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满脑子都是历史典籍》 第一章:两千年后一过客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这是唐代卢照邻描写长安的诗句。 自始皇帝统一、大汉在此定国开基之后,长安一直都是华夏政治中心。在重农抑商的政策下,尤其是大汉皇帝喜欢把商人迁移到自己的陵墓旁,让其为自己看守陵墓,久而久之,这里也成为了大汉绝对的经济中心。 每日,从全国各地来此的商贾数以千计!他们运输着昂贵的奢侈品,供城中的王侯将相享用。 由于大汉皇帝的陵墓都在长安城北方,也就是咸阳城遗址附近,因此,商贾想要进长安城,北边的洛城门、厨城门是最近的。 当然,为了长安的安全,两大城门正北方不远处,各有一个巨大的石桥,它们的名字和城门的相同,只不过将“门”字改成了“桥”字罢了。 洛城门 一个衣衫破烂的十七岁少年正目光呆滞的站在城门中央,他缓慢地扭头,环视着四周,“这……这是哪里?” 他用手掌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妄图清醒一下,“啪!啪!”的声音格外清脆,红彤彤的掌印出现在那白嫩的脸上。 这个少年名叫白明哲,是从两千年后过来的。他出生于专门研究历史文献世家,他的爷爷是华国有名的历史学教授。 在家中长辈的熏陶下,他自幼钻研历史,虽然才二十多岁,但是对于古文字,颇有研究。 正当他发呆的时候,一名腰间别剑、身穿黑色甲胄,头盔上带有黑色盔缨的彪形大汉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他拍了拍白明哲的肩膀,指着后方正在驶来的马车群,呵斥一声,“喂!要走快走,别在这里挡着!一会儿儒家博士们还要进宫面见陛下!若是耽误了陛下的大事,汝担当不起!” 白明哲脑袋“嗡嗡嗡”的响,好像被塞进去了一团浆糊,他抬头看了看城门的名字,笔势遒劲有力、用隶书书写的“洛城门”三个大字让他心神一震。 “洛城门……黑色甲胄、黑色盔缨……儒家博士面见陛下……难道……”一个让他害怕的想法从心中升起。 没有理会身后驱赶马车之人的叫骂,他一下子拉住了眼前这个士兵的手,急切地问道:“敢问兄台,今朝是何年?” 这个士兵小声嘀咕,“连年号都不知道,怕不是个傻子吧?” 担心白明哲在这里闹事,他装作威严的回答道:“元光五年!行了,问完问题就赶紧走,别耽误吾等值守!” 他指了指城门,“进去吧,汝想去哪里吾不管,进城之后别闹事就行。看汝衣衫褴褛,想必也是一个可怜之人,奉劝汝一句,进城之后,别惹到不该惹的人,否则,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丢的!” 见心中的猜测得以证实,白明哲深吸一口气,眼睛眺望洛城门内,对这个士兵拱手作揖,“多谢兄台!小弟就此拜别。” “去吧去吧。”士兵挥挥手,接着向洛城桥的位置走去,他现在需要维持马车群的秩序。 白明哲重新看了一眼身后的守城士兵,把他们的样貌牢牢地刻在脑海深处,又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远处的马车群,叹息一声,向城中走去。 元光五年,公元前130年。他自幼熟读历史典籍,自然知道这个年份代表了什么。 如果没有猜错,身后那群黑色甲胄加身的士兵,应该是大汉北军所属——中尉士兵,也就是执金吾的前身。而身后的马车群,应该就是从全国各地来的儒家博士了。 公元前130年,汉武帝刘彻向全国发出公开招聘的命令,要求各郡县将人才送到中央,供皇室挑选任用。 这次招聘中,有一个老头重新走进了大汉朝堂,他叫公孙弘。虽然这个老头人品不咋地,但是,汉武帝偏偏喜爱这种臣子。 走了大约三四分钟,白明哲终于穿过中尉士兵驻守的城门,到达了长安城的内部,他抬着头看了看天空,感叹一声,“竟然穿越到了汉武帝时期,真是……让人感到意外呐。” 他环顾四周,没有理会周围的鄙夷目光,径直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倚着墙,坐了下来。 竟然来到了大汉,他现在需要好好地梳理梳理思路。在这个名将多如狗的时代,想要一飞冲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根据记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叫白明哲,太原郡人士。其五岁的时候,父亲招惹到当地的列侯家族,为了不连累白氏一族,父亲带着他逃离了太原郡。经过几番辗转,在长安城外的一个里安了家。” 注:(里,是西汉时期村庄的称呼。) 白明哲查看着原主人脑海中的记忆,忽然脸色一变,惊讶之态不加掩饰,“这家伙竟然是白起之后!武安君后人?哈哈,有这个名头,我站稳脚跟的可能性更大了!” 刘彻可是出了名的喜欢养成游戏!卫青、霍去病,都是他养成的结果。 如果让他知道白起之后出现在长安城内,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历史上,武安君只有四个人,前三个是实打实的封号,而第四个,则是野史记载,正史没有确切的记录。 他们分别是:白起、廉颇、李牧、项燕! 白起,五万人以下的单子不接。他一生中无一败绩,带领秦军杀死的六国士兵,超过春秋战国死亡士兵总数的一半。 廉颇,一人在,赵国在。如果不是长平之战被换掉,再给秦国三十年,也别想踏出函谷关一步! 李牧,赵国最后的气运之将,他死了之后,赵,亡国! 至于项燕,他率军破李信二十万大军,让秦始皇不得不请王翦再次出山。哦,他还有一个孙子,就是那个差点把刘邦弄死的项羽。 如今大汉朝堂之上有一个武安君的后人,那个人叫李广。 根据记载,李广是秦将李信的四世孙,而李信则是赵国李牧的血亲侄子。(春秋战国其实就是一群亲戚在打架。) 如今军方再出现一个白起的后人,好大喜功的刘彻岂不是得高兴得发疯? 两大武安君后人重新出世,朝堂之上溜须拍马的人必然会高声大喊:“匈奴可破,大汉可兴矣!” 有了这层身份,白明哲放心了许多, 考虑到自己无权无势无名,他打算给自己来一场营销! 只有包装的尽善尽美,才能吸引达官贵人的目光! 于是,他从地上捡起一块趁手的小石头,尝试性地在地上划了几下,见能留下痕迹,便高兴得分析起来,“如今是公元前130年,当务之急,我需要立刻列出最近将会发生的大事!” 闭上眼睛,他仔细回忆脑海中的史书典籍。 …… 良久,他缓慢的睁开了眼睛,一道精光从眼中暴射而出,原本捏着石头的右手开始飞快地书写起来。 “公元前130年,已经发生的大事无非就那么几件:一、陈皇后玩巫蛊之术被刘彻废除;二、马邑之围前几年已经失败了;三、螟灾……估计正发生呢;四、黄河决口再次扩大;五、董仲舒和主父偃闹掰了……” “如果说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应该就是修炼漕渠、匈奴劫掠边境、龙城之战、卫子夫生子!” 微微一停顿,他将刚刚书写下来的内容中,“龙城之战”专门圈了起来。 如果想要在朝堂上投资,最好的投资方向就是军方!汉武帝作为最先对匈奴进行大规模反击的皇帝,他在下达罪己诏之前,一直格外重视对外作战。 而纵观武帝一朝,其早期、中期、后期,凡是有名有姓的将领,几乎都是龙城之战发家的,当然,冠军侯除外。 因此,想要真正地步入大汉权贵这个圈子,只有从龙城之战入手。 至于儒家……不看也罢! 虽然刘彻重农抑商,但是,尚在雏形之中的太学影响力,根本没有办法和军方向抗衡。 白明哲低着头,沉吟一声,“如今卫青官拜侍中,想要见到可不容易,我得从其他的方面想想办法。” 重新看了一眼地面上分析的内容,忽然,他脑海中闪过一道精光。 兴奋地拍了拍手,他呢喃呓语,“我可以来一手曲线救国!既然直接接触不行,那就间接接触!”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地面上那个“黄河决口再次扩大”,计上心来! 他家别的东西不多,收藏的历史资料多的很!治理黄河的方案,自然也在其中! 王景治河,千年无患! 只要把王景治河工程的计划书写出来,治河之策就成功了大半! “治河之策在手,就不信九卿不心动!郑当时,大农令,就是你了!” 说干就干,白明哲看了看衣服,心一狠,用力一撕。 “刺啦!”撕裂声响起,一大块布条被他从衣服上扯了下来,白嫩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原来像不像傻子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这个行为,外人看来,妥妥的傻子! 白明哲将食指放在嘴边,两排洁白的牙齿轻轻一咬,一颗血珠从伤口中流出。 以血为墨,以衣为书! 他开始了治河之策的设计!这是他步入大汉朝堂的敲门砖! 第二章:新的文学体裁 两个时辰之后, 一个衣不遮体、面色发白的少年颤巍巍地出现在一座豪华府邸的门口。 因为此时正处于农历八月,天气还没有转凉,因此,尽管失去了上衣,白明哲丝毫没有觉得寒冷。 他驻足而立,仰望大农令府邸。 这座府邸的屋顶形势舒展而优美,坡度平缓,屋面多直坡而下,很少反宇,檐口、脊多是直线,几乎没有曲脊和起翘。而脊的末端微微翘起,以筒瓦和瓦当修饰强调。 磅礴大气,注重威严! 虽然白明哲从前经常阅读关于西汉建筑方面的史学典籍,但是当他真正看见这座“大农令”府邸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呼!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西汉的建筑风格还是超乎我的想象。”他瞥了一眼大门正上方的牌匾,呢喃一声,“两千石的府邸就已经让我喘不过气来,这要是面临未央宫的威严,岂不是会让我两股战战?” 刘明哲闭上眼睛,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的内心趋于平静。 他简单的“整理”一下身上残留的衣服,再用双手梳理了一会儿头发,觉得差不多了,再众目睽睽之下,走向大农令府邸的大门。 因为汉武帝公开招聘的原因,大农令郑当时的府邸尚且大门紧闭,也不知道其是否在家。 朱红色的木质大门上,两个龇牙咧嘴,叼着门环的獬豸瞪着铜铃大小的眼珠子,注视着街道上过往的行人。 借助这勇猛、公正的神兽,大农令府有不言而威之势。 他走近大门,伸出白皙的右手,轻轻地扣了扣青铜制作的门环。 “咚咚咚!” “咚咚咚!” 沉重的扣门声传入这豪华的府邸之内。 不一会儿,朱红色大门之内传来一阵更加低沉的声音,“何人敲门?” 大约过了五六秒钟,门内的门栓被人给放了下来,这扇大门开了一条缝隙。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留着小胡子中年人从门内探出头来。 他先是伸长脖子,向白明哲身后看了看,发现空无一物之后,眼睛立刻眯成了一条缝,脖子伸回,沉声道:“汝乃何人?来此有何贵干?” 虽然不清楚这个人的身份,白明哲还是拱手作揖,恭恭敬敬地说道:“在下白明哲,长安人士,祖籍太原郡。来此地是为了拜见大农令,献治理黄河之策。” 为了表明自己的诚心,他专门将承载治河之策的布料用双手捧着。 小胡子中年人作为大农令府邸奴仆的主事人,自然知道一些关于黄河泛滥的小道消息。 可以毫不避讳地说,这一件事已经成为了刘彻的心病,只是苦于无处解决罢了。 并且,在黄河刚开始泛滥的时候,每年从全国各郡县来长安的人都能从未央宫排队到长信宫。 结果呢?不过是一所鸡鸣狗盗的无能之辈罢了! 如今白明哲声称自己有治河之策,他自然是不信。 不信归不信,他还是伸出右手,大拇指、食指、中指指尖相对,轻轻地碾了碾,“汝想要见大农令,可有名帖?拜访之礼?” 白明哲苦笑一声,“先生有所不知,小子自幼家贫……可否日后补上?” “呵?没有拜访之礼也敢敲响九卿府邸的大门?”中年人听了之后,更加嫌弃。 他撸起袖子,挥手驱赶,嘲讽地说道:“呵,治河之策?朝堂之上的九卿、诸多两千石的大臣都不曾有治河之良策,汝一介黄毛小二,焉能有安邦定国之计?速速退去,莫要叨扰九卿府邸!” 白明哲没有发怒,而是面色变得更加恭敬,弯着腰,拱手作揖姿势不变,再次说道:“小子虽然家贫、年幼,但治河之策,天下第一!请君帮忙通报一声,若是大农令觉得小子为插标卖首之徒,小子甘愿受罚。” “滚滚滚!大农令不会见汝!”中年人骂骂咧咧的呵斥一声,既然没有好处,他懒得继续废话,直接关上了大门。 “嘎……咚!” 无奈,白明哲只好重新敲门。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沉重的敲门声宛如傍晚降临之时响起的暮鼓,威严无比。 “嘎吱……”朱红色的木制大门再一次被人打开。 这一次,出来得不只是中年人,还冲出来四个穿着布甲的士兵。 “轰轰轰!轰轰轰!” 士兵们手持马槊,将白明哲围了起来,眼中充满了杀意。 而喜欢看热闹的百姓此时也逐渐聚集起来,把此地为了个水泄不通,同时指指点点,“叽叽喳喳”的交谈声一下子把这里变成了一处闹市。 “诸君快看,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看这黄毛小二的打扮,分明是打算面见大农令。呵,九卿何等高贵,岂是这种衣衫不整之人可以冒犯?” 有人对此持不同意见,“公此言差矣!郑公宽厚待人,若是通报一声,说不准这小子会被接见呢。依鄙人看,他指定没有给张定塞几枚钱币!” “是啊,早就听闻寻常人,想要递交名帖,必须要收买这个看门的管事,看来传闻非虚。” 刚才同白明哲对话的小胡子中年人——张定,则是双手环胸,站在大门之内,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场面。 在无官无爵的情况下,被众多百姓注视,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咳咳!”张定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努力装作威严的模样,用轻蔑的眼神盯着白明哲,大声吼道:“小子,真把此地当作汝之府邸?胆敢在大农令府前闹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今日老爷不在府中,吾便替老爷好生教训汝一顿!” “唰!”他大手一挥,冷声喝道:“给吾狠狠地打!” “诺!”这四个士兵齐刷刷地举起马槊,用马槊的木头处,狠狠地抡去。 “砰!砰!砰!” 棍棒如同雨点一般密集,齐刷刷地落在白明哲羸弱的身上。 白明哲急忙蹲下,用双手护住头部,尖叫一声,“啊!别打!别打了!” 张定丝毫没有让人停下的心思,大声喊道:“继续打,别停!” “诺!” 这四个士兵再次狠狠地抡起马槊。 “砰!砰!砰!” 这副身体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本就羸弱,如今在如此密集的棍棒地攻击下,自然坚持不了多久, 不一会儿,白明哲的身上就变得青一块,紫一块,两道鼻血从鼻孔的位置流出。 不知是怒火攻心还是被打得太厉害了,头晕目眩之感传入他的脑海。 他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挨打中,仰天长叹,“尔等!尔等欺人太甚!” 自己就想要让人通报一声,竟然下如此狠手。没有钱就不能进去吗?这是何道理? “呵。就欺辱汝,汝待奈何?”张定得意洋洋的享受这精彩的一幕。 白明哲在晕眩的状态下,下意识地喊出来,“尔等难道忘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张定微微一愣,随后面目立刻狰狞,恶狠狠的吼道:“汝找死!” 他大手一挥,命令道:“打!别停!打死为止!” 眼前之人想学陈胜吴广,他可不想学秦二世!杀意在张定的眼眶中流转,怒火已经达到了顶峰。 在命令下,四个士兵挥舞马槊的力气骤然增加,“砰!砰!砰!”的声音更加密集。 “啊啊啊啊!”白明哲哀嚎着,同时越想越生气,在悲愤交加之下,吼出来一句诗,宣泄心中的愤懑之情,与怀才不遇的伤悲之感,“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好!好一个‘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围观的人群中,忽然传出一个喝彩声,紧接着,一名穿着洁白如雪的汉服青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五六个拿着刀剑的部曲。 看着遍体鳞伤的白明哲,青年皱了皱眉头,高声喝道:“都住手!” 张定看着来人,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不过他掩饰得很好,鄙夷之色转瞬即逝,接着拱手作揖,笑嘻嘻地说道:“小人见过侍中。” 汉服青年冷视一眼,“尔为何要令人殴打无辜百姓?” 张定多年混迹长安,在诘问之下丝毫不慌,指着在地上几近昏迷的白明哲,笑眯眯解释,“侍中有所不知,此人竟然多次在大农令门前撒野,还敢辱骂陛下。” 他两只手抱拳,高高举起,恭恭敬敬地对着未央宫的位置,道:“为维护陛下圣尊,小人特意令人给此子一个教训!” 汉服青年冷哼一声,“哼!本官略懂文学,此子乃大才之人!其随口吟诵之句,不在《诗经》、《楚辞》之下,吾保了!汝可有异议?” “既然侍中为此子求情,小人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张定低着头,语气或多或少有些嘲讽,“只不过,小人提醒一点,莫要回忆往事,低贱之人的性命,不值钱!天下卑贱之人的性命,救不完!” “哼!这就不需要汝管了!”汉服青年眼睛眯起来,杀意萌动。 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他立刻把杀心放在肚子里,挥了挥手,道:“来人,把这小子带回府里,好好养伤。” “诺!” 懒得和张定废话,汉服青年带着几乎昏迷的白明哲,拂袖而去。 张定口是心非的大喊一声,“小人恭送侍中!” 随后,他鄙夷地看了看周围的百姓,背着手,重新走进大农令府邸,今日之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至于和侍中说话的语气,他丝毫不慌。 一个蒙受陛下恩典和阿姊照料才坐上侍中位子的小子罢了,不值一提! 在大汉,没有军功的官僚,最让人看不起! 军功,才是在官场横着走的资本! 第三章:来历神秘的民中卿 夜,月隐,天微凉。 长安城中一处比较豪华的府邸中,白明哲正躺在一张铺了好几层绸缎的木塌之上。 他的旁边,是白天那位汉服青年。 白明哲本想起身行礼,但是被汉服青年拦住了,只能在木塌上拱手作揖,言辞诚恳地说道:“小人白明哲,祖籍太原,长安人士。君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汉服青年挥挥手,示意免礼,随即爽朗一笑,“哈哈,明哲不必多礼。吾名民中卿,长安人士,祖籍河东平阳。白日,君同大农令府邸奴仆陈述之词,甚入吾心。敢问,汝所言之人,可是贾谊贾长沙?” “正是!”白明哲毫不避讳的说道。 “果然不出吾所料!”民中卿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声道:“吾大汉历代天子故事甚少,除吕后访留侯的保惠帝之策外,能在乡野之间流传的,多半就是文帝问策贾长沙了。君言语之格式,吾阅尽古书,闻所未闻,当真奇也!君言语之意,似在感叹贾长沙的才能未能施展,妙!甚妙!看来,汝有才能不得施展了?” 白明哲见到自己的想法竟然被这个古人察觉到,顿时把这个叫做民中卿的引为知己。 他激动得连称呼都换了,“公所言极是!诗歌为吾悲愤交加之时所作,只因吾有治河之策而不得抒发,有平定匈奴之计而不得施展!” 虽然盗用李商隐的诗的确有些过意不去,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被这个侍中看上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自己的计划全盘说出来。 侍中!专门侍奉皇帝的人! 尤其是秦汉时期,只要是被封为侍中,就可以入侍宫禁,亲近皇帝。 《齐职仪》载:“汉侍中掌乘舆服物,下至亵器虎子之属。” 就是说侍中是皇帝近臣,掌管皇帝的车、轿、衣服、器物等,甚至还负责给皇帝端尿盆。 虽然侍中是九卿中少府的属官,俸禄并不高,但是一般朝廷大员却不敢明目张胆地招惹。 单凭亲近皇帝这一个优势,他就比地方上郡县的两千石的能耐大! 大汉侍中的数量向来就是三人。 一人掌管刘家宗族信物——斩蛇剑。 一人掌管天子所用印玺! 一人负责陪侍天子左右,向重要大臣传递天子的命令。 白明哲虽然不确定民中卿负责哪一个,但是可以肯定一点,不论哪一个,都是白天那个张定惹不起的! 也就是仗着民中卿脾气好,还有郑当时这个九卿撑腰,张定才有机会表现出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 如果民中卿真的不计后果地玩报复,郑当时以后肯定没好日子过了。 不需要做太多,只要空闲时间,在刘彻旁边嚼耳根子就行了,“哎呀,陛下,臣听说大农令家中有藏有甲胄啊;哎呀,陛下,臣听说大农令在背后议论您呢;哎呀,陛下,臣听说大农令和商贾往来甚密呀;哎呀,陛下……” 时间也不用太长,只要持续性搞一个月,郑当时下半辈子的官场生涯就算彻底玩完了。 刘彻的猜疑心本来就重,耳根子这么一嚼,还能有好? 不让郑当时提前退休,就算刘彻仁慈了。 所以,只要把自己的胸襟抱负告诉眼前这位,说不定这些东西第二天就到了刘彻的耳朵里了。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困扰着白明哲,他至今也没有想到答案。 他读过《汉书·百官公卿表》,里面侍中的名字,不说倒背如流吧,但是都稍微有些印象。 而民中卿这个名字,他听到之后很陌生,甚至觉得,历史上好像从来没有这个人似的。 如果不是这个人死得太快,以至于《汉书》都来不及收录的话,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隐藏了身份! 他本名绝对不叫民中卿! 白明哲低着头沉思,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脑海中就闪过了数十个人名,“刘彻早年担任侍中的人就那么几个,到底是谁呢?卫长君?不对啊,他在公元前131年左右就死翘翘了,难道是严助、朱买臣?不对,时间点对不上,这俩人在公元前138年左右担任侍中。难道是桑弘羊……慢着,这个日后被儒生喊着请烹的主人公,估计这个时候才刚刚到长安吧……” 对于民中卿的真实姓名,他异常好奇。 见眼前这个神奇的少年沉默不语,民中卿率先开口了,“君为何发呆?可否将君胸中抱负讲述一二?” 白明哲微微一笑,拱手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敢问,君想听什么?行军打仗、文学典籍、治河之策、天文历法……” “没想到明哲会的东西这么多,那就先听听君对匈奴的看法吧。”比起治河之策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民中卿还是觉得行军打仗比较靠谱一些。 术业有专攻,他没有处理民生之类政务的经验,不敢在治河之策上指手画脚。 但,借助侍中职位的便利,他经常出入兰台,秦汉名将的作战笔记,他都有所阅读。只要白明哲言论中出现明显错误,他可以立刻指明。当然,对于一些小问题,他不介意纠正补充。 眼前这个少年是不是虚有其表之徒,从分析大汉与匈奴局势上就可以判断了。 汉人重信、重义。 民中卿的算盘打得很好,若是白明哲虚有其表,谎称才能欺骗自己,他不介意让奴仆再打一顿,然后丢出去。 “啊,对匈奴的看法啊,卿问对人了!吾家祖上曾经想对匈奴作战,可惜生不逢时。祖上曾经留下一卷手札记录了对待匈奴的作战方式,可惜年代依旧,手札丢失。”白明哲佯装失落,叹了一口气,“不过无妨,吾在幼时就已经熟读百遍,内容早就烂记于心。” “哦?不知君祖上何人?”民中卿一听是军旅之人,一下子来了兴趣。 能让他感兴趣的,也就只有军旅故事了。 尤其是老一辈的战斗传奇,民中卿更是喜爱,恨不得自己身临其境,与之冲锋,开疆扩土,建功立业。 “祖上名声浅薄,不值一提。” 对于一个自己还没有摸清身份的人,不能吐露太多。 尤其是白起这一个名号,用得好会给自己加分,用不好会让自己送命。 虽然过了一百五十年,但是武安君这一个名号依旧是一个禁忌。 一个杀人如魔的屠夫,让人闻风丧胆的战神。 万一眼前这一个家伙是赵国地域的人,白明哲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被砍死在这里。 国仇家恨。 虽然儒家倡导的家恨在三代以内,但是鬼知道这一个青年会不会不按常理出牌。 这要是举起刀来,大呼一声,为赵国之地几百万百姓复仇,自己可没地方哭。 “既然君的不愿意说,那民某也不强求。”民中卿意味深长地看了白明哲一眼,同时暗中记下了这一件事情。 待今天回去,一定要派人去太常卿那里好好地查一查。 凡是自称长安人士的百姓,户籍几乎都被记录在太常卿的府衙了。到时候白明哲的祖上究竟是何人,一看便知。 一个有如此胆识的人,祖上应该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作出决定之后,民中卿朗声问道:“先不着急评价匈奴,君对现在大汉的军队有何看法?” “大汉军队?也许算是雄师吧。”白明哲模棱两可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有没见过军队的战斗力,不敢妄加评判。 虽然汉武帝时期,百姓的言论尚且比较自由,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自己的话,得罪了这一个来历神秘的侍中,可不太妙。 “算是雄师?”民中卿对着一句话置若罔闻,他自豪地说道:“如今的大汉,比文景二帝之时可是强过百倍。尤其是自从马邑之战后,我大汉对匈奴宣战,可谓是百年之中的盛举了吧?百年前白登之围的耻辱,得以昭雪。” 白明哲对此不以为然,摇了摇头,否定道:“马邑之围没有任何战绩,相反,付出的代价还很大!这证明不了什么。” 民中卿没好气地说道:“马邑之失并不代表我大汉军队不强。如果雁门尉史能够有点骨气,王恢能够敢于和匈奴一战,当时一定可以将匈奴主力留下大半!” 当时汉武帝可是动用了三十万军队,匈奴只有十万人。 在民中卿的眼里,只要这一战打响了,匈奴绝对会产生大幅度伤亡。 别的不敢说,一战之后,军臣单于绝对二十年之内缓不过气来。 “君真的觉得错误都在雁门尉史和王恢身上?”白明哲反问一句,“如果他们两个人有点能力,一切按照计划的发展,真的可以全歼匈奴吗?” “怎么不能?!” 白明哲冷哼一声,“骑兵天生就克制步兵。如果军臣单于率领骑兵将我们的包围圈撕开一个口子,怎么抵挡他们撤退?并且匈奴是游牧民族,本身的警惕性就很强。汝觉得随便一个圈套,就能让他们相信?” 说到底,马邑之失的主要原因,还是汉武帝太过着急了。 他连匈奴人的习性都不了解,就敢大规模出兵。放上诱饵,引敌人上钩,入包围圈,这样的战略只能是小范围战争。连动物都知道先派个侦察的,何况是万物灵长的人类。 所以马邑之围本身就有问题。 它根本就是一场为了报复白登之围的错误军事斗争。 白明哲顿了顿,没等民中卿回答,便继续说道:“小人再问公一个问题。公觉得我大汉在边境周围调动三十万军队,匈奴会没有一丁点的察觉?不说别的,单单这三十万人的粮草调动的动静,就不小吧?再加上竟然方圆草原之上只有有牲畜,却无牧民,汝觉得军臣单于是傻子吗?马邑之围的主要错误不再尉史、不在王恢。归根结底,还是陛下太过心急了。” 匈奴人争夺单于这个位置的残忍,不比清朝的九子夺嫡差。 凡是在争夺中获胜的人,都是有一定的手段,头脑的。 傻子当权,这种事情也就只有晋朝出现的可能性大一点了。 那个“肉粥吃不吃?”的千古“名帝”。 第四章:马邑之失与抗匈之策。 民中卿听了白明哲的见解,沉默了一会儿,“君称陛下心急,那君认为何时应该出兵?” “吸溜。” 白明哲喝了一口放置于木塌小方桌上清水,然后说道:“想要真正的给匈奴造成重创,那么就必须要有战斗力极强的骑兵。而想要骑兵,就必须要有良马。只要有良马,组建出骑兵,那么出兵的时候就到了。” 民中卿眉头一皱:“君的意思是让我们培育良马?可是去哪里弄马种?” 众所周知,中国本就是农耕文明,根本不适合培育战马。 匈奴人的战马能够在山间,泥泞等恶劣的环境下发挥超强的战斗力,完全是在草原上多年以来的培育有关。 大汉根本不具备这种自然条件,也没有优秀的驯马师,根本无法自己培育良马。 “大宛。”白明哲吐出来一个地名,“在西域之西,存在一个盛产良马的国度——大宛。” “西域之西……”民中卿抬起头,盯着白明哲的眼睛,“君确定?” “是不是真的,等张骞从大月氏回来就知道了。” 民中卿:“!!!!” 张骞出使西域这一件事情,很多人都知道。但是一般人很难知道张骞出使的任务目的。 这都是汉家朝堂的军国机密! 为了让计划顺利实施,张骞携带大汉结盟文书出发的消息,只有朝堂九卿、侍中等刘彻亲近之人知晓,其他人,一律不知。 如今这么重要的事情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随口说了出来,这让他惊奇万分,甚至还有一些惶恐,有一股杀意。 虽然刘彻没有耐心继续等下去,不得已策划了马邑之围这个下策,但是,在他眼中,联合大月氏这个上策的地位依旧没有改变。 只要张骞成功回来,他不介意停下所有工作,全力进行大汉与大月氏的联合。 不知不觉,民中卿的瞳孔附近已经布满了血丝,手臂青筋凸起,眉头压得很低,随时都有可能暴起杀人。 究竟是谁泄露了秘密? 这已经涉及到汉家多年的用兵谋划,他不得不谨慎。 如果白明哲给不出合理的解释,他不介意直接当场杀人。 为了大汉,杀一个人不算什么。 到时候随便给白明哲按上一个罪名就够了。况且,长安闹市中愿意以十金抵命的人不在少数。 “君不需要气势汹汹地盯着小人,张骞此行必定失败,外人知不知道问题不大。”白明哲感受到杀气,急忙开口说道 别这厮急了,给自己一刀。 “君此言何意?”民中卿腰间的配剑有出鞘的迹象。 知道不仔细解释解释,今天是没法善始善终了,白明哲环顾四周,叹了一口气,“唉,敢问此地可有地图?若是有,鄙人可以为君讲解。” 民中卿眉头一皱,沉声道:“地图乃国之重器,除在外带兵将领之外,其他人,一律不得私藏地图!此乃大汉律例!” 白明哲无奈地摆摆手,指着不远处火盆里面的木头,道:“罢了,罢了,请君拿两块木炭上来。” “嗯?”民中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然后去火堆旁,用小铁锹从里面扒拉出来两块木炭。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一会儿似乎会发生什么惊人的事情, 将木炭用水浇灭,“刺啦!” 随后捡起来,递给了正在木塌上半坐的白明哲。 “既然君没有地图,那请恕小人失礼了。” 没有地图,没事,自己画一个就行了。 白明哲拿着木炭,在盖着的锦缎薄被上画了起来。 黑色线条宛若一条条纯黑色的蛇,从木炭尖端蠕动出来。 “沙,沙,沙。”黑色的炭屑在力道下,渗透进豪华的锦缎薄被的内部。 “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 凭借脑海的记忆,白明哲正在飞快地勾勒大汉的地图,以及西域的地图。 在这个年代,没有谁的地图,比他更精准了! “公请看,这里是我大汉。” 随便勾勒几笔,西汉的疆域地图就出现在丝绸上。 谨慎起见,他并没有把大汉西南、正南、东南以及东北国家的具体形状画出来。 这要是给整出来了,他敢打赌,自己别想安全走出这个侍中府。说不定一会儿廷尉的人直接就把自己带走了。 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就是地图。 他一个尚未加冠的孩子的把周围国家形状的地图给整出来,不吓死人才怪。 进了廷尉府,哪怕是你干净的一批,也非得弄出点东西。 尤其是……如果没记错,这个时候,廷尉里面,貌似有两个酷吏——张汤、赵禹。 进入了,恐怕别想完好无损地走出来。 “沙沙沙,沙沙。”一边说话,白明哲一边用木炭完善被褥上的地图。 此时,民中卿身躯疯狂地颤抖,他的内心仿佛有万丈巨浪掀起,然后狠狠地拍在海面上,跌宕起伏之感难以形容。 徒手画疆域,即便他看了兰台中那幅地图数百遍,也做不到。 统帅向来会看地图就够了,哪里想到自己学会画地图? 没等他震惊完,魔音继续灌入他的耳朵,让他的精神出现了恍惚之感。 “这里是我京师长安。”白明哲用木炭在被子上狠狠地按了一下,留下一个漆黑的点,“从长安向西北走去,到达九原郡附近,继续西行,进入古雍州地域,进而穿过河西走廊,到达西域。” “继续西行,穿过车师,龟兹,经过乌孙的部分区域,接着就可以进入大宛。” 民中卿看着被子上的地图,眯着眼睛,道:“君的学识果真渊博,竟然知道如此多的国家以及他们的地理分布。” 普通人哪里懂得这一些东西? 白明哲说得越多,民中卿的杀意就越明显。 “君可知大月氏人现在的位置?”白明哲将手中的木炭抛了抛,主动询问。 民中卿挑了挑眉,说道:“根据兰台中的记载,应该是在匈奴人的西面,具体的位置,我也不是很清楚。”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来告诉民公吧,他们在这里!” 白明哲用木炭在被子上圈了一个圈。 “大宛之西,康居之南,这一片富庶之地。” “这么远?”看着地图,民中卿神色有一些凝重。 大月氏人跑得也太远了。 原本以为他们距离匈奴很近。 没想到,二者之间竟然间隔了一个西域。 这样来看,夹击计划有点棘手。 “不仅仅是远,自从大月氏人到达了这里,他们就再也没有了东进的意思。”白明哲将手中的木炭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拍了拍手上的黑色炭屑,“有一个比之前更加富足的疆土,何必留恋曾经饱受压榨的故土?” 白明哲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补充道:“所以说,我敢打赌,张骞这一次出使虽然可以打通西域,但是却完不成联络大月氏的任务。大月氏已经变了,昔日敢于和匈奴硬碰硬的大月氏已经完全消失了。” 还有一点白明哲没有说出来,如果没有记错,这一段时间,大月氏还逐渐开始信奉佛教。 另外,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 大月氏这一次西迁影响很大,他们直接影响了整个中亚的格局。 匈奴人赶走了大月氏人,大月氏人赶走塞种人,塞种人占印度人的窝。 干不过大佬,我欺负软柿子还不行吗。 一次迁移,导致大量的国家更朝换代。 为什么在1840年之前,西方国家对中国很忌惮?都是吓得。 除了成吉思汗之外,每次中国人把北方的入侵者驱出国境,那群入侵者就喜欢往西边跑。 他们每次逃跑,中亚、西亚,甚至欧洲都要发生大洗牌。 就拿公元91年匈奴开始的大迁徙来说。 这一场迁徙总的来说持续了几百年的时间,直接引发了欧洲千年的变局。匈奴人用和大汉对战学习的知识攻占了东哥特、西哥特。然后哥特人进入罗马,导致罗马发生了大规模的起义,最后,罗马直接失去了对大部分地区的直接控制权。 这还不算什么,这群匈奴人还喜欢瞎转悠。在公元400年,匈奴人乌尔丁带领大军攻入匈牙利追击哥特人,并越过阿尔卑斯山进入了意大利。就是这么一个转悠,洗牌又开始了。 阿勒立克带领的哥特人为了逃避匈奴的大军,不得不南下。不过他们比几年前的同胞拽多了,在408年、409年、410年他们三次围攻罗马。而在410年攻入城中,这是历史上罗马城的第二次沦陷。 民中卿目光炽热,今日他明白了很多以前不清楚的情报:“呼,若是由君领兵对战匈奴,君会怎么做?” “还是那句话,能拖则拖。等有了良马,培育出强大的骑兵,直接来一场漠北决战!” “可是长久地拖下去,对我边境百姓影响过大。他们会长时间饱受战乱之苦啊。” “如果不拖下去,强行发动大规模战争,那么受苦的不仅仅是边境百姓了。我大汉臣民,都要为那战争耗费的物资买单!”白明哲警告道,“虽然文景二帝之后,我国库充裕,但是我还是要告诫君一句,再充裕的国库,也撑不住几次大规模的战争!” 这不仅仅是白明哲的大发议论,更是历史血的教训。 汉武帝穷兵黩武,导致后期民不聊生。 他这一句提醒,不仅仅是为了百姓,更是不希望看到轮台罪己。 第五章:欲攘外,必先安内。 民中卿目中流转着阴沉的光芒,他叹了一口气,道:“君虽言之有理,然大宛距离长安上万里,想要令其进献优良马种,谈何容易?吾大汉朝堂并非不愿意等,而是,等到最后,又能改变什么呢?” 顿了顿,忽然,他的语气变得凶厉,“与其令边境苦于匈奴骚扰,倒不如吾大汉军队主动出击!” “虽君言之有理,明哲依旧不建议过早对匈奴用兵。”瞳孔闪烁着自信的光芒,白明哲沉声道:“侍中有所不知,大宛乃西域小国耳!其国力与匈奴比,不过九牛一毛,其国力与夜郎比,不过伯仲之间!” 将画满了地图的绸缎薄被掀开,他指着大宛的位置,朗声道:“陛下只需派遣百人使团前往大宛,届时只需恩威并施,令其交出马种。若是配合,吾大汉以其为盟友,若是不从,陛下只需以卫青为统帅,率兵三万,从云中出发,经河西走廊,击穿西域,直取大宛皇室!” 汉武后期,在名将凋零、国库空虚的情况下,李广利这小子都可以率领大汉军队远征大宛,更别说现在大汉国力强盛,将领充足的情况下了。 白明哲相信,只要给卫青三年的成长时间,他就可以带领大汉雄师,直捣黄龙,取大宛皇室首级! 后世车骑将军的威名,可不是吹出来的,那可是在大量战争中积累出来的。 民中卿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君这么看好卫青?” 白明哲骄傲地拍着胸口,仿佛在说自己似的,“小子别的不敢保证,卫青领兵之能,淮阴侯之后,无人可比!” 说完以后,他在心底默默地补充了一句,“除了霍去病。” 卫霍二人,各有所长,孰高孰低,很难断定。 民中卿突然莞尔一笑,点了点头,仿佛对白明哲这句话很满意,“有意思!卫青从来没有统帅军队,汝之信心,从何而来?” “识人之能罢了!”白明哲谦虚地说道,“若君想要在朝堂站稳脚跟,小子建议多和卫青走动走动。吾愿在此立下谶言:若想收复河西走廊,非卫青不可!” 民中卿忽然大笑几声,“哈哈哈哈,借君吉言了。” 顿了顿,他严肃地说道:“汝延迟出兵之提议,明日一早,本官会如实禀报陛下。对此,汝还有什么需要补充吗?” “有!”白明哲目光如炬,言辞凿凿,“内忧外患,国之难也!想要毫无顾忌的对付匈奴,黄河必须治理!只有后方安定,吾大汉才可以将所有的精力转移到对付匈奴上来。” “看来汝对自己的治河之策信心满满。”民中卿感叹一声,“虽然已经很晚了,但吾不介意听听!请君明说!” 白明哲再次拱手,请求道:“请侍中为小人准备一份大汉地图。上面的内容,越清晰越好。” 虽然能够把大汉各郡县画出来,但是,他还是决定不画。 宛如言多必失,行动过多,并不是好事。 如果不是为了混口饭吃,他才不会冒着被人嫉妒排挤的风险,把王景治河的方案拿出来。 如果在这些的基础上,再画出来了大汉详细疆域图……估计明日一早,长安城中就会传遍侍中府邸有怪胎出世喽。 民中卿站了起来,顺势将刚才拿来画地图的锦缎薄被小心翼翼的叠起来,沉声道:“汝要的地图,吾立刻派人去兰台取回,预计丑时才能取回来。在此之前,汝先休息休息。这份地图,吾先拿走了,一会儿会有人送来一份全新的。” “多谢侍中公。”白明哲恭恭敬敬地拱手,“如果可能,请侍中公再准备一张不用的桌子。小人不习惯在竹简上写字,想在桌子上书写治河之策的内容。” 民中卿微微一愣,但还是答应了,点了点头,道:“可!” ………… ………… ………… 亥时 明月简洁柔软,带着善意,挂在高高的天空中。 星光闪烁,晴空万里。 长安城中绝大多数的达官贵人,周围闾里的普通百姓,基本上已经进入美妙的梦乡。 坊市也已经关闭,街道上时不时地走来一群穿着铠甲的士兵。 若是普通人家这么晚还有灯火映出,非要被中尉甲士盘问不可。 西汉的宵禁很严格,凡是夜间在街道上溜达的人,都会被拿下,交给有司审问。 就在这寂静的时刻,民中卿的府邸之中,五六根鱼油巨烛树立起来,将这宽阔的厢房照的异常明亮。 这一些鱼油巨烛,是皇宫在夜间照明使用的。刘彻恩典,他的府邸中有几根库存。 因为这一个时间牛耕几乎已经广泛地传播,牛的重要性与日俱增,所以并没有像后世鼎盛时期一样,采用牛油巨烛。 白明哲和民中卿正围着一张桌子,仔细地端详眼前用死牛皮制作的地图。 在他们旁边不远处,还有一名文官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记录二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通俗地讲,这个文官会议记录员。这是民中卿担心白明哲写得不清楚,特意找来进行记录的。 白明哲拿起一根木棍,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道:“决口的位置应该是这里吧?” 民中卿点点头,“没错,就是在濮阳瓠子决口。” “看着周围的情况,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误,黄河应该是改道南流,夺淮入海。”白明哲眉头紧锁,将脑海中的那一段信息喃喃的道明。 “君当真大才!根据有司的汇报,河流的确是改道南去!” 民中卿脸上的笑容越发地灿烂,心里的底气越来越充足。 在他看来,白明哲没有去过那里,竟然可以一语中的,一针见血的道明黄河决口之处以及改道方向,这说明治河之事,大有可为! 当然,黄河已经泛滥三年,也许有灾民到达长安,让白明哲无意中得到这一个消息。 但是能够点明决口方向,绝不是普通人可以办到的。 这一件事情可是朝堂接收到淮河水位变化汇报,以及濮阳八百里加急等大量信息,综合起来才得到的结果。 如今白明哲一语道明,这真是……如有神助! “君先别急着夸奖我。”白明哲打断了民中卿的夸赞,两只手按在桌子上,脸贴近民中卿的面庞,严肃的询问:“吾现在需要知道一个态度!陛下对于治理黄河的明确态度!” 民中卿表情渐趋严肃,道:“以吾对陛下的了解,陛下本意是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治理黄河孽龙!” “那就好!”白明哲闭上了眼睛,欣慰地笑了笑。 只要刘彻态度坚决,治河方案他有的是。 民中卿激动的直接双手搭在白明哲的肩膀上,大声地询问:“先生,吾侪见面之后,君总是感叹有治河之策不得实施,难道已经有了具体可以实施的方案?而不是一个内容空洞的设想?” “有!有一个几乎是一劳永逸的方案。” 白明哲睁开眼睛,一道亮光从瞳孔中射出,这让民中卿有一些稍稍失神。 一劳永逸? 真的可能吗…… “君请说!”民中卿表情严肃,将手拿下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同时给了旁边的文官一个眼色,让他注意记录。 第六章:庞大的计划! 白明哲从旁边的火盆中重新取出一块木炭,将一张新的棕色桌子搬到地图的旁边,开始对照地图以及脑海中的资料,在桌子上书写。 “既然是梳理治理黄河,那么必然要修建水利!既然如此,不如同时开工,一边疏通治理,一边修建一些关键工程,为民众造福!” 听到为民造福,民中卿脸色微微一变,整个人立刻变得端庄,道:“君请讲!” “首先说明,我不知道这一次工程到底需要投入多少资金,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赞成与反对!一切决定,都由陛下抉择吧。” 民中卿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白明哲看了一眼地图,然后立刻开始在桌子上用书写隶书字体。 “治河无非就是两点,一为疏通,二为引水!因此,我有下列几点愚见!” “黄河之所以决口,不仅仅是因为水流过大,更是因为中下游地区堵塞严重。趁此机会,我建议让民夫立刻抢疏黄河故道泥沙,以备后用。” 看了一眼地图,白明哲继续说道:“接着疏通汴渠,引黄河之水进入。引水之时,采用裁弯取直、疏浚浅滩、加固险段,加之“十里立一水门,令更相洄注,最终达到无复溃漏之患的目的。” “再者,从支流入手!引支流灌溉,减少流淌的黄河之水!” 白明哲用筷子指了指地图上标注的一个大型工程。 民中卿将目光放在地图上,瞳孔一紧,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惊呼一声:“这里是……” “没错!郑国渠!”白明哲没有抬起头,边写边解释,“在郑国渠的上游南岸开凿六小渠,以辅助灌溉郑国渠所不能达到的低地。此工程一旦完成,将可以塑造万顷良田!” 在后世,这一项工程被称为六辅渠。 白明哲对这一项工程印象极为深刻,他当年的高考文综,就是考的六辅渠。 “妙啊!妙!”民中卿忍不住鼓掌,惊叹之色溢于言表。 “如果吾没有记错,在去年,陛下通过了一项水利工程的奏章,那项工程将会在最近开始吧?”白明哲一边说,一边书写,“如果吾没有分析错,陛下想要开凿一条平行于渭河的运河,因此吾建议,穿渠引泾水首起谷口,注入渭水,长约200里,此工程在那一项工程的基础上将会多灌溉农田4500多顷,二者合力,可灌溉两万顷的良田!” 别看两万这个数字不多。 古代的顷和现在的差距很大。 古代1顷为50市亩,大约为现在的3.33公顷多,33333平方米。 按照一家百亩之田来看,这工程将直接造福近四万户,二十万余人。 而这个水利工程,后世称之为漕渠。 “随之并行,吾建议。开凿新的渠道,引黄入淮,引淮入大江,在淮河下游,围出一个大湖,蓄淮河之水。于大湖之下再引河流,灌入大江,泄淮河之水!” (注:秦汉,长江又名大江。) 这一个大湖,在后世被人们称为洪泽湖。 中国第四大淡水湖。 它形成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本来就存在一些小型湖泊,这是它的成型基础。 其次,多亏黄河夺道入淮,加大了淮河的水流量。 因此,现在是洪泽湖出世的时候了。 “其次,于大江下游,纳山阴、会稽两县周围源之水为湖,用时约一年。完成之后,将会免会稽之民功劳之苦,甚至将得到两万顷可耕之田!安定四万户百姓。” 这个湖,在浙江,后世称之为鉴湖,门票一百一十五一个人呢。 “最后,在黄河水流减缓的情况下,将之引入新的河道,进行分洪!自濮阳出发,使河道流经河流故道与泰山北麓的低地中。此地距海较近,地形低下,行水较浚利。” 白明哲起身,用木炭在地图上圈起来一片区域。 “开凿河道,穿过东郡、济阴郡北部,经济北平原,最后由千乘入海。” 讲完之后,白明哲将手中的木炭随手一丢,闭着眼睛,一下子坐在了板凳上,倚着墙壁,喘着粗气道:“再补充一点!想要黄河减少泛滥决口的次数,在上游地区,一定要保持水土,也就是植树种草。让有司立刻查处恶意破坏上游森林之人。树可伐,但是要和孟子所言相同。” “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林木不可胜用也!保持水土,黄河无患矣。” 说完之后,白明哲直接进行了全身心放松,不闻周围之事。 虽然记得大量的书籍,但是回忆起来颇费精神力。 不知何时,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珠。 也许是太过激动,或者是太过劳累。 这一项超级工程,以淮河为纽带,连接了黄河与大江,几乎已经是京杭大运河的翻版了。 只不过现在的条件比隋朝好了很多,有很多河流尚未改道,也没有断流。 并且,西汉人民对于水利工程可是极为热爱,实行起来更为容易。 民中卿在这庞大的工程量地冲击下,长大了嘴巴,他手舞足蹈,挣扎着,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原本他就是希望白明哲有一个可以缓解水患的方法,没曾想到,竟然引出来这么庞大的一项工程。 这如果真的完成,恐怕都功过大禹吧。 他已经预见,明天在早朝上提出来之后,文武百官那震惊失色的表情了。 甚至,他已经预见,不久之后,长安会出现一个令天下人嫉妒的新权贵了。 只要能够镇压黄河孽龙,封侯这件事,几乎是铁板钉钉的,甚至,很有可能是列侯! 侯爵很多,列侯为尊。在刘彻企图削减列侯数量的关键时期,有人成为了新的列侯,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民中卿看了看桌子上的炭屑,又看了看桌子上的地图,弯下腰,对着白明哲,郑重一拜,道:“仲卿代黄河下游十六郡,百万民众,谢过先生!” “君太客气了。”白明哲急忙站起来,也弯腰行礼,“小子之计,只是提议。是否能真正的实施,还要靠陛下定夺。若是陛下同意,治河头功,非卿莫属!若非卿,小子之计策,仅为空想罢了!” “哈哈哈哈,明哲客气了。功劳归谁,吾还是清楚的。”民中卿拍了拍白明哲的肩膀,“时候也不早了,明哲早些休息。其他的事情,待吾明日面见陛下之后,再行定夺。” 说完,不等挽留,民中卿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和他一起的,还有那一张写满了治河之策的桌子,以及那份牛皮地图。 白明哲看着离开的那个白色背影,还是拱手作揖一拜,高声道:“恭送侍中公!” 第七章:侍中、汉武,争论 诗经云:“夜如何其?夜未央”。 此乃汉家第一宫阙,未央宫名字的来历。 长号呜鸣,在茫茫夜色中回荡。 “呜!呜呜!” 紧接着,钟鼓齐鸣,演绎大汉磅礴之气势。 “咚!” “咚!” “当!当!当!” “当!当!” 借着皎洁明月,在交错的礼乐声中,几十名头顶黑色官帽的两千石重臣,去鞋之后,如同鱼群遨游一般,涌入了承明殿。 九根鱼油巨烛藏在帷幔之后,其散发的柔和光芒,恰好照亮整个大殿。 刘彻头戴帝王之冠,神态威严,面向南方,端正的跪坐在榻上。 殿下郎中侠陛,陛数百人。 功臣列侯诸将军军吏以次陈西方,东向,文官丞相以下陈东方,西向。 承明殿中文武官员,皆跪坐,静静地等待刘彻宣布今日事宜。 朝会的召开,并不像影视剧中,每天召开一次。 一般来说,西汉时期,除了在岁首会定期召开之外,其他的时间,都是不定期的。 没有哪一位大臣敢保证,下一次朝会是什么时候。 不过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汉宣帝,也就是刘彻的嫡曾孙子的时候就结束了。 这小子开创了常朝,每五天举行一次听政,让文武百官在其他时间,可以放心地在家睡懒觉。当然,紧急军情除外。 这种体贴下属的行为,应该算得上是西汉好老板才能做出来的。 要不然,大臣们没有被政务累死,先被睡眠不足给戕害死了。 西汉的朝会开始于“夜漏未尽七刻”。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 古代日出前二刻半是平旦,平旦是夜漏的终点、昼漏的起点。 夜漏未尽七刻就是平旦前七刻,夜漏未尽七刻则在日出前2小时又9分钟又36秒。 这要是在六月中旬,长安日出时间在五点半左右,大臣们朝会就要在凌晨三点多了。 这几乎堪比学习美术的高考生了。 三个字:要你命! 而今日,刘彻突然派人召集众人在承明殿举行朝会,在场的大臣,皆一头雾水。 如果是诸侯王入朝觐见,朝会位置选择的绝对是未央宫前殿,而不是承明殿,为什么要突然召开朝会?难道是为了宣布昨日策论的事宜?思前想后,也就只有这种可能了。 一时间,所有的两千石皆抻着脖子,好奇地打量承明殿正门的位置。他们想好好瞧瞧,到底是哪些人被刘彻看上了。 然而,他们注定猜错了。 刘彻用手拍了拍旁边低矮的案几,“咚!咚!咚!”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其厚重威严的声音紧跟着回声,一起在大殿中荡漾,“诸位爱卿,别看门口了。今日召诸爱卿前来,只为商量两件事情……也可以说是一件事情。” 刘彻见下方两千石正襟危坐,满意地点点头,看向大殿门口的位置,轻声道:“宣,侍中——卫青上殿!” 一旁侍奉刘彻的太监——春陀急忙向前一步,用他鸭子般尖锐的嗓音,高声道:“陛下有旨,宣,侍中——卫青上殿!” “陛下有旨,宣,侍中——卫青上殿!” 侍中虽然为皇帝近臣,但是根据大礼仪规定,朝会的时候应该在殿外恭候。因此,刘彻想要见卫青需要传唤。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官服,手中捧着一块洁白的玉质朝笏的青年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 如果白明哲在此,一定会发现,卫青正是和他交谈的那个神秘侍中。 卫青,字仲卿。 按照隶书的写法,仲字和简体字相同。 民者,人也! 为了隐藏身份,他把自己的字拆分,组成了一个新的名字。 这也不怪白明哲没有反应过来,卫青这两个字,在后世早就已经深入人心,他字的影响力远远比不上他名字。 卫青走到大殿三分之二的位置后,跪了下来,“臣,卫青,拜见陛下。” “卫青,平身吧!”刘彻笑着说道。 “谢陛下!”卫青利索地站了起来,然后又立刻拱手作揖,道:“陛下,一个半时辰之前,臣曾经说的事情,陛下考虑的如何?” 刘彻开心地挥挥手,对自己这个小舅子莫名的喜爱,语气柔和地说道:“哈哈哈,卿别急,朕这不是把文武百官召来详谈嘛。爱卿为了这两策,觉都不睡,直接到未央宫汇报,朕自然要重视。” 神色突然变得严肃,刘彻坐直身子,沉声道:“卿的意思朕已经了解,现在需要让满朝文武也具体地了解一下。既然是汝之门客,那就由汝详细说明吧。” “诺!”卫青拱手接旨,随后环视左右两侧,高声道:“诸公,下官昨日在大农令府邸之前救下一个挨打的少年。其自称有治河之策、平匈之策,欲借助大农令之手,传达到陛下耳中。” 在文官队伍中的郑当时眉头一皱,原本松弛的精神一下子紧绷了,“卫侍中,为何本官不曾听说这件事。” “下官建议大农令回去之后,好好地调查调查君之门房——张定。”卫青捧着朝笏,邪魅一笑,“幸好天意在汉,本官侥幸救下此人,得定国安邦之计。否则,天下黎民百姓还要受匈奴与黄河之难数十年!” 在大庭广众之中被人嘲讽识人不明,郑当时脸色瞬间变得黑漆漆的,比外面的夜还要黑,他拱手道:“本官知道了,多谢侍中提醒。” 中尉卿韩安国开口打破了这种尴尬,“好了,卫侍中,请君仔细说明那定国安邦之计吧!” “诺!”卫青拱手,微微一笑,随后请求道,“陛下,臣需要地图,以及记录此事的文官。” 刘彻大手一挥,道:“准!” “谢陛下!” 短短两分钟,白明哲亲自缔造的地图便被送了上来。和地图一起的,则是那一张写满了策论的桌子,和那个书记员。 见“装备”到了,卫青不再拘束,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开始和文武百官讲述白明哲的计策。 这计策其实很好理解,就是先治理黄河,再培育良种,最后抵御匈奴。 至于获取良种这件事,卫青仅仅提及了之下大宛这个国家。张骞出使任务失败这件事,他没敢说出来。 一旦说出来,朝堂上必定会发生大的变动,他可不愿意面对发怒的刘彻,以及如狼似虎的满朝文武。 有了专门文官的辅佐,卫青讲得很快,就连治河之策,说的也详细的不能再详细。 大约用了一个时辰,他就把白明哲提出的计策,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卫青拱手道:“陛下,臣已说完。” “嗯,卿先休息一会。”刘彻粲然一笑,然后环视下方,声音更加威严,“诸爱卿,对此,都有什么意见?” 率先站出来的是丞相薛泽,“陛下,臣以为此事太过荒谬。吾大汉马邑之围已经失败,耗费的物资数以十万万计,国库空虚。若是还有出击匈奴之心,必然会动摇国本。臣建议,恢复文景二帝的策略,与匈奴握手言欢,以兄弟相称。” 能够做到丞相这个位置,他也是一个精明人。为了让卫青脸上的面子过得去,他急忙补充道:“不过即便如此,一介黄毛小二,能够提出如此庞大的计划,也算是一个人才。臣建议,给与此人一个官职,让他为大汉尽力。” 还没等卫青反驳,军方的人坐不住了。 天杀的!这老混蛋!敢不让他们打仗? 阻挡军队获取军功,和挖人祖坟没有区别! 不行,必须要怼! 武官之首,一个面庞刚毅的将领站了起来,他哼了一声,冷声道:“丞相此言差矣!吾大汉与匈奴本就势如水火,马邑之战后,大汉与匈奴的和平场面就已经撕碎了。本将军认为,不需要安内,只要朝堂谋划一番,吾陇西李氏愿举族参军,抵御匈奴!黄河可治,然,计划必须削减!” 李广说话毫不收敛,话锋强硬,“治河之策消耗资金过多,必须削减!去岁陛下通过漕渠提议,末将认为可修!这计划中有连接漕渠的部分,本官认为也可以修!至于其他的,必须暂放!只要平定匈奴,吾百万将士们愿意代替徭役之民,上河修渠!不能让修建黄河耽误了大军出征匈奴!” 一开始黑着脸的郑当时忽然站了起来,他对刘彻拱手之后,沉声道:“卫将军此言差矣!本官认为,此计甚好!此人提出之策,自北向南,自西向东,整个计划连成一片。若是真正实施,恐怕正如此人所言,一劳永逸!” 虽然自己脸面被伤到,但郑当时也不失小人,有一说一,只要计策合适,他愿意支持卫青,“自古以来,黄河泛滥次数不可胜计,未有君王可平定者。陛下德宽仁厚,若用此策,解黄河之患,可功过大禹,直追三皇五帝!” 刘彻被这么一捧,整个人的呼吸加快了许多。 功过大禹,直追三皇五帝,这正是他成为皇帝之后的追求! 李广撸起袖子,声音强硬,“大农令,别忘了实施这个庞大治河之策需要的时间!没有数十年,难以完成!” 郑当时也是寸步不让,“这不正好?这数十年,吾大汉可想方设法联系大宛,引优良之马,培育大汉马种。” 第八章:「贤良方正」科的「举主」 “吾大汉何时需要主动联系弹丸小国?”李广身后,一个胖乎乎将领站了出来,他拱手作揖,义愤填膺地说道:“陛下,末将愿意领八千将士,直击大宛,运马种返回大汉!” 刘彻畅然地笑了,“程将军风采依旧啊,不愧是朕的不败将军!哈哈哈哈,将军先安心,这不是在商量嘛。若是朕决定出兵大宛,定然让将军领兵!” “谢陛下!”程不识行礼之后,怒气冲冲的返回座位,重新跪坐,等李广发挥。 他站出来,并不是真的想出兵大宛,而是表明一个的态度——李广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大汉军方虽然派系众多,然而,一旦和文臣有了分歧,将领们立刻就抱团,团结一致。 李广代表的是陇西,程不识代表的是北地! 这两个地方,都是大汉直面匈奴的最前线! 可以说,只要程不识和李广的意见达成一致,那么,整个大汉军方,就有三分之二联合了起来,基本上难以撼动。 如果想要与其分庭抗礼,除非,联合那最后的三分之一——中尉卿韩安国领导的北军。 大汉北军,不到关键时刻绝不出动。 因为,他们一旦出动,就意味着杀戮的开始。 自开国以来,大汉北军行动的次数寥寥无几。在此前,有两个大型事件令北军不得不出动。 一是杀诸吕,迎文帝;二是景帝平定七国之乱。 第一件事,北军突然出动,其以直捣黄龙之势,把诸吕掌管的南军杀得片甲不留,南军的士兵几乎都死绝了。诛杀吕后一族之后,北军的杀名直接传开。 为什么汉武帝的儿子刘据被迫起兵惨遭失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没有得到时任北军统帅任安的支持! 当年北军保持中立,既不帮刘彻,也不帮刘据。若是他们加入其中一方,不出两个时辰,战争必定结束。而不是像历史上丞相军和太子军大战了五天。 而第二件事,七国之乱,北军一己之力,抵抗诸侯国积攒已久的军队。虽然有梁国疲敌的功劳,但北军的战斗力,在此功不可没。 如果说,想要和陇西、北地叫板,必须拉拢韩安国。 他手中掌握的北军,堪称大汉第一军队。 卫青将目光投向韩安国,希望这位中尉卿发表自己的意见。 与此同时,满朝文武都把目光投向这决定一切的关键性人物。 刘彻似笑非笑地看着韩安国,他也想看看,在这争论之际,北军最高统帅的打算。 知道自己没法独善其身,韩安国叹了一口气,“唉。” 他慢吞吞地起身,仿佛在为自己争取思考的时间。 拱手作揖,他沉声道:“陛下,依臣之见,不如双方折中。” 刘彻惊讶地看了一眼,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哦?韩爱卿请讲!” 韩安国向卫青点点头,又向李广、程不识点点头,“既然治河之策是为了抵御匈奴,不可全否定。微臣和李广将军想法有些许相同,与卫侍中的想法,也有一些共同之处。” “漕渠的修建已经成了定局,不可修改。既然此子的治河之策是在漕渠运转的基础上开始的,那不如将治河之策分为三部分,用十五年到二十年的时间完成这个计划。” 韩安国浑浊的双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第一部分,在漕渠的基础上,打通郑国渠一线,进而修建那六条小型渠道。二者同时开工,大约两岁就可以完成。届时,陛下只需要观看这六条小型渠道的作用,若是效果诚如此子所言,那么继续第二部分的工程。” “第二部分,以大江之北为范围,耗费五到八年的时间,着手解决黄河孽龙。具体操作方法,此子已经介绍得很明白,相信大农令已经了解透彻了。”说完,韩安国看了看郑当时,点了点头,投之以微笑。 “最后,在自西向东方案全部完成之后,再进行从北向南工程的修建。预计五年的时间,这部分就可以全部完成。”担心那群大老粗将军只看到耗费,没有看到收入,他有特意的补充了一句,“若是微臣没有说错,这庞大的计划一旦完成,三河之地,将会成为天下富庶中心。届时,天下税收,仰仗三河!” 一道精光从刘彻眼中暴射而出,“天下税收,仰仗三河!” 这个皇帝已经有了的想法。 在明说之前,他还是象征性的询问大臣,“诸位爱卿觉得中尉卿说的如何?” “陛下,微臣不同意!中尉卿说了半天,微臣没有看到任何节约军费的举措!”李广不满的站了出来,“诚然,此举有利于治理黄河,但是,将国库掏空,拿什么修建茂陵?拿什么作为出征的军费?” “李将军,本官之建议是在六条小渠效果达到治河之策所言的基础上。如果那六条小渠的效果不如人意,后面的不会实施。”韩安国脸色一沉,沉声道,“若是效果真如其所言,那么,安置百姓开垦之后,耗费资金,不出三年,就全部赚回。” 忽然,程不识站了出来,严肃地说道:“末将觉得中尉卿说得不错,可以先从六条小渠下手,看看效果如何。” 李广看着身后的程不识,双手握拳,惊呼一声,“不败将军,汝此言何意?” 说好的联合呢? 你这突然改口,不地道啊! “李将军,抱歉了。”程不识富有歉意地笑了笑,“吾祖籍河南!” 若是不为家乡父老考虑,百年之后,他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 程家的宗祠设在河南,没有乡党帮忙,就没有程家的繁荣。 这个口,他不得不改。 三河之地:河东,河南,河内。 天下两千石大员,这里占据了三分之二。 一时间,朝堂上绝大多数人的意见已经很明了了。 只要能为家乡——三河之地发挥点作用,这个官没白做。 为什么卫青觉都不睡,直接找刘彻? 因为他也是三河之地的人! 李广顿时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尔等!” 叹了一口气,他重新回到座位坐下。 “好了,既然诸位爱卿觉得中尉卿说得有理,那么就按照这个实行!”刘彻满意的拍拍手。 这个方案他很赞同。 只要三河之地成为天下经济中心,他大一统的步伐,又向前迈进了一步。 两只手插在袖口,刘彻做了最后的决定,“大农令!” “臣在!”郑当时急忙出列。 “朕命卿督办漕渠,以及那六条小渠的修建!六条小渠的应该有个名字了,既然是辅助漕渠与郑国渠连线的水渠,不如就叫六辅渠吧!卿五年之内,务必修建完成!” 郑当时高声回应,“臣领旨!” “主爵都尉何在?” 汲黯急忙出列,“臣在!” “朕命卿为使者,携朕旨意,前往山阴、会稽之地,纳水为湖!既然那个少年称一岁可成,朕给卿两年的时间。两年之后,朕要看到成果!” “诺!” 刘彻满意地点点头,“嗯!” 他两眼放光,看了一眼卫青,笑着说道:“卫青啊,汝识人有功,朕要赏!大赏!” “朕赏卿黄金千两、丝绸百匹、良马一匹!准许卿建立三百人之内的护卫军!” 反正是自家亲戚,建立护卫军没啥大不了的。 “谢陛下!”卫青急忙谢恩。 “免礼,免礼!”刘彻挥挥手,“那个献治河之策的少年何在?” “回陛下,尚在微臣府中。” “让朕想想,该赏他什么好。”刘彻低着头,用右手拖着下颚,沉思起来。 良久,一个念头从他的脑海中出现,急忙问道:“此子尚未加冠?” “正是。” “尚未加冠也无妨!治河之策本由他提出,自然也应该由他监察。只是御史大夫之下职位没有空缺……” 又沉思了三分钟,最终,刘彻做出了决定,“传朕旨意,封此子……” 卫青急忙说道:“陛下,白明哲。” “哦,对,白明哲!封白明哲为绣衣御史,秩六百石!随大农令掌管治河监察之事。赏其黄金十两,绸缎十匹。若黄河可治,朕愿给他封侯!” 卫青脸上露出了笑容,拱手道:“诺!” 刘彻点点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朗声道:“诸位爱卿还有什么事情?” 薛泽见大局已定,急忙出列,“陛下,此子来历不明,且出身不明,臣有两个建议。” “讲!” “诺!臣以为,陛下应该派遣专人查明此子身份,另外,在任命绣衣御史时,应以‘贤良方正’选举之法,避免天下人议论。”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突然成为了六百石,天下人绝对有意见。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举荐之后封官。 听到提醒,刘彻也反应过来,看了看下方,“丞相言之有理!” 薛泽见目的已经达到,急忙高呼一声,“陛下,臣愿意做此子「贤良方正」科的「举主」!” 这个科目同察举并存,本就是为了举荐人才设立了。 「贤良方正」始置于汉文帝二年,目的是「纳天下言」,广泛听取民众对国政的意见。 皇帝普遍认为,发生天地灾异,是自己犯了过失,所以,这一科常常是在灾异发生之后举行。 而「贤良方正」又多与「直言极谏」相连,这是皇帝「求言」的一种方式,所以称作「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 至于‘举主’则很广泛,包括中央和地方的高官,诸王侯、三公、将军、中二千石、州牧、郡守等。 薛泽想要成为“举主”,符合大汉朝堂规则。 文武百官:“!!!!!” 所有人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薛泽这是打算赚名声! 只要治河之策成功,他就会有举荐之功。天下之人,也会记得白明哲「贤良方正」科的「举主」是他丞相! 所有人都在心中大呼“此厮不要脸”。 于是,想要举荐的人,如雨后春笋一般,全都冒了出来。 争抢开始了。 李广上前一步,“陛下,末将愿意做‘举主’!” “陛下,微臣愿意做此子的‘举主’!”韩安国立刻站起来,高呼一声。 太常卿张欧颤巍巍地站起来,“陛下,请让老臣做‘举主’吧。查明来历之后,臣可一并举荐!” “太常卿,这种事情君就别掺和了。”郑当时嘟着嘴,笑了笑,“既然白明哲在本官手下做事,没有比本官更适合的‘举主’了。” “陛下,臣愿意……” “陛下!……” “请陛下将此子让与老臣……” 九卿之下,越来越多大臣加入了这一场争抢。 …… …… “陛下,微臣也愿意做‘举主’。”卫青当仁不让,上前一步。 明明是自己带来的人,这群老狐狸还想抢!太不要脸了! 刘彻被喧闹的声音气的额头紧皱,“好了!都别争了!人是卫青救下来的,举荐人,自然是卫青!” 卫青大喜,“谢陛下!” “卫青,一会儿卿直接拿着任命皇书回家。下次朝会之前把举荐奏章交上就行。另外,调查白明哲身份的任务也交给爱卿了。这个与奏章一同递上来。” “诺!” “好了!退朝!”刘彻摆摆手,率先离开。 至于大殿之上唉声叹气的大臣们,不关他的事了。 卫青在刘彻离开之后,急忙去兰台,准备拿任命的旨意。 第九章:公羊之辈 三天后 长安西市 白明哲腰间别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钱袋,晃悠悠的行走在吆喝的人群中。 被封为绣衣御史之后,少府出钱,专门在长安城附近选了一块地,给他建了一个小宅院。虽然面积不大,但遮风挡雨足够了。 刘彻给他的赏赐都被少府的人送到了宅院里,卫青也送了五百金作为祝贺。 自此,他也算是有房、有存款一族了。 可能是职位并不高,或者没有军功的原因,这两天中前来拜访的几乎都是一千石以下的官员。 两千石的官员,只有郑当时、韩安国派人前来送乔迁之礼,其他人,还在观望的状态。 虽然刘彻答应黄河治理成功就封侯,但谁又说得准呢?老刘家向来喜欢说话不算话。 看看开国功臣,有多少曾经许诺过荣华富贵与国同休?结果呢,死的死,失侯的失侯。 刘彻的口头承诺,作用不大。 真正想要打动那群两千石的官员,最起码也要六辅渠发挥作用之后。 汉代人很讲究骨气,绝对不会轻易的何人低头,更别说向一个俸禄才六百石的小官。 长安最不缺的就是权贵! 六百石,仅仅是一个起点罢了。 不过即便如此,白明哲也已经很知足了。 这不,他特意挑了一个空闲的时间,游逛长安。 他的第一站,就是长安西市。 …… “新鲜的豚肉!今天刚刚屠宰的豚!十钱一斤,便宜卖了。” “上等蜀地丝绸,精美布料……” “窝窝饼!刚出炉的窝窝饼!” “卖活鸡,卖鸡崽,卖鸡蛋……” 白明哲背着手,迈着矫健的步伐,在西市里面大摇大摆地走着。 摊位上琳琅满目的商品,看了之后颇有眼花缭乱之感。 小商贩的吆喝声萦绕在耳边,耳朵鼓膜都要被穿透。 “各位客官都来看一看,白菘,刚刚从地里刨出来,新鲜的白菘。” “芦菔,清脆甘甜,辛辣多汁,品种丰富!客官可以买回去一些埋在地里过冬食用。” …… “上好的铁釜,一个只需要三十钱!” “锻造铁剑,有需要的客官可以缴纳定金订立契约。” 白明哲走到一个贩卖鸡肉的摊位前,蹲了下来,和老板开始讨价还价,“店家,敢问活鸡多少钱一只?” 老板是一个满脸褶子的瘦脸大叔,他搓了搓手,笑着说道:“客官,君来此,当真是来对地方了。吾摊位的活鸡,无论大小,皆三十钱一只。” 白明哲眉头一皱,“三十钱,太贵了吧,豚肉才十钱一斤。” “嘿嘿,看客官的穿着,应该是是第一次亲自买肉吧?豚肉乃低贱之物,带有浓厚的骚臭味,大户人家一般都不吃的。而鸡肉不同,既没有骚味,也没有臭味,贵一些很正常。” 白明哲看着活蹦乱跳的活鸡,咽了一口唾沫,轻声问道:“那汝这提供宰杀服务吗?” 老板慷慨地说道:“只要客官不介意小人卑贱,宰杀服务自当提供。” 白明哲瞅了瞅笼子中活蹦乱跳的鸡们,从钱袋子里掏出来一百八十钱,沉声道:“那好,吾要五只活的母鸡,一只宰杀完的母鸡。” 西汉时期调味品缺乏、肉类缺乏,为了补充每天需要的蛋白质,他只好购买可以下蛋的母鸡了。 老板瞪大眼睛,看着递过来的一百八十钱,激动得浑身发抖。他颤巍巍地接过鸡钱,大声说道:“客官放心,小人一定把鸡处理得干干净净。” “嗯,赶紧开工吧。”白明哲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好嘞!”收下钱,老板格外有干劲,立刻开始动工。 忽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儒装的青年人,“啾啾啾,贤弟,吾等离这个家伙远一点。君子远庖厨,这是孔夫子的教诲!” 青年人旁边,则是一个看起来更加年轻的儒生,他对青年人拱手,恭恭敬敬地说道:“兄长教训的是,小弟受教了。” 白明哲扭头,眯着眼睛,眉头一皱,狠狠地瞪了一眼,低声骂道:“一群无能之辈,连此句的意思都没理解透彻,就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嚣君子远庖厨?笑话!” “嗯?”原本打算带着小弟离开此处的年轻儒生耳朵微微一动,把白明哲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朵,整个人顿时勃然大怒,“竖子安敢辱吾?” “嗡!”他将腰间的佩剑拔出,虽然距离十步,但还是将剑尖之处对准了白明哲的喉咙。 只要不道歉,这个儒生很有可能让佩剑饮血。 白明哲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双手环胸,笑着说道:“恼羞成怒了吗?” 较为年幼的儒生立刻将手按在年长儒生的佩剑上,焦急地说道:“吕兄息怒,此乃西市,大汉中尉管辖之地!若是难处了人命,很难处理。哪怕是董子,也不一定能出面保君。” 吕步舒怒火滔天,大声喊道:“赵贤弟让开!吾公羊之辈,岂能任人侮辱?今日,不是他死,就是吾亡!” 公羊之士,最讲究尊严!只要有人辱骂,定要和这个人拼一个你死我活。 不论对方是谁,打就完事了! 白明哲根据刚刚捕捉的消息,快速地定位了眼前之人,脸上的不屑之色更加浓厚,轻蔑地说道:“汝是吕步舒?” 吕步舒一把将赵子推开,握着剑的手更加用力,“吾正是吕步舒!既然听过吾之名号,还不赶紧跪下磕头求饶!” “呵,一个忘恩负义,卖师求荣之徒,焉能让吾求饶?”白明哲直接揭开吕步舒心中最惨痛的伤疤,“吾问汝,汝出卖董子,可向董子磕头认错?若是没有,还有脸活在世上?” 虽然董仲舒隐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主父偃偷走了董仲舒的手稿。但是,在抨击的过程中,吕步舒可是格外卖力。 董仲舒原本定吕步舒为衣钵继承人,经过辽东高庙火灾上书事件之后,他对这个大弟子彻底失望了。 虽然吕步舒没有被逐出师门,但实际上,和逐出师门已经差不多了。 事情发生了五年,董仲舒闭门不见吕步舒也已经五年了。 这五年中,吕步舒和丧家之犬没有区别。 “汝找死!”吕步舒“咿呀呀”的尖叫一声,提着剑,大步冲去,“给吾死!” 白明哲急忙从旁边打铁的人旁边抽出一根铁棍,用来抵挡。 然而,还没等吕步舒冲过来,另一侧却响起来了呵斥声,“大胆!” 又是佩剑出鞘的声音,“嗡!” “唰!”一个穿着甲胄的魁梧大汉持着青铜剑快速冲来。 两剑相碰,“砰!” 清脆的声音直刺在场之人的耳膜。 持剑双方同时后退几步, “汝乃何人?吾乃太学吕步舒,速速让开!” 魁梧大汉把白明哲护在身后,沉声道:“大汉北军校尉,苏建!” “北军!”吕步舒大惊失色,连连后退。一旁的赵子赶紧上前,扶住这个受到惊吓的名义上的兄长。 没有理会吕步舒,苏建扭头笑了笑,尽量用轻柔的声音说道:“小兄弟没事吧?” 白明哲浑身已经被冷汗打湿了,长呼一口气,拱手作揖,道:“多谢阁下救命之人。” 他实在没想到,吕步舒真的敢动手。原本以为这个学问是个半吊子水平的家伙会忍让离开,没想到……大意了。 一言不合,诛杀对方,不愧是公羊!不愧是董仲舒培养多年的大弟子! 虽然品行不咋样,但是从狠劲儿这方面来看,吕步舒身上的确有一丝董仲舒的影子!有一丝公羊学派传统的气质。 熟读各种历史典籍的白明哲深深地知道一个道理:不要把公羊学派看成柔弱书生。这群家伙真的打起来,战斗力不比领兵将领差。 这个时候,儒生还不是被八股等戕害的儒生,他们学的是儒家六艺! 儒家六艺分为礼、乐、射、御、书、数,其中的射注重的就是打架! 看看辕固被窦太后关进猪圈跟野猪打架就知道了。别说是以前,哪怕是现在,让一个特种兵进猪圈,都不一定打得过野猪。 虽然后面辕固得到了汉景帝给的剑,凭借剑打败了野猪,但是前面的那段时间,可是他硬生生的撑下来的。 别和公羊学派比狠,这群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在黄老之学的压迫下,公羊潜伏,在窦太后去世之后,公羊复出! 短短五年,不,应该是短短两、三年,董仲舒就完成了朝堂上博士的大洗牌。诸子百家博士被儒家博士替换的一干二净。 千万不能小看公羊,他们血脉传承的精神就是狠! 公羊学派的传承谱系是:子夏→公羊高→公羊地→公羊敢→公羊寿。 子夏虽然是孔子门徒,但他守不住儒学之大本大原,舍本逐末,在“迹”上揣测模仿,致使思想导向法家。最终导致,子夏传人多偏离了儒家本来的路。 子夏门下有李悝、吴起;子夏之后的荀子门下则有韩非、李斯。 传人都很有名,除了正统之外,都不是儒家。 子夏之后,一个个的,不是法家,就是兵家。哪个不狠,哪是省油的灯? 看看吴起,带领五万人就敢在阴晋之战的时候,搞破秦军五十万大军。 李斯,为了加强大秦统治,直接玩了一手焚书坑儒。 公羊高之后的董仲舒更是以一人之力,对抗道家、墨家、法家、阴阳家、农家、杂家、纵横家、名家……诸子百家。 公羊学派,哪个能轻易招惹? 白明哲暗自庆幸眼前这个叫苏建的校尉拔剑相助,要没有苏建,恐怕自己刚才就身首异地了。 突然,一段文献从脑海中闪过,原本精神放松许多的白明哲,脑子里的弦又突然紧绷了起来。 等等,眼前这个大汉叫什么? 苏建? 苏建!! 第十章:长安名人何其多? 白明哲忽然陷入了短暂的呆滞,他呢喃呓语,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念叨了一段《汉书》记载:“苏建,杜陵人也。以校尉从大将军青击匈奴,封平陵侯。” 西汉沿用秦制,采用的也是二十级军功爵制。 侯一共有两种,第十九级关内侯,第二十级列侯! 而苏建和卫青多次出击匈奴,最终被封为平陵侯,这是个列侯!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彪悍的大汉,未来将会是大汉权贵之一,而且还是拥有军功,实打实的权贵。 大汉侯爵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那些靠祖辈余荫封侯的贵公子,最让大汉百姓看不起,在侯爵的圈子里,地位也最低。 只有依靠军功成为侯爵的人,才是真正的权贵。因为这种人,不仅仅地位尊崇,而且还控制着一部分军队。 一个尚未成为列侯的校尉,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苏建是一支红色的股票、写着特等奖的刮刮卡、买了之后一定可以中奖的彩票! 现在投资,往小了说,可以获得一个列侯的友谊,往大了说,那可是搭上了名传千古的列车。 虽然苏建这个名字在二十一世纪不太出名,但他有一个名扬中国两千多年,被封为麒麟阁十一功臣的儿子——苏武。 没错,就是那个被匈奴扣留之后,在北海放羊的苏武! 苏建有了,他儿子还能跑得掉? 回过神来,白明哲打算再确认一遍,轻轻地拍了拍苏建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道:“君为苏建?” “正是!”苏建很有礼貌地回了一声。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急忙补充了一句,“哦,吾为北军校尉。” 这是他的脸面,必须要说出来。 白明哲激动地抓住苏建的手,使劲晃动着,“久仰久仰!” 这热情劲,把苏建这个大老粗弄得一愣一愣的,“啊,吾这么有名?” “是及,是及!” 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导致苏建比白明哲还要激动,“哈哈哈,失敬失敬!” 吕步舒怒火中烧,用铜铃一般大小的眼珠子瞪着聊的正欢的两个人。 打了一半开始闲聊天? 过分了!这是在打架!这是在决斗! 太不给面子了! 他气的在原地跺了几下脚之后,咆哮道:“喂,汝之二人,未免太不把吾放在眼里了吧?” 手中剑重新提起,“小子,若汝为大丈夫,与吾一战!别躲在别人身后!” 白明哲刚想上前,苏建的大手突然伸了过来,直接拦住了,“小兄弟勿要惊慌,此乃吾北军管辖之地,君之事,即吾之事!” 苏建被白明哲那一句久仰夸得找不着北,心里美滋滋的。 军中人士,格外注重义气! 既然你夸我了,那我肯定也不会亏待你。 苏建已经想好了,既然吕步舒不知好歹,那就先揍一顿,再送回太学好了。 “苏校尉,请君让开!吾不想与北军闹矛盾!”吕步舒警惕地看着通往举剑的苏建,“今日此子辱吾,吾必杀他!” 苏建痞里痞气的,霸道的回应:“少废话!书呆子,这个小兄弟,吾保了!” 站在吕步舒身旁的赵子脸色微变,指了指白明哲,对苏建拱手说道:“校尉,汝此行过分了吧?此子辱公羊之士,公羊之士自当复仇!虽吾为韩诗学派,然觉吕兄之做法,并无不可!难不成,大汉北军妄图杀戮公羊学派与韩诗学派传人乎?” 苏建不吃这一套,随即冷哼一声,“吾可从未说过斩杀汝之二人。吾只言,这位兄弟,吾保而已!” 赵子寸步不让,沉声道:“那其辱吾兄长之事应该如何处理?” 担心苏建没弄清事情的经过,辩解的时候被赵子压迫得哑口无言,白明哲大声呵斥,“荒谬!自始至终,吾可曾辱过吕步舒?” “怎么没有?”赵子面带愤怒,“无能之辈何人所言?辱吾二人不懂‘君子远庖厨’又是何人所言?难不成,此乃禽兽之言乎?” “呵,吾只是阐明一个事实罢了!”白明哲不慌不忙地说道,“既然汝言吾辱,那请君赐教,君子远庖厨的意思!” 赵子心理上觉得自己辩论占了上风,得意洋洋地笑了,“既然汝以请教之语气,那么吾就好好讲解一番。此句出自《孟子·梁惠王章句·上》,乃孟轲同齐宣王讲解之时提及。顾名思义,想要成为君子,就要远离厨房,安心做学问。此乃成道之言!” 说完以后,他笑眯眯地环视四周,用挑衅的目光注视前来购买食材的百姓,似乎在讥讽“尔等这辈子也成不了君子”似的。 被赵子逗乐了,白明哲捧腹大笑,“哈哈哈,吾以为汝有何高谈阔论呢,原来还是这荒谬之言。若是孟子泉下有知,恐怕会把棺材板踢碎吧?” 赵子和吕步舒同时急了,二人举剑,随时准备冲上去拼命,“小子,汝找死!” “小兄弟,差不多得了。”苏建附在白明哲耳边,小声说道,“若是他们二人同时冲杀,吾挡不住。” 他虽然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校尉,但是,真正的战斗力,只有在战场上才能发挥。血腥味会激发他内心的杀气,军阵可以提升他的气势。 若是单打独斗,他还真没有信心拿下这同时冲锋的两个人。儒家子弟,格外擅长单打独斗,其中儒家学霸们的个人战斗力,不亚于大汉校尉。 吕步舒为董仲舒大弟子,赵子为儒学大家韩婴的弟子,在这两个儒家大师地培养下,这两个家伙,妥妥的学霸!至少在射、御两项上,绝对的学霸。 没有在意苏建的提醒,白明哲眯着眼睛,朗声道:“汝二人说完了,该吾说了。君子远庖厨的真正意思,吾今日就好好教给你们!” 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他接着说道:“尔等都知道这句话出处,却不理解本意,当真可笑。孟子的原意是借助厨子杀戮这件事,劝诫齐宣王实行仁术。但凡有血气的东西你都不要去杀它,推崇的是不忍之心,让君子不要造杀孽。” “君子远庖厨,仁义之至也!以厨房杀生指代仁义,乃孟子恻隐之心、羞恶之心!乃儒家慈悲之心,仁义之礼!此事到尔等口中,竟成了讥讽烧火做饭之人,这就是公羊学派未来继承者以及韩诗学派继承者的学识?难道孔夫子、孟子也与汝二人相同,看不起玩弄厨具之人?” 白明哲的话如同加在机关枪中的子弹,破坏力越来越强,让这两个儒家子弟脸色变得愈加苍白,“吾纵观《诗》、《书》、《礼》、《易》、《乐》、《春秋》、《论语》、《孟子》等,未曾发现与汝二人言论相同之处者。若不是汝二人之错,难不成为诸子之错?” “这就是儒家两大学派亲传弟子的水平?可笑!可悲!可叹!若是儒家交由汝二人之手,董子之心血,必定化为乌有,黄老之学,势必卷土重来!” 白明哲顿了顿,发动了最后的诛心之论,“依吾看,汝二人乃离经叛道之徒!若是孔夫子在世,势必同诛杀少正卯一样,诛杀汝二人!以汝等鲜血,洗涤儒家之污垢。” “尔敢!”赵子面色惊恐,神情惊变,肝胆俱裂。他没想到对方竟然会说出一个师父从来没有讲过的内容。 他身边的吕步舒也好不到哪去,听到这个解释,仿佛像是吃了牛粪一样,面色狰狞却不敢发怒。 如果孟子的本意真的是仁义之至,那就是说,他们两个人真的离经叛道了,白明哲刚才的讥讽不是在挑衅,而是在传道。 面对传道之人,不以礼相待,反而欲用剑诛杀。这要是被公羊学派其他人知道了,很可能成为攻伐的借口!他的地位难保了! 吕步舒脸色涨得通红,和猪肝色似的。被反驳之后,他词穷了,憋了半天,只好引用《诗经·小雅·巧言》中的话加以反击,“汝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白明哲坦然地张开怀抱,语气慷锵有力地说道:“哈哈哈哈,孰颜之厚,百姓自有分辨!” “说的对!!” “原来君子远庖厨是这个意思!几百年了,吾等终于正名了!” “先生大才!” “拜谢先生!” 一旁围观的买菜之人纷纷欢呼,喜极而泣。 有人肯为厨子正名,他们感觉死都值了。 “吾还以为儒家子弟多有学识呢,还不如先生一言!” “公羊学派的家伙,滚吧!别在这里给董子丢人现眼!” 被赵子刚才的讥讽惹怒了,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谩骂的队伍。 赵子只会闭门造车,闷头读书,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他的怒火,瞬间被百姓气势压下去了不少,就连提着剑的手也在疯狂地颤抖。他只能期期艾艾的反抗,“尔等……尔等……” 吕步舒深知一个道理,一旦泄气,很难再次发动攻势,于是他只好以进为退,用剑指着白明哲,大喝一声,“小子,吾以太学弟子之名,与汝一战!汝可敢接下?” 真正的太学是在公元前124年建立的,虽然太学尚在雏形,但是的确存在。 吕步舒称自己为太学弟子,并无差错。 只是让白明哲感到意外的是,这家伙竟然以太学弟子之名邀战, 这家伙就不考虑考虑,万一自己输了,该何去何从吗? 辽东高庙之事后,这家伙本来就不受待见,万一这场比试输了,岂不是给董仲舒一个逐出师门的借口? 第十一章:吾以《孙子兵法》为彩头 “汝可敢应战?!”吕步舒以咄咄逼人的势头再次威胁。 这一次,白明哲拍了拍挡在身前的苏建,道:“苏兄弟,请让开吧,吾也想领教一下公羊高徒的本领。” 苏建焦急万分,“小兄弟,别冲动!” 白明哲与吕步舒四目相对,高声问道:“汝想比什么?提前说好,吾对剑术并不精通!汝为公羊学派之高徒,自然不会趁人之危吧?” 赵子拽了拽吕步舒的袖子,提醒道:“吕兄别上当,这小子一肚子坏水,要比就比君擅长的!” “吾知晓。”吕步舒点点头,将剑收了起来,然后自信满满,大声说道:“既然汝不通吾儒家六艺的‘射’、在大汉西市也不能‘御马而行’,那吾二人就来一场文斗!吾要与汝比试术算一道,汝可敢接下?” 儒家六艺中,‘术’这一个学科的重要性可以排进前三。 且,算术好的人,必定会被朝廷征用,这已经被证实了多次。 如同那个桑弘羊,现在虽没有明确的官职,但是却频频被刘彻宣召。 如同还没出山、被英国科技史学家李约瑟称为“中国天文史上最灿烂的星座”的春节老人落下闳! 虽天命之年,他依旧被刘彻征聘出仕,官为侍御史,以算术之法推动中国天文学的发展。别的不多说,单单《太初历》、浑天说这两个,就足足影响了中国两千多年。 算术究竟有多可怕? 当初酂侯萧何(法家)凭借自己的数学能力,让后勤补给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前线,供淮阴侯打仗所用就已经证明了。 历史上,汉武帝多次派遣军队出征匈奴的资金从哪里来?还不是依靠桑弘羊的计算敛财、平价仓等手段,想方设法筹集的。 为什么汉武后期,朝堂上的儒生都在叫嚣请烹桑弘羊?就是因为这个家伙总是能够筹措到出征的军费! 这就是算术的魅力!也正是老刘家追求的人才之一。 作为公羊学派大弟子,吕步舒自认数学不错,所以开口就要和白明哲比试“术”! 白明哲用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不远处这个欺师的小伙子,再三确认,“汝确定?” 吕步舒哈哈一笑,讥讽道:“怎么,汝怕了不成?” “不怕,不怕,只是有些意外罢了。” 这个意外,是真的意外。 白明哲表示,自己虽然不是理科生,但是,数学好歹也学过几年。 虽然曲线方程的公式都忘得差不多了,但三元一次方程之类的解法,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和二十一世纪的高材生比数学……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如果比四书六经,白明哲还真没有太大的把握,然而,这货竟然提出来比数学。 妈呀,老寿星上吊也没有这么吊的! 担心内心的喜悦流露出来,白明哲赶紧用手遮了遮嘴角。 然而,这个举动到了赵子的眼里,竟然变成了害怕的行为。 这个三河之地的青年为了讨好吕步舒,赶紧大步上前,叫嚣一声,“小子,若汝怕了,就赶紧跪下给吕兄磕三个响头,这事就这么完了。如果不然,汝要拿出点东西作为彩头!” 白明哲被赵子彻底逗笑了,原本手挡住嘴角就是为了遮盖喜悦,这可好,直接笑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怕?不存在!不就是彩头吗,吾压五百金,以及……《孙子兵法》一部!汝二人想押什么?” 在场之人被白明哲的彩头吓到了,齐刷刷的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同时尖叫一声,“《孙子兵法》?!” 五百金虽然诱人,但是《孙子兵法》更加珍贵。 尤其是苏建,眼中直接充满了激动兴奋的光芒。 在秦始皇大规模焚书之后,项羽又在咸阳进行二次焚书,这就导致大量的经典古籍,失传的失传,缺页的缺页。 如今白明哲张口一句用《孙子兵法》作为彩头,众人哪能不吃惊。 不过吃惊归吃惊,在吕步舒眼中,更多的色彩是贪婪! 与其他典籍相比,兵书更加珍贵,更别说兵家著作中最辉煌的《孙子兵法》! 猛地吸了一口气,吕步舒沉声道:“汝言自己有《孙子兵法》,可随身携带?” 白明哲微微一笑,道:“自然没有。” “切,原来是弄虚作假……”还没等赵子嘲笑完,忽然三段深奥难懂的内容从白明哲的嘴里念了出来。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七计,而索其情。” “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于上同意,可与之死,可与之生,而不畏危也。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地者,高下,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法者,曲制、官道、主用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之者不胜!” 吕步舒、赵子、苏建,三个人同时瞪大眼睛,任由血丝充满了瞳孔。 真的是……真的是《孙子兵法》!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他们三个人都在一定程度上接触过军事战争,对于兵法都有一定的了解,尤其是苏建,对于兵法的作用,深有体会! 白明哲刚才念出的三段文字,除了第二段是承上启下之外,其他两段,皆兵家至明之理! 顿时,三个人的眼中都闪过了贪婪的光芒,只不过苏建的贪婪转瞬即逝。 兵书的重要性大家都懂,哪怕二者为至交,也不可能轻易传授。因此,想要得到的念头在心中一闪而过。 而吕步舒却不同,他的脸上写满了势在必得的表情, 正好拿这本书来交好自己认识的一个公子哥! 迫不及待地搓搓手,生怕对方反悔,吕步舒赶紧说道,“小子,吾以董子门徒之名作为彩头!” 白明哲摇摇头,不满意这个彩头,“不够!对汝而言,董子之徒的价值,根本不值一提。拿出点其他的东西!” “那…吾以……”吕步舒沉默了一会儿,“那吾以荀子印玺作为赌注!” 白明哲还没搞明白这是什么东西,旁边的赵子突然尖叫,“吕兄,不可啊!若失去印玺,汝公羊首徒的地位可就没了!那可是子夏先生一脉的传承之物啊!” “无妨,他一介小儿,焉能赢吾?”吕步舒摆摆手,然后重新看着白明哲,“小子,这个彩头可否满意?” “原来是董子大弟子的信物,自然可!” 吕步舒将荀子印玺拿出来放在地上之后,沉声道:“那好!比试现在开始!一炷香未能答上来,且再次提问之时,无法问倒对方,即为输!周围百姓,皆见证之人!” 白明哲随手将钱袋子丢在地上,不慌不忙地说道:“那就开始吧!汝尽管出题!” “那吾就不客气了!”吕步舒眼珠子“咕噜”一转,一个题目便想了出来,“吾且问汝,一张方形案几,用刀沿着对角一分为二。其中一块,其长二十四,宽七,那对角长度为几何?” 白明哲微微一愣,随口说道:“二十五!” 赵子哈哈一笑,指着白明哲的鼻子,大喊一声,“小子,连算都不算,太猖狂了,汝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吕兄的谅解?咦,吕兄,君为何拦吾?” 吕步舒挡住了赵子的行为,眯着眼睛,脸色阴沉,“原来汝读过《墨经》!是吾失策了。” “呵,就这?勾三股四弦五罢了。”白明哲轻蔑一笑,“汝可知勾股弦之间的关系?” 吕步舒气的头发都炸了,“此乃定律!千古算术之至理,何来关系?别浪费时间,赶紧提问!” 白明哲双手环胸,朗声道:“呵,吾提问之内容,正是勾股弦之关系!” “汝在玩吾?” “嗡!”剑出鞘,吕步舒杀心愈来愈明显。 “勾股弦乃千古至理,就连墨子都未曾破解,汝安敢提问?若汝妄图以这种方法取胜,那就大错特错了!即便吾本轮输了,下一轮吾以圆周与直径相比得到的数值作为提问,汝如何取胜?” 白明哲一脸嫌弃,摆摆手,仿佛在驱赶野猪似的,“啰啰嗦嗦,不会就说不会,浪费什么时间!要么作答,要么本轮认输,开始你的下一轮提问!先说好了,下一轮若是吾回答上来,汝为输!” 吕步舒气的牙痒痒,拳头握得“嘎嘣”响,“呵!既然汝不仁,那就休怪吾不义!此轮算吾输!吾且问汝,圆周与直径之比,值为几何?” 白明哲依旧随口说了一个数值,“三点一四一五九,至于后面,还有千千万万的数值,连续不断,无法计算完毕。为了表述简单,吾只取三点一四一五九作为答案。” 吕步舒气的在原地蹦蹦,咆哮着,“汝,汝未免太过分了吧?竖子安敢欺吾?” “不信的话,吾教给诸位一个计算方法!尔等回去之后,可以试试。”白明哲蹲下,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随意的画了一个圆,“吾这种方法叫做割圆术!将圆等分,割之弥细,所失弥少,割之又割,以至于不可割,则与圆合体,而无所失矣。” 白明哲大体地将圆分成了几份,然后指着说道:“从圆内接正六边形开始割圆,依次得正十二边形、正二十四边形……,割得越细,正多边形面积和圆面积之差越小。汝看,割完之后,所得数值进行除法运算,最后得之!” “具体的计算过程太过麻烦,吾给尔等一个更加简单的方案。” 白明哲撸起袖子,在旁边的注释:计算二十二除以七与三百五十五除以一百一十三。 “尔等回去之后,把这两个数算明之后,自当明白具体内容。吾也不卖关子,后十位数可以直接说出来,尔等只需要回去验证。” “真正的圆周率为,三点一四一五九二六五三五……后面数值极多,算之无益,因此吾未继续算下去。” 吕步舒正在气头上,肯定静不下心计算, 而一旁的赵子看着地面上的内容,顿时肝胆俱裂。 他术算之道的能力在燕赵之地也算是数一数二的,自然能够看得出来割圆术的可行性。 只不过,燕赵之地的骄傲,不到最后一刻,不允许他轻易认输。 于是赵子一同咆哮,“不可能!汝,一定是在诓吾!!” 他不敢相信,困扰中华数千年的问题,竟然在自己的眼前被解决。 并且解决的人竟然不是自己燕赵之地的才子! 这让数学一直领先天下各地的燕赵的颜面何存? 所以他只能不断地否认,拒不承认! 一边地看客默不作声, 他们也拿不准,所以都不敢擅自评论。 然而,夹杂在看客之中一同看热闹,腰缠万贯的商贾则是激动不已。 他们并不介意花钱将此消息传播出去,让天下之人计算。 万一是正确的,那么史书上肯定会在圆周率旁边稍微提及:某某商贾为弘扬至明之理,散尽家财,传扬于天下! 到了他们这种身份,钱财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名声比钱财更重要,尤其是死后的名声。 “看来汝不服气啊。”白明哲摇了摇头,感叹一声, 赵子脸色赤红,道:“该方案无人知晓正确答案,吾定当不服!吕兄是否输了,自当需要验证一番!” 白明哲懒得废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请便!” 第十二章:汝可知算术之道中的魔鬼? 赵子面色凝重,颤巍巍地蹲下来,开始用一个新的石块在地上画圆。 “沙拉!” 一阵清脆的摩擦声过后,一个圆形出现在地面上。 他模仿着白明哲的行为,有模有样的施展割圆术,而吕步舒则是将心脏提起来,屏住呼吸,看这个来自燕赵之地的师弟操作。 “沙,沙沙沙沙……”一条条优美的直线从石块末端倾泻而出,不一会儿,这个圆就被分成了十几份。 在亲自动手之后,赵子越发感觉割圆术中蕴含了至高的数理之道,他的本心被动摇了。 白明哲看到赵子的计算水平,心里急得直痒痒,叹了一口气,道:“唉,汝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要不这样吧,汝回去慢慢验证,在此之前,汝吾二人另外提一个问题,一决胜负。” 赵子放下了手中的石头,站了起来,点了点头,“可!” 就像是白明哲说的,他并不擅长几何,如果想要验证完毕,至少要两天的时间,所以,还不如重新提问一个问题。 “既然如此,那么请君出题吧!” “请恕赵子无礼了。”他眼睛骨碌一转,想到了一个题目,于是急忙提问:“今几人共买物,每人出八钱,盈余三钱;人出七钱,不足四钱,问人数、物价各几何?” 在汉家,数学王冠自当是几何问题,由于他并不是专门研究数学之人,所以只能提出一些应用问题了。 不过他的提问也相当讲究,绝对不提记载于传扬天下经典书籍中的题目,要提,就提记录在冷门书籍中的题,所以,这个买东西的题目就应运提出。 白明哲打了一个哈欠,用无聊的目光盯着赵子,随口说到:“七人,物价五十三钱。” 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还不如让他接着算。这么简单的问题,侮辱谁呢。 期待了半天,还以为能够活动一下筋骨,没想到,就是一个一元一次方程的问题。 连方程组都不用列。 口算题! 赵子:“……” 这一次轮到一旁的吕步舒默不作声,暗暗的计算。 在场的很多看客也在掐着指头数,对于白明哲直接喊出来答案,他们虽然喊到惊愕,不过也只认为玩笑而已。 哪有人这么快就把结果算出来的? 所以他们还在继续数着指头。 这群人连讲的通俗易懂的割圆术都不信,更别说这些自认为更加复杂的题目。 而知道答案的赵子却不一样,他瞪大眼睛,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惊呼一声:“不可能!汝怎么算得这么快?即便是吾与同窗合力,也算了将近两个时辰!汝为何一言道明答案!” 吕步舒看着白明哲的眼神中,不断地透露出恐惧的神色,语气颤抖,道:“贤弟,他说对了?” “答案正确。”赵子浑身的力气好像被突然抽空,最后无奈承认。 “口算题罢了,要不汝再出一道?”白明哲双手环胸,目光无神,静静地等着。 口算题? 欺人太甚! 可恶! 这是在讥讽自己燕赵之地无能吗? 赵子恶狠狠地瞪了白明哲一眼,努力的回想自己脑海中的题目:“今有大夫、不更、簪裹、上造、公士,凡五人,共猎得五鹿。欲以爵次分之,问各得几何?” 白明哲失望地摇了摇头,两个呼吸之后,再一次将答案说出:“大夫得一鹿、三分鹿之二。不更得一鹿、三分鹿之一。簪裹得一鹿。上造得三分鹿之二。公士得三分鹿之一。” 又对了! 赵子听到回答,整个人动容了,惊呼一声:“莫非汝为北平侯之后?不对,汝姓白,不可能……” 他之所以自信心满满,是因为他与北平侯之后的张类私交甚好。 作为数学大家张苍之后,张类可是懂得许多数学解题方法。 刚才赵子出的问题,都是来自张苍的《九章算术》。虽然如今的《九章算术》还没有成书,但是的的确确存在。 如今白明哲随口回答,他只能认为是白明哲曾经读过张苍的遗留手札。 除了这一点,他实在是不敢相信,有人能够随口解答这等数学难题。 懒得回应,白明哲打了一个哈欠,淡淡地说道:“汝问了两个问题,是不是也该吾问汝了?” 赵子深呼一口气,眼睛微微一闭,又猛地睁开,道:“问吧!” “好!”白明哲拍拍手,毫不留情地说道:“还是那个问题,勾股弦之间的关系,请君解答!” 赵子脸色瞬间黑了,额头上布满了线条,“君欺人太甚了!墨子尚且不知,吾等岂能知晓!连汝自己都不知道,有何颜面提问别人?” 白明哲不屑地摇摇头,“谁说吾不知?” “那汝就说说,二者之间有何关联!” “哈哈哈哈哈哈,既然汝请教,那么吾就告诉汝,也告诉天下人答案!”白明哲大笑几声,用最响亮的声音,解释道:“勾与勾的乘积加上股与股的乘积,为弦与弦的乘积!” 赵子蹲下来,捡起一块石头,半信半疑的在地上计算。 “沙拉,沙拉,沙拉。” 一个个字符出现在他的笔下,不一会儿,他就把“三、四、五”这三个勾股数验证完了。 他艰难地抬起头,面色瞬间变得苍白,“不可能……这难道真的是!” 不甘心的继续在地面上划着,他企图验证“五、十二、十三”。 大约用了两炷香的时间,他终于又验证完毕。 完全正确!符合这个规律。 吕步舒急得满头大汗,见赵子迟迟不说话,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如何?真的是这个规律吗。” 赵子苦笑一声,“吕兄,这一次,吾侪恐怕是栽了。虽然还有其他几组数据没有验证,不过,照目前的结果来看,恐怕真的是……” 这位韩诗学派的高徒已经预见了,不出数日,割圆术与勾股之理的学术风暴将会传遍天下! 而他与吕步舒,将会是这一场学术风暴的笑话。 两个学问尚未大成的学子,竟然胆敢挑衅一位算术大家,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看来汝已经验证完毕,那么这方印玺,吾就收下了。”白明哲粲然一笑,走上前,将荀子印玺和自己的钱袋捡了起来。 他看着蹲在地上,心中充满不甘,但却发泄不出来的赵子,又瞥了一眼愤怒到极点,身体微微颤抖的吕步舒,向赵子提出来最后一个问题,“汝问吾两个问题,虽然比试已经结束,但是吾还是个想要再问一个问题。问一个尔等应该已经学会了问题。” 赵子抬起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坚定,沉声道:“请君明说!” 白明哲坏笑一声,“刚才吾已经教给尔等勾股至理,那么请问,一个直角三角形,勾一、股一,弦为几?” 你们两个不是不服吗?那我就让你们恐慌几天! 那个东西在西方出现之后,曾经让很多人死于非命。 至于在中国,它最早出现在《九章算术》里面。而《九章算术》成书,距离现在还有两百多年呢。 说完问题,白明哲懒得在这里继续废话,他拉着苏建,径直离开。 看着那两道离开的身影,赵子异常不甘心, 但是这最后这一个问题……他还是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构建模型。 勾股各为一的三角形的确存在,它的弦的确存在,那么他的长度是…… “勾一,股一……弦……”赵子不断地呢喃,随着思考程度的加深,脸色也逐渐变黑,如同吃了发馊的饭菜一样,“这……不可能!怎么……” 吕步舒已经想到将印玺取回的方法了,于是在一旁又重新开始蹦跶,虽然气色不是很好,但是丝毫不影响他虚伪的心。 “贤弟为何愁眉苦脸?他都言明计算方案,这岂不是口算之题目?” 刚才吕步舒用勾三股四,勾七股二十四,弦二十五偷偷验明了,答案正如白明哲所说,完全正确。 所以自认为掌握了大道的他,已经忍不住回去装逼了。 相信在太学之中提出之后,不仅仅是其他的同窗,想必先生们也会对自己刮目相看。 赵子犹犹豫豫,看了一眼吕步舒,道:“敢问吕兄,勾一股一,弦为几何?” “贤弟,汝带进去算就好了。” 吕步舒一副兄长教导晚辈的模样,笑着将勾一股一分别代入,开始计算。 “汝看,勾一与其本身的乘积,加上股一与其本身的乘积,找到相乘的长度之后便是……” 吕步舒笑得很欢,志得意满。 计算很顺利,宛如顺水推舟似的。 加起来就是二嘛,简直没有比这更简单的问题了。 他继续深入计算,准备开方。 在这时,他突然瞳孔收缩,仿佛看见了的魔鬼,尖叫一声:“这……不可能!他给的定式是假的!不可能!这不成立!” “吕兄,看来君也发现了。”赵子苦笑一声。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一定有某个方面被忽略了。 不仅仅是他,恐怕这一千多年来,无数的数学大家都忽略了这一个情况。 他们总是以不可开方来掩饰自己心中的恐惧。 既然二十五开方之后可以成为五,那么……为何其他的数值不可以开方? 赵子注视西市出口的方向,朗声道:“吕兄,是吾侪输了!那一位先生对数学之道的理解,恐怕,直逼北平侯张苍了!” 看来之前是他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 没想到白明哲的确存在真才实学。 这么看来,那一个割圆术,恐怕也是真的。自今天开始,在数学界盘绕了一千多年的魔鬼被降服,但是,一只新的魔鬼也被释放出来。 无理数! 这一个像幽灵一样,徘徊在数字中不知多少年的家伙,被白明哲给放了出来。 恐怕不出一个月,天下数学界将会掀起一阵阵滔天巨浪。 无数的数学大家都会踏上前往长安的征程,以求与白明哲交谈,明数理之道。 这种盛况,还代表着一个算术之道的大宗师出现了! 一个堪比墨翟的算术宗师! 第十三章:荀子之印的作用与灾祸 西市出口 白明哲拿着荀子印玺,仔细把玩,他身旁的苏建也对这印玺异常好奇,“小兄弟竟然能把荀子之印赢了过来,当真是大才之人。想那董子这五年间夜不能寐,为了要回这荀子印玺,不知耗费了多少心神。结果到最后,印玺竟然到了小兄弟手中。” “苏兄客气了,若是不介意,叫吾明哲就好。”白明哲哈哈一笑,将荀子印玺递给苏建,让他也仔细看一看,“苏兄,敢问这荀子印玺有何特殊之处?为何在吕步舒心中,此物堪比五百金以及《孙子兵法》价值的总和?” “明哲有所不知啊,荀子乃子夏传人,子夏乃公羊学派开创者。这荀子之印,不仅仅是一块先辈印玺,更是乃公羊学派传承印玺。持有印玺者,将会是下一任公羊学派的领袖。”苏建的目光聚集在印玺之上,同时大量的传闻从嘴里念叨出来,“当今陛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意味着儒家将会是天下第一显学。而作为儒家中第一大派的公羊学派,其领袖自然就是镇压儒家文道气运的大宗师。” 他脸上表现着明显的羡慕,将荀子之印重新还给白明哲,继续说道:“如今贤弟得到此印,代表董子百年之后,汝将会是公羊新的的领袖!届时,若汝以此印为信物,可号令天下儒生。” 这一次轮到白明哲倒吸一口凉气,“号令天下儒生?!” 也许在苏建心里,这只是一方统率儒家的印玺,但是在白明哲心里,已经上升到和传国玉玺比肩的地步了。 儒家后来的盛况,当今时代,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了。 那可是门徒遍天下,触手渗透至朝堂、军队、商业等各大领域的霸主! 若是真的能够号令天下儒生,推翻皇帝都有可能。 换句话说,这不只是一块印玺,这还是一块索命符。一块被统治者忌惮的索命符。 怪不得在吕步舒心目中的价值这么大,原来还有这么一层用意。 想到这里,白明哲忍不住暗骂一句,“他奶奶的,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怪不得我拿印玺的时候,吕步舒一直在瞪我,好像我是他杀父仇人似的。” 联想到此印的重要性,白明哲深呼吸,平复心情,拱手作揖,向苏建请教道:“苏兄,如今印玺在小弟手里,应该怎么处理比较好?小弟还没有统领天下儒生的打算。” 苏建神色错愕,感到很吃惊,“贤弟,这可是儒家下一代的信物,汝竟然不感兴趣?” “非也,不是不感兴趣,而是不敢感兴趣。这玩儿就是一碗烫手的菽,被天下儒生觊觎的菽。若是没有董子钦定,万一有大批好事之人找上门来,以证儒家大道之名,同小弟比试,那小弟岂不是永无安宁之日?再者小弟不是儒生,不敢持有此物,还不如用它换取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苏建点点头,认为说得很对,同时补充道:“贤弟言之有理,不仅局限于汝刚才说的,吕步舒知晓此物外汝手中,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据为兄所知,他与一列侯家族交好,若是列侯亲自上门,汝恐有无妄之灾。” 白明哲眉头一皱,拱手请教:“敢问苏兄,是哪位列侯?” “具体的为兄也不清楚,只知道那位列侯祖上出自军方,是一个实打实的将军!”苏建好心提醒道,“贤弟,汝身怀《孙子兵法》,怀觊觎之心者恐不在少数。依为兄之见,还是早日从军方找一个强大的靠山为妙。虽军方很多将军没有封侯,但是仅凭他们掌握军队这一点,大多数的列侯都不敢招惹的。” 白明哲莞尔一笑,委婉拒绝,“多谢兄长好意,小弟会好好思考的。” 如今傍上了卫青的大腿,还需要找其他的将军? 别的不多说,记得不久之后就要发生龙城之战了吧……那一战,可是打出来很多侯爵呢。 届时,有关内侯卫青在,除了刘彻,谁还会轻易招惹自己? 卫青成为自己“举主”之后,就意味着,自己的身上已经被打上了卫青系的标签,这辈子注定要和其他派系的人走上敌对。 苏建沉吟一声,对刚才的询问给出答案,“若是贤弟不想持有这块荀子之印,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它送还太学,交到董子手中。虽然董子已经退出朝堂五载,然其影响力,却丝毫没有减弱。君将他多年的心头之病解决,无异于卖了一个人情。”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白明哲被指点之后,恍然大悟。 若真的同苏建所言,欠自己人情的不仅仅是董仲舒,还有下任公羊领袖、太学祭酒! 这个买卖,怎么看都划得来。 就这么办! 恐夜长梦多,白明哲急忙拱手,“苏兄,事不宜迟,小弟这就去寻找董子,将此物呈上。君今日之恩,小弟铭记于心,改日请苏兄喝酒,不醉不归!” “贤弟尽管去。”苏建慷慨一笑,“为兄还要维持西市秩序,恕不能奉陪,” 白明哲再次拱手作揖,“苏兄,告辞!” “保重!”苏建抱拳行礼之后,留下一个笑脸,然后转身返回西市,重新维持秩序。 白明哲将目光放在紧跟着自己的那个卖鸡大叔身上,抱拳道:“店主,还要耽搁君一段时间了。待见完董子,鄙人就可以带这五只鸡回家了。” “无妨!君乃有才之人,为君办事,乃小人之荣幸。” 白明哲先道谢,然后请教“敢问君可知董子住所?” 卖鸡大叔点点头,实诚地说道:“这是自然,请君移步,随小人来。” “好!” …… …… 一炷香之后,他们两个人出现在距离太学不远的一个小巷中。 卖鸡大叔指着出口,脸上挂满了灿烂的笑容,“君别看此路狭窄,想要快速到达董子住所,只有这一条捷径可走。” 不知为何,白明哲的右眼皮跳得很厉害,急忙说道:“此地距离董子所居之地还有多远?” 卖鸡之人盘算了一阵,回答道:“不足五百步!” “赶紧出发,这里让吾有些发慌。”白明哲急忙催促。 俄尔,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阴沉的笑声,“桀桀桀桀桀,想跑,做梦呢?” 紧接着,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布甲晃动起来的声音,“咣!咣!咣!咣!” “就是那个小子,围起来!” 二十来名穿着布甲的士兵突然出现在小巷的两侧,骤然,他们一拥而上,把白明哲围在中央。 看到军队,那个卖鸡的大叔吓得腿都软了,他看着为首之人那明晃晃的银色刀刃,把鸡一丢,直接瘫坐在地上,“各位军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被这阵势吓了一跳,白明哲警惕之心大起,怒斥一声,“尔等何人!” 为首之人冷声说道:“吾等乃平曲侯之部曲!汝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跟吾等走一趟吧!” “平曲侯?”听到军队来历,白明哲急忙在脑海中搜索。 平曲侯周坚,周勃之子,周亚夫之弟! 军方之人?真让苏建说中了! 这群人找自己麻烦,绝对和吕步舒有关! 虽然对面人多,但是其实不能丢,于是,他高声呵斥,“未经陛下允许,私自在长安城中调兵,平曲侯这是打算谋反吗?若是被右内史禀告陛下,平曲侯至少也被削减三百户食邑!” “桀桀桀桀桀,小子,这汝就别管了!吾等自由解决之法!” 白明哲脸色逐渐变得难看,“尔等如此自信,难不成右内史……” “桀桀桀桀桀,小子,有些事情,还是别知道的好。虽然不知道汝之来历,不过奉劝一句,长安城中的水很深!深到陛下都不一定能够蹚出来。识相点,赶紧跟吾等走!不然,汝就别走了!” “尔等!”白明哲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士兵,无奈叹了一口气。 不得已,他只好蹲下,靠近卖鸡大叔身旁,嘴巴附在其耳边,轻声道:“君且别慌,一会儿吾跟随他们离开之后,请君前往卫侍中府邸,请门房告诉卫侍中:白明哲被周亚夫之后掳走,请他立刻组织救援。” 卖鸡大叔听到侍中二字,不知从哪里突然提起一口气,猛的点了点头,回应道:“先生放心!小人一定办到!” “嗯。”白明哲点点头,对领头之人说道,“尔等找的是吾,与这位大叔没有关系,可否放他离开?” 领头的将领点点头,答应了,“在长安城中杀人的过失,吾等也不愿意承担。只要汝愿意配合,吾等自然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白明哲点点头,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朗声道:“那好,吾与尔等走!” “痛快!请吧!吾家少爷在酒楼中准备了好菜,等君赴宴!” 虽然答应了,但那十几名布甲士兵依旧拿着马槊,用尖端抵着白明哲的后背,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伴随着“哗啦啦!”的声音,十几个人走出了这个巷子。而刚才那个卖鸡之人,颤抖地站起来,看了看在巷子中“扑棱棱”乱飞的鸡,咬咬牙,向卫青府邸跑去。 第十四章:周建德 两炷香之后,白明哲被“请”到了一家二层木质酒楼中。 酒楼并不大,也就一百来平方,进去之后,他被一群人“请”到了二楼。 紧接着,整个酒楼被这群士兵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出。 白明哲跪坐在一块坚硬的垫子上,隔着一张案几,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左拥右抱两位美女的十五六岁的少年。 深知敌不动,我不动的道理,他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那个少年对与这种表现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了,轻蔑一笑,道:“呵,刚才不是挺能言善辩的吗?怎么哑巴了。” 平静突然被打破,白明哲淡然一笑,并未拱手,直接诘问:“敢问君乃何人?与平曲侯是何关系?” 那个少年从桌子上抓了一把煮熟且已经剥好了的菽,一下子扔进嘴里,然后嚷嚷一声,“小爷乃乃绛侯之孙、条侯之侄,平曲侯之子,周建德!” 一个人与三个侯扯上关系,这已经不是平常的公子爷了。 虽然绛侯、条侯已经去世,但他们在军中的影响力丝毫没有减少。 尤其当初周勃登高一呼,率领北军平定诸吕,让长安血流成河、拥立文帝等一系列的传说,至今还在长安闹市区流传。 虽然眼前之人并不是周家嫡系,但白明哲却异常忌惮。 如果没有记错,自周亚夫身亡,其子周阳下落不明后,周家第三代中,除了这个叫周建德的家伙,便没有其他的子嗣后代了! 也就是说,如果白明哲突然暴起,在这里给周建德来一刀子,周家将会暂时绝后!至于是否彻底,就要看平曲侯给不给力,能不能再整出个儿子了。 本着能拖一分钟是一分钟的原则,白明哲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慢吞吞地说道:“公子唤吾前来,所为何事?” “汝拿了不该拿的东西,那个东西,对于小爷一个朋友很重要,希望汝交出来。”周建德丝毫没有拐弯抹角,直奔主题,“另外,听闻汝还持有《孙子兵法》一书,小爷也想借来瞅瞅。” 他再一次抓起一把菽,装作大方的丢向白明哲。 “哗啦!” 顿时,圆滚滚的菽沾了白明哲一身。 “小子,只要汝把荀子之印和《孙子兵法》交出来,小爷保证让汝安全离开这家酒楼。不然,哼哼……”周建德没有将反抗的后果说明,不过他眼神中的杀意已经很明显了。 不说,就死! “这恐怕要让公子失望了,小人没有《孙子兵法》,至于荀子之印嘛,吾刚刚的确从一条狗的手里赢来了一枚印章,不知道汝所言之物,是否是它。” 白明哲微微一笑,将与荀子之印大小类似的绣衣御史的印玺拿了出来。然后“咚”的一声,扣在了案几上。 因为荀子之印、绣衣御史印玺二者都被一层布蒙着,因此,周建德根本看不出二者的差别。 忽然,一旁的卷帘之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卷帘也被异动碰到,“沙拉!沙拉!”的响。 警惕地看了一眼卷帘,白明哲也懒得跪坐了,直接向后一倚,两只手按在地上支撑身子,嘲讽一声,“原来那只狗也在,怪不得呢。” 他把头一扭,看着卷帘,冷笑一声,喝道:“吕步舒,别躲了,老子知道汝也在!” 吕步舒笑眯眯的从卷帘之后走出,虚伪的赞美,“听力不错嘛,可惜,汝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本来,吾与汝可以成为朋友……然,汝竟然让吾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面子,此仇不得不报!” 他对周建德拱手作揖之后,接着对白明哲说道:“只要汝把荀子之印以及《孙子兵法》留下,周公子暂时不会找汝的麻烦。否则,汝性命难保!” “是吗?在对吾动手之前,汝二人可曾调查吾的身份?”白明哲头一歪,笑得更加灿烂,同时心里忍不住为周坚默哀一秒钟。 周建德这么做事,周坚知道吗。 自己可是绣衣御史,如果不是担心这二人狗急跳墙,他也不会拜托卖鸡大叔通知卫青。 何为绣衣御史? 东汉服虔曾经说过,“指事而行,无阿私也。” 在长安还好说,如果自己被派遣到地方上,那么出使时要持节杖、衣绣衣。遇到紧急的事情,可以不用皇帝同意,直接调动郡国兵马,甚至还可以专行赏罚,诛杀地方官员。 《汉书·王訢传》曾经说过,“武帝末,军旅数发,郡国盗贼群起,绣衣御史暴胜之使持斧逐捕盗贼,以军兴从事,诛二千石以下。” 可以说,大多数官僚躲着自己还来不及,眼前这个叫周建德的家伙,竟然敢直接找上门来。 对绣衣御史出手,无异于在打刘彻的脸。 这是鸡给黄鼠狼拜年,想早日成仙? 想找死也不能这么玩啊。 “呵,汝的身份,重要吗?”吕步舒讥笑之后,对周建德恭维道:“周公子乃名门之后,其祖父乃高祖钦定之侯爵,其仲父乃先帝定下的侯爵,其父乃先帝钦定侯爵。汝一介黄毛小二,焉敢与周兄相比?” 周建德激动地拍手,“啪啪啪”鼓掌声响遍整个酒馆二楼,“哈哈哈哈,说得好!吕步舒,君当吾之挚友!深知吾心!” 白明哲不屑地摇摇头,“挚友?一丘之貉罢了。印玺就在这,汝敢拿吗?” “呵,有何不敢?”不等周建德开口,吕步舒快速冲过去,将案几上的印玺拿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包裹印玺的布,额头上的疑惑之色愈来愈浓厚。 “这印玺,不是吾那一块!” 玩欺骗? 周建德感觉自己被羞辱了,将身旁的两位女子一把推开,顿时勃然大怒,“敢耍花样?来人!” “咚!咚!咚!咚!轰隆!”一连串上楼的声音传来,四名布甲士兵出现在门口。 周建德指着白明哲,愤怒地说道:“将此子拿下!带回去,好好审问!!” “诺!” 四个大汉一拥而上,直接把白明哲按在了地上。 白明哲不慌不忙地说道:“周建德,汝就不仔细地看一看那枚印玺吗?说不定,上面的字会给汝一些惊喜。” “哼,不需要!”周建德冷哼一声。 白明哲坏笑一声,“是吗?汝看看吕步舒的反应,确定不看一下?” 被提醒之后,周建德的目光移动,停留在吕步舒的身上,他额头一皱,眉毛压低,不满地说道:“步舒,汝之脸色为何如此苍白?” 不知何时,吕步舒脸上的血色已经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比白纸还要白的苍白之色,他苦笑一声,拖着印玺的手颤抖个不停,“周……周公子……吾等,好像……惹了麻烦了。” “怎么回事?” “这印玺不是荀子之印,而是绣衣御史的官印!” 周建德眉头一皱,瞥了一眼地上的白明哲,没好气地说道:“绣衣御史,这是什么官?几百石的俸禄?小爷没听说过!” 看着进来的四个士兵,他询问道:“卢大忠,汝可曾听闻绣衣御史?” 卢大忠正是带人围堵白明哲的人,他叹了一口气拱手说道:“少爷,绣衣御史乃侍御史的一种,负责监察之职。如果这个印玺是真的,恐怕,吾等给家主惹了大麻烦!” 周建德的心脏猛地一沉,“麻烦有多大?” “这要看这位公子是不是真的绣衣御史了。”卢大忠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若是真的,任由此子回去,不出一天时间,中尉甲士就会踏破周府的大门。若为冒牌货,哼哼,那可是大功一件!家主还会对公子予以赞赏。” 说完之后,卢大忠拱手,森然一笑,“公子,小人认为,若是不想惹麻烦,吾等只有两条路!” “讲!” 他恶狠狠的瞪了白明哲一眼,“一,杀了这小子,然后毁尸灭迹。” 吕步舒尖叫一声,“不可!若是此人真的是绣衣御史,他死了之后,廷尉调查,第一个查的就是吾!” 他与白明哲的恩怨,恐怕已经在西市传开了。廷尉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该抓谁。 至于被抓之人身份如何,廷尉不关心。反正只要被带走,肯定会吐出点东西来。 “汝虽然数算不怎么样,但考虑问题还挺周全的。”趁按住自己人分神,白明哲猛地挣脱开,然后坐在地上,活动了活动筋骨,“不怕告诉尔等,来的时候,吾已经让人联系卫青侍中了。” 周建德的声音骤然变冷,咆哮道:“什么?卢大忠,汝是怎么办的事!为何走漏风声!” “公子息怒,小人以为,这小子只是让那个卖鸡的家伙把鸡送回去而已,没想到他是去找人求救。”卢大忠低着头,委屈地说道,“更何况,小人根本没想到,此人会让平曲侯有忌惮之心。” 吕步舒心急如焚,道:“别愣着了,赶紧把汝的第二个方案说一下。” “第二个方案,那就是让这小子签字画押,承认自己不是绣衣御史!”卢大忠恶狠狠地说道,“只要有签字画押的证据在,哪怕是陛下,也无话可说!谁让这小子自己不承认的!” 周建德,点头同意,“为今之计,也只好这样了!” 白明哲活动活动手腕,坦然一笑,“怎么,尔等想要让吾写否定身份的文书?不用这么麻烦,准备笔墨,吾直接给尔等写一份。” 吕步舒脸色狰狞,“汝在打什么鬼主意?” 白明哲摊了摊手,“没打什么主意,只是不想受伤罢了。哦,对了,《孙子兵法》也可以给尔等默写一份。只不过,得付钱。” 周建德给了卢大忠一个眼神,示意立刻准备笔墨,同时阴沉着脸,“只要汝识相,钱不是问题!