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家法之义海无疆》 第一章 明宣德年间,广袤漫长的地平线上,一轮鲜嫩的红日挂着天边,三个金色的小点由远及近。不久,只见三位骑着骏马,身披朝霞的年轻男子绝尘而来。其中两位策马奔在前面,清晨的风撩起他们的衣襟、头发,道不尽得风流洒脱。这两个人其中一个英气逼人、俊朗不凡,他就是咱们的主人公,名叫叶勋,字天宇。而另一位一身书生打扮,看起来很是儒雅的年轻后生,是皇上刚刚指给他的参将沈文度。那个被远远的落在后面是叶勋的家丁陆小虎。 见两人越走越远,落在后面的小虎忍不住喊道,“少爷,你们俩慢点!等我一会儿。” 叶勋回头看着他不无揶揄地笑道,“你怎么那么慢?老拖我们后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骑的是驴呢!” 小虎颇不服气嘟着嘴抱怨道“你们俩就一个人一匹马,你们倒是看看我的马,驼了咱们三个人所有的行李和家当,怎么能跑得快?要不你们帮我分担一下。” 果真,小虎的马屁股两侧各挂了重重的几包行李,几乎连小虎坐的地方都没有了。那匹马走起路来,一摇一摆很是吃力的样子。叶勋和文度忍不住笑了。 叶勋摇摇头笑道“太难看了,我们可不帮忙驮。” 文度则通情达理地对叶勋说“咱们慢慢走等会儿他吧。” 叶勋点点头,两个人便骑着马一边慢悠悠地赶路一边聊起天来。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的叶勋满面春风,好心情是掩饰不住的。几日的策马狂奔让他的心情更加舒畅。因为他终于可以暂时离开牢笼般的京城和家,奔赴他心心念念的战场了! 沈文度是这次叶勋出门前皇上指派给他的人,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不知为什么叶勋与他一见如故,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特别愿意与他交谈。沈文度今天刚满二十岁,比叶勋小三岁,但看起来却比他还要显得老成持重。 叶勋看了一眼朝阳映照下文度精致的侧颜道,“文度,听说你是两榜进士出身?” “二甲第三名而已。”文度谦逊地说。 “嘿!”叶勋眼里满是羡慕“还而已?太厉害了!我就佩服读书好的人。有了你,以后那些往来文书、奏疏什么的,我就不用发愁了。论理说你学问那么好,应该直接进翰林院呀?怎么皇上把你指给我了。” 沈文度想了想,像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也许,皇上想多历练一下我吧。叶将军,我听说您也是进士出身呀?” 叶勋摇摇头苦心笑道“我那个进士不提也罢。三榜最末了,险些就落榜了。能上榜我都怀疑是我父亲给考官好处了。当时备考也是被我父亲逼得没办法,关了我整整三个月,门都用木条封上了,送饭都是从窗户上递进去。那段时间真是难捱呀!好歹算考上了。但是出了考场我就立刻把所学全部还给我老师了。现在我连字都不想多看一眼,就是一介武夫。” 沈文度低头笑笑“叶将军,您也未免太妄自菲薄了。天下学子寒窗苦读数十载,会试一次就中的也没有几个人,足可见将军聪慧过人。” 叶勋盯着他,眼里闪着笑意,“文度,既然你跟了我,咱们就是自己人了。你以后不用特意逢迎我,我自己什么样我自己知道。” 文度没有想到叶勋会这么说,他连忙表明心迹,“叶将军,在下说的都是心里话。当文度知道跟的是您时真的不胜欣喜。因为叶将军年纪轻轻,就驰骋沙场,是一条铮铮铁骨的汉子,文度早就如雷贯耳。” 叶勋低头掩饰心里的得意,“文度,你别多心,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就是不太习惯。你不用那么拘谨,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你看见后面那位了吗?”叶勋回头指了指有些狼狈的小虎,“他从来就跟我没大没小的。当然我们在人前还是要谨遵礼制的,私下里还是随便一点好。” 文度点了点头,回了一句“是。” “文度,我没记错你是前年年底中的进士,这不会是你第一份差事吧?”叶勋又问道。 “不是,文度在锦衣卫里做了一年的观政。”沈文度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锦衣卫?”叶勋惊奇后颇有些玩味地说“咱们皇上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个可以做大学士的人才,偏偏指到锦衣卫那种地方,还做什么观政?那里有什么好观的?只有他能想出来。皇上是不是跟你有仇,殿试上看你不顺眼?” “然后就是跟您了。这是我第二份差事。”文度表情寡淡地掩饰着尴尬道。 叶勋感觉文度有些怀才不遇的怅然,不免想到自己,便安慰道“皇上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想法,说不定以后要大用你。当今朝廷里名臣勇将太多,咱们这些小辈想出头实在太难。不过以你的才学,多加历练将来三五十年后,位列三公九卿、封侯拜相也不是不可能。” 文度干干的笑了“这个在下连想都不敢想。” “话说这次咱们就接了一个好差事。这次去南疆平乱,可是难得的一次好机会。”说着叶勋一脸向往,像是耳边响起了战场上的厮杀马鸣声。 “将军,这次我们凯旋归来不知陛下会如何封赏我们。”文度饶有兴趣的说。叶勋愣了一下,没说话。文度立刻意识到他说的好机会跟封赏没有任何关系。他们都明白就这一股流寇就算轻而易举的清除了,封赏也不会有多少。 小虎已经追上了他们,听着他们的谈话和他们一起并排走着。过了一会儿,叶勋叹了一口气“我真恨自己生不逢时呀?如果能早出生十年二十载,生在永乐战乱时,做一个兵不卸甲、策马迎敌的大将军,纵横沙场。那该是多么恣意的事情呀!皇上只比我长六岁,就曾多次跟永乐帝他的祖父征讨蒙古,皇上每每提及此事总是难掩得意之色,真是让人艳羡呀!” “不知宣德元年平定汉王朱高煦之变,将军是否有幸参与?”文度好奇地问。 叶勋面露激动,使劲点点头,“那次平乱真是惊心动魄呀!遗憾的是部署、带兵都没轮上我,我只是寸步不离地跟在皇上身边做他的随身侍卫。” “将军亲亲历那次叛乱,已实属幸运了。我们都还太年轻,很多时候即使有机会也轮不到我们。”文度不无感慨地说。 “那是因为现在太平了,如果是先祖开国时期谁还会按资排辈,不都是能者居之。像徐达、常遇春这些名将,他们有什么背景资历?还是乱世出英雄呀!”叶勋不以为然道。 “恕文度不敢苟同。先祖们之所以征战就是为了有一个祥和安稳的国家。如今正逢太平盛世,皇上勤政英明,又在大力地整饬吏治、振兴经济。朝堂上下人才济济,虽轮不到我辈大展拳脚,但我们理应为台上的一众干将助威喝彩,理应多历练等待上场。而生在战乱时期,生灵涂炭不说,将军百战死十人九不归,多少男儿要远离妻儿父母踏上不归路。”文度慷慨激昂道。 叶勋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点头道“文度好见识!嗯,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仍认为马革裹尸才是每个热血男儿最好的归宿。” 沈文度苦笑着摇摇头。 “文度,你不知道。”小虎插话道,“对于我家少爷,上战场九死一生也比在家里生不如死好。” 沈文度很惊讶“此话怎讲?” 小虎刚要答话,被叶勋狠狠瞪了一眼,连忙打住了话头。 叶勋眼露凶光威胁他道“小虎,人家文度可是有学问的人,以后说话注意点,不能再有的没的,满嘴胡沁了!” 小虎撇嘴点头道,“是!小的知道了!” 文度困惑道,“将军不必如此。刚才您不是还说以后咱们都是兄弟,私下里不用拘谨。该说什么说什么吗?” 叶勋尴尬一笑“小虎就是个大老粗,嘴上也没有把门的,什么脏的臭的就顺嘴秃噜,我怕他在先生面前侮辱了圣贤。” 小虎颇不服气,小声的在下面嘀咕着抗议。 叶勋瞅了他一眼,回头对文度说“我跟你们讲讲上战场的事吧?” 小虎一脸生无可恋,“啊?又讲?我都听了快十遍了。换点新的吧!” 叶勋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是专门来给我拆台的吗?再说,你听过,人家沈先生还没听过呢!” “好,您说您说。”小虎很是无奈。 “将军,您称呼在下名字就好,不用称先生。”文度有些难为情地说。 “我是叫给小虎听的,教他要如何尊重读书人,更何况是像文度这样有大学问的人!”叶勋眼睛扫了一眼小虎,又转向文度道,“文度,跟你说,我十八岁后在部队呆了几年,上过无数次战场,后来回京后也被派去打过仗,但主帅只做过一次半,其他的都是别人的副手,我还做过先锋呢。” “如何还有半次?”文度疑惑地问。 “那是因为主帅被人射杀,我临危受命,扭转了战局,转败为胜。我也是因为这场仗一战成名的。后来才有机会真正做了一次主帅。可是现在盛世太平,再上战场的机会却越来越少了。有名的武将一大堆在后面等着呢,何况我这个挂着武官称号的文官呢?”叶勋不由叹息道,随即又摇摇头甩掉那些不快,“不说这些了。我给你讲讲那场仗,真是险象环生、精彩至极……” 正在叶勋讲得兴致盎然、唾沫横飞之时,远处一骑疾驰超越他们,在他们前面停下。那人一身宫中内侍的打扮,三个人一愣。只见那人手持黄陵尖声喊道,“圣旨到!明威将军叶勋——叶天宇接旨!” 叶勋不知所措地望了望身边的小虎和文度,两个人也一脸惊诧。宣旨官催促道“叶将军,还不下马接旨!” 叶勋一行人连忙翻身下马,跪在地上“臣,明威将军叶勋——叶天宇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现命明威将军叶勋赶赴杭州,接任知府一职,即刻启程。另,封沈文度为六品通判,协助叶知府造福百姓、治理一方。钦此。”宣旨官拖音拉嗓地宣读完圣旨。 听完圣旨,跪在地上的叶勋犹如当头一棒,几欲瘫倒。他强打精神伸出双手语气很是悲怆地说,“臣,接旨,谢恩。”一旁的小虎连忙从宣旨官的手里接过圣旨,放到叶勋手里。 宣旨官完成了使命,一脸轻松“叶将军,不,该叫叶大人了。接完圣旨,怎还跪着,快起来吧?杂家宣完旨,也该回宫复命了。” 小虎把有些失魂落魄的叶勋扶起来,叶勋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这位公公,南疆骚乱平定了?为什么圣旨上没有提到?” 宣旨官一愣“南疆骚乱?这个就不劳大人费心了。叶大人还是赶紧去杭州上任吧。” “皇上没有别的话要您捎给我吗?”叶勋还是不死心。 宣旨官摇摇头。“没有别的事,杂家就赶回去复命了。告辞。” 叶勋颓然地坐在路边地大石头上,耷拉着脑袋,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意气风发。小虎和文度有些不安的站在旁边,不知该说什么好。好一会儿,叶勋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冷笑道,“皇上可真是用心良苦呀!” 小虎好奇道“怎么讲?” 叶勋抬起头盯着他们,有些懊恼地说“为了这次出征,我一再向皇上请缨。我去跪求了他三次,他才勉强答应。原来这一开始就是个圈套,还说什么云南有流寇?他就是怕下放我去地方做官,我不同意会再三去烦他,才把我支出来下的旨。” 小虎恍然大悟“我说我老感觉后面有人跟着咱们。肯定圣旨早就写好了,咱们出京传旨官就一直远远地跟着咱们。待咱们走了五六天,再追上我们宣读圣旨。” 叶勋白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说“我怎么那么傻!就没看出这其中的破绽。说让我去平乱,不给我兵,就咱们三个人带着行李就出发了?说什么到了地方会有部队接应我们,原来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大人,”文度也改了口,“文度觉得您无需过分烦忧。现在正逢太平盛世,武将的际遇前途多不如文官。更何况咱们大明一直都是以文治武。虽说您的明威将军和杭州知府同是四品官,但其实您是升了。” “谁他妈在乎升不升官?我要上战场。”叶勋恼怒道。 旁边的小虎清咳一声,“少爷,注意您的言行,不要有辱斯文啊。” 叶勋也觉得自己刚才有点失态,抱歉地对文度笑笑“文度,你不知道我等这个机会等了多久?你说皇上怎么想的?” “也许……皇上想要大用您,让您在官场混迹几年,积一点功绩和阅历为您以后升迁铺路。”文度见他的样子劝道。 小虎也连连点头“我也觉得皇上是这样想的。” “你懂个屁。”说完,叶勋又不好意思看了看文度。 文度满不在乎的笑笑,“大人,其实官场亦是一个战场,虽然没有硝烟,却也暗潮涌动、危机四伏,稍有疏忽就可能身败名裂、万劫不复,比战场还要凶险。” 叶勋抬头看着他,心想他为了劝我,也怪不容易的,便说“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认命了。小虎现在行至什么地方了?” 小虎抬头看了看,又拿出了随身的地图,“我们现在还在河南地界,往南大约再行三五日就到杭州了。” “这里离最近的驿站多远?”叶勋突然问道。 小虎很惊奇,一路上他们三个不停赶路,饿了吃带的干粮,晚上就在破庙面里将就一夜,一大早就接着赶路,什么时候住过驿站? 见小虎这样,叶勋皱着眉问道,“我问你话你没听见呀?还有多少里?兵部发的勘合不是放你那里了吗?我们今天去驿站休息一下,再赶路!” 小虎连忙低头查地图,“少爷,最近的驿站一直往南,离咱们还有20里地。” “你就是跟了我,跟着别人就你这样,事儿办不好,废话比谁都多,迟早被人打死!看什么看!出发了!”叶勋翻身上马,一个人策马走了。 小虎突然无故被叶勋骂了,心里委屈得紧,愣愣地看着叶勋离去的背影。 文度上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走了,兄弟。” “你见到过他这样的吗?自己心情不好,就知道拿我出气!他也就能欺负我,欺负别人试试?”小虎一边抱怨一边费事地上了马。 文度骑着马亦步亦趋地跟着小虎,“你说叶大人为什么这样喜欢打仗?做个文官多好?不用整日外出,家里家外都能照顾到,在朝中也更有威势。” “因为他是一个可怜虫,在家里得不到一点尊重和温暖,整日被人折磨。只有去了战场才能逃避这些烦恼,肯定他存在的价值。”小虎眼睛还盯着前面的叶勋,恨恨地说。 “不会吧?我可听说叶老大人已经病休在家,现在叶大人可是一家的顶梁柱呀?”文度不敢置信地问。 小虎撇嘴笑笑,“顶梁柱倒是真的。但他每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也不假。你以后跟我们混,慢慢就知道了。” 文度很是好奇,但见小虎好像不想细说也就不便追问了。 第二章 五天后,叶勋和小虎、文度到了杭州知府衙门。杭州同知蒋毅舟已经带着府衙属下的主簿、千户、管事、衙役等数十人恭候多时了。叶勋报明身份后,蒋毅舟连忙带领大家行礼,“杭州同知蒋毅舟带领属下恭迎府台大人和通判大人。” 叶勋连忙摆手让他们免礼。接着蒋毅舟分别介绍了,其他几个人的职务和姓名。叶勋也把沈文度引荐给大家。叶勋被大家让到了上座。 蒋毅舟满面笑容恭敬地道,“接到上面旨意,我们马不停蹄地收拾出一套院落,就在府衙后面。叶大人您一会看看哪里不满意,尽管跟小的说,小的马上派人整修。” 叶勋正襟危坐在那里特别不自在,“麻烦您了。” “叶大人客气,这是小的份内的事。只是上面只让下官准备了一处院落,不知通判大人……” “我跟叶大人住一起就可以了。”文度直截了当地说。 “那就好。院子很宽敞,还是前后两进的院子。多少人都能住了。”正说着两个衙役端上来两个托盘,每个托盘里都整齐放在一身官服和一方官印。蒋毅舟示意他们摆到桌子上,然后弓腰面向叶勋“大人,这是您和通判大人的官服和官印。” 叶勋瞟了一眼托盘,对蒋毅舟点点头。“蒋大人,上任知府大人……” “您说杨大人?您找他?”蒋毅舟摇摇头,做出一副很伤心的样子说道,“已于半月前腰斩于闹市。可怜呀!” “啊?哦。我…只是想问交接工作的问题。”叶勋没想到会是这样,连忙说道。 “交接工作您找我就可以了。”蒋毅舟马上换了一副笑脸,“往来账目、案宗、杭州府衙所有人的官牒、名录等下官都派人准备好了,叶大人一路颠簸,还是先到后面休息一下,下官随后派人把东西给大人送过去。” “大家也都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叶勋下了“逐客令”。 “不忙。”蒋毅舟笑道,“下官引大人去后院安顿好了,再回去也不迟。” 小虎指挥这几个衙役搬行李,还有两个人端着托盘跟在叶勋一行人后面。蒋毅舟走着最前面弓着腰给他们引路。“大人,这边走。为了让大人方便,从我们府衙后面有一个小门,说可以直接进入内宅的。大人,这边请。” 叶勋被蒋毅舟引领着走过一个不起眼的小门。小门里面却别有洞天,是一个和府衙**肃穆完全不同的世界。大门前方是一方青砖照壁,上面雕刻着一副荷花图,雕刻技艺甚是精湛,每一个纹理都清晰可见。叶勋忍不住用手摸了一下。照壁下方摆放了一个硕大都青瓷鱼缸,水上飘着几朵或开或含苞待放的睡莲,养了几尾颜色鲜艳的锦鲤……往里走更是一步一景,景景别致。不说那雕栏玉砌、飞檐画栋的屋舍,单那一架小桥、一弯溪流、一座凉亭、一条石子小径、一方盆景、一处翠竹、一棵垂柳……无不在彰显设计者都用心。和北方大气磅礴的建筑不同,这个院子精巧又富有情致。叶勋不由感叹南方的园林文化自有它精妙之处…… 叶勋不知道如此高规格的配置是否有不妥,他望向沈文度。文度像说没看见一样,只是很认真地观赏景致。 叶勋只得自己开口,“这院子很是别致,可以看出蒋大人得确用了心了。但是不是过于奢华了?” 蒋毅舟连忙解释道“叶大人,放心住下就好,这也说上面的意思。下官直说了吧,望叶大人不要忌讳,这个院子还是上任知府杨大人留下的。下官只是带人稍稍修整了一下。” “噢?看这个院子的布置,这个杨大人还是个有些情趣的人。”叶勋把这处院子看了又看由衷赞道。 “唉,杨大人吟诗弄月、抚琴作画那可都是一把好手。真是可惜了!”蒋毅舟一副悲天悯人地样子说。 “那……杨大人所为何事,会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贪墨?依我看这方院子可不是一两个钱就可以建成的。”叶勋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 “这个不好说。但这个杨大人一向清高,据下官了解杨大人家里可是一方的鸿商富贾,不说富可敌国也是堆金积玉,怎会在乎这些小钱呢?”蒋毅舟摇头晃脑地说。 “有钱人家的公子?那何至于此呢?”叶勋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嘟囔道。 蒋毅舟眨了眨那双灵活的小眼睛道,“这个下官不太清楚,但是杨大人为人太过清高,他不太懂官场上的规则,或是根本不屑去了解,这也许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吧。” 叶勋似懂非懂,正想继续追问下去,几个人已经走到了正厅。蒋毅舟请叶勋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大家一坐定立刻有两个很标致的小丫鬟奉上茶点。两个小丫鬟身着一样的翠衣纱裙,妆容精致,眉眼很有几分风情。她们给叶勋等人,轻轻一拜,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各位老爷,请慢用。” 叶勋等两位丫鬟下去了才迫不及待地问,“蒋大人,这也是应有的配置?” 蒋大人摆手笑道,“这几名丫鬟是下官从自己府上挑选过来的。叶大人初来乍到,家眷还没接过来,日常起居怎么能没有人伺候?大人可以先用着,如果不满意下官再为大人另寻得力的。” “不用了!谢谢蒋大人的好意。”叶勋很干脆的拒绝了,“我本是行武出身,没有那么讲究,身边也不需要人伺候。蒋大人还是把人带回去吧。” 见叶勋态度很坚决,蒋毅舟稍作犹豫才弓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下官这就把人带回去。叶大人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下官一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叶勋点头笑道,“蒋大人有心了。嗯……时候不早了,我…就不留大家了。” “大人!”蒋毅舟凑上前喜眉笑眼地道,“我们几个凑了点分子,给大人接风,就在不远的‘风月楼’。那里的西湖醋鱼、卤鸭、东坡肉、叫花鸡…远近闻名,做得都很是地道。请大人移步去品鉴一下。” 几个菜名听得叶勋三人垂涎欲滴,叶勋咽了下口水道,“不了,谢谢各位大人的好意。我们……进府衙前,刚吃过了,不饿。” “可是,菜都已经点好了,这……”蒋毅舟眼神看向文度和小虎,向他们寻求帮助。 文度和小虎连忙低头躲过他的眼神。 “那就劳烦蒋大人带着这几位大人去享用吧。我们三人是无论如何都吃不下了。大家这些日子为了迎接我们也是辛苦了。一会儿一定要吃好喝好。”说着,叶勋站起来,摆出一副要送客的架势。 蒋毅舟无奈只得起身告辞,“那,下官就告辞了,大人好好休息。”几个人向叶勋拜别。 叶勋一一点头还礼,“小虎,好好送几位大人。” 第三章 小虎从外面回来,只见叶勋双手托腮望着装着官服地托盘愣愣地发呆,文度也坐在旁边一声不吭。“你们?这是怎么了?”小虎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问道。 叶勋抬起头,“他们都走了吧?前后门都插上了吗?” “都关上了。这帮人的确挺麻烦的。瞧瞧这点头哈腰的真不是一般人能受的罪。”小虎摇头道。 叶勋颇为嫌弃的瞥了小虎一眼,又望向文度,“文度,你看皇上给我找的这活儿,像不像龙潭虎穴?” 文度略一思忖答道,“龙潭虎穴倒不至于。我们才刚来,有些事情需要慢慢了解。大人莫不是被蒋同知说杨大人的话吓到了?” “我会害怕?哼。”叶勋不屑地笑笑。“我只是从杨大人的身上看到当朝官场的一个弊病,不光是文官,武官里也不乏这个现象。”叶勋突然有些动情地说道,“这让我想起我大哥。” “叶大人您不是家里的独子吗?怎会还有一个大哥?”文度疑惑道。 “他是我们一个街坊,跟我一起长大的。是我特别……佩服的一个人。他很有才华,从小就有远大志向,誓要匡正道、扶社稷。他很早就考取了功名,也入了仕途。论理说他会是一个济世能臣。但……”叶勋有些伤感地道,“就是因为他太有气节,宁折不弯。不屑与那些圆滑的官员为伍,所以才会受到了排挤。使得他空有一腔报国之心,却在官场屡屡受挫,很是不得志!他其实就是一心只想着干好他的差事,实现他的抱负,但是却让自己落得如此境地。我虽对杨大人的事不知全貌,但感觉这个杨大人或许也跟我大哥似的,在官场上不合时宜吧。” “叶大人,您也是像大哥那样的人吗?”文度突然问道。 叶勋抬头看他,认真地想了片刻,才很郑重地摇摇头,“我想成为他那样的人。但我不是,我也做不到。他可以不为名利,粗布麻衣,背着体弱的母亲去上任,和母亲吃住在水坝上,让年迈的母亲风餐露宿……我做不到!我自己死不足惜,但我不会让我父亲跟我受苦。也许有一天,我无牵无挂了,我也会跟他一样。” 文度看到叶勋眼里有泪光闪动,便道:“叶大人这位大哥着实难得,他的行径也却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如果他能成为当朝股肱之臣,定能整饬吏治,今日官场就不至于到此地步了。” “但我们的圣上就是不重用他,还任由那些毫不作为的官吏欺辱他。我曾多次向皇上呈情、举荐,都被皇上给按下了。皇上只是说弹劾他的折子都有一人高了,他还得多历练。”叶勋抱怨道。 “敢问大人这位大哥尊姓大名?”文度问。 “他叫杜谦——杜子义。”叶勋一字一顿道。 沈文度点点头,“这个子义兄和大人您都是属下敬服的人。我会记住他的名字。” 看到文度认真的样子,叶勋有些无奈,“文度,我大哥的确应该让你敬服,但是我吧……你不太了解我。” 沈文度有些困惑地看了看一旁撇着嘴的小虎,又很真诚地面向叶勋道,“大人,属下仰慕横刀立马、驰骋沙场的叶将军。如今您卸下戎装,就刚才您拒绝下面官员宴请和变相贿赂的做派一样令在下佩服。” 叶勋忍不住掩嘴笑道,“文度,你别这样行吗?你老这样恭维我,我总得端着,太累了!以后咱们天天在一起,你早晚都知道我是什么人,我就不装了。你看小虎什么时候夸过我,每天不损我两句都难受。” 见沈文度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叶勋拍拍他的肩膀笑笑说,“这样,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叶勋——叶天宇。从小没见过自己母亲,也没兄弟姐妹,只有一个父亲。我父亲就是前刑部侍郎叶时清。我从小顽劣至极,经常出去打架惹事,因为没有亲兄弟帮衬,开始多数是被人打。但我不服输,打死都不带求饶的,很快就能打赢整条街。那时我父亲天天不是带我去瞧伤,就是带被我打伤的人去治病。后来,大一点了开始读书、习武了。父亲请了当时在翰林院,现在位列礼部左侍郎的吕衡教我读书、写字。请了号称‘季家拳’传人,如今在京城做一个名不见经传小武官的季云海,教我习武。那些年每天最畅快的事就是看着他们被我气得鼻孔生烟。他们大概现在都不太想承认我是他们的学生。” “大人,您这一身功夫都是跟季云海师傅学的?”沈文度好奇问道。 叶勋忍不住捂着笑道,“什么呀?我十三岁那年我师傅就不是我的对手了。我天天把他快气疯了。现在想想他那会真的好可怜。我的这身功夫全是实战打出来的。有时候,也会遇到高手,打输了,我就会回去琢磨,想想用什么方法可破他。我也许只有这方面有点天赋。” “大人,论理说你学习的是‘季家拳’,应该是拳法呀?可为什么您名声在外的却是剑术呢?”文度不解地问。 叶勋摇头笑笑,“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名不副实的。虽然叫‘季家拳’,但里面不但有剑术还有刀法。我刚开始练时觉得大多都是些花架子,耍起来很好看,但实战用处不大。后来用熟了发现不尽然。加上我又稍作改动,现在看来还是很具杀伤力的。有句话叫做‘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像我师傅,他就只会耍个花架子。”叶勋不无嘲讽地笑笑,又接着说,“后来,我依然死性不改,整个京城都快被我打遍了。我父亲想了很多办法,不知打折了多少棍子,可就是没有用。我那时可真是威名远镇呀!人家还送了一个外号,叫什么来着?” 小虎连忙说,“京都小霸王!” 沈文度低头笑笑,“其实这没什么的,谁年轻时没有点荒唐行径呀!” 叶勋叹了一口气道,“我也觉得没什么。那段时间我恣意任性、纵横江湖,反而是我这一辈子最快乐幸福的时光。我从十五六岁开始跟了皇上,从他还是皇孙,后来做了太子,一直到他登基做了皇上。跟皇上的日子就不细说了。我觉得……挺好的,我也学了很多东西。但是,我的亲戚朋友不这样认为。你知道吗?以前在京城我们家有很多亲戚,姑姑、伯父、叔叔、堂兄弟姐妹,甚至还有上辈的叔公,是个大家族。他们都认为我是恶名昭彰,将来是要闯出灭族大祸的人,怕受我牵连,所以都纷纷与我家断了关系远远地搬走了。有的甚至…想把姓都改了?后来,我父亲这一支被单独从族谱上分了出来。”叶勋苦笑一下,“他们……是不是有点过分谨慎了?唉!即使这样,我父亲始终没有放弃我。后来,我去军队呆了几年,这期间还被父亲扣住,考中了进士。从部队回京后,皇上还是想让我继续跟在他身边,但我父亲却执意让我做个文官,我拧不过他,就跟皇上请求去了兵部。没过多长时间,我父亲突然病了。我那个为我担惊受怕,操碎了心的父亲竟然患了间接性疯癫症!我很心疼他。我们家的重担迫不得已、猝不及防就压到了我身上。我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改变的吧。以前我对金钱没概念,后来因此也过了一段捉襟见肘,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你说我能不变吗?我再也不敢跟人打架了,因为没有钱给人看病。开始当家才知道,父亲以前有多辛苦,我都不知道我父亲当时是怎么维持的这个家?” “没想到,令尊大人得了这个病。叶大人您这还……真是挺坎坷的。”沈文度深表同情道。 “这还都不是重点!因为我明天会让小虎回京把家人都接过来,所以现在我必须讲清楚。就是……我心疼父亲,为了我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现在这样了,也没个贴心人照顾,就打算给他——续个弦……”叶勋一副后悔不迭的样子,叹了口气,有些说不下去了。 小虎见此情景,接着说,“没想到娶回来的这位夫人,天天滋事找茬,我们少爷天天被她折磨。” 沈文度困惑不解看着两个人,“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小虎他说的不清楚,就是我,曾经号称‘京都小霸王’,上战场杀敌眼都不眨的‘明威大将军’,被一个泼妇治得死死的,甚至一点脾气都没有了。”见文度还是一脸茫然,叶勋咬了咬嘴唇,心一横说道,“她经常故意找茬惩罚我。打板子、挨鞭子这些对我来说都是家常便饭。我小时候顽劣,都没有像现在这么频繁的受罚。我在这个家里没有一点尊严,连下人都不如!” 沈文度不敢相信地望着他,“这……怎么可能?您可是一个功夫了得的大男人,怎会被一个小妇人制住?” “是不是很难以置信?我自己都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叶勋有些欲哭无泪道,“我知道你肯定会说你为什么不反抗?我刚开始肯定也是不甘于受辱的,但是这个女人不知给我父亲下了什么迷魂药,我父亲特别听她的。我只要对那个女人稍做反抗,我父亲就寻死觅活得逼我,甚至以死相逼!你说我能怎么办?有一次,我只是失手打碎了个杯子,她就要惩戒我。这个家哪样东西不是用我的俸禄买的?就算一个下人打碎一个杯子也不至于吧?我气不过跟她理论起来。我父亲来了,竟然气得要撞柱自尽。我抱着父亲的腿求了他半天,又求了那个女人,他才肯作罢。那一次本来挨二十下板子就过去了,结果我挨了五十下才肯作罢。唉~”叶勋深深出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后来,我也想通了,只要我父亲健健康康、高高兴兴的,随她便吧。她又打不死我。” 文度半张着嘴怔了半天,“为什么呀?”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可能是我前世欠下的孽缘吧?老天派她来讨债的?要不,就是那个女人心理变态!”叶勋无奈地说。 “还有更绝的呢!”小虎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道,“最让我们受不了的是少爷的‘花式讨饶’,哈哈……”小虎捧着肚子笑起来,叶勋向他投了冰冷凶狠的眼神,小虎立刻止住了笑。 “什么叫‘花式讨饶法’?”文度饶有兴趣地问。 叶勋难为情地捂着脸,有些羞于启齿,“这……” 小虎斜眼看看他说道,“还是我说吧。文度,你不是经常夸赞少爷铮铮铁骨,流血不流泪吗?那你能想象的到他被夫人惩戒时会讨饶吗?‘夫人我错了!下次不敢了!饶了勋儿这一次吧……”小虎用夸张地语气学着叶勋说话。 叶勋听不下去了,脸都涨红了。“闭嘴!我……什么时候像你那样了?你懂什么?我是不想和她纠缠太长时间。她一个女人一点分寸都没有,没轻没重,没完没了的。我总不能战场上没战死,再被她打死了吧?我发现,我只要说了软话,她很快就放过我了。所以,我只是识时务,不想阴沟里翻船而已。” 小虎吐了吐舌头,不敢跟他争辩。 叶勋见文度还是怔怔的,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苦笑道,“反正……你就有个思想准备就行。是不是对我特别失望啊?这个让你崇拜的人原来……这么窝囊。” 文度慢慢地摇摇头,郑重其事又真诚地说,“不!如果真的是这样,您能为了自己的父亲忍常人不能忍,是至诚至孝之人,是在下心里的真英雄也!” 