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选良配》
第一章 好
有人说,盛贵妃这辈子算是值了,皇帝为了她不知疯魔过多少次,几十年如一日,眼里心里都只有贵妃一人。
“曦曦,来,喝药。”
开元帝赵越从来不称呼贵妃为爱妃,都是叫她的小名,可每回曦曦两字从他嘴里吐出来,盛曦月便想起父亲母亲,他们打小便这样叫她。
虽过去了几十年,那些幼时的记忆,却从未淡去,清晰得渗人。
盛曦月别过头无声拒绝,不看端着药碗,在自己面前卑微求她喝药的九五至尊。
“听话,病好了我给你当马骑,比那匹大逆不道的追风马稳当!可好?”
他总是这样,为了逗她开心,无所不用其极,什么卑微的事都肯做,全然不顾帝王的体面。
话说完,他人换了个方向,一勺药举着放到盛曦月唇边,“乖,刚吹过,温度恰好。”
说起马,盛曦月抬眸看他,那没什么神采的眸子,此刻冷如冰刀,“皇上,诚义侯死了吗?”
赵越一愣,眼神闪躲了一下,眼底藏着自以为能藏得住的内疚,“我打死了他的追风马,他怒火攻心,病了。”
盛曦月知道他没有撒谎,几十年过去,他在自己面前从来不会撒谎,也从来没让她失望过,可这次他没有处死诚义侯。
“呵。”盛曦月冷笑,笑容自嘲苦涩,又有几分决绝。
“哐啷。”
扬手,一碗药被打翻在地,泼了满床。
赵越很无奈的将湿被子撤下,吩咐宫女再熬一碗药过来,“诚义侯是开国老臣,没犯过什么罪过,就因为他的马冲撞了你的銮驾,就处死老臣,不妥,诚义侯世子和夫人带着家里的老老小小在宫门外跪了十天,我看罚些俸禄,贬到蛮荒之地,此事算了,如何?”
盛曦月不语,别过头,打算就这样冷下去。
满朝都知道,被贵妃打或是骂,不算得罪她,等她不言语了,便是真的生气了。
赵越此刻慌了神,赶忙补充,“我贬他们家为庶民,剥夺爵位。”
盛曦月还是不理,甚至闭上了眼睛。
“陛……陛下!”
此时,门外有人来禀报事情,“陛下,诚义侯吊死在自家家祠了。”
“这……”
赵越夹在老臣和爱人之间,左右为难,现下听闻老臣死了,他更是内疚,终究是没能救回,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哈哈哈。”气若悬丝的人,突然大笑。
盛曦月回头,笑着看一脸内疚的皇帝,“还要多谢皇上,臣妾的仇人,终于全部死了!哈哈哈,三十年,三十年才报仇雪恨,太久!我等这一日,等了太久!”
可赵越愣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贵妃,吓得从床沿上起身后退几步,“你跟诚义侯也有仇?”
一个也字,说得奇怪。
盛曦月靠在引枕上,饶有趣味的盯着宠爱了自己一辈子的男人,他长得温润如玉,高大伟岸,是所有贵女争破头都要抢的男人,可惜,这些人都败给了她。
“沈清台皇上认识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名字却是如雷贯耳,赵越神情惶恐极了,“你无缘无故提此人作甚?”
“他是我爹!三十年前曾跟随先帝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若不是你太过于弱智,先帝怕你压不住我爹等一干开国功臣,我爹又怎会死?你!还有你父亲,都是千古的罪人!”
赵越是大魏第二任皇帝,父亲是战无不胜,知人善任的开国君王,可他与父亲完全不同,心软,仁慈,威望不足。
为了能让子孙后代坐稳朝纲,先帝大开杀戒,开国功臣凋零过半。
“不!别说了,我不许你说出来!”赵越不肯相信,他频频摇头,“你是盛家的女儿,不是沈清台的女儿!曦曦,别闹,你要什么我都答应,别使性子!”
他的手在颤抖,曾经温柔贤淑的人,此刻双眸子冷得吓人,陌生而带着恨意。
“当年沈惨遭灭门,连三个月的婴孩都没能幸免,我从水井里出来后,看着满地尸骸,我便发誓,一定要让你父亲,断子绝孙!哈哈哈,我做到了!皇上以为,我嫉妒,我容不下那些妃子,是因为我爱你?”
“不!你别说了!求你别说了。”赵越抱着头,死死捂住耳朵,连连后退,甚至要夺门而出。
“皇上,你坏了身子,不能生,是我干的,跟淑妃没有关系,只不过是她倾慕你,又想当皇后,她爹便以太子师的身份与人勾结,害死了先太子,先太子死后,剩下你们这群无能之辈!先帝才会大开杀戒,她们全家罪有应得!”
“郕王也没有谋反,一切都是我设计的,我说过,要先帝断子绝孙!就一定会做到!”
就算捂住耳朵,声音也依旧不听话的钻进耳朵,刺激着他的心脏,照顾了盛曦月十天的他本就憔悴,此刻更是脸色迅速灰白,颤颤欲倒。
“还有吴王,秦王,和长公主,你不知,长公主被外室欺负得有多惨,心灰意冷而死,皇上可能还不知道,她出嫁后,还没怀上,身子就坏了,皇族陪嫁去的嫁妆,都便宜了外室的孩子,哈哈哈。”
“每次看到皇上为了讨我欢心,而做出蠢事,我便觉得好笑,堂堂九五至尊,不过如此。”这话嘲讽极了,像一把刀,狠狠扎进赵越心里。
他难以接受,身体颤抖的跌坐在地,神情狼狈的看过来,“这些年,我如此宠爱你,对你婉若珍宝,你的心难道从未被焐热?都在骗我?”
“不然呢?我会爱灭族仇人的儿子?真是可笑!”
“我……”
冷漠到极点的眸子,没有丝毫情义,前不久还在的缱绻情义,转眼成空,他心头是又悲又怒,“你再说一遍!”
“说一百遍都如此,我只是没想到你那么好骗,不过说来也对,你爹干了有伤天和的事,你这个当儿子的傻些,也说得过去。”
“啊!”他见她轻蔑嘲讽的神情,毫不在意,还沾沾自喜的语气,奔溃极了,猛的站起来,冲过去,瞬间掐住她脖子,“你把那些话收回去!就说是跟朕闹着玩的!不然……不然我……”
几次,喉咙里的话都说不出口。
“皇上,你以为你有机会找我报仇?”面色灰白的盛曦月展颜一笑,而后双眼疾速暗淡,鲜血不停的从她嘴里冒出来,“报了仇,我就要去找我爹娘了,只有他们叫我曦曦,我才会觉得开心,那两个字从你嘴里吐出来,我觉得恶心!”
“血……!”赵越瞬间放手,盛曦月软倒在他怀里,鲜血染红了他的明黄龙袍,“太医,快宣太医!”
“你不许死!朕不许你死!你报了仇,痛快了,可朕呢?朕这一生算什么?你的棋子?你的仇人?真的……心里丝毫没有朕?”
盛曦月含血笑着,双目圆睁,死死盯着抱着自己的男人。
仇都报了,总算可以放下一切心无旁骛的做回自己,就让作为沈曦月的她,多看一眼这个把自己当珍宝的男人。
陛下,如果你没那么好,该多好。
第二章 大祸
“公子,公子,奴婢回来啦!”
咋咋呼呼的声音,吵得沈曦月蹙眉不已。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她耳边如此吵闹?
“你小声点,妹妹歇下了,莫要吵醒她。”另外一道熟悉而久远的声音,让沈曦月瞬间情难自制,热泪盈眶。
大哥,是大哥的声音。
她爬起来,撩起微微晃动的车帘,帘子撩开的瞬间,少年回头,顿时一张略显稚嫩,熟悉无比的脸映入眼帘。
果然是大哥沈溪南!
大哥还是少年时的模样,那时他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会伙同三两好友,嚷着要去游历天下,可惜,自从进京后,他便再未如愿过。
沈溪南瞧了眼妹妹,然后立刻回头,怒斥马车旁的小丫鬟,“翠环,叫你别总是咋咋呼呼你不听,看吧,吵醒我妹妹了。”
“对不起公子,对不起姑娘,奴婢知错。”小丫头惶恐不安的一个劲认错。
呵斥完丫鬟,他又回头,星辰般的眼眸满是心疼,“妹妹,要不你再睡会,困得眼泪都下来了,可别到了京城肿着眼睛。”
京城?
沈曦月浑身一震,视线越过兄长,扫过所能见的一切,这是一行车队,马车三五辆,随行护卫都身着军装,马车上插着写有沈字的旗帜,证明是沈家军在保护。
还未苍老的周妈妈已将翠环拉到远处,像是在说教。
记忆最深刻的,还是那匹正在尥蹶子的汗血宝马,这匹汗血宝马是先帝赏赐给父亲,父亲给了他们兄妹。
怎么回事?
她梦到进京的时候了?
“妹妹。”沈溪南见妹妹发呆,用手轻轻弹了下她脑门,“是不是知道马上到京城,你兴奋过度,高兴傻了?我偷偷告诉你,爹起码是侯爵,然后还有大房子住!”
沈曦月自嘲轻笑,如果真的只是侯爵就好了,先帝明明应该封十几个公爵,却偏偏只封了六个,父亲得了一个,多少人不服,连累大哥都没能娶上自己心仪的姑娘,又不忍心委屈心爱姑娘做妾,只能遗憾到死。
“妹妹?怎么了?是不是被翠环那丫头吵的?看哥哥不罚她!”
沈曦月像是没听到般,愣愣的伸手抚摸被弹了下的额头,竟然会痛……
难道不是梦?
“翠环!”沈溪南见妹妹还是傻傻的,更生气了,将被教训一通的丫鬟翠环叫过来,“还不把花拿来,给姑娘赔罪!”
翠环吓得手足无措,立刻拿刚菜的映山红递过来,“姑娘恕罪,奴婢知错。”
沈溪南接过大把映山红,抽出一支最好的递给沈曦月,“妹妹,给,你最喜欢吃的映山红。”
幼年的无聊爱好,也就只有大哥还记得,沈曦月本能的伸手摘了一瓣放入嘴里,顿时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满舌尖。
“公子,姑娘,马喂得差不多了,请问何时启程?”马车后有人过来问话。
沈曦月傻子般看着禀报的人,他是父亲最得力的副将,为人忠厚老实,就因父亲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便格外忠心些,然而先帝嫌弃他忠心父亲多些,随便找了个理由杀了。
“现在出发。”沈溪南豪情万丈的道,对京城生活充满了向往。
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中,沈曦月浑浑噩噩,一遍一遍的回忆当年的事。
当年先帝最先封的六个公爵,和后来封的三个,无一得善终,侯爵倒是多,死的也有,但没有死太多。
如果太子没有英年早逝,如果父亲得的爵位低些,是不是可避免悲剧发生?
可,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嘭!”
马车像是陷阱了坑里,惯性作用下,沈曦月一头撞在车壁上,疼得龇牙咧嘴。
真疼!
难道不是梦?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她又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还是疼。
梦里是不会疼的,她难道没死?
还是,在皇宫里的那些恩恩怨怨是梦?
她一时之间迷糊了,分不清,哪里是梦,哪里是现实。
不过,一股子急切从心底升起,不管哪里是梦,她都不希望太子死,不希望父亲被先帝当成功臣之间相互杀伐的棋子。
太子的事她此时恐怕插不上手,但父亲的事她可以!
正此时,沈溪南撩开车帘,笑着问:“妹妹?休息得怎样?这里有个小镇,要不咱们去吃点热乎的?”
沈曦月正有此意,没有犹豫,跟着下了车,又拉上边上随行的汗血宝马,朝路边的田地走去。
正是农忙时节,田地里水稻秧苗长得郁郁葱葱,这是一统天下后的第一个安稳年头,许多逃难的人也都纷纷返乡种地,先帝还没一统天下时便已制定了一系列恢复民生的计划,很是看重农耕。
“妹妹?路在这边。”
沈曦月回头,神秘一笑,“大哥,我想吃水栗子。”
“等到了京城,娘给你买,那边是田地,踩踏田地是要军法处置的。”沈溪南虽然年幼,没上过战场,却也知晓不少军规,也不像那些纨绔子弟般仗势欺人,是个本分公子。
沈曦月摇摇头,捡起地上的枝丫,狠狠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撒丫子便跑,直奔前方秧苗葱郁的水田。
“大哥,马跑了!”沈曦月嚷着跟在马屁股后头,也跑进了水田里。
跑进去后,不管三七二十一,见到秧苗就拔,拔出来,然后用脚踩进泥地里,吓得沈溪南脸色惨白。
“妹妹!你闯大祸了!快回来!”
先帝原先也只是个憨厚的农民,只因吃不上饭,才揭竿起义,天下闹饥荒已有十多年,饿死的人比打仗战死的还多,此处能有一处郁葱的秧苗,定是因在京城边上,朝廷发的种子。
“你干什么!快出来!”
远处的田埂跑来一人,他跑得急,滑了一跤,跌进水田里,成了落汤鸡。
沈曦月眼神好,看得清楚,那人身着官服,应该是先帝派来恢复民生的官员,正好,她正愁没人敢去告状。
“略略略!”她冲不知名的官员做了个鬼脸,继续踩踏,不多会,秧苗便倒了大半。
第三章 相见
京城。
如今的京城,就像冬雪过后的初春,依然萧条,却肉眼可见的有绿意萌发,可预判未来的繁华。
沈曦月被刚正不阿的文官周大人揪到御前,跪在冰凉刚修缮过的大殿里,还满脸不服气。
先帝年号鸿照,是一个非常有才华,智谋,英勇善战,治国有方的能人,统观历史,也没有几个皇帝能比得过他的。
按理来说,所有人都该怕他,但沈曦月此刻不怕,就算是开国皇帝,她也曾让他断子绝孙过!
“为何要踩踏秧苗?你就不怕砍头?”威严的声音,仿佛从天际而来,直击心头。
沈曦月抬头直视他,不卑不亢,丝毫不惧,骄傲不知死活的道:“我爹可是开国功臣,陛下起码要封我爹一个公爵,我是公爵大人的女儿,谁敢砍我的头!”
“放肆!”
鸿照皇帝拍案而起,怒视沈曦月,满眼杀意,身上那股子常年在战场厮杀才练出来的杀伐之气,不再收敛,乍然出现,如果意志可以杀人,沈曦月早已碎尸万段。
原本不怕的沈曦月,在帝王一怒之下,心脏猛得跳得厉害,噗通噗通的,心想着,不愧是厮杀三十年扫清天下诸侯,终一统天下的开国皇帝!
霸气!
不过,另一个念头在她心里升起,赵越完全没遗传到他父亲的帝王霸气,根本不能胜任帝王之责,顶多做个闲散王爷。
“陛下!”
一直候在殿外的沈清台听龙颜大怒,顾不得没有宣召,冲了进来,噗通跪在地上,趴着到鸿照皇帝眼前,“陛下,臣教女无方,才使她踩踏秧苗,大言不惭,触怒龙演,请陛下责罚,小女还小,请你给她个机会,臣以后定当严加管教!”
“哼!”鸿照皇帝冷哼一声,所有怒气便撒在沈清台身上,抬脚把他踢翻,居高临下,面色不善的道:“朕有没有说过!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后人若不好好教,早晚要自毁前程!”
“是,是,是。”沈清台爬起来继续跪好,然后连连点头,“臣明白,以后一定好好管教子女,不让他们给陛下惹麻烦,还请陛下看在小女年幼无知的份上,饶她这一次。”
沈曦月望着父亲的背影,眼眶模糊,泪水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她现在很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包括那些不好的记忆,也都不是梦,她真的重回六岁那年了。
父亲,因常年征战,受过很严重的伤,现在身体已大不如前,骨瘦如柴,此刻身上穿的这件衣裳是去年母亲亲手做的,那时父亲在外打仗,一年多未见,母亲不知他已瘦成干柴,做出来的衣裳便极度不合身。
可父亲心疼母亲做针线伤眼睛,非不让她再改,一直穿着。
“爹……”她哽咽着唤了声。
沈清台一年多没见过女儿,自然是想念的,虽然她刚刚闯了大祸。
“陛下,求您饶过小女这一回,臣保证,她以后再也不犯,那些被踩踏的秧苗,臣想办法补齐,您看如果?”
再想念,再心疼,再生气,此刻也不是教女的时候,他要先保住女儿的命。
鸿照皇帝没有回答,而是吩咐身边的人道:“去,把孩子们都叫来,所有!”
所有两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话音落下,鸿照皇帝重新落座,眼神冰冷的盯着沈清台,“朕还没下旨,你就跟孩子们说要得个公爵?”
“臣不敢!”沈清台吓得匍匐在地,惶恐不安的道:“臣从未对孩子说过朝政的事,许是哪个下人嘴碎,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皇上恕罪,臣回府后定彻查严惩不贷!”
“你心里是不是也觉得朕该封你个公爵,才配得上你的功劳?”这句话说得不轻不重,仿佛在闲话家常。
但这句话,让沈清台惊恐到极致。
不过,他毕竟也是身经百战的将军,反应快,人也不傻,“说来惭愧,臣只不过赶巧跟在皇上身边的时间长些,皇上念旧情,才容臣捡了些功绩,从皇上起事到现在一统天下,哪一个大仗不是皇上您亲自研究的战术,如果没有皇上的智谋,就凭臣的蛮力,哪里能成事,而且,一起并肩作战的日子里,皇上拿的人头还比臣多呢,也就是皇上不嫌弃臣,否则臣连将军的名头都配不上,就更不敢肖想爵位了。”
话说完,门外有人来报,“皇上,皇后娘娘带着太子,三皇子,五皇子,长公主,五公主,和七皇子,十一皇子过来了。”
“去,准备些板子,再把臣工们的孩子都叫来,今日朕要让他们看看,随意糟蹋庄家是什么下场!”
七皇子三字入耳,沈曦月忍不住回头,他怕是不认识自己了吧。
重生后,第一次见面,没想到是这样的方式。
鸿照皇帝见她不但不怕打,还回头看,刚消下去的气又蹿了上来,提笔便大笔在一本奏章上划了两笔,看手势,应该打了个叉。
片刻间,皇后杨氏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沈曦月在寻找赵越的身影,他却躲在兄长身后,在父亲面前不敢露面。
鸿照皇帝其实不止这些孩子,只可惜好些在战乱时死了,剩下的除了太子,都是些无大才之人,太子死后杨皇后也跟着薨世,鸿照皇帝受不住打击,心性大变,大开杀戒,也没好好教导后人如何当好一个皇帝,只以为把开国功臣杀了便能万事大吉。
太子今年二十三,别看他年轻,却是个十岁提刀上战场的人,鸿照皇帝身边的文臣武将,对他都是心服口服的,也很拥戴,可以说只要他不死,定能开创历史留名的盛世。
至于七皇子赵越,比沈曦月还小一岁,小屁孩一个,他出生那年,鸿照皇帝已是二分天下的诸侯,到稍微懂事些的年纪,已贵为皇子。
“老七,你躲什么?!没出息。”鸿照很不满儿子害怕自己,板着脸,将严父的姿态表得淋漓尽致。
杨皇后是鸿照皇帝的患难夫妻,自然不像其他人那样害怕他,甚至偶尔还吵一架,鸿照皇帝不但不敢罚皇后,还怂怂的去道歉认错。
“你凶他做什么?就是你太凶,他才怕你。”杨皇后白了皇帝一眼,目光随后落在沈曦月身上,“孩子,你娘担心坏了,刚才跪在我面前一个劲哭,她眼神本就不好,再把眼睛哭瞎了,可怎好?你以后啊,可莫要再做出什么让你母亲担心的事。”
“是,多谢娘娘。”
沈曦月的娘亲谭氏识文断字,颇得杨皇后青睐,这些年一直跟在皇后身边处理后勤的许多事。
趁着拜谢皇后的机会,沈曦月转了个身,恰好瞧见皇后身后那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眸,当即冷汗直流。
那双本该稚嫩的眼,此刻充满了恨意和戏谑,哪里还是那个年幼无知的七皇子!
他原来躲的不是鸿照皇帝,是他自己那双眼睛,他怕别人看出端倪,所以他躲着!
第四章 报复
沈曦月整个人如坠冰窟,脑子一片空白,失了神。
他,看自己的眼神为何这般恨?
是他跟自己一样,带着那些不好的记忆,活在了年幼的身体里?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轻蔑一笑,像是在说,走着瞧。
他,要报复我?
他恨我!
沈曦月脑海里仅剩下这两个念头。
是,他确实该恨,确实该报复。
不知为何,沈曦月觉得自己的心头紧得厉害,就像是被什么紧紧的禁锢住般,难受到窒息。
很快,臣子们的孩子都被带进宫了,沈曦月被架在刑架上,板子一下一下的落下,打在她身上,鲜血很快便出来了。
母亲哭晕在父亲怀里,大哥也成了泪人,观刑的人有不忍多看的,却被鸿照皇帝呵斥,责令必须不眨一下眼睛。
赵越站在太子身边,冷眼与沈曦月对视,眼前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不管多惨,都引不起半分他的恻隐之心。
也是,他早已不是当初的他。
沈曦月自嘲的想着,她是被他宠惯了,突然被漠视,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是在情理之中的。
没事,没事,以后不见便是。
可,心真的疼,像是被人生生刮掉了般。
“大家都看到了,以后,不管是谁,只要仗势欺人,不珍惜粮食,做出危害朝廷,危害百姓的事,朕不光打,还会杀!都听明白了吗!”
这是沈曦月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晕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沈曦月在走马观花般的梦境中挣扎,沈家满府尸骸的样子,父亲母亲倒在地上,皇帝不准收尸,引来大批乌鸦。
失去家族庇护,为了活下去,她乞讨,做人丫鬟,被打被骂的日子。
在宫里,受尽凌辱,吃不好穿不暖的日子。
可更多的,还是他第一次给自己温暖的日子,第一次说喜欢她的样子,为了立她为后,人生第一次强硬,最终却也只是不立后,立她为贵妃与朝臣妥协。
第一次怀有身孕,她不想生偷偷吃了药,孩子没了,他一个大男人躲在她怀里哭得肝肠寸断。
第一次有人说她陷害忠良,他坚定不移的相信她。
别的妃亲自给他做膳食,他就亲自下厨为她洗手作羹汤,表示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人。
朝臣说她的妖妃,他难得强硬的惩罚那些臣子。
她生气了,他会大冬天的站在雨里,等她原谅,然后病大半个月。
他说,没有孩子没关系,可过继叔叔的孩子继承大统。
他说,曦字是朝阳的意思,你就是我的朝阳。
他说,那些人说你不好,是因为不懂你的好,朕也不允许他们懂,朕会吃醋。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打,曦曦面子薄,如何受得了?你看,梦里都在哭。”谭氏心疼的为女儿拭去泪水,又为她掖好被角。
“曦曦这回虽然淘气,也为我解了围,皇上只封六个公爵,多少人不服,我听说原本也有我,曦曦闯了大祸,才降成侯爵。”
夫妻两在床前说悄悄话,正好被醒来的沈曦月听到,她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自古对功臣举起屠刀的皇帝,比比皆是,尤其是排在前头的,就没几个能善终。
想要保命,首先要学会低调。
“也不知陛下是怎么想的,张老将军跟了皇上二十年,为他鞍前马后,最艰难的时候也没离开,就给人家一个侯爵,还有吴老先生,说他是皇上的智囊也不为过,倒头来给个伯爵,怎么?文官就配不得公爵?那周大人怎配公爵?不是文官吗?!”
“你这话出了家门就别说了,不服的人多着呢,皇上就是要我们发牢骚,现在的皇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热血仗义的老大了。”
沈曦月在心里同意父亲的话,鸿照皇帝是皇帝,再也不是普通人,现在也就杨皇后能治治他,其他人都战战兢兢的过日子。
窸窸窣窣的,沈曦月听到父母起身离开,直到门打开再关上,她才睁开眼睛。
事情太匪夷所思,她需要调整下心绪。
最主要的是,赵越似乎也回来了,她要好好想想该怎么面对他。
他那么恨,会不会报复在父亲母亲和大哥身上,如果他真的要迁怒沈家,那么她还得想个万全的法子,不能让父亲母亲再经历那样的命运。
正思考,门‘嘎’一声被推开了,沈曦月寻声看去,一个脑袋探了进来,“妹妹,嘘!”
沈溪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小心翼翼进来,生怕被人瞧见,“妹妹,还疼吗?”
“大哥来看我为何鬼鬼祟祟?”沈曦月趴在引枕上问。
沈溪南很小心,关好门后,还要贴耳听一下外面有无人靠近,确定无人偷听后才蹑手蹑脚走到床前坐定,“妹妹,你千万别跟爹说哥哥跟你说过的那些话?”
“哪些?”沈曦月好笑的问,她已猜出是哪些话。
沈溪南咬牙,压低了声音,“就是说侯爵,大房子的事,爹怀疑有人教坏你,现在正在查这事呢,好妹妹,只要你不告诉爹,以后大哥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可好?我的好妹妹。”
沈清台出身穷苦人家,后来跟鸿照皇帝起事,有了一定威望后才娶妻成亲,故此年纪不小了才有的一生儿女,孩子跟别人家身经百战的公子没法比,但受母亲谭氏的影响,比其他勋贵家的公子哥更贵气些。
谭氏原本也出身书香门第,后来战乱频发,谭家被山匪洗劫一空,谭氏也差点被劫走,为沈清台所救。
英雄救美,后面自然便是以身相许了。
看着一身贵气,已有温雅如玉势头的兄长,沈曦月失笑,“要我瞒着爹也可以,不过你得听我的话,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的好妹妹!哥哥答应你!”沈南汐想起父亲放在家祠的实心铁根家法,便打了个寒颤,妹妹还小,能让他做什么事?还能比被父亲打死可怕?
“哥,你知道爹调兵的兵符在哪里吗?我想看看。”
沈溪南:“……”
似乎,有什么不对!哪有六岁的孩子想看兵符的?
不过,他也挺好奇,说起来也没什么不对,对兵符好奇有什么错?是人都会有好奇心。
“大哥不知道吗?那我……”
“知道!”沈溪南立刻保证,“我去给你打听!”
“谢谢大哥,有大哥的妹妹真幸福。”沈曦月甜甜一笑,拉着哥哥的袖子撒起娇来。
沈溪南正为难,翠环来了,“公子,不好了!”
“你这丫头,爹爹刚得了爵位,大喜的日子,什么不好!你别乌鸦嘴。”沈溪南不悦的呵斥道。
翠环打开门,满脸悲戚和愤怒。“皇上说咱们小姐没规没矩,半点不像大家闺秀,让老爷多……多……”她像是很难为情,但又不得不说,最后跺跺脚,飞快道:“总之就是皇上赏赐了两名美人给老爷做妾,夫人正在屋里哭呢。”
第五章 功成名就
这个鸿照皇帝!
沈曦月记得皇帝赏赐美人给功臣做妾的事,当年因着谭氏与杨皇后关系好,就没赏赐到沈家,其他家族可没少因那些小妾而家宅不宁。
这下好了,鸿照帝有借口了,杨皇后也没法阻拦。
还真是难办。
但就算再难办,也要先把今晚对付过去,她不能让母亲在父亲功成名就后的余生里,以泪洗面。
电光火石之间,沈曦月心中便有了想法。
以前赵越的那些妃子,个个出身名门,身边帮手一大堆,她都斗得过,还怕这些个娇嫩嫩,无根如浮萍的小妾?
“都是我的错,我没看好你,连累了娘。”沈溪南先自责起来,起身便要冲出去安慰母亲。
好在曦月拉得快,“哥,别急,我现在不能动,你先去告诉爹娘,我醒了。”
此刻沈溪南也不知妹妹真有本法,一心只想着安慰母亲,告诉母亲妹妹醒了,也算高兴事一桩,便火急火燎去了。
很快,沈清台和谭氏相携而来,两人神情都有些异样,尤其是谭氏,两眼通红,确实是哭过了的。
重生后,父母好生生在自己面前,曦月的心情,除了欢喜,便是激动和内疚了,如果自己的方法更温和些,母亲便不会难过。
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以后做事,一定要思虑周全,不能连累父亲母亲受苦。
“曦曦,还疼吗?皇后送来了上好的玉膏,敷过就好,也不会留疤,你放心。”谭氏心里就算再难受,在女儿面前也不愿表现出来。
可,曦月已不是年幼无知的孩童,她能看得出母亲掩藏在眼底的悲哀和无能为力。
男人功成名就,很多糟糠之妻便要懂事,把丈夫让给年轻貌美的姑娘,可谁又愿意呢?
“女儿不疼,连累父亲母亲了,女儿都知道,因为女儿的不懂事,爹爹丢了公爵,母亲……母亲也不得不接受父亲纳妾的事实。”她紧紧握住母亲和父亲的手,无比坚定认真的道:“爹,娘,女儿以后再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了,你们原谅女儿好不好?”
“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是我们的女儿,好与不好,我们自己知道,我们家曦曦,最懂事明理,外人的闲言碎语,不听也罢。”
沈家的沈曦月可是被皇帝定论的,没规没矩,还被当众打板子做为反面教材教育他人,作为女孩,可是一辈子的污点,说不得将来说亲都困难。
沈清台和谭氏担心女儿受不了外面的指指点点,现在就开始让她放宽心呢。
“嗯,爹,娘,咱们今晚像以前在军营一样,爹爹睡外面,我和娘睡里面好不好?”
曾有几年,谭氏随军,遇到战事时,没有安稳日子过,营地随时都能开拔离开,又为了家人的安全,沈清台常常守在妻女身边,寸步不离。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女儿刚受了大委屈,小脸白如纸,可怜兮兮的望着,他们不忍拒绝,便同时点了头。
点头后,谭氏才想起皇帝新送来的美人,算起来今天是沈清台的大喜之日,是要跟美人圆房的。
“老沈,那两位美人……”
沈清台摇摇头,“什么都没我女儿重要,肯定是祖宗知道皇上要封我公爵,怕我被人记恨,才点醒曦曦说出那样的话,这事不能怪曦曦,现如今曦曦得了那样的名声,我不疼些,她岂不是要被人欺负?”
夫妻二人目光落在女儿身上,见她粉雕玉琢,一副乖巧模样,跟在殿上时的不知天高地厚判若两人,便对上面那翻言论深信不疑。
“行,先这样。”谭氏也不希望自己的丈夫睡在别的女人的床上。
是夜,天空星罗棋布,整个沈家笼罩在一片安静里,刚被送来的两位美人分别按气质被安排在凝香院和云舒院,都盖着盖头,她们都在不安的等,等待男主人的到来。
可左等,右等,直到天亮,都没等到属于自己的新婚之夜。
翌日,天边露出鱼肚白,鸡鸣四起,沈清台已去上朝,曦月开心的任凭母亲给她梳头洗漱,哥哥沈溪南也已经梳洗整齐坐在桌前吃早点,边吃边说京城的东西味道可口。
“夫人。”周妈妈过来福了福身。
“怎了?”谭氏语气有些低沉,她知道,虽然昨夜丈夫没有去那两位房里,但那两位也已经是沈家的妾,终究还是要见的。
周妈妈是谭氏娘家有幸活下来的老人,自小看谭氏长大,如同母亲般心疼她。
“两位姨娘过来请安。”她咬着牙道。
此话一出,沈溪南也放下调羹,不吃了。
只有曦月拿了块小铜镜欣赏自己的小发髻,母亲出身书香门第,会的发饰都是低调而不失高雅的,她很喜欢,比父亲的很多朋友家的姑娘那满头花红柳绿好看多了。
“见吧。”谭氏无奈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娘,为何要见?”曦月放下小铜镜问,小脸无比的认真,“皇上赏赐的就要接受?娘,您不能这么逆来顺受,如果你今日接受了她们,明日父亲的同僚再增美人,你怎么办?或者皇上再赏赐两个,又当如何?”
谭氏惊讶极了,她没想到女儿能说出这番不符合年龄话来,她愣愣的看着女儿,女儿还是那个女儿,满脸童真,可爱娇美,可话却令人难以置信。
曦月顾不得母亲惊讶的神情,继续道:“昨日爹爹没有歇在她们那里,她们应该明白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也摆明了爹爹更在意娘亲,更在意咱们一家四口。”
“所以呢?”谭氏忍不住问,完全忘了女儿才六岁,一个六岁的孩子,说出这些话有多不妥。
“所以,要一劳永逸。”曦月自信道,“娘怕不怕有善妒的名声?”
“比起有人进来破坏咱们家,生个孩子来欺负你,分你们的东西,娘不怕!”谭氏也是个拎得清的人,知道舍什么,得什么。
母亲脑子清楚,曦月便放心了,她笑了笑道:“娘,女儿倒有一个法子,不知您愿不愿意试一下?”
谭氏好奇,女儿小小年纪能有什么法子?
第六章 再也不眼瞎!
不光谭氏好奇,就连在后宅讨生活过的周妈妈,以及还有些少不更事的沈溪南也无比的好奇。
几双眼睛,齐刷刷落在曦月身上,期待着她即将面世的法子。
“娘,您附耳过来。”曦月在几人期待的目光中,表示要卖个关子,只让谭氏知道。
顿时,伸长了脖子等待的沈南汐很不满的‘切’了声,撇撇嘴。
“大哥,你也有任务。”
“真的?说来听听。”
听到自己也有任务,沈溪南瞬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变脸,耳朵凑到跟前,急切的道:“什么任务?妹妹快说。”
翌日,朝阳如同往常一样,从天边投递过来,让人眼前一新。
皇宫,此时的皇宫还能闻到淡淡红漆的味道,不过皇帝和臣子们似乎挺享受,这刺鼻的味道像是在告诉他们,他们成功了,从此史书将留下他们浓墨重彩的一笔,后人将为他们立传,历史将传唱他们成功的传奇。
可有一人却完全顾不上开心。
“越儿又梦魇了,快让医官来看看。”
“娘娘,要改口叫太医。”大清早也进宫的谭氏笑道。
男人们在前朝议事,有事情做的贵妇则要来皇后处报到,开国初期,虽然很多后勤的事交给了六部,可还是有许多事需要皇后娘娘拿主意,而皇后离不开谭氏这个左膀右臂。
杨皇后闻言失笑,在儿子梦魇时还能笑两声,也就是开国这样的喜事了。
“小曦曦怎样了?回家有没有哭鼻子?”皇后为儿子掖好被角,温声问身边的谭氏。
这事是曦月不对,谭氏被问及,脸色一红,低眉道:“她个不成器的,回府臣妾恨不得再打一顿。”
“孩子还小,还能教,你也别气馁,只是以后苦了你。”杨皇后说完伸手握住谭氏的手,暖心道:“皇上这些年,这美人,那妃子的,这其中的苦,我懂,原本我想着定然不叫你们夫妻有隔阂,可曦曦着实惹了他老赵,我也劝不住。”
皇后是真心疼谭氏,谭氏也听得出来,顺着话便跪下了,并从怀里取出辞呈,“娘娘,臣妾愧对您的信任,臣妾恐怕以后都不能为你分忧了。”
杨皇后愣在当场,脸也冷了下来,“什么意思?你可是怪我没能阻止皇上?”
后一句话很重,谭氏哪里承受得起,莫说是皇后了,就是普通姐妹也没有怪罪的道理,她忙摇头,“不,臣妾不是在怪罪娘娘,臣妾是要自请下堂,把功成名就的夫君让给年轻貌美的姑娘,她们更有资格当侯府夫人。”
“你这是什么话!”杨皇后当即便怒了。
“当年,皇上手底下只有几千人,没粮,你就跟我一起带着大伙种地,做鞋袜,这才养活那几千人,还记得那时,你种菜特别顺遂,鞋袜也做得好,皇上还夸你,后来你年岁渐渐大了,我想给你找个读书人做夫婿,读书人现在也都做了大官,还温柔体贴,你非不要,非要跟大字不识一个的粗人沈清台,现在也出息了,你要下堂?”
说起往事,哪个不心酸?那段艰难的日子,现在都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
“都像你这样的,那我这个皇后也不用当了,哪个好看,哪个年轻,我把后位让给她好了!”
“娘娘不可!”谭氏忙摇头,跪在杨皇后面前泣不成声,“臣妾……臣妾跟您说实话吧!”
床上躺着,双目紧闭,但人早已清醒的赵越安静的听着。
自打重生后,到现在几天过去了,他依旧无法心平气和的面对关于沈曦月的一切,包括她的父母,可偏偏她的父母对于他的父母而言都是左膀右臂,没法让他们马上消失。
可,每每看到关于她的蛛丝马迹,他的心便痛到窒息。
如果当初他挺住了,没有被沈曦月那贱人气死,也不至于重头来一回那些撕心裂肺!
不过,这回,他再也不会瞎眼,再也不会对她动心,甚至不会多看她一眼!
想起可怜的三哥,五哥,长姐、四姐,十一弟,和身边的忠臣良将,他心里便像被千刀万剐般痛,父皇临终前,握着他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兄弟姐妹,可他没有,听信沈曦月那贱人的妖言,任凭他们被歹人折磨陷害。
这一世,他一定不会再重蹈覆辙,一定守护好家人。
一定让沈曦月,跪在自己面前忏悔!
“娘娘,事到如今,臣妾就都给您说了吧,臣妾其实……”
“咳咳。”
谭氏话还未说完,赵越便借机睡醒,睁开了眼睛,还一个劲咳嗽,谭氏到嘴边的话,停住了。
杨皇后听到儿子的声音,也扬手让谭氏先不要说,她很少在幼儿面前谈论正事。
“越儿醒了,可感觉到哪里不舒服?”她柔声问。
赵越犹如在梦中,母亲还在,他还是那个无需承担任何压力,可以躲在母亲怀里肆意撒娇,哭闹的孩子。
“娘娘,太医来了。”下人来报。
“快,快看看,越儿最近是怎么了,日日梦魇。”杨皇后从床沿上起身,把位置让给已放下药箱的太医。
哪想她刚要离开,赵越离开便‘哇’一声哭了,拉着她的衣袖,死活不肯放。
杨皇后无奈,只能继续守在旁边,“好了好了,娘在这,哪儿也不去。”
太医把了脉,发现七皇子也没什么毛病,只是没睡好,便道:“娘娘,臣给七皇子开副安神药,按时吃,不日便可痊愈。”
“好,太医辛苦。”皇后心想着,许是红漆味道未散尽的缘故,儿子没睡好,她也不喜那刺鼻的味道,但也顾不得太多,开国得体面。
太医走后,杨皇后吩咐宫女伺候七皇子休息,她准备离开,新的一天有许多正是要她处理。
离开前,想叮嘱儿子几句,哪想话还没出口,儿子又哭了,“娘,越儿怕,您能不能陪越儿?就一天!”