吾愿意用三百金的价格,换取《孙子兵法》与荀子之印!” 白明哲摇摇头,“不够!五百金!” “成交!”周建德斩钉截铁的说道“来人,立刻去准备金子!” 将案几上的东西全部推开,白明哲示意把竹简和笔墨放在案几上,率先开始书写《孙子兵法》。 当然,他书写完成之后,自然不会交给周建德,而是打算等卫青来了,直接送给卫青。 救命之恩正好还没有报答,龙城之战迫在眉睫,用《孙子兵法》作为谢礼,再合适不过。 第十五章:愤怒的卫老大 在白明哲默写《孙子兵法》的时候, 另一边,侍中府邸 卫青正跪坐在案几旁,安安静静的撰写关于白明哲身世的奏章,“臣卫青,奉陛下之圣意,调查绣衣御史白明哲之身世。如今,已有头绪。经太常卿张欧所言,此人乃太原郡之人士,似乎是武安君之……” 忽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咚!咚!咚!”敲门声过后,一阵气喘吁吁的声音传进来。 “老爷,不好了,白明哲白御史出事了!” 快速放下毛笔,“啪!” 蓦然,卫青眼睛瞪得溜圆,快速起身,打开了紧闭的大门,看着满头大汗的管家,沉声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老爷,白御史被一群士兵绑走了。据传话之人所言,白御史让他告诉老爷,乃周亚夫之后所为!” “条侯之后?”卫青骤然怒发冲冠,暴怒的吼道:“岂有此理!条侯之后,只有一个平曲侯吧?周坚这是找死!” 敢动自己的人,不想活了是吧? 长安两千石中,谁人不知,白明哲已经被打上了他卫青的印记? 如今有人企图在长安之中祸害自己的小弟?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周坚这是疯了吗?想要鱼死网破? 虽然老刘家和周家相爱相杀近百年,但那种爱,在条侯死后,就已经荡然无存了,有的,只是忌惮之心。 一个曾经控制军方的家族,任谁都会忌惮! 如今他们敢在长安城调兵,这不是主动向刘彻提供废除侯爵的借口吗? 疯了!真是疯了! “老爷,如今该怎么办啊!” 卫青用上齿咬了咬嘴唇,急忙冲回书房,从书架上取下一个缝纫着金丝、镶嵌着珍珠、翡翠、玛瑙等宝石的锦盒。 同时心中也在盘算该找谁借兵。 “韩安国的北军距离长安太远,很难快速支援。再者,北军一动,长安必定大乱!不可为!”卫青呢喃一声,“想要稳定长安秩序,只能找他了——郎中令——石建!” 除了北军之外,只有宫廷禁卫军,才可以镇压住列侯家族这种庞然大物。 于是,他急匆匆地走出书房,对管家吩咐道:“立刻备马,吾要去郎中令府邸!” “老爷,郎中令会帮忙吗?” 卫青眯着眼睛,一道精光从中闪过,自信地说道:“会的!因为,他也是三河之地的人!吾以斩蛇剑为信物,以拱卫陛下安全为理由,他必定出兵!” 他作为背负斩蛇剑的侍中,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刘彻行事,石建,必须要给一个面子! ……………… ……………… 半个时辰之后 一位捧着华丽锦盒,腰间佩戴长剑,骑着高头大马的汉服青年,当着诸多百姓的面,率领一百多名穿着玄甲的士兵冲到了平曲侯府的外面,似乎打算拼命。 士兵们装备齐全。 环首刀、弓弩、长槊…… 所有军队常用的武器几乎都带来了。 看这个架势,应该就差攻城锤了 也许是嫌弃这里太小,攻城锤来了不值得,所以就没带来吧? 看守大门的几个家仆见到这一个情况,直接腿软地倒在了地上,四肢抽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他们每个人的脑海中都闪过一道晴空霹雳,仿佛世界末日来了一般。 天杀的,这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是陛下打算将老爷抄家吗? 没有理会瘫坐在地面上的闲杂人等,卫青用冰冷的目光扫视门框上方“平曲侯府”四个大字,心中怒意越发强烈,冷喝一声:“把这里给吾围了!” “诺!” “哗啦啦!” 玄甲晃动,五十名士兵直接将这一座府邸完全包围。 十米一人,手中环首刀紧握,随时准备一战。 甚至还有十名拿着弓弩的士兵一字排开,瞄准了平曲侯府的大门。 弩箭上弦,随时准备射出夺命。 剩下的士兵则是手持长槊,面色坚定。朝向大门,紧紧地将卫青围在中间,等候下一步指示。 这群士兵隶属郎中令,都是奉石建之名前来支援卫青的。 既然平曲侯的人得罪了治河的关键人物,石建作为三河之人,自然要让这个不识趣的家伙付出点代价。 卫青拔出腰间的佩剑,大喝一声:“全军听令!除围困之外,呈三角阵势,攻入侯府!若有违抗者,格杀!若有逃跑者,格杀!” “诺!” 军旅之人,令出必行!更何况是负责看守未央宫的士卒。 又是一声大喝:“进军!” “轰隆!轰隆!轰隆!” “轰隆隆!” 瞬间,地面被进军的脚步声踩的“轰隆”响。 平曲侯府内外都回荡着这似乎是来自大型决战中的声响。 “怎么回事?何人在此喧哗!”一个贼眉鼠眼的中年人从侯府的内部走到大门口,不满地嚷嚷着,“不知道这里是平曲侯府吗?想死也不会找地方!吾告诉……” 还没等他呵斥完,他也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吓到了。 不远处,几十个亮晃晃的尖锐槊头对准了他的脑门,在前面还有一排随时准备发射弓弩手。 中年人身躯颤抖,语气变软,瞳孔骤缩,惊恐地看着不远处,被众多甲士拱立的人,尖叫一声,“啊,君是……卫侍中。” 卫青穿过层层士兵的保护,走上前,一把揪住了中年人衣领:“告诉吾,周坚在哪里?” 中年人声线颤抖着,“卫侍中,君私自调兵,被陛下知道了,可是要被杀头的。” 卫青懒得和这个家伙废话,左手持剑,对准了中年人的脖颈,再一次大声的的诘问:“告诉吾!周坚何在!” 中年人用快要哭出来的语气,颤抖的回答道:“卫……卫侍中,别,别杀小人……老爷在内室。” 他现在格外后悔。 竟然是卫侍中来闹事。 整个长安城谁不知道?卫青的行动一般就代表了刘彻的意志。 如果是自家大老爷绛侯,二老爷条侯在世,也许还会让卫青有所忌惮,但是现在,他们家就是一个没落的功勋家族罢了。仅凭平曲侯一人,很难压得住陛下眼前的红人。 一旦和卫青起了冲突,权重之后,刘彻放弃的一定是平曲侯。 不能带兵,一事无成的列侯家族多的是,没了也就没了,无伤大雅,而小舅子,只有一个。 卫青将中年人丢在地上,低声喝道:“前面带路!” “是……是。”中年人点头哈腰,一副谄媚的嘴脸。 “哗啦。” 几十名士兵一拥而上,踹开半遮半掩的大门,冲了进去。 门外 看到这一切的百姓瞪大眼睛,互相瞅瞅。 几秒钟之后,整条街道直接炸开了锅。 “天啊,卫侍中竟然带兵冲进了平曲侯府!” “看来陛下打算好好整治整治平曲侯了。他们仗着条侯余荫,整天胡作非为,好日子终于到头了!”这是一个义愤填膺的百姓讲出来的话。 “大家还是赶紧离得远一点,免得惹火烧身。” “怕什么,不知道今天过后,这天下是否还有平曲侯的存在呢。” 一个书生模样的赶忙的捂住旁边人的嘴巴,道:“嘘,兄台慎言,卫侍中还没有抄家,恐怕还有变局,要不然那一群家仆早就被拿下了。” “总而言之,大家先把这一个消息传出去,让百姓们好好高兴高兴!” “是及,是及!” 原本打算去坊市购买东西的百姓全都改变了方向,朝自己的家或者亲戚所在的闾里跑去。 这一些年,周建德的所作所为早就让他们不爽了。 现在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的场面也该到来了。 …… 一炷香之后 平曲侯府内室 周坚正一头虚汗的坐在椅子上,颤巍巍地看着利剑出鞘的卫青,道:“诸君来此有何贵干?” 卫青冷笑道:“平曲侯,汝好大的胆子。竟然连陛下也敢坑害!吾看汝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 周坚急忙地摇头:“误会,误会啊。卫侍中,周某向来对陛下忠心耿耿,哪里敢坑害陛下啊。一定是有人挑拨离间,望君明鉴啊!” 他认为,刘彻真正想要一个人死,那么直接就派中尉抄家,押赴廷尉处置了。既然来的不是中尉,是卫青,那么一切就还有转机。 周坚一口咬定自己什么也没有做,坚决不会承认自己做过亏心事。 “本官已经查明!汝还想狡辩?” “砰!” 卫青一剑砍在周坚面前的桌案上。 利剑直接在红木桌案让切出一道三厘米深的裂缝,甚至边缘处直接被砍透了。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对卫青的行为,周坚有一些发怒,道:“卫侍中,本侯究竟做了什么。汝想要拿吾,起码也要有一个理由吧!要不然,明日上朝,本侯一定参汝一本!再者,汝在长安城内调兵,可有陛下的调兵手令?若是没有,本侯还要禀明陛下,汝意图谋反!” “参我一本?哈哈哈。”卫青不怒反笑,指着周坚鼻子,嘲讽道:“平曲侯,汝教子不严,致使他胡作非为。如今竟然欺负到治河之人的身上,汝觉得陛下会给机会吗?至于私自调兵这件事……” 他故意拖着长腔,让周坚心里痒痒,“吾今日所带之士卒,皆郎中令所属!汝应该明白,郎中令代表了什么吧?” 郎中令,大汉禁卫军领袖!负责皇帝的安全。 若是有人威胁到未央宫的安全,他们可以先斩后奏。 “汝什么意思!”周坚面目狰狞,恶狠狠地咆哮。 “呵,汝儿周建德在长安中调动军队,绑架了一名绣衣御史!吾以斩蛇剑之义、效忠大汉之心,本着对陛下安全负责的态度,特地登郎中令之府邸,请其派兵调查!汝平曲侯一家老小,现在归郎中令军队看押!” 周坚瞪大了眼睛,尖叫一声:“这不可能!吾儿天资聪颖,绝对不可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绑架绣衣御史的罪名,他很清楚,也很明白,最轻也要罚没家产,贬为庶人。若是刘彻真的放下狠心追究,恐怕会夷灭三族! 治河之事他有所耳闻,这是陛下在前几天上朝的时候,专门讲述的重大事情。 恐怕未来一年,国家的主要动作,都会围绕治河之事展开。 如今卫青来了,说他的儿子竟然在陛下任命治河能人之后,横插一杠子,他敢承认吗? 这要是认了,恐怕他这一个平曲侯直接完蛋。 得罪治河能人异士,耽误治河时间,这不仅仅是和刘家作对,更是在和黄河下游,十六个郡,几十位两千石大臣,上百万的黎民百姓作对! 背负此等骂名,这要是死了,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怎么对得起父亲周勃,二哥周亚夫? “此事证据确凿,有百姓亲眼所见,汝还想狡辩?” “吾不信!吾要求见陛下!”周坚眼睛通红,快速转身,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把剑,和卫青对峙,“卫青,吾告诉汝,别以为有陛下撑腰,就可以血口喷人!” “来人,立刻搜索周建德的位置!将他拿下,送往廷尉!” “诺!” 在卫青身后,十几位部曲立刻开始在平曲侯府邸搜索这一切始作俑者——周建德的所在。 “卫青,尔敢!”周坚歇斯底里的咆哮,不断的挥舞手中的剑,“汝私自调兵,这是谋反!吾要告汝!吾要告汝!” “哼!平曲侯,剩下的话就留着和廷尉说吧!事情究竟有没有弄错,一切自当由陛下裁断!”卫青严肃地回应,同时用左手虚指外面,自信满满地说道,“吾的人已经去长安城中调查了。相信不久,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另外汝儿勾结右内史,欺压百姓,这一件事情还要另外清算!” 原本他只想略施小惩罢了。 但是没想到周建德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作为家奴出身的卫青,自然见不得这种人逍遥法外。 担心平曲侯家中部曲反抗,他还特意挑选了郎中令下辖的顶尖精兵。不过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条侯死后,这府邸当中的随从几乎只剩下了一个个泥壳子,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周坚气的眼睛中充满血丝,不甘地指着卫青,嘴里喊着:“汝!汝!” “噗!” 突然,一口老血喷出,周坚眼前一黑,倒地昏迷不醒。 卫青不屑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周坚,将手中的剑插回剑鞘,唤道:“来人,将平曲侯请到廷尉!另外,封锁平曲侯府,未经陛下允许,不得任何人进出!” “诺!” 两名士兵走进内室,将周坚架起来,抬着走向马车,准备送往廷尉。 卫青重新打量了一番周坚的内室,看着墙壁上周勃,周胜,周亚夫的画像,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大步的走出去。 “卫侍中,周建德不在府中!” 卫青皱着眉头,沉声道:“立刻回未央宫调兵!让郎中令加派两百人!兵分三路,全城搜索!切记,一定要保证白御史平安无事!” “诺!” 第十六章:墨家三分 镜头一转,重新回到酒馆,白明哲依旧趴在案几上,手提毛笔,在竹简上撰写《孙子兵法》的内容。 他写了快要两炷香了,使用的竹简,重量将近十五斤了。 周建德左拥右抱,吃着东西,看着案几旁的竹简堆,一股莫名其妙的厌烦情绪出现在心头,不由得呵斥一声,“卢大忠,汝就不会选用帛书吗?他这么写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况且,小爷回府之后,总不能抱着一堆破木头阅读吧。” 卢大忠吓得急忙跪在地上,以头抢地,惶恐不安地说道:“少爷息怒,少爷息怒。此地距离侯府过于遥远,帛书一时难以备好。回去之后,小人立刻组织人手,将兵书抄写于帛书之上,供少爷阅读。” 周建德看了一眼窗外,估摸了一下时间,道:“现在是午时,若是今晚就寝之前,小爷看不到兵书,汝就滚蛋!” “诺!”卢大忠大气也不敢喘,只能低头拱手领命。 没有理会低声下气的属下,周建德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明哲,诘问道:“小子,汝还要写多久?已经两炷香了!” 白明哲翻了一个白眼,道:“急什么?孙子一生所学,容纳天地万物,区区一两炷香,岂能完全表述?” “吾再给汝两炷香!若是两炷香之后,还未完成,汝就下去陪孙子吧!” 白明哲冷哼一声,不再多言,继续书写。和这个纨绔子弟没有共同语言!说的再多,也是浪费口舌。 一旁的吕步舒急得抓耳挠腮,感觉度日如年。当着周建德的面,他还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索要荀子之印,只能等《孙子兵法》完成之后,再行索要。 卢大忠带着人手把酒楼彻底封锁,不准随意进出,但是,原本在酒楼喝酒吃饭的食客,不曾被驱赶,尤其是二楼包间中的人,他们没有去招惹。 刚刚周建德嘚瑟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嘴角微微上扬的人,从门口经过。 周建德嚣张跋扈的样子,恰好被这个外出如厕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而他们谈论中《孙子兵法》四个字,也被刚刚经过之人知晓了。 “嘎吱……”隔壁的房门被关上,那个如厕之人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包间。 加上那人,包间中一共有三人,两男一女。 刚才外出的这个男人穿着黑色的紧身汉服,在背后背着一个硕大的斗笠。他剑眉星目,鼻如悬胆,瞳孔中时不时的散发出凌厉的目光。 而房间中另外一个男人则是一身素白的长衫,头上未带发冠,长长的头发被一个丝绸缝纫的发带束缚,一副温文尔雅的和善样貌。 至于那个女子,则是一身白羊毛制作绒毛衣,长发散落在肩膀上,肌肤如同羊脂玉一样雪白,额前的刘海靠近如同黑宝石一样闪烁发光的眼睛。明眸星动,似引阵阵涟漪。 刚刚进去的那人压低声音,用低沉的声音说道:“诸君!有情况!” 面南而坐的女子虚掩着面部,轻声一笑,“楚杰,何事让汝如此惊慌?这可不符合楚墨的行事作风啊。” 楚风佯装发怒,瞪了女子一眼,道:“吾刚才出去如厕的时候,发现这座酒楼被十几个穿着布甲的大汉士兵包围了!看他们的装束,像是侯府私兵。” 女子不满地说道:“侯府私兵与吾等何干?别忘了,今日约尔等前来,是为了商讨下一任的墨家巨子由哪家出任!墨家分裂久矣!祖龙统一全国之前,因墨子维持,秦墨、齐墨、楚墨得以存在紧密的联系。腹?巨子死后,墨家巨子令失传,巨子之位空悬久矣!如今刘彻又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墨家,存亡危急之秋到来了。” 房间之内,另一个男人开口了,“莺语说的不错,吾同意她的说法。如今正是急迫关头,吾等不宜惹是生非。” 楚风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恐隔墙有耳,他将声音压的更低,“田正,汝与莺语虽言之有理,但,尔等可知,侯府私兵来此的目的?” 被他这么一说,莺语、田正同时把目光投向楚风,二人抻着头,期待答案。 楚风微微一笑,道:“召集侯府私兵之人,应是隔壁的那个纨绔小子。而召集侯府私兵的目的,应该是为了《孙子兵法》!” 莺语还没什么,田正听了之后,突然一个激灵,惊呼一声,“汝此言当真?此兵书原本已失传百年,今日又重新出世了?” 作为齐鲁之人,他自然知道这本兵书意味着什么。 孙武后人孙膑,依靠《孙子兵法》中的部分内容帮助可是齐国奠定了霸主地位!而后来孙膑融合了《孙子兵法》中遗留的内容,才得以撰写属于自己的兵书《孙膑兵法》! 楚风叹了一口气,“《孙子兵法》是否出世,吾并不清楚,不过看隔壁的架势,八九不离十,应该是重新出世了。否则,也不至于十几个士兵看押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子。” 顿了顿,他郑重的说道:“诸君应该清楚,吾墨家墨者只适合单打独斗,若是面对军队,如同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吾觉得,此乃吾等之机遇!若得《孙子兵法》,墨者可由游侠,向军队转变!届时,纵然儒家占据朝堂,吾墨家只需与兵家合作,占领军方,一样可以流传不断!” 田正点点头,“吾认为楚风言之有理!” 作为秦墨领袖的莺语拍了拍手附和一声,“既然如此,为了墨家之未来,吾等自当争抢一番!儒墨同为春秋战国显学,儒可,墨亦可!既然孙氏之儒占据朝堂,那吾墨家,自当统领军方!” 她口中的孙氏之儒,指的正是董仲舒所学的公羊学派! 孙氏之儒由荀子继承,而荀子,正是子夏之学的代表人。 韩非子言:“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故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 儒家孙氏之儒刚才已经提过,其他七部分暂且不论。 墨家分成的这三部分真的很有意思。 他们虽然根出同源,但是立场却完全不一样。 楚墨一派继承了墨子的“非攻”思想,同时也践行着墨子的“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的反抗暴政思想。总的来说,他们思想主张和孟子相同——春秋无义战。 只要你们在打仗,那就是不正义的行为。 战争迫使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尽早停止,才是圣人之法。 为了使百姓早日脱离苦海,他们便衍生出来一大群投身于救助百姓的游侠,史称墨者,也就是高于游侠,又混杂在游侠当中的准军事组织。 墨者只听从墨家巨子的命令,以救助天下,维护墨家为己任。 这群人很讲义气,也很忠诚,只要是墨家巨子的命令,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执行,哪怕是进攻咸阳,也绝不马虎。 总的来说,楚墨充分发挥了楚人好斗的特点,他们是墨家之中,最暴力的一派。 与楚墨完全相反,齐墨一派是一个以专注于墨家治世学、逻辑辩论学等理论学术为主的流派,他们游历各国,讲授墨家的兼爱思想,反对用暴力去解决问题。 他们认为:文化人,没错的。 放在现代,他们就是一群营销人员。 这群人向列国孜孜不倦的推销自己的治国方案,希望得到君主采纳,以求达到墨子曾经提到过的那一个美好世界。 墨家的这一个分支长期盘踞在齐国的稷下学宫,是墨家参加百家争鸣的主力军。 儒家思想?给爷死! 兵家思想?给爷死! 法家?给爷死! 只要不是墨家思想,通通给爷死! 齐墨觉得,只要不是墨家,只要提倡暴力,就得通通给爷死! 为了宣传墨家,他们不注重武力,练就了一身打嘴炮的本领!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虽然他们只是墨家的三分之一,但是,就是这三分之一,竟然和诸子百家打的难解难分,尤其是儒家,在自己的地盘上,竟然都盖不住墨家的威风。 若是键盘出现的早,给他们一个键盘,他们能敲出一曲战国交响乐。 也正是因为齐墨的疯狂,墨家思想得以在春秋战国文化的中心——稷下学宫站稳脚跟,进而墨家思想得以流传天下。 至于最后的秦墨一脉,相对于前两个,它是最有投机意识的分支,也是对中华文明贡献最大的一个分支。 他们主要继承的是墨子的手艺。 这种手艺强大到什么地步呢,举几个例子:都江堰厉害吗?郑国渠厉害吗?灵渠、驰道、长城牛不牛? 全都是秦墨整出来的。 就连商鞅变法的部分思想内容,都借鉴了秦墨的思想主张。 这一群秦墨是一群拥有梦想的有志青年。 商鞅变法之后,无论士农工兵,都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与功劳获得尊重,得到参政权,获得当时只有贵族才有的爵位。 这一点放在当时,相当不可思议。 在看到秦国废除贵族世袭制,推崇无视出身等级的尚贤、社会功勋制之后,他们果断的奔赴秦国。 墨家崇尚没有差别,没有等级的兼爱。 春秋战国中,只有秦国做到了这一点。 好!你们老秦是知己,我们就不遗余力的帮你们做事! 秦想要发展自己? 好!我们给秦建一个关隘,帮你们抵抗东方六国。 结果最后,春秋战国最强防御关隘——函谷关出现了! 秦想要向东扩张? 没问题!赶紧装备上我们改良之后的弓弩,最后大秦强弩镇压宵小,威震东方六国。 只要秦的思想不变,要什么,秦墨给研究什么。 所以最后,在嬴政统一六国之后,秦墨便成了最大的赢家。 墨家三分,秦墨为大。 秦墨——培育出史料记载的最后一任巨子腹?。 在此之前,墨家巨子是齐墨的田襄子。 如今罢黜百家已经实施,墨家巨子断绝已久,三大分支正在考虑合并以图传承。 而合并之后,以哪一支为尊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三支都不肯让步。 大家都是从墨子传下来的,凭什么以你们为尊? 这就像是民国时期的北洋军阀一样。 袁世凯死后,其他的军阀头领都不服对方。 都曾经是在袁大帅底下混的,我凭什么听你的命令? 所以合并之事一直在拖。 这不,最近又处在三家谈判的关键时期,三墨的领袖都从中全国各地奔赴长安。 第十七章:吾等来此,只为兵书 楚风拔出楚墨领袖之剑,低声说道:“诸君,既已决定争夺《孙子兵法》,自当尽快。如今正是午时,长安城守卫军最为疲惫之时。若是得手,此时为最佳撤退之机!” 田正眉头一皱,沉声道:“既然如此,吾等要如何处理侯府之兵?” “杀!”莺语果断地说道。 楚风与田正皆微微一愣,表情错愕,异口同声说道:“杀?” “然也!诸君不知,若想在长安城中调兵,必须要有刘彻之手令!若无手令,如同谋反!”莺语用手将额前的头发拨弄到耳后,莞尔一笑,“若隔壁这群家伙真的有手令,自然不会选择在这里交易《孙子兵法》,最差也应该是去承明殿,当着皇帝的面进行!既然他们选择在距离未央宫最远的酒楼交易,顾及之处,应当与吾等类似!” 墨家三领袖选择在这座酒楼商讨大事,原因无他,只因这里是大汉中尉巡逻最薄弱之处,只要不发生大规模暴动,绝不会出现大问题。 换句话说,这里是长安城中最安全的地方。 至于为何不出长安城商讨,只因长安城中诸子百家之人,早就被刘彻盯死了,尤其是各家领袖,被盯得死死的。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有大风险,若是处理不好,诸子百家学六国贵族怎么办? 以防万一,刘彻早就给各大城门下达了命令,只要诸子百家领袖出城,立刻通知未央宫。 如今周建德也选择这里,并且还带了私兵,其中蕴含的更深一层的意思,自然不言而喻——这小子打算独吞《孙子兵法》! 此地老刘家管得松,虽然有征调私兵的行为,但只要不出大问题,守城将士会看在平曲侯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楚风杀心大起,再三确认,“这么说,即便吾等斩杀大汉士兵,也不会被追究了?” 莺语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道:“然也!征调私兵本来就是谋反之大罪,若是平曲侯有脑子,自然不会追究这件事!” 楚风将剑插入剑鞘,目光冰冷,瞟了一眼隔壁的方向,冷声道:“既然秦墨发话了,吾楚墨自当让这群宵小之徒瞧瞧,经过楚墨改良之后的墨家剑法的厉害!” 刘彻罢黜百家之后,诸子百家哀声一片。如今有一个名正言顺斩杀大汉士兵的机会,他自然不愿意放过。 田正拱手,表达歉意,“吾齐墨不擅打斗,杀人之事,只能交给二位了。” 莺语慷慨一笑,道:“君先在此等候,待吾二人将宵小斩杀完毕,汝立刻出酒楼,组织门下弟子接应!载有《孙子兵法》之书简恐怕重量不轻,必须有大量弟子前来搬运!” 田正点头,“君且宽心!吾齐墨对待承载知识之物,向来不觉得重。只要二位清场,只需三名弟子,就可将兵法运出长安!” “善!”楚风哈哈一笑,“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吾等即刻动手!” 莺语、田正同时点头,齐声道:“可!” 三人同时起身,莺语和楚风将黑色蒙面巾带好,向田正一点头,然后冲了出去。 机括填充的声音在酒楼二楼响起,“咔!咔!咔!” “嗡!”楚墨领袖之剑出鞘! 接着,楚风爆喝一声,“动手!” “嗖!嗖!嗖!嗖!嗖!”五支短箭从莺语袖子中暴射而出。 二楼五名布甲士兵瞬间倒地。 “咚!咚!咚!咚!咚!” “蹭蹭蹭!”楚风飞快上前。 只见他手腕一抖,银光闪过,没有多余的招式,没有过多的动作,楼梯旁的两名士兵脖颈处瞬间多了两道血痕。 “咚!咚!”又有两具尸体倒下。 外面巨大的动静引起了白明哲的警觉,他放下手中的毛笔,眯着眼睛看着门口,略有所思。 一旁的周建德对于此举感到很不爽,再次咆哮一声,“小爷让汝停下了吗?赶紧,继续写!还有一炷香,再写不完,汝就死!” 随后,他又顺势瞪了卢大忠一眼,“汝出去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吵吵闹闹。” “诺!” 卢大忠低着头倒退行走,快要靠近掩闭着的门的时候,迅猛转身,右手放在别在腰间的剑柄上,准备出门拔剑,耍耍威风。 然而,正当他的手刚刚放在门把手上,打算开门的时候。 忽然,“嘭”的一声传来,面前的门竟然朝着他倒下了。 “咚!”门倒在地上,没反应过来的卢大忠直接被压在了门下。 而门板上,楚风傲然而立,他身后的莺语举着一把小型弓弩,瞄准着屋内! 周建德一把将怀中的两位美女推开,愤怒的吼道:“尔等何人?!敢打扰小爷!来人!赶紧来人!把这两个贱人给吾拿下!” “都别动!吾乃正义之士,来此只为取回《孙子兵法》!”楚风冷声警告,“至于汝的人手,已经被吾等解决干净了!现在这栋酒楼,除了汝三人之外,再也没有活口!” 白明哲缓慢起身,面向这两位入侵的墨家领袖。 莺语对机关之术异常敏感,眉头一皱,呵斥道:“别动!将汝的手放好,若是吾发现任何企图开启机关的小动作,休怪劲弩不长眼!” 被警告了,白明哲只好重新盘膝而坐,不过这一次,他指了指楚风的脚底下,道:“这位兄台,汝脚底下,还有一个人。” “嗯?”被这么一提醒,楚风感觉,这个门的下面,的确像是压到了什么东西,于是迅速后退一步,顺势用脚踢了一下门,使之侧斜,卢大忠的身影,这才露了出来。 因为踹门的行为太过突兀,导致卢大忠没有任何防备,他的头直接垂直撞到地上的木头,搭建二楼的木板,被他的后脑勺直接击穿了。 脑浆与鲜血混合在一起,“哗啦啦”的流出来,这个在外人面前很嚣张的狗腿子,翻着白眼,不省人事。不过看胸口尚有起伏的微动作,应该还活着。 白明哲看到卢大忠的悲惨遭遇,情不自禁地摇摇头,感叹一声,“太惨了。” 莺语不以为然,指着地面上的卢大忠,冷哼一声,“赶紧把《孙子兵法》交出来,不然,此人就是尔等的下场!” 周建德不是傻子,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于是拱手作揖,恭恭敬敬地说道:“好汉饶命!《孙子兵法》就在这里,诸君想要,尽管拿去!” 吕步舒也在一旁附和,“是及,是及!” “爽快!”莺语给了楚风一个眼神,示意让他去通知田正,准备搬运。 忽然,一阵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行动,“且慢!” “嗯?” 瞬间,莺语、楚风用杀人般的目光,瞪着声音来源之地。 莺语再次装填机括,同时不满地问道:“小子,汝有意见?” 周建德吓得急忙呵斥,同白明哲撇开关系,“贱民!好汉要《孙子兵法》,乃吾等荣幸!汝不想活,尽管从这里跳下去!” “周兄言之有理!汝想死,别连累吾二人!”吕步舒也拔出手中的剑,准备直接捅死白明哲。 “并不是吾不肯给二位兵书,而是,还没有默写完!若是二位想拿走残次品,尽管带走,吾绝不阻拦!” “汝此言何意?”莺语卸掉手上的力气,将捧着的小型弓弩对准地面,“难道,《孙子兵法》是汝现场默写的?” 白明哲安然一笑,“然也!除去序,兵书一共一十三卷。如今吾仅仅默写完前八卷,后五卷尚未完成。其中包括:行军、地形、九地、用火、用间!” 莺语对吕步舒问道:“这小子说的是真的?” 周建德像是一只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一脸陪笑,道:“这倒是真的,女侠,兵书在这小子脑海之中。若是诸位觉得麻烦,尽管把他带走,让他重新默写!” 莺语同楚风对视一眼,道:“这样也好!” 顺势将弓弩对准白明哲,“小子,和吾等走一趟吧。只要汝乖乖配合,得到兵书之后,自当放汝离家。” 白明哲倚着桌子,似笑非笑地说道:“尔等确定?难不成,汝等欲重蹈此二人的覆辙?” 楚风握着剑柄的手微微用力,微微发怒道:“汝此言何意?” 白明哲眼睛微微一闭,休息了几秒钟,随后猛地睁眼,一道精光随之爆射而出。 他指着吕步舒面前的那一方印玺,“吾乃大汉绣衣御史!若是强行带吾走,尔等恐怕都出不了长安城吧?” “当然,吾与此二人不同,若是尔等妄图杀吾,尽管来!吾不像某些人,虽为儒,却无儒家之风骨!虽然吾非儒,然吾有儒生之气节!” 吕步舒咬着牙,要不是顾及在场只有白明哲一人知道《孙子兵法》的内容,他早就冲上去,将这心头之恨碎尸万段了。 莺语眉头一皱,“绣衣御史?吾怎么不曾听闻长安出现了绣衣御史。” “卫青卫侍中乃吾之‘举主’,若汝不信,尽管托人去查。” 顾及白明哲的身份,莺语后退几步,同楚风小声交谈,“现在如何是好?这小子竟然是绣衣御史!看他自信的样子,应该不是假的。若是对他出手,君与吾,都别想活着离开长安。” 楚风不甘心地咬咬牙,道:“难道任由兵书在此,吾等空手而归?” 莺语眼珠子“咕噜”一转,小声道:“别急,吾侪将叛乱之兵斩杀殆尽,理应有恩于他。看他的样子不像是恩将仇报之人,不如和他商量商量,用墨家百年积累的奇珍异宝,换取兵书!” 楚风在心中权衡利弊之后,郑重地点点头,道:“可!” 第十八章:墨家,我们合作吧。 白明哲双手环胸,看着叽叽咕咕的两个人,用右手抵着嘴,咳嗽一声,“两位是打算直接带走残次品,还是打算把吾带走?” 莺语用眼睛的余光瞅了一眼,道:“小兄弟,听这二人对汝的语气,汝来此,恐怕并非自愿吧?” “当然,他们派人,在半路将吾截住,然后押送至此。” 莺语将小型弓弩放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既然如此,吾等斩杀这群侯府私兵,应该是有恩于君了?” 白明哲微微一愣,有些错愕,“算是吧,怎么,二位打算打感情牌?若是二位今日把吾劫走,有仇无恩。若是二位今日让吾自由离去,自然有恩。” “君且放心,吾墨家今日之行径,皆为匡扶大汉耳!”莺语上前一步,语气慷锵有力,“今日谁拦君离去,就是与吾墨家为敌!” 白明哲听了之后,心中一惊,墨家? 天杀的,墨家怎么来了。 如今墨家内部都乱成了一锅粥,突然来这里,绝对没好事。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选择,白明哲立刻微微一笑,拱手作揖,道:“那好!诸君,告辞!” 说完,他就开始把刚刚书写完成的竹简堆在一起,准备抱起来就跑。 楚风一看氛围不太对,急忙打断,“哎哎哎,且慢!且慢!” 玩我呢? 这就走了? 作为大汉之人,好歹遵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原则吧? 这连谢谢都不说就想走人,问过楚墨领袖之剑了吗? 莺语的脸色也有些难看,白明哲的古怪行动,让她直接摸不着头脑。 “怎么,二位还有事情吗?若是无事,鄙人还急着前往未央宫,禀明陛下平曲侯之子征调私兵,意图谋反这件事呢。”白明哲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当然,逆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墨家今日所杀之人,皆侯府私自征调之兵。诸君将叛乱扼杀在萌芽之中,实乃大功,吾自当详细向陛下阐述。” 莺语挥挥手,“功劳免了,举手之劳而已。吾墨家打算用奇珍异宝与君交换一件东西!” 白明哲已经猜到这两个人的目的了,抢先一步说道:“除了《孙子兵法》,其他的都好说。” 楚风耷拉着脸,声音愈来愈冰冷,“小兄弟,汝这就太过分了吧!吾等救君一命,君就这样对待救命恩人?” 讲恩情? 白明哲对此轻蔑一笑,道:“若是墨家没有私心,吾白某人敬佩!可尔等来此之目的,亦为《孙子兵法》!如今正是匈奴骚扰之时,兵法之重要性,不言而喻。侥幸得兵法者,若是凭之大破匈奴,最少一个关内侯!若打到匈奴祭天之地,列侯也有可能!” “如今陛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朝堂之上已无诸子百家立锥之地,尔等之目的,恐怕是军方吧?汝等意图利用《孙子兵法》,得军功,封列侯,拧转诸子百家不利之局面。” 与莺语对视,他大声诘问,“吾说得可对?” “啪!啪!啪!啪!”莺语用力鼓掌,嫣然一笑,“不愧是绣衣御史,说的丝毫不差。自儒家独尊之后,诸子百家日益衰落,传承已经出现了危机。若是不立刻寻找对策,很可能会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图谋《孙子兵法》,实在是迫不得已。” 作为秦墨领袖,她自然知晓软硬兼施的道理,于是娇声喝道:“墨家已经给足君面子了。若是吾等将汝等斩杀殆尽,再毁尸灭迹,哪怕是中尉,也没有理由怀疑墨家。” 顿了顿,她警告道:“望君切莫自误。” 白明哲随意地抓起桌子上的毛笔,开始用手转笔玩,“哈哈哈,尔等声称做一笔交易,吾很好奇,墨家想用什么换取《孙子兵法》?” 楚风朗声一问:“君想要什么?” “吾要的东西不多,吾一会儿念出来的东西,只要墨家能搞到其中一样,不仅仅《孙子兵法》,就连《三十六计》,吾也一同奉上。哦,《三十六计》亦为兵家之书。” 莺语淡然一笑,“请君列举吾二人洗耳恭听。” 墨家传承几百年,持有的奇珍异宝,还真的不在少数。她还不信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鬼,能提出来多么逆天的宝贝,无非就是钱财美人罢了。 “诸君听好了,吾开始细数了。”白明哲嘿嘿一笑,伸出手指,开始念记忆中高产作物的名字,“占城稻、土豆、玉米、花生、红薯。此五样,只要墨家能够提供任何一样,吾便恭恭敬敬将兵书奉上。” 莺语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君刚才说的,都是什么?为何吾从来没有在秦墨宝库中看到过?” 楚风低着头,想破了脑子,也没想出来,只好失落地说道:“吾亦未在楚墨宝库中见过这些东西。可惜田正目前不在,不知道齐墨宝库中是否有刚才列举的东西。” 白明哲耸耸肩,无奈地说道:“看来交易无法进行了。不过,若是墨家有意寻找这些东西,吾可以提供地图与出现地点。若墨家寻找归来,不需兵书,亦可名垂青史!” 莺语被那个名垂青史吸引住了,忍不住问了一句,“君刚才所言之物,究竟是……” 白明哲深吸一口气,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说道:“食用之物!种植之后,哪怕是下等田地,最低亩产九石!” 他这说的仅仅是花生,花生一般亩产六百到一千斤。以八百斤来言,经过现代与西汉重量换算之后,他得到了九石的结论。 (注:西汉一斤256克,一石120斤,一亩465平方米。) 然而,就是这九石,也让莺语和楚风尖叫不停。 尤其是莺语,她声音尖锐,险些把房顶掀开,“假的?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亩产九石!” 白明哲伸出三根手指,指着上方,言之凿凿地说道:“吾以祖宗名誉担保,此事绝无半分虚假!若有半分虚言,吾愿死后不入宗庙!” 莺语浑身颤抖,“这……” 以祖宗名誉和不入宗庙作为担保,已经达到了发誓的极致了。 古人与现代人不同,若是有人对天发誓,尤其还是这种毒誓,基本上都选择了相信。 因为凡是以祖宗和传承宗庙开玩笑的人,都会遗臭万年,被千夫所指。 楚风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道:“君所言,可有证据?” 白明哲沉声道:“刚才吾列举五物,后四个因为造船问题的原因,暂时无法到达。不过这第一个占城稻,就在南越国!本来吾打算在第一次面见陛下的时候说出五种祥瑞所在之地,然而,这还没等着进入未央宫,就差点被这两个家伙给……杀害。” 一边说着,他一边冷视周建德、吕步舒。 莺语和楚墨被白明哲的遭遇给打动了。 岂有此理,如此正义之人,竟然差点被杀害! 这二人同时杀气腾腾地盯着吕步舒,又扫了周建德一眼。 这两个狗娘养的! 墨家虽然三分,但是这三脉骨子里讲究仁爱,亘古不变! 他们还是在乎百姓! 如今白明哲掌握了高产作物的消息,一定程度上意味着,天下百姓能不能吃饱饭,全在一人。 如今这一人差点被人杀害,这两个墨家领袖怎么能不愤怒? 白明哲见二人有些意动,急忙说道:“墨家是否有意出发,为大汉百姓寻回高产作物?” 他本来也是想选择墨家。 因为,想要出海寻找土豆、玉米这种亩产三十、五十石的作物,必须依靠大型船只。 普天之下,只有墨家,才能技术制作这种船只。 在秦朝之时就已经有例子了,秦墨为徐福制作的蜃楼就是一个大型船只! 虽然不清楚徐福的下落,但是他最起码到达了日本国土。 而想要到达美洲,凭借蜃楼的强度,只需要乘船走白令海峡,就可以了。 莺语深吸一口气,道:“君为何希望吾墨家出面寻找?” 楚风也点点头,表示好奇。 “因为只有墨家,才能坚持下去的能力,以及护身的手段。”白明哲赞美一声,“墨家,机关之术、防身之术、仁义之心,在诸子百家中都是数一数二的。除了墨家,很难找到其他拥有这么多优势的诸子百家。” 莺语眉花眼笑,道:“承蒙君厚爱,墨家深感荣幸。只是,这件事情,吾墨家三派还要商量商量。这样吧,找个时间,墨家会派人给君答复。” “可!若是墨家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合适,吾自然会禀报陛下。” “要求?”楚风和莺语对视一眼,眼睛微微一眯,“吾墨家希望大汉重新建立稷下学宫,这个要求,陛下可否会同意?” 白明哲嘿嘿一笑,“这个嘛……自然不会。” 建立稷下学宫?你们把太学放在哪里了? 刘彻好不容易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让儒家成为主流。 这要是哪个不开眼的在朝堂上来一声“请陛下重建稷下学宫”,以传承百家文化,不出一炷香,就会摘取官帽,被宫廷守卫拖下去,然后乱棍打死。 哪怕刘彻同意,一旦自己提出来,公羊学派就得找自己拼命。 董仲舒努力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有点成果,这要是因为自己,成果直接腐烂,还不得疯了? 到时候,墨家怎么样,他拿捏不准,儒家的动作,已经猜到了。 复三世之仇者,定源源不断。 董仲舒桃李满天下,不等他放话,公羊传人们就拿着剑,堵在自己的门口喽。 所以,重建稷下学宫这件事,想想就好了,根本不可能实施,至少现在是不可能。 担心眼前这两个墨家的人受到打击,白明哲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给他们画大饼,“二位,这件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吾认为,应该坐下来慢慢谈。墨家是寻找高产作物最合适的选择,陛下绝对不会亏待诸君。不如,大家另外定一个时间?” 楚风点点头,看着地上的竹简,道:“也好,不过在这之前,吾等要把《孙子兵法》残卷带走。” 虽然得不到全书,但是八卷,已经很多了,能有一点算一点。 白明哲瞥了一眼窗外,嘿嘿一笑,“如果是一炷香之前,二位想要带走,吾肯定不会阻拦,不过现在嘛,可能……要阻拦一下了。” 莺语将小型弓弩重新举起来,娇声喝道:“汝想反抗?” “非也!”白明哲摇摇头,然后指了指窗户,“吾建议两位看看外面。” 第十九章:大军压境 白明哲慢吞吞地说道:“尔等不妨看看外面,《孙子兵法》真正的主人已经来了。若是携带残卷,二位有冲出去的把握吗?” 真正的主人? 莺语、楚风微微一愣,二人对视一眼,立刻走向窗边。 只见一排排穿着黑色甲胄、头盔之上镶嵌黑色盔缨的士兵,正有条不紊地把这座酒楼围起来。 “轰!轰!轰!” “轰!轰!轰!” 军阵自动成型,小型攻城器械也搬运到酒楼旁边。 第一排为持有长槊的士卒——长槊四十五度斜朝上,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第二排为捧着小型弓弩的士兵——在一连串“咔!咔”声之后,机括填好。 第三排是二十名骑着黑色骏马的甲士——他们手中的马槊已经平举很久了,看样子只要酒楼内部有人企图突围,他们就会冲上去,同逃跑者厮杀。 至于其他持有青铜剑的士卒,则把酒楼围了一个水泄不通,他们负责检查整个酒楼的异常情况。 明晃晃的长槊、亮堂堂的箭簇、反射阳光之后,散发银色光辉的青铜剑……无不在诉说,若是胆敢反抗,此处将会爆发一场碾压式战斗。 而被士卒紧紧包围的领头人有两位。 一人捧着华丽锦盒,正眯着眼睛,通过窗户,打量酒楼内部的情况。 另外一人同士卒相同,亦穿着黑色甲胄,他的身后,有一个迎风飘扬的黑色旗帜,上书:苏! 楚风眯着眼睛,呼吸忽然变得紊乱,倒吸一口凉气之后,声线有些颤抖,道:“这是……宫廷禁卫军和中尉军?” 渐渐的,他的后背开始有冷汗冒出,衣衫都快要被浸透了。 他猛地扭头,瞪着白明哲,吼道:“小子,汝在故意拖时间?” 指着下方的军队,他诘问道:“下方这群士卒,是汝叫来的?” 白明哲耸耸肩,无奈地说道:“被人绑架,吾好歹要有些反击手段吧。汝觉得,《孙子兵法》至今还没有写完,所谓何意?若不是为了拖延时间,兵书早就完成了。” “好!很好!”楚风气的用拳头锤击胸口,突然又想到什么,他缓慢地扭头,用冒着红光的眼睛,瞅着周建德,嘴巴一咧,露出一个渗人的微笑,“小子,可以!汝很强!竟然招惹一个,能够令宫廷禁卫军以及大汉中尉军同时出动的人。可以……汝此行,汝父知否?” 中尉军是北军精锐,不知道这玩儿的含义吗? 知不知道,他们杀人有专门人摆平! 知不知道,他们杀人经过刘彻默许! 知不知道,古往今来,凡是抄列侯家,动用的都是中尉军! 如今,中尉军与宫廷禁卫军一同出动…… 你小子竟然敢动中尉和宫廷禁卫军联手保的人! 可以!够强! 你爹被你坑的体无完肤! 周建德吓得面色苍白,两条腿一紧,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裤子中间流了出来,他急忙挥手否定,并且指着吕步舒,“好汉,吾真的不知道这小子可以调动军队啊,要是知道,绝对不会招惹的。都是……都是吕步舒的错!是他误导吾,都是他的错!” 顾不上追究周建德了,莺语打断了楚风的呵斥,直面白明哲,“先生,是吾等失算了,看来今日,吾等与兵书注定无缘了。” 明眸闪烁,她用商量的语气说道:“看在吾等斩杀叛乱之徒的份上,让吾等安全离开,可好?” 白明哲拱手,谦让地说道:“姑娘放心,总的来说,墨家有恩与我。若不是诸位将此地侯府私兵斩杀殆尽,即便卫侍中来了,也不方便攻进来。只要二位的心思不在兵书,墨家与吾,即为朋友。” “朋友?呵呵。”莺语苦笑一声,“多谢君之厚爱。” “二位,刚才吾提议之事,依旧有效。若是墨家意图名垂千古,不输儒家之气势,只有那一条路行得通。虽然诸子百家中存在农家,但是其底蕴浅薄,弟子稀少,不方便进行此事。况,想要寻得后四种作物,必须拥有能够支撑远航的大型船只。仅凭这一点,获千秋之功者,非墨家莫属。” 莺语沉吟一声,轻声道:“这件事,还需要商讨。吾墨家领袖有三,巨子之位空悬,暂时无法决定此等大事。若真的如君所言,需要大型远航船只,恐怕只有百年前的蜃楼才能做到了。而蜃楼设计图纸,早就被始皇帝销毁,想要重建,必须要集墨家之力。” 白明哲不解的问道:“蜃楼不是出自秦墨之手吗?为何重新设计,还需要集墨家之力。” 莺语点点头,又摇摇头,“君有所不知,虽然蜃楼的建造者为秦墨一脉,但实际上,第一张蜃楼的图纸,乃最后一任墨家巨子腹?集墨家之力绘制。若无图纸,秦墨无法动手。” “汝三脉好好商量商量,暂时联合不就得了。如今儒家虽占领朝堂,但脚跟其实未稳,墨家若是寻回高产作物,还有机会与其争锋。若等儒家站稳脚跟,控制了朝堂局势,哪怕墨家寻得五件作物,也无法与儒家平分秋色。” 莺语也知道这种情况,叹了一口气,道:“此事,吾墨家会考虑的,请君给墨家一些时间。” “墨家最好快点商量。不久之后,吾就要出发督建六辅渠,尔等想要联系吾,恐怕不是一件容易事了,” 见莺语犹豫不决,这一次,楚风抢先回答,“君放心,五日之内,吾等必定给一个答复!” 莺语神色诧异的看了一眼这个同事,“五日?” “五日足够!正好,吾等可以借助这个机会,相互较量,胜者,为下一任墨家巨子!” 莺语点点头,“也好!届时,只需要征求田正的意见。那就五日!” 白明哲微微一笑,“二位定下了?” “定下了,最快三日,最慢五日,给君一个答复!” 白明哲笑着拍拍手,“爽快!那这五日。吾便在家中,恭候墨家大驾了。” “先生客气了。”莺语抱拳,“既然事情已经定下,不如让楼下军队让开,放吾等暂时离开?” “可!”白明哲用鄙夷的目光,看了看尿裤子的周建德,“抱歉了,汝与吕步舒,可能要跟着军队走一趟。” 见莺语二人不再插手,周建德又来了精神,他猛的一拍案几, “砰!” “尔敢!吾乃平曲侯之后!谁敢动吾!” 他忌惮墨家,只是因为墨家没有太大的约束。万一逼急了,眼前这俩人给自己来一下,可没地方哭。 而白明哲不同,只要他是大汉官僚,就要被侯爵压着。 吕步舒急匆匆的去搀扶周建德,并用袖子给他擦了擦身上的“污渍”,讨好的说道:“小子,汝最好识相点。即便汝这一次可以让周公子吃亏,然,只要平曲侯一天不倒,汝之脖颈,就悬挂一天利剑!” 周建德恢复了骄傲的神色,仿佛刚才尿裤子的,是董仲舒才对,“说的对!只要吾父依旧是平曲侯,除了陛下,没人敢动吾!” “这可不一定,吾执掌监察建议之权,只要时不时向陛下参平曲侯一本,平曲侯总有被陛下厌恶的时候。” “呵,小子,汝想的太简单了!平曲侯之位,乃先帝念在吾仲父之功劳,加于吾父之身。周家,对大汉有功!平曲侯之位,三代不易!” 忽然,从楼梯口的位置,传来一阵清朗的声音,“是吗?恐怕要让汝失望了!吾刚刚接到旨意,下一次朝会,陛下要让百官讨论平曲侯存留之问题!” 周建德不耐烦的吼道:“何人在外胡言乱语?” “大汉侍中——卫青!” 白明哲看着门口,在卫青踏进来的那一刻,急忙拱手,“见过侍中。” 卫青哈哈一笑,走上前,拍了拍小弟的肩膀,“明哲免礼,没有受伤吧?” “没有!只是受辱耳!” “何人辱汝?” 莺语、楚风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站立地那里。 在白明哲指着周建德和吕步舒,并且说完“此二人”之后,他们两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卫青重新双手捧着锦盒,笑眯眯的看着周建德,道:“怎么,汝还有什么想要说的?” 周建德咬咬牙,喝问一句,“汝征调士兵,可有手令?” 白明哲担心自己的老大来不及要手令,急忙反问一句,“汝可有手令?” “哎,明哲勿慌!”卫青笑了笑,将锦盒高高举起,“吾以斩蛇剑之义,请郎中令征调宫廷禁卫军铲除叛乱,何需手令?” 吕步舒尖叫一声,“那中尉军呢!汝私自征调中尉军,被陛下知道了,不仅是汝,就连汝之阿姊,亦要受牵连!” 卫青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这就不劳烦汝操心了,中尉军来此,为执行军务耳!” “是何军务?” 忽然,有一道粗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哈哈哈哈,自然是捉拿叛乱西市秩序之人。” 紧接着,苏建的身影出现在外面,他气势豪迈的说道:“吕步舒,可还认得吾?吾乃今日西市值守,汝叛乱西市秩序,随吾中尉走一趟吧!” 白明哲看到苏建,激动的连忙拱手作揖,“苏兄,又见面了。” 苏建上下打量,询问道:“贤弟受伤否?若是受伤,尽管说,吾会让叛逆好好尝尝中尉的手段!” “兄长放心,不曾受伤,多谢兄长发兵相救命。” 苏建有意推脱,道:“哎,别谢吾,都是卫侍中提供的情报。” 卫青开口,打断了客套话,“好了,先别废话了,办正事要紧。明哲,汝乃绣衣御史,掌临时调兵之权,如何处理,汝且看着办。” “多谢侍中。”白明哲微微意动,这是卫青有意锻炼自己。 急忙整理好衣襟,死死的盯着周建德,用力一挥手,冷声喝道:“来人,把这两人给吾拿下!周建德押送廷尉审判!吕步舒押至中尉审判!审判结束,将结果呈交陛下裁断!” “诺!”瞬间,冲进来十来个被甲胄包的严严实实的甲士。 五个人一组,将周建德与吕步舒拿下,押了下去。 他又看了看墨家这两位,坦然一笑,“二位,尽管离开,不会有人阻拦。” 莺语和楚风对视一眼,同时抱拳,异口同声的说道:“告辞!” 话毕,这两个人急匆匆的离开。 白明哲看了一眼还未完成的《孙子兵法》,畅然一笑,“侍中,请君稍等一会儿,吾有礼物奉上。” 卫青眨眨眼,疑惑不解,“哦?” 而苏建仿佛已经猜到了,微微一笑,急忙拱手告辞,“吾还要回去交差,先行告辞!诸君且留步。” “苏兄慢走!今日之恩,白某记住了。” 苏建带人撤离,卫青看着案几旁竹简,“此为汝之礼物?” “正是,再有半炷香就完成了。虽为薄礼,但恐有贪婪之人盯上,还是派军队押送比较好。” “此乃何物?” 白明哲嘴角一扬,勾起一抹弧度,“《孙子兵法》!” 卫青:“!!!!” 第二十章:兰陵褚大 距离周建德被押送到廷尉已经过了三天,崭新的绣衣御史府,迎来了它的第一个儒生客人。 这是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若是拿吕步舒相比,这个青年更加温和,更加面善。 此人来的时候,白明哲亲自充当门房的角色,出来迎接。 客厅 白明哲给青年案几前的杯子倒满了热水之后,才回到座位坐下。 “不知褚兄前来,有何贵干?” 褚大拱手施礼,从怀中取出一块将一块用布帛包裹的方形印玺,“咣”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他朗声道:“家师有言,让吾将荀子之印送还御史。此印已经交给吕步舒,自当为吕步舒之物。公有胸怀天地之能,败吕步舒,赢荀子之印,乃天意也!天意不可违,乃人之常道也!” “三日之前,公派人将印玺送回,家师甚感欣慰,又甚感惶恐。其夙兴夜寐,不能睡。每逢闭眼,子夏、荀子二位先师就会出现在眼前。诸子以训诫之语、愤怒之意斥家师收回印玺,辱儒家几百年之荣光。” “家师恐百年之后,魂归九泉之时,诸子责怪,特令吾将印玺送还。” 白明哲拱手一笑,“董师严重了,此本就为儒家之物,吾仅仅是物归原主罢了。” 褚大说了这么一大堆,最后指明把荀子之印交给自己,白明哲不是傻子,很清楚这家伙的来意。 即便还没有明说,但依旧不难猜到,这是打算拉拢自己。 吕步舒经过此事,逐出儒家已经定局,而他空出来的这个位置,自然需要有人接任。 董仲舒弟子很多,但是能够比肩吕步舒者,却寥寥无几。若是不赶紧寻找传人,公羊学派的地位,将会被谷梁派、左传派取代,这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努力了几十年,最后为他人做了嫁衣,这找谁说理去? 所以,既然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选,那击败吕步舒之人,就是最好的人选! 不是儒家没有关系,反正还年轻,还有时间,慢慢培养嘛。 褚大用眼睛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白明哲。 他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有能力打败自己的大师兄。 如今见到之后,他略有所思,对白明哲有了第一个评价:虽然年轻,但是为人处世相当老成。 本来对白明哲击败吕步舒一事就存在感激,如今有这么一看,好感度再次加深。 如果刚才是友好,现在就是推崇。 于是,他再次拱手,沉声道:“白公,今日见君一面,大(褚大自称)深感荣幸,在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明哲喝了一口水,抿了抿嘴唇,低声道:“哈哈,褚兄但说无妨。” 得到准许,褚大开始毫不客气的讲述早就准备好的陈词:“陛下罢黜百家,独尊儒家,而儒家之中,以公羊学派为尊。如今家师将至天命之年,门下大弟子步舒背信弃义、欺师灭祖、忘恩负义,实难继承儒家领袖之职。” “除吕步舒外,其他弟子学识浅薄,无治国之能,无继承圣位之才,待家师百年之后,儒家恐怕支离破碎,无法与诸子百家残存之影响力相抗衡。届时,大汉朝堂定会危矣,兵戈将会动矣,读书之人恐无安宁之日矣。” 突然,他站了起来,对白明哲拱手一拜,“大唐突,请先生随吾返回太学,见家师,继荀子之印,掌儒家之权柄,开创大汉新的儒道盛世。只要先生答应,大自此,唯先生马首是瞻。” 图穷匕见了! 褚大真正的目的出现了! 他并没有直接说明让白明哲加入公羊学派,而是用大汉、百姓未来作借口,顺便表明自己的态度。 这样一来,别人就没法说儒家太过霸道了。 如果有人议论:陛下刚刚任命绣衣御史,儒家就拼命拉拢,这也太霸道,太贪恋权柄了吧?你们儒家这是打算造反吗? 他们只需要回应:啊呀呀,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这是为了大汉好呀。白先生加入儒家,儒家将为大汉提供更好地服务,这是为了百姓,为了陛下呀。你们这么说,我们可以去未央宫参你们一本,说你们诬陷的。 褚大虽然没有吕步舒出名,但是他的才能并不在吕步舒之下。能够被胡毋生、董仲舒同时看上的人,能差到哪里去? 要知道,在董仲舒死了之后,公羊学派就靠褚大、嬴公、吾丘寿王这些元老级别的撑着,才没有被谷梁学派打倒。若是没有他们几个人,谷梁全方位压制公羊的时间,将会提前五十多年。 他这一番话,是经过了严密思考的。 白明哲也站起来,对着褚大拱手,“褚兄言重了。据小弟所知,褚兄为人一向低调,因此,天下人识吕,而不识褚。若褚兄有意,继承儒家正统之位者,非褚兄莫属。况……小弟并不看好公羊学派的未来,实在是无意加入儒家。” 褚大虽然对恭维之语有感激之心,但是依旧被后面被这轻视儒家之语略微激怒,低声吼道:“白公此言何意?吾公羊学派在董子、胡子地带领下,已经战胜了诸子百家。试问天下,还有哪一家能与吾公羊学派抗衡?” 白明哲示意褚大请坐,顺势叹了一口气,“褚兄,公羊之敌,不在儒外,而在儒内。若是吾没记错,董子曾言:春秋者,微言大义也。敢问褚兄,董子所言微言大义,在《公羊春秋》中对应哪些?或者有哪几条?” 褚大脸上的愤怒忽然凝固了,他屏住呼吸,冷汗直冒,呢喃呓语:“微言大义……” 虽然夫子说过这句话,但是,却没有明确讲过具体的微言大义。 不仅仅是他,哪怕是吕步舒、董仲舒其他的弟子,都不清楚微言大义具体的含义。 大家觉得,只要我熟读《春秋》一万遍,自然可以领悟到夫子所言之微言大义。若是没有悟出来,那就是读的次数不够,资质愚钝! 如今,公羊学派弟子的弱点被白明哲毫不留情的点了出来。 白明哲知道,今天哪怕董仲舒的得意门徒全来了也没用。 谁来谁跪! 公羊学派只是兼讲微言大义而已,甚至,在董仲舒死了之后,微言大义还没有谶讳政治重要。 如今让这群只是诵读《春秋》,从来没有思考过董仲舒门徒讲其中的奥妙,无异于让动阿拉伯数字的小学生去破解世界性数学难题。 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怎么整? 如今白明哲直接来了一个“无双护体”,哪怕褚大胸中典籍再多,也破不了防御。 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信心满满的褚大已经手足无措,甚至,心中还有一股深深地无力感。 白明哲笑着给褚大递了一根擦脸的麻布,“褚兄,敢问想好了微言大义的内容了吗?如今董子在世,尔等门下弟子都不曾知晓微言大义,若是董子不幸逝去,此将成为公羊学派薄弱之处!现在君可明白,为什么小弟不看好公羊学派了吗?在对微言大义的理解上,公羊,远不如谷梁!” 褚大颤巍巍地接过麻布,擦了擦额头上豆粒大小的汗珠,喘着粗气,惶恐地说道:“呼!这……白公别急,吾一定可以想到!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公羊春秋》之微言大义多的很……吾一定可以总结出来。” 白明哲见褚大惶恐地快要疯了,回忆着脑子中曾经阅读过的一篇文献,坦然说道:“唉,褚兄,需要小弟提示一下吗?” 褚大感觉浑身发冷,颤巍巍地说道:“白公还懂《春秋》?” “略懂。” “既然公懂,那请赐教。”褚大咬了咬牙,说出来这句话。 我为董子门徒,我都不懂,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连儒生都不是的家伙能说出什么来! 白明哲用拳头抵着嘴,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开始朗声说道:“吾读《公羊春秋》之后,共得春秋微言大义二十八条!今日,吾便说明,请褚兄鉴赏!” “大复雠第一:哀公享乎周,纪侯讚之。以襄公之为此焉者,事祖祢之心尽矣。尽者何?襄公将复仇乎纪。……远祖者,几世乎?‘九世矣。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尊王第二:夷狄之有君,不若诸下之亡!” “攘夷第三:微管仲,与其披发左衽!” “贵死义第四:……” “诛叛盗贼第五:……” 从白明哲嘴里说出来的微言大义越多,褚大的身躯颤抖得越厉害。 不知为何,他感觉眼前之人,并不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而是一名儒家宗师。 恍惚之间,他好像回到了春秋时期,好像听到了孔夫子传授七十二圣贤时候讲述的话语。 “为政以德,譬如星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子由:诲汝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不知不觉,两行热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褚大的瞳孔中充满了血丝,他咽了一口唾沫,盯着白明哲。 忽然,他发现,眼前之人,突然变得些许模糊,一股淡淡的正气扑面而来。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面前变得有些朦胧,没有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儒家后世弟子褚大,见过夫子!” “咚!咚!咚!咚!”他不断地磕着头,嘴里念叨着刚刚领悟的微言大义。 额头处变得血红,眼泪也“啪嗒!啪嗒”的滴在地上。 第二十一章:急诏 白明哲被褚大的行为举止吓到了,急忙地站起来,上前搀扶,“褚兄,褚兄,汝没事吧?” 褚大俯首在地,坚决不肯起来,依旧是嚎啕大哭,“大总今日算见到夫子,触摸大道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夫子……” 夫子? 搞什么……自己还年轻没收徒呢。 自己又不是传销,仅仅是念了二十八条春秋大义罢了,你哭什么。 担心褚大急火攻心,变成失心疯,白明哲急忙用手扇了扇褚大的脸,“褚兄,吾乃白明哲,并不是夫子!汝醒醒!醒醒!” “啪!啪!” “啪!啪!” 清脆的回音在房间中荡漾。 一边扇脸,他还尝试着按人中。 “褚兄,醒醒,醒醒!君之行为,让小弟惶恐不安啊!” 白明哲都快要吓死了,褚大这要是疯了,董仲舒还不得找自己拼命? 自己把吕步舒玩进了中尉,要是再把褚大玩进太医院……这岂不是成了公羊公敌了? 公羊学派可是很讲义气的,自己可不想成为他们大复雠的目标。 这要是司马迁依旧被董仲舒收为徒弟……百年之后,《史记》上会不会给一个祸害儒家的罪名? 毕竟。自己搞没了他好几个师兄。 “褚兄……” 在连续拍打之下,褚大终于开始恢复意识,眼前如同被白雾笼罩的那一种朦胧感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白明哲的影子。 褚大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地说道:“原来是白公呐……君知道吗,吾刚才见到夫子了。” “什么夫子啊!褚兄,汝刚才发疯似的拜小弟,可吓坏吾了。” “拜君?”褚大愣住了,感受到脸颊两侧的痛感,用手摸了摸,他吸了一口气,“原来是一场梦。” 猛地摇了摇头,他勉强恢复了一丝意识,重新对白明哲拱手作揖,苦笑一声,“没想到公对《春秋》之理解,堪比孔夫子。依吾看,君对儒学的研究,不弱于董子。请君加入公羊学派,共创君心中的儒家!” “褚兄,君就别逼吾了,吾不会加入儒家,至少现在不会。”白明哲依旧坚定自己的信念。 儒家束缚性太严重,加入了之后,不利于自己和墨家的合作。 本来自己是以第三方的身份联系墨家,若是加入儒家,变成了儒墨的谈判。 虽然还没有和墨家谈,但是,他已经猜到了结果——一旦加入,不论自己提出多么诱人的条件,墨家都不会同意出海寻找高产作物。 因为,他们强烈的自尊心不会允许自己听从儒家的指派! 为了自己的未来,也为了给诸子百家留一条后路,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褚大仿佛看出来白明哲有心事,于是拍拍胸脯,大声说道:“白公若是有顾虑,尽管说出来。大这就回去找董师,请董师举儒家之力,帮君解决!” 为了得到对《春秋》理解堪比孔夫子、对《公羊春秋》理解直追子夏的人才,褚大也是拼了。 他明白,若是白明哲肯加入儒家,加入公羊学派,儒家下一个百年,至少是繁荣的。 “这件事,儒家解决不了!褚兄还是打消念头吧。” “君不说怎么知道……” “若是能解决,吾早就直接拜访董师了,七妹岂能自己找不自在,闷闷不乐?” “君可否详细说说,让大听一听,若是君瞧不起儒家……”还没等褚大说完,白明哲便打断了他的话。 “人总有迫不得已的时候。君为儒家之人,今日,吾便告诫君一句话,望君牢记!” “儒家也好、墨家也罢,诸子百家中读书之人都应当牢记:读书者,文明传承之本也!华夏与蛮夷之区别,文化也!吾推托,并不是瞧不起儒家,而是为了心中之抱负!” “吾认为,读书者,应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白明哲的话,如同洪钟大吕,直击褚大本心深处最薄弱的地方。 听到后世张载提出的话之后,他仿佛一下子顿悟了,突然不再强行邀请白明哲,而是闭上眼睛静静思考。 良久,褚大睁开了眼睛。 他嘴巴微微一动,“吾貌似明白君之苦衷了。既然如此,吾便不再强求。不过君在考虑加入诸子百家的时候,请君一定要考虑儒家。只要君加入,吾以性命担保,君为儒家下任领袖。” “褚兄放心,一定会的。” 房间中又重归安静,忽然,嘈杂的马蹄声从门外传来,“嘎达!嘎达!嘎达!嘎达!” 声音如同一把把尖锐锋利的匕首,划开了绣衣御史府邸的大门。 下一秒,庭院中传来了卫青焦急的呼唤声,“明哲,明哲可在?” “明哲,赶紧出来!” 白明哲对褚大施了一礼,急忙跑出门迎接卫青。 “老大,吾在这!” 在周建德之事后,白明哲就开始叫卫青老大了。因为他感觉这样叫显得更加亲切。 “幸好汝在家!”卫青看到来人之后,松了一口气,手中拿着一份帛书,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白明哲看着门外的马,疑惑不解地说道:“老大,今日突然拜访,所为何事?” 卫青没有废话,而是直接打开帛书。 “哗!” “白明哲接旨!” 白明哲一愣,急忙俯首在地,惶恐地说道:“臣接旨!” “制诏:元光五年春正月,雁门黄河决口。朕发卒上万前往治险,然如今半载已过,决口仍不见堵塞!昨日,雁门守将八百里加急到达长安,汇报雁门之险情。” “原负责督办治河之官以武力镇压戍卒、灾民,导致险情愈发严重,百姓受难人数逐渐增多,大量灾民正往长安赶来。为帝者,无法解决百姓流离失所之况,朕深感愧疚,然,治河之事不可停歇,治河之人必须早日选择。” “卿乃朕钦定绣衣御史,理应分担朕之忧愁!朕命汝火速前往雁门,协助大农令疏陈北水道,救灾民于水火,展皇恩之浩荡,不得有误!” 白明哲长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微臣领命!” 起身,接过帛书,他看着卫青,“老大,吾何时出发?” “越快越好!吾去大农令府邸传达旨意之后,他立刻出发了。”卫青目光炯炯,颇为有神,“这是汝第一次出长安,可以准备一天。记住,明天傍晚之前,必须出发!若是稍有怠慢,陛下定然会责罚。届时,吾也保不住卿!” “老大放心,吾知道了。”白明哲点点头,“敢问,吾可以带人一起吗?” “汝想带谁?如果是女眷,时间紧迫,吾建议让她们自行赶路。” 白明哲咧嘴一笑,道:“不是女眷,吾想带董子之徒,兰陵褚大!” “董博士门徒……”卫青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屋内坐着的那个身影,“既然是董子高徒,想必儒家六艺学的一定炉火纯青了。他‘御’术没有问题的话,带着并无大碍。只不过,汝要记住,不要被儒家之人蒙蔽双眼,汝效忠的是陛下!” 白明哲急忙表达自己的忠心,“老大放心,明哲谨记!” “嗯,陛下让吾给君带一句话,到达雁门之后,若是出现问题,汝可以凭借绣衣御史之印玺。调动周围郡国之兵马!”卫青拍了拍小弟的肩膀,“记住,最好征调代国的军队。代国国君为人忠厚,陛下对之评价很高。至于边关郡县,能不动,尽量别动!万一匈奴趁机入侵造成损失,汝可是要被责罚的。” “多谢老大提醒,吾谨记在心。那个,敢问,吾可以拿下多少石的官员?” 卫青笑骂道:“汝还没去雁门,就想把那里官员拿下?太心急了吧。” 白明哲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说道:“这不是问问嘛。” “一千石以下,若是作奸犯科,汝尽管斩杀,回长安再禀告陛下。而一千石之上,两千石之下者,汝可以暂时收押,押送长安,记住,一定要有证据。而两千石以上者,尽量不要轻易招惹。” 白明哲担心军方不听指挥,“此令适合军方吗?” “适合!不过雁门军方的处理,吾建议汝和雁门统帅商量。因为那个统帅……哪怕是陛下,也要礼让三分。” “哦?这么厉害?难不成是陇西李氏的人?” “非也!此人并无显赫家族,只是一个老将罢了。但是别因此小看那个人,哪怕是李广、程不识去了,也要恭恭敬敬地叫一声老将军!” 白明哲越发地不解,到底是谁这么厉害? “好了,吾还要汝安排斥候,不能久留,汝尽快准备吧。” 白明哲看着卫青离去的身影,再次一拜,“恭送老大!” 待卫青彻底离开,他回过头,开始在心中盘算,“我出发之后,同墨家的商讨只能延期了。高产作物暂且不急,等寻找到合适的种植区、教出专门的中指人才之后,再派人前往南越也不迟。如今重点是如何治理雁门的险情,还有那个统帅,到底是谁……” 看了看屋内那道身影,他急忙走进客厅,高声道:“褚兄,吾明日前往雁门治理黄河,汝可否一同前去?” 褚大犹犹豫豫,“这……若是一起,谁人侍奉家师……” “路途遥远,吾二人可以交流《春秋》等典籍的阅读心得。” 褚大两眼放光,被条件打动了,“白公放心,吾这就返回太学,禀告家师!明日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洛城门集合!” 褚大将这个时间刻在了脑海中,然后拱手作揖,“好!大记住了,先行告辞!” 说完,没等白明哲反应过来,他就一溜烟地跑出了大门。 第二十二章:雁门守将 次日,天刚蒙蒙亮, 一辆被九名中尉甲士护送着的马车便快速出了洛城门。 因为白明哲不擅骑马,所以只好临时买了一辆马车。 车厢内 褚大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小声问道:“君不会骑马?” 老天爷呀,一个通晓《春秋》、算术之道的人,竟然不会骑马。 “吾自幼家贫,未尝有骑马之机会。”白明哲脸色一红,“褚兄不必称呼吾公,君年长于我,可与卫侍中相同,称呼吾为明哲。” “呃呃呃……贤弟,若是有机会,吾可传授汝御马之术。” “多谢褚兄了。”白明哲看了一眼长安的方向,问道:“君离开之时,董子可有叮嘱?” “董师说了,跟在贤弟身边,少说,多学,可近道也!” 褚大永远也忘不了昨天晚上,自己和老师交谈的时候,老师脸色的变化。 先是遗憾,然后是惊讶,接着是惊恐,最后是疯狂。 尤其董仲舒昨日还哭着仰天长啸:“兴儒家,必此子也、兴公羊者,必明哲也!假使明哲生于春秋战国,华夏之地必多一名诸子也。” 董仲舒作为儒家第一人,竟然如此推崇一个尚未加冠的孩童,这让褚大又惊又喜。 惊,只因有人可压儒家诸多天才少年。 喜,只因公羊学派后继有人。 作为董仲舒、胡毋生亲自带出来的人,褚大的心早就和公羊学派的兴衰存亡绑在了一起。 二十八条春秋大义,直接为公羊学派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从今往后,所有的公羊学子将会更直接地体会《春秋》之义,明儒家之道。 在他的心目中,白明哲赫然成为董仲舒之后,公羊学派领袖的不二人选。 他已经决定了,趁着治河的时候,使两个人交情更进一步,然后再次邀请加入儒家。 白明哲被褚大瞪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担心这家伙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重蹈龙阳君的覆辙,他急忙说道:“褚兄,昨日卫侍中告诫于吾,绣衣御史之职,可拿两千石以下之官员。然,若是动军方之人,最好与雁门最高统帅商量。” 他拱手作揖,大声请教道:“敢问,雁门统帅者何人?” “雁门?”褚大微微一愣,立刻回忆脑海中的资料,“若是吾没记错,雁门守将,乃苏意将军。” “哦,苏意啊。”白明哲微微一笑。 慢着, 等等! 谁? 苏意? 苏意! 妈耶,大兄弟,你别开玩笑啊。 这老头儿还活着呢? 忽然,白明哲的眼睛瞪得溜圆,肾上腺分泌加快,呼吸变得急促。 “褚兄,汝说的苏意……可是旧楚国国相?” “正是!”褚大微微一笑,点头承认。 白明哲的脑海突然爆炸了,“轰!” 一段记载出现他的脑海中: 后元六年冬,匈奴三万人入上郡,三万人入云中。以中大夫令勉为车骑将军,军飞狐;故楚相苏意为将军,军句注;将军张武屯北地;河内太守周亚夫为将军,居细柳;宗正刘礼为将军,居霸上;祝兹侯军棘门,以备胡。” 这里的后六年,指的可不是汉景帝的后元,而是汉文帝,也就是刘彻他爷爷的后元六年! 苏意,一个出身普通,但是早年地位几乎和周亚夫可以相提并论的老将。 从军几十年,抵御匈奴大大小小的劫掠接近百次的老头儿! 这就不奇怪了! 为什么卫青会说即便是李广、程不识见了雁门统帅,一样要叫老将军了。 军队本身就是一个看资历的地方。 作为三朝老将,当今大汉,谁能和苏意比资历? 白明哲实在没想到,没想到这个老头儿竟然还活着,真是命硬啊。 怪不得,明年匈奴入侵的位置是上谷而不是雁门! 如果匈奴入侵的位置是雁门,有挫败他们几十次进攻的苏意在,恐怕那群披发左衽之徒连雁门关城门都破不开,更别说到达雁门南部的马邑了。 白明哲看了一眼北方,嘴角一扬,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看来这次雁门之行,会精彩很多呢。” 褚大打开水囊,喝了一口水,然后说道:“贤弟也不用太过惊慌,苏意老将军治军严明,若是有不法守将,不需君出手,他自然会拿下。吾唯一担心之事,乃君调兵治河的问题。”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怀中拿出来一份画在羊皮上的地图——这是临走之前,董仲舒交给他的。 将地图铺开,褚大指着黄河主干道,沉声道:“吾已经调查好,黄河决口的位置为雁门西南部。七个月之前,陛下征调民夫数万人,前往此处治理黄河。然七月已过,决口之处不见缩小,反而日益扩大。” 白明哲眯着眼睛,看着车厢地板上的地图,也心事重重。 若是不赶紧治河,黄河在此处将会有改道的可能性。 虽然决口之处距离雁门关在四百公里,但水火无情。 若是决口继续扩大,那么黄河之水将会淹没雁门郡三分之二的区域,甚至……逼迫太原郡。久而久之,黄河彻底改道,形成一个大规模的湖泊区。 谁也无法说准,这个湖泊形成之后,会对下游产生多大的影响。 所以,必须要疏通旧河道,把黄河之水关回去! 白明哲沉吟一声,道:“若是调兵治河,吾觉得,最好的方案就是朝堂之上,百官在春正月得出来的方案——疏陈北水道。黄河北水道虽然破旧不堪,淤积严重,但在目前的情况下,只有把它疏通,才可以减弱对决口之处的冲击。” 褚大摇了摇头,道:“可北水道大部分在云中郡,小部分在雁门郡,若是带领民夫在此处疏通河道,很有可能被匈奴偷袭劫掠。雁门郡与云中郡属于不同的管辖区域,没有长安的旨意,哪怕是苏意老将军也无法随意跨郡派兵支援。” 褚大所表达的意思,白明哲深有体会,因为,历史上有过这种情况。 史书记载,河朔之战前夕,韩安国带领七百名士兵死战渔阳,于营垒中固守多日。 这段时间之中,渔阳周围的百姓惨遭匈奴人的蹂躏,一千多名百姓被匈奴人掠走充当奴隶,大量的牛羊及财物被一洗而空。 可任凭匈奴如何肆虐,韩安国也未得到周边郡国的的任何支援。 代国下辖的代郡距离渔阳不足三日的路程,可是直至匈奴人退去,也没有一名来自代国的援兵出现在渔阳。 渔阳宛如被抛弃的一个地方。 并不是代郡没有军队,而是因为他们没有得到任何一条来自长安的军令。 自从阳夏侯陈稀叛乱失败,被诛三族之后,代国的核心领导人就被换成了汉家皇室。 所有守将只负责镇守边关要塞,无权管辖代国军队。 想要调兵,必须上报代国,再由代国上报长安。 一层一层,逐级上报。 最终得到刘彻的诏令之后,才可以在代国境内大规模的调兵遣将。 哪怕是匈奴入侵,也必须要得到许可,才可以调兵支援。 没有刘彻手令,擅自调兵的将领,都没有好下场。 当然,打赢了一切好说,如果打输了……有钱买命就回家,没钱买命就回老家。 哪怕想回家种地,最少也要五十金的买命钱。 大汉和匈奴对峙近百年,百年之中,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胜利。 真正值得骄傲的胜利,还要在一年之后,卫青带兵直捣龙城。 在旧观念的影响下,任何将领不可能以一生的名誉做赌注。 所以,治河民夫对于被匈奴偷袭之后,苏意率领军队,出代国支援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白明哲看着地图,提议道:“若是吾先前往平城,以绣衣御史的身份。向代王借一万兵马呢?代国有雁门、平城两大屏障,且两大屏障间隔不足三百里。即便有匈奴侵袭,苏意将军也可以带兵支援,保代国无忧。” 褚大摇了摇头,“平城为代国治所,又是抗击匈奴的前沿,代王想要征调军队,只能从太原郡入手。可是,在如此匆忙的情况下,他要从何处调兵?” 白明哲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个小弟早就想好了!晋阳为天下雄城,哪怕失去一万守军,也无伤大雅!只需要将晋阳守军分出一万,可保治河之事无忧。” 《尔雅·释宫》云:“四达谓之衢,五达谓之康,六达谓之庄。” 晋阳作为太原郡的郡府,自然四通八达,这可是得天独厚的调兵条件! 再者,晋阳的防御足够强大,这已经被历史检验过了。 为什么当初秦国不惜冒险发动长平之战抢夺上党郡,也不愿意挥师北上。 若是秦国铁师直面晋阳,再给秦国百年,其也不可能入住中原! 当年的那一场长平之战,秦国不得不发动,也不得不打。 哪怕是举全国之力,他们也必须拿下上党郡。 若上党打不下来,秦国进入中原只有两条路。 一:白起带兵北上,拿下晋阳。 二:通过轵关陉或崤函通道沿着黄河和王屋山之间的通道去打魏国。 很可惜,这两条路蕴含的风险,比长平之战的风险还大。 若是攻打晋阳,那么秦国的国力即便是消耗干净,也不可能前进半步。 战国七雄中,韩赵魏这三家可是都来自晋这一个老牌诸侯国。 而在三家分晋前夕的晋阳之战中,赵国开国君主赵襄子仿佛被开了光,来了一场神降术似的,依托晋阳城抵抗智氏、韩氏、魏氏三年之久。甚至被掘开的汾水淹灌,晋阳也未被攻克。 当年以晋国全盛时期三分之二的实力,三年都不曾拿下晋阳,更别说晋国几乎亡了之后,才敢从西部边陲之地跑出来的秦国大老黑们。 一群穿着麻布衣服,举着铁器,被商鞅洗脑成功的大老黑凭什么攻打赵国的龙兴之地? 难不成就依靠那几句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誓不休战的绝响? 长平之战,秦国巅峰兵力在六十五万左右,再加上后勤兵,民夫之类的,基本上在一百万。 即便是一百万兵马,他们也不愿意攻击晋阳! 可见晋阳之坚固。 其绝对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城池。 后世历朝历代,凡是打算北伐,或者是从北边南下,晋阳都是必争之地。 谁控制住晋阳,谁就控制住了南北主要地区的交通干线。 而当年,若选择方案二,秦国之惨状,更会惨不忍睹。 这一条路,最终的结果只有全局覆没。 在白起之前,昔年秦国霸主秦穆公在好基友晋文公死了之后,立刻派人攻打晋国。 领军之人是百里奚与蹇叔的儿子。 结果就是在方法二的路线上,他们和晋国打了一场秦晋崤之战。 这一场战争以秦国全军覆没、主将被生擒而告终。 若是白起当年敢带人走这一条路。 上党地区的赵军立马可以快马加鞭,通过太行陉或白陉抄了秦军的后路,直接断了秦军首尾。 同时再派人告诉好基友魏国,让魏军把秦军堵在山谷里,两国两面夹击,分分秒秒给秦军再来一次“崤之战”! 所以,为了避开晋阳,也为了避免重蹈秦晋崤之战的覆辙,长平之战,秦国不得不打。 哪怕秦昭襄王不打,日后的秦孝文王也必须打。 上党不拿,天下不统。 经过历史这么检验,晋阳少一万守军,也没有太大的关系,这也是白明哲底气十足的原因。 第二十三章:被历史遗忘的国度(一) 褚大还是有所顾虑,“若君想从晋阳调兵,是不是应该给长安写一封奏折?或者,告诉大农令一声。” “奏折之事不急,大农令那里也不急,待吾想好言辞之后,自然会呈交。现在最关键的是派人告诉代王,让他早日通知晋阳征调郡国兵马之事。” 白明哲掀开车厢的门帘,对外吆喝一声,“冯驹,长安距离平城多远?” “白公,若是全力赶路,预计需要十天。” “汝立刻派人火速前往平城,告知代王征兵之事。具体情况,吾到达平城之后,再与代王详谈!” “诺!”负责护卫白明哲的中尉伍长回答道。 白明哲回到车厢,笑着对褚大说道:“褚兄,趁着这十天的空余时间,吾二人可以好好切磋切磋儒家礼乐、典籍等。” 褚大拍拍手,激动地说道:“善!” …… …… …… 三日后 褚大捧着竹简,提着毛笔,谨慎地将白明哲之言行记录下来,生怕有半分纰漏,难以学到大道之言。 他低着头,在竹简上写下了三个字:周平王。 “贤弟,君昨日曾言,昔日周礼崩乐坏源自平王,此何解?”抬起头,脸上的肉堆积在一起,褚大一头雾水。 虽然左传之中曾经隐晦地表达出平王非礼、无能、心虚胆怯,但这并不能作为平王导致礼崩乐坏的证据吧? 作为公羊之士,他熟读的是《春秋》,左传这种旁门左派传授的思想,不符合他受到过的教育。 《春秋》才是近道之策! 白明哲笑着说道:“褚兄,想要弄明白此事容易!不过在此之前,吾向询问褚兄一个问题。” 褚大正色道:“贤弟但说无妨!” “君可知,平王生平最重要的一件事是什么?”白明哲挑了挑眉毛,一脸坏笑的询问。 “这个……”眉头一皱,褚大沉思,快速地回忆夫子所言,“应该是迁都洛阳吧?” 八方之广,周洛为中,谓之洛邑,平王东迁洛,但求以兴周,这是他自幼就懂得道理。 “哈哈。”见鱼儿上钩,白明哲咧嘴一笑,随即立刻摇摇头,道,“非也!平王东迁的确是大事,然称不上他一生中最重要。” 褚大:“????” 这都不算大事?除了这一个,史书上没有记载其他的事情啊。 难不成还有什么隐秘? 这几天,他听隐秘已经听的快要麻木了,所以第一时间想到在这一件事上可能存在史书之遗漏。 白明哲叹息,道:“周实属可惜。封邦建国,拱卫王室虽好,却隐患太大,正如高祖郡县并行,从而引发了七国之乱。” “平王这一生,虽然东迁妄兴周,然其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稳固自己的王位!” 眼神凌厉,白明哲正气凌然的说道:“褚兄,汝可知平王王位从何而来?” 褚大不假思索直接回答:“自然是幽王传位给他。周幽王宠幸褒姒,烽火戏弄诸侯,致使犬戎犯边之时竟然无人来援!其临死之前,将王位传给嫡长子姬宜臼,平王自此立。” 宗法分封制下,嫡长子继承王位是必然。这是三代遗传下来的不可违背的祖宗之法。 哪怕周幽王再昏庸,也不敢挑战祖先吧? “不对!此乃谬论!”白明哲一口否决,声音沉重,“平王之王位,乃篡夺而来!” “准确地说,其弑父之后,抢夺而来!” “幽王宠幸褒姒没错,然其并没有烽火戏诸侯!此乃平王伪造历史,特意诬陷其父!” “轰!”褚大心态炸了,脑海一声炸雷闪过,接着突然一片空白。 弑父? 这怎么可能! 他是嫡长子,为何要弑父? 周幽王虽然昏庸,但是不仅仅是其父亲,还是其君王! 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为何《春秋》未明?! 汉家为何讲究三代之礼,不可废? 还不是因为孔夫子觉得贤明之世,莫过于此。 如今白明哲竟然说平王弑父! 为何孔夫子没有记录? 难不成失传了? 不!不可能失传! 褚大魔怔了,整个人瞪大眼睛,肝胆俱裂。 即便鲁国史书未记载,其他的诸侯国史官也应该记载吧? 为何他读过的古籍、董师教导之言中,只字未提? 按理说,这种违背大义,毁坏礼制的行为应该被儒家唾弃。 可事实却没有! 儒家的关注点更多的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周平王东迁洛邑再兴周! 如今白明哲声称周幽王没有烽火戏诸侯? 这……难不成史书上记载的完全错误吗? 他的世界观开始支离破碎,有崩塌之征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意识不再清醒。 “贤,贤弟,慎言!如此大事,可不能编造!”褚大期期艾艾,断断续续地说道。 “兄长不信?” 褚大没有说话,而是摇了摇头。 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今天白明哲讲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让他无心思考。 “那好!吾今日便引经据典,还原当年的真相!”白明哲信誓旦旦地说道。 从褚大手中拿过毛笔与竹简,蘸了几下墨汁,他迅速这下四个字。 “讳鄚如深!” 此乃《春秋谷梁传·庄公三十二年》中记载的一个词语。 唐改“鄚”为“莫”,所以讳莫如深即为讳鄚如深! 想要剖析周平王弑父的言论,非从此词入手不可! 因为讳鄚如深中,隐藏着一个被历史抹去的国家——鄚国。 为何鲁庄公家丑事,写出“讳鄚如深”一词? 其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史官不愿意提及鲁庄公家事,正如天下诸侯不愿意提及鄚国一样。 白明哲将这一个词展示给褚大,出生道:“此乃《春秋谷梁传》记载,兄长可有疑义?” 褚大摇摇头,道:“无!” 虽为公羊之士,但是为了反驳谷梁学派,他对谷梁传也有涉及。 所以一眼就看出这四个字的来历。 白明哲满意地点点头,道:“好!请问此词,褚兄有何看法?” “为何史官对庄公家事讳鄚如深?而讳鄚如深本身指的又是什么?” “这……原意恐怕是……身为臣子,不应该插手君王家事,所以才隐晦地说明吧。”褚大迟疑不决,“至于本身含义,为兄愚笨,不得而知,兴许是史官临时书写之语,” 白明哲眯着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吾告知于兄,这鄚指的是一个诸侯国,兄长觉得如何?因为这个诸侯国令其他的诸侯感到恐慌,所以大家不愿意提及,就像是臣子不愿意插手君王家事一样!” 褚大一口否决,道:“这不可能!世间怎么可能存在令天下诸侯恐慌的诸侯国?哪怕五霸主,七雄王也不曾让天下诸侯恐慌!区区一个名声不外显的诸侯国,焉能令天下恐?且周依旧存在,诸侯惧,应惧周!” “兄长所言甚是”,白明哲哼哼一声,道:“但,若鄚国的建立者,不是蛮夷或者某位诸侯,而是周幽王之弟,周平王之叔呢!”白明哲高呼一声,道:“其以惠王称之!天下诸侯敢不敬乎?” 他诘问褚大,道“二王并存,双周对立!诸侯奉谁为主?” “不可能!”褚大尖叫一声,“此不合礼制!违背周礼!” 周公旦制定周礼,天下以周王为尊。 两王并存,这是疯了吧? 天下怎么可能出现两王并存的现象! 若真的如此,按照祖训,天下诸侯应起兵勤王! 不过凡是可能存在例外,比如……双王皆名正言顺。 臣子谁敢动王?难不成想被群起而攻之? 白明哲挥挥手,道:“哈哈,兄长,史官当初的心情正如君!他们恐慌,忧惧,不敢书也!且平王赢后,命天下抹去鄚的记载!除非从先秦诸侯国的陪葬竹简中窥得只言片语,否则,想要知晓,难上加难!” “小弟也是经过多年的推敲,才得出这么这个结论。” 看着褚大质疑的目光,白明哲继续说道:“看来兄长不信。那么吾便用其他的证据进行佐证!” 如今是西汉,他可没有地方去找清华简,所以只能用现存的资料! 而距离现在最近的资料,非战国策莫属! 虽然距离刘向出生还有五十多年,战国策还没有装订成册,但是,其资料来源都藏在兰台! 刘向只是战国策的整理编订者,并不是撰写者! 他的资料都是先秦时期存在的纵横家文献。 “褚兄,皇室藏书甚多,其中绝对有秦遗留下来的遗产。如果吾之祖先没有诓骗,在这一堆藏书之中,蕴含了一些记载战国时期诸侯国的事情。” “而其中有一篇提及到赵武灵王的话。” 白明哲将内容书写在竹简上,再轻轻诵读,道:“今吾国东有河、薄洛之水,与齐、中山同之,而无舟楫之用。自常山以至代、上党,东有燕、东胡之境,西有楼烦、秦、韩之边,而无骑射之备。故寡人且聚舟楫之用,求水居之民,以守河、薄洛之水。” 随着白明哲的吟诵,褚大睁开嘴巴,眼睛睁大,仿佛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他发现了! 发现了一个惊恐的字眼。 求! 赵武灵王竟然在求! 雄才大略、英明神勇的赵武灵王竟然是自备舟楫,“求”水居之民帮忙防守两河之地。 他用“求”字,明显地表明,这些“水居之民”有君主!否则为何他如此礼让?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家,赵武灵王不能打、不能骂,还要“求”他,放在一般的诸侯国身上,可能吗? 明显是不可能! 除非,它建立者的身份,令赵武灵王恐慌! “褚兄,看来君已经发现了,一个史书没有记载,但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一个小国家。”白明哲微微一笑,“鄚国!周幽王之弟姬望建立的国家!虽然姬望,或称之为周惠王已经死去,但是其建立的国家却一直存在!” 为了保证统治的合理性,诸侯国必须有一个符合大义的来历——拱卫王室! 如果不是秦国长平之战之后直接灭了周王室,谁敢想到对“父亲国”动手? 哪怕是雄心壮志的赵武灵王,也要乖乖的尊敬鄚国! 第二十四章:被历史遗忘的国度(二) 褚大癫狂的摇头,嘴里不断地发出不忿的声音,“一派胡言!荒唐至极!吾不信!不信!孔父从来没有书写,绝对为虚假之事!” “鄚国?荒谬!荒谬!” 褚大指着竹简上的内容,质疑之火不熄,大呼一声:“此皆君之猜测,算不上事实!” 早就料到褚大的反应,白明哲眯着眼睛,道:“兄长,吾华夏大地春秋初期之时的地图汝应该见过吧?请问,为何在济水北方,黄河与薄洛之水之间,齐之北,燕之南,中山东南,晋之东无国家存在?” “大好河山,空旷平野、膏臾之地,为何无国家占据?” 褚大气的面目肿胀,脸色血红,大脑供血疯狂,道:“若如君所言,吾有几点不明之处,还望指教!!” 他依次伸出了四根手指。 “其一,鄚国成立,必定朝觐周王室,不然,其土从何而来?” “其二,周惠王明明为周庄王之子,为何成为了周幽王之弟!自相矛盾之语,让吾如何相信?!” “其三,为何周王室能够允许鄚国存在几百年?” “其四,为何平王不是先带人平定鄚国,反而先迁都洛邑!” 褚大拱手,不再称呼贤弟,高声道:“请君解释!” 这种涉及孔子做法和春秋礼法的问题,儒士不能退缩! 一旦这种说法成立,那么他受到的教育会受到严重冲击,世界观将会完全崩塌。 孔父希望诸侯重礼尊王室,而王室却乱礼节于天下! 那么尊王究竟是对是错? 所以,褚大今日必须为儒家而战! 车外的中尉甲士面面相觑,车中的争吵让他们不知所措,于是皆陷入沉默。 涉及到学术问题,已经不是他们这一群字都不会写的人可以掺和的了。 他们只能给车中二人营造一个安静的辩论空间。 冯驹仰头幻想,小声嘀咕,道:“难不成吾今日有幸见证昔日百家之争鸣?” 为了反驳对方而使出浑身解数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它只存在于大汉百姓的幻想中。 自从秦独尊法、汉独尊儒,那一个时代就注定不复存在。 竖起耳朵,中尉甲士静心聆听。 现在都不需要争抢了,两个人辩论的声响彻云霄,四野皆闻。 白明哲突然一笑,道:“兄长,看来吾二人今日非要辩论一场不可!” 褚大伸手,吐出一个字:“请!” “好!四点质疑,今日吾一一接下!”白明哲用力拍了一下大腿,一身豪迈气势直冲云霄。 想要让褚大明白,必须要从儒家的经典入手加以质问和解释。 所以白明哲锁定了一个意义仅次于《春秋》的史书——《国语》。 没有废话,直接开篇点题,白明哲背诵道:“桓公为司徒,甚得周众与东土之人,问于史伯曰:‘王室多故,余惧及焉,其何所可以逃死?’此《国语·郑语》之言!” “然,根据史册记载,恐祸灾加于身之郑桓公,竟于犬戎破镐京之战中身亡。”白明哲得意地笑了笑,道:“小弟不才,很是好奇。为何怕死的郑桓公竟然死战镐京?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疯狂?” 褚大端正而坐,道:“自然是义!臣子之义!郑桓公为周幽王司徒,自当以大义为重!” “呵呵?义?”白明哲不屑的撇嘴,“若是吾没有记错,在周幽王宫湦九年,郑桓公东迁族人以及财产。若是为了义,为何还要迁移?为何不与周王室共患难?” 周幽王一共在位就十来年,这宫湦九年都是在他死亡前两年了。 这个时候把宗族迁移,还要声称为了大义? 骗谁呢! 哪个身兼大义的人会把自己的宗族迁移到其他的地方? 褚大一时语塞,慌忙之中解释道:“这……恐怕……恐怕郑桓公别有用意!” “呵呵,郑桓公无任何用意!”白明哲白了一眼,“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其丝毫没有想到会死在镐京!” 顿了顿,接着说道:“宫湦九年,周幽王废除太子姬宜臼,改立伯服为太子。姬宜臼不服,逃回外祖父申侯所在之地!” 看着木制的车厢,白明哲仿佛看到了当时的场景,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从他的嘴中缓缓道来。 “周幽王大怒,起兵讨伐姬宜臼!” “幽王计划攻申;申侯率先起兵,联合鲁、西弗、犬戎攻周,破镐京,杀幽王于骊山下,掳褒姒;郑桓公战死骊山,子武公掘突嗣位。” 将目光下移,白明哲与褚大对视,一字一顿,吐出诛心之言:“幽王既死,申侯、鲁侯及许文公立平王于申;虢公翰联合数十个诸侯国立王子余臣于携!因此,周惠王亦称周携王!其鄚国之土地,多为虢国以及其他诸侯国联合赠与!” “至此!双王并存,礼崩乐坏!” 若不是姬宜臼向自己的姥爷告状,周王室绝对不可能完蛋得这么快。 犬戎虽然是周家历代的敌人,但是在周穆王、周宣王的时候,早就被周朝人给狠狠地锤过很多次,其战斗力根本无法和西周媲美。 况且犬戎很分散,根本不是一个整整齐齐的团体,怎么可能打败疆域广大的周? 所以,周灭亡的原因,很大一个程度上,还是周家的内乱搞得。 周平王搞死了老爹,进而把老周家的遗产给败的差不多了。 他叔余臣想要力挽狂澜,却无奈被小人搞死。 “兄长,周平王王位来历不正,周携王为何要去朝觐?有虢国等诸侯国支持,已经元气大伤的周王室自然无法讨伐这一个新成立的周王朝,只能任由其存在。” “那烽火戏诸侯……”褚大无力的说道。 “哈哈,以秦的实力尚且可以抵挡犬戎,比秦强盛的周王却被犬戎所灭,岂不荒谬?烽火戏诸侯,周平王编造之事耳!” 秦国正式成为诸侯国可是在周平王的时候。 周平王为了去亲周的地区,以周国西部的地区为交换,让嬴开护送自己。 那一群刚刚建国的秦国大老黑都能够抵抗犬戎,周王室会抵抗不住? 什么烽火戏诸侯?恐怕是诸侯攻镐京才对吧。 白明哲拍了拍褚大的肩膀,道:“兄长最后两问,吾现在就可以回答。” “犬戎破镐京之后,国都残破,周平王无颜面对宗庙,更无颜面对周之百姓!因此,不得已,迁都于洛邑。” “自此,王室衰微,无力与各国一战!更别说去消灭被数十个诸侯支持的鄚国。” “若不是晋文侯遭遇与姬宜臼相同,其根本不会趁周携王巡视晋地之时,将其杀害。” “因此,礼崩乐坏,周亡之因,皆在周平王!”白明哲慷锵有力地说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周平王不仅仅弑父,更是弑君!” “虽周幽王废嫡在先,然姬宜臼不据理力争,反而策划攻打君父,其心可诛!当无权继承神器!” 不受宗庙承认的天子,凭什么称为周王? 周平王东迁的原因之一就是,携九鼎前往拥立自己的地区,重新建立宗庙,称王! 把不承认自己的那一群老顽固,通通留在镐京和秦国大老黑作伴,让他们帮忙抵御犬戎的攻击。 为了不让褚大彻底地崩溃,白明哲有意无意地将这一件事情往儒家思想方面引导。 反正最后主要是为了说明礼崩乐坏自周平王开始而已。 犯不上把孔子的正义给抹杀。 他可没有做好被董仲舒诛杀在太学的准备。 孔子诛少正卯已经很可怕了,再来一个董仲舒诛白明哲,他可没地方哭。 “褚兄,在周平王得到神器之后,就将此事令天下各国抹除。时隔两百载,孔父无法得知正确的内容情有可原。”白明哲靠近褚大,安慰到。 “且孔父所作之《春秋》,皆在鲁国史官基础上删减而来。史官未提及,孔夫子怎敢书写?春秋笔法,重在褒贬,未明之事,不可书也!” 褚大额头上青筋凸起,脸色憋得通红,一言不发。 现在他很迷茫。 今日所知,董师从未告诉自己。 究竟该不该信?能不能信?他不知道。 现在褚大恨不得飞回太学,叩问董师。 “唉。”白明哲观褚大之现状,叹息一声,“要不这样,待雁门之事结束,吾与褚兄前往一次鄚地。届时褚兄一看便知!” “可!”褚大用力点点头,答应下来。 百闻不如一见。 等见到之后,是真是假,他自然可以分辩。 “好!不过明哲有言在先。”白明哲盯着褚大,“雁门之后,无论功过,必定要回长安复命。前往鄚地之时,恐怕要在冬天降临之后了。” 担心褚大提前询问董仲舒相关的内容,白明哲不得不谨慎。 “若回到长安,希望兄长向董子询问的时候,不要提及小弟的名字。小弟担心自己被董子扣留在长安,终生难以外出。” 鬼知道那个老头的想法。 万一趁机搞事情,自己可没有办法预防。 褚大的脸上的红色渐渐地消退,拍着胸脯保证,道:“贤弟放心,为兄有数。到时候,为兄只会向董师询问周幽王之死,绝对不提双周对立,双王并存之事。” “善!”白明哲笑着点点头。 第二十五章:进入太原郡境内 褚大将记录“双王并存”的竹简,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书袋里面,唯恐不幸丢失。 白明哲从角落拿出两个杯子,打开水囊,为他倒了一杯水,笑着说道:“褚兄,君与吾已经交流了三天,卿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褚大吓得连忙摆手,“不敢!不敢问了。若是再这样下去,吾非要被董师批判为离经叛道之徒不可。为兄胆小,不敢追究过多的隐秘之事。” 再问下去,估计他都有诘问孔夫子的想法了。 为何《春秋》中很多事情闭口不言? 为何“双王并存”这么大的事情史官不书? 他自幼就明白一个道理:史官者,不畏王权,正直书写。 而《春秋》作为儒家的经典,其书写方法,竟然与这个道理相违背。 为了儒家在心中的圣洁地位,他决定闭嘴不言。 思想,绝对不可动摇! 白明哲对于褚大的恐慌,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刚才辩论了半天,他早就心神憔悴。 为了缓解思考,他将自己面前的杯子端起,“咕咚!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也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褚大忽然脑海一亮,想到了一个新的话题,“贤弟,汝尚未加冠,竟官至六百石。若是不出意外,君的官宦生涯定然会在两千石!敢问,君之理想是什么?” 坐了这么久的马车,白明哲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 他倚着马车车厢,眉头微微一紧,颓然一笑,引用了苏洵的管仲论中的一句话来回答这个问题,“管仲相桓公,霸诸侯,攘夷狄,终其身齐国富强,诸侯不敢叛。此乃吾之理想!” 褚大眼前一亮,激动地拍了拍手,“管仲相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君之志向极高也!” 管仲何许人也? 齐桓公的相国! 在孔子眼中,齐桓公是仁义君主的代表、管仲是贤臣的代表! 儒家尽管学派众多,但他们都相信一点:若想要回三代之治,君王大臣至少要学习齐桓公、管仲! 况且,正是因为管仲,齐桓公才会提出“尊王攘夷”的口号,对北方的戎、狄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大汉一统天下近百年,但七国之乱的景象,依旧使人历历在目。再加上北方匈奴多次犯边、劫掠大汉百姓。这个时候,尊王攘夷自然是文人书生希望看到的,尤其是儒家,只恨天下没有出现第二个管仲辅佐刘彻。 如今白明哲提出想做管仲,直接迎合了儒家的想法,使褚大恨不得抱着亲上几口,发泄自己心中的激动。 学管仲!忠臣! 当然,若是学周公旦,也算是忠臣,只不过现在不合适,因为刘彻的崽子还没有出生。 万一他高呼一声,想学周公旦,被刘彻认为这是在咒他早死怎么办? 别刚升级了大招,按都没按出来,就让队友给卖了。 权衡一下,还是管仲更保险一些。 褚大正襟危坐,然后用双手将面前的杯子举了起来,对着白明哲一拜,高声说道:“贤弟,为兄相信,以汝之才,日后定可以官至丞相!” 语毕,以水代酒,一饮而尽, 尽管这句话中的官至丞相很是恭维,但是,白明哲作为一个后来人,总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他真的很想问一句:“你莫不是希望我早日见阎王?” 给刘彻做丞相,就好比给棒子国做总统。两个都是高危职业,不过前者更加高危。 因为棒子国的总统也就判刑,关里面,而大汉丞相,那可是做不好就得死的位置。 也就是目前处于汉武帝执政早期,大家都不了解刘彻的想法,如果到了晚年,丞相这两个字,都会被大家嗤之以鼻,甚至“祝贺君官至丞相”都有点骂人的意思。 刘彻做了五十四年皇帝,在他整个执政生涯里面,卫绾、窦婴、许昌、田蚡、薛泽、公孙弘、李蔡、庄青翟、赵周、石庆、公孙贺、刘屈氂、田千秋等十三个人曾担任过丞相一职。 其中李蔡、庄青翟、赵周都是被迫自杀;而窦婴、公孙贺、刘屈氂则是最终被斩杀;而最惨的是田蚡,他在与窦婴争斗事件中被吓到了,直接惊惧成病,最后发疯而死。 这丞相的位置,谁爱坐谁坐。为了自己的小命,白明哲是真的不敢坐上去。 于是,他看似谦虚的回应,“褚兄言过矣,小弟才疏学浅,不适合做丞相。如今匈奴屡次进犯大汉,吾之愿望,乃将匈奴赶出漠北罢了,” 褚大不以为然的摇摇头,“贤弟,为兄觉得还是丞相这条路比较好走,将匈奴逐出漠北,恐怕有些困难。自大汉开国以来,在防御阶段就没有过大的胜利,更别说主动出击驱逐匈奴了。” “看来兄长信心不足啊,不如这样,吾二人打个赌?” “怎么赌?彩头为何物?” 白明哲嘿嘿一笑,搓搓手,有一种鱼儿上钩的兴奋感,“期限一年,若是兄长赢了,吾亲自将脑海中适合儒家的启蒙之物写出来;若是兄长输了,吾希望……兄长欠小弟一个人情,” 褚大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对比彩头的重要性,于是,他用手指玩弄着衣角,不好意思地说道:“贤弟,汝口中说的启蒙之物,可否先……” 念出来听听这几个字他没好意思说出来, 他怕白明哲因为自己不信任,产生芥蒂之心。 然而,他想多了,还没等他开口解释,一段朗朗上口的文字就在车厢中回荡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白明哲在背诵的过程中,后世之事,已经被有意识地省略,只将一些比较押韵的句子说出来。 背了一会儿之后,他觉得得口干舌燥了,直接拿起水囊,喝了一口水,“兄长,此启蒙之言共一千余字,君可满意?” “满意!!!满意!!!”褚大眼睛通红,急忙伸出右手,生怕反悔似的,尖叫一声,“事不宜迟,吾二人立刻击掌为誓!” 大道之言! 多年的读书直觉告诉他,如今那一个个依旧萦绕在耳边的文字的经典性,绝对不弱于《春秋》! 如果说《春秋》体现的是儒家精神,那么刚才那一堆文字,体现的就是启蒙的圣言! 啊啊啊啊啊啊!褚大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咆哮。 他感觉自己又一次接近大道了! 这一趟出来,不亏! 白明哲伸出右手之后,与褚大掌心相对。 “啪!” 拍完之后,见褚大兴奋地手舞足蹈,他忍不住在心里窃笑,“褚兄,切莫责怪小弟。只因小弟出现之后,只能预测到最近几年的中国历史,对于能利用的,就得赶紧利用。” 趁着时间线还没有变,现在可是打赌得最佳时机。 当然,赢了以后,他还是会把千字文以儒家的名义递交到未央宫。这样一来,不论未来和儒家的关系如何,儒家会先欠自己一个人情。 因为,诸子百家之中,只有儒家重视门下子弟的识字程度。 字不识,《春秋》不诵,大道不通。 另外,白明哲已经决定了,哪天有空,一定要前往未央宫,同刘彻好好的赌一赌。 不用赌别的,还赌元朔刚开始的几次大规模战争的胜利就行了。 到时候,一旦卫青带人打赢了,刘彻一高兴,自己也能落下点好处。 正当他想入非非的时候,冯驹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人,大人。” “何事?” “大人,吾等已经进入太原郡境内,而前往平城有两条路,请大人决断。” 白明哲沉吟一声,询问道:“哪两条路?” “一是走平阴县一线,经过太原县之后,接着经过马邑,最后到达平城。此线因为山岭较多,大型郡县比较少,吾等需要经常在野外露宿。” “二是走东边上党一线,经过魏郡、邯郸、常山、代郡,最后到达平城。此线虽然远一些,但是因为大型郡县比较多,招待更好,不需要考虑野外露宿的问题。” “二者相差多少?” “回大人,此地距离平阴不足一百五十里、距离上党约两百二十里。若是走平阴,还剩下七百多里的路,若是走上党,大约还有九百三十里。” 听到对比之后,白明哲严肃地说道:“吾等前往平城是为了同代王商量,领兵支援大农令,而不是为了在路上享一时之乐。告诉前方领路甲士,走平阴一线,行进速度越快越好!现在是未时,既然剩下的路不足一百五十里,吾希望在明日傍晚之前,进入平阴驿!” 顿了顿,他补充道:“另外,多日赶路,想必兄弟们也劳累许多。传吾命令,到达平阴驿之后,每人五斤羊肉,两坛酒,面食敞开吃,吾请!” 冯驹激动地拱手,高声回应,“谢大人!” 随后,他对着其他的八名甲士吆喝,“兄弟们,大人有令,火速前往平阴。进城之后,每人五斤羊肉,两坛酒!面食敞开吃!” 在酒肉的奖赏下,原本已经浑身无力的中尉甲士像是打了肾上腺激素似的,瞬间来了精神。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开始加速疾驰,马车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诺!” “驾!驾!” “驾!” “嘎达!嘎达!嘎达!嘎达!” 马车逆风而行,车轱辘“吱呀呀”的转动,向平阴做最后的冲刺。 第二十六章:平阴驿 酉时 夕阳落下,残月缓缓地升起。 天色变得昏暗,黑幕笼罩了大汉这一片土地。 平阴城南门 守门的士兵手持长槊,对着城门之内大喝一声,催促道:“关门了,关门了!想要出门的赶紧!” “不快点,被关在城中,后果自负!” 随即,原本慢慢悠悠准备出城的百姓纷纷跑了起来,唯恐被关在城内。 如今宵禁严格,倘若留在城中,且没有居住场所,皆会被平阴城的驻军押回去审问的。 “好了好了,高兄,何必和他们废话,直接关门吧,吾还等着换岗之后,去消遣消遣呢。” 姓高的士兵点点头,道:“说的也是。” 随即,他们二人走到城门洞,一起用力,将巨大的木质城门推出去。 “轰隆!” “轰!” 地面传来了剧烈的抖动,就好像是地龙翻身一般。 “什么情况?”高姓士兵一头雾水,停止推门,走出城门,向远处定睛一望。 他突然瞪大眼睛,心脏悬了起来,惊呼一声:“敌袭!敌袭!赶紧关城门!” 由于夜色和扬起沙尘的干扰,他看不清来人的具体数量,只能看清楚有一大队手持长槊的人马正在疯狂地驰骋,企图靠近平阴城。什么情况?难不成是有诸侯王打算派兵攻打代国吗? 不对啊,诸侯王都被拦在函谷关之外,怎么可能破关而入? 匈奴? 也不能!匈奴怎么可能出现在南门,即便打进来,也应该在北门才对。 “嘎吱!” 守门士兵一同上阵,丢掉长槊,开始推动城门。 “咚!” 城门关闭。 “唰!” 数道门闩被插好。 “当当当!” “咚咚咚!” “敌袭,敌袭!准备战斗!” “敌袭!” “当当当!咚咚咚!” 漆黑的夜,铜锣与鼓声同时奏响,交织在一起,盘旋,环绕,直冲云霄。 向所有的守城士兵通知,有敌情! “哒哒哒哒!” “哒哒哒!” “哒哒!” 喧闹的脚步声弥漫在夜色中。 不敢犹豫,刹那间,数百名士兵一同冲上城墙,他们皆身披布甲,手持利刃。 还有几十名士兵端着一个小型弩机,出现在城头之上。 “嗡隆!”弩弦划破空气的声音。 弩箭上弦,对准远方,等待命令。 “呼呼呼!”火把点亮,挂在墙上,骤然之间,平阴南城墙灯火通明,俨如白昼。 “嘎达!嘎达!嘎达!嘎达!” 凌乱的马蹄声一次又一次地敲打着守城将士们的心。 大约两三分钟之后,马蹄声源头冲出了尘沙,出现在平阴城守军的视线内。 一辆马车被一个小型军阵围住,火急火燎地冲过来。 城头之上,穿着黑色甲胄的守将示意手下敲锣提醒。 铜锣被小锤敲响,发出震耳欲聋的“当!当!”声。 他趴在城头之上大声询问:“来者何人?!来平阴城有何贵干?” 不等白明哲吩咐,冯驹骑马快速上前,从怀中拿出自己的名谒,对着城池之上展示。 大汉将士,皆有铁质的名谒在身。 雕刻名谒的人,都经过专门的训练,无论是字体还是花纹,都一模一样。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人,根本无法模仿伪造。 而该士兵的姓名、年龄、入伍时间、所属机构等,一看名谒便知。 冯驹勒紧缰绳,冷声喝道:“吾乃大汉中尉卿所属、大汉北军伍长冯驹,奉陛下之命,护送绣衣御史白公前往雁门,尔等速速开门!” “敢问阁下,绣衣御史何在?” 冯驹淡淡的回应,“自然在车厢之中!尔等还不开门?” “冯兄弟,一会儿吾将吊篮放下,可否将君之名谒以及白公印玺放入其中,供吾等检验?” 平阴县只是一个小县城,根本没有驻扎在郡国的中尉甲士,除了用御史印玺之外,凭中尉甲士的身份,也无法打开城门。 若是强行破门……先不提人数够不够,中尉属于北军,北军破门……历史上只有一次,周勃诛杀吕后势力。 在刘彻统治之下,谁敢贸然玩这种事情?活得不耐烦吗? 冯驹知道检查印玺这是城门关闭之后必要的流程,心中并无抵触情绪,于是点点头,回应道:“可以!” “好!请君稍等!” 一分钟之后,被绳子吊着的用柳条编制的竹篮从城头放了下来,“沙,沙,沙。” 冯驹走到马车边,对车厢一拜,“白公,借君印玺一用。若无玉玺,夜间大门难开。” 门帘掀开,白明哲将印玺和他的名谒一同递出来,急不可耐地说道:“让他们验明之后,立刻打开城门,吾有急事,必须立刻赶往平阴驿!” “诺!” 不敢怠慢,冯驹急忙跑回城墙之下,将印玺、白明哲的名谒以及自己的名谒一同放进了竹篮子中。 在拽了几下篮子后,篮子就被重新吊了回去。 城头守将先是打开了蒙着印玺的布,在瞅了瞅之后,开始详细阅读名谒。 白明哲,年龄十七,长安人士,祖籍太原郡。 举主:卫青。 职位:绣衣御史,秩六百石。 职能:协助大农令郑当时监察治河之事,有权调动郡县兵马,有权废除一千石以下官员,有权捉拿两千石以下官员,有权否决两千石以上官员之决定。 功劳:提倡治河之策——已由主爵都尉汲黯、大农令郑当时实施。 冯驹,年龄二十六,长安人士,祖籍河内。 职位:伍长。 职能:保护绣衣御史安全。威胁绣衣御史安全者,可就地格杀。 守将查看得非常详细,生怕某个地方出现纰漏。 在这个职位上,他已经查过千千万万张类似的名谒,如果是假的,他只要随便摸一摸字体,就可以鉴别出来。 他一边点头,一边自言自语,道:“字体深度正常,大小合适,名谒材料正常。看样子,这群人应该是真的,看来车内真的是绣衣御史了。大人物来平阴县,必须赶紧报告给县尉。” 想到这里,他挥了挥手,叫了一个腿脚麻利的属下,仔细的叮嘱:“汝立刻骑马赶到县尉府邸,告之其消息:陛下钦点绣衣御史白公经过平阴城,估计一会儿白公会前往平阴驿休息。” “诺!” 目送属下离开之后,谨慎起见,他重新开始看名谒,再三确认。 冯驹在城头之下等得不耐烦,催促道:“汝看完了没有?赶紧开城门!白公有急事,必须立刻前往平阴驿!” 城头之上的守将慌忙把名谒折叠好,然后说道:“请诸君稍等,吾这就令人打开城门。” 说完,他立刻告诉手下之人,“来人,立刻开城门!迎白公入城!” 在一连串的跑步声过后,门栓被重新打开,“轰隆!轰隆!” 几百斤重的大门被重新打开了。 冯驹挥了挥手,留下一人拿名谒印玺之后,带着白明哲,立刻向平阴驿赶去。 在全速前进的状况下,马车车厢“嘎吱,嘎吱,嘎吱。”的响。 车厢中,不知何时,白明哲嘴唇发干,面色苍白,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他闭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 褚大搀扶着,关心地说道:“贤弟,汝没事吧?” 白明哲挥挥手,有气无力地说道:“无妨!应该是连续赶路,有些虚脱。” “要不先让人送君前往医馆吧,再这样下去,吾担心汝出事。” “不去医馆!立刻去平阴驿,吾需要一间静室!”白明哲脸色扭曲,痛苦的回应。 他貌似已经知道自己痛苦的原因了。 自从靠近太原境内,他身体里就有一股奇怪的情绪产生,这一股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不过可以肯定,这不是他的本意。 并且,在情绪的背后,还有一阵声音在脑海回荡。 脑海中的那个声音似从相识,又感觉有一些陌生。 他只知道,那个声音一直在歇斯底里地呐喊:“请君将父亲的陵墓送回太原,与母亲合葬。” “请君将父亲的陵墓送回太原,与母亲合葬。” “请君将父亲的…………” 感受着体内那一股又一股,似潮水一般,源源不断对精尽灵魂的撞击的力道,白明哲紧紧地咬着牙关,强忍着胸闷,将嗓子眼的淤血咽下去,暗道一声:“执念!是这具身体的执念作祟!看来是靠近太原城的缘故!太原城的乡土情绪,将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残缺灵魂重新聚集在一起了。” “这么强的灵魂冲击,看来是想以魂飞魄散的代价,告诉我一些事情了。既然如此,等我进入静室以后,一定要好好地瞅瞅,你给我留下的讯息。” 想到这里,他对车厢之外大声喊道:“冯驹,全速前进!一炷香之后,吾要在平阴驿静室中单独休息!届时,除了陛下急诏之外,无论是谁,都不能打准打扰本官!” “诺!”冯驹大喝一声,“所有人听令,全速前进,不得有误!” “诺!”中尉甲士齐声呐喊,直接惊吓到城内的百姓了。 城门原本紧闭的门,都不约而同地打开了一条缝隙。缝隙中间,皆有一只眼睛在悄悄地望着外面的情况。 第二十七章:往事 冯驹没有辜负白明哲的期望,小半炷香之后,就到达了平阴驿。 经过一连串的手续之后,白明哲被安排在一间比较豪华的房间内。 将所有人驱逐,他躺在木塌上,身体放松,闭上了眼睛,开始解读那股执念留下的讯息。 将意识潜入,全身心感受大脑的情况。 他发现在大脑深处,盘旋着一团灰色的迷雾。 以迷雾为中心,一圈圈的灰色涟漪激荡着,冲击着他的大脑皮层。 他长呼一口气,没有犹豫,集中精神,将那团迷雾捅破, “轰!” 蓦然,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当年发生的事情,全都一股脑儿的涌入他的脑海, 公元前一百四十八年,一名婴儿出生于太原郡。同时,婴儿之母因难产去世。 《诗经?大雅》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因此其父为之取名白明哲。 太原白氏虽然传承至武安君,但是白起死后,这个家族就已经没落了。 虽然秦始皇继位,想起白起的功劳,赏赐给白氏一族一丢丢好处。 但白家真的是比较惨,没等着高兴几天,秦朝就灭亡了。他们又再一次恢复成没落世家的身份。 这就好比刚刚得知自己买的彩票中奖了,结果还没等着兑换,就被上小学的儿子当玩具给撕碎了一样。 西汉建立之后,白氏一族全神贯注,集中精力致力于恢复家族往日的荣光,不断的和有名有姓的家族联姻,与高级官员套近乎。 在他们看来,能够沾到亲家的光,也是一种本事。 这种行为一直持续到白明哲的父亲白守重这里。 白明哲的父亲白守重出自白氏一族二房,由于大房到这一脉仅仅只有两名女儿,所以联姻的任务就落在了白守重的身上。 以前因为白明哲母亲活着,并且二人刚刚成亲不久,族老们没好意思直接说,他们打算等过几年,再提这件事。 然而,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因为生育,难产死亡……这可真是一个机会,这是上天给予白家振兴的机会。 族长认为,白守重作为下一代家主,必须肩负起振兴家族的任务。 新的联姻目标他们早就选好了! 这一次,则是太原的惸侯——温疥之后,跟随刘邦打天下的功臣之一。 一个没落家族能够联姻到一个正儿八经的列侯家族,绝对是鲤鱼跃龙门了。 于是乎,白氏一族老家主白枝浩在家族会议上通过了一个决定:举全族之力,不断的给温家送钱,送地,送粮食,送妹子,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两家联姻。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真的是一点也没有说错。 在经过一阵子死缠烂打之后,温家同意了。 公元前一百四十七年,白守重温家的大小姐温甜十四岁,仅仅比白守重小两岁。 两个人年龄相仿,品性皆佳。 于是乎,两家人一拍即合,直接定下了这一门亲事。 每一个少女都有一颗爱慕英雄的心,温甜得知自己未来的丈夫是武安君之后,也很满意。 虽然白守重已经成过一次亲,但温甜并不介意,反而愿意与白守重一起长相厮守,将白明哲抚养长大,甚至,支持白守重日后传位给白明哲。 对于这一点,白氏一族的老一辈们激动高兴的胡子都快要掉了,在他们看来,如此体贴的姑娘,嫁过来之后,必定可以让白家更进一步! 家族复兴就在眼前了,一切看起来相当顺利。 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这门亲事能成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白守重这个犟脾气拒绝了家族的要求,在白明哲母亲死后,他并不打算娶亲,对于惸侯之后,并不感冒,对于通过联姻的方式振兴家族,更是不感兴趣。 总而言之,他就一句话:谁爱去谁去,他不感兴趣! 所以最后白守重直接拒绝了婚事,并且和家族进行了长时间的拉锯战。 打死都不同意,别想了! 白守重表示,再逼下去,出现了什么不好的后果,你们几个老家伙别后悔。 于是乎,一场长达四年的拉锯战就这么开始了。 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第一年,白家推迟联姻的借口是温家大小姐尚未及笄,太早出嫁不太合适,又辱温家的门面。 这个原因,温家接受了,温家家主温何笑哈哈的表示:好亲家!你们考虑得很周到嘛。 第二年,白家的几个老头编了一个道家高人的告诫,今年结婚,白家绝后。 温家接受了,传承是大事,马虎不得。 第三年,白家继续编理由。 今年的理由是做生意亏本了,没钱拿来成亲,希望温家给个机会,再宽限一点时间。 这一年,温家家主温何黑着脸从白家离开,并且在大街上咆哮,算你们狠! 第四年,白家还想继续编理由。 可是,还没等他们编好理由,温家爆发了。 他们一忍再忍,耍了四年了,也该有个结束了吧? 白家虽然是名门之后,也不能这样欺负老实人吧? 四年的时间,太原郡谁人不知,温家与白家要联姻? 这个时候突然不联姻,不仅仅伤害到了温家的尊严,更是侮辱了温甜的名声! 于是,温何亲自带兵,包围白氏一族,态度强硬:要么,温甜嫁入白家,要么,白守重入赘温家! 为了不牵连家族,白守重在兄弟姊妹的帮助下,带着年仅白明哲从小路逃跑,离开太原,赶往长安。 只要他离开太原,哪怕温家想拔除白家,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最终,和白守重预料得一样,白家以将白守重从宗族族谱除名、再将大量的产业让渡于温家为条件,在太原郡郡守地调解下,最终平息了温家的怒火。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 记忆结束,木塌之上,白明哲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叹了一口气,心情惆怅,呢喃一声,“这件事……谁对谁错还真不好说,如果说是父亲的错,可他钟情于母亲,不再娶亲,这是仁义之至。如果说是温家的错,可父亲耽误了温家小姐四年,并且使之名声受损,况温家已经明确表示,女儿不介意已经有子。甚至,百年之后,愿意让吾继承家主之位。” “真正错的人,应该算是白氏一族的族老吧?若是他们不搞那么多小心思,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再次叹息一声,“不论谁对谁错,既然我来了,那么一定要竭尽全力,将一切妥善的解决。唉,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温家那位小姐成亲了没有。” “若是成亲了,吾可以接触白氏一族,令其重开宗祠,将父亲牌位放置其中,在宗族族谱上,写上白守重三个字。若是没有成亲……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至少不能让温家太亏,现在的我,得罪不起一个列侯家族!” 白明哲很明白,汉人重视脸面重视尊严,哪怕舍弃性命,也要维护自己的尊严! 西汉建立之后,齐王田横为了维护自己作为“王”的最后尊严,直接自杀,让门客捧自己头颅与刘邦见面。 田横死后,其手下五百壮士,皆自杀,以捍卫了自己所认定的无比崇高的尊严与价值。 若是惸侯家族为了尊严,不惜一切代价报复自己,哪怕有绣衣御史这个身份撑着,也不会好受。 自己一个无爵之人竟然侮辱大汉最高爵位,刘彻若不严惩,势必会动摇将士拼搏杀敌的心。 想要真正的妥善解决,必须要龙城之战后了! 只要跟随卫青直捣龙城,军功加身,惸侯这个已经几世没有军功的家族,必定要给自己几分颜面。 届时,在解决这些杂事,就容易得多了。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先提前同白氏一族打个招呼比较好。 想到这里,白明哲立刻起身,取出笔墨、帛书,开始书写。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孤苦伶仃,谁人堪知?奔波于外一十二年。” “太原白氏,可曾有人记得当年之事,可曾有人对当年之事回忆深思?今日写信,只为求故人之字迹,以忆往年之容貌。” “请君将回信交由送信之人,他自然会转交于吾!” 知道当初的事情多说无益,因此,白明哲仅仅写了这么几句,来试探试探白氏一族的态度。 如果,还是那群老家伙主事,并且将当年的错误推卸给父亲的话,他不介意将母亲的坟墓迁往长安。 太原白氏不留情面,他亲自建立一个长安白氏。 至于惸侯家族的那个小姐……他找时间会补偿的。若是那人有后人……他可以提拔提拔。 将帛书叠好,笔放下,白明哲对房门外呼喊:“门外可有人看守?” 不一会儿,粗犷的声音传了进来,“属下叶建平,在门外恭候。” “叶兄弟,汝且进来,帮吾做一件事。” 叶建平轻轻地推开房门,弯着腰走了进来,“白公请吩咐。” “请君将这份帛书送到太原县白氏一族家主手中……哦,若是君不清楚地点,可以打听打听,十二年前与惸侯家族发生冲突的白氏,相信很多太原人应该知道。” “等到他们看完,君拿着回信,直接前往晋阳,吾在晋阳城内恭候。” (太原县在晋阳城周围) 叶建平接过帛书,拱手作揖,“诺!” 