叶勋竟然被他说也快掉眼泪了,他把眼泪生生咽下去,对文度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什么英雄?你别在背后笑话我就好。我连我最不堪的秘密都分享给你了。以后我们真的是好兄弟了。”说着,头向文度伸出了手。文度握住他的手,使劲点点头。 小虎也凑过来,握住两人的手。“少爷,我其实一直觉得你特别不容易,很心疼你。平时取笑你并不是真心的。” 叶勋拍了拍小虎的肩膀表示他了解。但叶勋马上意识到三个男人这样很别扭,便飞快地把手抽出来,“好了,咱们言归正传。小虎,明天你就出发去接老爷、夫人。” 小虎点点头说,“好的。把桃儿也接过来吗?” “都接来吧。咱家本来人就不多,就剩我乳娘和柱子了。我乳娘身体不好,经不得路上颠簸。她又干不了重活,把柱子也留下吧,让他在家看家还能照顾乳娘。对了,回去一定别弄太大动静,千万别让林公子知道我在这里。” 小虎又连连点头,“少爷放心吧。” 沉默了片刻,叶勋又望向文度问,“文度,你说身为知府,它的职责是什么呢?咱们有时间一块研究一下这个知府应该做什么?怎么做?” 文度思忖一下道,“知府,顾名思义就是掌一府之政令,总领属辖各县。其职责为宣国之政令、治理百姓、审决讼案、稽察考核属吏、征收税款等。” 叶勋肚子“咕咕”作响,“文度,这个我们可以稍后研究。现在问题是我肚子饿了,咱们在这干聊了半天也填不饱肚子呀!小虎,麻烦你去看看厨房里有没有吃的,给我们弄点来呗。” “你还知道饿呀?你不是不饿吗?”小虎奚落他道,“告诉你哈什么西湖醋鱼、叫花鸡的,我可不会做。我只会煮汤水面。不跟他们下馆子倒也罢了,你把那两位姑娘赶走干吗?要不也不至于连做饭的人也没有!” “你看刚才那两姑娘像是能给咱们做饭吃的人吗?”叶勋带着讨好的表情说,“小虎最好了,小虎做什么我都吃。” 文度错愕地看着两个人…… 另一边蒋毅舟正和千户陈顺、陈吉,主簿刘铭爵等几人吃得满嘴流油。陈顺跟蒋毅舟碰了一下杯说,“蒋大人,再喝一个。不能辜负了美酒佳肴呀!”说着,两人碰了下杯,陈顺轻抿了一口酒问道,“蒋大人,咱们这个新知府可真年轻呀!您知道他什么来路吗?是王爷这边的,还是首府这边的?” 蒋毅舟摇摇头,“这个还真不是特别清楚。还有那个通判,背景都很神秘。” “我听说叶大人是天官王佑安的门生。会不会是他的人?”主簿刘锡爵说。 “一次会试下来,主考官会成为几百考生的座主,有些大臣有上千门生,这个不做数的。”蒋毅舟说。 “依我看他就是一个心无城府的武将,不足为惧。官场上只能算一个生瓜蛋子,说不定还不及杨磊活得久。”千户陈吉说。 “咱们只是个听上面吩咐的小喽啰,尽管吃肉喝酒,再大的雷砸下来也砸不到咱们。”陈顺说。 “对对,顶雷的这不上面给我们派下来了!哈哈……喝酒!喝酒!”刘锡爵笑着附和道。 第四章 叶勋有个习惯每天早上起床都会练一会儿剑,然后再去洗漱。 清晨,太阳初露锋芒,看上去温暖却不刺目。晨露未干,空气中夹杂着潮湿和清冷的气息,感觉很舒服。叶勋站在院中央,宝剑背在身后,他深吸一口气,一把剑便如游龙出鞘,在空中翻飞、嘶鸣。剑锋之快根本看不到剑影,只见寒光闪闪,剑鸣嘶吼…… 一套剑耍下来,叶勋额上微微冒汗,感觉通体舒畅,却听得身后传来文度的拍手声,“好剑!好剑!” 叶勋尴尬笑笑“你能说完整了吗?” 文度有些摸不着头脑,“大人,好剑?” 叶勋低头无奈笑笑。 文度突然领会到了叶勋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大人,属下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您的剑法实在精妙!有诗云:‘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非杜少陵这几句诗无法表达您这出神入化剑法。” 叶勋莞尔一笑,“少拍马屁!” 叶勋和文度研究了工作计划,又看了半天公文有些累了。文度提议去街上体察一下民情,叶勋欣然应允。两个人一身便衣走在杭州城的大街上。杭州不愧是一座历史名城,不但气候温润宜人,风景也如画上一般美轮美奂。沉静如碧的湖面上几叶精致的小舟,一座别致的白石桥横架于湖面,湖边垂柳依依,游人如织。不远处的楼阁小谢,高矮参差,层层叠叠,红墙绿瓦,雕栏挑檐,相映成趣。这如诗的意境,让人很难分清身处在人间还是仙境…… 他们又来到一条商家林立的街道。这条街道拥拥攘攘的俨如一个集市。街道两边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大到家私古董,小到针头线脑,应有尽有。街道上人来人往,四处飘香,各种叫卖声不绝于缕…… 叶勋注意到行人大都衣着绫罗华服,很是讲究。见此情此景,叶勋不由感叹,“都说江南多富庶,果然名不虚传呀!” 文度也忍不住拽起诗来,“这里真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叶勋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笑,不无地讥讽道,“沈先生,出口成章,真是好学问呀!” 文度也不甘示弱地还击道,“叶大人,这是羡慕在下?‘腹有诗书气自华’这是羡慕不来的。” 叶勋看了看他,知道他有一天会变得跟小虎一样油嘴滑舌,但没想到变得这么快。“笑话!一身酸腐气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文度只是笑笑,没做理会。他和叶勋翻看着小摊上的商品,文度对叶勋说“大人,浙江每年税收在全国都名列前茅,这些小贩商家都有一份功劳的。” “别说,你一个锦衣卫的观政知道的还不少呢?” “关心朝政,心系天下,是我们读书人的职责所在。大人,您知道在杭州您最应该考察哪个行业吗?它可是这些商家中的税收大户?” 叶勋想了想说,“酒楼茶社?” 文度摇摇头,“这个行业在杭州非常的繁荣昌盛,可以说门庭若市,火爆至极。连咱们先祖也都在江南督建了十四搂大力发展这个行业。” 叶勋还是一头雾水,“丝绸布艺?” “我说的是商家行业,不是产业。嗯……”文度做了个娇羞的动作,“桃叶团扇,掩面回眸,琵琶弦上说相思……” “青楼?!文度你学坏了!淫诗浪词张口就来啊?真是有辱斯文!难怪不得皇上重用!”叶勋白了他一眼假嗔道。 “大人,您误会了。您知道这个行业每年要向国家纳多少税银吗?您在杭州的政绩考核还得靠她们呢?”文度连忙解释道。 “你的意思她们如果生意不好,我还得帮她们拉客去呗?告诉你谁爱考察谁去!我们家家教甚严,只要踏进那种地方立刻打断腿。” “大人,真是凛然正气呀!”文度竖起大拇指,假意恭维他道。 叶勋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静止在那里。“文度,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文度使劲吸了吸鼻子,“没有啊?什么味道?饭馆里飘出的饭菜香?您是不是饿了?” “不是。从踏入杭州的地界我就总是闻到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芳香。说不出是什么香味,特别好闻。现在越来越清晰了。”叶勋开始吸着鼻子到处寻找,“这香味的来源就在附近……” “什么香味?我怎么没闻到?”文度有点被叶勋搞糊涂了。“大人,咱们还是干点正事吧?” 叶勋拉着文度在人群中穿梭,突然叶勋不动了,怔怔的盯着前方。一个人与他擦肩而过,叶勋可以确定那香味就是从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他连忙扭过头来,一个美丽的面孔在他面前快速划过。他转过身,拉着文度慢慢地跟在那人身后…… 文度一脸茫然,“干吗?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是她!是她!”叶勋像中了邪。 “是谁?是谁?”文度原地站住问他。 叶勋拽他没拽动,只得停下来跟他说,“那个香味就是从那位姑娘身上散发出来的。快,我们跟着她。” 文度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姑娘,有些莫名其妙,“大人,我真没想到您是这种人?您看上人家就明说,什么香味?我怎么没闻到?” “真的,文度。我没骗你。我连人家姑娘的脸都没看清,怎么我就看上人家了?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就是因为我能闻到,你闻不到我才觉得更神奇。”叶勋一脸真诚地说。 文度半信半疑,“真的有这么神奇的事儿?要不咱们快走两步看看那姑娘长什么样?” “不太好吧?”叶勋有点不好意思。 “你跟在人家身后就好了?”说着,文度扯着叶勋衣襟加快步伐,超越了那个姑娘,然后他们故意装着有事停下,看着那姑娘从他们面前经过。叶勋心跳加剧,整个身体都在战栗,他看到那个姑娘笑靥如花的和身边丫鬟模样的人说笑着,是那么美好,似乎周身散发着温暖的光环。人走远了,叶勋还在那发呆…… 文度一个人嘟囔着,“是挺好看的,但也没有美到惊为天人的地步。穿衣做派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他看了一眼失神的叶勋,“有那么夸张吗?” “我想,我的姻缘到了。”叶勋嘴角上翘笑道。 “啊?你的姻缘?这有点草率了吧?”文度见叶勋扭头走了,连忙追上去,“怎么?不跟着她了?” “我们两个大男人跟着人家姑娘合适吗?”叶勋眼中闪动笑意道,“我相信,我们有缘分还会再相见的。” “你才知道不合适呀?”文度跟了叶勋一会儿,抬头看前面有一个茶社便说,“大人,我口渴了,咱们去茶社喝点茶歇一下吧?” 叶勋看了看茶社大气华丽的门脸有些犹豫,“在这喝茶一定不便宜。你能坚持一会吗?咱们再往前逛逛就回家喝。” 文度很无奈,他的这位主家真是抠门到家了,喝茶能有几个钱?他斜睨着叶勋慷慨地说,“我请!” 一听文度请客,叶勋便很爽快地进去了。 茶馆的小二很热情地迎接他俩,两个人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下。文度问小二,“贵店有什么好茶,给我们介绍一下。” 小二满面笑容堆笑地说,“听两位客官口音是外地来的贵客。本店茶叶虽应有尽有,但二位贵客初来杭州,当然应该先尝一下我们当地的西湖龙井了?” “那就来一壶龙井,挑好的上!”文度很干脆地说。 “好咧,客官稍等。一壶上好的龙井~~”小二拖长声音道。 叶勋有些崇拜地望着文度笑道,“大爷,出手阔绰!真豪气呀!” “大人吃茶都得我请,就不惭愧吗?”文度望着他问道。 “为什么要惭愧?是我说口渴要进来喝茶的吗?是我逼你请的吗?是我要点这么好的茶吗?我本粗陋,喝白水和好茶都是一个味,不像你那么讲究。再说,你就一个人,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像我这点俸禄得养一大家子人。”叶勋笑道。 这时,小二端茶上来了,“两位客官慢用。” 文度先给叶勋倒了一杯,“大人请喝茶。话说,小虎回京城了,也没人给我们做饭。偌大的院子只有咱们俩,要不今天的饭也在外面解决吧?” 叶勋吓了一跳,连连摇头,“不行!你请喝了茶,就想让我请吃饭?想都别想!我可没钱!咱俩回去蒸点米吃就得了。两个大男人一凑合就过去了。” “你会蒸米?”文度问。 叶勋摇摇头,“不会。你也不会?” 文度使劲点点头。 叶勋想了想说,“要不,咱们就买几个馒头回去吃。” 文度无奈地笑笑,“大人,您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何至于窘迫至此?” 叶勋轻叹一声,“文度,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你能体会到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滋味吗?我真是怕了。我永远也忘不了父亲跟着我挨饿时的情景。我发誓就算自己不吃不喝,也会让我父亲好吃好喝,安度晚年。” 文度点点头,“大人是个好儿子呀!”他突然想到了刚才路上的情景便问,“论理说,大人这个年纪孩子都应该有了,为何至今没有娶亲呢?”文度觉得叶勋刚才怪异的举动也许是因为单身太久的缘故。 叶勋眨眨眼睛,不明白文度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便如实回答道,“婚姻大事不都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我家这种情况也没人给我张罗。另外,不知你在京城听说过吗?反正坊间已经传遍了,就是皇上要给我赐婚。” “没有。我来京不过一两年,又不怎么外出。不知皇上给您和哪位官家小姐赐婚?” 叶勋面露难色,“都说是皇上最喜欢的婧琳公主。” “啊?大人以后就是驸马爷了?这段婚姻可为金玉良缘!真不得了!”文度又惊又喜。 “什么金玉良缘?皇上是跟我提过一嘴,但后来就没信了。他们都说是不舍得婧琳公主,想在他身边多留几年。弄得跟真的似的,京城都没有媒婆给我提亲,都把我儿子给耽误了。” 文度低头笑笑,“大人既是皇上内定驸马的人选,谁敢给您提亲。您就再等等吧。” “可问题是……我不想,也不能娶公主!” 文度很是惊讶,“为什么呀?这可是别人求也求不到的福气呀?” “说实话,我还真不稀罕什么驸马。我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就想像大多数人一样和自己未来的夫人同甘共苦、共度一生。她对我知冷知热,我也会好好爱她疼她。可是娶了公主就不一样了……”叶勋摇摇头,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哈哈…有什么不一样?我觉得最大的不一样就是,娶了公主您就不用吃苦了,从此过上无忧无虑,吃香的喝辣的生活。”文度打趣道。 “那我不成吃软饭的了?我叶勋铮铮男儿才不靠女人呢!家里有个公主得天天供着,规矩大了去了,还像个家样吗?我们家的祖宗已经够多了。我不能让自己永远也翻不了身吧?再说,婧琳从小就跟在我屁股后面,我一直把他当成妹妹。我们俩怎么可能呀?反正我不同意!我要找一个……有感觉的。”说着,叶勋嘴角弯动,勾出一丝笑意。 “有感觉的?刚才那姑娘?您了解人家吗?说不定她早已许配人家了。” “所以,之后就要靠我们的缘分了。” “还有,您如果真无意娶公主,可得早早跟皇上说呀!别打乱了皇上的筹划,给自己遭致祸端。” “这事皇上根本没有明说。我怎么去说?我能直接找皇上说我不想娶公主吗?皇上不得气疯了,娶公主?你也配?不要自作多情、白日做梦了!回家照照镜子去吧!再说,自古公主不愁嫁。婧琳是公主,又深受皇上宠爱,怎会觅不到一个合适的夫君呢?” “大人虽说的不无道理,但我认为您最好还是找机会暗示一下皇上。毕竟天威不可测呀!” 叶勋点点头,又转念问文度道,“你也不小了,定下亲事了吗?” “前两年家里给我找了个说是门当户对的姑娘,整天催着我回去把亲事办了。就像大人说的,我也不想拿我一生的幸福做赌注,连面都没见过怎么白头到老呢?我给推了。我不在乎什么门第、出身,就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文度有些害羞地抿嘴笑笑。 “可心的?谈何容易?” “是不容易。那我也不会像大人一样满大街地追人家姑娘。” “文度!你是不是打算拿这事取笑我一天啊?我……可不是什么登徒之辈。不单你不信,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那香味那么清晰真切,让我不得不相信世上有缘分一事。唉,真的是太神奇了……”叶勋正说着,却发现文度抬头看向一处发呆。“看什么呢?听我说话呢吗?” “我想,我的姻缘也来了。”文度喃喃地说。 叶勋也朝文度看的方向望去。只见对面二楼,一个一袭白纱裙的美丽女子正扶栏远眺。女子长发披肩,未施粉黛。杏眼粉腮、微微蹙眉,似有说不出的踌躇、感伤,让我见犹怜。一阵风吹过,撩起她的乌发和飘飘衣袂,宛如仙女下凡般…… 叶勋也不由赞叹,“哇,真的好美呀!” “人道,自古江南多灵秀,果然不假。想必只有这人杰地灵的地方才会生出这等姿容出众的佳人吧?”文度有些激动地说。 那位女子好像感觉到有人看她,低头对叶勋和文度微笑点了一下头,便翩然转身退回屋里。叶勋也向她点头还礼。 文度似乎有些意犹未尽,“怎么走了?” 叶勋看了看对面的门头“‘望春阁’?文度,看来你的姻缘还未到,这女子应该不是良配。” 文度也看到了那块招牌,脸上不禁掠过一丝失望,但仍嘴硬道,“我说过我不在乎出身的。古往今来,这种风月场所也不乏刚烈脱尘的奇女子。” 叶勋嗤之以鼻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虚伪。我就不信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她娶回家?那些风流才子骗骗人家感情倒是有的,真正娶回家得又有几个?谁愿意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放弃自己的前途,还要被逐出族谱?” 文度没有了刚才的豪气,蔫蔫地说,“大人喝好了吗?喝好了咱们就回去吧?明天您的几个顶头上司布政使、按察使和巡抚要召见您。咱们回去好好看看各县数据,以便明天应答。” “我认为那些数据看不看两可,我也不知道数据的来源和真实性。有时间得下去亲自去查问。” “那是以后的事儿了。您一点不看,总不能明天一问三不知吧。您刚上任要给上司留个好印象。” “行吧。我们再去前面的商家问问他们的经营情况再回去。” “那走吧。”文度站起来要往外走。 叶勋望着那壶龙井有些踌躇,“这茶真的挺好喝的。我觉得还可以再冲泡几次,要不咱们……” 文度窘得不行,连忙拉他胳膊往外走,“快别在这丢人了!赶紧走!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自古没听说过茶水还有打包的!”临走时,文度又回头看了看,“望春阁”那几个字…… 第五章 抚台大人官邸的厅堂里,三位身穿官服的大人正端坐在椅子上讨论着什么。坐在左首的是巡抚吴忠合,右首是布政司郑源礼,下首左面坐的是按察使王明,右边的座位空着。 按察使王明呷了一口茶,把茶碗放回檀木小几上道,“这个新任知府让咱们仨等他,有点不合适吧?” 布政使郑源礼道,“王大人,您有所不知呀。我和吴大人特意让新知府晚来半个时辰,咱们三个可以在见他之前碰个头,彼此心里有个数。” 王明‘噗嗤’一笑摇头道,“两位大人过于谨慎了吧?我听说还是一个毛头后生,我就不信他还能在杭州翻起什么浪来?成不了大气候的!” 巡抚吴大人沉声道,“蒋毅舟他们来报,这个新知府没有接受他们的宴请和馈赠。来的时候只带了简单的行李,很是寒酸。这一两日他除了在府上看账目、公文,就是带着那个跟他一起来的通判四处体察民情。” 王明不以为然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郑源礼连连摇头,“王大人,咱们不能太掉以轻心了。咱们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背景呢?” “他能有什么背景?派去调查的人不是说没查出他有什么后台吗?他要识时务那最好,最坏就是像杨磊那样油盐不进,那样咱们也不是没办法。”王明心直口快地说。 郑源礼瞅了他一眼,望向吴忠合道,“没有查出他的背景也许是因为调查的方向不对,他不是王爷、首府或是某位大人的人,但他很可能是皇上的人。” “啊?”两人皆惊。 吴大人连忙问,“郑大人可有真实凭证?” 郑源礼摇摇头,“只是怀疑。听说在皇上登基的前后有一个少年一直跟在皇上左右,深得皇上信任。不知会不会是咱们这位叶大人?听说叶大人前几年也做过皇上的侍卫。” 王明松了一口气,“郑大人,您这可有点捕风捉影了。纯粹自己吓自己!就算他是皇上的人,问题是咱们做的那事无隙可查,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查出什么?” 吴忠合说:“咱们还是谨慎一点好。” 郑源礼点点头,“吴大人说的对,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就做最坏的打算,如果他是皇上的人,我们猜想一下皇上的意图。一是皇上得到了什么消息,派他来查。”王明刚要说什么被他挥手打断。“就算有这个可能,皇上肯定也没有什么确实的证据,也许只是怀疑。派他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子,料想也查不出什么。但我们依然要小心提防、应对。另外就是,有可能皇上派他来就是让他积一点政绩,回朝后方便给他派个好的差事,和老臣们也有个交代。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也全力支持。反正以后咱们就见机行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吴忠合面露踌躇之色道,“两位大人,咱们都入仕都不短了,官场沉浮几十年,什么事没经历过?如今也做到了这个位置,我们是不是应该适时的…收手了?也为咱们孩子的前程考虑一下。” 吴忠合这些话让两个人颇感意外,郑源礼有些忧虑地问,“吴大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时候放手不是反而露出马脚了吗?咱们此举虽与国法不容却不劳民、不伤国本,还会使一方经济繁荣,官吏更全身心造福一方,此举应是为官之大义也。我们是没有退路的,吴大人担心贵公子前程会受牵连,就更应该跟我们同心协力,一起应对。”见吴忠合神情黯然,他又爽声安慰道,“要我说,吴大人您还是过虑了。这事不会露,永远都不会。我们踏踏实实再做几年官就辞官,回乡带孙子去。” 王明也帮腔,“吴大人,您真是……一个还没见面的小子就不把您吓成这样?是不是官做得越大胆子越小呀?”说着竟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叶勋站在书房正中间,文度帮他整理官服,整好后上下打量着他。叶勋笑笑,“你是不是想说,没想到这一身官服穿着我身上更显得我威武不凡、气宇轩昂呀?” 文度低头一笑,“你自我感觉太良好了吧?我只是不太习惯你穿官服的样子。对了,一会儿你这一身不方便骑马,你就坐轿子,我已经通知前面的衙役准备好了。我穿便服骑马跟着你,今天就作你的随从。” 叶勋发现文度在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已经不再对自己一口一个大人、您的称呼了,也不在自称为属下了,这样反而让他感觉更亲近了。他点点头,“有你在我身边,我就踏实多了。不过,文度!我不太习惯坐轿子。” “有什么不习惯的?你坐在里面不就行了?” “我是不习惯我坐在里面被别人抬着走。” 显然这个答案让文度有些意外,“您现在是府台大老爷,出入乘轿是朝廷标准配置。您平时不想乘也没关系,但今天必须坐。” “为什么?” “你还想不想微服私访了?今天你要去见上司长官必须得穿官服,但咱们不想闹太大动静,所以今天不用仪仗就用一顶小轿把你抬去。” 叶勋像是似懂非懂,但依然点头道,“好好,都听你的。” 叶勋坐在轿子里,掀开轿帘欲跟文度说什么,被文度冷脸拦着。文度走近他身边低声道,“知府大人要有他的威仪,别探头探脑的,有失身份!” 叶勋连忙把头缩回去,安静地坐在轿子里。 文度上了马,喊了一声“起轿!” 走了好半天,叶勋终于又忍不住撩起轿帘看文度,“到哪儿了?”文度皱起眉头看着他。叶勋连忙伸出一根手指,“我就说一句!我又闻到那个香味了,而且我们好像就是冲着那味道去的,越来越近……”叶勋还要说,但见文度眼神四面扫了一下,又冲他挤眼睛,知道文度是在提醒他,在大街上注意影响。叶勋只得放下轿帘。 轿子终于停下了,叶勋却没了动静。衙役站在旁边道,“大人,到了。”说着,上前掀起轿帘。 轿帘掀开,叶勋正派头十足地端坐在里面,他不紧不慢地轻撩官服前摆,扶着衙役伸出的手,踱着方步慢慢地走下轿…… 文度先是一惊,后又忍不住想笑。他伸出手躬身站在旁边,“大人,里面请。” 叶勋冲他飞了一个眼,怎样?有大人的威仪不? 文度没做反应,而是对那四个抬轿的衙役说,“你们先回去吧!” 其中一个衙役问:“我们什么时候来接大人?还是在这里等着?” 没等文度回答,叶勋抢先说,“不用,你们回衙门吧。我不用接。”最后还不忘对他们补充一句,“兄弟们,这一路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 几个衙役先有是一愣,后受宠若惊地说,“小的们遵命!谢谢大人关心。” 一直冷着脸,装得煞有介事的文度终于没绷住笑了,“你要装能不能装到底?还兄弟?你以为你是梁山好汉呀?” 叶勋没理会他说的话,见轿夫都走远,连忙去拉文度的袖子,“这是巡抚的府邸吧?文度,你知道吗?那位姑娘就在这个府邸里。”说着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文度怔了一怔,有些无奈地说,“都什么时候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赶紧进去让门房帮我们通传一下……” “文度,我说的是真的。不信咱们打赌。” “真的?真有这么邪门的事?” 两个人正说着,大门口走出一个管家打扮模样的人,见到叶勋两人,慌忙快走两步,满脸堆笑地给叶勋行礼,“小的,拜见叶大人。” 叶勋和文度对视了一下,叶勋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四品云雁补子,明白了来人为什么一下子知道自己是谁。他连忙说:“免礼。” 来人一看就是一个干练的人,一边躬身将二人往里面引,一边不忘跟叶勋介绍,“大人,这边请。小的是巡抚吴大人家的管家。我们吴大人和郑大人、王大人已经在正堂等候大人您了。我家老爷看时间差不多了,特派小的出来迎接大人……” 叶勋两人被管家引到正厅门口,三个人都停下。管家低首对屋里禀告,“老爷,叶大人到了!” “快请!” 叶勋被引进屋,只见三位大人竟站起来迎接他。叶勋连忙整了整官服行见面大礼道,“杭州知府叶勋叶天宇见过几位大人!” “快免礼!请坐!”三位大人都是满面笑容,很是热情。 叶勋在空的座位上坐下,吴大人突然看了一眼身后的文度道,“这位是否就是新上任的通判大人?” 文度点了一下头,并欠身给几位大人行了礼。 “要不再请下人搬把椅子?”吴大人问向叶勋。 “吴大人,不用费心了。就让他站在这好了。”叶勋抬头调皮的看了一下文度,“今天他穿便服来,就是要做下官长随的。” 有下人给叶勋奉上茶,吴大人给叶勋介绍了其他两位大人,然后说:“这次请叶大人来,主要是让大家互相认识、了解一下,以后免不了会有公务上往来需要经常联系。其次,就是听听叶大人到任后的打算,大家可以一起研究一下……”说着,吴大人看着叶勋竟然笑了,“刚才本官还和两位大人聊起叶大人,只道是叶大人年轻有为,现在一看竟是俊朗不凡的美男子。” 叶勋脸红了一下,他很少被人夸做‘美男子’,有些不太适应,“吴大人谬赞了。下官就是粗俗不堪的一介武夫。” 郑源礼也笑道,“叶大人过谦了。不光吴大人这样认为,刚才老夫一见叶大人也不由感叹,这个年轻后生真是好风采呀!生在天子脚下就是器宇不凡。叶大人之前虽一直在做武官,但据老夫所知,叶大人也是两榜进士出身。这样看来,叶大人是能文能武了!哈哈……” 叶勋被夸得不明就里,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向三位大人礼貌地点头道谢,旁边的王明没说话,只是跟着附和着笑笑。他们还提到了叶勋多年前在邸报上刊发的那篇疏文,夸赞它,“洋洋洒洒,犹如行云流水,很是有见地。”叶勋被夸得无地自容。他不太明白,几年前的一篇疏文竟然也能被他们翻出来?那篇疏文的好坏,叶勋心里最有数,因此不难判断他们对自己的夸奖并非都是真诚的肺腑之言…… 后来,几人又谈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多是些恭维阿谀之词。叶勋都快听不下去了,看也没有什么实际内容就起身说,“几位大人如果没有其他教导,晚辈……”吴忠合几人都以为他要告辞了,正好他们也有些坐不住了,都站起身来,结果叶勋接下来说的是,“就出去参观一下巡抚大人的院子。” 大家都被晃了一下,吴忠合连忙笑道,“欢迎,但老夫的院子比起叶大人住的院子可差远了。” “三位大人,你们接着聊,下官就是出去透透气,随便走走。”叶勋毕恭毕敬道。 叶勋带着文度在三人的注视下出去了。王明这才放开了手脚,松了一口气说,“哎呀,快憋死我了!这个叶大人把咱们撂这他就出去溜去了?是不是被夸得找不到北了?” 郑源礼也摇头笑笑,“一看就不怎么适应官场这些虚套子。” “我们是不是也有些太过分了?毕竟咱们是他的上司。”王明笑道。 “老夫也并没有违心之言。叶大人的确算得上一个美男子。” “他也算美男子?连胡子都没有?像关公关老爷那样长髯飘飘,才算的上美男子。他只能算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白脸!”王明很不以为然道。 “那是咱们的老眼光了,王大人回去问问你的那些女儿,是不是还是喜欢这样的英俊少年呀?”几个大人轻松地说起笑来。 叶勋和文度一出大门,叶勋不由深出一口气道,“这是什么情况?这把我夸得,晕头转向的,多亏我有自知之明。” “是挺蹊跷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几位大人不会不怀好意吧?” “也不能把人总坏里想。他们看着还是挺慈祥的。不过他们把我查得也太透彻了,几年前我写的疏文我都忘了,他们就能翻出来?” “别说我还真不知道,邸报上还刊登过你的疏文?我都没有。” “那个疏文不提也罢,简直就是个噩梦!那天皇上突然把我叫去,限定我三天时间必须写出一篇文章来,说要刊登在邸报上。这把我难的,我在书房里憋了三天三夜,翻古典、查资料,好容易攒出一篇文章。” 文度笑了“你写的什么呀?” “我现在都不记得内容了。反正我只记得整个文章里我引古鉴今,堆砌了好多圣人语录,一个词空洞无物!你说他们这也夸?” “题目是什么?有时间我翻来看看。” “叫什么《战争论》,你别看哈,你看了保证会后悔的。” “这题目?”文度无奈地笑笑,“真是够大的,你真什么都敢写!对了,我想到了,也许因为他们调查了你,认为皇上跟你感情不一般,你是皇上派来的,所以才处处恭维你的。” “啊?那不误会大了吗?我用不用跟他们解释一下呀?” “解释什么?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再说,连我都感觉皇上有意想栽培你。” 叶勋苦笑着摇摇头。 文度突然想起了什么,“不是,咱们这是要去哪里?你在屋里待不下去,咱们就找个借口走好了,你干吗还要逛人家园子?” 叶勋神秘地指了指不远处的月亮门,“那位姑娘就在这里面。” 文度才发现两个人说话间,他不知不觉被叶勋带着穿过大半个园子,来到了一个月亮门前面。文度看看那个月亮门又看看叶勋说:“我觉得这样做不太好!先不说里面是不是有那位姑娘,就你此时的行为……也太不要脸了!” “是有些欠妥。但是文度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虽说缘分天注定,但这一次我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等待命运的安排了,我想为自己争取一下。要不然机会溜走了,说不定我们这一辈子在无相见的可能了!” “这……不会是你的初恋吧?” 叶勋默默地点点头。 “那你也太可怜了吧?行,这次就陪你疯一把吧。” “够意思!”叶勋冲文度笑笑,随即撩起官袍跃到了身边的树上,往月亮门里面张望着,“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文度吓了一跳,连忙环视了一下四周,“你快给我从树上下来!