杨皇后看看谭氏,再看看儿子,说道:“娘跟沈夫人谈点事,马上回来可好?”
“哇……不好不好!”赵越立刻扬起嗓子哭,一副不懂事离不开娘的样子,“越儿就要娘现在陪,就是现在!”
杨皇后无奈,她这小儿子一直很懂事,头回这样闹,她心疼极了。
谭氏也很懂事,总不能耽搁人家母亲照顾亲儿子,默默的就回府了。
在沈家伸长脖子等了一早上的曦月见母亲垂头丧气回来,心中便觉不妙,“娘,怎样?皇后娘娘准了吗?”
“七皇子梦魇一直哭,娘娘抽不开身。”谭氏说罢怕女儿担心,扯出抹勉强微笑,“没事,你爹就两个美人,郑国公家可是有四个的。”
听这话,沈曦月的心凉了半截,他果然要报复!
不过,谭氏的想法也不对。
“娘!”曦月气得跺脚,“什么两个四个的,就不能开这个头!”
她就不信,赵越能斗得过她,皇后那里行不通,她还有法。
第七章 为难
皇宫,鸿照皇帝刚让侍卫首领宣布退朝,大部分臣工便都纷纷回到自己的岗位,准备处理政务,只有几位臣工留在殿门前等着他单独召见。
这其中便有沈清台。
“沈兄,你家那位没闹?”
沈清台被问话,寻声看去,发现跟他说话的郑国公卓尉川低着头,像是做了什么丢脸的事,抬不起头来做人般。
“尉川兄,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低着头?”
话音落下,旁边传来极力忍耐,却死活忍不住的笑声,这笑声惹怒了卓尉川,他猛的抬起头来,露出被挠花的脸,不过他此刻顾不上了,瞪了眼憋得脸色通红的齐国公方茂康,“你个老匹夫,笑什么!”
老匹夫齐国公被凶,也不憋着了,放开了怀的笑,笑过瘾后对身边的周开发道:“若不是一早就认识郑公,我还以为他的爵位是捡来的呢,连个女人都驾驭不住,哈哈哈。”
周开发便是之前将曦月扭送到御前刚正不阿的周大人,他目前是齐国公的学生,也是未来大魏国的丞相,在他得势那几年,也以文官的身份获封公爵。
而被他们取笑的郑国公卓尉川则是诚义伯的学生,在这一世,顶替沈清台成了第六位国公。
至于诚义伯,则是曦月几十年才搞死的诚义侯。
郑国公的功劳根本没法和诚义伯比,单论功绩,诚义伯完全可以封公,可偏偏只得了个伯爵,这是鸿照皇帝在敲打和提醒他。
也是功臣大清洗的开始。
“齐公这是在质疑皇上的公正?”郑国公也不是傻子,立刻便不客气的反驳。
齐国公闻言,立刻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高高抱拳对着皇帝所在的地方恭敬道:“老夫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觉得郑公你堂堂七尺男儿,竟惧内至此,实在是有失颜面,你要知道,你可是皇上亲封的郑国公!”
他话虽如此,神情上却无半点真意,心里还是看不起郑国公,觉得他功不配位。
“那可比不得你齐国公,六十多了,还娶十六岁少女!”郑国公丝毫不惧怕,瞪眼与他杠。
“郑公,你这意思莫不是在说皇上?皇上可是要广纳后妃的,这妃子的年纪,哪个不是十六七岁?”周开发不慌不忙插话道。
这话回得很漂亮,当即便得了齐国公的眼神赞赏。
“你!”郑国公气得脸色铁青,偏偏自己只是个武将,打嘴仗远远不是周开发的对手,只能被气憋得青筋直冒。
“还请几位国公爷慎言,这是在宫里,不是在各位的后花园。”一直旁观的沈清台淡淡开口道。
听他终于开口,齐国公老狐狸似的笑了笑,凑到沈清台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让其他人听到,“清台啊,你放心,皇上记着你呢,这次没封公,来日肯定能补上,南边还有余孽未清,到时候我举荐你。”
沈清台眼神不动,也笑了笑,“多谢齐公,不过我已心满意足。”
他话音落下,皇帝身边的侍卫统领忠武侯便从殿内出来了,“几位大人,七皇子梦魇,皇上担心,要去看看,各位先请回吧,有事明日再议。”
皇帝身边的侍卫封侯在大魏是头一例,后世之君身边传话的基本都是太监总管了。
众人恭敬告退后,忠武侯回到殿内,皇帝并未去看望七皇子,而是负手立于窗前,听到脚步声沉声问:“他们都什么表情?”
原来,几位的谈话,他听得清清楚楚。
忠武侯摇摇头,“回皇上,郑国公苦着脸,眼里有怒气,齐国公和信勇侯以及周大人,看不出。”
“哼,这些人一个个功成名就,也早已不是以前的兄弟了。”
忠武侯只能看到皇帝的背影,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就那冷清傲视无敌的背影,他便觉得心慌惶恐,立刻低头不敢多看。
沈清台从宫里出来后,心事重重的牵着马在街上漫步,不算远的距离,愣是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直到艳阳高照,行人纷纷回家午饭他才看见信勇侯府四个大字。
不过,在侯府门前聚集了好些围观的路人,他们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谈论着些什么。
如此多的围观路人,难道府里出什么事了?
他心一紧,快步奔去。
“信勇侯来了!”
不知谁高喊一声,人群中分出一条路来,沈清台穿过人群,看到两名美丽女子跪在府门口抽泣,她们听到信勇侯三字立刻转头,悲泣道:“侯爷,请侯爷可怜可怜俾妾,为俾妾做主!”
两名女子一人长得清丽脱俗,仿佛从山里走来的仙子,一名妩媚妖娆,眼波流转间顾盼多情。
如此美丽的女子,一瞥一笑摄人心魄,更别说楚楚可怜的跪在自己面前了,沈清台也是男人,面对美人的哭求,他岂会铁石心肠,但他时刻记得家有贤妻,后宅之事,夫人做主。
然,众目睽睽之下,妾室哭求,又是皇上赏赐的,他不得不管。
“你们这是?”
两名美人第一次见信勇侯,见他虽清瘦却生得威严挺拔,心中暗喜,但面色依旧悲戚。
“侯爷,夫人说她没同意侯爷纳妾,于是便把俾妾赶出了府们,可俾妾是皇上赏赐给侯爷的,皇命不敢为,只能在此处跪等侯爷为俾妾做主。”其中那名生得妩媚妖娆的美人开口道。
沈清台闻言愣在当场,夫人竟烈性至此?连皇命都敢违抗?
围观的人听了,唏嘘不已,纷纷与身边的人嘀咕道:“听说沈夫人以前也出身书香门第,识文断字,如今还是皇后娘娘身边得力的女官,啧啧,没想到竟是个不贤惠的,难怪能生出那样的女儿,连累侯爷被皇上责罚。”
“说够没有?!”
路人议论着,正在兴头上,突然被吼,都吓了一跳,纷纷看向怒不可遏的沈清台,当看到他那双杀人的眼眸时,才意识到自己在说谁的闲话。
信勇侯虽然没有被封为信勇公,却也不是他们能随意议论的,尤其是突然想起那些关于信勇侯杀人如麻的传闻,一个个吓得脸色灰白,掉头便跑。
围观的人没有了,沈清台神情却不敢有丝毫松懈,府里头住着他的结发妻子,府外头跪着皇上赏赐的贵妾,为难呐!
正为难之际,紧闭的府们‘嘎’一声打开了。
第八章 她就不怕朕?
能杀人的眼神瞬间敛去,脸上也多了几分温柔笑意,可寻目望去,出来的却是周妈妈。
周妈妈头回做会触怒家主的事,心里直打鼓,不过想到曦月的话,如果成功了,以后侯府里就不会有任何姨娘,她便挺直了腰板。
谁要跟她家姑娘抢男人,她就不会让谁好过!
凌厉的目光狠狠刮了眼两名小妾,吓了小妾一哆嗦。
“哟,是侯爷回来了呀,实在是抱歉,夫人说了,今天不给侯爷备饭。”周妈妈说着,还伸脖子向沈清台身后张望。
沈清台听她说得话没道理,做派也古怪,便转头看向来路,在远处还有人躲在巷子里看热闹,只是不敢靠近。
这不奇怪。
他回头,面带疑惑问:“周妈妈,你这话是何意?”
周妈妈福身施了一礼,回道:“侯爷,夫人说了,当年您救她,她以身相许报答您,给您生了长公子和大姑娘,一双儿女健健康康,算是还您的救命之恩,至于她这些年的吃穿用度,也都是凭自己双手挣来的,不欠您什么。”
沈清台听得一头雾水,“这又是何意?”
“如今您功成名就了,就要纳美妾,将糟糠之妻置于何地?夫人说了,您纳妾可以,随便您纳,莫说是两个了,就是十个八个几百个都可以,请出去纳,您和您的妾室都不准踏进侯府一步!”
“啊?”
沈清台和两名美人都懵了,这是什么道理?
“妾室非我本意,夫人不让我回家,有些过分了。”沈清台反应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这是要把他赶出家门。
方才,他在路上还犯愁,不知该如何面对夫人,再加上齐国公那话分明是要拉他入伙站队。
真真是内忧外患!
这危难时刻,夫人不但不理解他,还闹脾气?
周妈妈一听‘过分’两字,心头的气就蹿了上来,侯爷果然和那些劣根男人一样!有权有势了就要搞女人!亏得她刚才还觉得夫人应该学会大度!
“夫人说了,您的嫡长子是长公子,就算休了她,您的嫡长子也依然是长公子,世子之位理应是长公子的,这侯府以后也是他的,她住在自己儿子家,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能赶她出门,所以……”
周妈妈回头,门内走出几名侍卫,他们一脸的为难,但还是将沈清台的东西搬了出来,“侯爷,您的东西轻点一下,别以后缺什么短什么,又说是夫人克扣您的,还有,这是以后您的俸禄分配。”
她说罢从袖口取出一张纸,走到沈清台身边,递给他,“侯爷,您的嫡长子和嫡长女都在府里,您的俸禄要拿出三分之二给夫人,剩下的三分之一是您和妾室和未来庶出子女的,还有,您未来庶出的子女也不必叫夫人为母亲,夫人只承认自己生的一双儿女。”
沈清台被说得一愣一愣的,纸上的字迹娟秀好看,是谭氏亲笔没错,因着这手好看的字,他在兄弟们中还颇有面子。
“这……怎么能把我赶出家门?”沈清台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昨天夫人还因为妾室的事哭红了眼睛,她分明是在意自己的,怎么转天就要跟他分开?
“周妈妈,我回来了。”
翠环小跑的从巷子过来,身后还跟着好些侍卫,这些侍卫都是沈家军的亲兵,跟谭氏非常熟悉,也听她的话,敬重她如同敬重沈清台。
“周妈妈,都买来了,几十桶,还有的在城外作坊,也都买了,可能要送几天才能送完。”
沈清台瞪了眼自己信任的亲兵,那些士兵还不知发生了什么,都相互看看,然后摇摇头,侯爷怎么生气了?
“怎么一股醋味?”沈清台吸了吸鼻子,正好一股清风袭来,带着股浓烈醋味。
侍卫听了自告奋勇答道:“回侯爷,夫人让属下去买醋,也不知要做什么,把全城的醋都买来了。”
沈清台:“……”
周妈妈听罢冷哼一声,瞪眼对侍卫道:“叫你多话,还不快抬进去?!”
“哎。”侍卫不知自家侯爷被赶出家门了,很卖力气的将几十桶醋抬进了侯府。
“嘭!”
所有醋搬进去后,周妈妈亲自关门,还上了栓,“谁要是敢放侯爷和那两狐媚子进来,休怪夫人不客气!大家要知道,大公子才是以后这个家的主人!而大公子的亲娘是夫人!”
守门的侍卫方才可是听得清楚,好家伙,夫人把侯爷赶出家门了!
最最最重要的是,夫人说把侯爷赶出家门,侯爷还不敢发火,弱弱说了句过分,就惹夫人身边的妈妈气得发抖……
这门到底是给侯爷开,还是不开?
好难啊,做人家的守门侍卫!
他们可不可申请调去给大公子当侍卫?或者去当个花匠也好……
曦月坐在院子里,鼻子闻着无时无刻不存在的醋味,直打喷嚏。
谭氏下令后,就躲在房里抹眼泪,她时儿想起自己与沈清台初见面时的春心萌动,时儿想起那些年打仗的艰苦,会担心他有不测而连续数月睡不踏实,常年顶着大黑眼圈。
最艰难的时候,部队没有饭吃,她们妇人就两日只吃半个地瓜,把所有粮食省下来留给部队的将士们。
再看看自己一双手,粗糙得不成样子,都是做鞋袜,种地,纤纤玉手愣是磨成功了烧火棍。
这些,她都不觉得辛苦,为了他,为了孩子,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他功成名就了,有权有势了,好日子要开始了,却要拥年轻过美貌的娇妾入怀。
这委屈她受不了。
就算是皇帝赏赐,她也受不了。
“妹妹,真把爹赶出门?”坐在曦月的旁边的沈溪南低声问,他被妹妹怂恿母亲做下的一些列事吓傻了,刚才还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不纳妾,女人太可怕!
曦月摇摇头,神秘一笑,“你猜?”
沈溪南瞪眼,拉着曦月的衣袖就软磨硬泡,“妹妹,好妹妹,你就说嘛,真的要将爹赶出家门?你就不怕皇上怪罪?”
说起皇帝,此时的皇帝已以最快的速度得知了沈夫人谭氏的这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骚操作,他蹙眉问身边的忠武侯,“她就不怕朕?!”
第九章 她们敢!
忠武侯何许人呀,胆大心细会照顾人,最重要的是嘴巴管得好,什么话听进他耳朵里,就是烂在肚子里的命。
皇帝的这个问题也很微妙了。
不过他也没犹豫,便开口了,“皇上,属下不知,不过娘娘跟沈夫人熟悉,您要不问问皇后娘娘?”
皇帝回头瞅了他一眼,笑道:“你也学精了,跟他们一样!让我问皇后?皇后跟老沈家那位好的跟姐妹似的,当年我看谭氏长得好看,又识文断字,想把她许配给乔慎,谭氏不愿,皇后就跟我闹,还把我脸抓花过。”
那也是十年前的事了,忠武侯当时也才是半大的小伙子,哪里知道那其中的弯弯绕绕,听得一愣一愣的,皇后娘娘还抓花过皇上的脸?
皇帝见他傻子一个,呆头呆脑的,便冷哼一声吩咐:“去,把乔慎给我叫来。”
乔慎,诚义伯,皇帝的智囊。
诚义伯出身可要比许多高官公爵高多了,人家的族谱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而且家族在数个朝代都出过大官,有的先辈还有正史个人列传,在学子中属于泰山北斗的地位。
就为了这层关系,皇帝把在京城享誉书香圣地的书庐赏赐给他改做了宅院,而乔府离信勇侯府不远,他进宫时便见沈清台在家门口左右为难,偏偏两名美妾还跪在地上哭哭啼啼。
沈清台也瞧见他了,一个健步冲过来,抓住衣袖就求:“子承兄!你可得给弟弟想法法子,我家夫人不同意纳妾,已经把我和妾室赶出家门。”
乔慎是读书人,早年间就有了自己的字,大部分人都喜欢叫他的字,而沈清台这种诗不成文不就的则没有。
“沈兄弟,你稍安勿躁,皇上宣我进宫,应该是问你夫人的事,你被赶出家门事小,皇上怪罪则事大。”
这么一说,起初只觉得颜面尽失的沈清台当即便如醍醐灌顶,吓得面色灰白,握着乔慎的手都颤抖了,“乔兄,你可要为我家夫人说说好话,她只是不想我纳妾,对皇上可是忠心耿耿。”
乔慎点头,挣脱了沈清台的手大步而去。
此时的大部分开国功臣都还未老,走得快,没多久鸿照皇帝就见着人了。
“微臣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乔慎的规矩总要比其他开国功臣多些,与皇帝的关系似乎也要远些,说不清是他故意疏远,还是皇帝在忌惮什么。
原本装作在批阅奏折的鸿照皇帝闻言抬起头,放下笔站起来,抬手道:“来了正好,朕这有件烦心事找你。”
乔慎起身,垂手立于下方,恭敬道:“不知何事惹皇上烦忧?”
鸿照皇帝闻言挑眉看了他一眼,心想着,明知故问!
不过,他也满意这一点,说明此人虽聪明,却不敢事事表现,说明他这个皇帝还是很有威信的。
“还不是那沈清台的夫人,竟然把朕赏赐给沈清台的妾室赶出府们!简直岂有此理!”他的样子很凶,眸中带有寒光。
乔慎听罢眉头一皱,“原来是此事,臣路过沈府的时候倒是听信勇侯提起过,他还让臣在皇上面前替他夫人说好话。”
“哼,这个沈清台,不识好歹!”鸿照皇帝怒的‘啪’的一声拍了下桌子。
乔慎随王伴架二十余年,倒也不怕,等声音消去后才慢慢道:“皇上,您这是要为妾室撑腰?若如此……”
鸿照皇帝听着眉头深深皱起,打断了乔慎的话,“什么是为妾室撑腰?”
“您给每一位功臣都赏赐了美人,原配自然是不愿意的。”
“她们敢!”鸿照皇帝拔高了音调。
“是。”乔慎点头,“她们是不敢像沈夫人那样明目张胆,但微臣就来来路上还遇见郑国公,他脸上被挠花了,想必除了他夫人,无人敢这样挠。”
“也怪不得郑国公惧内,当年郑国公差点饿死,还是他夫人救了他,给他一口饭吃,又请求自己父亲用人情,请我教他认字,他这才有机会在皇上身边效力。”
说起当年,谁还没有个凄惨过往?
鸿照皇帝想起自己爹娘饿死,几个兄弟只存活了两个,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揭竿而起,就有点人后,也还是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若不是遇到了皇后,他怕是也死了。
想想,这些年,皇后操持后勤,让他无后顾之忧,而他妃子已有好几个,不日还要大选嫔妃,实在是不该。
乔慎见他眼中闪过柔和,称热打铁又道:“至于沈夫人,臣听说她叫人把全城的醋都买完了,在她眼里,正因为皇上您是明德之君,她才敢如此。”
“这又是何意?”鸿照皇帝听着听着,锅还回到自己身上了,便深深不解。
“皇上平日里看的都是些正史,贤书,不像臣,臣就喜欢看游记杂学,有本杂说记载,吃醋一词源自远唐时期。”
“朕就喜欢听你讲故事,来,说来听听。”鸿照皇帝来了兴致,吩咐忠武侯搬来凳子,他与乔慎相对而坐。
以前他刚起兵的时候,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后来杨皇后教他,教着教着,没墨水教了,而部队也越拉越大,便由齐国公和乔慎日日教他读书,到如今,文章熟识,诗也能作。
两人作为师生的时候,就是这样相对而坐。
“相传,在远唐时期有位明君,他打下天下后,也给功臣们赏赐美人做妾室,很多夫人都默默接受了,只有他丞相的妻子乔氏敢站出来反对,死活不同意妾室进门,那位君王勃然大怒,于是便把乔氏叫到自己跟前,并吩咐宫人准备了杯毒酒,对乔氏说,你要么同意妾室进门,要么死,您猜怎么?”
“她同意了?”鸿照皇帝问。
乔慎摇摇头,“没有,她端起毒酒,一饮而尽。”
“这不可。”鸿照皇帝立刻起身摆手,“老沈家那位以前跟着皇后,没少出力,就算她不是沈清台的夫人,也当得起诰命之尊,怎么能毒死?朕看那位也不是什么明君。”
“哈哈哈。”乔慎笑起来,神情无比欣慰。
“你笑甚?”鸿照皇帝没好气道。
第十章 凭什么
乔慎起身,撩袍跪地,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皇上,您也是贤德明君。”
任何一个皇帝,包括雄才大略的开国君王也喜欢被人夸奖。
而且,鸿照皇帝最喜欢拿自己和古时候的贤明君主做比较,不是开国之君他还看不起,就算是开国之君,能被他放在眼里的寥寥数人。
“说,莫要整这些。”他掩着笑意道。
“是。”乔慎知道皇帝此时心情极佳,立刻再接再厉。
“那位君主也没有赐死乔氏,那杯毒酒只是一杯醋,这便是吃醋一词的来源。”
“所以,谭氏把醋都买了。”鸿照皇帝笑道,“古人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诚不欺我!不乐意就不乐意呗,还买醋,万一朕不知道这个典故,她岂不是犯下大罪了。”
“皇上,您宽宏大量,岂会在意一介妇人?就算不知这个典故,也不会杀她,她知晓您是明德之君,才敢如此。”乔慎补充,同时也佩服谭氏胆子大。
鸿照皇帝心里乐开了花,但面上还是要表现出生气的样子,“若人人如她,朕的威严何在?!”
“违抗圣命,还是要有所惩戒,皇上,微臣有个提议,不知当不当说。”乔慎敛去笑意,正色道。
“你说。”鸿照皇帝大手一挥准了。
“古人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微臣虽然并不推崇,可不读书不知教化,万万不可,沈家大姑娘之所以会踩踏秧苗,是因为缺少管教,不知道理,皇上,臣恳请皇上开设学院,教化后人,让他们知晓礼数,有羞耻之心。”
鸿照皇帝听到一半的时候,心思就飞很远了,开学院后,大将们的孩子都留在京城读书,可为质,也可彰显皇恩,利国利民。
“可以,你去办,地址,银子,夫子人选,都由你定,不光臣子们的孩子,朕那几个不成器的也要教,速度办,不要拖。”
“是!”
乔慎没想到进宫一趟,还带了差事回去,不过也符合他的想法,做个教书育人的夫人,总比参与那些斗争自在。
至于对谭氏的惩罚,他没有再过问。
沈清台在府门口等啊等,直等到全城都知道了他的遭遇,并有些人偷偷嘲笑后,忠武侯才优哉游哉过来。
“小叶,怎样?皇上可是生气了?”
忠武侯姓叶,单名一个昌字,熟识的很多人都喜欢叫他小叶。
“抗旨,可是大罪,皇上能不生气?”忠武侯时刻记得自己的职责,要无时无刻不维护皇帝的威严,但也不能只维护威严,还要让别人知道他的仁德。
沈清台听了这话,一颗心跌落谷底,脸也白得可怕。
叶昌不忍让沈清台忐忑太久,又道:“不过皇上念夫人当年的功劳,功过相抵,一品诰命就不封了,美人我带回去。”
“多谢皇上!”沈清台惊喜得当即跪下,朝皇宫方向跪拜,“臣多谢皇上。”
“还有。”忠武侯不苟言笑的脸,难得露出几分微笑,“沈将军,还有呢。”
“还有什么?不杀就是大恩,其他的无妨。”沈清台喜极而泣,抹着眼泪抬头问。
“皇上说,夫人既然买了那么多醋,就要吃完,不许浪费,否则就是抗旨之罪。”他在说这句话时,低头看向沈清台,被他眼中眼泪打动,想着沈夫人也算是值得,不然任凭谁看,都是诚义伯更像良配。
沈清台起身,拍拍衣袍,满身轻松,“那有何难?”
“有何难?沈将军,没完呢。”
“啊?”沈清台纳闷,飞起的心一点点落下,“还有什么?”
“皇上说了,既然皇上赏赐的,沈夫人不要,那以后您也甭想纳妾了,就通房也不行,一旦发现,数罪并罚!”
沈清台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一听不准纳妾,又乐了,这算什么惩罚?
不过为了给皇帝面子,他还是蹙了蹙眉,变表出一副为夫人牺牲很大的样子,“臣领命!”
忠武侯岂能看不出他的乐开花?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回宫复命去了。
回宫后,鸿照的问他,“老沈是什么表现?”
忠武侯如实说,就是为了皇帝面子而故意蹙眉都说了,鸿照皇帝听得直乐,“也不枉朕答应皇后将谭氏许配给他,不然就凭他个粗狂人要去哪里娶人家书香门第的小姐。”
说完叹了口气,“哎,罢了,传令下去,大选后妃就免了吧,如今国家初立,万象更新,正是要用银子的地方,还是把银子用在正事上比较妥当,你去通知方茂康,把原先用于大选后妃的银子挪用到盖学院上,把学院盖得好看点,大点,朕没去书院读过书,朕不能让孩子们吃朕吃过的苦。”
这一消息很快传到后宫,皇后的第一侍女高书柳得了消息,高兴得走路都飘,“娘娘,娘娘,大喜事!”
此时的杨皇后还在陪小儿子,闻言回头温和道:“何事让你如此开心?”
“娘娘,皇上免了大选,说是要拿大选后妃的银子去盖大书院,而且……赏赐给信勇侯的美妾也都收了回来,只不过过几日大封命妇没有沈夫人。”高书柳说到此处喜色敛去许多。
杨皇后眉眼一抬,脸上出现喜色,“诰命以后找机会给就是,这妾室收回,真真是件好事,至于大选后妃的事,皇上能想通,本宫也很开心。”
不光杨皇后开心,宫里的其他妃子也都开心得多喝了几杯。
只有赵越,从骨子里的难受,凭什么?
凭什么沈曦月那样恶毒的人能成功?
老天不公!
老天偏袒她!
老天爷没开眼!
沈曦月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
信勇侯府的沈曦月,得到好消息后,笑着笑着,打了个喷嚏,她吸吸鼻子,得意一笑,心中暗想,赵越,你再不服也没用,本姑娘就是能赢你!
不过,赵越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他在皇宫冷冷一笑,又换上乖巧懂事的表情跑到大公主跟前道:“长姐,我昨儿听宫女说起一人,对你很有用,要不姐姐去找母后要过来?”
第十一章 不够高明
妾室的事解决了,虽然谭氏没了诰命,但不妨碍什么,在京城,只要真的有地位,是无需在意那些虚名的,她还是每日都会进宫帮杨皇后处理事务。
这一日,她刚进宫,杨皇后便道:“正好,我这里有个人,准备送给你。”
谭氏眼睛一亮,皇后看人很准,几乎从来没错过,她看得上的人,一般都不错,“不知娘娘要把何人给我?”
“方才舒儿来请安的时候,说是给自己找了个教养嬷嬷,我便想到你家小曦曦,曦曦受了大委屈,名声受损,正是需要个女先生的时候,这不,瞌睡有人送枕头,还真有一人不错。”
杨皇后说完回头看两眼屏风后,屏风后便有一三十多岁妇人端着茶水过来,“参见皇后娘娘,见过沈夫人。”
妇人长相端庄,大方得体,笑容温和亲近,几乎是刚见面便得了谭氏的好感。
“就是此人,姓卢,苏州人氏,曾是前朝帝师的亲姑姑,虽然卢家败落了,卢先生却风骨不减,对一些规矩和讲究很懂,由她做曦曦的教导先生,再好不过了。”
谭氏一早便想找个人来府里调教丫鬟,顺便教曦月规矩,让她更像个大家闺秀,一听如此出身的人,立刻便应下了,“臣妾多谢娘娘,也多谢卢先生。”
卢氏点点头,“娘娘抬爱,能教导信勇侯的千金,是我的荣幸。”
“先生哪里话,是小女的荣幸才对。”谭氏赶忙客气接话,
这件事,在侯府犯愁上百桶醋该如何处理的曦月根本不知道,当谭氏将人领回家时,她气得发抖。
“死赵越!真恶心!竟然这么报复我!”
远处,见女儿在狠狠的用筷子插肉包子,一副不稳重的做派,谭氏摇摇头,对卢氏更加敬重了,“先生,一定好好教导小女,让她明事理。”
曦月瞥见母亲对卢氏那个大骗子毕恭毕敬,又是一顿好气,差点吐血。
卢氏外表形象很好,谈吐也端庄稳重,但对学识懂得真的不多,顶多知道些皮毛和豪门世家的规矩。
而之所以能知晓豪门世家的规矩,还是因为她在大户人家当过小妾!
这个女人手段很高明,假冒前朝帝师的小姑姑,在新朝招摇撞骗!
在前世,被她教导过的闺秀,都过得很凄惨。
现如今,她身份还未爆出,人人敬重,也人人羡慕那些闺秀能被她教导,但她身份爆出后,那些被她教导过的闺秀,就成了贱妾的学生,加上骗子的学生,被扣上了心术不正的帽子。
赵越,这手段还真是不够高明。
不过,曦月猜测,他应该不会让卢氏的身份隐藏很久,因为他知道,她也知道卢氏的真实身份。
那么是哪天会爆出卢氏的真实身份?
不管是哪天,都是她正式成为曦月老师以后。
曦月思及此,猛的站起来,绝不能让她在沈家呆过明天。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立刻驱逐谭氏肯定不同意,说不定还觉得她不懂事调皮。
不知不觉,曦月咬唇思考了良久。
“妹妹,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害怕读书?哎,方才爹爹说,我以后也要去读书,读书有什么意思,我想去军营领兵!”
沈溪南拍了下妹妹肩膀,很随意的坐在她身边,为读书一事长吁短叹。
曦月偏头看了眼哥哥,眼睛一亮,笑眯眯道:“哥,我记得你说过,什么事都听我说,你可还记得?”
沈溪南警惕的挪了个位置,一副你休要出幺蛾子的样子,“你你你想干嘛?”
“哥。”曦月也挪了个位置,笑眯眯的挨着沈溪南,“我是你妹妹,能害你?”
沈溪南想了想,点头嘀咕,“也是,那你一副没好事的样子,干嘛?”
曦月表出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为难道:“以后就要跟夫子念书学规矩了,怕是不能上街闲逛了,哥,你今天能带我出门逛逛吗?我想亲自去买两个肉包子吃,你别告诉周妈妈,我觉得她做的肉包子不好吃。”
“就这事?”沈溪南换上轻松的表情,大手一挥,拍着胸脯便答应了,“走,哥哥带你去买肉包子。”
沈溪南十一岁,只要带上侍卫,是可以自由出入家门的,但曦月就不一样了,身边就算跟了侍卫也不准出门,必须得家人带。
跟着哥哥,曦月顺利离开家。
在街上,沈溪南故作老成,双手背在身后,看什么都是副深沉模样,小大人般叮嘱妹妹,“莫要莽撞,你一大姑娘家家的,成何体统!”
曦月重生后第一次上街,心情无比复杂,这样真好,有亲人相伴,没有仇恨压在心头,轻松自在。
不知不觉,眼眶已湿,沈溪南还以为是自己太严肃,把妹妹整哭了,吓得手足无措,“你你你别哭,我不管你了,你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瞧,被哥哥疼的感觉,真好。
“哥,前面有说书的茶馆,我想去听书,你去帮我买包子,我在茶馆等你。”曦月说完撒丫子便朝茶馆跑去。
“你跟着大姑娘,看好了!”沈溪南记得母亲的叮嘱,说街上有拍花子,专门拐卖孩子,像他们这种长得好看的,最容易被拐,他可不想失去妹妹。
侍卫闻言忙跟上,死死护着曦月。
当下民生正在恢复阶段,很多地方还有饿死人的情况,是以,饶是在京城,有闲钱闲工夫来茶馆听书的人也不多,曦月走进茶馆直奔最好的位置坐定。
坐定后吩咐身边两侍卫,“我还想吃前街那家的桂花糕,你去买。”
“姑娘,这个时节桂花没开。”侍卫为难道。
“我不管,赶紧去买!快去啊!”她冷着脸,威胁侍卫,“不去我叫梁叔打你棍子!”
“可是大公子让属下保护您。”侍卫知晓轻重,没动。
“我堂堂信勇侯府的大姑娘,谁敢对我怎样?除非这家茶馆不想开了,还不去?”
周围听书的一听信勇侯三字,都默默移了下位置,离曦月远远的,最近勋贵二代打人的事频频闹出,他们忌惮,也不想惹事。
“这……好吧,姑娘千万别出去,属下去去就回。”侍卫不放心的叮嘱,同时在心里盘算从此处到曦月指定那家店的距离。
幸好,不远。
恰此时茶馆老板得知信勇侯的闺女来了,忙出来招呼,“军爷无需担心,小老儿是这家茶楼的掌柜,定会照顾好沈大姑娘。”
侍卫见掌柜的出来了,才放心离开,他离开后,曦月便笑眯眯对掌柜道:“掌柜,给我换壶茶。”
有时候,解决一件事,什么都不需要准备,真的非常简单。
第十二章 从小抓起
说书先生在台上口若悬河,台下的人也听得津津有味,包括去买肉包子回来的沈溪南,只有曦月心不在焉,台上说的故事她以前听过很多遍,台词都快能背下来了。
深宫寂寥,赵越忙的时候就会请戏班子和说书先生去逗她开心,可如今他却要将一个满身污名,谎话连篇的人塞给她做启蒙老师。
“妹妹,想什么呢?是不是困了?”
听完一回的沈溪南低头见妹妹心事重重的样子,没深想,只觉得她年纪小,听不懂说书先生那些深奥的故事,“要不我们回家?”
“好。”曦月点头。
不管怎么样,日子还得过,不光得过,还得过得顺顺利利,就算是赵越也不能阻止。
回府的路上,她努力敛去凝重的神情,告诉自己对于赵越,不过是利用,没必要在意。
而且,就算不完全是利用,前世她那样做,他与她之间便注定是不共戴天。
不知不觉,已到府门口,翠环已焦急等在府门口了,见着人立刻上前行礼,“公子,姑娘,夫人和侯爷都快等急了,姑娘您快些,夫人说第一天与先生一同用饭,不可让人久等。”
“不去。”曦月摇摇头。
翠环一愣,抬头看向沈溪南求助,“公子,您劝劝姑娘,卢先生已经在等着了。”
沈曦月没多想,只觉得妹妹和自己一样不爱被管束,便低头耐心劝道:“妹妹,没事,只是吃顿饭,而且我看那卢先生人挺好。”
“不去就是不去,我可是听说了,那卢先生根本不是卢家的人,她是卢家的妾室,顶替了卢家姑娘的身份到处招摇撞骗!我不去!”曦月越说越难过,也越说越气。
赵越为了毁她,还真是会想办法,从小抓起。
当即沈曦月便傻了,“你听谁说的?”
“刚才,你去买肉包子,然后有人跟我说的,说那卢氏之前还生过孩子,不行你让太医来查,她是个骗子,我才不要她做我老师。”
曦月一口咬定,不像是假的,而且一个六岁的孩子能说出生过孩子这样的话,确实不同寻常,沈溪南也不敢否定,忙示意翠环,“去请我娘。”
翠环去到正院,偷偷将曦月的反常和原话一说,谭氏吓得脸色惨白,如果真是这样,女儿岂不是毁了?
女孩们的师承虽然没有男人们的重要,但也顶顶重要,若由一个妾室加骗子启蒙,那这辈子就别想抬得起头来做人了。
但卢氏是皇后推荐的,难道皇后会看错人?
谭氏还是不敢相信,便寻了个理由,亲自来问曦月。
在茶馆没人告诉曦月,但卢氏隐瞒事实,冒用身份是真,曦月说得无比笃定,“娘,那人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您要是不信您可以让宫里的太医来看看,她就是个生过孩子,而且也不是卢家的人,只是卢家的妾室。”
“你跟娘说,是谁跟你说的?”谭氏听女儿说得认真笃定,一颗心早已吓得颤抖不已,但人又是皇后推荐的,她还是要查清楚才能下定论,不然会得罪皇后。
曦月摇摇头,“女儿不认识。”
谭氏无奈,只得让周妈妈去叫沈清台,沈清台来后她将曦月的话整理好,说给他听,“老沈,这事怎么办?若冤枉卢氏,难免娘娘会多想,但若就此信她,将来若爆出,女儿的一辈子岂不是要搭上?将来不管她做得多好,别人都能用妾室学生的身份攻击她。”
沈清台出身贫寒,但也不是傻子,尤其是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女儿确实不能有这么一位老师。
“请太医来验,若真是这样,她必然无话可说。”沈清台思考后道,“现在就办,不能让她身世不清不楚的住进咱们家,会毁了曦曦一生。”
“好,周妈妈,你去找梁棋授,让他马上请太医过来,再请个有经验的嬷嬷来看看。”谭氏语气都有些发抖,她从女儿出身那一日便为她规划好了,这一生必定都要顺风顺水,任何人都不能妨碍。
她又怎么会让一个满口谎言的人做自己女儿老师?
曦月松了口气,幸好父亲母亲没有盲目相信皇后,卢氏道行很深,前世除了骗过了杨皇后,还骗过许多老太君和世家贵妇,并且很受尊敬。
而此时的卢氏,正等在花厅,喝着侯府里最好的茶,旁侧还有谭氏安排的丫头伺候,可以说是得到了上宾的待遇。
她也很享受,并且相信自己还可以闯荡出更大的名气。
抿了口新茶,她极为优雅的放下茶杯,谭氏和沈清台便带着太医过来了,她起身面含得体笑容,不卑不亢的施了一礼,“侯爷,夫人。”
“今日太医上门请平安脉,我寻思着先生以后也要在府上长住,便自作主张让太医过来也给先生把把脉,先生不介意吧。”
卢氏没多想,屈膝谢了谢便坐下任凭太医把脉。
太医是以前的军医,与沈清台关系不错,事先也得了话,主要验验此人是不是真如她所说的一样,一生未嫁。
这边有太医把脉,远处周妈妈带着有经验的嬷嬷绕倒花厅后,从窗口往里看,仔细观察卢氏。
曦月也很紧张,现在卢氏没露出什么马脚,能揭穿她身份的卢家人也远在天边,还有几年才能回到京城,只能从一生未嫁这方面去揭穿她的谎言,若太医看不出来,那就只能用狠招了。
太医把脉比平时慢了些,但也总有把完的时候,没多会太医便从花厅离开了。
沈清台借故送太医,追着离开花厅,到了院子里,太医才一脸苦恼的低声道:“侯爷,许是我医术不佳,实在是把不出来,跟寻常人没什么区别。”
“无妨,辛苦张兄了,此事还请保密。”沈清台怅然施礼,神情没有任何放松。
“不客气,告辞。”张太医叹口气,提着药箱离开。
谭氏随便捏了个理由也离开花厅,不多会,周妈妈带着从外头请来的嬷嬷过来,“夫人,吴嬷嬷是前朝宫里负责把控选妃的老宫女,在宫里干了几十年,一眼看出那卢氏生过!虽然她体态优雅,容貌美丽,但吴嬷嬷说生过,绝对瞒不过她的眼睛!”
