位大人物,你跟着我就对了。”老道士说。 “那汴京城啥时候能到啊?” 潮平城今日的风光挺好,一些酒楼内烧起了炉灶,大锅里炖着热油,整条街都能闻着孔府内的酒肉香气,今日是孔府里有客人要到来,孔老大人今日看上去红光满面的,家里的奴婢们也很规矩,孔府上下聚在一堂,老夫人坐在老大人的一侧,侍女上前给香炉点上了,袅袅的烟气飘到梁上,家仆们按着少夫人的吩咐,收拾着准备菜肴。 孔度也在陪着夫人一块,有时就上前去和少夫人一起嬉闹,孔老大人看着他们瞧了眼自己的老夫人,没想到老夫人也在瞧他,两人相视一笑,都是过来人,如何不知。 老道士负着一口老剑,老剑锈迹斑斑,连剑鞘都带着青色的锈迹。他边上的少年手里抓着一根柳枝,逗自己胯下的大黑马,老道士倒显得老神在在的样子,时不时地往后看两眼,整条街的人都在瞧那少年,李惟安这副模样生得可真是好看,远远瞧着,分明是个姑娘穿着男子的装束,街上一个姑娘看得发痴,手上的珠宝落在地上,让人拿走了也不知道。 “孔府?你带我的大人物,姓孔?”李惟安觉着很稀奇,这孔府的门脸倒是很大,两只石狮子立着,颇有几分生动,此刻还张灯结彩,天色还没暗,这里面就挂上了灯笼。 “你知道这户人家是什么样的大户吗?”老道士捋了捋胡子,问他。 “我怎么知道?”李惟安摇摇头,拍了拍自己的脸,连着行了近千里,他犯困得很。 “你爹当年来中原修行,曾经就到过这里。”老道魏正绝下了马,门口的童子看了过来,就走了过来。 “敢问道长名讳可是魏正绝魏道长?”童子的目光在魏正绝身上打量,又看向他边上的小公子。 魏正绝点头。 “家主大人早已得了江湖上侠士们的飞信,知道道长的行踪,吩咐了过来,魏道长与李家小公子请进吧。”童子原来已经知道了两人身份,就上前去牵了两匹黑马的缰绳。 魏正绝摸摸自己的胡子,牵着李惟安的手进去了,路上还低头与他说:“进了孔府,见了孔老大人和老夫人,你还需行三叩九拜的大礼才是,可别忘了,孔少公子与你同辈,但也是你师祖的后辈,也需行礼。” 李惟安没接话,他在盯着这孔府内的陈设看得出奇,这里的一砖一瓦都与一路来见过的人家不同,雕龙画凤的屋檐,甚至他还看到里头的一池清水,里面种着莲,下面还有形色各异的游鱼,这孔府比他云州城的都护府还大,府上雕工的造诣也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这孔府是?”李惟安看向魏正绝。 老道士咧嘴一笑,露出他那一口黄牙:“走吧,带你去拜见你师祖,你师祖那可是个有名的老好人呢。” 走进高堂上,李惟安算是想一回见到老道魏正绝一直在说的他师祖,孔老大人高坐在上,堂下还有许多孔氏宗老,一些孔老大人的弟子们也围坐着,老道士魏正绝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几个童子上前给他摆上两副桌案。 “魏老道见过孔老大人。”魏正绝一脸肃穆,规规矩矩地给高坐的老大人拱手施礼,就是李惟安还在定眼瞧着老大人,好看的凤眼眨着,这老大人也太老了些,面皮耸拉着,就是长眉留着都有一指长。 老大人也在瞧他,孔邱眼里,这小娃娃分明是个女娃娃,薄唇微抿的模样,胆子倒是蛮大的,盯着自己上瞧瞧下瞧瞧,脑后头扎着长顺的头发,相貌很喜人,就是过于的阴柔了。 “道长请坐,道长携着老夫的徒孙从辽土远道而来,一路奔波,想必也见闻了许多我大宋地界的事吧?”孔老大人说着,眼睛看向了魏正绝。 “见识不多,只是李都护吩咐过老道,要送少都护来见过孔老大人,一月的时间,总算赶到了。”魏道士说道,摸着自己下巴上的一撮山羊胡。 众人都盯着李惟安瞧,一个年龄小的孔家娃娃看他生的好看,对着一边的娃娃们嚷嚷他是姐姐,被他父母训斥了才住嘴。 “孩子,过来。”老夫人招招手,唤李惟安过去。 “诶!”李惟安很听话的走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一脸慈爱,伸手揉揉李惟安的脸颊,李惟安讨喜的模样真叫人心醉。 “只可惜是个少年郎,若是个女儿身,就更好了。”老夫人很慈祥,这也摸摸,那也摸摸,笑眯眯的样子李惟安却觉得心里发毛,因为他怎么看都觉得老夫人的眼神带着些许的遗憾。 孔老大人也很喜欢李惟安,摸摸他的胳膊、手肘,随后才说:“不亏是李小子想儿子,这般根骨,不凡呐。” 孔老大人很高兴,今日祖孙得见,不仅赏下了金银,还请来了许多的当地官吏,潮平城内的大小官吏,行商大户通通被请来,摆开酒宴吃上了一日。 “安儿,听魏道长说,你要去汴京?” 酒席散去时,老夫人和孔老大人把李惟安叫到一处问他,李惟安点点头。 李惟安说:“我想去汴京,老道士说要带我去江南找江湖。” 两个老人对视一眼,老大人摇摇头说:“汴京你如今不能去,如果不想在潮平城,也可去江南长长见识。” “师祖,为什么我不能去汴京?我问过我爹,如今的圣人与辽国交好言和,而且辽国的皇帝也吩咐过,叫我爹去京都拜见大宋天子,说燕云十六州与皇帝的边境军事,我是替我爹来传达爹意思的。”李惟安说话的说话眼睛一眨一眨的,老夫人很喜欢的摸摸他的后脑勺,他也很乖巧的凑近老夫人,脑袋靠在老夫人的膝上。 老夫人看向孔老大人:“既然是辽国国主的意思,你就修书一封呈至御前,宋辽再无战事,百姓也少遭罪。” 孔老大人一向很听老夫人说的话,也没什么意见,当今官家上位以来,宋辽已经安定了许多年月了,两国无战事自然是好事,他当即让家仆们准备,起身去写信。 李惟安今日得了整条解秀楼长街少年们的青睐,都知晓了他是个少年郎,却生了副好看的姑娘面容,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只是两日,整个潮平城都知道孔府来了这么一位美人少年,许多看客围在孔府门口,不少人还带着长椅、板凳,就要瞧上这么一眼,有人说那叫李惟安的少年郎是辽人云州城的少都护,长着一双凤眼,朱唇皓齿,面上白净如玉,只消让人瞧上一眼,三魂七魄都要被勾去半分。 老道士却是很自在,混在人堆中,他与那少都护是一道来的,被人认出来了,专门牵来与围看的人评说,魏正绝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直到看客们奉上了肥鸡烤鸭烧鹅,最后还有人花了大钱,买来一坛琼瑶阁姑娘们埋了十二年的陈酿女儿红,才让他松了口。 魏正绝一口咬下一大块的肉,手中的小杯子淋了些女儿红,饮入口中,瞪着大眼用舌头舔着自己的一口黄牙:“好酒啊,不亏是青楼姑娘自己十二年的陈酿,就这用料,够足的嘿。” “老道士!肉也吃了,酒也下肚了,也该与我等说说,那李小公子到底是什么个模样?” “是啊是啊,同我们说说吧道长。”几个少年人也都凑近过来,这里聚了许多的人,有男人有女人,都是附近的街坊,解秀楼的老掌柜很有眼力见,端来了两小盘的花生、花子,有个有钱的公子哥结了钱孝敬似的给老道士端上来。 “少都护生的就是太好看,那辽国的皇帝耶律宗真头回见他时还以为他是个女娃,说想要留他在宫里,后来知道他是男孩,也是愣了好半天。”老道士沾酒脸就红,边说边吃着烤鸭烧鹅,满嘴的油光。 “有的人生来就有异象,生他时候天雷滚滚,一道闪电劈折了辽主赐给李家的云州李字大旗,接生的太婆都说少都护的体量过轻下来的说话四斤六两,将来不好养大,都护当时的脸色苍白,抱着少都护成日的在都护府里转悠,果然不过三五日功夫,少都护就心脉乏力,气息微弱如丝,一直到了少都护三四岁,许多的名医用了许多的名贵药材,方才调养好他的身子,可如今也是瘦弱的身子,想要和他爹习武,也只能修些粗浅的本事傍身。”老道士慢慢的说,边上的人就坐着听。 “道长,少都护当真是男儿身?我可见过他,分明就是个女子。”有个见过李惟安面容的公子哥嚷嚷着 老道士撇了他一眼,随后说道:“男生女相,怎么?男生女相的多了去了,你没见过又不能说这世上没有。” 老道士只管说,周围就有人附和着笑话两句,又说北辽国的皇帝怎么样被北辽国太后打压,对大宋可有掠夺之意,老道士一一答来,众人是时而点头,时而好闻的张口反问,气氛融洽。 第二十六章 殿前司 就是在孔府的李惟安脸色不好看,一面青一面紫气,呼呼的在老夫人跟前讨食似的说话,老夫人高兴,就赏了他一串古奇的手串,上头悬着一只骇人的獠牙,后来问清楚了才得知,这是孔老大人少壮时,在一只被大虫杀死的巨熊头颅上掰下来的熊牙坠,磨的发亮,戴在老夫人的胸前挡着邪祟用,随身五十年了,倒是多了些老夫人身上的檀香气。 “你身上的衣裳还是穿得太单了些,秋祂儿,去把老大人的那貂绒取来给他安儿他换上。”临行前老夫人不舍得的出门来看着李惟安,李惟安在孔府上待了六日,日日都听老道士的话待在老夫人和孔老大人的跟前侍奉,只是几日的功夫,就得了两位老人的喜欢。 “师祖母,等我去了汴京后,一定再回来,在潮平城多待些日子,陪师祖母。”李惟安说道,牵着自己的黑马,与老夫人告别,孔老大人今日不在府中,早两日就出了城,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还是留了一份简书,好让李惟安送去汴京城。 老道士魏正绝换了一身干净的道袍,还负着那口烂了的破剑,满脸都是谦和的笑容,与老夫人告别。 “走了。”李惟安不想再看那些发痴的眼光,就像是害羞的美人,不愿让多看似的,拍马就不愿停下。 汴京离潮平城倒也不远,老道士不知道从哪儿寻来了三壶好吃的酒,很好心的给李惟安留了一壶,李惟安饮了口,夸赞老道士说:“老道士老道士,这酒好吃,哪儿买来的?等我们回去了多买些带回云州去叫我爹尝尝。” 老道士嘿嘿笑,“好,等咱们回去的时候多买些回去。” 李惟安不知道,这酒是魏正绝以说媒做名头,从琼瑶阁里又取出了两坛子女儿红,这两坛好酒酿的更久,气味醇厚,都是两个姑娘初生时候,她们的爹娘酿的。一人的一生就酿一坛酒,待她们嫁心仪的人才会取出来和那人共享。 “老道士,这酒叫什么名字?好喝好喝。”李惟安喝得醉了,摇了摇手中的酒壶,还有一些,他一口吃下去,周围绿水青山,风吹过他脸上,明明是秋风,也还是燥热的很。 老道士很省着喝,他看着前路,迷雾茫茫,两匹马晃晃悠悠,少年郎躺在马背上,颠簸里居然就这么睡着了,打着鼾,能听到细细的鼻息声。 汴京城是皇帝的脚下,今日居然发生了一件大事,也不知是何人,居然拥着乱兵,杀进了汴京的皇城司,数百编练皇城司的兵卒白白送命,天子震怒,责令三司,查出幕后黑手。 单单说官家的府司被攻,皇帝也不该这样怒极,有人打听清楚了才知道,原来当夜,值守宫禁是皇城司也遭了袭击,一百员宫禁死了八十六员,如果不是得信的殿前司兵卒们及时赶到,贼人们可能都要冲击后宫。 “查!何人想要摘掉朕的皇城司,都给朕去查!” 宫里的那位狠狠地丢出手上的御龙笔,砸在张茂则的额上,笔墨甩了一脸,很用力,砸破了一块皮,张茂则从地上爬起来,他的冠帽都被御龙笔打落了,捡起冠帽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张茂则连夜出宫,骑着快马,后头跟着殿前司的人,张先生今日忙得很,先是拜访了三司,与三司交代了皇帝的旨意后,又去拜访了皇城司。 皇城司内如今守卫更是森严,每一队巡视的小将都领着三十人的兵卒,一共有十队守卫,整个司府内被皇城司的人围得密不透风,可见此刻皇城司的警惕。 张茂则从府门进来,就能见到两队巡视的小将,领路的兵卒还是说:“张先生,请。” 张茂则点点头,还是继续走,他一会儿还要回宫去和陛下禀报。张茂则执掌皇城的宫禁,他手底下的皇城司小将也跟着一同来了,殿前司则是差遣来了副都指挥使齐尚谦,齐尚谦来自万剑门,剑眉下生着一双大眼,腰身笔挺,挎着长剑,领着殿前司的小将们与张茂则一同进了皇城司的内堂。 内堂上皇城司副使折邱高坐首位,底下是方从悔等都统小将坐着两侧,不过任有五张椅子空了,张茂则知道,那就是死了五个都统,所以多出来了五个座。 “听闻在剑冢的时候,皇城使何大人与禁军大统领李大人都受了重伤,陛下也很是担忧,于是让我带着宫里太医局的太医们过来与大人瞧瞧,也好叫陛下放心。”张茂则说话的时候还瞧着折邱的脸色不过折邱的脸色平常,并没什么变化,身后也跟着一位带着医箱的太医。 “张先生,齐副使,二位先坐,还是多谢陛下的好意,只是大人他今日早些时候便出去了,皇城司中也暂时无人知晓他在何处,负了圣恩,务必在陛下面前,将缘由说与陛下听。”折邱拱手说道,周围的都统们也是一样的说辞。 张茂则眯着眼笑道:“皇城司此次死伤四五百人,不但是朝野震动,陛下也是震怒,下了旨意要找到叛贼处以极刑,在这样的时候,重伤的皇城使大人还外出,副使折大人,可不要与我这样开玩笑。” 齐尚谦也点点头道:“居然有贼子冲击皇城司,杀皇城司兵卒禁军,天子脚下做事,胆大妄为,无法无天!我等当细细搜查,寻出真凶,报与陛下知晓才是。” 折邱瞧过去,齐尚谦也在瞧他,两位都是各司的副把手,一双眉眼间透着煞气,再想起昨日无辜送命的皇城司将士,不由得感叹道:“我皇城司兵不过两千籍,一战就折了四五百位兄弟,辜负官家隆恩,倘若我家大人在,谁敢这样造次!” 张茂则闭上眼,他额头上的疤还是新的,太医敷上了药,也受了风吹,结了血痂。 齐尚谦点头称是:“若是有何大人坐镇,皇帝脚下定然不会出现这种事情,李纯李大人得知皇城司消息,便也越了三司诏令,调离五个都进驻汴京城外,入了宫禀告官家说是,镇压皇城内的宵小之辈。” 皇城司大乱,许多军职尚要安排,又有些丧属要祭奠,折邱也是忙得焦头烂额,张茂则和齐尚谦至此告别,殿前司也尚有要事,皇帝那里也要回信。 李纯还是那般霸道,第一时间便调兵遣将,还入宫面圣,三司的兵符都未动,皇帝虽未怪罪他,但也令其兵卒非大事,不可进入皇城。 张茂则是皇帝的人,也是皇帝在外的眼线,得知的消息都一一回禀,李纯瞥了他一眼,然后还是拱手看向皇帝:“禀告陛下,此次贼人突入皇城司,杀戮无算,许多兵卒需安葬,安抚其家中妻儿老父母,贼人如此丧心病狂,操纵数百人谋兵乱,这样的大事,若是载入史册,恐怕连后人们都会笑说皇城司无能,皇家颜面扫地。” 赵祯今日穿了一身常服,金光灿灿的锦衣,显然两日来并没怎么好睡。看着李纯点点头:“卿所言甚是,茂则。” 张茂则垂手而立,躬身施礼,随后自己就下去了,大殿内传来他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只要不在史册上留下痕迹,又有谁会真的知晓那天晚上究竟出了什么事。 “查的如何了?”皇帝喝了一杯清茶,一摆手,伺候的女侍者退了下去。 李纯一甩红袍,他看着皇帝说:“何逍身受重伤,早在当夜就出了汴京城,据本官所知,有人沿着他逃的路径,追出去了。” “从青云山上下来的凌天门弟子,如何了?”皇帝问。 “无碍,只是几个外门的弟子受了些伤,凌天门内门弟子南淮瑾,武功不差,由她在皇城使府守着,只要是本官查到幕后叛乱的权贵究竟是何人,便可撤了皇城使府上的禁卫。” 皇帝点头,如今皇城司元气大伤,不仅仅是数百兵卒,更是作为底子的精锐小将死伤过半,掌兵的都统死了五人,殿前司不可轻动,三司掌兵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倒不如让李纯驻兵进来。 想了想,赵祯忽然一笑说道:“孔家近日里送来一封书信,请动了宰相特地上了奏章,说是从辽国云州来了位少都护,是位绝色的美人,就连辽主和太师都对他很是喜欢疼爱,是来呈说。” 李纯淡淡一笑,小太监与他抬来了椅子,还端来了茶水点心:“想必是得了辽主的旨意来的,这些年岁币可是涨了又涨,上年可是多增了十万,今年倒是送来了一美人?” 赵祯摆摆手说:“朕虽是妥协,却也是为了少些战事,百姓们能够安居乐业,这不算是什么坏事,不过是十万岁币罢了。” 既不算和亲,也不算割地称臣,皇帝也有他自己的考量,李纯也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喝茶,吃着糕点,面具下,谁也不知道他此刻的面上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第二十七章 李惟安?好名字 也没人禀报,张茂则回来了,躬身施礼:“陛下,吩咐下去了,已安排妥当。” 皇帝点点头,张茂则退到一边,还没等他喘息,皇帝说道:“茂则,去把从辽国来的少都护请过来,朕要见见他。” “少都护?陛下说的可是李惟安李少公子?”张茂则一愣,但反应很快,他从小就伴着皇帝,下一刻就明白过来。 见到皇帝点头,再次弓着腰出去了,皇帝越年长就越不喜欢原来的老人,倒是李纯知道些缘故,张茂则说话中肯,也懂得尊卑,但有些时候,叫皇帝也不愿多用他。 “陛下可是担心张茂则。”李纯说道。 皇帝轻笑,微微点头道:“茂则做事稳妥,想来你也知道些事,所以朕还是要早做准备才行,行了,说说皇城司,何逍与你都伤势不轻,他都走了,怎么?你不打算避一避?” 李纯淡淡的饮茶,呵呵冷笑:“不过是些宵小之辈,若是来杀本官,尽管来,本官不怕。” 李惟安大摇大摆的走在那个叫张茂则的太监身后,束着长发,他身材没他父亲那样伟岸挺拔,反而瘦弱的很,走在路上被不知哪儿来的邪风吹得发冷,打着喷嚏。 “李公子可是在来汴京的路上患上了风寒?若是得了风寒症,就先与我去趟太医局。”张茂则很贴心的问上两句。 李惟安摆摆手,用手醒了醒鼻子,还是规矩的说:“谢先生关心,是我方才鼻痒了,没事。” 张茂则点点头,接着带路。 大宋的皇宫真大,比辽朝的后宫大太多,宫墙瞧上去足有十丈高,底下看都见不着太阳,张茂则在前面匆匆走着。 李惟安学他走路,觉得好玩,两只手握着彼此的袖口,垂着脑袋,半躬着腰走在路上,一个没注意摔在地上,张茂则还吓了一跳,连忙把他扶起来。 “少都护,可是伤着了哪儿?” 李惟安捂着手,皱起了淡眉,凑的太近,张茂则还是看到李惟安白净的手上蹭破了一层皮,见血了,很疼。 “不重,少都护。” 李惟安点点头,揉着手,还是跟着张茂则走着。 皇宫人多眼杂,几个宫人都走到张茂则跟前说话:“张先生。” “嗯。” 张茂则带着李惟安走过去,几个宫人待他们走远了才继续慢慢地走。 “宫里头要讲规矩,一些忌讳的话,冒犯的句,李公子可要管好嘴,不可乱说。”张茂则还是扭过头与他轻轻的说。 李惟安很乖巧的点点头,跟着他走。 在辽朝的时候他就是这样,连辽国皇帝也不难为他,还直言他是辽朝第一美人。 张茂则让他在殿外头等着,自己先进去禀报,李惟安瞧了眼殿外立着的殿前司力士,四尊高大威武宋人力士目不斜视,腰间别着朴刀,手上还抓着一只小铜锤。李惟安瞧着他们傲立着不动,就凑到一人的跟前抓他的铜锤。 “你什么人?动我锤做什么?先生让你好好侯着!”力士不耐烦的推开他,一别自己的刀鞘喝道,如果不是他瞧李惟安生的太好看,真想一刀剁了这孩子。 “你凶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李惟安有恃无恐的仰头看力士?李惟安哪里会真的慌,只是想玩他手中的铜锤罢了。 “去去去,殿前站着,不可大声喧哗。”力士也不想多惹麻烦,小声喝斥。 李惟安冲着他吐舌头,分明是个男孩儿,却生着一副女人的脸,旁侧的几个力士也是暗自多看了李惟安几眼,也是觉得这娃娃的眉眼生的好看。 “少都护,”张茂则从里头出来,冲着他招招手,“官家唤你进来。” 李惟安“哦”应了一声,也学着张茂则的模样手牵着衣袖口进了门,被张茂则按住。 “这是宫里头,宫人的礼,少都护不必学着,走动时随意些才好,官家不喜外头人过于拘束的模样。”张茂则小声的提醒,李惟安听话的点点头,掰下缠起的袖口,随着张茂则进去。 里头皇帝正与人讲话,时不时就会笑一笑,就似乎皇帝是个好说话的帝王。 “进去了,不可毛毛躁躁,官家让你做什么,说什么,你听话便是。”张茂则还是想多提醒两句,毕竟想到这眼前的孩子还不过十五六岁,还是辽朝长大的汉人,怕他不识得大体,冒犯了皇帝龙威。 “皇帝在与人说话,我这是要进去吗?”李惟安牵牵张茂则。 “没事,只管进去。” 宫殿之中金碧辉煌,八根金龙环绕的大柱子都雕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样木材的树身,李惟安也从未见过这么粗的树。 皇帝高坐在殿上,殿宇的四周暗处都立着浑身披甲精良的武士,他们是殿前司的卫士,皇帝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为皇帝排忧解难,倘若有人需要弑君,只要有殿前司在,皇帝便可高枕无忧。 皇帝正与人聊着什么,是一个裹着红袍官衣的武官,脸上罩着金面具,。 李惟安还是埋下头,躬身向皇帝行礼:“云州都护之子李惟安,拜见大宋皇帝陛下。” 他的说辞倒是没问题,只是他这样清秀的模样,明明还是个小小少年,皇帝笑着看他,与皇帝正在说话的红衣武官也瞧眼过来。 “真是个美人胚子,陛下,孔家的老大人信上说的不错。” 红衣武官说话,他的金面具下,能看到一双发光的眸子,他仔细的盯着李惟安在瞧,仿佛一眼就能看穿李惟安的心中所想。 李惟安有些慌张,这个人邪的很,不单是那双眼,他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邪性的气质,李惟安不由得后退一步,目光躲闪。 “少年英气,李惟安,好名字,来人,赐座。”皇帝说话,整个殿内都有回响,一个小太监从侧边走出来,手中抬着一张大椅,摆在李惟安的身后。 “不错,是个不错的小少年,李惟安,这位是禁军大统领,李纯李大人。”皇帝说道。 “小子李惟安,见过李大人。”李惟安老老实实的给李纯躬身行礼,李纯看人一向是傲首低眉,只是这一刻他突然愣住了,终于清醒过来。 “十年过去了,都要忘了那个人,没曾想,居然是她的儿子。”他喃喃自语,声音不大,李惟安却听的清楚。 “李大人,认得我?”李惟安好奇的指着自己。 怎么会忘记,李纯第一眼就觉得熟悉,再一看原来是与她的面容有几分相似。 李惟安的淡眉凤眼,神似那个女人,再一想起燕云的辽人,这李都护之子竟然就是她的孩子。 李纯寻遍天下,十载光阴,也没有女人的半点踪迹,他苦心修行,就是要为她报仇。 原来她是回了家,回了燕云十六州! “你说过的,江南的酒和江南的美人最勾人心神,那我就去学江南女子的温婉,待你决定好了娶我。”女人说话轻柔,生的绝美,却不带江南女子的娇媚,硬要拽着自己的袖子不撒手。 李纯突然垂下头来,他记起那日女人挡在自己的怀里,锋利的剑贯进她的胸口。 雨淋湿了她的嫁衣,他入修罗道,敌手尽数伏诛,也不知道是雨太凉,还是女人的身子太弱。 “走罢,她死了。” “救救她。” “心脉断了,活不了多久了。” “你也不行?”李纯满脸狰狞,他怒极反笑,“哈哈哈哈,我李纯求你了,救她。” “纵然我如今天下第一又如何?也救不了她。” …… 李纯睁开眼,站起身来。 “陛下,本官军中公务在身,就先告退了。”他说着向赵祯躬身行礼,侧头看了眼还在待他回应的李惟安,倒是柔和得轻声说一句:“李惟安,好名字。” 也不等皇帝说话,匆匆就走出了宫殿,大红袍一甩,几个殿前司力士连忙躬身作揖,唯恐被李纯瞧上一眼,李纯瞥了一眼殿内,自己走远了。 “这。”李惟安满头雾水,这人怎么这样放肆,皇帝还没让他走,只是说了一声,扭头就走了。 “李惟安,确实是个好名字。” 李惟安连忙看过去,皇帝没有对李纯的无礼过多计较,也是盯着李惟安瞧,似乎是在想些事情,李惟安叫他看着,也不敢多动,这皇帝说话,怎么也无赖得很,居然开始问他的生辰八字。 皇帝说话的时候,太监们不敢做声,也唯有张茂则懂得皇帝的心思,吩咐了膳食送过来,皇帝很久没有这样的胃口了,特意留了李惟安一同。 相比李惟安来时在想的饭食,御膳房的饭菜并没有那样的精致,倒有几分俗家凡间的样子,不过就是多了几碟子的小菜,多上了鱼鲜和寻常百姓家不多见的羊荤。 “许多日子不见鱼腥了,今日倒不见饱,茂则,添饭。”赵祯停箸的时候,张茂则已经弓着腰上前来,接过皇帝手中的碗。 张茂则很是细心,见到李惟安的碗也空了,问道:“少都护可需再添些饭?” 李惟安点头:“麻烦先生了。” 张茂则微微一笑,接过他手中的碗,和皇帝躬身施礼,退了下去,御膳房的饭一直都有备着,添饭,不过是皇帝的一句话罢了。 第二十八章 魏老道算命 皇帝吃饭的时候盯着李惟安的脸瞧,云州的李都护盘练马场,有着云州铁骑驰骋疆场,他的儿子倒是秀气的很,脸色白净,也瞧不见脸上有毛孔。 “陛下,”张茂则回来,两口御碗不过巴掌大小,里头的米饭晶莹剔透,李惟安叫皇帝瞧得脸发烧,端过碗就吃。 “这是北郊来的秋鱼,惟安,尝尝。”赵祯说。 李惟安点点头:“好吃,陛下,这可是宫里的手艺?”他可不害怕皇帝,辽朝的皇帝比眼前这位可暴躁多了,也不会怎么凶他,捏着鱼片,上面嵌着葱花蒜末,吃进嘴里,居然能化出鲜汤来。 “宫内的饭食没这么好吃,朕小时候就不爱吃宫里的酒菜,就是让茂则去宫外采买。” 张茂则在侧,微微额首。 “张氏呢?”皇帝侧过身来。 张茂则说话:“照陛下的话,服了药,我来时就已睡着了。” 李惟安知道,张氏说的是那张美人,名动天下,皇帝最疼她。曾诞下公主,只是不久前小公主就薨了。 “难为她了。”皇帝垂目,手中的空碗搁在案上,“去看看她可醒了,待她醒了,告诉朕,朕去看看她。” “是,臣这就去。”张茂则躬着腰,走出殿去。 李惟安瞧他走远了,也起身和皇帝行礼:“陛下,那臣就先告退了,也谢陛下赏赐臣与陛下共膳。” 皇帝擦擦嘴,锦帕丢在案上:“慢些走,王全,送少都护出宫。”皇帝起身,他还有一大堆的奏章要批阅,“走罢。” 李惟安再拜,转身就走,名叫王全的力士送他出去。 天色昏暗,那人裹着红袍在外头等候许久了,李惟安老远就能见到他,李纯静静的站着,几队路过的皇城司宫禁都是规规矩矩,连寻常的言语都不敢。 “李大人还没回去吗?”李惟安打破寂静,拱拱手上前搭话,却被李纯抓住了手臂,他惊地缩手,却根本拔不出那只铁腕。 “你此次来宋,是偷跑出来的?”李纯问话,声音沙哑,他比李惟安高许多,俯视下来。 “李大人,好好说,可别动手啊,”李惟安咬牙切齿,手腕钻心的疼,不由得对李纯说道:“李大人,松手,这是在宫外,那么多人瞧着呢!你要是欺负我,我可要去见皇帝告你状。” “知道痛就好?”李纯松手,紧盯着李惟安这副吃痛的模样“若是知道痛,便该早点回去,大宋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别叫你娘担心。” “你是我什么人啊?小爷我用不着你管,我爹他都不这样说我。”李惟安生气得瞧他,不愿搭理,绕过身就要走,李惟安的手快似闪电的搭在他肩上。 “听我的,回去。” 李惟安从袖中摸出一柄刃光雪亮的小匕首,不计后果的刺了过去,李纯瞥了一眼,轻指一弹在匕首的一侧,匕首脱手而出,李惟安面色不改,扑上来就张嘴就咬在了李纯袖子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连着肉,李纯眉头微皱。 守宫门的宫禁都扭头过来瞧,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对李大人无礼,李大人似乎也没生气只是捏着他的耳朵让那个少年松口。 “你娘就教了你这些?”李纯眼睛瞥过他,摇摇头道:“松口。” 李惟安其实也没用力,倒是很生气一拂袖,潇洒的走了,也不理旁人的目光,只是说“我娘死了,染上了前年从宋国传过去的时疫,她死的时候说过,往南走就是大宋,大宋朝南暖和的地方就是江南,江南的姑娘会唱好听的诗,会采上一些茶饼卖些钱。李大人,你去过江南?” “去过。” 没有迟疑,李纯说道,他瞧着李惟安走远,她死了,他好像没听错,方才开口道:“听清楚了?” 几个看门皇城司小将连忙摇头,这位禁军大统领可是出名的冷血无情,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他的手上,他们冷汗直冒,眼睛都不敢动,过了许久才发现,李纯早已不见了踪影。 魏道士一天到晚都在皇城里逛悠,整日都很闲,自己搭了个摊子,一块长白布上写,上书是:掐指八卦阴阳路。下笔:摸骨看相命何如。 “云州承宿观,老道魏正绝。”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看着那块白帆,指着上头的字念出来。 老道士在睡觉,躺在草甸上,旗杆就夹在腿间,嘴上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悠闲自得,街对边便是汴京的醉红楼,里头飘出来的是酒香,酒香不怕巷子深,香飘十里,风都吹不散香味。 “道长,可能算命?” 老道士眯着眼抬起头瞧他,一个样貌干净的少年公子,身上的衣裳都绣着补丁,唯唯诺诺地站在他身前摊位上,“公子何事?可是要算命?” 案上摆着一个龟壳,边上丢着几文铜钱,皇城街上老道士也不怕别人偷拿案上的铜钱,睡得正香,此刻爬起来瞧过来,一见少年不像是个有银钱的,反倒先问了一句。 “敢问道长,算命,可要收钱?”书生想了想问道。 “天下这么大,你我能在这相遇,算是江湖有缘,”老道士眨眨眼,抓起怀里的酒葫芦,摘开盖子,饮了一口。 酒已见底,他用力的甩了甩,却是落下来一滴,他砸吧着嘴巴,酒葫芦搁在案上说:“老道士也略懂易经八卦,算命什么都是小道耳,来,公子,试试。” 龟甲内丢入了三枚铜钱,何人算命,便是何人来使龟甲。 “道长,算准了多少银钱?”这个书生似乎很怕魏老道狮子大开口,停下手上的龟甲问。 “你我有缘,不谈钱。” 魏老道指着街上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和牛车说:“你瞧瞧,满街的人何时问我算过?你是头一个,这样罢,你我有缘,若是此次我算准了,你便去醉红楼,把我这个酒葫芦灌满酒,就算是算命钱。” 醉红楼的酒,灌满一酒葫芦? 书生咽了口唾沫,接着甩动手中的龟甲,醉红楼的酒罢了,一葫芦的酒,贵些的一贯钱也该够了。 三枚铜板落在案上,滚动两圈,绕了个圆,盖在上头。 “需掷六次,继续罢。”老道讲。 第二十九章 时疫 “六卦?”书生一愣,捡起案上的铜钱,铜钱入手温润,落在龟甲内伶仃作响,再丢了出来,落在案上,滚了数圈,终于定了下来,如此反复六次,书生很在意老道士的目光,才看到老道士还是迷迷糊糊的,他不由得怀疑,这莫不是个骗吃骗喝的假道士。 “卦象看倒也没什么好坏事,只是我瞧你这模样,双目无神,灵堂无光,精气神也是一片涣散,只怕是真遇上了什么邪性的东西。”老道士盯着书生的面庞瞧,喃喃自语,他多少练了些参悟玄机的本事,他实话实说,倒是吓得书生赶忙跪地磕头。 “求道长救我的村子!还请道长救救我们!”书生跪地不起,不停的磕头,一抬头却是头皮都磕破了。 “怎么回事?” 魏道士眯着一双眼,他还嫌草甸不够实在,左右挪了挪自己的屁股下的草甸,摸着自己有些杂乱的胡须,“凡事皆有因果,你如今生的这些个烦心事儿,也该有你种下的果,去罢,一道去看看你说的村子,可是真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说着起身,酒葫芦翻了个圈,从案上落下来,掉在了泥地上,书生连忙端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说:“道长若是救了我们村子,道长要喝什么酒,我就去买来与道长吃。” 魏正绝一脸正色,实则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喉咙发干,指着他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要喝什么酒,那可得老道亲自挑。” 书生点头道:“自然,晚辈说话算话。” 酒烧要酿得好,还是要用陈年旧粮来酿,老道士喝得双颊绯红,他实则没多大年纪,瞧着却真是个老头,坐在牛车的后头,倒想起他自己从前的模样来了。 书生说的村子离着皇城门十里之外,老牛拉着车慢慢走,老车夫手里抓着鞭,吆喝着村间老歌。 老牛行在林间,过去了小径,几片土丘后就是田野,冒起炊烟的乡间村野。 “道长,咱们到了。”书生王宗谦拍了拍自己屁股上的衣服,伸手扶魏道士下来。 车夫说:“二十个铜钱。” 书生从怀里套钱,翻来翻去不过十二枚铜板,焦急的全身摸索了好一会儿才讲:“遭了,我忘了与道长买酒吃时,替道长多买了两个饼,多用去了八文钱。” 魏正绝正瞧着乡野,村间有炊烟,几个顽童围着一棵老槐嬉闹,只有远处的黑狗趴着睡着了。 “道长,请。”书生说。老车夫也不在意似的,要了块饼吃,饼上掰下一块,塞进老牛的嘴里。 “老伙计,走了,回去咱们歇着。”老车夫拍拍老牛的脖子,一屁股坐在牛车上,鞭条抵在肩上,只是用手拍拍牛身,风吹大些,牛一扫尾巴,牵着车远去了。 魏道士一边随着少年走,一边喝着酒,酒要喝干了才停下来。 “好酒。” 打了个饱嗝,醉红楼的酒真是好东西,大宋的酒居大多是糙粮,醉红楼用的却是精粮,入口甘冽,温和柔润。 倒是叫他想起辽朝吃得酥酒,还是这大宋的酒好吃,辽人哪懂得酿酒,还不是胡乱做的酒坊。 “道长,你瞧什么呢?”王宗谦看老道士不走了,就看过来。魏道士站在风里瞧,老槐树秋落了许多叶子,下面的顽童们各自散成一片,再远些能瞧见一片片的丧幡,女子围坐着哭,老人跪在地上,泪哭干了。 王宗谦道:“今年不知哪处起了时疫,村中也死了许多人,有家丧夫,有家丧子,还有的只余下了空屋,丘田里荒了,垒上的坟堂便有百余座。” 时疫来势汹汹,便是皇城内也起了些,人人畏之如虎,四处流窜,饥荒都比时疫时还好些,朝廷还能设粥铺,时疫一起,便是数州,便是野地里见了死人,数日了也不见官府查案。 “太医局的药吃了不见得好,患上时疫的多半没三五日便嗑血,十日内,七窍流血而亡。时疫治完时,村中已有半数老弱烧成了飞灰,埋进土中的,不过是些灰烬。”王宗谦总算是明白了魏道士为何这般模样,解释道。 魏道士点点头,随即迈步走向村中。村里来了个道士,是王书生请来的,村中的长辈们纷纷出来相迎,见到魏道士仙风道骨的模样,还背着一口破烂老剑,村中的一户富裕些的人家杀了一只鸡来款待他。 “皆是天意。” 老道士看着这猩红的长空,乌鸦是吃死人肉的,盘旋在天上,入夜了反而愈发的欢腾了,一时间群鸦乱舞,看得人心惊胆战。 “也不知李惟安那小子可是回去了没有。” 村中家家悬着白绫,户户都有人去世,有几户死的人多,连白绫都无人悬挂,留下一处宅院,今日,魏道士就睡这一户,这户原本有一家四口人,一次时疫,全家都病死下葬了。 第三十章 时疫大起 已经十日了,八师兄还未回来,南淮瑾独自守着皇城使府,这偌大的皇城使府上,仆役早已散了,倒是折邱安排了一个都司守着府上,每个人都披挂着铁甲,高大威武,都统陈君棠日日守着府门。 南淮瑾独自一人坐在亭上,太累了,她不眠不休得守着皇城使府数日,她早就听闻了外头的风声,何逍负伤连夜逃离了汴京城,一路朝南,不知道要去何处。一夜间,皇城司众多的高手死在了宫禁大门,皇城副使折邱折大人只得奏请皇帝示下,皇帝的旨意,由内监东门掌事、副都知张茂则暂代皇城使一职。 张茂则管代皇城司,连日彻查了宫禁案子,被拿下的十四死士皆不说话,唯独一人说出幕后指示与曲水苑的顾虞美人有关,皇城司连忙去拿人,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查,寻画师画像,张贴布告,通告边关,一旦查到顾虞,当即缉拿,不得有误!”张茂则坐首位,下面的将官都起身行礼。 “遵命,大人。” 折邱静静地坐着,张茂则看他一眼,也不说话,微微笑。 张茂则端着一盘茶热茶,寻了一路了,才终于找到南淮瑾,她独自一个人原来坐在了两日了,一直盘坐着,双目紧闭,浑身都是沉淀韵气。 “张先生。” 巡视的皇城司小将被他拦下,张茂则问道:“姑娘在做什么?” “属下也不知,只是姑娘在亭上坐了两日了,开始时还吩咐说要我等照看周围,后来与南姑娘同来竹姑娘说,让我们多些人看着,别让人上前靠近打扰就好。” 张茂则点点头,挥手让小将走了,就坐在了亭外的石凳上瞧着,南淮瑾就那样坐着,波澜不惊,脸上遮着白色的珠纱,背上还负着两柄稀世的宝剑,像是在悟道,张茂则见过一些有大智慧老道士就常这样,多半也是这副模样,随地都可盘腿而坐,一坐便是一日,三餐不进也不碍事,一睁眼就是耳目清明,浑身舒畅。 皇帝在问学时,张茂则就伴着皇帝一起,那时皇帝还不是皇帝,只不过还是皇子,赵祯文武双全,学文的时候就爱闭目养神,张茂则也常常觉得好奇,一人一日一夜都不饿肚子,只是往往人刚刚清醒,起身时腿要麻上一阵子。 “张先生,天色已晚,咱们该回宫了。”小太监骆吉躬身作揖,皇帝寻了张茂则一整日了,命宫里的太监们去寻他,只有骆吉得了皇城司的消息,寻了过来,找到他在这里昏睡。 张茂则浑浑噩噩,睡着了,无人来呼唤他,终于被惊醒了,入目的便是小太监骆吉,忍着腿酸起身,才发现亭上的美人却是早已不在了。 他四顾下也见不着人,只有小太监与他二人,倒是能听见皇城司巡卫的声响。 “天色晚了?这几日忙皇城司的事,实在累了些,回罢。” …… “竹求与我一道去就可以了,你们就回山门。”南淮瑾收拾了衣裳,竹求也背上了行囊,与齐子休、齐文进二位告辞,权寿、昧长风与卢三还躬身行礼。 “师姐保重。”卢三还拱手,三人要回去了,而齐家兄弟尚要待在京州,离家三载,是要回去见见家中的人,如今时疫厉害,他们要保护家人的安危。 两匹马还在嚼着草叶,秋风吹下的树叶子也被马儿嚼了,张茂则得知了南淮瑾要走的消息,停下手上的事,快马加鞭,总算是赶上了,远远地能瞧见南淮瑾穿了一身白净的君子装,牵着马出门,就要上马,竹求还在她身边。 竹求的伤还没好全,南淮瑾想让她在汴京城疗伤,竹求却说:“” “南姑娘!”张茂则喊了一声,叫了一声,南淮瑾听见有人叫自己,就回过头来。 张茂则吸了口气,风凉,他下了马,手上捧着一只小小木盒,“张美人命我送来的,云鲤金钗,还请姑娘收下。” 张美人?南淮瑾不解的瞧着他,张茂则他见过,皇帝的内东门掌事,“这是张美人送我的?” 张茂则点头,木盒打开,金钗上嵌着一块深绿色的鱼形玉,这是张美人送她的钗,让张茂则送过来。 “是张美人让先生送的?”南淮瑾细瞧金钗,再笑说:“麻烦先生代我谢过张美人,等再来汴京时,我一定去寻美人。” 张茂则还是头次见她这样笑着说话,看不清珠纱下的面容,只能听见夜莺鸣音般的笑声。 “如今时疫横行,就连皇城脚下也有许多人病死,南姑娘真要南下,去江南寻何大人?”张茂则皱着眉问道。 时疫横行无忌,来势汹汹。这一日内,皇城司便查出汴京死于时疫的逝者四十三个,就连天子脚下都是死者众多,其他地方恐怕时态更是惨重。南淮瑾此时南下,也不由得让人担心些。 “但求师兄无碍,他受了伤,无论如何我与他身为同,一定要去寻他。”南淮瑾说,竹求也跟了过来,与张茂则施礼。 “那茂则也只有送姑娘了,茂则替何大人守着这皇城司,等何大人回来。”张茂则微微躬了身,南淮瑾也拱手。 “那么,张先生,有缘再会。”南淮瑾上马,看了眼这少许多人了的皇城街,勒过马头的缰绳,操起马鞭。 张茂则瞧着二人远去,直至瞧不见身影,才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了。 皇帝忙碌不休,在大殿之上坐着三位阁老,二府皆有上表,各州也是奏章如不要钱的纸片似的上来,皆是八百里加急,不断有殿前司武士出声。 皇帝毕竟是皇帝,镇定自若,一日都不曾传膳,大臣们见皇帝自己也不用膳,也不敢走身,只有问小太监讨杯茶吃,算是垫垫肚子。 富弼看了一眼端坐在位上的范仲淹,动了动长眉,皇帝这般时久还不开口,倒确实是气氛沉重。 “不止是代州有时疫,五日之前,逃疫逃荒的百姓便已经入了汴京城,昨日一日,便多出了四十三具死者,且临安传过来了消息,疫情来势汹汹,一日间,便在野间寻到百余具病死者。” 皇帝终于开口,语气缓缓变的乏力,他手扶着案前,奏章堆在眼前堆得老高,一个小太监躬着腰上前捡着奏章抱起,然后送下去,有专人等着,拿起奏章就送了出去。 “中书与三司已经理出了章程,计相也已印章,各州府上也拟出了法子……咳咳……寻了各方的民医大夫,大致疫症的药材……呼……还需早些控制疫病,不教病患跨越州府才是。”范仲淹说话,他年纪大了些,而且近来染上了寒症,一说话便忍不住要咳嗽。 皇帝知道范仲淹的病,不忍心他饿着肚子还在这里正襟危坐,何况老臣尚需吃药,“范卿还需好好保重身子,时疫横行,范卿宅府里也需多备上些粮食,明日便在府里养病罢。” 范仲淹颤颤巍巍地起身,给赵祯躬身施礼:“老臣谢陛下。” 富弼想着事儿,还是摸出朝板拱手说道:“大疫一起,不单单是病死者众,而是百姓民生出行便利皆受制约,乞活者一旦人多势众,则生惑乱,一旦出现反事,则官府失效,朝野动荡。” 富弼眼珠子滚动的飞快,看着皇帝微微点头后才接着说:“各地州府当设立粥棚,供给乞活无力求存之人,再安排皇城司暗卫,潜伏其中,一旦生事,可早先一步上禀朝廷,当地禁军当即剿灭生事叛逆。” 不止是皇帝,其余的官员也是暗暗点头,范仲淹也是当即附议,赵祯也是下笔拟旨。 飞骑一骑骑的从皇城中飞驰而出,前往大宋的各行州府,皇城外的百姓瞧见了也是远远地躲开看,皇城司的小将们也是连夜出城,城门的禁军也是得了命,调拨外驻的千军万马,在逐个闹出大疫的州府外设都司管制,圣旨上还有中书门下平章事,也就是宰相大人晏殊的大印,粥棚上的粮食从各处的府库中征调,许多富户也是募捐了些许粮食,没有半月光景,官场风气清明,北地的百姓们纷纷议论时政,粥棚的粮食愈多,皇帝的名声也是愈发的好,。 南淮瑾一路向南,路上也是见着了千人流民,不少人患了可怕的时疫被队伍抛下,饿殍遍野,枯骨绵延不尽。 有地方出了人吃人的传闻,越往南走,南淮瑾就离着先逃难的那批人越近,南淮瑾心惊,一同去的竹求也是脸色巨变,一处乱葬岗上添了太多新的骨头,一些裹着白布的尸体留在乱葬岗深处,这些死尸就连盘旋的鹰、护食的野狼都不敢上前叼,反倒是寻常地方见不着了的蚊虫,在这里爬满了白布。 这些尸体足有成千上百具,死尸上都开始生蛆,恶臭冲天,抬尸的人也不远靠近,将死人丢在白布上裹严实了,丢下乱葬岗,本已是吹起了寒风,可蛆虫已然爬的欢快。。 南淮瑾与竹求哪里想到过如今的时疫居然这般恐怖,随便一个州也都能寻出上万具死尸来,患上疫症的人多,倒也没饿死的人多,得知自己州府生起了大疫,许多人开始就逃了出来,只是州府瘫痪,还是有不少的州府衙门下了令旨,地方禁军把守要道,将南下求存的逃难者挡在门外。 第三十一章 盗声儿 时疫大起,没人能够置身事外,南淮瑾就“:“””做主了。 钱袋落入了少年的手中,里头盛着一枚二两重的白银,少年手里抛了抛,银子沉甸甸的,他脸上都不曾遮面,笑起来左边儿露出一枚稍长些的虎牙。 他杀了人,六具尸首,一具是官差的,剩下的五人则是他杀的,这些饥民瘦得如同干柴,皮连着骨头,就连脸上都瞧得见格外隆起的颊骨。 远处有人下马,一男一女,男子带着面纱,踩着小步过来,背上双剑,恨恨的看他说:“这些人,可是你杀的?” 少年伸了伸懒腰,手上的剑还在滴血,“”他瞧得出来者不善,沙哑着嗓子开口笑:“诶,别误会,这些人打死了官差,我不过替着这位死去的官差老爷报仇,杀了这些个只求饱腹、忘恩负义的禽兽罢了。” 他声音轻佻得很,手上的剑舞着剑影,一旦对敌,随时随地都可先手一步。 一男一女便是南淮瑾与竹求,男子装束的南淮瑾透着三分英气,她听完就已经取下了背后的戚风,戚风缓缓出鞘,剑身透着寒光。 少年凝目,喃喃自语:“一柄好剑,这是用上好的精铁锻打的花纹,最少也得是个铸剑大师的水准才造得出这样的剑。” 只是这剑是要杀他的,剑光一闪而过,剑身未至,锋锐的剑气先到一步,少年侧首,剑气掠过少年额前,三段发丝接连削断! 千钧一发,少年的剑也抵在这剑的剑身上,那人得理不饶人,一剑未中,剑法化作数道的寒光。 “喂!我都说了!是这些饥民杀了这官差,我才行侠仗义,杀了这些饥民的,你要再出一招,我可要还手了!”少年剑抵在南淮瑾的剑身上,戚风利刃能只有被这剑缠住,几招下来,南淮瑾冷哼着给剑身上附上了真气,冲着少年便是一剑封喉。 “这可是都杀心了?”少年生气了,要用剑去当那带着剑气的宝剑。 那柄剑刚刚碰上剑气的一刻,整柄剑的剑身都被绞碎成无数的的碎片,一段段落在地上响个不停。 “喂小子,知道我是谁吗?”少年生气了,跳出一丈远,他武功底子远不如眼前这小子,手上的剑也不如这人,只有先搬出个后台来吓吓他了。 伸出手从腰后掏出一块令牌来,上面刻着万赦二字,这是万剑门赏赐下的铁令,一令便可叫天下武人知晓出令来自万剑宗门,得万剑门庇佑,谁若是瞧不起万剑门,自可接着杀人,可若一旦有了说法,万剑门必要上门来讨要。 “万剑门?”南淮瑾皱眉,这个剑宗的老宗派她自然是知道些,剑道老祖赦七尘,剑道通神,与她一般是天绝脉象,号称剑道武修,天下第一,开宗立派时,万人上温塘山学剑,老剑宗便在山门后驻剑一万三千五百柄,伐山开宗门,剑指在山前的崖壁上刻下万剑门三字,在大宋的江湖上有着极高的声望,有人说,天下剑门一十三,温塘山占的其十。 看样子,有用!少年吐出一口气拍拍胸脯,一侧的粥棚里还摆着米粥,稀得能见到草谷子,他给自己盛了一碗,也不瞧地上的死尸,吞咽了几口,皱着眉丢在地上,陶碗摔成碎片。 “这粥能喝吗?我都喝到草籽了,真是贪官污吏,明明运了十几担的钱银。” 几具无头尸招来了蚊虫,这些尸首无人会钱打理,只需一二日功夫,便能蛆虫。 南淮瑾瞧那少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气的咬牙道:“你杀了那么多人,还能喝下粥?万剑门可是名门正派,怎么会收你这样的弟子。” “为什么我杀了人就喝不下粥了?再说我又不是杀人狂魔,我这是替天行道。” “都是歪理,你这小子是听谁胡说八道的,你这明明是草菅人命。”竹求见他回嘴,没好气的说。 “一个姓魏的老道士,他就是这么说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们杀了官差,我替官差杀了他们,这就是替天行道,是件大好事,是积福积德的大善事才对。” 少年再瞧了一眼这熬锅中的稀粥,他轻声说道:“不过是一小碗米混了些草籽,连糠都不舍得给流民吃,真是贪官污吏。” 南怀瑾收回长剑,负在背后,她走过去瞧了一眼,确实和这少年人说的一样,一大锅烧水中,浮着一些碎米草籽。 “这哪是皇帝来救人性命的粥棚?银子怕是都入了那些贪官们的囊中,”少年愤愤不平着说:“像我们这些人,日日苦练武艺,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云游四海,行侠仗义吗?” “可别算上我,我可没你那么差的功夫。”南淮瑾歪过头,她面带着白纱,看不清里面的真容。 “别这样说,咱们也是不打不相识,路边的话本,说书人的口中,不都是这样,现在这江湖上就有这么一个说法,像咱们这般打架结识的,得结拜,见武圣,做兄弟。”少年突然兴奋,他从后背的包袱里取出一只小圣人像,还不知怎么摸出来一把香。 南淮瑾发怔,被眼前这少年的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竹求也是一脸的奇怪,和南淮瑾看了一眼,奇怪的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听说浮光寺的烛香,最灵验,有许多有情人都去哪儿烧香拜佛,佛像没有,我倒是前几日盗来一尊小圣人,想来位份也不差什么,兄弟姓陈,单名一个韬字。” 少年居然取了一口陶碗,盖上被稀粥搅湿的泥土,小圣人像摆在碗前头。 “你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南淮瑾还是头回见到这种人,居然就因为听说话本里有这么一桥段,就要和刚刚还在对上几招的她结拜。这边上还躺着几具无头尸,官差死在地上也无人去理,这都是一副什么场面? “师姐?这人真奇怪,莫不是个疯子。”竹求上前说,她声音轻得很,南淮瑾却听清了。 江湖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南淮瑾瞧着他这举动,再看眼地上的死尸,都生起了蚊虫。 “都好了,给。”少年手上抓着三支香,递过来。 “你这疯子,谁要与你结拜了?”南淮瑾扭身就走,却被那少年一把抓着了手臂。 “你做什么去?咱们可是要结拜的兄弟,”少年嘿嘿一笑,他的身法确实极快,南淮瑾眉头一皱,想要抽手,却发现这人赖皮的很,如同包袱似的缠着她的胳膊。 “你松开!”竹求冷声,拔出手里的短剑,就要扎这无理的人一个透心凉。 “盗声儿,寻了你三日,原来在此。” 竹求闻声抬头,南淮瑾与陈韬也看了过去, 远处的屋檐上站着一人,怀中抱剑,盯着陈韬看。 陈韬嘿嘿一笑:“不就是个铁牌吗?与我又无用,还你就还你了。” “你不觉得,现在说要还我,晚了些吗?”那人冷笑,怀里的长剑出鞘,再对着南淮瑾、竹求二人说话:“二位走罢,此人与我万剑门尚有仇怨。” 刚刚说完,远处又有声响,两侧过道上各有四人踏着轻功落下,手中持着寒剑。 “我就说,这天下,哪有这般的万剑门弟子。”竹求冷哼一声,低眉看还无赖似的陈韬:“还不快放开你的手。” 陈韬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南淮瑾却也不与他计较,也是哼一声走到一边,竹求跟了上去。 “你们追了我那么久,也不坐下吃点什么?”陈韬起身,拍拍身上的血污,他似乎什么都不怕,只是嘿嘿笑,他倒是还有一支剑鞘,只是剑鞘内的剑之前已经被南淮瑾绞成了无数的碎片。 陈韬给自己勺上了一碗粥,真是清汤似的粥。 “这铁牌子连十个铜钱都没人要,你们万剑门的名头越发不值钱了。”陈韬说话也不忘了嘲笑得说两句万剑门。 “剑门道中遇微雨,万剑门徒微雨剑,曾穷渐,问盗声儿陈韬,讨教。”曾穷渐报上姓名,从屋檐上头跳下来,怀里的长剑缓缓抽出,就要与眼前这个浪荡子厮杀一番。 几个万剑门的弟子围着陈韬,几个人都是手持寒剑,地上的死尸也无人去理,仿佛是几具野猫野狗一般,不过是些腐肉罢了。 “万剑门,安殊。” “万剑门,丘邵琦。” “万剑门,孙禾。” “沉煌剑道,齐子惑。”其中终于走出一人,终于不再是万剑门的人,只拱手道:“讨教了。” 几个与曾穷渐拦路的人也是出来说道。 “沉煌剑道,怎么是他们?”南淮瑾不解的看着,竹求也站在她身边不解的问。 沉煌剑道,曾有煌煌一剑老剑客,杀灭南唐甲兵六百三,号称沉煌剑道,以剑法惊奇,真气煌煌,茫茫剑气著称。 沉煌剑道弟子不多,几十人坐镇沉煌池,传世的也都是成名弟子,人人武功高强,名动江湖。 倒是这人并未出名,齐子惑,想来也是入了江湖历练罢了,瞧他与万剑门的同道一起,南淮瑾倒是有些同情眼前这个登徒子了,分明是个莫名疯子。 陈韬一脸的笑,也不知道他在得意着什么,捧着手上的半碗浅青色的稀粥,自言自语似的说着:“每个人都练的是剑道,只有我学的是人心吗?” “人心?你对着这些死难的人说你学的是人心?”曾穷渐冷笑道,他不愿等待,慢慢走过去,“真是个疯子。” 第三十二章 孤山坟无字碑 盗声儿陈韬,无父无母,城隍庙中生长,不知道哪儿学得了盗财的本事,初时只是盗些过路行人的钱囊,后来就盗些城中贵人的东西,那贵人后来才知道,城隍庙里的那一尊土地爷神像下,睡着的小乞丐竟然盗了她的东西,便命人来拿他送官。 管事的差人捉住了陈韬,不知道听了谁的吩咐,居然取来了一对小铜铃铛,让差人拿住他的手脚,硬生生地将铜铃塞进了陈韬的双耳中,那一夜,陈韬彻夜的嚎叫,他双耳中的铜铃声永不休止,耳廓龟裂,满是血污。 陈韬的日日嚎叫终究是惹恼了城隍庙内外的一众乞丐,夜间又捉了他来,叫他不要夜里嚎叫,可陈韬哪里还听得见,这些日子他一动身,耳中的铜铃铛一动便会作响,龟裂的耳廓也满是鲜血,众多的乞丐见他不听,便将他绑在了城隍庙里的石墩上,蒙上了双眼,惩罚似的有辈分的乞丐上前打落了他几枚牙,叫他咬住了布条,从此再发不出声来。 终于能睡上安生的觉,乞丐们呼噜声吵醒了绑在石墩上的陈韬,他看着漫天星辰,萤火点点,似是听着铜铃昏昏欲眠。 三日后乞丐们才想起来这城隍庙中还困着那么一个小乞丐,担心闹出了人命,众人来到了城隍庙中土地爷神像下,石墩前头的陈韬满脸苍白,无力的斜躺在地上,但是两只手死死的捂着自己的耳朵,乞丐们连忙将他带去寻医,破旧的医馆,老医师废了两日才缝好了他的耳朵,替他调养的身体,治他的时候就说了:“这铜铃铛,怕是要跟着你一辈子了。” 没奈何陈韬虚弱的一笑:“谢老医师,救我。” 他心里清楚,老医师救活了他,三日的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他那副身子就一直这样虚弱着,直到一年后方才能够下床走路,老医师无子,但有一女,一老一小照顾他,女子大了他三岁,他就唤她做姐姐,终于医好了,陈韬便留在了医馆中,替着老医师抓药。 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老医师的女儿生的貌美如花,是四方的县城中出名的美人,许多贵公子都来娶亲,她瞧上了一介布衣的剑术先生,陈韬见过他们一同走在石桥上的样子,姐姐依偎在先生的怀里,娇滴滴的模样煞是动人,陈韬心中也很欢喜,他一日两日三日都会去石桥,看着两个人恩爱。 “我凭什么不可以嫁他?爹爹,我爱他,我慕他,那些婚事我不同意。” 那日姐姐一回来就从家中跑了出去,老医师追了三里路,陈韬也找了她一日,姐姐消失了,与那个一介布衣的剑术先生一同消失了。 老医师愁白了头发,整日都坐在医馆前,陈韬报恩似的努力学着给人治病,他学了这些日子,挣来的银子用来照顾老医师。 姐姐一去不复返,老医师数着日子,有一日忽的买来了酒肉,还穿上了一直不舍得穿的锦衣袍子,这是县令大人家中老妻生病时,得老医师救治赠与他的。 “今日是亡妻三十年的祭日,你姐姐她离家那么多日子了,也该回来了。”老医师擦拭着已故妻子的灵位说,陈韬也是给老医师的亡妻恭敬都行了跪礼。 日头起晨时便在屋口等,有行走的路人都知道县中有这么一位老医师,医术精湛,都好奇的躬身施礼问候他,老人也只是微微笑,说是女儿要回来了。 “葛大夫,你家的女儿要回来了?”隔街的绣衣纺施掌柜上前来搭话,笑眯眯的,瞧了眼屋子里头,陈韬正在忙碌地炖着一锅湖鱼汤,姜蒜都抛进去,香气一下子飘了出来,施老板闻了闻味道,很好,比家中小妾炖的鱼汤香多了。 “施掌柜。”老医师抬起头看他。 施掌柜手里提着一只卤鸭,笑眯眯的说着:“这卤鸭子新买的,我挑了只最大的送过来。” “盗声儿,来,拿去切了片热着。” 盗声儿,这是街坊四邻叫陈韬的说法,唤陈韬的时候他时常听不清,耳中满是铃铛的响声,只有他不动时方听得清别人说的念得到底是什么。这许多日子来,也唯有老医师与家里的姑娘能够与他说些话,讲些他想听的故事。日子久了,都见他听不见声,一条巷的人都唤他盗声儿,再久段日子,整个县的人都只叫他盗声儿,闹到最后好像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名,叫陈韬。 这一声盗声儿却是听得清楚,陈韬提着卤鸭便去切片,刀功恰到好处,每一片肉上都能淋上些卤水汁。 “盗声儿真不错,什么都愿意学,什么也都愿意做,你瞧瞧他那刀功,嘿!去侯家的畅春楼,也能做个掌勺的。”施掌柜摸了摸短胡子。 “盗声儿他,”葛斛回头,那稚嫩的少年儿,嗅着肉飘的香的模样有的几分稚气,他缓了缓才开口:“这一生,那双耳朵都不会听清我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只是个能听声的聋子,这辈子都是了。” 施掌柜的不愿再听,负着手摇着脑袋走了。 那双耳朵外早已不能听辨了,外头生了一层厚厚的重茧,往后一层裹着一层,里头或许是铜铃上的铜锈,又或是血生的血痂。 但是陈韬他自己却不知,只是铜铃在响,他瞧着人言时的模样,凑着铃铛的嗡嗡声猜出来的。 只有老医师与他姐姐会凑的近,与他说话叫他听得清声,不教他觉得自己真的聋了双耳。 夜都深了,女儿还未回来,老医师垂着脑袋坐在屋外的青石板上,连赶夜路的人都走干净了,唯有那一个报时辰的老爷子持着灯笼时慢吞吞的看了他,天上雷声滚滚,烟云中闪烁着金色的电光。 “葛大夫,夜深了,该要落雨了,早些进去吧。”老人心很好,只是老医师就这么一动不动的斜着脑袋,闭着眼睛,睡得可真是沉。 老医师走的那天,县里下了一阵百年未遇的大雨,少年推着车,棺材架在上头,棺材是棺材铺的掌柜赠上好的棺材板子做得,走时的扎纸人却是用不上了,人们只知道那日的盗声儿一句话都不讲,一句话也听不见,因为棺材铺的掌柜还是收到了银子,盗声儿走后掌柜才发现,他白茶的垫子上摆着了五两银子,不多,刚刚好,他那棺材值这五两银子。 山是座孤山,路是条弯路。 绕来绕去的要推着棺材上去,不是一件容易事。少年很执拗,这漫天大雨浇在他身上,远了看,仿佛是要将他和这可见的孤山都淹没了,只有近了才知道,他那执拗的脸淌下的雨水里头,混着他红眼的泪痕。 老医师救了他,教他如何抓药救人治病,教了他用得望闻问切,教他写字习文做菜。让陈韬能够不用再睡在城隍庙里,让他穿上干净的衣裳,使得上寻常人的钱袋,不用去偷更不用去抢,这是陈韬一直想要的日子,还有一个美丽善良豁达的姐姐照顾他,总是靠着他的耳侧才说话,轻轻的声音随着铜铃响,一点也不吵,倒是叫他被血痂裹着的耳廓,被姐姐嘴吹起的风引得发痒。 他们都是好人,老医师更是恩人,他这本是一个活该饿死在城隍庙里头的偷盗小子,及时救活过来,也该是冻死在入冬时的寒息里。 也许他死的时候,连个棺材,都不会有,连个孤坟都不会有,甚至死后连块残骨都不会有。 陈韬如今用不着用手去抓被雨水冲刷的土,来时的路上就从山中野人的柴房中找出一把锄头,大雨中有人路过,遥遥得瞧着他挖土,边上的推车上摆着那棺材。 那人倒是聪明的很,不像陈韬这样,自己撑起着一柄油纸伞,走到他的身边来,这是一个道士,背负着一柄长剑,袍子都遮在了陈韬的眼前。 “盗声儿,盗声儿,”那人唤他,道士低着眉,看着陈韬,陈韬却是没听见有人叫他,只是瞧见了垂在眼前的宽大道袍,回过头,看到一个道士,低下头瞧他,道士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见他回头,道士才说出他听得见的话:“盗声儿,还真是盗声儿,真听不见我说话吗?” “道士?要问路吗?”陈韬问,一脸好奇,他脸上还淌着水,双目通红,满眼都是血丝,可这副模样,倒像是事事平安,什么事都未发生,他什么也都不知道,雨越大声,他忘记得就越多,甚至能听见姐姐在屋子里时唱的曲子。 “你这是在做什么?雨势是愈走愈大了,你这样,明日便会生重病。”道士讲话时,陈韬听见了,点点头。 “这是我家老医师的棺材,昨日夜里时去世了,我今日就要葬下他,叫他在地下能够晚上睡得踏实,虫儿乌鸦都能睡得踏实,也不用晚上的时候叫姐姐挂念。” 说完陈韬就接着挖着土,他很用力地用锄头,气喘吁吁,像是尽全力,下一刻就会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老医师是个好人,他救过我,教我会抓药救人,教了我不偷不抢不盗做个纯善的人,我听不见他们说话,但是我姐姐也待我好,像是我的亲姐姐一样,我姐姐昨夜没回来,老医师死了,他们都是好人,我要葬了他。”像是自言自语,莫名其妙,陈韬说着说着,挖的坑已经足够大、足够的深。 “你也是个好人,心善之人。”道士一怔,想了想,也只有说上这么一句。 这句话盗声儿没听见,只是起身爬着出来,泥水里,背负着天雨,走到棺材前,双手按在棺材上。 他用力推着棺材将他从小车上推下来,真是好力气,扶着棺材,将它推入了泥坑中。 他将周围的土再用力的推入了坑中,一堆伴着一堆,最后堆得高高的,形成了一个封土堆。 “你在找什么?” 道士问他,陈韬左看右看,最后寻了一颗老树,已经枯死了,用锄头奋力挖出来长木头,用力的插入了封土堆前。 他要刻字,刻上老医师的姓名,雨越下的大,他就越昏睡的厉害。 最后孤山上留下一座孤坟,只有封土堆和一块腐木板做的碑,上面没字。 第三十三章 盗声儿入江湖 道士照顾了他两日,他才醒过来,陈韬不仅生了寒症,喉咙肿了一大块,浑身上下没了一点力气,只余下一丝的缓喘。 道士懂得医理,抓药,熬制,盛出一碗来,端过去给陈韬喝。这药方显然比老医师的驱寒药妙多了,陈韬记得该是丁枣、朱香、甘草、午昧、生姜几味来炖熬,这药汤中却没了午昧和朱沉香,入了肚子,腹中满是暖热。 “醒了,醒了就多看看这个地方,等你彻底好了,我们就走。”老道士把空了的碗搁在边上,走到火炉前把里头的药汤和干药倒在了后屋外的泥地里。 “这是最后一炉,这方子驱寒最快,只是蕴了火毒,这最后一汤不用喝了,反正你也快好了。”道士说着将自己随身的一只酒葫芦掏出来,嗅了嗅葫芦口飘起的酒香,咽了口生津的唾液,还真是,得省着点喝,穷乡僻壤的,好酒可不好得。 陈韬没有回话,躺在床上,他没动身,耳中的铃铛不动则安安静静的,再也没叮铃叮铃直响不停不歇的动静。 陈韬不是装死,反倒想死的也不是他,这世上许多人都想死,但是他不想,盗声儿可不想这样死,他想要继承老医师的破旧医馆,想要像老医师那样治病救人。 “我不走。”盗声儿的嗓子好些了,能开口说话了。 “你不走?那你留在这里做什么?”道士把酒壶收起来,好奇的反问他。 陈韬想了想说:“我想给人抓药,救人命,给县里的好人们治病。” “我听说,是县里的富贵人家,将你害成了这样一个能听见声的聋子,你说那样的人家问你寻医问药,你会救他吗?”道士问。 “我不知道。” “或许会救吧,那夫人长得很美的,我这个样子,也或许不是她的意思。”陈韬说,“再说,是我盗了她的东西,她寻我报复,也是天经地义。” “那么那个害你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的管家呢?”道士又问。 “心里是不想救的。”陈韬说道,回答的很快,他连呼吸都放的缓平,不让耳鸣声作响,“可是我家老医师活着的时候说过,医者仁心,不管是谁得了病,都要一视同仁,悉心治病就医。” “也许老医师说错了呢?” “错了?”陈韬一怔,却反应很快,飒然一笑说:“我不管他,错便错了,即使是错的,那也是我恩人对我说的,我按着他说的做,谁对我好,我便听谁的。” “世人对你无情无义,你对待世人却是满缙忱心。”道士露出一丝笑意,淡淡的,几乎看不出,“明日后,你我便再难相遇,往后相逢。” 道士嘿嘿一笑,说着出门而去,这一出去,便有许多日子没再出现了。 老医馆重新开业,老街坊们都知道老医师收留了这个曾经的小乞丐,将自己的衣钵传授给他,已经救了许多人,治了许多病。 县中多了一位如此这般的医者,盗声儿的医术也随着日久,日益精进。 道士在一年后回来了,还是那副模样,一只手永远负在背后,背着一柄剑,也不见他拔出来,回来时候还会叫他的外号:“盗声儿,盗声儿。” 陈韬回过头,嘿嘿一笑:“道士,回来了,坐,我给你倒茶。”他请道士进去,摆上杯子,去取茶来。 道士怪异的瞧着他,还是那个盗声儿,却变得不一样了,他脸上多了笑容,还是那副稚嫩模样,却说话的欢快却叫道士觉着不一样了。 “别叫我道士,我有姓,姓魏。”魏道士在屋中坐下,老医馆与他在时一点没变,地方没变,陈设没变,只是人变了,变得瞧上去开怀得很。 “这是洞庭湖的商贩求医时送我的好茶,是今春春茶,有很多,你放心喝。” 确实是有一大团的茶饼,魏道士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酒葫芦,说道:“你忘了?我不爱喝茶,爱吃酒。” “这茶要泡上一刻钟才行,茶叶浮起时才能品到里头的甘香,我记得茶叶可以嚼,也很香。” 陈韬很高兴的模样,拾起自己的碗,也掰下一块来丢进去,小块的茶饼要一会儿才会开始泡开来。 道士许久都不说话了,他再多说些什么也无用了,盗声儿他不会再听见外头的人声、雨声还有牛车的声音的。 他聋了。 耳中的铃铛响或许也听不见了,两枚铜铃铛嵌入了耳朵里,外头早已裹上了厚厚的血痂,都生了青红色的肉蔻。 “盗声儿,盗声儿。”魏道士的眼帘垂下来,手指沾了沾杯中的水,落在干净的桌上。 陈韬瞧见了,手上不动了静静地看着他写完。 桌上的水渍写着:盗声儿,我就问问,你想不想学武功,绝世剑法和飘逸轻功,选一样,我教你。 陈韬突然笑起来,笑的像个顽童,道士他会武功。 他选的自然是一身轻功,他是个医师,不杀人。 “不杀人?那别人要杀你,你逃到天涯海角,他追了上来,走投无路,你不杀他,他必杀你,问问你,该怎么办?”魏道士轻笑,在桌上写下来,慢吞吞的,嘴上也说。 “怎么办?那打不过吧就让他杀好了,等人报官,等有人找到了凶手,杀人偿命,我也没意见。”陈韬咧开嘴一笑。 “可世上也总有些人,他杀了你,却不用死,他也可以寻别人杀你,他也不用死,而你要知道,这天底下杀人不用死的那些达官贵胄有很多。”道士淡淡的说。 “那又怎么样,你不是要教我轻功吗?我比别人跑得快,不就好了?” “你还不如这样,你让我教你绝世的剑法,谁若是要杀你,你便杀了他,来一个杀一个,来一百人杀他一百人。” “那来一万人呢?十万呢?整个天下人都要杀我呢?那我也能杀光他们?” 道士被这个稚嫩少年的话惊得忍不住愣神,最后才反应过来,这只不过是一个聋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药师罢了。 他举起手指,还是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你得是得罪了什么样的人才能惹得起万人、十万百万人杀你? 写完又拾起地上的布擦净了,才点水又写:就算是当世第一的剑客,拼了命杀上万人也得殒命,这样,剑法轻功我都教你。 魏道士微笑着瞧着这个少年郎,陈韬想了很久,耳畔似是又听见了漫天都是雨声铃铛声。 先学轻功,魏道士的身法很怪,陈韬很用心的学,他那样聪明的人,也学的极慢。 常人习练武功,也得学上一年两年的功夫,魏道士有时摸着山羊胡,暗暗点头。 剑法也是古怪的很,陈韬苦练剑法,魏道士却是头疼了,这么聪明的少年郎,连一柄剑都刷不好,无奈下寻来铁木制了柄木剑。 “总有一日,江湖上会有你的名字。”魏正绝摸着自己的山羊胡,突然又想说什么,掏出怀中的一块黑黝黝都木炭,两指捏住,在屋外写下一行大字,一声长笑,摇着脑袋,不知从哪处寻来的一头矮脚毛驴,像极了传说中仰天长笑的李太白,不过定睛一看,他就是个道士,“贫道先去那江湖看看,到底是美人好,还是美酒好。” 第二日,有晨起的街坊邻里瞧见了,那老医馆的门口外,有人用潮炭在青砖墙上刻下了一行字: 盗声儿,盗声儿,学了剑,去江湖上看看美人。 从那以后,陈韬便再也没有见到过那潇洒的道士,魏道士教他的轻功,教他的剑法,最后什么也不问他要,孤身一人潇洒的走了,什么书信都未留,只是在青砖墙上留下这么一串字眼。 盗声儿,盗声儿。 陈韬太熟了,那是魏道士见他时,就这么唤他的。 就此后,他安心练剑,医术也是越来越高,他医的人越多,名头越发的响,盗声儿的故事传开来,不管是城隍庙前的乞丐们,一条长街,半个县城,最后连着小半个江南都有人知道了,在这么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县里有这么一个医师,聋了双耳,医术精湛。 曾有一年江南大疫,陈韬治病救人,富贵人同样会生病,一个汴京来的贵人已经是无药可医,寻遍天下名医无数,有人说,唯有江南陈韬该是有着三分把握。费劲心力,凑近三十种名贵药材,尽然盗声儿的医术高明,但也无力回天,最后贵人不堪药理,七窍流血而死,贵人府上的子嗣们怒了,竟然要他拿自己来陪着贵人的棺椁下葬。 十余个凶神恶煞的家仆围着他痛殴时,一条街上竟无一人来帮他,那夜陈韬第一次拔剑。 原来他修炼一二年,纵然剑法再难学,以他的聪明,也早已熟悉,那夜他剑法出神入化,家仆们都是寻常人,被打的惨不忍睹,但那是魏道士留下来的铁木剑,未杀人,只是打断了手脚,躺倒在地第二日才叫来了官,缉拿逃走的陈韬。 无人知道他去了何处,一日的功夫,缉拿他的官差寻了许多得到过陈韬就医的人家,却没找到。 第二日夜中,老医馆内莫名烧起了冲天的大火,街坊们用了整夜的功夫才浇灭了火,老医馆也只是留下了半面烧得青黑色的墙,墙上有人以血刻他名字。 盗声儿,盗声儿。 从此江南地界上,少了一个救人无数的心善医师,多了一个日日醉酒,双耳生着肉蔻的逍遥少年,有人远在杭州时,认出了一个人就是当年那个医生精湛的医师盗声儿,上前问话,他那时真再也听不清半点杂音了,只待那人伸手搭在他的肩上,确实是他。 盗声儿还是没找到他姐姐,而他姐姐也再没有回过那个不出名的小县城,老医师和盗声儿就像许多不为人知的传说故事那样,渐渐无人再提,就好像没有过那么一个盗声儿,铜铃铛也不再响,他耳边再也没了姐姐的歌谣声。或许连盗声儿自己都觉着,这几年的光景,不过就是一场梦,平平淡淡的,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思来想去,也唯有他耳中的那对铜铃铛与那孤山上的无名坟能告诉他,曾经有那么一个少年郎,有过那么一个老医师,他还有那么一个姐姐,一个魏道士教他武功。一方城隍庙,一处老医馆,孤山无名坟堆。 第三十四章 奇才人物 盗声儿以指为间,身形变化,剑法也是变幻莫测,一时间曾穷渐等四名万剑门弟子与他缠斗在一起,四个万剑门弟子四面配合,仗着手中有剑将盗声儿围在剑阵中。剑阵内,四人配合,剑影环绕在盗声儿的四周,陈韬次次险之又险的避过剑影,四个人也没有一剑能够划中目标,曾穷渐的剑术在四人中本来就是最高,使出真气运到剑身上,剑气飞射,他倒是刁钻得很,第一剑便差些将陈韬的肩膀直接斩下。 “齐兄,沉煌剑道不打算与万剑门一同惩恶扬善吗?”曾穷渐低声喝道。 万剑门的四人团团围着盗声儿不断的猛攻,之前同他们一道来堵截盗声儿的齐子惑却还站着原地,连未出鞘的剑都挂在腰间,瞧着这头微微笑着。 “有四位出手,哪还用得着我?四位哪个不是万剑门弟子中一等一的高手,四人齐上已然是给足了这盗声儿面子,我若再上,岂不是告诉了旁人,万剑门与我沉煌剑道以多欺少,”齐子惑朗声说道,歪过头来瞧了眼也同样在边上静静站着的南淮瑾和竹求,继续说道:“才拿下一个江湖中没什么名头的小子,我沉煌剑道可丢不起那个人,万剑门弟子上万倒也无碍,我沉煌剑道整个门派不过几十人,我可不能在别人眼中出丑。” 南淮瑾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只是瞧着几人过招,这些人武功虽然远不如她和青云山上的师兄们,可剑法都十分的流畅,看得出他们 曾穷渐皱着眉头,冷哼一声也不再多嘴,四人合力,已然是将盗声儿裹在了剑光中,只要盗声儿犯一点错,锋利的剑影变化里,他会把切成两截。 指尖轻打在剑身上,盗声儿陈韬宛若一条游鱼,他身上每一寸地方都诡异的变化,剑影越来越多,终究是让曾穷渐寻到了机会,一招引剑横空,剑尖由下而上贯入了盗声儿的肩胛骨,未见盗声儿出声,只是右手由剑指变全掌,一掌结结实实地印在了曾穷渐的胸口,血水溅起,曾穷渐整个人都被拍飞,只有翻身离开才卸去力道。 万剑门的剑阵一破,盗声儿身法再变,左突右进便离开了四人的合围,陈韬肩胛中剑,看了眼伤口,嘿嘿一笑,也不恼,只是说了句:“剑真快。” 这一掌沉重得很,曾穷渐只觉得连稳固的丹田气都翻江倒海般,这盗声儿的内功居然也有这样的修为,内力虽然不算深厚,可也要修炼许多年才能到这种程度。 这个传说中,不过是和一个道士练了半年武功的聋子,居然有这样的武修造诣,曾穷渐只觉得这样的人物若是得到良师教导,好好修行,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 “师兄!”万剑门弟子安殊,连忙过来搀起曾穷渐,万剑门的剑阵一破,盗声儿自然不会等几人再重整旗鼓,转身夺路就逃,他的轻功快得很瞬息逃入了巷子里。 曾穷渐想拦,可他这胸口胀痛无比,掌力内劲混着涌入他体内,好一阵的难受。 “他中了师兄一剑,剑伤入骨,没那么快痊愈,师兄,追吗?” 曾穷渐眉头紧锁,看向还在静静站着的齐子惑开口喝道:“齐兄,此刻若还不追,盗声儿可就逃了。” 齐子惑也不多说,点了点头,冲着巷子追了上去。 “师兄,就这么将人让给沉煌剑道了吗?”孙禾不服气的收起剑。 “怎么?我们四人施展方胄剑阵,五十余合也拿不下那盗声儿。” “齐子惑现在去杀一个不过被我刺了一剑的盗声儿,你们觉得,他行吗?”曾穷渐反问道。 江湖上,论地位,万剑门是剑宗之首,剑道高手无数,而沉煌剑道虽然也是名声极大,可也是其老祖的事迹过于骇人罢了。论底子,沉煌剑道整个宗门也不过区区数十人,而万剑门的弟子,遍布大江南北,江湖上的剑客多半出自万剑门,关系繁杂,连大宋皇朝中,朝野上下皆有万剑门弟子。 真宗皇帝年少时都去过万剑门,修习武艺,后来深得万剑门内宗师的真传,亲笔传下金匾,题得字便是:万剑门。 “真想知道究竟什么样的道人教了他武功,他的指法分明是剑招,身法万化千变,我们拼杀了五十招我才寻出一点破绽来,这盗声儿陈韬,还真是个奇才。”曾穷渐平息了真气,一口血吐出来,溅在地上,袖子抹去血迹,看向之前南淮瑾的方向,一男一女却早已没了踪影。 齐子惑后来追上,剑未出鞘,飞身便有剑气飞出,盗声儿早便知晓了身后有人追上来,头一侧便躲了过去,回身二人踩着轻功在这些江南砖瓦屋檐上肆意横行,剑气劈开了青墙,齐子惑舞着狂剑,盗声儿避无可避,只有一退再退,二人起着轻功,杀到了城墙根的渠隔间,整条巷子都有人从屋子中出来问着出了什么事,各家的瓦顶碎了一大片,再抬眼就见到两个剑客在城墙间驾驭轻功,两人起手间,剑光四射。 “这是哪来的剑客,真是好功夫。” “瞧见了没!那就是轻功!看那个,手指当剑对敌,多潇洒,举手之间,都是剑招来叫敌手拆。” 有习武的人瞧见了互相攀谈,聚在一起,居然仍旧是瞧不出何人在对敌。 “真是瞧不出,不是江湖中一般门派的武功路数。”有人说道。 城墙上自然有军卒瞧见了,聚拢在一起瞧着城下二人。 齐子惑举手一剑劈下,斩在了一遍的石墙上,盗声儿的身法着实古怪的很,一剑一剑,都要将齐子惑的耐心耗尽。 “别逃了,与我一战。” 盗声儿只是逃,身法再变,一时间,齐子惑竟未能再追上那一步,这回终于轮到齐子惑着急了,他全力追赶,只是他的剑气如何也近不了陈韬的身。 “给我停下!” 一道剑气再出,不到陈韬的近前便早早散了,齐子惑终于明白了,这个盗声儿,一直藏着真本事,不但叫万剑门四人放松了警惕,也叫自己小瞧了眼前这盗声儿,否则先前五人齐上,他逃不掉。 这盗声儿连五人彼此的心思猜的清清楚楚,齐子惑自己瞧不起那四个万剑门弟子,也同样瞧不起先前藏拙的盗声儿,所以才在他早一步逃走,万剑门的曾穷渐提醒后方才动身追去,又或许,连那穿过肩胛的剑伤,也是他故意卖出的破绽,否则,就这样出彩的轻功身法,那四人如何能够刺到他。 终究是自己大意了!齐子惑懊恼,运转轻功,拼命追赶,仍是无功,那盗声儿踏下了城墙,蜿蜒一道,宛若是魅影,消失在了巷子里。 齐子惑落在城上,瞧着满城的巷口,心中怒火中烧,也是无可奈何,终于离去。 盗声儿中的这一剑伤口极深,已经能够见到里面的骨头,他咬着布料,从兜里掏出一枚巴掌大的小葫芦,摘掉盖儿,里头飘出醉人的酒香,他咽了口唾沫,不舍得,轻轻的落下两滴在伤口上,剧痛随着而来,他又取了腰上的火折子,吹出火来,“呲”一声,酒香变成了一团火焰,瞬息就灭了。 面前就是城隍爷神像,他靠着柱子时不时地嘿嘿发笑,南淮瑾与竹求两个人瞧了他好一会儿,南淮瑾突然问竹求道:“那些万剑门的人,为什么要叫他盗声儿,这是什么名号吗?” “我也不知道,许是他是个聋子,你瞧他的耳朵,两只耳朵都生了一个青红色的肉蔻,师姐你看他。” 确实是生了一对瘤子似的肉蔻,如同两个青红色的核桃,上面还裹着许多的黑色东西。 “聋子,难怪我与他说话,他那个时候还奇奇怪怪的,自言自语,非要和我拜天地。” “是啊师姐,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个疯子,神神叨叨的啰嗦个没完。”竹求扶额说。 “可他还是杀了那些人,万剑门的人说得也不错,他手上的罪孽深重,叫一寸师叔知道了,也许二话不说就把他武功废了,带上了青云山,从头学如何做人了吧?”南淮瑾瞧着这个盗声儿陈韬一个人嘿嘿发笑,想起了自己的师叔。 竹求也点头答:“像释尊那样修禅法学佛心的高人,或许就是和师姐说得那样吧。” “他说过,他这身武功,都是一个道士教他的,万剑门的人也是这样说,真奇怪,也不知道这个道士教他的究竟是什么剑法轻功,我也是头一回见到。”南淮瑾不解的瞧着这个聋子。 竹求也不知道,二人就站在这盗声儿的身后评头论足一番,盗声儿听不见声音,一直到他无意间回头才瞧见了南淮瑾二人。 “诶!是你!” 出乎意料,没见到盗声儿陈韬面上有半分的惊吓,反而是十分惊喜的模样,爬起身也不顾着受伤的肩胛,抓住了南淮瑾的手说道:“好兄弟,知道咱们两个还没有结拜,我没有去寻你,倒是叫你找到我了!只是可惜了,浮光寺的香没了,我盗来的铜人小圣也丢了,我们现在拜不了,等兄弟几日,我这回就去苏杭,将小灵山的天水菩萨像给你取来,我见过那尊佛像,银头铜身,外纹描金,等我们结拜后,就去卖了换钱,好好吃一顿。” 他说起话来就不间断,南淮瑾又一次发怔了,竹求也是愣了神,这个盗声儿也许是疯了吧? 第三十五章 木棚就医 陈韬在前头走,南淮瑾和竹求在身后跟着,这是县中的集市,一场时疫下来,便是大荒,集市中只有三两个采菜的老头,少壮们也大多藏在家里,省得出去。 陈韬有一间木棚,里头躺着十来个得了重病的少壮还有一个妇人。 “师姐,别进去染上了疫症。”竹求骇然失色,伸出手来抓住了南淮瑾,,同时捂着自己口鼻。 小小的木棚还没有墙来遮风挡雨,只是间竹竿撑起成片芦苇干的空地罢了。盗声儿陈韬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帕子,里头嵌着几枚暗处发光的银针,那妇人刚刚苏醒,头顶上便扎了银针。 “盗声……儿,我是不……不是快要……死了?”妇人说话断断续续的,说上一句话仿佛用上了好大的力气,刚刚说完便剧烈的咳嗽起来,没完没了,倒像是心肝肺腑都要咳出来才舒坦。 南淮瑾瞧着盗声儿那副专心模样,倒觉得这眼前的人,恍若有两个性子,一个火急火燎,笑时阳光灿烂,一个沉稳内敛,活在自己的江湖里。 “大娘,开口,吃下这枚丹药,再吃块莲子糕,好好睡一觉。”盗声儿说着,手里出现了一块红黑色的方糕,润了红枣干的莲子粉做出来的方糕,递到了这个妇人手中。 这个时节,每一口粮食都不易得,南淮瑾突然想到,连奢靡之风向来盛行的江南水乡都是这样一副荒凉模样,那么西北之地,大疫时的场景岂不是还要可怖的多? 这一块糕,不过是,这种时候,能够让人一日都饿不死。 “盗声儿,粥呢?”一个饿着肚子苍白的脸凑过来,吓到了南淮瑾,她微张着小嘴退后一步。 仔细再瞧后才看出来,原来是一个少壮男子,眼眶深深地凹下去,面上像是真正的皮包着骨头,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就如同一具还能说话爬行的死尸。 盗声儿看过去,他听不见,可是他瞧得出这男子嘴中,一张一合说着的是什么,摇摇头道:“没有粥,里头除了水,只是些浮起的草籽罢了。” 男子眼中的精光如同被浇熄的火苗,不可见了,喃喃着:“只是些浮起的草籽……只是些浮起的草籽。” 此处这些人,显然就是一些乞丐,和生了疫症的人,他们彼此还隔着一小块地方,还有一处小炖炉,也不知道盗声儿炖着得是什么,只是飘起的烟气闻着特别的刺鼻。 “盗声儿,你这是煮什么呢?”南淮瑾凑过去问道,只有竹求不敢靠近,而且脸色苍白得很,离得远远的,还想把南淮瑾也叫回来。 盗声儿看了她一眼,嘿嘿笑着小声地说:“这里头是好东西,肉。” “肉?”南淮瑾捂着鼻子疑惑道,忍不住想要看看炖锅内,想了想问:“什么肉?味道这么冲?” 她莹白的鼻子被她自己轻轻捏住,立时红了一块,盗声儿没有瞧见,而是看着炖锅里的东西说道:“两日前去山上找吃的,就找到了这个。” 他揭开盖来,刺鼻的味道顿时散开来,幸亏这是个支起的木棚,没墙挡着风,否则味道更浓。 “这叫木桂,又称肉桂,酒楼里取其皮来入荤菜,香气扑鼻,取其枝干晾晒,吃水时放入一段则香甜可口,我这是取其老根,煮到烂透了,吃进肚子里就,火气入体,驱寒祛湿,护住病主的五脏六腑。”陈韬说道。 “肉桂我知道,不过我记得这肉桂皮治病时不能够久煎,你这老根都要炖糊了,再说,好像也没人用肉桂的根来入药的。”竹求说道。 南淮瑾看着,确实是,这肉桂已经被熬的整个都烂了,犹如炖烂了的大肉似的。 “这肉桂的药性太过刚猛,藏有火元,人吃下太多,容易患上热毒,我这样炖的越久,里头的五行火元便越少。”盗声儿说道。 南淮瑾好奇的看着他,明明是个人尽皆知的聋子,却能够与人正常的对话,旁人若是不知道,怕真不会知道这个盗声儿,竟然是个听不见声音的聋子。 “你瞧我我做什么?”盗声儿扭过头来瞧,南淮瑾正盯着他上看下看,明明是个少年,遮着半张面都觉得眉眼莫名的好看。 “其实本公子就是想问问你,盗声儿,你到底听不听得见?”南淮瑾捂着鼻子问道,她可不敢问这毒气似的浓烟,闻多了兴许也会聋了耳朵什么的。 这一句没有得到回应,盗声儿忙着将手中的药倒入十几只碗里,每口碗中都倒了几块炖烂的肉桂,肉桂根浮起来,黑黝黝的一丝丝都分明,瞧着确实就和肉一样。 “寻了一二日,整座山都寻不到什么可以吃的东西了,官家的四十万担赈灾粮,在代州便让灾民们吃光了,我们江南一向自给自足,只需要县令开仓放粮,这些人都饿不死。”棚子里有人说,显然是早已得到了消息,官家下旨派发的赈灾粮并没有能到江南地界。 有人捡起那些大块的肉桂根咬着,肉桂根什么滋味南淮瑾不知道,只是瞧着这棚子里这许多人的模样,她记起她小时候,跟着齐伯一起乞讨,时常饿肚子,有连着两日没吃上东西,也是这副模样。 她记得齐伯常常寻来一只无人要的铁锅来,捡着一些树皮、山草,烧起火来倒入水中炖,她还常常听齐伯喃喃着说:“别了一二十载,你也再难碰上今日这样的好日子了,没人与你我老小二人抢甘草抢榆树皮吃,等炖烂了,这榆树皮嚼起来也是香的很。” 榆树皮一点也不香,炖上二三个时辰才能炖得稀烂,而那所谓的甘草,则是南淮瑾吃到过最难咽下的东西,炖不烂也不好嚼,只有榆树皮煮烂了好下肚,那甘草全是齐伯一个人吃的。 人饿的时候,别说是草皮树皮,便是那吃多了死人的香灰,也能吞下去,一场大灾,往往有人易子相食,最后人吃人,人人自危,民间宛若是一个人间地狱。 南淮瑾起身,看着盗声儿,他腰间还挂着万剑门的铁牌,居然从身上的包裹里掏出来一张大饼来,他自己咽了口唾沫,张大了嘴咬了上去。 南淮瑾瞪大了双眼,外头捂着口鼻的竹求也是吃惊的瞧,盗声儿回头看了两个人一眼,三两口的将整张饼都塞入了嘴中,用力的嚼着,咽了下去。 “盗声儿!” 南淮瑾上前推了陈韬一把,陈韬奇怪的看着她问道:“南兄,怎么了?” 南淮瑾歪了歪脖子奇怪的看着他说道:“盗声儿,你有大饼?” 陈韬点点头说道:“离这四十里外便是苏州城,那里的煎饼最是好吃,酥脆可口,里头还夹着肉丝呢。” “可你明明有饼子,怎么能叫他们吃这什么破肉桂?我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呢!”南淮瑾气道,她真是气坏了,这人不但没有遮拦,还当着这些饿肚子人的面吃这香气扑鼻的肉饼,她咬起了银牙,一副想要杀人的表情。 陈韬倒是无所谓的摆摆手,说道:“我治病救人,已经是对他们有再造之恩了,无亲无故,无缘无故,我已然是好心施救,至于我吃肉饼,而他们吃肉桂根,比起活着,口腹之欲有什么重要吗?” 话粗理不粗,南淮瑾珠纱下的朱红唇角都抽了抽,这盗声儿的话虽然有理,可他这么说出口来,南淮瑾就难以接受,袖子里的两手握拳,想要打在眼前这个盗声儿的脸上。 “竹求,给我些银子。” “银子?”竹求疑惑得看她,从腰间掏出自己的荷包,掏出里头的银元宝来。 南淮瑾接过银子,丢在陈韬身上,陈韬连忙接住,他抓在手中沉甸甸的,足有五六两重。 “这银子是以后给他们买饼吃的,你别自己用了。”南淮瑾冷哼了一声说道。 脾气瞧着不小,心肠却不好,还知道救济难民于水火,这大概便是话本中的正人君子罢?陈韬心想着,他越发想和眼前这个少年多说几句话,到时候结拜成为好兄弟,日日喝酒闯荡江湖了。 “知道了知道了,这银子可是好东西,能买上十来担粮食了,于绺子,苏烈,明日你与我一同去买粮食。” 两个人喝饱了肚子,听到有钱去买粮食,两个人都是眼中冒出光亮来,粮食?真的假的。 “陈米多买上五六担倒不成问题,这世道,米价是一天一个样,盗声儿,明日我多叫些人,与我们一起去。” 众人对着南淮瑾磕头谢恩,所有人都高呼他救命恩情,磕头的声音响个没完,直到盗声儿让众人停下来,他们才停住。 南淮瑾不好意思的退出棚子,盗声儿跟了出来,抓了南淮瑾的手说道:“南兄,你别嫌弃我只是一个聋子,我会武功,也会医理,你与我当兄弟,不亏。” 南淮瑾也只是笑笑,直着腰板说:“,你们打了一天,你还受了伤,正巧我也饿了,走吧,请你个兄弟吃个饭。” 盗声儿嘿嘿一笑,跟着他走,竹求摇摇头跟了上去。 第三十六章 甲子苑 整个城寻过来,一片荒凉,独剩下了一些大户人家还能日日夜夜笙歌不断,灾年的时候人命便是不值钱的,寻常家的十岁女童只能换上两担粮食,私下里贩卖女童的事,多是青楼妓院或者大户的公子哥,青楼只要是得了这份卖身契,便拿捏住了这女娃一辈子的前程,有的能用来笼络朝中的大官用做庇护,有的嫁入大家中,像是嫁入儒门的平舆楼琼瑶阁苏晴那样的,那就是赚了大笔银子不说,还能得了不少的朝中人脉。 大户的公子哥私下购买宅院,一场时疫,往年不过四五十两的宅子,最后也不过只能卖个十二三两银子,那些个公子哥往往会取些花钱来买上一二处,再买些小丫头来,在宅院里头养着。 楼上有请来的说书先生拍着惊堂木,讲着江湖上的见闻:“上次说道那个自称是个浪荡少公子的少年剑客出了家门闯荡天下,那是天赋异禀,骨骼惊奇,一身的好根骨,许多的门派都是上门来求着他来拜入宗门,你说,这样的人物岂肯在那学堂上考取功名?舍下风波萍下的一弄四亭,舍下了家中的老父老母,再舍下了与他从小定了亲事,两小无猜的女子,一心要学那三尺青锋,走江湖上的蜿蜒曲折。” “剑门一修甲子心,二修根骨经脉双通,三修持之恒心、持之所念。寻常的剑客练上几十年也能进那江湖上闯荡,天下间也唯独那一人,一入江湖便是鱼入大海,半年间,大小宗门二十余个接连被破,这少年持剑入江湖,最后上那万剑宗门,万剑门上万弟子无一个是其对手,便是真宗皇帝的师父,如今的剑门老宗主祁阳山,二人相斗在那金光殿上,万剑门万余弟子观战,毕竟是少年人物,半年光景,岂能真斗得过人家数百年之气运。终于落败,剑心黯淡。”说着,老先生抬起那惊堂木,用力的在桌案上一拍,就要接着讲下去。 “他这是在说谁呢?”南淮瑾嚼着好吃的糖心米糕,这里的糕点贵是贵了些,可味道浓郁,主要可能是她有些饿了,没摘面纱吃,可就是半张面容,也引来了几人的私下打量。 竹求也在吃着:“讲的是天下第一剑客,于剑。” 三个人一桌坐在底下,盗声儿的耳朵生的诡怪,旁人见了也都会多看上两眼。 “张先生!别讲了别讲了,换个近段时候的事儿。”有人在台下吆喝了。 “张先生,那可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如今再谈往年的事儿,那可不好讲,倒不如说说如今的江湖,可是多了哪些个了不起的新人?哪些个大事儿。”一个少公子吃着炒香的瓜子粒,外头明明是饿死病死者甚多,可里头不仅仅是有衣食无忧的公子哥,还有准备歌舞的舞姬和唱客,舞姬们浓妆艳抹,穿着大红色的舞衣,薄如蝉翼,能瞧见里头的大片雪白。 这俗家的甲子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大家办的酒楼,除了汴京城内的甲子苑有所奢侈外,其余各地的甲子苑皆是一个模样,顶上挂着甲子榜,首榜至尾共二十块木牌,上头会刻上甲子的姓名,供上位的公子们筛选谁上台。 不上台也有月钱,上台一回,到手的钱翻一翻不说,公子们还可能赏下银两。 张老先生端起小童手里的茶,喝了一口,瞧了眼上座的公子哥们,冲着上头一圈拱了拱手道:“诸位公子可是想听些什么?” 一个少年公子探出头来说道:“听闻辽朝的第一美人来到了大宋汴京城,整个汴京都传说了他是一个翩翩美少年,皇帝几次请他入宫,整个汴京城中达官贵人们都日日邀他相伴,晏相也与他见过几面,说很赏识其貌美。” 上面众人呼声很高,这些日日浪荡在此挥霍金银,美貌的侍女相陪,奴仆站了许多,有些是地方的官二世,有的是闻名的才子佳人。 比如一旁坐着的一对,就是江南少卿声甲子曲裕,佳人也是一绝,面容姣好,一眼宛如水中明月,眉眼盈盈秋水荡漾,一点朱唇微启,两只纤手在剥花生壳。 “我来罢?”曲裕说道,笑着去端瓜子盘,只是被那个女子拦下来。 “瓜子还是自己剥才香。” 这位绝色佳人拒绝了,每一枚瓜子都是她亲手剥得,放入口中。 曲裕怔了怔,手放下来,还是对着美人笑着说:“这甲子苑中的雪花糕是一绝,尝过的人无一不夸赞的。” 佳人恍然点头,捡起那块糕点来,说是雪花糕,做得晶莹透亮,上面还有葵花图案。 张老先生润润自己的喉咙,拍了案上的惊堂木,说道:“诸位公子要听老头我讲那云州来的少都护,不说别的,单说那少都护,那可是辽朝国中最美的少年郎,放在如今,也可算是潘安之美了。” “不但是辽朝的国主,就是太师也是爱慕其貌美,云州城中,这位少年人物也是出了名的浪荡子,一心呢要学武功,辽国的大将军们的武功每一个瞧得上眼,到最后也没寻到一个称心如意的。”老先生开口就是腔调,每一个字眼声调都拔高,听得人眼睛都安在他身上似的不挪开。 “偌大一个云州城,竟无一人上眼,寻遍了燕云十六州,终于寻到了一个待在承宿观里的老道士,叫魏正绝。” “话说这魏正绝也是个奇人,相貌看分明是个老道士,却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剑法那是出神入化,武功高强,整个燕云十六州也寻不出第二人有这样的武功。那都护大人见他的第一面与之结交,两人论剑便是一日。少都护见了魏老道,只是说了句:还算可以吧,总算是个会使剑的。”老人说着,又接过水杯喝上一口清茶。 “便是这样一个魏道士教了这少都护两年,少都护也是真奇人,练了两年的光景,却是武功不如不练,最后少都护丢了剑,也丢了小人的话本,当着太师的面嚷嚷道:我拿这剑还不如拿根鸡腿儿,屋外的黑狗要吠,鸡腿儿扔出去,不用我吆喝,它也能乖乖的跑开。” 众人大笑,听的人冲着台子上丢银子,有几个还放上了元宝,也无人用交银,这甲子苑内唯有金银铜板可用。 “这人讲的有意思。”佳人轻笑。 曲裕看了眼她脸上,确实是挂着盈盈笑靥,侧过头唤来自己的家仆,家仆听了吩咐,下去了,在后台见着了那张老头的徒弟,递上了一枚足有二两重的金元宝。 “我们家公子说的,赏你们的。” 小徒弟惊喜,连忙躬着腰连忙道谢,那家仆点点头,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辽朝十五万大军陈兵宋境时,少都护穿了一身的铁衣,站在威武雄壮的云州铁骑前,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下面的小将说让少都护去坐镇中军,反正也只是吓吓边境上的宋兵罢了,没曾想这位少都护只当是这位将军小瞧了自己,说是自己没胆子带兵,当即是下了将令,攻打我大宋的高墙,数千云州铁骑的精锐犹如一面铁墙,伴着滚滚的黄沙迎着宋境的大墙奔袭而来。” “辽兵再悍勇,骑着大马而来,却没带来攻城的器械,一时间,城头上的强弩冷箭漫天漫野而来,云州铁骑不过瞬息间,便抛下了四百死伤,匆匆回了大营。辽朝的皇帝国主也不生气,只是觉得少都护这样的颜色不该在军营里待着,让他回了云州。”老头子说完已然是口干舌燥,杯中的茶水饮尽了,又讨来一杯吃下肚中,拍了下惊堂木,算是了结。 “传闻汴京城前段日子出了一件大事儿,执掌宫禁之权的皇城司,遭人攻打,折损了数百人,禁军赶到才总算救下了皇城司的精锐,这种大事,张老先生,你不会不知道吧?”上座的公子哥们又有人嚷嚷道,还有几个抛下了几枚银子。 今日张老头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昨个儿他可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个说甲,今日居然能挣上这么多的银子,这一日的功夫,想来百两银子都已经有了。 “小老儿自然知道,官家的事儿不好说,单单是皇城司被攻一案,不仅是引来了我大宋朝野的震动,还查了许多的人物。”张老头拱了拱手,抱着拳头道。 “有人说是如今皇城使何逍,遭了禁军大统领李纯的暗算,身受重伤,当日夜里便让禁军们扮成此刻,攻杀了宫禁,还杀入了皇城司府上。” “还有人说是晏相得知了何逍大人身患重伤,用了手底下多年豢养的死士,又纠集了在朝的大臣们,誓要杀何逍” 有人好奇的问道:“这何逍究竟是什么人物,竟然刚刚患上重伤,便遭来了杀身之祸。” “什么人物?”张老头哈哈一笑道:“那何逍的身份,实则是青云山凌天门门主,陆未生的八弟子,武功修为极高,有青云山上的人说何逍的本事,在陆未生的门下,排的上前三。” 很多人早就知道何逍身份,静静地看着,周围果然有人倒吸凉气,才知道这何逍竟然是凌天门的弟子,还是凌天门门主的高徒。 南淮瑾与竹求互相对视一眼,看向了高台。 第三十七章 线索 “说那何逍一路南逃,又引得数百个身负武功的死士追杀下,依然是逃了出来,本就是身负重伤,逃出时更是伤上加伤,青云山凌天门,本就有着许多的疗伤法门,可全然无用,伤势渐重,最后又得了疫症,有人瞧见他一路朝着江南去了,许是要去苏杭一带。”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有这么大胆子,非但天子脚下截杀皇城司,还大着胆儿要杀来自青云山的皇城使,这非但是和皇帝为敌,还是与那青云山上的绝世高手们为敌。” 张老先生拍着惊堂木一响,像是结尾似的,拱了拱手:“再说一句,那江湖上的风云事儿,不过到头来的乡野俗世罢了,尚在江湖的侠客,已然退隐山林的野夫子。诸位,都好。” 这一句是敬语,敬的是江湖上的英雄豪杰,也敬已经已然脱下侠客衣,裹着蓑衣斗笠,在野间耕耘的老农村夫。张老先生一口长气吐出来,茶水下肚,冲着上头的公子哥们拱拱手,下去了。有几个人也起身拱手相送,仿佛江湖再见的松山剑侠,遇见故人后的聚首还愿。 有人翻了甲子牌,轮到下一位甲子上场,下一位则是这甲子苑的头牌,佘轻儿踩着玲珑舞步上台,众位公子哥都把眼睛盯着她身上,玲珑衣裹着俏丽的人儿踩着轻快的舞步,就是下场的张老先生也不免得瞧上两眼。 “师父,今个儿挣了八十多两银子,还有二两的金元宝,一会儿让徒儿去给您打二斤酒去。”徒儿端着盘过来,上面盛满了金银,一枚精致的金元宝往往可以换二三十两散碎银子。 张老先生点点头,有些乏了,说:“先回去把银子藏了,捡些稀碎的去,再买上几斤东郊的狗肉回来。” “好,一会儿就去。”徒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瞧上去两颊生着红晕,也不知道是受了风吹冻出的,还是这娃娃本就是这样。 张老先生人很好,住在城外三里处的林子中,破竹屋子外头破破烂烂,里头也好不到哪儿去,也无人去搭理,院内有一处不大的池塘,原本养着两尾青鱼,时疫起来没多久,夜里便有逃难的西边人,拣着两尾鱼去吃了,独留下了一池清水还在,清水中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的连绿油油的浮萍都不见了。 张老先生收养无人养育的小娃做童子,童子大了就时常跟着他讨生计,一老一少在破竹屋子里,倒也很是自在。老先生曾经做过官,懂得颇多,后来又做过几日的教书先生,仗着学问在这小县城中也是颇有些声望,再后来家中出了变故,许多人死了,也有许多人再没见着,张老先生逃出来时,往日乌黑的头发竟一日枯槁,样貌也变了,寻不到生计才想起自己的见闻,便在甲子苑中,日日说些趣事,给好闻时事的人听,听得都是些达官贵人的贵公子,听得就是他口风中的一股子江湖气,听得人多了,名气越大,于是甲子苑上冠了名字。 张老头儿坐在石阶上,莫名的困乏,真是他老了,竟然坐在屋子外昏昏沉沉的想要趴上会儿。 “师父,我回来了。” 用不着多久,童子回来,遥遥得招手,打断了老人的思绪,小童一只手上抓着一个油纸包,一只手上是小酒坛。 “师父。” 童子很乖巧,倒在碗上的清酒清澈透明,每一滴酒都散发着诱人的酒香,上面没有一点杂质的酒入喉还带着些甘甜。 张老头吃着酒,抓着一块狗肉,狗肉香气扑鼻,只是上头没了该有的葱香。 “李阿婆说,葱花没了,只有姜。”小童说道。 确实,还是要伴着葱花的狗肉才香,张老头想着。 远处有两个人慢慢走近这林中的竹屋,南淮瑾很远就闻到了这里的香味,她手里摇着一只玉扇,遮着面纱,瞧不清真容。 竹求跟着他,至于盗声儿,与南淮瑾二人告别,走的时候还说要去小灵山寺取那里的天水菩萨像,然后回去了。 有外人进了院中,童子立马躲在张老头的后边,张老先生直起腰板站了起来,将小童子护在身后,分明是个佝偻老人,直起腰倒像是个真好汉。 “二位?” 竹求上前说:“我们从青云山来,在甲子苑中听了张老先生的故事,听闻何逍的下落,特地上门来问。” 张老先生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还是疑惑道:“青云山上下来?二位与那何逍何大人,可有什么确切的关系?” 南淮瑾点点头道:“他是我师兄。” 张老先生倒退一步,看着眼前这个身穿白衣的少年人,一袭白衣,身后负着双剑,脸上虽然遮着白纱,却也能瞧出三分容貌。 “青云山上的白衣,可是内门中的人物?” 南淮瑾点点头。 …… 张老头知道其实并不多,只是那何逍不久前南下时曾去过甲子苑,只是呆了不过二日就与张老头相熟,藏在了张老头家中,几日的时间,也算是从何逍的口中,听到了关于南淮瑾想要的线索。 天色昏暗,竹求升起了一堆火来避寒,小童买来的狗肉竹求倒是喜欢,南淮瑾却连连摆手,只说是,刚刚吃过,不饿。 “时疫刚来的时候,还有些粮食,有人还会丢些吃的给这些狗,后来疫情愈发的严重,到处都是死人,人饿急了,别说是狗肉,人肉也叫些胆子大的吃了。”张老头其实不是头一回在大疫时讨生计了,饿殍遍野的景色也不是头一回见着,人吃人算什么,在他眼中,没什么比吃观音土还叫人难受的了,观音土吃多了,一个个都涨大了肚子,死相凄惨无比,一些人不仅仅吃那观音土,还会捡着饿死不久刚刚下葬的死婴下手,挖出来时可能还有些热气。 “这狗肉不好吃,可也比吃死人肉好。”这话是那童子说的,他说着还抓起一块大的肉骨头,吃下一大块肉来,看得南淮瑾发怔,确实是这样,吃什么不比吃死人肉要让人心安,也许是她真的变了,过去的时候,她做乞丐时,别人咬过的半块糖酥,用脚踏过了的包子,她也会捡起来吃,还记得师父寻到她时,她去孔夫子的后人府上,鸡腿掉在地上,她也毫不犹豫的捡起来吃。 心变了,真是变化好多。 张老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讲那何逍的事:“皇城司的手伸到了五湖四海,江南也有许多皇城司的暗子,他其实可以躲过去,只是有人率先一步,竟然提前下手,拔了许多的暗子,许多皇城司的小将都没了消息,何大人心焦的时候常会说上一句:早知道我便好好睡一觉,不出来,或许死的人也不必那么多。” “我师兄他,究竟去了哪里?”南淮瑾问。 如今知道何逍下落的,或许唯有眼前这个姓张的老人了,南淮瑾自然心急道。 老人想了许久,还是说出来了:“他走前的一天夜里曾说过,天书阁是个好地方,如果老头子我没猜错的话,何大人或许会去天书阁避一避风声。” “天书阁?” 南淮瑾眉头微皱,何逍为何会选择去天书阁,而不是回青云山?天书阁,号称收揽天下秘辛,网罗天下,连世人都觉得没有天书阁不知道的真相。 天书阁高手如云,里头还有四位武功深不可测的阁主,守着四个秘密,有人拼命的想要探知这秘密的真相,却无一个终于知道秘密的人。 “天书阁,我师兄去天书阁做什么?”南淮瑾问道。 “我也不知道。”张老头吃了口酒,仿佛有些醉意,说道:“我只是猜,或许何大人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要杀他,去天书阁问出到底谁是背后之人。” “天书阁神通广大,暗探遍布大江南北,连深宫之中也有天书阁的人,总有人说,天书阁的背后,也许就是皇帝,天底下到底有什么人要知道这么多的秘密?又有什么人能够养得起这么多的探子。” 说着,张老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张张嘴说:“若是皇帝想杀一个人,便是躲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皇帝的视线,如果皇帝想救一个人,除了真有绝顶高手出现,或许也无人能够拦得住。” “与皇帝有关?”南淮瑾反问,她说着,心思却已经放到了汴京城中,或许有理,最后救皇城司的人,非但并不是皇帝,而是突然出现的禁军,何况是数百死士,天底下最有权势的几个人里,这数百死士的价值也就不会笑,真要用尽全力去杀一个武功极好的皇城使。 只不过皇帝他,真会动手杀何逍吗? 这仿佛也说不通,何逍身在皇城司,皇城司本就是皇帝自己的亲兵,若是连自己的亲兵都杀,那究竟是出了什么样的变故。 南淮瑾左思右想,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个隐藏的事情,寻常人不知,可影响整个大宋朝的势力。 不过是一柄神兵利器罢了。 第三十八章 江南石奍 镜湖之上,不过是一叶扁舟,两个人坐在舟上,老船夫撑着长竿,缓缓用力。从汴京城里狼狈逃出来的何逍,此刻穿着一身蓝衫,他的手边摆着一支长木盒,和对面的人笑谈风声,湖对岸则是无数腰垮长刀的皇城司暗哨。 何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用到过这江南的皇城司,眼前的佳人为他上酒,胭脂香沾在杯口。 “大人,请。” 不亏是江南女子,眼眸中温情如水,一般人或许真就着道,只是何逍接过杯子喝下。 “不错,这是什么酒,很好。”何逍道,酒杯搁在茶几上,轻舟摇曳,酒洒了出来,他直起身,将剩余的酒洒进镜湖。 何逍高声道:“敬皇城司!敬死去的皇城兵卒!也遥敬陛下!”酒水落入湖州,荡起涟漪。 “大人。”女子眼中波光灵动,仿佛知道自己的结局似的,也在想着何逍的结局。 “天下之大,如今,竟已无一处可以收留何逍子了,呵呵。”何逍只是站在舟上,伸出手来抱拳。 “若是大人回了青云山,凌天门的那些高人们或许会有办法,大人何不书信一封,寄往青云山去。”女子道。 何逍低眉凝神:“回青云山?将这祸水也带回去吗?” 女子看向那个长盒,木盒样子普普通通,却引得天下动荡,无数狂士厮杀在天子的脚下,许多人都以为不过是四人驱马杀进了禁宫罢了,谁又知道,守宫禁的皇城司们死伤几何?为何会有四名贼人杀入戒备森严的禁宫?那四个崇政侍卫是如何持着刀枪剑戟便能破五门? “这是柄邪剑,皇帝若是用它,则天下间必然出现尸山血海般的景色,你大人我啊,将它取出来的时候,见过一次那景色,血气在人间弥漫,到处都是死尸,这副场景,呵呵,我可不要带去青云山。”说着,何逍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女子起身,身上的素衣落在湖水上,沾上了一些,她冲着何逍拱手:“那么碧衣石奍,在此恭送大人了。” “这一再见,便是无期。”何逍轻声道。 “大人愿为天下人亡命天涯,碧衣,愿为大人一死。”碧衣脸上挂着笑,她手上抓着一柄在鞘的剑,这一刻,她身上飘起的真气,仿佛是绝世孤立的佳人,轻舟上的船夫,不知道何时不见了踪影,何逍与她说话。 “这天底下,也就他无视你的花容月貌,你与他说这些话,倒显得你身份低了。” 何逍皱眉,有人持剑踏空前来,朗声说着,浑身匀着真气,一身轻功便是何逍也会侧目,这人的武功,深不可测。 不是一般的高手,而是真正的绝世高手,一身的功力竟能悬空而立,缓缓而来,连片水都没有沾上。 “是你?” 何逍冷声道。 “何人!”碧衣落在何逍身前,拔出剑来,指向来人,湖岸上的皇城司也尽数拔出随身佩刀,可是下一刻,林中四野皆有动静,披挂全甲的军士从林中走出来,刀斧声不断,隐隐间忽有马鸣声传出来,晨起时有露水落下,滴在那殿字铜牌上,发出铜声来。 这镜湖外,已被禁军包围,禁军的马军持着长枪,数百骑军刀剑如林,只等前头的将军一声令下,便可让手中刀枪饱饮鲜血。 “殿帅,许久未见,此处有好酒,殿帅可肯与我何逍,喝上一杯。”何逍皱眉未散,低下头讲木盒拾起,负在背后,才一指将碧衣手中的剑按了下去。 “大人?” 何逍对着碧衣石奍道:“你拦不住。” 殿前司殿帅无名姓,只有皇帝时常唤他殿长钦,也无人见过他的阵容,不知为何,无时无刻都戴着一副戏花脸,十几年前入宫便是如此,十年前何逍入宫,第一眼见到他,只觉得这样的人物,便不该待在这样的禁宫之中,武功高绝,一年两年十年都是无欲无求,常有人见到他独自守在禁宫前,弹奏古琴,琴音袅袅,听得人都会落泪。 一步一步走进,像是毫不担心出现何种变故,他的自信与那禁军之首李纯的霸道又是不同,像是万事皆在掌握,无人可挡。 “可!” 只说了一个字,殿帅在何逍不远处站住,真气匀在脚下,整个人站在水上。 何逍点点头,呵呵一笑,拿起茶几上的酒,满上一只杯子。 “碧衣石奍,为何取这名字?” 碧衣女子躬身施礼:“喜欢碧绿衣,石家无后,独有一女,取名石奍,家中把我从小便当男儿养。” 回答的简便,殿长钦呵呵声笑出来,听上去并不恼怒:“皇城使何逍,把你留在这江南,到底也只是匆匆一眼就要舍下你了。” “也别这么说,殿帅,她可是心甘情愿的,再说,她来江南,也并非我的意思。”何逍回身,手上举着两杯清酒。 “没想到能有一日,我能与殿帅一决生死,真是人生幸事。”何逍说道,随后将手中的酒递过去。 殿长钦摇摇头,接过酒杯,一手揭开花脸,缓声说:“你仿佛很有信心能逃出去,是了。何逍,交出你身后的木盒,皇城司依然是你的。” “否则,本帅在这,江南一地,无人可以救你。” 酒吃下了,酒杯落在湖中,溅起湖水来。 何逍也喝干了杯中酒,将酒杯放在茶几上,耸动肩膀小声笑道:“伤势还未好,否则也可尽兴。” 唯有殿长钦静静地站着那里,浑身沉淀的真气散出来,取下腰间的一柄短剑道:“来罢。” 镜湖湖心的风云突变,风暴席卷湖中,何逍取用碧衣石奍的宝剑,先一步动手,刹那间数十剑携带着剑气杀至,殿长钦安然自若,一柄短剑上雕着万里江山,漫不经心,只是随手一剑,剑气豁然三十丈,风云色变,何逍也是一惊,剑气席卷湖心,水汽翻腾,何逍攻势不断,殿长钦只是随手几剑,招招随意接下。 “青云山凌天门门主弟子何逍,本帅这一剑,可能接的下?”殿长钦冷声低喝道。 一手剑聚三重气,一化真龙,一化猛虎,三化真人像,三道剑气再变化,变为一道茫茫剑气,剑气入波涛,就要覆没何逍。 何逍在这茫茫剑气中,犹如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剑身附着真气,努力抵挡剑气,只是下一刻,殿长钦化为一道黑影,闪烁到了到何逍身前,一掌印出,何逍猝不及防,一口血喷出,整个人飞出几十丈去,落进湖里。 “大人!”碧衣喊,没有去想,毫不孤身的跃入湖中,一身青衣,入水直去抓那沉下去的何逍。 碧衣沉的极快,堪堪抓住了何逍的手,她闭口目,用力的上浮。 “痴情人,便死在这水中罢。” 这水便是牢笼,湖上的殿长钦冷哼一声,瞬身落在碧衣顶上水面上,脚下一踏,便是水涨一分,脚底三分劲透下十余丈,千万斤水排开,青衣佳人唯有一掌对上,蚍蜉撼树似的真气被轰散,整个人带着已经晕过去的何逍又下沉了好些深。 这一脚的真功透过湖水,碧衣石奍已然是重伤,游出一点远,她口中已然溢出血来。她撑着半边身子游上水面,可哪里躲得掉那湖面上的殿长钦,还未到水面,殿长钦已然落在上方。 “执迷不悟!” 回身收剑,腾空而起,聚三元真气,一掌接着一掌打在湖面上,水中的二人被真气震向湖底,碧衣一口血落在湖底,血涌上湖面,红了一片。 殿长钦花脸面具下的眼缓缓闭上,似是往日重重,全在眼前一样。 碧衣再上浮,一脚,再浮上湖面,掌风横推数十丈绿水。 碧衣一手抓住轻舟上,口中吐出的不是湖中水,尽是红血,浑身都破了,尤其是那张漂亮脸蛋,撕开了两道口子。她抓着何逍的手,何逍伤势不轻,已经昏厥,一声长叹,出自静静站着的殿长钦口中。 “何必这样,你救不了他。”殿长钦说道,周围早已不见皇城司的人了,他们都倒在了血泊中,早已没了呼吸,皇城司在江南的布置,几乎一朝尽毁。 “大人?大人!” 何逍昏迷不醒,这一掌打在他身上,旧伤未愈,如今这一掌的功力,险些丹田都废掉。 “本帅不会杀了他,那只是皇帝意思,我也只是为了他身后那柄剑罢了。” “那是柄邪剑,”碧衣侧过头来看他,一点朱唇早已苍白,唇角还有点点血迹,她气喘如丝,顺直的发落在双肩上,她确实是个绝色佳人,只是此刻的狼狈模样,更让人心生怜悯。 “那又如何?”殿长钦的眼里没有别的东西,只有无人可知的黑暗,“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整个大宋皇天,也唯独皇帝一人能够拥有这柄剑。” “这镜湖不错,就让他死在这湖底,也算是本帅赏他的吧。” “至于你,本帅并不想杀你。” 碧衣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她已被一掌斩在了脖颈,一阵痛麻,遍体鳞伤的她也晕睡了过去。 没人去理会何逍,他会一直沉下去,沉到深不见底的湖底,最后被泥沙覆盖,或许会被湖中的游鱼细虾吃的一干二净,只余下白骨一具。 殿长钦的手上多了一支木盒,他拾起挂在肩上,背起一个绝色佳人对他而言毫不费力,只是沾了水罢了。 湖外都是持刀骑着马的禁军和御龙直班侍卫,似乎是没人能够靠近这一侧,但是世事皆有意外,一道人影也同时出现了,周围的禁卫尚未回神已被冲天的真气炸飞,来者气势汹汹,便是眨眼间就来到了殿长钦身前,一掌拍出仅有气浪翻转。 “哼!” 殿长钦低喝一声,运功至掌间,两掌对撞,两人站立处的湖面陡然绽开水花,水炸起数丈高,方圆百丈都升起白雾般的水汽。 第三十九章 皆有意外 二人湖心对掌三十余招,原本散去的湖心涟漪犹如海中贯入雷霆万钧,整个湖面都炸裂沸腾殿长钦一步不退,那人身法化三影,强攻不止。 “三合掌!” 三道人影同时一掌打出,掌法凝聚到一起,三重掌力,一掌胜过一掌,犹如排山倒海般卷起了湖中的浪潮,殿长钦冷哼一声,只是一掌打过去,三重如此骇人的掌功也接不下他这一掌,一角的漫天云彩都被他这掌生生震散。 只不过那人反应神速,三重掌法打出的下一刻,便已然踩着湖水一踏数丈远,来到殿长钦身前绕过去,抓住了他背后背负的长木盒,殿长钦反应过来,花脸面具下的眉头皱起,一掌打向那人腹部。 只不过二人对掌,纵使殿长钦功力高绝,二人全力一掌,殿长钦的掌功更高,他脚下的镜湖湖面陷下一尺深,而对手则是气血翻涌,紧咬牙关,整个人都倒飞出去。 “想走?” 殿长钦怒极,他肩上的木盒被那人夺去了,脚踩轻功,接着二人掌力的余波飞出去。殿长钦身形变幻,想要追上去,只是他追上去也没有那人远去的速度快。 “接着。” 殿长钦冷声道,将身上的碧衣石奍放到湖边殿前司侍卫的手中,随后踏空追去。 他来这里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这柄剑,他动了真怒,一身幻影变化的轻功,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这些皇城司的人,怎么办?”一个小将不知所措的问道同僚。 “都是在朝的兵卒,上头如何争权为利,他们也只是如我们一般的小人物罢了。抬回去罢,垒一连坟,叫他们入土为安。” 禁军们动手,一具具尸体被拉上早备好的牛车,江南设有的两个都司,今日几乎连根拔起,太宗皇帝开始便在江南设下皇城司都司,一朝尽毁。 没人会知道他们,甚至说他们没有家人,他们都不过是些战争遗孤,皇帝的亲卫,皇帝一声令下,他们连存在于世间的线索都不会留下来,后人们也只会见到某一处不要紧的地方,见到一处处的古冢,再不远的地方还有寺庙、道观,每一个挂着的小木牌,便是他们的姓名。 所有人都走了,整个湖面除了周围的微红色,和湖中心的一叶扁舟外,安安静静。 有人入水,水朝着四周排开,那人潜入十余丈深,这里不见光亮,唯有游鱼和绿藻。 太暗了,何逍就躺在黑暗中,他满脸苍白,也没有气泡从口中再吐出来,南淮瑾抓住了他的衣裳,随后上游。 破水的时候南淮瑾才吐出嘴中的一口长气,她没想到过这湖底会这么冷,手抓住了小舟的边角,呼吸着空气,最后才把何逍放在上面。 小舟上吹起了秋风,甚至有些入冬前的寒意,南淮瑾摇着木浆,在湖边停下,拖着何逍朝着林中去了。 何逍醒来的时候已然是晚上,浑身黑紫,整张脸却全是苍白,有人在眼前生火,太潮了,火折子引起的火得添枯草才能烧起发青的木枝,绝世的宝剑劈下枝干来,送入火堆。明明瞧着稚嫩的模样,脸上遮面的珠纱也没取下来,也不知道她是忘了还是习惯了。 这偌大湖边林子,也只有何逍和南淮瑾二人,南淮瑾的动作熟练,兔子早已剥皮,去掉了内脏,架在火堆上烤,只有一只兔子,这江南的水雾,在夜间捉兔子,就算是有武功的人,也是件难事。 “呃……嗯哼。” 何逍呻吟,浑身都是剧痛,甚至牙齿都在松动,他能看到南淮瑾吃惊的侧过来来,一边湿了的长发落在肩膀上,面纱也斜着一半,能瞧到她精致的下巴,雪白温润的如同一块美玉。 “师兄?”南淮瑾走近前,何逍瞧着他应该是醒了,只不过他气息有些过于的微弱,不细探,腕上都不会感受到脉搏。 “你……”想说出口,只不过下一刻便是头昏脑涨,何逍一歪头,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乏力,南淮瑾听见他说话,也是连忙用手背搭在何逍的额头上,滚烫,何逍发烧了。 烧得很厉害,南淮瑾不知所措的在何逍面前走来走去,再过了一会儿,何逍又晕过去了,仿佛回到了青云山,他听见了大师兄纪湘的声音:“如何了?” “大师兄?”南淮瑾说话:“八师兄他发着烧,额头都是滚烫的,我不知道怎么办,想着让他离着火堆近些,驱寒。” 纪湘:“驱寒是没错,可他发着烧,我探探,别烧坏了身子。” 过了一会儿,纪湘才继续说:“这太烫了,不行得寻个大夫才行,不然怕是命都保不住。” 何逍被纪湘背起,滚热的火气消失了,他靠着大师兄的肩上睡熟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声响,倒是杂音不断,双耳都在猎猎作响,风声、人声,还发出了雨滴声。 “盗声儿,怎么样了?” 寂静被打破,有人在低声说话。 “不碍事,只不过烧退了,他也得躺上二三日来修养。他受了很重的内伤,却不止是普通的药来治了。” “烧退了就好,我们即刻回青云山,我们在江南停留的越久,皇帝的人就来得越多,只要回了青云山,一切都好说。”纪湘开口,南淮瑾点头,纪湘背负了何逍,三人匆匆上路,赶往青云山。 等到何逍再次睁眼,才发现自己正靠在牛车的一端,南师妹坐着对面睡着了,一身的白衣都没有她脖颈上的一片白皙。有人在驾车,牛儿走的不快不慢,在爬上高坡,非常的颠簸。 有几只白鹤从头顶上掠过,再远些的地方便是他熟悉的延绵大山,青云大山上烟云似的淡淡雾气缠绵不绝,一路都可以见到上山的人,这只是上山的一段路,再往上走,便会有台阶,沿路的风景越往上就会越怪诞,树林消失,下面的风光被云层挡住。 有的学子会排成一排,彼此说着各自的身世,有着如何如何的抱负,山下有人驱着牛车到了,驾车的人一身白衣,戴着斗笠,两边的发丝翩翩而舞,瞧不见面容,注意到的少年们连忙驻足躬身行礼:“见过师兄。” “嗯。” 纪湘点头,摆摆手,周围的少年连忙让路,让牛车上去。好壮的一头牛,如此高的山坡都能拉上去,上头还坐着三个人。 “大师……师。”何逍想说话,可是气息不稳,又一会儿才吐出一个兄字。 “你病重,别说话,醒了就躺着别动。” 何逍看着师兄的背影,太多年没回青云山上,连师兄的背影都不再那样高大。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模样,大师兄年纪没比自己大几岁,可他却是师父的第八个弟子,别的师兄欺负他的时候,也常是大师兄出头替他挡下。 真是太久没见他了,在汴京城的时候他倒是听山上下来的人与他讲,大师兄最近些年,日日喝酒,全然没有了一副青云山内门大师兄的模样。 有人说大师兄去了辽朝,认识了一个美人,回来后就是这副模样,浑身都是落魄的气息。 “到了。” 上面便是青石台阶,这里则是外门弟子的驿站,几个外门弟子一年都会轮换一次,由外门掌院负责所有外门弟子,他们不会穿上内门的白衣,却很规矩的给纪湘施礼。 “身子怎么样?”纪湘问道。 何逍浑身无力,只能摇摇头,纪湘拍拍南淮瑾的肩膀,将她叫醒。 “到了吗?”南淮瑾朦胧着双眸,她乏的很,刚刚醒过来就打了个喷嚏。 “你也受凉了,下车来走走,别用轻功。”纪湘说,他背起无力的何逍,那日下湖救何逍的时候,南淮瑾也受了凉。 “师兄,交给我们罢。” 几个外门弟子上前,纪湘点点头,取出牛车上的一壶酒走了,酒香醇厚,远远地就能闻到。 三个人上山,南淮瑾走在前头,冷风吹过还能让赶路的学子闻到她身上那股香味,几个学子都在讨论着眼前这个女子是什么人,这三个人中的两个都穿着一身的白衣,有几个知晓青云山规矩的学子相继躬身施礼,后者一脸茫然,也连忙行礼,待人走后才连忙去问缘由。 “青云山上几千弟子,却只有五十几人是内门弟子,人人身穿白衣,武功超绝,往往一个弟子便可入江湖肆意闯荡。你上青云山,难道不是想入内门吗?”那人一脸的奇怪,问者也是尴尬的哈哈笑起,摸着自己的冠帽。 “许久没回青云山了,没曾想,上山的人呐,还是这么多。”南淮瑾吃惊地扭头瞧了眼山下的人,每个人都在爬山,他们大多是普普通通的百姓,有些少年人也到了考取功名的年纪。 “快走吧,师父知道你回来,一定很高兴。”纪湘露出一个笑容,他手上抓着木盒递给南淮瑾,南淮瑾点点头,抓着剑盒子,加快了脚步。 “大师兄……这……这里头的剑……是。”何逍抬起头,他太累了,想要接着说话,却睡着了。 纪湘看眼身后,摇摇头道:“走吧,先回青云山上,与师父说吧。” 南淮瑾点点头,二人继续向上走。 “师兄,你是如何得知的消息,我都是刚刚知道不久。”南淮瑾好奇的问道,纪湘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巧,如果不是纪湘及时出手,那这柄剑应该是叫那殿前司的殿帅取走了,八师兄何逍也会死在湖底,无人知晓。 这实在是说不过去,除非他事先早已知晓,可那又怎么可能?南淮瑾不解的看着纪湘。 纪湘一脸淡淡的笑容,接着走:“青云山弟子数千人,多少人下山又有多少人正在上山,弟子遍布朝野上下,正好,有这么一个人,就在殿前司。” “殿前司有我们青云山的人?”南淮瑾吃惊道。 第四十章 青云山上人相望 南淮瑾这么问,背着何逍的纪湘也只是点点头,微微喘息:“当然有,我们凌天门的外门弟子,遍布江湖,东南西北,便是辽人羌人,也有不少人来我青云山学艺的。” “那是我不怎么注意外门弟子了,我居然都不知道外门的弟子们,居然那么复杂。”南淮瑾道。 “别小瞧外门弟子,十几年轻,也有这么一个人从外门出来,剑法出神入化,连师父都说那人的武功便是许多内门弟子也远不及他。”纪湘说道。 “那人也就是告诉我,你八师兄出事的人,青云山凌天门外门弟子,于化年,江湖人称呼他为飞星手。” “倒也不是说他的拳掌如何了得,反而是说他的剑法十分了得,他曾手捏剑诀,在内门会选时,连败外门四十六人。” “连败四十六人?”南淮瑾步伐一顿,有些惊讶。青云山上,能连败十个在青云山修行五年高手的人,便可以入内门,听释尊法说论道,修行其他的本事。四十六个高手,莫非四十六个新上山来的? “不错,一日内,接连打败四十六人,且未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若是时候再长些,他还可以接着连败来者。”纪湘想着那个人,缓缓道,像是回忆过去似的。 “最后本可入内门,可这人心气太高,居然张口就说要挑战内门弟子,当时他一招剑指便连番打败了内门三名弟子,不仅仅内门的高高在上被人轻视,连同师门都蒙羞。” “内门弟子会被外门弟子打败吗?” 纪湘点头:“内外门皆是学的青云山书阁的武功,自然有可能。” 南淮瑾想想也是,内门不过是多了一个内书阁罢了,除了一些特殊的功法秘籍,人人花上笔银钱就可以翻阅修习,所以才会有这么多的学子想要上山习武。 不管是不是内门弟子,除了身份有别,也都能学到精湛的武艺,自然是贵胄平民百姓皆是争相上山求学。 日子久了,青云山威名日盛,江湖上遍布来自凌天门的弟子,青云山凌天门,反而混淆在一起,外人只知道青云山,倒不知道凌天门了。 “当初的于化年,长修剑指,他的剑便是两根手指罢了,压的外门无人能挡,被人称之为青云山外门第一人。”纪湘接着说。 山门已经近在眼前,他们走的很快,青云山上几座峰头上,有成帮的外门弟子在练武,有些会有外门掌院的学教指导,而有的则是盘膝坐在树荫下,凝神聚气。 “你不如先去看看陈师叔吧,他平日里那么疼你,你下山这许多日子,他恐怕也很是担心。”纪湘突然说道。 南淮瑾点头,回来了,陈诚师叔确实该去见过他,陈诚师叔待她也极好,在山上时,因为自己爱吃好吃的米糕,陈诚总是想着法去汴京城带些回来,有时候也会让下山的外门弟子带些上山。 冰天雪地的冬日,南淮瑾总会待在自己的淮云阁,有时听师父陆未生的话,盘膝运气,不过多数时候她还是会躺在被窝里睡上好些时候,陈诚就站在窗口上,拍拍她窗前雪,把她吵醒,然后送上一碟剥好炒香的核桃仁,然后问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他就去下山找。 南淮瑾喜欢吃肉,除了师父师兄时常会让人做些羊肉外,陈诚常常会送羊肉过来,师父还常怪他把南淮瑾娇惯坏了,都胖了许多。 后来一寸和尚也跟着学,明明是个和尚,却常常下山去买肉上来,许多山下的店家都知道青云山上有这么一位高僧,不修佛法,还常吃肉,拣着羊肉中肥瘦相间的让做菜蔬小抄,小心翼翼地摆在小盘,裹着佛衣上山去。 有上山学子见到,一卷黄袍红纱衣,一踏数十丈,飞上峰头,最后竟然扶摇直上,犹如大佛腾空而去。 “那个人好像是南师姐,真是许久不见她了。”有外门弟子看出了南淮瑾,她一步步的远远走进,脸上遮着珠纱,却还是能看出来是她。 “还真是她。” “真是师姐,她不是下山去历练了吗?听说有六个外门弟子护着南师姐一同去了,我们盼了几十日了,师姐终于回来了。”有人说道。 有人痴痴念:“南师姐真好看,遮着面纱都瞧着貌美如花。” 众人站到一边和南淮瑾施礼道:“见过师姐。” 南淮瑾走上阶梯,见到这些外门弟子规规矩矩的施礼,点头问:“几位师弟,掌院可在?” “掌院在后堂,今日是师授日子,师授的弟子们和掌院大人都在那。” 南淮瑾恍然,她记起来了,今日确实是外门师授的日子,今日掌院和外门的学教们会和外门新人弟子中武功最好的百人待在一处,有时会看弟子们比武,掌院会选出其中最好的弟子,授其进入内门的书阁无需付银钱游览一日,这是青云山的规矩,有人专门瞧着,不会让师授的弟子抄录,但能游览一日内门弟子才能翻阅的书卷,也是所有外门弟子都争相斗技的目标之一。 陈诚果然在后堂,南淮瑾远远地瞧见他坐在台阶上,几个学教坐在下面的一列,下边的圆坛为三十三丈长,取周天、星宿、四股、十二生肖的古意搭建,古往今来,无数的高手,无数青云山上的俊杰都曾在这里决出高下,南淮瑾想起来大师兄纪湘说起的那个叫于化年的,想来那个人连续打败四十六人的地方,也是这里。 下面的圆坛外围,围着许多的外门弟子,众人都在高呼,圆坛上有两个年轻的少年交手,交手不过四五招,便被对手一掌打在腹部,随后揪住了衣领,凌厉一击,摔在地上。 王智博拱手,将同门扶起,对手也只是尴尬的起身,拱手施礼后,黯然下场,由下一位上场。 “王智博胜,卢琼,到你了。”管事的学教起身和掌院先施礼,掌院点头他才随后说道。 叫卢琼的弟子起身向诸个学教和最上方的掌院躬身行礼,随后踏上圆坛,和等待他的王智博两人互相行礼,随后卢琼拿着自己的木剑,一声低喝,一股剑气附着在了木剑上,冲着王智博冲了上去。 王智博很平静,手上的木剑转出一个剑影,迎了上去,二人的剑法都不错,剑气接在一起,居然有几分高手过招的模样。 “王智博,汴京城王家嫡子,上山来不过三月,不仅仅武功远超同辈,还善于论兵法,王家有此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学教越云宫说道。 其他的几个学教也是点头称是,说王智博很有前途,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本事,将来上了朝堂上,得一份军中差事,去关隘要紧处抗辽,能成为一个护国大将。 就是掌院陈诚也是暗自点头,武功再高,终究还是江湖人,可若是能通兵法,那便可以去把守关隘,或是执掌大军,将护卫一方国土。 “若是他真是所愿,你们当用心培养,这样吧,不管这次他是否能成功,师授也教他一同去书阁,越云宫,由你亲自为他选一卷兵法大宗,困扰处,替他解惑。”陈诚说道。 越云宫行礼道:“云宫替王智博,先谢过掌院大人。” 陈诚点点头,继续看坛上二人的比武,众人接着看下去。 两人连对二十招,招招凶狠,王智博皱眉,他用力一掌逼退卢琼,退出三步远,木剑运气,居然生出一道阔达一丈的剑气来,飞出去,卢琼一惊,运剑挡着这一道剑气,王智博一时间气势陡升,整柄木剑上绿光闪烁,凌厉的剑光由真气灌入。 卢琼冷哼,手中的木剑也是聚力,金色的真气附着在剑身上,两人争锋相对,只待真正的决战。 “是南师姐!” “南师姐?在哪儿?” “那儿!瞧见没有,我看见了。” 十几个人都瞧见了,百余个弟子里许多人都不知道他们说的南师姐是什么人,只是也瞧了过去。 “南师姐?”王智博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看向圆坛外,一个穿着白衣裳少女缓缓走来,珠纱遮着半张脸,可还是能瞧出是她,微微瓜子脸,淡眉如秋水,眼中有平波,犹如仙人图上踏步走来的绝美女仙人。 南淮瑾扫了一眼圆坛上,微微额首,上座的陈诚也瞧见了她,笑嘻嘻的伸手招她过去:“淮儿,过来过来,来师叔这。” “师叔。”南淮瑾喊一声,跑过去,在座下向着几个学教施礼,几个学教也是起身回礼,南淮瑾坐到陈诚的身边:“淮儿回来了。” “回来了?山下怎么样?可有人敢欺负你,告诉师叔,你陈师叔我江湖人称驴肉行者,吃的是驴肉,可不是吃素的,我一掌活劈了他。”陈诚笑眯眯的揉了揉南淮瑾都长发,明明大了,却还是娇嫩的模样,和她小时候也没什么变化,还是喜欢皱着鼻梁抱着自己一直手臂摇晃,冲着自己笑。 “师叔你没瞧出来吗?淮儿突破了。”南淮瑾咧着小嘴说,轻声笑出来。 “突破了?《霸绝》突破了?” 陈诚上看下看,摆弄南淮瑾都肩膀,自信打量,他武功那样高,远超一般人都眼光,自然能看出什么来,喜上眉梢的哈哈大笑:“还真是突破了!真是了不得,不亏是三天脉之首的天绝脉,比你师父想的还快三年,下山历练,虽叫你师父担心了这些日子,总归是有些好处。” 陈诚高兴坏了,竟然站起身来,就要离开,走的时候才想起来今日是师授。 “越云宫,这师授继续,你替我看着罢。” 越云宫点头道:“是,掌教。” 随即让下面圆坛上的王智博和卢琼继续比武,卢琼回神,持剑继续运气,王智博从愣神中回过神,连忙接住卢琼这一剑,只不过卢琼剑气凌厉,他这处境愈发艰难。 “先去寻你一寸师叔,让他瞧瞧你如今可安好,你一寸师叔已经好几日没休息好了,一直盘坐着,常常问你陈师叔你何时回来。”陈诚说着,牵着南淮瑾就走,南淮瑾点头,她也想一寸师叔,想着要是在山上自己患了风寒,一寸师叔一定会给她煎药,有时就在她的淮云阁看着自己入睡了才离开,若是高烧便是彻夜不眠。 南淮瑾突然不敢再下山去了,陈诚师叔最疼自己,当然也知道一般心情的一寸师叔,南淮瑾眼眶红红的,就要哭出眼泪来。 第四十一章 驴肉行者陈掌院 陈诚师叔和一寸师叔对她而言,一般重要,恍惚间,连扯着她的手走在前头的陈诚师叔,如今瞧,模样与体态都老了几分,依稀能瞧见脑海的几根头发白了,陈诚师叔爱吃驴肉,常说多吃驴肉活血通络,最防老,当道士修习武功,也是为了能够有一日有所获,就算不长生,也想要个长寿的年纪。按他自己的话讲:便是真有一日我陈诚老死了,我也要死在美人怀里,嘴中还有一口美酒,咽着驴肉小炒,然后死在一口金棺内,让我徒弟去天山,找个深不见底的冰湖,丢下去,沉到湖底,没人来寻我的棺材,那才是最好。 南淮瑾知道,陈诚是怕他有一日死了,真有后辈觉得他从一些春秋墓中寻到了什么宝贝,会藏在他自己的棺材里,到时候把这位青云山掌院的墓挖了,棺椁撬开,搬弄他的尸骨。他想想那副场景实在可怕,所以和他自己门下的大弟子燕兆时说了,要他到时候送他去天山脚下的冰湖底长眠。 “你一寸师叔爱吃萝卜和青菜,山上虽然也种了些,可毕竟少了点,由着他种吧,这青云山这么高,一块地也活不了几颗,你不如下山去买些上来,给你一寸师叔做礼。”陈诚突然想到,回头说起一寸和尚的饮食,南淮瑾一愣。 一寸师叔毕竟是个和尚。一寸其实从小就吃的是斋菜,不吃荤也不吃酒,虽然山下的人常私底下以为他是个酒肉和尚,近十年都时常下山来采买酒肉,酒也会挑些极贵极甜的果酒,后来连着青云山的外门弟子里头,也有不少人都以为一寸师叔是个酒肉和尚。投其所好,有些学子上山求学,得知了这一寸师叔喜欢酒肉,就去全天下各个州府挑选好酒,等到上山时,还会找来手艺极好的厨子在山下做荤菜,两者一挑,高高兴兴上山来学艺,常常弄的一寸师叔的面上青一块紫一块,不是别人打的,而是气得涨红了脸,人也没赶走,尽数好言说半日,给了一些学子点拨,酒菜还是送到南淮瑾这。 一寸和陈诚两位师叔,对自己这么好,自己回青云山,却不知道为他们二位老人家带些什么,师父对自己也是百般宠爱,将青云山最好的功法和武技教与自己,自己也未有给师父带上些礼物。愧疚心思缠上来,比刀剑还扎心,比炭火还灼人。 “师叔等等我,我很快就上来。”南淮瑾不知何时,眼眶中溢出些泪水来。 陈诚瞧着她红了眼眶,急了,连忙弓下腰来替她擦去眼角的晶莹泪珠,说:“淮儿哭什么?你便是不带东西回来,你一寸师叔和你陈诚师叔,难道会不高兴?心中怪你吗?淮儿,莫哭莫哭。” “师叔。”南淮瑾擦擦泪痕,说,“我这就去给师叔们还有师父挑选你们喜欢的。” 说着便是要下山去,陈诚没抓住手腕,就瞧见她踏空下山去了,陈诚咧嘴露出微笑来,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点点头。 青云山脚下,有座七百余口人的镇子,受外院弟子们的庇佑,安然在山脚生活,整个镇子,连个官差都没有,由外门学教领着外门弟子,半年轮换着打理事务,种下的菜与养的牛羊,便会在山下处理好,送上山去做每日的饭食。 整个镇子圈养的羊便有一二千头,农地占着三片大山的山脚,有种麦的,也有种上稻米的,山上都学子数千,每日都有几十弟子下山采买新鲜肉菜,山上备着的稻米麦粉没了,也会提前备好一两个月的。 这个镇子也无需上供官府,官府也不会差人来这处地方办差,整个大宋朝廷,达官显贵的家中人物在青云山上不少,尤其是皇家人物,更是不好得罪。 千年来,镇子越来越大了,如今瞧着,都可以围城搭石了。 “姑娘,”老妇人拍拍南淮瑾的肩上,她嘴角上露出一排黄牙:“姑娘,这些菜加一块儿,两百文。” 南淮瑾点点头道:“也不用那么多,就一半吧。” “好的,姑娘,我给你缠起来。”老妇人说着,取来两根枯枝,将一捆青黄的菜捆起来。 “姑娘,你家在哪儿,这是不是有些太沉了,孬娃,给姑娘送去。”老妇人很好心,让自己的孙子抱起菜让送去。 说是孙子,其实也有十四五的年纪,脸叫太阳晒的枯黄,嘴唇苍白着,唯有一双大眼睛 南淮瑾额首淡淡笑说:“不用,我就住在山上。” “山上?”老妇人与她的孙子互相看了眼,“莫非姑娘从青云山上下来?” “青云山?青云山上女子来学武功的还真是少见,是吧,阿婆。”老妇人的孙子说道。 周围人来人往,有些人听见了,往往会瞧上几眼,这女子静静地站着那,亭亭玉立,真是一尊玉人。 南淮瑾点点头,接过青菜,回身就走。 有人跟着她,她一步不停,走到无人处便踏空上山,南淮瑾踏着轻功,一跃十几丈,还在吃苦上山的学子侧首看过去。 上山求学,本就是讲恒心。千年了,上山习武的人都会一步一步的走着阶梯上山,很少见到有人在远处使用轻功一塔十余丈的踏空而行。 一个少年发愣的瞧着那道倩影,就和传说中的仙人似的,烈日高照,明明吹着冷风,还是会淌下汗来,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才一瞬的功夫,那个女子便不见了,他张张嘴指着女子消失的那处陡峭山岩,问同伴:“你们可瞧见了?刚刚有个女人飞过去了。” 他同伴睁大了眼连忙去看:“哪儿呢?哪儿呢?我咋没见着。” “许是酒吃多了吧?少士,我们上山的时候我就叫你别吃酒,别瞧山下冷,半山腰你瞧这大太阳,风再凉也热起来了,衣服穿上,风吹多了不好。”还有一个同伴说道。 “真的真的!就方才那一眨眼的功夫,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仙女,遮着半张脸,腾云驾雾似的飞上去了。”刘少士说。 几个人还在张望,被后头的学子打断。 那个学子大口喘气道:“你们上山来习武,却连轻功都不知道,刚刚那个女子使得只是轻功,什么腾云驾雾,这世道难道还有神仙?” “轻功我们知道啊,可她这一上便是十几、二十丈,真有轻功能直接踩着悬崖峭壁上这么高的青云山吗?”刘少士不相信,他也不是没见过轻功什么样,好些轻功都只不过能飞跃二三丈罢了,刚刚眼前见过那一幕,十几丈都是往少了说。 那学子歪着嘴,从自己的箩筐中取出一只水囊,一连喝了三大口,水都溅了出来,远远地能闻出,这人居然和刘少士想的一样,也是提了三四斤的好酒上山,只不过还远不到半山腰,便已经灌入肚中二斤多了。 酒洒出来一些在地上,那人擦去嘴上的酒渍道:“可惜可惜了好酒。能说明什么?不就能瞧得出青云山上的武功玄妙吗?要不然,哪会有这么多你我这般年纪的人上山来?” 也是,他们这么长一段,都能瞧见身后的台阶上还有犹如蚂蚁大小的人影数十个,再远就只能看到针眼似的人影。 这青云山也太高了,说是一二千丈也不过分,只怕还不够,众人爬了半日,才不过堪堪能见着半山腰。 “咱们爬到山顶,人家能要咱们吗?”一个不知道规矩的学子问道。 “这你都不知道?”还是之前那个学子回答了他:“凡是上了峰头的,就可以去问外门的学教求学了,而且凌天门有自己的规矩,凡是一步一步上到山峰的人,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是否另有学了其他的门派,皆可入凌天门外门。” “女子也可以学?”一个人好气的问。 “自然可以,千年以来,一直都是如此。”那人接着说,也拍拍身上,接着朝上走去,“只不过山上的女子极少,哪有人家肯叫自家女子习武的?而且凌天门的规矩便是,青云山上无论内外门,同门间不可私通成婚,只要成了青云山的人,纵然是下了山,青云山的男女也不可成婚,否则便是废去武功,去手去腿,剜去双眼,丢下青云山的绝壁,粉身碎骨。” 众人惊怖,有人怯生生的言语道:“这样会不会太狠了?青云山上居然有这么狠厉的规矩,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许多人点点头,表示赞同。 南淮瑾手上提着几个包袱,还有那一捆青黄不接的菜,可仍然身轻如燕似的飞上青云山的陡峭山岩,身子轻盈地落在了青云山侧的山道上,这是去青云山外门的路,也是青云山门户。 学教们还在看着底下的弟子们比武,圆坛上的卢琼学子连续打败四位挑战者,许多学教也都对他很满意,许多学教讨论着,有学教想要收卢琼为徒,因为其天资十分高,尤其是他的武功底子已经很是牢固了,聚气使用剑气都十分的熟练。 南淮瑾从上方走过,卢琼抬头看见了她,一剑撇开了,用掌将挑战者打翻在地,抬起头,却已经没有佳人的踪迹了。 陈诚还在外头坐在青砖上,明明是个老人了,还穿着他那身行者青衣道袍,白发在脑后,看上去在想些事。 “师叔,我回来了。”南淮瑾喊着,从远处跑过来。 陈诚咧着嘴冲她笑:“回来了?可有给我也带一份儿?” “不会忘了师叔你的。喏!给师叔你带了份驴肉小炒。” 陈诚眼中有亮光,接过小炒就闻上头的香气,小炒摆在盘中,还撒上盐巴:“你师叔没记错的话,这该是淮儿头一次给师叔送驴肉小炒吧?嗯,香!” “那师叔你吃吧,我去寻一寸师叔了。”南淮瑾说着,冲着一寸的峰头跑过去。 “你一寸师叔年纪大了,可别把你一寸师叔吓着了。”陈诚提醒着喊道,南淮瑾喜欢跑到一寸和尚身后吓他,老和尚虽然微微笑着摸她的头,可他毕竟年纪大了,陈诚还真是担心他会被南淮瑾吓到。 远处,南淮瑾摆摆手,应该是听见了。 一寸的山峰还是那样,种满了鲜花和菜蔬,都是一寸自己亲力亲为,一颗颗菜苗种下,山上的水塘也是他自己挖的,有时一寸和尚也常常让自己的徒弟替他浇灌,自己在屋子里诵经念佛。 一寸和尚正穿着一身佛衣,静静地坐在那颗大柏树的树荫下,嘴中念着经文,颂着佛音,连南淮瑾走进院中来到他身侧都没反应。 第四十二章 满天雪落云一剑 南淮瑾就在老和尚的身边坐下来,和尚口中念着咒语念得极快,每个字都带着独特的佛音,他手中还有一串念珠,一枚一枚的用大拇指按下来,在手中转圈。 院子里有老和尚种下的花圃和菜地,老和尚老了,可常年习武,身子骨很是硬朗,菜地上没什么杂草,花圃中各种各样的花都有,过去一寸和尚种花只是喜好,南淮瑾上山后,他经常采上几朵送到南淮瑾的淮云阁,淮云阁在青云山的内门,是诸峰的最高峰,一年中大半年都会飘雪,冷得出奇,峰上除了师父师兄还有师姐外,也没有其他人了,她又很嗜睡,有时睡上一整日,师父来喊也没人搭理。 “回来啦?”老和尚睁开眼,仿佛知道了是谁坐在自己的身边,举起老皮连着骨头的手去摸南淮瑾的脸,搭在上面,像是摸摸娃娃的脸蛋,还捏了捏,只是说一句:“下山后没好好吃饭,你自己瞧,人都瘦了。” 南淮瑾头靠在老和尚的膝盖上,小声地说:“还说我呢,师叔你也瘦了,你瞧你脸上都没肉了。” 老和尚修炼金精,浑身都是热腾腾的真气,叹口气:“人老了,没胃口,自然而然便瘦了。” 他身上的袈裟落在地上,也不去理,山上风大,大太阳还在,吹得冷风有秋后的瑟瑟,怎么晒都还是,只是摸摸她散乱开的三千青丝,见她喉咙间隐隐有咳嗽喊了一声:“鸫儿。” 一个人影闪到,是一个年纪尚小的小少年,荡着脑后的束发,走到老和尚身边,看到南淮瑾躺在自家师父的膝上,惊喜道:“南师姐回来了?真是好久不见南师姐了师父。” 老和尚微微笑着点点头,挥着手说:“你南师姐受冻染了风寒,正气不足,你去熬一些姜汤,再取枚正气丹来。” 慕容离鸫点点头,多看两眼那个已经酣睡的人儿,扭过身就要走,却瞧见了院中的石桌上摆着大捆的青黄色都菜还有一碟米糕,奇怪道:“这捆青菜谁送上来的?我没下山去取啊。” 然后扭过头看向还在酣睡的南淮瑾,露出吃惊不小的模样道:“不会是南师姐吧?真的假的?南师姐也会下山买菜?” 老和尚呵呵笑道:“就是她买的,你提回去吧,一会做些斋菜。” “师姐也在这吃吗?”慕容离鸫问。 “你南师姐什么时候有爱吃斋菜的时候了?”老和尚反问道。 慕容离鸫尴尬一笑,提起菜来,朝着后院去了。 几片老柏树上的叶子落下来,落在南淮瑾的身上、脸上,南淮瑾嗜睡的毛病愈发奇怪了,倒真像是一种隐疾,往往可以睡上一日一夜都不醒,只是呼吸如常,有时候还会微微发抖。 老和尚没继续念经,怕吵醒她,只是修炼自己的金气,一身的金气犹如佛门弟子的金钟罩,发出金光,还有几道彩霞在身边蒸腾。 南淮瑾睡得可真是熟,只是面色略微苍白了些,连往日樱红的唇,也失了几分颜色。 姜汤慕容离鸫常熬,切上两块老姜,又丢进去三根从老参上拆下来的梗须,里头还会放入十来颗拇指大的干枣,配上些龙眼儿,师父常说南师姐不爱喝姜汁水,枣得切开,让它泡开,汤水甜了,南师姐才能喝下去。 突然远出传来一声长啸,有人怒火冲天,有赤虹剑气贯穿长空。一代老朽飞身下山去,慕容离鸫看得清楚,下一刻,满天飞雪被长气拂下山头,他的眼前都被冷风吹的睁不开。 那青白衣裳摇着大袖的老人,背负着一支长木盒与一柄剑,卷起天际间无穷尽的风霜飞下山去,走至半山腰间的许多习武学子还赤着上身,只感觉太阳晒的太热,下一刻便被头顶上飞霞似的霜雪撒了一身,见到那么一位仙人似的人物下界来,直至崖地,踏空而行,风雪在他后头落下来,赤火般的红光照耀一片云天,有学子连忙弯下腰,跪在地上磕头,也有学子连忙遥遥施礼,望着山上前辈腾空远去。 这哪里还只是习武的江湖前辈,分明就是个踏空下凡尘的在世真仙,仙人似的人物满头银发,大袖一卷,轻功傲世天下,赤红色的真气汹涌澎湃,一方天与地都刹那间变色,恍惚间天下大势都聚到了他一人身上,轻功也犹如传说中的缩地成寸,眨眼间便是半里过去,青云山脚下的农人们只是抬头仰望,瞧见了天上的逸仙人物和漫天红光,便连忙跪在泥地上,一些原本在打闹的顽童也被大人按住身子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周身大势变化莫测,有人远远地看像是一头斑斓猛虎,有人看则像是生了八对角的真龙,还有些人却见到一柄长剑的剑锋,携带赤红气朝着东北方去了。 青云山上的老和尚照常念经,倒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慕容离鸫捧着一万姜汤出来,明明是姜汤,这碗里头盛着的枣肉和龙眼却占了半碗。 慕容离鸫走到师父边上,瞧见师父还在慢吞吞按着手中的念珠,轻声诵经,袈裟很早掉在地上也不去搭理。 “师父,姜汤熬好了。” 老和尚睁开眼,淡淡的说:“嗯,就摆在那儿吧,你师姐睡熟了,等她醒了再喝。” 慕容离鸫想了想道:“师父,师姐一睡便是一日,不然,我去把房间收拾收拾,让师姐睡,这样也不至于让她再着凉。” 老和尚点点头,说道:“好,你去收拾下吧,确实不宜再受凉了。” 慕容离鸫下去,老和尚的弟子除了慕容离鸫外,只有一个小童在,小童去了书阁看书习武,其他的弟子都已经下山历练。 收拾出一间空房,慕容离鸫伸直了懒腰,一回头便看到师父已经坐在石桌前喝茶,南师姐侧卧在老柏树下,师姐就是这样,一睡便是一日两日,如何也叫喊不醒,门主的弟子中,也属她时而文静时而乖巧,还有时候很是规矩,总让人摸不明白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师父,铺好了,我把师姐抱进去吧?”慕容离鸫道。 一寸和尚点头答应,由着他抱起睡熟的南淮瑾去了内院,把人放到床上。 瞧着并没有太瘦的南师姐,居然这么轻,慕容离鸫将南淮瑾放在床上,转身去了厨房,走时候还能嗅到自己衣袖上沾了师姐身上的香,他摸摸后脑勺,只觉得不知道为什么,师姐身上的香,比以前更浓了。 山门今日真是出了好大的事,上山来的四百多个学子都瞧见有人携着漫山的飞雪红霞下山,宛若飞仙下界,许多在山下镇子中睡了数年的人尽数离去,多数朝着北的方向去了。 潮平城中的偌大孔府,孔老大人如今也是古稀之年,今年孔府上下悲喜交加,先是老大人不知为何染上了时疫,虽然很快痊愈,可是引发了旧疾,重病难愈,无奈闭关,日日服用药汤,许多儒门子弟聚首去了潮平为老大人祈福,还有些孔府的门客,日日为老大人寻医问药,大江南北的名医大夫都有。 喜事则是孔府的少夫人有喜了,本来只是妾室的苏夫人,诞下一男儿,整个孔府都是喜气洋洋的,孔府总算有后。皇帝也是在得知消息后,朱笔题字:齐脩麒麟出温渊,儒门词道谦琼色。 孔老大人闭关不出,唯有赐下名讳,囚牛出百寿,华甲丰万年。谦贫缓殊途,平仲犹可断。由其生母苏氏取,取名孔平仲。 今日的天气格外闷热,几个门客从远处又是带回来一个神医,据传,人在江南也有些名气。 老夫人起身相迎,给老大人把脉,神医的面色变化不定,搭了许久的脉,才叹了一口气道:“五脏六腑都有旧疾,老夫一搭脉便知老大人身上的隐患,少年时的老大人,少年之躯自然无碍事,不惑之年也是老大人的内功修为足够高深,病体自然也是无恙,可这类隐疾,往往是越拖越重,可是时疫一来,身子也是兵败如山倒,若是下猛药,倒是尚有一线生机,若是缓来……” 老夫人连忙问道:“来此的大夫神医也都这般说,就是宫里的御医说的也无不同,可是府上的医师也说了,若是真下猛药,就算治好了隐疾,也会来有所伤体伤身。” “是药三分毒,自然如此。”老神医说道。 老大人安然自若,面上也无担忧,也只是淡淡一笑:“旧时的一些伤病罢了,都这般年纪了,便是入了土,又有什么遗憾呢?只不过是想着燕云地尚在辽人的手中,我……” “你就是想得太多,年轻时闯下那般多的荒唐事,如今终于是有报应了。”老夫人一点也不怕老大人,冲着他吼了一句,门客们连忙低头,全当没看见这回事。 老大人被老夫人说是常事,老大人也是一笑了之,一对老夫老妻,有何不可,何况他也不是第一回被夫人说了,这个家啊,他死了,准是他这老妻持家。 “既然未有决断,那便叫老夫为老大人开些方子,固本化源,也好为将来整治病情,打些基础吧。”这位老神医说道,老夫人也点头,取来笔墨纸,开始写。 “这方子需三日一次,用料虽多,却不可少了其中任何一味,吃这方子时候,别的方子就要断了,就是这方中的几味药材也确实是稀奇的很,恐怕天底下也寻不来多少。”老神医说道。 一共十二种药材,每一种都珍奇的很。老夫人叫来府上的医师瞧了,医师在孔府上伺候了半辈子,颇有道行,取过药方摸着胡须琢磨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只觉得眼前这位神医医术高明,这纸上写着的十二味药石,皆是相生相克,犹如四象八卦,少了其中任何一味药都起不了效用,唯有这样配药,才可以缓缓的续出这十二味药石中的精华东西,这副药方不仅能疗重伤旧疾,还能续命补元,真是奇妙。 想到这些,医师不由得感叹自己医术尚浅,规规矩矩的要给神医施礼三拜,觉得老大人可以服用这些药物,只不过这些药石有些确确实实是世间少有,不仅要花大功夫,还得需要府上门客帮忙才行。 第四十三章 天下因果皆要变 “什么样的药石,皇宫中没有?若是实在珍贵的,便让我书信一封,递上汴京去给官家。”老夫人看着老神医道。 不过是些药石罢了,什么样的药石,能比得上孔老大人一命? 老神医摇摇头说道:“老大人如今的旧疾过于凶险,唯有乾坤药可用。” “乾坤药?”门口有人出声,孔度站在门外,一脸好奇,有下人说,门客将江南鼎鼎大名的神医李师秋请来了孔府,他便马不停蹄的跑回来,站在门口才听见有人念叨什么乾坤药,不由得好奇吃口。 “乾坤药便是取极阴之水,混着极阳之药,混杂一起,那便是乾坤药引。”医师说着,给孔度施礼。 “那何为极阴之水,何为极阳之药呢?我说你们这些大夫,怎么胡乱给人吃药,我孔府是让你们来救我家老大人的,不是让你们来这里胡说八道的!” “闭嘴!” 孔度嘴巴一撇,看着老夫人,闭着嘴不吱声了,老夫人皱着眉头看着他说:“神医自然有神医的方子,老大人还在你眼前,一点规矩都不知道吗?” “行了行了,什么样的药材你们下去商量,你们瞧瞧老夫我身上,可有半点病重缠身的模样,不与你们说了,这么久的时疫都好了,老夫也得去钓钓鱼,园中转一转了。”孔邱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心气很高,拍拍膝盖,站了起来。 老神医起身,给老大人躬身道:“老大人也暂时无碍,由老夫与府上的门客交代清楚,药材一旦到齐了,便为老大人开始配药。” 孔邱点点头,挥挥手,扭头就走出了门,孔度站在一边老老实实的给孔邱行礼,唯有老夫人皱着眉头靠着桌子,揉着太阳穴。 时疫横行无忌,潮平城便是儒圣后人在这,也有了不少人患上了疫症,自从孔邱得病的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皇帝降旨下来,连着皇后也是数次派人来问孔大人的身体安康,这尊儒圣后人可是这大宋朝中的祥瑞,当年出使契丹,老大人神威盖世,压的契丹人不敢小觑宋人,便是这样一位老人,今朝得了时疫,命在旦夕,许多朝中人物都是紧忙差人前来探寻消息。 皇帝此刻也是头疼的很,殿前司将江南的皇城司彻底拔去,许多布置也再无头绪,重要的是,皇城使何逍与那柄剑,竟然全部失手。 “殿长钦……”皇帝低声呢喃,暗自思索了一阵,从桌底取出一份长卷来,长卷裹在一起,里头藏着一柄金龙匕首,样子精美,他摆在一边。 “茂则。” 张茂则一点头,从外头走进殿内,躬身听候差遣。 “张氏如何了?可还心悸?” 张茂则摇摇头:“禀陛下,张美人服了药,睡熟了。” “嗯。”皇帝点点头,睡熟了便好,也不至于太过的伤心,八公主二岁的年纪,如今的身子与她母妃一般,娇弱的很,夜里太医多次被宣召,药石用了不少,可是病体依然不见好转。 “孔家的老大人如何了?”皇帝问道。 “太医说,百病缠身,老大人恐怕是命不久矣了。” 皇帝摇摇头,两个拇指按在自己的太阳穴,用力的按着,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何逍啊何逍,终究是让他乱了局面。 当初就是看中了他青云山凌天门内门弟子的身份,且武艺高超,没曾想,今日却是他乱了自己的阵脚。 自己终究是小觑了青云山下来的人,未曾想,李纯与何逍,竟然是何逍胜了,不仅是全身而退,还拿到他这么多年盘算的东西。 他隐瞒真相,连皇家也鲜有人知晓地下神器的秘密,多年布局,连着皇城司也一同赔掉了。 门外传来动静,殿前武士匆匆上前,递上一卷黄纸,然后弓着腰下去。 皇帝抬眼,抓起黄纸,上面写着来自:西角大乱,宥州使归,辽十万伐元昊,元昊起兵十万抵挡,羌人败局已定,辽兵越边,诸部递进四百余里,羌人一退再退。 这是在西北的皇城司暗哨送回的黄纸,越过数个州,秘密送达,皇帝眼睛中微微有光,冷哼一声,将手中的黄纸在烛火前烧尽。 张茂则规规矩矩的低着头,默不作声,皇帝扫了他一眼,说道:“皇后那,近来可好?” 张茂则说话:“皇后日日写些飞白书,待宫人极好,也常常花些空闲坐在殿前教宫人做些纸扇、香囊等小玩意。” “安生些也好,免得再让朕这后宫出些什么乱子,她端庄贤淑,倒也让朕宽心许多。”皇帝点点头,拍了拍手上的灰。 “皇后贤淑,大方有礼,后宫之中,娘娘事事从礼,不会让陛下于外难堪。”张茂则说。 “夏枢相如今的身子大不如前了,今日还有人报,夏枢相患上了大病,每日清醒,也坐在亭湖上,瞧着百山,念叨着:天时地利人和皆有,不绝君子。”张茂则想到什么,说道。 赵祯叹气,感叹一句:“终是老了,否则,有他,朝中有事,有夏竦在,倒也不至于无人敢说实诚话,你去寻太医局令,让他去一趟,好好瞧瞧,需要吃些什么药石,去库房尽数取用。” 张茂则躬着身下去了,偌大的宫殿再次安静下来,只是张茂则走了没一会儿,便有人踩着大步从殿外进来,一袭大红官袍,走起路来犹如一阵红风。 “李纯,来瞧瞧,朕这一卷水墨山水,如何?”皇帝从桌案前取出一卷长画,里头画着好山好水,一只扁舟,上面站有一书生,瞧着远处,不知是在看落日余晖,还是红云长空。 李纯瞥了一眼,有宫人端着长凳过来,摆在殿正中,恭敬着退下去,他面上还戴着那副金色面具,瞧不出他的面色。 “听闻了,陛下让殿前司斩断了江南的皇城司根基,碧衣石奍也被殿帅大人捉到了师苑,皇家无情,可是要拿青云山办事?” 皇帝面色不改,微微露出一笑,分明近不惑年,仍旧是这副模样,露出笑来:“做什么都得做干净,朕也是无奈之举,江南留了一截何逍的尾巴,终究是要斩个干净的。” “至于……青云山,若是真如江湖人所言的那般超然,朕还真是拿不定主意。”赵祯揉了揉额头,真是头疼的很。 皇帝头疼,可李纯倒貌似并未太过担忧,坐在长凳上,一身红袍落在地下,淡淡的笑说:“青云山凌天门,坐落江湖之上已有千载,上面有高手无数,绝世天人也有许多,大多都与世无争,也不会真下山计较。” “江湖人。”皇帝呵呵一笑,起身在画纸上写上:秋鹿宿荘。 “陛下,”李纯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双目失明,又银光直烁,连忙伸出一手,不断掐指盘算。 “如何?”皇帝抬头,便看到李纯在掐指算着什么。 “天干地支,因果九室,竟然通通变了,仅仅方才一瞬之间,千丝万缕……”李纯捉摸不透,他早年便学过阴阳五行,奇门遁甲,此刻浑身上下都难受的很,连护体的罡气都渐渐不稳,金色面具下,一向傲气的脸上,都流露出一丝凝重,算不通,实在是算不通了。 “确实,一刻间,无数的丝缕尽数断了。”有人出口,一人也如他一般狂横,一道闪电都不为过,也许比闪电只慢了一步,也是戴着面具,不过和李纯比,这人来的却更是自在些。。 “呵,殿帅也到了。” “大统领与本帅,竟然也有一年未见了。”殿长钦走到皇帝身前,半跪在地上,给皇帝施礼后,站到皇帝身侧。 “是有个一年半载未见了,三衙掌管着禁军的调令,闲的自在,入宫来走走。”李纯凭空一握,远处一只杯落在他的掌中,“臣李纯,敢问皇帝,讨一杯清酒吃。” “茂则。”皇帝将手上的画卷收起,摆到一边。 张茂则从宫人手中抓过酒壶,弓着腰上前给李纯满上一杯清酒,然后缓缓退下。 这些大人物,才是隐在诸文武后的真正后身,两位大人物聚在一堂,也是少见的事情。 “如今天下无冤气,怎么诸般因果皆变得不可探了呢?真奇怪,太奇怪了。”殿长钦低声呢喃,他身上也穿着常服,大袍子底下的三指掐着命脉,不知是天下,还是人间世。 “算何时,何处,何因,何果。” “无处不有的枉升,天下间,竟然真的会有这种事。”殿长钦缓缓道,像是诉说与皇帝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也许是皇城司大变,许多因果确实变了。”李纯突然笑起声来,似是讥讽皇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让江南不再有皇城司的消息,连都司指挥都全部毁掉,“别说这个,便是吾府上少了些禁卫,也许也算不出什么因果来。” “呵呵。”皇帝只当是个玩笑,也不与他们计较。何逍如何都必须从汴京城中消失,若是仍然操持着皇城司事务,他必然有手段要争夺神器。 虽然出了意外,可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听闻元昊杀兴平公主惹怒了辽帝,辽主伐兵十万,辽人凶悍,屠戮无数,进兵四百里,元昊远见其兵势大,惊惧下又退二百余里,若是辽灭羌,或许可以变天下之因果。”李纯瞥了眼殿长钦,饮着杯中酒,缓缓说。 皇帝点头,觉得有理,看向殿长钦,殿长钦倒是什么都没再说,已经站在那里,袖子里的三根纤手指掐算着。 赵祯喊了声:“笔墨。” 有宫人匆匆上来,送上纸和笔,皇帝提笔,也不顾什么好字,匆忙写下,喊来宫人,卷成三张,八百里加急,送去宋边。 第四十四章 大宋向南走便是江南 李惟安这几日都不见老道士的踪影,连着城中四十几处酒楼,没有一处落下的,还是不见老道士。 难道是自己一个人去了江南?还真别说,李惟安和老道士来大宋的时候就一直说着要去江南瞧一瞧,听老道士的说法,江南有酒也有很多美人。 “从这朝南走,便是大宋,大宋向南走,有暖意,有湿气,有茶饼,有歌谣处,就是江南水乡。” 这句话是他母亲卧床时说与他听的,那日外头落满了白雪,可这雪刚刚触在窗前便化了。 如今可没有下雪,只有秋日的寒风。 今日他收拾了行李,已经与皇帝告辞,骑着黑马,手上还牵着老道士的马,一人双马,走一道的风尘。 汴京城内还算安定祥和,路上尚有许多的商贩,还有一些巡查的兵卒,行商过客都会拣着买些干粮,然后通向南北各个州郡贩卖。 天上也不知是哪儿飘来一朵乌云,刚刚飘到李惟安头顶上,便淋下雨来,幸好他带了一柄油纸伞,遮在头上抵住吹来的风雨。 周围的贩子也在炉灶上遮上一大片牛皮,躲到边上的铺子下,路上行人都形色匆匆,赶忙回家,不见人在石桥处多留一会儿,官衙内的两个官差也是觉得冷风嗖嗖在耳畔萦绕。 “是不是觉得太冷了些,今还不到入冬,就这般冷了,也不知今年的冬日会冷到什么地步。” 差人在衙门口坐下,此时无人,坐会儿也不会怎么样,衙门口不远的石桥,有少年牵着黑色马儿,坐在另一匹黑马上过去,差人见了喃喃道:“一准有人冻死饿死,听说了,官家如今是夜夜守着张美人,太医局的太医们全都守着张美人一个。” “张美人也不能说多恶,只是身子过于弱,年年得病,日日虚弱,也不知道张美人该是有多美,就这样的一个病娇美人,官家也是时时放在心上。” “躲着些,别叫这种雨淋着。”官差提醒的说,同僚一瞧,真好大的风,竟然连府衙里头都吹进了雨,他鞋上也落了几滴,“这时节淋着了,不回去热汤洗身,用不着第二日,便要得风寒。” 确实是这样,街上没人愿意淋雨,用不着一会儿,偌大一条皇街,已然见不到一个人了,便是铺子的摊主也将炉灶熄了火,躲到店家那里去了。 绵绵秋雨一场寒风,便是一向好动的李惟安也感觉一丝凉意,街上萧条,只有他一个人牵着马,云州的大马一向不怕雨,过去也是雨中欢快,这场雨莫名的寒冷,便是这种习惯北方气候的黑马,此刻也是一颤一颤地发抖。 “潮浅休说渡吾安,花衣流苏雪满衫。雨桥湖现修千苑,高歌散曲作炅汉。” “西有狄戎丘成功,北伐三世已定中。非笑百族道不同,墙后美妇遮相逢。” …… 有人在雨中醉酒狂歌,诗中道不明他的意,诗调听着倒是很不错,李惟安着眼瞧过去,只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摇摇摆摆撑着长袖,背着一口老剑,浑身上下都是泥垢,也不知是不是在哪处泥中摔了。 “魏正绝?”李惟安认出此人是谁,就是许多日子不见了的魏道士,他此刻的模样,落魄至极,头冠不知去了何处,身上的道袍也是肮脏,他连忙叫了他几声。 老道士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一副醉酒的模样,一扭一扭的朝着自己这头走,李惟安喊他,他也不吱声。 “莫不是整日在城里装神弄鬼,叫李丽贵人们给打了?”李惟安心想,这老头确实在城里头摆了卦摊,也见到有人去摊前问些家宅风水、前程姻缘的,其中有做官的,也有富甲一方的行商,拿不准还真如他所想,被人识破,揍了他一顿,这也是可能。 李惟安上前抓住了老道士的肩,老道士的佝偻着身子,一身大袖里,落下两枚铜板。李惟安连忙捡了起来,擦了擦上头雨水。 “美人……美酒,再来一碗酒,再来一碗。”魏道士喝的太多酒,浑身都是厚重的酒气,李惟安也才注意到,他的一边袖中还握着一只酒葫芦,里面的酒不剩一滴。 “臭道士,醒醒,给本少爷醒醒。” 老道士抬眼看了一眼他,又垂下眼帘,踉踉跄跄的走到一边的墙根,一屁股坐在水上。 李惟安没抓住,也坐倒在了地上,连忙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水渍,有些气道:“魏道士,给我起立!” 李惟安使力去拽,老道士坐在那里,硬生生的让他这么一个瞧上去很是瘦弱的少年从地上拽了起来。 “别拖少爷我的脚程,我还想着去江南呢。”李惟安将老道士扶上了黑马说道。 老道士嘴中还在呢喃细语,昏昏欲睡,脸伏在马背上,呼呼着唱着诗。 李惟安坐上马上,饮上一口酒,油纸伞上都沾了水,他倒是很知道照顾老人家,独自淋雨,将伞摆在魏正绝的手中,魏正绝睡熟了,手中的油纸伞便一直摇摇晃晃的握在他手里,也不会落到地上。 还真别说,这天的雨真是冷的出奇,李惟安的衣裳湿了,雨淋透了衣裳,还流到他的脖颈,风一吹,冷嗖嗖的,让人还觉得是入了冬,就要冒雪花下来。 长街无人,亭上倒是有一对男女坐着打趣,风雨皆让亭子遮挡,见到一个模样俊美至极的少年路过,也瞧过来。 云州的黑马高大威武,李惟安坐在上面就显得更是柔弱了,他看眼水中,水中有几尾不大的游鱼来回穿梭,也能瞧见许多浮在水上的青藻上,有跳动的水中虫,也看不出是什么,雨点落在上面,溅起一点水痕。 风起云涌,一片红云从墙边吹过来,赤红雨下,几个守城的京兵坐着聊天,有人瞧见了,惊讶的指着半空中。 一个老人踏空而来,一身青白衣,白发苍苍,负着一柄剑和一支长木盒,宛若是个下界神仙,有人瞧见了,连忙奏报给了守城将军。 老人踏空越过了汴京城十丈高的城墙,浑身都燃着一股真气,雨点打下来,落到边角便蒸腾开了,瞧上去,更像是个老神仙。 老人不骄不躁,缓缓而来,每一步走过,地面的砖石上都会沉下去一大块脚印。 分明下山时还是怒不可遏,陆未生自己都没想到到了汴京城中,此刻他已然不再那么生气,反而是缓缓走着。 到了他这般境界,一怒之下,许多东西都会改变,而他能改变因果,因果也会影响着他自己的思绪。 当年他下山时,一身侠骨,纵然是凄风苦雨,他也只是淡淡一笑。 如今的他,境界更高,许多事不再想的如此随意。 那个人终究是大宋皇帝,他再不屑赵家小子,也不会杀了他。 有人匆匆过关,和皇城司禀报,皇城司匆匆忙忙调人入皇城内禀告。皇帝正与殿长钦、李纯二人谈论边疆战事,外头下起了雨,便在雨夜中落子下棋。 殿前司齐尚谦弓着腰走进来,手上还拿着一纸黄页,凑到殿长钦身侧小声说了几句,殿长钦面具下的神情一变,眉头微微皱起,只是一闪身便不见了踪影,与皇帝下棋的李纯瞥了一眼殿长钦余下的残影,冷哼一声,起身和皇帝施礼,皇帝一愣,只见李纯也是化作一道红色身形,飞出殿外,整个殿中,除了皇帝与张茂则,只是剩下方才进殿的齐尚谦。 “出了何事?”皇帝问。 “禀陛下,青云山上的大人物,下山来了。”齐尚谦道。 殿长钦先到一步,在拱门下驻足,殿外的皇城司早已集结在一处,雨下得大,吹着狂风,皇城司们铁铠下的锦衣被风带着猎猎作响。 钢刀握着,也有些余热。 李纯也到了,这位大人还是第一回出现手上抓着兵刃的样子,许多皇城司的人侧目,大统领李纯,出门从来身上不带兵刃,一身大红官袍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的换,便是他的便装也是一身红衣。 “来者,可是青云山凌天门门主,陆未生陆前辈。”李纯说道,中气十足,前面老人根本没走近,老人走的极慢,沐在雨中缓行。 陆未生抬起头,他不再如青年时那般高大了,身形也佝偻了些,一身青白衣裳依旧是青云山的文饰,缓缓伸出手来。 李纯见老人不说话,先他一步,拔出了手中的刀,唐时的陌刀,截了一半,由名匠重新锻造,在他手上,也如同是一件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 人是肯定不会有错的,皇城司的人,禁军的人,殿前司,朝中大臣和大人物们,皆有在青云山脚下设下暗哨,也有些暗哨直接入了外门,多年之久,陆未生的模样也作画无数传回京中。 若是往日,陆未生上门,是敌是友定然是尚不清楚,可到了如今这般地步,皇帝下手截杀青云山弟子,还是陆未生座下的八弟子何逍,是敌是友,如今可是清晰得很。 殿长钦站在拱门处,和李纯一道站在一处静静地等待老人回应,然而老人只是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皇城司的人已经有两队人弯弓搭箭,箭指着陆未生,只需要殿长钦一个手势,便会有千万支箭飞过去,将街上的人射成刺猬。 雨声愈来愈大,隐隐约约还有骏马奔蹄的声响,震耳欲聋,汴京城那么大,许多人躲在被窝里都感觉到宅中的地基在颤抖个不停。 八马一列,犹如洪流般,无数的骑兵从皇街的两侧涌出来,骑手们手持铁枪,这种抛枪一丢出便能贯穿砖墙,战场上,骑士们驾驭马匹,借着马力,只要是射中了,一支枪往往能洞穿二三个人。 只是老人依旧自顾自的走近了,背后的赤剑缓缓出鞘,真气附着上去,露出一道血色的光。 第四十五章 霸绝剑势 骏马嘶鸣声不止,一个个骑卒都努力安抚着胯下战马,骑枪低垂,只需李纯下令,在场的数百铁骑便会踏碎眼前的所有。 这支骑军装备精良,尽数都是征战沙场隐退下来的老卒,这里的数百人便可横扫一方,身上配弓箭、配硬弩,手中的铁枪也是精钢锻造,一身都裹着明亮的铁铠,里面也是棉甲,小雨愈发大了,落在盔上,发出脆声响。 “老前辈,”殿长钦出声,恭敬十分,给老人一拜,“晚辈殿长钦,见过陆前辈。” 城墙上也有大队大队的人马到来,无数的精良弩机指着老人,只是老人缓缓拔出背后的赤色长剑,淡淡瞧着皇城中的诸般布置。 重重围着,犹如铁桶一般,寻常高手便是这将要落下的箭雨便可以淹了,可他依旧不在意,老人只拿着剑,终于说话道:“二十几年前,我下山时,霸绝大成,也是独自一人,就那么去了许多地方,二十几年后,我再来瞧瞧,这汴京城中,究竟是什么人?哪里来的胆子,对我陆未生的徒弟下手。” 殿长钦眉头一皱,他没想到,这个杀星真会为了弟子下山来,如他所说,独自一人来到汴京城中,纵然他武功绝世,这里也是有千军万马的汴京城,只需他一声令下,无数的箭矢会如雨点般将他贯穿。 二十六年,陆未生确实在江湖上闯下无数的神话,李纯也在那人面前听见过,陆未生,一人便搅得整个江湖天翻地覆,如今武道中,几人称尊几人称王,陆未生也只流传出江湖之上的名声。 “我来着汴京,原想杀人,如今想着,也给你们一个机会。”老人说话,喉咙中还有着沧桑味道:“我只出这一剑。” 说着,老人伸出手来,浑身气势磅礴,真气肆意翻腾,无数的雨点落在其掌中。 “练剑数十年了,尽此一剑,此处的后生们,好好瞧一眼。”老人淡淡的说,气势陡然攀上,浑身都真气笼罩周身,恍若如一尊仙人拔剑,万般法旨笼罩在皇城外,有人实在耐不住性子,推开门窗,瞧见了皇街上,一个老人静静地站着,手中持着一柄赤色剑,无数的兵卒骑兵围着方圆五六丈外。 老人像是个仙道真人,淡淡神情,不做什么言语,有气势如虹,云彩上落下来。 李纯和殿长钦都是凝神应对,一向稳重冷静的李纯,也不再那般傲气,在此人面前,他实在傲不起来。 “陆未生此剑你我二人万万抵挡不下,我知你有诸多底牌,此刻不用,怕是没有机会了。”李纯看向殿长钦。 殿长钦冷冷道:“本帅的底牌再多,这一剑,也把握不大,索性你我二人合力试试。” “你!”李纯惊道,金面具下的一双眼瞪得大,冷哼一声,身后数十员身裹双甲的士卒连忙上前,护住李纯。 殿长钦呵一声冷笑,小声说道:“十年前便寻来的这些个烬铁,所有不过造了七十余具,此处就有一半,一旦毁了,可便再难锻造了。” 李纯眯眼瞧了他一眼:“原本是对付皇城司内那些个精锐,没曾想何逍竟有一日离了皇城司,如今既然已经到了生死关头,我也不会将这些兵甲送上来。” 剑势攀升,老人闭眼,仿佛不在乎围着的无数弓弩,数十年前他想,有人持着一柄剑如要能逼退千军万马,便是绝世高手。四十年前他还苦修如何能使得师父一剑千影的技巧,千剑如一,他的剑越发的快如电光,常常一剑出鞘而去,十几人中剑倒地。 二十六年前,他与师父辞行,霸绝大成,剑气如虹,一身武功绝世而独立,许多大家败在他手上,第一回登临汴京城,汴京城繁华之际,也讨教于汴京城中的武修大家,一样没有敌手。 出世不过半年,他目标达成,每一代凌天门出来的大弟子,皆是世间无敌,他也同样,陆未生三个字,硬是压住了当代无数的绝世人物。 这一剑汇聚数十年的剑意,霸道异常,便是皇城内原本落下的雨也聚在了一处,只待飞出,破碎一切。 皇帝遥遥的站着,张茂则和一些殿前司武士站立在前,皇帝眉头皱在一起,宫人举伞站在他身后。 有人远远地跑过来,在皇帝的脚下立足,跪于地上道:“陛下,儒门到了,已至内城门前。” 皇帝垂目,宫人连忙躬着腰走上前,手上持着一枚精致的宫禁令牌,递给那人手里,那人收入袖中,给皇帝磕了个头,直起腰板走了出去。 “让他来,也不知道值不值。”皇帝扭身接着看向拱门处,已然剑气变化千道的老人,明明是个老人,这一剑让两个他一直奉为上宾的大人物都严阵以待,许多的兵卒也都暗自推攘着退步。 “此剑又称霸绝,后辈们,接下吧。”陆未生淡淡地说道,举手一出,剑气如万道银光,又烁着红色血气。 一手挥出,赤色血气全都挥洒了出去。 剑气霸道异常,众多兵卒尚未反应,只是挡住剑气的钢刀利刃霎时断掉,四十几人身上的烬铁银甲也是刚触到剑气的那一刻便裂开损坏,城上的近百弩手在老人出剑的一刻便已然出箭,只是箭矢尚未射出不足十丈,便被席卷而来的万道剑气吹拂了回来。 箭矢落在墙上,许多还倒飞禁宫去了,有一枚落在宫人间,在肩头射中,惊叫一声,众人连忙退步。 “哼!”殿长钦冷哼一声,汇聚全身功力,大袖中一柄断剑定在身前,陆未生剑势无双,一剑出便是千万剑影,殿长钦只有抵挡,身上的殿帅常服被剑影撕得粉碎,露出里头的精良铁铠,只是铁铠上也布满裂痕,只需一刻便会毁掉。 李纯一身厚重罡气被剑势拼得尽数散去,还没一息间,层层剑光将其裹在里头,李纯暗自发力,可剑光也不可挡,剑影无数,他的大红官身也是破碎不堪,嘴角溢出血来,咬着牙也要拼足气劲,真气与陆未生的剑气撞在一处,便是一碰就散。 剑气狂舞,剑影无数,内城墙上落下无数剑痕,秘术造的朝城城墙,如同豆腐般碎落一地,这墙不隔音,剑势割在城墙处,有铁器碰撞发声,只是结果差强人意,剑影依旧无数,从城墙上刮下一层砖石下来。 李纯的陌刀发出一声清脆响亮,竟然缺了口,陌刀虽然只是后来重铸,可精钢具是原来的陌刀精铁,只是一会儿便裂出数道崩口。 老人只是持剑而立,剑势已出,霸道异常,落在四处,此刻竟无一人受伤,最多不过破其铁铠,断其兵器。 骏马嘶鸣,骑卒的兵甲纷纷被剑光毁去,顿时人仰马翻,不少人摔在地上哀嚎着,场面慌乱,几家开窗偷瞧的百姓窗前,一记剑刃掠过,一边门角也削去,吓得百姓纷纷退入屋内。 远处看到的皇帝也是连忙退后几步,身前的一个殿前武士被一剑劈飞,摔出两丈远。 慌乱中,有人从城墙上落下,手上提着一只白玉剑鞘,剑鞘打出数十转,破去周身剑气,低喝一声,剑鞘前作出一道棍法,点落一道道剑影。 “孔邱。”陆未生低声念出来者姓名,只是他不再动,静静地看着。 剑影太多,铺天盖地,成千上百道剑影化作剑气,裹着孔邱的身前,孔老大人一手出掌,一手握着白玉剑鞘,替下已经乏力不堪的李纯、殿长钦,一人一剑,守着拱门。 烬铁碎片落了一地,剑痕终究落了一些斩下一些兵卒的手脚,有人被剑光划过,赤色的剑气锋利无比,连城墙都能削下,剑光一闪,腹部被平整的斩断,死士也惊恐的嚎叫一阵,刚刚伸出手来,小臂也被剑光掠过,落在地上。 拱门处一时间变得凄惨无比,许多人肚肠胸膛被斩断,还能爬动,有的人,头颅落下,身首异处。 孔邱额头冷汗淌下,无数的剑光终于被他尽数挡下,一身浅绿儒衣上沾满了血水,那是剑光斩杀的人,激射出来的血。 拱门处,只有孔邱一人在,李纯和殿长钦躲在其后,二人也是狼狈得很,傲气的李纯眼中也有几分惊惧,殿长钦倒要好些,只是袖中落下几滴血来,不知何时,他的虎口裂了。 “皇城司被杀死了几百人,我杀你这些人,总该不算过分。”陆未生说道,他是对皇帝说的,皇帝咬着牙,也不知道该不该应答。 “孔道辅……你。”殿长钦道,他瞧见孔老大人的脸色苍白,唇齿间溢出点点红色。 孔邱摆摆手,转身冲着皇帝的方向,恭敬的一拜,再见到皇帝,终究是许多年前,自己与皇帝雨中离别时,曾下的枚令牌。 儒门弟子何止万人,皇帝待儒门为上宾,孔邱就该为皇帝忙碌。 “你的功力较你二十六年前,进步可没那么大。”孔邱说。 “他们称呼我是前辈,倒也不至于真杀了他们,这里的剑势,我还只用了不到七成力,不过是两个后生罢了。”陆未生淡淡道。 李纯心想,不过只用不到七成力,便可将自己与殿长钦两个围杀一处,如果不是孔道辅及时到,恐怕自己今日真要死了。 第四十六章 只此一剑而已 陆未生的话,孔邱不置可否,只是瞧着满地的死士兵卒,这些李纯麾下的精锐,如今尽数折在了此处,四十几套烬铁锻炼的铁甲,几乎尽数毁了,这些烬铁无法重锻,毁了便是毁了。 “二十几年了,你一出世,便是杀人,你可知他们也有妻儿老小?纵使官家真做错了事,何至于你出手?”孔邱说着,手上的白玉剑鞘上也溅上了少许血,他皱着眉道。 “我那不成器的大徒弟与这其中一位交手了,不是对手,老都老了,竟也要出山替弟子来讨个手法。”陆未生说着,收起自己的长剑,浑身涌动的真气平息了下来,遇见熟人,不至于说动手便动手。 “我也说了,只此一剑,既然让你截下来,便也算他们接下来了。”老人不再那般气势凌人,反倒是像个乏了的老人家,身后左右都有死人,也只是困乏的垂着双手:“老了,终究是不如过去一般了,只是一剑,便手麻了。” “老了便回青云山去,让徒弟每日捶捶腿,睡个安生,一睡睡到第二日,我还记得你凌天门上的规矩,该是不应搭理江湖上的事才对。” 孔老大人抹去嘴角的几点鲜红,显然是硬挡这一招,自己本身也是受了伤,伤势波及五脏,内劲在身体里打出损口,鲜血在口中流出,染红了老大人全白的胡须。 “好不容易下山一趟,现在回去多可惜?如何?不请我喝杯水酒,饮上口清茶?”陆未生笑的很轻,只是嘴角上扬,明明周围死尸遍地,他仍然露的出笑来。 “早些回去吧。”老大人只是这么说,周围有不少禁卫凑上前来,手里持着刀枪剑戟,有的还握着铜锤,只是被老人方才的威势所震慑,不敢上前阻拦。 皇帝慢慢的走到老大人身侧,与孔邱走到一处,对着陆未生的背影说:“这样的人物,只是待在青云山上,来了只说上几句话,落下一剑,搅得朕这偌大皇城,都失了帝王色。” “官家。”孔邱给皇帝躬身,一代宗师,亦是一代老臣,本该死在郓州的孔道辅,仍然活在潮平城中,未曾因为党争死在那行路之上。 早便埋伏了无数杀手,许多还是从大门大派中选出的精锐,便是当初他如何出尘,也该死了。 “孔老大人终究是老了,这白发苍苍,还是许多年后,今日方才见到。”赵祯感慨道,如要再见几年前,孔大人定然也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官家终究是大了,不再如同往昔那般稚嫩了,脸上都生出了胡须。”孔老大人礼数周到,依旧是弓着腰,他有些微微喘息,该是累了。 陆未生的身影早便走的远了,只能依稀看到一个老头,负着一柄剑和一支普普通通的长木盒子,一条街都只能见着他一个人,明明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却这般肆无忌惮的在皇城中走出去,没有人敢放冷箭,也无人拦着。 “这江湖、朝堂上,总有那么些人,拦不得,也说不得。”这句话是李纯说的,他的红袍零零碎碎尽数落下来,露出里头裹着的金色铠甲,铠甲也破碎了许多,可这一身甲护着,竟然是丁点伤势也没留下。 “李卿未受伤,这身上的金甲,真是非凡品。”皇帝嘴角扬起,这是这么多年来,李纯头一回如此的狼狈,殿长钦也是一样,高深莫测的二人,竟在今日,衣衫褴褛,露出宝甲出来。 李纯的脸上罩着金面具,漫天剑气全是漏过去,金面具无损,他恭恭敬敬地给孔老大人躬身施礼:“李纯许久未见孔老大人了,老大人身体可还康健,万事如意?” 张茂则一扭头,周围的兵卒将遍地的死士尸首收拾一空,甚至连溅在城墙上的血也尽数褪去,还有不少人将地上的砖石都拣着走了,一会儿就寻不见地上的破碎石头,反倒是满城墙上遍布着的剑痕,一时间留了下来。 孔邱与李纯拱手,也是点头道:“还算康健吧,李大人,国朝总归还要靠几位大人护着,老朽了,总归有那么一日,不再能动了。” 这回真是及时,孔邱坐在府中的塘前,钓着塘中游鱼,几尾鱼落在鱼筐中摆着尾,天上便开始淅淅沥沥的落下小雨来了,只是一会儿,池塘中开始镜面点水似的,一滴一滴,落到老大人的头顶上。 孔老大人似有所感,手上掐指算了时运,无数的丝缕一一扫过,长白眉头一皱,身子刹那间如风般散去,原来只是残影,真身飞出府外,道道残影留下,街上人只觉得面上刮起一阵狂风,有些人眼力好些,便能瞧见一角儒身,如同疾风,眨眼不见踪迹。 他已经是很快了,尽力追赶,伤病下也是快如电光火石,不过半日,便赶到了。 轻功终究是差了陆未生不止一筹,脚程慢了,死伤了许多兵卒。 陆未生就是这样一个人,二十六年前下山,一人便硬去了魔教,杀得魔道人物惊骇不已,高手也死伤无数,一人上万剑门,无数剑道天才人物尽数折腰,杀得一片江湖都失了声,再来汴京,竟压的一城大家不敢抬头。 说是每一代青云山上下来的大弟子,都是压的一世无敌,陆未生不亏是青云山上下来的翘楚,当时真是世间无敌。 换陆未生的说法,便是他孔邱再修上十年,再来十个与他一般本事的人,也不是陆未生的对手,当年他也是少年傲气,常常不服气,可是见到人家对敌,又内心激起波澜。 “终究是不如他。”孔老大人终于服了,儒门功法修了大半辈子,都要入土了,也及不上那人天资绝尘,这世上,确实高手无数,能对的上陆未生的,伸不出来第六根指头。 皇帝也是静静地看着,就他看来,孔老大人武功已然是高超无比,能够算得上是国朝中的第一人,虽然及不上眼前方才过去的老人家,可怎么看,这二位也都是将要入土。 人老了,终究要死。 便是帝王,也会死。 将来这天底下,陆未生、孔道辅,这二人的名字,又有几人会提起,几人会载入野史?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短短故事罢了。 李纯瞥了一眼殿长钦,他独自一个人走回禁中,身上零零碎碎的衣服被他解了丢在一旁,断剑落在腰间,脸上的戏画面具还在,瞧不见模样。 长街上风吹雨打,血留不了多久便会寻不见了,有些还被兵卒打理,整条长皇街也寻不到半个人影,第二日的清晨才有人开门,街上没有什么痕迹留下,倒是可以见到一些碎成拇指大小的铁片,有人积起来,送到铁匠铺去熔了,换些铜钱。 又过了几日,有几队人马匆匆忙忙的来了汴京城,人人腰间悬着长剑,有的负剑,有男子也有女子,人马多达四十几人,又过了一段日子,又有零碎剑客进了东京,人人的腰间都系着万剑门铜牌,每个人都是盘下旅店,要做停留,一时间整个汴京城的驿馆都被万剑门盘下。 万剑门的人骄横的很,却也懂得规矩,不与汴京城里的皇家贵胄们寻麻烦,倒是流传出一个消息,万剑门的掌门人要来汴京,参加帝妃寿礼,帝妃虽然还不到妃位,奈何皇帝宠爱,多次想要废掉帝后,被百官拦着,否则帝后早已变了。 帝妃的寿礼震动中外,便是辽主听闻了也送来了一枚足斤沉的金龙长符,而叛宋的李元昊得知了消息,也是第一时候便寻了最好的岩羊千头,上贡大宋,皇帝许下了,留给了帝妃,张美人也得了皇帝赐下的无数金银珠子美玉,一时间,无数的朝中大员家眷都来送礼,朝中朝外,都盛传起了皇帝再次想要废掉曹皇后,要让张美人做皇后的说法,民间许多人相信,连着张美人爱吃的金桔,价格也长了二十余倍。 帝妃的寿宴,宴请了文武百官及其家眷,皇亲国戚,还有江湖上有名的各种人物,有万剑门的掌门首徒,沉煌剑道的一代传人,峨眉山晔闻道长,天书阁御水阁阁主左师,还有无数的有名侠客,寿宴很是热闹,帝后和皇帝也是相敬如宾,帝妃坐在侧边,风华绝代,一朵玫瑰丹青落在额前,怎么看都是绝色佳人。 万剑门掌门人的首徒萧珐年少俊郎,帝妃再是如何貌美,却也没有这么惊动他的道心,只是多看了两眼,觉得帝妃眉眼都像仙人。 沉煌剑道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传人也是不凡,样貌犹如麒麟儿,相貌俊郎,满脸刚毅,眼中有金光,瞧着又像是一头沉默的金雕,蛰伏着,伺机而动,和万剑门萧珐对坐时,言语对决也不落下风。 许多江湖人也都是互相见过,有的名声在外,本事就没有多大,便装是没听见,自顾自饮酒,有的互相试出深浅来,皇帝面前不好发作,只是言语讥讽。 江湖人吵闹,汴京城中的大官皇贵却是沉稳安静,他们参加宴席,便是来与帝妃祝寿,不会出格,而是见皇帝的眼色行事,规矩许多。 皇后看着下面匆忙的一切,只是冷哼一声,她一向端庄,举起杯,和下面的贵戚们对饮。 第四十七章 儒门大家 曹皇后是大宋名将之后,却极讲规矩,宫人上前施礼才倒上一杯清酒,酒水清冽透亮,不见半点杂质,都是贡酒中的上佳。 皇帝今日穿着红身纹龙,金色的龙身绕着他,瞧上去又很合礼,他患有心疾,时不时便会心痛上一个时辰,痛到昏厥,所以宫中的贡酒都取的桃胶果酒,入口甘甜清爽。 皇帝举杯,与众臣连着饮了五杯,才开始说着各家各种事情,比如唤来福康公主,福康年幼,被皇帝抱在怀中,揉着面庞。 福康公主小的很,还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已经很懂得规矩,只是她常伴在皇后的膝下,都是皇后教她,如今瞧着少了小时的灵巧。 皇帝不管这些,只是逗着她晶莹的鼻头玩,也不见上面有半点油腻,反倒是捡着酥脆的梅糖给她吃,梅糖都是宫中私人制作的,民间有人仿制了,却味道远不如这宫中的好吃。 殿长钦和李纯都到场了,李纯一身大红袍,坐在远处,大青石上独自饮酒,他就是这样,身为禁军之首,一直便是这个样子,有禁卫守在周围,他却像是守着国朝,守着天下。 殿长钦也是老模样,站在帝妃的身后不远,静静地,也不说话。齐尚谦上前来,禀告了殿前司的禁卫武士安排妥当,殿长钦也只是挥了挥手,齐尚谦点头退下,坐到万剑门席间,他本来就是万剑门弟子,与萧珐行礼,萧珐也与他联系,许久不见,同是万剑门弟子,萧珐是掌门弟子,将来是要做下一代的万剑门掌门人,一直都以一副亲和模样,拉拢殿前司的人。 有四个身穿素衣的儒生到了,上到殿前,与皇帝躬身施礼,也向帝后施礼。 儒门一道走在最前面的便是泰山讲学八年的大学士孙复,孙复年过半百,早已是个垂垂老朽,手里还拄着拐杖,远远地让人扶着走过来。 石介死了之后,一直都是别人扶着他走路,他颤颤巍巍的,给帝妃帝后施礼,走到皇帝下边的座上,由人扶着坐下来。 本是孙武后孙,在国子监直讲,在太学中极有名望,曾与孔子后裔孔道辅,一般德高望重。 孔道辅死后,文坛儒家,便是外头看来,这便是还活在世间的唯一大家祖宗了。 多少人该他一声老师,便有多少人物会在他麾下,只是孙复十分考究学问,一生都在讲学论道,研究文坛的人物中,不少武功高强的人,只是在他手下听讲。皇帝很客气,举起手中酒杯与孙复对饮。 儒家一门在大宋朝中盘根错节,势力庞大,不仅仅是国朝中,在民间更是存在了上千年,常休孔孟之道,奉历代的孔家家主为主体,这一辈中,孔道辅凋零,少家主又威望没高过孙复,便出现了此刻儒门明面上,两边倒的模样。 孙复年纪半百,鬓发胡须却早早全白,微闭着眼,起身施礼的也是国朝中的才子官员,江湖人却不多。 “孔府的帖子早已送去了,只道是孔大人生了大病,日日侧在床上,由城中的名医日日照料药石,孔家便也不打算来了。”张茂则站着皇帝身侧,左右给皇帝满上果酒。 “无碍事,只是你亲自去一趟,与孔府打点,带上宫中太医去一趟潮平城,所需药石皆回来报备送去,老大人得让他康健才好。”皇帝说着,声音很是轻,张茂则躬着身,点头退到一边,招手唤来一个小宫人,在耳侧言语一声,小宫人点头下去了。 帝妃今日气色好了许多,只是不宜多喝酒水,听皇帝的话,一杯酒都没吃,只是吃着奴婢剥出的浆果,每一枚送入她的口中,嘴巴小小的,让人觉着她嚼着果子也很费劲。 “娘子,这是宫中新摘的金桂花做的糕,娘子身子虚,多吃些。”帝妃的婢女给她端上一碟新糕点,是用宫中的金桂树上的花做的桂花糕。 帝妃捏起一块,张嘴吃上去,桂花香浓郁,甜味适中。 殿长钦瞧着贵妃微微仰起白皙脖颈,侧过头去,招手,几个殿卫武士凑过来,随后匆匆离去,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殿长钦一直守护着帝妃的安危,不是皇帝的命令,只是他来到汴京城时,便和皇帝要了殿前司的位置。 宴席上绫罗飘起,有舞女献上舞蹈,钟乐声响起来,舞女们身姿曼妙,都是江南那儿来的娇柔美人,手里牵着红灯笼,翩翩起舞。 万剑门与沉煌剑道的两位后生都彼此进酒,时不时地互相恭维两句,万剑门一向高傲,他们弟子数万,遍布大江南北,有的远走北辽,有的结伴而行,处处行侠仗义,在江湖上,名声极好,黑白二道皆有面子,多数人听到万剑门的名头,总能说上两句。 至于沉煌剑道,那便是几十人的道统,许多年前的事了,江湖上威名赫赫,传闻沉煌剑很是超绝,几十个人,人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更别说那位道通掌门霍倧,剑道通神,也不出世,只是守着门内的一株十人环抱不得的老槐,修着心境。 江湖上提起有名的剑门世家,多半会提起这两个门派,再要提起别的,左右只剩下了剑道世家周家,别的便实在上不得台面,要么人才稀少,要么实在没什么名头。 远处又有人到了,宴席就要过半,现在才来,不过四个人,都是身穿白衣裳,看着身形瞧得出是两男两女,有些江湖上的人只是一眼瞧见,便同周围熟识的侠士说话。 万剑门的萧珐也是眯了眼,他目力极好,瞧得见是两个女子,一个年轻人,还有一个老人。 上座的皇帝抬眼,嘴角扬起,旁坐的帝妃也远远瞧见了来人,遥遥招手,梅色粉黛佳人,露出笑来。 “青云山,凌天门。”沉煌剑道传人霍琼涉淡淡道,手化作拳,背上的剑似乎在回应他一般,颤动不止。 南淮瑾走在师兄身后,这次来汴京城,已然是两月后了,帝妃寿宴,就师父的意思还是要下山来,却也不止是来参加宴请而已,南淮瑾一睡叫不醒,常常一睡下,便是四五日,便是陆未生武功绝世,也略懂医理,也查不出病因,就让她与山上学教,王迟一同,下山来宫中寻找秘策。 师父的意思是,过去的日子,这样的情况愈发严重,倒像有几分中毒迹象,至于如何中毒,陆未生也不知道,宫中也有手段高明的名医,可以问问缘由。 正巧,皇帝的请帖送来,倒是少了几分尴尬,毕竟前段时候,陆未生大闹皇城,就算是上门打了皇帝的脸,此刻却来问皇帝的太医局寻医问药。 南淮瑾束了发,脸上的珠纱也未带,没有精致妆容,却是一张绝美面庞,露在人们眼中。走得近了,许多人都吸了口凉气,此前未曾想过世间美人会美到什么限度,帝妃已然是绝色,眼前这娇嫩人儿,确实是稚嫩些,也美得无话能讲得清楚。 身边的少年也是极俊郎,腰挺着走在前面,手上抓着一只不知哪儿来的小酒坛。 另一个女子,也很灵动美丽,虽也远不及先前那个,但温婉可人,走在最后,一行人都是白衣装束,偶尔才能瞧见一点翠绿什么的。 “青云山,凌天门,学教王迟,见过官家,皇后,张美人。”学教王迟遥遥施礼一拜,身后的南淮瑾、纪湘、陆轻雪也都规规矩矩的给上座都几人躬身拱手。 “青云山上下来的诸位,入座吧。”皇帝说。 位置是一直留着的,舞姬仍然在跳动曼妙舞姿,上座的帝妃冲着南淮瑾招手,唤她过去,南淮瑾瞧着,起身,垂着头走过去,绕过筵席,到帝妃身侧。 “在宫中等你好些日子,你也不来寻我,怎么?怕我吃了你吗?”张美人很灵动的眼睛瞧着南淮瑾说,似乎是在责怪,可却没有那样的语气。 “娘子多虑了,师兄去了江南,也只好跟去。”南淮瑾说着,其实很没规矩,可张美人本是不讲规矩的人,她一直骄横,皇帝也由着她,她体弱多病,连太医局的太医也是轮班护着他,不敢迟疑什么,生了什么病,要什么灵芝雪莲,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明明不过是美人位份,别人却当她在妃子,叫她也常说帝妃,宫中,连皇后见她,有时也会躲着些,吃穿都逾越中宫,宫里的人们都常说,将来曹皇后被废了,便是张美人做皇后,与其唤她娘子,不如提前先叫她帝妃。 她想要什么,皇帝便会给什么,只是要的多了,皇帝也知道有些东西不可给,便也会偶尔训斥。 “江南的米糕好吃,我知道,你尝尝这块糕,是用宫里的金桂花制的,香的很。”张美人对她很好,她竖着发,身上穿着男弟子的装束,也是一眼便瞧出来了。 “晗儿,那种甜糕你吃几块便不能再吃了,太医说了,你吃多了对腹中的胎儿不好。”皇帝就坐在边上,出口说道。 张美人有喘疾,原本宫中是不让种花的,只是有几处院子还有种桂树的,一到季节,便是花色花香能在十里外闻着见着,宫人们采下来,又混在米糕中,制成蜜甜的花精,最后做就一块块香甜的桂花糕。 第四十八章 脉象微弱 皇帝与帝后不和,宠爱张美人的说法在大宋国朝中本不是秘密,皇帝许多次与诸位朝臣商议着要废皇后,重立帝后,只是朝臣们一贯主张平和,郭皇后被废时他们尚没有来得及反应,但是这次,所有朝臣一同谨言相劝,皇帝论不过这些个官,只有作罢,但是时不时还会提起这事。 帝妃和皇帝说话,南淮瑾就在她身边坐下,按照帝妃的意思,有人呈上桌案、菜品。 青云山上来人,许多江湖中的人原本还很吵闹的位置,现在冷清了下来,不少人都起身施礼,也有些小宗派的高手则会离得近些,和青云山的老人学教拱手,说上一两句话。 殿中许多人物,都知道东京城不久前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有人从青云山上下来,一路到了汴京城,随后数十员京中禁卫高手被人一剑就杀了,顺势还打败了两位国朝大人物,禁军大统领李纯和殿帅殿长钦,有人还瞧见,南方有人也是一般,行路时气势磅礴,比疾风还快,有人猜出是孔家老大人出手。 青云山本就是压在整个江湖上的一座大山,号称江湖之上,千载根基,有许多人朝圣似的去爬那青云山,去修行武功。 在场的江湖人中也有些去过外门,学教王迟自然见过,起身恭敬的拜了拜,算是见过老师。 皇帝对帝妃的宴席这样上心,也在很多人意料中,一是帝妃确实是皇帝最宠的妃子,虽然没到妃位,但皇帝几乎隔上一日两日便会去一趟帝妃那儿,美人谁不喜欢?帝后的相貌也生的确实不太美艳,倒是很端庄,是朝臣们想要母仪天下的帝后。 酒宴能吃上数个时辰,不少人提前告辞,万剑门的弟子一走便是上百人,与皇帝告辞,都骑着西夏来的大马,走时还有青云山的几人说几句,南淮瑾也和他们点点头,瞧着那个领头少年带着这许多人走出视线。 “南-淮-瑾,好名字,南姓的人很少,你知道有哪户大家姓南吗?”帝妃问婢女,婢女也是摇摇头。 “名字是我师父取得,只是南姓或许是同我的家世有关。”南淮瑾解释,她那时候年纪太小,只记得齐伯唤自己是南儿。 齐伯死后,南淮瑾也再难自己究竟是姓什么了。 见她发愣,张美人知道她这是在想什么,拣着她手上的半块糕塞着她嘴前:“好啦,再吃一块糕。” 南淮瑾瞧着帝妃那张精致美貌的容颜上,有一些苍白,像是大病初愈,不过她也听说了一些,确实的这样。 宴席罢了,王迟与皇帝说请求,与其说是请求,倒像是交易,与儒门一样,凌天门也会许诺别人一些象征的饰物,用作将来还愿。江湖上都有这类的规矩,受人大恩时,一些江湖人便会送上一枚饰物,答应帮人办一件事,至于是什么事,也有规矩,如替自己挡灾,或是办一件主人家办不成的事情,规矩繁多,可是也容易,总而言之也不会是什么让人家自尽之类的愿。 南淮瑾还没有等到第二日再看病,居然在宴席的桌案前睡熟了,张美人摇摇她的肩,未见反应,才发现她睡熟了。 皇帝让人叫来了太医局掌院过来给南淮瑾看病,太医局的掌院便是整个天下,那也是医术极好的,瞧了两个时辰也只是在边上皱眉,探了穴位心脉,最后也寻不到线索,只是叹了口气道:“姑娘身子也没什么隐患,只是这脉搏微弱,倒像是一位年老体衰之人,官家。” 皇帝点头,也是奇怪的看着眼前这个绝色佳人,她面容还稚嫩的很,不过十五六的年纪,心脉竟如老人似的。 纪湘看着南淮瑾,作为大师兄,看着她长大,从前她贪睡,也常常会在树荫下一躺便是一日,未曾想,这竟然真的是体弱,太医掌院居然会说她犹如一个年老体衰的老人。 师父传授她霸绝,自然是有将她视作关门弟子的打算。纪湘面色难看的很,殿长钦走到他身侧,淡淡道:“原来那日,是你。” “哦?是你?”纪湘扭过头来,二人彼此接近,真气溢出,便能感知到彼此。 两个人互相对视,殿长钦记起了那人模样,确实是他,当时自己与他对掌数十招,纵横镜湖外的林子,最后被他逃脱,原来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他是凌天门陆门主座下大弟子,纪湘,先前有画像送来,你也许是忘记了,朕还记着,这人便是。” 皇帝倒是还记得,因为凌天门的每一代大弟子,只要下山便能压的年青一代不能抬头,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能靠着画像认出来。 纪湘躬身行了礼:“何逍是我的八师弟,而那柄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已经交给了师父,由他老人家拿着,官家若是实在想要,可以去问他老人家取。”他虽然躬身施礼,可却没有过于谦卑,当然,身为青云山所有弟子的师兄,该是傲得没边才对,他却没有。 皇帝摆摆手,看向学教王迟道:“既然朕的太医局掌院瞧不出病因,那这枚青云山玉牌朕也不好收下,还与学教。” “官家愿意让太医局中的医师们诊断淮儿的病因,这已然是有助于青云山了,这枚玉牌也不过是面礼,释尊说,如果治好了,就是进入内门的位置,也是可以给官家。”王迟恭敬说。 释尊确实是说,如果宫中治好了南淮瑾,可以请一位皇族子嗣入青云山内门,归入他座下教育。 这不只是皇帝可以将自己未来的皇子送入青云山,还可以任意选择一个赵家皇族送去习武,会武功可太重要了,但是大多门派的武修都耗时极长,且修为讲,同时学,也不如青云山上那些弟子高明,内门的弟子更是一个个很是超绝,不说与皇帝早就有十年交情的何逍,还是眼前这个青云山上门主大弟子纪湘,皆是武功极高,已然有了大人物的修为。 皇帝眼睛不叫周围人瞧见的眯了下,随后开口道:“宫中的太医局虽然都是医术高明之辈,可天下终究是太大,总有些个奇人不愿来宫中。容朕安顿南姑娘先在宫中住下,让人去散布消息,只要悬赏布告下去,招揽天下名医,都去请来与南姑娘治病。” 皇帝说话时,似乎很轻声的说:“晗儿与南姑娘关系好,可以先留在她那儿。” 王迟一愣,随即看了眼纪湘和陆轻雪,陆轻雪点点头说道:“毕竟天下名医成千上万,遍布天下,就算我们去找,寻上十载没准也寻不到什么样的神医,倒不如在这里等待消息。” 纪湘点头:“师妹说的对,毕竟是官家的消息,比起青云山要来的方便些。” 皇帝露出一丝笑容来,前些时候青云山还狠狠打了他一脸,如今倒是真给他送来了好消息,一个青云山位置,青云山内门一共不到五十人,而外门算上已经下了山的外门弟子,怎么算也有一二万人了,何其珍贵。 “你们放下心,朕下千金悬赏,不用多少日子,就算是江南的名医大夫也会来东京,给姑娘治病。”皇帝说。 殿长钦见皇帝对他挥挥手,躬着身退下去,唤来几个殿前司的武士,吩咐下去,几个人得了命,连夜下去通告汴京三衙。 “那便谢官家了。”王迟拱手,江湖人,还是拱手作礼,陆轻雪与纪湘也与皇帝告辞,陆轻雪虽然是女儿身,可留在宫中也怕犯了忌讳,再者,张美人待南淮瑾确实很好,将南淮瑾留在宁华殿中,他们也算是放心。 南淮瑾睡得沉,第二日也未醒,宁华殿中两个美人都很嗜睡,张美人一起身就能看见还躺着床上,双目紧闭的南淮瑾,只是幽幽的瞧了好半天也不见人醒,仿佛看到了一个活着的死人,连吸上一口气都缓缓的没个动静。 “让人煎上些饼子,做些炒菜,呈点儿羊肉过来。”张美人吩咐下去,随手的婢女连忙下去准备了,张美人膳食衣裳都是逾越中宫,要吃些什么、用些什么也可以直接去取用。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病,竟能让人睡上两日还不见醒。”张美人喃喃自语。 布告贴出去了,一千金寻神医给人治病,至于具体什么样的病症却没详说,只是说了赏钱多少,有能者得之。 消息一出,汴京城中许多有些学问的名医都纷纷互相打听,是不是有人去过了宫中,又会是哪位宫人生病,什么样的病症?连宫里太医局的医者都不够用的。 有人大着胆子去了,本事有些的,隔着帘子给南淮瑾把脉,也是皱眉叹气,说是病患年老体衰,脉象微弱,就差没人说她命不久矣了。 有些人则是本事差些,只是说病患可能患了时疫,气血不足,脉象微弱,病患可能还有些阳气不足。 总之寻不到病因,皇帝的面色就不好看了,朝中李元昊再破宋兵一千人,用宋兵首级堆满了一座坑,消息传回来说,西夏兵凶狠,杀人剜去人的鼻子,尸坑中甚至有人死前被割去了眼皮,让人死不瞑目,中原的兵哪里见过这种残忍至极的死尸,但又不敢离得太近,离得太近了,西夏骑兵来去如风,追上了,便是一柄快刀斩过,人没散开,二三人头颅一起飞起。 而且李元昊打败了辽人,十万辽兵锐气大减,两方对峙一处,李元昊畏惧辽人兵马蛮横强悍,而辽帝又想叫李元昊重新臣服于他,两军对垒,谁也不出兵马再战。 第四十九章 盛世还是乱世? 江南的烟雨天气一来,便冷的让人不愿出门,陈韬只是穿了一件有些单薄的麻衣,坐在石桥下躲雨,他的竹篓中盛着几块泥地中寻出的芋头,回去用野火烤了,可以给饥饿的人吃。 雨下的大,陈韬甩了甩头发,将头发缠在一起拧干,瞧了眼天上,乌云密布,隐隐间还能瞧见一道雷光,这雨是要越来越大了,辛亏这条溪前些年改道了,一直都枯着,不然连个躲雨的地方都寻不到。 拣着一些还未淋湿的干枝条,用火折子点着了,陈韬坐在桥下的石头上,有些被雨淋湿发潮的衣服也脱下来,铺在膝盖上靠近火堆烤。 雨势果然没多久便大了,一阵风吹过,石桥下面阴冷潮湿,一时间陈韬又把衣服裹了上身,可不能冻着了,否则身子一虚,还有可能染上疫病。 “滴答滴答……” 雨打在头顶的石桥上,照着树边,陈韬的耳边轻轻有人在说话,有人淋着雨在上面石桥上路过,发出水花声,嘴中嚷嚷:“魏正绝,你说这风冷不冷,我胳膊肘风一吹进来就直哆嗦。” 有个熟悉又许久没听过的声音回答那人道:“雨……别看现在大……会儿就没了。” 他听了听,连忙从石桥下探出头来看,有一个老道士,在石桥上走过去,嘴中喃喃着,应该是在说话。 那道背影,他寻了几年也未曾寻到,他都从娃娃模样,变得这样大了,竟然偶遇。 陈韬张张嘴,想喊一声魏道士,只是没能够出声。 那道身形有些佝偻,负着一口满是锈迹斑驳的老剑,骑在一匹大马上头,便是有一个少年露头,正在饮酒。 桥下的动静终究是传入那老道士的耳中,他慢慢扭过头来,瞧见陈韬,目中有光闪过,又想起那个破败小镇中破旧小医馆,那个双耳中塞着铃铛的稚嫩少年郎。 马停下来,老道士从马上跳下来,他摸了摸胡子瞅着盗声儿说道:“盗声儿?盗声儿。” 是他,真是他。 老道士的面容竟比走时老了太多,盗声儿见老人口型,还是在唤他的外号,盗声儿连着两声。 “魏道士你终于回来了!嗯?还带回了一个女孩?”盗声儿瞧过去,女孩儿样貌真是精致,脑后束着发,露出一张泛白的脸,上面没有一点污垢,没有光照着,也很白净。 他走到老道士前面,魏道士也更矮了,过去可是很高的人,如今却比他还矮了一个头,也许是他长高了,可魏道士确实躬着腰,像是道袍里背着一个好多斤重的包袱似的。 “什么女孩儿?”马上的李惟安愣神道。 魏道士还是如以前一样,动不动就笑起来,脸上的老皮皱成一团,盗声儿好奇的问:“魏道士,你是不是得病了?怎么模样变的这么老了?” 魏道士走的时候,也不过中年模样,如今看上去,倒像是六七十岁的真正老人。 老道士说话,盗声儿只能听到嗡嗡响,全是他猜的,女孩儿撑着一柄油纸伞,老道士背上有伞他不拿,手上只是提着一只酒葫芦。 “没病,人老了而已。许多年不见了,盗声儿也大了。”老道士没做解释,只是感叹一声,盗声儿大了,看上去都有了一些胡须,看着像是个寻常的百姓。 棚子有些破旧,风灌进来。李惟安扯了扯衣裳,有些冻得不敢坐下,盗声儿自己再多瞧了他一会儿才知道他是个少年,年纪不大,但是力气却很是惊人,与他那瘦弱的样子又很不一样。 棚子里还有三个面黄肌瘦的难民,皆是衣裳破旧,边上还有个粥棚,也是盗声儿陈韬自己搭的,有时连官府的衙役也会来吃上一碗稀粥。 “你还是这样,习惯了一个人,不打算寻个媳妇儿?”老道士坐在青石上,瞧着陈韬说。 陈韬见他口型,点头说:“我一个人也挺好的,给人治病,日日都很忙碌,魏道士你不知道现在的时疫多严重,这城中每户人家至少也都死了一个,要么是病死,要么是饿死。” “所以你支了粥棚?” 陈韬点头说:“一锅粥而已,不过是用半碗米,炖烂的一锅稀粥,吃上一碗粥,都是水汤。” 他盛了三万,一一递给坐躺在地上的三个瞪着眼的饿汉子,三个汉子只是二三口便吃下了肚子,吃完了每个人都和陈韬躬身递上碗,谢陈韬的施粥恩情。 “不过一口的米粥而已,用得着这样吗?”李惟安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其实是说给老道士听。 魏正绝摇摇头,瞧着陈韬给三口碗再添上米粥,说道:“这一口粥自然不值得多少钱,可在他们这些人眼中,也可以多活上一日。” “再者说,你在汴京时吃的用的都是皇帝掏钱,你自然是不知道一斤粮米多少钱,如今汴京城中的米价与时疫未起时,涨了可有三十倍,连我这葫芦中的酒,也是涨了五十倍了。” “米价涨了三十倍?你这酒居然涨了一翻?”李惟安吃惊不小,如果魏道士他只谈钱,便是一斤米价十两银也不会太震惊,可是过去米价到如今,没多久日子,便涨了三十倍,致使米酒暴涨。 三十倍的米价,许多人家都吃不起米饭,便去吃其他粮食,江南人喜食稻米,稻米涨,随之吃北方黍米,黍米买入江南至多,北人随之涨黍米价格,黍米涨价,众人抢买入稷、麦,市场粮食的均衡一乱,江南人多,时疫一来,人心惶惶,如果不是真的饿,家家都躲在屋中不敢出门。 陈韬没听见,只是将三万稀粥再端给三个饥饿的男子,三人再是两三口便吃完了,也不再讨要,谢过陈韬的恩情,心中记下,随后仰在棚中休息。 陈韬给魏道士和李惟安各端来一碗粥,粥中能瞧见炖烂的米粒少的可怜,可李惟安看了一眼,就说:“你自己喝吧,我不用,我包袱里还有干粮。” “吃吧,咱们下江南,干粮也得省着些。”魏道士说着,自己走过去给自己再添半碗,一饮而尽。 李惟安看着陈韬在瞧他,还是听了老道士的话,举过碗,吃了个干净。这是盛世,也是乱世,宋辽言和,许多年不曾打仗了,宋与夏也已经和议,兵灾没了,只不过是时疫起来了。 碗中的米吃在嘴中,陈韬接过碗,给他再盛了一碗说:“年纪轻的人,多吃点才能有力气,才不会不到入夜就饿肚子。” “年轻的人吃多些,那这道士都吃第三碗了。”李惟安指着魏正绝说。 魏正绝正吃着碗中的米粒,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和盗声儿什么交情?我可是救过他的命,有救命之恩,多吃一碗稀成这样的粥又怎么了?” 魏道士说话陈韬没看见,只是和李惟安说:“他没那么大年纪,不知道他出了什么事,我头一回见他时,他瞧上去也不过就比我现在大一些。” “还不到十年呢,竟然老了。”魏道士在他身后淡淡道,仿佛模样老了,身形佝偻,声音也苍老,可他依旧是当初那个在坟头上,低下头瞧着陈韬连唤两声盗声儿的魏道士。 盗声儿摆下空碗,从竹篓中取出些干柴,摆在棚子里,用火折子想要戳火,只是没想到里头的火灰受了潮,竟然不能用。 一只火折子递到眼前,李惟安对着盗声儿轻声道:“用我的吧。” 火势不大,并没有多少干柴,棚子周围用两捆竹排遮着风,总算不会让风雨打灭了。 魏道士伸出手,盗声儿抓在手里,搭在脉搏上,细细的思索着,盗声儿就医十多年了,老医师留下的已与他再精进了很多,许多疑难杂症他如今也是信手拈来,在整个江南都小有名气。 老道士的脉象平稳,倒真没什么大病小病,而是一副气衰老态,倒真是一个老人家才有的脉象,盗声儿暂且没说,心中盘算着,搭脉的手指也用力了两分下去,脉络清晰,有气无力的脉搏压了一息便抬起。 李惟安在一边瞧着,魏道士生病?就老道士自己的说法,他没多大年纪,不过生的老相而已,一路南下,倒是白发生的越发多了,几道皱纹也长在了眉头,真有了几分老者模样。 骑马时也没瞧出多少,只是一下马,佝偻的背影真与爹说得魏老道很不同,他可是一个剑客,佝偻着背,如何施展剑法? 准是爹又骗自己了,骗自己带着这么一个老头,好时刻劝他回来,哪知道老道士一南下就变卦了,劝着自己下江南。 陈韬抬眼瞧老道士,魏道士也在看他,歪着头,等着他说话。 陈韬想了想说:“脉象看,你这精气不足,脉象倒是平稳,气息不足,五脏六腑都有隐患,倒像是一个真的七八十岁的老人家。” 老道士也不说话,收回手来:“大概是北方冷,下江南时又着凉,没事,我养几日就行了。” “骗别人可以,骗自己?难。”陈韬站起身说:“别说养几日,便是用灵药吃上十来年,也不会好了。” 他声音并不大,因为他自己听不到,只是站起身,李惟安松下了手臂,他愣住了。 老道士抬眼,摸到腰间,有一只酒葫芦,掏出来灌口酒,笑了笑:“没有那么严重。” 第五十章 飞逝 魏道士擦了擦唇角的酒渍,他浑然不在意,内心清楚,只不过不说出来,李惟安瞧着他,从愣神中清醒,魏道士老的太快了,还在云州时,瞧着不过五六十,如今一看,竟又老去了十多岁。 坐在青石上,定睛看,面上的老皮耸拉下好长,再也没了丁点仙风道骨的意味。 李惟安发愣,也是才惊觉,汴京时的许多日子老道士消失,一回来,还是那副道袍,那柄老剑叫他瞧出老道士。 “是什么罕见的奇毒?还是你受了极重的伤,用了情急下才能用上的奇异药石。”盗声儿放下手,嘴上说,瞧着魏道士的反应。 世间千奇百怪,无奇不有。什么样的药石都有各自的效用,有些能治疫症,有些能疗内伤,有的外敷只需半日便能伤口生肌,几日功夫便伤好如初。 有些诡异的药石,吃下立死,无药可治。这也不算稀奇的事,自古有些世家便早有些秘术,可治得百病,只不过这些家族多半已经少了太多,如果真有哪种药能让人老的如此快,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无论是秘术还是医药,都能办到。 老道士只顾着喝酒,酒葫芦中酒不多,几口终于喝干了,他也没吃醉了,只是低下头说:“若是寻常毒,我自己就解了,自然不是一般的毒。” “甚至说,不是毒,而是其他邪性东西。” 这句话是盗声儿说的:“我探了魏道士你的脉中,应该说,尚无药理在里头,甚至不是秘术。” “秘术?”李惟安多问了一句,秘术是什么?他在云州出生时候,似乎父亲也常说秘术。 盗声儿没听见,但是老道士听见了,扭过头来看向他,还是给他解释说:“汉唐时,曾有许多能人异士用秘术谋生,其中秘术又被当时的人称之为幻术,能够当面骗过他人,难以辨认真实。” “盗声儿他听不见,你与他说话,得让他瞧着才能叫他知道。”老道士说。 李惟安看向盗声儿陈韬,他耳朵外各生了一颗红绿的肉瘤子,刚好堵住了耳廓,他只是心中感叹,世上竟然有人生成这副模样。倒是不怎么明显,只有见到耳朵了才知道。 “实则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秘术师又分四种,其一便是幻术师,二则是秘药师,秘药师的本事很大,研制的秘药,有些能够延年益寿,有些可以治百病,还有的能够杀人于无形,不知秘药的大夫医师,寻不到下药的地方,也更寻不到丁点破解的方子。”老道士说。 魏道士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真的如他们说的那样,正在飞速老去,当然,他自己也定然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究竟起了什么变化,只不过,日日饮酒,醉的也算不那么在意了。 外头的风雨打在柴木枝条上,淋不到棚子内,棚子就支在墙边上有水滴从棚子上的间隙间落下来,有几滴打在睡熟人的脸颊上,才将人打醒。 李惟安朦胧着眼,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是盗声儿醒了,月亮还悬在天上,他就已经在生火起炉灶,往锅中倒入半碗米,盖上了木板盖子。 李惟安瞧着他,很好奇,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怎么是个聋子,他发出声音来,也不见他反应,只是背着他的目光,从一边取出一只水囊,也不知道是在喝着酒还是喝着水,瞧着月亮,看着雨夜。 这样一个人,也不知道李惟安心里怎的,就升起了一股愁情,若是把他变成聋子,肯定天天都很闷。 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陈韬身后坐下来,伸出手就要去搭他的肩膀。 只不过下一刻,陈韬便转过头来看着他,说道:“怎么?醒了?” 李惟安吓了一跳:“你不是聋了吗?” “聋了?没聋,只不过耳朵里塞着东西,我听的很轻,有时候你们说话,我也确实没听见。” 陈韬说:“不过你也别担心我听不见,我目力好,天色暗我也瞧得见你说话,我看你唇形,就能知道你想说些什么。” 李惟安问他道:“你在看什么?” 月光撒下来,在雨夜时,分明烟云布满了天空,可还是雨上闪烁着月光,溅起水花,有莫大的雨声,雨声愈大,夜里睡觉的人便睡得越熟。 陈韬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喜欢看月亮,我以为今天没月亮的,没想到今日居然也能瞧见月亮。” “这雨确实大……”李惟安刚刚说着,就是一个喷嚏,这一声很大,连睡熟的老道士都翻了个身,明明瞧着很大的年纪,按陈韬的说法,魏道士今年至多五十出头。 “盗声儿……盗声儿。” “我和你一般大的时候,认识的魏道士,那时候他还是一副中年道士模样,蹲下身来唤我的名号。” “他后来去闯荡江湖,我寻了他许多日子,也没寻到,只是听说杭州城有一个道士,在谪仙楼的街苑上与人比武,一招两招便打败一人,只为了在谪仙楼上写下他的名字。” 陈韬喝了一口酒,酒香扑鼻,醇香浓郁,他接着想着说道:“一时间那道士连败数十人,终于如愿以偿,在谪仙楼阁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有人说他啊是杭州城中的第一剑客,哪怕是一个道士,可一柄剑便让一城江湖侠士们蛰伏了。” 李惟安瞧了眼还在熟睡的魏道士,魏道士挠了挠自己的脸颊,似乎是老皮干燥,让他很不舒服,于是才去挠了挠。他知道陈韬说的是老道士,只不过心中信不过。 老道士那柄老剑他是见过的,锈迹斑斑不说,还常让老道士用来穿起鸡鸭兔子,架在火上熏烤。 一个剑客,哪会用自己的爱剑去做这些事?剑客的剑有时比自己的身家性命还要重要。 “他闯出偌大名声,自然也引来了诸多挑战他的人,一个道士霸占着杭州城谪仙楼,一时间,每日都会有三四个人来战他,只不过,没有一个能接的住十招的。” “剑门剑宗不是有很多吗?为什么没人来拦着?”李惟安问道,据他所知,大宋光是有名剑宗便有十三个,没什么名气的剑派也有上百,剑本就是百兵之君,练剑的剑客,有自学成才,也有剑门出身,怎么会让那么一个道士来做江南的第一剑客呢? “拦不住。”陈韬道。 “拦不住?” 陈韬点头:“如果说万剑门那种大宗剑门出手,只需随便叫个长老便可将魏道士打下去,只不过魏道士当时也不过三四十年纪,真叫个年纪花甲的长老人物出头。” “那就是以大欺小?” “是,可是年轻一辈中又寻不到一个能敌得过魏道士的,只有将目光放到江南外,去外头寻人来。”陈韬说道。 “卑鄙。”李惟安不平道,他就瞧不起这些人,自己打不过,办不到的事情,竟然去寻外人插手,在他眼中,这实在是有些卑鄙无耻。 陈韬看着他唇动,笑了笑,外面的雨势小了一些,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变大,只是这一刻,落雨小了许多,地面上溅起的雨水少了。 “当时有个西川散人柏邵阳,武功很高,来到中原讨教各州高手,有人专门寻到了他,请他入江南打败魏道士,柏邵阳允诺。” “柏邵阳?” “柏邵阳武功怪癖,剑法极高,一来到杭州城,便当日去挑战,一日间便全败了在谪仙楼挑战的所有人,称要打败魏道士。” 魏道士又翻了个身,背后有颗小石子,硬到了身后,一阵发疼,可还是睡了过去,抓了抓身后的红印,倒头睡了。 “我去杭州城寻他的时候,已经晚了半月,有人说柏邵阳败了,也有人说魏道士败了,柏邵阳回了西川,而魏道士便一路去了北方。” “这么说来,魏道士还真是个厉害的剑客?”李惟安扬了扬眉毛,似乎还在泛着疑惑,毕竟老道士此刻的形象与剑术大师,差的也太多了。 “魏道士很厉害,能在谪仙楼上留名的,都不是普通剑客,得是一等一的剑客才行。”陈韬说。 “不过今年想来谪仙楼比武的人也会少了很多,时疫死了太多人,连偌大一个谪仙楼,也是关了门好些日子。” 粥好了,飘出米粥的香气,盗声儿陈韬抓着一只陶碗,舀了两勺子,里面只有三十来粒炖烂的米,递给李惟安:“就怕你们生病,里头我还放了两角姜片,一会儿吃了姜,用不着几日,你喉咙的咳嗽就完好了。 李惟安点头,就这一碗粥,三四口便吃光了,再讲里头的姜片在嘴中嚼烂了咽下去。 “吃完了便去说会儿,你今日没睡好。” “没事,我还想问你,老道士这病,能治吗?”李惟安问道。 “……”盗声儿沉默了一阵才回答他道:“魏道士没病。” “没病?” “他身体里没有药引的迹象,也没有秘术的轮廓,反倒让人觉得,有点像是巫术。” 巫术?李惟安大小眼瞧陈韬,好奇的问。 第五十一章 西北少年 城中还有集市在,有妇人提着篮子,里头盛着十几枚鸡蛋,在集市边上随地而坐,也不吆喝两声,而是瞧着周围来往的人,眼中茫然若失。 周围还有许多一样的人,都牵着篮子,有的装着鸡蛋鸭蛋,还有的里头盛着野菜、蕨菜,这些人大多是妇人,也有几个小孩,但没什么例外,一个成年的男人都没有。 李惟安瞧着周围的行人,多数人都是一副淡漠的神色,仿佛见多了生死,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三两银子,这个女娃娃,只需要三两银子。”有人在吆喝,手牵着一个小女娃,瞧着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卖这女娃的是一个妇人。 大宋朝准许卖人吗?李惟安瞧着好奇,可很快他就不再好奇了,再往前走一阵,又见一对携着女童的老人家,他们目光呆滞,有的吆喝两声,有的却只是站在路边。 有官差过路,有些大人富商见到了,如果觉得满意便会把人买下,也不贵,最贵的也不过纹银十两,多是看童子的模样来看价,有人觉着娃娃模样生的好看,也会高价买回去,至于做什么,也许是丫鬟,也许,就是养在府上的玩物。 “看那儿!有人在比武。”李惟安说,老道士和盗声儿走在他身后,盗声儿提着一袋小米,如今这一袋子小米的价可以换上十匹锦缎了,原本想着再买些蕨菜的钱,可也没有剩下半文。 确实有人在前头比武,又大字写下:一两银子一位,败者留下银子,胜者,取走财荘。 财荘已经垒起了高柱,上面银光璀璨,有散银也有整块的银锭。 高台上有人正在比试武艺,少年一杆银枪三招两式便打的敌手无可抵挡,枪尖拨开长剑,最后一枪挑起那人,杆子打在脸上,那人倒飞摔到台外。 “承让。”少年拱手,瞧着那人爬起来。 这人咬了咬牙,还是叹了口气道:“输了便是输了,这银子归你了。”那人收剑,独自走了。 人才刚走,就又有人压下一枚足两重的银锭,提着一柄阔刀,拱手说:“北人刀臣,见过南三世子。” 少年点头,他持枪而立,说道:“刀臣……很久没听见你名字了。” 刀臣点头,拱手施礼:“刀臣寻三世子,是有要事。” “巧了,我这比武也是正事。你赢了我,这桌上的几十两银子都是你的,输了,便留下一两银子,人走。”少年说道,银枪一转,做出架势来。 刀臣放下手来:“刀臣武功不高,还请世子赐教。” 两人手中的兵刃一碰,便是火星四溅,少年的银枪横扫一周,刀臣避开,飞跃半空喝道:“刀斩!” 三世子面色如常,只是银枪一横,两手抓着抵在刀前,这一记刀劈被枪杆抵住,三世子两臂一沉,咬牙撑住,下一刀顺势一躲。 李惟安在台下看了一会儿,张了张嘴觉得了不起,这少年真行,那桌上的盘子上已经堆满了银子,有几个挎着朴刀的仆从看着,周围没人敢去抢钱。 也难怪这许多人都去压钱比武,盘中的银子越多,来比武的人也就越动心。 见到李惟安站着人群里不动,后边儿的魏道士与也抬眼看过去。 两人的武功似乎有些独到,斗得难解难分,周围的看客也是瞧的人越来越多,明明是个乱世,许多人死了,看客却还是有。 “可以啊!那个使枪的少年很不错。”老道士说道,他见那少年人物左一枪右一杆打的那刀臣避之不及。 盗声儿不说话,只是瞧着李惟安很开心的模样,再看台上二人争斗,只是觉得那桌上的银子那么多,一准可以买上许多米。 枪尖闪着银光,一阵连刺逼得刀臣接挡不过,只有一退再退,退到高台边上身形一转想要脱逃,少年看得仔细,枪棍翻转半圆,口中低声一喝,一枪横扫过来! 刀臣看着,喘息未定,连忙举刀上前一挡,却整个人都被震飞了出去,飞到半空,落在台下。 少年的银枪在手中抡转一周,扛在肩上笑话道:“诶!刀臣,怎么现在连你都打不过我了?是不是近些日子没吃饱饭?” 刀臣从地上爬起来,在众人的目光下给少年低头施礼道:“三世子,刀臣服输了。” 少年只不过依然傲立在台上,很不满意的说:“这终究不是什么大城,还是得去杭州城,去那的谪仙楼比武。” 下面的仆人收拾包裹,将盘子上的银子尽数收起来,少年也摇着脑袋从台上跳下来,跳下来时还看了眼人群,一直都有几道目光瞧着自己,他暗自窥探,瞧见有那么一个老道士,躬着腰,正与便是一个男儿打扮的女子说话。 道士? 李中廷一愣,这人的模样,怎会? 刀臣走到他身边,躬身施礼:“刀臣斗胆,还请世子与我回去。” “回去?我都已经是个死人了,还回去做什么?” “世子!”刀臣打断他的说法,还是躬着身。 李中廷收回瞧那老道士的目光,是他,当初的那个老道士,还不算是老道士,一人便挡住了人山人海般的辽兵,只是他独一个,竟叫向来悍勇的辽人们不敢上前。 连他的师父,和那道士站在一处时,也会矮上一头。 这才几年呐,他竟老成了这样。李中廷识出道士来,可是道士却没认出他这个当初还是个不过十多岁的小小少年。 他走到老道士跟前,再看与他说话的那个少女,正是极美的佳人,他给魏道士躬身行礼:“太久未见魏前辈,竟未曾想到,魏前辈竟然也来了江南。” “你是?”老道士斜眼瞧他一眼,真没认出他来,是一个少年,银枪负在身后,给他躬身。 “西北故人之徒,前辈真是忘了,我还瞧了魏前辈好一会儿才瞧出来,前辈老了许多,差些便看差了。”李中廷说道。 美人瞠目结舌,侧着头和魏道士说:“魏道士,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宋人去过西北吃黄沙,又来过辽朝,在我们云州转了一圈,又回江南来了。” 老道士摸着胡须露出笑容来,很自傲的说:“那是,好歹让你爹都毕恭毕敬的,老道能不有些本事吗?别瞧我现在老了,那本事可还在。” 说着还拍了下身后负着的那口老剑,美人嘴角抽了抽。 在李中廷眼中,这女子和前辈有说有笑,还能够打趣,倒不像是宋国的江湖人,有几分灵巧。 “既然认得老道,你师父是什么人?”魏道士再瞧李中廷说。 “西北定仙山,真人路修篁。” “路修篁?” 魏道士皱起眉头,瞧着李中廷上下打量,脸色怪异,边上的李惟安与盗声儿陈韬都瞧过来,疑惑的看着他。 “魏前辈可有映像?” 刀臣走近,他瞧着这个老道士也是打量个不止,不明白为什么世子要与这人说几句,不过是个衣衫褴褛,负着一口破烂老剑的腐朽老道士罢了。 莫非是瞧上了老道士边上那个堪称绝色的女娃? 确实是个美人,初时没人在意,如今台上的李中廷特意走过来,与老道士说话,周围的一双双眼都瞧了过来,看着这么一个似乎有些害羞的美人胚子,有些人留起哈喇子,眼皮都不眨一下。 魏正绝终于说了,神情一散:“路修篁,定仙山……你不是该死了吗?怎么会在江南?” 李中廷露出笑容来,点了点头,随后手一摊道:“还请魏前辈给个面子。” 有两辆牛车,正在前头侯着。 魏正绝看着他,点点头。 李惟安好奇,盗声儿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看懂了两人的说话,只是叫他们上车。 路面泥泞,几道坎儿都颠得里头十分动荡。魏道士坐在里面,瞧着眼前的李中廷,李中廷修的是气功法,气息平稳匀称,与魏道士说着自己当初为何被父亲做成假死,随后如何来到了大宋,讲到他在这大宋这些年,如何习就了一身好枪法,正准备去杭州。 “魏前辈放心,不过就是些粮食,随后便会有人送过去的。”李中廷说道。 不过是些粮食,需要银子而已。 对他来说,缺什么也不会缺银子,上车前,他便已将几十两银子都给了那个耳朵怪异的男子,似乎是叫盗声儿的。 “你去杭州做什么?”魏正绝好奇道。 “自然是去在杭州城的谪仙楼了,我第一日来江南,就听说了江南的谪仙楼有比武,那里聚了无数的江湖高手,我李中廷若是能在谪仙楼上写下自己的名,那便说明我这身武艺没白学。”李中廷说。 “江湖有名的高手太多了,谪仙楼,也不过是江南一角的高手而已。”魏道士也不笑话他,只不过一出口便打击人,似乎带些瞧不起人的味道。 江湖太大了,便是江南一角,能在此处成就第一,也是多少江湖人的梦想。 他们习练武功,刻苦十载、数十载,也不过就为了能在杭州的谪仙楼上,写下自己的姓名,得以流传下来。 第五十二章 杭州城至 魏道士曾经也是与他一般,不过是一个才下山的中年道士,竟一人一剑纵横江湖,最后得以在那座谪仙楼阁顶留下自己的姓名,如愿以偿。 如今一想起当初那般想法,真是好笑,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道士罢了,竟非要搅得江南一地没个消停,他还常对人说:就算你们都一起上,我魏正绝也不放在眼中半寸。 他要的居然还不止是在谪仙楼中留名千古,而是要一个真无敌!他要江湖中,再无如他一般风头无二的后辈人物!现在想来,可真是自己当年狂了半生,动辄便会一剑舞起翻天浪,写下名字他还要留在那谪仙楼,不愿意离去,要叫后来人再无一个能上来写字。 魏正绝,三个字,便要绝掉整个江南后辈们的念想! 他狂傲不羁,一人一剑,硬是在谪仙楼上,再添一笔。 终究是一个狂士,还不算是天下第一。 想用三个字压的半个江湖,无人自称无敌,终究是不敌一个道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一个西川来的奇才,一个人通晓数百宗剑招。 还从未有人能让魏道士出百招,那一战,震惊了江南一地,许多旁观者只叹息年轻一辈,这二人中怕是剩下的那个,便是江湖剑道第一,最后战了三百合,无人知道谁输谁赢,因为谁也未在那座谪仙楼上再题上自己的姓名。 两个人都各自离去,一个回了西川,一个便是独自北上的魏正绝,至于江南,谪仙楼上尚有两个魏正绝题字,尚有编撰了二人一战的小记,有说书先生常会拿出来说上一段。 曾经,就有这么一个中年道士,第一回下山入江湖,败尽了江南无数高手,终于在谪仙楼上题上自己的姓名。 不退不走,第二年还是他题上一样的姓名,狂傲无敌,第三年还要题字,却被西川散人柏邵阳挡下来。 柏邵阳回了西川,再无半点消息。 魏正绝一路北上,竟又搅得整个江湖动荡不止,却有一日,再也没了他的消息,就好像是死了一样。 “当初,我来到江南,听闻江南人传言魏前辈已经身死在北方,便寻遍了北辽的探子,只得到了前辈最后一次出面是在北辽的燕云十六州,随后便消失在探子眼中。”李中廷道。 老道士真是千古奇才,中年下山,谪仙楼千年来独一回的两次题名,去了西夏,搅得西夏武林纷乱不止,闯出了一片天地。 再去辽朝,辽人悍勇,本就是武冠天下,他在那也打杀了无数的青年一代,区区一个宋人,硬是在辽朝打下了一个第一。 江河湖海,真要当他举世无敌。 李中廷最佩服的人中,便有魏正绝,不单是他的武功,最服他的勇气,竟然说到做到,要做江湖年轻辈的第一人。 “我似你这般年少时候,狂的没边,得罪了很多人,也杀了很多人,最后只落得一番憔悴身子。”魏道士呵呵笑,睢阳门外,有无数人阻住他去路,他走时只留下满地尸体。 老道士抽出负在身后的那柄老剑,老剑锈迹斑驳,再无他下山时的那般锋利闪耀,寒光不在,甚至还有一股淡淡香味,不是什么剑匣檀香,而是纯正肉荤香气,凑近些便能闻到。 老剑上除了斑驳的锈迹和那有些让人浮想联翩的肉香,上面还满是缺口和崩口,已经多到无算,整柄剑都钝的还不如刀斧。 “魏前辈的剑……” 李中廷吃惊的看着,剑身上竟然灰黑色都抹不去,已然沁入了铁剑中,深入剑骨,就是入火重锻,也不好说能恢复如新。 “剑?不过是一根还能烤羊肉的铁串子罢了。”魏正绝淡笑着。 这些缺口、崩口,剑身早已不再稳固,里头的精华也在火中烧尽了,余下空剑骨,负在背上,时常让他记起来年轻时候的风头无二。 “到了世子。” 外面,刀臣说道,牛车停下来,路面泥泞,用了比平日里多的日子才到城外宅院。 李惟安瞧着四周,宅院就在青山绿水之间,便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再一侧就是浅浅的溪流,一直通到山底处的小湖。 地方倒是极僻静,宅院也看着极大,外头很是气派,门外的仆人便有七八个,都手持着朴刀,早已守候,有人将牛车牵走,带去后边,李中廷在前边给两人领路道:“魏前辈,姑娘,请。” “姑娘?”李惟安又是嘴角一抽,看了眼正一本正经的朝前走去的魏道士,指着自己的喉咙说道:“我这么大颗喉结没瞧见吗?我是个男人!” “男人?”李中廷瞧着他指着的喉咙,上面的皮肤光滑细腻,却无半点凸起,说话声音也是没听出男儿音来,尴尬的笑了笑,只当他开玩笑说:“请吧。” 李惟安知道他的心思,瞧他那副模样就知道,李中廷还是以为他是个少女,独自叹了口气,摇摇头,才向前走去。 宅院中也都是些江南风,伺候的丫头便有十来个,宅院中光是房间就有四十来个,这些房间还不包括仆人们睡的地方。 “自从来了江南,本世子就喜欢上了这里,无论是宋人的吃食还是衣装,还是那些浮华的宝贝东西,都喜欢,如今再也没了夏人的模样。”李中廷入了宅院才随意起来,这里的四周都有从西夏来的高手护着,一些人藏在暗处,只有武功极高的人才能平息瞧出这些人来。 魏正绝点头,这里的浮华,与西夏的枯黄冷酷,李中廷来了大宋最繁华的杭州城中,江南占有天下最多的人,这里繁华无比,李中廷不愿再回去,自然能理解。 “这里很不错。”李惟安也感叹,如果叫他不回云州城,日日睡在这里,离着杭州又那么近,他没去过杭州城,可听他们说,杭州是江南第一城,繁华无量,听着倒貌似比汴京城还要繁华些。 “从这去杭州,至多不用一日。我们歇一日,便去谪仙楼看看如何?”李中延说道,魏正绝不反对,反而侧过头来瞧着李惟安。 “不是一直说要去江南吗,去江南见江湖吗?明日咱们便去杭州瞧瞧。” “好啊!美酒和美人!魏道士你记着,不许告诉我爹,否则我揍你。” 美人?你自己就是个绝色美人,倒还要去瞧别的美人,不如取一面铜镜来,日日瞧着铜镜更实,李中延想道。 丫鬟是真多,根本用不着人自己动手,想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只需要说一声,便有丫鬟去取来端到跟前。 李惟安的不自在,魏道士可感受不到,佝偻着背还不如躺在长椅上,平卧着享受着两个十四五岁年纪的黄毛丫头给他捶腿捶肩,不用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睡着了。 刀臣也终于想起来,当初在西夏时,确实有这么一尊猛人,提着一柄轻钢剑,一个人便逼退了数千辽兵,一个人追着骑兵跑了八十余里,最后叫辽人跑没影了才退回来,事情传到西夏李元昊的耳朵里,也是吃了一惊,让人专门去请,那个去请的臣子哪里知道江湖上有这么一位道士,硬是折了那臣子的一对牙退出来,只因为这臣子让他给自己施礼躬身。 刀臣背上冷汗都冒出来了,这个人不知何故,成了这副模样,身后的剑也与这人一般,焦炭似的一段,还在剑匣中,上面满是裂痕崩口,仿佛一折即断。 剑是废了,可是人没废,武功在身他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么一个汉人,若要动手,这府上府下的所有暗卫都会死,没人能拦得住。 第二日清晨,便有三只鸽子从宅院中放了出去,腿上都绑着纸张。 牛车早已备好,两辆牛车十分晃荡,李惟安没忍住,下了车便吐了一地,一日的光景,牛车才终于进了杭州城。 时疫的阴霾在杭州城散去了,有人说是因为杭州城里近日来了许多武人,阳气日盛,驱走了邪祟等不干净的事物,谪仙楼比武就要择日举行,一时间,大半个江南的习武之人都来了杭州。 多半是来参与比武,也有不少的人是来增进见识,见一见这如今江南第一流江湖人物的武功招式,有的能编撰成小记,有的就可以取百家之长,归为己用。 谪仙楼人满为患,不光是来比武的,还有不少的人专门是上这来品尝菜品的,谪仙楼的好酒好菜在杭州乃至整个大宋国朝中也是一绝,酒菜价高,但是味道名动天下,许多文人墨客来杭州时,也会来这里吃上两杯水酒,吃上一碟烤鸭,一碗饭汤。 李惟安跟在老道士身后,李中廷就走在众人前面,身后有一支圆筒,里头盛着银枪,他手中还摇着扇子,随身的刀臣也让去唤小二过来,偌大一个谪仙楼,共有五层,每一层楼都是照着汴京城的天书阁都楼阁搭建的,人很多,都是食客。 “世子,我们来得早了,还有五日才开始比武呢。” 李中廷点点头说:“知道,五日而已,再说,比武没开始,可是想要参与比武的人,可有不少了。” 楼阁外,已经有不少武夫在了,有的喝着酒,吃着肉,身上有真气溢出来,瞧得出都是有武功的江湖人。 第五十三章 九州玉板 有武夫的地方,还有人大口大口地吃酒吃肉,便会有人比武,有些练体大成的武者打起来,也是很有意思,拳脚功夫下,看得人少之又少,而是某些个手持兵器的侠士,没打之前还会说上些傲气的话,然后动手也是有招有式,画戟、玲珑枪、宝剑、朴刀凑上一场武斗。 不少看客叫好,一些杭州城中的富家小姐和官吏也会来,看看这些江湖的小人物中,有哪些武功好的,就收入自己家仆,可以豢养以后有用。 至于那些小姐们,只是瞧个惹恼,深闺中待着长了,难免发闷,出来看那些江湖中的侠士,总会有人瞧上些喜欢的少年,要么唤来说话,要么远远地瞧着,让丫鬟送上一二枚银锭。 江南要赏人钱财,动辄便是几两银子,散碎的银子只是在不入流的茶馆酒店用,一整块的银锭给人才拿得出手。 剑客比武,看得人眼花缭乱,一个剑客故意扫出一道剑气,打出一些绚丽的剑花,叫老百姓们一片叫好,他洋洋得意,坐在谪仙楼外头搭起来圆坛上摆上些银子做本金,要与江湖人比武。 杭州城的谪仙楼,近乎是半个江湖的江湖会,有些人来自北方,有的来自西川,可九成九的人都是江南人氏,多数人还就是打扮的如同书生一般,手里抓着装饰精美的宝剑。 李中廷走过去,瞧着圆坛上二人比武,这二人武功倒是中规中矩,剑法招式也都是些小宗小派的伎俩,两人都使剑,架势很是漂亮。 就算是几道剑气偶尔没控制住,也会被早已看护着的谪仙楼高手也会及时出手,替其他看客打散剑气,免得伤到人,生出事端。 这些提前的比试,也是谪仙楼的规矩,打消一些武功不够者,想在谪仙楼打出名气的想法,也好瞧出来者都有哪些门派,一些门派实在惹不起的,也好早与谪仙楼掌柜说,早做打算。 来谪仙楼的每年都有无数人,大多只是来出个风头,要在江湖上留名,只有一些实在武功高强、早有目标的年轻一辈,才会想留下自己的名字。 李中廷自然有他的想法,不仅要在江湖上留名,更是要去那高楼的楼阁处写上自己的姓名。 谪仙楼存了数百上千年,楼阁木桩都卸下了不止十次,只有那一块刻字的玉楼阁方板千年不变,就是被墨色沁进去,据传,这玉板开始被做过来时不够大,第一位掌柜便寻来了一位极巧的玉匠,玉匠用熔炼的黄金浇在九块刻好的玉板上,熔的黄金极薄,连接每一块玉板,后来连在一起,竟然如同一块古神州图。 玉板犹如一块,每一块都犹如一州,千年来,便有千年的武道奇才在上面留字,千百姓名,无一不是少年英才,便如魏正绝一般在玉板上两次出名的人,千古来就他一个,可见里面的规矩之严谨,也唯有魏道士这样不讲道理的人物,才会毫无忌讳。 一人败了,被擂主一剑立在喉咙前,暗自咬牙,众目睽睽之下,只有躬身认输。 “我来!” 台下有人喝道,李中廷还未出手,一人舞着一杆大戟,纵横一跃到圆坛上,嘴角轻扬,很是自信。 “这是不是应天府的游侠陈商吗?没想到,他竟然也来了江南。” 有人低声说道,给自己一同的伙伴说,他在应天府时候见过他一次,确实是他,陈商的兵器便是一杆大戟,他自幼便喜欢温侯那样的人物,虽然投在小门派里,可是大戟练的炉火纯青,经常行侠仗义,江湖上名声极好。 “无门无派,宋子勤。”持剑的侠士拱手道,上下大量执着大戟的陈商。 陈商也拱手:“应天府的游侠,陈商,还请宋兄指教。” “陈兄弟客气了,请。”宋子勤道,摆开架势,起手一招青天白日。 陈商点头,也是大戟手中翻转一周,大戟撑在身后,像是一只金雕展翅,起手浑然一体,该练了无数次才有这般熟练。 两人一招起手,动作都很有威风,看的周围不知所以的看客们都是鼓掌喝彩,这些样式还真是像是他们想象中的江湖,就要在比武前先各报家门,说上一两句极嚣张的话,然后再比个高低。 陈商的大戟抡转起来就不休不止,宋子勤的剑法根本就进不了陈商的方圆之内,一戟一剑打的虽然有来有回,可一寸长一寸强,陈商好俊的戟法,逼得宋子勤连退数步。 李惟安瞧着倒是很有兴趣,李中廷却是眉头一皱,眼中有失望,这两人的武功都并不高,与他想象中那种剑气纵横、大戟如虹的交手截然不同,而是普通的两个练体小子武斗罢了。 “魏前辈。”他看向魏道士,只见魏道士正在喝着酒,脸色潮红,一手抹去嘴角的酒渍,倒在牛车边上。 李惟安倒是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挺有意思的,你看,两个人的武功,你来我往,不相伯仲呢!” 李中廷嘴角抽了抽,只有点点头道:“是蛮不错的,都是高手。” “魏道士就是这样,一天到晚就知道喝酒打瞌睡,没事,就让他睡牛车,一会儿咱们两个去吃好吃的。”李惟安说着,肚子已经饿了,发出咕噜的叫声。 李中廷应下,他也闻着了谪仙楼里飘着的菜香气,却是勾人,这就是江南最好的酒楼,或许连宋朝皇帝都吃不上这儿厨子做的菜肴。 “我闻到了卤鸭香和羊肉气,一会儿咱们去吃那个吧?”李惟安嚷嚷道,倒确实是饿了,肚子都叫个不止。 李中廷瞧着佳人这样放荡的模样,觉得好笑,又想多瞧会儿,李惟安是北辽人,生的却是一副淮南模样,白嫩的瓜子脸上,挂着精致的五官。 这样的美人,全天下也没有几个吧? 或许那禁宫中的张帝妃有这样的姿色吧? 圆坛上二人分出胜负,终究是兵器占了便宜,大戟打在兵器上,本就落了下风,被逼到了圆坛边上的宋子勤倒飞了出去,摔在台下。 “宋兄,承让了。”陈商说道。 二人打的四十余回合,分出上下来,气喘吁吁,练体的修为,能打到这个地步,已经很让人觉得很不错,一大帮看客鼓掌不止,远处拱桥处,大群的贵人站着瞧,看到这一块,持着大戟的少年打败对手,站在台上,很是威武。 宋子勤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倒是没大碍,与他拱手:“陈兄技高一筹,我宋子勤服了。” 许多看客瞧得二人很客气的说话,又给来了掌声,还有几个女子远处送来了银子,丢在高台上。 李中廷算是瞧了明白,原来是些普通的武人,玩些功夫来赚取钱两,真正的高手不屑这些,只为了名声,钱财什么的,就如同他一样,无用之物。 江南的年轻一辈聚在了杭州,而汴京城中的南淮瑾则正倚着楼阁,瞧着远处的宫人洗衣。 宫中连洗衣服这样的粗活也有规矩,宫人的衣裳也是要分开,有的宫人去晒了查出来一起搓揉,便会罚钱打上一顿。 南淮瑾瞧见了一次,宫人被几个宫人按在桌子上,连打了二十杖,半条命都被打没了,抬回来时候只是气喘如丝,屁股隔着布料浸在血中似的。 今天又有两个自称神医的人物来过,搭了脉象,说着每个医师说的话,分明是个十六七岁的人儿,竟然脉搏看去,比六十几岁的老人还要弱,嗜睡的病症也变得越来越糟糕,按师姐陆轻雪的说法就是:贪睡不醒五日了,也不见她起来说饿。 神医很多,有许多还都是翻山越岭跨越数州之地而来的老医师,可就是寻不到病因,反倒是有一个见多识广的云游和尚和皇帝说,南淮瑾或许并不是生了什么极为罕见的疾病,倒有几分巫师诅咒之类的东西,一旦缠上人,有些巫术便可以让人与南淮瑾一样成眠不醒,一睡便是数日十几日,情况越久,情况便越发严重也是有的。 皇帝也是很在意南淮瑾的情况,特意让人加急去寻来擅长巫术的巫师,巫师与医师截然不同,不仅治病救人的本事不同,连要害人的手段也不一样。 那个巫师一到汴京,便被安排给南淮瑾瞧症状,巫师没有点头,反而言明,南淮瑾的情况,并非是巫术,与巫术无关。 纪湘这几日也不再天天吃酒,而是四处奔波,为南淮瑾寻找名医。有时候南淮瑾一醒便瞧见纪湘和师姐陆轻雪待在她眼前,露出笑容。 “别怕,师兄在。”纪湘说,陆轻雪也在她身边,抓着她的手。 “师兄,我这是睡得第几日了?”南淮瑾说着从床上坐起来,腹中不饿,倒是口干舌燥的,问边上的少女讨杯水喝。 “倒是不长,这次只睡了四日,你迷迷糊糊睡着了,人就躺在地上,正巧被我与你师姐看到。”纪湘说道。 陆轻雪点头。 第五十四章 在江南 “四日?”南淮瑾低声说,她没感觉,只是脑袋浑浑噩噩的,什么也记不清,只是觉得头晕脑胀。 “师兄,我不想治了。”南淮瑾说道:“如果真是什么绝症,查不出缘由,与其在这里光阴虚度,倒不如就回青云山去吧?或许师父师叔他们还会有办法。” 纪湘看着她,一时间没有说话,回青云山若是有什么办法的话,他们又何必来到汴京城,来找皇帝?甚至是许诺用一个内门弟子身份来换取南淮瑾的病愈?青云山上高手无数,绝世的高人也有不少,可是论医术,确实是无人能治南淮瑾的病。 天底下,也只有皇帝这才有这样的能力和大权,能够招揽天底下的名医为南淮瑾治病。 如今名医络绎不绝,可仍旧没有治好南淮瑾的病,只能说明南淮瑾所患病症之离奇,世间少有。 纪湘心中一清二楚,南淮瑾若是走了,那便是无可退路,自愿放弃了希望。 南淮瑾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想起了那个在江南地界遇到的那个聋耳少年,那个少年也是个名医,叫做盗声儿,一双耳朵被一对铜铃铛塞住,一辈子都听着耳中的铃铛声,后来铃铛锈住了,就再也发不出声响。 还记得盗声儿动不动就抓着她的手不放,嘴中嚷嚷着要和她结拜,用什么神仙的像来祭拜,说着奇怪的言论。 “师兄,我知道有一个人,也是个医师。”南淮瑾不知为何,竟然说道:“而那个人,在江南。” “江南?名医吗?” “嗯,师兄你还见过他,便是那个救过八师兄的盗声儿。”南淮瑾说道。 纪湘记起来了,便是那个两只耳朵上都生了瘤子的少年,确实是个医师,也算得上是个十分有经验的医师,不但会武功,懂医理,还会写字。 可如何算得上神医?毕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人而已。 “与其在这里干等,师兄,不如去江南寻他。”南淮瑾倒是不知为何的。 “也行是冥冥之中,只希望那个耳聋的少年能治师妹的病。”陆轻雪说道。 南淮瑾就是这样一个性格,一直以来都是师父师兄师姐照顾,说什么便是什么,要下江南,连皇帝也不告知,只是与张美人说了,王迟同意后,三个人下了江南,留下学教王迟在汴京,和皇帝禀告。 王迟当即给青云山上送了信,还不过多久,就有三百来个青云山的外门弟子,下山而来,外院掌院陈诚从外院的弟子中,选了这些弟子下山,给江南的各个宗门送去信笺,往日从未放在眼中的小门小派,也有弟子前往,许以承诺,等同于江南这个偏安地界也可在北方的江湖中,一视同仁,有相同地位。 为了只不过是三个弟子能够在江南行走时,多个方便。 风尘仆仆,一路上,南淮瑾想起何逍在湖中被他救起,浑身湿漉漉的,她自己都冻得很。 “师兄,可是要入冬了?” “嗯,是差不多了,天气寒了,衣服裹得实在些,别再得了病。”纪湘说道。 “是冷。”陆轻雪突出一口气,化成一道白雾,“可能今年会落雪吧。” 南淮瑾不喜欢下雪,青云山上就是白雪皑皑的,冻得很,她几乎日日都是睡在被窝里,一整日一整日的不出来,有时候师父叫她,她睡得熟便没听见。 南淮瑾觉得自己像是得了癔症似的,感觉天气冷了便是要下雪了,她要冬眠似的睡上好几日,师叔来找她,给她带上好东西的时候,她便会醒过来。 分明就是两个师叔等她等得足够久,所以她一推开窗户打开门,便会见到两位师叔,好酒好菜总是少不了,否则她可不那么容易叫醒。 到江南的第二日便落雪了,雪花不大,洋洋洒洒的飘下来,落到老牛的眼前,倒是迷糊了视线,老牛在雪中迷失方向,江南走了许多日才到下一处镇子。 一路上他们身后都有人跟着,来者身上挂着殿前司的衣服,皇帝知道几人离京,立时让殿前司武士跟了上去,远远的跟着,也不让几人走脱的太远。 “是殿长钦的人!”陆轻雪轻声道。 “无碍,他们是来护送我们的。” 纪湘倒是不在意,他武功极高,与殿长钦短时间内也打成了平手,还硬是正面抢下了那件邪性的古剑。 神器如今在门主陆未生手中,纪湘是取得神器的人,这些殿前司瞧着纪湘,换做是任何人都会与他过不去的,纪湘只是足够仔细。 这些殿前司的人遥遥的跟着,并无什么特别的举动,相反,还警惕四周动静。 这些人是大宋皇帝的人,而非在殿长钦手下办事,这些人骑着高大的西夏马,来去如风,就在牛车周围,马蹄落在雪上,踩出一个重重的蹄印。 纪湘喝着酒,酒凉的很,入腹就滚烫无比,是个很烈的好酒。 盗声儿正在煮粥,两碗清粥给两个还活着的人端上,都是之前的难民,前些日子原本有三个人,如今只剩下两个了,整个城中,男女老少算在一起,也不过四十人。 “谢陈……兄弟。”那个男子最后只能说一句:“粥给你喝……盗声儿是好人。” 人死了,还是陈韬买的一块草席子,卷起人来,葬在尸坑里头,几个难民过来,一同给男子做成了棺材,席子一卷人,丢进挖好的坑中,随后埋了。 陈韬见惯了生死,都已经麻木了,瞧着浑浑噩噩的那些犹如乞丐似的百姓们,他所能做的,便只有买上些米粮,让城里的百姓,吃的上一些稀得不能再稀的粥汤,不至于出现人吃人的惨剧。 对那些人来说,每天喝上一碗粥,便可以活下去,也有一些流氓聚在一起,人多后竟然要冲击富户人家,他们手里握着朴刀,见人就杀,见到食物便吃个干净,要么自个儿留着,准备下次吃。 还要丧心病狂的,几十人住在破巷子里,白日里有女人出去做事,回来带着些成年男子,一进巷子,周围埋伏的几十人便跳出来,把来者杀死,随后每个人都可以分上些人肉。 陈韬被残酷现实吓得不敢多说什么,他拦住了这些饿民,杀了许多做乱的人,有人认出是盗声儿陈韬。 故人相见,其实也没有多久,南淮瑾坐在桌前,手摊在上面,陈韬给她把脉,面色变幻,随后说道:“不久之前,我也曾见过一个人:,与你一般,气血亏损极大,只是与你不同的是,你嗜睡,他没有。” “他是怎么样?”南淮瑾问道。 “一个云游四方的道士,姓魏,曾在江南的杭州城谪仙楼上写下两次名字。” 盗声儿说:“魏道士与我,亦师亦友,他教我的武功,后来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去过北方。” “后来见到,探他的脉,和你脉象相似,隐患很多,且他也是脉搏微弱,面相苍老异常,而你是脉搏微弱如同六七十的老人家,但是面色如常,甚至还与他一样隐患很明显。” 盗声儿说着,接着给南淮瑾把脉,眉头皱着,最后过了许久才说道:“果然,我又看了一次,确实是如此,你们两个脉搏相似,只不过你们一个是加速衰老,一个是脉象衰老。” “我就医这么多年来,你们两个还是我见识过最奇怪的人了。” 甚至说,不单单是奇怪,简直是闻所未闻,竟然有这样的人,身体骨骼董没问题,身体中也探测不出半点药力,只是身子衰老异常,寻不到根由,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老道士本事不差,有武功,还会医药,他自己自救难保,这样的病交给盗声儿自己,他真想和南淮瑾说一声自己爱莫能助,只是自己这样说,倒是真的不讲情面了。 南淮瑾给他留了一大笔钱两,被他用来买了粮食救济城中的百姓,再就是,是自己想和南淮瑾结拜成兄弟的,还整日说个不停,如今兄弟出事,自己却发现自己帮不上忙。 “这不是巫术,不是秘术,更不是药物所致,我也是第二回遇上这种事了,那个老道士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问题所致,他们似乎还在江南,你们如果遇到了,问清缘由的话,估计有救。”盗声儿说道。 他还是想了想说出来,毕竟南淮瑾眼巴巴的瞧着自己,从北方来到这江南寻找他,相信他能够治她的病,如今自己爱莫能助。 “前不久回了江南?一个老道士和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美人。”纪湘低声自语,转眼就不见了踪影,他去打探,或许师妹真的有救了,师妹有救的话,他拼命也会做。 陆轻雪也出门去寻找那道士的下落,便是寻遍了江南,也得寻到。 纪湘寻了两个时辰就寻到了线索,确实有人见过那个道士,曾在酒家买酒烧,便是一个弓腰走路的老道士,买了二斤的酒,装在一个葫芦里走了。 “立即走,我们去杭州找那个姓魏的道士。”纪湘说,三人和盗声儿告辞。 “魏道士是好人,只需要说清缘由,若是真知道些什么,办法一定会说。”盗声儿说道。 纪湘点头,还是给陈韬拱手说:“上次陈兄弟救我师弟一命,也没来得及与你真正的道谢。”说着从怀中取出来一叠交银。 “不知道这个有没有用,陈兄弟,或许可以买些粮食。” 陈韬拱手,接过交银,厚厚的一大卷楮纸,足有银两数千钱,还没有完,陆轻雪在交银上压上了两枚精致的小元宝,金光灿灿的,很是喜人! 纪湘眼中一亮,说到钱,他可算是师父弟子里最穷的了,不是他的银子原本就少,只是他这太爱喝酒,而且还喜欢喝些极贵的佳酿,一喝起来就没完,常常喝的不省人事,十两银子也是一顿饿两顿的事。 长此以往,他身上的银钱就没超过三十两过,还时常问师兄弟们借钱吃酒,有借无还,最多指点指点人家的武功,上山来的一些人只当大师兄指点武功,取些钱财也不够山门规矩,毕竟连书阁里要看哪些古抄,也是明码标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还不许人抄走,也不许有人偷拿,都有武功极好的童子瞧着。 第五十五章 杭州到 陈韬接过钱看着三人远去,并没有做江湖上的虚礼来推脱,这些银子可以去其他地方买上几车粮食,粥也可以做得稠糊些,能吃上好些日子。 金子是硬通货,可比银子值钱得多,总有些富人家会熔一两枚金元宝,自己打上一些金制的物件。 三人骑着马,只是第二日便到了杭州城。 杭州城一入城门便能感受到里面的奢靡之风,走在路上的行人穿着绘色的行装,甚至街上女子也会身穿紫色的衣袍,小袖褂子上还会绣上一朵青色牡丹、金色的莲花。 凡是富贵家的男子都会选上一身上好的绸缎,打造一身好头冠,像是一个书生似的,不只是腰间挂着一柄十分出彩的宝剑,还有的不悬宝剑,背后或者是身侧带上一只扇子,有的身后还有侍从、仆人,走路都很是潇洒。 “头一次来江南时候,我也是与你一样,好奇得很,杭州城中尽是奢华,连头一次去酒楼吃酒都会先问价。”纪湘和南淮瑾说道。 南淮瑾点头,她瞧见一条街上,都是悬着好看的绫罗长条,那是一条酒楼街,再远处就是青楼,一些身穿彩色绸缎锦衣的美人站着,穿着的也不是很裸露,反而是如好人家的女子一般,只是一群女子,眉眼都画浓一点,脸上抹着脂粉。 分明是风流女子,却要裹上一层的鲜衣。穿戴金银宝玉,媚眼如丝,最后拉拢客人进去。 顿时就有嬉笑逗弄声从里头传出来。 陆轻雪不看一眼,只是牵着马说:“淮儿别看,那些风尘女子不是什么好人。” “为什么啊师姐?一寸师叔说,这些女人最可怜了。”南淮瑾说,她想起了一寸和尚与她说的那些话,就有说过,这些青楼女子,往往都是可悲之人。如果遇到了对的人,却没法在一起,活着,倒像是死了。 人活得好好的,心如死灰,还不如死了得个痛快。 “你别听你师姐的,一寸师叔说的对,这些都是真正的可怜之人,连自己的清白之躯都顾不得,多可怜?”纪湘道。 “大师兄!淮儿还小呢,怎么能这么说?”陆轻雪说。 “都十六了还小呢?乡野间的姑娘,比淮儿还小都早嫁了,若是还没人来娶,都要被说成是老姑娘了。”纪湘笑道,看了眼南淮瑾,南淮瑾脸上微红,眼神躲闪。 陆轻雪笑说:“照大师兄你的说法,那我岂不是已经都可以做老姑姑了?” 陆轻雪确实没有要嫁人,反而是自己与师父说的,想要一辈子修行武艺,不想以女儿身份在江湖中叫人轻视。 陆轻雪武功不弱,如今已然一步落脚一流高手境界,便是寻常遇上些同门武功的少年高手,也能打的势均力敌。 “不敢,谁敢说陆轻雪是要做姑姑的人呢?再说,你这也是自己不愿找,不信,你去外门的弟子里说一声谁愿意娶你,排着队要娶师妹的恐怕要从青云山顶一路到青云山脚下了。” 南淮瑾笑出声来,青云山顶一直到青云山脚下,台阶又何止二三十里长,这么说来,心仪陆师姐的人真是多。 陆轻雪皱眉冷哼,不再理会大师兄说话,反而是走到客栈处,缰绳丢给小二。 “三间上房,准备一桌好菜,上壶好酒。”纪湘吩咐着,他那张俊朗的脸,可真是牵动了许多杭州女子的心,一时间看他的女子,从长街的一头一直到这里,还有许多的女子朝他甩着手绢说话。 纪湘俊朗的模样甚是让人留恋,酒楼一进去便有许多人瞧过来,只觉得这三人都很不凡,身穿白衣,坐在角落,两个女子脸上还遮了白色的遮挡。 好酒好菜招待上来,每一道菜都是香气扑鼻,色香味俱全,小二招呼着上来好酒,纪湘倒在瓷杯中,一饮而尽。 “就说那日的汴梁城,天色昏黑,狂风呼啸,隐隐间还有电闪雷鸣,骤雨不止,一个老人持着一柄长剑杀入城中。”有说书人就在台上说话,拍起惊堂木,还看了眼坐在最角落的三个白衣人。 “官家脚下,无数江湖豪杰都出来站定,有人请了大价钱的高手无数,模糊的天色中,但有一剑破空而来,剑气纵横百余丈,凌厉无比。” “一时间鬼哭神嚎,天昏地黑,几座登楼都倒了下来,风势大涨,几个高手还没眨眼,身体就被截成了两截,落在了地上。” “后边的数十人连忙拔剑招架,可那剑光锋利无比,如同切入豆腐似的,一剑贯穿数十人,冲着皇城的城墙去了。” 那先生说的是口沫横飞,眼中却瞧得仔细,底下的看客有的照常吃饭,有的侧着头瞧过来,看那说书人接着说下去:“终究是青云山上下来的绝世高手,超凡出尘,只是一剑,便有上百高手陨落,皇城数间屋子和那偌大皇城的城墙,都被斩中,痕迹上千。” 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一剑怎么会有千百剑痕?老头,你这故事哪儿听来的?” “看客,这故事可是汴京城中的人说的,只是老人一剑,便破去了上千人马的尽数防御,无人可挡,最后有一个人从另一处城门处而来,才不至于连城门都给破碎了。” “有人说呐,是在潮平的孔家人去了皇城救驾,因为呐,有人瞧见了孔府中有一道雷霆闪过,当日就有许多人瞧见一个老人,飞在空中,朝着汴京城去了。” “有人瞧得清楚,就是当初已经死了的孔道辅。” 一些人好奇的左右问两句,可确实有这样的传言出来,许多人也都知道些,互相问了,也不过是多问了。 “还有人说,是飞星手于化年,凌天门外门弟子中的第一人,自下山后云游四方,后来去了皇宫当中做官,开始作为皇城使,后来何逍下山也入了汴京城,皇帝便让于化年在殿前司任职,为人放荡不羁,喜欢云游四海,少年时不服内门弟子的高傲,挑战内门,连败三人后被陆未生二弟子剑法所败,本就心气高傲,一怒之下下山去,个人武功高强,一身傲骨,他本就是记恨那青云山上的腐朽规矩,一直就想报复,或许就是他,挡下了那一剑。” “于化年,奇才之一,堪比当年的于剑,于剑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时候,便是青云山凌天门门主陆未生,也要敬他三分,常常有人说,这二人便是天下最厉害的两个人了。” 天底下武功最好的几个人,有人留下一些名字。 青云直上,便是神仙境界。说的便是青云山凌天峰,又自称凌天门,凌天峰峰主每一位都武功盖世,自凌天峰出世的后人行走天地间傲世天下,凌天峰收徒并没有具体的要求,全凭峰主自行选择,门规严苛,独立于江湖之上,神秘莫测,这辈凌天门掌门陆未生,修霸绝真气,大成境界无人能及,中年时与天绝脉一代宗师于剑战于平乱崖,战至平手,后结为好友,陆未生与于剑,才成为了天底下武功最好的二人。 至于孔道辅,也有可能,毕竟是孔家后人,现任孔家家主,十六字剑决出神入化,内功高深莫测,十六年前败给于剑后,立下誓言封剑,自创一套百川沙掌法,凭借一手内功,少有敌手。 殿长钦,宫禁之首,听从李纯,功力高深,习得一手绝妙的纯阳剑法,常被江湖人称:那一剑客,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十三罗刹便已人头落地。 还有青云山的何逍,青云山凌天门之主陆未生八弟子,善剑法,懂阴阳八卦之数,参悟天机一点,得到天下大乱,北方雄主祸乱中原的因果,私自下山进入皇城司,担任皇城司之主,武功高强,后与宫禁之主李纯相识,两人高谈阔论间,成为朋友。 第五十六章 天书阁书君子 当然,这世上的高手有很多,能挡下那绝世高手一剑,也不会只是这一些人,可是当世中,能有心,有能力的,便是这几位了。 那说书人说着才喝了口热水,缓了缓嗓子眼的难过,突然拱手:“青云山上高手无数,不说那十几年前青云山的赤剑陆未生,就是陆门主座下二弟子宁洛川,瞧上去年纪小常人十余岁,可剑道早已大成,平时也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在青云山上向来是独来独往,就在十几日前,传下消息,有人在东湖瞧见了。” 江南不同于北人,喜欢给高手们排名排位,只不过江南浮华,被北人瞧不上。即便是在江湖中,也会有不少的南北差异,北人注重规矩,而南方奢侈至极的风气,江南中的美人与俊郎更是出名些,江南的一些侠士都打扮很是俊美,常常让人怀疑,这些所谓的江南士子,走江湖时杀人可会将血溅在身上。 许多人开始彼此议论纷纷,宁洛川下山,或许与汴京城的变故有关。 纪湘摇着酒杯,一壶酒吃下肚子,酒菜的味道极好,都是普普通通的菜肴,可不一样的人做出来的东西,他就是不一样,这杭州城的厨子,大多都是有着手艺的,有的掌柜见到这些厨子也会客气些。 陆轻雪与南淮瑾也吃好了,上房也已经备好,准备了一下,三人便起身要去谪仙楼,还没出门,就让人拦了下来。 就是那台上讲完故事的说书人,走上前来,和三个人施礼:“小老儿黄闻檤,只是天书阁的说书人,三位要找的人,我已知晓其所在,特地在此等候三日了。” 纪湘皱眉,瞧了眼周围,有个歌伶上了台,唱了一曲高歌,众多客人都连声叫好,一时间,也没人往这边瞧。 陆轻雪打量了一下这位自称是天书阁说书人的老人:“天书阁?” 江湖传说,天书阁了解天下的秘密,皇宫大内,江湖传闻,全有他的眼线。 如果要打听一个人,一件事的真伪,找天书阁办事最稳妥。 天书阁中高手如云,有些隐藏于民间,有的就在天书阁中办事,作为接应,而天书阁中确实是有不少,名号就是说书人那么一些人,他们就在一些酒楼茶楼中做说书人的生意,一旦有了任务,就会放下手中的生意,做阁中的任务。 “有关一个姓魏的道士。”老人说道,他眉眼含笑,也不做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伸手一摊:“阁中高手已经寻到了魏正绝下落,还请三位与我来。” 显然是青云山中有人去了天书阁,让他们帮助南淮瑾三人,而天书阁刚刚了解了三人去寻找盗声儿那儿打探消息,便探出了要寻的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事。 江南,天书阁唤来高手无数,不过一日功夫,便探知了没做伪装的魏道士,随便打听一下酒家,便可以知道此人在什么位置。 谪仙楼里的酒中不见半点杂质,清澈无比,吃进肚中也是带着些甘甜,入口清冽甘甜的酒自然都是好粮食做得,五两酒便是一两银子,也是叫李惟安吃了一惊。 “够了够了,别给他倒了,这葫芦装满便是。” 小二眼中眯着,最后一滴酒落入葫芦里头,一滴都没落到葫芦外头,摆下酒壶,摊出手来说道:“六壶酒,二两银子。” 李惟安嘴角直抽,他正想摸怀中的钱袋儿,却只掏出了十来枚铜钱,里头连每一枚小金锭都没有剩下,甚至连银钱都没有。 “哟!居然有人想在谪仙楼里头吃霸王餐?我和你说,自从我来谪仙楼做小二,你还是头一个!”小二一见那钱袋中只有十几枚铜钱,不由得说道,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周围两周客人也都听见了,看了过来。 谪仙楼竟然有人想吃霸王餐,瞧那一桌的酒菜,老道士还倒在桌上喝得呼呼大睡,这最少也得五两银子的酒菜钱,十几文肯定是不够的,李惟安慌张道:“不过是区区一点酒菜钱,这样,我这身上有些东西还值点钱,要不压在这……”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小二看了两眼,觉得东西是好东西,跑到小掌柜那儿,给小掌柜掌掌眼,东西确实是好东西,玉上的雕工精湛,上头的双鱼每一寸都刻画得栩栩如生。 “倒像是西边来的玉料,是个好东西。”小掌柜摸在手里,玉质温润,入手就不舍得丢开,“就让这位俊俏的小郎君赊下账,容许他三日内将这酒菜的钱两,到这换玉,三日入夜后,这玉便归我们谪仙楼了。” 小二诶一声点头,和李惟安说了,李惟安抬着老道士出去,他力气大,老道士背着也不觉得多重,只是魏正绝这一身酒气熏天倒是让李惟安觉得难受的很。 李中廷在杭州城的比武圆坛上,连败十来人,光是桌上的银子都有百两了,又有一个被他打下了圆坛,短时间内,也不再有人上前挑战,反而多数君子似的江湖人不敢上,只是窥探。 谪仙楼外也只有这么一个圆坛,只有坛主退下,才会换人来守坛,而只要这人守住两个时辰,便可取走坛桌上的所有压着的钱两,而且还会有人在坛下的一周外刻下那人的姓名,一年只可写一次,规矩甚是严苛,有谪仙楼的小掌柜令人专门看着。 江南入不了庙堂中的高手,都会来这圆坛上押钱,想要在坛下刻字的人不少。 “李中廷,胜十九场了……” “真是厉害,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年纪轻轻,那般的大戟横空,横扫之势,也不知普通人要练多久。” “已经凝聚真气匹练,刚刚他出击时,我竟然都眼花了一阵。” “或许是兵家高手,什么样的人物,会使用大戟来做行走江湖的兵器?” …… 周围的人也议论纷纷,他们并不是第一流的高手,而是行走江湖的小小人物,都在猜想这个李中廷到底会不会去那谪仙楼去比武。 谪仙楼比武,一年一次,每年都会来到无数高手,无论境界,无论武技,只是不许毒物暗器,年纪也会定下规矩,只谈年纪和是否已在江湖上扬名已久。 李中廷从未在江湖上真正扬名,且年纪不过二十出头,正是年轻一辈,可以去谪仙楼里头,找些真正的高手比武。 连败十九人,纵然这些人武功都不高,也叫他有些出汗,仆人送来水袋,他喝了几口,大口喘息。 李惟安背着老道士过来,将人留在牛车上,老道士睡得沉,还抓住了李惟安的手塞进了自己的道袍里,嘟囔着说:“这鸡不错,比卢哥儿家里鸡还香。” 李惟安翻了翻白眼,不去理他,硬是把手抽了出来,这个整日无所事事,迷迷糊糊的承宿观老道,他就搞不懂,自己老爹为何整日对着这么个老道士恭恭敬敬的,就算真如盗声儿所说的那样,在这杭州城的谪仙楼里头,老道士曾两次写下名字,那时间这么长了,这老道士也总该是不再有那样的武艺了吧? 你看看他那佝偻着背的模样,拔剑都困难。 也许真是生了病,瞧上去比同龄人要多老上十几岁的年纪,便是这样看,也瞧不出他真能拔剑杀人。 倒是李中廷一直都对魏道士很客气,他是西边人,好像是见识过老道士过去的神采,说话时也常会提起过去、曾经,也会让老道士眼中精光闪过,似乎也在回想。 明日便要比武,许多江南的一流年轻高手已经赶到,远处就有一个打扮很有风度的君子站着,手中持着银鞘长剑,眼中平静。 老人走在前面,一直到辰桥上,领着身后的纪湘三人走过来,到跟前时,给年轻人拱手道:“书君子,凌天门内门的三位弟子,已经带到了。” 年轻人点点头,转过头瞧一眼,纪湘也对视过去,似乎在等待他说话。 “行了,这些银子都是你的了。”书君子说道,地上有一只篮子,老说书人拿起那篮子,掀开一角上头的布料,里头竟然盛满了银元宝,少说也有个二百两,这个篮子都需要老人双手抱住,十分沉重。 “谢书君子,那小子就告退了。” 说书人说着,脸上挂着喜色,弓着腰退了下去,至于南淮瑾、纪湘和陆轻雪三人,则站于原地瞧着书君子。 “书君子石舍仁,见过三位。”书君子给三人拱手,三人也和他回礼。 纪湘有目的,直接说道:“想必石兄也知道了我三人此次来江南的目的,那魏道士的所在,也还劳烦石兄带路。” “自然,天书阁一向是知道规矩的,三位,跟我来。”石舍仁说道,转身就走,三人也跟了上去。 天书阁行事诡秘,让人捉摸不透,若要他们帮助,就得拿出让他们觉得公平的东西才行,多数不会要钱两,青云山地位特殊,可对待天书阁,也是很客气,只有这一代的凌天门门主,没成为一代宗师,刚刚下山来便寻了天书阁麻烦,四位天书阁阁主都被打败,最后还是天书阁的老一代宗师阁主出手,没叫事情变得太过难堪。 只是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天书阁管着天底下所有的秘密,终究是有人说了出去,江湖中也是夸耀陆未生的武功如何的高,竟然初入江湖,便一个人打上了天书阁,还把四位御阁阁主都打伤了。 然而后来天书阁才觉得自己多幸运了,没有多久,便传出了陆未生,独自一人上了魔教,与魔教教主打了数百回合,最后魔教教主不见了踪迹,被后来的正道宗门们顺手铲除。 如此说,天书阁确实是走运了。 绕过几条街巷,便能瞧见高耸是谪仙楼,从远处看能瞧见谪仙楼外有不少人站着看一处圆坛,圆坛上有二人比武,一阵火花溅起,顿时掌声一片。 第五十七章 杭州城见魏正绝 那台上的两人打的正起劲,少年握着一柄一丈长的大戟,挥舞起来,荡开对手,而他的对手持着两柄细长的长刀。 苗族制刀技艺精湛,两刀一合,上面的千斤力道压在李中廷大戟之上,大戟的一挺,将双刀隔开,挥动起来,把人逼退。 周围看得人连连吆喝着,就要入夜,有些人家吃得早些,便携带家眷儿女来瞧这里的比武,谪仙楼外头的比武虽然没有一年一次的制度,可也只有过年时候,才会有这么多武功高强的年轻人来。 周围几条长街上都悬上灯,留着夜里燃起,会有人前来观看武生的比武。 台上二人的武功瞧上去也是你高一尺,我便高一丈的,缠斗一处,便不相伯仲,一时你攻他守,一会儿他做猛虎,你如飞鹤,你来我往,打的片刻不歇。 石舍仁走到人群后头,遥遥指着那台上舞大戟的少年说道:“这是西夏的太子,李宁明,定仙山老祖路修篁的关门弟子,辟谷丹时死走火入魔,本应该早已死了,如今好端端地在我大宋江南,改名李中廷,修行武功。” “哦?西边的太子?你们天书阁可真是手眼通天,西边也有人瞧着。”陆轻雪说。 纪湘也在瞧台上的李中廷,少年的武功并不是太过出众,放入青云山外门弟子中,也不会太过出彩,可谁又能瞧得明白,他是否已然竭8尽全力。 毕竟压低一二功力,也不会露出什么马脚,反倒比武时,可以出其不意的打倒对手,当然,没准对手也是刻意留手,不曾全力。 “天书阁不同别处,不受阁外江湖中人的管制,日子久了,人便自然而然的遍布天下。” “我只想知道,那魏道士,人呢?”纪湘问道。 石舍仁呵呵笑,一指不远处的一辆牛车,有个身着黑衣的少公子坐着牛脖子上,体态瞧着并不壮实,反而清瘦的很。 牛儿一抬头,很轻易便会将少年架起来,少年腰间悬着一柄长剑,荡在腿边。 “天书阁书君子,石舍仁,见过云州来的李少都护。”石舍仁站在少年眼前,给少年微微一躬身,施礼说道。 李惟安一低头,就瞧见了四人站在自己身前,这个叫石舍仁的身后,站着一男二女,皆是一身白净的衣裳,后边两个女子瞧不出相貌,脸上都遮着面纱,只是身姿瞧着都很高挑。 “天书阁?没听说过。”李惟安瞧了一眼石舍仁,不过是个君子,手中握着一柄银剑。 “天书阁并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也确实没什么名声,倒是我身后这三位,是青云山上的真传弟子,他们要寻的,是魏正绝。” 不是李惟安刻意打听,而是江湖上的名声太响,一些闲人聊起江湖之事,多半人都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一个地方,叫做江湖之上。 一座大山,高不知道究竟有几千丈,也不知道这山上头究竟有多少位绝世高手,千古了,祖师爷都不知是哪位高人,每一位大弟子下山,便可行走江湖,年轻一辈无敌。 李惟安打量着这三人,确实如传言中的一般,从衣裳到鞋底都是素白色,仔细瞧着,还以为是哪家出了丧事,头上就差了一个白环。 “青云山的人?寻魏道士?有意思,找他做什么?”李惟安指了指身后的老道士,老道士躺在牛车后头,不省人事,酒气飘出好远。 “这位是凌天门陆门主的关门弟子,南淮瑾,生了一种怪病,需要问老道士问些问题。”石舍仁说道。 “我师妹的病,需要这个魏道士的回话,这位道长,还请起身。”纪湘可不给这个一直很高傲的少都护面子,开口说道。 老道士呼出一口长气,从牛车上翻了个身,坐了起来,醉眼朦胧着看纪湘,三个白衣人,他乐呵着笑了笑说:“青云山,久仰大名,三位青云山上下来的大高手,寻我这么一个老道士做什么?” 李惟安听到声音吓了一跳,回头看着魏正绝骂道:“你这个臭道士,竟然装睡!还让我背你!”说着就要起身打他,只是眼前一花,他从牛身上下来,身子落在了地上,而魏道士就站在他旁边。 “行了行了,天书阁与青云山,两个大门派寻我一个承宿观的老道士,还不是为了南姑娘身上的病吗?我都算出来了。”魏正绝说道。 他是正一道士,如何算不出有人要来寻他,所以刻意的喝醉酒了,任由李惟安背过来,倒在牛车上睡觉。 只不过天书阁的人也在这,直接就寻到了他的位置,再如何躲藏也没有用了,天书阁眼线遍布整个江湖,纵使他躲去天涯海角也能寻到。 “还请道长指点。”纪湘也不难为他,说道。 李中廷真是少年出众的高手,第一百合,一掌打在了双刀少年的胸口,将人打飞了出去。 “足了时辰,留名,钱两取走。”谪仙楼的人说道,不仅有专门等候的刻师上前,在坛下的壁上刻下名字:李中廷,还允许李中廷的家仆取走桌上的钱财。 其实钱财只要人不再继续守坛便可以取走,只不过要想清楚提前取走便不可以在坛下刻字,还是让人唏嘘。 刻字便是江湖留名,会有一地界的人知晓江湖上曾有人在这坛上武斗无双,战至无人能敌。 年轻一辈的人心气高,多半会守坛,有的时候,一两日也不会有人守坛,因为没有绝对的自信,害怕守不住坛也守不住钱财。 李中廷朝着四周的看客拱手,随后退下坛来,早已有人侯着,奉上一杯水酒,这是谪仙楼的名酒“鸫姢”,与江南女子有关,曾被真宗皇帝品尝,是难得的佳酿。 “好酒。” 谪仙楼的高手与他拱手,看着李中廷远去,再在红纸上添上了李中廷的名字,算是准许他明日的比武资格。 这些比武多半都是要有资格的,与武功境界无关,多少都要看战绩,一些大门派的传人却可以直接前去,不需要什么战绩结算,毕竟这是江南江湖上的规矩,大宗派大多是北江湖,并不会计较这些东西,论武功高低之分。 江南人奢靡,喜欢凌霄处摆上酒席,请上些名气大的人物,这些江南士子也是一样,学着贵人多格调,最后江南风气原来越不好,连带着南江湖的侠士穿戴也与北方截然不同。 谪仙楼是奢靡处,装潢便是极度的奢侈,有些地方一寸木料,便值千两,一栋大楼,足以比得一座宋廷后宫的殿宇还要贵。 可这样的地方,人才愿意去,江南的武人也才会肯赏脸,聚在一处,互相比武,叫那些富豪大人们瞧个开心满意。 李中廷知道,江南百姓也是心中清楚,他走到这座谪仙楼前,租下一处住房说道:“江南谪仙楼,我来了!” 他心里是很想叫师父知道他在江南的消息,只是父亲将师傅禁在定仙山,时时都有人在旁边瞧着,一封信也上不去。 在江南遇到魏前辈,可真是幸运,这几日与魏道士聊天说话,境界再次突破,实力飞升,比他在定仙山时寻到东西的还要多。 也难怪师父对魏前辈总是很客气,这魏前辈果然不是普通的道士,要不然,一个道士怎会叫半个大宋江湖都不得安生好一阵子? 他已经知道了李惟安的身份,倒是很惊讶,一个辽人,魏前辈竟然和一个辽人日日待在一起,这辽人生的倒是很好看,只不过毕竟是个少年人,又不是个真姑娘。 不过魏道士总该有他自己的想法,自己只管在这年的谪仙楼比武上打出好的成绩,争取留名,被魏前辈一样,也不叫魏前辈失望。 李中廷想着,就瞧见魏正绝与四个他不曾见过的人攀谈,其中有三个人身着白衣,一男两女,女的脸上都遮着白纱。 “魏前辈。” 几个人转过头看来,李中廷摆摆手,走到魏正绝身前,规规矩矩的拱手道:“多谢魏前辈教我了几招,我境界升的很快,今日几场打下来,真是受益匪浅。” 石舍仁先给他施礼说:“天书阁书君子石舍仁,见过太子。” 按道理宋人见西边人,不会说这种话,多半会直呼其名,毕竟中原宋为正统,而西边人终归只不过是蛮夷而已,小族无数,许多人都是未经开化的羌人。只不过石舍仁还是给他躬身施礼,唤他是太子,也是说不好局势。 西边人打败了辽帝,十万辽兵尽损在了西边,虽说辽人依旧势大,可辽帝也算是失了败仗,而李元昊狂妄,与宋国之间又频频出事,很可能就再起战事。 李元昊武功无双,几年来打的宋兵是摧枯拉朽一般,一旦西边要真打进中原,也尚未可知。 元昊称帝日久,这太子却还在宋国的江南,天书阁了解天下秘密,其中自然也有许多盘算,石舍仁给这眼前的太子一些面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天书阁?就是那个了解一切秘密的天书阁?”李中廷仔细打量了他一翻,瞧着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握着一柄银剑,像是个江南的士子。 “是。” “行了,来找魏道士的不是天书阁,而是他身后三位。”边上的李惟安说道。 李中廷和他点点头,拱手问三个人:“三位来寻魏前辈?” 纪湘点点头:“听盗声儿陈韬说,你们在杭州城,便星夜赶过来。” 南淮瑾也点点头。 魏正绝拍拍李中廷的肩膀道:“没事,进去安排两桌好酒好菜,你魏前辈肚子饿了。” 李中廷点点头,他可没什么担心的,虽然不知这三人的身份,可魏道士武功那么高强,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进了谪仙楼喊了声:“小二,上好酒好菜。” 第五十八章 燕云十六州有关 谪仙楼的小炒便上了八碟,还炖了一锅肥美的鱼汤,三坛招牌谪仙醉,亮亮堂堂围了一大桌的人,南淮瑾瞧着桌上的酒菜,咽了口口水,而他对边坐着的美少年盯着她也咽了口唾沫。 酒菜香气扑鼻,哪里还算得上是酒家,天下的菜肴若还有比这儿做得还好的,不是汴京城的天下楼,便是那皇宫中的御厨。 这谪仙楼的大掌柜真是能人,不知是从哪里寻来的大厨,厨艺高超,让谪仙楼名满江南。 纪湘盯着酒坛,鼻子动了动,他闻得出里头盛着的美酒琼浆,真是好闻,虽然比不上北人喝的烈酒,可酒道一途,这酒已然醇香四溢,让他口齿生津。 几个人坐在圆桌上,菜肴上齐了,小二拿着那菜谱抱在怀里,弓着腰问道:“各位客官,这些酒菜可就都上齐了,那小人就先去忙了,若有吩咐,大可叫我。” “去吧去吧。”李中廷方才也在发愣,清醒了一下,挥挥手让小二下去了。 这女子生的也太精致了,他这西夏那么多年来,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脸上未施半点粉黛,就坐在那里瞧着满桌的菜。 是不是该问问她的名字,可她是青云山上的内门弟子,还是陆门主的关门弟子。 江湖上早就有传闻,十年前的陆未生下山后带回来一个小姑娘,收做关门弟子,将名动天下的功法《霸绝》传给了她,而这个姑娘,就是江湖所说的那人。 天底下最好的武功,霸绝修的是真气,陆未生能第一次下山便名动江湖,打的无数高手抬不起头来,便是学的这功法。 “吃吧吃吧,我都饿了。”李中廷打破尴尬的局面,拿起筷子,李惟安也是冲着南淮瑾多瞧几眼,然后埋着头,去掰一碟烤鸭,分明是鸭,这只却特别肥大,甚至让人觉着像是一盘烧鹅,摆在鱼汤边上。 “师妹,你尝尝这鱼。”陆轻雪说。 鱼肉晶莹,瞧着汁水很多,润着炖汤,南淮瑾点头去夹起一块吃。 “明日便是谪仙楼比武,三位青云山的高徒,总不会参与这些俗世的江湖比武吧?”魏正绝说道,他自然知道这三人的目的,是为了其中一人的昏睡病症,但毕竟李中廷要想留名,那么这三人就绝不可以参与进来。 青云山名声在外,就算是一些江湖大门派举办的比武会,大多数也是不会来的。 “谪仙楼比武?”纪湘摇摇头道:“青云山不会参与这些,我们来寻道长,只是来寻找我师妹嗜睡症状的病因,陈兄说道长也是不过知非之年,便已然面色苍老,身子佝偻,不过想来,道长善于卜算,该是瞒不过。” 魏正绝呵呵一笑,酒坛端起,满上一杯先尝了一口,确实是好酒。 “据说这谪仙楼的老掌柜,就是凭着这谪仙醉开得这谪仙楼,酒香十里内都能闻到,后来的掌柜一代代方子传下来,酒香不再那样醇厚,可还是这名楼招牌。”天书阁的书君子,石舍仁说道,又让几个人对他多看了两眼。 “嗯,的确。”纪湘也尝了一杯,确实是好酒,入口浓郁,醇厚的酒气甚至让宫廷琼浆还要勾人。 “还记得老道我去西边时候,就吃到过大宋送去西边的御酒,味道还没这的好呢!”老道士说起往年时候他在西夏时候的威风,吃的上大宋御酒,当初还真是活的精彩。 周围的食客大快朵颐,许多已经在杭州城中的江湖人都会来尝尝,点上几碟菜,好好吃一顿。 “若是道长有办法救治我师妹,这枚青云玉印,便是你的了。”纪湘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玉佩,上面刻画了一座小山,还有一些云彩就在山腰处。 这枚青云山印,刚刚拿出来,石舍仁的目光便盯了上去,喃喃细语:“这就是青云玉印?” 纪湘转头看向他淡淡说道:“就是这印,持印者,便是凌天门内门弟子。” 凌天门有繁琐规矩,其中有一条便是,如果弟子之前已有师门,就不会收入门中。 当然,若是凌天门门主改了规矩,要收弟子,确实也不违反规矩。 这江湖中何止千万江湖人?可偌大一个江湖,青云山内门也不过才只有区区五十几人而已,而且无一不是得了凌天门的真传武功,只要出世了一个,便可以称雄一方。 这一枚玉印,只要拿着他得了凌天门的允诺,那便直接可以成为凌天门弟子,真正的高人徒弟。 也难怪石舍仁身为天书阁书君子也瞧着不放,比起真正的宝物当然不起眼,这不过是一块普通的玉罢了,可是它所蕴含的意义便不是一块玉印能够代表的。 魏正绝也是一怔,可还算镇定,倒不是不知道玉印的用处,反倒是被青云山的手笔吓到了,这一枚玉可改变一个江湖人的一生,也许不过是一个区区的无名小卒,得了印便是直上云霄,受人尊重,便是一些小宗门的掌门也得行礼。 纪湘指的姑娘天仙似的容貌,正在吃着一只大鸭腿,他心中自然知道这姑娘的身份,就是当年江湖上说的那个陆未生关门弟子。 “她和我不一样。”老道士叹上一口气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她的嗜睡是大多时候如常人,时不时一睡下去便是一二日时辰,时不时地还会畏寒怕冷,待在屋中不肯出去吹风?”魏正绝说道。 纪湘点头道:“凌天门本就在青云山顶峰上,顶峰一年多是雪天,吹起大风来也是无休无止,而也同道长所言,一睡下去便是一二日,不过近些日子她病的越来越重,一睡下去便四五日不醒,倒是体内真气流转,不吃不喝也没大碍。” 仗着体内的霸绝真气,没大碍是没大碍,可一个凡人体格,四五日不吃东西,身子骨肯定是受损了,所以体内都是隐患,一旦爆发,便是呕血,将来多会形成些体虚的症状。 有些女子体虚一阵子后如果补不回来,很可能耽误一辈子。这是盗声儿说的,毕竟虚不受补,要再用什么灵药山参来滋养,效用也不会太好。 可所有医过南淮瑾身子的名医们都说,除了体虚外与隐患繁多外,也没有什么大病,倒像是个没病的人。 盗声儿也提醒过,或许与秘术、巫术有关。 “盗声儿说的很对,与巫术类似,实则是秘术。”老道士摸着胡须说道。 “秘术流传也有数千年了,汉唐时候的秘术最是让人觉得吃惊的很,其中有一门又名咒术,有人施咒,受到秘术袭扰的人是没有反应的,而且那秘术很是厉害,若要破了秘术,除非是有道行更厉害的实施者,不然便只等原先的实施者死了,咒术才会才行。” “这类秘术收录在一些汉唐书上,多数在黄巢入长安后,散落民间,而有的则被收集起来,藏于大宋国朝中的书阁里。” “不用看脉搏,不用看面色,只需一卦,便能算的出施咒术者身在何处。”老道士捋了捋胡子,在三位来自青云山的高徒面前,展现一次自己承宿观老道士的渊博学识,他也不骗人的实话实话。 纪湘眯眼说道:“不用把脉,不用看面色,只需要一卦来算出那人身在什么地方?道长可没有框我?” 李惟安吃着鱼肉,眼睛却还盯着那美人瞧,他自己就是个极美的男子,这南姑娘比他还要好看些,她吃的很专心,筷子夹着鸭腿咬下最后的一块肉来。整根鸭腿只余下了一根骨头。 至于说魏道士与纪湘、陆轻雪的谈话,他没有兴趣,这些江湖里的人,要么是谈论什么武功,要么就是谈天说地,聊些江湖事。 江湖人有什么用吗?就算大宋有那么多会武功的高手,还不是被他们辽兵压在南边,岁岁进贡。 “老道不说笑,也不会诓骗人,只需要南姑娘的生辰八字。” “我师妹没有生辰八字,她过去的家里人都不在了。”陆轻雪道。 南淮瑾点点头,持着小炒,她尽挑些肉吃,羊肉切的极薄,吃进嘴中,还是要加些醋吃着才香。 老道士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副龟甲,有三枚铜板在里边,取出后一同递到南淮瑾的跟前。 “南姑娘,这三枚铜钱落在里头,你掷六次叫我瞧瞧看。” 南淮瑾不解,她不懂周易更不懂卜卦,照着魏道士的说法投就是。 走到老道跟前,她身子笔挺,瞧着轻盈的很,投掷六次龟甲铜钱,叫老道士看了个清楚。 老道士心中盘算一阵,掐起指头,好一阵功夫才睁眼喃喃道:“坎宫,应居坎宫,正北,尚是汉土。” 他算出来了,然后吃惊的看向这眼前的姑娘,眼睛一亮道:“你与我或许有缘分,你是来自燕云十六州。” 老道士想起来了什么,似乎吃惊不小,一时间声音大了些,周围几桌客人都瞧了过来。 “燕云十六州!”魏正绝没想到,又重复了一句,纪湘与边上的陆轻雪互相看了一眼,也是好奇的想知道这老道士为什么要说两句燕云十六州,难道师妹这丢出的几次卦象,说施咒术者,身在燕云十六州吗? 第五十九章 万剑门中邪君子 魏正绝年轻时候,下山便在江南闯出偌大的名声,在谪仙楼上二次提笔写下名字,后与西川散人柏邵阳一战后去了北方,后来就去过燕云十六州,也闯出不小的名声。 燕云十六州,多是些汉人遗民,也有不少的辽人,魏正绝武功高强,在辽地也打出了好大名声,他逍遥法外,辽兵也多少听说过他。 魏道士回过神来说道:“其实几年前,我也不是这样的模样,而是中了辽人的秘术,所以如今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数年前,他还是一副中年道士模样,如今瞧着,已经额头上皱起了皮,瞧着七老八十一样。 “辽人的秘术?那道长的意思是讲?”纪湘的眉头皱起,辽朝如今依然在北方称雄称霸,如果真要去辽地的燕云十六州,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出手,在南淮瑾身上下咒术。 南淮瑾是从北方来的,她自己也知晓,可往事实在太久远了,她那时候哪里记得事情,连自己的姓名都不晓得。 齐伯伯活着时,连吃东西都是问题,也从未告知她的身世,只是一直带着她往南走,不知目的。 齐伯伯饿死之后,终究是一个与她身世有关系的人都不在了,如此一来,到底是什么人要害南淮瑾,也无从可知了。 “既然不知道是谁下的咒,而又必须给南姑娘解咒,那也只有一个法子了。”李惟安说话都含糊不清,嘴中塞着一根鱼肉块,眼睛就盯着那个南姑娘。 “哦?什么法子?”纪湘很好奇,瞧了过去。 这个相貌瞧上去不错的美人公子一直都在吃菜,吃相和南淮瑾还真是如出一辙,俩人都塞到腮帮子里全是菜,南淮瑾吃着碗里的还瞧着桌上的,说真的,她也从未吃到过这样的菜肴。 李惟安吃着东西说不清楚,咽下了才讲道:“既然南姑娘这病越来越重了,倒不如就去燕云十六州,去老道士说的地方,或许有机会能见到那个施展咒术的人物,到时候南姑娘不就好了吗?” 纪湘还以为这个相貌出众的公子哥会有什么样的见教,摇摇头道:“辽地毕竟不是大宋,就算是真要去了辽人那,也要回青云山去和师父禀告,等师门答应了才行。” 而师父又怎会让自己带着师妹去辽人地盘呢?就算是师父答应了,让自己带着师妹去辽地,也会让门中的高手跟随,自己还是需要和师门回禀后才好结论。 老道士倒是摆摆手,边上的石舍仁也是淡然一笑说道:“纪兄,有云州城的少都护在这里,你又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去燕云十六州而已,又不是去龙潭虎穴。” “云州少都护?你之前说过,可是……” 纪湘还是拿不定主意,这老道士所说,那施咒者就这燕云十六州的说法也不一定是真的,但是要去燕云十六州才可以救南淮瑾,这种事该是需要师门同意的。 “那这样,我先书信一封前去青云山,到时等到师门应允,且门下弟子到了,我们再出发?”纪湘想了想,师妹的病如今才是首要大事。 “明日起就是这谪仙楼一年一次的比武会,会有很多江南士子前来比武,几位如果不嫌江南的武功不入流的话,还请瞧一瞧太子的武功。”老道士一指李中廷说。 李中廷点点头说:“明日的谪仙楼比武,还请众位旁观。” 纪湘思量,既然知道要去燕云十六州,那在江南多留几天完全是浪费时日,大不了遣上青云山的百来位师兄师弟,再不行叫上两位师伯学教,想来去辽地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南淮瑾也和自己师兄说道:“师兄,不过是多看几日江南人的比武,没什么大碍吧?” 纪湘苦笑道,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这嗜睡的不是南淮瑾,反倒是他自己了。 “不过你的病。” “师兄,既然要向师门禀告,那就不如就在江南多留几日,毕竟……” 陆轻雪凑到纪湘耳边轻轻说道:“毕竟师妹已经清醒七八日了,若到时候再一睡几日,辽地荒蛮,又路途遥远……” 她眉头疏散,还是抿了抿嘴道:“恐怕生事,倒不如就留在这平平安安的江南,等到师兄们前来?” 纪湘想了想,也确实是,南淮瑾近几日都是昼夜奔波,可是精神还是很好,完全不像之前。 “确实是有好多日子没有一睡不醒了……”纪湘思虑一阵点点头,喝了一杯酒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在这杭州城多待些日子,等着师门回信,再瞧一瞧这谪仙楼比武大会,也让你们两个看看如今的江湖上,都有哪些奇才后辈。” 纪湘说道:“等这谪仙楼的比武大会结束,咱们即刻前往辽国。” 魏道士呵呵一笑,指了指对边的李惟安道:“到时候也让李少都护一同去燕云十六州,安全得很。” 李惟安一同可以一同回去,心里是很愿意的,只是嘴上说:“我才来江南没多久……这就回去了?老道士,你之前还说要见美人呢。” “美人?你不是已经见到了吗?”魏道士说。 李惟安瞧着南淮瑾,低下头,嘴中嘟嘟囔囔的,不再多说,只是夹菜吃。 纪湘多看他几眼,也是不说,唯有李中廷眼中,左右想着一些事情,最后决定似的暗暗点头。 第二日一早,整个杭州城都显得十分热闹,来了许多四方的远来人,不少杭州城的酒楼妓院都客流暴涨,无数人来回出入,还多出来许多兵卒,持着朴刀来回巡视。 毕竟城中一时间多了如此多的武夫,多些兵卒看着,也免得徒生事端。 不禁是普通人物到了,还有不少的江湖门派也到了,一些小门小派倒还好,可是一些大门派却是大展旗帜,很是气派。 “瞧!万剑门的人到了!” “还真是万剑门的弟子!你们看,那为首的人物!我认得他!他是陈世风,是万剑门弟子中的佼佼者!” “确实是他,过去我曾去过万剑门,他当时也是这个样子,没想到都十年了,他依然还是这样年轻模样。”有人惊奇。 “传说武功练至化境,修为高的一定程度,便会容颜不老,得以长生不死,难道是真的?”还有的人胡乱猜测,猜想这陈世风的武功是不是已经练到极高的境地。 陈世风,曾是西边归化人,入了万剑门后,便痴迷于万剑门剑法,常常被人说是万剑门年轻弟子中的前十人物,他瞧着相貌也很好,只是斜着一副丹凤眼,瞧人的时候嘴角上扬,叫人误以为此人是在耻笑自己的本事,可怎奈这是他面容所致,渐渐的,万剑门中也就多了一位邪公子。 此刻他坐在大马身上,身后跟着几个同是万剑门的弟子,有一个持着一杆万剑门的万字大旗,脸上挂着盈盈笑,很是得意。 万剑门也属于那种极高地位的江湖大派了,可本身万剑门中也是弟子众多,许多人也是有强有弱,每年都有不少人会来谪仙楼里比武,只图一个名声。 陈世风此行的目的也是为了名声,如果能在今年的谪仙楼比武中打出名声,甚至是刻写下自己的名字,那么门中他的地位定然也会随之拔升。 “万剑门陈某不才,特来代万剑门来谪仙楼参加比武,还望掌柜的,安排个上间。” 谪仙楼里,陈世风很是傲气,从怀中掏出一沓厚厚交子,按在柜台之上,小掌柜自然知道这帮人是来自万剑门的剑客们,连忙笑脸相迎道:“是是是!上间早已为万剑门的诸位安排好了,小五,过来安排客人去上间。” 陈世风不屑的抓了抓手中的宝剑,领着万剑门众人走去楼梯,周围的客人都躲得远远的,也不愿离这些人太近,像是些洪荒猛兽似的躲开来。 纪湘三人正在吃着清汤肉粥,南淮瑾听见声音杂乱自然看在了眼中:“师兄,这些人好像都是万剑门的弟子。” 纪湘都不用抬头,淡淡道:“怎么了?” “他们可真霸道,我听说这谪仙楼的每年一次都比武,年年都会给万剑门的人安排两间上房,不单单观赛的位置也会提前挑好,掌柜的还给他们减去一半的钱。” 南淮瑾愤愤不平,可纪湘却是一副很是稀松平常的小事说道:“万剑门身为剑门之宗,大大小小的剑派,十之六七都出自万剑门,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寻到一两个万剑门的弟子,你说给他们安排两间上房又怎么了?” “那师兄你的意思就是,他们人多,所以就可以霸道了?” “诶!别强词夺理啊师妹,我何时说过人多所以可以霸道行事了?”纪湘摆下碗来,用布擦了擦嘴唇上的水渍,说道:“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人可以霸道的,就算是师父那样的人物,也不可以一直那样霸道啊。” “万剑门霸道,是因为他们的宗门,是天下第一剑门,江湖上所有的剑客都一提起剑门,指的说的就是万剑门,所以行事风格一向如此,名声响亮,做事也不必担忧他人看法,这样的宗门得罪的人越多就越霸道,总有一日,会到尽头的。”纪湘说道。 其实他不必解释那么多:“行了,别提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事了,我们凌天门从不会关心武林江湖之事,他们霸道是他们的事,与我们无关。你看看你师姐,她那一大碗粥都吃光了。” 陆轻雪不说话,只是冲二人一笑,一大碗肉粥,竟然全吃干净了。 “师姐真快,不过也是,这的肉粥是真好吃。”南淮瑾说道。 “行了行了,快吃吧快吃吧,不过再去盛。”纪湘不再说了,埋头吃粥。 南淮瑾看了眼那个掌柜,掌柜的只是将那沓交钱算清楚后摇摇头,塞进了银柜中,唤来小二,吩咐菜品,让他们把菜做好了端上去。 第六十章 谪仙楼比武大会 李中廷与魏正绝二人一道来,独是天书阁的石舍仁一个不在,昨日便离开了,他要回天书阁中复命,所以早早告辞,去了汴京。 李惟安站在楼阁上,好奇的看着楼下已经立着的几杆大旗,每一个大旗都有各色的图案,图案有的是猛兽,有的是名山大川,再有些特别的就是些兵器图案。 每一支大旗都是一个门派,有小宗派,也有大门派,今日江南小宗派则是大多来了这谪仙楼,为了争一个名字,一些门中的高手带队,也是兴高采烈的样子。 杭州城可以说是江南第一大城,杭州城的谪仙楼本就是江南一地的江湖比武场所,一年一次比武大会,总是叫整个杭州城喜气洋洋的。 “你在看些什么?” 李惟安转过头来瞧,是那个昨日让他惊艳的姑娘,穿一身白装就在他身后。 “南姑娘。”李惟安冲她摆摆手,他指着远处能瞧见的杭州城墙说:“我在看,这来参加谪仙楼比武江湖门派,瞧那些个旗子,你可都认得?” 南淮瑾摇摇头:“大多不认识,我这是第二次下山,前不久才回去就又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南姑娘身在宋境,可以时时下山,在这么繁华的大城里瞧风雨。” 李惟安指着那杆大旗,持旗的弟子便有十几人,这只是一个未闻名声的小帮派,首领弟子也不过是个少年,瞧不出什么名堂:“他们都想来这谪仙楼比武,可是我怎么听说,这百年来,能在楼阁顶上的白玉方板上刻字的,大多是些名门大派,这些小门派来,只是讨个人在。” 南淮瑾走过去,确实,少年骑着高头大马,持着一杆大旗,旗子上刻着一个落字。 “落”字描着火纹,多半是讲这落家人练习的多是些离火真脉的功法。 “这落字,说的不是门派,而是宗族,是一家的姓。”南淮瑾说,但至于说这落家到底怎么样,她也不知道,她只是知道有些大家,会以自己的族姓来写在大旗上,参与一些江湖大事时,必会捎带上一杆大旗,来与江湖大门大派一样的地位。 这些大旗都可象征一方势力,那少年高头大马,就是兵卒见了,也如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从身边走过。 “落家三子落轲特来谪仙楼参加比武,掌柜的,烦请一间上房,一些好酒好菜,送上来。”落轲落马,将大马的缰绳丢给谪仙楼外的小二,走到柜前。 掌柜瞧了眼那杆楼外的落字旗,想了想道:“上房已然没有了,只剩下十来间厢房,不知……” “上房没了?厢房?”落轲皱眉,显然是未曾想到,自己已经很早进城,便是为了一间上房,如今却还是只剩下了厢房。 “公子,往年的厢房也早有定数,每家至多可定两间。”掌柜的提醒,一眼就瞧出了眼前这个少年是头一回来参加谪仙楼比武会,想来是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好意的提醒道。 “一家至多只能选两间厢房?可我这一行可有十几人。”落轲惊道。 掌柜的苦笑道:“这也是无法的事情,那些个大门大派,哪个不多带个十七八个弟子的?还有些门派一来便是数十人,全杭州城也就我这谪仙楼楼大厢房多,早早便命人来订房。” “这如今的杭州城,客栈也多是住满了的,公子若是要给家仆置办住处,谪仙楼也没法子,至多是两间厢房,至于上房,则是没有了。” 这落轲还是叹口气道:“便选上两间靠着的厢房,要好酒好菜。” “诶,好,公子可要烧些热水,擦擦身子?” “嗯,办吧。” 落轲很大方,摆在案上一枚小小的金锭,掌柜的眼尖,一手抓起,在手中抛了抛,沉得很。 “这掌柜的说没有上房,可我昨日睡的时候,边上一排上房可都是空着的,这掌柜干嘛要不是骗人?有生意不做?”南淮瑾好奇。 李惟安呵呵一笑,两只手抱着自己的后脑勺,靠在栏杆上,轻声说道:“你还真是才下山不久嘛,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知道吗?” 南淮瑾一脸好奇,转过头看他。 “这掌柜的不说那些没人住的上房,本来就不是为这些小门小派准备的,而是为了一些大门大派的人物们准备的,反正定然是卖的出去的,自然是要留着,给那些人准备好,也不叫那些大门大派的生气。”李惟安说道。 “这谪仙楼本身的老掌柜,也是与江湖中的人士有关,很可能也是某一大门派的人物,如果人情世故都做不好,一来别人面上不好看,二来,日后相见,定然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你懂这么多?”南淮瑾说。 “这能不知道些吗?我好歹也在老道士的边上许久时间了,他一天说一样,大致的规矩也该说完了。”说起来,李惟安在老道士边上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一些说法讲究也理清了不少,总算是弄懂了一些往常不懂的道理。 “你不是青云山凌天门的弟子吗?南姑娘,我怎么觉着你知道的江湖事,还不如我一个辽人多呢。” 南淮瑾淡淡说道:“其实我也上山学武十年了,只不过师父不让我私自下山,担心我在山下出事,我练的武功远超一般人,可我练的很快,我师父也说,什么时候练成了才放我下山。” “那你如今是练成了?” “小成,还差很远。”南淮瑾说。 “难怪,你不下山,自然是不懂你们山下的事情了。”李惟安理解,若是将他日日关在一处山顶不让他下来接触世间,估计他与眼前的南姑娘也是一样,什么都觉得陌生,什么道理也不知道,只是个娃娃似的。 比武大会中午便开始了,李中廷武艺很好,在一众人等里头打出来名堂,一时间与他一组的武生要么被挑飞,要么被大戟打在腰上摔下。 比武设在阁楼上,有一方正的武坛,出坛者输,认输者输,比的都是真正的拳脚兵器,李中廷的那杆大戟,一时间叫许多江南弟子都败下阵来,他的那组人中,连败三人。 “下一战,由西边人李中廷决万剑门陈世风。”谪仙楼的高手说道,二人上场,互相拱手。 “万剑门的邪君子,久仰大名。”李中廷说道。 陈世风笑着说:“李兄武功高强,着实叫人佩服,如今轮到我们俩,便使出手段来,好叫陈某见识一下李兄的武功。” “彼此。” 楼阁上的玉板发出晶莹白光来,这上天确是屋檐,不是太阳光亮,有人说,这谪仙楼上有一盏油灯,油灯彻夜不熄,年年岁岁都一直燃着,还有人说,是这灯油取自东海鲛人的鲛人油,一旦点着,便会燃烧千年之久,且遇水不熄。 二人隔空对立,一方持着大戟,一人持着一柄铁扇,久久未动,可是观看的众人都盯个仔细,高手过招,一旦出手,便如疾风骤雨一般,刹那间就打在了一处,一时间就决了十几合。 南淮瑾站在纪湘的身边,众人都在瞧,这万剑门弟子陈世风,不过是万剑门年轻弟子中的前十而已,可铁扇打在大戟上,火花四溅,短兵接长兵器,本就是不好敌对的,这李中廷一时间三连重劈也皆叫他躲了过去,大戟三丈多长,挥舞起来却像是打在气墙上,铁扇将这陈世风的上上下下,周身要害之处护的密不透风,隐隐能瞧见一二处破绽,很快就被陈世风尽数接下来。 “这陈世风果然不简单,如今年轻的年纪,这武功就到了这样的境界,铁扇一转,犹如铁盾,这李中廷的没一招都破不了防。”魏道士说道,他倒是很客观,就坐在桌上吃着鸡鸭鱼肉,李惟安却瞧得仔细。 “这二人的武功都很高,老道士,你看他们的出手,一柄这样沉重的大戟,在李公子的手中是虎虎生风,举重若轻,真是厉害。” 魏正绝撇撇嘴说道:“那你怎么不说,那陈世风不过用一柄铁扇便接下了这李中廷的所有招式,那他岂不是更厉害,力抗千钧?” 李惟安点点头,也觉得这个陈世风的武功还是比李中廷要高,你攻他守,你无论如何也破不了这人的招式,可不就是输了吗? 李中廷却没有半点担心,这陈世风的出手快绝随意,反而是中了他的计谋,他虚晃一枪,不中后连退三步,最后一跳就落了比武坛的角落。 “不错,能与我陈世风斗上这么久的,李兄的戟法已然是炉火纯青,不过我陈世风从乱世而来,武功远超于你,与其被陈某打下去,倒不如李兄认输?反而体面的多。” 二人缠斗,陈世风是讥讽他,二人斗了四十一招,各退一步,随后将内功聚在手心,二人对掌,内劲功力四处扩散,叫人惊异二人的武功修为。 “李中廷终究还只是中规中矩的普通外门功夫,而这陈世风可是剑门中弟子,万剑门的年轻一辈里排的进前十的高手,谁赢,其实早有定论。”有人说道,已经打定主意,算点是陈世风胜。 还有人却说道:“李中廷大戟翻飞,英勇不凡,真要斗出真怒来,估计则是李公子胜。” 谪仙楼中不叫人出手相助里头的人,倒是会给二人下注,赌上银子,开始吆喝着赌银子。 第六十一章 李中廷败 这时的谪仙楼十分热闹,南淮瑾一眼瞧过去,真是什么样的人物都有,也难怪师兄叫她与陆师姐将面纱带上。 不少人都吆喝着,什么的声音都有,有的是一赔二,甚至说一赔三,多是赌的万剑门弟子陈世风胜。 至于说那李中廷与陈世风打在一处,铁扇的气功与那柄丈长大戟拼得不上不下,凌厉的很。 这陈世风的武功已然是极高,纪湘点点头,也不亏是这剑门中响当当的人物,这一柄铁扇,不过就这么短的铁骨,将这李中廷的攻势尽数化去,打到七十合后,这陈世风已然是反守为攻,一柄铁扇扫的这李中廷的大戟只能做格挡,眉头也皱了起来。 “毕竟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人物,莫说是李中廷,就是青云山的外门弟子中,也再难见这样的少年了。”纪湘说道,二人之前一度隐藏实力,如今想来,二人已经是全力以赴,再无保留。 气息乱了,李中廷的气息乱了,被这陈世风彻底压住,要攻要守的时机也无法完成。 可笑,我这点本事就想在这谪仙楼上刻下名字,实在是痴心妄想,自己的本事尽出,可大戟已然在他手中变得千钧重,根本停不下来。 眼前这个陈世风并未将他看做十分难缠的对手,还作弄他几次,最后一扇打在李中廷的肋上,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落在了方坛之外的地上。 李中廷摇摇晃晃,站定后才拾起袖子,给坛上的陈世风拱手道:“来江南,也算是见识不少年轻的高手,今日见过万剑门的功夫,也算是无憾。” “呵呵。”陈世风点头拱手回敬,站着坛上,等着下一位上坛交手的武人。 回到观武台,李中廷还在回想着方才和陈世风的交手,脑海中浮现出的陈世风出手凌厉,每一招一式的动作都是极快。 中原果然是地大物博,这个人已经很厉害了,可显然不是年轻一辈的最前几人,因为他已经事先得知了这陈世风的消息,此人在剑门的年轻一辈中算得上前十,也就是说,光是剑门之中的年轻人中,至少还有九人与他武艺一般高低,甚至要胜过他。 魏道士似乎早已知晓了一切,早早就靠在栏杆处看着李中廷走过来,近了才说:“不错了,能与他缠斗百合,已经很不错了,或许你也该换用剑或者单刀,虽然削弱了力度,可兵器灵活,如果你刚刚使剑,就不会那么难堪了。” “还是太着急,若是耐住性子,或许会好些。”李中廷点头,向魏道士看去道:“前辈说得有理,我回去就试试。” 魏道士点点头,继续看到坛上,走上来谪仙楼的高手说道:“下一战,秦家少主秦池决百方派裘士杰,裘士杰是中原武林的后起之秀,江湖上的奇门小子,今日来谪仙楼比武,有请二位。” 这次倒像是出了什么人物,谪仙楼的高手也不由得说那要上场的那位,百方派也不是小门小派,而是中规中矩的门派,弟子数百人,散在十二州,有百方聚会成派的说法,有的云游道人就说,百方派里什么人都有,他竟然在极北之地都寻到有两人身上悬着百方派的令牌与衣裳。 裘士杰确实是出奇的少年,也太年轻了,瞧着还不到二十,可站在台上,傲视着四周,倒像是个已经天下无敌的剑客,抱着剑匣。 “这少年倒有几分老道当年的气势,不是假无敌,而是有一颗想要无敌的心,是个好少年。”老道士觉得这少年人很不错,特意的多看了几眼。 “很好,如果是陈掌院瞧见了,或许也会想要收入弟子中,也许会有机会入内门。”就是瞧了许久的纪湘也说道,眼前这个少年实在太耀眼,这少年居然是百方的人,倒是叫人觉得好奇,百方虽然不是小门小派,可是也不曾出现过什么剑道大人物,也未曾听说过近些年出来过好剑法的百方派弟子。 不过眼见这眼前的少年,这样的年纪,倒确实可能是百方派弟子中的新秀。 “这个裘士杰确实是年轻一辈的高手,我早已留意,听闻他在北方的东溪镇,凭一己之力,就灭掉了盘踞当地的雷氏小帮派,杀死江湖大恶之徒四十余人,惩戒了恶徒,在北方一地名声极好。”李中廷想要在谪仙楼打出名声,自然会去查可能的敌手。 纪湘点头道:“此人气势逼人,境界已然过于你,就算你打败了陈世风,遇到此人,也必败无疑。” 秦家少主秦池也是不凡,一身素白,走到坛上,一言不发,与眼前之人对峙,来参于比武的,都是年轻的少年英杰,这二人自然都是高手。 “秦池,你我又遇到了。” 倒是这百方弟子裘士杰先开口说话,裘士杰持着剑匣,似乎早已认识了这秦家的少主,也早已对敌,可一身逼人的气势却是丝毫未减,伸出拇指,按住了剑匣,在磨蹭里头的剑锋。 “十年前不过是一个俗世小子,如今竟然到了这样的地步。听闻你在北方打的许多恶徒不敢抬头,在民间的声望很高,未来可能是百方少君。”秦池淡淡说道,他也是背负着一柄剑,剑身三尺,不过声音淡,面目也是淡极了,瞅着眼前的人瞧。 “十年前我曾说过,我裘家灭门之仇,父母性命之恨,早晚要报。秦池,可敢留下性命,与我斗一会?”裘士杰恨声道。 众人恍然大悟,这裘士杰与秦家竟然有不共戴天的家仇,如今裘士杰更是放声道,要与这秦家少主秦池赌命,想要死斗。 谪仙楼并不禁止死斗,相反,为了决出胜负,许多高手都会下死决书,非要杀了敌手才会收手,虽然这样做并不仁,可这谪仙楼比武,比的就是武艺高低,杀人而已,江湖侠客杀人,官府的多半是不会搭理的,怕惹恼了那些个狠人物,动不动就杀人灭门。 如今裘士杰讲话,要死决这眼前的秦池,秦池若不答应,自然气势上就输了一筹,也正好可以说是打不过人,心中虚的一方才会不敢下死决书。 有人又开始吆喝道:“裘士杰决秦池,一赔三。” 还有的人吆喝着一赔四,甚至有人一赔五,一赔六的,赌的大多就是秦池败,裘士杰胜。 做这些生意的,有不少是江湖中有名的赌客,还有些就是背景够深的大家仆人,要来收钱,这下注的庄家是永远不会亏的,亏得只有那些个输惨的人,有的人压低了赔率,眼见一方要输,便提前把盘上的银子压死了,让下注的人不能再加银子。 “师兄,这二人。” 陆轻雪从境界来说,远超这些江湖上的侠士,可此刻这二人她却说不好。 “倒是可以赌一把,雪儿,你手上还有多少银子。”纪湘想了想问道。 “出门时带了二百两,给了盗声儿不少银子,一路来的盘缠,如今这手上还不到五十两了,师兄?怎么了?”陆轻雪方才没听清纪湘说什么,好奇的问道。 “才五十银?一赔六也不过二点儿利,太少了些,让我问问淮儿,师父最疼她,这回下山,定然给了她不少银子。”纪湘不常赌,也没有赌钱的习惯,可也稍懂一些赌局的规矩,自然是知道些东西,他扭头去看南淮瑾,南淮瑾靠着栏杆,瞧着台下二人交手,只是瞬息,二人都已然出剑,打在一团,剑法凌厉,连南淮瑾都暗自点头,这二人可比陈师叔手下的几个外门弟子要厉害多了,剑气席卷二人的四周,火星四溅,画面很是骇人。 纪湘见她看得认真,于是伸手拍拍南淮瑾的肩膀,说道:“师妹师妹。” 南淮瑾扭头就看到师兄师姐都瞧着她。 “师兄?”南淮瑾不解。 “那儿有赌局,师兄问问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师兄带你赚些小钱。”纪湘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说道。 “赌局?”南淮瑾瞧过去,确实有赌局,几乎每个赌局都是一赔六了,字写在布条上,随时可以揭下,换上其他。 “快说说看,师妹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南淮瑾应一声,从腰间取出一只锦囊,解开系绳,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手心里,黄澄澄的竟然都是小小的金元宝,一把金子,少说也有个十两。 “果然,师父最疼的还是你,你说你大师兄,身上从未多出过二十两,哪像你们几个,下山便兜了几十两的金子。”纪湘咂舌,接过南淮瑾手中的金子说道。 “哦,这是陈师叔留给我买好吃的银子,师父给我的在我这只锦囊里。”南淮瑾说着,又当着纪湘的面,掏出腰间的另外一枚锦囊,这枚锦囊瞧着并没陈诚留给她的大,可纪湘似乎心中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是?师父的?”纪湘睁大了眼睛,吃了一惊,连他身边的陆轻雪也受到了打击,张了张两张樱唇,确实是惊到了。 陆未生从未财大气粗,他的银子多少是书阁里来的,多少是行侠仗义取得不义之财,还有不少是常常偷偷抄录书阁中的武功秘籍,拿到一些大门大派中,换的钱常常装满一箱子。 世上有人传闻说陆未生是个贪财之人,连他自己的凌天阁也是用上金银做房梁屋瓦,便是内门的峰头上,陆未生有个爱好,便是将银子捏成细细的粉末,撒在了上边的河道,风大时,就会有银粉吹落九霄,让人看着有如是一道银河。青云山角,也有人见到过银河落下,连外门弟子也以为,门主真有这样的爱好,都十分好奇。 这些都是传闻,也就内门弟子知道那些都是假的,凌天门峰顶何来的河道?连水坑都需要自己挖来,下雨时积累,才成的水坑或是水塘。 南淮瑾的锦囊中,取出的不是金银,而是成叠的交银,不像纪湘手中的五贯,而全是十贯钱,这厚厚的一叠,足有五百两银子。 “我知道师父疼你,却也没想到师父偏心成这样,师妹,你说师父是不是有点欺负人?”纪湘说道,问的是陆轻雪。 陆轻雪抽了抽嘴角,也是惊了,说道:“可能吧,我也知道师父一向疼师妹,也不至于那么多银子吧?” 南淮瑾还是好奇的瞧着这二人,难怪师父说,让自己在无人的时候花,不可叫师兄师姐们知道了,果然和师父说的一样,师姐都愣住了。 第六十二章 暗箭伤人 纪湘很熟络的走到赌者群里,将一大叠的交银按上说:“五百两,压秦家少主秦池。” 众人瞪大眼睛,五百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压在了被众人瞧不上的秦家少公子身上,而且压注了五百两银子,一旦秦家少主胜了,那可是七倍利,一番五百成三千五百两,输了,这五百两银子可是要尽数抛出的。 “这位少侠,这秦家若是输了,这五百两可是尽数赔了的,到时候可莫哭。”一个赌客好心提醒,江湖上确实是有不少少年不知道赌局的规矩,以为只要得益够丰厚,便值得压下银子,殊不知这笔钱大多是有来无回。 “没事,我就赌秦家小子胜。”纪湘说道,信心满满的样子。 “好小子!有魄力,想要一本万利,就要赌这种大的。”有个赌客说道。 “可是上把李中廷也确实是输给了万剑门的陈世风,我都亏大了,以为这个西边来的李中廷要掀翻了这江南武林,一连数十阵,都无败绩。” “确实,我也压了二十两,全赔了。” 不少人都暗暗点头,多少有些可惜,这李中廷并非普通的高手,而是西边来的翘楚,有不少人都以为他今年势头极猛,很可能要夺魁首的位置。 所以赌注一度来到一陪三,却并不十分高。 “呵呵,我看好秦家,不过确实可能输。”纪湘说道。 赚钱的事,当然人越少,赚的就越多,看的赌客们着急,坛上的二人斗在一处。 裘士杰一手长剑,一手剑匣,舞出的武艺轻的很,秦池武艺也是不俗,身为江南秦家少主,将来要继承秦家的一切,自然不是俗世的侠客能比的,单论武艺,虽然瞧着是傲人一等的裘士杰要剑法高超些,整个人将秦池的气势压的死死的。 秦池的武功路数是秦家独到的家族剑法,二人针锋相对,虽然气势被压,可也能主动攻击,防御化攻,与裘士杰周旋。 “师兄怎么赌秦家胜呢?这明摆着就是赔了嘛!”陆轻雪拽拽师兄纪湘的胳膊说道,师兄之前也说道,觉得是裘士杰胜场。 纪湘点点头,淡淡道:“师兄之前之所以说裘士杰必胜,是因为这场比试不及死决,而秦家毕竟是江南地界中有名有姓的赫赫家族,死决……这裘士杰多半会输。” 陆轻雪没想到,忽然是这样的情况,她确实未想到家世这一层,单论武功,她还是看得出孰强孰弱的,明显的,此刻裘士杰是压着秦池在打,剑匣格挡,长剑便主动出击。 南淮瑾倒是不在意银子,独自靠着栏杆在观看比武,她的脸上遮着白纱,也不会太过惹眼。 李中廷说道:“前辈,这二人的武功都远超我,没想到江南竟然也有这样的剑客。” 魏正绝摇摇头:“江南武林自成一派,虽然多是弱于北人,可也有其独到之处,这样的剑客不在少数,只是这般年纪,少说也不少于二三十人。” 李中廷眉眼中透露一丝释然,自己苦修气功、道术与戟法,武功较之当年,实在高出许多来,可没想到,这江湖上的年轻一辈,竟然有那么多高手。 “前辈,我想知道,这二人与陈世风比,如何?”李中廷问道。 “别小看了万剑门,当然也别小看了这二人。” 纪湘走过来,看着坛上说道:“你当真觉得陈世风对你,已然尽了全力?” 李中廷皱眉,就是边上的魏正绝也看过来说道:“全力倒是全力了,只是你看他的出身,再看他使得兵器。” 李中廷愣了愣,似乎确实想到了什么不妥的地方。 纪湘看了看李中廷,还是出口道:“陈世风身为万剑门弟子,学的自然是剑法,我估计他是用铁扇代剑与你交手,算不上全力以赴。” 李中廷彻底愣住,倒是魏道士不再说什么,他自然心中清楚,使不使剑,对于一个剑客而言十分重要,剑的分量与铁扇又差上许多,长短也各异,这陈世风如若是使剑,与李中廷交手不出十五招就足矣,根本不需要打上那么久。 坛上二人斗到现在,已然交手三十招,招招精炼,这裘士杰不亏是百方派的年轻翘楚,用的也是百方的武功,一柄剑气势磅礴,压的那坛上的秦池连喘口气都困难。 赌客们纷纷议论输赢,有些只为观看的武夫也是瞪大了眼睛,要瞧个仔细,还有的大人物暗自盘算,这二人或许便是今年谪仙楼比武的魁首,而另一个,则会死,会是有人带回去葬了,从此无名。 裘士杰低喝一声,剑气席卷,打在秦池的剑身,三尺宝剑,连个崩口都没有,只是舞起了剑花,挡住剑气。 二人拉开身位,如此倒是显得,裘士杰身上半寸破口未有,只有那秦池的衣裳凌乱,袖口都碎了,有点滴的血落下来,溅在坛上。 二人只是蓄力,定神下来决定要最后对上一招绝技,裘士杰踏后随后一剑出,竟然剑气纵横近十丈!飞纵而出! 剑气快如电芒! 只消片刻吟啸! 整个人瞬息就没了踪影,整个人和那柄剑化作一道匹练,十余丈近的距离,招式便面对面的冲着秦池杀去! 秦池一惊,这一剑实在太快,纵然是他也未能料到,此人的身法何时快到这样的地步,剑法犹如闪电般迅捷。慌忙持剑格挡,可手中的剑竟然不及对手的身法,已然没法挡下这一剑。 剑快!人更快! 这一剑就是纪湘也未料到,这裘士杰果然奇才,竟然让他在百方派这种宗门中,都能悟出这样的剑招,一般的江湖人怎么会想到世间会有这样的剑法,快比雷霆,人的呼吸尚未完成,剑锋已然抵达喉咙间。 忽然时态变化,纪湘身为凌天门门主陆未生座下的大弟子,六感何其敏锐?远处有动静传出,有高手用了飞花摘叶的手段,一枚银针从远处飞至!先人一步击在了裘士杰持剑的手上! 针虽细微,可终究是大人物以浑厚内力出手,要救下秦池,一针打中,整只手都猛然一震,长剑飞出,在半空飞了一阵,最后落在了方坛上。 秦池反应迅速,见这裘士杰手中剑已被打落,转守为攻,一招疾刺将受伤的裘士杰逼退,在他肋间刺中,裘士杰去抢自己落到地上的剑,可秦池如何肯再给他机会,剑气激射,裘士杰只有一退再退。 “师兄,果然有人出手了!”陆轻雪说道,她也看着坛上的二人,如今一个追一个打,裘士杰用剑匣做剑,勉强接住秦池攻势,只是身上凌乱不堪,许多地方受伤。 “这小子果然厉害,他另一只手已然中毒,只不过他自行阻住了整条胳膊通往心脉的循环,用左手剑匣来格挡,只可惜,他的惯用手是右手,注定要败。” 果然,纪湘话音刚落,这裘士杰已然撑不下去,被秦池一个点步踏在他胸口,整个倒飞出去,落在方坛上,呕出一口血来。 观武的看客们一片唏嘘,就是许多的赌客们也是大声叫骂着,众人都不是瞎子,自然是瞧出了问题,比武中以其他人干预和出损招暗箭伤人,都是极让人瞧不起的,秦池这两项都占了,死决不敢死,让人嗤笑。 秦池倒是并不在意,只是站着看倒在地上起不来的裘士杰,说道:“终究是你输了。” 裘士杰满口的是血水,这一脚踢在他的心口,原本便中毒了的五脏六腑都受了亏损,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毒,似乎是想片刻取人性命。 “既是死决,如今,我可不敢再留下你了。”秦池说道,缓缓走去,手中举着三尺剑,就要收割人命。 “秦……秦家,都不……都不是什么,好人。”裘士杰想要说话,都会吐出一些血来,也是,命都要没了,吐些血又如何? 死决,就算是使了暗器,也不会有人上坛救人,因为在死决坛上落地,便等同是下了死决书,杀人之后,是不必在乎对手会记仇的。 当然如果武功高出坛上人太多,便也不会在意,这里到底是何处了。 就在秦池出剑一刻,一道幻影带着道道残影来到秦池,随即两根萃玉般的手指,夹住秦池划过的剑锋! 此人太快,一袭白衣负着一柄长剑,夹住的利剑的两根指头上,似是有着力道万钧,秦池惊骇中想要抽身而退,可硬是拔不出自己的剑来,剑身被此人牢牢的用手指夹住,根本拔不出。 “什么人?死决坛上莫要犯了规矩!”秦池低喝道,运起内功拔剑,可仍然没有作用,眼前这个俊郎的公子有些玩味的看着自己,倒像是长辈看晚辈一样。 有四道身影跳上了比武方坛上,这四位是谪仙楼的高手,一直盯着方坛,唯恐有人作乱,没想到还真有人出来闹事。只是这眼前的俊郎男子气息实在过于缥缈,一袭干净的白衣裳不说,负着一柄剑,腰间系了玉牌,明明白白,干干净净。 轻功上看,此人不简单,快若烟云,眨眼就出现在方坛之上,就是四个谪仙楼的中年汉子也未曾见识过。 差距太大,或许是什么不请自来的大人物! 四人立在一起,不敢将这人团团围着,围了也无用,按这人方才的轻功本领,只需眨眼便会不见踪迹。 “这个裘士杰,很不错,我要带走。”这白衣俊郎的男子说道,像是与众人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自问自答。 看客们也瞧着坛上的这个男子议论纷纷,也不知道是哪方神圣,居然敢来这谪仙楼比武的时候放肆,破坏此处的规矩。 虽然是秦家暗箭伤人,破坏死决的规则,可也轮不到第三人上坛来,死决,必须得要一个人死在坛上才算结束,否则将会继续。 第六十三章 暴露身份 白衣上不见半点血腥,男子倒是看的继续,静静地站在原地,两指一松,正抽剑的秦池便是脱手而出,剑在半空转了一阵,被四位谪仙楼高手其中一个接住。 “谪仙楼毕竟是杭州第一楼,阁下这样做事,可是要叫我江南武林面上难堪不成?”谪仙楼的高手说道,他面色凝重,此人轻功这般高,杀人只在瞬息,根本来不及防御,若是这人暴起杀人,这次谪仙楼比武会,恐怕要死许多人。 纪湘呵呵笑,云淡风轻:“难堪又如何?” 他系在腰带上的一枚玉牌摇晃,人静静地站着,浑身都是沉沉的气韵,也不出剑,只是看着几个谪仙楼高手说道:“这人我带走了,规矩我也破了,别说你们几个,就是你们谪仙楼中的人一起上,又能怎样?” 四人见他这样的姿态,像是来头不小,唯恐惹了什么麻烦,不由得互相看了几眼,只是与他对峙,其中一个说:“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也不知阁下出自何门何派?我谪仙楼可与阁下有仇在先?” “死决坛上,只有一个人活着,一个人死了的道理,不管你是什么人,也得照着规矩办事!” 坛外的观武台上有人嚷嚷道,还有的不嫌事大,开始互相说着纪湘破坏规矩。 南淮瑾等人远远地瞧着,只有李中廷看向南淮瑾和陆轻雪,见二人毫不在意,就是老道士的神色也未见半点错愕。 “前辈,这……”李中廷正想说,老道士打断。 “你担心什么?人家什么身份,真要说出来就能吓到这些人,不会有事的。”魏正绝毫不在意,也不用酒葫芦,就着鱼白瓷器制的酒壶入口,这谪仙楼的谪仙醉,天下闻名,比起贡酒都差不了两分。 入口醇厚,比起以前他吃的那些,又柔了些,不过辽人的酒火烧般烈,也不如羌人的酒撕心裂肺,老道士扭头瞧李惟安,李惟安也在瞧着纪湘在坛上。 这李家小子,武功不说高,本领不如他爹大,但就是这副相貌,真和他娘生的真像,单单眉眼,一眼就记起他娘来。 “终了,还是这谪仙楼里头的酒像你……” 魏道士的声音细不可闻,便是边上的李中廷也没能听清,只是见老道士真有几分醉了,脸上有些红晕,皱巴巴的皮肤,和个少年人似的,撑着下巴,瞅着那边的李惟安,似乎在想事情。 李惟安也撑着下巴在看纪湘,纪湘武功高,他自然知道,可那一身轻功着实是吓到他了,他如今还张着嘴。 这身轻功,自然也叫周围许多人都吃了一惊,陈世风也吃惊不小,瞧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白衣男子,如果不是功力遮住了他的本来年纪,或许真是与他差不多年岁的年轻高手。 只不过这身法,他也没看清,唯有见到一团白影,轻盈的很,转瞬即至。 或许是北人的武功,自己武功在剑门也不过年轻辈分中的前十,甚至弟子们中,他的功夫连前三十都挤不进。 天下剑门十三,万剑门便是剑宗之首,天底下剑客又何其多,剑乃是百兵之君,天下君子天天都会配上一柄长剑傍身,又有无数的江湖人去剑门修行,有的天赋低,有的天赋极高,被门中的前辈高人看中,选做亲传弟子,也许几年便有极高的本事。 他如今虽然还是门中前几十人中的一个,可也未见过这样的高手,陈世风暗自点头,此人或许已经能与老一辈的高手相提并论了,但不知道,他究竟是哪家的高手,瞧着年纪并不大,也可能是万剑门中的弟子,北方来的高手,下了江南,一听说谪仙楼比武,便过来了,也说不准。 剑门弟子数万,分布南北东西,江南一地便有三处剑门分舵,设立小剑宗又有许多,自己瞧见剑门中的高手也不觉得奇怪。 纪湘与四人对峙一阵,又有三个谪仙楼高手跳上坛来,其中一人正是看管钱柜的小掌柜,小掌柜能当家,自然有武功底子,见到手底下人递上的死决书,裘士杰与秦池各自按下了手印,签下姓名后,冲着纪湘拱手。 掌柜说道:“未曾知道阁下的尊姓大名,还不知道阁下来自何门何派,这二人不管身份如何,不管武功如何,已在这死决书上签了字,按下了红砂手印,便需要按照江湖上的规矩,下坛必须有一人死在坛上,一人得胜为止,无人可以破了规矩,还请阁下即刻下坛去,将人留下,让比武继续。” “哦?”纪湘摇摇头说道:“裘士杰方才一招明明可以取秦池的性命,如若不是有外头的暗器伤人,此刻胜的,可就是裘士杰,掌柜,可知道?” “江湖上的规矩便是某人方才说地,即便是秦家少主真的下了暗哨,用暗器伤人取胜,那也会有江湖上的朋友传扬出去,叫他今后无法在江湖上立足,也断不可打断死决比武,还请阁下退下。”掌柜的面无表情,还是说道。 他身后就是创建谪仙楼的大人物,根本不会在意这些武人的生死,即便真是那样,也要按照规矩办事。 “你不是还没问到我是哪门哪派的弟子吗?就不打算问清楚了再说?”