丢不丢人?快下来!别让人看见!” 叶勋笑着从树上下来,“瞧把你吓的,我就看一下。” 过来一会儿,王大人等得有点不耐烦了,“眼看到午饭时间了?这位叶大人想干什么?还打算在吴大人家蹭饭?” “要不两位大人一起在敝舍用午饭?”吴大人也觉得时间不早了。 王明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吴大人家的饭我是见识过了,咽不下去。现在我的嘴是越来越刁了,上个月我又入了个新姨娘,炒的一手好菜。我回去吃!” 郑源礼摇头道,“王大人,你还是要收敛一点,虽不用像吴大人这般,也不能三天两头得纳妾,也不怕落人口实。” “我可过不了吴大人这清苦的日子,好吃好喝及时行乐,才不枉人世走一遭。”王明笑道。 吴大人送两位大人出门,他们要去跟叶勋打个招呼。叶勋和文度这时正池塘边逗鱼。郑源礼对叶勋喊道,“叶大人,我和王大人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回去了,你们在这里好好玩哈。” 叶勋抬起头,“两位大人要回去了?好,你们慢走,恕下官不远送了。” “不用送,你们玩。”郑源礼笑颜如花地对叶勋说完,然后转向吴大人和王大人狡诈地笑道,“吴大人可以安寝了。” 文度看着几个人的背影问,“眼看中午了,你这是打算在这里蹭饭呀?” 叶勋有些踌躇,“同僚间吃个便饭不算什么违纪吧?你说不在这吃饭吧,就见不到人,我们不是白等了吗?” “同僚?你和吴大人今天第一次见面啊?你自己看着办吧,是否违纪你说了算。不过这两天肚子里实在缺油水,也不知道吴大人会拿什么招待我们。” 饭好了,吴大人差人去请叶勋两人过来吃饭。叶勋见到吴大人真心有些不好意思,“吴大人,实在是叨扰了。” “不妨事,就是家常便饭。叶大人不要嫌弃才好。” 叶勋看了一下圆桌上摆了四菜一汤。一条鱼,一盘炒青菜、一盘腊肉炒笋片、一盘八宝豆腐,还有一个汤,看起来清爽又精致。“怎么会?这些菜一看就很好吃,感谢吴大人的招待。” “两位大人快入座吧。” 叶勋望了望外头,“吴大人,我们比较随便,家中其他的亲眷一起来用吧。” 吴大人愣了一下,“老夫膝下只有一儿一女,长子现在山西任上。身边只有一个女儿。” 叶勋做出先惊讶,后又有些尴尬的表情。 吴大人倒爽朗地笑了,“不妨事,论理说小女未出阁不得见外男,但今天既然是家宴,就不拘泥于这些礼制。”吴大人回头对一个下人说,“去把小姐请出来一起用餐。” 不多时,叶勋感觉那个香味由远及近,一个年轻的女子从外面进来。她先看了一圈屋里的人,然后轻移莲步,走向叶勋,轻轻蹲了个万福,“小女子——吴秋桐,见过叶大人。”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盈盈一拜也优雅非常,叶勋的心在狂跳,“姑娘……吴小姐,不必多礼。” 秋桐姑娘慢慢抬起眼眸,对叶勋轻轻一笑,这一笑让叶勋顿时迷乱了。 “快入座,吃饭了。沈大人也坐。”吴大人连忙招呼道。 叶勋笨拙地撩起官服试了几次才勉强坐下。他卷起袖子拿起筷子,袖子掉下来他又去卷袖子。吴大人看着他,“叶大人穿着官服吃饭多有不便,不如换身便服吧?” 叶勋感激地向吴大人点点头。 吴大人又冲下人道,“去少爷房间找一身便服,让叶大人换下。” 叶勋起身,“各位你们可以先吃。我换好衣服马上回来。” 文度也站起来,“我帮你去换衣服。” 叶勋和文度跟在那个下人后面小声嘀咕着,“文度,你怎么也跟出来了?” “我想知道你要干嘛?就吃顿饭,赶紧吃完了得了,还换什么衣服?没见你之前这么讲究呀?”文度觉得叶勋简直不可理喻。 “我这不是为了下次见面找个借口吗?看到吴小姐我好紧张呀,手心都是汗。”说着,把手递给文度让他看。 文度使劲把他的手推开,“你这方法太拙劣了,简直是无耻之尤。” 吃饭的时候,叶勋总忍不住偷偷去瞄吴秋桐。吴秋桐被他看得好不自在,她猛地抬起眼睛,目光与叶勋一撞,叶勋一惊,慌乱地筷子掉到地上了。 “叶大人,您没事吧?以前见过小女子?”吴秋桐瞪着波光闪闪的大眼睛问他。 叶勋更加窘迫,脸都红到了耳朵,“没有。”他连忙低头去寻掉下去的筷子。 秋桐示意了旁边的下人,那人便上前帮叶勋捡起筷子,“叶大人,小的给您重新换一副筷子。” 叶勋起身不好意思地笑笑,“那就麻烦您了。” 文度连忙打圆场道,“我家大人昨晚看公文,一夜未眠,精神不太好。” 叶勋见衣服上由于筷子滑落溅上了些饭菜汁,下意识地拍了拍衣服说,“哎呀,抱歉,衣服弄脏了。我洗干净再还回来。” “不用了,叶大人不用介怀。兄长这两年发福了,这衣服已经穿不下了。叶大人可以留着在家穿。如果嫌弃可以送与下人,或扔了。”吴秋桐语气淡淡地说。 叶勋不用看也知道文度正向自己投来嘲笑的目光,没有得逞吧?叶勋低着头,声音很小地说,“怎么会嫌弃呢?” 吴忠合打破尴尬,“看叶大人的年纪应该娶亲了吧?” 叶勋连忙摇摇头,“还没。”说着,叶勋飞快地偷看了一眼吴秋桐,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 一切都看在文度的眼里,他帮腔道,“我们家大人前两年一直比较忙,没来得及考虑终身大事。不知吴小姐……” 吴忠合笑道,“哦,老夫有私心,就这一儿一女,想让他们日后有个照应。所以打算让他的兄嫂在他们那边给她寻一门亲事。” 这顿饭吃的叶勋食不知味。回府的路上,叶勋心里有些沮丧。文度在后面牵着马跟着他。叶勋的官服整齐的搭在马上。 叶勋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嘟囔,“我怎么这么没用?慌乱得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吴小姐肯定对我的印象坏透了。” 没听见文度回话,叶勋向他看过去,文度冲他不置可否的笑笑。叶勋低头走了一会儿,突然又来了精神,“文度,虽然之前我百般不情愿,但现在我真的想把这个官做好!你要帮我!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吗?” “嗯!这跟吴小姐有关系吗?” “男子汉大丈夫总应该干一番事业。我如今高不成低不就的,像吴小姐这样冰清玉洁、蕙质兰心的大家闺秀不免让我自惭形秽。所以……” “冰清玉洁?蕙质兰心?这你也能看出来?”文度不无嘲讽道,“另外,最近我们不是一直在微服调查、研究公文吗?” “还不够!我们要更加努力。明天咱们到杭州所辖的县去看看……” 房间内,只有吴忠合和女儿吴秋桐。吴忠合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问道,“桐儿,你对叶大人印象不好吗?为父觉得这个人还算磊落爽直,长得也甚是俊朗。你何必要拒人千里之外呢?” “父亲,这个人第一次见面就直勾勾盯着人家看,好不孟浪轻浮!”秋桐嘟嘴道。 吴忠合笑笑,“依为父看,他怕是看上你了。这个叶大人也是一表人才,况且,这么年轻就已经做了四品堂官,前途不可限量呀!我的桐儿就没有一点动心?” 吴秋桐嗤之以鼻,“父亲为何把他夸得那么好?长得好有什么用?看他那行事做派怕是要糟蹋了那副好皮囊。对了,父亲从来没有在家里好酒好菜招待过谁,还让女儿作陪?父亲和两位大人对这个叶大人如此用心,是他有什么特殊的背景吗?” 吴忠合沉吟道,“据调查,这个叶大人之前做过皇上的侍卫,也许跟皇上的关系不寻常。为父跟两位大人担心他来杭州是皇上指派的。但也许是我们多虑了。所以如果桐儿能和他关系熟络一点,打探出他来杭州确切的目的,为父就可以真正的高枕无忧了。” 吴秋桐自信地笑笑,“父亲请放心,不管他是何方神圣,女儿定让他原形毕露。” 回到府中,叶勋就给吴秋桐写了一封信,派人送了过去。大意是特别感谢吴大人和她的款待,自己有些失礼,请多包涵。另外,觉得和吴小姐很投缘,希望可以成为好朋友之类的。没想到一天后,叶勋竟然收到了吴秋桐的回信。叶勋拿着那张带着吴小姐气息的信纸,激动得不行。他闻了又闻,看了又看,然后把书信放在胸口,一个人在那里傻笑…… 文度看着他一副花痴的样子,甚是好笑,“信上写了什么?至于这样吗?” 叶勋如实说道,“我还没看。但是你能相信吗?吴小姐给我写回信了!我想都不敢想!” 文度向他伸出手,“拿来,我先帮你看看。万一是被人家无情地拒绝了呢?你也好有个心里准备。” “怎么可能?”叶勋还是不情愿地把信递给他,“别给我弄皱了啊,这个我要收藏起来的。” 文度展开信纸,纸上只有十个字,文度朗声读出声来,“谁谓古今殊,异代可同调。”文度脸上也浮现出赞许的笑,“有点意思。大人知道这诗的出处和含义吗?” 叶勋有点窘,马上镇定自若地说,“出处、含义我都不知道,但我知道字面的意思,大约就是她同意跟我书信往来,做朋友了。” 文度摇头笑笑,“你什么都不知道在那傻乐什么?这句诗是出自南北朝谢灵运的《七里濑》,诗人仕途不得志,被贬谪后,羁旅在外。他游览大好河山按捺不住心里的感伤,不由感叹自己际遇,由得此诗。而吴小姐给你的这两句诗大约是在说:你们两人虽然有很多不同,但只要都怀着一颗高沽韵心,也能成为知音。” 叶勋指着他笑道,“是不是跟我说的一个意思?” 文度搔搔头,也被他弄迷糊了,“一个意思吗?” “就是一个意思!文度,赶紧也给我找两句诗,我要给吴小姐回信。” 第六章 半月后,一辆马车在杭州府衙后院的大门口停定。陆小虎跳下马车,首先下车的是一个年轻的少妇。此少妇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朱唇皓齿,很有几分颜色。只一双美目顾盼生威。她便是叶勋的继母潘若莲。潘若莲早年家中在京城开了一家绸缎庄,生意兴隆,一家人丰衣足食,也算殷实之家。后因其父病逝,其母软弱,便开始家道中落。若莲当年刚12岁,是家中的长女,身后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弟弟尚在襁褓中。若莲被迫担起整个家。因为年纪小不会经营,她便把店铺租了出去,靠微薄的租金勉强度日。一直到她16岁时才把店铺收回来,继续经营绸缎生意。但因为别人知道他们孤儿寡母的,经常有地痞无赖变着法的要钱、收保护费。辛苦经营所得大部分流进了这帮人的口袋,也就刚够糊口。四年前,若莲阴差阳错嫁入叶府,那些流氓地痞被叶勋收拾了两次就再也不敢来了。这两年生意蒸蒸日上。论理说她应该对叶勋心生感激,但她却将这个只小自己四岁的继子视为眼中钉似的,经常滋事找茬,处处与他为难…… 一听人通报,叶勋和文度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叶勋气息未匀,便垂手弓腰站立车旁迎接。见潘若莲下车连忙把手伸过去让潘若莲搭着,“夫人,一路辛苦了!” 潘若莲白了一眼叶勋,把手伸向小虎,“这一路骨头都快颠散了,这都是拜你所赐。好好的不是说去打仗吗?怎么又跑到这来了?”若莲下了车,回头对车上的叶时清道,“老爷,咱们到了,下车吧。” 一个年轻的女孩搀着叶时清下车,叶勋巴巴地瞅着父亲,说不出的亲近,只见叶时清除了眼神有些许恍惚外,面色红润,还像以前一样威仪堂堂。 “父亲,您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叶勋关切地问。 叶勋伸手要接父亲下车,被若莲一把推开。“起开!天天只会动嘴的孝子谁不会做?”若莲搀着叶时清往屋里走去。 叶勋对后面那位姑娘笑笑,“桃儿,你也一路辛苦了。” 那位叫桃儿的姑娘望着叶勋浅笑含羞,轻唤了一声,“少爷……”只见她身穿一件粉红色的衣裳,一脸明媚,暖暖的阳光撒在她身上,像一道绚烂的霞,又像一簇鲜艳的桃花。 文度碰了碰小虎低声道,“这位漂亮的姑娘是大人的姨娘吗?” 小虎白了他一眼,“什么姨娘?她是全世界最好的桃儿。是伺候少爷生活起居的丫鬟。” “通房丫鬟吗?” 小虎又嫌弃地瞅了一眼他,“不是!我看你们这些读书人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乌七八糟的?” “食色性也。大人没有婚配连个通房也没有,他的那方面需求怎么解决?”文度小声嘀咕着。 小虎坏坏一笑,“你去问他呀。” 叶勋对桃儿说,“辛苦桃儿去帮忙备饭,我让小虎帮你。我得赶紧去伺候老爷夫人了。” 桃儿乖巧地点点头。 叶勋刚要去追老爷夫人,小虎拉着他,“少爷,我这一路可是紧赶慢赶,马不停蹄得一路赶来的。” 叶勋对小虎笑道,“你也辛苦了!快去帮桃儿做饭,老爷、夫人该饿了。” “嗯!”小虎点点头,屁颠屁颠地离去了。 叶勋将父亲和若莲引进院子,若莲一见这院子不由赞道,“别说这院子还真不错。”她前后看了看问叶勋“这么大的院子,下人应该不少吧?” “目前…还没有。”叶勋小心翼翼地回答。 “什么?”若莲不敢相信,“你打算什么时候进下人呀?” “夫人,事情是这样的。这一段时间一直在路上,花销有点大……” “少废话!你就直接回答我,什么时候下人能来就行!”若莲一吼把旁边的文度都吓了一机灵。“我还不知道你!一天到晚跟我绕弯子,是不是就不打算进下人了?” 叶勋怯怯地点点头,“一时半会添置不了下人。” 若莲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刚才通报的人是谁?” “那是衙门的衙役。”叶勋老实答道。 若莲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叶勋数落起来,“你说你到底怎么想的!这么大一个院子,这么大个家,好几口子人吃喝拉撒,又要做饭、买菜、洗碗、擦地、洗衣服,还有担水、劈材、买菜,这些活都谁来干?我干呀?我嫁过来是给你们当老妈子的!好容易有个干活的柱子,你还把他留在家里了。刘妈身体是不好,但就她自己的饭还是能凑合弄出来吧,你天天把她当老祖宗供着呀!你父亲还没有个人专门伺候呢?”若莲说得唾沫横飞,叶勋不敢反驳,一直低头听她训话。“我嫁到你们家,表面上看着多风光,别人都想着还不得奴婢成群、锦衣玉食?谁能想到不但没有一点积蓄,一大家子人还得眼巴巴的等着每月的俸禄下锅!要不是我每月精打细算,节衣缩食,连饭都吃不饱!我真是瞎了眼!” 叶勋心里颇不服气,却一脸虔诚、毕恭毕敬地听着。 若莲一眼看到文度,问叶勋,“这人是谁?不能帮家里干活吗?” 叶勋连忙解释,“这是皇上指派给我,协助我办公的通判,六品官员呢。” “你也住这院子?”若莲问向文度。 “是的,夫人。”文度低头答道。 “记得每月交伙食费!”若莲干脆地说。 文度一愣,连忙回答,“好的。” 若莲想了一下,又望向叶勋,“这样,你每天派几个衙役来家里干活。” “夫人,这样不妥吧?再说,这是内府也多有不便。”叶勋面露难色。 “哪有那么多讲究?你让小虎每天带几个人过来,干几个时辰就走。我们会把重活给他们留着。有小虎看着有什么不妥的?”若莲厉色道。 “嗯……好吧!一切听夫人安排。”叶勋只得答道。 若莲还要说什么,被一旁的叶时清打断了,“若莲,我渴了,还很累。” “好好,老爷咱们进屋。”若莲像哄小孩似的对叶父,然后又扭头,怒视叶勋,“前面带路!没听见你父亲说的话吗?” 叶勋连忙弓腰前面带路。 回到书房,叶勋已经精疲力尽。文度问道,“都安顿好了?” 叶勋闭上眼睛点点头。 “别说你这个小妈,还真挺厉害的。怒目一瞪,我看着都害怕。” 叶勋苦笑一下,“见识了吧?她那个嘴呀,骂你一整天都不带重样的。在她眼里我就是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并一肚子坏水。我都做什么了?我怎么就那么不招她待见呀?” 正说着有人敲门。叶勋忙问:“谁呀?” “少爷,是我。”门外传来桃儿甜甜的声音。 “桃儿,快进来!”叶勋惊喜道。 桃儿端着一个托盘笑颜如花的走进来,“我给少爷,端点茶水和点心来,少爷工作一定很辛苦。” 叶勋笑眼弯弯地望着桃儿道,“桃儿,你来了太好了。我们总算是有人管了。就是辛苦你了,一下车都没休息就忙着给大家做饭。” “没事。”桃儿摇头笑笑。她看了一眼文度,望向叶勋,“少爷,这位是……” 叶勋连忙介绍道,“这是沈大人,和我们都住在这个院子,以后会天天见面。” “沈大人。”桃儿冲文度嫣然一笑。 文度感觉心被什么击了一下,有些脸红地说:“什么沈大人?以后就叫我文度就行。” 桃儿冲着文度笑着点点头,又问叶勋,“少爷,这些日子我不在您身边,您有没有要缝补和要洗的衣服?拿给我。” 叶勋想了想,从一把椅子上拿来一件衣服,“桃儿,你帮我把这件衣服洗洗,叠好。麻烦你了。” 桃儿拿起那件衣服反复看了看,“这件衣服不是少爷的,我没见过?” “是别人借我,你洗好了,我还回去。”叶勋道。 桃儿见文度眼神闪着狡黠的笑,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但也不便当面问,就说:“少爷,你们继续工作吧,我洗好帮你拿过来。” “桃儿,你也早早休息。” 文度一直目送着桃儿离开,文度对叶勋说,“这个女孩真可爱呀!刚开始我还以为他是你的……通房呢。” 叶勋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呢?她叫叶桃,两三岁就来我们家了,是我妹妹。” 文度摇摇头,表示不能理解,“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天天在你身边晃悠,你就没有别的想法?你是正常人吗?” 叶勋上前将文度的胳膊翻到身后,“你会对自己的亲妹妹有想法吗?我不正常?我看你才不正常呢!” “疼!君子动口不动手!啊!疼,疼!我不正常!我不正常!”文度只得认怂道。 叶勋在家时就养成习惯,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去父亲房间看看,陪父亲说说话、问候一下他的身体,给他洗洗脚,然后在磕头拜别父亲。这天他伺候父亲泡了脚,才回到书房。 “哪去了?说好了研究公文的,让我等了你半天。”文度坐在书房快睡着了。 “我去我父亲房间了。” “还每天都得去?” “可不每天都去。” “嘿,这还晨昏定省的。你们家规矩还真大?我看人家皇亲显贵之家也不跟你家似的。” 叶勋白了他一眼,“我愿意,管得着吗?赶紧干活吧,就知道贫嘴!” “我这里有一封信。要看吗?是从安徽寄来的。”文度扬了扬手中的信道。 “安徽来到?我杜大哥的信?快给我!”叶勋惊喜道。 叶勋展开信,细细读完,然后合上信,深舒一口气,“我大哥这个人呀,自己那边千头万绪,麻烦得不行,却还记挂着我这边,嘱咐我一定不能徇私枉法,要造福一方百姓。” “怎么?杜大哥那边很棘手吗?” “朝廷就拨了那一点治水修河堤的钱,所有人都惦记着。那些人都是做惯了层层扒皮的勾当,看到银子不贪点就难受。我大哥想让每一分钱都用在治水上,所以天天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们。那些人都快恨死我大哥了。我大哥和母亲一起搬到坝上吃住,就是为了防止那些人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 “可是一直这样也不是个事呀!那些人和杜大哥对着干,就会消极怠工,治河进度怎么办?靠杜大人一个人怎么行?”文度不无担心地道。 叶勋也一脸忧虑地道,“所以说才麻烦呢!我打算写信劝劝他,别跟这帮人较真。先糊弄着让他们帮忙把工程进度赶完。要不,皇上怪罪下来是小,到时候洪水来了,毁堤淹田、屋倾房倒的,遭殃的可是老百姓。” 文度点点头,“你说的极是。希望杜大哥能听的进去。只是像杜大哥这样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怕是一时半会儿不好转变。” 叶勋叹了一口气,“我们离着远也帮不上他忙。我只能在信中多多宽慰他、开导他,让他知道他并不是孤军奋战。” 第七章 杭州山清水秀、气候宜人,一连数日,若莲都带着叶时清出去游玩,两人游兴盎然,玩得不亦乐乎。 但这一日,叶勋和文度、小虎正在大厅里商量事情,却见两人悻悻然地回来,叶时清更是一脸愠色。 叶勋一旁小心问若莲,“夫人,我父亲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你自己问你父亲吧!”若莲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 叶勋刚看向父亲,叶时清就怒吼一声,“跪下!” 叶勋‘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父亲,您怎么了?是不是出去玩累了,哪里不舒服?” “叶天宇,本官来问你,你上任多长时间了?” 见父亲如此清醒,叶勋心里说不出高兴,“回父亲,已有月余了。” 叶时清的目光直逼到叶勋脸上,“都一个多月了?杭州上下竟然没有一个百姓知道有你这号人?你自己说你这些日子都干什么了?” 叶勋不回答,只是含笑望着自己的父亲。 “你身为朝廷命官,食朝廷俸禄,不思为民请命,造福一方,却在这里不问政事,玩忽职守,岂不是尸位素餐!你说你该当何罪?”叶时清一脸肃穆,振振有词地说。 文度见叶勋也不说话,也不解释,便替叶勋辩解,“叶老爷,我们大人他冤枉……” “你是谁?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叶时清呵斥道。 文度还要分辩,叶勋一摆手,“文度,不要再说了。”然后他还是含笑望着父亲说,“下官知道错了,愿意领罚!” “嗯,认错态度还好。你若感念皇恩,有悔悟之心,就自行领罚去吧。至于如何量刑?若莲,你留下来监罚!” “好咧!”若莲脆生答应着。 看着父亲拂袖而去,叶勋心里涌动着温暖的潮涌,“我父亲刚才是不是很威武?特别的帅!” “大人为何不辩解?”文度困惑地问。 “你不懂!辩解也没用。是到时间了。我说最近心里为什么总空落落的,原来就是等着父亲这顿责罚呢。”叶勋反而异常冷静地说。 身后的若莲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天宇啊,我知道你一直觉得你挨打都是我从中挑拨的,这回你可看好了,是我要打你的吗?你说你父亲还让我监罚,这不让我为难吗?我这个身份本来就不好做。这样,你们看着办,我走了。”说着,若莲扭着腰肢翩然而去。 “你们俩动手吧!别愣着了!小虎,先把门关上。”叶勋直接趴在地上了。 文度蹲着他旁边憋不住想笑,“还来真的?不是人都走了吗?” 叶勋冲他挤眼睛小声道,“在后面呢?你还真相信她走了啊?”然后故意大声道,“你们俩磨叽什么呢?不是连打板子都不会吧?你们还能干点什么?” 文度戏虐道,“大人,您可别忘了卑职是在北镇抚司做过一年观政的,打板子我可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我这里有很多套餐任君选择。” “噢?”叶勋不太明白文度的意图,翻身坐在地上,“说来听听。” 小虎也起哄道,“对,说来听听。” “套餐一,要求一棍下去必断骨折筋,再好的身体三十棍就得毙命。这个一般都是给那些上头下了格杀令的罪臣准备的。练这个也不是一天的功夫,平时需要用一张宣纸敷在砖头上打,要练到保证砖头粉碎,宣纸不破损。” 叶勋气得深吸一口气,很克制地说,“下一个。” “套餐二,虽说不伤筋骨,却也是皮开肉绽、血肉横飞,几十棍下去屁股上的肉都没了,医治不当,很可能落下终身残疾……” 叶勋连忙打断他,挤出一抹很难看的笑,“文度,文度!停一下,你想多了!” “大人,别着急,还有呢。第三种基本上是收了好处的,做做样子,伤不到筋骨,最多是点皮肉伤……” “干什么呢?还开不开始了?”内屋里传来若莲不耐烦的催促声。 文度吓了一跳,小声说“她还真在这等着啊?” 叶勋看着两个人用眼神说,怎样?我没骗你们吧。嘴上答应着,“马上,这就开始了!”然后一边翻身趴下,一边讨好地冲两个人晃晃三个手指头,小声说,“第三种,做做样子就好。”两个人会意的点点头。 板子‘噼里啪啦’地落在叶勋身上,还是挺有分量的,但能忍受。叶勋咬着牙一声不吭。二十几板下去了,小虎有点着急了,小声嘟囔道,“少爷,您怎么不叫呀?你不喊夫人岂肯罢休?” 叶勋把脸埋在臂弯里,哼唧道,“文度在这儿呢。我……叫不出来。” “以后他会每次都在这儿,你怎么还害羞了呢?你不是最擅长这个吗?”小虎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叶勋不说话,只是摇头。 文度坏坏地笑,“我有办法。”然后,冲小虎使了个眼色,小虎心领神会。两个人同时加重了手上的力量。 叶勋没防备失声叫了出来,“啊!疼!你们两个小王八蛋!啊!”已经叫了,叶勋便顺势讨起饶来。“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夫人饶命……啊……” 文度使劲憋着笑,憋得肚子都疼。果然,没多久夫人便从后面闪身出来,“好了!好了!鬼哭狼嚎的,弄得跟真的似的。” 文度和小虎停了下来,站在一旁夸张地喘着粗气。叶勋把脸藏在胳膊下面没有动。 “哎呦,怎么还趴在地上?地上多凉,快起来,别再冰坏了。”若莲语气里都是幸灾乐祸。 “你们俩倒是扶我起来呀!在那里傻站着干吗。”叶勋冲两人没好气的喊。 “呦呦呦,火气还这么大?火气大可伤身体。”若莲眉飞色舞道。 叶勋被两人扶起来,用袖子擦了把额上的汗低头不语。 若莲接着说,“叶勋呀,别一天到晚记吃不记打的。没事想想你父亲为什么打你?要不这打岂不是白挨了?” 叶勋深吸一口气,“多谢夫人教导。” 若莲轻哼一声,志得意满地扭着腰肢走了。 见若莲这回真走了,文度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得腰都直不起。叶勋和小虎都怔了一下,文度一边笑一边解释,“大人,对不起。我实在忍不住了……再让我笑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小虎!你去帮我狠狠踹他两脚!”叶勋瞪着他,咬着牙根说。 小虎得令,去踢文度。文度一边躲闪,一边讨饶道,“我错了!我再不敢了!我不笑了……” 叶勋脸上更挂不住了,他用手遮着脸说,“小虎,你抓住他别放,看我把他嘴给撕烂了!” 小虎上前抓住了文度,一把扭住他的胳膊。文度见势连忙止住笑,真心求饶道,“大人,小的是真的知道错了。就是这种情况一下子没忍住。疼,疼!您让小虎放开我吧。” 叶勋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文度,你可真是学坏了。你看你刚开始怎么对我的……当然我也没要求你非得像以前那样,崇拜我,仰慕我,对我毕恭毕敬的。可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 “大人,抱歉。我……真不是有意的。”文度可怜巴巴地道歉,“小虎!胳膊快断了!” 小虎放开文度,傻乎乎地说:“多亏提前跟他说了。要不还不定会怎么样呢?” 叶勋白了两个人一眼,“你们看到夫人刚才洋洋自得的样子了吗?真是小人得志!” 两人忙点头附和。 “唉~”叶勋深深出了一口气,“挨完这次可以消停六七天了。” “此话怎讲?”文度一脸不解问。 叶勋眼望前方,像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你刚才是不是还问我为什么不辩解?现在我告诉你为什么。这种日子我过了快四年了,这些打不是白挨的。就算我再怎么傻,再后知后觉也能感觉到呀?不过七天保准有一次。现在我不像以前,已经处处谨小慎微,对他们也恭敬顺从,很难寻出错来。可现在愣是比我顽劣时,挨罚还频繁。” “大人的意思是……这个还有规律可循?怎么可能?不是因为做错了事,而是因为有时间期限?”文度颇为疑惑地道。 叶勋苦笑一下,“的确很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是这样。有时候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们很费劲地找借口罚我。哼,他们如此费尽心机也挺辛苦的。有一次,我一进屋发现两人嘀咕着什么,见到我他们就立刻不说了。父亲只说了一句,‘夫人交给你了,便躲出去了。’而夫人呢,看着好像很着急,抓耳挠腮的。我看着她,她突然气急败坏地对我说,‘跪下!’问我错哪儿了?我说我不知道。她语无伦次地说让我自己跪那儿想去。我一头雾水跪了两个时辰,到了也没告诉我错在哪里?你们说可笑吗?这种事不止一次了。还有一次,她家绸缎庄有人捣乱,我帮忙收拾了那些人,结果回来也挨了打。我问她是不是以后你家再有人闹事,我就不用管了?她竟然说你敢!你们说我是该管还是不该管呢?我虽然知道这里面有蹊跷,但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图什么?” 文度和小虎面面相觑,也想不出所以然来。 叶勋看看两个人,无所谓地笑笑,“算了,不想了。这事过去了。大家散了吧,该干吗干吗去!唉!这板子挨得真是浑身舒爽呀!”叶勋舒展了下身体道。 两人忍不住笑了。 “少爷,那我出去干活了。您……怎么一直不坐呀?是不是这次打得有点狠,坐不了呀?”小虎关切地问。 叶勋看了下椅子,白了他一眼,“你们还说做做样子呢!” “这可怪不得我们,您早一点叫就不至于了。用不用……抹点药呀?”小虎小心翼翼地问。 叶勋不胜其烦地赶他,“滚滚滚!用不着!你赶紧出去找点活干吧,该做晚饭了,一天到晚把你闲的!” 叶勋和文度去了书房看公文。看了一会儿叶勋有些不耐烦了,“我就弄不明白了,怎么一天天的那么多公文?看公文、批红、盖章,一天就干这点事儿了!这里说有一个县说遭了水灾,请求免税。可是我昨天刚看到一个奏表说今年遭了旱,这两个县离得远吗?怎么回事?” “要不让蒋同知带人下去看看?”文度问道,见叶勋犹豫着没说话,他便连忙改口道,“要不,我亲自去看看?” “嗯,咱俩一块去。” 这时,叶勋突然听到一声怪叫,他一惊,手里拿的公文随即掉落,他感觉血直往上涌。他有些慌张地试图去抓文度地胳膊,“不会真是祸不单行吧?” 文度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叶勋四下看着,“文度,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啊。” 叶勋松了一口气笑道,“幻觉!幻觉!” 正说着,突然一个白影晃进来,伴随着白影是一阵瘆人的笑,“天宇宝贝,我来了!想我了吗?我可想死你了!”说着便扑上来,对叶勋上下其手…… 叶勋半张这嘴,像撞见了鬼,刚开始还侧脸躲闪了两下,后来完全放弃抵抗,任其在自己脸上亲吻、揉捏…… 文度一看这个人,穿着一身白色长袍,精瘦精瘦,像一缕轻浮的白烟,不知为什么文度看到他总会联想到鬼魅等非人的东西。他的手臂长又细,不协调地挥舞着,像两根面条在空中摆动,他的声音又尖又细,笑起来像猫头鹰,还会露出两颗奇长的牙…… 文度感觉头皮发麻,连忙帮叶勋解围。“敢问公子是何许人也?怎可以对我家大人如此无理?” 来人细长的腿和胳膊已经缠在了叶勋了身上。他停下了动作,转头看文度,“你又是谁?”文度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转向叶勋,“我不在你身边,你是不是又有新的相好的了?” 文度顿时有些懵,这俩人什么情况?不会是龙阳之癖吧?这么重口味?但文度马上摇头否定了自己,以他与叶勋近两个月的相处,他相信叶勋不是那样的人。 叶勋缓过神来,终于开口说话了,“潇潇?你怎么来了?咱们下来说话好吗?我都透不过气了。” 那个被叶勋称为‘潇潇’的人不情愿地从他身上下来,又望向文度,“你还没回答我他是谁呢?” “他是衙门里的六品通判沈大人,你对他尊重点。” “还挺帅的。”潇潇转身又伸手摸叶勋的脸,“不过还是没有我的天宇宝贝帅。” 叶勋一脸嫌弃地把他的手从他脸上拿下来,“你怎么来这里了?”顺便对文度很敷衍的介绍,“林潇潇。这儿有点不太好。”叶勋指了指脑袋。 潇潇也不生气,他只是娇笑着白了叶勋一眼,又从他的随从手里接过一把扇子,一边扇着,一边说,“我可不是特意来找你的,我来走亲戚的。” “你家的什么亲戚在这儿?”叶勋显然不信。 潇潇的小眼睛在叽里咕噜地转,一看就知道在撒谎,“我大姨妈,对,就是我大姨妈在杭州。” “你大姨妈?我上次去安徽公干时,你也说你去找你大姨妈!” “我大姨妈搬家了行不行?再说,我父亲有八个老婆,你知道我说的事哪一个?”潇潇狡辩道。 叶勋无奈地点点头,“好好,那你就快去找你大姨妈吧,顺便带我问好哈。”