第十三章 当面对质
谭氏震惊,一颗心扑通扑通的,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急得说不出话来,缓了许久才勉强能开口,“所以,曦曦说的都是真的?”
这太难以置信了,娘娘怎么会觉得这样的人适合做曦曦的老师?到底是何人要害她,或者要害皇后?
“夫人,老婆子我在宫里干了几十年,三十多岁未嫁女见过很多,有的人身姿保持得虽没她好,但生没生过,老婆子还是能看得出来的,若夫人不信,老婆子还有法子。”
“我信!”谭氏一想到女儿有这样满口谎言的假冒老师,后背便自冒冷汗,不管老嬷嬷说的是否正确,她都不能冒这个险,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
她伸手死死握住老嬷嬷的手,“嬷嬷,您可愿随我入宫?”
“夫人能信我老婆子,老婆子怎会不知好歹?夫人放心,到了宫里,老婆子也还是这样与宫里的贵人说。”老嬷嬷保证道。
得了话,谭氏立马吩咐周妈妈准备车,保险起见,她一个人带着老嬷嬷进宫,沈清台留在府里,以防万一有什么突发事情。
后面的事谭氏没跟曦月说,只让她去沈溪南的院子,兄妹一起用晚饭。
宫里,杨皇后也准备用晚膳,她是个很随和的人,虽开国了,也还是喜欢一家人在一起用饭,是以高书柳来禀报时,赵越一听谭氏找,他整个人便弹了起来。
这么快?
沈曦月这么快就想到解决之法了?
他一直知道沈曦月聪明,没有什么事能难得住她,也没指望凭这件事就能毁了她,可才几个时辰,也太快了,让他有种求胜感。
杨皇后听完高书柳禀报,立刻放下筷子吩咐孩子们道:“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她一面说一面起身,去殿外接见谭氏,赵越想跟,奈何身体短小,还未从凳子上下来,杨皇后便已快步出了门,气得他只恨自己没重生到十年后。
殿外,谭氏见到杨皇后噗通便跪下了,“娘娘,臣妾有事禀报,还请您屏退左右。”
谭氏是杨皇后依仗的人,也是心腹,很信任,当即便屏退左右,而后又亲自扶谭氏,“起来,什么事?”
“娘娘,臣妾不能起,这件事说出来恐会冒犯娘娘,还请娘娘恕罪。”谭氏说得很小心,虽然她知道杨皇后是个贤后,也不敢有丝毫大意,这是她作为臣下的本分。
杨皇后见她如此慎重,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你说,恕你无罪。”
“娘娘。”谭氏回头看了眼老嬷嬷,“这位是前朝宫里的老嬷嬷,她说卢先生并未如她所说的般至今未嫁,她生过孩子,而且……而且今日曦曦出门玩,有人告诉她,卢氏并非卢家人,只是卢家的妾室。”
杨皇后一早便注意到老嬷嬷了,只是谭氏没说,她也不好表达自己的好奇,此时谭氏点到名,老嬷嬷抬头,不卑不亢的接话道:“娘娘,老婆子在前朝宫里呆了几十年,无数宫女以处子之身老死,也有无数妃嫔终身只得过一次宠幸,那卢氏虽刻意保养得很好,但老婆子还能看得出,她生过。”
听到这里,杨皇后终于明白谭氏为何要屏退左右了,这是在质疑她赐的人,质疑她的眼光。
不过,她没有生气,若真的质疑,谭氏没必要带人进来。
“娘娘,是何人给您推荐的人?也不知此人有何居心。”谭氏狠声道。
这一层杨皇后也想到了,她对谭氏此刻的表现非常满意,很显然谭氏不相信是她要害沈曦月,而是怀疑有人要害皇后。
脑子里迅速闪过后宫那几位妃子,她摇摇头,那几个妃子出身都不高,对她也都俯首帖耳的,听话乖巧,应该不敢害她。
那是何人?
人是长女赵舒推荐的,难道是有人要害舒儿?
杨皇后思及此,吓得后退两步,舒儿是她的第二个孩子,当时生她的时候,鸿照皇帝差点打败仗,她也差点被抓走,后来她在逃亡路上拼了命生下长女,鸿照皇帝也绝地反击,以少胜多拿下决定性意义的一场战役。
为了纪念那一年的双喜临门,鸿照皇帝给女儿取名舒,希望她一生过得舒舒服服,开开国后封号吉昌,号称吉昌长公主。
“空口无凭,还有什么证据吗?”杨皇后面色不露,沉着问,“本宫不能因为一个嬷嬷的话,就去问责一名先生。”
教书先生历来深受敬重,哪怕是女先生,地位也很高,杨皇后确实不能因为一个嬷嬷的话去质疑女先生。
“娘娘,守宫砂。”老嬷嬷忙道,事情闹到皇后跟前,若不能拔下卢氏的假面纱,她可要吃牢饭的。
皇后点头,扬声唤来远处的高书柳,“去信勇侯府把卢氏请来。”
信勇侯府,卢氏在花厅等了许久,没等到与侯府一家人用饭,却等来周妈妈请她回院子,心里有些不满,但没表现出来,只是在无人之处低骂了几句沈家没规矩上不得台面。
还未舒缓心中的不满,宫里的人就到了,“卢先生,皇后娘娘请你入宫一趟。”
卢氏眉梢一跳,心头便绷紧了,“刚从宫里出来,不知娘娘宣见有事要事?”
“到了便知,先生请。”高书柳压根没听到,就算听到了对话也不会告诉她。
卢氏深知从高书柳嘴里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便在心里自我检查,没发现有什么地方露馅后,姿态摆得更高了,就差将清高两字写在脑门上。
从信勇侯府到宫里,无需多少时间,很快便到了,此时的谭氏已起身,坐在皇后下手,身后站着周妈妈和老嬷嬷。
卢氏一露面,便觉察出了气氛不对,但她丝毫不慌,不卑不亢的行礼道:“参见皇后娘娘,没想到在此处见到沈夫人。”
谭氏没搭茬,只动了下嘴角,奈何笑不出来,冷着脸。
卢氏快速分析形式,得出谭氏不满她做沈曦月的老师的结论,又余光打量了眼老嬷嬷,奈何老嬷嬷也是成了精,眼神不动,神情木然,跟假人似的,暂时看不出什么来。
倒是周妈妈,道行不深,又觉得卢氏要害她家大姑娘,心里恨恨的,眼神也掩藏不住,卢氏就更确定了,信勇侯府对她不满!
泥腿子出身的一群低等人,有什么资格不满?!
“卢先生,有人怀疑你生过孩子,而不是像你说的那样至今未嫁,你作何解释?曦曦是信勇侯的掌上明珠,当年她出生是本宫看着的,容不得有任何人伤害她!“
杨皇后言语冷厉,神情严肃,无比的威严,皇后的气势让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颅,包括一直装作不卑不亢的卢氏,她噗通一声便跪下了。
“娘娘,不知何人诬陷民女?!民女要和她当面对质!”
短暂惊慌后,卢氏回过神来,开始为自己辩解。
杨皇后威严十足的眼神落在老嬷嬷身上,老嬷嬷会意跪爬过来,与卢氏并排而跪,“想要证明仍是处子之身也很简单,点一颗守宫砂。”
“守宫砂?”卢氏暗暗松口气,冷笑道:“何须多点一颗,我手上一直有!”
她说罢撩起衣袖,露出白皙肌肤上的一颗红色守宫砂,“娘娘,民女虽门庭败落,不胜往昔,却也不是那种任人欺凌之辈,信勇侯府怀疑民女贞洁,如同要民女的命!还请娘娘为民女做主!”
第十四章 好气
守宫砂一出,老嬷嬷第一个不信,她顾不得皇后也在,伸手便去戳,白皙的手臂被戳红了,守宫砂也没戳掉,不是画上去的。
“这……不可能,娘娘,老婆子不可能看错!”
杨皇后沉默了,一个前朝老宫女和一个女先生相比,谁地位高,谁地位低,一目了然。
新朝之始,她作为开国皇后,更要做好表率,不能做出任何对夫子不敬的事。
“守宫砂也有可能是假的。”谭氏压下心中汹涌的波涛,沉声道,“娘娘,曦曦才六岁,六岁的孩子怎么能编出那些我们大人都想不到的谎言?”
“本宫相信曦曦没有撒谎,来人,去请曦曦。”杨皇后是心疼谭氏的,她不想因为一个外人影响她与谭氏之间的信任。
谭氏这件事没有做到万全,是因为关心则乱,是以她要问明白。
曦月一直等在院子里,兄长与她说的什么全然没听进去,整个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的,直到高书柳的出现,她才松了口气。
杨皇后是名垂千古的贤后,肯定不会草草定案,她就知道会派人出宫接她。
高书柳惊讶于曦月的配合,竟然都不问,安静的坐在马车里,不吵不闹,若是别家闺秀怕是早已哭着要娘了。
曦月来到宫里时,老嬷嬷已经在说守宫砂也不能完全证明,若真不怕,可找个男人云云,杨皇后气得脸色铁青。
瞄了眼卢氏颇有几分隐忍得意的神情,曦月先规规矩矩行礼,然后茫然问:“娘娘,您想曦曦了吗?曦曦也想您了呢。”
杨皇后带沈家是真的好,后来沈家被灭门也是在她薨世后,若她能多活十年,有许多人能活。
“曦曦乖,过来。”杨皇后招手,敛去脸上威严,眉宇间只剩下慈爱,“告诉娘娘,你今天出门都听到了什么?”
“今天出门买了肉包子,哥哥给买的。”曦月学着幼年的做派,伸出五个手指,奶声奶气道:“哥哥吃两个,我吃一个,侍卫叔叔一人吃一个。”
孩子的天真之言,像是有神奇的能力,治愈着千疮百孔的心,杨皇后脸上的笑容多了些。
“曦曦真乖,告诉娘娘,是谁告诉你卢先生不是卢家人的?告诉娘娘,娘娘给你糖吃,好不好?”杨皇后耐心的哄着,伸手揽住曦月的腰,将她搂在怀里。
多么温暖的怀抱,曦月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如果娘娘能活得久些该多好,她活得久些,陛下最后也不会变成冷血无情的怪物。
远处,赵越站在殿内,从殿内可看到对面的亭子中,沈曦月被皇后抱在怀里,他气得发抖。
沈曦月,你也配让我母后抱?!
不行,一定要让所有人看清沈曦月恶毒的真面目!
似乎感受到那道冷冽带着恨意的目光,沈曦月贴着皇后更紧了,“娘娘,那人说自己叫卢世清,他的清跟爹爹的清同字,他还说自己是卢慧云的双胞弟弟,卢慧云当年与卢家妾室陆氏一起逃跑,没想到妾室起了歹意,半路杀害卢慧云,冒名顶替了她的身份。”
“我没有,你撒谎!”假卢氏真陆氏立刻大声辩驳,指着曦月露出恶毒的眼神,“你小小年纪不学好,竟然撒谎骗人!难怪陛下要当众责罚你!你就是个心思坏透了的坏小孩!”
听了这话的赵越点点头,对,没错,沈曦月就是个狠毒的人。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陆氏被一巴掌打倒在地,除了杨皇后,所有人都惊住了,高书柳的手劲很大,在陆氏脸上打了个大大的五爪印。
“一码归一码,我希望你慎言!被陛下责罚过的人很多,不能因为被责罚一次,就把他们化为坏人一等。”杨皇后冷声道。
陆氏知道自己失言,忙跪好认错,“是民女知错,可民女是被冤枉的,还请娘娘为民女做主!”
杨皇后放开曦月,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曦曦乖,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曦月又重复了一遍,半个字都没改。
皇后盯着她的眼睛,眼神坚定清澈。
这也是事实,曦月没必要撒谎。
而且就算撒谎,皇后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在前世为了能报仇,曦月早已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一个六岁的孩子,能编造那些谎言?来人,去查,查前朝卢家都有哪些人。”杨皇后在心里已经相信曦月,但要更多的证据,才能定陆氏的罪。
陆氏听到曦月那一番话后,心里早已慌乱不已,但她还期待,期待奇迹发生。
卢家早已败落,卢氏族人死的死,逃的逃,早已不知去向,想要更多证据谈何容易?
有力的证据确实不容易找到,但只要是谎言,只要方法用得对,很容意戳穿。
没多会,高书柳回来,带来了前朝卢氏的族谱,“娘娘,这是在卢家宗祠收集来的族谱,请您过目。”
杨皇后接过族谱,当场翻看,当翻到最后几页,确实有卢世清和卢慧云两个名字时,勃然大怒。
“啪!”
手重重拍在石桌上,“好你个陆氏!你竟敢欺骗本宫!”
“娘娘,民女冤枉,民女怎敢欺骗您,是有人冤枉民女!还请皇后娘娘明察!”陆氏吓得脸都白了,却还要故作镇定,一口咬定有人陷害。
杨皇后面如寒霜,“你是说一个六岁的孩子冤枉你?她字都还不认得几个,会知道前朝卢家的人名?还一字不差?”
“娘娘,沈大姑娘本便顽劣,不然陛下怎会当众责罚?她的话不可信。”陆氏豁出去了,死揪着曦月被皇帝当反面教材的事。
曦月无奈,她想好好过日子的,奈何现在成了反面教材,想必很多人在家教育孩子都要提她一嘴。
“娘娘,曦曦是您看着长大的,她之前是不懂事,可卢家的两个人名莫说她了,就是臣妾和侯爷也都不知啊。”
这一点皇后是信的,前朝卢家虽是豪门世家,却也只有几个人闻名于世,像卢世清和卢慧云两人也都是籍籍无名,不特意去看族谱,根本不知这二人。
“来人,请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杨皇后见陆氏不肯承认,只能请专业人士。
话音落下,陆氏当场便瘫了,这两人可不是靠谄媚上位的,是陛下亲自去请的高人,断案无数,手段无穷。
“娘……”陆氏想招,奈何高书柳没给她机会,捂住嘴巴便拖了下去,由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审理出来的,就再也无人敢说娘娘半句闲言碎语。
得知陆氏大势已去的赵越,很失望,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杨皇后是完全信曦月的,也心疼她成了反面教材,对她的教育便更上心了,“舒儿得了个教养嬷嬷,此人来自江南书香大族,被主人恩放,她带着儿孙入京讨生活,太子发现她后,推荐给了舒儿,要不以后你每日带曦曦入宫,让她跟着舒儿学规矩?”
谭氏求之不得,自己入宫辅助皇后,还时常担心女儿在家胡闹,现下好了,能带女儿入宫学习,她也省心很多。
“多谢娘娘,曦曦,快,快谢娘娘恩典。”谭氏激动道。
曦月一点不想入宫学习,不过她觉得她有必要与赵越谈谈,寻求个和平共处,便忙乖巧谢恩应下。
赵越得了消息后,又是一顿好气,同时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长姐,不让狠毒沈曦月伤害长姐一根头发。
第十五章 你一定要这样?
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两位大拿亲自审理,一个时辰不到,陆氏便招了,承认自己因为不想照顾卢家姑娘,残忍杀害,得知新朝不追究前朝官员后,又冒用身份,想在京城某个好前程。
欺骗皇后,杀害卢家姑娘,陆氏数罪并罚,秋后问斩。
这一消息轰动京城,新贵们打起精神,更加细心的挑选家仆和夫子,包括沈家,不过这些不是曦月该操心的,她要入宫与公主一起学习规矩和礼仪了。
上朝的时间很早,几乎是鸡鸣时分便要起身,天刚擦亮沈清台先出门,然后是谭氏,她与儿女吃过早膳后才去,到宫里时,宫妃们也已给皇后请安结束,然后就是处理一天的事务。
第一天入宫学习,曦月被打扮得规规矩矩,穿着不出挑,也不失礼,不过曦月继承了父母的优点,长得粉雕玉琢,无比可爱,很多人喜欢。
“曦曦。”长公主被告知曦月要跟着一起学规矩,很是开心,用了早膳就期待的等着了,见到曦月立刻过来捏她的脸,“舒姐姐宫里新得了桂花糕,你要不要吃?桂花糕在这个时节可不常见哦。”
长公主长得不太像皇后,反而更像鸿照皇帝多些,眉宇间比寻常女子多了几分英气,只可惜性子没遗传到精髓,过于善良和心软,这一点与赵越有些相似。
“给舒姐姐请安,希望舒姐姐好好的。”她奶声奶气道,倒不是故意,实在是年纪小,声音就是这样。
赵舒抱起曦月,与谭氏见礼,“夫人,我带曦曦去我宫里了。”
“有劳公主。”谭氏回礼,笑意挂在脸上,由内而外的喜悦。
曦月也挥手作别,“娘娘,娘,曦曦去了。”
“去吧去吧。”皇后将手里的一本奏折递给谭氏,闻言抬眸笑道。
曦月被长公主抱着,离开凤栖宫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陛下不同意,可几十万女人寡居,她们日子艰难,哎。”
长公主住在华阳宫,是在前朝宫殿的基础上改建而成,除了重新修葺外,还添了偏殿和亭台,布置摆设也庄重而不失温馨,很符合她高贵的身份。
“咦,七弟,你怎么来了?不梦魇了?”长公主关切问。
赵越知道曦月今天要进宫学习,是以起了个大早,等在华阳宫,此时见曦月被自己长姐牵着,脸瞬间绿了。
他一个健步冲过来,扒开牵着的手,搁在两人中间,很不客气的呵斥曦月,“见到本皇子还不行礼,沈家就是这样的家教?”
从未有过的严厉,曦月心口一紧,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赵越眼中的冷漠看在她眼里,心骤然一疼,仿佛被生生刮走。
不要在意!
她捂着胸口告诉自己,沈曦月,不要在意!
既然利用了,就应该明白后果。
你从来没爱过!
从来没有!
他虽是皇帝,却无半分帝王之气,不过是运气好生在了皇家,又运气更好些,兄长死了,他作为嫡出才捡了皇位。
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可,心还是好疼,那样冷漠的眼神,他从未对自己表露过啊,现在却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她。
长公主以为曦月被弟弟吓住了,正色教育道:“不许凶曦曦,她是咱们的妹妹。”
赵越心里也委屈,还堵着气,不但没敛去眼中的冷漠,反而狠狠道:“她不是我妹妹,她是外人,阿姐你莫要被她的外表所骗,她是个坏小孩,父皇都责罚过她了,咱们离她远一点。”
是,沈曦月忍着眼泪,死死的拽着袖子,他恨自己,可以理解!
虽然她报仇也是应该的,可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句话她没资格说。
“这话是谁教你的?曦曦只是做错了一件事,也被责罚了,以后我们好好教她,让她知错就改即可,没必要死揪着不放,你以前还尿床呢,难道要一直拿这件事来攻击你?七弟,我看你是梦魇还没好,姐姐今天给你上一课。”
长公主没想到一项懂事乖巧的弟弟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脸色气到发青,说完还问一句,“这些话是谁教你的?是不是外面那些人?”
赵越无奈极了,他想大声的告诉长姐,不要相信沈曦月这个恶毒的女人,前世她害你被小妾羞辱,害你失去做母亲的资格,害父皇断子绝孙!
也害他痴情错付,痛苦而死。
可他不能说,只能恶狠狠的盯着曦月,用眼神警告她,警告她他会一直盯着,胆敢伤害他的亲人,就会让她不得好死。
曦月不知长公主说了什么,她整个人状态非常差,愣愣的,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当看到那双冷漠的眼,那些冰冷的词入耳,心里还是撕裂般的痛。
是习惯吗?
她问自己。
肯定是!
以前赵越对自己百依百顺,宠到骨子里,她习惯了他的好,所以他一旦对自己不好,心里就接受不了那种落差,肯定是这样的。
缓了许久,曦月才勉强压住心中铺天盖地的难过,趁长公主去如厕,教养嬷嬷还没来的时间,低声问赵越,“你一定要这样?”
宫女们站得很远,倒也无人能听到两人对话。
赵越闻言冷哼一声,讥讽道:“这句话不该是我问你?你爹娘还好好的,你为何还要接近我长姐?沈曦月,我劝你不要动那些不该动的心思,否则我不介意让沈家再灭门一次!”
冰冷刺骨的话,如刀锋利,在乍暖还寒的春天里,一片片凌迟着曦月的心。
“你是说,只要我不伤害你家人,你就不会迁怒他们?”她含泪问。
“沈曦月,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丧心病狂?你以为你给我的伤害,杀了你父母就能磨平?”赵越满面嘲讽,看曦月的眼神与昔日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前一句像是不迁怒,可后一句又让曦月不确定了,她紧张的伸手要拉住赵越,却被他躲开,“别碰我,恶心!”
恶心,两个简单的字,让曦月个手停在半空,人也傻了般说不出话来。
她想起前世临死前说过的话,‘曦曦两字从你嘴里吐出来,我觉得恶心。’
原来,这两个字如此伤人。
第十六章 生气?
外面朝阳普照,大地渐渐升温,清风徐来其实并不冷,曦月却觉得从骨子里散发着冷意,整颗心都要被冰冻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怪赵越,也没资格怪。
可她该怪谁?
怪淑妃的父亲,是他们害死了太子!皇帝才担心小儿子压不住开国功臣,然后才大开杀戒。
对,是这样的,一切都淑妃他们的错!
找了许久,曦月终于找到一个能让自己转移恨意的人,她收回手,无比认真的看着赵越,“你要怎样才不再生我的气?”
“生气?你做出那样狠毒的事,你以为我只是生气?沈曦月,你到底有没有心?”赵越心中又恨又怒,看着曦月的眼怒火中烧,就差亲自一把火把她点了。
曦月受不了了,受不了他用那样恨和冷漠的眼神,脑海里不听话的回忆起那些年他的好。
当年沈家惨遭灭门,母亲将她藏进水井里,让她三天后再出来,可出来后只剩下尸骸,和满院的乌鸦乱飞,她便发誓定要报仇雪恨。
可她还小,报仇之前需要活下去,她从沈家出来,成了小乞丐,可城里有很多专业乞丐,他们不让她乞讨,她就快饿死了,赵越路过,见她可怜,递给她一个肉包子,所以她不自觉的喜欢吃肉包子。
吃了肉包子,她终于有些体力去寻找活计,给人当丫鬟,当了几年,宫里选宫女,她弄了个假身份入宫,差点被查出来,又遇到他。
那时,她正被几个太监拳打脚踢,是他救了她。
并从新安排了住处和差事,那时的温暖,她也感动过,可一想起一切的苦都是因为沈家被灭门才导致的,她便恨意难消。
一边接近他,一边想方设法赶走那些接近他的女子,渐渐让他把自己放在心上。
一开始,她也不想利用他,可鸿照皇帝太厉害了,就算没人在身边的时候,曦月也做不到杀了他,而且杀了他一个哪里能抵消灭门的恨意。
鸿照皇帝驾崩后,他继位,死活要立她为后,奈何身份不够,群臣反对,他便不立后立她为贵妃执掌六宫而妥协。
宫里还有其他女人,那是他不得不娶的摆设,只要她稍微不满意,那些女子都会以各种理由被废,或者送去尼姑庵。
她生气了,他会说笑话哄她,会亲自下厨给她做饭,会让她叫他的名字,说叫皇上生疏。
刚在一起的时候,会跟她说关于两人未来的设想。
在一起很久以后,会如刚在一起时那样,永远也腻歪不完。
直到死,他也舍不得说一句让她死的话。
“你既如此恨我,就杀了我!放过我爹娘。”曦月泪眼汪汪的望着她,心如死灰,只求一死。
赵越冷笑,讽刺的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女孩,“装什么?你不会以为我还信你那一套吧?沈曦月,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松的死去,我要让你尝尝我尝过的苦,将你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千百倍还在你身上!”
曦月抿唇,努力让自己不哭得那么狼狈,可眼泪控制不住,哗哗的落,很快打湿了衣襟。
如厕回来的长公主远远看见自己弟弟剑拔弩张的,吓得赶紧跑过来,到了近前发现曦月哭成了泪人,立刻便怒了,“七弟,你作为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欺负曦曦?曦曦虽然比你大一岁,可你是男子汉,你怎么能欺负小姐姐?”
赵越没有反驳,他只是冷冷盯着曦月,像是在说,你等着,更痛苦的还在后头。
曦月觉得自己需要安静一下,不能在赵越面前待下去了,她擦掉眼泪,带着哭腔道:“舒姐姐,我想回家。”
“好好好,舒姐姐带你回家,咱们不理他,乖。”长公主抱起曦月便走,走前还狠狠刮两眼赵越。
赵越差点气吐血。
去往凤栖宫的路上,曦月想制住泪水,可怎么也无法制住,越哭越伤心,到最后竟成了嚎啕大哭,像是要把所有委屈都一次性哭出来般,把杨皇后和谭氏都吓得不轻。
“怎么了这是?”杨皇后心疼的问。
长公主有些尴尬,把自己见到的说了出来,“七弟可能是第一次跟女孩子相处,没轻没重,欺负到曦曦了。”
“这个越儿,曦曦别哭,娘娘一会替你出气。”杨皇后也不怀疑其他,真的只觉得是自己儿子欺负了软糯可爱的曦月。
一路上跟来,没进门,在门口冷眼旁观的赵越,心头那个气啊,小脸都气得变形了。
谭氏见女儿哭得厉害,也没心思处理事务了,收拾了几本奏折恭敬道:“娘娘,要不臣妾先带曦曦回府?”
“去吧,跟你说的事,你回去想想,明日答复我。”杨皇后也不挽留,毕竟她很喜欢曦月,不想她一直哭。
临走前,还吩咐高书柳,“从江南来的那几位御厨会做好些南方点心,给小曦曦拿些,哭得嗓子都哑了,怪可怜的。”
女儿在别人家哭,谭氏是又心疼又觉得失礼,忙谢了恩便急匆匆出宫了。
一路上没多问,直到回到家中,曦月收了嚎啕大哭才耐心问,“怎么了?哭成这样。”
前世那些恩怨自然是不能告诉母亲的,曦月随便捏了个理由,“七皇子说我丑,欺负我。”
谭氏:“……”
沈清台:“……”
沈溪南闻言很是不满,小拳头一握,“我妹妹丑?他眼神是不是不好?!我看他才丑,他最丑!”
“闭嘴!”沈清台怒视儿子,扬手就吓唬他,“七皇子是你能非议的?以后这话再敢说,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沈溪南碍于父亲的威严,没敢再说,但心里很不服气,低声嘀咕反驳,“七皇子果然是个瘟神,把我妹妹惹哭,我爹还因为他要打断自己儿子的腿。”
“你嘀咕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沈清台气得手差点落下去,幸好沈溪南跑得快,提前跑到谭氏身后,不敢再吱声。
沈清台哪能真的打断儿子的腿,只不过吓唬罢了,儿子安静后,他就犯愁了,“以后曦曦还进宫学习吗?”
“娘娘没说不去,以后怕是还是要去的,尽量避开七皇子便是,对了,听说皇上要盖书院,也不知何时才能盖好,书院盖好七皇子也要去念书,就遇不到咱们曦曦了。”谭氏忧心忡忡的。
沈清台闻言眼睛一亮,“你不说我还忘了,书院正在筹备盖,但孩子们念书这事等不得,皇上方才已拨出一座宫殿给孩子们暂时念书,男孩女孩都去,孩子比较多,应该要分为班,我跟夫子打个招呼,把曦曦安排离七皇子远些。”
第十七章 那匹马不是咱们家的了
仰头那一刻,楼上也同时低头俯瞰下来,四目相对,曦月双手紧紧抓着手帕,目寒如冰。
“妹妹,你看,沈曦月来了,你可莫要学她,学她将来没人要,就只能选鳏夫或是娶不到媳妇的瘪三。”
“沈溪南,你妹妹伤好了吗?这家酒楼的吃食很辣,她能吃吗?”楼上窗边的人与妹妹说完话,又大笑着问沈溪南。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淑妃的四哥简曲荣。
淑妃简语茹,父亲是当朝工部尚书简文景,简文景在二十年前还是一方富豪,地位并不高,后来鸿照皇帝起义,他倾家荡产,举家支持,押对了宝,如今简家已是如日中天的新贵。
“你再说一遍!”沈溪南最近听到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妹妹被陛下当众打板子,似乎在这些人眼里,妹妹已经被死钉在坏人的耻辱柱上了,这让他很不爽。
“你看你,还生气上了,我这是关心你妹妹,我听说受伤了吃辛辣的会留疤。”简曲荣满脸嘲弄,说完还和身边人学沈溪南生气的样子,阴阳怪气的道:“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哈哈哈。”
沈溪南见对方不但没停下,还学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几个箭步冲上楼,揪着简曲荣的衣襟就挥拳打去,“叫你学,叫没多管闲事!”
简文景是文官,他儿子自然是没上过战场的,虽然沈溪南也没上过,但身边跟着都是士兵,耳闻目染,多少比简曲荣能打些。
三两下,简曲荣的脸便被打青了,鼻子和嘴角都染了血,楼上瞬间乱作一团。
曦月完全没想到哥哥会冲上去打人,被噼里啪啦的声音吓了一跳,醒过神来立刻提裙上楼,本想叫哥哥停手,哪想话还未出口,简曲荣的几个朋友纷纷撸起袖子对沈溪南拳打脚踢。
简曲荣也很快翻身做主,挥拳就不客气的打,看哥哥被围殴,曦月眼都急红了,“天策哥,你还不……”
上字还在嘴里,身后的张天策就怒吼一声,加入了战局,有他加入,战况瞬间扭转,简曲荣又被压在地上揍。
“叫你说我妹妹,叫你说我妹妹!”沈溪南边打边骂,“男人不像男人,尽学八婆做派!打不死你!”
“呜呜呜,别打我四哥,你们这些坏人,别打我四哥!我叫我爹爹抓你们!”年纪尚小的简语茹吓得嚎啕大哭,不光哭,还拿起桌上的蘸水碟扔,她的本意是扔沈溪南和张天策,奈何两人身形灵活,一碟子辣椒水全撒在了简曲荣脸上。
一碟没扔准,简语茹又拿起另外一个碟子,曦月见了抓起桌上的筷子,就往简语茹身上扔。
简语茹今年五岁,曦月六岁,都是矮萝卜头,力气也不大,可简语茹是真小孩,曦月不是,每次都能扔到对方脸上,而简语茹的碟子扔过来她却能冷静躲开。
简语茹扔了三个碟子,没一个扔准的,气得坐地大哭,“你欺负人!”
曦月冷笑,简语茹就是这样,打不过就哭,然后说别人欺负她,当年吴昭仪可没少受她欺负。
“住手!五城兵马司,闲杂人等速退!”
一声断喝响起,一道白影从楼下冲上来,沈溪南和简曲荣像两只小鸡仔般被拎起,“聚众斗殴,抓起来。”
“谁敢抓老子!老子可是简曲荣!工部尚书是我爹!”简曲荣被拎着,很不服气,扭动身体想要睁开,同时嘴里嚷嚷父亲的职位。
沈溪南倒是没嚷嚷,谭氏时常教导他,父亲置这份家业不容易,外出别惹祸,加上上回曦月踩踏秧苗,父亲由公爵降到侯爵,他也记得,是以被拎起来后一声不吭。
“哦?工部尚书的公子?”白袍人饶有兴趣的问。
简曲荣还以为对方怕了,洋洋得意道:“对!还不赶紧放了小爷!”
“啪。”简曲荣被扔到一边,白袍人将沈溪南放下,剑抵在他下巴,“那么这位又是哪家的公子。”
先放下简曲荣,然后问沈溪南家门,围观的人心想,得,又是官官相护,这些勋贵二代可真了不得!新朝廷也不过如此!
然而,沈溪南倔强的抬头,目光无比坚定,“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我爹无关!你要抓就抓!”
白袍人眉梢一挑,嘴角勾起几分欣赏笑容,挥挥手吩咐属下,“抓起来。”
“你敢!你敢动小爷试试!”简曲荣大叫,却还是被面无表情的士兵扭送下楼了。
沈溪南很淡定的冲白袍人拱手行礼,“此事与我妹妹无关,还请大人放她归家。”
曦月好好的站在旁边,身上没伤,不哭不闹,甚至还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他,他扫了眼曦月,点点头,“可以。”
很快,沈溪南、张天策、简曲荣等人被抓走了,楼上只剩下曦月、白袍人和简语茹,简语茹在地上伤心抽泣,嘴里断断续续的喊着要娘。
白袍人很头疼,扬声道:“还不来人送简姑娘回府?”
“是,大人。”楼下又上来名士兵,拎起哭喊不停的简语茹很快便消失在酒楼。
“小姑娘,你怎么不哭?”白袍人实在是好奇,还没板凳高的小女娃,胆子也太大了。
曦月打量了他许久,语气疑惑的问道:“您是言贺吗?”
言贺见小女孩不但不怕自己,反而发问,不由得咧嘴一笑,他蹲下来点点头,“对呀,我就是言贺,告诉我你家在哪,我派人送你回家。”
敢跟简家公子打架的,那定然就是王侯将相家的孩子了。
曦月心情有些复杂,原来真的是言贺,那位传奇少年将军,只可惜死得不明不白,也是在他死后,太子才被人害死的。
想要太子顺利活到登基,看来这位也不能死。
“白衣战神,赤地千里言少将,小女子见过将军。”曦月恭敬行礼。
言贺一愣,小姑娘胆子大也就算了,说话还跟小大人似的,他不由得大笑起来,“哈哈哈,那些都是传言罢了,各位大将军才是战神,来,我送你回家。”
“嗯,多谢将军,我家住安平道信勇侯府。”曦月说罢怕言贺反悔,上前就牵住人家的手,“将军,我们走吧。”
言贺:“……”
“将军,简家公子说我嫁不出去,我哥哥才生气和他打架的,您别怪他,酒楼的损失我们赔,我这里有叔伯们给的压岁钱。”
曦月说罢取下手里戴着的玉镯,仰头,很认真很虔诚的递给言贺,“将军,这些够吗?”
言贺:“……”
如果没看错,这玉镯应该是前朝皇族特供,开国后皇后娘娘赏赐的吧,也就不知事的小孩会拿来当赔偿。
直到很多年后,言贺都还能想起这一幕,然后会会心一笑。
第十八章 言贺
仰头那一刻,楼上也同时低头俯瞰下来,四目相对,曦月双手紧紧抓着手帕,目寒如冰。
“妹妹,你看,沈曦月来了,你可莫要学她,学她将来没人要,就只能选鳏夫或是娶不到媳妇的瘪三。”
“沈溪南,你妹妹伤好了吗?这家酒楼的吃食很辣,她能吃吗?”楼上窗边的人与妹妹说完话,又大笑着问沈溪南。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淑妃的四哥简曲荣。
淑妃简语茹,父亲是当朝工部尚书简文景,简文景在二十年前还是一方富豪,地位并不高,后来鸿照皇帝起义,他倾家荡产,举家支持,押对了宝,如今简家已是如日中天的新贵。
“你再说一遍!”沈溪南最近听到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妹妹被陛下当众打板子,似乎在这些人眼里,妹妹已经被死钉在坏人的耻辱柱上了,这让他很不爽。
“你看你,还生气上了,我这是关心你妹妹,我听说受伤了吃辛辣的会留疤。”简曲荣满脸嘲弄,说完还和身边人学沈溪南生气的样子,阴阳怪气的道:“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哈哈哈。”
沈溪南见对方不但没停下,还学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几个箭步冲上楼,揪着简曲荣的衣襟就挥拳打去,“叫你学,叫多管闲事!”
简文景是文官,他儿子自然是没上过战场的,虽然沈溪南也没上过,但身边跟着都是士兵,耳闻目染,多少比简曲荣能打些。
三两下,简曲荣的脸便被打青了,鼻子和嘴角都染了血,楼上瞬间乱作一团。
曦月完全没想到哥哥会冲上去打人,被噼里啪啦的声音吓了一跳,醒过神来立刻提裙上楼,本想叫哥哥停手,哪想话还未出口,简曲荣的几个朋友纷纷撸起袖子对沈溪南拳打脚踢。
简曲荣也很快翻身做主,挥拳就不客气的打,看哥哥被围殴,曦月眼都急红了,“天策哥,你还不……”
上字还在嘴里,身后的张天策就怒吼一声,加入了战局,有他加入,战况瞬间扭转,简曲荣又被压在地上揍。
“叫你说我妹妹,叫你说我妹妹!”沈溪南边打边骂,“男人不像男人,尽学八婆做派!打不死你!”
“呜呜呜,别打我四哥,你们这些坏人,别打我四哥!我叫我爹爹抓你们!”年纪尚小的简语茹吓得嚎啕大哭,不光哭,还拿起桌上的蘸水碟扔,她的本意是扔沈溪南和张天策,奈何两人身形灵活,一碟子辣椒水全撒在了简曲荣脸上。
一碟没扔准,简语茹又拿起另外一个碟子,曦月见了抓起桌上的筷子,就往简语茹身上扔。
简语茹今年五岁,曦月六岁,都是矮萝卜头,力气也不大,可简语茹是真小孩,曦月不是,每次都能扔到对方脸上,而简语茹的碟子扔过来她却能冷静躲开。
简语茹扔了三个碟子,没一个扔准的,气得坐地大哭,“你欺负人!”
曦月冷笑,简语茹就是这样,打不过就哭,然后说别人欺负她,当年吴昭仪可没少受她欺负。
“住手!五城兵马司,闲杂人等速退!”