纪湘更是有恃无恐,从腰间取出那枚玉牌,这枚精致的玉牌温润都很,落在手掌上,仿佛比金龙雕纹还要骇人。 掌柜的看在眼中,这俊朗的男子也不知道究竟是何门何派的高手,一身白衣,仿佛不顾江湖上的规矩,真要像他说的那般救走死决坛上的裘士杰。 他不敢大意,犯了江湖规矩与他而言,也不过是破了个规矩罢了,并不会如何,但还是要顺着眼前人的说法,他问道:“还请阁下告知身份。” 纪湘呵呵一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只是将玉牌飞出,叫掌柜一把抓在掌心。 掌柜的接过来看去,玉牌上刻有一座高山,有诸多云彩,峰头挺立,直入云霄!玉牌刻的温润,后头还刻有凌天二字。 “青山……凌天?” 掌柜低声喃喃道,才想起了此人的身份,久闻青云山凌天门的弟子,皆是一身白衣,其中又分内外门,外门弟子都是俗世中来,并非是高人仔细挑选,只需要从山脚爬到青云山上,便可入青云山外门学武功,只求恒心毅力,不问是否有根骨脉象。 内门弟子人手皆有青云玉印,皆是身着白衣,武功远超一般门派的弟子,其中的每一届门主大弟子都下山后便纵横江湖,可有一代无敌的便记载有不少人。 “这是青云山上的青云玉印!你是凌天门的弟子?”掌柜惊道。 周围的几个谪仙楼高手也是吃了一惊,青云山,不提则也不会去想到,但是一提起来,就叫人立时便记了起来,这可是个惹不起的主,那些一出山便可震惊天下的青云山内门弟子,每一个都是武功极高的人物,就连外门中都出了个飞星手于化年,如此可怕的宗门,竟然存留了一个上千载,上头的绝世高手到底有多少,谁又能清楚。 陈世风也是听到了,凌天门便是青云山内门,这人竟然是凌天门弟子!那可是每一个都可在江湖上闯出偌大名堂的门派,号称江湖之上,从来都是不问江湖事,只不过内门极为难进,数万的外门弟子,内门弟子却不到五十人。眼前这个白衣男子便是那些内门弟子中的一个! 纪湘点点头,淡淡说道:“这人我要带走,你们,可要拦下我?” 他说话声音不大,可这小掌柜哪里敢拦,只是走到他面前,拱手施礼道:“久闻凌天门大名,前辈若要带走这百方派的弟子裘士杰,我们这些个人如何敢拦。”说着将玉牌奉还过来。 青云玉印,根本就无人造假,青云山上的内门弟子个个如同游仙似的,要么在青云山的某处闭关修行,要么云游五湖四海,还有的混迹江湖,犯了门规也不怕,武功高强,又从不留名留姓,本来就没有将玉印流传江湖的机会,就是匠人们有心仿制一些玉印,也无从考证下手,做了在江湖上行走,也多半会认出是假的。 小掌柜也是从老掌柜那儿见到过同样的青云山印,玉料和雕工牢记于心,这才确信这玉印没有问题,确实是青云山上的玉印。 还好是自己没有自大想要让手下留人,不然,自己这一古旧的谪仙楼,怕是人家动手时便要毁去大半了,死上几个看客和手下武人也不碍事,但是这谪仙楼,那可是老掌柜的一颗心,若是自己粗心大意给毁了,老掌柜即便惹不起青云山,也会把自己捏成个肉泥。 “嗯,不错,你小子识相。”纪湘很满意的拍拍这小掌柜的肩膀,一把拎起了还躺着的裘士杰。 “秦……秦家。” 裘士杰迷迷糊糊,他虽然自封筋脉,可毒性迅猛如虎,乘着他被打伤,已然侵入他的五脏六腑,心脉之中也有了毒性。 “这些事你以后再说,我青云山有青云山的规矩,你这种江湖恩怨,仍需你们这些江湖人自己做,救你,我已然违了门规。”纪湘小声说,身形一变,整个人便留下数道残影,已然落在了南淮瑾身后的观武台上。 秦池静静地在死决坛上站着,他面色低沉,可耐住了性子,知道凌天门弟子插手,想要杀裘士杰已然是不可能了,如今,唯有先回了秦家,从长计议。 已经见识了几位高手,光是剑门的陈世风,武功便高过秦池一截,且他也不可能再使用什么暗箭伤人的手段,剑门是天下剑宗之首,年轻的翘楚身边自然也有不少高手跟着,一旦动手,定然不会成功。 终究还是这裘士杰的错!自己还是小瞧了这小子,竟然和他下死决坛,还有这样高强的武功。 秦池脸色阴沉,咬着牙下场,至于输赢,自然算他胜了,只不过他也不会继续比武了,已知深浅无心比试,他裹上外衣,瞧了一眼角落,有二人起身,跟着下了谪仙楼的楼梯,夺门而出。 第六十四章 启程去北辽 谪仙楼外天色阴沉,与秦池心中的想法一般,淅淅沥沥的雨滴便打了下来。 “少主。” 秦池心中阴郁,只想自己走走,身后有下人连忙跟上,另有人去取伞来,油纸伞撑起,连忙跑上去。 “把马牵来,我们即刻回去。”秦池说道。 “可少主,比武……” “不必再比了,万剑门的那位出手时,我就不想接下去了,这江湖果真是卧虎藏龙……”秦池说道,他心中早有了盘算,这次比武大会他已然见识了江湖高手,最后出场的青云山内门弟子虽然不知名字,但瞧那样的相貌,最多也就三四十岁,也算是年轻一辈的天才人物。 不亏是号称江湖之上的凌天门,名不虚传。 “雨要大了,少主,明日再启程也不迟……” 秦池摆手打断,他眉头紧锁,虽然衣衫破破烂烂,可还是很有君子的模样。 “这杭州城不可久留,这回与百方派结仇,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不可能的了,回去与叔公商议该如何处理此事,至于裘士杰又待如何,有凌天门的那位在,想来是无法下手了。” 下人上前,手中的油纸伞遮住了雨点,说道:“我在针上抹上的毒,便是头斑斓大虎也该毒死了,少主莫要担心,此人毒已攻心,不死也已半废。” 秦池冷笑:“死了最好,没死成了废人,也好叫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命数。” 身为小人物,就活该一辈子挨打受罪,偌大一个江南武师秦家,岂能叫一个下人造了反。 这江南的烟云缠绵不断,一下起来,小溪水上头就能见到起雾,一连几十匹快马飞驰,一些老百姓都见着了,躲在遮棚子底下的小面摊子,不少人还以为是北方来的军马,这年头,除了大军里头有些马匹,市面上也少见健壮的好马。 可马上骑得人却都不是披挂甲胄的边兵军卒,也不是红衣铁盔的禁军,这分明不是军中兵卒。 而是一众马腹悬剑的剑客,不知何门派,只是这一连片的快马,瞧着便足有五六十骑,崩腾而去,溅起成片的雨水来。 “怕是咱们杭州城里出了什么大事儿,与那谪仙楼中凌天门弟子有关。” “还真是,前段日子我听说青云山内门弟子下山我还觉着没什么,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么多弟子。” 这面摊的摊主举着两碗冒热气的汤饼摆在桌前,笑呵呵的用面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说道:“二位客官可莫要再说了,这些个江湖事,也就是评书的一唱,咱们隔老远这么一听,当不得真假……二碗葱香煮饼,六文。” 两个人也点点头,他们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并不算真假:“六文?这北方闹时疫、饥荒、大旱,也就咱们江南水乡,古镇娇娘子,才安适的。” 六文钱罢了,如今东京汴梁,这么一碗汤放些面条,如何也得四十文,两碗也就是八十文,这还是往少了算。 “前阵子的粮价咱们这也涨了些,不过不多,主要逃荒的人南下许多,不瞒二位,我这卖出去二十碗煮饼,我手上才能多出这一文钱来,我这已经是极便宜的地儿了,每日剩下不少面皮,也都是叫我们家自个儿吃的。”这摊主年纪并不大,也就三四十岁,说起话来将白色的面巾往肩上一搭,在一张凳子上坐下。 二人一听,觉得这摊主人不错,一人从身上多取出二文铜钱来,摆在桌上道:“想来小哥人挺不错的,这样,这二文纯当是支持小哥济贫了,还请小哥收下。” 摊主摆摆手,不收钱,脸上挂着笑说道:“这也不只是我一人这样做,这一条街上,哪家哪户的吃食铺子不是折了些银子?犯不着这样,纯当是积攒些德行,您若是给了钱,我这反倒是像为了钱才这样做的了。”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也是笑着点点头,面条都要凉了,这碗面皮上洒了些葱花,很香。 一连数十骑在谪仙楼停下来,每个人下了马都等着王迟,王迟这几日奔波不止,也有些劳累,握着剑,抬起头便能看到谪仙楼那金边的牌匾的角落还刻有一行小小的金字:江南第一楼。 “江南第一楼,这谪仙楼名不虚传。” 一个弟子上前说:“学教,这么多弟子,可要寻地方留宿?” 王迟摇摇头道:“不了,算过来,今日便带着你师兄师姐北上。” “今日就启程?可弟子们可都累了好些日子了,王学教,您不也累了好久了吗?便在这江南睡一日两日,也不会怎么样。” 王迟还是摆了摆手道:“你南师姐的病是不可再拖了,也就是掌院精通道法,掐指算也算出了与那姓魏道士的一样的结果,确实,有人给你们南师姐做了什么手段,也许是咒术,也许是道法,反正因果错不了,人就在北方。” “可是……” 王迟打断他说话,领着几人先一步踏入了谪仙楼中,留下其余人等在外头侯着。 谪仙楼中此刻正是食客最少的时候,只是上边有许多人的嚷嚷声,一众人刚刚进了谪仙楼,便引来了许多目光,王迟领着几人上楼。 方坛上还有人正在交手,一人持剑,一人持着朴刀,使朴刀的少年高手出刀大张大合,左右连攻,却叫这持剑的人招招都接住了,反手一剑,逼退对手。 “宋湉!接下这招,便算我输。”持剑的少年说道,剑尖上扬,舞出一道剑花,不待对手多说别的,身法前踏,手中长剑便如一条银蛇似的朝前刺去。 宋湉冷哼,挥起数道刀气纵横而去,被这剑光撕碎,剑招没破,剑势不偏不倚,依旧刺前而去。 人要再躲,如何也躲不掉这飞快的剑光。 “没想到,青云山下,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剑招!”石筱吃惊,他也在外门呆了足有四年了,学了不少本事,可一下山就发现,这一向江湖上武功名声不好的江南,竟也有这样的剑术高手。 “别小觑了这天底下的任何一个地方,别说是你这一个后辈了,就是这山上的学教,那些个绝世高手,谁敢说天下没有能人了。”学教王迟说道。 石筱尴尬的摸摸后脑勺,不敢在学教面前再多嘴了,只是跟上前。 纪湘早就见着了他们,在楼道相迎:“王学教,等你许久了,请吃杯水酒。” “不了,淮儿的病刻不容缓,释尊和掌院的意思就是,只要是病,都是越早医好越好,多等一二天,若是治不好,回去掌院定然饶不了我。”王迟面色其实不大好,毕竟奔波了许多日子,累的很,可陈掌院亲自下的令,若是完不成,或者南淮瑾出了半点岔子,便是那柄被陈掌院弃之不用几十年的老道剑,也能一剑将自己劈了。 纪湘呵呵一笑,既然是师叔们亲自说的意思,那便是武功已然不俗的学教们也不敢阳奉阴违。 “既如此,且待我先与学教介绍几位愿与我们一道的几位朋友,请。”纪湘知道外门中,学教们确实对陈师叔畏之如虎,也不再提这事,请几位上楼。 凌天门弟子在谪仙楼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杭州城,原本熙熙攘攘的赌局却是一个都没剩了,纪湘连着几场比武,赚的盆满钵满,足有七八千两银子,就是换成交银,都可以塞满一只布兜。 如今这么多骑着大马的江湖人在谪仙楼外,自然迎来了无数杭州人的目光,分明是雨天,也有不少人出街,来到谪仙楼外瞧瞧究竟出了什么事,叫这么多人骑马来瞧。 老百姓们多少也听些故事,了解了江湖事,也多会感慨,这么多马,每一匹马都可卖二三十贯钱,也不知道是什么门派,可瞧着并不缺银子。 “瞧着都是上好的马,又高又大,瞧着强健的很,少说也值个三四十贯钱。” “方才有几人进去了,你瞧他们那身衣裳,该是些北人,连外袄都带着皮毛。”有人眼尖,看了个仔细,这些人确实是人人都披了外袄,都带着斗笠,想来是从远方一路而来。 群马的嘶鸣声,在街上能传出很远。 南淮瑾这几日都好端端的,也没有昏睡,一直都还不错,倒是纪湘担心她什么时候要睡,让陆轻雪一直跟着她。 “劳烦道长和这位少都护了。”纪湘还是拱手道。 魏道士倒是早就和纪湘商议妥当,还是那枚青云玉印,寻到那个施咒的人,想法将咒术破了。 这一同上路的还有李惟安与李中廷,李中廷的意思是自己武功确实是尚未练到家,尚需苦练精进,所以还想跟着魏前辈一起去北辽国。 其余的,便是又多了青云山上下来外门弟子五十余人,由王迟学教带着,一路护送,此外青云山上还有不少人已经下山,提前去了辽朝,已经安顿了一切,只待众人过去。 “这样罢了,我们直接上路,早些到辽朝。”纪湘说道。 魏道士点头,弓着腰,骑着的还是与李惟安一样的黑马,两人走在一起,李中廷身边也跟上六个家仆,都是西夏人,穿着中原服饰,武功虽然不高,可一直在宋地保护李中廷,李中廷去哪儿,他们都会跟着。 一行人浩浩荡荡,全部都骑着马,先前的牛车都给卖了,纪湘倒是担心南淮瑾路上睡着了,二人同乘一匹马。 第六十五章 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一路数千里,已然是许多日子在路上度过了,南淮瑾终于是又睡熟了,李惟安头一次见到一个人能睡这么多日子的,纪湘面色不好看,开始不断问老道士关于咒术的问题。 魏道士其实自己也是一知半解,秘术这种东西,本就是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中的一丢便足够道士研究个一生了,让他说清楚,实在难为他了。 一连十日功夫,王迟领着众人去北辽,路途遥远,从南至北,十日的功夫,连淮南都没出去,便遇到了一列人马。 人马嘶鸣,二百余人早早就在随州等候,人人都配有长兵短剑,甚至还有许多人带了弓弩,似乎并非一般的匪徒。 “不知诸位是哪路人士?拦住我等的去路。”王迟说道,身后的青云山外门弟子们也凑了上去,其实纪湘、陆轻雪和王迟都在,尚且还有魏正绝、李中廷等人在,并不会太过危险。 只是南淮瑾睡得沉,已然睡了三日也没醒,陆轻雪瞧着她,就算外头多大的声响,也叫不醒她。 这些人领头的是一老头领着一个少年,老人身子笔挺,而那个少年,就是秦家的少主秦池。 “江南秦家家主秦台安,在此恭候青云山的诸位多时了。” 说话的老人,正是这秦家的家主秦台安,而他携带秦家少主秦池 秦家老祖宗亲自带了秦池来到随州地界,领着的秦家家仆便有二百余人,每个人身上也有真气,显然都不是一般的奴仆,人人会武功。 “秦家这样做事,定然是与你之前在谪仙楼救走那个百方派弟子有关。”王迟说道。 秦家的老祖曾在国朝中为官,其实在乡间名声一直还好,只是后辈不够勤勉,反而得罪了不少人。 纪湘点头:“这秦台安据说官道中甚有威望,但不知道武功如何。” 秦家的武功招数他已然见识了,可不同人,不同境界,使出的招数,情况便是不同。 “还需慎重,此番北上,不宜闹出太大动静,不如问清来意,到时候真要动手,你也要保护好你自己的师妹。”王迟说道。 纪湘点点头看,南淮瑾还睡着,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没有珠宝悬着,也美得出色。 “青云山学教王迟,见过秦家家主。”王迟于马上遥遥拱手,他来自青云山,倒也不会如同是个江湖人士一样,给他下马躬身。 秦台安只是呵呵笑,没有半点的纠结,而是亲自下马走前几步路说道:“秦家早诸位一步,先到了这随州,过了淮河,便可北上,秦家是来给青云山的诸位护驾的,并别的意思。” 他脸上还带着笑,可那二百人还坐在马上,不知什么意思。 “学教?”石筱想要问王迟,究竟如何,若要动手,这二百多人装备强弓劲弩,真要厮杀,远远的便要吃亏。 即便是这五十多青云山外门的弟子武功皆不错,可弓弩前,定然要受伤。 “莫担心,你纪湘师兄与我都在,没什么好怕的,待我问清楚了。”王迟低声说。 “秦家家主,我青云山一向不理会江湖之事,至于秦家少主与百方派弟子裘士杰的事情,容往日后,再由吾等回来,禀告掌院后再做计较,如何?”王迟知道若真要动手比拼,二百余个江湖好手加上秦家家主坐镇,或许自己这方不单要死伤不少弟子,最重要是,不可伤了几个内门弟子。 南淮瑾本就还未醒来,陆轻雪要护着师妹,就算这纪湘本事真可如同门主年轻时那般,纵横天下,真能对付这老一辈的秦台安吗? 秦台安眼中也左右在看,他自然是想此事将隐患摁死在摇篮里,莫说有凌天门内门弟子在这,便是一员学教在这,也要杀了。 “池儿,青云山的这些人只要回去,到时便是高手无数的下山来寻麻烦,既然此人留下了裘士杰的姓名,便是要为那小子出头。记得叔公这一句,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秦池点头骑在马上,如今出动秦家高手无数,便要绝了这些人的命,也好叫江南的那些个小宗小派们知晓。便是青云山凌天门真是三天强龙,要压他们秦家一头,便做尖首青衣地头蛇。 秦台安与王迟再多说什么,他是给秦家子弟们多些时刻,聚集的人马毕竟除了他们自己的秦氏子弟外,多是三教九流的江湖客,都会武功,就是召集起来麻烦一些。 马蹄声狂乱,声音不再从眼前传来,而是四面八方都有人驾驭马匹,从远处传来蹄子声。 “不好!”王迟自然听见,神色一变,回首望去,不止是身后有大片的尘土飞扬,就是四面八方都有人到了! 纪湘原本并不在意,就凭他的武功,心中暗道不过是二百个江湖客罢了,就凭他的本事,来去自如,还能大杀四方,可他终究是算差了一步,未曾想到,秦家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人脉,周遭尘土飞扬,显然又有大队人马赶到! “学教!”青云山弟子们纷纷扭转马头,从马腹翻出佩剑拔出,不说这些青云山弟子,便是学教王迟此刻也是被这马蹄声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青云山是威名远扬,可那是因为什么?并非是青云山的外门弟子也可以傲世群雄,而是内门弟子武功超绝,尚且还有门中数位绝代高手皆在世,绝世高手都各自闭关,要么就不问世事,现在他这五十余个外门弟子虽然都是年轻后生中顶好的了,可毕竟未经过真正的江湖厮杀。 这次算是栽了! 众人不敢轻举妄动,可也想要脱困,骏马们不安的躁动着,远处尘埃落定,这居然也有至少一二百人,人人手持强弩长弓,长兵短剑也都拿着,等待秦台安一声令下,便会放箭冲杀。 王迟终究还是担忧这些人会先一步动手,还是向前几步,向秦台安躬身施礼道:“青云直上,向来不问世事,便是当年陆门主下山游历江湖,也应该没有得罪秦家,秦家主如今这番阵仗,若是我们中有人逃出去,引得山上高人们大怒,秦家定将被连根拔起!秦老家主!你可要想明白!” 王迟高声喊道,既然已经撕破脸皮,截断后路,那便只有朝着两边的山壁用轻功纵上,硬碰硬,这些青云外门弟子,恐怕都要死! “哼!”老人冷笑,秦台安在江南,混迹江湖数十载,将秦家经营成这般,怎会有半点的差错?他只是淡淡说道:“对付青云山的人,我如何会没后手?” 他正是倾巢而出,整个秦家最好的江湖客聚在此处! 两边峡山也有动静,这些人却并非是秦家人的装束,反而穿着一身红衣,皆戴面具,只是不知是什么人,手持持有劲弩,腰佩直刀。 “学教,你瞧!” “看山崖上!” “这些人又是哪路人马?” …… 青云山的这些弟子哪里会想到,今日竟然会是他们的死期,这些红衣人截住了他们的最后退路,便是纪湘也不再是那般只是皱眉,而是不断四处望着,密密麻麻的人,将一条山道围堵了,这么多江湖客,秦家的人马个个面色凶狠,都是在阴暗角落中苟活的武夫,身在秦家,为秦家效力。 “不过是救个百方派的弟子而已,怎会闹成这样?”陆轻雪也有些害怕,她的配剑已然出鞘,终究是秦家人多势众,她要护南淮瑾,可到时候四面八方的箭矢便难说。 “魏道士……看吧,就因为你贪那块玉印,如今连小爷我的小命也随你一道赔在这不知名的随州道上了。”李惟安脸色苍白,哆哆嗦嗦的说道,魏道士皱巴巴的脸上瞧不出具体神色,也没见到他去动那口破烂的老道剑,只是盯着那些人,佝偻着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李中廷武林不差,身上没带他一贯用的大戟,听了老道士的话,配了一柄剑,他已然拔出剑来,朝着熟睡中的南淮瑾退了一步,想着能替她到时候挡几支箭矢。 秦家老家主秦台安用力吸了口气,这是一场赌博,算不得他人生中最重要的的一次大赌,与青云山作对,也不过是一个结果罢了。 “杀了他们。” 听到老家主下令,所有弓弩都早搭上了箭矢,一时间,漫山遍野都是飞羽掠过的声音,箭矢各个方向的都有,青云山的弟子等了许久,早做了准备,挥剑格挡掉箭矢,可箭矢太多,有许多人被射中,发出惨叫声。 有四五人都被射下马来,马儿也受了惊吓,只是没等他们做出别的反应,几十支箭落下,将一人一马贯死在原处,人马落地,血淌在地上。 王迟叫一声,从一匹马的背上拔出三枚箭来,冲着秦老家主的方位一扔,箭矢飞射,被老家主退步躲过,射在了一个江湖客身上,穿个透心凉! “好本事!”秦台安一惊,没想到青云山的一个学教竟然有这样的武功,甩出一箭便有四五石强弓的力道,这么远将人贯死。 箭矢射完为止,青云山的人中便已大半落马死了,余下的人也都带了伤势,李中廷的肩上中箭,李惟安胳膊中箭,就是陆轻雪为了给南淮瑾遮挡,也一箭射到了肩。 王迟恨恨咬牙,青云山弟子竟然死了三十余人,余下的人人带伤,他看向纪湘,也唯有他,仗着身法武功,连衣角都没有破一寸。 剑客们随之持刀剑,冲杀而来,连同崖壁上的红衣人们也有许多用轻功落下来。 “他们来了!都小心!”王迟喊道。 纪湘喘息未定,眉间一皱,这些红衣人居然结阵冲他杀过来,直刀作响,刀阵中有红衣乱舞,纪湘看得眼花,忙举剑接招,阵中有刀光一刀接一刀,纪湘的身法被克制住,一掌运气内功,打在刀阵上,阵中的红衣人武功虽然并不高,可是配合默契,这一掌未能奏效。 莫非秦家早有主意,想对我凌天门动手?竟然寻到了这样一套克制我的刀阵! 纪湘除了吃惊,没有功夫多想,只有接着破掉后续的刀光,一退再退,被这些红衣人逼到山壁。 第六十六章 万剑穿心! 直刀锋利无比,刀光漫天都是,这刀阵中的红衣人每个都武功不俗,纪湘也瞧不出这些人是哪门哪派的功夫,只能招架,身法变幻,勉强周旋。 陆轻雪与李中廷等人守在一处,李中廷还有三个西边来的仆人也都将南淮瑾护在身后,身前人影一晃,学教王迟在眼前替陆轻雪挡下一剑,回身将来者斩首。 周围乱作一团,数百江湖客杀得这些个青云弟子心乱如麻,即便是武功境界不低,可人一多起来,便尽是惨叫连连,不过还是因为境界高,江湖客们死伤不少,残肢断臂落了一地,也不知是谁的,这条足有十二三丈宽的过道上,每个人都在嘶吼。 李惟安也在拼杀,他平日里便力大无穷,从一人手中躲过一柄朴刀,将一个江湖客的肩膀都卸了下来,血溅了他一脸! “学教!寻个机会,冲出去吧?!” 石筱握住一个江湖客持枪的小臂,手中的铁剑贯入他的腹中,直到人死才丢在地上,他招呼过来两个青云山的弟子,三人身上都有许多伤痕,血淋淋的聚在一处抵挡围杀上来的江湖客们。 王迟心中焦急万分,可他如今自身难保,只有答应一声,期望他们自己突围。 二十几个江湖客,就将王迟团团围住了,刀剑乱舞,王迟真气震荡开,捂着腹部的伤,一剑划在两人的脖子上,一道血线便溢出来,两个江湖客只能干瞪眼,摸着脖子上也堵不住,倒地不起。 “纪湘!护着你师妹冲出去。” 纪湘遥遥听见,他也是皱眉,只有聚起了真气,一掌打了出去,飞尘扬起。 几十个红衣人只能遮挡尘土,有几个勉强见着身前有一道身影闪过,四个红衣人便已经衣衫破烂,被人踹上半空,落到地上,早已五脏六腑早已见血,已然每人都身中数剑而亡! 只能见到众人间有黑影乱射,纪湘一剑一鞘落在几个人中,几个江湖客也没见识过这样的武功,一个个打翻在地,红衣人们紧随其后,想要拦下纪湘,可轻功追不上,只有跟在身后,纪湘几息便已经赶到了南淮瑾的身边。 南淮瑾困睡在青云山众人间,她睡得沉,被众人护着也没受伤,青丝落在一具死了的江湖客身上,染上了点滴血。 “师兄……你与师妹先走吧?”陆轻雪挡住个秦家子弟的一剑,纪湘替她斩死了这个秦家子弟,不由得扭头喊了声。 此刻论武功,终究是他们这两个凌天门内门弟子撑着,陆轻雪已然受伤,肩上还中了箭矢,只有纪湘仗着功力,就是红衣人也未拦下他。 “我得救救学教,他快撑不下了。”纪湘说着,还未寻见王迟的身位,只听见人群中有一声怪叫,一个红衣人踏着王迟的双肩,持着双剑,由上而下刺入了王迟的琵琶骨中! 纪湘瞪大眼睛,将几个来杀他的红衣人逼退,只能见到王迟在众人中,被无数人抱着剑,四面八方贯入跪倒在地的王迟身上,喉咙也不再出声,脑袋也一时间贯进了三剑,整个人被万剑穿心,戳成了血人,生机尽断! “学教!” 远处的石筱目眦欲裂,只能瞧着学教受死,真气散尽,头颅都被刺的面目全非,尽是血淋淋的伤口。石筱长啸一声,怒视周围的几个江湖客,恨不能杀尽了眼前所有人。 石筱从小家中贫寒,全家受灾时,他上了青云山,要学好的武功,就得去山上的书阁,花银子看抄本,可他没钱,自然也去不了书阁看书。 还记得冬日时,外院中常常会有聚会,由外院中的各个排名上的名人挑,石筱武功学不到家,唯有一颗肯钻研武功的心,持之以恒,终是叫从未收徒的学教王迟瞧中,教与武功,悉心教导,常与他说:学武最要紧的不是天赋如何,而是心意如何,是否会半途而废,又是否会心存他念,比的却是一颗恒心。 “学教都死了!你我这些青云山弟子,得让青云山的诸位高人们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不可再死了!知道吗?”边上有人提醒,原本五十余位青云山弟子,如今仅剩他们七个,且多少受了伤,周围的江湖客与红衣人都扑了上来,有不少人杀红了眼,挥着刀冲杀,连斩数人都看不清血花。 两边的山道上,已经是密密麻麻的江湖客冲杀而来,李惟安一股子怪力也有用尽的时候,终究是老道士护着他,一柄老道剑,残也残了,还崩了许多口子,刃上也不见寒光,魏正绝就舞动这一口老道剑,轻易就取人性命,被杀的人只觉得眼前一晃,自己的脖子就凉了一片,才见到血气四溅,竟是从自己的喉咙处撒的。 “莫怕,朝后退。”魏道士说道,又是一手剑招,将三个逼上前来红衣人手中直刀绕入剑影中,内劲涌入,这三口精钢锻打的直刀便破碎开来,刀刃散落一地,老道士手中剑晃动,在三人的手前一画,鲜血射出,三人惊叫,手筋却都断了! “魏道士,你叫我往后退,可还能退哪儿去?都没路了!”李惟安在身后叫出声,身后便是绝壁,再退?朝哪儿退? “完了完了,小爷这条命就给你霍霍了!老爹的云州骑我都还没接手呢,不然,哪会这样!”李惟安说起这反而急得牙痒痒,好端端的,自己这是翻了什么忌讳,竟然要出云州,来宋人的地界逛,这下好了,他爹的云州铁骑也未继承,反倒要送命在这大宋的土地上。 “胡说八道!”老道士终于忍不住骂道,那一口黄牙毁了他这一嗓子豪气,佝偻着腰,脸皮拉了老长一截,说道:“有道爷我在这呢!你怕什么?” 他这分明不过五十几岁的年纪,瞧着足有七十多,那驼背的模样,甚至能叫人怀疑他是不是快要入土为安了,不过此刻,他大展神威!一口破破烂烂的刀剑,竟叫众多的江湖好手们进退不得! 远处的秦老家主秦台安还在瞧,他未曾想到,一波箭雨之后,剩下这不过三四十人,竟然能在数百高手重重包围中厮杀这么久,还这么些时候,他手底下的江湖客们死伤惨重! 那人群的老道士,武功高强,数十人超前冲杀,也不能破了他一个的剑法。 “你们谁知道那道士是什么人?”秦台安问道。 秦家的子弟们互相看了各自一眼,也没人知晓,秦池也摇摇头道:“叔公,想来只是个青云山上的前辈人物罢了,青云山上各类人士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就是有这么一个未曾修入化境的老道前辈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秦台安点点头:“此人武功远超一般青云弟子,我们拖得太久了,该结束了。弓箭!” 一个秦家弟子上前,他递上一张弓,只是没有配箭:“方才弟兄们射了干净,家主,真是一支箭都没剩下。” 秦台安冷笑,走到之前被王迟用箭贯死在地上的江湖客身侧,躬身踩住江湖客的尸身,拔出箭来扭头对那个秦家子弟说道:“这不是还有一支吗?” 众人心中一寒,那个秦家子弟只是躬身尴尬笑着,秦池也是眉头一皱,论狠毒,他长这么大,也没见到有谁能与叔公比的。 兴许,他便是这江南第一阴狠之人。 老人挽弓搭箭,真气涌上箭矢,冷笑着,一声清脆的声响,箭矢在太阳底下只是寒光一现,瞬时便冲着人群中贯来! 老道士身法慢了些,终究不再是他刚下山时那般年轻了,也耽误了他这口老旧残剑,锈迹斑斑了还有吃口人血,魏正绝哀叹一声,下一刻,他后背中箭,箭矢势大力沉!他哪里想到身后竟会有一箭射来。 “老道士!你中箭了!”李惟安惊怒,他只是眼前一晃,竟然有一支箭贯入了魏老道的后背,魏老道向前猛然一颤,几个围杀上来的江湖客见老道士猛地向前,都是一惊,退了几步。 李惟安扭头,遥遥看到那之前与王迟对话的老头,手中还有一张长弓,恨恨咬牙,转身去与老道士身前的一群江湖客纠缠在一块。 死便死罢!欺负老道士这么个老头子!又能算什么本事? 他力大如牛,样子却生的俊美,身材也瘦的很,并不壮实,纤瘦的身材和那张脸,怎么看都是个女子,可李惟安就是凶的很,云州都护府中的本事,一柄铁剑一把钢刀,叫这十几人都不敢近身,担心他一刀一剑就活劈斩死了他们。 纪湘的武功是陆未生从小亲自教的,是陆未生的大弟子,这些江湖人不过是些凶徒好手,连近他身的本事都没有,也只有那些武功高强的红衣人们,结成一二个刀阵,直刀铺就无数的刀光,叫纪湘难以施展真正的本事,只能见招拆招的对付。 可如今既然能退,他不敢再做大,一剑杀死一个江湖客,夺了兵刃,双剑舞出几十道剑影,阻挡上前围他的江湖高手,低喝道:“师妹!跟上!” 四个青云山的外门弟子眼见那数百人的包围拦阻,竟然被纪湘一人双剑杀出一条路来,于是拽着已经杀红眼快要疯魔了的石筱,将他从厮杀中抓起,拖入纪湘的剑影血路中。 这剑影虚实都摸不清楚,纪湘都杀得似是个血人,几个江湖客没能躲过去,被剑光削的不成人样,胳膊都掉落在地,手中的剑更是直接被剁成了碎片! “李公子!魏道长!你们快过来!” 还是陆轻雪看见了李中廷等人,李中廷以及两个家仆,还有魏正绝以及李惟安,他们都在一块。 纪湘刷刷便是两剑,斩落了一个红衣人的双肩,最后一剑将其枭首。 李惟安也瞧见了他们,他此刻与魏正绝二人被重重包围,何况二人身上都有伤势,魏道士的背后一箭更是让老道士跪倒在地,喘息不止,有血从他唇角落下在地上,地面早已被血染红,什么人的血都有,有江湖客的,有青云山弟子,也有红衣人的,甚至不会少了秦氏子弟的高手。 李惟安勉强吃下这一剑,秦池出鞘过来对付他,一剑斩下来,便震得他手心通红,好一个高手,李惟安只有吃劲,想要反击,也没有那样的力气。 “哦?”秦池哑然,灿烂一笑道:“未曾想,这些弟子中,竟然还有这样的美人,真是错了眼了,谪仙楼时怎么没见着你。” 李惟安咬唇的模样,真是像极了怒极的女子,可这只不过是他吃了这股内力,无法抬手还击的愤恨。 “美人莫要生气,不如放下兵器,随我回去?”秦池见他不作声,反而笑了笑接着说话,他并非好色之人,可是美人嘛,终究是惹眼。 李惟安终于被这秦池这一剑压到了自己的肩上,剑上的力道落到肩膀上,除了疼痛,更是乏力,不消多久,秦池真可能用李惟安他自己的剑,将他自己的肩膀卸下来! 第六十七章 铁骑狂流 终究还是老道士用尽全身力气,将秦池的剑刃从李惟安剑身上挑开来,秦池一惊,他知道这老道士武功高,挥剑就砍,被老道剑挡住,这口老道剑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打造,竟然没断,残破不堪,可依旧是挡下了这一剑。 “哼!”老道士冷哼,将秦池推了回去,携起李惟安就想突出重围,无数的江湖客一时间竟拦不住他,明明受重伤的一个老人,竟然此刻大发神威,周围剑气纵横,搅得数人都不敢近前。 李惟安终是安全的躲到了队伍中,纪湘一人顶在前面,魏道士断后,四个青云山弟子与石筱一同抵挡着周围的剑客,陆轻雪背着南淮瑾,众人一起在刀光剑影中,艰难逃命。 李中廷被围住,还是一个家仆一命搏命般,扑倒在剑丛中,李中廷嘶吼,被另个家仆拖走。 根本逃不掉…… 他们向外突围,少说也已杀死了百余江湖客,可入目的还是刀丛剑影,他们要逃命,本就慢,还远远能瞧见,秦池领着一队江湖人,就骑着马匹,将谷口堵住。 “该死!”纪湘大怒,大袖一卷四五柄剑,尽数碎成断刃,甩袖而出,无数的刃光飞舞,便是一片江湖客倒地不起,身上被破碎的剑刃洞穿,摔在地上,来回翻滚。 其实这些弟子们早已累到脱力,可依然在挥舞着手中长剑,松懈一刻便可能真死了。 人群也拥着他们,追杀不断,地面颤动,不知道因为是马蹄子踩地面的震动还是众人的脚步。 几个稍远的江湖客被这震动震得心慌,不由得抬头看向四周,周围都是喊杀声,不过遥遥的,似乎有其他的声响。 一支骑军!不足千人,声势浩大,为首的斥候背负小旗,手中还有一杆形貌怪异的骊龙黑旗,这些骑军人皆披着铁甲,为首一员大将提着一杆丈长的铁枪,上半脸都罩着铁面,只露出一张嘴,头上的铁盔卷着绒毛! 这些江湖客被这军马惊的肝胆欲裂,秦家老家主此刻也是心神大乱,抓住了身边的一个秦家子弟喊道:“快去!把少主给我带回来!” 那秦家子弟被吓得惊魂未定,赶忙骑上快马,冲着秦池的方位去了。 秦池周围还有不少骑马的马队,眼见那银色河流般涌来的未知骑军就要到眼前,秦池定下神,可周围的江湖客哪里如他一般,本来要围堵的纪湘等人如今稳住了,而且周围的江湖客也是来回张望,他们瞧不见远方疾驰而来的铁骑,只能被这种剧烈的地动山摇,惊的不安起来。 “怎么回事?”石筱脸都被血染红了,他也惊住了,山壁上也是尘土落下来,众人只有躲到山壁边上,江湖客和红衣人们不再关注他们,纷纷议论起来,有的瞧着情况大变,朝着身后的秦老家主方向跑去。 有些不明所以的,眼见秦池也还在,连忙凑过去,也不再追着纪湘等青云山弟子追杀了,只是觉得,有秦家少主在的地方,定然看得明白。 “这是哪来的骑兵?好似不是宋军。” “这些不是国朝的兵甲,他们要扑上来了!” “主子!我们逃吧?” “该逃了!少主,这些军马定然是为了青云山弟子来的,再晚,可就逃不掉了!”有江湖客说道。 周围乱糟糟的,已经有不少的江湖客提前骑马逃命了,也不等秦家人开口,早已先走一步。 这显然不是宋军,秦池咬牙,他们早先便隔绝了这随州以外的消息,秦家人在随州城也是上下打点,绝不可能在这里再冒出什么岔子出来。 这些骑军太过出乎他的意料,可若是放过眼前的这些青云弟子不杀,到时候,秦家人就要承受凌天门的雷霆之怒,那江湖上那还会有秦家的活路? 弥留之际,那骑军已经奔流不止的要到眼前,无数的铁枪被这些骑军们持着,身后除了那杆形貌怪异的骊龙大旗外,他终于瞧见了一个斥候身上的小旗,上头不再是那些龙兽图像,而是一个大大的云字! 还是秦家子弟先逃起来,江湖客们也不再等着命令,这股骑兵来势汹汹,身上的甲胄铁枪更是让人胆寒,铁骑横扫,蹄子踏的地动山摇,这些个寻常江湖客哪里见识过这种阵仗?只是一片的惨叫声,一些未能上马的江湖客,直接被来袭的铁枪洞穿,整个人都被那些高大的骑卒一枪挑起,落在地上,浑身骨头都已经断裂了,已经是剩下个半条命,吸不上气来就死了。 李惟安远远的瞧在眼中,那杆云字大旗他最是熟悉,这是云州铁骑!那前边的大将,便是他爹的分家家将,李尚! 李尚坐在黑马上,舞动大枪,一众偏将也围在其后,人人都握着骑枪。 哪里会有敌手?数百铁骑足够叫这数百个江湖客肝胆俱裂,枪尖穿过人的身体,依旧势不可挡,云州的黑马不畏人畜,高大威武,无数的江湖客被大马席卷,飞到半空。 有些云州骑,搭其身后的长弓利箭,弯下腰来,将前头逃命的江湖客一个个射死! 这些骑军都是云州铁骑中的老卒,弓箭个个准头十足,一箭便是一人穿心而死。 弓箭接着马力,有几箭射死人后又将前一个江湖客同样洞穿,马踏尸体,将一具具死尸踩踏得不成样子。 “这些人……貌似是辽人的骑兵。”有个青云外门弟子咽了口唾沫,他被眼前铁骑纵横溅起的灰尘呛的捂住了口鼻。 “非我大宋兵卒。”石筱也说道。 这些人吆喝着的声音,随之无数的箭矢从他们手上射出,这些方寸大乱的江湖客只有被屠宰的份! “别逃了!他们马大,我们逃不掉了……”有江湖客大喊道,二三十人凑在一处,随之与后边赶上来的云州铁骑厮杀,可他们的终究没有铁甲,手上的兵刃也太短了,未能碰上这些骑军身上的铁甲,而是被这一杆杆丈余长短的长枪贯穿!要么就是被大黑马撞死! 只有几个武功高的红衣人,仗着轻功,跳到骑军身上,将人踩落下马,杀了四五个骑军,又被后头奔流似的马军踏成了肉泥。 江湖客们大多死在了这山谷岩道中,只有百余个骑了马的红衣人和秦家人逃了,骑军们来回巡视周围,十来个持着弓箭的甲士跑到高处,四处打量。 李尚是将军,青云山众人中一眼就看到了李惟安,连忙翻身下马,向前给自家的少都护行礼:“李尚见过少都护。” “还真是你们!之前出了云州时,我和魏道士还见着过你领着铁骑去南方!没想到,你今日可救了我一命。” 李惟安如今死里逃生,真是他爹的云州铁骑救了他,否则今日的死局,他们这些人就都是断无活路的。 李尚是个大胡子,胡须不长,却从两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胡须,又粗又黑,皱成一团,笑起来说道:“都是都护的命令,让我先道长和少都护一步,早下江南,我们一路跟随少都护到了汴梁,可东京城中的皇城司眼线太多,我们的汉人探子也进不去,索性我们先绕了小道,在山道上扎营。” 辽人铁骑一旦动作,大宋多少便会知道些,也唯有些汉人探子才能够简单打扮下,进入大宋的地界。 至于这数百位云州铁骑,也只有在无人的山道间穿行,躲过宋人的视线,不过如今大宋的北方,时疫四起,还有饥荒大旱,绕过边城,直驱中原,也要避着些已然村中无人的地界。 “你们比我们来的还早些,可这么多江湖客团团围住我们的时候,你们为何不早些出手?”李惟安问,道。 如果这云州铁骑早一日赶到这,那么这么多的人便不会死,老道士也不会受到这样的重伤,若是早一点出现,他也不必见到如今这一幕。 魏道士躺在地上,他背上的箭透过了身子,身上还有些破碎的衣裳,已经被伤口染成了红色。 “得走了我们。”纪湘插嘴道,他看到这么多辽兵救下众人,总算是松下一口气,可是魏道士重伤,学教王迟已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剩下的五个青云山外门弟子也是各有伤势,都需要治疗,总之剩下的除了他自己,人人挂彩。 辽兵入了宋境,只要有丝毫踪影,大宋国朝中定然是会有消息传入,皇城司的探子遍布江湖,一旦秦家人说出去,叫皇城司的人知晓,报于皇帝。 李惟安心中知晓,也看向李尚道:“这么多死尸,要想做到没有踪迹实在麻烦,这样吧,留下百人,将此处收拾一下,把死人都给埋了,至于其他人,护送我们回大辽。” 李尚拱手称是,一挥手唤来一个偏将,吩咐下去,那偏将手里提着一柄从江湖客手中取下的钢刀,所有的辽人都在捡着那些满地的宝剑钢刀,他们都要带走。 死些宋人罢了,如果不是李惟安的命令,他们真会留下这些死尸和满地的残肢断臂,反正不过十几日功夫,这道上的肉都会叫豺狼虎豹叼走吃掉。 倒是这些刀剑锻造精良,带回去还有许多用处。 这回是少都护要回大辽,李尚亲自带着铁骑护送,辽人多是一人三马,云州铁骑也是一人三马,云州的黑马高大威武,这满地的宝剑钢刀,还有弓弩他们都要带回去,纪湘只是看着,也不说什么,将南淮瑾放在马上,他坐上去,夹着马腹,这黑马也不动,一个偏将上前吆喝一声,马儿才动起来。 第六十八章 云州城都护李郴 这云州铁骑的黑马是云州城独有,也是李家在燕云十六州能够这般得辽帝器重的缘由之一,燕云十六州,光是郡城一百三十三座中,就有汉人千万计,历代的辽帝都争先拉拢燕云地界,这里虽说是辽土,可真要比较起来,辽人的数目,还及不上汉人的一半。 燕云还是大辽中既有铁马,还有千万汉人的地界,云州城的满街都用了宋人制的青砖,汉人做着苦工,有铁匠捶打铁剑。 一队云州铁骑回城,一些汉民纷纷抬头,云州不同其他州地,唯有李家镇守的云州城,让他们安心。 便是这支云州骑! 李尚将军手中铁枪的枪尖低垂,座下的大黑马缓缓踏在云州城中,一路骑军缓行。 李惟安面色苍白,一路阴雨蒙蒙,不知道是不是天公不作美,他们一行人在雨中慢行了十几日,今日终于雨停了,可青砖铺就的长道上,满是积水。 纪湘皱着眉头,可看到这位这些穿着厚重衣裳的宋人,也说不上来话,他们脸上灰扑扑的,有些路上行走的汉人也是麻木的走在街上,只有些孩童还在街上瞧这些骑着高大战马的军卒。 云州铁骑中,有八成都是汉人,他们倒是有的下马离开马队,到自己门前,将一些包裹留给自家的妻小,有不少的粮食,还有一些捡来的铁器。 燕云之地,什么都少,就是不少肉和兽皮,反倒是铁器很是值钱,可以换些银子。 “魏道士,咱们回来了……”李惟安说道,他没有骑马,而是坐在马车上,老道士身上的道袍早已破烂不堪,辽兵们寻来了一些兽皮裹着他,不叫他在前往云州时受冻。 老道士这几日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李惟安瞧着他,倒觉着他又苍老了几分,几缕头发丝落在他嘴边,吐出一口浊气吹到边上。 南淮瑾也睡在牛车上,她倒是什么事都没有,李惟安头一次见着这天底下有这样的人,睡了大半个月了,不仅没有苏醒,还浑身冰凉,若不是纪湘说南淮瑾天生畏寒,怕是因为太冷,所以睡得更沉,而且呼吸通畅,李惟安真会以为这是个活死人。 活死人他见过,小时候他听说有些人生了病,磕着碰着也没有反应,人呼吸也尚在,可一睡便醒不来。 云州城的城墙原高不过五丈,可人口可抵得上十六州中的三四个州,李家掌管云州都护以来,便将城墙再次垒高、垒厚,用上了宋人的青砖阔石,足有七、八丈高大。 城中百姓便有三十余万,百姓安居乐业,虽然不变的还是汉人身份低微,可已然在其他地方算得上不错。 有些地方被允许办起了酒楼茶馆,还有的地方青楼成片,不过还是武馆要多些,多是辽人在摔跤或是搏杀,有人会出钱打赌,与江南的谪仙楼比武一样,都有赌客参与。 “前边便是都护府了,你们随我一起去吧。”李惟安说道,请几位青云山弟子一道,先在此地安顿。 纪湘点头,他也是无奈,王迟已死,就是这能指引的魏道士也受了箭伤,昏睡不醒,南淮瑾则一直是这副模样,青云弟子们大多负伤。 “也只有这样了。” 李府外便是八员裹着铁甲,腰间悬着弯刀的云州兵卒,里面还有八员,一共有四处大门,皆是如此,李府设有一个百人军营,里头有一百三十余位云州铁骑,用意是为了防卫李府上下,包括上堂,每个十丈便有一个云州兵驻守,一些亭台雨榭更有两到四个兵卒站着,手中提着长枪,威风凛凛。 这李府倒不像是个地方大门庭,倒有几分小王府的味道,当初辽帝也却又在西京要安置云州郡王,后又作罢,可李家作为云州都护,李家自然有称王的打算,手下的云州铁骑又举世无双,也就打造了这么一处府衙。 李郴,云州都护,坐拥西京,一代枭雄似的人物,云州如今铁骑上万,皆是一人三马,便是辽帝也很是器重。 他本是儒门弟子,如今则做了辽人的都护,其实他也想送书信回去,只不过宋辽毕竟不是友邦。 “爹!” 李惟安回来,就看到他爹李郴,身上还有伤,就成了往日横行的云州少都护了,叫喊着到他爹身边。 李郴眉头皱着,看到他身上的伤,问道:“怎么弄成这样,李尚!滚进来!” 李尚灰头土脸地进门,见到李郴了才嘿嘿一笑,摸摸后脑勺,一跪地拱手说道:“李尚拜见都护。” 他一个粗人,也只有呵呵直笑,李郴也只有叹一口气喊道:“拖出去!二十棍。” 有两个裹着铁衣的云州府兵上前,将李尚拖出去,李尚也不反抗,不过是二十杖罢了,府兵们下手都不轻,他们最清楚主上的意思,这次他们都用足了气力,很快外头便传来杖刑声,李尚闷哼,硬抗这疼痛。 李惟安在亲爹面前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少都护,李郴一向是将亲儿子的命看得最重,只要儿子一受伤,他便会大怒,所以少都护一去外头,总会有百余骑军暗中护着,这次送李惟安去宋国,还让魏正绝在边上照应,暗中更是派遣了分家的李尚,带领着八百云州铁骑护送,兵甲不可过关,也让其想法子绕路去,这样竟然还有人伤了他儿子,李郴如何不责罚李尚。 李郴抓起李惟安的手臂,衣裳是换了干净的棉衣,可一眼还是能瞧出,他的姿势不对,手臂受伤尚未痊愈。 “有那个魏道长在你身边?你都能受伤?他人呢?” 李惟安垂着脑袋,说道:“魏道士为了救我,也受了重伤,爹……我感觉他都要死了。” “要死了?”李郴冷哼一声说道:“便是你爹我死了,他都不一定会死。” 李郴一挥大袖道:“带我去见他。” 这李家的府衙大的惊人,除去护卫的云州铁骑,光那些站着的府兵便少说有三百人,每一个都生的高大威武,立在柱子边上。 纪湘不敢大意,陆轻雪也躺在那里休息,实在有很多日子没有睡个好觉了,她还真有些羡慕南淮瑾,她师妹这一病,竟然生出这么多事来,可她如今还沉沉睡着,没有丁点反应。 “但不知,青云山上可有人知道了消息,王迟学教都死了,还死了那么多师弟们,唉。”纪湘心中自然是焦灼的很,若是师门知道了,必然大怒,到时候,整个江湖上将不会留下秦家的半点痕迹。 “师兄。”陆轻雪起身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劝他道:“放心吧,信都已经送了,告知了师门,陈师叔他会有决断的。” 信是早早就送了,可是想必是还没到,不过青云山上早已有一队师兄弟在辽国打点上下,如今消息一出去,那些散落在燕云乃至辽土的青云山外门弟子便会及时联络他。 纪湘的忧虑,毕竟不是宋境,这是燕云十六州,云州地界,但愿不会再生出是非来。 “当初与秦家一道想要截杀我们的红衣人,绝不可能是秦家的势力……未曾想,竟有人丧心病狂的想要除掉我们,若不是这次云州铁骑来保护他们的少都护,我们这些人,都要死。”陆轻雪道。 她的顾虑则是因为那些身份不明的红衣人,他们不单单是武功高强的用刀高手,还能够结成刀阵来克制大师兄纪湘的剑招,如果背后没有一个主子的话,怎么会修炼专门克制剑客的刀阵呢? 刀阵但凡修炼起来,不单是众人齐心协力方可,还需要武功底子,夜以继日训练,才有可能,但那些红衣人在死了不少人后,依旧能四生二、二生一,这也说明,这些人背后绝不简单,必然是随便的每人都可为阵法所用,死了一个,只需要替换一人上去便可,这样的默契,倒有几分编练的军卒,而非江湖客了。 纪湘摇头:“莫要多想,想得越多就越难知道,这背后是谁做的事,倒不如等着那李少都护回来后,咱们接下去的计划。” “计划?”陆轻雪一指还睡在床上的南淮瑾,说道:“自然先将师妹的病先治好了再说啊,咱们来燕云十六州,不就是为了给师妹寻下咒术的人吗?” “师兄你想想,师妹她都睡了多少日子了。” 随州的变故之前,南淮瑾便已经昏睡了,到了这北辽,竟然还睡着,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怕是师妹的病情真是恶化了,听那道长的意思就是,这种咒术,本就是越来越严重的,你想想,如今才几次便已经睡的昏天黑地,大半个月乃至不知何时是睡不醒……将来师妹年纪越大,若是一睡一两年可怎么办啊?” 陆轻雪说着,眉头皱起,替南淮瑾担心这咒术的狠毒,一睡一二年,该有多可怕。 这些日子,每日只能匀些稀粥叫南淮瑾吃下去,脸色也是越来越苍白了,身体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因为什么缘故,一直都是冰冰凉的状态,连纪湘也时常担心,常常举起师妹的手腕摸脉象,可确实和过去盗声儿说得那样,这南淮瑾的元气尚在,体内的真气也并无衰败,只是一睡不醒,没有反应,如同李惟安口中说过的活死人。 门被推开,二人看向门外,走进屋内的是李惟安,他身后有一个身穿华衣的中年人,看上去英气逼人,一双眼睛有些光芒,进门先和纪湘与陆轻雪施礼朗声长笑道:“想必二位便是安儿所说的凌天门弟子吧?青云山凌天门,有幸认识,有幸有幸。” 纪湘一脸吃惊,但还是猜得出眼前是什么人,连忙躬着腰行礼道:“青云山凌天门大弟子纪湘,见过云州李都护。” 陆轻雪也反应过来,连忙给李郴拱手施礼:“凌天门弟子陆轻雪,见过云州李都护。” 第六十九章 李缺沂绕西陉关城 李郴呵呵笑,走到近前看着两人,心中暗自说道,青云山凌天门,果然是人杰地灵,这两个弟子都很灵动,隐隐约约就能感受到纪湘身上的不凡,虽然每一代凌天门大弟子都号称是天下年轻一辈中无敌,可这辈的凌天门大弟子似乎没了动静,听来自青云山的外门弟子们说,来过一次北辽国后,日日饮酒作乐,连师门也不高兴见他。 可这少年武功依旧是不凡,想来这一辈中,尚有无敌之姿。 “听闻你们路上遭遇截杀,险些遭劫,但不知,究竟是哪家不长眼的,竟然想将青云门的一支斩尽杀绝。”李郴心中永远都有数,明知故问似的说道,毕竟不知道那秦家为何要截杀这些弟子。 纪湘摇摇头,他也奇怪,说道:“此事必有蹊跷,但断不会与我救下那个百方派弟子有关,毕竟事由的大小……实在对不住都护,连累少都护也受了伤,险些……” 此事,确实是与青云山有关,否则只是李惟安自己回燕云,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总归是理亏了,纪湘还是给李郴躬身,算是赔礼。 李郴摆摆手,儿子受伤,他自然是恼火,可终归是人各有自己的命数,便是李惟安真是死了,他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是李惟安的命数。 “儒道同门,尊德尊圣,凡事讲定数。人皆有自己的定数,他若是死了,那便是命数如此。”这句话,李郴是当着李惟安的面说的,李惟安垂着脑袋,大多时候他都是嚣张跋扈的李家少都护,便是辽人的大王,也不敢和他这傻小子打闹,动不动就抓着哪家的小子摔跤,分明是个美人胚子,打起人来又力气大的很,唯有在他爹面前,怕的不行。 还是要赔礼,只是现在没有师门在,还需要和师门联系上才行。 “不必担心,且在府上先住下,一切事情,有我在便无碍,这里不是宋国,这云州城还容不得宋国的手伸过来,待我查出究竟是何人利用那个江南秦家后,再做定论。”李郴不担心,无论是宋国中的国朝大臣,还是江湖上的名门望族,在大辽地界,无论是宋国的任何势力,都要掂量一二。 他要查出,这背后想要伏击青云山弟子的,究竟是哪方势力,若是江湖门派,好说,调遣些人马,即刻平定,也好与青云山搭上份人情,若是国朝,便与大辽皇帝商议,亲儿子受伤,面子千方百计也要算回来。 辽帝喜欢李惟安这孩子,常常说要当个干儿子,还曾许诺李郴,将云州都护的位置,一代相传,这不是场面话,确实是这样,辽帝中意李惟安的事情,半个大辽国都人尽皆知。 “那便多谢都护了。”纪湘说。 “何必?你师父与我师父本就是好友,江湖上都知道的事,我们二人实在可用兄弟称呼,不必这样客气。” 李郴说着,抬手唤来一个府兵亲信,吩咐他道:“将李缺沂唤来。” 府兵躬身退下去。 纪湘师父是凌天门门主陆未生,而李郴的师父也是儒门之孔圣后人,二人本就是江湖上的老相识,又是好友,不过是二人的理念不同,孔道辅从国朝中退下后,便化名孔邱,本就是个国朝大臣,对大宋最忠心,而陆未生又与先帝有仇怨,连着他的弟子们也对国朝没什么好感。 李郴身在云州,便是辽人,对大宋也是看作敌国,与纪湘的师父陆未生也算是同属一派角色。 李缺沂,同李尚一样,都是李郴的分家家将,人却同李尚不同,如果就相貌来说,李尚便是不修边幅,只在意武功的武将,而李缺沂便是用计的儒将,生的很是英俊,在李惟安边上跪下:“家臣李缺沂,见过都护、少都护。” “起来吧。”李郴说道:“查,到底是什么人,在随州伏击青云山弟子和少都护,查出背后的人,去罢。” 李缺沂拱手,起身领命便退了出去,辽帝多少在大宋有些探子,汉臣有多少,在大宋中的暗探便不少,云州城也曾插入一些暗探底子,可以用上。 一时间云州城中,便有不少的探马出城,成片的云州铁骑护送至宋辽边陲,不少宋军的探马遥遥见着了尘土飞扬,一支近千人的铁骑上头,高高举着的辽旗和云州旗,便急忙退散开来,虽说宋辽已然数十载没有再起战事,可辽人也常常深入宋境,不伤人命,只是驱赶宋人,取些铁器铁锅一类回去。 这种事常有,可比起两国交战,宋帝也不在乎,也不会做什么计较,便是少许百姓丧命,也比战事再起,涂炭生灵要好得多。 “那是辽国的云州铁骑,莫要停留,赶紧回城,云州马大,不用片刻就到。”这支宋骑斥候中有些个老兵,一人说道,赶忙勒马要走。 “跑什么?宋辽都平安几十年了,这里还是宋境……” 有入伍一年有余的兵卒,遥遥见到了辽兵,还回首看着老兵奇怪说。 这确实是宋土,只不过城池还远在境后十几里外,有些宋境的小村落也聚在城外,不少人入了边军,这老兵就是来自那些村落中。 “别停留,这是北辽的云州铁骑,皆是一人三马的精锐,跑晚了就没命了!”那老兵说走就走,夹着马腹吆喝着。 另一个斥候中的年纪稍大的也都跟着跑,一共三骑,年轻的见两个年长的逃了,也赶忙勒马追上去。 大宋的一队斥候便是二十四骑,很快便见着了三队斥候,皆是三人一队,可在城外三里外等了一会儿也未见踪迹,几个不耐烦的斥候想要回去寻找,才见到一匹被四五支弓箭射中的快马,这是匹宋马,马受了惊,狂蹄想前逃命。 “快入城!”之前就逃的老兵骇然失色,连忙冲着城池的方向扑去,几个斥候清醒过来,也不敢再做停顿,前面有飞腾的灰尘,扬起数丈高,分明就是大军已到不过一二里远了。 雁门关城,驻军便有八百宋国边兵,雁门山地势险要,便是十万辽兵南下,也难以攻克,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关城高三丈,长二里,青石砖铺,遥遥就能瞧见,零散的斥候队伍,慌乱的从远处回来。 此刻燃起篝火,急报军情,关城上设有城弩,士卒们连忙将娃娃手臂粗大的长枪送上弩机,两人合力,将弩枪摆上弩机的槽中。 守将大喊着打开城门,几个守关的兵卒打开城门,一连十二骑仓惶入关,斥候入关后落马,连忙上城关见守家。 没一会儿,成片的哨骑从关后出去,前往大宋各地通报,都是身穿红甲宋骑,他们将上报其他两处关隘,再有的前往各地的禁军驻地。 这支骑军不过千人,可是皆是一人三马,且披挂铁铠长枪,从远处奔驰而过,飞起的沙尘卷带数里路,雁门关上遥遥能见着一些人胳膊粗细的树被铁马撞断,踏成碎渣! “可探知这是辽人的哪路骑兵?”守将眼见这支骑军并没有冲关的打算,心下安定下来,让几个斥候说话。 还是老兵张口道:“禀将军,看旗子,该是燕云十六州的千人云州铁骑,看样子,是要去西边儿。” “西边?”守将疑惑不解地看着眼前的骑军远去,扭头和几个亲信说道:“听闻是辽人皇帝攻打西边,已经深入四百里了,西边的李元昊便连天喊饶命。” “李元昊打咱们大宋的时候,那可是凶悍的很,听回来的弟兄们讲,凡事被抓的宋兵,都要割掉鼻子。” 有个兵卒说道:“或确实是去西边的骑军。” 辽人凶悍,威震天下,此番辽帝携带十万大军亲征,大概是要将李元昊都彻底抹去。 这一支辽人铁骑扬起灰尘,在李缺沂的的挥手间,铁骑辗转,朝着南方而去,此处的关隘是大宋的十几处缺口中,极西的一处,李缺沂在此处绕入大宋境内,千骑是李郴的意思,这千余骑卒都是精锐,他们将会查出截杀青云弟子的幕后主使,上报给李郴后,随时会出手。 一些江湖门派,名门望族,在上千铁骑面前,或是只有逃命要紧,尽数要散了。 …… “魏正绝?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李郴愣了愣,皱起眉头说道,当年那个名动天下的道士,如今竟然成了这样的模样。 老道士已经醒了,抓着一只酒葫芦,喝着里面的美酒,擦去嘴边的酒渍说道:“怎么?救了你儿子一命还不行?” “可他受伤了,你答应过我,要保护好他。”李郴冷声说道。 “我又不是天下第一,别对我抱那么大期望,没看到我头发都白了吗?看这胡子,我如今就是一个老头。”老道士说,喝着酒,一张脸都通红的。 李郴叹口气,还是看着窗外池子中的几尾游鱼说道:“你若是觉得累了,便走罢。” “走?去哪儿?”老道士听他这样说,抬起头来,他没有喝醉,只是不愿意和李郴这样说话。 “去哪儿?去西边,回江南,都随你。”李郴说道,他负手立在窗前,脸上神情平淡:“我本就没有强留你在云州城,你留在这,也无非是为了我儿子,莫想太多,我不会再让他去江南了,留在云州城,他很安全,将来,整个云州城都是他的。” 老道士抬眼,呵呵一笑,酒葫芦中的酒是谪仙楼时候留下的,睡了这么久才舍得喝,一喝就多吃了。 “你笑什么?他是我儿子,我难道会害了他?”李郴看他这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冷哼一声,门外的两个府兵装作没听见,握弯刀是手上还有几滴水。 “我说过他不是你儿子吗?”老道士叹口气:“她都走了那么多年,你不用当着我的面这样说,瞧瞧我这副模样,你觉着……我,还能活多久?” “活多久?”李郴不知为何,嘴角微微上翘:“便是她丈夫我死了,你也不一定会死。” 魏道士靠着窗沿,扭过头来,脸上皱巴巴的老皮拉的老长:“这次你算是赌输了,我中了咒术,我想着……” “放心,不会的。”李郴打消他的念头。 “不过五十来岁年纪,装什么糟老头子?好好活着,”李郴不愿接着听他讲这些,而是转移话题说道:“南淮瑾,我知道她,她是陆未生的关门弟子,我的人在她上山时便搜罗了不少消息回来,她可是陆未生最疼爱的弟子,你得帮我寻到那个下咒的人。” 这个人情李郴志在必得,陆未生的人情,便是上千云州铁骑换也换不来。 “我自己身上的咒都破不掉,那个姑娘的情况比我好得多,你莫要抱太大希望。” 老道士抬眼,他明白李郴的意思,自然是为了他自己的儿子李惟安打算。 第七十章 风云突变! “我知道,那枚青云玉印,这就是青云山拿出来的筹码,只要治好南淮瑾,便可以成为青云内门弟子。”李郴说道,他的想法自然就是想着将来,让李惟安这一生都平平安安,能够在他死后,也有人照应着儿子。 青云山,高高在上,将整个江湖都看做是一个池塘罢了。 如果李惟安能得到青云玉印,进入青云山内门,即便是将来自己死了,也有师门庇佑。 只要拜入那些绝世高手的门下,前途无量,武功境界更加精进这些都不说,即便是北辽待不下去了,去江湖上又或是青云山隐居,皆可。 这是一条退路。 魏正绝不说话了,手上的酒葫芦中无酒,看着,他答应帮这些青云山弟子,为南淮瑾寻找下咒之人,不就为了那枚青云玉印吗? 他可是当着李惟安他娘的面发的誓,要一辈子保他无虞,一生太平长安。 李中廷这几日都在养伤,也没有出门,门外有李府的府兵立着,虽然并非针对他一人,可也叫他心中难以接受。 “公子。” 家仆给他添上茶水,李中廷喝了一口,夜深人静,这都护府中一入夜就显得无人,可是门口的两员府兵兢兢业业的站着,还不到换防的时间,云州都护府的规矩甚严,若要是乱了规矩,动辄枭首。 “如今的局势,可打探清楚了?”李中廷道,辽夏之战,辽兵十万攻入西边,如今他身在辽国境内,要只知道些确切的消息,已然不难。 家仆道:“前些日子的消息,辽帝深入西边,陛下连战连败,死伤惨重,如今是一退再退,已经在求和了。” 李中廷脸上看不出什么怪异的神色来,他父皇是什么人他最是清楚,说他英勇果敢,倒不如说他老谋深算最合适,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降。 如果父皇言降,那便是计,而辽帝,已然。中了计。 “魏前辈身子如何了?” “几日的修养,该好的差不多了,正与李都护聊着什么。” 李郴与魏前辈是旧相识,李中廷知道,点点头,这二人一聊起来,就是什么往事,说起来没完。 “你先下去吧,早些歇了,这几日恐怕要忙了。”李中廷说道。 “公子,那个南姑娘,与我们无关,属下觉得……”家仆眼色变化。 李中廷瞧了他一眼,冷哼道:“怎么?什么时候轮到你替我多想了?” “属下不敢!”家仆跪地认错,主子隐隐言语中带了几分的不高兴,他作为李中廷的护卫,早便了解了,这是不高兴,他得请罪。 “退下吧。” 家仆不敢再多说什么,急急忙忙退下去,走时候还将门给遮上。 李中廷不知为何,一想到南淮瑾,就觉着不愿离开得太远,二人甚至没有多说过一句话,除了寒暄几句,便没有交集。 随后一直到南淮瑾昏睡不醒,他也多次探望,只是睡着的时候也有她那师姐师兄给她遮上面纱。 他与他父皇不同,李中廷喜欢武功,在西边时便拜于修气功的师父,定仙山路修篁门下,本就不喜欢权势和美貌女子的他,如今见到南淮瑾,确实是被惊艳到了,从未想过,世上还有这样的美人。 南淮瑾从不施粉黛,便是头上也不怎么束钗,可一眼就能叫人牢牢记着,或许是被美色迷了心窍吧,竟然险些丧命在宋国。 “年岁大了?怕是想要成亲了。”他仰头长叹,原来他长大了,最像他父皇。 门被人用力推开,李中廷怒视过去,就是他那个家仆,家仆跪倒在地上笑着,声音不大,说道:“恭喜公子!恭喜公子!” 李中廷眉头一松,示意让他起身说话。 十几只乌鸦从远处飞过,这时节寒风凛冽刺骨,便是云州城身材壮实的兵甲也要生火,按班次暖暖身子,城头的火照了一片漆黑的夜空,守将也抱着一大酒坛,给守城的将士们人手倒些热酒。 乌鸦飞过,停在楼阁上,眼睛中的光点一闪一闪,最后扑着翅膀接着飞走了。 有铁骑夜间入城,在云州城外叫喊,人不多,只有六十余骑,其中有一个身着金衣的兵将,大声叫喝着,让城头守将打开城门。 这些都是契丹人,守将连忙下令打开城门,燕云十六州虽非是真正的辽土,可也奉契丹北辽国为君上,辽将入城,李郴也是下过令,人少于二百的,不用请示,尽管打开城门。 这一行辽骑没有停留,更是没时间答应守将的恭敬,而是直扑城中而去,犹如丧家之犬,难怪不见这军中的旗子,原来是一支败兵! “将军!这支辽兵可是败了?”有些云州兵甲寻过来,吃了一惊。 辽人吃败仗实在少见,辽人一向凶悍,十万辽人便可惊得大宋国都不敢小觑,往往得陈兵四五倍才算放心,这伙败兵逃来的方向,似乎还是西边儿…… 这守将心思细,低头思索着,忙抓来一匹云州黑马,吩咐副将道:“看好城门,将外城军马调入城中,今夜人人都要打起精神,莫要声张!” 副将领命,唤来云州兵去,自己亲自在城头上指挥着竖起云州骊龙大旗,生起大火,照亮远方的一角。 守将已然是快马加鞭的领着人马追上了这伙辽兵,辽兵们个个灰头土脸,见到身后有骑军追来,还以为是敌骑,直到有人勒马有人大声喝止,才止住了败退的脚步。 今夜注定无眠。 李郴坐在下座,上座的那人年纪轻轻,最多不过三十模样,饿得很,正在吃着桌上的大鱼大肉。 有两个陪着的大将也是饿得出奇,不顾一切的往嘴中塞着肉块。 李惟安也被李郴命人从床上唤醒,在边上给三人添酒切肉,上座的人多瞧他几眼,露出一丝笑意来,也是好胆色,显然不久前还身处险地,如今竟然笑得出声,伸手抓住李惟安的手问些奇怪的问题。 “大汗,此番十万大军丧失殆尽,如此多的大将良臣都不见了踪影,如今这一步,不知陛下该如何打算?”李郴看着二人,等了许久,才出口说道。 这上座的人物,便是辽帝耶律宗真!这个北辽国的皇帝! 辽帝并非是个文弱汉子,身为辽帝,浑身上下都气韵不凡,举手投足也都十分有力,他就喜欢捏着李惟安的手指,他一直想将李惟安留在身边,只不过考虑到李郴的态度,终究未能如愿。 “李元昊出尔反尔,夜袭朕大营,夜袭不成,居然借着妖人巫蛊之术,起风席卷朕的大军,大军一乱,李元昊又率兵再攻。”耶律宗真垂头丧气,十万辽兵尽数散去,说没就没了,他回去都不知道如何说这次大战。 如今毕竟是辽国威压天下四方,十万辽兵,居然连李元昊的几万人都咬不下,将来说与后人听,也不知道会如何笑话他。 “待朕再调兵二十万,再讨这西贼,李郴,你的云州铁骑到时候也要征调,由你亲率。”辽帝不知道是喝多了酒,还是吃的撑了,竟然说要再出兵征讨西边。 边上的两员辽人大将也是面色一边,抓肉的手留在半空,随后互相看了一眼,不敢多嘴,只是心不在焉,吃的动作都慢了。 李郴看在眼里,如何不知道这二人的心思,显然是这一战将这两个将军都吓到了,辽人都能被吓到,李元昊确实不是一般的人物,前些年听说要称帝,主动起兵十五万攻打宋国,于三川口击败宋军,灭了宋军七八万人,连一向和气的宋帝听闻后也是震怒,连续贬了范仲淹、韩琦等。 当初听的时候还觉得没什么,宋人贫弱,无马且又无精锐之师,西边本就是蛮夷之地,打败七、八万宋军也没什么好惊人的,便是他出一万云州铁骑,也未尝不可建功。 只是这次太过惊人,十万辽兵!可皆是精锐的辽朝铁骑,出兵时浩浩荡荡,声势浩大不说,其中过大半的都是一人双马的劲卒,冲锋起来,无人可挡! 可偏偏就是让这李元昊打败了,而且败得一塌糊涂,十万人马,只剩下这不过六十余人回来,皇帝更是吓得不轻。 但还好,只要辽帝没有出事,不过是些兵马,辽人兵强马壮,若要出兵,也尚可计较。 门外有人进来,跪在地上冲着上座的几人说道:“禀告大汗,都护,城外飞沙走石四起,有十二支西边夏骑在城外驻足,远观不过万人,但未见要设都帐的模样,只是观望,在四里外生起了十团大篝火,有目力好的人瞧见说,几个西边人割了两个王公的鼻子,还将人架在火上烧了。” 辽帝一听有大夏的骑卒出没在城外,也是眉头一皱,还抓着李惟安的手便冷哼道:“好个元昊!竟然敢辱欺朕!” 李郴也是皱起眉头,起身吩咐道:“速令云州铁骑来云州城中,箭石备好,篝火生起,再出动哨骑去各州求援。” 转身又朝着辽帝拱手道:“还请一道大汗的旨意,否则元昊攻城,恐怕云州有失!” 耶律宗真不疑有他,点头道:“自然。” 第七十一章 宁洛川入江南 倒是没有攻城,只不过是虚张声势一番后,在高大的云州城外以骑军溜了一圈以做讥讽后,退了回去。 辽帝的安危最是叫大辽国的契丹贵胄担忧,平日里虽然勾心斗角,不少也对辽帝想要谋权的,也都放下恩怨,调集了兵马七万余人,浩浩荡荡的进云州外驻扎,还有燕云的汉兵也有六万人,在云州城后驻扎,云州城这几日多了那么多的军马驻扎,城中的百姓自然是听闻了一些事情,有人传闻说辽帝打败了元昊,长驱直入四百余里,后而在退回途中遭遇元昊大兵截杀,折损了不少人马。 还有人比较大胆,传出消息,是辽帝被元昊打败,十万辽军几乎是全军覆没,回来的包括辽帝,唯有几十骑入城。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几日的功夫,整个燕云都知晓了辽帝惨败于西边元昊的手上。 大宋在辽朝的诸般皇城司内探,也探听了虚实,最后确认了是辽帝惨败的消息,也急忙传送了消息回宋国内。 一时间,大宋的国朝中有不少欲劝诫陛下,主战征伐大夏的文臣武将们再不敢多说了,大夏的羌人之流本就是荒蛮之地,元昊继承西边蛮族的野蛮残暴,喜欢割掉败军之将的鼻子,如今元昊连契丹人都打败了,可见李元昊如今的武功,确实惊世。 “元昊如今连战连胜,恐怕如今已成气候,陛下若欲攻伐元昊,臣以为……不妥。” “元昊携大胜之威,将来若是再次毁约犯边,臣想,应先调遣禁军,驻守西北。” “若是将来辽夏和议,那元昊必然看向中原,到时候兵锋所向,恐无良将可挡。” 说话的国朝重臣们犹如惊弓之鸟,三五成群,在殿外侯着,西北和北方的密探早已有信送入了大殿中,皇帝没有让人进去,独留下张茂则,听着皇城司的回报。 张茂则也是躬着身,站在皇帝边上,大殿中其实还坐着一个李纯,李纯身为禁军大统领,此刻身着大红袍,早早在殿中等待皇帝,皇帝到了,也未插嘴,等着张茂则说完消息。 “元昊打败辽帝,十万辽骑一夜尽没,如此一来,恐怕来年元昊还会犯边叩关。”皇帝叹道。 此前辽帝领着大军开拔,共十万铁骑去西边,辽国枢密使萧惠独领六万骑军分三路出北路,皇太弟重元七千人出南路,皇城司曾写道:一眼难望十万辽骑。何等磅礴气势。 谁又能想得到,威压大宋国的辽人,竟然在西边打了这样一场败仗。 “元昊此人,不简单。”李纯也叹道,他作为禁军之首,掌管天下禁军,如何对敌,一是看赵祯如何想的,二就是看李纯的调令。 所谓的三衙、三司、二府,如何如何的大权在握,在李纯眼中,远不如江湖上听闻两个大族有喜事来的重要。 “此次来寻陛下,主要是西北禁军截住了一个辽骑,有消息传回。”李纯平淡的说道,辽人如何在西边大败,与他而言,确实无关紧要。 一份纸条,叫张茂则呈上,给皇帝的面前。 这纸条从西边送来,是由禁军抓住的辽人骑兵口述,直接送来的,中间没有经过其他人的手中,除了禁军,再无人知晓。 纸条用墨不多,只是说明,燕云地界有军马动作,有一支千人的云州铁骑,绕过了雁门关,已经入了中原。 辽人入中原来,并非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便是这些年月,也有不少辽人叩关的事由,多是劫走些村寨的盐巴和粮食,不闹出人命来,当地的官员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有上报,可有禁军值守的地方,便会有记录,上禀到李纯这。 千人左右的云州铁骑,当然不算小规模的,禁军第一时间知道消息,便立时将消息送回来。 大宋国自从太宗、真宗北伐失败后,对于燕云十六州便也只有观望,古来的长城也从此留在辽人手中,辽人入中原,轻而易举,不再有任何阻挠,只需数州间穿梭,便可以以骑兵之速来去自如。 “这千余人来我大宋?究竟要去什么地方,可查清楚了?”赵祯问的是如今执掌皇城司的张茂则。 张茂则统领皇城司后,重新布控江淮一地的皇城司,可毕竟是何逍令碧衣石奍精心设置,数百人的棋子,如今是线索皆没,那些埋下的棋子如今犹如断了鱼线的游鱼,放入湖海中,没了线索。 张茂则躬身说道:“皇城司近些日子探马多了许多,这几日进京禀报的,多是报些时疫的,案上的……” “茂则!”赵祯冷声喝道。 张茂则连忙跪倒在地上,不敢多嘴,只是战战兢兢,等候皇帝的冷声呵斥。 皇帝最近感染了风寒,这一生气便开始猛地咳嗽不止,李纯瞥了眼皇帝,没有多想,他一直都是这个模样,宰相在他面前,也就是个凡夫俗子。 什么九州龙气在于一身,天下大势汇聚于一人,都吃不消一场大病,突如其来,还得日日服用药物。 “皇城司于你手中,你什么都不知晓?办的什么事?”皇帝冷声说道。 张茂则不敢第一时间说什么,只有看过皇帝的眼色,才战战兢兢的说:“这几日的公文探马,报备都是时疫散去,大荒又起,一些地方已然成了人间地狱,茂则这些日子都忙于处理江南皇城司重设一事,确实是茂则失了分寸。” 皇帝怒气未消,扶着龙椅,长长的叹气,终究是何逍留下的空子太大,确实怪不得张茂则,皇城司也确实将大宋此刻各地的灾情汇总,上报过来,再就是江南一地的皇城司,探子需要重新布置,碧衣石奍留下的痕迹也得尽数遮盖,每一项都需要大量的时间精力,也难怪皇城司未能探知到禁军中的此事。 皇帝斜过脑袋,微微看了眼李纯,李纯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皇帝看着他说道:“如今皇城司仍需弥补江南一地的空缺,想必是西北事变也用了许多的精力,李纯,探查一下这支辽骑的方位,是那支骑军……何人率领……又是为了何事,此事就交由你处置。” 李纯点点头,淡淡说道:“这是两日前的消息了,我早已吩咐下去,命马军跟上,随时回禀。” “那便好。”赵祯点点头。 “只是昨日时候,我的人还得知一个消息,是有关青云山那个叫南淮瑾弟子的。” 不等皇帝多说,李纯又说道:“从青云山山上下来的学教王迟,死在了随州。” 皇帝一愣,端起润滑的水杯都不动了,送到嘴边疑惑,他记得那个王迟,出声:“哦?王迟死了?” 李纯点点头,举起红色的大袖,从袖中又取出来一封信纸,跪着的张茂则又连忙爬起来,走至李纯身前取过信纸,送到皇帝眼前,上面写着几行字: 随州一古道,有血迹留下,王迟与四十余个青云外门弟子惨死,还有数百个坑口中有死人,计五百余。 王迟死了,还有四十余个青云外门弟子,除了他们外还有数百个尸首,都埋下了,写的人只写了惨死二字形容,怕确实死的极惨。 “那三个凌天门弟子呢?可还有消息?” 李纯摇摇头,只留下了那些尸首,再无别的线索:“除了此事外,还有一事便是不久之前,凌天门又一个弟子下山,是陆未生座下的二弟子宁洛川,传闻其剑法在青云山上是一绝,是陆未生弟子中,前三的高手。” 皇帝点点头,青云山的这个弟子他也听说过,此人剑法通神,出剑极快,快剑之中,几乎没有敌手,虽说年纪尚小,远不如当前的天下第一剑客,可他却很是出名,年轻一辈中,几乎不会有敌手。 最让皇帝在意的,就是传闻殿前司的飞星手于化年也曾败在这宁洛川的手中。 “宁洛川似乎是去了江南,估计是听了青云山的那些高人的话,去寻南淮瑾。” “可南淮瑾等人……” 确实是没了踪影,只知道其与王迟曾一道从江南谪仙楼北上,后在随州城中,王迟身死,随行的青云山外门弟子也是惨死数十人。 这宁洛川去江南,显然,如今连青云山也不知道这南淮瑾等人的下落。 “此事,茂则。”皇帝想了想说道。 “让你的人给我探出南淮瑾、纪湘、陆轻雪三人的下落,把手上的事由暂且放放,再给我查出,到底是何人截杀的青云学教王迟,还有那些弟子。” 张茂则领命,躬身退下去,出了殿门便招手唤来了一个皇城司小将,在耳边吩咐一阵,小将点头,匆匆忙忙退下去。 想要查出究竟是何人要那青云山开刀,自然是利用江南皇城司最好,江南的皇城司如今也布置了许多,只需要在民间探查一翻,就不难找到谪仙楼的线索。 李纯和皇帝聊了一会儿,独自一个人走了,他这人不走寻常路,化作道红影便消失无踪,门外的那些国朝重臣早已等了许久了,终于等到殿门打开,连忙上前,可出门的禁军大统领李纯,冷哼一声就都连忙让开路来,让李纯走远了才纷纷涌入殿中。 第七十二章 启程寻辽人术士 南淮瑾醒来的日子,是在到云州城第二月,她就坐在床上,圆窗外,北方的落雪飘飘洒洒,纷纷扬扬的不知要连着下多久,云州城中的雪一落,便连外头的小池塘都结了冰,能瞧见冰下有几尾红黄色游鱼,自由自在,在薄薄的冰层下,不觉得冷。 门被推开,是陆轻雪端着一碗参茶进门,她这些日子都在照顾自己的师妹,好几日没睡好。 看到南淮瑾还在看着窗外发愣,叹一口气,上前坐在床边上,将手中的参茶送到南淮瑾的面前,她才回过神:“师姐。” “别胡思乱想,一会儿穿上衣服,那个魏道长已经痊愈了,说了要为你去寻那个施咒的人。” “这几日昏昏沉沉,没想到一睡就是这么长日子,还害得王迟学教和那么多师兄师弟惨死在了随州,都是我害得。” 南淮瑾的神色哀伤,一想起是因为她的病才在北上的路中遇到了秦家,害得学教王迟身死,陆轻雪看她日日念着,也只有叹气。 “莫要多想,让你大师兄见到,他也要如你一样,毕竟得罪秦家的事都是他做得。” 南淮瑾仰起头看着窗外的大雪,不再说了。 这些日子都护府上,除了府兵外,还进了不少的辽兵,辽国皇帝在云州多留了时日,并且下令升云州为山西大同府,升格五京,做西边陪都。 云州除了云州铁骑外,此刻也云集了数万辽朝大军,一时间云州城上各种旗帜飘扬,西边原本还会有大夏的游骑来回巡视,如今见到一支又一支的旗帜悬起,也不敢再逗留太久,只是看一眼便回去了。 魏道士还是弓着腰,辽皇帝坐在上座,下边是辽国太子,对他说着一些话,问他怎么老成了这副模样,魏正绝只是含糊其辞。 李郴进门时还问了李惟安,老道士今日气色如何,可李惟安只有实话实话:“魏道士瞧着七十多了,爹,你肯定骗我,他怎么可能只有五十来岁呢?” 李郴只有叹口气,摇了摇头说:“可他两年前什么模样,你又不是没见过。” 人老的那么快,本就不正常,也只可能如老道士说的那般,是咒术。 “听下边的人说,南姑娘昨日就醒了,你不去瞧瞧?”李郴问道。 南淮瑾是个绝色美人,李郴见到一次便觉着与自家的儿子有缘,虽然自己的儿子颇有几分女子模样,可好歹也是如今的辽朝第一美人,这女子这样的容貌,两个人成就一对姻缘,那是好事。 李惟安似乎也对南淮瑾很有好感,起初的日子,也日日去见纪湘,问南淮瑾的状况,又问老道士什么时候去寻那下咒的人,可这些日子,辽帝在都护府住着,魏道士也没办法。 “爹,不如这几日便去寻那个下咒的巫师吧?”李惟安想着南淮瑾一睡便两月之久,也怕这症状日久生变。 李郴点点头说道,他倒是一直想要治好南淮瑾,将那枚青云玉印留给李惟安,只不过这些日子南淮瑾都没醒,现在南淮瑾醒了,辽帝又不肯离去。 云州升为山西大同府,西京,这几日他都很忙碌,还等着青云山的消息,可这么久了,青云山除了在辽国境内的不少青云外门弟子赶来外,青云山上的消息倒是没有。 纪湘牵来几匹骏马,南淮瑾只能是与陆轻雪共乘一匹马,魏道士、李惟安也都跟着,一直等了这么多日子的李中廷也坐了一匹大马,除了这些人外,还有二十余个匆匆赶来不久的青云弟子追随,至于李郴,命一支三百余人的云州铁骑护着。 南淮瑾这些日子日日只是服用清粥,憔悴的很,李惟安看了一眼,只觉得她面色苍白,没有什么血色。 “别看了,听你爹的话,找到那个咒术师,将青云玉印留到手上,到时候随着这些青云弟子回了青云山,自然可以培养感情。”魏道士躬着腰,坐在马上就是个枯槁的老人,拍拍李惟安的肩膀,说着的声音不大,却也叫几个青云外门的弟子听见了,那些弟子纷纷回过头来看老道士,分明是个老道士,也是道袍道剑,个个好奇这老道士说话,怎么会这样的露骨,半分出家人的模样也没有。 “师兄?”有一个青云弟子夹着马腹到纪湘后边,说道:“这老道士方才说的,你可听见了?” “赶路。”纪湘不多嘴,对着这弟子说了一句,那个弟子连忙退了下去,他们这些游弋在青云山下的青云弟子,哪里不知道大师兄这副模样是什么意思,自然是暗中生气,至于生什么气。 自然只有纪湘知道。 青云山如今是何情况,无人知晓,仿佛那些如雨般的信都入了青云山上的池塘中,那些绝世的高人们竟然不管了? 一个学教,数十弟子身死,即便是宋辽间有关隘控制着,可李郴的云州骑兵都已经入了中原,寄回个几封书信,调遣个百十个青云弟子总该做吧? “莫非是青云山出了变故?师父闭关了?”纪湘心中猜想,陆未生一闭关便是一年半载,可还是有陈诚掌院在,一寸师叔虽然不问世事,可对于南淮瑾,只要知道南淮瑾出事,必然生气。 可他们都不在了,仿佛青云山都不在了,有人截断了大宋回来的消息。 “师兄,这李家这样行事,倒确实是……”陆轻雪上前来也说道,不仅仅是帮助自己等人在云州城的都护府上落脚,还调了三百的云州铁骑来护送他们,有这些人高马大的铁骑在,什么江湖剑客,什么天下名士,在铁铠长枪包裹的铁骑面前,都要避让。 纪湘淡淡一笑:“他值得。” 辽国人少,走了数十里地,也未见到村庄,只不过大山深处有炊烟袅袅,有些辽人也在匆匆路过,南淮瑾好奇的看着这些辽人,生的与宋人也并没太大的不同,只不过大雪中赶路,人人都身穿着厚重的衣裳,见到这些铁骑也不避让,反倒是云州铁骑尽量让出一条路来让这些辽人走。 “北辽的巫术与苗疆的不同,那些术士多少都带些茹毛饮血的习惯,许多的人都留在一些僻静的地方。”魏道士讲。 “魏道士,你能寻到那个下咒的术士,为何不将你自己身上的咒术解了?你都老成这样了,不打算解了咒吗?”李惟安好奇得很,魏道士曾说过,他自己也是有些缘由,被人下了咒术,既然南淮瑾身上的咒术可以破解,那么魏正绝自己身上的咒术为什么不去解了? 魏道士只是苦笑的摇摇头道:“我到这北辽的第一日就被人下了咒,那一年我就找到了那个下咒的术士。” “怎么?他不肯解?” 魏道士呵呵笑:“不用解了,我见他的第二面就把他杀了。” 李惟安看着这个老道士,在黑马上晃晃悠悠的,佝偻着身躯,瞧不出一星半点的道家仙气,反而一说话就霸道的很。 难怪他能在北辽国名声大噪,在西夏也是声名远播,就是辽帝对他说话时也很客套。 什么咒术师,阴谋诡计又如何?我一剑就将你枭首,让你连见我第三面的机会都没有。 “魏道士,讲讲你以前呗,认识你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以前怎么样呢!”李惟安好奇的说着,贴着脸上去,道士撇他一眼,一仰头夹着马腹走在队伍的前边,嘴中吆喝。 “潮浅休说渡吾安,花衣流苏雪满衫。雨桥湖现修千苑,高歌散曲作炅汉。” “你这唱的是什么?老道士!”李惟安追上去,只不过老道士喝着葫芦酒,马跑的极快。 “西有狄戎丘成功,北伐三世已定中。非笑百族道不同,墙后美妇遮相逢。”老道士在前边唱,引得青云山弟子们也笑出了声。 “这个道士都一把年纪了,竟然还会念这样露骨的诗,还大言不惭的,说百族美人要遮面来与他相逢。”有个青云山弟子说道。 “就是,这是哪位诗人做得诗,我曾学过文章,真不知道这是哪朝上诗句。” “你们都闭嘴吧,这位老前辈武功高的很,当心魏前辈生气了。”还是石筱帮老道士说话道。 老道士当日在随州时,以一柄断了的老道残剑,挡住了多少江湖客,武功远超这些青云弟子,石筱看在眼中,还是提醒几个青云弟子,别叫人家生气。 那些取笑魏道士的青云弟子们都不信,只不过与石筱一起说的,还有四个在随州时候活下来的青云弟子。 “真不知道青云山上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外门弟子,本事没有,却敢取笑前辈。” 身后有声音传来,众人才看到跟在后边的李中廷从眼前走过,让几个青云弟子都闭了嘴。 李中廷看了眼前边的南淮瑾,想了想还是上前道:“南姑娘,如今身子好些了吗?” 南淮瑾回头,见到是李中廷,点了点头道:“醒过来时有些虚弱,如今好多了,还是谢李公子在随州……” 无论如何说,若是当初李中廷与他的那些家仆不在,恐怕…… 李中廷只是摆摆手笑道:“事已如此,南姑娘,还是要保重身体。” 他眼中有柔情,只不过南淮瑾低下头,如同没有见到。 李中廷张张嘴,最后只是一笑,说道:“南姑娘,别怕。” 美人看向他,点点头,对着他一笑。 第七十三章 夫人?极配? 入夜的时候,大雪纷飞,众人只有在山间背着山壁落脚,云州铁骑们很熟练的做了帐篷,还有的给马匹搭起了简易马厩,不过是些木头搭在山壁上,为马匹遮挡大雪。 北方的雪洋洋洒洒,在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可不会这么容易的化成水,骑军们在石头处扫清除了雪,叫李惟安等人可以坐下,生火不需要那些将士们帮忙,几个青云弟子用佩剑劈砍树木,捡拾些干柴木条,烧起一团篝火。 “师妹,坐下吧。”纪湘喊了声,南淮瑾从马上下来,踩在雪地上,拍了拍黑马的脖子,走到纪湘的边上坐下来烤火。 纪湘将自己身上的一件披风取下来,给南淮瑾披上,嘴中说道。 “你身子不好,多穿些,别冻着了。” 南淮瑾想要拒绝,陆轻雪走到她的身边,也说道:“师兄让你披上就披上吧,别冻着了,你身子不好,别叫大师兄担心。” 一众青云弟子都是在外游历的江湖侠客,大多都是早已下山,物是人非,有好几个还比纪湘年纪还大得多,四十余岁,可他们都是外院的弟子,有腰佩和记名。 这些人虽然游历在外,可是青云内门弟子在外时,振臂一呼,往往就会有无数的弟子前来。 云州兵吃的除了干肉还有不少的饼子,南淮瑾吃不惯,也只能从李惟安手中接过几张饼,在纪湘看着才勉强咬在上边。 “这饼怎么这么硬?”南淮瑾竟然一口没有咬下烤熟了的饼子,这张肉饼已经外边焦脆,只是里头的一层还不熟,反倒硬的如同石头。 “这个冰的太久了,里边冻的可能比较实,多靠一会儿,然后泡在奶酒里,这种饼烤得熟了,遇到热奶酒就软。”李惟安说着,替她将这饼子重新放到了热火上,这饼子外已经脆了,只要火烧烂了外头这一层的饼皮,便可以泡着吃了。 纪湘也尝试着咬了口手上的饼子,捂着嘴说:“确实是硬,差点把我的牙都要崩掉了。” 陆轻雪取消他几个青云山弟子也笑着说:“师兄的牙口好,用来咬干饼。” “大师兄就好这一口,正常,我听闻汴京城南的地方,就有一个老头,日日都喜欢吃硬的东西,还会吃石子。”一个弟子说道。 这不是笑话,是奇闻,宋边的传闻,连汴京城都有了饿死的汉子,有人在什么破庙中寻到了一堆早已饿死的穷人,一个个嘴中塞满了观音土和细小的碎石子,肚子劈开了,里面寻到了几粒小铜钱,铜钱换不了米粮,只有入了自己的肚子充饥。 “这不是故事,真的有人是这样死的。” 南淮瑾虽然不寒而栗,还是好奇的问:“观音土?” “就是庙堂里的香火灰,有人挖出来吃,传闻吃了不会死,能果腹,可吃下去的多半都腹部胀痛,活活胀死。” 说话的是李中廷,他这大宋住了几年,饥荒时候的见闻,他知道了不少,南淮瑾久居山上,这是第二次下山来,知道的事还不如他一个大夏人多。 百姓疾苦,尤其是饥荒的年代,如今手上的一张饼,足够这些人多活一日两日的。 “吃吧,和着热奶酒。”李惟安不插嘴,他亲自端着一碗热了的奶酒,当着众多云州兵卒的面递给南淮瑾,不少云州兵私底下议论着,李中廷看在眼中,眉头一皱,又很快的舒散了。 这酒酸的很,比青云山一寸师叔自己酿的梅酒还要酸辣,入口的时候还有一股怪味。 南淮瑾不敢多想,反正周围的云州兵和师兄他们都在喝,自己皱着眉喝下去,喝了一杯倒也觉着没什么,滋味倒还蛮好的,反正比刚喝的时候好许多。 李惟安看着她吃下整整一张饼和一大碗的奶酒,笑着双手叉腰:“这酒怎么样?这是云州的酒,比不上江南的香,可也不差吧?” 南淮瑾点点头,竖起一个拇指,清淡的眉扭着:“好酒好酒,这是羊奶做得?” “马奶。” 边上的魏道士笑着说,一张老脸皱巴巴的,可嘴角弯成这样,谁都知道他笑的很欢。 纪湘点点头:“马奶酒,不错,好喝。”说着问李惟安再讨要一碗。 “味道太酸了。”只有陆轻雪受不了,只有吃着干饼。 篝火的火星飞到天上去,天上不见星光,只是山壁上的树枝黑影瞧的仔细,有不少乌鸦停留在树梢上,一动不动。 大雪飞扬,连睡都得挤在一处,南淮瑾瞧着众人朦朦胧胧的模样,自己寻了块没雪盖着的山壁,刚刚坐下,李惟安便凑了上来。 “你怕冷吗?我们俩靠一靠吧?” 南淮瑾发愣,摆摆手道:“不用不用,男女有别,我身上有披风,不冷。” 除了披风,还有一卷长长的兽皮衣,虽然还是有些冷。 李惟安嘻嘻笑着,有些尴尬的摸摸头发道:“我只是听你们师姐说的,你怕寒,所以来问问。” 南淮瑾还是拒绝了:“没事,我习惯了,青云山上也有这样冷,有的时候,风雪比现在还大。” 那也有阁楼在,并不会受冻。 李惟安不依不饶,在她身边坐下来问道:“青云山上很冷吗?其实我也怕寒,如果等你治好了,你师兄把青云玉印给了我,那我也是青云弟子了,上了青云山天天那么冷该怎么办?” 说着他还往南淮瑾这挪了挪位置,他身上有虎豹衣,哪里会冷?连脚上都靴子也全是毛绒绒,南淮瑾瞧着他凑过来,连忙敞着披风也远离了一步。 “其实也不会冷的,如果你真的怕冷,就去外院待些日子,外院在半山腰,比山顶暖和多了。” 南淮瑾很谨慎的盯着他,这人莫名其妙的凑近自己,难免不会有什么企图。 “我听说了,你是你们凌天门中,最受你们师父宠爱的弟子了,你师父还把自己的绝学都传授给你了,该不是你比你师兄他们的武功还厉害吧?”李惟安瞪着一双好看的眼,十分好奇的又凑了上来,接着问道。 南淮瑾眼中已经有了异色,再退一步,三千青丝落到一边,说着:“你别再凑上来了,再过来我就没位置了。” “那你说,你和你大师兄、师姐哪个厉害,告诉我我就退一步。”说着他似乎又要向南淮瑾这挪动,头往前伸,眼睛都不眨。 南淮瑾真是想要扶额,此人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样,可他这个样子让南淮瑾觉着太过危险,还是退后,她如今都要退到棚子外,要被雪落到头顶上。 “好吧,我大师兄是青云山最厉害的弟子了,他可是大师兄!别往我这凑过来了!”说着她把披风也抢了过来,抖掉上头的雪。 “其实我爹说了,与其上青云山当内门弟子,倒还不如娶个内门弟子做夫人,南姑娘,你觉得我怎么样?能做你夫君吗?” “我觉着挺好的,你看你师父是青云山的陆门主,而我爹是儒门孔老大人的亲传弟子,我们师门都是交好的好友,你和我极配。” “极配啊!你看我生的模样,我觉得我们真是极配的一对,啧啧啧。”李惟安说着,如同嚼蜡似的不停了,还拍了拍手,为自己的想法叫好,其实也是觉着自己老爹的想法不错。 晴天霹雳!南淮瑾脸色比月光下的雪还有白,一股寒意从她身上冒出来,李惟安只觉得身边立了一座万年冰! “你说什么?”南淮瑾咬着牙,她很少生气一个人,被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凑上来的家伙惹怒了,她不由得起身,摸向背后,空空如也,她才记起来,她的承影和戚风都在师姐那,如果在的话,她真想将眼前这个家伙劈成两半。 明明是个生俊美好看的小公子,怎么动不动就叫人生气。 李惟安也退了几步爬起来,奇怪这南淮瑾怎么一会功夫生这么大的气,说道:“别生气嘛,到时候寻到那个下咒的,我们再说不就好了。” 刚刚说完,只觉得眼前的南淮瑾一晃身,就站在自己身前,绝美的脸上没有珠纱挡着,一掌打过来,毫不犹豫! 耳边劲风呼啸,无数的雪花都化成了飞沫。李惟安没感觉疼,才张开眼睛,以为是南淮瑾只是吓他,原来是魏道士站在自己身前,和南淮瑾对了这掌,二人的功力散去,还是南淮瑾退了四五步,她生气的看着自己,李惟安只有摆摆手道:“这是我爹叫我说的,南姑娘别生气啊。” 几个守着的云州兵也连忙跑了过来,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就是纪湘等人也被惊醒,走过来。 “师妹?小都护?道长?你们在做什么?”纪湘奇怪的看着,看样子是南淮瑾与这魏道士打了一掌,南淮瑾还有些气喘。 这几日太过虚弱,就算是发怒的全力一掌,也比不上往日的一半,当然,魏道士也只是运了三四成功力,担心伤着了南淮瑾。霸道的功力着实让他惊了一下,这样的年纪,还是个女子,竟然能有这样的武功,心中暗叹,自己真是老了。 纪湘看着三人,奇怪的想问话,陆轻雪走到南淮瑾身边,摸了她的脉搏,还好,南淮瑾身子虚弱,就算是武功再高,如同没吃饱饭的武林高手似的,没伤到自己的本源最好。 魏道士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掌,叹息一声。 “师兄。”南淮瑾冷静下来,确实是自己过分了,刚刚这一掌如果是自己身子无恙,全力以赴,没有老道士来挡下,这自己就闯下大祸了。 纪湘奇怪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淮儿?你是和道长交手了?” 魏道士摇摇头,呵呵一笑:“不算交手,只是对了一掌,不错不错,这么小个女娃娃,有这样的武功。” 南淮瑾只是给魏道士和李惟安躬身道歉:“我刚刚险些坏事,怪我,师兄师姐,是我的错。” 不知道因为什么,或许是听了李惟安方才问自己做夫人之类的,南淮瑾真的生气了,至于气什么,连她自己此刻也觉得莫名其妙的很,只有告罪不再言语,抱着披风和兽皮衣裳退到山壁那坐躺下。 “师妹那么怕冷,怎么跑那去了?”纪湘奇怪。 陆轻雪摇摇头:“这样,我去给她边上再设个篝火,我陪她睡吧。” 纪湘点点头,看了眼李惟安,给他一拱手,转身走了。 魏道士也回头朝着李惟安说道:“行了别看了,把人家吓跑了,你可真就没戏了,去睡觉。” 李惟安撇撇嘴,跟了上去,到自己的篝火那睡。 第七十四章 儒州 一夜李惟安都睡不着,一入梦便看到南淮瑾怒目看着他,不知为何,他竟然怕得很,一惊醒嘴中喃喃道:“莫不是我这生,怕我的夫人?” 也不知哪头的狂风,吹落了几片林子中的落叶盖在李惟安眼前,他连忙爬起身,天色还是黑的,他看着远处南淮瑾的位置,人家却早已睡得熟了,陆轻雪生起了一处篝火,陪在身边。是他自己胡思乱想,才以致无眠。 细一想,也许是昨晚上自己说的不对,惹恼了她,以后再说,这种话或许让爹来说更合适,他暗自点头,看了眼远处云州铁骑的帐篷处还有巡夜的兵卒,他从包袱中取出几块干饼,冰冰凉,可是云州人苦惯了,不怕硬,摸在手上走过去和几个云州兵聊会儿。 天亮的时候,两人碰面,南淮瑾瞧着李惟安走近了,就退后两步绕着去上马,李惟安真觉得是自己昨晚真是做错了什么出格的事,也不知道宋国的女子都是如何的,他好歹也是云州的第一美人,虽然是个男子,也无非他生的俊美。 老道士指路,仿佛心中早有定数,所有人都跟着他走,走的都是些荒野石子路,有的时候还需绕着走,大山里面穿行,走了十几日,都要迈出燕云十六州的境地,纪湘眼色复杂,有时候就盯着北辽国发呆,遥望故人似的,常问酒来吃。 “师兄……师姐,师兄最近怎么了?”南淮瑾问道,大师兄纪湘嗜酒如命,江湖上说的是他去北辽国后,为了一个女子动了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来了,便日日沉醉,连绝世都武功也不再练了。 大师兄天赋异禀,是师父门下的第一弟子,或许将来可能继承师父的凌天门门主位子。 陆轻雪只是摇摇头,示意她莫要当着大师兄的面提,谁又知道当时他为何孤身一人去了北辽国,或许真是为了一个北辽女子痴情了,别当他面说这些。 “是不是冷了?” 南淮瑾回身,是李惟安骑着马凑过来,他马术娴熟,凑到她的边上,手里举着一卷兽皮衣:“这个给你。” 南淮瑾看着他,低眉扭过身说:“我不冷。” “不冷?那你……”李惟安还想说什么,他看着女子鼻间一抹红色,她分明冷的很,抓缰绳的手指纤细,白的萃玉般。 女子骑着云州马,像是刻意避嫌,也不是像,就是避着他。 脚步不歇,按老道士的话讲,今日走到太阳落山便到了,倒像是老道士知道那个咒术师在什么位置似的。 “道法自然,你跟着老道士学本事,比在你爹那儿学些兵法云云的有用多了,走到哪儿都能混口饭吃,什么年月,就咱们道士不愁吃喝。”老道士很自信,好像说连云州一个都护,都比不上一个道士的本事。 “臭道士。”李惟安只当他是吹牛,这道士就是这样,成天说话都是这样胡说,除了爹和那些老人们不意外,小辈们也只是嬉笑几声。 李中廷这些日子也很勤快,只要队伍歇下来,便是他带着人去捡些干柴树枝,烧起篝火。 “今日终于能到了。” “就是不知道那个下咒的,是个什么人物,什么时候下的咒,淮儿上了师门,就没下过山,怎么会被人诅咒?”陆轻雪骑着马,脸色古怪,她忽然想起了当初那个土地庙中死去的老人,南淮瑾唤他是齐伯,陆轻雪没忘记还是因为南淮瑾自己时常想起。 “淮儿过去,或许来自燕云十六州。”纪湘道。 或许吧,南淮瑾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来自什么地方,那时候她小的很,都这样大了,只记得齐伯在她小的时候还领着她一路向南,也不知为何。 南淮瑾不是宋人。 至少她父母,在北方。 想着这些,南淮瑾垂着眸子,几个青云弟子冻得裹紧了身上的黑釉色牛皮,眼见南淮瑾慢下来,就说道:“师姐,可是冷了?” 南淮瑾摇摇头:“没事。” 眼前就要入城,儒州城是燕云十六州城池里最北的一座,城墙都不过二丈多高,上边镇守的儒州兵也不过是些瞧着并不威武高大的弱兵,连守将都没有。 儒字旗下,这些儒州兵早已见到了远处而来的云州骑军,不过三百余骑,可是一片铁骑卷起的飞雪,自西向东而来,前边的八个斥候中有一个持着云州的云字旗,另有一人持着骊龙旗。 骑军们并没入城,而是在城外一里外便驻足,少都护李惟安与纪湘等人便赶到了,才有百余哨骑跟上去,其余的两百骑军都在城外扎营。 这是李郴立下的规矩,凡是云州兵甲,入的无论是哪座城池,就算是辽帝的奉令,也最多调一支兵马的四分之一入城,就连云州铁骑的黑马,也随着这些骑军,只有人死了,才会将没死的马养在云州城里。 “儒州城,咱们到了。”魏正绝呼出一口冷气,扭头对后头的纪湘说道,大雪下,儒州城内少见路人,街道齐整,近看才觉得这里仿佛就是大宋的城。 南淮瑾也是四下打量,周围人少,她干脆下了马,走到街上,雪盖到了她的皮靴,每走一步就要落进去一些雪水。 “由她玩一玩,马上坐了那么久,道长,咱们也下马吧?”纪湘说。 魏道士不介意,李惟安早早牵着马走到前边,他不敢离南淮瑾太近。 儒州城不及云州的高大,更少了许多人口,走了一条长街,也不过零零散散的七八人在外头赶路,有两个大家的护院坐在府门的石阶外,脚下生了一堆柴火,蹲下来暖手。 “你们随我来吧。”魏道士说着,儒州城他像是十分熟悉,在巷子中穿行。 纪湘等人虽然差异,可还是赶忙跟了上去,青云弟子们跟上脚步,众人才来到一处偏僻的城边园子。 园子中万物凋败,大雪还压塌了半边棚子,没人打理的地方,石块落了一地,魏道士呆愣片刻,还是向园子里踏进去。 青云弟子们议论纷纷,纪湘心中也是疑惑这魏道士是在做什么。 魏道士他是故地重游,当初他见那个人的时候,便是在这园子中,可惜物是人非,没有几年,这园子破败成了这副模样。 “道长……” 纪湘刚刚想说话,却被魏正绝挥手打断,手摆在耳边,像是在听什么的动静,纪湘只好叫众人莫要出声,南淮瑾好奇,魏道士要怎么找那个下咒的人。 大雪的风声不小,卷起两边过道的雪落在众人身上,可既然大师兄说话了,二十几个青云弟子大气都放缓了,石筱盯着老道士侧耳听的模样,心中也奇怪的很。 风雪刮掉墙壁的一层细土,有什么东西在瓦砾残石中动了,可声音极细微,老道士脚下用力剁在一边的半塌了的棚子那,老道士便寻到了方位,一个遁步踩在三丈开外的一大块土墙上,土墙被一脚踏碎,众人看着,有一条青红相间的蛇,长着三尖脑袋,从土墙中蜿蜒爬出。 蛇身不长不大,速度也不快,当着众人的面从瓦砾上爬过,爬向外头。 “寻到了!此人果然没死!竟然还能活着!”老道士抬眼,脸上的皮皱巴巴的荡下来,他放了心,只要他还在就好,可是心中又吃惊,这人是如何还能活下来的,他不知道,古怪的很。 “道长寻到蛛丝马迹了?”纪湘问道,魏道士此刻的面上挂了笑容,显然是找到了要找的人,李郴的事可以有所交代了。 魏正绝点点头,言语道:“得跟上这条长虫,若是再躲起来,可就寻不到了。” 这蛇原本在土墙下避风雪,早已安眠,原本最多只是身子一张一缩的蠕动,如今被魏正绝这一脚踏碎了土墙,毒蛇受了惊吓,爬的也比寻常时候快。 纪湘连忙跟上魏道士的脚步,其余人也连忙追了上去,这魏正绝瞧着七八十岁的年纪,佝偻得厉害,可仗着轻功,硬是追着这蛇的方位,慢不了几步路的距离。 蛇爬不出太远,最后在雪地上盘踞起来,盯着追到了的魏正绝,口中吐着黑褐色的蛇信子,纪湘虽然不知道魏道士是什么意思,可还是举起了手上的佩剑,可被魏正绝拦住。 “别急,这长虫有主,你要救你师妹,不可无礼。”魏正绝面容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 纪湘思索,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这毒蛇显然不是俗物,看蛇头三尖,知道是有毒的长虫,赤色,白色、金银色、青紫色可看出蛇的毒性,这条蛇青红相间,必然是极毒。 若有一日能养成青紫,便是这毒蛇口器中的剧毒日经千锤百炼,毒性今非昔比,这蛇头形似枯叶,身上斑块青红又是分明,显然还不到火候。 纪湘不由得多想,行走江湖,就算武功绝世超凡,从不畏惧阴谋诡计,可是客栈吃杯水酒,也要怕酒中有毒。 什么样的人物?能养着这样剧毒的长虫,还擅长咒术,又为何要还他师妹? “道长,此人你可认得?”纪湘问道。 魏道士点点头说道:“不必担忧,虽说养了些毒物,可是人并不坏,其实是中原人士。” “那这咒术并非是来自辽人秘术?”纪湘皱眉,他不记得了,当初魏道士的说辞…… “救人要紧,其余的,”魏正绝佝偻着背不愿多说了,看向巷子的一侧小声道:“好在,他到了。” 第七十五章 毒师 从巷子那传来脚步声,众人看着,走出一个女子,女子白发,样貌却没看出多大,反而十分素美,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兽皮衣,里面眼神冰凉看到魏道士等人。 “你们是谁?”女子说话的声音,又苍老的很,可是刚刚出口,却不动了,盯着魏道士的脸看个来回,她那冷色的眼中有光晕。 魏正绝也发愣,似乎未想到什么,开口道:“怎么是你?” 白发女子确定了魏道士的身份,也是微微吃惊,冷眼说道:“没想到,竟然是你?” “三年前我曾来过。”魏道士说道,给女子躬身,他这一拜,腰就显得更弯了,也难怪白发女子吃惊和不确定,这几年来,老道士的样貌,苍老了数十岁,老皮耸拉着,从江南回来,连头发都全白了,他看着女子的眼神又很不同,嘴张着说:“三年前,江湖上有传闻,说是你回了辽国,没想到,你还在儒州。” 女子的眼色很冷,扫视众人后也只是弓腰蹲下,在蛇前摆手,任由这尾青红毒蛇爬上手臂,长虫口中吐着蛇信,可并不咬自己的主人,而是缠入了这黑色兽皮袖中,女子手一抖,将袖子抖落,然后再看着魏道士说道:“我知道你在云州,今日到我这儒州城,做什么?” 魏道士想了想说道:“毒师可在?我寻他有要事。” “哦?”白发的女子冷笑出声,指着魏道士说道:“你又要寻他?怎么?害他害得还不够惨吗?” 纪湘看着这二人的样子,他一直不开口插嘴,其实早已看出这二人认识。 至于魏道士说的那个毒师,想必就是与那下咒有关联的人物。 眼见这白发女子言语中是对魏道士有怨,纪湘站出来,拱手说道:“青云山凌天门大弟子纪湘,见过前辈。” 女子年纪上显然比他大,叫声前辈也不为过,如今有求于人,纪湘本就不在乎身份,此刻也是放下身段,主动施礼。 白发女子看向他,眉头皱着:“青云山?凌天门?江湖门派?” 魏道士点点头,道:“这次寻他,就为了这件事,要他帮忙。” “你害过他,如今,又要见他?叫他帮忙?”女子恨声说。 魏道士叹一口气:“且待我见过他赔罪。” 女子余怒未消,可还是想到什么,转身不再开口,向前领路,魏道士冲着纪湘点点头说道:“随我跟上去,他过去是江湖中人,如今成了隐士,用毒极为高明,北辽人称他是毒师,里面的什么东西都别吃,什么东西也别碰,当心。” 纪湘点头,回身对南淮瑾等人说道,至于魏道士为什么来寻这毒师,自有他的道理,如果想要拿这青云玉印,他必定是想办法帮南淮瑾解咒。 长巷走到尽头,便是一处水洼早已结冰,能见到亭子上有男子坐在席上,身着青衣,长发肆意的随风吹着,便是有火盆中烧着木条,独自落着一盘围棋。 几人还没走近,男子便大声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来者即是客,谷忧,沏茶。” 白发女子听到,在远处便是遥遥一拜答应了,她名字便是谷忧,纪湘只觉得奇怪,让几个青云弟子在过道上留步,自己带着陆轻雪与南淮瑾一起,跟着魏道士走过去。 男子也不起身,魏正绝在亭外便对着他一拜,纪湘见到了,和南淮瑾、陆轻雪一起拱手施礼,魏道士才说道:“江湖故人魏正绝,有事来寻,还望毒师帮忙。” “魏正绝,多年未见,先坐吧。”男子似乎早已知道一切,只请魏道士几人坐下,席子很大,铺了一整个亭子,只不过风雪吹入了不少的雪,火烧着,雪水湿了一片。 谷忧在一侧的地上搁了五盏茶,自己似乎很不愿见到魏正绝,碍于毒师的面,才站在了亭后。 纪湘开口道:“晚辈来自青云山凌天门,是内门大弟子,我师妹据说是中了咒术,日日昏睡,还请前辈相助,无论前辈想要什么,凡是青云山能拿得出手的,师门定然可给。” “青云山……凌天门。” 毒师过去曾是江湖人,如何不知道青云山凌天门意味着什么,只是叹一口气觉得好笑:“我如今一个废人,你便是许诺我什么绝世武功,又有什么用?” “这咒术破解容易,想必是辽人下的咒术。” 知道是辽人下的手,纪湘可以知道南淮瑾的身世,南淮瑾是辽土世家之后。 南淮瑾也是一怔,可她终究还是接受了,自己一路南下,跟随齐伯,生在辽土并没什么意外。 “解咒不难,这样吧,魏正绝你答应我,今后为我做三件事,我可以答应为你解咒。” 分明是毒师,竟然参透因果,有能耐解人咒术! 魏正绝没有犹豫,摆手道:“三件事?若是你让我屠戮人城、为祸一方,我自问做不到,这样如何,你帮道士我为她解咒,我替你杀三人,如何?” “好。” 毒师竟然也没有犹豫,点头微笑道:“就杀三个人,我替她解咒。” 倒是让三个凌天门弟子发呆,这二人的商议迅捷的很,仿佛心中早有想法,只是如今一说出来便可成章。 解咒与解毒不同,毒师精通毒术,用毒高明,解毒自然也是高明的很,用药理来解咒,纪湘心中想到江南的盗声儿,盗声儿就曾说,中药金石医不好南淮瑾的症状,可是眼前的毒师仿佛心中早有想法,自己等人分明是刚刚入城,却已经被人家知晓了初衷,也知道要来寻找他。 几味草药看得略懂医药的陆轻雪眉毛只跳,每一味都极毒,最后还是谷忧站出来,将袖子里的毒蛇放出,蛇爬到毒师的手掌上,吐着发黑的信子,一口咬在南淮瑾的那盏茶边上,有几滴脓液落入茶中。 “谷忧,将药捡了,送过来。”毒师说道,谷忧很遵从毒师的命令,立时退下去煎药。 纪湘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坑了,只不过魏正绝并未说什么,反而面上好看,回头还叫他放心。 “早就听闻,那些绝世高人们都参悟因果,如今看来,这毒师也是高人,竟然早已知道了未来。”纪湘心中想着,自然安定,既然魏正绝说没事,只要听从毒师安排,想必解咒不难,可以说已经十拿九稳。 毒师独自下棋,魏正绝喝着茶,等候了谷忧一会儿,显然煎药需要不少时间,还没人影,才说道:“老道士本事不大,可答应你了,我欠你的终究要还,说罢,要我杀谁?” “呵呵。”毒师嘴角上扬,舒展双臂,用手抵着下巴看他:“你原本就欠我的,魏正绝,我当年就说过,你几次有求于我,将来得还我这因果。第一个便是于剑,杀了他之后,我再告诉你第二个。” 魏正绝怀疑自己是否听错,皱着眉道:“毒师,我可是听错了?” “怎么?反悔了?”毒师冷笑,伸出手来指着纪湘说道:“青云山凌天门的弟子在,你可以让他们帮忙。” 纪湘不知道这于剑究竟是何人,魏道士没有第一时间接受,他又恐怕这毒师不再为南淮瑾解咒,他最知道要冷静,只是见到魏道士不说话,他起身就要行礼。 “毒师。”魏道士笑道,抓住纪湘的衣袖说道:“不用答应了,他其实从头到尾都没要过什么承诺,只是玩笑而已。” 纪湘发怔,魏正绝和毒师笑道:“让我杀于剑,倒不如叫老道士自杀来的轻松容易。” “怎么?你就是不敢。”毒师也收起了眼中的冷漠,露出笑意来:“莫非你当真以为我会记恨你一辈子?臭道士,活该你折寿成这副模样,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你是辽国的毒师,谁知道你究竟是怎么一副心胸?”魏正绝说,他指着亭外道:“你自己不在意你的武功,可有人在意。” 毒师看着亭外飞雪,青衣上不沾一片,端起茶喝了一口:“说起来,那一年我叫她一夜白了头,还是你打醒了我,谷忧她心中恨你,也恨不了几年了。” “都是过去的事,我们都老了。” “老了?”魏正绝摇摇头道:“你这模样,你们二位可是一点都没老。” 青云山的弟子们遥遥看着,李惟安没有过来,站在雪中,心中惦念着南淮瑾解咒,可是又怕她生气,到时候又要打他。 “放心吧少都护,有魏前辈在,不会有意外,南师姐身上的咒术定然也会解了。”有青云弟子说道,云州兵卒守在外头。 “真奇怪,南姑娘年纪很大吗?你们几个看着年纪都不小,还叫他们三个师兄师姐。”李惟安又觉得奇怪了,凌天门的规矩真怪,这些个青云弟子中,有几个分明已到中年的弟子,居然叫这些内门弟子师兄师姐。 “青云山上都是这样,只要是外门弟子,就要有尊卑,尊内门弟子为兄长。”有弟子说道。 “那我以后去了青云山,也要叫他们师兄师姐吗?”李惟安好奇的问,有青云弟子回答他。 “等魏前辈给少都护取到了青云玉印,那便是平步青云,可直接拜入内门,不过入得晚了,确实还得唤师兄。” 李惟安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将来的师父是谁?和南姑娘一个师父吗?” 一个年轻的青云弟子道:“山上绝世高手很多,名声不显的也不少,大多都闭关修炼,到时候或许有其他高人收少都护为徒。” 第七十六章 承影换茶 谷忧走进,手上端着那碗药汤,里边的药石皆是剧毒,少一味,里头的药少一分一厘,喝下去便是穿肠毒药。 毒师手撑着下巴,对南淮瑾道:“再喝下那盏茶,咒术自然就解了。” 南淮瑾看着那口碗中的毒汤,上面有烟火气,魏道士看着点点头道:“听他的吧,不会有事。” 纪湘也是希望南淮瑾身上的咒术解了,他眼睛看着毒师,如果真是毒药,他几步之内,便可抓住毒师,凭他的武功,他觉得不难。 一盏毒茶,一碗毒汤。 南淮瑾不再多想,只是举起那碗毒汤喝下,毒汤苦涩入腹,她又要去端那盏滴了蛇毒的茶,可被毒师伸出手指戳在茶杯口,按在上边道:“此茶入口,咒术之毒尽然全消,我却要你一件东西。” 南淮瑾疑惑不解,看着毒师,就是纪湘和魏道士也各自看了一眼,魏正绝道:“怎么?刚刚你的话,不做数了?” 毒师呵呵一笑,转头看着他说道:“原本确实是想叫你杀了那个人,可你没这个本事,我改了主意,我要自己杀了他。” “所以,还需问姑娘讨要一件东西。” 他说着,似乎并不怕南淮瑾拒绝,身后的谷忧走到人前,从毒师手中接过青红色的长蛇道:“魏正绝,自从他被你害,废去了武功,便已不计较江湖上的事了,你们来寻他帮忙,本就是仇人见面,何必讲规矩。” “这茶你不喝也行,半个时辰内,便会被药汤毒穿肠腹,喝了,咒术全消,再无不妥。”这句话,那白发女子看着南淮瑾说道。 她看上去比毒师更恨魏正绝,眼神冷冽,南淮瑾瞧着她,说道:“既然如此,敢问前辈,想要什么?” 纪湘看在眼中,眉头已经皱成一团,若是南淮瑾真的出事,他定然不会放过毒师。 陆轻雪手心捏出汗来,也不知道毒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如果真是什么禁忌东西,他们两个也做不得主,看向师兄,纪湘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毒师和那盏茶。 毒师面色波澜不惊,指着陆轻雪的背后道:“这柄剑留下便可。” 众人看过去,陆轻雪一怔,要背后取下这柄剑,剑鞘漆黑,拔出剑来,却是晶莹透亮,仿佛能透过剑刃,连剑骨都无光无形! 魏正绝眼中也有精光闪过,他嘴中呢喃,纪湘早已知道,替他解惑道:“十大名剑之一,承影,是陈诚掌院师叔从一古墓中寻到的,曾年少时随他闯荡江湖,后来就不知放在何处。” “精致至极,幽雅清高,此剑铸于商朝,春秋时,被卫国人孔周所藏,后流传于世,汉时有人名章愁,传闻此剑在他手中,他死后有人去他的坟中寻找,寻到了一柄刻名缺衣的青铜剑,至于承影,再无消息传出。” 毒师眼睛发亮,什么是绝世宝剑,承影虽唯有什么古籍记载其材质,更是孔周三剑中的中品,含光内藏于承影之中,只不过孔周分离之后,含光与承影,便作双剑,他说:“宋国有百宝阁,十大名剑便在其中,独占榜外十名剑。” 南淮瑾眉眼低垂,看着这柄承影剑,从师姐陆轻雪手中接过,抚摸剑身,剑身时隐时现,有时又不动神韵,只有丝缕的流光中上边,有淡淡的“影”字雕刻,辉月山水川,百鸟兽,千万烟缕。 “承影是一寸师叔交给我,曾经是陈诚师叔的佩剑,他们交与我,今日我却要转赠前辈,叫前辈去杀人?”南淮瑾喃喃道。 她自有一柄剑,是师父赠与她的,名唤戚风,而这柄承影,是在她下山时,一寸交与她,让她在外保护自己的,跟随她并未多久,可毒师说的不错,它确实是精致优雅之剑,幽幽寒光,它的韵律并不是用来杀人。 南淮瑾曾用承影杀人,还是在汴京时,师兄何逍受伤,她用它保护皇城使府的时候,杀了许多人,承影无愧是天下名剑,无需擦拭,上边的血不留痕迹,唯有淡淡的血气,让她擦了许多次后也未散去。 毒师看着南淮瑾这副惆怅模样,嘴角上扬:“若是真舍不得,也无碍……各位,请走吧,不送。” 纪湘看着南淮瑾抱着剑,他心中自然清楚明白,南淮瑾并非是在意这剑,而是这剑是来自陈诚与一寸师叔给她的那份心意,这样的绝世名剑,留给他,便是为了她将来可以用此剑保护自己,如今她自己要将剑给别人,自然要难过。 “前辈,此剑毕竟是我青云山外院掌院陈诚之物,如果真是未经他老人家许可,将此剑赠出,难保他老人家不会生气,况且前辈如今废去了武功,这宝剑倒不如秘籍典藏来得可贵。”纪湘说道,想要毒师打消了念头。 当然他也不是说笑,这承影毕竟是陈诚年轻时候的佩剑,意义非凡不说,私自赠与,更是不妥。 这毒师要是觉得可以换个条件,用些武功秘籍那是最好,青云山的书阁中,网罗了天底下许多的武功,大不了抄录一卷带下来,掌院师叔和师父一定不会生气的。 手指轻轻敲动桌案,上边的围棋大乱,每一指落在棋盘上,都十分有力。 毒师摇摇头道:“我只要这柄剑,别的,我不在意,至于陈掌院,想必我救这位姑娘一命,只不过是柄承影剑,他非但不会生我的气,或许还会登门拜谢,也未可知。” 毒师说的很有自信,又像是早已算准,他料定了只要他自己救了南淮瑾,陈诚非但不会生气,还会谢他救了南淮瑾一命。 外头的冷冽寒风,卷起大雪落到李惟安的脖颈后,冻得他一颤。云州兵卒走讲来,向他行了礼说道:“少都护,外边有一个剑客闹事,说来找人。” “找人?剑客?”李惟安奇怪的看着他,看了眼边上的青云弟子们,个个都站在雪地上,他们身上裹着黑色兽衣,所有人都看着亭内的反应,他们的师兄师姐还有魏道士一起,坐在亭内已经许久了,还是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这样,你先将人支开,就说今日此路不通,给个十文钱,打发走吧。”李惟安说着,从袖兜里取出二三十文铜钱,想了想还是抓了一枚小银碎,落到那兵卒的手中。 “剩下的钱去买些热酒来,再来一盘酱肉,快去快回。” “可是少都护,不用属下们再多问问?” “问什么?没见到魏道士和几个青云山的师兄师姐在与那个青衣的男子说话吗?快去买酒买肉。”说着,李惟安还小手捂着凑过去,小声说道:“我好拿着东西和这些外门弟子好好聊聊。” 那云州兵可就是真明白了,拱手躬着身便退下去了,李惟安点点头,轻声说了句孺子可教,然后接着看那亭内的动静。 “唉!” 南淮瑾终究还是将剑交到了毒师,一切都在这毒师的意料之中,他脸上的笑意更浓,说道:“当初,我手上若是有此剑,我定然不止这样的结果。” 魏道士一直是在边上旁观,这柄剑是青云山的,他本就管不到,何况这剑的归属,还是需要山上的那个陈掌院答应才是。 落了蛇毒的茶,入口腥臭无比,南淮瑾纵然心中早有准备,也被刺激的险些吐出来,忍着咽下,捂着胸口,之前腹中的热痛,犹如入了冰水,热冷相交在一起消减了。 “十大名剑之一,承影,终于到了我手上。”毒师喜形于色,眉眼之间,盈盈的笑容,一身青衣在冰天雪地的亭子里,此刻他又回到他年少时闯荡天涯,江湖之中,他不是一个用毒至尊,而是一个剑客,武功极好的剑客。 纪湘看着南淮瑾,咒术是否解了,这得往后再看,魏道士倒是不在意这毒师会不会没给南淮瑾解咒,而是淡淡道:“恭喜你了,承影可是无价之宝,十名剑流传至今,既然到了你的手上,便好好保管着吧。” “既然咒术已解,诸位就请回吧。”毒师收起那无人似的大笑,将手中的承影递给了谷忧。 魏道士淡淡说道:“那便后会有期。” 走时还转身看着谷忧说道:“你在儒州,保重。” 谷忧眼中冰冷,神色上未有变化,她恨恨道:“魏正绝,别再来了,再来儒州城,我必杀你。” 魏道士一笑了之,也不回应,起身就走,纪湘虽然看着南淮瑾还不放心,可还是扶起南淮瑾,与陆轻雪一同出了亭子。 “不送。” 身后毒师说着,也不下棋了,而是看向这一汪水塘,厚冰之下仍有游鱼数尾,纪湘回头,看着毒师独自尽兴。 李惟安见到几人出了亭子,边上的青云弟子们纷纷上前说话,自己看着南淮瑾的样子,似乎并没大碍,心中的石头落下了一大半,想必那魏道士说话算话,并未诓骗这些青云山的人。 纪湘让南淮瑾与陆轻雪先走,留下魏正绝,从腰间解开那枚悬着的青云玉印,口中说道:“谢道长救我师妹,若无道长相助,我们寻不到毒师,更解不了那咒术。” 虽然还不知道咒术是否解了,可纪湘自然瞧得出那个毒师绝非凡人,至少也会道家推演之术,否则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情,还会知道那么多事。 这样的人物,这世上能有多少?凌天门中,怕也只有三个绝世高人有这样的境界。 很可惜,毒师便是这样的人物,却已经叫人废去了武功,否则他即可号称毒师,又武功绝世,还会道法,那么作为定然可叫天下闻名,诸方惊动。 如此,纪湘便更好奇魏道士的身份了,他倒是有些知道了魏道士的事迹,曾在江南谪仙楼留名两次,扬名江南武林,后又北上去了宋外,在西边儿闹出风波来,后在北辽国也有了莫大声名。 承宿观,不明所以。 第七十七章 魏正绝辞行江湖 “不必猜测,他并非是下咒的人,而且他并无要害你师妹的意思。” 魏道士并未去寻那下咒之人,而是带着纪湘来寻毒师,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他牵着马,身后的纪湘随着他后头,二人走在队伍前边,他们在回云州的路上,中途纪湘和南淮瑾等人会领着青云弟子们南下。 “此番道长治好我师妹,待到往后,禀告师门,定然重谢,先前说过的,只要解了我师妹身上的咒术,这枚青云玉印就交于道长,如今既然咒术已解,这枚青云玉印,还请道长收下。”纪湘说着,将腰间解下的玉佩递给魏道士。 魏道士没有推辞,他答应帮南淮瑾,自然是为了这枚玉印,如今事情结束,他理所应当的拿了,只不过承影是毒师要的,青云山的这几位,想必也没想到这要付的不止是一个名额,还有十名剑之一。 “其实老道还有一个请求。”魏正绝说,他看眼身后不远处跟着的少年,闷闷不乐的李惟安在看南淮瑾,而南淮瑾则坐在马背上和陆轻雪聊天。 “道长但说无妨。” 魏正绝说道:“这青云玉印,我是要留给云州少都护李惟安的,这次你们回青云山,劳烦照料。” 纪湘恍然,虽然知道魏正绝不会自己用那枚玉印,可他并不知道,原来魏道士与李惟安之间,关系这样密切。 他清楚,魏道士也不过只是在云州李家做客卿,其中或许有其他的隐秘,总之二人并非一般的关系。 “既然是道长所托,我身为大师兄,理应照顾好师弟,那倒不如现在就将这枚玉印给他,我们告别后回了青云山,再与师门说此事。” 魏正绝点头答应,他停下脚步,看着后头的李惟安,露出慈爱的笑容冲那少年挥挥手,他挥手的样子,弓腰驼背,背上的那口老道剑黯淡无光,就如这人一样。 李惟安瞧着魏正绝朝他招手,太阳的余晖撒在他的身后,老道士还是那老道士,无论是在江南秋雨绵绵的时候,还是在云州南下时一样。 “臭道士,你唤我做什么?”他没好气的问着,牵着马走过去。 “你想不想跟他们上青云山?和那个南姑娘一样当徒弟?学了武功将来行走江湖?”魏正绝徐徐善诱,说话的时候嘴角翘起,还笑眯眯的,李惟安觉得他想是只老狐狸,又在忽悠自己。 “怎么?那个玉佩你自己不留着?”李惟安奇怪的说,他倒是知道那块玉印,有它便可上青云山上,直接去内门,青云山名气大,这一枚玉印,价值无量。 “我还用学吗?你瞧不出我多大了是不是?” 李惟安想起几个外门弟子的话,说:“青云山上,不是也有许多七老八十的外门弟子吗?我听人说,还有些小家的老祖也在上面,就是死后才让其家人抬走了。” 魏道士嘴角一抽:“总之,这玉印就在这,你要便拿去,不要,我可就给别人了。” 手上的玉佩被李惟安一把抓走,他嘿嘿一笑说道:“怎么会不要呢?留在你这当了吃酒,还不如给我留着呢,我还年轻,学的武功当然越多越好。” 和他娘一样,凡是好东西,总是一把抓走后再与他说这些,魏正绝也嘿嘿笑了声,佝偻着背爬上黑马,与纪湘拱手告辞:“江湖有缘再相会,老道我先走一步。” 纪湘也拱手,陆轻雪在后边也是拱手一礼:“前辈慢行。” 唯有李惟安吃惊的说道:“怎么?不回云州吗?” 老道士呵呵一笑,朝着云州的方向拍马而去,那三百云州骑也纷纷上马,跟上老道士的方向而去,此处只留下了李惟安与青云山众人。 纪湘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放宽心:“今后你便是凌天门弟子了,我们不回云州了,等到了青云山,便为师弟寻个师父,拜师学武功。” 李惟安愣着,纪湘也只是笑笑,冲着青云山众人吩咐,南淮瑾也坐在马上,看着李惟安发呆,上前说道:“走罢,早些赶路,天色还没晚。” “以后我要叫你师姐吗?” 南淮瑾摸着白净的额头想了想,点头说:“你现在还没拜师,不过你拜谁做师父,将来啊我都是你师姐。” 南淮瑾已经在山上呆了十年了,做李惟安的师姐天经地义。 “收拾一下,你现在可是内门辈分最小的人,莫要多问,到时见人就答应一声师兄师姐就好。”陆轻雪眼中带笑,似乎是在取消李惟安,又看向南淮瑾道:“师妹你身子刚好,马上别下来,乏了就让你师兄慢点赶路,我们不急。” “没事,师姐。”南淮瑾露出一笑,脸色苍白,连唇上也不见血色,她的绝美叫边上的李惟安目不转睛,还好的是,还有许多的外门弟子也看着南淮瑾,他自觉的收回目光,也爬上了自己的马。 纪湘招呼着,众人赶路,天色还亮,连夜便要南下数地。 数日后,云州山西大同府,一个老道士对着西京都护府的李郴告辞,李郴跟着老道士从都护府走到云州城门处,多次挽留,魏道士去心已决。 “出了道观十年了,我师父说过,让我回去时,将这柄道剑悬在那道观外,石碑边的老槐上,起初时我不在意,不过是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道剑,如今再看它,都已经是残断不堪。那时我年少轻狂,要与天下剑客争锋,连累这柄道剑腐朽,不复往昔锋锐。” 魏正绝像是喃喃念叨,却是在说与李郴听,他的往事:“江南的谪仙楼二次留名,也不过是名字罢了,连我自己后来都知道,哪有什么真轻狂,不过是不知人外人,山外山,天外有苍天,不知所谓罢了。” “如今我都老了,我答应她要保护你儿子,已经做到了,如今辞行,往后,就不见了吧。”魏正绝和李郴告辞,他与李家,并没有别的关系,只是因为那个女人。 “不见?说的容易,惟安长大了,就算我不找你,他也会寻你。” “那我收回那句话。”魏道士嘿嘿出声,也不再多说,骑上那匹马,在李郴的眼中,冒着风雪走了。 风卷残云,云彩落下的夕阳余晖,倒是让李郴真觉得这个人老心不老的魏正绝如今,是真的老了,不复往昔的神采,更没了刚来大辽时候的狂傲。 “铁马浮屠,等你都走了,这江湖是翻篇了吗?”如今他也是孤身一人,守在这燕云之地,西京如何,便是天下如何,三国纷乱,他为儿子铺就了几条大道,都可明哲保身,就算再难,李郴也不会将魏道士看做是以往的情敌。 青云山上的高手无数,将儿子留在青云山,是他的选择,也是儿子自己的一条路。 儒州三潭承泾,有青衣独立于潭上,遥遥望向西边,白发的谷忧站在他身侧,手上抱着那柄墨黑色长剑,兽皮衣斗篷外落下了些雪,青衣叹气,不见他多么苍老,可他实在年纪大了,叹息道:“魏正绝,天纵奇才,他离开燕云了。” 谷忧看着青衣,眼中满是冷色:“当初他害得你尽废武功,你却处处帮他,何必?” 青衣呵呵一笑,这儒生似的江湖人士早已隐退,也只是叹息这魏正绝刚刚出尘时的风采,纷纷飞雪落下,他生出手来,雪落在掌心,化成水渍。 “冷了。” 大雪落的厚重积雪,马踩一步便会陷下去,一行人走了十几日才到了宋边,边关上有红樱的将士守关,关外的汉民入城,这些兵将只是看一眼,也不作声,所有人都冻得缩着双手,有几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边将,持着红缨枪,巡视边防。 又是一年过去了,今年的时节不好,代州也犯了时疫,死了不少人,南淮瑾他们在外边就能见到好几个村子中无人,骷髅遍地,都是时疫时死的人,没有烧了,因为全村都染上了疫症,活着的都南下了,死了的,也用不着柴火烧了,冬日已到,风雪吹过,便埋入了雪底。 青云山众人都骑着高头大马,显然不是普通人,这些兵甲围上来问话,还是李惟安拿出了一块都护府的牌子,代州的边将哪个不识得少都护,一见到是李惟安,露出谄媚的笑给众人放行。 辽人大败,可是依旧威压一世,更何况他云州的上万铁骑完好无损,他们这些小人物得罪不起。 纪湘虽然皱眉,可是师门本就不喜赵宋,宋人谄媚又如何,对于他来说,李惟安的身份,仍是他的师弟。 “就在城中落脚吧,师妹毕竟身体尚未恢复,还是要多休息。”纪湘说道,陆轻雪点点头,有几个外门弟子听到大师兄说要落脚,便自己去安排住宿。 已经到了宋边,只要再一月左右,就可以到青云山,等上了山,到时候这些弟子还是会有奖励的。 南淮瑾确实累了,她下了马,幸亏李惟安搀扶了她一把,否则就要摔倒。 纪湘也连忙拉住了南淮瑾,好险的说:“两个月都只是喝些稀粥汤食,又四处奔波了一月,师妹的身子果真吃不消了。” 陆轻雪也皱着眉,从李惟安手上接过南淮瑾道:“在代州先住几日吧,待淮儿的身子养好了,我们再走。” “师姐没事吧?”李惟安担忧的问道,这些日子,他还是改了口,习惯叫师姐师兄了。 “脉搏上看,她身子有些虚弱。”陆轻雪说道。 “师姐,我没事了。”南淮瑾还能走动,不过是体虚乏力,她身上的咒术已经消了,这体虚乏力,却和这些日子的奔波劳累有关。 第七十八章 女扮男装 代州城的酒楼,时疫已消,还是有不少形形色色的百姓在里边吃饭,有些地方还换了新的厨子,手艺好的江南小炒,叫当地的达官显贵们常常来光顾。 李惟安有的是银子,在桌子前座下,拍着桌子叫喊:“小二,小二。” 小二还在顾着擦桌子,一见那么多人,一连谄媚讨好:“几位客官可是要吃些什么菜?” “我们每桌都随便来几样小炒,几张烙饼就行。”纪湘谦和的说道。 李惟安拍着桌子,和纪湘说:“师兄,烙饼有什么好吃的,在去儒州路上,干饼还没吃腻吗?” 纪湘摇摇头道:“吃什么不重要,随便垫垫肚子,早些歇息,明日还要赶路。” “师兄,你不会是没钱了吧?”陆轻雪脸色难看,她和南淮瑾的银子都给了纪湘,在谪仙楼比武时便赌了,还赚了许多银子。 纪湘面色苍白,尴尬的摸摸后脑勺:“这不是能省就省吗?” “师兄。”南淮瑾皱着眉头看着他,终于叫纪湘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去,笑着说今天天色不错。 雪还在下,天上雾蒙蒙的,连日光都被遮挡着,人们裹着厚厚的棉衣,里面实在的多穿了几件衣服,也挡不住寒冬,缩着脑袋,手穿手袖中,匆匆忙忙的路过。 “没事的师兄,我有钱,咱们吃好的。”李惟安不在乎,银子多少也是拿来吃喝的,倒不如请师兄师姐吃好的 “这是几位客官?”小二看了眼其身后的这许多人,问道。 石筱点了点人,外门弟子就有二十六个,刚好三十人,小二弓着腰报着菜名,李惟安真是大气,手一挥,几乎点的都是肉荤,最后还是,才给自己桌上的二位师姐点了两盘蔬菜。 “你这样太破费,上了山,修行了,你怎么办?”纪湘说着,看着几个酒楼的店小二,一碟一碟的往外端菜,还有一些用大盘接着的大鱼大肉,往方桌上放。 周围吃饭有不少人,看得只咽口水,酒楼中青云弟子便上了二楼,弟子们笑着和李惟安道谢,觉得他人慷慨,怀里摸出三颗小小的金元宝,看得掌柜的眉间带笑,喜形于色的叫小二给他们每桌都上一壶裴青華。 李惟安摆摆手,看着纪湘、南淮瑾,说道:“师兄师姐你们尽管吃,这点小钱算什么,我还有很多呢,只要师姐她们吃的好就行。” “嗯嗯,小师弟人很不错的,师兄,等上了青云山,他的武功你可以帮着。”陆轻雪说道,她吃着一尾炖白的鱼肉,吃的很香。 纪湘笑着对李惟安说:“无关魏道长的嘱托,只要你是我凌天门的弟子,我就会好好照顾你,放心吧。” 南淮瑾也说:“今后你就是我的小师弟了,等上了青云山后,知道你的身份,肯定会有师父的,到时候你就可以见谁都叫师兄师姐了。” 她说的时候笑出声,显然她原来是最小的一辈,如今除了一寸师叔的徒弟慕容离鸫,她又多了一个小师弟,往后叫别人师兄师姐的,除了她又多了李惟安,心里是真的欣喜。 李惟安见南淮瑾冲着他笑,心里暗道这三元宝真值,南淮瑾一向是不笑的这样灿烂的,多是些淡淡一笑,嘴角上扬,现在这一笑,很倾城。 “师姐吃菜。”李惟安觉得此刻心情好多了,给南淮瑾夹菜,桌上满是山珍,还有河中的游鱼,三枚元宝,便是六两重,这些东西于掌柜来说,不过用了这银钱的小分,他赚的已然很多。 周围的食客除了多瞧他们几眼,也不做声,自己吃完了便出去了,街上根本没多少百姓,就是走道的差役都比百姓多,风雪要吹那么久,骏马嚼着粮草,店家小二的给这些粮草上浇了蛋清,还洒了些萝卜块,还是掌柜吩咐的。 酒楼中也没个舞姬歌伶,只有一些儒生吃了酒肉觉得酒楼不错,留下的墨宝。 有食客喝的醉了,与对坐的人说:“天下已然非是唐时了,如今之天下,文不能安天下,武不能定国拓土,滑稽小丑济济一堂,擢发难数,就是十年之后,也没什么好说的。” 这个儒生口出不逊的言论,叫与他对坐的书生好不痛快的答句:“宋若无那无双国士?怎么会有雁门关外杨无敌?不过是奸臣当道,你我这类蝼蚁般的人物,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辽人凶悍,此番被元昊重创,二者生了仇怨,往后定然再起大战,若是此刻有一少年将军,力挽狂澜,到时候平定天下,再现李唐盛世。” “你喝多了,莫要再多言,元昊凶厉,接连打败我大宋和北辽,想必西边此时是士气高涨,若是来年来犯,恐怕我宋国危矣!”那个儒生确实是喝醉了,他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说起这些国朝大事却嘴中不断出口不逊的言辞,李惟安等人也奇怪的很,更奇怪的是,掌柜和小二们见到这儒生疯疯癫癫的叫骂国朝,竟也没人管。 “这代州的人都是怎么了?瞧着闷闷不乐,每个人都很不高兴的样子。” 代州城有雁门关在外守着,杨家守着雁门关有许多年月,固若金汤,代州的百姓纵然是因为大军在代州固守才百姓稀少,也不该这样日日念叨国朝的不是才对。 纪湘喝着这掌柜送的那壶裴青萃,酒色还可以,入口也不错,就是还不够烈,也不够纯,聊胜于无,夹着大块的羊肉嚼着:“莫要多管,快些吃完。” “是啊小师弟,咱们自己吃自己的,就莫要多管闲事了。”陆轻雪点点头道。 李惟安想了想,也是,他们怎么样,与自己有何关系? “小二,酒!上酒!” 那儒生连喝三碗白酒,酒喝多了,人拍着桌子,大声叫喊,小二笑嘻嘻地走过去,一见眼前这个儒生的模样,惊到了说:“原来是毕君临毕公子,先前上酒上菜,你不做声小的也没瞧见,酒?这就给公子上好酒。” 说着刚要去取酒,叫与那儒生一道来的书生公子拦下了,说道:“酒就不必了,你瞧瞧他,可还清醒半分?” “可这……”小二为难的看着他,毕竟能挣钱的买卖,他去取酒,自然有的赚。 这书生从怀里摸出几个铜钱递给这小二,说道:“这样吧,帮我烫碗醒酒茶汤送来。” 这小二认识这毕君临,是代州有名的茶商,家中的产业做得极大,大夏和辽地也有生意,可与毕君临一道来的这位公子虽然生的不差,穿的也中规中矩,只不过这出手远不如这毕公子阔绰,不过与他而言,谁赚不是赚呢? 收了铜钱,小二去备茶汤,李惟安一直都是盯着这桌客人看,他突然有个惊喜的发现,对纪湘耳边说了悄悄话,纪湘也瞪大了眼,声音一大,吓了边上正在吃着羊腿的南淮瑾一跳:“真的?” 李惟安也叫这大师兄吓到了,不过还是点点头说道:“千真万确。” “那确实是有几分蹊跷。”纪湘眼睛微眯,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着。 醒酒汤喝下,还不见清醒,这书生在桌上压下银子,抱起昏睡的毕君临出了酒楼的门,纪湘和李惟安俩人也起身想要跟上去。 “师兄?你们两个要去做什么?”南淮瑾奇怪地问道,她吃着羊腿,羊腿炖的肥烂,嘴中冒着汤汁:“不多吃些吗?” 纪湘摆摆手道:“师兄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吃饱了就带着师弟们先去歇息吧。” “要走远了大师兄,走罢。”李惟安拍拍他的肩膀说道,纪湘跟上他的步子,两个人跟了上去,南淮瑾好奇不解的看向陆轻雪,追上的鸡腿肥大的很,陆轻雪冲她摇头,嚼着鸡肉。 这书生想要带着毕君临走,可是他哪里拉的动这么重的一个儒生,儒生气质非凡,醉了酒也只是一个醉汉,并无不同。 “酒……喝酒,嗝……我要,喝酒。”儒生喝的烂醉如泥,赖在这书生的身上,书生哪里推得动他,被他压在了青石墙上,幸好这儒生没那么大的能耐,他推不倒这青石墙壁。 “毕君临!你给我醒醒!”书生气急败坏,他用力的托着这儒生的肩膀,可是他身体重重的压在他身上,压的他心慌意乱,胸闷气短。 “酒……酒。” 他不是执笔狂士,更非留墨宝于天下的名士,只不过是一个终日买醉的儒生,儒士都不是,却日夜想着叫大宋如唐那般欢畅,他想叫九州的武人个个英武,能够纵横天下,开疆拓土。 重量消散,有人将毕君临推到一边,救书生脱离苦海,书生大口喘息,边上才有人说道:“果然是个女子,姑娘,你假扮男装做什么?” 这书生是个姑娘假扮的,李惟安瞧出来了,纪湘一开始也未能看出这书生的身份,竟然是个精巧打扮的女子。 “师兄,醉成这样了,这得喝多少酒啊?” 纪湘摇摇头,他怎么知道,每个人酒量都不一样,他自己的酒量就极好,可也不是没见过千杯不醉的人,就是沾酒就醉的也见到许多。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曹芙在酒楼中留意这几人过,此刻被这二人追上,她还是忍不住喘息的问。 “你女扮男装,又是因为什么?” 答非所问,李惟安问。 第七十九章 拜故人 青云山,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大山顶上,也少了些想要习武的学子,武修需要一颗恒心,大毅力的人才能在冰天雪地中上山,山上的外门弟子一个个老僧似的盘腿打坐,修炼真气的都按典藏秘籍的抄本修行,从山下爬上来的学子直接便能见到已经在山上修行的人。 山脊上,还有数百学子前来,在攀爬,不少人都冻的双手通红,持着拐杖的手都要烂了,有人嘴巴干裂,吃着干粮。 青云山太高大了,没武功的人上山,总要有个许多日子,体质好的,也要十几日的功夫,千丈的高山,半山腰处还有大片的森林,一些年少的弟子就中半山腰处,日日捡拾柴火,打些野猪、麋鹿等野味。 有些药园子,里面的药参都是青云山的学教们和高人种植的,有一些外门弟子看着,不让其他弟子和爬山者摘了。 “太累了,这总该不远了吧?”有人躺在台阶上,喘着粗气,几个与他一同上山的学子也是累的气喘吁吁,只有在台阶上坐下来。 “我们才爬了三日,还远得很。” “最少还得爬个十日功夫,像你这样磨蹭,得出十五日。”有人说道。 一个学子拍着粮袋说道:“十日?这点干饼,怎么也撑不到十日,顶多还够我吃个七八顿的。” “比的就是恒心,青云山上边的凌天门,那可是真正的世外宗门,不论江湖事如何,他们也是高高在上。”一个学子喃喃道,喝了口水,放入布袋子里,如今的水还是白天收的雪水,都是新雪,不脏:“上山即可成为外门弟子,这相较一些大宗派,已经很轻松了。” 三日前开始爬,困顿的不行了,才在台阶上休养一会儿,起身就再接着爬,如此反复,台阶上的雪也是见不到前人的足迹,雪会重新将足迹抹去,日光灿烂时也不会融化。风雪载途,周而复始。 山上的飞鹤有的会在台阶上留步,也不怕人,一些学子好奇就会问一些外门弟子,才知道这些仙鹤都是那些高人自己养的,本就常常见人,也不怕生。 有个身穿素衣的男子,孤孤单单,从后边台阶处走上来,穿过雾气和飞雪,几个学子还坐着休息,见着了男子上来,招呼一声。 男子不说话,看了众人一眼,绕过几人身边,继续向山上走去,背上有柄宝剑,就悬着背后,应该是个剑客。 “莫不是个聋子?,怎么也不说话?”有学子以为这人是装个高调,也不生气,他们都累极了,只想多休息休息。 男子一步一步,踏上台阶,他本可一步踏上青云山,却在这山上体验凡人苦修,收起锋芒,浑身上下都是傲然剑骨。 这剑不普通,收入剑匣中依旧收不住那弥漫他人眼中的意境,这人更是不一般,惊天动地的本事,古籍中都少有能与他比肩的高人,只是他太年轻了,应该不过四十余岁的年纪,脸上无痕,素衣有的地方破了口子,雪点打在兜帽上,他孤孤单单,一个人踏在台阶上走。 纵横天下数十年了,第一回来这青云山,还是因为听江湖人传言,那凌天门门主陆未生的关门弟子,与他一般,都是天绝脉络,他与世无敌,曾与陆未生比肩高低,这么多年,他都要忘了凌天门。 “呼。”他吐出一口浊气,青云山高不可攀,抬头一望,顶上的山峰,高耸入云,云霄处能远远看见几点金黄,那是楼阁殿宇的彩漆,外门第一座峰便要到了。 真是废了好大力气,更要许多功夫,他踏步而行,这大山巍峨,他终究是放弃了继续脚踏实地的上山去,而踏空而行,横臂驭气,他身周的真气推着他朝前飞去,他的轻功很高,仗着内功深厚,一踏便入了云霄,有些前边的学子见到了以为是绝世高人回山,纷纷躬身施礼。 凌天门的高手有太多,最叫人知悉的就是门主陆未生与外院掌院陈诚,二人一个掌管内门,一个掌管着外门,至于一寸和尚,则称为释尊,解释是和尚尊者。 三人同属于绝世的高人,武功境界已非凡人,用江湖人的话来说,就是江湖之上,纵横天下的绝世高手。 于剑,天下第一剑客,曾与凌天门门主大战数百合不分胜负,剑招天下第一,曾经独上万剑门,杀得万剑门一时间在江湖中都未敢抬头,在劫赦字牢时,一招剑碎江湖斩的魔教连死七位长老,与气海境界的魔教高手四十余人,尽数丧命赦字牢,与赦字崖的山壁上,用剑气刻下:天下无赦。 风头无两,更兼是天绝脉,注定将来功盖一世,真宗皇帝曾拜访万剑门,问清这剑道第一高手的下落,那时的老祖只是手指北方,口中呢喃:“天极北。” 有人说这位万剑门老祖功参造化,修了道法,得知了于剑的下落,还有的是说辽人奇数已至,有绝世的人物降生,将来能够一统天下九州。 后来才有人传出了消息,于剑在辽地出现,这位剑道第一,在北方席卷,败尽天下高手后,一人在了辽国一处偏僻的农家住下了,还与一位辽人女子结了亲,诞下了儿女。 于剑回来了,竟然到了青云山上,一步踏空从山脚处来到了山峰顶上,被人认出,青云山学教越云宫,多少知晓些江湖奇闻,更是见过于剑画像,过目不忘,眼前此人一般无二,越云宫怎么会忘了。 “天下第一剑客,到我青云山,是要做什么?”越云宫奇怪道,几个外门弟子跟在他身后,年级上倒与这于剑一般,几个人拦住了于剑的路。 越云宫是恰巧到的,他受了掌教之命,要带着弟子们下山,南淮瑾他们的信虽说路上被禁军和皇城司所劫下,可有些飞鸽终究到了,这只鸽子的信说着青云山众人已经到了代州,他们下山,便是打算去接应。 学教王迟死了,并非小事,陈诚大怒,调学教宋骁、何耽二人领了五百青云外门弟子下山,寻找那个秦家的下落,可至今已有二月时日过去了,仍未寻到秦家的下落。 不过越云宫这一趟却是叫于剑拦下了,不对,而是他将于剑拦下了,此刻多事之秋,越云宫点头叫一个青云弟子去禀报掌教,自己阻挡了于剑的路。 于剑淡淡笑:“闲来无事,来见陆门主,太多年不见,总归要来拜见。” 于剑与门主确实是有些故事,二人比武,传闻二人还曾一同行走江湖,只是后来去了北辽,门主则是大闹魔教,将拥有数万门徒的魔教,打成散沙一片,连魔教教主都不见了下落。 毕竟是一位真正的绝世高手,越云宫自问是拦不下这人,还是问道:“师门中近日都忙了不少事,门主……” 于剑清楚他的意思,他早先见到这人让青云弟子走便是为了告诉其他人,自己上山来了,于是,他也不急,抱胸看着几人,等待有人能到。 陈诚来的很快,见到于剑,第一个反应便是皱起眉头,呵呵笑道:“还真是你,竟然回来了。” 于剑也是一笑,陈诚与他也相熟,并非陌路人,只不过是于剑来的仓促,陈诚也是没有想到,于剑竟然有朝一日会回大宋,他以为他妻儿都有了,又怎会回来。 “特来寻人,顺便,看看故人。”于剑说道。 陆未生出山时,天下第一的青云山内门弟子门声已经名动天下,与陈诚同为于剑的故人, “寻人?寻何人?”陈诚问道。 于剑平淡的看着再上的几座山峰,那便是的书阁和内门的山峰,此处已经没什么雪花,只是风雪呼啸,于剑说道:“听闻你师兄又收了一个徒弟,据说身怀天绝脉?” 陈诚看着于剑,他这人剑心、剑骨,剑心稳固,如今一副波澜不惊都模样,陈诚道:“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半个江湖的人都知晓,那是我师兄的关门弟子,也确实是天绝脉的奇才,不过是一女娃娃。” 女娃娃,女子习武,终究比不上男子的身子骨,就算武功底子再好再精妙,学会的也远不是同样男娃的对手。 听到说女娃,于剑点点头,他在山下时便已经了解了一些事情,那个天绝脉的弟子确实是个女子,且生的极好在山上修行十载,学的倒是陆未生的绝学《霸绝》。 “这秘籍倒是不错,看样子,陆门主倒是很中意这个女娃娃,我去见一见陆门主,许多年未见,也不知陆门主头发花白了没有。” 像是说笑,陆未生已是七十余的年纪,头发上自然白了一些。 “去见见我师兄吧,正巧,我以为有些日子没去见他了,我带你一同走罢。”陈诚挥挥手,让越云宫自己去忙,而他自己倒头在前边给于剑指路。 越云宫见到陈诚掌教对这于剑十分客气,想了想果然还是高人们纯粹些,自己果然是多想了,有那么多大人物坐镇,怎么会有这种人别的事。 挥挥手,几个青云弟子一同下山去寻南淮瑾他们,算是护送。 第八十章 内功相拼 于剑背手而行,由陈诚领路,周围的风光很好,大雪封山,下边的山头瞧着不过是些孤影,这一百余座峰头上,并无仙人静坐,教那些学子武功的,只是些学教。 真正的高人喜欢清静,多修道法,连自己的弟子寻常也不教,更不会同那些外门的弟子说什么话,然而这些上山来学武功,多是怀揣被高人看中,觉得有些天赋和毅力,将自己的武修教导下去。 内门外,内门弟子楚嗣正靠着枯皮树的树干,独自饮酒,他是一寸和尚的弟子之一,善用快刀,才不过四十岁,刀法便已入方寸境界,看门一般是由一名内门弟子或是学教带着几名外门弟子看守,后来轮到陆未生当门主,将凌天门与后山隔了一座方尖头塔,于是又设了一道门禁,如今仍旧是用学教带着弟子看护。 楚嗣正见到了陈诚,连忙从古树的枝干是上爬起跳下,整了整头冠,白衣上沾了些草木痕迹,被他拍掉,给陈诚行礼:“掌院师叔,这人是……” 陈诚点点头说道:“门主朋友,你唤他前辈就是。” 楚嗣正哦应一声,毕恭毕敬地给眼前这个瞧着年纪并不算大的前辈高人躬身施礼:“晚辈楚嗣正,见过前辈。” 于剑默不作声,只是点点头,他身份惊艳一世,接他一声前辈,也不心虚。 “门主在哪儿?”陈诚问道。 “刚刚莫师弟倒是说,要去凌天阁给师伯送密经,也许师伯在那。” 陈诚点头,领着于剑走进门去,楚嗣正看着两位进去,摸着酒壶,喝了一口。 于剑看着周围的天台阁楼,山腰处便已经是再无一寸草地,茂密的森林还是在山腰的几片山脉中能见到,可是到了外门半路上,便已经是一寸都没了。 如今到了山顶处,却绿荫不少,有数百的株长柏,形成一峰头都是绿色,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什么人种的,都已经是数人环抱的粗细。 楼阁百余座,在高峰的岩壁间,叫人叹为观止,仙气缭绕这座高峰,上边的台阶都直入云霄。 “初时听闻青云山凌天门,还是在我去万剑门修行时,万剑门的师兄说的。”于剑感慨,这是他第一回来这青云山,过去一直是听说江湖上有这么一座大山,名动天下,又隐身江湖之上。 这里高耸入云端,见不到天宫,却有树荫,有仙人似的人物在山上修行。 “大多的门中弟子和历代先人都在这凌天峰上边休养生息,有些高人已逾上百岁,喜好清静,功参造化。”陈诚说道。 大多的绝世人物都会学些道法,参悟透了的便让人说是功参造化,能算人生死命相。 于剑自己不修那些,但是他本就是当世剑道第一人,他只知道,他这一人一剑,可叫天下人胆寒。 只是这么大个山峰,竟走了许久也不见有弟子,一路朝山峰上走去,陈诚指着峰头上,说:“想必师兄就在里边,走罢。” 于剑淡淡道:“好。” 他神行十余丈,陈诚抬头,身边的风雪一下子被吹散开来,他都不由得拂袖撤去眼前的大雪飞扬。 阁中的陆未生知道来了什么人,双目缓缓睁开,边上的莫离羽还在潜修,正在破关,即将踏出半步知音境界,入方寸,便可算得上世间一流高手。 机会稍纵即逝,时不再来,机不可失! 道韵天成,化法更是无声无息。 还没进门,于剑便感觉到里边那位的气息浑厚霸道,他自己体内真气流转,天绝真气犹如惊世绝尘的宝剑,锋锐无双,败尽天下,与里边那位的霸道真气猛然相撞在一起,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无数的气流自门口相撞,竟只是气功对碰,便将波澜扩散了出去,在山下的外门弟子和还在攀登的学子,都感受到一震山摇,随后气浪从顶上飞出,山顶的雪花被震飞数百丈,有的直接消融。 “是天上仙人再下凡了吗?!”学子们尖叫,连忙爬到在台阶上,早就听闻不久前这青云山巅有仙人下界,漫天的红云,被仙人携带着扑向汴京,如今又是天空气浪翻卷,威力排山倒海,山雪更是从天而降,将几个下边的学子都盖在了台阶上。 “恐是绝世高人出世了!我等快上山一观!”有学子喝道,也不再看规矩苦练毅力,踏着轻功快步赶了上去,独是留下了那些并不会武艺的学子,只有吓的瘫坐在地上。 这哪里是人力所及的地步?完全是仙人了。 至少在这些凡人眼中,人力再如何,能日行百里,一力降十会便已是不易,这种场面,整座青云山都在颤动,就是古之霸王,恐怕当初的那句力拔山兮气盖世,也非妄言了。 就是在修行中的一些绝世高手此刻也从闭关中清醒,身形变化,只需几息间,便站到了陈诚的身边,大多都是陈诚的师弟,只有两位同是陈诚的师兄,一位是修禅的一寸和尚,另一位则是名声不显,一直隐于青云山上的宗焘晗,宗焘晗也是到场的这些人中辈分最高的,就是一寸和尚见到了,也施礼道:“真是宗师兄,许久未见到宗师兄,还以为师兄是下山远游了,太久未见,风采依旧。” 宗焘晗道:“早些时候出去一趟,一年前便回来了,修得清静,不便打扰各位师弟。” 许多老头子也都给他施礼,在场已然有十位绝世高手,除去一寸和陈诚,其他的八位绝世人物多是隐士,修的清静,便是自己门下的弟子,也是一个两个的,有他们自己的楼阁,终日躲着不出来,不吃不喝,不教弟子进去,根本就没什么人知道他们在山上。 这些高手还不是青云山的所有底子,陈诚知道,这青云山的某个角落,还有那么一两个苦修百年的老人,苦修武功,武功高到什么地步也无人可知,那些人物就是自己的师父也要叫他们一声师兄乃至师叔,可谓是凌天门中的老祖宗,镇压着一切,他上次见着,也不过是三月之前,老头子身体康健,头发虽然稀少了很多,身形也瘦了下去,可人还活着,这样算起,少说都有一百四五十岁。 陈诚面色难堪,未曾想到自己的门主师兄竟然直接动手,连门都不教这于剑打开,两者的气功一碰,整个青云山都颤了颤,更是将这些个一直苦修清静的师兄师弟们都唤醒了。 “好一个年轻人,陈师兄,这是什么人?好高的内功,这里边的,好像是大师兄。”一个老人说道,这是陈诚师弟粟游痕,也已头发花白,年纪要比陈诚大,可惜入门晚,还需唤陈诚为长兄。 “这位是当世剑道第一人于剑,年纪轻轻时便与门主师兄对过武功,身负天绝脉,当初门主师兄刚刚下山,便与他数百回合不分胜负,当时这于剑,还不过是二十余岁的少年。” “当世剑道第一?好大的口气!”宗焘晗道,可他面色平常,陆未生的武功境界,本是出自霸绝,已然是世间独一无二霸道绝伦的武功,配上那一身绝高的内功真气修为,世间上可论无敌者,得算上陆未生的名字,可眼前的这于剑,并非无力依靠,反而是一身浩然剑气纵横天下,有着锋锐无双的真气内功,这二人相拼,也不知用力几成,换做这在场的其他人,都未必自信能够做到。 宗焘晗不作其他的话,便是看得起于剑,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修为武功,已然是靠了天赋异禀,脉络无双的便宜,三天脉名动江湖,本就是惊世的天资,即便《霸绝》再如何的旷古未有,奇特精妙,也不可能与天作之才相提并论。 若是这二人一般年纪,这于剑的修为再高深几分,定然结果不同,更何况此刻比的是气功内力,而非剑法,想来剑道第一,陈诚也不会妄作点评。 “可这是青云山,这峰是凌天峰,他这么做,可是将我青云山等隐世不争的高人们视若无物?”宗焘晗想着说道。 “阿弥陀佛,宗师兄,门主师兄还在,他未停手,自然是自有主意。” 一寸和尚这么说,等于是帮于剑解围,这宗焘晗出口便是要先动手拿住于剑,这边上这么多师弟定然一起上,都是高人修为,一齐动手,结果真的难以预料。 这里毕竟还有一位比宗焘晗辈分更大的门主陆未生在,陆未生没有放话,一寸这一提醒,那些个师弟也便左顾右盼,也无人应宗焘晗这一声。 陆未生用内功护着弟子莫离羽破关,此刻需心无杂念,身心都要放在武修上,否则前功尽弃,就算不走火入魔,也会对往日的破关创下内伤,这样的伤势隐而不可见,他冷哼一声,门外的于剑只能感受到门内的内功又是升了一层楼,门外的灰尘早已尽数吹散开了,阁楼的地板龟裂开来,于剑终于在此停下,运功护住了身子,被这磅礴的气功硬生生震退了三步,一步踏在了下一层台阶上。 喘息未定,于剑也没有什么表情,一退再退,便从台阶上缓缓走下来。 下山峰的时候才见到陈诚的身边多了几位看上去很不俗的老人,每个人的身上都道韵不凡,真气不再入体,其中还有一尊和尚,穿着袈裟衣,对着他道一声:“阿弥陀佛。” 于剑躬身行礼:“万剑门弃徒于剑,见过诸位。” 第八十一章 心魔 几个老人不做其他姿态,倒是一寸和尚和他施礼,这二人也是第一次见面,过去于剑曾有偌大名声,可是隐了二十余年,中原记得他的人,大多都是老人物了,一寸还记得,曾有那么一个剑道高手,和师兄比肩。一个孤身上了万剑门,搅得万剑门不得安生,后落魄一人去了北辽国,另一个一踏千里,剑破山河,大战魔教教主,整个江湖都引得一番猩红。 二人一时间齐名,被江湖人提起,只是觉得惊艳。 几个老人互相看彼此,也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于剑,说他是少侠、大侠也无不可,毕竟他们都是前辈高人,可是这于剑实在厉害了些,他们若是不给辈分,倒显得他们不合规矩了。 “你从北辽国回来,此番直接来我们这青云山上,只是为了一见淮儿?”陈诚问,显然,他也对于剑回来的目地很好奇,南淮瑾在江湖上闯荡不过半年,除了传闻她的天资和相貌,外人所知的根本没多少。 于剑远在辽国,怎么会知晓南淮瑾的事。 可是于剑只是点点头说道:“我听闻了,陆门主收了一个新徒,唤南淮瑾,也是天绝脉,众所周知,天绝脉自古以来从未有二人一同存世。” “淮儿确实是与你一般是天绝脉,只不过……” 南淮瑾与于剑不同,于剑的一生只遵行剑道,他的道心坚定,无时无刻不在苦修的路上前行,所以即便他孤身一人,并非是万剑门的翘楚弟子,可依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仅千秋未见这样的高手,还有了剑道第一的位置。 南淮瑾没那样的道心,相反,年幼困苦的她自从上山后,便在青云山众多师叔和师父的疼爱下长大,不舍得她受苦,如今又不在这大宋境内。 陈诚道:“可是淮儿如今,并不在青云山上,而在北辽。” “哦?”于剑看向他,他随后说道:“据我所知,半月之前,他们就已经回来了,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到青云山?” 陈诚疑惑的看向边上的一寸,几个老人也是互相看着,南淮瑾是陆未生的关门弟子,他们都清楚,虽然有三位比较喜欢清静只见过南淮瑾几面,可也知道,南淮瑾嗜睡。 这竟然是受了别人的咒术,此事倒是第一回知道,一寸和陈诚也未曾告知他们,宗焘晗皱眉的看着陈诚道:“陈师弟,到底出了什么事?淮儿怎么去了北辽国?于少侠说她们已经回来了,人呢?” “陈师兄!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些告知我们,大师兄可知晓了?”一位老者开口道,这位也是陈诚的师弟,名冬槐,只是他自己取得名号。 “是啊,陈师兄,快说啊!怕要急死我了。”一个性子急的老人说。 陈诚看着几个师弟与师兄的目光,不由得说道:“大师兄自然是知道的,宗师兄你们整日静修,我又怎么会来寻你们商议,淮儿的嗜睡之症是北辽的咒术所致,已有大师兄座下大弟子纪湘、弟子陆轻雪带着一同去了,或许如于少侠所说的,已经回来了也说不准。” 南淮瑾是门中的新秀,跟别人不同,天赋异禀,有天绝脉络,本就是门中的瑰宝,这些整日静修的绝世人物听到受宠弟子居然遭了北辽国的咒术,一个个都显出怒色,看着一副要一众人下山去北辽国大闹一番。 “大师兄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还不出来?”栗游痕奇怪道,外边有了这么大的动静,与于剑又用气功内力比拼了一场,整座青云山都晃了晃,怎么还不见凌天阁中有人出来。 “想来是有要紧的事要忙吧。”一寸笑说。 确实是有要事,此刻莫离羽周身的筋脉都鼓荡着,一道道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在他耳边传出来,这是他体内的骨头在挪动,一些筋脉在涨大。 陆未生看着他,手中有着一份道经一份佛经,念诵道音来指引着莫离羽不走火入魔,道韵环绕周身,已然是半步跨过了千难万险的关口,只需一个契机,莫离羽便能突破,进入方寸。 人知方寸,便知进退,从此人间少了一个小子,多了一个高手人物,少年中,能入这样境界的,少之又少,莫离羽天赋虽然并非惊世奇才,可也是陆未生的亲传弟子,并非寻常人,他这一突破,身周变得五光十色,凌天门阁上也有红云降下来。 陆未生不敢大意,此刻实在关键,颂经声不断,可莫离羽此刻眉头紧紧皱着,像是见到了什么事,叫他又怒又气。 心魔…… 只要是人,都有自己的七情六欲,哪怕真是纯情纯善之人,遇到抉择时,也有七情六欲的影响,陆未生知道,此刻的莫离羽就是在点滴中寻找答案,他要找出一条路来,回到现实中,突破在即,回头和继续向前,哪条路能够彻底? 一炷香……又是一炷香…… 檀香萦绕,这关只能叫羽儿自己度过,他这个师父,即使本事通天,也帮不了他,这是一场厮杀,杀的是道心,杀得是大毅力。 外界的风雪还在吹,只是天上的那片红云压下来,滚滚红尘边际都瞧不见,漫天的红云外还能见到太阳,许多弟子已经爬到了凌天门的半山腰,只是被人拦了下来,楚嗣正冷着脸看着这么多踏着轻功上来的学子,以为这些人要走捷径,一出手便打倒了几十个学子,一个个爬起来,惊骇的看着这个中年的白衣高手。 楚嗣正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上峰头的学子都不是外门的,穿着各式各样,出手的功夫也杂乱不堪,有堪堪练体入门的,也有稍有功力的练气学子,还不穿外门弟子的服饰,一眼瞧出,便将这些人个个打落了下来。 “凌天峰潜修高人之地,你们这些学子,真以为什么人都能进去吗?” 那些学子一听,有聪明的当即就知道了眼前这人的身份,爬起来也不拍掉身上的雪,躬身施礼道:“晚辈见过前辈,我等从山下上来,也是感受到了一阵地动山摇,这峰上也是波澜不断,怕是有贼人上山,所以情急之下才上山来看看的,打扰到前辈静修,吾等晚辈,罪该万死!” 一片人都开始附和他,所有人只有一个想法,这是什么武功,对他们这些人而言,神乎其神,眨眼之间,只是一个照面,几十个学子便已经躺在地上嗷嗷叫了,这样的人物,不是前辈高人,又是什么? 楚嗣正挥挥手道:“山上有那么多绝世高人在,哪会有什么贼人,快快下山,爬山修的是毅力,若是连这个都做不到,还修什么武修,学什么盖世武功?” 这些弟子不敢多说,那个领头的学子只能说:“是是是,前辈说得有理,晚辈们这就下山然后从山脚再爬上来。” 楚嗣正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负手而立:“去吧去吧,食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一大帮人下山,又见到漫天的红云彩霞落到山头上,又都在山腰处看那天际,看着天空的异象,彼此之间开始说今日的重重奇异怪事。 “这天象,可是有人要突破了?”陈诚看着漫天红云,喃喃道。 边上的一寸和尚也是说道:“阿弥陀佛,天象看,不是大师兄,而是另有其人。” 于剑:“……” 难怪拦住了自己,不叫自己入内,原来是有人在凌天阁中突破了,想必是紧要关头。 “之前听嗣正说,是羽儿给大师兄送去了道经,想必,是羽儿突破了。” 一寸恍然大悟:“原来是离羽,他修为确实是压制了许久,和尚我三年前便觉得他该突破方寸了。” 宗焘晗摸着自己的雪白胡子,说道:“好啊,我青云山上人才济济,离羽也突破了修为,这是好事情,好事啊。” “好事好事,待会儿可要好好恭喜恭喜大师兄了。” “一定要庆贺一番。” “确实,淮儿修为上突飞猛进,大师兄便一直想着离羽,如今愁散尽,他总算可以开怀了。”栗游痕道。 宗焘晗自己点头,他是陆未生一辈的二师兄,此刻众人听他贺喜,一众老人子也都附和他。 “离羽卡在知音已有八载了,如今就要突破,长辈们都很高兴,于少侠见笑了。” 于剑只是拱手淡淡一笑,不说话,算是应答。 知音又称天象,便是值得天象上能看出一人的境界是否足够踏入这一步,知音境界的人,可听见百丈外一枚银针落地,所以又称之为知音。 春秋有武修名士名杜化山,觉得武修的境界之中,知音方寸两个境界才是最重要的,知音难觅,修炼一生,踏过这一关的才可算是真正的武修,下一关则是方寸,方寸之间,入了便可算得上是世间真正一流,没过关的,一次难过一次,十年是极限,十年之后,便再无可能从知音踏破门槛,进入方寸。 方寸高手,真气已经到了攻伐自如的境界,运功对敌,招式威力大增,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与知音的高手间虽无特别鸿沟,可重要在于其是中承后继,若是修炼不到这方寸境界,往后的境界自然是再无可能。 随说这些只是杜化山自己说的,可确实到了知音十年后,若是再未能突破,便让人觉得再无希望。 此刻的莫离羽已经是八年未能突破,本就是越发难了,如今突破,厚积薄发,可关口闭实,他越是着急越是无用。 耳边道经不断,莫离羽与心魔交手,心境中犹如血色武坛,一道黑衣人与他交手,他的剑法已经足够快,可是这心魔的剑法处处膈应他,不叫他衔接起来,越大他便越心悸,这样的对手实在可怕,已经算准了他的每一步想法。 这样下去没用,这样下去定然是满盘皆输! 莫离羽烦躁不安,可是道心坚定,他在悟道,周围的道经清晰了,可是眼中的心魔与他多了一掌脱离了出来,在远处站定。 “嗯?”莫离羽一惊,以为他要使出绝技来,这心魔的招式本就克他,此刻退后,叫他心中生疑。 黑雾飘散,黑衣人面目上遮挡的黑色褪去,莫离羽瞪大了眼睛,喃喃道:“淮儿?” 第八十二章 破关入方寸 那黑衣人的面孔越发清晰,就是身姿也变得曼妙起来,是南淮瑾,她握着自己的戚风长剑,眼神冷漠,就要出手。 不该在这里,淮儿她去北辽了。 这是心魔,心魔丛生在他的记忆中,这南淮瑾如今便是他的心魔。 莫离羽惊醒,一剑接住,回身一剑便刺入了南淮瑾的胸膛,鲜红的血落在地上,女子绝美的面容露出痛苦之色,莫离羽咬着牙,他一直害怕突破,便是师父与他说的,心魔太重,他此刻内心是崩溃的,咬牙刺死了眼前的南淮瑾,看着南淮瑾嘴角溢出的血,他心中受到了刺激,一剑拔出,周遭的环境瞬息万变。 他醒了。 “心魔过了?”莫离羽低声道,确实,他的心魔过了,师父陆未生舒了一口气,他的弟子中他最担心,便是莫离羽了,只因为在弟子之中,情根最深的就是他,心底的想法陆未生知晓,可是青云山上的规矩就是,同门间,他们是不可能的。 尚且,南淮瑾并未喜欢过他。 “巩固修为,莫要多想。” 莫离羽回神,答应师父一声,冷静下来固本培元,刚刚这一阵消耗,他额头上密布了一层细细的汗珠,这是他突破后,对抗心魔留下的冷汗。 