第二十八章:螟灾遍天下 叶建平手持帛书离开后大约三刻钟,冯驹敲响了紧闭的房门,“白公,平阴县县长求见。” 因为平阴县人口不足一万户,所以,此地长官只能称呼为县长,而不是县令。 白明哲立刻整理好衣衫,打开了房门,“汝先请县长到平阴驿小厅,吾一会儿就到。” “诺!”冯驹退出去,立刻去通知。 “咚!”房门再次关闭。 白明哲立刻走到木塌旁,将自己绣衣御史的官服拿出来。 他作为长安派出来的御史,在会见地方行政长官的时候,必须要衣着整齐,显示朝廷威严和风范,而衣服的穿着,有严格的规定。 西汉总体承接秦制,官服清一色的黑,宽袖束腰。 对一般的服装,并没有什么禁例,只有一点不被允许:一般人不能戴刘氏冠。 刘氏冠,是刘邦当亭长时用竹皮自制的一种冠。所谓:“爵非公乘以上,毋得冠刘氏冠。” 西汉遵循秦创立的二十级军功爵制:公士、上造、簪枭、不更、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公乘、五大夫、左庶长、右庶长、左更、中更、右更、少上造、大上造、驷车、大庶长、关内侯、彻侯。 没有第八级,根本无权佩戴刘氏冠。 在西汉时期二百年之中,服饰皆实行“深衣制” 颜色方面,除了上朝穿的是黑色之外,按季节不同,春青,夏朱,季夏黄,秋白,冬黑。 按理说,现在处于秋季,白明哲应该穿白色,不过,他拿出来了黄色的衣服。 刘彻即位之后,将刘邦的水德改为土德,而五行之中,土德为黄色。 他穿黄色衣服,彰显的是大汉皇室的正统地位,彰显自己效忠的是皇帝刘彻! 对线铜镜将衣服、普通发冠整理完毕,他推开房门,向平阴驿小厅走去。 他抬头挺胸,使自己保持着威严的状态。 靴子将地面踩得“咚!咚!咚”作响。 他出了房门,下了楼梯,向左侧走了大约二十几步,便到达了小厅。 推开门,映入眼前的是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 白明哲笑着喊道:“平阴县长,吾来也!” 中年人急忙起身,拱手作揖,“平阴县县长陈尊,见过上使。” 白明哲亦拱手作揖,笑着说道:“县长客气了,君与吾皆为陛下效命,并无上下之分。” 县长铜印黑绶,秩六百石,官职并不比他低。 “陈公请坐。”白明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待陈尊再次跪坐之后,他也跪坐下来,“敢问县长,突然拜访,所为何事?” 陈尊苦笑一声,再次拱手,“上使,实不相瞒,吾此次前来,有事相求。” 白明哲身板挺得更直,严肃地说道:“请讲。” “上使,敢问代国被螟虫洗劫之事,陛下知否?” 白明哲歉意一笑,“抱歉,这个本官不清楚……若是代王禀报长安,陛下理应知晓。” “唉。”陈尊叹了一口气,眼角流出几滴眼泪,“白公,实不相瞒,在八月之后,螟虫泛滥,庄稼收成极差。在十税一之后,百姓根本填不饱肚子。若是再这样下去,必定会饿殍遍地,尸横遍野,大量的百姓流离失所。” “三年前黄河决口,濮阳附近的灾民皆涌向代国边缘。吾等奉代王之命,聚集粮食,赈济灾民。然而,三载已过,黄河决口非但没有治理成功,反而被淹没的地区越来越大,灾民越来越多。” “三年前,马邑之围亦在代国发生,大汉十几万军队的粮食,皆由代国供应。虽然代国处于中原边缘,产量尚且可以,但是为了支撑那一场战争,文景二帝时期积累的粮食几乎消失殆尽。” “就在今年正月,雁门西南又发生黄河决口事件。陛下发卒万人治理黄河,代国奉长安之命,运输官仓粮食超千万石。如今数月过去,粮食几乎消耗殆尽,甚至,太原郡各地大量的仓廪出现空仓!” “如果再这样持续下去,不出三个月,太原郡的粮食将会消耗殆尽。若是螟虫之灾持续扩大,太原郡官仓无充足的粮食,百姓该如何度过这个寒冬?” 白明哲脸色微变,惊呼一声,“灾情竟然这么严重?黄河三年泛滥,竟然使代国官仓出现空缺……君可否禀告代王?可否派人前往长安,通报陛下?” 陈尊叹了一口气,道:“代王之处吾已经派人通知……至于长安,也派遣过专门人士。然而,皆无回应。” 白明哲沉吟一声,询问道:“君可知吾大汉发生螟灾的范围?” 陈尊犹豫一会儿,才说道:“这……略有所闻。” “请君明言!” “唉,好吧。”陈尊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知道的情报说出,“根据消息,螟灾范围极广,不仅仅是代国,梁国、长沙国、淮南国亦有灾情。至于代国之外灾情的严重程度,下官并不知晓。” “嘶!”白明哲倒吸一口凉气,惊呼一声,“竟然如此严重!” 他也许明白为什么代国、长安都没有给回应了。 若是全国范围都出现了灾情,那么,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供给他国。 大汉主要的粮食产地为中原地区、川蜀之地。 如今中原地区的梁国也有虫灾,他们自顾不暇,怎么可能分粮食给别人? 至于川蜀的粮食……想要运送出来,还不知道要到哪个猴年马月呢。 白明哲用手指敲了敲案几,沉声道:“君可知雁门郡仓廪粮食是否充足?若是可能,吾可以修书一封,请代王征调雁门之地的粮食,赈济灾民。” 他原本以为陈尊会因为自己修书一封,开心得蹦起来,可事实完全相反。 陈尊竟然尖叫一声,疯狂地摆手,“不可!万万不可!雁门之地的粮食不可动!” “不仅仅是雁门,平城、北地、陇西等地的粮食都不可动,这是文帝留下的规矩。若是边关粮食减少,军心势必会下降。若是匈奴人趁机进攻,如何抵挡?哪里的粮食都可动,唯独边关不可动!” 白明哲犹豫不决,“君言之有理,但,总不能放任百姓活活饿死吧?短时间内,匈奴不会发动大规模进攻的。只要明年收获充足,完全可以再补偿雁门。” “不行!哪怕是饿死,吾平阴县也不会接纳雁门的粮食!况,本次螟虫之灾,雁门之地也不好受,他们的粮食勉强支撑而已。” 白明哲叹了一口气,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明哲所提君皆不同意,君言有事相求……敢问,君打算怎么办?只要能够令百姓度过寒冬,明哲愿全力以赴,帮助陈公!” 明眸闪烁,陈尊咬了咬牙,说出自己的计划,“下官希望白公修书一封,请陛下允许征调函谷关附近仓廪的粮食!自七国之乱后,函谷关军仓积攒粮食几十载,其数量,一定可以支撑代国百姓度过这个寒冬。” 白明哲忽然一笑,“函谷关!君所图非小啊,这可是长安的外屏障!” 陈尊口中的函谷关并不是公元前115年修建的汉代函谷关,而是春秋战国遗留下来的秦函谷关! 作为天下第一雄关,函谷关是大汉中央与诸侯国的天然屏障。 自古以来除了匡章、刘邦、项羽之外,再也没有人攻入秦函谷关。 当年的七国之乱,诸侯王直接打都不打,他们知道,以他们的能力,函谷关打不下来。 在听到陈尊打函谷关主意的时候,白明哲惊讶的心脏都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用右手摸着自己的下颚,呢喃一声,“虽然陛下不一定同意,不过,照目前来看,这恐怕是最好的办法了。” 赈济黄河灾民、支持马邑之围,官仓的粮食肯定消耗的差不多。如果想要征调粮食,肯定要动用军仓。 距离代国最近的大型军仓,一共有十座。 分别是河东、河南、函谷关、上党、北地、太原、上郡、雁门、晋阳、平城。 如今河南、河内、上党自身难保,更别说提供粮食了,而其他的几个,除了晋阳之外,都是屯兵重地。 若是从军事重地调兵,估计还没等着刘彻回复,先让那些持刀将领大卸八块了。 所以,从驻军以及守将来看,从函谷关调粮,成功的可能性最大。 白明哲用牙齿咬了咬嘴唇,道:“敢问,除了代国之外,其他的郡国,依靠自己的粮食,能够撑过螟灾吗?” 陈尊咬咬牙,道:“白公,吾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陈尊激动地说道:“若是君请陛下调函谷关粮食支援代国,代国一定可以撑过灾情,但其它的郡国,除了梁国之外,真的不好说。若君凭借绣衣御史之职直接从函谷关征调粮食……可活数十万人。” 白明哲眼睛一眯,道:“君此言何意?” 陈尊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明说:“是这样的,今年雨水充足,根据过往经验,将会是一个寒冬。各地官仓粮食不多,除非全国各地皆放军仓之粮,否则,很多绝收之县的百姓撑不住这个寒冬。” “而在没得到陛下命令之前,地方官员擅自放粮,要夷灭三族,哪怕是诸侯王也不行!整个天下,除了陛下之外,唯有君这个绣衣御史拥有放粮之权!” 绣衣御史,代皇行事! 现在,除了皇帝,天下只有白明哲掌放粮之权。 白明哲忽然感觉内心沉重,精神有些恍惚,“卿的意思是……希望吾登高一呼,告诉天下官员,开军仓,救百姓?” 如果真的这么做,天下势必大乱不可。 到时候,估计自己还没有和郑当时汇合,就被来自长安的中尉甲士捉回去了。 刘彻最反感有威胁他的人存在,若是真的通知天下开军仓,夷灭三族只是最轻的处罚。 陈尊拱手,“君说的对错参半。下官的意思是,君直接征调函谷关的粮食,运送至代国。届时,先例一开,天下郡国断然争相模仿,打开军仓。最后,百姓可活!” “吾懂了,触一发而动全身、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白明哲轻声说道,“君这个方法,相当巧妙,不过,吾还需要考虑考虑。” “白公!”陈尊忽然起身,走上前,俯首在地,磕了三个响头,“天下百姓存活,皆在君一念之间。” 不知何时,陈尊已经泪流满面,哽咽的声音,令白明哲内心沉重,“实不相瞒,若是君不来,下官也打算开军仓,救济百姓。只是,仅能活平阴县一城百姓耳。” “君与下官不同,吾仅仅地方一介小官,君乃监察天下之至官。若君行动,天下百姓可活啊!” 第二十九章:白褚之交 白明哲起身,快步上前把陈尊扶起来,“陈公请起,君之拜,明哲不敢当!只是君之言,太过不忠。本官受之于陛下,自当忠心于陛下。” “难道君忍心亡天下百姓?”陈尊诘问一声,“若是灾民众多,再次爆发陈胜吴广之事,为之奈何?” “这……”白明哲还是有些犹豫。 “这样吧,既然君担心,吾还有一法!让三老出面,对君请求。”陈尊沉声说道,“届时,即便陛下怪罪,有三老在,任何人也别想在平阴县伤君,哪怕是中尉甲士,依旧不行。” 大汉提倡孝道,以三老掌教化。 三老,并不是三个人,而是一个人。 《汉书·高帝纪上》云:“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帅众为善,置以为三老,乡一人;择乡三老一人为县三老,与县令、丞、尉以事相教,复勿徭戍。以十月赐酒肉。” 白明哲连声拒绝,道:“三老德高望重,此事还是不劳烦三老了。” “吾代替陛下监督治河之事,按理说,这种事情不应归属本官。但,为保证治河民夫之安全,本官实际上打算征调晋阳守军,加强对匈奴的防备。如今看来,仓廪不足,根本无法调动一万士兵。” 他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陈公,这个忙,吾可以帮,调动函谷关粮食,亦可以不上奏陛下。然,君必须要先妥善处理一件事。” “请白公明言。” 重新睁开眼睛,白明哲的双眸变得明亮了许多,“从函谷关运输粮食,必须行动迅速,动作麻利。由于函谷关靠近长安,三日之内,陛下断然会知晓。也就是说,吾等必须在三日之内,越过河东,将粮食运进太原郡境内!” 如果真的做,他可不想功亏一篑。 “白公所言有理。”陈尊点点头,“在行动之前,下官会修书一封,告知太原郡各县,让他们派人接应。” “不够!”白明哲摇摇头,“即便是接应,也无法在三天之内完成粮食的转移。陛下只需要下达口令,派遣中尉甲士进行拦截,只怕粮食还没有到达百姓的手里,就被扣留了。” 陈尊这就有一些摸不着头脑了,派人接应已经是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于是,好奇地问道:“那……依君之见,这如何是好?” 白明哲嘴角上扬,嘚瑟一笑,“吾以为,吾等可以来一个分段运粮!” 陈尊恭恭敬敬地弯下腰,“请君赐教。” “吾先修书一封,令河内郡守从河内军仓中准备三十万石粮食,在行动的时候,尔等将粮食从河内运送至太原,而吾则带人,将函谷关之粮食,运输至河内!”白明哲嘿嘿一笑,“如此一来,只需耗费一半的时间,就可以完成粮食的运输!三日时间,足矣!” 陈尊被这个计划惊到了,这真的是临时想出来的? 于是不由得惊呼一声,“白公大才!” “陈公谬赞了。”白明哲挥挥手,谦虚地说道,“既然如此,公何时联系各县?” 陈尊声音洪亮,“白公放心,吾这就修书,通知各县。” “且慢!吾觉得此事不可!”褚大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陈尊眉头一皱,盯着门外,“汝是?” 褚大高喝一声,“吾乃董仲舒、胡毋生之门徒,兰陵褚大!” “褚兄,君来了。”白明哲小跑到门口,将褚大请了进来。 褚大忧心忡忡,一边走,一边对白明哲警告道:“贤弟,若君不上报长安,利用绣衣御史身份征调函谷关之粮食,开仓放粮,救济代国百姓,天下势必会大乱!到时候各地官员必定会进退两难,在大义与德性之间进退维谷,汝让他们如何取舍?” 一般来说,各地的官员都是从当地选拔而出。 若白明哲真的做出那种大逆不道之事,其他郡国的百姓势必会攀比,当时候百姓们用不顾乡党之死活的罪名来威胁地方官,当地官员该怎么办? 是继续忠于刘彻,派兵看守粮仓,还是顺从百姓之诉求,同样打开仓廪,救济灾民? 于义于忠? 无论是哪一种做法,官员都不会愿意承受。 “况且,汝要如何说服右内史,让他同意打开函谷关的军仓?”褚大补充一句。 如今还没有实行平准法,函谷关各地征收的粮食都归右内史管辖。 想要开仓放粮,没有右内史的手令,镇守粮仓的部队绝对不会听的。 右内史的治所位于长安县,长安县距离长安城不足百里,为了小命,右内史势必不会轻易答应。 因为刘彻要是因此震怒,他跑都来不及。 说不定第一天晚上下达的命令,第二天一早捉拿他的中尉甲士就到了。 人家不至于为了一些和自己不想干的百姓,拿官帽来赌。 “褚兄,吾就没打算说服右内史。吾打算直接带人去函谷关军仓,让守护仓廪之人开门。” 褚大摇了摇头,“此举不可行,他们只看手令!哪怕君带去的人再多,也不可能动摇他们的信念。” “这个君就放心吧。出发之前,陛下可是给了任命手令的,绣衣御史的行为,代表的就是陛下的意思。”白明哲请褚大入座,然后粲然一笑,“况且,想要协助大农令疏通河道,必须要调动晋阳守军。而调兵的前提——军粮充足。开函谷关仓廪,这是在协助大农令,哪怕陛下追究起来,吾亦不惧!” 褚大不是傻子,听了之后,反应了过来,他声音都颤抖了,道:“汝难道想要假借大农令的名头,令函谷关周边仓廪大开?” 白明哲鼓鼓掌,大方的承认,“然也。吾要用陛下手令,大农令口令!” “不可!汝这是在往绝路上走!假传命令,再加上随意开仓,无论哪一项罪名,都足够汝死上十次了!”褚大不断地摇头,同时,用充满了杀意的眼神盯着陈尊。 就是这个家伙,导致白明哲想不开! 他现在貌似明白了孔子诛少正卯时候的心情了。 他在考虑,要不要杀了陈尊! 褚大已经决定,无论白明哲提出什么样的主意,他都不会同意。 白明哲怒了,呵斥一声:“褚兄,难不成汝想要眼睁睁看见数以万计的百姓因此亡命乎?” 褚大心里憋着的火也爆发了,他抻着脖子,怒吼一声:“百姓之命是命,汝之命难道就不是吗?” “君不用担心吾,吾自有保命之法。”白明哲目光炯炯,声音镇定。 “既然汝称有保命之法,那吾问汝,若被判车裂,汝打算如何应对?汝将要犯下的罪行,哪怕是卫侍中,也救不了!” 在褚大看来,白明哲最大的依仗便是卫青。 不过很可惜,他想错了。 白明哲看了一眼未央宫的方向,道:“若被判车裂,那么吾便以消息换取存活机会。” 高产作物,只要是皇帝,就会感兴趣! 土豆因为目前船只技术的原因得不到,那占城稻总可以了吧? 一年两熟到三熟的诱惑,任凭是皇帝还是百官,都要沉浸其中。 占城稻只需百天就能收割,适应能力强,耐旱,好养活。 宋朝时出现的二熟占城稻种植法,都直接激发了人口大爆炸。 既然粮食变多了,那么就生娃,增加几张嘴,别浪费了。 况且,那个玩意的产量高得很。 西汉全国平均亩产也就一石半。哪怕是上等田,亩产也不过八石左右。 而一旦占城稻进行大规模种植,哪怕最差的田地,亩产也要逼近十石。 如果不是三代之后的新王出现,哪能出现如此祥瑞? 到时候别说是朝中武将,就是刘彻,也要乖乖地给白明哲拱手作揖,尊称一声先生。 想到这里,他自己也安心了许多。 反观褚大,心里越来越没有底气。 他聚精会神,眼睛一眨也不眨,就那么盯着白明哲,沉声问道:“何种消息,竟然可以使汝免除族诛之罪?” 陈尊也竖起耳朵,好奇无比,他也想知道这个年轻的绣衣御史有什么力挽狂澜的方法。 白明哲嘴角上扬,笑容可掬,道“天机不可泄露!总而言之,一旦这一个消息说出来,陛下定会以上卿之礼迎接吾入朝!哪怕是吾被下狱,陛下也要亲自沐浴更衣,乘天子车乘,迎吾出来,扶吾上车。甚至,还可能行文王迎吕尚之故事!” 相传周文王为了请姜子牙出山,可是用车拉了人家八百步。 好大喜功的刘彻,自然不会当过这个刷声望的机会。 “若陛下对汝的消息不满意,汝为之奈何?” “不可能!吾了解陛下的性情!”白明哲自信地回答。 若是晚年的汉武帝,自己很可能活不过三天。 但现在是汉武早期! 只要有人画大饼,他就敢吃。 历史上,汉武帝重大的举措,几乎都是在元光,元朔,元狩这三个年号的时期进行的。 包括罢黜百家,实行推恩,出击匈奴。 此时正是刘彻雄心壮志最旺盛的时候,凡是有可能做到的事情,他都敢! “没有万一,褚兄,汝就瞧好吧!” “贤弟!”褚大言辞恳切,声调起伏,道:“君真的决定了吗?” 白明哲摊了摊手,装作轻松地说道:“吾不入地府,谁入地府?” 褚大垂头丧气,无精打采,道:“唉,贤弟,吾……” 看出来褚大的纠结,白明哲强颜欢笑,道:“褚兄,此时汝就别参与了。小弟孑然一身,没有顾虑,然汝身后站着儒家。若发生不测,小弟还指望君帮忙打点呢。” “贤弟,汝放心吧。若陛下震怒,吾会去求师尊为您求情。以师尊的颜面,陛下应该会有所动摇。”褚大直立在地,对着白明哲弯腰拱手,“君为百姓之心,为兄无法比拟。怪不得大师兄会败在君的手上。他不冤,吾亦不冤!” 褚大抬起头,蓦然说道:“虽为兄无法和君一起行动,但吾可以与君共患难!” “褚兄何意?”白明哲心中一惊,急忙说到。 “贤弟,倘若不嫌弃,今日吾二人结拜为异性兄弟!若陛下震怒,判处株连之刑,为兄愿与君一同赴死!” 白明哲一愣,“褚兄……吾……” 褚大咧开嘴,笑着说道:“怎么,看不起吾这一个儒家之人?不只墨家重义,吾儒家亦重义!” 白明哲深呼一口气,离开跪坐的垫子,走到褚大身边,郑重一跪,道:“兄长在上,小弟有礼了!” 褚大哈哈大笑,对着白明哲也跪下了,道:“贤弟,保重!为兄愿与君虽不同生,但愿同死!” 白明哲也是一笑,“善!” 陈尊被两个人的行为感动了,他跪坐在垫子上,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轻轻呢喃一声,“二人之行径,恐怕可以称之为白褚之交了吧?不论这件事成与不成,恐怕百姓都会记住此二人了。白褚之交,极致情义!” 他诚心诚意地对着白明哲与褚大,默默一拜。 不仅是感谢二人的行为,更是对二人表达钦佩之情。 第三十章:天下震动 五天之后,按照既定计划,白明哲率领两百人打开了函谷关的军仓,将几十万石的粮食运输到河内军仓,交还从河内运往代国的粮食。 在太原郡各县地接应下,仅仅四天,河内运往太原郡的粮食就成功到达了各县仓廪。 且不到五天,关中地区各郡县的官员都知道了这件事。 如同商讨之时料想得一样,一场巨大的风暴,因为这件事,以平阴县为中心,席卷了全国。 ………… 元光五年,九月初三。 淮南国 一名身穿红色甲胄,手中捧着一块帛的甲士向朝堂飞奔,同时嘴里高声呼喊:“报!!!!” “报!!!!” 刘安一脸不悦的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望着殿外,呵斥一声:“何人在外喧哗?” “哗啦啦!” 在甲胄响声之后,甲士奔驰进入殿内。 双膝跪地,“扑通!”一声。 “启禀大王,关中急报!” 刘安用惊讶的神色看了一眼帛,对下方的儿子说道:“迁儿,将其呈上来。” “诺!” 刘迁从甲士手中接过诏,捧着小跑到刘安身边。 “父王,何人送来的急报?” 刘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道:“为父为了知晓长安情况以及相应的变动,特意派遣了一批斥候进入关中,搜集长安情报。此封帛书,应该是其中一位送来的。” “哗!” 他用力一甩,将帛书完全展开。 上面密密麻麻的黑字收入眼底。 “什么!”刘安看了几息,嘴角的笑容还没有褪去,瞳孔便猛地收缩,惊呼一声,“此子竟然敢如此大胆!” “父王,究竟何事?”刘迁在一旁着急地看着帛的背面,内心似乎有数不尽的蚂蚁在到处乱爬。 下方的淮南国官员也都是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黄老讲究无为而治,顺其自然。 况大王文采灿然,通音知学,博雅能文,文笔斐然,一般的事情应该很难动摇他的心境。 究竟是何事能让信奉黄老之学的大王神色惊变? 难不成刘彻又想削藩? 七国之乱刚刚过去不久,他就不怕再一次引发国内战乱吗? “咚。” 将帛书扔在面前的案几上,刘安的眼神不断闪烁。 伍被出列,拱手作揖,道:“大王,敢问发生何事?臣等愿为大王分忧。” 左吴也出列,拱手道:“请大王将事情告知臣等。” 刘安欣慰地看着出列的肱股之臣,大笑几声,道:“诸位爱卿莫慌,并不是什么坏消息。准确地说,此事对吾等而言,应该是好消息!” 刘迁不解的询问,道:“父王何出此言?” 刘安将案几上的帛递 递给儿子,同时目视下方的大臣,“诸位爱卿,刚刚斥候传来消息,数十日之前,有一位绣衣御史在未得到刘彻命令的情况下,征调函谷关军仓之粮救济代国,三日之内,运送粮食超过七十万石!” “现在关中之地……不!准确的说应该是黄河以北的各个郡县,皆大开军仓,纷纷响应,赈济七八月因粮食绝收从而受灾的民众。” 得知此消息的刘安容光焕发,精神抖擞,仿佛又回到了青年时期。 下方的左吴瞪大了眼睛,失声道:“这么说来,去岁岁末征收的赋税岂不是……” 开放的是军仓而不是官仓,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很清楚。 “善!”刘安激动地以手拍案,“去岁刘彻小儿征收的粮食,本来就因为雁门治灾消耗的差不多,如今又军仓齐开。哈哈哈哈,看来,关中地区的粮食,几乎消耗干净了,哈哈哈哈哈哈!!” 王子刘迁狰狞一笑,道:“父王,那吾等是不是也添一把火?” 刘安得意的说到:“这是自然!如此利于百姓之事,岂能错过?” 自从七国之乱之后,诸侯国的赋税就被收回中央了。 他淮南国征收的所有粮食,除了规定的数额之外,其他的和自己半两钱的关系也没有。 有如此消耗中央财力的好事,岂能错过? “绝不能给刘彻小儿征调南方之粮的机会!”淮南王刘安整理了一下衣冠,大喝一声:“来人!” “在!” “传吾命令,立刻通知各县,关中地区绣衣御史私自征调军仓之粮,救济最近几个月饱受螟灾的百姓。黄河以北各个郡县已纷纷响应!吾按照先皇遗旨,不可参与封国政事,是否对百姓施以援手,让各个县令自己看着办吧!” “诺!” 刘安将眼睛“咕噜”一转,忽然对刘迁命令道:“迁儿,汝亲自安排人前往衡山国,将这一个消息告知汝之王叔刘赐,让他也一起扩散。争取在四月之前,天下各地的仓廪皆开,赋税皆散!” “只要长安没了赋税,吾到要瞧瞧刘彻用什么维持运转,抵御匈奴!” 刘迁满面红光,拱手道:“诺!” ……………… 江都国 王宫花园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啊!” 一名全身赤裸的奴婢被四名甲士按在地上,旁边还有两只雄羊。 奴婢哀嚎一声:“大王饶命!” “哼,继续!”江都王刘建嘴角上扬,丝毫不顾奴婢的死活。 在他的旁边,中大夫小声说道:“大王,吾等真的不谋划一番吗?” 刘建对身旁这位中大夫的话表现得嗤之以鼻。 一边看这有损人伦之事,一边不屑地说道:“他关中发生了这种事情,与吾之江都何干?百姓受罪于螟虫之灾,与本王何干?再说了,江都赋税都是长安一手把控,他刘彻不开口,谁敢大开仓廪?汝不要太过高看这一群县令。江都之地,说到底还是蛮夷之所。其胆量勇气,岂能与吾中原相比?” “大王……若操作得当。您民心可用啊!” 刘建不耐烦地摆摆手,道:“此事休要再提!民心?一群贱民而已,得民心又有何用?他们还敢造反不成?寡人有大军数万,良将数人,何人敢放肆!” 见刘建坚持,中大夫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他头也不转的对中大夫说道:“中大夫,记得通知徵臣妹子,让她今晚来寡人宫中叙叙旧。数日不见,寡人甚是想念。” “诺!” ……………… 未央宫石渠阁 刘彻愤怒的掰断了手中的毛笔,此时此刻,他的心中仿佛跑过了数万只羊驼。 玛德,被坑了! 那小子坑自己! 在下方,郑当时双手紧缚,头发披散,颤巍巍地跪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 刘彻声音冰冷,诘问道:“大农令!此事当真与汝无关?” 郑当时红着眼睛,泪水直流,一边哭泣一边说道:“陛下明鉴!卑臣一直在主持疏通黄河北水道工程,从来没有下达过任何有关开仓赈灾的命令,更别提征调军仓之粮了。” 他语气哽咽,啜泣道:“陛下,臣知陛下屯粮深意,岂敢越俎代庖,瞒着您大开仓廪?卑臣即便是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胆啊。” “果然,朕就知道!” “砰!” “刘彻气的猛地拍了一下案几,低声怒吼:“竖子!白明哲那小儿图一时之快,将函谷关附近的仓廪大开,散粮于百姓!在连锁反应之下,如今整个大汉,直接乱成一锅粥了!” 这个时候,狡辩没用了,认罪才有可能活下来。 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郑当时早就总结出一套方案。 于是他立刻俯首在地,哭诉道:“陛下,卑臣有罪!当初离开之时,卑臣之恨没有令其跟随北上。” 得知与郑当时无关之后,刘彻看他的眼光变得有一丝温和,“爱卿,汝可知,此次开仓,那竖子用的是朕的制诏,汝之口令!” “陛下,卑臣来之时已经了解。” “汝可知!此次开仓,全国上下几百个县,百余个粮仓,超过一百三十万石的粮食被分发下去,其中到底有多少真正进入百姓手中,还尚不可知!” 刘彻癫狂了,不断的点着头。 郑当时小心翼翼地偷瞄刘彻一眼,道:“陛下……各地的县令应该有之能力……” “呵!好一个有之能力!”刘彻怒极反笑,“汝可知,朕自三天前开始,就不断地收到有富民趁机领取赈灾粮食的消息了吗?” “这……”郑当时沉默了。 “其妄图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的心情朕可以理解!然,朕想知道,他考虑过后果吗!此事如果处理不好,两年之内,吾大汉难以应对匈奴的大规模进攻,更别提重兴马邑之谋!!” 这一次,刘彻是真的被逼疯了。 在第一次得到函谷关仓廪被开,粮食被征调的消息之后,他就想要将白明哲捉拿回来,进行治罪。 可是卫青找自己求情,称白明哲一定会回来谢罪,希望给一个机会。 可以! 不就是个机会吗,看在老婆、小舅子面子上,自己可以给。 结果呢! 好一个谢罪! 几天之后,白明哲来了一手告知关中各郡县:函谷关军仓已开,放粮赈济代国百姓的消息! 好家伙,这个做法直接把刘彻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虽然大型军仓已经被将领派人看住了,但小型军仓,乃至官仓呢?谁去看守? 现在,谁求情也没用了! “砰!” 刘彻猛的掀翻面前的案几,暴怒的大吼一声:“来人!” “哗啦啦!”甲胄抖动。 两名中尉甲士立刻跑进来,齐声道:“拜见陛下!” 刘彻咬着牙,恶狠狠地吼出来:“传朕命令!让韩安国立刻派人前往平阴,将白明哲去除官帽,押回长安,交付赵禹,立刻治罪!” “诺!” 瞳孔中充满了血红色杀意的刘彻,不断的喘着粗气。 “竖子!这一次,汝不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吾必杀汝!” 第三十一章:三老掌教化 平阴县西南八十里处的一座山谷之间,一支由六十人构成的军队正骑着马疯狂地疾驰。 军队甲胄整齐,皆为暗红色。 这是当初刘邦一统天下之时的颜色。 在士兵头盔顶上,皆飘扬着一根黑色的盔缨。 在军队正前方的一匹骏马尾巴处,一面红色的旗子正迎风飞舞。 旗子上用黑色鎏金书写着:韩 这支军队所过之处,凡山贼流民,皆吓得俯首在地,瑟瑟发抖,不敢与之对视。 然而,领头之人并没有在意平民、贼寇的反应,而是继续疾驰,向目的地赶去。 “驾!驾!” “嘎达!嘎达!嘎达!” “驾!驾!” “嘎达!” 马蹄声与骑马之人的声音相互交错,宛如正在演奏一篇华丽的乐章。 韩安国双手紧紧地握住马匹缰绳,面色冷峻,肌肉紧绷,他侧着头,对身后几十名中尉甲士吼道:“都快点!天黑之前,一定要赶到平阴县!” “到达之后,三十人围困平阴驿,三十人进去捉拿!吾等不做休息,连夜赶回长安!” “诺!” “驾!” “驾!” 蓦然间,整个行进的队伍再一次加快了速度! ………… 两个时辰之后 “嘎达!嘎达!” “哗啦啦!” 马蹄声与甲胄抖动的声音冲进了平阴驿,惊住了天上洁白的云彩。 “中尉卿,人就在里面!” “嗯!随吾进去捉人!” 韩安国左手按着腰间佩剑的剑柄,带着一众甲士,大步走进白明哲所处的那一个房间。 此时,白明哲静静地跪坐在木塌上,双手互相插在袖口中,闭目养神。 韩安国用犀利的目光看着白明哲,道:“小子,大难临头之际,汝还挺悠闲啊。” 白明哲慢慢地睁开眼睛。 看着来人身着暗红色甲胄,佩戴的银印青绶绶带,背后跟着黑色盔缨的士兵,不由得暗叹一声:竟然是一位两千石,刘彻挺给面子啊。 此人银印青绶,统领着北军中尉,这个人的身份基本可以确定了。 于是他嘴角一咧,露出笑容,急忙站起来,拱手作揖,道:“下官白明哲,拜见韩安国大人!” “哦?汝竟然知道吾,不错。”韩安国眼神诧异,点了点头,“看来卫青应该向汝提及过本官吧。” “是啊,卫侍中经常把您的功绩挂在嘴边,说君的治国才能不亚于曲逆侯呢。” 韩安国神色依旧冷峻,悲喜不显于外,急忙摆摆手,道:“岂敢!本官只是做好分内之事,怎敢与曲逆侯相提并论?” 白明哲再拜,道:“不论怎么说,君的能力,的确是令人钦佩!” 此话白明哲出自真心。 国恒以弱丧,唯汉以强亡。 中华民族历史上璀璨的将星汉代占据了三成以上。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产生沧海遗珠的情况。 韩安国就是汉景帝、汉武帝时期,被后人常常遗忘的那一颗璀璨明珠。 在他之前,周亚夫的光辉耀眼夺目,在他之后,卫霍二人的功绩镇压恒古。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两座巍峨高山之间的夹缝中,建立起了一番属于自己的功绩。 平定七国之乱的时候,他领兵坚守梁国国都睢阳数月,给周亚夫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去断绝粮道。 要不是因为后来意外从车上摔下来伤足,他甚至可以官至丞相! 韩安国将扶剑柄的手慢慢地垂下,看着白明哲,无奈地说道:“小子,汝做事行为很对吾之胃口,再加之汝治河之策对吾家乡有恩,按理说,吾应该将汝释放,助汝保全性命。然,吾出发之时,陛下下达了死命令,要么带汝返回长安,要么吾等提头回去。” 他也懒得多做解释,扭头对身后的甲士命令道:“除去此子头上之冠,加梏!” “诺!” 三名甲士立刻冲上去,两人按住白明哲,一人摘掉头上官帽。 “咚!” 梏合并,白明哲被束缚起来。 “小子,休怪本官,吾必须要对粮食、对士卒性命、对边关军队稳定负责。此事因汝而起,要怪就怪汝一时冲动吧。” “大人言重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希望大人拿下本官之后,不要捉拿参与运粮的百姓就好。” 韩安国走上前,拍拍白明哲的肩膀,道:“这个汝大可放心!陛下只言拿汝一人,其他人,本官不会捉拿。” “多谢韩公!”白明哲因受到梏的限制,只能点头感谢。 韩安国转身,瞅了瞅外面的天色,道:“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吾等出发吧!陛下还在长安等着呢。” “韩公,临走之前,下官还有一事,希望君可以应允。”白明哲急忙开口。 “何事?” 白明哲眨了眨眼睛,试探性的询问:“下官不会骑马,能否用马车?” 韩安国:“……” 不会骑马? 这……怪不得陛下给此人的秩仅仅六百石。 朝堂之上,不会骑马的,恐怕就只有宦官了吧? 作为大汉官员,不会骑马,实在是无能至极! 原本他看白明哲还比较顺眼,听了不会起码之后,态度立刻转变。 韩安国眯着眼睛,对白明哲呵斥道:“不懂马术,汝不感到羞愧吗?” 白明哲急忙低头弯腰,小声解释:“大人息怒。下官自幼生活孤苦,根本没有接触马匹的机会。别说是骑马,就连马车,下官也仅仅是刚刚接触罢了。” “哼!”韩安国一甩衣袖,对外面一名甲士命令,“汝立刻让平阴县长去寻找马车!” “诺!” “算汝运气好!可以多待一会儿!”韩安国没好气地说道。 既然不会骑马,他也不敢强求。 第一次骑马的人,难免会因为颠簸产生强烈的呕吐感。 万一白明哲因为剧烈颠簸,于途中出现意外,到时候迎来的恐怕就是刘彻的怒火了。 他还没有封侯,不想这么快让皇帝失望。 所以还是保险一点,大部分的路程用马车,临近长安再骑行前进好了。 ……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甲士快速回报:“启禀中尉卿,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韩安国满意地点点头,道:“好!将此子押入车厢!即刻出发!” “诺!”众甲士立刻按住白明哲被束缚的双臂,准备,押着前进。 蓦然,一阵苍老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且慢!”。 将要出发,竟然还有人阻拦? 韩安国一脸不悦,对着门口怒喝一声:“何人在外喧哗!” “大人,是老朽!”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在陈尊地背负下,出现在白明哲居住的房屋正门处。 老者一身黑色衣衫,弱不禁风,充满皱纹的手中握着一根鸠杖。 鸠杖上面已经出现了很多青色的区域。 这是因为原本金色的青铜,用久之后掉了颜色。 老者在陈尊的背负下来到门口,缓慢地抬着头,望着屋内的众人,伸着手,再一次颤巍巍地说道:“韩公,且慢!请君稍后啊。” 原本态度强硬韩安国,看清了来人的装扮之后,瞳孔猛地一紧,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他惊恐地看着门口老者的身影,仿佛是一位犯错的小学生面对老师一般。 惊恐不安! 原因无他,老人手中持有鸠杖! 竟然是鸠杖! 他不由自主的咽了一口唾沫,身躯微微一弯,作出弯腰姿态,凑上前,小声询问:“老人家,您是平阴县附近的乡三老?” “韩公搞错了。”老人牙齿掉的差不多了,说话漏气,吐字并不是很清晰,因此韩安国辨析了许久。 “不是附近的乡三老?”韩安国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不由得抬起身躯,突然感觉心情好多了。 却听到老人又言:“老朽是平阴县县三老。” “轰!” 此话如同万斤巨石,一下子压在了韩安国的身上。 在惊恐万分之间,韩安国被自己的唾液呛到了:“咳咳!” 竟然是县三老! 自己刚才竟然呵斥了县三老,比乡三老还要高一级的县三老! 汉家祖宗之法:以孝治天下,三老掌教化! 昔日高祖曾经颁布诏令: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帅众为善,置以为三老,乡一人。择乡三老一人为县三老,与县令、丞、尉以事相教,复勿徭戍。以十月赐酒肉。 刚才韩安国呵斥老者的做法,完全可以被判刑! 虽然他刚才只是言语冲撞,并没有肢体上的接触,但是如果赵禹在这里,一定判决一个枭首之刑! 没有办法, 这就是祖制! 这就是王道! 自古以来,尤其是三王时期,天子格外重视三老,甚至以父兄养之,示天下之孝悌! 韩安国弯着腰,毕恭毕敬地走到老人身边,挨着陈尊,在一旁助力扶着,亲切地询问:“老人家,请问叫住吾等所为何事?” 老者眼眶湿润,紧紧地握住韩安国的手,不断地摇晃声泪俱下地说道:“大人,听老朽一言,白御史抓不得。他救了吾平阴、乃至天下数十万百姓的性命,是吾等恩人。君就开恩,放他一马吧!” 韩安国脸色难看,道:“老人家,请恕罪!此乃天子诏命,晚辈实在是无法违背。” 老者的泪水从脸颊滑落,他与韩安国对视,身体颤抖,道:“韩公,若一定要逮捕一人,那么老朽愿意代替白御史前往长安。老朽今年九十又三,寿命已所剩无几。愿以自己之性命,换白御史之性命!” 白明哲望着老人,眼角也有一些湿润,急忙弯着腰,郑重一拜:“老人家,明哲惭愧啊!” “啊!大人!君……”一旁韩安国顿时心中大惊,脸色惊变,扶着老人的手更加用力,“您已至鲐背之年了?” 老者悲鸣一声:“大人,请您放过白御史,把老朽抓走吧。” 韩安国身体猛地一颤,不由得跳了一下,急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啊。老人家,您别为难晚辈了!晚辈真的做不了主啊!” 开玩笑,一位鲐背之年的老人,他敢动一下试试? 不用刘彻发话知罪,恐怕还没到长安,就被沿途各地的百姓用菜叶子丢死了。 “阿尊!”老人用力浑身力气,呼唤一声。 陈尊急忙小声回应:“老祖宗,吾在。” “老朽惭愧,要让汝受累了。咳咳咳……”老者咳嗽了一声,低声呢喃,“白御史对吾平阴有恩,吾等不能辜负他。今日,只要这位大人不放人,那么汝就背着老朽一直站在这里!” 老者越说越激动, “咳咳咳!今日,要么放人,要么就踩着老朽的尸体,走出平阴驿!” 陈尊急忙回应:“诺!” 第三十二章:崩溃的韩安国 我不放人,你就一直堵在这里? 你这不是耍无赖吗? 韩安国直接懵逼了。 不带这样玩的啊! 能不能讲点道德,讲点道理,讲点法律? 你堵在这里,万一出现什么三长两短,忽然嗝屁了,谁来担责! 于是乎,韩安国苦笑一声,道:“老人家!吾也是奉命行事,君就别为难晚辈了。即便大人堵在这里,也无法更改诏令啊。难不成,大人打算抗旨吗?” “抗旨?”老者点了头,将鸠杖递给陈尊,道“阿尊,帮吾拿一下。” “唰!” 然后他面目狰狞,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右侧的衣服给拽开。 数道伤疤出现在他的肩头。 老者指着伤口,激昂慷慨地说道:“老朽出生时,始皇帝一统六国,匡天下。一十六岁之时,吾有感暴秦酷刑徭役之罪,投军于高祖帐下,随高祖征战沙场,杀入函谷关。” “三载之后,淮阴侯拜大将军,吾有幸为之驱使,随大将军为高祖征战四方。加冠之后仅一年,高祖创建大汉,吾之袍泽终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盛世。” 说到这些,他的眼中不由得泛起白色的泪花。 “惜惠帝早逝,吾感万事沧桑,又恐百年之后无人送终,遂退伍还乡,成家立业。” “原以为,吾之一生,可安享晚年,在盛世中离世。然,今岁,天降灾难,民不聊生,饿殍遍野。仅吾平阴之地,绝收之地多达数十万亩。” “吾之子孙,皆不幸,为驱赶螟虫,不幸身亡。然在吾等绝望至极之时,白御史捧圣诏来此,调函谷关仓廪,放库粮,存吾平阴之民!” 老者盯着韩安国的眼睛,涕泪俱下,哀鸣一声:“此等恩情,岂能不报?吾之一生,从未抗旨,但这一次,哪怕韩公给老朽定一个抗旨之罪,老朽也认了!” 韩安国不敢马虎,急忙从怀中掏出一条丝绸手帕,为其擦拭眼泪。 原本他以为,此人仅仅是当地一名德高望重的县三老。 没想到!竟然还是和高祖打天下的老兵! 跟随韩信,刘邦征战过沙场的老兵! 自古以来,军队之中就重视资历。 虽然官至中尉卿,但是面对老者,他还是心里发怵。 老者虽无官职,但其经历,一人可比三公! 当初跟随高祖打天下的老兵,恐怕已经所剩无几。 在崇尚恩情的大汉,推崇孝道的大汉,这种人就是国宝级别的存在。 别说是他中尉卿,哪怕是刘彻来了,也要恭恭敬敬地为其穿履,背负在身,甚至亲自喂食,尊称老父。 给你定一个抗旨之罪? 韩安国都快要被这一句话给吓尿了。 虽然他自己也是一个天命之年的老头,但是眼前这一个明显是一个比自己还厉害的大牛! 勤勤恳恳工作这么多年,可不能最后出了差错! 定罪是不可能的!此事已经超出中尉卿的管辖范围了。 自古以来,处罚三老,甚至是年老之人,必须由宗正卿上报宗庙,祭奠皇天后土,由皇帝痛斥,亲自声陈罪责,最后断鸠杖,除三老之名。 程序不走,直接审判,那么汉家百年来培育的孝道传统就被连根拔起,民心尽失。 这个责任,谁也背负不起! “这……大人,赶紧盖起来,别着凉了。” 韩安国蹑手蹑脚的帮助老者将身上的衣服穿好,在一旁拱手陪伴。 “韩公,老朽已经几十年没有求人了。如今求君,君就答应了吧!”老人从陈尊的手中接过鸠杖,用沙哑的声音,再一次哀求。 “扑通!”韩安国蓦然俯首在地,泣声道:“大人……吾给你跪下了!吾真的无法做主。若白明哲带不回去,陛下会将吾等治罪的。” 老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唉!” “所以,吾才让韩公带吾回去,老朽愿一命抵一命!” “啊呀!”韩安国气的直接用手拍打地面。 白明哲看着二人,急忙也跪在地上,郑重一拜,道:“三老,明哲惭愧,真的受不起君这种做法。” “不!汝受得起!”老人语气坚定,不容置疑,“若汝受不起,那么除陛下之外的天下官吏,没人受得起!” “老人家,还是让开吧。明哲到达长安,自然有保命之法!若一直拖在这里,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君徒增疲劳。” “是及,是及!”韩安国猛地点头,“拖在这里,仅仅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白御史且安心。老朽身体健壮得很。”老者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漏风的牙齿一张一合,道:“只要老朽守在这里,君就不会有事的。哪怕是老朽明日不幸去世,只要还尸体在这里,他们也别想离开!” 我去! 韩安国头都大了。 刘彻派自己来可,从来没有说过会有这种情况。 这真的要是把尸体放在门口,又有不许挪动的临终遗言,除非陛下、宗正卿亲至,以后辈之名祭告上天,亲自装棺。否则,谁也别想走出这个大门。 至于另外开一个门口之类的行为,是在挑战死去三老的尊严,会被全天下唾弃。 这个罪名,哪怕皇帝,也担当不起! 白明哲俯首在地,道:“老人家,明哲所言非虚,只要到达长安,吾活下来的几率超过七成!君没有必要拼尽自身的名声为明哲拖延时间。” “七成!仅仅七成!万一陛下恼怒,汝还是有三成几率死亡!” 白明哲低着头,道:“吾相信,那三成几乎不可能发生。所以,大人,看在吾为代国征调粮食的份上,还是让开吧!” 老者目光灼灼,道:“咳咳,汝……真的决定了吗?” “嗯。”白明哲点点头。 “唉!”老者叹了一口气,扭头看着韩安国,道:“让老朽让开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希望大人能够答应老朽两个条件!” 韩安国眼前一亮,急忙起身,凑到看着身边,恭恭敬敬的请教,“老人家您请说,安国一定做到!” 老人伸出一根手指,道:“一,希望大人可以两日后再出发。白御史为吾等做了这么多,吾等必须要好好感谢一番!此乃汉家重义本分也!” 韩安国急忙地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 能让来就好。 不就是两天吗,自己等了! 这要是僵持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到时候刘彻问起来,随便编一个天气不好,阻碍前行就行了。 老者见韩安国这么爽快,欣慰地点点头。 再一次深处一根手指,“第二,吾希望在去往长安的路上,白御史不能有任何的损伤!尔等必须优待白御史,解其梏!” “可!”韩安国再一次点头。 “既然如此,吾二人击掌为誓!” “好!” 韩安国痛快地伸出手,与老者充满皱纹的手轻轻地碰撞。 “啪!” 誓约成! 从现在起,只要有人违背盟约,将会受到世人唾弃! 老者拍了拍陈尊的肩膀,道:“阿尊,送老朽回去!老朽要给白御史准备一些东西。” “诺!” “恭送老人家!”韩安国急忙拱手作揖。 白明哲对着背影急忙叩首。 老者在陈尊地背负下,慢慢地离开。 在彻底走到连廊尽头之前,他扭头再一次瞅了韩安国一眼,高呼一声:“解梏!” 韩安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道:“诺!” “给他把梏解开!” “诺!” 一名甲士立刻上前,将白明哲手上的梏拿下来。 “嘎嘣!”白明哲活动了几下手腕。 “汝运气挺好啊,竟然都惊动了此地的县三老!”韩安国没好气地说道。 “嘿嘿,惭愧,明哲惭愧!”白明哲挠挠头发,嘿嘿一笑,“说实话,草民实在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惊动平阴县三老。原本以为,最多平阴县长送吾一程耳。” “哼!”韩安国走到一旁的垫子旁,跪坐下,休息心神,同时,嫉妒地说道:“昔年,七国之乱时,吾坚守梁国数月,临走之时,也未曾有这种待遇。没想到汝竟然先吾一步,受此殊荣!” “韩公谬赞了,小人岂敢与君相比。”白明哲惶恐,急忙拱手作揖。 “行了行了,虚礼就免了。”韩安国摆摆手,“汝坐下,趁此机会,吾正好与汝谈谈!” “诺!” 接到命令,白明哲急忙跑到另外一个垫子旁,也跪坐下来。 “吾问汝,汝为何要征调函谷关之粮?事发之后,卫侍中曾经为汝求情,希望汝可以知迷途而返,早日回京请罪。结果呢!”韩安国声音逐渐冰冷,“汝非但没有回京,反而将开仓消息传遍全国,导致去岁征收之粮尽散于百姓!” “幸好边关将领动作及时,率领军队控制住各大军仓,否则,将无抵御匈奴之粮!不过因为此事,陛下震怒,大臣惶恐,数十名武将一同上奏,请求斩汝与平阴之地!以明圣人之威!” “小子,虽然吾不明白为何汝不提前逃跑,但吾可以明确地告诉汝,这一次,若拿不出令陛下满意的东西,汝之性命,当如秋之落叶,归于尘土!” 白明哲低着头,心中不断地盘算。 怪不得开仓以后没有人来捉拿自己,他还以为是交通不便呢,现在看来,都是老板在说情。 卫老板真是贴心! 跟着卫青混,果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白明哲抬起头,对韩安国拱手,道:“多谢韩公关心!草民既然不跑,自当有办法保全性命!” “汝有何办法?”韩安国将腰间的佩剑解开,放在了案几上,“汝犯下的罪过,已经不是花钱可以解决的了。” “草民明白,所以并没有打算出钱买命。” “那汝欲何为?” “有感大汉粮食紧缺,草民欲献饱腹之法!此法最多需要两年,便可以看到成果!” “哦?此话当真?” 白明哲郑重地点头,道:“千真万确!” 韩安国似笑非笑,道:“汝觉得,陛下会等汝两年吗?” “所以,草民还有其他的补充方法!由于方法特殊,恕草民不能相告。” 韩安国摇了摇头,笑了笑,道:“卖关子?有趣,真是有趣啊。吾似乎有点明白为何卫青会拼命保汝了。果然是个有趣的小子!” 一边说着,他一边站起来,“小子!希望汝可以活下来。黄河之事还未解决,吾可不想看到汝就这么死了!” “中尉卿请放心,草民一定尽全力疏通黄河!” “希望吧!”韩安国目视远方,呢喃一声,“吾可不想再见到一个早逝的贾长沙!每一位早逝的英杰,皆吾大汉之悲……” 第三十三章:万人相送 两日后 韩安国身着甲胄,率领一众甲士冲进白明哲的房间,道:“小子,吾等该出发了!” 白明哲点点头,拱手一拜:“这两日,辛苦韩公了。” “走吧,吾已经令人将马车停在平阴驿外。” “诺!” 白明哲跟在韩安国身后,在众多甲士地拱卫下,二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平阴驿。 韩安国纵身一跃,骑在马上。 白明哲则是小心翼翼地爬进马车的车厢,静静地坐在里面,失望之情油然而生。 两天前,那一位三老不是说给自己准备一些东西吗? 如今时间已到,他还没有来。 看来是见不到了。 有点遗憾,不知道那一位老人家给自己准备的什么东西。 韩安国骑在马上,与马车并肩而立,对着前头的甲士大喝一声,命令道:“旗升!出发!” “嘎达!” “嘎达!” 军队开动! 顿时,尘烟滚滚,黄土满天飞。 “咚咚咚!” …… 平阴县南城门外 不知何时,这里已经聚集了大片衣衫褴褛的民众。 他们个个蓬头垢面,衣衫不整。 大多数人的手中都拄着一根弯曲不直的树枝。 平阴通往长安的必经之路上,密密麻麻的百姓坐在道路两侧。 看着人头和队伍的长度,起码有数万人! 其中有牙牙学语之儿童,也有白发苍苍之老人。 看这架势,平阴各闾里之百姓几乎全部出动,甚至,还有可能有来自晋阳等地的百姓。 他们静静地坐在地上,时不时地观望着远处一顶白色大帐,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注意!注意啊!” “都注意!注意!” 陈尊脸色红润,举着右手,快步地从里中奔驰而出,同时扯着嗓子,高声呼喊:“来了!出来了!老祖宗,根据县尉通知,中尉卿的队伍已经离开平阴驿,正在向南门疾驰!!” 听到汇报,正门向北的白色帐篷中,平阴县三老缓慢地睁开了双眼,其浑浊的瞳孔中倒映出军队的影子。 他用沙哑的嗓音,开口命令:“摆宴!开酒!” “诺!” 在其身边服侍的两名青年立刻跑下去通知。 一时间,震天的鼓声响起。 “咚咚咚!” “咚咚咚!” 在震耳欲聋的鼓声中,大地上的尘土反复横跳,林中飞鸟尽数离去。 “咚!咚!咚!” 在鼓声地催促下,原本坐在道路两侧的百姓纷纷站起,同时拿起早先摆放在地面上的一只干净整洁的陶碗。 “哗啦!” “哗啦!” 一个又一个身影拄着树枝,出现在道路上。 “扶老朽起来!” 一个孩童急忙跑上前,搀扶着黾池县三老,同时恳切的叮嘱:“老祖宗,慢点。” “当!” 鸠杖落地,民心一震! 三老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高声喊道:“随吾上前,恭送白御史!” “诺!”也许是民心所向,在三老命令之后,数万百姓齐声弯腰拱手,向前移动。 虽然年寿已高,但是三老依旧从丹田发声,震来喉咙,沙哑着喊:“拜!” “咚!” 作为信号的鼓声再一次响起,这一次,鼓声短暂急促。 “咚!” “咚!” 早就已经得到通知的百姓同时弯腰,拱手作揖! “唰!” “唰!唰!唰!” 数万人齐弯腰,对着里的出口拱手作揖。 烈马长啸:“嘶!嘶!嘶!” “吁!!” 骑着马,走在最前方的甲士已经被面前的场景惊呆了。 他哪见过这种场面? 于是不由得吞下唾沫,眼睛圆滚滚地瞪大,向后扯着嗓子,惊呼一声:“韩公!韩公!不好了!不好了啊!” 正在和白明哲有说有笑的韩安国顿时老脸一沉,对着前方呵斥一声:“镇定!遇事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韩安国又冷声询问:“为何停止前进?” “君快来看看吧!” “哼!小子,在此等吾!”韩安国用力一夹胯下之马的肚子,加速前行。 “哒哒哒!” “哒哒哒!” 几个呼吸之后,他来到了队伍的最前方。 看着不远处升腾起来的黄色尘沙,他两眼瞪直,心脏“嘎达”一沉,甲胄一晃,咽了一口唾沫:“咕咚!” 声音直接颤抖了,“这……什么情况!” “咚!咚!咚!” “咚!” “咚!” 地面在颤抖! 不是马匹前进引起来的,是前面那黑压压的队伍搞的鬼! 这种程度的地面抖动,他只在七国之乱守城的时候感受过。 那个时候吴王带兵攻打梁国,数万人的进攻引发的动静,和现在是如此相像! 难不成那一位三老出尔反尔,带着这群人打算抢人不成! 妈耶,还带这样玩的? 做人不能倚老卖老啊。 哪怕你年纪大,也要讲点规矩啊,讲道理好不好? 他仿佛已经遇见了,韩安国这个名字即将名传天下,当然,这个“名”怕是恶名,各三老所率百姓开战的恶名。 他急忙拔出佩剑, 剑身一颤,“嗡!” 随即高喝一声:“全军听令,停止前进!持槊御敌!” “哗啦!” 令出必行, 甲士们双手举着长槊,正对不断前进的百姓。 韩安国深呼吸一下,努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恐慌。 他带兵从来都是面对敌人,何曾将兵戈对着无辜百姓? 对着不远处领头的三老,韩安国高呼道:“敢问大人,此乃何意?” 三老停下脚步,背后跟随着的百姓也纷纷停下脚步。 “韩公!”三老呼喊一声,“莫要惊慌!吾等在此,只为饯别耳!” 韩安国不放心的再一次询问:“汝等手中为何持有树枝?” 三老弯着腰,再一次喊着:“与螟虫相搏之武器耳!十里相送,借力耳!” “原来如此。”他一挥手,道:“放下武器!” “韩公,万一……”一名甲士不放心地提醒一声。 “吾命令尔等,放下武器!”韩安国面色通红,怒喝一声! 万一? 万一个锤子! 没听见吗?人家说十里相送,借力耳! 民心所向,岂是他能阻拦下来的? 别说是当初他离开梁国,哪怕是昔年平王东迁洛也没有这个待遇吧? 在他记忆之中,大汉开国之后,唯一一个得到万民相送的乃高祖刘邦! 当初高祖御驾亲征平定淮南王英布的叛乱之后,在路过家乡之时,与家乡父老痛饮,还借此吟诵了《大风歌》! 如今一个黄毛小二竟然得到万民相送,这让韩安国如何不眼红? 他扭头看着后面马车车厢,心中不断地咆哮:万民相送!竟然是万民相送!此子何德何能,竟然可得万民相送!吾何时也能有这个待遇? 若有一次,虽死无憾! 民心所指,大道所向。 按照儒家那一群家伙的信念来说,这应该就是成道了吧? 拿着长槊的甲士面面相觑,不由得放下手中的武器,齐声回应:“诺!” 韩安国压着嫉妒的怒火,咬牙切齿地说道:“去把那小子带过来!” “诺!” 几息后,白明哲出现在军队的正前方。 白明哲瞪大眼睛,失声道:“这是……” “拜!”三老在前,率先双膝跪地,郑重一拜。 “咚!!咚!咚!!” “恭送白御史!” “恭送白御史……!” “恭送送白御史!!” 万民齐呼,集体跪下,行跪拜之礼。 除了三老用的是空首之拜以外,其他的百姓皆用最高礼节的稽首之拜。 白明哲急忙跑上前,大声喊道:“不可!不可!诸君赶快请起!” 他跑到三老面前,赶紧搀扶。 “老人家,赶紧起身。明哲惭愧!受不起!受不起啊!折煞晚辈了!” 三老笑着推开白明哲,扯着嗓子,再一次喊:“再拜!” “这!” 随即,当着白明哲的面,众人再一次跪下。 无奈,白明哲只好也一起跪拜。 “扑通!” 跪在地上,稽首之礼! 三老抬起头,道:“白御史,君为救平阴百姓、代国百姓、乃至天下百姓,私开军事仓廪,获罪加身。吾等无以为报,愿为君修建祠堂,永世供奉,使其香火不断!” “多谢三老!明哲受之有愧!万万不可!有如此民力,还是多传宗接代,振吾大汉吧!”白明哲叩首。 “白御史,快快请起!”三老给了陈尊一个眼神。 陈尊心领神会,立刻将白明哲扶起来。 白明哲急忙搀扶三老,道:“大人也快快起身。” “哎,好。”三老笑着点点头,同时将鸠杖在地面敲打三下。 “咚!咚!咚!” “将酒拿上来!” “诺!” 不一会儿,白明哲手中便捧着一只黑色的陶碗,陶碗中装满了酒。 “白御史,此行虽然不远,但旅途艰难,您可要保重啊!”三老端着装满了酒水碗,和蔼的嘱咐。 “大人放心,明哲一定会平安到达长安。” “善!” “洒!” 三老笑着将碗中酒水撒在地面,祭祀天地路神。 “哗啦!”陈尊捧着酒坛,在一旁倒满。 “白御史,老朽年事已高,多年不曾饮酒。今日汝为吾等负罪,老朽便敬您一杯!” 说完,三老一饮而尽。 白明哲望了一眼碗中酒水,道:“大人明哲敬您!” “咕咚!咕咚!咕咚!” 一饮而尽! “哈哈哈,好!”三老大喜,鼓掌喝彩,“恕吾等贫困,无多余之酒,百姓愿以水代酒,敬您!” 三老指着身后衣衫褴褛,眼圈通红的百姓解释。 “白御史,吾敬君!” “白御史保重!” “白御史,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白御史……” 后方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眼眶湿润,大声喊着。 “咕咚,咕咚,咕咚!” 白明哲被这一群百姓感动,急忙拱手作揖,道:“明哲,拜谢诸君!” “白御史请起!”三老扶着白明哲,指着旁边一块长长的,充满了红色血迹的麻布,道,“此布长十五步,由县令大人手书。吾等笨拙,不曾习字,因此只能将指印按上。” 三老微微一顿,换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两日里,平阴县附近的代国百姓昼夜不停的赶来,此布上共计按下县三老三人、乡三老一十三人,百姓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五人之指印。白御史到达长安,可交付陛下。望陛下见布开恩,免御史之罪,彰圣贤之风。” 白明哲盯着麻布,心中乍惊,暗叹:“万民书!” 自己这一时仁慈,竟然还得到万民书! 虽然不知道三老是怎么做到在两天之内,令百姓在麻布留下指印,但是,其中的艰难,绝对难以诉说。 接过麻布,白明哲跪地叩首,道:“老人家!明哲,多谢!” 有了此物,存活几率绝对在九成之上! 当初刘邦进入关中之后与关中诸县父老、豪杰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 高祖得民心,因此得天下! 自己的行为并没有触犯这一条祖训,如今又手捧万民书,同高祖待遇相同。 刘彻即便是想要杀自己,也要掂量掂量其中的利害了。 如果杀,那就是否定刘邦当初的话,就是在否定大汉的民心,这个名声,刘彻绝对不会愿意背负。 第三十四章:再战诸子百家 长安,董仲舒屋外 褚大跪地稽首,痛哭流涕,道:“请董师出手,救救明哲贤弟吧。若君不施救,他几乎十死无生啊!” “师尊,弟子拜请!”褚大稽首再拜。 “唉。”房间中传来一阵幽幽声音,声音沧桑,似饱受磨难,“为师已经退出政坛多年,早就已经不问世事,此事,恕吾无能为力。” “师尊,君在政坛经营多年,若发话,想必诸位师兄弟、旧识皆会帮扶一把,届时,贤弟他必定会有一线生机。” 屋中的董仲舒不断的叹气,对门外的褚大解释道:“褚大,汝可知为何为师到现在还没有让汝踏入政坛?” 褚大俯首在地,道:“弟子不知。” 董仲舒突然笑了,他看着未央宫的方向,解释道:“汝不曾体会政坛之上的交锋,其凶险比诸子百家之间的攻伐还要惨烈百倍。” “为达到目的,众人皆不择手段,为扬名立万,不惜好友相残,弟子视师为寇仇。” 这是他亲身的体会。 什么好友知己? 若不是主父偃在拜访自己的同时,趁机偷走自己的著作,自己岂能沦落到这番地步? 岂能和曾经寄托了希望的大弟子反目成仇? 他也想在政坛上有一番作为,也想执政一方。 然而,一切都不可能了。 这一段时间,董仲舒亲身体会到当年尼父的无奈与悲痛。 一切的根源,皆在朝堂争斗。 “汝不曾学习其中的利害得失,也不曾学习如何处理其中的关系。”董仲舒似乎在喃喃自语,又似乎是在告诫褚大,道:“吾将至天命之年,能为儒家所做的事少之又少,而汝不同。汝继承吾毕生所学,能力又在逆徒之上,儒家未来扛鼎之人,必有汝之席位。” “吾不让汝提前进入政坛,只为让汝厚积薄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褚大叩首,道:“不明师尊良苦用心,弟子甚感羞愧。” “汝恳求之事吾也有所了解。此子为天下苍生,大开仓廪,饱百姓之腹,吾感之,敬之!从此子身上,吾仿佛看到了昔日战国诸子奋不顾身,为百姓而争的画面。” 突然,董仲舒话风一变,眯着眼睛,冷声道:“然,其不听君命,违背人伦纲常,乱朝堂之政,坏军国之事,实乃大罪!当诛!” 虽然他很欣赏白明哲,数日之前有意将公羊学派的未来交给这个年轻人。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他不能相救。 一旦求情,那么无疑是在否定自己前半生的心血。 正是因为自己提出三纲五常,迎合了刘彻的大一统,儒家才得以兴盛。 而三纲五常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君为臣纲! 白明哲之行为,毁坏纲常礼教,若尼父在此,定然会再一次上演诛少正卯的戏段。 他没有亲自上书,请求刘彻将白明哲下狱,已经很给面子了。 如今寄托了自己生平心血,曾经被视为除吕步舒之外,儒学第一继承人的褚大竟然为之求情,这让董仲舒深感愤怒。 乱臣贼子,异端之行,岂能令圣人网开一面? 褚大哀鸣道:“师尊,三思啊!” 房间中的董仲舒摇摇头,道:“大,汝未经历官场之事,所思所想还是太过稚嫩。若胡师在此,断然会直接棍棒加身,将汝打醒。此事涉及吾儒家几百年之基业,若贸然参与,诸子百家趁此反扑,汝让吾如何面对黄泉之下的子夏先生?如何面对昔日的儒家诸子?” 作为子夏的六传弟子,孔子的七传弟子,他必须为儒家未来考虑。 其一举一动,关乎儒家未来。 褚大抬起头,凝视屋中那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道:“师尊,仲尼曰:君犹舟也,人犹舟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 “荀子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今白明哲贤弟为黎民百姓,调函谷关之粮,救济代国百姓,甚至以杀人成仁之志,布恩施于天下,此乃王道也!” 董仲舒没好气的说道:“哼!王道?其既非尼父,又非君王,又何谈王道?若仓廪不开,粮食运送至北方战线,在诸位将军的带领下,吾华夏故土定当收回!” “嘎吱……”董仲舒起身,打开房门,看着跪在屋外的出发,凌然道:“官不官,臣不臣,三代以来,有何王道至于斯?” 公羊的王道观念,和谷梁不同,他们认为,三代之后、第四代来临之前,至高的王道当为孔子!时王之流,仅为假王。 他摸着褚大的头,语气甚哀,“原本吾以为,汝此次跟随白明哲前往雁门会有所收获,没想到,目的地还没到达,汝竟然会先忘记儒家精髓。唉,吾对汝很失望!” 褚大俯首在地,不敢抬头,道:“弟子知罪。” 董仲舒调和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将愤怒压制,诚恳的说道:“褚大,汝心境不平,还是应该多熟读经典,从中领悟诸子之奥秘。否则,吾怎么放心将偌大的儒家交付与汝?” 褚大流着泪,跪在地上,颤巍巍的说道:“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自幼以来受到的教育,导致他不能够反抗恩师的教导。 所以无论董仲舒说什么,他都要听从。 不过即便如此,他已经做好了与白明哲一同赴死的准备了。 “哒哒哒!” “哒哒哒!” 忽然,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一名家仆捧着一卷竹简,大声喊着:“博士,博士,卫侍中信件!” “卫侍中刚才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件!” “卫侍中?他送信干什么?”董仲舒眉头一紧,抬起头,望着跑步前进的家奴,“速速拿来。” “诺!” 家奴跑到董仲舒身边,低着头,小心翼翼的将竹简呈上。 “哗啦。”竹片展开,董仲舒双手捧读。 竹简上的内容很少,仅仅用了一分多钟便读完了。 这一分多钟的时间,董仲舒眼睛从眯着变成圆滚滚的,表情从冷漠逐渐变得凝重。 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呼!” 褚大抬起头,小声询问:“师尊,卫侍中所为何事?” 董仲舒猛的睁开眼,凝视着眼前的这一个弟子,询问道:“褚大,吾问汝,寻吾之前,汝所在何处?” “回禀师尊,在此之前,弟子曾前往卫侍中府邸送信。”褚大如实相告。 “好!”董仲舒点了点头,并且鼓鼓掌,“好!” “咚!咚!咚!” 褚大连着磕了三个响头, “师尊,弟子可有错误之处?请您训诫!” “不!汝做的很好!”董仲舒咧开嘴,笑了。 褚大顿时心生疑惑,道:“师尊为何……” “汝可知信件的具体内容?” 褚大摇摇头。 董仲舒将卫青派人送来的竹简交给褚大,“汝读一下吧。” 褚大脸上疑惑神色不曾消失,捧着竹简,毕恭毕敬的开始诵读。 当看到三行,他眼睛直了,失声道:“这……!” 董仲舒哈哈大笑,道:“哈哈,汝也很惊讶吧。璞玉,璞玉啊!吾后悔了!此子对吾儒家的影响,远远超出吾之预料!有此之言,放弃吾儒家现有地位又如何?倘若此子家入儒家,说不定有生之年,吾可见证新的诸子的诞生!” “诸子百家又如何?吾儒家昔日不惧,今日亦不惧!” 董仲舒双手交叉在衣袖之中,用情绪高昂的声音,一字一顿,对着远处大喝一声:“道、法、墨、名、杂、农、纵横、兵、医等诸子百家,今日,吾便代表儒家,正式向尔等宣战!” 褚大眼睛都红了,他呼唤一声:“师尊!” 董仲舒大笑几声:“如汝所愿,吾豁出老脸了,此子,当保!” 话罢,他立刻转身回到房间,准备书写奏折,向刘彻请命。 刚刚提起笔明哲,他忽然抬起头,对着外面喊道:“褚大!” 褚大捧着竹简,快步前进屋内:“弟子在!” “汝速速将竹简之主要内容抄写下来,传阅给诸位师兄弟。” “诺!”褚大毫不犹豫,立刻疾跑而出。 “哈哈哈,好一个小子!”董仲舒一边书写,眼中不断闪烁着璀璨光芒。 刚刚卫青送来的竹简内容很简单。 除了位于最前方的寒暄称呼,以及最后的拜别之言,其他的皆是摘录自白明哲的信件。 白明哲在信中提到的东西很简单,并不是请求卫青救命,仅仅是提到了为人之法则而已。 …… 牛马走白明哲,再拜言: 卫侍中足下:今草民违背陛下本意,私开仓廪,绝攻击匈奴之良机,断诸位将军之军功,实乃万恶不赦之大罪。 然,平阴之地,乃至天下郡国,受今岁螟虫之灾者不可胜数。 开函谷仓廪,调粮入代,死吾一人;不开仓廪,亡天下之人。 吾闻之,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明哲无能,只有微薄之力可用,虽不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但却可给天下黎民百姓一线生机,给大汉一线生机。 秦亡于暴政,汉不可重蹈覆辙。 若百姓走投无路,再一次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则为时晚矣!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即使梏加于身,刀临于颅,明哲亦不悔! …… 白明哲所言浩然正气,直接触动了董仲舒内心深处的灵魂,尤其是那一句人固有一死的感情抒发,宛如大道之音,直击心灵。 他一生当中,所追求的,不正是浩然正气吗? 若儒家之人皆拥有浩然正气,天下宵小,诸子百家,还有何惧? 浩然正气自孟子始,如今是它弘扬的时候了。 虽然卫青没有提及让董仲舒帮衬一把,但是送信来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有心怀天下苍生之人,让自己看着办! “仲卿,君出身低微,知百姓之苦,吾岂能落后?”董仲舒喃喃自语,“既然君已送信前来,那么吾便助君一臂之力,将此子之信送于胡师!有吾儒家二人在,陛下应该会网开一面。荀子之印,终究选对了人!” 第三十五章:密谋 中大夫府邸 在褚大骑马进入长安的时候,主父偃就收到了消息。 对待这个董仲舒目前最骄傲的门徒,他一向是慎之又慎,生怕出了纰漏。 褚大从何处回来,回来所为何事,都逃不过他的线报。 主父偃跪坐在塌上,剥着柑橘,凝望着下方汇报的家奴,询问道:“那小子可否被韩安国押送回来?这都几天了,该不会跑了吧?要是快马加鞭,按理说昨日就应该抵达长安了。” 家奴伏在地上,道:“回禀老爷,根据吾等安插在中尉里面的亲信回报,中尉卿临走之时,带着陛下的死命令。白明哲那竖子即便是跑了,也不可能逃得出中尉卿的追捕。不出意外,竖子应该处在押送回来的途中了。” “依奴仆之见,也许是因为某种无法杜绝的情况,例如天气恶化,马匹脱力之类,不得已才晚了几天。” “嗯,也有可能。”主父偃面无表情,点点头,“韩安国此人虽然趋炎附势,但是能力还是有的。陛下既然交代了,他必定会竭尽全力,不敢有半分马虎。” 在朝中多年,各位大臣的心理早就被他摸透了。 谁趋炎附势,谁爱财如命,谁秉公严明,他都一清二楚。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主父偃熟读百家之学,自然明白朝堂上变化莫测的情形。 为了保命,必须要谨慎小心。 家奴小声询问:“老爷……若此子回来,吾等要如何处理?是救,还是……” 他一边说,一边神色狰狞,做了一个刀抹脖子的手势。 “不急下定论,这要看此子懂不懂规矩了。”主父偃眯着眼睛,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吾听闻,此子家产超五百金,多为卫青所赠。桀桀桀桀桀,一个黄毛小二,何德何能占据五百金?倘若这小子将五百金分与吾七成,吾可以救他一命。” 家奴叩首,询问道:“老爷,若其不允呢?” “不允?哼哼,那就准备去面见高祖吧!”主父偃狰狞一笑,不加掩饰地说道。 这些年来,凡是让自己不爽的,有几个落得一个好下场? 根据以往的经验,只要自己上书一封,想要打压外戚的派系定然会趁机跟上。 白明哲是卫青提拔上来的,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卫青作为举主,绝对难辞其咎。 恐怕这一次,外戚一脉要大出血喽。 到时候,朝堂以上的争斗又可以使自己日进百金。 人呢,就怕穷。 这穷苦的日子过怕了,一旦富贵起来,就总是想变本加厉地捞点好处。 家奴继续向董仲舒汇报,道:“老爷,奴仆这几日查探,发现董仲舒博士似乎对此子比较欣赏。” “哼,董仲舒?一只折了翅膀的家禽罢了。”主父偃不屑的嘲讽,同时眉头紧皱,一脸厌恶,“若早些年,吾也许还会怕他,而现在?哼哼,他最好安稳一些,否则,吾不介意再给他来一次高庙之祸!” “可万一董仲舒为此子求情,那么吾等如何是好?”家奴不放心的询问。 “他敢!”主父偃怒喝一声,“若他敢用昔日情分,坏吾之利益,就别怪吾不留情面,攻伐儒家!” 也许是不放心,他盯着家奴,命令道:“汝一会儿多派几个人出去,顺便给吾查探一番董仲舒的动静。如今胡毋生返回齐地,儒家五经博士圈子已经成了董仲舒的天下。虽然他们最近很安稳,没有任何动静,但是留在那里,终究是一个隐患。” “区区董仲舒,吾并不惧,但若整个儒家联手,别说是吾,哪怕是郎中令也要忌惮三分!” 如今汉武帝独尊儒术,整个儒家联合起来,还是有几分话语权的。 “诺,奴仆明白。” “嗯,汝花点钱两,雇佣几个游侠,多派人去查探查探。现在的付出,都是为了过几天的收获。记住!一旦韩安国的影子出现在长安地界,立刻向吾汇报!” “诺!” “还有,立刻派人去联系一下李广将军,询问他对此事的态度。”主父偃吃了一块柑橘,眯着眼睛,喃喃说道,“想要从外戚手里弄点好处,少不了李广一脉。” “他们经营多年,对朝中新贵卫青的崛起势必不能坐视不管。只要李广有意对付卫青,那么汝立刻告诉他,吾可以助其一臂之力。只是,吾可不能白忙活。” 家奴点点头,道:“诺!” 主父偃挥挥手,对家奴命令,“好了,汝先下去安排吧,吾要准备准备奏折,针对此事,明日早朝吾也应该讲几句。” “诺!奴告退。” 房间中 主父偃眼神中闪过浓浓的杀意,呢喃一声:“小子,别让吾失望。若汝对董仲舒的招揽有意,那么别怪吾从背后捅刀子!” …… …… 墨家密室 莺语、楚风、田正三人按照正三角形的形状跪坐。 莺语不断用手敲打案几,声音中不夹杂任何感情,低声道:“诸君,前几日刘彻派韩安国去捉拿白明哲,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开始返回长安了。不出八日,绝对到达洛城门!诸君对此,有何看法?” 田正挺直身板,沉声道:“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吾齐墨就对此子展开了调查。” 莺语柔声一问:“调查结果如何?” “未曾发现此子与墨家的渊源,但亦未发现其与儒家的渊源。根据情报显示,他与兵家似乎存在一些关联。其祖上为武安君白起。”田正如实说道。 楚风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有《孙子兵法》!如果真的是武安君之后,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莺语拍了拍案几,吸引二人的注意力,“诸君,此子私自放粮于代,借此暗示天下郡县,所犯罪责不小,恐怕回到长安,等待的将会是枭首之刑!不过,这对吾等而言,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只要将此子救出,他在走投无路之下,必然要加入墨家!”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按照此子的能力,倘若让其号令墨家,未来某一天,说不定吾等可以重新恢复墨翟先祖时期的辉煌荣光……当然,倘若他不肯加入墨家,亦不能给他加入其他诸子百家的机会,尤其是儒家!他彰显的能力,已经足够令人发怵。若将浑身本领使出,恐怕又是一个董仲舒!” 董仲舒一人之力摩擦诸子百家的事迹,恐怕整个大汉已经传遍了。 最关键的是,他还赢了! 如果白明哲加入儒家,她不敢想下去。 一个精通儒、算、兵,还有兼济天下胸怀的人加入儒家,诸子百家要如何抵挡? 楚风对莺语的话表示认同,点点头,道:“如今儒家董仲舒年寿已高,恐命不久矣。一个堪比董仲舒巅峰时期的人物,吾墨家必须要争到手。他加入秦墨也好,齐墨也罢,主要是应为我等所用。” 田正眉头一皱,道:“二位打算怎么做?如今诸子百家皆在风口浪尖,若墨家贸然出手,会引起刘彻注意的。” 楚风得意一笑,道:“实不相瞒,白明哲之作风,让吾甚是感动,因此,吾在三日前就已经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关东游侠首领,不出意外,他们应该已经组织救援了。至于吾楚墨游侠是否出手,还要看二位的意思。墨家三分,然始终还是同根同源,吾不能私自做出将墨家拉入深渊之决定。” 莺语静静地分析,“想要获得此子好感,墨家非出手不可。只是秦墨精通机关、齐墨精通辩论,所以,只有营救只能通过楚墨进行!” 她看着楚风,询问道:“楚墨游侠可有信心冲击大汉中尉?” 楚风沉吟一声,道:“信心嘛……自然是十足。大汉中尉不是几十年前平定诛吕时候的军队了,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血腥场面,战斗力不足为惧。” “有君这句话,吾就放心了。”莺语拍了拍右手侧楚风的肩膀,“安全起见,吾建议,令关东游侠出手救人,楚墨负责接应、断后、转移。” 楚风心里有底了,看了看这两个老友,道:“那在何处动手比较好?” “如果白明哲回到长安,那么儒家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住此子。所以,想要劫人,必须要到达长安之前。”莺语将手指微微触碰嘴角,沉思一会儿,接着道:“吾觉得,关东游侠何时动手都可以,只是吾等需要做一些万全准备。万一游侠失败,吾等可以启动备用方案。” 眼睛“咕噜”一转,一些想法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于是接着说道:“一般说来,韩安国想要进入长安,必定要在北部修整之后再入城。而北部距离长安最近的县,便是新丰。” 田正压低眉头,小心谨慎地说道:“那里会不会距离长安太近了?若是还没有劫到人,先被北军发现了,这可如何是好?楚墨游侠注重对战技巧,一旦与大量的大汉士兵交手,恐怕不到几个回合,就要溃败。” 他越说,神色越紧张,“更何况,韩安国是武将出身,最擅长防御,恐怕一时半会儿,楚墨无法得手。”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但是韩安国指挥梁国的老弱残兵对抗吴王刘濞的景象还使人历历在目。 凭借一群毫无战斗力可言的军队硬生生抵挡数月之久,这岂是人力所能? 莺语眯着眼睛,沉着冷静地说道:“若游侠真的没有成功……纵使他们失败,中尉甲士被冲击之后,战斗力将会大打折扣。以逸待劳,安可不能?况且,汝都不敢相信在新丰劫人,韩安国岂能想到?” 田正还是不放心,道:“可万一……” “不成功便成仁!”莺语目光坚定,声音抑扬顿挫。 楚风拍了拍齐墨领袖的肩膀,自信地说道:“田兄,放心,吾楚墨有信心!” 田正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墨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楚墨尽管放心去做。” “那好,事不宜迟,吾等现在去安排一下吧。”楚风沉声道,“吾立刻派人探查韩安国动向,秦墨准备撤离马匹,而齐墨联系朝中大臣,探明新丰守军。等韩安国一到,吾等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善!” 三人互相点头之后,纷纷离开此地。 这座密室,又重归死一般的寂静。 第三十六章:来历不明的游侠 提前标注:(西汉沈阳——位于函谷关以西。治今陕西华县东北。以在沈水之北得名) 武城通往沈阳的沿线,淡黄色的桂花挂在枝头,数百只淡黄色的蜜蜂围着盛放的花朵,辛勤地采着蜂蜜。 淡淡的花粉沾在蜜蜂身上,在桂花之间相互传播。 凉爽的秋风吹拂着面庞,让人有了些许凉意。路边的草已经渐渐枯黄,地面上也多了很多的落叶。 有不少来自武城、沈阳的商贾子弟,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奴仆婢女,举着酒壶,一边赏景,一边饮酒作乐。 他们玩的正在劲头上的时候,一支风尘仆仆的车队从远方快速地疾驰而来。 “都让开让开!别挡路!” “速速退让!” 车队最前方的两名中尉甲士快马加鞭,上前挥鞭驱赶。 在武力胁迫与中尉装扮的双重惊吓中,商贾子弟急忙骑马向两侧散开。 韩安国依旧是神色冷酷,体态威严,他的身体跟随着马匹的跳动不断地起伏,同时双臂用力地甩着缰绳:“驾!驾!” “驾!” “哈欠。”车厢中白明哲睡眼惺忪,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慢悠悠地拍了拍自己的嘴,打了一个哈欠。 随后他掀开车厢旁的帘子,有气无力的询问:“韩公,吾等到哪了?” 这几天的疯狂赶路,让他实在是没有精气神。 整个身体好像都要散架了。 看着路边的淡黄色的海洋,白明哲不由得惊叹一声,道:“呦呵,桂花!不错呀!” 韩安国轻微摇摇头,露出一个的怜悯般微笑,他对探头而出的白明哲说道:“小子,好好看看吧,还不知道汝明年是否还有机会欣赏这种美景呢。” “至于方位,吾等现在正在赶往沈阳县,最多两日,就可以回到长安了。” “真是的,这么急干嘛?如此美景,不好好的观赏,岂不是暴殄天物?”白明哲无奈的努努嘴,望着窗外美景,用右胳膊支撑,静静地欣赏。 “嘎达!” “嘎达!” 马蹄声清脆嘹亮。 韩安国扭头看着盛放的桂花以及在桂花下注视自己一行人的商贾子弟,突然心情放松,不由得开怀一笑:“哈哈哈,说实话,老夫已经好多年没有去赏花踏秋了,就连重阳节也得待在府衙之中,处理来自长安各地的军务。这一次还是托汝的福,才能有机会欣赏这秋日景色。如果不是为了捉汝,吾也没有机会踏出长安。” “韩公,君现在不欣赏,难道就不怕日后没有机会了吗?”白明哲询问到。 “哈哈,无妨,无妨。吾身体硬朗得很,再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吾的目标,可是超越北平侯的寿命!此等美景,致仕之后再赏也不迟。”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早日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晚了这么多天,本官恐怕要被陛下责罚了。”韩安国神色落寂,强颜欢笑地说道。 “是吗?君真是信心十足!也不怕出现意外……”白明哲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瞥了韩安国一眼。 信心这么足? 如果我告诉你,你三年后就会死翘翘,你是不是要杀了我? 如果没有记错,你因为河朔之战失力,被汉武帝冷落,后来在北平死在抑郁症手里。 老头儿,太自信反而不好。 “小子,汝这是在质疑本官不成?”韩安国用挑衅的眼神看了一眼白明哲,同时左手握住缰绳,右手虚空比划了比划,展示自己的体力,道:“虽然吾在朝中担任九卿,但好歹也是武将出身。想当初本官拿着兵器从战场上冲杀出来的时候,汝还没有出生呢。区区黄毛小儿,焉知本官之能力?” 他努努嘴,哼哼一声,“别的不敢说,如果动起手来,本官武力值在朝堂之上绝对可以排进前二十!” 白明哲无语地擦了擦额头上虚汗,拱手说道:“这没想到,将军老当益壮!明哲佩服!依在下之见,将军现在堪比古将廉颇。” “哼!算汝识相!”韩安国傲娇地把头扭回去,懒得继续交谈,继续专心致志地赶路。 …… 车队继续赶路 “驾!驾!” “驾!” “咚!咚!咚!” “驾!” 车队速度不减。 但,不知为何,地面忽然抖动得厉害。 白明哲眉头紧锁,右眼皮不断地跳着,他隐隐约约听到了碎石子飞溅而出,撞击两侧树丛的声音。 于是他急忙地掀开门帘,对韩安国询问:“韩公,吾等此行不会出现差池吧?” 谁料想,还没等白明哲的头完全探出去,就被韩安国当头一喝:“把头伸回去!” 白明哲一脸不悦,道:“韩公为何这般?为何态度说变就变,君吃错药了不成?” “小子,少废话,给吾安稳地待在车里!”韩安国依旧在怒吼。 “全体听令,速度不减,提槊并头,全速前进!” 白明哲待在车厢中,心头一惊,惊呼一声:“提槊?” 出事了?! 这不是作战形态吗? 白明哲紧紧地贴着车厢的墙壁,对外高喝一声:“中尉卿,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韩安国眼睛通红,咆哮一声:“小子,待吾打退敌人,再找汝详细算账!这才几天,又来了麻烦!本官发誓,倘若汝回到长安侥幸活下来,本官坚决不会再与尔同行!” “咚!咚!咚!” “咚!咚!” 车厢的颤抖越来越剧烈,似乎有大批人马正在靠近。 紧接着,无比喧嚣的声音在天空下回荡。 “冲啊!冲!” “前方甲士听着,立刻停车,否则别怪吾辈不客气!” “上!跟紧了!” “驾!” “驾!” 白明哲竖起耳朵,仔细的辨别位置,最终确定,声音是从正前方传来的。 看来有人对自己一行人的车队发起了冲锋,否则韩安国绝对不会如此紧张。 只听见韩安国在外大喝一声:“汝等何人!竟敢冲击中尉车队,尔等妄图造反乎?” 谁料想,外面领头之人竟敢高呼一声,“老头儿,少废话,吾等冲击的就是中尉!想走可以,将马车与车中之人留下!否则休怪吾等银色刀锋不客气!” 韩安国望着眼前这一群越来越近,穿着粗布衣服,手持刀剑,类似游侠的人,怒喝一声:“可恶,吾乃中尉卿韩安国,速速退去,否则本官即使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斩杀尔等!” 忽然,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诸君,别管这个老头,直接把马车拦截下来!” “诺!” “冲中尉,救御史!” “冲中尉,救御史!” “杀啊!” 呐喊声直冲云霄,天地为之失色。 “驾!驾!” “驾!” “嗡嗡嗡!” 迎面而来的游侠队伍冲锋得越来越快,手中刀剑尽数出鞘。 明晃晃的刃锋折射光线之后,直接让人睁不开眼。 韩安国脸色铁青,抱怨一句,道:“该死!吾就知道,这小子就是个大麻烦!” “冲锋阵型,全速前进!” 一边命令,韩安国一边有条不紊地安排。 “余长,汝想办法冲出去,前往沈阳求援,让守城士兵赶紧来支援!” “张丰,汝立刻向后撤离,前往武城求援!限汝快马加鞭,一炷香必须到达武城!” “汝二人以吾大汉中尉卿之名义,令当地县尉出兵,不得有误!若这小子被人劫走,那么汝二人还有沿线县尉,皆提头来见!” “诺!” 两名士兵迅速脱离队伍,一前一后,退出两军交锋的战场,快速疾驰而去。 “剩下的人,给我打起精神,吾要让这一群乌合之众瞧瞧吾大汉雄师的战斗力!” “诺!” 每一名中尉甲士皆凶狠地望着冲来的游侠队伍,面目狰狞,怒吼冲天! “杀啊!” “杀!” “轰隆隆!” “轰隆!” 马蹄开动,全力冲锋。 “轰!” 一时间,地面上尘土四起,黄沙遮盖了天空。 四野响彻的是甲胄撞击的声音。 “哗啦啦!” “啊啊啊啊!” 两三个呼吸之后,两军交手了。 “噗嗤!” 利刃入腹的声音直接响起。 “噗嗤!” 猛地拔出,血柱横飞。 在视野受限战场上,到处都是铁器碰在一起的清脆悦耳声:“砰砰砰!” “砰!” 韩安国一丝不敢懈怠,死死地握住手中长槊。 在他周围的亲卫,身上早就已经出现了数处伤口。 血红色的血迹沾染在甲胄上,暗红色的铠甲看起来令人作呕。 “砰砰砰!” 然而这一群游侠就像是疯了一样,不要命的冲击车厢。 一百多人的游侠队伍,在第一轮冲锋过后,最前方的数十名直接被中尉挑飞。 他们的身体被丢在地上,生死不明。 而中尉这里,只有左右侧方的两个人因为寡不敌众,被击落下马。 但是在甲胄地保护下,他们仅仅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势,并无性命之忧。 游侠领头之人用力一拽,使胯下的马掉头,大喝一声:“继续冲锋!” “诺!” “嘎达!嘎达!” 韩安国这边,由于白明哲乘坐的是马车,前进速度再快也比不上骑马单行。 看着又缓慢接近的游侠队伍,韩安国怒气冲天,他爆喝一声:“尔等究竟何人?” 然而领头之人并没有回复韩安国,而是举着剑,呐喊道:“杀!除了白御史,其他人死伤不论!” “杀!!” “可恶!”韩安国怒骂一声,气的用力甩着鞭子,继续维持队伍前进,同时对马车大喝一声:“小子,赶紧出来,吾要与汝一同乘马!” “等到了沈阳境内,吾再助汝换乘马车!” 第三十七章:关东游侠令 白明哲听见韩安国的呼喊,急匆匆地从车厢中钻出来。 “嘎达!嘎达!嘎达!” 伏在车前,右手扶着驾车之人,左手拽着车厢门框,感受着剧烈的颠簸,白明哲迟疑地望着韩安国,开口询问:“韩公,草民要如何上君之马匹?” “汝纵身用力,跳上来即可” “啊!”白明哲惨叫一声。 这二者距离相距将近一米, 这让他怎么跳过去? 尤其是现在双方都在高速移动,难度变得更大。 疾驰之中换马,这和电动车加速前进的时候换车,有区别吗? 闹呢? 白明哲犹犹豫豫,望着忽近忽远的马匹,喊着:“韩公,草民过不去啊!” 韩安国怒斥一声:“汝为何如此优柔寡断,如此胆小,岂是汉家男儿所为!快跳!” 白明哲猛地摇摇头,大呼一声:“不跳!韩公,要不君先走吧,草民很惜命!这要是没跳过去,立刻就要一命呜呼!” “汝尽管跳!本官用名誉担保,一定将汝接住!” 白明哲疯狂地摇头,道:“不跳!打死我也不跳!” “竖子不足与谋!” 韩安国气的脸色通红,胸口堵得慌。 无奈,他对旁边的一名甲士吩咐道:“田风,汝带领三十人前去拦截,吾减慢速度令这小子换乘马匹!” “诺!” 一名中年人随即提着剑,带领三十名甲士掉头向后疾驰。 田风举着剑,大喝一声:“诸君,虽吾杀敌!” “诺!” “杀!杀!” 领头之游侠见到冲锋而来的人,丝毫不惧怕,也提剑而上,与田风纠缠在一起。 “砰!砰!砰!” “砰!砰!” 长剑纷纷在空中划出半圆形的弧线,凌厉的剑锋划破空气,劈头盖脸地落在敌人身上。 田风手腕一转,随即向领头之人的胸口刺去。 “砰!” 游侠头领迅速变招,用剑身格挡。 田风攻势不减,不断地抖动手腕,刺着领头之人的各处要害。 “好大的劲!”见面前之人不好纠缠,领头之人随即大喝一声:“吾在此缠住,诸君继续追!一定要在沈阳县守军到达之前救出白御史!” 得到命令,随即有五十多名游侠越过中尉甲士,继续向韩安国所在冲锋。 “驾!驾!” “驾!” 游侠头领继续与田风交手。 “砰!” 只听田风怒吼一声,“贼子,受死!” “喝!尔等妄图加害对天下百姓有恩之士,与助纣为虐有何区别!” “当当当!” “哼!吾等奉天子旨意,捉拿违背大汉律令之人,尔等竟然敢阻拦,不怕族诛吗?” “族诛又如何?为道义而死,死得其所!” “砰砰砰!” 一边交谈,一边交手, 转瞬之间,两个人已经过招十几个回合。 游侠头领手持长剑,双目紧盯田风,沉着冷静地说道:“虽行为不正,但汝剑法不错!师承何人!” “哼!”田风临危不乱,用力的挑开临面之剑,道“祖上传下,来自侠客!” “以侠客之剑,阻侠客道义,汝祖上的声名令尔败坏殆尽矣!” “住口!”田风爆喝一声,“吾祖之威名岂容尔等奸诈小人污蔑!区区百人,妄图代表天下游侠?可笑至极!” 游侠头领不屑的冷哼一声,道:“吾虽名声浅薄,但吾响应的乃是关东游侠令!” “数日之前,剧孟大侠于洛阳召开集会,当着数百名关中游侠的面,发布关东游侠令,望天下游侠响应!” “游侠令的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营救白御史!发布当天,便有数百名游侠从关东之地出发,过函谷关,快马加鞭,直奔长安!” “汝为游侠之后,掌上乘剑法,却效忠官宦之家,迫害天下之义,终汝一生,也不配称之为侠!” “在汝手中,剑法蒙尘!” 被接连呵斥,田风怒气越来越盛,也不阻挡砍向胳膊的剑刃,反而是提着剑,接连刺出数下,用以命换命的打法攻击。 “喝!去死!” “噗嗤!” 一道鲜红浸染在田风的剑上,而他的左臂也被砍伤。 游侠头领用左手捂着被刺伤的胸口,面色难看。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田风的战斗力如此惊人! 明明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竟然有如此战斗力。 这以命换命的手法,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来两个人物! 两个活跃在高祖时期,成名在他之前的人物! 朱家!田仲! 他从嗓子眼里面生生地挤出来惊叹之语,道:“尔之手法,以命换命!难不成,汝祖上乃大侠田仲!” 楚地民风剽悍,游侠勇猛。 只有他们才能有如此击剑手法。 田风咬着牙,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呵斥道:“既然知道吾祖威名,还不速速退去!” “呵呵!汝祖朱家,田仲之威名,今日便毁于汝手!”游侠头领痛惜一呼,“今日,吾郭解便替两位大侠清理门户,铲除汝这个不肖子孙!” “哼!猖狂!”田风稳住胯下之马,两眼通红,浑身杀气腾腾,对游侠头领喝问:“吾不杀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小子,记住!杀汝者,河内郭解!” “原来是汝!”田风眉头紧锁,惊呼一声,“郭解,汝妄图违背陛下诏令,冲击中尉军队,难不成想要找死?” “嗡!” 郭解将浑身气势提升到顶峰,持剑而上,继续与田风交手。 持剑双方铆足了劲,狠狠地抵着对方的攻势。 “当!” 剑刃再一次碰在一起。 “刺啦,刺啦!” 碰撞之处直接摩擦出金黄色的火花。 “刺啦!” “老夫年少凶悍,年长之后,对所做之事甚为悔恨,然为时已晚!”郭解从容不迫地继续说道,“如今年长,吾日行一善,唯恐德不及人。百姓抬举,尊称吾一声大侠!” “既然得到侠义之称,自当行侠义之事!” “今日,哪怕是豁出性命,白御史吾也要保下!” 田风赞叹一声,道:“好!!那便让吾瞧瞧,河内大侠的实力!” “当!” “当!” 又是十几个回合,二人仍未分出高下。 “痛快!痛快!不愧是田仲大侠纵横楚地的剑法!”郭解气喘吁吁,勒住胯下之马,努力的调整呼吸。 田风额头上已经汗水密布,望着郭解,也是客气的回应:“河内大侠,名不虚传!” “郭大侠,若尔等速速退去,看在君与剧孟大侠的面子上,吾可以向韩公求情,对尔等既往不咎!如若不然,恐怕吾等回到长安之日,当为陛下震怒之时!” 郭解环视战场。 自己带来的数百名游侠,已经有数十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剩下之人皆身披数道伤口。 韩安国留下拖延的三十多名中尉甲士,虽然都身披重创,但在甲胄地护卫下,仅仅是失去了战斗力。 尤其交手时候的状态还是大汉士兵最为习惯的冲锋式进攻。 本身装备上就不占优势,进攻之时也不占优势,此役,自己的人可谓是损失惨重。 就是不知道,前去追捕的那一群人究竟得手没有。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小子,想让吾等离开,将白御史留下!否则,死战到底!” “死战!” “吾等愿意死战!” 骤然间,郭解的话在游侠之间产生了共鸣! 每个人都扯着嗓子,脸与脖子通红,用尽全身力气,集体呼喊! “死战!” “死战!” 田风脸色难看,警惕地盯着这五十多名游侠。 “郭大侠,汝即便是战胜吾等,白御史也不会和尔等回去的!” “在平阴之时,白御史就已经决定返回长安,向陛下请罪!汝等行为,是在加害于他!” “哼!竖子妄想诓吾?”郭解冷哼一声,“吾不傻!去了长安的结果,世人皆明白!汝以为吾等傻乎?” “此时千真万确!鄙人愿用先祖名誉担保!吾传自游侠,亦不忍游侠因此遭受祸难!” 郭解眯着眼睛,与田风对视,道:“既然如此,为何中尉卿不敢停下解释,反而依旧带领甲士狂奔疾驰!” “韩公担心有乱臣贼子意图加害白……白御史,陷害陛下,因此不敢停下!”田风抱拳拱手! 虽然白明哲已经被除去官帽,废除官职,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还是没敢直呼姓名。 “汝此言何意?” 田风急促地说道:“根据消息,南方某些诸侯国已经派出死士,企图在白御史返回长安之前进行劫杀,以乱大汉民心!君等突然出现,韩公自然不敢轻易停下。” “听吾一言,在吾等交手之时,韩公就已经派人求援!若再不走,尔等今日都要被留下!幸中尉甲士无人死亡!不然,吾才不会告知于君!” “河内大侠,不要中计啊!万一这当兵的诓骗吾等,岂不是功亏一篑!” “是啊!死战!” “游侠曾不惧死!” 郭解眼睛闪烁变化。 “当!” “河内大侠,君不信吾可以,吾之先祖名誉还不信任吗?”田风语气恳切,将剑插回剑鞘。 “朱家,田仲两位大侠吾自然相信!”郭解将剑插回剑鞘,“既然汝用二位大侠名誉担保,吾暂且相信!” “李当,汝立刻去让追击的弟兄们撤退?立刻带人调查南方诸侯死士之事!” “大侠,不可啊!” “让他们撤!若白御史因此出了问题,吾郭解以死谢罪!” 别人可以不信! 既然田风作为游侠后代,用朱家,田仲的名义担保,为了游侠的名声,他必须相信! 这已经涉及到大侠的号召力了。 谅田风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乱用过世大侠之名声! 郭解转过头,对身后游侠命令道:“诸君立刻收拾兄弟们的尸体,吾等立刻出发,查明事情原委!” 猛地转过头,用充满杀意的眼神瞪着田风,道:“若汝敢诓骗吾等,那等待的就不是关东游侠令了,而是天下游侠令的追杀!” 田风抱拳,道:“绝无戏言!” 郭解当机立断,大喝一声:“撤!” “诺!” “诺!” “驾!” “驾!” 乘风而来,御风而去。 随即,几十人绝尘离开。 第三十八章:祥瑞+《天工开物》 一炷香后 田风率领受伤的甲士,回到了韩安国的身边。 此时的韩安国和白明哲皆气喘吁吁的依靠在路边的桂树上。 虽然不清楚为何追击的游侠会突然被叫着撤退,但是好歹是有惊无险。 差点被人给一锅端了。 韩安国喘着粗气,黑着脸,强压着怒火,低声吼到:“谁能告诉吾,这一群游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吾大汉究竟何人有这个能力号令数百名游侠!” 他瞪着白明哲,气势汹汹地说道:“小子,汝从哪里结识的游侠?老老实实交代!要不然,吾让汝跑完剩下的路程!” 白明哲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倚着身后的桂树,勉强地睁开眼皮,有气无力的回答:“韩公,吾如果说不认识他们,君是否会揍吾一顿?” “哼哼?不认识?”韩安国也不顾形象了,直接把袖子撸起来,展示了一番古铜色壮实的手臂,“汝最好认识,要不然,吾让汝尝尝中尉的审讯手段!” 白明哲惨叫一声:“韩公,哪怕君杀了草民,吾也不认识啊!” 鬼知道这一群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自己来这里半年都不到,去哪里结识这么厉害的人物? 号令数百名游侠,即便是几十年后的朱安世在短时间内也做不到吧? “吾不管!”韩安国猛的一扭头,像是一个老小孩似的,“如果汝找不到冲撞吾等的罪犯,回到长安,用不着劳烦廷尉,直接到吾中尉坐坐!赵禹那个小家伙与张汤整日忙活制定律令,也该好好地休息休息了,本官亲自对汝进行审问!” “握草!”也不管眼前这个老头儿能不能听懂,白明哲直接爆了一句粗口,“韩公,汝这是公报私仇啊!陛下让吾去廷尉受审,明摆着不想让吾死在牢狱之中。去了君之中尉,吾恐怕半天都承受不起!” 中尉这一群家伙,审问犯人,一点情面都不会留下。 廷尉会看在你的官职,进行优待审问,如果想要进行自我辩护,人家欢迎。 反正就是力求犯人怎么舒服怎么来。 廷尉的思想就是:只要你配合我们工作,一切好说。 而中尉可就不一样了。 管你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进了中尉,一律平等。 哪怕你曾经是一位诸侯王,只要进来,和最低贱的奴仆没有区别。 不招供? 打一顿再说。 每一名中尉卿手中,沾染的人命,何止数百条? 这一些在汉代历史中都有迹可循。 西汉的酷吏,几乎皆出自中尉! 前有郅都,宁成,后有王温舒…… 他们追求的也是让犯人“舒服”,只不过这个舒服与廷尉的舒服,完全相反。 “既然汝知晓吾中尉之名声,最好老老实实交代!刚才冲击吾中尉甲士之游侠,究竟来自何方!”韩安国眼睛中充满了血丝,声音沙哑,神色狰狞。 “这才离开平阴几天,吾等又受到拦截。小子,汝当真是一颗灾星!” “韩公,草民也是受害者。君就算是将吾斩杀于此,吾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 “呵,无缘无故,他们为何源源不断的袭击吾中尉甲士?难不成纯粹是想要找死?” 白明哲拱手,恭恭敬敬地说道:“韩公,除了纯粹的找死,还有一种可能。草民数日之前开仓廪,救灾民之举动感染了他们。” “自古以来,游侠重义!之所以前赴后继袭击车队,除诸侯王想要令长安难堪之外,还可能是想要使草民免受牢狱之灾耳!” 任侠之风兴于战国,盛于秦汉,中国人血性的光芒豪迈的风格尽展。 此时的游侠,仁义为先! 游侠来源有很多:刺客、战国诸子、民间、特殊精神气质的士。 无论来自哪一部分,这一些人皆注重自己内心的精神世界。 一旦觉得内心世界受到了玷污,若因为敌人,则不惜一切代价,与之拼命;若因为自己,则自杀谢罪。 游侠自杀的因素往往有多种:为自尊,尽忠、恐惧、绝望、利他、愧疚、悲痛、谢罪等等。 就像是西汉初年,田横因不愿降汉自杀之后,手下五百名壮士一同自杀赴死。 士为知己者死!诠释了西汉最大规模的自杀事件。 也像是司马迁在完成《史记》之后,用壮烈之死使世人铭记。 正如他在《报任安书》中写的:“要之死日,然后是非乃定!” 白明哲目光灼灼,拱手对韩安国说道:“韩公,草民恳请君忘记今日袭击之事。” “大汉之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所厄困。既已存亡生死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若因为一场误会,导致游侠被陛下赶尽杀绝,那么最终损失的将会是吾大汉!” 韩安国眯着眼睛,咧开嘴,看了看两侧甲士,哈哈笑了,道:“不服从大汉律例之人,死了之后竟然还是大汉之损失!汝在做梦吗?若今日之事不追究,吾中尉之名誉如何维护?今日游侠敢冲击中尉车队,孰能保重,明日他们不会冲击未央宫?!” 韩安国最后将声调提高,大吼一声:“陛下之安危,岂是汝一介草民可以插手的?” 白明哲将双手放下,自然垂落,望着韩安国,轻轻地摇了摇头。 “韩公!吾原本以为汝会以大局为重,没想到,竟然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 “大局?陛下安危不是大局,还有什么是大局!” “百姓!百姓才是吾大汉立根之本!”白明哲指着遥远的南方,高声道:“若游侠因今日之事被赶尽杀绝,汝告诉草民,几个月之后,派何人前去寻找天赐祥瑞!” “中尉甲士能否胜任!” “天赐祥瑞?”韩安国瞳孔一紧,“汝此言何意?” 事到如今,白明哲也不打算藏着掖着了。 反正这一件事情刘彻总会知道,早说晚说都一样。 如果能够用这个消息救今日前来游侠之性命,也值了!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在南越之地,有一种稻米,种植之后,可亩产八石,且在楚地,能达一年两熟!请问韩公,此是否为祥瑞?” 韩安国突然心头一紧,身体颤抖,尖叫一声:“不可能!汝在诓吾!” “世间怎么可能存在如此神物!汝在说谎!” 周围的甲士的眼珠子也都要瞪出来了。 每个人都晃动着身上的甲胄,像是饿了几天的狼,眼睛发红,死死地盯着白明哲,恨不得直接把他在这里撕裂。 现在大汉的亩产顶多一石半,若上等田,有充足水源灌溉,也最多每年亩产四石。 亩产八石?这是神话吧! 最主要的是后面的一年两熟,让中尉甲士直接抓狂了。 有这么高的产量,还当什么兵? 回家种地多好! “草民从来不说假话!”白明哲喘着粗气,眼睛不眨,“若非如此,草民岂敢返回长安?” “虽然草民知晓祥瑞样貌,但前去带回来,必须托付忠义之人!恕草民直言,如今大汉之中,草民不敢完全相信士兵,但敢相信游侠!” “原因无他,游侠忠义!只要将此事托付,将图纸交给他们,不出两年,祥瑞必定带回!” 白明哲再一次拱手作揖,喝问道:“请问韩公,若因为此,汝是打算将游侠杀尽之后,亲自出击南越,还是让游侠奔赴南越,将种子带回?” “这!……吾……”韩安国呼吸加快,已经不能自已。 “这……万一……” 田风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看到韩安国已经期期艾艾的说不出话,急忙上前。 他看了白明哲一眼,抱拳对韩安国说道:“启禀韩公,刚才的领头冲击吾中尉车队之人……乃河内郭解,其响应的乃剧孟的关东游侠令。” “剧孟暂且不说,郭解在河内声望甚高,且名闻诸侯。若贸然对他下手,恐怕君会被诸侯权贵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虽然此行游侠冲击中尉,导致吾中尉名誉受损。但万幸,吾中尉无人死亡,反而是游侠死伤数十人……以属下之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君卖给郭解一个面子,此事就此作罢。待其将祥瑞寻回,向陛下负荆请罪时,必定会向君致歉。” “届时,君此次宽宏大量之作为,也未尝不会传为一段佳话。” 韩安国呼吸逐渐平稳,盯着田风,冷声问道:“此话当真?真是剧孟大侠与郭解所为?” 剧孟他知道。 周亚夫平定七国之乱时声称:“得到了剧孟,胜得一军团。” 如果真的是剧孟发布的关东游侠令,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怪不得会有数百名游侠响应。 田风点了点头,道:“能够在属下手中坚持几十个回合不落下风,并且能够号令天下游侠,除此二人,几乎没有其他人了。” “属下剑法传自田仲,虽未完全掌握,但一般的游侠,绝对不可能撑住十个回合。” “既然如此,吾便卖他这个面子!”韩安国略有所思地点点头。 忽然,他又盯着白明哲,冷声道:“小子,为了天下百姓,吾中尉便破例一次!” “数百年来,中尉从未破例!今日,便是头一遭!希望汝所言非虚,不然,两年之后,吾亲自抓汝下狱,行车裂之刑!” 白明哲冷静地拱手,道:“若两年之后还未成功,草民任由韩公处置。” “好!”韩安国赞赏的大喝一声,“田风!” “在!” “立刻整顿兵马,吾等不做休息,直接返回长安,吾已经迫不及待将祥瑞之事告知陛下了!”他顿了顿,沉吟一声,又说道:“立刻通知武城、沈阳之县尉,令他们各自调兵八百,与吾等车队间隔两百步,甲胄加身,进行护送,防止出现诸侯王死士冲击中尉车队之情况!” “诺!” 布置好一些,韩安国拍了拍白明哲的肩膀,“小子,汝也别太紧张,老夫敢保证,凭着祥瑞二字,汝汝可多活两年!” 白明哲微微一笑,“韩公多虑了,小子从不紧张!” 等到占城稻取回来,他还得教百姓怎么种植,怎么可能紧张? 按照现在的占城稻稻种来看,亩产八石的确有些难度……不过,有《天工开物》在手,还有草木灰作为辅助,他倒并不是太过担心。 只要乃粒篇这个大招放出来,就可以保证无虫灾、有肥,届时只需要挑选一些良种作为下一季的种子即可。 韩安国看了看天上高悬的太阳,沉声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吾等需要立刻赶回长安。早一个时辰到达,汝就早安全一分,上车吧。” “诺!”白明哲一拱手,然后重新进入马车。 第三十九章:抵达长安 夜,长安城的各个大门已经紧闭,大量的士兵在城头之上巡逻。 比起东西两侧的城门,南北两侧城头上的守军明显多了不少。 不仅是南北处在交通要道的缘故,更是因为大汉南北二军驻扎在长安城的正南正北。 有了周勃诛杀诸吕的经验之后,大汉皇帝就格外小心南北二军的动静,生怕有人再次登高一呼,导致两大军队冲击长安城。 大约在亥时,长安城北方靠近洛城的位置忽然传来了如同打雷一般的声音。 “轰!轰!轰!轰!” “轰!轰!轰!” 地面疯狂地颤抖,就连城头也有些许颠簸的感觉。 地龙翻身? 不像! 公孙贺急忙趴在洛城城头,眺望远处。 望着在夜间泛起的茫茫尘埃,他脸色微微一变。 作为参加了马邑之围的将军,他深知这种现象意味着什么。这么多尘埃,来的人数绝对不少于一千人。 于是,他瞬间尖叫一声,“击鼓,鸣锣,所有守军即刻登城!”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顿时,鼓响锣鸣的声音把夜幕下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撕开了一个口子。 “咚!” 城门被用大量的木头支撑住,加固到了极点。 “沙拉!”所有的门栓都卡在了凹槽中,数十个士兵在门后用身体死死地撑着门。 伴随着一连串凌乱的脚步声, “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 大量的武器从仓库中拿出,运上城头。 守军五人一队,每队都有一人举着火把。“呼呼呼呼!” 霎时,城头灯火通明,将长安城附近三百多米照亮。 十几个床弩开弦,“嗡隆” “咔!”数米长的弩箭被放在了机括中。 “嗡!嗡!嗡!”三百多名弓箭手到位,两米一人,拈弓搭箭,在城头站立。 滚石、木头……等守城工具被搬了出来,堆在城头,等待使用。 公孙贺腰别铁剑,眯着眼睛盯着远方的沙尘,对着远处,用丹田之气,大喝一声:“来者何人?速速停下!尔等意图造反不成?” 一骑当先的韩安国渐渐地放缓骑马速度,感觉城头之上的声音比较熟悉。 他对着洛城门上方喊了一声:“吾乃韩安国!请将军速开城门!毋要坏了陛下的大事!” “中尉卿?”公孙贺眉头紧锁,随即赶紧趴在城墙上,向下望去,“中尉卿,吾乃公孙贺,汝可否走近,让吾仔细辨认一下?” 韩安国高声一喝:“原来是轻车将军!将军稍等,吾这就过去!” 用力一夹胯下之马,独自加速向前。 “嘎达!嘎达!” 几个呼吸之后,韩安国从黑暗中走到火光照耀的城墙边。 “轻车将军,吾来也!” 公孙贺揉了揉眼睛,望着下方骑马之人。 身着大汉将领标准的红色甲胄,样貌苍老,脸上被大量的皱纹雕琢,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公孙贺拱手行礼,对下方喊着:“原来真是韩公。不知道韩公带着那一群军队靠近长安城所为何事?” 韩安国看了看身后的沈阳、武城两县的守军,笑着说道:“轻车将军定是误会了。吾受陛下之命,前往捉拿假传旨意之人,无奈,半路窜出乱臣贼子,企图杀抗命之人于路途之中。另,吾收到消息,南方诸侯国已经派出死士,企图暗杀白明哲于长安之外!” “担心出现问题,坏陛下大事,吾在到达沈阳以后,特意让沈阳县尉、武城县尉各准备了八百步兵,护送吾等归来。吾后方之步兵,皆二城守军耳!” 公孙贺瞅了瞅不远处的步兵,又仔细地瞧了瞧其中的甲士。 “既然中尉卿已经归来,那么请让守军立刻返回吧。在不远处堵着长安城门,违背礼制,成何体统?若陛下知晓汝带兵冲撞洛城门,非要免除汝中尉的官职,押入廷尉不可。” 虽然韩安国是中尉卿,总管京师的治安。 但带领一千六百多名士兵来到长安洛城门,哪怕是中尉卿也没有这个权力。 自从平定诸吕之后,刘家就格外注重京师附近的治安问题。 想要在长安附近大规模的调动兵马,除非得到刘彻的命令,否则和谋反没有区别。 韩安国点点头,拱手道:“轻车将军所言有理,吾这就驱散二城守军。” 随即,他将胯下之马调转方向,给后方的军队一个手势! 远处的田风聚精会神地盯着韩安国的动作。 看到挥手之后,顿时心领神会,对周围吩咐一声:“所有守军立刻返回各自县城!中尉甲士将罪犯白明哲押送过来!” “诺!” 立刻,一千六百步兵当即点头,原路返回。 而白明哲乘坐的马车立刻被中尉甲士包围。 田风清点了一下甲士人数,确保没有缺失之后,大喝一声:“出发,靠近长安城!” “诺!” “驾!” “驾!驾!” “嘎吱,嘎吱,嘎吱。” 马车车轱辘转动,向洛城门靠近。 城墙一下,韩安国对城头再一次拱手,道:“轻车将军,现在是否可以打开城门了?汝摆着这么一堆床弩,太过渗人了。又不是出击匈奴,为什么抬这么多床弩出来?” 哪怕是出击匈奴,也不至于弄出数十架床弩。 床弩这种东西,完全是几万军队攻城战时才能用到得到家伙吧? 射程千步,威力惊人。 一根弩箭,一串士兵。 十根弩箭,若用对时机,几乎可以让战场上出现一块真空的区域。 确定那一千多人的步兵都离开了之后,公孙贺这才对着楼梯口挥挥手,让亲卫给下方堵着城门的士兵一个信号,示意他们开门。 随即又笑哈哈对韩安国说道:“中尉卿,吾这不是觉得有军功来了嘛。如果是妄图造反之人,用床弩可以避免他们逃跑。汝也知晓,最近这段时间吾驻扎于长安,军功不好得,所以刚才难免有点小激动。再说了,床弩在府库之中放了那么久,拿出来晒晒月亮岂不美哉?” 公孙贺意味深长的瞥了韩安国一眼,接着说道:“况且,这还是汝亲自去捉拿罪犯之后,吾奉陛下之命,代替中尉在此驻守。若汝在吾这个位置,恐怕更加激动,恨不得把府库搬空之后,再去武库拿装备抵御乱臣贼子吧。” 韩安国无语地望着公孙贺,道:“轻车将军何必心急。汝好歹还有机会上战场抵御匈奴,吾在京师整日公务繁忙,唯恐治安出现问题,都不敢请求陛下派吾出征。想要军功,去匈奴之处随便拿不就行了。何必把心思放在可能性最小的叛乱上,徒增忧愁?” “渍渍渍,匈奴如果那么容易对付,吾大汉也不至于开国近七十年才对其宣战喽。”公孙贺摊了摊手,颇为无奈。 “君为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韩安国仰着头,与公孙贺对视,朗声道:“吾大汉已今时不同往日,自马邑之后,大汉与匈奴正式开战,匈奴迟早要被驱逐出漠北大地!再者,陛下有意培养仲卿,当初他在未央宫当值的时候,吾就觉得他有领兵之能。若是出击匈奴,必定会有所收获。” 公孙贺大笑几声。 卫青是他的小舅子。 听到别人夸赞小舅子,他也是由衷的高兴。 “哈哈哈,仲卿身上的确有良将的影子,带兵打仗,吾恐不能及。陛下识人这方面,吾等做臣子的当真望尘莫及矣!不过,仲卿尚且年轻,带兵作战比不上中尉卿这等经验丰富的老将,若是真的出击匈奴,还要仰望韩公。” “轻车将军太过谦虚了。”韩安国笑着摇摇头,“吾有预感,匈奴在吾辈人的手中,会被彻底平定!” 公孙贺哈哈一笑,“那就借中尉卿吉言啦!真的平定了,吾就在长安之外找一块地,过悠闲舒适的日子。” 望着缓缓打开的城门,韩安国拱手拜别,道:“好了,吾不与君畅谈了,陛下还等着吾前去复命呢。有机会,吾在家设宴,请将军喝酒!” 公孙贺也拱手还礼,道:“好!那么吾就在家中,静候君之邀请了!” “嗯,轻车将军,后会有期!” 韩安国大手一挥,“加速前进,将犯人送往廷尉!” “诺!” 后方几十名甲士齐声一喝,几乎同时猛地挥鞭,抽打马匹,加速前进。 城头之上,公孙贺看着疾驰离开的中尉甲士,忍不住点点头,不由得赞叹道:“训练有素,进退有序,不愧是甲士,的确比普通士卒强悍!也难怪士卒众多,甲士难得。” 甲士与士卒的社会地位完全不同。 甲士,相当于已经获得了爵位的士兵,具有公士以上的士兵爵位。 在秦朝的时候,根据商鞅变法之后的军功爵制,想要成为公士,要斩杀一名甲士。 一旦成功那么就可以获得土地,妹子,房子,钱财。 但,甲士并不是那么容易杀死的。 真正的甲士,身边都有仆从护卫,想要杀甲士,必须先杀他身边的仆从。 就连天子车乘,一乘的构成中,也仅仅只有三名甲士,其他的七十二则为普通步兵。 公孙贺望着挂在天空那一弯皎洁的明月,眨了眨眼睛,长长叹息,“若大汉甲士足够,何愁匈奴不平?” “既然仲卿手下回来了,那么吾也应该知会他一声,让他早做准备喽。” “渍渍渍,假传旨意,也不知道陇西那一群家伙会怎么进行谋划。他们想打压外戚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呐。” 呢喃着,公孙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四十章:廷尉狱 阴森恐怖的牢狱中,油灯忽明忽暗的闪烁。 “滴答,滴答”的水滴声清晰可闻。 白明哲双手加梏,跟随着廷尉甲士缓缓地走向牢狱深处。 在昏暗灯光的沐浴下,众多的犯人都穿着破旧的囚服,蜷缩在监牢的角落,一动不动,不敢吭声。 潮湿气息夹杂着发霉、令人作呕的气息,令白明哲的眉头一直皱着,久久不能舒展。 在他身后的甲士神色冰冷,拿着鞭子对着地面抽打几下, “唰!啪!” “唰!啪!” 恶狠狠地呵斥道:“别乱看,走快点!” “哗啦!” “哗啦啦。” 牢狱深处的几个牢房中传来了锁链翻滚的声音。 几个长满了胡子,头发蓬松,满面污垢的大汉趴在木质的栏杆上,盯着白明哲,龇牙咧嘴地喊着: “呦,来新人了。” “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啊?” “桀桀桀桀桀,看样子是个小娃娃,估计一会儿免不了受一顿皮肉之苦喽。” “桀桀桀桀桀,希望赵禹能够好好地给这小子开开眼,让吾等好好的听听他的惨叫。” “桀桀桀,吾迫不及待了。” “桀桀桀,诸君小点声,看看这小娃娃都吓得不成人样了。桀桀桀桀桀。” 押送白明哲的廷尉甲士面色阴沉,吼了一句:“肃静!再喧哗,每人十记杀威鞭!” 也许是不想平白无故地挨打,这几个大汉听了杀威鞭之后,立刻老老实实地走到牢房角落,静悄悄,笑眯眯地盯着白明哲,一副看戏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 “晃动!” 牢狱深处的大门打开了,廷尉的审讯室出现在白明哲眼前。 在中央的位置,很讲究的供奉着华夏司法鼻祖皋陶的神像,神像的脚边,还匍匐着一只獬豸神兽。 獬豸神兽的外观似羊,全身长有浓密黝黑的兽,双目明亮有神,头顶正中有长独角。 在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铁质刑具。 锁链,藤鞭,梏,烙铁…… 有的刑具上,还沾着暗红色,干涸的血迹。 在刑具旁边,摆放着三个大火盆。 火盆中,还有几块烧得通红滚烫的烙铁。 那赤红色的光芒,宛如祝融的微笑。 与刚才走过的那一段路不同,这里的空气比较清新,没有太多的潮湿腐臭味道。 正当白明哲打算仔细的观察周围环境的时候,突然有一连串低沉的声音从审讯室的角落传来。 “来了?” “不容易啊,原本吾以为四天前就应该赶回来了,没想到竟然现在才到。中尉卿的效率有待提高啊。” “若是廷尉出手,绝对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一个中年人的身影渐渐地从黑暗中出现。 中年人一身黑色的官服,嘴巴上方留着两撮乌黑的小胡子,修长的手中拿着一根铁串。 铁串上面还串着几块烧灼了一半的羊肉,看这架势,他刚刚在火盆的后面吃着烧烤。 白明哲疑惑地问道:“尊驾是?” 中年人一手拿着羊肉串,一手整理了一下衣冠, 他擦了擦嘴边的油汁,笑了笑,文质彬彬的对白明哲说道:“白御史,久违了!” “吾名赵禹,廷尉正张仲、张公属官,官任廷尉左监。” 白明哲:“!!!” 虽然韩安国早就已经告知负责审讯的官员,但是见到之后,他还是有一些激动。 酷吏赵禹! 廷尉正之下第二人的廷尉左监。 至于廷尉正之下第一人,是廷尉右监张汤!汉承秦,以右为尊,正所谓无出其右。 虽然是第二人,但日常之中,经常使用从这家伙身上出来的一个成语。 《史记·酷吏列传》:“禹为人廉倨。为吏以来,舍无食客。公卿相造请禹,禹终不报谢,务在绝知友宾客之请,孤立行一意而已。” 一意孤行就是从这个家伙身上整出来的。 白明哲深吸一口气,因为身上有梏,只能点头问好,“原来是赵禹大人,失敬失敬!大人恕罪,吾梏加身,无法拱手行礼了。” “无妨,无妨。白御史能够来吾廷尉做客,乃吾之荣幸。”赵禹怪笑一声,同时将手中的铁串丢进火盆。 “刺啦!” 羊肉一触碰到火红色的木炭,立刻发出了“刺啦”,“刺啦”的油脂爆炸的声音。 “刺啦!” 赵禹闭着眼睛,仔细的欣赏这“动人”的音乐,脸上浮现着诡异的笑容。 “多么美妙的声音,白御史,汝说对吧。” “羊肉中的油脂脱离出来,在木炭上跳跃,那声音真令人陶醉。” 赵禹嘿嘿一笑,接着说道:“区区牲畜就可以演奏如此曼妙动人的音乐,汝说,如果是人贴近发红的烙铁,会出现什么声音呢?” 白明哲盯着赵禹,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人焉能与牲畜相比较?牲畜无长幼尊卑,无纲常礼教,无道德荣辱,安能与人相提并论?” 赵禹似笑非笑地说道:“是吗?可有的时候,人也不注重这一些吧。” 汉家崇尚孝道礼义,答案几乎就是固定的。 若在这上面犹豫,很容易被人小看,甚至是厌恶。 所以白明哲的回答直截了当。 “不注重这一些,焉能称之为人?” 听到了满意的答案,赵禹连连点头,道:“看来白御史也识大体。不重视尊卑礼幼,不尊纲常礼教,不称之为人。既然如此,白御史汝就不能称之为人啦!” 他面目狰狞,露出一个渗人的笑容,“汝违背陛下旨意,擅自假传诏令,致使几十万石赋税尽数散尽。不尊君王,不识礼节,正如汝言,焉能称之为人?不为人,亦可受此刑罚!” 白明哲脸色有一些难看。 没想到,赵禹竟然在挖坑让自己跳。 看这架势,非要让自己受刑了。 “吾为天下百姓,为大汉民心,为何不能称之为人?”白明哲冷声回应。 “是吗?天下百姓?大汉民心?”赵禹继续怪笑,“汝以为,简单的打开仓廪,就可以收复民心?” “虽民众饱,不知反。然,饱腹之后,无还粮之压力,不喜耕种,妄图来年继续得到赈灾之粮,汝为之奈何?” “汝一次性的放粮,若来年发生旱蝗之灾,依旧没有赋税,应当如何赈灾?汝以为,陛下没有考虑过赈灾之事?汝太小看吾大汉朝堂了!” “如今天下仓廪,十不存一!若匈奴来犯,应当如何抵挡?吾大汉将士虽不惧死,然亦需饱腹!食不饱,力不足,如何挥动兵戈,止匈奴与雁门之外!若诸侯王趁机反叛,吾等又如何进行抵挡?这一些问题,汝可考虑过?” 赵禹的嘴如同一把连弩,源源不断地吐出一系列的诘问之音。 他转过身,背对着白明哲,用似从万丈冰窟传来的回音,道:“今日,汝既来吾之廷尉狱,那么吾也不能亏待白御史。奉陛下之命,对白御史进行拷问!” 赵禹大手一挥,衣袖扇着凉风,喝道:“来人!将白御史绑在柱子上!准备进行拷问!” “诺!” 两名甲士立刻去掉白明哲手上的梏,转而用绳子将手捆在一根合抱之木粗细的柱子上。 “当!” 将火盆端到柱子旁边。 骤然间,白明哲顿时感觉到了炽热。 赵禹从墙壁上取下一根鞭子,用力一甩:“唰!啪!” 他仿佛变了一个人,和刚才文质彬彬的书生气质完全不同。 阴暗的表情挂在脸上,狰狞地笑了笑,道:“白御史,接下来吾对汝询问的内容,汝可要好好的回答。吾廷尉比较开明,不像中尉,只要汝交代清楚,刑罚大可免除!” “至于,若汝想要拿钱赎罪,那么最好还是放弃这个念头。汝所犯之罪,至少需要两千万钱,也就是两千金。” “如今朝堂之上,还没有哪一个大臣有这个能力。哪怕是卫侍中,满打满算,吾估计家产至多一千五百金罢了。” 白明哲扭着头,看了赵禹一眼,出声道:“廷尉左监大人挺着急啊。草民到了这里没有一炷香,就要开始拷问。” 看着火盆中夹杂在炭火之间,灼烧通红的烙铁,强作镇定,道:“世人皆说,廷尉出酷吏,想必赵禹大人应该也是一位酷吏吧。” “哈哈哈哈,酷吏有何不好?只要能够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一切手段皆可用!”赵禹开口大笑。 “只可惜,恐怕今日廷尉左监大人要失望了。”白明哲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吾虽然很想见识一下君的手段,只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赵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白明哲,道:“吾不明白,汝从何而来的底气?到了这个地步,汝以为凭借区区几句话就能让吾收手?要是不拷问,让汝完好无损得出去,吾廷尉颜面何在?” “廷尉左监大人,莫急,只要汝看了吾怀中之物,自然就明白了。”白明哲努努嘴,示意自己怀中有东西。 “哦?”赵禹诧异看了看白明哲的胸口处。 由于汉服宽松,再加上白明哲这一具身体的原主人不怎么吃饭,比较瘦,赵禹还真没怎么注意怀中衣服里面有异常。 如今得到提示,他仔细地瞅了瞅。 好像的确有一些鼓鼓的。 给了廷尉甲士一个眼神,道:“汝去将东西拿出来。” “诺!” 甲士走上前,撕开白明哲胸口的衣衫。 一大块棕黄色,沾有血迹的麻布出现在里面。 “把它展开!” “诺!” 两名甲士一人握着一端,不断地后退,小心翼翼地将麻布展开。 “哗!” 白明哲看着缓缓展开的麻布,咧着嘴笑了,铿锵有力地说道:“此乃平阴县三老所赠。由于百姓不会书写名字,因此便在上按下指印。” “此布长十五步,此布上共计按下太原郡县三老三人、乡三老一十三人,百姓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五人之指印。” “虽然吾不知道平阴县令在上面书写了什么,但吾建议,若君打算对吾用刑,最好请示一下陛下。哈哈哈,要不然,汝就要受到天下百姓辱骂,令家族世代蒙羞!” “哈哈哈哈。”白明哲畅快地笑着,丝毫没有在意赵禹隐晦变化的脸色。 第四十一章:来者不善 赵禹看着眼前的麻布,突然眼前一黑,头有点晕,好像被巨石砸中一般。 脸上的表情瞬间阴晴变化不定,呼吸变得急促,身体颤抖,神色骇然,肝胆俱裂。 眼前这棕黄色麻布上面,残留的红色的不是指印血迹,根本就是一张张百姓的面孔。 