一声断喝响起,一道白影从楼下冲上来,沈溪南和简曲荣像两只小鸡仔般被拎起,“聚众斗殴,抓起来。”
“谁敢抓老子!老子可是简曲荣!工部尚书是我爹!”简曲荣被拎着,很不服气,扭动身体想要睁开,同时嘴里嚷嚷父亲的职位。
沈溪南倒是没嚷嚷,谭氏时常教导他,父亲置这份家业不容易,外出别惹祸,加上上回曦月踩踏秧苗,父亲由公爵降到侯爵,他也记得,是以被拎起来后一声不吭。
“哦?工部尚书的公子?”白袍人饶有兴趣的问。
简曲荣还以为对方怕了,洋洋得意道:“对!还不赶紧放了小爷!”
“啪。”简曲荣被扔到一边,白袍人将沈溪南放下,剑抵在他下巴,“那么这位又是哪家的公子。”
先放下简曲荣,然后问沈溪南家门,围观的人心想,得,又是官官相护,这些勋贵二代可真了不得!新朝廷也不过如此!
然而,沈溪南倔强的抬头,目光无比坚定,“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我爹无关!你要抓就抓!”
白袍人眉梢一挑,嘴角勾起几分欣赏笑容,挥挥手吩咐属下,“抓起来。”
“你敢!你敢动小爷试试!”简曲荣大叫,却还是被面无表情的士兵扭送下楼了。
沈溪南很淡定的冲白袍人拱手行礼,“此事与我妹妹无关,还请大人放她归家。”
曦月好好的站在旁边,身上没伤,不哭不闹,甚至还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他,他扫了眼曦月,点点头,“可以。”
很快,沈溪南、张天策、简曲荣等人被抓走了,楼上只剩下曦月、白袍人和简语茹,简语茹在地上伤心抽泣,嘴里断断续续的喊着要娘。
白袍人很头疼,扬声道:“还不来人送简姑娘回府?”
“是,大人。”楼下又上来名士兵,拎起哭喊不停的简语茹很快便消失在酒楼。
“小姑娘,你怎么不哭?”白袍人实在是好奇,还没板凳高的小女娃,胆子也太大了。
曦月打量了他许久,语气疑惑的问道:“您是言贺吗?”
言贺见小女孩不但不怕自己,反而发问,不由得咧嘴一笑,他蹲下来点点头,“对呀,我就是言贺,告诉我你家在哪,我派人送你回家。”
敢跟简家公子打架的,那定然就是王侯将相家的孩子了。
曦月心情有些复杂,原来真的是言贺,那位传奇少年将军,只可惜死得不明不白,也是在他死后,太子才被人害死的。
想要太子顺利活到登基,看来这位也不能死。
“白衣战神,赤地千里言少将,小女子见过将军。”曦月恭敬行礼。
言贺一愣,小姑娘胆子大也就算了,说话还跟小大人似的,他不由得大笑起来,“哈哈哈,那些都是传言罢了,各位大将军才是战神,来,我送你回家。”
“嗯,多谢将军,我家住安平道信勇侯府。”曦月说罢怕言贺反悔,上前就牵住人家的手,“将军,我们走吧。”
言贺:“……”
“将军,简家公子说我嫁不出去,我哥哥才生气和他打架的,您别怪他,酒楼的损失我们赔,我这里有叔伯们给的压岁钱。”
曦月说罢取下手里戴着的玉镯,仰头,很认真很虔诚的递给言贺,“将军,这些够吗?”
言贺:“……”
如果没看错,这玉镯应该是前朝皇族特供,开国后皇后娘娘赏赐的吧,也就不知事的小孩会拿来当赔偿。
只是,女孩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直到很多年后,再想起这一幕,言贺才明白那不是命中注定的命中注定,然后会会心一笑。
第十九章 有哥哥罩
此时,沈清台还不知儿子跟人打架进衙门了,他与几名同僚等在宣政殿门口,听殿里皇后跟皇帝吵架,皇后气势汹汹,皇帝龙颜大怒。
几人鼻观鼻眼观眼,默默垂首,一言不发。
“嘎!”
大门被打开,皇后满脸怒容从里头出来,见到殿外有人立刻敛去怒容,换上端庄神情,一言不发的走了。
几人低头见礼,大气不敢出。
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忠武侯叶昌才出来,“相国大人,沈将军,乔大人,陛下有请。”
相国方茂康与乔慎对视一眼,两人脸上均是凝重的神情,倒是沈清台面色不变,皇上和皇后吵架又不是第一次,他很淡定。
相国爵位高,先进,然后是沈清台,乔慎慢了几步。
进得殿内,轻浅的脚步声使鸿照皇帝抬起头,像没事人般示意道:“坐。”
三人自然落座,坐定后方茂康拱手笑道:“恭喜陛下,第一批秧苗已栽下,开发说长得郁郁葱葱,就盼着秋收啦。”
这是件开心事,鸿照皇帝闻言难得的露出几分笑容,“慢慢好起来就好啊,朕就怕子民们再饿肚子。”
“有陛下,大魏的子民不会再饿肚子,臣给陛下保证!”方茂康起身,正色保证道。
“好好好。”鸿照心里欢喜,面上的笑容也不由得浓烈了些,只是转念,想起与皇后吵架的事,他脸色又冷了下来,“正好,你们三个都在,看看。”
他递过来一本奏折,方茂康先看,看完深深瞄了眼沈清台,而后是乔慎看,乔慎看完也瞄了眼沈清台。
沈清台:“……”
他的一颗心被吊起,提到嗓子眼,难道家里又有人惹祸了?
不知不觉,冷汗冒了出来。
轮到他看时,迫不及待打开奏折,当看到署名处写着沈清台之妻谭氏字样时,他提起的心才稍稍落下,可看完内容后,堪堪放下的心又提起了。
“这件事既然是你家夫人提起的,就你去办。”鸿照皇帝不冷不热道,“朕虽很不满皇后在这件事的态度,但还是要办好。”
沈清台心头抖了下,吓了个哆嗦,手忙脚乱的合上奏折跪下来,“臣明白。”
“哼,拿着折子赶紧滚!”皇帝瞪了眼沈清台,扬起手里的奏折就要扔他。
沈清台哪能让皇帝扔下,爬起来就告退离开,惹得方茂康抿嘴而笑,“夫人太难干,沈老弟也是难。”
难人沈清台揣着奏折,心头七上八下准备出宫,刚到宫门口,就见周妈妈急得如锅上的蚂蚁,见他出现,健步就冲来,“侯爷,大事不好,公子被抓起起来了!”
沈清台握着奏折的手,一抖,奏折差点掉地上,难怪今日中心头忐忑,原来是这小子在外头给他惹祸了!
“在哪个衙门!”沈清台抽出马鞭,翻身上马,脸色气得铁青。
周妈妈没想到家主是这样的人,半点不像人家简大人,刚才简大人可是亲自带着礼物上言府去了。
“在……五城兵马司的……”
话还没说完,沈清台便策马而去了,只留下满脸担心的周妈妈呆在原地,听说公子被打得不轻,难不成侯爷还下得去手?
五城兵马司的牢里,沈溪南与张天策关在一起,简曲荣和他的朋友关在对面,两拨人进了大牢也都没消停,隔着铁栏杆对骂了一下午。
“你妹妹万人嫌!你妹妹嫁不出去!你妹妹长得丑,最丑最丑最丑!”
“你妹妹才万人嫌,你妹妹才嫁不出去,你妹妹长得才丑!你妹妹最丑!”
“你妹妹********”
“你妹妹********”
“*****你妹妹!”
“****你妹妹!”
边上牢房里的其他犯人,捂住耳朵,这特娘的都是什么品种的勋二代!
沈清台到衙门时,没人敢拦他,他拎着马鞭就闯进牢房了,“给我打开!”
“侯爷这……这不合规矩……”衙役唯唯诺诺的不敢开门。
“开门!本侯让你开门!一切后果本侯自己负责,开!”沈清台利箭般的眼眸,吓得衙役再也不敢坚持,掏出钥匙开门就避到一旁。
张天策见沈清台来了,以为得救,笑得跟个二百斤胖子似的,挠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沈叔叔好。”
“嗯。”沈清台点点头,面对张天策还算温和,“溪南连累你了。”
“没事的叔叔,溪南是我朋友,帮他是应该的。”张天策笑得更憨了,满心都是得救了的欢喜。
然而,下一刻。
“啪!”
鞭子猝不及防的打在沈溪南身上,就连对面的简曲荣也都吓了一跳,他们都以为沈清台是来救儿子的,还颇为羡慕,没想到下一刻就挨了鞭子。
“啪!”
“啪!”
“啪!”
又是几鞭,“以后还打不打架?!还打不打架!”
沈溪南也是个倔强的孩子,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是为妹妹出头,没有错,便抿着嘴硬生生挨着,一声不吭。
沈清台抽了几鞭子,儿子都受着,他也无奈,总不能在牢里把儿子打死。
“不知错?”
他停手了,但一脚把儿子踢跪在地上,“是不是不知错?!”
沈溪南还是抿嘴不语,倔强得眼泪都不流一滴,父亲让跪就跪,想打就打,但就是不认错。
张天策和简曲荣等人都看傻了,沈清台真够狠心的,连儿子都打这么狠,真不愧是杀人不眨眼的大将军。
然而,沈清台此时是骑虎难下,儿子不认错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扬起的马鞭落下心疼,不落下又没台阶收回。
“侯爷。”
恰好此时言贺得了衙役的兵马赶过来,“正好您也来了,就带公子回去吧,小孩子打架也不是什么大事,酒楼损失需要几位共同赔偿,这是清单。”
他说完,一名副将抽出清单递给在牢里教子的沈清台。
言贺给了沈清台一个台阶,他缓缓放下鞭子,接过清单,瞪了眼儿子,气愤道:“还不跟我回府面壁思过!?”
沈溪南很不服气的站起来,狠狠刮了眼简曲荣,用眼神告诉他这事没完。
简曲荣也不甘示弱,嘴角勾起,冷笑着回应。
这让跟进来捞人的简文景气坏了,沈清台当着言贺的面教子,证明了沈家的家教,自己本舍不得打骂儿子,可偏偏他还在言贺面前得意洋洋,若让陛下和太子殿下知道了,以为他教子无方,该如何是好?
为了不输沈溪南,简文景一把夺过衙役手里的刀,轮起来,冲进刚打开的牢房们,挥手就用刀鞘打,“以后还惹不惹事!还惹不惹事!”
简曲荣惊呆了,他爹打他?
他爹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
他面子哪里搁?
尤其是沈溪南面前,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做人?!
曦月与母亲焦急的等在衙门外,周妈妈不停的安慰,说很快出来了云云,可左等右等没等到沈清台父子,反而等到了嘴喊救命往外冲的简曲荣。
简曲荣的表现与沈溪南的一比较,显得沈溪南有种多了,简文景觉得很丢面子,由之前的假打,慢慢变成真打。
沈溪南跟在身后,远远瞧见妹妹和母亲,他眼睛一动,脸上露出开心笑容,脚步加快,在简曲荣逃窜的必经之路上,很自然的伸脚一挡。
“嘭!”
简曲荣身体跌出了大门,嘴先着地,摔到曦月面前。
曦月见了噗呲一笑,“简公子,不必行如此大礼,你虽然嘴贱讨厌,但我这个人有容人之量,不跟你计较,免礼起身吧。”
说完眼眶忍不住的红了,有哥哥罩着的感觉,真好。
第二十章 没有了
话入耳,简曲荣怒从心来,他愤怒的抬起头,撞入眼帘的却是一双笑成弯月牙的漂亮眼睛,那双眼睛干净清澈,像极了雨过天晴的苍穹。
可偏偏那双眼睛,看自己就像看一只上不得台面的小丑,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在心头席卷。
“听到没有,以后再敢说我妹妹,我见你一次打一次。”沈溪南追出来,挡在妹妹身前,居高临下的警告简曲荣。
跑得气喘吁吁的简文景闻言,气得发抖,奈何威武伟岸的沈清台走在他前头,黑色的铠甲在阳光下烁烁生辉。
打肯定是打不过了,他心思电转,不冷不热的道:“侯爷,这是京城,公子如此残暴好斗,怕是不妥吧!贵公子就不怕这话传到陛下耳朵去?”
“简大人说的是,我定会对犬子严加管教。”沈清台点点头,面色严肃的道。
简文景先是一喜,想着沈清台定是怕他在陛下跟前给他穿小鞋,毕竟开国后很多武将都闲下来了,而文官才刚开始大展拳脚。
哼,他也会怕!
可没等高兴多久,送出来的言贺冷笑,“简大人,方才我到酒楼时,简公子说让他爹把我抓起来,言某不懂,简大人是不在工部了?”
觉得自己扳回一把的简文景差点闪了舌头,讪讪揪起儿子,赔笑告辞,“犬子不成器,让侯爷和言大人见笑了,告辞,本官回府后,定当好好管教。”
他走得很快,边走边数落儿子,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严厉的父亲。
简文景走后,沈清台转身感谢言贺,“多谢小言帮这兔崽子说话,你放心,以后他再敢当街打架斗殴,你只管打,无需在意我。”
言贺是小辈,他上战场的时候,鸿照皇帝基本统一全国了,不过皇帝有意培养他成为太子的大将,还是颇为看重,与沈清台等诸位大将都熟识。
“侯爷严重了,溪南就是冲动了些,他本性不坏,倒是那简曲荣,已是一街恶霸,小小年纪就开始调戏民女了。”言贺说道,他作为五城兵马司的统领,无比熟悉爱惹事的那些个二世祖。
言贺说完,目光落在曦月身上,冲她笑了笑,方才那句话他可是听清楚了,怼得好。
“对了,你属下可有到了年纪,尚未娶妻,又不嫌弃再嫁女的,统计个数来,本侯做媒,若没有也无妨,男婚女嫁,全凭意愿。”沈清台打算带妻女回府,走了两步想起皇上派的差事,回头补充了几句。
言贺拧眉思索了片刻,点点头,“是。”
回府的路上,沈溪南、张天策与曦月一辆马车,走在后头。
曦月上上下下检查了遍哥哥的伤势,发现看起来有些吓人,其实都没打到要害,才略微放心。
不过看到后背衣裳都染血了,她还是心疼得直落泪,“哥,被人说两句又没什么,你不必冲上去跟人拼命,不值当。”
沈溪南最怕妹妹哭了,妹妹一哭就没辙,只能千依百顺的哄,“知道了,以后不打了便是,你别哭,再哭我就打天策!”
说罢一把揽住张天策的肩,扯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张天策闻言吓得赶紧避开,双手护在胸前,苦着脸道:“你有没有良心,我刚才还帮你了!”
“噗。”曦月被张天策双手护胸的举动逗乐了,“天策哥比你能打。”
张天策被夸,黝黑的脸竟然红了,不好意思的低头,用蚊子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沈妹妹过誉了。”
这句沈妹妹让他更加害羞了,头埋得低低的,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似的。
沈溪南无语,他摇摇头,心里很担心这位兄弟以后娶不到媳妇。
“对了,哥,我听爹的意思,应该是要给将士们做媒,你有没有觉得梁叔也需要位贤妻?”曦月想起前世新朝伊始,皇后给到年纪的将士以及寡妇们做媒,谭氏还出了大力。
其实让梁棋授娶妻还是次要,她主要是想保住他的性命。
如果赵越不做小动作,再过不久沈清台将领兵去南边清剿前朝欲孽,再回来时,梁棋授已不是侯府侍卫首领,而是四品将军。
凯旋而归,也是死期将近。
“我前几天还听到娘和周妈妈说起此事呢,周妈妈说梁叔不肯娶妻,他不愿意应该是为了五年前过世的未婚妻。”沈溪南还是个孩子,少不更事的,并不知周妈妈话里的深意。
很快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想起没能带妹妹吃上好吃的,而气愤不已,“可惜今日没吃上,都怪姓简的,不过没事,明日哥哥再带你去。”
“哥。”曦月的心思不在吃上,她突然抓住兄长的手,“我知道一人,很适合做梁叔的妻子,但需要你帮我。”
“谁?”沈溪南好奇问。
“你答应帮我,我就告诉你。”曦月打算卖个关子。
“行吧。”沈溪南也不是特别好奇,他更想去川北的酒楼吃美味佳肴,“要怎么帮?”
“你明天带我去玩,找梁叔保护,只要他肯跟我们出门,我保证他能娶上媳妇。”曦月胸有成竹的道。
念书的事虽提上日程,却没那么快,是以沈溪南现在是很闲的。
翌日,在他软磨硬泡之下,梁棋授同意充当侍卫,保护曦月兄妹两出门游玩。
梁棋授今年二十九,是大龄未婚男,想要找年轻未婚姑娘做妻子,已经不太容易,除非像沈清台那样功成名就。
曦月猜测,前世沈清台许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才硬是带他去前线建功立业,只可惜没能换来一个美满的家庭,反而换来了一座孤坟。
刨开年纪不说,梁棋授长得其实很周正,身上有股子凛然正气,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梁叔,我肚子疼!”
在街上走着走着,曦月便捧着肚子,急得满头是汗。
“这里有家医馆,我想去看看。”
今天她为了能进这家医馆,偷偷吃了泻药,量虽然少,但她现在的年纪也小,肚痛来势汹汹。
梁棋授不知曦月吃了泻药,吓得赶紧蹲下来,“姑娘,我背您。”
正此时,赵越带人迎面走来,见到曦月捂着肚子,面色痛苦,紧张的神情在他脸上闪过,但很快便敛去了,并冷哼一声,满面嘲讽。
“又骗人。”
曦月没有反驳。
在他心里,她永远是在骗人吧,跟假冒卢家人的陆氏一样。
他心里既已盖棺定论,那她为自己辩解再多,又有何用?
可,就算是十恶不赦的魔鬼,也期盼得到世上某一人肆无忌惮的偏爱。
没有了吧,曦月愣愣的望着赵越,他对她的偏宠没有了。
第二十一章 她永远自信
没人注意曦月眼里的哀伤,包括与他对视的赵越,看着眼前仙童一样的小女孩,他便想起那个被自己宠了几十年的人,莫说是痛苦的表情了,就算是蹙一下眉头,他就心疼得不得了。
可那又如何?
铁石心肠不也还是铁石心肠?
并未被焐热!
现在这幅表情,又是做给谁看?!
“大夫!大夫!”沈溪南急得犹如无头苍蝇般大喊大叫,很快就吸引来了医馆里的药童。
药童平日耳闻目染,一眼便看出曦月是要如厕,当即便引梁棋授带人进去,“后院,这里。”
眼看着沈家所有人都进了医馆,赵越身边的吴亮觉得七殿下似乎有些不喜欢沈家大姑娘,便矮下身问:“殿下,还进去吗?”
“自然是进。”
赵越率先走进医馆,还未等医馆里的人问话,就表明了身份,“本殿下找秦姑娘。”
掌柜的从柜台后出来,原想问问谁看病,话到嘴边了,被赵越几个字噎了回去,就连正在奋笔疾书写方子的坐堂大夫都停下了笔。
秦姑娘秦依姗便是这家医馆的主人,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未及笄父母便去了,又无兄长可依靠,几乎是所有人都觉得医馆要开不下去了,可谁能想到,秦姑娘撸起袖子当起了门庭支柱。
凭着惊人的天赋,和精湛的医术,愣是扛起了永和堂的大旗。
可秦依姗虽然医术了得,自己却治不了自己,她打小体弱多病,有心疾多年,到如今已快三十了,仍旧没找到婆家。
倒不是她没人要,是她不相信那些人真心待她,老怀疑上门求亲的人是看上了她的医术和家产。
诚然,这种人不在少数。
不然秦依姗也不会对成亲这事失了信心。
“草民参见殿下。”掌柜闻言忙几步上前跪下行礼,边上求医的患者,以及坐堂大夫也都过来了,纷纷跪下行礼,“草民参见殿下。”
赵越小小的脸,本该是稚嫩可爱的,可换了成年的灵魂后,整个人看起来无比深沉,让人感觉这个皇子很严肃很威严,不愧是龙子的既视感。
“都平身。”他说罢示意吴亮。
吴亮意会,等所有人都起身后,才清清嗓子道:“是这样的,我们殿下听说秦姑娘医术了得,却天妒英才患有心疾,他惜才,想招秦姑娘为女医官,太医院的书籍和药材任凭秦姑娘用。”
“我长姐要招。”赵越闻言忍不住蹙眉,他这次是借了长姐名头才有机会出宫找秦依姗的。
吴亮的本意是讨好赵越,没想到他不领情忙改口,“对,是长公主和七殿下,秦姑娘呢?还不请出来拜见殿下?”
掌柜听了这话脸上不但没露出喜色,反而露出为难神情,“殿下,姑娘正在研制一味药,没个半年恐怕不会出门,您看着进太医院能不能延后?”
吴亮刚想跟赵越说人才可以等,可赵越方才看到曦月了,如果曦月没来他可以等,但曦月来了,她来了就证明她要跟他抢人。
沈曦月那个狠毒女人,不知会想出什么手段来……
不行!
不能等。
电光火石之间,赵越已打定主意,“不行,秦姑娘可以去太医院继续研究,所有医书和药材任凭他她用,侍从也任凭她差遣。”
这个条件很诱人,对于许多医者来说,能进入太医院那是光宗耀祖的事,可掌柜还是满脸为难,“殿下,我家姑娘目前不在城里,要不等草民先去问过姑娘?”
他很了解自己这位东家,脾气很倔,让她做不想做的事,她宁愿死,而且还最讨厌别人替她做主。
赵越蹙眉,他只记得京城有位女神医患心疾,不到四十就没了,当时后宫里好些妃子还觉得可惜,其他的就没有太多记忆了。
正想责令掌柜的把人请来,曦月便从后院出来了,无比自信的扬声道:“掌柜,我有办法治好你家姑娘的心疾,让她来信勇侯府找我。”
如此自信的神情,眼神没有丝毫闪躲……
坐堂大夫:“!!!!!”
这是哪位神医的后人?
世上有哪位神医是他不知道的?
但凡有点名气的大夫,秦姑娘都看过了,难道还有遗漏?
掌柜:“!!!!!”
真的吗?
东家还能被治好?
说实在的,他很替东家遗憾,若能治好,东家就可安心嫁人,然后生个接班人,把医术传承下去。
吴亮:“!!!!”
谁?
哪位神医有如此医术?竟然可以治好东家的心疾!
是军医吗?
吴家虽然和沈家一样都是侯爵,可所有人都知道,沈家的侯爵含金量要比吴家高很多,难道是沈家认识更厉害的军医?
沈溪南:“!!!!”
他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妹妹会治病?
所有人都震惊了,纷纷在心中猜测。
唯有赵越冷哼一声,嘴角勾起冷笑,用眼神告诉曦月,你的谎言我不拆穿,但会坐看你如何圆!
沈曦月,早晚有一天,我会揭穿你所有谎言,让你失去一切你所在意的,也尝尝什么叫做痛彻心扉!
曦月努力不让难过表现在脸上,她收拾起碎了一地的心,昂首站在赵越面前,一字一句的道:“我就是有办法!”
坚定的话说完,她摘下脖子上戴着的长命锁递给掌柜,“这是信物,我今天把我的长命锁送给秦姑娘,如果我不能让她活到老,就用我的寿命换!”
“这……”掌柜立马觉得手里的长命锁太烫,恨不得甩到曦月脸上。
所有人,由一开始的震惊,到怀疑,如今听了曦月的话,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位才六岁的小女孩,难道她真的有办法?
不,她肯定是没有办法的。
肯定是认识什么高人,是高人让她来的。
毕竟,信勇侯也不是一般人,在战场上九死一生才建立的家业。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说不定信勇侯的女儿真认识什么高人。
沈溪南闻言当即就不乐意了,“呸呸呸,说什么话,秦姑娘长命百岁,你也长命百岁!赶紧跟我呸呸呸!”
曦月失笑,她不信这些,她只信自己。
赵越看着她夸下海口,看着她笑,又想起当初,她似乎做什么事都无比自信,就算心里没底得要死,脸上也永远是自信的样子。
沈曦月,没有我为你兜底,这次看你如何圆。
“沈大姑娘既然都发了誓,那本皇子就拭目以待,等你好消息,走。”他唤上吴亮,没有再多看曦月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曦月望着跟在他身后的吴亮,他是吴昭仪的哥哥,前世吴昭仪被她送去了尼姑庵,赵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吴昭仪吧,所以这一世要补偿她,对她的家人好,给他们抬身份。
在他心里,沈曦月这个人肯定欺负吴昭仪了,可他不知吴昭仪前世过得很好,被送去尼姑庵没多久就改名换姓改嫁了,还生了一对龙凤胎。
所嫁之人虽然没有什么显赫的身份,却也衣食无忧,没什么烦恼,比在宫里守活寡不知强多少倍。
第二十二章 不答应
很快,浩浩荡荡的队伍消失在街头,曦月惆然的收回目光,叹了口气。
“妹妹。”沈溪南做了贼般,心虚的将曦月拉到一旁,还特意压低了声音,“你别胡闹,你会治什么病?”
曦月没有马上解释,她确实不会治病,但她前世为了报仇,特意去拜师学过药理,对下毒比较擅长。
倒不是她学不到治病救人的良方,实在是当初心里不平衡,被仇恨填满,不想学罢了。
“哥,你别管,我知道一人可以。”曦月正色道,说罢拍拍兄长的肩膀,“你要相信我。”
“不是……”
沈溪南还想说,曦月已经不理他,收拾好破碎的心情,面带得体笑容走向老掌柜。
老掌柜的心情也是大起大落,先是惊讶,然后是惊喜,变成了现在的怀疑加失望。
失望的是说大话的是小女孩,一点可信度没有。
“掌柜,如果你为你家姑娘好,希望她能好起来,你就让她来找我,若你不信,就当我今日没来过。”
曦月说完,转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离开了医馆。
沈溪南和梁棋授被她无比慎重的话吓得一愣愣的,刚才进医馆的是沈家大姑娘沈曦月吧?
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吧?
曦月望着赵越离开的那条街,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匹汗血宝马是不是赵越给吴家的?
如果是,那么他下一次会从她手里夺走什么东西给吴昭仪?
宠爱?
其实,今日他若不带吴亮过来,不企图给吴家布置人脉,秦依姗她可以让给他,不跟他抢,但他要想把她看上的人给别的女人,那么恕她不能答应!
“沈公子!”
一道焦急的声音打断了曦月的胡思乱想,她回头看去,发现来人穿着致远侯府张家的下人袍,那人拉着沈溪南就哭求。
“沈公子!您可得救救我家公子,我家公子被关在家祠,老爷不让给公子送饭,他进去之前还被打了一顿,血肉模糊啊!”
沈溪南认识哭求的小厮,他闻言也很着急,“梁叔,你送我妹妹回府,我去一趟致远侯府。”
他丢下话,都没跟曦月打招呼就飞奔而去了。
曦月看向梁棋授,梁棋授严肃的脸努力挤出一丝生硬的笑容,“姑娘,我先送您回府。”
话音方落,前方就响起敲锣打鼓的喜庆声音,曦月寻声看去,发现好些熟悉面孔。
“皇上今天大封诰命夫人,封了好几十个呢,得了诰命的人家,好多都在设粥棚施粥,有的还发米,我儿子刚才令了三碗米回家。”
“你们没领到肉?”有人惊讶问。
“有发肉的?”
“简尚书家发肉和布匹,听说杀了十七头猪!赶紧去,晚了就没啦!”
“走走走,去简府领肉去!”
曦月听着身边路人的议论,眉头深深皱起,简家商贾出身,对做买卖最是在行,经过几年的经营,如今又是富可敌国。
便是这份富可敌国,简文景才觉得自己可以左右大魏天下,害死了太子!
曦月小小的拳头紧紧握住,藏在袖子里,双眸如刀,看向简府的方向。
总有一天,她会让简家知道什么叫做倾天大祸!
“梁叔,我们走。”
梁棋授闻言有瞬间的迟钝,这语气是他家姑娘吗?
在乡下的两年里,大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仿佛全然没了同龄闺秀的懵懂天真。
还是,他看错了?
没有人可以给他答案,曦月小小的身影淹没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他赶紧跟上,抛开杂念,专心保护。
回到信勇侯府,曦月直奔正院。
正院里周妈妈正在调教新来的丫头,丫头们见她进来,有好奇的打量着。
“大胆,不许直视主人!”周妈妈严厉的呵斥还不懂规矩的丫鬟们。
“周妈妈。”曦月唤了句。
周妈妈微笑着屈膝见礼,“姑娘,您回来啦。”
“我娘回来了吗?”曦月想起之前鸿照皇帝的责罚,如今全京城的贵妇人们都得了诰命,只有母亲没有,她得多心酸。
周妈妈摇头,“没呢,夫人还在宫里。”
曦月静默片刻,没有再言语,小跑着去了厨房。
娘亲没有诰命,以前那些与她有过节或者摩擦的人肯定要嘲笑她,得给娘亲做些什么,安慰一下。
此时,皇宫,凤栖宫。
杨皇后看着最后一道封诰命的懿旨发下去,又看了眼在旁边忙前忙后的谭氏,“别忙了,快歇歇,书柳,吩咐御膳房,今日芳巧在宫里陪我用膳。”
高书柳也提谭氏心疼,好好的一品诰命,说没就没了,闻言欢喜的点点头,“是,娘娘。”
谭氏岂不知皇后是在心疼她,当即便感动得热泪盈眶,“娘娘,臣妾多谢娘娘垂爱。”
“说什么话,皇上在我耳边提过一嘴,说是南边余孽作祟,要派个人去清缴,到时候派你家侯爷去,等他凯旋而归时,我便补给你。”杨皇后拍拍谭氏的手背,让她宽心。
恰好此时赵越回来了,话也听进去了,他冷着脸站在门口,气得想转身而去。
只可惜恰好被出门的高书柳看见了,“七殿下,娘娘,七殿下来了。”
杨皇后是个贤后,对太子很严厉,但对小儿子还是宽松的,她闻言立刻转头看来,见赵越果然站在门口,小脸气鼓鼓的,像是很不高兴的样子,忙招手问:“越儿,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快,进来告诉娘。”
赵越不想面对谭氏,但又不忍拒绝母亲,忍了忍还是进殿了。
“孩儿参见母后。”
谭氏作为臣下的妻子,很懂礼数的屈膝见礼,“七殿下。”
赵越没有搭理,像是没听见一样。
见他无视谭氏,杨皇后的脸立刻垮下来了,“见过沈夫人,以前沈夫人还抱过你呢。”
谭氏脸上始终维持着得体的笑容,但接触到赵越的眼神后,她一愣,这个孩子怎么对她有敌意?
以前也没有呀……
莫不是上回与曦曦闹了别扭,所以记恨到她投身了?
这么一想,吓了谭氏一跳。
赵越抿着嘴,没有说话。
气氛渐渐变得尴尬。
“你这孩子,是不是忘了娘跟你说过的话?!”
赵越依旧没说话,他今日见了沈曦月,心里已经很难受了,没想到回到宫中,还要见她母亲!
这日子还要不要过?!
“来人!”
杨皇后见儿子无礼数,又不听教,心里便开始多想,想着是不是儿子成了皇子傲慢了。
若真养出前朝皇子的那些毛病,岂不是害了他?
思及此,杨皇后越发觉得需要重视,便厉声道:“请家法!我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目中无人!”
谭氏又吓了一跳,忙跪下求情,“娘娘,殿还小,您万万不可动用家法!”
“还小?本宫看他是翅膀硬了!”杨皇后丝毫不为所动,“还不去请家法?!”
信勇侯府,在厨房忙着要给母亲包饺子的曦月狠狠打了个喷嚏,“难道赵越又在心里骂我?”
曦月实在想不出这个年纪,还有哪个敌人会对她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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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真的
赵越被杨皇后打这事,还是谭氏回府后长吁短叹的与沈清台嘀咕,她偶然听到的。
“也不知为何,我觉得七殿下对我有莫名的敌意,以前还没开国时是没有的,见面都亲亲热热的打招呼。”
谭氏蹙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沈清台吃了个曦月亲手包的巨丑饺子,听了没在意,“七殿下比咱们曦曦还小呢,怎么会对你有敌意?别瞎想。”
“真的!”谭氏急了,“他瞧我的眼神,很复杂,有敌意,甚至有点恨,我也没得罪过他……”
“还恨?一个五岁的小娃娃知道什么是恨?你呀,就是太累,回头跟皇后娘娘告个假,正好也该回老家祭祖了,你回老家走走。”沈清台不信反笑。
笑罢又问:“溪南呢?这臭小子又去哪里惹祸了?你今次去祭祖,带上他,最近京城不太平,我听言贺说,接到好多官司,都是这些个弟兄们的亲戚和孩子在闹……”
话刚说到末尾,沈溪南便跌跌撞撞跑来了,“爹,爹,不好了,死人了!”
“哐啷。”
谭氏手里的勺子掉落在地,夫妻二人快速的对视一眼,脸色都极为难看,“怎么回事?”
问话的是沈清台,军旅多年的他,此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沈溪南喘匀了气,才快速道:“天策回府后,原本只是被训斥了一顿,没被关祠堂,是他表哥在外惹了人命案,求到他娘那里,她娘包庇他表哥,致远侯知道了要休了他娘,他替他娘出头,然后被打了个半死,不过孩儿已经给他送药了。”
沈清台夫妻二人闻言松了口气,不是他们信勇侯府出人命案子就行,别人哪管得了那么多。
然而,刚松了口气,心还没彻底落下呢,周妈妈的声音就从外边传来了,“夫人,您稍等,容奴婢去禀报一二。”
“我等不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进来,“巧芳,巧芳,你可得帮帮姐姐,那挨千刀的,怎么不死在战场上,想我二八年华嫁给他,他那时都四十了,如今孩子有了,功名有了,他就要休了我。”
致远侯夫人张钟氏哭喊着进了屋,周妈妈在身后苦着脸。
谭氏和沈清台二人又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打鼓,也明白张钟氏这个时候过来是什么意思。
沈清台站起来,先礼貌的打了个招呼,“老嫂子来啦,你们妇人之间说体己话,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正好有军务要处理,我先去忙。”
张钟氏闻言没有放人,反倒哭得更厉害了,“沈兄弟,你莫要走!我今日就是要他老张身败名裂!功成名就了就抛弃糟糠之妻,你和巧芳可得给我做主啊!”
说罢就坐地哭诉起来,边哭边说自己这些年多不容易。
“我嫁给他的时候,他吃了上顿没下顿,还整天被人追杀,我为了保护他的孩子,我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现在好了,他得了爵位了,富贵了,就想一脚把我踹飞!沈兄弟,巧芳,你们说这是人干的事吗!”
沈清台和谭氏两人无奈极了,偏偏又不好说什么。
“嫂子,你先起来,什么事慢慢多,张老将军怎么可能是那种抛妻弃子之人?这里边肯定有什么误会,有什么委屈,你先起来再说。”谭氏好言好语劝说,又亲自去扶人。
周妈妈很有眼力见的拿来凳子,又出门把风,不让人听见里面的谈话,张老将军可是致远侯,不能从信勇侯府传出什么有损致远侯府声誉的话。
张钟氏坐下后,不哀嚎了,只一下一下的抽泣着,手绢都哭湿了两条。
谭氏瞄了眼沈溪南,沈溪南一会,拉着曦月便从侧门离开。
曦月不想离开,她记得前世鸿照皇帝开国后除了大力恢复民生外,还干了四件大事。
第一件就是削爵。
现如今,街上遍地是侯爷,起码要削掉三分之二。
第二件便是收回给功臣的一些特权,把开国时给出去的特权收回。
第三件就是开恩科。
第四件与百姓们都没什么关系,只跟老赵家有关,鸿照皇帝封他的兄弟和儿子为王。
曦月记忆里极好,记得很清楚,这第一件事马上便要来临。
“是,嫂子确实是不容易,这一点我深有感触。”谭氏温柔的安抚着,“只是,张老将军为何发如此大的火?嫂子还得如实相告,不然我们也没法帮你啊。”
谭氏是皇后身边得力的女官,皇后统辖命妇,很多时候都需要谭氏辅佐,倒也不是多管闲事,这件事闹到宫里,杨皇后还是得找她。
张钟氏哭得眼睛都肿了,始终握着谭氏的手,“还不是我娘家人的事,可我们毕竟跟平头百姓不一样,怎么就不能帮我娘家一把?想当初我娘家把我嫁给他,可没指望他封爵得官!现在好了,富贵了,就像把穷亲戚踢开!世上哪有这样不地道的事!”
这……
出了门又折回,贴着门偷听的曦月咋舌,张钟氏也忒不懂事了,就算顾着娘家,也不是这么顾的。
沈溪南也贴着门偷听,听罢压低了声音很无语的道:“她怎么不说是她娘家人惹了人命?”
曦月白了兄长一眼,这种事当然不能说了,肯定要把张老将军塑造成一个富贵了就抛妻弃子的人渣,她才能装可怜。
沈清台听着听着,听不下去了,他的脸冷下来,也没了多少耐心。
谭氏见夫君失了耐心,忙说话,“嫂子,是不是你娘家人惹了什么祸事?”
“不就打死了个乞丐吗,难道要我娘家人去给乞丐赔命?巧芳,我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些坐享其成的人,凭什么让我们给他赔命?那挨千刀的,不分青红皂白,就要休了我,我冤呐!”
“巧芳,你可得帮我,他要是敢休妻,我就去皇后娘娘那里告他!”
曦月:“……”
沈清台夫妇:“……”
竟有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感觉,以前还觉得张钟氏人不错,今日一看,似乎是看走眼了。
此时,皇宫。
宣政殿内,鸿照皇帝批阅了一天奏折,腰酸背痛的,他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很随意的问道:“今日有什么趣事。”
站成一根笔直树干的忠武侯闻言立刻接话道,“回皇上,今日致远侯夫人娘家闹了人命案子,致远侯要休妻。”
“张老是个好的,可惜娶了个不咋地的续弦。”鸿照皇帝面色无波,似乎早已料到般。
“还有吴国公家族亲强抢民女,目前吴国公还不知情。”
“齐国公又新娶了个十六的妾室。”
“鲁国公家新添置了三千亩水田。”
“嗯,先记着。”鸿照皇帝叮嘱道,话说完又坐下继续批阅奏折。
曦月离开扒着的门,眉头深皱,鸿照皇帝是一个喜欢恕罪并罚,然后斩草除根的人,父亲账下的军士们肯定不是人人干净,就算不是大奸大恶之人,言行都不甚注意,现在想要纠正,怕是为时已晚,这些人已经形成习惯几十年。
“哥,上回你答应打听的事,打听得怎样了?”