说着,叶勋摆出一副送客的架势。 潇潇嘟嘴撒娇道,“天宇,你干吗要这样对人家,人家才刚来。还没稀罕够你呢。要不,今晚我就住这了,你陪我睡。” “不行!”叶勋吓得几乎跳起来,他连忙找理由,“这是官府提供的院子,规定了不得不让外人入住。” “我怎么是外人?你们家你爹、你小妈、桃儿、小虎都住得,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这个……是需要提前报备的,你没有报备。” “不住这儿也行。我也吃不下你家的粗茶淡饭。那就让我在这里多陪你一会吧。” “潇潇,我这还有公事呢。没有时间陪你。” “哟!”潇潇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还看书呢?别装样子了?真的假的呀?你什么时候转了性了?”潇潇一边说,一边把桌上的公文翻得乱七八糟。 “别给弄乱了!这可都是官府的公文。” “哎呀,你吓我?”潇潇眼睛看着他,故意把手里的一个公文掉到地上。然后,阴森森的笑着,“你再吓唬我,指不定我还能做出什么事呢?” “好,好,我错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陪我玩。你带我逛逛街、买买东西、坐坐船、游游湖、吃遍杭州……这大好时光不能辜负了。” “潇潇,人生除了吃喝玩乐,还应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你老大不小了应该正经一点,不考功名,不经商,也不学点本事,一天到晚东跑西颠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多么逍遥自在!反正我家有的是钱,我花到死也花不完,我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你看看你,倒是考取了功名,也有一身好本事。到头来怎么样?累不累?” 叶勋确实也觉得自己不如他活得潇洒,但嘴上仍然死不承认,“胸无大志!你天天就是吃喝玩乐睡跟猪有什么区别?” “你过得日子好?有意义!我就奇了怪了,我的天宇怎么长着长着就变成正人君子了?之前不就是个街头混混吗?”潇潇讥笑道。 “你才是混混呢!你是无赖!你少在沈大人面前败坏我的名声!我叶勋虽说小时候淘了点,没少干打架闯祸的事,但我和那些地痞流氓、街头混混绝对不能同日而语。我那是行侠仗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并且我一直最崇拜的就是像杜谦大哥那样的有抱负、有正义感的人,虽然我不能像他一样雅正端方、大义凛然,但我心向往之!正人君子不敢当,我只是克己慎独,在努力学习做那样的人!”叶勋义正言辞道。 “哟哟,还急了?不是我说你,杜子义的做派你可真学不来,就他身上那股骄傲不屈的劲儿,你行吗?瞧你见到你父亲和小妈那副怂样!”潇潇转向文度诡异的笑道,“你知道他小妈动不动就打他板子的事吗?” “刚刚才挨过。”文度脱口而出,说完立刻就后悔了,因为他看见叶勋眼里充满杀气望着他。 潇潇一跃而起,“真的?这次又是为什么?快让我看看。”说着还手舞足蹈,大声的笑起来。 潇潇的样子让叶勋忍无可忍,“滚!” “别生气吗?哈哈……”潇潇笑得更嚣张。“你说你怎么那么倒霉,摊上这么个小妈?看看我爹那几个小老婆,个个拿我跟宝贝似的,我说一她们不敢说二。” “谁能跟你比呀?你是人家人爱、风流倜傥的林大公子呀!”叶勋气得不行,但知道发作也没有用,只好反其道而行之。 果真潇潇很吃这一套,娇羞地看着叶勋笑,“你讨厌!” 文度看着差点没吐了。 过了一会儿,潇潇对两人说,“我饿了,咱们一块出去吃饭吧?我请!文度也一起去吧。据说,杭州好吃的不少。” “不,不!我们不出去吃。家里都做饭了。不过,真没做你的饭。这样,你带着小乖去吃吧。多吃点!”叶勋敷衍道。 潇潇有点失望,“陪人家吃个饭都不行。我真的很饿,要出去吃饭了。明天再来找你。” “不用!你来趟杭州不容易,好好玩玩。人都说江南多美女,那天我和文度还真看到一个,在哪儿看到来着?”叶勋看向文度。 文度有点糊涂,“您是说吴小姐吗?” “滚!我记起来了是叫‘望春阁’。那里有一个姑娘简直是天女下凡,绝世佳人呀!文度也看见了,那你不信问他。” 文度不情愿地点点头。 潇潇来了兴趣,“太好了!绝世佳人最适合我了。我这就去亲自拜会一下。不行!我还不能走……” “为什么呀?”叶勋问。 “我刚来到这儿,还没去看看你父亲和莲姨呢?有失礼数。”潇潇一本正经道。 叶勋这次放下心来,“你快去找你莲姨吧!”叶勋转脸冲着文度说道,“他莲姨见了他比亲儿子都亲!” 潇潇一听又折回来了,“怎么?你吃醋了?” 叶勋连忙摇头,“没有!怎么会?你快去吧。就别回这儿了!” 看着潇潇离去,叶勋终于舒了口气,转脸看到文度一脸愕然。叶勋苦笑一下,“很奇怪我会有这种朋友吧?我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的什么孽?自从我的生命里先后出现了林潇潇和我的这个继母,我就相信了,人是有前世和报应的,我前世绝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才会被这么两个讨债鬼给缠上。” 叶勋忍痛坐到椅子上,开始讲他和林潇潇的这段孽缘…… “林潇潇大名叫林灿,我和杜谦大哥还有林潇潇我们几家挨得不远,就在前后街住着,小时候经常一块玩。我们三个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我们都是家里的独生子。别人家兄弟姐妹一大堆,打起架来一起上,独生子肯定吃亏呀。我从小打架没怵过谁,见他们被欺负就会帮他们。杜谦大哥我从小就佩服他的品行,帮他我是非常乐意的。但林潇潇我真不想帮他,你也看到他那个样了吧?太讨厌了。他不但是家里的独子,还是他父亲的老来子,可不是一般的宠,应该吃饭、洗澡都有人伺候。所以被家里人惯得手脚无力、四肢不协调、走路平地都能摔跤。小时候都没人愿意跟他玩。他呢,还就愿意偷跑出来找人玩。我有一次看他被欺负的实在太惨了,就出手帮了他。这下可好,他就像个大鼻涕似的黏上我了,甩都甩不掉。后来他父亲还找到我家,送我们家好多礼物,央求着让我们俩认干兄弟,让我保护他。还好,我父亲只是答应了让我跟他玩,保护他。然后,他就硬生生地进了我的生活……” 第八章 文度走到院子时,桃儿和小虎正在院子摘菜,两个人一边干活一边高兴地聊着天。阳光洒在桃儿粉嫩的脸上,仿佛在她白里透着粉的脸蛋上镀了一圈金色的光晕。她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笑起来露出一口白得耀眼的牙齿,是那么天真爽朗。和那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不同,她的美是自然的、阳光的、实实在在的,和她联系在一起的词也应该是鲜艳、灿烂、美好…… 文度看得有些入迷,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桃儿身后背着一个娃娃,正在洗衣服。见到自己来了,立刻满脸明媚地笑,“相公回来了。”说着,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向自己扑过来,文度抱起她和孩子,转起圈,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的笑…… “沈大人!大人!”见文度不答应,桃儿改口道,“文度!你在发什么呆呀?” 文度从甜蜜的想象中回到现实,见是桃儿喊他,他红了一下脸,向两个人走去,“你们摘菜呢,我来帮你们。你们刚才聊什么呢?那么开心。” “嘻嘻…”桃儿又笑了,“小虎问我你和少爷谁更帅?” “你说谁更谁?”文度一向对自己的形象比较自信。 “那还用说,当然是少爷了!”桃儿不容置疑的说。 “是吗?”文度还是心里有些许的失望的。 小虎忍不住笑道,“在她心里谁跟少爷比都是少爷帅。” “我们少爷可不光长得好看呀?他还文武双全、勇敢、善良又孝顺……优点数都数不完。”桃儿不无骄傲地说。 “对对,你家少爷哪都好!”小虎给文度使了个眼色笑道。 吃饭时,桃儿把饭摆放停当,对叶勋一家三口说,“老爷、夫人、少爷,吃饭了。” “桃儿,辛苦了,你也赶紧去吃饭吧。”叶勋含笑望着她。 “少爷,您每天工作那么辛苦,要多吃点。这个菜特别新鲜,您尝尝。”说着,夹了菜放到叶勋碗里。“这个鱼买得时候还活蹦乱跳的,人家都说都吃鱼对眼睛好。您也多吃点。” 若莲撇嘴揶揄道,“桃儿,放到他碗里多麻烦呀?你应该直接喂到他嘴里。” 桃儿脸‘登时’红了,“夫人!您怎么老取笑人家。我走了。”桃儿放下筷子,捂着脸跑出去了。 若莲看着她的背影笑道,“这个丫头!”她又看看叶勋,“论说桃儿也不小了,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叶勋有些莫名其妙。 “桃儿对你的意思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夫人您误会了。我和桃儿一起长大了,感情是好了一点,但那是都是兄妹情呀。” 若莲撇了他一眼,“反正话我都跟你说了,在你正式成婚前是可以先纳个妾的。别传到外面去,好像我怎么苛待你似的。” “谢谢夫人,我不需要。” “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怎么就不需要呢?你没什么毛病吗?” 叶勋脸一下也红了,他看了一眼正一丝不苟吃饭的父亲,对若莲嗔道,“夫人!” “还害臊!”若莲冷笑一声,“主要是我太了解你们这些男人了,一个个道貌岸然!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赶着不走打着倒退!现在明着给跟我在这装样子不要,到时候偷得比谁都欢!” 叶勋终于忍无可忍站了起来,“父亲、夫人,你们慢用,我吃饱了!”说完叶勋低头要离去。 若莲柳眉一横,怒道,“回来!怎么说不得你了?还跟我这儿耍少爷脾气!你要敢走了,就一辈子别回来吃饭!把你那碗饭吃完了再走!” 叶勋只得重新坐下去,忍气吞声地往嘴里扒着饭。几下吃完了,他举起碗给若莲看。 “还有米粒!你留着喂鸭子呀!败家!” 叶勋把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重新举起来。 若莲瞥了一眼,轻哼一声,“行了,这会想去哪去哪吧。” 叶勋站起来,耐着性子毕恭毕敬地说,“父亲、夫人,我吃饱了,你们请慢用。” 桃儿去吃饭,发现桌子上的菜,文度和小虎都没动。“你们两个怎么还没吃?” “桃儿最辛苦了,桃儿不来我们不吃。”文度温柔地望着桃儿笑道。 “快吃吧,我一会还得去那边帮忙收碗筷。”桃儿坐下,小虎连忙递上饭碗。 “你慢慢吃,吃饭太快了对身体不好。他们不会那么快吃完的,我一会儿去帮忙。”文度体贴地说。 桃儿点点头,她感觉心里暖暖的,她看了一眼文度,感觉他好细心啊。 这一天晚上,叶勋又收到吴秋桐的信,让他兴奋得不行,吴小姐终于同意明天和自己见面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叶勋紧张地想:明天该穿什么衣服?见面要跟吴小姐说点什么呢?吴小姐喜欢诗,我是不是应该准备几首诗?用不用给吴小姐准备一份礼物?可是家里有什么拿的出手的礼物呢……正在这时,突然有人敲门,开门一看竟是父亲叶时清。 叶勋很意外,“父亲是您?快进屋。” 父亲鬼鬼祟祟地进了屋,他坐在椅子上像个孩子似的东张西望。 “父亲,您有事儿?” “天宇!” “父亲,我在这儿呢。”叶勋很惊喜,可以证明父亲这会儿是清醒的。 “我害怕……”叶时清眼里充满了恐惧道。 “您怕什么?”叶勋一惊,急切地问。 “夫人,她……”说着父亲紧张地向外张望,“她老是给我喂药,我不喝,她就逼我。” “什么药?”叶勋警觉起来,“您喝了药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吗?” 父亲像一个孩子一样的哭诉着,“很难喝!再喝下去要死人的!我一喝就浑身难受,头晕恶心,我不要喝了!” 叶勋感觉血液往上冲他可以容忍若莲的无理取闹,只要父亲幸福开心,但他绝不会忍受她对父亲的一丁点儿伤害。 叶勋握着父亲的手,像安抚一个受委屈的孩子,这种感觉让他很心酸。“我们不喝了,您不要害怕,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的。” “好,好。不过我得先走了。我出来时间久了怕她怀疑。” 叶勋含泪点点头,“父亲,您先回去。我马上就过去。” 父亲对叶勋一笑,又鬼鬼祟祟地离去了,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叶勋百感交集。他重重地捶了一下桌子,“我们父子俩过得这是什么日子啊?” 整个晚上,叶勋一直坐在父亲旁边的椅子上,神情肃穆…… 若莲有些奇怪“你今天没事啊?” “我想多陪我父亲一会儿。”叶勋面无表情的说。 若莲冷笑一声,“也不知道又哪根筋搭错了。”说着,不理他,忙她的去了。 一会儿,她从后面端来一碗黑乎乎冒着热气的药,“老爷,该吃药了。快趁热喝了。” 叶时清为难地看了一眼叶勋。 叶勋站起来,伸手阻拦道,“等一下!” 若莲愣在那里,不解地盯着他。 叶勋迎着她的目光道,“夫人,您给我父亲喝的什么药?我父亲生病了吗?我怎么不知道?药这个东西可能乱吃。” 若莲顿时火冒三丈,杏目圆瞪道,“叶天宇!你什么意思?我说你今天晚上神神叨叨的,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经受了若莲几年的折磨,让叶勋从心里怵她,她一瞪眼,他心里就哆嗦。但今天不同,关系到自己的父亲,叶勋绝不会让步的。说不定他叶勋从此就告别水深火热的生活了呢。 叶勋鼓起勇气说,“我是说我父亲好像没病,您不能给他乱吃药!” “你是说我在害你父亲!这药里有毒是吧?”若莲气得浑身发抖,一步步逼近着他,并开始上手推搡着叶勋。 叶勋后退几步,“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他心里还是有些慌的,但语气一点都不示弱。“如果是大夫开的药应该有药方的。我父亲说了他吃了这个药很不舒服。” “你父亲说的?”若莲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便疾步进屋。很快她从屋里出来,手里多了一张纸,她把纸在叶勋面前晃了晃,“这是你要的药方,你慢慢看吧!” 没等叶勋去接,那张纸已经被若莲摔倒了他脸上。叶勋没去管它,任它滑落在地上。他心里升腾出不详的预感…… 若莲悲愤交加地哭诉,“你说我毒害你父亲?你有证据吗?你说你父亲跟你说的?老爷!”若莲转向叶时清,“您说我害过您吗?您喝这药有什么不舒服吗?” “父亲,有哪里不舒服您尽管说,我在这儿呢,定会为您做主的。”叶勋神情冷峻地说。 “没有,没有!”叶时清连连摆手。“若莲对我最好了,怎么会害我?别瞎说哈,我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叶勋愣在那半天没说话,他在想该如何收场。显然这药不会有问题。这到底是他俩人合伙引自己入局的,还是父亲嫌药苦弄出来这一出? 若连有些幸灾乐祸的望着他,“你父亲有病?你也没有脑子呀?还想学人家当官,你先把眼前的事弄明白吧!你说我为什么要害你父亲?用不用我把大夫叫来给你拷问一下?” 叶勋站起来挤出很难看的笑,“我想……这里面有点误会。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吧。”说着,他就想夺门离去。 “站住!”若莲大喝一声,“想跑?没有那么简单!”若莲快步走到叶勋前面,使尽全力在叶勋脸上狠狠地掴了一巴掌。“我潘若莲不是好欺负的!” 叶勋被打的眼冒金星,他捂着脸说,“夫人,对不起。” “晚了!”若莲仍不解气,在叶勋身上‘噼里啪啦’地一顿乱捶,“你敢冤枉我!你说这药里有毒,毒在哪儿在哪儿?” 叶勋自觉理亏,便跪下来认错,“夫人,这次是叶勋唐突了。我给您赔不是。”说着叶勋给若连磕了一个头。 若莲愣了半晌,突然热泪盈眶。“我这些年一心一意的在你家操持光景,却被你当贼防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夫人,叶勋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这次是我有错在先,您打我两下,出出气的吧。”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若莲咬着牙说。然后她举起手掌,左右开弓地在叶勋脸上扇巴掌。打了十几下,她的手就疼的不行。她一边搓着自己的手一边向叶勋怒吼,“自己抽!” 叶勋心一横,眼一闭,便开始毫不留情地自己抽自己的脸…… 没抽几下,父亲叶时清开口了,“若莲,打两下就得了,别没完没了了。” 叶时清的话让若莲更委屈了,她捂着嘴抽泣起来。“我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你们父子俩联合起来欺负我!” 叶勋跪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父亲又说话了,“叶勋,你先回去吧。” 叶勋看了看若莲,只见她咬着嘴唇,正一个人默默的抽泣着。叶勋向两人磕了一个头,“父亲、夫人,你们早点休息。勋儿告退了。” 叶勋捂着脸来到了书房,文度还在等着他。他对文度说,“今天就到这儿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你的脸怎么了?”文度发现了叶勋的异常,问道。 叶勋尴尬一笑,“今天晚上简直撞到鬼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就到夫人屋里,莫名其妙的一通胡说八道。这不,让夫人抽了一顿。” 文度颇感同情得摇摇头,“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儿。就是明天要去见吴小姐,不知道能不能消肿?” “哟,你们俩天天鸿雁传书,把我们这些送信的人都快跑断腿了!终于修成正果,明天可以一亲芳泽了!”文度托起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问题不大。你一会儿用井水敷一敷脸。我就搞不懂了,打人还不打脸呢?夫人有点过分了!” “你才知道呀!我怀疑她就是心理变态,以打人、侮辱别人为乐!” “不是,你可是习武之人,你为什么不躲呢?就让她往脸上打?” 叶勋苦笑一下,“你不知道我们家的家法,挨打是绝对不能逃和躲的。我小时候我父亲打我,我逃过几次,结果受到了更重的惩罚。我就是因为多挨了好多打,才练就了一身挨打不躲的好功夫。” 文度笑着摇摇头,“我只能说对你深表同情。好庆幸我没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对了,谁打都可以吗?不还手?不躲?” 叶勋无奈地看着他,“你打一下试试?” 文度犹豫了一下,刚试探着伸出手,就已经被叶勋捏着手腕把胳膊翻到背后,文度疼得连忙讨饶,“疼!疼!我开玩笑的。啊……我恭祝你和吴小姐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叶勋笑着松开了他的手。 文度揉着手腕抱怨道,“骨头都要断了!唉,关键时刻还是吴小姐好用,救了我一命!” 叶勋一笑,“不跟你贫了,我打算收拾一下,早一点躺着床上,好好想想明天见了秋桐说什么。” “那我走了。明天要与佳人相约了,晚上做个好梦吧。” 叶勋掩饰不住心底的欣喜,点点头。 第二天早饭,见到爱莲叶勋依然心有余悸。饭桌上,若莲竟一反常态对叶勋笑脸相迎起来。这一笑让叶勋心里更没底了。以他多年的经验,发生了昨晚那么恶劣的事,若莲绝对不会轻易的放过他,她会趁热打铁让他的身体和心灵在几日内备受煎熬,以便让他永远记住这次教训。 叶勋低着头默默的吃着饭,爱莲不断地给他夹菜,“天宇,尝尝这道菜。特意为你做的。”叶勋点头谢过。 旁边的叶时清不干了,“若莲,我也要吃。” “老爷,咱不吃这个,那是我特意给天宇准备的。你吃这个。” 叶勋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饭还没吃完,他的肚子便‘咕咕’作响,他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若莲,“夫人,这菜里头……” 若莲眼都没抬,自顾自的吃着饭。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在菜里下药不行了?来不及了!叶勋放下饭碗,向茅厕跑去。 一上午叶勋光上厕所就去了八趟,文度一脸焦虑的问“这个样子,还能去赴吴小姐的约吗?已经快中午了。” 叶勋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你帮我备马,我这就去。” “能行吗?我看今天算了吧,我过去说一声。” “废什么话!天哪!又来了!”叶勋慌忙起身,摇摇晃晃的向外跑去。 文度望着叶勋的背影摇摇头,“还逞能!我说去不了,就去不了。” 大半天下来,叶勋整整瘦了一圈儿,脸色蜡黄,眼圈深陷,身上没有一丝力气。但还是不停的跑厕所,叶勋很奇怪,这药力怎么可以这么厉害? 文度和小虎从叶勋房里走出来。文度不由感叹道,“想我们大人以前驰骋沙场,何等的威风八面!没想到,如今竟受到如此非人的待遇。昨晚我在书房见到他,他两边面颊又红又肿,我一问才知道是被夫人抽的。太可怜了!在这个家里,他也只能对我们发泄一下。” 小虎也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道,“以前我还满肚子委屈,现在想想能为少爷分担一下是何等的荣幸啊?” 两个人正说着迎面撞上了若莲,她手里端了一碗药。两人连忙闭上嘴,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夫人!” 若莲看他们刚从叶勋房里出来,便问:“少爷好点了吗?” “没有。”两个人实话实说。 “小虎,你去把这碗药给少爷喝了。” “是,夫人。”小虎点头应道。 “一定让他喝了!”若莲把碗递给他转身走了。 小虎双手捧着碗向文度讨主意,“怎么办?给少爷喝吗?” 文度也觉得很难办,“大人不是喝了大夫给抓的药吗?他都这样了,再喝了夫人的药,他的命还要不要了?” “那就别让少爷喝了!我们偷偷倒了,到夫人那就说给少爷喝了。” “好,千万别让别人看见。”两个人悄悄的把药倒进了花园的鱼池里。 晚上,叶勋依然没过来吃晚饭。若莲叫人去问,才知道他一点儿没见好,人都虚脱了。若莲有些着急了,她是想好好整治一下他,但没想把他整死呀!论说不应该呀?那泻药和解药都是她家祖传的,他中午喝了她的解药,应该会立竿见影才对?为什么呢? 若莲越想越不对劲儿,她叫来了小虎劈头就问,“小虎!药给少爷喝了吗?” 小虎把头埋在胸前,虚声回道,“喝了。” “还敢撒谎!不怕割了你的舌头!” 小虎‘扑通’跪下,“我们是怕您……” “你们这些成事不足的东西呀!唉!”若莲一甩身,饭也没吃就出去了。 若莲重新煎了一碗药,亲自送到了叶勋屋里。一进屋叶勋虚弱的样子让她吓了一大跳。“怎么成这样了?快起来,把这碗药喝了!” 叶勋静静地望着她,没动。 爱莲把药递过去,“看什么看!快喝了!喝了就好了。” 叶勋看着那碗药想了一下,便捧起药一口喝尽。 若莲看着他把药喝干了,才放了心。但他不死不活的样子,让她恨得不行,“你说说你,一天到晚想什么呢?你是不是自己找的?你不想你父亲死,难道我就想?这一辈子我都指望他了,难道还能指望你?如果你父亲有个好歹,我在这个家更没法待了,还不得被你们挤兑死?” 叶勋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听着她数落。 若莲越说越委屈,“前几天你父亲睡觉老是做噩梦,我就找了个大夫给他抓了两副药。你说你父亲没有病,你知道什么呀?家里的事哪件你管过?还敢向我问罪?”若莲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叶勋瞅着她不知如何是好,“叶天宇,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好欺负的!如果有下一次我绝不饶你!”说着,若莲起身离去了。 这一夜,叶勋果然没在跑厕所。 第二日,吃早饭时,叶勋一到饭厅,见潇潇和若莲正聊得火热。“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嫌我们家的饭不合你胃口吗?”叶勋一脸嫌弃的问。 “我今天带了卤鸭,给大家加一道菜。”说着潇潇上前摸叶勋的脸,“怎么几天不见瘦成这样了?真让人心疼。” 叶勋打了一个机灵,连忙把潇潇的手甩下来,“你现在越来越变态了。” 若莲喜眉笑眼地望着潇潇,就像望着他亲生儿子一样,真让叶勋受不了。 坐在一旁的潇潇用脚踢他,冲他挤眉弄眼。叶勋厌烦地白了他一眼,没理他。潇潇有些生气,使劲踢了他一脚。叶勋忍无可忍,狠狠地瞪着他,“你要干什么?能不能好好吃饭!” 若莲不干了,“你会不会好好说话!潇潇来咱们家,再熟也是客人呀。而且人家那么懂礼数,从来都没空过手。你是什么态度!”叶勋就知道他只要一说潇潇,就会惹来若莲的训斥。 潇潇挑衅的望着叶勋,冲他扮鬼脸。 若莲又接着说,“趁着吃饭的功夫,跟你商量件事。咱们来这儿少说也得一年半载。这边的气候很适宜居住,我打算把我母亲他们接来住,互相有个照应。” 叶勋心里清楚,说商量其实就是通知。他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特别是当着潇潇的面。叶勋连连点头道,“是应该把她老人家接来了。我也挺想她的。若霞和若玉也都一起来吗?” 若莲一脸嘲讽地盯着他,眼神犀利的像是要把他虚伪的面具直接扯下来,“当然要一起来。” “那家里的生意谁打理?” “铺子上有刘掌柜呢,用不着你操心。” 叶勋轻‘哦’一声,低头扒饭。 若莲叹了一口气,“论理说,我母亲他们来咱们家,是不是应该再雇几个丫头下人呀?” 叶勋最怕她饭桌上跟自己谈这些,生怕自己哪一句话没应答好,又要遭殃。“是呀,老夫人日常起居的确需要人照顾。”叶勋头都不敢抬,只想快点吃完饭,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若莲看着他这副敷衍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的意思是雇人了?你说的到轻巧!你自己有多少家底你自己不知道呀?你倒省心,说是把一家财政家务都交给我了。好像你家有个金山银山似的。若不是我平日里精打细算,就你那点俸禄,不到月底全家人都得喝西北风!哪里还有多余的钱雇人?你是甩手大爷,家里什么事都不操心!我就是天生的劳碌命……” 叶勋被头吵得头晕,低头嘟囔,“要不就先不雇人,缓缓再说……” “不雇人?谁来照顾老夫人他们?你去?我们可不敢指望你,你是大少爷,还等着人伺候呢!” 叶勋真的很困惑,什么都被你说了,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你到底想干什么?禁不住脱口而出,“夫人,那您想怎样?” “我想怎样?你说我想怎样?!”若莲脸色骤变,‘登地’站起来。 叶勋吓了一跳连忙辩解,“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一旁的潇潇见叶勋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怪不得你天天挨罚,真是笨死了!莲姨!”潇潇转向若莲,“您别生气了。天宇的意思是说一切有你拿主意,您那么精明能干,肯定早就安排妥当了。” 坐在旁边的叶勋一脸无辜,使劲点着头。 若莲厌烦地白了他一眼,重新坐下他对潇潇说“潇潇,你说能怪我天天说他吗?一天到晚三魂掉了两魂半,从来不对家里的事上心。” “不能。我看他就是活该!”潇潇附和道。 “我已经让我母亲除了带几个丫鬟还把石头和大牛一起带来了。”若莲道。 一听到这两个名字,叶勋心头一惊,“把石头和大牛带来干吗?” “还能干什么?让他俩来干活的呀!以后家里女眷就更多了,那些衙役老来也多有不便,感觉我们一家人住你这儿好像占你多大便宜似的。其实没吃你的没喝你的,还得倒贴几个干活的下人。” “我就说莲姨肯定早就安排好了。瞧瞧多么妥帖!叶勋你真有福,家里有这么个精明能干的人替你打理。”潇潇一张巧嘴哄得若莲喜笑颜开的,不住给潇潇夹菜。 叶勋只得无奈地笑笑,对潇潇的话点头表示赞同。 正吃着饭,潇潇突然神秘地对叶勋说,“我终于知道你说的‘望春阁’那姑娘叫什么名字了!叫——冉春雪!名字美,人更美!就是不太好约,我排着队呢,我使足了银子,插了个队还得再等好几天。我只远远地看了一眼,真是天女下凡。” 叶勋不敢答话,装作没听见。 但还是引起了若莲的注意,“你们俩嘀咕什么呢?什么‘望春阁’‘姑娘’的?叶勋怎么回事?” 叶勋连忙紧张地辩解,“夫人,这跟我没关系。我从来都不会去那种地方的。是潇潇他……” 若莲不信任瞅了他一会儿,说道:“这里烟花事业繁盛,如果让我知道你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我让你父亲揭了你的皮!” 叶勋有些尴尬地诺诺点头,“不会的。” 第九章 叶勋终于跟他朝思暮想的吴小姐见面了。叶勋激动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望着吴小姐只顾傻笑…… 今天吴小姐也一改上次的高冷,温情脉脉地望着叶勋,“叶大人,您来了?前日沈大人说您生病了,现在好了吗?” 叶勋尴尬地笑笑,“好了。还劳烦吴小姐挂念着。” 接下来,两个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时间像凝住了一样,出现了片刻的安静。吴秋桐站在亭子的栏杆处,静静地看着远方。远方是一片苍翠的青山,近处花红柳绿、小桥流水,景致很是优美。山风吹起她的头发,散发出一阵阵芬芳让叶勋迷醉…… 叶勋也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极目远眺。他无心看景致,忍不住扭头偷看她的秀美的脸庞,正好吴秋桐也扭头看他,两个人四目相撞,叶勋的身体不由为之一颤。秋桐明亮的眼睛如一潭秋水,清澈而幽深。其中闪烁的光芒则似一尾时隐时现的小鱼让人捕捉不定。叶勋的心狂跳不已,脸不禁红了。他连忙移转目光…… 吴秋桐似乎并不介意,她冲叶勋莞尔一笑,“叶大人,我有一个提议,我们虽然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我们已经书写往来有一段时间了,应该算老朋友了。不如以后咱们就互相称呼名字吧?您叫我秋桐,我叫你天宇如何?” 叶勋连连点头,“好的。吴小姐…秋桐。” 秋桐用她亮亮的眸子瞅着他,“既然是朋友,我们就不要拘谨了,开诚布公,有什么说什么。怎样?天宇。” 秋桐的落落大方给了叶勋很多信心,他点点头:“好的,秋桐。既然要坦诚,我就先跟你坦白一个事,我其实诗文并不很通,那些和姑娘往来书信里的诗,好多都是沈文度帮我找的。” 秋桐低头笑笑,“天宇,你还真够坦率的。” 叶勋也笑了,“我是想,我装的了一时,也装不了一世啊。以后在一起迟早会露馅的……不是,我的意思是……以后经常见面……” 秋桐又鼓励的对他笑笑,“紧张什么?我都不介意。不是都说好畅所欲言的吗?” 叶勋憨憨地点点头,“虽然那些诗很多都是别人帮我找的,但都是我真实想法。” 秋桐善解人意地道,“这个我能感受的到。天宇,你应该相信我们通过这段时间的通信,已经有一定的默契了。” 