百姓求情的面孔! 通俗的来讲,此乃民意! 有了这个东西,别说是自己一个廷尉左监,哪怕是廷尉正来了,也要乖乖的将所有的刑具收起来! 在未得到刘彻的指示前,谁敢对白明哲用刑,就是在与百姓作对。 就是在毁坏大汉的根基! 这个锅,他不敢背,也背不起! 赵禹艰难的抬起手,用力的指着白明哲,不断的点头,苦笑道:“怪不得,怪不得君充满了信心,拿捏到吾不敢用刑。” 在万民书的震惊下,他竟然不由自主的开始使用敬语。 不再称汝,改称君! “看来君自从进来之后的沉着冷静不是装的!哈哈哈,吾大汉历代帝王都不曾收到的东西,没想到君一个小小的御史却收到了!今日当真是开了眼界!” 赵禹猛的甩了一下两只衣袖,顺着落下的惯性,双手平平静静的插进衣袖口中。 九卿之下第二人的威风尽数彰显。 他咬了咬牙,不甘心的大喝一声,“来人!撤去火盆,给白御史去掉绳索,看座!” “诺!” 一旁的两名甲士先是小心翼翼的将“万民血书”收起来,叠整齐,然后快速的松绑。 “呼!”白明哲长呼一口气。 心情一下子放轻松了。 幸亏当初平阴县的三老送的血书,要不然,这一顿皮肉之苦绝对跑不了。 赵禹接过“万民书”,捧着说道:“白御史,此物今日不能交还与君!陛下命吾对君进行审问。吾今日问不出东西,必定要给陛下一个说法。有了这个,对君如何处置,相信陛下自有决断。” 白明哲点点头,表示理解。 “廷尉左监大人,汝尽管拿去。正好吾也打算将此物呈交给陛下。如今经过阁下之手,比吾一介草民行动要快的多。” “白御史言重了。即便吾不出手,只要君将它交给卫侍中,相信不出半个时辰,它就会出现在石渠阁中。说不定一个时辰之后,陛下的赦免诏令都到了张公手中喽。” “不敢。卫侍中日理万机,忙于侍奉陛下。罪臣之事焉敢打扰侍中?”白明哲一边活动手腕,一边笑着说到。 “既然白御史拿出此物,今日之审讯也没有必要进行了。”赵禹站了起来,对廷尉甲士吩咐道:“汝二人将白御史送进牢房,等待陛下明日的传唤!” 顿了顿,他考虑周全,叮嘱一声,“白御史急匆匆的赶回长安,估计还没有吃饭。汝二人再准备一些热乎饭,让其填填肚子。” 甲士拱手:“诺!” “好了白御史,吾先行一步,恕不奉陪了。” 白明哲起身,拱手作揖,道:“廷尉左监大人慢走。” “嗯。”赵禹点点头,捧着万民书,径直离开。 ………… 赵禹走后大约半炷香,白明哲就被安排在一间铺满了干草的牢房中。 牢房的墙壁很粗糙,是用泥土糊起来的,用手指一戳,还可以扣下来一大块干泥巴。 在角落处,还摆放着一个断了手柄的木桶、一只破旧的陶碗。 木桶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陶碗上面则是覆盖着一层淡灰色,薄薄的蜘蛛网。 看样子,这里应该很久没有关押犯人了。 白明哲躺在干草堆上,枕着胳膊,翘着二郎腿,慢悠悠的感叹:“呼,没想到,我竟然还有机会体验体验牢狱生活。” “不知道刘彻打算怎么处置我呢?也不知道韩安国有没有把高产稻米的消息呈交上去。” “如果刘彻知道占城稻的产量,估计现在应该衣衫不整的从未央宫冲出来了吧。” 大汉的赋税与农民的产量息息相关。 一个能够让农民一年增产近八倍的作物,这其中蕴含的好处绝对不止饱腹那么简单。 大宋为什么富庶,为什么一直有钱赔款? 还不是因为农民吃的比以前饱了,有余粮去买卖,从而促进了商业的发展。 自古以来,想要发展工商业,必须要农业先发展。 在华夏大地上,几乎每一次工商业繁荣顶峰,都是农业高度发展的时期。 这也是为什么现代社会,国家的一号文件都是关于农业方面的问题。 只要占城稻引进大汉,那么种植之后,来年的赋税绝对可以达到以往的四倍! 四倍! 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慢性增加,这是在飞! 任凭哪一位君王,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都会为之疯狂。 开仓廪的损失,在这巨大的收获的掩盖下,显得就微不足道了。 若是战国之时,诸侯得知了这个消息,还合纵连横个锤子,直接组建一支七国远征军,一路南征! 届时将会直接打穿百越! 趁着这个机会,再好好的传播一下华夏礼节,让猴子和阿三的土著祖先好好的体会体会孔孟之道! 诸葛亮当年如果知道这个消息,还搞什么北伐?还玩什么六出祁山? 直接南征多好! 打下来猴子,顺便再灭了阿三,还愁粮食不够? 也就是赵佗这家伙比较傻,拥有四五十万军队,还拥有得天独厚的高产作物地区,却窝在个蛮夷之地不思进取。 整日里当皇帝,造娃娃,乖的和幼儿园的小孩子似的,一点其他的歪念头都没有。 这要是蒙恬,早就举兵北伐,攻入中原了。 痛惜了一会儿,白明哲继续遐想高产作物的未来:“此时墨家尚未归附大汉,忠心不明,还不是去东方大陆的时候。” “想要取得更加高产的作物,起码需要一支大型舰队,楼船至少要十艘,再加上淡水供应,没有三年的准备时间,根本不可能触摸到东方大陆的土地。” 如果用《天工开物》中篇的船舶结构制作楼船,还是有可能完成取回土豆、红薯以及玉米的任务。 毕竟宋应星书写中篇的时候,郑和下西洋都过去很长时间了。 能够支撑从亚洲到达红海沿岸的船只形态,绝对可以尝试一下穿过白令海峡。 实在不行,可以借助北太平洋暖流提提速,只要装备给力,总能到底那个地方。 至于人选嘛。 白明哲早就已经有了打算。 从平阴县挑选,让陈尊领队! 在此之前,需要教导他们一些基本的地理知识。 白明哲现在越想越兴奋,心跳越来越快,就连旁边人的呼唤声都没有听到。 “白御史,白御史,有人意图见君。” “白御史!白御史!” 站在牢狱外的廷尉甲士急得都快要哭了。他看着牢房中一脸傻笑的白明哲,腿都要软了。 根据廷尉左监大人命令,这位白御史的事情陛下很重视,一定要小心的伺候。 这才关了不到一炷香吧? 怎么人就这么失了魂? 这要是陛下追究起来,自己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快速的打开牢房的门锁,冲进去晃动白明哲。 “白御史,白御史,君没事吧?” “哦,啊?”白明哲冷不丁的一颤,注意力转移到牢房中,“怎么了,有什么事?” “白御史,有人想要见您。”廷尉甲士恭恭敬敬的说到。 白明哲现在是一头雾水,神情诧异,疑惑的问道:“见吾?” “正是!” “何人?怎么在这关头要见吾?” 难道来人不担心被刘彻知道吗? 按理来说,现在应该是避嫌的关键时期,突然来见自己,到底打的什么注意? “根据来人所说,他是主父公派来的。” “主父公?主父……”白明哲眉头一挑:“不会是主父偃吧?他派人来干什么?” 廷尉甲士站起来,问道:“白御史,君见还是不见啊?” “哦,麻烦兄弟请他过来吧。” “诺! 一小会儿之后,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提着一个木质餐盒,慢悠悠的走了进来。 男子笑嘻嘻的对着廷尉甲士说道:“兵爷先去休息吧,吾家老爷吩咐,要把他交代的事情,单独告诉给白御史。” “那好,汝快点。一会儿万一廷尉正,或者是左右监大人回来了,汝可就摊上大麻烦了。” “嘿嘿嘿,小的懂,明白。”男子皮笑肉不笑的将甲士送走,随即站在牢房的栏杆边上,开始大量白明哲。 男子换上了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然后面无表情,淡淡的说道:“汝就是白明哲?那一个卫侍中手下的红人?” 白明哲眯着眼睛,道:“汝是何人?” 听着口气,来者不善呀。 男子骄傲的说道:“吾?吾乃中大夫大人家中的一个奴仆!” “哦,原来是平民之下的奴仆啊。”白明哲用戏谑的眼神瞥了一眼。 “汝!”男子眼中充满了怒火,“汝别不是好歹!吾这一次前来,可不是和汝吵架的!” 白明哲不耐烦的挥挥手,道:“汝就直接说,主父偃想要干什么!” “大胆!汝敢直接呼叫吾家老爷名讳!” “说不说?不说就滚!” “汝!好!可以!”男子气的跺脚。 “老爷让吾转告汝:汝所犯之罪,死不足惜!” “汝不尊三纲,视大汉律例如无物,罪大恶极!不出意外,定然会被判决枭首之刑!” “然,吾家老爷惜才,不忍心汝就此身陨,特派吾给汝指一条明路!” “只要汝将家产分与吾家老爷九成,吾家老爷可以帮汝美言几句!相信有吾家老爷奏章,汝死罪可免,最多受一顿皮肉之苦,最后发配边疆耳!” 男子说完之后,咧着嘴一笑。 来时主父偃交代,一定要白明哲吐出七成财产。 为了表现自己,他刚才直接来了一个九成! 在他看来,人为了活命,什么都干得出来,更别说这二成财产。 第四十二章:翻脸 白明哲眯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继续看这个奴仆“表演”。 “汝放心,吾家老爷向来是言出必行。若汝不放心,大可立字据!” 尖嘴猴腮男越说越兴奋,双手开始比划,像是在谋划未来。 “汝仔细想一想,如今一介草民之身,想要在长安立足,必须要有一个靠山,不然周建德之事再一次发生,何人可以帮汝将请命之书上达天听?。” “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卫侍中事后还能像以前一样重视汝吗?如果吾为卫侍中,早就把汝舍弃了。失去官职之后,汝就是一介草民。一个刚刚认识不足半载的草民,不值得牺牲太多的利益。” “所以,不如投靠吾家老爷,让他进行庇护。万一哪天汝把老爷伺候的满意,上书美言几句,说不定,汝还能官复原职哩!” 白明哲笑呵呵的说道:“听起来,主父偃给的条件挺不错嘛。” “在这个关头,敢帮吾美言几句的人可不多,想必很多人都等着落井下石吧?” 奴仆:“额……落井下石?此乃何意?” “哦,就是人掉进井里,其他人往下扔石头罢了。” “原来如此。”奴仆点点头,恍然大悟,“对!对对!在汝危难之际,落井下石的人想必很多,像吾家老爷这种帮扶一把的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喽。” “所以,只要汝拿出九成家产,汝之性命,中大夫保了!” 生怕白明哲不满意,奴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继续假情假意的说道:“这样吧,看在以后会共事的份上,我再帮汝和老爷说说情。” “八成!” 奴仆伸出右手的食指与大拇指,比划了一个八。 “只要汝肯拿出八成家产,此事我家老爷一定尽全力帮忙!” 白明哲平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个“八”,淡淡的说道:“还有其他的条件吗?” 奴仆得意至极,道:“吾家老爷很和善。只要八成家产,其他的,一概不要!” “看来汝已经说完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汝可以离开了。” 分八成家产?怎么不去抢? 八成家产都赶得上四百金了。 自己忙死忙乎的,献治河之策也不过得了十金而已,如果不是卫青送礼,自己根本不可能有五百金的家产。 如今想要用几句话就轻描淡写的把八成家产拿到,主父偃这是打算空手套白狼? 资本家都没有这么狠的吧? 奴仆目如鹰凖一般的锐利,声音从热情似火瞬间变得冰冷如霜,脸色一沉,冷声道:“汝可要考虑清楚!吾只会来这一次。若不好好珍惜,那么恐怕几天之后,汝就会身首分离,死于牢狱之灾!” “当初条侯也是这么自信,可最后还不是死于廷尉狱?汝与条侯相比,差的远呢!” 既然撕破脸了,白明哲也懒得藏着掖着了,直接出生嘲讽:“说实话,朝堂之上,官职位于九卿之下的人,就主父偃最草包。还敢来敲诈吾?当吾傻不成?” “想要占据吾八成家产?做梦去吧,梦里什么都有!立刻滚!马上!吾羞与汝以及主父偃处在同一屋檐之下!” 一个只会抄袭的草包,还敢敲诈自己这一个新世纪的大学生,真当自己二十多年的学校生活是白白渡过的? 主父偃要是放在科举时代,估计都中不了进士。 抄袭了贾谊推恩令的部分内容,拿来给汉武帝看,真当世人是傻子吗? 没有贾谊,他主父偃算个什么东西! 恐怕又是一个只会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韩嫣吧? 并且,要不是主父偃嫉妒董仲舒,在拜访之时,将董仲舒最新关于辽东高庙的奏章偷走,然后暗中带节奏,让吕步舒狠狠地批评,董仲舒哪至于沦落到那种地步? 无论是从人品,还是从道德方面看,主父偃妥妥的就是一个奸诈小人。 也许其在贫困之时,胸中还尚存一些抱负,但等到官职显赫,只剩下了争权夺利之心。 这种人,白明哲心中一点好感也没有。 如果做了主父偃的下属官,估计一犯罪,就要立刻被推出来顶包。 这种事情主父偃绝对干得出来。 “砰!” 奴仆一脚踢翻带来的餐盒,任凭饭菜撒在地上,恶狠狠的吼道:“竖子!汝这是在找死!“汝信不信!只要吾现在赶回去,将汝之言语告诉老爷,明天陛下审问之时,就是汝丧命之时!别说明晚的月亮,恐怕汝连落日的余晖都别想感受了!” “随便!”白明哲不屑的摇了摇头,“主父偃这个人,吾丝毫没有放在眼里!” “汝尽管回去说!吾也不怕在此直接点明,若吾死不了,主父偃这辈子就等着被报复吧。吾发誓,他别想有出头之日!” 白明哲用响亮的声音,高声吼出来:“汝回去告诉中大夫!他的官职,到头了!” “竖子!” “竖子!” 奴仆瞪大眼睛,气的浑身发抖。 “汝等着!等死吧!” “哗啦!” 气的一甩衣袖,他怒气冲冲的离开。 “哼!主父偃,敢敲诈我,你这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白明哲独自待在牢房,咬牙切齿的嚷嚷着。 “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推恩令是吧?如果没有记错,这是元朔二年才会提出来的政策!” 白明哲脸色铁青,用力的掰掰手指,令关节摩擦。 “嘎嘣!嘎嘣!” “那我就先你一步,将推恩令提出来,把你的名字,从史册上,完全划掉!” “还有司马迁!只要我把董仲舒的遭遇自幼灌输到司马迁的脑海,区区一个主父偃,还想在史记上留下半个列传?” “哼!把你名字稍微提及,都是莫大的荣幸了!” 这一刻,白明哲决定了,一定要让主父偃明白一个道理:惹谁都不要惹知识分子! 牢房中,白明哲握紧拳头,气的脸色绯红,无穷无尽的杀意在心中滋生。 区区一个主父偃,也敢在长安蹦跶的这么欢? 怪不得历史上最后会被族诛,整得百家姓上都没有主父这个姓氏。 真是可惜了赵武灵王传下来的这一支姓氏。 第四十三章:士为知己者死 “贤弟,为何面目狰狞?难不成有人惹君生气了?” “谁!”白明哲眉头一皱,怒瞪黑暗之处。 怎么又有人来了? 这是没完了吧?送走一个,又来一个,这是想把自己当猪宰呢? 一个身着暗红色甲胄,佩戴一把青铜剑的青年从牢狱甬道的尽头大步流星地走来,哈哈一笑,道:“贤弟,几日不见,就把吾苏建忘了不成?” 见到青年,白明哲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几日的郁闷一扫而空,急忙笑着抱拳,道:“原来是苏兄,幸会幸会!不知苏兄前来何事?难不成卫侍中有什么特别事情托君交代?” 在认识自己之后,苏建就和卫青搭上了线。 除了隶属北军,不得不听从韩安国的命令之外,他只会以卫青马首是瞻了。 “哈哈,不愧是精通《孙子兵法》的人,果然聪明绝顶!吾就知道来意根本瞒不过汝!”苏建笑了笑,直接承认了。 “在一个时辰之前,轻车将军派人到卫侍中府邸,告知侍中汝被押赴回来的消息。生怕出现意外,也为了避免他人说闲话,卫侍中特意让家仆到吾之府邸,交代给吾几句话。随后让吾拿着他的名谒,快马加鞭地赶来。” 苏建扭头,用凌厉的目光盯着周围牢房的犯人,开口呵斥:“尔等都给吾堵住耳朵!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休怪吾刀剑无情!” 他指了指其他几个靠的比较近的牢房中的犯人:“尔等,立刻去墙角蹲着,双手堵住耳朵!如果胆敢偷听,吾就替廷尉收拾收拾汝等!”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头来,与白明哲对视。 苏建一脸严肃,轻声说道:“白贤弟,附耳过来,吾与汝细说。” “诺!” 白明哲用力一跳,整个身体便趴在栏杆上,侧着头,将耳朵对准苏建。 常年军旅生活,让苏建变得格外谨慎。 他再一次确定周围没有人偷听之后,白双手喇叭状,对准白明哲的耳朵,开始交代卫青要他来传递的消息。 “贤弟,汝此次所为,真的是捅破天了。” “不过汝放心,卫侍中说了,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汝保下。哪怕是散尽家财,也要想方设法地把汝从廷尉给弄出去。” “这几天,卫侍中不断地进入未央宫,向陛下求情。并且为了保证事情成功,还特意地去拜访皇后娘娘。汝也知道,皇后娘娘与侍中从小相依为命,对其的一言一行都很重视。只要皇后在陛下耳边吹吹枕边风,汝活下来的几率会更大。” 苏建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说道:“当然,卫侍中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最坏的情况,所以他也在联系身处长安附近的大型粮食商人,希望可以从他们那里买到一些粮食,填补军方仓廪的空白。” “只不过现在正处在收获时期,长安附近的商人并不多,大多数的商人都已经奔赴全国各地,前去采购,企图低收高卖了。” “再者就是,今岁螟虫之灾太过严重,导致很多的商人并没有来得及增加库存。即便侍中散尽家财,最多也只能购买到五到六万石粮食。” 白明哲眼眶通红,眼睛有一些湿润,拱手道:“兄长,侍中他……都是吾行事太过草率了,没有和侍中商量,导致侍中如此被动,是明哲之过也!劳烦兄长替吾谢过侍中!” “侍中之恩,无以为报,明哲生当陨首,死当结草,此恩情,定当拳拳服膺!” 仅仅是交谈过几次,卫青竟然如此拼命救助自己。 士为知己者死,白明哲在今天,终于体会到了其中的道理。 不也别的,就为卫青这么仁义,说什么日后也要保住卫青家族,让其不被族诛! 至于刘据,只要好好地教导,应该会是一个好皇帝,不至于走上历史上的那一条老路。 苏建摆摆手,继续附在白明哲耳边,交代着卫青说过的话。 “贤弟,切勿如此感性,吾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叮嘱汝一番。” 白明哲正色道:“兄长请说。” 苏建小声嘀咕,道:“汝最终结果如何,就要看明日朝堂之上的博弈了。侍中已经联系了三河之地的官员,以治河之恩情,请他们出手援助,希望可以凝聚朝堂上最大的一股力量。” “但,朝堂上的明争暗斗自古不断,即便是汝对三河之地有恩,也很难让三河之地全部官员心生感激,毕竟汝可是卫侍中一脉的智囊!” “在马邑之前,陛下有意无意地将侍中向军方安排,甚至他都统帅过未央宫的禁卫军。然而,马邑之围后,大汉与匈奴关系彻底破裂,为了防止匈奴入侵,才不得已重用李广、程不识,压制一下外戚的势力。” “自古以来,凡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之帅,必定要有一个出谋划策之人。在前不久卫侍中的宴会中,大家就已经一致推举汝为头号谋士。吾等就是一些只会带兵打仗之人,脑子里面的智慧很少,就连兵法也没有读过多少。”苏建陈词恳切,“汝不同!汝乃武安君之后,同时在短短的时间中,竟然能够提出来治理黄河的庞大工程。” “依吾看,汝对于大汉而言,实乃秦惠王之樗里子、高祖之子房!” “兄长言重了。明哲仅仅是区区一介凡人,安敢与严君、留侯相提并论?”白明哲急忙拱手,推脱道。 苏建紧紧地握住白明哲的手,不断地晃动着,言辞越发的诚恳:“贤弟,汝就不要自谦了。” “他让汝明日上朝之后,一切按照汝原先的计划。汝在被捉拿之前,托人偷偷摸摸,提前送来的认罪信这种做法,侍中表示很不错。陛下最讨厌推卸责任之官员,汝诚恳认罪,陛下嘴上虽然不说,但心中绝对会无比赏识。” “陛下继位以来,就已经定下了与三代比肩,功劳直追三皇五帝的宏愿。” “三皇五帝,皆以百姓为本!从这一个方面认罪,陛下绝对不会太过严苛。毕竟汝这么做,都是为了陛下。” 白明哲点点头,道:“明哲明白。” “还有一个好消息!侍中在褚大先生回来的当天,就已经将汝的认罪书呈交给董博士,且博士很认同。” “根据董博士的回信,他已经快马加鞭,派人将信件送往齐地,希望胡博士可以出山相助。” “有儒家两位宗师在,陛下的行事,一定会异常的谨慎。” 白明哲汗颜,只能再一次作揖而拜:“呼,这一次,真的是麻烦诸君了。” 没想到提出三纲的董仲舒竟然会出面,这让他好生意外。 这不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君为臣纲可是一切的核心啊。 “最后,也就是最麻烦的一件事。”苏建神情有一些沉闷,声音也变得失落,“虽然卫侍中门下有很多依附的将领,但都是一些校尉,并无大将。明日,汝很可能会面对两股强劲势力!这也是决定贤弟命运的两股势力。” 白明哲抱拳,神色严峻,道:“请兄长告知!” “在外戚势力成长的过程中,难免会和老牌实力发生碰撞。而受外戚威胁最严重的两股势力,则是陇西、北地!”苏建目中光芒流转,道明一切。 “陇西之地,以飞将军李广为尊,北地将领,以不败将军程不识为尊!此二人,皆汉家老将。无论声望,还是影响力,皆在卫侍中之上。此二人,是将军唯一无法说动的将领。” 苏建严肃地说道:“贤弟,吾可以毫不避讳地告之于汝,若此二人主张杀汝平定军心,那么朝堂之上,超过三分之二的将领都会附和。” “他们即便是已经答应了卫侍中的将领,绝大多数也会临时改变主意!宁可背负言而无信之骂名,也要与二人站在同一战线!” 最后,苏建咬着牙,将话不甘心的从嘴里挤出来:“这就是老牌将领的影响力!新生的卫侍中一脉,在短时间内很难撼动他们。汝私自开仓廪,使支撑用兵的粮草消耗大半。这两股势力,心中势必会有怨言。吾大汉军功代表了一切,汝尚未从军,没有获得过任何军功。虽然在内政方面颇有建树,但是那一点功绩,在他们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兄长放心,明哲自有办法说服两股势力!”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白明哲早就已经盘算好应对各种势力的方法。 对付将领,只能谈兵!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总有办法使陇西与北地的将领心动。 苏建点点头,道:“既然贤弟有信心说服他们,那么吾等也不多插手了。毕竟卫侍中实在是没有办法对付他们。” “不过有一点吾可以提前与汝说明。”苏建想到了一件事,急忙补充,“程不识将军不久之前被调往北地,这一次,朝堂之上代表北地将领利益的估计是李息。” “李息?”白明哲眯着眼,呢喃一句:“原来是他。” “贤弟对材官将军有所了解?”苏建一愣,鬼使神差地问到。 “哦,没有,仅仅是听闻过罢了。李息将军侍奉先帝之时,吾听闻过一些。” 苏建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 “对了,兄长,一会儿还请君回去告诉侍中一件事。”白明哲看着地面上,之前主父偃奴仆打翻的饭菜,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贤弟请讲!” “明日主父偃可能会蹦跶出来,捅捅刀子。汝让侍中尽管宽心,若主父偃蹦出来,吾自己能够解决。到时候对付主父偃,就不劳烦将军出列了。” 苏建眉头一皱,道:“贤弟,汝和中大夫还有矛盾?” “刚刚产生的矛盾。无妨,区区主父偃,吾还没有看在眼里。”白明哲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好,吾明白了,吾会将此消息转告侍中。” 第四十四章:争论 次日 没有任何意外,朝会在承明殿举行。 正当殿内热火朝天讨论的时候,殿外之陛的下方,主父偃低着头,目光流转,瞳孔中闪烁不断的杀意没有丝毫掩饰。 在得到奴仆回报之后,他就已经连夜派人将早就已经书写好的竹简送到了刘彻手中。 相信,用不了多久,刘彻就会召他上殿,策问答对。 他压低声音,喃喃自语:“竖子!汝不知好歹,休怪吾无情!” “不肯用钱财买命,那汝就把钱财带入地下,慢慢享用吧!” 主父偃的怒火,随着流动的空气,进入承明殿,点燃了大汉皇帝脾气中的火药桶。 “诸位爱卿!今日朕不想处理其他的事务!”刘彻声色俱厉,洪亮的嗓音在大殿中回荡,“今日!朕,处理的是在前几天发生的关中……乃至全国仓廪大开之事!” “也许还有爱卿并不明白这仓廪之事究竟是什么!” “丞相薛泽可在?” 薛泽急忙的起身,小步快走到中央的位置,俯首在地,“陛下,臣在。” “汝来向大家讲明,仓廪之事,吾大汉之损失! 诺!” 薛泽跪在地上,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卷竹简。 双手捧着,开始仔细的念出来。 “元光五年,八月二十八,函谷关仓廪处上奏,其去岁征收之粮皆放于百姓,供给函谷关军仓之粮草,在此事之中亦折损大半。恐函谷关粮草不足,函谷关守备特派遣使者,快马加鞭入长安,请求调集他地之粮,供应函谷关。” “九月初三,广川国急奏,其境内郡县皆开仓廪,放粮于黄河决堤之处,欲救济灾民,平抚大汉之民心。” “九月初五,衡山国相急奏:衡山国内,各郡县皆响应平阴县,去岁征收八万余石粮食赋税皆被开仓放尽!” “同日,淮南国亦奏,其境内仓廪剩余恐不足十分之一,短时间之内,无法供应北地抵御匈奴之用。” “昨日,九月初七,长沙国八百里加急,其郡县之中超过十万石粮食,皆放于百姓。十三县之县令自缚双手,入长沙国中尉处请罪。” “今日子时……” 薛泽每多说一点,刘彻的脸色就多黑一分。 到了最后,脸色黑的简直像是被用木炭涂了一遍。 反了! 真的是反了! 自己才是皇帝! 没有得到命令,全国各郡县竟然敢纷纷响应,开仓放粮! 难不成都妄图割据不成! 陇西,北地,雁门等地的武将脸色也不太好看。 许多将领已经紧紧的握拳,杀意加身,恨不得将罪魁祸首枭首示众。 竟然没有充足的粮草供应,这让边境地区如何抵御匈奴?这让大汉如何组织下一次的出兵主动权? 难不成让将士们饿着肚子与匈奴近身搏斗? 如果真的要这样,恐怕还没有见到匈奴王的营帐,就要被炸营地士兵给砍成肉酱。 不让人家吃饱肚子,人家凭什么替你卖命? 该死! 阻挡收获军功之人。皆该死! 薛泽直至说完齐鲁之地,才慢吞吞的将竹简放进衣袖,重新俯首在地,等待刘彻的命令。 “诸位爱卿可听见了?”刘彻猛的站了起来,癫狂一笑。 抬腿,用力一踹。 “砰!” “咣当!” 面前的案几被他一脚踢翻,滚下去。 他愤怒的脸扭曲成暴怒的狮子,头发上呼呼的冒出热气,眼珠子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抻着脖子,不顾礼节,对着下方就开始咆哮。 “朕临天下十载,从未见过如此情况!” “一个六百石的绣衣御史,竟然能够号令天下郡县!朕翻遍古籍,未尝找到相似之记载!哪怕是《春秋》之中,亦未曾见过相似情况!” “哪位爱卿能够告诉朕!此事究竟是何原因!难不成,朕昏庸暴虐如同桀纣?!天下官员争相反叛乎?还是其意图行伊尹放太甲之故事?” 下方文武百官皆大气不敢喘,皆低着头,不敢说话。 哪怕是卫青,也把头压低。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刘彻正处在气头上,谁敢上奏,谁就要被训斥。 第一个说话的,就要有做出气筒的准备。 “怎么都不说话?是觉得朕不值得尔等评价乎?” 刘彻怒哼一声,道:“平日里,一个个的经常偷偷摸摸的打小报告,如今,怎么都一言不发?” “都哑巴了? “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尔等说说,朕要汝等何用!” 下方的大臣纷纷面向刘彻,齐叩首,高呼一声:“陛下息怒!” 刘彻继续咆哮:“息怒,息怒!整天就知道息怒!” “朕现在无法息怒!朕现在就想知道,此事应该怎么办!” 环视了一圈,刘彻想要从下方大臣的眼神中寻求答案。 然而,他注定要失望了。 所有的大臣,通通低着头,不敢与其对视。 全部沉默不语,任由皇帝发着牢骚。 “好!很好!”刘彻怒极反笑,“朝中两千石都不肯说话是吧?九卿都不敢开口是吧?” “行!朕不逼迫尔等!” “尔等不愿意说,有人愿意!” 刘彻对着承明殿之外大喝一声:“中大夫主父偃何在?!” 几个呼吸之后,主父偃小步快走,穿过殿门,来到大殿中央。 “扑通!” 俯首叩拜,乃敢说话。 这是叔孙通给刘邦制定的规矩!这是祖宗之法。 “卑臣主父偃叩见陛下。” “平身!” 主父偃再拜,道:“谢陛下!” 随后,他站起来,弯着腰,低着头,拱手作揖,等待指示。 “主父偃,汝之奏章朕已阅读完毕。现在,汝来向诸位爱卿讲一讲,汝之看法!” “遵旨!” 主父偃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周围大臣的反应。 见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嘴角微微上扬,得意之色浮现在脸上。 整个过程持续很短,不一会儿,得意的神情就被凝重严肃的神色替代。 他拱手,朗声道:“陛下,诸位大人,卑臣之拙见,请诸君赐教。” 主父偃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中的痰。 “自古以来,长幼尊卑有序。孔子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若无尊卑之分,无长幼之别,吾大汉何存?以何教化天下?且牲畜亦知长幼尊卑,如羊羔跪乳,乌鸦反哺。” “今大汉官员竟不知如此通俗易懂之事,任其为官,大汉岂不乱乎?” “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诸君得而食诸?” 主父偃直着身子,高呼一声:“依卑臣拙见,白明哲之人,假传旨意,开仓廪,空国库,按大汉律,应判决车裂之刑!且应当立即执行,以彰圣人之明,汉家之义!” 他作揖而拜,道:“请陛下下旨,立刻将绣衣御史白明哲,行车裂之刑!” “荒谬!荒唐至极!”还没等刘彻开口,一旁,韩安国率先怒斥一声。 刘彻眯着眼睛沉声道:,“中尉卿,汝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诺!”韩安国急忙起身出列,拱手作揖,跪在地上一拜,然后起身。 “陛下恕罪,卑臣之所以怒斥,皆因中大夫所言,过于荒唐!” 主父偃将目光中的杀意藏于深处,假笑着询问:“哦?中尉卿,君有何高见?” 韩安国鄙夷的看了一眼主父偃,嘲讽道:“高见谈不上,但绝对不会和汝一样,满嘴喷粪!” 主父偃握紧拳头。 “嘎嘣!” 他强忍着怒火,道:“中尉卿,卑臣似乎未得罪汝吧,君为何辱骂吾?” 韩安国瞪着主父偃,开门见山的说道:“辱骂?哼!吾还想揍汝呢!” “颠倒黑白,以管窥天之辈,竟然还振振有词!荒唐!” 第四十五章:时隔五年,再次出山 主父偃咬着牙,义愤填膺的说道:“中尉卿,汝毋要欺人太甚!” “吾之所言,皆为人伦纲常之道!此亦太学祭酒董博士之倡导!韩公是在质疑陛下独尊儒术?还是有意要庇护乱臣贼子,妄图扰乱吾大汉朝之安宁?” “哼!”韩安国猛的一甩衣袖,表示对主父偃的不屑。 “本官对大汉忠心耿耿,亦从未怀疑董博士的言论,汝休要诬陷本官。吾只是认为,汝之奏章,与开仓廪之主要原因完全不同而已。” “汝之言,全文行批判之道,从未谈及开仓廪之缘由,亦未讲明开仓廪亦有利民之道!此奏章过于荒唐,恐怕是三岁小儿所写吧?” 一边说,韩安国一边用眼睛的余光,上下瞟了一眼主父偃,哼哼一声,“吾甚好奇,为何吾大汉中大夫之中竟然会混进来汝这种文思不佳,品行不端之辈?” 主父偃气的腮帮子都肿了,脸色变得与的猪肝色一样暗红。 开口就怼自己,句句离不开对自己的讽刺!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汉初儒生继承秦时儒生之精神,对自己的道德与精神评价格外看重。 昔日儒生都敢评价秦始皇,不畏死亡。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后的评价太差! 学了几天《春秋》,好歹也算是半个儒家之人。如今被韩安国辱骂、讽刺,这让他怎么受得了? 霎时,主父偃猛的冲天而起,站起来后,用力的将捧着的朝笏用力的一摔。 “砰!” 在巨大的冲击下,朝笏四分五裂。 他指着韩安国,尖叫一声:“吾要与汝生死决斗!” “大胆!” “放肆!” 旁边传来了两句呵斥。 前者来自郎中令石建,后者来自太常卿张欧。 此二人,皆九卿! 太常卿张欧脸上的白胡子一颤一颤的,发怒的喝道:“竟敢在朝会上无礼,汝眼中还有陛下吗?” 大汉的朝会制度可是祖宗之法! 乃高祖命令稷嗣君叔孙通观三代之事,行秦朝之法,花费数载制订而成。 想当初第一次朝会,连开国武将,高祖肱骨之臣都不曾放肆,如今一个小小的中大夫,竟然敢破坏大汉礼仪! 并且还是当着他主管宗庙礼仪的太常卿之面! 这是在打脸吗? 这是觉得他张欧老了,不中用了? 张欧捧着朝笏,踉踉跄跄的从座位离开,走到大殿中央,俯首在地,悲鸣一声:“陛下!卑臣斗胆,请陛下治主父偃不敬祖宗之罪!” “大汉礼制不可废,亦不可藐视!如今主父偃竟然在朝会之上大声吼叫,如同断脊之犬一般摇唇鼓舌。若不治其罪,吾等实在是无脸见祖先,祭宗庙!” “百年之后,化为黄土,还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还有何颜面向高祖禀报治国之事?” 石建黑着脸,也对主父偃呵斥,道:“放肆,竖子,汝把吾郎中令的脸面都丢尽了!” “平日里的德行举止都被狗吃了吗?” 主父偃在这事也反应过来了,暗骂韩安国一声老狐狸。 这是在故意激怒自己,让自己在朝会上出丑! 他俯首在地,额头抵着地面,道:“陛下恕罪!卑臣刚才一时冲动,绝对无意藐视大汉礼制。请陛下恕罪!” 刘彻看着面前这一出戏,不由得心中发笑。 他自幼学王权衡之术,对于臣子之间的平衡把握的很准。 今日,说是要治罪白明哲,实则是打算平衡一下朝堂之中的各种势力。 陇西,北地的老牌势力占据话语权太久了,该让路了。 只要白明哲今日有能力辩解,能为外戚一席之地,饶他一命也未尝不可。 不过,若是不争气,那么死了就死了,不值得大动干戈。 反正治理黄河的思路以及平定匈奴的思路已经告诉自己了。 至于剩下的细节方面,刘彻相信,大汉朝那么多两千石官员,总有人能够补充完成。 他白明哲一人,还能顶的上举国之力选出的几十位两千石不成? 至于高产作物的位置……他都已经向韩安国说了,在南越国,多派人找一找,总会找到的。 如今看到韩安国与主父偃的争论,刘彻暗自感叹:这就开始了吗?不知道尔等还能沉住气到什么时候。 武将派系之间的争斗还没有开始,中尉卿和郎中令的属官先打了起来。 真是精彩呐。 刘彻扫视下方,冷声道:“中大夫主父偃!汝在朝会之上公然摔碎朝笏,虽然是无意之举,然的确冒犯了祖宗之法!” “朕决定,罚汝半年俸禄!” “汝可有意见?” 主父偃低着头,用感激的语气说道:“谢陛下恩典!” 随后,刘彻又看了看韩安国,笑着说道:“中尉卿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主父偃之奏章,全文上下皆批判之罪,并无大汉之得。” “所以,此次开仓廪,对吾大汉究竟有什么好处,哪位爱卿可以说明一下?” “不要有所顾忌,但说无妨。” 大殿之上,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并不知晓白明哲的具体用意,因此没有人敢进行说明。 这种事情,如果处理不好,被认为成同党,就很难受。 他们都不想做第一个发言的人。 没看见刚才主父偃的下场? “尔等看看!又沉默!又集体不说话!”刘彻表情痛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朕命令汝等发言!” 刘彻盯着石建,叫了一声:“郎中令?” “陛下,卑臣愚钝,暂未想好。” 将目光转移,继续叫人:“大农令?” 郑当时苦笑一声,道:“陛下,卑臣在您治罪之后,就去了黄河北水道,如今刚刚赶回来,没有丝毫准备,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刘彻又把目光转向另外一名九卿:“宗正?” 刘弃疾出列,俯首在地,道:“陛下恕罪。卑臣掌管刘家内部之事,对此事无任何研究,不敢轻易发表言论。” 刘彻不耐烦的挥挥手,道:“退下,退下吧。” “谢陛下。”刘弃疾小心翼翼的重新回到座位。 “在场诸多两千石官员,难不成无一人可以说明开仓廪带来之好处?” 正当刘彻抱怨之际,殿外传来了声音。 “陛下,董博士在殿外求见。” “董仲舒?他也来了?看来这家伙也坐不住了吧。尔等说说,是不是很有意思?”刘彻哈哈一笑,“有意思!给一个绣衣御史治罪,还把退隐多年的董仲舒还给弄了出来。” “今日朝会当真是精彩!” “尔等不肯说,有人肯说!” “让董仲舒进来!” “诺!” …… 第四十六章:仇人相见 不一会儿, 身着儒袍的董仲舒从殿外缓缓走进来。 其长袍衣带在走路生起的风中飘荡,腰间佩戴的玉佩有规律的左右摇晃。 他一举一动,皆显儒家宗师浩然之风范。 董仲舒走到大殿中央,稽首而拜,道:“卑臣儒家博士董仲舒,拜见陛下!恭祝陛下圣安!” 看着来人,刘彻愤怒的目光渐趋温柔和善。 心情逐渐的平复下来。 五年了,没想到,五年之后,他和这一位肱股之臣会以这种形式相见。 原本以为,起码也要在自己派兵出击匈奴,大获全胜之时,他写一篇歌颂自己的奏章。 如今看来,仅仅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刘彻在心中重重一叹:唉! 不知不觉,刘彻又想起来当初自己进行策问殿式的时候,董仲舒发表的狂妄言论:吾从不引据任何经典!吾就是经典!不是皇上选不选吾,而是吾要不要服侍皇上。 狂生哉! 然,其虽然狂傲,但,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能够在太皇太后活着的时候,其能把儒家渐渐的经营起来,发展壮大。 治国能力,毋庸置疑! 刘彻虚空抬手,道:“爱卿,起来吧!” “谢陛下!” 董仲舒站起来,双手放在衣袖之中,低着头,等待刘彻问话。 刘彻微微一笑,道:“董仲舒,好久没有见汝了。没想到,一个小小御史的审问朝会,竟然把汝也惊动了,让朕实属震惊。朕原本以为,汝会在府邸之中,修订书籍终老一生呢。” 董仲舒作揖而拜,道:“陛下,数哉不见,卑臣日思夜寐,对陛下想念至极。” “汝这一次前来,是为了什么?” “卑臣不敢相瞒,此次之所以前来,只为帮白御史求情。” 刘彻哈哈大笑,道:“汝代表的是儒家?还是汝自己?” 董仲舒不卑不亢,神色没有变化,道:“启奏陛下:卑臣前些日子曾经派人快马加鞭前去齐鲁之地联系胡师。就在两天前,收到了胡师来信。其称:愿意支持白御史。” 刘彻很是诧异,道:“胡毋生也支持?看来汝二人代表的是儒家了!” 儒家内部最大的公羊学派中的两位宗师意见一致,看来儒家是打算死保白墨了。 要不然,不至于宗师之间通气。 微微一笑,刘彻打趣一声,“二位儒家宗师就不怕朕废除儒家,重新恢复诸子百家吗?” 董仲舒摇了摇头,丝毫不慌,“陛下,昔日卑臣敢战诸子百家,今日亦敢!来此之前,吾已经令弟子褚大前去诸子百家送信了。” 虽然刘彻罢黜百家,但是,朝堂之上两千石有很多非儒人士。 他冷冷的扫视了一眼大殿上的官员,气势全开,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的巅峰时刻。 “轰!” “道、法、墨、名、杂、农、纵横、兵、医等诸子百家,不服者尽管来!吾全接下!” “尽管来!吾全接下!” “全接下!” 凌厉的语锋在大殿中回荡,所有的官员,皆面色惊变,甚至有的人脸色苍白,捂住心脏。 突然,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熟悉的气息! 这熟悉的配方! 那个男人……又回来了! 刘彻眯着眼睛,一咧嘴,打破了宁静的氛围,“既然如此,那么卿便先来说说,开仓廪究竟有何好处吧!” 刘彻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卿来之前,针对此事,这殿中竟无一人开口。博士是否感到荒谬?正好,朕也想听听董博士的高见!隐居这么久,希望卿的见识别消磨殆尽喽。” 董仲舒再拜,以头碰地,稽首而言。 “陛下,诸位大人,诸君是否还记得吾大汉是凭借何物才得以推翻暴秦,战胜霸王,最后问鼎天下?” 主父偃面色铁青,冷眼盯着董仲舒,回答道:“此事高祖之时就已经有定论!” “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皆因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粮饷,不绝粮道,皆因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皆因韩信。此三者,皆人杰也,高祖能用之,此所以取天下也!” 董仲舒眉头舒展,讥笑一声,嘲讽道:“哼!原来汝就这个水平。这些年来,吾以为汝会有所进步,如此看来,对汝,吾过于高看了。” 主父偃咬的直痒痒,压低声音,道:“董仲舒,汝这是在自掘坟墓!” “哼!是不是自掘坟墓,朝会结束就知道了。吾与汝的仇恨,会慢慢的清算!” 儒家主张复仇,以直报怨,复仇为义,天理人情之自然,历代儒家圣贤所不讳也。 儒家复家仇,三代之内,皆不晚! 至于九世,那是国恨。 董仲舒不再看主父偃,而是抬起头,与刘彻对视,道:“陛下,中大夫之言论,虽有道理,但并不是真正原因。” “昔日高祖起于毫末之中,短短数年,便拉拢起一支军队。一切原因,皆应归于民心!” “正是高祖心系天下苍生,吾大汉才能够胜霸王,问鼎天下!” “白御史开仓廪,放粮于天下,助百姓度过寒冬,稳定天下民心。卑臣以为,其非但无过,反而有功。若百姓苦不堪言,无法饱腹,谁能保证,吾大汉会不会重新出现陈胜吴广之事?” “且夫百姓因饥饿死伤殆尽,体能不足,匈奴犯边之时,从何处寻求兵源?” “白御史曾对卑臣学生褚大所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其身处庙堂,身为御史,知晓百姓之苦,忧国忧民,此乃忠臣!” 董仲舒环视一眼场中低着头的两千石的官员,努嘴一笑,顿了顿,继续说道:“陛下。虽白御史之行乱边关之防守、坏日后出击匈奴之谋划,然其考虑的是大汉万世之基石。” “对匈奴用兵之事,吾大汉养精蓄锐,奉黄老之学,曾经为之等了几十载。如今为黎民苍生,为何区区几载却等不了?” 刘彻听了,微微点头,拍手鼓掌:“好一个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微微一顿,他意味深长的说道:“不过,其扰乱的可是三纲五常!卿不想说说吗?” 董仲舒神色坚定,道:“三纲五常,人伦道德,皆维护大汉根基之需要。如今百姓苦不堪言,讲三纲,谈五常,不能解决百姓之饥饿,亦不能平息百姓之怒火!” “况,绣衣御史,出使地方,代表皇命!地方百官皆响应,只因尊皇!并未扰乱君臣之道!” 韩安国拍了拍手,俯首在地,高呼一声:“臣附议!” 公孙贺也急忙一步跨出,高呼一声:“臣附议!” 郑当时瞅瞅周围的人,也急忙的出列,道:“陛下,存万民,才能保证日后数载的赋税之得。若百姓绝户,赋税从何而来?” “臣附议!” “臣亦附议” …… 一时间,数十位两千石的大臣出列,一齐赞同董仲舒的话。 如果其他的大臣细心观察,绝对可以发现,出列之人,几乎都是出自三河之地。 此时此刻,主父偃仿佛成为一个跳梁小丑,被中立派与保白派孤立在朝堂之上。 任凭他的目光有多么无助,陇西、北地、雁门等地的将领依旧没有一个愿意站出来帮他说话。 甚至连作为三河之地官员的郎中令石建都捂着脸,生怕主父偃看见自己。 第四十七章:殿上诘问 刘彻坐在塌上,咧嘴一笑,道:“看来诸位爱卿的意见很统一嘛。不过,尔等考虑过,开仓廪引发的灾患要如何解决吗?” 他瞳孔紧缩,眉头一皱,冷声呵斥。 “放粮的益处的确很多,朕去月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放粮的问题!然,现在朕只问一句,若匈奴在此时大举犯边,应如何抵挡?” “若征调南北二军所有仅存粮草,那么万一诸侯国趁机反扑,又如何应对?” “难不成,要让朕与尔等,一同束缚南冠不成?” 见刘彻已经发怒数次,卫青终于出列了。 他抱拳拱手,道:“陛下,卑臣有奏。” “卫青,说!”刘彻眯着眼睛,竖起耳朵。 他倒要听听,这个小舅子想说什么。 如果还是老一套地求情,那么直接将白明哲砍了得了! 一个绣衣御史,竟然令朝堂混乱不堪,成何体统? 卫青义正词严地说道:“陛下,卑臣以为,白明哲做事之前,不可能考虑不到这种事情。也许他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也说不定。不如让他上殿,进行策对。” “若其言行能够挽回危局,那么此次放粮,岂不是一举两得?” “一来稳定大汉民心,二来渡过了螟虫之灾。” “嗯,汝所言有理。”刘彻赞许地点点头,向文武百官询问,“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 “臣等附议!” 用力拍了一下木塌, “砰!” “好!来人呐,传白明哲上殿!朕要与之策问!” “诺!” ………… 小半炷香之后,白明哲手腕加梏,被带到了承明殿。 走进大殿,他用稽首之礼,跪地而拜。 “罪臣白明哲,拜见陛下。” 刘彻怒火中烧,吼到:“抬头,让朕好好看看汝之样貌!” “原本以为,汝应该是治河成功之后,在长安待诏,等待朕之召见!没曾想到,最后竟然以罪臣之身份,受审于承明殿!朕很失望!汝愧为武安君之后!” 白明哲慢慢地抬起头,微微一笑。 虽然落魄,但风骨犹存。 “陛下圣安。” 刘彻冷哼:“朕最近不安!” “罪臣也是。” “好了!朕没空与汝聊家常!朕问汝,开仓放粮之后果,汝可考虑过?” 白明哲正色道:“自然!种种后果,皆考虑过。虽然弊端甚多,但为了黎民百姓,罪臣不得不做。” 刘彻怒了:“为了黎民百姓?汝为何不帮朕考虑考虑?汝可知,放粮之后,长安有多被动吗?朕给予汝绣衣御史之位,不是让汝自作主张的!” 白明哲俯首,用头碰地,道:“陛下息怒。臣之所以这么做,实在是无奈之举。” “陛下可能不知,仅平阴一县,百姓今年收获便不到去岁半成,在缴纳赋税之后,根本无力支撑即将来临的寒冬。” “在此情境之下,平阴县长已经暗中联合数十个县城,企图开仓放粮。若是臣不去,放粮之事也会照常进行,只不过是放粮数量多少的问题罢了。” “臣曾经闻,人若是饿到极点,则人伦丧失,易子相食。甚至,都可能食用死亡之人的尸体。” 白明哲再叩首:“若再不放粮,照这样下去,平阴之地在冬天过后,恐怕绝户矣!” “绝户?汝此言甚为荒谬。”刘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螟虫之灾不可避免,有大汉子民因此而死乃迫不得已之事。然而,汝这一句绝户,可是意味着死亡殆尽!吾大汉经历文景之治,府库较为充裕,百姓竟然会有绝户的危机,朕要如何相信其真实性?” 白明哲低着头,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今岁螟虫之灾属于全国性的灾难,受灾百姓绝对不在少数,要不然,也不至于一次赈粮,就把全国的仓廪放的一干二净。要想仓廪粮食绝迹,无非只有一点,那就是去岁的赋税用尽,今岁的赋税根本没有征收多少……” 多余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他觉得这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大汉的赋税是十税一。 哪怕是收成再差,也不至于差的和没收一个样。 造成这一切,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去岁减收,今岁绝收,百姓无粮可交,仓廪没有多少库存。 刘彻眼球怒瞪,血丝缠绕着瞳孔,浑身力气果然被抽干净了,有气无力的瘫坐在塌上,久久不能平静。 绝收…… 竟然是绝收! 先是黄河决口,再是马邑之失,如今又又螟虫之灾,粮食绝收…… 这是上天在警告自己? 良久,他举起手,指着白明哲,结结巴巴的。还是不敢相信,“汝…汝是不是在说谎?朕之…天下,怎…么会有如此…之景象!” “陛下,罪臣所言,句句属实。今岁螟虫之灾,实在是太过严重了。若早一些采用防范手段,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一旁跪坐的郑当时突然尖叫一声:“防范手段?” 顾不上礼节,他猛地从坐席冲出来,揪着白明哲的衣领,脸色憋得通红,话语从丹田之处吼出:“汝所言可实?螟虫之灾有防范措施?” 白明哲咽了一口唾沫,道:“不只螟虫,蝗虫亦有。”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 郑当时肾上腺激素飙升! 防范螟虫、蝗虫之法! 大汉这几年的灾害很多,他这个大农令做得很心累。 如今得知,虫灾可以防范,这让他如鱼得水,欣喜若狂! 只要处理得当,以后大汉的赋税绝对不会因为灾难减少了。 少府和国库也不至于每次都找自己哭穷了。 “大农令,汝让开!”刘彻瘫坐在木塌上,有气无力,脸色苍白,“朕有话要问他!” “陛下……!”郑当时一愣,叫了一声。 刘彻低声吼道:“让开!防范螟虫之法,等朝会结束再问!朕现在想知道如何解决螟虫之灾的事情!” “虽然天下郡国都曾经汇报有虫灾发生,然,并没有告诉朕真实的情况,仅仅说粮食减产,赋税减少耳!”他表情凝固,牙齿咬的“嘎吱,嘎吱”响,压低声音,自言自语,“诸侯国,可恶!难不成有人拦截了消息?……看来削藩还得进行!” 作为一个帝王,刘彻对自己心境的把握很到位,仅仅愤怒一会儿,他就平静了下来。 眼睛闭上,休息了大约三十多秒,然后睁开,沉声问道:“刚刚卫青说过,卿既然敢开仓放粮,定有解决之法!卿是否可以说说心中所想?” 白明哲看着表情有些凝固的刘彻,开口说道:“陛下,虽然全国各地都有开仓廪,放存粮。然,根据罪臣估计,部分地区的仓廪储备,根本不足以支撑百姓用粮。” “请陛下下令,动用国库钱财,购天下之粮,进行二次赈济,弥补部分地区缺粮之痛。” 这个赈灾方法虽然有些直白突兀,但是,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也是最容易实行的方法。 文景之治之后,大汉国库钱财不可胜数。虽然马邑之围耗费粮草、金银众多,但是,汉武帝时期对匈奴最重要的几场会战还没有进行,目前耗费的粮食、金银尚且不足以动摇文景打下的根基。 “白明哲,汝估计,需要多少粮食,才可以助大汉百姓渡过难关??” 白明哲闭上眼睛,开始按照平阴之地的情况估计。 经过一番计算,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急忙拱手,道:“陛下,天下郡国加起来至少还需要一百一十万石。不过如果派人运送,运送期间所消耗的粮食,将大大超过百姓所需。” “请陛下下令,让天下粮商就地转运贩卖。购粮钱财,让其自行来长安领取。” “这样以来,既可以节省时间,又可以省下粮食。” “用一切可行之法,尽全力弥补百姓之殇。” 刘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在得知天下百姓遭遇之后,他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声音都变得软弱,没有了刚才的怒吼。 “大农令!” “臣在!” “传朕旨意,从国库拨款,购买粮食,分发给受灾民众。同时通知天下郡县县令,他们做得很好,朕很欣慰!” “令各郡县查抄在赈灾之中,假冒灾民,领取粮食之人。” “韩安国!” “卑臣在!” 刘彻看着韩安国,冷声道:“让天下郡国中尉出动,严查恶意增加粮价的不法商人。查获之后,直接没收所有家财,家眷充为官奴,主谋押赴北地,戍守边疆!” “诺!” 安排完这一切,刘彻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白明哲,道:“好一个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朕受教了!” “来人,给白御史解梏!赐座!” 春佗得到命令,急忙一路小跑,拿着钥匙,抱着软垫,在白明哲身边捣鼓起来。 大约过了三四分钟,白明哲手上的梏被卸了下来,手腕重新回归自由。 “谢陛下。” “如今灾民之事已经解决,朕问汝,边境地区可有办法?若有,立刻讲解!吾大汉还有十几万将士等着吃饭!” 既然都让讲解,白明哲便毫不客气了。 只要能够渡过这一关,那么这个罪就可以完全地免除。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说服在场的所有官员,尤其是边境地区的武将代表。 只要让他们信服,一切自然就会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于是,他直接开口要道:“陛下,罪臣需要笔墨。” “给他!” 春佗从一旁端着笔墨帛书,快步走来,最后摆放在白明哲面前的地面上。 “当!” “不知哪位公卿愿意帮助罪臣拉着帛书?” “吾来!”一旁的董仲舒笑着站了起来,越过跪在地上,身体发颤的主父偃,径直地走了过来。 他眼神之中,充满了欣赏。 “小子,可以!汝很不错!” “多谢董博士,明哲惭愧。” “行了,先办正事。以后有机会,来吾府邸一趟。吾有事情与汝商量。” “诺!” 蘸了蘸墨汁,白明哲开始在帛书上书写,放飞自我。 “唰!” “唰!” 黑色的线条从笔尖流淌出来,将帛书穿透,留下痕迹。 场中的官员,皆一动不动地盯着白明哲,都想要看看这是在耍什么花样。 尤其是陇西、北地的两位代言人,皆皱着眉头,思绪万千。这是一场打压外戚势力的朝会,如果没有太大的利益,他们是不会低头默认的。 外戚势力的大手已经伸到军方,再不控制,老牌军方势力就要被彻底渗透了。 虽然白明哲现在得到了刘彻的优待,但,朝堂之上,真正的博弈,还没有开始。 军功高于一切,将领不发话,这场朝会是不可能结束的。 第四十八章:吾有《作咸》一篇 白明哲一边在帛书上书写,一边解释自己的应对之策。 “陛下,诸公,补救边境地区的粮草,吾想到了两种方法。” “其一:如赈济灾民之法,向天下粮商采购粮食,输送边境。” “商人逐利,只要有充足的利益,他们就会不惜一切代价,进行商品输出。” “此方法为最简单,亦最有效之法!” 马克思可是说过:资本对利润的追逐永无止境。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保证到处被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 只要大汉朝廷拿的出钱,不管中间有什么困难,商人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克服。 如今市场上粮价是六十钱一石,如果运送到边疆的粮食作价七十钱,想必天下的商人都会疯狂了。 不出两个月,天下之粮,皆输边境矣! 跪坐在入武将行列的北地代表李息直接皱起了眉头,打断了白明哲的话:“此法虽好,但汝可知运送途中的消耗?” “行军打仗需要的粮草不在少数,商人即便是再逐利,也不可能铤而走险。万一中途出现了不利情况,耽搁行程,其每天消耗的资源,将会数以万计。” “按照以往的经验,从长安运往北地的粮食,每百石,只有八石可以运送到战场。” “而汝想要购买供给十万将士出征一个月的粮草,就要额外准备五十万石作为路上消耗。” “这样一来,吾等支付给商人的钱财将达四千万之巨。” “虽耗资甚巨,但国库应该可以承受。”白明哲停下笔,看着主管全国财政收入的郑当时,道:“大农令,君如何看待?文景二帝留下的遗产应该不在少数。吾想,区区几千万钱应该还是可以挤出来的。” 大农令郑当时摇了摇头,道“小子,这恐怕要让汝失望了,国库还真的拿不出来。” 他遂起身,拱手对刘彻汇报,道:“陛下,去岁赋税皆在地方,未运送至长安国库。而文景二帝之遗产,马邑之战时早就已消耗大半。再加之最近几年赈济黄河决口灾民、调动钱财整修黄河、兴修水利、赏赐大臣、铸造宫室……如今长安国库之中,所剩财产多为实物,一时半会儿,很难换成钱财。所以卑臣认为,此法行不通!” 刘彻也知道这几年自己败家有点严重,所以直接认可了郑当时的话,没有让他详细解释具体花费,道:“白明哲,第一种方法的确有些难以实施,说一下汝想出来的第二种方法吧!” “诺!” “请诸君稍等,吾需要先这一些东西。” 刘彻点头,准奏:“可!” 趁着这一段时间,除了主父偃依旧跪在大殿之上,绝大多数的大臣都赶紧去如厕。 鬼知道这一个计划会持续多久。 上一次为了讲解明白治理黄河之法,朝会可是不间断地进行了两个时辰。 很多大臣苦不堪言,当时就直接骂娘了。 如今这小子又请求准备东西,看样子是准备放大招了。 想起来上一次被支配的恐惧,这一次,他们要做好准备。 “唰!” 毛笔再一次挥动,流畅的线条再一次浮现在帛书之上。 既然第一种方法行不通,只能用第二种本方法了。 白明哲闭着眼睛,集中精神,开始仔细回忆脑海中的相关资料。 天有五气,是生五味。润下作咸,王访箕子而首闻其义焉。口之于味也,辛酸甘苦经年绝一无恙。独食盐禁戒旬日,则缚鸡胜匹,倦怠恹然。 睁开眼睛,一道精光投射在帛书之上。 手腕扭动,毛笔随精光起舞,墨汁挥洒,通篇内容一气呵成! “唰!” “唰!唰!” 宋应星在此篇中记录了华夏大地各处的制盐方法。 无论是海边,还是内陆,无论是齐鲁大地,还是天府之国。 凡是制盐工艺,皆被记录在这一部工农业百科全书之中。 只可惜,虽然此书内容丰富,使用价值达到了新的高度,但却没有记录在之中。 满清的士大夫对此书不屑一顾。 若是珍惜这一本书,中国那一段时间也不至于混得那么惨。 书中的精华全被外国人学走了。 传到日本,结果那段时间日本读书人几乎人手一本,有的直接把它奉为圣经。 比较疯狂的那一批人甚至将其中的一些道理变为政治经济学说。 这玩意儿还真的牛掰轰轰的,它一定程度上还推动了明治维新。 传到西方,西方的农业、手工业迎来了春天。 就拿造纸术来说。 欧洲从十二世纪学会造纸,但一直以破布为原料单一生产麻纸,十八世纪以后耗纸量激增,但破布供应却有限,于是造纸业出现原料危机,各国在探试以何种其他原料可代替破布造纸。 结果《天工开物》传过去,他们一下子明白了,野生树皮纤维、竹类及草类纤维可以代替破布造纸,还可用各种原料混合制浆。 里面的农具,直接让西方在工业革命的基础上,发生了农业革命。 这么好的一本书,中国人自己不用,直接搞了一出资敌。 荒谬到了极点了。 一炷香之后,帛书便被写满了。 白明哲神色凝重,道:“董博士,请帮吾换一块新的帛书。” 董仲舒瞥了一眼帛书上的内容,突然瞪大了眼睛,顿时满面红光,神采奕奕,激动的道:“可!” 他跑到一侧,抓起一块帛书就迅速冲回来,拉直了,让白明哲继续书写。 “汝写的可是真的?” 白明哲仅仅是嗯了一声。 虽然字少,但如同天籁。 要不是要抓着帛书,董仲舒早就已经开始手舞足蹈了。 自古以来,盐就是稀缺物。 如今竟然有人当着他的面写出来了制盐之法,董仲舒不疯狂才怪。 于是乎,不知不觉,董仲舒抓着帛书的手,从一开始的拉,变成了最后的捏。 用力越来越大,生怕手中的宝物不幸丢失。 “陛下,诸公,吾想到的第二种方法,那就是用其他的东西代替粮食!”白明哲再一次开口了。 “虽然天下粮食不多,但有一种东西,和螟虫、旱蝗之灾没有任何关系,哪怕是天下大旱几年,它的存货量依旧很大!” “汝所言何物?”沉默的卫青开口了。 “回禀卫侍中,吾所言者,海鱼也!” “海鱼生长在大海之中,大路上虽然旱,但是海中水源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根据先祖传下的笔记中记载,辽东之南的大海中,拥有丰富的鱼类,据说,此地是上古时期的一个大型渔场。” “只要在沿海制作大船,派人进行捕鱼,每日得鱼量,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数不胜数。” 白明哲为了解决这一次的危机,直接把黄渤海渔场的所在给暴露了。 如今处在西汉时期,黄渤海渔场根本没怎么开发,其中的含鱼量绝对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李息不屑地摇摇头,道:“汝在开玩笑吗?即便是将鱼捕捉,要如何运输到边境?” “鱼离开水,活不过一炷香!再加上运输途中消耗……难不成,汝打算让吾之将士食用臭鱼不成!如果汝仅仅只有这种方法,那么,还不如直接将汝斩杀于此,平息将士之愤怒!” “将军毋急!海鱼虽然离开水就容易死亡,但下官有两种方法,可保重鱼不发臭!” “其一为弓鱼之法,其二为腌制。” 鲜鱼容易发臭,那么做成咸鱼总行了吧? 郑当时端正地坐在垫子上,疑惑地问道:“腌制?汝从何处寻盐!” “吾大汉食盐价格昂贵!且自七国之乱后,几乎被大型商贾垄断。” “恐怕购买食盐的费用,用来买粮食,都够几十万将士吃一个多月的了吧?” 白明哲咧嘴一笑,道:“所以,吾并不打算让朝廷买盐。” 指了指帛书,轻描淡写地说道:“此乃海边制盐之法。操作得当,每年所得利润,可抵国家全年的农税之收!” 第四十九章:兵戈可战,商,亦可战! 刘彻的小心肝猛地一颤,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帛书,不由自主地从木塌上站了起来,尖叫道:“制盐之法!?” 搞啥子,这是春天来了? 不对啊,春天早就来了,甚至这冬天都快要到了。 这空气中传来的“砰!砰!砰!”的声音,是他的怦然心动之声。 肱股之臣!绝对是肱股之臣! 他现在看白明哲的眼光,就像是狼看着羊,猫瞅着鱼,耗子盯着大米。 恨不得抱着猛亲几口,再嚼一嚼。 尤其是那一句:制盐之法,所得利润抵国家农税之收,简直是天籁之音! 天籁!世间怎么还有如此美妙的音乐? 恐怕伯牙在世,也无法演奏这么精彩的声音了。 刘彻感觉,白明哲对于自己,简直就是子期对于伯牙。 当初吴王刘濞为什么能够发动七国之乱,坐拥十万精兵良将? 还不是因为吴国是一个产盐大国。 内陆所需要的食盐,几乎都是他供应的。 不要小看盐带来的收入。 一个小小的诸侯国得到的利润,就能够叫板中央朝廷,那么如果大汉政府自己操作,得到的利润,绝对可以达到数万万。 粮税算什么? 想要换成钱,还要不断的运输贩卖,单纯路上的损耗,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盐虽然贵,但是轻! 运一石盐,抵得上运百石粮。 量小,利多,来钱快! 在这个技术落后,运输落后的西汉,还有什么东西比这个来钱更快? 恐怕冒着生命危险打劫一次,还不如人家卖一个时辰的食盐赚得多。 自从七国之乱,打倒诸侯国之后,盐的经营一直被大型商贾垄断,朝廷一点油水也分不到。 如今作咸篇的出现,让刘彻看到了抑制食盐商人,使大汉政府获取高额利润的曙光。 于是,他忍不住了,直接当着诸位大臣的面,高呼一声:“此法汝从何得来?” 白明哲微微一笑,对着秦岭一拱手,恭敬地说道:“此书乃罪臣幼时随从家父周游秦岭之地时,一名白发老人所赠。” “白发老人姓甚名谁罪臣皆不知,其只是说,吾与他有缘,他有书籍三册,愿意赠罪臣一本。第一册为《太公兵法》,第二册为《黄石公略》,第三册为《天工开物》。” “其中,第一册、第二册皆为兵法。因有《孙子兵法》,罪臣选择了第三册:记录着大量的工农业之法的书籍!其中包括盐铁,船只,农具……凡二十一卷。” “蒙老者宠爱,吾在保证书籍每代只传一人之后,方才得到。如今天下,通晓书籍内容者,唯有明哲一人耳! “帛书之上的作咸篇为其中一卷!按此方法,所得之盐,皆雪白之精盐。” “不说其他,单凭价格,其便是淡黄色杂盐的五倍!” 微微一顿,白明哲故意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只是,老人在临走之前,曾经严格叮嘱,一定不要轻易地将书籍拿出来。世间万物讲究因果,正如秦为水德,吾大汉为火德,有因才有果。若是强行扭转因果,必然会引发天谴。轻则天下大灾,重则皇朝更迭。” “如今士兵口粮缺失起于罪臣,自当以罪臣之力解决,此举符合因果,因此,罪臣才将作咸篇默写而出,献与陛下。” 他的意思很明确,你们爱信不信,这玩意儿就是从神秘老人那里得到的。这本书内容丰富,技术高超,产品先进,只不过你们想要,必须求我。否则,即便是把秦岭铲平了,也搞不到完整版本。 仅此一家,别无分号,爱要不要。 且,想要还不能逼迫,有因果循环,一旦强迫,必有报应! 这说法符合天人感应,哪怕是刘彻,也没有方法回怼。 白明哲已经打算好了,过一段时间,想办法整点火药自己用。 万一谁闲着没事干,来一场爱的挑衅,自己也方便还手。 到时候,就学习现代某些人把烟花对准邻居家玩炮轰的做法。 在半夜三更,夜深人静之际,推着火药,炸了他的老巢! 这不就是天雷加身嘛,这不就是因果循环嘛。 即便是没炸死人,那个动静也足够让迷信的刘彻相信因果之力了。 至于仙神?不承认,坚决不承认! “呼!呼!”刘彻一屁股坐下,大口喘着粗气,胸口不断起伏。 在这么一连串的炮轰之下,他已经相信了七八分。 在后世看来格外荒谬的故事,在大汉格外有市场。 汉家就崇尚这种故事,而且百听不厌!毕竟,曾经有过类似的事情,而且还不止一起。 第一件就是高祖尚未发迹之时,有一个算了一卦,声称高祖面相贵不可言,甚至刘盈和鲁元公主的富贵之相都是幸亏与其相貌接近。 虽然这件事都是传说,相信的人有,不信的人也有,但是第二件事,却不由得他人不信——留侯与黄石公! 刘彻盯着白明哲,呢喃一声,“那个老人有《太公兵法》、《黄石公略》……难不成是当初的黄石公?不,应该不是,黄石公已经变成了石头,如今还在谷城山下!” 他眼前忽然一亮,拖着长腔,猜测道:“难不成是留侯……是的,一定是!留侯有神鬼莫测之能,一定是得到成仙了!一定!” 想到这,他的呼吸又加快了几分。 春佗见状,急忙的跑到刘彻身边,不断地捋着后背,以助气息通畅。 刘彻面目红润,挥了挥手,示意春陀让开。 留侯! 兴汉之侯! 刘彻疯狂地给自己洗脑:八十多年前,其帮助高祖一统天下,帮助惠帝继承皇位……一定是留侯算到天下将不太平,有灾难发生,才将毕生所学传授予武安君之后! 一定是这样! 留侯晚年,几乎成仙! 一定是自己的诚信感动了他,才会派遣留侯门徒,助自己抗击匈奴! 洗脑的差不多了,他看着白明哲的眼神,越来越温柔:“爱卿,授予卿书籍之人,可是留侯?” 留侯? 朝堂之上,两千石们面面相觑,皆一头雾水。 留侯不是早就死了,且侯国已经除了吗?陛下这是怎么了? 白明哲没有在意众人的表情,见鱼儿上钩了,微微一笑,拱手道:“陛下恕罪,罪臣不知。” 刘彻追问道:“卿在秦岭碰见的对吧?” “正是!” 刘彻放心地点点头,“朕明白了!待退朝之后,朕再行安排!汝继续说策略吧!” 得到命令,白明哲继续解释这个方法二:“陛下,诸君,如今有食盐制取之法,想必腌制海鱼的问题应该不复存在了。腌制食物的储存期很长!运输起来完全不需要担心腐臭。” “只要能够把咸鱼送到陇西、北地、雁门,届时将士们不仅可以饱餐,而且还可以食到肉!” “顿顿鱼肉,以杂粮辅之,岂不美哉?” 自古以来,有哪一支绝对敢保证将士们顿顿吃肉? 虽然鱼身上的肉不多,但是,再少,好歹也是肉啊。 只要量大,绝对可以吃饱。 “诸位将军,到时候,把还可以将节省出来的口粮拿来喂养马匹。此法,人马俱饱也!” 在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牧草之前,马匹吃的是小米! 所以,吃鱼之后,省下的小米正好喂马。 见承明殿上的人都在沉默,白明哲进一步阐述方法二。 现在开始,他要直面边境将领! 白明哲将目光转移到一位中年将领的身上,呼唤道:“李息将军!” 一直低着头思考该方法利害的李息抬起头,眉头依旧紧皱,道:“何事?” “敢问匈奴人食用的盐,从何而来?” “嘎嘣!” “嘣!” 白明哲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承明殿上响遍了指关节摩擦的声音。 所有的武将都愤怒无比,恨不得拿起刀子砍人。 李息眯着眼睛,低声怒吼,道:“其绝大多数食盐,自然是大汉商人走私至此!为一己私利,将如此重要的物资偷卖给匈奴人,实在当斩!” 陇西代表李椒也出声应和:“虽匈奴境内有制盐之水,但其所食之物,主要还是大汉商人走私之盐。” 白明哲鼓鼓掌,笑着说道:“如此甚好。” “竖子,汝此话何意?”李椒直接站了起来,怒瞪白明哲。 李息则是愤怒地按着地面。 要不是看在卫青的面子上,他们两个人昨天就直接杀进廷尉,把白明哲当场分尸了。 如今竟然还敢因为匈奴得到盐叫好! 找死吗? 没有注意几人的愤怒,白明哲笑着询问:“敢问两位大人,君等是否想过,以物易物,将盐贩卖给匈奴,换取羊肉。” 李息直接否决,道:“不食盐,人无力。将盐卖给匈奴,岂不是任由其壮大,有力之后,犯吾边境?” 李椒没有说话,但是从他没有承认的做法上,其思路应该与李息差不了多少。 “唉!”白明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还是高看这一群武将了。 看来这一群将军纯粹是为了军功而打仗。 除了一些用兵之法外,其他的东西是一窍不通啊。 一点经济头脑都没有。 这要是桑弘羊在边境,早就把陇西,北地完全开发了。 历史的经验教训,战争的地方,往往伴随着发财的机遇。 白明哲白了一眼,抱拳询问,道:“两位将军,即便是二位不将盐售于匈奴,但其他商人走私售卖,二位能完全控制乎?” “若不能,为何不把这项收入控制在大汉军方的手中?” “不说别的,单纯售盐之利,足够在匈奴境内采购一批羊肉,给将士们开开荤了。更何况,将军还可以用其所得钱财,向大汉境内粮食商人购买粮食。” “一举两得之法,君等为何不用?” 李椒眼睛中喷出熊熊怒火,爆喝一声:“士农工商!汝这是在侮辱吾二人?” “吾二人乃大汉将领,岂能做如此低贱之事!” 白明哲冷笑一声,道:“低贱之事?如果大汉军方将边境食盐贸易掌控在手中,匈奴说不定还不会侵犯边境!” “若早些年实行,断绝了商人走私的可能性,如今,只要吾大汉军方断绝匈奴三个月食盐供应,他们必定会上书臣服,乞求贸易!” “届时,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迫使匈奴臣服大汉。此法,可追三代之治,五帝之政!” “即便是其铤而走险,发动战争,吾等只需要以逸待劳,迎战即可!何需主动出击?” “尔等虽为将领,却不懂变通!” 白明哲背手而立,仿佛是一名兵家宗师,对全场傲然而视之后,朗声宣布:“尔等可知,兵戈可为战,商,亦可为战!” 其自信之音,在广阔的承明殿中传播。 今日,他正式宣布,“商战”这一个专属名词。 “商战?”李息一愣,呢喃一声。 卫青眼前一亮,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新的作战方式!抵御匈奴的新办法! 他急忙地拿出笔墨,将这一个新名词记录在手上捧着的朝笏上。 坐在文官群体中的郑当时满面红光,激动的不断地抖胳膊。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宣泄自己的情绪了。 这个幺儿,竟然这么会经商! 妥妥的人才! 自己这个大农令,需要的就是这种人才啊! 郑当时一边书写,一边暗暗地作出决定。 无论今天朝会结果如何,白明哲他一定要保! 不为别的,就为今天满满的收获。 他已经可以预见,白明哲来到自己队伍中,国库来年剩余财产翻了三番。 不就是和外戚一脉走得近嘛,自己不介意,至于他人的意见,重要吗? 只要外戚足够强大,哪怕别人心有不甘,也要憋着,闭嘴! 大汉历史上,外戚兼任大将军、丞相的不在少数。 就拿去年被处死的窦王孙来说,他在位时,有人反对吗? 有人不服吗? 答案几乎是是否定的,大家基本上都认为他很合适,即便有人不服,也要老老实实地听从窦王孙的调遣。 要不是他被摆了一道,背负了一个伪造诏书罪,现在肯定还活得好好的。 第五十章:主父偃的疯狂 此时,主父偃依旧跪在地上,长时间的压迫,他的两腿早就已经发麻,传来痛感,似万千银针刺在腿上。 与郑当时的想法完全相反,他用充满血丝的瞳孔瞄了一眼白明哲,眼珠子“咕噜”一转,计上心来。 哼哼,用咸鱼代替粮草? 用贩卖食盐,达到控制匈奴的目的? 商战? 做梦呢! 今日无论汝说什么,吾都要反对! 蓦然间,主父偃俯首,声泪俱下,大喝一声:“陛下,卑臣有奏!” 刘彻正在兴奋头上,突然被打断,不悦地瞥了一眼声音来源,发现是主父偃之后,沉吟一声,道:“讲!” “卑臣以为,此法不合王道!无论是三皇五帝,还是三代之盛,皆未尝出现以鱼养兵,以盐控夷之事。” “如今以商道妄图代替兵道之行为,乃离经叛道之行径!” “士农工商,此秦国变法之产物!秦孝公用之,秦国始强。以至于三世之后,秦昭王东出函谷,胜赵国四十万雄师,吞并周朝,六世之后,始皇帝征战六国,一匡天下!” 主父偃趁俯首时机,用手撑地,活动了一下膝盖,随即抬头拱手,声音嘶哑,似直谏之忠臣,声音将嗓子都撕裂了,大声喊道:“陛下,如今白明哲此人妄图以商强国,岂不荒谬?” “卑臣以为,其只是在拖延时间,混淆圣听,达活命之目的。臣恳请陛下治其罪,车裂于市,以彰圣贤之法,安抚将士之心。” “如果不然,臣宁愿一头撞死在承明殿上!以鲜血映其罪恶之意,昭明忠义之心。” 主父偃低着头,摇晃身躯,假意悲愤至极泣不成声。 同时,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一丝丝笑容转瞬即逝。 得意之色埋在内心深处。 二选一,刘彻,汝打算怎么选择? 而主父偃的上司,郎中令石建则脸色漆黑如碳,瞅着自己这一个愚蠢的下属。 心里不断的暗骂:这傻缺分不清场合吗? 难不成以为这里和平日里一样,随随便便上一道奏折就可以杀人于无形? 愚蠢! 如今朝堂各大派系齐聚,岂能因为一言一行就决定了白明哲的结果? 没看到李息与李椒都保持着沉默吗? 石建苦笑一声,无语地摇摇头,看了看文臣队伍的方向,突然他的苦笑凝固了,甚至,嘴角突然开始抽搐。 不为别的,只因为赫然发现,卫青正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咕咚。”石建猛地咽了一口唾沫。 内心一沉,似乎被万仞高山压住,无法跳动。 完蛋了,王对王,将对将。 看这个样子,卫青估计是想要修理自己。 妈耶,一个就是一个局外人。 这场朝会本身就和自己关系不大,主父偃这个愚蠢的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 拉自己郎中令一系下水不成? “陛……”石建开口,希望把自己从中剥离,还没等他把声音发出来,一道洪亮的声音突然在大殿中央响起。 白明哲开口了,他准备收拾主父偃了,他作揖而拜,道:“陛下,臣认为,中大夫之言,还不如三岁小儿!” 用冰冷的眼神盯着主父偃,白明哲讥讽一声:“哪怕三岁小儿在此,也不至于说话不经过脑子。” 不顾礼节,他直接用手指着主父偃,喝问道:“汝称吾之行为不合五帝之政,三代之法!汝称吾意图壮大商业,谋私利对吧?” “不错!”主父偃傲娇地点点头,随后一扭头,不屑再看白明哲半眼。 “好!那吾问汝,哪一本书中提到,将士不食鱼?是《春秋》?或是《国语》?亦或《左传》?” 主父偃保持沉默,一句话也不说。 他真的没法回答。 之前他说的那一番话,就是在泼脏水。 管白明哲有没有,脏水先泼为敬。 想要把一个人拉下台,不需要太多的方法。 多列举一些罪状就行。 不需要皇帝全部相信,只要相信了其中的一条,自己就可以拿来当做攻伐的武器。 这是纵横之道的部分精髓。 “连哪一本书提及都说不出来,无处考证,汝从何得来不合三代,违背五帝之政?三岁小儿恐怕也知道拿出证据吧?”白明哲脸上挂着讥讽的神色,继续喝问:“吾再问汝,不用此法,汝可有令将士饱腹之法?” 主父偃这一次回答的干脆利索,道:“自然没有。” “哼,若不是汝将仓廪放空,军粮怎么会消耗殆尽?汝乃始作俑者!当斩!” “斩吾?哈哈哈,汝连令将士饱腹之法都没有,从哪里来的信心斩吾?”白明哲仰头大笑,指着主父偃,道:“吾死可以。但吾问汝一件事,吾死后,汝是否有能力处理士兵饥饿之问题?若士兵饥饿,发生兵变,汝为之奈何?” “难不成,让北方防线的将士集体饿着肚子,听着汝满嘴圣贤之法的忽悠,与匈奴兵戈相向?真是荒谬!汝能够成为中大夫,见识怎么如此短浅?难不成汝之策论,全部是抄袭得不成?” “汝!汝休要诬陷本官!”主父偃急眼了,直接站了起来,举着拳头,恨不得一拳打在白明哲的脸上。 “诬陷?”白明哲上下打量主父偃,“幸亏陛下公务繁忙,无暇前往兰台查阅存档。不然,汝定要被治欺君之罪!” “汝!汝!”主父偃神色紧张,期期艾艾,久久不能吐出一个字。 这是他最大的缺点。 他的策论,几乎都是借鉴贾长沙提出过的策论。 他拿捏准刘彻没有空去兰台看这一些东西,所以用起来格外地爽快。 尤其是最近几年刘彻对他重视,允许他出入兰台之后,抄袭起来更加是得心应手。 只不过,自己做得相当隐秘,他始终不明白,白明哲从哪里得知的这一个消息。 难不成他也能进去兰台? 不可能啊!兰台那么重要的地方,一般人根本没有资格进入。 哪怕是他这一个俸禄一千石的中大夫,也要提前向刘彻申请。 见了鬼了啊。 没有理会发呆的主父偃,白明哲乘胜追击。 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 将脑海中的资料整理,白明哲也开始做喷子,用纵横之道回击。 “吾听闻汝发达之后,乘车出游故地,将金子撒在地上,让昔日故友抢夺,汝不屑看他们,直接驱车离开。敢问可有此事?” “吾亦听闻,汝不顾家中二老,坚持前往长安上书!中大夫,汝是否承认?” 看着主父偃逐渐苍白的脸色,白明哲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汝在董博士家做客之际,偷取博士之手书,上呈陛下,并且引导博士弟子进行批评,这总不能否定吧?” 一边说着,白明哲一边看了董仲舒一眼。 证人就在这,这一点绝对没法抵赖。 “如今汝意图令数万将士饱受饥饿之苦,宣称不知从何而来的王道之法。吾真的好奇,汝之先生是谁?怎么传授的王道与吾接触过的一点也不一样。” 对董仲舒拱手,白明哲恭恭敬敬的询问:“董博士敢请问儒家可有与之相关的王道记载?” 董仲舒心情愉悦的瞅着主父偃,咧开嘴,嘿嘿一笑,开口道:“从来没有。尼父从未说过相似的内容。吾研究过诸子百家学说,亦未曾发现相关的行为。” “哦~未曾发现呀。”白明哲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主父偃,出声呵斥,“既然不是王道之法,汝行为可以堪称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汝哪来的颜面让吾自尽?若吾是汝,早就羞愧地吞金自尽了。” “汝!汝!”主父偃瞪大眼睛,指着白明哲。 “噗!”一口鲜血喷出。 他的胸口似被一块巨石堵住,呼吸不畅,闷得慌。 “汝!” “欺人太甚!” “扑通!” 主父偃一下子跪下,嚎啕大哭,对刘彻请求道:“陛下,臣恳请陛下下旨,吾要汝此竖子生死决斗!” “士可杀不可辱!此竖子辱吾,是可忍,孰不可忍!” “汝想与之决斗,问过吾与李椒将军的意见了吗?”李息处在坐席上,闭着眼睛,呢喃一声。 “吾边境十几万将士还要依靠白御史之方法饱腹。白御史若是死了,用汝换可食之粮?” 李椒无奈地看了李息一眼,暗道一声:材官将军,汝这就妥协了吗? 难不成卫青代表的外戚一脉的崛起,已成定数? 唉…… 这才一载! 窦王孙才死了一载啊! 好不容易边境各系有了喘息的机会,结果,这个机会被眼前这个少年打破了。 他看了卫青一眼,失落的摇摇头。 雁门的态度不明确,北地妥协,既然如此,他陇西也没有必要死扛下去。 凭借两地之力,很难抵抗团结一心的外戚一系。 照这个发展趋势,说不准,日后出征匈奴还要在外戚手底下做事。 况且看刘彻对白明哲的态度,估计想要治罪,很难很难。 李椒起身,寒声道:“主父偃,若汝想要生死决斗,吾李椒奉陪!吾愿以先祖李牧之名担保,若汝杀侥幸吾,吾李家绝对不追究。汝可愿意?” 主父偃眼睛直了,肺都气炸了,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李息、李椒。 你听听,你俩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明明是在帮你们,你们怎么还搞起我来了? 不是应该集中火力对付卫青的吗? 你俩不讲道义啊! 无奈,主父偃又把目光投向刘彻。 事到如今,他只能期望刘彻能够准奏了。 白明哲再一次上奏,道:“陛下,卑臣以为,与其在此逞口舌之力,不如立刻安排下去,进行捕鱼之事!” “早一天动手,便能早一天供应至边境。” 刘彻点点头,亲自开口,结束争吵,道:“今日朝会,乱不堪言!” “主父偃,汝住嘴吧!朕对汝很失望!” 闹剧持续得够久了。 该进行正事了。 既然将领已经开口,那么朝会是时候结束了。 第五十一章:太原为食邑 随着主父偃被责骂,朝堂之上重新恢复了安静严肃之氛围。 在场的两千石都不是傻子。 看刘彻这个反应,应该是生气了。 所以每个人都把头缩在衣服里,一声不吭,生怕主父偃惹出来的事情最后殃及池鱼。 刘彻重新恢复帝王威严,王霸之气侧漏。 承明殿之中顿时压迫感增加了许多。 “白明哲,汝上前听令!” “罪臣在!” “汝假传制诏,私开仓廪,坏朝堂之谋划,按罪当诛。” “然,念在汝一心为黎民百姓,且挽大汉之民心,加之汝提出弥补之方法,使开仓之事,有益无害。” “如此一来,功过相抵。汝可以有意见?” 有意见? 有个锤子的意见。 只要能活着,你想干啥都行。 白明哲急忙叩首,生怕刘彻反悔,高呼一声:“谢陛下不杀之恩。” 刘彻点点头,继续说道:“朕向来赏罚分明。汝将留侯传授书籍中,《作咸》一篇献给朕,朕自然不会亏待汝。” “书籍,留侯之物也!留侯,仙也!”刘彻一边感叹,一边露出憧憬的目光。 “朕问汝,书中可否记载长生之法?” 白明哲一愣。 长生? 做梦呢? 自己比刘彻年轻,万一和长生扯上关系,等他老了,还不得办了自己? 不敢犹豫,急忙撇清,“陛下恕罪,书中皆为工艺之法,并无任何长生之道。” 刘彻不相信,大喝一声、“没有长生?留侯传授内容之中怎么可能没有长生?卿再好好想想,哪怕是修仙之法也好,朕愿意为此花费数十载。” “陛下,卑臣所得仅为富强之书耳,长生之法,实在是摸不着门道。不过,根据传说,蓬莱仙岛之上可能会有进入天门的途径,至于在天门处把守之人,恐怕为鬼谷一脉。” “卑臣以为,此时匈奴为害,诸侯国为患。陛下若意图追求长生,不如先平诸侯,驱匈奴,积万世之功德。最后,以功德之力,感动上苍,打动鬼谷一脉。若贸然登上蓬莱,触怒神灵,惹怒鬼谷之人,大汉恐危矣!请陛下毋忘春秋战国之时,鬼谷一脉扰乱天下之事。” “呼!驱逐匈奴获取功德吗?”刘彻累了,闭上了眼睛。 “罢了,罢了。”他无奈地挥挥手,“也许时机未到吧。朕正值壮年,还能等下去!” “白明哲,汝献留侯所赠书籍一卷,朕很欣慰。有功之臣,自当赏赐。” 刘彻不断地思索,究竟应该如何封赏。 他已经铁了心的认定,只要和留侯有关,一定和长生有关! 自从李少君死了之后,他好久没有这么激动了。 若是封赏太轻,生怕白明哲出工不出力,不肯助他寻求长生。 若封赏太重,其他的大臣难免心生芥蒂。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他们心中必定存在怨言。 所以,究竟如何封赏,相当重要。 眼睛轻轻转动,突然一条计策从心中升起来。 刘彻睁开眼睛,询问道:“白明哲,汝可有字?” “回陛下,罪臣尚未加冠,不曾起字。” “无字?”刘彻嘴一歪,异常不爽。 怎么要啥啥没有? “汝如今几岁?” 白明哲不卑不亢的回答:“一十七岁。” “这么说来,加冠还要三载。”刘彻默默地盘算,“如今汝已进入官场,没有字,不利于为人处世。” “这样吧,朕为汝取一个字!” 白明哲眨眨眼,激动地拱手,道:“谢陛下赐字!” 取字重要,但谁帮忙取更重要。 一般来说,应该是同宗族的长辈赐字,自己跪地接受。 可他已被逐出族谱,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根本就没有长辈。 本来他是打算让卫青帮忙取字的。 如今刘彻想要亲自取,真是天上掉馅饼了。 刘彻起身,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来回走着。 大量的典籍涌入脑海。 ………… 正当他犹豫之际,霎时,诗经中的一段文字出现在脑海之中。 他轻轻吟诵,似风度翩翩的儒家子弟:“湛湛露斯,在彼杞棘。显允君子,莫不令德。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白明哲,汝字显允如何?” “显”是光明;“允”是诚信,显允,意为光明磊落,诚信忠厚。 “谢陛下赐字!”白明哲再拜。 从今日开始,白明哲,字显允。 “好!”刘彻拍了拍手。 “既然字已定,朕现在宣布给与汝之封赏!” “董仲舒,这一份制诏比较重要,由汝亲自书写吧!” “诺!”董仲舒小步快跑到一侧,提起毛笔,洗耳恭听。 “自古以来,有能者皆应高官厚禄之。商鞅变法,孝公封其为侯,号商君;白起破楚,昭王封其为武安君。” “显允前有抗匈之策、治理黄河之法,如今提出商战之名,又献上天书一卷。其才能,毋庸置疑。” “显允为武安君之后,按理说,应封为武安君。然,飞将军亦武安君之后,汝之二人,皆大汉栋梁。朕不忍汝二人为之争锋,既然汝出生于太原,那么,朕封汝为太原君,食邑一百户,位置嘛,就在太原郡吧!” 刘彻此话一出,满朝文武皆顿时心中一惊,甚至有的人直接脸色惊变,扭曲至狰狞,仿佛见到妖魔鬼怪一般。 “太原君?!” “陛下不可啊!” “陛下,此法不合礼制!” “陛下三思啊!” 封君?! 这比直接封侯还令人惶恐。 虽然战国之后,君的地位下降,不如侯爵。 但,自开国之后,凡是受封君的大臣,几乎最终都成为了列侯! 注意,是关内侯之上的列侯。 日后卫青攻破龙城,才勉强封关内侯。 如今白明哲因为一个制盐之法,直接封为太原君,这让其他人如何不眼红? 尤其是边地将领,一个个眼珠子通红,充满了血丝,恨不得直接把白明哲弄死在承明殿。 号太原君! 这岂不是相当于宣告世人,一个新的列侯要出现了吗? 虽然其尚处在襁褓之中,但,封侯绝对是迟早的事。 捅了这么大的娄子,刘彻一句功过相抵,直接翻页了,这明显是打算护着白明哲。 为何他能够有如此气运,得圣人眷顾? “怎么,汝等有意见?”刘彻冷声询问。 “陛下,其是否太过年轻?吾大汉从未出现如此年轻的封君。”张欧出列,劝谏到。 刘彻冷哼一声:“哼,昔日暴秦之时,甘罗十二岁封为上卿。吾大汉胜暴秦百倍,为何不能有十七岁之封君?” 宗正刘弃疾出列,拱手一拜,道:“陛下,此事是否太过草率?按照祖制,封君应该上报宗庙,告知祖先。且应礼乐加之,陛下授之。” “如今仪式一切从简,是否显得过于轻视?” “朕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显允过于年轻,尚未加冠便得君号。若有人嫉妒,恶意加害,为之奈何?一切从简,尽可能减小影响,对大家都有好处!” 刘彻将目光投向白明哲,出声问道:“显允,汝觉得如何?” 觉得如何? 当然是爽爆炸了! 白明哲将欣喜若狂的心情压在心底,脸上尽量保持着庄严肃穆。 “臣,拜谢陛下。一切由陛下做主。” 主父偃眼睛通红,出声哀鸣:“陛下,臣不服!” “为何一竖子可封君?臣不服!不服啊!” 白明哲听着声音,轻微的摇摇头。 今天过后,主父偃废了。 他已经不屑于理会这一个蝼蚁了。 从今天开始,他们两个人的差距会越拉越远。 刘彻眉头颦蹙,不满地看了看主父偃,道:“汝凭什么不服?” 主父偃咬咬牙,依旧抓着这一点不放,“陛下,此子擅作主张,开仓放粮,这是在挑衅大汉皇威啊!陛下为何不追究?难道仅凭书籍一卷乎?” 刘彻冷冷的看了一眼这个曾经和自己对上眼的大臣,用冰冷的语气,淡淡地说道:“若是汝有万民血书,朕,一样可以不追究!” 主父偃一愣,如同和猪来了一个法式湿吻似的,面色惊变,尖叫一声,“这……万民血书?怎么可能!他凭什么!假的!” “太原郡数位三老的名字皆在上面,岂能有假?”刘彻用力一甩衣袖,没好气的说道,“汝先闭嘴!有什么事情,朝会结束之后,再向朕上奏,现在朕没空与交流这些。” “郎中令,中大夫可能身体有一些不适,汝现在带他下去休息休息吧。” 石建起身,无奈地作揖而拜,道:“诺!” 随即,他挥挥手,让门外两个甲士进来,帮助他,将一脸不服的主父偃拖了下去。 经过了这段小插曲,刘彻继续语重心长的对白明哲说道:“显允,从现在开始,朕正式除去汝绣衣御史之职位,改封均输丞,秩比六百石,统筹海鱼捕捞与腌制!” “朕不管汝用什么方法,四个月之内,必须向陇西、北地,雁门三地各输送三万石咸鱼。” “朕可提前说好,四个月后,若三地收到总量无九万石,朕就把汝丢进海里喂鱼!” 白明哲俯首跪地,磕头谢恩。 “诺!” 刘彻继续说道:“另,中尉卿昨晚已经告知于朕游侠劫道之事。念在万民血书的份上,朕可以不追究,但汝必须尽快安排相关人员,即刻启程,寻找汝所述说之粮食作物。” “两年!朕给汝两年时间!” “两年之后,若作物归来,且产量达到汝诉说之标准,朕可给有关功臣封侯!若达不到,休怪朕杀尽天下游侠!” 顿了顿,他考虑这事比较复杂,继续说道:“对于此事,若需要大汉信物,亦或相关诏书,汝可派人告知卫青,让卫青联系朕。朕愿以举国之力寻找该良种。” 白明哲低着头,接着应和道:“诺!” “嗯,显允,汝还有何事需要朕解决的?” “陛下,卑臣如今封为太原君,希望回到太原,谋划父亲重归族谱之事。” “嗯,自古以来忠孝两难全。如今获取汝号太原君,回太原光耀门楣是应该的。自武安君之后,这是太原白氏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君的称号吧。唉,可惜,汝之名字已经从族谱中划去。恐怕,白氏族长的肠子都要悔青喽。”刘彻吧唧吧唧嘴,感叹到。 “汝之请求,朕准了。” “谢陛下。” “诸位爱卿,何人有奏?” 刘彻环视寂静的四周,朗声道:“既然无奏,那么,退朝!” 第五十二章:再会墨家三巨头 世间既然存在着穿越,那么是否也存在后悔药呢? 如果存在,那么以后一定要想尽办法弄一颗,这样就不会有现在的囧状了。 这是白明哲现在心中的想法。 在踏进房间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今天如果不搞点事情,是不可能安全的走出去的。 这一个房间是墨家在长安的一个据点。 房间大约一个客厅大小,墙壁上面挂着的油灯中的火苗正随风摇曳,翩翩而动。 在正中央,一张棕色的长方形的案几如同长蛇,横跨房间两端。 在案几的两侧,有两男一女整衣危坐,静静地等待白明哲入座。 靠内的男人脸上带着一道长长的猩红色的痂,面目狰狞;靠外的男人看起来则比较儒雅,身上有淡淡的书生气息传出。 他们的服饰很统一,都是黑色长衫。 唯一不同的是,两个男人的腰间各自别着一把黑色长剑,女人的腰间则是一块长长的青色令牌。 由于令牌的正面朝内,白明哲偷偷的瞥了一眼,仅仅看到了边角处,一个用小篆书写的“令”字。 装扮儒雅的男人笑着说道:“太原君,汝终于到了,吾等还以为汝不来了呢。” 白明哲扫了一眼那个脸上结痂的男人,这个人他认识,正是那天在酒楼里面,三两下把侯府私兵消灭的一干二净的楚风。 至于那个儒雅青年,如果没有猜错,应该就是那天没有到场的齐墨巨子田正了。 他微微一笑,对着三个人恭敬的抱拳,道:“今日是鄙人对三位发出的邀请,如果不来赴约,岂不是要让天下人耻笑?” 莺语指了指身旁的坐垫,嫣然一笑,道:“来都来了,别站着啦,太原君请坐!” “额,好。” 在两道充满杀气的眼神的注视下,白明哲拘束地坐在了莺语的身边。 本着先发制人的原则,白明哲坐下之后,立刻拱手,开口说道:“诸君,酒楼一别,好久不见了。” 莺语端着水壶,将一只棕色的木碗放在白明哲的面前,倒上水之后,嫣然一笑,“这就要问太原君啦,吾等早就想打算找君商量高产作物的事情了,只可惜,君竟然跑去平阴,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没办法,吾收到陛下急诏,不得不北上疏通黄河北水道。失约之罪,显允实在是愧对墨家。”白明哲叹了一口气,“如今数日已过,三位可作出决定?” 决定嘛……墨家三人面面相觑之后,一下子又陷入了沉默。 白明哲眉头一皱,感觉有些不妙。难不成,这三个人打算放弃合作? 不应该啊,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吗?为什么三个人一言不发。 白明哲抱拳,打破了房间中的寂静,“三位,为何沉默不语?” “太原君有所不知,吾等沉默不语,只因有二!”莺语看了看身旁的楚风、田正,摇了摇头,柔声说道。 “第一,这么多日过去,墨家大巨子依旧没有选出,吾墨家还是三分的状态,想要与君合作,必须三人意见一致。” “第二,君口中的高产作物,实在是太过难以置信,它的产量吾墨家真的不敢相信。虽然吾三人读书不多,但是君也不能用数字诓骗啊。” 田正点点头,道:“善!读书人不可诓骗读书人!” 大家都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之间起码也要有点信任吧? 这种事情糊弄糊弄那一群愚民也就算了,大家不会计较。 就像是道家之中,有很多不成器,流氓性格的人,向百姓宣传点石成金术一样,诸子百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既不追究,也不提倡。 人嘛,总会是要混口饭吃的。 诸子百家虽然相互攻伐,但是数百年来,大家都心照不宣,决不进行毁传承的做法。 像儒家这种妄图罢黜百家,断人传承的做法,纵观春秋战国,从未有过。 当初墨家三巨头听了白明哲的话,还是觉得,白明哲只是把他们当傻子玩。 亩产八石? 我呸! 骗鬼去吧! 如果说亩产三石,也许还正常一点。 这八石的亩产,产量已经不是跑了,这是在飞。 早就料到三人的反应,白明哲双手合十,抑扬顿挫的声音从喉咙发出:“三位巨子,吾虽不是君子,亦不是小人。” “此事乃……留侯传下,绝无半分虚假。” “况吾以和陛下立下军令状!两载之内,一定要收获作物。否则,吾死,天下游侠亡。” “吾惭愧,回京之时,承蒙游侠数次搭救。然此欺君之罪,陛下震怒。为明皇威,陛下制诏,若两载之后作物未收,便杀尽天下之游侠!” “因此,吾等,已经没有退路了。” 白明哲目光灼灼,看着墨侠的首领楚风,言辞恳切,道:“楚巨子,游侠重义,吾亦重义,望巨子以大局为重。明哲愿以信誉担保,此作物真的存在。且就位于南越国的境内!” “只要墨侠愿意奔赴南越,取回高产作物,那么在数百年,甚至是数千年后的史书上,墨家定会留下光辉灿烂的一笔。” “此乃墨家与儒家抗衡的唯一办法。”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早就画好了图的帛书拿了出来,“这是占城稻的样貌图纸,请诸君过目。” 帛书之上,黑色的线条将占城稻勾勒得有模有样。 楚风目光一直放在帛书上面,一言不发。 田正也将右手放在嘴里,咬着指甲,不断地权衡其中利弊,思考消息的真假。 只有莺语不急不慢地喝着陶碗中的水。 此事主要在楚墨。 墨家游侠,几乎都是出自楚墨。 游侠是否参与,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楚墨的最高领导人,楚风的身上。 成与不成,全在他一句话。 良久, 楚风回过神来,仰着头,闭上眼睛,呢喃道:“南越国,如今的皇帝应该是赵佗的孙子赵眜吧。” “此人诡计多端,已继位七载有余,未曾来长安觐见汉皇。若墨侠进入南越国境内,必定要被他的人发现。” “想要从他的手中获取稻米,恐怕有点困难。更何况,虽然有图纸,但是稻米长相相似,种类繁多,吾等根本没有具体的把握确定究竟是哪一种稻米。” “万一带回来的稻米产量没有达到预期,那么墨家留名史册的可就是坏名声了。” “失败就是背负千载骂名,吾不能也不敢轻易的赌。” 睁开眼睛,楚风与白明哲对视,说道:“若此事失败,吾三人,可就是墨家的罪人。百年之后,有何颜面面对列祖列宗?太原君,不论怎么说,此事对吾三人可是百害一利啊。” 白明哲喝了一口水,笑吟吟地说道:“为了墨家的千古传承,三位就不敢赌一把吗?诸君可要想清楚,留给墨家的时间……不!应该说是留给诸子百家的时间,不多了!如今儒家为尊已成定局,若是再这么持续下去,待儒家大势已成之际,诸子百家,必定消亡!” “儒家刚确立地位不久,此时谋划,还来得及。若是天下之人以学儒为荣,那时再谋划,一切就真的晚了。” 这些话并不是空穴来风,等实行推恩令之后,他把造纸术、印刷术往外一拿,再辅以科举取士,儒家鼎盛时期必定来临。 那个时候的诸子百家,拿什么和儒家较量? 楚风嘴角一扬,淡淡一笑,“可君也说了,儒家只有把独尊的局面持续下去,诸子百家才无力抗衡。若是陛下在这期间回心转意,重新恢复百家争鸣的局面,吾墨家何必要费那么大的力气,派人前往南越?况且,陛下真的可能杀尽天下游侠吗?天下游侠千千万,陛下要用什么罪名?” 在他看来,天下游侠那么多,刘彻怎么可能全部杀尽? 之所以那么说,应该完全是为了吓唬吓唬人罢了。 更何况,杀人也需要罪名的,即使是皇帝,想要杀人,也必须给人定一个罪名。 哪怕是桀纣这类以杀人为爱好的暴君,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他们所杀之人,基本上都是罪犯。 杀人可以,先整出来一个罪名。否则其行为,比暴君还残暴。 这个名声可没有哪一位皇帝愿意背着。 而他们墨家游侠一没造反,二没拖欠赋税,凭什么要被杀? 况且,在白明哲回来的路上,劫人的可都是受关东游侠令的号召,这是剧孟和郭解发布的,与他们墨侠没有半两钱的关系。 他们墨家劫车的一百来号人,在新丰看到敌众我寡之后,都已经自觉地撤退了。 即便是追究起来,他们顶多是在那里聚会。 没错,就是聚会! 重阳节了,大家一起在那里踏踏青,喝喝酒,交流交流感情。 游侠重义,这根本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哪怕是皇帝,也不能阻止人与人之间的正常交往吧? 伴随着楚风的话,房间中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这位墨家游侠的实际领导人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水,淡定地看着白明哲,他倒要看看,这一位年轻的太原君打算怎么说服自己。 没有利益,怎么可能轻易妥协? 第五十三章:博弈 察觉到被注视的目光,白明哲嘴角微微一动,笑了笑,道:“看来楚巨子是吃定鄙人了。不拿出点实际的东西,在这件事上,墨家是打算置之度外呀。” 楚风报以微笑,道:“没办法,在吾等这种层次,必须考虑利益。” 田正双手合十,撑在案几上,好奇地问道:“敢问白公,汝打算拿出什么东西,作为吾墨家出发的报酬?” “先说好了,吾墨家不缺钱财,也不缺官职。” “虽然吾三人是平头百姓,但墨家门下,并不乏两千石的地方官员。” 虽然墨家走在下坡路,但是他们有其他诸子百家没有的优势。 虽然三分,但是这三部分相辅相成。 秦墨主工艺,其工艺品所得的利润,足以供应整个墨家的运转。 楚墨尚武力,在保卫墨家的同时还爱劫富济贫。这些年来,他们打劫山贼、为富不仁之辈数不胜数,也积累了一笔很乐观的财富。 齐墨虽然一没技术,二没武力,但是他们的嘴皮子可是忽悠了不少人。 尤其是嘴皮子经历了战国思想大爆发的洗礼,积累的经验不敢说把死人说活,但把活人说死应该问题不大。 齐鲁之地虽然是儒家的发源地,但是信奉墨家官吏,绝对在三成以上。 世人追求的,不就是无尽的财富,还有无穷的权力吗? 至于名声,那是财权都已经具备之人追求的。 他墨家传承几百载,缺名声?别开玩笑了。 他们的名声在创立之时,就已经打出去了——儒家之徒墨翟,有感儒家之不足,创立显学墨学,以济天下苍生。 这根本就是典型的叛逆少年,取得辉煌成就的心灵鸡汤。 这是反对老师,成为真理的东方例子。 而西方的亚里士多德打破柏拉图的束缚,还要晚上半个多世纪呢。 莺语揉了揉酸累的腿,狡黠一笑,道:“不知太原君想好了报酬了嘛?吾墨家可不缺少那种俗物,如果君拿出一些稍加稀奇古怪的东西,吾三人也许会心动。” 白明哲鄙夷地瞅着三个人,心中尽是mmp。 给这三个地主老财送名声,竟然还被敲诈勒索,脸呢? 这是吃蝙蝠吃多了?还是让穿山甲噎着了? 白明哲咬着牙,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道:“诸君,说实话,吾这一次前来,实在是没有想到会被敲诈勒索。” “明明是可以让墨家传承千古的好事,到了尔等这里,怎么就成了百害一利了呢?” 他锤了锤左胸口,悲愤一叹,道:“这样坑人,君等良心,不会痛吗?” “咳咳,太原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吾等这要是按照规矩办事。”田正自觉理亏,不由得低头,压低声音:“所谓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想要让人跋涉千里,好歹也要意思意思吧?” 虽然他是一个读书人,但是在面对墨家利益时,依旧可以作出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 换了一口气,他继续说道:“仅仅是提供一个虚无缥缈的消息,就想让吾墨家游侠不畏生死的为君卖命,这恐怕有点不合君子之行吧?” “再说了,等取回作物,吾墨家载入史册,君亦会载入史册。” “算来算去,君仅仅是提供了一个消息罢了。” 莺语拍拍手,喝彩道:“就是这样!不过凡事也没有绝对。若太原君愿意加入吾秦墨,吾愿意派遣子弟入南越,取稻种!” 楚风不悦地喊了一句:“莺语!别冲动!” 大家明明商量好了,一定要搞点好处。 对方还没拿出来实际的东西,自己这一边就想要玩妥协,并且还是加入秦墨! 搞啥子?欺负人啊? 你秦墨能不能要点脸? 明明是楚墨的工作,怎么好处让你们秦墨拿? 虽然我们是来自荆楚这种落后的地方,但我们也是有尊严的! “莺小姐,别想了,吾是不会加入墨家的。”白明哲再一次喝了一口水。 端着陶碗,他面无表情的解释,“墨家的发展已经到了瓶颈,想要进一步,除非有所突破。” “说一句不好听的,以墨家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同儒家抗衡。” 看了看三人,白明哲郑重地说道:“虽墨家弟子遍布天下,但别忘了,儒家现在可是有两位宗师!” “虽胡毋生以老,但董仲舒却正值‘壮年’,按照他的体格,再活二十岁,一点问题也没有。” “二十载的准备时间,足够培育一位镇压墨家百年的儒生了。” 白明哲的意思很明确。 人家儒家两大宗师坐镇,更有刘彻在后推波助澜,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诸子百家,无力抗衡。 你们墨家能干啥? 有能打的吗? 对不起,自从墨家最后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巨子腹?死后,你们就已经不行了。 这一些年之所以能够传承下来,勉强的在诸子百家之中混得开,完全是蒙受先辈余荫。 再看看人家儒家:孔孟之后,荀子降世,荀子之后,伏生传道,接着胡毋生作博士,最后的董仲舒更是一个人单挑诸子百家。 这魄力,这能力,你墨家拿什么比? 莺语握紧粉红色的小拳,微微一怒,道:“哼!不加入拉到!吾等不稀罕!” “汝就是一个投机取巧、口无遮拦、忘恩负义之辈!” 白明哲:“……” 楚风不耐烦的挥挥地,道:“好了!太原君不想加入,吾墨家绝不高攀。废话少说,现在开始,太原君开条件吧。汝打算交给吾墨家什么好处?” 双方博弈正式开始! 白明哲微微挺直身子,防止被对方的气势压倒。 “汝墨家想要什么?” “呵,想要什么?吾等想要罢黜百家,独尊墨学,君可能做主?”田正强硬的开口,“为天下苍生,君能说服让儒家,让他们靠后站吗!” 白明哲黑着脸,回应道:“这一件事情绝无可能,贵方能不能讲点实际的?” 楚风摊摊手,挑衅的说道:“实际的讲了,那就是君加入墨家。可君不愿意,吾等也没办法。” 白明哲长呼一口气,笑容一垮,颇为无奈,叹息道:“看来三位是不打算好好的谈条件了。既然如此,那么此事就此作罢!墨侠不愿意,那么吾就去问问关东游侠!相信郭解和剧孟两位大侠应该会感兴趣。留名青史的好事,就让他们两位老一辈大侠来做吧。” 话毕,白明哲准备起身。 “且慢!”田正将腰间的佩剑解开并放在桌子上,笑比河清的说道:“太原君,别这么着急走嘛。” “还是那句话,凡是没有绝对。” “君就此离开,一路东进,出函谷关之后,也不一定能够见得到两位大侠。他们两位出没无常,如果不是亲近之人,很难得到行踪。即便是汝寻得,恐怕也要半载之后了。” “不如大家各退一步,再好好商量商量。” 白明哲眯着眼睛,道:“君打算如何商量?” 把剑都拿出来了,难不成打算武力逼迫,强买强卖? 墨家这是打算飞蛾扑火不成? 动了自己,就准备接受刘彻的疯狂报复吧。 田正与楚风、莺语分别对视一眼,然后看着白明哲,拱手说道:“都说太原君智力过人,谋断星河,今日吾等打算和君比试一番。” “若君赢了,那么墨家无条件的派遣弟子前往南越国,不惜一切代价将作物取回来。” “若吾三人赢了,那么君加入墨家,吾等亦派人前往南越,寻找高产作物。不知君意下如何?” “比试?有趣。汝三人打算比什么?”白明哲的好奇心被这个小可爱激发出来了。 田正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吾三家之特长!” 白明哲眉头一皱,道:“让吾以一敌三,还是贵方特长,恐怕不太合适吧?” “别的不说,鄙人从未学习打斗技巧,若和楚巨子对上,恐怕一个回合之后,吾就要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莺语嘟着小嘴,冷哼一声,道:“太原君请放心,吾等亦不是小人,所提出的比试内容,都是偏向智谋的。要不君先听听,再做决定?” “善!”白明哲点点头。 在得到应承之后,莺语微微压低身子,右手在坐垫旁摸索了一阵, 找到正确的位置之后,猛的一用力,按了下去,原本平整的地面一下子多了一个手掌大小的凹陷坑。 “咔!” 紧接着,齿轮咬合转动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吱……吱……吱……” “哐哧,哐哧,哐哧!” 霎时,在靠近案几最里端的墙壁发生了变化。 在机关的带动下,墙壁开始颤抖, 数不清的尘土从上面落下。 “轰!” 一声巨响,墙壁的中央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痕。 裂痕仅仅是一个开始,这一面墙以裂痕为界限,开始向上向下缓缓移动,彻底分成两部分。 “轰隆!” “轰!” 房间依旧在不断的颤抖,裂缝越来越大。 大约过了十来个呼吸,裂开的墙壁终于停了下来。 “当!” 齿轮到底,扩张结束。 一间漆黑密室出现在裂缝的后面。 莺语不急不慢的按下另一处机关。 刹那间,密室墙壁上的油灯全部被点燃。 “呼呼呼呼!” “呼呼呼呼。” 油灯芯上的火苗左右摇摆,微微的抖动,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莺语脸上的气愤褪去,重新换上了笑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太原君,请看!这是吾三人准备的比试内容!” 第五十四章:比试内容 白明哲向注意力放在密室。 在昏暗灯光的照射下,他仅仅看到了两半米高的台子。 台子上面摆放的东西一律被一块黑色的布盖住,根本无法识得其庐山真面目。 白明哲看了莺语一眼,道:“请君仔细地讲述一下,黑布下方,究竟是何物?” 莺语喊了一声:“楚风,汝靠的最近近,赶紧把东西取出来!” “嗯,知道了。” 楚风双手按着地面,轻轻一用力,就站了起来。 走进密室,来到第一个台子的面前,他没有卖关子,毫不犹豫地将黑布掀开。 “哗啦!” 黑布随风飘扬,下方的物品的真正样貌出现在众人面前。 物品出现之后,莺语立刻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朗声道:“此乃秦墨核心物品之一,由墨家机关术打造!请太原君品鉴!” 楚风将东西端出来。 此物仅仅有一个巴掌大小,形状为正方体。 在它的每个面上都有着不同的图案。 分别是:猪,牛,羊,马,老鼠,老虎。 横竖各两条轴线位于三等分点,穿插在各面,把六种动物完全切割。 “根据先祖传言,想要破解此物,必须要有大毅力,大智慧!否则穷其一生,也不可能完成一半。不知太原君敢不敢尝试吾墨家机关之术的威力!” 莺语得意地扬着嘴角,用挑衅的眼神盯着白明哲。 漆黑的瞳孔仿佛在说,你这种投机取巧之人,根本不可能破解核心之奥秘的。 看到楚风拿出来的东西,白明哲直接沉默了。 他脸上的肌肉猛地抽搐,眉毛挑了挑,脸色变得极为古怪。 这是…… 不会错的,非常像,不出意外应该是那个东西。 不过这真的就是墨家机关术的核心之一? 闹呢? 怪不得墨家没落了,原来在研究这种娱乐玩具啊。 墨翟传下来的小孔成像等物理学原理,都被你们给丢的一干二净了嘛? 玛德,搞啥子?你这是吓唬谁来? 还以为是啥厉害的机关术。 你这幺娃子得意了半天,就拿出来一个“魔方”糊弄人? 我呸! 能不能有点墨家的研究精神! 来点难度可以吗? 不求木流牛马那种程度,你好歹拿出来一个堪比诸葛连弩的武器让我开开眼啊。 结果现在倒好…… 唉,真是令人失望。 为了表现出自己的沉稳,白明哲咳嗽了几声,装作不懂的样子询问:“敢问莺巨子,此乃何物?” 莺语双手环胸,甚是得意,道:“哼!以前没见过吧!长见识了吧!” 白明哲:“……” “告诉君!它的名字叫做墨方!据说乃是墨翟先祖有感天下大道,参悟数日,最终根据河图洛书记载的九字原理,制作而出。” “其一共六个面,整体可以根据轴线转动。” “第一个比试就是,吾将其打乱,只要汝在一个月的时间内破解出来,就算汝赢!” “今日约定之比试采取三局两胜制!只要汝能够赢两局,那么就算吾墨家输!” “一个月的时间?”白明哲抽搐着嘴角,再一次询问一遍。 莺语点点头,道:“对!限时一个月!当年吾将其还原,用了一个月加一十八天。像太原君这种谋断星河的人物,一个月应该就够了吧?” 老妹儿,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一会儿还原完毕,可别怪我欺负你。 白明哲神情木讷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额,请莺小姐打乱此物,吾先转动研究一番,君等继续讲述第二个比试内容。两件事情齐头并进,节约一下时间。实不相瞒,白某明日还要启程前往太原县祭奠先妣,在那里上下打点好之后,还要将先考之棺迁到太原。所以希望今日可以早点回去准备准备。” “可!” 莺语接过墨方,修长的手指带动着手腕,将六个面完全地打乱。 《孙子兵法》拥有者的智力应该很高,担心白明哲用瞬间记忆记住自己旋转的方向,她还特意地将身子微微一偏,挡住白明哲的视野。 “哒,哒,哒……” 经过了几十次的变换,原本整齐的墨方被生生地打乱。 进行再三确认,确保没有问题之后,墨方被她递了出去。 “太原君,请吧。” 白明哲接过墨方,一边捣鼓,一边听着第二个比试的内容。 楚风重新走进密室,将第二个台子上的黑布掀开。 霎时,一把银色的短剑出现在众人眼前。 楚风手持短剑,声音沙哑,道:“此物乃是墨家第四代巨子传下,坚不可摧,锋利无比。” “只可惜,打制这一把剑的材料以及方法并没有流传下来,此乃墨家憾事之一。” “第二轮比试的内容就是,只要太原君在两年之内,找到一把可以与此剑相媲美的剑,或者在对砍之中,能够将此剑折断的武器,就算君胜。” “嗡!”楚风抽出短剑。 将剑尖垂直向下对准案几,轻轻松手。 “沙!” 短剑直接嵌入案几,甚至剑尖的部分已经刺穿了案几。如果不是剑柄被案几面挡住,估计剑尖早就插入地面了。 “怎么样,太原君敢不敢比试?” 白明哲低着头,玩弄着墨方,随便的应和道:“可以可以,寻得一件比这一把剑坚硬的兵器就可以对吧?” 楚风笑着点点头,道:“善!” “好好好,这一项吾也接下来了。还有最后一项,君赶紧宣布吧。 “咔!” “咔!” 墨方来回旋转,上面的图案不断地移动着方位。 镶嵌在不同颜色面上的猪牛羊的位置接连不断的变化。 “咔!” “咔!” 旁边的莺语随意看了几眼之后,就把目光移开了。 在她看来,白明哲估计又是一个企图随便旋转,最终复原的低能儿吧。 不忍心落井下石,楚风开口,再一次确认,道:“太原君,君可要考虑清楚。此剑可是墨家镇派之物世间能够与其匹敌的武器少之又少。除非君能够找到由欧冶子打造的湛卢、龙泉、泰阿、鱼肠……或者干将、莫邪等绝世名剑,否则,不可能让此剑出现半点损伤。” “君别嫌吾啰嗦,吾就怕两年之后,汝失败了,到时候嚷嚷吾没有讲清楚,死不认账。” 白明哲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汝尽管介绍最后一项比试的内容。” 不就是一把剑吗? 在这个没有精钢的西汉,再锋利,能锋利到哪里? 幸好张骞还没有回来,要不然自己这一项比试还真的不太敢接。 张骞出西域可是有两个目的。 一是联络大月氏夹击匈奴,而是前往西域寻找打造精钢宝刀的办法。 虽然不清楚这种方法具体来自西域的哪一个国家,但是白明哲敢确定一件事——这精钢武器的制作方法,《天工开物》中的锤锻篇可是记载得清清楚楚。 只要有原料,他都敢直接量产这个玩意。 楚风赞扬,高呼一声,“好!太原君果然爽快!田正,汝赶紧把最后一项比试的内容公布出来吧。” “知道了。”田正优雅的整理了一番衣襟,待衣冠整齐之后,他才慢悠悠地说道,“太原君,吾齐墨的比试内容很简单,那就是要求汝在三年时间之内,重建稷下学宫!稷下学宫,乃昔日诸子百家立根之本。” “只要三年之内,齐鲁之地重现昔年的稷下学宫,这一场比试,就算君赢!” 虽然莺语、楚风告诉了他,这个要求已经被白明哲拒绝了一次,但是,他还是想要试试。 不试怎么知道不行?说不定这一次白明哲回心转意,愿意试试呢? 当年墨家兴盛的一个原因,就是能够在稷下学宫中与儒家分庭抗礼。 墨家成也稷下,败也稷下。 在稷下学宫消失之后,他们就失去了中心阵地。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原本在稷下的时候,他们距离儒家近,打嘴炮方便。 儒家一旦提出来一个新的观点,他们墨家可以立刻进行批判。 这样在两家的互喷中,他们得以借助儒家成名已久的势头,传遍天下。 如今刘彻独尊儒术,田正希望通过稷下学宫,重新施行当初的策略。 让墨家的内容,伴随儒家,再一次传遍华夏。 另外,诸子百家也可以在稷下学宫,与儒家进行明面上的抗争。 暗地里动手,即便是赢了,天下人也不知道。 还不如直接在明面上比试,这样哪怕是输了,也能混一个与儒家针锋相对,绝不屈服的名声出来。 然而,在他说出来之后,白明哲皱着眉头,一脸不悦,直接沉默了。 “咔!” “咔!” 整个房间,只回荡着墨方转动的声音,以及四个人的呼吸声。 田正可能觉得太过唐突,赶紧用比较委婉的语气哀求,“太原君,吾知道此事有些强人所难,也知道君之前拒绝过一次,不过……吾还是希望君能够好好考虑考虑。” 莺语在一旁点点头,附和一声,“是啊,一所痒序而已,请君好好考虑考虑。” 第五十五章:墨家机关,木石走路 即便莺语一同请求,白明哲依旧没有回应。 他将墨方放在左腿边,静静地跪坐在垫子上,端着陶碗,喝着碗中已经见底的温水。 重建稷下学宫? 这个难度一点也不比前去寻找占城稻低。 “西周太学又名大学,天子和诸侯均设之,大学在郊,天子曰辟雍,诸侯曰泮宫。” 夏商周三代,明堂、太庙、太学、灵台咸为一地。 如今儒家大势已成,朝堂之上必定要恢复三代一些礼制,以迎合刘彻追求三代,成为第四代的决心。 太庙已经有了,太学,是必定出现的。 这五年的时间,董仲舒意图学习三代,构建太学的意图早就已经传播到大汉各地。 虽然还没有正式确立、没有大规模的招收弟子,但其赫然成为大汉最高学府。 这是被皇家认可的,不可动摇的。 即便稷下学宫的威名在读书人的心中宛如圣地,但它已经成为了历史。 在秦灭齐,正式统一全国之后,它就注定了永远的消失。 任何一位统治者都不可能容许全国最鼎盛的学府出现在京城之外的地区。 若再一次于齐鲁之地建立稷下学宫,那么将长安的太学置于何地? 万一最后所有的读书人都跑到稷下学宫去做学问,那么太学要怎么办? 难不成让太学从长安迁移到齐鲁之地? 别开玩笑了。 如果真的那么做,这就和把清华北大迁移到东北漠河一样。 这不是在打统治者的脸吗? 虽然白明哲有意让诸子百家保留一丝传承香火,但是还没有激进到这种地步。 刚刚穿越过来,虽然侥幸成为了太原君,但根基不稳,在朝中根本没有话语权。 如果把一位两千石和他放在一起,那么他的话也就是仅供参考。 最终的决策还是要看九卿和真正的那一群亲信。 想要让诸子百家传承下去,起码也要掌握兵权! 没有自保手段,别再没事找事了。 诸子百家目前战斗力低下,自保都困难,更何况在危难的时候救自己一命。 开仓廪已经赌了一次,他不打算再赌一次了。 稷下学宫这种要命的东西,现在绝对不能碰! 碰了就要出事。 到时候,面对的可不仅仅是刘彻的质疑,还有儒家的敌视。 人家辛辛苦苦的从苦日子里面熬出头,想要喝一碗肉粥,结果突然有人把一块泥巴丢进锅里,能不暴怒? 公羊之士,惹不得! 白明哲将陶碗放在案几上。 “咚!” 碗底重重的砸在了上面。 他态度坚决,不容置疑,道:“田巨子,汝的比试,吾不能接!” “为什么?”田正眉毛一挑,额头紧锁,不悦的询问道。 “因为吾还没有准备好迎接陛下的质疑,开罪儒家两位顶尖宗师!”白明哲沉声说道,“如今儒家大势已成,劝君少打这种念头。” “汝有意复兴墨家,重新构造春秋战国时期的文化盛世,吾很佩服。但,现在没有任何人可以创造那样的条件。” “如今文化发展的主流便是大一统!儒家可以稳固皇权,令天下稳定,而汝墨家却没有这个优势。” “所以,奉劝君还是多花点心思把墨家传承下去,而不是一直绞尽脑汁与儒家一战!” 白明哲现在可以肯定,如果田正再不懂得变通,那么墨家肯定会走上历史记载的老路——传承中断,最终消失在茫茫的时间长河之中。 田正恳切地询问:“太原君难道不再考虑考虑?一所学府而已。凭借阁下的身份和能力,获得陛下允许的可能性很大!” 白明哲一口否决,道:“此事断然不可!白某现在还不想死。” 田正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冷声道:“现在还不想死?君就不怕吾三人今日将君留下吗?” “嗡!” 腰间悬挂的佩剑出鞘,剑刃上面冷光直冒,令人心胆俱裂。 “哼!”白明哲用打趣的目光看着田正,自信地说道,“田巨子,别吓唬人了。凭借汝身上的浩然气质,应该还没有杀过人吧?” “再说了,汝真的以为,鄙人今日是孑然一身,前来赴约?” “在来此之前,吾早就先去过一趟中尉卿的府邸了。承蒙韩公照顾,特意从中尉借了一些人手,暗中乔装打扮,跟在吾的身后。” 白明哲对莺语指了指空荡荡陶碗,示意添点水。 他继续无所畏惧地说道:“不怕让几位知道,汝墨家此处据点,已经被中尉甲士包围了。” “倘若在宵禁之前吾还没有出去,那么迎接三位的恐怕就是弩箭喽。” “不知道该处据点是否存在能够抵挡弩箭的墨家机关术呢?” 端着再一次盛满水的陶碗,白明哲露出了一个贱贱的笑容,说出了最后一句令墨家三人咬牙切齿的话:“墨家机关,木石走路,青铜开口,要问公输!” 随即,陶碗中的水被他一饮而尽。 墨家再强,也就是一所手工业者罢了。 墨子一生的研究成果,用现在的职业来概括,就是一个搞建筑工程的。 制作杀伤力的武器,只有公输家族才有这个能力。 墨家科技偏向防御,攻击力着实有点低。 来到西汉这几个月,他已经不是当初呆呆的,尚未接触真正社会的大学生了。 在这个死人频繁,人命如草芥的西汉,自保是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尤其是在面对这一些老牌势力的时候,考虑更要全面。 想要自己死的,都要付出代价! 担心起冲突,楚风急忙扭过头,伸手将田正出鞘的剑重新按了回去。 他挤出一丝笑容,道:“太原君请息怒。大家这是在商量大事,大家有话好好说,没必要大动干戈。” 莺语也在一旁附和:“就是,田正,汝也冷静冷静。太原君此次邀请吾三人,乃是商量为国为民的大事,何必视为雠仇?” “哼!”田正愤怒地扭头,不再看白明哲。 房间又重回寂静。 莺语给在座的几个人重新填了填水,莞尔一笑,道:“太原君,吾承认,重建稷下学宫的要求太过唐突。既然君第三个比试不愿意接受,不如先考虑考虑前两个。万一前两个君赢了,那么吾墨家也认了。” “若前两个胜负对半,吾等再重新规划一番第三个比试内容。” “当然,若君前两个都失败了,那么请恕小女子无礼,在这种情况下,第三个比试根本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 “君觉得如何?” 白明哲重新打量一番莺语。 随后将目光移开,把墨方重新拿在手中,继续旋转。 “咔!” “咔!” 他低着头,小声说道:“莺巨子,汝这个提议吾觉得还不错。只是,万一汝墨家输了,不认账怎么办?” 如今侠义之风虽然盛行,但刺客之风亦盛行。 就像是几百年之前的曹沫劫齐桓,讨要鲁国已经签约割让的土地。 万一最后墨家也来一个以刀剑相逼,自己这岂不是要出事? “砰!” 楚风用尽将佩剑拍在案几上,瓮声瓮气的说道:“这个君且宽心。吾墨家虽然已经没落,但是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若君不相信,吾等可以将今日之事写于帛书之上。两载之后,以帛书为证。违背约定之人,受天下唾弃。” “这倒不必。既然君都这样说了,明哲自然选择相信,只不过,在这之前,吾希望墨家答应一件事。” 莺语道:“请说!” “墨家弟子即刻出发,前往平阴县,寻找一个叫做陈尊的人。吾希望墨家游侠带着此人一同前往南越,取回作物。” 楚风挑了挑眉,道:“这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当初开仓廪这件事,就是他谋划,并且托付于鄙人。他虽然是一县之首,但是深明大义,吾相信,只要墨家去邀请,他一定会辞官相随。” “可!”莺语毫不犹豫,直接答应。 白明哲拱手作揖,道:“作物样貌就在案几的帛书上。至于其他的资料,恕明哲无法提供。” 楚风将桌子上的帛书卷起来,道:“这个君且宽心,吾等会多派人手进行寻找。争取将每一种作物都带一些回来,届时君可以挑选一下。” “善!”白明哲点点头,道:“游侠之命运,就看墨家的了。” “太原君尽管放心,墨家必定竭尽全力,带回作物!”楚风抱拳说道。 白明哲抱拳回礼,道:“有君这一句话,墨放心多了。” 将水一饮而尽,他继续说道:“今日之目的已经达到,那么吾也该回去了。太原之行路途遥远,明日出发,总要置办一些用具。” “好!”莺语点头同意,“太原君,吾送汝。” 白明哲起身,抬手制止,道:“不必!三位还是赶紧商量商量前往南越的事情。” “嘎吱。” 门开。 生怕三个人送自己,白明哲一溜烟的小步走了出去。 “咣当!” 门被他关上。 “跑得真快,这是怕吾三人揍他吗?”田正冷哼一声,“莺语,下一次见面,汝不要表现这么淑女,这种人,该揍就得揍!” 莺语没有回应他,而是在目光呆滞,精神恍惚。 