第二十四章 提醒
“啊?什么事?”
沈溪南懵了,他现在脑袋一片空白,还觉得妹妹的思维跳跃太快,他跟不上。
“兵符的事!”曦月特意用强调的语气说出来,“你别告诉我你忘了。”
“没有!”沈溪南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摆手又摇头,“绝对没有忘记,不过我觉得应该是放在书房,爹的书房有人把守……”
沈溪南苦着脸,在妹妹严肃的神情下,声音越来越弱,最后一咬牙道:“我以为你是闹着玩的……”
“清台!”
“清台!”
浑厚的声音打断了兄妹两的对话,二人立刻噤声,又贴着门听。
“你来干什么!你不是要抛弃糟糠之妻吗!你这个挨千刀的,你怎么不死在外面!呜呜呜……”张钟氏见到夫君,立刻便嚎上了,一边抹泪一边控诉,“你既然要断我活路!那你也别想好过!”
已经年迈的致远侯张顺权被妻子控诉,又在同僚面前不顾体面的哭闹,他觉得难堪极了,老脸骚得通红。
“你给我闭嘴!”他怒视妻子,然后拱手对沈清台和谭氏赔罪道:“老哥哥我对不住你们,我这就把这疯婆娘带回去,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今日这样的事,还请清台老弟和弟妹见谅,也……”
他颇有些难为情,顿了片刻,但还是咬牙说了,“也请清台和弟妹莫要在皇上和娘娘跟前提起。”
沈清台与谭氏对视一眼,两人没有接话。
致远侯明显是嘴硬心软,不会真不管他妻子娘家,张钟氏之所以闹这么凶,想必他是想给钟家一个警告。
如今张钟氏不理解他,闹到谭氏面前,而谭氏又是杨皇后的心腹,就等同于要闹到皇后跟前。
钟家出了人命案子,闹到宫里去,定讨不到好果子吃,杨皇后不会因为他是开国功臣就饶恕钟家。
“这……”
沈清台沉默了,他没有任何表示。
首先张顺权是他以前的老上司,在战场上又是可以将后背交给彼此的战友,按理来说应该帮一把。
可帮了就是包庇杀人犯……
谭氏见夫君没有言语,她沉默了半晌。
张顺权紧张的盯着她,那双眼睛充满了祈求和期盼。
曦月与兄长也对视了一眼,沈溪南叹了口气,“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爹怎么还没拒绝?”
“哥,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非黑即白,张老将军是与咱们家比较亲厚的人,爹不好拒绝的,那张钟氏如此能闹,若不救她娘家人,张老将军以后怕是不好过。”
话音落下,谭氏的声音响起了。
“张老,还请您恕罪,虽然嫂子没说清楚,但我也知道几分真相,人命关天的大事,陛下作为天子又怎会不知?我岂可欺瞒天子?”
谭氏的话是经过斟酌后才说的,她说完面露不忍,张老将军行军二十余年,早已两鬓斑白,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神情可以说是憔悴到了极点。
他明显苍老的脸在听到谭氏的话后,仿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老十岁,整个人摇摇欲坠。
“什么意思?”张钟氏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夫君请求沈清台夫妇不要将此事捅出去,而谭氏不答应?!
凭什么不答应?
当即,她的怒火立刻转移到谭氏身上了,她挽起袖子便质问谭氏,“芳巧,你什么意思?我要去皇上那里告我的状?”
谭氏早已想到张钟氏肯定会将矛头指向她,是以听了她质问后,神情不变,也有了说辞。
不过她还没说话,沈清台就将她拉到身后,面沉如霜的道:“张老,您也是风风雨雨几十年过来的人,好不容易熬到现在这个位置,弟弟请您珍惜羽毛。”
沈清台的话故意咬得很重,“历史上,多少骄傲自满,放任亲眷为非作歹的功勋,有哪个有好下场的?你今日帮了一次,下次呢?今日一条人命,明日两条,你的丹书铁券可以保几条命?!”
张顺权听了没说话,沉默着,沉默了很久,直到确定沈清台和谭氏真的不会帮忙后,,才拉着妻子的手,厉声道:“走!”
“我不走,他沈清台以前算个什么狗东西?还不是因为你提拔,才有了现在的功绩?他现在荣耀了,就不念旧情,说翻脸翻脸!他……”
“你住嘴!”张顺权愤怒的呵斥,“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闹到钟家家破人亡?!”
毕竟是打了几十年仗的老将军,虽然老了,气势却依然在,中张氏被他吓得立刻噤声,只狠狠的拿眼睛瞪沈清台和谭氏。
曦月在门外听了半晌,听到张顺权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才推进进去。
“张老会明白的。”沈清台看了眼走进来的一双儿女,然后轻声安慰妻子。
谭氏微笑摇摇头,她在皇后身边办事,几乎是每天都有人求她办事,她早已学会拒绝,拒绝后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爹,陛下会因为伯母的娘家而迁怒张家吗?”曦月抬眸满脸好奇的问。
她其实很明白,鸿照皇帝会把臣子们亲戚、学生、下人做的事都算在臣子头上,有此一问,不过是提醒父亲罢了。
沈清台闻言愣住了,女儿听懂了?
她何时这般懂事通透的?
“那可说不定,如果天策的表哥欺负了妹妹你,我肯定不跟天策做朋友了。”沈溪南扬声道,说罢又咧嘴一笑,“不过妹妹放心,哥哥绝对不会让人欺负你,谁欺负你我就欺负他全家!”
曦月被哥哥的话逗乐了,揶揄道:“哥哥你吹牛,我听说将军的兵权要交还给朝廷,到时候你又不能继承爹爹的兵符,你怎帮我?不如这样吧,你勤劳加练武,说不定还能打得过别人。”
孩童的话已经不再天真,就像雷击一样,直击沈清台内心。
开国了,陛下需要的是恪守本分低调内敛又能征善战的将军,而不是天天惹事出风头的。
自古多少皇帝在开国后首先要做的就是稀释将领手里的兵权……
思及此,沈清台后背冷汗直流,但想到将兵权交出去,他还是舍不得。
“曦曦。”他蹲下来,扶着女儿的双臂,认真的,一字一句的问:“告诉爹爹,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跟哥哥外出逛街,偶然听到的,怎么了爹爹?”曦月随便扯了个谎,反正她现在还小,就算沈清台去查,也查不出来。
更何况,这种话,他根本不敢去查。
是皇上放出来的话?
沈清台没有怀疑自己的女儿,他怀疑是日渐多疑的鸿照皇帝在旁敲侧击。
这是一个永远得不到答案的猜测,但他不知为何,觉得是皇帝在给他提醒。
曦月见父亲听进心里去了,暗暗松口气,鸿照皇帝抛开大杀功臣这件事,真的算是个好皇帝,在浩瀚历史长河中,能与他齐名的好皇帝不超过十人。
只要交出兵权,家人不犯事,不贪污受贿,家族肯定能跟王朝一样寿命。
第二十五章 小时候的吴昭仪
此时,鸿照皇帝和杨皇后坐在花园的亭子里吃外邦传来的飞饼,其中太子和赵越也在。
曦月以前喜欢吃这种街边小吃,赵越爱屋及乌,也跟着喜欢了,可重生后,他便本能的避开曦月喜欢的一切。
太子见弟弟坐在一旁,无比孤寂的什么都没吃,心疼他,拿了块递过去,“七弟,吃,很好吃的。”
赵越抬眼看了眼兄长,没有接。
恰好此时鸿照皇帝看过来,见他没接,立刻想起最近七儿子的反常,似乎好些吃食他都不吃,眉头立刻便皱起了,“还没板凳高就学会挑食了?!”
赵越:“……”
他比窦娥还冤,只是不想再与沈曦月有任何瓜葛!怎么就成挑食了?
“吃!这一盘不吃完明天不许吃饭。”鸿照皇帝决心治治儿子的毛病,将一盘饼推到他面前,严厉的下了命令,“老大你看着他吃,成皇子了就养坏毛病,早晚大魏江山要完!”
话很重,太子噗通就跪下了,“父皇英明神武,大魏江山定会千秋万代!”
“哼,我辛辛苦苦打天下,一旦出个不肖子孙,就江山易主,甭跟我提什么千秋万代,十代我就很开心了。”
鸿照皇帝说完起身,走前还不忘刮一眼赵越,用眼神告诉他,千万别当那个不肖子孙。
“陛下。”忠武侯等在拐角处,鸿照皇帝一出现,立刻便跪下禀报。
“怎么了?”鸿照皇帝做了个平身的动作,静静的听。
忠武侯起身后压低了声音道:“致远侯和夫人去信勇侯府,出来时满面怒容,张夫人还骂骂咧咧,像是与信勇侯闹翻了。”
“有意思。”鸿照皇帝淡淡一笑,“对了,明日就命功勋弟子入宫学习。”
“可是桌椅还欠缺许多。”忠武侯道。
“当年朕第一次念书的时候,书塾里也是没什么桌凳,唯一的两张还发了霉,就是要让这些娃儿们知道,置业不易,去吩咐吧,明日就给我去上学!”
“是。”忠武侯没有再说话,应下便走了。
忠武侯走后,鸿照皇帝面色彻底冷下来,嘀咕道:“丹书铁券发了,黄金白银赏了,田地宅子也给有,如今朕还张罗着教书育人,再不安分守己,就别怪朕翻脸无情!”
念书的日子,来得太快,曦月有些猝不及防。
信勇侯府的车架到宫门口时,好些人家的公子姑娘也都到了,张天策远远见到曦月和沈溪南,先是脸色一喜,扬手想打招呼,又似乎想起什么,立刻放下,情绪低落的别过头。
曦月看了眼兄长,沈溪南耸耸肩,两手一摊表示自己无所谓,不过眼神骗不了曦月,他还是因为张天策的举动难过了。
“哥,天策哥会明白的。”曦月拍拍兄长的手背安慰道。
话音落下,简曲荣便冷笑着过来了。
“沈溪南,没有张天策帮你,我看你还怎么嚣张。”
大庭广众之下,简曲荣嚣张的样子很快引来许多人侧目,但碍于他家的做派,没有人上前帮沈溪南。
不过沈溪南也不是那任人欺负的,他也冷笑一声,走过去,同样很嚣张很随意的拍拍简曲荣胸膛,“到时候你可别哭。”
“到时候还不知道哭的人是谁呢。”简曲荣说罢盯了眼曦月,并冲她轻挑的吹口哨,“喲,我还以为沈大姑娘不敢见人……”
“啊!”
话还没说完,沈溪南的拳头就撞上了他的脸,直接将他打趴在地,“请你放尊重点,否则打得你娘都不认识你。”
简曲荣没想到沈溪南在宫门口都敢打他,不过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爬起来就要跟沈溪南干架。
恰好此时忠武侯过来了,他瞥见这边有人打架,没搭理,只高声道:“所有人安静,男女排成两队,准备入宫!”
忠武侯是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是万万不可得罪的,简曲荣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咬牙咽下这口气,狠狠瞪一眼沈溪南便转身排队去了。
沈溪南冲着他的背影做鄙视的动作,然后拍怕妹妹的头,“妹妹放心,哥哥能打着呢,十个简曲荣都不是对手。”
“噗。”
不知是谁在身后听沈溪南吹牛笑出了声。
这一声笑,引起了沈溪南的不满,他转头看去,发现是名五六岁左右的小女孩,长得粉粉嫩嫩,很是可爱。
不过他觉得没有他妹妹好看,但鉴于是小姑娘,他就不计较了。
只看了一眼就回头,站在曦月旁边的男子队伍里专心排队。
曦月也回头看了一眼,当看到笑声主人时,眉头不由得皱起。
是小时候的吴昭仪。
吴倩见曦月回头看她,立刻笑着扬手打招呼,“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吴倩,是廉孝侯府的,你是哪家的呀?”
曦月:“……”
小时候的吴昭仪这么自来熟?
她没有理,转头当没听见。
这一世赵越像是要补偿吴昭仪,那就不是她的朋友!
吴倩见漂亮姐妹竟然不理她,很是难过,不由得拿眼神求助站在她不远处的吴亮。
吴亮是个较为稳重的孩子,但不知曦月与吴昭仪上辈子的事,对她的态度也是很不解,只以为曦月有些傲气。
慢慢的,所有人都入了宫。
鸿照皇帝将朝阳宫拨给孩子在们念书,宫殿极大,但因目前无人居住,又新朝伊始,很多摆件都没有,显得有些冷清。
不过,孩子们朝气蓬勃,到了以后整个宫殿也就热闹了。
沈溪南十一岁了,早已启蒙,是以他跟曦月不在一处,曦月跟还未启蒙的小屁孩们一处。
这些小屁孩中,包含了赵越,吴倩等。
赵越在曦月走进宫门的那一刻,就看见她了。
不过曦月没瞧见他,因为吴倩一进门就跑到她面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姐姐,我可以跟你同桌吗?”
“姐姐,我这里有马蹄糕,你要不要吃?”
“姐姐,我已经会写自己的名字了,你会了吗?”
“姐姐……”
曦月无语,吴倩以前也没这么多话呀!
而且,她难道不应该去讨好赵越!?
第二十六章 她怎么敢
朝阳打在刚刷过漆的窗厩上,将红漆照得铮亮。
配上孩子们天真烂漫的笑颜,衬得这个早晨更加充满活力了。
曦月避开吴倩,在宫人的引领下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后就是安静的等待夫子授课。
场地有限,没有男女分开,人很多,桌凳极少,严重不足,曦月出身信勇侯府才能分到个位置坐下,其他出身尤其是庶出的,虽同样是侯府的公子、姑娘则都需要站着。
“姐姐,我站你旁边可以吗?”吴倩很有锲而不舍的精神,非要跟着曦月。
曦月很纳闷,同时也来了些许兴趣,她就差将冷若冰霜写脸上了,这姑娘怎还贴上来?
“吴姑娘,在场几十位闺秀,你怎就独独缠着我?”
吴倩听曦月终于肯和她说话了,立刻高兴得笑容满面,但气势弱弱的道:“我喜欢姐姐,姐姐莫要拒绝我可好?我想跟姐姐做朋友。”
曦月:“……”
这吴倩莫不是重生的?
带着前世记忆,知道她在前世是赵越的心头肉,所以从小开始巴结?
“尼姑庵?”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曦月特意压低了声音把‘尼姑庵’三个字念出来,双眸死死盯着吴倩的眼睛,容不得她丝毫掩饰。
“啊?”吴倩懵了,她听不懂。
曦月盯着吴倩的眼睛看了许久,直到无比确认她没有前世记忆才松口气。
已经有个赵越给她找麻烦了,不想有第二个先知。
“吴姑娘,如果你不介意,跟我同桌吧。”曦月笑着挪了下屁股,让出个位置。
吴倩高兴坏了,立刻掏出自己小布包里的零嘴跟曦月分享,“姐姐,这是我娘从南边带来的蜜饯,你吃,都给你!”
桌子原是一人独坐,但因人数太多不够,很多人都添了凳子与人共用一桌,吴倩刚坐下,就有人过来表示自己的不满了。
“这个位置我看上了,你,让开!”
一道刁蛮的声音,让吴倩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下去,而曦月深深蹙眉,不善的盯着让吴倩起身的小姑娘。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简语茹。
没想到小时候的简语茹也如此讨人厌,果然印了那句话,三岁看老!
吴倩是软甜女孩,特别容易哭,吵架永远是失败的那一个。
许是爱哭的孩子有糖吃,前世曦月做主将她贬去了尼姑庵,然后又让她假死改嫁,倒也成全了她一世美好。
这回被简语茹一刁难,泪花立刻在眼眶里打转了,本好看软甜的小嘴也瘪了,一副简语茹再说一句她就嚎啕大哭的样子。
“你这什么意思?还没怎么地你呢,你就要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呢!最讨厌你这种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哭包!”简语茹的声音就像刀子一样,扎在吴倩心里,她哇的一声真哭了。
一般有心计的女孩就算哭,也不会让对方好过,可吴倩不这样,她站起来就要让位,没有丝毫要反击的样子。
一般这种女孩,在书院里很容易成为集体欺负的倒霉鬼,别人知道你软弱,就谁都想过踩一脚。
简语茹得意的冷哼一声,一把扯过吴倩,然后用力一甩,就把吴倩甩跌在地,她则打算落座。
然而,她还没坐下,一只脚就踩在了凳子上。
“想坐这个位置,你问过我了吗?”
声音不算重,但极有威慑力,看热闹的闺秀公子们都愣了片刻,包括坐在最前方的赵越。
简语茹没想到曦月会突然发难,且神情冷冽到她害怕,不过想起兄长的叮嘱,她强制镇定了下,昂首挺胸的与曦月对峙,“你就是沈溪南的妹妹?我找的就是你,我告诉你,姓沈的……”
“哐啷。”
琴剑书箱落地的声音,直接打断简语茹的话,她看到自己的书箱被曦月推落在地,反应了许久都没反应过来,这个沈曦月竟然敢推到她的书箱?!
她怎么敢!
曦月将书箱推倒后从座位上走出去,扶起在地上抽泣的吴倩,冷眼如刀,扫向简语茹,“简语茹,你在这里欺负吴姑娘,是仗齐国公的势?”
这种深奥的问题,简语茹当下还不能理解,但她终于反应过来了,指着曦月就怒道:“你竟敢推倒我的书箱!我要告诉我爹!”
“哦?你爹?既是仗你爹的势,那我就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了,五姑娘出身廉孝侯府,你出身平淮侯府,两位的父亲爵位一样,你是嫡出,她也是嫡出,她五六岁,你也五六岁,你凭什么欺负她?简家的家教就是你这样的?”
“你……”简语茹说不出话来了,因为曦月太冷静,言辞太深奥,她现在根本听不懂,光是气势就镇得她直想找靠山。
“沈大姑娘好大的气势,张口闭口就质疑别人家的家教,想来沈家家教必定是超群,看来我们要向信勇侯与沈夫人学习了。”
终于有大人过来了,刚出场就帮着简语茹,一字一句都是敲打曦月。
曦月的话自然不是说给简语茹听的,她是说给在暗处看到吴倩被欺负却不肯出来的大人们听的。
众人闻声看去,当看到来人时,脸上都露出了放心的笑容。
曦月也跟着回头,发现来的是闺秀们的兄长和姐姐们。
沈溪南也在。
而说话的是齐国公的齐国公的三女方兰春。
齐国公如今已年过六十,她的长女和次女皆已出嫁,这位三姑娘方兰春也十六七了,之所以还来念书,不过是想趁机再镀镀金罢了。
方才曦月特意将齐国公府拉下水,她第一个就坐不住了,还未进门就想着要将曦月摁住。
然而,曦月也不是那么容易让人拿捏的。
她轻笑,清晨清澈天空般的眸子对上方兰春明显带有怒意的眼,不紧不慢道:“看来简姑娘确实是仗了齐国公的势,姐姐非要替简姑娘出头,妹妹我自然无话可说,只能像吴姑娘一样躲在角落里哭了。”
“你!”方兰春气得直瞪眼,偏偏曦月年纪又太小,再争辩下去就真的太像以大欺小了,可不说两句心里的气又咽不下去,便只能指着曦月说不出话来,瘪了许久才憋出一句:“你巧舌如簧!无中生有!我哪里是在给她撑腰?”
“哦?不是啊,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相国大人偏心呢,偏心简家,讨厌我们信勇侯府和廉孝侯府呢。”曦月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又拍拍胸脯,脸上满是虚惊一场的神情,“既然姐姐不是为简姑娘撑腰,那吴姑娘你别哭了,这个位置也坐得,她是侯府姑娘,咱们也是,不必怕她。”
“你!”方兰春发现眼前这个还没板凳高的小女孩太难搞了,嘴巴里吐出来的话都让她有吐血的冲动。
第二十七章 震慑
沈溪南原本想要冲过来给妹妹撑腰,还没动呢,就发现妹妹把比她大十多岁的方家三姐说得脸色铁青,顿时心中升起一股与有荣焉的自豪。
妹妹真能干!
“你少拿我家说事,简家的事与我们无关!”方兰春已经不是小女孩,她知道父亲身在高位不容易,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作为儿女的不作妖就是最大的孝顺。
尤其是,她是眼看着简语茹姐妹欺负吴倩的。
话说完,她转头就走,看也没看满脸期盼的简语环。
原本以为方兰春是来帮忙的简曲荣愣住了。
方家姐姐怎走了?
简家与方家关系不挺好的吗?
她怎不帮自己人?
一连串问号,没有人回答他,而他还有妹妹需要维护,因为简语茹已经来到他面前,拉着他衣角可怜兮兮的求助,“四哥,她们欺负我!”
简语茹指着曦月和吴倩,此时吴倩已经从被欺负而落泪变成了被维护而落泪,眼眶红红的,可怜兮兮。
曦月迎上简曲荣的目光,丝毫不惧,反而是简曲荣在接触到曦月那双冰冷的眼眸时,发憷了。
这么小的女娃,眼神怎比她哥还可怕?就像那些身经百战的将军般,冷如尖刀。
“简公子,你要为了你妹妹打我一顿?”曦月慢慢走上去。
吴倩害怕,见曦月还往前走,伸手想要拉住,可惜曦月丝毫不怕,就这样一步步走到简曲荣面前,仰头盯着他。
简曲荣也是懵的,这女娃怎么不怕他?
不怕也就算了,还迎上来……
就连沈溪南都怕了,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妹妹可以镇住简曲荣,便没有动。
曦月走到简曲荣面前后,拿起旁边不知何人的砚台,砚台虽小,却不算轻,她拿得很吃力。
不过还是拿起来了,她将砚台送到简曲荣面前,“来,用这个打,往我头上打,谁不打谁是孙子!”
简曲荣闻言抖了一下。
别过眼不敢看曦月的眼睛,那双眼睛太可怕了,像是豁出了一切,亦或是要与他玩命般。
“打啊!”
曦月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但由于人小,听上去没那么有气势,不过小小的脸,坚韧的眼,嗜血一样的表情,落在简曲荣眼里,这个女孩哪里有半点属于人间的可爱,分明都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
他后退,再后退,嘴里念叨着,“疯子!我我我才不以大欺小”
他强撑着自信,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处变不惊,可任凭谁都看得出来,他被镇住了。
被一个六岁的小女孩镇住了!
“哥……”简语茹也有些害怕,她以为所有小女孩都像吴倩那样好欺负,没想到只有吴倩好欺负。
沈溪南暗暗捏了把汗,见简曲荣后退,他立刻冲到曦月面前,护着她。
方才,他真的害怕简曲荣失去理智,真打曦月。
好在,他是个欺软怕硬的孬种。
“都吵吵什么?”
不知是看戏,还是真的刚来的夫子出现了。
教沈溪南这等年纪的夫子是尚书级别的人物,不过让曦月意外的是,鸿照皇帝派来给他们启蒙的先生竟然是乔慎。
当朝可称之为帝师的有两位,一位是相国大人齐国公,一位则是乔慎。
看来鸿照皇帝很看重国朝未来整体的教育,若不重视,他完全可以让乔慎这等有才之士只教他的孩子。
夫子们来后,学子们都自觉的回到自己的书堂,曦月也拉着吴倩重新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简语茹被曦月吓住了,挑了个比较远的位置坐下。
乔慎进来,走到讲台上,仿佛随意,但曦月知道绝不是随意的深深看了她一眼。
“老夫姓乔,大家可叫我乔夫子。”乔慎的声音像是有魔力般,瞬间就吸引住了坐下的小孩们。
曦月也很认真的听讲,虽然她无需先生启蒙,可乔慎可是千古留名的人物,能听他授课,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风波平息,赵越忍不住偷偷回头看曦月,发现曦月在认真听乔慎说那些浅显知识道理,脸上的冷意不由得少了几分。
他最喜欢看认真学习或者做事的曦月,那样的她充满魅力。
“姐姐。”吴倩戳了下曦月胳膊。
曦月偏头看她,想提醒她认真学习,然而话还没出口,她便努努嘴道:“姐姐,前面有人看你很久了。”
曦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赵越盯着她出神。
猝不及防的,赵越接触到曦月的目光,他心头一紧,前世临死前的一幕幕,像雷击,像利刃一样,狠狠扎进他心里,撕裂般的痛苦袭来,他的脸色瞬间惨白。
沈曦月!
你给我等着!
他慌乱回头,低着头,努力平息心口的起伏。
许是相处了几十年的缘故,曦月看得出他此刻正在压抑痛苦,心不由得也跟着痛,如果他没有带着那些记忆该多好。
如果他不带着那些记忆,她就可以为他保护太子,为他努力做个好人,然后千百倍的对他好,补偿他,以还前世那些肆无忌惮的偏宠。
可天不遂人愿,他偏偏带着那些记忆。
一堂课,曦月不知是怎么听完的,她只记得下学了,吴倩叽叽喳喳的跟来接她回家的吴亮说交了新朋友。
然后就是沈溪南领着他去凤栖宫,等谭氏一起回府。
孩子们头回来上学,夫子又是位高权重的重臣,可谓是万众瞩目,包括鸿照皇帝和杨皇后都很关注。
很自然的,曦月的表现被传到了鸿照皇帝和杨皇后耳里。
“曦曦,来,告诉娘娘,你方才怕不怕?”杨皇后听了宫人的描述,都替曦月捏把汗,若那简曲荣是个混账的,真打可怎么办?
那么大块砚台,拍下去,小女娃还能有?
曦月努力让心里的难过不表现出来,然后咧嘴一笑,“怕,但如果不反抗,以后我和吴姑娘就要天天被欺负,所以,就算头破血流,也要把他震慑住!就像爹爹打仗时做的那样,一招致胜!”
“哈哈哈。”杨皇后开心的搂着曦月大笑,“可惜咱们曦曦是女孩,若是男孩,将来定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娘娘,您就宠她吧,早晚要成女霸王。”谭氏含泪揶揄道,她是最担心曦月的,方才听宫人描述,就恨不得过去将女儿领回家,然后藏起来,让谁也欺负不到。
目睹曦曦受宠的,还有被谭氏训斥没保护好妹妹的沈溪南,和杵在旁边恨不得将前世种种全盘告诉母亲的赵越。
他怒极了,也恨极了。
怒到毫不掩饰,恨到明目张胆。
可他的怒和恨在杨皇后眼里只是吃醋,他越表现得明显,杨皇后就越要宠着曦月,她觉得作为皇子,就要有容人之量,不可小肚鸡肠。
她这箱有意磨炼儿子,赵越那箱又在记忆的炼狱里淌了一遍,对曦月的恨添了又添。
别人不理解赵越,曦月理解,她立刻从杨皇后怀里挣脱出来,主动走到赵越面前。
她靠近,赵越后退,抿着嘴,双眸充满敌意。
“越儿!不可为难曦曦。”杨皇后严厉道,“带曦曦去玩吧,书柳,找几个人跟着,本宫还有要事与巧芳商议。”
“是。”高书柳走过来,一手牵着曦月,一手要牵赵越,但被他跑开了。
“七殿下,您等等。”高书柳抱起曦月就追。
第二十八章 她根本没有心
京城的皇宫命名紫薇城,帝王之城之意。
巍峨的宫殿,在开国住进人后,热闹了很多。
赵越在前头跑着跑着,由于年纪太小,腿短思维长,硬生生在御花园里绊了一跤,这才让高书柳追上。
“七殿下,疼没疼?”
高书柳放下曦月,立刻去扶赵越,然而她还没靠近,赵越就自己爬起来了,他冷冷的用眼睛盯着曦月。
曦月心中打鼓,不知他何时才消气。
“高大人,您先去忙吧,我与沈姑娘看会花。”赵越不知是什么心思,竟然主动要求与曦月独处。
这个年纪,杀人肯定是不行,那么他想说什么?
曦月本就不平静的心,突然便跳得更厉害了。
高书柳狐疑,她不敢走,毕竟两个孩子呢,出了办点事,她都是要担责任的。
见高书柳没动,赵越也不费唇舌了,冲曦月道:“沈姑娘,我宫里有南边厨子做的点心,你要不要去吃?”
“多谢殿下。”曦月也想好好与赵越谈谈,上回没谈成,哭着回去,这次不会了。
“走吧。”赵越转身便走,方才磕到膝盖,明明很痛,却没表露分毫。
就连高书柳都没看出来,不过曦月看出来了,她走到赵越现在居住的明华宫,突然转头对高书柳道:“高大人,殿下可能磕到了,烦请您去请个太医来看看。”
“殿下伤到了?”高书柳一愣,她完全看不出来,自然便不信,直到蹲下亲自撩开赵越的华服,看到白色里裤染了血才吓了一跳,“殿下,您殿里稍等,御医很快就来。”
赵越有话要跟曦月说,自然越少人在越好,没有高书柳在,明华宫里的人压根不敢靠近。
“好。”他点点头,依旧无事人般朝里走去,惊得高书柳都忘了喊人扶,等她反应过来时,两个小小的身影已经进了内殿,并把门给关上了。
大门轰然闭上,曦月却浑然不觉,她愣愣的看着赵越宫里的摆设,昔日他所喜爱的,她所喜爱的,全然不见了,甚至整个宫里严肃冷清得可怕。
他,以前是个喜欢热闹的帝皇,也喜欢有活力的颜色。
如今,不一样了。
“你……”
“我希望你能离开。”
两人同时说话,只不过曦月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会不顾他的威严抢话了,已经学会等他说完,也比以前卑微。
“我……”
我不愿意几个字几乎是张嘴便要脱口而出,可接触到他冷漠充满恨意的眼,这几个字她说不出口。
心里只有无尽的难过,他就那么不愿意看到自己?
甚至与自己有瓜葛的都不愿意看到?
“我可以补偿你。”
哽咽了许久,曦月终于能说话了,语气带着哭腔,眼里全是祈求。
赵越袖子里的手,在听到哭腔的话后,抖了一下,心像是被戳穿了一样痛。
眼底有浓烈的不忍闪过,可脑子里的记忆不会消失,甚至比什么都清晰。
瞬间,不忍被冷意代替。
“我满腔爱意给了你,偏宠到极致,相信你杀了亲兄弟,信你让长姐悲苦一生!相信你大魏由我而终!”
“你说你补偿?你拿什么补偿!”
他一字一句,皆是血泪,更是满腔愤恨。
痛恨自己偏信沈曦月,痛恨沈曦月辜负他倾付一切的情义。
他所说的,曦月都知道,几位王爷是她陷害的,长公主是她故意派人作践的。
只那句由他而终,她不甚明白。
“大魏不是还好好的吗?”
“好好的?”赵越冷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嘲讽的盯着曦月,“聪明如你,你难道想不明白?我无后,皇叔也早已亡故,他的后人根本压不住各地诸侯,没多久,天下就大乱了,父皇一统江山不到百年,因你恶意报复,天下再次陷入战乱,沈曦月,你说我父亲是千古的罪人,岂不知,千古罪人正是你!”
“我是为沈家报仇!如果不是你爹灭我全族,我怎会一生为仇恨所累?怎么会在这里听你数落!”
曦月也气,明明是鸿照皇帝先大开杀戒,既大开杀戒了,就别怨他人报仇!
天下如何,与她何干?
她要的不过是爹爹娘亲在身畔,他们养育她长大,她赡养他们老去,仅此而已!
“若要把天下大乱的帽子扣在我头上,你父亲也有责任!是他的因,才有的果!你们这是因果报应!”
“好一个因果报应。”赵越冷笑,他毕竟曦月,与她对视,两双眼睛犹如千军万马在交锋。
曦月习惯了与他硬钢,一生气忘了后退。
“前世,天下大定后,父皇有意收回兵权,将军们只象征性的让一些老弱病残解甲归田,你父亲在其中,太子哥哥说无妨,他压得住。”
“过了几年,太子哥哥薨世,父皇再次要求将军们交出兵权,将军们装疯卖傻,根本不买账!你父亲仍旧在其中,沈曦月,我父皇哪里做错?天下已然太平,功在千古的将军们为何要死死把持着军权不放?是想在我父亲百年后跟他的子孙抢皇位吗!”
曦月这回步步后退,她不知这些,她是听说将军们交了军权,难道是只是交了部分?核心的没交?
还是谁放出来的谣言?
“当年,我爹说,丹书铁券和军权一并还了,怎么会没交?”她摇摇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赵越怜悯的看着她,“父亲亲自定下的铁律,开国后女子不得干政,就连母后都从未在人前干政,你以为你能知道什么?沈曦月,你父贪恋权势在先,你却把所有罪责放在我父亲身上,全然看不见我的一片真情。”
“你觉得,是一句补偿就可以抹平的吗?”
想起往日种种,赵越的心就在滴血。
不,他的血早已流干,早在沈曦月一点余地不留的那一瞬间流干了。
“你说的,我从未听人提起过,可这一世,什么都还没发生,几位王爷好好的,长公主也快乐开心,我心里有你,我想补偿,难道都不可以吗?”
曦月说着走向他,伸手要拉他的手,他甩开了,满脸厌恶。
“你拿什么补偿?”
“我的心,我用我的心补偿,这一生,必将想你当初爱我那样爱你,不,更爱你,可好?”她期盼的望着他的眼睛,希望他动容一次,希望他给自己一个机会。
“呵呵。”赵越嘲讽冷笑,“你的爱?”
“对!”曦月拼命点头,以为看到了一丝丝曙光。
可,来临的不是曙光,而是诛心的刀剑。
“这一世,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我只想补偿当初为了你而辜负的人,她们才是真正爱我的,沈曦月,我警告你,最好不要碰吴昭仪,让我知道她有半点损伤,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果然,他果然觉得其他女人才是爱他的,果然要补偿吴昭仪!
“你现在就已经让我生不如死!不如你现在就杀了我,杀我解你心头之恨!”她猛的抓住他的手,双眼充满期盼和痛苦,“赵越,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只要你能放下对我的芥蒂,我做什么都可以!我求你了。”
“不可能放下!”他甩开手,将曦月甩倒在地,“看在父亲母亲,以及兄长们都还在的份上,我可以不追究你前世的种种罪行,你立刻让你父亲母亲放下荣耀,离开京城,记住,我只给你三天时间!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
话说完,他转而走向偏殿。
速度很快,在曦月爬起来时,门已经关上了。
来到偏殿后,赵越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冷漠,整个人松垮下来,靠着墙,眼泪顺流而下,很快打湿了衣襟。
终究,还是没舍得杀她。
手,不自觉的扶着胸口,那里痛到麻木。
怎么能不心痛,那是他最爱的女人啊,用尽了所有力气去爱。
他一直知道她要报仇,一直放任,他以为只要他宠着她,爱着她,顺着她,她就会感动。
可最后呢?
他感动不过是自己。
她根本就没有心!
第二十九章 拉拢
除了帝后得知消息外,诸臣们自然也没那么闭塞,简文景得知自己女儿和儿子被沈清台女儿镇住,颇为不满。
但想到曦月那番话,他心头打鼓,余光不由自主的偷瞄向坐在太师椅上的齐国公方茂康,只见方茂康微微蹙眉,不知为何事烦忧。
他也是嘴贱,顺嘴问了句,“齐公,何事烦忧?”
方茂康闻言抬眸,露出抹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笑容,“居安呐。”
语重心长的语气。
简文景字居安,倒是名副其实,只是有时候居安思危太过,显得很讨人厌。
“学生在。”简文景起身垂首立于旁侧,很用心恭敬的侍奉。
不远处坐着处理公务的户部尚书宋吉,不小心瞄见他狗腿子般的举动,立刻反胃的出门了。
宋吉一走,屋里就只剩下简文景和方茂康,以及一些方茂康的心腹。
方茂康扫了眼早已不见其他人踪影的门口,叹了口气。
简文景立刻问:“齐公,何事叹气?”
“沈清台一直态度不明,我们是最早跟随今上的,按理来说,他应该跟我们一条心,可他偏不,你说说,这如何是好?”方茂康两手一摊,表示自己没辙,脸上满是惋惜的神情。
简文景想到自己的儿子与沈清台儿子颇为不和,心下立刻生出一记,“齐公,自古孤臣都没什么好下场,他既然不识抬举,那咱们何须搭理?坐等他下去便是。”
话说完,方茂康的脸色便不好看了,他斜了眼明显公报私仇的简文景,“沈家军八十万人,皆是精锐,比任何将军麾下都多!他下去了,你觉得那八十万精锐会归谁?”
简文景也不是傻子,立刻便明白了。
一个沈清台何足挂齿,重要的是那八十万沈家军。
“齐公放心,属下去探探口风,就算磨破了嘴皮子,也要把信勇侯拉过来。”他自告奋勇保证道。
方茂康最喜欢识趣会办事的人,立刻便笑着点点头。
曦月坐在明华宫的玉石地板上,冷得全身发抖都没起来,高书柳回来又见曦月哭成了泪人,吓得脸都白了,“曦曦,殿下又欺负你了?”
许是被杨皇后带的,她第一反应就是曦月被赵越欺负了。
曦月不想说话,她只想狠狠的哭一场,闻言哭得更大声了。
高书柳身后的太医瞄了几眼没看见赵越,问道:“殿下呢?”
“许是在偏殿,来人,带太医去找七殿下,我送沈姑娘回府。”
杨皇后有要事与谭氏商议,没个几个时辰闲不下来,是以高书柳便派人去叫了沈溪南,让他带妹妹回府。
沈溪南见妹妹又哭了,想也不想就不满道:“这个七皇子,别以为是皇子就可以肆意妄为,等着,早晚有一日我要打得他满地找牙。”
不知哭了多久,曦月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身体小,消耗太大,她扛不住。
第二日醒来时,便听翠环欢喜的禀报道:“姑娘,您醒啦,昨儿在宫里被您镇住的简家兄妹上门道歉了,简大人亲自带儿子女儿上门负荆请罪呢,说一定要姑娘原谅了才能回去。”
曦月脸色木木的,没什么表情,什么负荆请罪,什么求原谅,不过是简文景的借口,之所以亲自上门,只是终于有借口跟父亲套近乎罢了。
“爹呢?”她问。
一张嘴,翠环愣住了,“姑娘,咱们以后别见七皇子了,瞧您都被他欺负得,嗓子哑了!”