南淮瑾,就是他的心魔,莫离羽心中清楚,他如今已经突破了,到了方寸境界,未来可期,从此便是江湖上的第一流高手。 “师父,大师兄如今是什么境界了?”莫离羽突然问。 陆未生喝着茶,抬眼看他,呵呵一笑问道:“为何突然打听你大师兄了?” “就只是问问,想知道大师兄到底到了什么地步。”莫离羽想了想说道。 “亓官。”陆未生没有遮遮掩掩,只是起身,拍拍自己徒弟的肩膀说道:“莫要把境界看得太重,武功可不看境界,往后去江湖上,要多看人如何,武功高低,远没有那么重要。” “巩固好了,就来吧,有熟人来了,与我去见见吧。”陆未生说着,就朝着阁外走去,他知道是于剑来了,那人的真气锋锐无双,天下第一的功力更是世上独到,二人的真气一交锋,陆未生便知道是他。 莫离羽连忙爬起来,境界突破,浑身舒畅,经脉中有源源不断的气力,挥洒自如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冷哼出声。看见师父走的远了,连忙跟去。 陆未生推开门,缓缓从台阶上走下去,身后莫离羽也连忙追了上来,走在师父的身后,远远的才瞧见,山下的几个人影,他如今突破,方寸的五感过人,他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自己的突破竟然会迎来如此多的师叔们都关注,如今他们都在下面等待,宗师叔、一寸师叔、甚至难以见到的冬槐和栗游痕师叔都到了。 这些都是绝世的高人,能见到一次,都可谓是不容易,陆未生也笑呵呵的,到几个老人面前,行了师兄师弟间的礼说道:“几位师弟,都好久未见了,宗师弟更是云游天下,也不知道何时回了青云山?” 几个老人都给他行礼,宗焘晗道:“早就回来了,一直在静修,方才天象大变,离羽如今也突破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确实恭喜师兄了,离羽也突破了,师兄可以安心了。” 莫离羽看向师父,他脸上也有喜色,低下头自己也心里高兴。 “于兄弟,你来青云山寻我,怎么不提前说一声?”陆未生笑说,和于剑也拱手。 二人认识时候,陆未生四十余岁,第一次下山,震惊天下武修,青云山的武功更是独行江湖,纵横四方,一些名门大派知道青云山厉害,没想到下来的一个内门弟子,竟然厉害到这样的地步,一出山便打入了天书阁,叫天下人震惊。 四位阁主被打了个遍,最后更是闹得沸沸扬扬,与真宗皇帝也不对付,张嘴就是赵家天下,一副要造反的样子,可他少年时便已是无敌之姿,哪有什么老怪物肯出面对付他,再说当初的凌天门老门主还在世,更是无人敢动手。 至于于剑,不知与自己的门派万剑门闹出了什么大事,竟然要一人攻上山门中,最后闹了个落魄,下山北上,二人在赦字牢遇上,正是一个往北一个朝南,两人不知是天地感召,还是受了什么人的挑拨,全力出手,打的翻江倒海,一整片的赦字牢被夷为平地。 两个人当时都没太大年纪,但陆未生偏偏要比于剑大上二十多岁,如此动手,还不肯罢休,要强压于剑一头,可于剑的剑法无双,天下寻不着第二人的剑法有这般高明,陆未生也使得一柄赤剑,剑法也是不低,谁也不服谁,这场大战叫些赶脚的商旅瞧见,商旅中有人说书评唱,编辑成撰文。 什么样的大战持续了半日,从天黑打到黎明,商旅的火光都不如眼前二人剑上碰撞出的火花光亮。 最后二人各退一步,留下了姓名,一个朝南一个往北,分散走了。 赦字牢前的草木皆碎成了腐朽,一些说书的更是瞧见,几处银杏都被切成了数段,一开始说书的去汴京城的桥头说书,还无人信,直到有汴京的商旅去了赦字牢,才带回了消息,确信是有这么二人,武功远超江湖的凡人,竟然叫一些剑气将草木都平了。 万剑门的弟子知道了消息,追杀叛逃的万剑门弃徒于剑,可是只留下无数的尸骨,而陆未生一南下,便寻到了魔教,大战魔教教主,整个魔教被打的支离破碎,教主不知所踪,这二人都打出了偌大的名堂,自此后,于剑便成了天下第一剑道高手,而陆未生则成了下一任的凌天门门主。 如此见面,已经是二十六年之后了,于剑再见陆未生,没想到他如今也是这般苍老。 至于陆未生,他也没想到这于剑的相貌,当初还是稚嫩些,如今确实有了大侠的模样。 “许久未见了,赦字牢一别,二十六年了,当时我还是个小子。”于剑自嘲道, 陆未生也笑道:“既然到了青云山,请吧,去山上坐坐。” 到了凌天门,于剑的目的便是来寻南淮瑾的,如今南淮瑾没人,点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 这么多师叔们到场,原来是因为这个人。 莫离羽想,于剑的名号他也听说过,不过是听到过名字,也知道有这么一个剑道第一,可是如今也是第一回见着,听闻他远在北辽国,怎么回来了。 “世人皆知,天绝脉至今从未有过第二人存一世的,如今陆门主的弟子南淮瑾,我听闻,她是天绝脉,所以便来了,想要见见,却没想到,令徒还未回来。” 原来是这样,陆未生点头道:“古来确实未有过这事,不过典籍上没有,不可以说世上没有过,毕竟也无人知晓,是否有人有天绝脉,却没习武的是吧?” “再者说,当初你我交手数百合,大战半日之久,天绝脉络的真气我已是熟悉的很,不会有错,淮儿她确实是天绝脉。” 就是好奇的很,历代的天绝脉者都擅长剑道,可南淮瑾一向对剑道没什么兴趣,甚至并不爱习武,若是和眼前的于剑一样有道心毅力,想来如今的修为,也该和当初的于剑一般了吧? 这个陆未生只是自己想,并未说出口来,人人都不同,或许南淮瑾不爱习武也有个中缘由吧。 “纪湘等人被遭遇埋伏,王迟学教身死随州,这消息还是国朝中的学子传回的,哼!宵小之辈,居然敢动我青云山的心思,蚍蜉撼树,竟不自知!”宗焘晗知道了事情原委,大怒不可遏,一掌打在桌子边角,竟然一掌就劈下了那一角,看向了皱着眉的陈诚。 “陈师弟,这样的大事都发生了,还不快安排弟子们下山,保护淮儿他们的安全?你这掌院是怎么当的?” 他这样一怪陈诚,几个老人也都跟着说他的责任,南淮瑾身负的是天绝脉,就是不爱习武循规蹈矩也能到他们这样的修为境界,本该是重中之重,几个老人本就看中南淮瑾,如今出了差池,自然是问罪似的说陈诚。 陈诚只有苦笑,自罚请罪的看向几个老人,拱手行礼:“弟子已经派遣下去了,只是不知山下出了什么大事,消息闭塞,我已经让学教越云宫,率领着外门弟子们下山去寻淮儿他们了,再者,门主师兄的二弟子宁洛川已然先行下山,想必已经赶到了。” “行了,还是先查清山下究竟出了何等大事,于兄弟,你从北辽回来,可听闻了什么大事?”陆未生扭头去问于剑。 于剑淡淡道:“想必是西边起了战事吧,地方禁军闭塞了消息,我来时该是踏着轻功来的,并未过雁门关。” 一寸和尚手中有一串佛珠,说道:“阿弥陀佛,但愿佛祖慈悲保佑,淮儿他们平平安安回来。” 几个老人也点点头,他们最看中传承,在他们这些老人看来,南淮瑾来继承凌天门衣钵,继承武功,是最好的选择,便是陆未生也曾说过,将来他的位置并非留给纪湘,而是留给女子身份的南淮瑾,青云山凌天门传承千载,从未有过女子继承门主大位,历代的大位也非是传给门主座下大弟子的,而是看活着的老人们如何看,再看门主自己的意见。 像这样门主和老人们都想要某个弟子成门主的,历代以来,这也是第一次。 “哼!你们安安稳稳坐着吧,我要下山去找找,莫要叫淮儿受人欺负了。”宗焘晗的火爆脾气,起身就要出去寻找南淮瑾,还是让几个老人强拉着留住。 “莫急,且看越云宫回来后再说吧。”还是陈诚说道,这样一把老骨头了,叫他下山,可行吗? 几个老人也点点头,还是劝了他,不让宗焘晗下山,否则这些年静修积攒的道韵又散了。 第八十三章 后续 宗焘晗怒气冲冲,还是唤来了自己的唯一弟子,内门陈将燊,吩咐着寻找江南秦家的下落,陈将燊乃是整个内门中,排行第二的高手,比已经下山的宁洛川境界要高,作为宗焘晗的唯一弟子,在内门中辈分极高,他眉目清秀,看上去人畜无害,可是背负着一口阔剑,宽大的占了半人高,给几个师叔师伯行礼的时候,剑柄都瞧着有柄匕首的长短。 “顺便寻下你师兄师妹他们的下落,将他们带回来,你陈诚师叔已经派了学教越云宫带着外门弟子们先行一步。” 陈将燊奉命,他不爱说话,可是是师父的命令,他出门后便去外门中,寻了十余人随同下山,外门的弟子们争先恐后,朝着下山的路看去。 王智博皱眉头,这些日子真是出了许多事,这么多的内外门弟子接连下山,这样的大事,江湖必然是闹得沸沸扬扬,重要的是国朝,更不知道官家的心中会怎么想。 卢琼在他边上,顶了他的肩膀,二人如今的关系变得不错,见他皱眉,问道:“想什么呢?” “青云山这些时间都有不少弟子下山了,也不知道他们这是去做什么了,诶!卢琼,你知道吗?” 卢琼在比武中取胜,如今在学教们的心中成了一个奇才,每日都有试炼,那些学教们把他视作下一个飞星手,刻苦的将他的时辰排的满满的,王智博想着也许他知道些什么。 “怎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凌天门门主的关门弟子,就是我们俩比武时候看到过的那个姑娘,她生了病,去治病了。”卢琼说。 他也是听说的,那几日,学教们都十分忙碌,个个都愁眉苦脸的,后来才知晓,原来是那个内门师姐的队伍在随州地界遭了劫,不知所踪,许多外门弟子的尸身都寻到了,被人葬在了当地。 还有就是,学教王迟也死在了随州,被人乱剑戳死,死相极惨,尸身已被送回了青云山脚下安葬。 王智博没想到,南淮瑾不过是下山没多少日子,竟然又发生了这样的事,甚至四十余同门弟子丧命,学教都死了一个,这样的大事,自己还有这么多的外门弟子竟然未知,可见山下的消息被人封禁,难以传达到山上。 “莫要多想那些,这次是越云宫学教带队,而且还去了内门弟子,不会再出事的。”卢琼说道。 王智博摇摇头道:“连南淮瑾他们都能遭劫,不一样是有门主座下大弟子纪湘带队吗?结果如何?” 卢琼一听,竟然没有想要反驳,确实,在外门弟子眼中,内门弟子已然是真正的高手了,然而被称之为内门弟子第一的纪湘都没能救下王迟,显然那个江南秦家非同小可。 “那你觉得如何?” 王智博还是摇头,他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如今也只有祈祷南淮瑾能够平平安安回来,他记得南淮瑾在青云山的书阁前边,看书时候的样子。 “只有看越云宫学教的本事了,他毕竟是掌院的亲信,或许,武功很高吧。” 卢琼点点头,这越云宫的武功本就是极高的,一直深藏不露,可是一出手便叫人眼花缭乱,教他的时候也常常说武功该如何如何,想必是真的厉害。 其实青云山接连几波派下外门弟子,已然有千余人在江湖中打探消息,有大帮的青云山弟子在一些城中打探消息,有许多入来了汴梁,在街头巷尾的打探消息。 一些门派惊疑,觉得青云山平时高高在上,从不理会人间事,这些年却越来越频繁的差遣弟子下山,有些人暗中观察和打听消息,才知道了南淮瑾的事。 江南的宁洛川从谪仙楼中出来,才知道谪仙楼比武时候,纪湘现身,与江南秦家惹下乱根的事情,他冷哼一声,问人打听秦家的下落。 “什么?秦家早于三月前便不在江南了?” 那个青云弟子点点头道:“秦家确实已经退出了江南地界,我打听了一圈,连着秦家的产业都早已变卖,婢女都带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留下一个偌大的秦家宅院,如今也被官府变卖了。” “怎么会这样?除非他们死了,否则就接着查,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师门也绝不会留下他们。”宁洛川冷声道,那个弟子不敢抬头,感觉眼前的师兄剑意要透过身体,直达他眼前,这样的剑客太可怕,他告退的时候只觉得背后都凉嗖嗖的。 “等等……回来。” 那个弟子一愣,随后又走回去躬身行礼。 “我师妹师兄他们呢?他们到哪儿了?” “西边大乱,北方禁军各地戒严,师兄,辽地的消息确实是传不过来。”那个弟子苦笑,看着宁洛川说道。 宁洛川想了想,叹息一声说道:“既然这样,那只有我自己去北方瞧瞧了,你去寻些江南的弟子过来,这几日准备妥当,随我去北方瞧瞧。” 那弟子只有点头,可心中暗道:这北方戒严成消息都传不过,更别说人了,就是宋边过去了,这辽地如今定然也是戒严了,若要进去之后还能出来,很难。 代州城中,李惟安与纪湘看着女子坦白身份,才知道了一切,女子名孔令楣,是孔氏一门的娇女,因为喜欢身为儒生的毕君临,所以一直以书生的身份与他接近只是没想到,今日的毕君临喝的烂醉如泥,抱着孔令楣就要亲近,自然吓得她大叫。 “孔圣后人爱慕孔圣徒孙,佳话啊这是!”纪湘笑说,就是李惟安摸着脑袋。 “怎么会这样?我记得孔府上,没有女子叫孔令楣的啊,莫不是我记错了?” 孔令楣将头上的头冠取下,头冠中是乌黑秀丽的长发,青丝落到两颊上,美貌顿时叫人看得眼睛发直,孔令楣说道:“孔家并非只有一家,原本有三家,主家是已然逝去的孔道辅,其他的是两分家,虽无牵连,确是一门。” 儒门是大门,孔圣后人七代都是一脉单传,其中最正的便是孔道辅一门,后化名孔邱,脱离了国朝。 而孔令楣这一支脉也确实是孔圣后辈,只不过并非正宗,而是分家,虽然代州中人也奉他们未正宗孔圣后人,可也不及孔道辅他们一门风光。 “那么现在……” 孔令楣叹了口气,还是说道:“二位,帮帮忙,帮我把他抬回去。” 纪湘像是要看好戏,也就李惟安动手帮她,将这儒生背到背上,扭头对她说:“回去吧,这儒生明天一睁眼,就会忘了。” 孔令楣看着他,觉得这个相貌很美貌的男子心地不错:“别把人卖了就成,这枚银子,谢过了。” “这怎么好意思呢?”银子是纪湘一把抓过的,他在手上抛了抛,带着李惟安出去,孔令楣瞧着他们的背影,转身走来。 李惟安给儒生毕君临安置了个房间,纪湘很贪财,这一枚银子只是一壶水酒,不过纪湘省下来了。 “等我们回去了,日日喝好酒,天天吃烧鸡肥鸭。” 纪湘说着梦话,睁着眼都说。 众人在代州多待了一日,第二日还是毕君临先起身的,问了酒楼小二,脑袋像是浆糊一样,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觉得自己昨日好像是和孔兄弟喝酒,自己说着将来的抱负,而孔兄弟和他相聊甚欢,二人都喝的很是痛快。 “什么?付银子的不是与我一座的书生?”毕君临一愣,而此刻,李惟安和青云山众人已经早已出了代州城,朝南去了。 青云山上的于剑不见到南淮瑾就没打算下山,陆未生还是给他安排了阁楼暂且住下,二人日日都会碰面,谈论武功,二人的功力都日益精进,如今二十六年过去了,卸去内功修为,光是剑法就在青云山上卷起狂风,二人的剑法都已经是极高,陆未生本就是世间无敌,他的剑法霸道惊人,于剑则号称是剑道第一人,除了骇人的内功,剑法才是他的真本事,可二人都全力以赴,也只不过是在大地上犁出无数的痕迹。 许多老人观战,只是叹息不止,不少的绝世高人们都参悟过剑道,对二人的武功只觉得惊人,宗焘晗也不再看清这于剑,他与陆未生相处了数十年,自然知道自己这位大师兄的剑法是如何的精妙,没曾想,江山代有才人出,今日的于剑,比陆未生还要高强,快如电光,刁钻无比,若不是陆未生的剑法独特,自己又是当世剑道前几人,否则必然接不下百招。 二人最终还是使出了彼此的浑身解数,打到最后的二人剑招越发可怕,陆未生的剑破江山,和于剑的天绝剑道杀在一处,鬼哭神嚎不绝于耳,更可怕的是,二人的绝招将湖心亭上的亭子都撕成了碎片。 二人气喘吁吁,只有各立一端,于剑和陆未生二人彼此拱手施礼,算是确定了二人的关系,若是摒弃内功,确实是于剑胜了,而若是靠气功,那么陆未生的霸绝真气可以横推过来,或许又是一番不一样的景象 第八十四章 大势所趋 这或许便是这一世武功最高的二人了,这二人单单是对视一眼,就能叫旁人新生惧意。几个老头子都皱着眉头,心中多少都有些惊讶,没想到闭关那么多年,江湖中的新秀不断。 二十几年前的陆未生便已然是青云门中的第一大弟子,下了青云山闯出了偌大的名声,可事实上大多的青云山高手都不愿下山,多半是去了一次江湖,便发觉青云山上的日子太过安逸。 “江湖变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如今也有了这样的高手,莫非是我等青云山再无往昔的风光了吗?”宗焘晗低声说道。 老人们彼此念叨,也有心态好些的,栗游痕劝自己的师兄道:“宗师兄,他毕竟是天绝,江湖上又能有几个如他一般的高手?” 宗焘晗醒悟,看着栗游痕点点头说道:“没错,他是天绝脉,若不是天绝,想必他也不会有如此的武功。” 天绝脉作为三天脉之首,修行提升的速度本就快绝,与一般人本就是天壤之别,于剑、南淮瑾二人都是天绝脉的情况,在古往这也只是第一次。 “还是要护住淮儿的安全,淮儿得了大师兄的真传,就算我们几个老家伙出手,也要护她周全,将来的凌天门,还需要交给她。”冬槐说道。 几个老头都点头,几个老头说,或许他们的大师兄陆未生也早有此意,只不过纪湘毕竟是大弟子,更何况目前的凌天门中,武功最高的弟子就是纪湘,当然,南淮瑾未来可期,就算是二人都修炼霸绝,南淮瑾的天绝脉也注定她能达到这些高人的地步,只要她好好活着修炼。 而纪湘已经修为停滞了太久,就是这些整日不见踪影的绝世高人,也已经对纪湘失去了兴趣。 贪恋北辽国一个女人的美色,说出去,已经叫青云山许多人看纪湘的眼神都变了,虽然他还是那个万人尊敬的凌天门门主座下大弟子,可有时候常常会叫许多人的眼光不同。 作为青云山的大弟子,未来就需要做到天下无双,若是做不到那样的地步,就该退位让贤,由南淮瑾来做下一任的青云山掌权人。 陆未生与于剑的对视,持续了许久,终于二人还是没有继续下去,若是再打,又是不知要打到什么时候。 这二人的武功实在是难分高下,若是真要用彼此的绝招,恐怕得去更开阔的地方打,在这山巅动武,这还是青云山巅,就真说不过去了。 “还是不如赦字牢时,你我打的痛快。”于剑一直平淡的脸上,此刻也有些潮红,这已经是二十几年以来,自己再一次喘息都不稳了。 陆未生已经满头白发,二十六年前,他与于剑的比武,如同乱舞,于剑更是一战成名,真正的被江湖上的人称之为剑道第一。 “二十六年过去,老了,若你再早五年来,或许可尽兴。”陆未生笑道。 当世,能与他打的如此尽兴的,怕是只有于剑了。 “也不知道,往后,江湖上可还有人物,有你这样惊艳,” 无数在石台上错乱着的剑痕,更是叫旁观者觉得这二人的武功,已经是世间难寻。 “还要回去?”陆未生道。 于剑点点头,收起自己手中的长剑,他那长剑也是他行走江湖时获得的宝剑,不知其名,虽然是一柄无名宝剑,可是极为坚固,配上了他自己的天绝剑气,又威力无双,方才与陆未生手中的赤剑对碰,也只是火花四溅,并未出现崩口和裂痕,绝对是一柄好剑。 “待见过你那弟子,回北辽后,或许便不再回来了。”于剑讲。 北辽有她在,心心念念,怎么会回大宋? 也就是听闻了南淮瑾的事情,才回来看一眼,像他如今的修为,脚踏轻功,三五日便可在青云山和北辽之间往返,说要回来又能如何?只是不舍得离他爱着的那人太远,想要守护一生。 陆未生和几个师兄弟互相叹息,这样的人物,江湖千年都不知道能不能出一个,竟然痴情至此,想要与那个辽人女子长相厮守一辈子。 于剑在他眼中,似乎只对剑道感兴趣,谁知道去了北辽国,就变了一个人。 “你竟舍得。”陆未生唯有一句,淡淡一笑,他也只是说说,曾经二人何其相似,都痴迷武道,如今另一个有了爱的人。 “世道要变,百年后,世道沉浮,天下再无安乐净土,或许,北辽会是赢家。”陆未生说道。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几个老人也点点头,这些青云山的高人,多少修道法,能从因果中算出些东西,即便有差错,也不会差的太多,北方要胜了。 有无数的丝缕,从北辽的方位能瞧出,天命已定,已经到了非人力能改变的地步。 “阿弥陀佛,善哉。或许不过百年,便有雄主出自北辽内,将来的天下,注定是他们的。”一寸和尚叹息,赵宋毕竟不是真正的正宗皇帝,如今的大宋之所以国泰君安,便是因为当今的赵宋皇帝的安排,若无宋帝的种种安排,恐无如今大宋蒸蒸日上的国力。 毕竟人力不如天定这是老天注定的气数,便是孔明在世,姜子牙下界,也救不了大宋。 “攻,可兴一国;守,求存罢了。”陈诚说话通透,想比赵匡义的手段,想要北上伐辽,携大胜之势北伐,差些便可一统十六州,可惜了,燕云被辽人控制,九州未全,若不能一鼓作气,长此以往,龙气不全,大宋的国运不长久。 于剑听着,只觉得这些深藏青云山上的高人们,似乎想的太过遥远了,人不过百年之数,这些大事就算是百年后出现,他们这些瞧着七老八十的高人也早已逝去,何必在意这些人间的俗世的所谓大势呢?终究是来日方长的事情。 “于大侠,你或许将来,可一问天下再无敌手,这些事情,终究要看江湖上的人如何选,江湖人在,赵宋,一朝天子一朝臣,你会聚江湖客?举义旗吗?”这句话是栗游痕问的。 青云山大多的弟子和绝世高手与门主陆未生一样,对赵宋一朝并无好感,陆未生更是对赵宋十分厌恶,也使得赵宋在青云山弟子心中,似乎并没什么可取之处,可是对江湖人而言,辽人是宋国大敌,国仇家恨于前,江湖人又义字当头,若是辽人犯边,就是有无数的江湖人北上,宋边,垒起山寨帮宋军阻挡辽兵。 江湖义士无数,天下侠客更是不绝不尽,若是剑道第一的于剑出北辽,回大宋举起义旗,恐怕便又是一支江湖义军。 江湖何其大,天下间,练武者何其众,若是江湖人编练成军,必然精锐无比,由于剑出手,世间还有什么煌煌大势? 青云山中,终究是有几个支持赵宋的,这栗游痕便是一个,他门下的弟子石隼,也是下山,在赵祯手下,尽力扶持。 就是陆未生自己的八弟子何逍,也曾经下山,在大宋担任皇城司的皇城使一职,后来宋帝还因为何逍,连带着亲手铲除了江南的皇城司。 于剑摇摇头道:“我只想与她待在一处,远离喧嚣纷扰,这天下大势,与我何干?” 栗游痕眼中的光点消散,也是,于剑就是个潇洒的人,能为了一个女人,守在北辽二十几年,痴情至此,哪会为了一个所谓的国仇家恨而出山?更何况到时他也恐怕不在人世了,也该比陆未生更老了才对。 剑道第一,岁月消磨,谁知道到时候他是坐着养生,还是苦练剑法呢? 也就是陆未生他们不关心这些,他们对赵宋没有半点好感,若不是青云山有古训在,不可过多的干涉天下大势,单凭他们一座青云山,想要谁一统山河都可行。 外面有杂音传来,门被推开,是陆未生弟子莫离羽,和几个高人都躬身施礼道:“师父!师兄师姐他们,带着淮儿回来了!” 陆未生一听,说道:“真的?走,去看看。” 几个老头也都跟了上去,于剑本就是来看看南淮瑾的,如今南淮瑾等人回来了,也是跟上了众人。 外门弟子早已有不少人在过道上了,不管是新上山的,还是早已在山上呆了数年的青云山弟子,见到回来的人,也都吃了一惊,南淮瑾与李惟安走在一起,就是两个绝色美人,都没人瞧出李惟安是个少年,只觉得一对璧人美玉。 纪湘大师兄走在前边,陆轻雪跟着,身后是石筱领着归来的青云山外门弟子。 “那是陈迁石,他怎么回来了?” “霍去衣。”有人认出了一个外门女弟子,新奇的很,外门中女子也不多见,回来的这个更是个美人,虽不如前边队伍的两位惊艳脱俗,却也看得这些外门弟子眼睛发直。 “霍去衣,真是霍师妹回来了!” “百里宁?他远在北辽国,今日回来了?” “苏畔山……” …… 这些外门弟子很兴奋,不单单是师兄师姐他们回来了,还带回了在外的青云山弟子,这些弟子大多都远在辽地,如今回来了,大家碰头都有说有笑,互相拍着肩膀,女弟子霍去衣一回来就引起了山上师兄师弟们的疼爱,虽有门规在,可是师妹还是很讨师兄弟们的欢心。 第八十五章 终于归来 这许多的青云山外门的弟子,都是早已下山游历的,山上的弟子们都认了出来,除了包括石筱在内的五个外门弟子,是从青云山上,由王迟学教带去的以外,其余的二十位,便是数年未见。 弟子们陈列,给纪湘躬身施礼,千百人俯首,抱拳请大师兄他们一起回山。 青云山已经是很宽松的了,根本山下也没多少外门弟子,所以待到南淮瑾他们回来,也没人知道,只是青云山上的弟子们见到了才互相告诉的。 “这就是青云山?累死了。”李惟安说,他不会轻功,而且李惟安是第一次上山,纪湘说是要锻炼他的毅力,便让他从山脚一步步爬上来,可惜的是,他最后还没到半山腰,便带着他,踩着轻功上山。 否则他们还要迟个三五日。 纪湘看了他一眼道:“这只是外门,外门弟子只能在半山腰的这些峰头修行,若要上内门,则需要掌院或是内门弟子、师叔的同意方可,否则是上不去的。” 当然,私自上山下山,不守规矩,也难保有这样的,可是修为太低的,又难逃那些神觉灵敏的守门人探查,一寻便可寻到。 “师兄,青云山上有多少弟子啊?我一眼都看不完。”李惟安问,南淮瑾也看了他一眼。 “青云山上外门弟子六千,下山的并不在此数中。”纪湘道。 李惟安惊叹,一座山上的习武门派,竟然有六千多人来这里习武。 这不是儒道至圣的地方,可在江湖人的心中,有着独特的地位。 人群越聚人就越多,外门弟子一片一片的躬身拱手,纪湘也拱手施礼,内外门弟子间,并未太多关系,甚至于有些外门弟子在青云山上待一年,都见过内门弟子一面。 远远的就能瞧见,何逍站在前边,一身白衣,笑容灿烂,等纪湘他们到了眼前,上前一步见过自己的师兄师妹,这么久都没见面,甚至都没了消息,以至于他觉得他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后来果然听闻了江南秦家将王迟学教都给杀了,更是整日的睡不好。 “终于回来了,师兄师姐还有淮儿,等你们太久了。”何逍说道,瞧着南淮瑾看,身上的病患全消了。 “师兄。”南淮瑾笑了,她在山上时,何逍便已经在养伤了,如今似乎好了大半,站在大雪中迎接她们,还能瞧见何逍脸上的苍白,嘴巴张了张。 何逍知道她要问什么,点点头道:“内伤好了大半,倒是你自己的病,据说是咒术,可好了吗?” 纪湘呵呵一笑,插嘴道:“你大师兄我出马,师妹身上的咒术能不好吗?倒是你自己,受了那么重的内伤,不修养个一年半载,怎么可以下床?” 当日的江南镜湖,若不是纪湘出手夺走那柄古怪至极的神剑,引走殿前司及殿帅,何逍早就死了,南淮瑾根本不会有机会救他,那个殿长钦的武功那么高,真要打死何逍,南淮瑾也拦不住。 也就是纪湘早些时候便下了山,在山下听闻了汴京城中发生的事情,下了江南,又巧遇殿长钦一路,跟随上去,恐怕这凌天门门主座下八弟子何逍,已经死在了镜湖上。 何逍受了多重的伤势,纪湘看殿长钦的出手便知晓了,并未出尽全力,至多不过八成的功力,然而自己出手后,殿长钦与纪湘打在一处,引走了他。 何逍伤势沉重,在凌天峰上静养,又有一寸和尚的草药秘方辅佐疗伤,直到纪湘带着南淮瑾他们第二次下山,何逍都未睁开眼睛下床。 待到纪湘他们回来了,何逍此刻也是满脸憔悴,苍白的脸色上更是瞧不出血色。 何逍摇摇头道:“何须浪费那么多药材,再修养几日,便可下山了。” 周围的外门弟子纷纷上前议论搭话,不少弟子劝何逍再多修养个半年,外门弟子中,就有卢琼说道:“师兄不可下山,你这伤病,释尊都说了,需调养生息,没有一年半载,再要受些累可能要落下病根。” 纪湘也皱眉,伸手按在何逍的肩头上,劝道:“就算真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待几天后,师兄替你去做。” 何逍还是摆手,他白衣翩翩,如今没穿着皇城司的金色官衣,南淮瑾才觉得何逍有了几分江湖气,过去的模样,就是个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官,如今素白衣裳上边没有半点精美花纹,就算不是侠客,也有公子模样。 不同纪湘的俊朗,何逍的模样又有几分正气,此刻低着眉头:“江南时,我连累了皇城司的属下,如今我醒了,江湖上却没有半点有关她的消息,我有些……放心不下。” 因为他一人,整个江南皇城司都被连根拔起,无数的棋子隐藏在了各个地方,不少人分明是官身,可已经不再是皇城司人,张茂则暗里搜查江南皇城司旧部,他们害怕连累家人,入了江湖,有些进了深山,有些便做了草莽。 皇帝毕竟是要替换掉整个皇城司的,张茂则只是动手的人,那虽然只是个太监,可是如今掌了权,一朝得势,各个地方都安置了亲信。 何逍最担心碧衣石奍的下落,当初流落江南,知道皇帝的人早晚都会沿着蛛丝马迹寻过来,可是没想到这么快。 何逍甚至没打算好,究竟要不要寻求师门的庇佑。 “我不能将她当做是弃子。” 何逍说这句的时候,坚定了许多,只是纪湘摇头,表示不同意他的做法。 “师弟,这些事,倒不如和师父商量一番,他老人家出面,皇帝也许会直接将人放了,也说不准。”还是陆轻雪插了一嘴。 何逍点点头,也许和师父说此事,才是最好的选择,可师门毕竟有那条规矩在,千年来,青云山凌天门之所以在江湖上籍籍无名,能够见识青云山的也只有些代代弟子口中相传的年轻一辈,就是因为那条规矩说着,无论是王朝更迭,凡间的恩怨,青云山一概不便理会。 师父陆未生,已经是这千年中,少有的喜欢凑江湖热闹的门主了,可规矩就是规矩,若不是那条规矩,也许师父他自己也早已下山了。 “师父。” 突然南淮瑾喊道,众人冲着南淮瑾面对呼喊的方向看过去,陆未生在前,带着凌天门众多的绝世高人们一齐缓缓踏空而来,所有的外门弟子连忙转身冲着高人们的方向又躬身参拜,口中呼喊:“弟子见过凌天门师尊及众位师祖。” 有的会说:见过师尊、释尊、掌院及众位师祖。 千人呼喊,声音洪亮又显得有些杂乱,可是李惟安不看这些,而是见到这些仙人般的老人物们,轻飘飘的,个个都是从更高的凌天峰上飞落下来,真是仙人似的。 “莫非这些人中,会有人做我的师父?”李惟安心中暗道,他过去觉得要是叫老道士魏正绝给自己当师父就很不错,魏道士武功很高,又能掐会算的,若是能把魏道士的本事学好,就已经很厉害了。 现在他才知道,为何魏正绝没教自己武功,更没收自己为徒,原来是为了他着想,想着有一日叫他来青云山,拜见真正的武道高人,学真正的盖世武功。 “魏道士,大恩不言谢!将来……” 他口中低喃道。 南淮瑾跑到陆未生跟前,陆未生满脸和蔼慈爱,搂着南淮瑾道:“终于回来了,让师父瞧瞧你身上的咒术,如今好了没。” “好了,都好了,连一点痕迹都没了。”陈诚面露喜色,揉了揉南淮瑾的额头,疼爱的说。 一寸和尚也双手合十,笑道:“阿弥陀佛,善哉。” “北辽国,也有些深藏不露的高手。终究是接触了那东西,现在淮儿身上干干净净,就是瘦了。”宗焘晗负着手,他笑眯眯地看着南淮瑾,上前一步,绕着南淮瑾走了一圈,暗自点头,不知不觉,南淮瑾身上的霸绝真气和她原本的天绝脉络越发的融合,道韵天成的味道,已经能否感受到了。 这真是凌天门的大喜事,一位未来可期的高手,将来可以坐镇凌天门,宗焘晗越发高兴,几个老头也都上千笑着说话,唯有陆未生还是抓着南淮瑾的手,摩挲一番。 “看看这双手,下山前还有些肉,如今都只剩一层皮了,湘儿,看看你师妹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说着就怪罪的看向了纪湘,纪湘唯有苦笑。 “师父,淮儿在去北辽国的路上就已经昏睡了,一睡便是一月还多,日日由师妹喂些稀粥,天天喝粥,能不瘦吗?” 南淮瑾自己也说道:“师父师叔,淮儿想你们了。” 她娇嫩的如同一朵花,此刻被这些大人物们看着,李惟安酸了,他心中酸的很,还是纪湘冲他摆摆手,他上前来说话。 “弟子李惟安,见过几位……” 李惟安本想和南淮瑾一样,称呼这些老人师父师叔的,可是一想不对,师父?这几位中哪位是他师父?哪位又是他师叔?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若是称呼错了,到时候可就乱了辈分了! 一时间给李惟安难住了,几个老人却看着他,还是由纪湘说道:“这位是山西大同府都护李郴之子,李惟安,如今已是我凌天门新任弟子。” 几个老人盯着李惟安瞧,陆未生却知道是怎么回事,微笑着摆摆手:“李惟安,好名字,起身吧。” 第八十六章 拒绝拜师凌天门 李惟安等人回来,第二日便匆匆有消息传下,一些山上静修的内门弟子都得到了传唤,一个个身穿白衣,从山下前往凌天峰,有些不在青云山的,也得到了消息,包括北上正巧知道南淮瑾等人回山的陆未生二弟子宁洛川也回来了,见到南淮瑾他们安然无恙,很是高兴,冷了许多日子的眼,也有了神采,他瞧着年轻,可如今也已三十余岁了,南淮瑾是他自己年轻时便瞧着她长大的,师兄师妹回到了青云山,他陪着师兄喝了一夜的酒。 拜师礼一向不怎么筹备,看着也并没有张灯结彩,甚至和李惟安想的不一样的是,这俗称江湖之上的凌天门,如此隆重的拜师礼,竟然自己门中的弟子师尊都找不齐,更别说,和一些名门大派一样,给其他宗门发帖摆宴了。 “这也太过寒酸了吧?和我想的真不一样!”李惟安哀嚎,轻声的在纪湘耳朵边上说,不敢叫到来的那些不认识都师兄听见。 纪湘只是在他脑门上敲了下,嘘的叫他小声:“师门就是这样的,今日已经是很隆重了,就是你的大师兄我,师父首徒,来看的师叔也就眼前这样了。” “那南师姐呢?” “淮儿的拜师礼仓促的很,只有一寸师叔和陈诚师叔到了。” 李惟安好过些了,什么江湖之上,什么高高在上,估计是不舍得摆场宴席的钱,他撇撇嘴,觉得被老道士魏正绝给蛊惑了,竟然跟着美色来了,不对,应该就是被魏道士说的美色来的。 …… 李惟安的模样,实在有些美,可是人和相貌却并没关系,这样一个女相的少年郎,行动随意,就是在这些大人物的面前,也只是稍有些拘束,束发落在脑袋后,跪在蒲团上,和南淮瑾上山时不同,南淮瑾在边上瞧着他,过去她拜师时也只是当着一寸师叔和陈诚师叔的面,跪拜师父一个人,没想到今日,这么多的师叔都在,一个个坐着太师椅,那个瞧着年纪不算大的中年男人也坐在上座,只不过他没有在瞧李惟安,还是盯着南淮瑾看个不停。 不知为何,南淮瑾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又记不起什么时候见过他,男人瞧着也过了四十余岁,长着好看的剑眉,眼眸漆黑,身姿高大挺拔,坐在上座韵味与诸位师叔们一样,他也不加避讳,眼光盯着南淮瑾看个没完,似乎不止打量她的外貌、身形,更要瞧清内里,一句话也不说,看得南淮瑾都不知道怎么,往纪湘的背后躲了躲。 到场的内门弟子也有三十余位,楚嗣正等人都是陈诚与一寸师叔的弟子,一个个到场,算是见过新师弟,其他的师叔的弟子大多下了山,行走江湖,浪迹天涯,都不知道身在何处,也有些深藏青云山上,也寻不到人。 莫离羽坐在陆轻雪的一边,另一边是他师弟何逍,何逍的面色苍白,可还是到场了,莫离羽实则比何逍年纪要轻,不过上山要早于何逍,所以是他师兄,关心的手按在何逍的肩上,皱着眉道:“师弟,你这身子,该听师叔的话,在床上养伤才是,拜师礼而已,你身子那么重的伤,得调养好了才是。” 何逍淡淡一笑,谢过莫离羽道:“不妨,已经好了大半了,李师弟的拜师礼,我怎么能不来呢?” “你保重身体,下山的事,有师父他老人家在。”陆轻雪道。 何逍虽然很想下山,可还是点头答应,他不是殿长钦的对手,确实,需要师门的庇佑,否则救出碧衣石奍,难如登天。 且不说殿长钦是不是能够对付,还有一个李纯如今,兵权也被皇帝用作安置边地,如今就坐镇汴梁城,二人皆在,自己单枪匹马,自然是无可奈何,可若是他能寻得大师兄纪湘和二师兄宁洛川相助,自然胜算更大。 喝酒时何逍就在打量着二师兄,纪湘好商量,唯有二师兄,他听从师父陆未生的吩咐,一般也不喜欢下山,这次下山都是因为南淮瑾的事,为了救一个他自己都不认识的女人,即便是自己的师弟求助,也不一定想去。 何况门规三十三条,本就不叫弟子下山历练,下山历练的也不会如何干预国朝江湖上的大事。 上座的诸位老人看着殿上,楚嗣正领着慕容离鸫到场,算是内门能寻到的弟子们都到了,拜师礼开始举行。 首先是纪湘给李惟安念三十三条门规,一些处置听的李惟安眼睛瞪圆,一直到纪湘念完了,李惟安才摆摆手道:“这玉印我不要了,还你们。” 几个老人好奇的看着他,陈诚想了想问道:“小娃娃,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多少门派想要入我青云山凌天门吗?这枚玉印,可说是千金不换,万金难求,怎么?这样你还不想在凌天门中修行吗?” 几个老人点头,内门弟子可随意游览书阁中的抄本古籍,被江湖人视作禁忌的武学也可寻到一些,在凌天门修行,便是没有绝世高人教导,也可自学其中的精华,更别说内门弟子身份地位,哪里是江湖上的寻常山门能比的?天下这么大,能存在了千年的江湖宗派,对于这北辽国的小都护来说,不是明哲保身的东西吗? 就算北辽国往后出了变故,只是这一层关系,便可保他一生无忧,不用经历生死。 宋帝一直想要让赵氏皇族的年少一辈入青云山修行,可是入内门何其不易,就是皇室子弟,也都在外门中,期盼那些高人们能多看他们几眼,指点一番。 然而这个少都护,竟然不要这玉印,想要将手上的玉印退还。 纪湘也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胡说八道。 “真的,这玉印你们拿回去,我不会拜师的。”李惟安从蒲团上起身,手上抓着玉印,这玉印在场的人除了于剑外,人人都有,代表是凌天门弟子,而非是青云山下的外门弟子。 退还玉印,可就是拒绝成为凌天门的弟子。 “你为何归还它?” 还是陆未生开口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执着站起的少年郎,好奇得很,别人渴求而不可得的东西,给了的人竟然如今要归还回来。 几个师弟又对这个小娃娃很感兴趣,陆未生自然要挽留李惟安,凌天门古来就是弟子稀少,外门弟子只可叫青云山弟子,凌天门一直都是人数稀少,如今的五十余弟子,有一半都是一寸与陈诚收的,自己虽然收了也有九位弟子,可是大弟子纪湘越发不令陆未生自己满意,南淮瑾又太小,如今有新弟子,自己也觉得李惟安很是不错。 尤其是宗焘晗,眼中放光,看着李惟安说道:“仔细想好,莫要遮掩。” 李惟安想了想,还是看向南淮瑾,随后指着她说道:“如果成凌天门弟子,就不可以娶同门为了,我喜欢南姑娘,我想将来娶她。” 李惟安的话,简直叫空气都凝固了,几个老头子都没能反应过来,倒是这些内门弟子们都惊讶的看着李惟安,南淮瑾自己也是吃惊。 南淮瑾在去儒州路上时,就听李惟安说要娶她,她生气的很,差点杀了李惟安,不过也未当着当初大师兄的面说什么,可是如今李惟安,竟然当着众多师兄的面,直接未加修饰的说出来,几个师叔也再在场,南淮瑾看向师父,陆未生的神色僵硬住了,看着李惟安,更是吃惊不小。 古殿是青云山立派开宗时候建造的,撑着的粗大柱子都需数人环抱,坚固异常,就是一柄利剑斩上头,都不会如何破损。 可是此刻古殿之中,气氛沉重,许多内门弟子也心中喜欢南淮瑾,也未见有人如同眼前这个浪子似的直接说出来。 慕容离鸫反应过来,顶了顶身边师兄楚嗣正的肩膀,小声地说道:“师兄师兄,这个小都护惨了,估计不用师尊动手,师兄们就会把这他炖了吃了。” 没想到,楚嗣正一叫他顶醒,面色怒意的说道:“这臭小子,真想教训他一顿,若不是他们救了淮儿,我必然第一个动手。” 慕容离鸫:“……” 论定力,也许青云山上,一寸和尚确实是数第一的,他手中的佛珠转动起来,闭着眼说道:“阿弥陀佛,小都护想清楚了?” 这样的氛围,包围了李惟安,李惟安看了一圈这些凌天门弟子的反应,自然有些尴尬的摸摸他自己的后脑勺,说道:“想清楚了,这辈子非南姑娘不娶。” 一寸眼睛都睁不开似的,仅仅只是一道缝,嘴角露出笑,问道:“淮儿与你见过没多久,你喜欢他什么呢?” 李惟安道:“南姑娘的美貌,人间难寻,我因为南姑娘的美貌。” 似乎辽人的彪悍,他没继承到,可是辽人耿直他学到了,这么一说,南淮瑾的面色也冷的可怕,攥着拳头,似乎忍不住要出手,要打李惟安,只是在场,有更多的师兄想要替她出手,揍这年纪小的狂世子。 不允许弟子们张口说话,陆未生露出笑容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是招了招手道:“羽儿,取千金来赠与少都护,护送这少都护下山回北辽。” 莫离羽站起身躬身给师父等人施礼,冷着一张脸,出了门去,不用多久便回来了,手中不是交子,而是单手托着一只不大的宝箱,打开一看,是满满的元宝,四射着璀璨的金光。 “少都护,请。”莫离羽道,声音如刀,冷的很。 第八十七章 江南有你可安 还是一寸和尚说话了,他朝着莫离羽挥了挥袈裟袖子,让他退下去,扭头看着陆未生和宗焘晗二人,这二人此刻的面色都不好看,就是陆未生的脸上笑容也是冰冷,作为南淮瑾师父,更是凌天门的门主,所以他难免因为眼前这个辽人小都护的无礼而动怒,至于宗焘晗,在青云山本就是这些绝世高人中有极高威望的人物,这些隐居在青云山上的老人们,都等着这二人的说法,陈诚倒不用说,与自己相同,自然是为了大局着想。 “少都护既然与淮儿有好感,又从北辽远道而来,都到了青云山,历尽千辛,青云山凌天门怎么也得行这地主之谊。”一寸和尚的意思,也就是想要留下李惟安,顺便想要先将事情解决。 李惟安也觉得方才纪湘说得那么多的凌天门门规,自己就拒绝拜师,自然是叫眼前的几位高人和那些内门弟子很是生气,身后有寒意传来,他转头看了眼,原来是南淮瑾冷冽的目光,她目光幽幽,攥着拳头,一副想要把他抓住扯成两截的样子,他连忙转过头。 “退下吧,既然李少都护无心拜师,且在青云山上先住下,嗣正,请少都护先在凌天峰上住下。”陈诚说道,楚嗣正点头,带走李惟安,凌天峰上有上百座楼阁,大多都空着。 拜师礼不再继续,一些弟子还不愿离去,只是陈诚掌院叫众人退去,他们才看着生闷气的南淮瑾,上前安慰几句,最后彼此说着什么,退了下去。 “淮儿,你也下去吧。”陈诚说。 南淮瑾点头答应,也退了下去。 而一寸和尚和陆未生、宗焘晗也开始商议,陆未生想要让这李惟安回北辽国去,至于收徒,一个当着众人面说喜欢往后的同门弟子的少年郎,陆未生自然不会同意拜师礼的继续,而宗焘晗,则也拿着门规说事,只不过还是提醒了李惟安的身份,毕竟因为李惟安的关系,受了魏正绝的帮助,寻找到了毒师,最终救治好了南淮瑾。 答应好的凌天门弟子的身份,最后若是不予兑现,恐怕传出去,叫将来上山的学子们,还有那些江湖宗派,还如何相信将来凌天门的一些承诺? 拿千金打发了一个不愿拜师的辽国少都护? 怎么可能!居然有人愿意用象征青云山内门弟子的青云玉印,换取了千两黄金? “绝不可轻易的把人驱逐出去,更不可收回青云玉印,否则青云山凌天门的威信……再者说,李郴是北辽国的山西大同府,做云州都护。”一寸和尚下一句他没有说,云州如今变作真正的西京,连管十六州中的数州,管着数万兵马。 虽然于青云山而已,什么兵马,无论是哪方朝廷,千载风光以来,也从未干涉过江湖,更无人胆敢冒犯青云山上的凌天门。 陆未生自然知道一寸的意思,他点头道:“李家确实救了淮儿,可是这位少都护,可并非他爹,将来若是北辽国局势大变,李家并非大势所向。” 人力终究有极限,可是大道无情,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无论是正一的道门,还是青云山门,大多算到了,隐隐约约的算出,将来,或许雄主出现北方,一统天下。 就算凌天门再如何的高高在上,和天下滚滚红尘大势,自然没有什么可比性。 李家如今虽然只有数万兵马,可背后的北辽国,真未必不可一统天下,虽然这种大事应该远在百年之后发生,到时候,凌天门也早已易主,可青云山立世千年了,依旧好好的存在着,若是真是与李家为敌,而大辽统一了天下,于青云山凌天门而言,自然不是好事。 “且先留他在山上住着,何必撕破脸皮呢?至于说拜师礼,这李惟安毕竟不是凡夫俗子,我看他的底子并不差,不知宗师兄可有意思?”一寸和尚突然看向宗焘晗。 宗焘晗一愣,叹了口气道:“凌天门传承至今,三十三条门规还从未为了哪个人破例子,莫非如今,要由我辈来破例?” 陆未生也是叹了口气,他还是第一次与宗焘晗一般的想法,自然是不想这三十三条门规失去效力,至少,不该在自己在的时候消失了。 同门之间,若是可以成亲,便是乱了祖宗的规矩,这是因为在过去的千载历史上,同门之间成亲的,曾酿成弥天大祸,有无数的弟子死去,不单单是那些外门弟子,更有当初惊艳江湖的内门弟子,大祸乱了数十年。 不过是一些内门弟子们爱上了一个同一个女弟子,最后不知为何,竟然同门间大打出手,整个青云山乱成一团,甚至闹到了江湖上,从那之后,内门中,便有了一条,不许同门间有情爱,这千载流年,不知有多少人被断手断脚,丢下了千丈高的山崖。 “不至于,淮儿与李惟安并无情爱之意,我想,倒不如先遣信送去北辽,问过李郴的意思。”一寸道。 边上的陈诚掌院点头,他也说道:“李郴并非不知轻重的人,我觉得,师兄说的,可行。” 栗游痕也想了想说道:“毕竟是云州李家,若是薄了李家的面子,恐怕不好。” 李郴是孔道辅的徒弟,陆未生与孔道辅,本就是好友,对于李郴,陆未生也不好说什么,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便遣人送信去北辽,问清李郴的意思,是要让李惟安拜师,还是将人带回北辽去。” 几个高人点点头,既然这样,便按照一寸的意思做。 古殿外。 南淮瑾生气,又不知道生得是什么闷气。她这些日子和李惟安的关系很不错,便是把他当做了小师弟,若是李惟安拜师了,那他便是辈分最小的凌天门弟子,可如今他是拒绝了拜师,要娶自己成亲,而南淮瑾出生在凌天门,莫说下青云山去江湖上走一生,在第一次下山前,都不怎么下凌天峰,如今和她说要与她成亲。 “师妹,生气了?”何逍冒出来,咳嗽两声,拍拍她的肩膀。 “师兄?你没去休息?” 此刻殿外的师兄们都散去了,南淮瑾没曾想,何逍竟然还没走,拍了拍她的肩膀,吓了她一跳。 “休息好了,我的伤势好了大半,再多修养一月,估摸着全好了。”何逍脸上有笑,可是苍白着面上的皮肤,有些说大话,不过南淮瑾知道他为什么装成这样,淡淡一笑。 “师兄想要下山去,所以才见人就说伤势全好了。” 何逍自然也是知道南淮瑾没这么好骗,嘿嘿一笑,伸出手替她撩动一边散落下来的青丝,说道:“是啊,有人在等我,在凌天峰上这般冷,她那也一定冷了。” 南淮瑾知道何逍在想谁,殿外的大雪飞扬,在山上的云海中,有显得少了,她想了想说:“师兄,你喜欢那个姑娘。” 那个同何逍坐在舟上饮酒的姑娘,一身青衣,拼死要救师兄,被殿长钦打的奄奄一息。 那个姑娘被殿长钦带走,而何逍想着下山,要救的不是疾苦的天下人,而是救那个女子。 “碧衣石奍,她的名。”何逍说。 李惟安看着何逍,叹了一声,何逍也如她一般,看着殿外的飞扬大雪,最后只是说道:“殿外冷,回阁吧,莫想太多了,那个少年,只是太简单了,并非浪人。” 南淮瑾转头,眼中有惊,何逍只是淡淡的说,脸上无什么表情,负手走远。 汴京城的冬日,并无暖和,这处庭院并无大风,殿长钦只是一身红黑色的武服,他的面具便是戏子的画脸,似乎从未取下过,他从庭院外走过,里头传来妙音箫声,两个守门的殿前武士见到了殿长钦,连忙躬身行礼,殿长钦的面上罩着面具,不见表情,只是他在庭院外站了久,一直到这箫声断了,才背负着手走了。 亭上的碧衣石奍,双手露出纤长的五指,握着那支箫,一点朱唇微启,箫中的声音停了,她放下箫,伸出手来接天上的落雪,落在掌上的雪一时竟然未化。 与江南水乡不同,她眼眸低了低,睫毛微微一颤,看着冰了的湖下,连鱼儿也瞧不见,她眼中落下泪光,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她在想那个人,是否和自己一样,看着这漫天漫野的大雪,只是她在这不得出的庭院中,而那人身葬在深不见底的镜湖底下。 “大人。”她不自禁的吐出两个久久未曾出口的字眼来,眼前又是见到了那一身白衣的翩翩少年,第一回来到江南。 “绿衣多不好听?碧玉萃华,肥糯无明。你该叫碧衣。” “还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江南,你替我守着,汴京,我替他看着。” 曾有一个寒冬季节,有一封书信从汴梁送来江南,碧衣石奍打开来,是他写的,上边所需大多是棋子们的名录,最后才给她独留了两段话。 “江南有你在,我方安心。” 第八十八章 交谈 殿长钦站在亭子上,他在等人。如今国朝中,终究是贵妃得势了,张美人在十月时进封贵妃,国朝中有不少奉承后宫的大臣,也开始殷殷切切的给她送礼看好,有的或许能得她在官家眼前,一二句的提点,可是皇帝毕竟是个明白的人,有的倒是为了贵妃高兴才答应了,大多都是呵呵一笑。 殿前侍奉的班直见到殿长钦在这,上前行礼:“殿帅。” 殿长钦不看他,依旧是一个人站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无聊的很,守着的人立在远处十余丈远外,那班直许久不见殿帅回应,也拱手叩首,才起身退下。 殿长钦等的人今日没有来,许是身子差了些,外头的雪不见消散,还更大了一些,宫人们都匆匆地走,这年月的风寒症一犯便不见得能好,都裹紧了衣裳。 殿长钦转身便走了,殿前司的武士们想要跟上,被他挥袖拦下:“本帅一个人走走。” 那些武士们躬身侯着,殿长钦也看着他们那副不敢抬头见他的模样,也不知作何表情,只是独自走远。 帝妃近日已经不能下床了,她面色苍白,浑身无力,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皇帝赵祯坐在床边,陪着她说话,一直聊到了帝妃困了,躺在那儿不再回答了,才替她遮挡上被子,走出阁去。 “贵妃醒了告诉朕。” 皇帝走了,宁华殿阁外守着殿前司的数十武士,几处还有皇帝的暗卫,里头的宫人都躬着身毕恭毕敬的看到皇帝远了,才继续忙碌。 树影婆娑,银白发亮的雪将外头都盖住了,连落叶都冰在了池子里。 帝妃没睡去,脸上的苍白,更无血色,她一直等着皇帝走远了,才从床上起来,两个看护的宫人也想要去寻皇帝,被帝妃留下。 “别打扰官家,国朝那……” 终究自己只是个女子,皇帝终究是这赵宋天下之主,他有亿兆的子民,有着一统山河的心愿。 她不想去打搅他,珠纱前的这些宫人退下去,留下她一个人,只是门都没掩着,一道人影已经进了楼阁,殿长钦看着她的脸色,叹口气,道:“你在这,舒心吗?” 贵妃知道来者是谁,这声音熟悉的很,她低下头来,声音都比往日轻了:“在他的身边,我就觉得舒心。” “这些日子凉了,今年的雪景你都不曾看过,出去走走吧,我陪着。”殿长钦说话都不如和其他人时候生冷,他在楼阁中看了一圈,窗都关上了,太医说贵妃的身子太差,怕贵妃沾染风邪,所以才将窗户都关实了。 帝妃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叹息声不断:“前些日子,有个太医死在了宫内,你可知道?” 殿长钦点头。 “那你可知,他为什么死了?” 殿长钦冷声道:“有些人不知分寸,在宫中都敢胡言乱语,该死!” “该死”二字,他说的平平淡淡,帝妃也只有叹息,自顾自的垂头看着床沿道:“他说得不错,我命活不久了,若不是那些灵丹、药石养着身子,早该死了。” 殿长钦目光不偏不移,盯着帝妃轻声道:“天下的神医名师无数,载有纪实的古朴名录中也多有续命一说,放宽心,我已经让人去查,不用多久便会有线索。” 世间千奇百怪的事何其多,活了数百年的人物都有,殿长钦不信,如今的他寻不到那些东西。 帝妃乏力的摊开手,闭上眼睛,殿长钦看着心中也生起了几分焦躁,可他什么也没做,而是与她说话:“一切有我,安心。” 他想让帝妃去看看雪,今年的雪比往年更美,只是她这副样子,殿长钦也不好多说什么,化作一道影子,便不见了。 李惟安这些日子天天都下山,他不喜欢待在凌天峰上,总觉得凌天门的那些楼阁都建造在青云山顶上,冷的出奇,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南淮瑾当初说她觉得自己的阁楼冷了,真是没骗他,住在凌天峰,还不如下山在外门那睡,虽然雪变大了,可是风却小多了,不会整日的在耳边传来风声,雪花落在地上,还能见到漫天雪景。 外门的弟子都觉得,这个来自北辽国的云州少都护很是不一般,生的相貌就是个绝色美人,可却邋遢的很,穿着内门的白衣,整日不好好习武打好基础,整日都是闲逛,更不喜欢去元伯那讨要武学道经,还很喜欢调戏门中的外门女弟子,女弟子本就是山门的稀罕物,数千在青云山上的弟子中,也不过就只有百余个女弟子,一时间,山上的外门弟子个个义愤填膺,学教也是每日皱眉,见到了李惟安,也都是一副摇头晃脑的样子,上报给掌院,陈诚也只是让众人莫要心里去,连调戏外门女弟子的事也只是一句:随他去吧。 知道掌院的态度后,外门的弟子们,个个都惊讶到了,学教们个个都害怕的陈诚掌院,过去可不是这个样子,若是对待其他弟子,就算不会用上门规,罚上戒尺五十记那都是最轻的。 “这个家伙。” 有人又瞧见李惟安,正靠着一颗数人环抱的老树树根,扣着上边的一些果子。 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个弟子拦着他道:“你停下,这是什么树你都不知道,干嘛摘走他的果子。” 李惟安不在意,他已经摘了一箩筐,足有上百颗,说道:“怎么了?不就一株老树吗?看我这么多了,你就拿点回去分点也没事。” 看着他似乎很大气,从箩筐中取出一些果子倒在这个发愣的弟子手中,自顾自地走了。 “你等等!” 又一个弟子把他拦下来,去夺李惟安手中的筐,没夺走,被李惟安躲了过去。 李惟安有些生气,推了这弟子一把道:“诶诶诶!想要你就说,抢什么?” 那弟子气急,恨声道:“这是无皮紫薇树的果子,又不能吃,制毒,解毒,你摘它做什么?” “我也没打算吃,我就是拿回去玩玩。” 一些旁观的外门弟子指指点点他都当做没看见,还生气的指着这个弟子道:“别再烦我了,别叫我生气了揍你们。” 他说的时候还亮了亮自己的拳头,李惟安的手,皮肤白皙,掌骨又较人纤瘦很多,这时候亮自己的拳头,更叫人有些小觑。 其实李惟安天生就力气不小,他刚刚举起拳头,那个外门弟子真的受不了了,冷哼一声,举拳就朝着李惟安的脸上打了过去,只是没有打到,这一拳,这个外门弟子本就只是生气才出手,没有用武功,没曾想被李惟安躲了过去,还一手揪住了他的衣领,眼中天翻地覆,自己已经摔在了地上头晕眼花。 李惟安拍拍手,似乎是拍走灰尘,可实际上根本没有雪水,也没有尘埃,也是哼一声,看着那些有些吃惊的众多观者说道:“别再烦我了。” “这个辽人!” 那个摔在地上的外门弟子从地上爬起来,满身都粘上了白雪,连忙拍打掉身上的雪,生气的冷声道。 “褚师弟,算了算了,别生气了。” 来者是王智博,他拍拍那个外门弟子的肩膀道:“将来他或许就是内门弟子了,是我们的师兄,和他生气,你觉得值得吗?” 那个姓褚的外门弟子,给王智博拱手施礼,道:“王师兄。” 王智博点点头,露出笑容道:“他毕竟将来很可能是内门的弟子,别给自己找些麻烦。那弟子也只是叹了口气,点点头,也就走了,一些旁观的外门弟子也都和王智博答应几声,也就走了。 “这个云州来的少都护,你觉得怎样?” 卢琼走过来,背负着一柄新剑,看到王智博来这,才跟了过来。 “李惟安,他能入内门,不过是仗着家中的势力,和那个姓魏的道士给他帮忙罢了。”王智博说道,看了卢琼一眼说道:“想必就他这样,倒不如回北辽去,做云州的少都护,有何不好?” 是啊,回去云州,将来李郴一死,这云州便是李惟安的了,云州如今更成了山西大同府,实力更上一层楼。如今北辽国虽然白给了李元昊,可如今李元昊已经死了,死在了自己儿子的手里,时过境迁,北辽依旧威压一世,犹如猛虎一般,对西夏与大宋都虎视眈眈,如今李元昊一死,西边儿自乱,或许明年辽帝便可剑指西边儿,至于大宋,自然是旁观两国交战,想要坐收渔翁之利。 “门主说过,大势已到,就在北方。” 王智博是有心思的,如今乱世,将来若是想要一统天下,自然是要有名将出世,可是大宋文臣治国,就是练兵打仗,也是差遣文臣,打的多是荒唐仗,就是范仲淹,韩琦这样的良臣,也不会战阵,王智博有心,可是如今大势已定,北方称雄,他若是还去大宋效力,岂不是逆天而行? 王智博想要出人头地,拜相封侯,更要青史留名,将成绩拿给她看,自然不会选败局已定的宋。 做云州的少都护有何不好,手握数万大军,李郴将来退位,便是李惟安,到时候更有机会争抢大势,有机会做天下之主。 “就这样吧,至少李惟安是否会入内门,与你我毫无关系。”卢琼淡淡道。 “怎么?你对内门就真的毫无想法?”王智博看着他,好奇的问道。 卢琼是此时当之无愧的外门第一,论武功,外门中已然是独一档的高手,就是现在下山,江湖中也该成名了。 卢琼呵呵一笑:“内门?没机会的,你我心中,应该有数了才对。” 第八十九章 多事之秋 卢琼这话说得其实无错,就是王智博也叹息一声,不做别的答复。 想要进青云山内门,本就是一件难事一般都是师门选人,外门也并没有多少机会能够进入内门,除非自身天赋过人,要想,连皇室子弟都没有一个进内门,他们这些小小的外门弟子,又有何资格进去呢? 李惟安又如何?若不是如今的局势扑朔迷离,更兼他爹在北辽国中势力大涨,未来封王侯,都有可能,青云山才不会这样看中他。 毕竟是答应了要收李惟安为徒的,其中又多有其父与魏道士从中相助,否则李惟安无心拜师,凌天门也不会多加挽留。 “山下近日有断断续续的消息回来了,有秦家的消息,不过只是学教越云宫领着一些门中弟子,截住了秦家少主秦池,在江南口打了一场,各有伤亡,越学教差些就捉住了秦池,只是有身着黑衣的高手将越学教阻拦下了。” “哦?”卢琼好奇,连抱胸的手都放了下来,挑眉道:“连越学教都失手了?亓官大境界的人物都被挡住了?黑衣人?什么黑衣人?” 卢琼这一下问了许多东西,作为掌院陈诚手底下,最器重的学教,越云宫的武功并非寻常,境界更是已经到了亓官,山上的许多高人都很抬举他,觉得往后若是越云宫再有精进,或许将来有一日也能在青云山另立一阁。 那秦家的人,本不会是青云弟子们的敌手,就算是有哪些武功莫测的红衣人,有越云宫在,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就是多死伤些外门的弟子罢了。 可是越云宫似乎遇到了大难题,别说擒拿住秦池,就是一齐下去的外门弟子也死伤许多。 “黑衣人?怎么这些日子,江湖上变得这般乱了?乱象丛生,不是好事。”卢琼还在想。 王智博也点点头道:“或许之前还会想是些江湖上的匪盗,也可能是三教九流,可是如今内门大弟子纪湘还有学教越云宫的言辞来看,江湖已然出了一方新势力,不仅仅是人多势众,眼线众多,更有不少高手,那些红衣人,如今又有人插手进来,这些人或许来自一门。” 谁能说得清楚,就是已经下山的学教也分不清是什么人,武功杂乱无章,可是境界不俗,拦下他的黑衣人,与他相持,若是有意藏拙,武功必然高过他。 “多事之秋,你我都是青云弟子,也要考量往后的事情。” 雪下个不止,南淮瑾在凌天阁中,由陆未生亲自把脉,陆未生终于放心,瞧着气色、脉象,南淮瑾的身上已然痊愈,更惊喜的是她的武功,不止何时,霸绝的真气已经充斥脉络之中,或许不日就可突破。 霸绝练的就是真气,真气霸道至极,与天绝脉的真气混合一体,陆未生试探着,感受着她体内的真气,虽然实在稚嫩了些,可已经是磅礴有力,比南淮瑾下山时,强了数倍。 “下山后有好好修炼?你体内的真气,比当初,要有力的多。”陆未生说道,放下手,看着她。 南淮瑾摇摇头,她看着师父说:“在北辽时候,徒儿一路上都昏昏沉沉的,回来的一路,也是疲劳乏力,一直没有苦修。” “哦?”陆未生想错了,摸着胡须,思索一番:“或许与天绝脉有关,毕竟是三天脉,修行之快,本就是异于常人,想必你昏沉时,体内的霸绝依旧在运转。” 天绝脉,三天脉中,最是人少,记载在文的,也就十余个,每一个都能一世无双,当然,也有英雄早逝的,可每一个都修炼起来,境界进步极快,谁也不知道,快到什么地步,小小少年,就能匹敌一流高手的,记载中都几乎都是。 南淮瑾修炼十年,境界已经比刚刚破关的莫离羽还要高,要知道莫离羽修炼武功,要比南淮瑾早个十几年,幼小时就诵读道经,一直都在苦修,如今也只是厚积薄发,终于破关,可南淮瑾当初入方寸,一气呵成,仿佛没难度,连破关的时辰,也不用多久。 天赋异禀,修炼就是比寻常的人要高明许多,莫离羽自然不可说是天资不够,只是与常人比起,其实天赋不错,但是与南淮瑾这修炼比起来,又差的极远。 “淮儿在山下时,一直想着,若是把师叔们赠我的承影送给毒师前辈,会不会叫二位师叔生气,上了山与两位师叔说了,他们也只是笑笑罢了。”南淮瑾像是干了坏事,垂头丧气的瞧着陆未生,师父面前,开始诉说回山后的心中所想。 承影是十大名剑之一,本就是弥足珍贵的宝物,又曾是陈诚年少时候的随身佩剑,由一寸和尚转赠给她,如今未曾得到二位师叔的同意,就擅自决定,将承影交于他人。南淮瑾上山之前还觉得应该先去见过二位师叔,不曾想过别的,只是想要先说承影的事。 “承影虽是名剑,可于我们凌天门来说,并非是什么好宝物,你师叔他们,不会生气的。”陆未生笑着说,什么名剑,对于他们来讲,远不如一篇道经有用,武功到了绝巅的时候,什么招式都不用拘泥形式,一双肉掌,铁器金石都可用真气斩断。 虽然可惜了些,可比起南淮瑾能够平平安安的回来,又有些不值一提,倒是让陆未生觉得很古怪的是,这个毒师的身份,想来不会是什么北辽的寻常人士,又提到过于剑,甚至曾有言,若是魏道士能杀了于剑,他便救治南淮瑾身上的咒术。 魏正绝这人,陆未生并非没有听闻过,确实在江南一带,魏正绝过去的名气很大,曾在杭州城的谪仙楼上二次留名,第三次没有刻字,只是消失在了江南。 但若是叫魏正绝对付剑道第一人的于剑,无非是送死而已,于剑成名更久,且能和陆未生一同并列江湖上的前几人,本就不是一个江湖客,修炼大成,武道之途已经到了尽头。这样的人物,那个毒师竟然说让魏正绝去杀于剑,似乎是有意叫他送死。 “那个毒师,为师也不知道仔细,或许是只在北辽国的人物,未入中原。” 其实确实世上有诸多高手,多是不愿掺和江湖上的事情,所以才隐居深山老林,有的洞穴中孤独一生,这样的人并不少,有文采不凡的杰士,也有武艺高超的武夫,入了凡俗而已。 想必北辽国中也有不少这样的隐士,这个毒师与魏正绝相熟,而且听南淮瑾的意思,此人的因果一道已经参透,根本不再是凡俗的人。 “无事便好,为师看过来,一点隐患都不在了,那个毒师倒是未诓骗你。”陆未生放心说道,仔仔细细的看了,身上过去的隐患,如今已经消除干净那个毒师的毒汤中,也没有杂质留存,想必是以毒攻毒,用药毒来解了南淮瑾身上的咒术之毒,药量控制的很好,药性消耗一空,已经清除干净。 “淮儿这些日子,叫师父担心了。”南淮瑾给陆未生扣头,陆未生也只是摇头,呵呵一笑说道:“出了青云山,一直是你大师兄照顾你们,有他在你们身边,我也没太过担心。” 担心肯定是担心的,当着徒弟的面,陆未生也只是一笑了之,这些日子,他一直都是忧心忡忡,否则也不会只有王迟下山,后来纪湘才一同去。 南淮瑾心知肚明,还是给师父叩首,她心中愧疚万分,抓着师父的手道:“师父,淮儿今后,一定好好修行,不辜负师父师叔们的一片苦心。” 说着的时候,还伸出三根指头对天起誓,倒是陆未生笑着摇摇头,他可没想南淮瑾如何刻苦修行,南淮瑾修行刻苦,那西边岂不是要冒出个太阳出来? “至于李惟安,淮儿你自己的意思是?”陆未生想了想还是说出来,既然李惟安已经说破了,那便由他来询问南淮瑾的意思,自己的徒儿如今也到了十六七的年纪,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儿也都是这样时候变可出嫁了,就是大户人家,也许也是早早下了聘礼,准备起来了。 南淮瑾是陆未生的关门弟子,在众多弟子之中,他最疼爱的,一直长大到现在,从未舍得罚过南淮瑾一次,三十三条门规是条底线,若是南淮瑾心中也有意思,那陆未生更要早做打算,若是无意,那便让李惟安在青云山内门中拜师,将南淮瑾的意思告诉了,好断绝他的想法。 如此,也好对儒门有个交代,对李郴也算未曾食言,江湖信用守住了,青云山的根基,凌天门的威望也就都守住了。 南淮瑾垂下头看着地上,身上的白衣薄了点,承托她纤细的腰,也许是她真不知道,为何李惟安的两次告白她都这样的生气,可是李惟安毕竟若是要在凌天门中留下,则必须得要拜师,之前说的那些混账话不能作数才行。南淮瑾想许久,还是说:“淮儿觉得李惟安人有侠义心肠,又背景不俗,做内门弟子,一定不会犯下坏事。魏前辈也很照顾他,所以我觉得他留在凌天门中修行,今后淮儿见到魏前辈,也可以有的交代。” 南淮瑾说的,陆未生像是料到了,自己的徒弟,他太了解,南淮瑾不会叫其他人为难,想必冷静了,对李惟安那个小子,也并不会太气恼。 陆未生呵呵一笑,挥挥手,门外的莫离羽进来,吩咐说让他去请李惟安过来。 第九十章 辞行 李惟安来的时候,手中还有一卷道经,也不知他哪里找到了一身道袍,披在身上,道袍上边还沾染了些灰尘,也不知道是哪个道士丢弃的,破破烂烂,就是后边的八卦图都皱巴巴的,破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看到南淮瑾,他又有些不还意思的正了正头顶上的头冠,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南淮瑾没好气地扭过头去,不想理他,而这一切,在莫离羽眼中,又皱起眉头,暗自难过。 莫离羽喜欢南淮瑾,就是两人相差十几岁,可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众多师兄弟中,最疼爱南淮瑾的,许久未见了,回来之后,她似乎变得越来越远离他了,都未和他多说过一句话,除了遇见时唤他一声师兄外,都不如过去了。 上边端坐着的陆未生看着李惟安此刻的打扮,露出笑容来,心中想:这小子倒是不错。 青云山本就是个逍遥地,外门之中,就有儒门、道门的弟子,甚至于凌天门的一寸和尚,原初也是学佛念经的真和尚,在青云山凌天门,还有了不少的弟子,然而这些个内门弟子,却和他们的师父不一样,只有个慕容离鸫还跟在师父身边,楚嗣正也不怎么愿意跟在自己的师父那。 李惟安身穿道袍,单薄的身姿笔挺,道袍破破烂烂,穿他身上又刚刚好,陆未生点头说:“不忘初心方得始终,魏正绝是你的前辈,道门的东西,与你有缘,若是你有兴趣,可深修其中的精妙之处。” 陆未生还从自己一边的桌案上拿着一卷道经,这种道门的真经,青云山上有许多卷抄本,每一卷抄本都摘自道门,价值不等,有些稀世的卷宗自然而然价格极贵,而陆未生手上的这份卷宗,就是一卷极少见的道经,他看着李惟安,手中的抄本递过去。 “谢前辈。”李惟安没有拜师,只有称呼前辈,陆未生点头,倒是没有说别的。 倒是陆未生转身对南淮瑾说道:“淮儿先去见那位吧,他也从北辽来,便是来寻你的,见一见,或许有什么东西能送你?” “啊?”南淮瑾发呆,确实听师兄们说了,那个拜师礼上高坐上位的中年男人,便是从北辽来的大高手,也不知道姓名,倒是那人来到青云山,便是来寻她的,与师父相识,貌似关系不浅。如今师父说,或许那个前辈,能赠自己什么,看了眼李惟安,问陆未生道:“师父,那个前辈是谁?” 陆未生呵呵笑:“你先去见他,他或是自报姓名。” 一头雾水,南淮瑾还是起身,跟师父告辞,走下去的时候李惟安还冲她傻笑,小声的说了声:“师姐。” 回青云山的半路上,李惟安还常常叫她一声师姐,如何啊?南淮瑾看他,还是那副讨好模样,她垂下眼帘,转身走出去,连莫离羽也未辞行,出了门,在漫天的飞雪中,跑到身影模糊。 李惟安看着门外,飞雪中的倩影化作烟云般的消散,是远去了,白衣穿在她身上,真好。 南淮瑾跑的飞快,只想跑的在快些,终于跑不动了才扶着膝盖,喘着粗气,这雪落到她的青丝上,白衣上,就是脑后落了一片,好一阵发冷。 “他说什么?”南淮瑾自顾,呼出一口长气。 于剑没有在阁中等候,而是独自坐在凌天峰上的柳殇亭前,风雪交加,遥遥落雪落在他面前,被他堆起,捏成一颗颗圆滚滚的雪球,酒壶有酒,南淮瑾远远看见,只觉得这人真是个怪人,哪有人竟在大雪中,吃着雪团,一边吃还喝起酒来。 果然,前辈都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南淮瑾瞧着于剑的动作,倒是想起了陈诚师叔的那些习惯,陈诚过去是道士,外号通俗,驴肉行者,有时吃酒兴起,便要去买驴肉吃。 “前辈。”南淮瑾规规矩矩地给这个四五十的中年男子躬身施礼,他身材高大,浑身的气韵很不同寻常,看过来的时候,目光炯炯,看得南淮瑾发慌。 这是于剑第二次见到南淮瑾,这个女娃娃确实如江湖上的一些评书说的那样,肤白如雪,是个绝色佳人,只是目光躲闪,站在自己面前给他躬身施礼,于剑点点头说道:“南淮瑾,你来了。” 南淮瑾看了看天上落下的雪,她走了一路,身上落了不少的雪,还是用真气护着身子,否则又要患上风寒,说道:“前辈为何不进亭子里边去?或是进阁楼?” 她倒是觉得冷,可是看于剑的意思,似乎没有要进去躲雪的样子。 “若是你冷了,就进去吧。”于剑淡淡说,拂袖起身,石桌上的雪球被袖风扑散开,南淮瑾看在眼中,觉得这人果然厉害。 南淮瑾跟上他,入了阁楼才觉得身子暖和一点,山风吹在外边,不断作响。 “我姓于。” 南淮瑾心中一定,她有些想到了,这人一直给她熟悉感,原来是他体内的真气与她一样,难怪这样熟悉。 这人是于剑,那个曾经名动天下的剑客,连凌天门中书阁里头,都记载有这人的事迹,南淮瑾翻动那卷典籍无数次,单单是因为他与自己一样,都记在一卷竹筒中,天绝。 天绝脉稀少,三天脉可谓万中无一,而天绝,更是三天脉中的最少,向来是百年中也不一定出一个,而如今,世上已经记载有十几人,却只有这一世,是南淮瑾与于剑,两个名字一同可在一只竹简上,南淮瑾不知未来自己会如何,只是于剑已经是当今的剑道第一人,有无数的江湖客口中说着他的事迹,有独上万剑门,也有和她师父陆未生二人交手赦字牢,更多的是他剑招千变,不少评书看到了他与孔道辅的惊天一战。 孔邱的十六字剑诀在于剑面前,竟是招招被破,他气恼的立誓要封剑,果然自那时起,孔邱的剑便从未出鞘过,且自创掌法百川沙,内功更加精进。 战绩显赫,江湖上的剑客有无数人都尊他为剑道至尊,只是自从赦字牢之战后,于剑便消失于江湖中,世人寻他而没有线索。 “于……于前辈!”南淮瑾有些怔神,于剑转身看她,淡淡一笑。 “说起来,我与治你的那位毒师颇有渊源,他的毒术,整个天下也不见得有第二人能比得上他。” “那个前辈,确实很厉害。”南淮瑾答应,那个前辈确实很有本事,连她的身份都了如指掌,南淮瑾一直在青云山上,下山还不过半年,江湖上知道她的人根本不多,而那个毒师,对她的事情,却知晓的清楚。 于剑只是笑笑,他来青云山上找南淮瑾,如今见到了,才发现这个天之骄子,竟不是他这样专注武道的剑客,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隐隐能察觉到她体内的真气,天绝的真气本就是要比寻常人锋锐,而比起于剑来讲,却又太稚嫩了。 他在南淮瑾这样的年纪,方寸之后的亓官或许也已大成了。 “他本是一个剑客,常常在剑身上抹毒,又喜欢作恶,我便出手,将他的武功废去了。”于剑想了想说道,他的剑眉低下来。 南淮瑾点点头道:“那个前辈,确实没了武功。” 她想起来毒师独自坐在亭子中,白发女子给他边上的火盆中添加柴火时候的样子,知道毒师过去曾是剑客,还是魏道士说的。 “我放过他,他又救了你,你我实在有缘。”于剑说,南淮瑾只有呵呵笑,心中觉得,这于前辈和那些评书们说的,分明就是两个人,英俊潇洒也不见得,更不算上风流倜傥,倒是说话的时候脸色很淡,就是笑起来也未见得有高兴。 也许是吧,于剑并非那些评书说的那样,只是剑道第一人罢了,其余的只是他们自己加的。 “从北辽来见见你,只是为了知道,与我都是天绝的你,是否与我一样。” 于剑指着自己额头上的一簇鲜艳的红印,犹如一团火,而南淮瑾的额上,也着实与他一般,同样的一簇红色,只不过有些淡。 “前辈。”南淮瑾不解的看他。 “既然见到了,算是知道了,明日我便会回北辽。”说着,于剑从自己的腰间取出一枚古玉,南淮瑾瞧着他递过来,口中说道:“这是我早时候,在对付魔教人士时候,寻来的古玉,与我无用,给你吧。” 前辈见过后辈,总喜欢留下一两件礼物,于剑过去曾对付魔教,杀死的魔教教众成百上千,总会留下些东西,魔教过去纵横江湖,人数众多,教中高手如云,魔教的教主每一代都想着称霸江湖,数百年来,不断在江湖中肆意的招收教徒教众,直到被于剑和陆未生两个,于剑第一次上山,终究年少,只是大乱魔教的阵脚,而陆未生再次孤身攻打魔教后,从此魔教销声匿迹,如今的江湖,更是再也没听说有魔教子弟作乱了。 “收下吧,只是块玉佩。”于剑淡淡说道。 南淮瑾点头接过,古玉温润,接过手也能觉得上边温暖,古玉不到巴掌大小,不沉,被南淮瑾系在腰间。 第九十一章 何逍再下山 古玉很配南淮瑾,悬在腰间,于剑看了许久,点头道:“我不得不说,这玉佩很配你。” 还没有巴掌大小的古玉,岁月沉积下不再流光溢彩,于剑觉得很不错,走出阁外,与南淮瑾告辞。 “前辈。”南淮瑾看着于剑,于剑与她告辞,正在独自下山,她的声音刚刚说出来,眼前的中年男人已经消失不见,远远地风雪之中,有一道白色的长条。 “御剑?”南淮瑾看着于剑踩着自己的剑,留下一道白虹,风雪中,如同一位真仙。 想来不会是道门的御剑术,从未听闻过于剑修行过道法,或许这是一门剑道的功夫,御剑飞行,南淮瑾只有看着于剑远去。 “真是个怪人。” 千里迢迢,从北辽赶来青云山,只是为了见一见自己,如今见过两面,便真如师父所说的,送了自己一枚古朴的玉佩,随后说了告辞,转身便御剑飞走了。 于剑走了,江湖上悄无声息,只有内门中的人知道,这位剑道第一,回北辽去了。 几日的功夫,那些个内门的绝世高手们也都平静下来,李惟安的天资不错,终究在取舍间,宗焘晗收了李惟安做弟子,李惟安拜师,却也没有收回自己初来时的主意,宗焘晗也不想多理他,丢下自己的山中阁楼:溯琅殿,自己云游四海去了,走时还吩咐了,要将溯琅殿看护好,至于习武,溯琅殿中自有一间书屋,宗焘晗说,回来时会要校验他的武功是否有长进。 宗焘晗在青云山上辈分极高,老一辈中,众多的老人都示他为公正和大义,既然连二师兄都不计较的接收了李惟安,几乎所有的老人也都接受了李惟安是凌天门弟子的事实。 南淮瑾默不作声,何逍师兄的身体已经好了,每日都在苦练武功。 “近些日子,青云山附近的探子多了许多。”纪湘说,莫离羽在大师兄的身边,点点头。 不论是江湖上的宗门,还是国朝中各方势力,在青云山脚下的镇子里,人数都多出来了许多。 “大师兄,”莫离羽的脸上露出凝重的表情,看着下边还在练武的何逍说道:“师弟他似乎想要下山去了。” 何逍一直在寻人手,想要下山的消息在青云山并非什么秘密,已经有许多的外门弟子答应了何逍,要相助他救出碧衣石奍。 纪湘左右权衡,一直想要面见师父,陆未生只是让弟子们自我决定,他老人家并不想再出手,当初勃然大怒,亲自下山,险些便会搅乱人间因果。 陆未生要静修了,将门下众多弟子的事情都交给了纪湘自己,外院仍有陈诚看着,就算有什么意外事情,陈诚掌院还有一寸和尚坐镇凌天门,其他还在青云山上的绝世高人们也会出来做主。 静修,说清楚便是躲避因果。陆未生种了因,自有恶果。 “莫师弟,你的意思?” 莫离羽说道:“自然是下山,助师弟一臂之力。” 纪湘看着他,他知道,莫离羽如今突破方寸,修为精进,可是下山助何逍一臂之力……这种事,到底该如何做主? 纪湘要镇守凌天门,自然脱不开身,若是由着何逍乱来,山下闹得不可开交,到时候江湖大乱,惹得师父生气责罚,可不是好事。 何逍的武功,能排在师父座下弟子中的前三,他的神觉敏锐的很,一直在偷听二人的说话,此刻停下来,看着二人,纪湘也在看他,二人目光相遇,倒是纪湘点了点头,对着莫离羽说话,何逍看着,耳中已经听不见了。 何逍要下山的消息是公开的,下山十几年,如今回来并未待太长的日子,外门弟子们竟然有二百余人跟随着他的身后,浩浩荡荡,随何逍身边的,还有莫离羽、陆未生的二弟子宁洛川,三人身穿白衣,很有仙气,宁洛川的随身外门弟子就有十几人,心甘情愿的跟着,这才是真正的狠人带队,宁洛川的武功在青云门弟子中,剑法无人可敌,就是大弟子纪湘遇上他,也是胜负难料,由他亲自出马,还算是何逍托南淮瑾帮的忙。 这位陆未生的二弟子,别的弟子一般面子都不大,纪湘与他说时,他便直接推辞了,最后还是南淮瑾哭着闹着,这位人物才肯再次下山去帮何逍救人。 有他在,不止是纪湘和何逍放心,随同一路的那些外门弟子们也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对付皇帝手下的殿前司,救一个不知如何了的女人,这些外门弟子其实心中多少害怕出事,但是宁洛川出马,慌乱顿时消散了。 战绩并没有太夸张,只不过凌天门门中数一数二的武功,剑法第一,有他在,这些不过为了钱财、典籍、抄本而来外门弟子,也安心了。 李惟安跃跃欲试,他十分想念人间,可是看门的学教是不会放由他下山去的,而是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修习武功。 当他把自己想要下山帮师兄们救人的事情告诉纪湘,纪湘很果断的拒绝了他的想法。 “想什么?好好习武,否则师叔回来,定会打你。”好好修行武功,在李惟安这个年纪,就是习武之人最好的年纪,纪湘为了他好,甚至将看门的外门弟子人数多加了两倍,李惟安的轻功并没学好,自然也逃不出那些早已成才的外门弟子们的神觉,就算是藏在眼皮子底子,丁点的声响,就能叫人抓出来。 李惟安的荒唐举动,倒是叫南淮瑾几日来对他改观了不少,他和何逍不过见过几次,虽然确实是师兄师弟的关系,也不该会出头帮何逍才对,可是李惟安就是不走寻常路,就是想要助何逍一臂之力。 “你武功都没学会,下山做什么?找死吗?” 这是许多日子后,南淮瑾少见的主动和李惟安讲话,李惟安情绪低落,手捂着下巴说:“我武功差,可是当时我们在随州时候,我不是安然无恙吗?” 甚至打完了,他身上的伤也没多少,南淮瑾不服气道:“还不都是魏前辈替你挡下了?你还好意思说。” 话虽如此,南淮瑾还是对李惟安改观了,觉得虽然这个美人少年并没什么过人之处,可是心肠不坏,对师兄师弟似乎也很好很客气,来青云山上的他,很有钱两,便会请那些没钱看抄本典籍的师兄师弟们看抄本,以至于上山不过十日功夫,他身上的银钱便挥霍一空,还是师父给了他些钱财,否则远不如现在潇洒。 何逍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下山,一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探子看在眼中,不久就有大片的鸽子被放出,翱翔天际,最后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去。 国朝中近些日子都有些消沉,国朝中的儒门德师死在了潮平城中,孔道辅死了的消息,第一时间便传回了宋廷,只不过皇帝这些日子十分忙碌,不但是贵妃的身子越发不好,西边的局势乱做一锅,北方的辽国摩拳擦掌,似乎又要挑起战事,由于李元昊新丧,天下都受到了影响,汴京城中有不少的臣子想要劝皇帝行兵戈,指责讨伐大夏的新帝,可如今的皇帝哪有心思想这些,帝妃的身体恶化厉害,每日他都守在她身边,看着她原本娇嫩的面庞变得憔悴乏力。 殿长钦一直守着贵妃,有些日子,整日都不动身位,站着看帝妃和皇帝,默默不语。 贵妃身体很差,一整日唯有一二个时辰能够清醒,有的时候一整日都不会睁眼,所有的光彩在她的眼中消散,口中有时会喃喃的唤着八公主幼悟,双目失神,又会留下两行清泪。 皇帝只有陪着她,那些翰林院的太医一个个战战兢兢,担心龙颜震怒,一个不小心便是赐死,而那个阎罗似的殿帅更是可怕,整日整日的不再言语,不时有殿前司的武士进门,没进一次门低声与殿长钦禀报,殿长钦面具下的眼色便会冷一分,不过当着皇帝的面,却也未曾怒极发作过。 遍寻天下,殿长钦气恼,皇帝赵祯的神情也是焦躁,近些日子的朝会,群臣议论时,这位一向仁慈的皇帝也要发怒,一下朝,便急匆匆的赶回来,看看张贵妃是否醒了。 “还需要什么药石,库中没有的,你们自己去寻,朕要贵妃安然无恙,知道吗?” 一群太医只有叩首,哪里敢多言,在殿长钦的冷冷注视下,鱼入大海似的往外逃命,到了外边才开始遵守内宫中的规矩。 “一群废物。”殿长钦冷哼一声,皇帝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贵妃如今不过二十四岁,三次生育皇嗣闹得元气大伤,如今虚不受补,这些太医一个个恍若是吃了什么迷魂汤,竟然找不到什么补救的办法,按殿长钦的意思,这些庸医与其养在宫中祸害后宫,倒不如尽数杀了,丢到山地上喂狼。 殿长钦可不顾这些人的身死,与他而言,这些人与他无用,活着死了,并没什么关系。 帝妃躺在床上,微微睁开眼帘,疲劳在她脸上,毫无掩饰,皇帝见她睁眼,凑上去想要说话。 第九十二章 渊源 帝妃只是微微睁眼,又睡过去了,皇帝低下眼帘,叹气着起身,一个踉跄,险些没摔倒,还是一边的太监张茂则及时扶住了他。 “官家!”张茂则转身要叫那些跪着的太医,被皇帝摆摆手拦下,不过是坐了太久,一起身,头晕目眩。 殿长钦也看着他,微微躬身说道:“陛下守了贵妃娘娘太久了,不如先去歇歇?” 皇帝一下朝便在宁华阁,殿阁中琳琅奢侈,多少都是皇帝默许的,帝妃只是清河郡君时,用度便逾越中宫,如今成了贵妃,更是华贵无比,帝妃又爱彩色,便是皇帝、皇后平日用度都什么简朴,后宫之中,似是所有的华贵都留在了宁华阁,就是皇帝也是日隔日便来见她。 帝妃的昏睡,只是因为皇帝累生三女,又遭三位公主连薨,心病成疾,太医们个个束手无策,倒是皇帝张贴皇榜,求天下名医,只是那些个名医虽然人间确实名声远扬,只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帝妃累成如今的模样,年年病,日日困,再如何神药,恐怕也救不了帝妃。 皇帝看着帝妃的昏睡,他皱着眉,还是走了,殿长钦守着门口,皇帝也不说什么,走远了,过了几处殿门,才回头在跟随的张茂则耳边小声的说两句话,张茂则点点头,匆匆退下去。 这些日子,国朝中的大事还是关于西边大乱,如今的乱局,没藏讹庞主持着西边的大权,尊李元昊幼子李谅祚为大夏国新帝,如今更是又朝着辽帝讨要册封。 三年前,辽帝被那李元昊一路追杀到了云州城,十万辽骑精锐丧失殆尽,如今乘着李元昊亡故,辽帝想来并非不知道此刻西边的局势,不禁斥责了西边的使者,而且扣留了使臣,消息三国间都有暗探,辽夏之间,暗流涌动,连一向沉稳内敛的宋帝赵祯也拿不定主意,倒是儒家那里出了状况,消息传到他耳边时候,赵祯瘫坐在自己的宝座上,一直当做依靠的儒门孔道辅,病逝了。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就是皇帝也未料到,三年前,陆未生下山来帝都汴梁,讨要说法,还是孔道辅及时赶到,不单单保下了殿长钦与李纯,还退走了陆未生。 “道辅。”皇帝又想起了孔道辅,当初听闻的噩耗,如今也唯有叹息,儒门之长已死,后辈并非良才。 当初辽夏大战,自己终究是高估了辽兵的实力,未曾想,曾经叱咤风云,威震天下的辽军,如今竟然也惨遭大败。 即便是大宋败给了大夏也无什么想不通的,可是辽人威压一世,宋辽大战,败多胜少,一败便折损许多,辽人又凶悍,铁骑来去如风,城池固守尚可,要抵挡辽兵的纵横又不如长城。 辽夏又可能要起大战,大宋或许可以站定一边,坐收渔利,只是孔道辅病故,如今皇帝心中也变得犹豫不决了。 要坐稳江山,自然要凭借仁德,可更要有高人扶持,孔道辅便是其一。 辽夏宋,辽人有北禁崖山的无名高人;夏有立国时的定仙山老道路修篁;而大宋,则有儒门的诸多高手坐镇,这些超凡绝尘的人物,死一个少一个,如今儒门的孔道辅死了,那些个弟子,赵祯可不敢指望。 他揉着额头,喝了杯茶,起身,身后的太监张茂则便急忙跟上去,皇帝要散心,他伴着皇帝身后,随时照应。 积劳成疾,皇帝的身子并没得儒门习武的好处,也没得那承地龙脉的宝贝玉玺的照应,反而心疾愈发重了,张茂则如今寸步不敢离开皇帝,怕皇帝什么时候身边无人时,心疾发作,疼痛难忍。 皇后那,皇帝远远地绕过来,赵祯一直想废曹皇后,曾用皇后入宫后未能诞下皇嗣为由,数次在群臣面前提及,可是大臣们在这皇后之位的目光,从未离开过,每次君臣都闹得不欢而散,反倒成全了皇后于后宫之中,安分守己,规矩宫人的好名声。那些群臣百官就喜欢这样的皇后,也需要这样一个皇后来管束后宫,像张贵妃这样的,往往被他们说成是,妩媚惑主,绝色妖孽之类的人物,虽然有时见到殿长钦,往往不会当着他的面说,可是当着皇帝的面,那些老东西的嘴巴可见麻利的很。 皇帝不喜欢奢侈,却唯独对帝妃例外,宫中,也就靠近帝妃的帝妃,种了不少西域的花,花色艳美,宫人们养的极好,只是如今冬天了,雪都将一切掩盖,叫花都枯死。 有走动的宫人见到皇帝,连忙躬着腰走到边上跪下垂头,等到皇帝走远了才会起身,接着忙碌。 “茂则?” “官家。”张茂则额首,他一直等候着皇帝吩咐,皇帝只是问道:“暗卫呢?” 他察觉四周,并未有哪些隐藏的暗卫,皇帝曾让张茂则提拔了不少皇城司的精锐,编练进暗卫中,暗卫只有一个任务,完成至死方休,那就是保护皇帝安危,就是皇帝死了,葬了,他们都会去守护皇陵,一代又一代。 今日赵祯却没有探查到暗卫的气息,周围也太安静了,连人的气息都没有了。 “官家。”张茂则恍然大悟后说道:“所有的暗卫都在。” 果然,张茂则说话,周围就冒出了许多声响,没有多久,又沉寂了下去。 皇帝点头,看得出张茂则打理暗卫以来,很用心,这些暗卫不再发出丁点声响,就是呼吸也放的极缓,就是他,也听不出周围有人,只有这些人自己站出来,发出动静,他才能知道,原来周围一直有人跟着他们,甚至一路移动了位置。 这些高手,才是皇城司的精锐,一直被何逍藏着,何逍走后,赵祯将皇城司留给了张茂则,张茂则编练入了暗卫中,保护着皇帝安危。 殿前司、皇城司,都控制着皇城和整个汴梁,唯有暗卫,只保护皇帝一个人。 有他们在,皇帝才敢到处走动,而不怕被人害了。 何逍下山的消息,并未在江湖上传开,只有大人物们知道细节,一路有陆未生二弟子宁洛川带着,还有莫离羽以及何逍,外门弟子二百余人,这么多人马,在江湖上走动,拣着偏僻小路前往汴梁,可是这样的消息,怎么会躲过皇帝的眼线,其实一路上,都有皇城司的探子跟随,反倒是知道了这些弟子们的下山缘由,一个女人,无关紧要的女人。 皇城司过去在江南的布置,确实很得皇帝的意思,江南安定,有江南皇城司在,碧衣石奍功不可没,就和皇帝重用何逍一样,何逍用碧衣石奍,不仅仅只是女人的本事不俗,更是因为碧衣石奍的背后,是曾名动中原西川散人柏邵阳,有碧衣在江南,有柏邵阳的震慑,江南一角武林,确实她办的顺风顺水。 皇帝也看中这一层关系,并未觉得将江南皇城司交给一个女人,并非好事,反而是格外支持着碧衣石奍在江南立足,大力扶持,最后由赵祯亲手拔掉这颗棋子。 神器留在了青云山,他不可能去讨要,反倒是这个女人,又要引来不加遮掩的何逍,何逍皇帝自然并非过于担心,主要还是陆未生,那一日陆未生下山,也确实惊住了皇帝,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和武功,过去只知道儒门孔道辅很超凡,没想到陆未生更厉害的多。 孤身一个人来到汴京城,搅得汴京天翻地覆,赵祯思绪中又记起了陆未生的骇人,一剑真能毁去他那道皇门。 被他奉做上宾的李纯、殿长钦,在陆未生手中犹如娃娃,随手便可抹去,不但最后并未尽全力,还自顾自地退走,皇帝也被孔道辅救下。 孔道辅是死了,可是陆未生可没死,安安稳稳的在青云山上。 如今青云山的弟子们下山来讨人,皇帝虽然觉得没什么,可是人在殿长钦手中,还需要问殿长钦的意思。 “……”殿长钦默不作声,见不到表情,皇帝只有看着他,等他回话。 何逍下山,殿长钦呵呵笑了笑:“何逍下山,这是好事陛下,陛下可知道,碧衣石奍的身份?” 皇帝摇摇头,赵祯道:“只是知道她与柏邵阳似乎确实有渊源,西川散人柏邵阳在回西川去时,曾留下了自己一柄剑给她,并有一套剑招,关系的话,似乎就只有这些了。” 殿长钦摇摇头,他了解得更加详细:“柏邵阳是西川奇才,踏足中原后通晓许多门派的招数,许多武功都交融一团,他进中原不过五年,便竟然能在江南,与名剑客魏正绝比肩。” “陛下,二人的关系非比寻常,并非前辈晚辈的关系,而是爱慕。” “哦?”皇帝挑眉,殿长钦点点头,继续说道。 “柏邵阳早些年便见过了碧衣石奍,一见钟情,只不过碧衣石奍心中对下山游历,身为青云山内门弟子的何逍心生爱慕最后,碧衣石奍后来心甘情愿为了何逍去江南,才成了江南皇城司。” 第九十三章 救走绿衣 这些事并非秘密,在江湖上也并非是人尽皆知,殿长钦知道这些事情,完全是从天书阁中知道的,天书阁的人遍布天下,在江湖中,比皇城司知道的还要多。 皇帝不知道的,天书阁都会查到,只要有人出钱,关于碧衣石奍,多少都能查出来。 殿长钦与皇帝的说话,渐渐走出阁中,一些暗卫和殿前司武士跟随。 有关江南,一直都是大问题!管着那帮江南富士之地,皇帝问道:“既然如此,你控制碧衣石奍,便是为了稳住柏邵阳?那个西川散人,真有江湖上传的那么出彩?” 殿长钦点点头,跟着皇帝身后:“西川的奇才,曾在潮平城中,战过陆未生门下的莫离羽,败后武功境界拔高飞速,又苦修了中原许多门派的武功,早已并非寻常人了。” “若是能见识一番。” 殿长钦点头,他并没有对碧衣石奍做什么,便是如此,用一个女人做饵,等着人家自己上门来寻。 “何逍下山了,你打算怎么做?” “唔!”殿长钦摇头,这些日子他都待在禁宫中,消息都是下边人传上来的,何逍下山的消息,殿长钦并没收到。 “带了不少弟子,这些青云山内门的弟子不好对付,去请李纯与你一道,离开汴京,莫等人到汴京再大闹一场。” 皇帝说道,上次陆未生下山时,大闹汴京城,不说汴京百姓心中怎么想,但是国朝大臣,多多少少都能探听到一些事,如今何逍下山,也是为了碧衣石奍一个女子。 殿长钦点头答应,他转身就走,后边跟上暗卫,静静地坐在石凳上,休息一会儿。 不一会儿,殿前司便有马军步军出列,有大批大批的披甲武士从禁宫中出来,三个都知跟上殿长钦的骏马,后边卷起滚滚红尘。 有百姓见着了,连忙躲闪,皇城外,禁军的数百骑卒也聚首在李纯后头,禁军不过五百余骑,人并不多,可比起殿前司的这些人,又多了二三倍,李纯等候多时,身上的红袍官衣外,还裹了身烬甲,身后也有二十骑精锐,也都披着这种甲胄,看上去很是威武,遥遥的见着了殿长钦和他马上的女人,李纯金面具下的唇角一翘,一挥手,几个都知便知其意,夹马冲去,这五百骑卒便浩浩荡荡的跟上去,李纯瞥了眼后边的殿长钦,一拽马头,慢慢悠悠的跟在自己骑军的后头。 两军交汇,殿长钦只想朝前,马驹撒开腿,跑的快极,身后是数百人跟着也不知道要引着这些人去什么方位,只要远离了汴京便好。 “你们是在逃?” 怀中的女人冷声问道,这殿长钦的眼中不见惊恐可他们这队人马带着她都不知道方位的跑,倒是离汴京越来越远,不消半个时辰,汴京城的城墙都见不着了,被几道山沟遮挡。 “……”殿长钦没有答话,沉默着,马匹飞快,口鼻喷出热气,在风雪中更是化作一片白雾,女人不想张嘴,连自己的鼻子都捂住了,刺鼻的马儿气味从面前灌进来。 这一大片的骑卒,根本不走寻常路,连山中小径都穿入进去,他们在尽量的遮挡身形,不叫这数百人的队伍惹上不愿遇到的人。 殿前司后边是禁军的马军,李纯在这种风雪中,身上还附着着那层罡气,阻挡飞雪。 松林间,连花鹿的影子都看不到,倒是能碰到一二头黑瞎子的踪迹,这里人迹罕至,马军行走数个时辰,保持了几次变道,殿长钦见到太阳西落,还没有来得及喘息,一点点的风雪中,有刺耳的声响骤起! 殿长钦眼中的瞳孔都缩成一点了,伸出两根手指,击打在来客的剑刃上,这一切电光火石之间,马儿没有反应,还在疾驰,来者的剑法已然天下一绝,殿长钦的动作也快的骇人,伸手击打在宝剑的剑身之上,清脆的声响并非是殿长钦打碎了宝剑,而是剑身上的一点点碎冰,在眨眼间互相碰撞,发出怪异的脆响。 一道气浪在二人面前激射而出,来者的发丝乱舞,殿长钦身上的锦衣顿时被风压平,二人接着力道退开来,殿长钦胯下的战马嘶鸣一声,去势不减,二人相撞,马匹也在怪力下顺势倒地。 殿长钦稳稳落地,怀中的碧衣石奍被方才二人的对碰冲的发愣,来者年轻不轻,一身汉仪,却没有留胡须,站在殿长钦对面,手中持着那柄被殿长钦弹开的宝剑。 殿长钦看出来了眼前人的身份,竟然是柏邵阳。 柏邵阳看着殿长钦怀中的碧衣石奍,他目光不偏不倚,对于他记忆中的的绿衣姑娘,如今的碧衣石奍,虽然有些狼狈,可依旧是她,并未由着岁月老半分,反而束了发,面庞清爽。 “放了她,你可以走。” 殿长钦看着柏邵阳,这个西川散人,真如江南人讲的那样,并非寻常的江湖人,就这样的武功,他颤抖着手指,那柄剑并非凡品,这一指非但没有将其点破,手指间都麻了。 殿长钦一指便可碎金断铁的本事,早已是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方,这一指下去,这柄宝剑上,还闪烁着银辉。 大雪封山,后边的骑军们匆匆到了,这些殿前司的骑军直接上前将柏邵阳团团包围,几十人围着他一个人转,还有数十人和三员都知,贴身靠在殿长钦的四周。 这些骑卒人人都披挂着崭新的双甲,铁铠后边还紧紧的贴着一层棉甲,可是柏邵阳的面上并无什么顾虑,殿长钦觉得不对,眉头一皱,只觉得身后又多出一个人来,剑气纵横,几个只觉得背后一冷的殿前司武士,连着披挂身上的甲胄,几个人瞬息被剑气扯开来,少年眼光冷冽,手中的宝剑犹如一条银龙,直扑眼前的殿长钦真后。 嗖! 飞射一支利箭,点在了细长的剑身之上,禁军们到了,李纯的挽弓搭箭,百发百中,他伸手又从背后拽出一支利箭,搭在弓,随时要松手。 少年的剑身一动,他的剑被利箭击中便看到了禁军之中的李纯,剑如游蛇,贯入一个殿前司武士的胸口,那个武士毫无反抗之力,被从马上挑起,还想咳出血来嘶吼,一枚利箭射在了他的胸口,铁铠的防护根本阻挡不住这枚利箭,武士根本没有能够招架。 “凌天门!宁洛川!” 身后有人喝道,殿长钦挥舞剑刃,狠狠劈下,宁洛川唯有回身硬接这一剑,二人剑刃相碰,真气开始扩散,二人颇有几分势均力敌,宁洛川咬牙,这殿长钦的深厚功力着实可怕,挥舞着掌法要和他对掌,宁洛川无奈只有举手对上这一掌,这一掌打的一瞬间,宁洛川便受了伤,嘴角溢出血来,落到白衣上。 李纯没机会去再射箭偷袭,有人一声低喝,两边的树林中便有数百个青云弟子冲杀出来,人人会武,脚踏轻功杀过来,何逍眼中只有李纯,二人对上,何逍的伤势痊愈,只是一心要挡住李纯,修复后的陌刀锋利的很,何逍用剑,二人是多年的好友对手,彼此的武功都太了解,李纯稍占上风,可一时半会,他也根本突破不了何逍的守势阻挡了身位,李纯自然知道何逍的目的,是要叫自己与殿长钦无法合力,都被划分开来位置。 “何逍!”李纯恨声道,他的天脉功力论深厚,在场中无人出其右者,全力出手,也未能尽快打败何逍,何逍并不想与他硬碰硬,只是将他拖住,莫离羽正在对打那几个都知,殿前司的一个都知被他打到口鼻冒血,莫离羽刚要去拉碧衣石奍的手,没想到被柏邵阳格挡住了。 “大人!” 何逍挡住了李纯,碧衣石奍看在眼中,心中焦急,看到宁洛川和殿长钦对敌,口中的血溢出的越来越多,每一次对剑和对掌,真气对撞,内伤淤积在他体内。 何逍本是痊愈,此刻也是吐了口血,甚至心口处被李纯划出了一道血痕,白衣上血迹如同点点梅花,莫离羽见碧衣石奍被柏邵阳带走了,十年前二人还曾在孔府交手,当时还是莫离羽武功高强,境界也高,未想到,此人今日,武功境界竟然已经比自己好高了。 莫离羽上何逍那,和李纯对上,全力以赴也是他退了五步。 “师弟,该走了。” “好!”何逍皱眉道,抹去口中的血,李纯不依不饶,还想追,莫离羽和殿长钦又对上一掌,功力也是排山倒海一般,险些摔跟头,还是何逍拉了他一把。 地上一片狼藉,许多外门弟子尸体堆在树林的过道中,殿长钦和李纯的兵卒中也死伤不小,李纯气恼的看着殿长钦道:“殿长钦,这个女人,就这么还给何逍了?” 殿长钦摇摇头道:“并非是我一人的命令?” “难道是哪位国朝大臣?” 这意思便是殿长钦是故意要放走那个女人。 “如何?顺水推舟罢了。”殿长钦脸上没有半点恼怒,甚至有几分好笑的看着李纯都这副模样,大红官衣上的褶皱不少,犹如波浪般,一波接一波,李纯的气恼模样,连额头都皱了。 “碧衣石奍,终究要放的,且看那女人怎么选吧。”殿长钦冷笑,走?能跑哪儿去? 第九十四章 好快的剑! 李纯叹气,有些遗憾没有能留下何逍,那个女人也叫他们带走了,他看向殿长钦,殿帅戴着斗笠,看不清他面具下的眼睛,提醒一句道:“还追吗?再不追都要跑了。” 殿长钦摇摇头道:“慢一日,他们要回青云山,必然不敢走大路,只需些人手看着,别出什么意外就是了。” 说着,他扭转马头就要离开,被李纯伸手拦住,好奇道:“殿长钦,你到底打算着什么?” 殿帅只是发出淡淡的呵呵声,看了李纯一眼,推开他的手:“打算什么?李大人,我心中所想,你会不知?” 李纯的眉头又皱起了,金面具下的眼神冷冽,看着殿帅独自骑着马渐渐远了,才冷哼一声,招手唤来一个都知:“尸首收了,那些青云山的人,丢山野中喂狼。” 那个都知只是应下来,去安排人手。 李纯看着他走远,又唤来一个都知,吩咐道:“沿着痕迹,给我追上去,莫要厮杀,留下记号即可。” 那个都知额首,上了马匹,领着一都兵马,冲着山野中便驾驭进去,保持不快不慢,免得厮杀起来。 何逍众人逃脱,柏邵阳却不慌不忙,骑着抢来的军马,拥着碧衣石奍在前边奔驰,后头跟着青云山众人。何逍几人受了伤,宁洛川又是受伤最重的,即便是内功再高,莫离羽担忧的看着他:“师兄。” 宁洛川只是淡淡一笑,他嘴边上还在溢出血来,安慰师弟道:“不必担心,你师兄我,无碍。” 他连字都不舍得多说了,显然是强压着要咳血的内伤,不叫自己的师弟们担忧。 “下山后,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高手。”大意了,宁洛川想到。 莫离羽点头,着实可怕,那两个戴着面具的人,内功最少也在亓官之上,自己还只是初入方寸,方才硬接那两人的掌,险些也要内伤,总算卸去力道。就是何逍也没有插话,默认了两位师兄的想法,宁洛川还好说,他与那殿长钦两人的对拼,不过是受些伤,境界无需多言,本就差的不多,用不着何逍那么久,内伤自然而然就能修好。 倒是身后的这些青云山外门弟子们,少了三四十人,有许多人受伤,咬着牙还能坚持的未发一言,有两个断臂的弟子咬着块布,努力撑着,他们还活着。 活着回到青云山,何逍的承诺自然会一一兑现,不止是道经和正道武学,只要他之前提过的典藏抄本,都会拿出来,断了一臂又如何?只要拿到高深武学的抄本,回到青云山,能学到自己花数百两都拿不到的抄本,即使是身残,也足够在青云山立足了。 当然,得活着回去才行,许多人的伤口都在渗血,显然不可持久。 “慢些吧,短时间,我想他们不会追上来。”何逍说道,他看着前边的出现了的官道说道:“不走官道,禁军管制天下官道,我们走小道。” 小道?莫离羽好奇的看着他,何逍先一步勒马头,众人跟随,根本没有小路,倒是何逍领着众人从树丛中乱窜,骏马嘶鸣,实在太过危险,众人只有是降低了马速,来回在树丛中穿行,确实有人遥遥见着了禁军马卒的影子,在官道上已经赶到了青云山之前。 “真快。” 在天上,倒还是柏邵阳提醒,指了指天空,有人射出了火光的箭矢,柏邵阳的声音不大:“他们就跟在我们身后,在树丛中穿行,倒不如走官道,跑的还可以快些。” 他说着,自己很干脆的勒住马头,军马嘶鸣,跳到了官道之上,禁军的骑卒们纷纷涌过来,这些禁军不说二话,手中的枪矛握的紧紧的,扑杀过来。 柏邵阳嘴角微微上扬,一只手抓紧了怀中绿衣的腰,能感受怀中美人的身体发颤,似乎已经是晕了,口中还喃喃念着:“大人。” 大人?大人! 柏邵阳上扬的嘴角又垂了下来。 这些禁军个个有武功,并非是一般的凡人兵卒,都是李纯的府兵,冲杀的阵势,就是辽兵也可抵挡,这一队足有五十骑,何逍皱眉,喝了一声,想要着马,身后的青云山弟子们纷纷跟上。 柏邵阳的剑,江湖人只知道他这人杂修甚多,所以对敌时,剑招风云变幻,无常莫测,常常叫人吃惊之下送命。 可此刻,剑气翻腾起来,无数的光影,修好飞雪下的骑卒。 大雪飞扬,血水溅起一片长空,剑客猖狂,大笑声中,叫身后的青云山众人看呆。 五十余骑卒,军马都斩掉了数头,最前边的二十余个骑卒的身上支离破碎,飞雪一吹,血都飞出两三丈远,撒在雪地上。 “啊!” 柏邵阳怒火中烧,满头的发丝乱舞,从这些骑卒中穿过,什么长矛兵戈,诸般兵器都碎成一片片,随着尸体四分五裂,一同撒在雪地上。 其余的骑卒惊惧,个个吓得肝胆欲裂,哪里见过这种江湖剑客,马上拥着美人,一招怒斩二十几名骑卒! 这些骑卒若同鸟兽散,连头也不敢回,留下一地尸体,飞箭似的逃入了树丛中去,也没敢射上一支火箭求援兵。 莫说是这些兵卒们,就是后边赶上来的青云山人,也惊惧于这柏邵阳的武功,宁洛川额首,他也震惊,过了一会儿才评道:“好快的剑!” 好快的剑,何逍扭头看宁洛川,这四个字的感叹,他这位二师兄共说过三次,大师兄纪湘曾说,师父陆未生教弟子的时候,曾教导剑法,一次出剑,竟然一剑破碎掉了凌天峰上七十多株古松柏树梢上的松果子,那是师父年轻时候的出剑,宁洛川大声拍手叫喊:好快的剑。 第二次是对阵曾经的一位外门弟子,号称外门第一的飞星手,于化年。于化年的剑招只是一双指头,变化更是复杂,多到无穷无尽,灵巧简单,二人交手到最后,终究是宁洛川胜了,曾也感叹一句,好快的剑。 至于第三次,是遇到一位万剑门弟子,不知姓名,二人投缘,当着外门弟子的,比试武艺之后,叹息一声:好快的剑。 这是第四次,宁洛川在剑道中,已然是到了年轻一辈的绝巅,若不是那样的剑术,如何一出手便挡住了殿帅和李纯二人的联手一击。 众人还是跟上去,在外门弟子的惊叹声中,收回了心思,毕竟一会儿,那些追兵就可能杀过来。 官道无阻碍,流畅无比,似乎是知道那些杂兵留不下这些武林高手,若无万军在,倒不如自己领人追杀,一路上,他们再没见到招引军卒的火箭。 可是路途遥远,只有在外宿夜。 柏邵阳独自坐一处篝火前,有几个愿意与他一同坐的,只有躲他一些。碧衣石奍刚刚醒,就叫唤着何逍,柏邵阳知道是这样,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她,所以才躲到角落这。 碧衣石奍见到何逍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刚刚想要与他行跪礼,才发觉自己还穿着来自禁宫中的素衣,脚下连鞋靴都未穿上,素白的脚踩在了白雪上,她自己方才还浑然不觉。 “别再行那套了,我再不是当初的何逍了,也非是你那掌管皇城司的皇城使大人了。”何逍苦笑道,这已经三年以前的事了,他这次来救她,还是因为养好了伤势。 “大人……” 想要一时半会之间就叫人改了平时的称呼,还真是不容易,何逍呵呵一笑,他叹息的从背后的包袱取出来一双白靴,叫碧衣石奍在篝火边的石头上坐下,着手替她穿上。 碧衣石奍的脸颊泛红,目光躲闪,看着篝火。 这鞋是何逍自己的,大了许多,可只是套着而已,这里荒郊野外,到时候进了人间城镇,就可以换。 周围的青云山弟子们都在疗伤,多是让那些兵卒砍伤刺伤的外伤,有些人被那些习武的都知们打伤,要静坐养神疗伤,受外伤止血不了的,接着师兄弟间带了酒水的,洒些烈酒火烧,留下血痂的便不用了,替这些人看着外边的动静随时可以逃走。 “大人来救我,实在危险,大人身上的旧伤,可痊愈了?”碧衣石奍的眼睛还盯着何逍身上,当初的一幕她看在眼中,殿长钦如何打着何逍,落向湖底,她却无能为力,想要下湖中去,也被殿长钦打晕,醒来之后就在那禁宫中,能见到些太监,还有照料她的宫人们。 何逍此刻瞧着,似乎痊愈了,碧衣石奍脸上露着笑,眼中却有泪光,想要去拥抱何逍,缩回手来说道:“大人现在在我眼前,可太好了,当初碧衣看着大人被打落沉下镜湖,想要去救却被打晕,三年的日子,我不敢问那些宫人,担心他们会说大人已经死了。” 何逍微微笑,像是哄小孩子,不要难过了似的,双手摸着碧衣石奍的头,去拨动其脑后的发丝,安慰着她的情绪。 “好了,都结束了,我们如今都已经出来了。” 碧衣石奍忍住了泪光,看着何逍,只觉得这位在国朝中,曾也是一手遮天的大人,如今也近在咫尺,恍若是她做了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也抓不着了。 莫离羽走过来,他看在眼中,眼帘垂下,叹口气,他何尝不想如眼前这样,只要眼前那人是她,思绪收回,说道:“师弟。” 何逍回头,看到莫离羽:“师兄?” 第九十五章 再入潮平 莫离羽点头,看了眼何逍怀中的碧衣石奍,低头叹了口气道:“青云山的众多师弟都受了伤,有三十七人不在了,想必是凶多吉少。” 终究死了太多人了,何逍也叹息一声,最近这些日子,青云山外门,死了太多的弟子,如今这些人,又死了。内门弟子下山,多会带上十来位跟随的外门弟子同行。 何逍还是起身,冲着正在围着篝火忙碌、休息的外门弟子们拱手道:“何逍在这里,谢过众位师弟助我救出碧衣,待回到青云山上,我定然重谢。失去的师弟他们,也会照料。” 大多坐着的青云山弟子们都看了过来,一个人起身给他拱手回礼:“不怪师兄,都是我们自愿的,也没想到大千世界,江湖上还真有那么多高手,师兄别自责。” 又一个弟子起身,拍拍手上的脏雪,大大咧咧的说道:“师兄,之前说要来做什么,都是大家伙自己同意的,并非师兄逼我等做的,本事没有练到家,死了也就是早些投胎罢了。” 这人像是个绿林,说话全然没有思索过,出口了才见到周围几个也想起身说几句的弟子面容沮丧,一个个坐回地上。 何逍摇摇头,还是给这些弟子们躬身行礼,随后看向莫离羽,两人相识叹息,坐回地上,也不在意碧衣石奍的目光,道:“师兄,此去青云山,尚有千余里,大路要甩开他们,恐怕我们跑不远。” 莫离羽点头答应:“大路的禁军跑不远,或许就在我们的身后,迟早要追上来。” 只有逃回青云山才会是安全的,殿长钦和李纯一直想要那柄深藏在禁宫中,被皇城司看管洞窟底下的神剑,可纪湘带着神剑回了青云山上,所有的追杀就到此为止,一是给自己找条退路,不至于做得太绝,二,李纯和殿长钦之间,本就都是为了那柄剑才追杀他们,这次不用多想,何逍也知道,这碧衣石奍就是殿长钦的鱼饵,他不骄不躁的持着鱼竿垂钓,日落西山,太阳升起,周而复始了三年有余。 可这是一招明明白白的计谋,光明正大的摊在了何逍眼前,何逍却不得不去吃那鱼勾上的饵,他腮上流出的血,便是那三十七名外门弟子们的姓名! “倒并非是无路可走。” 走过来说这话的,是已经修复好了的宁洛川,他的内功深厚,修养极快,只是身体几处隐患地方还有瘀血积累了几分破口,他慢慢的能自己调养回来。 莫离羽和何逍见到他过来,连忙起身谦恭地给二师兄行礼,何逍还抓抓碧衣石奍的衣袖,这女人聪明的很,瞧得出这些人中,宁洛川的辈分很高,就从地上起来,用江湖礼躬身。 “此处是合柳庄不远的山壁,我来过这里,离着潮平不过百里,倒是可以去潮平城孔府避一避。” 宁洛川的话说出口,莫离羽眼前一亮,拳头抡在掌心上道:“此处离着孔府不过百里?师兄?” 宁洛川点头,一个听见他们说话的外门弟子也起身说道:“三位师兄,此处离合柳钱庄确实不过十几里。” 真是巧合,青云山众人中,在此处生长的武生就有一个,他早就想说,只是害怕宋军的兵卒,没敢说前边不远有个钱庄的消息。 三人彼此看一眼,莫离羽和何逍都觉得可行,点了头,倒是边上的绿衣女子打断了三人的话语。 “潮平城?孔府?大人,说的可是孔后人孔道辅?” 宁洛川看过来,他眉眼间尽是寒光,倒不是他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他这人一向神情都是如此,恍惚间叫人以为,见到一柄无形剑影直扑过来。 可是这一下还是叫碧衣石奍惊骇的倒退一步,还好何逍牵住了她的腰,否则又要摔倒了。 何逍将她扶正,言语柔和的问道:“怎么?还有些头晕?” 碧衣石奍只是摇摇头,她说道:“潮平城可是儒门的地方,我们要逃,不该自投罗网才对。” 何逍呵呵笑,只是说道:“儒门与我青云山关系不浅,说来话又长,总之,你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们便去潮平城。” 三人又接着商议,宁洛川走到独自休息的柏邵阳眼前,拱手道:“青云山凌天门弟子宁洛川。” 柏邵阳头转过来,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说道:“西川散人柏邵阳。” 西川散人柏邵阳,西川散人,一开始说得只是川地走出来的修行弟子,无门无派,自学成才的都可称之为散人。后来柏邵阳一战成名,在谪仙楼力敌要刻写第三次姓名的道门人物,承宿观的魏正绝,最终使得那一年的谪仙楼,无人提笔刻字,后来,江湖人也不再随便的叫西川出来的人物,叫西川散人了,因为西川散人这一名号的后边,必然要有柏邵阳三字。 二人互报家门姓名,柏邵阳那副淡淡的神色,好像什么也不想去做,与他救碧衣石奍时候,简直是两个人。 宁洛川更是傲的很,他小小少年时,便已经是凌天门中的剑道高手,年纪不大,心思单纯,曾打败无数高手,最后连号称外门第一,连败三位内门弟子的飞星手于化年,在剑道的比武中,也败给了他。 青云山一些老成的弟子称他是“小于剑”,似乎是夸耀他的本事,可是宁洛川却早早的剑道精进,又是剑道大成,许多人都说他已及半步绝巅。 二人的商议,用不着多少时间,柏邵阳比宁洛川话还要多些,最后众人都再度上马,朝着潮平城。 潮平城,这样的时节,若是往昔,恐怕要冻死许多人,可是今年不同,流行时疫,连着这潮平城的小官们都换了一轮,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治城中的死尸坑,将那些饿死病死的老朽死人,浇上了桐油,一把火烧的极旺,连十几里地外的人,都能见着数不清的野狗从巷子里跑到大街上,冲着尸坑的方向跑过去,尸坑堆积半丈高,大火却有几丈高大。 这些城中的野狗都饿疯了,跑到“悬崖”高度的地方,纵身一跃,便落入火花里,溅起大片火星。 这样的情景,几乎天天都在发生,大雪来了,也不会歇下来,死的人确实少了,可是时疫来时,死时候的人,那些个已经生草的坟茔也都叫衙门推了,里面的尸首都不动,人们连着棺木也一齐带去,送去城外的尸坑中烧起来,恶臭味道,就是相隔三里不到了的青云山众人,也个个捂住了鼻子,有的擅长龟息功,直到入了城,还是能闻出来一股焦烂的气味,很不好闻,过去百姓安居的模样全无,倒是在外受冻的乞丐少了,多出来了许多粥铺棚和大夫,大夫们一边吃着稀粥,一边给人搭脉。 “安宁儒门,如今也落魄成这样。”莫离羽叹气,他还记得他第一次来这潮平城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潮平城,百姓安居,赶着一辆辆牛车跑商也是不少,市集上的人,选些好看的蜀锦和江南绫罗,有些贵重的,还不会用来买卖,倒是藏起来。 终于见着了一个乞丐,这人走路摇摇摆摆,手中抓着一只酒坛,不过六两酒烧。乞丐还没醉,只是鼻子通红,不知道天气严寒,他上哪儿寻人施舍了一坛酒。 “老伯,这几枚碎银子你且拿着,饿了的时候,就给自己买碗饼吃。”莫离羽好心的从怀中掏出来几枚散碎的银两,按在这老乞丐的手上,老乞丐看了他一眼,嘴上还留着酒水,他没喝醉却摇摇晃晃,和莫离羽道了一声谢后,又像是行色匆匆的,走到拐点不见踪迹。 众人没放在心上,这潮平城此刻的场景,却如人间地狱一般,几乎三户便有一户的家门前,便要悬上一两条白绫,还有不少,直接门上有人用朱砂画了一个数字,白绫买不起或是犯不上再用白绫的人家,多是用朱砂笔画,可青云山的众人四处打量,全城近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在风雪的天气中,有些老屋倾斜倒塌了,碎砖烂瓦间的杂碎东西,也无人从里头捡。 “未曾想,时疫过去这么久,潮平城竟然依旧是家家悬白绫,招魂幡更是随处可见,这哪里还算是人间城啊?”有外门弟子受不了,双手抱头,靠在马背上。 城中的人眼中,光华涣散,就是还能见着的衙役和地方禁军,也都是一副见惯生死的模样,他们只是搬运着枯坟着掏出来的棺椁,然后再由其他人拖到城外去。 潮平城的酒楼照常开着,里边还有载歌载舞的乐响,连守门都仆从的腰间,竟然都配了刀子,一个个警惕着周围的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城里人。 “诗圣的诗,何如?”宁洛川道。 众人有所感,没有答话的人,更未曾停留,继续前行。 孔府外,孔家也悬了许多的白绫,少说也有七、八条的白绫,这还只是孔道辅这一支孔氏后人的白绫,三年间,分家、家仆的,都不在这。 第九十六章 潮平之谋 时疫横行,连在孔府外的护院家仆也都用布子遮住了口鼻,就算是时疫人少了,也要戴着,不敢大意。 青云山众人足有二百多人,隆冬大雪中,马蹄声渐渐近了,这四个府外的孔府家仆见到了,这风雪中,三个白衣少年先出现在眼前。 儒门第一,曾经名动天下的剑尊之一,孔道辅过世的消息,就是不少潮平城里的一些平民百姓也知道,孔圣人,那可是真正的千古一圣,在那些教小子的夫子大人们,这些日子来拜见的更是络绎不绝,其中不乏三、四品的国朝大员。 此刻的时疫已经没了,大宋百废待兴,儒门的支持尤为重要,孔道辅也就是孔邱,对赵宋忠心耿耿,从始而终都是,如今人走了,生死道消。 儒门有高手无数,文士如林,这些家仆还以为是哪家的士林来了,觉得好大的阵仗,只是没有立自己的家族旗子,每一个都背负着长剑,不见女子,束腰束发,为首的三人皆白衣,到了府门前下了马,还要打量一下孔府的大门。 一个家仆眼色指示,让年轻些的家仆上前搭话:“敢问诸位,是来自哪家的大人?” 这不是孔府分家,而是孔圣人世孙所在的潮平城孔府,这些人人多势众,虽然瞧着这些人并不怎么凶神恶煞,可是几乎人人身上都有红褐色的斑点,显然是染了血。 “青云山凌天门弟子,宁洛川,来见孔老大人。” 宁洛川先自报姓名,身后的莫离羽和何逍也上前,各自报上自己的名字。 身后的那些青云弟子们也都下马拱手,二百余人,站到孔府门外,一些百姓见到,也都围了过来,只是最前边的那些人,见到这些人,竟然人人都带着刀枪剑戟,身上的衣服也是溅上了红色,有几个惊叫一声,逃也似得推开人群,人群中有人奇怪,也有不少不怕胆子大的,就是不走,要看个究竟。 “青云山凌天门?弟子?宁洛川?”那个看门的护院疑惑的看着三个白衣的少年,上下打量一番,还是躬着腰回了礼,留下三人看着,自己匆匆忙忙的跑进了府内,去禀报孔家家主。 孔府上下都用上了白色,莫离羽轻声和何逍问道:“这可是孔家府中有什么大人物去世了?咱们来的可真不是什么好时候。” 何逍皱眉道:“在山上时,也没听说孔家有什么人去世了,莫非是孔老大人?” “慎言!”宁洛川低声的说,孔邱是什么人物,曾经的中原江湖,能被人称之为剑尊,安心在朝堂上一生,怎么能当着人家的门前说这种晦气话?叫他人听见了。 “师兄,孔老大人已是高龄了,更何况三年前就染上过时疫……” 莫离羽提醒,宁洛川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了,他心中有数。 飞雪落下,犹如一片片的雪白羽毛,宁洛川背负长剑,一身白衣,带着二百余青云弟子,在孔府外守候着。终于,那家仆到了,身后跟着一介书生气,书生手持着白玉为柄的剑,剑刃霜寒之气隐隐约约能瞧见。 孔度怒气冲冲,持着剑就要扑过来,那家仆想要阻拦,可也不敢招架那柄冒着寒气的长剑,后边又冒出许多的家仆,可也不敢对自家未来当家主人动手,不知当如何做。 “拦下他!” 后边有人喊着,有人搀扶着一位走路摇摆的老妇人从远处出来,那些门外的外门弟子,见到那个书生拎着一柄剑出来的时候,就有几个拔出剑来,被何逍摆手制止了,也是,他们这么多人眼前,还有二师兄宁洛川在这,他们这些外门弟子担心什么? 出鞘了的剑又送了回去,孔度不管不顾,眼中有几分通红,来到宁洛川眼前,提剑就挥了下去,这一剑未有什么建树,一道真气,无需指引,就将发怒的孔度打飞了,人摔在了石壁上,在地上翻滚一圈,并无大碍。 “青云山凌天门弟子,宁洛川,带门中师弟莫离羽、何逍,有要事求见孔老大人。”宁洛川不骄不躁,也无生气,还规规矩矩的给出现在眼前的老妇人躬身施礼,身上的积雪纷纷落地,再起身看着颤颤巍巍走到孔度身边的老夫人。 老妇人就是孔邱的正室,她身子佝偻着,看着宁洛川的脸说道:“青云山,好一个青云山,怎么?搅得天下不得安生,大闹汴京城,害死了圣人世孙,如今,要来绝孔儒圣人的后吗?” 老妇人身后,跳出来三十几个有本事的护院家仆,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手握钢刀,堵在了孔府门口处,有人叫嚣:“青云山的人,都是目无君父的匪贼,千百年占山为王,不仅害死了儒圣后人,还想灭圣人的口!” 他喊的声音极大,那些旁观不怕的外头百姓听见了,也开始四处嚷嚷起来。 孔圣人,那可是活在过人间的真仙人,别说是潮平城一地的百姓,就是江南,西蜀,乃至北辽国,多少人称道,便有多少人事儒。 不用半炷香的功夫,周遭聚集的黎民百姓一多,时疫后,这样多的百姓聚在潮平城,这也是第一次了。二百多青云弟子,夹在这千万百姓中,一时眼前都是人头,指指点点还好说,有些人在人群中冲着青云弟子们丢石头子和破烂瓜果。 身怀武功的青云弟子,在这里也免不了身上要被砸到,这三十几个家仆,一个个并没有要先动手的意思,凌天门,他们这些江湖中摸爬滚打的小人物,自然知道,这些弟子中,随便选一个,都能打他们五六个人,这三个白衣的更是毋庸置疑,杀他们这些人,用不了多久。 儒门的第一高手,孔道辅竟然已经死了?宁洛川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没有听错,孔道辅也就是孔邱,居然死了。 宁洛川震惊,何逍和莫离羽同样也是,二人对视一眼,然后还是拉扯住宁洛川,得先走了,否则这么多的百姓在,难免闹出人命。 “青云山!凌天门!”那书生想要追上去,他面色苍白,一口瘀血从喉间喷出来,落在了那片白色的雪地上,殷红一大块,老夫人神色大惊,连忙叫唤着,有人搀扶起孔度,人群中有大夫,连忙跟着护院就进了孔府。 人群乱作一团,青云山众人连忙上马,何逍扶着碧衣石奍上马,众人不敢停留,驱赶百姓,马跑的飞速,众人出了潮平城。 众人刚上马逃走,又出了这潮平城,在山间穿行,众人没有好生歇息,也累的很,何逍觉着潮平城他们一出现就已经引起了府衙的目光,只有拼命的快,才能先追兵一步回到青云山。 就在这是,风云突变,飞雪中落下了飞雪 柏邵阳突然喊了一声,禁军密密麻麻,不知何时埋伏好弓弩手,这一支支密集的箭雨,在青云弟子的身上落下了无数的点滴。 血水四溅!这些箭矢如同飞燕,快如闪电,许多青云弟子都身中数支箭,青云山的弟子在随州被人暗算一次,如今刚刚出了潮平并没多远,如今又是一次冷箭。 不同的是,这次射出来的箭矢更快也更有力,何逍舞着剑,将那些飞箭一支支打落在地,莫离羽也拼了命打落那些箭矢,这些箭入肉就拔不出来,两边的棱角会勾住肉,硬生生的拔出来就要留疤。 “李纯!”何逍大喝,不见对手在哪里,只有箭雨,穿过树丛飞过来,拉弓射箭的每一个都是高手,这箭矢上附着了真气。 若要再等一会儿,他们都要死在脱力下,真是老天保佑,箭矢停了。 “他们没箭了!杀了他们。”宁洛川冷哼道,自己脚踏轻功,单枪匹马杀入树丛中,一时间剑光剑影不断,有铁器碰撞的声音,更有人的惨叫声。 何逍想要跟着师兄杀进去,可是没一会儿,二师兄宁洛川就从林子里头就出来了,落到一处石头上。。 李纯到了,穿着身官衣,戴着熟悉的金面具,无数的禁军握着钢刀从树林中冒出来,一些身披黑色铁铠的甲士更是个个魁梧身材,都是身披双甲,手持着李纯寻到的陌刀,此处伏兵,少说都有千余! 莫要说何逍、莫离羽,就是宁洛川、柏邵阳他们这两位亓官,想要逃出去,都已经难于登天! “潮平城?你们可真会选地方。”李纯瞥了何逍一眼,冷笑道。 儒门第一武功,孔道辅与陆未生在汴京一决,儒门第一回了潮平城,不过一载便生死道消,儒门至圣后人,如今儿孙满堂,可是其儿子并非是个武夫,真如其祖宗那般,是个文弱汉子。 李纯冷笑这些青云山人,自己把自己引到了一处死地、绝地,这里的儒门士子已经济济一堂,更是泛起了整个潮平城百姓的众怒,事情传出去,那便是天下士子沸腾。 除了那些身上裹着铁衣的禁军将士,风雪中,又多出了许多持剑持铁枪的身影,都是习武的士子,早早埋伏好,与官军一起,要绞杀这些谋逆造反的青云山反贼! 第九十七章 真相如何? 形势危急,这些儒门的人并非只是习武的武夫,而是大宗族中洗练了真正武功的人物,虽不曾江湖扬名,可儒门遍及天下,这只是早已聚集的一些儒生罢了,人不算多,也有百余人,一个个的都对青云山的这些弟子怒目相视,过了一会儿,有人站出来说话:“天下九州,莫不感恩官家仁德,官家也奉你们青云山的人为座上宾,何逍!你曾经也坐镇皇城司,是束手就擒……还是与我们生死相搏,你想清楚了!” 束手就擒,那不是死定了?落到李纯的手上还好,若是落到儒门这些穷酸手中,何逍冷笑一声,也不搭话,那人面色铁青,咬着牙骂道:“既然这样,我们也不必对这些乱臣贼子再多费唇舌了,对吧?李大人?” 李纯看着两边的说话,说起来,自己这才算是皇帝的人,李纯眼睛看向了儒生:“除了那三个白衣的凌天门弟子给我留活口,其余的人,一个不留!” 喊杀声骤然响起!双方在树林间厮杀,雪遮挡视野,人们厮杀在一起,禁军上千人,光是一半出列杀过来,也叫青云弟子们好一番纠缠,这些禁军还熟练战阵,四五人围着小团,有的二十多人一同厮杀,禁军们身披甲胄,多是一两剑也不破甲,却被禁军的铁枪铜锤刺死捶死,青云山弟子人又少,此刻团团围杀,纵然是柏邵阳、何逍、莫离羽、宁洛川四人武功高强,可寡不敌众,柏邵阳一剑破甲斩死四五人,又有十几个禁军兵卒持着朴刀长枪杀上来。 宁洛川倒还好些,他的剑无人可挡,又快又厉害,李纯又是一柄长长的陌刀兵刃,来接他的快剑,两人的功力相当,一个剑气如虹,一个罡气护体。杀在一起,斗个难分高下。 人多也还好说,更可怕的就是那些裹着双甲的兵卒,外层披挂着烬甲,一般的青云弟子就是真气附着剑刃上,全力劈砍,也只能敲出一点白印来,这些兵卒太可怕了,武功只是练到气功,可人不是普通人,想必是北边苦寒地界的辽人,吃得苦,传闻有些人生的就极为壮硕,个个力大如牛,能够野外力搏熊虎。 这些辽人的头盔都很不一样,也都裹了烬铁造的盔,还包裹整个脑袋,只露出一双眼睛,连鼻子上都有一层铁皮护着。莫离羽的轻羽长剑震得他自己都手心发麻,可这眼前的力士不痛不痒,力道都打在了烬甲上,不能破甲,谈何杀敌? “好厚的皮子,这样的兵卒不去打辽人?李纯!你这是瞎了眼啊!”何逍骂道,他也被缠住了,两个裹着烬甲的兵卒真是厉害,何逍皱起了眉头,运足了功力抵挡,两个烬甲兵卒都手持着一铜锤,狠狠地砸下来,剑抵在铜锤上,好一阵子的手麻。 柏邵阳护着碧衣石奍,他一柄剑,就挡住了逼过来的许多刀剑,碧衣石奍自己也握着剑,她的武功不差,在江南一个女人管着江南皇城司,自然有些本事,碧衣石奍的剑,与柏邵阳相互庇护,她背靠着柏邵阳道:“今日,怕是我们所有人都要死在这了。” 柏邵阳看着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反而几剑就划破了眼前的两个儒门士子的手腕,剑尖点起几个起伏,就让两人的喉咙间见血。 “这人……竟然是柏邵阳!” 有个曾经参与过孔度成亲大喜的儒门士子,见到过柏邵阳,吃惊的用手指指着人群中那个中年剑客说道,顿时许多还在厮杀的儒门弟子都停下来,看了过来。 这些来自儒门的士子,大多都是江南人,柏邵阳这些年在江南引得武林轰动,便是此人叫谪仙楼上的魏正绝停止刻字的。 一个个靠近柏邵阳身位的士子纷纷朝后退步,就是那些禁军们也觉得不对,无论是都知还是指挥使,也都瞧出问题,督促那些禁军们继续厮杀,李纯目光扫过,寒气逼着那些兵甲吞咽了一口唾沫,只有继续杀上来,又难当那柏邵阳的快剑,一波波的杀上去,一波波的被杀退,青云弟子们互相护着彼此,树林中难以形成剑阵,青云弟子们不断倒下,禁军们人多势众,方才暗算青云山弟子,就已经射死了几十位,禁军毕竟有千人,更何况还有儒门的众多士子。 在场的诸多人物,李纯与宁洛川的功力最相近,已经过了三十余招,还是不分上下,这已经不见周围的雪地了,都被二人的真气化作了水泽,李纯的陌刀实在坚韧,连宁洛川的剑都开了刃,他的剑就算不是十名剑之一,也是极好的剑了,竟然开刃,宁洛川眼睛瞪大,手上的剑刃看着要寸寸欲断,可是剑招不歇,他的攻势也缓了下来,李纯目光炯炯,一直紧盯着此刻宁洛川,此刻他攻势一缓,李纯也就防守之余,开始反攻几刀。 “这是什么刀?”宁洛川问。 李纯冷笑道:“盛唐陌刀,如何?” 宁洛川皱眉:“这种东西都叫你寻到了……” 下一句话他没说,陌刀的工艺唐朝灭亡,便已失传已久,原来的匠人后代也都已绝技,这种宝刀就算重铸,也会有空隙留着,断一柄,也就少一柄最初的陌刀,难以成军。 眼前的李纯,握着这柄刀,锋利坚韧,无论宁洛川如何的灌入真气在剑刃上,也斩不断那刀口,未有剑刃上,崩口越来越多,已经钝的不成样子。 二人纠缠,又过十余招,拼足了功力,一掌打在了李纯的护体罡气上,竟是彼此抵消,最后二人弹开,李纯落到数丈远,而宁洛川则是一副气血不足,旧伤复发的模样,当初留下来的隐疾一时间都爆发出来,可还不足以动摇他,勉强支持,手上的剑就算钝了,也单手抓住一个扑杀过来想要立功的禁军兵卒,一剑贯入那人的胸口,踢上一脚,整个人都被踢飞向李纯那,自己扭身就踏空逃遁。 李纯怎会放下这样好的机会,冷哼一声,避开飞来的死尸,侧身而行,在还在激斗中的人群中,不断穿梭,魅影重重,飞快的朝着宁洛川的方向追去。 何逍也用内功,活活震死了一持着陌刀与自己厮杀的烬甲的禁军,这些禁军实在难缠,不死不休,硬生生是拖住了自己将他的胸甲打塌了,用内力压着禁军的胸前,内劲爆发才打死了这人。 他左右看到青云弟子被杀的惨象,有的青云弟子两条手臂都被斩掉,整个人都躺下来,正在地上翻滚。有的则是整个人都被那些穿着烬甲的军卒,活生生劈成两半,血溅当场。 可怖的场景到处都是,他不忍心的偏开目光,将手里的剑划过五个杀上来,儒门弟子的喉咙,喷出的鲜血洒了他一脸。 周围天地昏暗,风雪交加,松柏等大树挺拔高大,地上已经分不清鲜血还是雪水了,地面不再那样干燥,黑的红的,在天地昏暗下,已经分不清楚,倒是躺着的尸体是一具叠了一具,有的头枕着他人的脖子,有的整张脸都叫人的尸体捂住了,禁军们人太多了,四面八方围杀上来,青云山的弟子们寡不敌众,用于青云山上的守关剑阵也都派不上用处,唯有手中的剑,和别人的保护最有用。 地上有儒门士子,也有青云山弟子,更多的还是禁军,这些禁军的甲胄在光照下闪闪发光,太阳都落下了,不见太亮的辉光照在大地上,柏邵阳还在苦撑着,他的剑如今太慢了,砍不到人,更刺不着人,宁洛川、何逍、莫离羽都靠在他身边,身上伤痕累累,只有碧衣石奍还好些,青云山的弟子们不复开始的模样,余下二十多人,都跪倒在地上,身后是禁军们架着刀剑,将这些人控制着。 李纯看着这些阶下囚,冷笑道:“青云山?江湖之上?现如今,还不是成了我李纯的阶下囚?” “李纯?你到底想要怎样?”何逍恨声问道。 李纯是什么人,作为老对手,何逍怎么会不清楚,对于国朝,李纯一向没有那么在意与他而言,远不如江湖上的零心小事来得重要。 何逍他想不明白,这样一个人,如何会听从殿长钦的命,又会不顾青云山上的众多绝世高人,如今近乎杀光了青云山上与他下来一同的外门弟子,莫离羽、柏邵阳,还有自己,如今都被困住。 杀外门弟子若只是说明李纯不怕青云山的威势,若是杀内门弟子,那可真就得罪青云山了,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敢杀凌天门的弟子了,就是因为青云山的凌天峰上高手太多,不论是绝世的高人,还是高人们的弟子,无疑不是江湖的人物,寻常的江湖门派都会抱一种……青云山得罪不得的态度来看待青云山。 李纯杀了二百多青云弟子,如今可谓是无形中,用力地扇了青云山凌天门在江湖中的威望,李纯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 不管是什么,何逍此刻的大脑都有点乱,他甚至害怕知道真相,担心现实与他想得一般,重要人物的决定,可不会这样轻而易举,代价沉重到足矣叫江湖动荡,甚至是说,国朝倾覆! 李纯看着眼前的无人,他淡淡道:“行了,想太多了也无用,都放下兵器吧,暂时也还要留着你们。” 何逍的心凉了半截,留着……这显然答案与他想得一般,他瞪大了眼睛:“莫非!” 第九十八章 内门师授 这个想法可怕的很,远比眼前的遍地死尸和那些禁军手持刀剑林立的模样要可怕得多。 何逍知道李纯的人,一番纠缠,自然有要捉住自己的想法,可是见他神色,李纯的反应,实在古怪。 “束手就擒?”莫离羽冷哼,他的身上已经满是血迹,手上的剑刃都已经卷刃,地上死的定然是禁军多,可是这些禁军显然是精锐中的精锐,一个个还是在冷冷看着,静候李纯的命令,随时还会继续扑杀,即便地上已经躺了四百多个禁军的死尸。 风雪再大,一时间也盖不住那么多死尸,一具具死相凄惨,可是这些活着的人也并不在意。 宁洛川气喘吁吁,他只有看着李纯,若要逃脱,眼前的禁军自然拦不住自己这些高手,唯有李纯最难对付,下山的时日,他对自己的武功境界越发难堪,比何逍等同门师兄弟,自然是他高,可若要论李纯、殿长钦这等人物,却又显得多有不足,方才的对招,和殿长钦的绵长不同,这李纯,犹如铁壁一般的毫无破绽,别说是他这种境界低于他的,就是如李纯一般,想必也是一般,那种罡气…… “师兄,如何了?”莫离羽提醒。 宁洛川回神,看了一眼他,淡淡道:“我无碍,倒是你们,都伤得怎么样?” 莫离羽看眼何逍,何逍身上如他一样,多是外伤,刀剑破了身上的衣裳,可是并未伤到真正要害,还可以接着拼杀。 “这些人的命,全看你们几个了,如何?本官等得乏了。”李纯等着他们的回应,手上的陌刀已经架在了一个外门弟子的脖颈,这剩下的二十来个青云外门弟子的性命,他举手便可取走。 “李大人,陆门主曾下山到过汴京城,如何?留下的剑痕已经修补,这心中的震慑也弥补好了?” 柏邵阳说道,李纯的眼神一变,这些人中,最叫他不知道是放还是留的人,便是这个柏邵阳。 柏邵阳的身份,是西川的无门无派高手,可是一个人想要无师自通,难比登天,李纯知道天下间的高手无数,西川也算是人杰地灵,除去蛮族、苗地的人外,一些地方,总有那么一两个武功高的,闹不好还会有什么巫术傍身。 这样的人物,若是查不仔细底子,很容易惹到些人物。 “柏邵阳,你要走,本官不拦着。”李纯瞥了一眼他,指着凌天门的何逍、宁洛川、莫离羽三人道:“只是这三个人,是皇帝的命令,本官也做不了主。” 说做不了主,自然是皇帝已经吩咐了的意思,既然要真的对青云山动手,那便要削弱这些内门的实力,三个凌天门弟子握在皇帝手中,棋子越多越好。 国朝中,与皇帝商议好的大臣,手中的安排已经尽数消失在了国朝中,一些江湖上的人物,可调的禁军也有不少自边关调回,精锐之师暗中深藏,不管青云山如何的安排,皇帝要趁着那位大人物的安排,也乘着大势所驱,在江湖上,依凭江山改天下大局! 李纯心中知道,要隐名,此刻也不会再树大招风了,叫西川的高手稳住,不会冒犯。 柏邵阳转身看碧衣石奍,轻声道:“碧衣石奍,我要带走。” 李纯的黄金面具下的唇角一翘:“可。” 碧衣石奍,他早已知道柏邵阳的意思,他来救得人,情爱这种东西,谁能讲的清楚,江湖上,多得是为情赴死的人物,而眼前这柏邵阳,显然是一个。 “柏邵阳,你要走便走,我与大人一同。”碧衣石奍已经想好,柏邵阳对她的感情她心知肚明,可是她的心中,在意的是何逍。 何逍皱眉,他想得不是这些,而是他心知,柏邵阳一走,李纯毫无顾忌,这数百禁军和那些儒门弟子们一拥而上,自己和两位师兄都疲惫受伤,一定难以招架。 可是柏邵阳不是青云山上的弟子,他有他的想法,如今只要碧衣石奍答应随他走,这宋朝要如何对待青云直上,这整件事同他也便再无干系了。 “大人。”碧衣石奍看过来,可是无用,她背后被人打了一掌,在她看来的同时,柏邵阳不再迟疑,直接出手,连最近的莫离羽也未反应过来。 “你!”莫离羽吃惊。 他没想到,这个西川散人柏邵阳竟然毫不犹豫,即便同他们并没有关系,何逍拦住了他,道:“师兄。” “怎么?”柏邵阳头看过来,淡淡问道:“她不过是一介女流,难道还有同你们一同赴死?” 说着,抱起碧衣石奍的身子,对着李纯说道:“李大人,若是有缘,江湖再会。” 李纯呵呵一笑,与他拱手,挥一挥大红袖子,禁军们退让开一条长道,供柏邵阳安然走了。 何逍也看着柏邵阳的身影走远,如今只剩下他们师兄弟三人,李纯再也不必担心什么了,只是挥动大袖,禁军们更是再无顾忌,一道道刀光剑戟本就已是血色,如今被人挥动。 厮杀再起,只是这一次,何逍三人是困兽之斗,已成定局,连李纯也不再托大,亲自动手,早些做出了断。 …… 殿长钦带着殿前司的人马赶到的时候,困兽犹斗已然结束了,李纯的禁军将何逍、莫离羽、宁洛川三人捉住,禁军们正在埋葬着军卒和儒门弟子们的死尸,一座座坟茔上,留下了石碑和刻字,近乎尸体都留在了这树林之中,只有儒门的人会将尸首都带回去,即便身首异处,也要送回去,儒门的士子们大多是江南乃至潮平城中。 殿长钦到李纯边上,看着三个已被困得严严实实的凌天门三人,笑道:“李大人好手段,这样就捉住了青云山的余孽,于国朝真是大功一件,回去了,陛下定然少不了对李大人的封赏。” 李纯倒是没有好脸色留下,看了他一眼只是说:“殿帅客气了,本官只不过是替陛下分了忧,大功?算不得。” “李大人过谦了。”殿长钦与李纯两个人的过场,就是逢场作戏也不耽误,二人说完,就先一步离开了,留下这些禁军打扫一番,由殿前司的人一同带人回去。 青云山葬在这大荒山中的弟子二百余人,禁军儒门的血染红半片山岭,就是那些雪水上的颜色也足够数月不褪,直到春至夏临,这漫山遍野的雪都化了,雨水将山上的血冲下山坡。 天上的飞鹰穿越崇山峻岭,跨过许多城,又或是辽夏中的国土都跨越了,鹰目扫过大地上的牛羊,扫过湖上的舟长大鱼,一眨眼又是一团水汽沸腾,冰封万里的雪地,长城在它眼中犹如蜿蜒的大蛇,不止千丈长。 风雪在它身周撒过去,云雾缭绕的群山之中,不知名的鸟群尚存,它只要俯冲便可叼走,可是依旧没有停留。 几个时辰过去,眼前的白色越来越多,地上的一切也更加清晰,一片大山阻隔了它的视野,这山足数千丈高,如今也唯有山脚下的一片仍未必染的雪白,此起彼伏的山势,它也不知如何,滑翔下去,在山顶上落下,这里有人的痕迹,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还有几处不大的冰湖,一处山泉中热气腾腾,这是一处温泉! 有女人就在里面,从里面捞起水花来撒在身上,最后起身穿上白衣。 凌天峰上的冬日,要比山下的气候严寒的多,南淮瑾常常会来洗浴身子,她从温泉中出来,就听见阁外有大师兄在喊着自己的名字。 “大师兄?” 纪湘点头,走过来对南淮瑾说道:“陈师叔说,外门今年的内门师授,由我与你还有那李惟安一同前去,而其中的弟子,挑出来后,也由我们三人带去历练。” “哦?”南淮瑾奇怪的问道:“可李师弟不是才新上山吗?他那武功真气,怕还只是气海的境界吧?能领衔弟子?” 纪湘道:“没事,由我在,就算是他,不出头也无碍。” 青云山外门弟子,除了要面对同门的师授外,其中的厉害角色还要面对内门弟子的锤炼,往昔时候,凡是外门弟子,想要入内门,除了那些大人物们看中以外,只有通过内门师授,太过出色了,叫内门推荐,或是大人物赏识,才有机会进入内门,而之所以有人说,内外门间如同天地之差,却又差距并不大的原因,则是因为凡是外门的第一,有人做到了连败内门弟子的地步。 连败的不再是外门弟子,而是凌天门弟子,这简直当时打了所有内门弟子的脸面,也惊到了许多的大人物,原初的学教们更是眼睛都瞪大了,哪里会知道,自己的手下中,竟然锻炼出来了那样的妖怪! 从此,一年一次内门的师授,只要是外门弟子,无一不想成为如同当初那个妖怪般的于化年,惊动整个青云山,瞩目耀眼了一世!叫那些整日不将外门当做同门的高傲仙人,都好好的正视自己。 南淮瑾如此也就想明白了,难怪叫上了自己与李惟安,李惟安是新的内门弟子,靠的还是辽朝关系,自然不会有什么外门高手挑战,而自己,则武功已然到了《霸绝》的中段,方寸境界并不弱于那些外门高手,最后还有纪湘大师兄在,什么样的高手,有纪湘在,也不至于叫内门再出现当初的状况。 第九十九章 师授决胜开始 李惟安早早就准备好了,他倒无所谓,在山上修炼不过两月出头,哪会有什么人主动来挑战他,他只需坐着看戏就成。 南淮瑾跟着纪湘一起,见到李惟安还是一身的厚重棉衣,连内门的白衣都没穿上。 “李师弟,你这是?”纪湘疑惑,习武的人有真气傍身,再冷也不至于这副模样,连怕冷的南淮瑾,也是一身轻便的白衣。 李惟安嘿嘿笑:“这不是冷吗?这山上这么高,没个太阳,冷。” 纪湘撇撇嘴,和南淮瑾对看了一眼,还是亲自拉着他进了他自己的屋子,动手将他身上的厚重棉衣脱了下来,丢过去一身干净的白衣。 “内门有内门的规矩,在外门弟子的眼中,这白衣是你每日该穿的。” 李惟安不满意的努着嘴,扯了扯这衣裳的大袖子,足够拖到膝盖了,他自言自语的说道:“纪师兄,成天只穿白衣,这么俗的衣服,你和别师兄师姐他们,这么多年是怎么撑下来的?” 纪湘摇摇头道:“也不是每日都穿,他们也常常会穿些新时的衣裳,只不过毕竟大多数的内门弟子都不怎么下山,动辄半生,都是在凌天峰上度过的,要不要穿什么样子的衣装,于武道而言,又有何用?” 李惟安撇撇嘴,他逍遥惯了,他那个师父,自从他上山,便只见过那一次,留下楼阁和藏书,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那唯一一个师兄也早已下山去了,每日李惟安只有自学书上的武功,听那师父走时的临走所说的,等他回来还要看看自己的长进。 南淮瑾没有等候多久,纪湘与李惟安便出来了,冷风一吹,萧瑟的风卷起雪来,李惟安浑身一颤,冲着师姐尴尬的笑着套近乎:“师姐。” 南淮瑾点头,也不和他多说话,还是师父说得对,不理他就行。 内门的师授虽说是满一年后,才会举办一次,由着掌院主持,由外门之中,往日锻打出来的武道佼佼者,再次比试武功,决出胜负来,从中选出十个人来挑战凌天门中挑选出来的弟子,一般都是三位内门弟子参与,只不过当初,于化年一人便连败三位内门弟子,实在叫内门的大人物们觉得,在外门近千载的岁月中,与内门间的差距已经缩小了太多,总有那么一两个如于化年那般的妖孽,能够凭一己之力,叫内门吃惊,所以,于化年之后,内门基本上是不止是三名弟子来师授的。 外门的石坛外,此刻已经聚满了赶到了的外门弟子,这里可远不止三千人,弟子足有平日里的两、三倍,一些在外游历的弟子们,都是提早赶回青云山上,休整了几日,一个个都对下山后的江湖经历很是得意,早先认识,且在同一学教下修行的弟子们都聚到一处,开始讲述彼此的见识风闻。 学教一百三十几位,都是过去内门弟子中的亲信,觉得武功高强、品行端正的等等条件满足之后,便可向掌院举荐,成为青云山外门的学教。 学教们教导外门弟子,且可以自主进入外门的书阁中,挑选典藏学习。 师授要持续几日的功夫,来参拜青云山的弟子七八千人,至少两千多人要决胜负,外门的石坛有十二处,一日的功夫便要决出六百多人,两千多人的名录已经刻在了学教们的手中,掌院陈诚还有一寸和尚都坐在了高位上,而纪湘带着南淮瑾与李惟安到场,一双双眼睛顿时都看了过来,内门的白衣太显眼。 陈诚也看了过来,边上的一寸和尚也是一样,白眉弯起:“淮儿他们到了。” “师兄考虑周全,还是有纪湘在方好些。” 陈诚点头,陆未生的安排,即便是再出一个于化年那样的妖孽人物,纪湘的武功已达半步化神,就和孙悟空逃不出佛祖的五指山那样,足够了。 三人刚刚到处,李惟安见到底下站着的满场外门弟子,密密麻麻,好奇的多看几眼,这些人中,大多武功都比他要高,都是修行数年之久的弟子,毅力不俗,且不少人都下山游历江湖,这一次他只需要坐着就可。 一寸和尚招手,唤三人过去,纪湘领路,边上的学教一个个都坐着给三人行礼,三人已同礼回应。 “这场师授,惟安只需要静静观看便可,你是内门新弟子,武功上还差许多。”陈诚讲话道,同时示意三人坐下。 师授已经开始了,上百人在十二个圆坛上交手,不会下死手,师授的规矩便是点到为止,有些人志大才疏,打不过就要死斗,则会被上边主持的学教喝止,乃至亲自动手停下交手。 李惟安给陈诚掌院行礼:“谢掌院。” 在青云山上呆了两月的时日,一些人一些事情都算是了解了,也知道了掌院的身份,他还是很规矩的给两个大人物施青云山上的礼数,随后很乖巧的坐在师姐南淮瑾的边上。 外门的弟子交手,时不时有一些人叫痛喊疼的倒地,被人击败,大多是武功中庸,瞧不出什么地方特别的叫人吃惊,可也有的人比武,招式新颖,一些人使剑,还有些使用朴刀长枪。 一处圆坛上,就有一个穿着道袍的青云弟子,同一个惯用长刀长枪的少年比武,那个穿道袍的弟子是道门人物,一个云游道士,在青云山的外门挂名,此次来青云山,便是碰碰运气,看看是否有机会叫大人物高看他一眼。 使大枪的弟子则年纪轻得多,看着最多不过二十岁,一杆大枪舞得虎虎生风,逼着那道士模样的弟子只有防守、躲避,一个不慎,枪尖便划过了:自己的衣袖,除了露出一截衣袖内的手臂外,还流出来了一点血。 “好!杨家枪法果然厉害!” “是杨无敌后人,杨家枪法没有忘了!如今当着我等青云山弟子们的面,使了出来,威力好大!” “只是不知道,这枪法中,可是完完整整的杨家枪法,这少年的年纪,又是不是杨无敌的真后人。”有人迟疑,在旁问了问周围的青云弟子,可是认得的人一个都没有,最后倒是有人答话,说此人曾在辽国出现过,在青云山上一直都是默默无闻,至于使得是不是正宗的杨家枪法,恐怕要由见识过杨家枪法的那些人才识得出来。 那道门的弟子有些手足无措,可是没多久,也就从容招架了,手中的道剑几横几竖,便是一招秦松迎客,手上的剑招也变得变化莫测起来,一时间的反扑,倒叫这杨谨有些吃惊,可是大枪在手,最快的反应,手上握紧了道剑,极快便扳回了局势。 上座的陈诚与一寸和尚二人,坐着闲谈道:“这些要比上年的师授要好多了,你瞧那儿。” “这一届?”这一寸手中的佛珠转了转,最后停了下来道:“确实不错,尤其李惟安这孩子,尤其不错。” 李惟安还坐在那儿看着这数百人间的激斗,一时间迷茫的很,在他看来,这些外门弟子们的武功已经不算差了,于他而言,那个道士的武功都要比那个手持长枪要高了,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用剑能对付长枪,简直就和步军对抗铁骑一个道理,骑军冲击,步军不是一样要被冲飞?不是一样被骑军手中的长矛穿个透心凉? “这些人的兵器,为何不是剑对剑,枪对枪?用剑来对付使用长枪的,自然是打不过。”李惟安替那个使用长剑的弟子打抱不平。 纪湘撇了他一眼,淡淡道:“别说话,慢慢看。” 南淮瑾也说:“比的是武功高低,兵器也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哪来的什么公平不公平?”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长短兵器之间,并无真的有强弱之分,长大丈长的兵器,在碰上长剑、朴刀、短棍之类的兵器时,难免有灵活不足之处,而使用长剑一类,也如你所言的那样,灵巧多变化,可是面对长矛长枪,只要够不到敌手,岂不是自己尚未有机会杀敌,自己便死了?”说话的,是学教席位置的越云宫,说着,还冲李惟安微微一笑。 这话说的很是中肯,李惟安也点头称是,这世上又哪有哪件兵器,可以真的能够稳稳压制其他兵器?若真是那样,岂不是世上都是方天画戟、青龙偃月刀? 兵器,终究要靠人来使用,若是人不行,就算兵器再好,又有何用? 人家赤手空拳便可将你打败,则有长短兵器,便已经没有意义了。 “话虽如此,这少年使用的杨家枪法确属正宗,杨家枪法变化莫测,而这少年郎定然练了许多年月,功夫不负有心人,已然到了大成。” 一寸和尚也睁着眼睛看着石坛上,十二处石坛,这道门的弟子不再吃撑得下去,被枪挑腋下,只需枪尖送上,便可了解了此人的性命。 “胜一场,杨奉安决霄槐真人。”学教喊道,底下的外门弟子中一阵人声嘈杂。 有些人与这杨奉安关系不错的,欢喜的跳起来,杨奉安也很高兴,领了牌子,由学教在名录上刻下名字后退下去。 第一百章 外门双剑陈无稽 杨奉安将自己的杨家枪扛到了肩上,嘴角翘起,和那被打倒的道门弟子拱手施礼,看了一眼高座在台阶之上的那两位大人物,行礼后,随后自顾自地下了台。 “杨家后人!” 底下的人群有不少人都扬起脑袋去瞧这位杨家的后人,杨家世代都忠于国朝,民间的名声响亮,杨奉安不过是落魄了,上青云山后,有不少人见识过他的杨家枪,有见识的一个个都肯定他的身份。 周围的石坛上还有比试,各有高手对决,上千人都由学教们排序,互相比试武艺,其中的王智博与卢琼二人是新人中,两位武功最高的,在外门的弟子眼中,他们两个已经是年轻一辈里的奇才人物了,彼此之间又各有胜负,倒是卢琼的武功稍要高些,如今连胜了王智博两次,有很多人看好。 果然,王智博那的石坛分出了胜负,与他对决的是从江湖回来的外门前辈高手,这一场打的很艰难,两人都使出了绝招,百余招后,王智博险胜一招,站在台上平复呼吸,随后冲着被他打败的外门弟子拱手施礼,从石坛上退下来。 “胜一场!王智博决黄秋屏。”主持的学教眼睛看了过来,点点头道。 这一年新收入的外门弟子很是不错,越云宫高兴的和掌院陈诚贺喜,底下有不错的苗子,对于外门来讲,实在难得。 陈诚也很高兴,摸着自己的胡须,底下的石坛上这些弟子中,有一半人都到了周兲的境界,十之一二甚至都已经到了知音,就往年来讲,今年的弟子最是叫他满意。 这些外门弟子,大多都是凭借自己的毅力与后天修行锻炼出来的,书阁中的抄本大多又不是什么绝世的秘籍典藏,只是其他宗门的武功,连凌天门本门的武功都没有一卷,修行的一些顶尖的抄本武学,又要不少的金银,身无分文的弟子大有人在,他们是如何修行的,陈诚想不出,可是这并非是外门的本意,本意只不过是历代的凌天门门主,拿外门来赚取钱财的,陈诚当掌院的时候都想一口气直接将这样的规矩废除了,大多的师兄弟都未反对,陆未生甚至还很支持他,可终究没有金银,山上的内门弟子们便无财可取,没多久,陈诚无奈的又叫外门的书阁,每卷抄本明码标价了。 这些江湖上回来后的弟子们,一个个着实是学到了不少东西,比如道门弟子就回去苦修了道门的本事,来自剑宗的就使上了快剑招式。 青云山的外门就是这样,这些外门弟子来自五湖四海,不在乎出身,也不在意是不是早有了门派,只要上了青云山,有意修行武功,便可以是青云山的外门弟子。 武学杂乱,各门各派的人物也都有幸能够见到,有些门派像是万剑门,就会明目张胆的让门下的弟子上青云山修行,学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私底下边可以教给同门。 青云山不在意这些,就是那些出自何处的宗门同样也不在意这些,反正只不过是抄本,正宗与否,谁又能保证那些看书的人能够一目十行,过目不忘? 倒是卢琼此次没有想到,这遇到的第一个人便这样难缠,双剑劈砍,招式大张大合,连他都不敢大意,手中的剑刃上附着一层真气,用的都是强攻硬杀的招数,可是这人的双剑用的连绵不绝,又快又准,连绵不断的剑招更是叫他有些越来越吃力,他心中暗道不妙,可以这人沉着冷静,更不反攻,只是一味的与他过招。 底下观看这一边的弟子,没有大声喧哗,而是睁着一双双眼睛看着眼前的二人比武,有人吸了一口冷气,天上的雪在二人的对剑中一阵阵被气浪吹飞,不断有人哆嗦,离石坛处远些。 “第二百招了,还未分出胜负来。”有人算着,两百招很快过去,二人的剑招越发凌厉,一人双剑,一人一剑,都在比谁快,快剑中火花溅起,已经变成两道影子,连手中的剑,都成了光影。 这边的局势变化飞快,连主持的学教都不敢大意,留意着二人的动静,心中暗道这两人的剑,实在太快。 已经有人受伤,地上洒了一些血迹,可是两人没有一个停下,就是身形都在这方坛之上四处舞动,石坛上更是已经没有了雪花,有的只是刚刚落地的,很快就被吹飞。 陈诚看了下来,一些学教早早就盯在了这两人的身上,外门之中,或许这二人的武功已经是最高的了,他们看着的同时,心中还有了一些吃惊。 卢琼的本事这些学教们心中再清楚不过了。 “我记得山上使剑的弟子之中,卢琼的境界已经极高了,如今青云山外门的年轻一辈中,可以称得上是第一人,这与他对敌的又是什么人物?双剑!”越云宫好奇道。 外门弟子,能与这卢琼相提并论的,实在是屈指可数,这不过是刚刚开始师授,卢琼便遇上了大敌,不仅仅是双剑,更是快剑。 南淮瑾看了许久,二百招还远没完,这场上的二人尚未尽全力,快剑,明白些,就是比一个快字,将招式烂熟于心,使出来便是极为流畅的剑招,招数越快,动作就越是容易出错,而场上的二人对敌二百多招,还在提速。她有些吃惊这一届外门弟子的武功,同时也有些担心到时候自己这个凌天门弟子接不下这样的对手,叫外门轻视了内门弟子。 纪湘点头,他也在看着这二人的比武,太快了,可是相比较他那二师弟的剑,还差的太远。 剑道,看似容易做起来难,要想真正的理解剑道,并非是剑招剑法那样简单,而宁洛川的剑道,怕是只有那位号称剑道第一的绝世高手,能够压他一头。就连师父陆未生都早早说过,自己在剑道一途,已经不如宁洛川了。 不过不提剑道,这二人的武功已经十分的高了,论快的话,这两个人怎么看都是不相伯仲,真要有个高低,也只有看谁先撑不下去,体能成了关键。 使双剑的那位外门弟子此刻也是气喘不止,两个比剑,自开始到现在,一刻都没有停下,他心中惊讶,没想到自己这样的剑法,只遇到了第一个对手便需要打到这种程度,他一向的傲气都收敛了起来,不亏是青云山,不过数年时间,就已经多出了一位这样的剑道高手。自己之前的想法,如今想起实在可笑,连外门的剑道高手都对付不过,如何还有机会对付那个内门中的剑道第一?如何做到与那个妖孽一样的成绩? 剑锋所指,便是几道影子掠过,两个人的动作不止,两个人的想法都是一般,想要速战速决,坛下观看的弟子终于有人记起来了那双剑高手的身份。 “我记起来了!是他!” 另一人也张口:“是他!陈无稽!” “陈无稽?”边上有人疑惑不解,周围倒是有人皱起眉头,思索到了此人的身份。 青云山外门弟子上万,在山上的便有三千,浪迹江湖的弟子,大多已经在山下修行了数年,一时的回山,还真好比是重归故里,山上认得彼此的实在不多。 这陈无稽便是其中之一,曾经外门的一位弟子,早已下山四年,曾在山上时候便修行剑术,因为他的修行方式孤僻怪异,又被人唤做是陈无趣,是一剑痴,年少时候,对剑术的痴迷近乎癫狂,无人知道其出身,只知道他孤身一人上了青云山,修行武功,也不花钱财去看山上的抄本,平日偷学别人的武功,在青云山上向来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人,在青云山上修行了一共不到三年的时日,所以当他使用了双剑流出现在了石坛上,认出他的人,实在是少。 陈无稽到了极限,他嘶吼起来,可是他的心此刻已经乱了,这卢琼太过稳当,最终先吃不消的人是陈无稽自己,在二百三十多招后,被卢琼抓住了陈无稽发狂的破绽,一掌打在陈无稽的腹部,整个人倒飞出去,摔在了石坛上。 坛下的欢呼声骤然响起,不少年轻辈的外门弟子叫喊起来,这卢琼与王智博是年轻一辈外门弟子中的第一第二,如今是双双打败了敌手,此刻就如同是他们自己赢了一样,都高兴的与边上的同门师兄师弟们交谈。 那看着的学教也点头喊:“胜一场,卢琼决陈无稽。” 上座中的一寸和尚倒是对这败了的陈无稽很感兴趣,当着陈诚的面讲道:“双剑能做到这样的地步,陈无稽,很不错。” 算是夸奖陈无稽的本事,教过陈无稽的学教有三人,学教们站起身给一寸和尚拱手行礼。 陈无稽不错,可也只是不错而已,胜的人才有机会去挑战内门弟子,他瞧着有些垂头丧气,收起双剑来,下坛独自走了。 卢琼与他的拱手,他没放在眼里,陈无稽就是个孤僻的人,在他自己看来,所谓的剑客便是这样,要杀人,要比个高低,便是孤单一人,行走江湖。 “此人的剑法招数,看得我眼花缭乱,真是个高手。”李惟安揉着自己的眼睛,方才卢琼与陈无稽,他看得都要困了,还是南淮瑾掐了他一下,否则此刻已经睡熟了。 第一百零一章 万剑门苏绝 “什么样的剑法高招,叫你这样看,都要看个稀里糊涂的,师兄,刚刚那个陈无稽的双剑,太快了。”南淮瑾看了仔细,这两个人的剑法都很快,不同的是,双剑要把握剑招有序,实在太难了。 纪湘也点头,这两个人的武功,单论一个快字,已经是很不错了,只可惜双剑太废气力,倒不如单手使剑来的逞心如意,不过人的武功修炼各有不同,或许是双剑,也是陈无稽自己寻到能提升武功的方法。 还差一些,纪湘总觉得还差些,这少年的双剑,若是配上些什么,总有一日,会叫江湖上的人都吃惊的。 周围十二处方坛上,也已经陆续换人,这一日的功夫,十二处方坛,昼日不歇的要换三十余对弟子对决,南淮瑾已经见过十年的师授了,同门的对决,武功的高低,在往日的修炼和比武中,早已分的清楚,只不过早先下山的弟子太多,每一年中的师授才最考究新一年中上山的弟子,到底如何。 学教们今年倒是很满意,就是陈诚也很高兴,面上挂着笑容,和边上的一寸和尚说话,一会儿聊往年,一会儿说今年的弟子,觉得今年的弟子很不错,上山不过一年,就出现王智博、卢琼两个本是出众的弟子,也难怪这个掌院这样高兴。 “这些弟子中,大多都是苦修,唯有王智博早先时候曾花些金银买上了一卷兵法抄本,这卢琼更只有听过学教们的道经。”学教越云宫朝着学教说道,声音其实不大,可叫一些弟子也听到了,一个个都震惊的看着卢琼。 卢琼不在意的耸耸肩,走到自己的席位,独自饮茶,他还有战意,没有喝杯水酒,冲着陈无稽的方向看过去,人家倒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他的双剑也搁在一边,坐着的位置也在一个角落里,真是个怪人,连卢琼都很好奇,这人的剑瞧着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宝剑,怎么竟有这样的人物,孑然一身,没有与众人和睦,独自饮酒。 倒是无所谓了…… 他也不在意,什么高手如云,在这外门中,卢琼简直不将他人看在眼中,他刻苦搏功名,这次师授,他有他自己的目标。 那些学教们此刻议论纷纷,这卢琼的真气和武功按常理讲,不可能有这样的高度。他上山也只有区区一年,一年的时光,如何刻苦才能有如今的本事? 要知道,如今上山的,有入外门修行好多年的,更有的,十几二十几年的光阴,如今这卢琼,就仿佛是个妖孽,资质平平,却进步神速,一年的进步,就踏碎了别人十几年的本事。 一寸和尚和颜悦色,并不觉得是有什么隐秘的地方,对这些学教们讲道:“你们在意他的资历,倒不如去关心他的平时,有些人便是这样的,就算不刻苦用功,也可以成就一番事业,他的武功很扎实,用的功夫也都是常见的剑门招式。” 陈诚点头:“是剑门的武功,雏形便是万剑门的散招。” 上边的学教们争论的,与这二位大人物看得不是一种东西,但都聚焦在了卢琼身上,卢琼有所感的朝高台看去,一眼就瞧见了南淮瑾。 他认得南淮瑾,还是在他刚刚上山没多久的时候,边上也有几个外门的弟子谈论着她,不过是在说她的样貌美的不像是人间女子,倒像是天上的仙人似的。 卢琼这种话听的多了,他也觉得南淮瑾生的很美,可是他也看到了,南淮瑾在同边上那个同样美貌的内门弟子讲话,这个内门弟子他记得是叫李惟安的,来自北辽。 “卢琼啊卢琼,你来这青云山上是为了进内门的,儿女情长这种东西,你不该多想。”卢琼自言自语,自己笑自己,举起茶水,连着里边的茶叶也倒入了口中,细细嚼动,吞了下去。 一年的师授,上来比试的弟子,武功都是有高有低,一些石坛还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换下去一对,有的则是要对决上一个时辰还多,实在是武功相近,不过好在,这些个上场的弟子都有些独到的功夫,下边观看的弟子们也聚精会神,不敢错过了。 有专门的弟子会送上糕点、茶水,还有酒,李惟安取了一坛酒还没开封就叫纪湘提走了。 “师兄!连酒都和我抢?”李惟安气的还想起身,可是底下那么多眼睛盯着高台之上,他也不好意思起身。 师授时,青云山脚下的镇子也比以往要热闹许多,一些江湖来客也会到山脚下,想要上山的都会前往外门,更多的,不止是江湖上的散人,而是那些名门世家和大门大派,青云山上有许多的世家子弟,要上山的人比往时多了数倍,于是山脚下多了许多外门弟子看着,有学教守在山脚下,未到石阶的山腰处,也有学教带着一些外门弟子留候,要上山观看外门弟子师授的那些名门世家,都要带人来先得到学教的许可才能接着上山。 这如同是江湖上的集会,不似那江湖上十年一次的武林大会,这青云山上的内门师授,每一年就有一次,古时候,有皇室的年轻一辈会放任其到青云山修行,直到赵宋一朝,赵家皇帝不为历代的凌天门门主所喜,就是外门,进来的皇家弟子也只是些旁家人,而且人数又少。 第一队上山来的,是一个背剑的老人,这老人颇有几分仙道气息,胡须留到了腹部长短,眉毛也很长,领着的二十余个弟子也都穿着一般浅色,背负着长剑。 那山腰处的学教见到这老人,只是第一眼就觉得这人不一般,主动上前询问:“在下青云山学教刘乾,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老人也不做什么恭维的模样,露出笑容道:“万剑门,大长老苏绝,奉掌门师兄的令,来拜见陆门主。” 他这一说,那学教的面色就变了,并非变得如何难看,只是有些错愕,随后反应回来,拱手回应道:“原来是万剑门的大长老苏绝前辈,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那苏绝笑着一张脸,点点头,带着身后的万剑门弟子们接着走上台阶。 老人的气场实在不一般,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其身上的剑意,缠绵在他的身周,无影无形。 “没想到今日会有这样的人物上山来,但愿不会出什么乱子。”这学教暗自低声道。 万剑门,同样在江湖上名声响亮,与青云山上的凌天门不同的是,两个宗门一个内敛并不声张,而万剑门则不同,在江湖上广收门徒,弟子数万人,十三剑门,其中大半人都是万剑门的,人称剑门,讲的便是万剑门。 与青云山还有一处不同的,便是万剑门与赵宋皇帝关系密切,真宗皇帝在位时,曾在泰山封禅,便是得了万剑门的授意,对抗北辽契丹人,也多要依托剑门弟子的庇佑,甚至于江湖上有人传说,若不是万剑门相助,赵家的皇位,并不能来得这样顺利。 两个门派犹如江湖上的两座高峰,实质上并无冤仇,青云山上的凌天门太过不问世事,与世无争,外门的弟子也多是在山上的武夫,并不会与万剑门争夺江湖上的名声,万剑门想要的,也不过是大势和名利,弟子数万,江湖上又名声无二,于他们而言,与凌天门为敌,并无好处。 