她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放在地面上的墨方,脸色苍白,脑子里面有一阵声音嗡嗡地响着,连续不断,仿佛是恶魔的呢喃。 她的两个膝盖冷得硬挺挺的,迫使她不由得用右手扶着案几,生怕一头栽倒。 不知为何,她的有一种窒息感、喉咙有一种压迫感,声音好像丧失了,只能“呃呃”的叫,根本说不出半个字。 楚风率先发现这正常的举动,忍不住发问:“莺语,汝怎么了?脸色怎么如此难看?” “呃呃呃!” “呃!” 莺语左手不断地指着地面上的墨方,生怕田正、楚风反应不过来,她还用力地对着空气捅几下。 田正与楚风对视一眼,两个人神色凝重。 循着莺语的手指,他们两个人看着地面上的墨方。 “怎么回事?这家伙走的时候怎么不带墨方?难不成打算第一项比试直接认输吗?” 田正起身,疑惑地绕过案几,将地面上的墨方拿起来。 “轰!”脑海炸裂。 突然,他的眼睛直接瞪圆了,宛如两个铜铃,忍不住惊呼一声:“怎么可能!” “不会!” “这不可能!障眼法!” “沙沙。” “沙沙。” 他用衣袖不断地擦拭墨方的表面,企图将表面那一层“障眼法”擦去。 可是,无论他如何努力,那几个面上的图案都是深入墨方,丝毫不差。 猪、牛、羊、马、老鼠、老虎。 六个面浑然天成、无可挑剔! 每一个面上的动物都露出灿烂的笑容。 每一个面上的图案都宛如一串正在燃烧的鞭炮,“霹雳啪啦”的震撼着他的心脏。 复原完成! 怪不得没有带走!已经完成了,带有还有什么意义? 这一炷香! 一炷香就将墨方复原! 自墨家建立以来,整个墨家还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墨家之前的记录是善于机关之术的秦墨巨子腹?保持的。 他总共用时二十三天! 但这二十三天的记录,直接镇压了墨家前后三百多年。 直到今天,记录终于白明哲给打破了。 这到底是什么妖孽! 田正脸色难看,“莺语,汝不会就简简单单的打乱了几下吧?或者是这小子的瞬间记忆惊人。” “不!莺语打乱了至少一百多下。”楚风望着白明哲走出去的门,长吐一口气,闭着眼睛,无力的瘫坐在地面上,一阵冷汗从背后冒出,“呼!并不是瞬间记忆,而是真正的能力。吾等都小看他了,他的能力,不在先祖之下!” 莺语期期艾艾的说道:“这么说,第二件事,恐怕……” 在她看来,如果不是精通机关术,怎么可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破解墨方?哪怕是墨翟来了,也做不到! 至于提前得到墨方并且研究这种情况,莺语自动忽略了,墨家机关术的核心之一,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的让外人得到? “唉……”楚风无言,只能双手交叉在袖子中,重重的叹息。 那一句“墨家机关,木石走路,青铜开口,要问公输”在他的脑海久久不散。 他甚至觉得,是不是公输家又出世了? 第五十六章:叮嘱、请求 踏出墨家据点之后,白明哲坐上了马车,直奔未央宫。 他打算太原县的事情结束之后,直接去黄渤海渔场的位置捕鱼,所以在离开之前,他需要拿到刘彻授权的手令。 他仅仅是一个六百石的均输丞,品阶不高,职位低微,想要对捕鱼之事进行监控、指挥,必然需要刘彻的特许手令。 大约花费了两炷香的时间,以及经过层层审查程序之后,他来到了石渠阁之外。 而作为侍中的卫青,早就一身黑色官服,在门外恭候多时了。 白明哲整理了一下自身的衣服,两只手交叉,放在衣袖之中,头微微压低,小步快走,到达卫青的身旁。 拱手作揖,沉声道:“明哲见过卫公。” “哈哈哈,显允不必多礼。”卫青豁达的拍了拍白明哲的肩膀,“在此不需要太过拘束,” 他指了指身后两个穿着红色甲胄的甲士,“虽然未央宫内守卫森严,但是,在一些地方,君可以随意一些,只要不是刺客之流,也不说一些造反之言,没有人会管你。” 白明哲点点头,把这些小子牢牢地记在心里,“下官受教了。” 卫青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两侧,确保没有其他上奏的官员之后,忽然凑到白明哲的身边,低声问道:“吾问汝,汝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卫公,下官打算先前往太原县同白氏一族接触,若是他们有意将父亲划归族谱,吾愿意将父亲之坟墓迁到太原。”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当然,时隔十二年,若是太原白氏早就遗忘了吾父子二人,那,吾愿意将母亲之坟墓,迁到长安!在长安建立长安白氏!” “等一切结束,吾则手持陛下制诏,前往胶东郡,谋划捕鱼、供给内地边关之事。” 卫青摇了摇头,拉着白明哲走到一旁的台阶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道:“显允,汝这计划有些问题。虽然吾不应该掺和君之私事,然,作为君之举主,吾不得不提醒一句。” 白明哲微微一愣,神色诧异,拱手,“请君赐教。” 他思前想后,实在想不明白哪里有问题。 汉家重视孝道,自己这种行为,也算是在孝敬去世之考妣吧? 难不成,自己这些天的谋划,都是非主流? “说出来怕君不高兴,但,吾还是要说。吾奉陛下之命进行调查。”卫青歉意一笑,“汝之籍贯、父母之名、来长安的原因,吾都已经调查得清清楚楚。可以说,除了君父子二人在来长安路上每一天的吃食之外,其他事情,都摆放在吾的案头了。” 卫青对于自己寻找到情报机构很安心。 他们的调查能力……可以说,有些白明哲忘了的事情,他们也能够调查出来。 白明哲眉头一挑,“难道君动用了公车司令下辖的大谁何?” “正是!”卫青点点头,承认到,“除了绣衣御史之外,只有大谁何的调查最详细。为了完成陛下的任务,吾亲自去找公车司马令,让他派遣管辖内四成的大谁何,调查君之情报。” 白明哲倒吸一口凉气,呢喃一声,“如果下官没记错,献上治河之策与身世调查相隔不足五天。不愧是大汉最重要的情报机构之一,短短几天就能得到这么多情报。” 大谁何这个组织机构,一直以来都是大汉重要的情报机构,能够和它比拼的,恐怕就只有大秦铁鹰锐士、唐不良人、宋内军巡院、明锦衣卫、西厂、清粘杆处。 卫青没有在意白明哲的惊讶之色,继续说道:“吾之所以说君之行径有些问题,则是从对太原白氏一族调查的内容所得。” “太原白氏因为得罪了惸侯,产业受到大型商贾打压不说,平日里就连官府,也会稍微找一些麻烦。比起十二年前,它更加没落、更加落魄。按照这个情况,不出十年,它们就会消失在太原,结局和被夺去侯爵的那些列侯差不多。” 卫青与白明哲对视,“显允是从太原白氏走出,虽然已经被逐出宗族,但是,身上还就躺着杀神白起的血液!若是君想要返回白氏一族,他们必然会手舞足蹈的欢迎。太原君……这可是封君!这可是侯爵之下最高的荣誉!在白起死后,太原白氏接触过的最大官职,乃太原郡郡守,这是君之祖上白仲所为。” “大汉的封君,总会封侯。即便重归族谱会导致惸侯家族发怒,但,为了一个未来的侯爵,这点代价值得付出!君完全不必担心他们不接受君之先考。君需要担心的,是惸侯家族报复的手段。他们在太原经营数百年,控制的势力,比君想象的要多,若是真的动手起来,君势必会伤筋动骨。” 白明哲咬了咬嘴唇,询问道:“那卫公的意思是……” “先前往胶东郡捕鱼,三个月内将大量的鱼肉供给到陇西、北地、雁门!”卫青声音慷锵有力,“只要君能够给将士们提供充足的肉食,三地将领会欠君一个人情!三地的士兵,会对君心存感激!” 他伸出三个手指,道:“此举好处有三。” “其一,按时完成陛下的任务,保君性命无忧!” “其二,得到边关将领们的友谊、士兵们的认可!” “其三,若是匈奴打了过来,粮草充足,君不需在战事失力的情况下担负丢失粮草的责任!” 卫青粲然一笑,“当得到边境将领友谊之后再返回太原,哪怕是惸侯,对君也要忌惮三分。他们毕竟是一个没落的列侯家族,虽然看似强大,实际上外强中弱。” “君将捕鱼任务完成,回到太原之后,若是惸侯怀有恶意,君只需要登高一呼,届时,不仅仅是代国百姓,就连代国士兵,都会接连响应。甚至,雁门之地,苏意老将军恐怕都会给晋阳城施加压力,令其派兵护卫。” 最后卫青拍了拍手,笑着说道:“民心、军心、代王认同之心皆得,只要不造反,则代国之地,君大可去也!” 再次确认周围没有闲杂人等之后,卫青又悄悄地说了一个关键信息,“最主要的是,只要惸侯敢轻举妄动,汝与之发生冲突,就给了陛下一个夺爵的借口!” 白明哲激动地拱手,“卫公此言,胜过天籁!下官受教了!既然如此,那么明哲就先去胶东郡!” “嗯,显允,记住,此乃汝之机遇!亦吾之机遇!”卫青帮助白明哲整理了一下衣服,“只要君能够同军方交好,那吾外戚同军方的关系能够有所缓和。自窦王孙死了之后,外戚一系的压力倍增,再这样持续下去,势必会出现一番争斗。君是聪明人,应该明白,陛下绝不希望看到这件事发生。” 白明哲用力抱拳,“卫公宽心,明哲一定会想尽办法同军方缓和关系,直到外戚一脉有足够的话语权。” 卫青高兴的拍拍白明哲的肩膀,“听到君这么说,吾就放心了。记住,君可以将目标放在雁门。苏意老将军一直是中立派,他既不站陇西、北地,亦不站外戚。就连陛下召开朝会,讨论对君判决方案的时候,其都不曾派人参加。只要君以探讨军事接近,以君在军事上的才能,以老将军的爱才之心,绝对会发生一些令君意想不到的事情。” “至于韩安国……他是老狐狸,一直在外戚与军方之间徘徊,在吾上报治河之策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他不想公开得罪任何一方,所以,大可不必近距离接触他。如果有必要,吾会在长安之中亲自与之交谈。” 白明哲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卫公,君之叮嘱,吾已经记住了……在此基础上,吾望卫公答应吾一个小小的请求。” “但说无妨!”卫青莞尔一笑。 白明哲也不藏着掖着,直接把自己的意思挑明,“若是匈奴入侵,陛下派遣卫公出兵抵御的话,请卫公务必带上下官。” 卫青听了之后,捧腹大笑,“哈哈哈,看来显允也很在意军功嘛。君且放心,吾以名誉担保,若是出征,仅凭君有《孙子兵法》这一点,必定向陛下举荐,令君统帅五百人!” 白明哲顿时喜上眉梢,高兴地说道:“谢卫公!” 接下来的龙城之战可是一个大型副本,首通奖励足够令一个派系镇压大汉几十年! 打这个副本的队伍一共有四支:卫青、公孙贺、李广、公孙敖! 只要选对了队伍,副本首通将会是铁板钉钉的是事情! 有了卫青的保证,就有了打开封侯大门的钥匙!汉武中后期的军功侯爵中,必有自己一席之地! 在二者谈论热火朝天之际,春陀打开了石渠阁的门,轻声问道:“均输丞可到了?陛下让君进来。” 白明哲看着门口面无表情的春陀,急忙回应一声,“诺!” “卫公,陛下宣见,吾要进去了。” “嗯,记住,说话一定要谨慎!” “诺!”白明哲拱手作揖之后,弯着腰向石渠阁内走去。 第五十七章:挑副本的第五支队伍 走进石渠阁,春陀在向刘彻行礼之后,就弯着腰退了出去。 如今整个石渠阁,就只有白明哲和刘彻两个人。 刘彻指着一旁的垫子,声音威严,令人心慌,“显允,坐吧。” “诺!”白明哲赶紧跪坐下来。 刘彻低着头,一边批改手中的竹简奏折,一边说道:“听闻卿明日就要启程?” “陛下圣明,卑臣打算明天直接动身前往胶东郡。” 刘彻眉头一挑,颇感意外,“哦?怎么,卿不是打算先回太原吗?为何临时改意?朕在作日就让兰台把卿回乡的消息送给刘义了。” 白明哲急忙拱手,“陛下,卑臣之事为小,边关稳定为大!区区三个月,卑臣等得起。万一因为卑臣一己之私,耽误抵御匈奴的战机,微臣百死莫赎。” “哈哈哈,卿言之有理,这样也好,一会儿朕再派人去告诉刘义一声就行了。”刘彻笑容满面,继续阅读面前的这份竹简,“其实今日朕让卿来,是有一些事情需要询问。” 白明哲一本正色的说道:“陛下请讲。” 刘彻将手中的毛笔放下, “啪嗒!” 他压低眉头,沉声道:“留侯究竟教没教卿长生之法?倘若教了,只要卿肯分享于朕,朕愿意打破祖训,封卿为王!届时,朕与卿共长生,朕与卿,共天下!” “陛下恕罪,卑臣真无长生之法。” “不可能!留侯怎么可能这么……”刘彻咬了咬牙,自私两个字还是没有吐出来。 白明哲声音沉着冷静,“陛下,长生乃逆天而行,卑臣能力短浅,无法逆天。若是陛下对长生有意……有四种高产作物在海外,不如待寻找海外作物之时,令人探测蓬莱仙岛。” 他说这句话夹杂着私心。 只要刘彻派人探测日本那四个岛屿,在没有得到长生不老药的情况下,必定会在日本发泄愤怒。 届时,可以把后世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扼杀在摇篮里。 刘彻的两只手用力按着面前的案几,“蓬莱仙岛所在何处?” 白明哲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根据留侯所言,在胶东郡之东的海上有巨岛,应该就是蓬莱仙岛!” 刘彻喝彩一声,“好!若是南越的高产作物达到产量,朕立刻派人组建船队,携带礼物,前往蓬莱!” “陛下……”白明哲嘴角微微上扬,“虽然卑臣没有长生之法,但是有长寿之法。承蒙陛下恩宠,卑臣今晚回去将长寿养生之法写下。” 他顿了顿,故意拖长腔吊着刘彻的胃口,“虽然此法无法长生,但是足够令陛下延年益寿。倘若食用得当,甚至寿命可以超越北平侯张苍!” “此言当真?”刘彻激动的脸色瞬间被鲜血充斥的血红,喘着粗气,咆哮一声,“爱卿,不会是丹药之流吧?” “陛下放心,只是一些寻常食物而已。留侯所教之识,多为日常食用之物,并非丹药之流。陛下可曾听闻有人因为吃饭死亡?” “这倒是没有。” 白明哲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石渠阁内的大汉地图,轻声道:“陛下,因为有些东西吾大汉没有,所以,卑臣只能先提供1.0版本,待时机成熟,卑臣愿意将2.0版本献出。” 刘彻听的云里雾里,“1.0版本?朕怎么听不懂,难道这是仙家之语?” 白明哲举了一个例子,“陛下可以把1.0版本认为秦非子之秦国,2.0版本认为嬴政之秦朝!” “那为何不直接给朕这个所谓的2.0版本?” 在刘彻看来,他是皇帝,要就要最好的! “陛下有所不知,卑臣不给,有两个原因。”白明哲调整了一下坐姿,使自己看起来更加靠谱一些。 “第一,1.0版本乃固本培元所用。陛下身体因为常年处理政务受到劳累,根基不稳,若是一下子下猛药,难免会出现相反效果。1.0版本可以调整陛下的身体,使之达到最好的状态,甚至,可以令陛下那方面生龙活虎,生育几个皇子!” 刘彻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了,“皇子?!” 这是他最大的心病! 在位十年了,他一直没有子嗣! 皇位不仅仅要继承,更要传下去,传给自己的儿子! 如果最后传给了兄弟,甚至是表兄弟,那他这个皇位有什么意义?他勤政有什么意义? 刘彻闭上眼睛,努力调整呼吸,“按卿之方法,朕多久可以有子嗣?” 白明哲嘿嘿一笑,“最多两载!” 刘据是在公元前128年出生的,距离现在还有两年。不出意外,两年的时间,足够诞生一位皇子了。 “砰!”刘彻猛地睁开眼,精光从眼中射出,拍了一下案几,大喝一声,“好!” “两载,是朕与卿约定的高产作物时间,若是两载之后,皇子诞生,朕,给卿封关内侯!且,将皇子,交与卿教导!” 白明哲急忙地叩首,“谢陛下!” “别急着谢,这一切都是在皇子诞生的情况下!成与不成,就要看爱卿的1.0版本了。” “陛下放心,卑臣一定将腹中所学,一字不落地写出来!” 刘彻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卿再说说2.0不能实施的第二个原因吧。” “陛下,卑臣之所以说2.0版本时机不到,只因吾大汉缺少一些东西。”白明哲指着大汉地图的右上角,“在辽东郡的右方,存在貊、高夷、白夷、卫满朝鲜等。在这块区域,存在一种叫做高丽参的大补之物。因为这些蛮夷没有文化,此等大补之物被他们随意糟蹋浪费。若是此物运到长安,陛下每个月只需服用一支顶级高丽参,就可以延年益寿!” 刘彻用冰冷的目光盯着辽东郡右方那一大块土地,“卿所言当真?” 白明哲拱手,沉声道:“不敢有半分虚言!” 刘彻拍拍手,“没想到弹丸之地还有如此神物,既然如此,朕自当将其纳入版图!爱卿,此地军事情况如何?” 白明哲微微一笑,“军队战斗力不如夜郎五成!” 这个数据只是他胡诌的,鬼知道这群野蛮人的战斗力如何。 他之所以提出这个2.0版本,完全是打算把泡菜国度,彻彻底底的抹杀在摇篮里。 根据记载,高句丽是在公元前三十七年,也就是汉元帝时期建立的,现在根本没有高句丽这个国家。 “战斗力不足夜郎五成也敢暴殄天物?”刘彻逐渐愤怒了,“朕欲求长生不可得,然而这群人竟然在浪费2.0版本!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明哲!” 白明哲快步上前,“卑臣在!” “朕给汝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内,搭建运输鱼肉前往边关的路线!三个月之后,即便运输鱼肉数量不够,朕一样不追究汝之责任!” 白明哲脸上露出一起喜色,“诺!” “别急着高兴!”刘彻站了起来,面向大汉地图,“朕要求汝三个月之后,带兵攻占辽东郡之东的神物产出之地!至于军队,则从辽东郡、辽西郡、燕国、右北平四地征调。” 白明哲目光炯炯,询问道:“陛下,卑臣可以组建多少人的军队?” 刘彻没有说出数字,而是转身问道:“卿需要多少人?” 白明哲咬咬牙,说出一个数字,“三千骑兵,八千步兵!” 三个月后,基本上就是元光六年春了,这一年,龙城之战爆发! 如果攻打顺利,他希望领兵趁机加入龙城之战,变成挑战这个大型副本的第五支队伍。 刘彻大手一挥,朗声道:“朕给卿六千骑兵、一万两千步兵!半年之内,能否彻底拿下貊、高夷、白夷、卫满朝鲜?” 白明哲再叩首,高声道:“明哲定当不负陛下所托!” 一万八千大汉士兵打一群蛮夷,这要是赢不了,他还不如直接去猪圈当一只猪! 刘彻从走到白明哲身边,亲自将这个眼中的忠臣扶起来,“爱卿坐,别跪着。” “诺。” 为了长寿,刘彻不惜下老本,道:“此外,爱卿还需要什么东西?但说无妨。” “陛下,卑臣希望得到手令,对捕鱼之事全面负责的手令。因为捕鱼之事事关重大,卑臣担心在地方遭遇刁难。” 刘彻眉头一皱,之前的事忽然涌上心头,“手令……” 他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白明哲急忙补充道:“陛下放心,就要全权负责捕鱼之事的手令就行。如果遇到刁难,卑臣能够有所应对。” “好吧,朕就给卿一个手令。”刘彻走到案几让,取出一份帛书,提起毛笔,开始书写,“朕赋予卿捕鱼特权,对于捕鱼之事,两千石以下,见官大一级,若是有人干扰爱卿,卿可就地调兵捉拿,将其押赴长安,交给廷尉发落。” “至于调兵人数嘛……卿可调郡国兵马一千,镇压不服之徒!” “谢陛下!” 刘彻在帛书上加盖印玺,然后将帛书交给白明哲,再三嘱托,“爱卿,一定不要再做出冲动之事了。卿现在不是绣衣御史,如果杀了三四百石的官员,朕勉强可以接受,但是,若是格杀一千石的官员,可就说不过去了。” “诺!” 第五十八章:主动被鸽的刘义 代王宫 此时正值中午,太阳和煦温暖,四周的温度让人觉得刚刚好,没有一丝丝的燥热感。 代王刘义跪在案几前,翻动竹简,用毛笔批改着国内大大小小的杂事。 他皱着眉头,轻声呢喃桌子上的奏章:“代郡部分商贾趁螟虫之灾祸害百姓之时,坐地起价,将粮食价格涨到了原来的三倍。” 刘义气的将毛笔一下子拍在了案几上。 “砰!” 暴怒的吼道:“岂有此理!如此天灾,竟然还敢坐地起价!商君言:士农工商,果然是人间至理!” “怪不得商人会排在最后!看他们这种逐利,不顾百姓死活的行为,应当受到严惩!高祖之后,吾大汉制定的重农抑商之策当真为至理之策!” 重新拿起毛笔,他在竹简上面快速地写了一行批复:“凡坐地起价之商贾,由各郡县县尉派兵调查!所有作奸犯科之士,皆下狱!量重刑!家产充归国库。” 思索了一会儿,担心坐地起价之事无法压下去,他继续书写:“凡恶意抬高市价者,由县尉派遣数十人,将其围住,由百姓指责。” “若因其抬价,出现百姓饿死之行为,皆判其杀人,以命抵罪!” “不得以家奴之性命相抵,抓商贾之家嫡系血脉!” 满意的看着手中的竹简,刘义小心翼翼地将竹简卷起来,摆放在案几一角,批复完成的奏章,一会儿自然会有下人将其送到国相那里。 代王主权柄,国相主监察! 说白了,国相就是刘彻安插在诸侯国的眼睛。 只要诸侯王不做造反这种出格的事,一般来说,其行为,是不会被国相干涉的。 除非是被人举报。 一旦被举报,基本上就要大出血,再严重一点,就是自杀谢罪。 后世江充怎么起家的?还不是上长安把自己的小舅子给告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自己的小舅子失去了赵国太子的位置,赵王刘彭祖还得派兵出击匈奴。 怒火不减,刘义重新拿起另一份竹简,开始仔细阅读。 看这书写格式,这是一份来自长安的竹简,由中尉派人送来的。 刘义轻轻地将竹简翻开,开始阅读其中的内容。 “大汉天子制诏:朕闻,有能者皆应高官厚禄之。商鞅变法,孝公封其为侯,号商君;白起破楚,昭王封其为武安君。 今太原县白氏之子明哲,献制作精盐之法,又为边关将领提供肉食之来源,富国、强兵,春秋之时,管仲莫过于厮。 始皇嬴政,虽暴政,然竟使甘罗十二岁为相。嬴政识有才之人,朕亦识有才之人!秦有十二岁上卿,汉亦可有十七岁之封君。 朕,以大汉天子之名,封白明哲为太原君,食邑一百户,位于太原郡。 代王刘义,应立刻在所辖地域之内为太原君寻找合适食邑,其不日就会返回。待太原君到达之时,汝应将食邑交付。” 在这一份文书下面,还有一小块帛书。 刘义眼睛微微一眯,将帛书打开了,这是刘彻对这个小侄子的叮嘱。 “刘义,太原君对于吾大汉之意义,犹如武安君对于秦国之意义,能否将其留在太原,就看君之能力了。” 刘义眉头一皱,搞不懂刘彻的意思。 留在太原还要看我的能力? 不是太原君吗?这还看什么能力?难不成他还有脱离代国籍贯的意向? 我代国如此人杰地灵的地方,你竟然不愿意留下? 不给寡人面子? 太原君!你可是太原君! 我代国的人! 虽然列侯和封君在长安都受中尉管辖,但是好歹也有一个太原的名号。 给个面子好不好! 他不明所以,抬起头,朝外面呼唤几声。 “陈柯,陈柯!进来!” “嘎吱……” 一个宦官推开门,小碎步跑进来。 “大王,奴婢来了。” 刘义晃了晃手里的竹简,看着低头的陈柯,询问道:“寡人前几日让汝查的太原君,汝查到了吗?如此勇士,究竟与吾代国什么关系?” 陈柯拱手,沉声道:“回禀大王,奴婢派出的人仅仅查到了一部分内容。毕竟时间过去得太久了,当年凡是涉及到这一件事情的人,几乎都记不清楚了。” 刘义挥挥手,道:“先把汝查到的消息说一说。” “寡人到想要看看,开仓廪之勇士、代国之恩人、天下之君子,与寡人代国之渊源!” 刘义能够安稳地坐在代王的位置上,除了蒙受父辈余荫之外,最主要的还是他有能力,并且与叔叔刘彻的关系也不错。 要不然,刘彻才不会傻乎乎的把这么重要的地区随随便便的交出去。 陈柯作揖而拜,声音朗朗,“大王,根据有司汇报,白明哲此人,曾经乃太原郡下辖的太原县人。” “其祖上乃白仲,故秦太原郡守。” 刘义突然眼前一亮,兴奋地趴在案几上,问道:“白仲,难不成是那一位杀神的后人?” “正是!”陈柯点点头。 刘义激动地拍拍手:“好家伙,原来是英雄之后!好!哈哈哈!” “昔年武安君之风采寡人不得见,遗憾万分!今其后的封太原君,寡人应当一见!” 刘义起身,手臂颤抖,指着自己这一个亲信,道:“陈柯!太原君家乡宗族是否还在太原县?” 陈柯脸色苍白,支支吾吾:“这……” “怎么?汝可有难言之隐?” “大王请恕罪,太原君已被太原白氏逐出宗族。奴婢不知其是否还算是武安君的后代。” 刘义一愣,道:“为何逐出?!难不成是野生庶子?” 如果是野种,被逐出倒也有可能。 毕竟这种很难被承认。 除非家里最年轻一代没有男人,或者是本人有较大的名声贡献,否则这种人不可能回到宗族。 陈柯摇摇头,“恰恰相反,太原君为嫡长子之后!” “据有司传回的消息,太原君之母在生育之时难产而死,在此之后,太原白氏重新为其父寻找婚配,最终他们把主意打到了惸侯家族。 然而,太原君之父因专情守一,不肯接受这门亲事,与家族闹翻。恐遭遇惸侯报复,最终带领年仅五岁的太原君远走长安。” “害!太原白氏这是糊涂啊!”刘义气的直跺脚。 他满脸通红,悲喜交加,他用力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呐喊着:“吾代国好不容易诞生如此勇士!竟然被这一群迂腐之人赶出去!气煞吾也!气煞吾也。想要联姻,就不会等其二房、三房子嗣年长之后吗?” “太原白氏!枉为名将之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 刘义现在恨不得提着两百斤的大刀,杀上太原,把白氏那一群老顽固的脑袋劈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鬼东西! “大王!现在太原君之前的宗族,依旧在太原县。敢问大王需要召见他们吗?” “哼!召见一群迂腐之人?寡人没那个心情!”刘义气冲冲的再一次跪坐在垫子上,“陈柯,陛下制诏已经说明,太原君不日就会到达太原县。寡人打算前往太原县,好好的会会这个太原君!” “汝一会儿传寡人命令,让国相暂替寡人处理一下军国事务,当然,具体暂代原由不要告诉国相,那个老头子烦人得很,一旦知道了,肯定会啰啰嗦嗦,令人不得安宁。” “啊,大王,这不合适吧?”陈柯苦着脸,劝谏一声,“若是国相知晓大王舍弃政务,偷偷地跑出去见太原君,定然会大发雷霆的。” “待大王回来之后,一样免不了受一顿唠叨。” 刘义不屑的扭头,道:“哼!回来之后,那个老家伙,唠叨就唠叨吧。寡人一直勤勤恳恳的处理政务,偶尔出去放松放松,这有何不可?更何况,见太原君乃皇叔交代之事,吾这是在服从长安之命令。” 他顿了顿,斩钉截铁地说道:“总而言之,今日,哪怕是皇叔来了,寡人也要去见识见识吾代国之英杰!” “这……”陈柯言语堵塞,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刘义站起来,走到陈柯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陈柯,汝不就是担心国相对汝啰嗦吗?这样吧!汝跟随寡人一起前往太原!” “不过可要事先说好!汝可不能去和国相打小报告!不然,寡人就让汝去雁门协助士兵抵御匈奴,扬吾大汉国威!” 陈柯苦笑一声:“这……奴婢遵命。” “嗯。汝现在立刻下去安排车辆,天一黑,吾等就离开!平城距离晋阳有六七天的路程,国相那个老狐狸狡猾得很,迟则生变!” “诺!” 看着陈柯离开的背影,刘义满意地笑了,自言自语,“太原君,不知君见到寡人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呢?既然皇叔特别交代了,寡人一定给君一个满意的交代!吾代国之英雄,自始至终,亦要为代国之人。” 对诏书所言之事,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相信,丝毫没有察觉到白明哲根本没有如诏书所言前往太原,而是直奔胶东郡。 第五十九章:不屈之臣 九月中旬,当大地渐渐褪去绿装,草原开始披上金黄,旷野变得五颜六色,树林中,山谷之间,如梦如幻,不是仙境胜似仙境。 在黄金般的草原上,蓝天白云融合在一起,清澈的河水宛如一条银色的飘带,覆盖在金黄色的草原中。 河畔的树木呈现出金黄、橙红、黛绿等暖暖的颜色,映衬着青蓝色山峰顶部白茫茫的雪色,光彩夺目,令人情不自禁地在此驻足观望。 在群山的山麓地带,一位披着羊绒外衣、披发左衽、手持一根几乎光秃秃节杖、脚穿两双破烂靴子的中年人,正驱赶着几十只羊。 因为常年的风吹日晒,中年人的头发蓬松,宛如一个鸟窝,他的皮肤干燥得很严重,已经出现了破裂的情况。 一条条沟壑般的皱纹纵横在他的脸上,这使他看起来,更像是四五十岁的老人。 在中年人的身旁,一位衣衫破烂、面色枯黄的青年紧紧的跟着。 青年鼻梁很高,头发颜色偏向棕色,和汉人的样貌相差很多。 青年先是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跟随的匈奴士兵之后,赶紧对着中年人说道:“张公,属下探查过了,大约三个月之后,会有一批献给单于的马从此地经过。押送马匹的人大约有五十多人,都是匈奴士兵!” 张骞激动的双手颤抖,他停下脚步,任由羊群向远方奔跑,“堂邑父,此消息汝从何得来?” 虽然已经在匈奴逗留八年,但是堂邑父时时刻刻记得大汉礼节,他拱手作揖,道:“回张公,君在匈奴八载誓死不屈之气节,感染了很多人。知君早有离意,此乃一名被俘虏投降的汉人托人转告。其还称,将士们虽然身在匈奴,然心依旧在汉。” 张骞闭上了眼睛,两行热泪从眼角滑落,轻轻呢喃,“大汉降兵吗……不……他们现在只是匈奴人,并非汉人,应该称他们匈奴人。真正的大汉士兵,绝对不会投降!” 作为一名大汉官僚,他有自己的骄傲! 投降之人,绝非汉臣! 正是这个念头,使得他无时无刻不在想逃离匈奴,进入西域之事。 张骞悲哀地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他扭头盯着堂邑父的眼睛,沉声问道:“堂邑父,当初使臣团的几百人,还剩下多少人?” “回张公,吾等离开长安之时,共有四百八十三人随行,离开后与匈奴士兵一战,损失两百四十六人。到达匈奴之后,娶妻生子者约一百一十三人,不幸病死者约五十一人。”堂邑父轻声背诵具体的数据。 “愿意与吾谋事,逃离匈奴者,有多少人?” “回张公,愿意追随着一共一百二十一人!除了娶妻生子人群中有六十五名不愿意离去之外,其他人,都愿意随君谋事!” 张骞看着南方,“竟然六十五人不愿意离开?难道他们忘了自己的使命了吗?” “张公,因为他们心中对匈奴妻儿怀有感情,所以才不忍心离开。不过,他们都声称,愿意随君抢夺马匹,只是,最终要留在匈奴。” “既然他们没有离去之心,那就任他们去吧!”张骞的右手用力地握着节杖,“至于抢夺马匹之事,他们不需要参与!匈奴人无情无义,对待汉人如豺狼对待鸡鸭豚兔。若是他们参与,事成之后,势必会被牵连。为了他们的妻儿,汝回去之后,转告他们,按兵不动即可!” 堂邑父有些担忧,“可是……仅凭吾等,是不是……人数……” 张骞轻蔑一笑,冷哼一声,“哼,吾等皆大汉臣民,为何要惧怕匈奴?如果不是为了完成汉公交代的出使西域的任务,吾在八年前,就已经战死在大漠了!死,可怕吗?” 堂邑父咬咬牙,沉声道:“可是多一个人,吾等就多一成把握……” “不,君错了,有时候,人多并不一定是好事。”张骞摇摇头,“如果有人不追随吾等,而是留在匈奴,那么,舍弃妻儿、誓死相随之兄弟,则有好战之心!原因无他,只是他们妻儿有人照顾!若是无人留在匈奴,那么,妻儿为后顾之忧,大事难成!” 堂邑父恍然大悟,弯腰回应,“原来如此!张公真是足智多谋,也怪不得会有大量的匈奴士兵监视这方圆百里。汉家贵种,果然名不虚传。” “哈哈哈,堂邑父,吾出身并不好,不算汉家贵种。真正的贵种,乃高祖之后、留侯之后、绛侯之后!”一提起这些充满了传闻故事的人物,张骞立刻红光满面,容光焕发,仿佛是在炫耀自己似的,“若是淮阴侯、留侯、降侯、条侯尚在,大汉安能三载前,才正式对匈奴宣战?若是这些人物尚在,龙城早就被击破,单于早就臣服长安!” “张公,匈奴常年盘踞在漠北,想要彻底收复,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虽然大汉已经对匈奴宣战,但是,依属下之见,没有大月氏帮助,很难彻底战胜。” 张骞感慨万分,道:“是啊,所以时隔八年,吾依旧不敢忘记陛下交代之事!若是可能,吾愿意以性命作为代价,令汉公之意,抵达大月氏!” 看着越来越远,逐渐消失在金色海洋中的羊群,张骞和堂邑父开始快步追赶,他们的呼吸也渐渐地紊乱,“堂邑父,三个月之后,当为春季。届时,按照匈奴人的意思,吾等需要上山放牧。吾认为,最好的动手机会,就是在上山交接时期。” “汝离开之后,告诉愿意追随的兄弟,让他们准备好充足的水、充足的食物……哦,最好是羊肉!让被迫为匈奴牧羊之人,想方设法将羊群宰杀一部分,晒干之后,作为粮食!”张骞将考虑的事情全盘托出,“匈奴区域很广,若是吾等逃跑,不仅仅是离开单于庭,更要穿过屈射、蒲类等地,才可以进入西域。”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大月氏西行之地无人知晓,吾等要做好断粮、断水之准备。甚至,必须要有誓死一战之决心!” 堂邑父声音朗朗,意志坚定,“张公放心!吾等已经谋划了这么久,自然要抱着拼死一战的心,如果不然,焉能称自己为汉臣?” “为了行动,很多兄弟已经在悄悄地制作弓箭、刀剑,只求护送张公杀出匈奴!” 张骞坦然一笑,“这八年的时间,苦了兄弟们了。待完成任务,返回长安,吾定会亲自上书陛下,陈述君等忠义之事!诸君妻儿、父母,亦当同荣!届时,荣华富贵,不再是梦!” 堂邑父谦虚地说道:“张公言重了,为陛下做事,本就是无上之荣耀!至于荣华富贵,只是外物罢了。” “嗯。”张骞满意地点点头,“既然时间基本上定下了,吾等现在要做的,应该是令匈奴放松警惕!只要匈奴警惕性越低,吾等逃跑的成功率就越大!” “传吾命令,所有人一如往常,不要表现得太过明显。即便是妻儿,一定也隐瞒不说。” “诺!”堂邑父拱手。 “为防止匈奴人察觉,汝接下来的三个月,不要再来找吾了,事多必失,还是小心谨慎为妙。”张骞特意嘱咐。 “张公,那君的食物、衣裳要怎么办啊。” “这个君不需要担心,吾在一个月之前向公主祈求材料,以求修复汉节。而在前几天,军臣单于已经派人给吾回复,其称可!按照公主这八年来的行事作风,趁此机会,她一定会给予吾一些粮食的。吾和妻儿省吃俭用,可以度过这个寒冬!” 堂邑父对这位用来和亲的宗亲公主感到痛惜,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唉,苦了公主了。嫁入匈奴十年,受到的苦难一定很多。” 张骞朗声道:“正是因为如此,吾等更应该联系大月氏,早日消灭匈奴,接公主回家!蛮夷之地,焉能配得上吾大汉公主?!” 堂邑父面色凝重,沉声道:“张公,还有一件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君尽管说!若是涉及到逃离计划,必须阐明!这次逃离,吾等可是把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绝不能有半分马虎!” 堂邑父低下头,不敢与张骞对视,“是这样的,吾等在匈奴八载,他们虽然是蛮夷之众,但是对众兄弟却有恩惠。离去之时,是否要杀戮匈奴士兵?” “吾汉人一向讲究报恩,匈奴人留兄弟们一命,这份恩情自然不能忘。但是,匈奴士兵皆为杀戮之人,在其手下丧生的汉人亦不在少数。”张骞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这样吧,三个月之后,抢夺马匹之时,让兄弟们将匈奴士兵的右腿砍伤,使之无法上马作战!” “众所周知,匈奴之内弱肉强食,弱者几乎没有资源。士兵只要腿部受伤,便无法上马作战,在灾荒发生的时候,他们必定最先死亡。吾等不方便杀他们,那就让匈奴人,杀戮匈奴人吧!” “诺!” 第六十章:胶东郡高密县 元光五年十月初三,一队穿着厚重衣服的大汉,护送着一辆“嘎吱,嘎吱”响的马车,背对着寒冷的北风,渡过了淮河。 此淮河并非彼淮河,它并不是秦岭附近那一条,而是胶东郡中的一条小河。 《水经》云:“潍水出琅邪箕县潍山”,水以山名。 清乾隆《莱州府志》载:“淮河即潍水”。《汉书》“潍”字作“淮”,上游百姓喜欢叫淮水,而下游百姓喜欢叫潍河,因此,这条河又有上淮下潍之称。 因为胶东山脉多分布于南部,因此,它并不是东西走向,而是南北走向。 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它并不长,不到二百五十公里,但是,这二百多公里,却孕育了大量的名人:虞舜,孔子女婿、孔门弟子七十二贤之一的公冶长,齐国中兴之臣晏婴、显达西、东两汉的伏氏家族,经学家郑玄,文学理论批评家刘勰,《清明上河图》的作者张择端,甚至是清代宰相刘罗锅。 也许是在颠簸的车厢中坐得太久了,白明哲主动掀开门帘,对外问道:“冯驹,还有多久能够到达即墨城?” “白公,即墨在胶水之东,若是想要到达胶东郡郡治即墨城,必须横渡胶水。”冯驹一边骑马,一边从怀中掏出地图,沉吟一声,道:“依属下之见,想要到达即墨城,最少还要一天半的时间!” 白明哲眉头一挑,对这个时间感到有些无奈,“一天半,有点久……那前方是何处?” “白公,前方高密县,距离此处不足二十里。” 白明哲回忆着典籍的记载,发现除了其在北宋时期,是赋税在三万贯以上的纳税大户之外,其他时期,税收规模并不大,于是,他问道:“高密县规模如何,人口多少?” “属下在出发之前特意去大农令下属籍田令处打听了,高密县户数不足一万,其长官在县长,并非县令。” 白明哲呢喃一声,“户数不足一万,看来士兵不能从高密征调了,必须从其他地方入手。不过,这里扼住了胶东郡东西的通道,且靠近河流,水源充足,很适合军队驻扎。若是将郡国兵马驻扎在此,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倘若在进行捕鱼大计之时,有人意图干扰,那吾可以在此断南北之交通,扼东西之咽喉。” 顿了顿,他开始比较此地与即墨的优劣,“当初乐毅率领五国联军攻打齐国,连下七十城之后,止步莒、即墨四载。吾带兵而来,分官僚、地主、商贾盐渔之利,其势必会阻止吾驻扎于即墨城内,冲突必不可免。” “若是吾带兵驻扎即墨之外,与胶东郡利益集团起冲突之后,未尝不会重蹈乐毅之覆辙,甚至遭遇当年田单施展的火牛阵之流的攻击。郡国兵无北军之军纪,亦无北军之战斗力,一旦发生这种事,绝对会大乱,溃不成军,吾恐会死在乱军之中。” 作为一个后世之人,他很清楚动了官僚等旧利益集团蛋糕的后果。 无论是商鞅、还是王安石、范仲淹,变法分蛋糕之后,结局都不怎么样。 如果想要分蛋糕,必须以雷霆之势,镇压旧的利益集团,这种情况下,兵权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刘彻让他征调一千郡国士兵,同时,他的手里还有六千骑兵、一万两千步兵的预购单子! 虽然这个单子的交货期在三个月之后,但是,自己只需要用练兵这个借口,就完完全全可以将他们调到高密! 这叫监督生产! 哪怕是刘彻,也无法对自己这个行为挑毛病。 将近两万人在此,谁敢造次? 届时,只需以士兵雷霆之威,一边进行武力镇压,一边进行制盐、捕鱼大计。 哪怕强制实行盐铁官营,恐怕也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且,让士兵在此还有一个好处! 此地北方就是渤海湾,只要船只充足,未尝不可训练一支规模庞大的大汉水师! 现在世界各国,除了波斯、地中海那些分散的希腊城邦之外,恐怕还没有主动训练水师的国家吧? 包括亚历山大,这家伙也没有水师! 虽然水军并不是一个稀奇军队,在春秋战国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但是,它们的规模并不是很大。 根据记载,“夏,楚子为舟师以伐吴,不为军政,无功而还。” 这场爆发于前549年的这场楚吴水战,是史籍明确记载的我国第一次水战,它开创了中国战争史的新局面。 也许正是因为中国水师出现早的原因,大约在吴楚水战九百多年之后,也就是公元三百五十年左右,东晋王嘉在他的《拾遗记》中,曾设想创制一种可以“沉行海底,而水不浸”的船只,名之为“沧波舟”;又因形似螺,也称“螺舟”。 没错,这家伙想要制作的就是潜水艇! 胆子足够大,科技树敢发芽。 得亏这家伙的设想没有真正的实施,要不然,潜水艇一出,世界各国还不得屁颠屁颠的来华夏磕头? 白明哲将拳头握得“嘎嘣”响,意志越来越坚定,想要对海外殖民扩张,水师必不可少,尤其是不久之后,攻打南越的时候! 南越与大汉之间有大量的天然屏障——山脉,从陆地进军,绝对会损失惨重,尤其是赵佗这个家伙走的时候还带着大量的秦弩,这要是战争开战,对面把家底掏出来,大汉雄师即便是赢,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试想一下,如果先派遣小规模部队在陆地上进行骚扰,随后将主力部队以海运的方式输送到南越国的南部……不出十日,大汉军队就可以在南越建立一个桥头堡,届时,源源不断的军队就可以从海上运送到南越。 当然,这个计划必须要有一个试点地区,比如,通过攻打卫氏朝鲜这个机会进行试点。 只要行动顺利,军功进入腰包绝对是妥妥的。 盘算了一阵,发现高密这个地方的确是一个比较好的战略要地,他立刻高声道:“传吾命令,全速前进,立刻前往高密县!剩下路程不足二十里,一个时辰必须到达!到达之后,吾等以商贾身份进入,不得泄露本君身份,亦不得泄露诸君北军之身份。待郡国兵马到达,吾等再表明身份!” “诺!” 第六十一章:城门校尉 一个时辰之后 白明哲的车队来到了高密城的西门。 也许是车队人员比较多,周围的百姓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不由自主的让开了一条路,让他们先行通过。 而此时,一名穿着甲胄的守将慢悠悠地从城门洞走了出来,抬起了右手,“止步!来者出示名谒!” 冯驹对着车内说了几句,迅速跑到守将的面前,递上了在长安就已经准备好的备用名谒,“校尉请过目。” 城门校尉——宋湘结果名谒,随意瞟了一眼之后,没有再看下去,而是将名谒按在冯驹怀里,高声问道:“长安来的?来这里所为何事?车内,又是何人?” 没等冯驹回答,白明哲的声音率先从车厢内部传了出来,“故时,太公至国,脩政,因其俗,简其礼,通商工之业,便鱼盐之利,而人民多归齐,齐为大国。自高祖一统天下之后,齐地依旧为大汉盐、渔重要产地,每年此地输入全国的鱼、盐不在少数。” 掀开门帘,白明哲的面孔出现在宋湘面前,接着说道:“鄙人不才,特意变卖家产,凑金、组车队,不远万里,从长安来齐地置办盐、鱼,以图千万家财。” 宋湘将腰间的佩剑拔出,用剑尖指着车厢,轻蔑一笑,“呵,我当谁呢,原来是商贾。赶紧滚下来!汉家祖训,商贾不得衣丝乘车!汝既为商贾,竟然敢乘车,该当何罪?” 白明哲在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急忙解释,“校尉误会了,吾目前仅有经商之心,还没有正式行动。世人皆知,商贾者,买卖谋利也!吾尚未买入、卖出,亦未盈利,并不算商贾。” 宋湘没有半分松口的意思,而是继续没好气地说道:“哼,汝说不是就不是,本校尉凭什么相信!” 冯驹重新拿起名谒,同时暗中示意同僚,若是眼前这个校尉有不法之心,立刻诛杀之,然后开口说道:“校尉公……” “吾为宋湘!” 冯驹应和一声,“哦,宋公,吾等尚未经商之事,名谒上写得清清楚楚,君可派人前去查验。此名谒乃太常卿府衙……” 还没等他说完,宋湘就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吾不管尔等名谒何等来历,亦不管尔等是否买卖盈利,吾只知晓,尔等在吾高密地界!” “吾为城门校尉,高密城门归吾管辖!尔等想要进城,必须缴纳八十钱的赋税!哦,是一个人八十钱!” “吾看一下……尔等这是……这是二十五人,因此,尔等需要缴纳……” 宋湘掰着手指头,开始数数。 “一共两千钱!”白明哲眉头一挑,把数字算了出来,“冯驹,从钱袋里那金饼。目前金饼市价为一万钱,用半金饼作为赋税,校尉可满意?” 宋湘激动地拍拍手,“满意!当然满意!拿出半个金饼,尔等可以立刻进城。” 冯驹没有多说,而是示意属下拿来了半个金饼,然后强忍着愤怒,塞进了宋湘的怀中。 作为大汉北军,他何时受过这种气? 在长安,从来都是大汉北军勒索别人,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被人给勒索了,还是一个地方校尉! 如果不是碍于白明哲一个时辰之前下达的命令,他早就拔出剑,把宋湘乱剑劈死了。 “冯驹,再多给这位宋公半个金饼!吾有一些事情想要问一下。”白明哲突然说道。 “诺!” 宋湘一听又要有额外收入,顿时面露喜色。 他搓搓手,接过金饼后,爽快地说道:“汝想要问什么,尽管问!” “敢问胶东郡太守名讳?” “马宁!”宋湘回答得很干脆。 白明哲看了看城墙头,嘴角一扬,打探道:“宋公,吾观高密守军军纪严明,不知,高密城中有多少同等类型的守军?” 宋湘眼睛一眯,警惕地看了一眼白明哲,冷声道:“怎么,汝问这个干什么?打听军国大事,此乃死罪!” “鄙人仅仅好奇罢了,长安之中守军数万人,不知高密守军有多少。” “哼,如果不是看在金饼的面子上,吾早就将汝斩杀于此了!告诉汝也无妨,高密城中,有守军八百!大约十五户供养一名士兵!” 宋湘一边说,一边用嘴对着金饼吹起,“呼!呼!”吹完以后,他又顺势咬了咬,生怕是假的。 白明哲被这行为逗乐了,强忍着笑意,继续问道:“宋公,这八百守军会不会太少了,无法保证即墨的安全啊。” “呵,即墨每年所获赋税达万万,守军更是有四千之众,守城武器数不胜数,岂需吾一个小县护卫?再者,七国之乱后,诸侯国叛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哪有威胁?” “赋税万万?为何鄙人听闻,齐鲁之地每年纳税不到五千万钱?” “哈哈哈哈,这不是废话。若汝为太守,岂能将赋税毫不保留的送到长安?”宋湘大笑几声,“提醒汝一句,经商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要安稳的经营,最好找一个靠山,例如侯爷、太守之类的。每年拿出几百万钱换一个安稳,很值!” 白明哲顿时明白了,原来是被贪污了,怪不得这里产生的交易和长安收到的赋税对不上,原来如此! 他微微拱手,道:“宋公之言,鄙人受教了。待拿到盐、鱼,吾立刻寻找靠山,缴纳岁贡,以求照顾。除此之外,鄙人还有最后三个问题,希望宋公解答。” 宋湘摆摆手,呵斥道:“赶紧的吧,吾还有事。一个金饼,就这么啰嗦。” “宋公,齐鲁之地,盐价几何?粮价几何?赋税几何?” 宋湘将佩剑插回腰间,沉声道:“盐,二百五十钱一石;因为螟虫之灾,今年粮价较高,九十钱一石;至于赋税……根据太守命令,在胶东郡的商贾,凡是买卖,必须要缴纳所获利润两成作为税收。” 顿了顿,他不怀好意地盯着白明哲一行人,嘿嘿一笑,“记住,如果尔等在城中发生了交易,或者在回来的路上将运输盐、鱼车队带进城中,皆要缴纳赋税!交易税利润两成,至于人头税则是八十钱,马车税为六十钱!看在尔等爽快地将金饼拿出来,且还不是正式商贾,马匹的税今日先不收取。” 白明哲再次拱手,低声说道:“谢宋公照顾!” 宋湘懒得继续聊下去,挥挥手,驱逐道:“好了好了,尔等赶紧进去吧,别在这里堵着门口!” “诺!”白明哲重新爬上马车,给了冯驹一个眼神,示意立刻进城,前往客舍住宿。 鞭子一挥,“啪!” “驾!” “嘎达!嘎达!嘎达!” 马车立刻向高密城中的客舍赶去。 第六十二章:一万九千名士兵! 戌时 天空一片漆黑,宛如被蒙上了一层黑色的布,日月星辰皆被放置于布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在大风的呼啸下,天空中时不时地飘过几朵薄薄的云彩。 某客舍 白明哲跪在蒲团上,冯驹同样跪坐,只是二人之间隔着一张案几。 白天的时候,通过宋湘的介绍,白明哲已经搞清楚了胶东郡的形式。 他在面前铺开的帛书上轻轻地书写经济模型。 这块地上的经济模式比较复杂——官僚+豪强+地主+商人+农民。 其中,前两者为全方位的幕后经营者,而地主,则是单一固定的土地经营者,商人,是商品买卖的执行者,而最后的农民,则是被压迫者。 这五个群体,某些地方看似联系不大,但实际上,已经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经济。若是贸然对其中的一块动手,那么迎接的将会是整个经济的崩溃,尤其是最后的农民,他们将会最先受到冲击。 地主、商人从农民手中获得粮食、鱼、或者雇佣农民获得盐,之后将这些东西运送到外地换成钱财。 而获得的钱财,商人所得,不过十之五六,剩下的四成多,皆入豪强、官僚之口袋。 在钱财的收买下,豪强、官僚凭借自己的声望、权力对商人进行庇护,帮助他们获得更大的利益。 当然,在钱财充足的情况下,官僚、豪强对农民的压迫也会减轻,进而上层建筑对农民的压迫也随之减轻。 最终,在上层压力减小的情况下,农民想要饱腹,必须要付出更多的劳动力,获得更多的报酬。 这种经济模式,看似比较稳定,但实际上,根本抵挡不住外来的冲击,尤其是商人的利益大多进入官僚、豪强的口袋,很少进入国库,一旦爆发天灾这种强烈性的冲击,那么国家将会无力赈灾,农民将会大规模死亡。 知道其中蕴含的利害,白明哲不敢贸然动手。 想要彻底破除这种经济模式,必须要搭建一种新的经济模式,一种能够分化旧势力的经济模式。 他将写着“官僚+豪强+地主+商人+农民”经济模型的帛书放在一旁,重新拿起一块新的帛书,开始撰写一份调兵文书。 “想要稳定地将咸鱼供给内地边关,必须要打破胶东郡的经济模式!否则,恐怕收获之咸鱼,九成入官僚、豪强之口袋。”白明哲沉吟一声,“吾在此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想要在三个月内,打破此地几十年的经济模式,根本不现实。若是暴力拆解,那么很可能伤民,最后导致民变!因此,吾只能在军队支撑的情况下,进行缓慢的演变,逐渐蚕食老牌势力的蛋糕。” 他将毛笔蘸了几下墨汁,笔尖侧斜,优美的隶书从毛笔笔尖下流淌了出来。 “吾以陛下制诏,征调梁国、辽东郡、辽西郡、燕国、右北平之兵马。” “梁为大汉诸侯国,理应响应长安号召!今日为十月初三,梁国二十日之内,务必征调一千布甲齐全、长槊锋利之郡国兵,携带一月口粮,以吾传信兵为首,即可赶往胶东郡高密县,接替高密县城防!不得有误!” “燕国亦大汉诸侯之国,燕王定国,乃高祖后裔,大汉血脉,响长安之令当义不容辞!接令之日,望燕王挑选良家子弟三千人,擅马者一千人,合计四千,携带两月口粮,布甲、长槊、弩箭等利器,即可奔赴高密县。其以大汉北军冯驹为首,驻扎与高密县北三十里,等候练兵之令!” “右北平太守听令,在不影响抵御匈奴的情况下,立刻抽调五千步兵,携两月口粮,攻城利器前往高密县!尔等以大汉北军罗瑾为首,渡过淮河之后,直线向东,驻扎于即墨城西三十里!等候练兵之令!” “辽东郡郡守听令,立刻组织五千擅骑者,携带两月口粮,弓弩若干,前往高密县!尔等以大汉北军万震山为首,驻扎于夜邑之西三十里,此地为平原地带,尔等在此,务必扼住胶河北部之区域!凡是胶东郡官员、士兵意图过河,立刻派人到高密县上报!” “辽西郡郡守听令,鉴于辽西郡接近乌桓左贤王部,受骑兵骚扰较为严重,君征调四千良家子弟组成步兵,携带甲胄、口粮,连夜奔赴高密县!尔等以吾为首,驻扎于计斤县东北二十里,控制通往即墨城之水源!” 一千梁国士兵,再加上一万两千步兵,再用六千骑兵辅助,一共一万九千人! 为了把胶东郡给彻底整改,白明哲这次算是下了血本了。 有这么多人,哪怕是地方豪强想要反抗,也要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有能力! 如果攻打卫氏朝鲜从胶东郡出兵,那么,这里的渔场、盐场可以安稳六个月,甚至更久! 冯驹瞅着帛书上的内容,声线颤抖,“白公,君将大量的军队征调到此地,是不是和陛下说一声啊,这可是将近两万人!若是处理不好,很容易发生问题的。” 他的言外之意很明确。 两万人已经接近七国之乱时候的兵力了。若是让刘彻觉得这是打算造反,割据胶东欲自立为王,那岂不是要出大事? 白明哲微微一笑,安慰道:“君就安心吧。我已经让叶楚平快马加鞭地前往长安通报陛下了。至于名义……那就是练兵!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行军打仗也是这道理。吾可不想让将士们白白牺牲在战场之上。哦,对了!一说到工欲善其事,吾又想到了一件事。” 他再次蘸了几下墨汁,在砚台边上轻轻一擦,然后开始书写第二份帛书,“秦墨巨子,可还记得白某?吾欲在胶东郡构建大汉水师,希望秦墨派遣能工巧匠前来支援。至于报酬,请详细观看帛书下半部分的内容。吾相信,君会感兴趣的。” 笔式转动,侧锋外露,天工开物《舟车篇》的一部分被他附在帛书之上,“凡遮洋运船制,视漕船长一丈六尺,阔二尺五寸,器具皆同,唯舵杆必用铁力木……至其首尾各安司南以定方向,中腰大横梁出头数尺,贯插腰舵,则皆同也。腰舵非与梢舵形同,乃阔板斫成刀形插入水中,亦不捩转,盖夹卫扶倾之义。其上仍横柄栓于梁上,而遇浅则提起,有似乎舵,故名腰舵也……” 自从墨家分裂之后,秦墨的活动地点基本上都是内陆,造船技术薄弱是他们最大的弱点。 就连秦始皇设计的蜃楼,也是合墨家之力才完成,某些地方的图纸,被齐墨、楚墨垄断,秦墨根本接触不到。 如今白明哲把《舟车篇》拿了出来,不信这群家伙不心动! 当然,想要具体绘制的图纸,则需要回忆古船复原图纸,例如,郑和下西洋时候的大型船只!如今事情忙碌,想要回忆确切的图纸内容,需要等一切安顿下来,才能进行。 白明哲嘴巴咧开,坏笑一声,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嘿嘿嘿,秦墨,你们就乖乖给我打工吧。” 第六十三章:南仲军 “冯驹!” “属下在!” 白明哲徒手将胶东半岛的地图画了出来,指着其中一个地方,道:“墨家到达之后,汝立刻组织两千步兵伐木,随后运送木材、铁器到达腄县东北海岸,在该地组建海港。” 冯驹看着腄县,迟疑一会儿,再三确认,“白公,此处适合建立港口吗?” “适合!汝可放心,此地能够支撑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且此地靠近渔场,在军队控制之后,可立即进行捕鱼晒盐之工作!”白明哲信誓旦旦的说道。 他挑选的地方,是后世的烟台。 烟台这个地方,一共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港口。既然后世这里能够通行排水量在数万吨的巨型船只,那么肯定可以支撑几百吨排水量的木头船航行。 而不选择青岛、威海的原因,是他考虑到那里处在即墨城军事控制范围之内的缘故。即墨的兵力在四千左右,如果让士兵伪装成山贼进行骚扰,那这个港口的建造速度会大大的降低。 至于在此晒盐,实在是迫不得已。 即便胶州湾在冬季因为大湖效应降雪量很多,但是为了保证产盐地的安全,他只能在此了。 若是晒盐的位置在长芦盐场,则很容易被匈奴人占领。 长芦盐场建成之际,恐怕就是军臣单于发动大量的骑兵攻击辽东郡、辽西郡的时候。 匈奴未定,他不打算让长芦盐场出现。 哪怕在胶东郡晒盐存在加班加点,产量不足的问题,但为了长久的安定考虑,这些苦难不算什么。 紧接着,白明哲看着腄县的位置,沉默不语, 他最后一丝顾虑就是当地的商贾、豪强! 齐鲁大地作为产盐主要地区,这里的豪强肯定存在很多刺头,商贾中肯定也有很多与长安列侯家族打交道的。 他已经让梁国士兵控制了高密县,又让辽东郡的士兵扼住了胶河北部的交通要道,就连即墨南部的水源,也被辽西郡控制,如今再把燕国的部分军队调动,使他们驻扎在腄县,控制即墨城北方的区域…………按照这个局势,恐怕半个月之内就会爆发冲突。 燕国两千人,究竟能不能挡得住来此齐地老牌家族的攻势? 墨家的人可是在那里造船,他们可不能出事! 看样子,必须要立刻规划分裂齐地经济链的方案了。 他叹了一口气,暗道一声,“可惜啊,如果我有军功,何必这么麻烦?军功在身,即使我带兵强行进驻即墨城,胶东郡太守也不会放半个屁。哪怕杀几个一千石,陛下也不会因为朝会的争议左右为难。卫氏朝鲜,必须占领!只要以这里为跳板,我就可以凭借军功封君的身份,直接步入大汉权贵高层!” 冯驹见白明哲半天没有动静,急忙弯腰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白公,白公,君没事吧?” “啊,咳咳,没有大碍,刚才在想一些重要的事情。” 冯驹拱手作揖,恭恭敬敬地说道:“白公,若是君兵马部署完毕,属下建议立刻撰写任命书,以及盖上印玺。这样一来,吾可派人立刻送出,使军队早日到达,护卫君的安全。” “善!” 白明哲提起笔,开始撰写最后的任命文书。 想要让北军士兵统领郡国士兵,必须给他们任命一个合适的官职。 若官职低微,则兵将看不起,难以发挥真正的战斗力。 至于官职过高……过高又如何?他本来就是希望自己人控制军队,方便指挥。即便郡国兵将不服,只要打几次胜仗,捞几次军功就行了。 这年头,很少有人会和军功过不去。 微微用力,笔尖的墨汁瞬间爆裂,充满了威严的字体浸透了帛书。 “吾白明哲——太原君,奉陛下命令,组建军队,出征卫氏朝鲜,平蛮夷,宣王道,以传教化。陛下隆恩,准吾组建一支全新军队。” “《诗经·小雅·出车》云: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南仲,玁狁于夷。” “昔年,周厉王暴政之后,周被迫进入周召共和时期。当是时,国力衰弱,蛮夷侵略,百姓民不聊生。至于宣王继位,以南仲为将,至朔方,铸朔方城,对周国西方的昆夷、鬼方、玁狁诸国进行武力兼并,最终平定蛮夷之乱,使王室中兴。”白明哲文思泉涌,认认真真地书写这一份关于军队名号以及将领任命的文书,“今匈奴侵扰边境,在辽东郡之东、胶东郡之东北又有蛮夷小国对华夏虎视眈眈。明哲不才,愿意效仿南仲,平定蛮夷,使强汉之名传播海内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奉陛下之命,吾在胶东郡建立南仲军,于高密县练兵!” “今日军成,吾颁布第一条军令,亦为不能更改之军令——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当毛笔书写最后一个“诛”字时,白明哲故意把字体放大了三倍,用来向天下人展示捍卫大汉土地的决心! “因陛下敕封文书未至,吾仅有调兵之文书,因此,吾以南仲军统帅之名,任命南仲军各校尉!” “冯驹、万震山、罗瑾、叶楚平,此四人出身大汉北军,在征调函谷关仓廪,救济百姓之时有功,特任命此四人为四部校尉,各自统领吾已安排征调之兵。而各郡国原有校尉、军司马、屯长等,皆保持原有建制不变!” “至于出征之时的兵马分布,待陛下任命文书、所派将领来临之时,吾再详细安排!” 刘彻不可能没有任何防备,毫无保留地将一万九千人交给自己。 想要调兵成功,绝对要被来自长安的将领牵制。 就是不知道会是谁带着刘彻的诏书、南仲军之虎符奔赴高密县。 按照老刘家的尿性,绝对会书写两份诏书——一份明诏、一份暗诏。 明诏归自己,供统兵、调兵之用;而暗诏则是归前来牵制自己的那位将领,其中的内容无非就是:“若白明哲有叛逆之心,可凭此诏书,先斩后奏。” 所以在长安将领到达之前,他并不打算任命其他的军队将领。 只要把校尉们牢牢地控制住,这一万九千人就只会听从自己的差遣。 照着这份手令的格式,他重新摘抄了五份,最终一共六份。 这六份,除了五个郡国各一份之外,还要给长安送一份,让皇帝看一看自己的部署。 相信,那一句“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一定会让刘彻肾上腺激素飙升,大笑之声直接冲破未央宫的屋顶。毕竟这符合他继承皇位之后,驱逐匈奴,以告宗庙的政治诉求。 停笔,白明哲将自己太原君的印玺拿了出来。 在沾染赤红色的朱砂后,用力地按在帛书上。 “咚!” “太原君印”四个字,宛如一枚红宝石,被牢牢地镶嵌在这几份文书之上。 文书成! 第六十四章:用加盟商的形式分化商贾 白明哲将帛书小心翼翼地叠起来后,交给冯驹,“汝立刻寻找吾在帛书上提及的校尉,让他们即刻出发!吾知晓路途遥远,不过,鉴于军事紧急,耽搁不得,吾希望诸君在一个月内返回!” 冯驹脸色一变,不由得说道:“白公,顶尖甲士都走了,君的安全怎么办啊?万一即墨城中有人欲对君不利……” 中尉甲士的战斗力都是有层次之分的,比如他自己、叶楚平,他们两个人在战场上属于以一敌五的那种,而其他的几位,最多以一敌二。 出来的人本来就不多,如今再这么派遣,可战之力几乎少了一半。万一发生点事情,作为护卫,他们可难辞其咎。 白明哲起身,绕过案几,拍了拍冯驹的肩膀,笑着说道:“放心!这一个月,吾会以商贾的身份在高密县、即墨城附近周游,寻找分裂当地经济链的时机!” “经济链?”冯驹眉头一皱,对于这个词汇感到颇为陌生,他从前就没有听过这个词汇,不过,这并不妨碍对人身安全的理解,“若是以商贾的身份周游,的确比较安全,只是,需要委屈白公一个月了。士农工商,商人,总归是低贱之职业。若是胶东郡突然想要征收其他的商税,君恐怕需要破财免灾。另外,公为太原君,而商人地位低微,常常被侮辱……” 说到这里,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作为中尉甲士,商人被侮辱的方式他见得多了:像是被士兵们拖到角落,打一顿,再索要钱财;或者直接拒绝入城;亦或者被豪强、官僚敲诈勒索…… 总之,有些人对待商贾,比对待匈奴人都狠。 白明哲微微抬头,看着长安的方向,轻声道:“莫慌,吾舍弃蝇头小利,赚取钱财万万,令国库更加充实,陛下那里,没有理由不赏赐。至于侮辱之类的,淮阴侯忍胯下之辱,最终为大将军,小不忍为乱大谋,吾忍受侮辱,大事能成!” “君只管快马加鞭,到达诸郡国,率精兵前往制定扎营之地。另外,长安的送信兵必须选一个可靠之人,令他打着吾太原君的旗号,以八百里加急之速度。陛下那里早日了解到吾的想法,吾办事就愈发便宜。” 他轻轻一顿,用右手擦了擦鼻尖上的汗珠,幽静的房间中,低沉的声音绕梁回荡,“在临走之前,汝将备用名谒留下,顺便将钱财托付可信之人。制盐之前,吾需要收购一批市面上的盐加以研究。若是一石粗盐的价格为二百五十钱,那吾所得品质更高的细盐,必须要维持在一个较高,但是,又容易被百姓接受的价格。” “粗盐虽然价格低,但是味道难吃,且又因为体积比细盐大的太多,使用速度远远高于细盐。吾只需要以价格战、长安调控政令、再给部分商贾许诺好处,就可以将盐的经营,牢牢地控制在长安手中!” 想到这里,白明哲又赶紧回到案几旁,重新拿起一块崭新的帛书,“冯驹,吾再书写最后一份文书,这份文书务必交到陛下的手中,这关系到破局之法!看到这份帛书,陛下会下达新的诏令,以响应吾之做法!” 在大一统尚未成功,地方势力比较大的情况下,他只能求助长安了。 只要诏书到达,哪怕即墨太守、地方豪强想要反抗,也来不及了。 诏书=出兵大义。 区区四千兵马,如何抵挡这将近两万的大军? 蘸了一下墨汁,笔走龙蛇,遒劲的笔锋仿佛是一把锋利的刀刃,将此地复杂的局面划开了一道口子! 这是一道无法修补的口子! “陛下安康,卑臣太原君白明哲。因胶东郡势力错综复杂,如果用柔和的方法实行制盐之法,恐三载无获。因此,卑臣斗胆,提前征调郡国士兵一万九千人,以练兵之名义,聚集于高密县,震慑胶东诸宵小。” “卑臣以为,盐业,每年利润在十万万,若是将其收回官营,准确是令长安控制,那么每年国库可多十万万赋税。当然,鉴于地方势力太过复杂,若是强行进行,难免给地方诸侯国起兵借口。若是诸侯国在盐业商人地赞助下,那所致祸患胜于七国之乱。因此,明哲希望先把胶东郡盐业收归长安!有大军压境,哪怕地方豪强想要反抗,也是有心无力。” 白明哲不傻,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 如果因为玩了一个制盐业官营,引发了新一轮的七国之乱,刘彻绝对会做汉景帝,自己绝对会是下一个晁错。 因此,他专门提出,在胶东郡进行试点,一步一步地来。 “商虽低贱,然亦可利用!其在收归制盐的过程中将会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卑臣斗胆,希望陛下赐下一份诏书,以纳商人为陛下马前卒。” “诏书内容如下:如今盐业赋税沉重,赋税加于价格之上,使百姓食盐负担过重,陛下深感百姓之苦,特为商人开放三条减税商路。” “运至陇西之盐,在高密县白明哲之处开出发文书,若是在三个月之内到达,则减免五成赋税,原本收取利润两成之赋税,减为利润的一成。商贾可凭借陇西之地收取盐量的文书,前往长安领取所得之财。若是遭遇地方官员恶意勒索,可向长安汇报,陛下将严惩不贷。” “运至北地之盐,若是在四十五日之内到达,减免税收方法同陇西!” “运至雁门之盐,时限为三十五日,减免税收方法,同陇西、北地!” “另外,希望陛下任命侍中桑弘羊为大农丞,掌盐产之事,纳胶东郡盐业收入为国库之用。待时机成熟,胶东郡原本豪强、商贾被分化,明哲会彻底控制胶东地区产盐业,令商人运输长安所晒之盐,再将所得利润,分给长安。” 在控制产盐业之后,这种方法一旦实施,商人这个群体,就很像是加盟商了。 把东西卖给加盟商,然后再从加盟商收入里面抽取一部分的利润。 当然,这群运盐的商人比加盟商要惨那么一丢丢,因为买盐的是陇西、北地、雁门的军队。 想要和这三支军队交易,必须做好吃亏的准备。 别的不多说,像是李广、程不识这种唾弃商人的将领,贵的盐,肯定不收。 最后,细盐的盐价会被控制在一个超级低的范围中。 最后,白明哲在帛书上写下了最后一段文字,“兵者,国之大事也,无钱财,难兴兵。倘若盐铁之业收归官营,则国库充裕,有出击匈奴的资本。今卑臣在胶东郡实行制盐业官营,是在全国盐铁官营做准备。希望陛下准许开辟减免税收的商路,以分化胶东郡豪强、商贾。” 放下毛笔,盖上印玺之后,他把这一份文书递给了冯驹,沉声道:“君立刻出发吧!” “诺!”知道责任重大,冯驹拱手作揖之后,立刻走出房间,安排八百里加急的甲士。 第六十五章:胶东郡夜话 在白明哲派遣冯驹的时候,即墨县胶东郡郡守府邸中,阵阵低沉的声音响起。 胶东郡郡守马宁跪坐在一张案几后面,面南而坐,在他左右两侧,各有一个人,他们属于胶东郡的地方豪强势力。 因为地方豪强较多,因此每当商量大事的时候,总是由几家比较大的豪强参与。其他的小豪强,不能多问,只需要按照命令办事就行。 豪强利益集团是一个整体,不需要担心有损害豪强利益的命令,当然,利益划分不均命令的出现是避不可免的。 马宁眯着眼睛,在昏暗摇曳灯火之下压低声音,道:“诸君,吾听长安传来的消息,陛下让太原君来胶东郡进行制盐、腌制咸鱼的事务。根据路程估计,这个所谓的太原君估计要到了。” 一名一千石的男性官员眉头一皱,轻蔑地说道:“太原君?这是哪里蹦出来的封君?为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按照礼制封君、封侯应该祭告宗庙,传信天下,为何长安没有动静?” 马宁哈哈一笑,“卞知,汝没听过也很正常,吾这是收到陛下诏书之后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如果不是长安诏书,谁敢相信呢?” 卞知面目狰狞,不爽地说道:“郡守,陛下派这个人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是打算把制盐产业,收归长安?如果真的是这样,吾等可要好好联合一次了。” “公且放心,中大夫主父偃是吾好友,当初他在齐地求学之时,吾和他有交情。在今日白天,吾就已经派遣机灵的家仆,让他拿着吾的手书,快马加鞭前往长安了。”马宁拍了拍胸脯,一副尽在掌握之中的表情,“中大夫是陛下眼中的红人,他一定可以从陛下那里得到一些消息。” 另一位名叫胡延年的豪强开口称赞,“马公当真是足智多谋,中大夫也是本领滔天,不枉吾等每年献给中大夫一百金。” 马宁笑着挥挥手,道:“胡公过誉了,现在吾等需要考虑考虑,如何应对这个所谓的太原君。是收买呢?还是……” 他没有说出来,而是眼中掠过一丝杀意,做了一个刀抹脖子的手势。 胡延年摇摇头,否认了方法二,“郡守,吾认为,能够友好的解决,那就友好解决。若是贸然杀一位封君,恐怕下一次来的就是带兵的将领了。吾等在胶东郡经营多年,说的话总要比这个封君有用。他想要插手产盐业,没有吾三人帮助,根本不可能顺利进行。” 顿了顿,他淡淡地说道:“因此,吾建议,想办法把他拉进胶东郡这个利益圈子,分给他些许好处让他为吾等做挡箭牌!若是长安发觉了,把他推出去,若是没有发觉,各家也就是少拿几十金的利益罢了,不痛不痒。” 卞知点点头,微微一笑,“胡兄说得有道理,这可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够真真正正接触到长安的封君的机会。虽然中大夫一直是吾侪的后盾,但是,他远在长安,有些事情无法在第一时间传达到胶东郡。而这个太原君不同,陛下有消息,肯定先通知他。拉拢了他,吾等相当于掌握了长安对胶东郡的态度、动向。吃人嘴短,他拿了我们的钱,若是有危机发生,能不暗中传达一些消息?” 马宁用上齿轻轻地咬着嘴唇,他端起面前的木头碗,喝了口酒水,润了润嗓子,“诸君所言有理,能拉拢最好。他能成为封君,在长安中的影响力绝对不低。若是通过他,再搭上了大农令这条线,吾等每年可以少向长安运输大量的赋税。” 全国税收都是郑当时这个大农令在管辖,哪个地方给的多,哪个地方给的少,哪个地方偷税漏税,都是郑当时进行统计。 也许是多年安逸的生活让这个郡守找不着北了,他竟然想到了收买大农令,让大农令给他们兜着点。 马宁嘴角一扬,与胡延年、卞知分别对视,道:“如此一来,不论怎么看,吾等都稳赚不赔!配合,就交好,不配合,就暗杀!” 胡延年灵魂一问,“那应该派谁去接触?吾负责的是胶东郡商贾交易,而卞兄负责的是制盐之业,不论哪一方出面,都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万一这个太原君油米不进,吾二人会惹上很大的麻烦,恐怕产业会受到冲击。” “这个君就不用担心了,接触太原君的人,吾早就有了目标。”马宁奸笑一声,“在高密县有一个叫宋湘的城门校尉,此人贪得无厌,爱好钱财。只要给他十金,肯定眼睛都不眨地为吾三人卖命。” 用力捏着碗,他冷哼一声,“坐到校尉这个位置,他应该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保命之法。若是让长安知道了贿赂之事,最轻也是一个死罪。如果太原君答应了,只需要签字画押;如果不答应,那么就让高密县的守军把他当成山贼砍死!” 卞知挠挠头,不禁有些担忧,“马公,万一,吾是说万一,这个宋湘不愿意冒风险呢?” “哼哼,这能由得他吗?”马宁狡诈地说道,“吾作为郡守,对各个县的税收情况都了如指掌。谁多收了,谁少收了,吾都有记录。宋湘爱财早就远近闻名了,君觉得他的屁股干净?如果不愿意冒险,吾直接通知都尉,让他把这个校尉查处撤换。都尉和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今有这么一个灭口、捞钱的机会,他不会拒绝的。” “马公足智多谋,卞知佩服!” “郡守聪慧!”胡延年也急忙拍了一个马屁。 “好了好了,二位客气了。”马宁笑得合不拢嘴,挥挥手,“吾等虽然经营多年,但是也不能大意,在太原君来之前,必须做好准备。” 他看了一眼门外,见没有多余的人之后,悄悄地说道:“实不相瞒,吾已经安排好即墨守军了。太原君只要进入吾郡守府,立刻就会有三百刀斧手在外面等待。届时,一旦拒绝我们,哪怕有中尉甲士保护,他也别想活!” 胡延年激动地拍拍手,大笑道:“桀桀桀桀桀,杀一个封君,这可是一个快活之事。吾这辈子还没有杀过封君呢,希望这个太原君别让吾失望!” 卞知也一同大笑,“桀桀桀桀桀,如果真的到了水火不容地步,杀人这种事,就由胡兄来做吧。” 马宁满意地说道:“好好好,来,为了未来,吾等干一杯!” “来,干!” “干!” …… 第六十六章:落魄盐商 次日,天刚蒙蒙亮 晨钟响起, “咚!咚!咚!” 高密县的大门如时打开。 “驾!驾!驾!” “驾!驾!” 六名穿着厚重衣服的大汉付了“出城钱”之后,骑马疾驰而出。守城士兵们清晰地看见,这群大汉他们胸口之处鼓鼓的,应该是塞了什么东西。 一个新来的士兵拿着长槊,皱着眉头盯着出城的马匹,对旁边一个同样装束的中年人说道:“李兄,要不要和校尉说说这群人出城了?” “说个屁,校尉现在正搂着美人儿睡觉呢,汝现在去通报,不想活了?老老实实的守城就行了,反正这群人付了出城费。这么多年了,校尉这个人的性格汝应该也清楚,他认钱不认人。” 一想到宋湘的古怪脾气,这个士兵顿时浑身打怵,声线颤抖,“李兄所言极是,小弟考虑多了。” ………… 客舍 白明哲推开了房间的门。 为了更好地接触胶东郡的小型商贾,他特意找了一个居住商贾比较多的客舍。 可能店家也是看清了这一点,特意把住宿的价格调成其他地方的三倍。 即便是如此,每日来此住宿的商贾依旧是络绎不绝。 在付给店家两百钱之后,白明哲成功地打听到一个落魄的卖盐商人所居住的房间——房间在走廊尽头。 将其他的中尉甲士驱散,他提着二十块金饼,小心翼翼地向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靠近。 走到门前,驻足而立,右手虚握拳,他用食指的关节处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咚咚咚!” 大约过了半分钟,一个埋怨的声音从房间中传来,“谁啊,大清早的敲门干什么?找死吗!” 白明哲趴在门上,嘴巴对准门缝,压低声音,道:“敢问可是佟公?吾是一个收购食盐的商人,听闻君手里囤积了一批盐,吾希望谈一谈价格。” 佟木峰微微一愣,“收购食盐的?等一下!” 也许是迫不及待地做成这笔生意,短短十秒钟,这个房门就被人打开了。 一个蓬头垢面、穿着凌乱的白色衣衫、体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从房门中走出。 佟木峰看着门口的白明哲,脸色微变,眉头一挑,没有说什么。 他往外走了几步,又左右看了看,发现对方身后没有家奴跟着之后,顿时面目狰狞,咆哮道:“一个黄毛小儿,竟然敢打扰本大爷睡觉!汝活得不耐烦了吧!” 一般收购食盐的商贾都是中年人,且因为这群人家缠万贯,经常会有数十个家奴跟随。 这两样,白明哲一样也不小占,这让他顿时怒火中烧,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佟公稍安勿躁,君看这是什么。”白明哲微微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钱袋。 二十块金饼相互碰撞,发出了“砰,砰”的清脆悦耳之声。 “这声音!”佟木峰听到这久违声音之后,原本狰狞的神情像是变戏法似的,被一副笑容取代,就连称呼,也急忙换了,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之后,他说道:“请进!外面寒冷,君赶紧进来!” 白明哲瞅了一眼走廊,发现没人之后,一个闪身,进入了这个房间。 “当!”房门关上,门栓插上。 白明哲走到案几旁的一个垫子上,跪坐着,等待佟木峰入座。 在给白明哲倒了一碗水之后,佟木峰“扑通”一声,也跪坐在垫子上,小心翼翼的询问,“敢问……公如何称呼?” “吾名白显允,来自长安。” 佟木峰陪笑,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一块了,“原来是白公,失敬失敬,白公想要收购一批食盐?不知白公需要多少?” 白明哲拖着长腔,“君手中有多少食盐?” “两千石!” 白明哲将钱袋放在案几上,打开口,估计露出一部分金饼,继续说道:“若是吾收购,汝定价几何?” 佟木峰屏住呼吸,喘着粗气,沉声道:“白公,实不相瞒,吾在次逗留,完全是因为没有多余的钱出城。出城需要提前缴纳两成赋税,也就是十金。而吾的资金,全部用于食盐的存放了。就连在这里住宿的钱,也是在卖了所有奴仆之后,勉强凑出来的。” “既然君想要收购食盐,吾也不狮子大开口。”一边说着,他一边伸出来三根手指,“三百钱一石。只要白公给吾六十金,所有的食盐,都可以拖走!【重新查了一下资料,金饼和钱比例是一万,在此改了。】” 白明哲坦然一笑,“哈哈,汝在把我当冤大头呢?食盐的市场价在二百五十钱,汝竟然开口要吾三百钱!这还不叫狮子大开口?” 佟木峰叹了一口气,“白公有所不知,冬季马上就要来临了。胶东郡冬季多雪天,没有合适的晒盐条件,届时,食盐的产量将会迎来断崖式下降。而盐价,将会大量上升。” 他指着即墨城的方向,声音朗朗,“吾前不久从好友之处得知,太守已经在着手控制食盐销售量以及价格了。不出半个月,食盐的价格将会到达三百五十钱甚至是四百钱!” “如今,所有的大型盐商都在控制食盐售出的数量,企图在这个冬季,狠狠地赚一笔!若是君想要大批量收购,除了鄙人,没有人可以提供一千石以上的食盐。” 白明哲喝了一口水,处变不惊地说道:“话虽如此,可吾还是没有理由按照三百钱一石的价格购买食盐。君只言产量下降,可没有考虑运输的费用。若是吾将两千石食盐运送到陇西,所耗费的资金,至少要十万钱!” 他不急不慢地伸出两根手指,道:“两百钱一石,汝只要答应,吾就全部买下!” 佟木峰突然尖叫一声,“这断然不可能!汝这是狮子大开口!两百钱,汝怎么不去抢?” “抢哪有买安全?”白明哲用手指敲打着案几,“汝在此逗留怕是两个月了吧?高密县的城门校尉汝又不是不清楚,他爱财如命,若是不赶紧出城,这两千石盐,恐怕会被他扣下!届时,汝一分钱也拿不到!另外,如果吾没说错,汝在此逗留的两个月内,没有被任何一个购买食盐的商人接触,仿佛汝被赶出了盐商这个圈子似的。这种情况,不太正常啊。” “那也不可能以两百钱的价格卖给你!”佟木峰疯狂地摇头,急得面红耳赤,“这批盐已经让吾亏损惨重,吾只要一个本钱!两百八十钱,这是吾的底价!” 虽然知道存在被盯上的风险,但是,他还是不想让步。 白明哲摇了摇头,佯装起身,“那没得谈了,吾还是找别人吧。” 佟木峰脸色微微一变,率先一步起身,“哎,哎,白公,君再好好考虑考虑吧!两百八十钱,真的已经不贵了。两百五十钱一石只是一个月之前的价格,现在的价格,绝对不止两百五十!” 白明哲将案几上的金饼收拾起来,依旧没有松口,“两百!痛快点!” “这……真的不行啊。”佟木峰苦笑一声。 “吾觉得,两百钱一石已经很贵了,毕竟,汝的盐,是沉盐,不新鲜!” “啊??”佟木峰愣住了。 盐还讲究新鲜? 能吃就行了,管什么新鲜不新鲜。 忽然,从门外竟然传来了赞同的声音,“他说得对!若是让百姓吃了这不新鲜的盐,非得死人不可!所以,为了天下苍生,这两千石盐,不应该流出胶东郡!” “这个声音是……”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佟木峰瞪大了眼睛,惶恐地盯着门的方向! 如果说刚才白明哲提出两百钱之后,他的心情是气愤,那么现在,他的表情是惊慌失措,心情是沉重担忧。 难道…… 真的被说中了? 他猛地看着白明哲,瞳孔一缩,有一种被人算计的感觉,失声道:“汝,汝故意的?!” 白明哲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吾也没想到会这样。看来,汝真的是被盯上了,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来得这么快。” 佟木峰咬着牙,急得原地蹦蹦,“这!” 还没等他主动开门,外门那个令人害怕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人,把门给我撞开!” “诺!” “咚!咚!咚!” 第六十七章:强取豪夺 门被撞了几下之后,门框边缘就出现了裂缝, 紧接着,踢门的声音随之响起,“嘭嘭嘭!” “嘭!” 门被踢了五六下之后,就“嘭!”的一声,摔在了墙壁上,一群拿着长槊的士兵将这里包围了。 宋湘在众士兵的拱卫下,进入了房间, 佟木峰看到来人,心头顿时一沉,强颜欢笑,迎上前去,“宋校尉……宋公,君怎么来了?” “吾听闻这里有人要进行食盐交易,特来看看!”宋湘咧开嘴,似笑非笑的瞅着白明哲,“吾当是谁呢,原来是阁下啊,阁下想要买盐?” 白明哲眯着眼睛,淡淡的回应,“打算买一些,运去陇西,卖给军队。” “哈哈哈哈,卖给军队?吾看卖给军队是小,走私是真吧!”宋湘一上来就给白明哲扣上了一顶大帽子。 白明哲的声音逐渐变得冰冷,手中装着金饼的钱袋被发颤的身躯带动着,一同晃动,“宋公,吾敬君是大汉校尉,所以格外尊敬,请不要血口喷人。” “哈哈哈哈,别怕,吾就是说说。”宋湘一想到眼前这个人来自长安,没敢贸然动手。 长安的商贾,多多少少有一些官员作为靠山。在弄清对方来历之前,他不会动手。 如果摸清来历,对方没有太大的开头的话……那就不客气了,比如,眼前这个佟木峰。 宋湘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冲进来,“佟木峰,汝在高密县完成购盐交易已经两个月,到如今,还没有缴纳赋税。按照太守命令,偷税漏税之人,皆坐狱并且没收家财。来人,将此贼拿下!” 佟木峰惊恐地后退几步,嚷嚷一声,“且慢!吾已经完成新的交易了,马上就会缴税!” 他一把拽住白明哲的胳膊,“白公,两百钱一石,吾卖了!赶紧给吾钱,两千石盐就都是君的了。” 宋湘可没闲工夫在这里浪费,佟木峰他已经盯了两个月了,可不能让这个肥羊跑了。 这两个月来,每当有人企图和佟木峰交易,都会被城门守军带走,因此,才会导致那两千石盐在仓库闲置,无法出售。 如今白明哲想要买盐,在得到情报之后,他立刻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这可是两千石盐,一个月后价值八十金的食盐! 煮熟的鸭子可不能飞了! 宋湘冷声道:“把他拖下去!同时查封他拥有的食盐!” “诺!” 四个拿着长槊的甲士不由分说地冲上来,把佟木峰按在地上,麻绳拿出,直接反绑。 佟木峰挣扎着,尖叫着,歇斯底里的声音,把众人的耳膜震得生痛,“尔等不能动吾!吾在长安的靠山是平曲侯!吾每年给平曲侯献上二十金,受周公保护!尔等赶紧把吾放了!若是吾出事,平曲侯会把尔等尽数斩杀!赶紧放了吾!” 宋湘得意地笑着,“哼哼,平曲侯?看来汝还不知道吧?” 佟木峰趴在地上,愤怒地抬起头,瞳孔周围充满了血丝,用充满杀意的目光盯着宋湘,连敬语都不用了,直接称呼,“宋湘,汝什么意思!” “哼哼,什么意思?这位名叫白显允的商人是从长安来的,汝听他解释解释!” 宋湘故意把皮球踢给了白明哲,企图从平曲侯被处置的内幕消息中,估计出白明哲的身份背景。 他的消息来源是中大夫,如果白明哲的消息与他知道的差不多,他自然就要以礼相待了。 佟木峰移动目光,耳朵竖起来,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明哲幽幽一叹,用怜悯的语气说道:“平曲侯之子为非作歹,与内史狼狈为奸,做尽坏事。陛下圣明,侍中正义!在数月之前,平曲侯周坚就被大汉宫廷禁卫军与大汉北军联合拿下,如今,还被关在廷尉府的大牢里呢。至于其子周建德,据说已经被廷尉定了车裂之刑,至于何时处死,吾就不得而知了。” 微微一顿,他富有歉意地笑了笑,“君的靠山,已经倒了……” 靠山,已经倒了。 已经倒了…… “轰!”佟木峰的脑海爆炸了。 “倒了”这两个字,直接冲击了他的精神。 列侯,竟然倒了? 他疯狂地挣扎着,像热锅上的蚂蚱似的,“不可能!汝二人一定是联合骗吾!吾不要食盐了,吾要回长安,吾要去见平曲侯!” “坐狱之后还想走?哼哼,等汝的家人拿钱来赎吧!”宋湘的眼中充满了铜钱,“把他压下去,好好看管。顺便,让他写信,向家里人索要赎罪金!没有二十金,绝对不能放人。” “诺!” 随后,佟木峰被长槊抵着后背,驱赶了出去。 “而那两千石食盐嘛……”他将目光移动到白明哲身上,“汝和罪犯勾结,是要买盐吧?四百钱一石,汝可将两千石尽数带走!否则,本校尉定要给汝定一个罪名!” 白明哲深吸几口气,眯着眼睛,沉声道:“宋公,两千石盐,四百钱一石,一共需要八十金!吾出来的匆忙,根本没有携带这么多金饼。可否宽限几日?” 宋湘得意地笑了,“哈哈,好说,只不过,过几天可就不止四百钱一石了,价格就要到四百二十钱!汝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可!”白明哲面不改色,一口答应。 你随便要价,等我的人到了,就该我要价了。 按照梁国与胶东郡的距离,大约五日,那一千步兵就到了。 到时候,没有十倍的精神损失费赔偿,就得拿命来抵! “小子,汝可别想着跑哦,四个城门都是吾的人,除非汝插上翅膀,隔着城墙飞出去。要是被我知道,汝企图逃跑,休怪本官不客气!”宋湘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白明哲身边,丝毫不见外,直接把钱袋夺了过来。 他拿到之后,轻轻一抛,“哗啦!” 金子碰撞的悦耳声再次响起, “嘿嘿,这里面的,权当是定金!剩下的,限期一个月拿来,否则,盐得不到,本金不退,汝还要下狱!” 将钱袋塞进胸口,宋湘拍了拍白明哲的肩膀,“别让吾失望哦,吾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说完,他懒得继续废话,而是在众多士兵的拱卫下,大步离开。 第六十八章:长安朝会 元光五年十月初七 卯时 长安未央宫承明殿 刘彻面南而坐,表情严肃。 下方两千石、各地驻守在长安的将领全部到齐,就连卫青,也被破格允许陪侍在刘彻右侧下方,取代原本属于春陀的位置。 “诸爱卿,朕前些日在石渠阁中要求太原君在三月之后,带兵扫平辽东郡之东的蛮夷之众,因此给予其三个月之后调兵组建一万八千人之军队。” “朕本来打算,待太原君回到长安接受虎符、制诏、持节,在宗庙祭祀天地之后,再行任命其将令名号、以及安排协助之副将。” 按照礼制,白明哲想要出征,最起码也应该先和自己在宗庙行“治兵”之礼。 告祭宗庙、奏乐:敲击路鼓、路鼗,唱九歌,跳“九韶”之舞,共九遍然后行裸鬯之礼。 等一切祭祀完毕后,发军令于太庙。 这样才算是名正言顺地出兵! 只听刘彻话锋一转,“但,就在昨日,朕接到太原君的文书,他希望调动辽东、辽西、右北平、燕国、梁国共计一万九千人前往胶东郡高密县。一来,他希望借助军队镇压当地宵小,早日完成制盐、捕鱼之业;二来,他想要学习春秋之时,吴越水军的战斗方式,企图三个月之后,泅渡渤海,从南方直捣卫氏朝鲜。” 顿了顿,他扫了一眼下方的大臣,沉声道:“一万九千人,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诸爱卿对于此事有何看法?是召其回到长安,行祭祀之礼,还是一切从简,朕直接派人去协助,待战争结束,再重新祭祀?” 说完之后,他把目光放在了武将的行列。 在战争上,只有将领最有发言权,因此,他想听听这群将领的意见。 不出所料,在刘彻声音结束之后,李椒就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 李椒拱手,“陛下,太原君只不过是一个黄毛小儿,为何让其带领一万九千人之众?自古以来,能够带领万人以上士兵之将领,皆不世之名将。田穰苴、吴起、乐毅、白起,王翦、李牧、韩信等,带兵能力,皆来自军伍。在不了解太原君能力的情况下,贸然令其带兵,进行平定蛮夷的国战,万一输了……吾大汉军心,必定会有所动摇。”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再者,太原君没有任何资历,恐怕难以服众,难以轻松调动带兵之校尉。将令出,兵不受,此乃军事大忌!” “卑将斗胆,请陛下收回成命!” “若是出征不可避免,请更换其他将领!正所谓举贤不避亲,卑将举荐吾父李广!吾父征战数十载,一定可以不负众望,凯旋而归。” “陛下,卑将对太原君领兵之看法,与李椒将军意见大体一致,只不过,臣举荐之人,乃不败将军。”李息快速出列,急忙说道:“程不识将军资历不在李广将军之下,战绩亦不在李广将军之下。若是由其带兵,不出三个月,蛮夷必定平定。另,若是匈奴趁机骚扰,程不识老将军有对抗匈奴之经验,一定可以保大军无忧。” 他俩的意思很明确,总而言之,就是不能让白明哲带兵! 二人底线一致:绝不能让外戚势力再次掌控军权。 当初周亚夫身亡,窦王孙在世的军方局面,这群边境将领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至于更改意见,自然是希望自家boss领兵。 一万九千人打一群野蛮人,这可是捞军功得好机会。 马邑之失后,已经好久没有捞军功的机会了,如今来了这么一个好的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 刘彻轻轻地抚摸着座位的扶手处,咧着嘴笑着,没有多说,而是把目光看向了韩安国,“中尉卿,君说一下看法吧。” 韩安国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卫青,又看了看眼神在殿内乱瞟的公孙贺。 作为一个老狐狸,他很明白刘彻不发话的意思——对于陇西、北地的意见,不满意! 于是,他声音洪亮,底气充足,道:“陛下,卑臣以为,让太原君带兵,未尝不可,只是需要派一名心腹前去协助、指导。如今大汉老一辈将领年事已高,不出十年,恐怕都将失去当年的锐气。而中年一代,如李息将军、李椒将军、公孙贺将军,风头正盛,正处壮年,可以再支撑大汉军队二十年。” “然,二十年后,在中年一代将军也步入天命之年后,大汉军队,该由谁带领?” 韩安国微微一笑,“因此,卑将建议,此时培养二十年后新一代的将领,未尝不可!尤其吾听闻,太原君精通兵法,得孙子、留侯真传,此乃大汉之机遇!当初赵括纸上谈兵,没有体验过真正的带兵经历,才有长平之战赵国军队全军覆没之结局。” “如今大汉山河稳固,唯有北方匈奴连年侵扰。无内忧,仅外患,何尝不是练兵之机会?若是太原君战败,积累战争经验,在日后的成长中,将会是一份宝贵的财富。相信,以太原君之天赋,不出二十年,吾大汉可多一位不败将军、飞将军!” 李椒眉头一皱,看着韩安国,不满地说道:“中尉卿此言差矣!匈奴不过一群蛮夷,吾大汉已经对匈奴宣战,不出二十年,匈奴必定灭亡。二十年后,焉需不败将军、飞将军?” “李椒将军,匈奴侵略大汉已经近百年。百年时间,都没有平定匈奴,汝何来信心,二十年平定?”韩安国用训诫晚辈的语气说道,“哪怕汝父在此,也不敢声称二十年平定匈奴吧?” 李椒一扭头,“哼,这就不用中尉卿关心了。反正,令太原君带兵,完全没必要!能稳赢,为什么要拿将士们的性命去赌?” “好了,两位爱卿争论了这么久,一定累了,先休息休息,听听其他人的意见。”刘彻挥挥手,打断了二人,“卫青,卿有什么看法?” 白明哲和卫青走的很近,他想看看自己小舅子的看法。 卫青看了看周围注视自己的两千石大臣,无奈一笑,出列,面对刘彻,拱手作揖,才说道:“陛下,卑臣以为,太原君将士兵征调至高密县,一定有他的想法。正如水战之事,自春秋战国之后,谁人还能提出?王翦、蒙恬,皆陆上带兵名将,从未考虑海战之事。” 他腰更弯,长呼一口气,“卑臣觉得,如果有水军,那出兵闽越、南越,恐不是难事。如今匈奴还没有大规模侵略吾大汉边境,正是一个练兵的好机会。” “另外,一万九千人,的确有些不安定的可能性。卑臣建议,派一人携陛下诏书前往高密县,协助太原君。至于人选,臣建议北军校尉苏建。” 刘彻一愣,低着头,轻轻呢喃,“北军校尉?苏建,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韩安国笑着说道:“陛下,此人原先是代郡太守。在代王举荐之后,来到长安,成为了北军校尉。” “原来是他!”刘彻恍然大悟,“此人性格如何?” 韩安国激动地说道:“陛下,臣愿以性命担保,此人性格纯正、正直刚良,若是派他前去协助太原君,一定可以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且苏建在北军之时,一直统帅八百人,有带兵经验,可给太原君提供经验。” 李息眯着眼睛,冷冷的看了一眼卫青之后,盯着韩安国,“侍中公,中尉卿,令北军校尉插手郡国之事,这不妥吧?” 韩安国反问一句,“为何不妥?都是效忠陛下,有何不妥?” 李息摇摇头,沉声道:“吾只是觉得,这不符合大汉祖宗之法,若是实行,令世人如何看待?” “哈哈哈,祖宗之法?”韩安国不怒反笑,“吾大汉对待匈奴的祖宗之法可是和亲!如今对匈奴宣战,一样没有遵循祖宗之法!百姓如何看待对匈奴宣战?将陛下之行为看做宣王驱逐西戎,将陛下看做三代之明君!” 李椒作为陇西之人,比较熟悉周王室驱逐西方蛮夷的历史,急忙说道:“昔日宣王驱逐西戎,是因为有南仲大将军!如今陛下是宣王,太原君可不一定是南仲!令一个毫无带兵经验的小辈调兵建军,可不是一件好事!” 刘彻听了之后,幽幽叹息,“国不出南仲,此乃朕之过也!” 群臣一听,吓得急忙都跪下了,齐声道:“陛下,此乃臣等之过也!” “唉,卿等争论不休,这让朕如何决断?卿等皆言之有理,朕,难以抉择。” 李息与李椒对视一眼,同时点头,随后一同拱手而拜,“请陛下三思!” 卫青和韩安国也拱手而拜,“陛下三思!” 刘彻再一次重重的叹息,“唉,让朕思考一会儿。” 说完,他低下头,闭上眼睛,静静地思考。 虽然陇西、北地反对,但是,出兵卫氏朝鲜,事关长生,不能马虎! 这一场战争,必须打! 而李息说得也不无道理,让一个毛头小子当将军,好像还真有些不妥。 事情还真的有些难办。 正值他思考权衡之际,忽然,殿外传来了一阵高呼声,“报!!!陛下,高密县八百里加急!!!” 刘彻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大喝一声,“快,让传令兵进来!” 白明哲竟然又派人来了,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宣传令兵上殿!” “宣!传令兵上殿!” 承明殿大门打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传令兵手举一块帛书,匆匆忙忙地冲进承明殿,他的嘴里还嚷嚷着,“报!!报!!高密县急奏!” 刘彻一挥手,命令道:“春陀,赶紧拿上来!” “诺!” 接过白明哲写的两份帛书之后,刘彻呼出一口气之后,开始了阅读。 每读一行,他身体的颤抖就增强一分。 当读到南仲军的部分时,他的瞳孔中已经布满了血丝,额头上的青筋早就已经好好凸起。 他面红耳赤,激动到了极点,竟然忍不住,高声念了出来。 洪亮坚定的声音配合刘彻身上九五之尊的气势,瞬间让南仲军三个字变得沉重无比,甚至,承明殿中文官队列的很多大臣,都喘不过气来了。 “明哲不才,愿意效仿南仲,平定蛮夷,使强汉之名传播海内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今日军成,吾颁布第一条军令,亦为不能更改之军令——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哈哈哈哈!好!好啊!好一个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好一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刘彻猛地一拍大腿,笑容不止,不由得喝彩。 在他看来,白明哲化用《诗经·小雅·谷风之什·北山》中的“普天皆是王土,四海皆是王臣”,简直是在对他必生追求进行缩写。 刚刚才感叹国无南仲,白明哲就宣扬希望建立南仲军! 这不是知己是什么? 若是大汉将领都有这种觉悟,何来马邑之失? 刘彻胸口不断起伏,呼吸变得急促。 将这一份帛书放下,他瞪着武将群体,提高声调,郑重地说道:“诸位爱卿,朕希望尔等记得这句话!: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没有忍住心中的激动,刘彻再次高呼两次! “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也许是被刘彻产生的氛围感染了,文武百官同时跪地,对刘彻一拜,同时高声呼喊,“陛下圣明!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哈哈哈哈哈哈!”刘彻大笑,重新坐下,将帛书整整齐齐地叠起来,道:“太原君想要建立南仲军!诸位爱卿怎么看?” 白明哲都说自己想做南仲,言外之意,刘彻就是宣王。 李椒虽然有老李家的自傲,但不是傻子,知道什么事情不应该做。 宣扬可是周王室中兴之王,自己要是阻拦白明哲建立南仲军,那就是在阻止刘彻向三代看齐。 他不想找死! 最终,李椒苦笑一声,说道:“陛下……臣觉得……太原君可为将,然,还是需要有人协助。卫侍中举荐苏建,然,卑臣觉得,李沮比较合适。” 看着刘彻疑惑的神色,他补充道:“李沮侍景帝,在军中有一定声望。若是他协助,将士们定然不会有怨言。且李沮将军为人开明,不斤斤计较,一定不会出现两将相争之局面,希望陛下考虑一下。” 第六十九章:力牧将军(1/7) 刘彻坐在皇位上,右手手指敲打着案几,大殿上回荡着“咚咚咚”的回音。 卫青推荐苏建、李椒推荐李沮。 这两个被推荐的人,都有一定的资历,唯一不同的,恐怕就是他们的出身了。 一个是从地方提拔上来的,一个是先帝留下来的。一个隶属北军,当然,有一种向外戚靠拢的趋势;另一个隶属陇西,和边关将领站在一条线上。 看似是一个简单的选择题,但是,真正做起来,就变得很困难了。 不论刘彻选哪一个,都会打破朝堂现有的平衡。 这可是掌控一万八千人的副将,加上梁国的人,可就是一万九千人了。要知道,一旦主将出了问题,副将可以直接接管军权的。 若是外戚拿到这个位置,那么他们将会重新返回军队这个圈子;若是陇西代言人拿到这个位置,那么,十年之内,外戚别想染指军方! 一时间,刘彻陷入了纠结。 在他抓耳挠腮,没有办法的时候,一阵尖锐的声音从承明殿门口响起,“陛下,卑臣有奏!” “谁?进来!” “诺!” 下一个呼吸,一个穿着黑色官服,头戴刘氏冠的青年,弯着腰,从殿外走进来。 青年走到刘彻与殿门之间距离、靠近刘彻的三等分点才停住脚步。 他拱手作揖,重新等候刘彻的准许。 “原来是桑弘羊啊,卿有何事情?但说无妨!”刘彻微微一笑,想要看看自己这一位桑侍中有什么高见。 “陛下,卑臣在殿外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了。卫侍中希望北军苏建苏校尉协助太原君。”说到这,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卫青。 “而李椒将军则是希望李沮将军苏高密县协助太原君。”说到这,他一视同仁,看了看李椒。 “卑臣以为,苏建校尉、李沮将军,皆大汉之栋梁!二人对军旅生活的理解,有相同之处,亦有不同之处。”桑弘羊笑着说道,“苏建校尉常年待在北军,知晓如何处理军队同百姓的关系;而李沮将军随飞将军在陇西镇守,知晓如何应对入侵之蛮夷。” “太原君作为一个从来没有行过军、打过仗的人,这两个方面,都存在薄弱点,都需要有人协助。”微微一顿,他把自己的意见说出来了,“依卑臣之见,不如令苏建校尉、李沮一同前往高密县,二人同为太原君之副将!由苏建将军分管步兵、李沮分管骑兵,二者相辅相成,共同帮助太原君拿下战争的胜利!” 刘彻皱着眉头,“同时派遣两个副将?卫氏朝鲜的战斗力不如夜郎五成,让两名将军协助显允,会不会有一些小题大做?” 桑弘羊不以为然,辩解道:“陛下,战争充满了变数。万一匈奴、乌桓等蛮夷亦妄图攻打卫氏朝鲜,仅凭一名副将,很难分过神来对付诸多势力。” 韩安国点点头,觉得这个中庸方法用得不错,于是出列,支持道:“陛下,桑侍中言之有理,卑臣支持!两名副将协助,太原君碰到再多的困难,可以迎刃而解!” 李息一看没北地什么事,接着就拱手,朗声道:“末将附议!” 桑弘羊这个方案既能削弱外戚,又能牵制陇西,为什么不支持? “臣附议!”丞相薛泽也是拍拍手。 “臣附议!” … “臣附议!” … 越来越多的大臣觉得这个方案不错,郑当时看到周围的人相继表态,他也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声音,“臣附议!” 桑弘羊的这个建议,炸出越来越多沉默的大臣。 三公九卿中,除太尉空缺无法表态之外,丞相、御史大夫同时赞同,九卿中,赞同者的数量也超过了一半。 刘彻看着下方的诸大臣,也点了点头,他最终再询问“卫青、李椒”,“两位爱卿如何看待桑弘羊的建议?” 左右副将中,以右为尊! 既然无法阻挡南仲军成立,那就想方设法控制南仲军的军权! 李椒低着头,沉声道:“陛下,末将想知道,二人谁左谁右?” 刘彻干脆利落的回答道:“李沮右、苏建左!” 他是皇帝,自然懂得兼顾的道理。 白明哲也有倒向外戚的趋势,南仲军自然需要一个边关将领进行制衡。 卫青拱手:“卑臣附议。” 李椒用牙齿咬了咬嘴唇,最终点了点头,“陛下圣明,末将亦附议!” 外戚和边关意见达成了一致,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刘彻站起来,高呼一声,“好!” 然后他就开始在陛上徘徊,声音虽然平淡,但是在场中的大臣都可以听清,“显允已经打算将军队命名为南仲军。朕觉得,此名甚好,他欲做南仲,朕自然欲做宣王。作为一军统帅,理应有自己的封号,朕现在要给显允定一个封号!” 他的脚步声激荡着紧张的空气,并且在承明殿中四处碰撞,“哒!哒!哒!哒!” 刘彻回忆着自己读过的书籍, 《诗经》、《楚辞》、《国语》……一部部经典书籍从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语句在其脑海中盘旋。 突然,大脑灵光一闪,想到了一段文字。 他张开嘴,轻轻诵读,“朕记得,在皇叔编写的《淮南子·览冥》中记载:‘黄帝治天下,而力牧、太山稽辅之。’其中,黄帝得力牧于大泽,进为将。” “朕虽受命于天,然德薄仁浅。想要比肩三皇五帝,非得有能臣良将协助不可。显允此人,虽然做事急躁,但所作所为,都忠于朕,忠于百姓。高祖得民心,因此得天下,朕得显允,可顺应民心!” 刘彻停下脚步,左手自然下垂,猛地挥舞了一下右手袖子。 “哗啦!”袖子的破空声打破了大殿内的最后一丝宁静。 “传朕旨意!调辽东、辽西、燕国、右北平、梁国之兵组建南仲军!” “封太原君白明哲为力牧将军,置幕府,掌南仲军军权!” “封李沮为南仲军右副将,协助力牧将军,统帅南仲军之骑兵!” “封苏建为南仲军左副将,协助力牧将军,统帅南仲军之步兵!” “一旦对卫氏朝鲜之战事爆发,辽东郡、胶西国、胶东郡皆归力牧将军节制!” 刘彻说完之后,看向下方,喝道:“宗正何在?” 刘弃疾起身,拱手而拜,“臣在!” “卿携黄钺、白旗,率工匠一百,前往高密县铸造拜将台,代朕行拜将之事!” 刘弃疾愣住了,神色诧异,“陛下,用黄钺、白旗?此举不符合礼制吧?” 古往今来,这两个玩意一出来,就代表有大事要发生了。 一千多年前,周武王姬发率戎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甲士四万五千人伐纣,在孟津会合八百诸侯,北渡黄河,陈师商郊牧野。誓师后,武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旗”,指挥战斗。 纣王死后,武王“以黄钺斩纣之头,悬大白之旗”,纣之嬖妾二女自杀,武王又”斩以玄钺,悬其头小白之旗”。 斧钺作为礼兵器在商周时有着重要的地位。可以说,将领接受斧钺就等于被授予军权帅印,这被称为“假黄钺”。 而观周之后,用黄钺、白旗作为信物而拜将的人,除了尚父之外,恐怕没有别人了吧?哪怕是白起貌似也没有这个荣誉。 唯一有可能的,只有两个人,王翦、蒙恬! 他们一个进行了统一六国的战争,一个担任了驱逐匈奴、修筑长城的要职。 唯一有资格的,恐怕就他们两个了。 至于其他的人,在天下分裂、神器旁落的情况下,得到的仅仅是伪黄钺罢了。 不是天子赏赐的黄钺,焉能称之为真? 如今竟然要用黄钺、白旗作为拜将信物……难道这是打算拜大将军? 因此,刘弃疾惶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刘彻重新坐下,声音坚定有力,“太原君此行进行的是亡国之战!作为一军统帅,必须要有镇压军心之信物!朕以黄钺、白旗为信物,亦是赐予其征伐杀戮之权!此事已定,诸爱卿不必提出意见了!” 他这么做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希望用天子之名,征战蛮夷,取回长生之物! 在刘彻看来,由天子威严加持的军队,得到的东西,一定可以长生! 刘弃疾偷偷瞟了一眼脸色阴晴不定的李椒、李息,叹了一口气,拱手道:“诺!” 刘彻点点头,看了看第二份帛书,突然一笑,小声嘀咕,“盐铁官营的想法,让桑弘羊办,有意思……既然如此,朕就依你!” 抬起头,他看着下方的桑弘羊,“桑弘羊!” “卑臣在!” “力牧将军希望朕组建一个专管盐业的部门,并且指名卿来做!具体的职责,乃负责盐税、以及胶东郡产出之盐与陇西、北地、雁门的对接。卿如何看待这个举荐?” 桑弘羊低着头,道:“臣一定不负陛下之期望。” “那好!一会儿朝会结束,朕在石渠阁等你!届时,朕与卿详谈!” “诺!” 刘彻满意地点点头,看着李椒、卫青,“二位爱卿,记得让李沮、苏建立刻前往高密县!大军已动,副将该到了。” 二人异口同声,“诺!” “好了,退朝!”事情处理完了,刘彻打了一个哈欠,无精打采地走出承明殿。 “恭送陛下!” …… …… 第七十章:梁国之兵 元光五年,十月初十,天气晴 高密县 宋湘一如既往地坐在城门楼,盘剥来往的客商。 今天是他逮捕佟木峰的第六天,按理说,佟木峰的家人应该收到索要赎罪金的文书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左手边那悬挂在高空的太阳,咧嘴一笑,暗道一声:“幸好老子值守西门,阴凉地比较多,要不然,非得热死不可。” 他伸了伸懒腰,呻吟一声,“嗯哼。六天了,那个筹金买盐的小子,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吧。按理说,能够随身携带二十金的商贾,筹集金饼的速度,绝对比佟木峰那个穷光蛋快!今天得去催一催了。” 至于催促的方式,自然是按照老一套的内容进行:先带人“问候”一下,再安慰一下,最后装作宽宏大量,多给“三、四天”的时间。 三、四天之后还没有拿出令他满意的数额,那就对不起咯,只能暴力收税了。 至于打死还是打残,就得看临场表现了。 反正商贾地位低,真的出了事,没多少大人物会插手管辖。 宋湘倚着城墙,向旁边瞟了一眼,嚷嚷道:“何二狗!一会儿去叫几个手脚麻利的人弟兄,本校尉有事情交给尔等去做!老规矩,事情做得好,一人五十钱赏钱!” 靠近城门的那个憨憨士兵点点头,“诺!” 何二狗将手中的长槊倚靠在城门角,然后扭头向城墙上跑。 “哒哒哒哒哒!”在一连串密集的脚步声之后,他登上了城墙。 他用右手抵着嘴咳嗽了几声,然后大声说道:“校尉有令,托吾挑几个手脚麻利的弟兄。之前去过的先别过来了,没去过的,来吾这里排队!赶紧!老规矩,事情结束,每人五十钱!” “呕吼!看来校尉又要大赚一笔了!” “二狗,二狗,算吾一个!” “吾上次也没去,这一次一定得带上吾!” “吾也要去!” 城墙上守城士兵顿时涌了过来,找何二狗报名。 “肃静!肃静!除了吾之外,校尉只要二十个人!剩下的都回去吧!”何二狗表情严肃,认认真真地挑选了二十个人之后,就开始驱赶其他的士兵。 担心找的人数不对,何二狗点了三遍,反复确认是二十个人之后,才说道:“好了,尔等拿着武器随吾下城墙,找校尉报道。” “诺!” 这二十个被选中的士兵就像是要去结婚的新郎官一样,满面笑容,活蹦乱跳的走到了城墙石梯口。 忽然,他们突然集体踉跄,险些摔倒。 紧接着,地面疯狂地颤抖,雷鸣一般的轰鸣从远方传来,然后传向更远的方向,天边回荡着“轰隆轰隆”的杂音。 “轰!轰!轰!轰!” “轰!轰!轰!” 何二狗惊恐地跑到城墙边缘,从城头向远处眺望。 在他颤抖的瞳孔中,远方地平线一道黑色的线条糅合在淡黄色的风沙中,正向高密城疯狂的袭来。 何二狗隐隐约约,看到了一群人正在向高密城冲来。 他瞳孔骤然一缩,失声道:“这是……” 仅仅发呆了三四秒钟,他就反应了过来,“敌袭!敌袭!驱散所有百姓,立刻关城门!快!兄弟们快啊!” 他一边尖叫,一边向城墙下方跑去,他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宋湘。 “哒哒哒哒哒!!!”脚步声更加急促了。 还没到达地面,他就扯开嗓子,发出了比鸭子还要难听的声音,“校尉!校尉!四五里之外,有大批不明人马向高密县靠近!” “校尉!校尉……” 宋湘原本倚城墙,在悠闲的休息,地面颤抖,他仅仅以为来了一大队运送货物的商贾而已。 如今听到了何二狗的惊呼声,他直接眉头一沉,脸色一黑,从地面上跳了起来。 “嗡!”拔出腰间佩剑,他瞪了一眼远方。 何二狗气喘吁吁地回到城门口,喘着粗气,说话断断续续,“校尉……大批人马…正…在靠近……高密县!恐……不足……片刻,他们就会到达!” 宋湘挥了挥剑,低吼一声,“立刻,驱散百姓,关城门!何二狗,汝马上安排人通知东、南、北三个城门!让他们严格控制城门,没有吾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开城门!所有违反军令者,斩!” “诺!”何二狗一拱手,再次拖着沉重的身躯,组织人手去另外三个城门通知。 在六个士兵合力之下,城门“嘎吱……”一声,彻底关闭。 宋湘也迅速登上高密县城头,忧愁地盯着远方气势汹汹冲来的军队,低声咒骂,“该死,这到底是哪里的队伍?为什么吾什么情报也没收到?是淳于县的人都死光了,还是郚县的人都死光了?这么大的阵势的军队竟然轻轻松松地越过了他们的防守区域,还他妈妈的不给信号!” “轰!轰!轰!” “轰!轰!” 高密县西方的轰鸣声越加剧烈,仿佛地面都被跺开了似的。 “弓箭手准备!抬弓,上箭!”宋湘轻轻地命令道,“一会儿这群人如果攻城,直接给我射!虽然应付起来比较麻烦,但,这可都是军功!吾西城有三百人驻守,是高密县四个城门中人数最多的!他们没有一千人,绝对攻不破!” “诺!” “嗡啦!” “嗡啦!” 霎时,数十根弓弦被拉开,大量的弓箭被士兵们拉来,对着不远处这群来历不明的军队。 一刻钟之后,这群军队将士的面貌进入了高密县守军的眸子之中。 宋湘趴在城头,神色惊愕,下意识地把这只军队所举旗子上的鎏金红底黑色的字念了出来,“梁?” 梁? 有点陌生啊。 胶东郡或者胶西郡有姓梁的将领? 不可能!作为一名城门校尉,他不能说是认识胶东胶西的所有统兵将领吧,认识百分之八十绝对不成问题。 如今竟然来了这么一个陌生的队伍,让他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于是,他咽了一口唾沫,重新打量这群人的装束。 一身红色布甲,手持锋利长槊,甚至,作为一名视力2.0的校尉,他还看到有好几个人脸上存在长长的刀疤! 也许是时间已久,他们脸上的刀疤不再是猩红热,而是被白嫩的新肌肤覆盖。 如果说一名士兵脸上存在刀疤是意外,那么数名脸上都有刀疤,可就有些吓人了。 大汉一统天下七十多年了,内部战争除了诸吕以及一些叛乱的诸侯王之外,就没有了。 步兵、脸上存在刀疤、又在胶西国附近! 宋湘的心脏“嘭嘭嘭”的跳动,有一个不好的念头从心底升起。 这群人中不会存在参加过七国之乱的大汉士兵吧? 此事距离七国之乱已经过去了二十四年。如果他们在十六七岁参军,那么按照这个年龄,完全有可能参加那场战争! 宋湘的右手突然开始激烈地颤抖,好像是得了癫痫似的,他苦笑一声,低声猜测,“梁?梁!不会是梁国吧。”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他高声询问,“下方军队立刻停止前进!尔等从何而来,来高密县有何贵干?” 领头骑马的中年人抬起手,阻止身后士兵前进,高呼一声,“停止进军!” 盯着城头,他对宋湘喊道:“吾乃梁国校尉张伯,奉陛下之命,携一千士兵接管高密县城防,尔等速速开门!” 宋湘内心“嘎达”一下,尖叫道:“张伯?” 他忍住心中的恐惧,再次问道:“令尊是……” “张羽!”张伯用犀利的目光扫了一眼城头,骄傲地说道。 “果然!”不知道为什么,宋湘浑身的力气突然被抽走了,双腿无力,摇摇欲坠。如果不是扶着墙,他肯定已经倒下了。 张伯……伯仲叔季,听名字,应该是张羽的嫡子。 张羽这个名字,也许不太出名,但是,他的能力,堪比韩安国! 当初七国之乱,梁孝王拒不投降,殊死抵抗,任命张羽、韩安国为大将。 韩安国主防御、张羽主进攻! 正是他们二人合力抵御的缘故,梁国才成为了七国之乱的胜负转折点! 这么说,这群士兵真的是……宋湘注视着下方被杀气包围的士兵,再次咽了一口唾沫。 张伯坐在马上,怒斥一声,“尔在等什么,还不开城门?让这群弓箭手拈弓搭箭指着本校尉,难不成,汝意图谋反?” 宋湘疯狂地摇头摆手,“张校尉别误会!吾这就让人开门!” 他猛地扭头,对何二狗吩咐,“赶紧的,让人把城门打开!” “啊,校尉,君不是说不能轻易地开……” 宋湘怒火中烧,吼了一声,“少废话!老子不想背一个叛国的罪名!” 这顶大帽子,他不敢戴! 虽然不得不妥协,但是,宋湘眼珠子“咕噜”一转,想出了一个鬼主意,“何二狗,汝骑着马去。记住,最后通知东门。通知完了,不要回城,直接出城去即墨城,一定要告诉太守高密县已经被梁国接管的消息,让他赶紧派人支援!” 既然自己得罪不起,那就让马宁亲自出马! 何二狗拱手,“诺!” 随后立刻下城墙,骑马去通知。 宋湘给手下挥挥手,“开城门!迎张伯校尉入城!” “开城门!” 张伯看着缓缓打开的城门,大手一挥,高呼一声,“进城之后,将原先高密县守军之士兵武器如数收缴,锁进武器库,一百人进行看守。若是有人意图取回武器,杀!另,每个城门驻守两百人,剩下的一百人,随吾前去拱卫太原君!” 士兵们齐声喝道:“诺!” 蓦然,大军再次移动,“轰轰轰!” 一千人梁国士兵,正式接管高密县。 第七十一章:心情→过山车 宋湘笑嘻嘻的从城墙上走下来,他灵活得像一只兔子,一溜烟地跑到了张伯旁,搓了搓手,抬起头,谄媚一笑,“张校尉,敢问陛下让君接管高密县之城防,所为何事?” 张伯鄙夷地看了一眼,哼哼一声,“哼,此乃军国大计,岂是汝可以打听?少废话,赶紧让汝的人从城墙上下来。还有,汝先别走,随吾一同去拜见太原君!吾梁国之士兵,皆归太原君管辖。” “啊,太原君?”宋湘瞪大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君的意思是,太原君在吾高密县?” 他娘的,这家伙什么时候进高密的? 自己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收到? 距离淮河最近的城门,就是他把守的西门。按理说,如果有人从西边进入胶东郡境内,都会从西门入城。 有近路,谁会走远路。 难道这个太原君不按套路出牌? 天杀的!这个幺儿! 宋湘肺都气炸了,宛如一个被人玩弄了感情的娇弱少女,在心底不断地咒骂,“别让老子知道谁放太原君进城的,否则,一定宰了他!!” 虽然愤怒,但他还是得表现出一副高兴的样子,笑眯眯地说道:“校尉放心,吾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只要梁国军队到达城门,吾的人会自动下城,听候君之差遣。” “那就好。”张伯对这个行为略微满意,“这里自然会有人处理,汝现在跟我去太原君所在之地吧!” “诺!”宋湘低着头,瞳孔中闪过一丝阴霾,挥挥手,示意自己的亲兵跟上。 张伯在马上继续说道:“让汝的亲兵都散开吧。太原君身份金贵,汝这群亲兵只会惊扰。有吾梁国勇士在,汝不会出事。” 宋湘嘴巴微微一张,想要说什么,但迫于威压,最终还是没有敢开口,只能阴沉着脸,应和一声,“诺!” 此时对面人多势众,他又不想背负叛国罪名,因此只好妥协。 否则,只要把张伯挟持…… 他扭头,看着身后那几个穿着铁铠的士兵,沉声道:“尔等先去护卫县尉公的安全,吾这里有梁国勇士护卫,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大问题!” 他相信,这群亲兵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 假护卫之名,行汇报之实。 “诺!” 张伯低沉的说道:“走吧!” “诺!”宋湘从亲兵手里接过缰绳,纵身上马,然后就被梁国甲士重重包围,动弹不得。 看到宋湘已经被“拿下”,张伯对着阴暗处笑着说道:“叶兄,太原君所在何处?” 叶楚平两腿用力一夹,骑马上前。 马蹄声清脆,“嘎达!嘎达!嘎达!” “白公位于城内一处客舍,诸君随吾前去拜见白公吧!” 宋湘疑惑地看了一眼这个骑马出来、一身黑色甲胄,头盔之上存在黑色盔缨的人。 在有幸瞟了一眼侧颜之后,呢喃呓语,“中尉甲士的装扮……咦,这个人怎么有些眼熟……我是不是见过。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没有理会疑惑的宋湘,叶楚平高呼一声,“诸君跟紧,吾要疾驰了。” 张伯哈哈一笑,“叶兄尽管放心,吾这次支援太原君的一千人中,有一百骑兵,他们皆是昔年参加过七国之乱的勇士!别的不敢保证,他们的骑术,不在儒生‘御’术之下!若是下马,战斗力可与大汉北军甲士一战!” “哈哈哈,那就好!吾就不客气了!”叶楚平说完,猛地一甩缰绳。 “唰!” 手中鞭子一挥,“啪!” “驾!驾!” “驾!” 张伯看着叶楚平的背影,高呼一声,“诸君,跟紧!” 接着,他也猛地一甩缰绳。 “驾!” 霎时,凌乱的马蹄声化作雷声,在城内轰鸣肆虐,侵扰着百姓的耳膜。 “驾!” “驾!” “嘎达!嘎达!嘎达!嘎达!” “驾!!” 宋湘也被迫进行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飙马。 “驾!” ………… 小半炷香后 张伯的人出现在白明哲所在客舍之外。 他勒住缰绳,原地不动,喝道:“七十人将此地围住,没有吾或者太原君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外出!二十人进入客舍进行搜查,所有可疑之人,皆拿下!务必要保证太原君的安全!剩下的十人,负责护卫……” 叶楚平猜到了接下来的命令,急忙说道:“张校尉,太原君身边有吾大汉北军甲士护卫,就不用了劳烦梁国勇士了。剩下的十人,能否委屈一下,帮助看管马匹?” 张伯点头答应,“必然如此,就听叶兄的。剩下的人,去马厩看管马匹!” 随后,他瞟了一眼喘着粗气的宋湘,微微一笑,“校尉,请下马吧。” “啊,哦,好。” 宋湘费了半天的劲儿,才从马上下来。 之后,他,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满头大汗。 “呼!呼!呼!” 他多年在此养尊处优,哪有骑马驰骋的经历? 刚才在城中骑马,如果不是迫于周围梁国士兵的压力,他才不会起得那么快。 他气喘吁吁,看着眼前这个客舍,颇感意外。 这里不就是欠着他几十块金饼的小子居住的位置吗? 他暗自盘算,正好!要到了金饼,拿来孝敬太原君! 因为太累了,想了一会儿,他又低着头,加速喘气。 “呼!呼!呼!” 张伯对此嗤之以鼻,“来人,把宋校尉扶起来,别让他着凉了。” 他又笑着对叶楚平说道:“叶兄,请带路吧。” “诺!” 在宋湘被搀扶起来之后,几人进入客舍,在客舍老板地引领下,来到了白明哲居住的房间门口。 同周围几个中尉甲士点头问好之后,张伯敲响了房门。 “咚!咚!咚!” “咚!咚!咚!” “何事?”白明哲的声音传出来。 “启禀太原君,属下乃梁国校尉张伯,奉陛下之命、君之调令,前来支援!” 白明哲的声音再次传出,“请稍等片刻,本君更换服饰!” “诺!” 张伯后退几步,静静地恭候。 而一旁的宋湘则是两股战战,惶恐不安。 这声音……愈听愈熟悉。 他环视四周,打量着看守房门的人, 这群人……越看越眼熟。 难不成…… 越想越害怕,他惊恐地盯着房门,汗如雨下,心脏颤抖。 不会吧!一定不是! 那天递给自己名谒的家伙不在! 一定是记错了! 绝对不是! 如果不是被人用长槊抵着后背,他说不定已经冲出这个客舍,逃跑了。 叶楚平双手环胸,笑呵呵地说道:“宋校尉,君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身体不断地颤抖呀。” 宋湘用擦了擦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颤巍巍地说道:“没什么,天有点凉罢了。” “哦,吾还以为君是紧张呢。别紧张,拿出校尉的气势来!” “好!兄弟放心,吾没事了。”宋湘笑了笑,感谢这个安慰自己的“眼熟之人”。 然而他还没有高兴五秒钟,叶楚平接下来的话,让他如置冰窟,“前几天君堵着太原君收进城费,以及声称出城需要缴纳出城税的时候的自信,鄙人至今难以忘怀呢。” “哦,收入城费……出城费呀。”宋湘笑了笑,嘴角一抽搐,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了。 蓦然! “轰!” 脑海爆炸,思绪紊乱。 刚刚这个人说了啥? 堵着太原君收入城费?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真是…… 呜呜呜呜,倒了大霉了! 他快要哭出来了…… 不会吧!真的是那个小子? 还记得,自己不仅仅是想要收费,甚至还敲诈了吧? 也就是说,佟木峰那两千石盐,被自己高价卖给了太原君? 可以说这是误会吗?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宋湘脸色苍白,双目失色,呆若木鸡,大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死定了! “咣当!”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盯着房门。 一滩淡黄色的液体伴随着骚臭味,出现在他屁股下面。 张伯拱了拱鼻子,看着地面,额头瞬间一黑,“咦!汝在干什么?尿了?” 叶楚平皱着眉头,“恐怕不止……味道有点大。” 担心在白明哲面前留下坏印象,张伯急忙喊了一声,“来人,把这里打扫干净,顺便把家伙拖下去洗干净!给他换身干净的衣服之后,再带上来!” 两名梁国士兵听到命令之后,急匆匆地跑过来,一同拱手,“诺!” “晦气!”张伯看着宋湘的背影,骂了一声,“这么点小场面就紧张成这样。这要是有幸见到了陛下,岂不是直接吓死了?” 叶楚平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张公,他这是吓得。如果是君堵住太原君,还加倍索要了进城费,君会什么表情?” 张伯突然一愣,随即目眦尽裂,“堵住太原君?他活得不耐烦了吧!太原君为天下百姓率先开仓廪,这小子竟然……该死!” 梁国也是螟虫之灾的受害者,正是白明哲的带头作用,致使全国上下,仓廪大开,上万百姓有了度过寒冬的粮食。 也正是因为这份恩情,他的父亲才上书祈求梁王,让自己带兵前来支援。 如今听到自己尊敬的人竟然被堵了,这让张伯冷静不下来。 “张公毋急。梁国勇士已经控制了高密县,怎么处置这个家伙,就看白公的意思了?” “呼!”长呼一口气,张伯压制住心中的愤怒,低吼一声,“叶兄言之有理!那吾就静候太原君的吩咐吧。” 虽然这么说,但宋湘在他的眼中,已经是一个死人。 第七十二章:迷雾——胶东康王 (注:本章三千多字算在昨天更新,今天的下午、晚上更新。) 木门仿佛是在雨天浸泡之后,还未完全干透似的,发出冗长的声音, “嘎吱……”, 它缓慢的打开了。 白明哲穿着封君之服,头戴刘邦发明的刘氏冠,目光炯炯,神态威严,出现在众人眼前。 骤然,所有的人皆拱手作揖,高呼:“拜见太原君!” 白明哲虚手一抬,道:“诸君免礼,请进吧!” “诺!” 不一会儿,叶楚平、张伯进入房间,除了其他人继续在外面恭候。 