曦月也感觉到了,嗓子这会火辣辣的疼。
不过,再疼也没有心疼来得痛苦。
见过他爱极了自己的样子,所以她确定,他真的不要她了。
原以为,这一世没有血海深仇隔着,她与他起码能有个好结果。
可到头来,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
他早已恨毒了那个辜负他的沈曦月。
而她无法再变会盛曦月。
“气死我了!”
沈溪南气冲冲进来,见曦月醒着竟忘了过来问候,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拍桌子气呼呼道:“这个七皇子,什么意思!”
“怎么了哥?”曦月本能的想知道关于他的消息,许是失去后才知道珍惜吧。
说她活该也罢,自作自受也好,不管说什么,她都受着。
“外邦进贡了几匹小矮马,温顺好看,皇上说赏赐给十岁以下的闺秀,咱们家就你一个千金,娘娘和皇上都给你留了,就等我下学后牵回家,可七皇子硬是要,非要跟我抢!”
以前七皇子不是这样的,曦月苦涩的想着,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给她。
“他是皇子,他要我给他就是!可这厮做的就不是人做的事!转头就把小矮马送给了吴倩!就是昨天那个小哭包,气煞我也!”
“哥,别生气。”曦月苦笑着劝道,这只是个开始,以后还有得受的。
“我能不生气吗,这七皇子太过分了!太子殿下那样风光霁月的人,怎么会有如此蛮横无理的弟弟!”沈溪南是越想越气,最气的不是赵越要跟他抢,而是抢了送给吴倩。
上回汗血宝马就是送给吴家,这回还是吴家!
“你给我住口!”进来的谭氏呵斥儿子,“你现在就去收拾,先回老家,监督迁坟,不许留在京城惹祸!”
沈溪南撇撇嘴,满脸不服气,“去就去,我现在就回老家,再也不来京城了!”
他说罢起身就走,片刻间便不见了身影。
儿子走后,谭氏坐下来,无比心疼的给曦月擦脸,“眼睛都肿了,娘亲跟娘娘告了假,咱们回老家,老家的房子应该也快盖好了,咱们这次多住些日子,回来书院定能盖好,男女分开,就不用见到七殿下了。”
母亲温柔的声音,就像一记良药,暖得曦月鼻子直酸。
她扑进母亲的怀里,放声大哭,似乎要把所有难过都哭出来。
幸好,还有父亲母亲在,就算没有赵越,她依然有温暖的怀抱。
又不知哭了多久,哭累了,卷了,才停下。
停下后,她才想起赵越的话,限她三日内全家离开京城。
他在做皇帝时虽心软,却也砍过几个世家全族的人头,几位王爷更是与沈家一样,灭府之祸。
想来,当初只是在她面前心软罢了,如今他不爱了,又何来心软之说?
第三十章 再无瓜葛
“翠环。”
谭氏已经离开,她有很多琐事需要忙,曦月独坐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唤了声。
“奴婢在,姑娘可有吩咐?”守在外头的翠环低头进来,她觉得姑娘回京后就很不一样了。
不过她也没多想了去,只觉得是姑娘在宫里受了委屈,折面子,不开心罢了。
曦月起身,走出房门,抬头望了眼艳阳高照的天空。
这天真不应景,她这样灰暗的心情合该下雨的。
可转念一想,她自嘲笑了起来。
以前,她还是皇帝的宠妃盛曦月,所以这个世界要围着她转,现在不是了,她现在是沈曦月,除了家人谁又会在意她的感受呢?
她当年为家人报仇,赵越现在在为自己报仇,又如何能怨他?
能做的,就是从此再无瓜葛吧。
如此,两人才能好好的活下去。
一份隔着血海深仇的感情,一个决意要远离她的人,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又何必去纠缠?
想到这里,她的心似乎松了些,脸上也没那么白了。
但有些事,她还是要想一想。
“翠环,去准备桶冷水。”
“是。”翠环最近得周妈妈调教,已经不像以前那样非要问个为什么了,闻言转身便下去打水。
很快,水来了,曦月走台阶,扶着桶,头猛的埋进冰凉的冷水里。
天渐渐热了,只有冰冷能让她冷静下来。
“姑娘,您这是干什么?虽然春天了,可这倒春寒比什么都毒,您快快起来。”翠环都快哭了。
曦月埋了许久,小脸冷得麻木,喘不过气了才抬起头。
冷水顺着脸颊落在衣襟上,片刻间便打湿了大片,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咧嘴一笑,像疯了一样,笑容诡异,又苦涩极了,直接把翠环吓得转身就跑,“不好啦,不好啦,姑娘疯啦!”
曦月不去管大惊小怪的丫头,她自嘲一笑,笑过后,笑容又变成了畅快。
“今天,过了今天,盛曦月与我再无瓜葛,再无瓜葛!”她咬着牙告诉自己。
“赵越,我曾低声下气求过你,曾泪声俱下说要补偿你,是你不要!我沈曦月也是有尊严的,你要报仇,我就不要吗!以后,你我再无瓜葛!这个京城,我也不会离开!”
话说完,曦月又扶着水桶,将头埋进去。
埋了一回又一回,用冰冷取代心痛。
“干什么!”谭氏被叫回来时便看到女儿脑袋埋在冷水里,吓得脸都白了,她冲过去抱起女儿,颤抖着道:“你这是干什么?不要命啦?不知道这水多冷?!”
曦月没有说话,她现在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想静静的安抚碎成一地的心。
赵越说她没有心,就是冤枉,他当初那样好,她怎能不动心,可血海深仇让她痛苦不堪。
罢了,有什么意义,不如重拾河山,好好过日子。
许是心力交瘁,又或许是冷水太冷,曦月病了。
谭氏和沈清台结合翠环的说辞,以为女儿中了邪,是请太医又请道士和尚,在家里办了好几场法事。
太医也便罢了,只说郁气成疾,又染了风寒,吃些药,好好将养定能好起来。
可道士和和尚的说辞就花样多了,两家虽宗旨不同,但有一句说辞却让沈清台和谭氏放进心里了。
待送走道士和尚后,沈清台满面愁容道:“难道真是我杀戮太重,犯了杀业,累及儿女?”
“这话本不该信,可我这心里总过不去。”谭氏低低抽泣道。
沈清台自己定然是不信怪力奇谈的,可落在女儿身上,心里免不了要信三分。
“陛下方才还说南边余孽未清,让我率军前往南边平乱,皇上的意思我清楚,左不过是你还未得诰命,想让我去清剿余孽,他好名正言顺给你个诰命。”沈清台坐不住,来来回回的踱步。
谭氏则快哭肿了眼睛,“诰命不诰命的,我不在乎,我只想曦曦能好,老沈,要不你辞了这功绩,有的是人想去立功,你把机会让给别人,反正现在天下无人能撼动陛下地位,你也荣耀,什么公爵诰命的,哪有女儿重要。”
“可委屈你,我又如何忍心?”沈清台没有马上答应,“别人家的夫人,人人诰命,你没有,以后你出门难免被人轻看。”
“你还在呢,实实在在的侯爵娘子,又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女官,那些人凭什么瞧不起我!再说了,那些被人瞧不起的,有了诰命也一样被人瞧不起。”谭氏有骨气,像是铁了心不许沈清台去南边平乱。
沈清台一时之间无言以对,他打了一辈子仗,胜多输少,在皇帝建的功劳榜里也是排在前头的,根本不需这单功绩锦上添花,只是……
“皇上这次叫你去南边,也不全是为我,他还为着太子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把言贺塞给你,就是想让言贺替着太子看好你那八十万人!”谭氏急了,什么也不顾,张口便是一针见血。
沈清台脸色一白,忙捂住妻子的嘴,“这话可莫要再说!言贺确实是个好的,只是太年轻,没赶上战乱立功的时候而已。”
谭氏掰开他的手,冷哼一声,“言贺再好,也不是你儿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将军,只想把军权交给儿子,哪里肯交给外人。”
“你……怎么越说越不像话。”沈清台无奈,瞄了眼门外,好在门外也无人,他又起身去关门,关上门后才叮嘱,“夫人,我知道你知书达理,见多识广,在皇后娘娘跟前耳闻目染,对朝政之事知晓甚多,可这话你万万莫要说了,陛下言明,女子不得干政。”
“哼,女子不得干政,得了帝位就卸磨杀驴,当初你们穷得叮当响,还不是皇后娘娘带着我们这些妇人整日里给你们种田,种菜,织布!养蚕!现在倒好,富贵了,就女子不得干政。”
“娘子!”沈清台无奈极了,“好好好,我不去南边了,你别说了行不行?”
谭氏得逞,眼泪一擦,露出开心笑颜,“这还差不多,你速去辞行,我们全家一起回老家祭祖,你封了爵,皇上恩赐公婆迁坟造陵,可是大喜事,你必得回去亲自告慰二老在天之灵。”
第三十一章 只认建威大将军
曦月昏昏沉沉的,在床上躺了小半月,梦里无数过往,那些痛苦全然不见了,留下的都是赵越曾给过的美好。
待她醒来,回想梦境,不由自嘲失笑,人就是这样神奇的物种,总会粉饰太平。
可再粉饰,那些痛苦也不会消失。
“妹妹,你总算是醒了,你可不知道,这半月,哥哥和爹娘都吓坏了。”守着的沈溪南端来温水,“来喝水,大夫说你躺太久,要多进水食,饿不饿?哥哥去给你端粥。”
曦月微微点头,露出几分安心笑意。
真好,醒来哥哥和爹娘都还在,她真的怕醒来又回到举世无亲的日子。
沈溪南速度很快,不多会就端来热粥,一口一口的喂曦月吃,边喂边问烫不烫,端的是无比细心。
只是曦月纳闷,醒来这样久,爹娘没来,甚至连翠环都不在,难道是赵越使绊子了?
“哥。”她有些焦急,抓着沈溪南的袖子便问:“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溪南不想让妹妹担心,但端看妹妹的神情却不像是好打发的,便咬了咬牙道:“不是咱们家出事,是几位叔伯吃官司,如今爹娘都被烦得焦头烂额,连回老家祭祖的事都推延了。”
“几位叔伯?”曦月蹙眉,她不甚懂。
沈清台是有几位弟兄,但这些个叔伯们没有熬过乱世,都在战乱中离世了,如今一并埋在老家祖坟呢。
“就是以前我们随军的时候,曾到府上吃酒的爹爹部将,你那时还小,应是不记得了,不过这些人都是爹爹的部将,如今他们出事,爹爹不好袖手旁观,怕寒了麾下将士们的心,哎。”
曦月闻言立马想起赵越说过的话,限她全家三日离开!
“哥,可知晓他们犯了何事?”
作为掌管八十万大军,功臣榜排在前列的沈清台绝对不是那蠢笨之辈,为人作风也正派,想要找他的错处没那么容易,只能从部下抓!
沈清台叹了口气,“一个狎妓死了人,一个吃霸王餐还打死了掌柜,一个儿子欺男霸女,这些都不是最要命的,有人养私兵,这可是谋逆的杀头大罪,那些叔伯的家眷就差把府们搬到咱们家了,非要爹娘救人,哎,真想不通父亲怎么会用这种违法乱纪之人,不用他们不就什么事没有?”
沈溪南没上过战场,不知战场凶险,在战场上能杀敢拼的人不一定品性端正,品行端正的君子不一定能杀敌如割菜。
而且……
八十万人,总有几个没脑子的,也总有几个仗着军功胆大妄为的,被人用言语一激就犯事。
乱世兵也不如太平盛世的兵素养高。
“爹爹和娘亲现在何处?”曦月又问。
“爹还能如何?都去殿前跪好几天了,娘亲也是,不知在皇后娘娘那里哭过几回了,而且……不知哪里传来的谣言,说咱们信勇侯府要垮,前些天才调教好的丫头竟跑了七八个,剩下的人在厢房守着那些个将军家眷,不让她们出门再生事端。”
曦月:“……”
“爹怎如此糊涂,怎么还去跪?!”曦月气得颤抖,“养私兵可是灭九族的大罪,难怪别人说咱们信勇侯府要倒!”
“那位叔叔说只是自己心疼老兵,不忍他们返乡无事可做,就留在自己府上做个侍卫,就是人比较多而已,没有反叛之心,你也知道爹,他惯用能打仗之人,这几位叔伯都是百胜将军,就是……为人有些乖张,恃才傲物嘛,也就爹爹能降得住。”
“况且,爹爹不是为他们跪,是他们被提去问话时,说了一句‘只认建威大将军,尔等无名之辈不配审问。’,皇上勃然大怒,问爹是不是不服只得了个侯爵。”
“这种话也能说出口?不是要害死爹爹吗!”曦月闻言气得差点吐血,怎么有这么笨的兵鲁子。
沈溪南也只能叹气,这种话他一个未成年的孩子都觉得不妥,那位说这话的将军怎么就不懂呢?
他是真的百思不得其解,这么蠢,到底是怎么打胜仗的?
难道是敌人更蠢?
兄妹两沉默了良久,曦月在脑海闪过无数念头,最后一咬牙,抓住哥哥的手,无比郑重道:“哥,你偷偷去打听打听,看看言贺言大人在何处,我想见见他。”
“妹妹,你这才刚醒,就别出门玩了,爹爹和娘亲让我看好你。”沈溪南摇摇头,没多想,只觉得妹妹年纪小,在家呆不住,玩野了。
曦月也不怪他不懂,毕竟自己现在是真的太小。
只是有些急切。
“哥,你想不想救爹爹?如果我们不想办法,爹爹会被他们连累死。”
“哥哥何尝不想救,可怎么救?”沈溪南两手一摊,表示自己没辙,他也很着急。
曦月知道不能指望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这件事肯定是赵越做的妖,因为这些事本该在南边平乱后才发生,可现在就已经爆发,连一个提前摆平的机会都不给。
“我一直以为,开国后将军们只有主动交出兵权方能保住富贵,可这个交兵权也是要看法子的,其他将军们必然不愿意交,如果现在就主动交了爹爹会被同僚记恨排挤,但不交是决计保不了爵位,父亲戎马一生,公爵已经没了,不能连侯爵都保不住。”
沈溪南都惊呆了,妹妹一本正经的分析这些,天方夜谭一样,他都要怀疑眼前这位神情严肃之人是不是自己的妹妹了。
难道是病了半月人傻了?
不对,人傻说不出这样明晰的话。
难道是妹妹不是被妖邪浸体,而是被神仙俯身?
“哥,你快去打听言大人在何处,我要见言大人!快去啊!”曦月急得起身推兄长,“你再不去,爹爹的身体早就伤到了根本,再跪几日会出大问题的。”
“好好好,你别急,我这就去。”沈溪南被感染得,也急了,起身便急急忙忙去。
“千万别让人知道。”曦月扬声叮嘱。
快出了门的沈溪南听到,回了声知晓,片刻间便没了踪迹。
第三十二章 抄家?
也不知天是闹的哪一出,方才苍穹上还能看到几缕橘阳,可转眼便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凤栖宫里,沈溪南口中不知哭过多少回的谭氏正在认真的为皇后娘娘观阅折子,这些折子虽讲的都是女人们的事,却也都不是小事,有几件极为棘手,杨皇后为此紧锁眉头好几日了。
此时听得外头下了雨,她放下折子揉揉太阳穴,闭着双眸问:“外头下雨了,不去看看你家那位?”
谭氏闻言未抬头,提笔在边上的纸上写着,但皇后的话也不好不回,她便冷笑一声,“他爱跪就跪,臣妾才不去看他,榆木脑袋,早让他把人赶走,他不听,说什么会打仗的人总要有点别的毛病,娘娘您快别说了,说起来臣妾就想冲出去扛刀砍了那祸害!”
杨皇后失笑,从凤椅上起身来到谭氏身边,“将军是重感情的,你还是去劝劝吧。”
“不去,跪死了清净。”谭氏怄气的继续观阅折子,可再没多写一个,那折子也看了许久没看完。
而此时,宣政殿内,鸿照皇帝冷着脸,满身杀气坐在龙椅上,底下是乔慎和方茂康等重臣。
在龙案上摆着刚送来的卷宗,上头是几位犯事将军所犯事的证据和证词。
“啪!”
鸿照皇帝一巴掌重重拍在案桌上,横手一扫把桌上的证据扫落在地,“好,好得很!都活腻了!”
“来人,把人提来,我要问问他们,凭什么欺辱朕的子民!”
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乔慎瞄了眼证据和证词,不由得蹙眉,这些罪证足以抄家灭族,看来沈清台这回要成为那只敬猴的鸡了。
殿外此时的沈清台在雨下跪得笔直,单薄的身形犹如雨中浮萍,却坚毅异常,像生了根般,纹丝未动。
值守的侍卫看着,都心生不忍,路过会低低的劝一句将军身体要紧。
日晒雨淋几日的沈清台现下也明白过来,明白后,直恨自己角色没皇帝转变得快!
起初,他只想着犯事的是自己部下,以前也不是没犯过,自己去求求情,让陛下消气,事情兴许就轻轻放下了。
就算跪了,陛下也会看在往日情分定然不会让他跪太久,可跪了几日后他想通了。
皇帝是要所有人都打消这种念情分和功劳的念头!也要当年一起打天下的兄弟改变自己的固有思想,不要想着皇帝跟自己是过命的兄弟,要想着自己是臣,曾经的老大哥是君!
当年的草台班子,已然成长为泱泱大国!
而且,要命的是,他现在既跪了就要跪到皇帝满意,还不能晕倒,因为晕倒皇帝会得一个刻薄功臣的名声,会被记恨一辈子,说不定还连累子孙后代。
街上,沈溪南冒雨往五城兵马司跑,他没带伞,身边也无人伺候,好不容易来到衙门前,全身已湿透,问了值守的门卫,却被告知言贺已不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了。
“公子,言大人好像调入信勇侯建威大将军麾下效力去了,你要不去侯府问问,说不定能问到言大人的行踪。”
沈溪南一颗心凉半截,他就是从侯府出来的,侯府哪里有言贺的消息?!
“你可知言大人家住何处?”沈溪南不死心又问。
“听说住在老槐巷。”
话音刚落,沈溪南的人便冲向老槐巷方向。
他年纪小,速度虽快,却难免体力不支,跑了很长一段后迫不得已停下来喘气,没瞧见前头有车马过来。
这行人是官宦人家的做派,前头公子骑马,后头是女眷马车,不多会便来到他身侧。
“溪南,你怎么在这里淋雨?”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溪南抬头,发现是张天策骑马过来,他脸上立刻绽出笑颜,“天策,你的马可能借我?”
“可……”
“不可!”
异口同声的声音,听得沈溪南一愣,不由得循声望去。
恰好后头的马车也到了,车帘被撩开,露出张钟氏那张带有怒意的脸,“哟,这不是信勇侯家的公子吗?当初让信勇侯去皇上跟前说句好话都不肯,现在怎有脸借马?”
“哼,我告诉你,别说是马,就是驴我们也不可能借!”张钟氏说罢狠狠瞪了眼儿子,而后冲小厮怒斥道:“还不帮公子牵马?自身难保了还想连累我家天策,晦气。”
张天策心有不忍,喉咙动了几次,话都没说出来,最后还是低着头,满脸愧疚的跟随母亲离开了。
沈溪南小小的身影,在风雨中突然便变得孤寂单薄,在十一年的岁月里,他从来都是顺风顺水,头回受人白眼,心头紧得喘不过气来。
原来,这股侯府要倒的妖风如此冷冽。
“沈兄,如果你不介意,我的马借给你。”
突然,牵绳递到沈溪南眼前,他愣愣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温和淡笑的脸,是吴亮。
吴亮微笑着,眼里没有任何幸灾乐祸,有的只是担忧。
“多谢。”沈溪南接过牵绳和马鞭,拱手行礼道:“大恩来日再报!”
“不足挂齿,想必沈兄还有要事要忙,我就不耽搁沈兄了。”吴亮拱手回礼,并退到街旁。
沈溪南翻身上马,再看吴亮,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愧疚,之前他还记恨七殿下偏心吴家,现在看来吴家人品性都是不错的。
“告辞,待事后定亲自上门还马。”沈溪南说罢打马而去,片刻间已消失在春雨茫茫的街头。
老槐巷住着大部分是有军功的将军,沈溪南刚到,还未找到言府府门,便瞧见大批官兵拿人,老老小小,男男女女,数百号人,吵吵闹闹,哭哭啼啼的,场面好不吵杂。
“这是怎么了?”有大胆的路人好奇,与身边人讨论着。
“终于遭报应了!这家人可不是东西,仗着有军功,硬生生将书塾先生一家的籍贯做成贱籍,然后强占了人家的女儿,害得老先生夫妇有冤无处伸,只能吊死在房梁!”、
开国后皇帝正在全国普查人口这事沈溪南也知道,只是他不知有人胆子竟然如此大,敢将书塾先生的户籍写到贱籍。
“哐啷。”
有人哭闹撞到了被摘下的门匾,将‘安远将军府’几字露出来,吓得沈溪南差点没站稳。
安远将军是沈溪南提携的人!
“抄家?这就要抄家了?”他急得赶紧牵马,绕了两条街,左打听右打听,才找到言府。
第三十三章 龙颜大怒
言贺出身本极好,祖上也是书香世家,可前朝腐朽,乱世几十年,言家经不住乱世,败了。
为了活下去,言贺这才投身行伍,又年纪不大,没赶上好时候,立功不多,开国后论功行赏时没多少功劳,便也官品不高,宅邸一般。
沈溪南牵马上前叩门,叩了半晌才有个白头发老仆过来开门。
“请问公子找谁?”
“我找言贺言大人。”沈溪南说罢视线往里探了探,没发现其他什么人,院子里冷冷清清的。
老仆见沈溪南穿着雅致,贵气十足,他也是见过些世面的,断定小公子出身不一般,便让出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公子进来喝茶,我家大人外出未归。”
沈溪南急啊,没进屋,抓着老仆的手便问:“敢问言大人何时归来?”
“这……”老仆摇摇头,“我们大人一般都是鸡鸣出,星夜才归,公子若不急,可留下姓名住址,待大人归来,我再告知。”
星夜才归,就太晚了,沈溪南不放心妹妹一个人在家,沉思片刻留下姓名住址便策马离开。
曦月在屋里左等右等,每一份每一秒都过得无比煎熬,偏偏左眼皮子还不停的跳,让她心慌难安。
大约等了两个多时辰,沈溪南终于湿漉漉的回来了,他先去更衣,头发都还未绞干就跑曦月跟前说话了。
“妹妹,京城要出大事!方才我在路上时,看见官兵在拿安远将军府的人,老老小小的全被抓起来了,听那条街上的人说,安远将军家的人把教书先生的户籍做成贱籍,然后强占了人家的女儿。”
曦月闻言瞳孔一缩,户籍案竟然提前了!
这户籍案可是开国三大案之一,因为这件案子死的人,过千!
“哥哥,你见到言将军了吗?”曦月打断兄长的话,户籍案提前,历史的齿轮被打乱,父亲要尽快从所有是非里摘出来才行!
沈溪南摇摇头,“只见到言大人的家仆,言家家仆说言大人鸡鸣走,星夜归,不过妹妹放心,我留了姓名住址。”
话说到这里,他想起方才在街上张钟氏的话,面色不由得一沉,很不是滋味的道:“至于言大人愿不愿意来,那我就不知了,毕竟外头都在说咱们侯府要倒。”
很多侯府要倒,不光侯府,公爵府也不例外。
曦月沉默着,她在思考要不要现在去言府等着。
沈溪南见妹妹不说话,没在意,想着妹妹还小,根本不懂侯府要倒是什么意思。
“哥,你头发湿了,先去绞干,还有,叫个人给我煎药。”思量良久后曦月终于下定决心。
此时,宫里。
鸿照皇帝龙颜大怒,仿佛整个皇宫都罩上了一层冰。
安远将军孔深被人从大狱里拖出来时,遍体鳞伤,狼狈不堪,但他身上依旧杀伐之气不减,双眸如利剑,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般可怖。
当被托着经过沈清台身边时,他猛的挣扎起来,“将军,将军救我!我是冤枉的,我是被人冤枉的!”
沈清台望着昔日部下,战场上生死与共的弟兄,满身是血,被人如同拖猪狗般托着,心便油煎般的疼。
可他不能说什么,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低下头,自责的用拳头捶打冰冷地面。
殿内的鸿照皇帝听孔深竟然敢喊冤,气得拔出摆在旁侧的天子剑,奔出来,剑出鞘,森然宝剑,雪亮刀锋架在被拖进来的孔深肩头,双眸怒得似要瞪出来,死死盯着孔深。
“你竟然还敢喊冤!你儿子说他是将军的儿子,找别人家的良家姑娘睡一晚,是看得起她,好大的官威!别人不肯,你就趁登记户籍时,在人家的户籍上做手脚,良籍变贱籍,真是好谋算,好计策!打仗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聪明?”
孔深愣住了,他一脸的茫然,那满脸受冤的不屈神情也松懈下来,“不是养私兵的罪过吗?”
“哈哈哈。”鸿照皇帝气得哈哈大笑。
孔深以为皇帝笑了,就以为这事不严重,也跟着笑起来,“陛下恕罪,臣回府定严加管教那不成器的小兔崽子!”
“你放肆!”鸿照皇帝的气势猛的一变,天子剑贴着孔深的脖子,鲜血瞬间流了出来,但不足以致命。
孔深脖子吃痛,吓得抖了下,“陛下,臣知错了,臣真的知错了。”
“老实说,这件事你知还是不知?!说!”鸿照皇帝握剑的手一用力,剑锋又进去了几分。
孔深不知这件事有多严重,心里想着只要不是养私兵的罪名,其他的都可以承认,自己是有功劳的,沈将军肯定会救自己,到时候只要随便罚罚,事情就过去了。
思及此,他点点头,“臣知错,陛下放心,臣会给那家人应有的补偿。”
“混账!”鸿照皇帝气得抬脚就把孔深踢到在地,天子剑‘哐啷’一声扔在地上,“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老天生你下来是来气朕的吗?!”
“刚入城时,京城的书香之流说朕是阎王殿里的杀神,泥腿子出身,除了杀人,不会治理天下,不肯承认朕这个皇帝,朕拿着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他们宁死都不肯跪。”
“好不容易,朕想遍法子,得了这些清流们的承认,国也开了,朕想着一定要盖个又大又好的书院,教孩子们读书识字,不让他们像朕那样艰难,你知道丞相和子承他们现在有多忙吗?”
鸿照皇帝说得泪花都下来了。
“他们每日都要处理那些处理不完的公务,处理公务之余,还要去教孩子们读书,为什么?”
“他们一个个的,不是丞相,就是一方鸿儒,在朝中都是一品大员,凭什么给你那些不成器的儿子女儿当老师?你请得起吗!”
鸿照皇帝拍拍孔深那张愣住的脸,“凭你请得起谁!”
“多了夫子的这项事务,丞相病了都不敢告假,告假了事就做不完,为什么?你想过没有?”
孔深惶恐,“丞相事必躬亲,尽职尽责。”
“那些个鸿儒贤人,还在观望,要看看朕是不是一个好皇帝,朕的朝廷是不是清明公正的朝廷,没看明白之前,人家是不会来效力的,你现在竟然如此折辱教书育人的先生。”
鸿照皇帝说累了,他抬起头,双手背在身后,“查,与此事有关的,通通抓起来,再看看此次户籍调查是否属实公正,若有半点纰漏,一概人等,通通羁押。”
“朕要看看,这些开始烂的人,有多少!”
第三十四章 太子殿下
风雨交加,人心惶惶。
沈溪南在府里找了半晌没找到周妈妈和翠环,便只能亲自去煎药,好在并不是什么难事,往年还不是侯府公子的时候,粗活也是做过的。
只是药还没煎好,周妈妈便火急火燎冲向曦月的院子,“公子,公子,出事了!”
周妈妈冲进来没看见沈溪南,只有曦月穿戴整齐坐在凳子上,她先是一喜,“姑娘醒来,老天保佑!您终于醒了。”
她喜极而泣,双手合十不停的絮絮叨叨。
周妈妈素来是个稳重的人,鲜少有慌张不安的时候,曦月有些纳闷,便问道:“周妈妈,何事惊慌?”
这一提醒,周妈妈终于醒过神来,她双手一放,又着急起来,“姑娘,公子去了哪里?”
“周妈妈,你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的,哥哥出门了。”曦月知道自己太小,周妈妈肯定不愿意同自己讲,只能扯了个小谎。
周妈妈一听沈溪南出门了,脸色瞬间便白了,急得团团转,“这可如何是好,夫人不在,侯爷不在,连公子也不在,可怎么办!”
“周妈妈,我说了你可以同我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曦月的神色极为沉稳,那双本该懵懂稚嫩的眼,在此刻也满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睿智,甚至有淡淡薄凉,又有几分不羁,像极了历经世事沉浮后的倔强通透。
周妈妈愣住了,她骤然间有种自己不如大姑娘经得住事的感觉。
并且心底莫名生出种臣服感。
不知不觉的,她张嘴道:“来了大批官兵,说是要抓人,说到祁夫人,应该是抓她,奴婢不知该怎么办,是放人进来,还是拦在外头。”
祁夫人就是安远将军孔深的妻子,前些日子为了求沈清台救孔深,都住到侯府来了。
曦月站起来,一面往外走,一面问:“人在门口?”
“是,那些官兵还算给侯府面子,没有闯进来,让公子出去给个话,奴婢瞧那意思,若不准,还是会闯的。”周妈妈见姑娘如此沉稳,说的每一个字都有侯爷和夫人的气势,心头的惊慌渐渐平息了下来。
曦月人小走得慢,又刚醒来,没走多远便气喘吁吁了,额头上,后背和手心都起了汗,小脸也呈现出不健康的潮红。
但纵是如此,她也还是咬牙坚持着,只是放慢了些速度。
周妈妈头回遇到官兵上门拿人的大事,吓得竟忘了要抱一下走在她面前年纪小小的主子。
门外负责拿人的官兵等了许久,部分人都等烦了,烦了的人提议,“殿下,不如闯进去直接拿人便是,咱们可是奉旨行事。”
“对啊,就这么等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万一信勇侯府包庇,故意不出来,怎么办?”
“殿下,冲吗?”
“殿下,您还犹豫什么?再拿不到人皇上怪罪下来,受罚的还是您!”
“住嘴,这里是信勇侯府,建威将军功在社稷,不可无礼,他人虽不在府上,我等还是要保有颗敬畏之心。”沉稳的声音听入曦月的耳里,这几个字像是有特殊的魔力,将她堪堪升起的不安,抚了下去。
她一双小短手推开大门,站在首位的太子赵泰映入眼帘。
赵泰是鸿照皇帝最得意的儿子,刨开受过系统帝王教育这一块不说,他的长相也齐集了老赵家祖传来的所有优点。
意气风发的年纪,却无年少轻狂,有的是比同龄人更为成熟的稳重和睿智。
棱角分明的五官,深邃乌黑的眼眸,高挺的鼻梁,优雅而高贵。
都说富贵三代方能养出贵族,可太子就像天生的王者。
仿佛天神下凡普度众生的慈悲,又有种盛气凌人傲视天地的强势,这两种复杂的气质夹杂在他身上,奇迹般的并存着,笼罩在他伟岸却并不粗狂的身体上,令人望着而不能忘。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曦月上前跪拜。
周妈妈吓呆了,愣了片刻才跟着跪拜。
“曦曦起来,你哥哥呢?”太子亲自将曦月扶起来,“身体可好些了?”
曦月顺势起身,闻言又屈膝道谢,“多谢殿下关心,臣女好多了,哥哥此刻不知在何处,殿下是来拿人的吗?”
她抬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太子。
太子担心吓到她,特地回头吩咐属下不要吓到人,而后才对曦月点点头,“小曦曦别怕,只是去抓几个犯了事的别人家的人。”
“殿下。”太子身旁的将军压低了声音问,“信勇侯和夫人都在宫里,又找不到沈公子,咱们还进去吗?”
“等。”太子只答了一个字,就这一个字,让曦月心头一酸,眼眶便红了。
不闯府门,是一种尊重。
外面已经有谣传,说信勇侯府要倒了,就连调教好的丫头都害怕被连累跑了几个,太子此刻却还冒着被责骂的风险尊重侯府。
他是太子啊,哪里去不得。
尤其是信勇侯府这样人丁稀薄的府邸。
话音落下,曦月便说话了,她奶声奶气的声音,很轻微,但极其清晰的传开。
“殿下,爹爹和娘亲教导臣女,要奉公守法,忠心守信,您既是抓犯人,便进去吧,周妈妈你亲自带殿下过去。”曦月说罢做了个请的手势。
太子一愣,他被曦月小大人般的做派镇住了,神情愣了一瞬,而后展颜一笑,摸摸曦月的头,“小曦曦真懂事,等你病好了,常去东宫找郡主玩。”
“是。”曦月乖巧的避到旁侧,放太子的人进去。
太子宽大的手伸过来,牵住曦月的小手,然后回头叮嘱他带来的人,“不可与侯府的人发生冲突,不可毁坏侯府一草一木,不可在侯府乱走,眼睛也不许乱瞄,紧跟这位妈妈。”
“是!”官兵们也只是着急,并不是那些没有素质的**。
尤其是太子身边的几位心腹,不但很好的管束士兵,速度还很快,没多会上门求沈清台的所有人全部被抓了出来。
听周妈妈禀报,厢房空了,曦月还有些诧异,她以为抓的只是祁氏,没想是所有涉案人员的家眷。
沈溪南听到动静,从厨房跑来,他到门口的时候,祁氏正挣扎着撒泼,见到他就骂,“你们沈家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不是个东西!”
“当年,听他沈清台的话,我家将军才转投陛下,现在天下打下来了,就想将我们一脚踢开!你们会遭报应的!”
也有说辞跟祁氏不一样的,哭哭啼啼,挣扎的跪到沈溪南脚边,抓着他的衣袍歇斯底里的哭喊,“哥儿啊,婶婶求你了,求求你进宫跟你爹娘说说,救救我儿,我儿真的是被人冤枉的,我原有三个儿子,战死了两,现如今只剩这么一个独苗了,大将军可不能看着我们家绝后啊!”
沈溪南看着求自己的人,是一位两鬓斑白的母亲,为救子,已然心力交瘁,走投无路了,他心有不忍,可又不能给任何承诺。
太子吩咐人拉开缠着沈溪南不放的人,拍拍他肩膀,给了个安心的笑容,“好好照顾你妹妹,一切都会过去的。”
“是,殿下。”沈溪点头,感激一笑。
太子带人很快消失在侯府门口,沈溪南牵着妹妹的手,在府门前任立了许久,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不做那连累家人的混账羔子。
“哥,我想去言家等言将军,你带我去好不好?”曦月抬头,希冀的看着兄长。
第三十五章 教他做事?
“这……”
沈溪南捏捏妹妹苍白的小脸,醒过神来,很是为难的拒绝了,“等你病好,想去哪里哥哥都带你去,可好?”
“不好。”曦月摇头,坚定的要往外走,“我今日必须见到言将军。”
“好妹妹,咱们先回去把药喝了。”沈溪南知道自己拗不过妹妹,但妹妹还小呀,他伸手一捞,就把妹妹抱起来,扛着回了院子。
厢房空了,丫鬟侍卫们也都闲了下来,翠环很机灵的把药再热一遍,端过来沈溪南亲自喂,“吃药,吃了药才能出门玩。”
曦月无奈,她恨不得瞬间长大,好一展拳脚。
喝了药,她顶着昏昏困意,努力不让自己睡下,扒拉着兄长的衣袖,“哥,你若不带我去,我就把那些话告诉爹爹。”
这回沈溪南却是不受威胁,把妹妹按回床上,又给她盖好被子,“你呀,就算去陛下那里告状,我也不会同意!乖乖休息,方才就被你带偏了,还去言府寻人……”
他撇撇嘴,很是纳闷,最近自己似乎格外听妹妹的话。
在旁伺候的周妈妈微笑着,也觉得沈溪南言之有理,姑娘太任性了。
“姑娘,您安心养病,好了公子不肯带您出去,奴婢便去夫人那里告他的状。”
被当孩子哄,曦月哭笑不得。
不过,周妈妈话音落下,门外便有人来报:“公子,一位姓言的大人找,说是要见公子。”
当即沈溪南和曦月的眼睛同时一亮,沈溪南惊讶道:“没想到言大人还肯上我沈家的门。”
曦月失笑,言贺岂是那捧高踩低落井下石的小人?
只不过在功臣遍地的京城,他不显眼罢了,他若早生十年,功臣榜前五定留其名。
“哥哥,待会见了言将军,你按我说的做,爹爹今日就能回府。”曦月无比笃定的道。
这话沈溪南是不信的,“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求过情,爹爹都没被放回来,妹妹,你觉得他言贺一个小小的副指挥使能说动陛下?”
曦月料定了兄长不信,笑道:“哥,爹爹去御前跪,是陛下让他去跪的吗?”
“自然不是,是爹爹去给部下求情。”沈溪南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他凑到曦月身边,带着几分疑惑问:“妹妹,以前爹爹的部下也犯过事,爹爹去求情,陛下不也免了罪责吗?为何这次如此不讲情面?”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哥,以后你跟皇子们来往的时候,也要足够恭敬,不然早晚成祸事。”
曦月说罢牵着哥哥的手,“咱们去见言将军吧。”
“你方才让我说什么来着?”沈溪南低头问,不过双脚倒是很听话的跟着妹妹走。
曦月这回不想说了,左右也不是非要哥哥去说,她说也一样,而且她年纪小,童言无忌,很多话出自她嘴,反而更妥帖。
言贺被请到花厅坐定,新调教好的丫鬟已上了茶,他品到第三口,曦月兄妹到了。
“言将军,又见面了。”曦月率先道。
言贺闻言放下茶杯起身见礼,直截了当道:“沈公子,沈姑娘,家仆说公子寻我?不知寻我何事?”