两个人对视笑笑,叶勋感觉有一股热流在他全身上下乱串,它让自己身体发热,手心流汗,头脑眩晕、心跳加速,但他却无法控制它…… 接下来,在秋桐温柔地注视下,叶勋敞开心扉,感觉对她有说不完的话,什么都愿意跟她说,甚至连他和别人都不愿提起的事都与秋桐倾吐了…… “你是问我的志向吗?”叶勋笑笑,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说,“之前我的志向还是很远大的,现在想来是何其的渺茫?如今,我就想着能守护着一家人,和和美美、平平安安的过日子,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能守着一家人平安顺遂的过日子,这已经是很远大的志向了。”秋桐嫣然笑道,“你年纪轻轻都做知府了,还有什么更远大的志向吗?” “我……一直向往着做一个像岳飞、卫青,还有像我朝的徐达、常遇春那样的名将。可以载入史册、千古留名的那种。”叶勋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现在做的是文官,可不是越来越渺茫啊?所以就是痴心妄想!不过,我虽然不是很情愿做这个文官,但我现在就想一心一意把这个官做好。你知道吗?我这次出京前都不知道是来杭州任知府。皇上一开始骗我说是去云南平乱……”叶勋笑着摇摇头。 秋桐轻轻用手碰了一下他的胳膊,安慰道:“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哪里都能随了心愿。难得的是你能很乐观的面对,而且还励志要把现在的工作做好。” 秋桐的这一触,叶勋感觉身体一阵**,他连忙调整了一下自己说,“不面对又有什么办法?他是皇上,九五之尊。” “杭州乃江南最富庶、繁荣的城市之一,皇上让你过来任知府,还是很器重你的。” “器重?”叶勋摇摇头表示并不认同。“我觉得皇上之所以让我来杭州任知府,也许他思量着杭州这座城池里浙江巡抚、布政司、按察使也都在此办公,离得不远,有什么事还有他们替我兜着,不至于弄出不可收拾的局面。” “天宇,你不要这么说自己。”秋桐假嗔埋怨道,“如果真如你所言,天下多少官员,皇上能为你考虑这么周全,对你还是另眼相看的,与你的关系应该也非比寻常。” 叶勋有些哭笑不得,“怎么会?皇上只是觉得我难当大任,他就是不信任我,不待见我。” “你为什么非得把自己说的那么不堪?而且好像非得与皇上撇清关系似的。”秋桐不解地问。 “我是不想让人误会,很多人都知道我十五岁就跟着皇上,会觉得我与皇上关系匪浅,我做的事是皇上授意的,或是有皇上庇护,什么事都可以有恃无恐。其实皇上是一个非常公正严明的君主,不会因为我曾经是他的侍卫对我有丝毫的偏私。之前就有很多人这么认为,在军队里是这样,在朝堂里也是这样,不管我多努力,别人只会看到我身后的人。”叶勋有些郁闷地道。 秋桐亮亮的眸子盯着他,“我很能理解你的感受。男子汉大丈夫想成就一番事业,却没有机会一展拳脚,即使做了什么也不被认可,还会被人说是因为皇上的关系。换了谁心里也一定是意难平的。但是我相信‘千淘万沥虽辛苦,吹尽黄沙始到金。’只要你不畏流言,埋头干好自己的事,世人终会识得你这棵‘凌云木’的!” 叶勋感觉有一股暖流涌向心头,让他很是感动,“谢谢你,秋桐。就算最终我成不了‘凌云木’,我也会努力让自己变更好,不辜负你对我的鼓励。” 两个人又深情对视了一下,秋桐娇羞地低下头,叶勋也连忙移开目光,他定了定神又说道,“人都道我与皇上关系非一般,这怎么可能呢?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皇权是神圣、至高无上的,像我们普通的人只能仰视,怎敢亲近?难道他们不知道吗?” 接着,叶勋又娓娓向秋桐讲了他封存在他心底很久,他不曾跟任何人提起的秘密。“大家都知道我十五岁跟的皇上,但其实我从很小就跟皇上一起玩耍了。那时候他还不是皇上,也不是皇孙。那时的皇宫刚搬到京城没多久,一切百废待兴,宫里的制度也没现在完善严明。我从小顽劣,父亲怕我出去闯祸,去衙门办公当值便会把我带到宫里。我就跟皇宫里的孩子一起玩。皇上虽长我六岁,但他挺喜欢跟我玩的,有时候我没进宫,他还会去问我父亲为什么没带我来。我们几个小孩在皇宫里玩了好几年。可就在我八岁那年,因为一起玩游戏,我把他的鼻子磕破了,他当时有可能是晕血或是被吓到了,晕了过去。但我当时还不以为然,以前在宫外打架,我曾经把一个孩子的腿都打折了,后来父亲赔了钱责罚了我一顿,也就过去了,何况只是鼻子破了。但结果因为这个,我被我父亲绑在皇宫里的柱子上抽得昏死过去。我醒来后,已经在自己家里了。我对这件事有些不能接受,几日不吃不喝。后来我父亲开导我说,他是将来的皇帝,你们永远成不了朋友,也成不了兄弟,你们只能是君与臣的关系。街上的小孩,你们打架受伤,父亲只要去道个歉,给人家看伤就没事了。可他是万尊之躯,弄伤了他,就算灭族也不是没可能。父亲当众重罚了我,其实是救了我。那时的皇帝就是当今圣上的祖父非常喜爱他。而众所周知,他又是一个那样的皇帝,我父亲不那么做,我很可能会死得很惨。后来我就很长时间不进宫了,也没见过他。又过了几年,我十五岁那年,他把弄到身边,做了他的近身侍卫。可他竟然不知道,我八岁那年因为他差点没被打死的事?都过去了,我也不想告诉他……” 叶勋讲得很平静,秋桐却听得惊讶地瞪大眼睛,“原来……你跟皇上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嗯,我跟谁都没提起过,不知为什么今天就……”叶勋不好意思地笑笑,又岔开话题道,“我只是想说,皇上跟我们之间有道永远都无法逾越的鸿沟。我们都只可能是他的子民、大臣,不存在什么关系不一般。” 那日,秋桐也跟他讲了很多她家的事,多数都是她的父亲和她的哥哥如何疼她、爱她。让叶勋听得好生羡慕…… 这次的约会飞速地拉近了两个人的关系。因为心里有了这个甜蜜的牵绊,叶勋的心情每天都很好。有时候一个人呆着都会傻笑,做梦都会笑出声来。面对若莲的日常刁难,叶勋不急不躁,有时还会冲她笑。若莲整个人都懵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紧张地问叶时清,“老爷,天宇最近怎么了?您看到他刚才的样子了吗?他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毛病?” 第十章 这一日,叶勋和文度出去体察民情,潇潇正好撞见非要跟着,叶勋无奈只得带上他。叶勋一行人走在杭州繁华的街道上,街上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各种特色小吃,打把式卖艺、踩高跷、唱小曲儿的,应有尽有。老百姓个个衣着光鲜在欢腾的人群中穿梭…… 叶勋瞟了一眼兴奋不已的潇潇主仆俩,低声对文度说,“咱们离他们远点,他就是个惹事精,别连累了咱们。” 文度朝两人看去,只见潇潇和小乖今天就像两只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猴子,东跑西颠,上串下跳。磕了这个撞了那个,还把别人的商品碰了一地……所到之处一片怨声载道。 叶勋和文度无奈地对视一下,只得远远地在他们后面。 他们几个人走到了一个耍杂耍的地方驻足看了一会儿。是一个练硬气功的,一个大汉运足了气,可以让围观的百姓随便挥拳打他的肚子,他面不改色。后来那个大汉又表演在运了气的肚子上用棍打,用刀劈、用剑刺、用锤砸……潇潇带着小乖专门往姑娘、媳妇堆里挤,早已引来围观人们的侧目和不满,他还不停给那人叫倒好、捣乱…… “假的!那个棍怕是面条做的吧?那个刀没有刃!太假了吧?根本就没用力气!哈哈……太好笑了!” 那名大汉忍无可忍把潇潇主仆二人从人群中揪了出来,他们立刻被人团团围住。刚开始人家还对他以礼相待,“这位公子,我们出来讨生活不容易,请公子口下留德,给我们一条活路。如果公子觉得我们表演的有假,亲自来试试便知。” “我才不试呢。谁爱试谁试!”潇潇尖着嗓子,歪嘴笑着,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有围观的人说,“壮士,这个人一看就不正常,刚才在人群中还骚扰人家姑娘,不是个流氓混混,就是脑子有问题。” “你说谁不正常?谁有问题?你才脑子有问题!”林潇潇被激怒了,细长的胳膊叉着腰,呲着长长的大板牙跟人吵。 “就是你!就是你!”更多的人出来指责他。 “你们这帮贱民!刁民!愚民!”林潇潇尖着嗓子跟一堆人对骂,终于引起了众怒。 有人开始推搡他,“谁是贱民,你才是!瞧你那贼眉鼠眼的样!” “你们!我祝你们断子绝孙!” “这小子欠揍!” 叶勋和文度也挤在当中看热闹。文度见势不妙低声叶勋问,“帮不帮?我感觉在这样下去,他有可能会被人打成肉饼。” 叶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帮什么帮?他早该受点教训了。” 文度向叶勋投来了刮目相看的目光。 正在这时,那个练气功的大汉挥拳就要向潇潇砸去,那大汉膀大腰圆、一脸横肉,拳头快赶上潇潇的脸大了。叶勋眼疾手快身子一跃,飞身上前抓住那人的手。“来真的?” 那人使劲挣了挣没挣动,怒目望向叶勋,“你!” 叶勋点头讨好道,“壮士,请卖在下一个薄面,不要跟这个人一般见识。” “你小子强出头?”那大汉涨红了脸。 潇潇和小乖躲在叶勋身后,还冲着人群不停做着鬼脸。 “是不是强出头,还不一定。”叶勋用脚轻踢了一脚地上用来表演的剑,那剑竟不偏不倚刺在远处的一个细柱子上。所有人都惊着在那里。 趁大家还愣着,叶勋连忙作揖说道,“承让!承让!”便拉着潇潇快步走出人群。没走几步,便跑起来。 潇潇一边不情愿地被他拉着跑,一边问:“为什么要跑?你不是很厉害吗?那个人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叶勋恨恨地说,“赶紧走!我可丢不起这个人!我是这里百姓父母官,还跟人在大街上打架?你让我脸往哪里搁?” 叶勋和文度走在前面,身后潇潇正悠哉悠哉地吃着小吃,小乖两只手都拿满了。 文度回头看了潇潇一眼,抱怨道,“我现在终于知道,林公子为什么会这样有恃无恐了?” “为什么?”叶勋一脸困惑地问。 “都是你惯的!” “怎么就是我惯的了?他那德行从我认识就这样!天生的!”叶勋觉得自己很无辜。 “你就死不承认吧!如果不是你在他身边,他敢去招惹那些耍杂耍的?他就料定你不会不管他!” “那我还能真看着他被人打成肉饼?” “你试着不管他一次,看他下次还敢不敢?” 正说着,潇潇追上了,他一把搂住叶勋的脖子“天宇,你吃不吃?” 叶勋一脸嫌弃地说,“大街上吃东西,像什么样子!别碰我啊!弄我一身。” 潇潇很听话的把手拿下来,把吃的一股脑塞到小乖手里,又把手在自己身上抹了抹,然后重新挂在叶勋身上。 “干吗呀?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像什么?” 叶勋和文度趁杭州各县县令还没来知府衙门述职,便先去各个县做了一个初步的调查。回来后,他俩核对往年的数据发现出入很大。 叶勋来了精神,眼睛亮亮地说,“文度,咱们是不是发现特大贪墨的案件了?怎么都对不上呀?我们只是去各地粗粗的统计了一下,可都比报上来的土地、店铺要多得多呀!” 文度倒是很平静,“你先别高兴的太早。他们应该不会犯这么明显的错误。咱们再仔细看看,好好想想。” 文度还在看数据,叶勋已经展开他无限想象力,想象自己破了特大贪墨案件后的场景了:皇上给了他好多奖赏,金银绸缎,数之不尽,还要升他的官;潘若莲看到赏赐眼睛都笑没了,对自己发生了大逆转,像伺候大爷一样的对自己殷勤讨好;秋桐满眼崇拜、温柔可人地冲着自己笑,然后羞答答地被他搂着怀里;朝臣们开始对自己刮目相看,都说他们以前是眼瞎了,错看了自己…… “我知道问题在哪里了?”文度突然一句话,打破了叶勋的美梦。“我们去调查时发现土地、园林、店铺都多,是因为有很多藩王贵戚是不需要纳税银的。”文度指了指账本上的一页记录道,“你看这条街上的大多数店铺都是这个李姓的富甲的,他之所以不用交税银是因为他爷爷辈曾经娶过一个郡主;还有这片山和这里所有的地都是属于一个藩王的……” 叶勋皱着眉头仔细研究了一番,不由感慨道,“这也太不公平了吧?财富、土地、店铺都集中在少数人手里,他们却不纳税?而那些本来就很穷苦老百姓却还得交税银?” “你才知道呀!这种事古来有之。何况咱们先主爷还规定,他的子孙后代祖祖辈辈需要国家奉银养着。” “越有钱有势的越不交税!怪不得国库里总是告急。”叶勋突然想到了什么,“文度,你说如果能让那些富甲一方的藩王贵胄也交税,这点税银对他们都是九牛一毛呀。然后老百姓们少交点,这样既增加了朝廷的税收,又减轻了百姓的负担多好呀?” 文度撇着嘴摇摇头,“这个问题从古至今就一直存在,很多人都想解决它,可都没有成功。” 叶勋看着文度有些扫兴,“从你的表情我可以看出,我是多么的异想天开!文度,咱们别这样好吗?我毕竟刚做这个官,还是需要多多鼓励的。” 文度低头笑道,“叶大人勤勤恳恳、忧国忧民,这份热情实在值得褒奖。” 叶勋莞尔一笑,“这才对吗。那你说我说的有道理吗?有钱的、收入高的理应多交税银,穷苦的百姓,就应该少交或不交!对了!文度,你帮忙写一个奏表,把我的意思跟皇上说说。” “啊?”文度有些为难地说,“有热情是好的,但不能冲动。这还没有什么头绪呢,就给皇上写奏表,是不是……” “我来杭州都两个多月了,就算给皇上汇报一下工作吧。虽说十有八九不会有结果,但至少让皇上知道我想做把这个官做好,而且现在就在认真做事。嗯!”叶勋点点头,“就这么定了,让你写,就写吧,不得推诿!” 这一日,文度见叶勋一个人在大厅跪着,好奇地问“这……又怎么了?” “大概是到时间了。”叶勋很是平静。 “不是七天吗?这才几天?” “你懂什么?三天一小惩七天一大诫。今天这是小惩。我让写得奏疏写完了吗?” “写好了。按您的吩咐,皇上那儿一份,巡抚大人那儿照抄一份,明天会差人送上去。” “嗯,你办事我放心。” “那你……就在这接着跪着?我回了。” “文度!”叶勋突然喊住他,装出一副很动情样子笑道,“有你真好!” 文度有些感动,低头笑笑…… 还是在巡抚府邸的大厅,吴忠合、郑源礼和王明几位大人又聚在此,只不过今天他们都没有穿官服。 一向心直口快的王明先开口道,“吴大人,又发生什么事了?把我们急三火四地喊来?” 吴忠合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我差人送到你们府上的叶知府上奏皇上的奏表,不知二位大人看过没有?” “我扫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细看呢。”王明直截了当地说道。 “我倒是看了。”郑源礼撸了撸胡须道,“不过,我认为他写得这个奏表激情有余,但可行性太低。那可是国之大策,即使自上而下,由皇上或首府决策,都不一定能成功,何况他一个小小的知府?黄口小儿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担心的是他为什么对税银的问题如此感兴趣?这样查下去会不会对我们不利?”吴忠合道。 “不会吧?这两个不是一回事呀?”王明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郑源礼脸上则现出了些许忧虑,“听说,叶知府还和那个通判下去到各县微服查访了。还是不得不防啊!” “真的……会有问题?”王明还是半信半疑。 吴大人看到两个已经开始重视问题了,低头沉吟道,“其实我一直对这个知府不太放心。所以上次他在我这里用过饭后,我见他对我家小女很有好感,就顺势让小女接近他,想套出一些信息,并根据情况见招拆招。” “吴大人,您竟让秋桐去干这种事?这代价会不会有点大?”郑源礼不可思议地说。 吴忠合高深莫测的笑笑,“我们家秋桐的本事你们不是不知道,巾帼不让须眉!有什么不放心的。” 王明连连点点头,“有吴小姐出面,我们就放心了。” 郑源礼还是面露不悦,“秋桐再厉害,毕竟是女孩子家。还是少做这些抛头露面的事好。我家犬子对她倾慕已久,说不定是我和吴大人会成为亲家呢。” 吴大人笑笑,“儿女婚事就由他们自己做主,我不干涉。” 王明不由讥笑道:“郑大人,听吴大人这话对你家公子并不满意呀。您倒好,在这剃头挑子一头热,认起儿媳妇来!” 郑源礼也不恼,仍满脸笑容冲着吴忠合说,“吴大人,您这话就不合礼数了。自古儿女亲事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怎么能让他们自己做主?他们毕竟年轻才见过几个人,哪里有咱们眼光老辣,我反正是看上这个儿媳妇了。怎么?吴大人看不上犬子?我家长子不管是相貌还是才情,在整个杭州可是都是名声在外呀!” “郑大人家公子的美名,我确实早有耳闻。但郑公子要比秋桐小呀?这恐怕不合适。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亲事一定选和她心意的,还是让孩子自己决定吧。”吴忠合抚须笑道。 “其实小几岁算什么?秋桐是吴大人的掌上明珠倒也是常理。我回去就让我家那个常来这里走动走动,两个人相处久了了,自然就有感情了。吴大人可不要将他拒之门外呀?” 吴大人不置可否地笑笑,“好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吧。我们还是说正事。我一会儿让下人把秋桐喊过来,让她给我们讲讲她与叶大人接触发现的一些情况。她说她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们一劳永逸。” 第十一章 这一日,叶勋坐书桌旁对着一张状纸一脸疑惑,“文度,这是蒋同知给我的。” “正是。” “这个案子虽然涉及人命,却是只是普通的民事纠纷案子,案情并不复杂,为什么交给我?不是一直都是蒋同知他们处理吗?” “依我看,可能是因为您来这有一段时间了,应该开始接触些案子了。他特意找了个相对简单的案子让你先试试。那明天咱们就升堂?” “不行。直接升堂怎么行?应该先调查一下,把整个案子梳理通了再升堂。” “用吗?” 叶勋使劲点点头,“用!用!” 文度笑了,“你是不是第一次升堂有点紧张啊?” 叶勋羞腼一笑,“被你看出来了?一听要升堂,我的心‘砰砰’跳个不停。这个是人命官司呀?万一因为我而罔顾人命,可怎么好?” 文度突然有些感动,“不会的。我一定会全力帮你的。” “文度,有你真好!” 中午,文度风风火火地赶回来,进屋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然后才对正看文书是叶勋道,“我就觉得这个案子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看案宗觉得一点都不复杂,就是一个阔少当街仗势欺人,将人活活打死的案子。可是今天我根据案宗里的所列的证人名单,去找证人核实证词。结果有的证人称病,有的证人外出,有的证人翻供,还有的含糊其辞。没有一个真正能让凶手定罪的有效证词。论理说,他是在闹市中打人,得多少人看见呀?可是现在事情过去好几天了,我上哪再去找证人去?” “这些证人为什么突然改口了呢?是不是被告家属动了什么手脚?”叶勋思忖片刻道。 “很有这个可能。我怀疑连咱们衙门里他们都没少使银子,要不证人是官府自己的人去找的,他们怎么能接触到。” 叶勋站起来,“走,咱们出去溜溜。”说着就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文度冲着他后背喊道,“我才刚回来?能不能让人歇口气!”见人已走远,只得无奈地追上去。 两个人来到了案发现场。文度对着一个酒楼门口的空地说,“死者就是在这里,被打致脾肺破裂,吐血身亡的。这里可是闹市呀,当时看热闹的人我想少说也得有上百吧?” 叶勋观察了一下四周,目光停留在对面的茶馆。茶馆地势较高需要爬二十几节台阶才能上去。“走,上去看看。” 文度抬头一看是间茶馆,便想起之前他请喝茶的事,“先说好了,谁请客?” 叶勋一笑,“你什么时候见我身上带过钱?” “那就不去了。” “你先替我垫上,等有钱了给你。” 叶勋和文度一前一后进了茶馆。小二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他们坐在临窗的地方,点了一壶普通的茶,便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天。 叶勋看着文度,向窗外飞了个眼,“看看这视野,是不是一览无余呀!” 文度向下看了一下,的确从他们这个位置,他们居高临下即使围观在多人,他们也能把案发现场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文度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可是,我们也找不到当天来喝茶的人呀。” 叶勋神秘一笑,用下巴冲小二和账台上掌柜点了点。 “哦!”文度恍然大悟。 “我就不信,外面吵吵嚷嚷的打架,他们竟然不为所动?肯定都站在窗边看热闹了。” 文度点点头。 叶勋接着说,“文度,咱们要偷摸摸地找证人录口供,不能打草惊蛇。让对方还以为咱们手中的证人还是那几个。麻痹对方,他们就不会再有动作了。” 文度啧啧地赞叹道,“您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呀!看你今天表现不错,茶钱你就不用还了!反正能收回来的可能也微乎其微,还不如卖个人情。” 叶勋眉角含笑道,“你这样说好像我骗你茶钱似的,我先声明我这个人从来都不赖账的。不过,既然你说免了,那就却之不恭了。” 第一次升堂,叶勋心里如同揣了一只小兔子似的总是惴惴不安的。他望向旁边的文度,文度冲他点点头,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有他在身边,叶勋觉得踏实了不少。 堂外围了很多看热闹的百姓,他们眼盯着叶勋,在下面小声地议论起来: “咱们的知府大人真是威仪堂堂呀!”“这么年轻!还这么好看!”“听说,知府大人还是能文能武,真是年轻有为呀!”“人长得也有排场。” 人群中的大姑娘、小媳妇对这位新任的知府大人很是赞赏有加。她们嘴里发出‘啧啧’的惊叹声,眼睛紧盯在他脸上,有点甚至满脸花痴般的笑容,开始想入非非…… 原告白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其实年龄也许没有多大,有可能因为痛失爱子和生活的磨砺,她头发全白了,脸色乌灰憔悴。她一上堂就放声痛哭起来,哭诉自己相依为命的儿子老实本分、品学兼优,却遭此无妄之灾,留下她一个孤苦老婆子再也没有活下去希望了。只愿能惩处凶手,让儿子瞑目……叶勋最看不得这个,望着声泪俱下的老人恨不得跟她一起哭…… 被告金秉诚是一个看起来就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眉宇间还凝聚了一股凶残之气。他上堂就喊自己是被冤枉的,说自己那天就是跟家丁路过那个酒楼,正好遇上死者酒醉从酒楼里出来。他喝了太多的酒,已经站立不稳,他身上的伤都是自己摔的,而他一个看热闹的,却被当成凶手缉拿了,还请大人为他做主。叶勋见他颠倒黑白脸不红心不跳,编的很流畅,知道他因为了解没了证人,心里有底了,所以才这样有恃无恐。叶勋也不拆穿他,只是不动声色地听他讲。中间只有死者的母亲曾哭着打断他,说他的儿子根本没去过那个酒楼吃饭,更不会饮酒。被叶勋挥手制止。 等他讲完了,叶勋才问,“你说死者进了酒楼了?还喝了很多酒?不是你进去喝酒出来遇见死者的吗?这跟之前的案宗不太符呀?照之前审问记录,你可以判个误伤罪,也不太重,赔点钱,最多坐两年牢就好。照你现在的说法,你是一点责任都没有,就该当堂释放了是吗?” “大人,那天事发突然小的是被吓坏了,才被人误导那么说的。这些日子小的慢慢恢复了神志,才想起那天事情的经过。”金秉诚一脸无辜,惺惺作态道。 叶勋嗤笑道,“你以为府衙是你们家开的,口供可以随意改?既然双方各执一词,那就只能请证人了。”叶勋话音刚落,便见被告眼神里闪着微不可查的得意。 叶勋先安排之前的证人上堂,那个证人一直看着被告脸色说话,关键时刻却又说自己忘了或是没看清,不知道之类的。 叶勋也不急,“好的,你先站立旁边。请下一位证人上堂。”叶勋发现很多人脸上都面露诧异,其中还包括他们杭州府的同知和牢头。 上堂的是德福茶馆的小二,两只眼睛滴里骨碌乱转,看着就是一个会察言观色的精明人物。小二上堂就给叶勋磕头,“小的福三给知府大老爷磕头。” “福三,你平身吧。本府问你,你是做什么的?” “回大老爷,小的在福德茶馆做小二。” “本月九号,午时左右在德福茶馆对面的吉祥酒楼门口,发生了一起书生被当街打死的案件,事情经过你都看到了吗?” “回大人,小的看到了。不光小的,我们店的掌柜的,还有当天到店里喝茶的客人都看到了。” “那请你把当天你所看到的情景,在堂上陈述一遍。” 小二不急不躁娓娓道来,“好的,大人。那天大约午时,小的还在店里忙乎,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就闻声看去。只见对面酒楼外面,一个衣着光鲜的富家公子,正带着人对一个寒酸的书生大打出手。那帮人也许是喝多了酒,下手没轻没重的,不一会那个书生就没了气息。那些人见出了人命就四散哄跑了。还是酒楼的人报的官。” 闻言,被告金秉诚慌了,完全没有了刚才的胸有成竹。他不断地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帮手。 叶勋看了他一眼,没做理睬,继续问道,“那你看见打人的那些人是从酒楼里出来的吗?那个书生也是从酒楼里出来的?” “那些人是从酒楼里酒足饭饱出来的,那个书生是路过此处。因为正好与他们撞上,那些人就故意寻事打他。”小二说。 “这些都是你亲眼看到的吗?人命关天,非同小可,不能随意攀扯。”叶勋威严地道。 “回大人,小人不敢有半句谎言。有些是小的看到的,但打人者从酒楼里出来,小的并未亲眼看到,是听店里的客人说的。当时我们店里的客人都坐满了,都在议论此事。” “有谁能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小二想了一下说,“当时茶馆里的人很多,徐举人也在。他是我们这一片最为耿直正义的人,也是我们店的老主户,他每次都坐在临窗的位置。他可以作证。” “好,传徐举人。” 徐举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学究,身上散发出的文人气质,像极了叶勋的启蒙老师,现任礼部侍郎的吕衡,让叶勋不由生出几分敬畏之心。 徐举人因为有功名在身不需要跪拜,他上前一揖,“举人徐溪泉见过知府大人。” 叶勋情不自禁站起来,还了一礼,“先生好。” 徐举人在堂上环视了一周,当看到被告金秉诚不由义愤填膺,“听说这次传老夫来是关于前一段时间当街打死书生的案子。案发这么久了,事情明摆在那儿,竟还没将凶犯定罪?你们这些官府的人简直……” “先生息怒。这个案子刚到本府手里,它之前经历了什么,本府并不知晓,但现在既然到了本府这里,定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一个读圣贤书的人,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些酒囊饭袋当街打死,真是让人扼腕叹息呀!天理何在?”徐举人涨红了脸道。 “先生莫要激动,本官问您几个问题,请您如实相告。您是亲眼看到,被告金秉诚和他的家丁从酒楼里出来?他们又为什么会和被害人发生冲突?” “老夫是亲眼看到他们喝得东摇西歪从吉祥酒楼里出来的。他们哪里是起了冲突,分明就是仗势欺人,那位书生只是与他们迎头撞上,就被他们几个人殴打致死,真是豪无人性呀!茶馆里还有许多人都看见了,赵员外、孙掌柜、江庄主等等,都在茶馆里。” “好,谢谢先生的仗义执言。”叶勋转向旁边的文度,“文度,给先生搬把椅子。” 叶勋在大堂上正襟危坐,“金秉诚,你现在可知罪?” 金秉诚跪在地上,吓得几欲哭出来,“我……我……” “你们喝醉了酒,不好好回家睡觉,竟只因他挡了你的路,当街打死无辜书生,简直暴虐成性!还临时篡改供词,扰乱视听,无视国法,不杀难以平民愤!” 金秉诚听到了‘杀’字,如五雷轰顶,脱口喊道,“大人!我不能死?我家里可只有我一个儿子……” “你为什么就不能死?就你命金贵?人家死去书生的母亲也只有他一个儿子,他也是母亲的心肝宝贝。你活着国家只多了个祸害,而那个被你打死是书生呢?很可能会成为国之栋梁。” “你们收了我家的钱,还要杀我?”金秉诚被吓得已经完全失去理智。 “收了你家的钱?”叶勋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听到堂下百姓在议论纷纷,他扫了一下堂下不敢抬头的同知、书记、牢头、衙役等,尴尬地笑笑,“反正本府没有收到,你家把钱给谁了找谁要去吧。” “大人,冤枉啊!我不能死!我知道错了。”金秉诚在堂上鬼哭狼嚎地叫道。 叶勋有些厌烦对堂下的衙役说,“太吵了,让他安静下来。” 两个衙役上前把金秉诚按在地上,用布堵上嘴。 叶勋对文度使了个眼色,文度便上前把耳朵凑过来,叶勋低声说,“当堂吗?” “什么?”文度不解地问。 叶勋用一只衣袖挡在前面,用另一只手掌给文度偷摸摸做了个‘杀’的动作。 “哦。”文度忍不住笑了一下,知道大堂上不妥,立刻憋了回去,正色道,“还是秋后吧。” 叶勋一拍惊堂木,“现在本官宣判:被告人金秉诚无视国法,无故伤人性命,影响恶劣,判处死刑!秋后执行。其他涉案人员,暂且收监,择日另行审判!” “感谢青天大老爷!为我儿伸冤!”白家老太太跪在地上,感激涕零。 叶勋示意衙役将其扶起。 “另外!”叶勋又环视了一眼,对下面的一众差人厉色道,“咱们府衙的人谁拿了这家人的钱,马上给我吐出来,给他家还回去!这次我暂且既往不咎。如果再有一次,本府决不轻饶! 堂下响起来百姓鼓掌欢呼声,连一本正经的徐举人也向他含笑点头。 到了后院,叶勋的心还‘砰砰’跳个吧不停。文度跟在他后面兴奋不已地说,“金秉诚那小子当堂就吓晕了!再让他张狂!” 叶勋突然停下来,面对着他,文度只顾低头走路说话,没注意,一头撞进他怀里。文度连忙狼狈地站起来,叶勋却对他邪魅一笑,又把他搂住,“文度,我终于做到了!太激动了!谢谢你,好兄弟,多亏了有你!” 文度很不自在地挣开他,忍不住也笑了,“瞧你现在这副样子跟在大堂上简直判若两人。我都有点崇拜那样的你了。虽然知道那不是真正的你。” “你这样取笑我合适吗?你看我手心全是汗,后背也湿了。”叶勋伸出两只手掌,看了看自己的一身官服,便坏笑的向文度身上抹去。 “你想干吗?”文度躲闪着。 “我穿的是官服,怎能亵渎?手里湿乎乎的太难受,你就给我擦擦吧。” “那也不能抹我身上呀?” 第二日,饭桌上若莲笑眼眯眯地看着叶勋,叶勋有些不自在,“夫人今天怎么这样看我。有什么事吗?我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 “今天可是高兴的事儿。”若莲转向叶时清说,“我出去买菜听见好多人都夸咱家天宇,说一身正气,秉公执法什么的,反正都是好话。我也觉得脸上有光。” 原来是因为这个,叶勋这才放下心来。他兴奋地给他们讲了案情。若莲一直盯着他笑得合不拢嘴。叶勋吃完饭,出去了。若莲还满脸笑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没想到呀?他还能破案?”一回头看到叶时清冷峻的目光正射向自己,立刻收敛了笑容。 叶时清只是淡淡问了一句,“多少天了?” 若莲立刻如霜打的茄子,面露难色。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快想办法吧!”叶时清瓮声道。 “坏人都让我做了,他会恨死我的!”若莲抱怨道。 十二章 两辆马车在杭州府门口停下。潘老夫人来了!叶勋听报,连忙出来迎接。第一辆车由石头赶车,车上坐着潘老夫人一家。后一辆车里面是四个丫鬟和行李辎重,由大牛赶车。 叶勋小心翼翼地把老夫人搀下来,“勋儿给老夫人请安了!您老人家一路辛苦了!” 潘老夫人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见到叶勋就满眼宠溺的笑,对他的喜爱之情从心里透出了。