更何况,凌天门的每一代传人都武功高强,就是里边的那些个弟子,也是不俗,剑门在他们眼中,就与江湖上的佛门少林、道门正一一般无二,不过是人间的门派罢了,这些凌天门的弟子,自比天上的仙门,都不低头看,行走江湖时,真要得罪了江湖上的剑门,也不会低头赔罪。 这也算是冤家的大长老如今亲自上山来,这学教心中也不知道会如何,不过他一想到陈诚掌院还有那释尊都在,也放宽了心,出了什么事,有大人物顶着就好。 山脚下还有不少人上来,能见到不少旗子,有的上边写着大字,有的是张牙舞爪的神兽图腾,从山脚爬到了。 十几只人一般大的仙鹤踩在淤泥里面,风雪再大,也吹不走这些仙鹤,这里的冰湖上,有外门弟子照应着冰湖上悠哉走着的仙鹤,手中抛着些能吃的东西,有女弟子甚至扬着手上是冰了的冻梨丢过去,这些鹤不怕人,丢过去的梨子被尖锐的嘴戳起小块,吃了下去。 “霍师妹,这鱼干它们会吃吗?”有人问。 霍去衣也摇摇头:“不知道啊,你丢两尾瞧瞧。” 那人点点头,手上的鱼干冲着冰湖丢了过去,鱼干足有巴掌大,还未落地,就被飞过的仙鹤叼走了,冷硬的鱼干还带着鱼腥味,那人惊喜的叫了一声:“这鱼干比石头还硬,这鹤还很爱吃。” 几个路过的弟子见到了,走过来提醒道:“别丢它们太多了,仙鹤们常常下山去叼食,你们这样喂它们,反倒不好。” “这些仙鹤无拘无束,五湖四海哪里都去,没准不久前刚刚吃了一尾大鱼,你们这样喂,可能会叫这些灵物胀坏了肚子。” 霍去衣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答应,这些走过的外门弟子在巡视,师授的时候,常常怕有人走失了地方,就有这些弟子看着师门,一怕贼人上山,二是担心出点意外,上山的那些客人去了什么禁地。 第一百零二章 青云山脚下大乱 青云山上的禁地很多,大多是去其他主峰的区域,于外门弟子和那些上山而来的客人来讲,都可算是禁地了,尤其是凌天峰的路,此刻也有内门的弟子看守着,可是转眼间,几道身影就落到了山脚的一队外门弟子的身后,一个顺势到众人的身前,这些外门弟子便已经倒在地上,脖颈处有一条血线,缓缓滴落到地上。 这样的地方有很多,这些蒙着面的红衣人不止上百,围着镇子在清扫着山下维持秩序的青云山弟子,率领他们的红衣人首领是一个面容俊秀的少年郎,手上提着一杆长刀,冷笑的从地上的尸体边走过去。 身后有人跟着,不敢露头,只是远远地瞧见,随后逃遁走了,这是两个道童,十来岁的年纪,额头光亮,生的很有仙气,隔着这条长街没有多远才见到了二人的师父,这位出自正一清微派的道门真人,已经很老了,手中提着拂尘,坐在一处农舍前边,身上的道袍上有风雪沾染着,不过叫人骇然的是其边上的两具死尸,身上沾满了干了的红色,头颅落在一边。 两个道童转过巷子跑过来,给那老道边上多瞄了一眼:“师傅,弟子们回来了。” 那老真人的眼睛睁成一条缝,随后问:“如何?” 妙同与妙伶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随后妙同说道:“那些红衣人的武功,瞧着不像是江湖正派的,弟子们也从未见过。” 妙伶也点头,这样邪性的武功,从未见过也没听说过,与江湖上的功法招式都不同,讲究的是快、狠,一个照面就能取人的性命,叫人不寒而栗。 那老真人的眉头皱起,他看尸首的伤口,便已然推测出了一些想法,他点点头道:“青云山的外门弟子被杀,这些人也不埋尸,咱们随了一路,便能见到一路的死尸,如此的大张旗鼓……” 他细细思量,可还是忍不住觉得其背后的隐晦东西,实在扑朔迷离,老真人抬起手,一直盘算的背后,都没有一个定论,这样的算法并不违背什么,相反,守住了底线,并不算天机的东西如今成了一个空。 “得上青云山上走一遭。”老道士抬眼,放下手,不能再停留了,因果算不尽,连天机也算不出个究竟,这样的东西,就是整日清修缘故的道士也害怕。 老真人刚刚起身,带着两个道童走出巷角,就停下了脚步,眼前多了十几个红衣人,那个一脸凶狠的俊秀少年郎,扛着长刀已经静候多时,这些红衣人手握这钢刀,眼见那老真人出来,便二人不说扑了过来。 这些人显然是一路追踪两个小道童而来的,妙同、妙伶两个人吓呆了,他们随着老真人走南闯北,见识了许多,可是毕竟是没有好好修行武艺的道童娃娃,如何不害怕要扑杀而来的凶悍刀客? “先走!”老真人只能留下一句,让两个道童赶紧跑,自己一扫手上的拂尘便迎着这些红衣人去了,拂尘游离,老真人的武功看着潇洒,小小的巷子狭窄,他一个人便拦下了这十几个狠厉的刀客。 都是高手!老真人心中暗道,拂尘挡住身周的利刃,大手扯着身上的道袍一卷,裹住满满的飞雪,用力挥舞,丢在几个刀客眼前,飞雪中还有着冷气,泼洒了几人的面前,连忙挥手去遮挡。 “师傅!”两个小道童不敢逃走,也无可奈何,他们道行低微,根本帮不上忙。何况他们的师傅在这里,如何能舍下照顾他们的师傅呢?老真人连回头看他们的时间都没有,周围的红衣人连续不断的杀了上来,拂尘挡不住,只有去握自己的道剑。 “听师傅的话!快走!”老真人如今年老体衰,再也不及过去那样,远不及眼前的这些刀客武功凌厉,只有退了一步,随后一退再退,手中的拂尘上的真气也越发稀薄。 “吃了没好好修炼的亏,师傅……弟子也不是个习武的好材料啊!”老真人咬牙,跺脚踩上了边上的石墙,连退了五六丈远,手掌运功,将两个道童用气功推出了长长的巷子。 “师傅!”两个道童惊呼,摔倒在了巷子外,艰难爬起。 “废物!” 那个手持长刀的少年郎冷哼一声,也不再等待,亲自握着那杆长刀走来,嫌弃巷子的狭窄,刀片在手赚了一圈,卷起一阵墙上的灰土。 “长汀风盛!” 老真人的道剑从背后的剑鞘中送出,利剑上刻着剑名,长汀。 一道气功裹挟着长剑,剑气沿着土墙,刻下一片的墙灰,气浪将冲上来的几个最前面的红衣刀客打翻在地上,剑气留下了一些血痕,破了红衣。 “还真是不及年纪时候了,吃了没好好修行的亏。”老真人喘了两口长气,轻声自语。 十几位红衣刀客一时竟然不敢再上,倒是他们身后的那个少年郎,持着长刀一声长啸,刀气猛然劈落!十几个红衣人只有躲闪,老真人瞳孔一缩,他可来不及躲,只有将手中的道剑挡在身前,这刀气由这少年人的由高直下,在巷外两个道童的惊呼声中,整条巷子里气浪顿时炸开,满地的雪和土灰都扬起,形成了一片雾。 少年冷哼一声,手中的长刀又扛在了肩上,这一刀结结实实的劈中了,雾气他能听到那老真人忍痛咬牙的声音。 “大人。” 后边的红衣人刚刚上前就被那少年一巴掌打在脸上,缩着脖子退后一步。 少年冷着脸,低声喝道:“一个七八十岁的老道士都杀不掉,养着你们有什么用?都是饭桶吗?” 挨骂的红衣人不敢抬头回应,只有垂着脑袋等少年气消。 风一时间吹不散在巷子中的雾气,少年卷起大袖挥动,满巷子的土灰与飞雪被真气裹挟的大风吹散,少年郎的眉头皱起,地上空空荡荡,那老道士的身影竟然不在那,只有一条胳膊一滩血,连带着两个原本还在巷子那头的道童都不见了踪影。 “还愣着做什么?”少年郎咬着牙,转过头看着这些红衣人道,那些红衣人战战兢兢,还是少年一掌打在其中一个的天灵盖上,血从那人的额头流淌下来后,又是一声:“还不给我去追!” 十几个红衣刀客哄然散了,连忙寻着地上的血迹去追,生怕变成下一个被打死的倒霉蛋。 那少年走到那条断臂边上,一条长长的刀痕绵延,他的功力越来越高了,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少年闭上双目,独自走出巷子。 老真人的轻功倒是没有对不起他自己的师傅,踏空逃了数里路,在荒郊野地中便摔在了地上,他的道剑也不知丢到了何处,一只手臂抓着两个道童,脸色苍白的躺在地上,气喘着还淌着满头汗珠,两个小道童都晕了过去。 刀气沉重,老真人的剑与一条胳膊,连着袖子都直接被劈落了,他咬着牙爬到一颗老树的树下,越发的乏力,可是他不敢大意昏睡过去。 “老了……真是,给师傅……丢人啊。”老真人叹息,他的气息衰弱,那一刀连着他的长汀剑一起毁了,那剑还是他的师傅,上清派的老道长赠他的,师傅仙逝多年,这柄剑存留下来,竟然被人一刀毁去。 “师傅说的不错,果然不是……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老真人仿佛下一刻就要身死证道,自嘲一笑,他回忆着过往。 有人来了,有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脚步声不少,老真人真的没有气力了,他的眸子睁着都觉得费力,脚步声越来越近,到他面前时,他已经昏死了过去。 青云山上的师授,已经是第二批的高手对决,两千余弟子,决胜一半人,胜者与胜者战,一般都要打上许久,看客们却更多了,高台上多了两张方桌,来者一位是来自万剑门的大长老苏绝,苏绝也是江湖上久负盛名的绝世高手,不止是武功高那么简单,更是一位百岁的老人,常被人称作是剑门中的真剑仙,一百余岁了,瞧着比八十几的老人物要要年轻些,背负着剑,形体上也看不出多少老态龙钟的样子,笑呵呵的瞧人,但是底下的那些外门弟子,也不敢真把他当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子,这可是位真剑仙,而是老了未曾离开人世,境界高深莫测的大人物。 这样的人物上山来,陈诚也没有料到,说起来,他与一寸和尚两位的境界虽然不比这位老剑仙差多少,可终究辈分上要差了许多,当然,这凌天门中自然不是没有过了百岁年纪的大人物,可那样的大人物,他们请不出,请来坐镇,又显得太给这位老剑仙面子了。 凌天门的人物,越老,那武功境界便沉淀得越高,凌天门自己知道门中还有一位活了二百岁的老祖宗,可那样的神话人物,又实在是太可怕,躲了一辈子的因果,修了一生的清静,除了门中有难,门主陆未生相求,不一定肯出世。 出世的真仙人啊,这苏绝笑着看那静静坐着的姑娘,南淮瑾出尘的模样,老剑仙刚刚到这高台坐下,就瞧见了。 老剑仙越看越觉得满意,这样的仙人儿,他一同带来的万剑门弟子眼睛都不受用了,站在老剑仙的身后,不敢流露一分的东张西望和傲气,怕那南姑娘扭头看过来,瞧去了自己的失态。 “万剑门与凌天门,真是好些时候未曾联系了,老剑仙远道而来,叫我与师兄一寸都有些不知,该如何相待老前辈了。”陈诚呵呵笑,一寸也阿弥陀佛着,和苏绝招呼。 相关二:百宝阁与天书阁 珍宝阁:阁主神龙见首不见尾,又被江湖人称银主,阁中有雪剑,银刃,铁扇,碧玉掌四位高手,设下天下百宝榜,实际上上面的榜单已然排到了三百余,可却客观实在,不时还会拍卖阁内的奇珍异宝,最后百宝上千,又被人称之为千宝阁。 传闻,十名刀或者十名剑中的一柄,就在百宝阁手中。 百宝阁与天书阁之间并无关系,只不过两个楼阁在江湖中太过特殊,时常被人放在一起说。 百宝阁的阁主武功层次:百年修为,从未有人见过他出手,只留下江湖上的传闻,天书阁的情报是,神行境界无疑! …… 天书阁:有老阁主下有四位阁主,都功力超绝,分为御水阁,御火阁,御雷阁,御龙阁。 天书阁,了解天下的秘密,皇宫大内,江湖直上,全有他的眼线。 御水阁阁主左师,江湖之中,轻功可称之江湖第一人,陆未生与他交手,二人缠斗百招,以轻功纠缠,武功极高。 书君子:御雷阁中人物,掌管着数百说书人,武功很高。 老阁主:真正的绝世人物之一,活了并隐藏二百年的光景,只为了躲避凡尘俗世中的因果报应,躲避了一世,藏匿了半生,修为武功举世无双,境界:神行之上。 第一百零三章 变故 两人笑着,老剑仙摆摆手,只是说:“青云山外门弟子一年一次的内门师授,我还是年少时随同师父一同来时见到过,这次前来,也算是叫老夫的这些徒孙们,见识见识青云直上的风采,外门的人才济济。” 陈诚笑着摇头,对着老剑仙道:“人才是多了,可是江湖上,如今也是人才辈出,万剑门恐怕,收的弟子中,英杰人物可是不少。” 一寸就坐在边上,微微一笑,对着老剑仙言道:“万剑门门下弟子众多,天下剑门弟子,十之六七都出自万剑门中,年轻一辈中,定然也是高手如云。” “哪有那么多的少年高手?”老剑仙的眼睛不挪,就盯着下边的南淮瑾瞧,而陈诚他们见了,苦笑着摇摇头。 老剑仙的目光自然叫下方的南淮瑾觉得有些难受,这位老前辈的目光炯炯有神,不时探头探脑的,南淮瑾不由得转头去看纪湘,没想到大师兄纪湘一本正经的和李惟安两个交谈着,台上的外门弟子们都出招。 “师兄,那个老前辈见了吗?你知道他是谁啊?”南淮瑾扯了扯纪湘的袖子。 纪湘转过头来答应她,回头看了一眼高台上那个老人家,也是摇了摇头说:“师兄我也未曾见过,应该不是山上的师叔,你看看他身后的那些弟子,浅色的衣装,想来是万剑门的人。” 万剑门的弟子,他们还是在汴京给帝妃贺寿时见过的,南淮瑾忘记了,可是纪湘还记得清楚,随后面色奇怪得看着南淮瑾道:“师妹,你不如躲到惟安的后边,你看看那个老前辈,他的眼睛可一直盯着你呢。” 南淮瑾也点头:“他看了我很久了,一寸师叔和陈诚师叔都在和他说话,他也不理会,一直盯着我。” 李惟安头凑过来好奇的问:“莫不是那老家伙瞧上我南师姐了?好一个不知羞的臭老头,我刚刚就觉着他长得有些贼眉鼠眼,如今看着他,更觉得恶寒了。” “不许胡说,没见到师叔们与他说话也是一副规矩的样子吗?”纪湘一巴掌拍在李惟安的脑袋上训斥道,这小子真是胆大的很,也是在北辽练出的胆子,什么样的人物都敢议论几句,“这种大人物没准就修炼了什么增加六感的武功,若是叫那个老人听见,少不了和你师父说上几句,叫你好一顿收拾。” “小爷我可是云州的少都护,可不怕他。”李惟安说着还冲着那老人扬了扬自己雪白的脖颈高傲的脑袋冷哼一声,做足了一副挑衅的样子。 这一切看在上座大人物的眼中,老剑仙的脸色还好,依旧慈眉善目的笑着与自己带来的二十几个弟子说话,而陈诚则是瞪着那个李惟安,这个小子很是顽劣,什么人都敢做出这样的姿态来,还是一寸呵呵笑,按着要发作的陈诚,拣着些好听的说。 “和传闻中的一个模样,这云州来的少都护,果然仪表堂堂,生得风流,相貌更是姣美如画,有几分神仙样子。”老剑仙摸着自己留到腹部的长胡子,微微点头,他活了上百岁了,不至于为了一个不知轻重、犹如还是顽童的娃娃置气,苏绝本就是个不爱动怒的人,此刻和两个青云山的后辈说话,更不会说几句痛快话来惹事。 陈诚露出笑容来,举起酒杯拱手施礼,随后一饮而尽。 “老剑仙气量大,不与后生晚辈们计较,小子先干为敬!”陈诚说着,边上的一寸也端起面前的一杯清茶,吃了个干净。 “世人都说,武功越高,活的越久的老怪物,脾气就越是古怪,”苏绝呵呵笑,端着酒壶直接饮入喉中,用袖子擦了擦嘴:“可是谁又知道,像我们这些老家伙,脾气古怪,还不是因为这帮不成器的弟子们吗?” 说起弟子来,老剑仙可气不打一处来了,指着自己背后的这二十来个弟子,一个接一个的骂起来,留下两个大人物风中凌乱。 而被师父骂了的那些弟子,纷纷低下脑袋,不知道是怕师父那恨铁不成钢的目光,还是担忧下边那个仙女似的姑娘看到自己被骂时候的迥样。 “老剑仙……”陈诚想要出言打断,石坛上突然传来一阵的惊呼声,就是老剑仙也舍下那些还低垂脑袋的弟子,扭头看了过来。 叫那些观看比武的外门弟子惊呼出声的,是石坛上,一个少年站在高坛之上,而与他交手的那人,已经坐倒在坛上,捂着胸口,大口喘息。 “王智博败了?” “真的假的?竟然能与王师兄打到这样的地步?” 一个女弟子站起身喊道:“王师兄!” …… 王智博嘴角溢出血来,眼中满是惊色,太快了,他与这人交手不过十合,自己除了被压制,最后一踹就将自己踹飞了出去,他败了,倒在地上喘息未定,伤势看似不重,实则胸膛内的血挤压在胸口处,没有散去。 这发生的一切,连裁决胜负的学教也没反应过来,那高台上的学教们此刻也是议论纷纷,不少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得谈论起这一场武斗实在诡异。更多的学教是仰头看向更高处的掌院陈诚,这些人全程看下来,确实没发现这两人的比武中有什么特别问题。 可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所有的弟子们与学教都疑惑的看着坛上的那个外门弟子。 那外门弟子手上只有一支浅绿色的玉箫,在掌中翻转一圈,丢入袖子里,身材立得笔挺。 “这个叫裴青的小子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从未听说过?” “莫非是什么隐藏了多年的外门妖孽?不是都说那外门中曾经出过一个叫于化年的妖孽吗?初时几年中,那于化年不也是不见深浅,只知道天赋异禀,数年后的内门师授中,才大显神威吗?” ”哪能一般议论,那个可是连败三位内门弟子的妖孽,就是现在在外门讨论起来都觉得奇怪的人物。这眼前的人不过是打败了同样是外门的王师兄,如何能比?”有人说。 越云宫起身对着老剑仙施礼,再看向掌院行礼道:“王智博是外门这一年中收录的新弟子之一,天赋和武功,在外门中,只在卢琼之下。” “哦?”陈诚点头,难怪这些外门弟子这样激动,有关卢琼,他知道的不少,卢琼的武功,在他执掌的外门中,的的确确是第一流的弟子,不过是个外门弟子,早早就在修为上突破了知音的境界,武功也极高,王智博与卢琼,也确实是学教们收录记载,武功最好的新弟子。 王智博败了,败得彻底,连李惟安都吃了一惊,指着坛上说:“好快!这么几下子就把这个人给打败了!” 南淮瑾没有见到,纪湘却也点点头道:“这个少年的武功确实诡异得很,出招奇快不说,连规矩也不讲,刀刀致命,若不是这王智博闪避妥当,定然前几招便已经受伤了。” 原来是这样!南淮瑾不解的问:“可是我记得,师授的规矩是,师授中,不可伤及彼此的性命,否则……” “否则挑断手筋,在书阁清修十载。”纪湘道,这惩罚已经够沉重了,挑断手筋,也就是再高深的武功和招数,都因为废了手臂而不再需要,看再多书阁中的心法招式也没了用武之地。 这一规矩不可谓不狠毒,任何人,就是不修行武功的百姓,要挑断手筋,也等同于没有生存的能力。 这还站在坛上的人,方才的处处下死手,没一招都是奔着以命搏命的想法去做的,也难怪王智博手忙脚乱,被这人找到了破绽踹出石坛。 陈诚还是决定了,言道:“裴青胜。” 人群中再次传出了惊呼,这些人没想到,如此卑劣的行径所取得的胜,竟然得了外门掌院陈诚的认可,还当着众人的面说了,由几个弟子喊道。 若是人人皆是这样,那么师授的日子,岂不是要死上受伤许多人,如此,还如何选出其中武功最高的那人? “陈师叔怎么会?”南淮瑾也不解,按照师叔的脾气,要么是重新再来一次比试,要么,便是看自己的亲信学教越云宫有什么意见,可这次,陈诚竟然承认这裴青胜了王智博。 纪湘答应道:“师叔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我们静静看就行。” “我倒是瞧那个叫卢琼的弟子很不错,不禁天赋过人,更是外门新一批弟子中,武功修为最高的。” 李惟安低着头瞧着那个叫卢琼的弟子,他还在独自饮茶,仿佛王智博输了,那些外门弟子的叫喊声,他没有听见似的。 以至于那些弟子们都觉得,卢琼对于王智博惨败的事情毫不在意,可是外门许多的弟子们都清楚,这里边,与这王智博关系最要好的年少卢琼了,可如今王智博惨败了,卢琼却高兴得很。 山上的变故,于山下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红衣人们随处可见,与山腰处的上百青云弟子厮杀在一起,地上已经躺了数百具的死尸,被飞雪都渐渐盖起来,学教刘乾只有和那些红衣刀客纠缠,一剑一剑,刘乾不知自己挥出了多少剑,斩杀了多少贼人,可是那些红衣刀客源源不断的从山脚下杀上来,这些青云弟子们奋力抵抗着,一边在刘乾的带领下,结剑阵,朝着身后倒退。 不时的有人没有防住红衣刀客的刀法,破了皮肉,不少要害被砍中,倒在血泊中。 第一百零四章 调兵遣将 “全杀了,不留活口!”领头的有十余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红衣大汉,皆不下马,反而指挥着那些红衣人追杀那些青云弟子。 这些红衣最次的也是修了气功的高手,一个个厮杀起来,仗着人多势众和长短兵器,刘乾只有带着众多弟子撤向青云山上,这些青云山的弟子见到这么多的敌人,也是骇然失色,只有朝着身后的大山上跑。 “速速回山禀报掌院,调遣弟子守山!”刘乾大喊,几个弟子得了令,慌慌张张的朝着山上逃去,剩下的上百青云弟子随着刘乾一起,守在山道上。 以往清修地界的青云山长坡,都有数百的学子上山求学,武修连绵不断,可是今日,来寻找出路的学子们,早在来这之前,便见到满地的青云弟子尸体,骇然之下,逃也似的回跑。 青云山脚下,有悍匪杀了成百上千的江湖客,还有许多穿着俗衣的青云弟子也死了,这些人连忙跑走,又不少想要回青云山的弟子也在不远的地方听到了师门的消息,可是他们并没有想要回去,反而是觉得此刻的青云山危机重重。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消息,传闻三四日前,便已经有大群大群的江湖客集中到了青云山脚下,数量不知多少,其中更有许多早年便已经成名的高手,也不知是什么名堂,都来了此处。 “是国朝要对青云山上的凌天门动手了吗?” 有人谈论,许多人不敢多嘴插话,这种事敢多嘴的,除了不闻天下事的江湖书生,便是一些真正敢于开口的老人物,凌天门在江湖上,何人不知?何人又真的不知晓呢?不只是这些时日,早年间便已经有青云直上、江湖之上的说法,这些大人物们也奉为传说。 “听说了吗?”有人吃着一碟小炒,对一桌的朋友说,酒楼中人满为患,掌柜的摸着算盘,这些日子,从北方来的客人越来越多,生意红火。 周围都是嚷嚷声,酒楼中的七个小二也得到处的跑,给单间的、底下的客人们端菜送酒。 客人忧愁着脸色道:“杭州的两千禁军被调走了,不知所踪。” 与他吃酒吃菜的,是这客人的同僚好友,好友摇着手中的轻扇,这飘大雪的天气,这纸扇也只有做做模样的甩甩,还不如去端个烤火的铜炉暖暖手,只不过今日出门,自己开始也没觉着有多冷这天。 “不是要起战事吧?我听闻平江军都调用了,也有好几千军卒,一个个都披着崭新的甲胄,大雪天行军,江南的泥泞小路上都是旗帜。”好友说道。 江南人不怕打仗,打仗多是宋辽边关、宋夏边境,江南稳固,百姓安居乐业,冬日一到还显得无聊许多,若是边关没难事,江南的百姓还真不知一日的功夫该如何的消磨。 吃两斤猪头肉,伴着糯米团子,两碟小炒都上齐了,两人吃着便交谈:“这些日子真是辛苦,时疫是过去了,这粮米却涨了三翻,连这一口酒,都比往常贵了一倍。” “咱们还有酒肉吃,你是没听说潮平那块的事,十室九空啊,一座城,原本是儒门的圣地,如今凋零至此。” “孔家的家主如今可是孔宗翰,被封了太常博士,日日勤勉,没丢了他爹的好名声。” 酒楼外一阵马蹄飞驰的声响,酒楼内的人纷纷仰着脑袋去瞧,只见一匹匹快马上骑着兵卒,手撑着大旗李字,一匹匹的过去,足有百八十匹快马。 “今天的第三批人马了,早些时候,就已经有两波人马先出城了。”掌柜说着摇摇脑袋,拨弄着桌上的算盘,发出不断的哒哒声,桌上的账本翻来一页又是一页。 “第三波人马?” 几个客人戴着斗笠,此刻都站了起来,桌上留下一枚银元宝,都带着刀剑,走出门去,其中有男有女,不一会儿,数匹快马从酒楼外一晃而过,直奔城外。 几个逃难似的外门弟子跑上青云山上,这才遇到了巡逻的一队弟子。 “子民?刘姝?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这样狼狈?” 那队外门弟子们大吃一惊,这些都是外门弟子,不仅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且还多出来许多的刀伤! 上山来的这几个外门弟子大喘粗气,只有一个还有气力,咽着唾沫讲话道:“山下有狂徒作乱,数量……成千上万,刘乾与众师弟师兄……” 听完的巡逻弟子们,此刻除了吃惊便是错愕,竟然有人胆大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聚众要来攻打青云山上的凌天门? 领头的弟子反应很快,当即让巡逻队伍中的几个弟子散出去,将在外面巡逻的外门弟子召集到山门处,让弟子去与掌教等人上报险情,好做决断。 有人欺负到了青云山的地界,更是杀了数百外门弟子,学教刘乾与余下的外门弟子如今也是生死未知。 “什么?”坐在上座的外门掌院陈诚瞪大了眼睛,发怒出声,从自己的太师椅上站起身来,底下坐着的百余位学教纷纷头看了过来,陈诚这一声怒气,连最底下还在比武的外门弟子们也纷纷头看过来,如今日头西垂,今日最后的比武就要结束,究竟是什么叫这位大人物如此失态的大怒? 老剑仙眼中的光芒一闪,看了过来,也有些奇怪的看着陈诚的反应。 “师弟?”一寸和尚也停下了继续转动手中的佛珠,看了过来,一个外门弟子站在大人物的身前,显然是在掌院陈诚的耳边说了什么。 王智博站在底下,有外门的弟子走过来问他道:“王师兄,发生了什么?掌院怎么发怒了?” 十来个离得近的外门弟子也瞧了过来,疑惑不解看着他,王智博只有耸耸肩,摇头道:“不知道,或许是外面发生了什么。” 左吉右凶,不知道为什么,王智博的右眼皮跳个不停,把他也搞糊涂了,难道说,真是出了什么大事,凶险异常? 周围的弟子们也开始议论纷纷,吵杂声太大,就是瞌睡了的李惟安也醒了,擦着嘴边的口水,朦胧着眼左右张望纪湘与南淮瑾,问:“是今日的师授结束了吗?” 南淮瑾摇摇头,她也与李惟安一样,看来一日的比武,像她这样贪睡的人,在大雪的日子在阁外,如何能不睡着。 倒是纪湘没睡着,皱起眉头道:“好似是山下出了什么事,已经有不少的外门弟子下山去了。” “等等!”李惟安突然惊讶的指着那个站在陈诚边上的外门弟子,小声的说道:“这个外门弟子的衣袖,怎么有红色?” “嗯?”纪湘也扭头看过去,果然!这个外门弟子的素衣边角,竟然有一些不显的红色! “嘿……” 那个外门弟子的嘴角上扬,似乎是实在忍不住了,他的袖子开始抬起…… 陈诚和一寸和尚还在说着,山脚下发生的事情。 “什么时候?”突然,有人站在了这个外门弟子的身边,头就凑在他耳边上说:“有人敢胆大到如你一样的地步?敢到我青云山上刺杀掌院?” 声音实在不大,可是这个人的速度实在骇人听闻,什么时候? 这个外门弟子错愕之间,他的脖颈上已经缠上了一直大手,用力的拷在了脖颈处。 “纪湘……你?” 喉咙间的声音戛然而止,纪湘没有给他再留机会,大力之下,这个外门弟子的喉骨已经被锁死掐碎,一股股的血从他的喉咙中喷涌出来。 陈诚扭头见到这一幕,眉头一皱,不过他也反应极快,一掌打在了这个叛徒的胸口,这种高人的内力实在吓人,一掌之下,这人的胸膛顿时塌陷了下去,此人的生计断绝,随着纪湘的放手,人轻飘飘的躺倒地上。 一切都太快,底下的外门弟子思绪都尚未收回来,这高台之上居然发生了这种事,倒是陈诚用内力喊道:“竟然有贼人冒充我外门弟子!上山杀我?” 底下人群哗然,底下的学教们也纷纷起身,取出自己的兵器,越云宫带着几位忠心耿耿的学教也上了高台,带着手底下的一些外门亲信弟子,占据位置,底下的外门弟子中,并没有出现什么大的纷乱。 “不必担忧,此人是刚刚上山来的刺客,就算还有冒充的,必然不多。”一寸和尚说道,他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情况,不过既然是纪湘出手,陈诚确认,他也俯下身去看那具死尸,那死了的尸体,外边穿着外门的素衣,里边竟然是一身红衣,难怪之前李惟安见到了红色。 “随州遇到的红衣人?”纪湘一愣,他看到这身衣装,立马就想起了那日王迟学教身死随州时候遇到的红衣人,他记得清楚,没有错,这身红衣太过熟悉了。 “随州?红衣人?”另一边的老剑仙也走了过来,二十余位万剑门弟子也很是紧张的,都已经取出长剑。 这件事与万剑门有没有关系,陈诚和一寸都没想过,不过今日老剑仙到访,这山脚下便有人来搅乱青云山的秩序,这一切都不得不叫一寸和尚与陈诚谨慎一些,和老剑仙说话时,也准备着随时接招。 剑修的暴起杀人,速度最快,由不得他们不小心,倒是把老剑仙给逗笑了:“两个小子,我老头要想打架,自然光明磊落的与你们打,怎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这时又有几个外门弟子从外边跑进来,身上的素衣都染了大片的血迹,一个个都疲惫不堪,挤开人群,在底下跪倒吼着,人也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只是听清了,山下大乱。 第一百零五章 雪恨报仇! 血迹斑斑,手上的剑还滴答落着血珠,这些个弟子一从外面进来,众目睽睽,那些还坐着的外门弟子纷纷起身。 “几位师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卢琼走过来,他身后也跟上了许多的外门弟子,数千人的目光都看在他们身上,都尽量的离近他们,只是这几个瞧上去全身沾满血的外门弟子,还在大口粗喘,抬起头看上座的大人物们,面色苍白。 领头的外门弟子对着周围的弟子喊道:“有人在攻山,杀死了许多弟子,山下的刘乾学教正领着余下的弟子撤回山上。” “有人攻山?”卢琼眉头一皱,他身边的那些外门弟子也纷纷议论,攻山?有人在攻打青云山吗?开哪门子的玩笑? 青云山坐落人世沧桑千百年了,历经多少王朝更迭,攻打青云山?这是要造反吗? 就算造国朝的反,也不该有人如此的冒天下之大不韪,来造这千年山门的反。就算当年大乱整个江湖的魔教,也没有说要对凌天门在江湖上的地位做出什么大的动作。 上座的陈诚与一寸和尚领着纪湘等人走过来,身后的上百学教也跟在其身后,都手持着兵器,陈诚的眉头紧锁,他挥手喊来了两个学教,让他们领着外门的弟子去凌天峰上,寻找那些还在山上的内门弟子与老怪物下山。 “自先祖开宗立派,千年以来,我青云山武道昌隆,门中先辈高手,威震江湖,代代弟子皆可纵横五湖。”陈诚站上高处,作为外门掌院,管着数千外门弟子,论资排辈,山上他不如一寸,可若是谈及整个山门,外门掌院的身份,又要大上他许多,陈诚手持一柄青锋长剑,身上白衣随风雪飘动,他厉声喝道:“今日,有人攻打我青云千丈高山,要毁我根基!杀我外门弟子!我凌天门外门,该如何迎客?众外门弟子听令!” 非但数千外门弟子齐声喊,就是那些学教们也是喊道:“弟子听令!” 这数千外门弟子的叫喊之声,个个都中气十足,就是湖边的仙鹤也被震惊了,扑腾翅膀飞上云天。 陈诚点头,持着宝剑先走一步,下一个是一寸和尚,越云宫当仁不让,他是陈诚的亲信,众学教随后跟上来,随后不断有外门弟子跟着下山去了。 这八千余外门弟子没有一个胆怯的,都持着佩剑长刀,能见到其他峰头上,有通知到了的外门弟子,舍下正在做的事,下山而来,这么高的青云山,却只修了这一条山道,所有要下山的路径汇聚到山腰处的一条长道,从山头看下去,一眼便能瞧见,山上修的青石台阶,都是下山的弟子,后边源源不断,跟随着最前边的陈诚一起。 老剑仙还坐在位置上,自顾自的饮酒,他带来的那二十几个万剑门弟子,也被方才的阵势传染,一个年长的弟子还看着老剑仙问道:“大长老,有人攻打青云山,我们怎么办?” “这样的热闹,你以为是什么好事?”苏绝挑眉看着他说,冷哼一声叹道:“这是某些人不服古稀了,忍耐不住,要真的当着青云山的面,动手动脚了。” “大乱将至啊。” 这江湖、朝堂,何尝不是一样的?一座青云山,就好比压在江湖上的五指大山,如今山下的东西要作乱了,要将这高山推倒。 苏绝看在眼中,这种事显然不会容易,可是那人实在是忍耐太久了,从少年变成如今的模样,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倒是那个叫南淮瑾的姑娘,很不错。你们萧师兄呢?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见他人。” 这个万剑门弟子看了一眼其余的师兄弟,摇摇头道:“大师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去的,弟子也不知。” 老剑仙叹息,萧珐毕竟是万剑门掌门陈敬榔的弟子,不但万众瞩目,他自身也是很有天赋的年轻一辈,就是整日的不见踪迹,连大人物说的话,有时也不当一回事。 数钱人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尽头,陈诚的心中并没安心,他还是转头看向了随他一同的一寸和尚,师兄还是那副慈祥模样,身后还有纪湘、南淮瑾、李惟安三人,他想了想对着一寸和尚说道:“师兄,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了,今日之事,我竟然掐算不出什么来。” 他恐事情有变故,已经让人去请大师兄了,可是陆未生闭关,也不知道一向有些道法本领的大师兄闭关中,是否掐算到了什么,他自问虽然上山前是个道士,可是道法一途,终究还是大师兄要厉害些。 老和尚摇头道:“世事无常,那有那么多可以算清的卦?哪里是因果可以一一知道个究竟?” 老道士说的倒是不错,陈诚所能做得,也唯有顺势而为,一会儿发生什么,陈诚尽力能做的,就是他本该做到的事。 “师兄,”李惟安哆嗦着脖颈,免得天上的雪落入他的脖子里,这青云山也太高了,每一步他都要小心,他可不像那些从小修炼了根基的师兄那样,就是被雪盖住的台阶,也能稳稳当当,一点也不怕滑倒,“一会儿可是要杀人?” 纪湘看了他一眼,点头淡淡道:“或许敌人众多,你一会儿躲到你南师姐的边上。” “师兄你还不知道我吗?”李惟安觉得纪湘小觑了自己,边走边挽起衣袖想要展示自己的肌肉,只是点点的风雪吹过,他连忙放下手来说道:“小爷的力气可大的很呢!” 他后边的十来个外门弟子凑在学教前边,此刻听到李惟安说话,也都知道他上内门弟子,有人哈哈笑道:“李师兄,你可是内门弟子少年中生的最好的了,我们还整日说着,你与南师姐真是郎才女貌。” “可不是么!南师姐也是天人相,李师兄也是一副俊美样貌,很是相配啊。” 还有人凑过来想要说什么,南淮瑾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就把他吓得住嘴! “什么都敢说?当心回去罚你们吃几十戒尺!”纪湘也扭过头来说道,他知晓南淮瑾不愿意别人提这事,只有站出来说道,几个弟子连忙住了口。 山下的厮杀声越来越近,陈诚听见了,皱眉,手中的长剑出鞘,身形一变,道道残影划过风雪中,后面跟着的众人也只是眨眼就见到他消失在了眼前。 就是一寸也是面色微变,对着纪湘道:“我与你师叔先走一步,看好你师弟师妹,莫要叫他们出事。” 还不等纪湘回话,就只剩一道残影飘散,人留下一阵清风,台阶上的雪飞舞起来。 “快跟上!” 纪湘也喊了一声,回头看了南淮瑾、李惟安一眼道:“你们跟着我,别走远。” 两个人点头,南淮瑾已经拔出自己的戚风剑,跟上了纪湘,身后还有源源不断的青云弟子追了上来。“” 等纪湘几个赶到山下时候,他们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已经跪在青云石阶上的一个身影,死了许久了,是刘乾学教,被一剑贯入了胸膛,垂着头,发丝凌乱,除了贯穿胸膛的那一剑外,身上还有许多的伤势,刘乾只是撑着剑,死不瞑目。 “是刘乾学教!” “真是学教!他竟然!” “学教!” …… 众多的弟子涌上来,南淮瑾三人只有退到下一层台阶上,这些外门弟子们围着刘乾的尸身,不少人眼中含泪,大多震惊的看着。 “学教死了。” “我们要为学教雪恨!” “雪恨!” “报仇,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 …… 其中有一些弟子是刘乾教出来的,纷纷喊道,也不做停留,一下子绕过了纪湘等人,有上百人先他们一步下山而去。 众人们心情复杂,看着刘乾的尸身上覆盖了雪花,想必是杀死了许多上山来的敌人,被人刺中了胸膛,随后独自上山到山腰处守候。 这里离着山脚小镇不远了,可以听见微弱的喊杀声,纪湘大声道:“释尊与掌院已经先我等一步下山,我们不可再停留了。” 余下的弟子随着他们一同继续涌下山去。 红衣人的数量瞧不出到底有多少,都熟练刀法,结成的刀阵也是威力不俗,这结成数十个刀阵来,地上躺满了尸体,有红衣人的,也有青云山弟子的。 两道身影犹如破阵利剑,无坚不摧,陈诚的剑法犀利无比,红衣人根本拦不住他,刀阵之中寒光闪烁,陈诚一柄剑,在阵法中穿梭自如,他此刻怒极,不管不顾的杀人,刚刚下山没多久,便已经杀了上百人,那柄剑也是闪烁着寒光,青锋之外附着着一层真气,无坚不摧,那些刀与这剑相碰,便会出现个崩口。 就是那些骑着大马的红衣刀客们,也对付不了陈诚,十几个人被一个人的剑光包裹,最后两个红衣刀客被生生削成了人棍,躺倒在地上,脖子被剑光掠过,早已生机断绝。 “好厉害的人物!这人到底是谁?” 一个人惊叫,连忙召唤刀阵里的红衣刀客们扑杀过来,自己躲到了刀阵的后头,可是陈诚怎么会放过他,只是人影一闪,在空中踏出几道影子,手中的利剑便斩掉了红衣首领的脑袋,挥手又杀入了人群中,惨叫声不绝于耳,有人惊呼,有人怒吼,就像是狼入羊群,绵羊们毫无反抗的能力! 远处有弓弩声,落到了尸体上,陈诚丢掉手中的死尸,冷哼一声,看到持着弓弩的那名红衣人,红衣人慌慌张张,周围的那些红衣刀客都被吓傻了,怎敢上前阻挡,陈诚飞身到那人的身前,一只手抓着了他的脖子,手中的长剑在他的腹部划开。 第一百零六章 囚台真人秦无痕 大片的血溅了出来,陈诚的动作太快,红衣人们只有见到一阵的人影闪烁,身边的同伴便没了生机,躺在地上,身上染血! “杀了他!” 有人嘶吼,成百上千的红衣刀客不管不顾,已经杀红了眼,除了这个厉害剑客,还有一位瞧着岁数很大了的老和尚,一双肉掌金刚不坏,抡动双掌,什么样的刀兵都被断成两截,老和尚口中念着咒语,也不知道是佛经,还是请求佛祖宽恕。 这些红衣刀客都不是一般的高手,训练有素,手中更都有精炼的兵器,陈诚眼中的光芒闪烁,一剑两剑,划过身边二人的身体,鲜血喷洒出来,只是连这陈诚的衣袖都没能沾染。 一柄剑,漆黑如墨,从暗处袭来,比风还快上三分! 陈诚眼睛微眯,反应也是快,两根手指有千钧力道,眨眼便夹住这柄剑,剑身轻颤,一道真气鼓荡在两人中间,将围上来的众多红衣刀客都给逼退开,就是周围的飞雪也被震散! 这是一个身着红衣的高大男子,眼中有精光闪烁,戴着的铁面具遮住了下半张脸,身上的真气简直要凝练成实质,不断鼓荡,见陈诚挡住这一剑,手上的剑鞘便挡在了身前,果然陈诚接下这一剑,手中的利剑一翻,青光闪过,就斩在了这剑鞘之上! 二人的真气内功此刻展露无遗,都是竭尽全力,这高大男子的武功境界竟然不比陈诚差多少!二人瞬息之间已经对了数招,最后陈诚单掌聚气,凌厉拍出,那高大男子看在眼中,同样聚集内元,挥洒出去,二人的掌劲打在一处,周围的那些红衣人唯有感觉一阵劲风吹过,全身的衣服都在吹向身后,气流涌动,这两个绝世的高手对决,简直要超出所有人想象!下一刻,一道气流颠簸!二十丈的范围内,所有的人都被气浪吹飞。 不过,显然这二人的武功境界尚有差距,这高大男子只有冷哼出声,用力的推出气力,自己趁势飞出去,落到远处。 陈诚也退后两步,手中的长剑一甩,上头的血尽数释放出来,洒在地上,一片土地染红。 “原来是你!”陈诚沉声道,他认得眼前的人,熟悉的很,是过去一同修行过的同伴!道门中的一位传承弟子! “是我,好久未见,陈兄近日可好?”这遮脸的高大男子一愣,似是没想到自己遮了半张脸,陈诚还能够认出他来,随机冷笑道。 陈诚的面色很不好看,一寸和尚再毙两个红衣刀客,飞身退到了陈诚身边,看着陈诚的表情,奇怪道:“师弟,这人是谁?” 陈诚想了想还是看向他:“邵海澄江第一剑,道门世杰,秦无痕。” 他不说这人在道门的名号,直呼其名,那个高大男子也不在意,他冷声说话:“秦无痕如何?道门囚台真人又如何?不过是我名,我才是吾身!” “囚台真人?”倒是一寸和尚看了过来,身上的袈裟上沾染了血迹,他毫不在意,只是叹息道:“原来是你?” 囚台真人秦无痕,邵海澄江第一剑。 曾经名动江湖,少年时狂歌江面,连大潮中也踏步,安然渡过,一剑曾连十七舟上的敌手尽数葬身鱼腹。 那时候的秦无痕。 “终究过去了太多年了,能有多少人记得?囚台这个名号,留下来的,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秦无痕将手上的剑轮转一周,贯入地面,这剑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能与陈诚手中的宝剑比斗而不伤刃口,贯入土中也是毫不费力。 陈诚不置可否,老和尚一寸也赚动着手上的那串佛珠,叹息一声佛号。 “你灭了自己的道门,隐藏多年,如今要上我这青云山?怎么?如今又想要来灭我青云山凌天门?” “我哪有那么多闲情逸致?”秦无痕冷声笑道,身后的那些红衣刀客又凑了上来:“不过是上边的命令,听从大人物的安排就是。” “大人物?”陈诚皱眉。 这秦无痕的武功已然是世间少有,这身真气就算还未化神,也到了半步化神的境界,至多再修行几年,有了契机便可突破,能被他称之为大人物的,陈诚越想越觉得,凶险的很。 身后传来声响,无数道身影踏空而来,陈诚转头看去,纪湘行在最前边,南淮瑾、李惟安都跟在后面,另外无数个外门弟子源源不断的踏空而来。 “嗯?青云山上的外门弟子,果然不少!”秦无痕惊叹,上千人从天而降,身后还有不断踏空下来的弟子,场面确实壮观。 这些弟子刚刚下来,那些红衣刀客便扑了上去,并没有因为他们人多而停手,青云山的外门弟子还未反应过来,便有几人被斩死在了地上。 有人弯弓搭箭,形成一列,箭矢飞出,纪湘大喊一声,将弟子喊醒,只有手持兵刃挡下飞来的箭矢,箭矢落在地上,随后又要与涌上来的红衣人厮杀。 南淮瑾的戚风剑很锋利,她一剑连着那些红衣人的刀也一并斩断,剑刃划过脖颈,鲜血激射出来。 乱了,周围到处都是厮杀的人,有些红衣刀客根本不等这些弟子们落地,便手持着弓弩将人射死,外门弟子中反应过来的,见识了底下飞着的箭矢,连忙呼喊着让人抵挡箭雨。 “杀过去!” 纪湘道,南淮瑾点头跟上,就是李惟安也连续杀死了几个红衣刀客,他本身就天生神力,用手中的剑将人连人带兵刃都斩断掉,靠着蛮力取胜,微微气喘,看到南淮瑾与纪湘冲着一个方向厮杀过去,也连忙跟上。 纪湘的武功太高,在人群中杀的那些红衣刀客阻拦不住,结果十几人组成了一个刀阵,人人快刀,刀阵外能见到无数的刀光,纪湘眉头微皱,这个刀阵似曾相识,倒是有几分当初随州城外…… “原来是他们!” 纪湘挡下一刀,挥手一剑却也被对面刀法挡了下来,刚要冲进刀阵中去,却听到天上一声长啸,他抬头,一个少年挥动大刀劈落,大刀上刃光闪耀,在落日余晖中简直变成了金光,就要斩在纪湘的头顶上! “师兄!”南淮瑾见到了,可是来不及阻拦,连忙出声喊道。 纪湘冷哼,手中的宝剑挥舞三五道剑影,脚踏大地,飞剑去抵挡大刀。 两人在半空中,刀剑相遇,发出灿烂的火花,并且接连不断,那少年没想到这纪湘如此的胆大,竟是顶着刀刃扑杀上来与他对敌,两个人在空中不断交手,少年有些慌乱,眼前的纪湘与过往交手的都不同,这是真正的高手,至少,在他之上! 并没有能对上太多招式,不过二十招,纪湘大喝一声,手中的长剑舞出了数十道光影,剑气纵横而来,这剑气犹如一道月光,携带着一连片的真气而至,少年也是慌了神,手中的长刀挡在了身前,剑气哪里是那么容易挡下的?剑气穿过了这少年的身上,他整个人都倒飞出去,飞出五六丈远,砸在了一处镇子无马了的马车上,将马车的篷子都撞塌了。 纪湘根本追不上去,那些红衣刀客一见少年败下阵来,便结成刀阵挡在了纪湘的身前,这刀阵实在神奇,犹如圆盘太极图,又有八卦图形的样子,这南淮瑾与纪湘合力也破不了阵法,这还只是他们眼前这一个阵法,周围的红衣刀客可不止千人! “好厉害的小辈人!看装束,那三位似乎是内门弟子。”秦无痕道,他与陈诚还在打,老和尚插不了手,这些红衣刀客不畏生死的扑上来拦住他,结成了一处上百人的大阵将老和尚包围在内,老和尚也有些觉得棘手了,只能够大掌翻飞,见招拆招的抵挡这些刀客们的攻势,青云弟子们与这些红衣刀客在一起搏杀,本该是青云弟子人多势众,可是这些红衣人的装备精良,连长弓弩箭也如雨般射出,那些外门弟子中,又不少人都被射中,可是连拔箭都做不到,这箭矢深入皮肉后便有倒钩勾住了皮下的肉,想要拽出,得要大力忍痛才行。 这些红衣刀客的武功不俗,都是气海、周兲的高手,不过一会儿,镇子的地上便一眼望去,遍地都有尸体。 双方还没有杀出胜负来,青云山上下来有八千多弟子,而这些红衣人也是越杀越多,四面八方涌出来,陈诚的面色越发难看,这些外门弟子可都是凌天门的人,死上这么多人,与门派长存而言,弟子死上那么多,已经是大祸了。 天上已经不见日光了,夜色不见星辰,倒是月光皎洁,厮杀声在风雪声中越来越叫人觉得刺耳,一个个人影倒下,倒下的人中,有一些只是肚子上被划来了口子,肚子中的内里器官都淌了一地。 卢琼杀红了眼,一掌又打死了一个红衣刀客,手中的利剑挡住一柄劈砍过来的朴刀,随后一剑将对手斩死,周围的师弟越来越少,今日能见到还在厮杀的,都已经是青云山上较为厉害的角色了,卢琼有些迷茫,身上已经被粘稠的血迹溅满,他的手都要麻了,他见到王智博的身影,王智博在人群中穿梭自如,一柄剑快得生风,冷喝声中将人刺死,随之从人胸口拔出剑来,砍向下一个目标。 第一百零七章 国潮 这二人已然是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浴血而战,可抬眼一看,外门弟子们死伤无数,尽然一副生灵涂炭,万众尽亡的景象。 “杀!” 那些红衣刀客像是见惯了生死,根本每天惧色,手中的兵刃闪烁着寒光,一齐杀上来,可是卢琼也没有害怕,就要接下这些人的厮杀。 只是他被身边的人拦住了,他扭头,是那个往日里他朝思暮想的仙子,南淮瑾一柄戚风长剑迎了上去,锋锐的剑气在刀阵之中绞杀,她自己已经冲入了阵中,剑光舞动,她的眼中寒光冰冷,身上的衣裳也被血沾染了。 从刀阵中杀出来,这个刀阵被锐利的剑气摧毁, “南姑……师姐。” 卢琼摇头,还是说道,而南淮瑾只是回过头看看了他一眼,上下一瞧,并无伤口。 “小心了。” 南淮瑾也是脸色苍白,真气消耗的极快,她修炼的《霸绝》本就是凌天门的第一功法,提升了威力也提升消耗。 地上的红衣刀客都受了重伤,死了许多人,可是从周围厮杀的刀客中,不少人又凑了上来,南淮瑾微微喘息,只有接着再上。 红衣人的数量太多,各个长街都有数不清数量的身影出现,喊杀声震天,就是南淮瑾身后的卢琼也瞪大了眼睛。 “师姐!快走!” 南淮瑾也是看在眼中,咬着牙,一剑挡下了一名红衣刀客的劈斩,掌心的真气打在了那人的身上,肩膀的骨头都戳了出来,那人惨叫着倒飞出去,摔在地上。 陈诚和秦无痕的大战才是真正的惊天动地,两人的剑上都弥漫着绚丽的剑光,光芒闪耀。二人的一招一式都能有数丈长的气浪,翻涌向前,将周围的死尸、红衣刀客、外门弟子,如同灰尘般吹飞,两人的速度实在吓人,瞬息便移动数十丈,将镇子上的屋檐都踏破了,无数的碎砖烂瓦都从顶上落下来。 “计划那么多年,此次,青云山的所有人都要死。”秦无痕有些疯狂的冷笑道,他纠缠着陈诚,不叫陈诚能去插手下面的事,而四面八方都能见到无数的红衣人冲杀出来,虽然看着数千外门弟子还在厮杀,可是陈诚已经发怒不已,他是外院掌教,死伤了这么多弟子,也难怪他如此动怒了,只不过这秦无痕的武功实在是厉害,剑法精妙,就是风雪也在他们的剑招中见不到一片。 “哼!” 陈诚低喝,一大片的剑光扫起,要将秦无痕逼退,只不过这秦无痕的本事没他想的这样简单,两人只是分开些身位,随后秦无痕仗着轻功,再次拉近距离,身法之高,又在陈诚之上!可谓是不负他往日的大名。 “邵海澄江第一剑,确有本事!” 天上一声惊雷炸响,有人大喝出声,和陈诚交手的秦无痕吃惊,连忙抬头看向头顶上,蒙蒙一片雪雾,有人从天而降,手上的剑光更是夺目耀眼,秦无痕和陈诚对掌,可是陈诚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掌压在他的掌上,大力之下,秦无痕只有硬接着一掌。 这一剑让地面上的秦无痕只觉得有座大山压下来,庞然骇人,连一边的半座酒楼都被压塌了,秦无痕身上的真气都开始不稳定,手持着那柄黑色的剑,挡住那人的数百道剑气,周围未能躲开的红衣刀客也尽数被剑气覆盖,触之即死。 “什么人?” 秦无痕惊怒,这剑的威力,实在惊人他已经负伤了,肩上已经中了一剑,大片的血迹流下来。 是宗焘晗回来了,手持一柄长剑,弥漫的真气包裹着长剑,他轻轻立在了酒楼的屋檐上,看着秦无痕。 “来我青云山下杀我弟子,截杀了来自江湖门派的众多豪杰,真当我青云山上无人吗?”宗焘晗怒气冲冲,冲着秦无痕接着冲杀,秦无痕只有咬牙踏空逃离,一个追一个逃,陈诚喘着气,看得见一寸和尚正舞动双掌,将周围厮杀的红衣刀客打死打伤,有不少的外门弟子围在老和尚身周,仗着老和尚的武功高强,三合掌法犀利无比,外门弟子也是士气大振,将冲上来的红衣刀客的刀阵也击退了下去。 山上的绝世人物大多已经不在山上了,可如今这么久时间过去,竟然没有一个人下来,宗焘晗还是从外归来。陈诚紧紧皱着眉头,光是这些看似难缠的红衣刀客与秦无痕,定然不会叫秦无痕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要将整个青云山在江湖中抹去?让青云山上的那么多高手都要送命?他定然有着什么后手。 也许……陈诚转身看向青云山上,层云叠嶂的群山之巅已经瞧不清了,黑云压城,大雪无情。 宗焘晗比陈诚的剑招要犀利的多,无数的剑光压制着受伤了的秦无痕在青石路上不断迁挪身位,红衣刀客们想要上前阻拦,被他的大袖舞动着狂风,一片人直接拍倒在了地上。 “我杀了你!” 秦无痕大喊一声,可是他只有叫喊,并不能做什么,宗焘晗的剑招连绵不绝,不留一点的机会,甚至带起风瘴,将漫天的飞雪都扫到一边! 耳边有雷声,滚滚的雷声愈发的大起来,宗焘晗脚步一顿,面色大变。 没了宗焘晗的剑招压迫,秦无痕又退两步,耳边也有响动,怒色变幻,大笑起来:“好啦!你们如今,不死也得死了。” 他一向是这样的傲慢,跟上来的陈诚不管不顾,还要冲上去,想要乘着这秦无痕受伤,要了他的性命,可是他被宗焘晗拦住了。 “师兄?” 宗焘晗摇摇头,手中的长剑抬起,指向镇子的方向,陈诚不明所以,可是很快也是面色一变。 滚滚雷声不断,并不是来自天上的乌云黑天,而是那镇子里边不断涌出来,骑着高头大马的马军!马军皆是宋兵的铁盔红樱,手中领着铁杆的长枪,不止是那一两处的街口,其他地方也有大群大群的骑卒,有斥候还持着宋旗,高大威武的大将拎着关刀,也不知道是哪支禁军的都知,马匹漆黑,似乎是缴获的辽马。 李纯与殿长钦的身影也一同出现了,周围还站着无数的铁骑,步军的兵卒手持朴刀长枪,形成一个个兵阵,厚重的铁铠也不知铁剑能不能劈开它,可人数确实多,若是说红衣刀客们有上万人,而青云弟子有八千余,那么眼前出现的马军、步军算在一块,最少也有两万多! “江南的马军?”倒是纪湘见多识广,身后的外门弟子们此刻也被这铁骑的威势所震慑住了,能感觉到这铁骑若是横扫过来,自己不仅会死,还会被马匹踏成肉泥。 这毕竟是马军,大宋精锐的马军,高头大马都是西边儿来的军马,踏着蹄子过来,也不继续前进了,离着战场还有些距离时,李纯一摆手,众多的骑军便勒马停下。 眼前的红衣刀客与青云山弟子的尸首,在这处小镇中到处都是,有许多地方还一层叠着一层死尸,最后比百姓家的门还要高。镇子当中还有一条河流,如今的河中,乘着夜色终究看不出什么,但是其中浓浓的血腥味,叫人难以想象其中又飘着多少具死尸。 青云弟子们站到一处来,此番大战,折损了的外门弟子便有一千多人,红衣刀客也有上前人,在场的人人负伤,皆怒目相对彼此。 “皇帝。” 陈诚咬牙吐出这两个字。 官家为帝,难怪师兄这么厌恶这赵家人。 所谓的仁义皇帝,仁?相对他们而言,如今的手段,可真是要他们成仁。 “战!” 陈诚心中的怒火,唯有大喊一声,战字。 身后的青云弟子一个个怒目圆瞪,就是南淮瑾等女弟子,也是跟着陈诚高呼。 李纯的嘴中含着笑意,千军万马,马踏了这青云山凌天峰!他振臂一挥,无数的铁骑已经聚好了势头,向前冲去,这么多的铁骑,自然不只是皇帝的力量,皇帝运作那么久的关系,从年少看待国朝,便在打算,如何叫江湖武林握在帝王手中,如今西边儿大乱,而北辽国也无心再瞧南面一眼,皇帝等到了他一直在等待的机会! 国潮,国朝百官的力量,便是那拆解成成百上千的禁军,这个力量便是左右天下大势的基础,有人能一剑杀人六百余,有人更是一剑破城,一人便可灭上千兵马,不是传闻,也不是神话。 可是千军万马,终究是要踏碎许多人希望的,这些红衣刀客们便是江湖中的散客,修行武功十几年,从皇帝年少时便开始安排,与暗卫一同为皇帝所器重,如今派上了大用场。 挥手间,千军万马翻腾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不止是大马,还有骑军们手中的铁杆长枪,这些骑军目光中透露着一丝嗜血,红衣刀客们为他们让开了一条长道,这数千匹高头大马踩起的白雪,都颇为震撼,枪尖闪烁着寒光。 “这些骑军太多了!往山上跑!” 陈诚大喊道,不再纠结于那些死伤,而是要让所有人往山上跑,这骑军无双,若是硬抗,这青云山的弟子们得死上千人! 青云弟子们一个个面色剧变,也是向后跑去,慌不择路,陈诚说的不错,依托山势,这些骑卒也无用武之地。 第一百零八章 涂炭生灵! 铁骑马踏江山,快如疾风! 地上密布的尸体被铁马踏过,这些铁骑毫不留情的要收割掉所有青云山弟子们的性命。 其实这场战争,是皇权与青云山之间的站争,被皇帝密谋了数十年,从皇帝年少之时便常听下边的人提起当时先帝与剑门的故事开始,这江湖与皇帝的战争便已经写上名册,而青云山,便是他第一个要解决的。 这无穷尽的铁骑,宛若是连绵的潮水,这些铁骑骑卒的铁枪锋锐沉重,骏马踏着地面,来不及躲避的外门弟子,被铁枪贯穿了身躯,不少宋兵还持着铁枪,大力的投掷出去,纪湘大喝一声,手中的长剑挡下一杆长枪,这沉重的铁枪没有一寸地方用了普通的料子,而是精铁黑钢,结实坚硬,这一剑纪湘用足了力气,将铁枪别到一边,可是长枪的沉重还是叫他没有想到,他的虎口隐隐发疼,有机出 用这样的兵器打造的骑军,青云弟子怎么能阻挡,陈诚持着一柄剑阻拦,宗焘晗也挥舞剑气想要挡住潮水般涌来的铁骑,他的剑气如虹,飞撒在骑军中,铁骑的铠甲也抵挡不住这样的剑气,被撕碎扯破,马匹被惊吓到了,有一头大马的头颅与身上所披挂的铁甲,一同被剑气斩了下来! 李纯皱眉,冷哼一声,对着宗焘晗的位置冲了过去,他满身天脉罡气涌动,宗焘晗看得清楚,一剑砍了过去,这一剑李纯硬是要接,剑光中,李纯的袖子里变换出一柄长刀,这刀上透露着寒光,也是不俗的兵器,还是李纯一向使用的唐代陌刀!被截断成一半长,已经是十分的长,宗焘晗的这一剑与李纯的陌刀相遇,发出可怕的噪音。 这李纯的面色在二者相遇的刹那便一阵涨红,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涌,暗道此人的武功太高,境界上远高于自己,这一招中,自己便已经落于了下风,两个人站在过道中,铁骑只有从二人的边角穿过,李纯尴尬之际,还是殿长钦插手进来,殿长钦手持着那柄断剑,朝着宗焘晗冲过来,宗焘晗没有半点惧色,手上运气以剑鞘来抵挡,可是一接招便觉得不对,他那柄铁质的剑鞘上多了几道较浅的剑痕! “这柄剑!”宗焘晗面色一变。 殿长钦一言不发,与李纯二人开始联手夹击他,二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宗焘晗一人一剑护着周身,只是与殿长钦对敌时,他手中的那柄断剑却时常叫宗焘晗要避其锋芒,这柄剑的剑刃处太锋利了,连那铁造的剑鞘也被砍出了印子。 “师兄!快走!” “我拦住他们!你们快走!” “跑啊!” 外门弟子们纷纷朝后逃去,无数的刀剑都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骑卒们高抬着沉重的铁枪,一枪贯入了一名要逃走的外门弟子的背后! 红衣刀客也杀上来,外门弟子中年长的弟子推着年少年幼的师弟们,有六百多人持着兵器守在了山口处,要截杀冲上来的大宋骑卒。 “南师姐!我们要走了!”卢琼大喊,他抓住了一名骑卒的挥枪的手臂,大喝一声,将上边的人抓了下来,手中的利刃贯入骑卒的脖颈! 这么多的骑卒,如同大海冲上了河堤,冲上来了,这骑卒顶在所有守住山口的外门弟子的身上,犹如排山倒海般的力量,数十名外门弟子上前运气,想要强行抵挡这骑卒们的冲锋,可是他们想得太多了,这样的冲锋哪里是人体能承受得住的,一个个人被撞得飞出数丈,摔在地上已经没了生机! “别做傻事!这是西边铁马!”陈诚低喝道,将扑杀上来的红衣刀客们扫荡下去,他的内力雄厚,围杀上来的红衣刀客们与陈诚、一寸和尚两人纠缠,这二人的武功太高,将小小的山道阶梯守住了,无论这些红衣刀客与骑卒如何冲杀,也奈何不得他们。 宗焘晗一人压制着李纯和殿长钦,可是手中的剑都被那柄莫名锋利的残剑破坏的伤痕累累,无数的裂纹和崩口都交缠在剑身之上,像是随时都可能断裂开一般。 “你这柄剑!到底是有什么来头?” 宗焘晗大惊失色,这剑的锋利程度超越了如今大宋国内最好的剑匠所能造的范畴,准确说,这样的兵刃,就是在古剑之中,也已经不属于一般凡品,如此力量的劈砍,却不伤刃,剑刃光寒,可怕的断剑剑身上还带着隐约可见的煞气。 殿长钦持着断剑不依不饶,抓着虽然被宗焘晗压制,可是兵器上,自己的断剑已经将宗焘晗逼到不敢直接碰撞的地步,不敢以剑拼剑,兵刃上他便占据了先机。 至于李纯,则是用唐陌刀来对抗宗焘晗的剑气,剑气纵横数丈长,一座典当的墙壁都被剑气劈中,直接都摧毁了! “都给我杀上去!把所有人全杀了!” 在场的都知都有不少死了,可有更多手持关刀的将军大喊,他也亲自下了马,领着数百步军率先冲阵,数百步军都是清一色的重铠步卒,手持着长枪和钢刀,这些兵一杀上来,顿时局势大变,就是已经退到半山腰的那些青云弟子向山下看,云雾之中,在风雪交加的地方,喊杀声震天,还因为天暗,都燃起了火把,镇子中原本还有许多的百姓,如今都被那些红衣刀客斩死在了家宅中,如今燃烧起了熊熊烈火,整个镇子都浸没在了火光之中,有一些躲过追杀的镇民缩在角落里,在大火之中惨叫着,被火烧成灰烬。 “全部都要杀了,不可让一个青云山的活人跑出去!”一个手持着长刀的将军喊道,不断有禁军在死尸中寻找,是否还有活着的镇名和青云弟子,不断有人被寻找出来,将其杀死。 到处都是喊打喊杀的声音,南淮瑾的一身白衣此刻已经被染的全红,几乎没有一处白净的地方,手中的戚风明明是把锋利无比的宝剑,如今也多了许多的崩口和裂纹,不过还好,质地刚硬的剑身没那么容易被毁掉。 纪湘的虎口都裂了,手中的剑断为两截,撑着地面喘息,周围喊杀的青云弟子越来越少,倒下了便没机会再爬起来。 至于李惟安,已经受了许多伤口,虽然他的力气很大,可是技巧差了许多,他咧着嘴躲到了南淮瑾身后喊道:“师姐救我。” 南淮瑾点点头,继续一手长剑,一手握着剑鞘与冲上山腰的官兵厮杀,这些兵卒的厚重铁甲在锋锐的天绝真气下,显得毫无作用,被一剑毁掉,他们手中的兵器也抵挡不了南淮瑾的戚风,被一剑斩断,血溅当场。 又是一阵的骑卒冲了上来,这些骑卒人高马大,接着冲劲将抵抗的外门弟子们尽数冲溃,阵法在蛮力之下,被摧枯拉朽的冲破,长枪贯入一个又一个还在阻挡骑卒冲阵的青云弟子的胸膛,南淮瑾看在眼中,只觉得自己的武功还差的很远,若是她此刻如师父一般,哪里还会有这些事? 师父?他老人家在何处? 整整一日了,他们等了一整日也没见到山上的绝世高人们下山,陆未生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去了何处。 不断有中途下山来的外门弟子加入战阵,如今山脚下还有不过二百余青云弟子,其余的都被冲阵的军马踩得支离破碎,早已没了生机。 每一个青云弟子都疲惫至极,浑身乏力,儿而山下一批一批上山而来的军卒也已经死了数千人,死在山腰处的这些军卒的尸首,堆积成了一座小山,将台阶都淹没了,两百多匹马死在山下,都是冲阵后留下的,这些外门弟子个个竭尽全力,原本他们就是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如今为了叫年少的弟子们先走,慷慨赴死! 有人怒吼,更有人搏杀! 卢琼还活着,王智博也还活着,两个人背靠着,浑身都染满了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那些死去的军马留下的,这迎着山脚下的火光冲天,卢琼抹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血水,这血透着厚重的马骚气,他方才被军马撞飞,摔在地上好一阵头疼。 “退了!” 南淮瑾看过去,这些方才还源源不断杀上山来的军卒,如今终于放下青云山众人,冲着山脚下跑去,就是扛着大刀,勇猛难挡的将军们,也收起了关刀,听到鸣金声便头也不回的逃下山去。 “终于……”纪湘累的虚脱了,有两人见到,连忙上前扶了他一把。 “大师兄!” 南淮瑾叫喊一声,连忙到纪湘的身边,把人接住,没事,只是累的晕了过去,纪湘杀了最少上百人,浑身沐血,连手上的虎口都裂成了月牙样子,破损的剑丢到了地上。 “师姐,叫我……我来背大师兄吧。” 李惟安道:“你自己也受伤了。” 南淮瑾确实受了伤,腰部有两剑刺中胳膊上也有几处破损的地方,不过还好,都是外伤,李惟安强撑着将纪湘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你受伤了,小心。”南淮瑾终于不再像以往那样对他说话了,有些体贴的说。 李惟安笑一声,点头,背着纪湘,与那些受了重伤的青云弟子们开始朝着山上去了。 宋兵退了,一退便犹如潮水般,留下数千具尸体,宗焘晗与陈诚、一寸也退了回来,之所以要阻挡这些宋兵在山腰,便是为了抵挡这些地面上,强悍无匹的骑卒,可是如今瞧见这宋兵有撤退之意,他们也不再守卫这里,而是朝着山上去了,且是一人抓起两具马尸,便直接上了青云山。 第一百零九章 惊天交手 寒风凛冽,雪景满目。 这青云山顶上,一年中的七成日子都是这样的大雪天气,以往的时候,一寸和尚养的名贵花草便会枯死、冻死。 破败的景色映入眼帘,往日堂皇的茶亭,精致的阁楼,此刻都变得不切实际起来,外门的楼阁在燃烧,被人泼洒了烈酒,在冬日的山上熊熊燃烧,连雪水都奈何不了它。 五千多人此刻只有站在空地上,一些聪明的外门弟子一同,用还未烧起的木条搭起了一处处的棚子,不过是一会儿功夫就有人取来了还可用的食物,就要入口,就被后来赶上的陈诚、宗焘晗拦下。 “这不能入口。” “掌院?”一众弟子奇怪,这些糕点都是师授之时准备的,可是此时陈诚上前便将这满盘子的糕点都打落在地。 “有毒。” “有毒?” 所有弟子都看向了手中的米糕,香甜软糯的米糕,形色各异,此刻却显得那么的骇人,纷纷被丢在了地上。 “是花殇芯的味道!”老和尚一寸闻了闻手中的米糕,脸色一变道,他种植了数不胜数的名花异草,见多识广。 “花殇芯?” 弟子纷纷低喃一声。 “就是枯榕花的花心,食之甘甜,不管是人还是却其实有剧毒,两朵花的花心便可要人的性命,花心越多,毒性越大,可飞虫走兽皆爱食此花,先唐时有奇人寻到妙法,集中了这种奇数的花蕊,一并除去了,世间早已绝迹……” 老和尚说着,捏着这一方米糕,竟然也闻到这种花蕊特有的气味。 “释尊,这花不是绝迹了吗?那么官军怎么会有?”卢琼走上前来,皱着眉道。 老和尚也摇头,他也不知道,只是这些糕点似乎都已经沾染了花殇芯,已经不能吃了。 “将马尸洗净,去皮烤肉。”陈诚说道,这些西边儿来的战马,足够庞大,虽然不够五千弟子饱腹,可是每个人分上一两块马肉却是处处有余的,再者,不够的话,山下堆积了数百具马尸,足够这五千人过一日了。 “师兄,我们走。” 宗焘晗点头,一寸也走到陈诚的身边,三人朝着凌天峰上去,留下其余的弟子。 “三味师叔!” 纪湘强撑着身子走过来,他方才累到晕厥,如今终究苏醒,和南淮瑾、李惟安一同走过去,给三位师叔施礼道:“凌天峰上也许出了什么乱子,不如带些弟子一同去?” 陈诚摇头:“你们都伤势不轻,先歇会儿吧,照顾好你师弟师妹,安抚一下弟子。” 宗焘晗点头,拍拍这位见面都没有几次的徒弟肩膀道:“身为凌天门弟子,要有大毅力,这些埋伏江湖杀戮,也是修行,要保护好自己。” 老人没有多余的话要说,只是叹息一声,转身走向山去,李惟安心中五味杂陈,这个老头子并没有用心教导他,只是叫他自己去书阁,学那些秘籍上的繁琐武功。 甚至连拜师都是草草了事,并没有多重视他。 可是此刻,他竟然有了点莫名的归属感。 老人的宝剑已经变了模样,变成了一柄破破烂烂的剑,手上的寒铁剑鞘也全是破口,宗焘晗不亏是凌天门是二号人物,一人力敌李纯、殿长钦,甚至于李惟安此刻心中庆幸,幸好是他做自己的师父,换做是老道士魏正绝,定会将他护在身后,而不是告诉他,要自己苦修,参与造化。 “师父。” 他这一声,出自本心,老人的脚步不停,这老人云游四海,一辈子收了两个徒弟,都是一个教法。 徒弟不知道的是,他们的修行一直在老人的眼中。 两个多月的时日,不算多也不算少。比如李惟安初学的沁水剑,剑招灵变,本就是需要多加修炼的武功,李惟安一学就觉得累,在老松树下一睡便是一整日,来日醒来才发觉自己白过了一日,而宗焘晗则气的浑身发抖,只不过他修为太高,而下边朦胧着眼的李惟安也从未发现过。 李惟安爱喝酒是和魏道士学来的,私自偷了宗焘晗自己酿造的百里香,一喝便是三坛,不少喝也不多喝,将喝光的酒坛塞上红酒塞放回了原处,口中念念有词:“等到师父他们回来,大不了就是一顿打,师兄说师父寻常不打人的。” 他不知道,就在窗外,有个老人长须直抖,拳头攥的死死的,很想要跑进去将这不孝子打一顿出出气,可是他恍惚间看到这醉酒的小子,眼角处含着泪光,也许这孩子自己也不知道,他睡着的时候,怀抱着酒坛子,脸贴着酒坛,像是对着人亲昵似的。 这孩子是在想他娘呢。 李惟安的身世,宗焘晗知道,这孩子的娘亲已经死了,没有娘亲的李惟安在北辽,就如同是个混世的小魔头,在云州城中横行霸道。 可始终只是个没娘的娃娃,从小随着爹马上长大,怎么经历过快乐的日子? 喝酒?李惟安只觉得喝死了才好。 至少梦中,他娘健健康康的活着,还能唱好听的江南歌谣。 老人手中的剑已经废了,全无光泽,被那柄断剑几乎毁了,甚至有碎片肆意的落下来,落到地上,闪着铁片的反光。 “师兄!你的惊夜!” 走到半路,陈诚吃惊的看到了,连同剑鞘,这师兄的佩剑破损了。 宗焘晗看了眼手中的佩剑,摇摇头,只是边上的一寸和尚见到了,宗焘晗的嘴边角已经溢血,和李纯、殿长钦的比试中,宗焘晗是咬牙坚持,手中的剑不再犀利,身上也受了内伤。 “那人手中的断剑,绝不是一般的剑,你们遇上了……要小心。” 宗焘晗自问,他的惊夜是极好的宝剑,可是如今破损了,往后,便再无用处了。 一寸可惜的说道:“这柄剑伴随了师兄一生,还是苏大师打造的宝剑,可惜了。” 唯有一句可惜,陈诚也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这样的东西被毁去,实在是不应该。 “这可是苏大师留存在世间为数不多的名剑了,竟然就这么毁了。” “先观眼前的事吧。”宗焘晗打断二人继续说话,而是踏着如风的轻功上山去,陈诚二人连忙跟上前去。 果不其然,事情有变! 凌天峰外的老树下,守门的内门弟子之一魏文杰已死,脖颈被人五指扯断,血溅了一地! 什么人? 陈诚目光一缩,魏文杰还靠着大树底下,显然来者轻功了得,突然袭击,直接就背后取走了魏文杰的性命,而且除了速度快,必然是没有发出声音来,否则,这内门弟子如何这样容易的便死在了树边上? “小心。” 宗焘晗说,自己先走一步,直接闯入了凌天门,可是刚刚踏入进去,他的目光便呆愣住了,邱十道、朔华恨、白无弦。 三位内门弟子惨死在凌天阁下边,皆是七窍出血,胸口处全是血迹。 “都死了许多时辰了!”宗焘晗皱着眉低声道,只不过他刚刚叹息完,就听到周围多了许多刀剑声,有数道身影从两边的亭子下站了出来,皆身着黑衣,并且一个个身上弥漫着煞气。 宗焘晗还没做出反应,这些人便率先冲杀上来,这些人的武功境界叫宗焘晗心中一惊,竟然全都是知音之上的境界,还有两个人已经是方寸的高手。 可是这些人显然找错了对象,宗焘晗与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人物,何况后边还有陈诚、一寸二人,陈诚一对敌便觉得不对,这些人的武功不但不低,最叫人吃惊的,还是这些人的配合实在高明,斗了十招才破解了这些人的配合。 “够了!”陈诚冷喝道,一剑便将其中的一个斩首,不过其余的也不惊怒,面无表情,杀了过来。 老和尚舞动大袖,掌上泛着金光,也不知道是佛法还是真气,卷起漫天的风雪,大喝一声,犹如一尊真正的佛陀,真气排山倒海,将三个黑衣人悉数打杀在了地上! 真气绵延十余丈!威力非同小可,就是仓促躲过的黑衣人,也只觉得胸口发闷,就要吐血。 只是陈诚动作更快,不留片刻,手持利剑飞快的在几人之中穿梭,这几人的只留下一声哀嚎,腹部、胸膛、脖颈等处,都有了细小的伤口,这些人却没有要决战的意思,只是跪倒在地,手捂着自己的伤口处,下一秒,他们的伤口处,鲜血泉涌而出! “快快去见你们大师兄!”宗焘晗道,他的腿上了一剑,喘着粗气喊道,陈诚与一寸二人点头,连忙冲入了凌天阁内。 可是刚刚到了门口,就被惊天的剑气摧毁的门推飞出去! 里面有两道人影正在飞快的交错身位,他们身上的真气惊天动地,每一招每一式都似乎能够摧毁楼阁,还好凌天阁用的木材是神奇的珍惜木材,否则定然已经毁掉了。 “陆未生!这次,你一定会死!”黑衣人戴着黑铁面具,身材高大,身法快极,与陆未生不相上下,二人的每一掌每一脚,都能迸发出汹涌的气浪,连陈诚、一寸二人都只有用真气来抵挡这无穷无尽般的气浪折磨。 此人到底是谁?竟然能与师兄打到平手? 两人心中都有疑惑,陆未生武功如何,这天底下,恐怕少有人真正能知道了,千军万马,怕也敌不过这样的绝世高手! 第一百一十章 剑鸿! 可是眼前的这黑衣人,武功境界竟然能与陆未生一般高低,两人又对了一掌,这股劲气竟然将周围的几具黑衣人的死尸全部吹飞,落到山崖下去! “哼!你还是你,武功没落下半分!”陆未生白衣被狂风席卷,与这面具人对阵,他没有一丝的懈怠,与对战一般人物不同,这人是熟客,虽然他这一生也是第二次与他交手,可是二人交手,并非此刻,倒像是继续当初二人交手的时候,没有结束的那场比斗。 陆未生的掌法大张大合,而他的对手同样的霸道,两人的武功法门虽说不同,可此时却显得师出同门,都是极致的霸气。 “师兄为何……为何不用剑?”陈诚咬牙,他的真气溃散的厉害,整个人都要靠着自己的真气稳住脚跟,而一寸则好些,他修得就是内功,深厚的功力让他此刻老僧若定,能够稳住身体,不至于被这真气狂流席卷出去。 宗焘晗的一身白衣乱舞,他腿上受了伤,此刻只有用他那柄要断了的惊夜贯入地砖中,强行稳固身体口中大喊:“陆师兄!用剑斩了他!” 陆未生回头,二人的掌法内功境界皆在同一层上,二人不再纠结,陆未生大喝一声,手掌中的真气扩散出去,他那还在剑鞘中的剑便从远处飞来,面具人同他一样,也是闷哼出声,手掌中有巨大的吸力,将自己手下的一柄长剑吸到自己的掌心,二人同一刻回身,手中的长剑斩在一起,一股巨力迸出!二人都退了三步,接着快速又逼近了对手,手中的长剑舞出数十招,两道剑气席卷四周,将目标内的东西都给彻底摧毁掉,就是砖墙,也被一剑劈的粉碎! 霸绝的真气一向是以大势压人一头,可如今却被眼前人了内功修为抵消掉了,陆未生只有以剑招取胜,可对手的剑法精妙,也不差他分毫,二人身法飘忽,一会儿出现在左边的御天阁,一会儿出没在一里外的东鲁亭,二人在将整个凌天峰都化作了决战场地,斗个你死我活! “我知道他是谁了!”陈诚皱着眉头道,边上的一寸看了过来。 “是当年的魔教教主,重俊。” “重俊?”一寸和尚也失了颜色,低喃一声,随后道:“可是重俊三十年前和师兄大战之后,便消失了吗?怎么还活着?” 宗焘晗面色变化,他一向觉得自己就要突破,与陆未生的武功相差并不大,可是此时,才觉得,境界差距依然在,即便是他突破,也无济于事。 他可是巅峰了。 陈诚想到了说:“还记得当初江湖上的传闻?师兄一人独自去了天书阁,大打出手,将四位阁主都打败了?” 当初陆未生意气风发,刚刚打败了魔教第一,自问举世无双,并且挑战了许多宗门,将许多宗门的一代人都给彻底的打服,可是至今都无人知晓,这位天下第一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做了这些事,一时间,江湖上传闻四起,有的说,是因为一位女子,还有的说凌天门要在江湖上立威,杀杀年轻一辈江湖高手的傲气,还有的则是说,当初重俊与陆未生一战,震天动地,无数的魔道高手在那一战陨落,赦字牢大战过后的陆未生,更是有了一股天下无敌的气势,只是只身前往,没带一位凌天门的弟子。 最后,重俊下落不明,整个魔道大山被毁,更有太多太多夜里可叫小儿止啼的魔道高手被杀,人世中,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乱了。 正道人物最后收缴了所有的光耀,十三剑门、道门、儒门、峨眉山、少林、青城山等正派,联合一处,有无数的高手出动,将盘踞江湖数百载的魔道彻底的覆灭掉。 即便是没了那么多高手的魔道,依旧予以正派高手组建的大军重创!从此江湖上的便恭维陆未生为天下第一高手,连当时老辈的人物也没有反对,反而也惊骇于陆未生的实力。 觉得陆未生少年无敌,更有凌天门老门主在,魔道覆灭,陆未生该当是首功。 “霸绝,果然是天下间少有的真功,对于内功修为来讲,确实厉害。”面具人冷声道。 两人的剑上附着了一层可观见的剑气,两人的剑气一碰,就又是气浪叠重! “这样下去不行!这二人的武功难分高下,我们得帮师兄做点什么!”陈诚咬牙低声道。 一寸摇头,身上泛着佛道金光:“这二人的功夫实在太高了,我们上了,反而会叫师兄分心。” “确实如一寸所言,我们要走。” “宗师兄!” 宗焘晗对陈诚道:“走吧,别给他添乱。” 之前上山,本就是为了助陆未生一臂之力,此刻,竟然他们帮不上忙,陈诚一日未歇歇,眼中充血,只有后退。 陆未生与重俊二人显然不是刚刚开始斗武,从山下发生战事开始,这二人便已经相遇了,此刻二人分明疲惫不堪,可依旧强撑着,彼此眼中皆可看出大毅力,不负苦痛,剑上更有三尺青芒,二人的剑相碰,一道赤红如血,一道漆黑如墨,两柄长剑是真正的神兵利器,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打造的,没一剑对碰都冒出橘红色的火星,可是上面根本没有崩口和裂纹,这两口剑一般的锋利坚硬,不容损坏,并且上面都有沉重的煞气,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沐浴了多少人的鲜血。 此刻这二人的两柄长剑,便是这世上最凶的兵器,什么仙人妖魔,血煞之气也及不上此处变化出来的气势! 陆未生不发一言,用心出剑,他早已到了人剑合一的武修境界,只是与于剑不同的是,他的人剑合一,有红色的大势跟随,只是因为他是天下第一人,而非只是剑道第一。 “浩浩荡荡,无休无眠!” 重俊的剑势大力沉,又十分的灵变,就算陆未生如何以势压人,皆可化开招式。 而重俊要攻,则也要用墨剑的灵巧来强压大势,这显然又不尽人意,二人的剑招皆有变化,无数的气旋分外沉重,每一道都绵延数十丈,凌天阁内外的一切都被摧毁了,许多名贵的藏书,名贵的磁瓶皆落到地上,变成无数碎片! 地面的石砖全都碎了,实在没了一块可以称得上完好的石砖。 重俊大喝,剑身聚气,只用一息的气,剑气灿烂如虹,可是内里,确是漆黑如墨的剑气,连陆未生的面色凝重,大袖一甩,气流狂涌而出,赤色长剑上更是多了许多血气,要硬接重俊这一招,剑招上的气势变得更加厚重,这一击携带着狂风,将周围的三棵老树连腰斩断,跌下山崖。 “听闻青城山,峭皂江寒,有高手大战,持续十几日的,这一次,竟然有人与大师兄打上数个时辰了!”陈诚内心慌乱,别说是他,一寸、宗焘晗也是同样,时间拖得越久,越看得出两人的武功实在太近了。 彼此势均力敌,怎么分得出高下来?两人一会儿你攻,一会儿他守,也许千招都过去了,可还是不分上下。 “陆未生!”重俊怒吼道,云集自己周身的墨色真气,凝聚在一起,一同打了出去。 陆未生也心知这是最难拦下的一招,冷哼一声,一柄血色浸染的长剑上,这才是血染山河!二人此剑足够问鼎江湖,就算是陈诚等人也自问这辈子难以做到这种程度。 “霸绝!”陆未生大喝,手中的剑斩了出去,漫天的红色让半边黑夜都变了色,彻底染红,无尽的血色犹如残阳余晖,威力无比。 “天荡残凶!” 重俊简直发了疯,两人的这一招对到了一起,激起的风终于将陈诚三人吹飞,无数的瓦砾砖石犹如涛涛江山,不断在鼓荡中翻涌开,而三个老人,全身真气护体气罩都要破碎,不断抵挡着扑面而来的石块瓦砾! 三个老人都瞪目结舌,极力的阻挡这二人之间铺天盖地而来的凶煞之气,下一刻,又是无数的风刃刮来。 “你们快走,这样我来挡住他!” 陆未生喊道,下一刻他的嘴角便有血流了下来。 陈诚眼尖,震惊的瞪大了眼,他真是从未想到过,自己那位强比真仙人的大师兄,竟然要和人对碰到口含鲜血的地步,陆未生在强撑,形势比能见到的还要可怕,陆未生不但受了重伤,他握着赤色长剑的手臂在微微颤抖,甚至于他的虎口都裂了几道血痕! 重俊消失之后的这些年,武功修为进步神速,陆未生已经全力以赴,可还是已经显露败象。 “师父!” 宗焘晗回头,纪湘带着南淮瑾、李惟安跑到门边,三人躲在山门前,抵着石柱遮挡狂风,南淮瑾大喊,见到了陆未生与重俊的大战。 “纪湘!带你师妹他们退下去!”陈诚大喊。 “师父……” 李惟安也怔神,看到宗焘晗捂着腿,上面满是鲜血。 “陈诚!带他们走。” 宗焘晗知道,若是此刻挡不住重俊,陆未生便再也没办法翻盘了,此刻他必须要动手了,回头看望一眼李惟安,这个自己还没教过什么真本事的徒弟,上山不过两个月的时日,没教过他武功,此刻却喊了他一声师父。 “风不绝如缕,浩歌生三元!” 宗焘晗浑身都开始散发淡淡的光芒,并不如何显眼,围着自己的身周,思虑之间有真气一道道蔓延出来。 一寸见到了,想要爬过来阻止他,可是从陆未生那边飞出的风刃无穷无尽,他身上的佛光淡淡,真气的护盾也是不断的收缩,根本快不了。 纪湘大惊失色,这位深藏青云山上的大人物,此刻竟然选择了绝路逢生,真气不断从他的体内涌出来,一道道的凝实,这是什么功法?诡异中,散发出强大的气势,血淋淋的雾气围绕在宗焘晗的身上,就是这样可怕的狂风,也不能将他身上的血雾吹散。 这不是雾气,而是因果,是大势。 一个人榨干了自己的修为、寿命、所有的一切,人有三生三世,三朵元花,尽数枯萎。 “宗焘晗!你在做什么?退下!” 陆未生看到了,也是惊怒,这不但是禁用的武功,还是青云山上记载的最丧心病狂都功法,榨干自己的本源,什么气海、练体,都从最基础的开始被摧毁掉,这是有死无生的法门! 宗焘晗眼中唯有果决,他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冒着血光!他看向陆未生那边,身上的真气犹如实质,形成的血雾更是不惧狂风,他腿上的伤口开始结痂,这样的力量足够强大,这样一个老人,平日里虽然威严,却喜爱云游四海的绝世高人,就要陨落在这。 “宗师兄!” 一寸和尚也没了佛家的安静样子,伸出大手想要挽留,可他终究不是佛祖,只是个老和尚。 陈诚拦住了他,将老和尚拉回去,宗焘晗已经走向陆未生那里了,并且这一招一旦开始,便再无可能停下来,因为一个人的底子都从皮肤血肉之中渗透了出来,看似强大,却已经耗干了里边的血液精气,活不了半个时辰,就会溃败,解体而亡。 “我们魔道都没有这样的功夫,没想到,来你们青云山,竟然存有这样邪性的武功。” 重俊露出一种不屑的表情,这样的武功境界终究是借来的,并非自己的武功,他是什么人物,自然瞧得出,宗焘晗这老朽的身上缠绕了其他的因果,看似这招提升了数层修为,可终究不是他自己的东西,而是借取的功力。 而这样的结果便是,一个人的皮囊下,精气血被散干净,彻底解体而死,这样有违天理的武功,纵然是威力无穷,可根本无法持久下去,终究要死。 “老都老了,谁知道人死后又会不会有轮回呢?乖徒儿!抬眼见一见你师父这一招半式!” 举手剑,残破的惊夜被老人举起,支离破碎的长剑是由人世间的苏名匠打造,留存于世不多的名剑,此刻剑身红芒闪耀,无数的戾气被聚集到了剑身之上,只是一柄剑,老人身上的红色血雾都缠绕了上去。 “是剑鸿!原来……原来它在你那儿!”陆未生吃惊道,他与重俊又是一招过去,他见到宗焘晗的这一招,连忙将鼓荡在外的真气自己扛了下来,只是这一下,陆未生再也没能撑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师父!” 纪湘与南淮瑾都大喊道,南淮瑾眼中泛起了泪花,宗师叔用上了性命,就要使用灿烂花开的一剑,师父陆未生此刻也是情况不妙,已经吐了血,受了重伤! 李惟安只是看着宗焘晗,双目通红,湿润了眼角,低喃道:“师父。” 血雾已经聚在了那柄惊夜之上,分明是柄要碎掉了的剑,如今却聚满了真气。 “什么招数!” “剑……鸿!”宗焘晗牙都要咬碎了,满身都是伤口,皮肤如同这飞雪一样飘零,他知道自己有死无生,直接用了自己的绝技,剑鸿在凌天门中,只在霸绝之下。 这一招,他就是赴死罢了! 一剑随着宗泰晗的大喝之下,整个人持着剑飞出,剑气先人一步,数丈之宽飞了出去,并不如何的叫人吃惊,只是这一剑快绝,而面对他的重俊,只觉得后背一凉,浑身的寒毛直竖,这一剑太过诡异了,他方才还并不在意,可是这时候他再也不敢小觑了,这剑是能够杀了他的! “这是……因果?” 剑刃未至,剑气纵横! 第一百零一章 往事如风絮 这剑锋所指,红色的剑芒便已经将重俊胸前的一片黑衣撕扯开,重俊连忙想要摆脱陆未生的纠缠,脚踏轻功后撤,他手上黑气腾腾,就要下压抓剑。 惊夜之上已经寸寸欲断,他看在眼中,想要运功一掌打裂了这柄剑。 “哼!” 哪有这般容易,宗焘晗低喝一声,剑身上的红芒大盛,只是二人刚刚接触的刹那,重俊只觉得手中的剑刃上像是有了一大块烧炭,滚烫之极,他的黑气遇到这血色的光芒直接便被消融了,而那道剑气终于到了,重俊只有拼命抵挡,同样一剑劈出,剑气弥漫着黑色,与宗焘晗的剑气相遇,这红芒毫无阻力继续劈砍过来。 大片的血飞出,宗焘晗这一剑穿过了重俊的腹中,重俊呕出一口血,连忙将宗焘晗一掌打了过去! 这一掌避无可避,宗焘晗掌中的红色真气同样打出去,两人此刻的对掌,无数的气浪从二人之间鼓荡起,最后居然让重俊退了三步。 至于宗焘晗却倒飞出去,被陆未生接住,老人的身子比往时要轻,陆未生心中知道,他的这位师弟啊…… 终究是师父他的决定。 陆未生眼中有泪,只是下一刻他就抹去了泪痕,重俊还没死,只是受了重伤,惊怒之中他发现这个将死老者的一剑竟然这样可怕,里面缠着因果,诡异的血气纠缠在自己的伤口处,刚刚受伤的腹部开始溃烂,模样吓人! “该死!”重俊的喊声中蕴藏内功,扩散出去,满身的黑气腾腾,可他也清楚,此刻再斗下去,自己一个人,终究敌不过如此多的绝世高手,唯有先撤,从长计议,只是自己如今身受重伤,如何突围? 耳边有风声! 大风吹起满天飞雪,无数道影子从身后的断崖峭壁飞来!有红衣的刀客,也有黑衣的甲士,李纯与殿长钦踏空而来,最后是一脸邪气的秦无痕,没有再戴他那副面具,发出让人厌恶的冷笑声:“凌天门?千载了,这座大山也该从江湖上消失了。” 陆未生只是一剑甩出,剑气挥洒过去,这一剑气叫嚣张的秦无痕顿时面色一变,仓促躲过,其身后的十几人根本没能闪开,想要抵挡,使出浑身解数也没有效用,在空中就被强大的剑气撕扯成了碎片! “秦无痕!”陈诚出手,他持着利剑飞快踏空过来,想要阻挡他,只是面前多了一个人,殿长钦挥舞断剑,他手中的断剑锋锐无比,面具下看不出他的神色,两个人交手,陈诚只是刚刚接触便觉得不好,自己手中的长剑崩口了!殿长钦大力的使用断剑,二人绞杀在一起,秦无痕冷哼一声,就要到受伤的重俊身边,可是又有人拦下了他,一寸和尚舞动这大袖走过来。 “一寸和尚,给我让开。” “师弟,你歇息吧。”陆未生怀中的宗焘晗气息微弱,不再有那种高高在上,他瘦的皮包骨头,面色枯黄,尚存的黑发此刻已经全白,躺在陆未生怀里,大喘粗气。 血气从他身上流露出来,宗焘晗时日无多,甚至于可能随时要死,因为这血已经从五脏六腑之中流出来,犹如是被扎破了的皮球,水气从里边流着散着,再也堵不住。 李惟安趴在老人身上,这时候的老人,嘴角咬紧了,他根本忍不住这样的苦痛,这不是人能承受的,看着自己的徒弟,他嘴角硬是翘起,想要做一个轻松的表情,可就是做不到,只能从怀中抽出一卷孤本残卷,他说不出话来了,嘴巴一张,李惟安才看到,师父的口中,血肉模糊,里面竟然见不到一枚好的牙齿,全部支离破碎,舌头都只剩下一小段,其余的也不知道是化作了血雾,还是确实消融了。 重俊被陆未生纠缠,他如今也受了重伤,伤口处不断有脓水流出来,这是因果,不是毒药,世上或许有什么神奇的宝物可以治,但此刻,他只有接下陆未生的一招一式。 “重俊,我当初修为不够,独自一人攻山,未能擒住你,倒让你多活了三十年,这一次,就将你葬在青云山顶!” 陆未生的气势攀升,陆未生的剑上骤然响起喀嚓声,这柄血剑坚固无比,是人间神器,发出不是剑本身,而是一朵红花在剑刃之上,剑刃的雕纹在扩散,上面蕴藏着的,是死在这柄剑上的人的血,沁入的自然纹身,经年累月,变作坚硬的血痂,包裹在剑身。 这是一柄罪剑,凶剑。 霸绝的真气源源不断,陆未生挥舞赤色长剑,重俊只有躲闪,他面具都被这强大的劲风吹碎了,露出一张苍老的脸,上面落了几道伤痕,狰狞的脸上苍白无力,虎口裂开,可是唯有硬挡。 这二人斗了数十年,这次复仇,重俊谋划数十载,可终究棋差一着! 南淮瑾也咬牙,和纪湘拼命阻挡着潮水般的红衣刀客,李纯冷笑一声,他与纪湘两个打在一起,也是难分伯仲,纪湘的掌法打在罡气上,天脉罡气寸寸欲裂,抽出长剑来,竟有雪白的剑光,长剑之上,将罡气一层层的削去。 “哼!” 李纯瞪目,他手中的陌刀也甩出几层刀气,和纪湘的大战,他不敢大意,一攻一守,确实也瞧不出这二人到底是谁高。 “小子,看看那是什么人?”李纯突然喝道,纪湘眉头皱着,转过头看,竟然看到一列黑衣人踏步上前,个个气势不凡,都至少是知音以上的高手,可是让纪湘大惊失色的还是,这些黑衣人压着三个人,绑的严严实实的,手中的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只是一眼,纪湘便心一沉底,竟然是带了数百弟子下山的莫离羽、何逍、宁洛川三人! 李纯瞥了一眼三人,一刀与纪湘手中的剑碰到一处,两人各退三丈远,一抬手,那些黑衣人便举起手来,只要李纯一挥手,他们手中的长刀随时都可以落下去。 陆未生也瞧见了,只是面色苍白一阵,心神一晃,可下一刻,重俊便一剑惊醒了他,这一剑他没能及时躲开,竟然斩在了他的腹中,一大片的血都溅了出来。 南淮瑾刚刚斩了一人,突然转身看到这一幕,眼睛瞪大,大声喊:“师父!” 这一声,连纪湘也看了过来,他的师父,竟然腹部被划开了,大片的血溅在了地上。 陆未生咬着牙,捂着伤口,周围的许多红衣刀客一见他受伤,便围了上来,月光之下,谁不想杀了天下第一,成就一番声望? 如今上得山来的这些红衣刀客,谁不想腰挎官刀,成为江湖传闻?苦练武功,哪个想的不是要人人称道,从此扬名? 这个便是机会! 所有人一拥而上,持刀持剑,抡动丈长大戟,而陆未生只是冷眼瞧着,随手一剑挥出,剑气残红,竟然将围杀来的数十人尽数包裹,绞杀成了粉碎! 一声惨叫都没有,只是瞬息之事,其余的红衣刀客顿时震惊的说不出话,只是退后,这数十人并非没有留手,只是没有想到,这陆未生就要死了,还有这样的力量,一剑斩杀数十名高手! “陆门主,束手就擒吧,或许陛下,不会为难门主的。”李纯喊道,走到了莫离羽的身边,莫离羽被后边的人压在地上,捂着嘴,除了捆绑以外,三个人身上都有精钢扣住了琵琶骨和四肢,身上的白衣上都是干了的血痂。 “别抵抗了陆未生,只要你听话,皇帝不会叫你死的,或许对付契丹人,有用得着你的地方。”重俊捂着伤口冷声笑道。 秦无痕手持那柄漆黑入墨的长剑,将老和尚一击击退开,他倒是不说话,只是笑着看这场面。 江湖第一人,江湖之上,青云山凌天门没了,他很高兴。 陈诚与殿长钦也乘着此刻,互相又是一剑,二人退开位置,留出空隙来。 在场的话黑衣人和红衣刀客,都不是一般的高手,连南淮瑾也难以突破,反而后辈上多了几道血痕。 “师妹,你怎么样?”纪湘心疼的看着她,而南淮瑾则只是摇头。 这样的危局,三位凌天门弟子都被李纯手下押着,随时要处死。 “师兄,我没事,我们得帮师父。” 南淮瑾抓着纪湘的袖子,可是又能如何?纪湘也是无可奈何,陆未生的腹部已经血淌了一地,脸色苍白,情况很不好。 “师父。” 一声低吟,南淮瑾看过去,李惟安抱着那个缩成一团的枯瘦老人,满眼泪水,这个他只见过两次面的老人,两人见面的日子还没有两日,可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死了,宗焘晗死了,他嘴角还流淌着血和碎了的牙,眼眶凹陷,手臂上真只剩下了一层干瘪下去的老皮,全身都轻了。 “宗师叔。”南淮瑾目中含泪,也是捂着嘴,连后辈都伤处都不屑一顾。 陈诚与一寸听见了没有回头,只是都眼中闪烁起了泪光,老和尚喘着粗气,最后念了一遍佛号,连往生咒都免了,三生聚气,一世耗尽,哪还有什么往生? 这一招剑鸿,便是世上的真仙人在世,一剑可断山断海,威能无量,只是重俊未死,只是受了重伤,伤口不愈,恐怕将来都要反噬。 因果这东西,虚虚实实,便是道门中的老道、少林寺的武道高僧也说不明白,这一招剑鸿,聚集三世因果,也不知道是哪位青云山的老前辈留下来的,一直被视作禁书,老门主在世的时候,陈诚与一寸便知道他留下了两卷秘籍,学了其中哪一样,都可以说受用一生,只是没想到,这本秘籍如此的凶煞。 “栖身善缘,檀溪停雨,宗师兄最爱做的两件事。”陈诚道。 他过去曾是爱吃驴肉的老道,而一寸曾是高僧门徒,两人皆是替师兄觉得惋惜。 山下有喊杀声传来,半片山渊都燃起了熊熊烈焰,厮杀声是外门弟子与那些冲杀上山的甲士们的,日黑风高,喊杀声十里方圆都听的清晰。 陆未生执剑而立,捂着的腹部血淋淋的,可是他不在意,他终究哀叹一声,一是替青云山先人惋惜,千载基业终究一场空。二是是可惜,宗焘晗一世横强,竟然落到这样的下场! “莫要叹息啊,尚有事未完。”他低喃,手中的赤色长剑像是能懂主人的心思,可他不是神剑,救不了整个青云山。 李纯、殿长钦时刻小心皇城时,陆未生一剑险些要了他们的命,惊骇了整个汴京城,如今就算是他油尽灯枯,也不敢放松警惕,以防陆未生暴起杀人。 重俊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若不是他们押着宁洛川、何逍、莫离羽三人一同,恐怕还要苦战,这样也好,终究是将陆未生拿下了,皇帝的事完成了,如此,陆未生的仇他也算是报了。 “天下独大,江湖。”陆未生闭上了眼睛,他像是在回忆, 他年少轻狂,门中的弟子里,他便是无敌,下了山的日子,自在无忧,更是逍遥快活,没了老门主的管束,天下间他觉得,真是小的出奇,武道一途,他仿佛是到了尽头。 “年轻人如此轻狂,总得有些本事。”老门主常常说道,还指着他的天灵盖道:“别叫别人看你这天灵盖,方薄,好欺负。” 坐在大青石上,下边一潭青色池水,一个老樵夫见到他坐在上边垂钓手上端着好酒,咽了口唾沫,叫陆未生听到个仔细,连忙叫他过来,请人喝酒。 “别瞧这底下的青池不大,有云游四方的老道士说过,这池子底下通到东海龙宫的一眼珊瑚岛,下去了便可以一直去东海。”老樵夫说着,这是当地的神话,陆未生年轻气盛,他只是摸着自己的鱼竿。 “东海?那可就奇了怪了,东海的水为何不咸?更是一条鱼都没有见到?” 说着,陆未生一抖自己的鱼篓,老樵夫也不看,只是笑道:“东海的鱼能来这青池?这池子里的水是天水,天上的水咸么?不咸自然无鱼。” 似乎说得过去,老樵夫也不脸红,头头是道似的摇摇脑袋。 陆未生觉得好笑,这老樵夫就是被神神道道的迷惑了,他眯着眼,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三枚铜钱,在手上一丢接住道:“老人家,身上可有铜钱?” 老樵夫奇怪的看他一眼,以为这少年人是要收他酒钱,这酒色清冽,香气扑鼻,他尴尬一笑,从腰间抽出两枚铜钱来。 “这样吧老人家,我这有一捆长绳,足有十七丈,绑上一块大石,我便与你打赌,这石头若是落到水底,我这绳子没落地,便算我输,这青池确实直通东海海底,这三文便给你,而若是撑到了底下,绳子收住了,那便是我这石头到了底下,这青池没有到东海,算老人家输了,老人家手中的两文钱,归我所有。”陆未生说道。 老人眼睛一转,原来这年轻人是这个意思,答应了他。 青池有多深?谁也不知道青池子到底有多深,下面没有游鱼,老樵夫听着往常的故事,也只是知道,这水下,起码二十丈,都不会到底的。 老人应了赌约,陆未生寻来一块大石头,足有十斤多重,悬在绳子上,被陆未生丢下了大石。 绳子快速的下沉,随着大石头一起,绳子最后在被系着的木桩牵住,远远没有到底。 陆未生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他垂钓一日的青池里,竟然真的是一条鱼都没有。 “确实是通到东海。”老樵夫深信不疑,道人的话果然不错,只不过陆未生只是摇头,随后留下三文钱,白瓷的酒壶也不要,只是扛着鱼竿,摇头叹息一声:“吊了一日了鱼,哪知道,竟然是一无所获。” 他独自在山道中行走,天下之大,总有风景优美,却名声不显的地方,这处小径走出去,便是一处道观,道观有焚香,香气环绕长廊,闻着这香味,就是陆未生也觉得此处地方,美得出奇。 烟云缭绕,山涧中还有飞鸟走兽的声响,此处下面该是有不绝的流水,声音颇为清凉,只是有个道士,正在开垦一处田地。 田地不大,绕着流水,也不知道在种的是什么,只是老道士似乎很是悠闲,穿着的道袍虽然看上去有些破旧,破了的地方竟然露出了雪白干净的棉花来。 “这位道兄,这道观里头,不知道是哪位道长的地方?” 陆未生嘴角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上下摇动,手上的鱼竿靠在背负的剑柄上,他是真的逍遥快活,没了师父在,谁又能惹他不高兴? 道士转过头来,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道:“你是何人?竟然能进到我承宿观?” 第一百零二章 往事随风而逝 “承宿观?” 承宿观?陆未生心中盘算,这道门大大小小的道观,足有成千上万座,这座道观这样古怪,居然藏匿于深山老林里头,还自己开垦了土地,在这样一处世外桃源似的地方,就好像是真的要与世隔绝似的。 这还算是少年的道士,瞧着模样,还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少年,穿的倒有道士的样子,只不过稚嫩的脸上,满是灰土。 小道士的问话陆未生没有搭理,反而看了几眼自己,又看向道观去了。 这道观并不大,比起江湖上有名的道观显然差了太多,陆未生吐掉嘴角的狗尾巴草,也不做回答,反而好奇的问道:“承宿观?这道门在世上有名号的道观我都记得,像是什么三清观、天师府、百寿宫、玄妙门的,在江湖上。承宿观的这位道兄?可会武功,可是江湖上的道门?” “武功?干嘛要学武功?”少年也反问道,还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手中的锄头落到地上,自己整了整仪表道:“我师父说过,当道士,就是要参悟天机,领悟天道所给的东西,当然习武也是好的,可是天下间,道士要下山,就是要救世,为民为天下人参悟天机。” 他说着,还从身后取出一柄铜钱剑说:“习武,也是为了降妖伏魔,能够还清正于人间,这才是道士。” 他这样说,看着陆未生奇怪道:“这外头设了十八道外玄阵法、七七四十九道工阵,九十九道转口,你是什么人?怎么能进来?” “阵法?”陆未生一愣,怎么?方才他自己可是什么也没察觉到,因为周围没有什么人来过的痕迹,他便是直接走进来的,可是这小道士似乎是讲,方才他自己走过的地方,密布了许多的阵法。 倒是眼前的小道士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答案,丢下了田地,跑到陆未生的身边上下摩挲,陆未生最后受不了,一个踏空便飞到了承宿观的一侧道:“小道士,你这是做什么?” “根骨不凡!莫非你也是道士?”小道士笑道,惊喜的很,就要去扣那道观的门。 “等等!我可不是道士。”陆未生连忙摆手,这山中隐居的道士果然奇怪的很,竟然摸了摸他的身体,就猜测他是道士,要去扣门,莫非里边还有许多这样一般的道士吗? “啊?”小道士眼中果然带了点失望,不过似乎想到了什么,还是笑起来,接着要去扣门,口中说道:“不是道士,那便更好了,你根骨这样好,若是来当道士,师父定然很开心。” “可是我……”陆未生刚刚要说,可是他并不想当道士这一句,门被打开了,出来一位佝偻着后背的老者,老人的身上有着一种独特的道韵,连陆未生都站住了,见到眼前的老道士,似乎想到了自己的师父,他曾在他的师父身上,感受到过这样的韵味,天人之姿,人道合一。 这是一种境界,不是武功的境界,而是一种心境,比剑道还要可贵,天下间,似乎也唯有几人能做到。 “未及无者若,晖叹凌云生。”老道士抬眼,看到陆未生,伸出手从后背抽出两枚铜版,丢到门口的地上,随后看向陆未生,冲他招招手,唤他过去,自己进入了门中。 “师父。”小道士刚刚想说话就被老道士拦下来,陆未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自己非去不可,他这一生的事情,似乎都要与这老道士有关,他进入后,老道士一甩大袖,门便被劲风吹动,将门关上了。 老道士在前头走,陆未生跟在其身后,一株老柏树,枯皮干裂开,长大十丈多高,树荫庇佑着,爬满了青绿的藤。 “不用客气,有缘得见,便是天定,坐吧。”老道士坐到自己位置上,示意陆未生坐下来,陆未生却不敢托大,他刚刚下山,知道江湖上凶险的事情谁也讲不清楚,眼前的老人显然不是一般的高手,这种道韵天成,这老人的修为非同小可,他想到这些,还是以江湖礼,和老道士拜了拜。 “青云山凌天门,兲尊座下大弟子陆未生,见过老道长。” 老道士点点头,淡淡道:“青云山凌天门,江湖之上,千载威风。”说着,从桌上抓起一柄道剑丢给他。 “这天底下,有许多缘分,我不在乎少侠是否已是凌天门弟子,更不在乎少侠何等身份,将来又会如何,只是有缘,今早老道卜了一挂,知道少侠会来。” 陆未生惊异,不知道老道士说的是真是假,看老道士的模样,也不想是欺骗他,实话实说? 江湖上确实有人能够测算天定,许多的因果在道门高人的眼中,就是一条条可见的弦,卜卦的卦象,能算得天下大势,古载中也有许多的圣贤,皆会卜卦。 “这卦象说的,你我有缘,不是师徒缘分,却是有师徒果,这因果算法之道,无穷无尽,可算得天下分合,算的一个人的凶吉如何。”老道士盯着陆未生瞧着问道:“也不知道少侠,肯不肯应下天定的事,与老道我这副卦象一样?” 学因果之道?陆未生一惊,这种好事竟然叫他碰上了,只是没想到,竟然不需要任何的代价,只需要他答应即可! 可是…… 只是这样一来,他可要如何回去同师父说呢? 自己与别人学了本事,还没有问过师父是否同意,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显得太不敬重师父了? “用不着多虑。”老道士露出一丝笑来,起身从自己身后的架上取下自己的佩剑,拔出剑鞘,露出赤红色的剑身,一柄赤红色的长剑,感觉沉重的很,老道士凑近了陆未生,笑道:“若是答应了,那这柄无生剑,便赠予少侠。” 无生? 陆未生看着这赤红的长剑瞪大了眼,这上头竟然都是波浪般的雕纹,不像是人雕琢的,反而像是水流,如同浆液一般的波纹,就包裹在剑身之上,血色上更是血的腥气!好重。 这是一柄好剑!陆未生觉得自己的剑也远远比不上眼前的这柄剑,无生?真是无生!这样的宝剑,天下间可有神匠能打造出这样的宝剑吗? “剑是好剑,可是这上头,真是好重的煞气!”陆未生疑惑道,这道门都是修清静的的人物,来到这样一处没有香火供奉的地方做道士已经够奇怪了,这老道士怎么还会有这样一柄沐浴血气的稀世宝剑呢?真是古怪。 不过看着剑,陆未生咽了口唾沫,这样的剑,他自然看在眼中就心痒得很,剑客对剑的优劣最是关心,多少人为了一柄绝世好剑,在江湖上搏命一生?又有多少帝王?寻遍天下神匠,打造可以上百宝阁的帝王之剑? 这样的剑,一旦出世,足可叫天下诚服。 无数的剑客在巷子间大战,死尸无数。 “好!我答应了。” 陆未生坚定道,而老道士,只是微微笑,也不做什么叨扰。 修行不难,还有一个小道士日日夜夜与他闲聊,小道士想知道的事情很多,譬如说,陆未生见过的名胜古迹,天下间发生过哪些奇怪有趣的事,江湖上有名的剑客,有名的事迹。 小道士最爱听的,还是关于三国之间,诸葛亮如何传神,武侯一人,如何拨弄天下,大将魏延献计子午谷奇谋。问天借命,就要成功,被魏延一脚踏去,最后身死遗憾。 “像诸葛武侯那样的绝世人物,竟然也未能敌得过天道,这老天注定的事情又有那么多,这算的是什么?我们道士,参悟天机,又有何用处?” 小道士垂头丧气,他没出过山门似的,懂得的事实在不多,见到他这个样子,陆未生只是笑他不懂事,诸葛武侯再厉害,那毕竟只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如何能够逆转风云?人才辈出的年时,一统天下? “别与他比,咱们不过是些小角色,将来说不定,会有人真的江山颠倒,咱们江湖上也多几位与武侯一样的人物。”陆未生说,其实这句话放他身上很不对,他可不是小角色,他可是青云山凌天门的大弟子,将来是要做凌天门门主的,一言一行,或许将来真能到改朝换代的地步。 陆未生对赵宋皇帝就很没好感,在山上时候就常常听外门的弟子说过,赵宋皇帝自称官家,坐拥的后宫也不见什么良人,最后竟然在万剑门的首肯下,去泰山封禅。 皇帝昏庸至此,名不调雨不顺,如何想到的,要去泰山封禅?于是乎,陆未生对皇帝愈发没有好感,本就是抢来的皇帝宝座,燕云都没有收回,竟然也配与始皇帝、汉武帝、玄宗帝一同? 陆未生和小道士聊着,从自己的袖子中掏出一壶酒来,酒壶中飘出酒香,辛辣刺鼻,又醇厚绵柔,小道士没尝过酒的滋味,闻到了,咽了口唾沫,问道:“未生师兄,这个壶里头,盛着的是什么啊?真想。” 虽未拜师,可是一同在老道士座下修习因果一道,小道士很自然的唤他做师兄,陆未生也很乐意多一个徒弟,他年纪可不小了,他也应该叫自己师兄才是。 “装的是天香阁的十里香,如何?香吧?”陆未生笑道,他忙不停的自己尝了一口,眼睛瞪大,一日未曾喝酒,真是把他渴坏了。 “这是酒?”小道士一愣,随即反应,连忙抓着陆未生的袖子道:“未生师兄,让我也尝一口吧?” 一口酒入喉,小道士呛得要将胃都倒过来似的,把陆未生笑道:“你不会喝酒,还一口干了?师弟,厉害。” 他调侃着,不过小道士可没这么好受了,冲着门外便跑出去,田边就是溪流,水不深,他一跃而下,冷水浸没了他的半边身子,可还是叫他燥热难耐,喉间像是被人烧起了一团大火,溪水清澈,他饮了几口溪水,还是觉得喉间的火留存着,鼻尖都滴下了鼻涕。 等他一个人跑回来的时候,一白瓷壶中的酒早已被陆未生喝的精光,门推开,陆未生已经侧卧在床上,睡熟了。 “师兄睡熟了?” 小道士心想,又摸着陆未生的那支白瓷壶,放在鼻子前,嗅着上头的酒气,这酒气香醇,可是他想起方才喉间着火似的感受,顿时没了想法,放下白瓷壶,就躺了下来,也睡去了。 陆未生一夜睡得很香,倒是这小道士,一夜无眠,鼻尖像是闻到了酒香。 因果关系,老道士整日教他席地打坐,教他道法经文,一些古怪的铜钱塞到他的手中,由他开始掷出,谁知道老道士到底打了什么算盘,陆未生只修行了不过两个月,老道士便叫他可以走了。 “各有天定,你在这的日子已经够久了,该出去了。”老道士说着,还讲道:“十六年后,潮平城中,有你一个徒儿。” 陆未生走了,走的时候回身看到小道士朝他挥手,老道士则看着他出去,陆未生只觉得一月时日实在太短,小道士没有名字,与老道士二人,都有各自的法号,倒是他来了,二人便再也没说过法号了,倒是除了陆未生,两人彼此只是称谓,并没有透露法号与姓名。 “如同一场梦似的。”陆未生低喃道,跪倒在地上,给老道士磕了两个头,只有他师父磕了三个头,他不能唤老道士做师父,只有算亦师亦友,磕头两个,算是孝敬。 一出山门,即是江湖。 潮平城?十六年,陆未生记得清楚,老道士是这么讲的。 这阵法在他出去时,果然发现了,阵法密集,一旦做错了路,便会绕路回去,都是人自然而然会做的事情。 卦不敢算尽,恐天道无常。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酒不敢多饮,恐他人得见。 这是老道士讲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老道士年轻时候,也是个风流的人物,多半有姑娘,后来散了。 能和天地博弈的人,不好惹。 陆未生说。 连他后来,赦字牢大战陆未生,回头直接上了汴京城,大闹汴京武林,挑战江湖各大宗门,他都敢自问无敌人世间,可是就是不敢自己说出来,因为他知道,总有些人深藏大山之中,与风景名胜待在一处,也不出门,只是他们的本事高深莫测,谁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你对天机一窍不通,这个人可能你一推就摔死了但是老天爷却对他没有办法。 置于死地而后生,陷于亡地而后存!纵使敌将千军在,一骑守关有何难?春风吹破英雄梦,岁月磨平少年心。 陆未生大喊一声,他手中的赤色长剑舞出灿烂剑光,月光一时间也及不上他,这一剑比剑鸿还来的强大,周围的许多东西都被搅碎了,就算是重俊也大叫道:“不妙!他要拼命!” 第一百零三章 天下第一! 陆未生闭目,数十年骄狂,天下第一的名号,他背负了数十年,见识过的风云事,如今聚集一处,无生剑上的血痂层层落下,可是也不知道这血痂到底有多硬,到底有多厚,掉了一层接一层,只是不断有血雾弥漫着,被赤剑吸入! 随之剑气上百丈!划破天际,绕着陆未生的的剑刃,要斩杀重俊。 重俊面色凝重,不敢托大,他的黑色真气涌入了,这一剑对的就是他,快得吓人,可他还是反应过来,就要抵挡,只是令他从未想到过的,这一剑不仅范围极广,威能更是无双! “啊!” 一剑破了苍穹!斜着向上而去,有血飞溅! 一条断臂飞出去! “重前辈!”李纯大喊,没想到,这位老人家居然败了,手中的神兵飞出,落下崖去,更叫人吃惊的是,重俊咬牙一跺脚,飞出范围之外,他的一条左臂被剑气席卷,在空中爆碎。 就是秦无痕也离得近些,还是躲了过去,可是胳膊上的袖子一角,化为了飞灰,甚至这样的剑气并没有消散,潇潇洒洒飞出青云山巅,就是数里之外的半山腰处,连绵不断的青色山脉,也能见到,一道恢宏壮观的气浪,浩浩荡荡,有人嘶吼,有人惊叫,更有无数蚂蚁似的人影从山巅上被气浪席卷而下。 这一剑之威,不讲招式,只论真气。 重俊跌在地上,口吐鲜血,这一剑比那宗焘晗的剑鸿,他瞪大了双眼,自己的一条左臂就这样被毁了,他的惊世修为想要挡下的气瘴,刚刚那一刻再次被摧枯拉朽破了,来者如龙,化作的百丈剑气举世无双。 “我的手……我的手!”重俊大叫,痛苦的捂着伤处,天寒地冻,落下的血在地上只是冒了一阵热气,便结了冰。 陆未生驻剑而立,周围的数百想要逃命的红衣刀客都尽数陨命,可怕的还是这些死掉的人,尽数变成了飞灰,只有留下散落周围的红黑残衣! 许多黑衣人劫后余生,此刻是冷汗直流,觉得幸好命大,否则差上一些,自己也如那些死人一般,连灰都没了。 “陆未生!”连殿长钦也不再淡定了,面具下的脸色很是难看,那些高手中,有不少都是他的手下,如今都被气浪推下了断崖,又有不少都变成了灰烬! 李纯回头,看向那些持刀立在莫离羽等三人身后的黑衣人,狠下心一挥手,莫离羽的眼中,寒光一现。 曾经有人说过,天下间,剑者相圣,坊间流传的世间高手,不是那天底下鼎鼎有名的天下第一人,而是一个少年郎,在江湖上闯荡不过三年,便成了十三剑门中,最耀眼的那个。从此风起长林,剑道第一。 这一剑来的太快,从天边闪过,就是那些持刀而立的黑衣高手们也只见到一道银光闪过,他们手中的长刀长剑便同一时被人斩断! 快得吓人,连眨眼的时间都不用,那个中年高手高傲自大,在人群中穿梭,只是他站定时,那二十个黑衣人,手握断刃的立在原地,挥砍莫离羽、宁洛川、何逍三人的三把刀,全部落了个空,断掉的那一半长刀,飞出十几丈远,最后落到地上。 “谁?”李纯看过去,入目的是个中年高手,一身浅色的素衣,静静的站在那里,手中的剑还在鞘中,像是没有拔出来过。 这个人出现的唐突,最重要的,是他那诡异的身法,不仅快如迅雷,就算是陆未生那被世人称道的轻功,恐怕也没有这样诡异的身法。 “走。” 中年剑客只是淡淡的说,他剑未出鞘,可是这一刻,没人会放下警惕,李纯也是不敢大意,而是先问道:“不知阁下到底是什么人?是来与大宋国朝为敌吗?” 李纯没有说自己这些人,反而用上了大宋国朝的名堂,国朝之中,名师大家各有盘算,如今都聚拢一处,要帮官家皇帝对付青云山,不论这人是谁,若是想要帮陆未生,都要拿捏一下,自己和自己的宗门,会不会被国朝碾碎。 皇权之下,天下大势都聚在了他们这一方,至于青云山,此刻的凌天门再无往日的光耀,都这样了,此人无论是什么身份,来保护青云山,又能落得什么好处? “我不想杀人,你们走吧。”中年剑客真气不俗,缠绕周身,锋芒毕露,只是他此刻一直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站在这些人身前。 “哦?” 一道影子很快,突然来到那人的身前,正是不愿多等下去的秦无痕!秦无痕已经握着墨黑长剑,轻易跨过几十丈远,剑芒锋利,冷声开口:“杀人?你是要杀我吗?” 中年剑客被长剑戳破,可是秦无痕并没有收剑,而是面色一变,回剑劈砍耳边吹过的一阵风,扑了个空,而他方才戳中的,只不过是一道中年剑客的影子,再回身,一柄剑的剑鞘扑面而来,秦无痕握剑格挡,在众人惊呼声中,可谓是绝世高手的秦无痕被来者一剑劈飞,剑未出鞘,可是铺面的风在他脸上刮出几十道细细的血痕! 这一次,就是面色苍白,还在握着伤口的魔教教主重俊也面色沉重,暗道这人的剑太快,恐怕就是他全胜之时,也不一定能敌得过此人的剑招,没见到什么绝技,只是这些散手便已经叫秦无痕难以招架。 数十年前,秦无痕便已经在江湖上闯荡出了偌大名堂,邵海澄江第一剑,自然是剑道之中的佼佼者,便是重俊自问,就算他的剑道比秦无痕高,也不会高出多少。 如此想来,瞧着这样的年纪,重俊已经确定了此人的姓名,他低声咬牙道:“是他……是他。” 殿长钦回头看他一眼,随后问道:“前辈,这人到底是谁?” 数百名红衣刀客和黑衣人,此刻都不敢上前,这场大战已经超出了这些人的预料,大人物们都伤的伤,死的死,白天战到黑夜,如今还未结束,又出现一个大人物。 重俊闭上眼睛,他知道今日,或许真是亡不了凌天门了。 “他是于剑。” 于剑怀抱着长剑,看了一眼这位魔教教主,一条手臂不见了踪迹,脸色苍白,被人搀扶着。 陆未生还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于剑眉头一皱,似乎是担心什么,冲着陆未生的位置走过去,只是走到一半,他面色变了,怎么回事! 周围的人根本不敢拦他,因为他是剑道第一人,传闻当年赦字牢前,他与当世的天下第一人陆未生交手,二人不分胜负。 如今两位绝世高手都在,有不少人似乎害怕了,暗自瞧着那些大人物们,随时准备跑路。 山下喊杀声也渐渐缓下去,山下的甲士和青云山的外门弟子们大战,定然有无数人死了,只是李纯觉得不对,招手唤来一个黑衣人道:“去看看,山下出了什么事。” 黑衣人得令带着两个人匆匆下去,只是刚刚下去,就听见一阵厮杀叫喊,随后没了动静。 李纯面色一变,上来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看到这满地的残破和死尸,也没有害怕,他身上的气质非凡超脱,显得有几分圣贤模样,手上握着一柄合鞘长剑,身后还跟着上来一名白发女子,两人一前一后,并不将周围数百个江湖高手放在眼中。 “你们什么人!”有几个人上前要拦住他们,只不过那女子目光一扫过来,他们的心下便是一凉,这人的眼神太冷像是块坚冰一般,手上的剑微动,这几个人便退下了。 “毒师?“纪湘低喃,是他,当初在北辽国,是毒师帮南淮瑾解了咒术,没想到,他竟然来了,身后是那个白发女子。 南淮瑾没有抬头,她此刻有些迷惘,师父站在那儿还是一动未动,她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担忧,她师父太老了,似乎此刻已经没有了生机。 师父…… 不会的,师父那么厉害,怎么会? 南淮瑾记得她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师父,师父那时候并没有这样的苍老,十年过去后的第一次下山,她和师父告别,师父很不放心,觉得她怎么也得将霸绝修到大成再下山历练,还语重心长的与她讲:人生的太美也是麻烦,在江湖上游历,就算是吃杯茶,都要怕人在里头下了迷魂药,与人见面,若是人心恶,还要留意,会不会被人惦记上。 南淮瑾生的美貌,真是天人下凡,青云山上的许多内门弟子都看着她长大,越长大,越觉得那个瓷娃娃般的精致小人,长大了竟然真的变了十八次,到她十六岁下山,已经是亭亭玉立的人间绝色。 也难怪陆未生不放心,就是待在凌天门中,也将南淮瑾看得很牢,甚至不怎么让她下走下凌天峰。 那时候的师父,此刻南淮瑾的心揪成一团,面色苍白,陆未生一动不动,最后头也缓缓垂下。 这位数十年间的天下第一人,如今生机竟然全部断尽了,他死时想的并不是自己的徒弟,也不是他一向疼爱的南淮瑾,而是青云山的百年威风,江湖第一大山的气势如虹。 宗焘晗为了什么而死?真是为了青云山的那些弟子们吗?增辉后生? 宗师弟死的时候,可是眼睛干瘪着,人死时,死不瞑目啊。 可是何用?辱没的,是青云山凌天门。 天下第一人。 战死。 垂垂老朽,风雪如何吹,也能够屹立不倒,他的那柄赤色长剑被人拿起,于剑看着这位年老死了的老人,少时轻狂,一杆轻剑便想到要与这位天下第一比试武功,他不过是个万剑门的弃徒吊儿郎当,并没有什么好名声。 “想起来,当初可真是年少,竟然目中无人到,连你都不放在眼中。”于剑轻声道,他并没有真的走来,反而一个人坐在青云山巅,看着这青色的江山,觉得来这江湖一趟,过往重重,都如同过眼烟云。 青云山上有云海,不见边际,月光之下,什么样的烦恼似乎都没了。 “一路走好,天下第一人。”于剑轻声说,他的袖子里有一只系着红绳的酒葫芦,倒出一些酒,洒在陆未生的手掌心上,这酒色清冽,如同化了的雪水似的。 死了?重俊看着陆未生,也觉得迷茫了,他惊喜若狂,似乎是忘记了自己的断臂之痛,大喊着:“陆未生死了!陆未生终于死了!” “我才是天下第一,我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重俊疯狂喊,魔音道道,从他口中喊出的音波犹如实质的气浪,在山顶上的所有高手都能听到,连修为差些的莫离羽也觉得极为不适,头疼起来,像是有一千只鹰盘旋在他头顶上,不停的嘶鸣似的。 其余的数百红衣人、黑衣高手,也都头痛欲裂,躺倒在地上打滚,于剑看了他一眼,只不过他没有出手,而是说道:“既然陆未生已死,青云山已经覆灭,倒不如请皇帝他放下屠刀?留下这些年少之人,或许将来,为国为民,能做一番大事。” 李纯一挥手道:“慢着,于剑,我知道你剑法厉害,可这是皇帝的旨意,青云山勾结辽人,云州都护之子李惟安便在这青云山上。” 李惟安只有冷笑的看着他,随后抱着那老人的尸骨,想要下山,被那些黑衣人拦下。 “怎么?我辽人要走,你们宋人敢拦着?” 于剑看过去,李惟安毫无惧色,只是冷哼道:“别忘了,现在这天下,可不是你们宋人的天下。” 他话中有话,这天下,天下诸国孰强孰弱,北辽横强,宋弱。 第一百零四章 后生可畏 李惟安抱着宗焘晗,李纯看着他,最后看向那个青衣男子,这位人物不在禁军的调查之内,如此他也想不出眼前之人的姓名,那白发女子的武功很高,至少,在他那些手下之上。 “毒师,我要走。”李惟安张口道,他走到青衣男子的身前,没有请求,口吻也只是吩咐,而青衣男子只是看了他一眼。 “走吧,没有人会来拦你。” 他这个修清静的翩翩人物,大袖一甩,手中的墨色剑鞘中便滑出里头的长剑出来,拦下了想要动作的众多江湖刀客。 殿长钦开口道:“容他走,他是辽人。” 这句话他是对李纯说的,这不是普通的辽人,而是云州都护府,西京李郴之子,一旦伤了他,要了他的性命,难保不会同李郴开战,更何况李郴是儒门孔道辅的亲传弟子,倘若是得罪了儒门。 李纯瞥了一眼他,还是示意那些江湖客们退下,不管是红衣的刀客还是黑衣的高手,听令行事,见李纯和殿长钦下令,便一同退来来。 秦无痕看着这二人办事,并不插嘴,他只爱练自己的剑,方才被这于剑轻易打败,面色潮红,眼中有几分恼怒。 他是邵海澄江第一剑,怎么能连他一招也接不下?可是心中同样也骇然,这于剑的剑法实在可怕,不仅和身法相合,而且剑气也是锋锐,叫秦无痕吃惊的是,他的年纪可比眼前的这位要大。 “孔道辅的徒孙,有意思。”重俊哈哈大笑,他丢了一条手臂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狂妄,似乎陆未生一死,他已然成了真正的天下第一。 李惟安没有回头,他独自下山去了,抱着宗焘晗的尸身,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走下去。 “师父,你虽未教我武功,可你终究还是我师父,这剑鸿,可真是威武霸道。” “你不负青云山,不负凌天门,成你的徒弟,”李惟安看着这老头子,此刻的模样,鼻尖一酸,有几滴泪珠落下来:“不悔。” 他独自一人,那青衣人离他很远,手持着剑看着李惟安下山,他面上瞧不出神色,倒像是此事与他毫无干系,他一身潇洒,回头去看于剑。 他的青衣上不沾丁点的雪花,连风吹的轻冷,都似乎不能叫这人换掉这身轻薄的衣裳。 毒师要等到的人,是于剑。 于剑没有看他,只是对着重俊,他一个人可以力敌万夫,这场上的数百名武功高强的黑衣,他并没有放在眼中。 李纯咬牙,那青衣人与于剑明显是帮了李惟安那个小子,可是他也无能为力,奈何连殿长钦都张口提醒他道:“他活着,与国朝没有什么坏处,更何况,他死了,你真能保证,李郴不会拿大宋边关开刀吗?” 辽边十万军,便需要佂边四十万宋兵镇守,常年有辽兵南下劫掠,这不是辽主的意思,而是靖边时常有辽兵会这么做,成了习惯。 倒是李郴在云州的这些年,西京方向安稳太多了,边军也不必乏力的看守,有百姓安居,皇帝必然不想看到,辽人在这风云莫测的时候对大宋发难。 如此,李纯也只有叹气,随后道:“陆未生已死,只要他们交出那柄剑,我们就走。” 神剑出世,趁着此刻他们人多势大,李纯也想要将何逍带走的那柄神剑带回去。 “这是我大宋的天生神器,必然要带回的。”殿长钦也点头,至于重俊和秦无痕,都不在意他们所说的,重俊受了伤要先走,老人捂着断臂,看了眼于剑。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重俊苍老的脸上不见血色,感慨一阵,在几个黑衣人的搀扶下,从台阶那走下去。 秦无痕只是看着他们走远,看向一寸与陈诚,两个人也都受了伤,不过并不致命,陆未生已死,宗焘晗也剑鸿反噬而亡,其他的绝世高手们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这里只是他们二人坐镇,若不是重俊重伤,于剑和眼前的这个青衣人突然出现,恐怕他们二人也要死。 于剑立在那儿,青衣人冷笑,看着他,手上的宝剑抱在胸口,李纯和殿长钦二人看了眼秦无痕,还是说道:“那柄剑是皇帝的意思,必须带走。” “无碍,你们要带走,我不管。” 于剑一人一剑,剑未出鞘,可是他就这样站着那儿,却无人上前。 “大人!” 山下匆匆有人赶来,其中一个人手中捧着一支长长的盒子,似乎十分沉重,那个人用上轻功也跑不了太快,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同一时的看了过去,李纯更是急不可耐,身子化为一道幻影,下一刻便出现在了那人说的身前。 李纯速度太快,那人连忙止步,惊色中跪倒在地上,双手捧着这盒子托起。 “拿到了么?”李纯将木盒举起,未曾想到这铁盒竟然如此重,古怪的是,这样的铁盒,真的会这样沉吗? 殿长钦走过来,奇怪问道:“怎么了?” 李纯面色古怪,显然这剑有问题。殿长钦伸出手,李纯没有想其他的,将手中的铁盒子放到他的手中,口中说道:“这是什么盒子,这剑绝没有这样沉!” 而殿长钦入手也是手臂一沉,好重!听到李纯说话,他是没有碰到这柄剑过的,可是当初李纯与何逍二人要取这柄剑时,自然有过接触,这盒子…… 秦无痕对峙着于剑,此刻也好奇的问道:“如何了?” “秦大人,这盒子。”李纯刚刚要说,被殿长钦拦下来,他将盒子放在地上,将他那柄断剑取出,这柄断剑削铁如泥,锋利无比,他运气在手掌心上,对着这铁盒便劈了下去。 没有人要拦他,因为根本没人觉得那样的天生神兵会被一柄匠人打造的断剑斩断,这剑直接斩在了那支铁盒上,让人意外的是,这柄无所不破的断剑,那样的锋利,竟然在这铁盒上没能留下一点白印! 这一剑,周围的空气都炸开来,便是那个跪倒在地上献上铁盒的黑衣手下,也被气浪推到在地,殿长钦没有留手,可是确实没有将铁盒毁掉。 “这是什么盒子?”殿长钦出声,这盒子的材料非同小可,绝非凡品。 “带走再说,先带回汴京。” 于剑在这,李纯很不放心,反正这青云山凌天门就此埋没江湖,数千弟子都死了,有名有姓的大人物们走的走,散的散,有些人甚至在江湖上闯荡,根本不知道青云山发生了什么。 秦无痕的额头留下一滴汗珠,他与于剑隔空相互看着,可是于剑身上的剑意太可怕,连他这样的修为心性都被影响,难怪重俊都要先走。 “不亏……真不愧是天下剑道第一人,着实厉害。”秦无痕低头了,他服了,平复心脉,随后挥动大袖,走到殿长钦他们的身前道:“走吧,陆未生已死,你们可以交差了。” 李纯点头,冲着那些红衣刀客们只是一个手势,上百红衣刀客便跟着他走了,殿长钦也没有耽搁,将自己的人也跟着撤走了。 方才还有数百人的青云山顶,凌天阁外,山崖处的飞雪都透着一股悲凉的肃杀气,南淮瑾眼中只有眼泪,纪湘也跪倒在地上,给自己还站在那儿的师父陆未生磕头,头上磕破了皮,流出血来,将地上的厚雪染成了红色。 “师兄……”陈诚负伤,手撑着地面,想要去触碰自己师兄的腿,可是抬了抬手,又缩了回去。 老和尚还好些,眼中也有泪花,只是佛门中人还算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与陆未生讲道,念着往生咒,往生咒四十九长短,清静三业,得佛菩萨保佑,天道之下的佛净之语,念念有词的给陆未生说着,陆未生闭着眼,风雪吹在他的脸上,苍白的头发肆意在脸上来回荡去,站的倒是笔直,只是脑袋垂着,不再抬起。 这位老真仙,真是世上第一的高手,绝尘绝念,一生独爱学武,自从与老门主上了青云山,便是整日整日的埋头苦修武功,陈诚还记着,当时的青云山书阁里,常能见到陆未生一个人坐在那里的老槐下念书,并非是儒门的天下世人所读的礼仪教化,而是武道秘籍,不论是兵法还是修身,陆未生都喜欢,常常拽着内门的师兄弟讲着,江湖上的风云事。 没下山前的陆未生,张狂自负,常常与人说着,等他下了山,惩奸除恶必不用说,还要将这世上所有的不公,通通扳回来,要和大唐李太白一样,在江湖上念上成千上百首好诗。 可他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才学,肚中的墨斗不过二两,何谈作好诗呢? 可是他的武功,震古烁今,真的成了当时的天下第一人,只是下山,便一步踏过千山万水,到万剑门、少林、儒门等大门大派中讨教,他当初年轻啊,没有顾虑,最后去了一趟汴京城,将整个汴京皇城搅了个天翻地覆,什么官府将门,陆未生连皇帝也没有放在眼中,整个天下,恐怕也只有青楼他只去了一回,便再不敢去第二次了。 回来时还与陈诚讲:天底下最好的地方就是青楼,最坏的的地方,也是青楼。 当初陈诚也没有下过山,陆未生还是喝醉了酒同他讲,以为陆未生去了青楼,与青楼女子动了情,还与老门主说了。 “说到底,终究是师父他老人家最懂你啊。” 陈诚叹道,双目垂泪,老眼的缝隙里,泪水打在雪地上。 老门主从未信过陆未生动真气,只是笑一笑,没有放在他的心上,当时的陈诚很不解,为什么师父这样信师兄不会为了女子动情。 第一百零五章 离开 现在想起来,陈诚终于明白了,那是老门主太清楚陆未生的道心毅力,一个人能够这样爱上习武,何谈为情所惑?为情所困呢? 一寸和尚来到陆未生的身前,想要去触碰他的身体,却被于剑拦住了。 “前辈的尸体已经僵了,得小心。” 一个人站着死,头垂着,可是身子却仍旧笔直的站立着,风雪交加,原来是陆未生的身子在施展剑气后的一阵,便已经死了,脖子处尚有一口气在,垂下时,气机断绝。 一寸点头,擦拭了泪水,看向纪湘道:“纪湘,将你师父,葬了吧。” 纪湘浑浑噩噩,起身独自一摇一摆的下山去了,他要去买棺材,将师尊收敛,南淮瑾捂着嘴,痛苦得哭着,于剑走到她的身边,正欲开口相劝,山下一声怒吼,于剑正想动身,被那青衣毒师拦住,他面上没有表情,叹息一声:“不用担心他,只是山下的尸体,太多了些。” 于剑眉头皱起,毒师来者不知善否,他认得这人,随后道:“你怎么会到这来?” “杀你。” 周围的气息骤然变冷,毒师却并没有一副要动手的样子,反而走到南淮瑾的身边,将他手中的那柄剑插入了南淮瑾的身前,口中说道:“不过我改变主意了,这柄承影剑,还是留给你这后辈吧。” 南淮瑾抬头看他,满眼通红,眼眶外都肿了起来,看着毒师,青衣人也是眼中光芒一现,嘴唇微动,可还是收住了,他是什么人?这天底下把玩棋子的人。 就算是这样的人物,也差一些因为这眼前的美人胚子而微动情窦,他暗自叹息,心中只是道了一句可惜。 “承影。”南淮瑾低喃,只是红肿着眼,并未拔剑,而是朝着南淮瑾走去,在他身前跪下来。 老和尚和陈诚二人看着,久久没有张口说话。 南淮瑾从小就是陆未生带回来的,万般疼爱集中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如今陆未生身死,就是这二位师叔也想不出如何相劝。 官军从山脚处撤军了,铁骑战死上千人,还有上千的甲兵,数千高手,如今,皆死在了山脚下,从青云山巅望下去,一团大火在千丈高山上向下望去,都能看得到。 那依山而居,靠着青云山的小镇,被宋兵屠戮一空,躲过刀兵的,也被这样的大火烧成了灰烬,这一日间所发生的事情,注定了要震动这个江湖,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凌天门,从此以后,只剩下了一座青云山,半座残垣断壁的凌天阁。 天色未亮,有一叶扁舟早早等候在江边,数人上了舟船,纪湘挥手道别,他背着一柄长剑,看着南淮瑾那单薄的身子站在轻舟之上。 师妹那么怕冷,只穿着凌天门的白衣,并没有外边的披风。 南淮瑾看着纪湘独自一人走了,她今夜的泪不知要淌到何时,在舟上与师兄做了拱手礼,连重伤的宁洛川、何逍、莫离羽,也都站在她的身边,与纪湘告辞。 纪湘要去江湖闯荡,他去心已定,要为师父报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想要苦修武艺,就要有师父陆未生那样的本事,与其不知何为,倒不如同师父一样,投身江湖。 纪湘是凌天门大弟子,他要走,就是一寸和尚与陈诚两人也没有反对,临行前还同他讲,若是真出了事,便到北辽去。 风雪交加,吹动着舟船在江面上,很快便不见了踪迹,这大江向南流去,纪湘看着尽头处的影子终于不见,眸子垂下来,将剑扛在肩上,朝着江湖而去。 大江东去,浪涛不止。 舟上的寒风凛冽刺骨,就是于剑也走过来,在南淮瑾的身边上站定,袖子下的手中竟然有一只酒葫芦,递过来,南淮瑾看到了,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是冲着于剑露出一点惨淡的笑,结果酒葫芦在口中倒了些。 这竟然是温酒,这寒冷的冬风中,入喉变得有些滚烫了,南淮瑾吃了一口酒,这烈酒的劲力很足,南淮瑾险些要吐出来,可还是咽下去了,不仅是口中辛辣难忍,入喉后,喉咙也觉着难以承受。 “这是北辽国,极北之地处的人酿的酒烧,若要入喉,品其中的酒香,还需填入清水和酒醩,再要许多日子方可,不过现在这样冷,暖身子甚好。”于剑说着,劝南淮瑾再吃一口,于剑推着酒葫芦过来,南淮瑾实在推脱不过,还是又吃了一口,第二口酒入喉,南淮瑾才觉得这酒确实有它独到的浓香,其中似乎还有些在北辽时候喝道的奶酒香味,虽然只有几分而已,可她吃出来了。 “北辽国中,也并非只是契丹人,其中也有许多的胡族,更有许多人来自西边儿,蒙古人也有,更多些的还有金人。”于剑见她吃不下了,接过酒来,他的酒葫芦并没有入口,而是倒入口中,风雪中张口,显得很是豪爽。 “辽人喜欢吃奶酒,只要是酒,大多里面都要加些羊毛、牛奶,他们还有马奶酒,味道与羊奶酒不同,更辛辣些。” “原来如此。”南淮瑾道。 舟上的人大多都在垂着头修养,尤其是宁洛川、莫离羽、何逍三人,他们的琵琶骨被锁了,如今虽然解开了镣铐,可是重伤未愈,如今坐在那里,也不动,而陈诚与一寸,这次同样都有负伤,相比起来,南淮瑾身上的外伤,都不算什么。 小舟瞧着虽然不大,其实有些二层,连驾舟的船夫也有四人,青衣毒师和与他一同的白发女子也与他们一处,这舟虽然是前往东南,可他们是在东南往北去北辽国。 其实如于剑这样的绝世高人,便是踏着轻功回北辽去,也用不上一日功夫,这一趟,倒像是保护青云山众人似的,也想,也确实是保护他们。 青衣人从二层下来,来到南淮瑾边上道:“这些男人倒是无碍,不过姑娘身上的伤,若是生了疤痕……倒是耽误不得,随她去,她会为你想法子。” “伤疤?”南淮瑾一愣,确实,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她这身上的伤在这一战过后,都要结疤。 倒是于剑说话了,看着她道:“别叫他生气了,他这人,一生独爱三件事物,最毒的毒药、惊妙的绝学,还有绝色的美人。” 青衣人没有反驳,他身为毒师,第一钟意的便是毒药,而第二爱好,便是学天下间的最好武功,他被世人称之为毒师之前,还是一个江湖人,江湖放荡不羁,最爱美女佳人。 他点头:“我不会害你,至少你,我很喜欢。” 南淮瑾一阵脸红,上边有人出来,白发女子看着她,眼中冷冰冰地说道:“快点上来吧。” 南淮瑾躲避了二人的目光,于剑与青衣人看他的目光都不偏不移,将南淮瑾看得不好意思,只有逃了。 白发女子有一方帕子,里面有银色的针还有一长卷的细线,这线透明,比发丝还要细的多。 边上还有一只白瓷瓶,似乎是金疮药,南淮瑾瞧着她飞快的在手中忙会,针很细,这线也很细,可是白发女子只是一出手,线与针便连在了一起。 “放心,我不会害你,只是帮你将破口缝合。”白发女子面色上瞧不出什么,她的手指纤细,似乎是怕南淮瑾吃痛,还是说道:“一会儿有一些疼,忍一忍吧。” “前辈,放心,我能忍住。”南淮瑾道,她脱去了上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来,真是个妙人哉,就是这个白衣女子见到她,也眼神一愣,可她算是心若止水,看着南淮瑾转身,露出大片的刀伤剑伤。 白衣上早已是干了的血痂,那些刀口处也已经是血痂干了。 “得要将死肉取出,你且忍忍,不疼,但应该会很痒。”白衣女子说,她的手中多了一柄小刀,小刀只有一个巴掌长刀,但锋利的很。 南淮瑾咬着牙,下一刻,果然背后的伤口处有痒痒的感觉传来,白衣女子手中的动作很快,看似轻描淡写,可是一刻没停,眼睛盯着伤口处,犹如是画一幅画,正在将干瘪的死肉取出来,落到边上的一块瓷碗上。 死肉上不沾半点生肉,也没有一点点的血迹,可是留下来的,只剩下了雪白的肉皮,上面附着着血丝,粘连着,不叫皮肉合并一起。 “忍着。” 白发女子只有一句话,手中的飞针穿线,在伤口的两边皮肤上绽开,这里也没有出血,针穿的很快,南淮瑾还是只能觉得痒得出奇,却并不觉得有多疼,这线太细了,从皮肤中穿过,银针或许只比那透明的线粗上一点,南淮瑾能感觉得到。 她咬牙坚持,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上,白发女子的手指摩挲,伤口的皮肤在愈合,被细线拉紧。 “放心吧,这是雪山蚕的吐丝,坚韧但不受火烤。”白发女子说着,这线断了,多余的线露出来,而白发女子只是取出火折子,吹出火焰,在她那雪白的皮肤上扫一下,多余的线便化成了灰烬。 第一百零六章 此去欲何说起 并没有完,这其中剩下的蚕丝线并没有取出来,只是留在了皮肤里,蚕丝虽细而颇具韧性,白发女子取出那瓶搁在边上的金疮药倒在了她的伤口处。 终于疼了,如同火烧!南淮瑾咬牙忍住,可是还是发出痛苦的呻吟。 “稍微忍忍吧,很快的这疼就会过去。” 南淮瑾点头,只是她的身子微微颤抖,忍受着这种疼痛,比起挨刀还要难受,火辣辣的刺痛倒也确实如这白发女子所言,来的快,去的也快,南淮瑾咬着唇,放松下来。 白发的女子心灵手巧,虽然看上去冷冰冰的,却很照顾她,过了一阵子又过来告诉她道:“醒了,待过上三日,这皮肉分离便会愈合,不会留下血痂和伤疤。” “至于里头的蚕丝,十分的细,只要过些时候,自然而然便会融成汗珠淌出来。” “谢姑娘。”南淮瑾侧过身同白发女子道谢,虽然她满头白发,可是年纪看上去并不大,南淮瑾还记得她的名字,貌似是叫…… “谷忧。”白发女子道,收拾着针线,放回自己的布囊之中,看她一眼,这样美的人儿,落在她眼中,也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只是眸子低垂,接着说道:“这是他的意思。” 他? 南淮瑾想起那个青衣人,她倒确实好奇,谷忧似乎,并非那青衣人的剑侍,更是奴仆,但却对毒师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不知道,谷忧你,与毒师是什么关系?” 白发女子给她寻一身浅色的青衣,披在南淮瑾的身上,只是南淮瑾看到了想要推脱,可谷忧说道:“你原有的白衣破了许多口子,不能再穿了,这青衣是我的,还有这身披风穿上。” 一身青衣,烟色似青,可又淡烟般的染上了墨黑,犹如浪花模样,配上浅色,却成了云海。 这披风给南淮瑾穿上,她才觉得,这一身披风底下,竟然有一层堇色的细毛,只是一层薄薄的兽皮,竟一点都不冷了。 南淮瑾惊异,这披风显然不一般,并非寻常的材质。 “这是西北之极的冬狐,极难寻觅,辽主射杀了冬狐,制成这件披风,觉得不错,差人专程送与我家主人的。”谷忧说道。 “冬狐的皮很是特别,活着的冬狐都是一身雪白,可一旦死了,冬狐的血便会融入皮囊中,连着一身的白毛,都会变成堇色。” 辽主,讲的便是大辽皇帝,南淮瑾吃惊,她早知道毒师的身份不一般,可是能叫辽国皇帝将这样珍贵的披风送他,显然毒师,与北辽而言,或许意义非凡。 南淮瑾想要推脱,白衣女子只是道:“这是他的意思。” 这女子很奇怪,一会儿称呼毒师是主人,一会儿,又只是称呼他,南淮瑾走出去,白发女子跟着她一同。 “接下来,但不知二位前辈与几位,要去哪儿呢?”于剑还是走到陈诚的身边,几人都身上有伤,虽说有毒师在,服了些毒师随身携带的灵丹妙药,可毕竟是高手间所留下的伤势,都是内伤,十分难愈。 陈诚面色凝重,看着一寸和尚,商议道:“如今时局,皇帝眼中定然不再将凌天门看做是眼中钉了,可我觉得,倒不如随于少侠去北辽。” 又看向于剑,陈诚说道:“于少侠,我们这两个老头子,还有这几位凌天门弟子,给你添麻烦了。” 于剑露出一丝笑容,他一直都是淡然的表情,如今露出笑容来,南淮瑾才发现,他不是一个冷冰冰的江湖侠客,反而有了一种真正的血肉义士看法。 “无碍事,二位前辈是陆前辈的师兄,我与陆前辈关系匪浅,我年少之时便与他相识,二人亦师亦友,二位前辈随我去疗伤也好。” 于剑本就是来护着青云山而来,如今二人的安危,他也会护着。 一寸和尚闭眼,和于剑躬身施礼道:“阿弥陀佛,于少侠年少有为,将来必然不可限量,若是将身心放于武学之上,或许师兄的境界,已经到了。” 这是劝于剑专心武学,于剑去北辽,传闻是因为一辽人女子,可儿女情长耽误的,则是于剑的一生。 “人生苦短,理当及时行道。”青衣人说,他看着这条大江,就是如此的寒冬,大雪封山,这浪水滔滔,依旧没有冻住。 舟船的船夫将斗笠挂在背后,一身蓑衣遮挡风雪,满头大汗的摇动船桨,大船并不需要人来推动,只是这舟船上的大帆鼓荡,被这风雪推动时,还要人来把持方位。 江水东去,南淮瑾刚刚出来便被风雪吹来,可是并不冷,她身上的那身披风裹在她的身上,很严实,并不受风。 “很不错,这身披风,裹在你身上,很好。”毒师说道。 于剑也看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她,里面的青衣也有几分毒师的风姿。 “谢毒师,这披风我真的……”南淮瑾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这披风太过珍贵。 “不过是件死物,原本我想着,辽主千里迢迢送来这么一件死物,并没有放在眼中,如今,”毒师露出一丝认真的样子,手撑着下巴说道:“这身青衣与你,披风与你,倒不是糟蹋了这两件东西。” 陈诚和一寸互相看了一眼彼此,这青衣毒师他们并没有交情,倒像是为了于剑而来的,还将从南淮瑾手中取走的十名剑之一的承影归还,从北辽赶到青云山。 此人的身份…… 辽主似乎也没有放在他的眼中,随手就将辽主赠与的宝物给了南淮瑾,其中的意思。 南淮瑾也很不解,可是这人她并没有见过几次,倒是当初去儒州时,还是老道士魏正绝带着她去拜见的毒师,这人当时就很是神秘,像是懂得许多的卦术,知道许多的事情。 此去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大宋风雪,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人,亡命天涯。 风落山腰,有许多人在风雪中,凌乱着一身衣裳走着,不知道要去何处的,便会在草莽间,寻一处酒馆坐下,讨要一碗热茶汤,而店家小二是个心善之人,并不拒绝,添上碗,给倒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寡水。 这已经算是极为心善的人家了,酒馆说是酒馆,倒不如说是一处有人家的破土木宅院,有一圈的占地,外头还有一处马棚子,留养了两头牛与一匹健壮的大马。 风雪中,有客人到了歇脚,也只有几间皮草搁置的屋子可用,店家心底好,只收人两文铜钱,便可睡上一晚。 店家年纪瞧着大了,也有七十余岁,佝偻着腰给茶盏底下添加柴火,这柴一根根的添进去。 客家的汉子大骂一句,说:“这贼老天,一入冬便连着下两月的大雪,真要将那青云山埋了还是将我们这片平坡都给盖了?” “就是,这样一趟镖走的真是亏了,瞧瞧我脚底下,也不知道生了多少个发硬的鸡眼,走上二里路,我便疼的不敢动弹。”还有人抱怨道。 这一趟是一支镖局的长镖,总共有十七八个镖师,后边还有各类的营生队伍,算在一处也有近三十多人,五十来人人脚都有快慢,镖师们身强力壮,还有五个骑着马匹,脚程自然要快些。这些镖师人人都持着刀剑,都是正当营生,一个个都是听了令,要在冬日,送一趟镖,由南到北,去汴京城。 除了运镖的四辆牛车以外,还有两辆马车,马车外有随行的九个侍卫,每一个都很警惕,就是这样的风雪,他们斗笠下的眸子也发亮的看着四周,手里有长刀入鞘,随时会拔出来。 “小姐,有了落脚的地方了。”张槐对着其中一辆马车内的人说道,虽然这只是一处破旧不堪的地方,可是他们这一路已经几日没歇脚了,小姐特意吩咐过,要提醒她。 马车上的帘子被拉起,露出一张好看的脸来,女子瞧了一眼这处地方,周围还有吃茶是客商,也有过路的人,女子想了想道:“就歇一晚吧,让镖头停下。” 张槐领了小姐的命令,让人去通知前脚的镖局停下,说苏府的小姐要在这里歇一日。 镖局的镖师们也是走南闯北的人物,一个个都议论起来,镖局这趟派来的镖头卢荀梓觉得不妥,,冲着一边同路的镖师们扫了一眼,然后挥手叫众人停下。 卢荀梓勒马回去,到了苏小姐的马车前下马来,冲着马车上的人物拱手施礼,随后对着张槐这位苏府兵甲说道:“大人,这里可是离青云山不远的地方,在这里修养,小人实在觉得不妥,还请小姐大人们,与镖局再多行二十里,入了镇子,到时候在修养也不迟啊。” 张槐皱了皱眉头,随后说道:“这是小姐的意思,怎么?连小姐的话也不听了?” 这趟镖,明面上是押那几辆牛车上的宝物,暗地里,其实是护送苏府小姐回汴京。 卢荀梓面露难色,这是镖局的命令,虽然说这里确实如今变成了是非之地,可苏小姐若要一定在此处歇脚,他一个镖头,也无可奈何。 “就在这里歇吧,赶了几日的路,我也乏了。”马车里头,苏小姐的声音传出来。 “听到没有,小姐说了,在这里歇一晚。”张槐说道,挥手将卢荀梓打发了,心中还暗道,这些镖师,本事没有,倒是讲那么多的规矩,如今更是连小姐的话也不愿意听了,真是要反了。 至于说卢荀梓,则是一脸面色难看,这苏小姐像是打定了主意不走了,他也无可奈何,就是他说接着走,那些镖师也不会走了,他们虽然知道规矩,可这马车上的人物非同小可,他们必然是不会跟卢荀梓走的。 第一百零七章 卢琼 这样一支镖局,随着卢荀梓的命令,所有的镖师都停下脚步,转头朝着酒馆去了。 在棚子中吃酒吃茶的那帮行商见到这样一群人过来,也都知道规矩,吃完了酒和茶,搁下酒菜饭钱,由小二一一收走,自己拍拍衣袖,将兜帽和随身斗笠蓑衣都带上了,才走出了棚子。 镖师们一个个都生的高大威武,将马匹、押镖牛车让人着小二喂食草料,放入了畜生棚子。他们刀剑不离身,人又多,后边还跟着许多的人,就是上酒菜的小二也客气了许多。 “小二哥,不碍事,每一桌都上两壶热茶,再来上三碟小菜,两斤牛羊肉。”一个镖师汉子拉着小二说道。 那小二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说:“小店地处偏僻,就方才,倒是还剩了五斤牛肉,已经叫里边的客人包了。” 说着,那镖师的面色变了,看了眼同桌的几位镖师,口中说道:“你们可都听见了,这牛肉没了。” 那些镖师一个个顿时嚷嚷起来,拍着桌子叫喊,有个镖师还一手抓起了那瘦小的小二哥,挥着拳头,作势要打人,口中说道:“这弟兄们走了数百里,好不容易歇歇脚,没有牛肉,怎的不去镇子上,割些新鲜肉来?” “官府这些时日都提了价,这牛肉越发不易取了,得用得上新鲜的,都是死了不过几个时辰的肉,羊肉倒是还有许多,客官不如每桌安排几斤羊肉?”小二面色苍白,被人抓着衣领,整个人被那镖师丢到了地上,真的挥起拳头要打人。 “小武!你在做什么?”有人喝道,是卢荀梓听到动静,走进棚子说道。 周围还有许多的客人,此刻也都看了过来,盯着镖师的这伙人,有几个眼色不定,卢荀梓扫了一眼,就是眉头微皱。 被叫名字的镖师连忙停下来,看向卢琼道:“镖头,这小二愣是要说他这店中没有牛肉,岂不是小巧了我们,吃不起牛肉吗?” “行了!吃不着牛肉,你也犯不着打人。”卢荀梓自然知道这些镖师的意思,皱着眉推开他,将地上的小二哥扶起来,拍拍他身上的脏雪,抱歉道:“小二,这几人不是存心要欺负你的,只是我这几位兄弟连日的赶路,牛肉生气力,没有气力干活,有些恼怒罢了,这样,每桌来上一壶好酒,但不知店中有哪些好酒?” 小二被吓得不轻,可咽了口唾沫,在几个大汉的眼中,对卢荀梓道:“小……小店有,长巷停、花琼孤、北来香。” “那这样,挑上北来香吧,我等粗人,不过也是南方的汉子,点这些来尝尝北方的酒。” 卢荀梓说着,那些个镖师个个口齿生津,他们可都是正儿八经的汉子,生的壮实,吃得也很是豪气,酒肉穿肠过,什么酒不是酒啊?南方的杜鹃醉、秦淮烟等,也一样只是酒罢了。 镖师们很讲究,其实他们也并不是要真的打那小二,而是做着样子给眼前的卢荀梓看,没有肉,他们就要闹事,可是卢荀梓自然不可能叫他们闹事,既然不想闹事,又没有好牛肉来吃,上一壶酒来给弟兄几个尝尝,他们也就安歇了。 说白了,就是肉变成了酒,酒上了桌,几个大汉互相说笑进酒。 这苏小姐下了马车,脸上罩着斗笠面纱,不叫俗人看去,周围的侍卫也跟着一同,他们都是身怀武功是人,一个个手持刀剑,并不把镖师们放在眼中,站在四角。 张槐走到她的身边,对着小二说道:“上几碟好菜,一壶热茶。” 小二点头答应一声:“好嘞,客官稍候。”然后匆匆忙忙的去忙吧。 外头风雪呼呼作响,大风之中,卷起的飞雪不再只是天上飘得,连已经落地的雪也被一同卷起来,飞到高空,随后坠落而下。 这路已经看不见方向,能瞧见的地方,大多已经铺上了银霜,一脚踩下去,才知道,那只是一处低洼。 有人在风雪里面行走,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接天连地,什么都瞧不仔细,终于能见着了一处发光的地方,来者咬牙,他身上的衣裳都是破破烂烂,瞧着有几分官军都打扮,外头还披着甲胄,不知道官阶,只是这样残破的衣裳,又戴着一斗笠,露出飘逸的长发来。 那光芒近了,才看到,这竟然是一处火光,有人持着火把,守在一处木棚子外。 手才放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卢琼呼出一口冷气,他摇摇晃晃,虚弱无比,一步一晃的朝着木棚子走去。 卢琼搁着自己的长剑在桌边,于酒馆一角坐下来,他的眉毛嘴唇,到处都生起了一层白霜,周围客人许多,因为他身上的一身大宋军衣铁甲,只看了一眼便自顾自的赶紧收拾东西,小二也是匆匆的跑过来,见到一个官军到了,斗笠低垂,将桌上的茶盏摆好,声音粗口道:“小二!上酒。” 周围的大雪铺在地上,一片银白,茶客们不敢停留,直接踏入了大雪之中,此刻封山大雪,也远不及身后这位官军可怕。 “这位,这位官爷,不知要吃些什么?”小二哆嗦着身子,像是见到了大凶大恶的妖魔鬼怪,只想要逃,可是又怕将这尊大佛惹恼了,只有问道。 卢琼看了他一眼,也知道他为何如此,只是吐出一口浊气道:“烧一壶热茶过来,十斤牛肉,再来碗汤饼。” “这……这,这位官爷,这小店的牛肉没了,不知……”小二不敢说话,怕真的叫这位官差气了,那柄剑身外的剑鞘上,他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上头有干了的血,见了一眼,便寒了心中的想法。 “无碍,便来上十斤羊肉。” “羊肉还有六斤多些,官爷……” “赶紧上菜!” 砰一声! 将小二哄走,卢琼这副样子,确实将这小二吓得够呛,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他饿坏了,哪里管这些,卢琼心想,从青云山逃出来,他一直没有走远,只是在青云山周围打转,一是因为不知道有没外门弟子活着逃出来,二是因为他实在担心,南姑娘的安危。 或许二人并没有关系,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可是若是能救她,卢琼不会犹豫,定然会出手相助。 外头的风雪在他待着的日子里,一直不断,连同真气也耗得干干净净,卢琼心中有数,但还是差点冻死,这样的大寒天气,也不是他能吃得消的,至少,他没有这样的真气可以熬过去。 一碟羊肉,满满当当的用木酌子盛着,送了上来,上头是沾着羊骨头的羊肉香气腾腾,这店家的羊肉做得入味,一听说是个官差,也容不得那老头偷懒只有从炕上下来,亲自下厨,做上一桌好肉。 上头浇了上好的米酒,卢琼一闻到肉香,他的肚子便开始叫了,连忙用手抓着肉块入口。 这肉香让周围的吃客也闻到了,有人嘀咕着,可这是一位官差,身上还有铁甲,桌子上的宝剑也都是血迹斑斑,哪有什么客人会敢发牢骚,就是远处的镖师们,也不会发牢骚,有卢荀梓看着,不会闹腾。 卢琼大口吃肉,大口喝汤,说着还叫那小二给他上了一壶好酒,酒香气扑鼻,也是店家的珍藏,这时候也取了出来,想来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这些手艺平日里不拿出来,一遇到官府的人,也就取出来,孝敬这些活阎罗们。 “好肉!好酒。”卢琼吃着,也赞不绝口,似乎是不解馋,这大肉吃完了也没有喊一声腻,反而越吃越快,最后将碗汤面也都吃下。 “官差的肚量真大,你瞧瞧,一碗汤面,外加上六斤多的羊肉,如今全都下了肚子了,也没见到他吃撑了。” “真是厉害,豪气。” “大口吃肉,大口吃酒,这官差,怕不是个江湖的绿林好汉?” …… 有人在说着,卢琼看了他们一眼,只是一笑而已,他擦了擦嘴,这身官衣也有不小的用处,至少他要走了,那小二也不敢走上前来讨要银子。 “这位官差,不知道官差大哥,是从哪儿来,要去何处办差?” 卢琼回头,看了过去,确实是一个镖师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说话。 第一百零八章 天书阁词牌 这镖师生的人高马大,腰间还挎着一口朴刀,手中提着一壶酒走过来,卢琼看着挑了挑眉:“怎么?有事?”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等都是行商走镖的镖师,这不是见大人在这,前来讨个熟脸。”这镖师名叫周四,背弓着走过来,给卢琼添上口水酒,道:前些日子,小人和弟兄们押镖至此,到了青云山不远的地方,夜里时,就见到山上火光冲天,惊雷阵阵,远处还见到了官军。” 这镖师含蓄的看了眼这眼前的卢琼,这个官兵瞧上去年纪不大,连胡须也没有生出来,只是稍稍有点胡渣,太久没有修面的脸上,依旧看得出,这是个相貌堂堂的官差。 “周四!怎么和大人说话呢?” 镖头卢荀梓走过来,冲着周四用了个眼色,叫他退下,随后冲着卢琼抱拳笑道:“大人,小人手底下的镖师言语无状,还请大人海涵。” 卢琼只是看了眼二人,也不做什么动作,只是回了拱手,道:“几位朋友,本官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诶!”周四拦住他指着棚子外遮天蔽日的大雪,白茫茫的,什么也瞧不清,说道:“大人,这外头的风雪这么大,方圆二、三十里都找不着一盘店,大人倒不如在这小地方留一日……” “不了。”卢琼只是想走,所以在桌上搁下银子,随后抓着自己的宝剑,就要走人。 “那个官差!” 突得,有人上前喊话,众人看过去,是那苏府小姐的侍从,张槐站在那女子的身边,苏府小姐只是自顾自的饮茶周围站着四五个侍从,斗笠的面纱下,见不到真容,只是见过她的人,都知道,这是个极美的人。 张槐摆了摆手喊道:“我家小姐唤你过来。” 这是一名官府甲兵,穿着不俗的铁甲铁盔,有着随身的铁剑,边上的那些人都看着,不愿离得太近,现在的官兵可不好惹。 “你家小姐?”卢琼疑惑的看着,那个姑娘倒是气质脱俗,看着也很不凡,只是他现在可没心思搭理这些人,冷哼一声,握着剑就要出去。 “嘿!你这是耳朵聋了,没听见老子说话吗?”张槐喝道,指着两个侍从道:“没听见小姐的命令吗?还不把人留下!” 那苏府小姐这时才说话道:“不必伤了人,只是问些话。” 张槐点头答应:“是小姐。” 两个侍从得了命,上前要抓住卢琼,卢琼却也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看了过来,一转身便是轻功施展,人影一晃,便到了这两个侍从的身后。面前的人不见了,二人陡然一惊,可是还没来得及翻身,就后颈一疼,人狠狠地摔在地上。 在场的人看到了,也都是吃惊,有一个是行走江湖的江湖老道,也是喊了一声:“好轻功!” 真是快如鬼魅,只是一个掠影,人便已经站在了两个侍从的身后,这个官兵的武功很高,这个老道士心中暗道。 张槐也是一惊,心道,竟然碰上了硬茬了,可是自己这边人多,他担忧的,还是苏家小姐若是小姐出事…… “保护小姐!” 周围的六个侍从也一下子站了过来,这些人都是苏府的侍从,在苏大人手下当差,保护小姐可是苏大人的命令。 卢琼怀抱着剑,看着这些人只觉得好笑,歪着脑袋等了一会儿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本大人有事要忙,走了。” 说着,抱着自己的剑就要走人。 “这位官差,”那苏家小姐起身走过来,她穿着一身素衣,身上还有富贵人家的绸缎绫罗,看着并不贵气,可是这人本身就显得很不一般,起身走路,踏着清脆步子,随后将自己的斗笠取下来,叫人吃惊,这女子是真的美人,周围有人倒吸凉气,一直没见到过这苏家小姐真容的人,都瞪大了双目,看了个仔细。 不是一般人。 一边坐着的那位老道士心中说,他自顾自的饮酒,并没有表现的与其他人一样。 卢琼也觉得这女子生的极为美丽,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见女子踏步走来,也施礼相待的说:“这你家的恶仆先动手,本官也只是……” “呵呵,”那苏殇只是笑,走到这卢琼的身边,那些侍从们一个个十分紧张,尽量离着自家小姐近些,张槐看着卢荀梓,瞪了一眼,卢荀梓无奈,只有暗中示意那些镖师,保护苏家小姐。 这人的武功高深莫测,说是官差,可他早已嗅到这人身上的江湖气,分明就是个习武的江湖高手。 自己这些镖师虽说也是常年习武,可是论武功,连那些苏府的侍从都比不上,何谈相助张槐等人对付眼前的高手呢?卢荀梓只有小心的看着。 “这是天书阁的词牌,也是汴京赏赐的词牌,我想让你护送我回汴京。” 这苏府小姐从怀中掏出一枚不大的小印,方方正正,上边刻有天书阁三个字。 天书阁?卢琼一惊传闻皇帝与天书阁关系匪浅,或许与皇帝的宗室有关,里头高手如云,知道天下所有正在发生和留下记载的秘密,阁内高手密布江湖,有的前往西边,有的生存在北辽国。 这是大宋的手段,平时并不会有消息传回,等有任务了,便是先到先得,赏银有大有小,最小的也是三五百两银子起步,最大的看任务的难度,有的不但不止是秘密,还会杀人,这些忌讳的事,都会交由高手出面,价格多半会在几千两。 卢琼看向周围,果然,随着眼前的女子靠近,周围一连串的人站了起来,虽然动作缓慢,可也准备了要随时动手。 这些人,要么是为了天书阁做事,要么,就如同眼前的这个镖头,领着镖师保护着女子。 “我没空。”卢琼摇头,他自然不会答应,他才不是真正的官差,一旦去了大城之中,多半便会被人认出来,所以,他才待在这青云山脚下,并不离开,也不敢上山去。 那日的景象,太过凄惨,数千弟子在半山腰处,杀退了一波又一波的甲士,山脚往上望去,甲士们如同一条蜿蜒火蛇,不断向上涌去。 他还记得,王智博口中大喊这战死师弟的姓名,举起长刀挥砍,结果被人一脚踹翻,若不是卢琼赶紧,王智博也要被人斩成两段。 甲士们连绵不断,这狭窄的地方,他们还有长弓箭矢,一波波的箭雨之下,便会有上百人躺倒在地,生死不知。 五千余人,且战且走,朝着凌天峰退去,山前必有路,可是这山顶之处,两边都是悬崖,他们唯有退向凌天峰。 他们根本没能逃出多远,有无数的甲士一拥而上,连着卢琼都让这些精锐都宋兵打倒在地,有人见到,三具身穿白衣的内门弟子,也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早已死去多时了。 这些外门弟子个个泄气,没想到,传说中的白衣内门弟子,竟然也死了三人,只是没多久,便有更多的内门弟子尸体被寻到,有的在自己的阁楼,有的死在了练武的方坛上,周围都是黑衣死尸,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来的高手,是他们杀死了这些内门弟子。 甚至于他们还寻到了一位还在山上的绝世高手,不久前方才见到的一位,一人对不知道多少敌手,周围的黑衣人都倒下了一百多具。 卢琼被打散了,有大群的红衣人和黑衣人带路,将数千名青云弟子斩杀,那一日,青云山上,白雪皑皑的山顶,淌下了绵延的血,半座山巅被染红死尸不计其数,有宋兵,也有山顶习武的青云弟子。 山脚的大火继续燃烧,烟气在山顶上也看得见。 卢琼回想起来,有些发呆,终于回神,苏殇还站在他的眼前,等待他的意思。 “天书阁的词牌,在天书阁可以换上一百两银子,我找的就是你这样的高手,跟我回汴京吧。”苏殇不容置疑的说着,将词牌丢到卢琼的怀里。 一百两银子,这一句又叫那些镖师都睁大了眼,一百两,没有听错了吧,他们走一趟镖,每人最多也不过三两银子,好的也躺两月的时日,不过五两。 这一枚不算如何奢侈的词牌,怎的值这么多的银子?几个镖师嘴中开始念叨,不过卢琼刚刚那一手,看得出他的武功。 “一个官兵,再加上你这一身的武功,一百两,值得。”张槐也点头,朝着苏殇施礼,看向卢琼道:“还不快谢谢苏小姐,到时候留你在汴京保护苏小姐,这是多少人想要不可得是美差,比你当兵甲好多了。” 卢琼只是笑笑,他并没有在意这所谓的美差,将天书阁的词牌摆在桌上,抱剑于胸道:“感谢苏小姐的美意,可是如今我还有要事要忙,并无时间替这些镖师们押你这趟镖,有这银子,倒不如将银子折给这些拼死拼活的镖师,让他们对你的安危,真正的放在心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股酒气,伶仃大醉。” 说着就要走,苏殇好看的眉头一皱,指着他道:“你给我站住,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官差,知道我是谁吗?” 第一百零九章 淮南顾 能用天书阁词牌,要去汴京,这自然是天书阁的人,卢琼转身多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丝笑道:“天书阁的人又如何?再者,天书阁,能大的过天家吗?” 女子皱眉,可是这个不识抬举的官差已经一上手冲出了棚子,这大雪也拦不住他,风雪越大,他用手来遮挡寒风,刺骨的风雪上,弥漫着血腥气,卢琼也是不管不顾,一脚踩下去,便会陷入雪中,半条腿都要用力的抽出来,没想到吃肉的这段功夫,外头的风雪,又大了几分,如今能够没过人的小半截身子了。 …… 大江东去,大船上船夫也叫这江上的寒风吹的手上干裂开,有些持着船桨的船夫手上还肿的很大,似乎很痒,原来是生了冻疮了。 南淮瑾手上提着承影宝剑,背上还背着一柄剑,并不是戚风,戚风在青云山上时,便已经被那些兵甲们给毁去了,这是陆未生死后留下来的赤色长剑,无生剑锋利无比,最重要的是煞气逼人,原本是留给纪湘的,只是大师兄纪湘似乎很不喜欢剑身上的煞气,就是二师兄宁洛川也摇头,不愿接手这柄师父的剑,觉得煞气太重,带在身上容易祸乱心神。 莫离羽也不喜欢这柄剑,说过他将来要学掌法,陈诚自己的剑也很不错,虽然裂了崩口了,可还是他习惯使的剑,觉得寻个不错的匠人,重新锻造后便可,老和尚一寸并不使剑,一招武安定三决足够叫天下人正色。 承影是十名剑之一,虽然说是传说中,十名剑之末,可依旧算得上是真正的神兵利器,不仅仅是锋利无比,更是光耀之下不可剑,剑身轻薄,材质更是旷世难寻,本就是不知是谁锻造出来的绝世兵器。 南淮瑾摸着承影剑,剑身上还浮现着淡淡的影字,也不知道是谁留下的传闻,这是承影中的秘密,里头还有一柄剑,名为含光,而承影、含光、宵练三剑也同为春秋孔周所藏,被称之为殷天子三剑。 可是如今,这淡淡的影字中,却并没有取出另一柄含光剑来,而且这承影剑锋利无比,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承影砍过去,顿时就会平整的切过,就是一般的宝剑,也抵挡不住。 “这剑本身就是一个谜,有人说,是夏朝人锻造的宝剑,有人又说,取自商朝匠人手中,所留的锻造之法,早已流失。”陈诚说道。 青衣人讨要过这柄剑,可是后来又还给了她,南淮瑾虽然不解,可还是和青衣人道谢。 承影剑是一寸师叔给她的,却是陈诚师叔年少时候的佩剑,不知道从哪个古人的坟中寻觅到的。 青衣人一个人喝酒,大雪纷飞的江水上,毒师独自一个人,没有叫谷忧陪着。 他看着这条大江,露出一丝淡淡笑容,声音上也听不出情绪来:“我问你要这剑,不过是想杀个人,可是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他已非过去的少年人了,愈发厉害,这剑与我,已然无用了。” 南淮瑾看着他那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这样一个人,也不见得有多大年纪,可是她看得出,毒师必然很大了,毕竟,似乎那魏正绝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小辈似的。 传闻有些人,修为高的离谱时,便会返老还童,一些功法,更是能叫人看着,并未老去。 毒师想来年轻时候,也是修炼到那种境界的人物了,浑身气韵天成,见到什么场景都并不会吃惊,淡然着与她说:“我记得,我年轻时候也来过你们大宋,当时皇帝还是赵匡义,我就喜欢一个人到你们的皇城中,就这样坐在殿前,看红霞落日。” 他的模样,竟有几分女色,不过只是男子打扮,一身青衣也不知道备了几身,一直都是这样,从未见到他变过。 “前辈今年多大了,我怎么不见前辈老?” 青衣人看了她一眼,说:“年纪嘛,也有八十了吧,你师父,也就比我大上几岁罢了。” 南淮瑾吃惊,这毒师竟然是这样的老人,可是她虽然知道毒师年岁不小,也只是当他四五十岁,哪知道,竟然有八十年纪! “可是……” “可是脸上瞧着,也并没有老,是吗?”青衣人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手撑着下巴看她道:“我可是毒师,用毒厉害,用药也是世上一绝。” 他的大袖一甩,南淮瑾看着他,只觉得这样的人物,年轻时候,定然是极为厉害的人。 毒师与于剑之间的关系,南淮瑾上次在儒州便已心知肚明,毒师的武功,似乎便是让于剑毁的,但是如今这二人日日都可见着,毒师也不生气。 “生气?”毒师笑了。 “前辈不生气吗?”南淮瑾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这样的人,真是太怪了,被人毁了修炼多年的武功,不但不生气,反而日日见面,也不做手脚。 这大船要靠岸了,远远地就可瞧见,有船只连片的码头,船岸上有成片的阁楼,还有稻田与炊烟。 这也不知道是哪一州,江岸边便有大片的人家,似乎是江南的水乡,又有差别。 “哪有人会真的与小辈动怒啊?”青衣人笑说,还对着她道:“那日的重俊,可是魔道中的第一大魔头,就是那样的人,都没有在与你师父的交手中对你们下手,淮儿,你会觉得我会同你们的于少侠动怒吗?” 这一声淮儿轻柔的很,似乎是在哄孩子,南淮瑾不再同他讲话了,扭身就走,青衣人看着她远去,也只是笑一笑。 船只靠岸,江岸上人来人往,有行路的货商,也有来自西边的番子,方板落到船与岸上,莫离羽走到岸边,过了十几日,终于能够在地面上站着,师父离世,可是他的脸上,面色已经好了许多,转过头喊:“师兄、师妹!快点过来!” 宁洛川在几个师兄弟中,伤势最重,尤其是琵琶骨上的伤口,若不是毒师在,恐怕难以愈合。 何逍也左右看看,道了一句:“原来这些日子,咱们到了淮南。” “淮南?”跟着他下去的南淮瑾道,淮南,这里有人牵着牛车赶路,有商贩的叫卖声,酒楼更是金碧辉煌,造的很是气派,还有赌场、青楼。甚至她还见着了有卖蜜饯的老人。 淮南里的这座城并不大,而何逍也只知道此处是淮南,具体何处,也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青云弟子遍布天下,五湖四海都可以遇到,腰间挂着青云标志的铁牌,总会遇到同门。”南淮瑾说。 何逍也点头,虽然师门已毁,可是门中的高手和弟子们都散落天下,若是当时门中的那些师叔们能在三四位,李纯他们必然没有那么容易得手。 他心中罪责难当,这青云山之所以被皇帝毁了,便是因为何逍夺取了那件天生神兵,如今,师门被毁,他当初的选择是对的,不该连累师门啊。 连青云山都被毁去,江湖上再过些日子,定然会掀起一翻风浪,这样的时候,总是有人耐不住寂寞,有些压制了的势力,也会如同雨后的春笋,全部生出来。 “师兄,我们买两串蜜饯吧。”南淮瑾说着,莫离羽走过来,手中多了两枚蜜饯。 “谢谢莫师兄。” 莫离羽淡然一笑:“你要下船,不就是为了吃这个吗?” “爱吃甜的,我们之中,还是只有师妹没有长大。”宁洛川也笑着说。 若是真的一切如初,什么也没有发生…… 若是可以重来,一切都可以推倒,重新来过,南淮瑾她不会再要下山,她要待在师父和师兄师姐他们身边。 如今的师门,偌大座青云山,陆轻雪不知去了何处,大师兄纪湘独自一个人去修行,其他师兄也都不知在江湖的哪处。 山门中的其他师兄弟也都是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外门的弟子,更是死伤无数。 南淮瑾她恨,可是无可奈何,事情已经发生了,只有她,一切安好。 青衣人从船上下来,身边还跟着于剑,谷忧跟着青衣人身后,持着宝剑。 “走吧,船夫要歇息两日,休整一下,还要补充米粮,我们先去城内逛逛。”青衣人道。 陈诚和一寸还在疗伤,便不跟来了,留在船上休息。 城中的两边过道,有斗鸡的赌场,还有养了猢狲的玩客,江南的士子很多都穿着华贵的狐裘衣,腰间悬挂美玉,招摇过市。 有美人打扮的花枝招展,踩着莲花步子,轻巧的跑到宁洛川身边,索要姓名,宁洛川生的俊郎高大,很不凡,可是面色冰冷,天生的一副死人脸,任凭她们如何的招引,他也只有理也不理,头也不回的走掉。 “师兄,你这样,可什么时候能找到美人,成亲生子啊?”南淮瑾摇头,觉得很可惜,刚刚那几个女子,生的还算美艳,可是宁洛川根本没有搭理。 “许是我们淮儿生的太美了,你瞧瞧,那条拱桥上,有多少个俊郎翘首以盼美人一笑?” 青衣人回头道,指着远处的一座拱桥,南淮瑾看过去,真是一座拱桥的人愣住了,离得不远,不过七丈多的距离,一个个翘首盼望着,看着自己。 一张脸上泛起了红晕,南淮瑾别过脸,躲到了师兄何逍的身后。 第一百一十章 背负传承 这石拱桥上,有一排的人站着瞧,南淮瑾一身浅色青衣,外头,此刻侧着身躲到了何逍的背后,众人看着,只是一副被勾了魂的模样,远处还有一条长街的人,一个传一个,如同狼群似得围上来,四面八方,一些看客倒是无所谓,只当是出了什么事,一些听见的,有人嚷着有绝色的美女,也都过来瞧上一眼。 人潮拥挤,一会儿 莫离羽挡在她身前,只有青衣人和谷忧呵呵一笑,走在前面。 “没事的,将兜帽戴上。”何逍道。 南淮瑾看着周围的人,人多眼杂,形形色色的人都为了上来,眼前美人胚子真是秀色可餐,围观的人都离着不过一二丈,一个个伸着脑袋的瞧,有几个色汉流着口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耻的事。 南淮瑾被看得脖子都红了,只是躲闪,将披风的兽皮兜帽戴上,可是爱看的人还是不少,因为有不少人都见过了一面,与周边的人说着,边上的人点头,只当是见过了。 江南之地,士子遍地可见,有的公子人家见到了,也只当是这些粗人没有讲过世面,不曾想,只是见到了一眼,就是一辈子也不会忘了的美人。 烟雨萧瑟,冬雪凋落。 难见一个美人胚子,只是不经意的眨眼,眸子垂落,眨了眨便叫人的心肝勾走了。 “苏兄弟虽然见多识广,想必你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美人吧。”有人拍了拍苏南序的肩头,他并没有反应过来,还在那儿盯着人家看,美人跟着一位英俊公子走了,身边还有许多人护着,显然是名花有主。 苏南序回过神,对着好友呵呵一笑,摇摇头道:“这女子确实是有些美貌,道韵天成,看着很不俗,恐怕不是一般人。” 他一甩自己的大袖,说道:“走吧,咱们兄弟许久未见,今日难得相会,定然要去酒楼一醉方休。” 好友点头,二人朝着前边走去,美人都走了,便是有些不怀好意的人盯着人家的背影看,也不会多,顿时人群分散,都朝着周围散去。 淮南是大宋江南的武侠城,这里素来有习武的侠士聚集,江湖上的武林大会,要么去寿州城的百烽堂,要么便是华山脚下的三溪口,请的都是武功高强的一代大侠,要的一是武功,二是武德,名门正派的高手们济济一堂,虽然名声不如杭州城的谪仙楼来的响亮,可是武林大会来的高手关系更杂,其中有的是真正的一代侠客,有的也会是行走江湖,不知道底细的恶人魔头。 武林大会并非是一年一次,而是十年一会,举办的地方虽然如一,和谪仙楼不同的地方就是,这个地方,举办了武林大会,那便没有了王法,就算是侠客们在城中杀了人,寿州城中的官差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就因为这事武林大会的规矩,来的不少人都德高望重,多半也不会杀人,要杀了,那便是二人对招,立下了生死状,气功内家,仙法道门,如何的对付,官府都不该插手。 这是从唐初之时便有的规矩,就算是到了赵家的皇帝在位,仁治天下,南北疏离,也不做太多的管束,久而久之,淮南的官差也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是报了官,最多也就是罚些银子。 武林大会还有月余的日子,这百烽堂上,染着上百个宗门弟子的血旗插在这武坛当中,这尊武坛大得出奇,不像是寻常二人对垒的地方,倒像是两军厮杀的战场,周围不但是摆了斧钺钩叉、长兵短刃,还在两边铺了一片片的木桩,木桩一人高大,百烽堂由数百个小门小派的弟子日常看守,这些弟子习练武艺,多是站上了武坛上,脚踩着这些木桩的顶端,锻炼毅力。 “武林大会?” 何逍点头,拍了拍这些粗壮的木桩子道:“大多是些练体的武人,互相比武,点到为止,用的也大多是拳脚功夫,就是从这些木桩上跌落,也不会受什么伤。” “这些桩子在你们的眼中,行如平地,也不会觉得不妥,不过对于他们而言,要想把握木桩距离,踏出每一步都要稳当,就要刻苦多练。” 说话的人是百烽堂的堂主百里游痕,百里游痕说是百烽堂堂主,实则是青云山外门的一位学教,因为常年不在山门,就是南淮瑾也是头一次见过。 “青云山被灭门之事,在江湖上并未传的那么快,可是也有不少人得到了消息,少林寺中的报恩大师知道消息后,独自一人去了儒门,也不知道去问什么,不过皇帝似乎也并未封锁消息,而是仍由那些江湖人,将青云山上发生的事传出去。”百里游痕皱着眉头,随后挥手叫人过来,让他们预备茶点,再看向宁洛川道:“怪了,不是说于剑于大侠,还有一位青衣人将你们救出来的吗?怎么?他们人在何处?” 何逍看着百里游痕说道:“于大侠与毒师前辈说稍后会过来,不过现在,估计是去看看,淮南的水酒茶楼,看看淮南酒如何。” 于剑独自一个人要去喝酒,青衣人毒师却要跟着一同去,两个人这一走,只剩下了谷忧和他们一同了。 谷忧冷冰冰的,看谁都没有好脸色,几个百烽堂的弟子见到南淮瑾,目不转睛的样子叫谷忧气恼,只是一眼撇过去,二人如同身处地窖,大冬天,穿的这样严实,后背也生出一层冷汗出来。 “哼。” 谷忧冷哼一声,只是道了一句:“再看,就把你们的眼珠子扣出来!” 她这一声,冰冷刺骨,这二人都后退一步,头也不回的逃了。 “不知道宁师兄、莫师兄你们几人,今后的打算是……”百里游痕问道,他在太师椅上座下,虽然他是学教,可如今,他早已脱离了山门,山门又已经被人毁去,在百烽堂,他便是堂主,手底下也有数百弟子。 周围的弟子上前来,给南淮瑾众人上了上等的龙井茶,这茶水清冽,周围的一圈青瓷上,描着金丝软线,一些地方画着鲤鱼打挺。 只有三位师兄那里上了酒,酒水也是上等的酒,何逍和百里游痕说着话,他并不着急,原来在汴京当皇城使时,他什么样的酒没喝过,倒是莫离羽、宁洛川两位师兄好奇的品酒,宁洛川一口饮下,眉头一挑,说道:“这竟然是南方黄酒的气味。” 莫离羽也点头答应,他吃了口酒,也是一样的感受。 “这酒虽然说有着南方黄酒的甜味,却独淡。”何逍道,他见多识广,摇晃酒杯中的清酒,上头没有一点黄浊,道:“这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黄酒,若是你不看颜色喝下,多半会觉得是黄酒,其实确实白酒烧,就是一般的匠人也吃不出其中的不同,唯有常常喝酒的人才能细品其中的不同。” “太淡了,这酒,太淡了。”何逍道,确实如他所说,这酒的味道确实是淡的出奇,不是酒中的辛辣少了,而是酒味淡了,其中的甜又没少,就显得十分的甜。 并不好喝,确实是叫人新奇得很。 “这酒弥足珍贵,是一位来自两浙的匠人带来的,只有三坛,有两坛我独自品了,你们来了,这最后的,怎能不取来与几位分享?”这百里游痕并没有江湖气,而是与他们论起往日的长短,说是武林大会将至,若是他们有空,可以待到武林大会结束了再走不迟。 南淮瑾他们哪有心情看这种,师门不幸被官军毁去,只想着离开这大宋境内,此刻宋兵在他们眼中,恐怕比老辈人还要痛恨宋朝。 不止是恨皇帝,像莫离羽、何逍,二人更恨国朝大臣,何逍知道官场黑暗,其中的条条规矩,不但约束将门,还拘束皇帝,这次要灭去青云山,没有官场大人们的支持,那数万精兵,骑军上万,是如何调来的? 禁军之中,李纯权利再大,恐怕手下,也没有这样的精锐。 “当初孔道辅孔大人要走,也是许多人想要动手杀他,国朝昏庸无道,将来一日,定然不会长久。” 何逍喝完酒,摇摇头道:“宋国之事,与我等无关,我们青云山凌天门,从此往后,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些日子,陈诚和一寸都商议过了,要召唤余下的青云弟子,前去北辽国,北辽国如今威压一世,虽然在西边遭遇大败,可依旧是有雄主之相,何况陆未生活着的时候就曾经说过,或许将来百年,北方有雄主降世,归一天下。 这种因果的事情,神乎其神,玄而又玄,为了山门延续,不至于他们这一脉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只有先去北辽境内安置。 青衣人在北辽身份尊崇,就算是北辽皇帝,也不会为难,何况还有于剑在,陆未生身死,于剑的武功,也算是天下间少有的人物,剑道之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二人商议许久,都想到了。 “凌天门至少,不该在我们的手中埋没了,宗师兄与大师兄身死,都是为了我们。” 一寸和尚口中念叨,他许久没有修面,长时间的劳累,重伤未愈,面上凹陷了下去,苍老了许多。 第一百十一章 至北辽 陈诚与他一般,脸上还有许多的剑痕,和殿长钦的交手,他的剑根本承受不住,脸上被锋利的剑气刮破过。 于剑负手而立,他背着自己的宝剑,青衣人走到他身边,无声无息的,就算是功力被于剑废了,也依旧是一副绝世高手的模样,道韵天成,一些独特的气息在他的身上,很容易看得出来,这人不一般。 “从此,我大辽多了一个凌天门,于少侠,还多亏你了。”这青衣人面上带着笑容,指着船上多出来六个目中含泪的少年人道,这六人都是来自青云山的外门弟子,流落江湖中,如今听闻了,也都寻了过来。 这些弟子个个都很年少,之前下山,竟然皆是回乡探亲,待到回去时,山门已经毁了,还有无数的人尸骨随地散落,早已被风雪盖住。 往日的亭台楼阁,流水仙桥也都不再见了,千载风流的山上仙人,都遁入了无踪,再也不见,山上多了不知哪儿的豺狼虎豹。 如今寻到他们,还是这两日的功夫,这些弟子多方打听才知道的。 于剑瞥了一眼青衣人,说道:“别对他们有什么想法,否则。” 青衣人呵呵笑,并未生气,也没有争执,而是将自己的青衣抖了抖,去掉上头的雪,说道:“凌天门到我大辽,与我有益,我怎会对他们有不好的动作?” “倒是你们这些宋人,虽说是人才济济,可是上有昏庸,下有愚忠,可惜得很。”青衣人似乎是真的可惜,不断摇头:“人人都如那杨无敌似得,以为自己十分了得,可以纵横天下。” “如何的骁勇,号称金刀无敌,也不过是个脑袋中生不了三万血水的莽夫,死在了自己的手上,连人家的棋子都算不上。” “你到底要说什么?” 于剑转头看过来,冷声道。说到底,眼前的这人,也不过是辽人,不但神秘,于剑更知道此人到底可怕在何处。 虽然被人称之为毒师,可是论武功,当初他初入化神,便打败了号称儒门剑尊的孔道辅,后来又与陆未生大战于赦字牢处,打的时候,惊天动地,无数的江湖人见到了,写了数不清的范本出去,自己也觉得自己武功可以纵横天下,作为一心剑道的武夫,他少年时也与陆未生当初一般狂妄。 可就是眼前的这个青衣人,在当初便能与他交手,双方大战三百回合也没有分出胜负来,最后还是他失了手,被自己一招毁去了修为。 虽然没死,可是这人当初本该瘫痪在床上,再也不能动了才对,只是超乎于剑的预料,这人的本事太过可怕,就算是毁掉了一身修为,本该瘫痪,他也能自己活了下来,并且能够行走。 于剑的目力如今何其明锐,非但是能够行走,青衣人的身上,多出来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陆未生的味道。 “武功……难道修为废了,也能弥补回来?”于剑心中暗道,并没有说出来,此人实在可怕,他强压心中想要一剑杀死青衣人的想法。 青衣人见于剑心烦意乱的模样,呵呵笑道:“我只是说,若是你与杨无敌一般,恐怕将来,就算你武功再高,修为再强,也会死于非命,被人暗中杀死。” 毒师说话,自在的很,似乎从不想些别的,只是实话实说,可是这一句也叫远处的一寸、陈诚面色微变。 南淮瑾他们回来的时候,船夫早已到了,南淮瑾的怀里还抱着一箩筐,箩筐中装着她自己爱吃的蜜饯。 “这糖人放船上岂不是要都坏了?海上风云难测,一遇到大雨,这糖人蜜饯经海水一冲,便咸的你如何也吃不下了。”何逍笑着说,怪罪南淮瑾带的东西没什么用。 “没事的师兄,淮儿她就爱吃这些,怕是两三日,也就吃完了。” 莫离羽帮着南淮瑾提着一小木盒子,捧起来讲:“这是装她蜜饯的,等到了北辽国,可别丢了,寻不到了,没准北辽没有。” 谷忧跟在他们身后,她给自己选了一身黑白色的衣裳,云想衣裳花想容,穿上去很是宁静,就是她脸上的冰冷,此刻似乎也成了阴郁的模样,南淮瑾很喜欢谷忧,只是不敢与她多说会儿话,谷忧倒是很喜欢同她待在一起,也不怎么开口,冷不丁的站在她身后,默默的插嘴一句,到了船上,就走到了毒师身边。 于剑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青衣人点头道:“这衣裳很不错,江南的料子,可有多备几身换洗。” 谷忧的肩上背着一个包袱,青衣人点头,他知道谷忧已经备了。 大船起锚,船夫们吆喝着,这些日子,船上多了不少人,要出海备用的粮食都多了,他们多花了些时辰准备妥当,拉起风帆,大风卷着风帆,大船迎着大江之下出去。 南淮瑾在船上多了几个师弟,虽然只是外门弟子,可这几个外门弟子着实年纪小,听闻要去北辽国,一个个面色煞白,似乎怕了,可是有两位绝世高人亲自带着,还可能传授高深的武学,这六人惊喜之余,愈发的表现刻苦起来,就是在摇晃的大船上,也日日习武,练着基础。 师兄们也很照顾他们,宁洛川甚至亲自教导他们学剑,这倒是叫六人高兴坏了,外门中,人人都知道宁洛川是凌天门门主陆未生的二弟子,武功只在大师兄纪湘之下,他来教导自己,他们都学的很刻苦,修为武功也都升的很快。 大江东去,只见大海无边无际,与江水处的水色都不同,浪涛也愈发的大了,甚至于一直不断的大雪都不见了,有大太阳高高的挂起,海鸟从太阳底下飞过去。 海风也不再那样冷,因为没有雪,倒是远处白茫茫的一片,都是水雾,大船近了,便会如同雨点似得落下来。 “你看,是师姐。” “师姐出来了,回头回头……” 六个人连忙转身过去,差点就出门的南淮瑾见着。 南淮瑾这些日子与这六位外门弟子并没有什么交集,这大海中度过了数月,他们在朝着北走,天气也没有冷下来,反而热了,冬日过去了,如今春至,连同水雾中都不见了冰晶。 南淮瑾朦胧着眼,穿着白衣,还是谷忧替她带的,当时在淮南,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过,要备几身干净的衣裳,还是谷忧想的周到,替她带了几身衣裳。 南淮瑾四处扫视一圈,几个船夫忙活了半日,正在休息,有专门望着海面的人,随时会通报情况。 南淮瑾她这些月很是刻苦,修为也升的很快,只是数月的功夫,她如今竟然又要突破了。 “一寸师叔。” 南淮瑾找到一寸,一寸和尚正在念着咒语,修炼佛法,睁眼看她笑着说:“怎么了?醒了?” 南淮瑾靠着一寸和尚的背上,小声的说:“一寸师叔,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岸上啊。” 南淮瑾在船上待了数个月,这大船看着并不慢,在海上激起浪花,可是到了现在,竟然还没有到北辽。 船夫中的几个汉子看了几眼南淮瑾,低下头,继续忙活着。 南淮瑾的相貌,如今是真有天人的模样,额头处的红印愈发都明显,如今稍远点都看得见,快要成了胎记了。 如同一多盛开的神花,也不知道是什么花,感觉很不自然,一寸和尚更关心南淮瑾的武功,如今的南淮瑾,非但武功愈发精进了,她身上的天绝脉真气,更是越来越锐利,如同于剑似得,远远地就能看到这人的真气,比真的宝剑还有锋锐。 “不知道,应该快了吧。”一寸说道。 这句话他说了很多次了,南淮瑾只有撇嘴,她想青云山上的日子了,青云山上的时候,每日启辰下了凌天峰,就能见到成群的弟子在武坛上修炼,还有些弟子就待在书阁之中看书。 青云山上,连绵不断的山势,有烟云飘动,风景壮美,此刻在海上,还真是有些不习惯。 远处的海平面上,有突兀的黑色,一个船夫指着喊道:“到了!我们到了!” 真是有人惊喜,有人忧愁,下边练功的六个外门弟子只是心一沉,并没有觉得高兴,走到栏杆处,确实见到了,越来越大的黑影,像是岸边。 南淮瑾此刻竟然没有惊喜,她一直想下船,如今马上可以下船了,她竟然又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口中低喃出声:“北辽,真的到了。” 一寸和尚点头,看在眼中,也只有低声叹息,道:“行了,淮儿,去收拾一下吧,我们马上可以下船了。” 南淮瑾收回心神,点头答应。 这北辽的岸边一靠近,却并没有码头,由着船上放下小船,本该是放着众人一批批的下去。 只有这批人特别,百丈来远的距离,却用不上小舟筏,只需要踏着轻功便到了岸边。就是武功不高的外门弟子们,这段日子的苦修,也被锻炼的极好,轻功都很不错,踩着轻功便到地上。 青衣人没有显示自己的本事,有谷忧牵着,安然稳当。 “走罢,这里也不知道是哪处,不过应该是辽土。”青衣人说道,他在前头带路。 这不是燕云十六州,而是北辽国,人烟并不多,但是能见到放养的羊群,就说明,至少这种地方,不至于没有辽人。 第一百十二章 大辽国 一行人中,有青云山的内门弟子莫离羽、何逍、宁洛川、南淮瑾,还有外门的六位弟子,陈诚与一寸伤势好转,于剑、青衣毒师与谷忧,这十五个人沿着海岸走,走了许久,才见到有人烟。 虽然众人都是宋人服饰,可那些辽人并没有什么奇异目光,因为入辽国的宋人多了,有的是北汉逃来的汉人,也有西夏人,西边来的佛陀很多,契丹人虽然凶狠,可也信佛,对于西边的佛陀并无恶意,一队佛陀,都是带发的行僧一个个都双手合十,见到了一寸,也都互相行了佛号。 一寸和尚穿着宋人的素衣,他原本的佛衣袈裟都破了,换的衣裳不过是素衣,这些西边儿来的佛陀脑袋顶上有一圈的头发被绑在了一起,形成一颗一颗松果般的小包团,南淮瑾和几个外门师弟都好奇的凑着瞧。 何逍拍南淮瑾的肩头,冲她摇摇头道:“这些僧人都是西边有着大修为的佛陀,不可以无礼。” 这些带发的行僧,看上去可并不苍老,可是一个个都双手合十,双目低垂,一个个都低着头走路,可是佛经在口中念诵,听着确实让人宁静许多,南淮瑾很好奇,何逍这样一说,她才去仔细的瞧,这些佛陀似乎都有目的地,朝着一个方向去。 北辽国的辽民都穿着兽皮衣裳,头上身上,都缠着兽骨,也能见到身披铁甲的辽兵,南淮瑾看着这些高大威武的辽兵,一个个面容上冷峻,有不少人面上都刻了刀疤,十分骇人。 这与云州的兵甲不同,不仅仅是那样的精锐,便是随处见到的一般辽兵,身高也十分的高大,健壮的身材,穿着狼皮狐皮,一身的北原气息。 “毒师真是辽人吗?怎么没有这些人高大威武?”这种话南淮瑾没有说,这是她自己觉得的,青衣人身材消瘦,虽然她知道青衣人的年纪很大,可是看上去,很难瞧出他真正的年纪。 青衣人感觉到了目光,回过头看到南淮瑾在瞧他,一言不发,也不想心事重重的样子,大概是觉得好笑,呵呵两声。 南淮瑾一愣,觉得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 这辽人的城中,有宋人开办的茶馆酒楼,虽然人不多,可是辽人往往出手阔绰,丢的都是金银,要么便是铜板,交子之类的并不多见,除非是实在没钱的人,才会用的,就是来辽国行商的客人,多会自己备好金银,免得到了辽国,被人看扁。 辽人说的话,他们没人听得懂,粗着嗓子,听不清楚他们的说话,其中有一个辽人,腰间别着弯刀,不屑的眼神扫过南淮瑾的时候顿了顿,随后嘴巴张了张,然后一拍自己边上的辽人,笑着说着话。 青衣人听见了,皱了皱眉头,回头与谷忧说了一句,谷忧点点头,转身冲着那个辽人便走了过去。 论样貌,谷忧也是虽不出奇,可是冷人的气质,便是离得稍近些便能察觉到,这辽人一见谷忧,便破口大骂起来,似乎是叫谷忧滚开,只是下一刻,谷忧从自己的袖子里伸出一只手,手上一道银光在辽人的脖颈处闪过,这一位人高马大的辽人汉子,便双目充血,脖颈上出现一道血痕迹,随后捂着脖子倒在地上挣扎。 几个见到的辽人大惊失色,不过他们的身上都有兵器,拔出弯刀利刃,将谷忧围在了一起,口中谩骂着,周围都站着的人都看了过来,眼见到一位辽人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已经没了生息,也都惊怒,竟然有人胆敢大庭广众之下,在辽人的城中杀一位辽人百姓! 眼前的这个女人,面色冰冷,头发如雪,站在原地,手中的银刃还在滴血,周围的那几个辽人一拥而上,谷忧冷眼看着,身法极快,只是一个扭转,便从几人的围扑中脱离出来,这几人都捂着自己的手臂,面容震惊,他们的手上都有一道细微的划痕,有刺痛在他们手腕处传来。 “……” 谷忧冷哼一声,几个辽人仓皇而逃,不敢再待下去,这女子没有用力,只是用刀刃在他们手腕上轻轻划过,并未挑掉他们的手筋。 在辽国,废人与死人一样,留在这人世上,没人瞧得上,就是他们自己的家中,也不会留他们了。 谷忧的所作所为,众人并没有见到,而是进了一家酒楼中,于剑嗅了嗅,唤来小二,小二倒是个宋人,见到南淮瑾他们身上的衣装,便说着流利的中原话道:“这么多客官?可是要住店?还是要吃些东西。” 于剑点头:“来四桌好酒好菜,备七间上房。”说着,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枚不小的金饼,丢到小二的怀中。 那小二眼睛都亮了,见到这许多客人,心中只是暗道宋人有钱,多半是来北辽行商的商贩,来收北方兽皮和牛羊。 他脸上挂着笑容,低着身子凑过来道:“那请客官们稍后,好酒好菜这就上来。” 南淮瑾与莫离羽、何逍都打量着周围,这里的酒楼与宋国还是有许多不同,不见华贵,倒是十分的宽敞,上层能瞧见许多的厢房,还有一些客人从上头走下来,都穿的很是严实。 这样的酒楼放在杭州城,或许客人都不会有,只是放在北辽国,人烟稀少的地方,城中的客栈酒楼,都是为了成队的行商准备的,空房布置的很多,价格也不是很贵。 “于大侠,这些时日,我们凌天门受了你的大恩,无以为报,将来于大侠若有事,凌天门定然不会辜负。”陈诚感慨,叹息道,此一时彼一时,当初于剑上青云山的时候,青云山弟子上万,散步天下,山上有绝世的高人,还有不断前来求学的武生。 如今不同了,于剑于他们危难之际,得罪大宋国朝,一人一剑便救了他们,这样的恩情,陈诚也不知道往后该如何相处。 于剑摆手,他倒是无所谓,救了凌天门众人,只不过是为了江湖故人的情义,除了这些,那便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再者,南淮瑾的身份,他一想到这些,淡淡道:“不过徒手之劳,何足挂齿。” 陈诚与一寸互相看了一眼,也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谷忧回来了,她换了一身衣裳,走到青衣人的桌边座下,毒师看了她一眼说道:“手没有擦拭干净。” 谷忧看向五指,果然,右手五指上有着血丝,毒师的嗅觉敏锐,皱着眉道:“用酒洗了。” 谷忧垂着头,白发垂下来,南淮瑾瞧着,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以为是青衣人在训谷忧,皱着眉头戳了戳身边的何逍道:“师兄,你瞧毒师,是不是在教训谷忧。” “也许是吧,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去招惹毒师的好。”何逍开口,皱着眉头说道:“你瞧瞧他,明显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人。” 毒师在船上,自由自在,也不与青云山的人交集,和于剑说话的时候,也是阴阳怪气,很不好听。 何逍也是曾经官场待过的人物,可是在毒师面前,也不敢托大,只是常常叫前辈,毕竟于剑和他在一起时,似乎也不会怎么招惹他。 南淮瑾点头,也不是很喜欢与毒师说话,他常常将话说的很是玄乎,她也听不懂,有时候南淮瑾还会与他说上几句,青衣人也只是手撑着下巴,静静地看着她,嘴上翘着,不知道在听还是没在听。 “你们两个吃完了?”宁洛川问道,看到这好酒好菜一一端了上来,两个人也没有动手要吃的样子。 南淮瑾尴尬的去握筷子,说:“没呢,只是在与师兄说,这北辽国的肉,怎么切的这么大。” 这肉本就不是宋人的做法,更不同江南的小盘、碟子,而是用了大锅,炖煮出来羊骨头,大块大块的牛肉,还有一坛坛的好酒,浓香扑鼻,竟然不是北辽的奶酒,而是清酒。 “这些酒楼中,在北辽多会运来这样的清酒,北辽行商的人还有辽人他们自己,也有许多喜欢喝白酒烧的,备了这些酒,就是为了照顾我们这些吃不惯奶酒的人准备的。” 何逍还讨要了一碗茶,里头有着茶叶,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茶叶,并没有淮南的茶叶香更是远远不如龙井,南淮瑾闻了一口,只是有淡淡的茶味。 “将就着喝吧。”于剑说,他自己喝的却是酒,像是江湖中的行侠浪子,一杯一杯的喝着,时不时还要与陈诚碰杯,南淮瑾瞧着他们,自己喝下茶水。 连月的船上生活,如今在北辽国的土地上睡上一觉,也并没有觉得和宋国有什么区别,只是冷了些,众人在酒楼中睡了一日,第二日便继续走了,青衣人为了赶路,给众人选了上好的辽马,辽马并不是十分的大,反而相较于西边儿的夏国,马匹要小一圈,可是跑起来却很快,众人骑上了马,朝着燕云的方向去。 “与其去辽国,倒不如去云州,云州有李郴在,赵家皇帝管不到那里。”何逍是这样说的。 虽然李郴确实是儒门子弟,可是相较于儒门其他人,李郴之子李惟安,已经拜入了凌天门,是宗焘晗的弟子,虽然宗焘晗已死,凌天门已经不复存在,只余下他们,可是李郴想来,也会顾及于剑,将他们在云州地界安顿好。 第一百十三章 辽骑悍勇 如今的云州,可是辽国西京,拥兵数万,云州铁骑上万人,李郴的实力,也不会怕赵家皇帝,更何况他的身后,还有北辽国在,何逍与陈诚他们说了,倒是于剑不同意。 “李郴可是孔道辅的亲传弟子,你们安心将自己留在云州,就不怕皇帝一纸书信,真的让李郴将你们送回去?”青衣人冷笑,他倒是还有别的想法,说道:“倒不如去我的儒州,儒州城中,只要有我在,没人能动你们。” “毒师前辈。”几个弟子还是和他道谢,这个毒师虽然行为很不叫人讨喜,可着实此次也算是救他们众人出了力,如今还说要带他们去儒州,一寸和尚在边上念着佛号,似乎是觉得毒师人很不错。 毒师看着南淮瑾道:“这娃娃我喜欢,在我眼皮子底下,不会出什么事的。” 确实不会出事,毒师的本事,南淮瑾最清楚了,能否参悟因果的大人物,她身上莫名其妙沾染的咒术,也是他解开的,毒师身份神秘,只不过就是性格孤僻的很,不怎么与其他人说话。 众人快马,也不能一日便赶到燕云十六州,倒是在路上,领略了一番辽国的风光,不过还没用上几日,便见到了汉人成群的被辽兵看押着,朝着北去,数量数不胜数,少说也有数千人。 每一个都怨声载道,可是在周围的辽骑呼嗤着,从容抽着马鞭,将着数千宋民驱走。 “都是我大宋百姓……”何逍攥着拳头,他们离得还很远,能够望到,这些辽骑人数众多,足有数百骑,都有铁甲披挂着。 这些汉人,指不定是辽人从何处掳走的,他们往往千骑一群,跨过雁门关乃至高山峻岭,到大宋境内掳走百姓,这些人中,大多是妇孺,年岁大的都已经死在了来时路上,如今的这些年少年轻的,又许多都是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被鞭子抽打,他们被驱赶上千里,目的便是赶到北辽国去。 他们没有留在燕云十六州,十六州的兵甲也不敢和辽人讨要这些宋人百姓,要么冷眼看待,要么也只是道一声可怜,辽人凶悍,怎么敢去抢他们的战利品。 “于大侠,毒师前辈!”南淮瑾轻声唤了声他们,于剑倒是皱了眉头,似乎想要动手,只是毒师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甩了甩马的缰绳,还要朝前去。南淮瑾眼见他们没有反应,只有拍了拍宁洛川的肩膀,说道:“宁师兄!他们可都是宋人,我要去救他们。” 宁洛川也只有先问过陈诚与一寸的意思,要救这眼前的数千宋人,谈何容易,没有一寸和陈诚同意就算是宁洛川,自问也敌不过周围数百个辽兵。 辽兵们口中呼喊着奇怪的声音,骑卒在平坦的大地驰骋,卷起大片的尘埃,辽人是天生的骑兵,人人可有上马,人人都可谓是强兵。这些辽人将落后的宋人妇孺们一个个抱起,随后摔在地上,没死的,就会连忙爬起,摔断骨头的,只能呻吟着,随后很快便会断气,被后边赶上的铁骑踩跺的血肉模糊。 辽兵们用这种方法来逼迫着这些妇孺快跑,驱赶着,比驱赶羊群还要惨无人道,一次这样的屠戮,便要死上数十个宋人,这一切,都看在了南淮瑾眼中,她不过是稚嫩的女子,一双美目中,有火焰要烧起,她咬着唇,对着还没有说话的一寸、陈诚二人躬身施礼,随后骑上了自己的辽马,说道:“二位师叔,我去杀了他们。” 根本不待师叔还有师兄们反应,一甩手中的缰绳,辽马便踏着蹄子冲了出去,莫离羽也没有拦下,懊恼一声,骑上自己的马匹,便冲了过去。 “淮儿!”宁洛川和何逍看了一眼彼此,也与陈诚一寸施礼,上了自己的辽马冲了出去。 四匹马,两匹马在前,两匹马在后,溅起沙尘! “青云山弟子。”有个外门弟子说了一声,其他几人也点头,就要上马追上去,被陈诚拦了下来。 一寸摇摇头道:“你们功夫太差,这些辽兵,交给你们的师兄师姐,可以对付。” 于剑抱剑,站在那看,虽然皱着眉头,可是他答应过别人,这一身都不会再杀一个辽人,哪怕他穷凶极恶,杀人无数。 “你的规矩。”青衣人站在他身边,一脸玩味的笑道,很是自在:“总有一日,这规矩会害死你自己。” 于剑冷漠的看了一眼他,并没有反对,只是淡淡道:“人生来就是为了规矩活着,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守这规矩,而你如今废去武功,则是你不守规矩。” “废人,还想要纵横天下吗?” 青衣人似乎被于剑身上的气势戳破了什么,笑意收敛,指着眼前的四匹马道:“废人一个,不也能指点江山吗?” 四匹快马,一出山坡便引起了辽兵的注意,这数百辽骑互相吆喝着,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有的手持长刀,有的握着铁枪,身上的铁甲十分厚重,有领头的将军在,一指过去,铁骑们便如同洪流一般涌上去,这铁骑如同一条银色江河,南淮瑾等人的四匹马与他们很快接触,南淮瑾皱着眉,她的身上还披着青衣人赠她的披风,从身后拔出双剑,长剑赤红,血煞之气浓郁,散播出来,一时间,剑气数丈,将周围近身的辽骑砍倒在地上。 另一柄剑,无光无华,只是锋锐无双,天绝剑气与之交汇在一处,更显得什么铁甲在它的剑气面前,被摧枯拉朽的砍断斩成两截。 双剑合璧,一时间,这些悍勇的辽骑便有十余人被南淮瑾斩杀下马,战马嘶鸣,更多的骑卒悍不畏死,握着沉重的铁枪扑杀过来,被后边追上的莫离羽挥剑挡住,铁枪沉重,虽然只是蛮力,可是辽人的力气何其大,莫离羽也能觉得自己虎口生疼,费力的拨开铁枪,与这些骑卒搏杀在一起,有的长刀出其不意,险些将莫离羽斩落下马,可是他有内力在身,都给一一化解了。 何逍、宁洛川二人武功高强,只是刚刚交手,也就杀死了许多辽人,宁洛川的快剑在那些辽人身上的铁铠上刻着火花,最后铁甲分崩离析,剑刃将人砍成了碎肉一堆。 那辽人的将领见到这些袭击的人会武功,皱了皱眉,只是没有多久时间,这数百辽骑便已经折损五十几人,那个女子更是厉害,手中的双剑也不知道是什么神兵利器,竟然能够将自己部下的铁甲,如同切入豆腐一般,毫无阻力的斩了进去。 太锋利了,简直,简直不像是人间的兵器! 那将领不知为何,觉得这些人的身份很不一般,招手便唤来一个骑卒,在其耳边吩咐了事情,便将人打发了。 若是能将那女子活捉,连同她手上的两柄神兵利器赠给辽主,想来辽主定然开心,说不准他从此便飞黄腾达了。 “活捉了那个女人!”将领指着南淮瑾喝道,周围还在观望的辽将们纷纷点头,舞者自己手中的兵器,从军阵中杀出去,还有大群的辽骑跟着冲了过去。 四匹辽马虽然是好马,可身上没有披挂铁甲,马身上被铁枪长刀挥砍出许多伤口,血迹斑斑,不断嘶鸣,南淮瑾越战越勇,可是疲惫感涌了上来,就算他们四个人再怎么厉害,可终究只有他们四个人,宁洛川都觉得此刻有些力不从心了,大口的喘息,这些辽骑不但悍不畏死,而且力气很大,要化去他们手上的蛮力,莫离羽大叫,自己手中的剑居然要崩口了,不断有破损的地方出来,这些精良的兵器,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劈砍,那些长刀长枪都是极为沉重的兵器,这些剑,毕竟不算是重,沉也不过二十斤,哪里承担的了。 终于碎了,莫离羽一剑劈过去,碎了的兵器四溅,连他自己的身上都伤到了,而那些辽兵的身上都有铁铠,根本就不怕这些断掉的剑。 “师妹!”宁洛川也叫喊一声,他的真气耗尽,剑也要断了,踏着轻功,从乱兵之中杀了出来,飞越数十丈,最后被一个辽兵的弓箭射中了后背,落了下来,被直接擒拿了。 何逍还好,他仗着自己的身法诡异,自己早已下了马,在辽骑之间躲闪,不断斩杀辽人。 南淮瑾回头一看几位师兄都遭创,自己也跌落下马,被那些骑卒冲杀,手中的剑再锋利,可那些骑卒似乎很熟悉了,有人玩味的下马,要捉拿她,被她用巧劲化开来,最后用无生刺死。 情况危机,似乎前后左右,四面八方都有辽人上前! 第一百十四章 行侠仗义 周围辽人凶悍的围攻,根本不留余地,南淮瑾已经落下马来,还是在搏杀,那个将领眉头皱起,擦拭了一下手中的大刀,吐了口唾沫,说了一句辽语,这女子很不同寻常,不是一般的江湖人,武功很好,他想着,这样的美人,若是送与皇帝,想来定然加官进爵。 辽国皇帝如今春秋鼎盛,通晓音律,爱好儒家学说,更是一代雄主,心中有豁达理想,也有一番要一统天下的雄心,当年也是他调遣大军压在大宋北方,逼迫宋帝加赠上纳岁币银十万,绢布十万匹,更是御驾亲征,想要趁着宋国在西边打败,二者抗衡,折损许多,都是元气大伤的时候,调遣辽骑十万,攻打西边。 就是这样一位雄主,也难免是个贪恋美色之人,将领想着这些,嘴角上扬,嘿嘿笑了两声。 人群中,渐渐停歇了,南淮瑾被长枪压在了地上,手中两柄剑架着十几杆沉重的铁枪,而南淮瑾此刻,已然是没了余力。 这人群中有黑影闪过,破空声响起,十几杆铁枪瞬间尽数被人斩断,一柄剑贯入土中! 将领一惊,大喊一声:“什么人?” 后背发凉,他转身却已经被人掐住了脖子,中年高手淡淡的用汉人的话说道:“我不杀你,叫你的手下放人。” 辽人顿时骚乱起来,就算敌人再强大,他们也不会这样的害怕,可是将领被抓,随时可能被杀,握着来者的手,手上一股巨力传来,那大将只有拼命的吼着放人,那些辽兵哪里敢不服大将的命令,只有放了捉住莫离羽、何逍、宁洛川,南淮瑾双剑上压着的那些铁枪也尽数撤下。 “于前辈!”莫离羽喊道,是于剑出手,飞快的制住了那个辽人将军。 于剑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是一招制敌。南淮瑾看着于剑,为自己的鲁莽垂下脑袋。 “这位大侠,您看,这人我也都放了……”那辽将笑着说,于剑也松开了手,挥手道,你们可以走了。 这数百辽军在,于剑并不怕这辽将出尔反尔,直接松了禁锢,辽将也是咽了口口水,不敢停留,连忙摆手,辽兵们丢下满地的尸体,随着辽将爬上马匹,这数百人直接就逃了,走时辽将还张望了一下,看看于剑有没有追上去。 这数千的宋人妇孺,一个个都蹲着缩在一起,如今眼见辽人都逃了,纷纷朝着南淮瑾他们磕头,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你们都起来啊,各位老伯,大嫂,你们都起来啊。”南淮瑾说着。 何逍也在一边说道:“不过是巧遇上了,你们不必这样。” 这些妇孺老少,一个个都犹如见了活菩萨,他们本来要被这些辽人带去辽国,只要去了北辽,就算不死,也会成为那些辽人的奴仆,迟早都是生不如死的下场,如今被南淮瑾他们救下来,已经是老天开眼,这些人只当是这些侠士侠肝义胆,不求回报,更加卖力的扣头。 “这么多的宋人,咱们可带不回去。”于剑说道。 确实,这么多的宋人妇孺,若是要回大宋,如何过得燕云十六州的辽兵眼线,这宋辽边境,密布着辽人骑兵和岗哨,十余万辽骑成营,就是他们这些武功高强的人都难以跨越,更何况是这数千的宋人妇孺。 一寸和尚和陈诚二人带着青云弟子走过来,后头还跟着青衣人与谷忧,这么多辽人死了,这二人也没有皱眉头,只是青衣人说道:“你们杀了那么多辽兵,他们一会儿必然还要回来,到时候辽人更多,更加棘手,走罢。” 倒是南淮瑾好奇的问道:“毒师前辈,不是有你在吗?” 毒师呵呵一笑,先走一步,边走边说道:“你难道是忘了吗?我也是辽人。” 也对啊!南淮瑾一愣,确实是,青衣人自己都是个辽人,自然不会为了他们宋人出手了,也难怪,方才自己出手时,也就他们几人被辽人捉住了,于剑才出手救了他们,否则,不该是他们这些小辈出手,于剑他一人就够了。 亏南淮瑾还觉得,这些前辈不想惹祸上身,所以才没有出手,原来是因为青衣毒师的缘故,否则,像于剑这样的侠客,怎么会不出手相助呢? 于剑是大侠,在江湖上名声在外了许多年,就是因为他喜欢行侠仗义,根本不会在乎正道魔道,也不在意功名利禄,怀有一颗少年心,事在人为,一人便上了万剑门,讨要说法,何等豪气。 竟然是自己多想了,南淮瑾摇摇头,她不该这样想才对,她就算是不了解于剑,也应该知道一寸和陈诚的秉性,如何也不会叫这些辽兵真的送走这些老少妇孺的。 “不必这样,于大侠不会放在心上的。”何逍笑着说,身上受了些伤,胸口破了些口子和淤青,从马上跌下来,还好并没有骨头摔断,只是他如今一瘸一拐,被两个青云弟子扶着走。 “师兄,你没事吧?”南淮瑾捂着嘴,看着他的伤势,都是破了的口子,她想要去碰,又怕何逍吃痛。 何逍摇摇头道:“没事,师兄不过是受了点外伤,倒是你自己,你瞧瞧你这披风上,破了几个口子了?” 南淮瑾这才看到自己身上的披风,居然破了几个洞!这披风是毒师赠与她的,竟然在方才的搏斗时,破了口子,外皮虽然破了,可是里头白狐的堇色皮囊并没有被铁枪和兵戈戳破。 “这……” 难怪毒师一个人走在前边,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何逍拍拍她的肩膀道:“没事的,他可是老前辈,连武功修为被于大侠废了,当着面也没有动怒,怎么会同你这样的小辈生气呢?” “何况方才……你也是无心之失,他定然不会生气。”何逍想了想说,毒师被于剑废了武功修为的事情,在船上的时候,还是于剑寻常自己说的,毒师听见了,也并没有生气,只当是闲来无事,与于剑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恩怨似得。 “或许吧。”南淮瑾说道。 这数千宋国百姓,今后,却是再也回不去了,于剑指着南方说:“只有一路向儒州去了,这些百姓到了儒州城,只有不说是辽人掳走的宋民,便也能在燕云生活,不会被辽兵追回去。” 青衣人没有异议,儒门虽然是大辽的国土,可毕竟十六州十分特殊,不但百姓安居,宋民也很多,大多都是辽人掳走的百姓,也不见辽人会在燕云十六州抢人。 这些百姓若是回到燕云十六州,性命自然也不用担忧了。 这数千人走的并不快,一日过去,天色渐暗,也没有到儒州城,人群中有人实在支撑不下去了,跌倒在地,竟然活生生的累死了。 “于前辈!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莫离羽扶着一位老伯走着,这些人都是又饥又渴,疲乏无力,这样日行数十里都难,竟然有人一跌倒便再难爬起来。 于剑皱着眉,这些宋人在他眼中,就和包袱一般,沉得很,往昔时候,他并不在意这些,定然会将人安然送到十六州,可是现在…… 许多事情都变了,人变了,世道变了,连同规矩也都变了。 青衣人从他身边走过去,一指他们身后,黄烟滚滚,有沙尘席卷,显然已经有成千上万的铁骑从远处而来,快马奔腾。 已经能遥遥见着,一杆辽军大纛已经露出来,辽字刻的清楚,喊杀声震天! “怎么办?辽兵来了!”陈诚皱了眉,于剑脸色还是平淡无奇。 他只是看向青衣人道:“这要退辽兵,恐怕,也只有靠你了。” 辽兵冲锋起来,势头正佳,只需要一会儿,他们便能杀到眼前,那些宋人妇孺一个个都面色大变,脸上血色全无,有的瘫坐在地上,只道说:“完了完了,我早就知道,走的这样慢,必然要被这些辽人割了脑袋的。” 有妇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哭出声来:“于大侠,恳请救命。” 更多的人纷纷给眼前的于剑跪下,他们有的人年轻时都听说过于剑的大名,于剑年少时候走南闯北,闯下了赫赫威名,还在那些说书人的本子里,留下了许多的戏文,叫这些百姓们纷纷跪地叩首,求于剑救命。 可那眼前出现的一片黑影,从地平线扑杀过来,大地都在颤抖,这铁骑远远没有到跟前,还足有数里远,便能够看到,地面上拇指大小的石子都在乱蹦,银光闪闪的铁骑,犹如洪流,就要扑杀到了! 青衣人看了看南淮瑾,走到她的身边说道:“你这娃娃,可是第二次要我帮你,这次帮的,却不是你自己。真不叫人省心呢。” 他这一声,不知道是叹息了,还只是拉长了声音,手伸出来,在南淮瑾的眼里,被这个已经老了,却瞧不出老态的青衣毒师揉揉脑袋,那垂下来的柔软青丝一根根的被揉在一起,毒师摇摇脑袋,转身朝着铁骑来的方向走去。 南淮瑾吃惊的看着,毒师竟然是一个人朝着那上万的辽朝铁骑走去,不,谷忧淡然的跟着他身后,追了上去。 “毒师前辈!”南淮瑾惊呼,连忙朝前追去,毒师竟然走出人群,似乎是要一个人面对。 于剑挥手拦住了她,冲着她淡然的摇了摇头,冲她笑道:“无碍。” 第一百十五章 天下十名剑 毒师不会出事,南淮瑾看着于剑,于剑淡然自若,并没有为毒师的举动而担忧,一寸和尚在后头叹了一句:“阿弥陀佛。”也没有担忧。 南淮瑾知道这青衣毒师在辽国身份独特,可是她也知道,这上万铁骑纵横而至,想要停下,意外有多少? 上万精锐的辽人铁骑,怕是什么样的阴谋诡计,绝世的高手,也难以抵挡,风云变色,这样的阵仗,天上卷起的黄沙都有十几丈,铺天盖地的,还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 “真的无碍吗?这辽骑,可真是不少。”就是何逍也奇怪道,这青衣人到底是何人,不但本事通天,身份神秘,他也只当他是前辈高人,可是现在,这辽朝骑军难道会在他面前,停下来? 这辽兵悍勇的嘶鸣声,震天彻地,飞鸟在他们的头顶飞过,也是被大地上这股无匹的力量惊动了,只有往铁骑奔腾的方向飞去。 铁马兵戈,大纛上的辽字越来越清晰,只是瞬息之间,辽骑之中有数十人在马上吹起了角,角声低沉,扩散开来,就是南淮瑾他们这里都听见了,这声音不断,不断有人吹起角来,这些古老的角声,像是从远古传来,所有的辽骑都上扬着马蹄,被辽人牵着马的脖子,要停下来,就算是这样,所有的辽骑都不免朝着一直奔腾的方向冲了一小段,才终于停下来了。 毒师身后跟着谷忧,二人平淡的朝着这上万辽骑的方向走去,青衣毒师走到离着这停下马蹄的万余辽骑不过百步距离才停下来,辽骑中有人翻身下马,随后匆匆朝着身后跑去。 毒师一言不发,只是站在这上万人之前,而谷忧,冰冷着脸色,一身黑白的衣裳,倒是与毒师不同。 青衣人一直都是一身青衣的打扮,似乎对青色是情有独钟,谷忧替她准备的,也一直都是青衣。 那辽人中顿时起了一阵的骚乱,似乎每个人都在互相说着什么,一时间,人声马声,这上万人开口,每个人的身后都有一匹拴着长绳子的马,看似拥挤,其实并不会绊倒其他人。 辽骑之中,有人在推攘着,随后退开一条口子,有一位身高七尺有余的大汉从人群中走出来,穿的铁铠也与辽骑的兵甲不同,护臂上雕刻有虎狼双形,走起路来威风凛凛,手中拎着一柄过丈长的关刀,面容凶暴,远处的南淮瑾他们看着并没有清晰,只能瞧出个人形高大的样子。 青衣人潇洒自在,身材笔挺,似乎是一点也没有担忧,看着那大汉走到他的面前,低下头来瞧着他。 “毒师前辈……”南淮瑾低喃一声,还在为毒师担忧,剑眉下的眸子,低垂着。只是看不清楚,可还是觉得,那个辽人大将的身上,气息可怕的很,是杀了不知道多少人的血气,在他的身上,不止是武功,而是蛮力或许都十分惊人。 未曾想到的是,那辽人大将走到了毒师的跟前,竟然直接单膝跪倒在地上,施礼见过。 南淮瑾吃惊,何逍皱眉,莫离羽与宁洛川也没有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见到了面,竟然是那个辽人大将跪倒在地给青衣人施礼。 何逍思索着问于剑道:“于大侠,毒师前辈他,到底是什么人?”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叫上万的辽骑都认了出来,然后退下去禀报后边的辽人大将。 这些辽骑主动驻足,似乎也并不是辽人大将的下令。 于剑只是淡淡一笑,也没有回话,叫南淮瑾道:“咱们先走一步,他们会跟上来的。” 南淮瑾如今也已经放下心来,陈诚呼喊着那些宋人妇孺,让他们起身继续逃亡,如今辽人铁骑就在他们的身后,他们哪敢继续休息,都一个个拼了命的爬起身来,跟着他们跑去。 远处的青衣人回头看向已经逃走的宋人铁骑,嘴角上扬,对着辽人大将说着辽语,那个辽将面色一变,随即反应过来,冲着青衣人叩首,随后起身,让人持着大纛,随机大军转向,并没有朝着回去的方位去,而是转向了西方,大纛在前,上万一人双马的辽骑便变幻了方向,也不知道他们要去何处。 青衣人目送着他们离开,才转身跟上南淮瑾他们的步伐。 燕云十六州,地方虽然不大,可是各个州城之中,都有着汉人打造的城郭,其中的行商和汉人更是不少,这里头辽人反倒少见了,能见到也多半是辽人的兵甲和大官。 这数千人想要入城也并没有这样容易,毕竟人太多,容易被人认出是被辽人掳来的宋人,只有在城外先开辟出一片土地出来。 青衣人并没有为这些人出头,按他的话来说,帮他们,其实是不叫南淮瑾多心,可是如今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因果报应,许多事情,他都不该做的,如今做了,也并不一定是好事。 “前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了他们,按一寸师叔的话说,就是功德无量。”南淮瑾讲,青衣人只是摇头。 “胜造七级浮屠?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青衣人苦笑:“他们将来是死是活都不好说,更何况,这些人中,有多少是良善的人,有多少是恶人,这些你都不知,又何来的胜造七级浮屠呢?” “佛家之说,不足为训,不足为信,更不可惜。”青衣人说着,还撇了眼一寸和尚,一寸和尚慈眉善目,只是呵呵一笑,道了一声佛号,并没有生气。 “前辈……” 青衣人摇摇头,自顾自的在前头走,许多时日过去,终于回到了这一潭湖水,一清潭一湖亭,这时候回来,南淮瑾也从未想过,这短短不到一年的光阴,竟然又回到了这里。 来这里寻找毒师,是老道魏正绝带她治疗嗜睡的咒术,那时候,毒师一身青衣,大雪纷飞,清潭上都结了冰,谷忧为她煎汤药,让她服下。 那时候只觉得活着都很累。 物是人非,山长水阔。 地方仍旧是这个地方,只是再来是,她不再是当初的目的,而是被大宋逼走,山门被毁,往昔种种,一时间竟然都涌上心头,南淮瑾愣在原地,还是莫离羽上前拍拍她的肩膀道:“走罢。” 这亭子所在的地方,根本不会有什么人来,幽静小路一路通到亭子上,两边都是潭水。 “这山中并无山人,也没有山名,若是青云山要再建,依托高山,也要用些时日来造楼阁。”于剑说道。 这里的大山,并不是十分高大,可是确实是无主之地,而山脚处,毒师便在这,这里不会再有宋人来打搅他们,因为这里是北辽国,这山脚下,毒师也在。 “楼阁?”陈诚苦笑一声,他们逃出时候,元伯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了那偌大的书阁,藏书上千的书阁中,没有读书的武生,也没有留下什么狼藉一片的景象,那些武功高强的杀手根本不在意这些,他们的眼中只有那神剑的踪迹。 像是书阁这样的地方,不如一把火烧了。 确实,书阁一侧,外门的藏兵阁中,藏书尽数被人烧毁了,其中还好用的武修文书都被南淮瑾他们一路带来,马匹上沉重的,不止是那些书阁中的藏书,还有内门的武修。 那六个一同跟来的外门弟子实在命好,居然碰上了凌天门大乱,他们这些时日修行的就是内门的武功。 境界精进飞快,只是在船上的数月时日,这六人都已经入了知音,将来他们也会拜入一寸、陈诚二人的门下,成为内门弟子。 “要修楼阁,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看到的事,倒不如现在就在山脚处住下来。” 有楼阁,这楼阁是毒师的,由翠绿的竹子搭建而成,里头宽敞足够这些人居住。 “那么前辈呢?” “我无碍。”青衣人摇摇头,他倒是习惯了一个人待在亭子内,于剑也摇头。 “我离开她太久了,这就走了。”于剑说道,他来宋国,就是为了见见南淮瑾,如今也算是见到面了,终于救了他们一命,虽然神剑不见了踪迹,可也算是尽力而为了。 他要回去了,也方便了他们,他一转身,身影便不见了,南淮瑾张着嘴,这人竟然就这样走了。 …… 不知来历,只是商朝人传说中的名剑,被后人所遗忘,陆未生的佩剑,承宿观中老道士相赠。 十名剑,记载在百宝阁的书谱,自古以来,历史曾经出现的十名剑,为:轩辕、湛卢、赤霄、太阿、七星龙渊、干将、莫邪、鱼肠、纯钧、承影。 这些名剑谱,都记载在了上头,留给了南淮瑾。 于剑留下了一卷书册,就留了她。 第一百十六章 夜下休疏人酒醉 于剑走时,留下的一卷书册,是一册名剑谱,记载了陆未生的无生剑,想来并非单纯的百宝阁手段,因为关于承宿观,南淮瑾只是记起,魏正绝是来自承宿观。 青衣人倒是看着无生剑,不时的上下打量,过了好一会儿后感叹道:“这剑上头,沐浴了太多的血,沾染的因果,太重。” 一柄剑,十分沉重,他提在手上,边上的南淮瑾盯着他,看着青衣人双手握着这柄无生赤剑的剑柄,青衣人没有用力,剑刃朝下,抵在了地面上,亭子之中。 周围的潭水澄清,上面的浮萍一片粘连在一处,有游鱼在潭水底下,十分的肥大。 “这无生剑是师兄从承宿观带回来的,想来其中的渊源故事,定然不少。”陈诚说。 青衣人摇摇脑袋,如今他们在儒州城稍后,而宁洛川的意思,则是他与何逍,一同去云州城寻李惟安。 如今凌天门需要重建,李惟安身位凌天门弟子,也要告知他。 “就在这里。” 陈诚背负双手,看着这座不一样的北方大山,一寸和尚站在他身侧,如今凌天门百废待兴,确实要将名声扬出去,至少要将辽国之内的人才招入。 千年来,凌天门招徒,便是看高人们自己的想法,再就是师授,如今的那六个外门弟子,都已经修为精进,虽然不可能直接入内门,但是往后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了。 或许有一日,新的弟子进了青云山,他们六人便也能成为凌天门学教。 青衣人说道:“北辽国国内有佛门裘屠寺,儒门三尊中的戍尊石敬台,也在辽国。” 北辽人才济济,高手都很不凡的,儒门在其中的地位十分独特,因为当朝的北辽皇帝十分喜欢儒门,所以儒门三尊之一的戍尊石敬台也在北辽国,石敬台与后晋高祖石敬瑭并无瓜葛,只是在儒门中,由于其的君子之风,武功高绝儒门同道,所以与剑尊孔道辅一同并列,被称之为戍尊。 他的武功有多高,可一人大风中对战全盛之时的剑尊孔道辅而丝毫不落下风,少年之时,一人连战北辽十八位大高手,十八战便斩下十八位敌手的头颅。 有北辽国的武人,称他是北辽国中第一高手,当然,其中,承认的人并不太多,江湖中后来的新秀于剑,一人一剑,搅得中原武林都变得杀气腾腾,随后又来到北辽,当初的于剑到处寻找高手比试武功,听闻了戍尊,便去寻找,二人只斗到第七十招,戍尊石敬台便败了。从此往后,三尊之中的两位都被被于剑打败,于剑也真正的成为了江湖人口中的“剑道第一人”。 “儒门……”陈诚面色复杂,按寻常道理来说,虽然孔道辅已经不在人世,师兄陆未生也已仙逝,二人生前都是至交好友,或许他们二人也不会想到,青云山有一日会毁于朝堂与儒门联手。 实在令人唏嘘,一寸和尚也双手合十,叹息着说:“阿弥陀佛,还期望,儒门与凌天门之间,不会再被眼下的乱世牵扯一处。” 已经死了太多人了,孔孟之道的儒生,已经死了太多在凌天门弟子的手中,而凌天门的弟子,八千余众,全部葬在了青云山上,连活口都没有留下。 “戍尊不会来打搅的,只不过,儒门在北辽国,地位尊崇,皇帝支持儒门在燕云之地发展,所以,若是凌天门要在燕云也站稳脚跟,辽主那里,还是要见上一面的。” 青衣人淡淡的说,他并没有太过于担忧,不论是他出面,还是叫凌天门出面,都不会是什么难事,凌天门有李惟安在凌天门为徒,辽主喜欢李惟安那孩子,爱屋及乌,也会给予凌天门一些帮助,更何况,辽主不是无谋之人,在大宋之中也有他自己的眼线,凌天门在江湖中有什么样的地位,定然也是知晓的,如何凌天门被大宋皇帝灭了,这样的大事,他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借助皇帝的力量,让虚弱的凌天门在自己脚下扎根发芽,再成为自己的左右手,相助他一统天下。 皇权与这些江湖门派,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既然如此,那还是先将李家小子唤回吧。”陈诚说道。 宁洛川离开儒州,与何逍一同去了云州城,拜见李郴。 那数千宋人进了儒州城,总算保住了姓名,虽然他们之中,老弱妇孺占了大多数,可还是有数百男丁在里头。 青衣人将这些人留了下来,让他们帮着搭建楼阁,陈诚觉得这样不好,毒师淡淡的说:“我救了他们一命,让他们帮着替你们建造楼阁,这有何不可?” 再者说,他们这样做,还能领到钱财,不至于一入儒州城,便都去做了乞丐。 一寸和尚是个出家人,他也同意毒师的做法说道:“若是实在觉得这样不妥,我们也可以自己动手。” 陈诚这才觉得可行,而那数千宋民也感恩他们的大恩大德,男丁们都是拍着自己的胸脯,觉得替恩人搭建楼阁,并不是大事。 这些宋人男丁做活很麻利,宋人勤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青山上,本就是无人之地,用上了漫山遍野的青竹,只是十几日,便在山脚处搭建起了一处村落,数千人的村落,简直比得上一些大镇子,南淮瑾感慨,想来先祖创立青云山时,山脚下的镇子,也是搭建亭台楼阁的那些匠人们组成的,如今凌天门重新在北辽立足,他们只不过与先祖一般,也要重新建造那些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 没有那样高大的大山,一座孤山,也不成山脉,也不再能有药田供绝世高人们种植,整座大山之上,没有仙鹤,只有各种各样的飞鸟虫子,青潭在山脚下,南淮瑾与莫离羽带着其他六位弟子,帮着数百宋人,日日都在山上忙活,天气由冷转暖,这北辽的一些农人常常能见到他们,和他们认识的人说了,有数千人在那片荒山之中造了镇子,还在山上搭建了长长的石阶,像是要上山的搭造什么。 辽人的官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只是与儒州城的地方官说,那片地方是某个大人物的,随他如何闹腾。 一座楼阁造在了山腰处,随后是第二座,第三座,光是山腰处,便连着造了十多座高大的阁楼,一日日过去,毒师每日只是在清潭之上的亭子里,独自吃酒,像是听见山上嘈杂的动静,半年之后的山腰处,所有陈诚想象中要打造的楼阁,便一应俱全的造好了。 石阶由山脚的清潭对岸,一直到山腰处,足有二百多丈高,便是从山脚,踩着石头铺盖的台阶,也要用上小半个时辰,虽然远没有当初的青云山高大,可已经是很不凡了,山顶上已经弥漫在云烟之中。要将沉重的木料送上山顶,光靠人力,从山脚处,要抬着三四人环抱的木头桩子从山脚搬运上去,还是南淮瑾他们帮忙,那些宋人男丁对毒师十分尊敬,不敢偷懒,几乎都是日日上山,聚众一同听从毒师的安排,给凌天门众人建造楼阁。 宋民之中有的木匠,便给木头在山下漆好,由人抬上山去,毒师很大方,出手便是每人一月就能取到一两银子。 “若非大人,我们这些人,哪里还能活命?不遭罪便好了。” 入夜时,宋人们待在一起,火光之中,一头肥大的野猪被架在火上,上面的猪皮油光发亮,大火熊熊燃烧,烤的猪皮都裂了口子,时不时需要有人接碗,将滴下来的猪油接住。 这头野猪是今日南淮瑾帮忙时,寻到的,足有三四百斤沉重,毒师这里没有铁锅,只有寻来一杆粗大的铁枪,穿在了野猪身上,架在火上烤。 皮子上滋滋冒油,香气扑鼻。南淮瑾也捧着一口瓷碗,就蹲坐在莫离羽的身边,两个人的筷子上都有油光,嘴上也泛着油,猪皮有几块被那些村民割下来,一块块的分着吃。 “姑娘、少侠,这酒是我们这些妇人自己酿的果酒,不知合不合你们的口味,与你们尝尝。”一位大娘从远处走过来,手中提着一口酒坛子,还未启封,便香气传出来,周围的汉子一个个都吃了惊没想到,这些女人在家中,竟然酿造了许多坛酒,而且香气浓郁,还没有打开,酒香便已经飘到了众人的鼻尖。 南淮瑾欣喜的把碗接过去,口中道:“谢谢婶子。” 那个妇人摘掉酒坛上的酒封,笑着与她满上一碗酒,说着:“这是野长的果梅酿造的梅子酒,我们摘了一些,虽然封了时间不久,可是这种果酒多喝容易醉了,莫要多吃。” 莫要贪杯,梅果酒的酒色红韵,香气在南淮瑾的鼻尖萦绕,南淮瑾不自觉的饮了一口,酒没下肚,闭着眼在口中慢慢的匀了会儿,最后吃了下去,南淮瑾睁眼,惊喜的称赞道:“婶子,这酒好吃。” 徐家婶子微笑,给莫离羽也满上一碗说:“梅子酒虽甘甜可口,可酒性也大,多吃几碗,像你们这般年纪就要醉人了。” 几个村夫也笑着点头说:“几碗?徐家婶子,你可高看姑娘和少侠了,像他们这样的少年人,估摸吃上两碗,就能呼呼大睡。” “是啊,莫少侠还能多吃上一两碗,南姑娘手上这碗酒吃干了,便莫要再添了,不然明早可醒不过来。”有人笃定道。 夜色中,云朵遮住一小块的天空,遮挡了月亮,但是夜空却被月光点照,周围星光璀璨,无数的繁星铺满浩瀚宇宙,苍穹之下的村子,南淮瑾坐在那儿吃酒,莫离羽与她说话,渐渐一碗酒便吃干了。 第一百十七章 云州少年狂 这样的美酒,南淮瑾吃下一碗,又多吃了几块野猪肉,口中、喉咙处才觉得干燥难耐,面色变得潮红。 “那杨业号称是杨无敌,那是何等的英雄?哪会怕那五个辽人大将以多欺少?只是铁马吟风,手中的杨家枪法施展起来,五个辽人大将一时之间,十余个回合下来,竟然真就拿不下他,还被扬业捅死两人,摔下了马,十万辽军,顿时士气大落,其余三位大将见战他不过,仓皇逃窜。而那杨无敌,就大喝一声,先他所领的三千人一步,一马当先,冲着辽人大将便追了上去,真是威风赫赫!手中银枪,犹如银龙,先那潘美一步,刺死了萧咄李,打败了十万辽军,也就解了那雁门之围。” 这宋人书生,摸着嘴上的酒渍,说着,还将碗递到了徐家婶子那儿,又讨来了一碗梅子酒,这样的烈酒,吃下肚子,过段时间,便犹如火烧,劲头十足,几个听那书生说话的村民眼睛朦胧,昏昏欲睡。 莫离羽并没有醉,他听的出神了,是啊,一代大侠,就该像那杨业杨无敌老前辈一样,忧国忧民,替天下人而往,为雁门关内的百姓,率领数千人,挡下十万辽军。 一个人再如何习武,若不能有朝一日上阵杀敌,只在江湖之中,一生快意恩仇,岂不可惜了修来的好本事? 他想着,周围风声萧瑟,入夏了,这北辽国中的山间,也多了许多的虫鸣声,蛙鸣在耳,篝火还烤着那头野猪,野猪身下的猪油一滴滴落到火上,噼里啪啦作响,接猪油的汉子躺在地上,劳累一日,如今呼呼大睡起来。 肩上一沉,莫离羽回过头,时辰不算晚,没想到这一碗酒下去,师妹竟然就吃醉了,面色红润,樱唇轻启,上边闪烁着酒色。 “南姑娘睡熟了。” 徐家婶子说道,莫离羽点头,将手中的酒碗搁在了地上,与周围还在吃肉吃酒的村民们告别,小心的将南淮瑾搂入怀中,随即抱起,朝着村外走去。 “你们瞧,这莫少侠与南姑娘,是不是很合适?”徐家婶子打断了书生的话道,几个汉子也看着莫离羽抱着南淮瑾走远的背影,几个人说着话。 “确实,是有几分般配。” “说实在的,我第一次见到南姑娘,还觉着是落在人间的真仙人,美的出奇。”书生喝了口梅子酒,和边上的人说道。 “南姑娘心地善良,又貌比天仙,而莫少侠,虽然也很不错,可……”一个姑娘家说道,脸上还是露出遗憾的神色,摇了摇头。 何老头是村子数千人自己选出来的村长,哪里算是个村,数千人,分明是个镇子,何老头与徐家婶子倒是看法相同,呵呵笑着,摸着自己的胡须道:“我也觉得,莫少侠与南姑娘,天作之合,很合适。” 灯火越来越远,一条小路,绵延几段,围着清潭,要回住处,路过亭子时,莫离羽见到那清潭边的亭子上,青衣人斜着身,倚在坐处,边上烟雾缭绕,几点烛火照亮。 “是毒师前辈,这么晚还未睡吗?”莫离羽问道。 毒师回过头来瞧了他一眼,点点头:“嗯,潭边夜里天气微凉,她醉了,送她回去吧。” 莫离羽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毒师似乎孤单的很,他们在那山脚处的楼阁住了许多时日了,毒师从未回去睡过,就好像他原本就没有回去过,那楼阁也不是他的住处,他一直待在这清潭边的亭子内,一身青衣,清清白白的。 真是个怪人,存世的高人大多孤僻,毒师也是个老人,却一直都是这幅年轻人的模样,身材也并没有老人的佝偻。 “夜里的天气还是寒冷,毒师前辈,不如回去休息吧?” 毒师没有多说什么,手托着下巴,看着清潭,像是在想些心事。 莫离羽摇摇头,然后抱着怀中的南淮瑾,朝着住处走去。 第二日南淮瑾醒来时,才发现自己原来是昨夜吃醉了酒,没想到自己的酒量真是那般差,只是一碗酒,她便吃醉了。 “醒了?”门口进来的莫离羽瞧着南淮瑾这幅发懵的模样,愣了愣,随后露出笑容说道:“昨天你吃醉我送你回来了,今日山顶上的木桩子,还要我们送上去,快些起来吧。” 这一日陈诚与一寸也来相助,两个高人来搬运这样大的木料,也不是一只手便抬动了的,这样的木头,里头实心,十分难寻,还是毒师替他们寻到了几十株,忙活了一整日,数百人齐心协力,他们也才推上去了八株。 “这树好沉!”南淮瑾咬牙切齿,忙了一日,最后腰酸背疼,一溜烟便跑到毒师的亭子里,哭天喊地的嚷嚷着累了,揉着自己的后背,仿佛真的骨头要断了。 “真有这样累?”毒师一脸玩味的笑容说道,手托着下巴,他总是这样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一身青衣,伸手揉了揉南淮瑾的头发。 南淮瑾没好气的拍开他的手道:“若是不累,你干嘛不去?整日就坐在这亭子里,也没下雨。” 毒师笑着说:“分明是你想要偷懒,扯到我身上做什么?” 他一直不骄不躁的,甚至于南淮瑾也很好奇,这样的人,为何会来帮助他们,凌天门对毒师,师父陆未生也从未提起过与他交集过,而毒师也从未真的说过,他为何要帮凌天门,只是说为了于剑才碰巧与他们相见。 承影是当初为了治咒术时,南淮瑾放在毒师这里的,如今毒师却将承影又还给了他,轻松的说,见到于剑变得这样强了,他就算有承影,也杀不了于剑。 可这点,毒师会想不到吗? 这人神秘的很,南淮瑾瞧着毒师,毒师也瞧着她,见南淮瑾许久不说话,摇摇头小声笑道:“若是发呆偷懒,这功夫你倒不如去修炼呢,你也该马上突破修为了。” 南淮瑾的修为进步很快,这些日子她仿佛开窍了一般,不单单是真气修为精进了,霸绝的层次也进步飞快。 “这武功不俗,你看看你师父,一个人到时候便能抵得上千军万马,多少高手都只能看着你师父的脚跟?”青衣人说道。 南淮瑾的眼中有哀伤,她点头,也觉得若是当初她的修为再高深些,武功再高些,或许…… 这也是一厢情愿,毕竟当时,于剑也在,大师兄纪湘、陈诚师叔还有一寸师叔,甚至还有宗师叔,他们的武功便是叫南淮瑾再修炼上十年,都不一定会到那样的地步。 她这一生,在凌天门中顺风顺水,一辈子遇到了许多照顾她的人,原本有齐伯照顾她,齐伯死后,又有师父师叔照顾她,同门的师兄师姐也都将她保护的很好,如今,除了一寸、陈诚两位师叔,也有何逍、莫离羽、宁洛川三位师兄在她身边。 毒师也会护着她,不知道为何,明明并不熟悉,可是南淮瑾觉得,若是出了什么事,毒师定然会救她。 南淮瑾想着,终于释怀了,拍拍手上的木头碎屑,起身同毒师告辞:“毒师前辈,那我去忙了。” 也不等毒师回话,匆匆便走了,她跑了回去,毒师笑着叹了口气,摇摇头,接着保持他的那副姿势,靠着栏杆瞧着清潭的水面。 何逍与宁洛川二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了数十多人,都是青云门过去的外门弟子,早已听说了青云山中发生的事情,北辽国中,已经有许多听闻了消息的青云弟子都聚集到了云州,在李惟安那儿做了门客。 而何逍他们一去,那些外门弟子听他说了凌天门要重建的消息,也都要同他们一起过来,于是此次便一起带来了。 “可惜了,未能将李师弟带回来,他还在大宋,并没有回到北辽国。”何逍遗憾的说。 谁也没到,连他们都到了北辽国,而李惟安竟然还没有回去。 “他召唤了我安排在大宋境内的云州铁骑,在大宋境内,杀了许多的宋兵,还有一些红衣人,替你们将凌天门的诸多弟子都安葬了。”李郴说道。 南淮瑾他们走的时候,山腰处已经是尸山血海,没想到,李惟安竟然厮杀回去,带着云州铁骑,竟然将八千青云弟子们的尸首,安葬在了青云山上。 陈诚与一寸看着彼此,一寸和尚替宗焘晗高兴:“师兄,后辈之中,李惟安大善。” 李惟安并没有回到北辽,还在大宋追杀当初在随州杀害了王迟学教的江南秦家。 南淮瑾面色负责,她的这位师弟,没想到,发起疯来,竟然这样可怕,听到他的战绩,领着云州铁骑在宋境之内大杀四方,现在还在追杀江南秦家。 少年英气,一时之间,竟然这样有魄力。 第一百十八章 少年狂望一时无 那少年持着的,是云州铁骑的大枪,身披重铠,明明是个稚嫩少年郎,身长多少,手中的枪却并不短,全是精炼的寒铁打造,这铁马崩塌了路面,身后无数的铁骑涌出来,街头上,早已没有了行人,都躲在了屋后,有人伸出了脑袋去瞧,看到一匹匹大马上,都是边沿裹着野兽皮毛的高大骑卒,酒柜下头的掌柜小声的问那探头去瞧的伙计道:“这……这是哪儿来的马?可是……是马匪?” 那店内的伙计摇摇头,苍白着嘴唇颤抖不止:“店家……这是辽兵啊!” 那店家大骇,那伙计虽然缩头回去,可是床沿露出空隙来,一支羽箭飞了进去,正好贯入那伙计的脖子上,伙计捂着自己的喉咙,瞪大了眼珠子,口中血喷入注,倒在地上,店家吓得三魂七魄都要散了,看着店中伙计渐渐没了生息。 这些骑卒弯弓搭箭,不断有人射出箭,这些人箭术极好,在马背之上,一箭射出,便射死他要射之人。 少年握着大枪,牵着马的缰绳,大怒道:“给我搜!” 这千余云州铁骑中,随着少年一声令下,便有二百余人下了马,握着长枪,开始挨家挨户的搜寻。 那些红衣人躲过了追踪,可是仍旧藏身在了这座江南小镇子里,秦家的人,李惟安眸子低垂,等着云州兵甲的搜寻。 果然有人从屋顶的瓦上踏过去,有数十个身着红衣的武功高手,手握刀剑,就藏身在这酒家头顶,他们不敢发出声响,都藏身的很好,只要暗哨一响。 “你们?是在等人吗?” 突然,有声音从他们的背后传出来,一个高大男子,手持铁枪,他身穿着云州兵甲,早已等候他们多时。 这些红衣人起身,领头的红衣人挥剑冷喝道:“杀了他!” 那些红衣人一拥而上,手中的刀剑都带着寒光,李缺沂并不害怕,眼中只是一种嘲弄的神情,舞动手中的大枪,犹如秋风扫落叶,与这些红衣人交手,一个个人被他打倒,跌落下楼顶。 这是劲敌!枪头转动无数的影子,画动银花,这一战,那些红衣人根本不是李缺沂的一合之敌,他们手中的柳叶刀、朴刀被铁枪打弯,那领头的红衣人武功不俗,周身的真气化作手中柳叶刀的刀气,被李缺沂一层层接挡住,随后李缺沂的反攻,毫不留情,大枪再戳,化作阵阵的枪影,叫那红衣人面色大变,只有后撤,这小小的屋檐,埋伏了数十红衣人,转眼之间,吵杂声不断,不单单二十来个红衣人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还被挑落下去,屋檐之上的破砖烂瓦里,躺了七八个死尸。 “撤!”红衣人咬牙,拼着受伤,用自己的肩膀硬接了了李缺沂的一枪横扫,同时他也一刀砍在李缺沂的肩膀上,那边的肩甲顿时被增了真气的朴刀劈了个粉碎! 这云州长臂甲坚硬无比,底下还裹着一层牛皮,这铁甲破了,震动传到李缺沂手臂上,健壮的手臂上有血留下,只是那红衣人也被大枪扫中,他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这李缺沂一身蛮力,这一枪扫中,根本没来得及吃痛,手臂不单单是骨头断裂,扭曲着。 “啊啊啊啊……”红衣人再也没法忍住疼痛,因为他的手臂断了,而周围那些红衣刀客也都神色变了,他们的首领都败了,而且眼前的李将军还未受到什么伤,手臂流下的血,不过是朴刀刀锋,破了肩甲,坚韧的皮甲破了口子,皮肉被刀刃切开,流出血来。 李缺沂喘息着,看着地上的那红衣人,他此刻的狼狈受伤,躺在地上嘶吼不止,随机扫视了一眼那些红衣刀客,他们也不再要战,只是转身纷纷逃命。 箭雨铺天盖地,这些红衣刀客纷纷跳下了屋檐,只是下一刻,落地的他们瞪大双目,迎面而来的箭雨便钉入了他们的身体,惊恐声随之便断了,这样的箭雨,他们浑身上下,都贯入了密密麻麻的箭矢,这数十人,之前跳下来的红衣刀客,也早早铺了一地,都没了生机,早已被街对面列阵相对的戎装铁卒斩尽杀绝,方才的惨叫声,被他们忽视了。 人被李缺沂从屋檐上丢下去,摔在了一只木车上,他从高高的屋檐之上一跃而下,这样的大将,身子瞧着并不太过粗壮,可是浑身的铁甲裹着,竟然这样威猛。屋檐底下的百姓,战战兢兢,听了头顶上许久的厮杀声,此刻终于停歇下来,还没等他们回口气,一个人从顶上丢下,发出一声巨响,随着又是这样一位披挂铁甲的将军跳下来。 李缺沂抓着这个红衣首领的脖颈,犹如拖着一具死尸,走到街上,看到满地的红衣死尸,转头朝着外头走过去。 江南的阴雨天气,虽然雨没下的很稠密,但恰恰是这样的小雨,淅淅沥沥的开始下下来,李缺沂一个人独自抓着断手的红衣首领,出现在李惟安的眼前,李惟安敞开怀抱,猖狂的笑着说着:“李缺沂真不愧是我爹手底下的大将军,厉害厉害。” 李缺沂面上带着笑,将手上的红衣首领丢到地上,恭敬的给李惟安跪下:“李家封臣李缺沂,谢少都护夸奖。” “你手臂上有伤,下去敷上药,还要用你指挥大军。”李惟安瞧着稚嫩,女相美貌下也有他爹的几分英气,见到李缺沂身上的伤,叫他退下去,让人给他敷药。 云州铁骑出没,随身佩戴着行军受伤要用的药草,两个云州兵跟着李缺沂去一边疗伤,至于奄奄一息的红衣首领,手臂扭曲着,见着突出皮肉来的白色骨头,疼的发颤。 李惟安一脚踩上了那人的肚皮,这红衣人顿时挺身,咬着牙清醒过来,李惟安冷笑得盯着他道:“说吧,江南秦家,他们到底在哪里?” 这红衣首领咬着牙,眼前的人只有黑影,浑身大汗,这样吃痛,随即抱着那条纤细的腿,咬牙就要扑上去,却被身后围上来的几个云州兵死死的拽住,这些云州大汉,人高马大,一双大手上力道千钧,根本容不得他挣扎。 李惟安眉头微皱,将自己的铁枪握在手中,抵在了这红衣人的断臂上,冷哼道:“不肯说?” 红衣人只觉得生死已定,眸子中一时间黯淡无光,他额头的皮肤皱起,狠心的张开嘴,却被李惟安提起铁枪,枪尖狠狠地贯入了此人的肩胛骨中,剧痛使得那人这狠心要咬舌的动作一滞,随后剧痛再次嚎叫起来。 “给他的嘴堵上,被叫他咬牙自尽。”李惟安像是有了经验,吩咐道,几个云州兵甲走上前,将红衣人死死按住四肢,其实只剩下了一条手臂与两条腿,肩胛骨也被贯穿,被李惟安挥动枪尖,将那断臂的链接处砍断,断臂飞出,手落到远处,仅有一只左耳的大黑狗,从巷子中跑出来,叼起这只断臂就跑,一个兵甲见到了,举起长弓,搭上箭矢射出去,这个箭术高超的兵甲竟然落了个空,一箭不中,身后的破风声叫黑狗跑的更快,一溜烟便不见了。 咬上的红布,用的还是死尸上的红衣,这个首领晕厥了过去,就算醒过来,要想死也没那样容易了。 “不亏是大宋皇帝的暗卫,这些人都奉皇帝旨意办事,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若是出卖了皇帝,他们的妻儿老小便再无活路。”李缺沂叹道,这样的死尸,只要他还活着没死,那么,活捉了这人也没有什么用,因为他不会说任何的秘密。 这些人中,有的是年少之时便被皇帝收养的遗弃孤儿,要么便是忠良之后,想要替家中昭雪的官宦之子。 他们的耳后烫了天子印,是皇帝篆刻的国玺小字,官府只要一见天子印,便知道,这是替官家办事的人,是皇帝的亲卫。 皇城司的耳目遍及天下角落,是皇帝的耳目,而这些暗卫,则是皇帝能够把持千里之外暗手,不同皇城司在汴京城一手遮天,更不同于殿前司的尽在咫尺,暗卫受皇权所托,守皇帝之命,替皇帝暗中办事。 只有的印记只有暗卫能做,就算是杀了一个暗卫,剥去了皮肉,将篆刻文字记下模仿,也无济于事,暗卫来去神秘,彼此间还有辨识身份真伪的暗语,不知情的人,一遇上便会认出来,到时候根本不可能活着出来。 李惟安自然也知道,要从眼前的这个暗卫口直知道些事情,就不会容易,所以他才要先拿下活人,绝了他自尽的念头,摊开手道:“如今我们在大宋境内,乘着大宋皇帝还没察觉到这里的事情,将江南搅乱,寻到秦家,然后我带着你们回去。” 这个张狂的美少年,笑着说话李缺沂竟然真觉得,他的这点性子,与他爹李郴真是一般样子。 少年张狂,就要当着大宋皇帝的眼皮底子下,杀了他的暗卫手下,寻到仇家,了却一桩恩怨。再千骑横扫江南,杀他个天昏地暗。 李缺沂露出一丝笑容,这少年长大了,接了他爹的班,也不知会如何,他是凌天门弟子,本该前途无量,可如今,凌天门被毁,门中弟子死伤无数,山上狼藉一片,最后还是李惟安带着大军杀回去,将山上的死尸埋葬。 李缺沂他还记得那日,青云山巅,大雪将许多尸体埋葬,还有太多人死在了上山的台阶那里,被一具具的抬起,最后,形成一处处坟堆,少年寻来了一块大而方正的巨石,与兵甲们抬了两日才上了山,立了上去,用铁枪刻字,刻下两个大字:凌天。 第一百十九章 嗜血兵甲 青云山上,那日八千弟子战死,李惟安抱着宗焘晗的尸体下山时,见到漫山遍野的死尸,有青云弟子的,更多都是红衣刀客还有黑衣人的,他叩了头,一直从半山腰走下去,台阶上每一处都有死尸,越靠近山脚,死尸越多,最后他竟然是踏着死人尸体走下的山脚。山脚下还有许多大宋的兵甲在,他们见到这样一个少年,怀抱着一个老人蜷缩的尸体,都涌上来要杀他。 箭雨激射,将围杀上来的几个宋兵射飞出去,远处飞尘大作,兵甲们回身,只见到有一支陌生的戎甲铁骑,个个人高马大,飞奔过来,他们只见到眼前发黑,便被大枪戳穿,要么被高大的黑马直接撞死,黑马嘶鸣,上头的大将犹如一阵狂风,来去一瞬,便斩杀了几个呆愣的宋兵。 宋兵之中有人惊叫,这些宋军步卒中的精锐,只是见到这些陌生铁骑的装束,便吓丢了魂去,没曾想,这大宋腹地,竟然有大辽铁骑跨过了雁门关,出现在了青云山脚下,这黑色大马高大威武,上头的骑卒个个十分强健,个个都是威武大汉,并且呼喊着听不懂的契丹语,弯弓搭箭,将一个个上马的宋兵射落下来。 这些被大宋国朝视作宝贝的宋人铁骑,此刻碰到了对手,聚到一起,手持带着红絮的长枪,有大宋儿郎高呼,他们不惧契丹人,一个个大喊着,也跃马狂奔,三千多宋人铁骑都不畏死,他们不是步卒,他们也有自己的战马,铁骑交锋,尚且他们人多,又怎么会惧怕?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些宋军骑卒士气高涨,胯下铁马嘶鸣,崩流不绝! 云州铁骑训练有素,他们都是北辽国中精锐的铁骑,比起北辽骑卒也是毫不逊色,也是大声高呼,他们人不过千骑,可是黑马高大威猛,速度飞快,瞬息之间,二者便碰到了一处! 这些人的大战,李惟安犹如是局外之人他晓得是谁到了,那领着云州铁骑的大将李缺沂,一杆长枪纵横其中,一个人,一个来回便挑落了七八个宋骑,铁枪沉重,一旦戳中,那些马上的宋人便被贯穿,被枪尖挑起,摔在马下。 三千宋兵根本不知道,他们面对的云州兵,竟然这样厉害,不是辽人的悍勇,而是战法经验高他们太多,二者接触之前,便激射了一波箭雨,落到宋兵身前,如今再战,三千宋骑与一千余云州铁骑,竟然战在一团,短时间看,难分上下。 纵然是二人敌一人,也抵挡不住,渐渐的,宋骑们纷纷惊骇,拽着马头缰绳,亡命逃亡,而步卒们早已逃了,沿着破砖瓦铺就的小路逃亡。 宋人一战便死了五百余骑,而云州铁骑也有上百人身亡,宋骑人多,几乎是人人负伤。 李缺沂到李惟安的身前跪下,高声道:“北辽云州铁骑,前来保护少都护。” 那一夜的风雪,盖不掉燃烧的镇子,也盖不掉青云山半山腰处,燃烧的半座书阁。 李惟安恍惚之间看见,有红尘滚滚,在青云山巅升起,像是有真仙人下凡,要黑夜变成白昼,点燃了大日。 江南小镇,镇子中的百姓被云州兵们蛮横的从屋子中拖了出来,聚到一起,队伍中的两员 这二百多兵甲高大威武,这些被拖出家宅的百姓们只有唯唯诺诺的缩在一起,看着这些手持长枪大刀是兵甲,没人会再怀疑他们的身份了,辽人,确实是传说中穷凶极恶北辽兵! 一想到这些,就是那些正值少年的男子也都不敢抬头,而是看着聚拢的百姓越来越多,那些辽人们不断的将拖出来的镇民拉过来,推入人堆中。 云州兵训练有素,虽然也属于辽国的五京汉卒,可他们当初可都是李家自己的府兵,就算捉到了貌美如花的江南女子,也只是看上几眼,吞咽口水,只管推入人堆之中,除非说是李惟安、李缺沂二人下令,否则,他们只管将镇子中的江南秦家人寻出来。 这些云州兵中,大多都会说汉语,指名道姓的问人姓名,戴着布帽的书生被云州兵从人群中揪了出来,他面色苍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酸书生,哪里能抵抗这些蛮横的兵甲。 “姓什么?”那兵甲大脸凑近,防着此人说谎,他们目光死死的盯着这些镇民。 书生只有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自己的心肝都要被吓的裂开来,可是这辽人脸贴脸的盯着他问他的姓名。 莫不是辽人在捉人? 这书生倒是聪明,居然还能在这样的时刻看出来,这些辽人的目的,他不敢耽搁,恐怕惹恼了眼前的辽人兵卒,连忙张嘴道:“大、大人,小的姓张,叫张相生。” 他有些结巴的说,看着辽人的眼色,好了,自己不是他们要找寻的人,被辽人丢到了一边的空地上,随即是下一个。 这些云州兵蛮横的很,根本不讲什么道理,倒是有个云州兵和李缺沂的耳边说了什么,他点点头同意了,将镇子中的女子倒是分离开,丢到一边,顿时百姓中人声鼎沸的吵闹起来,这些百姓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女儿被兵甲抓起,丢到了一边。 “莫不是要屠人?”死里逃生的张相生喃喃自语,边上十几个也被辽人丢过来的汉子瞪着眼,也被吓到了。 屠,这个字怎么读都是个煞气十足的字眼儿,这辽人屠戮边关百姓的事,被边关百姓传的天下皆知,辽人嗜杀成性,凡是劫掠之后,必有屠戮。 这江南,还从未有过辽人屠杀百姓的事情。 “天杀的辽人!”有人咬牙切齿的小声道,却也不敢叫那些兵甲知道自己在窃窃私语。 辽人这样凶蛮,谁知道,哪个辽人知道辽语,会如何? 一声惨叫,就是埋头哭泣的女子也抬起头瞧,是镇子里的一个米铺商贾,被兵甲抓住了脖颈,狠狠的摔在地上,开始大声逼问道:“江南秦家的人,都在什么地方?” 不待那商贾开口,就有几个一早等候的云州兵抓住了那商贾的身子,将他绑在了镇子便是的老树上,捆绑着草绳,随后开始鞭打,这些云州兵力道很大,几鞭子下去,商贾肥胖的身子外的衣裳便破了口子。 “什么江南……江南秦家?诸位大人,小人真、真的是什么也不知晓啊!”这商贾求饶,四肢被捆绑,鞭子抽到了他的脸上,一鞭子下去便皮开肉绽,他疼的大叫,那云州兵根本不管,只管抽鞭子。 周围看在眼里的镇民心中只有惧怕,这些辽人太过凶狠了,只是问了姓名,就要打杀普通百姓。 再一鞭子下去,这商贾的头皮都被掀起了一角破口,顿时痛的大叫连连,只管苦叫。 “还不招认?快说!江南秦家的人,到底在哪儿?”这云州兵手下,根本没有轻的,只管用力的鞭挞,这点力道,他把握在手中,根本不会死人。 这商贾姓秦,所以那些云州兵便将这人从人群中拖了出来,他们寻人实在野蛮粗暴,只是问了姓名,根本不管这些人,是否与那江南秦家有关联。 果然,不一会儿便又从人群中抓出两个来,都是姓秦的,还是一对兄弟,二人面如土灰,绝望的被云州兵甲绑在了书生,那云州兵要鞭打时被人拦了下来。 二人面色一喜,走来一个小将,他皱着眉,看着那个要鞭打的云州兵说着几句契丹语,随后拔出刀来,在二人的惊恐中,走到了他们的眼前,直接斩掉了弟弟的头颅! 那云州兵将嗜血的舔了口刀上的血,冷笑一声,挥起手中的刀,又是一颗头颅落下,在地上打滚! 这些镇子中的百姓终于怕了,不仅仅是那些女人,连着老人们也都瞪大眼睛,惊恐的嘶喊着,大呼救命。 镇子中也有差役才对,可他们早在辽人进镇子前,要么死了,要么逃了个干净只留下了百姓。 李惟安听到了声响,皱着眉头见到眼前的这幕情景,他也知道,他的爹,也就是云州都护李郴,训练的这支训练有素的云州铁骑,之所以能够与真正的辽人铁骑相比,一是靠他们的战法强大,再就是靠他们的战意如火,杀伐嗜血。 可他还是不喜欢,拍拍李缺沂的肩膀,示意的指了指,李缺沂很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走到那些云州兵甲的跟前,并未训斥,只是用契丹语吩咐了几句,那些兵甲奉命,随后不再杀人砍头,只是逼问,甚至连鞭挞都没了,只有恐吓。 最后一个新秦的百姓,被云州兵吓了一阵,折磨了之后才终于放过,李惟安领着铁骑出了镇子,少年走时大笑,疯疯癫癫,李缺沂与大军护着,消失在了镇子南方。 第一百二十章 国朝狂士 大宋虽然近些年多灾多难,可是边关安定,除了一些小打小闹,再无大战,百姓安居,大宋国内,商贾活跃。皇帝仁厚,施仁政,行孝举,朝臣爱戴,不臣之事,不臣之国停息。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可谓是花衣锦绣,金丝裹身。 晏殊老了,纵使少年如何风流,才华横溢,如今,也只是个暮暮朝朝,日日不得倾尽才学的白发老人,他的衣袖纹着紫色描金莲花,这是先皇帝选他与皇帝讲学,赠予他的衣裳。 当初先皇帝抬眼瞧他,便是觉得他严谨忠厚,不愿与其他朝臣百官一样,终日酒醉沉迷,后来才知晓他的家境窘迫,便是衣裳的袖边破了也没有钱更换、修补,所以才赠予一件这样的莲花官衣。随着他侍奉皇帝日久,家境宽裕,也不曾更换官衣,直到官路升平,他才将那段官衣的莲花袖子取下,当做绸缎,直到被贬出汴京城,也携带在身。 他一个人坐在石凳上,这宅院不小,却没有婢女在侧,石桌上留着一卷书册,是一卷诗经,晏殊读了两句,便要饮上一口清酒润喉。 “都被人称为晏相了,还是这副模样。” 有人说他是旧学之末,有商人之修为的大人。 晏殊自己不这样觉得,他只是脑袋,留着皇帝幼年,给他的好印象。 有人缩着脑袋,匆匆的从外头跑来,见到了晏殊,垂着头躬身施礼道:“晏相公,陛下差人送来了一盒桃花酥,是天兴楼的手艺师傅做的。” 晏殊点了点头,手指点在桌边,示意下人让人家进来,那人躬身退下,随机有人跟着人进来,是伙计打扮,手中提着一盒印着天兴楼天字标记的点心。 这天兴楼能以天字做头名,凭得就是他们的手艺,点心做的很是受人喜爱,连着皇宫中的公主妃子都喜欢,当今皇帝也很爱吃,常常还要跑到贵妃那里讨要。 晏殊是皇帝的讲学师傅,皇帝虽然贬他,可是心中仍旧敬重他,如今天气并不温暖,还带些阴雨潮气,便送来了天兴楼的点心,来叫他吃些。 那个下人送上了点心,规规矩矩的退下去。 “行了,你也走吧。”晏殊挥挥手,唤那下人也下去,下人只应一声,退了下去,周围还转过一个红袍武官,带着金色面具,呵呵笑着见过晏殊,还有礼的参拜道:“许久不见晏相,身子可还康健?” 人都老了,早已是物是人非,当初的傲气士子,如今也是老朽,虽然并非是真正的老人,可满头银发,叫人知晓,他在这朝堂上,活的并不舒心,也不自在。 晏殊微微笑着,点点头道:“如李大人这般的武功高手,动辄便出现在我的府上,老夫还真是不知,该拿什么招待李大人,这碟桃花酥,官家送来,还有热气,李大人,请尝。” 说着,指向石桌上的那碟桃花酥。 桃花酥冒着热气,并不是冷食,上头还有糖水浇了,有蜜饯般的甜腻,上头沾着桃花,一片片的桃色,十分动人。 李纯摇摇头,笑道:“本官来见晏相,只是特来拜见,看看晏相的病情,可有好转,若是有差错,也好叫太医馆的大夫太医们动脑筋,治好晏相的病。” 晏殊病了,还是久病不愈在朝堂上拼搏多年,家人离散,朝政繁忙,就是他父母辞世之时,他也未得皇帝准许回去探望,唯有日日苦酒入喉,作词作曲,一人醉卧官场。 晏相的病,是心病。 哪里是药石治得好的,积劳成疾,也不过是年老体衰之症状,只有目光呆滞,食宿无味的人,才是心病。 自己的身子到底如何了,晏殊比谁都清楚,他摇着脑袋,叹息后发笑道:“若是有一日,晏殊死了,留下了李大人这样国之栋梁,家国干臣,也不算是多劳无用了。” 李纯瞥了桌上的桃花酥,捡起一块,抬起黄金面具的下巴一角,吃了一口,桃花香气十足,咬在口中,酥香透过鼻尖,嗅到浓浓的花香。 “这天兴楼的招牌,撑了二十余年,到了现在,味道也没变过。”李纯抹了嘴上的冻霜,这层白霜,甘甜无比,吃入口中,便立时变作了糖水在口中荡漾。 “民生在利,这桃花酥的味道,便是再三十载,也不会变,老人们记得,少年老了,也有人记着那味道。”晏殊说。 他自己捏起一块桃花酥,含在口中嚼着吃。 这桃花酥,配料简单,可是不同的人做,工艺不同,手艺的味道便不同,只是一层白白的粉,甘甜解腻,谁能料到,这是用那晒干的柿子上,那一层白白的霜,难怪甘甜可口。 他一开始不知道,还同那天兴楼的掌柜打赌,若是自己猜出来,天兴楼是用什么做得这桃花酥的皮子白霜,那他来一次天兴楼,凡是他点下的吃食,店家掌柜分文不取,白送与他。 他踩了二十种粮食,五种糖精,最后也没有猜出来,这是柿子皮外的一层白霜。 雪白的糖霜,吃在口中的味道,和这桃花酥中,香气扑鼻的花生仁,粮食的味道,将充斥他的口中,四下嚼动。 “凌天门没了。” 戛然而止,就是呼吸声都停了,晏殊抬起头来瞧着眼前的李纯,面色潮红,随机问道:“真的?” 李纯点头。 得到李纯的肯定,晏殊僵硬的扭动脖子,随后口中传开笑声,低沉的笑声,传扬很远:“好啊,凌天门一灭,这世上,便再也不会有第二次安史之乱,大宋可以万世太平了。” 也不知道为何,晏殊的眼中闪烁金光,李纯淡淡道:“陆未生已死,山上的绝世高人躲到了江湖中,数千弟子都已经死了,活着不过十几人,国朝可以安心了。” 皇帝要拿凌天门开刀,自然需要国朝支持,而国朝之中,晏殊德高望重,若无晏殊的支持,要对凌天门如此迅捷的动手,恐怕还要掂量掂量。 尤其是云州李家,明确表态了,李郴将自己的儿子送去了凌天门,最后还成为了内门弟子。 与凌天门为敌,自然也要与那些和凌天门一道的敌手交锋,光是汴京城中,大大小小的家族,有人在青云山学武的,十之七八,人数众多。 皇帝要拿凌天门开刀,也要得到这些人的同意,否则,一旦那些家室得知道了消息,不但凌天门会早做提防,还会召集天下的青云山弟子,以那些绝世高手的身份,江湖上大大小小近半数的门派,都会倒戈过去。 这便不是同凌天门交锋了,而是对半个江湖动手,要杀尽天下武人?当朝皇帝还没这样的能耐也不会有这样大的气魄。 “东西带回来了?”晏殊突然问道,他提起了那柄深藏在大宋国都汴京城下的那柄天生神兵,真正的神兵利器,只要出世,免不了要经历一场血雨腥风。 说到底,这皇帝要取回的,不是陆未生的命,而是那柄绝世的神兵。 “那么?官家要对北辽动手了?”晏殊问。 他的这些问题都石沉大海,李纯只是摇头,论武功,当朝皇帝已经到了他这样的境界,只是尚需魄力。 当年所发生的事情,北辽国不过十几万铁骑,从北方杀来,若不是当时的先皇帝被国朝百官簇拥上了城墙,宋军士气大振,这才打败辽兵的进攻,双方和议,最后大宋破财消灾,成了下国。 当今的皇帝,有愿望也有能耐,很多地方都施展的仁政也有奇效,这晏殊不反对,可是皇帝优柔寡断在战事之上,便会畏手畏脚,不敢再与辽人交手。 北辽国一点点壮大了,手中的铁骑虽然吃了大败,可是大辽仍旧力压一世,威震大宋,凡是宋民,听到辽人,也唯有害怕。 别人可以如此,可是皇帝,一代有宏图大略的明君,如何可以在大事面前,不敢作为。 “皇帝他长大了……”晏殊还是忍不住叹息,皇帝长大了。他年少之时,还常常被晏殊教导,虽说作为皇帝,凡是所思所虑都要细细谋划,不可操之过急,可是兵法不同,战机稍纵即逝,若不把握机遇,如何反败为胜? 如今辽胜宋败,若是不大胆拼搏,又如何能争得天下,如何护国家安定,威慑辽人。 李纯只是叹息,他当初的想法只是想要将剑留在自己手中,到时候他只需要取到兵权,一声令下,大军北伐。 如今想来,皇帝的担忧没有错,晏殊的想法也无错,皇帝想要的,还是求稳,求得百姓安居乐业,求得民间安定,少些流血,少死汉民。 多灾多难的年限,如今的大宋仍旧有如此的安定,里头也有皇帝的功劳,若不是他的仁政,如今的大宋,绝不会有这么好。 晏殊推了那碟子上的桃花酥,说道:“如今,我也唯有几句要托付他的话,烦请李大人告诉皇帝……天下间,人人都可学老夫苟安于世,不思进取,但唯有皇帝不可以,天下人,人人都可求佛诵经,吃斋念佛,清心寡欲,也唯有皇帝不可以。天下文士都可狂傲不羁,笔墨天下人不识大体,草草了事,取得功名利禄,望后辈做用,更是皇帝不可以的。” 他挺起了腰杆,站起身来,颤颤巍巍的说:“天底下的百姓,犹如油锅上的蚂蚁,都在煎熬苦难之中,皇帝日日自夸仁德,可依旧不思分寸,不以天下大局为责任。” “谈什么天下之主?谈什么国之仁圣?更别说,要做个名垂千古的帝君了……咳咳咳。”晏殊似乎是隔空冲着皇帝说着叫嚷着,一口气说着,声音愈来愈大,最后咳嗽不止,他说的并不是什么好话,像是在问皇帝,又想是以天下人借口,替皇帝讲学,李纯听着,只有点头皱眉。 李纯也是一样的人,国之狂流,风流张狂,谈笑鸿儒,也只有晏殊这样的狂流名士,少年才子,才会以垂垂老朽之姿,大声斥责当今皇帝,口中并未有任何不敬,只是他这白牙中,谈论的,可都是不妙的论语,替皇帝着急,替赵祯伤心。 晏殊的咳嗽,面色更是潮红,气喘不止,没完没了之时,还是那个垂着脑袋的下人走了出来,他居然是个轻功身法极好的江湖人,几息之间,人便已经站在晏殊的背后,手中有一枚乌黑发亮的丹药,按在晏殊的口中,叫晏殊咽了下去。 一口清茶,代替了石桌上的冷酒,叫晏殊吃下,不断的咳嗽才治了下去。 李纯安抚了一下老人,口中道:“晏相不必如此召集,过些日子,待到晏相身子好些,官家自会让您回去。” 晏殊奇才,皇帝调他入京,便是要再度重用他,调任兵部外,还特意叫李纯前来看望,李纯也是一般想法,只是没想到,晏殊如今早已是被国朝重任拖垮了身子的老朽,此刻的晏殊,纵然初心未改,终究是那样的无比风流,也难当岁月折磨。 晏殊,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李纯心中暗道,只是未曾说出口,他抓着晏殊的脉相瞧,真是天意如此,他叹息一声,如今天时地利,尚缺人和。 晏殊一死,皇帝也必然会断了要与北辽决战的念头。 李纯瞧着眼前的咳嗽老人,还是叹气摇头,看了看天,也不知道,这晏殊能不能活着过完这一年。 天气阴沉,望着飞鸟大起大落,有烟云挤压天空,又要下雨。 皇城中,宫人匆匆的跑着给宫中的贵人们送着饭堂食用,皇城司的兵甲将门禁把守的极为严苛,宫人刚刚入了宫门,便执行了宫禁,险些将这些阉人留在了外头,除了皇帝和贵妃的御令,便是皇后的旨意,那检查的校官也要多瞧上几眼,天下人都知道,如今的后宫,除了皇帝,可不是皇后做主,贵妃娘娘恩宠在身,与皇帝要什么给什么,恍惚间,叫那些文人墨客讥讽的,如同杨玉环似得,只有这些禁军和皇城司最不在意这些,他们只在意的,是到底如今的皇城之中,谁的地位高,谁的御令便管用。 便是迟了,也不会被记上。 天上落雨?几滴打在了花朵上,溅起雨点,帝妃站在窗台前,周围密布着规规矩矩的宫人婢女,安静的可怕,楼阁中昏暗,婢女一见天色暗了,便添上了油灯。 张灯结彩的皇城之中,后宫的路上也是昏暗无光。 殿长钦来的时候悄无声息,走到帝妃的身边,轻柔的说:“天气凉了,注意别叫吹风。” 帝妃最近的身子,似乎转好了许多,面色也不再是过去那般的苍白无力,如今一脸的妆容华贵转过身瞧了殿长钦一眼,点点头。 “怎么没给贵妃梳头?”殿长钦瞧着一个宫女问道。 那宫女连忙跪倒在地上,害怕的回答道:“这是娘子自己的意思,奴婢有说过要……” “不管她的事,是我自己不要梳头的。” 帝妃没有戴上璀璨的头冠,也没有别上宝钗,可即便是这样,配上素淡的妆容,也叫人惊艳,已然是人间绝色的美人了。 帝妃爱美,殿长钦还是问道:“还是别着凉了,外头一会儿,就要下雨。” 他走到窗边,将门窗关上,一挥手,门外的殿前司就将一些灯油拿进来,安置好点燃。 “他呢?”帝妃抬头,问着殿长钦。 皇帝已经越来越多的日子没有来过宁华阁了,这些日子,她也不叫人收拾装扮,更不叫人采购什么宝钗金珠子,她最不喜欢这些,吃得用的,都不是她自己的意思,殿长钦倒是比皇帝来的要勤快的多,甚至于那些宫人们都觉得,殿长钦是替皇帝来看望帝妃的,否则为何皇帝明明知道殿帅大人常常一个人来寻找帝妃,也不会责问一句。 皇帝是天下之主,日日忙的,都是人间要发生的大事情,这年月,几年的安稳,多是皇帝的运筹帷幄,仁政之外,还需要身体力行,皇帝很辛苦,帝妃谅解,只是这一次…… 帝妃不知为何,身子一阵阵的发虚,从四肢开始,腹部,连站也没有能够站稳。 她这是生了三位公主后,三位公主薨了时候患上的疾病,心病还需心药医。 无药可救。 殿长钦面具下,脸色剧变,他没有想到,下一刻,贵妃居然疼的没有站稳,直接要躺倒下去,还是他一个瞬身,接住了贵妃。 “娘娘!” “张娘子!” …… 周围的那些宫人们也都大叫,有几个连忙逃了出去,大声的在宫中呼喊,有人大叫着寻太医救病,周围的宫人不知发生了什么,知道宁华阁的宫人抓住那些发愣的、过路的宫人,呼唤他们去寻太医馆的太医,这才知道,原来是哪位日日病、年年病的主子又病了,也都连忙去寻太医馆。 殿长钦捂着帝妃的脉搏,面具下的脸色从未有现在这样难看过,任他武功有多高,也心生无力。 这病来的迅如闪电,只是刹那,芳华惊艳人间的帝妃便已经病倒在了他的怀里。 那些殿前司的人,第一时间便去寻找太医局的人,还有几个去寻见皇帝。 今日皇帝的案前,铺了一片又一片的书卷,有的是文士的草书,有的是书院的提笔,还有几封来自国朝中鼎鼎有名的修士文墨,都要留给他观览。 这些东西写着不易,但看着的时候,还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也是件难事,他一笔笔的写下字,最后按上自己的印,若是见到好的,多半是会添上几笔,写着自己的名字:赵祯。 提笔是太监的事情,若是皇帝亲笔写下,这份书卷,也算是扬名了,多半会传扬出去,酒楼青楼也会招上,随后写上木版画,做出来叫人观赏,说是皇帝刻字观看过的,总会撰写数千封一样的,赚上几百两银子。 有人跌跌撞撞,刚刚爬起来,金砖湿滑,有太监来不及去擦拭地上的水渍,叫人跌了一脚又一脚,最后终于推开了门来,见到还在案上御笔写着大字的皇帝,抬眼看到那人,笔墨便凋落在了地上,黑色的墨迹落了一地,再也擦不去了。 …… …… 有人跌跌撞撞,也有许多的人连忙跟上前去,太医局的所有医师都已经到了,战战兢兢的立着,给帝妃把脉的,则是太医局手段最好的医师。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其钱…… …… 置于死地而后生,陷于亡地而后存! 纵使敌将千军在,一骑守关有何难? 春风吹破英雄梦,岁月磨平少年心。 …… 慌慌张张只为碎银几两,偏这几两碎银能解世间惆怅。 至于沉煌剑道,那便是几十人的道统,许多年前的事了,江湖上威名赫赫,传闻沉煌剑很是超绝,几十个人,人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更别说那位道通掌门霍倧,剑道通神,也不出世,只是守着门内的一株十人环抱不得的老槐,修着心境。 …… 两个人行走江湖,皇帝隐姓埋名。 …… 天书阁:有老阁主下有四位阁主,都功力超绝,分为御水阁,御火阁,御雷阁,御龙阁。 天书阁,了解天下的秘密,皇宫大内,江湖传闻,全有他的眼线。 御水阁阁主左师,江湖之中,轻功可可称之江湖第一人,陆未生与他交手,二人缠斗百招,以轻功纠缠,武功极高。 …… 中原的一处所在,原本是赵匡义北伐时留下的一处牢狱,后来荒废,籍籍无名。到了于剑与陆未生初次相遇,二人大战,在一评书先生的笔下,流传出去,赦字牢大战从此在江湖名声远播,成为了一处名声大噪的地点。 …… 即便是当世的真仙人、假仙人,又何曾能无视这天下间的大势所趋?那些活了一二百年的老妖怪,又有谁真的能看破了红尘俗世?笑谈生死?说得多,错的多,倒不如睡上二百年,或许那才是脱了这凡尘,远了那些因果报应。 第一百二十一章 拜做兄弟 帝妃的气息如同灯烛的火气那样子微弱,殿长钦跪倒在床沿上,不曾规避礼法,也未将看病的医师放在眼中,只是盯着那帝妃苍白的脸庞,多瞧上一眼。 还记得殿长钦他第一回见到帝妃时候的样子,深宫里,他冒冒失失的闯进来,见到的第一个姑娘,双手抱头,躲着天上的雨点,其实她躲在长廊走道边沿底下,周围的太监都冒着风雨走了,宫女也不多瞧他一眼,都弓着腰走路,没有失了礼节,将脑袋护着。 殿长钦那时不过少年,背着一口宝剑,他跳到姑娘,乘着周围没人,捂着那小姑娘的嘴巴。 姑娘的一双美目惊恐,背后这人的大手,叫她一时间窒息的不敢说,而殿长钦也只是点中她身上的穴位,不叫她说话。 那时候,殿长钦还不过只是个年少江湖客,来皇城的目的也很简单,当时的赵祯刚刚从章献皇后的管束下脱出来,天下间,大宋无忧国事,殿长钦不过是个无门无派的江湖客,他来找皇帝,也不过是要个差事,自取功名。 这个宫女穿着美艳的舞衣,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他奇怪的瞧着这个美人,这小姑娘的年纪可比他小多了,茫然无措,又害怕的瞧着自己。 “这位大侠?你是不是跑错地方了?”这小姑娘虽然害怕,可还是忍不住问他,殿长钦戴着一副不知哪儿偷来的黑脸戏文面具,左右看着眼前的小美人。 “这皇宫里的女人,都生的这样美吗?”他喃喃自语,手还摸着小美人的下巴,温润如玉,净白似雪。 殿长钦说的话,小美人也没有皱眉叱责,反而是缩着脑袋,身上的舞衣轻薄得很,她瞧着殿长钦背后的那柄长剑,咽了口唾沫,还要怕这个从宫墙上下来的江湖高手,别杀了自己才好。 天上阴雨,昏沉暗淡。 这高墙底下,二人的身上早已被小雨打湿,它颤抖着,而殿长钦还记得,她当初的小巧。那时候的的雨日,不过是皇城中谈不上喜欢的二人,第一回见面,也不过只是见过一面的事。 再见面时,她已然凭借美貌舞艺,成了大宋皇帝的女人,而殿长钦,也已经成了大宋皇城的殿帅,只有他知道,他守的,不是一座城,而是一个人。 …… “你说什么?”殿长钦错愕的看着她。 她青涩的脸上,不见一点的褶皱,只是瞧着火光,露出一丝痴情的笑容:“我喜欢上他了,但愿明天,他会告诉我。” 殿长钦的心中空落落的,半晌才反应过来,面具下的眸子暗淡无光,说:“他可是皇帝。” 可是她只是说:“我喜欢他,是皇帝又如何。” 殿长钦久久不语…… …… 时日无多 这是宫中太医局的老神医说的,皇帝面色苍白的可怕,双手用力的握着帝妃的五指,一双发白的小手,此刻竟然毫无温度,只觉得她冷,没想到她此刻,已然是再无生机的可能了。 有个太医到皇帝的耳根边上叨扰了两句,连曹皇后一派的张茂则也没有阻拦,只是眸子低垂,在一边站着。 皇帝的眼色变了,变得极快,冷淡的看向了殿长钦,推开边上的众人道:“殿长钦。” 他只是唤了殿长钦的名字,而殿长钦抬起头看过来道:“臣在。” 皇帝看着他,殿长钦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挥了挥手,便有几个殿前司武士走进来,跪在地上。 “查吧。” 接过医师手中的瓷碗,殿长钦面色一变,看向床上一息尚存的帝妃,张贵妃莫非,被人喂了毒药? 那些武士接了命,刚刚要取碗,却被殿长钦夺了过去,皇帝眼睛看到他身上,只见到殿长钦将这口碗放在了鼻子下嗅了,随之发怒大声道:“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谁?” 他连问两声,随后看向那几个殿前司武士,恨声道:“让你们守着贵妃,你们是如何照应的?” 那几个武士心中凛然,殿帅是什么人,深藏不露的宫中高手,他们都知道看着贵妃的任务,说难不难,说容易,这差事也绝不能放松,这些人连忙在地上扣头不止,一个人大声请罪叫喊道:“殿帅饶命!殿帅!小人们绝没有偷懒,都是日日夜夜守在宁华阁外,就是贵妃的吃食药引,也都自己尝了才敢叫人端进去。” 这药引碗口有剧毒! 殿长钦不会有错,这碗中的毒药,便是寻常人都不知道。 “自己吃了,便叫贵妃吃下了?”殿长钦怒不可遏,单手便抓住了那人的脖颈,大力之下,年轻人气管被压成一团,面色顿时通红起来。 “殿长钦。”皇帝他不想这些人打搅这里的清静,说道:“给朕都退下!” 那些被殿长钦吓到的太医们纷纷涌出去,只怕殿长钦要大开杀戒,把他们也一并杀了。 殿长钦看了他一眼,丢下那名殿前司武士,喝道:“给本帅滚!” 那几个武士连忙叩首谢恩,拎着被摔在地上,昏迷了的殿前司武士走了。 周围安静了下来,只余下帝妃缓缓而又努力的低喘声,每一次呼吸都极为吃力,倒像是脆弱的身子,被鬼神锁住了心神,不安的在床上颤动。 皇帝眼中有落寂,他伸手去触碰她的脸颊,脸颊上有汗珠顺着落到枕边。 “……” 殿长钦很想很想,自己成为伴在她身侧的人,只是此刻,他只有转身离去,推开门,大步的迈出,宁华阁楼外,大雨倾盆,乌云密布的天上,电光道道,却没有天公的雷声。 这天气变得很快,方才还是小雨,此刻的雨水打在楼阁外的灰黑金砖上,溅起许多高来。 远远地能瞧见,一些宫人与宫女,慌慌张张的跑过去,他们忙碌着给宫中贵人们收拾东西,买上吃食,像苗妃子要的酥饼栗子,这时节能寻到的天兴楼名厨做得烧鹅,连同伯雅巷角的春饼,里头要裹着焦香的鸡蛋才让人爱吃。 “早知道是这样,又何必呢?”殿长钦自叹,他想到当初,那个不知者无畏的少女,她当年天不怕地不怕,他保护着她。 闯荡天涯海角,其实有她在,什么样的功名,什么样子的天下,有何不可? 殿长钦负手而立,几个殿前司武士立在四周,殿帅就在面前,他们站的笔挺,绝不敢懒散一分样子给他瞧见。 皇帝与帝妃,直到皇帝出门,殿长钦也没有走,皇帝走到他的身边,手中居然提着柄相貌怪异的长剑,这是长戈还是断刃?足有四尺多长,确实笔直,皇帝握着这柄剑,却没有欣喜。 “那箱子就算是这样坚硬,也开了。”皇帝说道,这柄长剑是天生神器,没有剑鞘,上头的雕纹,倒像是诸多仙人,刻画了山水图案,这柄剑锋利无比当初的陆未生之所以寻来这样坚硬的玄铁来铸造盒子,将这柄剑封存,却不是用来不叫外人凿开,反而是为了能不叫里头的兵器,将铁盒破坏掉。 皇帝说着话,倒像是自言自语,因为殿长钦的心思,根本不在这柄剑上,他只是回过头与皇帝说话,没有卑躬屈膝,只是问话道:“她。” “走了。”皇帝抬眼,眼色虽然平淡,但内里确实悲痛,殿长钦心中清楚,并没有说破,看向天边。 殿长钦道:“为了爱的人,留在这深宫,可悲吗?” 皇帝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人垂着头走了,身后的张茂则跟了,提着一柄油纸伞与他遮蔽雨点。 “官家,还是准备了车辇再走……” 张茂则慌慌张张的撑伞,皇帝没有理会他,大步的朝前走去,一些宫人匆匆的跟着,在皇帝的身后照应。 “这天下都是他的,也只有你会觉得,他爱的是你。”殿长钦的面具,这辈子都摘不下来了,转身,消失在了雨夜里。 帝妃薨了,天下震动,帝妃身死不过四日,皇帝悲痛欲绝,辍朝七日,挽歌辞臣,帖上寻觅皇后二字,随后替张贵妃追册,封温成皇后,以皇后之礼受百官、宗室的祭奠。 如此之举动,引得天下儒生愤愤不平,觉得皇帝违背祖宗教导,更是不符合圣人仁君的做派,纷纷上书,最后几大书院中的儒门长者也书信汴京城,天下有名的朝臣,也都大书皇帝此举不妥,当朝帝后尚在,追张贵妃为温成皇后之位,实在是叫天下读书人难以接受。 皇帝则是一意孤行,并没有采纳任一人的意见,依旧是按照定下的目标去了。 这皇帝爱慕帝妃,追赠皇后大位的事情,传到了北辽国,几乎是人人都知晓了,觉得是帝妃二人感情深厚,比起皇后丑陋,北辽国人才觉得帝妃才是皇后的人选。 品相一般的皇后,如何能母仪天下呢? 北辽皇帝得知了消息,与宋帝写了书信,特意派遣使者相送。 江湖上,许多人都知道了消息,京南一段的人都把皇帝喜欢帝妃,看做是人间小病,帝妃虽然被皇帝宠溺,有为张尧佐讨要官职的丑事,可是帝妃本身却并未做过什么有损皇帝体面的事情,犹如杨玉环之类的,更是没有传闻,就是宫中,趋炎附势的那些人,也并未得到了帝妃的好处,多少金银,也没有被帝妃看在眼中。 “蜀锦一尺可换一两金,这几车的红瓷与蜀锦,只不过是要帝妃问皇帝,给蜀州朝安相朝家讨个在京官职,也未曾答应,倒是去的使者,被帝妃骂了,扇了几巴掌哄走了。”有人说道。 蜀州朝安相,在蜀州乃是有名的武林世家,府上高手无数,还有许多的产业镖局,江湖上威名赫赫,武林中的地位并不低,在江南一带虽然没有什么名气,却也实实在在不是小角色。 可是在帝妃那里却并没有讨到好处,帝妃一人,只不过有个张尧佐是她的伯父,替他要了官职,皇帝这才答应下来,最后不是也没成吗? 酒楼中,大疫过去数年了,这杭州城内,早已不似数年前的凄凉了,到处都是走商的西边人,有绿眼睛红头发的西域人士,还有许多来自北辽国的贩马汉人。 南淮瑾吃着肉,喝了口碗中的酒,她打扮成了个翩翩少年郎,坐在角落里,即便是打扮成了男子模样,面额上干净,几个对坐的姑娘瞧着她,抛着媚眼。 回到大宋,是来寻人的,师姐陆轻雪当初早已不在山上,如今更是不知去向,除了她之外,还有十余人到了大宋境内,寻找陆轻雪的下落。 当年青云山大劫,死了不知道多少师兄弟,内门弟子也是死伤惨重,许多高手高人们都已经死了,只是近年,有弟子到北辽投山时候,传闻陆轻雪还在世,在大宋江南。 有人说在南淮时候,有个女子曾打听过青云山弟子的下落,所以,莫离羽去了南淮城,而南淮瑾则到了杭州寻找。 “听说了,帝妃死了不到四日,便被皇帝封了皇后,这当今皇帝,先是将郭皇后打入冷宫,依着百官的愿,这才有了当今的曹皇后,如今曹皇后还未死,便又多了个温成皇后。”有人喝着酒,砸吧着嘴说着,有人拍拍他的背,叫他少喝些。 “这官家本就是喜欢的张贵妃,一直就将张贵妃爱成宝贝,百依百顺,就是帝妃命薄,生的三位,没有长大,也未有个皇子,否则的话,恐怕早便是皇后了。”有人笑说,毫无顾忌,这里可不是汴京城,远在江南,这么远的地方,民风淳朴,可是却十分喜欢讲皇家趣事,张口就来,其实不止是他们,就是当地的差役,县令老爷,也都是江南人,都是一般。 杭州城的藕粉汤,混着炒饼,吃着嘴中满是油腻,这江南的鱼汤,怎么做都十分清淡,南淮瑾吃着,耳朵听着那些人的谈话,她还真的记起贵妃来了,贵妃是个爱笑的美人,瞧她的时候,还曾叫自己多去找她。 见过两次面,便再也没见过了。 没想到如今,已经是天人相隔。 南淮瑾想到这里,举起自己的酒杯,满上了洒在脚下。 有人瞧见了她这样做,都互相提醒着看过来,觉得南淮瑾这是在祭酒,也不知道祭的是什么人,觉得晦气。 南淮瑾年纪不小了,脸上的稚气再也不见,只不过她的额头上,有着一簇印花,如今愈发凝实了,她静静地自己一个人吃酒吃肉,眼神四处打量,只是在角落里,也有不少目光看着她。 人的气质,岂是一个人的装扮能够掩饰的?南淮瑾这对面坐下一人,沈惊的目光很好,早已在人群中看到了南淮瑾,他坐在此人的对面,此人身上的真气便已经能够察觉到了。 是个江湖人!并且武功不俗,至少不只有拳脚上的功夫,而是修了心法内家的武学,真正的江湖高手! 沈惊用力拍案喊道:“小二,上壶谪仙醉,再来几碟小菜。” 南淮瑾好奇的看着这人,这周围那么多张空桌子,非要跑到自己眼前,还点了一壶谪仙醉。 杭州府中最好的酒,南人也吃白酒,这谪仙醉,是谪仙楼中的名酒,许多酒家都会要些存货,谪仙楼要断了他们的货,他们就私下买卖,涨些高价,所以这边的酒楼中,一壶谪仙醉,起码也要十两银子,比谪仙楼中的谪仙醉,要贵上五两银子。 小二连忙将酒菜送上桌,这年轻人只是大袖一挥,同南淮瑾说道:“这位兄弟,瞧着你气韵不凡,内功不俗,想来也是出自江湖上的世家名门,小弟沈惊,见过了。” 说着,沈惊还做了个江湖人见面的抱拳,持着酒壶,给南淮瑾添上酒,自己也满上一杯,一口吃下。 自己先干为敬,南淮瑾咽了口唾沫,小声道:“幸会幸会。”顺着他的意思,将酒吃了下去,不亏是谪仙醉,比她自己点的酒,不仅甘甜醇厚,还要酒香扑鼻的多。 一分价钱一分货,这谪仙醉中定然没有掺水。 “好!兄弟痛快。”沈惊笑道,见到南淮瑾一饮而尽,觉得事情有戏,只要吃酒,到时候只要把人吃高兴了,什么时候都好忽悠。 沈惊平生所好,一是爱吃酒,二是爱结交江湖上的武功高手,眼见南淮瑾有本事,武功不俗,他难免想要结交朋友。 如今从家中出来,就是要去江湖上走一遭,见一见这天底下最厉害的高手人物,瞧一瞧这天地间的英雄侠客,风流倜傥的玉衣书生。 话本上的故事,那些说书人最爱挑着讲的故事,他都听厌烦了,他这回可是私自逃出来的,沈惊挑来挑去,才知晓自己原先教的那些个朋友,要么瞧着自己是个拖累,要么觉着他一个学了没多久武功,轻功倒是不错的少年郎,如今从快刀门沈府上逃出来,根本就是异想天开,哪里会不给沈大侠面子,都不愿带他出门闯荡。 眼前的南淮瑾,不但瞧着气质不俗,还不像那些个膀大腰圆的江湖壮汉,本事不高,心气不小,定然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拖累。 南淮瑾只顾着吃那谪仙醉,谪仙醉的后劲十足,南淮瑾吃了半壶酒,就觉得眼前的沈惊,竟然出现了两人,周围的一切都晃晃悠悠的,扑腾一声,趴倒在桌上,周围的酒菜摔了一地。 “嘿嘿。”沈惊一笑,招手便唤来了小二,要了一间厢房,搁下银子,背起南淮瑾朝着楼上走,边走边说着:“到时候你我成了拜把子兄弟,就一切好办了。” 他过去要与自己不相熟的高手做朋友,便将人灌醉了,随后带到厢房里去。 将自己的包裹丢到桌上,南淮瑾并不沉,沈惊也奇怪,将人摆到了床上,才觉得,这眼前的高手,身子骨也太瘦了些,恐怕与江湖中那些轻功有关,有些人练功,便是采集了草药,日日药浴,最好将身子上的骨质变得极为的轻快,到时候学了上好的轻功,便可日行数百里,一踏空便能窜上数丈高的屋檐。 沈惊觉着,眼前的这位兄弟,大概就是那种人吧,可见他的武功不俗,背后的家族乃至门派,都是不可小觑。 那些轻功少之又少,有的门派根本就只有外功中的轻功法门,根本到不了那种地步,只有传说中的高手,才能有那样的秘籍,更别说日日药浴身子,那更是玄之又玄的事情,奇妙至极。 沈惊自然不会知道,那些法门到底从什么地方来,更不知道,那些草药做得药浴,到底效果如何,只是听闻传说,根本算不得实在,只是现在见到了这样一个人,居然真的有这样的本事,也难怪他好奇的上下左右摩挲,被南淮瑾昏醉的手将他的手打落,这沈惊胆大包天,竟然摸索到了她的腋下,奇痒难忍才在醉酒时候,将他的手掌拍开。 这一掌下去,根本控制不住掌中的内力,沈惊只觉得手背一痛,大叫一声,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人,这位兄弟的内力也太高了吧?他看了眼手背,上头红了一大片,马上就要肿起来。 好厉害!这掌法若是自己学了,岂不是能够在江湖上打下赫赫威名?沈惊咽了口唾沫,坚定的瞧着南淮瑾一眼,从包裹中摆弄自己带来的东西。 布袋包裹之中,七零八碎的,有烛台,沉香手串,一尊青铜的关公像! 这烛光照耀四周,南淮瑾被沈惊安置在了椅子上,自己跪倒在一方蒲团上,自己狠狠地扣了三个响头,求关公照应。 “今日,我沈惊,与这位兄弟,从今日起,拜做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他说着,还用力的扣头,这三下叩首,咚咚作响,肿了起来。 他哼了一声,将南淮瑾抱在怀里,放到了床上,自己一个没站稳,扑腾一声,跪倒在地,竟然叩首扣的脑袋发晕,直接晕死了过去。 一个房间里,香气袅袅,两个人,一个躺床上,一个躺在地上。 第一百二十二章 平乱崖 这厢房紧闭,几个小二凑在门前想要开门,门内被关上了,里头的袅袅烟气叫人惊恐的以为里头着了火,从门缝里头弥漫出来,其实只不过几支红烛,几根黄香的烟气,闻着也不像是有东西烧着了。 这掌柜的也跑上来,靠在门前拍了拍门,着急的推着门窗,叫人撞门,却叫他小声些,别惊着了底下的吃客,随机让人踹门。 门外咚咚作响,里头的沈惊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直起身发愣,随即觉到了额头上的阵阵肿痛,用手一碰,剧痛无比。 边上的南淮瑾在床上翻了个身,一脚踩在了沈大公子的后脑勺上,沈惊一个跟头便摔在地上诶呦一声传出房间,外头还在踹门的几个小二听的真切,一个小二探头朝着里边瞧着问:“沈大公子?您可还在里头啊?” 沈惊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算他记起来了,原来是这位大高手。 他露出笑来,看了眼床上的这位少侠,且不说他身材并不魁梧,更没有那些外家高手的高大威猛,只是这纤瘦的身子,力道可不小。 “吵什么吵什么?睡上个晌午觉还要吵吵,莫不是欠了你们酒钱了?”沈惊门一拉开,看着几个小二叫骂道。 那个小掌柜也露出了笑容,卑躬屈膝的与沈惊说话:“诶呦,沈大公子,这不是小的几个担心公子的安危么?您瞧瞧这厢房里头的烟,都朝着楼里飘了,还是小五说了是您在这,他们能不着急吗?” “急什么急?难不成还以为本公子会把你这厢房烧了?走走走,本公子上床上躺会。”沈惊说着,就把门就合上了,砰一声,几个店小二与掌柜的互相看了眼,掌柜的挥挥手,将众人驱散。 酒楼中的许多来吃酒的客人中,有不少人都知道和听说过沈大公子名头,江湖名门世家,有人与边上的朋友张口说:“这快刀门的门主沈大侠,在江湖上,那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他的儿子怎会是这样一个浪荡公子呢?” 边上一桌的朋友转过头来,轻声笑道:“这位朋友,不是杭州城人吧?” 那人点头答应:“在下长安人士吴方修,行商贩卖西番牛羊的,不久前在淮南扬州府的百宝阁,办了一珠宝阁,还曾见到沈绛沈大侠。” 几桌客人,听到沈绛的名姓也都看了过去,这沈绛的名头,在淮南路的地界上,实在不小,一手创建了江湖上有名的快刀门,外功高手中的佼佼者,为人是侠肝义胆,年少成名,曾在江南一带劫富济贫,一手快刀更是叫天下英雄豪杰都不敢小觑,官场、绿林,都有几分薄面。 有人说沈绛的快刀法,偷学的儒门剑尊孔道辅的剑招,明明只是修炼了外功,可是刀法到了境界,成名的高手也瞧不出其中的奥妙,所谓的沈家快刀十六技,与剑尊孔道辅的十六字剑诀,不过是偷师后的产物,虽未精髓,可是光是已经辞世是儒门老剑尊的剑招雏形,便已然成为外功高手中,沈绛凭借这一手快刀,便成了顶尖的一位。 这来往过去,沈绛创建十多年的快刀门,不知道江湖上究竟有多少人,想要窥探快刀门中快刀的法门和诀窍,只是这沈府的少公子觉得,自己老爹的宝刀根本没有传说中的神乎其神,而且哪有内功高手那般,剑气刀光那样,那样的武功在沈大公子眼中,才算是拿得出手。 “这沈公子,平日里最爱做得事,就是到处拉那些江湖上有名声的高手结拜,他平日里出手阔绰,府上的沈绛沈大侠又是他的亲爹,大多数是肯的。”那人神神秘秘的说,他其实是小声的讲话,不叫上头的那位知道,所以缩着脑袋,这才说着:“可是碰上这位沈公子解决不了的江湖朋友,就会耍耍手段,到这杭州府上的酒楼吃上两顿,酒中掺上了丁点迷魂汤,吃了就能让人睡着。” 又有人吃惊道:“这杭州府还有这样的事?这位沈家公子,沈家的名声岂不是尽毁?岂不是人人皆知了?” 就是那知晓的人也伸长了耳朵去听,掌柜的从楼梯上下来,听到了这些客官在说关于沈家公子的言论,并未理会,只是淡笑的与众人说:“诸位,今日的酒菜可还算满意。” 那些客官只是点头与掌柜问好,瞧着他走回柜台去,收了银钱,开始点起了算盘。 那叫小五的小二哥倒是凑近人群,与众人说:“这沈家公子本就是沈大侠老来好不容易得着的儿子,寻常时候便十分的疼爱,舍不得吃苦,也舍不得叫自己的儿子去闯荡江湖,只是让他待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叫他安生过日。” “可是这根本不是沈惊沈大公子自己的想法,人家就是想吃苦,想去江湖上瞧一瞧。”小二哥笑着,随后问客人讨了一杯水酒吞下。 这些小二都是这样,和外来的客人们说些他们不知道却又想找人问清楚的事情,总有客人会给他递上一杯水酒,说的好的,甚至还会搁上一些散碎银子与他们。 这水酒不值钱,可是银子去哪儿都用的上。 这行商的吴方修就搁在他掌心一枚精致的银元宝,小巧玲珑的,打听的问道:“这沈家公子喜欢的,除了寻高手结拜,还有什么?这位小哥,还请告诉一二。” 那小五眼见这一枚银元宝,少说也是二两沉重,精致如新,显然这位大商人贩卖牛羊,是个极有钱财的大商人。 往日见多了丢上一块两块细碎银子的,如今见到吴方修这样大方,也笑嘻嘻的说道:“别的不知道,可是这沈惊沈公子,爱好武修只是一方面,他自己的儒学也有老师,曾经还拜入过苏州的一书院,得了儒门学士的照应,除了这些,小人还知道别的一些事。” 他这是在吊人胃口,只是与眼前的大商人说了,至于吴方修舍不舍得钱财,可就与他无干了。 吴方修虽然心中暗自不快,可他本就是行商的人物,怎会与这些苟且人间的小角色一般见识,笑着说:“银子有的是,可就是你说的东西,与我有无用处,我可还不知道。” 说着,便从他自己的腰间掏出一个锦囊,里头抖落在手上三四块银子,不知多重,只是碎银,却不小,那周围的人瞧着,也都觉得这商人的目的不纯,虽然没有计较,可是也看在眼中。 舍得钱财,定有所求。原本还与吴方修说话的几人都不再言语了,那沈家沈大侠本就是行走江湖的英雄侠士,英名传播天下,至少这江南的地界,百姓们对他还是拥护的。 掌柜的没看,可是也听见了,不动声色的摇了摇脑袋,而那小二也咽了口唾沫,退到一边去了。 “小二哥?这是怎么了?不讲了?这几两钱也不要了?”吴方修笑道,随即将手中的银子丢回了锦囊里塞回了腰间摇摇头笑说:“我也不过好奇,这当初中在扬州府路遇沈大侠,也知道沈大侠风采不凡,武功更是不俗,这沈惊大公子怎么会瞧不上自家的武功,嫌弃他爹沈大侠呢?” 别人有想要说,可是忍住了,这人身份不明,还不是杭州人士,看明的人才瞧出来,眼前的人这是在四处打探沈家的线索,至于为了什么,他自己也没有说明。 楼上的厢房开了,沈惊一脸郁闷的从中走出来,嘟囔着嘴道:“这位兄弟这酒量怎么这么差,只不发是这样的酒,至多不过叫人昏睡一两个时辰,这都几时了?天色都暗了。” 他哪里知道,原来南淮瑾的酒量这样小,不过那么点酒和药力,竟然能让她睡了数个时辰。 沈惊冲着小五喊道:“小五,来碗醒酒汤,我兄弟要吃。” 小五答应一声,匆匆忙忙的去安排了。 “沈惊沈公子,幸会幸会。”底下有人站起身来,拱手抱拳。 沈惊看过去,这人生的一副白脸,眉间有青痣,身材高大,穿着一身行商之人的衣裳,对他笑着,沈惊从未见过这人,只是他第一眼就瞧出,眼前这人,身怀武功。 有武功的人,不止是身体强健,连着眼神都变得自信无畏,这除非是有修为是高僧道士,还有境界高深的大人物,否则都能瞧出些特征来。 “阁下?” “平乱崖,休门弟子吴方修。” 那人笑说,周围的人确实面色大变,随即都要逃命似得向外逃,只是他们刚刚要出门,就被门外冲进来的江湖人打了回去。 掌柜的大叫,想要逃命,被吴方修纵身一跃跳到他身后,一掌打在了他的肩上,整个人倒飞了出去,直接被打晕了过去。 一切发生太快,一个个江湖高手,从门外进来,小小的酒楼,居然有六个江湖高手藏在人群里,根本不叫人逃出去。 这是杭州府,竟然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打人? 就因为他们是平乱崖,来自那里的江湖高手,可都是专与官府作对的人物,山上不止一处,分为三吉三凶与中平,共有八门门主,都是平乱崖的人物。 平乱崖,是安史之乱后,大唐名将封常清死后葬身之地,大唐动荡不安,封常清数败于叛军,退守潼关,后被宦官小人边令诚向皇帝进献谗言,斩杀了他与高仙芝。 封常清一世英雄,后为平定乱世所未成,这封常清与高仙芝一同被后人葬于一处险峻山崖,要他们瞧着大唐安定,天下归一。 江湖上的豪杰们最喜欢这些名臣大将,诸多江湖高手聚到一处,这二位英雄既然想要平定乱世,那这片山崖也被人称之为了平乱崖,底下有八卦奇门护卫着平乱崖顶。 眼前的吴方修还有这些江湖高手,盯着眼前的少年瞧,而沈惊心中大乱,转身就逃。 他不过只是和爹沈绛修了几年的武功,根本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他得跑,至少也得逃到街外。 这里可是杭州府,是天底下的大城,只要跑到街上,这些平乱崖的人或许便不会追了。 吴方修冷笑一声,转身道:“给我把他抓走。” 周围的那些江湖人朝着楼梯上便冲了上去,这些人可不是侠客,形似绿林好汉,却每个人都凶狠无比,眼中的戾气根本藏不住,手握着钢刀宝剑追杀上来。 沈惊跑回厢房,连忙合上了门,被周围的柜子桌凳都堆在了门上,扫了一眼床上,那位仁兄还睡得深沉,根本就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手荡在床边上,喘息声未定。 “兄弟兄弟!你醒醒,再不醒过来,咱们可就要都没命了。”沈惊喊着,门外已经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门外的纸窗被刀剑劈砍破了,那些江湖人大喊着开门,只是门上堆满的东西,这几个人只是靠着蛮力,一时间竟然进不去。 外头还传来厮杀搏斗的声音,有人惨叫连连,声音很大,可是在长街外,如今天色都黑了,街上就是人多,也吵闹的根本听不清。 沈惊咬牙,推开了厢房的大窗,脚便踏了上去,要从上边跳下。 “别逃了沈公子,这外头我也安排了人手,你纵然是从窗户上跳下去,也无济于事。”吴方修的声音传过来,沈惊低下头,果然瞧见已经有四人待在了窗户下,手持着刀剑,还都是黑衣打扮,听到上头的动静,也都抬起头来看他。 怎么办?无路可走了! 沈惊心中大乱,门外的踢门声不断,这门口堆积的杂物根本挡不住这些人,被一点点的挪动着,他口中骂道:“若是我爹在这,就是你们人再多上二十个,也不是我爹的对手。” 他这话说的,到有些孩子气的哭闹,吴方修呵呵笑着,不做理会。 沈绛在,他们哪敢动手,就是确认了沈绛人在扬州,他们才敢到杭州来寻找他的儿子沈惊。 “只要沈大侠交出他的沈家快刀十六技,沈公子定然不会有事,我们门主说了,这次来找沈大侠,只不过是求见沈大侠的刀法实在是没有恶意。” 沈惊不再打理他,他只是推着床上的南淮瑾,求也似得呼唤南淮瑾醒过来,只是他那一壶谪仙醉也不知道加了多少的迷魂汤水,这仁兄睡得太死了。 人虽没醒,可是这位兄弟身上的佩剑还在身上,他抓住这柄剑,惊异的多瞧了一眼,好沉的剑! 明明是一柄长剑,并不是十分的大,却比一般的剑要沉重的多,他用力的抓住了剑柄,将宝剑从剑鞘中抽出来,剑身晶莹发光,甚至有些透明,他更是觉得奇怪了,这是一柄什么剑?怎么看不清剑身,刃口透着一股子寒气,他不自觉的用手去触碰,可是刚刚碰到刃口,刃口便没入了血肉之中。 太锋利了!这柄剑,锋利的有些不像话! 沈惊吃惊,可是门外的动静让他来不及细想,那吴方修似乎是被几个江湖客的效率太慢而动怒了,亲自上手,用力的踹动门,一脚下去,门便已经裂开来了,压在门上的那些杂物也散落下来。 “小子,你最好还是给我滚出来,否则待我进去了,先卸去你的一条胳膊!”吴方修发怒了,大力的敲门也不见回应,越发生气了。 原本还在酒楼中吃酒的客人早已都躺在地上,都已经死了,平乱崖的人不守江湖规矩,也不从官府,根本就是些阴险狡猾的人物聚集,所谓的门主,也不过是天底下恶人中的大高手,他们武功高强,服从的恶人众多,占据了地方卦位,便成了门主,而平乱崖的八位门主,彼此之间也都互相忌惮,三吉三凶,中平两位,都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吴方修来自休门,他大力踢门,里头的烟气从缝隙里飘出来,他手中的剑穿破了纸窗,朝着里头瞧,只是下一刻。 一柄利剑,从门内穿过了,贯入了这吴方修的腹中! “唔……”吴方修瞪大了眼珠子,看着这柄利剑,戳破了木质的门,将他贯穿,他呻吟一声,想要去握剑,没想到这剑锋利的可怕,手抓在剑刃上,立时便陷了进去,流出些滴到地上。 沈惊知道自己得手了,这长剑直接就破了这厚厚的木门,贯进去,刺到了门外的吴方修。 这是什么剑?他们的刀剑都没有损坏这个门,竟然被里头的沈惊弄破了,吴方修推着门口,才终于将这柄剑拔了出来,心中暗道:那柄剑绝不一般,而是一柄稀世的宝剑。 他从未见过这样锋利的剑,里头沈惊也将这柄剑抽了回去,一个江湖客发怒,一剑斩在了这柄剑的刃口上,随之他手中的长剑被这柄剑斩成了两截,断口清晰,还是他自己劈下去的。 吴方修忍住疼痛,口中喊道:“他手中的剑有古怪,把门给我赶紧砸开!” 这小子的剑…… 吴方修甩了甩脑袋这屋子里确实还有一人,可似乎是一个江湖上的少年罢了,还被这沈惊自己灌醉了。 莫要多等,徒增事端。吴方修想着,也不敢再大意留手了,走下楼梯,取了一个桌上的烈酒,焦在了自己腹部的伤口上。 南淮瑾迷迷糊糊,梦中的师父师姐还有莫离羽,还在来潮平城的路上,她还跟着齐伯讨要吃食的时候,那时候她师父陆未生还是江湖上的第一人,最关爱她,平日师父与大师兄纪湘的银子不过几十两,而给南淮瑾的,则往往是成千上百两,自己的咳嗽一声,都会叫师父心中一惊,要问上几句自己是不是生病了,可是中了风邪。 当初的青云山上,许多的神医都会被陆未生请来,最后瞧得病,不过是发烧受了风寒罢了。 她不知不觉的,居然还在坐在了书阁的台阶上,元伯手中提着一只竹枝编造的玩具,见到她,就会瘸着腿坐到她的身边,用手摸着她的脑袋,问她是在看些什么书,要不要吃杯茶。 青云山上人才济济,号称江湖之上的青云山,常年都有三千多弟子在山上修行,山脉上,有不断上山前来学武的武修。 她甚至想起了宗焘晗,那位老人一出手便足够惊艳,叫人瞠目结舌,什么一剑沾染因果,三生三世,因果交融在剑道上,这样的武功高手,莫不是真仙人下凡。 她惊醒过来,这已经不知道是她多少次梦回青云山了,几年过去了,往昔种种,哪里那么容易就可以忘记,她的师父做了一世的天下第一,元伯老人守了半生的青云山书阁,宗焘晗用三世因果缠身,用手中的那柄惊夜,叫重俊业火缠身,伤口溃烂不愈。 那些老人们啊,最叫人挂念。 眼前烟雾袅袅,南淮瑾头晕脑胀,她吃醉了酒,看样子是被人带到了一间厢房,还好,她身上的衣裳都未动,只是她的承影不在,边上声音嘈杂,她看过去,见到一个少年,手握着承影提防着门外,门被人撞着,就要撞开来,少年脸色不好看,有些害怕。 南淮瑾记起来了,眼前的这个少年不是请自己吃了一壶上好的谪仙醉吗?就是此人,她没有认错。 好不容易记起来,脑袋又疼了。 恰恰此刻,门被外头的人踹开来,三个高手手握着刀剑就冲着沈惊砍去,却被沈惊挡下来,一剑斩在了这人的腰间,这一剑愣是直接将人从腹部一斩为二,断掉的剑刃在空中赚动,落到了地上。 溅起了血,将地面上的一大片区域都洒了上去,这些江湖客只是一惊,被眼前沈惊手里这柄锋利无比的宝剑吓到了,根本没法抵挡,二人还没有反应,倒是沈惊大喝一声,扑杀过去,一剑斩过去,那人还要格挡剑刃,没有料到自己的剑完全不堪一击,长剑被拦腰截断,沈惊手中的利剑太锋利了,将人的头骨都是一剑斩断,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兵刃。 吴方修躲在外头,瞧见了沈惊满身是血,将上去的三位江湖好手,都是一剑斩死了。 “好可怕的兵器!”吴方修知道此刻不走,恐怕到时候他可再也走不了了,心中害怕的想要走,只是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少年,少年面色潮红,举起手中的长剑。 “沈公子!沈公子饶命?” “饶命?”沈惊笑道,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来,随后一剑斩下去:“饶命?做梦。”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世风日下 这一剑连着这叫吴方修的江湖客,连着脖颈的骨头都一柄削了下来,根本不是他的力气大,而是他手中的宝剑,锋利无比,根本不是人的脖颈能受得住的,脑袋落到地上,翻滚着从厢房的楼道上落下去,掉在酒楼的地上。 无头尸的血水溅起,落到地上、柱子上,就是沈惊的身上也溅上了,他用手擦拭去脸上的血,也不知道为何,握着这柄剑他仿佛握着自己的命运,若不是这柄锋利的长剑,恐怕这时候他早已没命,纵然你武功高,可是我的剑,能斩断你手中的兵器,你如何拼得过? 比武功,吴方修自然要比沈惊个少年要高许多,就因为他手中多了一柄不一般的剑,这些要他命的人,如今都倒在了地上。 “出了什么事?” 身后有人说话,沈惊一怔,回过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人,原来是南淮瑾,连忙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道:“这些人都是来杀你的,平乱崖,兄弟你可知道平乱崖,他们如何会找上你呢?” 他这一开口,便将吴方修这些人的目的挪向了南淮瑾,南淮瑾眉头皱起,看到酒楼中满是死尸,随后低喃道:“平乱崖?” 平乱崖在江湖上的名声虽然不算小,可也并非是正道所容纳的山门,南淮瑾知道不多,她只是皱眉道:“平乱崖?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沈惊摇头:“我怎么知道,可是你是我兄弟,方才他们要杀你,我怎么可能瞧着不管呢?”说着还将手中的宝剑甩了甩,剑上根本没有留下什么血迹,他这甩动有些不舍的将宝剑递过去。 “若不是我,你恐怕已经死了。” 南淮瑾瞧了他一眼,只是一眼便看得出这沈惊武功,不过一个少年,能杀死这么多人,必定不是一般人,她还是拱手抱拳道谢:“不知兄弟姓名,在此谢过了。”说着将剑拿走,送回剑鞘里。 沈惊尴尬的看着他,想着用救命之恩把这柄剑留下来,没想到这人竟然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说了一声谢。 “兄弟,你这是?” 南淮瑾将剑背在身后,抚平身上浅青色的披风,随后与他躬身施礼:“谢你的救命恩,他日相见,必还。” 说罢就要走,沈惊连忙拦住了她,还未说话,门外就又有数位平乱崖的高手杀到,他们推门而入,一身黑衣,竟然当着街头,便杀进来了。 “吴方修!”有人大叫,只是他见到地上摔得血色这些人都拔出刀剑来,看到了安然无恙的沈惊,领头的高手皱眉道:“是你们杀了他?” 这周围几人向前踏步,手中明晃晃的刀剑甩了甩,而沈惊只是瞧了这几人,并没害怕,南淮瑾站在这,看着这些杀手,淡淡道:“平乱崖?” 她身上的真气聚在周围,这几人看到后,都凝重的瞧着,这人显然不是一般的高手,他们这些小角色,也知道这世上有的内家高手,修炼的是真气。 南淮瑾不再粗着嗓子,抱着自己的承影长剑,好奇道:“我记得我们青云山,还从未对你们平乱崖做过什么吧?” 青云山?几个人疑惑的交头接耳一阵子,才有人露出惊容,有人小声说道:“这是青云山的高手?” 领头的人皱眉着道:“青云山?不是前些年被灭门了吗?” 连着凌天门所在的凌天峰上,都立了坟墓,传闻连官兵都出动了,死了数万人,青云山上的近万人都被官军肃清了,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 如今竟然还有青云山的弟子,就在这杭州? “平乱崖办事,从不讲过往。”他硬着头皮说道,手里的长刀紧紧握着,随之大喝一声,与众人一齐扑了上去。 青云山弟子又如何?凌天门都没了,就算是有弟子还在大宋国内,仗着人多势众…… 这领头的大喝,手中的利刃斩下来,周围的几个黑衣人也已经站位包围了南淮瑾,这重重的包围,南淮瑾只是手中的剑鞘中,有闪光激射出来! 沈惊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高手,比杭州城谪仙楼比武的那些少年英杰还要厉害,这一出手,便闪现剑气,那几个黑衣人根本没有来得及闪躲,便被南淮瑾舞着承影宝剑斩杀了,剑光四射,那领头的黑衣人大惊失色,他手中的长刀被那柄剑斩成了数段,落在地上,还没等他惊叫出声,剑光闪烁,已经掠过他的喉间! 太快了,这些人从她出手,到一个个杀死,不过只用了两眼,沈惊不知为何,竟然退了一步,眼前这个长相俊朗清秀的高手,他早就看出武功不凡,可他也也从未想到过,这人竟然厉害成这样。 南淮瑾收剑,这承影剑杀人,剑身上不沾血,几具尸体倒在地上,那首领捂着喉咙,在地上痉挛了一阵便没了生息,南淮瑾看着满地尸体:“平乱崖……” 她这也算是替天行道,平乱崖上寻不到一个真正的好人,杀了这些人,等于说是救了许多的黎民百姓,替江南武林除了大害。 她要走了,还得打听师姐陆轻雪的下落,与其人海茫茫四处寻找,倒不如去 “兄弟兄弟!”沈惊追了上去,拽住了南淮瑾的胳膊,这一身浅色的披风都让他抓住了,谄媚道:“兄弟,我与你一见如故,正好我也空的很,兄弟你说去哪儿,小弟跟着。” 南淮瑾一脸奇怪的看着他,这个少年像是个狗皮膏药,拽住了她的袖子不松手,说道:“我要去汴京城,你也要跟着?” 这少年瞧着比她还要小些,一听她要去汴京,脸上挂起来笑容,连忙道:“正好同路,带我一起去吧?” 南淮瑾只有答应了他,他才松开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当是护送他一路吧,反正也是同路而行。 汴京路途遥远,南淮瑾到了马市才发现,如今马市上马匹比往年更贵了,她买不起马匹,又不抢马,还是少年沈惊掏出来两枚金子买下了马匹。 “要去汴京,现在可是好日子,不久前,温成皇后薨了,皇帝要天下人为皇后治丧,天下沿路的驿站七日间都不必缴纳银钱。” 马夫笑着说,沈惊点点头,钱财乃身外之物,他从未在意过,牵着两匹马到南淮瑾面前。 这江南的马场长的马,也高大,只是生的一副好皮囊,没有好的马力,南淮瑾接过缰绳,坐上了马背,有人沿路见到了沈惊,认出来了,还大声的唤他的名字,沈惊不做声,跟着南淮瑾走。 乘着夜色,沈惊勉强能瞧见前头的南淮瑾风雨无阻,南淮瑾并未告知过自己的真名,只是自称青云山人陈时梅,至于去汴京的目的,便是去天书阁,打听同门师姐陆轻雪的下落。 这一路风雨无阻,沈惊跟了一路,两腿内侧的皮被马背磨的生疼,两日的时间,二人只是天上星辰满目时才下马休息,吃的东西,也不过是清水、烤饼,南淮瑾并不高大,身形也纤瘦的很,这一路甚至都没给他留下马解手的功夫,一连如此行了一个足月,才终于在沈惊的央求赖皮声中,二人住了一夜的驿站。 驿站兵卒来往的很多,商贩也不少,当朝皇帝仁政,许多地方都有了民驿,只是马匹不多,只有真正的商贩能够住的上,这里的马厩中也不过两匹马吃着草料,这些兵卒有几个背着行囊,匆匆的从驿站中走了,他们背着大包小包的书信朝文,要连夜赶往下一处官驿、四方馆,来不及多嘴吃几口酒,只能牵走马匹,赶紧上路。 沈惊累了一足月了,与南淮瑾也没有说过多少的话,倒是吃到了不少苦痛,现在他只想在棉丝床上好好的睡上一觉,吃上一顿最贵最香的肉荤,来上一壶谪仙醉,第二日再吃苦。 这样的日子他喜欢,充实又能与真正的高手一路,他这些日子不仅仅是吃了苦,就是吃到的风尘也多了,这个江湖高手就是不一般,不仅一路来,没有谈论过一句乏累,更是没有叫苦,驰骋一月,在沈惊的身后牵着马。 “陈兄先去里头做,小弟一会儿就来。” 南淮瑾点点头说道:“不必吃得太快,吃完早些睡。” 她早已看出了这个少年一路走来强撑着与她赶路,明明两腿疼得厉害,还硬着头皮站的稳当,不由得觉得,或许这少年听到了自己的身份来自青云山,刻意的与他要习武。 这少年一身内功,手上却连握着兵刃的老茧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如今看来,却并不是个吃不得苦的少年。 南淮瑾没有说破,沈惊点头笑说:“知道了,小二过来,马牵走。” 两匹马累了一月,马力再好的西边铁马这连跑了一月,也该累了,这两匹江南马,竟然还没累垮了身子,用足了糠皮和几枚鸡蛋,搅在草料中喂它们。 “好酒好菜伺候好,这是赏钱。” 一枚银晃晃的大银锭落在这小二的怀里,平日里,哪里能见着使得银锭的大商人?九成九的客人到了,也只是用的交子铜钱,往往是搁下一袋子的铜钱吃饭,可是这个客人阔绰的很,用的是银子,显然是江南的行商。这个小二顿时眉开眼笑,朝着里头喊着准备好酒好菜。 “备一间厢房,要最好的。”沈惊提醒着说。 “两间房。”南淮瑾打断他,说道。 沈惊不假思索:“那便备好两间房。” “好嘞二位。”小二哥点头答应,连忙跑进驿馆里去准备了。 沈惊是想着,两个大男人睡厢房,准备一间厢房便足够了,可南淮瑾让人准备两间厢房,或许是她不习惯与他人一起睡觉,沈惊并没有多想,他此刻可是累的很,想要坐下,两腿发软,看着南淮瑾轻轻松松的走在他的前边,他咬着牙,用力的抬腿朝着前头走去。 驿站之中,根本没有多少商贩,这时节,走南闯北的商贩都爱上了东南的珠子,连着北辽的马匹都掉了一二分的要价,东海的珠子大多贩卖到了西边去,西边用盐卖与走商,购买珍珠,而走商则是将商品变作是私盐,明明是一笔钱财,净赚两笔收益,近些年,这样的走商贩子愈发多了,西边儿的人还以为珍珠很是珍贵,卖到了地方的贵族,贵族追捧。 没了李元昊的西夏国,越来越浮华了,甚至不知兵事,连同西夏国的武夫都觉得扶持西夏国于他们无益,又传闻,曾经笃信道教的李元昊之子李宁明,并未身死,出现在了大宋境内,不单单是西夏武夫云集到了李宁明的麾下,还有李宁明的师父路修篁门下徒众也去了。 这些商人大多都是打算如此贩卖私盐的,私盐这种东西,一本万利,只需要将东西换到了汴京乃至长安城这些大地方,很快便会被抢至一空,这时节,恐怕这世上,除了金银,也就是西边儿来的青盐最值钱了。 这驿站小子是酒楼来的,动作很是麻利,将几碟菜肴搁着木头盘子送上来,口中念叨着:“二位客官,尝一尝这地方上的松鼠栗子,这可是小店的招牌菜。” 一条炖鱼,一碟炖烧的黄羊肉,再加上这一壶清酒,虽然不多,可是用料不俗,光是这尾炖鱼,比这盘子还要大,少说活着时也有个四五斤重。 太久的日子没有吃过像样的酒菜了,沈惊握着筷子,连忙夹起一块鱼肉宋入口中,鱼肉软糯,入口即化,鲜香扑鼻,他给自己与南淮瑾各满上酒,举杯道:“陈兄,请!” 南淮瑾点点头,举杯与他磕了杯口,酒水一饮而尽。沈惊也不做作了,也是一口吃下了这酒,靠北了,这北人吃酒,便喜欢烈酒,酒中只有醇厚的浓香,还不见得有南边人做得甘甜,却后劲十足,入口沈惊就被吃辣了口,他吃了两口菜才缓过来,瞧了眼南淮瑾,她还是那样吃菜,面色也有了几分潮红,却不是被酒吃得,而是这几日的赶路,脸上的冰霜原本面色苍白,如今驿站中的温暖,终于是暖和了些。 周围有几桌行商的客人,大口的吃酒吃菜,谈吐之间,又会说上几句蹩脚的辽语。 南淮瑾在大辽几年,只能勉强听出这几个辽人说着有关于马市的事情,至于吗真的做什么,却听不清晰。 “陈兄,你曾经在杭州城时,有说过你是青云山的人。”沈惊说道,随后口中嚼着黄羊肉问道:“这青云山是江湖上的门派吗?” 南淮瑾看向他,随即点点头:“江湖门派。” 沈惊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一个江湖门派,叫做凌天门的,青云山与凌天门,竟然被那平乱崖的弟子一同称呼,而且就他们的口吻来看,这个凌天门已经被人灭门了,还与官军有关。 “青云山凌天门,听名字,很不一般。” 一个门派,敢自称是凌天门,这倒确实是世上少有,天是什么意思?那是顶峰,是天家。 什么样的门派敢自称是皇家? 儒门虽然自称一门圣人之后,将圣人孔子,亚圣孟子作为先人,可是孔孟二人的儒门,也不敢讲儒门真的当做是什么天家儒门。 那不止是犯了忌讳,更是挡了人家皇帝的眼,容易被皇帝秋后算账,一并除去。 “待寻到了你师姐,你就要走了么?” 这些日子,南淮瑾一直说她在找她的师姐,恐怕等他寻到了他的师姐,也会去北辽国,再也不会大宋来了。 沈惊这些日子,随着南淮瑾一路向北,途中同心,有时候一日说上一二句话,这些日子沈惊觉着比往日的半年都要过得充实。 “应该是吧。”南淮瑾说,回北辽去应该是的,也该会再回来,师父他们的仇早晚要报,如今他们在北辽,又有了许多弟子听闻了师门方位,也都从四面八方回来了,陈诚的亲信,越云宫也没有死,只是与青云山的众人躲到了山脉里,一并的还有四十余位学教,数百青云的外门弟子也随同他们到了北辽国,青云山再次济济一堂,释尊一寸和尚与外门的掌院陈诚都在,学教也都在了,青云山的名声将弟子们留住,北辽国的国主听闻了,也第一时间亲自到访了毒师,二人谈论一日,最后走时很是高兴,还赏赠了青云山数千两金银。 一切都可以回归正常,大宋皇帝的手,还伸不到北辽国那么远,宋帝如今最疼爱的帝妃身死,也叫人感叹万分,不亏是绝世的美人,皇帝为她保留了宁华阁,甚至追封皇后,震动天下。 南淮瑾想远了,筷子未动,这鱼汤鲜香,沈惊吃着,酒也喝干,头靠在桌上,迷迷糊糊的要昏睡,南淮瑾清醒,笑着摇摇头,她吃了几口,吃饱了,便将沈惊提着走上厢房,周围的行商客人瞧见了,吃了一惊,竟然见到一个这样瘦弱的少年,一只手便把他的同伴拎了起来,抓着衣裳走上来楼梯。 一夜好梦,清晨时分,沈惊清醒过来,伸了伸懒腰,下楼便见到还在吃米粥的南淮瑾,他朦胧着眼说道:“陈兄,昨晚我莫非是吃酒醉了吗?怎么连衣裳、鞋你也不给我脱了。”他觉得自己这一夜睡得可太香了,清晨还不愿意醒过来,摸着鼻子,通红一片,还略微有点疼痛,怕是受了风邪。 南淮瑾抬头瞧了他一眼,只是点点头说道:“吃粥,一会儿就走。” “哦。”沈惊叹了口气,浑身的难事,可是陈时梅要走,他也没奈何自己要跟着,只有在桌子上坐下,粥都凉了,吃在嘴中,干燥的很,嘴皮都要翻起。 再度上路,总算有这一日的休养,否则他的腿内侧要生死皮了,坐在马背上,还是有些发疼,早上的风凉,大风吹动南淮瑾耳边的发丝,沈惊嗅着空气中一阵好闻的香气,真奇怪,这是什么花儿的味道? 香味飘了一路,他们这二人也跑了一路,总算又用了大半个月二人才见到了汴京城,汴京城这沈惊还是头一回来,进了城,才觉着这皇城可太热闹了,不亏是汴梁皇城,这随便一条长街上,最少也有个几万人,货铺子里的商品是琳琅满目,吃得用的,更是多姿多彩。 “瞧啊!是天香阁!” 沈惊瞧了第一眼就看到了,天字开头的妓院青楼,霸占了半条皇城街头,到处都张灯结彩,挂满了姑娘们的香牌,若是有客人选中了,便会摘下女子的牌子,铃铛作响,还有人瞧着,都会提醒告诉那位姑娘,客人到了,赶紧梳妆打扮,给客人做生意。 许多样子美貌的姑娘,就站在了自己的秀牌前,只为有人能摘了自己的香牌,天香阁的规矩有十名榜,天香阁的老鸨最懂男人的心思,她就做了天香阁的天香榜,第一的花魁名动汴京城,就是皇帝的耳朵也听说过汴京城中有这样一位姑娘,名字念苏殇的花魁,只是叫人见上一面,便要收上十两黄金,陪酒一夜就要千金,所以这汴京城中,还没有人与苏殇姑娘睡上过一夜的。 其实这苏姑娘不止是汴梁有名,江南人最好儒雅,儒雅的文士最爱去的地方往往不是书阁、书院,而是这些青楼、酒楼。苏姑娘的名声与风雅,传遍了大江南北,更是有许多大商人和大儒,用金无数,要与她一醉方休,都被老鸨给拒绝了。 沈惊到了汴京,竟然就这样说,南淮瑾回首看了他,有些吃惊,过了一会儿才平息了心中的想法。 “行路这么久了,终于到了汴京,咱们是时候分开了。”南淮瑾转身看着沈惊,淡淡地说道。 “啊?” 沈惊错愕,才见到陈时梅和他拱手道:“汴梁已至,沈兄弟,我们有缘再会。” 南淮瑾说完,转身就走,连马匹都舍给了沈惊,并不停留,他这一走,沈惊才回了神,连忙跑了几步,一手抓住了南淮瑾的浅色披风道:“陈兄,你要去天书阁,我也要随你一起去。” “不必了,天书阁的路,我熟。”南淮瑾说道,随后又想挣脱沈惊的手,讲一句:“告辞。” “不可,你一人,我不放心。” 南淮瑾奇怪的问道:“你武功不如我,不放心什么?”意思便是就算他与她一同去,沈惊的武功还不如自己,去了又能如何。 沈惊又赖皮得拽住南淮瑾的衣袖不放,口中说:“那我不管,我不放心,我与你一同去。” 南淮瑾实在是被沈惊绑住了,这汴京城的皇城街上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人,打量着两个男子拉扯着,那个少年郎抓住纤瘦少年的青衣袖子不放,无论纤瘦少年如何说,如何的挣扎也无用,被那个无赖般的少年粘住了,最后二人牵着马,才从街上消失了。 有桥头的老人叹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两个仪表堂堂风流倜傥的美少年,勾搭一处,竟然有晋人风味。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书阁常识宿圣 偌大一个汴梁城,天书阁并没有南淮瑾想象中的恢宏大气,只是一处偏僻在皇城内的窄小长廊,外头有说书的老者,敲板的高生,几个老者轮番着上来,口中念叨着不同的故事,周围地围着许多不知为何来的人,坐在茶桌前,有精致的糕点就摆放在桌上,上好的茶饼,能让人自己磨茶。 有讲的三国,讲的楚霸王破釜沉舟,说了高祖斩白蛇的传说,这些说书的老人家,每一个都念的上口,这面前听书的客人是排了十几桌子。几十个人来自大江南北,有的还从遥远的西方来,金发碧眼,裹着狐裘大袄,天气并不凉了,他们也没有脱下来,说着异国他乡的语言,听着这些说书人,沈惊还好奇,这些行商的西方人,到底听不听得懂中原的话。 “走,跟着我进去。”南淮瑾说,她摆脱不了这个随了她一路的少年,可是这里不是寻常地方,而是天书阁外头,有几个腰悬佩剑的人站在长廊口,南淮瑾走进长廊,就有人看了一眼。 他们根本不怕人闹事,只是瞧了南淮瑾一眼,就继续站在门口看着,南淮瑾走过长廊,沈惊跟着,方才路过了那几个剑客,他瞧不出功力,但无疑都是高手,他们不需要做出什么动作,只是站着,就可以看出境界不凡。 沈惊咽了口吐沫,瞧着眼前的南淮瑾,他也不知道南淮瑾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他爹的本事已经是响彻江南武林了,可他瞧着,却远不如这个陈时梅展露出来的本事高,老爹的刀法以快闻名江湖,这陈时梅的剑,同样也很快。 长廊尽头,是一处偏僻的池塘,而这里的亭台楼阁便显现出来,最里边竟然有一处偌大的高楼,三层高楼,在长廊外可瞧不见,周围有密布眼线高手,踏不上高楼瞧,还真瞧不出长廊内部,竟然有人造了高楼。 这里的人就多了,都忙碌着,不见有人通过长廊,因为这些人都是天书阁运输机密信件,接受阁中高手消息的地方,也有几个来探听消息的人物,早早的坐在阁外等待。 外头守卫森严,天书阁以外的人都不得踏入进去,只有进出方便的人会瞧一眼南淮瑾,随后上前问道:“天涯四方,二位朋友,来天书阁,可是打听事?” 有些人依托天书阁而生,天书阁知道天底下发生的所有秘密,四方朋友前来打听,收上的金银九分都会留给探查消息的阁中高手,用金银换来的秘密,还会有人探查详细,大部不会有错,错了的消息,也会返还江湖朋友的钱财。这些寻觅消息的人,全凭本事赚钱。 有人说,这天底下十成的秘密,九成都在天书阁能探查的到,剩余的一成,便是秘密跟着天书阁高手沉入了阎罗殿,再也寻不见了。 其中的意思,便是九成的秘密天书阁都知晓,余下的一成,是有天书阁的高手知道了消息,只是没能活着将消息送回来,可见任务的凶险,所以这些高手一旦失手,挂着秘密的方牌便会被人用朱砂笔描绘一遍,愿者可以上,也可以叫那些出钱的买家知晓秘密的可怕,已经有人生死、失踪,与其空等,要么便再填金银,酒壮人胆,钱壮人腰,只要价格叫阁中的高手满意,总会有人出手。 那人瞧着南淮瑾的模样,呵呵一笑:“这位朋友,这天书阁虽然从不过问和查看买主的姓名,面容,可若是隐藏相貌,再想问秘密,可要多付一分的钱。”这个也是天书阁的规矩,也不知道是四位阁主提的,还是老阁主提的,问秘密的人,若是不与天书阁以真面容相见,需多算一成的利给天书阁,天书阁才会悬挂方牌,安排人手和查询秘库。 南淮瑾点头道:“无碍,这是赏金。” 她从怀中掏出一叠钱,后头的沈惊瞧了一眼,只见到一叠交银,厚厚一叠。 那人点头,双手接过这笔钱财,一共有五百贯交银,这笔钱不算多也不算少,这人接过手,也留了一笔字,刻下的是天书阁三字,后头多写上一个赏字,将天书阁的一百两银子留下,剩下的交银就放入了另一个库中。 汴京城大户众多,探听的消息有大有小,大到国家,小到民生,皇室宗族,国朝大臣也多会用天书阁办事,所差遣的天书阁高手,经验老道的高手,比之皇城司的人,查到消息的速度还快,并且准的很,大多不会有错。 “寻找的人事。”那人将提笔留给了南淮瑾,递过来,并且落下了朱砂印记,开口道:“天书阁不会过问。” 南淮瑾点头,看着那人走远,才提笔写下去,寻找的人是师姐陆轻雪,她将陆轻雪的人相特征都一笔笔写下,最后写下人的身份是青云山凌天门弟子。 这张纸被南淮瑾折了折,塞入木牌之中,等待那些天书阁的高手来领取赏金,收取方牌。 “两位朋友可以暂时先回去休息,要知道人事,需要时间。”那人微笑说道,南淮瑾拱手抱拳,看着那人走进去。 “这就是天书阁吗?”沈惊咽了口唾沫,这些人做事,可真是井然有序,每一个消息,都要时间,南淮瑾看了眼天书阁,当年她师父陆未生年轻时,闯荡汴京城,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打进了天书阁,最后搅得整个汴京城都满城风雨,一段时间,连着汴京城的百姓家中,都知晓了世上有这么一号人,四十多岁了下山闯荡,不仅仅是成了天下第一,还搅得国朝宗亲不得安生。 