白明哲亲自为二人各倒了一碗清水之后,跪坐下来,看着不远处正在象征性喝水的叶楚平、笑着问道:“楚平,汝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介绍一下这位兄弟吧。” “诺!”叶楚平恭恭敬敬地放下装水的碗,拱手作揖,“白公,这位是张公,官职为梁国校尉,奉陛下之命,君之调令,特来接管高密县。” 担心白明哲不认识这个人,他补充道:“张公乃张羽将军嫡子。而张羽将军是名声同中尉卿,皆为七国之乱功臣之一!” 白明哲听到张羽之子后,立刻正襟危坐,拱手问好,“原来是张羽将军的嫡子,失敬失敬!昔日令尊同中尉卿死守梁国,共同构建了捍卫长安的最后一道诸侯国屏障,勇武之名传扬天下,吾早就神交已久。若是有机会去梁国,希望张公引见一番。” “不敢称公,太原君叫吾张伯就好。太原君见大人,乃大人之荣誉,何来引见之说?”张伯面色红润,激动万分,恭恭敬敬的回应,“卑职奉命率领一千名参加过平定七国之乱的士兵前来,太原君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只要不是造反,吾这一千人,任君调遣!” “将士们匆忙赶来,想必旅途劳累了。”白明哲看着门口,高呼一声,“董文,立刻去安排一下,让全高密县的酒垆准备好酒好菜,分三天送给来此的梁国士兵!年长者率先食用,年龄较长者后食用。” 虽然知道参与七国之乱士兵,最年轻的也要三十七、八,但是,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只好用年长与较年长形容。 加上担心喝酒误事,他只能这样分批请客了。 拿下了高密县,无疑是扼住了即墨城西方的咽喉要道,如果说那个叫马宁的太守什么也不做,那可就是怪事了。 明地不怕,就怕来暗的。 危险不得不防! 接到命令之后,门口的一个中尉甲士立刻去准备酒菜,也许是速度太快,众人甚至都听到了“咚咚咚”的踩踏地面的声音。 白明哲对张伯笑了笑之后,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叶楚平的身上,“楚平,陛下那里可有制诏、口谕传达?” “白公,卑职担心君之安危,将君之文书送到未央宫之后,立刻马不停蹄地前往梁国调兵,至于圣意……陛下应该会派遣其他侍御史传达。哦,在回来的路上,卑职在馆驿中偶遇了去长安送南仲军成立之文书的冯驹,算算时间,他应该已经从长安返回了。传达命令的侍御史,应该也在路上了。” 白明哲点点头,沉声道:“既然如此,吾就守几天。” 张伯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是思维很敏捷,他迅速地捕捉到了一个字,“守?太原君何出此言?” 白明哲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张公有所不知,胶东郡……恐怕已经出现了土皇帝了。君来之前,吾在此调查了很久,得到的情报,不容乐观!” “卑职洗耳恭听!” 白明哲示意叶楚平出去, “白公,属下告退!” “嘎吱……”门发出冗长的声音之后,重新关闭。 屋内仅剩下二人,白明哲也没有好隐瞒的,面色凝重,径直说道:“张公,吾得到如下消息,一会儿说完之后,请君评价一下。” “诺!” “在这个客舍逗留的商贾告知于吾,凡是经过高密县的商贾,都要缴纳利润一成的赋税!而在高密县交易的商贾,都要留下二成利润作为赋税!虽然两成很高,远超长安制定的标准,但,即便如此,很多小商贾,都会选择在高密、介根、夜邑等地进行,只因即墨城的赋税为利润的四成!” “而与小商贾相比,大商贾就悲惨的多了,他们被强制要求在即墨城交易。如果发现有人不在即墨城交易,不仅仅没收所有金银,还要派遣专门官员,携带赎罪文书,去其家中索要赎罪金!” 张伯惊呼一声,“赋税和长安不一样就算了,怎么还同郡不同税?这可是触犯大汉律例的大罪啊,为什么没有商贾去长安上告?” 白明哲微微一顿,解释道:“胶东郡的太守已经在长安打点好了。只要有人去反应胶东郡的问题,会被长安的人扣下,然后押送胶东郡处理!而被收买的人,据说官职最高的已经到了九卿之下。” “九卿之下?一千石被买倒了!”张伯傻眼了。 好家伙,已经渗透到大汉上层了,胶东郡够牛的啊。 这得花多少钱,多少金? “这还不算什么。据说,胶东郡郡守马宁已经统一了地方豪强,他的命令,在胶东郡就是绝对权威!哪怕是齐地的列侯家族,也得给一些面子。”白明哲补充道,“虽然吾不清楚胶东郡每年向长安缴纳的赋税到底有多少,但仅凭统一豪强这一点,马宁扣下的赋税,绝对不会少。他不用亲自出手,只需要让豪强收钱,自己负责拿分成就够了。” “砰!”张伯猛的拍了一下案几,面色难看,像是吃了苍蝇似的,低吼道:“岂有此理,这几乎是一个新的诸侯王了吧……太原君,卑职不才,愿意携一千梁国精锐,占领即墨城,捉拿胶东郡守,以正陛下皇威。” “张公毋急!”白明哲将碗中的水一饮而尽,叹息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别忘了,胶东可是有一个王的——胶东康王!虽然康王性格柔弱,但作为诸侯王,对权力的掌控,应该不会太差。捉拿马宁很容易,但是,吾现在就担心,马宁的背后还有人……一个吾等不方便动手拿下的人。” 他言外之意很明确了,恐怕马宁背后,站着的,是胶东康王! 虽然这个猜测有些大胆,但是,可能性很高。 史书明确记载,淮南王刘安企图谋反的时候,刘寄这个家伙竟然准备响应。 七国之乱后,长安早就把赋税、军权、甚至是官吏的任免权收了回去,只给诸侯王留下购买日常生活用品的资金。这个刘寄,哪来的钱买装备、招募士兵? 这个年头打造铠甲、供养士兵的费用可不低。 如果刘寄没有贪污胶东郡的财政赋税,白明哲一万个不相信! 张伯忧愁地说道:“如果马宁背后站着的真的是胶东康王,吾等可就难办了啊。没有陛下旨意,吾等根本没有权力动诸侯王。” 大汉经过分封,大量的诸侯国散落在版图之中。如果他们二人擅自对胶东康王动手,那就是在挑衅天下诸侯王!会被群起而攻之的。 “对于如何拿下马宁这个问题,吾已经仔细考虑过了。”白明哲双手交叉,放在袖子里,“待吾调动的军队到了,先驻扎在即墨城周围,施加压迫,令其被迫开放即墨城城防,令吾之军队入驻。若是从了,那么吾等调查他贪污腐败就容易多了。即便胶东康王在即墨城内,也不可能插手吾南仲军的事情。” 他微微一顿,凝重地说道:“当然,若是不从,吾只好和他拖!正好吾打算将胶东郡的产盐业官营。胶东产盐地以东方为主,想要把盐运出去,淮河是他们唯一的路线!以高密县为界,封锁东西交通,路线一封,拦截商贾,吾等自己产盐,自己出售,断即墨城的经济来源!若是马宁,或者胶东康王想要打破这种局面,只有两种可能。” “一,派遣人手去长安求援,让陛下放弃胶东产盐官营的计划。” “二,在长安诏书到达之前,整合胶东郡的兵力,抢先动手,将吾等斩杀于此!” 白明哲换了一口气,眯着眼睛,冷静地说道:“第一种可能发生的几率仅仅只有两成。吾乃陛下派遣而来,所作所为,皆代表陛下意思。既然吾敢进行盐业官营,他们就应该明白,这一件事已经被陛下默认了。哪怕派人去长安,也无济于事。” 他微微一笑,与张伯对视,“因此,想要打破僵局,他们只需要在长安文书到达之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高密县即可!” 白明哲起身,重新给张伯、自己倒了清水,“哗啦啦!” 清水倾泻的声音和他低沉浑厚的声音融为一体,诉说着接下来的沉重篇章,《孙子兵法》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君携一千人而来,对他们而言,吾等有没有援军,尚不清楚,加上高密县为一小城,一旦动起手来,胶东郡老牌势力应该会组织六千至八千人的军队攻打。” “据我所知,即墨城共有守军四千余人,当地豪强的家奴、随从集合在一起,再招募一部分,他们可战之兵近万。真正动起手来,吾等吃亏!” 第七十三章:各自筹备 白明哲说完以后,苦笑一声,反问道:“这可是一万人!君可有信心打一场战损一比十的战争?当然,是在守城的情况下。” 如今卫霍还未扬名,在此之前,以少胜多,战损在一比十甚至之上的战役,屈指可数:如吴起阴晋之战、项羽巨鹿之战。 这种类型的战争,每一场,几乎都会影响历史的走向! 张伯挑了挑眉,随即说道:“虽然近万可战之兵有些棘手,但,这又如何?兵可是分为杂兵与精兵。胶东郡守军几乎从未见血,怎能与吾这一千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精兵相比?” “君言十倍围之,五倍攻之,吾一千精兵守城,即墨县那群杂兵想要把高密县拿下来,最少也要发动七千人!吾不信他们有能指挥七千人作战的良将!” 顿了顿,他自信满满地说道:“当然,哪怕是有,想要在十天之内攻下高密,也是白日做梦!” “他们可以招募百姓,吾等也可以招募百姓!进城之后,吾就已经把高密县原来的守军控制起来了,他们的武器放置于武库。虽然武器有些简陋,但是装备一支一千五百人的队伍,并不成问题!换而言之,吾等有两千多人进行守城。” 白明哲欣慰一笑,朗声道:“君有如此信心,吾放心许多。不过,吾侪还是不能过于掉以轻心。如果守不住,直接放弃高密县好了,待大军到了,再与之一战!” “太原君,这一点,卑职不敢苟同。”张伯轻轻摇头,“胶东与胶西联系密切,利益几乎为一体。若吾为胶东太守,分利益也好,蒙骗也罢,一定想尽办法让胶西国出兵,共同夹击高密县。若是放弃高密城,吾等战死的可能性,将会大大增加。” 白明哲请教道:“那君有何高见?” “卑职建议,最好用计谋对待即墨太守!比如,借商讨拜访胶东康王的名义,邀请其来高密县赴宴。” 白明哲眼前一亮,顿时来了精神,“鸿门宴?上将伐谋,此计甚好!” 他不是项羽,如果摆出鸿门宴,肯定会践行擒贼先擒王的道理! “君若是觉得合适,卑职现在就去准备!” “毋急!君赶路不易,不如先休息,具体的安排,吾会交给中尉甲士去做。” 张伯早就感觉有些劳累,担心累久了耽误大事,也不再客气,拱手,“诺!” ………… 另一边, 即墨城, 胶东郡郡守府 何二狗跪在地上,低着头,毕恭毕敬的回答马宁的问题。 马宁用力地捏着手中的一块金饼,目如鹰隼,透露着凶狠残忍,牙齿咬的“嘎吱,嘎吱”响,“汝称高密县被人梁国的人接管了?梁国的军队,来吾胶东干什么!” “回郡守,属下并不清楚他们的来历。这群人到了高密县之后,二话不说,直接命令宋湘校尉打开城门,否则以谋反罪论处。” “哼哼,谋反罪?好家伙,真当吾马宁是吓大的?没有任何文书、诏令就敢占领吾管辖的高密县,叛国的是他们!宋湘这个蠢货,让他开城门就开?就不能拖住,派人和吾知会一声吗?” “郡守,宋湘校尉也是迫不得已,梁国领头之人,乃张羽将军嫡子。张羽将军与中尉卿向来交好……” 还没等何二狗说完,马宁直接挥手,打断了他,没好气地说道:“张羽嫡子又如何?此乃吾胶东郡!哪怕是梁王,在这里也要卧着!吾胶东有王,胶东康王!” 何二狗被马宁的态度吓到了,赶紧趴在地上,不敢吱声。 “梁国有多少人?” “回郡守,大约一千,年龄都在中年。观他们身上的气势,应该是杀过人的。” “中年士兵?还杀过人?”马宁脸色越来凝重,甚至,有些难看,“张羽这家伙不会把参加七国之乱的精锐都派过来了吧?如果真的是,这事还真的难办了。究竟是何人安危值得出动抵抗七国之乱的精锐,难道,那个太原君已经到了高密县了?” 他越想越害怕,赶紧追问:“这几天,高密县有没有比较可疑的人进去?携带很多奴仆,随从的那种。” 何二狗摇摇头,“郡守,最近一个月,进城的都是商贾,并没有可疑的人。同往常一样,进城的都是打算购买食盐,准备运送到内地边关贩卖的商贾。” 马宁眉头快要拧成一股麻绳了,“那有没有从长安来的?” “长安来的……长安来的……”何二狗闭着眼睛,陷入回忆,“哎,好像还真有一个。那个人第一次经商,所以属下记得很清楚。哦,对了,宋湘校尉还把两千石盐以四百多钱一石的价格卖给了他。这两天,那个家伙正在筹集金饼呢。” 马宁恨铁不成钢,怒骂一声,“该死!宋湘真是活腻了!有从长安来的商贾竟然不向本郡守汇报!他就不怕惹到不该惹的人?” 他起身,走到何二狗面前,拎住其衣领,将脸上去,一字一顿地问道:“这个商贾到达高密的时间,与梁国士兵来此,相差几天!” “郡…郡守,七、八天吧。” “哼!”马宁冷哼一声,一把松开何二狗的衣领,“七、八天,差不多!如果梁国军队全速前进,七、八天完全可以到达高密县!果然,太原君已经提前进城了!” 转过身,他背着手,在郡守府的大厅来回徘徊,自言自语,轻轻说道:“按照礼制,封君到达胶东,应该先来即墨拜见康王!如果太原君不想被诸侯王敌视,这几日就应该来即墨城了。” 他心一狠,对外吼了一声,“来人,立刻去请胡延年,卞知。就说吾有要事相商!” 安排好了之后,他看着何二狗,沉声问道:“汝作为高密守军,吾且问,高密县哪个城门看守兵力最少?哪个地方城门最薄弱,城墙最低?” “太守,西门距离淮河最近,因此到达胶东郡的商贾都喜欢从西门进入高密县。为了城内稳定,西门是所有城门中,守军最多的。而城墙最低,恐怕是南门了。因为南边地势高,为了保证城墙的高度一致,在修建的过程中,有意无意地将其高度降低了很多。” “好了!吾知道了!汝先下去吧!过几天,吾有重要事情让汝去做!”马宁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然后挥挥手,下了逐客令。 “诺!” 何二狗起身,依旧是一脸呆呆的样子。 “把门关上!” “诺!” 何二狗拱手作揖之后,就弯着腰退了出去,大厅中仅仅留下马宁一个人。 当然,明面上是一个人。 马宁重新跪坐,给自己盛了一杯水。 把碗端到嘴边,他淡淡地说道:“君都听到了吧?太原君已经控制了高密县,这恐怕是陛下的意思了。长安这是打算控制胶东的制盐产业啊。” “高密县虽然不富庶,但是位置交通极为关键。胶东失去了高密,就像是吃饭失去了筷子,牙齿失去了嘴唇,唇亡齿寒!自此以后胶东食盐恐怕难以运出齐地了。” “沙沙沙。” “沙沙。” 低沉声音从邸的后面传来。 《周礼.天官.掌次》言:“王大旅上帝,则张毡案,设皇邸。” 这个邸,又被称为扆,指的是后世的屏风。 紧接着,一阵更加低沉,还有些拖着长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回应着马宁的话,“马公,如今太原君代表陛下控制高密县,恐怕不日就会对即墨动手了。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若是被他查了出来,恐怕,至少也是一个枭首之刑。不知,公是打算等刀剑戮体,还是想要放手一搏?” 马宁将碗中的清水喝干净,目光有些许犹豫,“敢问……主公的意思是?” “主公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意思,吾仅代表个人询问而已。” 马宁脸色微变,“主公没有表态?那……” 那个声音桀然一笑,“马公,君已经控制胶东豪强,堪比主公之下第一人。君之意思,和主公的意思,有太大的差别吗?为何犹犹豫豫?君尽管明言,君打算如何!吾一定如实向主公相告!” 马宁还是有些不放心,“汝说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扆后面的声音继续传来,“没什么意思,吾不想死。” “是吗,汝不想死……我也不想!”马宁眼中的犹豫突然不见了,目光骤然变得坚定,“请君转告主公,有一伙山贼打着梁国的旗号占领了高密县,隔断了胶东同长安的联系。马宁不才,为了大汉江山,决定带兵平定叛乱!” 他闭上眼睛,微微一顿,道:“至于如何判断占领高密县的为山贼……” 他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月牙般的弧度,“吾没有收到长安的诏令!没有收到任何接管高密县的诏书!” 听到马宁表明态度,扆后面的声音多了一丝喜色,“既然马公决定了,那吾立刻向主公报告。请君放心,长安的诏书,主公那里会应对的,半个月之内,诏书不会到达即墨,君只管放心剿贼!” 马宁睁开眼睛,对着即墨城的一个方向拱手作揖,“诺!” 第七十四章:鸿门宴?不,高密宴! 次日,日上三竿 一匹骏马从高密县疾驰而出,白明哲的邀请文书,随着骑马之人,一同向即墨县飞驰而去。 郡守府邸 门房震天响的嗓门轰破了本来宁静,“报!!!太原君急信!” “报!!!” 马宁黑着脸,气冲冲地从会客厅中走出来,一个太原君而已,自己都没激动,这个门房激动个锤子? 越想越不爽,不由得呵斥一声,“嚷嚷什么?拿过来!” “诺!” 门房恭恭敬敬地递上文书,然后退到一旁,等候吩咐。 马宁捏了捏承载文书内容的布帛,随后手腕一抖,将其打开,定睛一看,开始阅读。 不过仅仅读了两行,他就气炸了。 “郡守阁下安康,鄙人白明哲,承蒙陛下恩宠,得封太原君、均输丞,秩六百石,总管胶东郡产盐、腌制咸鱼之事。因来时匆忙,人手不够,多日来,未曾有机会问候马公,此乃显允之罪也。” “为保证陛下所托之事顺利完成,鄙人特意动用陛下给予之权力,从梁国调动一千精锐士兵,临时控制高密县,以防宵小不法之臣犯上作乱,坏朝堂大事。若有不周之处,望马公海涵。” 海涵? 海涵汝老母亲! 马宁气的在原地跺脚,如果不是年纪大了,他恨不得蹦起来,宣泄心中的怒火! 这哪里是问候信,这根本就是挑衅文书! 知道官职比不过自己这个两千石的太守,所以就先挑明是陛下钦点的封君,再来一句是六百石。 还人手不够,没空拜访!派人调兵的时候怎么不说人手不够? 摆明了是欺负人,摆明了不相信自己这个太守! 还有那句临时控制高密县,让自己海涵! 说的真好听! 掌管制盐、腌制咸鱼,不控制沿海的腄县、夜邑,非要控制在胶东郡边缘的高密,这不是故意的? 这都被人掐住脖子了,如果自己海涵了,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胶东几十位官员、上百家利益牵扯的豪强? 而最后那一个一千精兵! 不说一千人,非要说一千精兵,这明显是在警告! 啊啊啊啊啊啊! 马宁在心里咆哮不断,恨不得提着刀,冲进高密县,把白明哲剁成粉末。 他怒瞪刚才的门房一眼,脸色憋的和猪肝色一样,喘着粗气,继续阅读剩下的内容,“显允种种做法,可能令郡守一时难以适应,此乃显允之罪也!请郡守不计前嫌,帮鄙人一个小忙。” 马宁眼睛一眯,顿时来了精神,“帮忙?” 他继续向下阅读,然而,又仅仅读了两行,会客厅中就响起布帛断裂的声音, “刺啦”, 帛书变成了两半。 马宁低沉的咆哮声从会客厅传出,在郡守府的上空回荡,“啊啊啊啊啊啊!竖子欺人太甚!” 趁着帛书还没有被彻底撕碎,门房好奇地偷瞄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最终,他弄清楚自家郡守老爷愤怒的原因了。 “虽显允为封君,但,胶东郡内爵位比封君高者多如牛毛,其中扛鼎之人,当为胶东康王!因此,显允希望郡守阁下教导一些拜访康王时,应该注意的礼仪。” “为了表达谢意以及心中的歉意,鄙人特意在高密县摆下酒菜十余桌,宴请郡守与胶东郡各豪强列侯,望诸君不吝赏识。” 在高密县摆宴。 这也怪不得郡守会气炸了。 这个场景有点熟悉啊。 如果没有记错,当初高祖各西楚霸王在鸿门搞过一次类似的宴会。 这个太原君打算来一个高密宴? 若是郡守赴宴,项王沛公都有了,项庄和项伯又会是谁? 最主要的是何人可以做项伯? 马宁目眦尽裂,血丝缠绕在瞳孔周围,“竖子!竖子!本郡守一定要把汝碎尸万段!啊啊啊啊啊啊!” 他愤怒地将帛书丢在地上,后面的内容,连看都懒得看。 马宁盯着门房,怒吼一声,“送信之人何在?” “回郡守,那人把信交给城门守军之后,就直接骑马离开了。” “混账!竟然不把人留下!”马宁气的脸上的小胡子都一颤一颤的,“一会儿汝去城门通知,日后凡是从高密县来的人,统统扣下,押到城内牢房!” 门房担忧地问道:“那万一来了很多呢……” 马宁抻着脖子,吼道:“都扣下!来多少,扣多少!扣下之后,严格审问,吾就不信没有奸细进城!” “诺!” 马宁踩了一脚帛书,走出会客厅,其愤怒的咆哮声,将郡守府内外震得乱晃,“传吾命令!令郡尉立刻调集即墨、黄县、腄县、夜邑、介根之兵力,三日后,吾要兵发高密县,平定侵占高密县之山贼,夺回吾汉家江山!” “令胶东田地在五千亩之上的豪强征调农民、家奴、随从,三日后在高密县之东汇合,响应吾胶东大军!” “另,以吾之名,请胶西国立刻发兵,封锁淮河之西,以免宵小之中放弃高密,趁乱渡河。” “最后,以吾之名,前往康王宫,向康王陈述高密县沦落之悲痛!本郡守因需要同郡尉商量平叛之事,暂时无法朝拜康王,待平叛成功,自当向康王负荆请罪!” “郡守,需要征调多少兵马?” “此次山贼骁勇善战者不在少数,各县除了留下两百人防御之外,其他人,皆出征平叛!” “诺!” 接到命令之后,顿时,会客厅门口站岗的几个士兵急匆匆地冲出去通知。 一场腥风血雨正在胶东郡的上空酝酿。 ………… 高密县 白明哲与张伯共同立于高密县南门城墙之上。 二人俯瞰远处开阔的平原,商讨防守之策。 白明哲双手环胸,沉声道:“张公,如果马宁不来赴宴,吾动就要做好防守的准备了。高密县南高北低,他们的主力很可能聚集在南门,届时,南门将会承受很大的压力。” “太原君放心,吾已经安排人下去征兵了。只要参军者,皆有三百钱的赏银。不出三日,就可以临时组建一支一千人左右的杂牌军。”张伯如实汇报,“这一千人虽然战斗力不强,但是,只要他们以梁国士兵为核心,一定可以坚持数日!” “一千人不够!”白明哲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仅仅是即墨城,就有超过四千人的守备军,如果再加上周边县城,会有近万的士兵,这将会给高密带来巨大的压力。若是他们以人海战术攻击,吾等将士两天时间就会疲惫不堪。届时,城池必破!” 说到这里,他暗自做了一个决定,对着身后叶楚平吩咐道:“楚平,以吾之名,通知城内百姓、城外各闾里。吾太原君奉陛下之命治胶东,为剿灭叛军,吾颁布如下悬赏!” “凡是入伍平叛者,赏三百钱,且免除三年徭役、三年农税。” “另外,若是在平叛过程中斩杀叛军,按照斩首之敌首级数量,计算军功。待平叛结束,吾军功爵制,赏赐军功!若杀一名甲士或者杀两位普通士兵,即为公士。同理,斩杀越多,获得爵位越高!” 担心百姓太过疯狂,白明哲顿了顿,开始细数招募要求,“切记!以下之人,不招!” “家中独子,父母尚在者,不招!” “家有六岁以下儿女者,不招!” “残疾之人,不招!” “其他人,不论出身,不论身份,皆招!” 担心叶楚平理解得不透彻,他接着补充。 “若是牢房中死刑犯想要活命,只需参加军队,斩杀敌军三人即可!斩杀三人之后,若是再有斩获,按照军功计算!当然,若是日后再出现违反大汉律例之行为,剥夺侯爵,以命相抵!” “若是城中游侠愿意参加守城,吾愿意拿出私人资金,发放俸禄!俸禄可以按天发放,哪天他们不想守了,大可离去,吾绝不阻拦!” 张伯张大嘴巴,他实在没想到白明哲这么大胆。 免税、军功就算了,只要战争了敌军,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这动用游侠和死囚守城的方式,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哪怕是自己的父亲,也不敢这么做吧? 他附在白明哲耳边,小声提醒,“白公,若是发动死囚,百姓会不会有意见?” 白明哲摇摇头,“顾不上这么多了,死囚前三个斩杀所获军功,皆算在受害者身上!哪怕他们不愿意,吾也没有办法!当下,只要能守住高密城,任何付出都是值得的。” 他扭头看着叶楚平,淡淡地说道:“下去安排吧,越快越好。” “诺!” “等一下!”白明哲忽然叫住了叶楚平。 “白公?” “记住,任何人都可以参与,但是,宋湘不可以!把他继续和囚犯关在一起,严加看管,没有吾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释放!” 这小子在高密县经营多年,倘若参军,鬼知道会出现什么幺蛾子。 “诺!” 张伯看着叶楚平离开的背影,长呼一口气,“为了胜利,无所不用极,受教了。太原君,吾这次没有白来!跟随君,能学到很多行军打仗的新东西。” “张公,这才是个开始,等真正爆发战争的时候,君会见识到鄙人千奇百怪的想法的。” 张伯哈哈一笑,拱手道:“那吾就拭目以待了。” 第七十五章:围三放一 元光五年,十月十二 太阳刚刚从海平面升起,天空还有些昏暗,空气中甚至夹杂着一丝潮湿的气味。 “嘎!嘎!” “嘎!” 数十只黑色的乌鸦在天空盘旋,发出令人厌恶的叫声。 “嘎!” 也许是被乌鸦叫声惹怒了,忽然,天边竟然传来了响彻云霄的“轰隆”声。 “轰!轰!轰!” “轰!轰!” 地面开始颤抖,米粒大小的沙石跟随地面的节奏,翻滚、跳跃。 “轰!!!” 伴随着震天的响声,三个全副武装的军队方阵势如破竹,冲破了地平线,缓缓地出现在高密县的东方。 马宁在数位校尉地拱卫下,出现在方阵的最前列。 这一次,他带了七千多人,可谓是信心十足。 七比一的打法,还能输? 他勒住缰绳,大喝一声,“所有人听令,两千五百人为一军,分成三军,除了西门之外,将高密县南、北、东三面围住!攻城锤、公输制云梯在前,士兵在后,待吾命令,全军攻城!” 卞知一身铠甲,紧跟在马宁身后,沉声道:“郡守,西门真的不安排人手吗?” “毋慌!吾昨日就已经派人到胶西国求援了。只要他们敢开门渡河,等待的将会是成千上万的劲弩!” 担心白明哲死不了,他急忙对着几个领兵的副将喊了一声,“谨记,城破之后,不惜一切代价,斩杀冒充太原君之贼寇,扬吾大汉国威!得其首级者,赏金一百!率先攻入城池者,连升三级!” “诺!”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不出他所料,将士们皆目光炽热,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城斩杀白明哲。 高昂的回答声令马宁心里安稳了许多。 “嗡!”马宁将佩剑拔出来,指着前方,大喝一声,“进军!” 得到了命令,南北两侧的方阵自动脱离整体,以半圆孤的形态,向南北两侧移动。 霎时,胶东郡的军队宛如一只张开双翅的雄鹰,“呼啦啦”地拍打着翅膀,向高密县袭来。 轰隆声依旧持续, “轰!轰!轰!” “轰!轰!” “轰!轰!轰!轰!” 若是有人仔细观看与倾听,可以发现这震天声的来源——被数十名士兵推动着,正在移动的几个大型攻城锤! 在攻城锤之后,是一排排云梯。 云梯的样貌皆按照公输班设计的样式制作,这种云梯比其他样式更加坚硬、稳定,士兵攻城的时候更容易攀爬。 ………… 一个时辰之后,黑压压的大军将高密城围住。 ………… 客舍 白明哲与张伯正在有说有笑的交谈。 忽然,门外传来了“蹭蹭蹭”的奔跑声,随即,斥候拖着长腔,歇斯底里的呐喊, “报!!!高密县附近出现大量军队!” “报!!!!!高密县附近出现大量军队!” 白明哲猛地站起来,同张伯对视一眼之后,立刻冲出房门。 斥候拱手作揖,焦急地说道:“启禀太原君、校尉,根据探查,高密城东侧出现了不明军队!观总人数,应该在五千人以上!他们兵分三路,正向南门、北门、东门袭来。” “来得这么快?”白明哲脸上的笑容凝固,面色凝重,“兵分三路,围三放一!马宁这个愣头青还懂这个道理?这种攻城方式,一般的将领都用不出来吧?” 围三放一,假装给敌人制造逃跑的机会,用来瓦解敌军军心! 白明哲永远不会想到,马宁的本意不是瓦解梁军军心,而是为了节省人手,顺便让胶西国的兄弟们打一场包围战。 张伯陈词恳切地说道:“太原君,卑职建议,立刻用泥、石头封死所有城门!虽然西门没有敌军,但是,西方不远处就是淮河,吾等没有船只,根本没有逃跑机会。倒不如,封死西门之后,征调西门一半士兵,用来抵御其他城门的叛军!” 白明哲点点头,语气丝毫不敢停顿,急匆匆地说道:“我明白了!楚平,汝立刻去安排!西门士兵留下一半,其他的,全部到南门!” “诺!” 白明哲双手交叉,自然垂下,不敢懈怠,继续问道:“张公,吾昨日说的死囚之事,君安排的如何?” “按照君之命令,除了穷凶极恶之徒,吾从高密县大牢中提取勇猛擅战死囚八十七人,在沐浴更衣之后,发下甲胄、武器,并且用肉食宴请,以礼相待。他们声称,愿为君而死!” “好!有悍不畏死之人,吾等守住的可能性大了一分。”白明哲拍拍手,脸上终于有了喜色,“这八十七人里面,有多少人会骑马?” 张伯低着头,沉吟一声,“不到五十人,准确来说,应该有四十三人吧。” “足够了!在封死西门之前,君先去询问这四十三名悍不畏死之士卒一件事。单纯防守,吾等肯定守不了多久,吾希望,他们可以骑马出去骚扰!” “啊,太原君,叛军可是有几千人啊!他们出去,无非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吾知道!吾不求他们斩杀敌将,只要能扰乱敌军阵型就行。侵扰型打法,以骚扰为主,见势不妙,可立刻撤退,在无人之地进行修整。” 张伯觉得这个方法有问题,忍不住提醒,“万一他们逃跑,吾等岂不是功亏一篑?” 白明哲背着手,呢喃一声,“吾相信他们的德行!如果是普通士卒,吾也许会担忧,但,他们是骁勇善战之人!吾大汉习武之人,重义、重诺!既然已经声称愿意为吾而死,自然不会食言!如果他们趁机逃跑了,那算吾瞎了眼,算作天意!” “唉,既然君决定了,吾一会儿就去安排。” “张公,别唉声叹气嘛。对于大汉重义之风,君应该自信!当初七国之乱,明知梁国士卒挡不住七国联军,令尊不还是血战到底?这群死囚虽然德行不比令尊,但,吾相信,绝对有昔年梁国将士之风貌。” 听到自己父亲的事迹,张伯突然一笑,“君言之有理,吾这就去安排!一会儿吾二人南门城墙之上汇合!” “善!” …… 一炷香之后,白明哲、张伯完成各自的事情,迅速到达高密城南门,顺势登上城墙,观察叛军动向。 看着下方黑压压的、装备整齐的士兵,白明哲脸色惊变,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骂了一声,“我去,这得多少人?” 张伯甲胄加身,佩剑紧握,沉声说道:“太原君,根据卑职经验,下面的人数,绝对超过了两千人!甚至,很有可能在三千人左右。” 白明哲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说道:“所有将士做好准备,待敌军进攻,立刻抵御!” “太原君,自古以来,师出有名,士气高涨。君不如先同这伙叛军的头领交谈一番,以正道之气,提升吾军威。” “可!”白明哲同意了,在中尉甲士的护卫下,双手作喇叭状,放在嘴边,对着城下大喊一声,“尔等领头之人何在?速速出来,吾有事相商!” 马宁混在士兵之中,听到呼唤,嘴角上扬,给一旁的胶东郡都尉一个眼神,“广放,汝先去会会这个太原君!” “诺!”广放哈哈一笑,两胯用力一夹,骑马上前。 马蹄声阵阵:“嘎达嘎达,嘎达嘎达嘎达。” 他来到距离高密县南门三百步的位置,确保在弓弩射程之外后,“唰啦”一声,拔出腰间的青黑色佩剑,扯着嗓门,大声吆喝,“城头之人,报上名来!本都尉不杀无名之辈!” “吾乃太原君白明哲!城下何人?” “区区一个黄毛小儿,竟然敢冒充吾大汉封君!小兔崽子,听好了,吾乃大汉胶东郡都尉广放。因汝冒充大汉封君,占领高密县,吾奉太守之命,前来捉拿!识相点,赶紧打开城门,自缚投降!否则,吾就带人攻城了!” 白明哲望着城下这个穿着甲胄,肥头大耳的壮汉,对身旁的张伯问道:“张公,若是用弓弩,可否射杀此人?” “不行,此人距离城池约三百步,哪怕是威力最大的大黄弩,也无法射中。” “这样啊。”白明哲遗憾的叹了一口气,“看来过几天得把腰引弩、八牛弩的图纸拿出来了。大黄弩的有效射程不过两百米……一百五十步,根本无法有效射杀敌军,还是八牛弩好用。” 虽然操作起来比较费力、麻烦,但八牛弩那最高一千五百三十六米的有效射程,一旦拿出来,足以颠覆这个时代的一切战争! 把武器的念头暂且压下去,他俯视下方,呵斥一声,“广放,汝好大的胆子!本君乃陛下钦点,何来冒充一说?尔等率兵包围高密县,难不成打算犯上作乱?赶紧撤兵,否则,别怪本君不客气!” “本君昨日邀请胶东郡各位英雄前来赴宴,无人来就算了,今日竟然还带兵包围本君!是可忍,孰不可忍!汝立刻让马宁自缚,只身进入高密县,本君要治他的罪!” 广放扯着嗓子,咆哮着,“哼!想要见郡守?汝不够资格!看汝这态度,应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冒充之人,应当族诛!小子,等着!” 第七十六章:张公,能射不? 白明哲手扶城墙,蔑视地看着广放,哼哼一声,“族诛二字,理应吾对汝说!吾乃汉公钦点,自然掌族诛之权!念在汝常年驻守胶东,劳苦功高。只要汝此时回心转意,将马宁拿下,吾可以对汝所犯过错,既往不咎!否则,尔等,皆亡!” 广放骑着马在原地打转,眼中充满了错愕之色,“呦呵,黄毛小儿还想离间吾?汝等着!” 说完,他用力一勒缰绳,将马调头,跑回大军之中,到达马宁身边,“郡守,这小子不知悔改,拒不投降!” “不投降啊,那就只能麻烦一些了。”马宁用右手拍了拍嘴,打了一个哈欠,“虽然攻城会损失不少心腹精锐,但,这是最快的解决方法。若是陛下派侍御史携带诏书到达胶东,吾等就要引颈受戮了!” 他扭头看着这个曾经奉命牵制自己,却被自己拉拢成功的都尉,询问道:“汝如何通知的各县?虽然县尉因为利益,都被君控制,但是那些士卒会给吾等卖命吗?” “郡守放心!吾声称有一伙山贼诓骗宋湘,趁机拿下了高密县。”广放一脸坏笑,肚子里的坏水在“咕噜噜”的摇晃,“为了让士卒们更加拼命,吾顺便给他们添加了一些特殊的身份。” “哦?说来听听。” “桀桀桀桀桀,吾告诉各县,高密城中,山贼领头之人,乃暴秦后裔!其妄图以高密为起点,占据胶东,自立为王,重新恢复暴秦之政!不出吾所料,当县尉将消息传下去的时候,士气高涨,士卒恨不得立刻将暴秦斩尽杀绝。” 马宁听了之后,鼓鼓掌,喝彩道:“哈哈哈,好!都尉好手段!这样的话吾就放心了!不过,在攻城之前,吾还需要有一个人去和这个‘假’太原君说一说话,稳定一下吾胶东军心。” 一个穿着平常汉服,身高一米七六、体型健壮,脸庞刚毅,眼睛阴狠的中年人骑马出列,自告奋勇地说道:“郡守,吾去吧!” “可!延年,汝口才甚好,去了之后,一定要陈词恳切的痛斥,一定要把暴秦后裔的身份加在对方身上!只有这样,吾等才算师出有名,才可以士气高涨!” “诺!” 胡延年对着马宁拱手作揖,对着其他的校尉抱拳,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样子,随后用力地夹了一下胯下之马。 “驾!” “嘎达嘎达嘎达。” 虽然他比较强壮,但是嗓门却很小,于是他来到距离高密县城门两百步的位置。 趴在高密县城墙头的士兵往下瞅了一眼,立刻对在身后谋划的白明哲、张伯报告,“报!叛军,又来人了!” 白明哲同张伯席地而坐,对视一眼,两个人一头雾水,异口同声,“又来了?” 这搞什么鬼? 刚才那已经相当于谈判了吧?怎么还派人过来? 这是企图宣称自己谈判员多吗? 白明哲无奈起身,叹了一口气,重新靠近城墙边缘,惊呼一声,“咦,这家伙距离城门的距离比刚才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近!” 他急忙扭头看着张伯,“张公,能射杀这家伙吗?” 张伯嘴角抽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太原君怎么总想着射杀对方的谈判员呢。 如今陛下想要功比三代,你好歹也遵循以下三代之法吧? 虽然是在打仗,但是人家三代打仗讲究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想当初晋楚邲之战时晋军溃不成军,一辆晋军战车在败逃过程中陷进泥坑里,马也不听使唤,在后追击的楚军战车竟然跳下来几个光着膀子的……竟然跳下来几个衣衫整齐的壮汉,帮助晋军修好车轭,然后壮汉们上车继续追赶。 没错,追击的竟然帮助被追击的修车!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 没跑几步,晋军战车又坏了,那几个壮汉再次跳下来,帮助晋军修理战车,然后再追,到了五十步后他们立刻就不追了。 这是什么? 这叫战争的艺术! 战争的友好! 战争的搞……战争双方士兵的亲密度爆表。 放眼现在,这种行为肯定看不到了,但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好歹贯彻一下,意思意思吧? 这动不动就要把人射杀……会不会太……不要脸。 这是打着出乎意料的念头?还是欺负人家老实。 白明哲试探性的问道:“张公?” “啊,哦!”张伯反应过来,急忙说道:“太原君,按照目前的距离,若是在平地上,吾做不到。但是,吾等居高临下,射杀他,应该可以做到。” “好!”白明哲高兴地拍拍手,“张公应该懂吾的意思吧?” “太原君放心,待君与之交谈完毕,吾趁此贼转身之际,立刻射杀!” “辛苦张公了。”白明哲拍了拍张伯的肩膀,示意友好之后,凝望下方,大喝一声,“来者何人?为何尔等使臣去而复返?” 胡延年眼中掠过一丝精光,朗声道:“吾乃胶东郡一普通人士,听闻汝乃暴秦之后,意图颠覆大汉之政,特来劝说。听吾一言,山贼者,百姓唾弃之人,暴秦后裔者,天下诛杀之人!汝,立刻打开城门,束缚而出,吾保汝性命!” 白明哲对前面回答不屑一顾。 普通人士?豪强才对吧! 他很清楚,今天面对的,都是利益一致才会形成的地方集团! 在这攻城之战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除了胶东大型豪强代表之外,谁还有资格在马宁前后侍奉? 至于后面的那滩脏水,他有必要澄清一下。 “暴秦后裔?”白明哲眯着眼睛,反问一句,“此消息尔从何听来!” 胡延年估计把消息来源模糊化,“这汝就别管了!赶紧出城投降!” “哼!本君乃汉公指定,怎成暴秦后裔?且,即便吾为暴秦之后,陛下圣明,有才者得以兼用,何来天下诛杀之说?念在尔为一介百姓,这次吾既往不咎,再有下次,必定将汝下狱!赶紧让马宁过来!”白明哲声音慷锵有力,不容置疑。 胡延年故意给自己加了一个百姓代表的身份,用来向胶东地方军宣扬大义,“小子,既然汝执迷不悟!那么就别怪吾胶东百姓不客气了!一个时辰之后,就是汝的死期!” 说完之后,他怒瞪一眼,双臂用力,拉直缰绳,点头转身。 “白明哲瞳孔中充满了杀意,沉声道:“张公准备!” 张伯点点头,抽出一根箭矢。 双臂用力! “嗡啦!”弓弦开,呈满月状! 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太原君,吾已经瞄准!” 白明哲举起右手,用力一挥,大喝一声,“放!” “嗯?”下方的胡延年被这声音吸引了,回头一望。 骤然,破空声响彻。 “嗖!!” 箭矢宛如一条长龙,从城头射出, “嗖!” 胡延年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大,竟然发不出声音。 他企图躲闪,但是,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似的,根本用不上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根充满力道的根向自己袭来。 贯穿声响起,“透!” 电光火石之间,箭矢从他的胸口贯穿。 “噗嗤!”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出。 胡延年瞪大了眼睛,颤巍巍的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已经没入胸口的箭尾。 蓦然,身躯失去了平衡,“咣当!”一声,从马上掉了下来。 尘土飞扬,鲜血“咕嘟嘟”地从他的身体中冒出来,地面被染红,他不知生死。 白明哲看到目标被击中,大喜,“好箭法!吾以前只知李广箭术超群,没想到,君之箭法,不弱于李广将军!” 张伯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憨憨一笑,“太原君谬赞了,只是运气使然罢了。” 白明哲兴奋的一边用左拳锤击城墙,一边用右手指着胶东地方军,“校尉别谦虚了!看看对面,他们都快气炸了!” 张伯循着白明哲的话,也望着胡延年倒下来的地方。 只见有五个穿着铠甲的士兵不由分说地从围城大军中冲了出来,把胡延年抬起之后,快速跑向大军内部。 这群人这么激动,看样子是希望尽力抢救抢救了。 而围城大军中,马宁的咆哮声震惊了四野,“啊啊啊啊啊啊!!!!竖子!竟然伤吾挚友!吾破城之后,势要屠勠所有守城士兵!” 也不知道马宁从哪来的力气,叫嚣的声音竟然覆盖了所有的杂音,“啊啊啊啊啊啊!!!” “三军听令!” “攻城!!!!” 令下,军动! “轰!” 攻城锤在中央,云梯位于两侧! 第一波攻城士兵浩浩荡荡地涌向高密县。 “杀啊!!!!” “冲!歼灭山贼!” 广放穿着甲胄,在大军中央高呼一声,“郡守有令,率先登上城头者,连升三级,赏金十!” “杀!!” “冲啊!!” 胶东地方军宛如潮水一般,黑压压的冲击着高密县的城墙。 “不好!”张伯面色微微一变,大呼道:“中尉甲士立刻掩护太原君撤退!梁国勇士,随吾退敌!” “诺!” “平叛!” “箭矢、滚石使用不要吝啬!尽全力挡住他们!” 城头之上,梁国士兵齐刷刷地举起长槊,用力推着搭在城头上的云梯。 攻城与守城之战,正式打响了。 第七十七章:《纪效新书》 “杀啊啊啊啊啊啊!” “登上城头,连升三级!!” “冲啊!!!” “杀!!!” “和他们拼了!!!” “死守高密城!” “城在人在!打出梁国气势来!” 各式各样的呐喊声撕裂了天空,原本宁静的环境充满了肃杀的氛围。 原本阴沉的天变得更加地阴沉,太阳被层层乌云笼罩,光芒无法完全到达地面。 冰冷的槊刃反射着冰冷的寒光,像是在茫茫黑夜中猎杀生灵的豺狼,一旦出手,必定带走一条生命。 城头上的弓箭手犹如一排排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 “嗡啦!嗡啦!”的弓箭上弦声,“嗖!嗖!嗖!嗖!”的箭矢破空声,还有“唰!唰!唰!”的弓弩发射声,共同交织在一起,谱写了一篇气势恢宏的杀戮乐章。 虽然每一次箭矢射出的高潮都能收割无数士兵的姓名,但这曲乐章的演奏并不顺利,城下不仅有弓箭手趁机反击,还有一只体积庞大,宛如饕餮的怪物缓缓的袭来。 “轰隆!” “轰隆隆隆!” 攻城锤在笨重木制轮子的带动下,有条不紊地向城门的方向移动。 推着攻城锤的士兵为了活命,特意在攻城锤的尾部安装了一张覆盖着老牛皮的巨大铁片。 铁片与地面呈四十五度夹角,为了使其稳固,攻城锤前进之时,两边的士兵并不推车,仅仅用手给铁片一个支撑力。 如同雨水一般密集的箭矢“哒哒哒”的碰撞在铁片上,留下来无数个凹凸不平的小窟窿。 “大家加把劲儿!就要到了!” “攻破城门,赏金十!” “诺!” “轰隆!” “轰隆隆!” 这只“饕餮”继续张着血盆大口,慢悠悠的,向城门的位置移动。 在叶楚平和另外一名中尉甲士举着盾牌地护卫下,白明哲得以蹲在城墙边缘,偷瞄着战场上情况。 因为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他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心率快要达到一百五了。 这还不算什么,可能是体内激素分泌过多,他的右手已经出现了麻痹感,可能是神经受到了电信号的猛烈冲击,一时难以适应。 “高密县只是一个小县城,没有开挖护城河之类的障碍。而攻城锤对于城门来说,又是一个巨大的威胁,”白明哲暗道一声,同时大脑飞快的旋转,“必须赶紧找到一个抵挡攻城锤的方法。” 一般而言,攻城战用的都是攻城锤、投石机! 而投石机这个玩意,虽然春秋战国就已经投入使用了,但是,它还没有经过改进,很笨重,用起来耗费人力太多! 目前想要完全驱动一辆投石机,至少需要两百五十人! 攻城的也就两千多人,如果马宁真的分出五六百人使用投两辆石机,那么,这场攻城战,他必输无疑! 原因无他,他们距离高密县的距离远超三百步,投石机进入三百步之内必须要用人命堆! 而投石机在驱动的状态下,这五六百人又完全没有战斗力……只要那四十三名敢死骑兵趁机侵袭,他们必定溃不成军。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如何阻挡城下那个“饕餮”的脚步! 他背靠城墙,不给城下弓箭手露出破绽,大吼一声,“张公!君可有抵挡攻城锤的方法?” 张伯身上沉重的黑色甲胄相互碰撞,发出“哗啦啦”,宛如银铃一般的清脆声,他一边躲避箭雨,一边砍杀顺着云梯到达城头的敌兵,一边大声回应,“太原君!攻城锤这种大型攻城利器,本就是为对付即墨、函谷关等大型城池关隘设计的。吾实在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对高密县这个小县城动用攻城锤!” 他呼出一口气,继续喊道:“请君恕罪,吾暂时没有抵挡的方法!现在只能让士兵加固城门,以及对着城门的位置扔石头,切断其前进的路线!” “目前没有办法?”白明哲神色焦急,用右手捶打脑袋,逼迫自己,“不行!必须马上找到抵挡攻城锤的方法!!” “《易经》言:“泽中有火,上火下泽。其中,‘泽中有火’,是石油蒸气在湖泊池沼水面上起火现象的描述。” “可惜了,这附近没有石油!如果能挖到石油,别说是几个攻城锤,哪怕是成千上万的敌军,也不足为惧。” “除了石油,还能用什么!难不成临时捣鼓吗?虽然《武经总要》、《纪效新书》都提到过黑火药的配方,但是乱用的话,太危险了。” “啊啊啊!” 白明哲急得快要把头发揪光了。 “噗嗤!” “咣当!” 在他右手边,又有一名梁国士兵中箭倒下了。 萦绕在耳边的武器碰撞声也越来越密集,“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去死吧!” “啊啊啊啊啊啊!” “吾和尔等拼了!” “杀啊啊啊!” “滚石不够就推云梯!” “啊啊啊!!” 登上城头的士兵因为体力不足,在近身搏斗的情况下,根本挡不住这群骁勇善战的梁国士兵,只能怀着不甘的心情,从数十米高的城头跌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轰!轰!轰隆隆!”攻城锤继续移动,此时距离城门已经被不足一百五十步。 “噗嗤!” “啊啊啊!”又有一名梁国士兵在惨叫之后倒下。 白明哲咬咬牙,做出一个决定,他大喝一声,“张公,吾等战损如何?还能坚持多久?” 张伯扫了一眼城头,通过观察每个地方同攻城前相比缺失的士兵,估摸着说道:“战斗开始约两刻钟了,叛军的这一波攻城异常猛烈!吾等杀敌约一百多人,重创三百余人,而伤亡人数大约在四十多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依照目前的攻城情况,只要再坚持半个多时辰,叛军就应该撤退修整了。不过……” 他话锋突然一转,“若是城下的那个攻城锤抵达了城门口,叛军可能不会撤退,反而会继续拼命攻城!因为,只要城门被撞开了,吾等就是瓮中的鱼鳖,无处可逃!” 白明哲沉吟一声,拍拍胸脯,说道:“我明白了!君继续组织人手守城!吾立刻去准备破坏攻城锤的东西!给吾半个时辰,应该就可以准备好!” “一切就拜托太原君了!”张伯面目凝重,说完之后,立刻对着城头士兵喊了一声,“兄弟们再坚持一会儿,一炷香之后,同剩下的两百人换防!” “诺!” …… 白明哲带着三个中尉甲士,暂时从城墙之上离开。 “楚平,汝立刻带人去寻找硫磺、柳炭、硝石、木杵、木碗、陶罐,一杆小秤。其中,硝石在厕所排泄处,颜色为白色!而柳炭,铁匠那里应该有!至于硫磺,汝去城中药铺拿去!记住,越多越好!三炷香之内,务必回来。” 叶楚平拱手作揖,“诺!” 看着手下离去的背影,白明哲轻轻地吟诵《纪效新书》中那一篇古老的火铳配方。 戚继光总结得很到位。 如果不是目前木炭冶铁刚刚发展,工匠技术不到位,白明哲甚至都想祭出火铳这个大型杀器了。 ………… 四十多分钟后,叶楚平带着两个身上充满了骚臭味的中尉甲士回来了。 他们的背后,皆有一个装满了材料的木篓子。 叶楚平将木篓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方,沉声道:“白公,幸不辱命!东西都在这里了!” “好!”白明哲立刻蹲下,不顾硝石散发的骚臭味,高兴地说道:“时间紧迫,马上,舂完了之后,把东西分类倒进陶罐。” 叶楚平摸不着头脑,“啊,白公,君这是打算做什么啊。” “一个宝贝!虽然用的时候会有危险,但是,如果成功了,绝对可以破坏攻城锤!”白明哲顾不上解释,继续专心致志地舂击碗中的硝石。 “咚!咚!咚!咚!咚!” 每敲击一下,他们就多一分守住的希望。 “咚!咚!咚!咚!咚!” 叶楚平等人面面相觑,虽然不明白,但白明哲已经动手,作为属下,自然不能偷懒,于是也都急忙加入了战斗。 “咚!咚!咚!咚!咚!” 高密县城墙下,响起密密麻麻的敲击声。 一个恐怖的东西,一个足以颠覆冷兵器战争的东西,正借助他们几人的手,从地狱中爬出来! 后世火枪队凭借火药和先进的火枪,几百人就能对付几万清军,如今,他们虽然没有火枪,也没有火铳,但是,利用爆炸的陶罐,对付几千人的胶东地方军,应该不成问题吧? 越想越兴奋,白明哲手中木杵的锤击速度更加快了。 第七十八章:懵逼的胶西国军队 两炷香后,白明哲在前,叶楚平领着剩下的小弟在后,运送着六个陶罐,再次走上了城头。 他们抱着的六个陶罐中,有三个装着小半罐的黑火药原料,有三个是空荡荡的罐子。 打了一个多时辰,胶东叛军暂时性撤退了。 看着城头倒在地上的诸多尸体,白明哲沉重的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张公,吾回来了!” 此时张伯正倚着城墙,满脸鲜血,披头散发,大口喘着粗气,见白明哲回来了,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太原君,幸不辱命,叛军在两炷香之前撤退了!他们估计还要修整一段时间。根据吾的经验,叛军下次进攻时间,应该是两炷香之后!” 示意叶楚平几人将陶罐依靠城墙放下,他询问道:“东门、北门可有人过来求援?他们战况如何?” 张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那两个城门已经派人来禀报一次了。他们因为地势比较高,战况比吾等轻松些许。据说,那两门的叛军云梯高度不够,差了一块,目前正在临时加长云梯呢。不过,东、北二门的局势也不容乐观。据我所知,那两个城门下的攻城锤,距离城门已经不足一百步。不出一个时辰,攻城锤必定抵达城门口!” 他用尽全身力气,举起两根手指,断断续续地说道:“两个时辰,他们最多坚持两个时辰!若是两个时辰之后,还没有找到破坏攻城锤的方法,吾等就必须打开城门,派遣敢死之士,以性命为代价,冲出去破坏攻城锤了。” 白明哲摆了摆手,呵呵一笑,“不用那么麻烦,吾已经有了破解之法!” 张伯惊讶地看着墙边的几个罐子,“哦?难不成凭这几个陶罐,就可以解决吾等心头大患?” “这几个可不是普通的罐子,它们可是索命的利器!一会儿攻城锤到达距离城门五十步的地方,点燃罐子,然后让两名士兵合力丢过去,就可以了。” “扔出五十步,有点困难啊。” 白明哲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张伯的肩膀,安慰道:“张公放心,吾已经派人准备绳子了。待会将罐子藏在绳子末端,利用旋转时候产生的离心力,就可以把罐子扔出几十步的距离!” “离心力?君总是会说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物。也许这就是陛下看重的一点吧。自李少君死了治好了,陛下很久没有见识到这种稀奇古怪的事物了。” 白明哲听到啊那个神秘的名字,沉默了一会儿,“李少君已经去世……其究竟是人是仙,无人可断,而吾,仅为平常人而已。” “哈哈,不论君是否承认,陛下已经把君看做神仙之流的人物了。否则,不可能力排众议,在没有军功的情况下,仅凭一篇制盐之法,就直接给予封君之位。” 白明哲还是那句话,“不论陛下如何想象,吾,只是普通人!” 张伯畅快地笑了,“哈哈哈,吾很欣赏君这一点。” 他擦了擦身旁的地面,用手拍了拍,“太原君请坐!君忙活很久了,好好休息休息吧。” “好。”白明哲也不客气,挨着张伯坐了下来。 两个人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不约而同地闭上眼睛,保持沉默。 一时间,四周归于平静。 半炷香后 “嗖!” 一支箭矢猛然射上城头,打破了安宁寂静的氛围,紧接着,城墙出现了地震一般的颠簸感。 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冷不丁的响起。 “冲啊啊啊!” “杀啊啊啊啊啊啊啊!” “杀!杀!杀!” 第二轮进攻开始了。 张伯艰难地从地面上爬起来,半蹲着,通过城墙上的小洞观察下方的情况。 在看见大量的士兵向这里冲来,不由得咒骂道:“该死,不加休息疯狂攻城乃兵家大忌!马宁这是疯了吗?为了攻下高密县,竟然在短时间内组织二次进攻!他就不怕将士产生怨言,他就不怕把军队打光吗?” 白明哲瞄了一眼下方之后,感叹地说道:“马宁这是打算加紧把吾等斩杀啊!他越着急,越不惜一切代价攻城,就说明吾等对他的威胁程度越大。看来,胶东官场,真的需要整治整治了。” 张伯重新拿起佩剑,用力一挥手,“敲鼓!所有士兵立刻登城作战!” “咚咚咚咚咚咚!”密集的打鼓声在城头回荡。 “哒哒哒哒哒!” “哗啦啦啦!哗啦啦啦!” 正在修整的士兵立刻穿上布甲、拿起武器,从石梯冲上城头,进行防御。 “轰!!轰!!”攻城锤继续前进,它和城门的距离只有八十步了。 张伯叹了一口气,道:“太原君,攻城锤就靠君这些陶罐了。” 白明哲微微一笑,给了叶楚平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准备,然后说道:“放心!绝对不会让公失望!” ………… 淮河之西 一支两千人的军队驻扎在河边。 “校尉,距离马宁信中所说时间已经两个多时辰了,吾等是否找船渡河,攻打高密县?” 为首之人骑在马上,抬手制止,道:“不急!胶东郡不归吾胶西国管辖,贸然渡河,不仅会被陛下责怪,于王那里也不好交差。胶西多山地,人口稀少,培养士兵不易,不可轻易折损。” “那吾等何时动手?” “再等两个时辰!若两个时辰之后,高密县还……” 没等他说完,蓦然之间,淮河对面传来了雷电轰鸣的声音。 只不过这个声音不是在天空,倒像是在地面上。 “轰!!!” “轰!!!!!!” 强烈的轰鸣声引发了大地的颤抖,淮河之水因这颤抖,波翻浪涌,向两岸侵袭。 “哗啦!哗!” “哗啦啦!” 河水上岸,将岸边的野草完全覆盖。 “嘶!!!” “嘶!!!” 为首之人胯下之马惊恐的嘶鸣,如果不是有亲兵强行牵着缰绳,早就冲出去十几里了。 “轰!” “轰!” 爆炸声极为短促,比打雷持续时间短多了,仅仅响了四声,就结束了。 爆炸结束了五、六分钟后,河水缓慢的退却,岸边的野草重新露头。 王铁颤巍巍地举起双手,将头盔扶正,惊恐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校尉,声音是从对面传来的!” 王铁惊恐地望着淮河对面,远处似乎有一股黑烟化作一天黑龙,正在“呼呼呼”地向阴沉的天空冲去。 他轻轻呢喃,“神仙发怒?还是什么?” “校尉,吾等是否渡河,与侵占高密县的山贼一战?” “不可!”王铁一口否决这个提议,并且沉声说道,“大军立刻后撤三十里!汝即刻派人渡河查明状况,在斥候回来之前,所有人不可贸然渡河!” “诺!” 不一会儿,胶西国这一支同马宁约定好的两千人的队伍,就从淮河西岸离开了。 ………… 镜头回到高密县南门 白明哲惊喜地看着不远处冒着黑烟的攻城锤,用力地拍手,大笑道:“哈哈哈,成了!!” 张伯屏住呼吸,瞳孔骤缩,嘴巴都快要耷拉到地面上了,看着攻城锤周边的大坑,一言不发。 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了! 刚才看到了什么? 那个小罐子点燃丢出去之后,竟然突然自动解体,并且让落下之处发生了爆炸。 爆炸不是只有雷雨天才会在天空出现的吗?为什么太原君可以让它在阴天降临? 为什么没有出现在天空,而是直接出现在地面上? 最关键的是,那两个毁坏攻城锤的小陶罐还没有水缸大。 天雷!绝对是天雷! 一个小罐子竟然引来天雷? 太原君真的是神仙?!刚才说什么平常人,绝对是谦虚! 张伯激动的面红耳赤! 脸上的鲜血都没有他的脸色红润! “白…白公!君竟然懂得神仙之术、借雷之法!” 白明哲可不想承认自己和神仙有关系,连连摇摇头,“奇技淫巧而已!” 张伯激动地在原地跳了起来,“奇技淫巧?不可能!刚才吾亲眼所见,陶罐落下之处,那几个推着攻城锤的士兵宛如遭受车裂,躯体四分五裂,不成人样!如果不是神仙之术,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人力,焉能有五马之力?白公这一手,足够震慑天下将士!” 正如张伯所言,原本扛着云梯,雄赳赳、气昂昂向城墙冲锋的胶东守军,看到攻城锤以及铁板后面士兵躯体分裂的下场,再感受了一会儿耳朵的嗡鸣后,皆停下脚步,猛地吞了一口口水,开始掉头就跑。 他娘的,太怪诞了! 天威降临,还是劈在自己人的身上! 这种情况,不害怕就怪了! 作为稷下学宫曾经的设立之地,齐地人士对于一些传扬天下的知识点还是略微知晓的。 长安的知识分子董博士提出过天人感应,他们齐地的胡毋生博士还同意了这个观点。 现在天威攻击胶东守军,是不是就是天人感应出现了?是不是老天在警告他们的行为啊! 不管了!跑了再说!即便都尉追究下来,也有第一个逃跑的人顶着。 这是攻城士兵目前的心态。 第七十九章:修整、意外 面对溃败的士兵,广放暴跳如雷,宛如一只发疯的雌性猴子,猛地拔出佩剑,对着身旁企图逃跑的两个士兵挥砍两下,“都给吾站住!通通站住!不准后撤,继续上!后撤者,斩!” “都尉,攻城锤都被天威摧毁了,吾等无力与之一战啊!” “是啊!吾都看到了,刚才城头上的方士随手一指,攻城锤直接被天威毁灭,甚至狗蛋儿都被炸的肢体破碎了。” “都尉,撤吧!高密县攻不下来的。” “呜呜呜呜,吾不想被天威杀死啊。” “都尉……” 广放铠甲一抖,一脚踢翻身旁一个逃跑的士卒,义愤填膺,怒斥一声,“荒谬!吾等代表天子,天意在胶东,天威在胶东!继续上!不准后撤!” 看着如潮水一般逃跑的士兵,他大手一挥,“督战队何在?将后撤士兵砍杀!” “诺!” 霎时, “轰!”的一声。 一排拿着散发着银色光芒铁剑的士兵整齐划一的从后方冲出来。 “嗡!” 剑出,准备格杀。 俄而,一阵略显苍老的声音从大军后方传来:“都住手!” 广放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立刻扭头,不甘心地说道:“郡守!” 马宁压低眉头,眼睛微微一眯,将充满血丝的瞳孔掩盖在眼皮之下,“大军后撤二十里!全军修整,明日再战!” “可此时高密县中贼子正疲,乘胜追击,不出两个时辰,一定可以拿下南门的啊。” 马宁怒甩衣袖,右手指着全场溃逃的胶东士兵,“汝好好看看!刚才那几股震天之声后,吾等将士,可有一战之力?” 广放上齿咬着嘴唇,不甘心地打量全场,发现所有的士兵都在逃跑,根本没有人继续冲锋。 那黑压压的逃跑队伍逼迫后方冲锋的士兵调头撤退,否则,将会被逃跑的大部队踩成肉泥。 “咳咳咳!”马宁急地咳嗽两声,沉声道:“汝看到了?军心不稳,如何再战?马上后撤,休整军队!另外,立刻从其他地方调兵,将胶东可战之兵通通调来!” 他呼吸声厚重,似乎也被刚才的爆炸声惊吓到了,声音显得格外沧桑,吩咐道:“北门、东门只留斥候、百人军队,其他士兵通通征调到南门!明日,吾要合胶东诸县之力,攻破此城!” 广放脸色一变,担忧地说道:“东门、北门不防,他们逃跑了怎么办啊。” 马宁冷哼一声,用阴翳的目光盯着城头那个身影,“哼,再跑不也是在吾胶东地界?他若是出城,正好给吾等包围的机会!别忘了,根据情报,他们只有一千人。只要不是攻城战,吾不信这一千人能够和吾万人大军一战!” 他顿了顿,声音森然,冷意十足,“当然,若是他们妄图渡河……胶西国会动手的!吾刚才又让斥候渡河前往胶西了,只要淮河上出现大量的军队,胶西会直接动用床弩!” “胶西有床弩?” “有!当初西楚霸王逼迫高祖交出咸阳之后,将咸阳的武器库搜刮殆尽,其中尚存的三十架床弩被他带到了鲁地!”马宁声音发颤,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惶恐,“七十多年过去了,世人可还记得大秦床弩的厉害?” 广放叹息道:“郡守,为何吾等不借几架床弩攻城?” “不是吾不肯借,而是床弩每次移动,都必须由长安批准!胶西于王没有分得产盐之利,自然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将床弩送到胶东郡!汝知足吧,胶西能够出兵阻断淮河,已经给足胶东康王面子了。” 广放不甘心地捏紧拳头,任由拳头“嘎嘣嘎嘣”的响,重重一叹,“唉!” 他不甘心的将佩剑收起来,下达了撤退的命令,“鸣金、收兵。” “诺!” 不一会儿,战场上回荡着铜锣声。 “当当当当!” “当当当当!” …… 高密县城墙之上, 白明哲听到鸣金声,看到敌军撤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长呼一口气后,畅快地说道:“看来这一次攻击是吾等成功了。” “噗!”张伯伫立着,“喝”的一声,吐出一口血痰,拱手,“白公神威!他们已经吓破胆啊,短时间内不会再组织进攻了。” 白明哲点点头,沉声道:“即便如此,也不可太过掉以轻心。立刻安排人收敛阵亡将士的尸体,将阵亡之人姓名、籍贯统计出来之后,交到叶楚平手中。待战争结束,将胶东均彻底拿下后,吾会亲自抄了马宁的家,将其贪污的金银拿出一部分,分给阵亡将士之家属!每人,最少一金!” “另,将城中猪、羊集中在一起,今日所有参战士兵,一人两斤肉,受伤士兵,一人一斤酒。同理,战争结束,吾会给他们发放金银,每人,最少五千钱!” “诺!”张伯大喜,弯腰拱手。 当兵之人,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无非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为家中父老免除徭役。 如今白明哲给肉吃,给酒喝,还发钱! 有如此统帅,将士焉能不卖命? 然而,还能等二人高兴完,一个坏消息降临了。 “报!!!” 脚步声急促缭乱,“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报!!!” 忽然,一名中尉甲士气喘吁吁地跑上城墙, “白公、校尉,不好了!” 这让刚打算离去的张伯顿时停下了脚步,而白明哲则是心脏猛地一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何事令汝如此惊慌?” “白公,校尉,宋湘不见了!” “什么?!”白明哲和张伯脸色瞬间惊变,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尖叫一声。 不等张伯反应过来,白明哲一步上前,两只手搭在这名中尉甲士的肩膀上,神色焦急,急匆匆地问道:怎么会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回白公,因为敌军攻城,梁国士卒仅留下两个人看守,其他的兄弟都上城死守了。也许是人少,防守太过薄弱,看守牢房的兄弟被人用利刃抹了喉咙,关押宋湘的门锁被人砸断了。根据周围牢房的囚犯回答,他是被一群穿着黑衣的人救走的。具体解救的时间,应该是一个时辰之前!”这个中尉甲士哭丧着脸,“吾等实在没有想到会有人不顾一切,营救宋湘。” “人都被救走一个时辰了。”白明哲眼中阴晴不定,气的直跺脚,“该死的,出大事了!” 叶楚平不明所以,小声说道:“白公,宋湘即便被救走,也影响不了什么。他属下士卒的武器都被收缴了,那八百多个人也都被看押在一块空地上。即便宋湘同士卒汇合,也无力兴风作浪!” 白明哲苦笑一声,“如果真的是这么简单就好了!虽然吾等忙于守城,对牢狱的看守较为薄弱,但,那群黑衣人能够悄无声息的潜入牢房,一定不是简单角色!吾就怕,是高密县中的豪强、大地主插手了。” “自秦灭六国之后,六国贵族后裔,除被嬴政强行迁移到咸阳的,剩下的都在原本的国土上扎根发芽。一百多年过去,他们当中发展起来的,被称为豪强!稍微弱小的,也是大地主级别的!” 顿了顿,他语气沉重,“这群人,一旦发力,很难对付!若是他们将家中奴仆、随从拉出来,足够组建一只千人军队!虽大汉严禁私人藏匿甲胄、武器,但此地距离长安甚远,又有马宁、宋湘直流作为后盾,谁又说得准呢?从宋湘被悄无声息地营救出来这一点来看,他们……在高密县的手段,几近通天!” “若是这群人带领奴仆、随从冲击武器库……即便他们武器落后,但碍于人多,吾等必须分出三百,甚至更多人去防守。这个场面,吾可不想看到。” 他扭头看着张伯,声音低沉,“张公,吾建议立刻派梁国士卒看守武器库,防止内鬼将武器暗中运出!同时,立刻安排新招募的一百人在城中搜查,务必要找到宋湘的位置。若是让他和亲卫、手下汇合,吾等会很麻烦!” “最后,再派遣说客,前往城中豪强、地主府邸,告诉他们:吾以太原君之名保证,只要他们交出宋湘,守城成功后,绝对不动他们一分一毫的家产,同时,事成之后,吾愿意给他们更多的产盐经营权!” 张伯没有丝毫废话,左手按着腰间的佩剑,点点头,“诺。” 他对着刚才前来汇报的士兵挥挥手,“石泽,立刻征调五十名兄弟,跟我来!” “诺!” 白明哲再次看了一眼胶东军队撤退的方向,呢喃细语,“冯驹,别让我失望啊,燕国士兵里面可是有一千擅骑者。我能不能活命,就看你们的了。” 叶楚平侍奉在一旁,“白公,城头风大,请下城休息吧,叛军攻城的时候,属下再通知您。” “嗯。”白明哲点点头,“楚平,抓紧时间安排可信之人,继续收集吾之前让汝收集的东西,还是越多越好。切记,制作工艺,一定要严格保密。所有参与制作的士卒,皆要登记在册!” “诺!” 第八十章:血夜 夜幕降临,乌云笼罩了天空中的那轮圆月,我遮住了漫天星辰。 萧瑟的秋风“呼呼呼”地吹着,将树上的黄叶吹落,将地面上的落叶卷起。 “沙沙。” “沙沙沙。” 高密县街道上,时不时地走过一队巡逻的士兵,他们身上的布甲,左右摇摆,甚有规律。 城头上,每隔五米,就会有一个被支起来的火盆。火盆中时而响起木柴“霹雳啪啦”的爆炸声,熊熊烈火,在黑夜中划破了无数道口子,把光亮传到远方。 “汪!汪汪!汪!”犬吠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汪!汪汪!汪汪汪!” 鸡鸭已经入睡,因此并没有打鸣和“嘎嘎嘎”的鸣叫。 城东的一座大宅院中,微弱惨淡的火光从里面传来。 在宅院的客厅中。五个穿着黑衣的神秘人齐聚一堂。 主位上,坐着一个浑身淤青,眼眶发紫的中年人。 若是白明哲在这里,一定可以发现,此人正是从牢狱中逃走的宋湘。 他脸色阴沉,对于自己之前在牢狱中的遭遇,耿耿于怀! 作为一名城门校尉,他何曾被人凑过? 被张伯捉住之后,他就被直接投到了高密县大狱。 大狱是什么地方? 那是他以前专门关押不听话囚犯的地方! 来往客商、城中壮丁、嚣张游侠……凡是让他不爽的,通通被关在了那里面。 他派人没日没夜的折磨这群人,从这群人身上压榨着金银珠宝,房产地契。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被投入大狱之后,他以前捉拿的人被白明哲的手下全部放了出来,美名曰:保障人权,串串门,放松身心,活动筋骨。 这个说法让他忍不住骂祖宗十八代了。 这个年代,普通老百姓有时候都吃不上饭,谁会管牢犯的死活? 讲牢犯的人权? 呸!没听说过! 牢犯允许在牢房中串门的最终结果可想而知,这群人串门的目的地,都是他的牢房! 这几天,他被折磨得不像人样了。 尤其是那堆人里面还有一个被关了六年的魁梧男人,那是一段让他难以忘怀,永远不想提起的痛…… 他姿势古怪的跪坐在主位上,沉声询问:“怎么就五个人,其他三家呢?” 在宋湘右手边的一个穿着红色汉服的中年人俯首而拜,“宋公,其他三家中,有一家明确表示不愿意加入吾等队伍,另外两家尚且处于中立,还没有表态。” “嗯哼?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们觉得吾宋湘死定了?” “宋公有所不知,在两个时辰之前,占领高密县的贼子派遣说客,挨家挨户地通知:凡是交出宋公者,胜利之后,财产不动,且可得产盐售盐之利。另外三家,恐怕打的是这个主意……” “呵!原来是被利益蒙蔽了眼睛啊。这几家觉得这一千人能获胜吗?”宋湘环视全场,阴沉地笑着,“吾可以毫不避讳的告诉尔等,这人,是真的太原君,将产盐之利收归长安,确实代表了陛下的意思。然而,产盐之利真的那么容易收归吗?” “吾胶东官僚、豪强盘踞制盐产业多年,产盐之利早就分配的一干二净。别看吾很富裕,拿的一直都是小头而已,利润大头,一直都是郡守和……平分。” 出于顾忌,他没有将郡守背后的人明说。不过,即便如此,这五家不是傻子,都明白这其中蕴含的道理。 “如今有个不知死活的竟然动产盐这个利润,别的不多说,郡守那里不会轻易妥协的。尤其是,一旦产盐利润被长安得到,这些年来,郡守扣留大部分赋税的事情也会被察觉。” “桀桀桀桀桀,依吾对郡守的了解,陛下旨意到达之前,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此子灭杀在高密县!” 他微微一顿,再次警告,“奉劝各位,不要像其他三家!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清楚!” “宋公放心,吾等对公、对郡守、对康王,都是一心一意!” “那就好!”宋湘端起碗,龇牙咧嘴,忍着嘴角开裂的痛苦,喝了一口水,“诸君自称一心一意,敢问,这段时间,准备得如何了?” “宋公放心,应君之请,吾等准备了奴仆五百余人,布甲三百多套,武器两百余把。只要君一声令下,吾等即刻从府邸中冲出,直奔武器库!” 宋湘没有立刻下达命令,而是继续问道:“尔等可派人同吾被困的下属接触?那八百人可是一股不小的战力。” “宋公赎罪。梁国士兵看守的太紧,吾的人根本渗透不进去。到目前为止,吾只知道,君之属下,衣食无忧。” “吾的人距离武器库多远?” “不足三里!” “好!”宋湘挺直腰板,高呼一声,“子时乃人最容易打盹的时间。吾相信,看押吾下属的士卒也是这样!” 他双手撑地,身体前倾,一字一顿地说道:“传吾命令!子时,所有人出动,攻下武器库之后,立刻接应吾被困的八百士卒!” “待吾之士卒拿起武器,立刻冲击南门,迎接郡守军队入城!” “诺!” ………… 子时 天空的乌云更加浓厚,街道上伸手不见五指,黑茫茫的一片。 时辰已到,一切都如计划,城中几个府邸悄悄地打开了门。 有的府邸冲出一百多人,有的府邸冲出二三十人,合计三百余人,如灵活的水中游鱼,出现在高密县的小巷子中。 “所有人屏住呼吸,一定不要惊扰看守武器库的士卒!” “诺!” “动手!直捣武器库!” 霎时,步履踩在地板上,雨点一般密集的脚步声随之而来。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 “嗡!”武器散发寒气,只可惜因为没有皓月,没有光芒反射。 …… 武器库 三十名梁国士卒紧守大门,五十名新招募的农家士卒举着火把来回行走。 忽然,在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动手!” “诺!” “唰!” “唰!唰!唰!” 几十个黑影“蹭蹭蹭”地从巷子中窜出来,他们冲刺得很快,手中的利刃正对前方。 “杀!” “什么人?” “不好!敌袭!” “赶紧拿出弓弩,将敌人射杀!” “嗡啦!” “嗖!” “嗖!嗖!” 乍然,数十支弩箭脱离了弓弩的束缚。 一连串箭矢入体的声音“噗嗤!噗嗤!噗嗤!” “咣当!” 十几个黑衣人应声而倒! 看守武器库的伍长高举武器,“继续射击!” “嗡啦!” “嗖!” “嗖!嗖!” 领头的黑衣人高呼一声,“大家不要怕,举着尸体继续前进!只要近身搏斗,他们的弓弩就是废铁!拿下武器库,明日吾请大家吃肉!到时候敞开吃!杀!!!” “杀!!!!” “赶紧去通知校尉,武器库遭遇袭击!” “快!” 伍长大呼一声,“兄弟们,和他们拼了!让他们见识见识吾梁国士卒的厉害!杀!!” “战!!!” “冲啊!” “杀呀!!” 梁国士卒将弩箭全部射出之后,以进为退,举起长槊,冲了上去。 “砰!砰!砰!” “当!” “啊啊啊啊啊啊!” “去死吧!” “杀!都给我死!” 武器相接之声、哀鸣之声、倒地呻吟之声成为阴暗天空下的主旋律。 鲜血从身体中流淌,将地面上青色的地砖染成了血红色。 梁国士兵不亏为精锐,虽然只有三十人但是,他们与黑衣人交手之后,竟然做到了以一敌三。 仅仅一个照面,三十个黑衣人直接倒下,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相反,那群农家士兵根本没有战斗力。在与黑衣人接触之后,他们直接被杀穿了。 五十人,第一轮交手,连二十人都没有杀死。 “杀!!!” “和贼人拼了!” “噗嗤!” “啊啊啊啊啊啊!!” 血柱从黑衣人的身上喷涌而出,将梁国士卒的脸庞染红了。 “时间紧迫,所有人一起上,不要拖!赶紧拿下武器库!” “冲啊!!!” “砰!砰!” “当!当当!当当当!” 武器相接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倒地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一炷香之后,战斗结束, 三十名梁国士卒,全部战死! 五十名新招募的士卒,全部战死! 三百多黑衣人,还能站起来的,只有一百五十三位。 “收缴弓弩、布甲,二十人在此看守!其他人,换上梁国士卒之服装,随吾前往下一个地点。” “诺!” ………… 半个时辰之后, 在持有弓弩,并且穿着梁国士卒的衣物进行伪装的情况下,他们仅仅用了一炷香,就把被缴械的高密县守军接应了出来。 宋湘身穿甲胄,低着头,掩盖眼眶上的淤青,“众将士,立刻随吾前往武器库!拿到装备之后,不做停留,直奔南门,迎接郡守入城!” 在高密经营多年,宋湘的话犹如圣旨似的,立刻得到所有人的响应! 响应之声,响彻云霄,“诺!” “轰!” 八百人急行军,大军开拔,直奔武器库。 上架感言(441字) 在诸公的陪伴下,这本书磕磕绊绊的写了25万字了。如果用2000字一章来算,要有125章了。 我至今还记得很多朋友在评论区互动,还有很多朋友每天坚持不懈的投着推荐票,当然,还有几位大佬给了打赏。(有很多朋友参与,公平起见,我就不一一说名字啦。) 其实,我是想写到30万字再上架的,今天上架是不得已而为之。 写书一是为了兴趣,二是为了混点零花钱。 起点对于签约作家,每个月都有1500的低保,前提是连续两个月更新字数满6万字,并且每天更新不少于6000字。(以后每天都要6000字以上了(-???-???-???-???-???___-???-???-???-???-???)) 在编辑的照顾下,今天中午12点将会上架。 感谢大家长期以来的陪伴,我能做的,就是认认真真的写下去,坚持到完本。 众口难调,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也许这本书有的内容让很多读者不喜欢,也许有的内容让很多读者感到厌恶,我会尽全力修正,更改,争取符合大家的观点。 啰嗦的话我也不多说了,总而言之,感谢大家的阅读。 今天会有三章vip章节奉上,希望诸公给个首订。 跪谢!!!! 第八十一章:死囚——陷阵之志(1/3) 客舍 正在熟睡的白明哲被叶楚平强行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他睡眼惺忪,迷茫地看着眼前这个属下,“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惊慌失措啊。” 叶楚平将一套平常百姓的衣服塞进白明哲的怀里,语无伦次的解释道:“白公,不好了,宋湘带人攻占了武器库,城内多处走水,叛军已经开始攻击南门了。” 白明哲被这晴天霹雳的消息惊吓到了,猛地跳起来,急忙开始穿衣服,“不可能,他们动作怎么这么快!” “据说城内有五家豪强响应,凑出来三百多人的叛乱队伍。高密县无县令,一直以来,都是宋湘等人管辖,产盐之利也是由他分配。如今他登高一呼,城内富户响应者,比比皆是。” “可恶,又是豪强!看来胶东豪强不能留了!” “白公,张伯校尉已经带人前往南门平叛了。临走之前,他留下了八十名士卒,希望可以将君护送出去。”叶楚平弯腰拱手,“根据有司汇报,高密县东门、北门的叛军都已经撤退,现在是突围的大好机会,请白公立刻动身,撤离高密!” “不可!”白明哲摇了摇头,“吾乃最高主将,一旦撤离的消息让将士们知晓,积攒已久的军心势必溃散。” 他目光逐渐坚定,将凌乱的衣衫整理好,站直了,沉声道:“之前吾征调了的八十七名死囚,其中,有四十三名已经骑马出城,还有四十四名尚未安排,他们如今身在何处?” “白公,如今客舍外等侯士卒之中,有四十四人,正是那群死囚!再加上吾中尉甲士,君能调动一百余人。” “好!带我前去,我要见一见他们!” “诺!” 叶楚平将房门打开,走在前面,引导白明哲前往客舍外部。 大约过了一两分钟,他就见到了那一支由死囚组成的军队。 张伯走之前安排得很到位,将死囚与梁国士卒分成了两支队伍:死囚靠近客舍外部,梁国士卒靠近客舍内部。 这样一来,哪怕这群死囚临阵反水,也不会瞬间控制白明哲。 “白公,后面的那群人就是……” 没等叶楚平说完,白明哲抬手制止了,“不必解释,吾看出来了。” 死囚之军,虽然穿着布甲、带着头盔、手持长槊,看起来和梁国士卒装扮无异,但是他们依旧披头散发、面目狰狞,甚至还有几个脸上留着长长的刀疤。 他们眼中流露着阴冷、疯狂、杀戮、冷漠的目光,让白明哲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他纵身上前,对着这群死囚抱拳,自我介绍,“吾乃太原君,即征调诸君之人。” 听到太原君三个字,这群死囚竟然浑身颤抖,“扑通”、“扑通”的,一个个全跪了下来。 为首之人将头盔摘下,露出脸上猩红色的狭长刀疤,“大人就是白公白明哲?” “大人二字不敢当!” “不!君可当!”此人目光炯炯,“若不是君,吾等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报仇雪恨!” 随即,他眼睛也不眨,直接用头撞击地面,“咚!咚!咚”的,连续磕了三个响头。 蓦然,他的额头出现了几丝裂痕,鲜血从中流出。 尽管如此,他眼睛依旧不眨,任由鲜血流淌下来,染红睫毛、眼眶!泪水夹杂着血水,从他的脸颊滑落。 “赶快免礼,诸君起来吧!” “大人不必计较,小人名为江曼成,胶东本土人士。六年前,因为无意间得罪宋湘,被他抓入大狱,日夜折磨。”江曼成用手将额头上的鲜血一抹,狰狞一笑,指着脸上被染红了的刀疤,慷锵有力地说道:“这条伤痕,就是宋湘所赐。” 他又指了指身后目露凶光的其他四十三名死囚,“与小人相同,吾身后这四十三名,也遭遇了相同的待遇!吾等每日在大牢中,生不如死!” “宋湘可恨,宁可折磨,也不愿意给一个痛快!六年来,吾忍辱负重,希望有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也许是上天开眼,数日前,白公来此,将宋湘下狱,且允许吾等自由走动,报仇之机就此到来!可惜,公有令在先,要把宋湘押赴长安交由廷尉定夺,不得已,吾等只能折磨,不能取之性命!” “不过,即便如此,吾也让宋湘好好体验了一番六年来,吾所受之苦。桀桀桀桀桀,当然,论凶狠,还是司马兄强悍,让那小子当了一回龙阳君。” “桀桀桀桀桀桀桀……”江曼成歇斯底里地笑着,一想到宋湘那晚的惨叫声,心里就无比舒畅。 白明哲嘴角抽搐,一想到宋湘的遭遇,就猛地咽了一口唾沫,“哪位是君口中的司马兄?” 司马鹄站起来,走上前,又顺势跪下,也磕了三个响头,“大人,是吾!” “宋湘让吾六年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仅凭这一件事,吾就要让他痛苦一辈子!” 白明哲叹了一口气,不敢看司马鹄那流露凶光的眼神,“公,辛苦了。” 一个大男人被强行体验了一次龙阳君……这事,肯定要痛苦一辈子了。也怪不得宋湘动作这么快,估计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报仇了。 白明哲将江曼成、司马鹄扶起来,同时做出一个虚拖的动作,示意其他的死囚起身,随后重重一叹,拱手道:“听诸君遭遇,吾深感痛心!不瞒诸君,宋湘乃城门校尉,秩千石,吾无权将其斩杀,只有押送长安,经廷尉审问之后,才可以判处死刑。当然,无权斩杀这件事是在其压榨百姓、鱼肉乡里,没有其他罪名的前提下。” 他将自己的佩剑拔出,且高高举起,“昨日,宋湘被城中地主豪强救走,今夜,其率领八百属下,抢夺武器库,正在攻打南门,意图迎叛军入城!” 声音逐渐提高,似有威震苍穹、寰宇之势,“吾,以大汉太原君、以南仲军统帅之名宣判:宋湘意图通敌,乃叛国之罪!按照大汉律例,应当就地格杀!” 白明哲环视四方,高呼一声,“诸君,可否随吾一战!” 听到可以将仇人弄死之后,死囚纷纷跪倒在地上,抓着地上的泥土,望着天空嗷嗷大吼。 他们充满杀意,咆哮着: “战!” “战!” “战!” 白明哲继续给这高昂的气势添一把火,“诸君放心,斩杀三人,死囚罪名,免除!杀敌三人以上,奖军功!” 江曼成拱手,大喝一声,“白公,此战,吾不杀十人,绝不退!” 司马鹄激动的吼道:“不杀十人,不退!” 死囚皆齐声高喝,“不杀十人,不退!” 叶楚平神色戚戚,忧虑万分,小声道:“白公,不会出现问题吧?” “哼!”江曼成冷眼看着叶楚平,说道,“莫要以为吾侪是死囚便低看三分,吾等也是重义报恩之人,岂会对有恩于我等的大人无礼?君莫要以小人之心度之!” “汝!”叶触屏楚平脸色涨红,忿忿地看着那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了好了!”白明哲劝道,“如今时间紧迫,吾等还是赶紧赶往南门,援助张校尉吧。虽说一百人有些少……唉,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白公莫小看于吾等!杀敌十人并不是大话!”司马鹄沉声说道,“虽然死囚只有四十三人,但,能够在宋湘折磨之下活下来的,俱是以一当十之辈!若是和守城之兵交手,不说碾压,足够让他们方寸大乱!” “哼!口气倒大!”叶楚平扭头,冷冷一笑,“吾中尉甲士都不敢自称以一当十,尔等何来的信心?” 江曼成哼哼一声,“原来是大汉北军精锐,怪不得如此骄纵!君可敢打赌?若是吾等以一当十,汝从吾胯下钻过去!” 叶楚平急了,“有何不敢?别说吾仗着中尉甲士的身份欺负人,一会儿动手,若是吾斩杀比汝少,吾便从汝胯下钻过!” 江曼成扯着大嗓门,吼道:“好!一言为定!” 白明哲挥挥手,环视四周,朗声道:“好了,吾等准备出发!” “且慢!”司马鹄高呼一声。 “还有何事?”白明哲眉头一皱。 司马鹄眼眸发红,面目扭曲,语气凶狠,“白公恕罪,若是捉住宋湘,可否让吾等食其肉、啃其骨!” “这……有违伦理。” 司马鹄拱手再拜,“请白公允许吾等报仇!” 死囚们也开口请求: “白公!” “请白公允许复仇!” “好吧。” 司马鹄大喜,“谢白公!” 江曼成戚戚的说道:“敢问白公,吾等可有军名?若是交手,应该如何自报家门?” “军名……”白明哲一愣,立刻低着头,思索这个问题。 好的军名可以让敌军闻风丧胆,让自家士气达到巅峰。 “此战诸君意图以一当十,若是交手,必定会冲进对方大军之中。以百人,入千人之军,犹如陷阵,舍弃生命,撕裂敌军!” 他顿了顿,继续道:“以此战观之,尔等百人,不论隶属大汉北军、隶属梁国,还是隶属死囚队伍,此刻,原有编制取消!吾宣布,诸君组建一直新的军队。至于名字,便为陷阵营!” 他抬起头,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声音清脆有力,“陷阵者,不知后退,有死无生!”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江曼成激动地将长槊举起,放声高呼。 死囚、梁国士卒、中尉甲士同时将武器举高,士气达到了鼎盛。 那在历史长河中回荡千百次的声音,宛如一个幽静,在高密县中回荡。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陷阵之志……” 第八十二章:虎狼之士、不畏生死(2/3) “看样子宋湘下狠心了……幸好吾提前将东、北二门的人调过来一部分。”在长时间高强度指挥下,张伯浑身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望着城内街道源源不断冲出的士卒,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兄弟们,留下一百人防备城外叛军,其他人,随吾平定城内叛军!” 他用左手握住已经卷刃的铁剑,甩了甩右手,放松了放松手腕。 随后,再次举起佩剑,“弓弩手,立刻反击,不要让叛军冲击城门!” “朱拾,汝立刻率领两百士卒下城,镇守南门,不得让叛军接近城门百步!” “诺!” “第一轮箭矢,覆盖!” “准备!” “放!” “嗖!嗖!嗖……” 城下一排又一排的士兵被弩箭射中,无奈倒地呻吟。 虽然还活着,但,在战场中倒地,和死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后方的士卒可不会管你是死是活,他们只管冲锋,踩踏,只是家常便饭。 张伯眼中没有丝毫怜悯之情,声音冰冷,继续命令道:“第二轮准备!” “嗡啦!” “放!” “嗖!嗖!嗖!” 又有一排士卒应声而倒。 宋湘隐藏在黑暗中,冷喝道:“不要管城头上的士卒,所有人只管冲击城门!只要大门一开,吾等就胜利了。届时,人人有赏!” 他只管在后面呐喊助威,并不亲自参与冲锋,“弓箭手准备,哪怕射程不够,也给我放箭!一定要扰乱城头的弓弩手的速度!” “杀啊!上!!” “啊啊啊!!” 在赏赐的利诱下,高密县原驻军迎着箭雨,前赴后继的冲向不远处的城门。 士卒冲锋时沉重的脚步,将地面踩的“轰隆隆”作响。 ………… 城外 马宁、广放站在一个小土丘上,共同凝望高密县的情况。 一名斥候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的汇报,“郡守,都尉,半个时辰之前,高密城中传出嘈杂的呐喊声,接近着,城中出现了大量的火光。” 马宁眯着眼睛,嘴角一扬,勾起一抹弧度,桀然一笑,道:“城中出现了大量的火光,看来应该是四处走水、城中有变啊。” 广放也笑了笑,“吾在城中的棋子,只有宋湘一人。如果说城中何人接应,吾思前想后,也就只有他了。” 马宁拍拍手,感到欣慰,“城中情况复杂多变,在失去军权的情况下,他竟然能够扰乱守城将士,也算是有些能力了。城破之后,高密失守这件事,姑且就先不追究了。” “那……吾等现在动手?广放”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凉风,看着马宁的背影,试探性的问道。 良久,回复他的只有一个字:“可!” 得到准许,广放拔出佩剑,扭头就走,同时大声嚷嚷着。 “三军准备,以东门、北门征调之军为主力,南门士卒为辅,全力攻打城门!不作休息,半个时辰一换!” “剩下的两辆攻城锤同时前进,左右间隔百步,以防再被破坏!” “云梯、井阑同时移动,且弓箭手紧随井阑。一旦到达射程之内,立刻射箭,务必掩护攻城士卒前进。” “督战队刀出鞘,后退者、畏死不前者、扰乱军心者,斩!” “其他士卒,点燃火把,等待攻城!” 命令过后,鼓声传遍了整个大营。 “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 “轰!!”攻城锤动! “轰隆!”井阑动! “杀啊啊!” “冲啊!!!” “杀贼!!!” 太守军再次攻城了! 黑压压的大军融入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直压高密城南门! ………… 此事,白明哲所率的陷阵营,距离城内叛军已不足三百步。 听着不远处的呐喊声,他深呼一口气,“剩下的,就全靠诸君了。” “嗡!”他将封君专属佩剑拔出,指着城头的方向,大喝一声,“陷阵之志!” 士卒目中尽是无穷杀意,呼应道:“有死无生!” 他将剑猛地挥出,“冲啊!” “杀啊!!” 顷刻间,陷阵营的士卒化作一只只久未饱腹的豺狼,瞪着血红色的眼珠子,张着血盆大口,向宋湘领导的军队冲去。 陷阵营冲得很快,三百步,四百多米,用了不到两分钟。 两分钟的那一刻,两支军队交手了。 与中尉甲士的三人一组、梁国士卒的五人相靠的军阵打法不同。死囚没有受过专业训练,在他们眼中,拿着武器杀进去就行了! 至于受伤、死亡,都被抛在脑后了。 “唰!”长槊挥动,敌军直接被压飞。 江曼成咧着嘴,面目狰狞,如同下凡的不动明王,“杀!” 他那粗壮有力的胳膊带动长槊,简直就是一个人形绞肉机。不到片刻,在他的周围就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司马鹄击杀周围大多数士卒之后,丢掉长槊,暴力扯断距离他最近的一名士卒的胳膊,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嚼了嚼,然后吐出来,不顾嘴边的残留的鲜血,暴笑道:“哈哈哈,痛快!来啊!继续上啊!” “啊啊啊!鬼啊!!” “和他们拼了!” “怪物!这群怪物从哪里来的!” 有一个眼神比较好的士卒认出来了,尖叫着,“吾认得他!他是被关押在牢房中司马鹄!他怎么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又有一名士卒武器被司马鹄夺走,并且被拧断了脖子。 江曼成凶狠的扫视周围敌军,冷喝一声,“别浪费时间,杀穿他们,找到宋湘的位置!” “诺!” 刹那间,陷阵营分成了三个部分。 叶楚平领导的中尉甲士在战场边缘斩杀企图逃走的叛军、梁国士卒在战场外围收割浑水摸鱼的残余,而以江曼成为首的死囚则是直接一往直前的冲杀。 “冲!” “杀啊啊啊!!!” 四十四人,浑身浴血,宛如从地狱中爬出的魔鬼,在战场上纵横。 也许是被吓到了极致,宋湘的手下也开始疯狂的反抗,他们几人一组,将长槊直举,怒气冲冲地吼道:“杀!!!” “噗!”一名死囚被槊刃捅到, 槊刃拔出之后,他的肠子也被间接带了出来。 然而,这个死囚眼中没有惊恐,反而更加疯狂。 他暴力的将敌人的长槊抢过来,不甘心吼道:“啊啊啊啊啊啊,去死吧!” “啪!”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长槊的木柄折断。 “贼子,受死!”他鼓足力气,把折断的木头端捅进攻击自己的敌人腹部。 随后,他癫狂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都去死吧!死啊!” “咣当!”一声,倒地身亡。 冲在最前面的江曼成、司马鹄丝毫没有悲伤的神色,仿佛这就是陷阵营的最终使命似的。 他们二人齐声喝道:“继续冲!杀穿他们!” “杀啊!!!” 剩下的四十三人,继续冲锋! “噗!”又有人被槊刃捅到了。 “嗖!嗖!嗖!”有人被弩箭射中。 受伤的死囚没有退缩的意思,他们都仰天狂笑,高呼着,“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拿着武器,用尽自己体内最后一丝力气,杀了上去。 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这是一场碾压式杀戮! 这是一场屠宰式盛宴! 这是一场属于死囚的狂欢! 屠夫是死囚,等待被宰的牲畜,就是他们这群企图攻占南门的士卒。 自始至终,陷阵营的称号,仿佛只属于死囚! 中尉甲士、梁国士兵的打法,都不配称为陷阵! “疯子!这群人是疯子啊!”所有人都都动容了。 “这群家伙不畏生死!这怎么打啊!” “大家撤吧!” “再这样下去,吾等会被杀光的啊!” “跑吧!” “救命啊!!” 宋湘给手下豪强一个眼神,示意立刻稳定军心。 迫于压力,这个豪强只好站出来,大吼一声,“不准撤!继续冲!尔等已经动手了,哪怕收手,叛乱之名也已经坐实!想象几十年前大汉南军的下场!郡守的万人大军已经在城外等候,只要坚持下去,攻破南门,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宋湘给了这个豪强一脚,然后递给他一把剑,命令道:“汝带人上,稳定一下军心!” “啊,校尉,吾没打过仗啊,上去就是送死。” 宋湘眼中充满杀意,冷声警告,“少废话,若是不上,吾现在就让汝死在这里!” 这个豪强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期期艾艾的回应,“诺……诺!” 他提起手中的剑,带着奴仆、随从,向陷阵营冲去。 他被司马鹄的杀意吓得两腿发软,不断地叮嘱身旁的小弟,“都保护好我!我要是死了,你们都得陪葬!” 几个呼吸之后,死囚杀过来了,“杀!!” 这豪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疯狂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挡住他!都上啊!挡住他!” “噗!” “噗!” 密集的槊刃入体之声响起,仅仅两个呼吸,他的随从全部阵亡! 冲锋的死囚停下脚步。 江曼成喘着粗气,用长槊指着身前这个豪强,恶狠狠的诘问,“观汝之待遇,应该不是普通士卒!说,宋湘何在?说出之后,饶汝一命!” 豪强双手摇摆,激动的说道:“啊啊,我不知道,不知道啊。” “哼,不知道?那就去死吧!”懒得废话,江曼成手中的长槊捅出去。 “噗!” 入体声过后,这个豪强和他的随从倒在了同一个血泊之中。 最终,竟然是他给这群随从陪葬了。 江曼成看着背后杀出的血路,环视四周,发现企图攻占南门的士卒竟然绕道而行,再扫了一眼浑身浴血的剩余死囚,沉声道:“吾等还有二十六人!二十六人全部死亡之前,一定要找到宋湘的位置,将其诛杀!” “诺!” 第八十三章:以死相报(3/3) 城头上, 那一边倒的屠杀,直接让张伯看懵了。 不畏生死,勇往直前。 这悍不畏死的风气,恐怕只有当初魏武卒,或者追随项羽的三千江东子弟才有吧?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凡是统领这种士卒者,无不是名扬千古的名将! 他声线发颤,询问左右,“此等勇士,从何而来?” 忽然,白明哲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石梯口传来,“张公,他们是那四十四位不擅骑马,尚未出城的死囚啊。” 听着熟悉的声音,张伯扭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着昏暗的石梯位置,试探性的询问,“白公?” “不敢称公!明哲来也!” 在叶楚平地拱卫下,白明哲经过死囚杀出来的血路,平安地登上高密南城城头。 战场上走了一圈,他的衣服也被鲜血染红了,每走一步,地上就会出现一个血脚印。 张伯急忙上前,关心地问道:“白公可曾受伤?” “不曾!”白明哲摇摇头,“城内叛军已经被压制住了,城外情况如何?” 张伯将佩剑插回左侧腰间,左手举着一块盾牌,右手拽着白明哲走到城墙边,沉声道:“外面情况很差,马宁又组织人手进攻了。借助君白天送来的陶罐,吾打退了一波攻势了,不过,看下面的架势,第二波攻势马上就来了。” “吼吼吼!” “轰!轰!轰!” “杀!杀!!!” 白明哲倾听着城墙外的咆哮声、士卒疯狂冲锋的脚步声,原本杀穿宋湘军的高兴笑容瞬间凝固了,眉头紧皱,“如今参与守城的有多少人?” “除去阵亡、受伤之卒,有力守城者,不到五百!” 白明哲沉默了一会儿,问了一个沉重的问题,“不到五百人……我们能守得住吗?” 张伯指着正在缓慢移动的庞然大物,“若是没有那几个井阑,应该可以再坚持坚持!井阑顶端的擅射手压制了城头的弓弩手,吾之士卒,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射杀攻城军队。” “井阑吗?”白明哲聚精会神地盯着,“城头之上还有几个陶罐?若是全部丢出,应该可以破坏井阑吧?” “白公恕罪,为了摧毁攻城锤,陶罐已经全部用光了。” “陶罐也没有了?”白明哲脸色愈来愈难看,“城中药铺的硫磺都被征用殆尽,没有硫磺,根本无法配置轰天雷啊。” 作为一个文科生,他一时间根本想不到硫磺的替代品。 城外的郡守军也根本不会给他思考的机会。 攻城叫嚣的声音再次响起: “冲啊!攻进高密县!” “冲啊!!” “杀!!” “第二波攻势开始了。”张伯脸色惊变,急忙抽出佩剑,“鸣鼓!” “所有人打起精神,准备守城!” “来人,告诉朱拾,让他以守为主,切莫主动出击!宋湘的八百人已经全部拿起武器,一旦交起手来,哪怕梁国勇士骁勇善战,也无法以一敌八!”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连串的鼓声过后,梁国士卒重新站了起来。 “白公,这里危险,君且后退吧。” 白明哲面庞刚毅,断然拒绝,“吾听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今将士们都在死战,吾岂能畏惧而后?不必再言!” “白公高义!”张伯深深吸了一口气,“井阑难缠,依在下之间,必须派一支敢死士卒,从西门出城,携带火把,将井阑烧毁!” “张公莫要忘了,高密县四座城门,都被用泥土封死了。除非把人从城头吊下去,否则,别无他法。” 张伯被马宁逼的烦躁,“唉!既然如此,唯有死战!” 他用仇恨般的目光盯着源源不断冲来的郡守军,怒喝一声,“杀!从火盆取火,把云梯点燃!” “盾牌手相隔五步,护住弓弩手!一定不让让井阑上的贼子找到射杀弓弩手的机会!” 白明哲也拔出佩剑,有模有样地学着周边的人,用剑戳着攀爬在云梯上的叛军士卒。 因为他戳完之后,被攻击者就掉下去了,根本看不到死状,所以,他没有太过强烈的恶心反胃感,只是神经绷的比较紧,身躯颤抖的比较厉害罢了。 叶楚平一边砍杀登城的郡守军,一边吆喝,“白公、校尉,快看西南,那里有火光!” “嗯?”白明哲、张伯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向西南方看去。 正如叶楚平所言,虽然只有零星几点,不过,的确是火光! 那点点星光正在以飞快的速度移动着,他们的方向,似乎是正在缓慢上前移动的井阑。 白明哲沉吟一声,“这是……” 张伯失声道:“真的是那群人,他们真的没有私自逃跑?” 快速地数了数火光的数量,白明哲点点头,“应该是!” 虽然有的火光突然熄灭,但总体上,还是维持在三四十的状态。 三四十人的援军,他们只有一支,那就是之前出城的四十三名擅骑之人。 …… 城外 马宁、广放二人骑着马立于一块地势平坦的高地,他们的周围有一百多人护卫。 马宁眺望远方,皱着眉头,用右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这群手持火把的家伙是从哪来的?为何吾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广放龇牙咧嘴,嘿嘿一笑,“郡守恕罪,这支队伍的来历我清楚一些。我昨日收到斥候汇报,一支四十多人的骑兵从高密城西门出去之后,不知所踪看来,应该就是他们了。” “哼哼,四十多人也敢冲击吾近万人的大军?”马宁轻蔑地瞥了一眼那些火光,“传吾命令,将他们全部留下!” “诺!”广放拱手之后,给亲卫一个手势,示意马上安排留人“套餐”。 …… 攻城主战场,牛高压低身子,骑着马疯狂的冲锋,“兄弟们加把劲,距离井阑还有不到一千步的距离!井阑一毁,白公他们的压力会大大减少,吾等任务也就完成了!” 骑兵本就克制步兵! 他挥舞长槊,斩杀周围一个又一个叛军士卒,“杀!” 绑在马屁股上的火把“呼呼呼”的燃烧,共同进行杀戮进行时的狂欢。 “杀!!!” “嘎达!嘎达!” “嘎达!嘎达!嘎达!嘎达!” 马蹄声越来越快,面前的敌人也越来也多。 “和他们拼了!冲啊!” 井阑上的士兵也许是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大量的箭矢从中飞出,“嗖!嗖!嗖!嗖!” “噗!” “噗!噗!噗!噗!” 箭矢没入躯体的声音接连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去死!” 同城内的陷阵营一样,这群人中箭之后,除了直接身亡的人在,其他人眉头不眨,直接加快骑行速度,来到侧翼血战,以求让牛高等受伤较轻的人节省体力。 “不要恋战!吾等目标是井阑!” “战!” 牛高一马当先,手臂猛地用力,用长槊挑飞了挡在前方的两名士兵。 “砰!砰!砰!” 后方的死囚用长槊攻击两侧的敌人,武器碰撞之后,虎口发麻,“砰!” “砰!砰!砰砰砰!” 郡守军虽然从来没有经历过战斗,但是,在逼急的情况下,爆发的战斗力丝毫不比死囚差。 两名叛军对视一眼,同时把手中的长槊捅向了死囚胯下的马匹,“死!!” “嘶!!” “嘶嘶嘶!” 一匹马在哀鸣声中倒下,马上的死囚摔倒在地,被叛军趁机捅死。 “大家攻击马,别怪上面的人!” “杀!和他们拼了!啊啊啊啊啊啊!” “冲啊!!” 叛军士卒找到了攻击死囚的方法,井阑上第的二波箭雨同时降临了。 “嗖!嗖!嗖!” “嗖!嗖!嗖!嗖!” 箭矢不分敌我,插进死囚身上、插进马匹的身上、也插进了叛军自己人的身上。 紧紧跟随在牛高身后的那个人低着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箭矢,一口鲜血吐出。 他苦笑一声,有气无力地说道:“牛兄,吾坚持不住了,君一定要完成太原君给的任务!一定要手刃宋湘,为吾报仇!” 牛高回过头,瞪大眼睛,瞳孔猛地一缩,失声道:“刘贤弟,不要!再坚持一会儿!吾等就要成功了!” “牛兄,若有来世,吾定要与君把酒言欢!” “哈哈哈哈哈哈哈……叛军,都去死吧,哈哈哈哈哈哈……” 此人满嘴鲜血,笑容狰狞。 松开缰绳之后,将身上的箭矢拔出一两根,随后一人一骑,冲向了叛军聚集的方向。 “杀啊!!!!” “都给我死!” “噗!噗!噗!” 槊刃带走数名叛军之后,第三轮弩箭接踵而至。 “嗖!嗖!嗖!” 其中一支射穿了他的喉咙。 “哬……”他发出了最后的声音之后,身体侧倾,倒在了人群中。 牛高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哀鸣一声,“刘贤弟!!!” 在他眸子之中,怒火熊熊燃烧,“啊啊啊啊啊啊!都去死啊!” 长槊挥舞得更加用力,死在他手中的士兵越来越多! “啊啊啊啊啊啊,都给我死!死吧!” “杀啊!杀!!” 两分钟后, 四十三人,在折损了三十六人之后,他们成功到达了井阑下。 当着叛军士兵的面,七个火把点燃了四个井阑! 木制的井阑一点就着,在秋风的吹拂下,火焰窜得很高。 “呼呼呼呼!” 滚滚黑烟直冒,原本昏暗的天空,变得更加昏暗! 顾不上休息,牛高怒吼一声,“兄弟们,随吾杀出去!!” “冲啊!!” “杀!!!!” 七个人,七匹马,七把长槊,直指东方! 杀戮在继续…… 第八十四章:替罪羊、平内乱 在牛高的冲击下,原本整齐有序的攻城阵势直接被叛乱,士卒的前进脚步放缓了许多。且井阑为了自保,对着下方的死囚一阵乱射,也殃及了很多无辜的郡守士兵。 因为井阑已经到达战场中央的位置,距离督战队很远,这就导致,很多士卒抱着侥幸的心理,一时间不敢继续冲锋。 水缸粗的黑烟从井阑上冒出来,顺着风势向南方冲天而起,原本黑暗的天空,变得更加漆黑。 “呼呼呼呼”的烈火和木头接触,“霹雳啪啦”的爆炸声不绝于耳。 黑烟蔓延,飞灰四处飘荡,让许多士卒的眼睛受到刺激,一时间很难继续冲锋。 马宁、广放黑着脸,眺望远处那几个大型的“篝火堆”,由于此地距离淮河、胶河都很远,军队正常饮用水又不能动用,他俩根本无法下达灭火的命令。 他俩刚才脸上的嘲讽得意之色,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吃了苍蝇似的狰狞表情。 广放对着旁边挥了挥手,命令道:“立刻,让人继续去制作井阑!再找几个动作麻利的人,回即墨城运两辆攻城锤、几千支弩箭过来。” 井阑被烧毁,上面的弩箭肯定用不了了,只能重新派人回城取了。 “都尉,要不要几百人护送一下?万一被人中途截道……” 这个士卒也是多嘴,广放心头积攒的怒火本来就无处释放,如今又被质疑,顿时暴怒。 他一拳锤在这个士卒的肚子上,恼骂道:“截个屁的道!整个胶东,哪个混蛋吃了熊心豹子胆,截我广放的道?赶紧滚去运输!” 士卒委屈地捂着肚子,一晃一晃地跑了下去。 黑色夜幕之下,不甘心的广放握着拳头,用力的锤了几下空气,“郡守,井阑被毁了,为今之计,只能用人海战术堆上去了。” 长时间的攻城战,导致马宁不耐烦,低吼道:“那就用人命堆!广放,汝要明白一件事,如果他的援军,或者陛下的制诏到了,整个胶东的官场,都要被彻底清洗一遍!如果不想死,吾侪只有杀进高密这一条路!” 他背着手,目眦尽裂,眺望远处火光明亮的高密县,声音低沉沙哑,让广放不寒而颤,“八千多人,花费二十多个时辰,竟然攻不下一个小小的高密县!到底是胶东士卒的勇猛程度不够,还是梁国士卒的强悍程度达到了中尉甲士的层次?” “郡守,他们毕竟是从七国之乱中厮……” “老子不想听这个!”马宁转过身,面目狰狞,瞳孔周围尽是血丝,宛如一个怪物似的,“广放,吾再给汝一天的时间!明日傍晚,吾要坐在高密城中,看到太原君尸首分离的场景!如果做不到,那汝就一个人扛下整个胶东官场的所作所为吧!” 广放脸色大变,“郡守……” 马宁叹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语气逐渐趋于平淡,“这不只是我的意思,这是一个时辰之前,从即墨城里送来的消息!若真的到了那个不可收拾的地步!汝之妻儿,吾自养之!” “即墨城中来的消息……”广放目光呆滞,突然失去了力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这竟然是那位的意思。 看来那位已经准备好退路了,如果出现了意外,就让一个职位足够高的人出去顶包。 顶包之人,职位不能过高,也不能过低,再也没有比郡守之人第一人更合适的了。 马宁睁开眼睛,走到他身旁,轻轻地拍了拍肩膀,“别让吾失望,也别让汝之妻儿失望!” 说完,他走开了,只剩下广放独自坐在那里。 广放无力地坐在地上,越想越气,狠狠地瞪着高密县,把造成这一切的源头都归结于白明哲的到来,咆哮道: “不行!我不能死!不能死!” “事到如今,只能和尔等拼了!” 他拔出佩剑,“嗡!” 用剑尖抵着地面,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伸着血管暴凸的脖子,面庞赤红,像一只暴怒的猴子,对着一旁的传令兵吼道:“三军加紧攻城,让督战队前进两百步!后退者,杀!!!本都尉要亲自监察战场!” “诺!” 传令兵下去之后,广放当着亲卫的面,仰天长啸,“太原君,吾必杀尔!!!” ………… 高密县城头,白明哲坐在地上,倚着墙壁,双目无神的望着天空。 他侧着头,看了一眼眼眶泛红的张伯,叹息道:“张公,他们有几人……突围成功了?” 然而,张伯没有回答,仅仅是摇了摇头。 一旁的叶楚平仰着头,希望让眼泪倒流回去,轻声说道:“成功摧毁井阑之后,他们用火把点燃了马匹尾巴,迫使骏马在惊吓疼痛的情况下冲刺。之后一路向东,杀出了一条血路。然而,还没等他们彻底逃出战场,被点燃井阑上士兵的报复就来了。” “若是没有看错,至少有三轮箭雨覆盖……不久之前,最后一团光亮也熄灭了。” 一般而言,马尾巴上的火熄灭,应该是马匹倒地,经过打滚之后,被尘土扑灭。 牛高几人的结局,不言而喻。 白明哲感觉有些迷惘,“让他们出城,究竟是对是错?若是老老实实待在大牢之内,说不定还能活下来。” 这时,江曼成的声音从石梯传来,“白公不必悲伤!与待在大牢之中继续过那生不如死的日子相比,吾侪更愿意拼一次命,重新见一眼天空!重新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公将吾等放出,给与肉食、兵器、布甲,此乃再造之恩!牛兄的决定,正是吾等走出高密大狱之时的决定!” 白明哲循着声音看去,发现江曼成浑身浴血,原本刚毅的脸上,又增添了一道新的伤疤。 伤疤贯穿了右眼,导致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走过来。 司马鹄紧紧的跟在江曼成身后,他的手中,还拖着一个被五花大绑,喘着粗气的黑衣人。 担心出现意外,叶楚平一步迈出,自动护在白明哲身前。 然而,这两个人没有机会叶楚平的动作,继续向前走,走到距离白明哲五步的位置,“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江曼成大声说道:“白公,幸不辱命!将宋湘擒拿之后,城内叛军,尽数投降了!目前陷阵营士卒正在休息。” 说完之后,他还咧开嘴,用挑衅的目光,瞅了瞅叶楚平。 虽然没有出声,但是那副表情明显是在说,死囚在下方拼命,你却在这里享受……渣渣!垃圾! 叶楚平自知理亏,神色阴晴不定,握紧拳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只听江曼成再次喊道:“白公,死囚共四十四人,十二人战死,十三人重伤!杀敌……” 他故意拖了一个长腔,“至少五百一十二人!” 说完以后,他又看着一言不发的叶楚平,挑挑眉,咧嘴一笑,“这个战绩,是根据城内叛军存活人数以及尸体倒地位置得出来的。大汉北军的人都在这里守城、梁国士卒都在战场边缘,只有吾死囚之军,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冲杀!” 在说话的时候,他特意加重了一下“大汉北军”这四个字。 白明哲急忙上前,将江曼成、司马鹄分别扶起来,“好!诸公受累了。” 当他看到像死鱼似的,躺在地上的黑衣人的时候,长吟一声,“这是……” “白公不记得了?他是宋湘啊。”司马鹄哈哈一笑,暴力的将黑衣人翻过来,顺手将其头发拨开。 乍然,一个鼻青脸肿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 宋湘的嘴已经被人给打得稀烂,嘴唇的位置血肉模糊,鲜血还往外冒着。 痛得说不出话,他只能喘着粗气,用乞求的目光盯着白明哲,仿佛在说:放了我,饶我一命吧。 白明哲眯着眼睛,踢了一脚宋湘,诘问道:“汝可曾想到自己会有今天?” 知道这家伙说不出话,他又看着江曼成,微微一笑,说道:“曼成,死囚……哦不,陷阵营勇士何在?尔等杀敌有功,待战争结束,吾会亲自上书,请陛下赐爵!” 司马鹄、江曼成大喜,“谢白公!” 江曼成用手指了指城下,朗声道:“剩余三十二人,皆在城下等待!望白公成全!” 宋湘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承诺,但是人类的本能告诉他,一定不是好事,所以,他哀鸣地叫着,“啊嗯!嗯!!啊嗯!” “本君言出必行!答应诸公的事情,自然不会出尔反尔!”白明哲转过身,“记得,在阴暗之地进行,且留其头颅,战争结束,吾要挂在城头示众!” 江曼成、司马鹄对视一眼,欣喜地说道:“诺!” 随即,他们拖着宋湘,通过石梯,走下城头。 这一次宋湘隐隐约约听懂了! 留头颅! 这是打算取自己性命! 他瞪大眼睛,不断地蹬着腿,反抗挣扎着,“啊嗯!啊啊啊!啊嗯!嗯!!”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旧逃不过被拖走的命运。 一炷香之后,一阵令人熟悉的尖叫声,从城内某个角落响起,“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八十五章:七科谪! 经过了这个小插曲,白明哲、张伯的注意力继续放在守城上。 城下的咆哮声让二人依旧面色凝重,心情慌张。 “杀!!!” “杀啊!!!!” 在督战队前进两百步和广放亲自督战的情况下,胶东郡士卒的冲锋狠劲儿明显提了上来。 冲上去要么死,要么获得军功奖赏,而后退则是白白送死。 权衡之后,这群士兵开始疯狂的冲击城头。 一个又一个士卒爬上云梯,“哒哒哒哒哒!”的声音疯狂响着。 云梯晃动着,还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白明哲喃喃而语,“张公,看这架势,敌军是打算今日之内攻下城池了。夜间攻城,乃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马宁这是被逼到绝境了啊。” 张伯冷静的分析战局,“白公,如今城头之上,可战之力不足七百。其中,吾降火梁国精锐还剩下不到五百人,征调的农家士卒,不足三百人。死囚因为平定城内叛乱,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反观下方,叛军至少还有五千多人!” “吾之士卒,多日急行军在前,到达之后,休息不足,又匆忙进行攻城战。虽然井阑、攻城锤已经尽数摧毁,若是叛军真的不惜一切代价,打算用人命攻破高密县,恐怕,吾侪最多坚守十个时辰!” 经过与白明哲相处,他也学会了——只要能赢,无所不用极,于是,拱手请求,道:“为了守住城池,请君下令,动用七科谪吧!如今,只有七科谪,才可以在不惊扰百姓的情况下,征调大量的人手进行守城!” 白明哲疯狂地摇头,失声道:“不可!如今吾等处在劣势,若是发动七科谪,结局难料!且,七科谪乃暴秦征兵戍边之法,若是吾等使用,与暴秦何异!” 他指着城外,声音朗朗,“公别忘了,城外马宁驳斥吾等的罪名之中,有一项可是暴秦后裔!” “白公,是谁教导鄙人,只要能赢,无所不用及?”张伯反问一声。 白明哲嘴角连连抽搐,“这……可吾没想到,公把主意打在了七科谪上!” 七科谪,又名七科适。 在白明哲的记忆里,秦汉时期,七科谪每次出现,都意味着对外用兵! 秦始皇初次动用,是为了出兵岭南,而后来动用,派遣“吏有谪、赘壻、贾人、尝有市籍者、大父母、父母尝有市籍者”几类人,遣至南海、桂林、象郡戍边。 至于汉……则是卫青、霍去病死了之后,刘彻为了征伐大宛,不得已动用了这一项残酷的征兵方案。 张伯面不改色,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高密县乃胶东交易重地之一,城内客舍之中,商贾以及奴仆多达六百多人!此乃得天独厚的条件!白公,机不可失!” “可万一商贾带人叛乱,要如何抵挡?” 张伯理所当然的说道:“将商贾与其随从分开,令吾梁国精锐看守!哪怕是想要叛乱,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战斗力。” 二人争论之际,城下弓箭手来了一轮箭雨覆盖。 “嗖!” “嗖!嗖!” 数十支箭矢从白明哲、张伯的头上飞过。 张伯神色焦急,“白公,赶紧决定吧!快要来不及了!” 白明哲咬了咬牙,叹了一口气,“罢了!守住城池才是重中之重。哪怕陛下怪罪下来,吾也有理由解释!” 他将代表太原君身份的小印玺从怀中掏出,递给张伯,“吾以太原君之名,发动七科谪!城中,吏有罪一,亡命二,赘壻三,贾人四,故有市籍五,父母有市籍六,大父母有籍七,皆要响应!” “诺!”张伯大喝一声,然后对身旁一个亲卫说道:“朱拾,汝立刻带领一百士卒,将城中客舍之商贾及其随从全部驱来,戍守城池!” “诺!” 布置完一切,张伯继续指挥士兵组织防御。 “噗!” “嗖!嗖!嗖!” “轰!” “咚!咚!” “轰隆!!” 嘈杂的战斗声,令白明哲格外心累。 ………… 半个时辰之后, 大量穿着豪华汉服的商贾被朱拾驱上城头。 每个商贾的身边,都有十几个拿着剑的随从护卫。 不出白明哲所料,他们上城之后,对二人怒目而视,如果不是担心城头的梁军,早就群起而攻之了。 为了保证尊严,白明哲神情冷漠,站起来,看着这群商贾。 “迅速拿起武器,抵挡城下冲上来的叛军!” “杀敌三人者,得公士之爵位!杀敌越多,得爵位越高!若是尔等有人能够杀敌一百,我不介意上奏陛下,为他讨要一个不更之爵!” 听到有爵位赏赐之后,所有人眼前一亮! 一个大胆的商贾向前迈出一步,小声问道:“君此言当真?” 白明哲淡然一笑,“这自然不会有假!吾以封君之名担保,尔等守城之时,吾会派人统计斩杀数量!待战争结束,挨个封赏!” 微微一顿,他用诱惑的口吻说道:“守城远远比攻城容易,只要诸君能力足够,吾相信,尔等奴仆、随从,一定可以杀敌一百!” 说完之后,他懒得废话,摆摆手,“立刻安排他们守城!” 得知有军功拿之后,这群商贾看白明哲的目光,变得温柔起来,就像是看财神爷似的。 商贾地位低下,在重农抑商的情况下,无权获得爵位。 如今这个太原君声称愿意为他们向陛下讨要不更的爵位,他们高兴得都快要炸了! 甚至有人高呼,愿为太原君牛马走! 于是,有的商贾直接对随从宣布,“杀敌最多者,免去奴隶地位,赏田百亩,钱十万!” 还有的商贾更直接,“尔等即刻免除奴仆之地位!杀敌者,每杀一人,赏钱五千!”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这群奴仆直接“嗷嗷嗷!!”的咆哮! 抄起武器,奔着城头的叛军而去。 在他们眼里,攻城的叛军,就是一群待宰的鸡鸭! “嗷嗷嗷!!” “杀!!啊!!!” “砰砰砰!” “砰!” 霎时,原本快要压上城头的敌军,被这群刚刚加入战斗的“疯子”,硬生生地打了回去。 商贾被安排好之后,朱拾重新走到白明哲身边,附在耳边,小声嘀咕,“城下有人想要见君一面。” “何人?” 朱拾面色古怪,“他们自称游侠!” “游侠?他们?”白明哲表情诧异,“人很多吗?” “大概有三十多人吧。”朱拾回忆了一下,“如今,陷阵营的死囚正在同他们对峙呢。” “张公,城上交由君了,吾下去看看。” 张伯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太原君尽管放心,有吾在,高密无忧!” …… 在朱拾的带领下,白明哲通过石梯,走下城头。 还没见到那群人,就听到了激烈的打斗声和喧嚣的加油声。 “揍他!打他鼻子!” “司马兄,坚持住,!” “游侠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名震大江,我呸!” 江曼成在一旁面红耳赤的呐喊,“打他命根子!对,就是那里!” 游侠那边也不甘示弱,纷纷给自家老大加油,“王兄,这个家伙行动笨重,踢他屁股!” “别,应该打他的脸!” 为了公平,司马鹄特意脱下布甲,摘下头盔。 此刻,他面目扭曲,握紧双拳,两只胳膊肌肉紧绷。 他在的对面,一个瘦削的中年人不慌不忙,小心应对着攻势。 司马鹄拍了拍手,做了一个勾引的手势,“来吧,继续!” 中年人眼神犀利,嘴角一扬,坦然一笑,“那休怪老夫无礼了!” 右腿蓄力,猛地一蹬,“哒哒哒哒哒!” 两个呼吸,便来到了司马鹄的身旁。 一拳挥出,“唰!” 司马鹄下意识伸出手掌挡住。 “啪!” 拳掌相接, “呀!!!” “嚇!!!”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开始力量的角逐! “好大的劲,单从这一点来看,汝的确是有名的侠客!” “汝也不差!”中年人笑着说道,“如此身手,伍长?什长?队率?还是屯长?” 司马鹄面不改色,沉声道:“普通士卒!” “什么?普通士卒?!”中年人大惊失色,惊呼一声,“大汉士卒已强悍如斯?” 自己好歹也是一个有名有姓的侠客! 一个普通士卒竟然和自己打的难舍难分? 这个世界疯了吧! 虽然没有武器,自己的战斗力发挥不出来,但是,对方一样没有武器! 整体来看,这场比试还是比较公平的。 “这样僵持下去也不会有好的结果,不如放开手,吾用剑鞘、君用木棍,硬碰硬!” 司马鹄点点头,“可!” “嗖!” 二人同时卸力,后退几步! 中年人接过自己的剑鞘,右脚在地上划了一个弧,“沙!” 司马鹄接过木棍,在手里耍了几下,“唰!唰!唰!” 中年人做了一个手势,“请!” 司马鹄也做了一个手势,“请!” 有了武器,中年人气势飞速提升,不再客气,怒喝一声,“嚇!!” “来吧!”司马鹄双手持棍,甩了两下。 一个呼吸之后,两个人又交手了。 “砰!” “砰!砰!” “当!当!当!” 霎时,二人你来我往,棍影、剑影,交织在一起,编织一幅惊世一战的图画。 第八十六章:符离王梦 中年人爆喝一声,“看剑!” 司马鹄沉着冷静的反击,“受棍!” “当!当!” 虽为剑鞘,但在中年人手中,剑鞘如剑,一道道剑花翻滚。 剑鞘为剑,格挡着乱舞一气的长棍! 司马鹄将木棍横扫,宛如一个擒拿水潭恶龙的的勇士。 “嚇!” 长棍化龙,短短一息之间,便刺出了四棍! 棍棍生风,每次攻击之时,他体内皆有虎豹雷音。 “霹雳啪啦!” “!!!!” 司马鹄边战边进,语气强硬,“给老子趴下!” “想用这方式拿下老夫?还不够!”中年人沉着应对,边战边退,灵活躲避。 “哈!” “呀!!” 一分钟的时间,两个人已经交手数十回合。 有一名游侠惊讶到了极点,忍不住出声:“我去!这人竟然可以和王兄打的难解难分,这真的是普通士卒吗?他们的将军,得有多厉害啊。” “想王兄纵横大江数载,没想到竟然在这小地方遇到了对手!” 有人持不同意见,“君此言差矣!王兄名震大江,靠的不仅仅是实力,还有义气!此人空有一身蛮力,若是比义气,在王兄面前,提鞋都不配!” 江曼成急眼了,撸起袖子,妄图冲上去揍人,“要不是刚刚冲杀叛军,司马兄用尽了力气,这个人早就被揍趴下了!哪能轮得到尔等评头论足。” 死囚纷纷开口响应,“就是,司马兄身披布甲,手持长槊,一人屠杀三十多名叛军!力气早就用尽了!” “也就是仗着老子脱力了,要不然,定要让尔等游侠,脑袋开花!” “江兄,揍他们!” “就是,揍他们!不能怂!” 一名断了胳膊的死囚忍受着剧烈痛苦,站了起来,目眦尽裂,“吾还能战!” “战!” “战!” 死囚同时拿起长槊,准备和游侠拼个你死我活。 江曼成身上的战意也被点燃了,高呼一声。“好!诸位兄弟,就让他们瞧瞧吾侪的厉害!” 正当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的关键时刻,白明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都住手!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原本暴躁的死囚,见到白明哲之后,变得出奇的乖,全都俯首在地,恭恭敬敬的朝拜。 嘈杂但是充满了尊敬之色的声音响起。 “白公来了!” “见过白公!” “白公安康!” 和中年人交手的司马鹄有些恐慌,急忙收手,把棍子丢到一旁,也跪了下来,出声请罪:“白公恕罪。” 白明哲虚手一扶,“诸君请起!” 随后绕过陷阵营,走到游侠跟前,抱拳问道:“听闻诸君想要见吾?敢问何事?” 中年人将剑插回剑鞘,拱手一拜,激动的问道:“公就是白明哲?” “正是!” 中年人面带喜色,急忙自我介绍,“符离王梦,见过太原君!” “王梦?符离人?” “对对对,没错!” 白明哲眼前一亮,奉承一句,“吾早就听闻符离有大侠,名比剧孟,名震大江!今日一见,死而无憾!” “君言重了,吾就一浪荡游侠而已!倒是君,放粮一事,已经名震大汉天下了!”王梦双手不知道该如何放置,就交叉在一起,藏在了袖子中,“实不相瞒,鄙人对君憧憬已久。对公昔日开仓放粮,赈济天下之行为,佩服万分。” “听闻君被中尉卿带走之时,剧孟、郭解二位大侠于睢阳发布关东游侠令,以求解救白公。