沈溪南哪里知道什么事,他只是被妹妹催得极了,才火急火燎去寻人,这回醒过神来,面色很自然的便有些尴尬了。
伸手挠挠头,正想找个接口搪塞过去,右手突然传来拉扯之力,他低头看去,曦月已在言贺面前跪下。
“言将军,求您救救我爹。”曦月哽咽道。
沈溪南被妹妹拉着也跪下,但他不信言贺能救人。
不光他不信,言贺自己都不信,他见兄妹两跪在自己面前,不敢受礼,迅速避到一边,“沈姑娘,你快起来,我人微言轻,实在当不得。”
曦月抬眸,泪眼汪汪的望着言贺,“将军,您可以!只要您按我说的去做,我爹爹定能回府。”
言贺闻言失笑,他实在是没想到五六岁的娃娃竟然要教他做事。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狂横之言,让他生出了几分好奇,便饶有兴致的问道:“不知沈姑娘打算让我怎么做?”
“言将军,我信您是君子,今日我与您说的话,您能答应不外传吗?”曦月盯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慎重的问。
言贺一愣,对曦月接下来的话不由得多了些许重视。
他将曦月兄妹扶起来,以极其认真的态度点点头,“好,你说,我保证不会让……”
说到这里他瞄了眼周围,待看清丫鬟婆子都离得很远,绝对听不到他们对话时,心中颇为诧异,难道这是这位沈小姑娘安排的?
他不信,一个没有板凳高的小女娃,能有这份谨慎?
“将军?”曦月打断了他的胡乱猜测。
言贺回过神来,接着道:“我保证,绝不会将沈姑娘接下来的话告诉其他任何人。”
曦月脸上露出甜甜笑容,清澈明亮的眼里满是感激。“多谢将军。”
“好了,沈姑娘,你可以说了。”言贺现在很是期待了。
曦月也不拖泥带水,直接把自己心里的盘算说出来。
“将军,之前皇上属意我爹爹去南边平乱,而将军年少有为,是军中需要的年轻将领,又是太子殿下亲近的心腹,定然会一同前去,可对?”
言贺方才是诧异,听了曦月的话后,是震撼了。
建威将军信勇侯的闺女知道自己爹爹要去南边打仗不稀奇,但小小年纪就知道他是以太子心腹身份同去,就有些不得了了。
她多大?
六岁?
他姐姐家的外甥也六岁,现在只会玩泥巴,和哭着找娘,哪里知道这些……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见他沉默,曦月没等到回答,便继续说道:“方才哥哥去衙门寻将军,五城兵马司的人说将军已调入我父亲麾下,如此一来,能解我父亲尴尬处境的,唯有将军了。”
话一套一套的,沈溪南完全懵了。
心里想着,妹妹肯定是被神仙附体了!
就连言贺,也不由得深深看着眼前这个小豆丁个一样的女孩,她所表现的聪慧,是他生平仅见。
“愿闻其详。”
不知不觉,他已将只比他小腿高一点的奶娃娃当成成年人对待。
第三十六章 你怎么解释?
到了傍晚,雨更大了,噼里啪啦的雨声打得人心惶惶。
言贺从侯府离开,想了一路,不自觉的微笑了一路,他旁边的小厮都看不过去了,嫌弃道:“公子,您傻笑什么?”
“你不懂。”言贺好歹也敛了几分傻笑,但眼里仍旧满是笑意,“这沈姑娘啊,可真是个秒人,只可惜是个女孩,若是男孩,定可统管沈将军麾下那八十万人。”
小厮不信,只当他觉得人家闺女可爱,便揶揄的接话,“公子,要不您赶紧娶房媳妇,生他十个八个闺女,就不用羡慕沈将军了。”
言贺无语,不过转念一想,若生了个沈大姑娘那样聪明的,岂不是很有意思?
不不不,他随即摇头,生个那样聪明的姑娘难找婆家,谁家儿郎能配得上啊?那定然是无人匹配!
再说了,一想到女儿会出嫁,他还没女儿呢,就先心疼上了。
曦月不知言贺心里那么多有意思的念头,她把话说完后就乖乖在自己的院子里休息,沈溪南趴在桌上小觑,死活不肯回自己院子,非要留在曦月跟前照顾。
其实,是他听了曦月的那番话后,觉得妹妹太胆大妄为,还是自己亲自盯着为好,放别人照看他不放心。
时间,一分一面过去,很快天光收去,夜雨凄凉,言贺冒雨去了东宫。
他是太子的心腹,夜半求见也是常有的事,太子也很寻常的接见了他。
“殿下,臣收到了几封举报信,事关沈将军。”言贺双手将折子呈递上去,脸上摆着一副复杂的神情,太子接过去后,他还叹了口气。
太子心头一颤,有人举报沈将军?怎么可能,别的将军怎么样,他不甚清楚,但沈将军绝对不是那人品低劣之人。
折子内容不多,但仔细罗列的几项罪名,都让太子蹙眉不已。
他越看脸色越难看,看到最后大怒合上折子,“污蔑!沈将军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不可能!”
“殿下,这事要禀报陛下吗?”言贺低声问,“虽然臣跟殿下一样,觉得这些定是污蔑,但那几人信誓旦旦的说不怕当面对质……”
“本宫虽是太子,协助父皇处理政务,可不能不报。”太子叹了口气,“言卿,你去查访一下,沈将军是有大功绩的人,本宫不忍他蒙冤受屈。”
“是。”言贺对太子是心服口服的,也尽心辅佐。
最近几天的宫里,都是高书柳从御膳房端来膳食,然后谭氏端着去给沈清台吃,看着他吃过了,才回府看两个孩子。
可今日膳食迟迟没有送来,谭氏有些着急。
杨皇后岂能看不出她着急?
吩咐宫人去问了几次,都没什么结果,最后一次宫人得了答案,吓得脸都白了。
“娘娘……”
宫人慌慌张张的,杨皇后没好气的眉头一蹙,“怎么了?”
“皇上正大发雷霆呢,吩咐不许给沈将军管饭,有人举报沈将军……”
“啪。”谭氏手里的笔掉在地上,她整个人都傻了。
还是杨皇后镇定,理智问:“举报沈将军什么?”
“奴婢不敢说。”宫人噗通跪下,吓得瑟瑟发抖。
杨皇后也不为难宫人,她起身拍拍谭氏的肩膀,“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你放心,我还没死呢,容不得别人攀蔑!”
谭氏强制自己冷静,可惊恐慌张的眼泪还是落满衣襟,她反手抓住杨皇后的手,“娘娘,您一定要救救他,救救他!”
“你放心。”杨皇后也不敢给保证,她需要先去看看。
一路从凤栖宫来到宣政殿,殿外还站着好些大臣,而鸿照皇帝在内殿生气,所有人都吓得静若寒蝉,只听夜雨滴答。
杨皇后进殿,太子跪在地上,像是受到了斥责,她敏锐的发现气氛异常紧张,不过作为最不怕鸿照皇帝的人,她很自然的坐下,都不行礼。
鸿照皇帝见她竟然不见礼就自己坐下了,很是不满。
换做以前他肯定不会如此矫情,但现在心情不好,任何不妥当都会让他有种想要拿来撒气的冲动。
“这是宣政殿,是你一介女流能随随便便进的吗?你身为皇后,就要以身作则!”他冰凉凉的声音倒也不大,殿外的臣子们听不见。
这算是给皇后面子。
杨皇后却是冷笑一声,“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还我冲你发脾气,你看看你这个皇后当的,他沈清台愿意跪就让他跪,你还管饭?!”鸿照皇帝这回不像皇帝了,是皇后的夫君,两个人像吵架的老夫老妻般,你来我往。
杨皇后瞄了眼地上甩坏了的折子,捡起来仔细看,看着看着笑了起来,“呲,这都谁写的?”
鸿照皇帝听了那一声并不是很在意的笑声,气不打一处来,“你还笑得出来?就他做出这种事,若不是看在他跟你同乡的份上,我早砍他脑袋八百回了!”
杨皇后将折子归置好,放在龙案上,然后才慢条斯理的问鸿照皇帝,“老赵,上面说沈清台为了娶谭氏,打杀给他生过孩子的妾室,这你也信?”
“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别人三妻四妾,哦,就他沈清台例外?”鸿照皇帝想当然的道,“我知道,那些书香门第就是规矩多,正妻不入门不可纳妾,可你赶走就是,为何要杀妾杀子?”
“沈清台是最早跟你的人,他有没有别的儿子你不知道?!说起来,赶走妾室这种事,方茂康倒是做过不少。”
鸿照皇帝一窒,说不出话来。
方茂康目前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喜欢娶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偏偏他家那位管不住他,就任由他娶,奈何他已年迈,没多少精力,很多年轻妾室宠过几天就抛脑后了。
是以齐国公府的妾室一旦不受宠,就会被赶出去,或者卖掉,下场不可谓是不惨。
“他杀子!”鸿照皇帝又怒道。
“这你也信,就没良心了!”杨皇后也怒了,“当初前朝为了除掉你,派数批细作前来刺探,其中有一批孩子,沈清台见那孩子可怜又聪慧,便想收他做义子,哪想他转天就给沈清台下毒,害死了一个副将,他这才杀了那孩子的。”
杨皇后重提往事,鸿照皇帝算是想起来了,面色讪讪的,“折子上还有别的事。”
“说沈清台克扣军饷,霸占部下功劳,你封他为信勇侯难道是为折子上那几个微不足道的功劳?战场上救你多少次,还有那次你被前朝百万大军包围,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了,是谁带三千人从百万人刀下救的你?”
“你自己也说,将后背交给沈清台你最放心,大前年,你被人围在藤清湖,是他穿着你的衣裳,吸引敌人的主意,诱敌深入,一举歼灭,这些功劳难道不大吗?非要跟部下挣那几个微不足道的?”
“那克扣军饷呢?!你怎么解释?”鸿照皇帝越说气势越弱。
第三十七章 回府
“呵。”
杨皇后冷笑一声,“你也好意思说军饷,你给得起多少军饷?人家沈清台刚开始跟你的时候,你一分军饷没给,人家不也照样带兵?以为自己多有钱似的。”
鸿照皇帝被皇后嘲讽,气得直瞪眼,指着她,无奈道:“你你你你……你就是因为他跟你是同乡,所以你偏帮。”
“我有没有偏帮,你心里清楚。”
“你没有偏帮,你来我这里做什么?是不是谭氏让你来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不知不觉变了味,把高高在上的金銮殿当成了家里那寻常的一亩三分地。
“巧芳都不赞同沈清台给那些个不成器的求情,我只是感叹,沈清台这样的人都能被举报,可见举报不需要成本,随便攀篾开国功臣,你这个朝廷半点威信都没有。”杨皇后说得累了,示意太子起身给她沏茶。
太子也跪累了,得母亲提示,赶紧起身为二老沏茶。
鸿照皇帝其实一早就想到这一层了,只不过他觉得是个机会,不想放过罢了。
毕竟,沈清台麾下八十万人,实在太多。
“可怜沈清台不像别人,儿子女儿多,亲家各个身份不凡,现如今出了事,还得我这个同乡替他说两句公道话。”
喝茶的鸿照皇帝听了这句话愣在当场,脑袋嗡嗡的,他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朝里的国公们,吴国公与秦国公是亲家,齐国公和鲁国公是皇亲国戚,剩下的郑国公和裕国公的亲戚也都是开国功勋,唯独沈清台这位侯爷与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他只有一儿一女,还未长成,妻子娘家也都死光了……
想到这里,鸿照皇帝开始为沈清台难过,“沈清台待部下那是真的好,说他冒领部下功劳我是不信的,至于克扣军饷,那更是不可能。”
“他为部下一跪就是好几天,那群没良心的,竟然还想拉他下马,真令人寒心,罢了,送他回府吧,不愿回绑也给我绑走,看着碍眼。”
他话音落下,杨皇后面上露出几分笑意,“皇上放沈清台回去,不再查查?”
“朕还不知道他?不用查。”鸿照皇帝知道杨皇后是在揶揄他,白了眼皇后,以表示自己的不满,“朕是看在他是你同乡的份上,下回他再如此执拗,朕为你是问。”
“他虽是我同乡,但我是整个大魏的皇后,皇上,你就不查查那些举报的人?”
“是要斥责。”鸿照皇帝说着拿起一本奏折,瞄了眼坐着不动的皇后,“越儿梦魇好了吗?这下着雨的,你不去陪陪他?”
这是赶人呢,杨皇后忍着笑,很听话的起身了,“是,臣妾告退。”
“嗯。”鸿照皇帝松口气,他还真怕杨皇后非要给沈清台撑腰,去查那些举报的人。
沈清台的部下举报上官,说明沈家军内部也不甚团结,既不是铁板一块,便也是他乐见的。
杨皇后岂能不知他的小九九,只不过不拆穿罢了。
从宣政殿里出来,谭氏已跟沈清台一起跪在殿前了,高书柳拿了油纸伞,却不让她撑,淋着雨无比恭敬的跪着。
“你啊,口是心非。”皇后亲自扶起谭氏,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回去吧,若曦曦醒了,便先回乡祭祖,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杨皇后话音落下,忠武侯便带人来了,“沈将军,皇上让我赶你出宫,得罪了。”
说罢忠武侯做了个行动的手势,七八个御林军围上来,抬着沈清台便往外走。
‘赶出宫’这三个字虽然不甚好听,但对于此时的沈家而言,不亚于获金银珠宝,谭氏当即喜极而泣,跪下又砰砰磕头,“臣妾多谢皇上,多谢娘娘。”
“快回去吧。”杨皇后笑道。
信勇侯府,周妈妈按着时辰吩咐厨房摆饭,因着曦月生病,饭菜便摆在她的碧落斋。
饭菜刚端过来,曦月便打住道:“摆正院,爹爹和娘亲很快就回府了。”
周妈妈愣住了,这话她不知该不该信。
信吧,太不可思议。
不信吧,太不给姑娘面子。
“公子……”周妈妈求助的望向沈溪南。
沈溪南捧着本杂谈,用看书掩饰心中的忐忑,对于在何处用饭并不在意,“听妹妹的。”
周妈妈无奈,想规劝两句,譬如姑娘身子骨虚弱不宜挪动云云。
然而,话还未出口,翠环便急匆匆跑来,“公子,姑娘!大喜!侯爷和夫人回来了!”
沈溪南闻言立刻放下书本,激动的冲到曦月床前,伸手捏捏她的脸,打眼底里高兴的道:“妹妹,你果然料事如神!哥哥现在都有点佩服你了。”
周妈妈没听到曦月对言贺说的话,不知沈溪南为何这般说,不过沈清台和谭氏回府,的的确确是件大喜事,她也乐得忘了曦月的异常。
“快,去正院摆饭!”她激动的吩咐,“我再去给夫人和侯爷做两个拿手菜。”
曦月与沈溪南闻言相视一笑,曦月拿开哥哥的魔爪,很不满的瞪他。
兄妹两这温馨一幕恰好被进屋的沈清台和谭氏瞧见,两人也相视一笑,女儿醒了!
今日可真算是双喜临门。
“爹,娘!”曦月高兴扬手。
“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叫人来告知一声。”谭氏嘴里说着埋怨的话,脸上却满是笑容,眼眶有泪花打转。
沈清台憔悴了很多,瘦了整整一圈,本就骨瘦如柴的他,此刻看起来还不如干柴饱满。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他也开心的道。
谭氏抹了下眼泪,摸摸儿子的头,刮刮女儿的小鼻子,“过几日咱们就回乡祭祖。”
沈清台没有反对,经此一事,南下平乱的事肯定也不归他管了,倒不如回乡祭祖,两耳落个清净。
只是,他想清净,别人却不给,身上的湿衣方换下,还未来得及喝碗姜汤,门房便来报:“侯爷,郑国公到访。”
“他来做什么?”为他整理衣裳的谭氏疑惑问。
沈清台长叹一声,“他虽也是立过汗马功劳,可相比较其他国公则要少许多,想来是想挂帅南下平乱,其他几位岂能让他如愿?他这是来找我商议想对策的。”
“为何找你?他不应该找乔大人?”谭氏蹙眉。
郑国公是乔慎的人,而乔慎的人跟方茂康的人正打擂台呢,这个时候上门……
第三十八章 功课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谭氏很默契的高声道:“就说侯爷和我都病了,怕过病气给国公爷,就不去相见了,改日侯爷亲自上门谢罪。”
门外下人回了句是,便听脚步声越来越远。
待再也听不到脚步声后,夫妻二人才继续说话,“娘娘让我们赶紧回乡祭祖,这是点我们呢。”
沈清台心中不甚乐观,面色也凝重,“感觉要有大动作,哎,避一避也好。”
他跪了这么几天,算是彻底明白了,明哲保身才是正道。
前厅郑国公卓天志听了家仆回话,立刻便明白了,这是故意躲着他。
不过他也清楚沈清台的为人,决定的事很难改变,他没有把握能说服,便只能叹口气,摇摇头离开了。
翌日,雨停了,经过风雨的洗礼,看起来干净了许多。
曦月的状态也比刚醒来时好,这无疑是沈家最为高兴的事,谭氏和沈清台也都休沐在家,准备回乡祭祖的事宜。
“妹妹。”沈溪南下学回府,直接提着书箱来到曦月的院子,“夫子给你布置了功课,让你写三百个大字交上去,然后还要写一篇祭祖的词。”
“啪!”
刚放进嘴里的琉球糖从曦月张大的嘴巴里掉出来,都半个月没去上课了,夫子怎还没忘记她……
还未回过神来,翠环跟着也过来了,“姑娘,门外有位秦姑娘找。”
秦依姗来了?
曦月右手很熟练的捡起琉球糖,递给翠环,“洗洗,还能吃。”
她一面说一面往外走,“可请进来了?”
“在花厅。”
花厅离碧落斋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不过曦月今日比昨日精神了许多,倒也不会太累,只还是忍不住想着快点长大。
第二盏茶堪堪续上,曦月便到了,秦依姗放下茶杯,抬眸望向进来的小姑娘,微微蹙起眉头。
掌柜告诉她是信勇侯府的小姑娘口出狂言,她起初不信,这回见着人她不由得觉得自己怕是失心疯了,竟然被一个小娃娃激来此处。
“女神医,可算是见到真人了。”曦月打量了眼秦依姗,然后才屈膝行礼,“曦月见过秦家姐姐。”
与秦依姗同龄的女子,有的都快有儿媳了,曦月还叫她姐姐,引得秦依姗失笑,她也打量了几眼曦月,发现小姑娘人小鬼大,半点不胆怯怕生,反而落落大方,丝毫不输她见过的任何一个长袖善舞的女子。
甚至很多养在深闺的闺秀,都没她那份淡定和自信。
“沈夫人也不比我大多少,沈姑娘叫我姐姐,怕是不合适。”秦依姗说罢回了个礼,她是草民,曦月是侯府贵女,她并没有因为曦月年纪小而在礼数上敷衍。
其实,秦依姗许是没成婚的缘故,并不显老,看起来仍旧有少女气息,客气甜心的叫声姐姐并不过分。
曦月先坐下,又做了个请的手势,秦依姗微笑落座,“沈姑娘,当日是你说可治我的心疾?”
她不绕弯子,曦月自然也直截了当,她点点头,“没错,但需要姐姐跟我回长宁府。”
长宁府是沈清台出生的地方,此次祭祖回的也是长宁府。
前朝开国时曾将长宁府改为长宁州,可长宁人还是习惯称长宁府,只因长宁州这个地方曾是古时某朝的帝都,这个府字是这方水土对往日辉煌的最后倔强吧。
“为何?”秦依姗不解问。
“到了姐姐便知晓,我家过些日子要回乡祭祖,姐姐准备准备,我们同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若说秦依姗信,那就是扯淡,可她又想信,万一能治好呢?
考虑了片刻,想要治好病的欲望战胜了理智,她一咬牙点头道:“好,还请沈姑娘在启程前一日派人知会一声,我与你同去。”
“好。”
意料之中的答案。
此时,沈清台书房也有客人在。
客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和言贺。
“殿下,不知殿下微服驾临所为何事?”沈清台见礼后问。
沈清台的书房没什么书,倒是挂了好些堪舆图和宝剑,太子扫了眼微笑道:“沈将军,你若还想南下……”
话未说完,沈清台便摇头了,“殿下,臣身子骨垮了,已不中用,您也知道,我家夫人脾气大得很,若再动南下的念头,她就要跟臣和离了。”
“哈哈哈。”太子闻言爽朗大笑,没有再规劝,不过话题依旧不离南下平乱的事,“沈将军,依你之见,何人南下比较合适?”
这个问题沈清台是不想回答的,但太子问起,跟别人问意义不同,他沉凝了片刻,才无比慎重的道:“殿下,臣大仗小仗加起来也要几百场,有输有赢,但终究赢得比较多,功绩早已够惠及三代,并不需要南边那点功绩锦上添花,南下平乱还是留给年轻人吧。”
这话很直白,也不够漂亮,听在赵泰耳里很是感动,觉得沈清台这样的重臣把他当自己人,跟他一条心。
况且,他也希望派自己的心腹去建功立业,将来好统领大军,老臣是父亲的心腹,对他虽也恭敬,但总觉得不是自己培养的,缺点默契。
“那依将军高见,何人领军合适?”
话出口,沈清台微不可查的瞄了眼言贺,太子终究还是年轻,虽然聪慧过人,却缺少历练,做事说话不过深沉。
“殿下,言小将军便很不错。”
赵泰听罢眼睛一亮,立刻接话道:“可言贺太年轻,恐不能为帅,沈将军觉得朝中何人挂帅合适?”
问题一个接一个,每一个问题都能给沈清台惹来麻烦,但他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不是那经不起事的,思量了片刻,想好了才回答,“殿下,南边就一个前朝逆王,麾下号称十万人,但您也知道,他不可能真有十万人,让言小将军领沈骏带三十万人去,定能扫清余孽。”
沈骏是沈清台的义子,赐的沈姓,是沈清台的心腹之一,骁勇善战,忠心耿耿。
太子听到沈骏两字,心头跳了一下,沈清台竟然肯把沈骏调给言贺用?
他是什么意思?
第三十九章 诛三族
年轻的太子在沈清台仍旧有些藏不住心事,他眼神的变化还是被看出来了。
沈清台轻笑,坦坦荡荡的道:“臣老了,身体又不中用,以后终究是要依仗年轻的将领,若不给年轻人历练,他们如何能成长?”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殿下,南边安定后,大魏可能有几十年无战事,但在未来的日子,边疆免不了会有摩擦,将来臣等不在了,年轻将领又没有机会历练,如何能为殿下镇守边疆?”
这番话,说得至诚至理,太子心中又感动了番。
“将军,本宫深谢。”他起身,虔诚一礼,行大礼以表示对沈清台的尊敬和钦佩。
沈清台并不需要太子的感谢来锦上添花,只不过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以后自己老去,儿子又是那没吃过苦的独苗,放上战场上去,他不放心,还是把军权交出去,让别人替儿子去冒险。
“至于派沈骏跟着言小将军,实乃此人骁勇善战,是臣最放心得过的将才,有他在,可保言小将军无忧。”
言贺闻言揖礼感谢,不过他心里是不需要能人为他保驾护航的,他深信自己可以。
只是……
沈清台是朝中重臣,此次带的兵又是沈家军,他不好拒绝。
“如此,本宫明日便向父亲请旨,言贺与沈骏南下平乱。”太子心中欢喜。
作为太子,他现在很明白皇父担心什么,无外乎是臣下拥兵自重,麾下八十万人马的沈清台都愿意交出兵权,还怕其他人不肯吗?
“殿下决定便是。”沈清台疲累的道。
见他神情倦怠,太子很识趣的领了言贺告辞离去。
两人走后,沈清台顾不得困意绵绵,亲自带人收拾行装,并叮嘱谭氏道:“最好明日就回乡,别耽搁。”
明日太子在朝堂上把方才商议过的事一说,必定会引起许多人不满,毕竟明里暗里好些将领都互相通了气儿,约好了皇帝收兵权都不交!
当然,这话没人明着跟他说,但许多时候同僚间话里话外都是这个意思。
然而,天总不随人愿,行装还没收拾妥当呢,宫里就有人过来了。
“沈将军。”宫里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忠勇侯叶昌。
“小叶此时前来何事?”沈清台扶了扶额头问,他跪了几日,心力交瘁,体力透支,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应付了。
忠勇侯也深知他难处,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沈将军,户籍一案子,事关您的部下,皇上已查明,安远将军孔深,为一己私利,滥用私权,伪造他人户籍,导致二死一伤,影响恶劣,罪不可赦,于明日处斩,您监斩,所有官眷,只要年满三岁,便都要前去观刑。”
“将军,明日午时,可别忘了。”
沈清台提起的心卡在喉咙,心情复杂,孔深是极会打仗的人,只要交给他一个作战任务,不管多难打,他都能攻克,是难得的将才。
只可惜……
他长叹一声,“小叶,没有余地了吗?”
“将军,上回陛下进城,城里的读书人是怎么对陛下的,您也看在眼里,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都不跪,宁死不承认皇上,皇上发誓,一定要让这群人主动臣服,您也是听着的。”
忠勇侯拍拍沈清台的肩膀,“将军,现在已经不是还打仗的时候了,皇上求贤若渴,是一定要杀鸡儆猴的。”
说罢他担心沈清台想不开,念在曾一同生死与共的份上,他又劝诫了几句。“前些日子,皇上听说王家有一鸿儒,想请王老先生来给皇子们做先生,起初下旨到王家,王家抗旨不来。”
“皇上无奈,又派相国亲自去游说,王老先生还是不肯。”
“就前几日,皇上派太子前去,差不多快说动了,孔深闹出这事,王老先生听了此事,已外出游历,皇上龙颜大怒。”
沈清台闻言无奈点头,“罢了,只是只罚孔深一人,还是……”
“诛三族。”
“这……”沈清台如遭重击,脚下不稳,踉跄后退,还是叶昌扶了他一把,才没跌倒。
“三族……”沈清台喃喃念着这两个字,如同霜打的茄子。
叶昌将他扶好后,沉声了句:“沈将军,您想开些,是那孔深自己作恶多端,与您无关。”
他说完长揖一礼,离开了沈家书房。
曦月得知孔深被灭三族时,有些诧异,前世明明死了一千多人,这一世为何只是孔深的三族?孔深三族所有人加起来,也才几十人,家族还没来得及昌盛,就湮灭了。
难道是因为提前,好些人还未犯事?
想来也是如此。
“爹,您明天去监斩吗?”曦月担忧的望向愁容满面的父亲。
孔深是沈清台一手带出来的部将,感情深厚,他因一教书先生便被诛三族,实在是……
“去!”
沈清台面色坚毅的道,“死一个孔深,许能救更多人。”
这话倒是对,那孔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前世没少连累沈家,包括还未开国时,沈清台就给他担过不少事。
只不过,这人实在会打仗,军功与处罚一样多。
“怕是会寒了很多人的心。”谭氏轻声道。
“爹爹都跪那么多天了,还要怎样?爹,娘,咱们不欠他们的。”
沈清台夫妻二人听了曦月的话,不由得深深看向她,脸上满是震惊,他们的女儿何时这般懂事的?
思想成熟得可怕。
曦月感觉到父母的异样,立刻装作困顿的样子,打了个哈欠,挨着沈溪南,趴在桌上闭了眼睛,沉沉睡去。
见女儿睡得香甜,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懂事不是什么坏事,他们还担心儿子女儿没吃过苦,经不住事呢。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事永远都是少不了的。
曦月本是装睡,哪知装着装着,真睡着了,翌日醒来,已是艳阳高照。
今日沈溪南也没有去上学,不光他,所有官家子女都没去,等着午时观刑。
曦月也等着。
在行刑前,沈家门口迎来了几波为孔深求情的将领,这些人都是受过孔深救命之恩的,只不过沈清台没见。
终于,时间到了,沈清台先出门,然后谭氏带儿子女儿,与左邻右舍的官眷步行而去。
“夫人!”
走在街上时,有人凑到谭氏身边,神色失望的看着谭氏,压低了声音道:“开国不过几日,皇帝便打杀功臣,这样的皇帝,还拥护他做什么!还不如趁现在有兵,反了!”
谭氏吓得面色苍白,她不知这话沈清台有没有听到过,但此时告诉她,是想拖着他们全家去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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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飞鸟尽
曦月被母亲牵着,离得近,把话听了个全。
她闻言抬眸瞅了眼说话之人,发现很陌生,但身上穿着诰命服,是开国功臣的亲眷。
不过记忆里,在前世户籍案后确实牵扯出了谋反案,户籍案死一千多人,谋反案死了三万多人,几乎是一夜之间,开国功臣去了大半。
谭氏生怕被人听见,牵着女儿儿子加快步子,不搭理那人,又怕那人追着不放,甚至都跑起来了。
曦月回头望了眼那妇人,见她没有跟不过来,只冲着他们一家三口不怀好意的笑。
跑得满头大汗时,终于到了刑场。
为让所有人都能观刑,刑场设在城外开阔地,除了有官眷外,还有许多百姓,在前往刑场的路上,贴了许多告示,一一陈列了孔深及其亲眷的罪证,为防止百姓们不识字,每一张告示之前,都有人一遍一遍的念给过路人听。
曦月听了一路,转了几个念头。
孔深此人,虽会打仗,却也太过于不服管束,胆大妄为,巧取豪夺霸占他人田地,除了坑害书塾先生一家外,还利用登记户籍的便利,将几千亩良田变成自己的,让有田地的良民成无地佃户,害死他人性命。
除此之外,还有贪墨军饷,大放厥词,不尊帝王,蓄养私兵等罪。
与这些案件有牵扯的所有人,全部押往刑场,加上孔深的三族,看起来乌央乌央的。
观刑除了监斩官设有座位之外,观刑的皆是按着品级站着,曦月与母亲和哥哥来到属于信勇侯府的位置,堪堪站定,便听有人肆无忌惮的议论。
“这孔深是信勇侯的部下,听说在战场上还救过信勇侯的命,没想到信勇侯竟然翻脸不认人,都不救一救昔日的得力部下,真让人寒心。”
“可不是吗,我听我爹说,以前孔深在另一位手下,是信勇侯亲自去游说,才把孔深拉过来替自己挣功劳,现如今他倒是富贵了,孔深却深受猜忌,被人一脚踢开。”
“嘘,小声点,小心人家听见。”
“怕什么?难不成我们家还怕他信勇侯府不成?”
沈溪南回头,恨恨瞪了眼肆无忌惮谈乱之人,发现不是别人,正是他讨厌的平淮侯府简家的人和致远侯府张家的人,张天策夹其中,左右为难,见他偏头看去,视线撞到一处,立刻心虚的躲开。
“这群王八羔子,看我不打……”
“哥。”
曦月打断兄长的话,拉了拉他的袖子,“何必跟这些人计较?孔深什么罪名都已罗列清楚,难道就因为他是立过功的将军,就能犯法吗?咱们问心无愧,你又何必在意别人怎么说?”
沈溪南还是气不过,“他们胡说八道!爹爹在宫里跪那么多天,难道他们瞎了吗?孔深也不争气,做什么不好,尽做那丧尽天良的事!”
“你知道是孔深自己犯错就行,不要因为别人的而生气。”曦月拍拍兄长的手臂,示意他不要被人激怒。
沈溪南也不是傻子,知晓在这样的场合最好静默无言,便没再想去争辩。
谭氏见女儿如此通透明理,不由欣慰一笑,外人对信勇侯府有再多的不公言论,只要自家人思想正,便万事无忧。
“太子驾到!”
议论纷纷中,一道尖细的声音瞬间让场面安静了下来,所有人跪拜恭迎太子。
曦月也跟着跪下。
信勇侯府虽是侯府,但地位比别的侯府要尊崇,是以曦月站在前排,太子带着诸位皇子公主要经过她面前。
赵越气度沉稳,目不斜视的跟在太子旁侧,路过曦月面前时,曦月没有抬头去看,低着头,恭敬而有礼。
莫名的,赵越有些失望,她为何不抬头看自己?
说什么不敢直视天家尊颜的,他不信,她从来都是不把皇室子弟看在眼里的,如今低着头不看他,莫非是前世常耍的那招?
欲情故纵?
哼。
不由得,赵越冷哼一声,再欲情故纵,他也不会对她动心!
路不长,很快太子带人到了特地给皇室成员留的位置,太子道了句:“诸位平身。”
“多谢太子殿下。”
众人谢恩后起身,然后目光看向监斩位置的沈清台。
沈清台此时状态非常糟糕,他身子单薄,穿着单衣,在春寒里似摇摇欲坠。
曦月心疼极了,皇帝为平衡朝廷势力,为治理天下铺平道路,便丝毫不顾及父亲受过重伤的身体,照样利用不误!
“哈哈哈哈。”
身着囚衣,狼狈不堪的孔深突然大笑起来,他望着沈清台,满脸的嘲讽和悲凉,“将军!”
他大喊一声,立刻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三岁小孩都看向他,期待着他会说出什么惊世之言。
沈清台心里也极其的不好受,他作为上官,没能规劝约束好部下,让他犯下大错,以至于害了三族,可国法难容,他不得不配合皇帝杀鸡儆猴。
若人人都可居功自傲,为非作歹,视国法于无物,那么刚建立起来的大好局面,将很快付诸东流。
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但也是天下人的天下,他不想后世子孙生活在兵荒马乱里。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什么宏图大业,什么富贵荣华,只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早该想到的,哈哈哈……”
“今日是我,明日就是你啊将军!”
这番话,听得众人面色一变再变,所有人的视线从孔深的身上挪到沈清台身上,有人幸灾乐祸,也有人替他捏了把汗。
这样的局面,该如何化解?
太子的目光也不由自主的看向沈清台,这位手握八十万大军,功臣榜排在前列的将军,他的心里,对父皇是服气忠心的吗?
自然,他心里是相信沈清台的,可此时此景,难免要多想些。
曦月一双小手缩在袖子里,紧紧握成拳,她替父亲担心,也替父亲难过。
更是不停的告诉自己,一定要早些让父亲离开朝堂旋涡,反正父亲的功劳足以让沈家三代可不劳而获!
若不乘早抽身,功劳就是催命符。
沈清台望着台下数千双眼睛,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凶险,比打仗还要让他精疲力尽。
第四十一章 回乡祭祖
微服前来的帝后藏在附近酒楼,坐在窗边,观察观刑的臣子和百姓们,鸿照皇帝甚至取出小本本一笔一笔的记录着。
“你又记?”杨皇后不赞同的道。
鸿照皇帝没看向她,只看几眼臣子们的表现,又继续书写。
“若让他们知道你记这些,不知会多寒心。”杨皇后又道。
鸿照皇帝不以为然,他笑了声,“你不懂,这人的记性,再好,事多了也有记不住的时候,但是记下来就不一样了,忘记了拿出来看看,就知道哪些人值得信,哪些人是假仁假义。”
话确实是有些道理的,杨皇后便没有再说,只专心看监斩台上的沈清台。
“沈清台也是难,你又何必为难他,放他回家祭祖不好?”杨皇后忍不住又说了。
这回鸿照皇帝抬头了,他深深看着杨皇后,“沈清台的忠心和人品我是相信的,可也要为后世之君考虑,也是你的后人。”
“我看他有隐退之心。”
“不行。”鸿照皇帝摇摇头。
这一摇头,便惹了杨皇后不快,她瞪了眼鸿照皇帝,“你什么意思?隐退你也不许?”
“现在是什么时候?多事之秋,人才不济,我需要他的地方多着呢,这个时候隐退,我上哪里找办事的人去?你是他同乡,你提点提点他。”
杨皇后无语,她才提点谭氏,让他们全家赶紧离开京城……
建站台上,沈清台沉凝了片刻,在众人种种情绪中,缓缓开口了。
“孔深,你所犯之罪,天地不容!国法不容!我们生而为人,不能因为立了尺寸之功,便任性妄为,视人命如草芥!”
“作为将军,以战止战,用血肉之躯,铸就太平,你却自挖墙角,自毁根基!实在不该!”
“来人!”他的声音很大,远远传开,将所有人都镇住了,但还是有很多幸灾乐祸的人表现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
觉得沈清台是在装腔作势。
“斩!”
沈清台一声令下,屠夫动了。
雪亮的刀片,在阳光下烁烁生辉,看得人后背发寒。
旁边的祁氏一直没说话,这回被屠刀晃了眼睛,吓得将恐不已,此时她才深刻的明白了,她要死!
是真的要死了!
“不!”她大叫着,挣扎着,“将军,你救救我们!将军!你救救我们!”
沈清台没有理会,铁面无私的坐在上头。
祁氏见沈清台不说话,心里知晓没了指望,便疯魔的看向她的夫君,嘲讽的笑着,“我就说沈清台不可靠,你不信,非要反了跟着他投靠姓赵的,现在好了,人家当皇帝了,当侯爷了!就把你一脚踢开!”
“斩!”沈清台听她说话越来越不像话,怒得吼了出来。
话音落下,屠刀挥舞,祁氏首先人头落地。
祁氏人头落地后,顿时哭声一片,求饶的,怒骂的,声声入耳。
曦月目不转睛的看着,看得眼睛都红了,她想起前世。
前世沈家也是这样,在屠刀中,满门冤魂。
赵越的视线不自主的落在曦月身上,他看着她红了眼睛,看着她脸上闪过恨意。
她到如今还在恨吗?
哼,她现在有什么资格恨!
该恨的人是他!
许是赵越的视线太过于炙烈,曦月感觉到了,她抬眸看过去,四目相对,但很快曦月便错开了,她依偎在母亲身边,静静的享受有母亲护着的感觉。
可这眼神的错开,让赵越有些错愕,她为何要错开眼神?
明明之前她对他还是那样的依恋不舍,那样的缱绻,怎么就错开了?
呵!
肯定又是欲情故纵!
可那错开的一瞬间,他的心里还是很难过。
不过一想到前世沈曦月那些手段,他便又很肯定她是欲情故纵了。
人杀了以后,陆陆续续散场,曦月与母亲和哥哥等着沈清台,沈清台精神受到打击,行刑完以后便已接近奔溃,他是被抬着回的侯府。
回到府上,沈清台便病了。
“来人。”谭氏安抚了一双女儿后,立刻吩咐人准备回乡的事,都不敢留在京城养病。
“明日启程!”