她用手摸着叶勋的脸道,“勋儿好乖!几个月不见,姥姥都想你了。” 叶勋从小就缺长辈的宠爱,他很享受也很感动潘老夫人对自己的这份感情,他把潘老夫人搂着怀里,撒娇道,“姥姥,我也想您了。” “妈,您终于到了!”若莲风风火火地赶来,见叶勋和母亲亲热的模样,忍不住白了叶勋一眼,把他使劲推开,嘴里嘟囔,“跟是你妈似的。”然后她换了张笑脸上前搀扶母亲,“妈,路上走了好几天,您累坏了吧?” “没有。”老夫人回头冲有些落寞的叶勋笑笑。 “若霞和若玉呢?”若莲问。 老夫人指指车里,“还在车上呢,打闹了一路。被他们吵得头都疼。” 果然,车内传来吵闹的声音,若莲笑笑,“若霞、若玉到家了,别闹了!快下车吧!” “来了,大姐。”说着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年轻的女子和一个男孩。 年轻女子叫潘若霞,是潘家的三女儿,她上面还有一个二女儿,潘若兰。已嫁做他人妇。若霞今年十六七岁的样子,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她和她大姐一样都很蛮横,但却自以为有些狭义心肠,常常以侠女自居。 男孩叫潘若玉,今年九岁,是个遗腹子。也是潘家唯一的男丁。自小被溺爱的不像样子,任性、蛮横,很有其大姐的‘风范’。同时,他又很孤独,从小在女人堆里长大,性格显得有些古怪。他非常渴望和男性一起玩耍,却又不知道怎么玩。他很想和叶勋玩,会像个跟屁虫似的一直跟着他。对此,叶勋不胜其烦。叶勋有些看不上他,快十岁的孩子了,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想叶勋当年十岁时已经成为一条街的领袖人物了。 “哎呀,若霞长成大姑娘了,越来越好看了!若玉也长高了。”若莲摸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不无爱怜地说,“走,进屋!” 潘家一家四口有说有笑、互相搀扶着进了屋,像压根没有叶勋这个人。看着人家一家其乐融融,叶勋心里泛起一阵酸楚。随即他又自言自语地笑道,“不羡慕人家,我有秋桐呀!”然后,他指挥着石头、大牛和小虎把行李搬到后院的房间里。 晚上,叶勋为潘老夫人接风,潇潇也来了。晚宴上叶勋为了不让若莲当场给自己难堪和以后几天日子的顺遂,极尽殷勤之能,不停地给老夫人和他的‘小姨’和‘小舅’夹菜添饭。若莲一晚上没理他,只是冷眼看着他。 老夫人有些过意不去,“勋儿呀,你别老忙乎我们了。这些活让丫鬟们干,你自己也吃呀!一晚上没见你怎么吃。不知是不是我眼睛花,老感觉勋儿瘦了呢,可怜见的。” “姥姥放心,我一直吃着呢。我没瘦,现在壮着呢。您今天来我高兴,您就让我尽尽孝心吧。”叶勋今晚嘴像摸了蜜一样,潘老夫人被逗得合不拢嘴。 整个晚宴难得和谐。只有若霞和潇潇偶尔斗嘴。两个人早是老相识,互相都看不顺眼。若霞撇了一眼潇潇,“你怎么又跟着跑到杭州来了?哪里都有你!” “你们不是也来了吗?”潇潇知道她的厉害,不太敢招惹她。 “你能跟我们比吗?我们是来投亲的。你呢?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简直就是个寄生虫!”若霞毫不客气的说。 “你!”潇潇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叶勋心里暗笑:终于遇到能治住你的人了! 潘老夫人一旁埋怨若霞道,“霞儿!不得无礼!潇潇怎么说也是客人,有你那么说话的吗?” 潇潇冲潘老夫人笑笑,“姥姥,没事。我不是外人。再说了,好男不和女斗!” “你是好男?笑话!”若霞一脸不屑道。 老夫人瞅了一眼女儿,笑着望着潇潇,“潇潇啊,你来杭州这些日子,你家里人天天来我家打听你的消息。听说你父亲不放心,打算让你柳姨来杭州找你呢。” “柳柳要来了?太好了!” 若霞一脸鄙夷,“都多大了?走到哪里还要大人跟着,不害臊!” “你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了!我是一路保护着我妈和弟弟来着。如果有机会我是可以一剑闯天涯的。怎可和你同日而语?” 潇潇不愿意和她纠缠,认输道,“你是女侠,你厉害!在下甘拜下风!” 若霞脸上有些得意之色,但仍不依不饶,“亏你和叶勋还是兄弟,你们俩简直天壤之别。你也不跟他好好学学?” “学他?切,有什么好学的?”潇潇不服气地说。 若霞如数家珍道,“人家叶勋文武双全,谦逊有礼,还一表人才。你哪一样能比得了人家,以你的资质怕是一辈子也学不来吧?” 叶勋被若霞这么一夸脸都红了,“我……这是我吗?我哪有那么好?”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若莲打断他们,“若霞,你可千万别夸他了,这一天天都迷迷瞪瞪的,再夸他更找不到北了。我倒觉得潇潇挺好,多喜兴呀!看着就高兴。” 叶勋果然被潘若玉缠上了。从吃晚饭时他就坐在叶勋身边,不错眼珠地瞅着他,生怕他跑了似的。吃完晚饭,大家都陆续散了,他还一直形影不离地跟着叶勋。叶勋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甩都甩不掉。而且他还不停讲着话,讲着一些不着边际,让叶勋听不懂也不愿意听的话。叶勋有时觉得他很可怜,大多少时间都会觉得他很烦! “你知道吗?金角大王可厉害了!对了,你知道金角大王是什么吗?”若玉碎碎念道。 “不知道。”叶勋很敷衍地应和着。 “是蟋蟀!那你知道旋风小子是什么吗?” “不知道。” “也是蟋蟀。哈哈……这些都是我给他们起的名字。还有银袖、黑虎……我家后花园有很多。金角大王最厉害了,它能打败所有的蟋蟀。那你知道是金角大王厉害还是大红袍厉害?” “你不是说金角大王最厉害吗?” “错,是大红袍更厉害。你知道大红袍是什么吗?” “不是蟋蟀吗?” “你猜错了。不是,哈哈……是大公鸡!它就这样伸着脖子‘叨叨’几下就把金角大王、黑虎它们都吃了。呵呵……是不是很好玩?” 哪里好玩了?叶勋有些无奈地瞅着他。他就这样一边嘴里不停地说一边紧跟着叶勋,从客厅到花园又到了书房。 书房里文度正在等叶勋,叶勋背对着若玉给文度使眼色用气声说,“兄弟,快帮帮忙,被他烦了一晚上,头都大了!” 文度瞅了瞅叶勋身后的若玉,只见他还在饶有兴趣的说个不停,“我们家大黄可听话了,我说‘大黄,去把我鞋拿来。’它就把我的鞋子叼来了。我说……”不由面露难色。 “若玉!”叶勋不得不打断他,“时候不早了,你该回房睡觉了。” “可是我并不困呀!而且我早上还能很早就起来。我在家就这样,我从来不睡懒觉,我三姐、我妈、还有小香和梅花都是我喊她们起床。有一天,天不亮……” “可是我需要办公呀!你看桌子上那一堆公文都需要我看。要不,这样。你跟这个哥哥玩。”叶勋指向文度。 若玉转向文度,看到文度对自己抵触的眼神,有些恐慌地对叶勋说,“我不!我就跟你玩。你看你的公文。我不吵你!” “你在这儿不停地说,我怎么可能看的下去公文?” 这时文度连忙说,“看来今晚干不了什么活了。那我就先回屋了。” “你现在要回屋?也太不仗义了吧?” “我怎么不仗义了?你也听见了,是他不想跟我玩的。还有我天天陪你到半夜,朝廷给我发的那些俸禄,可是只干白天那些活的,论理说我早该下班了。我先走了!”文度对他挤了一下眼,逃也似的溜了。 叶勋抬眼看了一眼正喋喋不休的若玉,忍无可忍道,“若玉,你快回去睡觉吧。明天再找我玩。听话哈。” “我不,我就在这儿,哪儿都不去。” “那我走了。” “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若玉执拗地说。 “你没完了是吗?赶紧回去睡觉了!都老大不小了,得听话知道吗?”叶勋有些烦躁了。 “你也不想陪我玩了?告诉你,你不得对我无礼,论辈分你还得叫我舅舅呢。我都不跟计较什么辈分,你还赶我走?”若玉威胁道。 “小屁孩还知道什么辈分?再说,我也没赶你呀?这不跟你商量吗?” 见叶勋语气弱了下来,若玉更来劲了“就知道你不敢!你敢不跟我玩,我就告诉我大姐去,让她收拾你!” 听了这话,叶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天天受你姐的气,还要对你一个毛孩子低声下气的,现在还敢胁迫我。“嘿,你一个小屁孩别的没学会,倒学会威胁人?学会告状了?我听你唠叨一晚上,都快你逼疯了,容易吗?赶紧从我眼前消失,回屋睡觉去!” 叶勋认为自己虽说有些严厉,但也并不过分。若玉却像被吓着了,愣愣地望着他,突然咧开嘴放声大哭了起来。 叶勋慌了,“不许哭!再哭我永远不理你了!别哭了,我跟你闹着玩的。闭嘴!听见了没有……”叶勋有些手足无措,任凭他如何威逼利诱,若玉仍旧哭个不停。 叶勋不住地往门口看,他好担心若莲会突然进来。 可事情往往就是你怕什么就来什么。正在这时,若莲出门找若玉回房睡觉,听到书房的哭声,便紧赶两步推门进来。 若莲一进门,见自己的宝贝弟弟正撕心裂肺的哭着,这还了得。“怎么了?若玉!” 若玉一见若莲来了,一下子扑进她怀里,然后转身指着叶勋哽咽道,“姐,他欺负我!” 叶勋真是百口莫辩“我没有!我……” 若莲根本也没打算给他辩解的机会,伸手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叶勋脸上。“你多大一个人了?欺负一个孩子!” 也许因为耳光的声音太响了,若玉被吓得立刻不哭了,并偷偷地溜了出去。叶勋猝不及防挨了若莲一巴掌,半天才缓过来。他没想到她会当着孩子的面打自己,他捂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我们家若玉从小到大,连我都没碰他一个手指头!” “我也没碰他呀!你连问都不问,就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还当着孩子的面?”叶勋又气又委屈。 若莲歪嘴冷笑一下,“我愿意!我不用问!你我还不知道吗?” 叶勋怔怔地看着她,气极反笑道,“有个问题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我是什么地方得罪您了吗?惹得您这些年一直处处针对。我是对您或您的家人不尽心?不恭敬了?没有哇?你们家有事我哪一次不是瞻前马后,任劳任怨。你们家的人在我这都是祖宗,我哪一个不得小心翼翼地捧着,就连若玉一个小孩子都可以对我颐指气使的。您说,我哪里做的还有不妥之处,劳烦您提点我一下,我可以改。好歹我现在也是一府的堂官,还得顾着些体面。咱们都一个屋檐下住着,难道就不能好好的相处吗?” “是,你帮了我们家做了一些事,也一个劲地再讨好我的家人。怎么着?还得我们给你塑个金身把你供起来?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无事献殷勤。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 “我无事献殷勤?您说我有什么心思?”叶勋对这个油盐不进的女人真的无奈至极,“我的所有心思就是想让您对我父亲好点,让我父亲开心点!我还能有什么心思?” “我会让你父亲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所以,这样的日子你还得接着受!受不了也只能忍着了!” 叶勋深出一口气说道,“别的不说了。但若玉还是个孩子。孩子不能这样教育,你们这样,对他没有好处的。” “这就不劳你挂心了。”说着,若莲转身要走。 “我…警告你……”叶勋鼓足勇气说。 若莲重新折转回来,盯着他的眼睛,脸上挂着嘲弄的笑道,“你刚才说什么?” 叶勋看到她锐利的眼神,立刻改口道,“我是说我希望……” “希望什么?” “我希望……您以后不能毫无缘由的打我,特别是当着外人的面。”叶勋终于坚定地把这句话说完。 若莲‘呵呵’冷笑一声,“我现在就可以答复你,不行!”说完,便出了门。 叶勋望着她远去,气得喘着粗气,随手抓起身边的杯子想摔了泄火。刚要扔,又忍不住拿到跟前看了看,挺好的一个杯子哪都没坏,没舍得摔,又重新放了回去…… 十三章 第二天早饭,叶勋到了饭厅很恭敬地给父亲和若莲鞠躬问好,然后看了看四周,“老夫人不和我们一起吃呀?” “他们在后院吃,毕竟是两家人。”若莲今天好像很有耐心。 “嗯。”叶勋坐下来开始低头吃饭。 若莲没有动碗里的饭,只坐在旁边看叶勋吃,叶勋一抬头见若莲正盯着自己看,不由吓得一机灵,难道这饭里又有问题?叶勋连忙放下碗,“夫人,您……怎么不吃?您有什么事吗?” 若莲冲他笑笑,这一笑让叶勋更加心虚,“叶勋,若玉也老大不小了。我想把若玉交给你,让你来教育。” 叶勋以为自己听错了,“夫人您是说若玉吗?交给我?” 若莲点点头,“若玉这么大了,不能天天就知道玩。该学点东西了。” 叶勋心里冷笑:昨天为那个孩子还打了我,今天你怎么好意思说把这个孩子交给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夫人,这个责任我实在担不起。若玉可是你们潘家的希望,我自己都活得稀里糊涂的,再把若玉带沟里。”叶勋推脱道。 “你什么意思?昨天还说我们家的事你会鞍前马后,首当其冲的?现在又说这话?” 叶勋心想:你不是说我那是无事献殷勤呢?“夫人,一个孩子的教育不是您想那么简单。” “不简单?有多难?你就是不想做是吧?找什么借口!我告诉你不管你答不答应,这个孩子我都交给你了!有什么问题我拿你是问!” 叶勋无奈地望着她,这还讲不讲理了?“夫人,孩子教育是个严肃的问题,您不能就这么草率就决定了。要不这样,我这两天找一下这里的学政大人了解一下咱们这的办学情况,给他找一所好的学堂。” “你跟文度不都是进士出身吗?你们不能教他?你还可以教他一些拳脚,这样以后就不会受人欺负了!” 叶勋整个身体都在抗拒:你们家若玉那么精贵,打不得骂不得的,让我教他读书?还要教他功夫?“夫人,我和文度都有公职在身,怎么可以天天在家带他读书、练功呢?我们只能利用空闲时间教教他。但这远远不够,所以,学堂还是要上的,这个钱不能省。那里不但有更好的先生,还有很多跟他一样大的孩子。这个孩子太寂寞了,早该跟他同龄的小伙伴,一起玩耍,一起学习了。” 若莲似乎被他说服了,低头想着什么。 叶勋又接着说,“要不,就请个先生来家里教?但这样花费更大一些,若玉也没有伴儿了。” “请什么先生!就上学堂吧。人家孩子能去,咱家孩子也可以去!不过,你可要多关注着点,别让他受了委屈,被人欺负了!” “放心吧。我会安排好的。” “若玉这个孩子从今天起就交给你了。吃过早饭,我就让他去找你。” “夫人,您先让我找了学堂再说吧。” “不行!我还不知道你?推三阻四的,等你弄好了,得猴年马月了!反正我一会儿就把孩子给你送过去,你看着办吧!” 因为今天叶勋和文度要出去调查案情,所以就把若玉暂时交给了小虎。 忙了大半天,叶勋一进内院就看见小虎颓然地坐在书房门口的台阶上。“小虎,你怎么坐这儿了?若玉呢?” 小虎抬起一双呆滞的眼睛,“您问那个小魔头?睡午觉了!” 叶勋憋不住笑,“小魔头?让夫人听见生拨了你。” “少爷,小虎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要这么惩罚我?您饶了我吧,我快疯了,什么大黄、二黄、野树、枯井的,我不想听!” 叶勋很同情的拍拍小虎的肩膀,“小虎,我知道你受苦了。可是你不帮我分担,就没有人可以帮我了。” “让我帮您分担点别的吧。您可以叫文度帮您。” “别跟我提他。他太没义气。怎么跟你比呀?而且也没有你机灵。”叶勋这两句话把小虎夸得飘飘然,叶勋察觉到小虎脸上细微的变化,继续说道,“过两天我就打算送他去学堂了。你早晚接送他就行。现在家里的活有石头和大牛干,你可以轻省点了。送完孩子就到处看看,指挥他们干活……” 小虎似被他说服,频频点头。但当听到让他指挥石头和大牛干活,小虎不得不打断他道,“少爷,您没搞错吧?就那两位爷,我还指挥他们?那可是夫人的亲信。别说我了,您敢吗?我可看到您和他俩说话那副谄媚样,不知道还以为您是他俩的下人呢!” 别说叶勋还真不敢,知道他俩来叶勋心里就清楚,这两个人除了来干活的,还有就是来帮夫人执行家法的。得罪他俩?他怕是活够了。“滚!你跟我能比吗?我是小命攥在人手里,对他们好就是对我自己好。你不一样,你怕他们干吗?” “我是少爷的人,您在他们面前都不硬气,我怎么能硬起来呢?” “瞧你那怂样!” 小虎小声嘟囔:“还有你怂?” “你说什么?” “我没说呀。” 叶勋看了他一眼,不打算跟他计较,“好,咱们言归正传。若玉那个孩子就交给你了。他毕竟是个孩子,不用太惯着他。你就放开手脚管,有事……你自己承担。” “怎么还得我承担?那我不管了!这个孩子从小就惯坏了,可不好弄。” “哎呀,小虎。你那么聪明,你一定有办法的。这样,你只要不打他,其他事随便,出了事我负责,行吗?”后面一句叶勋真是狠狠心,咬着牙说的。 “行!”小虎终于爽快地答应了。“那我就不客气了。小魔头,看我怎么收拾你!”小虎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 他这个样子,叶勋反而心虚了,“小虎我警告你,千万不能跟他动手呀!要不夫人那……” “少爷,我办事您放心!” 文度最近发现自己有些不同,一个身影在他心里总是挥之不去。因为经常与桃儿接触,他不知不觉对这个单纯可爱的女孩有了异样的感觉。他一有时间就往桃儿身边凑,看着她娇俏可人的小模样,总是让他浮想联翩。文度知道小虎也喜欢桃儿,但文度却发现桃儿心里眼里都只有叶勋。文度是试探过叶勋的心意的,叶勋对桃儿根本没有意思,所以他一直想找机会,跟桃儿说清楚。 这天,文度看见桃儿一个人在当院了摘菜,他便凑过去,没话找话的问,“桃儿,摘菜呢?我来帮你。今天小虎怎么没来帮忙?” 桃儿没说话先笑了,“少爷给小虎安排了个好差事,就是天天陪着若玉。哈哈……小虎这几天快被他搞疯了。” 文度蹲下来,跟她一起摘菜,“若玉那个孩子的确挺让人头疼的。” “不过,我相信没几天小虎就能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小虎最聪明了,有的是办法。”桃儿不无骄傲地说。 文度不由心里醋意翻滚,“小虎就那么好?难道比你的少爷还好?” “他当然比不过少爷了。我们家少爷最好了!”一提到叶勋桃儿就粉腮带笑。 文度看着她甜美的样子,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桃儿,你说小虎聪明能干,你们家少爷更不用说了,他连头发丝都得比别人强。那你觉得我身上有什么优点吗?” “啊?”桃儿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这个问题我没想过呀?” “这个问题很难想吗?你现在就想?” 桃儿很认真的想了想,“少爷说你的学问很好。” 文度有些失望,“是你觉得这真是我的优点,还是因为你家是少爷说的?” “都一样啊。” “桃儿!”文度鼓起勇气说道,“你知道你家少爷最近正和一个姑娘在交往吗?” 桃儿的脸色暗淡了一下,马上恢复如初道,“我知道。是巡抚家的千金。” 文度突然灵光一现,“啊!是不是这样?你喜欢你家少爷,是那种喜欢,就像妹妹仰慕哥哥,或是崇拜哪个名人一样?不求有结果的。” “不是的!”桃儿红着脸分辩道,“我当然要和少爷在一起!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什么名分、地位,我都可以不在乎。” 文度‘腾’地站起来了,“你是说你愿意给叶勋做小?” 桃儿毅然地点头道,“我说了,只要能和少爷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做个正头夫人不好吗?非要给人家做姨娘?”文度有些激动。 桃儿很是执拗,“不是给别人做姨娘,是给我家少爷做。除了我家少爷,就算是当朝宰相要明媒正娶我做正牌夫人,我都不愿意。” 见桃儿如此坚决,文度有些泄气,他又重新蹲下摘菜,“那你知道你家少爷的心意吗?他只是把你当做亲妹妹。” “少爷对我一直很好,而且这种事自有老爷、夫人做主。很早以前老爷就跟我提过,夫人这两年也一直在说。也许等少爷娶了吴家小姐做少奶奶后,就会考虑我和少爷的事儿。” 文度越听越生气,把手里的菜一丢,站起身走了。 桃儿在后面喊,“你什么意思呀?谁惹你了?就胡乱发脾气!” 文度门也没敲,就一头撞进书房里。叶勋吓了一跳,“你要干吗呀?抽风呀!” 文度直愣愣地说,“叶勋,我觉得你感情方面比常人缺根弦。我观察你很久了,你这么大人了,不但没有那方面的需求,别人对你的感情你也丝毫感觉不到。当然除了你一厢情愿喜欢的吴小姐。” 叶勋觉得文度有些反常,便不愿与他计较,“你有事说事啊,能不能别先说人家不正常?我怎么不正常了?有些事我就是不让自己去想它,因为知道想了也没有用。生活中这么多事要烦,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庸人自扰呀?另外,你凭什么说我和吴小姐是我一厢情愿?我们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好吗?” “是不是你一厢情愿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以你的这个情商,即使是你一厢情愿,你也察觉不到。” 叶勋有些不爱听,“你今天有毛病吧?” 文度恨恨地盯了他一会儿,才忍不住开口道,“叶勋,你知道吗?那个你自称把她当亲妹妹的桃儿,正心心念念、一心一意地想着给你做姨娘呢!” 叶勋惊呆了,“怎么会?什么姨娘?我真的把桃儿当成亲妹妹了!” “你自己怎么想有什么用?她不知道呀!她都十八九了,你这样会耽误人家一辈子的!” “她跟你说的?”叶勋问。 文度点点头,“态度特别坚决!感觉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叶勋站起身,一声不响地出去了。 叶勋远远看到桃儿,冲她招招手,“桃儿,你过来!” 桃儿满面春风地走过来,“少爷,您找我。” 叶勋一脸严肃,“文度说的……那事儿是真的吗?还是你跟他闹着玩的?” 桃儿咬着嘴唇含羞笑笑,然后点点头。 叶勋皱起眉头,在桃儿脑门上点了一下,“你说说你个小丫头,这个小脑袋里一天到晚都想些什么?好好的姑娘天天想着给人家做妾,有点出息吗?” “不是人家!我只做你的。”桃儿眨巴着大眼睛含情脉脉的盯着他。 叶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开始语重深长地开导她,“桃儿,咱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咱俩怎么可能?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 “少爷,”桃儿急了,“您是不是嫌弃我呀?我可以什么名分都不要,只要能在你身边伺候就行。” “桃儿,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过下人,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我的家人。你是叶桃呀!我的亲妹妹!我从小就没有兄弟姐妹,早就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了。将来你出嫁,我会给你备份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嫁人。我这辈子就没有打算纳什么妾,我励志一生一世只与一人白头偕老。” 桃儿怔怔地望了一会儿叶勋,开始‘嘤嘤’地抽泣起来…… 叶勋有些手足无措,“桃儿,你别这样。我……心里难受……” 桃儿不想让叶勋为难,她擦了把眼泪道,“少爷,我都听你的。只要你开心就好。” “桃儿,你要为你自己活。世间有那么多好男子,桃儿你可以慢慢选。现在我就知道有两个跟屁虫天天黏着你。” “少爷说的是小虎和文度?我对他们根本就没有感觉。我……这一辈子也不想嫁人了。”桃儿说着又哭了起来。 叶勋搂着她的肩安慰她,“怎么能这么想呀?你还小,你美好的人生才刚开始。你之前对他俩没感觉,是因为你没有在意他们。现在就不一样了。如果你对他俩都不满意,我还可以帮你去外面寻……” “少爷,我现在不想想这件事。您不用为我烦心。我没事。”桃儿乖巧地说。 桃儿懂事的让叶勋心疼,他怜爱地把她搂在怀里,“桃儿,我希望你以后会幸福,希望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叶勋回到书房,文度正坐在桌子旁,有些嫌恶地看着他,“都说清楚了?” 叶勋点点头,“都说清楚了。”叶勋挨着他旁边坐下,“文度,你最近对我的态度有问题啊,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文度没理他,“说清楚就得了,你为什么还要抱她呢?合适吗?” “我想安慰她呀!以前不都那样吗?我和她也不是外人。”叶勋解释道。 “就是因为你平时你不注意自己的行为,才会让别人误会的,才会产生那些想法的,知道吗?” 叶勋一时语噎,突然抬头看他,“你偷看我们?” 文度站起来,想离叶勋远一点,以方便逃跑,“我都是为你好,你以后注意点吧。” 叶勋忍俊不禁,“如果我想抓住你,你觉得你跑的了吗?” “我……没想逃。咱们好好办公吧。” 两个人正围着桌子转时,文度突然对着门口喊,“夫人,您来了。” “你敢拿夫人吓我,对不起我不怕。她要能这个时候在这出现,除非大白天撞见鬼了!看我抓住你不弄死你!” “你们俩在这瞎闹什么呢?”若莲呵斥道。 叶勋连忙转过身,表情真像是撞到鬼一般,“夫……人,您怎么来了?” 文度趁机溜了,“夫人,你们聊着,我不打扰了。” 若莲瞟了他一眼,没理会。却对叶勋没好气地说,“天天窝在书房,以为你们都干正事呢,原来在这里玩呢?” “我们平时一直都干正事呢,这不劳逸结合吗?”叶勋小声辩解道。 “有那个闲工夫在这里闹,就没有功夫管孩子?你说你是不是成心?” 叶勋一头雾水,“管什么孩子?哦,若玉呀?他怎么了?不是上学了吗?” “瞧瞧你,我把孩子交给你了,你就这么不上心!你把他送去学堂你就没事了?” “夫人,到底怎么了?我一直让小虎跟着他呢?” “今天午后我才听若霞跟我说,早上上学若玉哭天抢地地不肯上学堂,小虎好容易才抱走。你不去打听一下,是不是先生打他了?还是其他学生欺负他了?” 叶勋言语恳切地说,“夫人,这个我可以去问问。但我觉得被先生打了或是其他孩子欺负的可能性很小,他应该还是不太适应。毕竟他无拘无束的疯玩了那么多年。突然被圈起来,还要遵守学堂里的各种规矩,不听话很有可能还要被先生打手掌心,他肯定不情愿。换我们我们也得有个适应过程呀。可是孩子为什么要上学堂呢?除了明理、明德、明智外,学着循规蹈矩,养成好习惯,尤为重要。老是无法无天的怎么行?” 若莲是赞同叶勋的说法的,因此语气也随之温和了不少,“你说的没错。其实,我也知道,他回来哭闹,就是不爱上学。可是不读书、识理怎么行?长大了能有什么出息?他可是我们潘家唯一的男丁,还指望着他给我们潘家光耀门楣呢!” 叶勋心里暗笑:就他?还光耀门楣?快省省吧!“夫人,没想到您这么开明。只要您和老夫人能坚持住,我想他很快就适应了。” “嗯,你也多上点心。”若莲瞅着他,很难得地对他温柔地笑笑。 叶勋吓得一哆嗦,使劲点点头。然后,恭敬地目送她出门。 第十四章 叶勋翻看案宗的时候,发现了‘李小翠无故身亡案’的案宗,他抽了出来,对文度说,“这个案子我今天下午秋桐刚跟我提起过,说很蹊跷。这个小翠给一家人做小妾,无缘无故就死了。她的父亲四处告状想给女儿讨个说法,很多官府都审过了,都没有查出什么缘由来。怎么今天晚上案宗就到我手里了?好神奇!” “有兴趣查一下?”文度问。 “人家那么多人都查不出个所以然,给咱们就能查出来了?我们可以探讨一下,说不定能找出破绽呢?”叶勋很谨慎地说。 “吴小姐说的话你怎么就那么上心?你找几个简单的案子查查多好,非得跟这些悬案叫什么劲?” “既然秋桐记得这么清楚,这个案子肯定有它独特的地方。咱们查查试试吗。” 晚上,叶勋和文度研究了一夜小翠的案子,也没有头绪…… 回房后,叶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夜已深,四周万籁俱寂。突然,一阵风吹来,房门突然‘吱嘎’开了。叶勋‘登地’坐起来,因为他有晚上插门的习惯,门怎么会如此轻易被风刮开? “谁?”叶勋警惕地喊道,但没有人回应他。借着月光,叶勋看到一个一身白衣,长发覆面的影子出现在门口,并缓缓向自己飘来。叶勋感觉血液往上冲,汗毛都立起来了。 “你……是谁?你别过来!” “冤枉呀!冤枉呀!”声音像很远处传过来。 叶勋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你先……告诉本官,你是谁?” 来者轻薄的白纱衣裙和齐腰的长发被风吹得四处飘散,叶勋看不清她的脸。一个悠远缥缈的声音传来,“民女是李小翠……” 叶勋感觉头皮发麻,“李……小翠?案子中的死者?” “正是。大人,民女是冤枉的,请大人替民女伸冤。” 叶勋顿时觉得身体里一股热流在流窜,那是豪气干云的汩汩正气,他感觉没有那么害怕了,“李小翠,将你的死因告诉本官,如果真有冤情,本官一定还你公道。” “大人!民女是被金针刺穴而死。” “金针?什么穴?” “您只要再次开棺验尸,一验便知。小女子不便久留,大人一定要为我申冤呀……” 叶勋还要问下去,那女子已飘然离去…… 叶勋一翻身醒了,他的中衣已被打湿,原来是个梦!他感觉有点冷,看向门口,门还插得好好的,并没有开,但是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刮开了。叶勋下床想把窗户关上,走到窗前看到外面的夜色,发起呆了来:刚才这个梦境太逼真了,难道真的有鬼魂伸冤?叶勋四下看看,心里有些发毛,连忙把窗户关上。叶勋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心里慢慢平静下来。他开始想,如果真的有鬼,那就证明真的有冤情……叶勋重新爬上床,却再也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挨到天亮…… 一大早,叶勋便叫来文度,让他召集人手准备开棺验尸。文度被他搞得一头雾水,“你怎么一觉醒来就突然要验尸?难不成昨晚遇到鬼了?” “咦,你怎么知道?”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说验尸就验尸啊?我们不是细细的研究过验尸报告了吗?不是没问题吗?何况必须有新的证据才可以申请验尸,你有吗?” “没有。”叶勋实话实说。 “那你还要开棺验尸?”文度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便语重深长地劝道,“你不要冲动。我知道你破案心切,但也不能如此草率呀!如果开了棺,没验出什么名堂,你打算如何收场?你这样做不是落人口实吗?这个案子那么多官府都审过了,连你未来的泰山吴大人都审过了!尸体都验了七八遍了,你现在又要验尸是什么意思?他们会怎么想?我们毕竟刚到任没多久……” 叶勋知道文度的话很中肯,他又不能跟他说,他是因为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才一大早张罗着要验尸的。如果真没验出什么,他得让文度笑话一辈子,他只得拍拍文度的肩膀说,“你别絮叨了!我知道你也是为我着想。但这次就听我的,去安排吧!” 验尸现场衙役们一字排开,文度、李老汉站在叶勋两旁。叶勋指点着仵作,对死者各个穴位进行彻查。他一脸严肃,表面上看去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却十分没底,甚至有些恐慌。这可是他顶着巨大的压力,一意孤行的决定呀!万一没查出来什么,那后果……叶勋不敢想下去。 叶勋探着脖子,强忍着恶心,目不转睛地盯着验尸官手里的刀,不让自己错过一个细节…… 眼前这位验尸官曾不止一次验过这具尸体,他根本不相信这次能验出什么名堂,心里牢骚着:这位大老爷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时心血来潮,我们这帮人就跟着没有好日子过!