鄙人惭愧,在符离听到消息之时,已是君进入廷尉之后了,没有来得及响应。” 他越说越兴奋,就像是一个追星族见到了偶像似的,“幸好君无事,否则,梦要愧疚一辈子!” 他又指了指身后的游侠,沉声说道:“听闻君要奔赴胶东,数日之前,吾率领亲信好友三十九人奔赴胶东,意图见君一面。因为种种原因,有几个兄弟逗留在胶西,还未赶来,请君宽恕。” “吾侪到达之后,不知为何,驿中竟无君之消息。就在梦打算离开,奔赴长安之际,见梁国士兵来此,且打着护卫太原君之名号!吾知道,君已经进入高密县!且迫不得已,隐姓埋名。于是,梦外客舍中居住,打算在君安稳下来,现身之时再行拜访。” 顿了顿,话锋一转,“然,没想到,胶东郡守竟然发动叛乱,意图攻城!又听闻君贴出招兵告示,意图守城。梦深知情况紧急,特意率领亲朋好友,助君一臂之力!” “符离王梦,听候太原君差遣!” 也许有游侠心存怀疑,认为白明哲名不副实,也许有游侠对开仓放粮之行为嗤之以鼻,但碍于王梦的面子,他们也同时拱手而拜,齐声道:“愿听从太原君差遣!” “多谢诸君!明哲听闻,雪中送炭者,真君子也!明哲亦听闻,游侠重义!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白明哲高兴的走上前,将鞠躬的游侠挨个扶起来,顺势高声说道:“侠之字,吾早就有所耳闻!一向指仗义勇为、扶弱抑强、爱打抱不平之人。不过,吾认为,此举,仅为小侠耳!” 在场游侠皆惊:“嗯?” 什么鬼? 你刚才还在夸我们,怎么又突然怎么开始骂人了? 有的人感觉受到了轻视! 立刻,三十多人中,有数人开始嘀咕,“这白明哲也太猖狂了吧。” “就是就是,王兄愿意帮他,他还蹬鼻子上脸了。” “王兄行侠仗义一辈子,帮助的人更是数不胜数,到了他这里,竟然成了小侠!” “可恶!诸君,要不吾等离开吧!反正这家伙也过不长了!” 就连王梦,也是眉头一皱,不过多年的心性不会因此叛乱,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回头看着众多游侠,驳斥一声,“都安静!” 又把头扭回来,道:“敢问太原君,那大侠,何为?” “看来诸君误会了。”白明哲哈哈一笑,张开怀抱,高呼一声,“吾以为,侠之小者,行侠仗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王梦瞳孔骤然一缩,忍不住呢喃这句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其他的游侠也突然陷入了沉默,“为国为民……” 西汉的游侠,其实是春秋战国士的变异产物,他们目前仅仅停留在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帮助仗义之士的层面,为民可以,但哪能考虑为国? 如今被白明哲这么一点明,仿佛找到了新的奋斗方向。 王梦深吸几口气,一副升华的表情。 他拱手作揖,对白明哲郑重一拜,“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受教了!吾一直觉得,自己的侠道缺了什么,今日被君一语点破!多谢太原君!” 王梦身后的游侠面面相觑,甚至刚才叫骂的人脸上出现了羞愧的神色。 越想越愧疚,他们对着自己的脸,狠狠地拍了几下,留下红红的印记。 “啪!” “啪!” “啪!” 鲜血从嘴角流出,但是依旧面带微笑。 这一次,他们发自肺腑的一拜,“谢太原君!” 白明哲笑容可掬,激动的抱住王梦,又拍了拍王梦地肩膀,大声笑道:“哈哈哈,有了诸君加入,这次守城稳了!待马宁伏诛之日,吾亲自设宴,邀请诸君!至于守城斩杀叛军之后,同士卒、商贾相同!斩三人以上,得公士之爵!杀敌百人,不更可得!” 王梦激动的握住了白明哲的手,“事不宜迟,吾等这就上城御敌!” 白明哲侧身而请,“诸君随吾来!” 他同时对陷阵营说道:“诸位好好休息,此次守城,暂且不需要尔等参与!” 江曼成明白自己这些人的状态不能继续战斗,留在城头,就是一个大麻烦,于是回应道:“诺!” 第八十七章:城破,太守军入城 元光五年,十月十四, 郡守军攻城已经三天了,虽然梁国士卒、农家士卒、商贾、陷阵营、游侠、中尉甲士誓死抵抗,但,在以士卒性命为代价的攻城方式下,还是寡不敌众。 戌时, 郡守军的第一批士兵成功地登上了城头。 “杀啊!!!” “冲啊!!!!” “哈哈哈哈哈哈,吾侪成功了!!大家一起上。” “杀杀杀!” 城头上陷入了混战,越来越多的梁国士卒倒在了血泊中。 “吾与尔等拼了!” “杀啊啊啊啊啊啊!” 长时间的杀戮,很多梁国士卒已经杀红了眼,他们不知后退,只知道杀人! 只要边上有活人,就用长槊捅! 这时,有几个视力比较好的叛军,指着中尉甲士比较多的方向,高呼一声,“大家快看,他们的主将在那里!冲啊!杀了他,荣华富贵全都有!” “冲啊!!!” 还有的士兵保持着冷静,“大家和我一起开城门,迎接都尉、郡守入城!” “快!开城门!” 这伙叛军动作很快, “咣当!”门栓被打开。 “嘎吱……”刷着朱红色油漆的大门,被向内拉开! 门框“咚!”的一声,撞在了成门洞的内壁上。 霎时! 成百上千的叛军冲了进来! “噗!” “噗嗤!” 槊刃进入躯体的声音不断响起。 “冲啊!!!剿灭山贼!” “斩杀贼寇者,连升三级,赏金五十!” “杀!杀!杀!” 这轮冲进来的士兵已经疯了,在混乱的战场上,有的士卒甚至对着自己的人杀。 “啊啊啊啊啊啊!!!” “冲啊!!!杀!” 有的士卒,冲着冲着就没了性命。 顿时,哀鸣遍野,血腥味弥漫。 大量的血气,随着凉爽的秋风,疯狂地向城内蔓延。 广放骑着马,率领越来越多的士卒冲了进来,他的佩剑剑尖向上,被四十五度握住。 他本人咆哮着,“不必心慈手软!凡是抵抗者,统统杀光!” “不留活口,一定要把贼寇,尽数杀光!” “藏匿贼寇者,杀!” “帮助贼寇者,杀!” “不留活口!!不要俘虏!!!” 面对越来越多的叛军,张伯手持长剑,浑身浴血,护着白明哲,边战边退,他尽量保持镇定,“立刻结阵,向西门撤退!快!若是挡不住,就从西门撤离!快!” 他回头对白明哲说道:“太原君赶紧撤,吾率人阻挡他们。” “诸君尽管后撤,吾王梦可抵挡一阵!” 张伯抬起手,大喝一声,“弓弩手准备!箭雨覆盖!” 幸好梁国的士卒见识过七国之乱的场面,虽然目前战场比较混乱,但是,他们还比较镇定! 蓦然,大量的开弦声响起,“嗡啦!” 张伯猛的一挥手中的剑,“第一轮抛射!” “嗖!” “嗖!嗖!嗖!” “嗖!嗖!” “啊啊啊啊啊啊!!” 顿时,冲在最前方的叛军们被箭矢收割大半,直接丧失了性命。 偶尔有几个运气好,没有被射中关键部位的叛军,在痛苦中,躺在地上打滚。 “继续,上弦!”张伯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面对想要杀自己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抢先动手。 “嗡啦!” “抛射!” “嗖!嗖!嗖!嗖!” 箭雨过后,又有三十多名叛军倒下。 正当张伯打算继续下达抛射命令的时候,旁边亲卫的声音响起。 “校尉,吾等箭矢不够了。” “还有多少箭?” “不到三百支,最多还能进行两次箭雨覆盖。” “那就全部射出去!能杀一个是一个!” “诺!” “嗖!嗖!嗖!嗖!” “嗖!嗖!嗖!嗖!嗖!” 又是两轮箭雨覆盖,大量的叛军在箭雨中丧命。 白明哲一边气喘吁吁地向西跑,一边吼道:“张公,别战了,让所有人立刻撤退!吾等可以在西门坚守!西门守不住,就先出城避避风头!” “白公尽管撤,吾有数!” 江曼成、司马鹄对视一眼,同时点点头。 只见江曼成将长槊的槊刃对着正前方,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陷阵营何在!” 还活着的三十二名陷阵营死囚同时高声回应:“在!!” 江曼成恶狠狠地说道:“提槊,御敌!” “诺!” 陷阵营重伤者、轻伤者,皆提起长槊,结成三角阵势,虎视眈眈地盯着企图靠近的叛军。 正跟随叶楚平后撤的白明哲被这响彻云霄的声音惊住了,情不自禁地回头一看,惊呼一声,“江曼成、司马鹄,尔等想要做什么?” “白公尽管后撤,此处有陷阵营防守!” “回来!”白明哲怒吼一声。 然而,这一次,江曼成、司马鹄没有听从命令。 江曼成右腿蹬地,蓄力完毕,低声吼道:“陷阵之志!” 死囚皆做出蓄力的姿势,回应道:“有死无生!” 司马鹄将长槊高高举起,嗓子都快要喊破了,“杀啊!” “杀!!!”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冲啊!!!!” “战!” 三十二同时用左脚跺了一下地面,“轰!” “杀!!!!” 倏忽,三十二人,犹如三十二只猛虎,冲了出去。 “吼吼吼!!” “嗷嗷嗷嗷嗷嗷!!” 叛军一直待在城外,并不知晓陷阵营的厉害。 尤其是最前面的几个,直接把他们当做拼死一搏的散兵游勇了。 于是,最前面的一个叛军大笑一声,“大家别怕,仅仅是几只丧家之犬罢了,战斗了这么久,早就没有体力了。一起上,弄死他们!” “弄死他们!” “冲!!” 江曼成被这群人逗乐了,“哈哈哈,找死!” 瞬间加快了冲锋速度! 一个呼吸之后,两军相撞! “轰!” “噗嗤!” 江曼成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用长槊直接把最前方的三名叛军贯穿,串成了一串肉串! “噗!!” 用力一拔,血柱之冒! “啊啊啊啊啊啊!” “都去死吧!!” 司马鹄仅仅一招,就将面前叛军的武器打落。 接着,他有力的大手抓住这名士卒的右胳膊,用力一扯。 “刺啦!” 直接拽断! 他癫狂地笑着,将胳膊断裂之处放在嘴边,用力一咬,咀嚼几口,又吐了出来! 而这名断了胳膊的叛军,瞳孔收缩,看着对方嘴里的鲜血,感受着右肩传来的疼痛,在惊恐之中,被他收取了性命。 江曼成沉声说道:“杀穿这群人!直接取走都尉性命!” “江兄尽管冲,吾等跟上就行了!” “明白了!”江曼成桀然一笑,将手中长槊折断,随后,又从旁边夺过一把长槊,也折断。 最后,一手握着一个槊刃,继续冲锋! 这时,有的叛军士卒发现不对劲,大骂一声,“该死!这群人从哪里来的?” “大家分开站,这群人有斗牛搏虎之力!” “撤!分开站!别待在一起!” “撤到一边也好,吾也懒得在此浪费时间!”司马鹄狰狞一笑,将手中刚刚扯断的胳膊一丢,提着长槊,立刻向南门的方向冲去。 三十二名死囚,除去重伤者,其他人,面前敌军视若无物。 三角阵势,生生的杀穿了由几百人构成的叛军队伍。 广放骑着马,驻足于成门洞之前。 因为马的加持,他坐得很高,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同时,他的位置也很明显,很容易被人锁定。 “都尉,有几十名不畏生死之士,正向这里冲杀。” “哼?不畏生死?”广放轻蔑一笑,不以为然,“弓弩手何在?” “都在城头呢。” 广放盯着远处杀红了眼的江曼成,哼哼一声,“让他们对着那群人箭雨覆盖!” “可……那附近有吾等士卒。” 广放丝毫没有听进去,反正都已经牺牲了那么多士卒了,不差这几个,再加上破城之后,他心情大好,也想看看白明哲手下被射成刺猬的场面,于是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射!” “诺!” 传令兵急忙上城通报。 不一会儿,箭矢从城头上发射,箭雨对着陷阵营死囚的位置覆盖了一遍。 “嗖!嗖!嗖!嗖!” “噗!噗!” “噗!” 刹那间,数十名死囚、三十多名郡守兵身上插满了弩箭,倒在了地上,停止了呼吸。 同伴的死,进一步激发了死囚血液中的疯狂气息! 他们瞳孔周围的眼球,已经被爆裂的毛细血管染红,肌肉暴凸,呼吸变得何在急促。 低沉的咆哮声从嗓子眼发出来,“恶!恶!恶!恶!” 他们已经食用了宋湘的血肉,按照伦理道德,已经不为世人所容。 因此,对他们而言,死,也许是最好的归宿了。 这也是江曼成和司马鹄,乃至所有死囚所打得主意。 大仇已报,唯有拼死一战! “杀!!!!” 剩下的十来个继续冲锋。 广放又摇了摇头,对这种行为表示不屑,抬起右手,挥了挥,“继续!” “诺!” 又是一轮箭雨! 箭矢在弓弩地推动下,以抛射的形式射出。 “哒哒哒哒哒!” 无数的箭矢射穿了地面上的青石板。 这一次,所有的死囚都倒在了地面上。 当然,给他们陪葬的,是五六十名胶东士卒。 第八十八章:得意的马宁 白明哲满头大汗,跑了半天,他已经脱力了。 在登上高密县西门城头之后,就直接趴在了城头,借助城墙支撑身体。 他凝望着下方越来越多的胶东士卒,对一旁的张伯问道:“张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太原君莫慌,哪怕是战死,吾也会把君安全送出高密城!”张伯眉头压低,瞪着远处,“时间紧迫,吾等根本来不及清理封锁西门的泥土、木头,只能被迫登上城头。下方已经被叛军包围,吾等,已经没有退路。” “不过,凡事没有绝对。吾已经安排人去找绳子和竹篓了。等二者一到,君和诸位北军勇士,可在身后城墙的位置吊下去,出城暂避锋芒。” 白明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公怎么办?” 张伯望着伤痕累累的手下,咧嘴一笑,坦然说道:“这一千梁国士卒由吾带出,吾自然与其同生死!” 白明哲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张公!” “太原君不必自责!剿灭叛军,乃大汉将士本职!若是吾不幸死亡,望君数日之后,携带将士,反攻高密县!一定要把马宁、广放二人,枭首示众!” “哒哒哒……”一阵短促的脚步声响后。 叶楚平急匆匆地跑过来,拔出身上几支箭矢之后,声音急促,汇报道:“太原君,校尉,叛军停下脚步了!” “嗯?怎么回事?”白明哲一愣,重新看了看下方。 如同叶楚平所言,郡守军没有继续攻城,而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这面城墙。 最内层的叛军,人手一个火把,高高举起,照亮城头的情况。 一时间,高密城西门,俨如白昼! 忽然,一阵骑马声从下方传来,“嘎达!嘎达!嘎达!” 士卒移动分开一条路,两个穿着甲胄的骑马之人,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被张伯射杀胡延年的行为吓到了,这一次,马宁、广放专门找了几个盾牌手,挡在身前。 透过盾牌之间露出的缝隙,马宁笑着吆喝道:“尔等挺厉害嘛,凭借一群乌合之众,竟然可以阻挡吾万人大军三天两夜!不愧是暴秦后裔!” 他用犀利的眼神扫了扫城头,眼珠子“咕噜”一转,声音朗朗,“诸位,别负隅顽抗了,听吾一句劝,立刻自缚双臂,下来投降!只要尔等投降,吾一定会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准,尔等还能因为归降有功,被封为列侯呢。” “吾这人说话,向来一言九鼎,说一不二!至于陛下封叛逆为列侯之故事,汝等可以参考韩王信后代弓高侯韩颓当的结局!” “弓高侯为人忠义,思大汉之正义,率子孙后代,以匈奴相国身份归降大汉,最终官至列侯!而汝等为暴秦之后,只要愿意归降,陛下,定然会给予一官半职,准许尔等重享荣华富贵!” 顿了顿,他再次劝道:“诸位,下来吧!” 广放在一旁,对这种做法很不满,压低声音,道:“马公,何必与他们废话?一群丧家之犬罢了,只要再给吾一个时辰,一定可以把白明哲小儿的脑袋从身体上扭下来,送到君之面前!” 马宁用恨铁不成的语气,反问一句,“哼,汝难不成忘了攻打南门时候的艰难?难不成忘了刚才那三十多个不畏生死之徒竟然让四百多名士卒陪葬的场景?若是城头上还有堪比那群疯子的士卒,吾等最少要付出两千士卒的性命才能攻下来!心腹培养本来就艰难,有简单的方法,何必自讨苦吃?” 广放挠了挠后脑勺,“如果他们拒不投降呢?” “哼,拒不投降?”马宁不屑的吐了口唾沫,“吾不信他们长时间不吃不喝,还有力气守城!只要把这里围死了,他们就是插翅也难逃!” 他用眼睛瞥了一眼城门,“汝先派人把西门打通,再带领一百人把城外围住。吾担心,他们从城头,用绳子逃走!” “诺!”广放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城头,随后带着十来个人汝清理城门的泥土木头。 在广放离开之后,马宁又重新看着城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如何,诸君是否投降啊?” 白明哲双手呈喇叭状,大喝一声,“马宁,汝不仅诬陷本君,还敢动用胶东守军,围攻梁国士卒,数罪并罚,必被族诛!识相点,赶紧迷途知返,将军队撤离!” 马宁在城下大声笑着,“桀桀桀桀桀,暴秦后裔,还敢冒充封君?吾不是被吓大的!” 白明哲死的咬着牙,恶狠狠的吼道:“暴秦后裔你一脸!” 即便自己是白起之后,但白起给老秦办事,都是一百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这暴秦后裔,简直就是血口喷人! 马宁对于一脸这个网络用语,明显不明白,只能迷惘的看着城头:“???” “竖子,汝此话何意?” 白明哲做了一个鬼脸,嘲讽道:“尔这衣冠禽兽,不配知晓!” “衣冠禽兽?”马宁瞬间挺直身子,眼睛一红,整个人急了! 虽然这四个字不存在于史书典籍之中,但并不妨碍他理解其中的意思。 穿着衣服的禽兽,明显是在骂人。 一个新的成语?! 完了! 一旦这个成语传播出去,他的名字注定和这个词语捆绑在一起! 张伯捧腹大笑,“哈哈哈哈,衣冠禽兽,绝妙之词!” 就连马宁身旁的不少士卒,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马宁仰天长啸,“竖子安敢欺吾?” 他已经想象到自己的名声被这四个字毁于一旦的场面了。 在场这么多人,还是他自己的心腹,总不可能全杀了吧? 等事情结束,万一他们喝酒放纵,不小心把这四个字说出来,自己岂不是名震大汉郡国? 不行!必须杀!必须用白明哲的性命洗掉这个污点! “竖子,吾必杀汝!” “呸!”白明哲吐了口唾沫,把头伸了回去。 这时,朱拾突然走到张伯身边,擦了擦脸上的鲜血与汗珠的混合物,“不好了校尉,西门被叛军打通了!城门外出现了大量的叛军!” “什么?”张伯瞳孔猛地收缩,急忙向相反的城墙跑去。 他趴在城墙上,望着下方移动的火把,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他苦笑一声,“吾小看他们了,没想到留下的后路竟然被猜到了。” 朱拾紧张的原地跺脚,“现在怎么办啊?” 张伯抬手,制止了朱拾说话,又走到白明哲身边,歉意的说道:“白公,君恐怕……” “无妨,吾已经听到了。”白明哲微微仰头,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大意了!都怪我大意了!来这里之前,就应该多带点兵马的。没想到胶东利益集团盘根错节,地方豪强官吏竟然串通一气!” 他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不甘心地说道:“若是吾不死,还有机会统率南仲军的话,一定要上奏陛下,准许组建一支特务机构——锦衣卫!” 张伯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白公,现在要怎么办啊?” 白明哲与下方的马宁对视一眼,道:“看那俩家伙的意思,是希望吾侪主动投降,这样他们就可以减少伤亡了。想让大汉士卒投降,白日做梦!” 换了一口气,他拔出太原君专属佩剑,沉声道:“传令下去,决不投降!若是敌军攻城,死战!吾与将士同在!” “如果他们成功地攻上来,吾愿意身先士卒,战死沙场!” 张伯面庞刚毅,郑重的喊道:“诺!” 骤然,白明哲将刚刚拔出来的剑高高举起,大喝一声,“战!” 张伯、朱拾、叶楚平同时呼应,“战!” 众士卒被气氛感染,一同呐喊,皆咆哮,“战!!” “战!战!战!战!” 一时间,城头上战意昂扬,将郡守军胜利的喜悦,直接压了下去! 城墙下方,马宁脸上的笑容忽然凝固了,他耷拉着阴沉的脸,气的浑身发抖! 竟然不投降,竟然想战! 他看着刚刚开启的城门,怒吼一声,“广放!广放!人呢!!” 广放听到呼唤,急忙骑马跑回来,“郡守,吾在!” “还有多少可战之兵?” “除去伤亡者,大约还有三千多人。” 马宁听到这个数字,眉头紧皱,沉默了一会儿,“三千多人?不行,强行攻城,伤亡惨重!” 他沉吟一声,道:“立刻安排,将弓弩手在后,盾牌手在前,将城头围住!若是他们想强行突围,不必留手,直接斩杀!” “诺!” 霎时,几十面盾牌立在地面之上,“当!当!当!” 弓弩之弦被拉开,“嗡啦!” 机括运转,弩箭上膛,“咔!咔!咔……” 一百多名弓弩手将城头架住。 马宁打了一个哈欠,挥挥手,“都放松!他们不突围,不必一直举着弩机。先围十二个时辰!吾倒要看看,十二个时辰之后,这群贼寇是否还有力气!” 在马上伸了伸懒腰,马宁对广放说道:“都尉,吾先回去小憩一会儿,这里,就拜托君了。” “郡守放心,尽管去吧!” “嗯。”马宁点点头,带着几十人,放心的返回高密城中心。 他准备去找个大户人家过夜,顺便风流一晚。 第八十九章:援军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不知不觉,白明哲的属下被围在城头已经三个时辰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从东方缓缓射出,照在血红的地面上。 经过一夜厮杀,高密城的青石板地面已经被一层暗红色的血迹覆盖。 鲜血渗透进青石板之内,专门负责清理打扫的士卒,用水冲刷了一遍又一遍,还是冲刷不去。 …… 太阳继续突破地平线,缓慢升起,城门西方,突然有一阵黄色的沙尘扬起来。 紧接着,地面开始剧烈抖动, 因为太过劳累,在外面负责围城的士兵,竟然有一大半还在睡觉,只有一小部分发现了异常。 “嘎达!嘎达!嘎达!嘎达!” “嘎达!嘎达!嘎达!” 骏马奔驰的声音从西方传来 负责守夜的胶东士卒发现了异常,眯着眼睛,眺望远方,“嗯?这是……” 忽然,他瞪大了眼睛,冷不丁地一颤,惊呼一声,“不好了,敌袭!敌袭!赶紧起来!快!” “弟兄们,快醒醒!醒醒啊!” “快站起来,撤退!快!” 马蹄声越来越激烈,“嘎达!嘎达!嘎达!嘎达!” 隐隐约约,沙尘之内还有还有甲胄碰撞的声音,“哗啦啦!哗啦啦啦!” 原本打瞌睡的士卒瞬间清醒了,都惶恐地抱着长槊,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的人反应过来,高呼一声,“快,赶紧进城!” “快跑啊!” 广放也被惊醒了,赶紧骑着马,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看着慌乱的士卒,呵斥一声,“都站住,列阵!” 他四处张望,大声吼道:“弓弩手呢?赶紧出城,摆好架势!快!” 灰尘与马蹄声交织,二者融合在一起,“嘎达!嘎达!嘎达!嘎达!” 疾驰如风,势若猛虎。 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那群刚刚跑出来的弓箭手吓得腿都软了,他们对视一眼,领头之人汇报道,“都尉,来不及了啊!” “赶紧射!射完之后,关城门!” “诺……诺!” 弓弩手匆匆忙忙的抬起手中的弩机,瞄准了远方。 沙尘渐渐散去,马上之人的样貌出现在他们眼中。 “嗯?那个是……不好!”负责弓弩手的那个屯长看到骑兵的动作之后,面色惊变,立刻放下手中的弩机,掉头就跑,还惊慌失措吼了出来,“撤,快撤!!” “跑啊!!!!” 然而,他的话终究慢了一步。 冯驹嘿嘿一笑,下达了命令,“弟兄们,射!” “好嘞!” “嗖!嗖!嗖!嗖!嗖!嗖!”霎时,一千支弩箭在骑马冲刺的条件下,射了出去。 顿时,密密麻麻的箭矢宛如阴雨天时的雨水,“哒哒哒哒哒哒……”地落在了人群中。 “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 “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啊啊!” 霎时,惨叫声不绝于耳。 冯驹将弩机别在马的侧面,示意掌旗官举旗,高呼一声,“大汉北军冯驹,奉陛下之命,率领燕国将士,援救南仲将军!” 俄而,这一群燕国来的骑兵都兴高采烈地高声呼喊,“奉陛下之命,援助南仲将军!” “奉陛下之命,援助南仲将军!!!!” 城外的动静自然瞒不过白明哲,他面带喜色,和张伯一起趴在城头,看着下方的情况。 白明哲激动地鼓掌,“太好了,援军来了!!” 他站起来,大喝一声,“众将士听令,反攻!!!” 张伯早就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反攻了,他拔出佩剑,高呼,“三军听令,杀下城头,一定要阻止叛军关闭城门!” “诺!” “杀啊啊啊!!” “冲!反攻就在此时!!” “杀啊啊啊啊啊啊!” 梁国士卒、游侠等人都拿起武器,从石梯蜂拥而下。 其中,就属商贾最积极,他们有模有样地指挥着奴仆,冲了下去。 “杀!杀光他们!!” “噗!” “噗!!” 被逼到绝境的人,往往敢拼命! 在诸君士卒的冲刺下,胶东士卒的尸体,纷纷倒在了血泊中。 因为瞄准城头的弓弩手刚刚被调去城外,因此,反攻大军如入无人之境,直接把叛军的包围圈撕开了一个口子。 冯驹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提着长槊,暴怒吼着,“南仲将军,吾来也!!” “噗!” “噗!” 他冲入城外的叛军群中,疯狂砍杀。 广放见形式不好,急忙策马冲去城内,寻找马宁,“撤!立刻撤退!回即墨!” “撤啊!!” 他不断的甩子缰绳,只恨胯下之马少生了两条腿,“嘎达!嘎达!嘎达!嘎达!” 冯驹锁定着广放的身影,对身后士兵士卒命令,“不要停歇,继续追击!一定要拿下叛军主将!” “诺!!” “轰隆!轰隆!轰隆!” 一千名骑兵仅仅进行了一轮冲锋,城外的百人叛军,几十名弓弩手,就成为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骑兵打步兵,就像是成年人打宝宝似的,一点压力也没有。 一千人分成两列,冲进了高密城。 杀戮在继续! 白明哲给叶楚平一个手势,示意开始带人呐喊, “南仲军已入城!!叛军立刻投降,否则,杀无赦!” “南仲军入城,投降不杀!” “所有叛军立刻扔下武器,拿兵器者,杀!!!” 越来越多的叛军扔下了武器,“哗啦!哗啦!” 长槊被丢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声音没有断绝。 冯驹听到白明哲的意思之后,立刻对手下吩咐,“拿武器者,杀!!” “轰!轰!轰!” 一千人,进城之后,由两列分成三组,分别向城内三条主干道冲刺。 主干道上,所有负隅顽抗之兵,尽被斩杀。 燕国作为大汉边境、与匈奴接壤之处,士卒见血已是常事。 杀这群经过了惨烈战斗的胶东士卒,比砍白菜还容易。 容易程度,就像是切豆腐似的。 冯驹向白明哲挥手示意之后,紧追广放,“乱臣贼子,立刻下马投降!” “驾!驾!” “驾!” 他双腿用力夹紧胯下之马,手中的鞭子不断挥舞,尽可能地加速。 “驾!!” 冯驹掏出弩机,愤愤不平的呐喊,“贼子,赶紧停下!!” 广放对着一旁吐了口唾沫,恶狠狠地回应,“做梦!” “驾!” “驾!!” “嘎达!嘎达!嘎达!” 城内,上演着一场追逐战。 第九十章:欲做田单 高密县校尉府 正厅 在清扫城内叛军的这段时间,白明哲趁机洗了个澡,同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他跪坐在都尉专属的案几之后,面南而坐,叶楚平捧着太原君的佩剑,恭恭敬敬的站在他左侧不远处,静候吩咐。 在他下方的左右两侧,各有一张棕色的案几、一张凉席,张伯在右,冯驹在左,侧视主位。 白明哲先是仰头,平心静气的沉默一会儿,然后才抬起右手,用力的拍了一下案几,怒气冲冲的说道:“将人犯带上来!” 不一会儿,广放双手加梏,披散着头发,穿着白色囚衣,宛如在两名中尉甲士的看押下,神色落魄的走了进来。 他脚上的镣铐“哗啦!哗啦啦啦……”的响着。 走到正厅正中央,他身后的甲士猛地踢了一脚,呵斥道:“跪下!” 在巨大的推力之下,他“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 办完这一切,那名中尉甲士拱手,大声说道:“启禀南仲将军,人犯已经带到!” “好!”白明哲兴奋的拍拍手。 而广放听到这个称呼,目光呆滞,轻轻的说道:“南仲将军?汝不是太原君吗?怎么成了将军?” 冯驹挺直身子,朗声说道:“元光五年,十月初七,陛下亲封太原君为南仲将军,准许其率领一万八千人,于高密县练兵!三月之后,出击卫氏朝鲜!” “率军一万八千人……”广放听了,立刻打了几个寒颤,惊呼声连连不断,“不可能!假的!一介小儿,怎可能成为统率万人的将军?哪怕是李广、程不识,也没有这个待遇!” 固定双手的梏不断的晃荡,他死死的盯着白明哲的脸,希望看出一些相似的轮廓。然而,他看了半天,始终没有发现,白明哲与刘彻半分相似之处。 “不像……陛下至今无子,不对……” “凭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头发四处乱动,实在忍不住,终于爆发了,不甘心的咆哮,“凭什么,陛下为何放心的把大军交到汝手!不可能!!汝何德何能?” 作为一名都尉,他很清楚获得兵权的艰难性。 他能被派到胶东做都尉,还是多亏当初窦太后专权,刘彻没有实际权力。 “不甘心对吧?”白明哲轻蔑一笑,“吾且问汝,率领近万人的军队,且在城内宋湘率领八百人接应的情况下,为何攻不下吾这防守兵力不足两千五百人的高密城?” 广放面露愁容,直接语塞,“这……” 不给丝毫思考的余地,白明哲眉头压得很低,死死的瞪着下方跪着的广放,冷声道:“吾再问汝,汝为胶东都尉,为何要行背弃陛下之事?” 广放咬着牙,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继续语塞。 白明哲冷笑,继续说道:“夫不通礼仪之旨,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 “汝,背弃陛下,同马宁勾结,对长安阴奉阳违,是为不忠!” “汝,只顾眼前,不顾父母,乃至伏诛之后,连累父母妻儿,是为不孝!” “汝,为一己私利,为掩盖天下至恶,竟然不惜蒙蔽胶东士卒,发动叛乱,甚至妄图将本将杀害,是为不义” “幸好,陛下圣明,上苍保佑,本将幸存,然,却有大量无辜士卒,身亡在此。汝可知,有成千上万老者站于村口,盼望儿孙归来?汝之行为,害老者伤心至极,泪流满面,心如刀割,是为不仁!” 白明哲讽刺之言,“突突、突突突”的从嘴里嘣出来,“不忠、不孝、不义、不仁,汝有何脸面在此苟延残喘?” 广放被骂的面红耳赤,低着头,不敢仰视上当,“吾……” 白明哲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哼,行了,废话不多说,汝之罪行,吾会上报长安,由陛下决断!现在,吾且问,马宁何在?” 广放跪在地上,摇了摇头,“不知!” 他知道绝对不能说。 如果马宁也被捉了,那么即墨城的那位,一定会把他的家人,以及马宁的家人,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最好的保密方法就是灭口。 虽然那位懦弱,但是懦弱只是相对的,他面对长安懦弱,面对自己这群人,硬气的很,灭口这种事,绝对做得出来。 白明哲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胶东死人已经够多了,如果汝继续闭口不言,那么,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在战场上,赶紧说了吧。” “不可能!”广放抬起头,目光炯炯,神情坚定,“汝杀了吾吧!吾什么也不会说的!” 白明哲眉头一皱,“尔可是有后顾之忧?” 然而,广放又低着头,闭口不言。 一旁,冯驹气的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砰!” 他诘问道:“在南仲将军面前,为何要沉默不语?难不成,如今胶东还有人比南仲将军的权力更大,令汝更害怕?” 广放听了之后,神色落寂,依旧无动于衷。 冯驹哼哼一声,用中尉甲士的审讯手法威胁,“说不说?如果不说,即墨城破之日,吾要将汝父母、妻儿押至刑场,让千人所指,万人唾弃!看汝不过天命之年,相比最年轻的妻妾也就二三十岁,最年幼的孩子,也就十一二岁吧?” 他指了指外面,“汝在军中混迹多年,对年纪轻轻就被充入官奴之人的下场,应该很清楚吧。嘿嘿嘿嘿,这一次来的燕国士卒,大多都还未娶亲呢。” 广放听到官奴二字,急眼了,企图站起来,歇斯底里的咆哮,“尔敢!” 在他身后的两名中尉甲士死死的把他按住,呵斥道:“跪下!不准动!” 广放目眦尽裂,对着白明哲咆哮,“小子,给吾一个痛快!赶紧!别像个女人似的!” 白明哲玩弄着案几上的木碗,毫不生气,似笑非笑,道:“充入官奴,貌似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与广放对视,冷声道:“都尉,吾再问最后一遍,马宁在哪?” “尔等!!” “看来汝不打算说了。”白明哲挥挥手,“把他拖下去,别让他死了。吾还要让他看到自己家被查抄的那一幕呢。记住,汝妻儿之下场,皆拜汝所赐!” 感受着自己正被拖拽出去,广放内心恐慌,害怕妻儿的下场比死还惨,赶紧蹬了几下腿,急了,“等一下!等一下!吾说!吾说!” 白明哲命令中尉甲士停住,“等等!” 广放瘫坐在地上,头发更加凌乱,整个人像是苍老了三十岁,有气无力的说道:“马宁在城中某个豪强府中,具体哪一个,吾并不清楚。” “冯驹,立刻带人搜查城中所有豪强府邸!一定要把马宁捉回来!” 冯驹起身,拱手作揖,“诺!” “哒哒哒哒哒哒……”他立刻跑了出去。 …… 半个时辰之后, 在从高密城东门逃跑的叛军中,混入了一位眼中充满了阴霾的人。 在此人身旁,一位衣衫褴褛的青年人小声嘀咕道:“郡守,城内大部分地区已经被贼寇控制,唯有东门,还能逃跑。据说……广放都尉也被擒拿。如今马公只能委屈一下,混在散兵游勇中逃跑了。” 马宁头发蓬乱,浑身泥土,面庞尽是沧桑之色,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形成一道道沟壑,与之前得意洋洋的模样,简直是天地之差。 他挥挥左手,声音沙哑,宛如一只年迈的鸭子,“无妨!吾已经做好了学习越王勾践的准备了。立刻返回即墨城,这小子的援军都是骑兵,根本无力攻城!吾要整军再战!只要给吾两天时间,一定可以重整四千将士,再攻高密城!” “啊!郡守,还攻?……最初,吾等可是将近万人啊,然而,攻打了三天,还是没有拿下。即便重整四千人的军队,还是……” 在马宁充满杀意目光的注视下,攻不下来这四个字,牢牢的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唉。”马宁重新叹了一口气,“汝说的也有道理,若是不能做越王勾践,吾还可学安平君田单!只要坚守即墨不出,哪怕那个小子有天大的本领,也不可能拿下即墨!四千人守城,他想攻城,最起码也要一万五千人!” 他狰狞一笑,企图给自己加油打劲,“先不说他能不能调动一万五千人,哪怕能,也没有攻城的能力。胶东郡的所有攻城锤,都在即墨县,在淮河、胶河的隔离下,哪怕他下令从胶西国运输,也要花费三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 他轻轻一顿,呢喃一声,“半年时间,足够让胶东郡地方豪强组建一支万人军队了。另外,倘若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大王,一定会出手相助的。吾可是大王手下第一心腹,若是吾没了,大王多年的积累,都会化为乌有。” “大王手中……没有五千,也得有三千甲士吧?” 他走出城头,怒火攻心,扭头看了一眼高密城,“这只是一次小小的失误,吾,还会回来的!” 第九十一章:副将到来 冯驹带着五十名士卒、三个胶东俘虏,把高密县各豪强的府邸,里里外外搜了三四遍,但就是找不到马宁的踪迹。 迫于无奈,他只好返回校尉府,向白明哲汇报。 “南仲将军,马宁可能已经出城了。”他唉声叹气,老老实实地说道。 “都搜过了?” 冯驹点点头,“嗯,就连豪强周围的百姓家中也搜过了。” “这个怂包,跑得比兔子还快。”白明哲耷拉着脸,骂了一句,“看来,得做好攻打即墨的准备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即墨城,唉……当初乐毅的联军都未曾攻打下来,我还真没有太大的把握。不过幸好,吾虽然不是乐毅,这家伙也不是田单。” 如果面对田单,他早就摇摇头,离开胶东郡了。 谁爱和田单对线谁来,他不愿意! 他面对田单,和一个普通法师面对一个神装刺客差不多。 随后,他抬起头,对着冯驹微微一笑,“吾记得燕国还有三千良家子弟吧,他们如今何在?” “回将军,吾担心高密这里出事,特意将步、骑分开,亲自率领一千骑兵,放弃所有辎重,以急行军的方式,快马加鞭赶来。”冯驹拱手、低头,“至于那三千燕国良家子弟,预计三日后到达。” 白明哲面带感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君做得很好,不愧是中尉卿培养出来的士卒!如果不是急行军,恐怕,三日后,只能见到吾之尸首了。” “将军言重了。” “行了,君连夜赶路又经过惨烈厮杀,想必早就累了,先下去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吧。” “诺!”冯驹也不矫情,直接退了出去。 这十几天的时间,他几乎一直在马上度过,正如白明哲所言,他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了。 在冯驹离开之后,叶楚平捧着一份竹简,快步走了进来,“南仲将军,按照公之吩咐,伤亡情况已经统计出来了。” “念!” “诺!” “哗啦!”叶楚平将竹简打开,开始念上面的数据。 “叛军于十月十二开始攻城,十月十五上午,被燕国士卒彻底击溃。” “经过三日的鏖战,我军杀敌六千五百一十九人,阵亡士卒,约两千两百二十五人。” “其中,梁国士卒杀敌两千八百七十八人,战死五百一十二人,其他人,皆有不同程度的伤势。” “临时招募之农家士卒,杀敌五百八十二,战死一千一百二十六人,剩下八十三人,皆重伤。” “中尉甲士,杀敌九十三,战死七人,剩下之人,不同程度轻伤。” “游侠,杀敌数量不详,战死十二人,剩下之人,已经携带战死游侠之尸首,跟随王梦大侠离开了。” 白明哲脸上,有遗憾,也有惋惜,“王梦大侠怎么走了,吾不是安排他在客舍休息吗?唉,可惜了,本来还想和他喝一杯的。” 叶楚平安慰道:“将军,王梦大侠离开之前,留下了一句话:吾愿以吾剩余之岁月,传大侠之业,太原君,有缘再会。” 白明哲抚手鼓掌,笑着说道:“太好了,看来他已经参透了大侠之道啦。” 看了一眼竹简,他吩咐道:“继续念伤亡情况吧。” 叶楚平目光在竹简上游走,继续念着具体的阵亡情况,“商贾以及随从参战五百九十三人,豪强参战三十八人,合计六百三十一人。其中,杀敌约七百四十四,阵亡四百八十一,其他人,皆有不同程度的伤势。” “燕国士卒,杀敌三百二十一,零伤亡。进城之后,由于遭遇小规模抵抗,十三人不幸受伤,其他人,无伤。” 最终,叶楚平看着最后那一组用黑色墨汁标记的数据,用牙齿轻轻地咬了咬下唇,眼眶一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轻轻抽噎,“陷阵营,杀敌不详,初步估计有一千八百余人。” 他顿了顿,声音洪亮,说出一个痛心的数据,“陷阵营八十七人,皆战死!” 这个表述方法,是他和张伯通过气之后,才写在竹简之上的。 在他看来,只有江曼成、司马鹄、牛高等八十七名死囚,才配叫做陷阵之士,才配作为陷阵营的士卒! 而那几十名梁国士卒、十几个中尉甲士,不配算陷阵营的士卒。 陷阵之志,以一敌十,有死无生! 死囚们的战绩已经比得上赵边骑、秦锐士、魏武卒、齐技击这春秋战国四大雄军了。 白明哲心情沉重,眼眶也红了,他长呼一口气,“呼,杀敌将近两千,皆战死啊。” “将军,陷阵营士卒之尸首,已经收集完毕。” “我知道了。立刻让人准备上好的棺材,吾要厚葬他们!” “诺!” 叶楚平正欲转身,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回头,询问道:“将军,厚葬之时,代表陷阵营的战旗要如何制作?是用江,还是用司马?” 白明哲脸上哀伤不减,沉吟一声,“皆不用。找人在战旗之上,缝纫一虎一狼。从此,只要有南仲军一天,就有陷阵营一天!陷阵营,虎狼之士聚集之地!待胶东平定,吾会挑选勇猛之士八百人,重新组建陷阵营!” “诺!” 叶楚平激动地拱手! 恐怕从今天开始,所有的士卒都会以加入陷阵营为荣了。 “呃……楚平。”白明哲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叫住了。 叶楚平:“???” “墨家子弟若是到达,立刻带他们的领头之人见吾。即墨城易守难攻,吾需要他们制作一些攻城器械。还有就是,找几个人脑子精明的人,去周围县城,想方设法购买一些硫磺。” 如果能用黑火药把城门炸开,就不会出现无谓的牺牲了。 城门一破,骑兵冲杀在前冲杀,步兵紧跟其后,即墨城,一日可下! “将军,硝石、柳炭也需要准备吗?” “要!还是那个要求,越多越好!” “知道了。”叶楚平点点头,将竹简放在案几之上后,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 …… 四个时辰之后,太阳落山,明月升起。 “咚!咚!咚!咚……”暮鼓九响后,高密县的城门紧紧关闭了。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高密县的西门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奔跑的声音,“在嘎达,嘎达,嘎达。” 几天的急行军,燕国士卒已经对马蹄声麻木了。 负责守城的人撑着火把,望着远处奔来的三十多为骑兵。 微微抬手,示意同袍打起精神来。 三十多名骑马之人而已,根本动摇不了这群从战争血雨中走出的燕国士兵的心。 见对方距离城头不足三百步了,这名守城士卒趴在城头,对着远方大喊一声,“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最前方的骑马之人一抬手,他身后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吁!!!” “吁!” “吁!!!!” 喧嚣嘈杂的声音打破了西门的宁静。 令人惊奇的人,这群人所停的范围,竟然恰好在弓弩射程之外。 “看城头守军的装扮,应该是燕国士卒,估计南仲将军已经控制高密县了。李杰,拿着吾的手令,他们打开城门!” “诺!” 这名叫做李杰的士卒,背对夕阳,疾驰而来,“嘎达,嘎达,嘎达,嘎达。” 到达城下之后,他猛地拉了一把缰绳,“吁!” 他将手令高高举起,大喝一声,“吾乃南仲军右副将李沮将军手下亲兵李杰,速速打开城门,迎接李沮将军、苏建将军入城!” “城下之人可有信物?” 李杰大喝,“吾有李沮将军之手令,陛下之制诏!” “请放进篮子,吾等需要查验!” “可!” 大约过了一分多钟,高密县西城门被打开了。 城头 城头负责看守之人对身旁的下属说道:“立刻骑马,去校尉府通知南仲将军,就说李沮将军、苏建将军入城了。” “诺!” 城外 李杰骑马,回到李沮身边,“将军,门已开。” 李沮对旁边的壮汉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高呼一声,“苏兄,请!” “哈哈,李兄见外了,城门足够宽,吾二人一同进城吧!” “好!” 两个人对视一眼,哈哈一笑,同时甩动手中的缰绳。 “驾!” “驾!” “嘎达!嘎达!嘎达!” 在嘈杂马蹄声掩盖下,两个人冲过了城门,到达高密县内部。 一进城,苏建眉头就立刻皱了起来,他拱了拱鼻子,嗅了嗅,“好大的血腥味,看来南仲将军在此做了一番大事啊。” 李沮放慢骑马的速度,看着地面,感叹一声,“观地面上的血迹,怕不是发生了激烈的战斗。” 他抬头,对旁边一个士卒喝问,“南仲将军何在?” “正在校尉府!” “怎么走?” 因为高密城没有内外城之分,所以指明方向比较简单,那个士卒指了指正东的那条主干道,高声回应,“一直向东,大约八百步!” 李沮看着东方,道:“苏兄,吾等先去见过南仲将军,再行休息吧。” 苏建并没有异议,点头答应,“可!” 二人意见达成一致,再次甩动缰绳。 “驾!” “驾!!” “嘎达!嘎达!嘎达!嘎达!” 三十多人,向校尉府的方向,驰骋而去。 第九十二章:李沮表示,自己忽然有些自卑 小半炷香后,李沮、苏建将马分别交给自己的亲卫,他们二人,只身一人,进入了校尉府。 白明哲得到消息之后,早就衣装整齐地站在庭院中,看到二人走进来,急忙笑着迎了上去,“李公、苏兄,二位终于来了啊。” 因为苏建与白明哲是旧识,因此没有太过拘束,李沮则是不同,今天第一次见面,距离十步,就开始拱手作揖,“南仲军右副将李沮,见过南仲将军。” “李公客气了!将军不敢当,陛下派遣二位前来,是为辅助显允。李公直呼吾名,或者称呼吾显允即可。” 李沮脸色一沉,沉吟一声,“这……不妥吧?只有尊卑有序,才可以培育出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陛下将统帅之位交给太原君,太原君应当拿出一副将军的样子。嬉嬉闹闹,成何体统?” 顿时,白明哲脸色严肃起来。 他蓦然知晓,这李沮绝不是省油的灯,怪不得先帝会让他担任左内史的位置。 于是,拱手说道:“公言之有理,然,公侍奉景帝,德高望重,今又侍奉陛下,乃两朝元老,显允若不尊敬,岂不是让士卒笑话?” 他把右手食指弯曲成钩,放在嘴唇之下、下颚之上的位置,长吟一声,说了一个折中的方案,“要不这样,谈论军事,再以将军相称。其他时间,以长幼尊卑相称。” 苏建在一旁笑呵呵地拍了拍李沮的肩膀,劝说道:“李兄就听显允的吧,如果不这样,他肯定会浑身不自在,长久以往,可能会对战事造成影响。” “那好吧,将……显允,称呼吾,与称呼苏贤弟相同即可。” “善!”白明哲拍了一下手,随后,身体向右侧转,“二位请进正厅歇息。” 说完之后,他在前引路,把二人邀请到正厅之内。 示意侍者倒水之后,他坐在主位上,朗声说道:“两位将军,家常之事,日后再聊,今日,吾想同诸君探讨攻打即墨之事。” 李沮、苏建对视一眼,目中尽是惊讶之色。 既然是军事,那称呼应当有变! 苏建面庞刚毅,侧身看着主位的方向,拱手,沉声问道:“即墨乃胶东郡治所在,乃康王宫所在之处!郡守乃陛下继位之后,窦太后默认后任命,乃地方两千石重臣!将军为何要用攻打二字?” “还有,不瞒将军,在进城之后,卑将就有一个疑问,为何高密城地面,尽是血迹,城中空气,弥漫了大量的血腥味?在卑将到达之前,城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他看来,哪怕是处决犯人,也不可能造成这么大的血腥味。 离开长安之前,他对胶东有宵小闹事的情况有所耳闻。他觉得,应该是地方不想要命的豪强之流觉得太原君人生地不熟,趁机闹事罢了。 如今进城见到了血腥场面,不由得担心:太原君怕不是把胶东豪强全宰干净了? 杀几个豪强,并不碍事,但如果杀多了,那可就会被陛下反感了。 白明哲静静地听完了苏建的陈述,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二位有所不知,如今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他微微一顿,担心二人接受不了,故意放慢语速,“吾到达胶东,发现此地商税严重,且每年向长安缴纳的赋税,与实际所收赋税不符!经过一番调查,得知:此地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利益集团!” “这个利益集团明面上以胶东太守马宁为领袖,盘剥商贾,压榨百姓,汲取非法利益,干着违背长安命令的不良勾当。” “梁国士卒到达,吾所在之地暴露,胶东郡郡守马宁得知之后,担心事情败露,立刻集结军队,于三日之前,率领近万人,攻打高密城,只为将吾斩杀!” 随后,他又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对二人详细解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李沮这个人脾气比较暴躁,将经过原原本本听完之后,用右手狠狠地拍了一下案几。 “砰!” 拍打之后,棕色案几表面的裂痕,变得更加明显了。 他义愤填膺地站了起来,暴怒地说道:“太猖狂了,这家伙,是乱臣贼子!” 他又盯着主位,拱手请命,“李沮愿做先锋,攻下即墨城!将军只需继续沮五千兵马,攻城锤一辆,定可以拿下即墨!” “李沮将军别急,攻城之事急不得。” 李沮声音慷锵有力,一字一顿地说道:“南仲将军,胶东郡守已经叛乱,应当立刻剿灭!吾听闻,霸王早些年大败高祖,只因未乘胜追击,才最终导致乌江自刎的下场!” “如今,即墨败退,若是立刻追击,一定可以将马宁拿下!如果不然,他们重整旗鼓之后,大汉雄师的损失,将会异常惨重!” 白明哲抬起右手,手心朝下,上下挥了几下,声音平淡,道:“李公请坐。郡守军败退,非明哲不想追,而是有心无力!” “守城之时,吾正式士卒,只有张伯带来的一千名梁国勇士,其他守城士卒,皆临时招募!经过三天三夜的守城,吾剩余可战之兵,不足三百人!” 他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以这个人数追击,恐怕,被剿灭的不是郡守军,而是吾南仲军了。” 李沮听到这个数据,惊呼一声,“南仲将军,您的意思是,在您和张公地带领下,以一千精锐之士、一群战斗力几乎为零的农家士卒,抵挡了万人军队三天三夜?!” 白明哲微微点头,没有否认,“算是吧。” “轰!” 得到肯定的答案,李沮脑海直接炸了,两个巨大的“卧槽”占据了内心。 不是说白明哲没有带兵作战的经验吗? 这战绩,糊弄鬼呢? 这是一个没有带过兵的人能打出的战绩? 张伯这个人他听说过,张羽的嫡长子,从小就跟在张羽身边,学习军旅之道。 可张伯出生前,七国之乱就已经结束了,根本没有机会亲身经历战争,他就是一个半吊子校尉。 白明哲竟然和他联手,让士卒以一敌十,挡住装备充足的胶东地方军! 崩溃了! 李沮的世界观忽然崩溃了! 甚至,他突然有点自卑。 陛下让自己教南仲将军行军作战! 这战绩,自己怎么教? 拿命也交不出以一敌十的作战方案啊! 他奶奶的,早就听闻,太原君得孙子用兵真传,那恐怖如斯! 他忽然想到接自己入城的士卒,轻轻说道:“可吾观城头有燕国士卒……” 白明哲摇摇头,“燕国士卒乃今早赶到的疲兵!其舍弃辎重,以急行军赶路,到达之后,又进行了一场厮杀。若是让他们追击,万一遇到了马宁的援军,必然会全军覆没!” 他望着东北方向,呢喃一声,“请公毋忘,这几日,攻城的都是郡守军,他们还有一支全副武装的甲士军队,还没出现!” 李沮接连被吓到,惊骇失色,声线颤抖,“将军的意思是,康王也……” “胶东都尉被捕后,不肯将马宁藏身之地说出。何人能让他如此顾忌?吾思前想后,恐怕只有没有参与战争,一直藏在幕后的胶东郡真正的统治者——胶东康王了。” 被接连打击,李沮有些悲伤,“康王竟然!唉……当初,吾在景帝身旁侍奉,常听景帝说,康王性格柔弱,不可为帝,只可为王。没想到,景帝驾崩之后,康王竟然会性格大变。” 他用手擦了擦挂在眼眶的泪珠,低声道:“为人臣子,无权拿王!南仲将军,有康王支撑,吾等不可攻打即墨城!请将军立刻上奏陛下,陈述胶东之事。待陛下手书亲至,吾等再围攻即墨!” 白明哲笑着说道:“李公勿忧,吾有陛下授予的,全权负责胶东事宜的制诏,哪怕是康王,也要配合吾的行动!若是他不配合,就是抗旨!李公侍奉景帝多年,应该明白抗旨的罪名吧?” 李沮一愣,下意识的说道:“大汉律例,诸侯王不尊圣旨,轻则削减食邑,重则免除诸侯王之位!” 白明哲双手一摊,轻松一笑,“这不就得了!” “可没有陛下旨意就攻打即墨……” 此时,苏建出声了,“李兄,别忘了,除吾二人之外,陛下还派遣了一个人!那个人有权拿下诸侯王!” 李沮眼前一亮,心情终于敞亮了一些,兴奋地说道:“对啊,还有他!有那位在,康王,翻不起大浪!” 白明哲表情错愕,下意识问道:“哦?何人让二位这么推崇?” 苏建嘿嘿一笑,“宗正——刘弃疾!” “原来是他!”白明哲呼出一口气,浑身轻松,“宗正卿,可直接干预同性诸侯王之事!敢问诸公,宗正何时到达?” 苏建微微抬头,眼睛也向上微翻,估摸了一会儿,道:“大约还要三、四日。宗正来此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铸拜将台,陛下拜君为将军!” 白明哲恍然大悟,“原来是替君拜将,怪不得宗正亲至。” “宗正三、四日才到,南仲军剩余的军队,应该也是三、四日之后才到。吾等正好可以修整几天,顺便调查即墨的情况。” 苏建沉吟一声,道:“将军,南仲军赶路仓促,辎重必定不足。吾建议,立刻从胶西国运输弓弩等,以备用!” “胶西会援助吗?” 李沮坦然一笑,“将军放心,在景帝身边侍奉的时候,吾与胶西王有些交情,可以修书一封,让他出点力。” “那就拜托李公了。” “此乃卑职分内之事。” 突然,李沮肚子响了,“咕噜……” 苏建没忍住,突然大笑,“噗嗤!哈哈哈!” 李沮羞愧地低着头,沉默不语。 “李公受饿了,是明哲之过!”白明哲拱手赔罪,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起身说道:“天色不早了,诸公赶路劳累,不如移步,吃点肉食之后,好好休息休息。” 苏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嘿嘿一笑,“诺!” 李沮佯装发怒,恶狠狠地瞪了苏建一眼,道:“诺”。 第九十三章:三军皆至,胶东康王 五天后 一向宁静的高密县东门,传来了剧烈的轰鸣声,“轰!轰!轰!轰!”。 白明哲身穿一身白色甲胄,披着一条白袍,腰间别着佩剑,面东而视,不怒自威。 李沮在他右后方,苏建在他左后方。这两名副将,皆落后半步而已。 三人眺望高密县东门下方黑压压的队伍,脸上挂满了笑容。 而宗正卿刘弃疾头戴刘氏冠,身着鲜红色的官服,静静地伫立于楼梯口,时不时地偷瞄下方的情况。 一名斥候在不远处拱手作揖,高声说道:“南仲将军,一个时辰之前,罗瑾校尉率领的右北平士卒已全部到达指定位置!吾南仲军三军已齐!” 白明哲抬起右手,淡淡地说道:“知道了!” 他看着下方黑压压的士卒,有一种会当凌绝顶的感受。 因为马宁攻打高密县,导致原本切断即墨,企图让他不攻自破的计划破产,所以,他把所有的援军,都安排在高密县周围了。 十月十八,燕国三千步兵到达高密县,驻守在高密县南门。 十月十九,辽东、辽西二郡之兵尽数到达,驻扎在高密县北门! 今日,十月二十,右北平的五千步兵,在校尉罗瑾地带领下,终于到了。因为南北都有人驻扎,他就把人安排在了高密县东门! 至此,南仲军一万八千名士卒,全部到达! 白明哲转过身,下达命令“将士赶路辛苦了,传本将之命,将这些日子收购的猪、羊肉发下去,各军火头营立刻准备肉食!今晚,吾代表陛下,犒赏三军!” 李沮、苏建同时拱手,“诺!” 白明哲看着在一旁发呆的刘弃疾,轻轻呼唤,“宗正卿!” 刘弃疾循着声音看过来,笑着说道:“南仲将军!” “三军已到!听闻陛下令宗正卿修建拜将台,可以开始了。” 刘弃疾哈哈一笑,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胡子,“好!修建地址吾已经选好了,在高密南门!明日,祭祀天地之后,就可以动工了。” 白明哲拱手作揖,客气地说道:“麻烦宗正卿了。” “将军客气了。” 客套完,白明哲对着下方的右北平士卒命令道:“全军就地扎营!休息整顿!” 在不远处的罗瑾接过令箭,高声道:“诺!” …… 即墨城,康王宫 马宁早就没有了当初的沉着,他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宦官,不顾守卫阻拦,惊慌失措、踉踉跄跄地冲进康王书房,尖叫道:“大王不好了!刚才接到斥候的消息,一个时辰之前,又有大批军队出现在高密城东门!据说,这群人的打的旗号是‘罗’、‘右北平’!” 刘寄将手中的竹简放在案几上,眉头一皱,挥挥手,让冲进来的守卫退下,然后责怪道:“慌什么?有本王在,他不敢攻城!汝只管守城,对进出之人,严格盘问!如果有非胶东口音之士,直接扣下,押入大牢!” “寡人已经让人通知周围郡县的豪强了,他们已经在想方设法地销毁证据!只要拖五天,之前做过的大大小小的事,基本上都会被抹除!” 刘寄眯着眼睛,上下打量马宁,拖着长腔,道:“至于汝带兵围攻太原君这件事,寡人也找好了背锅之人,到时候,汝只管一口咬死,都是那人谎报军情,谎称暴秦后裔占领了高密县!没有证据,又有人背锅,哪怕中尉卿查到汝的头上,顶多向陛下上报一个识人不明的罪责。” 马宁还是有些担心,“可是……” “没有可是!”刘寄语气强硬,脸色阴沉,不容置疑,“只要按照本王说得做,哪怕十皇兄想要夷灭汝之三族,本王也会出面保下!”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康王这么说,马宁心里忽然没了底气,不过碍于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他只得拱手请求,“大王,因为之前攻城大败,吾手中目前只有三千两百名守军了。根据斥候汇报,对方至少有一万人,大王可否将胶东甲士,全部交给属下指挥?” “哼,竟然打寡人手中甲士的主意!”刘寄冷哼一声,“这三千甲士,可是寡人多年的心血。本王在他们身上花费了数千万钱!一旦踏上战场,甲士皆是以一敌五之辈!” 马宁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唐突,羞愧地低着头,挠了挠后脑勺,“属下这不是担心那个太原君来一手先斩后奏嘛。如果他攻破即墨城,将吾与大王拿下问斩之后再上报长安,这如何是好?” 虽然二人一个是两千石郡守,一个是地方诸侯王,权力滔天,但是死了之后,谁会管那么多? 哪怕其他诸侯王有意见,也不会明说!这可是带兵上万的将领,谁没事会去得罪? 至于刘彻那里,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么好的削藩机会,怎么可能轻易错过?至于不上报长安斩杀诸侯王的这件事……口头批评教育一下,再自罚三杯就行了。 陛下都让白明哲带万人以上的军队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出十年,这又会是一个抵御匈奴的将军,下达偿命的命令? 根本不可能好吧! 尤其是自己十倍围城玩了一手大败,奠定了太原君擅长带兵的名声,陛下赏识还来不及呢! 刘寄听到马宁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后,从怀中摸出来一块虎符,递过去,朗声道:“汝担心不无道理。这是胶东甲士的调兵虎符,就先交给汝保管吧!” 担心自己的心腹死光,他提醒道:“这三千甲士,擅长厮杀,不擅长守城,守城之事,汝可以从即墨城中抓取壮丁。若是城破,再让他们出手!” 顿了顿,担心自己的安危,他又说道:“虽然除了这三千甲士,康王宫还有一千常备力量。但为了本王的安全,汝只可调动两千五百名甲士!” 马宁手握虎符,笑着说道:“诺!” 有了两千五百名甲士作为后盾,他感觉安全多了。 刘寄见马宁兴奋过了头,出声讥讽,“汝看起来挺高兴嘛,这次最好沉着冷静一些,别再让士卒死的一干二净!” “大王放心!即墨城壮丁众多,武器库装备充足,本来就可以再多组建一支拥有五千士卒的军队。如今再加上大王精心培育的胶东甲士,守城之卒,多达万人。”马宁放声大笑,“尽管壮丁守军战斗力低下,但是,守城,足够了!那小子没有两万人,绝对拿不下即墨!” 刘寄跪坐着,呵呵一声,似笑非笑地说道:“汝怎么知道他没有两万人?” “啊?”马宁一愣。 刘寄失望地摇摇头,将自己刚才阅读的那一份竹简拿起来,丢了过去,“仔细读读!” “本王着实好奇,汝每年到底给何人送钱?为何长安之中,没有人通风报信?” “哗啦!” 马宁仓促的接过竹简,疑惑地看了看刘寄,最终把目光放在竹简上。 刚刚看了一列,他的瞳孔就猛地一缩,“不可能!陛下册封他为南仲将军?” 刘寄嫌弃地挥挥手,“别急着惊讶,继续看!” 马宁屏住呼吸,继续看下去,看到第三列之后,冷汗直流,直接吓得魂都没了。 他又没忍住,失声道:“一万……一万八千人!!陛下疯了吧!” 刘彻这一手,直接把他整蒙了。 白明哲竟然拥有一万八千名来自边境,被战争磨砺过好多次的士卒! 这还怎么打? 本来自己打算守一波,趁对面疲惫的时候,再来一手奇兵突袭,抄了他高密的老窝。 现在可好了,他忍不住扪心自问:自己这一万人,能做到让对方疲惫吗? 马宁哭丧着脸,哀嚎一声,“大王,这消息属实吗?” 刘寄无语的摇摇头,“这是本王做皇子之时,安插在长安的官员,派人送来的。” “嚇!!!”马宁哀鸣,“为何中大夫没有派人送信啊。难不成,他忘了这些年的供奉了吗?” “哦,原来汝在长安的靠山是中大夫啊。”刘寄一副怪不得的表情。 “大王,这有何不妥吗?” “没什么不妥,他现在在家闭门思过呢。” 马宁:“???” “本王听说,十皇兄在前些日子举行了一次朝会,中大夫因为同太原君辩论失败,被皇兄嫌弃。现在郎中令让中大夫在家闭门思过,三个月不准出门呢。” 马宁气的牙齿都快咬碎了,“又是太原君!吾这是和他犯上了?” 他气愤到了极点,恨不得找点东西咬碎,发泄发泄心头的痛苦。 “本王该告诉的都已经告诉了,剩下的就靠你了!记住,五天,一定要坚持五天!”刘寄伸出五根指头,晃了晃。 马宁神色坚定,“大王放心,属下一定完成守城的任务!” “嗯,汝一会儿离开,先带着人去广放家中一趟,把那里看住了!”刘寄眼中掠过一丝杀意,“从其家人手中拿一个信物,再让信得过的商贾潜入高密城,想方设法送到广放手中!” 马宁倒吸一口凉气,“大王,难不成……” 刘寄重新从书架上拿下一卷竹简,没有说太多,只是呢喃一声,“他知道得太多了。”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做!” 刘寄这一次沉默不语,什么也没说。 马宁心领神会,直接退了出去,他现在需要去做灭口的事情。 第九十四章:写给康王的文书 远光五年十月二十二,一封由宗正卿发出的召见帛书,从高密县紧急送往即墨城康王宫。 由于所派之人隶属宗正卿,刘寄只得派王子刘贤到达胶康王宫南门,恭恭敬敬地把持有帛书的使者,请到康王宫正殿。 刘寄身穿诸侯王服,跪坐在康王王座的位置。 他正襟危坐,等待使者进殿。 在他的下方,胶东国主要官员在左右两侧跪坐,其中,郡守马宁位居第二,在他的右手边,乃胶东国相。 众人目光冲冲地盯着南面的的大门, “嘎吱……” 门开! 刘贤和一位穿着步履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在中年人的身后,还有一个捧着托盘的侍从。 中年人脚步很沉重,仿佛蕴含了无尽的杀意。 “哒!哒!哒!哒!”的脚步声,宛如一股强劲的气流,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马宁目光如鹰隼一般凶狠,右手摸索了一会儿,悄悄地从坐垫下方摸出一把匕首。 匕首尖朝外,对准了中年人的心脏! 他已经决定了,只要这厮敢提出无礼的要求,直接格杀,不给康王犹豫的机会! 在案几的阻隔下,那银色明晃的刀子,并未被进来的中年人发觉。 中年人走到一半就停住了脚步,驻足于大殿中央,而刘贤轻轻地扶正刘氏冠,继续前进,走到西侧首位的座席坐好。 虽然已经被通报过,但根据礼制,刘寄还是沉声问道:“来者何人?” 中年人微微一笑,拱手作揖,“宗正卿属官——都司空令——刘塞,见过康王!” 刘寄声音低沉浑厚,“免礼!” 又道:“卿来胶东国,所为何事?” 这一次,刘塞挺直腰板,并未行礼,但脸上笑容不减,“奉宗正卿之命,唤康王于拜将台!” “哦?”刘寄眯着眼睛,感觉背后凉飕飕的,“文书可在?” 刘塞恭恭敬敬的从托盘中捧起帛书,高呼一声,“文书在此!” 他傲气环视全场,朗声道:“康王接令!” 刘寄右眼皮疯狂跳动,迫于无奈,他起身,走到台阶之下,对刘塞拱手作揖,等待文书宣读! 宗正卿,掌管的老刘家宗庙,向来都是由皇室血脉担任! 凡是刘氏皇帝继位,必须要先通知宗正,开宗庙,祷告上天,祭祀先祖,得刘氏家主之位! 若是皇帝跳过宗正卿这一步,强行登基,则名不正、言不顺,被天下诸侯、郡国共击之! 诸侯王同理,凡是继承诸侯王之位、前往封地郡国,都要开宗庙,告祖宗! 如果不按照步骤来,宗正卿有权直接问责诸侯,并且上书皇帝,免除这个诸侯王的王位! 总而言之,宗正卿这个职务,不在诸侯王之下! 虽然遇到地方的郡守,可能会不好使,但遇到地方的诸侯王,就是长辈遇见了晚辈! 如果诸侯王不听话…… 那好,这是你逼我的! 我要开宗庙,直接向你爸爸告状,让他托梦收拾你! 刘寄起身之后,胶东国其他的官员也都起身了。他们在案几之后拱手作揖,等待文书内容宣读完毕。 不知为何,场面突然格外平静,丝毫没有剑拔弩张之势。 如果外人看了,很难相信这两伙势力已经都得水深火热,两不相容了。 刘塞将帛书打开,目光坐在了右侧,开始朗读其中的内容。 “胶东康王刘寄听召!本官,乃高祖之后,宗正刘弃疾!奉陛下之名,掌胶东拜将之事!” “昔年,孙武用兵,领吴破楚,几乎覆灭楚国基业!孙膑得其传承,田忌赛马,围魏救赵,令齐国再次中兴。” “昔年,白起率军东出,于长平险胜赵军,奠定秦霸者之基业!武安之名,威震燕赵之地!” “昔年,高祖起于微末之间,得留侯相助,以亭长身份,成汉王,至汉帝,至尊天下!” “昔年,惠帝受冷落,吕后求留侯,乃至商山四皓出,保嫡长之位不得失,大汉政权稳定百年!” “今,祖宗保佑,武安君之后得孙武、留侯真传,重新出世,因其功绩,得封太原君,又因其能力,掌管胶东产盐之事!” “陛下听闻,卫氏朝鲜暴殄天物,有违天和,遂有意纳其土为大汉之地,纳其民为大汉之臣!将大汉之风,传扬四方!” “今,本官受陛下之名,携祖宗之意、玉器、牲畜至胶东之地,修拜将台,祭祀上天,行拜将之事!” “公为高祖之后,胶东国之主,陛下之弟,理应代大汉皇室,行祭天之事!” “请大王明日卯时,至高密城以南二十里,协助本官,行拜将之事!” 刘塞读到最后,顿了顿,声音忽然拔高,不知道这是他的意思,还是刘弃疾的原话,“望大王早日动身,切莫自误!” 读完之后,刘塞双手捧着帛书,放到了刘寄的手中,笑着说道:“大王,吾已读完,请大王观看查验。” 刘寄接过文书,象征性地看了几眼之后,就卷了起来,“本王已经知晓,不过,请君转告皇叔,此事,寄恕难从命!” 刘塞微微一愣,追问道:“哦?这是为何?” “都司空令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吾胶东都尉外出狩猎之时不幸失踪,本王受郡守所托,正寻找都尉!”刘寄一边说,一边看向一旁的马宁,眨眨眼,给了一个眼神。 马宁不是傻子,顿时心领神会,附和道:“都司空令,都怪下官愚笨,致使都尉失踪。都尉乃胶东国武将之首,若其职位长时间高悬,必定会引发胶东动荡。大王为高祖之后,宗正亦为高祖之后,拜将之事,宗正全权负责即可!” 刘塞吧唧了一下嘴,小声提醒道:“这恐怕不妥吧?若是宗正怪罪起来,大王恐怕会……以恶名至于宗庙。” 刘寄呵呵一笑,心中不由得叫骂:老子不傻,跟着你们去,被扣下了,谁负责?高祖已经体验过一次鸿门宴了,老子可不想体验第二次! 虽然心中不爽,但是他还等着拖延时间,销毁这些年所作所为的证据。 无论如何,此刻绝不能撕破脸皮。 于是他将态度端正起来,沉声道:“本王行得正,坐得端,待都尉返回,定会亲自向宗正赔罪!” 刘塞沉默了几秒钟,抬起头,重新看着刘寄的眼睛,“大王真的决定了吗?” 刘寄不想继续纠缠这个问题,点点头,道:“自然!” “那好吧,既然如此,下官这就回去向宗正复命。”刘塞拱手作揖,“大王,下官告退!” 刘寄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同时对一旁的儿子说道:“贤儿,送一下都司空令!一定要保证都司空令的安全,不可出半分差池!” “诺!” 刘贤急忙走上前,原路返回,将刘塞送出康王宫。 刘寄笑眯眯眯眺望,看着刘塞渐渐远去的身影,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他阴沉着脸,将手中的帛书猛地丢在地上。 然后不顾威严,在胶东百官面前,用脚疯狂的踩踏,“咚!咚!咚!” 他低吼着,“可恶,刘弃疾这个老不死和老子玩阴的!别让老子抓住!” 马宁忍不住站了出来,“大王,刚才为何不用刘塞的头颅杀鸡儆猴?” 刘寄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骂道:“愚蠢!杀了他,高密县的一万八千多名士卒断然会打着复仇的旗号,奋不顾身地攻打即墨!吾早就说了,五天!一定要拖住五天!不论他们如何挑衅,一定要拖到证据消灭!” 他环视全场,警告道:“希望诸位爱卿不要有什么不好的想法!若是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被发现了,不仅仅是本王,尔等,皆难逃一死!” 他又猛地瞅着胶东国相,高声说道:“国相,汝来胶东之前,一直在长安做事!汝应该清楚十兄的性格吧?请君告诉诸位爱卿,若图穷匕见,吾侪之下场!” 胶东国相叹了一口气,额头上的皱纹更多了。 他也不顾威严,一屁股坐在地上,淡淡地说道:“窦太后主政时,陛下忍辱负重,有越王勾践之风!太后身亡,陛下亲政,杀窦王孙,诸叛逆大臣,凶狠之心,不亚于秦始皇嬴政!” 他微微一顿,“若是被陛下发现,在场之人,皆要夷灭三族!” 刘寄森然一笑,“听到了吧?希望诸君,好生准备!若是白明哲攻城,都别藏私,把家底全拿出来!死人,是花不了钱的!” 马宁见百官皆面色惊变,急忙拱手,大声响应,“大王放心,吾等,与大王共进退!” 死忠派也高呼,“与大王共进退!” 那些犹豫之人见周围人表态了,也只好一同高呼,“誓死与大王共进退!” 那些不愿意的人,也只能告诉,“愿与大王共进退!” 刘寄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大家赶紧回去准备吧!另外,妻儿老小,全都送到康王宫,本王要宴请诸君家眷几日!” “啊?!” 刘寄瞪着声音来源,眯着眼睛,冷声道:“爱卿可有不便?” “没…没有!” 刘寄点点头,嘴角一扬,“那就好!退朝吧!!” 随即,他大步走出正殿,留下那一群嘀嘀咕咕,哀嚎不断的大臣。 第九十五章:今日拜将,何时封侯? 元光五年,十月二十三 辰时 高密县南二十里 一座五米高的拜将台耸立在那一片空旷的土地上。 骑兵骑着马,步兵拿着长槊,黑压压的军队将拜将台围得水泄不通! 虽然人很多,但是,这里却异常安静! 在到达之后,三军就接到了一个命令:拜将之时,严禁交流,违者,八十军杖! 在惩戒制度下,三军做到了令行禁止! 白明哲一身银白色甲胄,头戴黑色头盔,身后还有一件白色披风,静静地站在大军尾部,等待拜将台上的召唤。 面对这个场面,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他站在原地,不断地跺着右脚,希望可以放松自我。 即使经过了这么多大风大浪,也无法消除拜将带来的激动。 他的心脏“砰砰砰”的跳动,宛如安装了一个电动马达似的。 好男儿,当拜将封侯,位极人臣! 如今,他实现了一半,成为了一名将领! 虽然不是上将军、大将军这种顶峰将领,但好歹不是伏波、中坚、鹰扬这种杂牌将军。 在他的身后,冯驹、叶楚平皆身穿甲胄,腰别佩剑,静静侍候。 …… 拜将台 刘弃疾清点着上方的祭品,确认无误之后,便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占卜得来的时间。 受三代影响,拜将之事,需要在黄道吉日的吉时进行,不能过早,也不能过晚。 案几之上,六玉齐聚,六玉之内,皆放有与玉器同色的牲畜、束帛。 六玉者:苍璧、黄琮、青圭、赤璋、白琥、玄璜! 半个时辰之后,钟声响起。 “当!当!当!” 刘弃疾手捧刘彻诏书,走到拜将台中央,面对案几,高呼道:“卑臣奉天子之诏,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 “六玉至,神明临!” 话音刚落,一旁的甲士就开始敲打镶嵌着金丝的牛皮鼓,“咚!咚!咚!” 鼓声有序,由弱至强,呼唤着天空的神灵。 刘弃疾静静伫立,等待九轮鼓声结束。 “咚!” 最后一道鼓声落下,他继续高呼,“陛下忙于苍生,皇后失德而废,弃疾不才,得陛下重任之托,以摄政之名,行拜将之事!” 霎时,拜将台下方的传来了盛大的奏乐。 钟鸣:“当当当当当!” 罄响:“哒哒哒哒哒哒!” 埙声阵阵:“呜呜呜!!” 长号传八方:“轰呜,轰呜,轰呜……” …… 刘弃疾用浑厚低沉的声音高呼,“陛下未至,弃疾为摄!献豆、笾,代皇后!” 话音刚落,一名穿着甲胄的侍从端着一个托盘,走上拜将台,将豆、笾放在案几上。 侍从下去之后,刘弃疾忽然转身,他拱手作揖,弯腰行礼,对众将士一拜,神色严峻,声音朗朗,“诸公,受弃疾一拜!” 周礼云:凡祀大神、享大鬼、祭大示,帅执事而卜日,宿涤濯,莅玉鬯,省牲镬,奉玉齍,诏大号,治其大礼,诏相王之大礼。若王不与祭祀,则摄位。凡大祭祀,王后不与,则摄而荐豆笾彻。大宾客,则摄而载果。 他这是在拜大宾客! 李沮、苏建、张伯等人,对刘弃疾拱手作揖,纷纷高呼,“见过摄政!” 刘弃疾抬起右手,示意鼓声继续! “咚!咚!咚!咚!咚!” 突然,鼓声变得急促有力! “当!当!当!当!当!” 钟声也加入了这一场宏大的“音乐庆典”,与鼓声混合,彰显帝王威严! 只听刘弃疾暴吼,嗓子都变得沙哑了,“请黄钺、白旗!” “咚!咚!咚!咚!” 都司空令、都司空丞,前者在右,后者在左,各端着一个暗红色托盘,走上拜将台。 黄钺在右、白旗在左,面向全军! 跟随刘弃疾的动作,二人将承载黄钺、白旗的托盘高高举起。 “黄钺、白旗至,杀伐之事至!” “太原君——白明哲,何在!” 原本将拜将台围得水泄不通的士卒忽然以拜将台中央为线,左侧向左,右侧向右,各移动一步的距离。 “轰!” 地面被这万人大军,跺的“轰隆”颤抖。 一条三米宽的路出现在三军中央。 而白明哲,正站在这条路的尽头,与拜将台上的刘弃疾对视。 刘弃疾再次高呼一声,“太原君——白明哲何在?” 将心中的激动情愫压制下去,白明哲用嘹亮的声音,回应道:“卑臣在!” “登台!” “诺!” 在冯驹、叶楚平二人地跟随下,白明哲迈着缓慢的步伐,冲着远处的拜将台走去。 “哒!” “哒!” “哒!” 他每走一步,都会向两侧看一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身上的甲胄,左右摇晃,上面的铁片撞击出清脆的音乐。 “哗啦!哗啦!” 刘弃疾并没有催促,他在静候! 为将者,得封之时,应当谦让,不可表现出急迫的心情。 将士皆屏住呼吸,注视着这个身穿白袍的少年将军。 当年甘罗十二岁拜相的场景,他们今天也算见识一次了吧? 听闻,这个将军,才十八岁!应该说,刚刚十八岁! 汉以十月为岁首,十月刚刚到达,意味着,白明哲,又年长了一岁! 只可惜,他当时忙于赶路,根本没有机会见识长安随手时候的活动! 白明哲“哒!哒!哒!”的脚步声,成了这里最大的声音! 小半炷香后,他踏上了拜将台的台阶。 礼乐下次再次齐鸣! “咚!咚!咚!” “当!当!当!” “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走到祭祀天地的案几面前,双膝落地,跪了下来。 刘弃疾捧着诏书,开始诵读刘彻向上天的祷告! “朕闻之,有才者,委以重用,为圣王之道!昔日,高祖拜淮阴侯为将,最终破霸王,奠定大汉之基业!” “今,北有匈奴为祸,东有卫氏朝鲜不敬苍天!朕居于长安之中,衣食无忧,然边境之民受匈奴侵扰,常年受苦,卫氏朝鲜暴殄天物,令苍天蒙羞。” “朕度德量力之后,知德薄,力微,需良将协助,才可致圣王之位!” “白明哲,长安人士,祖籍太原,武安君之后!其精通兵法,得孙武、留侯真传,乃才能之上之人,实乃良将!” “今日,朕祭告苍天,明内心之意,得苍天之佑,以学圣王之道!” “朕听朝中诸卿所言:诸侯,赐弓矢然后征,赐鈇钺然后杀,赐圭瓒然后为鬯。未赐圭瓒,则资鬯于天子。” “朕羞愧,忙于政事,于长安之中不可外出,唯有以宗正卿为摄政,持黄钺、白旗,代君拜将!” 刘弃疾“哗!”的一声,将诏书合上,“太原君,接旨!” 白明哲将双手平拖,高于头顶。 刘弃疾将诏书放在对方手心后,继续说道:“太原君,今日,本王,代陛下,行拜将之事!” 他神色庄严,拖着长腔,“今日,陛下、本王、敕封汝为南仲将军。” “南仲将军,秩两千石,领大汉南仲军!” “以黄钺、白旗为证,赐杀伐征战之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钟鼓齐名九声! 都司空令与都司空丞走下去,将黄钺、白旗交给冯驹、叶楚平。 这次,刘弃疾换了称呼,再次高呼,“南仲将军何在!” 白明哲抬起头,高呼,“末将在!” 刘弃疾大呼,“接虎符!” 随即,他将一块虎符放在了白明哲的手心! “接佩剑!” “啪!” 白明哲接过一把由绝顶工艺制作的佩剑。 轻轻拔出佩剑,“嗡!” 剑锋与空气接触,不断地嗡鸣,好像兴奋到了极点,捧腹大笑的孩子。 “啪!”将剑插回剑鞘,他依旧跪在地上。 刘弃疾从案几上拿起三炷香,通过一旁的火盆中的火焰,将香点燃。 “祭祀苍天!” “诺!” 白明哲盯着那三炷正在燃烧的香,缓慢起身,接过香,然后插进了面前案几的小鼎中。 烟丝袅袅,将刘彻拜将之意,传达于天! 祭祀完毕,他站起来,转身,面向诸将士,声音不大,但是众人听的却格外清楚! “本将宣布,今日,南仲军成!” “嗡!”他拔出南仲将军剑。 将剑高高举起,大声说道:“接下来,吾下达三条军令!” “军令其一: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其二:南仲军士卒,不抛弃任何一名同袍!” “其三:令行禁止,不可侵扰百姓!” “此三者,亘古不变之军令!军在,令在,军亡,令亡!” 白明哲将剑尖对准南方,用尽全身的力气,高呼,“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南仲军的士兵,都是从边境来的,他们常年和匈奴作战,都有血腥气,都有傲骨。 面对一个十七岁的将军,很难接受。 但,当听到白明哲的三条军令,心中突然有一股共鸣。 尤其是李沮,他已经忍不住了,握紧拳头,大声喊道:“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所有人开始重视这位南仲将军,皆面红耳赤,高声呼喊,“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 “虽远必诛!” 白明哲将剑插回剑鞘,抬起右手,示意安静。 霎时,全场宁静了。 他目光炯炯,高声呼道:“听吾命令!三军开拔,目标,即墨城!” “诺!” “轰!”尘沙滚滚, 将军令、三军动! 南仲军集体开拔,直扑即墨城! 第九十六章:恶客 高密县 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瘦脸男人,带领着两个拿着铁棍的随从,在一名狱吏地带领下,踏进了高密县大狱。 他们踩着深绿色的青苔,缓慢地穿过青石板铺成的地面,在黑暗中穿梭。 “滴答!滴答!滴答!”水滴按摩墙壁上渗出来,在地面上形成一套又一滩的积水。 随着深入,他们脚下的路,越来越潮湿,地面的积水也越来越多,不一会儿,步履就被浸湿了一半。 四个人的脚步声,宛如幽灵的低吟浅唱,在冰冷空荡的大狱中回荡,“哒!哒!哒!哒!” 大约走了小半炷香,他们进入到一个环境漆黑如墨的审讯室中。 挂在墙上的油灯,被狱吏手中的火把点燃之后,由麻制成的灯芯就开始“滋滋滋”的燃烧,灰蒙蒙的烟雾开始熏烤屋顶,在原本就已经沾有黑乎乎炭迹的墙壁上,持续增加新的炭含量。 因为灯小,房间大,即便点亮了油灯,这里依旧是昏昏暗暗,视线模糊。 审讯室内刑具齐全,唯一不足的是,刑具上都布满了灰尘。 灰尘被潮湿的空气浸湿之后,又逐渐地将木质刑具腐蚀;巨大无比的蜘蛛网布满了室内的每个角落——蜘蛛网很多,很多人一辈子可能也见不到如此多的白色蜘蛛网。 长着络腮胡的瘦脸男人进入大狱之后,就一直阴沉着脸,脸上写满了嫌弃,当看到审讯室如此破烂不堪之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吐槽,道:“官爷,这里也太破了吧?吾曾听闻高密县大狱里关满了犯人,为何审讯室会如此残破?” 狱吏听了之后,顿时忍不住,大声笑道:“哈哈哈哈,汝有所不知,在宋湘担任高密县城门校尉之后,高密大狱的审讯室就空置下来了。原因无他,凡是得罪宋湘、令宋湘不爽的人,都被直接收押了,根本用不着审讯。” 他指着墙壁上被灰尘覆盖的刑具,得意洋洋地说道:“宋湘掌管高密的的时候,拷问绝不会在这里进行,他让狱吏带着鞭子、棍棒之类的刑具,直接进入牢房,逼要犯人家产。” “原来是这样啊!”络腮胡瘦脸男人恍然大悟。 他抻着头,瞅了瞅审讯室内部。 在昏暗油灯光的帮助下,他隐隐约约,发现有一扇破旧的木门横立在里面,挡住了深入的路。 “那扇门之后,就是广放的关押之地吗?” 狱吏没有隐瞒,这正是他们来此的目的,点点头,“嗯,广放为两千石官员,是要被押送长安廷尉署进行审讯的重犯,关押之处,自然要严密!若不是念汝报仇心切,吾也不会让尔等到这里来。” 这个狱吏做贼心虚,先小碎步跑到审讯室门口,左右张望,发现没有问题之后,将审讯室的门关上,跑回来,继续说道:“汝可别忘了承诺!若是为报仇雪恨,汝带人打他一顿,让他尝尝皮肉之苦,将军不会追究。若是他被打死了,那尔等可要偿命!” 即便是被拿下了,在刘彻发话之前,广放依旧是一个两千石的地方重臣!哪怕是诸侯王,也没有权力下令将其斩杀,因此,这个狱吏小心万分。 络腮胡瘦脸男人嘿嘿一笑,“官爷尽管放心,鄙人虽然报仇心切,但不至于傻到找死,只是打一顿就好!” 一边说着,他一边从怀中掏出来一个淡蓝色的布袋,递给狱吏,“这是之前谈好的心意,一共十个金饼,请官爷清点一下。” 狱吏看着近在咫尺的布袋,“咕咚”一声,将口水咽下去。 他一把抓过粗糙的布袋,暴力打开,清点里面金饼的数量。 黄灿灿的金饼倒映在瞳孔中,让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急促。 简单清点之后,他把金饼塞进自己的怀中,轻轻咳嗽,佯装威严,“咳咳咳,算汝懂事!跟吾来。” 他将腰间的一串钥匙解下,大步走向审讯室内部的大门。 钥匙插入, “嘎达”一声,锁芯弹开, “咣当!” 大门开启! 顿时,一条更加黑暗、更加潮湿、更加刺鼻的走廊,出现在四个人的眼前。 刺鼻的气味从门后涌来,当遇到火把上的火焰之后,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狱吏转过身,将钥匙塞进络腮胡瘦脸男人手中,沉声道:“记住,吾最多给汝一炷香!若一炷香之后还是不爽,吾也没有办法了!” 络腮胡男人将钥匙紧紧攥住,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黑暗幽寂的走廊,奸笑道:“嘿嘿嘿,一炷香足够了,足够了!” 他又从狱吏手中接过火把,一阵点头哈腰的动作后,带着两个随从,踏进了这一条弥漫着腐烂臭味的走廊。 而狱吏也趁机走出审讯室望风,避免此事东窗事发,被人发现。 络腮胡男人望着狱吏离开的背影,轻蔑一笑,对着走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唾沫落地,和地上潮湿的水混合在一起,失去了原本的踪迹。 门后的道路并不是平坦的,而是砌着青石石梯的下行道路。 不过下行的并不深,最多也就是三四米。 络腮胡男人将手中的火把对准前方,发现火焰仅仅是左右摇晃之后,松了一口气,“看来广放就在里面了!尔等随我来!” “诺!” 清脆急切的脚步声在下面响起,“哒!哒!哒!哒!哒!” 两分钟之后 三个人来到最里面的牢房门口。 只见一个穿着白色囚衣、手脚戴着镣铐,披散着头发,浑身泥土,脸上被污垢沾满了的男人,正像死尸似的,两眼无神,躺在一张草席上。 听到有人来了,他仅仅扭头瞥了一眼,随后,又继续盯着牢房的屋顶,一言不发。 络腮胡的瘦脸男人将钥匙递给随从,吩咐道:“将门打开!” “诺!” “嘎达!”锁芯弹开 “哗啦!”门上的铁链被拿了下来。 三人进入牢房内部,络腮胡瘦脸男人用一块丝绸遮住自己的鼻子,遮挡一丝丝难闻的腐臭味,然后才开口说道:“广放,可认得吾?” 广放对这个声音没有太多的感觉,依旧死气沉沉地躺在那里。 “哼哼,不愧是都尉,眼睛高于头顶,根本记不住我这个小人物。”男人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无妨,记不住吾的样子最好,也省了不少麻烦。吾也不说太多废话,今日进来,是为了给汝送个东西!” 他挥挥手,示意其中一个随从将东西拿出来。 随从心领神会,将铁棍平放,一只手拿着铁棍,一只手抓住了铁棍的顶端。 “砰!”的一声,铁棍的顶端竟然被拔开了。 原来,这根铁棍里面是空的! 那个随从狰狞一笑,将铁棍的开口对准地面,粗暴一晃,一串珍珠项链从里面掉了出来。 项链很脆弱,被暴力对待之后,“哗啦啦!”的,全部散了。 圆滚滚的珍珠掉在地上,在火把光芒地照射下,晶莹剔透,发出圣洁的白光。 络腮胡瘦脸男人嘴角一扬,“广放,汝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广放被清脆的声音吸引,双目无神地扫了一眼地面上的珍珠。 乍然,他冷不丁地一颤,瞳孔猛地收缩,一下子坐了起来,“这是……尔等……” 经过晃动,他身上的镣铐“哗啦啦!”地响着。 络腮胡瘦脸男人狡诈地笑着,“桀桀桀桀桀,看来,汝还认得此物啊。不错,不错!” 广放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暴怒的像一只公牛,一下子站起来,冲了上去,“尔等做了什么!” “大胆!” “滚开!” 两声怒斥从两个随从的嘴里发出来。 随后,两根铁棍狠狠地将他掀翻在地。 “咣咚!”地面上的草席被砸破了。 络腮胡瘦脸男人不屑地摇摇头,冷哼一声,“就凭汝现在这个样子,也想碰老子?” 轻轻一挥手,“来啊,给我打!” 两根铁棍如雨水落下一般,恶狠狠地砸在了广放的身上。 “砰!砰!砰!砰!”“啊啊啊!!” 铁棍与脸接触,一块黑紫色的淤青顿时出现。 “啊啊啊啊啊啊!别打了,别打了!” “啊啊啊啊!” “住手,不要啊!” “砰!砰!砰……” 约摸着打了三四十下,男人才抬手制止,“停!” 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广放,蹲了下来,戳了戳刚才“哎呦呦,原来高高在上的都尉去哪了,怎么这幅样子啊?” 广放满脸悲伤,从嘴里吐出半颗碎牙齿,没有在意被打这件事,反而用哀求的语气,“告诉我,尔等来之前,在即墨城中到底做了什么!” “哈哈哈,想知道?可以啊,给吾磕三个响头!” “汝!不要太过分!” “哼!磕不磕?”络腮胡瘦脸男人眼中掠过一丝凶狠的杀意,“请都尉搞清楚一件事,现在,是汝在求吾!” 广放气的浑身颤抖,他瞪着这个从即墨来的男人,不甘心的磕了三个头。 “咚!咚!咚!” “这也叫磕头?声音不够大!重新磕!” “汝!”广放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个家伙这么无耻。 “不磕?” 广放咬了咬牙,又磕了赫然三个。 这一次,他更加用力。 “咚!咚!咚!” 鲜血从额头的伤口渗出,经过内眼眶,划过鼻子,在经过嘴角两侧,最终滴到地面上,。 没有擦拭鲜血,他抬着头,仰望男人,重新哀求,“现在可以了吗?告诉吾,马宁、大王到底做了什么?” 第九十七章:弃子 络腮胡瘦脸男人奸诈的笑声,在阴暗潮湿的牢房中久久回荡,“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原来都尉,也会求人,原来都尉也会磕头,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时间紧迫,他摆摆手,失去了捉弄广放的心思,森然一笑,道:“这一串珍珠项链,是郡守亲手从汝妻脖子上摘下。至于汝之妻子,目前在康王宫中。” 顿了顿,他用“亲切”的口吻说道:“桀桀桀桀桀桀桀,吾奉康王之命,前来送汝一程!都尉,汝该上路了。” “康王要杀吾?为什么!”广放尖叫一声,“吾为康王卖命多年,为何他要杀吾!不可能,汝在骗我!康王一定是让汝救我出去!” 男人摇了摇头,用阴阳怪气的腔调,嘲讽道:“渍渍渍……看来,汝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啊。汝可知,高密县周边,驻扎了将近两万的士卒?救汝出去,渍渍渍,别做梦了!大王派遣吾来送汝一程,让汝免去长安,受那皮肉之苦,已经是仁至义尽!别太贪心了!” 广放目光呆滞,轻轻呢喃,“两万人……难不成,南仲军都到了?” 络腮胡瘦脸男人神情悲伤,叹了一口气,点点头,“都到了。今日,那白明哲小儿,正带兵在高密县南进行拜将仪式呢。也多亏他拜将,吾才能收买高密县大狱的狱吏,轻松进入大狱。若是其亲卫在此,别说是进入大狱了,恐怕,吾连城门都进不了!” “唉,好了,吾也懒得废话。”他用看待死人的目光,盯着广放,“吾临走之前,康王让吾转告给汝最后一句话。” 广放情绪激动,身体颤抖,哆哆嗦嗦地说道:“何话?” 络腮胡男人抬起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死人,永远比活人,更容易保守秘密。” 也许是出于“同情”吧,男人拍了拍广放的肩膀,“放心,汝之妻儿,在康王宫中受到了宾客般的待遇,只要汝完成康王下达的最后一个命令,他们,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另一个随从,点了点头。 随从骤然明白了自家老爷的意思。 他同拿出珍珠项链的随从动作相同,在铁棍上捣鼓几下,一个黑色的由陶土烧制小药瓶,从铁棍中间的空隙中滚了出来。 络腮胡瘦脸男人将小药瓶捡起来,塞进广放手中,“这是砒霜制成的毒药,喝下去,完成康王最后的任务吧。” “时间有限,抓紧时间,吾侪还要回去复命!” 广放目眦尽裂,眼球发红。 看着手中的陶土小药瓶,他摇了摇头,哀求道:“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只要马宁带人把高密县打下来,还有机会的啊!” “渍渍渍,都尉,汝以为,凭马宁那个饭桶,能把高密县打下来?前些日子,汝带领八千人,攻城三天,才勉强攻入城中,那时,人家城中,就一千经历过战争的士卒!其他的,都是临时抓的壮丁!如今,人家可是将近两万骁勇善战之卒!” 看在广放要死的份上,他也不忍心欺骗了,坦白道:“都尉,最后告诉汝一个消息,郡守现在正在思考如何守城呢!他也没有信心守住即墨城!” 广放突然癫狂地笑了,“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泪水从眼角滑落,将脸上的鲜血,冲出一道泪痕。 络腮胡瘦脸男人不耐烦了,拱手作揖,“都尉,一路走好!” 那两个随从用怜悯的目光盯着,也拱手作揖,催促道:“都尉,一路走好!” 广放将瓶子丢到一旁,摇摇头,“不,吾不喝!” “唉,公这是何苦呢?非要逼吾等动手!”男人叹了一口气,直起身子,将小药瓶捡了起来,对随从命令道,“都尉累了,尔等,帮一把!” “诺!” “咣啷!”两个随从将铁棍丢到一边一左一右,把广放按住。 左边的人将头固定,右边的人捏住下巴,将嘴打开一个口子。 “砰!”络腮胡瘦脸男人拔开小药瓶的塞子,笑眯眯的走过来。 “都尉,忍住,一小会儿就好了!” 他粗暴地将广放的嘴弄开,把瓶子塞进嘴里,不断地晃动,将里面的砒霜倒出来。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广放瞪大眼睛,不断地挣扎, 然而,无论他怎么挣扎,砒霜,已经进入了他的身体! 十来个呼吸之后,一道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和从额头流出的鲜血混合在一起。 络腮胡的男人命令道:“放开!” 随从应声卸力。 “咣咚”一声,广放倒在了地上。 络腮胡瘦脸男人看着地面上的尸体,感叹一声,“唉,若是汝同马宁一样,逃出高密多好?逃出去,就不用死了!怪只怪,汝没有本事!” 他扭头,对随从命令道:“尔等把珍珠捡起来,重新放进铁棍里面吧。” “诺!” 擦了擦手,他再次叹了一口气,带着两个随从,离开了牢房。 …… …… 半个时辰之后,一阵尖锐的尖叫声从高密县大狱中传来。 “啊啊啊啊!!!” 紧接着,一个狱卒急匆匆地冲了出来,“不好了,广放死了!广放死了!” “快,封锁城门,不要让任何人出城!” “快,马上派人去通知南仲将军!” … “轰轰轰!” 高密城中顿时鸡飞狗跳,凌乱无比。 收了十个金饼的那个狱吏见同僚都离开了,他也偷偷摸摸的从大狱中溜了出来。 他摸了摸怀中的金饼,自知要完蛋了,心一狠,本着南门跑去。 …… …… 一个时辰之后, 胶河之东、即墨城之西二十里 南仲军军营 白明哲甲胄齐全,坐在刚刚搭建的军帐中,静静地听着下方狱吏长的汇报,“将军,属下御下不严,致使有狱吏被收买,私自放即墨细作进入大狱,最终导致广放身死,请将军降罪!” 白明哲咬牙切齿的跪坐在主将之位,自责的心情越来越严重。 这可是一个两千石! 竟然在大狱中被人毒死,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临走之前,刘彻可是千叮万嘱,对付两千石,一定要押赴长安,交给廷尉,哪怕是交给中尉卿也行! 这可好,还没出发,找被人毒死了! 这是在打脸! 打他的脸! 打刘彻的脸! 如果找不到杀害广放的凶手,那么他就要对这件事负责到底了! 他已经预见数日之后,无数份弹劾自己的文书,被宦官送进石渠阁了。 想到这里,他怒火难消,愤意难平,诘问道:“通敌之人何在?” “回将军,那人已经在高密县南门被捕!如今正在大狱之中!” “查!一定要把毒害广放的人找到!如果找不到,陛下一定会怪罪下来!届时,尔等都难逃入狱的下场!” “诺!” 李沮跪坐在一旁,轻声说道:“南仲将军,这群人竟然让看押广放这么重要的任务失败,真是饭桶!虽然首犯已经被捉,但,按照大汉律例,高密县所有狱吏都有渎职之罪,依末将之见,都应当重罚!” 苏建脸色阴沉,点点头,道:“末将附议!将令出,未完成者,依照军法,应该就地正法!然,念在有内部之人通敌,刑罚可以减免一部分!依下官之见,高密县狱吏,每人四十军棍,以儆效尤!” 白明哲知道,这是一个立威的好机会,“准了!” 他看着大帐之外,大喝一声,“万震山何在?” 万震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卑将在!” “汝带领一百士卒,立刻返回高密县,执行四十军棍之刑罚!” “诺!” 狱吏长离开之后,白明哲脸色凝重,重新看着李沮、苏建,沉声道:“诸公,广放身死,出兵卫氏朝鲜之前,吾等可能要有很长一阵子的时间,面对来自长安的压力了。” 李沮皱着眉头,淡淡地说道:“广放身死这件事,吾是万万也没有想到。他可是调动胶东士卒,与梁国士卒作战的领军之人啊。他死了,陛下可追究之人没了,这是个大麻烦!当下,唯一的补救方案,则是攻破即墨城,拿下马宁,让他去长安受审!” 苏建点点头,“李将军所言极是,广放为都尉,他死之后,军权应该被马宁接管!况吾听说,马宁曾经出现在攻打高密县的战场中。若是寻找替代广放的人,马宁,是最适合的!” 白明哲眉头紧皱,自打刚才,就不曾舒展,“诸公,吾现在担心,若是马宁也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李沮挠挠头,不解地问道:“马宁怎么可能死?” 白明哲一字一顿,说出心中的担忧,“即墨城破,康王杀人灭口!若是广放、马宁都死了,死无对证,康王得以免除所有罪名!” “嘶!”苏建倒吸一口凉气,“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若是仅仅死了一只替罪羊,康王不伏诛,这场战争根本打的意义!” 只要康王还活着,死了一个马宁,日后,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马宁! 此处信号表示特殊含义→“一个马宁倒下去,千千万万个马宁站起来。” 白明哲抬头,长呼一口气,沉声道:“吾等,必须要想一个合适的攻城方案。在确保马宁活着的情况下,将即墨城拿下!” 第九十八章:攻城利器 李沮跪坐在案几之后,仔细回忆广放被暗杀的细节,提议道:“将军,既然胶东可以派人潜入高密县,吾等是否可以派人潜入即墨城呢?只要潜入一百人,吾相信,在月黑风高夜,他们一定可以攻破驻守兵力最为薄弱的城门!” 白明哲还没有发言,苏建率先说道:“这恐怕不行!斥候从进出城的商贾处得知,除了一些经常进城贸易的商队之外,其他人,只要是外地口音,就会被守城士卒扣留,随后押赴即墨大狱,严格审讯!” “渍渍渍。”白明哲吧唧几声,“马宁这一手玩的挺狠啊。吾南仲军的士卒,皆不是胶东本地人。若是他们从口音盘查,一个也别想潜入即墨!看来,马宁还有一些能力,并不是饭桶!” 李沮眉头一皱,“那,能否收买城门校尉,令他们为我所用呢?即墨有四大城门,只要成功收买一个,便可成功破城!当然,最好收买东门、北门,或者西门。这些城门和内城相连,而南门与内城距离太远,即便收买了,还要花费不少时间,攻打内城的城门。” “本将觉得,收买的方法很难成功。”白明哲双手交叉,放在案几之上,沉吟一声,道:“胶东地区的官僚已经形成了一种利益共同体。可以毫不留情地说,即墨城中的官吏,几乎没有一个是干净的。君觉得,他们会傻到迎接王师入城,自寻死路吗?” 李沮有些烦躁,猛地锤击案几一下,“难道就没有快速入城的方法了吗?若是不给予城池雷霆一击,在极短的时间入城,恐怕,城破之日,就是马宁死亡之时。那个时候,真的就没有拿下康王的机会了。” 苏建耸耸肩,无奈地说道:“事到如今,除了攻城之外,恐怕没有其他的方法了。” “诸公,既然不能从内部攻破,那就直接暴力攻城!”白明哲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突然狡黠一笑,道:“李公,宗正卿带来的工匠,现在位于何处?” 李沮微微蹙眉,看了看苏建,“这件事是苏将军负责的。” 苏建笑了笑,回答道,“皆在高密县内。” “好!没走就好!”白明哲抚手一笑,“这批工匠乃皇家专用,手艺一定没的说。” 苏建与李沮对视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奇地问道:“敢问将军是想……?” 白明哲坦然说道:“让他们做点东西!” 苏建眼前一亮,腮两侧的胡子一颤一颤的,声线颤抖,激动地问道:“难不成是张伯之前提过的那些陶罐!” 几个陶罐,毁掉攻城锤! 如果用这玩意,还真可能在极短的时间攻破城池! 白明哲摇摇头,“非也,非也!那些陶罐,吾已经安排亲信下去制作了。吾打算让那群工匠制作的东西,是两样攻城利器!” 不知为何,苏建、李沮好像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苏建咬了咬嘴唇,提醒道:“将军,攻城除了云梯、井阑之外,其他的武器,可有可无吧?若是制作井阑、云梯之流,用不着宗正卿带来的工匠,吾手下的士卒就可以制作。” “云梯、井阑算什么?吾说的攻城利器,一旦出现在战场上,威力,绝不在……” “绝不在……”白明哲沉吟一声,最终想到了一个威力参照物。 看着疑惑的二人,他微微一笑,说道:“威力,绝不在大秦床弩之下!” 霎时,两声惊呼,一前一后,分别从李沮,苏建的嘴里发出。 “什么?” “不可能吧!” 他们两个人坐不住了,同时站了起来。 大秦床弩是什么? 那可是秦国纵横六国时候的绝世利器! 蒙恬出击匈奴、修筑长城的时候,床弩可是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如果不是因为这玩意数量太少,移动起来太过笨重,刘彻早就带着床弩,前往漠北,对着匈奴大开杀戒了。 李沮是个急性子,拱手问道:“将军,敢问,究竟是何物,威力竟然可以与大秦床弩相提并论?” “八牛弩、投石机!” 李沮念叨着,“八牛弩?” 苏建也神情诧异,嘀咕一声,“投石机?” 他们两个人也是带兵经验比较丰富的将领了,尤其是苏建,他之前担任代郡太守的时候,没少和匈奴交手。 这八牛弩,他闻所未闻,至于投石机,这玩意虽然威力大,但是,一旦工作,最起码要三百个士卒启动! 一辆攻城器,牵制自己这方三百人,不值! 况且,如果算上去运输石头的士卒,一辆投石机,直接牵制住己方将近五百人! 即便南仲军编制庞大,也不能这样浪费兵力啊。 于是,苏建、李沮同时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二位为何叹息?”白明哲好奇的眨了眨眼,吾这还没有说其威力呢。 李沮是个实在人,虽然有些不忍心,但是,还是开口了,“将军,虽然末将不懂八牛弩,但是,却听说过投石机。投石机在使用的时候,我方要动用将近五百人,由于太过笨重,最多投七八次,士卒就彻底脱力了。末将认为,用投石机攻城。不值!” “害!吾还以为什么事情呢!二位太心急了,吾这还没有说完呢。”白明哲嗔怪一声后,解释道:“八牛弩,顾名思义,用牛或者马驱动!最远射程,约为八百步!当然,射程在四百步左右,可以发挥最大的威力。” 想到那上面的圆环零件难以制作,他又补充道:“因为结构精巧,对工匠要求比较高,这玩意不容易量产。哪怕一百工匠昼夜不停地打制,按照流水线的方法制作,三天时间,也做多做出二十架!” 李沮乍然尖叫一声,“八百步,吾滴个老祖宗哎。” 他娘的,这都赶上张良刺杀秦始皇时的距离了吧? 虽然不明白流水线是干什么的,但是,知道射程和产量就足够了,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他急切地问道:“将军,驱动八牛弩,需要多少匹马?” “三到四匹!” 李沮目光呆滞,口水快要从嘴里流出来了,他呢喃一声,“只需三到四匹马,八百步射程,若是对上匈奴……神兵利器!” 苏建一下子反应过来,如果真如白明哲所言,这玩意的战略地位,不比食盐低! 于是,他上前一步,神色正义,拱手道:“将军,吾建议,不管马宁死活,吾等延迟攻城时间,一个月之后,用大量的八牛弩,强行攻破即墨城!” 李沮也站出来,点点头,道:“吾同意苏将军的话!有如此神兵利器,陛下嘉奖还来不及,怎么会迁就两千石之死因?哪怕朝中有不知死活之人,整个军方,也会站在公之身边!” 他说的这是实话! 如果陇西、北地、雁门配备了这玩意,恐怕,那群将领直接领兵攻打匈奴了。 八百步,一千米,妥妥的骑兵克星! 只要数量足够多,两轮抛射,哪怕是军臣单于的万骑,也得伤筋动骨! 敢动发明神兵利器的人,是不是大汉军方最近两年没秀一秀肌肉,世人都忘了其恐怖之处? 陇西、北地、甚至雁门苏意也站出来,那么,即使再庞大的世家,再厉害的诸侯王,也得亲自去长安谢罪,以稳军心! “二位别着急。区区一个即墨城而已。”白明哲语气轻松,“只要用八牛弩、投石机掩护,让士卒把轰天雷堆放在城门,不出一个时辰,城必破!” 苏建尴尬一笑,“呃呃呃……投石机……” 这玩意儿,他真的不看好。 白明哲不再低调,自信地高呼道:“吾改良之后的投石机,二十余人驱动,威力不亚于三百人驱动的投石机!” 李沮:“!!!!” 苏建:“!!!!” 直接把驱动兵力压缩至二十分之一! 这是投石机?这真的不是神力? 如果这个玩意儿真的能做出来,刘邦当初何必绕过函谷关,取武关,入咸阳? 他俩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南仲将军,不会是墨家出身吧?如果不是墨家,那也一定是公输家! 在他们看来,只有这两家,才可能培养出举手投足之间,改良投石机、发明八牛弩的大师级工匠吧。 李沮深吸一口气,道:“将军,制作一辆投石机,需要多久?” 白明哲嘿嘿一笑,“不需要能工巧匠,只要寻常工匠数量足够多,一夜可得近百辆!” 这个数据,是他从东汉“曹贼”那里得来的。 当初官渡之战,人妻曹可是用它打破袁绍的弓弩手! 不过,曹操的那个玩意叫霹雳车,他这个叫投石机。 投石机和霹雳车有一些不同,他准备的图纸,是经过马钧改良之后的那一种——作一轮,县大石数十,以机鼓轮为常,则以断县石飞击敌城,使首尾电至。 虽然射程只有一百多步,使用的时候,容易被敌方城头的弓弩手照顾,但,威力,绝对是响当当的! 只要八牛弩掩护,投石机,绝对可以进入指定射程! 届时,会以压倒性优势,掩护攻城锤前进! 第九十九章:墨与公输 三人商讨之际,忽然有一阵嘈杂的声音从营帐外面传来。 “报!!!” 一名传令兵,以疾跑的姿态,穿过层层守卫,冲进了帅帐。 “南仲将军,墨家到了!” 白明哲一愣,突然反应过来,双手放在案几上,一个借力,站了起来,沉声道:“人在哪?” “正在大营之外!”传令兵如是说道。 白明哲抬起右手,“太好了!快带吾过去!” 他又看了看李沮、苏建,哈哈一笑,“二位,不如一同前去!墨家到了,吾等后勤武器有保障了!” 二将齐声说道:“诺!” 在传令兵的带领下,三人来到营帐之外。 相隔百米,白明哲就已经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庞! 虽然穿着沉重的加油,但是他还是迫不及待地跑起来,超过传令兵。 半分钟之后,他气喘吁吁地来到营门之前, “呼呼呼!” 对着两侧挥挥手,“开门!” “诺!” 守门士卒,一左一右,同时把营门拉了上去,“嘎吱……” 门开! 白明哲冲出营门,迎了上去,爽朗的笑声在营地中回荡,“哈哈哈,莺巨子、田巨子,好久不见了!” 莺语莞尔一笑,拱手作揖,“太原君别来无恙啊!” 田正乐呵呵地拱手行礼,“见过南仲将军。” 白明哲看着二人,欣喜若狂,“墨家到来,吾无后顾之忧了!” 他左手拽着莺语的袖子,右手拉着田正的手,快速地靠近李、苏二人。 “为二位引荐一下,这位是李沮将军!那位是苏建将军!” 莺语、田正不约而同地再次拱手作揖,异口同声,道:“见过二位将军。” 李沮微微一笑,“无需多礼,二位快快请起!” 苏建也在一旁应和,“是及!是及!二位为了帮助南仲军,不远千里,从长安来到胶东,理应由吾南仲军说谢谢。” 感觉站在这里也不像个事,白明哲畅然一笑,“好了,有什么话,进营帐再说吧。” 他侧着身体,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二位,请!” 然后走在最前面,引领二人进入大帐。 莺语给营门外的墨家弟子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急忙跟了上去。 而营门外的秦墨弟子对着她的背影微微拱手,之后立刻撤退,一炷香之后,都消失在远处的丛林中。 …… 帅帐 白明哲、李沮、苏建的座位没有变化,莺语、田正分别坐在李、苏二将的南侧。 白明哲拱手一问,“莺巨子,田巨子,墨家一共有多少墨家子弟到达了胶东,擅长木匠工作者,有几人?” 田正微笑不语,工匠活不是他齐墨的长处,他之所以来,只是因为,他的影响力遍布齐鲁之地罢了。 莺语先是笑了笑,然后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之后才淡定地说道:“太原君,实不相瞒,接到君之文书后,吾在第二日就下了秦墨巨子令。到目前为止,一共有一百五十七名通晓机关术的弟子到达了高密县。至于不懂机关术,只会木匠活的弟子,大约有五百三十二人响应,他们如今正在赶来的路上。算算时间,半个月内,必定全部到达。” 白明哲将两个数值相加顿然一惊! 不愧是同儒家齐名的显学,虽然没落多年,但是,一声令下,竟然还有将近七百人响应! 当然,还有可能有一部分人没有响应,但是,也在火速赶来。 白明哲起身,对着莺语恭恭敬敬的一拜,“辛苦墨家了!” “太原君客气了。”莺语客气地说道。 白明哲重新坐下,沉声道:“邀请墨家到达胶东,本来是是为了制作运兵的船只,谁料想,出了一丢丢的问题。” 他对着田正挤眉弄眼,这一位齐墨巨子,应该明白自己所说的问题是什么。 没有详细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开门见山地说道,“吾希望造船之前,墨家能够做一些攻城武器!图纸不需要墨家负责,吾已经画好了!” 莺语惊讶的张了张粉嫩的樱桃小嘴,“白公,君之能力,让吾愈发崇拜。原本以为造船之术乃君无意中得到,现在看来,恐怕也是君亲自操刀,设计出来的吧?” “哈哈,这个问题先不做讨论。”白明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除了武器之外,吾希望墨家再做一样东西!一样与公输家争锋的东西!” “与公输家争锋!”莺语面色陡然凝重,她与田正对视,用舌头舔了舔洁白的牙齿。 墨家与公输家势如水火,历代墨家巨子。一旦遇到了和公输家比试的机会,都不会放过! 他们一样击败公输家,宣扬墨家的能力! 莺语站起来,竖起耳朵,拱手,道:“请白公明说!” 白明哲眯着眼睛,吟诵道:“云:“墨子为木鸢,三年而成,飞一日而败。” “吾还听闻,公输子削竹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 微微一顿,他笑着说道:“若是吾没有记错,高密县,正是木鸢产生之地吧!” 高密,隶属潍坊,在后世,这里是世界风筝之都,每年四月,世界上很多风筝爱好者,都会来此一较高低! 而木鸢,正是风筝的前身! 只是,如今造纸术还没有改良,无法制作纸鸢。 纸鸢不可,只能以木为之! 莺语眼中充满了好战的神色,“君不说,吾还差点忘了!当年先祖正是在此地制作了第一个木鸢!同年,公输家始祖公输班,也做出能够飞翔的木鹊!” 她叹了一口气,“时过境迁,几百载已过,后人根本无法分辨公输班木鹊的真假性,公输家族虽为诸子百家之一,但是秦亡之后,就已经遁入深山老林,不知所踪!虽然吾墨家有与其一战之心,却无见公输家之命!” 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低声道:“敢问白公突然提到木鸢,是想要做什么?难不成找到了公输家族的后人?亦或是想要游戏玩耍?如今春风未至,木鸢恐怕很难飞起来。” “哈,公输家向来神秘,吾自然找不到。至于用来玩耍……”白明哲笑容满面,“墨家这一点就不如公输家啦。还记得吾当初所言的那句描写墨家与公输家的童谣吗?” 田正眉头一低,沉声说道:“白公指的是:墨家机关,木石走路;青铜开口,要问公输?” “正是!”白明哲拍拍手,“墨家讲究非攻,兼爱,以木为材。而公输家所做之物,几乎皆为青铜铁器。若是比较,一个讲究实用,一个讲究战争!” “木鸢、木鹊名字不同,但是工作原理大同小异。若是公输班在此,断然不会讲出玩耍之事。” 莺语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声音发颤,“难道白公打算将木鸢用于战争?” 叫他们终于说对了,白明哲高兴地说道:“然也!” 田正面色扭曲,嚷了一声,“可木鸢根本承受不住一石的重量啊。若是放大体积,估计很难飞起来!如果白公希望用木鸢运输士兵,恐怕,这个计划行不通!” 白明哲摇摇头,“吾并不打算运输士兵,仅仅是希望运一些文书而已。” 这次轮到李沮、苏建摸不着头脑了,“文书?” 苏建拱手,“将军,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若是君想要送文书入即墨,吾可以安排下属,完全用不着木鸢这种东西。” “呃,苏公误会了,吾说的文书,不是给马宁、康王,而是给即墨城中读书人、百姓!”白明哲尴尬的挠挠头,“至于君所说的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恐怕,他们不会遵守。他们之前攻打高密县的时候,吾让人搞死了一个叫阵劝降的……使者。” 有自己让张伯射杀胡延年的前提在那摆着,马宁绝不会放过南仲军通风报信的士卒。 苏建:“……” 李沮:“……” 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这个上司,怎么有点不靠谱。 面对四道目光,白明哲坦然说道:“吾打算利用木鸢,将写有策反百姓的文书,送入城中。” 莺语暗中盘算木鸢的承受能力,同时问道:“敢问文书载体为何物?” “羊皮!” “数量有多少?” 白明哲伸出一个巴掌,“一只木鸢五小块羊皮!” “若仅仅是承受五小块羊皮,那问题不大!”田正用手抚摸着下颚,“胶东之地,秋冬时节多西北风。若是在即墨城西北放飞木鸢,理论上,可以成功到达城内!” 苏建听到有成功的可能性,追问道:“请问木鸢制作,是否困难?” 莺语直白地说道:“一名精通墨家机关术的墨家弟子,两日可做一只!” 白明哲沉吟一声,保守地说道:“两日能做五十只吗?” “赶一赶,应该可以!” “好!”白明哲喝彩一声,接着对外呼唤,“罗瑾,罗瑾!” 一个壮汉从外面冲进来,“将军!” “之前犒赏三军的时候,羊皮怎么处理的?” “回将军,都在库房呢。” “好!立刻切割两百小块羊皮,再找几个会写字的士卒,吾要在上面书写文书!” “诺!”罗瑾接令而退。 白明哲站起来,再次看着墨家这两个巨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二位远道而来,吾已经安排人准备了酒食,请移步!” “好!” 白明哲引路,李沮和苏建殿后,五个人,向吃饭的营帐走去。 第一百章:木鸢入城 夜,寅时,月隐,大风。 即墨城西北的一片阴暗树林里,有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 “沙沙,沙沙。” 在茫茫的夜色之中,白明哲神情谨慎地盯着眼前这个来自燕国的大黑胡子校尉,“何奇,汝确保没有问题吗?” 何奇露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声说道:“将军放心,墨家制造出第一批木鸢后,卑职就立刻带人投入到训练中了。经过这两天的训练,兄弟们已经掌握了木鸢的使用方法。” 他从地面上捡起来一片枯黄的树叶,轻轻地松手,让它自由下落。 在秋风的吹拂下,树叶向东南方向滑落,他又道:“今晚风向是西北风,正好适合木鸢飞向即墨城,将军放心,此次行动,一定万无一失!” 白明哲点点头:“那就看诸位兄弟的了!三天了,李沮将军那边的八牛弩、冯驹校尉那边的投石车、叶楚平校尉那边的轰天雷,也做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聚集即墨民心了!” “将军就瞧好吧!”何奇向后扭头,给了身后的人一个上的手势,小声说道:“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哗!” “哗!哗!” 后方的草丛堆中,一个又一个士卒探出头来。他们三人一组,每个小组的士卒合力捧着一只半米长的木鸢。 在木鸢的下方,是被麻绳绑住的写有文字的羊皮卷。 何奇按照之前排练的下达命令:“一队、二队!上去开路!” “诺!” 随着回应,二十个手中拿着盾牌的士兵弯腰前进,试图靠近即墨城西北的那块空荡荡的区域。 为了保证行动的安全隐蔽,他们全都是穿的黑色夜行衣。 “唰唰唰!” 出了树林,他们望着一千步之外的即墨城,小心翼翼的侦查四周,生怕周围出现斥候之类叛军。 待一、二队出了树林,推进三百步之后,何奇挥了挥手:“三队、四队,拿好东西,准备起飞!” “诺!” 这一次出去的是六十个士卒,他们拿着二十个木鸢走出了树林。 只见他们打开木鸢上的流线型机括,一人在前用牵着麻绳,另外两人在后面托举。 何奇用力地挥了挥手,低声道:“起飞!” “呼呼呼!” 在快速奔跑下,木鸢腾空而起。 下方的羊皮卷在呼啸的秋风中左右摆动,摇摇欲坠。 黑色的夜空里,那一些棕黑色的木鸢,正跟着士兵们的步伐,顺利地向即墨城的方向飞去。 白明哲用力的挥舞了一下拳头,夸赞道:“漂亮!” “嘿嘿!”何奇挠着头笑了笑,然后快速看向后面,下达命令:“剩下的九十人,分成三组,每隔一炷香出发一组,一定要把东西给我送进即墨城!” “诺!” 所有的士兵面目红润,肾上腺加快分泌,心跳加快,激动得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前几天他们还奇怪,为什么何校尉一直领着他们玩。 不是说,从燕国来这里是为了拿军功吗? 玩木鸢怎么拿军功? 现在明白了,原来是为了今晚的大事! 顿时,心中的怨言一扫而空。 为了军功,干! “咚咚!咚!” 在前头牵引木鸢的士卒快速地奔跑,而原本跟在后面,放飞时托举的士卒同时用火石点燃手中的火把。 “呼呼呼呼!” 霎时,点点星光坠落在即墨城西北的辽阔大地上。 …… 即墨城西门城楼, 一队队巡逻士卒正在来回走动,观察城池周围的风吹草动。 突然,一个士卒开口,道:“屯长,有情况!” “嗯?”今夜负责巡逻的屯长潘龙快速的走过来,“何事如此惊慌?难道南仲军攻城了?” 这个士卒指着西北方向的亮光,高声道:“西北方向出现了不明火光!” 潘龙屏住呼吸,向火光出现之地眺望,忽然骂道:“真是嚣张!人多了不起吗,竟然连侦查都这么明目张胆!” 他对旁边的下属命令道:“给吾盯死!若是这群人进入弓弩射程之内,不用请示,直接射杀!” “诺!” …… 在火光明亮处,何奇高呼,“预备!” “点!” “呼呼呼!” 火把点燃之后,士卒们没有停止动作,而是再用火把,将牵引木鸢的麻绳点燃。 “啪!” “啪!” 断线的木鸢像一只脱缰的野马,在凉爽秋风地推动下,向即墨城的位置冲去。 这两天,他们在高密城西北试验了数十次,只要在六百步之外将麻绳弄断,承载文书的木鸢,会恰好落在城内。 所以,只要在即墨城西北六百步外放飞,木鸢,一定可以准确无误地落入指定地点。 另外,他们用猪油把牵引木鸢的麻绳浸泡了一个时辰,点燃之后,耗费约一炷香的时间,火焰会一直燃烧到捆绑羊皮卷的位置,将捆绑羊皮卷的麻绳烧断。 而麻绳烧断之后,想都不用想,文书一定会漫天飞舞。 至于会不会点燃羊皮卷? 答案是否定的。 白明哲特意让人在麻绳和羊皮卷的中央,加了一块沾满了泥土的老牛皮,当火焰燃烧到了那里之后,在泥土与厚重牛皮的双重作用下,会自动熄灭。 那一丁点火可烧不透一块被土包裹的牛皮! 黑色夜幕之下 五十只木鸢,携带近三百份文书,飞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城池。 …… 城头, 那个士卒惊慌失措地看着头顶移动的火光,惊呼一声,“屯长,屯长,出事了!” 潘龙听到呼唤,皱着眉头,再次走上城墙,抱怨道:“又怎么了?不是说了,如果他们进入……” “屯长,看天上。” 在提醒下,潘龙抬起了头,只见有很多带着火星的古怪玩意,正在向城池里面飞。 他眯着眼睛,一时间,也搞不清楚具体情况,只好说道:“这是什么玩意?来几个弓弩手,给吾射下来!” “诺!” 弓弩手一字排开, “嗡啦!” 弓弦拉开, “嗖!” 十几只箭矢射出去。 由于晚上视线太差,再加上木鸢外层被用墨汁涂了一边,所以弓箭手的准头格外的差,如果不是有火星,他们甚至都注意不到木鸢飞来了 “嗖嗖!嗖!嗖!嗖!” 漫天箭雨,总有几支命中。 “砰!” 弓箭穿透了木鸢,但是在风的推力下,仅仅只有三四个木鸢侧斜着落下来,剩下的几十个依旧在滑翔,向即墨内城飞去。 眼神好的士卒早早地冲上去,将落地的木鸢送到潘龙这里 潘龙接过木鸢,翻来覆去地查看:“呵,小儿就是小儿,大半夜的带士卒放木鸢玩,真是有意思。” “屯长,刚才落地之处还有几块被绑在一起的写满了字的羊皮。” “写满字的羊皮?”不知为何,潘龙突然心脏猛地一沉,快速命令道:“赶紧拿来!” “诺!”这个士卒又跑回去,把羊皮也捡了过来。 潘龙将佩剑拔出, “唰!” 一剑下去,捆着羊皮卷的麻绳被挑断。 潘龙随手拿起一张,仔细地读着上面的内容。 上面的字并不多,一共两段: “康王意图学习吴王刘濞,占据胶东,伺机图谋长安!吾乃大汉南仲将军,奉陛下之命,于此地讨贼!” “城内百姓,凡响应者,破城之后,免除三年徭役、赋税;城内商贾,凡响应者,城破之后,三年之内商税减半;城中士卒,凡响应者,城破之后,编入南仲军,破城之时所杀贼寇,皆计入军功!城内官吏,凡响应者,城破之后,罪名减半!” “这……”潘龙的手在颤抖,玩个锤子啊! 他猛地一抬头,看着正在向城中飘去的其他木鸢,大声喊到,“快!弓弩手一起动手!一定要把这一些东西给我射下来!” “来人,立刻去北门通知,让他们派人入城寻觅掉落的羊皮卷!一定要在天亮前全部找到!” “快!” 这玩意如果真的进城了,恐怕城内就大乱了! 如今的天下,是大汉的天下,是刘彻的天下! 所有汉民,都要服从长安的命令! 那一句康王谋反,比楚虽三户更加震撼人心,若是在军中传开,绝对会动摇士卒作战之心! 而那免除徭役赋税、商税减半,足够让大多数百姓商贾为之疯狂! 乱军心,收民心! 真是狠毒! 天空中飞行木鸢,已经被他认为是鬼神的使者! 至于手中,这哪里是羊皮?分明是鬼神的请帖! 这要是传进城中,百姓肯定会暴乱的。 给农业免税三年,商业税减半,这根本就是疯子的想法。 一个国家的财政主要靠税收,哪能随随便便免税? 不过免税也是最吸引人方法。 他可是清楚,除去城外闾里,城中至少还有两三万的百姓,而青壮年起码在八千以上。 这要是乱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不敢多做逗留,潘龙安排好一切之后,立刻骑着马向郡守府冲去。 他必须马上汇报,请郡守早做准备。 …… 远处, 白明哲看到木鸢已经基本入城,他直起身子,朗声道:“鸣鼓,三军集结!” 何奇急忙拱手,“将军,夜晚攻城,恐有所不妥。” 白明哲挥挥手,“莫慌,此次进攻,主要是为了牵制城内守军,令木鸢上的文书,尽可能地在城内扩散!” “传吾命令,苏建,率三千士卒,八牛弩、投石车、轰天雷若干,围困即墨北门!” “李沮,率领三千士卒,八牛弩、投石车、轰天雷若干,围困即墨北门!” “张伯率领两千士卒,在东门埋伏。若是有人出城,直接拿下!” “骑兵皆下马,转为步兵!三军到达之后,不了轻举妄动,等吾攻城信号。” “诺!” 军情紧急,何奇挥挥手,领着手下士卒,通传三军。 第一百零一章:攻城 一个时辰之后, “轰!轰!轰!轰!” 由数万人构成的大军,来到了即墨城的西门。 而收到消息的马宁,早早地站在城头观望。 白明哲在数名校尉地护卫下,来到了距离城门四百步的位置。 虽然天色漆黑,但是城头火盆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将城墙内外照耀得很亮! 他对着城头,高呼一声,“喂,马宁!赶紧出城投降吧!广放都尉在高密城等汝叙旧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马宁探出头,愤怒的牙齿都快要咬碎了,“黄毛小儿,本官乃陛下钦定,汝带兵围攻即墨,意欲何为?