许多的大人物只当是世上只有这么一个陆未生,可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万剑门的弟子于剑,一个人持剑上了万剑门,天下剑客,竟然无人可挡他一个,最后这少年郎扛着自己的宝剑出走江湖,一路北上,遇上了正要南下的陆未生,一个是前辈,深藏功与名,如今下山,敢问天下英雄谁敌手的天下第一人。另一个是后人,敢少年狂妄,觉得手中宝剑正锋利,要一人走遍这天下四方,行侠仗义。 南淮瑾记得那些外头讲故事的老头,耳边传来有人说故事的声音,一个老头讲的便是赦字牢的故事。 “天下英雄豪杰成千上万,多少人闻名,多少人孤苦了一生,也是扛着一杆宝剑,一口腰刀,行走江湖?” “说笑了半生,那从青云山上下来的高手陆未生,不止是入了天书阁,走了儒门,更是搅得汴梁城满城风云变幻,咱们就说那些个得了皇帝朝信的大臣们,一个个绕着陆未生走路,陆未生那是通天的本事,最后大摇大摆的出了汴梁,一路南下,巧遇了正北上而来的少年天人。” “什么是天下?这五湖之内、四海之间。大江东去,黄海涛涛,真是一代豪强便是一代江湖,天下记载了江湖英雄,也承载了皇图霸业,谈笑间,恭祝天下太平的书生,记载在闻本上的几页故事罢了。”那老头说着底下的人便用力的敲打手中都快板,随机老头讲到了赦字牢一段,江湖风雨,也不过是他们过于生机的小故事,引人入胜。 南淮瑾在茶桌上坐下,沈惊也连忙在她的边上坐下,这桌上的茶水被人早已研磨好了,他泡了一壶问道:“陈兄,喝茶吗?” 南淮瑾点点头。 沈惊给她倒了一杯,抬起头瞧了一眼,南淮瑾额头前荡下一律发丝,不长不短刚刚好在耳边上,他咽了口唾沫,这些时日,他越发觉得这自己的陈时梅陈兄弟,怎么瞧都有几分女子相貌,眸子发亮,唇薄而红润,瞧着他又觉得几分口干舌燥,这个陈兄掩饰了相貌,还是天书阁的人说的。 “这赦字牢,本就是先帝在世时,打退辽兵后,遗留下的葬兵地,应当初大败辽军,先帝感恩天地,大赦天下,正好先大赦了南边的一处大牢狱,解救了数百人,散在十二州,这才有了赦字牢的说法。” “于剑自己扛着宝剑一路朝北,抵达赦字牢,巧遇上了正欲下江南的凌天门陆未生,二人只是遥遥见着了彼此,便知晓了彼此的武功不一般,并未多言,便打在了一起,陆未生的赤色长剑曾经名动天下,是稀世的宝剑,可是碰上了于剑,只是对招,于剑是当世剑道第一人,二人相遇,极力对抗,从天暗打到黎明,过招数百上千,连观者都觉得疲乏了,他们才终于打完,并未分胜负,只是一个接着朝北一个则下了江南。” 赦字牢大战,于剑一战成名,几乎被人成为陆未生之下的第一档高手,天绝傲气,无视皇权,根本没有在汴京逗留,更不被达官显贵们的礼遇所留下,在和万剑门弟子的围杀之下,彻底离开的大宋,前往了北辽国,从此,许多人都知道了,于剑迷恋上了一个普通的辽人女子,很多人觉得,这样一个连儒门剑尊都打败了的少年高手,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气候成了,便是中原剑门的第一敌手,哪知道于剑一出大宋,十几年都没有回来,有人还觉得,是不是他被北辽国的皇帝留住了,可是依旧寻不到消息。 “这于剑,是辽人?”沈惊好奇的小说嘀咕,他没去过北辽,可是这于剑去了。 “宋人。”南淮瑾道。 沈惊瞧了他一眼,好奇的问:“陈兄弟,莫非你见过于剑?” 南淮瑾点头,并没有隐瞒:“认识。” “认识?”沈惊羡慕的看着他,并不觉得南淮瑾说谎,认识他这么久了,这陈时梅惜字如金,说的事也都做到了,他还是羡慕的说:“话本上的人你都认识,羡慕陈兄了,这于剑是好人还是坏人?厉害吗?” 南淮瑾道:“好人,是个大侠,武功很高。”高到什么程度,南淮瑾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于剑的时候,漫天飞雪下的柳殇亭外,于剑负手而立,身上都能见到不凡的剑气,已经是剑道第一的于剑,南淮瑾只知道他的剑法很高,至少,与师父他老人家一样高。 茶泡的正香,沈惊吃了一口,茶水有些烫嘴,他摩挲了一下唇角,还是问道:“既然你师姐还要时间寻找,不知接下来,你要做什么?还是待在这汴京城中,寻个地方住下来?” 南淮瑾摇摇头:“除了我之外,还有许多同门师兄弟也在大宋,如今事情没有答案,我便要接着寻找,天书阁这里这段时间也不会有消息,我打算回青云山看看。” 说着她站起身,手持佩剑道:“这汴京城到了,天书阁我也已经去过了,如此,你我二人就此别过,江湖有缘,自会再见面。” 说着拱手抱拳,要和沈惊辞行,沈惊张着嘴巴连忙又伸手抓向了南淮瑾的青衣袖子,南淮瑾一扭身便躲了过去,嗔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有些生气的说话,叫沈惊缩手,连忙摆手道:“这我也想同你一起去。” “你这是跟着我?”南淮瑾不解,皱着眉头,这人来的就奇怪,自己和他喝酒,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醉了,醒来之后的事情更是叫她得罪了平乱崖,自己一头雾水,这人却要与自己一同来汴京,如今汴京城到了又要跟着自己去青云山? 沈惊点头:“青云山是你的师门,你自然去过了,我可没有去过,咱们两个可是生死之交,是过命的兄弟,带我去一次吧?” 他说着走近了,说着又要抓南淮瑾的青衣披风,南淮瑾这回可不能叫他抓住了,转身就走,沈惊如同狗皮膏药似得,怎么甩也甩不掉,牵着自己的马,追着南淮瑾走。 “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说到汴京,我可已经把你带到了!”南淮瑾很生气了,她咬着牙,手中的剑鞘抓在了手上,看着眼前甩不走的沈惊发怒。 沈惊他也皱着眉头,好像也有些生气的说:“我不过是想同你去青云山瞧瞧,你为什么嫌弃我跟着,我可是拖累你了?” 他又露出一副很是难过的垂头丧气模样,不止是生气,还很无力的站着她的面前说:“若是连你也觉着我没用,那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南淮瑾皱眉,奇怪的看着他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跟着你,就是把你当做生死相依,不曾想,连你也觉着我无用。”沈惊一脸的苦笑,垂头丧气,往日的嬉皮笑脸全数不见了踪迹,南淮瑾看着觉得心中也有些不好受,叹了口气。 “行了,你喜欢跟着,就跟着吧,可别难过了。”南淮瑾说。 “真的?”沈惊笑着抬头瞧她,南淮瑾只是点头,他才真的笑起来。 这一路风雨无阻,沈惊终于能够跟着他一同闯荡江湖了,两个人并没有连夜回程,而是要在汴京城住上两晚。 南淮瑾给远在辽国的两位师叔写了书信,写上如今在天书阁已经安排了陆轻雪的搜寻,顺便放了信鸽,天上的斜月瞧了眼,她转身回了房间。 沈惊这一夜也没睡好,他越发觉得南淮瑾纤瘦的身躯,躺在床上的样子,平时说话时,强压着嗓子的声音,他就越发的觉得,这南淮瑾不像是男子,而是个女人。 “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吧,怎么会是个女子呢?”沈惊摇头,这几日他都是日日夜夜的想着,这身材瞧着有些女子窈窕的陈时梅背影,陈时梅,陈兄弟是不是女子,他心中的想法愈发得没准了,一想起今日陈时梅嗔怒的模样,那一点朱唇微启,哪里是男子? 难道真是他看走了眼?误将女子看成是个男人,还一路相伴,跟随了数十日,里头也没察觉出异样来?他心中的想法多怪,隔着房屋,他都想起身去陈时梅的房间内仔细的瞧一瞧,他到底是男是女。 “还是早点睡吧,明日还有事情要做呢。”他心中想着,努力的叫自己闭上眼睛,过了很久他才终于入眠,发出打鼾声来。 第二日,两个人一道去布置了路上要吃的饼子和草料,他们并未耽搁,而是听南淮瑾的意思南淮瑾道:“太久没回去过了,得回去瞧瞧,到底怎么样了。” 沈惊也没有异议,只是叫人给两匹马吃上了混了鸡蛋萝卜的草料,这两匹马随着他们二人一路到汴京,很快又要骑着他们去青云山,恐怕往后,沈惊也不会叫南淮瑾舍下他们了。 一早大雾,天未大亮,南淮瑾便将沈惊叫醒,指了指门窗外,捂着沈惊的口鼻,沈惊瞧见一道黑影,踩着楼阁的瓦砾,从屋檐上走过去。 沈惊从床上站起身,抓过桌上的宝剑,缓缓出鞘,南淮瑾也早已承影在手,拔了出来,她的剑暗中闪烁着银光,却并不是十分亮,有点透明,瞧不真切。 “这是什么人?”沈惊小说的说,声音很小,细不可闻,却叫南淮瑾听仔细了,她也摇摇头道。 “难道是平乱崖的人?” 南淮瑾不知道,可是沈惊知道,这平乱崖本来就是捉他的,为的就是想要用他要挟他爹沈绛交出他沈家的《快刀十六技》,想要凭借传闻中的说法,通过那本家中秘籍,参悟到剑尊的《十六字剑诀》。 可是他们如何知道自己随着南淮瑾一路来到了汴京城,还尾随过来了。 南淮瑾摇头,平乱崖的人怎么能够一路追来汴京城,还打听到了他们的位置。 这人腿脚麻利,从窗沿的瓦砾间穿梭,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来到南淮瑾他们的窗前,推开门,见到南淮瑾并不吃惊,只是见到拔剑看着他的沈惊,一愣,随即还是跳进了屋内,然后将门窗关上。 “你是什么人?”沈惊不待这人揭掉脸上的黑布,上前一步,手上的宝剑便已经架在了这人的脖子上。 ”师妹。” 这人并未与沈惊说话,只是看向了南淮瑾,小声道:“师妹,是我。” 这声音太过熟悉,南淮瑾惊喜的小声喊:“大师兄!” 这面具揭下来,竟然是几年前,独自一人离开师门了的凌天门大弟子,纪湘。 纪湘露出笑容,沈惊此刻的心中,卷起千层波涛,师妹?南淮瑾此刻完全不掩饰的声音,更显女子的娇柔,他连忙收起剑,看向南淮瑾,陈时梅,她真是个女子! 南淮瑾跑到纪湘身前,大力的抱着自己的大师兄,数年不见,纪湘的鬓发变得灰白,虽然师妹如今还是少年打扮,可是也能一眼看出来,他宠溺得揉了揉南淮瑾的脑袋,这些年过去,南淮瑾不再如同过去那样稚嫩,几年间的身材变得曼妙,抱着他也能让他一愣,随即还是收回心神。 “这么多年不见,你这粗心大意的毛病还是没改,在天书阁那种地方,如何可以用凌天门的字眼呢?”纪湘没好气的说,虽然南淮瑾去天书阁时,掩饰了身份,天书阁也不会再过问,可是那天书阁的高手终究会看到任务目标,居然是要寻找凌天门弟子,多半便会告知凌天门或者是有需要的人。 南淮瑾奇怪抬头道:“可是只留下姓名,天底下难保不会有人与师姐一样的名字。” 确实,天下重名重姓的人何其多,纪湘点头:“所以在天书阁中找人,太难。”说着他朝着外头吹了声口哨,一道人影,犹如一头大鹏鸟,轻盈地从屋檐外落到屋内。 这人生的一副瘦的只是贴了层皮的样貌,眼眶深凹,见到南淮瑾,起身拱手抱拳道:“寻人的活,纪兄弟与南姑娘只需交给我便好了。” 纪湘看着南淮瑾笑道:“这位便是天书阁第一搜寻高手,姓傅,傅谭山,有傅兄弟在,你师姐用不着多久便能寻到的。” 南淮瑾还没说话,边上的沈惊吃惊道:“傅谭山?你便是傅谭山?” 傅谭山笑着点点头。 沈惊正色,有些崇拜的瞧着傅谭山道:“久闻傅谭山大名,号称是大宋宿圣,曾经年少时候便走遍了大宋的江南各个地方,不过三十,整个大宋都走遍了,传闻,除了地府天宫,天底下能去的地方,傅谭山都去过了。” 这傅谭山确有本事,南淮瑾也多看了他一眼,这人见多识广,能够走遍天下,除了见识增长了以外,知晓的事情也定然不少,否则又怎么会成为天书阁的第一搜寻高手呢? “沈公子客气了,只不过江湖朋友的吹嘘罢了,宿圣说法,不过是我日日夜夜都休息在屋外,无关风雪罢了。” 沈惊吃惊,没想到被着傅谭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不亏是天书阁的高手,果然名不虚传! 第一百二十五章 山窟十刀 傅谭山一到便说出了沈惊的身份,南淮瑾开始可从不知道沈惊的名字后头还有这样的身份。 “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离了汴京城再说。”纪湘道,傅谭山跟着,南淮瑾看了一眼沈惊,随后两个人收拾东西。 这乘着天未亮,四人出城,赶在汴京城中的眼线都未眨眼的功夫,纪湘的意思是,已经有人在南淮瑾进了天书阁的时间便跟上了,他们现在乘着那些眼线没回来,便及早的离京出去了。 “回青云山吧师兄?”南淮瑾路上问道,四个人骑着马匹,卷起一路风尘。 纪湘没有回头瞧,只是紧握手中缰绳,天上真星倒悬,傅潭山跟着他,纪湘过了许久才说:“青云山怕是回不去了我们去桃源村。” “桃源村?” “嗯。”纪湘道,随即慢下马速,对南淮瑾道:“先同我回桃源村。” 就是傅谭山也点头道:“先回了桃源村,再商议别的事。” 南淮瑾见二人都是这个意思,也不知道青云山发生了何事,只有点头跟上。 沈惊没有说话,宿圣傅谭山在前头带路,他有些拘谨,保持着距离,这个人太厉害了,是名号中能带上一个圣字的,都是有本事的高人。 “皇帝这些年做了许多事,青云山如今密布着各方势力,盘踞着天书阁、百宝阁,还有宗亲的高手,咱们现在回去,不合适。”纪湘说道。 原来这些时日,自从凌天门被灭,大宋皇帝便一直寻找着,陆未生的武功秘籍,那卷传遍天下的绝世武功不见踪迹,每一个修炼《霸绝》的凌天门门主都可以纵横天下,消息一传出去,不止是皇帝在寻找,就是整个江湖都在寻找,万剑门有无数隐世的高手出尘。 有人胶州向西而来,一叶扁舟,箫声悠远,不见船夫,舟船便能逆流而行。 有的高手马踏江山,背上是千机门兵器长翎,一直长长的金属盒子,里头装载了三十枚长箭,机栝上用上了无数细密的丝线,环绕着里头,每一柄长翎都是门中机密,金属材质,一旦拆开,立时便会散开,除了千机门内的高手,无人能够打造。 这兵器号称千机变化,可攻可守,有人说是春秋巨匠鲁班研制,费尽心力,后又被来者改良,终于可有上得了场面,千机莫测,一柄长翎之中,有剑、刀、弩、盾等许多变化。 快马加鞭,秦怍约,千机门大弟子,得知青云山被灭门,也是吃了一惊,没有想到,延绵千载风流的凌天门,竟然会被皇帝灭了,十几年了,这是这江湖上最大的事了。 “门主叫我去寻《霸绝》,我志在必得。”秦怍约说道,身后跟着二十几个的门中弟子,都背负着一般的千机长翎。 万剑门萧珐的身后有无数剑门高手,一个个背负长剑,跟随着他们搜寻着凌天门中的一切。 这废墟一般的凌天门,有一处处的坟堆,硕大的山石就立在坟地前边,上边写着凌天。 “别打搅逝者安息了,我们只找《霸绝》。”萧珐说道,周围的那些剑门弟子应声,绕过了这片坟地,在废墟里头搜寻着。 这样的搜寻持续了数年了,只是当初搜寻山上的秘籍时,来的都是官军,就是万剑门也没有第一步来寻找,留下时间,一点点的搜查。 凌天门可大的很,几处的楼阁都是千载流年记载下来的地方,就算是不见了那些个绝世高手,也一时半刻寻不到具体位置。 “大师兄,寻了几处偏置的楼阁,里里外外寻了个遍,有几本稍显不错的轻功典藏,就是寻不到一本叫《霸绝》的秘籍。”有弟子前来拱手行礼,随后看着萧珐,等候着吩咐。 “别人明里暗里,几年都没有寻到的线索,哪是那么容易寻到的?”萧珐出声道,随即叹了口气,挥手道:“走吧,迟早要打开的地方,不过是要死几个人罢了。” 他这话直接说明了那几处地方的不同,不单是最危险的几处地方,最重要的是,那几处地方,无一不是这青云山最偏远的阁楼,却在这些江湖高手眼中,犹如是真正的鬼哭之地。 有几个剑客吞咽了几口唾沫,脚步滞后,不敢抢在众人前头。 那可是真正的龙潭虎穴,有天书阁的探子,都是金字招牌做得本事,每一个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轻功好手,可是都是有死无生,留下尸骨。 有人只是丢出一卷文策,写到:机关无数,巧力无用。 这天书阁是什么地方?那是天底下最好探索秘密的地方,各路来的人马中,论轻功,论身法,哪路高手也比不上这从天书阁中来的诸般高手。 如今这萧珐说要打开那些个地方,这些人如何不害怕,只是不敢当着这萧珐的面,他们只是走得慢些,不敢不跟上步伐。 一处山窟,外头是一处殿阁,外头有四角长亭,被人立了碑石,上头刻着:十刀。 意指,十刀不死者,可过这里的机关,凌天门就是这样,光明正大的给来者立下了考验,除了凌天门弟子之外,其他都要吃下十柄快刀,才可以进入这里,只要活着不死,那么里头的东西,你取走也可以,不取走,也可以。 随着江湖中曾经传闻,若是从这些地方活着出来,就可以成为凌天门的弟子,这些谎言促使了无数的英雄豪杰前来青云山,每一个都躲过了严森的看守,独自闯关,过关者十死无生。 这里的门前有一条断臂,已经化为了白骨,是数年前死在里头的那个天书阁高手留下的,他曾经拼死丢出了毕竟,只是十刀的几刀,他的手臂也飞出来了,人从未出来过。 外头凄凉,自从这位高手死在了这里,这处山窟便再也没有高手来过了。 “谁愿意一试?”萧珐问道,他身后的众人你瞧我,我看他,却没有人回应。 这上百人中自然不乏有胆大心细之徒,只是他们心中的清楚,论胆大心细,他们几个远远不如那死去的天书阁的人,他们倒不如静观其变。 萧珐皱眉,随即又问一遍,还是无人做声。 他摇摇头道:“剑门立足于世,不弱于人,你们又有何惧?” 这话说的那些剑门的人垂下了头,躲避这萧珐的目光,终于有人张口喊道:“大师兄!我去吧?” 这个少年不过十六岁出头,背负长剑,一身素衣,这个少年生的极俊俏,脑后束发,挤出人群招手道:“大师兄,让我去。” 萧珐眼中,也是一愣神,随即惊喜,老一辈剑门高手,尽皆有经历蜀道天险的艰难,这一辈不如一辈,传到他这里,他萧珐之所以能成为剑门首徒,凭借的不止是他根骨不凡,还有他的恒心毅力远超其他弟子,他原本见到这些弟子中无一人应声,不由得失望透顶,终于见到如此一个俊俏少年郎站出来,像是要继承他的那个人,他露出笑容,走到那个少年面前道:“你年纪太小,先长大吧,将来再由你替师门去。” 那少年懵懵懂懂的答应,大师兄犹如天人,拔出了自己背后的长剑,随即指向地面,冲着这山窟里头便走了进去,身后的剑门弟子纷纷面色大变,阻拦着上前要抓住他:“大师兄!” 可是萧珐独自一人,推开了这名号十刀的山窟之中,他很已然,推门直入,石门自然而然的合上了。 这处石窟之中,不见光亮,阴冷潮湿,最里头有水滴声不断的传来,萧珐手中的青光宝剑不是凡品,他只是吹动随身带来的火折子,火光照耀在剑身上,剑身也冒出璀璨的光芒来,映照着周围一切,萧珐见到有大片的钟乳石在滴答滴答的落着水滴,周围水汽升腾,地上竟然有许多的骨头,都是人的骨头,有的被刀斩成了两截,而有的人,则是脊柱被斩,被人分尸。 “十刀。”萧珐盯着周围,随时提防着有暗器袭来,这处地方的四周都许多粗大的石柱,甚至他还见到了一处处排满书册的架子,萧珐只觉得可惜了,此处潮湿异常,这些书册就摆在这里,这些书卷必然已经腐朽了,恐怕就要腐烂。 再朝前走,耳边生风,萧珐面色一变,朝左侧一躲,正好一柄利刃从自己的脖颈边上掠过去,真的是他福大命大,这一刀从身后穿来,眨眼即至,贯在他面前的石柱上,萧珐还没有来得及吃惊,周围风声大作,一柄短刃从自己的身侧传过去,一柄柄利刃一时间不间断的射出来,只是一会儿,这便已经出现了九柄飞刀,萧珐有些狼狈,发丝一边被飞刀卷中。 “第十把。”萧珐低喝,手中的青光宝剑挡在了身前,上头真气涌入,形成一层气罩,这一刀切的飞快,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机括,竟然叫这些宝刀,都是旋转飞出,不仅仅速度快,还透着刀口的声音。 萧珐用力抵挡,这一刀飞的太快,萧珐抵挡着,只是砰一声,他连忙变幻身位,还好他头倾角侧开了位置,刀口闪烁青光,不是刀的青色,而剑刃被斩成两截,这一柄刀,生的最平凡,也没有雕龙纹画仙符,却将萧珐手中的青光剑一斩为二,刀锋剁在了柱子上,嵌了进去。 这最后第十刀也没有要了萧珐的命,却也让人骇然变色,萧珐持着断剑起身,他知道一切停止了,凌天门的人不屑于说谎,度过了就是度过了,他们之前留下的话也作数,萧珐走到这山窟深处,里头盛着的,是一柄紫鞘匕首,匕首小臂般长短,他看了眼手中的青光剑,断掉的地方满是碎渣,他叹口气,这柄剑跟随了他从少年至今,不曾想却在这里被打断了,丢在地上,随后握住眼前的紫鞘匕首。 拔出紫鞘,里头的刃光森寒,连火折子的光都变了颜色,他震惊道:“这是个好宝贝。” 确实是个好兵刃,不亏是凌天门,连这样的兵刃也都留在这样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直到他们被灭门,也没有取出来,倒是便宜了他。 萧珐举起这匕首,用力的朝着柱子上刺过去,一声轻响,匕首的锋刃前段,直接没入了柱子里,萧珐拔出匕首,很满意的看了看,随即大步的走到门口,推门而出。 早已有弟子苦着脸等候,见到他出来,一个个连忙围了上来。 “我就说了,并不会怎么样,艺高人胆大,不胆大一些,如何知道自己的本事如何?”萧珐说,他看着那个先前朝着要进去的少年郎说:“我善用剑,这匕首,便送给你了。记得忘记做事,需得知道,什么是尽力而为。” 旁边人惊羡的瞧着他,瞧着他接过萧珐的匕首,那少年郎也是惊喜着问道:“大师兄这是真的吗?” 得到明确答复,这少年郎挥舞着手中兵刃,踏着步子走了。 …… 桃源村,这个村子人数稀少,倒是几个老人做主,不过一百余户人口,不仅开垦了徒弟,种上了许多的桃树,盼着桃子结实。 纪湘在前头带路,有人见到是纪湘,露出笑容来喊着纪湘道:“纪大侠,你回来了!” “纪大侠回来了!纪大侠回来了。” 有人耳朵好,听到了有人呼喊纪湘,便一个接一个,相当喜庆的呼喊起来,窗门大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夹道欢迎纪湘他们。 纪湘也挥着手,他此刻有些孩子气,周围也确实围着七八个十岁样子的少童娃娃,绕着他的身周跳着,南淮瑾瞧着他们,不由得露出一笑。 此刻的南淮瑾,虽然还是男子打扮,却已经撤去了装扮,一头青丝秀发束在脑后,淡淡的剑眉微微上扬,眸子发亮清澈,绝色的容貌未施粉黛便已然可叫人目不转睛,沈惊这一路都只盯着她瞧了,常常还要躲闪着南淮瑾的目光,不敢叫她见到了。 纪湘与几个顽童转圈,手掌中多出几颗黄、红色的蜜饯笑着递给这几个娃娃,娃娃们你追我赶,在村子里讨要蜜饯。 一个老者颤颤巍巍的被人搀扶着,走上前见到纪湘,才加快脚步,口中说:“纪大侠回来了?怎么还不去备些水酒肉食,给纪大侠接风洗尘?” 这老者一口,周围的人这才反应过来,村子里头有宗祠,是该备上水酒大肉,来给纪湘接风洗尘,这村子里的人,想必是受过纪湘的大恩,村子的每个人见着了纪湘,都会笑脸相迎,且要说上两句。 “大师兄他……” 宿圣傅谭山呵呵笑道:“这些年,纪兄弟这些年,为这些村民驱赶了西边儿来的羌人,马匪来时,更是纪兄弟一人一剑,救下了全村老少的命,说是这些人都受了纪兄弟的救恩大恩都不为过。” “原来如此。”南淮瑾点头,她没有想到,纪湘这些年并未与他们一道去北辽,独自寻找陆师姐的下落,直接也是没有音讯。 “其实不止是他们,就是我当初也是由于江湖恩怨,负了重伤,也是纪兄弟出手,否则傅谭山我,也早已身死。”傅谭山开口道。 纪湘一路行侠仗义,行的都是善举,虽然凌天门被灭的事情,当初江湖还并没有消息,可是傅谭山是什么人?那也是天底下手段最高的几个人,像纪湘这样的侠士风度,不但叫傅谭山佩服,还一路相随,如今成了挚交好友。 一桌好菜,有酒有肉,伴随着阵阵清香,这个桃源村中,能够见到满山遍野都种着的桃花树。 “天底下最好的酒,汴京天兴楼的华裳叙,杭州谪仙楼的谪仙醉。要我说,该加上这一壶酒,桃源村的桃花酒。”纪湘嗜酒如命,此刻到了桃源村,举着酒坛子自己喝着。 傅谭山与南淮瑾看上一眼,这桌上的酒菜未动,只是这用了桃花酿造的烧酒如今已经吃下了三坛,南淮瑾却知道,这纪湘酒量很好,酒中的酒气并不大,不曾想,纪湘如今只是吃了这些酒,居然醉了。 “你大师兄,曾经也是你们凌天门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傅谭山道,举杯痛饮,大口的吃着桌上的酒肉,这一桌酒菜都是村民自己备的,纪湘对他们有救命之恩,别说是一顿酒菜了,就是要他们为奴为仆他们也不会有半句怨言,可是纪湘侠肝义胆,从未求取过他们什么,只是水酒大肉,了表心意罢了。 “后来你们想来也都知道了,去了一趟北辽国,遇上过一个走在风中的女人,回来之后便成了那个,日日嗜酒,连他的武功都荒废了,也难怪原本稳当的大弟子之位也被其他人后来居上。”傅谭山笑说,给自己也摘掉了一坛桃花酒,酒气浓郁,一口酒烧的心中的惆怅气闷都消散了似得,两个人喝的如痴如醉。 南淮瑾没有喝多,她摇着纪湘说道:“大师兄,别吃了,你都醉了。” 是醉了,已经分不清人脸了,瞧着南淮瑾说:“顾姑娘,你怎么也来了?从北辽来寻我吗?” 他甩了甩脑袋,摔倒在了地上。 “南姑娘,这怎么办?”沈惊苦着一张脸,这两个人居然都吃醉了酒,南淮瑾只有摇摇头,去寻找那个老者,老者是这桃花村的村长,老人点头,让人准备了空房,不过是空置的房屋罢了,村子中的空房不少,有人取来被褥,还有人寻来炭炉,害怕一夜醉酒,两个人吃出病来。 这桃花酒的后劲着实不小两个人睡了一整日后,入夜时分才苏醒过来,南淮瑾瞧着纪湘醒了,才放下心来道:“大师兄,你可知道你又醉了。” “又醉了?”纪湘头痛欲裂,甩了甩脑袋,看着远处已经醒来的宿圣傅谭山,傅谭山吃得酒不多,今日早晨便已经醒过来了,只有纪湘睡得深沉不说,还疲惫不堪,腰背疼得厉害。 “今日咱们在桃花村做什么?”南淮瑾好奇的问道,她原先的想法是回青云山,被两人拦下。 纪湘摇摇头道:“青云山是回不去了,上边的高手看着太多,现在去,不是时候。” “《霸绝》应该还在你身上吧?”纪湘瞧着沈惊与傅谭山走远了才问南淮瑾道。 南淮瑾点点头:“师父留在我这,大师兄,怎么了?” 《霸绝》是凌天门的镇山之宝,是历代凌天门门主修行的武功,当初陆未生将这本秘籍留给了南淮瑾还不是纪湘,也是因为纪湘下山之后回到山上时,嗜酒如命,功力倒退,这才叫陆未生改变了主意。 而陆未生也将《霸绝》修到了最高的层次,可就算是这样了,最后也被皇帝的人逼死了。 “这本秘籍可在身上?”纪湘皱眉道,看着南淮瑾。 南淮瑾摇头,这样重要的秘籍,她确实在回来前留给了陈诚掌院,这本秘籍将来一定是会被存放的,青云山凌天门的弟子实在是太多了,成千上万,可是秘籍却并没有什么抄本,也就是说,谁拥有了《霸绝》秘籍,谁就成了真正的凌天门弟子,只要学到了其中的精要,将来的成就定然不会小。 “大师兄,等师姐找到了,我们便一同去北辽吧?”南淮瑾说道,他们不止是儒州城重建了青云山凌天门,虽然远远比不上过去的凌天门,可是此刻的凌天门中,更需要纪湘这位大师兄在,如今又那么多内门弟子到大宋来寻找陆轻雪,南淮瑾不得不担忧。 还好有青衣毒师在北辽守着儒州城,否则,难保皇帝的手不会再次窜到凌天门中,想要对凌天门动手。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皇帝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南淮瑾在北辽国时,也不只是一次遇到过有皇帝的那些皇城司兵卒,有何逍出面,这些兵卒连忙跪倒在地上待命。 过去张茂则之前,这皇城使的位置还是何逍带领,如今见着了老上级,这些人哪里敢说什么,随便想写什么,便回去复命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元伯 如今待在这桃源村,不过是权宜之计,纪湘道:“其实这些年,我还是寻到了不少弟子,他们如今就藏身在这桃源村中。” 这些年,纪湘一直在寻找流散各地的青云山弟子,外门弟子本就有许多是流浪江湖的,如今青云山归不去,总要有人笼络。 其中有些弟子认识的人多,又及早听闻了青云山被灭的消息,提早通络了江湖四方的青云山弟子,大多是归心似箭,有的人越来越多,有些人学到的本事好,用了为师门报仇的借口,自立门户,只不过这样的人并不多,更多的人是顾忌太多,只有日日流浪在江湖中。 在这桃源村内?南淮瑾看着纪湘疑惑道:“可这些人,不都是村民吗?” 纪湘呵呵一笑,收拾了身上的衣裳道:“走吧,去见见元伯。” “元伯?”南淮瑾瞪大了眼睛,她惊喜道:“元伯也在桃源村吗?” 纪湘点点头,笑着说:“都在。” 一处静谧的地方,有赤发的女子勾勒眉眼,周围有苦练武艺的少年,还有一些人挑着担子,里头装着一些黄酒,有人大喊着在肉食中加了酒,然后翻动着铁锅。 这些青云弟子离开了青云山,只有自己使唤银子来过日子,最边上的一口井上坐着一个带着斗笠的白发老人,这老人早先跌断了一条腿,少了一截,行动不便,这些青云弟子恭敬给老人敬酒,有几个弟子甚至在空地上对弈,棋子久久未落,几个人都瞧着,也锁着眉头思索着。 纪湘指着众人中的老头,看着南淮瑾道:“元伯就在那,去见过他老人家吧。” 南淮瑾点头,收拾一下心情,朝着元伯走过去。 她一身青色长衣,披风轻薄,行走近了,周围有人转身看见了她,都认出了来者是说,抬起头来,站着瞧。 有人惊呼出声:“大家看,是南师姐!” 这些人都抬头看过来,只见到这一身青衣的南淮瑾,目中含泪,朝着众人缓缓走过来。 有些人见到她,都是面色欣喜,有的人原本就是带着情愫目光瞧着,见她流泪,只觉得心如刀绞。 这世上真有些人,能够一言一行,一个皱眉一个心伤,便可动人心魄,叫人神伤万分。南淮瑾出声,老人转过身,他面上少了一块面皮,是被人割掉了,老人也是瞪着眼,见到南淮瑾,心中也是吃惊,随后颤颤巍巍的要起身,被南淮瑾小跑着过来,拦下老人,抱着老人的膝盖大哭起来。 在场的这些青云弟子也纷纷大哭起来,他们其中有三个青云的女弟子,目中含泪,并没有强忍,也是痛哭流涕。 “淮儿……你师父,他活着的时候,最是疼爱你。”老人眼眸红了一圈,最后颤抖着手摸了摸南淮瑾的头顶,他看向了纪湘,露出一丝笑容来。 这些人如今,也都成了无家可归之人了,不止是南淮瑾一个,元伯爷不再能守在青云山的书阁里,老人家守了青云山书阁一生,如今书阁被毁,青云山都没了,他也只有在大难到来之时,被众多弟子带下山去了。 “师父……”南淮瑾只是大哭,师父陆未生早已死了几年了,她知道师父对她最疼爱,如今之世道,没了师父,她仿佛成了需要担当大任的人。 “南师姐,莫哭了。” 竟然是王智博,他也没死,随着这些弟子带走了元伯一个,他们绕过小路,在大难之时,八千弟子蒙难,也没有再负隅顽抗,而是投机,穿上了兵卒的衣服,从小路走出了青云山。 “是啊,南师姐。”女弟子霍去衣开口道,她目中也含泪,不过见到南淮瑾,却也心中安心了。 她是从北辽一路回来女弟子,再回师门还没半年,竟然就见识了师门大难,整个凌天门被毁,也算是她见识了江湖上的凶险。 “你们……都还在。”南淮瑾抬起头看,她那极美的脸上,满是泪花。 老人摸着她的头,叹了口气道:“都在,都在。” 这里一共有上百名青云的外门弟子,还有内门弟子石隼、吴痕息二人都在这里。 “石师兄?吴师兄?” 竟然他们两个人也在这,一脸笑容的看着她,一个是栗游痕的弟子,吴痕息则是冬槐的弟子,两个人虽然都是内门弟子,可青云山大乱之日,他们可都不在山上,他们的修为很高,一直在江湖上修行心境和武功。石隼看着南淮瑾道:“淮儿,没想到大师兄竟然连你也寻来了。” 吴痕息也笑着说:“没曾想,淮儿你也会被纪师兄寻到,你没事可太好了。” 石隼道:“当初大战,听闻是于剑于大侠到了,才救下了淮儿他们,当时的情景,若是你我二人在,恐怕也无能为力。” 确实,当初的情景,可不是再多一二个高手可以化解的,可是南淮瑾也叹息,擦拭着脸上的泪痕,看着在场的众多弟子,一个个都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走过来。 纪湘走近来,随后对着众人道:“青云山虽然没了,可是凌天门还在,陈诚掌院和释尊他们二位已经在北辽儒州城重新建造了一座凌天门,等大宋中的事情完了,我们便去北辽。” 北辽国,那也是无奈之举,那可不是中原,已经到了北方,一旦去了北辽,除非天下归一,否则将来可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大宋了。 不过这些青云山人可不管这些,他们都得到了消息,一个个交头接耳,彼此大笑着,其乐融融。 “既然回来了,就先好好修养几日。” “大师兄,你们是打算做什么?”南淮瑾皱眉问道,看纪湘他们,仿佛还有计划,短时间不会启程。 大师兄心中藏着事情,并没有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南淮瑾自己,她只有皱着眉疑惑的问他,纪湘只是摇摇头道:“好好休息,不要管了。” 纪湘一个人走了,没多久,一道人影跟了上去,是宿圣傅谭山,他其实一直跟着,却隐藏了身形,直到纪湘走远,离开南淮瑾他们的视线,才出现在他背后,傅谭山看得出纪湘心事重重,他问道:“如何了?” “这件事,不必告诉她。”纪湘负手而立,回头看了他一眼道。 “不过是做饵罢了,只要事情成了,凌天门的仇也就报了。” 傅谭山没有接话,只是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道:“她可是你师妹,你们师父师叔不都最疼她吗?你真的舍得?” “所以她不知道才好。”纪湘看了他一眼,目光之中,竟然冰冷刺骨。 这一众弟子瞧着南淮瑾。 元伯也对着南淮瑾说道:“别担心你大师兄了,他如今的本事,可比我这糟老头子还要厉害多了,倒是你们,释尊和掌院如今都在北辽,我们不能在这里待着,到时候随你一起去北辽。” 这些弟子也都点头,他们如今也都是归心似箭,大宋国中,如今的各路势力都在吃着凌天门的骨血,嚼着他们的肉,无数的高手都在四处追杀凌天门的内门弟子,到处都是天书阁的眼线,到处追查凌天门弟子的下落。 这些人只要被抓到,便是一本本成叠的文章,就是一卷卷武功典籍的抄本,更何况,这些人只要被这些大门大派吸收,便是一个成名的高手。 “期子伤,花前落,钟荃,他们三个都已经叛出了凌天门,拜入了皇帝手下。”有人恨声道,王智博咬牙切齿,他发怒,几个与他一道的外门弟子更是面容憎恨的说。 这三个人可都是内门弟子,不但享受了内门的荣光资源,如今凌天门遭了大难,他们却一同离去,入了皇帝门下,叛变了凌天门。 这种人为人所不齿,江湖上的江湖客也都瞧不起这些人,只是这三个毕竟穿了官衣,入了朝堂,就算是成了皇帝的门客,就算是江湖人,那些个朝堂大员,遇到了他们,这三人也是趾高气扬,不仅仅风评极差,更多的人说他们是白眼狼,非但瞧不起,还毁了名声。 “若是有一日,纪师兄说要清理门户,我第一个当仁不让,定要为师门斩了他们三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杀了他们那么容易?别忘了那些殿前司的人如今江湖中的官家人物那么多,咱们能不被发现,还都是纪师兄的本事,否则我们也都成了枯骨死人了。” “行了行了,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王师兄那么厉害的人物,也不敢说能斩了他们三个,可别忘了,那三个投入皇帝门下之前,可也都是内门的好手,那可都是入了方寸的人物,你们这些个气海、周兲的小人物,可别再多嘴了。”有人笑道,确实,那三个叛逃出去的凌天门弟子,都是入了方寸境界的高手,甚至三个人联起手来,连大师兄纪湘也不一定拿得下,要对付他们,替师门清理门户,哪有那么容易。 王智博看着南淮瑾趴在老人膝盖上的模样,才叹了口气,她没事就好。 那日杀得天昏地暗,他记得她随着纪湘一同上了凌天峰,所以他拼了命的朝着凌天峰上冲杀,阻挡他的那些兵卒皆被他斩杀了,只是漫山遍野的都是围杀上来的黑衣人和红衣刀客,喊杀声整座山上都是,辨别不清方位,他才终于和那些要逃难的弟子们一路,护送着元伯,一路下山。 下山后,他也一直在寻找南淮瑾的下落,可是南淮瑾他们仿佛在人间消失了一般,甚至他冒着身死的风险,再次上了凌天峰,最后在凌天峰的废墟里寻找了一整日,也没有寻找到南淮瑾。 她下山了,定然是下山去了,可是王智博还是不放心,多方打听,不断的换着身份在那些上山来寻找凌天门废墟宝物的人中,打探着南淮瑾他们的下落。 最后还是万剑门的弟子说了,似乎是北辽来的一个青衣高手,一个叫于剑的大侠,最后救走了凌天门的人。 于剑,他认得于剑,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剑道第一,不是回北辽去了吗? 不过这个消息他从不同人那儿也得到了,他们确实是被于剑带走了,并没有死在凌天峰上,王智博才终于安心了。 不知何时开始,他竟然发现自己如此的在意南淮瑾的安危,她的一颦一笑都足够叫他动容,他甚至想过,若是一日,他能与南淮瑾相伴一生,那便是叫他折寿半生他也愿意的,可是这愿望似乎是奢侈的想法。 南淮瑾是什么人?那是陆未生最宠溺的弟子,传说中的凌天门绝学《霸绝》便教了南淮瑾,可以说,连大弟子纪湘都没有修行的功法,陆未生也从未对南淮瑾吝啬,而是将最好的本事都留给了她。 自己是什么身份,纵然是汴京城中,有身份的大家嫡长子,纵然是继承了家业,哪里能及得上她。 可是如今凌天门被灭,陆未生已死,就算是门中尚有高手,弟子也有数千,那也已经有了希望。 甚至于他想着,若是能叫凌天门弟子再死上一些,那些个绝世高手们再亡故一些,或许他将来,真的有机会抱得美人归。 有人收拾着桌碗,沈惊一日都没见到南淮瑾了,他昨日做了个不好的梦,梦见南淮瑾对自己说,自己先走了,回到北辽会给自己捎信。 “莫非将来自己也要跟着她一起去北辽?”沈惊心中想着,他可是沈家唯一的独子,是快刀门将来的主人,放弃家业,放下家府的一切,大着胆子追着佳人去北辽国一趟。 嘶!他不由得也咬牙倒吸凉气,若是叫自己的老爹知道了,不打折了自己的一双腿吗?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倒不如自己先写上一封信回去? 沈惊心中想到,确实,这次出来,也并未通知家中,如今这么久了,想来爹妈定然也很是记挂他。 写了一封家书,这桃源村中可没有能寄家书的地方。 “写了书信?”南淮瑾看着他手中的信纸,看上一眼,还真是一封家书。这沈惊在家书中的姿态,就是个乖乖的少年公子哥,定然是不止一次的吃过家门闯荡江湖,后来都被他爹沈绛抓了回去,这一次出来,已经到过汴京城,他自然想要书信寄回去。 “叫他们放心,叫他们知道,他们的儿子我,在外闯荡江湖,如今一切安好。”沈惊说道,他说着,将信纸塞入了一支木折子里,随即看向南淮瑾问道:“今个儿你去哪儿了?我一直再找你。” “找我?有事吗?”南淮瑾看了他一眼。 “没事,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沈惊说,他的无赖脾气又上来了,说着还从边上的柜子里取出两坛酒来,这酒都是桃花酒。 “不喝酒,我怕醉了。”南淮瑾摆摆手拒绝道。 “你是怕我乘人之危?”沈惊瞪着眼睛问道。 南淮瑾摇摇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日日吃酒,对习武之人来说,不是好事。” 酒色能掏空一个人的身体,瞧纪湘,不但喝多了酒,功力退步了,还颓废了许多,引得陆未生不高心。 她师父陆未生虽然也爱吃酒,却远远没有到嗜酒如命的地步,而纪湘显然是因为吃酒和爱上辽人女子的原因,叫陆未生大失所望,最后沉思之后,将《霸绝》留给了南淮瑾。 “对了,你见到你那大师兄了吗?”沈惊见她不吃自己的酒,哼了一声,自己摘了酒封,倒了一碗出来。 “我大师兄?我方才还见过他。” 沈惊看了眼南淮瑾,喝了一口酒才说道:“就在方才,他和宿圣二人,已经出村子了,也不知道他们做什么去,骑着快马。” “骑着快马?”南淮瑾好奇的问。 “是啊。” 纪湘他们确实走了,并不知道要去何处,元伯见到沈惊,点点头道:“原来是快刀门的沈家嫡子,快刀门的沈绛,确实是个人物,外功能修到那种地步。” 霍去衣冷着脸看着他,周围的那些青云山弟子也并没有什么好脸色给他,沈惊缩着脑袋,讨好的不与众人为敌。 这万剑门在江湖中,与皇帝关系密切,尤其是先皇帝,更是拜入万剑门门下,曾经也算是万剑门的人物,只是后来的赵祯,并不如老皇帝一样,甚至于并不是那么爱习武,靠仁德治理天下,所以和先帝一样拜入万剑门的事情也就被搁置了。 这快刀门修得刀法,沈家刀法十六招,招招都是参悟的儒门剑尊孔道辅的剑法,说是偷师也不为过,也难怪这些青云弟子仇视他了。 “你们不用这样看他,孔道辅与门主,本就是好友,就是孔道辅死前,他也从未怪过凌天门。”元伯开口替沈惊解围,他扫了一眼这些外门弟子道:“儒门虽然有要害我凌天门之举,却也是不明其中的缘由,致使皇帝能够引得儒门相助。” “这快刀门虽然与儒门有偷师的故事,却并不是儒门,你们也不必这样看他。” 南淮瑾也朝着众人躬身行礼,说道:“这位沈兄弟在杭州城中,曾经出手,在平乱崖的人手中救过我,还请诸位师弟师妹息怒,沈兄弟与那儒门,与皇帝,都并无干系。” “平乱崖?”王智博重声问道。 众人也都奇怪的问南淮瑾道:“平乱崖?” 这些人互相看着,平乱崖确实是江湖中名声不好,可与凌天门从未有过恩怨,什么时候得罪过他们? 南淮瑾也摇摇头,她怎么知道,这是沈惊的手段,那些人找的根本就是沈惊,从来不是南淮瑾。 若是平时,凌天门知道这平乱崖对南淮瑾动手,只需要下山几个学教,四五百余弟子,平乱崖这种江湖中并无大高手坐镇的门派,直接就扫灭了。 如今…… “南师姐,咱们什么时候走?”王智博开口问道,周围的弟子也都纷纷议论。 南淮瑾摇摇头,她还是说道:“我到大宋,是寻找陆师姐的。” “轻雪?”元伯问道。 南淮瑾点点头。 元伯和在场的青云弟子们纷纷陷入了沉思,倒是石隼开口打破寂静的局面道:“这有何难,咱们这么多人寻找陆师妹,想必也不会多久。” 只不过纪湘说了,这天书阁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天书阁这种地方,多半受皇帝的干预,里头多半也能混入几个来自皇城司的眼线,皇帝与天书阁,犹如是互相交易的人,皇帝有着天下大义,而天书阁代表的,只是一江湖门派。 或许天书阁的老阁主武功可以纵横江湖,四位阁主也是绝世的高手,可皇帝连凌天门都灭了,留着天书阁,自然是觉得它有用。 而如今,凌天门众人却用不上他,用天书阁打听陆轻雪的下落,太过危险,一旦皇帝知晓了,多半便会危及凌天门众人的安危。 “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几年前皇帝便下令搜查凌天门弟子们下落,我们如今行走在江湖上,根本就寸步难行。”还是吴痕息觉得,寻找陆轻雪之事,还是需要从长计议,至少也要等到凌天门被灭之事的后续不再影响深远后,无人再打听凌天门弟子的下落,再到江湖上寻找陆轻雪的下落。 “放心吧,你陆师姐可不是蠢笨之人,相反,在凌天门中,她聪明伶俐的名声可大的很,没那么容易被皇帝捉住,若是长久没有线索,恐怕是出了什么麻烦,她无法脱身。”石隼点头同意了吴痕息的说法,随即讲陆轻雪恐怕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所以才没有脱身去北辽儒州。 南淮瑾也无奈,她寻找了师姐很久,却也只是音信全无。 确实是有人在杭州城见到过师姐,可是一直就是没有线索。 除非是有人或者是师姐,陆轻雪她自己隐藏了起来,那便也说得通了。 “有纪师兄在,没事的。”吴痕息道他劝南淮瑾宽心。 元伯点头:“不用着急,一切都还有你大师兄在,纪湘成熟稳重了,将来的事情托付与他吧。” 这桃源村的人,连着老村长都知晓元伯他们的事情,他们都是老实的人家,知恩图报,不但将村子空余的大片地方留给了凌天门的弟子们居住,还时常送来酒肉菜蔬,就是粮食也时常送来,外门弟子们都很感激乡民,留下金银珠玉作为交换,纪湘也常常带来交银。 老村长只是笑着拒绝,说着:“纪大侠于我等有救命之恩,就是那些穷凶极恶的马匪,若不是纪大侠在,恐怕十里八乡的村子都要毁了,我们桃源村能够供着诸位大侠在村子住着,是我们桃源村村民们的福气。” “我等江湖中人,路见不平事,拔刀相助本就是举手之劳,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纪湘回来了,呵呵笑着,与村民们说话,牵着马匹进村。 傅谭山跟在他身后,也是微微笑,瞧不出宿圣的身份,倒像是纪湘的一个随从罢了。 “师兄!”远处南淮瑾呼唤着纪湘,元伯撑着拐杖,等待着他们,南淮瑾远远地跑过来,纪湘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来。 “嗯,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再见陈韬 “募兵?”南淮瑾不解的看着纪湘,大师兄回来,说要募兵,这等同是叫凌天门设了军制,这就是明摆了要用凌天门的大旗,招揽天下的武人前来投奔。 而纪湘瞧着她,似乎也在等她回应,虽然自己作为陆未生的大弟子,可是南淮瑾是陆未生最疼爱的弟子,这件事凌天门的人都是人尽皆知的,他的意思自然是先要得到南淮瑾的许可。 其实南淮瑾也知道纪湘的意思,她还是摇头道:“大师兄,这件事,除了两位师叔能够定夺外,你我,还有其他同门师兄师姐商议。” 这其实也说得过去,毕竟现在的凌天门虽然说确实是群龙无首,可尚有陈诚掌院和释尊一寸和尚在,就算是设立门中募兵,也得要陈诚掌院的同意。 这千古以来,江湖门派设下募兵,入主天下的也有不少,春秋时的诸子百家,大唐的慈航普度,就是曾经的道门清静,也曾募兵征战。 元伯站在二人面前,他面色凝重的看着纪湘,叹了口气,并没有插话多说什么。 此地的青云弟子也大多是支持纪湘的,王智博是这些外门弟子的翘楚,他也站出来,支持了纪湘道:“要想报仇,光是凭借我青云山凌天门一脉,实在是太难了,南师姐,若是你们二人都同意了,想来募兵之事,也不会太难。” 所需不过是金银,在凌天门亡故的少年们里头,有不知道多少人都是有钱有权家族的子孙,等于是皇帝为了那柄神剑,毁灭了凌天门的同时,也毁去了那些宗族的根基,直接动摇了那些家族数年乃至十几年的基业,此刻只要募兵,钱粮之事,那些家族恐怕都会支持。 更何况,凌天门如今到了北辽,等于是北辽国的宗门,想必辽朝皇帝也会支持。 南淮瑾看着纪湘,颇有几分为难,周围的青云弟子却瞧着她,个个翘首以盼,要她答应下来。 “我说,你们这样做,岂不是要支持外族,入主中原?为祸天下苍生?” 冷不丁,这一句话突然冒出来,众人顿时皱着眉看过去,沈惊却是一副刚毅的神情,他此刻根本不像是当初那个翩然的江南少年,而是个为国为民的士子布衣,所思所虑都是天下大事。 沈惊的出口,却是瞧着纪湘,毫不客气的走近他跟前,纪湘冷然,两个人针锋相对,纵容是纪湘身负武功,也不能叫此刻的沈惊难过上一分。 “中原大地,人才济济,纵然是皇帝对不起你凌天门,可我大宋百姓良家千万,可都曾对不起你凌天门?” “你说什么?”有人大怒,上前抓沈惊的脖颈,却被人拦下来,是石隼,他淡然的叫那个外门弟子退下,反而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少年道:“这位沈公子所说的,并无不对,大宋的皇帝对我们凌天门下了杀手,可大宋的百姓可不知情,诸位想想,这天下间,有多少如同桃源村这里一般的百姓家,若是北辽入主了中原,你们谁能保证,我们大宋的亿兆百姓不会由此而遭大难吗?” 纪湘看了石隼一眼,同样并未说话,只是渐渐目光变冷,并无叫人察觉,随之点点头。 吴痕息作为内门弟子,负手在背,走了出来,与石隼站到一处,开口说道:“这江湖中,凌天门的朋友遍布大江南北,道门儒家,佛山南海,若要起势,必然能够一震江山。” 他转头看向纪湘,却也是劝道说:“可这大宋的天下,道门儒家,也都支持着皇帝,大佛慈航出家人,修得半生清静,南山北门,又不是我们能够决定得了的,大师兄,这真要募兵,不是容易事,恐怕我们一生过去,也做不到。” 毕竟他们可不是师父,若是那人的陆未生,恐怕便是半个江湖的高手,也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所以皇帝才会突然出手,毫不留情,数万大军上山横扫,甚至杀了陆未生之后才撤走。 纪湘突然露出一点笑容,呵呵声中,也点头道:“确实如沈兄弟虽说一般,方才为兄所说,也确实是未曾想到这些,就算是这宋帝对我们凌天门赶尽杀绝,我们也不可由此牵连这天下的百姓。” 宿圣站在他背后,默默看着,并未多言。 “既然陈诚与一寸师叔都在北辽国,大家修养几日,我与傅兄接着打探轻雪的下落,只要有了线索,我们即可动身。”纪湘开口道。 众人点头,南淮瑾也点头道:“陆师姐如今也不知道身在何处,恐怕是受了不少的苦,大师兄。” “无碍。” 纪湘点点头,冲着傅谭山示意,二人大步的去休息了,留下南淮瑾等人,休息着。 这些日子,都是纪湘与傅谭山一同去探听有关于陆轻雪的下落,傅谭山被人称之为宿圣,看得便是他日夜不休,轻功了得,在天书阁中,除了御水阁阁主左师之外,轻功最高。 有人说这傅谭山本身的武功也不低,足够在江湖上闯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可是却痴迷于御火阁阁主的美貌,自愿在御火阁中办事。 还有人传闻,傅谭山是天书阁老阁主的一个记名弟子,修炼了老阁主的一门奇功,修炼到大成,便可以改天换面,这武功实在太过逆天,就是天书阁的四位阁主也不曾知道其中的真正含义,只是有人说过,傅谭山根本不叫傅谭山,这名姓还有样貌,都是假的。 当然江湖中的传闻,大多都是空穴来风,其中可信的,便是宿圣的轻功确实是不俗,不仅是天书阁,在整个天下,实在难寻对手。 有人常用左师那天下一绝的轻功来与宿圣比较,却也看不出二人的上下,倒是少林寺的报恩大师后来说,左师的轻功,可称得上:绝人绝天绝顶。 三绝的轻功,这报恩大师的说法才叫江湖高手们答应了,左师是轻功第一人的说辞。 纪湘与这宿圣傅谭山两人,几乎每日出去,都会寻到些线索,确实有人见过和绘图画像一般的人物,在杭州城中走动,纪湘拦下路上商人终于得知了那人曾经到过当地的皇妃塔,不止一人见过,一整条杭州城街上过来行商的商贩都见过。 “得回杭州,仔细打探清楚。”纪湘与南淮瑾说,陆轻雪似乎闯出了名堂,她虽然机敏,却也是行侠义的事情多了,纪湘皱着眉,很担心陆轻雪的下落。 南淮瑾原本便是为了寻找陆轻雪才回到的大宋,如今得知了有许多商贩都晓得有这样一个女子在杭州城,她连忙说:“既然师姐在杭州城,那大师兄,我们一起回去吧?” 纪湘没有拒绝,而是点头:“恐怕你师姐出了什么事,等我们回杭州城,四处打听再说。” 傅谭山倒是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这陆姑娘一个人在杭州城,想必几年以来都是故意将名声做大,叫你们注意,可也怕官家知道,所以藏到其他地方,不过不会太远。” 匆匆收拾,纪湘与南淮瑾两个人第二日便要上路,沈惊嘟囔着嘴道:“你们险些又忘记了我。” 杭州城,等于他终于要回杭州去了,南淮瑾露出笑容说道:“这回杭州城去,你似乎又不高兴。” “等回去了,恐怕要被我爹打折了这双腿。”沈惊叹气,他早已收拾了行囊,随时都可以出发。 不仅仅是他们一起去,还有吴痕息与石隼也准备了,要与他们一同,独留下了这些青云山的外门弟子,王智博看着南淮瑾他们远走,眸子中又光芒黯淡了下去,有人以为他发愣了,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道:“王师兄,人都走远了。” 王智博惊醒,呵呵一声,点头笑道:“知道。” 众人快马加鞭,从北往南,呼呼大风作响,经过大山水笕,这样的风雨驰骋,连着南淮瑾一行人,都觉得这风如刀子,吹着他们身上的披风。 一处破庙中,这时候的傅谭山烧着几根干木条,才瞧见了南淮瑾身上的这件披风,露出吃惊的神情,随后问道:“姑娘,你这件狐裘做的披风,是哪儿来的?” “狐裘?”纪湘奇怪的坐在地上,也看了过去,南淮瑾身上这身披风,他一直没有注意,此刻见到了,却见到的青色披风,外头竟然是一层细密的皮毛。 南淮瑾还没有开口,边上的吴痕息却伸出手来,搭在南淮瑾的披风上,掀起一角在指尖摩挲了一阵子,然后才缓缓点头,露出有些沉思的神情道:“这确实是狐裘,上品中的上品,最好的金丝手艺,用的却不是我大宋境内能猎到的红狐。” 红狐又称之为火狐狸,皮毛鲜艳如火,虽然也有上好的皮毛,却远比不上眼前的这件披风所用的狐皮。 大宋对这类皮毛,最是钟爱,这一身的狐裘衣,必然不是一头狐狸的皮毛,而是皮毛一般颜色,用最好的手艺,用金丝合做出来的。 “是雪狐。”纪湘也算是见多识广,当即开口道,虽然是青色的披风,却根本不是纯青,这根本不是一般的狐狸皮裘,而是雪狐狸的皮毛。 南淮瑾没有说话,这件衣袍披风是青衣毒师赠与她的,根本不是她的东西。 几个人点头,却只有最先开口的傅谭山,呵呵笑出声,打断了他们,不知者不怪的笑说:“这哪里只是一般的雪狐狸,而是雪狐中的上品,极北之地的猎户说,这一千只雪狐之中,才能见到一只冬狐,罕见至极,千金难买一只冬狐的皮毛,就是一条尾巴,也足够那些猎到冬狐的猎户,一生钱财可用了。” 他指着南淮瑾身上的披风道:“这冬狐狸的皮毛只要狐狸死了,血肉的血顿时便会被身上的皮毛吸入,雪白的皮毛吸饱了血水,便成了堇色。” 南淮瑾点头道:“这确实是冬狐的皮毛做得披风。” 谷忧告诉过他,这是北辽国国主赠予青衣毒师的礼物,用的也确实是冬狐的皮毛,而青衣毒师自己做了一身披风,最后留给了她。 “这送你这件披风的人?”纪湘皱着眉,似乎想到了什么道:“可是毒师?” 南淮瑾没有掩饰,点点头。 “原来是他。”傅谭山叹了口气。 纪湘几人没有再开口,南淮瑾也不知他们想什么,只是不解的看着他们,沈惊还好些,也是一脸奇怪,不知道几个人是什么意思,都不再言语,只有傅谭山在火堆上摆放木条。 第二日众人接着赶路,路过一处小镇时候,纪湘停下来,从马上下来。 “大师兄?你去做什么?”吴痕息疑惑道,纪湘只是冲他们摆摆手,独自朝前走去,连马匹都留给了他们。 “见一见故人。”纪湘只是挥了挥手道:“走罢,在镇子上留宿了。” 南淮瑾下了马,也匆匆的跑上去,叫众人疑惑不解。 这镇子里的百姓并不多,却也算是百姓安居,有人贩卖农事,也有人盛着汤饼一碗碗的迎客。 纪湘与南淮瑾两个人绕过几条长巷,才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忙碌着煎药。 他朝着煎锅中丢进了三枚金钱子、一卷甘草、杏仁、重阳子……银杏果,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药,掺了水,放在炉子上烧,边上还有两个小童瞧着他煎药,在同他说话,他也不答应,像是没有听见似得,继续忙碌着手中的活。 他把控着炉火的炉火中的颜色都泛着青光,对着这医师,一个童子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医生抬起头瞧他,随后这童子才说话道:“医师,我娘叫我们告诉你,中午我们吃鱼。” “嗯,好。”医师点点头,随后又垂下了脑袋,看着药炉子,不叫这火温太高,要不然药性太强,人吃下,过了头。 老医师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这天底下没有哪门子药理是无毒无害的,有人以毒攻毒,以图将原有人体中的毒药药力打压下去,强行压在人的体内,也有的人循序渐进,一点一点的慢慢疗养,可是久病治好了病,人体内挤压了数年数十年的大药,火毒、水毒、药毒,一层层,点点滴滴中,直攻人的心脉,人多半也是要折寿的。 什么样的医药最好,就是老医师这一辈子过来也没有想明白,他自己的师父,恐怕师父的师父,也从未有办法尽除人体内的药毒,这是药三分毒,多一分,都要折寿。 盗声儿突然记起来一件事,清明到了,得去给老医师扫扫墓上的杂草落叶了,他将手中的药锅端起,里头的水汽蒸腾,倒在一口碗中,一个童子很懂事,瞧不出男娃女娃,只是连忙给药锅中添上水,再让药炉烧火。 便是破木棚子在这里搭建了太多时候了,都腐朽破败了,上头爬上了一些爬山虎和紫藤,盗声儿陈韬托着这碗药汤,走到棚子下的那个乞丐面前,将碗递过去,说道:“喝吧,喝了,病就好了。” 这乞丐浑身破破烂烂,唇角都生起了溃烂的毒疮,进出口气都十分费力,他用力的喝完了这碗汤药,显然是苦涩难咽,他皱着眉头才吃下去,将药碗搁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给陈韬扣头谢他的救命之恩。 “盗声儿。”南淮瑾心中发闷,她这些年都没有再见过盗声儿,他年纪不再如同当初,唇上一圈都生了胡须,似乎每次来见他,他都这熬着药,在这一处遮挡风雨的棚子底下,治病救人。 世人害他成了这副模样,他却从未迷失方向,一直都在救人的命,天注定了他是个救人水火的医者,剥夺了他的耳力,连与周遭人说话都显得那样困难。 “他一直都在这里,名声在外,已然成了这江南,最负盛名的神医了。”纪湘说道。 他这些年,也时常听闻过盗声儿陈韬的事情,有人说这个奇人,整日不与人言,只是每日都上山采药,也不离开木棚子,两任县官老爷都知道他的名声,可叹他是个耳聋的医师,整个江南,无论是谁病了,他都会用心救治,从不问人药钱。 有富家公子千金生病,他也是一视同仁,只要到了木棚子,他用心诊治,这些年来,就是那药山上的灵药都因为他而变得稀少了,可是从不会有药商因此而怪罪他。 “治病救人,功德无量。” 曾经有一个老道士路过,叹息一声,这老道士也曾替这盗声儿瞧他的耳朵,老道也知道些药理,见到一眼盗声儿的耳朵后,便叹息着走了。 这耳朵中的肉瘤愈来愈大,已经将耳廓内的位置霸占了干净,青红色的铜铃铛早已锈死,根本不会再有铃铛声了,只有盗声儿在雷雨天时还经常身子颤抖着,被耳中的铃铛声吵的头痛欲裂。 南淮瑾与纪湘走过去,两个人都是背负着长剑,缓缓走过来,几个路人见到了,多瞧上一眼,南淮瑾生的太美,而纪湘瞧着也太周正俊朗了,两个走到盗声儿的身后,南淮瑾拍了拍盗声儿的肩膀。 还记得当初下山时候,她还被这盗声儿强要拜武圣,南淮瑾还觉得他疯疯癫癫的,简直要叫人惊怒。 但现在,南淮瑾知道,在这盗声儿的世界里,恐怕除了吵闹不休的铃铛声,再也听不见声音了。 陈韬转头,见到陆未生与纪湘二人,他露出笑容来:“是你们。” 当年纪湘他们救何逍时,还是来寻找的盗声儿,才救下了重伤的何逍,如今多少年过去了,三人都变了模样,纪湘似乎变得真有了几分不羁的英气,而南淮瑾,也不再是当初的稚嫩女子,而是真正的姑娘家,至于盗声儿,甚至胡渣一圈,瞧不出他究竟是有多大了,可是盗声儿这个名号,恐怕也只有那个老道士叫他时才好些。 这最后还有一副药汤,陈韬摸了摸两个童子的小脑袋,他的指甲上还留了几分浅黄色的泥土,他并不在意,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说:“走吧,吃鱼。” 南淮瑾和纪湘没有拒绝,跟上了盗声儿的步子,在后边儿走上前去。 这两个小童子中,高大些的小童双手托着药锅在前头带路,小一些的在他身后蹦跶着,跳的很欢快,仿佛胯下真有一匹野马,桀骜不驯,男童驾驭着骏马奔驰的极快似得。 犹如一处世外桃源,其实也不过是一处偏僻的木屋,有了鸡鸭的叫声,那年纪大的童子此刻满头大汗,南淮瑾想要接过他手中的药锅,被陈韬拦着不让。 “这孩子自己吃药从来都不珍惜,如今就该叫他知道知道,这汤药来之不易,看他今后还敢不敢浪费了。”陈韬对南淮瑾小声道。 原来盗声儿曾认真的与这些孩子说过,他要立下一个规矩,就是自己每次给病人看病治病,便要收一枚铜钱,且路上洒了,不喝凉了,他可都不会换,一人一次病,只做一回药,洒了就没了。 当然这是盗声儿哄骗这些小童的,却没想到真把这些孩子给吓到了,他们无论是自己得了病,还是家人患病需要吃药,都怕了,不是怕收取的一枚铜钱,而是药若是洒了,不喝了,那么自己的爹妈便没有药吃,就要病在床上。 “这些孩子可真懂事。”南淮瑾捂嘴惊讶,不曾想过,原来盗声儿为了这些童子小孩儿不浪费药材,竟然立下了这样的规矩。 纪湘却是点头,对南淮瑾道:“医者父母心。盗声儿陈兄这么做,其一,也是叫这些孩子不敢浪费,其二,便是如今这镇子四周的药山上,草药挖掘了太多了,就算是盗声儿救下了这么多人,往后再要生病,就无药可用了。” 有盗声儿在,不止是镇上的人来求医,江南的病患得知了他医术精湛,不辞千里,前来求医的人更有不少,而盗声儿也是能救则救,不但是药材他都寻不到了,就是奇珍药材,连药商那都寻不到了。 “何不让那些来求医问药的人,写下所需,叫他们自备药草?”南淮瑾问道,药草罢了,这一处没有了,整个天下难道也没有了吗? 纪湘却笑着,只是在前边转头与她说:“若是人人都自备药材,又不惜重金,那岂不是人人都做药商,人人都开始上山挖药,那恐怕到时候来求医的,可就都成了有钱有势的富贵人家,而穷人便只有自己上山采药,那么人人都要自备些,害怕到时候陈兄不给救治,这样,这岂不是乱套了吗?” 纪湘这一番话点醒梦中人,南淮瑾也没想到这些,她点头,有些吃惊的说道:“原来是这样。” 陈韬很聪明,他不至于把所有人逼上绝路,只能是亲自上山采药,治病救人,救治的人越多,他的名声就越大,如今时间过去,求医问药的人,干脆就住在了镇子上,比如一些病殃殃的千金小姐和富贵公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 孙胜清与左情 这两个小童子,是姑娘的书童,老爷留下他们两个照顾姑娘,门外立着两个腰佩宝剑的侍从,远远地见到书童还有陈韬,两个人皱着眉,却并没有阻拦,只是见到南淮瑾与纪湘这样身上配着兵刃的,才多看了一眼。 “溪姚、溪歾,这二位是?”一个人拦下了捧着药锅的小童,问道。 “他们是陈医师的朋友。” “朋友?”那人点头,走到南淮瑾和纪湘的面前,伸手挡着了他们道:“二位可是陈医师的朋友。” 他特意的加重了朋友二字,手掌上满是老茧,显然是个日夜习武的汉子,另一个人眼睛盯着,一只手搭在了腰间佩剑的剑柄上,陈韬走过来道:“他们确实是我的朋友。” “陈医师。” 陈韬笑道:“好了,再不进去,酒菜都要凉了。” “好吧。”那个侍从也不再阻拦,只是看着纪湘与南淮瑾,重新守在了门口处,那手握剑柄的侍从,也点头,方纪湘他们进去。 纪湘与南淮瑾对视一眼,这二人身负武功,看不出武功高低,可至少修了外功,握剑的手上这么多的老茧,可见一斑。 这院子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一边的空地用石头围起的圈子中,有人种了青菜萝卜,一个身着白色长衣的女子,腰间的佩剑都没有取下来,拔出一只萝卜来,摆到篮子里。 “你走出来做什么?”那白衣的女子听到身后的动静,弯着腰露出笑容问道。 一个病态的小姐,面色苍白的可怕,眸子发亮,生的很俊美,不似富家的娇柔,眉目清秀又带几分英气。 她咳嗽两声,抬起头看白衣女子道:“冬日不是过去了吗?我想出门走走。” “可是已经可以吃饭了。”白衣女子起身说,手里抛了抛一棵脆生生的青菜,这些菜可都是她种的。 “不是才吃过吗?”那小姐只是摇摇头,说:“我还不饿。” “怎么能不吃中餐呢?陈医师说过,你的病……” 门外有人进来,她收住了嘴,看到原来是两个小童抱着药锅,身后跟着三人,其中一个是陈韬。 “陈医师。”她说,瞧着身后二人,奇怪的看着。 纪湘不等二人问,就拱手道:“青云山凌天门弟子纪湘,师妹南淮瑾,见过南武功孙宫朔之女,孙胜清孙姑娘,东奇侠左情,左姑娘。” 南淮瑾也是拱手作了礼,两个人刚刚表明了身份,白衣女子左情便眸子中闪烁着光,放下手中已经擦干净泥土的白萝卜,皱着眉瞧着这一对师兄妹道:“原来是凌天门的人。” “凌天门?”红衣女子也是怔神,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能够找到这里来,白衣女子走出了菜地,一只手把握着腰间的佩剑,随时可以出鞘:“怎么?寻仇?” 气氛紧张红衣女子还没有说话,倒是门外的两个侍从听到里头的说话,直接进屋,盯着纪湘。 南武功是武林中对于孙家家主孙宫朔的尊称,外功高手,一身外功修炼极致,使得一手金剑,在江南地界,名声很大。 至于左情为何会以为,纪湘两人上门来,是为了寻仇,则是因为,这位江南奇侠,之所以能在江南混的风生水起,完全是仗着她爹是天书阁四大阁主之一,御水阁阁主左师之女,天书阁站在了皇帝一边,等于是凌天门的仇敌。 “你们怎么了?”盗声儿陈韬一头雾水,看着两边奇怪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南淮瑾摇头道:“我们并没有要对他们动武,师兄也没有。” 纪湘并没有动手,嘴角上扬,露出一丝轻笑道:“就他们,咱们连兵器都不用。” 纪湘对陈韬说:“我们不过是多日不见陈兄,特地来见你,方才见你熬药煎汤,才来见上一眼,到底陈兄在救谁。” 他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两枚黄澄澄的小元宝,抓起盗声儿的手,安在他手掌上道:“陈兄一切安好就好,我与师妹还有要事。” 陈韬拒绝,可是被南淮瑾拦下了,她看了一眼盗声儿,露出笑来,说道:“我们确实只是来见你一面的,这钱你留着,行侠仗义,就算是我师兄积德行善吧,我们都是朋友。” 两个人不做逗留,转身走过那两个侍从的身边,匆匆的走远了。 “凌天门的弟子,他们不是去了北辽吗?”红衣女子孙胜清看着左情疑惑道。 左情脸色很不好看,点点头与她说:“天书阁早在凌天门被灭的那年便已经有消息,凌天门确实去了北辽国,他们在北辽的儒州城又重新建造楼阁,招募弟子。” “毕竟传承了千年,恐怕他们,可不会善罢甘休的……咳咳,哼。”红衣女子咳嗽不止,左情面色一变,连忙扶住了她,大声问道:“溪歾!还不把药端过来!” “我看看。”陈韬走过来,他倒是没有因为两人的猜疑而生气,和左情一起将孙胜清放到了椅子上,一只手摸着看她的脉象,随后点头道:“受了些风邪,不碍事,这药吃了,便立时见效,只不过。”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因为这左情心中知道他的意思。 左情这才放心,从小童的手中接过药,亲力亲为的喂着这孙胜清吃下去。 “这病就是日久,若不是这病,我就带着你去北边点的地方,这江南实在太阴冷了些。”左情说。 她扶着孙胜清,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竟然从幼年起,便不能如她的父亲一样,修炼武功,不但经脉不通,这痨病从她母亲那来的一般,直到如今这般大了,也没有治愈。 “痨病无药可医,所以我们才来这里,不是吗?”孙胜清露出一丝苦笑,她这时的咳嗽,还是已经强忍着,不然恐怕一张苍白小脸都要憋得通红,咳嗽上好一阵子。 眼睛通红,可是她此刻乏的厉害,她强撑着从椅子上起身,由左情扶着她,两个人进了那件阴暗的房间中。 痨病,无药可医。 陈韬并没有办法治这姑娘身上的病,他一直都在用以毒攻毒的法子给这孙家姑娘用药,只是现在看来,虽然确实起到了缓解咳嗽,病者虚弱不堪的作用,可是这样的用药,毕竟是损害了她的身体。 “得寻个断根的法子,否则,不出十年。”陈韬自言自语道,他并没有把握把病症压制住,所以用了已经算是最合适的毒,以毒攻毒,也是无奈之举。 纪湘在前头走,南淮瑾跟着他,她皱着眉,此刻她的心中,还是疑惑难解,师兄在这里去寻陈韬的下落,可是为了那孙家的孙胜清? 难道是为了做给天书阁看的? 御水阁阁主左师为人处世,根本就不在意皇帝他们,是个极爱清静的人,他的女儿左情,根本就与她自己的爹毫不牵连,独自在外闯荡江湖,就是左师,也并不常见过自己的女儿。 纪湘走在前边一言不发,这些日子,南淮瑾愈发觉得自己的这位大师兄,这些年来变得心事重重,深不可测了。 师父走了,这凌天门门主的位子虽然没定下来,可是纪湘也知道,南淮瑾并不会同他争这个位子,至于两位师叔,释尊一寸和外门掌院陈诚,也都不会如何的见外,虽然门中不只有纪湘和南淮瑾是内门弟子,可这些年,陆未生的意思也是这二人之中选择,而门主的位置,将来多半还是纪湘的。 这古来的凌天门中,凡是每一代的门主,都无一例外,就是上一任门主的座下大弟子,当然每一个行走江湖,都能称霸一代。 这纪湘唯一的不同,便是陆未生没有将凌天门绝学《霸绝》留给纪湘,而是从小便交给了南淮瑾,所以不管是内门外院,大多人都觉得,这将来的门主位置,很有可能会留给南淮瑾。 “大师兄。” 纪湘回头,南淮瑾喊了他一声,他扬眉问道:“怎么了?” 南淮瑾想了想,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摇摇头道:“没事。” 纪湘没有多想,淡淡一笑说:“行了,我们回去,早点赶路去杭州。” 南淮瑾点点头,没有多问,跟上去。 吴痕息与石隼就在原地等候,沈惊等得急不可耐,见到了南淮瑾他们,这才松了口气,冲他们招手:“怎么用了这么久,可是去见了什么人?” 南淮瑾点头:“一个老朋友,盗声儿陈韬。” 吴痕息点头:“行了,我们还是尽早赶到杭州城,天色要暗了。” 纪湘没有异议,身后跟上了傅谭山,说了几句,随后众人匆匆上路。 入夜时候,天气微冷,峡山之中,马队穿行而过,天上不见星辰月光,云雾遮蔽了天空,众人终于遥远见到了平坦的官道,一条官道,直通一座大城。 这杭州城的城郭在十里外都可以见到个大概,只不过能瞧见城楼之上,不见床弩甲兵,反而挂满了红灯笼和锦绣艳丽大旗,旗帜色彩鲜艳,行路的商人就是夜里都络绎不绝的朝着城内涌入,这天下州府,恐怕也只有天子脚下的汴京城、东都洛阳能比了,繁荣至极,里头的每一个大商人,都腰缠万贯,不但马车不少,就是每一个行路的少公子,都要拉扯着一位妙人歌伶,半座杭州城,都浸没在幻彩的烛火光耀里,街上维持秩序的官兵,却只有几十人,瞧着犹如是沧海一粟,一点也不起眼。 城中,也只有夜里的时候,不叫人们骑马,这杭州的长街,一眼望不到尽头,只因为这里的人群拥挤都很,每个人隔着三四步,拥挤着走。 “这杭州,可比几年前大疫的时候,要繁荣太多太多了。”南淮瑾只有大声说话,边上的沈惊、纪湘他们才听得见,否则周围嘈杂的声音,能否硬生生的将南淮瑾都声音压下去,细不可闻。 “当初是大疫的时候,出门在外都要叫人赶回去,如何能与现在比?”沈惊是杭州人,自然懂得多了,这些人都是人挤人,杭州西湖边上,有的时候人实在挤得太多了,便会被人潮挤下西湖,每年总有一二个倒霉蛋,直到第二日没有被大鱼吞了,还浮在水面上,才叫人知道,原来有人淹死了。 这杭州城,最美的,便是西湖夜景,这月色被浓雾遮挡,可总有一些月光,倾洒在明湖之中,远处的皇妃塔在月光底下,也铺就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来西湖的人多,南淮瑾被人群淹没拥挤着,就是牵着马的缰绳,与纪湘他们一同走,也如同波涛中的扁舟,无可奈何,随风而逝。 “师妹,跟着我。”吴痕息在她前边说道,一只手伸过来,南淮瑾连忙抓住了师兄的手臂,人群再拥挤,南淮瑾在吴痕息的保护下,安然无恙的被他拽到了身前。 终于多了一块空地,另一边的杭州街角在这里交融,人潮终于到了这里要少许多 沈惊喘着粗气,人太拥挤,不但各种各样的人都有,还有许多如他们一样,牵着马、牛的行商,侠士,他被人群中的气息扑的险些要晕过去,他是杭州城的人,连他都吃不消了,更何况南淮瑾他们。 “行了,先寻个住宿的地方吧,至于沈兄弟,杭州城到了,咱们就此别过,江湖再见。”纪湘说。 沈惊也终于不再纠缠南淮瑾了,只是看着他们几个人,最后点点头说道:“诸位前辈高手,还有南姑娘,咱们江湖有缘再见。” 几个人也都同他抱拳告辞,南淮瑾点点头,看着他说:“有缘再会。” 沈惊牵着马走了,离开杭州,离开了沈家这么久,想必爹和娘都担心坏了,他也担忧爹娘的身子,匆匆的朝着沈府的方向走。 至于南淮瑾他们,这么晚要住宿,杭州城的许多地方都已经人满为患了,也只有寻个有人租的宅院在,纪湘与傅谭山二人一间房,吴痕息与石隼一间房,而南淮瑾自己单独一间房,刚刚好只余下个柴房。 第二日一早,五个人便匆匆出门,他们绕着杭州城四处打听着有关陆轻雪的下落,陆轻雪的画像由纪湘带着傅谭山四处打探,消息很快就打听到了,曾有人见到过陆轻雪。 一个茶楼的小二哥指着皇妃塔说:“还是三年前了,当日我收拾了东西,打算早些歇息了,就有这么一个漂亮姑娘前来打听,已经失踪了的厚德大师的下落。” “当时我还挺奇怪的,像这样美的一个女子,就该是有权有势的大户千金,竟然跑到茶楼来打听厚德大师的下落,身上也是你说的一身白衣,破破烂烂,像是被人刀剑砍伤了似得,我要给她寻医师吧,人一眨眼就不见了。” 南淮瑾奇怪的看向纪湘,问道:“厚德大师?” 纪湘点点头,他边上的傅谭山说道:“厚德是报恩大师的亲传弟子,也确实,在三年前便不再出现了。” “原来如此。”南淮瑾咬唇苦想,到底是因为什么,连着厚德大师和师姐陆轻雪一同在江湖上消失了。 自从凌天门大乱之后,陆轻雪的行踪便已经不见了,纪湘没有多想,还是和吴痕息、石隼以及南淮瑾说:“既然厚德大师是先轻雪一步消失的,那么咱们只要寻到,这还在人世上,最后一个见到过厚德大师的人,也就可以知道,厚德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那小二哥收了纪湘一枚足两重银锭,乐欢了,恭送这几位有银子的客官出门。 这厚德大师,原本便是少林来到皇妃塔进修的高僧,作为报恩大师的弟子,不单是佛法高深,武功也是不俗,在江湖中,并非是吃师父老本的俗家弟子,功力应该在陆轻雪之上。 “厚德武功不俗,更是修了外功精深佛法的老和尚。”纪湘皱着眉,在他看来,若是要对厚德动手,功力最少也要在亓官之上,若是要以多欺少,内外功兼修的厚德,更是无惧四五个方寸境界的人物。 按照师父的话说,这世上最难缠的,是道士的阵法,最难破的便是和尚的金身。少林寺的金身法门,天下闻名,多少人偷师少林寺的金身武功,最后修的四不像。 “再探吧,厚德应该留有线索。”宿圣傅谭山并不担忧,他是大名鼎鼎的宿圣,最擅长的便是仔细线索,然后寻根问底的找到事物的答案。 在他看来,如今的线索实在太少了,厚德的线索太少,陆轻雪的线索是多,可两人留下的线索都有个共同点,便是时间都最少是在三年之前。 长街白日的时候,有中原来的面汤可以吃,汤饼做得地道,鲜香疲敝,佐料最是有力,这羊肉沫撒的均匀,肥瘦相间,配上葱香,一点的焦香酱香,绝了,吃客们只顾着吃,筷子哆嗦了一下,呼喊道:“老倌,再来一碗。” 这汤饼吃的人多,就因为这里的汤饼最实在,肉香四溢,味道也最地道,葱姜蒜和在一起,与这羊肉一同嚼着,那是一种滋味。 南淮瑾虽然奔波劳累了这么长时间,没有什么胃口,也被这碗汤饼给吸引住了,吃了两大碗还不见得多撑,纪湘瞧着,笑了笑,挥了挥手中的筷子道:“老倌,再来五碗。” 吴痕息连忙摆手,他瞪大眼睛说:“实在是吃不下了我,大师兄,你自己留着吃吧。” “什么叫你吃不下了,你瞧瞧她。” 南淮瑾点头道:“我还能吃一碗呢。” 石隼咽下一口肉渣,笑着说:“师妹这胃口,恐怕是将晚上的饭菜都做了汤饼提前吃了。” 这老倌给碗中添上滑糯的汤饼,淋上酱汁和肉料,泼洒上细密的料子,端到了南淮瑾的面前,说道:“这汤饼持着多了,就容易撑,还是少吃些吧。” 她桌前搁着四口碗,这是第四碗,三口碗叠着被这老倌收起来,走到位置上,将空碗搁在水中。 边上聚满了一圈人,都是目光呆滞的青年才俊,他们流口水的不是这老倌做得羊肉汤饼,而是眼前的这位妙龄美人,这美人比画中的仙子还要美上许多,有几个才子已经谈着话,口中掩饰不住的贪婪,眼睛都挪不开了。 只是这位仙子十分能吃,已经吃了第四碗的汤饼,擦擦嘴,这才坐在位置上不动了,似乎撑得厉害,直打嗝。 “敢问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千金……”一个少年刚刚摇着画扇上来,便迎来了傅谭山冷冷的目光。 “滚吧。” 那个少年如遭重击,踉跄着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唇齿结巴的说:“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这人被吓的刚刚说话,又被傅谭山一眼扫过,再也不敢说话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逃也似的推开人群,跑了。 人群中有不少练家子的少爷,看了一眼就是眉头皱起,这人的身上煞气太重了,这几个人,其实每个人都气韵不凡,就是那绝美的女子也不是凡人,身上的锐气简直能够亲眼瞧见。 “不一般。” 一个人说道,众人看过去,原来是宋家士子宋尚,他摇着画扇,腰间配着宝剑,浑身白衣,气宇轩昂的站在许多士子的前头,上前一甩手中的画扇,并不怕傅谭山,看着南淮瑾问道:“这位姑娘,小生宋尚,见过姑娘,敢问姑娘姓名。” 显然是杭州城的富贵公子,从小就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主子,他直言直语,根本没有顾及。 傅谭山扫了他一眼,宋尚不畏惧的与他对视,二人争锋相对,只是一个是傲气十足,傅谭山则是身位天书阁宿圣的煞气。 传说中,宿圣傅谭山曾为了打探西边消息,替皇帝办事,出手毫无顾忌,连西边的一个叫王庄的村子,尽数屠戮,只为寻找出,藏匿于村子中的西边儿探马。 这人能被称之为宿圣,根本不是圣人的圣,而是冷血无情,杀伐入圣。 这宋尚则是依仗背后的家族,宋府的大名,如雷贯耳经商大户,有权有势,实力不俗。 第一百二十九章 杭州惊变 南淮瑾看了看两个人,没有说话,纪湘替她说,抱拳道:“原来是宋潮州的宋家,你就是宋家嫡子?” 宋潮州,江南的儒家弟子门之一,不但是有名的权贵,还是有基业在国朝中的名家。 这宋潮州不是这朝的人物,早在太宗在世时候,便少年成名,不仅仅是得了儒门的照应,在朝中的关系连着整个宋家都飞黄腾达,也由此成为了江南的大家族之一。 这宋尚能够毫不畏惧的看着眼前这个凶悍的江湖高手,不但目光不躲闪,站的笔直,看了眼纪湘,他左瞧右看,点头道:“原来是凌天门弟子。” 纪湘皱了皱眉头,边上的南淮瑾,吴痕息等人也都看着他,纪湘一声轻笑:“不亏是儒门中的大家,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几个是凌天门的弟子的?” 这凌天门虽然被官军通缉,可是江南不同,本就是江湖人聚集的地界,就算是官兵如何的要缉拿天下有名的江湖客,都与此处的宋朝官军无关。 凌天门被官军追捕的事情,不仅是江湖中的人们知晓,百姓之中,也有不少的说书人开始了评说,往年的行走江湖的刀客剑士,大多知晓凌天门的遭遇,周围的人一听二人的对话,都瞧了过来,没想到凌天门的弟子,还没有撤出大宋。 “凌天门的弟子!” “这美人竟然也是凌天门的人,早知道我也去拜入凌天门了。”一个学子显然是个文人,此刻像是被南淮瑾的美色迷了魂,拍拍边上的同伴的肩膀道。 他的这个同伴倒是很无所谓,他点着南淮瑾的方位说:“你少觉得这位美女能瞧得上你,知道江湖上的凌天门是多大的宗门吗?这次官家能否安然罢场,还未可知。” 他不敢大声说话,担忧的看了眼周围的看客,随之小声的说:“就算官家调集了天下的精锐步骑,战死了上万人才将凌天门从大宋地界抹除,也有数千名青云山弟子还在这世上。” 他说的这话被后头的人听见了,插嘴进来道:“知道吗二位,凌天门的两位高人都在北辽国了,这眼前的美人,可是凌天门弟子中的南淮瑾,是陆门主最钟爱的弟子。” 两个人一惊,看着那人,这凌天门中有几个陆门主,再者说,南淮瑾的名字,如今也是江湖中最盛名的年轻一辈,不但多次出现在汴京的风云事中,还因为美貌,在凌天门中名声很大。 其实不单单是美貌,《霸绝》的传人,是凌天门没有遮掩的,不但凌天门自己的知道,就是外门弟子,也都清楚,陆未生活着并没有将自己的绝学传授给纪湘,而是南淮瑾。 “一身白衣,腰间的挂件我若是没看错,可是你们的青云印?”宋尚说道,指着纪湘腰间的挂机说道,青云印,这宋尚也不知道从何处了解了青云印的模样,直接说出来,众人瞧过去,而纪湘则是一愣,随即笑了笑,点点头,不愧是宋家,连青云印的线索都知道。 而周围的看客也恍然大悟,原来是青云印,这枚玉印在江湖上流传千古,已经成了凌天门人的标志,可是见过的人,根本不多,所以江湖上连能够造价的印宝商人都没有办法仿造。 人们津津乐道,那宋尚只是冷笑一声,随即冲着周围的人说道:“凌天门被官家大军覆灭,自然是官家与江湖山门的私怨,江南一地,虽是宋地,却是江湖之人聚集的地界。” “你们可知道,在南淮地界,已经有三个镇,十余个村,都已经被人灭了,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宋尚大声的说,随后指着纪湘问道:“凌天门,可还是宋人宗门?” 他这话突然的很,淮南三个镇,十余个村都被人屠戮,死了数千百姓的事情,虽然确实有人知晓了,可是江南的信官只当是这些人遇上了马匪下山,遇上了水帮贼人,并没有当回事。 只是现在的宋尚,却直接将矛头对准了凌天门,指着纪湘冷然喊道,仿佛是定罪量刑的知州。 纪湘皱眉,他才没多久到江南,并不知道江南发生屠戮的事。 “莫非,这惨剧,不是马匪水帮做的?还是凌天门弟子所谓?”周围除了那些个书生,还有凑近的几个江南百姓,听见了声音才走来,其中有个乞丐,吃惊的问道。 他这一问,周围的人也都变了脸色,有人附和道:“凌天门在中原江湖,可不是小宗小派,更是有着许多高风亮节的大侠客流传于世,宋公子,你可不要胡说。” 那宋尚呵呵笑着,周围的几个书生士子也都冲着周围的看客拱手,随后这些人才一个个都将他们认了出来,这几个士子都是官吏世家的子弟,这几个人中的最大官吏,竟然是知州大人的孙子。 “确实是凌天门所为,皇城司中有记载了何人所为,那数千人的身死,便是凌天门弟子,北辽西京都护,李郴之子李惟安所为。”那个知州的孙子说道。 周围的人顿时炸成一片,数千人死在了凌天门弟子的手中,还是来自北辽国的西京! 李惟安在来大宋之时,便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他是第一位辽人进凌天门的,当时还引来剑道第一人于剑前来观拜师礼,在江湖上,惊动了许多有身份的人物。 他到这大宋还没有多久,便连凌天门都没了,还有人笑凌天门,笑他们失了天意民心,被这上天给剿灭的。 官府动手,剿灭了凌天门,可是李惟安带着云州铁骑,在民间纵横,杀了数千的大宋百姓。 而此刻南淮瑾与纪湘的面色都变了,南淮瑾站起身怒道:“你胡说什么?” 纪湘却是皱起了眉头,将桌上的汤饼摔在地上,起身拔出腰间的佩剑道:“诸位,我等此刻有要事在身,便不奉陪了。” 周围隐隐有人靠近了过来,虽然隐蔽了身形,却都没能隐藏身上的杀气,他们走近过来,被纪湘发现了。 “怎么?杀我大宋百姓,如今一句多忙,便要走了?”宋尚冷笑,他身后不知道何时,聚集了六七人,都手握宝剑,从人群中走出来。 这些人没有隐藏,旁观的看客终于发现了他们,大惊失色,有人惊呼,仓惶逃命,一个人惊叫,周围的人也就都反应了过来,瞧见了剑光,一个个匆匆要走,这些持剑的杀手根本没有拦这些百姓,只是看着已经站起身的凌天门众人。 这些旁观的百姓一清,才终于能够看清楚,眼前到底有了多少剑客在这了,除了眼前的三十余个剑客外,周围的屋檐上,西湖对岸,人影闪烁。 “师妹!” 纪湘低喝一声,南淮瑾已经点头,背后的宝剑出鞘,长剑光华流动,这柄承影便足够这在场的所有人眼红。 宋尚低声一笑,一挥手,在场的剑客纷纷大喝,扑杀上来,纪湘没有留情,他才是在场武功最高的人,一个人杀入了最里头,这些剑客与他多拼,也都震惊,觉得果然不凡,这人的剑法武功都远超他们。 这些人都无一不是周兲之上的高手,还有十余个都是知音境界的人物,他们几个人都没办法对敌,只有苦战。 “真当我大宋无人?”宋尚冷哼,转身就走,身后更多的剑客绕过他,杀进人群。 南淮瑾的承影剑配合她的武功,无坚不摧,一柄柄宝剑根本承受不住,直接崩口断裂开,有几个剑客大惊,心中一痛,手中的宝剑被南淮瑾直接斩断两截。 “拦住她!”有人尖叫,却没能逃走,霸道的剑气贯穿了他的身躯,鲜血喷洒而出,溅了一地。 石隼和吴痕息也没有留手,都施展剑招,他们二人便拦住了十余个高手,两人不愧是内门高手,剑招精湛,这些俗世的江湖客只能勉强接招,仗着人多势众才足够对战。 最叫人吃惊的,还是天书阁的高手,宿圣傅谭山,他一个人便挡住了这么多剑客,一支宝扇,来回点在这些剑客的肩上,扇子上没有藏着暗器,便将这些人的肩膀硬生生洞穿,将这些人一一点死了。 纪湘大呼长气,周围的剑客源源不绝,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人马,但是纪湘心中知道,绝不会是宋家的人手,至少不会单单是宋家一家的人马。 “擒贼先擒王!”傅谭山大叫一声,他终于被人缠住了,这些人毫不畏死,竟然是一群死侍,扑杀上来,扇子点穿了他们的骨头,这些人也没有留手,拼死杀他。 血水溅起,傅谭山吃痛,他被人一剑斩在了肩头,这一剑狠厉的很,肩头都险些要被削下来,血肉溅起。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纪湘怎会不知,他眉头皱着,却再难见到宋尚的位置,源源不断的剑客冲杀了上来,纪湘低喝一声,剑气挥洒,竟然硬生生的将三个人都斩成了两截! 后边围杀上来的人都吃惊,连忙后退几步,纪湘没有多停留,脚踏轻功,腾飞数丈高远,朝着远处飞去。 “擒贼先擒王?呵呵。” 突然一声冷笑在纪湘的耳边响起,随之暗中一道寒芒划过,远远的瞧不出寒芒到底是什么东西,纪湘大吃一惊,这东西来的快极,他仓促接手,竟然是一支锋利小刀,直接和纪湘手中的长剑碰在一起,一道璀璨的火光闪耀。 这一次,纪湘第一回觉得,手中的这剑,来不及回应,竟然这小刀不断,而是宝剑断了。 一声轻响,纪湘倒飞出去,落到人群中。 “大师兄!” 南淮瑾大惊失色,连忙踏空,将纪湘身周的敌手杀退,回头一看,一柄青光小刀,已经贯入了纪湘的肩膀,鲜血淋淋,已经流淌下来。 纪湘吃痛的低哼,捂着这伤口,想要拔出短刃,青光小刃被他丢在了地上,他面色苍白,如临大难来临的苦笑一声:“连他都亲自来了。” “他?”南淮瑾心中震惊,连纪湘都被伤到了。 这个到底是谁? 周围的剑客也不再拼命杀上来了,如同受了某人的诏令,站在原地,躬身礼拜。 远处传来一声巨响,从天际一个人影瞬息之间,竟然缩地成寸,从天边到了众人眼前。 轻步踏在地上,这是个瞧着没有半点凡尘气的人物,轻衣如玉,衣裳上边画龙纹凤,绝代的芳华,这竟然是一个男子,太过美貌,以至于周围的人都莫名的咽了口唾沫,以缓解喉中的干渴。 这人一身的衣裳都太过华贵,每一寸都用上了金丝银线,玉珠锦绣,更叫人吃惊的是,上边纹上的金龙,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南淮瑾只是吃惊,手持着承影,提防这人随时暴起杀人,太快了!在南淮瑾的见识中,也唯有于剑、师父陆未生能够有这样快绝的轻功,不单单是缩地成寸的本事,最主要的眼前这人来去如风,很是自在,仿佛只是随意之间的漫步罢了,根本没有认真的施展轻功。 “美人,你说的,确实是个绝色的美人。”这人露出笑容,好看的脸上,施了脂粉,却并没有多重,很配他的容貌,这时露出笑容来,根本没有在意南淮瑾这时候的地方。 南淮瑾的手在发抖,这不是凌天门被毁时,还有师叔他们在,这里只有纪湘还有吴痕息、石隼这些师兄在,她怎么会是这种人物的敌手? 怎么办?怎么办? 她心中反复问,挣扎着握手中的承影,承影剑的剑身也似乎是被眼前这位绝顶高手的功力所震慑到了,它只是一柄剑,虽然是位列古来十名剑之一,可眼前的人,又何尝是凡人呢? “大师兄……”南淮瑾的眼前,那个高手突然消失了,所有的剑客都做出躬身行礼的姿态,从眼前到西湖边,这些剑客冒着大风,像是一尊尊雕像似得没有动弹。 人呢? 只是下一刻,她就觉得不妙,耳边传来一阵吸气的声音,她不敢回头,这人粗着鼻音,长吸了一口长气。 “竟然是他!”受伤的傅谭山也是惊了,他根本不敢再停留,似乎做出一番取舍,随之丢下身边的吴痕息与石隼,身子这一瞬变成了影子,周围的剑客只觉得身边多出来一阵风,就不见了眼前的傅谭山。 这位天书阁的轻功第二,宿圣可不止是名头响亮,本事并不弱,他走时,周围的人连目力都及不上他逃走,只能感受周围的风声一阵,眼前便不见人了。 “哟!竟然有这样的人物?”那个美人呵呵一笑,他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完全不在意宿圣逃走,他在意的只是眼前这个同样绝美的女子,这个女子被吓着了,握着长剑,他就站在了她的身后,伸出手搭在了女子的胳膊上,装模作样的替她挥舞了几下宝剑。 这明明是极慢极慢的剑,却有剑气挥洒出来,劈在了西湖里,波涛炸起,水花四溅出几丈方圆。 南淮瑾喘息声已经乱了,这人的轻笑声并不诡异,只是抓着她的腰间,轻轻托着。 “放了她!”一声大喝,吴痕息先忍不住出手,手中的宝剑做出剑光,飞快的持剑杀来,男子只是伸出手掌,不屑的笑。 手掌白皙,携带着真气与宝剑对碰在一处,剑刃寸寸断裂,连一刻都撑不住,那人的真气先剑锋一步,直接印在了吴痕息的胸膛上,整个人顿时倒飞出去,摔到了西湖里。 这男人的武功,太过的高深莫测了,只是一双肉掌,便将这柄剑摁断了。 “凌天门没了陆未生,你们这些弟子,又能怎么样呢?” 这句话是对地上的纪湘说的,他收掌,地上的青光短刃便被收到了他的手掌心上,这柄短刃锋利无双,就送入了他轻衣内的刀鞘中,他一声轻笑,南淮瑾一动不动的被他抱起,又是那快绝的轻功被施展出来,缩地成寸的消失在众人眼前。 这到处的剑客也没有在停留,只是将地上尸体带走,根本不看受伤的纪湘。 所有的剑客都走,西湖中有人爬上岸,手抓着碎石,吐出一口血,吴痕息还好,只是重伤。 石隼扶起他,随后两个人计较一番,将纪湘也带上,一同走了。 满地都是血也不打紧,彻夜的厮杀声叫杭州这座江湖城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这里第二日的官差上街,也并不如何禀报知州,这一日分明是平安民欢,天下太平,觉得整个江南,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街头巷尾的说书先生听人说的,也不是这些事,只是说江南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辽人小将,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带着千人骑军,南方厮杀了这许多年,终于要回去了。 李惟安坐着大马身上,他如今已经高大了许多,身上的铁铠都已经破烂了些,身后的云州铁骑已经少了许多,只有五百余人,可是如今他们要跟着少都护回去了。 李郴给他的这些精锐留下的死命令,便是要将自家的少都护带回去,如今终于要如愿以偿了。 李缺沂的脸上多了许多伤疤,身上的铁铠更是密布着裂痕,他看着李惟安终于能够统兵打仗了,很欣慰,这个少都护,总算有了几分都护大人的模样,不仅仅是武功,就是身上的血气,也有他爹的模样了。 李郴可是少年成军,一直到成为云州都护之后,也是亲自统兵作战,身先士卒,总是每每负伤后都毫不在意,留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与众多的将兵说笑。 这李惟安乏了,累了,秦家在南淮寻到了,只有秦迟逃走,其余众人尽皆被屠,红衣刀客从未出手,他们替凌天门报仇雪恨,可是也留下了五百多身经百战的云州骑卒的性命。 这一日的李惟安,终于长大了,他真怕身边的这些犹如兄弟的兵卒一个个倒下去,再也不吭声,再也不能喘气。 他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爹李郴,统领着上万云州铁骑,这么多年以来,一直背负着的滋味,便是将这些看似下人的云州兵都看成是自己的亲兄弟,所以云州兵才能够纵横疆场,有着如同辽骑的战力,闻名天下。 这仅剩的五百余人,李惟安要将他们带走,带回云州去,他们不该这样死在异国他乡,不该跟着他李惟安,就这样白白送命。 凌天门是他的师门,这些云州兵卒却不止是他李惟安一人的大军。 “咱们这是到哪儿了?”李惟安抬头看向李缺沂,这位良将除了脸上的疤痕,胡须都生了十分浓密,李惟安低着头看他,只看到他的胡须下巴。 李缺沂拱手行了礼,瞧了这四周的地形,最后说:“怕是到了宋辽边境不远了,再有十里,应该就能见到我西京的山势。” 西京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北辽国的动作很大,一是担忧西边儿,二就是利用燕云十六州来惊吓大宋,用数万五京兵马,和辽兵合在一处,足够叫大宋不敢小觑。 北辽当初攻打西边惨遭大败,待到第二次辽主攻打西边,纵容是知晓了西边详情,李元昊已死,第二次大举攻大夏,也惨遭大败,如今的北辽,可不止是担心西边,还担忧大宋会不会在宋帝的授意下,制造冲突,企图北伐。 沿着西京南线,布置了五京兵马驻扎以外,还布置了许多的驻兵台,随时可以烽火连城。 李惟安点头,快到了,十余里,也不过是马儿多跑一段的距离罢了,只要过了山上的边关,回云州也就可以安然无恙了。 “这里距离云州不过多远了,只是少都护,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即便是马上可以回去了,李家良将李缺沂也从未小看宋军,他唤来了两员哨骑,各领一队骑卒先大军一步,充当先锋的在前头领头。 这个地方犹如大碗,形似海碗的谷口,若要伏兵,纵然是云州兵马精锐无双,只要有千人兵马,这些云州骑卒便危险了。“” 李惟安看在眼中,没有说什么,确实,无论如何也要打探一番,不可大意。 第一百三十章 血气长廊 这五百余云州骑军绵延在山谷中,这形似大碗底的山谷两次,是崇山峻岭,这宋辽边境本就有许多依靠大山求存的樵夫,他们被这支骑卒惊动,有十余人都凑到了一起,他们都手中紧紧握着斧子和钝刀,躲藏在山林里。 “阿爹!这些人……” 一个樵夫大惊,连忙用手捂住了少年的嘴巴,嘘一声,示意他闭嘴。周围一同的樵夫也是险些被吓到,瞪着眼睛看那个少年,有几个年长的示意他闭嘴,不要发出声音。 好在,这山上的声音并没有能达到峡谷底部,这些人马身上黑色的铁甲与那高大的黑色战马,都叫这些樵夫们胆战心惊。 “云州的骑兵。”年长的一个老樵夫很是小心的低声说,周围的樵夫也是不敢将身子探出遮挡的树木,只是躲在后面,遥遥得看着。 三杆云字大旗,被其中最壮硕的甲士持着,这些人双手握着大旗,骑在黑马上,在队伍的前边。 “这些辽人,怎么会在大宋境内?”有人疑惑,看得出来,这些铁甲都很是劳累,似乎厮杀了很久,一个个虽然人高马大的,他们手中的铁枪要么留在马腹,要么就穿在自己的背后。 这一长队云州骑卒的前边,还有两队人马先大军一步,在最靠前的位置打探情况。 “是他!” 有人吃惊:“李缺沂,连他都来了!” 几个人顿时都瞧了过去,在宋辽边境求存的人,多半知道李缺沂的大名,这可是云州李家的家将之一,武艺高强,少年时便已经是李家的家将中,最负盛名的良将了,有勇有谋,杀伐果断。 李缺沂见过他的人真不多,只是这位樵夫当年也是雁门关上的一位宋军老卒,如今见到了远处的大将,第一眼便认出了李缺沂。 众人听见了李缺沂,如同碰上了山中老妖,更是不敢大意,一个老樵夫将一个头抬得稍高的汉子头摁了下去,瞪眼道:“不要命了,这底下可是数百双眼睛,个个箭术高明的云州兵,你要想死,别连累我们。” 那个汉子没敢硬嘴,唇都白了。 不过五百骑卒,在山谷中行进,地面都已经微微颤动,这些骑卒中有许多人张望四周,这些骑卒都是精锐,不少人根本没有放下警惕,手上骑枪紧握着,他们身上的铁铠虽然残破了,可依旧是坚固的甲胄,没有一个人脱下。 云州大旗风吹凌冽,持骑的壮汉铁盔下,在这样阴冷的天气里,额头都是汗珠。 大地震动,突然李惟安感觉到,地面传来一阵地震感,他抬起头,铁盔下,他见到策马回来的十余骑铁甲,这些骑卒面色蜡黄,显然这几日并不好受,只是他们如今没有心情计较这些,来者翻身下马,半跪在地上道:“禀少都护、将军,斥候前方十五里北孤山脚下,遇宋国步卒。” 宋国步卒?李惟安心中一凛,大宋的步卒,他看了一眼边上的李缺沂,连忙追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远观,少说也有三千。”那回禀的哨骑斥候道。 他这么一说,就是李缺沂也变了脸色,三千步卒说多不多,说少却是不少了,这些宋军步卒定然早已驻扎在这北孤山口,以逸待劳,而云州铁骑早已都是人困马乏,从下江南,再从江南北上,不但折损过半,还都负了伤。 又是风雪之中出来,并未好生休养,如今三千人就守在他们的面前,想要回北辽,这道北孤山口的防线是他们无论如何要突破的,若是突破不了,那么众人都要断绝了性命,都折在这大碗底下。 北孤山前,阵卒都手握丈长的阔刀,半人高大的铁盾护在身前,延绵在这北孤山的山道之间,如同一道竖立的铁墙,这些步卒人人都有裹着精锐的铁铠,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厢兵,一个个毫无惧色,更多的是兴奋,安耐不住的往铁盾上用力敲打,远远瞧着已经过来了的云州铁骑。 这些步卒少说三千,可是李缺沂来到此处,最怕就是这样的宋军精锐。 宋军不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他们之中也有许多有着真血性的人物,这些人被皇帝凑在了一起,组建的一支战力上佳的精兵。 虽然只有三千人,可他们谁也不怕,又训练有素,有儒生思维的管束,成了儒门可以利用到的工具。 一个儒门士子披挂着一身铁甲,他远远就看到了走在最前边的李惟安,露出一声笑,冷冷的看着,手中的斩马剑在手中挥动一圈,大喊一声,周围的步卒都一个个大声喊道:“御!” “御!” “御!” “御。” …… 这声浪层层叠叠,大盾立在身前,随时准备抵御箭矢。 这三千人十分的精锐,显然是操用妥当的步卒,最前边的盾卒持着大盾,手中还握着一柄长刀,而他们的身后,则是一名名手持斩马剑的披挂铁铠的剑士,这三千步卒中,愣是没有准备一个骑卒,他们就是奉命要将这支云州骑军彻底歼灭在这北孤山以南,弓箭手的长弓早已拉开弓弦,准备箭矢,随时射出去。 仟如士可笑的不是李惟安和云州骑军此刻这副狼狈的模样,而是耻笑这李惟安,分明知道自己率领的三千步卒已经守在这里,以逸待劳,可是他们依旧来了,带着他的云州铁骑,愣是朝着枪口上撞来。 莫非这来自凌天门的少年郎,云州少都护李惟安,真有自信破了自己这三千步卒? “李惟安,束手就擒吧,待我将来带回汴京,或许官家并不会对你们如何的。”仟如士大喊,他眼看着眼前的这些骑卒喊道,声音中管束了内力,传播出去,所有人都能听得到。 李惟安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声喊道:“宋人的兵,什么时候竟然敢在我云州铁骑面前夸口了?儿郎们!” 他一声高呼,顿时五百云州铁骑都排成了五排,峡谷并不宽敞,最多也只有这样排兵,这些云州骑卒低垂着手中铁枪,每匹黑马都扬起蹄子,随时准备出击。 这些云州兵卒高声吆喝,人马嘶鸣,声音一下子便压向了这面前的宋军,宋军刀拍在铁盾上,也是一阵铁器碰撞的声音。 两边是一边准备抵御,一边准备冲锋,李惟安将铁面具罩上,李缺沂不能护在他身侧,他是云州大将,此刻就在中军之前,枪尖扬起,这五百多骑卒顿时都扬起了手中沉重的铁枪,随之犹如洪流一般,奔腾向前。 这云州兵卒手中的长弓还在,只是箭矢早已消耗殆尽,这些云州兵力气大,射出的箭矢多半是折了,根本无法再用。 但是宋军这边,随着仟如士的一声令喝,那些弓箭大弯的宋兵纷纷松开弓弦,手中的箭矢如同风一般,朝着铁骑涌来的方位射去。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骑卒,想要靠着身上厚重的铁铠赢接着来袭的弓箭,只是他们没有料到,这射来的箭矢,同样锋利无比,直接一个个贯入了这些骑卒的身上,没入皮肉之中。 这些骑卒们纷纷中招,可是令仟如士没想到的,则是这些骑卒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微不足道的伤势,就是他们胯下的铁马也是一般,披挂着的小片铁甲,纵然身上被箭雨射中,也毫不犹豫的接着狂奔。 这支骑卒要到眼前了,他们手中那令人绝望的丈长骑枪,无比的沉重,可是此刻他们需要扬起枪尖,用锋锐的一头来贯穿他们的敌手。 “御!” “御!” …… 这些步卒纷纷托举铁盾,身后的弓箭手已将长弓挂在了身上,从腰间拔出长刀,随后越过前边的手持斩马剑都兵卒,顶在了那些手持铁盾步卒的身后。 “他们来了!” 这些人大吼,要硬着头皮接下这一击,犹如雷霆之怒,狂暴的铁马携带他们身上的骑卒,托举的铁枪真的是快如电光,剧烈的火花不断在人群中溅起,这些大马的冲劲刚猛,将半片的铁盾手全部撞翻了,李缺沂带着众多骑卒犹如一柄利刃,乘着骑卒撞开来阵中的巨大破口,率领人马冲杀进来,左突右撞,舞动长长的铁枪,将地上还没爬起身的一个手持斩马剑的宋兵贯入了胸口,低哼一声,连着整个人,用枪尖将人顶了起来,摔在了地上。 乱作一团,这宋兵的阵法虽然大乱,这些手持高大铁盾的步卒没能阻挡住势如破竹的云州骑军,只能仓促应战,可那些云州骑卒也是被人多势众的宋人步卒围杀上来,往往是三四个宋兵对付一个骑马的云州兵,而其中那些手持斩马剑的宋人,出剑有着可怕的力道,有人一剑之下,竟然将一柄骑卒的胯下战马,连着脑袋斩了下来。 斩马剑本就是对付北方骑卒的利器,尤其是这些云州骑卒疲惫之时,这些斩马剑可就是派上了大用处。 战场很快便化为屠戮场,人们屠杀马,有人手握长剑,能够将人一斩为二。 屠戮场中,血气四溅,无数的刀剑碰撞在一起,有人低哼忍痛,也有云州兵甲大拳头砸在宋人的脑袋上,将人毙命。 这些宋兵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了,三千人人人披挂全甲,背负长弓,手中还有利剑长刀,更有挥舞斩马剑的兵卒在,这些云州兵卒只不过五百多人,硬生生与三千宋军周旋,远远看着,并没有落于下风。 李惟安大怒,见到一位他熟得的云州兵被人用斩马剑斩下了一整条胳膊,随后被跟上来的宋兵乱剑杀死。 李惟安心中有一团火在烧,他跳到那些宋兵面前,手握着自己的铁枪,他才是此处的小霸王,一杆银枪,甩在这三五个宋军的身前,他们手中的兵刃只来得及听到一声脆响,便断了两截,被余下的劲力震飞了出去。 他这般年少,没人能料到他的手腕中,竟然有这样大的力气,一个宋军被他盯着了,杀到面前才仓促接战,手中的利刃想要和他对碰,这人握着精铁锻炼的斩马剑,一剑斩在李惟安的枪身上,还没来得及发力,便被李惟安单臂一推,人握着铁剑便被人推了出去,整个人摔在了地上,李惟安没有留他,大步向前,枪尖一戳便将人穿了个透心凉。 “杀!” 人群中有人嘶吼,这些人都杀红了眼,不过是五百余个云州兵,此刻半数都已经被拉下了马,与人步战,两边都裹着甲,这一战,显然是甲胄兵刃之间的较量,这些兵卒都是精锐,宋军的精锐同样不俗,能够和李惟安的云州铁骑斗个难分高下。 不过这也是在这些宋兵用以逸待劳的手段做到的,还没说这些云州铁甲在到此之前,便已经转战上千里路,如今碰面,这儒门的仟如士也没有料到,这云州骑卒,还有这样的战力。 仟如士皱着眉头,他是万万没有料到,这些骑卒的战力如此强横,这云州兵也同属辽人的五京府兵,按理说,远不如辽兵凶悍,而这些大宋步卒,可都是皇帝花了重金打造的精锐,本就不多,如今一战,恐怕就要折损上千人! 他身后的那些人,除了有禁军之外,还有几位同是儒门弟子,几个儒门弟子商议,最后还是和仟如士道:“这李惟安的云州兵卒竟然这样强横,恐怕久战下去,死伤的人太多,官家要怪罪的。” 仟如士点头,他心中清楚的很,这么大的伤亡,便是他,在官家面前恐怕也不能再保持那番姿态了。 皇帝任用了那么多儒门弟子在朝任职,一是剑尊孔道辅生前,确实留给了儒门偌大基业,孔家传承千载,树大根深,多少文人墨客暗中便是儒门的弟子,多少皇权,是在儒门庇佑下长大的,更不知道有多少皇帝,任用儒门的同时,也忌惮儒门的力量。 “儒门,不就只是穷酸书生的圣门吗?” 皇帝利用儒门巩固皇权基业,把握天下风俗,同样的,儒门也依附皇权,拉入无数年岁中的优秀才俊,笼络天下人心,他们与皇权一起茁壮成长,最后枝繁叶茂,树大根深,这才有了如今的圣、人亚圣。 这件事不能办砸,仟如士心中清楚,若是再接着战下去,纵然是眼前的这支儒州骑卒和李惟安都会覆灭死亡,可若是叫官家知道自己的大军伤亡这样惨重,定然也会对自己态度要差上许多,那将来自己的仕途,儒门的名字,在官家的眼中,地位也必然大降。 “上吧诸位,不用再拖了,恐有意外。”仟如士叹息道,他边上那些儒门弟子纷纷点头,他们不必出手,只是挥挥手,跟随他们来的数十个剑侍便冲了下去,加入了战局。 他们握着宝剑,招式各异,都有武功,这些寻常人的云州兵甲仓促之中,被这数十个杀入局面的剑客杀的猝不及防,只是短短一会儿,地上便多躺下来二十几个云州兵甲。 李惟安见到了,他狂舞手中的铁枪,从一死尸的手中抓起一柄斩马剑,一手持枪,一手舞着剑,横冲直撞的杀进战局,这些剑侍的武功远不如李惟安和李缺沂,两个人拼死搏杀,地上也很快躺下了十几个剑侍的死尸。 “云州铁骑!”李惟安口中大喊,浴血而战,周遭听见呼喊的云州兵卒也纷纷大吼,跟着李惟安厮杀出了一条血气长廊。 “该死!”仟如士面色苍白,他的三千铁甲竟然不能抵挡,这些铁甲被那少年一人冲出了血路,后头源源不断的跟上云州兵,他们要逃了! 李缺沂和十余个云州兵断后,周围都是刀光剑影,李缺沂再添新伤,身中数刀,可他还是撑着,带着还活着的云州兵跟上了李惟安的脚步。 “放箭!”有儒门的士子大呼,几个士子也取来了长弓,搭上箭矢,这些习武过的儒生本事不俗,箭矢如同流光一般,落在逃走的云州兵之中,显然是中了,只是根本没人倒下,他们依旧在逃命,李惟安大怒,可是无可奈何,那人遥在天边,近在眼前的是那些围杀上来的宋兵,宋人将军眼见他们要逃出去了,他虽然不敢亲自上,可指挥着厢兵截杀李惟安,李惟安从地上寻来一把弓,搭上一直箭羽,稍作调整位置,一箭射出,飞在空中犹如一只飞鸟,飞快至极的贯入了那宋将的脖子上,那将军捂着脖子,面色痛苦,随之摔下马去,没了生气。 好在这一幕没被那些宋兵们瞧见,否则主将一死,余下的这些宋兵便会鸟兽散,乱成一锅粥。 如今好在这些人并没有见到,依旧在阻拦着李惟安众人的脚步。 “少都护!骑马!”李缺沂大叫,他自己已经上了马,提醒李惟安道。 李惟安点头,继续厮杀。 也不知道要厮杀到什么时候,这些云州兵疲乏过度,那些宋兵却确实是被人吓破了胆子,这个少年太狂了,一个人舞着斩马剑和手中的铁枪,护住了方周不说,还叫周围杀上来的宋兵枉送了性命。 人不怕死,怕是死的毫无用处,这李惟安的凶狂,叫周围的人都不敢阻挡,只有几个人大喊,想要富贵险中求,只是他们并没有那样的实力和运气,轻易的被李惟安斩杀了。 “追不上了。”仟如士气恼不已,这么久的厮杀,最后李惟安和他的云州骑军过了境。 “没有想到,竟是这样。” 宋人将军死了,这支宋军此刻近乎折半,剩下的一半都这地上,可是连李惟安都没能留下来。 只留下了三百多个云州兵卒的尸体,至于他们的目的留下李惟安,恐怕没有机会了。 一旦回了北辽国,不知道李府里头到底有多少高手,当然,谁又有把握,进入北辽西京云州,去刺杀李惟安呢。 “官家。”仟如是只有叹气,算是认栽了,无奈认栽,这没有办法,毕竟这皇帝交代与他的事,他确实食言了。 三千人打五百人,最后战死近千宋军,却只留下了三百余个云州骑卒。 这北孤山范围三十里之内,都没有一处宋辽的村落和市集,更没有城墙兵营,这只是一处森林,李惟安带着仅剩下来的云州骑卒,在森林之中走了整整一日,骑马的多是受了重伤的兵卒,李惟安牵着马,马背上坐着李缺沂。 云州的云字大旗不知去了何处,李惟安也不在乎了,他只是担忧李缺沂如今的模样,还真怕他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还好,李缺沂额头烧了一整日,终于好了,能够说话,双目无神的坐着。 “快到了。”李惟安叹息,不止是他,这逃命的云州兵卒,每一个如今也都是垂头丧气的模样。 这不是败仗,却比败仗还叫人难以接受。 他们到大宋是为了保护少都护李惟安而来,虽说是为了打探江南秦家的下落,可其实当时的李郴便已经在为自己的儿子寻后路了。 一人双马,千余骑卒也就是两千余匹上好的云州铁马,如今却仅剩下了区区二三十匹马了,余下的马,几乎都在乱兵之中被宋兵斩杀了。 前头的斥候骑着大马,回来禀告。 “少都护,前边还有五十里路,便能到云州了。” “嗯。”李惟安点头,随即看了一眼马背上病殃殃的李缺沂,也不知道他爹见到了李缺沂如今的模样,会不会是暴跳如雷。 想来也是,李郴从小带到大的一员良将,就这样随着自己出去闯荡江湖,几年之后回来,为了他儿子,如今是这样一副病殃殃的样子,换成了哪个大将,都会大怒的。 云州城,如今是大辽的西京,拥有燕云十六州三分之二,城外有马场、牛羊,更有农田,不过最多的,还是黄沙。 这座大城之上,站着无数高大的云州兵甲,除了高高悬挂的骊龙旗帜外,还有一杆云字旗。 李惟安目中含泪,他牵着马,马上的李缺沂昏昏欲睡,腰上、背后的血止不住的流淌,上百云州兵卒人人皆是一般,他们高兴的哭泣,没有能够忍住,有人狂笑,有人大悲而哭。 他们回来了,终于回到云州城了,李惟安摊开手,将李缺沂从马上抱下来,马匹也累了,高大的黑马瘦了很多,喘着粗气,李惟安扶着李缺沂,小声道:“云州,我回来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下变局 薨槊枫亭潮水静,秋刀血染溪谷底。 恨天剑越吴涧口,封名可绣满骁骑。 这是平乱崖顶,沿着山崖峭壁上,有人用力雕刻了一首长诗,这岩刻的字迹上已经遗留了青苔绿草,文字留下了数百年,平乱崖的温泉池常年温热,一道人影裹着金灿的锦衣,他来的太快,只是人眼一晃,这人便从天边来到近前。 他怀中抱着那个被吓呆的美人,她身上的浅青色披风落到地上,这个男子的样貌也是超绝,两人说是天作之合都不为过,只是此刻,男子怀中的美人受了惊吓,张着嘴瞧着他。 周遭只是变了场景,那人带着她横跨湖海,短短一日,还不见得有一日,这人便叫这风云变幻,南淮瑾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带他去哪儿,只是害怕,这人的轻功实在高的骇人听闻,竟然这世上还有这样的轻功,能够腾云驾雾似得,就和个仙人一样。 这人不是传说中的天书阁四大阁主之一的御水阁阁主左师,更不是已经见过的天书阁宿圣傅谭山,未见过其人,更从未听说过,这世上还有这样的高手。 他带我去哪儿? 南淮瑾心中道,可是她不敢说话,这人一语不发,抱着他走向眼前的温泉池子。 “嗯,我们到了。” 这人说道,南淮瑾咬牙,下一刻她便被这人丢入了温泉池中,温泉池水很温热,稍稍发烫,池子很大,她落在这小湖般的温泉池,青衣狐皮都被浸没了,一头青丝被浸透了,南淮瑾在水中扑腾的样子,刚刚出水,便被这个男子一手托起了下巴,笑着说:“美人更美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男子笑着回答她道:“平乱崖都到了,猜猜我是谁。” 南淮瑾瞪大了眼,她额前的头发有些乱了,沾着水,男子伸出纤长的手指,将她额前的发丝撩到一边,南淮瑾皱着眉想要后退,只是她如今在温泉池中,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这人轻浮的很,只是用一只手捏着南淮瑾温润细腻的下巴把玩,他似乎一直在笑。 南淮瑾冷哼,她从水中跳跃而出,手中的剑光一闪,就要挥动剑气,可是这人只是下一刻便又瞬身到了自己眼前,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便捏住了这锋利无比的承影剑,很是轻松的一记弹指,剑光流转,便倒飞了出去,飞出数十丈,最后竟然摔入了山涧! “可惜了,这剑,很不错。” 南淮瑾还没来得及惊叫,脑后一阵天旋地转,便晕厥了过去,晕过去时,只见到自己又被这个男子抱起,随之冲着温泉池中走去。 …… “这天下纷扰,与你又有何干呢?” “世间有那么多武功高绝的人物,民间高手数不胜数,你不过只是一个剑客,只是一个区区剑客罢了。” “犯不着左思右想,不过是睡上一觉,多喝一壶酒,少想事情就是了。” 萧喻说着,还从自己的囊中掏出十数枚腐朽的铜板说:“见着没,你走了的这些日子,家里只剩下这点钱了,没了银子,莫不是你也要学那些个江湖浪客,把我舍弃了,自己一个人江湖上闯荡。” 于剑一言不发,他明明俊朗不凡的样貌,此刻远不像他往时那样平淡无奇,愧疚的看着地面,不敢抬头去瞧他的这位娘子。 这个辽人女子窈窕身材,却蛮横的双手叉腰,很是生气的大怒着责备这位名满江湖的堂堂大侠,女子生的也很不错了,只是和江湖人们想象中的貌比天仙,真是差了不少,她的这位丈夫那可是大宋武人眼中的剑道第一人,能够与天下第一高手大战不败的人物,传说中才能见着,多少名门世家的千金,都将当初能够一人独自上万剑门讨教,最后独自北上,闯荡四方江湖的大侠,当做是梦中的情人。 如今看来,对手太弱,就论相貌,这辽人女子也就不过是个上佳美人,却还不如汴京随便一家青楼的花魁貌美,论身姿,也远不是天香阁的美人苏殇来的足够名动天下,论妆容,更是不如皇亲家的女子气质华贵。 这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俗门女子,是江湖上的说书人将她夸大了,以为能够留住这样一个少年的辽人女子,定然样貌不凡,足够将这位剑道第一勾引在她的身侧,否则又怎会数十年不回大宋? 于剑的沉默,这个辽人女子更加生气了,手中举着一根柳鞭,咬牙切齿的甩在于剑的身上,打的啪啪作响,女子根本没有要收手的动作,可是这些鞭子打在于剑的身上,根本没有用,他都是什么境界的人了,这些鞭子抽在他的身上,即便是他根本没有任何抵挡,也只是皮肤红了而已。 “下次不会了,我不过是行侠仗义罢了,娘子你就别生气了。”于剑与她二人说话,连契丹语都用不上,这位女子聪明的很,本就是会说宋人的汉语,便一直用汉语与他交谈。 “是吗?我记得你上回也是这么说的。”女子咬牙切齿,于剑只有苦笑,行侠仗义的举动已经是他骨子里的东西了,行走江湖那么多年,凡是有事情叫他见着,他定然会仗义出手,这么多年以来,不知道多少来自万剑门的弟子和江湖上的杀手寻来,也都是因为他,纵然他们几乎每年都会换住的地方,也依旧逃不掉这些人的追杀,便是因为他的一颗侠义心肠,根本容不得他自己说什么,女子只能怪他心肠太好,可是日子久了,也就愈发气恼他的这些行为,觉得这分明是吸引那些万剑门弟子的视线,又或是被天书阁的人知晓。 “你又不是不知,那些万剑门的人,日日夜夜都在寻找你的线索,这些年来,你都杀了多少万剑门的人了,可是他们依旧源源不断的寻来,这些年,你是想多杀人还是多救人?”女子叹气,她这么多年了,也该放弃了改变于剑性格了,她这个大高手丈夫,一副侠肝义胆,又有这么高的武功,就算来多少万剑门弟子寻仇,不过是多死一个人罢了。 自他们二人认识以来,二人奔波劳累了数十年,都没有生下一个孩子,于剑对她却依旧不离不弃,有神医给萧喻做了诊脉,觉得是她过度劳累导致的,平日她想得太多,所以才没有孩子。 得安稳一段时间,否则孩子的事情,恐怕是急不得。 这也是萧喻愈发反感于剑的所作所为的原因,萧喻很想为于剑添上一儿半女,她做梦都时常梦到她给于剑生下了一个精致的小人,是个男娃,于剑很高兴的从小就对他们母子不离不弃,于剑在竹林中教麒麟儿剑法,再过些年,儿子长大,背负长剑,如他爹一般能够纵横江湖,闯出一片天地来。 她叹息的捂着肚子,丢下来柳鞭,似乎是丧气了,垂着头坐在枯井边上,这处竹林,不过于剑自己做的一处偏僻地方,不但二人瞧着不富裕,其实也确实没有什么余下的钱财来置办,竹屋前跪着的于剑感受到身后女子哭了,他连忙转身,看着萧喻哭泣,他心中很不是滋味,跪着走到萧喻的跟前,握住了萧喻的手道:“好了好了喻儿,我真的发誓,将来我再也不行侠仗义了,做什么义举,都不如你我二人留在这破旧竹屋这里生活哪怕一日,喻儿。” 他说着,还一指屋外道:“就算有一百个、一千个万剑门寻仇的找来,我们也不走了,叫他们来一个死一个,来一百个死一百个。” 萧喻听到这,又哇的一声,竟然如个孩子似得,大哭起来,眼泪珠子大滴大滴的流淌下来,于剑被下了一跳,只有安慰她。 “我要儿子……你、你却还要杀人,尽做这些损阴德的事情,你是不是成心的。”萧喻哭泣着,用力的拍打着于剑的胸膛,这样一打闹,又显得她真如是个娃娃似得,于剑没奈何,只有劝她。 古来多少风云事,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历朝历代的大英雄豪杰,最怕的也不过只是手中无钱,美人大哭,女子哭泣,无疑是对付男人最好的招式。 萧喻这一哭便是小半个时辰,于剑唯唯诺诺的相劝,再也不如开始的那样淡然处之。 于剑喜欢萧喻,谁知道为何,一见钟情的事情。 萧喻不过是辽人与西边儿人生的孩子,不过四五岁便已经被人丢了,她从小一个人长大,一直颠沛流离,最叫人生气的是到了后来,有人瞧见她这样一个小乞丐在北辽国的地界上,这人眼尖,一眼就看得出她是个美人胚子,将她捉来,卖去了妓院。 北辽国的妓院之中,像她这样的雏鸟,就是被客人玩死了,随意打骂,都不会叫人介意,她命还好些,当时的天下,纷乱未休,她在妓院之中有吃有喝,也没有人敢乱世行商,少了商贾,就是大官也没了兴趣,她并没有被大官们瞧上,一直被老鸨留在了妓院,只当是多一张嘴多一口饭而已。 战乱之年,只因为在妓院,萧喻活了下来。 于剑的剑术天下第一,少年狂傲,一朝起势,纵然是大敌如何强大,他也无惧,一人一剑,行走江湖,最后在离开汴京不久,与万剑门大战,斩杀了不知多少万剑门弟子,最后遁入了北辽国。 这个少年真是命中注定,要成为一代宗师,天赋不凡,年少便知道自己的不一般,天绝脉举世震惊,真是一时无双。 要挑战他的人太多,就算是北辽国,远在大宋北疆之外,也有江湖中人,他们听说了于剑的厉害,纷纷寻来,只是这些辽人根本不止是要问他讨教武功,而是凑成一群,要杀了于剑。 少年苦战,力敌千人,搅得一地风云,彻底乱了套了,这些北辽高手也都不是俗人,只是震惊于剑的武功,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物,一个人便可以与百人千人的武功高手对敌,纵然是落於下风,可这也叫这些辽人惊骇变色。 于剑负伤,再次遁逃,这是苦练,也是他的修行,他浑身湿漉漉的,每走一步,都是血水从衣服上滴落在地,这已经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那些辽人的血了,因为他浑身上下都有伤口,胸口的伤口最可怕,一刀斩在了他胸膛上,骨头恐怕是断了,只是他除了气闷难忍之外,还没到要死的地步。 当于剑用力的推开青楼大门,顿时就将整个青楼的看客都看呆了,因为他们见到了一个血人撞进门来,不但衣服身上是血,就是脸上头发脖颈上,也都是被浇上去一样。 这血粘稠着从衣袖中落到地上,看客们反应过来,顿时都朝着外头涌了出去,不过他们都尽量的远离着于剑这么一尊煞气发作的杀神。 青楼中的打手和老鸨也都吃了一惊,这人一步步走到一个桌前,渴得很,举起大坛中的酒水,便灌入了口中。 酒烧从于剑他的唇角留下来,流过喉咙,一片片的血污便顺着这条长流一般的酒水流淌下去。 “这……这、这位客官,可、可是要做什么?”老鸨心中在打退堂鼓,谁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一个土匪,还是水帮来的黑道大旗。 于剑瞟了她,只是微微喘息着说:“我饿了。”说着还将自己的佩剑竖在了桌上,他这一竖,剑鞘都直接贯入了木桌的桌面,他根本不担心那些个打手,真的就在凳子上做了下来。 这老鸨也是胆战心惊,她若不是舍不下这偌大的妓院楼子,真就逃了,这人显然是个练武的江湖人,她只有大叫,叫人去送来酒肉。 那时候的萧喻,已经是个俏生生的女子了,她的相貌,已经成了这老鸨将来的摇钱树了,只是这时候的萧喻,天不怕地不怕,本就是逃了几回被老鸨追回来了,这一次是机会摆在她的眼前了,她如何会舍得就这样放过,从人群中钻出来,去了厨房,不一会就送来了老鸨要的酒肉。 江湖侠客,不都是行侠仗义走江湖的人么?那眼前这个少年郎,或许也是个侠客。 真是她命好,幸好遇到的人是于剑,若换做是其他的江湖客,心底善良还是作恶多端的江湖客,谁又能一眼就瞧出来呢? 于剑救走了萧喻,没有留下她继续待在这妓院中,妓院也被于剑一把烈火烧了个干净。 带着一个女子行走江湖,也只有于剑会这么做,换做是其他人,救你出了龙潭虎穴,这已经是形同再造了,还要带着她闯荡江湖,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麻烦吗? 萧喻可不会武功,也自己于剑不在意,只是自己要多留一个人的口粮罢了,他还没放在心上。 记起来了萧喻曾经的模样,于剑握着萧喻的手,不知不觉,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了,萧喻的发丝中都能寻见几缕的白发,这是担忧他的安危,操劳过度了。 他是当世剑道第一人,是真正的大侠,不单单是武功高强,更受人尊敬。 可是他还是人,不是真仙下界,只要是人,就会死。 萧喻最害怕的,便是万剑门寻仇上门,这些年终于少了,可是之前,于剑最爱行侠仗义,替人抱不平,动不动就杀贪官,斩杀商人,得罪的人越来越多,搬家的时候,根本维持不了太久,便又要寻找地方安顿。 不止是她受够了,她的身体也吃不消了,这些日子来,萧喻并未告诉过于剑,因为操劳,她甚至患上了心悸的毛病,有时候身子颤抖不止,需要有人施针,就算到了现在,萧喻看着于剑的眼,也只是说:“将来别再做那么多好事了,你仗义了一辈子,也是时候替自己想想,你还没个儿子,还没个家。” 于剑这一刻,还真是一阵发愣,他还没个家,他一直以来,都是四海为家,走到哪儿,哪里便是他的家,甚至于忍饥挨饿,也不过成了修行之道。 这是他的道法,不是萧喻的。 这个女人这一刻,才叫他想起来,二人还没有个孩子,没有孩子,这个家,只要他不在她的左右,这家便不存在。 “不走了,我不走了。”于剑说道,将萧喻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胸膛。 他的心跳得厉害,热血滚烫,这个一直狂傲的江湖剑客,至此都没有静下心来。 萧喻知道,这世上没有哪个江湖客能真的舍下江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飘零了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少年热血未流干,他又怎么会真的承认自己需要个家呢? 人无再少年,这话,说的与于剑真不合适。 小小的竹林,偏僻的山里,住在这样一个地方,他的心中非但没有平静过,就是她,也只是期盼她能够与他生下一儿半女罢了。 这些年的江湖客,真是事情够忙,先是凌天门被灭,传出来许多消息,有的说凌天门与北辽勾结,要破大宋的边境城关,又有消息传出,说凌天门被毁之后,江湖上的青云弟子纷纷北上,在燕云之地的儒州城重新建立了凌天门,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凌天门刚刚建立,北辽之地便起了热潮,许多习武之人纷纷涌入了凌天门中,每日都有成千上百人上山,短短不过半年,便已经有两万人上山学武,大多是北辽国的辽人。 北辽国主也很是看中凌天门的资源,就是北辽国的宗亲也有许多前去儒州,也不知拜入哪位绝世高手的门下,愈发的影响深远,很快,连西边儿也知道了消息,许多武者前往儒州。 这件事在大宋中原武林之中引的轩然大波,无数人纷纷指责凌天门投贼,帮助辽人对付大宋,更有甚者,万剑门的少门主直接说,要替天行道,铲除凌天门这个大宋毒瘤。 一些江湖宗门也大多随着大势而动,眼见凌天门被江湖人们称道不休,也大多表明了态度,倒是儒门和道门,并未怎么插手,少林更是从报恩大师前去汴京城后,便再无了消息。 这江湖如同大海波涛,汹涌可怕,江湖客们也闹不清其中的缘由,只能保持自在身,担忧加入一些门派,很可能得罪了对方,剑门家大业大,门中剑客数万,从不讲规矩,若是真同他们的少门主所说,要为民除害,出神京,剿灭凌天门,恐怕江湖上又要闹起一阵血雨腥风。 这江湖中人人自危,这天下,更是处在随时要大战的局面,云州西京府都护李郴的万余云州铁骑,出雁门关,劫掠了大宋边境,不但烧毁了两座小镇,还将镇子的男女老少,尽数掠去了云州,仿佛宋辽要随时大战,宋辽边境的大宋百姓也都人人自危,这天下,似乎也只有江南一地,还祥和安定。 江南太远了,就算宋辽开战,也不会怎么影响江南的民生,江南又是商人居多,农耕之地又有大富大贵的士子,儒门根基牢固,就算遭了大难,恐怕也不会有事。 汴京城这些日子,看守愈发的严苛了,不但是实行夜晚宵禁,也停止了戏班唱戏,一些来往的商人见了,回去后也会同地方人多嘴说上一句,此时天下局势不明,百姓纷纷买粮买购青盐,盐价飞涨,就算鸡鸭鱼肉也都暴涨不止。 赵祯真是头疼得厉害,揉着太阳穴位,踌躇不决,眼前的李纯坐在椅子上,一身红袍大袖,脸上罩着他的金色面具,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想,只是他似乎也在等待皇帝的决定。 “北辽增兵边境,这是给我们一个态度,燕云之地,恐怕北辽国可没那么容易放手。” 皇帝说道,光是一座幽州城,便足够叫人难受了,更别提后头的云州,更是重兵在手,有着上万云州铁骑的李郴了。 李郴不好对付,本就是骁勇善战的大将,如今站在了云州城墙之上,根本不理会自己的召唤,无论他如何诱惑,他也没有答应。 辽主的态度,也代表他们还是不舍得舍弃燕云。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亦正亦邪平乱崖 李纯杯中的清茶冒着热气,金面具下,瞧不见他的眸子,只是静静等待上座的皇帝慵懒的看手上的奏本,并不说话。 这大殿显得很是安静,只有袅袅烟气在殿中的盘龙柱上环绕,几小太监卑躬屈膝站在两边,边上还站着张茂则,张茂则这些日子重新在皇帝跟前侍奉,照顾皇帝的出行,皇帝甚至将皇城司的宫禁之权也交给了他。 张茂则为人敦厚,也不是巧言令色之人,跟了皇帝那么多年岁,两鬓斑白了几缕,他其实并不大,垂手侍礼。如今再握皇城司大权,仍旧谦卑顺服,李纯瞥了他一眼,暗暗点头,开口道:“平甫如今,多少岁了?” 这一声问,张茂则也只是一愣,随即谦恭的施礼,看了眼并不在意的皇帝,才与李纯说:“回李大人,茂则今年,刚刚过了无解的年纪。” 人至四十,不惑无解,人言四十不惑,不为人世百态苍生所困,过了难解轻浮红绿市井地方的年岁了。 这张茂则虽然是个阉人,从小就在宫墙之中伴随皇帝赵祯长大,却并非是个无知的太监,相反,还是皇帝身边少有的可用之才。 李纯点头:“没曾想平甫,也这样的年纪了。” “平甫原来也不惑了。”皇帝合上奏本,他看着张茂则,感慨一声,随即让张茂则添上一杯茶,喝下肚:“不过现在见你,也确实,连头发也斑白了些。” 其实赵祯比张茂则还要大上万岁,只是如今也是头发乌黑发亮,元气十足。 “臣年少捕捉盗贼,去的御药院领学时,有太医瞧见了臣,当初就交代了平日滋补的药,只是侍奉官家,这些日子也断了药。”张茂则说,他在御药院时,连皇帝都时常用他看病,平常的小事,也会传唤他。 皇帝点头,并不多话,他看向了李纯,随即抓着手上的这奏本,说道:“这云州,光是五京甲兵便有六、七万,李郴还有那依仗在手的云州骑军上万,数出云州,南下劫掠,此事,李纯……” 皇帝直呼其名,却是疑惑的问,这自从燕云之地入手辽朝,这辽人南下,只要跨过雁门关隘,或是越过山丘峻岭,便能够出其不意的出现在大宋腹地,辽人的骑卒大多又是一人数马的奔走,光是大宋的骑卒,纵然能够追杀上,数量又差的太多,即便追杀,也打不过。 大宋自立国以来,数次大战,都是为了要取回燕云十六州,要将长城留在手中,只是时机未到,大宋与辽人的交锋,败多胜少,凡是大战,辽人的骑军又太过凶悍,一旦兵败,便是溃兵数万的遭人屠戮。 这并不是说大宋的兵卒惧怕辽人,只是被如狼似虎的辽人铁骑袭杀,一旦溃兵,那便是大难临头。 “有关云州城的消息,陛下觉得如何?”李纯看着皇帝说。 皇帝与李纯两个人对视过了好一阵,皇帝才说道:“西京重兵在握,宋辽边陲又悬兵十余万……” 此次若是拿不定主意,恐怕将来,若想要能够一统江山,此刻已经是最好是时机。 赵祯隐忍数十载,大宋如今国富民强,国力蒸蒸日上,他手底下的禁军更尚有数十万之众,恐怕将来,也不会比现在还好了。 这些年他安抚儒家,交好剑门,还将盘踞天下数十年的大山凌天门彻底拔起,被他赶到了北辽儒州城,连魔教人物也已经在他的手中,如今他这里,高手如云,大军在手,若是一战或许当真可以安定天下。 李纯看着皇帝,起身拱手道:“陛下若是真要动手,国朝大军,民生百姓都需谨慎,这不是小事,需从长计议。” “陛下头热要犯错时,底下的大臣,定然冒死进言。”外头走来的人,清清楚楚,潇洒自由,这是皇城中的禁宫深处,这人的到来,外头竟然没人通报,他们并非闭上了眼睛和嘴巴,而是压根就没见到有人进去。 这人的动作轻盈,一身锦衣足够奢华,上头的珠宝玉石,皆世所罕见!男子生的这样俊美,恐怕世上见不着与他一样的人物了,他的到场,李纯没能及时转身,直到这人站在了他身后。 “阁下好轻功。”李纯说道,皇帝还坐在龙椅上,皱着眉看着这个突然到来的人,这人的轻功很高,可是他并不知道这人的身份,他并不害怕,身上隐隐有真气护体,皇道真气,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也就道士知道个大概。 这人的目的,李纯不知道,可是这美貌男子的武功,他不敢大意,深不可测! “冒昧而来,失礼。”这人却并没有做出要道歉的姿态,负手而动,在大殿之中肆意行走,周围的小太监一个个也都被吓了一跳,这人在他们的眼前凭空出现一般,在大殿上无礼的与皇帝攀谈,皇帝挥手,张茂则便示意众人退下,随后自己也下去,掩上了门。 “不知阁下到访,所为何事?”李纯看着眼前神秘的金衣男子,这人的轻功这样高,他的映像中,似乎也唯有左师能有这样的身法,可是他并非左师,更不是凌天门的陆未生、天书阁的老阁主那种人物,这种人物,深藏不露,在江湖中行走,甚至没有消息传出来,这种人最是可怕。 如同魔教当年的教主重俊,陆未生寻觅他数十年而不得,谁又能知晓,他其实就在汴京,由皇帝照料了数十年,作为暗手。 这类人物隐忍不发,如今出了江湖,来到皇城中,若要取走皇帝性命,恐怕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皇帝赵祯虽然武功不俗,可也不过是修行了武艺,最多也就到了方寸的功力,这人在李纯看来,至少远超自己和殿长钦,或许也唯有重俊能够阻挡他。 这人瞧着很是年轻,不过三十的年岁,有这样的本事,李纯更是心中嘀咕,担忧这人要出手。 张茂则已经退下去去寻秦无痕了,至于重俊,凌天门大战后便一直在养伤,断了手臂,闭关之中根本难以唤醒。 “见见故人,下山看一看这汴京,还是否与过往一般。”这人说道,肆无忌惮的在这大殿之上漫步,看了眼皇帝桌前的奏本,下一刻他就出现在皇帝身边。 “嗯?”皇帝一愣,这人的身份! 太快了,这样近的距离,若是出手直接杀他,他恐怕连反应都不会有,真是眼前幻化过一道影子似得,此人便已经出现在眼下,手中拿着奏本翻看。 李纯也有些慌乱,连忙道:“阁下到底要做什么?莫要做错事!” 这人若要行刺,就这人鬼魅般的轻功身法,恐怕就是绝世高手们也接不下此人的一招,太快了,李纯都眼花了一阵,眼前的残影道道,最后这人其实早已站在了皇帝的身边。 这人是谁?这江湖真的有这样一号人物?李纯吃惊,据他所知的,左师作为江湖上流传的第一轻功高手,想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天书阁的老阁主更是传说中的人物,也无人知道其人到底真的存在与否,只道这天书阁有这么一位老前辈,武功高强,境界高的离谱,甚至活了上百年了。 陆未生的轻功也曾名动江湖,曾一人打上天书阁,与左师大战,两个人比较轻功,虽然确实左师的轻功独步天下,可是他终究武功远不如陆未生,两人的轻功又都是高手,终究是陆未生胜了。 要李纯意思,这人的轻功恐怕也能与左师一较长短了,更可怕的是,这人的内功深厚,身上连兵器都没有,也是,他这样的功力,杀人何须兵器。 这人看了会儿奏本,就丢到桌上,他并不在意这些,看着皇帝道:“陛下年少时候,你我还曾见过。” 年少时候?赵祯看着眼前这个人,摇摇头道:“朕虽说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可也能记得起,见过人的名字相貌。” 赵祯本就是极聪明的人,他自问从未见过眼前这人,只当是这人不过是寻个借口罢了。 这人能够入皇城都这样轻而易举,本事确实不小。 门外传来动静,随即张茂则在门外喊道:“押班秦无痕,见过官家。”说着门便被外人拉开,来者秦无痕大踏步的进来,随之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身穿金衣的美貌男子很不一般,身上的气韵不凡,更叫人捉摸不透的是,他面对秦无痕,也毫无压力,依旧我行我素的来回走动。 “我记得你父皇,我第一回见他时,还不过是个喜欢嬉闹的娃娃,自称“元帅”,倒也确有七分英雄气概。”这神秘的来者,只是多瞧了一眼进来的秦无痕,并未如何理会,只是与皇帝说话,谈论的,却是先帝。 皇帝并未插嘴,先帝少年,确实喜欢捣鼓兵法战阵,连太祖皇帝也十分喜欢他。 这件事在民间也广为流传,甚至记录在文人墨客的传诵中,传闻甚多,不过更多的是用来调侃先帝。雍熙三年,大宋三路攻辽,大将曹彬孤军深入,进退不定,被辽人以逸待劳,致使宋军大败,后来宋人风闻辽骑追兵又至,纷纷逃命争渡沙河,又折损大半兵马。 先帝也由此畏惧契丹,继位之后日夜担忧辽人南下掠夺和屠杀百姓,北辽太后、辽主裹挟二十万辽骑南下,一路势如破竹,震动中原!一时间汴京人心惶惶,宰相寇准力主先帝御驾亲征,最后逼得皇帝答应,率军直面二十万辽军铁骑,以黄龙大旗做虎皮,引得守军山呼万岁,才终于反败为胜。 终于胜了,可是先皇帝却愈发害怕辽人的铁骑,最后签订澶渊之盟的时候,甚至于对前去议和的使臣曹利用道:“只要不割地,契丹索要百万亦可答应。” 这件事甚至连一向支持大宋的儒门和剑门,都从此不再将先帝当做仁圣的君王,甚至江湖中的豪杰提起先帝,也是嗤之以鼻,恨不得要骂他几句大不敬的话。 原本寇准和杨家将军的意思,便是靠着先帝的黄龙旗反败为胜,乘胜追击,寻求机会夺回燕云十六州,大好的时机…… 赵祯的脸色不好看,先帝纵使再软弱,再不得民心,那也是大宋的帝王,这来者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张口说道:“可惜了,宫廷之中,哪来的马上真皇帝?他也只是个娃娃,玩心太重罢了,长大了,也没了少年时候的英雄气,一分都没了。” 男子嗤笑出声:“景德五年的所谓天书,真有意思,在剑门修了那么久的武功,轻功都学不好,只能趴着木梯子,不惑的年纪,去承天门那的屋顶绑上“天书”。”这男子哈哈大笑,也不顾边上赵祯那难看的脸色。 《大中祥符》三篇经文,说是天上神人送来天机,赵祯知道先帝的事迹,这事情确实做的怪诞了,闹到最后,甚至于剑门都有许多门生剑客同意且支持他,大宋一时间大兴祥瑞,是个看的明白的人都看得出来,这事情背后,也不过是皇帝一个人的笑话罢了,什么神书天降,什么大中祥符的三篇不可泄露天机的“天书”,实在怪诞的可笑,赵祯年幼之时,知道父皇过去的所为,也常常将这事隐藏在心中。 “你到底是什么人?到朕面前,到底所为何事?”赵祯的面色已经是很难看了,只是这人一点也不担忧似得。 秦无痕抱着手中黑剑,眼前这人太嚣张了,孤身一人到了皇城中,他自己已经是个狂人了,可与此人比起来,却又差了些。 随时准备出手,皇帝在眼前,秦无痕只待皇帝一声令下,何况李纯在,任凭他武功…… 李纯却不是秦无痕这样的想法,他一身大红官衣底下,手中握着一柄长刀,随时准备动手,此刻握刀都不必了,李纯可不敢说自己与秦无痕能拦得住他,还好这位高手似乎并没有需要弑君的意思,否则早已出手了。 这人看着皇帝,呵呵一笑道:“我也算是瞧着你长大,你父皇,在我眼中,也不过只是个娃娃罢了,我瞧见他出生人世,见他入土归尘。” 这人越是这样说,周围的气氛便变得愈发古怪,这人分明年纪瞧着还不过三十,却说是瞧着自己的父皇出生,先皇帝入土! 那这人是多大的年岁了?先皇帝出生,也在八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这人的武功确实高的吓人,李纯不敢大意,他这么说,皇帝越是不安,便是秦无痕也瞪大了眼,先皇帝?先皇帝都死了几十年了,这人! 这人不老不死吗?这么久过去,怎么可能还是这样的面貌?根本没有老去,只有李纯不敢大意,这个人说的若是真的,那恐怕眼前的这人,已经有百岁了! 百岁瞧着还不过三十年纪,这是修炼武功才做到的? 莫非这世上,真有不老的人? 李纯心中此刻激起了万丈波澜,太玄乎的事情,如同神话传说。 “原来是你……” 一声惊雷!一道狂风席卷而来,周围的折子奏章飞得到处都是,一个满头黑发的老人从殿外走来,重俊破关了,心有所念,这金衣男子到汴京时,他就能算出了冥冥之中的变化,世上的千丝万缕,世上出现的诸般因果,重俊只觉得他是时候破关了,他断了一条手臂,一身黑袍,看着金衣男子说道:“连你都到了。” 魔教传承数百年,这亦正亦邪的平乱崖还不如魔教来的悠久,只是他们也很不一般,尤其是眼前的这个瞧着年纪并不大的男子,其实是平乱崖数百年来武功最高的一个人,面对他,纵然是武功高强的重俊,也不敢大意一分,这人消失在江湖中已经太久了,一直都在那平乱崖上,并不怎么下山。 平乱崖与魔教之间,也有许多联系,两个门派对于名门正派都是一个态度,魔教被灭之后,正派的目光就看向了平乱崖,平乱崖的八门这些年来,与剑门一脉水火不容,已经暗中爆发了许多战事,死伤无数的同时,更多的是平乱崖就此名声不显,门中的高手甚至不怎么下山去。 这并非是平乱崖中高手太少,而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年轻男子的缘故。 “你太久没出线了,甚至平乱崖在江湖上也没有了名声。”重俊冷着脸笑,这个老人不敢对眼前的人大意,陆未生不知道这人的存在,只以为邪魔外道都以他重俊为尊,只有重俊自己知晓,相比这个瞧着并不怎么狂傲的男子,自己已经算是差了,同位于邪魔外道中的头领,自己的魔教甚至是被凌天门的陆未生一个人捣毁的。 可若是换成了平乱崖,重俊可不敢说,陆未生能够将平乱崖也彻底铲除了,毕竟这平乱崖,藏的久了,精锐深藏不露,门中的高手,一个个都是厉害的主。 名门正派,自然是以剑门为主,剑门又以万剑门为首,其他的儒门、道门少林青城山,也不过是名门中的一员。 魔道却好算的多了,平乱崖是其一,魔教是其二,虽然都是魔道,可是平乱崖中,又有许多的人自称英雄好汉,也不承认自己是恶人,甚至于连江湖上的豪杰们也觉得平乱崖亦正亦邪,不能算是真正的魔道。 可是重俊知道,魔道之中,这平乱崖上的恶人,才是真的疯狂。 从安史之乱留下来的宗门,凶戾之气根本掩藏不住,就是面前的这个金衣人,别瞧他面色白净,一身的干净华贵,其实他才是真正的魔道高手,杀人如麻,恐怕他杀的人,比魔教杀的人还要多,曾经的传说,宋辽之间,时常有城镇的人被屠戮,宋人以为是辽人做得,辽人以为是宋人干得,其实这些事都是平乱崖干得。 平乱崖之所以如此的可怕,凶狠恶毒,便是他们来自安史之乱的遗留导致的,要加入平乱崖,就需要带十颗人头上山才能入伙,若是能杀一个自己的亲人,取了亲人的人头,那便不需要十颗人头,单单是一颗人头便足够了。 这样的规矩很没有道理,只是平乱崖的谷底,早已丢下了不知多少的头骨了,甚至于有些名门正派中的轻功高手,曾到平乱崖底下见识过,说头骨如同山岭,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颗,连着溪谷的水都涨了,每一寸地方都是头骨和碎片,一些死人头骨上还沾着头皮毛发,显然那人还死了没多久时日。 有人到了,这人气势逼人,年少便十分的狂傲,张茂则见到他,连忙退后一步,让开位置。 “他们都在里头?”来者问道。 “官家和几位大人,都在里头。”张茂则道,那人点头,推门而入。 于化年,青云山外门第一弟子。倒也不是说他的拳掌如何了得,反而是说他的剑法十分了得,他曾手捏剑诀,在内门会选时,连败外门四十六人。 最后本可入内门,可这人心气太高,居然张口就说要挑战内门弟子,当时他一招剑指便连番打败了内门三名弟子,不仅仅内门的高高在上被人轻视,连同师门都蒙羞。” 当初的于化年,长修剑指,他的剑便是两根手指罢了,压的外门无人能挡,被人称之为青云山外门第一人。”纪湘接着说。 曾经的高手,如今连师门都没了,他当初还大战王宗元,掌管凌天门书阁的老人,曾经的内门弟子,缺了一条腿,武功极高,因为爱慕外门女子弟子裘尺筱,被打断一条腿,当初的门主黄天均念在他迷途知返,仍留他在青云山,掌管书阁。 他推门而入,皇帝和众人都看了过来,于化年冷着眼,周围的每一个人都气势雄浑,十分的强劲,就是那独臂的老者身上的煞气最是骇人。 “好啊,都在就好,李纯,来,你我再比比武功,让我瞧一瞧,你的乌龟壳扛不扛得住我的剑招!” 第一百三十三章 屠戮疯子 这天底下,恐怕少有这样的狂傲剑客,他大步朝前,毫无畏惧的看着这些个殿中高手,于化年战意高涨,他少年成名,一朝起势,便在青云山上留下偌大的名望。他穿着一身朴素白衣,手上提着一柄剑,看着李纯,和他对视。 李纯眼睛看在他身上,沉声道:“于化年,你出关了?” 这大殿之上,于化年带着宝剑,也没有太监提醒,这位大人出关了,身上的气韵更不同了。 重俊多看他几眼,于化年他未曾谋面过,也只是曾经闭关时候,听人说皇帝收下了一位青云门的外门弟子,很是看中,留了一官半职,想来就是这人。 年轻气盛,只是这人如今也四五十岁的年纪了,还是傲气得很,走进殿内便对在场的诸多高手上下打量,金衣人不说话,重俊来这的目的也只是提防此人对皇帝不利。 重俊不敢大意,连他也不好说能够对付眼前的金衣人物,从他执掌魔教以来,有关于平乱崖上高手的事,便从老教主那里知晓了。 老教主曾直言这位平乱崖上的高手,是当今天下少有之奇才。 周围的众人瞧着进来的这剑客,冷眼相待,倒是只有皇帝露出一张笑脸来,说道:“于先生休息了那么多年,终于出关了。” 赵祯笑着站起身,与于化年说话,于化年虽然高傲,却也谦恭的与皇帝行礼道:“静修这许多年来,若非官家照应,恐怕化年没这样容易。” 从方寸入亓官,有些人用半生时间也不可得,这终究是需要大毅力和时间的,知音入方寸,方寸再进亓官,步步艰难。 这些都是境界,沉淀内功,佛门有独到的外功,最快也最易,佛门的弟子大多都能修到方寸的外功修为,随后再慢慢积蓄根基,突破后头的境界。道门的根基最厚重,修炼他们的武功,想要突破修为,用十几年都是常事。 于化年能够在不惑的年纪便踏入亓官境界,传出去已经足够经验了,毕竟这人世,哪来那么多妖孽人物,年少便能一步登天。 外门第一,自他之后,连凌天峰上的内门弟子也不敢再小觑来自江湖,前来修行武功的外门弟子。李纯也没有小瞧过于化年,相反,于化年的武功剑法他一直十分在意,还记得当初于化年到汴京时候,他李纯面对一个比自己低了一个大境界的于化年,也显得束手束脚。 一双肉指,竟然剑气挥洒,叫人目不暇接,剑招由指尖使出,如今想起来,李纯也是惊叹。 这江山千载历史,恐怕也少有这样的奇才了,这样的想法与武功,世所罕见,更难凭借一身傲气,在江湖上,到这汴京城来。 他突破了,身上的真气返璞归真,能瞧见淡淡的气,随着于化年高傲的对他一笑。 “很好。”金衣的苏御岐看着眼前的小子什么样的境界,一眼就能看个明白,不过这个小子能有这样的一副傲心、傲骨,确实是很难得了。 重俊没有说话,这人身上溢出来的内功真气,确是青云山上的功夫,只不过重俊所知的这个于化年的本事,却懂得一手剑招。 “于先生能够修行突破,是好事。”李纯的眼色,皇帝只是呵呵一笑,扶起半躬行礼的于化年,说道:“如今的国朝,尚需要像先生这样的人才,若是将来朕要取回燕云十六州,需要于先生时,先生可万不可推脱了。” 取回燕云十六州?于化年皱眉,随后看了眼皇帝,赵祯的笑容满面,似乎是很高兴。 苏御岐看着重俊这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只是摇头:“本来是带了一份大礼到汴京来的,你们这样提防我,这大礼我还是带回去吧。” 大礼?重俊没有搭话,倒是皇帝赵祯好奇的问:“阁下带了什么大礼?” “皇帝自己猜吧,我带走了。”苏御岐笑着说,下一刻身形变幻,竟然只留下了一阵风! 于化年只觉得眼前一花,那个穿着一身华贵衣裳的年轻人物便不见了踪影,他皱起眉,心中暗道这人的轻功了得,瞬息之间,便已经没了踪迹。 这人! 他根本来不及吃惊,连周围也不再有此人的气息,显然那个金衣人已经出了远去了。 “他走了?”皇帝也是微皱着眉,看向重俊,重俊只是点点头。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边上的秦无痕也震惊了,这人的轻功身法,太过于神乎其神了,他见识过天书阁中的轻功高手,他们的轻功,恐怕都无法同这人相提并论。 这些人的武功……很高! 于化年见到秦无痕在金衣人消失后的刹那都凝神聚气,这才意识到这几人的内功,竟然无一不是高手人物。 皇帝这些年,也收拢许多高手吗? 李纯瞥了一眼他,露出淡淡的笑容说道:“行吧,他已经走了,于大人,走吧,咱们去比试一下,叫本官也试探一下于大人的武功。” 李纯的话叫于化年也只是冷哼:“走就走,看我不把你的乌龟壳捣碎。” 说着,手上的长剑一抖,和皇帝施礼告退后,李纯笑着跟上去。 两个人本就是冤家,这两个人皇帝看在眼里,只是笑了笑,瞧了眼抱着剑的秦无痕,眸子微眯,随即笑道:“既然这二位这样好兴致,无痕,与朕同去瞧瞧看吧?” 秦无痕点头:“官家请。” 皇帝点头,负手在背后,大步的朝着外边走去。 又要入秋了,暑热难耐的日子也要马上过去了,只是现在,这天气依旧没有变,这老人只是抬眼看着天空,身上的衣裳都湿了,可是这舟上的酒也都干了,回去买酒,又得到夜里才能到岸,他喉咙发干的咳嗽两声,这舟上除了他驾舟而行,还有一个少年郎,少年的酒壶中空空如也,丢在边上,好看的脸在太阳底下也不见得晒黑,依旧白净如初。 风吹起江面的潮气,这还未入秋,江面的风便已经带了几分冷意,李惟安一个人在舟上,老人驾舟送他,只是岸边还能听见闷雷阵阵,数百骑卒骑着黝黑色的高大骏马,在岸边疾驰,他们一路保驾,领头的三人手中都持着李字大旗,还有一面面短些的小旗帜上绘制了骊龙,张牙舞爪的在旗上画着。 这骊龙是传说存在的黑龙,是云州李家的图腾,也指的是云州铁骑胯下的黑马,通体漆黑如墨,行止如魅影,李郴让人绘制的骊龙旗,代表的是云州的黑马。 李缺沂带着铁骑飞越而来,他的伤势好了,身体恢复如初,手持着铁枪在骑军们的最前边。 “儒州这是还要几日才能到啊老人家。”李惟安砸吧嘴唇,干的发白,嘴角都裂了,都是这江面上的狂风和烈日弄的,他用手挡着阳光,这阳光灿烂,这天气,很难叫人觉得如今这是入秋的燕云十六州。 燕云之地本就是北地,只要入秋,这天气便就凉了,可是现在,这天气还是很热,叫人抓着头发觉得难受。 连燕云地界上都这样热了,那在大宋,定然也很热。 老人渴的不想说话,可眼前这位贵族家的少年人问他,他又不敢无礼,回道:“回公子的话,恐怕再有个两日,便就到了。” 两日,那倒真是快到了李惟安放下心来,只是两日的功夫,自己离开他们那么久了,如今回去,他想见他那南师姐了,南淮瑾她如今怎么样了?陆师伯死了,恐怕她也定然是很难过,得哭上许多日子了吧? 几年了,连他都难以忘记那日的青云山上,发生的事情,那一日,数千人慷慨赴死,数不清的甲兵自青云山脚下源源不断的涌上来,一次次的杀退,半山腰处,更是千余人战死,铸就一道尸墙。 遍地的碎甲,遍地的断剑断兵。 连他这个在凌天门呆了还不过三个月的人都忘不了,何况是从小在凌天门中长大,十几年来都把凌天门当家的南淮瑾呢。 “这位公子可也是去儒门,学武艺去的?”老人突然问。 李惟安疑惑的看着他问道:“老人家,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人摇着船桨,笑着说:“这些年,我在这江上,送走的大多也是同你这样的贵族后人,他们也是要去儒州城,有不少还是从西边的大夏来的。” 李惟安点头,他确实早听他爹李郴说过了,凌天门如今在儒州城重开山门,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连辽国都有这么多人前去凌天门习武。 北辽人最是喜欢用蛮力取胜,习武这种事情,终究是少数的,就算是北辽国中的一些贵族子弟前来拜入山门,那大多也只是些北辽将军,北辽以武立国,修炼武艺的人一多,青云山上的楼阁都显得少了。 陈诚没想到,在江南大闹一场的李惟安已经回来了,穿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衣,这才总算有了几分内门弟子的模样。 “弟子李惟安,见过两位师叔。”李惟安冲着两个老人施礼,眼圈通红的说:“弟子归心似箭,总算还是回来了,两位师叔,门中这些日子可还好。” 哈有辽主的支持,凌天门如今可谓是顺风顺水,弟子更是短短几年的日子,这门中的弟子便已经两万三千多人了,当初失落的学教们也大多回来了,他们曾经也教出了许许多多的外门弟子,他们一回来,连在江南之地的青云弟子也回来了。 只是凌天门上的藏书武功都烧了许多,陈诚和一寸也只有吩咐越云宫等学教,将自己所学的武功,抄录在秘籍上,这虽然没有了最初的抄本,可这样一来,不禁书文晦涩难懂的部分也省去了,更多的还是如此一来,凌天门上也多出了许多藏书,能够教后来人自学。 两万多人在这新的凌天门上修行,自然是不易的,还是陈诚的想法,由一寸带着十几位学教四处奔波,问当初借览抄录的门派,跟着超录补缺。 凌天门如今百废待兴,虽然弟子有两万多新来的,可是仅仅说凌天门如今门主未定,便已经很多人担忧了,凌天门延续的下一辈,究竟是延续旧例,把大弟子纪湘推上高位,还是将陆未生在世时候最疼爱的弟子南淮瑾推上去。 这二人的武功都在门中弟子里,可以称之为第一流,武功最好的,自然是大弟子纪湘,可谁的天赋最高,便是南淮瑾。 “南师姐不会同大师兄抢门主之位吧?” 这话李惟安没说出口,只是暗自想到,毕竟南淮瑾什么人,他还不清楚吗? 南淮瑾就是为了宗门和睦,必然会舍弃门主之位,辅佐大师兄纪湘的,再者说,凌天门的这些内门弟子之中,确实论武功和品行,大师兄纪湘也确实是最好的。 “你在江南大闹了一场,如今凌天门的名声都让你给败坏了。”陈诚说道,叹了口气,他并没有生气,还是叹息,老祖宗们传承下来凌天门,如今叫后人糟践了,他略微惭愧地说道:“其实你南师姐他们都去了大宋江南自从凌天门大乱,你师姐陆轻雪便下落不明,有人说在杭州城见过她,他们几人早已到江南了。” 他的这席话叫李惟安吃惊,没想到自己回来了,而师姐他们却回了江南,他们两边是正好错过了。 “若无意外,他们马上也该回来了。” 这毒师一直就在山下的凉亭那儿,毒师见到李惟安,遥遥的李惟安给毒师行礼:“许多时日不见,毒师风采依旧。小子李惟安,见过毒师。” 毒师点点头,并未怎么说。 “毒师于我们凌天门有恩情,自己清楚就好了。”陈诚笑道,确实如他所说的,毒师对凌天门,也有救命之恩,若无毒师突然到来,恐怕单单是于剑一个人,还震慑不了当时的重俊,毒师对于青云山,确实是有救命之恩。 后边来到北辽,若是没有毒师,恐怕一切都无从谈起,儒州城的凌天门能够重新扎根,同样得有毒师的功劳。 毒师那种人物,应该不至于用钱财报答他吧?李惟安心想着,毒师是什么人,他不是很清楚,但是能叫辽主赠送他青衣狐皮,他便也能猜出这毒师身份的不一般。 可是他之前,可从未想得出,原来北辽国,竟然还有这样的人物。 沿着山道,一路向上而去,这里开辟了药田,这些田亩都种下了宝贵的草药,修炼武功的人,若是有好药辅佐,能够进入境界,便也能容易一些。 “这本书卷都是我师父死前给我的,二位前辈。”李惟安说着,就要将手中的这本秘籍交给两人。 一寸和尚双手合上后说道:“这位是宗师兄赠与你的,这书便是你的了,不懂的可以问我们。” 剑鸿!这招便是宗焘晗留给李惟安的武功,他在世上的时候就没有来得及教他本事,死之前,拼了命的将自己都剑鸿留给了他,最后走的宁静。 李惟安之所以对宗焘晗如此敬重,不过是一个加入自己门下还不过三个月的少年,他竟然都能将自己的绝学留给他自己钻研,这本秘籍若是传出去,足够轰动江湖,这招剑法可以以弱克强,叫人根本难以抵挡,纵然是他的武功比不上重俊,可这一剑,连重俊也只能无法抵挡的住。 《剑鸿》李惟安一直在修行,根本不敢落下,因为这是宗焘晗留给他唯一的一个东西,剑鸿能够做到的事情,险些斩杀了魔教教主! 山门之中,建了许多比武坛,坛面上四四方方,有守擂台的规矩,胜利方继续下一轮,十轮可以允许歇息。 李惟安的到来,引得山上许多弟子围观,李惟安换上了内门的白衣,身边跟着陈诚与一寸,他的身份显而易见,竟然内门弟子回来了。 凌天门最厉害的,就是内门的高手,这是凌天门的规矩,这些人纷纷好奇的张望着,有人却是认出了他的身份,大惊道:“没想到,这位内门弟子竟然是云州李家的公子。” “真的是他!我见过他,小时候嚣张跋扈,天不怕地不怕,连皇帝也很喜欢他。” “他竟然是内门弟子,实在没想到。”有人叹气,觉得可惜了,自己比李惟安差了哪儿了,怎么自己只是个外门弟子。 …… 所有人议论纷纷,连观看武坛比试的弟子们也不再看武坛上的比武,去看李惟安。 这个少年佳人,分明生了一副女子的脸,却实实在在是一个男子,非但这件事他们知道,连云州城自己的百姓也都知道都护府都护,李郴的儿子生的美貌。 美貌做成名声,远播出去,最后大辽国小半的人都知晓了李惟安的身世。 “他曾经拜入了宗焘晗的门下,他到了大宋还没三个月,凌天门大乱,死了太多的人,宗焘晗也死之后,这才终于叫人知道了李惟安拜入了哪个高人门下。” 有人懊恼,还有人只觉得好奇,云州李家公子李惟安,在燕云十六州的名声很大,之所以很大,还是因为他过去的名声,实在是太糟糕了些,以至于,燕云之地的老百姓也把他当做成了贵族家的儿子,吃不得苦的废物。 不孤僻,不随和,往往说的不是一个人,只是李惟安他把两个性格都给他占据了,李惟安不喜欢孤孤单单的滋味,去却也不喜欢碌碌无为,他曾做到的江南搜寻江南秦家,这也是他的性格驱使。 “搅得江南大乱,可惜了,皇帝并没有做一回事,只是写了信告知了大宋的皇帝,只不过这次,他爹似乎做得太过火了,连皇帝这些日子都恼怒了一阵。” 说话的人,亲戚在朝中做了大官,很是了解朝堂上的事情,这些人都把耳朵凑过来,听个仔细。 “不久前的信了,曾告知过,他们在杭州城发现了你师姐的下落,轻雪或许在皇妃塔附近停留过。”有人走过来,是越云宫,至于陈诚和一寸,只是与他说会话,如今也都走来了,绕去修养,他们这些绝世高人,平生都是在闭关中度过的,修行可不是容易的事情,若要突破,闭关心境,遵循自然,让自己心境平和,突破很有用。 还是如同凌天峰上一样,内外们分开来,如今的内门之中,根本就没人在。 李惟安瞧了几眼,摇摇头,也不神伤,无可奈何的事情,凌天门大乱之后,门中的内门弟子这算许多都在凌天峰上,他许多根本没说过话的师兄都倒在血泊之中,死的人多,内门弟子都寻到十余位。 “回去吧。”李惟安叹息,凌天门如今百废待兴,留在这,不如回去帮助他爹李郴将大军安顿好,如今宋辽大战一触即发,一旦大战开启,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李缺沂站在他身后,点头道:“宋辽摩擦这些时日大了许多,宋人的哨骑有原先十二人一队变成了如今十八人一队,绕过西边,来我城外见到。” 李惟安叹息一声,是该回去了,或许将来战事开启,就再也没有如今的安生日子了。 星夜他便下山赶回去,铁马奔驰数百里,这支骑卒转眼便消失在天边,儒门的守门兵甲只能匆忙让开路,他们见到一支大旗上写的是李字,纷纷躲闪,还有人想要瞧个仔细,他们这支骑卒并不多,不过四五百人,皆一人双马。 有人惊异,因为这不是儒州城的骑卒,而是云州城李家的骑卒,一匹匹黑马生的很不凡,高大威武,转眼这支骑卒出了城门,很快就消失在百姓们的眼中。 这支骑卒之所以叫人恐惧,是因为他们人人都持着一杆丈长的大枪,大枪沉重,用的是精铁锻造的,精良的铁甲,他们的头盔下,透露着嗜血的杀意。 云州铁骑被燕云人看作是屠戮人的战争疯子,一旦厮杀起来,便会将一处战地化作血河,叫敌人彻底胆寒。 第一百三十四章 石敬台 过去的大宋有杨家名将镇守雁门关,有杨业号称杨无敌,曾经在雁门关以数千人大破辽兵,威震天下,后来蒙当初的太宗皇帝赏识喜爱,原来是北汉大将的他在大宋也能闯荡一番事业。 打败大辽皇帝的十万大军,一时间杨业大名威震华夏,甚至连辽人的兵甲见到杨字大旗便会缩着脑袋速度逃遁,避其锋芒。 太宗知晓了,也只是欣喜于自己得到一员大将,能够威慑北辽,他更是能够将国内一切尽数安抚平定,太宗没多久就决定了,要出兵北方,从北辽手中夺回燕云十六州。 十六州之地历来都是中华之地,华夏之胸怀,却把持在北辽人的手中,太宗帝怎么会放心,日夜不得安眠,力排众议,用潘美为主将,杨业为副将,大军朝着北,直面北辽。 