曦月听母亲吩咐,立刻唤来翠环,让她去通知秦依姗。
与此同时,还写了封举报信,偷偷掺进谭氏告假回乡的折子里。
长宁府地处西南,也不算什么繁荣之地,距离京师还极远,这一去,怕是要一两个月,谭氏听闻秦依姗要同去,高兴的夸赞了番曦月。
时间过得很快,翌日清晨,大约是沈清台该上朝的时辰,曦月和沈溪南还未睡醒,便被挖出来,穿戴整齐,拖上了马车。
在马车里又睡了许久,到了天色大亮,两人才醒来。
醒来后,马车已离开京城很远,听着外头马蹄声响,曦月笑了笑,终于离开京城那个伤心地了。
其实她很喜欢长宁府,长宁府有她喜欢吃的野味,有她喜欢看的风水,也有她喜欢的安静。
“哎,夫子也真是的,我都要回乡祭祖了,还给我布置功课!”马车里的沈溪南怨气满满,可又不得不读书写字。
他与曦月一辆马车,听他埋怨,曦月忍不住笑起来。
“哥哥,你是爹爹的长子,你不多学些怎么行?以后可是要继承侯爵的,说不定还要继承爹爹的军权,所以,夫子对你定然是格外的尽心。”
夫子如此尽心,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便是鸿照皇帝要给朝廷的未来培养人才。
鸿照皇帝有千般不好,却依旧是个好皇帝,为天下和朝廷操碎了心。
在马车里,总是无聊的,不过听沈溪南念书倒也添了许多趣味,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
“嘭!”
马车停了,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曦月撩起车帘看去,发现已到驿站,驿站的门太过于腐朽,被撞坏了。
“天色已晚,今日先休息一夜,明日再走。”沈清台道。
曦月瞄了眼驿站大门上的匾,嵩屿县。
终于到地方了!
她要找的人,此时就在嵩屿县。
“哥哥,在马车上呆了许久,都快发霉了,我想去集市上逛逛,你跟娘说说,带我去呗?”曦月拉着兄长的衣袖,笑容满面的撒娇,“哥……”
“行,我也正想去逛逛,妹妹,你先准备准备,我这便找娘说去。”
第四十二章 师父
嵩屿县很小,只有一条街。
不过,街道两旁的房屋有大量修葺痕迹,甚至还有崭新的新房子,这是大魏建国后,朝廷免除徭役赋税,百姓们不再逃难,纷纷回乡的结果。
沈溪南不知是怎么磨的,愣是磨动了谭氏,让他带曦月去集市上逛逛。
梁棋授带七八个侍卫跟着,这些侍卫都是身经百战的能手,不说以一敌百,起码能以一敌十。
“妹妹,你看,有卖水栗子的。”沈溪南兴奋的指着前方小贩道。
小贩是年过六十的老妪,身子佝偻,鸡皮鹤发,已老得不成样子,但仍旧坚持外出挣钱,许是常卖些小玩意儿,练就了双火眼金睛,见曦月一行人非富即贵,立刻便挑着担子过来了。
“公子,姑娘,买荸荠吗?好吃得很,甜!”老妪满脸堆着笑,将自己剥好的荸荠递给曦月,生怕她嫌弃脏,又特意说道:“姑娘放心,我都洗过的。”
剥了皮的荸荠白如雪,饱满润泽,纤尘不染,很干净。
曦月自然是不会嫌弃的,更何况谭氏常教导她,沈家也是从微末走来,不要忘本,是以不管面前之人是平头百姓,还是达官显贵,她都会一视同仁。
接了荸荠,咬一口,果然很甜,她忍不住笑起来,“哥,这水栗子果真好甜!”
“姑娘不是长宁府本地人吧,只有外地人才会把荸荠称作水栗子。”老妪听她说话,便笑着问。
曦月没有解释,她把荸荠叫成水栗子,是受谭氏影响。
“阿婆,这些水栗子我们都买了,您能告诉我余静家在何处吗?”曦月说罢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出二两银子递过去。
老妪见到二两银子,眼里闪过热切,二两银子够他们一家子活半年了!
也顾不得曦月一行是不是坏人,立刻指着左边的巷子就道:“姑娘,你说的余静可是咱们这里的名人,就住在前头巷子,门前有棵桃树的就是。”
“多谢阿婆。”曦月将银子塞进老妪的手里,转身朝左边巷子走去。
余静,是曦月前世的师父,教她毒术的师父。
当年若不是有余静相助,她可能无法报仇雪恨,如今重生,自然要提前来将他老人家解救出水深火热。
顺着并不熟悉的巷子,走了大约一刻钟,街道上的叫卖声渐渐远去,脚边的路也都全部变成烂泥路,路旁杂草丛生,满眼荒芜。
“妹妹,你来这儿做什么?小心闯到鬼宅。”沈溪南双眼瞄四周,发现许多房屋倒塌,墙体劣迹斑斑,有破布挂在墙头,随风而动,鬼影重重,便有些后背发冷。
正是春耕时节,桃花盛开,甚至有的桃花已然凋谢,不过余静屋前那棵桃树却开得正艳,曦月一眼便看见了。
到了!
终于到了!
师父,我来了,你可还好?
“还真有棵桃树……”沈溪南跑到桃树下,不放心的四处张望,他担心妹妹受惊。
“咚咚咚。”曦月上前叩门。
不大的小院,四面漏风,从门外可看到院内杂草丛生,一派荒凉,并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谁啊!吵到老子睡觉,不想活了是不是!”一道凶悍的声音从屋里传来,紧接着,‘嘎’一声,门开了,从里面走出名独眼壮汉,手里还提着弯刀。
第四十三章 联姻?
“保护公子!保护大姑娘!”
梁棋授立刻警惕起来,七八个侍卫也很自觉的将曦月和沈溪南围在中间,武器出鞘,做出了随时准备出手的姿势。
院里的壮汉第一眼便瞧见贵气十足的曦月兄妹,双眼先是一亮,杀意闪过。
“你们是谁?”他不善的问,声音蛮横,表情凶悍,像沈溪南这样的小少年,不禁心头颤了颤。
“我们路过,想进来歇歇脚,讨口水喝。”
梁棋授和沈溪南还未开口,曦月便说话了。
“嘎。”
一声脆响,破旧的院门开了,独眼壮汉弯刀扛在肩头,“进来吧。”
梁棋授与属下对视一眼,又看向曦月,正准备劝,曦月却已率先进入。
沈溪南不放心妹妹,也跟着进去,甚至还要冲到前头。
“公子,姑娘,小心。”梁棋授无奈,只能跟着进去。
独眼壮汉冷眼看着曦月一行人,他从梁棋授等人稳健的步伐中判断出,这一行人绝对不是普通的侍卫,起码上过战场,手里有人命。
不过……他嘴角勾起几分邪笑,他最会对付的就是士兵。
简陋杂乱的院子,难得还有桌椅,只不过都是木头制成,日晒雨淋的,看起来不够结实。
“余静!来客人讨水喝!还不快打水来!”独眼壮汉冲破屋喊了声。
曦月期待的看向那扇紧闭的门,师父,徒儿来了!
此时,京城,皇宫。
鸿照帝早早的便到凤栖宫来陪皇后用晚膳,饭菜已摆,夫妻二人却都不动筷子,甚至还把伺候的人遣退了。
“果然有人要反。”
沉默了片刻后,鸿照皇帝道,他说罢将一本折子递到杨皇后面前,“你看,这是密信。”
“他们是为孔深报仇。”杨皇后瞄了眼道,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一面说一面夹菜吃。
鸿照皇帝见妻子开始吃饭,他也拿起筷子,只不过这对开国夫妻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吃着饭聊着天,谈着家国大事。
“沈家的那封举报信,起初我还不在意。”
“哼。”杨皇后冷哼一声,抬眸嫌弃的看了夫君一眼,“若沈家没有那封举报信,你是不是要迁怒沈家?”
“那当然。”鸿照皇帝说得理直气壮,“知情不报,与谋反何异?由此可见,沈家是忠心的,又肯将兵权慢慢移交出来,比那几个省心。”
说起另外几个,杨皇后又白了眼夫君,“你又对谁不满?”
“你看你说这话,他们若都检点,我能有意见?”鸿照皇帝替自己委屈,脸也垮了下来,“卓天志想跟沈家结亲,只不过沈清台跑得快,哼。”
他冷笑起来,“沈清台回来,还是跑不掉。”
这事杨皇后便不知了,她脸上闪过诧异,“卓家要跟沈家结亲?谁跟谁?”
“卓天志长孙今年五岁,跟小曦曦一般大。”
“不可能。”杨皇后闻言立刻摇头否定了,“起码也是儿子辈的。”
“辈分有什么重要的?若不是小曦曦,那便是卓天志有个庶女,还未许人家,与溪南又同龄。”
“那就更不可能了。”杨皇后提起的心彻底放下。“溪南可是要承袭爵位的人,怎么可能娶庶女?”
“所以,卓家用长孙与沈家联姻,这条路可行。”
从鸿照帝的神情看出,他对郑国公的打算很不满意。
而帝后这番话,恰好被从外头回来的赵越听了去。
他愣在当场,沈曦月要跟卓家联姻?
第四十四章 人证
联不联姻曦月不知道,不过她知道余静从屋里端出来的水有毒。
“嘎。”
门开了,从屋里走出名干瘦青年,青年身上有伤,腿一瘸一瘸的,脸色也极其难看。
“快点,不想活了是吗!”独眼壮汉吼了声,许是看在他手里的水有毒的份上,没有过去踹两脚。
余静托着疲累的身体,加快步子来到曦月身边,碗一个个拿出来放好,然后倒水。
梁棋授和侍卫们都没喝,他们感觉到独眼壮汉不是什么善茬,不敢随意喝,不过沈溪南仗着身边有侍卫,加上确实有些渴了,端起碗就准备喝。
“哥!”曦月伸手拦住他,“等一下。”
她人虽小,这一动作却让独眼壮汉警惕了起来,包括余静都忍不住拿余光瞄曦月。
曦月从怀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银针,往水里一探,片刻间银针黑了。
梁棋授当即眼睛都值了,他拔出武器,其他侍卫立刻将曦月和沈溪南护在中间。
“你知道这是谁家的公子姑娘吗?”梁棋授剑指独眼壮汉,“建威大将军的公子和千金都敢害,你们有几条命赔?!”
独眼壮汉起初是不可思议的盯着曦月,听了梁棋授的话立刻变成震惊和惶恐,他哪里知道来的是建威将军信勇侯家的人,他以为是普通官眷而已……
再说了,前朝的新朝的,他又不是没杀过官……
谁知道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出门在外随手带着银针?
带也就带了,竟然还能想起来试一下!
这不是故意来要他命的吗?!
他猜对了,曦月就是故意的。
“军爷,冤枉,都是这小子做的,跟我无关!”独眼壮汉眼珠转了几转,便想到了脱身的法子。
“跪下!”梁棋授的剑鞘猛的打在余静肩头,他受不住噗通跪在地上,“说,为何要下毒害人?!”
“让你打个水,你竟然敢害人,老子打死你!”
不等余静说话,独眼壮汉的刀便招呼了过来。
梁棋授冷眼瞥去,手中长剑‘铮’一声挡住独眼的刀,独眼起初低估了梁棋授的本事,这回一试,吓得脸都白了。
他收起到,后退几步想逃,却发现自己已被侍卫包围。
“军爷!我真的不知道他想要害人,可能他是记恨我,想借军爷你们的手杀我,这是借刀杀人,对!就是借刀杀人!”独眼壮汉深知打不过,就开始在言语上为自己开脱。
“哦?是吗?他为何要害你?”
梁棋授还未说话,曦月便先开口了。
独眼壮汉也看出来了,这一行人就是小女孩做主,只要她能放自己一马,自己肯能能活!
思及此,独眼壮汉更来劲了,“他呀是我的继子,不忠不孝的东西,吃我的住我的喝我的,还恨我,姑娘,您评评理,天底下怎么有如此心肠歹毒之人?”
继子是没错,可并非吃他的住他的喝他的,相反,余静靠自己的医术挣来口粮养活独眼。
余静幼时丧父,又恰逢兵祸,母亲带着他到处行医,靠着治病救人糊口,可乱世实在是难以生存,饿死一批又一批的人,最后连行医也活不下去了,余静母亲只好改嫁,以养活自己和余静。
嫁的人就是这独眼壮汉,他力气大,能打架杀人,难民抢不过他,靠着抢夺,他养活了余静母子,可此地是长宁府境内。
长宁府出了个建威大将军,手握八十万大军,他的家乡是最先安定下来的,独眼娶余静母亲两三天后,秩序就重建了。
安定下来后,当地人响应号召,纷纷回乡重建家园,打架杀人抢夺是不行了,有人管了,秩序重建的速度也快,独眼就开始逼迫余静母子天价行医救人,甚至下毒害死路过的富贵人家。
余静母亲不愿意害人,被独眼家暴打伤藏了起来,余静为了母亲能活下去,投鼠忌器,只能继续高价行医,偶尔还炼制毒药。
可独眼永不知足,在前世时,余静在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后,选择毒死了独眼。
可毒死独眼的时候没处理好,这件事被人知道了,余静不得已改头换面,隐姓埋名。
在京城遇到了曦月,并教她毒术。
“继子?既然是继子,那你们就是一伙的。”曦月站起来,眸子如刀般的射向独眼,“下毒谋害我跟哥哥,可是要砍头的,梁叔,带去县衙,本姑娘要看着他们父子上断头台再离开!”
“啊!”独眼吓傻了。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他又找到新说辞,“姑娘!饶命啊,我真的没有要谋害你,是他,都是他做的!”他指着余静,“我不是他继父,他也不是我养的!”
“不是?”曦月饶有兴趣的问道,“既然不是,那可免罪。”
话出口,梁棋授和余静都看向她,梁棋授觉得不妥,这独眼明显是在撒谎。
余静则是万念俱灰,原以为遇到了活菩萨,没想到这世上只有恶,哪有善!?
而独眼就高兴了,他心里很得意,觉得自己肯定没事了。
然而,没高兴多久,曦月又说话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不是他继父?”
“这要怎么证明?”独眼迷茫了。
“人证物证,你可有?”曦月又问。
“有!”独眼得了提醒立刻点头,“姑娘请稍等,我这就去找人证!”
他说完扒拉开桌椅,打开院子里地下室的门,咚咚咚往下走。
梁棋授派三个人跟着下去,怕他跑了。
余静满脸震惊的看着院子里突然多出来的密道,眼眶瞬间就红了,“娘!你是不是把我将关在下面!你这个畜生!”
他愤怒的问,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却被侍卫死死压着。
曦月走过去,拍怕他肩膀,很老成的道:“你要是想脱困,就要配合我。”
余静是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他擦干眼泪,无比坚定对曦月点点头。
地下密道里,独眼冲到余静母亲蓝氏面前,凶神恶煞的,压低了声音警告她,“我警告你!千万别说你嫁给过我,你和你儿子都跟我没关系!你要是敢说错半个字,我打死你儿子!然后再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很快,独眼带着蓝氏从地下密室里上来了,他将蓝氏扔到曦月面前,“姑娘,这是蓝氏,她能作证,我跟这小子没有任何关系。”
第四十五章 认罪
曦月挑眉,吩咐道:“走,去衙门。”
蓝氏自从被关起来后,差不多有两年没见天光了,此时被带出来,难以适应,眼泪不停的流。
“娘。”余静冲过去,将他娘护在身前,蓝氏听到儿子的声音,也哭喊着抓着儿子的手,这一幕看得曦月不禁泪目。
前世余静杀死独眼的时候,她娘已经被独眼关死在地下多时,他自责了一生,到死都没有原谅自己。
“哭什么哭!”独眼不知人不见天光太久,眼泪会受不了刺激落泪,厌烦的呵斥。
曦月冰冷的射线扫去,瞪得他立刻噤声,心中唏嘘不已,这小女娃的气势也忒强了吧!
梁棋授在见到蓝氏被带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怒不可遏了,此刻又听独眼呵斥,气得一巴掌拍过去,直接把他拍飞。
“你!”独眼大怒,可接触到梁棋授的目光,顿时怂了,半句怨言也不敢有。
曦月冷笑,一欺软怕硬的孬种,竟然能娶到师父的母亲!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也不知好好珍惜。
蓝氏憔悴极了,蓬头垢面,弱不禁风,胆子也小了很多,缩在儿子身后战战兢兢。
她是医术过人的女神医啊!
这个乱世,不知把多少有才之士逼成了白骨。
从小院里出来,曦月便边问路,边往县衙走。
刚上任的新县令张玄此刻很惶恐,愁得头发都多掉了几根。
长宁府出了两大名人,一是开国皇后,二是信勇侯,一个是母仪天下的国母,一个是威名赫赫的建威大将军。
此刻,建威大将军就落脚在嵩屿县,他准备了好几日,都没想好见到大将军第一句话该说什么,万一大将军问该如何发展嵩屿县,又该当如何回答……
“大人!”
突然,师爷廖东军进来,唤了声,吓得张玄差点跳了起来,回头见是自家师爷,才松口气,“将军传见了?”
“大人,您是父母官,王爷来了都不能随便传见,侯爷怎么会传见您?而且,将军有言在先,沿途官员无需迎接,无事不必拜见,您忘了?”廖东军摇摇头,大人是得了什么病吗?
“还好还好。”张玄拍拍胸脯,又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虽说不让迎接,但将军是咱们长宁府的大将军,还是要去拜见的。”
廖东军失笑,摇着折扇道:“将军没来,但将军的公子和女儿来了,还带了三个犯人。”
“犯人?有人不长眼睛打劫将军的公子和女儿?”张玄落了一半的心又提了起来,汗流如瀑。
廖东军在县太爷哀怨以及哀求和祈祷的眼神下,很不给面子的点点头,“给沈公子和沈姑娘下毒,证据确凿,无从抵赖。”
“俺滴娘!”张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公子和姑娘无事吧?”
他没发现,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
廖东军摇摇头,“无事。”
“呼!”张玄深吸一口气,然后又吐出来,再深呼吸,来回几下才安抚下砰砰跳的心脏,“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大人,去审案吗?”
“去!”张玄强压着心头紧张,一甩衣袍,大跨出了门,他之前还一直纠结以怎样的面目去见长宁府的新贵,这回好了,不用想了,可以直接去见了!
公堂内,独眼、蓝氏和余静跪在地上,曦月和沈溪南有座儿,不过都没坐。
蓝氏还是胆战心惊的全身颤抖,害怕的依偎在儿子身边,双眼看谁都是一副惊恐害怕的样子。
“升堂!”
突然而来的声音,吸引了曦月的注意力,张玄伴随着威武声来到公堂之上,他先是冷着脸,很是严肃。
扫一眼堂下曦月和沈溪南,假装不知两人身份,铁面无私的问道:“堂下何人?所诉何事?”
梁棋授上前一步,抱拳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他话音刚落,独眼立刻就为自己辩驳,指着蓝氏和余静道:“大人,我只是见这妇人长得好看,想娶为媳妇,她不肯,我才把她关起来的,这小子是她儿子,他儿子为了借刀杀人,自己给两位贵人下毒,与我无关,我顶多是关了小娘子几天而已!”
不得不说独眼还是聪明的,给侯府公子千金下毒,下场可比囚禁普通人惨多了。
要知道,现在的开国功臣有免死金牌,打死一个人是可以不用负任何责任的。
不过……
他是用老眼光看新朝廷,在前朝打死官眷确实要比打死普通百姓惨,但鸿照皇帝出身农民,他最恨官僚欺压老百姓,一旦发现抄家灭族剥皮实草绝不轻饶。
“他说的可是事实?”张玄威严问。
蓝氏被关太久,也许久没说过话,已经不能流畅的表达,不过余静瞄了眼曦月,曦月冲他点点头,他便大胆上前,高声道:“是!”
张玄被他一个中气十足的是字吓住了,瘦成这样还能这般声音洪亮,难得,难得。
“草民余静,两年前被此人所囚,他把家母藏起来,逼草民不得不为他所用,草民不堪受苦,今日见有贵人讨水喝,便想若贵人死在这里,他定脱不了干系,我也就报了仇了!”
张玄听了气得从座位上站起来,冲到余静面前,手颤抖的指着他,“你你你你……”
他跺跺脚,气得说不出话来。
是,独眼逃不开干系,难道他这个县太爷就能脱得了吗!
“既然你认罪,那便签字画押吧。”张玄气愤的道。
余静丝毫不含糊,很痛快的签字画押。
也不知为何,他就是相信站在自己身边这个年幼的女孩。
再则,他早就想离开独眼了,能离开他,能救出母亲,死又何惧?
听到画押,蓝氏终于不再怯懦的躲在儿子身后了,她猛的冲出来,跪爬到张玄脚边,磕磕绊绊的哀求,“大人,我儿……有什么罪过,我替……他,我替他!求你莫要……抓他,大人求……您了!”
张玄也有怜悯之心,可作为县太爷,法不容情,他不好当着曦月和沈溪南到面放人……
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沈溪南,他觉得一行人中,肯定是沈溪南这个半大孩子做主。
哪想曦月直接示意梁棋授,梁棋授意会,上前两步一掌打晕蓝氏,吩咐沈家侍卫道:“带回驿站,让秦姑娘看看。”
余静起初见母亲被打晕,心瞬间提起,吓得脸都白了,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镶进肉里,流了满手血,紧接着听到梁棋授的话,脸上忍不住露出感动笑意。
独眼没看懂,“她的儿子要杀你们……”
“你闭嘴。”曦月冷声道。
独眼低下头,又不敢吱声了。
“大人,此人就交给你了。”曦月道了句。
“沈姑娘放心。”张玄咋舌,合着是最小的做主?
什么情况……
曦月又看了眼余静,见他泪眼蒙蒙的,言语安慰不方便,便只能微笑以示他宽心了。
小小的女孩儿,粉雕玉琢,精致如同仙童,好看得不得了,不过是微微轻笑,没有任何诺言,他便觉得无比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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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暴毙
回到驿站,床已铺好,饭菜也上全,就等曦月和沈溪南两人。
可等来的却是有人下毒谋害两位侯府贵人的消息,吓得谭氏差点晕倒,好在曦月没让父亲母亲担心太久,在他们得知消息后没多久就回来了。
“叫你带妹妹乱跑!叫你带妹妹乱跑!”
谭氏见到两个孩子,立刻便大怒,一边落泪一边抡起凳子就要打,吓得沈溪南赶紧四处逃窜。
“娘!”曦月无奈,只能跑过去抱住母亲的手,撒着娇,“娘,不怪哥哥,是女儿自己要去乱走的。”
“没骂你,你倒得意上了?去,你们两个,面壁思过两个时辰!今晚不许吃饭!”谭氏拭去眼泪,咬牙道。
在管教儿女这件事上,只要谭氏表态,沈清台一般便不会插话,默默的看着,还用眼睛瞪沈溪南,沈溪南顿觉后背发寒,撒丫子便跑去面壁思过去了。
见他跑得快,曦月也不敢逗留,去面壁思过前不忘用眼神示意梁棋授。
许是最近常保护曦月外出,梁棋授竟然看懂了,他微微点头让曦月安心。
兄妹两很默契的选了间有床,有桌椅,还有茶水和点心的屋子面壁思过。
说是面壁思过,其实不过是趴在桌上相对无言罢了。
趴着趴着,也就睡着了,门外守着的丫鬟见小主子睡着了,还进来给披上厚以上。
梁棋授作为护卫首领,被谭氏数落了一顿后,又被沈清台好言好语感谢一番,便被放过了。
被放过后,梁棋授来到秦依姗房间前,此时秦依姗正在给蓝氏熬药。
“梁统领,你怎么来?”秦依姗福身行礼后问。
“她如何?”梁棋授目光落在正在呓语的蓝氏身上。
秦依姗面露哀色,“不太好,被关太久,身体已垮,若晚些发现恐怕就是白骨一堆了。”
梁棋授闻言五指不自觉的握成拳,杀气瞬间散发出来,“能好?”
“慢慢调理,多吃些好的,加上心情好,是可以调理回来的,只是她睡梦中一直念叨着静儿,梁统领,这静儿是谁?”
梁棋授没有回答,只认真叮嘱的道:“好生照顾。”
从秦依姗屋子出来,梁棋授抬头望了眼漆黑的夜,他想了半晌,最终还是往曦月面壁思过的房间走去。
而睡了一觉的曦月,也正在等待他的到来。
“嘎。”闭合的窗开了,梁棋授从窗户翻进来,准备抹黑朝床的位置走去。
然而,脚还未动,亮光乍现,曦月和沈溪南并排着坐在他面前,且两人都是副早知他会来的样子。
梁棋授莫名的有些心慌,大公子和大姑娘是神仙转世?
“梁叔。”曦月示意她对面的椅子,“坐。”
“不敢,姑娘可有吩咐?”梁棋授此时此刻再也不敢小瞧小主人,甚至有种侯爷后继有人的感觉。
曦月也不强求他坐下,直接道:“梁叔,我听人说,这余静母子都是医术超群的能人,我哥哥想收余静为己用,所以……”
她顿了片刻,梁棋授的心也跟着提起,对于被关在地底的蓝氏,他是无比同情的,之所以深夜翻窗进来,也是为了求情。
之所以没去找谭氏和沈清台,是因为他知道,不管谭氏多么的温和善良,不管沈清台如何的有容人之量,他们都绝对不会姑息要下毒害自己儿子女儿的人,就算那人是逼不得已,也不可能姑息。
但曦月或者沈溪南求情,结果就大大不一样了。
“所以,还请梁叔走一趟,去撤销我们对余静母亲的状告。”
“是!”梁棋授脸上立刻露出难得的笑容,似乎被宽恕的人是他般,“多谢姑娘,多谢公子!”
“梁叔,还有一件事……”
“大姑娘休得胡言。”梁棋授打断了曦月的话,“我知道该怎么做,您是金尊玉贵的侯府千金,有些事,还是莫要沾惹的好。”
曦月听了这番话愣住了,同时心里感动不已。
梁叔还是那么好,这一世,一定不能让他有事!
一定给他一个安稳美满。
“多谢梁叔。”曦月起身深深鞠躬。
“姑娘,大公子,我去了。”梁棋授抱拳揖礼,而后转身依旧翻窗离去。
县衙后衙,张玄正在准备去拜见沈清台的见面礼,一遍一遍的核对,仔细与夫人商议,就怕失了礼数。
“大人。”下人打断了他。
“何事?”他脾气不太好的问道。
“大人,信勇侯府的梁统领来了,说是有要事找您。”
“梁统领?”张玄立刻想起白日见到的那名武将,杀气烈烈,八丈开外便知此人不好惹,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难道侯爷来问罪了?
不知不觉,他吓得冷汗都出了。
“在哪里?”
“在花厅。”
许久,张玄过了许久才从屋里出来,出来时脸色白得吓人。
梁棋授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来救人,却惹得知县大人生出如此多的想法。
“梁统领!”张玄拱手走进,脸上努力堆满笑容,“梁统领,深夜造访,不知所谓何事?侯爷若是有事,直接派个小兵传唤一声便是,劳烦您大驾,下官实在是过意不去。”
此时他后悔极了,应该侯爷刚到就去拜见的,拖了这么久,怎么去都是失礼,万一侯爷在意怎么办!
梁棋授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见到张玄立刻直说了,“张大人,那蓝氏实在可怜,被关得都快死了,现在一个劲的呓语,担心她的儿子,我家公子和姑娘仁德,决定撤销对余静的控诉,不追究了,还请大人放了余静,好让他们母子团聚。”
“这……”张玄在电光火石之间想了很多,不过他巴不得县里没出过企图谋害侯府贵人的案子呢!
“大人觉得为难?”梁棋授蹙眉问,他倒也不是生气张玄不给面子,只是觉得事情有些麻烦,他不太喜欢麻烦。
张玄见他蹙眉,心头咯噔一下,立刻摇摇头,“不不不,不为难,梁统领放心,这件事还没入档,可以撤,您放心,下官这就把人放了。”
“有劳了,我在衙门口等。”
张玄闻言嘴角抽抽,在衙门口等?
等着灭口?
还是等着人出来带去母子团聚?
不过,他不想掺和进高门大户的事里去,便没多问,很快就把余静放了。
放人后,梁棋授带余静回驿站交给秦依姗,之后又去了趟衙门,这回他没惊动任何人,直接去了县衙大牢。
翌日清晨,独眼暴毙的消息就传到了张玄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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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到了
张玄当场就懵了,冥冥中有种预感,这独眼死得蹊跷,不过独眼无亲无故,又作恶多端,他也不可惜。
摆摆手,不耐烦地对手下人道:“找张草席,卷出城埋了了事。”
独眼死不足惜,但余静母子被带到驿站,差点就让谭氏和沈清台炸了,两人在用早膳的时候,头回对曦月冷脸。
“爹,娘,其实……”
“你闭嘴!”
沈溪南话还没说完呢,就被打回去了,只好乖乖闭嘴,并向曦月投来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并不慌张,甚至有些有恃无恐,毕竟她知道父母是疼爱她的。
周妈妈端来小米粥,她主动拿起勺子,一勺一勺的给父母盛粥,盛好后放在他们面前。
不过谭氏和沈清台没动,依旧冷着脸。
“爹,我听说……”
话还未说完,谭氏带有怒气的射线便扫了过来,“你听说?你怎么那么多听说?”
这定然是不能解释的,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编。
“秦依姗的心疾蓝氏能治好。”曦月道,“爹,只要能治好秦依姗,她就能为咱们所用,爹爹部下不是有很多老兵需要医治吗?我知道爹爹舍得银子,但苦于找不到医术高明的医者,恰好蓝氏母子和秦依姗的医术都很高明,只要爹爹有恩与他们,他们定能为爹爹所用,以后不管是咱们府上,还是爹爹您的部下,都不愁找不到好大夫了。”
一口气把要说的话说完,说得她口干舌燥,说完喝了口粥。
也不知是她人小,动作可爱,还是不生气了,谭氏和沈清台也不自觉的开始吃。
“那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谭氏想到夫君身上的积年老毛病,便有些心动。
但余静给曦月下毒,她还是不能释怀,又道:“可留这样的人在身边,实在危险。”
“娘,哪有什么危险,应该是安全才是,爹爹可是手握八十万大军的大将军,留几个医术高明的人在身边,总是有好处的。”
“不行,太危险了,医者擅毒,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他们手里。”沈清台丝毫不心动,一口拒绝。
“爹,蓝氏现在身子太虚弱,若就这样放任不管,她恐怕活不了多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让她们跟着咱们,一路由秦依姗照顾,如何?”曦月说了个折中的办法,“咱们也有自己的军医,医术也高明,难道还怕蓝氏母子不成?您可是大将军。”
“老沈,我看曦曦说的这个办法可以。”谭氏道还是担心夫君的身体,而且也相信夫君能保护她跟两个孩子。
曦月听母亲支持自己,立刻示意沈溪南。
自己默默盛粥,默默喝的沈溪南突然被桶了一下,不明所以的也点了点头。
沈清台:“……”
沈家并不是他的一言堂,很多时候,他都会听取妻子的意见。
现如今,一家四口,三口同意,他也只好点头了。
蓝氏知道自己和儿子可以跟随大将军前往祖籍,路上还有女大夫照顾,加上谭氏派人送去了好多上好药材,感动得当场就下跪磕了三个响头。
余静的事,和秦依姗的事,算是解决了,而沈家祖籍也到了。
沈家亲族没什么人,基本都是旁支。
俗话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上有远亲,曦月刚从马车里下来,就听好些来迎接的沈家旁支亲亲热热的跟她打招呼,姐姐妹妹的,喊得很热闹。
当地负责给沈家迁坟造陵的官员也领着当地百姓,整整齐齐的站在城门口迎接。
人太多,又都是乡亲,没人注意到,在人群中,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曦月。
第四十八章 言将军
太过强烈的目光,让曦月如芒在背,她望向四处,却有找不到那双眼睛,只有淳朴的乡民,他们脸上除了热情,便是恭敬。
“哥,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曦月问旁边的兄长。
沈溪南摇摇头,“没有啊。”
曦月无奈,只能小心着。
提着心从城门口,一直来到沈家大宅。
“大人,您看,院子可还合意?若有哪里不满意,请告诉下官,下官立刻派人修改。”当地知府娄向毅殷勤的道。
一家四口站在沈家正门前,抬目望去,一对雄伟的石狮子分守两旁,台阶上朱红大门沉重庄严。
“牌匾上的沈府二字是皇上前些日子派人送来的,据说是乔大人亲笔。”
曦月一眼就认出了,乔慎的字是当朝一绝,多少人一掷千金都求不来半字,也只有皇帝亲自下旨,他才会动笔。
“娄大人辛苦了。”沈清台道。
“大人严重,是下官应当的。”娄向毅闻言眼里的激动就藏不住了,沈侯没意见!真是太值得高兴了。
从正门进入,一切跟前世所见过的一样,曦月不禁感慨,皇帝挥挥手可以随便赏赐豪宅,也可以挥挥手灭人全族。
沈家目前四口人,五进大院,后院还有座自然湖泊,亭台阁楼,雕梁画柱,风景宜人。
衣锦还乡,少不得要与当地的旁支和德高望重之人见见面,吃个便饭什么的,是以谭氏和沈清台都忙,一连三天起早贪黑。
曦月和沈溪南在第二日见了几个旁支沈家小辈,第三日谭氏就以曦月身上还有伤,拒绝再有人上门了。
沈溪南新家也充满着好奇,尤其是后院湖泊,太阳底下,波光粼粼的,最是好看。
是以,吃了早膳就拉曦月来赏湖。
“妹妹,你看,湖里还有鸭子,那是什么鸭?”沈溪南指着湖里的鸳鸯问。
曦月白了他一眼,“那是鸳鸯。”
沈溪南:“额……我就说怎么有这么小的鸭,个子小,不知道吃起来好不好吃,要不我去捉来煲汤给你喝?”
“混账东西,还不快去帮你爹招待客人?”忙得脚不沾地的谭氏偶然路过,听到儿子竟然要捉鸳鸯来吃,立刻就怒了。
沈溪南尴尬咧嘴一笑,“我就说说而已,不会真的吃。”
谭氏哪里有时间管他,要忙着祭祖的事,还有人情世故,瞪了他一眼,叮嘱两句莫要近水就走了。
曦月找了个亭子坐下,吩咐翠环去取果子,沈溪南则找了鱼干,在旁边钓鱼。
今儿天气好极了,微风徐徐,暖洋洋的,竟比京城早入深春。
突然,一声哗啦水响,从湖里冒出几个黑衣人来,沈溪南吓得扔下鱼竿就跑向曦月,“妹妹快跑!”
被刺杀,也不是第一次了,沈溪南很有经验。
曦月与他一样,看到黑衣人拔腿就跑,与此同时,躲在暗处保护的沈家护卫也冲出来,瞬间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曦月和沈溪南汇合后心有余悸的准备离开,然而刚走几步,假山后又冒出名婆子,婆子脚步如飞,冲过来就要抱走沈溪南。
沈溪南已经十一岁,也学过武,看婆子可疑,立刻灵活避开。
那婆子见瞬间抓不到沈溪南,转手就抱起曦月,身体腾起,越过假山,顷刻间消失在沈溪南面前。
“来人!来人!有人抓走了妹妹,快!是个老妪!”沈溪南在后面边追边喊。
抱着曦月的老妪捏住曦月下巴,往她嘴里灌了可药丸,然后用一个网将曦月网住,挂在身上,边跑边脱衣服,衣服脱掉,已从老妪变成了年轻女子。
她功夫极高,在沈家高地不平,假山林立的后院如履平地,跑得飞快。
曦月想自救,可那药丸见效极快,很快她就昏昏沉沉,全身无力,提不起精神来。
耳边充斥着侍卫的声音,以及呼呼风声,曦月坚持了半晌,实在坚持不住了,在药效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当再次醒来时,已在马车里,马车走得很快,外面还下着大雨,一路颠簸,也不肯停下来休整,想来是沈家的人追得紧。
马车里除了曦月外,还有抓她的那名女子,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长了张秀丽的脸,只可惜眉宇间尽是郁色,整体看起来阴沉沉的,让人很不舒服。
“你是谁?”曦月发现自己嗓子很哑,火辣辣的疼,全身无力,鼻涕的也一直流。
女子递过来一张手绢,“擦擦鼻涕,你染了风寒,擦好鼻涕就把药喝了。”
马车的棉被里裹着葫芦,女子取来葫芦打开盖子,递给曦月,“喝药。”
药应该是早就煎好了,只是曦月一直没醒,她怕药凉了,所以裹在被子里。
曦月抬眸望她,“你不是坏人,为何要抓我?”
“小姑娘,不是给你喝药就是好人,好人坏人,你分得清吗?”女子嗤笑道,把葫芦塞进曦月的手里,“把药喝了就睡觉,别打扰我。”
不善的语气,若落在普通小女孩眼里是凶,可曦月不是一般人,她能看出女子是故意吓唬她。
擦了鼻涕,她很乖巧的把药喝完,喝完后盖上盖子放在一边,然后仔细打量了下马车。
马车很简陋,不过放着棉被,从棉被的使用程度看,可看出马车主人常年在外,而且不住店,都住在马车里。
一个常年住在马车里,又费尽心思去沈家抓人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仇人?
开国前,鸿照皇帝与另外三位诸侯三分天下,只不过鸿照皇帝更雄才大略些,平了另外两个诸侯,然后扫清前朝朝廷,这才建立了大魏。
难道是另外两位诸侯的漏网之鱼?
他们想复国,所以抓他逼父亲就犯?
毕竟父亲手底下还有八十万人。
女子闭上了眼睛,很明显问是问不出来了。
“姐姐是南方人?”曦月又问。
女子依旧闭着眼睛没说话。
“姐姐以为抓我就能满足你的心愿?”
女子还是闭着眼睛。
曦月又连续问了几个问题,都没开口,甚至换了个姿势继续闭目养神。
见问不出什么来,曦月只好闭嘴。
就在此时,一声马嘶,马车似乎碰到了什么,‘嘭!’一声巨响,曦月被大力甩了出去,女子见曦月被甩出去,伸手要来拉。
然而,她手刚伸过来,一支箭就射到眼前,她不得不缩回手,任由曦月被甩出去。
曦月没有慌乱,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就是不知救自己的是谁。
马车,在她被甩出去时,四分五裂,小小的身体,被抛到空中,眼看着就要摔死。
刹那间,一道白色身影出现,来到曦月面前。
“言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