康王位于城内,汝带兵围城,是在挑战康王的权威!速速退去,否则,别怪吾不客气!” 白明哲笑呵呵的吼着:“广放都尉声称即墨城内有乱臣贼子作乱,特地让吾前来援助!请郡守打开城门,放大军入城!” “我呸!”马宁啐了一口唾沫。 广放求个屁股的援军! 那小子明明被自己安排的人暗杀了,他家上下三百口,无一例外,都被自己安排的人处理掉了! 他还能从地狱里面爬出来求援? 于是,他不耐烦的吼道:“小子,少诓吾!赶紧退兵!” 白明哲最后一次拱手,对城头说道:“太守,赶紧开城门吧,不要徒增伤亡了。虽然守城士卒皆为大汉臣民,但,消灭割据势力更重要!” “不瞒郡守,宗正卿已经返回长安,着手准备抹除康王诸侯王之位的仪式了,汝再拖下去,等来的,将会是更多的大汉士卒!不要让陛下失望啊!” “少废话!”马宁脸色一阵白,一阵紫,没好气地说道,“休要妖言惑众,赶紧退兵!” “看来是谈不拢咯!”白明哲望着城头上脸色铁青的马宁,笑着和身边的传令兵小声说道:“看来这位马郡守冥顽不灵啊。这样吧,传令三军!叶楚平,冯驹、万震山各自带领两千人,每隔半个时辰,佯装攻城一次!” “诺!” 传令兵快速下马,向后面跑去。 …… 一刻钟之后, 叶楚平带着两千士卒开始攻城。 白明哲挥手:“弓弩手掩护!八牛弩上前,投石机准备!” “哗!” 五百名弓弩手同时来到阵前,在他们身后,是十来个牵着马,推着八牛弩的士卒。 “咔!”机括运转,弩箭填充! 八牛弩的弦被钩子勾住,而钩子通过麻绳,与马匹相连 “啪!”鞭子挥出! “嘶!”马匹在疼痛中前行, “咔啊啊啊咔!”弩弦被拉开! 弓弩手同时拈弓搭箭,瞄准城头,连续不断的射击。 箭如雨下!“嗖!嗖!嗖!嗖!” 而单发的八牛弩的弩弦,则是推动着三米长的长矛。 每次射击,都发出“轰!”、“轰!”的声音。 长矛气势汹汹的射向城头。 锋利地长毛,直接镶嵌在城墙的石砖内,“当!” “不要吝惜箭矢,只要能够射到城头就行!” 求距离,不求精准。 只要能够保证自己人的安全,箭矢多浪费点不是问题。 “杀!” “杀啊!!” 叶楚平驾马冲锋,大喊一声:“生擒马宁!” 攻城锤轰轰轰地开动,云梯,投石机紧跟而行。 两千人奋不顾身地向城墙冲锋。 城墙上,马宁看着眼前没入城墙石砖之后,还在不断摇晃的长毛,脸色由铁青色变成了紫红色。 “该死,这是什么玩意?”他愤怒地指着下方的人,咆哮道:“射!别让他们靠近城门!滚木、滚石马上运上来!吾要给这小子好好上一课!让他明白四倍围城的道理!” “郡守,那几匹马太远了,射不到啊!” “蠢货,射能射死的!” “唰唰唰!” 箭矢如同雨水一般,密密麻麻地落在城头。 马宁咆哮道:“弓弩手压制!后退者斩!” 无奈,胶东郡的士卒只能冒着生命危险,在箭雨中还击。 “杀!” “嗒!嗒!” 云梯被搭在城头,开始有士卒往上爬。 滚石落下。 “啊啊啊啊啊!!” 一阵惨叫过后,爬到一半的士卒直接被砸了下去,从距离地面六七米的位置摔下来。 即墨城虽然只是一个中型城池,没有长安、晋阳、睢阳那么雄伟,但,它好歹也是胶东第一城池,垂直高度在九米左右,想要轻易的破城,根本不可能。 马宁佩剑出鞘,指挥士卒:“倾倒猪油,烧死他们!” “哗!” 顿时,一盆用来照明的猪油,被倾倒下去,瞬间十几名南仲军士卒直接被点燃,在地面上不断地打滚。 “杀!”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惨叫声源源不断, 半个时辰之后 白明哲对叶楚平下令:“鸣金,撤!” 清脆的铜锣声响起,“当当当当当!” 叶楚平冷冷的喊到:“全军听令,不要恋战,撤!” 顾不上收拾尸体,所有的士卒同时撤退,全部撤退。 马宁站在城头,望着“丢盔弃甲”的南仲军士卒,笑容满面,嘲讽道:“哈哈哈哈!小子,进来啊!老子在这里等你呢!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还在城下?” 白明哲并没有理会马宁的叫嚣,而是和传令兵说道:“让冯驹准备一下,一会儿时间一到,就继续佯攻!” “诺!” 传令兵继续向后面通知。 过了半个时辰 冯驹带着两千人向即墨城冲去。 “杀啊!” “杀!!” “轰隆!” 两千人来势汹汹。 “又来?不长记性!!”马宁骂了一句,然后再一次开始指挥。 “顶住!弓弩手准备!后退者死!” “唰唰唰!” 箭雨下,胶东郡士卒继续卖力的顶着攻城军队。 “噗嗤!” 虽然不注重准头,但是总会有一定的概率射中人。 城墙上的守城士卒并不好受,已经有几百人被抬下去了。 经过高密县一战,很多士卒负伤。 如今,城头之上,有十分三四的守城士卒是带伤作战。 为了保证城门的安全,马宁还把兵力分散开,四个城门口稍微一分,在西门这重点区域,算上胶东甲士,驻守的士卒也就五千多人,还没有南仲军攻打西门人数的一半多。 即便如此,为了保重安全,其他城门的士卒不能轻举调动。 马宁已经害怕了白明哲不按套路出牌的作战方式,非常担心会有一大队士卒从其它的城门攻击。 半个时辰之后,白明哲再一次下达撤退的命令。 南仲军士卒在马宁的目送下扬长离去。 马宁看着伤痕累累的城头,他随口说道:“原地休息,防止敌人继续进攻。” “咚!” 一个又一个士卒拖着劳累的身躯,倚在城墙上,大口喘着粗气。 没办法,实在是太累了。 这两轮下来,提心吊胆两个小时。 最主要的是马宁竟然还不让他们轮换,必须一直待这里,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一眨眼,半个时辰又过去了。 这一次万震山率领两千人攻城。 “杀啊!杀!” “又来!?” 马宁一下子跳起来,咆哮道:“快快快!防御,防御!” 然而,这一次,南仲军打都懒得打了。胶东守军刚准备完,万震山就带领着人从战场撤离。 马宁目瞪口呆,站在城头,愤懑地说道:“可恶!耍老子呢?” 城墙上,胶东郡的士卒已经开始骂娘了。 就是,有完没完? 能不能痛痛快快地打一次? 马宁这一次直接摆了摆手:“自行抵挡,我先休息一会儿。别让他们靠近城池。” 城墙上士卒有气无力的回应:“诺!” “杀!!” “冲啊!!” 撞城车轰隆隆的前进,这一次所有的云梯都被拿了出来。 张伯手持弓箭,对准城头挨个点射。 凡是被他瞄准的,势必都会被一箭带走。 白明哲将佩剑拔出,高呼一声,“杀!率先登顶者,连升三级,赏钱十万!” “冲!!” 万震山一马当先,一边抵挡迎面而来的箭雨,一边激励士气:“都跟我上!” 攻城锤到了攻击范围, 两三名士卒立刻开始操纵。 “咚!” “咚!” 包裹着青铜外衣的撞杵,不断地撞击城门。 “咚!咚!” 闭目养神的马宁感受到脚底的震动,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一个箭步冲到城墙边,看着下方源源不断冲锋的军队,破口大骂:“玛德,来真的?这小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一般来说,这种佯攻起码也要进行七八轮,等到城内做饭的时候才攻城。 可如今白明哲竟然在三次佯攻之后,直接开始攻城。 这是蔑视自己?还是在调戏自己? 欺人太甚! 没见过这么来的! 马宁赶紧下命令:“所有人登城,一定要给吾挡住!!” “砰!” “噼里啪啦!” “砰砰砰!” 铁器碰撞的声音源源不断响起,大量的士卒投入到这一场战斗中。 滚石,猪油像不要钱一样丢下去。 盯着有些许退意的士卒,马宁神色狰狞:“督战队给我上!后退者死!!” “去死吧!杀啊!!” “和他们拼了!!” 南仲军一鼓作气,直接杀到了城墙下。 三个攻城锤都已经靠近了城门,井阑也到了射程之内。 白明哲高呼,“除叛逆,杀贼寇!冲啊!” “轰!轰!” 战争加剧! 死亡开始蔓延。 鲜血染红了城头,一具具尸体倒下。 白热化阶段开始了。 第一百零二章:里应外合,城破 次日,辰时, 即墨城中某个隐蔽角落。 这里一大早就聚集了十几个服饰华丽的人,他们都是城内不满马宁统治的豪强、商贾。 虽然胶东有利益共同体,但,利益分配有多有少,分配方式不可能让所有人都接受,比如这一群意图重新划分利益分配模式的人。 在豪强、商贾背后,是拿着破旧佩剑的随从,他们面目刚毅,神态自若,小心翼翼地护卫着家主的安全。 这群商贾义愤填膺地讨论着,发泄心中积压已久的不满。 虽然随从的装备破烂,但是聚集在这里的都不是简单的角色。 他们每人都至少控制着百名农户、几十名家奴,实力最强的有多达四百多人的随从。 他们这股力量,如果凝聚起来,最起码能让五千人投入攻城战! 一名穿着粗布衣服的汉子对众人说道:“王师围城了!昨晚从木鸢上掉落的羊皮卷,诸位都看了吧?” 有人立刻回应道:“董兄一大早就派人送到大家府邸了,内容自然是看完了。从长安来的南仲将军,正在率领王师攻打即墨城!凡是响应者,皆有赏赐!” 起初说话的那个汉子又说到:“诸君可还记得马宁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吗?” 另外一名穿着带着补丁衣服的中年人面带怒色,握紧拳头,气愤地说道:“自然记得!他来了之后,鱼肉百姓,害死了许多人,也害得许多本地豪强没落!吾隐忍五载,如今,终于等到反抗的时候了!” 又有人说道:“诸公,虽然吾等有响应之心,且掌控的家丁、奴仆在五千上下,但,装备破旧,战力不足,若是贸然冲击城楼……是必死的结局吧?” 一名穿着黑色汉装的书生笑着说“大家莫急……吾乃唐公门客。唐公早就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在许久之前,就准备好了几百套甲胄!请诸公回去之后,挑选信得过的壮实家奴六百人,让他们立刻赶往唐公府邸,拿取装备!” “兄台,汝口中的唐公,是哪个?” 汉装书生笑着说道:“唐正卿!”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人皆倒吸一口凉气,汉子惊呼一声,“原来是墨家子弟的门客,失敬失敬!” 阿谀奉承者立刻开始鼓吹,“唐公乃墨家子弟,手中掌握的甲胄,肯定比吾等想象的要多!有唐公加入,此事就成功了大半!” “没错!大事可成!” 身上带着补丁的那个中年人低声问道:“那兵力、甲胄都已经具备,吾等,是否攻打西城墙,同王师来一次里外夹击?” 汉装书生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不需要这么麻烦。只要能将城门打开,迎接王师入城,就是大功一件!” “那好,就听唐公指挥!” “对,都听唐公的!” 汉装书生满意地笑了笑,轻轻拍手,道:“那好!西门防守士卒虽然较多,但,若是攻城,西门的兵力也一定是最多的。大家赶紧回去准备一下,两个时辰之后,以烽火为号,一同冲击西门如何?” “可以,有唐公带领,吾等放心!” “赞同!” “同意!” “好!到时候吾侪一定到!” 儒装书生抱拳说道:“诸公趁着这段时间,一定要再通知一遍,当然,最好也告知城中百姓,让他们一同响应王师!与其在这里受压迫,不如拼一把。死了的兄弟,家里人由大家一起养!孩子帮他抚养到十八岁!” “这位兄弟说得对!南仲将军已经下令帮我们减免赋税、商税!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到时候拖大家后腿的,吾沈涛第一个不答应!” “好!大家赶紧散去,两个时辰之后,也就是午时的时候,见烽火,攻西门!”儒装书生再一次抱拳:“大家保重!” 众多领袖也抱拳回应:“后会有期!” 在告别声中,所有人散去,这里重新重归安静。 一场巨大的百姓暴动正在暗中酝酿。 …… 城头 一夜过去了,攻城还在继续。 咆哮声,弓箭破空声,尖叫声,呻吟声…… 多种声音演奏着死亡的乐章。 鲜血淋漓,是在书写最后的时光。 马宁一直保持高度警惕,他被八牛弩的威力吓到了,因此没有靠近城墙,仅仅站在石头阶梯旁,等候亲卫汇报城头防守情况。 他发誓,在几百步之外射出之后,直接钉进城墙的弓弩,他这辈子也没见过! 还有那十几个投石机,太烦人了! 幸好胶东地区少山,大石头不多,否则,南仲军光用投石机,就可以把城墙砸得稀巴烂。 他喘着粗气,一刻也不敢放松,“督战队,立刻上城作战!御敌之时,注意守城士卒的情况!除彻底脱力之士卒外,后退者,死!” “诺!” “轰!轰!轰!” 由胶东甲士组成的督战队,快速地登上城头,投入到作战中。 而白明哲则静静地伫立在八牛弩后方,观察城头的一举一动。八牛弩虽然威力强,但作为弩箭的长矛数量稀少,必须要省着用。 整个战局,都是他们两个人的博弈。 “噗嗤!” 铁器进入身体的声音, “啊啊啊!!” 士卒死亡前不甘心的呐喊声, …… 还有很多很多类似的声音,它们共同组成了交响乐。 就在这死亡的序曲里,时间飞快的流逝。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了。 马宁握紧佩剑的剑柄,精神绷紧,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敌军攻打进来。 虽然兵家讲究四倍围城,但是自己的敌人可不是普通人。 如今多次的交锋,他已经明白,白明哲不可用常人的眼光看待。 以前的领兵经验,通通都是扯淡,这家伙不按套路出牌。 正当他准备上前支援一下薄弱位置的时候,突然一个浑身鲜血的士卒从城墙下冲了上来。 “报!!!郡守,大事不好了!城内走水,大量刁民出现,开始疯狂冲击城门!” 马宁目眦尽裂,一把将报信者提了起来,大声诘问:“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正值守城关键时刻,百姓突然暴乱? 时机掐得也太准了吧? 这名报信的士兵快速地说道:“郡守,城内有数不清的刁民突然冲了出来,他们正在冲击西城门!” 马宁将他丢在地面上,骂了一句,“该死,一定是昨晚木鸢传信的缘故!没想到胶东郡那群贼子动作这么快,仅仅一个晚上,就通知了所有怀有叛逆之心的家伙!” 作为胶东郡守,他自然明白城内暗地里有一股反抗他统治的家伙,虽然之前铲除的一批,但,那只是冰山一角! 不屑地摇摇头,他冷声说道:“刁民有多少人?” “不清楚,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根本看不到尾,初步估计,至少有四千人。怎么办啊!” “该死!”马宁眼睛瞪得和铜铃一般大,怒骂一声,然后拿着佩剑快速地冲下去。 四千人! 这都快比他剩下的人手多了。 不对!守了一夜了,他剩下的人,还不知道有没有四千呢! 本来戍守西城门的士兵就不多,现在一边应对攻城,一边还要应对刁民,分身乏力! 马宁冲到一半,又快速地折回来。 想到白明哲在下面,他不能离开。 一旦被守城士卒认为他是临阵脱逃,那么城池就彻底失守了。 所以他大喊一声:“潘龙,汝带领八百士卒,去给我把手无寸铁的刁民镇压了!” 潘龙小跑过来:“遵命!” 然后赶紧下去点齐兵马,迎战暴民。 …… 距离西城门三百米的长街 在商贾地带领下,数不清的家奴、农民手中拿着锄头,钉耙,镰刀,发动着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冲!打开城门者,免去家奴身份,赏十块金饼、耕地一百亩!” “杀啊!报仇!!” “儿子,我来帮你报仇了!” “尔等这群畜生,逼得我闺女自尽,今天我就跟尔等这一群畜生拼了!” “噗嗤!噗嗤!” “啊啊啊!” “去死吧!!” 潘龙用冰冷的目光盯着这群农民大军:“一群刁民!弓箭手,放箭!” “唰唰唰!” 一轮轮的箭雨覆盖,数不清的百姓永远地倒在了地面上。 临死之前,他们还保持着冲锋的姿势,瞪大眼睛,坚决不肯闭上。 缺出来的口子,后面的百姓快速地补上。 他们从前方阵亡的人身上拔出箭矢,拿着疯狂的冲锋。 每个人的眼睛都是血红色,里面夹杂了仇恨,充满了怒火。 冲在最前面的,要么是因为家里死了人,要么是这一段时间被压迫得最惨。 他们已经不怕死亡了,苛政猛于虎,他们希望王师能够早日收复失地,让他们重回故乡。 “屯长,箭矢快要用光了。” 潘龙抬起右手,示意停止。 “所有人拿起武器,给我杀!” “轰!” 八百人同时向前踏出一步,将手中的长槊斜着举起来,露出尖锐的锋芒。 “杀!!” “冲啊!” 冲锋的百姓眉头也不皱一下,就是上! “去死!” 冲到跟前,镰刀还未落下。 “噗嗤!” 槊刃捅进腹中。 在临死之前,基本上前排每一位百姓,都用自己的双手死死地抓住了进入身体的长槊,让胶东士卒再也拔不出来。 “该死!” 最前排的士兵直接恐慌了。 不断地向后用力,企图拔出长槊,却徒劳无功。 长槊就像是被螺丝紧紧的拧上,怎么也拽不动。 “噗嗤!噗嗤!噗嗤!” 数不清的锄头,钉耙落下,直接把第一排的士兵给撂倒了。 就这样,百姓直接用自己的生命开路,不断地靠近城门。 原本青绿色的地面已经一片鲜红。 虽然是碾压式的屠杀,但迫于不要命民众的压力,胶东守军不断地后退。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潘龙身边的士兵越来越少。 忽然,有一阵铁片撞击的声音从刁民群里传来,“哗啦!哗啦啦!” 几百名穿着甲胄的壮汉,手持长槊,正向这里压来! 冲在最前面的百姓,不由自主地分开了一条路。 见到对面的架势,潘龙懵逼了,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靠近的穿着甲胄的刁民,他下意识地说了一句:“我去他个蠢货老祖宗。” 刚才郡守可没说,刁民里面还有甲胄士卒! 这真的是刁民?不是康王的心腹? 这装备比他守城时候穿的还要好! 一名满脸鲜血的士卒也被吓到了,轻轻地拽了拽潘龙的袖子,说道:“屯长,撤吧,若是那群家伙压上来,吾侪绝对顶不住。” 潘龙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撤?往哪撤?吾侪只要敢逃跑,打完了仗,郡守肯定把吾等的皮给扒了!” “屯长,吾等撤了,城门必破,郡守自身难保,哪有时间追究?” “是啊!屯长,兄弟们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这群暴民根本不怕死!” “屯长,要不开城门投降,迎王师入城吧。” 这群士卒都经过了高密城的战斗,如今都是带伤作战。 见到昨晚投石机、八牛弩的威力,早就不想打了,但在马宁淫威之下,不得不继续战斗。 如今马宁不在,又有人提议撤,自然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顿时,他们唧唧喳喳个不停。 潘龙犹豫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即墨城百姓,一时间乱了分寸,轻轻呢喃,“不能投降!投降也是死!” 一名亲兵带着哭腔说道:“屯长!好死不如赖活着!南仲军攻城太猛了,除了井阑,他们还有一种投石机!昨晚城头防御就是被投石机扰乱大半啊!如果不是猪油点了攻城锤,现在城池早就被攻破了。” 旁边的一名士卒应和道:“是啊,屯长,吾知道这里有一条小路通向东城门。据说东城门无人驻守,吾等可以从那里出城,即墨城真的守不住了!” “呼!” 看着已经疲惫不堪的手下,潘龙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艰难的下了最后一个命令:“兄弟们,撤退!吾等绝不能死在这里,撤,离开即墨城,大不了落草为寇!” “是!” 剩下的几百名士卒面带喜色,快速的从旁边的小路撤离,直接把西城门拱手相让。 见守城军退去,攻城的百姓们欢呼雀跃,冲得更猛了。 “冲啊!兄弟们,胜利了!开城门!!” “开城门!迎王师!” “冲啊!” 几名青壮年一马当先,直接冲进城门洞,打开了门栓。 “嘎吱!!” “咚!” 城门被推开。 白明哲在不远处,望着缓缓打开的城门,顿时瞪大了眼睛。 攻城的士卒也懵逼了。 城门怎么自己开了? 搞没搞错? “王师入城!” “恭请王师入城!!” “恭迎南仲将军” 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响起,直接把城墙上的马宁震蒙了。 下方怎么回事? 城门怎么开了? 潘龙呢? 这构成了他的人生三问。 “报!郡守!潘龙屯长引兵东去了。” “滚蛋!”马宁眼睛通红,不甘的咆哮:“叛徒误我!” 他听着下方震天的声音,咬牙切齿地看着背后的甲士,下令道:“撤,立刻向康王宫撤退!接到康王,吾等,从东城门突围!” “诺!” 第一百零三章:谈判?去你的吧! 白明哲跟随大军冲入即墨城。 “传吾军令!” “万震山、罗瑾,各带一千士卒,接管南门、北门,引南北门军队入城!” “冯驹率一千士卒,统计斩杀、战损、军功、以及城内响应者等情况,统计完毕,立刻向吾呈递文书!” “剩下将士,虽吾包围康王宫!一定要让马宁、康王伏诛!” “诺!” “轰!” 霎时,军队四分,奔向四个不同的方向。 …… 康王宫内 马宁带领两个胶东甲士,在刘贤的带领下,急匆匆地冲进康王的书房。 他单膝跪地,声音抑扬顿挫,陈词恳切,“大王,南仲军已经入城了,赶紧撤吧!再不走,吾等,皆为其阶下之囚!” 康王不急不慢的将手中的竹简合上,眯着眼睛,用犀利的目光,打量自己这个心腹,“汝败了?” “嗯。”马宁羞愧地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哼!”康王冷哼一声,将竹简猛地摔在案几上,“一万大军,不到一天,就让人攻了进来?汝不是要效仿田单吗?就是这么个效仿法?” 马宁吓得立刻跪在地上,颤巍巍地说道:“大王息怒,都是那小儿诡计多端,攻城器械层出不穷!他们攻城武器比吾前些日子攻打高密城的,不知强了多少倍。” 他用手指着西门的方向,低着头,解释道:“昨晚,他们先是在黑暗中动用数十架投石车,把城头守军,砸死大半,然后又用一种怪弩,将弩箭从六百多步外,直接射进城头,吾等遭遇的损失,不比投石机少。” “还有,他们……” 不等马宁说完,康王再也忍不住了,他怒气冲冲地站起来,“砰”的一声,一脚踢翻了案几,咆哮道:“六百步外?汝觉得寡人是傻子吗?哪怕是床弩,最大射程也只有四百步,他哪来的六百步!” 马宁痛哭流涕,委屈地说道:“大王,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啊!大王不信,可以去问门外的甲士,他们昨夜都看在眼里了。” 刘寄眯着眼睛,询问道:“哼,说到甲士,汝带走的两千五百名甲士,如今还剩下多少人?” 马宁忽然停住,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大约还有一千人左右……” 刘寄心脏突然一痛,咬着牙根,道:“一千人?也就是说,折损超过一半?” “正是。” 刘寄彻底怒了,他走上前,一脚将马宁踢倒,“饭桶!汝这个饭桶!当初田单没有甲士,只有数千步兵,却坚守即墨数载,最终光复齐国!而汝掌握万人士卒,即墨却一夜而破!汝,还能做什么?” 马宁重新跪好,俯首,“大王,属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大王离开即墨了!大王别犹豫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掉了!” 刘寄不屑地摇摇头,“哼!走?为什么要走?寡人乃先帝十二子,陛下之弟!为何要走?吾在此,谁敢入宫?哪怕白明哲那毛头小儿是皇兄册封的将军,也不敢动轻易的得罪本王!寡人不信,他以为自己是武安侯窦王孙。” 将两只袖子甩开,他将落在地上的康王印玺捡起来,傲然说道:“寡人乃高祖后裔,刘氏子弟!哪怕是陛下,也不可能将寡人轻易下狱!” “大王,这都什么时候了!吾等,和南仲将军,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了!”马宁忽然有心心堵,后悔没有自己逃跑,“他既然已经进城,第一件事,肯定是把大王、属下,押入大狱,即日押赴长安。” 刘寄哈哈一笑,对此不以为然,与马宁对视,道:“呵,说起不死不休,汝忘了一点。” 马宁一愣,“大王?” “自从南仲将军到达胶东,汝之作对的,只有汝、广放二人罢了!”刘寄咧嘴一笑,“寡人,可是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 马宁忽然感觉后背一凉,一屁股坐在地上,声线颤抖,“大王此言何意?” 康王转过身,走了几步,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低声道:“马宁,汝跟了吾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君之忠诚,寡人没齿难忘。然,如今这个关头,虽说寡人不想,但,却不得不做!” 他慢慢地转过身,看着呼吸逐渐急促的马宁,露出一个魔鬼式的微笑,“来人呐!” 马宁身后两名甲士同时拱手,甲胄“哗啦!”一抖。 刘寄闭上眼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朗声道:“胶东郡守马宁,违背长安意志,与都尉广放联合,欺压胶东百姓。寡人虽为胶东王,然,手中无军权,家眷皆在胶东,不能与之相争,坏高祖名誉,此乃寡人之过也!” 马宁听到之后,眼珠子骤然红了,他企图冲上去,将刘寄扑倒。 这是打算要放弃自己啊! 恐怕,广放的下场,他自己也要经历了! 然而,还没等他冲上去,那两名甲士就把他按在了地上,令他动弹不得。 于是,马宁只能凄惨的哀鸣,“大王,大王,放属下走吧!属下立刻离开即墨,北上之后,离开大汉!大王,大王……饶命啊!” 然而,铁石心肠的刘寄,并没有理会他的话语,而是继续说道:“幸陛下圣明,令南仲将军率领大汉雄师到达胶东,镇压叛乱!寄无能,不能与南仲军并肩作战,只好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城池攻破之际,寡人联合城中豪强、辅以暗中培育的甲士,将马宁拦截在距离胶东东门四百步的街道上。” 刘寄最终再看了一眼自己这个心腹,坦然一笑,“因马宁拒不投降,寡人只好命人将其斩杀!以正天威!” “来人,将马宁拖下去,斩首!” “诺!” 马宁扯着嗓子,眼珠子不甘心地瞪着,“大王,不要啊,大王,饶命!” 刘寄看也不看,直接一挥衣袖,“拖下去!” “诺!” 看着马宁离去的背影,刘贤忍不住,询问道:“父王,吾等真的不逃吗?马宁死了,吾等,真的就安全了吗?” “贤儿,汝放心吧。”刘寄森然一笑,“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都是马宁做的,寡人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哪怕那位南仲将军查起来,也不可能找到半分证据!” 刘贤放心地松了一口气,拱手道:“父王深谋远虑,儿臣佩服!” 刘寄摆了摆手,一副小儿科的表情,“行了,贤儿,为父有事情需要汝去处理。” “父王请讲。” “汝带着马宁的首级,立刻出宫,找白明哲谈判!告诉他,首恶已死,希望他撤离即墨城。”刘寄眼中掠过一丝狠意,“虽然不甘心,但,只能舍弃一部分利益了。汝告诉他,从今往后,他在胶东的所作所为,寡人不会插手!” “父王,如今大势已去,他会听吗?” 刘寄浅吟道:“他没有寡人做事的证据,如果强占即墨,恐怕说不过去吧?” 刘贤还是有所顾忌,低声道:“那国相那边……” 刘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轻声说道:“国相畏罪,已经吞金自杀了。” “吞金……”刘贤猛的咽了一口唾沫。 恐怕吞金是假,被父王弄死才是真吧。 凡是能够舍弃的,全部舍弃,这就是为王之道吗? 他暗暗记住,拱手,“那儿臣姑且去试一试。” 刘寄挥挥手,“去吧,小心点。” “诺。” …… 两炷香个时辰之后,南仲军将康王宫围得水泄不通。 刘贤应刘寄之命,用一个包袱包着马宁的首级,走到了白明哲等人歇息的民屋中。 他将昂鲜血浸透的包裹丢在地上,进入白明哲所在的房间,拱手,“胶东王太子刘贤,见过南仲将军。” 白明哲哈哈一笑,站起来,拱手还礼,“王太子殿下安康。太子前来,可是商讨康王投降之事?” 刘贤摇摇头,“白公此言谬矣!父王为曾与公一战,何来投降之说?” 他指着门外地上血淋淋的包裹,沉声道,“那是罪魁祸首马宁的头颅,他在逃亡之际,被父王与众将士合力,斩杀于即墨主街道!请君验收。” 白明哲原本笑眯眯的表情,忽然凝固了,他盯着外面地上的首级,脸色陡然一变,“尔等竟然杀了马宁?他可是陛下任命的两千石大臣,未经陛下允许,私自斩杀大臣,该当何罪?” 刘贤不卑不亢,大笑一声,“哈哈哈,南仲将军,马宁已经叛乱,父王这是在平定叛乱。罪名从何而来?” 白明哲勃然大怒,用力地拍了一下案几,高声道:“即便马宁有罪,也应该押赴长安,交给廷尉署审判!尔等擅自斩杀,恐怕是想要毁尸灭迹,毁灭证据吧?” “呵,南仲将军,公所言,吾不明!” “别装!”白明哲冲上前,一把揪住了刘贤的衣领,“康王这些年在胶东做的事情,吾都调查清楚了!哪怕马宁死了,尔等,也难逃被押赴长安命运!” 刘贤轻蔑一笑,用右手将揪住自己衣领的手打到一旁,“南仲将军,话别说得太满!吾认为,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不变的利益。” 他眯着眼睛,沉声道:“不如双方各退一步,尔等从即墨撤退,从此之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公产盐也好,制渔也好,父王,都不会插手。一切,就当没有发生过。” 他指着门外马宁的首级,沉吟一声,接着说道:“首犯已死,陛下那里,可以用马宁的首级交差。吾也知道,君之所以顾忌,是担心私自斩杀马宁,被长安百官弹劾。如今,父王替公斩杀,免除白公后顾之忧。” 他轻轻一顿,以退为进,继续说道:“当然,父王也知道,如今南仲军占据大势,想要让南仲军退出即墨,恐怕同时简单之事,吾有一个提议,请公一听。” 白明哲眉头一皱,没有反驳,他想知道这家伙的提议内容。 见白明哲迟疑,刘贤诚恳地说道:“南仲将军一职,乃临时设立,总有撤销的时候,而吾胶东国不同,只要将军之职为父王设立,便可一直长存。只要南仲将军有意,吾可以立刻请奏父王,让他给予一将军职位,届时,白公……” 还没等他说完,白明哲的脸色就瞬间一沉,变得比黑炭还黑。 什么玩意? 封自己为将军? 这种事情也敢提议? 李广为什么一直难以封侯,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七国之乱本来有机会,可是李广竟然接受了其他诸侯王的册封,这让汉景帝的心情瞬间降到了谷底。 最终,李广难封! 现在倒好,刘贤这个家伙,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个提议,相当于一巴掌拍在了马屁股上。 白明哲桀然一笑,拍了拍刘贤的肩膀,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转过身,走回座位,坐了下来,冷声道:“太子阁下,君之提议,恕难从命!康王今日要么自缚而出,要么,本将带人打进去!” 刘贤尖叫一声,“南仲将军,汝可要想清楚!康王宫内还有两千多死士,其中更是包含了一千多甲士,若是强攻,南仲军的损失,绝对会持续增加!” “太子阁下,战争哪有不死人?本将能做的,就是让损失降到最低!” 白明哲对外喊道:“来人!” 叶楚平冲了进来,“将军!” “楚平,汝立刻带领三百名士卒,将轰天雷摆放于康王宫城墙的位置!至于点火时间,等吾命令!” 叶楚平接过令箭,高呼道:“诺!” “轰天雷?”刘寄面色一变,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东西能用雷来命名? 于是,他问道:“这是什么?” 白明哲咧嘴一笑,“可以让吾南仲军在一炷香的时间,攻入康王宫的神兵利器!原本吾打算用来攻打即墨城门,没想到,西门被人从内部打开了,因此,这个机会,轮到了康王宫。” 他微微一顿,最后一次警告,“太子阁下,赶紧回去通知康王吧,只要他投降,吾可以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希望康王,不要自误!” 第一百零四章:策反 “南仲将军,还是那句话,吾胶东绝不投降!哪怕是战斗至最后一人,也不会有半分投降之心!”刘贤依旧不肯让步,他试探性的询问,“吾闻之,太原君仁义之至,乃忠义之人。吾胶东一脉,乃高祖之后,且父王与陛下同为先帝庶出,兄弟之情如同手足,若是将军攻打王宫,这让陛下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众口?” 他拱手一拜,“请将军三思!贤觉得,万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抱歉,没有什么好商量的。要么投降,要么,吾南仲将士攻进去!胶东王还有最后半个时辰的时间!半个时辰之后,如果还不投降,休怪吾无情!” “将军!”刘贤声容并茂的喊道。 “太子阁下,无需多言!” “那好吧!”刘贤叹了一口气,“那就战吧!王宫守军皆为死士,吾不信将军口中的轰天雷,可以轻而易举地打进王宫!” 白明哲有些意外,眨眨眼,轻声一笑,“太子阁下真的考虑清楚了?不再请示胶东王吗?” 他实在没想到黑火药攻城,会最先用在大汉诸侯王身上。 “吾之意,既为父王之意!” “那好!来人啊!”白明哲拍了一下案几,面色严峻,对外呼唤一声,“让叶校尉一炷香后,点燃轰天雷,瓦解王宫外围防御!” 传令兵拱手问道:“将军,瓦解之后,是否立刻攻城?” “不用,让三军原地待命!” “诺!”传令兵快步跑下去。 白明哲端起案几上的碗,喝了一口凉水,淡淡地说道:“吾建议太子阁下跟着一起去,去见识见识王宫城墙顷刻间倒塌的情形。见到之后,君也许会回心转意。” “且,吾听闻,君虽贵为胶东王太子,然,胶东王却无立君为王之心!君之弟刘庆向来受胶东王宠爱,恐怕,下一任胶东王,会是他!” “请阁下考虑清楚,即便吾这一次放过胶东国,胶东国也不会落在王太子一脉的手中!君之行动,恐为他人做了嫁衣。” 刘贤目光阴沉,沉默不语! 白明哲一语中的。 他的父王的确宠爱他的弟弟! 他也一直担心,在刘寄百年之后,会上书长安,请立刘庆为胶东王! 眼前这个南仲将军说的话,不无道理。 白明哲见刘贤沉默了,哈哈一笑,继续说道:“胶东王为先帝十二子,陛下为先帝十子,君亦言兄弟二人情同手足。虽胶东王犯叛逆之罪,但比起七国之乱,肯定要轻很多。君且一想,淮南王之父参与七国之乱,陛下隆恩,未曾追究,依旧让其做淮南王。叔父与兄弟,孰远孰近?” “只要君肯手书,陈胶东王历年来的暴政,陛下那里,一定会感到欣慰!即便除胶东国,但念在兄弟之情上,君一定可以得一列侯之位!虽不为王,但也休闲自在。” 最后,白明哲微微一笑,一字一顿地说道:“请太子阁下好好考虑一下吧。” 起身,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太子阁下,轰天雷快要点燃了,请君移步观看。明哲在此恭候,待君回心转意。” 刘贤咬了咬嘴唇,不甘心地拱手,“告辞!” “请!” …… 一炷香之后 叶楚平指挥着士卒,在宫墙墙根堆着一堆瓶瓶罐罐。 他抬着右手,指挥道:“都轻一些,别太用力,也别跑得太快,只要把东西堆在墙边就行了!” “校尉,王宫城墙上有弓弩手……他们不会动手吧?” 叶非平大手一挥,拍了拍胸脯,保证道:“不会,大胆地去!吾已经让人布置好了八牛弩!哦,就是黑夜攻城时,用的那个劲弩,兄弟们都见过它的威力了吧?” 他看着城头上的那群散兵游勇,轻蔑一笑,“可惜啊,投石机太过庞大,没法运进来……不过无妨,有八牛弩也足够了!只要王宫城头有人轻举妄动,八牛弩立刻发射,让他们好好地吃一壶!” 抱着黑火药的士卒听了之后,纷纷松了一口气,你一言我一语的再次向前搬运。 “呼,有弩箭在,一定没问题!” “兄弟们加把劲,把轰天雷全都堆在城墙外!” “别堆的太过松散,尽量堆在一起!” “哦对了,拿盾牌的兄弟借几个盾牌用用!校尉说上面压几块盾牌,威力更大!” 一个个士卒捧着棕黑色的陶罐,在众目睽睽之下,靠近王宫城墙,随后,在城墙下堆了一个一米多高的陶罐墙。 …… 王宫城墙上 “屯长,他们太猖狂了,要不要直接射杀这群士卒?” 这个屯长气的拍了一下那个士卒的脑袋,骂道:“射杀个屁!没看见远处的那个弓弩吗?” “看……看见了……” “看见了还找死?忘了昨天夜里的事情了?那个玩意射出来之后,能直接钉在城墙里面!” 士卒感到委屈,抽噎地说道:“可是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在城墙下面摆放一些奇怪的瓶瓶罐罐吧?” “他们摆他们的,关吾侪屁事?吾就不信,他们能召唤神仙,把城墙轰开!” 那个士又说道:“可是……这样有损王宫尊严吧。” 屯长冷笑着,“呵呵,尊严?一万人守城,不到一天城池被人攻破,胶东还有尊严吗?如今这群来自长安的士卒将王宫团团围住,胶东的尊严,早就被人践踏了!吾听闻,太子已经出城求和,还不知道人家南仲军接不接受投降呢,” 他环视城墙,瞪着周围的士卒,警告道:“都给我听好了!只要南仲军不攻城,都不准放冷箭!若是谈判因为放冷箭出了差池,别怪老子把放箭之人,从城头丢下去!” “都听清了吗?” 士卒皆大呼,“听清了!” 屯长满意地点点头,“很好!继续保持警惕!” “诺!” …… 刘贤跟着传令兵,到了一个距离叶楚平两百步的角落。虽然不清楚传令兵为何让自己远远观望,但出于安全考虑,他还是听从了安排。 “将军有令!点火!” 军旗招展,“哗!哗!” 叶楚平听着命令,拔出左侧腰间的佩剑。 “嗡!” 声音朗朗,震动天际,“三军听令,后撤一百步!” “轰!轰!轰!” 数千士卒不约而同地后退。 “民众可曾疏散?” “皆已疏散完毕!” “神箭手何在?” 十来个拿着弓弩的士卒齐呼,“在!” “将箭矢上涂满火油了吗?” “涂好了!” “箭矢可曾点燃?” “校尉,都点好了!” “那好!”叶楚平挥挥手,示意盾牌手上前。 在一阵甲胄摇晃声中, “轰!轰!” “咣当!” 一排黑色的一米多高的盾牌将主干道挡住。 叶楚平按照步骤操作,有条不紊地安排着,“除盾牌手,神箭手,其他士卒,全部盘膝坐下,堵住耳朵!” “诺!” 远处的刘贤看到这种情况,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也堵住了自己的耳朵。 叶楚平环视四周,发现一切就绪之后,“神箭手、盾牌手,用布条堵住耳朵!” “诺!” 叶楚平大喊一声,“十息之后,放箭点火!” “十!” “九!” “八!” … “四!” “三!” “二!” “一!” “射!” “嗖!嗖!嗖!嗖!嗖!嗖!” 瞬间,数十支带着火焰的箭矢飞向装满了黑火药的陶罐。 刘贤好奇盯着这群人的动作。 蓦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伴随着响起的,是无数爆炸声。 “轰!轰!” “轰!” 浓烟滚滚!地裂天崩! “轰!轰!轰!” 无数的石子、陶片、铁片、断裂的城墙砖四处飞射。 虽然隔着一百五十多步,但破碎的盾牌碎片还是有一些射了过来。 “当!当!当当!” 盾牌手们咬着牙,强忍着耳膜的痛,用力撑着盾牌,阻挡滚烫的气浪、飞溅而出的沙石等。 “当!当!当!当!” 叶楚平撕心裂肺的喊道:“挡住!” “哈!”所有盾牌手同时用力,在“噼里啪啦”的碎石敲打中,维持防御。 “轰!轰!轰!” …… 大约过了一两分钟,所有的陶罐都爆炸完了。 叶楚平偷偷摸摸地靠近盾牌,从两块盾牌的缝隙之间瞄了一眼。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堆放陶罐的那面宫墙已经变得破烂不堪,地面上除了碎屑之外,还有一个七八米深的通道! 通道外宽内窄,呈一个锥形。 最内侧的那个洞,恰好供两三个士卒通过。 而通道上方距离宫墙顶部已经不足三米,那三米也已经充满了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的裂痕。 只要再用力敲打几下,一定可以彻底破碎。 至于城头上的士卒,已经吓傻了。 他们皆目光呆滞地坐在地上,两腿发软,屎尿横流。 “神力!” “南仲军竟然可以召唤神威!” “屯长,投降吧!吾等投降吧!” 那个屯长怒斥一声,“住嘴!都好好坐着,什么也不准做,以免惊扰神仙!” 他颤巍巍地坐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 虽然不清楚脚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根据下方传来的剧烈轰鸣,以及被飞溅沙石攻击到的士卒来看,应该是……被打通了。 南仲军竟然以天雷之威,轰开胶东城墙。 他沉默不语,在心底里咆哮着:难道,真的是老天发怒了吗? …… 叶楚平回过神来,立刻重新布置围困阵形。 虽然知道已经没有必要,王宫内部守军必然已经军心尽丧,但为了形式,他还是下达了命令:“盾牌手后撤!传令兵立刻去向将军汇报情况!三军上前一百步,重新构建围困阵形!” “诺!” 他一步当先,踩在碎裂的瓦砾上,奏出“噼里啪啦”的胜利之乐。 这清脆的乐曲,跟随着寒冷的西北风,一起进去处在石化状态的刘贤耳中。 刘贤宛如一个木头人,立于寒冷的西北风中,双目无神地盯着爆炸的位置。 虽然刚才堵住了耳朵,但是强烈的爆炸声还是让他的耳膜“嗡嗡”的,听力下降。 他转身,踉踉跄跄的往白明哲所在的位置走去。 引天雷之力,这如何抗衡? 宫墙已经破碎,宫门如同虚设。 只要南仲军愿意,他们随时可以杀入王宫。 现在,他必须要好好考虑考虑白明哲给的条件了。 这也是父王交给自己的道理:为王者,可以舍弃一切! “哒!哒!哒!哒!”刘贤跌跌撞撞地走着,完全凭借身体的本能。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一炷香?还是一个时辰? 总而言之,在他见到白明哲之后,就忽然失去了力气,直接瘫坐在地上。 两行热泪从眼角滑落,他歇斯底里的苦笑,“哈哈哈哈,吾小看了南仲军,哈哈哈,将军之言,不是大话!好一个轰天雷,好一个南仲将军!” 他双臂弯曲,两手想上个,身体不甘心地颤抖,企图诘问苍天,“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天雷降临?为何南仲军可以动用神力?” 白明哲拍了拍刘贤的肩膀,道:“阁下误会了,这并不是真正的雷,依吾之能,无法驾驭雷电。这只是科学罢了。” “科学?”刘贤一愣,脸上的泪水划出一道弧线。 然而,虽然他有疑问,白明哲却没有打算解释,而是问道:“太子阁下,想好了吗?是否愿意……” 没等他说完,刘贤就用力地点点头,道:“吾愿意!” 与此同时,他在心里默念:“对不起了,这是父王言传身教,儿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快速地调整好情绪,他拱手,“南仲将军,数日之前,父王就已经将这些年的证据抹除的差不多了,即便君去调查,得到的也不过是马宁鱼肉乡里的证据罢了。” 白明哲回到座位,正襟危坐,“敢问太子阁下手中可有留存的证据?” “有!”刘贤眯着眼睛,“父王这些年收的好处,都记在一本用纸书写的账本上!而胶东的利益划分,也是根据账本进行的。” “纸质账本?”白明哲心中一惊。 好家伙,太奢侈了! 这个年头,纸和黄金的价格差不多吧? 虽然比较粗糙,但是,也能写几个字。 “账本何在?” 刘贤嘿嘿一笑,没有立刻说出来,他现在需要用这个筹码,增加自己的利益。 第一百零五章:我想做王 白明哲看出了刘贤的意思,微微一笑,转身,拿出一份崭新的帛书,放在了案几上,“太子阁下,看来君所图非小啊,行吧,我俩谈谈条件吧。” “南仲将军勿怪,我这人怕死,很是担心,去了长安之后,万一被皇叔二话不说给宰了,岂不是欲哭无泪?” “太子担忧之事不无道理,陛下让吾主胶东之事,吾代表长安,与君立下字据,以字据为证,如何?” “可!”刘贤放心地笑了。 汉人重义,不想被口诛笔伐,就得遵守契约! 跟南仲将军签订契约,可比跟侍御史那群人签订可靠得多。 白明哲屏蔽左右,沉声问道:“不知太子阁下想得到什么?” 刘贤狡黠一笑,“吾想要做胶东王!” “这不可能!胶东王刘寄组织士卒抵抗梁国士卒、南仲军接管胶东,本身就已经触犯了大汉律例。虽然此行为比七国之乱轻,但是,若是陛下追究起来,刘寄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足够让胶东国除名!君想要做胶东王,简直是痴人说梦!” “哈哈哈。吾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提出做胶东王的要求太过分了,不过,吾觉得,凡是没有绝对。”刘贤大笑,“世人都说太原君聪慧无双,听闻,君还解决了圆周率这个难题……贤不才,认为,只要南仲将军肯出手相助,胶东王位,唾手可得。” 白明哲笑容逐渐凝固,面无表情,道:“阁下这是打算把我拉下水啊。” “非也,非也。”刘贤一本正色的说道,拱手请求,“吾刘贤在此发誓,只要南仲将军助吾,吾成王之日,胶东上下,听君差遣!” 白明哲眼前一亮,“太子的意思是……让吾做暗中做胶东的皇帝?” “正是!”刘贤眼睛不眨,大气不喘外人根本分辨不出他真正的心思,“胶东处于大汉东方边陲,在长安的话语权不如梁国、淮南国、代国。吾时常思考究竟是何原因,就在刚才,吾明白了!” 白明哲一言不发,想要看看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好处是,刘贤这小子没让他失望,说出来一番比较有道理的话。 “代国有雁门苏意、中尉卿韩安国,梁国有抵御七国之乱,同韩安国齐名的名将张羽,而淮南国拥有一大批贤臣,淮南王门下食客,趋附至数千人,内有淮南八公:苏飞、李尚、左吴、田由、雷被、伍被、毛被、晋昌。”刘贤微微一顿,朗声道:“反观胶东,虽大人为景帝之子,然,门下食客多为马宁、广放、宋湘、胡延年等不入流之人,其名未扬天下,其德卑微至极,怎么能与大汉顶尖人才相争锋?” 归根结底,一句话:俺们胶东,在长安没有人! 好不容易有个儒家宗师胡毋生,还退休返回了齐地! 这怎么和人家打? 朝廷有人与朝廷没人比起来,能一样吗? 因此,刘贤总结出一个道理:抱大腿,一定要抱大腿! 只要大腿抱得好,荣华富贵少不了。 这位胶东王太子起身,对白明哲拱手,“将军,公对胶东而言,正如苏意之于雁门,雷被之于淮南国!只要君肯推举鄙人为下一任淮南王,帮助胶东度过难关,吾胶东国从此,马首是瞻,绝无二言!” 白明哲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刘贤,暗中盘算其中的得失。 如今,他在大汉最坚实的后盾就是卫青了。至于统帅的这一万多人,刘彻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让他们在一个呼吸后倒戈相向。 培育自己的势力,看起来的确是迫在眉睫了。 然而,刘彻多疑,如果自己明目张胆的培养势力,不出数月,就要在瑟瑟的冷风中,横尸街头。如果借刘贤之手拉帮结派,发展下线…… 风险貌似不小。 这家伙连父王都可以出卖,更别说自己了。 权衡之后,白明哲提出一个委婉的方案,“太子阁下,君应该知道陛下的脾气。胶东叛乱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如果不严惩,这让其他的诸侯王怎么看?” 大家一看,叛乱惩戒比较轻,为何不一起叛乱? 反正成功了就当皇帝,失败了就自罚三杯。 这么一搞,大汉不就乱了吗? 于是,白明哲提议,“不如这样,本次叛乱,吾向陛下言明君之功绩,为君争取一个关内侯!君应该清楚,陛下这个人喜欢思旧,只要君待在长安,哪天陛下想起来了,说不定会恢复君胶东王的王位。” “关内侯?”刘贤眉头紧皱,不曾舒展,“为何不是列侯?孤好歹是高祖后裔,体内流淌着与陛下相同的血脉,区区关内侯,焉能配得上孤?” 白明哲额头挂着三道黑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家伙,皇室出身就是不一样,关内侯都看不上,开口就是列侯。 人家李广为了关内侯的位置,给老刘家卖命一辈子,结果,还没得到! 人家卫青,让大汉打赢了第一场对匈奴作战的战斗,也不过是关内侯,至于长平侯的爵位,那是一次次胜利叠加出来的。 并且,老子只不过是一个太原君罢了,想要成为关内侯,改得抓紧时间练兵,打赢一场龙城之战。 你倒好,狮子大开口,张嘴闭嘴就是列侯,这是不把大汉军方放在眼里啊。 忍不了,真的忍不了! 不敲打敲打,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白明哲眯着眼睛,冷声说道:“太子,请不要忘了身处的境地,阁下为投降之人,陛下不重罚,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列侯,呵呵,可能吗?已经一炷香了,吾没有多余的时间在此浪费,赶紧说,刘寄的账本在哪?实在不行,吾直接攻进王宫,自己搜!” 刘贤有点害怕,担心白明哲不管自己了,咬着嘴唇,心一狠,叹了一口气,“那好吧,关内侯就关内侯!” 他指着一个方向,沉声道:“父王将账本,放在了自己的王陵棺椁中!王陵在距离即墨东北的三十里的郊外,将军只需要派出一支百人轻骑,携带孤支手书,就可以将王陵拿下!” “好!”白明哲激动地站起来,“劳烦太子带路,将账本取回来,吾先攻入王宫,确保大王的生命安全。一个时辰之后,吾等在王宫内汇合!” 刘贤悲伤地闭上眼睛,拱手作揖,“诺!” 第一百零六章:众叛亲离 一个时辰之后 一群穿着甲胄,头上插着盔缨的士卒将一批死士杀尽后,冲进了胶东王宫的大殿。 刘寄穿着胶东王的王服,静静地跪坐在大殿王位之上,他的身旁,是十余个穿着丝绸的嫔妃、宫女,还有小儿子刘庆。 白明哲在众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大殿,他的身后,黄钺在右、白旗在左,分别由李沮、苏建捧着。 黄钺、白旗所过之处,士卒皆抱拳行礼,以示威严。 白明哲走到大殿中央,笑着,拱手作揖,“南仲军统帅白明哲,见过胶东王!” 刘寄努力令自己保持镇定,面不改色,沉声道:“汝就是皇兄新任命的将军?” “正是!” 刘寄微微一笑,高呼一声,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回荡。 “汝抬起头来,让寡人好好看看!” 白明哲左手按着佩剑,直起身子,与之对视,“大王!” 刘寄声音平稳,丝毫听不出,这是一个有罪之人,“听闻汝尚未加冠?” “正是!前不久,刚刚十八岁!” 西汉岁首在十月! 因此,他现在十八岁了! “好好好,不愧是武安君之后。”刘寄连叫三个好,“竟然用一日时间,攻破即墨城,又用半日时间,召唤天雷,攻破我胶东王宫!汝,比乐毅强!看来,大汉对匈奴的战争,将会取胜了。” “大王谬赞了。先祖、乐毅,皆华夏名将,吾仅是一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罢了,安敢与之二人相提并论?即墨之所以攻破,因马宁不如田单千分之一,因胶东民心已丧!” “年轻就是好,口齿伶俐呀。吾数月之前,听过汝之名号!吾记得,那一次是开仓放粮吧。”刘寄感慨万分,抬起头,陷入了回忆,“百姓遭遇螟虫之灾,吾甚感心痛,长安没有发布开仓放粮的文书,吾也没有办法。万幸,汝在平阴动手,登高一呼,使天下响应,寡人佩服。” “不敢!显允不才,怎敢让大王佩服?”白明哲皮笑肉不笑,“还有,这天下二字,恐怕不实,比如,胶东国恐怕就没有响应吧?胶东官僚、豪强利益共进退,即便仓廪打开了,恐怕百姓得到的粮食,不足百分之一、二,更多的是进入大王、众官僚、豪强的口袋了吧。” 刘寄勃然大怒,拍了一下案几,骂道:“荒谬!寡人乃高祖后裔,岂能做这种卑鄙无耻之事?汝听何人所说,此乃污蔑!” “大王,是不是污蔑,等账本到了,一切就说得开了。”白明哲露出笑容,“在此之前,本将想和大王聊聊,几天后廷尉署的伙食安排。敢问,大王想吃什么?” 刘寄自动忽略了后面那句话。 进了廷尉署,吃什么,这归廷尉正管吧,你一个将军凑合什么? 他更关心那句话,压低声音,道:“账本?什么账本?” “当然是这些年来,大王鱼肉胶东的账本啊。世人都说胶东王刘寄怯懦,吾看,所言为虚。胆敢和长安对着干的诸侯王,肯定不止大王一个,但做到大王这个地步的,恐怕还没有出现。” 刘寄的右眼皮疯狂的跳动,他压住怒气,道:“账本的消息,汝从何处得来?还有,吾儿贤儿呢?” “这还需要多问吗,肯定是王兄背叛了父王!”刘庆气愤地说道。 刘寄的脸气成了猪肝色,他一巴掌打在了刘庆的脸上,呵斥道:“住口!贤儿为人聪慧、忠孝,一定不会背叛我!” 他气势汹汹地瞪着白明哲,喝道:“汝别想诈吾!吾不会信!从来没有账本!抵挡王师,都是马宁、广放自作主张。马宁已经被寡人斩杀,如果不信,汝可以把广放找来,寡人亲自与之对峙!” 白明哲不屑地摇摇头,轻蔑一笑,讥讽道:“大王,别狡辩了,吾的人已经去王陵了。广放、马宁怎么死的,大王心里没数?还对峙,好啊,等大王到了长安,本将亲自奏请陛下,让大王到地下同广放对峙!” “尔敢!”刘寄尖叫一声,“本王乃先帝之子,大汉诸侯王,谁给尔等权力,进入吾之王陵!” “这权力,陛下给的!”白明哲指着黄钺、白旗,冷声道:“请大王交出胶东王印,除去诸侯王服,跟随本将,去长安宗庙受审!” “哈哈哈哈,白明哲,汝以为本王是吓大的?”刘寄不怒反笑,将案几上的竹简丢出去,指着家眷,“不怕告诉尔等,不光是案几上摆放的碗,这群人手中捧着的碗,也装着毒药!若是尔等不退出即墨,吾侪立刻死在这里!届时,汝迎来的,将会是皇兄的问责,其他诸侯王的讨伐!” 他桀然大笑,“未上报宗正卿,未经宗庙审判,害死诸侯王家族,这该当何罪?” “大王何苦呢?”白明哲脸色阴沉,“大王一人之罪,何苦连累家眷?” 刘寄冷哼一声,“本王无罪,尔等在污蔑本王!” “唉,看来大王不见棺材不落泪了。”白明哲无奈地挥挥手,示意冯驹将刘贤亲笔书写的帛书拿上来。 他将帛书高高举起,高呼,“此乃胶东王太子刘贤揭发胶东王的文书!上面乃太子亲笔、且印有王太子印玺!尔等,立刻将毒药丢弃,此时投降,王太子刘贤可保无辜家眷不死!”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刘庆张大了嘴,惊恐地说不出话。 真让他说中了!大哥真的背叛了父王! 他偷偷地瞄了一眼刘寄,发现刘寄的脸色已经被由猪肝色变成了木炭的黑色,“父王……” 刘贤气的一脚踢倒案几,狂骂道:“刘贤,汝这个白眼狼,竟然敢背叛本王!啊啊啊啊!混账!逆子!” 知道大势已去,刘庆偷偷地将碗中的毒药倒在地上,其他家眷见了,也学着他,一起倒了毒药。 比起死亡,她们更想活下去。 刘寄活脱脱像是一个发狂的狮子,暴跳如雷,咆哮,“谁让尔等倒了毒药的?给吾舔干净!” 刘庆将碗一丢,叹了一口气,“父王,认命吧。王兄已经投降,吾等实在没有必要死撑着。只要父王在陛下面前认罪,除了父王,吾等这群没有参与的家眷,说不准还有活路。” “放屁!老子杀了汝这逆子!”刘寄被刘庆的话气的头晕目眩,忽然,喉咙一甜。 “噗!”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白明哲挥挥手,“来人,将他们拿下!立刻检查胶东王的伤势!” “诺!” “哗啦!”十几个甲士冲上去,把胶东王室彻底拿下。 至此,胶东被南仲军彻底掌控! 第一百零七章:长途运输队 两月后, 陇西郡狄道城 一条长龙似的车队停在了城门外。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随从跑到一辆马车边,拱手作揖。“家主,狄道到了!” “沙啦”一声,车厢的门帘被掀起来,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探出头。 长时间的赶路,他的面容很是沧桑。 中年人颤巍巍的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 他动作轻柔,缓慢地将布包打开,一块叠的方方正正的丝绸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将布包重新塞进怀里,将丝绸打开。 虽然已经看了两个多月,但是他对这块写满了字的丝绸百看不厌,恨不得和丝绸融为一体。 商贾:佟木峰。 经营类型:盐、咸鱼 出发地点:胶东郡即墨城。 出发时间十一月初一, 运输盐量:五千石。 运输咸鱼量:两千石 运输终点:陇西 运送价值估计:盐,三百钱一石;咸鱼,一百二十钱一石, 共计一百八十六金。 缴税情况:无 收钱地点:长安——桑弘羊。 出发签证颁发机构:南仲军右副将——李沮。 在文书内容的左上方,印有“太原君印”四个大字。 在文书的左下方,有一处空白,那时让陇西盖印的位置。 佟木峰深吸一口气,用手拍了拍胸口,沉声道:“扶我下车!” “诺!” 一旁的家奴急忙趴在地上,用后背撑着。 佟木峰踩着家奴的后背,在随从的搀扶下,晃晃悠悠的从马车上走下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理了一些发髻,紧紧地攥着丝绸文书,迈着小碎步,怀着忐忑的心,向狄道西城门走去。 商贾能不能小幅度翻身,就看这一次了! 一想到马车上拉的食盐质量,他忽然有了信心。 那白花花的食盐,他这辈子也没有见过! 他相信,陇西太守见了,一定会将食盐全部拿下。 在随从地引领下,他来到了城门的位置。 在距离城门三十多步的时候,一排弓弩手举起了弓弩,为首穿着甲胄的将领大喝一声,“站住!所来商队,出示名谒!” 佟木峰示意随从停下脚步,在原地等待,然后他亲自捧着名谒,弯着腰,走上前去。 李椒抬起右手,示意属下别放箭,然后在原地耸立。 佟木峰笑嘻嘻的走上前,双手将名谒捧上,“将军,此乃贱民名谒。” 李椒拿了名谒之后,佟木峰又把丝绸捧在手里,等待阅读,“将军,此乃胶东郡发放的交接文书。” 李椒轻轻点头,看了看名谒,然后又抓过丝绸,开始核验二者的内容。 当他看到签证机构以及那个熟悉的字体之后,忽然一笑,“李沮这家伙,还算有良心,去了南仲军,没把陇西给忘了。” 李椒将名谒合上,还给佟木峰,然后把丝绸文书踹进怀里,看着长长的车队,声音冷淡,“这车里,没有装什么违禁物品把?” 他说的违禁物品,自然是武器、甲胄等。 “将军放心,绝对没有。”佟木峰拱手,“除了家奴、随从携带的防身器具,没有其他的武器了。” “尽管有李沮兄弟的文书,吾还是需要派人检查一下。”李椒挥挥手,示意一伍士卒立刻城门,“让汝之属下,全部放下武器,站在一旁!损失有人不从,别怪吾陇西弩箭无情!” 佟木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诺!” 然后快速回头,大喝一声,“所有人放下武器,站到一旁!” 做完这一切,他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弯着腰,夹紧双腿,等候李椒吩咐。 一炷香后, 一伍长前来汇报,“将军,一切正常。” 李椒眯着眼睛,“都检查仔细了吗?这可是第一批来陇西的运输商队,如果出了问题,不仅李广将军会追究,长安那里,也会追究。” 那伍长坚持说道:“将军放心,一切安全。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属下都没有放过。” “那好!”李椒走到一旁,将自己的马牵出来,吩咐道:“让他们把武器放在城门再进城,吾先去向李广将军说明,让他们在军仓那里等待。” “诺!” 佟木峰接到命令之后,笑容满面,挥挥手,示意商队跟上。 …… 李椒骑马很快,用了大约小半炷香,就到了李广办公的府衙。 人还未进,声先呼出。 他兴奋地喊道:“大人,大人,刚刚,从胶东来的第一支商队,进城了。” 李广抬起头,看着冲进来的儿子,咳嗽一声,“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责怪完,他又沉声问道:“这支商队运来了什么?” “五千石盐,三千石咸鱼。” “盐,陇西目前不缺,汝姑且去看看这批盐的成色。如果比陇西的盐质量好,那就封存起来,再让机灵点的下属联系几个匈奴部落,把旧盐出售给匈奴,赚点钱。那太原君虽然年幼,但是商战之法,却让我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当初,哪怕是周亚夫,也没有让我有这种感觉过。” “至于咸鱼……吾陇西粮仓不满,也不知道咸鱼能放几天。”李广沉吟一声,权衡之后,命令道;“这样吧,让火头营取一千石咸鱼,作为下一顿的伙食。鱼虽小,好歹也是肉,让将士们开开荤,适应适应吃鱼的生活!” “大人,那个撰写回执文书,需要陇西太守印。”李椒嘿嘿一笑,目光放在了案几上的那方印玺上。 李广猛的一挥衣袖,道:“先去把东西装进仓廪!回执文书不着急写,先看看士卒吃鱼以后的状态。万一吃了之后,士卒战斗力大幅度下降,还不如不吃!” “椒儿,别忘了,这咸鱼之法,可是那白明哲自保权宜之计。兵家大事,不可儿戏!吾等,必须慎重!” 李椒拍了拍额头,恍然大悟,拱手,“大人英明!属下这就去办!” “等一下!”李广叫住了儿子。 “大人?” “记得派人送点食盐过来,吾要亲眼看看质量!” “诺!” …… 过了两天, 陇西将回执丝绸还给佟木峰后,佟木峰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他带着原班人马,从陇西向南,往长安赶去他现在需要去长安拿钱。 第一百零八章:搞事情的胖、瘦将军 狄道府衙, 李广将陇西各县、边关送来的文书置于一旁,将李椒前两日送来的装有食盐的袋子放在案几中央。 袋子口被他打开了,白花花的食盐与空气接触,浓浓的咸味在空气中蔓延。 他不顾形象,抓起一把食盐,用手碾了碾。 那柔软轻滑的触感,和他接触过的粗盐完全不同。这细盐更加细腻,没有硌手的感觉。 他面色凝重,看着跪坐在下方的李椒,“椒儿,这是汝两日前派人送来的食盐,对这种盐,汝有何看法?” 李椒跟了李广这么多年,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苦笑一声,“大人,看这食盐的质量,恐怕,从今往后,胶东将会是大汉战略要地之一,南仲军,将会类似吾陇西李氏、北地程氏,作为驻扎胶东的军队!而那南仲将军,恐怕在陛下心目中,会更上一层。” “汝言之有理。”李广的目光一直放在食盐上,“能够制作出这种食盐,吾现在有点相信,他得到了留侯的真传。” 他竖着耳朵,倾听食盐落下的“沙沙,沙沙”声,同时问道:“士卒们吃了咸鱼之后,有什么反应吗?异常反应之类的。” 他现在只求咸鱼不适合陇西士卒食用。 如果咸鱼也…… “大人,一切正常。士卒只是反应,咸鱼的味道太咸了。哦,火头营研究过了,用水泡一泡,味道虽然不太好,但是容易下肚。否则,需要面食加以辅助。光吃咸鱼,对身体不太好,” 李广面露苦涩,“呵,只是太咸了?” “咚咚咚。”他用手敲了敲桌子,“咸鱼价格,同鸡、鸭、羊肉相比,贵几何?” 李椒牙齿不断地碰撞,不知道该不该说,只好低着头,用弱弱的声音说道,“大人,咸鱼便宜一大半。” “呼!”李广长呼一口气,从跪坐的状态,变成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他看着屋顶,闭上了眼睛,“吾担心的还是发生了。” “大人为何如此惊慌?”李椒不解。 “椒儿,咸鱼为肉,价格还比其他的肉便宜,汝觉得长安是否会削减边境的军费?胶东盐精致,比粗盐好了不知道多少,自此之后,大汉的军费,是否仰仗胶东产盐业?”李广喘着粗气,心情不好,“长安来信,陛下已经让桑弘羊掌管盐、咸鱼的运输,交易。大农丞这个位置,向来是辅佐大农令处理全国税收,何来掌管盐鱼之说?掌管盐鱼的大农丞,自秦之后,从未有也。” “呼!”他再次长呼一口气,呢喃,“恐怕,自此之后,不只是吾陇西,就连北地、雁门、代郡,也要受胶东牵制了。掌控了盐,相当于掌控了整个大汉的命脉!” 李椒拱手,安慰道:“大人不必太忧愁,别忘了,相比北地、雁门,吾陇西,在南仲军中有一个关键人物!” “椒儿,汝说的对!”李广一想到李沮,顿时欣慰了许多,“有沮贤弟在,吾陇西至少还有周旋的机会。” 除非李沮想要背弃祖宗,否则,他这一辈子,都是陇西的人! 被打上了南仲军的标签又如何?只要姓李,就是他陇西的一份子! “椒儿,汝回去之后,以为父的名义,给李沮写一封信。信中不必说得过多,关心关心他的生活就行,当然,尽量提一提他家里的情况,”李广淡淡地说道:“另外,让管家派人去李沮家里送点东西。马上就要入冬了,陇西冬天寒冷,多送点木炭,柴火、布帛、厚衣裳。” “父亲放心,孩儿回去之后,立刻着手去办。” “嗯,还有,立刻给太原君写信,就说吾陇西要订购大量的食盐,作为战略物资使用。同时,动用陇西财库资金,大量购买粗盐!吾要用粗盐,切断商贾出陇西,走私食盐的路!用粗盐,换回大量的羊羔,给士卒换换伙食!” “父亲,之前长安来信,让边关订购食盐的时候,写上自己的封顶价格,且所购食盐所需的费用,从每年的军费中扣除。吾陇西,要写多少?” “吾陇西,可接受价格。”李广一字一顿,“每石三百一十钱!” “三百一十钱?会不会太高了啊。依这个价格,来年军费……” “不高!一点也不高!”李广咧嘴一笑,“如今正处冬季,盐产量下降,三百一十钱一石,已经是赚到了。来年军费,吾可以用向匈奴贩卖粗盐的方法赚回来。” 虽然士农工商,商人低贱,但能使陇西立于边关之首,做一次商人,有又何妨? 担心李椒不重视,李广再次嘱咐,“椒儿,记得让传令兵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奔赴胶东!程不识那胖子一肚子坏水,如果让他的人先到了胶东,吾陇西官场,估计连汤都喝不成。” …… 北地 正如李广说的,另一边,程不识这小胖子正在向李息下达命令:“李息,立刻让人带着吾的手令出发,吾北地要买下胶东的所有食盐!告诉南仲将军,钱不是问题,他有多少盐,我北地,收多少!” 李息一头黑线,看着激动起来,浑身肌肉一颤一颤的老大,“将军,全买了,会不会太冒险了?吾北地军费不多了啊。” 程不识咧嘴一笑,“别担心军费的问题,只要食盐到手了,吾可以加价卖给李广,加价卖给苏意。若是三百钱买入,我就四百钱卖给他们。一进一出,净赚一百钱,这么一算,一点也不亏!” 李息觉得有道理,追问,“那咸鱼是否要买?” “买!有多少,买多少!北地不差钱!”程不识高举双手,高呼,“前几天我尝了尝咸鱼的味道,觉得味道可以,值得大量购入,以作出征之用。” 反正货送到了之后,商贾去长安领钱,他干嘛不买? 有长安兜底,再多的食盐,他也吃得下! 鉴于北地与胶东之间隔着一个代国,他不由得叮嘱,“汝现在就去安排,别让雁门和代郡摘了桃子!白明哲祖籍太原,若是他们谈感情,北地没有优势!” 李息:“……诺” 第一百零九章:打斗 十天后, 即墨城西门, 出现了有趣的一幕。 一个长着大黑胡子的胖子,一个瘦弱的、看似文质彬彬、却穿着甲胄的十六七岁的少年,还有一个国字脸的中年大汉,三人骑着马,围成了一个圈,有剑拔弩张之势。 那个长着大黑胡子的胖子叫敢夫,他坐下之马的后面,打着北地的旗号。 而那个少年,背后的旗子上则是一个鎏金“李”字。 至于国字脸的中年大汉,他的背后打着一个鎏金“苏”字。 他们分别来自北地、陇西、雁门。 三人皆皮笑肉不笑,三匹马首尾相接,兜着圈子。 原本想从即墨西城们进城的百姓,被三个人的行为吓到了,全都退出去一百多步,生怕他们打起来,被牵连进去。 而即墨西门的城门校尉,见形势不妙,又自知身份低微,这三个大人物,他得罪不起!本着遇事不决问老大的原则,急忙派人去城内府衙,找说得上话的人过来拉架。 骑着马的少年没有在意周围的目光,眯着眼睛,语气冰冷,“两位不好好待在北地、雁门,来即墨作甚?” “哼,竖子,汝别装疯卖傻,大家来即墨成的目的,都心知肚明!”敢夫丝毫不客气,腮两侧的黑胡子上下晃动,面目狰狞,“今日这进城顺序,本校尉绝不相让!” “巧了!吾也是这么想的!”少年拔出腰间的佩剑,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吾陇西李氏,除了陛下之外,谁也不怕!” “说的就像是吾北地怕了似的!”敢夫轻蔑一笑。 国字脸中年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拔出腰间佩剑,用剑尖抵着少年与敢夫中央的空隙,气势汹汹地说道:“二位,别忽略老夫!老夫也不会让这入城的顺序的!” 少年不满地瞥了一眼国字脸中年大汉,直呼其名,诘问:“张次公,太原君祖籍太原,汝代郡本来就有优势,何必争夺先后顺序?汝退到一旁,吾要让这敢黑胡子尝尝李氏剑法的厉害!” “呵,猖狂!”敢夫气的脸色直接赤红,手舞足蹈,咆哮着,“小儿,哪怕汝之大人,李广在此,也不敢这么猖狂。汝何德何能,敢与老夫叫嚣!” 李敢懒得废话,直接一剑刺出,暴喝,“少废话,看剑!” “竖子,找死!”敢夫不躲,反而提剑迎上去。 “砰!” 倏忽,二人的剑抵在一起,开始角力。 李敢虽然年轻,但力道大的很,他屏住呼吸,双手握紧剑柄,“呀!!” “啊啊啊!”敢夫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剑在李敢剑的下面,但,体重优势摆在那里,力气不逞多让。 知道僵持下去,没有好处,李敢忽然将剑抽回一半,手腕极速一抖,对着敢夫手腕刺去。 “小娃娃,好狠的心!” “彼此彼此!” “既然如此,老夫就不客气了!今日,吾替李广,教训教训他这个儿子!”敢夫“咿呀呀”叫了一声,然后左手一拉缰绳,后撤一步,躲过攻势,接着,双腿用力一夹,继续纵马上前,企图一决高下。 张次公将佩剑插回剑鞘,在一旁劝架,“二位别打了,切莫伤了和气!还是赶紧商量商量进城顺序的问题吧。” 这俩人打起来了,他也不好意思偷偷摸摸的进城。 汉人讲究光明磊落,岂能做趁人之危的事情? 更何况,虽然大家来的目的相同,之后必定会有一番争吵,但都是戍守边境的校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为了一点点食盐而彻底闹翻,不值得。 李敢破口大骂,“商量个屁!不用商量,谁赢了,谁先进去!” 敢夫高呼,“说得好!虽然老夫不认可这小子之前的话,但这句话,正合老夫的心意!谁赢了,谁进!” “唉!”张次公看着打的难解难分的二人,无奈,再次拔出佩剑,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加入地打斗。 虽然有些愧疚,但是,为了雁门的利益,为了苏意将军的嘱托,他不得不上了。 黑色长剑劈去,“二位,接招吧!” “来得好!”敢夫放弃对李敢的攻击,转而迎上张次公,“听闻张达张次公早年为盗寇,身手不凡,今日,终于可以领教一番了!” 李敢虽然桀骜不驯,但也懂得不乘人之危的道理。 敢夫攻击势头转向张次公之后,他就立刻后退一步,给二人留出足够的交手空间。 “砰!” 清脆的碰撞声演绎着大汉中年将领的风采。 “砰!” 二人动作极为敏捷,区区十分钟,就交手了三十多个回合。 “呼!”张次公提着剑,喘着粗气,脸色憋得通红。 敢夫用袖子擦了擦胡子上积累的汗珠,没有任何收手的意思。 李敢被激烈地打斗激发了心中的好胜之心,大喝一声,“二位,留点力气,吾还没打呢。” “知道,知道!”敢夫挥挥手,“吾先与汝打了半天,又与张次公打了半天,小子,下面轮到汝出手,和这张次公一决高下了。” “好!”李敢哈哈一笑,提着剑冲了上来。 正当张次公聚精会神,准备一战的时候,突然,一声长啸从城门的位置传来,“都住手!” 三人不约而同地将剑放下,同时看向城门的位置。 只见,李穿着银色铠甲,头戴银色盔缨,面色阴沉,领着三十多个骑兵冲了出来。 他大喝一声,“把他们围起来!” “哗啦啦!” 令出必行! 三十个骑兵里三层,外三层,把打斗现场围得水泄不通。 张次公、敢夫分别对着李沮轻轻抱拳。 李敢看到来人,兴奋地挥挥手,大喊,“李沮叔父,误会,吾乃李敢!” 然而,没等他高兴完,李沮的话宛如一盆冷水,浇在这小年轻的头上。 “从来没有人敢在南仲军地盘闹事,把他们押入即墨大狱,等候南仲将军发落!” “诺!” “哎哎哎,叔父,误会啊!吾代表父亲,来向南仲将军谈生意的。” 然而,李沮直接无视了这个晚辈。 张次公貌似看透了李沮的意思,哈哈一笑,“将军,可否让吾等骑马前往大狱?这样节省时间!” 李沮与张次公对视一眼,笑了笑,“可!” “多谢!”张次公抱拳行礼之后,两腿用力一夹,二话不说,跟着领头的士卒,进入了即墨城。 第一百一十章:加价法宝 将不愿意配合的李敢揍进即墨城大狱之后,李沮匆匆返回,向白明哲复命。 即墨郡守府邸, 白明哲给李沮倒了一碗水,然后静心倾听这三个不速之客的消息。 经过长时间的相处,李沮面对白明哲也没有了拘束,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大咧咧地说道:“南仲将军,真被君说中了,陇西、北地、雁门为了得到食盐,都迫不及待地派人来啦。并且,他们派来的人,都不简单呢。” “陇西派来的人是谁?李椒?” “不。是他的弟弟李敢!” “李敢?”白明哲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李广将军的心也是够大的。李敢尚未加冠吧?从陇西到胶东这数千里的路,恐怕不仅仅是陇西运盐之路,还是李将军考验儿子的路!” “害!”李沮手掌支撑着地面,手指指向身后,身体后倾,“广兄是看准了敢儿的脾气,也许是打算磨炼磨炼敢儿的心性,担心他时候吃亏。” “嗯,磨炼磨炼也好,省的惹到了不该惹的人。”白明哲点点头,对这一点,他很认同。 别人不清楚,他可很清楚李敢桀骜不驯的程度。 史书记载,卫青成为车骑将军,如日中天之际,李敢听闻李广之死与卫青有关后,二话不说,把卫青揍了一顿,同时,也为他的死,埋下了伏笔。 揍车骑将军? 古往今来,这家伙是第一人! 虽然卫青不愿意追究,但是,人家可是有一个与李敢相似,一样桀骜不驯的外甥——霍去病! 这不,借着打猎的机会,霍去病放了一手冷箭,直接玩死了李敢。 如果李敢活着,心性强一些,恐怕,就不会有日后李陵投降匈奴的事情了吧。 想到这里,白明哲叹了一口气,暗叹一声:李广这家伙也真够倒霉的。 大儿子、二儿子死得早不说,小儿子又被射死,还有那孙子,因为被冤枉,直接投降了匈奴。 妥妥的西汉最悲惨的世家之一。 白明哲叮嘱道:“李沮,吾知道汝与陇西有文书往来。请转告李广将军,李敢的心性还需要好好磨炼。本将希望,在战场上遇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李沮正襟危坐,拱手,“末将代广兄,李敢侄儿,谢将军之厚望!” “无需多礼。”白明哲挥挥手,“那个……雁门派来的是谁?” 虽然刚才只见了一面,李沮就已经清清楚楚地记住了那个国字脸的中年大汉,于是说道:“河东张次公!” “哦,原来是他。”白明哲用右手抵着下颚,小声说道:“张次公这个人,贪不贪财,吾不清楚,不过吾知晓一点,这家伙好色。这样,在和他谈生意的时候,汝提前一天,送两个美女,但他的房间吹吹耳边风,让他加加价格!” “呃呃呃呃。”李沮嘴角疯狂抽搐,“将军,这行得通吗?” 用妹子提价格,是不是不太地道。 “这叫美人计,一定行得通!”白明哲奸笑,“反正是长安出钱,吾等,仅仅是提提价而已。况,吾已经和陛下商量好了,胶东得到的利润,南仲军留下三成作为军费,剩下的,归长安所有。南仲军每隔三个月,合计计算从商贾之处所得,将多余利润,送往长安,补充长安付款之损耗。” 白明哲起身,走到李沮,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狡黠一笑,“这钱一进一出,长安大赚,吾南仲军大赚,这省出来的军费,说不准,就拨给陇西了呢。怎么看,陇西都不亏,公说对吧?” “况且……别忘了,在南仲军铁匠那里,还有一套马上利器呢。” “陇西交通不便,铁矿石含量低,即便掌握了制作方法,也无原料可用。如果青铜质软,若是用它替代,不仅极其容易磨损,费用也高。” 白明哲的声音,宛如魔鬼的低喃,“陇西想要大量装备,肯定需要更多的军费!让雁门削减军费,陇西的军费,不就提上去了吗?” 被白明哲长时间的同化,李沮现在也有一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了,于是,他点点头,“呃,将军言之有理。” “嘿嘿嘿,李公,当务之急,还是和那三个人谈价格。”白明哲看了一眼案几上铺着的那块帛书,准确地说,看了一眼上面铁矿石的分布图,轻声道:“船只,墨家已经造好九成了,吾南仲军即将进军的卫氏朝鲜的西方,存在大量的铁矿、煤矿。只要这一仗打下来,南仲军,就不再缺钱了。不过前提是军费足够,后续补给充足。” “为了南仲军的未来,希望李公不遗余力的要价!有马蹄铁、马镫撑着,哪怕要价超过市价,那三个边境,也会‘心甘情愿’的付钱!” 他太了解边境的那群将领了。 马蹄铁、马镫这两大马上神器,可以让他们在短期内获得大量的军功,可以让他们拥有主动出击匈奴的信心,他们没有理由不要! 哪怕知道高价买盐会吃亏,但也得心甘情愿,笑脸相迎。 至于作为中间商的商贾,白明哲的本意是希望他们向快递服务业发展。 让商贾的少部分利润来自食盐,大部分利润,来自运输时候的利润所得! 李沮静心思考白明哲的话,沉声问道:“将军,虽然卑职并不介意高价出售,但,如果价格太好,必定会得罪所有的边关要地。虽然他们表面不说,但,内心,一定有所不满。敢问,价格的上限是多少?” “吾南仲军先不提价格上限,先让他们开价!若是他们开价太低,那就……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价格,不可能低于四百二十钱!当年胶东粗盐,差不多也是这个价,他们没有太吃亏!” “当然,如果他们觉得长安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钱,吾可以答应他们用分期付款的方式收钱。” “分期付款?” “对!分四次给钱,每次给所购价格的三成!” 李沮眼前一亮,恍然大悟,“好一个分期付款!无形中把价格提升两成!商战之道,恐怖如斯!” 第一百一十一章:李沮与李敢 白明哲转过身,走到案几之后,在后方的地下暗格中捣鼓一阵,随后,碰出来了一个华丽的铁盒。 “啪嗒!”铁盒上面的锁被打开,里面的东西映入李沮眼帘。 那是一个u形铁掌和一个马镫。 “这两个是样品,在谈价格之前,汝先让下属安在一匹马上,作为展示样品。”白明哲嘿嘿一笑,“收了钱,肯定要办实事。吾也不好意思太坑边关的兄弟,让他们体验体验,回去之后,也好介绍。” “将军考虑周到,沮佩服。” “哎,李公见外了。哦,对了,体验马匹的时候,可以让他们待在一起,至于讨论价格的时候,一定要隔开,我怕这三个家伙聚在一起讨论压低价格的事情。” “将军放心,这点小道理,沮还是懂得。”李沮激动地搓搓手,将铁盒盖上盖子,然后捧在怀中,“将军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没有的话,末将就现在下去安排了。” “最后一件事。”白明哲伸出一根手指,“先审讯,再谈交易!” 一次审讯,最少让每石贵三十钱! 李沮目光灼灼,郑重点头,“诺!” …… 一个时辰之后 李沮拖着苏建,来到了即墨城大狱。 这两个腹黑男已经串通好了,李沮负责陇西、苏建负责雁门! 原因无他,李沮出身陇西,又是李敢的叔父,谈起来,提价方便;苏建以前是代郡太守,代郡、雁门都隶属代国,谈起价格来,也方便提价。 对付外人不太容易,对付自己人,还不简单? 至于敢夫…… 这黑胡子胖墩被他们两个人自动忽略了。 没人认识,无处下口,先忽略。 等陇西、雁门妥协了,还怕北地反抗不成? “苏贤弟,吾先带李敢出去了,张次公那里,请君多照拂一下。” 苏建咧嘴一笑,“李兄放心,为了南仲军,建,一定不留情面!” “善!”李沮嘿嘿一笑,挥了挥手,领着四个甲士向李敢的牢房走去。 此时的李敢,正躺在一张草席上呼呼大睡。 陇西距离即墨最远,他这十天,一直马不停蹄地赶路,觉都没睡安稳,生怕北地、雁门截胡。 现在好了,大家都被关起来了,他也不需要害怕了,于是,心情放松,倒头就睡。 甲士打开关押李敢的牢房,李沮背着手走了进去,用脚踢了踢这小子的屁股,呼唤道;“敢儿,别睡了,赶紧起来,起来!” 李敢感受到屁股传来的疼痛,睡眼惺忪,用手揉了揉,抱怨一声,“嗯?谁啊,我还没睡醒呢。” 李沮黑着脸,没好气地说道:“广兄让汝来睡觉的?还不赶紧起来!” “嗯?这声音……叔父?”李敢眼睛一睁一闭,眼前的朦胧感逐渐消失,看着面前高大的中年人,他一下子来了精神,急忙起身,拱手作揖,“见过叔父!” “哼!吾对汝很失望!”李沮摇了摇头。 李敢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侄儿有罪!” “行了,汝在即墨西门闹事,本将虽为汝之叔父,但军中无亲情!作为南仲军右副将,要给汝一点教训!” 李沮挥挥手,冷声道:“来人,把李敢拖出去,处军杖二十!” 李沮的亲卫上前一步,“将军,李敢公子多日赶路,身体状况差,若是处以二十军杖,会出大事的。况,他还要亲自体验骑马……” 李沮觉得有理,点点头,“好吧,等谈完生意,再执行军杖!” 他低着头,看着这个侄儿,沉声道:“李敢,听好了,本将现在为南仲军右副将,吾代表南仲军,与君商讨食盐售卖之事,汝之言,能否代表陇西郡守?” 李敢睡意全无,柳叶眉倒竖,声音坚定,“能!” “那好!跟本将来!” “诺!” 李沮领着李敢,走出即墨大狱,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来到了即墨城马场。 “把李敢的马牵来!” 命令下达之后,大约小半炷香,李敢来时骑的马被牵了过来。 此时,马镫、马蹄铁已经被安好了,就连马鞍,也被换上了最新式的。 “这是……”李敢眼珠子瞪得溜圆,失声道,“叔父,这……” 李沮轻轻地抚摸自己的呼吸,笑着说道:“别慌,上去试试。等试完了,再商讨食盐的价格。” “诺!”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李敢纵身一跃,上马! 马鞍软软的,让他的屁股舒服了许多。 霎时,享受的神色出现在他的脸上。 李沮指着马镫,“把脚放在这里。” 又转身说道:“拿弓来!” 亲卫将弓、箭矢递给李敢。 李敢脚踩在马镫上,接过弓、箭。 忽然,他貌似懂了脚下那东西的用途了! 他惊讶地打量马镫,脸色微微一变,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这东西可以借力!” 李沮指着一百步之外的靶子,呵斥道:“别废话,看见远处的箭靶了吗?骑马,射之!” 李敢激动地抱拳,“诺!” 两腿用力吸夹, “驾!” “嘎达!嘎达!嘎达!” 胯下之马飞奔起来。 他感受着晃动频率,惊讶无比,“咦,怎么平稳了许多?” 李沮吼道:“赶紧射!” 李敢回头看了一眼叔父,咧嘴一笑,熟练地拿起弓。 开弓! 搭箭! 整个动作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瞄准! “嗖!” 箭矢射出! “哒!”正中靶心! 他觉得还不过瘾,继续开弓搭箭。 “嗖嗖嗖!” 又是三箭,皆中靶心! 李沮脸色红润,激动的喝彩,“好箭法!” 李敢得意地点头,骑着马,重新回到李沮身边。 “吁!” 下马,再次拱手。 “叔父!” “感受如何?” 李敢欣喜若狂,“马上能用力了!若是陇西士卒配备,战斗力最少可以提升三成!” 李沮摇摇头,“这个数值太保守了!依吾带兵经验,五成也可以!” 李敢激动地抱着自己的马,用脸接触马的身,生怕这绝世宝贝突然消失,生怕这是一场梦,“叔父,这东西,也是南仲军弄出来的?” 李沮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借力之物名为马镫,使马平稳之物,名为马蹄铁。此二者,皆是南仲将军设计,可以归结为南仲军所做,且,此二者,皆对大汉军队出售!” “呼!太原君?”李敢脸色凝固,惊讶万分,“与吾年龄相仿,竟可制作如此神物,不愧是陛下看中的人。” “与南仲将军相处数月,吾受其影响很大。”李沮用手轻轻地抚摸李敢坐骑的毛发,“敢儿,说句心里话,广兄,恐怕比不过南仲将军!若是陛下要封武安君,甚至再封武安侯,除了南仲将军,吾想不到其他人,有资格得到这个封号!” 他与李敢对视,沉声道:“现在,南仲将军欠缺的是一场胜仗!一场足够支撑他封侯的胜仗!” 他将右手搭在李敢的肩头,轻轻说道:“汝可知南仲将军在胶东练兵目的?” “请叔父明言!” “南仲将军前些日告诉过叔父,看似他想攻打卫氏朝鲜,实则不然!” “叔父此言何意?”李敢突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攻打卫氏朝鲜,将其纳入大汉版图,这不正是南仲军成军的目的吗? 怎么不对啊?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空穴来风?陛下仅仅是为了平定胶东地区,刘寄的叛乱? 李沮轻轻念叨辽东郡附近的蛮夷势力,“除不入流的势力,辽东郡附近存在,北部鲜卑,东部鲜卑,乌桓,左贤王部,再加上卫氏朝鲜,一共有五处大型蛮夷!南仲将军曾言,大汉妥协几十年,和亲几十年,已经够久了。他愿意带领南仲军,扫除宵小,树大汉国威!” “难道,太原君想要……”李敢声线颤抖了,身体颤巍巍,险些倒下,“他想要以南仲军这一万多人,横扫辽东郡附近五大蛮夷?” 李沮凝望天空,叹了一口气,“是啊。他的魄力,比吾想象的要大!广兄在陇西战战兢兢一辈子,从来没有想过主动出击之事吧?先不说出击匈奴,敢问,他想过出击西羌吗?” 李敢红着脸,点点头,“正如叔父所言,父亲,没有想过主动出击。” “果然!正如南仲将军所说,广兄、程不识将军的作战方法,已经过时了。”李沮尽管不甘,还是说出这一句看似诛心的话,“陛下对匈奴宣战,需要的是敢出动出击,打出大汉军威的将军,广兄一直畏缩不前,恐怕,终生难以封侯。” 他轻轻地拍了拍李敢的肩膀,嘱咐道:“敢儿,回去之后,转告广兄,大汉变了。” 李敢有些落寂,小声说道:“叔父放心,吾会转告的。” “嗯。”李沮挥挥手,示意属下把马牵回去,“走吧,谈一谈精盐生意。” “诺!” 在带领下,李敢来到了一间民居,他跪坐在案几后,静静地看着案几对面的叔父,等待对方开价。 李沮忽然一笑,亲自给李敢倒了一杯水,“不必拘束,都是一家人。汝实话告诉我,广兄对食盐需求量,还有最高价格吧。” 李敢没有急着出价,而是从怀里掏出来两份文书,“叔父,这是父亲让侄儿带来的两封信,请叔父过目。” “哦?”李沮诧异地看了一眼帛书,接了过来。 一封是他夫人写的,另一封信是李广亲自写的。 李沮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咬了咬牙,一狠心,将两封信放于一旁,没有拆开,声音朗朗,道:“还是先谈一谈食盐的事情吧。军国之事,高于家事。” “叔父真的不看吗?” “不用了,广兄的性格,叔父清楚。吾怕看了之后,对不起南仲将军,对不起陛下。” 李敢反问一句,“叔父,若是不看,对得起陇西李氏吗?” 李沮咧开嘴,强颜欢笑,“侄儿,自古以来,忠孝难两全,叔父也是迫不得已。” 他示意属下全都出去,四周无人之后,才隐晦地说道:“南仲军接下来有大动作,需要大量的军费,叔父这样也是迫不得已。等南仲军的事情忙完了,叔父会返回陇西,亲自向广兄、亲自向族老、亲自到宗祠谢罪!”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敢也不好意思多说,他拱手,言语恳切,“叔父!” “汝称呼吾一声叔父,吾也不能太过无情。”李沮闭上眼睛,用手敲打几下案几,“侄儿,吾可以透露一点,订购食盐,出价高者,可优先订购马镫、马蹄铁。回去之后,不要思考派人仿制,既然南仲军敢让汝三人携带样品回去,就不怕仿制!” 他猛地睁开眼睛,淡淡地说道:“尔等能想到的,南仲将军也能想到,不要低估将军的智慧。” 一听到出价高者,享有先行订购马镫、马蹄铁的权利,李敢的眼神立刻变得凝重。 这可是获得军功的神器! 陇西势在必得! “叔父,此言当真?” “绝无半分虚假!” 李敢拍拍手,“那好!可否让侄儿思考片刻?” “可!叔父给汝一炷香的时间!” “谢叔父!” 李敢立刻闭上眼睛,思考利益得失。 虽然事情的发展已经脱离了李广先前预测的轨道,但,李敢并没有半分遗憾。 反而,他很激动,很兴奋! 他甚至认为,变得好! 不就是钱吗? 有了马镫、马蹄铁,骑兵战斗力增加,未尝不能与军臣单于万骑一战! 钱与军功,自然是后者重要! 甚至,战斗力够了,学习匈奴的方法,到匈奴部落掠夺几次,失去的不就回来了吗? 忽然,李沮突然又说道:“敢儿,南仲将军交代过了,若是陇西军费不够,可用匈奴奴隶代替!一个壮年匈奴奴隶,可抵三百钱,匈奴女人年轻五百钱,匈奴孩童,一百钱!” 李敢听到之后,瞬间睁开了眼,惊呼,“叔父,太原君要匈奴奴隶干什么?” 李沮嘴角扬起,勾起一抹弧度,朗声道:“将军有感百姓苦难,一样用匈奴奴隶代替民夫,修建水利,治理黄河!且,还可以让他们修建陵寝,缓解百姓徭役负担!” “这……匈奴人还能这样用?可……这样做会被儒家讨伐的吧?”李敢弱弱地说道。 李沮轻蔑一笑。“哼,此举缓解大汉百姓的压力,儒家,凭什么讨伐?” 抱歉哈,朋友给了根炸鸡腿,恰个饭。 曼灵顿学园校规第一条:从星空降临、生活在上古时期的“神”正在苏醒,而我们这群人,唯一能做的,仅仅是杀死他们。 ↓ ↓ ↓ 《曼灵顿最强大佬》 非起点,搜不到。 《我满脑子都是历史典籍》抱歉哈,朋友给了根炸鸡腿,恰个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我满脑子都是历史典籍》爱下书小说网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aixiashu.info 第一百一十二章:亲自出马 李沮自信的声音直击听者内心,李敢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是啊,让华夏之民免除徭役,这不正是圣王做法吗? 儒家若是阻止这种行为,岂不是与他们致力三代之政的愿望相违背? 若匈奴人可以换取装备,陇西,大有可为! “叔父,匈奴人能换,那羌人,是不是也能……” 李沮点点头,“羌人价值是匈奴的一半!” “为何羌人廉价?他们的强壮程度,不比匈奴差啊。” “这是南仲将军特意交代的。羌人只存在陇西附近,且战斗力低下,若是价值与匈奴人相同,让北地、雁门怎么看?陇西岂不是成为众矢之的?”李沮苦口婆心的劝说,“敢儿,别被蝇头小利蒙蔽了双眼,为将者,目光应该长远。汝忘了当初条侯的下场了吗?若是他交友广泛,岂能临死之前,竟无一人为之求情?” “吾李氏长年盘踞陇西,虽然处在边境,位置重要,陛下不会轻易的拿掉,但,事无绝对!刘氏天子情绪多变,反复无常,莫要忘了邓通下场!” “汝为庶出,却没有继承家主之位的机会。虽大哥当户已去世,但,其有一子嗣名为陵。广兄年事已高,说不定哪天就……不幸亡于战场。椒儿平日里几乎对广兄唯命是从,凡事都要请教,为人没有主见,难以辅佐下任家主!” “汝不同,汝还年轻,还有机会!只要汝结交广泛,与边境其他名门交好,必定可以保证陵儿安全成长!” 李沮微微一叹,“吾辈不能使李家出现列侯,只能靠尔等小辈啦。” 他作为长辈,虽然此时在谈生意,还是没忍住,教育李敢一顿。 “叔父,敢儿明白了。羌人,价值一半就一半!吾陇西认了!” “很好!”李沮欣慰地点点头,“下面来商量商量价格吧。” 李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叔父说一个底价。” “盐,每石五百钱!咸鱼,每石两百钱!马蹄铁、马镫,一套两千钱,且每订购一套,吾南仲军赠送一个马鞍。” 李敢被这个价格吓得一晃,差点倒在地上,尖叫一声,“公真是敢开口啊。” 刚才还用陇西李氏一份子的口吻教育自己,这转眼怎么就变了? 好家伙,这不是卖,这根本就是抢钱啊! 把自己当猪宰呢? 盐的价格,价格几乎是翻了一番! 还有那咸鱼也是,几乎也翻了一番! 最扯淡的是马上三件套! 看似送马鞍这种行为很仁义,但,就那么几个小东西,竟然卖两千钱! 接受这个价格,还不如自己买材料,自己制作呢。 也许是看出李敢的想法,李沮淡定地喝了一口水,轻声道:“敢儿,现在购买马上三件套,每百套,赠送轰天雷一个。” “轰,轰天雷?” “哦,一种新式武器。”李沮轻描淡写地说道。 “叔父,这玩意儿,干啥用的?” “哦,这玩意儿一般是攻城战的时候用。举个例子,胶东王王宫的宫墙,在一炷香的时间,被它弄穿了。当然,它的用途还有很多,若是搭配投石机,或者八牛弩,效果惊人!” 经过两个月的研究,以数名工匠牺牲为代价,南仲军成功研制出第一款抛射型号的轰天雷! 虽然效果不太稳定,爆炸时间拿捏不准,但,最起码可以让装着黑火药的陶罐,在几百步之外爆炸。 尤其是与八牛弩的组合,把小型陶罐固定在长矛上,最远可以在六百步之外爆炸! “叔父,我这听不懂啊。”李敢脑袋上挂着大大的问号。 什么八牛弩,什么投石机的,这都是什么鬼玩意? 还把宫墙弄穿,这宫墙纸糊的? 大汉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害,是叔父大意了,忘记带汝参观南仲军的兵器库了。”李沮猛的拍了一下脑袋,“这样吧,时间也来不及了,叔父长话短说,介绍一些这二者的威力吧。” 担心侄儿不信,他特意举手发誓,“吾李沮以名誉担保,若以下言论为虚假捏造,愿被鬼神割喉而死!” 李敢听到保证,坐直了,表情顿时严肃许多。 “敢儿,八牛弩,体积较小,可置于马车之上!使用时需要五匹马开弓,最远射程八百步!汝可以理解为,此乃改造之后的床弩!” “置于投石车,需要二十人驱动,可将石头投掷三百步左右的距离,适合攻城、守城!若是交给陇西,完全可以用它抵挡每年一次的羌乱!” 见侄儿的表情有些激动,李沮急忙说道:“八牛弩正在加装拆卸零件损毁机括,暂时不对外出售,投石机可以将图纸交给陇西,只不过,每年,陇西需要向南仲军交五百金的……呃呃,用南仲将军的话来说,就是专利费。” 李沮舔了舔嘴唇,也知道解释起来比较麻烦,于是说道:“这样吧,吾带去取兵器库看一看,让士卒施展一次,让汝开开眼!” 李敢不想做冤大头,知道体验的重要性,就如同马镫、马蹄铁一样,用了之后,它放心,“劳烦叔父带路。” “这边来!” ………… 一个时辰之后 两个人重新回到这个房间。 这一次,李敢的骄傲劲儿彻底没了,他被这几个武器的威力彻底惊住了。 傲气的棱角被磨平。 一个陶罐罐,竟然可以炸出一个大坑。 还有那个比床弩还小的八牛弩,竟然可以穿透六百步之外的三堵墙! 投石机更不用说了! 南仲军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好家伙,装备碾压啊! 虽然士卒多为布甲,装备粗糙,但,这远程大范围攻击手段,把这项不足弥补。 这就好比一群拿着火箭筒、从山洞里面冲出来的野蛮人,对线大象似的。 虽然近身格斗比不上,但是,只需要一炮,就可以获得胜利。 他看完武器库之后,粗略地估计了一下,若是南仲军有造反之心,大汉北军那群甲士,即便镇压成功,也要用几十年来恢复元气。 “敢儿,看了以后,意向如何?陇西是否订购?” “叔父,凡是南仲军有意向出售的东西,吾陇西都要了!不过,这个价格,希望可以再商量商量,” 李沮眯着眼睛,“陇西出价多少?” “食盐每石四百钱!咸鱼每石一百五十钱!马上三件套,一套八百钱。” “不可能!若这是陇西的最高价格,恕我直言,恐怕,连汤都喝不上。” “叔父,知足吧!据侄儿所知,武器装备所得利润,长安根本分不到一丝一毫!功高盖主之事,切莫忘记!”李敢反过来,用老成的口吻对李沮说教。 忽然,一阵爽朗的笑声从门口传来,“这个就不需要陇西担心了,数日之前,吾就已经派人前往长安了。马上三件套的利润,长安可得四成!” 李敢好奇地看向门口,而李沮此时已经站了起来,快步迎上去,拱手,“将军!” “李公请起。”白明哲两手将李沮托起,随后对其身后的李敢微微一笑。 李敢反应过来,我连忙站起来,“见过太原君!” 白明哲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坐。” 李沮附在白明哲耳边,轻轻问道:“白公怎么来了?” “听闻李氏虎子在此,吾特来看看。” “太原君言重了,敢无勇无谋,虎子,不敢当。” 白明哲抚手一笑,问道:“如何?陇西开价多少?冲着李敢兄弟这份谦虚,本将可以给他优惠几分。” “将军,他的出价,远远低于底价。”李沮将刚才的报价重复了一遍。 霎时,白明哲沉默了。 脸上的笑容褪去,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是悲是喜。 李敢被这个表情吓到了,脸色微微一变,有些恐慌,“太原君……” 白明哲抬手打断,佯装发怒,沉声道:“说实话,鄙人,很想同陇西做生意。请陇西开价,拿出诚意。” “太原君想要多少?” “看来李沮将军的面子上,食盐,每石四百五十钱,咸鱼,每石一百八十钱,马上三件套,一套,一千五百钱!” 李敢听到价格,牙齿咬得嘎吱响。 此刻,他彻底体会到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了! “不能再低了吗?” 白明哲声音坚定,“这是底线!若是陇西想要获得军功,就不要有所犹豫!这个价,不贵!一套甲胄多少钱?吾这个东西多少钱?若是同匈奴交手,甲胄吾与马镫,孰更重要?” “再者,马蹄铁出现之前,每年有多少匹马因为蹄部受损,不得不退出战场?别的不敢说,仅凭马蹄铁,每年就可以为陇西省下近千金的军费!” 白明哲越说越激动,“李敢兄弟,吾知道马蹄铁的制作工艺简单,但是这马镫,制作需要的费用、材料,都是陇西承受不住的。若是不信,汝回去之后,尽管铁匠制作。没有锻造方法,即便陇西制作出来了,也是劣质品。有南仲军在,马上三件套,却不可能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的场景!” “太原君凭什么说陇西没有锻造方法?” “就凭南仲军当下所用的锻造方法,乃所载!” “!”李敢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名字他听说仲兄李椒说过,据说是留侯所传。 若是锻造技术真的来自这本书,他还真的没有把握复制一遍。 尤其是白明哲那一句即便仿制成功,质量却不好这一句话,让他相当揪心。 战场瞬息万变,若真的因为武器质量的问题导致战争失败,陇西李氏会被天下人骂死的:有好的装备不用,让大汉将士战死沙场,如此行径,焉能为将? 哪怕是死了,恐怕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这个代价,陇西李氏不愿意接受! 白明哲咧着嘴,微微一笑,“李敢兄弟,考虑的如何了?本将一会儿还要去敢夫那里一趟。听闻,北地不关心价格,只关心数量。想必和他谈,一定会很痛快。” 李敢低声,呢喃细语,“敢夫……程不识那胖子!不行。一定不能让程胖子得逞!” 他抬起头,咬了咬牙,“就按照太原君说得来!” “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白明哲眼中尽是欣赏之色,“最后,具体商量一下陇西购买食盐的数量吧。先提前说好,即便汝给出具体的数字,也不一定拿到与之匹配的量!胶东冬季天气恶劣,盐产量不如其他季节的四成,因此,在具体需求地分配上,吾要掐头去尾,削减部分。” 他微微一顿,继续说道:“陇西要多少货?” “将军,李广将军说了,陇西,要盐三万石、咸鱼两万石!” 李敢稍加停顿,心一狠,爆出一个自认为数量足够大的订单,为了马蹄铁、马镫,他是下血本了! 他相信,回去之后,父亲不仅不会揍他,说不准,还会当着陇西各大势力的面,狠狠地夸他! “如果可能,马蹄铁、马镫,陇西要一万套!” 白明哲还没说什么,李沮先眉头一皱,“要这么多?吾陇西军费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闲余了?这可是将近三千金,陇西每年军费的三成啊。” 李敢哈哈一笑,“叔父,做生意的人,还怕别人要的多吗?” 李沮嘴角疯狂抽搐,竟然被侄儿嘲讽了。 白明哲插话,缓解尴尬,“做生意,自然是希望订单越大越好。既然陇西愿意买,那吾自然要卖。只不过,这个货款,陇西何时结清?” “不是到商贾送到之后,回到长安结算吗?”李敢好奇的询问。 “结算顺序的确是这样,但,因为涉及的数目太过庞大,程序自然要复杂一些。”白明哲的语气中充满了歉意,“吾希望,陇西能预付三成货款。当然,不用运到胶东,在大农丞那里打声招呼,让他直接把陇西来年部分军费划进南仲军军费里就行了。” 李敢长呼一口气,还以为什么呢,他拍拍胸脯,道:“这个好说,吾返回陇西之后,立刻让父亲向长安递交文书。在交货之前,货款就可以到达南仲军账面。” 白明哲鼓了鼓掌,“痛快!” “李沮,拿笔墨来,本将要与李敢兄弟签订买卖文书!” 第一百一十三章:揍李广他儿子 白明哲接过笔墨,将一块崭新的帛书铺在桌子上,从右往左,自上而下,开始书写文书的条款: “陇西从南仲军订购三万石精盐、两万石咸鱼,一万套马上三件套,共计三千二百一十金。陇西承诺预付三成货款,为一千又七十金。 南仲军接入订单之后,承诺优先为陇西提供食盐、咸鱼、装备,并按照约定,赠送轰天雷若干、提供八牛弩优先购买权、提供投石机图纸优先购买权。” 白明哲稍微停顿,思考了一阵流水线的生产速度,随后在上面写下生产日期,以及交货日期。 “南仲军工匠坊于五日后开始投入生产、盐鱼坊三日后开始投入生产。按照生产速度,预计两个月之后,可以向陇西提供一万石精盐、一万石咸鱼、五千套马上三件套,剩余订单货物,半年后,若余量充足,南仲军承诺全部交给陇西。” 李敢瞅着文书上的内容,拱手,“太原君,这个余量充足,是什么意思?” “哦,因为订单数量庞大,并且其他的边境也下了订单,再加上大汉北军也要一些,胶东的生产速度,有点跟不上,不能保证一万套全给陇西。我记得刚才说了,可能掐头去尾,就是这个意思。” 担心李敢想的太复杂,白明哲干脆说道:“放心,若生产速度跟不上,不只陇西,其他地区,一样会被掐头去尾。吾在此保证,所有边关中,陇西一定是获得货物最多的,没有之一。” “那就好。”李敢这才喜上眉梢,放心地点点头,于是笑着提议,“南仲将军,那是不是再加上违约条款?” “好!”白明哲哈哈一笑,在砚台内轻轻一蘸,继续书写。 “若是陇西违约,交货之时,货款未支付,则南仲军有权前往长安,向陛下上书,要求在原先货款的基础上,多收取三成作为违约金。 若南仲军未按时交付所有货款,则陇西有权前往长安,向陛下上书,要求免除已交付货物的货款,且剩余货物,一概不要。” 笔停,白明哲将文书递给李敢,“请过目。” 李敢小心谨慎地看完了,拱手,“陇西对此没有意见。” “那好,盖印吧!” 白明哲拿出自己的南仲将军印,蘸了朱砂之后,印了下去。 “咚!” 李敢掏出李广给予的陇西军方的临时印玺,对着文书,用力一盖。 检查文书之后,白明哲再按照这份的样式,一模一样的写了另外一份。 二人再次依照顺序,在上面盖上印章。 一式二份,陇西、南仲军各持一份。 将一份文书递给李敢,将另一份文书递给李沮,白明哲笑呵呵地说道:“李敢兄弟,合作愉快!” 李敢微笑回应,随后问道:“太原君,敢问,北地、雁门订了多少?” “哦,他们啊,还在谈呢。”白明哲吧唧一下嘴,回忆着属下的汇报,“那个敢夫基本上拿下了,倒是那个张次公,还在犹豫不决。” 李敢一听程不识的人已经下单了,急忙问道:“那个黑胖子订了多少啊?” 李沮呵斥道:“敢儿,这不是汝应该知晓的。打听军事机密,此乃大忌!” 白明哲语气充满了歉意,“客户资料,属于绝对机密,无可奉告。” “请二位恕罪,是敢唐突了。” “没事没事,”白明哲挥挥手,满不在乎。 倒是李沮,忽然想起来什么。 他对外喊了一句,“来人呐!” 两名亲卫走了进来,“将军!” “将李敢拖下去,持军杖!” “诺!” 两名亲卫,一左一右,把李敢按住了,正欲拖下去。 “哎哎哎,等一下!”李敢大呼一声,“叔父,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忘了吗!这是汝在即墨城西门闹事的处罚!二十军杖,一下也不能少!” “啊!”李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肺都快要气炸了。 老叔儿不厚道啊! 自己明明让南仲军赚翻了,怎么还得挨揍? 做生意不应该好好照顾顾客的吗? 这个时候,按照套路,应该办酒席,让漂亮妹妹出来跳舞,然后最起码搂一个,当然两个也行,晚上去房间嘿咻嘿才对。 你这上来先弄二十军杖……什么情况? 军杖打完了,还能享受美食、妹子吗? 李敢,一头雾水,思绪连篇,觉得李沮对他虎视眈眈,图谋不轨。 难道胶东钱不够? 不对啊,哪怕是铁公鸡也不能这么玩啊。 如果胶东没钱,自己可以出钱办,这揍人就过分了。 李敢哭丧着脸,哀求着,“叔父,别介,有话好说,大家都是亲戚。” 李沮挥了挥手,面无表情,“军中无亲情,拖下去!” “诺!”甲士激动地拉着李敢往外走。 能揍李广的儿子,想想就兴奋! 揍了之后,以后就有吹嘘的资本了! 冲将军这么厚爱,他俩决定,一定要狠狠地揍,给这小子一个教训! 李敢一脸呆滞,蹬着腿,像是一头待宰的猪,被硬生生拖下去了。 被拖出去大门之前,还哀嚎着,“叔父,叔父,商量商量啊!叔父!叔父啊!!” 白明哲听着惨叫,“李公,李敢乃李广将军的特使,可以网开一面的。” 李沮神色严肃,“南仲将军,此乃南仲军军法!法网无情!若是广兄在此,一定也会这样做。” “李公判了多少军杖?” “不多,才二十。” “二十?”白明哲咽了一口唾沫,“有点严重了,别把李氏虎子打残废了。” 他急忙对外喊了一句,“冯驹,进来!” 冯驹神采飞扬地跑进来,拱手,“将军!” “让他们下手轻点,别把李敢打坏了。” “好嘞!”冯驹嘿嘿一笑,用从白明哲这里学的口气回应。 李沮咬了咬下唇,弯腰作揖,“末将代敢儿,谢过南仲将军了。” “不必多礼,能让李敢性情豁达一些,做事思考一下后果,就是最好的感谢。” 李沮沉默一会儿,道:“吾会给广兄写信的。” 白明哲瞟了一眼桌子上的两份帛书,快速抬起头,沉声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既然李敢送来了家书,就好好读读吧。吾先去苏建那里悄悄张次公。” 李沮郑重点头,对着白明哲的背影,高呼一声,“恭送将军。” 第一百一十四章:酒桌谈判 步行约一炷香,白明哲来到了苏建、张次公谈判的房间之外。 他给外面的士卒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然后趴在窗外,偷窥里面的情况。 他真的很好奇,这俩人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这么久没人汇报? 当视线清晰,白明哲吓了一跳。 好家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搞了半天,原来是苏建直接上了大招,怪不得这里一直没有订单消息呢。 房间内,苏建和张次公在把酒言欢,并且,张次公身边,还有两个样貌秀美的女子。 张次公左拥右抱,一位女子斟酒之后,将刘彻放在他的嘴边,柔声道:“校尉,再饮一杯嘛。” “哈哈哈哈,好好好!”张次公脸色通红,哈哈大笑。 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啊哈!”感受着嗓子里面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的刺激,他大笑,“哈哈哈哈,好酒!好酒!” 苏建端起酒杯,轻轻施礼,然后用袖子挡着,“一饮而尽”。 在张次公眼里,苏建是一饮而尽的,但在白明哲的视线范围内,明显看到,这货是偷偷摸摸地把酒给倒在了地上。 好家伙,还是个装喝的。 不过张次公已经喝醉了,估计根本看不出来。 张次公也不拘束,直接撕下一根鸡腿,在嘴里咀嚼,“哈哈哈,苏贤弟,昔年代郡一别,没想到君酒量见长啊。” “张兄说笑了,论喝酒,建比不过张兄。” “行了,贤弟就别谦虚了,君之脸色依旧白润,如同千杯不醉!隔~”张次公打了一个隔,“吾现在是撑不住了,若是再这么喝下去,恐怕就要醉喽。” 他色眯眯地看着身旁的两个女子,恨不得在这里把事情给办了。 苏建狡黠一笑,“张公吃点肉,休息休息,等休息好了,咱们兄弟俩,继续喝!当然,喝完之后,再办点正事,谈一下订单和价格的问题。” “哎!谈什么订单,先喝酒!”张次公微微发怒,不满地说道。 “是是是,建扫兴了,自罚一杯,赔罪!”苏建端起酒杯,再次在袖子之后,“饮”了一杯,同时,他给那两个女子一个眼色,示意继续灌酒。 就这样,张次公在美色下,屈服了,又喝了一杯。 苏建吃了块鸡肉,随意问道:“张兄,苏意老将军可好?” “好!好得很!老将军老当益壮,有不下廉颇之勇!” “那吾就放心了。” “哎,贤弟可不能放心。”张次公拖着长腔,看似悲痛万分,“自从贤弟离开代郡,老将军一直遗憾不已,称苏建之后,再无代郡太守。且这些年,匈奴多次犯边,当下代郡太守根本防不住,有不少大汉百姓被匈奴人掳走。” 苏建叹了一口气,“唉,此事,乃建之过也。若是有机会,吾一定上书陛下,请求出击匈奴,迎大汉之民还乡!” “贤弟如今贵为为南仲军左副将,统帅数千人,若是战事爆发,一定是出击匈奴的主力。”张次公喝醉了,头晕,说的话,有些乱了,“贤弟,看在汝功成名就的份上,再看在吾二人共事多年的份上,帮为兄一个忙。为兄这次前来,只想弄点食盐,哦,还有,那个马上三件套也要一些。若是贤弟念及多年兄弟之情,便低价给为兄一些,让为兄回去也算有个交代。” 苏建似笑非笑,“张公需要多少货?因为产量有限,吾可能会在货物数量上砍下去一部分。” “食盐嘛,来五万石,咸鱼三万,马上三件套八千套。” “那张兄想出价多少?” “食盐,四百二十钱,咸鱼一百五十钱,至于马上三件套……” 张次公比划了一个三,“三……” 还没等他说出“百”这个字,身旁的女子再给他灌了一杯酒,“校尉,再喝一杯。谈大事,肯定要喝酒,这才是英雄嘛。” “哈哈哈哈,好好好,喝,喝!”张次公笑着,又饮了一杯。 另一个女子在看到苏建眼神之后,急忙倒了一杯酒,也递过去,“校尉,小女子也敬您一杯。” 张次公色心大起,癫狂地笑着,“好好好,这个也喝。” “咕咚!咕咚!咕咚!”又饮酒了一杯。 苏建见时机差不多了,嘿嘿一笑,从怀里拿出来一份帛书,从旁边拿起笔墨,快速地写好价格,沉声道:“张兄,既然如此,那么价格就这么定了。” “定了?什么定了?吾刚才说价格了吗?”张次公被酒精麻痹了神经,大脑短路,记忆不过一分钟。 两个女子齐声说道:“校尉比划了,刚才苏将军按照君之意思写的价格呢。” 张次公笑逐颜开,从怀里拿出雁门的临时印玺,“好好好,那就盖章吧。” “校尉,让小女子来。” 张次公有些累了,一下子躺下,咧开嘴,笑容满面,把印玺递过去,“好,汝来!” 为了让张次公放心,苏建特意的读了一遍内容,“雁门从南仲军订购食盐五万石,每石四百二十钱,咸鱼三万石,每石一百五十钱,马上三件套八千套,每套三千钱,共计四千九百五十金,具体交付详情,与陇西、北地相同。” 张次公真的是喝醉了,再加上苏建念得很快,直接把那个三千,当成了三百。 不给反应的机会,苏建快速地盖上自己的印章,雁门的印章则是由那个女子代盖。 “咚!” 一切结束,张次公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呼呼呼呼!” 苏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长呼一口气,对两个女子说道:“从今日开始,免除尔等奴籍,先下去领赏钱吧。” 两个女子皆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谢校尉。” “啪!啪!啪!啪!”白明哲鼓着掌,笑着走了进来。 好家伙,刚才他见证了一幕教科书式的谈价格。 这难道就是西汉的“酒桌文化”? 把人灌醉了,用计谋谈价格。 尤其苏建特意留了后手,把食盐的价格定得比其他两地低,哪怕雁门有不满,也不好意思多说,毕竟食盐数量是他们订的。 有本事,你们定个五十万石啊! 订五十万石,绝对省钱! 自己不把握机会,怪不得别人喽。 第一百一十五章:张骞出西域(一) 正月初八 夜, 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寒冷,将匈奴式的大帐吹的“呼呼呼”作响。 不知何时,天空有雪花飘落。 “呜呼~” 随着风力增强,雪花也逐渐变得密集,鹅毛大雪,从湛蓝的天空,撒在广袤辽阔的草原上。 单于庭西南三十里 三十来个腰间配着弯刀,穿着粗布衣服、披着兽皮的匈奴人驱赶一百多匹马,迎着从北方来的风,向单于庭靠近。 为首的匈奴人用手抹去黏在睫毛上的雪花,高呼,“不行,风雪太大了,赶紧找一个地方避一避吧。” 他回头问道:“这附近可有部落?” 一个知晓路况的匈奴人迎着风雪,扯着嗓子吼道:“伟大的首领,在前方三里左右,有一个汉人俘虏构成的部落。部落中有匈奴勇士驻扎,可放心停留。” 这个首领格外警惕,再次问道:“其中可有怀有不臣之心的汉人?亦或是懂得相马的汉人?” “相马者无,至于不臣之心者……此乃张骞所待部落!” 首领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想到张骞,他忍不住夸赞,“此人,英雄也!十年时光,竟无投降之心!大汉贵种,强悍如斯!正值为单于献马之机遇,如此英雄,当见一面!” “传吾命令,向张骞所在部落前进!暂避风雪!” …… 三里的风雪路,这群匈奴人走了很久。 因为风雪太大,乃至于,他们进入部落大门的时候,守夜的匈奴士卒才发现。 “站住!尔等从何而来?” 那匈奴单于上前一步,自报家门,“吾乃赫连安,奉左右贤王部命令,向单于进献马种。因今夜天气恶劣,特来借宿一晚,讨碗热汤,暖暖身子。” “嘶!嘶嘶嘶!”赫连安身后的骏马皆发出赞同的嘶鸣。 守夜的匈奴士卒听着熟悉的口音,顿时笑了,“原来是左右贤王部的人,赶紧进来吧。” 赫连安点点头,对身后吩咐,“将马种关进马厩,留五人看管。” “诺!” “这边请!”守夜的匈奴士卒引着赫连安,向一处比较豪华的大帐走去。 赫连安走进大帐,呼呼的热气扑面而来。 他急忙凑到大帐的火堆旁,伸出手烤火,暖暖身子。 “兄弟稍等,吾已经安排人去喊汉人奴隶烧汤了,不用太久,就可以喝上热汤。” 赫连安哈哈一笑,“多谢!还未请教兄弟名号,所属部落。” “单于帐下,吾名万俟勃勃。” “原来是万俟兄,失敬失敬。” 万俟勃勃摆了摆手,“都是自家兄弟,用不着学汉人那套繁文缛节。” 赫连安笑了笑,瞅了瞅外面,询问道:“万俟兄弟,听闻这里有一个叫张骞的汉人。此张骞,可是传闻中十年不降者?” 这事早就在方圆数百里传开了,因此万俟勃勃没有隐瞒,点点头,承认:“正是!” “那可否为吾引见引见?” “赫连兄弟,汝见张骞作甚?一个冥顽不灵的人罢了。” 赫连安搓了搓手,爽朗大笑,“哈哈,吾好奇汉人贵种的模样。” “这样啊……那好,吾让人将他唤来。” “多谢兄弟了。” …… 一炷香后,张骞在一名匈奴士卒的看押下,跟随万俟勃勃,进入了这一个大帐,赫连安此时坐在地上,正端着一个碗,喝着热汤。 见到万俟勃勃进来,又看到一个陌生的汉人,顿时明白了此人就是他想要见的张骞。 赫连安没有起身,向万俟勃勃点头示意之后,高傲的盯着张骞,用蹩脚的汉语,诘问:“汝为张骞?” “哼,正是乃公!” 乃公? 这是什么意思? 他汉语并不好,会的那几句,还是从汉人俘虏那里学会的。 于是,赫连安眯着眼睛,对万俟勃勃投向求助的目光。 “不用问了,乃公为竖子解答!”张骞先是用汉家语言嘲讽,又用匈奴语翻译。 在匈奴生活了十年,妻子又是匈奴人,他早就学会了匈奴语。 学习语言,没有什么能比得上一个环境的教导。 处在一个陌生的语言环境中十年,哪怕之前没有任何功底,十年之后,也可以流畅的使用这个陌生语言。 张骞故意加重语气,一字一顿的说道:“乃公,为老子的意思!吾,为汝父!” 赫连安本就自傲,听到张骞要做自己的爹,坚决忍不了。 他暴怒的站起来,呵斥,“找死!” “唰!”拔出弯刀,他准备给这个猖狂的汉人一刀子。 然而,还没等他近身,就被万俟勃勃拦住了,“此人不能杀!别忘了他的身份!” “一介汉人而已!吾乃伟大的天狼神后裔,岂能让此人侮辱?” 万俟勃勃拍了拍赫连安的肩膀,无奈的说道:“他连伟大的军臣单于都敢骂,汝,又算得了什么?” 他看押张骞数年了,张骞的习惯他一清二楚。 张骞每天早上,不仅会对着大汉的方向,准确的说是未央宫的方向朝拜,晚上睡觉之前,还会高声辱骂军臣单于,声称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这情况他向单于汇报过,然而,军臣单于不但没有责怪,还很赏识这种行为,甚至,还给张骞发妹子,送食物,施以恩惠。 万俟勃勃对张骞辱骂匈奴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他还怀疑,这小子是不是和单于有什么血缘关系,否则,为什么现在都没被杀死? 难不成,伟大的军臣单于有被人辱骂的癖好? 张骞豁达一笑,用右手,拍了拍胸口,“哈哈哈,竖子,出刀,乃公在这里等着!” “可恶!”赫连安无奈,只能将刀插回刀鞘,忿忿不平,“若不是单于护着,吾必杀汝!” 单于被辱骂都没说什么,他还真的不太好动手,只能另寻机会了。 “张公,夜深了,请回吧。”万俟也勃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又对外面喊了一声,“来人,把张骞请出去。” “告辞!”张骞破天荒的,第一次对万俟勃勃抱拳。 在万俟勃勃诧异目光的注视下,押送张骞来此的士卒,再次把张骞押回去。 不一会儿,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第一百一十六章:张骞出西域(二) 张骞走在前,匈奴士卒握着弯刀,走在后,二人离开大帐数十步。 狂风暴雪中,到处都是“呜呼呜呼”的杂音,周围其他的声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张骞趁着用左衣袖遮挡风雪的时机,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眼身后的匈奴士卒。 随后,他右手缓慢地伸进怀中,掏出一把匕首——这是他唯一的武器。 在风雪的遮挡下,匈奴士卒并未发觉异常。 张骞看了看不远处的雪,故意用力踩踏。 不出所料,他滑倒了! “咣咚!” 雪地上留下一个人的印记。 匈奴士卒疑惑地走上前,将弯刀插进刀鞘,伸出左手,打算扶一把。 谁料想,在他刚刚伸出左手的时候,张骞猛的回过头。 匕首出,目标左胸口。 匈奴士卒看到之后,大脑突然空白,瞳孔猛地收缩,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下一秒,他惨叫一声,“啊啊!” “噗!”如柱的鲜血喷涌而出,将洁白的大地染红了。 “刺啦!” 张骞匕首捅进去之后,还被用力的旋转,让其死的彻底。 肋骨被匕首刻划,但是刺耳的“咔咔”声,却被风雪掩盖。 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这个匈奴士卒失去了性命。 张骞长呼一口气,拔出匕首,站起来,叹了一口气,“汉与匈奴,势不两立,兄弟,对不住了。” 没有时间处理尸体,他急忙向自己居住的地方跑去。 在冰天雪地中,这具尸体,逐渐被风雪掩盖,地面上的鲜血,也被覆盖。 张骞喘着粗气,冲进家门,原本在家等待的妻子、儿子都被他浑身的鲜血吓坏了。 其妻子瞳孔收缩,失声道:“夫君……” “夫人,对不住了。”张骞跪倒在地,泪水在眼里打转,对着匈奴妻子磕了一个响头,“骞在匈奴十年,十年间,夙兴夜寐,汉公之命,不敢遗忘。如今正是机会,为夫决定再次前往西域!” 张骞站起来,看着泪流满面的妻子与吓得嚎啕大哭的儿子,一狠心,转过身,痛苦地闭上眼睛,“若是张骞出使西域有幸不死,回到大汉禀明汉公之后,定会接夫人,儿子,返回大汉!” 他已经决定了,这次无情之罪,日后定要加倍补偿。 哪怕娶匈奴女人会被大汉朝廷上下指责辱骂,他也认了! 对陛下忠、对妻儿仁! 这是他的气节! 原本预想的挽留没有出现,他的妻子也知道留不住。 于是,仅仅从身后抱住张骞,泪流满面,柔声道:“夫君尽管去,孩子,吾会抚养成人。” 张骞没敢回头,仅仅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他怕回头看一眼,就走不了了。 他抽噎几声,含着泪,“夫人,儿子,保重!吾还会回来的!” 说完,他拿起早就修好的节杖,冲出了大帐,身影消失在狂风暴雪中。 …… 马厩 堂邑父带着十几个汉人,早就在此恭候多时。 见张骞到了,急忙迎上去,拱手,“张公,看守的匈奴士卒全部已经被放倒,念在多年吃住情分上,并未取他们的性命,仅仅把他们的右腿腿筋、右手的手筋挑断了。” 张骞满意地点点头,沉声道:“挑断就行!令其成为废人,无法参加战争,吾等也不算愧对大汉,愧对汉公。” “汉公,此地有兄弟十九人,因为风雪降临太过突然,还没有联系上其他的兄弟。吾等,是前去接应,还是直接前往西域?” 张骞看着这群跟随自己出使,已经满面沧桑的汉人,声音朗朗,“接应!吾辈,一起离开长安,一起被匈奴人扣留,自当一起前往西域!” “张公大义!” “吾等愿誓死追随张公!” 张骞的话引起众人的共鸣! 待在匈奴,忍辱负重数十年,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若是抛弃兄弟,他们独自离开,日后有何颜面面对当初出生入死的兄弟? 哪怕是死了,恐怕死后也不得安宁。 要走,就一起走! 张骞环视四周,大声喊道:“粮食,饮水是否备齐?” 众人高呼,“皆齐!” 张骞大手一挥,“上马,将马群围在中央,驱赶之!与其他兄弟汇合!” 在匈奴十年,他们早就已经学会了赶马之法。 虽然雪天驱赶起来很困难,但保证大多数的马跟随,还是不成问题的。 张骞将马厩打开,率先上马,拿起鞭子,冲了出去。 “驾!” 剩下的汉人相视而笑,把马驱赶出去之后,皆上马逃离。 “驾!驾!” “嘎达!嘎达!嘎达!” 马奔跑的声音,终于给风雪天留下了一丝不同的声音。 …… 大帐 万俟勃勃、赫连安感受着地面传来的强烈变颤动,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冲出大帐。 万俟勃勃见帐外无人,内心一沉,急忙吼道:“人呢?来人啊!人呢!” 忽然,赫连安隐隐约约看到远处有一个“物体”,正在向大帐移动,于是不由分说地拔出弯刀,走了过去。 “首领!不好了!” “怎么回事?” 这个匈奴人痛的哀嚎,“一群汉人将兄弟们的腿筋、手筋挑断,抢了马匹,跑了!” “汉人跑了?”赫连安还没反应过来,万俟先反应过来了。 他瞳孔猛地收缩,立刻向张骞的住所跑去。 “赫连兄跟我来,搞不好出大事了!” “知道了。”赫连安看了一眼地上的士卒,没有救助,而是先跟着万俟勃勃走。 部落献给单于的马被人抢了,这可是大事! 若是处理不好,单于怪罪下来,整个部落,要为此陪葬! 两分钟后, 万俟勃勃从张骞居住之所走了出来,脸色阴沉,沉声道:“赫连兄弟,吾立刻带人去追,汝也别休息了,立刻前往单于庭向单于解释。这件事,若是处理不好,部落定会受到牵连!” 他气的跺脚,“该死的张骞!十年了,怎么还想着跑?不是说汉人重视情谊吗?为何这厮抛妻弃子!在雪天疾驰,够狠!” 把话撂下,他立刻安排人将沉睡的匈奴士卒弄醒,懒得同赫连安废话,带着十来个人到了马厩,牵出剩下的马,顺着雪地上还没完全消失的马蹄印记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