消息传到北辽,潘美与杨业二人的大名已经震慑到了北辽国中,乃至于连萧太后也日夜难眠,最后还是率领契丹十余万大军,要与大宋争夺燕云之地。 天下气运,若是分成十分,那燕云十六州可算得上是其中之一,谁得到了,都算是大好事。 大辽经营燕云十六州已经太久了,到手的肉要割,他们如何舍得,气势汹汹,一时间,大宋的兵将莫不能敌,接连大败,连着被辽兵追杀至朔州,此时云、朔、寰、应四州百姓被宋兵护送迁走,杨业担任护送,只是这一次大劫到头,来此截杀的辽兵,正是时任五京府兵指挥使的李樵克,李樵克年少成名,却远比不上杨业这样威名远播,他追杀的就是杨业,辽人萧太后要活的杨业,但是李樵克克不想留他,只是带来了五千的云州军,只是一夜便行路六百里,终于截住了南逃的杨业。 杨业的杨家枪法举世无双,传名在外,与其二子杨延玉力敌契丹骑卒。 云州的骑军也是凶悍,由李樵克率领,将宋军围杀在一处,杨延玉先被杀死,杨业也被契丹人擒拿住了,那场大战,最终杨业绝食三日,气绝身亡。 云州、应州、寰州、朔州,虽然百姓尽数被迁走,可来投的人,败军之兵家,通通化作了地方百姓,只是不久,原云州观察使杨业死在辽人手中的消息传回了大宋,这才是天崩地裂,许多北境的百姓大哭,只觉得大宋收回燕云十六州的机会再也没有了,一些儒家士子甚至日日酒醉,大骂潘美,连宋太宗都不敢当着世人的面,保住潘美的名位,连降三级,责授检校太保。 而云州也总算落到了李家的手中,李樵克善于变色,大宋虽然掠回许多人丁,可是并不影响北辽入关,而李樵克为了云州人丁兴旺,特地养了许多为了涉入中原,能够无惧山川高地的大马,甚至这些马长得高大,披挂铁铠,神采奕奕。 只是一年时日,宋辽修沐,云州便出兵掠夺人口,美其名是要夺回被宋人掳走的云州百姓,连北辽国的皇帝也觉得李樵克所做的不错,而宋辽虽然修沐了,可本就是战争未断,宋太宗遭遇过大败之后,也没有了往日的雄心壮志,只想要与辽人休和,至于边境被掳走的人口,也只能尽量驱散那些还在中原城外的百姓,增兵守军和哨军,却并不敢再动干戈了。 殊不知,太宗的心思早已被任命为云州都护的李樵克摸的一清二楚,知道宋人不敢再生事端后,便更是大举进军大宋境内,无视了地缘关隘,最远甚至到了大宋汴京城外。 云州城崛起,这些人口被掳走后,李樵夫也深谙法门诀窍,治理云州做得井井有条,这些掳来的人口也被安置妥当,百姓们安居乐业,云州城的人口一时间暴涨,甚至一段时间变得异常的繁荣,有人说与汴京都有三分形似了。 李樵克死后,由其子李郴代掌云州城,云州城继续做大,不但李郴与他爹一般,大力支持南下劫掠大宋的人口资源,甚至云州一地关闭了马市,所有养马的牧民只有将马匹卖给李郴的都护府,都护府则用劫掠的钱财和辽主的支持,打造铁甲和披挂,最后这些跑起来如同风吹的铁马,便成了云州城最大的底牌,甚至云州还因为组建铁骑的事,叫代州城的百姓日夜战战兢兢,只担心那些可怕的骑卒会有一日突然降临代州,将代州人屠戮一空。 不单单代州的百姓这样想,整个北方的百姓都在南迁,一是害怕不可一世的契丹人,二就是怕凶神恶煞的云州骑军。 这样的担忧,非但是叫北方百姓惶惶不安,甚至叫许多世代存活在北方的百姓,逼不得已的南迁,这种事情叫儒门的士子们知道了,也是没奈何,这些人留在北境,谁知道哪一日,会不会有辽骑和云州骑卒到那些村中掠夺人口,要知道,北方无数的大宋百姓,才是国之栋梁。 天上星光斗转,这些骑卒在黑影之中,带起一阵尘杀,有人来不及破口骂人,只见到这些人都是披着铠甲的骑军,大旗子上刻着李字骑,这些人好奇的同时,也被同伴捂住口鼻,知道铁骑远去,瞧不见影子了松开手。 “不要命了?这是云州李家的兵甲,你骂一个试试。”这人大声道,他方才吓得脑袋上冷汗都流了出来,方才甚至他看到了一个骑卒刻意放慢了步子,牵着马头,似乎是在确认又或是考虑这些人,是不是要留着。 “他们是李家的云州铁骑!”这人惊呼,他们身在儒州,一个在西,一个在北,能在这里瞧见云州的铁骑,实在是运气。 他朋友点头,随后说:“行了行了,今天真是晦气,竟然遇上了云州人,准是今日我出门没瞧见好时辰。” 这些人说着,都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像是安慰自己的情绪。 这样的骑卒,杀伐的太多,连阳天见着了他们也是心头一凉,这些人之所以害怕云州骑卒是因为,这些个云州铁骑身上的血气实在太重,以至于他们的马蹄灰中都能问道一股子浓浓的腐败味道,倒像是什么肉腐烂了似得,这些人身上之所以留着这样沉重的血气,自然是因为这些人一生都在浴血奋战的打拼,衣着上遗留的血迹遗留了太久了。 “听闻大汗得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大汗身子确实不如过去了,对战西边,两场皆败,恐怕辽主就是因为这个才郁郁不得志。” 辽主是个有雄心壮志的契丹皇帝,而宋帝也同样是个极为自负的皇帝,两个人是英雄对英雄,皇帝对皇帝的比试,将天下化作棋盘,满地都是棋子。 如今的云州骑军,也成了辽主手中的一枚棋子。 北辽皇帝生病了,一场大病突如其来,辽主还没来得及出秋山,这场大病不知道何故,只是来势汹汹,叫辽人的太医束手无策,只是几日的功夫,这辽帝大病的消息不胫而走,北辽国内,人们忧心忡忡,此刻多事之秋,北辽皇帝病情严重,而大宋如今又是一副要再次北上的姿态。 至于西边,辽帝御驾亲征,两次大战皆是损兵折将,大败而归,民间已经有人说辽帝长子,燕赵国王耶律洪基,为人昏庸无能,酒色沉迷也就罢了,竟然还是忠奸莫辨,喜好宋人文墨。若是将来用他继位大汗帝位,恐怕大辽从此沉沦,再无今日的威势。 如今的耶律洪基不过是二十四岁的少年,童心未泯,竟然还是娃娃心思,也没有其父皇的雄才伟略,也没有他先祖的武功境界,继承了宋人的那一套诗词歌赋,酒色沉沦,就是辽人自己也担忧,契丹往后,是否还能有此时的盛世。 辽朝虽然两度大败,却仍旧没有伤及根骨,仍旧能够震慑住南方的大宋,可若是再换一位没有远见的皇帝,恐怕…… 不过虽然辽帝垂危,至少这帝位传承还是早已安稳好的,没有引得国内大乱,这便已经是一件好事了。 这几个少年辽人从儒州要去北辽国,除了他们,有数百人在儒州行走,这些人装束文雅,都是真正的儒生,人人配着刀剑行路,有十余匹快马在人群中穿行,儒门中的三尊之一,戍尊石敬台第一时间让人前去探望,之所以这位儒门尊者如此着急,只是因为这辽帝对儒门的照顾,皇帝喜欢儒门,所以儒门在北辽国能够顺风顺水,人才济济,若是皇帝死了,下一个皇帝,也就是燕赵国王耶律洪基自然是儒门要拉拢的对象。 大辽与大宋如何不对付,于儒门而言,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两者谁指的儒门支持,而这两个国谁有支持儒门。 三尊之中,只有戍尊石敬台留在北辽,支持北辽对抗大宋,其余两位,有孔家后人的孔道辅在大宋,以至于其实两边虽然都得到了儒门的支持,可是两边仍旧是大宋这边儒门的筹码更多。 戍尊石敬台,他不过知命年纪,连额上的褶皱都没有,瞧上去还不过三十,他修炼到了这样的境界,连相貌也没有显得老去,反而愈发年轻了,和一些门内弟子比起来,除了身形有些不自然外,都要年轻许多。 石敬台的兵器说是戍,其实是一柄长枪,枪尖宽长,瞧着比一柄短剑还有长些,这兵器是名师锻造,却是唐时兵器,传承至今,家传的兵器。 没人知道石敬台真正的来历,他的家世,甚至是他的祖籍,也已经无人知道了,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不过他成名,便已经是这儒门一尊者了。 《中庸》,石敬台捧着书看,坐在马上,不骄不躁,也不催促,倒是手拉着缰绳,也不松手。 “中庸之道,即是论述天命,若只见修身养性,那人人皆天骄,可这人间,没有了中庸普通的人,岂不是人人皆才人,人人皆才人,那人人又何尝不是庸人,行了庸人之道呢?” 这位尊者自说自乐,根本没有人问他问题,不过是他自言自语,声音并不大,被这十余匹骏马给乱了节奏。 “戍尊,听闻这一回大汗得病,前去见过的太医都不说好,只是摇头走了,恐怕大汗这回啊,是凶多吉少了。”一个弟子说道。 儒门的人说话也不带头脑,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怎么话题都敢多嘴,石敬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不可胡说八道,咱们到了再说。” 那弟子撇撇嘴拱手回应:“是,戍尊。” 戍尊并非是个休闲的尊者,相反十分刻苦,这十几年整顿了在北疆的儒门,叫儒门弟子越来越多,甚至说这儒门弟子中,有些儒门弟子还将戍尊石敬台比作是亚圣转世,不但爱玩,还喜欢与人讲道,孜孜不倦,熬夜也要讲完,而南方潮平城的剑尊孔道辅,则与戍尊完全不同,那是个真正的剑道疯子,因为与人比不过剑,大怒之下,从此封剑,白玉长剑再无剑出鞘,他老人家说道做到,真的封剑不用,还从此修炼内功掌法,练就的百川沙掌法精妙绝伦,天下人都震惊于这位老人的手段和本事。 与剑尊孔道辅不同的戍尊,没有凌厉的气势,也没有天赋异禀的能力,唯有一颗心,用手中的铁枪打出如今威名赫赫的枪技,连能与他对招,门槛之高都叫人觉得十分的难。 戍尊不是没有过与剑尊比武,甚至二人交手了,之后对付不了戍尊长枪,唯有暂时撤退。 辽人皇帝很是喜欢戍尊,觉得他年少轻狂,不过用一支枪,连孔道辅都当着江湖人们的都曾说过自己的武修还不如戍尊的武功扎实。 其实这一点,根本就没人反对过,戍尊的武功用长枪做兵器,而孔道辅,却是剑法、掌法一起用,何况他的闭关中的时候修炼的真气,与孔道辅完全相克,孔道辅束手束脚,自然难以接受。 眼前有人等着他,一个剑客,抱着一口剑,等了他许久了他才终于到这里,垂着头,斗笠下见不到这剑客的面庞,只是一个剑客罢了。 有儒生见到这人的出现便已经皱起眉头来,有人大声问道:“前面的小兄弟,麻烦路让一让,叫我们先过去。” 剑客纹丝不动的站着,甚至风吹在衣裳上,他毫不在意,只是抬起头道:“西川散人柏邵阳,特来儒门,静候戍尊多时了。”比武,这人的目的就是要和戍尊石敬台交手。 柏邵阳数年前与何逍等人被李纯、殿长钦包围,只有带着碧衣石奍一个人走。 如今他却出现在了北辽国,甚至此次前来,只是为与戍尊石敬台比武。 石敬台听见前边的声音,抬起头看了过来,是一个中年剑客,他一眼看过去,正巧柏邵阳抬起头来,二人对视,石敬台微微皱眉,他一想看人很准,眼前这个亓官修为的剑客,显然是另有其他目的,不可能是单纯的来寻他比武。 石敬台在马上看着他,放下了手中的《中庸》,说道:“你是西川散人柏邵阳?” 柏邵阳的大名,自从在江南对敌魏正绝后,成功拦下了要第三次在江南谪仙楼刻字,而据石敬台所知,这人很不凡。 这柏邵阳收敛气机,武功不俗,可对于眼前这位戍尊石敬台来说,差的太多了。 一步之差,往往就是天差地别,石敬台要杀他,也易如反掌。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石敬台虽然要赶着朝北辽去,可是被眼前的柏邵阳挡住了去路。 这柏邵阳如同送死,他的境界差了石敬台一整个大境界,竟然还敢叫嚣着。 石敬台点头,从马上下来,口中说道:“既然如此,那来吧。”他从马腹的囊中抽出长枪,铁枪生的奇异,乃至于枪头瞧着都真像是短剑的剑刃,宽而长。 柏邵阳拔剑,身法便已经踏着地面朝前射去,石敬台冷哼一声,身子甩动周围,一记枪风卷着自己的身周,和柏邵阳对战在一起。 柏邵阳剑快,真气孤僻怪异,攻人腹部,却根本进不了,这石敬台的武功确实要压他一线,不过大多都是他主动攻击,而石敬台轻松的一一接下。 柏邵阳一剑还没用完,被石敬台手中的铁枪抵挡住了,再战一起,两个人一剑一枪,普通交手,石敬台没有一点答应,他可不知道柏邵阳还有什么后手没有,没有后手,这怎么行? 两个人挥洒气浪,有是柏邵阳的剑气,有的则是石敬台的长枪枪尖快风。 “三十招了” 儒门戍尊,一直没有全力出手,他一直都在隐忍跟着,如今两人又是一剑一枪碰见,整个人都大喝一生,剑气纵横而去,飞快至极! 戍尊石敬台冷笑,他没有用刀,而是聚自身内功,一掌打在了那形成气浪的剑上,两人之间有憔悴的爆响声,这柏邵阳皱着眉,整个人已经被他打飞起来,在半空打着转,安然落地,好在没有受伤,这是石敬台留手了,否则刚刚那一下,自己是必然受伤了。 柏邵阳心中清楚,他的目的,就是与儒门戍尊比武,看看自己的差距。 他已经是少年天才中的天才了,只是眼中的人没有想这些天才有何用,能叫自己喜欢的女人,不再为了生活四处奔波,这柏邵阳的武功却果然深不可测,分明五十余岁的年纪,却已经成了少有的顶尖高手的实力,这世上三尊,都是真正的高手,和他们交手,自己的本事却并没有增加。 “行了,比试完了,你走吧。”石敬台将长枪丢给边上马匹的儒生,露出一点笑容,这样的比武,他甚至连大喘气都没有,品韵着眼前少年的本事,柏邵阳来自西川,散人无门无派,他都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太不一般,柏邵阳肯定他的努力。 什么样的武功境界能够叫人根本不知道如何对付,柏邵阳不知道如何说,他有些落寂,他想起了碧衣石奍说的那番话:等你能够对付儒门了,他们也不会留着你。 柏邵阳觉得她说话很是直白,之所以自己还在这活的好好的,还是那些武功高的人物小觑了自己,觉得自己无门无派,将来定然做不到那样的程度。 “你无门无派的在江湖上闯荡,就没有打算入个宗门?”石敬台说,他很欣赏眼前的这个剑客,说实在的,石敬台与柏邵阳,就年纪上来说,差不了几岁,石敬台的修为却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地步,他很赏识柏邵阳的天资,觉得他这样的年纪,能够达到现在的地步,还是无师自通的情况下做到的,试问天下,又有多少人有这样的本事能够无师自通,达到这样的程度呢? 太少了,不用多想都知道,这样的人物可遇而不可求,这石敬台自己便是一个,无师自通的枪法,足够他在江湖上纵横一世,天下无双,可是他没有真正的后人,他看中了柏邵阳,若是将自己的枪法能够传授于他,自然是最好,皆大欢喜,不仅仅自己多了一个弟子,还叫这柏邵阳不至于埋没了才华,能够一展抱负,成就一番事业。 儒门缺的就是人才,人才济济的儒门如今人才凋敝,剑尊身死,自己的枪法又无人继承,恐怕将来的儒门,他不敢多想。 石敬台也会老,他也要传人。 知音又称天象,便是值得天象上能看出一人的境界是否足够踏入这一步,知音境界的人,可听见百丈外一枚银针落地,所以又称之为知音。 方寸高手,真气已经到了攻伐自如的境界,运功对敌,招式威力大增,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与知音的高手间虽无特别鸿沟,可重要在于其是中承后继,若是修炼不到这方寸境界,往后的境界自然是再无可能。 这样的高手,若是说石敬台教到他,或许真的能够突破。 第一百三十五章 傲骨的剑客 柏邵阳垂目,入个宗门?他年少时候无人问津,曾游历名山大川,江湖中的许许多多门派,他潜心苦练学到的每一招每一式,虽然如今的他,竟然能叫儒门的三尊之一的戍尊都亲自请他。 这江湖中,儒门可谓是树大根深,传承从孔孟一直到如今,门中有多少高手。 这数百儒门弟子听到戍尊屈尊问一个西川剑客,是否愿意入儒门,所有人都听得出,戍尊石敬台分明有要收徒的心思在,这些儒门弟子都纷纷议论起来了,这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儒门三尊门下的弟子,这可是多少人求不来的梦。 许多儒门归到戍尊手下的弟子,使用枪做兵器,就是期盼能有一日,得到戍尊的赏识,成为戍尊的弟子,从此在江湖上,一步登天。 可是这么多弟子之中,竟然无一人是戍尊想要的弟子。 最叫人吃惊的,还是眼前的这个柏邵阳,虽然本事确实不错,也并非是真正的天才,哪知道竟然叫戍尊瞧上了,亲自相邀! 数百弟子的眼中,这柏邵阳并未搭话,只是一个人垂着头,像是陷入了回忆里,朝着远处走去。 有人愤愤不平,觉得前辈相邀,即使要拒绝,也要施礼回答,可是这个怪人,非但没有回答戍尊的话,自顾自的朝着远处走去,儒门弟子中有人大喊大叫,直呼此人的无礼。 石敬台看着柏邵阳走远,身后的弟子崔举愤怒不已,大声训斥柏邵阳,为石敬台不值,想要替石敬台动手,却被石敬台挥手拦下。 “戍尊,柏邵阳虽然在江南曾打出偌大名声,也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才,可是他这样侮辱您,您亲自相邀……” 大人物并未发怒,石敬台甚至一脸温和的笑,摆摆手道:“若是一点羞辱,就能换来这样的一位天才人物,又有何不可?” “可是他……”崔举叹一口气,这柏邵阳不止是在数百弟子的眼前不理会戍尊的邀请,还直接背道而驰早已走远了。 “留他考虑吧,儒门如今,人才虽不少,可是有用有才的人却越来越少,若是我也不求才。”石敬台说道,叹息一声,坐上了马,朝着前头走,后边数百儒门弟子没有再细语,什么是儒门?一身儒衣,不求武功,只求济世之才。 这北去的路还远得很,朝北走去,北辽国中的天气,应是冷了。 这该是这一半江山,最叫人惊艳的后生了 剑走偏锋,一双手指叫周围的金砖被切出无数的裂痕,李纯唯有退步,因为他身上的罡气一层层剥开,这种变化发生的极快,李纯手上的陌刀与于化年的剑招交错,两个人的外功此刻发挥到了极致,李纯吃惊的是于化年这些年来,武功的境界居然进步了这么多。 就算是李纯的天脉罡气,此刻也显然难以支持,不断后退的同时,也被这剑招纠缠住了,于化年大喝,一手剑指,一手快剑,双剑合璧,近乎疯狂的劈砍着,李纯身上凝聚的天罡气被一层层削弱剥离。 “厉害。” 观战的皇帝与秦无痕站在远处,秦无痕也是剑道高手,他很淡然,心中却也有些吃惊,在他看来,李纯虽然刀法并不是于化年剑招的对手,可也凭借一身淳厚的天罡气盾护住周身,勉强支持。 而于化年的武功却太厉害了,秦无痕有些想不通,为何这样厉害的剑道奇才,只能成为凌天门外门的一个弟子,而不会被凌天门所收入囊中。 莫非凌天门中,当时傲慢成了这样吗? 秦无痕不解,皇帝见到他这一副淡然模样,呵呵一笑,并未说话。 台上二人已经对攻五十招了,李纯的罡气延绵不绝,而这于化年的剑招又叫李纯不敢大意,单论气势,此刻的李纯已然是要输了。 李纯大喝,手中的陌刀化作几束璀璨刀光,一下子炸开,笼罩一片,这一手突如其来,叫人防不胜防,本该叫于化年避闪的招式,于化年李纯的刀光,刹那袭来,只能咬牙硬上,手指上的剑光闪烁,另一只手握着的铁剑上,运气附着其上,终于两人第一招是对攻的,这一刻,刀法剑影都叫人吃惊,就是外边的秦无痕也眯起了眼,这二人的招式太过灿烂了,比起方才的火花四溅,这一刻,才是真显本领。 一截红袍被人吹飞,另一边的于化年则是额前一痛,这一刀避开了身位,否则距离已然够了。 然而李纯的身上却并没有伤势,不过是一截红袍被人用剑指摘下,丢到地上。 额前一律断发飘到地上,于化年一愣,他败了,竟然败了。 突如其来的一阵恍惚,确实,这一刀再近一寸,他没的可就不止是头发了,命都没了。 李纯并没有下死手,却也是因为自己的一剑,以退为进的要阻拦李纯,没想到李纯如此果断,居然毫不在意,罡气与剑气触碰尽散,长剑携带于化年的力气,将李纯的一截袖子披劈落在地。 这种也由不得于化年去多想,这一剑自己毫不留情,而李纯明明可以凭着受伤,将他的头颅切下,他却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留下间距,只是取了一截头发,割开了他的头皮。 自己的剑法惊艳一时,却第二次败在了李纯的手下,他恍惚了一阵,李纯就站在他对面,喘息未定的看着他。 李纯的天罡之气凝聚不散,实在难缠,而于化年虽然剑法狠厉,双剑合璧,快如电光,却也输在了未能破掉李纯身上的天罡气,就按捺不住了他的性格,纵然李纯的武功已经对付不了他的剑法了,可仍旧叫于化年小觑了李纯,居然要与李纯一剑论输赢。 “好了好了,你们二人打也打了,不痛快也不痛快了,不必再计较下去了。”赵祯笑道,有下面的太监送上茶水与二人吃完,与皇帝躬身行礼。 唯有这于化年心中的那一分孤傲,此刻有失,得到的确实李纯的手下留情,他瞧向李纯,这位传说中也是傲的没边的红衣大官,李纯是武将,身为禁军大统领,他此刻却狼狈至极,这于化年的剑招叫他无可奈何,唯有苦苦支撑,直到与于化年这位同样傲气的剑客,不假思索便要同他比这么一招一式,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破釜沉舟,千帆过尽,倒不失了这剑气中的三分风流。”李纯言道,他两度败于化年,一次是这少年来到汴京城,自以为京中无高手,自己能够一个人傲视群雄,结果遇上李纯,很不幸的是李纯当初便已经是这样的境界了,犹如以大欺小,几招几式便打败了他。 如今是第二次,于化年出关,功力精进,不再是过去的初入方寸的稚嫩少年,而是两袖剑气的中年剑客,剑道一途,足够名扬天下。 终究是这傲气损了他,于化年额前流血,刀锋破了一角额头,好在不深,只是划伤了皮肉。 这个身着红衣的金面大官,如今竟然成了他跨越不得的大山,于化年觉得有些可叹,叹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儿失了胜算,可是他太傲了?又或者是他本事不济。 当然总有愿意。 中年剑客,这世上记得他名字真不多,凌天门中或许还有他的传说,一些后世的弟子或许也可知道,这外面之中曾有这么一个傲骨的剑客,成名之时太过年少,以至于现在,他都迷茫不敢多嘴。 皇帝留住他,他漫步的岔开了李纯与于化年,随即说道:“胜负已定,不可再计较了,既然于先生出关,武功精进,这样的日子,怎能不吃顿酒宴?” 他唤来张茂则吩咐下去,要准备酒宴。 “不必了!”被于化年打断了皇帝抬眼,眸子一沉,于化年只是躬身行礼,随后说:“凌天门覆灭去了北辽的消息,我已全知。” 这话一说,周围的这些人是一愣,就是李纯也微眯眼睛,随时准备再次出手。 皇帝赵祯却好像是早已看穿了于化年,也不担忧于化年会出手杀他。 “官家!”张茂则大叫,周围只是瞬息,便从四面八方站出六人,六人气韵不凡,都是高手。 这些高手都是暗卫,暗卫人并不多,只是护卫皇帝安危,人人无畏生死,因为皇帝要是被人杀死了,这些人均大罪,必死无疑。 除了这六人,几条幽静的巷子传来铁甲的声音,匆匆赶到的这些兵甲皆是皇城司兵卒,他们手握刀剑,将于化年团团包围。 确实这些人只不过是对付人多势众的刺客的,然而张茂则可大意不得,出手便将皇城司与暗卫一同唤出来。 不必李纯出手,光这里的这些兵甲便足可擒拿这于化年。 “平甫,让人退下。”赵祯说道。 “官家?” “平甫,无碍,让人退下吧。”李纯说道。 张茂则咬牙,他不明白,为什么皇帝和李纯都叫他把人撤下,皇帝已经亲自开口:“都给朕退下去!” 这一声,这些兵甲没有再等,纷纷退走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新君耶律洪基 由着皇城司的兵卒退下,皇帝并不担心,眼前的这个剑客,于化年虽然也是青云山弟子,可是赵祯他自问从未亏待过他。 不单单是照应他,封做了殿前司的官,还支持他闭关修行太多年,如今一出来,怎么会忘恩负义的要杀他? 皇帝是摸清了于化年的心,一个人的剑心,与他的手中剑影如此的一致,这剑影落到地上,笔直轻盈,于化年没有多说话,只是看了眼灰黑色的天,长叹一声:“这大势到了,便是再高强的武功,也改不了结局。” 一切都被人计算好了,连凌天门那么多的高手都败逃了,他一个尚未成气候的中年剑客又能如何呢? “我取不了你的命,像你们这些个大人物,死上一个,可都是要上书提笔的。”于化年露出一点轻笑,他把自己的宝剑扛在肩上,他不是才想通的,而是闭关后得知了江湖琐事,终于悟出了点儿道理,他留给皇帝一个背影,扛着剑,自由自在的走了:“这官场不适合我,还请官家许个面子,我于化年要出去了。” 他终于剑气冲天,这一刻他身上的气势瞧着真是逼人,分明不再是少年时候了,竟然也是一样的狂傲。 皇帝看着他,朝着他的背影挥挥手,赵祯明白这于化年的心思,想要一个人闯荡江湖,这样的人物深藏皇城之中,委屈了他。 “由着他胡来,将来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李纯在皇帝背后说道,这位剑道高手,每一次见面,锐意更甚,武功也愈高。 李纯的不安是有道理的,如今他还可以对付,再较之十几年啊,那可不能同日而语,他爬的太快,一入江湖,谁知道他会不会真有一日,做到那样的地步。 于剑就是剑道奇才,只是少年时候,便已经能够名动一州,一路剑门朝北,天下无双! 于化年将来会不会有这样的成就他李纯不知道,只是这人在方才一战之后,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此刻吊儿郎当的扛着长剑,朝着外头走,这汴京皇城也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于化年这副模样,有几个人都是儒生,此刻指着他笑个不止。 儒门? 于化年抓起背后剑来,冷喝:“别来招惹我。” 他的模样像是要动武,几个儒生都大惊着了,闹到逃到一变,匆忙躲避,可是这个中年剑客根本没有出剑,哈哈作笑,仰着头朝着外头走,也不知道他要去哪儿。 “他不是于剑,或许,将来,于化年的武功,要比你我想的更高。”皇帝说道,于化年已经走远了,年纪大了,却还要去江湖上闯荡。 李纯没有接着说,皇帝对于化年一直很赏识,如今他要走,皇帝只是觉得可惜这样的人才,所以不断挽留,希望于化年能静下心来,在宫中任职。 “殿长钦呢?已经有些日子不见他了。”皇帝问道,殿帅不见这几日,皇帝问张茂则。 张茂则只有摇头:“我记得在宁华殿时,曾见到殿帅。” 皇帝闭上眼,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要下大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什么时候止。 “天大地大。”于化年抬眼,周围竟然都撑起了雨伞,雨点打在油纸伞上,人潮顿时被大雨浇透,没带伞的人只有快跑着回去,于化年瞧着青云山的方向看,也不知道他能瞧见什么,就算是真到了凌天峰上,也唯有数千坟茔能够看得仔细,他自嘲一笑:“曾经的我,恐怕也得了凌天门的绝技吧,大势如此,竟然也要逆势而为。” “好一个千载风流,叫人留念的凌天门,这天下齿轮扭转乾坤,师兄弟们,皆慷慨赴死。” 这桥上无人,他低喃着从石桥上下来,远处的酒摊还开着,里头还有说唱评书的老人,拍着惊堂木,讲着雁门关外,宋将潘美、杨业率领数千骑直击十万辽军的故事。 “客官,喝点儿什么?”小二上前问道于化年挥挥手道:“好酒,好菜。” 银子落到小二的兜里,小二笑出声,给于化年去备酒水。 这酒摊的酒,有来自北辽的马奶酒,还有西边的青稞酒,青稞酒又被人称之为羌人的羌,除了这些,还有江南的谪仙醉,这些酒摊商人不辞劳苦,从杭州谪仙楼里买来,运到北方卖,往往这样一倒腾,谪仙醉的价就能往上翻上一番。 谪仙醉清冽至纯,于化年倒在杯中荡漾,随即一饮而尽。 酒色甘甜爽口,他点头,至少这酒很不错。 他拍拍屁股走人,揣着长剑,外头雨还没停,还是小二哥上前递过来一支油纸伞:“这位客官,外头雨大,一定要有事出去,伞可不敢忘了。” 小二将伞递给了于化年,于化年呆愣,随即看着手上的油纸伞。 儒门前去拜见皇帝,北辽国的皇帝如今大病,更多的是要多的各中稳重为何,上书的折子真是差点气死了。 戍尊不敢多打搅皇帝静修,只是看着皇帝那面黄的枯瘦最好叶只有惨淡一笑,对着皇帝点了点头。 北辽皇帝寿终正寝,所有的人都觉得时机到了,就是一些兵卒也发生了暴乱,大乱从南方一直蔓延。 儒门保护这位燕赵国王耶律洪基,扶持他上位,这位耶律洪基说的就是下一任的北辽国大汗,将来是要一统天下的。 早就算出来过来,未来的雄主就是出现在北方,儒门相信,眼前的这个耶律洪基,犹如是世界的一枚棋子,随意的可以叫人捧起叫人早点的辽人神经。 北辽国如今的天下,在他们眼中并没有什么改变,儒门帮助北辽得天下,和儒门帮助大宋,其实一个道理,其实戍尊石敬台确实对皇帝很有用。 耶律洪基真是个白日间就酗酒的狂徒,小小的宫殿已经叫他满足了,石敬台一直觉得北方将来确实会有一代雄主的,可是他见到这个少主,他额头都大了。 定然是算错了,怎么可能么? 瓢泼大雨,不止是南方下,北方也在下,这大雨绵延着,一身青衣的毒师独自坐在亭子内,外头雨水四溅,谷忧燃起一炷香,袅袅烟气根本吹不到外头,只有里头能感受到沉香的暖和。 “困了,谷忧,乏了便去歇着。”青衣人说道。 谷忧点点头:“好。” 谷忧撑着油纸伞走出了亭子,独留下毒师一个人,毒师没了武功,也能感觉到寒意,他最后想了想,还是将密信取出来,只不过是说老皇帝去世了,已经传位给了燕赵国王耶律洪基。 雨水打在湖面上,他瞧见有雨点从眼圈扩散开来。 中原的一处所在,原本是赵匡义北伐时留下的一处牢狱,后来荒废,籍籍无名。到了于剑与陆未生初次相遇,二人大战,在一评书先生的笔下,流传出去,赦字牢大战从此在江湖名声远播,成为了一处名声大噪的地点。于化年点头,周围的狼藉,也证明当年,陆未生与于剑大战的隐秘。 飞星手于化年,凌天门外门弟子中的第一人,自下山后云游四方,后来去了皇宫当中做官,开始作为皇城使,后来何逍下山也入了汴京城,皇帝便让于化年在殿前司任职,为人放荡不羁,喜欢云游四海,少年时不服内门弟子的高傲,挑战内门,连败三人后被陆未生二弟子剑法所败,本就心气高傲,一怒之下下山去,个人武功高强,一身傲骨,入宫时爱上了张美人,只因美人早已入宫,他誓死守卫她。 连败外门四十六人。 青云山外门第一。 这些战绩足够惊艳许多人。 阁主神龙见首不见尾,又被江湖人称银主,阁中有雪剑,银刃,铁扇,碧玉掌四位高手,设下天下百宝榜,实际上上面的榜单已然排到了三百余,可却客观实在,不时还会拍卖阁内的奇珍异宝,最后百宝上千,又被人称之为千宝阁。 有老阁主下有四位阁主,都功力超绝,分为御水阁,御火阁,御雷阁,御龙阁。 天书阁,了解天下的秘密,皇宫大内,江湖传闻,全有他的眼线。 御水阁阁主左师,江湖之中,轻功可可称之江湖第一人,陆未生与他交手,二人缠斗百招,以轻功纠缠,武功极高。 书君子:御雷阁中人物,掌管着数百说书人,武功很高。 老阁主:真正的绝世人物之一,活了并隐藏二百年的光景,只为了躲避凡尘俗世中的因果报应。 和这些人比起来,自己这么不起眼的小子如何去挑大梁呢?于化年好笑的就是他自己罢了,别的人分明不出头,一样争的个好名声。 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于化年虽然忿忿不平,可是无可奈何,如他所说所想,他不过就是个小角色,连凌天门的大人们也没能挡下皇帝,他一个人,还真的能搅乱汴京吗? 有李纯、殿长钦这类人物在,能取皇帝性命,想要得手谈何容易?于化年不敢多想,这赦字牢周围,竟然满是森森白骨。 “无碍。”于化年好奇的想凑近瞧一瞧。 第一百三十七章 赦字牢邪风血雾 赦字牢一地狱,无需千军万马,也不必斧钺钩叉,只需要累累的白骨,破损的山石,便足够叫人止步了。 远处还有辽人用宋兵人头铸就的京观,数千颗头颅,铸就的京观就算是过了百年,上头的煞气依旧不受控制的四散在这一片区域,于化年只是朝那个位置看过去,便觉得心中怒火中烧,何等憋屈,大宋虽然雄兵百万,名将如云,可终究抵不过辽骑席卷,回首往事,不愿多言。 儒门、剑门、佛道。 古来王朝,多有束手束脚者,无外乎便是这些个纵横了千载的大宗门,能有如青云山凌天门一般,不问世事,只求武道的宗门甚是少见,更别提千载都一样。 这些附着在王朝里头的蛀虫,道门如今隐藏于世间,再不显象,出现的道门后人道行残差不齐,真正的高手在背后参悟因果,若是世上有老仙,恐怕就是这些人中的高手了。 此刻这些煞气,密布在杀场,无数的气流涌动,中间的白骨与血色的红气混在一起,竟然搅得于化年的内心波涛狂涌。 回想当时,这二人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下交手,陆未生是什么样的高手,于化年见过一面便再难忘记,那样的高手,竟然世上还不止一人。 实在是超出他的想象了,这眼前的煞气简直要吞没他的心神,不只是他一人有这样的想法,边上还有几个一同来拜见的少年侠客,他们也都是一副颇为无力的样子。 这杀场之内,虎豹豺狼皆不敢靠前走上半步,于化年被煞气侵染神智,却同时靠着一身剑意,硬是走入了赦字牢的中心,这是一处诡异的地方,周围弥漫血色雾气,腾腾雾气,延绵数里,最怪的地方还在于,这些雾气一年四季,经久不散,无论是否刮风大雪,是不是狂风骤雨,这一块儿,就是这样的雾气绵延。 “如果当时他们二人也同我一般境界,恐怕,连维持战意都不可能吧?”于化年心中暗道,他如今也已经是亓官境界,剑心通明,自他再出世,已经觉得自己如今,真的已经成为江湖上武功最高的一列人了,不曾想,竟然也深陷其中,被这团雾气中透出的煞气和血气侵蚀。 陆未生、于剑是在什么样的境界在此交手的,大多数江湖客都觉得,单说是武功,二人都是在方寸之上的境界,于化年当初觉得也差不多了,毕竟那样的年纪,想要步入方寸以及更高一层的亓官,简直难比登天。 可他自己在不惑的年纪便已然入了亓官,于剑、陆未生他们天赋异禀,就算于化年再如何比较,也不好出手,于剑拥有古来三天脉中的天绝,练武聚气快人一筹,陆未生本就是天资不凡,具体如何也未知晓,只是他终究成了这凌天门的大弟子,修行了凌天门最高深的一门武功《霸绝》,两个人都不是于化年能及得上的。 或许更高些吧? 于化年不敢多想,这近前又出现了用人骨堆砌成的墓塔,高四五丈,奇形怪状,像是佛祖模样被人砌在这儿,模样很是自在的安享这血海般的腾腾雾气中。 于化年皱着眉头,这密密麻麻的骨骸,不再只有人骨,还加杂了马身上的骨肉,有人精心堆砌,将这些骨头按照自己的想法强行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尊血光大佛!这样的东西玄乎其玄,神乎其神,于化年不敢做其他动作,到他现在的境界,也不会再如他年轻时候那样鲁莽,知道世上有许多东西,被有大智慧的人把玩在手中,就是真正的大人物,绝世的高人也不敢接触。 因果这种东西太过复杂,有人说它不过是人心中的杂念,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联系到一处才恍然大悟,因为做了什么样的因,将来可以吃到什么样的果。道门那些最爱算计的天师府人,只爱一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仿佛看到一幅图卷,已经将此人的生老病死,尽皆绘入图画,而那些老道只当是慵懒的瞧了一番,便可以看得出来。 这尊大佛很不一般,恰恰便是这份不一般,叫于化年只有绕步走远。 后边有人跟着他,不止一个,七八个同样不俗的江湖客跟在他身后,一个个咬紧牙关,大汗淋漓,他们大都是江湖上有名姓的世家弟子,每个世家弟子都穿着鲜亮的儒衣,只是到了此处,再鲜亮的衣裳,也见不到了。 所有人无一例外,都从远处朝着赦字牢中的深处走,有几人咬牙坚持,舍弃了斯文。 这些人做什么? 于化年不解,只是那些人中有一个用刀尖触地休息的年轻刀客,朝着于化年喊道:“前……前面的……兄弟。”他刚刚吐出和几个字眼,一阵风吹过他又被风中的沙石呛到嗓子,不再说话了。 这些人中,有几个江湖客不管不顾,连扑面的强风也不怕,就朝着于化年的位置跑来,却又被一阵狂风吹散在了血雾中,彼此呼唤。 “这风是……”于化年吃了一惊,他方才平安到了这个位置,不曾想这个赦字牢竟然有这样的天险! “躲在骨佛后!别探头!”那被风沙席卷中,年轻刀客终于润清了喉咙里的沙石,大声的朝着身后的同伴们大声喊道,这些人纷纷听了这年轻刀客的意见,朝着于化年边上的那座骨头堆砌的大佛身边跑去。 这些人驾驭轻功,武功都不俗,只是一个息之间,他们便纵了十余丈,在这样的狂风下,这些人还有这样了得的轻功,于化年没有多言,只是见到狂风拂过了几个人的身子,这些人大睁着眼,下一刻也变被风吹飞了出去。 有人惊恐大叫,有人失色,逃命着从赦字牢中脱离出去,只是他们根本逃不走,受了伤的人苦苦哀嚎,在这赦字牢之中叫人头皮发麻,下一刻又是大片沙石被吹起,这些仓惶乱逃,被这风沙卷中,沙石犹如锋利的箭矢,将这些人连着皮肉,都卷入了雾气里,这风来去无踪,只能凭借地上的一点风沙判断他的方位。 于化年也变了眼色,这是什么鬼东西,太过诡异,凭空出现,收割了人的性命。 于化年之前并未遇上,他一直走到了骨佛的边上,也没见过这样的风。 “妖风……这诡异的妖风,每年都要卷杀好几十个不信邪的好汉。”有人骂骂咧咧,庆幸自己捡回条命,可以在用人骨搭建的大佛身边上,不必被妖风卷走杀死。 这样磨人皮肉,真正只余下白骨的杀人法子,损尽了天德,只是这里似乎只是自然之力,这妖风无影无踪,根本不会是人做的。或许当年,赦字牢能够驻军,也是因为当初还没有这样邪性的怪风吧?于化年心想,他怀抱佩剑,并未混入这几个活下来的江湖客中插嘴。 有人透着哭腔,泪水流到面颊上,双膝跪地扣头大叫:“大哥!救命之恩,弟弟终身不忘!” 众人看了过去,这个少年朝着妖风消散的位置不断磕头,众人没有多言语,只是有个瞧见的浪荡江湖客,抱胸在怀,他的脸上还溅了血,好在他神志清晰,靠着骨头做的骨佛叹道:“还是看看外头吧,这样的妖风,该如何出去吧。” 于化年点头:“往哪儿?” 这赦字牢也不过数里远近,如今便能够看到尽头了,只是这一刻他还是不敢置信。 不止一人曾亲眼得见于剑与陆未生的大战,不过大多存在于说书人爱讲的话本上,见过那场战事的人,如今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望,只是传言那场大战的所在之地,便是这如同杀伐炼狱的赦字牢。 有人颤颤巍巍,说什么也不敢指方向,担忧是下一条不归路。 “走吧还是,都跟着我走。”正当于化年自己也在疑惑的时候,那浪荡江湖客说话了,他和这些人毫不相干,只不过,既然无人选择,与其留在这里等,候倒不如众人跟着他。 于化年没有说话,只是跟着他,心中还打着要做决定在这的决定。 “赦字牢中有多少我大宋的兵卒,这辽人的手段。”一具尸骸,这样的环境下,竟然还存留着,生前便被人捆住手脚,保持着死前跪地的姿态,不免得众人又义愤填膺,大骂起来。 有人讲:宋人多恨契丹人,便有多畏惧契丹。这话虽然不假,可眼见先辈人物被人缚住手脚,呈现跪姿,他们怒火中烧,就要爆发。 于化年看了眼这具骸骨一眼:“辽人入侵中原,肆无忌惮,这儿本就化作了一片杀场,走吧,没有什么好看的。” 确实没有什么好看的,即便是故地重游,也再无能够一观于剑与陆未生交手的机会了,重回沙场,也见不到铁马金戈,也见不到辽骑宋甲间的搏命厮杀。 更别说此处生起了这样诡异的妖风,叫人不敢入内。几个人咬牙,有个人说:“好不容易到了这,或许可以从尸山血海中,寻出一两件还可重锻的兵器。” “我也是为了宝物而来,辽人的铁马披挂重铠,若是能寻到一件重铠,我也不枉此行了。” 这二人倒是绝配,一个寻的是兵器,一个寻的是甲胄,于化年露出点笑容。 “既然两位都有心思一探到底,本公子也去。”这位翩翩公子模样的人先前一直沉默不语,比于化年话还要少,此刻说话,才叫人一惊,那寻兵器的人“咦”一声惊呼:“原来你不是个哑巴!” 那书生公子呵呵一笑,抱胸道:“我何曾说我是哑巴了?我告诉你了?” 这两问将这寻兵器的人问的哑口无言,支支吾吾半天口中也没蹦出一句完整话来,于化年摇摇头,扶额感叹,来也来了,这样的机会,他纵然不想涉及太深,可是赦字牢深处,还在诱惑着他。 这一次,于化年他想走也走不了,只能跟上众人脚步,这骨头砌成的大佛,在众人背后,缓缓地被山头遮蔽,这一片归于黑暗。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赦字山壁 这一行人都身怀武功,踏着轻功轻而易举就可以出这赦字牢,这不过这些人都并没打算走,而是要继续深入这骨骸堆就的赦字牢地域。 吸引这些人的并非是普通百姓所喜爱的金银珠玉,也并非是受人之命前来查探,这赦字牢变成这副模样也有近百年了,枯骨腐肉的气息浓郁,于化年眼睛扫过这些人,他自觉的走到最后边,实在是不知道前面有什么。 不过这些人却并没有担心,赦字牢并非只有他们来过,数十年的时间,江湖上多有人从赦字牢中寻到珍贵的甲胄和兵器,讨个好价钱,便是最不济的宋卒死尸身上的残甲,也值得被一些江南的富户收去。 “这条路是旧路,沿途遇到的暗器也都已经触发了干净,不过还是不可大意。”那一心寻找甲胄的汉子说道,他是第二回进赦字牢,却也算得上是探索过赦字牢地域的老人物了,他指着石壁上,一个人为用不知什么兵刃,留下的字迹对着众人说道。 一个数丈宽大的篆字:赦。 赦免罪责,有人说是太宗时候,也有人说是先皇帝签下澶渊之盟时候,还有部分辽人截杀宋卒,最后两边绞杀一处,宋军人少,况且疲于奔命,最终被辽人杀戮殆尽。 这个赦字,就是先皇帝御命泰山封禅的时候,大赦天下,同时将此处宋人监牢赦免罪责,这些受了牢狱之灾的人被赦免,同时久居赦字牢,被此处的幽魂野鬼所困,便都爬上了监牢外的山壁,刻下了赦字,想要借先皇帝大中祥符的祥瑞来镇压此处的游魂。 大中祥符,先皇帝为了天书祥瑞特地的四方都大赦,无论是否犯了作奸犯科的勾搭,加之国朝中有文士王钦若言河图,论洛书,说若是皇帝不愿再挑战端,便只有用天降祥瑞来显示自己的功绩,从而泰山封禅,宰相王旦也不反对,反而带着国朝众臣大力支持,所以,大中祥符的祥瑞被国朝众人用来愚昧底下万民,被传到愈发真实,就是许多赦字牢中的狱卒也觉得好多了,见到的诡异事情也少的多了,觉得那些漫山遍野的白色骨头,也只不过是狱卒老人们没有自己生的好时候,再无惧色。 赦字牢之所以后来名声大噪,除了陆未生与于剑大战后的名气外,还是因为其本身,便危险至极。 不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最开始知晓赦字牢事情的,也许是皇城司,也或许是天书阁,总而言之传出的消息是,这西北之地的最大一处官家监牢,南阳赦字牢中驻守的二百宋军,一百多名狱卒竟然尽皆死在了赦字牢中,没人活着,也就没有人能够知道杀人者何人,杀了他们又是为了什么。 由于里头的狱卒尽皆惨死,外头的宋兵也尽数没了性命,时日过去了二月,才有人陆续上报给了上官,这两个足月,南阳城中,这两个都军都没了消息,最后飞骑来到赦字牢,只发现除了赦字牢外漫山遍野的枯骨外,竟然多了许多裹着新甲的宋卒,这些人便是那驻扎南阳赦字牢中的兵卒。 这些诡异的事,往往不会吓到别人,反而叫人升起几分执着的意味,赦字牢也就常常涌来一些前来寻找宝物的侠士,不止是寻找传说中引得赦字牢被灭的宝物,还可以寻找一些古时宋人契丹人留下的兵器甲胄,那些东西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可是商人很喜欢这些古物,有的一件残甲,就能够和大商人换的四五十贯铜钱。 好的兵器就更值得银子,有好兵刃的百贯。 眼前的这伙人,能够合为一伙自然是为了能够走到最后,取到些好东西出来。 “便是在里头捡到些银子,能吃上一口饱饭,就已经是佛祖保佑了。”那少年刀客小声说。 带头的人是那个男子,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叫他一声:“刀客,别将银子看得太重。” 于化年瞧了过去,才发现了,这人也是个刀客,与那少年刀客也都是一样,腰间的刀鞘有云纹。 西边人!这二人竟然是西边儿人! 西边儿人与汉地宋人的面相甚是不同,这人一直用纱巾遮挡面容,如今仔细看,于化年才算是真正的知道了此人身份。 大夏的人混入中原侠士之中,越过了最外头的那阵子邪风阻挡,在这些人中领着头朝着最里边的位置走去。 这些江湖人武功不差,可是于化年的眼中,这个刀客似乎身上的真气更加平淡些,这人内功深厚,且是一流高手,可是他却压抑自己的真气。 于化年一路来也并没有叫自己的真气泄出体外,更没有与那大夏的刀客对视,没有叫人探清楚自己虚实。 赦字牢一事,莫非是西边人捣的鬼?不应该吧?这事情,不光是皇城司记录在案,更是早早被天书阁高价悬赏,不管过了多久,就没有得来消息。 亓官之上,于化年心中暗道,他已经尽量低调了,不叫这两个西边儿刀客给瞧出来。 一处荒废已久的牢狱,外头的两座石狮子已经被人毁了半个身子,那人的剑气实在是高之又高,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一剑竟然将两座隔着七丈的石狮子一同斩断了! “是剑气!”那个江南君子模样的公子喃喃道,几个人都不假思索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能联想这是怎样的剑气吗? 一人只需一剑,剑气如同一道天埑,摧枯拉朽的这周围的一切都劈开了,这是何等的武功,这还算是武功吗? “两个人的剑。” 那刀客也忍不住叹道:如今到了这个地方,才算真的能瞧出,于剑、陆未生二人,究竟在这南阳赦字牢如何的大战,周围的太多地方都被剑痕斩了,两个人一个人到中年,另一个又年纪轻轻,可是武道境界却相差不大,将半个赦字牢彻底毁去了。 能被天书阁的评书先生们这般惦记的这段,赦字牢于剑偶遇陆未生,两人狭路相逢时似得要出剑,两个全然没人回首,更没人防御,二人的武功惊世骇俗,就算内功境界差距,可二人说比试剑法,就单以剑招剑意便已经叫满地都落下了剑痕。 “于剑、陆未生,如今陆未生已死,恐怕于剑已然成了新的天下第一人。” 有人嘀嘀咕咕,听的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于化年只是皱着眉,直到最后才释然了,人都死了,想必连陆前辈他老人家自己也不在意这些所谓的江湖事吧。 于剑伸出手想要抚摸,却被那年长的刀客叫了回来:“做什么?跟上。” “这位兄弟,还是多小心些,这是赦字牢,不是仙人居。”那个公子模样的人也讲道,拍拍于化年的肩膀。 于化年点头道:“恍惚之间像是见到了两位前辈交手,剑气纵横数十丈,心神不定了。” “没事,有人说过,这二位前辈的剑痕中都存留着叫人心神颤栗的剑意,只有真正的剑道高手才能参悟,瞧你模样,也该是个走江湖的剑客。”公子模样的人呵呵笑,不放心上,自顾自的走了,于化年听着他的话,眯着眼看那些凌乱的剑痕,痕迹杂乱无章,分明属于两个人的剑法,其中的剑招又各有上百,显然那个说能够凭借这些剑痕通晓其中二人剑意的,并非是剑道高手,不过是胡诌罢了。 这一片区域竟然连红色血雾都没有了,不过满地依旧是白色的骨骸,散落四周。 到处都是残破的腰刀、长枪,残破的甲胄披挂在碎开的枯骨身上,甚至还能看到一具具骷髅倒在地上,身上还穿着狱卒的衣裳。 这样的场景叫人大失所望,不过那刀客只是摇摇头道:“这些人不过是当年的差役和官军,他们身上的甲却是腐朽了,兵刃更是脆弱不堪,都时日太久了。” 这里可没有辽骑了,更见不到有关契丹一切事情 “怪了,真是怪了。”少年刀客抓起一卷已经溃烂开的家信,竟然一抓就碎了,碎成了大片大片的纸屑。他生气了一脚揣在了边上。 那刀客也跟着走过去,皱着眉头看着少年刀客说道:“接着找吧,别放弃。” 众人见到这二人这样亲密的关系,也才猜出了二人的身份。 那西边儿刀客与众人说道:“诸位中原的朋友,我石潮钧虽然是西边人,可是我弟弟却确确实实在一心习武,这才在我这十几日功夫,怠慢了。” 这些宋人眼中,西边的人杀人不眨眼,而此刻自己人多势众,何况这些宋人都是记仇十年不晚,此刻仗着人多势众,包括寻找兵刃和甲胄的两位,也都只有走来凑个热闹。 也只有那君子似的少年,退后越走越远道:“这是你们西夏与大宋的事情,与我无关。” “与你无干。” “你也不是宋人?”有人惊疑道。 “有人不敢相信?你也不是宋人?” 这个书生呵呵一笑,并未搭话,只是留下一句冷冷的话语:“既然到了赦字牢,你们的命,可就是我的了。” 于化年挑眉,他刚刚说了什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青云枯骨 这地牢直通向下,有独特花纹的绿阶梯,附着青苔,远处青山石壁上,有人在上边刻下一个巨大的“赦”字,落日余晖,没有火光,这字眼儿竟然熠熠生辉,不知道是大中祥符的祥瑞真的存在,还是这不过人的想象,幻觉罢了。 这公子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竟然冷冷的轻轻说,他以为只有自己听得见这声音,却被于化年听的清楚,这人是什么意思?他此刻并没有想明白。 在场众人,这刀客与那同样背后悬刀的少年都是西夏人士,除了他们二人,还有一个来此寻甲胄、一个来此寻兵器的两位江湖人,另一个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江湖高手,身后背着一支长长的匣子,不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只是这人身上的真气患得患失,于化年也不明白他的身份。 再有就是这个君子似的年轻人,瞧着笑眯眯的,实则暗藏杀机,也绝不是一般人。 余下的还有六人,门派虽然也不能明眼瞧出,可是武功大致不过周兲上下,于化年并没有放在心上。 “行了,诸位朋友还是暂时放过此二人吧,毕竟此处也不是什么善地,或许这二人下了这石壁长梯后,用不了多久便死了呢?”有人出声说道。 其他的几人都是眼中一亮,连忙也张口说道:“对对对,叫这二人走在我们前面,只有出现危险,咱们也好从容应对。” 这石壁高百丈,已经无光能够照到底下,真有什么机关陷阱,谁又能知道。 那西夏刀客并不做声,抱着自己的刀,扫了众人一眼,眼中带有几分不屑。 “那行吧,你们两个,就替我们在前头探路,不可有其他想法,否则,我第一个杀你。”那特地来寻找兵器的江湖客说道,边说边抖了抖自己手中的那柄随身钢刀,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 寻找甲胄的江湖客也点了点头:“没错,你们二人探路去,所得的宝物皆是我们的,到了赦字牢外,边许你们活着离开。” 这二人显然不会是什么好人,赦字牢本就是这些个胆大包天的求财之人先到的,只是于化年先一步进来,他们尾随在后罢了。 那背着木匣子的少年不曾理会,于化年将目光留在他身上好一会儿,直到他抬头要看过来时才突然转头躲开目光。 刀客与那同样佩刀的少年互相看了一眼,却并不为难,转身就走,众人见到这二人如此听话,也不假思索,只当是这西夏人识相,跟上步子,众人沿着这台阶向下走,于化年虽然警惕着那君子书生,不过他武功境界已然到了亓官之上,艺高人胆大,并未迟疑不决。 台阶上的青苔竟然绵软潮湿,这样阴冷潮湿的地方,也能见到零散的尸骨,裹挟着碎布甲片,落在石阶上。 那刀客和少年都一步步朝前走,并没有施展轻功,自然也是担心,前头可能会出现什么危险的地方。 于化年一步步的跟着众人前行,这地牢之中有未燃尽的火把,众人一人一支,靠着火把的光亮慢慢跟着两位西夏高手朝下走。 地牢已经荒废太多年多了,无人打理也没有了犯人收押,自然而然的就变得破败不堪,有的地方,连墙体石砖都落了一地,到处可见的蜘蛛网,将角角落落布置着,众人手中的火把,用火光照耀烧着了那些密密麻麻的蜘蛛网,蜘蛛爬虫赶紧跑命。 几个人一用朝前走去,除了有些心口发闷外,都还好。 赦字牢根本没有阻挡外人的石墙,外头冷风吹着,声音都能听的清清楚楚,不然,这些下来的人都要这样心口闷。 看押许多威名赫赫江湖武林高手的赦字牢,如今的那些牢房之中,再也没有了一个犯人,有的门开了,尸首就倒在外头,也有的就死在门口紧闭,依旧锁着劳犯,只不过他们显然早已没有了性命,早已化作是白骨一堆,缩着身子散开在这一处。 这些人无一不是被饿死在牢狱之中的囚徒,如今再被人见到,也没人同情,因为这些人也不过是江湖上的求财探宝的人物。 “没有机关?” 众人平安走到这百丈多高石阶的底部,竟然没有受到一枚冷箭,一段机关。 “或许之前来的前辈拆掉了此处的机关,前方的路或许并不好走,这上百丈的高低,想必里头关押者自己做的。” 当初被关押起来的,想必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得罪了当初的皇帝,被皇帝逮到赦字牢中关押。 这样的事情要想瞒天过海,实在难得很,赦字牢,这个赦,果然并没有真正的将天底下所有的囚徒都释放出来,那些死在囚牢中的人,生前得罪的人就算不是皇帝,想来也是宗亲,是身份高贵的人物,就是先皇帝大中祥符时候那样大赦,也没有能够将人提出来。 终于,有人见到了比较新的尸体,与先前见到的那些森森白骨不同,这里突然出现的几具死尸,竟然并不是腐朽的只剩下骨头,而是还有皮肉,穿着也不是宋卒甲胄或是狱卒、囚徒,人物七男二女,都是手持刀剑的人物,死了也有段时间,皮肤干瘪,都是被人用刀割破喉咙死的。 “是他们……” 有人吃惊道,几个人都认出了这地上这些死人的身份,于化年也一呆,愣神中轻声道:“凌天门?” 这些人皆是白衣,还不见得有什么古怪地方,可是地上的玉印确是真的,青云玉印,一枚区区的玉印便可以象征凌天门,即可拜入凌天门中,也不知道是谁传说出来的,于化年不知道,可是他觉得要入内门,不会那么简单,一块玉印可以随便易手,这内门弟子的位置也可以随意易主吗?岂不是荒诞可笑? 叫人吃惊的,是这几人的腰间都别着玉印,绿莹莹泛着柔和光。 凌天门如今虽然根基被毁,可是世间习武的人,也多有横跨边境,来到儒州,入凌天门。 凌天门的过去弟子?怎么一次下山这么多,皆死在了赦字牢中,据于化年所知道的,。 这是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情,毕竟能够成为凌天门的弟子,本身就应该可以笑傲江湖,行走人世间,叱咤风云,还是王朝变换,也不见得能够叫他们南过。 可是如今他们的眼中,竟然一口气就出现了八人,皆身穿白衣死在了这里。 “怎么会?居然会有八位凌天门弟子死在这里?瞧着他们样子,最少也该死了二三十年了。” 这些人倒是瞧不出死因,看不出来身上哪处破了,却是能看清楚,这几人脸色,似乎还算温和,并没有那种几位难过的神色。 凌天门的弟子尸体虽然时间数十年了,可依旧没有蛆虫,是南阳赦字牢中,气候虽然湿润,可却在整个赦字牢地下上百丈深山地方,别说生蛆,就是蚊虫也少的可怜。 赦字牢这么隐秘的地方,这些凌天门弟子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或许这赦字牢底下,藏着什么人,与凌天门有关? 于化年心中猜测,这场上的几人却都惊喜于脸上,几个人扑倒在那些尸堆上,有人说:“我就说吧?这赦字牢底下,果然有宝贝!看这青云玉印!价值千金!” 就是不懂武功的世家亲子也会出钱来买,这青云玉印,终究能够卖到个好价钱,这地方八具青云山死尸,便是八枚玉印! 这一枚玉印价值千金而不可得,这八枚玉印,足够换上许多的金银,从此吃喝不愁,富甲一方。 这样的日子很好,可是这些武人,多半会买来,前去凌天门拜师学艺,不管这传闻是不是真的,可是人人皆传,但可一试。 这些玉印留给别人,倒不如自己使用。 于化年暗中想到,却没有动作,反倒是远处的西夏人也走了过来,为首刀客。 青云直上,便是神仙境界。说的便是青云山凌天峰,又自称凌天门,凌天峰峰主每一位都武功盖世,自凌天峰出世的后人行走天地间傲世天下,凌天峰收徒并没有具体的要求,全凭峰主自行选择,门规严苛,独立于江湖之上,神秘莫测,这辈凌天门掌门陆未生,修霸绝真气,大成境界无人能及, ……宫禁之首,听从李纯,功力高深,习得一手绝妙的纯阳剑法,常被江湖人称:那一剑客,不过一炷香的时辰,十三罗刹便已人头落地。(暗劲大成) 何逍:青云山凌天门之主陆未生八弟子,善剑法,懂阴阳八卦之数,参悟天机一点,得到天下大乱,北方雄主祸乱中原的因果,私自下山进入皇城司,担任皇城司之主,武功高强,后与宫禁之主李纯相识,两人高谈阔论间,成为朋友。 四宫禁:宫禁统领,最常出现的宫禁首领,封为东南西北四宫守,实力大致为明劲大成。 江湖之上,便是天下之行。 孔邱:孔家后人,现任孔家家主,十六字剑决出神入化,内功高深莫测,十六年前败给于剑后,立下誓言封剑,自创一套百川沙掌法,凭借一手内功,少有敌手。 第一百四十章 雾中午刻 刀客看着宋人这副惊喜的模样,见怪不怪的说道:“不过是得到了你们宋人宗门之一凌天门的玉印,就这般高兴?据我所知,你们的皇帝已经将凌天门铲除了。” 几个还在大笑的高手看了过来,那寻找兵器的高手起身冷声道:“你懂什么?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一个弟子上万的大宗门了,留存了千年,哪里是怎么容易即可抹去的?” 众人点头,无不觉得此人所言非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是一个,由上万人汇聚,传承千载的大宗门呢?真要那般容易,大唐当初行灭佛之举,凭借盛唐之国力,当初的宗门又岂可能反抗? 以卵击石,究竟谁是卵谁是石?谁又可以真的知晓? “既然你这夏人瞧不上这几枚玉印,便请自便吧。”有人冷笑,他身负长木盒,不知道里头是怎样的兵刃。 “行了,这八枚玉印,我千机门收下一枚,还请诸位,给个面子。” 原来是千机门弟子,他背后的机括长盒,就是传说中的兵器长翎,众人是自觉后退一步。 “原来是千机门的弟子,还不知道这位小兄弟的名讳。”一个人站出来问道。 这不是几人故作玄虚,而是千机门根本就是暗器上的行家,他们背后的长翎威力不俗,自然不会小觑。 这千机门的弟子露出笑来拱手说道:“千机门卢曲,见过诸位朋友。” 他靠着千机门的名声就要取走一枚玉印,若不是此处没有什么大宗门弟子在,千机门在江湖上风头不显,可也是中规中矩的江湖门派,一枚玉印没了,还剩下七枚。 这众人之中,却还是不够分。 于化年对玉印是志在必得的,他没有再沉默,而是看了眼周围众人,不再隐藏实力,亓官的真气足够叫人侧目了,连众人手中握着火把的火苗都被这股子真气袭扰到了。 那西夏刀客眼色一变,收起了索然无味的模样,于化年的真气坚韧光耀,他看到了于化年背后的宝剑,是个剑客。 剑客与刀客,真是宿敌,两个人都是亓官境界,这一眼两个人便瞧得出彼此的想法,刀客按捺心中的战意,想起什么,看了眼边上的少年刀客,笑道:“赦字牢一路,总算见识到了真的高手。” 少年刀客也正色说:“好强的人,他的真气……” 真气化作实质一般,远远地都能感受到此人的不凡。 少年身边的刀客却也是一样的人物,只不过此时并未施展武功,身上也是真气涣散。 “没想到,竟然这里头有来你这样一位高手。”寻找甲胄的人也是吃了一惊,在他意料之外,不由得感叹,就是边上寻找兵器的人也是一样。 其余的人也并不与他争锋,就是那远处的江南君子,也是微微皱眉,却并不多想。 他的目的,不过是叫这些人都留在这赦字牢中罢了,至于里头的人是不是亓官高手,他觉得也不会有大碍。 不过是多了一个剑客罢了,不会有事。他心中想到。 玉印温润,上头还雕刻这青云山与凌天峰,牢牢握在掌心,于化年收入怀里,待他回去,去北辽问掌院。 陈诚他们在儒州城重立凌天门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天下,这些凌天门弟子不明不白的死在这南阳赦字牢,这个玉印恰好可以做证据。 这八枚玉印,从这些死尸上取下来,得到玉印的人终究分别是于化年,寻觅兵器、寻觅甲胄的两位高手,千机门的高手,其余六个人抢剩下来四枚玉印,最终武功稍高者胜出,如此又分出四人来。 “这些凌天门弟子都能惨死在这赦字牢,且并非是逐个击破,而是将他们聚往一处杀了,大家小心。” 已经是非常慢了,唯有来自西边儿的西夏刀客不怕风险,在前头走的很快。 周围也陆续出现了许多还算新的尸骨,也不过三十年的样子,骨头裸露出来,可是皮肤也还见得清楚。 “都是来自中原门派的弟子,看他们的服饰。”于化年说道,众人随着他的手指指着的方向看去,一具具死尸的身上还有各自门派的衣物,一些小旗子落在地上,废弃了数十载,早已变得字迹图样模糊不清。 按道理,众人走了这么远,已经出了赦字牢也说不准,那西夏刀客走在最前边,他大步向前,确实听见了机括的声音,可是所有的一切物是人非,弓弩腐朽了,这些隐藏的暗器根本没有想到有人会在这么久之后再来打扰。 地上的箭矢早已被刀客看在眼中,根本不用出刀格挡,他的脚步很大胆的迈着,这里已经是赦字牢最深处了。 众人随着西夏刀客到了这,一处铁索桥不知道通向何处,黑漆漆的一片,谁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危险。 于化年上前摸了下这铁锁,这么粗的铁索桥想来没这般容易毁了。 用轻功飞过铁索桥那就是真高手,于化年自问没到那种境界,回头对着那西夏刀客说道:“这位朋友,与我一同去探探虚实?” 那刀客很敞亮的人,点头,先于化年一步踏空,在铁索桥上脚尖轻点铁索,十分的快捷。 于化年则是袖子一挥,人已踏空而行,与那西夏刀客不同,他脚踏铁索,一跃便是十余丈,速度也极快,二人一时间都没入了那被雾气遮挡住的范围中。 浓雾漆黑一片,纵然二人仰仗轻功了得,只是谁能到了黑暗环境,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他也施展不开。 两个人在雾气中还能踏中脚下的铁索,可是再如何,此刻的于化年也唯有惊叹一声,两个人彼此都能听到彼此声音,这二人终于折返,却用去了一个小时,众人眼见这铁索路都不知去什么方位,还是那千机门的弟子一再坚持,否则他们也都走了。 “我早说过,他们二人一定会回来的。” 这卢曲蹲坐了许久,累的够呛,总算眼见两人回来,起身背着长翎叫起众人,几个人都朦胧着眼,模样像是要睡着了。 “这铁索不知道去哪里,少说近十里,不见人影。” 众人吃惊,这么大个空洞,就在赦字牢周围,这么大范围竟然有这样大的洞窟。 刀客点头,并未多说什么,只不过说道:“谁也不知道会见到什么。” 或许是出口,也或许是一个小些的地牢,一年四季,不见天日,总之西夏刀客还是不愿回去,他转身就走,身后还跟着,那同样是西边儿人的持刀少年,少年目光坚定,他们来找寻的,可不是鹿,而是一周生活态度。 这刀客已经挎着刀走上了索道,两个人一前一后,也不跑动,不必给已经腐败不堪的索道再添负担。 “我也去瞧瞧,兴许有收获。”那千机门的弟子卢曲很识相,他第一个上前说话,于化年点点头,看了眼其他人,这些人早有退意了,一路平安,可是这一路来见到的尸体告诉他们,此处危险重重,若是继续向前,恐有性命之忧。 “那我们几个就先上去了,诸位朋友,江湖有缘,再会。”那寻觅甲胄的人说道,笑眯眯的随后脑袋一缩就冲着出去的路上跑,至于其余的六人也都哄然散了,有几个是得了青云玉印的江湖客,此番前来赦字牢,他们有的人已经是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这青云山虽然没了,凌天门也远不如从前,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投身于在北辽国的儒州城中,或许也是不错的抉择。 只要这些江湖客抛出橄榄枝,用不着三五日,便会有人争先恐后的来询问,青云玉印古来也没多少。 若是不卖,自己用这玉印,传闻可以直接成为内门弟子,这当然是江湖传闻,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凌天门对弟子天资要求极高,像纪湘、南淮瑾、何逍之类的人物,皆是天资不凡,出类拔萃的人物。 凭一颗玉印要拜入山门,着实有点强人所难,不过必然是有好处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皇亲贵胄用千金交换青云玉印。 一块木质大小的玉佩,值得起一千金,能引起江湖上的一阵血雨腥风。 于化年看着众人一个个走远,才眯着眼看眼前的这个江南君子,这个君子模样的人物,虽然不开口,可这样做他已经是鹤立鸡群了。 于化年好奇的问道:“你不走?” 点点头,他可不着急,玩弄着一柄短短的匕首说道:“你们先走吧。” 于化年淡淡得说道:“嗯。” 这人来历不明,于化年最不敢大意的还是这个人,刚刚逃命似得人物显然都惧怕自己的武功,而眼前的这个人,他实在高低看不出来。 “既然如此,那我们先走吧。”卢曲说道,他握着长翎这把诡怪的兵器催促于化年,于化年还是提防着那江南士子模样的人,生怕他做什么手脚。 “走吧,你不走,我不安心。”于化年说道,他淡淡表情还没好,据说他在白给宁洛川后,一直颓靡不振,如今一扫灰霾,更是成为了亓官境高手,也不知道如今又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物。 那人从石头上跳下来拍拍屁股上的灰,道:“行,那开始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赵篆书何人? 这条索道前头显然已经在地底下十分深入,自赦字牢建立,至今已近百年,依旧链接着,这铁锁粗大,十分牢固,众人一起走,这吊悬在索道上的铁索也不会动摇,于化年跟着前头那个君子打扮的人物,边上的那来自千机门的少年手中抓着那柄叫做长翎的兵器,一脸平静。 这少年手中的兵器根本不是一般兵器,于化年多看了一眼,在心中留下警惕,不会被这兵器一般的外表所欺骗,这东西就不会那么简单。 越普通,越朴实无华的事物就越是容易取人性命。 “别这样盯着我,我的武功可没大侠您高。”宋深笑着说。 于化年没有多说什么,只顾着走路。 “你自己就只管走,我们跟着你就是。”卢曲言道,他扬了扬手中的长翎:“若是有什么危险,有我在。” 宋深摇摇头,接着走在前头,至于西夏国来的两个刀客、那寻找兵器甲胄的两位,都已经早先一步走了,恐怕使上了轻功,他们走了这么久也没见到他们影子。 这索道不知到底有多少长,通向漆黑一片,谁料想得到,原来这地面之下竟然有了这样大一个洞窟,底下用手中的火把也见不着底部,谁能知道下头究竟是水流还是实地。 恐怕已经两、三个时辰过去了,于化年也不知道外界如今又是一副什么景象,三人终究用上轻功,终于又多用上了小半个时辰样子,终于踩到了实地,这里用一根数人环抱的大铜柱锻造的钉子,贯入地下,来链接两端,与先前来时的长钉不同,那不过用了一颗看似足够粗长的木柱子,没想到这里居然用上了铜柱。 “原来是这样。”宋深点头,恍然大悟,于化年与卢曲一同看过去,瞧他的样子只觉得奇怪。 “这索道恐怕长有数十里长短,从起初的木柱子,到此处的铜柱,恐怕用上的材料都是铜芯,用木料,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卢曲冷哼一笑:“这有什么好说的,凡人也该知道,若是用木料,什么样的木头能够这样长久都没有腐朽败坏,总不会想这居然是一木头做的。” 宋深多看了他一眼,呵呵一笑,并未接他的话,只是斜着眼看于化年说:“算了,不说了,接着走吧。” 卢曲也哼一声,他不应自己的话,显然是小觑了自己,也罢了,自己又何尝瞧得起眼前这个书生公子过。 这远处凑着三人手上火把的光,三人能瞧见远处透露出一股子诡异的气氛。 这地方太过古怪了,这里竟然显露出一座阔达的殿阁!这里的模样竟然是一座藏在这南阳赦字牢底下,如此壮阔的宫城! 这宫城还被人上了牌匾,上头写着几个大字:臣棠中路。 其实不止这四个大字,只不过这四个大字上显然被嵌了金边薄片,闪烁着灿烂金光,这臣棠中路的意思,倒像是一州府的名号,边上该被人刻写着:赵篆书。 这三个名字小了一些,且并未有金箔镶嵌,自然而然只有三人走进了才瞧见,只是卢曲心中好奇,这赵篆书是何人,竟然被人写在这宫城的匾上。 “这赵篆书可是皇帝认得的人?这被人写在这里的牌匾上,定然不会是一般人吧,二位可认得出?” 于化年也不知道,他们这些江湖人,只知道一些江湖上的秘辛,谁会记得些有关皇帝的事,尤其是青云山凌天门的弟子,由于门中喜欢赵宋皇帝的绝世高人不多,也就使得连门中都弟子也不怎么多留意皇帝的事情。 “或许是哪朝代的名士吧,武将文臣的。”于化年说道。 倒是宋深呵呵一笑道:“你们连他也不认识?这位赵篆书,说的可就是太宗皇帝,太宗皇帝力主科举,扩大文士,使得他主国事时,文臣当国,设下了考课院,申官院,当时的太宗皇帝又是位极爱篆文提笔的官家,如此这民间多给他取了小名,就是取了篆书二字,称呼他是赵篆书。” 原来是这样,于化年心中暗道。 卢曲也点点头,学到了,没曾想原来当年的大宋太宗皇帝,也曾因为喜欢篆书而被百姓唤作赵篆书,这可真是个奇怪的事,篆书提笔,这样的皇帝在武将出身的人中出来,百姓也当做美谈,流传盛广。 这座宫城想来也是太宗皇帝的授意,打造出来的,堪比一座皇城,想来这样的宫城,所需的人力财力物力,足够叫人惊叹了。 可是他们如今到了这里,竟然还是没有见到那已经早先他们一步的四个人,那四个人在他们来之前便早早出发,想来已经早就到了才对,可现在看着周围,空空如也,这些人应该是早就进去了吧? “他们恐怕是早就进去了,我们也进去吧?” 卢曲说道,于化年点点头,冲着宋深说道:“走吧,我们快点进去。 宋深呵呵一笑,并未挂在心上,他大步向前走去,而卢曲与于化年也快步的跟上去。 赵太宗时候留下来的这座宫城,光是这墙面便足有十丈高大,于化年仗得轻功甚是不错,踏在了墙体上,这墙面竟然都是全用青砖打造的,上头已经长出了厚厚的青苔,不见砖墙的本体了,在火把的摇烁火光下,能见到这墙体上密布着尸骨,显然是有人在很久前,进入过这墙内,在宫墙之中大开杀戒,这周围竟然都是尸骨,都已经干枯了,并且不见这尸骨上的皮肉,显然时代已经太过久远,连皮肉都不至于能够保存这么久。” 这样大的建筑,就是千人万人来造就,恐怕也要用上许多的时日,就是用上人的半生恐怕也不一定见得着这样大的建筑在地下被人完成。 显然这东西定然不是太宗皇帝赵匡义年轻时造就,一定是万年才能用的上。 “这是什么?” 卢曲吃惊的大叫,宋深与于化年一同看了过去,是一具已经干枯老死的巨龟,是一座石头雕刻,上头刻着的龟身活灵活现,却是庞大无比,足有三丈方长,头上生双角,且留着长须,不知道究竟算是什么。 “这是赑屃,龙之六子,是祥瑞。”这个东西于化年也知道,开口说。 显然这东西也是宋太宗留下来的。 宋太宗坐上皇帝宝座,还不是他做得皇帝,他当皇帝继位与宋太祖赵匡胤身死不过一日之差,世上多少都是人言太宗皇帝造反,杀兄弑君。 这样的罪名太过沉重, 杀自己的兄弟,夺其的皇帝位。 这样名声在江湖上,尤其叫人嫌弃,民间百姓们也广为流传开,多有人将太宗皇帝称作是升平士夫,自己却烛影斧声的杀兄夺位。 有些人看得极重,便会与人旁说,可有的人却是忍不住,要多嘴多说几句,被皇城司的人知晓,便会捕了。 此处也见不着西夏的二位刀客,也没有见到别的人,只是他们三人在这,于化年与卢曲不敢耽搁,恐怕真的要出事,他们提防着宋深的同时,也催促着他快走。 这哪里是赦字牢,分明是一处被人隐藏塔下的好大宫城,这宫殿之中漆黑一片,可是周围的墙壁和柱子上都有蜡烛,被人用过几次,如今再次被人点亮。 这也不知道是什么做得灯油灯芯,近百年的时光,这盛着的灯油和里头的灯芯,都十分牢靠,过了这样久,竟然也没有烧断了或者里头的灯油被人烧光了。 “太过奢侈了。” “这算什么?这与始皇帝用上的海中鲛人油做的那种灯油,有的比吗?” 果然,这灯油杯子的边上,,还有油的痕迹,显然这杯子曾经也是满满的油,如今的油干了罢了。 灯芯也不会说是什么凡品,毕竟是宫城,这地下的宫城,往往几日才会添些灯油来,这确实无法同永久可续的鲛人油相提并论。 “这还是牢吗?不就是皇朝吗?”卢曲咬牙道。 宋深夜只是呵呵笑:“朝中的贵胄,光是要用的东西,吃的喝的,一个人便需数百两银子每年,这宫城只要搭好,便撑得上百乃至数百载,便是返新,也该是二三百年后的事情了。” 这样一座偌大宫城,用不了皇帝太多银子,大多也只是用在后来的修补宫墙上。 于化年叹道:“终究这天下,是赵室天下,这天下的银钱,也不过他的。” 他的言下之意,也就是说明,这皇帝如何花销,常人根本难以企及,因为这天下和这天下的人,都不过是皇帝手中的沧海一粟,实在排不上用场。 说是赵室皇帝自己花销自己的银钱,用处不管怎样,这样安排,显然没有将黎民百姓放在第一位。 “皇帝也有好有坏,始皇帝不也是征调黎民百姓去修长城?”卢曲说道。 他年少的脸上很是疑惑,显然也被于化年屈服了,于化年瞧着他的面小声说道:“一个是修补长城,利国利民,征调黎民百姓,这些肯定也不过是俗套罢了。” 宋深点点头:“毕竟始皇帝靠着深谋远虑得来的天下,这些日子,每个人都饿了吧?” 于化年点头:“还是接着老四赢,实在可能会赢。”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太宗? 偌大的地下宫城,西夏刀客二人早已不知道去了何处,而那寻找兵器甲胄的两位江湖高手也同样是不知所踪,于化年与卢曲、宋深一同,在这宫城中寻找。 这样的建筑,竟然与国朝皇城的外部相同,且许多地方都有大片的空地,像是比武的云台,云台之上雕刻有飞龙盘旋,仙山琼阁。 这打造这样的地宫,说是太宗太祖皇帝的陵墓,于化年也敢相信,只不过这地方暗的深沉,许多位置还陈列着各式兵器。 “听得到吗?”于化年突然站着不动了,而是看向卢曲、宋深两人问道。 卢曲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仔细聆听,却也点点头:“好像有水。” 确实是水声,这水声如同大潮,三人脚步未歇,于化年听见耳边有潮水阵阵,这声音越来越大,最后震耳欲聋,眼前还出现了四个人,是早先他们一步的两位西夏刀客和寻找兵器甲胄的二人。 他们应该还追不上才对,只不过现在真的无路可走了。 “怎么还有一座城?”于化年低眸思索。 众人都不能再前进了,因为前头多出来的空隙中,是一条大江,宽有数十丈,众人手中的火把,凑着火光还能瞧见波澜壮阔的江面,声势惊人。 而在对面,则是隐隐约约能见到一片楼阁,最大的一处宫殿威严广大,并没有牌匾,只是被人用作城郭,上头城门楼子上还挂着宋旗。 太暗了,众人手中的火把根本照不到对面,只能隐约见个轮廓。 这条护城河中,也不知道是人挖的还是某条地下河流,这样宽大,被用作守城。 这样远的距离,就算是于化年自己,也没有把握用轻功踏过去。 “宋国皇帝,不简单。”那西夏刀客皱眉,没想到,曾经的太宗皇帝居然有心思在地下打造这样一处宫殿,虽然不知何用,可是这样的地方,显然很是用心了。 “怎么过去?”问的人是卢曲,他有些为难,寻常若是在城中使用轻功,好在可以借力,这波涛汹涌的大江中,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踏实,没地使力,数十丈远,这护城河太长了距离。 宋深倒是疑惑,他瞧看四周,不断打量着环境,奇怪道:“按理说这周围,若是要进出有护城河的大城中,必有吊桥,可这里怎么会有数十丈长短的吊桥?想来有什么暗道,两端或有小道什么的。” 确实,如他所说的,于化年也奇怪,他的眼睛也在打量周围,火把探索,可是这处边角并不十分大,只需要用火光就可以看到边际,根本没小路。 这边缘处还是土地,连砖石都没有铺,甚至于凹凸不平的石头,裸露出来的青石都在上面。 那西夏刀客皱眉,一咬牙说:“实在不行,我试试能不能用轻功踏过去。” 在场的众人,就数他与于化年功力最高,可以尝试。 数十丈的距离,实在不行,可没有回头路,因为底下便是波涛汹涌的地下江河,根本不会停歇,一旦落下去,恐怕这一世都再不会见到他了。 于化年多看了他一眼,这人疯狂的想要进这赦字牢中的地宫,一路前行,和他一起的背刀少年确是一副不舍的模样。 这人或许早就知道这赦字牢中,存在着这样一处地下城,如今不过是来取,留在地宫中的东西。 于化年从来都是一个疯狂的人,他敢以外门弟子挑战外门弟子,敢以少年之资,便不将能够成为内门弟子的机会放在眼中,惊才艳艳。 随着一声长啸,于化年踏空而出,第一踏便跳跃出去六七丈,借着内功深厚,一脚再蹬空出去,人又是一跃。 他这突然出手,打断了那西夏刀客的想法,寻找兵器甲胄的二人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于化年突然出手,先一步踏空飞出去。 “这是什么功夫?”卢曲大叫,此刻于化年已经接连数脚,凭空借力,继续朝着前方飞去,这速度太快,已经过了一半的距离。 只有宋深遗憾的说道:“完了,他无处借力,要坠下去了。” 没有想到,这如此长的距离,只能踏到这里了,于化年咬牙,自己的内功迅速的被消耗,再也没有了,形势危急,他感觉自己已经在下坠了,翻身就要落下! 手摸到后背的长剑剑柄,只听“锵”一声,细长的宝剑被他拔出,凌乱的剑身附着一层薄薄的真气,挥剑朝下,剑气激射出去。 剑气挥洒如雪,映射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光泽,众人惊叹间,剑气扑落到江水中,江面猛然炸裂开来,这水面溅射出数丈高的水花! 借力! 宋深突然想明白了,他大叫一声:“好厉害!剑客,他要用水花借力!” 他想明白了,周围几人也都想明白了,于化年没有停手,在这发呆的刀客眼中,脚踏水花,水花哪里是平地,若不是他本身武功高强,这一泼水也根本没法用脚踏,于化年可能用水来借力,再腾飞出去,飞出数十丈远,可见的是他的轻功高强。于化年落脚在这边的地面上。 脚下的土层一颤,于化年落在上头卸掉几次踏空的力道,力道传到地面上,连平地都不堪重负的要崩溃了。 “差些。”于化年轻声低语,忍不住大口喘息,嘴角微微上扬,不过身子笔挺,依旧没有多少乏力。 好险! 只有其余的人才看得出这于化年是多么的胆大,宋深也暗道,这人的武功这样高,从武功招式上看,也不知道是哪门哪派的人物,别坏了计划才好。 这次的命令,可是那位亲自下达的,若是失误出事,可是要人命的。 而那西夏来的刀客只是皱眉,这人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年纪,瞧着不过是三四十岁模样,莫非是哪个绝世高人得知了他们定仙山的事情?可别坏事。 这些人心思各异,只有脸色都是出奇的难看,自家大人物下达的命令,如今很可能要失败了。 于化年转身拱手,朝着还在对岸干着急的众人大喊:“诸位,量力而行,若是过不来,咱们可见江湖有缘再相见了!” 他声音够大,数十丈间,被混合真气的音波,倒有几分狮吼功的样子,众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中一万个不愿意,可就是无可奈何。 于化年倒是哈哈大笑几声,不打算停留脚步,接着朝着这地下宫城内里走去。 卢曲气的跺脚,扬了扬手中的长翎,叫骂不休:“别叫我再遇到,否则我定射杀了你。” “甭叫了,人都没影了,你叫破了嗓子又有何用?”那寻找兵器的江湖客恼了。 “让他叫吧,我心里也气得慌。”寻找甲胄的那人却是骂骂咧咧,不吐不快道。 卢曲:“……” 这二人就像是同胞兄弟,卢曲心中怒气冲冲,看着他们二人,叫着二人自觉的闭上了嘴巴。 人都远了,再怎么威胁也无济于事,再者,究竟战不战得过,他心中又是清楚得很。 这些人中,也唯有武功境界与于化年一般的西夏刀客,还有机会凭借真气雄浑可以一试这江水,其他人,武功差的太多,轻功的法门也受不住这样的距离。 他们不敢跟来,于化年自己倒是无所谓,他们来了,自己也无惧,他对自己的武功,足够自信。 于化年推门而入,扑面而来就是数支弩箭,索幸他有备而来,被他扭身躲过去。 弩箭贯入黑暗,飞射二三十丈后才斜着朝下落去,噗噗几声,微弱的声音大过江水声,叫人听见。 原来是十八座床弩,由兽皮筋条做成的弓弦早已腐朽,同样早已腐朽坏了的还有床弩的床座,这一箭被积攒了数十年,一箭穿出去,彻底的将这床弩毁了,再也无法复原,里头的弓弦也已经乏力了,射不了硕大的弩箭了。 “呵呵,这东西放在数十年前,射出箭来的速度想必要快数倍。”别说数倍,就是两倍这样快,他也要死,因为太快了,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这不是给他这样的角色准备的,而是给绝世的高手们多留,每一支长箭对准了推门者方向的各个死角,而且床弩威力惊人,就是铁盾也能洞穿,便是十余人排成一列,只有射中,恐怕也绝无幸免。 若不是于化年早有准备,且这床弩已然老旧无用,于化年定然也活不成了。 于化年就算这样,也只是皱了皱眉,接着朝里头走去,里面纵使还有机关,想必与这床弩一样,也都是腐朽了的东西,只要小心些,他不放在眼中。 这里头竟然是又一处汴京皇城! 于化年也惊叹,这太宗皇帝也不知道到底为了什么,在这地下,居然造就这样一处奇观! 无数的泥塑,少数也有数千个,排成一列列,竟然是人丁兵甲的模样!一个个如何活人,卑躬屈膝的跪在地上,叩首膜拜着最前边。 那是一个坐在床椅上的大人黑影,瞧不清晰,于化年先前的火把早已丢了,他只能凭借手中的火折子照亮。 他一步步向里边走,心中也越来越震撼,这眼前的影子,莫非是…… 太宗。 第一百四十三章平乱崖 根本逃不了,南淮瑾叹息,眼前这个成天逗弄戏耍她的人,不止是将她留在了这悬崖峭壁的宫阁中,还留下人手,将她盯得死死的。 平乱崖上的八门高手都得知了平乱崖上多出了一个女子是被崖主亲自带上来的,八门的门主都在打探着女子的消息,在崖主回来之后就一哄而散了,谁都不敢叫崖主知道,自己等人居然敢在查探平乱崖的事,要知道,那位大人物,可是活了上百年的老怪物,就是如今的八位门主,也不过是换了数次,都是要瞧着崖主的脸色行事。 这平乱崖在江湖上名声不显,有人将他们比作马匪土帮,根本不做江湖门派来示人。 “崖主!”两个守门的弟子毕恭毕敬,朝着穿着华贵衣裳的男子躬身,那人只是问:“姑娘人呢?”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随后一个人恭恭敬敬地说道:“南姑娘好像是在衢元殿。” 苏御岐点点头,负手在背,朝着崖顶走去。 周围来来往往的平乱崖弟子一见到这位老祖宗, 衢元殿前。 几个下人打扫干净殿前的落叶,这是苏御岐年少时候,从西域寻来的树苗,精心栽培,如今也有三四十年了。 这样的树叶犹如人的手掌,枯黄色的叶子被下人聚拢到一起,扫到泥地上。 “恭迎崖主!” 这些奴婢和下人纷纷跪地,见到这位,他们可不敢大意,若是稍有得罪崖主,天底下可不见得有人能替自己求饶。 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子,本该还在闭关,近些日子却频繁外出,他们供奉了崖主几十年了,从小童男、童女,到如今,有不少人都头发花白了,可是崖主的外貌依旧年轻,不见褶皱。 苏御岐点点头,从这些人的身边走过去,没人敢抬头,直到他消失好久了,这些人才起身,继续忙活手上的事。 南淮瑾很远就看到他了,这样一个古怪的人,一个男人,居然是这样一个长相极美的人,将她带来这个悬崖峭壁,这种地方居然有许多不小的宫殿。 “姑娘,是崖主回来了。” 有人提醒说,周围的人都是跪地俯首的模样,南淮瑾皱着眉,她看着眼前缓缓走来的苏御岐冷笑:“你把我带到这来,只是将我囚禁在这山上?” 苏御岐呵呵笑着,歪着头看她这副怒容,只是说:“怎么会,只不过你我有缘,我带你来瞧瞧我的平乱崖。” 一句你我有缘,南淮瑾又觉得这人真的高深莫测,在他掳走自己之前,她从未见过此人,这人说的有缘分,说的应该是往后。 她认识的那些大人物,也就师父与毒师常常提起因果,不过是伸手掐算一会儿,便能算这人世上的因果报应。 “多待些时日,到时候,我会送你下山。”苏御岐说,挥了挥手,周围的奴婢纷纷起身,躬身退下,他看到南淮瑾疑惑的模样,歪着头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南淮瑾的脸说话:“放心吧,我不会害你。” 南淮瑾并不怀疑他,这人若是要害自己,直接动手岂不省事?不过之前为何他要大张旗鼓的在杭州城出手,还死了那么多平乱崖上的江湖客? 苏御岐只是看着她,过了一阵,又说:“真是古怪,我也不知道你是什么人,竟然会有人会在你这么一个小角色身上下棋。” 南淮瑾懒得搭理他,这个人说话,让人摸不着头脑,怪诞的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自己的问题自己答。 这山上就如同是一处禁地,只有那些奴婢、下人还有看守能够进出,苏御岐回来后不过十来日,便再度闭关,而南淮瑾本想乘着他不在,想要下山,被人拦住。 衢元殿的高手苏十,也不知道是什么境界的高手,南淮瑾硬闯,仰仗天绝脉的功力,霸绝武功,却依然敌不过他。 “回去吧,时候到了,崖主自然会送你下山。”苏十说话冰冷,南淮瑾咬牙,与他交手,可是连战连败,两者之间的差距非常大,南淮瑾犹如是一个稚嫩顽童,在苏十手下被绕的团团转,根本没法发挥天绝的锋锐剑气。 她想,若是换成于剑来斗苏十,恐怕便是碾压之势结束了,毕竟于剑,可是剑道第一。 南淮瑾有些颓废,她没想到,自己都已经到了方寸,在真正的高手面前,就和没有武功的凡人一般,毫无还手之力。 亏她曾经还为比莫离羽先一步入知音而沾沾自喜,蚂蚁多跑几步路,在高手面前,真的没有可高兴的。 苏十看着她走远,才静坐下来,下山的路并非这一条,可是他只需看住这里就好了,其他地方,除了到处都是的江湖客外,还有八门的门主,南淮瑾根本跑不出去。 远在北辽的兵甲,除了耐受严寒,还要干粗活,数十斤沉重的甲胄披挂在身,云州的高大黑马身上还要驮着两百斤左右的东西,从云州城一路向南,这百来个云州骑卒一人三马的朝南去。 一处被屠戮一空的村子,这不是云州骑卒屠戮的,而是大宋境内的马匪,远远见到云州铁骑的旗帜,犹如惊弓之鸟,千人的马匪来不及列马阵,便被铁骑冲散,被冲散的马匪惊魂未定,便被飞来的长箭射落四十多人,马匪哗然,云州兵卒手握丈长铁枪,追杀不休,这些马匪被逼走二十里,才终于散开,各自逃命去了。 这些云州兵甲冷血无情,只管驱赶马匹追逐,顺势将被长弓箭支射下马来的马匪用长枪挑起,这些杀戮机器如此尽兴,叫还负隅顽抗的,一些没来得及逃走的马匪不寒而栗,根本无法匹敌,这些铁骑身上的铁铠都被血色染红了。 “逃吧?快逃!” “云州兵!该死!” …… 只能留下这些无用的话,因为他们来不及逃命,这些兵甲铁盔下的眸子发着红光,不知道是他们自己的幻觉,还是这些人都嗜血成狂了。 李惟安混在这些云州兵之中,他的头盔上缠绕狐绒,瞧上去英姿飒爽,只不过他的脸太过娇柔,如他年少时一样,有些女性的美。 已经没人叫他少都护了,因为他如今已经是云州都护了,他爹李郴却成了他的顶头上司,西京防御使,倒是这所向披靡的云州铁骑,留给了他。 辽帝刚刚登基,正是提拔旧臣的时候,几乎五京各个官属都连升了,倒是辽人自己的官职颇有些冷清。 新帝喜欢诗词歌赋,尤其喜欢汉官,这些日子大力提拔了不少汉臣。 “都护,这些人留着还是杀了?” 一个云州步卒跑到李惟安跟前拱手行礼,他说的是那些被云州骑卒捅下马的马匪,这些人摔得都不轻,不少人都断折了腿或胳膊,躺在地上嗷嗷直叫。 留着?还是杀了? 若是全杀了,李惟安又觉得不好,若是带走,可这里躺着最好也有二百多人,都是伤者。 “带走吧,都护,这些人留着,不至于全杀了。” 说话的是李缺沂,他也跟着李惟安一同,他倒是员良将,被李郴留在李惟安身边,好保护他的周全。 其实李惟安一直把李缺沂当做兄弟,只是这李缺沂脑子像是缺了筋,不承认李惟安与自己的关系,两人犹如是兄弟一般的上下属,平时喝酒时候,才做出一副,咱俩亲如兄弟的模样。 李惟安大声呼喊,周围的云州兵甲顿时云集一处。 有人寻找沉煌剑道的下落,掌门霍倧,传人霍琼涉,剑法道三十剑,常常三十招内,无人敌他。 至于沉煌剑道,那便是几十人的道统,许多年前的事了,江湖上威名赫赫,传闻沉煌剑很是超绝,几十个人,人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更别说那位道通掌门霍倧,剑道通神,也不出世,只是守着门内的一株十人环抱不得的老槐,修着心境。 南阳赦字牢中的传说。 中原的一处所在,原本是赵匡义北伐时留下的一处牢狱,后来荒废,籍籍无名。到了于剑与陆未生初次相遇,二人大战,在一评书先生的笔下,流传出去,赦字牢大战从此在江湖名声远播,成为了一处名声大噪的地点。 即便是当世的真仙人、假仙人,又何曾能无视这天下间的大势所趋?那些活了一二百年的老妖怪,又有谁真的能看破了红尘俗世?笑谈生死?说得多,错的多,倒不如睡上二百年,或许那才是脱了这凡尘,远了那些因果报应。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大势从不会偏向任何人,无论是皇帝,还是芸芸众生,什么天下无敌,什么长生不死,都离不开一个道字,不在天道之内,可大道无形,有什么能摆脱因果轮回? 滑天下之大稽!有些人当他人所言之正道做正道,而将自己的心中所思看成是邪途他念,离经叛道!道非道非常道,贫道二十年前不过是行走江湖、云游天下的剑客,如今真正入道修行,不再问红尘,却从未迷失,踏足滚滚红尘之中,去拥抱权贵,画地为牢,坐在那朝堂之上! 第一百四十四章 沉煌剑道霍家传人 李惟安的云州铁骑大举进入宋境,寻找沉煌剑道的线索,曾有人探查到有关陆轻雪的消息,人就在沉煌剑道掌门,霍倧的身边,至于缘由,尚未可知。 凌天门内,陈诚暂代内门门主位置,却是因为门中琐事太多,并不能亲自去沉煌剑道寻找,门中仅剩的内门弟子也大多并不在门中,而是散落江湖,有的人就连宗门被灭,已经去了北辽国都不知道。 陈诚思来想去,只有命远在云州的李惟安去办,至于李郴,他倒是并未有丝毫的不敬,反而同意将云州铁骑的兵符给了李惟安,让他一并带去。 这上万余铁骑,不会全部进入大宋,只是守在宋辽边陲,只有精骑数百随同。 李惟安并不担忧陆轻雪的安危,就是陈诚也没有担忧,陆轻雪待在沉煌剑道那,说明当初凌天门被宋帝攻打时,却是被沉煌剑道的人救了,而且流传在江湖上的消息也逐渐送来,除了皇帝,还有天书阁与万剑门的人曾出面,上过沉煌剑道问人,只是被沉煌剑道赶出了道场,根本没有留给天书阁与万剑门的人面子。 “沉煌剑是沉煌剑,与剑门可没有什么干系,滚吧,少惹得少侠我亲自动手教训你们。” 沉煌剑道少年传人,霍琼涉,区区一个不过二十余岁的少年,学的是就是门中的三十招沉煌剑,也是一个傲气剑客,就站在道场门外,身后是一个人都不在,就敢挡住这些人。 天书阁的高手面色铁青,身后数十个江湖人都想拔出兵刃,和这人拼了,倒是万剑门的邪君子陈世风,丹凤眼中并没有怒容,反倒是露出轻笑:“沉煌剑道真是好大的名头,我剑门剑客数万人,恐怕也不及你们沉煌剑这股子傲气,还是将人带出来,省的我们亲自动手。” “天书阁的诸位,想必也不会同你计较,给沉煌剑道找麻烦。” 霍琼涉抬眼,一言不发,只是拔出自己的剑,剑尖朝下,抵在脚下的青石上,不屑的说:“少拿那些吓我,我霍琼涉人就站在这,想进道场,做梦。” 霍琼涉的武功自然是在陈世风这位邪君子之上的,只不过他面前的这些人,几乎没有武功弱的,可他就是不怕,有他一人,这数十个江湖高手和剑门人物,便不敢跨进这道场一步。 双方对峙,陈世风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了,他皱了皱眉,来时,大长老苏绝的吩咐是先礼后兵,虽然这沉煌剑道并不在十三剑门之中,却也是名满江湖的剑派,剑派传承,不可不敬。 远处一里只外,还有剑门弟子二百多人,天书阁也有高手在等候,并未现身。 可是等了这么久,这霍琼涉就是不让步,这两派的人都开始烦躁了,数十个高手聒噪声不绝,可就是没人第一个拔出兵刃。 这心中烦躁发怒虽然是真的,可也得忍住了,自家大人物的吩咐,这些人谁都知道,这霍琼涉之所以敢如此的放肆,就是依仗那位在。 霍倧就在沉煌剑道内,他一个人孤坐,守着一颗就是十人都不得环抱的老槐,修着武道本心。江湖中的人多半只知道沉煌剑道,却不知沉煌剑霍倧的真容,只因为他已经数十年没有出山了,一直就留在道场之中,都没有在江湖中扬名。 他的武功早已到了世所罕见的地步,剑道通神,只有儒门的孔道辅在中年时,前来讨教过一剑,那时候的孔道辅已经是剑尊了,二人同为通神剑法,相遇大战,传闻是孔道辅输了半招,也有的人说,二人战平。 沉煌剑惊才绝艳,本就是江湖极有声望的剑招,道场之中不过五十余人,都是专心学剑,不会留下别的心思。 到了霍倧这一代,沉煌剑也算是到了瓶颈,霍家一门的武功超过其他弟子,乃至于连下一任门主,成了霍倧之子,霍琼涉。 霍琼涉的武功同样也是门中的少年第一,同辈高手之中,他已经算得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难免他如今的傲气,他确实是有本事才敢如此的。 “不可等了,大长老说过,今日就要把人带走。”邪君子陈世风说道。 他与天书阁的高手说话,天书阁来的人是御雷阁江僚,江僚可不是一般人,武功境界早已亓官,是御雷阁中第一高手,有他在,陈世风才敢如此问,否则,单单一个霍琼涉,他们便没有把握强闯这沉煌剑道的道场。 江僚看了看天色,天上烟云稍黑,光束已经要暗了,他点点头,也是说道:“既然如此,就动手吧!” 陈世风点头,挥手示意众人,这些人拔出兵器,剑门的高手拔出长剑,天书阁的高手兵器各异,有个枪棍,也有的刀剑。 这些人缓缓靠前,大喊着冲杀过来,霍琼涉收起不屑的笑容,他瞧得出来,这些人怕是真要动手了,他还想一个人将这些高手吓住,不敢前行,只是这些人竟敢不顾一切,要强闯道场。 道场中也有弟子走出来,这沉煌剑道虽然人少,可都是英才剑客,根本无惧,站在了霍琼涉的身后,拔出剑来。 这些人可都是清一色的知音、方寸,足有二十位之多,站在门下,前边则是霍琼涉,他们都是无惧,瞧着远处跑来的数十位江湖高手。 双方顿时厮杀在一处,喊杀声大作,这霍琼涉敌上陈世风与江僚,以一敌二,却是你来我往,丝毫不落下风,而江僚虽然武功境界都不俗,还有邪君子陈世风策应,也拿不下这霍琼涉,两边大战,形式焦灼 有人在厮杀中还点燃一支箭,射到半空,最后炸成一片的光点,有数不清的身影从山上扑杀下来,这些人的叫喊声不断,都是之前留在暗处的江湖客,一见信号,便知道这些沉煌剑道的人抵抗了,于是他们大喊着出现。 这天书阁与万剑门,本就是与大宋皇帝关系匪浅,如今一同出手,数百江湖客手握各种兵器,与两百余剑门高手一同杀来,许多人脚踏轻功,和沉煌剑道的人杀在一处。 如此,别说沉煌剑道的那些普通弟子,就是霍琼涉也咬牙坚持,这么多人,密密麻麻的从眼前扑杀过来,真要阻挡,没有绝世高手,没有他爹在,根本没法挡下来,最终山门也得告破。 沉煌剑名声在外,曾有人声称,沉煌剑霍倧早对万剑门不满,如今万剑门出手,竟然如此针对。 这二百多剑门高手,竟然每一个都真气敦厚,舞动长剑,往往两个人对一个沉煌剑的弟子都可以出手,而这二百多剑门弟子,就是霍琼涉也眉头皱起,心中五味杂陈,他自然知道凭借身后这二十个弟子,根本拦不住这些人。 一时间,沉煌剑道中惨叫声一个接一个出现,一个、两个,一下子便有六人倒在了血泊中,被人用刀剑,剁成了肉泥。 “霍师兄!退入门内吧?”霍琼涉才摆脱了江僚与陈世风的联手夹攻,斩杀了两名扑上来的剑门人物,还没来得及喘息,便被一个沉煌剑道的弟子抓住了袖子,那人大喊着,好叫霍琼涉能够听清楚。 撤入门内,和这门外又有何区别吗? 霍琼涉苦笑,这一时间又有沉煌剑道三人被剑门弟子斩杀了,这些弟子犹如蚂蚁咬死大象,蜂拥而上,不管不顾的冲杀,沉煌剑道的众人已经合为剑阵,可是绝对的数量,以及这些人都是剑道中可以拿得出手来的高手人物,并非无用之辈,剑阵根本撑不住,便露出太多的破绽,随着人死的越多,剑阵便愈发无用,破绽也是越来越多。 仿若是一口大钟摇烁,在沉煌剑道中,有人冷哼一声,音波就如同火烤上的波纹一般,从内向外,扩散出去,震动这些想要动作的江湖剑客,纷纷被震的要捂住双耳,连手中的兵器也落到了地上,咬牙忍受。 这一招没人能够幸免,连同在外头沉煌剑道的弟子,也遭到重击,同样捂住双耳,等待着音波过去。 “什么人?”陈世风咬牙,他耳膜震的发疼,别说是他还有这些剑客,就是他边上这位到了亓官境界的江僚,对面的霍琼涉,同样都是如此。 “是那位吗?” 霍琼涉咬牙,却是对那些沉煌剑道的弟子喊道:“撤入道场,撤。” 那些沉煌剑道的弟子如今再也不敢托大了,纷只剩下六人,哪敢迟疑,也不顾霍琼涉,纷纷退入了沉煌剑道的道场内,霍琼涉咬牙,坚持着朝着道场内走去。 “拦住他们!”陈世风大喊,不过他这么说,根本没人回应他,倒是已经有人逃难似得撤离了,根本不顾他。 音波终于散去,可逃走的人却越来越多,只有五十余人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陈世风与江僚,其余的剑门高手还有凌天门的江湖客都已经逃走了。 都已经见识了这沉煌剑道中的高人动怒了,他们除非不怕死,否则不会接着想要杀入这道场之内。 江僚也是面色苍白,刚刚的音波分明蕴含真气,对付的人便主要是自己,自己亓官的境界也根本承受不住,被这人的音波功摁在原地,只能双手护住自己的耳朵。 事实证明,这沉煌剑道内的大人物一直都在,只不过是没有出手罢了,江僚叹一口气,这地上光是他天书阁的人,便有二十余人,这些人可都是御雷阁中的高手,如今却死了一地。 “走吧,若是没有绝世的人物出马,我们没有机会的。”江僚说。 陈世风叹息,当初苏绝命他来带回陆轻雪,他就有预感,这沉煌剑道本就不尊万剑门,大长老不亲自来拿人,他们这些弟子可根本是进不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霍倧之行 沉煌剑道大门紧闭,坐着的这些个道场弟子大多负伤,有几个人唉声叹气,捂着伤口。 这次天书阁与剑门弟子,根本不顾及大人物,居然大举进攻沉煌剑道,霍琼涉也没了好脸色,苍白着脸,等待掌门,也是他父亲霍倧的训斥。 霍倧倒是没有向他破口大骂,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这棵老槐,还在悟道似得,不曾开口。 这次的事情,他心中早有计较,跪在他身后的,还有一名白衣女子,她眼中湿润,赫然就是消失一段时间的凌天门弟子陆轻雪,皇帝要将他抓住,只要沉煌剑将她交给剑门和天书阁的来者,便可无碍,可是没想到,沉煌剑道根本没有这么做,而是挺身而出,将她庇护在门中。 沉煌剑道不是凌天门,没有上万弟子,也没有能够威震天下的真正的大人物,只有这一位,守护一棵十人环抱不得的老槐,独自孤寂了数十年不出山门的老剑客。 修心,养性。 有人见过他,便说他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剑道奇才,独自悟剑道数十年了,只要出世,必然能够闯出一片天。 可是沉煌剑就是这样,根本不会如同剑门一般,他们弟子稀少,高手虽多,也不会参与天底下发生的诸多事情,倒是与凌天门形似,只不过只有江湖威名,却并非人才济济的大宗。 “爹,与其等死,倒不如将消息传出去,好叫其他同我们交好的门派知道,前来相救。”霍琼涉说,虽然这只是他的想法,说出来却叫人难以相信。 沉煌剑道虽然同属正派,可是本就是孤寂中的山门,在江湖上根本没有那样大的名头,更何况,这攻打山门的宗门,根本不是江湖的邪门,而是剑门、天书阁,他心里应该清楚,没人会来帮他们。 这并非江湖门派能够左右的事,因为这件事的背后,或许是国朝大臣,又或者与皇帝有关系,谁敢插手? 只不过是这剑道宗门并不是凌天门那样的江湖巨头,不过是弟子五十余人,江湖上,官场上,众所周知的事情,没人会瞧不出局势。 定然是有人瞧出来了,也该有人算出来了,可即使到了现在,依旧没有什么门派来人。 “守住大门,恐怕也撑不了多长时间。”有弟子回来禀告,他们没出去接战的弟子,用重物堵住山门,更是布置许多陷阱,可是这些手段都来的仓促,过于粗糙,根本用不着如何破解,只需蛮力便可破了山门。 他们心中都清楚,剑门众人,还有天书阁的那些江湖客,他们所畏惧的,只是眼前这位专心钻研武道的老剑客,即便是大敌当前,这老人也没有多少担忧,只是依旧盘膝坐在老槐树前,静静如是。 “还是人手不够,剑门如今已经有数百人都把守各处要道,我们只能瞧一眼便回来,否则肯定要被发现。”又有人回来了,几个人大汗淋漓,都很累。 沉煌剑道人人都有侠义心,并不如何沮丧,只是为了战死的师兄弟而难过,霍琼涉让人点燃篝火,有人编排竹木,将战死了的沉煌弟子排成二三列,点燃火堆。 火光照耀在众人的脸上,陆轻雪大哭,那些沉煌剑道的弟子并未拦着,只不过霍琼涉有些心疼,却又不好说话,他朝夕相处的师弟们,如今都躺在木头架子上被燃烧,他如何可以当着众多师兄弟的面去安慰一个外人,更何况,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她致使的剑门对沉煌剑道动手。 “有人在下棋。”老剑客说话,犹如洪钟,惊动周围的人,他淡淡的看着周围的人,火光照耀在他身上,一袭黄衫,粗布衣裳也不打紧,他的气息韵味叫人神往,这些人只当这位老祖说话罢了,看着他。 “下棋?” “掌门说的人,是谁?” “不知道啊,可是老掌门想下棋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会?” …… 老剑客暗自点头,只是说:“有人在下一盘大棋,芸芸众生皆是棋子,改动太多,终究还是过了。” 没法听懂他的意思,众人只有倾听,却是不敢打断老掌门人说话。 “早做打算,带上门中弟子,今夜就走。”这话是对着霍琼涉说的,对自己的儿子,他没有犹豫,还是将心中的演算告知,没有隐瞒:“这天下,恐怕要大变了,这陆姑娘是凌天门的弟子,护她周全,去北辽吧。” 去北辽吗? 霍琼涉泪眼阑珊,他瞧着霍倧的目光,老来得子,就算衷心武道,终究是个凡人。 “走吧,不必挂念,留下根基,将来沉煌剑道还需有后人在。”老剑客并不扭捏,只是说话刚硬,也不斡旋。 “掌门!” 众人大呼,霍倧如此时候,分明是在托孤,并不打算活着带他们走。 老人这么久没有起身,乏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松松垮垮的拍拍衣裳,他说道:“都走吧,有人要到了,我去迎他,没人会拦住你们。” 他很是自信,并非是当世第一,却有一颗无敌的心,他过去从未惧怕过什么人,如今剑道之心大成,锋利无双,这是第一剑,他起身的同时,人已经踏步出去,飞越十余丈,再一瞬,真正的轻功和剑诀,一步便没有身影能够再见了。 太快了,这人已经消失了,在外也只有见到一阵清风。武道绝巅的人物,十六字剑决出神入化,内功高深莫测,十六年前败给于剑后,立下誓言封剑,自创一套百川沙掌法,凭借一手内功,少有敌手。 而此刻的霍倧,比儒门的剑尊还要强,快如电光火石,根本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踪迹。 二十六年前,陆未生他与师父辞行,霸绝大成,剑气如虹,一身武功绝世而独立,许多大家败在他手上,第一回登临汴京城,汴京城繁华之际,也讨教于汴京城中的武修大家,一样没有敌手。 而霍倧,只有自己一个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左师出手 霍倧从未有过这样的助力,不过是日日刻苦,听从他自己师父的教诲,日日明悟道心。 大道无形,剑道同样不是小道,有恒心有毅力的不少,可是真正学成剑道的人却少之又少。 如此,真正的剑道,他悟透了,一步踏出,底下的不是真气,而是三尺剑光,他并没有拔剑出鞘,在霍琼涉及众人眼前,脚踩一阵疾风。 “什么时候!”霍琼涉喃喃道。 陆轻雪也只觉得此人这一刻,气质变了,从波澜不惊,变成了一柄绝世锋芒的利剑,要戳破天边,贯穿云霄! 所有弟子都眺望掌门起身一步飞出,踏空而去,一袭黄衫,在山门外缓缓落到顶阁上,闭目养神。 而山外,此刻聚到一处的那数百位剑门高手和天书阁的江湖客只是见到一瞬间,这沉煌剑道山门顶上,多出来一个黄杉老人,背负长剑,光是静静地站着没动,就叫人觉得一阵心悸。 有人咽了口唾沫,含糊不清,有些结巴的问周围人道:“瞧那个人……会不会是?” “只有他是了,大长老也该要到了吧?”那人支支吾吾,盯着那个老人瞧。 “……” 这些弟子们议论纷纷,若是这老人直接下来大开杀戒,场上恐怕没人能够幸免于难,可是老剑客无动于衷,闭目养神,并没有对他们这些小辈出手。 “他气息变了……”下面众人中,来自天书阁的江僚眼睛大睁。 “怎么了?”陈世风疑惑的低声问道,很不解江僚的意思,气息变了?这老剑客气息怎么会变? 江僚眉头紧锁,似是情况大变,已然不同,这人明明站在那处山门顶上,气息却变的叫人捉摸不透,到好像是一阵清风,并不是真正的人,而是虚无,并没有实体。 就是呼吸,他也察觉不到,这就很可怕了,以他的境界都察觉不出来,那这霍倧又到了什么地步?远超他多少? 亓官之上,是凝属化神境界,到了那一步,已经是世间极少人能到的地步了,与凡人武境彻底不同,随手一击,肆意便可取人的性命。 在凡人的武功境界看来,简直就犹如神话,不可力敌。 “是他突破了吗?”江僚低语道,沉煌剑道的掌门霍倧,在三十多年前,便已经是化神的高手了,这么多年过去,要突破,还真是叫人吃惊。 老剑客突然睁开眼睛,伸手将后背的剑,连着剑鞘握在掌中,有人到了。 一个白衣老者,瞧着年纪,比霍倧这个老剑客还要苍老,头发花白,只有一双眼,能够洞悉人性,苏绝风轻云淡的面色,踏空而来,轻盈落到霍倧对面的山门顶,并未有吃惊,两个剑客,各自手持宝剑。 他们两个人如今都是世上第一流的剑客高手,只不过年纪也太大了,境界虽高,瞧着却平淡无奇,只不过是两个老人,如今交手。 苏绝靠的是水到渠成,而霍倧靠的是处变不惊,这二人的气质此刻都是如此的形似,就算两个人都到了,也没有立刻交手。 所有剑门的弟子纷纷躬身,朝着山门顶上的白衣老者垂首行礼,口中念叨:“恭迎大长老!” 江僚也行了礼,只是道一句前辈,并不算如何规矩。 毕竟这样一个老人,靠着是个活的久的老怪物,侥幸突破才到这样一个境界,实在是江僚不敢恭维的人物。 不过在剑道上,这苏绝又并非没有闻名,只不过他毕竟年少时并不如于剑、孔道辅等人出彩,于剑无惧大门大派,孔道辅连辽人也敢殴打辱骂,至于陆未生,更是闯荡江湖,无敌于天下,他比不上,不过只是活的极久,百岁过后竟然有这样的成就,运气很好。 这两人对视,霍倧淡淡道:“剑门的大长老,不出手吗?” 剑门人杰何其多,称得上是大长老,也便是万人之上,霍倧并没有对敌过,只是现在遇到,等待出手。 “再等等,还有人要来。”苏绝露出笑来,笑道:“人老了,胆子也小了,还是妥当些好。” 这话一出,便有一阵风声吹起,一道清影已经先到一步,这人戴着一顶斗笠,穿着一身青黑色的水墨衣裳,没法去瞧面容,脸上也是黑白混搭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的轻功潇洒至极,如同纸叶般飘然而落,他并没有落脚山门顶上,而是落到不远处,天书阁的一杆大旗上,脚踩天书二字之上,顶上的锋尖支持着那人的脚底,却不能穿。 天书阁的人都见到来人,江僚带着天书阁众人,朝着旗帜上方行礼,躬身叩拜:“天书阁众人,参见阁主!” 眼前出现的人,是天书阁中,四位阁主中的一位,而这身潇洒至极的轻功,让人不言而喻明白,这正是那位御水阁阁主,他一向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竟然亲自到了沉煌剑道,助万剑门对敌沉煌剑! 他的武功并非单纯的轻功法门,快的不只有身法,还有杀人武功。 四位阁主之中,最叫人不敢大意的,也是他,就因为他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便足够叫人提防。 当初的陆未生在天书阁大杀四方,也就是他能够靠着天下第一的轻功抵挡陆未生的强攻,左右纠缠,百余招后才落败。 这样的人物,光是有一个天下第一,便足够叫人称道了。 这人到了,却依旧没有立刻动手,反而是苏绝笑笑,说:“再等等,还有人。” “你以为我会等?”霍倧淡淡的问,他剑鞘滑落,露出锋芒,“此刻动手,与我有利。” 确实,现在如果动手,比一会儿动手要有利些,可是谁都清楚,现在对于霍倧而言,便已经是极为危险,他的意思,也只是相对而言罢了。 苏绝依旧没有多少在意,淡淡一笑道:“既然迫不及待,便出招吧。” “出手吧。”御水阁阁主左师也说话了,他的声音嘶哑,纤瘦的他说话却粗糙的很,叫人记忆深刻。 霍倧不再多说,踏空而行杀向老剑仙,苏绝也收起笑容,冷哼一声,拔出长剑和他交手。 两人交手,普通的散招便足够骇人了,剑光一道道,剑影又有许多,几息之间,便有十余招接洽! “喝!” 苏绝使出一招息斐快剑,又被霍倧挡下,而霍倧施展的沉煌剑,分明已经威力足够大,苏绝也能见招拆招的接下来。 左师也出手了,他速度奇快,瞬息便出现在二人之中,与霍倧交手,他使用的一柄怪异的匕首,贴合他的身法,奇特又叫霍倧此刻很是危险!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三人动作太快,以至于瞬息之间,底下的那些江湖客与剑门弟子都觉得眼前一花,无数影子掠过,道道剑气纵横十余丈,其中还有人,画出不可数的清影,掌法凌厉,短刃也有雪亮光华,短暂掠过几道拳掌印,沉煌剑犀利,势大力沉,苏绝百年剑道,此刻只能见到如虹剑光护住周身,两人之间,两柄利剑劈砍,剑刃被真气包裹,两边对碰,霍倧皱眉,两个人将他拉扯住,可是余下的万剑门弟子并没有再攻打山门,他们依旧静候着。 “真是看得起我,还有谁要来?”霍倧此刻勉力支持,虽谈不上困兽犹斗,却也是险象环生,这二人左右夹攻,身法武功境界皆不输他,而他以一敌二,沉煌剑的剑刃都要劈砍卷刃,却脱不了身。 苏绝和左师并不急于一时,而是拖住此人,以二敌一,要拿下他。 左师最难对付,他的轻功太高,就是这个境界,已经是仙人似的速度,叫人防不胜防,霍倧身上沾血,没能避开左师的一匕首,被左师刺中左肩头,游蛇一般左右划拉出血水,溅落到地上。 霍倧闷哼,剑刃扭动,像是一尾细长银龙,却被苏绝接下,霍倧只有退避,不能继续纠缠,否则左师再进,他自己的安危都恐怕保不住了。 “终究是大势所趋,何必执着?”老剑仙大喊一声,手上却是毫不留情,依旧剑光如雪,连成一片,闪烁人的面前。 霍倧淡淡道:“一句大势所趋,便将这江湖搅得腥风血雨,叫这天下跌宕不平,若不扶正祛邪,如何?一盘散沙做棋局,要把乾坤颠倒?” “这是官家的意思,你不过一个江湖客,随波逐流不好吗?”御水阁阁主左师冷声说道,他趁着霍倧此刻负伤,更是用力追杀,不过他的攻势虽快,却被霍倧躲过去,两个人错身,其中犹如流星霹雳,火花四射,左师的短兵匕首被沉煌剑抵挡,两把上佳的兵器谁也奈何不得彼此,只有回避身位,左师眼色阴翳,老剑仙苏绝也不敢大意,眼前的霍倧气势节节攀升,此刻竟然挥动着沉煌剑,将他们二人打飞了出去。 “怎么回事?”左师皱眉,这人太古怪了,难道说刚刚他在隐藏实力,如此一剑,竟然他与苏绝二人合力都没有接下,被其震飞出去。 猝不及防,苏绝更是手心发麻,此刻很不好受,感觉到指骨巨痛,手中的宝剑竟然崩口,要碎裂开。 不可能! 苏绝瞪大眼睛,虽然他先前也算出,沉煌剑霍倧已经突破,可是如今霍倧的真气境界绝不可能只是化神!而是神行! “不会……”苏绝的想法被打断,左师面具下的眸子明亮,打量着霍倧此刻的状态,他打断苏绝的想法说:“应该还差一些,且离着陆未生那一步,还差很多。” 此刻的霍倧,手中青锋剑气近丈长,人就落在平地上,确实,如左师所说的,他离着那一步很很远,此刻他浑身真气来回起伏,根本不算真正的巩固,他一念起身应大劫,只是命好突破到这种境界,却并不算是神行,只能算是初入此刻,半步神行罢了。 不过这半步神行已经足够惊人了,非但真气扩张出去,且此刻他周身的气韵也与左师、苏绝二人不同,更加的莫测。 “终于突破,尚未稳固。”霍倧言道,并未遮掩,因为左师已经瞧明白了,他也并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至少半步神行,已经足够笑傲江湖,对付这二人,更是不在话下。 神行与化神,又不在一个层面之上的对决,就算是半步神行,此刻的霍倧也能觉得自己体内浑厚的真气源源不绝,从外而内的不同,从无到有。 从古至今,能达到这一步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但无一例外,这样的人物足够惊艳,可以傲世天下,几乎一朝不过是寥寥几人而已。 左师反应最快,回头就逃,口中说:“走吧,我们对付不了他。”说着脚踏凭空,居然一纵横便消失在原地,他的轻功太古怪又太逍遥,连霍倧也没有反应过来,就叫他跑了,倒是苏绝此刻焦急应对,心中骂了左师不知道多少次,他要走倒是直接走了,可是自己轻功远不如左师,他走得掉,自己可就要独自面对这霍倧了。 霍倧目不斜视,手中沉煌剑,剑上真气弥漫着,剑光乍现,他不敢多等,谁知道一会儿谁会来,总之现在他全力杀向苏绝,不再留手。 苏绝也只能接战,他避无可避,轻功此刻也远远不如眼前的霍倧,仓促交手,又打不过只能边打边退,口中怪叫连连,再没有仙人姿态,在万剑门弟子看来,就犹如是丧家之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被霍倧追逐,消失在眼前。 “老剑仙败了!”有人大叫这些弟子也惧怕了,天书阁的江湖客早已开始逃走,再也不顾万剑门的众人,大旗跌倒,人也仓促前进,并未有先前来时的傲气。 连败外门四十六人。 凌天门的外门弟子于化年从土中挖出空间,跳出来,青云山外门第一,此刻狼狈至极。 “如果做不得诗仙李太白,兵仙王仙芝那般人物,流芳百世,千古扬名,但不如庸碌一生,从此以后,只为家人活。” “天下间,除你。” 青云山凌天门外门掌教,管理外门的绝世高手之一,武功虽然不比其他二人,可也所差不多,外号驴肉行者,杂修甚多,曾经去过最后本可入内门,可这人心气太高,居然张口就说要挑战内门弟子,当时他一招剑指便连番打败了内门三名弟子,不仅仅内门的高高在上被人轻视,连同师门都蒙羞。” 许多门派苦修,后年少时进入青云山,当初的于化年,长修剑指,他的剑便是两根手指罢了,压的外门无人能挡,被人称之为青云山外门第一人。”纪湘接着说。 第一百四十八章 斩落苏绝 于化年拍拍脑袋上的泥沙,手中抓着一柄未开锋的古怪兵刃,长柄短刃,他撑着兵器起身,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总算从那个古怪地宫中攀登上来,手中此刻握着的兵刃就足够叫人吃惊,这绝不是一般的兵器,而是一把上佳的兵器,剑刃一段锋芒毕露,慑人的寒光闪耀。 可是他此刻的心思却不在这,因为面前有两个超凡绝尘的人物交手,剑气挥洒下来,在他周围炸起尘土,于化年不敢作声,心中确实大惊失色,因为这两个人的本事都太高,两个人都踏空而行,且行手中的兵器却硬生生碰撞着,剑气纵横,两个人犹如神话中的仙人交手,连于化年都只觉得周围每一道剑气都足够杀了他,可幸好这只不过是二人交手之间的余波,并非真正的剑气针对他。 “这狼狈模样的人,怎么瞧着像是万剑门的老剑仙?”于化年定神去瞧,两个人中,那衣衫褴褛,衣冠凌乱的老剑客,分明是万剑门的大长老,此刻逃难似得被人追杀,身上血气溅起,显然负伤不轻,恐怕已经被剑气卷中了。 老剑仙苏绝此刻真是九死一生,他口中大喊,凭借百年剑意苦苦支撑,万剑门的弟子们也呼啸而过,逃命的下山,沉煌剑霍倧突破,苏绝心中知道,以为不过突破了剑道上的小境界,又或者是真气上的小桎梏,没想到,从老槐树前起身,竟然入了半步神行,太过可怕,勉强撑过十余招,霍倧淡淡喝道:“斩!” 他挥动恢宏剑光,居然撑了半刻才利落的劈下,剑气如同天幕划过,绞杀在一处。老剑仙心中叫苦,手中的名剑朔里银花竟然被这沉煌剑,这一剑的剑气劈的断成两截,剑光如同催命判官,被他好险躲过,只不过他的手缩的慢了,右手被天幕划中,三根手指被一剑斩落下来,被风卷成粉碎! 十指连心,此刻苏绝疼的满头汗珠都颤巍巍的落下,他不敢停留,手中的银剑已断,右手的五指更是斩断了三根,他口中叫道:“霍倧,饶我一命!” 说着,脚下却没有停留,继续逃跑,踏着凭空,想要活命。 “此刻求饶,不觉得太晚了吗?” 霍倧冷声说,他一步踏出,缩地成寸,半步神行的境界,使得他有近乎当年陆未生的实力,一步便是数十丈,就算普普通通的踏空,也比是这人间第一的轻功身法。 不用回头,苏绝便已经能够察觉身后追杀上来的老剑客霍倧,他活了一百多岁,遇到过多少比这还凶险的境况,可是如今,霍倧携带杀气腾腾的沉煌剑,聚集真气,这一招他避无可避,他之前如何淡然,如今皆不同。 底下的于化年看在眼中,他瞪大眼睛,这种气势,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那便是二十多年前,他还在凌天门外门之中成学时,见到的陆未生,陆未生凭借天下第一人的名声,在当时的师授大会上,坐镇上座其中,于化年记得,那便是他第一回见到陆未生,只觉得,那时的江湖上,有陆未生那样的人物,世上独一无二的剑客,比剑道第一的于剑境界高,张狂一世,就是坐着都能觉到他的一身傲骨。 而如今,眼前这人虽然没有陆未生那样的霸道,也能觉得到他骨子的那种清高。 这一剑聚气凝神,他身法变化,这几息之间便是数个变化,苏绝看在眼中,他已经用尽了手段,可已经晚了。 霍倧身上黄杉扩散真气,不再有机会了,剑气凝聚于他手中的沉煌剑上,剑身流光溢彩,随着他身法伴随着伸长剑刃,剑光如同一到光柱,激射而出,瞬息便跨越大半个空间,细长的剑光笔直的冲着苏绝的身上贯过去,苏绝瞪大眼,凝聚周身功力,化神真气涌入掌中,凭空做气盾,却没有撑得了半刻。 苏绝嘴角有血低落,这位老剑仙活了一百多岁,多少也算是江湖上少有的剑道高手,如今被沉煌剑的剑气,刺入了胸口。 “半步,半步神行……”苏绝伸出断指的右手,大口的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吐到弟子,身子重重坠在地上,这百岁老剑仙此刻命陨于此,他眸子中的光华黯淡,再也没有了过往的傲气,他咬着牙:“霍……” 他念着一个字,胸口的伤口撕裂开,鲜红的血流淌而下,霍倧从天上落下,脚踏地面,看着地上的将死之人,淡淡道:“活了这么久,也该死了,总要给后辈留点机会。” 老剑仙嘴巴颤了颤,苍老体态再也没有了动静,他死了,成了一具普普通通的死尸,尘归尘,土归土。 霍倧抬头,随后身形变化,一会儿落叶似的站在一棵老松的树枝上,他脸上波澜不惊,刚刚他去捉左师,虽然他突然出手,可是左师反应奇快,加上那鬼魅般的轻功,就算是霍倧入了半步神行,也远及不上。 “真是个人物。”霍倧低声说。 左师一直没走,就藏匿于远处,方才他杀苏绝,他才露出马脚,一息显露,被霍倧察觉。 却根本追不上,这轻功,难怪当年也只有陆未生难怪与他一战,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轻功,追不上,又谈什么对付。 于化年藏在远处屏息凝神,不敢大意,他刚刚见到这人将剑门的老剑仙刺死,如今在那处站定,他握着手中那把古怪的兵器,留心这人的动作。 只见眼前这人再次消失在眼前,他吃惊的看向四周,这人却已经不在原地了,就像是本就不在这里一样。 “走,得离开这。”于化年咽了口唾沫,这人的武功也太高了,他不敢再停留一刻,起身从那挖出的地坑之中爬出,手抓着那长柄断刃短刃,踩着风逃走了。 沉煌剑道此刻再见不到一个剑门弟子和天书阁的高手了,所谓的高手,遇到自家大人物败逃,根本就不敢继续停留,只是丢下剑门、天书阁的大旗,仓惶逃命。 甚至连同门的尸首也丢在原处没有理会,散落一地,霍倧并不理会,只是一跃,落到山门顶上,盘坐下来,聚神调息。 还有高手要到,他不敢大意,尽力巩固修为,真气涌入体内各处脉络,半步神行,霍倧要将境界稳固下来,也不是容易的事,他尽力而为罢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拖延宋军 旗帜倒戈,死尸伏地。 大片沉煌剑道之内早已没了往日的弟子们,甚至做厨的柴火都没退,只有炊烟袅袅,并没有消止,底下千骑流转,红光翎甲,宋字大旗迎风不倒,更有许多的盾兵,持着朴刀,就已经列阵在山脚下,来者是谁,禁军大统领李纯策马在前,十数员将宗已经树立在他后头,身后才是宋军大部。 这些军卒显然都是皇帝,或者禁军大统领李纯自己的精锐,他们曾出场凌天门大劫,组成的战阵,曾屠戮青云山的众多弟子。 如今李纯带着他们前来,自然是为了将沉煌剑道的弟子也屠戮干净,只不过李纯侧眼瞧见,这道场的门户洞开,里头显然已经没人了。 他并未直接开口,只是奇怪,老剑仙苏绝与那个来自天书阁的高人,应该是先他们一步到来了才对,怎么此刻一个人都不见了。 虽然不知天书阁来的是哪位阁主,可两位足强人物,想来也足够将人留住了,可是如今这道场门户洞开,里头早已人去楼空,只有这老剑客,还坐在门户之上,背负长剑,闭目养神。 “大人,不如叫人,将这厮用箭射下来?”小将牵马上前提议道。 李纯摆手,小声说道:“别轻举妄动,情况有变,待人到了再说。” 那小将谦恭道:“是,大人,殿前司的人到了。” 远处,大队大队的骑卒,裹着殿前司的红衣,他们只穿有前胸的铁甲,手中不是铁刀便是铜锤,,殿长钦就在后头,背负一口断剑,脸上的戏文面具也并无不同,他来到李纯身边,也疑惑道:“老剑仙人呢?” 李纯摇头:“我来时,他已不在这了。” 那顶上的老剑客并未起身,也未睁开眼来瞧瞧,只是盘坐在那儿,只要没人打扰,似乎他就要一直待在这。 还不够远,至少,要再拖个一个时辰,老剑客霍倧并不做声,却也不是故弄玄虚,境界巩固在一层了,却还只是半步神行,并未精进,这一道道的禁锢,还存留在他的脉络里,他只不过是破开了第一层,而其余的每一重禁锢,都足够坚韧,需要更大毅力,也需要时间,其实开始突破这些禁锢,他就知道,要全部突破并非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事。 霍倧心中也清楚,他没有别的选择,能破一重是一重,半步神行想要护全弟子们安全撤去北辽,还远不够。 “又有人到了。”霍倧淡淡说,他睁开眼睛,一道人影远处踏空而来,最后稳稳落到地上,拍拍身上的尘土,仰头看着他,眸子微眯,是邵海澄江第一剑,囚牛真人秦无痕。 秦无痕出自道门,他站在那里,见不到剑门的人,心中便已经知道大事不好,再看眼前的霍倧身上的气势,伸出手,指尖捏算,最后面色一沉,到底还是发现了端倪。 “好一个沉煌剑,不亏是当年的剑道奇才,连剑门中的老剑仙都被你杀了。”秦无痕心服口服,他清楚老剑仙的境界,连他都生机断尽,被这霍倧斩杀了,可见霍倧的本事,此人武功,在自己之上。 殿长钦与李纯翻身下马,走到秦无痕身边,三人之中,也只有秦无痕是化神一道的高手,他们二人走得与其近些,根本不敢大意,纵然他们身后,便是大军的军阵。 化神高手,已经是武道神话,世间也就那么些人,大部分都根本不出世,上次凌天门大战,两人见识了宗焘晗和陆未生、重俊等人的大战,以及大战陈诚、一寸二人,也总算是学到了一些本事。 不可大意。 秦无痕目光炯炯,不偏不挪,李纯瞥了一眼他,说道:“重前辈还没到吗?” 秦无痕并不转头,只是淡淡说道:“路上有些事耽搁了,马上就到。” 殿长钦也奇怪,他与李纯先秦无痕、重俊十余日出来,便是因为二人的速度足够快,可是现在,反而是重俊要慢这秦无痕一步,出了什么事? 气韵天成,有蒸气从霍倧的身上散发出来,他静心到此刻,第二道禁锢竟然连着也破了,更叫霍倧觉得一阵舒畅,他的身上噼里啪啦一通响动,有成片的豆子炸裂开的声音,脱胎换骨!这神行的境界,竟然催动他周身体骨,筋肉脉络犹如他少年时一般活络,这只是第二重,霍倧的眼睛盯着底下的宋军,心中还是感受周围的气,正在融入身体的每一寸,变成他的真气。 这种变化足够叫人震惊,因为流动在人世中的气,是自然之物,从外肤入人体内,犹如是涓涓细流,汇聚入海,居然是变成了真气。 “原来,这就是神行境界。” 霍倧也叹服,难怪了,这种境界被称之为神行,化神坐坛,神行人间,这种古怪的力量,真犹如是神在人世间行走似得,如今霍倧也半步踏入了神行,虽然还差许多,可他此刻已经截然不同,浑身都依旧在寸寸爆响,筋骨之间,甚至真气涌入他体内的景象,肉眼可见。 这哪里还是江湖上的普通武人,甚至不像是人,倒真像是一尊神人下界,正在释放伟力,连着日月星辰、天地华宇、九州龙脉,此时此刻也都要颤抖。 即便如此,秦无痕也没法拦住他,他瞧出了霍倧此刻的境界,怎敢出手,李纯和殿长钦互相看了眼彼此,他们身后有殿前司和禁军,三千余人已经将这山门团团包围,可是这二人知道,若是此人现在要走,他们根本拦不住。 “还是去寻其他人下落吧,若是叫人逃走了,可不好追。”李纯说道。 有关云州兵马的调动,大宋的禁军早有回禀,宋辽边陲虽然并未是辽人大军压境,可也抽不出精骑来盯着云州铁骑的动向了,只有些许的边境哨骑,曾探查到有铁骑进入大宋境内的蛛丝马迹。 若是那些是李惟安的云州铁骑,特地接应沉煌剑道的人,那他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殿长钦点头,挥手唤来殿前班直,吩咐下去,而李纯也命自己的心腹小将,领着一队精骑,从大军中撤下来,与殿前司的人马一同,长出军中,有骑卒六百余人,分兵四队,朝着外部呼啸而出。 那些沉煌剑道的弟子就算骑马,这些骑卒都是一人双马,足够赶上,就是四队人马都有将领带着,李纯和殿长钦也能够放心。 第一百五十章 于剑战重俊 秦无痕静静等待,随他一同静候的,还有李纯、殿长钦二人,更有大军列阵以待。 这山门顶上,沉煌剑霍倧突然眼中金光大涨,抽出背后的沉煌剑来,秦无痕一愣,确是一阵光华激射,有人已经出手,身形出现,还是左师,他并未走了,眼色阴翳,像他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如此轻易的走了,如今交手三次,便是遁逃两回,他也一直躲藏着,直到此刻再次出手。 可惜了,这一剑又失了力道,两把兵刃碰撞在一起,却是叫左师的整条手臂都被震麻了,沉煌剑上,剑芒暴涨,连左师也不敢大意,匕首疾刺后扭转乾坤,却是挡下了霍倧这一剑。 “上!” 秦无痕低喝一声,李纯和殿长钦点头,三人同时出手,一齐踏空到山门顶,秦无痕手上黑色的长剑力劈霍倧,霍倧也不过反手一剑劈砍过去,上头的剑气纵横,秦无痕全力的一剑被霍倧挡下,余下的劲力叫他整个人都退了两步。 李纯与殿长钦也是不必多说,他们虽然对付过陈诚与一寸两位化神境界的人物,却还从未与已经半步神行的霍倧交过手。 这半步神行,虽然还远不如当初的陆未生,可他们现在也同样没有重俊在,无人能够真正的压制霍倧,霍倧这随手两剑,便叫李纯与殿长钦足够提防,殿长钦手上的断剑,竟然也被沉煌剑所压制,这柄古来传下的宝剑,更是犀利,那断剑不知是什么材质锻造,也不知道何人所做,究竟是有着什么样的来历。 左师出自天书阁,为天下第一轻功高手,他摇摇晃晃,便在霍倧周身乍现道道剑影,他的那柄匕首却不能破了霍倧的周身剑影,两者相触,此刻是有许多的火光仆射,配合着秦无痕三人,绞杀一个霍倧。 霍倧以一敌四,竟然还处于上风,他巩固了自己的半步神行境界,如今也有谪仙人之姿,一人一剑,便足够抵挡这四人的围攻。 “大宋宫禁。” 殿长钦大张大合,只不过功力差的太多,他的剑招被霍倧挡下来,再用剑影逼退。 “拿下他!” 众人之中,秦无痕手持黑剑,境界差了一层,以至于他与左师无奈,与其硬碰硬,想要拿下这霍倧,却还得看殿长钦与李纯二人。 五人大战,却是连底下的那些禁军与殿前司兵卒都看呆了,只能见到五人在眼前,一会儿上天,一会儿落地,只有身法招式不断,众军的马匹嘶鸣,刀兵碰着铁盾,为他们助威。 秦无痕也着实无愧于早年间的剑道奇才,即便境界差了那么大,也能和殿长钦、李纯形成阵法,陌刀、断剑,彼此交错,更有左师在旁替他们攻沙杀,可就算是这样,也并不能拿下霍倧。 “沉稳内敛三十年,再多与你些时日,天下剑客,怕是要望向其背,避其锋芒了。” “必须除掉他。” 左师眸子微眯,水墨大袖翻转,一杆短杖在他袖中射出,好险!霍倧勉强躲过,若是射中,恐怕一杖便可叫他重伤! 饶是如此,他的招式也乱了三分,秦无痕看准时机,剑光乍现,要斩向霍倧的左肩,却未能如愿,被霍倧侧身避开,且挥手便是剑气,秦无痕眼睛大睁,还是李纯大喝一声,挡在他身前,仗着身上的天脉罡气,居然要硬抗这一剑。 罡气虽然厚重,可是这毕竟不是普通剑客的招式,半步神行的一剑,沉煌剑上挥洒下来,这罡气硬生生破开不说,李纯大口咯血,整个人都被打飞出去! 李纯半空跌落,殿长钦也是一惊,只有踏空过去,将人抓住,落在兵卒中。 “带李大人去疗伤!” 几个宗将上前,将受了重伤的李纯带了下去,而远处的左师、秦无痕二人,也勉强将霍倧牵扯,左师身法飘忽,秦无痕又剑法精妙,却只能是偏落下风,甚至难以接剑,每一次对碰,都叫二人好一阵难受。 他们二人不能退,一旦退了,殿长钦和李纯二人根本就难以自保,而且,或许这霍倧就此逃走了也说不准,毕竟此时的沉煌剑道里,可是一个弟子也没有。 远方传来一声巨响,随后便是刺耳的尖锐响声,左师、秦无痕,还有霍倧三人都同时停手,抬首望过去,天边远方,天空五彩斑斓,是两个人隔空对招,边打边靠过来,两个人影都挥舞兵器,成片光影碰撞。 “是他到了!”左师淡淡道。 秦无痕点头,只是他眉头紧锁道:“可这人又是谁?” 重俊如今断了一条左臂,只有挥舞剑光,和那人对敌,口中喝声不断:“于剑!给我去死!我才是天下第一!” 他的剑法自然不差,只是与他交手的,可是当世剑道第一人,纵然是重俊武功盖世,可他毕竟是残疾了,失了一条胳膊,再和于剑交手,于剑也吃了大便宜。 千里迢迢,于剑寻找南淮瑾等凌天门弟子的下落,他曾听陈诚说,南淮瑾曾回汴京城,在天书阁中打听凌天门弟子,陆轻雪的下落,遇上李纯等人先汴京出发,他以为是因为南淮瑾等人,便匆忙追上。 之后拦下重俊,与他边打边走,所以才慢来了这么久。 “于剑!吃我一剑!”重俊大喝道,手中烬铁长剑挥动劈砍,于剑冷哼,手捏剑诀,长剑精准的上挑,点在了重俊的剑上,两柄剑都被怪力震退。 重俊眼睛一瞪,没有想到于剑会如此轻描淡写的化解自己的力劈,措手不及,转身跳落,于剑大步踏空,追过去。 两个人一个追一个遁逃,却也你来我往的交手,重俊最后落在宋军阵前,连退五步,卸去一身的力道,大口喘息。 于剑也落到远处,有些疲惫,气息翻涌,却也不可在盲目上前了,数千宋军,不可小觑,纵然是他,也不敢直接冲进去追杀重俊,何况眼前,还有秦无痕、殿长钦两人在,边上那个穿了水墨衣裳的面具人,身上的气韵也不一般,他左右思量着。 “嗯?”于剑看过去,倒是他边上站着一个老剑客,便是他也侧目多看几眼。 道韵天成,也是个剑道高手。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万人敌 于剑在看霍倧,而霍倧也在瞧他,两人都知道彼此,只不过于剑当初是剑道天才,身负天绝脉,修行很快,他年纪轻轻便已经成就剑道第一人的名声,更是以下克上,境界早已超脱了老辈剑道高手。 而霍倧,本就是老一辈中的剑道怪才,根本就不出世,后来于剑扬名,他更是待在了道场之中,就守着道场中的那一棵十人环抱不得的老槐,更是潜心修行,修身养性,从此江湖再未出现过。 这二人见面,彼此都左右打量,于剑看出了这老剑客的境界,而霍倧也看清了自己与于剑,孰强孰弱。 不愧是剑道第一人,如今瞧着面容,于剑年纪根本没有多大,境界上更是比自己还要高,想来已经是神行境界的人物了。 而自己则是奋发努力,一直都在潜修,就算是他天赋不差,却也及不上这后辈,被其甩在了后面追赶。 他知道于剑曾出现凌天门救走凌天门弟子的事情,如今既然他也到了,霍倧开口道:“陆大侠放心吧,凌天门陆姑娘已经被我们送走了。” 于剑一怔,也点点头,他明白老剑客的意思,他的手中剑尖朝下,站在霍倧身前说道:“你先走,这些人,我来挡。” 大宋军阵旌旗飘荡,大红甲胄引的夕阳潮红,殿长钦挥手,这数千兵卒皆大步朝前,铁盾被大宋的兵卒持着,这些盾兵最是敦厚,他们踏步,与重骑一般,卷起好大一片灰尘。 霍倧摇头道:“千军万马,纵然是你,一个人也不行。” “别以为这些兵卒还有恐惧,他们都是死士。” 确实,这些步卒遥遥看过去,就能瞧见,确实不一般,甚至还有瞧见,有三四十个身穿黝黑色铁铠的甲士,手持长枪,高大威武。 这是烬甲,十分坚硬,难以破坏,李纯一共得到了八十余副,本就在陆未生大闹汴京城时损坏了许多,如今李纯带来这三四十副,足见对沉煌剑道的重视。 这数千人,并不惧怕这两位江湖高手,人多势众,千人敌不过两个江湖客?纵然这二人的武功高强,可他们这些军卒也并不普通,而是李纯精挑细选出来的死士,组成的军阵更是可以力敌辽兵。 这些军阵延绵,从远方呼啸杀来,喊杀声震天。 于剑侧首,看着霍倧淡淡笑说:“不过是些喽啰兵,怎么会难对付?” 他傲的很,不然怎么会年纪轻轻,便仗剑江湖,怎么会以年少轻狂去大战当时的天下第一?他嫉恶如仇,本就是一个傲气剑客,如今也不将眼前的千军万马视作大敌,更不会胆怯畏惧半分。 霍倧看着这剑客,居然恍惚之间,觉得他身上金光闪耀,最后定神,才瞧见于剑四周,都是剑意,围着他,天绝的真气涌动。 “天绝脉……”他喃喃道。 他自然是知道天绝的事情,一世出现一个人,真气锋锐无比,三天脉中,威力最大的脉络,于剑难怪是剑道第一人,能够拥有天绝,起点已然超过天下剑客。 何况说,于剑还是出自剑门,万剑门能够被人称之为剑道之宗,传承千载,天下剑客,十之七八都师从剑门,论底蕴论师教,天下莫能与之相较者,就算是当初的凌天门,同万剑门也几近与同。 真宗时,连先皇帝也是万剑门的弟子。 于剑直面眼前的千军万马,仗剑而立,周身道韵缠绵,只是对身后的霍倧淡淡说:“霍掌门,你先走,这里有我足够了。” 霍倧也是执拗的人,怎么会同意于剑一人迎敌,只是说:“你我一同。” 于剑多看他两眼,最后也不再劝说了,只是面对已经近了的宋军,宋军的骑卒先至,奔蹄声大作,如同雷霆滚滚,他只有大声喊道:“既如此,还请霍掌门保重!” 他先行一步,一步踏出,便是十余丈,宋军骑卒数百人,转瞬即逝,这些骑卒手握长柄朴刀,有的握有铁枪,如同刺林,翻涌不休,蜂蛹而上。 骑卒本就是威力巨大,且说还是禁军铁甲,铁骑奔驰,如何能挡? 可是于剑迎面扑杀,剑气席卷在这些铁蹄面前,这些铁马纵横而来,冲阵用途的铁骑力道又何止数千斤重,可就算如此,也奈何不了于剑,被剑气卷起,飞出一、二丈远,落到地上,上头的骑卒都立时摔死了。 于剑口中喝声不断身子已经杀入兵卒之中,大开杀戒,根本没有能够阻挡者,扑杀上来的兵卒瞬间就会被锋利的剑刃杀死,后头却还有一批批的人,接连不断,不畏死的冲上来。 霍倧也上前攻杀,他半步神行,速度奇快与于剑两个人左突右入,骑卒们也追不上他们,只有被肆意的杀死。 远处的殿长钦面色难看,这些骑卒不同国朝的兵马,而是李纯与他的军阵,骑卒数千更是价值连城,如此这样被于剑和霍倧消耗,饶是他们根本不在乎这些军马死士的生死,却也心疼这些人。 “无碍事,只要叫他们废掉些功力,我们再上,事半功倍。”秦无痕嘿嘿冷笑,他们这些江湖人,可不在乎这些个凡人军卒的性命,不过死些普通人罢了,他们要对付的,是于剑和霍倧才是。 这些兵卒并不惧怕于剑和霍倧,还是重赏之下,勇敢罢了,不断的冲杀,后头的盾卒也是一拥而上,而于剑更是如同万人敌,真就一个人卷入其中,也是在里头冲杀,根本就不管不顾的杀了二三百人,这些人皆是被剑气打得支离破碎,断臂断腿,落在战场之上。 杀! 于剑只有一个心思,迎面剑阵刀林也皆无惧,只是肆意走去,他无惧,手中的剑轻快带风,剑气有三四丈席卷。 霍倧大喊:“于大侠,杀!” 于剑咬牙,挥手一道剑气出去,将两人斩杀,回头就跑。 他纵身飞速,身后铁兵赶到,是身穿烬甲的铁卫,这些人目光冰冷,已然握刀上前。 第一百五十二章 烬甲兵阵 这些铁甲确实坚固异常,于剑皱眉,他一剑斩出,剑气纵横出去,却奈何不得这几个身裹烬甲的壮士,这几人被剑气卷中,倒飞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却立刻就能起身,身上的烬甲,除了多了一道浅显的痕迹,什么都不会有。 于剑之所以皱眉,并非是真的破不了这些厚甲,而是这些人铁衣在身,明知抵挡不住他的天绝剑气,却依旧不管不顾,挤在人群之中,朝前扑杀。 这些人中,每一个都是剑门弟子,有真气泄露出来,但是这些人,各有兵器,有人使用长斧,有人使用铁枪、长戈,分明是组构了一支兵阵,专门对付武功高绝的江湖高手。 “他们都是无惧身死的剑门世家子弟,十三剑门之中,各门各派都有,还有些人,还是已经成了气候的。”远方的殿长钦与秦无痕和重俊淡淡说,他说的时候还看向重伤,正在自行疗伤的李纯道:“李大人亲自教导,忠君爱国,洗练兵法,如今阵法大成,就算是于剑,也不一定真的能轻易破阵。” 秦无痕点头,他也瞧出来了,这些个烬甲铁卫,根本就不是一般人,他们组成了大阵,就这么三十来人,左右攻伐,于剑身上只有天绝气守护,却并无甲胄,在阵法之中能够对抗。 于剑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斩杀这些个烬甲铁卫,却也是无奈的手段,他根本来不及聚气,这些铁卫组成的阵法刁钻古怪,并不是各门派的手段,颇有几分的难缠,他若是有几息的时刻,聚一口真气,剑气便可破了其中几具烬甲。 至于霍倧,有心无力,他已然是半步神行,可傲世天下,可这千军万马,尤其是铁骑成营,横冲直撞,他看在眼中,只用剑影照耀四方,纵然是他杀的人胆战心惊,却依然人人向前,比起与辽兵对敌,这点伤亡又算得了什么?何况说,若是杀了眼前这二人中的一个,官升三级,赏银千两。 这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人悍不畏死,争向杀向霍倧。 霍倧的武功境界,也只有在千人之中,四处游走,他的剑气也与于剑一般,最远不及数丈远,那些甲士带着大盾向前,他破掉一具具大盾,可盾卒少说也有三四百人,哪里那么容易能够毁完。 众军卒大喊着绞杀一团,却也不能人人靠前,唯有苦熬这两位绝世剑客,瞧出破绽来攻杀,可是于剑能够成为江湖中传说的剑客,又岂能是浪得虚名,与老剑客霍倧,一前一后,卷起层层涟漪,在甲兵之中激起波澜。 重俊还在远处休养生息,他目光阴晴不定,想到自己隐忍数十年,终于杀了陆未生,没想到,自己如今折了一臂,竟然已不是眼前这个后辈晚生的对手,一路交手,硬是被打得气血翻涌,难以平复。 他自然知道于剑还是少年时候便力敌过陆未生的事情,可是他当初还以为,这只不过是陆未生遇到少年天骄,爱惜天才,并未是全力以赴的动手,可是如今看来,是自己当时想错了。 “天绝,果然厉害。”他说道,引得殿长钦与秦无痕看向他,而天书阁的御水阁阁主左师,则并未开口,他只不过是皇帝请来助阵的,已经与霍倧交手过了,如今重俊都到了,他也不想再贸然动手了。 天书阁的老阁主并未是完全倒向皇帝,天书阁依附于大宋国朝也有愈百载,能让四位阁主之一的御水阁出手,皇帝已然托于许多筹码。 四位阁主人人都并非凡俗,而御水阁,本不是一个专门四处照应皇帝的地方。 “魔道……”他悄悄低喃,并不声张,天书阁知道天底下十之八九的秘密事情,这皇帝周全魔教教主重俊的事情,他们一早便知晓,可就算是知晓了,也并未干涉,因为这是皇帝的决定,他们天书阁只是依附皇权,国朝的诸般大臣都没有怎么反应,他们这些江湖门派也就不会怎么站队,只不过老阁主曾经对四位阁主都交代过,帝王们玩弄心术,唯有置身事外者,才能幸免被帝王操控。 重俊能够被皇帝看中,自然是因为他的盖世武功,又怎么会是要帮助魔教复辟呢? 重俊终于起身,气势回到顶点,他瞬身就站到了殿长钦身边,淡淡说道:“连天书阁的左阁主都到了,行了,让他们撤下来吧,我来对付他们。” 他休养生息,真气充裕,体能也恢复许多,虽然敌不过这二人,却也自信能够拖住这两位剑道高手不能分身。 殿长钦点头,他们自然不可能留下这二人,一个是剑道第一,一个又是半步踏足神行境界的沉煌剑道老掌门,这二人不是这几千兵马就能拿下的,就算是有重俊和秦无痕、左师等高手在,恐怕也不成,毕竟重俊已不在是当初凌天门大战时候的重俊了,断了一臂,最少也去了三分战力。 他挥了挥大袖,边上的旗官便明白了意思,挥动手中的小旗,有人锤动铜锣,金器声大作,那些还在杀伐的兵卒纷纷退走,不敢迟疑,这两人确实不是一般人,他们数千人为啥他们两人,居然久战不下,就算有人使用了暗箭强弩,也被二人的剑气卷走。 如今铜锣被敲响,这些人也不敢迟疑,怕他们下一剑要走自己的性命。 重俊大喝一声,拔出自己的黑剑,口中大声叫喊道:“于剑!” 于剑见到这些兵卒潮水般退走,还没喘息一声,就见到这重俊挥舞双臂,剑气挥洒,犹如一只大雕金鹏,从天而降的杀来,他并不惧怕,只是挥动手中长剑,两边相遇,一声巨响,气浪席卷起地上的成片死尸。这柄剑并不是绝世名剑,而是一柄极普通的铁剑,如此交手,早已承受不住怪力,剑刃崩口,剑骨裂纹无数,终于碎裂开来。 于剑变色,却只是侧身,从地上拾起一杆长枪,与重俊交手,而后头的霍倧也终于脱身,见到于剑战重俊,也连忙飞身过来,沉煌剑上剑光卓盛,力劈重俊,重俊并不躲闪,挥手一剑,两者对碰,霍倧连退数步,错愕一阵,又再杀入战团之中。 而二人大战重俊,却也只能战合,稍有优势,重俊却也能将二人拖住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追上 于剑与霍倧相互照应,只是他们依旧差了一些,毕竟于剑来时和重俊大战,与方才对敌那烬甲兵阵对敌,人也疲乏了些,纵然是与霍倧二人联手也不能稳压重俊一头,三人大战,卷起一道道的尘土,天空都变了眼色,天色渐渐黑了,也不知道是乌云压下,还是天色真的已晚。 秦无痕看着战团不明,只有看向左师说道:“左阁主,我们上吧,与重俊一起拿下这二人。” 然而左师只是扫了他一眼,摇摇头,水墨大袖甩动,将匕首收起道:“天书阁并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这于剑,你们拿不下他。” 秦无痕皱眉,他咧嘴一笑:“想来天书阁已经知道官家的意思了,官家是天下至尊,难不成你们想要抗命?” 左师却还是那副不屑的模样,他面具下的眼色阴翳,论奸滑手段,他也是江湖闻名,何况他还是天下第一的轻功高手,怎么会怕这皇帝的威胁? 纵然是皇帝真的要惩罚他,他不理会便是了,再说,这也是老阁主让他来时特意吩咐的,并不是违背天书阁初衷。 “我说了,天书阁不做无把握的事,先前拿霍倧,已然出了意外,如今不可再出差错。”左师斜眼瞧他,并不用惧怕,他的武功在秦无痕之上,更不提他连陆未生都可以接百招不败,如今陆未生已死,就是重俊出手对付他,也不会那么容易,甚至追不上他。 秦无痕自然心中也清楚,只能冷哼一声,不做搭理,而是看着战团之中的三人,三人的过招惊天动地,比之当初赦字牢时,陆未生大战于剑还要磅礴,方圆数十丈的距离内,皆是剑影,只要是修炼到境界的江湖客,都能在这其中察觉到汹涌的内功真气。 于剑与霍倧全力以赴,重俊一手黑剑,一手剑鞘,两个人围杀他,他也能有进有退,而且真就将二人托住,远处的殿长钦已经上马,招呼宋军开拔,要追击已经逃走的沉煌剑道众多弟子,最重要的,还是要捉那个凌天门弟子陆轻雪,至于缘由,殿长钦等人不曾开口。 “追!”殿长钦马上大喊一声,千军万马,一时间雷声大作,后部的步卒也匆匆行走赶上,于剑二人瞧见,倒是霍倧淡淡的说:“先杀了他。” 于剑点头,狂风中舞剑,只不过纵使他们二人出了什么招式,重俊都以大境界力压二人,所有的剑招并不能对他怎么样,反倒是二人被重俊的力道震的掌心发麻,于剑同样难以承受这样的内功,只不过他已经尝试过一次,并不惧怕,勉力支持,他身上的天绝真气涌入,长矛泛着青锋光影,左右罚扫,左攻右打,分担着霍倧的压力。 霍倧只有招架了,越是对战重俊,越是要他的老命,这位能力压陆未生的魔教教主,根本不是他这半步神行境界的老人能够对付的,被黑剑劈的左右躲闪,他的虎口更是裂开,重俊每一剑都威力巨大,沉煌剑哀鸣,上头的纹饰都要碎了,可是三人根本不可能停手。 铁骑先前,吆喝而至。 于化年暗中观察,并未出手,留在极远极高的山丘上观看,他可不敢叫人发现,毕竟除了于剑等三位绝顶高手外,左师与秦无痕还在此处。 他见到殿长钦带着大军先走,虽然不知道殿长钦的目的,可他思考一阵,也连忙躬着腰下了山坡,脚踏轻功,抄着近道去追。 人力虽然不及马力,好在他修行轻功身法,速度自然是不慢,绕开长远大路,在山头上踏空,极力追逐。 大宋铁骑成营,划开长道,皆是一人双马之精锐,飞速奔驰,半截路途便可双马轮换,马力充沛,虽然不及辽兵一人三马的马卒来得厉害,可也已然神速。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便可在路上见到十几具殿前司兵卒的尸体,被剑客杀死,再远些又能见到不少马尸,禁军的死人不少,还见到两个沉煌剑道的弟子死在路上,被人用弩箭扎成了刺猬,浑身都是箭矢。 “不远了他们,接着追。” 殿长钦自领一队殿前司班直,还有一列,是禁军都知领着骑卒,走大道一路追赶。 于化年则是沿着小道,紧随其后的跟着殿长钦,殿长钦毫无顾忌的调遣人马分路追赶,也是因为如今大势已经安定了,凌天门都被皇帝赶去了北辽,半个江湖都只有攀附权贵,才能幸免于难。 他自然是可以当着整个江湖的面,四处逮捕凌天门弟子。 天色真的晚了,黑了一片,狂风呼啸,天空中还有天雷闪烁,要下暴雨,山林的鸟兽都在不安的鸣叫嘶吼。 殿长钦抬头一看苍天,心中寒意袭来,不知道是不是风寒所致,他只觉得胸口发闷,很不好受。 还记得帝妃逝去时,他也是这样的感受,为美人消失在人世有感而发。 说起来,帝妃也是个奇女子了,身为这大宋皇天最有权势的女子,却并未向皇帝真的讨要过什么,就连替张尧佐这个庸人伯父讨官,也不过是在皇帝的耳边吹了吹枕边风,压根就不曾用心过。 生前她就挨着皇帝和国朝斗,死后皇帝为她与国朝斗,一意孤行的替这女子要了个皇后之位,这其中,也有殿长钦的意思。 殿长钦想着这些,马匹却已经驰骋不停歇,曹水江畔,群骑大噪,前头先锋军卒已经与沉煌剑道的弟子相遇,之前先来追杀的数百骑军竟然未能捉下这些沉煌弟子,还有二十人,组成剑阵,对抗追杀而至的宋军。 霍琼涉领着这些沉煌弟子,眼色通红,显然悲痛欲绝,他一日内,见到这么多门中弟子惨死,心中愤恨,大喊大叫着与宋骑搏命。 这骑卒们马术精湛,并不拖泥带水,只是远远的用弩箭射向沉煌弟子便已经叫他们叫苦不迭,他们的剑阵人太少了,一路上折损的沉煌弟子,已经算是破坏了剑阵的阵图,大阵的威力巨减,连溅射出去的剑气,都显得十分乏力。 殿长钦挥动大袖,手上的断剑指过去,不用下命令,身后的铁骑们也明白他的意思,一时间都涌了上去,喊杀声大作。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云州铁骑至! 战阵之中,有铁骑一排排的扑杀过来,这些沉煌弟子们被撞得七零八落,有人跌跌撞撞的被马匹撞到,来不及躲闪,更有人被马蹄踏中胸膛,这个已经踏足知音境界的剑客瞪大双眼,一口血吐出,狠狠地摔在地上没了动静。 这些骑卒都是杀伐果断的精锐,根本没有留手,霍琼涉勉力一人独战七、八位骑卒,也难以抵挡,被这些阔刀斩伤,捂着胸口,他瞧着周围的沉煌弟子奋勇杀敌,周围有人瞧见他受伤,连忙想要上来收了他的性命,却被一剑贯穿了胸口,陆轻雪也在杀敌,只不过这么多人,纵然是他们几个剑客武功高强,也难以对抗,惨叫声不绝于耳,沉煌弟子又有五人被杀,人人身上皆有伤口。 “陆姑娘,我来断后,你先走!”霍琼涉知道,这些宋兵只是为了抓陆轻雪的,万万不能让这些人抓住陆轻雪,他撑着剑,想要再战,却被一个骑卒驾驭铁马,撞在了他背后,霍琼涉整个人都跌飞了出去。 陆轻雪左推右攻,她的武功在门中弟子里并不算好,此刻也吃了亏,胳膊受伤,见到霍琼涉被骑卒撞倒,大叫一声:“霍少侠!” 霍琼涉也是吃痛,后背的脊骨像是要断裂开一般,铁马的力道,这一撞可以撞死人,此刻已经算是还好,不过受了点内伤。 边上的骑卒嘿嘿发着冷笑,在马上绕着霍琼涉这位沉煌剑道大弟子四处围攻,至于其他的沉煌弟子,皆被横扫而来的铁骑和步卒团团围住,一点点的要被消磨殆尽。 “沉煌剑阵!”有人大喊,仅剩下的十余人,齐齐越出数丈,落在一处,再次组构大阵,来对付骑卒,可是更多举着大盾的盾卒步卒匆匆赶到,将这剑阵摧枯拉朽的破掉。 何其悲哀,沉煌剑道立足世上数百载,至今还流传人间,创立沉煌剑道的前辈高人一剑斩掉兵甲六百的传说,可是如今,沉煌剑道也人才凋敝,除了镇教掌门霍倧,竟然再无其他绝世的高手。 区区只有五十余人的剑派,也不知道为何能在江湖之中有着莫大名声,更叫人疑惑的,还是为何沉煌剑道如此其他,与十三剑门这般不同,并不广招天下人才,也不扩大门庭,支持国朝大臣乃至世家弟子,只是自顾自的清修,留了一处清静地,也不怎么收徒,日日苦修。 殿长钦高高在上,坐着大马身上,瞧着一个个沉煌弟子被盾卒撞倒,将人压制住,最后只余下了霍琼涉与陆轻雪两个武功稍高些的还在苦撑,连陆轻雪这个女子身上,都多了些淤青和剑伤刀刻,却依旧在挥动手中的轻剑,并不退步。 一本青蓝色的书谱,就在她怀中,被她捧在手中,殿长钦眼力极好,已经看在眼中,他在马上遥指,便有骑卒成列的出击,陆轻雪吃惊,这些骑卒刻意撞她,身后还有盾卒枪兵进前,抵进位置。 “霍少侠!小心!” 霍琼涉被拖延住,这些兵卒太多了,这处地方已经被官兵包围了,他们二人此刻不过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会被波涛吞噬。 如此危机时刻,远处暗中观看的于化年不敢再待下去了,从远方踏空过来,直接要出手。 “什么人?” 殿长钦见到来者轻衣轻剑,却是眉头皱起,他拔出断剑,从马上踏空而行,二者在半空接招,于化年手舞剑招,剑连着剑鞘已经丢下去了,化作一道匹练,瞬间便落到了宋军扑向陆轻雪之间的位置,直入地面,气浪飞卷,宋军们纷纷站定,抬头看天上的二人交手。 二者对招,殿长钦的断剑锋利无比,然而于化年并不硬碰硬,他是剑道天才,只是一手剑指,上头长长的剑气卷动风云,无数气旋被引入指尖,和殿长钦交锋。 “于化年,你怎么来了?”殿长钦对招,口中喊道,不知道为何,于化年竟然突破了,虽然还是不及他,却与李纯所言的那般,已经很不错了,纵然是殿长钦出手,也并不能力压他,只能徐徐图之。 于化年单手剑招,涌动剑气纵横,两人落地,殿长钦与他纠缠,二人比的就是剑招,殿长钦与于化年真是棋逢对手,斗得难解难分,接招引招,甚至于几次对攻,都溅射气波,叫周围的宋军都遮住双眼,被灰尘淹没。 “大人!” 禁军的几个都知小将焦急喊道,却也不敢擅自插足,兵甲们的武功差距他们太多,殿长钦倒是喊道:“他由我来拦下,你们把人抓了!” 正在说话间,只听见远处平原狂雷大作,天上乌云密布,也终于有人破开这平坦大地,出现在他们眼前,铁骑横扫而来,就在数十里外便可见到三丈多高的灰尘,连成一片,前头竖立的黑色大旗画着骊龙,殿长钦硬拼于化年,将人击退,听见雷声,与大宋军卒们一同朝声源瞧去。 殿长钦咬牙切齿,面色凝重道:“云州铁骑!” 划破天际,犹如浩劫之中杀出的一支队伍,从黑云密布的远方而来,大地都为之震颤! 李字大旗被人持着,这是真正的铁骑,皆是一人三马,不过数百骑卒,声势浩大,领头的少年李惟安,身上裹着厚重的云州铁铠,腰挂铁剑,手持一杆丈长骑枪,头盔上的翎羽随风而动,宛如少年天神,俊美不胜收! “云州铁骑!”李惟安口中高喊,身后的骑卒们纷纷跟随着呼喊,铁骑成阵,都手持丈长铁枪,马匹口鼻喷涌而出的长气形成一片薄雾,很快消散。 还是禁军们先反应了过来,几个小将控制着宋军列阵迎敌,能够出现在大宋境内,又不是友军的,自然不是西夏人,而是没了长城天险的辽军! 这些宋军精锐并没有像其他边军那般惧怕辽人,更何况说,这些骑卒好像只是辽人的京兵,并不是真正的辽军,否则就该竖立契丹人的辽乃至契丹旗,而不是骊龙旗和李字旗。 还是殿长钦的话语才叫这些宋军们真正的知道这些骑兵的身份,云州铁骑! “大人!大军作战,不如后退些。”年轻小将们勒马,还是想劝已经上马的殿长钦退后些,以免受伤。 殿长钦并不做应答,而是挥手喊道:“列阵!迎敌!” 第一百五十五章 以一敌二! 这支骑卒来者如风,雄壮的黑马全是肌腱,骑卒们越来越近,身上悍勇的气势逐渐扩散出去。 殿长钦看在眼中,盾卒们仓促接战,必然有些来不及列阵,还得一些时间,殿长钦指挥骑卒们快速成横列,准备对冲,给盾卒创造时间,不过区区十余里的距离,远处的骑卒也越来越近,云州铁骑的李字大旗都已经映入眼帘,不可忽视。 契丹语嚎叫,让这些宋骑倍感压力,却也能够在小将的率领下,纷纷列阵,随即几个小将也手持长枪,有人拎着长刀,在马上挥舞兵器,身后的宋骑如同潮水,这些骑卒们胯下的大马嘶鸣,不安的用脑袋甩起,宋骑们口中多数也会叫喊,有的呼喊“大宋鞍勇”,有的则是大喊“杀伐辽狗”,虽不是真正的辽人,可是云州所属北辽,他们这样大叫,也并没有什么不适合的。 “折邱!齐尚谦!” 殿长钦喝道,身后人群之中多出二人,站在地上,一位是殿前司副帅齐尚谦,剑眉星目,腰间挂着宝剑,站在殿长钦身前躬身行礼。 还有一人便是折邱,皇城司的副使,自从何逍彻底倒台,也已经被升任了,不过依旧只是原官职,他人高马大,就站在齐尚谦身边,与他一般躬身行礼,口中说道:“卑职在。” 这么长时日过去,他也已经屈服了,殿长钦恩威并施,让其彻底归顺。 “斩了李惟安,便问官家封你做皇城司的皇城使。”殿长钦的面具下,瞧不见他的表情,对着折邱说道。 皇城使虽非大用位置,可确实拥有掌控皇城司的权责,能够到那个位置,是多少武臣做梦都梦不见的事,但如今殿帅开口,又岂能是假的。 折邱并非无用之人,恰恰是皇城司中的顶尖高手,不是已经方寸境界的武功,但是他的文韬武略,便已经可以是大宋一方镇将,只是他一心一意要在汴京城中成就一番事业,如今年过四旬,他也早已不再是曾经的意气风发,半生薄凉,如今也是趋炎附势之辈。 “斩了李惟安?”他有几分诧异,谁不知道这李惟安是云州李家的嫡子,杀了他,等同于对北辽云州府宣战,如今的李郴更是独掌西京府,拥兵不下十万,真的要杀他的儿子? “此时不杀,更待何时?”倒是一边的齐尚谦低声问,他倒是很听令,并未觉得不妥。 两边骑卒已经撞在了一起,黑驹高大威猛,这云州铁骑横冲直撞,直接入阵,迎面的宋军只觉得面前黑影突然出现,随随之大片的铁枪入目,他们也是精锐了,居然第一刻并未逃跑,这些宋军铁骑也是呼喊着相杀,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这些云州兵居然这样悍勇,双手之力更是蛮横无比,有人以长刀长枪与之交锋,不过三击,虎口便生疼,要崩裂开! 李惟安带头冲锋,身后云州铁骑护着他,并无一人怕死,这一如铁锚入海,少年如同小小天神般所向无敌。 “斩!” 有人厉声喝道,冲出兵卒中,折邱驾驭铁马杀到,手中的长枪画出一道强光,直入人的眼睛,他的一边是齐尚谦与他策应,一同带着兵马杀来,就冲着李惟安。 李惟安面色不变,手中铁枪画圆,一只手拨出胯下战马上的宝剑,抽出剑鞘便是一道剑气席卷出去,真气涌入,剑气光寒大涨! 齐尚谦眼中光寒闪过,气势不减,斩碎这片剑气,随后才与其交锋,折邱就在他的另一侧,李惟安丝毫不惧,一手舞动长枪,一手握住宝剑,实在剑术,左右招架二人的攻势。 云州兵卒也与其身后跟随来的殿前司武士杀在一起,周围盾卒靠近了,形成盾阵,一道铁墙快速挪动着。 “破!” 李惟安以一敌二,双手舞着兵器,剑气纵横其间,齐尚谦惊讶,这少年当初到汴京时候,还远没有这样的武功,如今一个人便能力敌自己与折邱,这真是怪事。 “天之骄子?武道天才?”折邱觉得心慌,这少年年岁还小的很,若是再年长些,恐怕再非凡俗。 “取他的性命!” 李惟安大喊一声,手握长枪长剑,便是一人敌这两位高手,马上的交锋,只是左右逢敌,多不见得能够躲闪,只有硬抗,远处的霍琼涉与陆轻雪也是想要突围,可是有不少盾卒依旧拦着,还将余下的沉煌弟子打败,束缚在地上。 “降了吧,没有意义。”殿长钦马上说道。 底下众人厮杀,战阵之中,无数的好汉饮恨,这些辽土骑卒身经百战,纵然敌众我寡,也不曾退后,而是争向朝前扑杀,至于李惟安,则是身先士卒,悍不畏死。 “李师弟!”远处一个人影杀出一条血路,是陆轻雪,她的身上白衣净是血痕,与霍琼涉二人杀来,朝着云州骑卒的方向过来,边上都是持盾的宋军,他们纷纷上前,仗着人多势众,想要阻拦,组构人墙。 “啊!” 宋军大阵中有人惊叫,声音压过所有喊杀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四面八方几处山头,竟然竖立起旗帜,有许多人影,出现在这些方向,李字旗在狂风中凌乱,是二三十座车铁弩,上面都刻有大宋制的烙铁痕迹,显然是这些云州兵袭击了北方诸多重镇,将守城用的铁床车弩拆卸了下来。 殿长钦目力不俗,所及之处,都是匆匆忙忙往铁车弩上装上长弩钢枪,一支便有六十余斤沉重,十支一列,这二三十座车弩如今蓄势待发,看得殿长钦都面色苍白。 只要这些弩箭射出,便可杀死无数人! 就算是身上裹了两层甲胄,也要死。 幸好,底下是无数骑卒绞杀在一起,云州兵和宋军一同在沙场上,这些弩车才迟迟没有射出。 李惟安一手长枪,一手宝剑,真有三分他爹年少时的英姿,不过刚刚踏足方寸,便已经能够力压两个早已到这境界的前辈高手,不但不落下风,还稳压二人一头。 折邱已经手臂发麻,被铁枪贯入的怪力震的虎口剧痛,这少年也不知道吃什么东西长大的,天生神力,和齐尚谦对视一眼,驱马窜逃进了兵阵中。 齐尚谦大吼,拔起地上一杆断了的长刀,也是手舞两件兵器和李惟安厮杀,二人都是一般境界,李惟安又怎么会怕,仗着自己力气大,要用宝剑力劈了齐尚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