命苦呀!他老大不情愿的把尸体又验了一遍,然后两手一摊,“大人,什么都没有呀!” “怎么可能?”叶勋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表面上故作平静道。他开始恨自己,怎么可以信一个梦?事以至此,他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再验一遍!这次要仔细一点儿,每个骨头缝都不能放过。” “骨头缝里?”验尸官面露难色。 文度碰了碰叶勋,小声在他耳边嘀咕道,“别闹了,差不多就得了。” 叶勋吐出一口气,故作轻松道,“就按我说的做。” 验尸官领命,接着验。叶勋眼看着一具囫囵的尸体已经越来越没有了模样,冷汗不停地往下流。 就在这时,旁边的李老汉突然‘扑通’跪在地上,叶勋吓了一跳,“老人家,您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大人,小民不告了。请大人不要再验了!就留小女一个全尸吧!”李老汉声泪俱下地道。 叶勋觉得很是愧疚老人家,但已经没有退路的,“您的心情我很能理解,可是缉拿真凶是我们官府的职责,我们不能让您的女儿死的不明不白!” “可是,大人……” “老人家,您放心,待查完后我一定吩咐人将死者的伤口缝合,尽量恢复原貌。”李老汉还要说什么,叶勋没有给他机会,“老人家您在这儿能站了半天了,一定累了。文度,你带老人家下去休息一下。” “是。”文度上前搀扶李老汉。 李老汉用一双浑浊的眼睛乞求地看着叶勋,欲言又止。叶勋冲他肯定地点点头。然后,冲文度扬扬手。李老汉只得不甘心的离去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他们中午前后开始验尸,不知不觉已经验了大半天了。叶勋心里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他不敢跟任何人说,自己是因为昨晚的一个梦,才心血来潮要验尸,他岂不成了一个笑话?他真是糊涂! 这时,验尸官突然小心翼翼的说,“大人,恕小的直言。此时的光线实在不适合验尸。况且,小的已经按大人的吩咐,将尸体细细的验了好几遍,不如……” 不如什么?不如就验到这里,就此定案。告诉所有人,这只是一个闹剧,我叶勋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叶勋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表情异常坚决地说,“不行,掌灯!接着验!” 文度见叶勋表情越来越严峻,只是摇摇头,没敢插话。 火把点上了,验尸官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心里埋怨道:这位爷真不好糊弄呀。心一横,决定把尸体**…… 叶勋看着尸身被拆的四分五裂,他心里既不忍又不安。他在心里默念:是你托梦向我伸冤的!别怪我!唉,如果再查不出什么怎么办?该如何收场? “大人!”文度在叶勋身后突然说,“您也不要太往心里去,毕竟您想做点儿事儿的想法还是好的。至于结果……也不是那么重要。” 叶勋不耐烦地转过脸来瞪他,“你说什么呢?该干吗干吗去!” “我是想帮你!别狗咬吕洞宾哈,看你怎么善后?”文度也回瞪他一眼。 此刻,叶勋真想凑上去问一句,你有什么好办法,解决眼前的局面?可他实在开不了口,他只得佯装强硬道,“少废话!干活去!”他想:收不了场,我就跟皇上辞官,找个地方种地去。我也许天生就不是这一块料,活该被人看扁! 此时,验尸官又饿又累,却敢怒不敢言。他揉了揉疲惫的眼睛,突然觉得眼前一闪,他尖叫一声,“大人!快看!” 叶勋连忙凑上去,只见在皑皑白骨和模糊的血肉中有一个亮闪闪的东西,“这……是什么?”叶勋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 “应该是金针。” “金针?!”叶勋大瞪眼睛,从心底舒了口气。 “是,大人。您看这根金针插的位置能使人在麻醉中慢慢死去,没有任何痛苦,手法精妙,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叶勋释然一笑,“这就是说凶手必须精通医术了?” 验尸官点点头,“一定是个针灸高手。” “太好了。你把金针收好,让死者……”叶勋你看了一眼已经支离破碎的尸体,忍不住弯腰干呕了起来。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文度赶紧上前扶他。 “没事。仵作,请你把尸体缝合好,让她尽快入土为安吧。然后大家就可以散了,各自回家。”叶勋说完,强忍着恶心离开了人群,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开始大吐特吐起来。 文度默默的跟在他后面帮着他捶背,“好点了吗?” “好……哇……”叶勋刚要开口,又开始吐了起来。文度无奈地看着他吐。 吐了好一会儿,叶勋开始蹲在地上喘粗气,文度一边递给他手绢,一边打趣道,“今天咱们可没怎么吃东西,你怎么还吐了这么多?说实话,是不是偷吃了?” “去你的!”叶勋用手绢擦了擦嘴,然后深深的舒了一口气,“今天太累了,咱们在这儿休息一会儿。”说着,他闭上眼睛准备养养神。今天发生的事太惨烈,他需要好好的平静一下。 不知过了多会儿,叶勋抬起头,问文度“什么时候了?大家都撤了吗?” “都撤了吧?”文度四下环视了一圈,也不敢肯定。 “呀,都这么黑了!大家都走了,咱们还在这鬼地方干什么?怪瘆人的!” “我倒想早点回去,留你自己在这儿愿意吗?” “你敢把我自己留在这儿。快拉我一把,腿都麻了。” 文度伸手把叶勋拉起来,“今天你可太神了呀!力排众议非要去验尸,结果还真让你找着了。你怎么知道骨头缝里会有金针?是不是真的可以通鬼神?” “你!”叶勋连忙偷眼看了下四周,然后嗔怪道“你瞎说什么?这种地方,你还鬼呀,神呀的?快走,离开这儿再说。” 文度一边走一边憋着笑,“叶勋,你不会真的怕鬼吧?” “嘘!快走,别胡说八道!”叶勋一边往前走,眼睛不停地扫视着四周,与平时目不斜视的君子风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样子看着有些滑稽。突然,他脚下一滑,不由地闭上眼睛大叫一声,转身撞入文度的怀里,死死地抱着他…… 文度先是一惊,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拍着他的后背说,“哈哈哈……你还是个习武之人呢。” 叶勋赶忙松开文度,脸都红了,他有些尴尬的整整衣冠说,“笑够了吗?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你还当真了?” “开玩笑?哼哼……”文度轻蔑一笑,表示不信。 叶勋只得承认,“小时候,我奶娘总是给我讲鬼故事,吓得我都老大了,晚上还不敢一个人上厕所。” “真的假的?哈哈……” “我也不是真怕,就是有时候在特定情形下,心里会有些发毛。其实,想开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你不许跟任何人说,听见了吗?你发誓……” “行,我保证不说。”文度捂着嘴笑道。 “来,我们谈谈案子吧。说正经事就不会胡思乱想了。文度,明天你这样……” 叶勋端坐在公堂上,堂下衙役们手持水火棍站立两旁。王夫人听宣上堂,先向叶勋施礼,“民妇王氏叩见知府大人。” “平身。”叶勋往堂下一看,这位王夫人果然知书达理、落落大方,很有大家闺秀风范。 “来人!给王夫人安排一个座位。” “谢大人。”王夫人坐定微微颔首道。“不知大人宣民妇上堂,所为何事?”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堂下所有人都惊呆了,什么叫没什么重要的事儿?没事你升堂? 王夫人依然泰然自若,“大人,真会开玩笑。民妇听说,大人正打算替提民妇的妹妹小翠翻案,想必是要了解一下案子的前因后果吧?” “正是!正是!” “从哪讲起呢?”王夫人试探着问。 “劳烦夫人把您所知道的都讲一遍。” 王夫人温婉一笑,接着她便向叙家常似的慢条斯理地讲起来。堂上叶勋似乎心里有什么事,根本没心思听她讲什么。王夫人见叶勋并没有打算打断她,也没有想提问的意向,便自顾自的从小翠嫁到王家与其相处的总总,讲到小翠无故身亡,再讲到李老汉到处告状,都是哪些官府审过此案,讲得绘声绘色,时不时根据剧情的需要夹杂着几声悲泣。虽然讲得还算精彩,但由于时间太长,又大多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儿,堂下很多衙役,尤其是书记官几乎快睡了。 终于,王夫人实在没得讲了,她抬头望着叶勋,“大人,民妇所知道的,大约就这些了。” “啊?这就讲完了。嗯,要不……你再说一些吧。”叶勋有些语无伦次地说。 “这……民妇知道的都已经说了。不知大人还想了解什么?” “这样。”叶勋突发奇想道,“您不如讲讲您擅长的医术。我可听说夫人是医药世家呢。” “既然大人有兴趣,民妇不妨就说说。”王夫人又开始不卑不亢地讲起医术和药理,这是她兴趣所在,也是她值得炫耀之处,所以她又饶有兴致地讲了好半天…… 文度终于回来了,叶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深舒一口气。原来,叶勋故意在公堂上拖住王夫人,而派文度带人去她的住所收集证据。文度总算不负所望,费了一番周折,终于找到了与凶器一模一样的金针。王夫人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怎么也想不到竟被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知府大人给识破了,在昭昭铁证下,她只得如实招了…… 原来,王夫人并无意为其夫纳妾,虽然多年无后,但她一直想把自己的亲弟弟的儿子过继到王家养。她因为来自个方面的压力,主动提出要为其夫纳妾,只是为了显示她的深明大义、贤良淑德。她没想到她丈夫竟会一口答应。当年娶她的时候,他曾信誓旦旦地承诺永不纳妾!王夫人尽管百般不情愿,还是亲自张罗,把李小翠娶进了家门。从此,她的夫君便整夜宿在小翠的房里,将其冷落。小翠又因为得了宠,愈加嚣张,甚至不把她这个正头夫人放在眼里。王夫人表面上依然大大方方,私下里却恨得咬牙切齿,心里开始慢慢地酝酿出这一桩死无对证的阴谋…… 一个悬案终于告破了,整个杭州城都震动了。叶勋一夜之间名声大噪…… 第十五章 书房内,文度见叶勋一边看公文一边偷偷地乐。他见怪不怪地问道,“今天下午又去与你的吴小姐见面了?” 叶勋用书遮着脸,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三天两头的见面,如今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叶勋想了想,又情不自禁露出甜蜜的笑“相谈甚欢!” 文度一副不可思议地表情,“这么长时间,就只是相谈甚欢?” 叶勋有些不明就里,“还要怎样?我们已经无话不谈了,有时还会一起研究一下案情,她给了很多鼓励。”说着,叶勋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 文度摇摇头,有些着急,“就干聊?没有做点别的?比如…摸摸小手,亲一下什么的……” 叶勋横眉立目道,“沈文度!亏你还是读书人!你怎么能有这么龌龊的想法?我跟吴小姐都是守规明理之人,怎能有那般越轨之举?” 文度都无奈了,“叶勋你是不是傻?你们是在谈情说爱,不是两个老学究在研究学问?你跟我讲……简直被你气死!” 叶勋兀自想了一会儿,没开口,脸先红了。“我……不敢。有一次她不小心碰了我手一下,我的心都狂跳了半天。如果真的牵上了手,我还不得窒息了。” “你有点出息不?这种事就得男的主动,难不成你还得让人家姑娘主动?你可以先试探,假装不小心碰到了她,如果她没有反应,你就大胆地往下进行。” “这样会不会有点猥琐,不够君子呀?” 文度感觉快被逼疯了,“就照你们这样,再过一年还止步于此。” 这一天又是叶勋与秋桐相会的日子。两个人虽已经多次约会,已经建立了某种亲密关系。但只要秋桐冲叶勋一笑,叶勋依然会浑身**、脸红心跳。 叶勋发现一向喜好素衣的秋桐,今天穿了一身淡粉色的纱裙,显得格外娇艳。两个人在凉亭闲聊了一会儿,叶勋逮到一个秋桐把手放在栏杆的机会,就想去碰她的手,有可能第一次做坏事太紧张了,叶勋的手开始不自觉地发抖,他的手慢慢靠了过去,突然一下子盖到秋桐的手上。他的心狂跳不止,手在上面只是稍作停留,就马上撤下来了。 秋桐一怔,明白怎么回事后,她抿嘴偷笑,然后她娇羞地把脸扭一边,却把那只白嫩细滑的手递给叶勋。叶勋大瞪着眼睛,不敢置信。秋桐回过脸来,“你不是想牵吗?让你牵你怎么又不牵了?” 叶勋低头笑笑,一把把那只手攥在手里,再也不愿松开。 “天宇,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不…知道。” “你怎么一天到晚糊里糊涂的。”秋桐嘟嘴埋怨道,“今天是三月初三,‘上巳节’。古代可是非常重要的节日,除了出门踏青,还是青年男女相会,表达爱意的日子。虽然这个节日现在没落了,但在杭州每逢‘上巳节’会有庙会,年轻的男男女女还是会盛装出行,期待能邂逅自己的美好姻缘;已经有了心上人的也会在这一天相约踏青,表达思慕之情……” 叶勋恍然大悟,“我说今早出门看到好多姑娘、小伙都鲜衣靓丽,原来是因为这个?还有你今天这一身粉红,也特别好看。” 秋桐瞟了他一眼道,“古诗有云‘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那些红男绿女把这一天看得如此重要,可你竟然都不知道!” 叶勋不好意思地笑笑,“京城过这个节日的比较少,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个‘上巳节’。” 秋桐不再怪他,突然提议道,“要不,咱们也去庙会上逛逛吧?” “好。但是……”叶勋有些难堪地道,“我没带钱。” 秋桐一笑,感觉他傻得好可爱,“没关系,咱们只是看看不买东西。” 两个人手牵着手往山下走去。马上到了人多的地方,叶勋才把手松开,“让人看到了不好。” “可是人多了,反而容易走丢呀!”秋桐像是故意再逗他。 “放心,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叶勋冲她温柔笑道。 庙会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很容易就走散了。经常听到有人在大呼小叫地寻人。但秋桐不用有这个担心,她可以放心地挑选小物件,只要她一抬头准能看见叶勋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笑。叶勋还会帮她把故意贴过来的登徒子挤到一边……秋桐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 到了一个宽敞的地方,秋桐把刚才挑选的小玩意递给叶勋,娇羞道,“送你的!” 叶勋很不好意思,“应该我给你买东西的,怎能让姑娘家送我东西呢?” “拿着吧!不值钱。”秋桐眼波流转,莞尔一笑,看起来很是动人。 叶勋动情地看着她,半天才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这串东西,这是用一些五颜六色的碎宝石,串起的小挂件,看着晶莹剔透的。正在这时,不远处几位姑娘,说说笑笑地冲他走来,都把手里的小挂件递到叶勋手里,“公子,这是我送你的。”一个绿衣瘦高个姑娘羞答答地说。 “公子这是我的!”红衣服的姑娘眼神大胆又火辣。 黄衣服的女孩正要送出去,被秋桐拦住。她对叶勋嗔怒道,“不许收别人的。还给她们!” 几位姑娘七嘴八舌地说,“这位姑娘怎么这么霸道,就许你送?我们为什么不能送?” “我说不能就不能!”秋桐嘟嘴怒道。 叶勋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很听话的赶忙把姑娘们的挂件还了回去。他一边双手把挂件递过去,一边礼貌地鞠躬,“谢谢你们,不好意思。” 几位姑娘悻悻离去。 秋桐看着他,“把我的那串挂到腰间,别人就不会再送你了。” 叶勋照做了,不免好奇问道:“为什么?” 秋桐低下头,脸颊上多了一抹绯红,“‘上巳节’如果姑娘看到了中意地男子就把这个挂件送给他。” 叶勋有些激动,甚至没控制住‘噗嗤’笑出来。他没想到,他那个清冷高洁的女神,竟也有这可爱的小女儿态。她真的是对我动心了?他眼里闪着光望着她,“我以后天天挂着。” 见叶勋笑了,秋桐突然板起面孔转过身去,“不用天天带着,就今天带着就行。那就是‘上巳节’专用的一个小物件。”说完,秋桐有些羞恼的疾步往前走,叶勋还是紧紧地跟在她后面…… 秋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在心里问自己,自己到底是怎么了?难道…… 回到衙门,叶勋故意时不时地摆弄腰间的挂件,或是故意弄出声响,想引起大家的注意。终于一个杭州本地的衙役,惊道,“大人,您收到‘姻缘石’了?” 叶勋有些得意地点点头。 大家很快被吸引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还真是‘姻缘石’?” “这玩意干吗用的?” “哪位姑娘送的?” “大人这串颜色真好看!” 叶勋开口问大家,“你们都有吗?” 大家摇摇头。只有小四说,“我…有。”他有些害羞地挠挠头,“是我们家秀红送我的。”秀红是小四家早已给他定下的媳妇。 有人打趣,“你们家秀红是怕你被的姑娘拐跑了吧?” “不过,你这一串就是没有大人那一串颜色好看。” 文度听着一头雾水,“你们说的什么呀?什么‘姻缘石’?这串东西跟姻缘有什么关系?” “沈大人,您不知道。我们杭州三月初三过‘上巳节’,姑娘会送给心上人或心仪的男子五彩宝石做成的象征姻缘的挂件。如果男子也属意女子,就要把它挂在腰间。咱们大人挂上它证明咱们大人有主了!” 文度看看叶勋腰间那彩色的挂串,又看看笑靥如花的叶勋,问道“你有主了?” 叶勋憨憨地笑着点点头,“要不,你也出去找个主?今天的庙会要开一天呢?好多姑娘见人就送。” “本公子可不是谁给都要的。” 叶勋憋着笑点点头。 文度突然想明白了,他对看热闹的衙役说,“别围着了,都干活去吧!”衙役们便四散而去。“你这不会是吴小姐给的吧?” 叶勋志得意满地点点头。 “瞧把你嘚瑟的。吴大小姐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世俗了?开始食人间烟火了?”文度不无揶揄道。 “文度,你不能老拿老眼光看人。你是不是还停留在我们一起去她家吃饭时她的样子呀?高不可攀,盛气凌人的。现在她可是温柔可人、善解人意。”说着,叶勋脸上露出幸福的笑。 “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大变化?谁信?” “因为她……喜欢我!”叶勋掩口笑道。 文度有些不屑,感觉恋爱中的叶勋像个白痴一样,“你们牵手了吗?” 叶勋点点头,眼里嘴角的笑意已经快溢出来。 文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嫌弃地说,“我真受不了了!赶紧离你远点!爱情怎会让一个好好的人变成这样呢!”说着,摇摇头走了。 十六章 傍晚,看了一下午案宗的叶勋决定到院子里走走。走到花园,看到小虎和若玉在那儿玩耍,便躲在暗处观察他们。不看不知道,一看把叶勋惊得不得了。只见小虎优哉游哉的躺着摇椅上,若玉乖巧地站在一旁。 小虎颐指气使地对若玉说道,“我渴了,给我倒杯水。” “好咧!”若玉爽快地答应着,就屁颠屁颠地倒了一杯水过来。 小虎接过水杯,喝完,又把水杯递给若玉,若玉又颠颠地把水杯放回去。 “若玉,我的肩膀有点酸。” “哪里?我给你按按。”若玉熟练地捏着小虎地肩膀,“是这里吗?力道怎么样?” 小虎闭着眼睛享受着“嗯,是这儿。再使一点劲。啊…舒服!” 叶勋一旁羡慕得不行:别说,这小子挺有办法啊! 叶勋从树后面走出来,对若玉笑道,“若玉,我肩膀也酸,你也给我按按呗。” 若玉白了他一眼,不理他。 小虎一骨碌爬起来,“少爷,你怎么来了?” “没事,别紧张。工作开展得不错呀!”说着,叶勋在躺椅上坐下。 小虎冲叶勋龇牙笑笑,转头对若玉说,“若玉,你自己去那边玩会去。” 若玉看了看两个人,“小虎哥,他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 “唉?怎么说话的?”叶勋坐起身子,望着若玉。 小虎故意绷着脸,“快去吧。”若玉便蹦蹦跳跳的跑远了。 叶勋躺着摇椅上,闭着眼。小虎殷勤地给他按在肩膀。 叶勋舒了一口气,“别说,小虎你还真会享受。真是太舒服了!” “少爷,这次您让我办的事儿完成的怎么样?” “非常好!我敢说咱们家除了你,谁都没有你般手段,把那个小家伙治得服服帖帖的。”叶勋知道小虎一直等着被他夸,而且这个人最不禁夸,只要被你夸了,为你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果然,小虎高兴地手舞足蹈,给叶勋按得更带劲了。过了一会儿,小虎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落寞地说,“少爷,您有没有察觉,自打沈文度来了,您好像没有以前那么……爱我了。” 叶勋没想到小虎会这么说,抬起他看了看他,“哟,还会吃醋?小虎,也许我对你的态度没有对文度好,但那是因为我比较尊重有学识的人。其实你们在我心里都是一样重要的!你们两个就是我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你看他能办的事,比如写公文、分析案子等,你办不了。但好多事你能做的,他却做不了。比如,帮我管束若玉,帮我照顾好这个家……” 小虎开心地笑了,“倒也是哈。唉,前段时间我还为这事伤心了好一阵。” 叶勋摇头笑笑。但心里却想以后自己要尽量一碗水端平。 晚上在书房,叶勋看了正认真看公文的文度,突然问,“文度,你见过皇上吗?” “嗯?”文度先是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见过呀。殿试的时候。怎么了?” “没事,就随便问问。我就是觉得咱们就只是一个府衙,每天感觉都有干不完的活,皇上要管一个国家,可想而知那得有多少事做呀?”叶勋感慨道。 “所以一国之君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尤其是像咱们这个皇帝,既勤政还想改革创新,更是难上加难。” “当朝名臣猛将太多了,好多都是永乐年间留下来的大臣,历经三朝,咱们这个小皇帝要镇住他们,需要下一些功夫。唉?你知道‘王爷侯’吗?”叶勋突然问道。 “没见过,但如雷贯耳。你说他为什么叫‘王爷侯’呀?他到底是王爷还是侯爷呀?”文度颇感兴趣地问,显然这个问题已经在文度心里盘踞已久了。 叶勋歪嘴一笑,“他现在虽只是侯爷,但权势不在王爷之下,另外加上他也姓朱,所以很多人称他为‘王爷侯’。这个‘王爷侯’勇猛无敌,身手了得,以前只是先祖朱棣的一个先锋。如今已是三朝元老,追随者众多,嚣张跋扈,非常的不可一世。” “这样的人物,皇上应该也会有所忌惮。” 叶勋点点头,“据我所知京城各大关口、衙门都有他的人。他的子侄很多都在军中担任要职,皇上一时半会儿是动不了他的。” 文度也赞成的点点头,“不过‘王爷侯’的存在对皇权来说,始终是个隐患。我想以咱们皇上英明睿智应该已经对其有所戒备了。” “也许吧。这事儿咱们管不了,也不是咱们管的。”叶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道。 “叶勋,我一直想问你,就是当时你一直做的是皇上的近侍,以你一身本领,为什么没考虑去做锦衣卫或是做个侍卫统领之类的,或去五城兵马司做个武官?而是去了兵部?兵部都是文官呀?而你的封号却是‘威远将军’是武官封号?” “这事就说来话长,我从部队回来,我父亲就不想让我再做侍卫了,按照我父亲的吩咐,我去跟皇上请求去了兵部。因为我父亲想让我做个文官,去兵部这是为了了却我父亲的夙愿。你知道我心里一直想做个带兵打仗的武官的。所以我跟皇上商量,只是在兵部挂个职,应付一下我父亲。主业还是在带兵打仗上,后来又上过几次战场,封号就是那时得的。其实,文官、武官倒都还好,但锦衣卫……”叶勋摇摇头,“那就是皇权的一个工具。多跟严刑酷法、残害忠良联系到一起,口碑很差的。而不像做官,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官,是可以有自己的政治主张的,你是忠是奸还是取决于你自己想做什么样的人。我父亲说,只有通过科举做官才是正途。要不也不会逼着我考取了功名。另外,他觉得在皇上身边做近侍,不是长久之计。所以,一而再再而三逼我辞去侍卫的职务。我都听我父亲的,就跟皇上请辞了。” 文度略一思忖,沉声道,“我觉得你对锦衣卫有偏见!你也说锦衣卫只是个工具,它的好坏忠奸主要取决于用这个工具的人。皇上要巩固他的政权,没有这么一帮为他马首是瞻的人行吗?” “也许吧。但终归还是不够光明磊落。我还是更愿意坦坦荡荡、无愧于心。所以我愿意听我父亲的。他对我可谓一片良苦用心呀!我怎能辜负?” 文度看着他,突然问道,“你执意要离开皇上时,皇上为难你了吗?他会不会有些伤心啊?” 文度会这么问,叶勋有些意外,“应该不会吧?咱们皇上可是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何况我只是他身边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不会太在意的。” 文度摇摇头,“你可知道,能在皇上身边做一个让他亲近信任的人,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儿?” 叶勋嬉笑道,“这个我只能说‘人各有志’,我不做,正好把机会给想做的那些人呀!” “这个可不是谁想去做就能去做的。得有本事,得合皇上的眼缘,得让皇上信任……” “这个我承认,人和人之间还真的是有眼缘这回事。比如你吧。”叶勋会心一笑,“我见第一眼就觉特别顺眼,倍感亲切。有什么话都想跟你说。小虎总是说我偏心,我扪心自问好像还真是有点儿。反正,你在我身边,我就会觉得特别踏实。” 文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抿嘴笑了。 饭桌上,叶勋突然放下饭碗,低头抠起指甲来。若莲察觉到他不对,便问道,“你有事?” 叶勋点点头,“父亲,夫人,我年纪不小了……我觉得应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什么终身大事?”若莲追问。“你是说……你的婚事?” “正是。我都二十三岁了。”叶勋低头嗫嚅道。 “你的婚事……先不着急的。”若莲竟有些慌乱。 “可是像我这么大年纪的,很多人都儿女成群了。” “我不是说过吗?如果你忍不了了,就先收了桃儿做通房。以后等你成亲了,再把她抬为姨娘。亲事可以先放放。”若莲敷衍道。 “怎么又说桃儿?她是我妹妹!这跟她有什么关系?我现在说的是我娶亲的事儿……” “你娶亲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叶勋心想:我不操心,也没见你们谁替我操心呀!“夫人,我已经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而且……现在我已经有了心仪的姑娘,并且想与她相伴一生。” “什么?”若莲‘霍地’站起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容你私定终身?” 若莲反应如此之强烈是叶勋没有想到的,叶勋支吾道,“我们……还没到私定终身的地步,这不是跟……家人商量吗?” 若莲望向叶时清,像是征询他的意见,见叶时清木木的,没有反应。若莲只得说道,“不是说,皇上有意把公主嫁给你吗?你这私下里自己就找了,皇上能答应吗?” “那只是坊间传说,皇上从没正式跟我提过。况且,咱们这个家世,怎能娶公主进门?我反正是绝计不同意的。” “那你就跟皇上说去,他同意了再跟我们说。”若莲推脱道。 见若莲有意阻止,叶勋只得点点头。 若莲突然问道,“你和那个姑娘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就……见了几面。” “以后少见面!” 叶勋皱着眉欲言又止,只得又点点头。 叶勋一走,若莲急忙转向叶时清,“老爷,这怎么办?” “慌什么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事的。”叶时清不慌不忙道。 “可是,万一……看得出来叶勋真的是对那个姑娘上心了。” “以不变应万变,静待时机。”叶时清说完就走了,留下一脸迷茫和困惑的若莲在那里发呆…… 第十七章 叶勋随意地翻看着最新的邸报,突然他看到了一条消息,整个人呆在那儿,脸“唰”就白了,眼泪一下子蓄满了眼眶,并不自觉地淌下来…… 文度发现他不太对劲,紧张地问,“怎么了?” 叶勋双手颤抖着,眼神悲戚又不敢相信地盯着他,很艰难地说出几个字,“我大哥……因公殉职了?!” “大哥?是杜谦大哥吗?”文度从叶勋手里接过邸报,迅速地看完。“邸报上说杜大哥的尸体还没找到。也许还有生还的可能。”他知道杜谦在叶勋心里的位置,给他宽心道。 叶勋痛苦地摇摇头,“那个地方我知道,水流湍急,山势陡峭。大哥本就身体孱弱,又不习水性,所以——绝无生还可能!”叶勋闭上眼睛,捶着自己的已经透不过气的胸口道,“我早就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他一身书生意气、执拗又倔强,他对国家社稷满腔热情,却又不懂变通,不合时宜!他根本适应不了官场的曲意逢迎、尔虞我诈!也许……这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文度沉吟道,“杜谦大哥人品高洁,为了国家和自己的理想可以奋不顾身。这种精神实在令人敬佩。” “他就是这样不管不顾!他有没有想一想自己的母亲?想一想关心他的人?我一想到他一边满怀激情的要做一些实事,一边还要笨拙又耿直地应付那些不作为官员和上级,就心疼得……一宿一宿睡不着觉。”叶勋说着情绪又失控了,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他擦了一把眼泪,“你说他到底图什么呀?” “图什么?也许图心里的那份坦荡吧。” 叶勋一愣,低语道,“有一天,我也会像他一样的。”沉默片刻,叶勋突然对文度说,“文度,你让桃儿给我收拾几件衣服,我去跟我父亲和夫人说一声去。” “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要去帮忙把大哥的遗体找到,让他入土为安,我现在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现在这么晚了,明天再出发吧。”文度看看外面的天色道。 “等不了了。我那边处理完了马上就回来。家里就拜托你和小虎了。” 文度点了下头,“家里你放心吧。” 五天后,叶勋才回来。他径直来到了书房,只见他一脸疲惫,眼睛布满血丝,整个人都瘦脱相了,衣服又脏又破,一双手满是血口子、水泡…… 文度看了有些心疼地说,“去换件衣服,休息一下吧。” 叶勋摇摇头,在书案前坐下,“帮我铺纸研墨,我要给皇上写奏表。” “你要写什么?我来吧,看你的样子几天没睡了吧?回房睡会儿吧!” “不用,我自己来。”叶勋红着眼,表情坚毅地说。 纸墨备好,叶勋略一思索,便下笔开始写起来。因为有感而发,几千个字的奏表叶勋几乎是一气呵成。写到动情处,眼泪会情不自禁地滴下来,打湿纸张。奏表中叶勋先说了,他此去的所见所闻,说了他的杜大哥在艰苦的环境下如何舍身忘死地与自然灾害和无为官员做斗争。他在奏表上写道:‘杜谦其精神可歌可颂,即使不为其修庙建祠,也应大力表彰其行为,让所有官员楪祈为表率。像他这样大忠大孝大义大诚之人,若不如此,会让天下有志之士寒心。’ 奏表写完,叶勋心绪还是久久不能平静。他把奏表又通读了一遍,更加心潮澎湃。他励志要追随大哥为抛头颅洒热血。正在他踌躇满志之时,若莲气势汹汹地赶来了。 见若莲来者不善,文度立刻上前拦着她,“夫人,大人刚回来,赶了几天的路,还没有来得及洗漱和休息,就一头扎进书房写公文。夫人如果没有急事,明天再说吧,我扶大人回去休息了。” 若莲瞪了一眼文度,“沈文度,你什么意思?不让我说话了?还扶着回房休息?他一个大男人至于那么娇弱吗!我就问几句话!”她又转向叶勋,“你把剩的钱还我吧,放你那儿再弄丢了。” 叶勋低声嘟囔着,“我哪里还有钱?平时发俸禄都不过我的手,直接就送到您那里了。” “你在这跟我装什么装?我说的是你走的时候我给你的一两银子!剩了多少?拿来吧!”若莲向叶勋伸出手来。 叶勋嗫嚅道,“我虽没住店,但……路上也得吃饭。” “就五天!能吃一两银子?你不是带干粮了吗?”若莲质疑道。 叶勋心一横说道,“我…我给杜大哥立了一个墓碑。” “什么?”若莲柳眉倒竖,“他不是因公殉职吗?你逞什么能!你有钱没处花?家里十几张嘴等着吃饭呢!” “不就少了一两银子吗?不至于吃不上饭吧?”叶勋气虚道。 “每个月的钱都是可丁可卯的。少了一两银子是你不吃饭还是我不吃饭呀?” “这个月和下个月晚饭可以不用做我的。我不吃了!”叶勋说道。 “你!一个多月不吃晚饭,饿出个好歹,还得看大夫,还要花钱!不吃晚饭就免了,你晚上到你父亲屋里领罚吧。”若莲没好气地说。 叶勋心想可不是这又差不多七天了,便点点头。 文度插话道,“夫人,能不能改天?您看大人已经很疲惫了,眼睛都熬红了。今天晚上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 若莲看了一眼叶勋,果然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看着很憔悴,便也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那就明天晚上吧,也不差这一天了。”若莲看到了叶勋又脏又破的衣服,皱眉埋怨道,“瞧这身衣服被你穿成什么样?晚上脱下来,让桃儿给你洗洗补补。什么衣服穿在你身上都可惜了!”最后若莲不忘嫌恶地瞪了他一眼才离去…… 叶勋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经过这一番折腾,叶勋的万丈豪情像被一盆冷水浇下来,直浇得他都心都凉了。 皇上仔细把叶勋的奏表了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甚至可以从某个笔画颤抖的字和水渍干涸的痕迹,想象出他写这篇奏表时激愤悲痛的心情。皇上把奏表丢给了旁边的大太监兴旺道,“叶勋的奏章你看过了吗?” “回皇上,奴才没看。这个奏表是直呈皇上您的。” “你看看。” “奴才遵旨。”兴旺小心翼翼捧起奏章看起来。 皇上在一旁揶揄道,“平时让他写一个针对时弊的文章,他再三推诿。如今为了一个殉职的治水官员,在这洋洋洒洒上千个字。若不是如此,朕还不知道他文笔了得呢!不准!他不是和杜谦兄弟情深吗?朕就是不准,看他能怎样?” 兴旺笑道,“看来这个杜大人对叶大人很重要。杜大人为治水死在任上,的确也是另人惋惜。” 皇上斜倪着他,轻哼一声道,“就算杜谦因公殉职,轮到他一个杭州知府提出表彰吗?他这叫越俎代庖!本来杜谦这个事也在两可之间,就因为他,朕反而不答应了!” 叶勋和秋桐临风立在亭子里。秋桐关切地望着神情伤感的叶勋道,“我听说你出去了几天,没想到是因为这个。杜大人那么年轻就殉职于任上,实在另人扼腕。” “秋桐,你不知道杜大哥对我的意义。他就像我生命中的一道光,就是他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正义,有理想,有光明……是他告诉我,人活着应该无愧于心,要去做一些事情,才不枉来世上走一遭……” 秋桐一边很认真地听着,一边点头。突然她轻声问,“你要做他那样的官吗?” 叶勋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我想做他那样的人。纯粹!干净!一往无前!不计后果!不畏艰险!心怀天下!” “杜大人的人品绝对是无可挑剔的,但做官……” 叶勋转脸看了她一眼,辩解道,“那是因为官场太黑暗,像杜大哥这样耿直又骄傲的人不愿意与那些贪官污吏为伍。” “适应不了官场,谈何实现政治抱负?” “你……不认同杜大哥?” “我也说不好,不过我相信有个人他肯定能把官场上这些事跟你探讨明白。我认为他是最会做官的人。” 秋桐竟然把叶勋带到了她家。叶勋走到大门口才嗔怪道,“你怎么不早说要来你家?见你父亲我是不是应该带点礼物来?” 秋桐含羞道,“咱们的事我还没跟父亲说呢。这次来不算见父母。最多算是同僚间走动。我一会让人去你家报信就说你今晚来巡抚大人家谈公事,不回家吃饭了。” 叶勋的到来让吴忠合稍感意外,但很快就被寒暄客套代替。三人一起用了晚餐,餐桌上气氛比较和谐,叶勋稍有些拘谨,不时偷看秋桐。吴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不停地给叶勋夹菜。“叶大人,多吃点。别客气。” 饭后,三个人便来到客厅,下人奉上了茶。秋桐先开口,定了一下此处谈话的基调。“父亲,您知道吗?邸报上说的在安徽治水身亡的杜大人是叶大人的发小。叶大人从小就很崇拜他,把他当做人生的标杆。这次他的离去,让叶大人悲痛万分。” “杜大人因公殉职的确让人心痛。”吴忠合也颇感惋惜道。 “我大哥清廉、恪尽职守是难得的好官!” 吴大人用手捻了捻自己的胡须摇头笑笑,想了想才说“论人品,杜大人高洁且耿直,无可挑剔。但论做官,恕老夫不敢苟同。” “吴大人言下之意是说我大哥不算好官?这……怎么可能?”叶勋有些意外。 “那得看对好官如何界定。依老夫看杜大人算是一个品德高尚、正直忠贞的‘清流’,算不得一个济世能臣。”吴忠合依然态度平和道。 “杜大哥怎么就不算一个能臣吗?他治国韬略、济世理论都非常的有见地,而且也很实用。只是没有用武之地罢了。”叶勋辩解道。 “叶大人以为什么才算得上能臣偱吏?” “能臣偱吏?”叶勋思忖了一下,“应是娴于吏道、勇于任事、心系朝廷、不避险阻、政绩突出的官员吧?” 吴忠合点点头,“叶大人说的很好。老夫还可以补充一下。能臣偱吏一般都很善于解决棘手疑难问题,善于改革前进。能很好的完成自己的使命,但是为达到目的会在做事手段以及个人品德上有些瑕疵的官员。而‘清流’是指那些正直忠贞、性情耿介、学问一流、道德一等,但是浮于清议、不善解决实际问题、上不能为君解忧、下不能为民谋福的官员。老夫认为两者最根本的区别在于循吏能臣重在做事,清流重在做人。杜谦大人就是太爱惜自己的名声和气节了。” “吴大人的意思是说我大哥是‘清流’,恕在下不能认同。他是品德高尚,但绝不浮于空谈,他不是正在把他的学识用在治水的现场吗?我们不能因为他性情耿直,就把他归为为清流或是能臣偱吏。我觉得两者界定的并没有那么清楚,不是非黑即白的。他就是一个一心想为朝廷做点事,为百姓做点事的好官!”叶勋有些激动地辩道。 “那他做到了吗?他上没能为君解忧、下不能为民谋福,如何算的上一个好官?他想治好安徽久已成患的水利问题,却不能与上下级搞好关系,单凭一己之力驻扎在水坝上不但赔上了自己的性命,问题也没有得到解决。这是一个好官该做的事吗?他为什么不能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和志向,放下自己的骄傲和上下都搞好关系,并利用好这个关系让他们和自己一起来完成治水这件事呢?”吴忠合也寸土不让道。 “那……不成与他们同流合污了吗?” “同流合污?为了达到目的团结自己不喜欢的人为己所用,就算同流合污了?老夫不这么认为,反而觉得那是个识时务、懂变通、能屈能伸的大丈夫。那你说在官场上什么是单凭一己之力可以完成的?哪个不得靠上下同心同力,精诚协作?”吴大人越说越激动,“不但如此,老夫还认为杜谦非但不算个好官,还是个不忠不孝之人!” 叶勋难以接受别人这样说自己敬仰的大哥,但因为他是秋桐的父亲他努力克制着要爆发的情绪。“吴大人您言重了!也许我大哥算不上你所谓的那种好官,但您竟然说他不忠不孝?在下官眼里他是大忠大孝大义之人!” “论为人臣子,他没能完成圣上给他使命,没能造福于百姓;论为人子女,他带着母亲睡着坝上,年纪轻轻就克死任上,愧对父母生养之恩!如此怎能算是大忠大孝之人!”吴忠合慷慨激昂道。 叶勋涨红了脸,‘腾’地站了起来,但立刻意识到失礼,便冷着脸说,“时候不早了,在下叨扰多时,该告辞了。” “天宇…”一直沉默的秋桐温柔地望着他,用眼神安抚他的情绪。随即又转向吴大人,“父亲,叶大人对他的大哥是从小的感情,您这样说他心里会很难受的。” 吴忠合爽朗一笑,“老夫今天说的有点多了。老夫仔细研究了最近叶大人审问的几个案子。老夫觉得叶大人敢作敢当、聪慧豁达,稍加历练,便可堪重用。初入官场每个人都要经历与自己心里固守之物斗争的过程,老夫只是出于爱才之心,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提点一下叶大人,让其少走些弯路,早日看透各中的学问。” 叶勋面色稍缓,他恭敬地点点头,“感谢吴大人的提点。” “叶大人想做什么样官?忠君爱民的官?还是做注重内心气节的官?” 叶勋一怔,随后不徐不疾地道,“也许在下做不得‘清流’,也做不好能臣偱吏。在下只会尽全力做好本职工作,尽量做到公平公正、不偏不倚。但不管怎样,也不会动摇自己内心坚守的东西。” 吴忠合含笑点头,“嗯,外圆内方才是真正为人、为官之道!” 晚上若莲来到书房找文度,文度心里有些忐忑,连忙起身,“夫人,您找我有事?” 若莲的表情有些难以捉摸,“我是来问问叶勋没回家吃晚饭的事。傍晚有人送信说是去巡抚吴大人家用晚餐了?” “正是。是去了吴大人家。” “你知道叶勋最近结识了一个姑娘吗?”若莲言归正传道。 “啊?”文度装作不知道。 “你别装了。他都跟我们提过了。还说想娶人家呢。那位姑娘什么来历?你见过吗?” “哦。”文度松了口气,“那位姑娘正是巡抚吴大人的千金。” “啊?”若莲惊得张大嘴巴。 文度笑道,“是不是也算门当户对?重要的是两个人郎才女貌,一对璧人似的,很是般配。” “这是见父母了?”若莲有些失神的嘟囔道。 “不会发展那么快,应该还是公事吧。”文度没有察觉到若莲的反常。 “公事为什么没带你去?叶勋是不是下午就没回来,肯定和那个千金约会了,晚上就被拐带回家了。有点出息吗?”若莲摇摇头,忧心忡忡地走了。 送走了叶勋,吴忠合望着满面春风的女儿问道,“秋桐,你今晚把叶大人带回家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对他动心了?” “我想让您跟他增进了解,也让他知道怎样做官,才算的上真正意义上的好官。让他以后能更理解您做那件事的苦衷……至于动没动心?”秋桐想了好一会儿,“我现在也说不好。他这个人真的很单纯,有点时候甚至有点傻,但傻得…挺可爱的……”秋桐说着,嘴角不自觉上扬,眼睛闪着点点星光…… 吴忠合望着她,心里生出隐隐的不安…… 叶勋晚上回来是小虎开的门,小虎神秘兮兮地说,“少爷,夫人说您不管多晚回来都要去老爷房里一趟。” “哦。”叶勋随口答应了一声。 小虎很惊讶,“少爷,您好像一点都不怕呀?” 叶勋苦笑一下,“怕有什么用?这是我欠他们的,该还了。” 叶勋进房前,若莲和父亲正在激烈地研究着什么,听见门响,见叶勋进来便缄默不言。叶勋向他们鞠躬问好,“父亲,夫人。我回来了。”叶勋一眼瞥见了放在桌子上的细软鞭,知道这就是今晚要‘伺候’自己的。 若莲冷嘲热讽地道,“去拜会你的岳父大人了?” “啊?什么岳父?”叶勋大瞪眼睛,一脸无辜的样子,“不是,我跟吴小姐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我去吴大人家吃饭,真的是有公事。” “什么公事还得大晚上谈?你今天下午就去和吴小姐见面了是不是?不是说让你们少见面吗?把我们的话当耳旁风呀!”若莲咄咄逼人道。 “吴大人跟我谈的确实是公事。开始谈的是杜谦大哥的事儿,因为吴大人知道我跟杜大哥是多年好友。接着就从这件事谈到了浙江和杭州的水利问题。这不马上要到雨季了,我们就一起探讨如何更好的治水,避免水患在我们地方上发生……”叶勋不卑不亢地说。如今他已经练就一身编理由、找借口,脸不红心不跳张开就来的本事。 若莲冷笑一下,“不是我们非得管着你,不让你跟吴家小姐来往。主要是因为她怎么说也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还不是怕你们年轻,把持不住再做出什么不好收拾的事。即使没有什么,被别人闲言碎语的传也不好呀!如果你看上了人家就更应该好好的保护她的名节。” 叶勋点点头,“还是夫人想的周到。” 若莲撇了他一眼,“至于你的亲事,你不要瞎着急!这也不是你该着急的事儿,我和你父亲自有安排。等到了时候,我和你父亲自会请个媒婆代你上门提亲。还有,给你杜大哥立碑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你跟杜谦的交情深,你大老远的要去帮忙找他的尸身,让他入土为安,不是我们都没拦住你吗?作为一个好友你做的已经仁至义尽了。可是你得量力而行呀!杜谦是为朝廷殉职的,朝廷自会料理他的后事!你有多少钱?你逞什么能?” 叶勋只是点头。 “擅自为杜谦立碑,私下与姑娘交往,这两条够不够挨一顿鞭子了?” “够了。”叶勋面无表情地点头道。 “好!我去叫石头他们。” 若莲正欲起身,叶勋连忙道,“夫人!这么晚了就不要麻烦两位大哥了。还是父亲或是夫人来吧。那个鞭子不沉,不需要费很大力气。” 若莲和叶时清对视一下,叶时清冲她点点头。 若莲会意,“好吧,我来。” 叶勋跪在地上开始脱上衣。 若莲吓了一跳,“你要干吗?” “脱了上衣领罚呀!那鞭子抽一下就是一道,抽完衣服还不得一条一条的了,补都没法补。”叶勋一边说一边把上衣整个脱下来,褪到腰间。 “你这时候知道省钱了?”若莲正说着,叶勋裸露的上身赫然呈现她眼前,那是一具结实、健壮又年轻的男人身体,拥有着流畅的线条和健康的肤色……若莲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她咽了下口水,镇定了下情绪,拿起鞭子冲叶勋走过来。 若莲扬起鞭子向叶勋后背抽去。叶勋只觉得后背一紧,感觉后背像被刀划了一下,又像被火舌舔了一下,是那种尖锐的疼痛,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是为他敬爱的大哥和心爱的人挨得打,应该是幸福又美好的。 “啊!”突然若莲尖叫一声,“流血了!”若莲忍不住去摸那出血的地方,一下子触摸到他弹性十足的肌肤,顿时手臂一阵**,面红耳赤。 叶勋回头见到她一副似乎惊吓过度的样子,还安慰她,“夫人,没有关系的,鞭子那么细很容易流血的,其实不很疼。您不用怕。继续吧。” 若莲却扔了鞭子,捂着脸回了内屋。 叶勋与父亲面面相觑,叶勋尴尬地笑笑,“没想到夫人怕这个?”叶时清始终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叶勋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还好一会儿若莲出来了,她的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水珠,显然刚洗了脸,她只是扫了一眼叶勋,便把目光停在别住,“叶勋,你把衣服穿上!去大厅匾额下跪一炷香时间,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啊?那我父亲泡脚了吗?” “泡了!泡了!你别操那些没用的心了!快去吧。”若莲不耐烦地催促着。 “好的,谢谢夫人!父亲我走了。” 四周万籁俱寂,叶勋一个人跪在大厅仰脸看着头上的这方匾额,“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几个大字。想起今天晚上吴大人跟自己说的话,他并非觉得他说的没有道理,甚至认为要做一个仕途顺遂的官,也许还真得像他说的那样。但无论什么也无法改变自己对杜大哥的崇拜敬仰之情。杜大哥骄傲高洁的人格,刚正耿直的性情,为了理想无所畏惧的决心……是他一生追逐的目标…… 第十八章 一大早林潇潇就来缠着叶勋,叶勋抽了个空问他,“你有什么事吗?快说,没看我忙着呢吗?” 林潇潇竟有些羞赧地说,“天宇,你今天跟我见一个人呗。” 叶勋一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必有蹊跷,“见谁?” “见了就知道了。”林潇潇摇着他的胳膊撒娇道。 “你不说是谁,我是不会去见的。” “我说了你就去?是……冉春雪。” 叶勋眼前浮现出那个一身素衣,看起来伤感又脱俗的女子。叶勋白了他一眼,“你没毛病吧?你不知道我们家家法呀?只要敢踏入那种地方,就把腿打断了!我现在要腿还有用呢。你哪凉快那呆着去吧?” “可是天宇,你得帮帮我呀!春雪说了,如果约不到你,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为了一个女人我的死活都不顾了!滚开!我要干活去了!” “别别,天宇。”潇潇用身体拦着他“如果我们约会的地点不在‘望春阁’,而是约到一个隐蔽的地方不就没事了吗?” “她干吗非要见我呀?” “我也不知道,她就是指名要见你。” “她知道我是杭州知府了?” 潇潇点点头。“天宇,你们见面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见叶勋好像在考虑的样子,他又加码道,“不让你白去,我也给你出场费。你要不答应我就天天来缠着你!” 叶勋想也许这个姑娘非要见自己会有什么事,便点点头。 潇潇惊喜万分,“你答应了?” “唉?你刚才说什么?出场费?多少?”叶勋突然问。 潇潇试探地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两银子?这么多!就这么定了。”叶勋笑道。 潇潇一脸无奈,“你是没见过钱吗?怎么那么没出息!” “什么意思?”叶勋一脸懵懂。 潇潇连连摇头,“没什么意思。”后来没忍住还是说了,“天宇,你知道冉春雪的出场费是多少吗?一千两银子!我本来是想先说给你五十两银子,如果你不同意加到一百两也行呀。可你偏偏……哈哈……” 叶勋无所谓地笑笑,“本来我也没打算要你钱呀!那五两算我借你的啊!等我发了财就还你。不过潇潇你也太败家了!一千两银子就这么扬了,你们家就是有金山也不够你这么败呀!要我是你爹,我非打死你不可!” 林潇潇讥笑道,“等你发了财?嘻嘻……”然后潇潇慷慨地把手一挥,“区区五两银子不用还了!每次去青楼打赏给端茶的丫鬟也不止这些!” 叶勋一愣,随即横眉怒视他道,“林潇潇!你奶奶的!你过分了啊!刚才你跟我说姑娘的出场费我就没跟你计较!你又说这个?太伤人吧!从今天起,咱们恩断义绝!你的钱我也不借了,以后不要来找我!我不认识你!” 潇潇一看叶勋急了,还有些莫名其妙,“天宇,你生气了?我都说什么了?你还不知道我这张破嘴?你别生我气了?”潇潇要上前抱叶勋,被他嫌恶地推开。 “我错了,原谅我吧。天宇!我是有口无心!那五两银子算我借给你的,你以后肯定能发大财好吗?”潇潇从小最怕的就是叶勋不理他。 看到潇潇慌乱的样子,叶勋已经消气了,他瞪了他一眼道,“行了,你回去吧。约好了时间地点通知我。告诉你,我之所以答应你和她见面是因为懒得看到你!不想让你天天烦我!” “天宇,你原谅我了是吗?”见叶勋脸色好转,连忙上前亲了他一口,“天宇,我太爱你了。我不在这儿烦你了,我马上消失!这是我借给你的钱。”说着,他把银子塞到叶勋手里。 “唉?这是多少呀?”叶勋手里攥着一把碎银子问道。 “只多不少!”潇潇头也不回的走了。 见林潇潇走了,文度才凑上来,“你们这一大早,推推搡搡、搂搂抱抱的,干什么呢?这是在衙门里合适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俩是那种关系呢。”文度冲他挤了挤眼笑道。 “去你的!我刚被他气完,你就别来添乱了!”叶勋瞅了他一眼道。 “他怎么给你这么多银子呀?” 叶勋看了看手里的银子,“我跟他借的。”突然又想起来刚才的事,气不打一处来道,“你不知道林潇潇那小子说话多气人。我跟他借钱,他说不用还了。不用还就不用还了呗。非得说上青楼里打赏给端茶丫鬟的钱都不止这些!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气死我了!” 文度笑笑,“林公子就是那样的人,说话没遮没拦的,你何必当真呢?” “可是我在乎呀。本来就不好意思跟他提借钱的事儿,其实说借钱跟要有什么区别?我拿什么还他呀?多数都是有借无还。他再说出那样的话,多伤自尊呀。所以,我之前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开口跟他借钱的,今天也是我自己欠儿,顺着他说的就提到了钱的事儿。”叶勋后悔不迭道。 “你也不用太较真。我可听说他家的生意十几年都是因为有你‘京城小霸王’的名头罩着,这才一直顺风顺水,没人敢去捣乱,连保护费都没人敢收他家的。你就算跟他拿一点钱花也不为过。”文度劝道。 叶勋摇摇头,“一码归一码!他们不收保护费,轮到我收了?那我跟那些地痞有什么区别?其实,平时潇潇也没少帮我们家。真的缺钱了,都是他拿钱接济我们。他还怕伤我自尊,都是把钱偷偷给夫人,其实我都知道。但老这样也不是个事呀!你不知道,我最怕夫人跟我提钱,一提钱我的头都大了!所有的什么万丈豪情、远大抱负什么的,一下子就都泄了气。” “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呀!”文度补充道。 叶勋一指他,“正是如此。不过归根结底,还是朝廷给咱们的俸禄太少了。很多人寒窗苦读十几年书生最后当了官,也还是处处捉襟见肘。可是你在官场走动,有点时候没有银子的确又不行。所以才会有人铤而走险。如果能让那些当官的没有后顾之忧,一心一意地为朝廷办事,也许就没有那么多贪污腐败了。” 文度并不认同,“朝廷给多少才算合适呢?你也许一家子吃饱喝足就够了,可有的人还想过更好的生活。人心不足呀!你看你和蒋同知比起来,您的官级比还他大呢,你看人家过得什么日子?还有浙江的按察使王大人上次咱们在吴大人家见过一次。人家那日子过得,锦衣玉食、呼奴唤婢、妻妾成群。听说小妾都有十几个了!” 叶勋也觉得很奇怪,“他们家是不是有其他产业呀?如若没有,单凭做官的俸禄,是无论如何都过不上什么奢华的生活的,除非他们……” 文度神秘一笑,“这事儿先不提。对了,你突然要借这么多钱干吗?” 叶勋含羞笑道,“我…想买个礼物送给……秋桐。她都送我礼物了,我却什么都没送过她。你知道钱从来都不过我的手,跟夫人要钱?唉!钱进了夫人手里就如同羊入虎口,想要一点,那可太难了!”叶勋笑着摇摇头,又低头看看手里的银子,“不过,第一次拿这么多钱,还真不知道怎么花?” “要给吴小姐买定情物呀?” 叶勋不置可否地笑笑。 “连夫人都知道你们俩的事了,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叶勋点点头,笑得嘴都合不拢,“也许吧。” 正说着,一名衙役过来,“禀大人,该升堂了!” “好的,马上就去。”叶勋整了整衣冠。 “现在大堂门口肯定聚了许多人了,而且多数都是大姑娘、小媳妇。现在咱们叶大人可是很受欢迎呀!” 叶勋没理他,低头拿起一摞案宗,“今天先审哪个案子?” “就是最上面那个,我都给你排好次序了。就是我们昨晚研究的那个过失杀人案。” 潇潇把叶勋带到西湖边上的一艘很大、做工极其考究画舫旁,努了努嘴道,“她就在这艘船上,咱们上了船后,会把船划到湖中央,到时候你们俩见面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叶勋咂舌道,“林潇潇,你小子真够大手笔呀!” 潇潇和叶勋上了船,船夫便把船向湖中缓缓划去。船真的很大,两人穿过一条长长的、处处是雕花木格的走廊,才看到一个房间。潇潇轻轻地敲门,“春雪,我们到了。” 里面发出一个轻柔的女声,“请进。” 叶勋和潇潇便进了房间,房间里青纱幔帐、熏香缭绕,摆设布置更是精巧大气。冉春雪倚在雕花窗边笑意盈盈地说,“叶大人,想见您真是不容易呀!” 一名侍女给几人奉上茶点,冉春雪一挥手,侍女便退出房间。 叶勋点头施礼,“冉姑娘。” 潇潇则深情地瞅着她,“春雪,你今天真好看。” 冉春雪没理潇潇,只是用目光上下打量着叶勋,突然一怔,“叶大人,小女子是在什么地方见过您吗?” 叶勋有些尴尬,“几个月前,在下初来贵宝地时,曾在‘望春阁’对面的茶馆饮茶,有幸一睹姑娘芳容。当日姑娘似刚起床,未施粉黛,在下多有冒昧。” “原来你们俩还有这么一段,我怎么不知道?”潇潇望向两个人嘻笑道。 冉春雪释然笑道,“原来如此。叶大人请坐。”随即她又转向也要一起坐下的潇潇道,“林公子,我与叶大人有私密的事情要说,你能不能到船头看看风景?” “你们说你们的,我就坐在这儿,不打扰你们。”林潇潇难得的谦和。 叶勋也不想让林潇潇离开,“冉姑娘,潇潇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当着他说不妨事的,就让他在这儿吧。” 冉春雪眼波流转瞅了一眼叶勋,便脉脉含情、娇声柔气地转向潇潇道,“林公子~~您就出去呆一会儿吗,乖……” 叶勋肯定潇潇会答应的,冉春雪的声音表情实在太魅惑,连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果然,潇潇像被麻醉了一样听话,“好的,春雪。我都听你的。”说完,向冉春雪飞了一个眼,就要出去了。 “潇潇!”叶勋喊他,冲他挤眉弄眼。他像没听见、没看见一样出了门,还乖乖地把房门关上了。 屋里只剩下叶勋和冉春雪两个人。叶勋有些坐立不安。 “叶大人,不要紧张。既来之,则安之。”冉春雪的声音、神态和刚才的娇媚软糯完全不同,此时的她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倒像是一个女先生。“叶大人的家规大约是小女子听过最严厉的了。踏入青楼就要打断腿?如果都按叶家家规,怕是这杭州城里没有几个男人的腿能走路了。”冉春雪掩口笑笑。 叶勋脸红了一下,心里暗骂:这个潇潇,大概吧自己祖宗八代的事都告诉她了。“冉姑娘,找在下有何事要谈?” 冉春雪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不着急,我看叶大人还是很拘谨,我们先聊些其他的,熟悉一下。叶大人,您对杭州乃至浙江怎么看?” “江南自古繁荣,这里自有京城不能比拟的精致灵秀之处。冉姑娘……”叶勋还是忍不住说道,“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有话还请姑娘明言。” 冉春雪莞尔一笑,“听林公子说,您跟皇上很有些交情?” “姑娘,您不要听潇潇胡说,他的话不可信。我们这些做臣子得谁敢跟皇上谈交情?那可是天子呀!”叶勋连忙辩白道。 “如果您真像林公子说的那样,有通天的关系该多好?”冉春雪还是定定地盯着叶勋。 叶勋不明白她话中的含义,“怎么姑娘是有东西要面呈皇上吗? 冉春雪轻轻一笑,“这次我还不想聊太深,主要我也怕连累到叶大人。咱们下次约会再细聊。” “下次?”叶勋有些为难地说,“姑娘,您也知道我家家法甚严,所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以后还是不要再约了,约了恕在下也不敢来赴约。” “连像今天这样约到外面来也不行吗?” 叶勋点点头。 “大人好惜名,是在我这里怕沾染了风尘之气吗?”冉春雪有些哀怨地说。 “姑娘虽然清丽脱俗,不似其他风尘女子,但我们见面还是多有不便。” “如果我说我这里包罗万象,有助于大人了解这座城,了解这里的官。会给大人提供很多官场上和查案的重要信息,大人是否愿意偶尔出来与我一叙吗?” 叶勋还是摇摇头,“如果这些消息必须通过这种方法来打探,我宁愿不要。我想姑娘定是听了林潇潇一些不实之言,才产生一些误会,现在误会说开了,在下觉得我们也没再见面的必要了。” “不实之言?但小女子发现林公子很多话都所言非虚呀!比如……对叶大人的评价。”冉春雪不紧不慢地说。 叶勋勾唇一笑,“他那张嘴?料想也不会说我什么好话!” 冉春雪有些疑惑地盯着他,“你们俩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在我这里把你说夸得天花乱坠,你简直就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俨如一个盖世英雄。” “怎么会?”叶勋不敢置信道。 冉春雪轻轻地笑笑,“他说你俊朗不凡、磊落大度,我看不假;他说你迂腐守旧、畏手畏脚也是真的。” 叶勋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叶大人当真不再赴春雪的邀约了吗?” 叶勋点点头。 “叶大人,您现在住的那所园子怎么样?住得可好?”冉春雪突然朗声问。 “姑娘认识园子的主人吗?”叶勋来了兴致。 “大人是说杨磊杨大人吗?”冉春雪表情有几分邪魅。 叶勋上下打量着她,“姑娘和杨大人是红颜知己,还是……” “反正渊源颇深。叶大人只要答应我,下次会来赴约,我就会告诉你我和他的关系。不但如此,我还会说更多您想知道的关于杨大人的事情。”冉春雪突然冷下脸来说,“今天就到这里了,恕不远送。”说着,冉春雪背过脸去。 叶勋知道他再问什么也不会得到回应,只得深鞠一躬,“姑娘,在下告辞了。” 回来的路上,叶勋一直在想着冉春雪的话。潇潇却在赌气,半天没说一句话。终于潇潇忍不住了,冲叶勋喊道,“我越想越窝囊,我林潇潇仪表堂堂,风流倜傥,为什么在春雪眼里还不及你这个小白脸呢?” 叶勋不敢相信的望着他,“你说什么?咱俩到底谁是小白脸?”叶勋自认为自己是铮铮铁骨的血性男儿,对‘小白脸’这一称谓颇不能接受。 “就是你!”林潇潇手指着叶勋尖着嗓子喊道。 “你敢再说一遍!”叶勋停下来,铁青着脸怒视着他。 潇潇被他瞪得得有些心虚,不由败下阵来,讨好道,“要不,咱俩谁帅谁就是小白脸好不好?” 叶勋终于绷不住笑了…… 文度拿了一份公文进来,面色有些忧虑,叶勋抬眼看了一下他“怎么了?” 文度小心翼翼地把公文递给他,“你给皇上写的关于杜谦大哥的那份奏章被驳回了。” 叶勋瞥了一眼那份奏表,强压心中怒火,深出一口气,“你帮我备好笔墨,我再写一份。” “用不着跟皇上怄气,犯不着。”文度劝道。 “你说他为什么不答应?杜大哥明明就是因公殉职,他连一个封号都不愿意给他!我不知道杜大哥哪里得罪他了,从一开始他就对杜大哥百般不待见。如果不是因为他,杜大哥也不会受这么多苦,最后连命都没了!”叶勋义愤填膺道。 “可不敢这么说!杜大哥的死怎么能怪皇上呢?我看你是气糊涂了!他可是皇上呀!让人听得可不得了!”文度大惊失色道。 “他是一国之君,是不是更应该公平公正呀!杜大哥是他的臣子,他为什么不能对他一视同仁!你去准备笔墨,他驳回了,我就再写,他驳回多少次,我就写多少次!” 第十九章 这一日,叶勋和文度一身便服走在大街上,突然见一群少女美妇手里拿着鲜花、礼品等朝他的方向奔来。叶勋虽然在杭州已经小有名气,但没想到这些姑娘这么热情。他有些紧张,手心微微出汗。却见姑娘们经过他只是向他点头打了个招呼,又接着着往他身后跑去。叶勋有些哭笑不得,他回头看去,只见身后不远处一辆马车被这些姑娘们团团围住,马车的轿厢很是精致,四面垂着轻薄的白纱,风一吹,里面的人若隐若现。他和文度好奇地往前凑了凑,看见车里坐了一个温润如玉的白衣少年。那少年皮肤白皙,五官清秀,脸上有一抹不染尘俗的清冷,似乎外面的热闹和他没有一点关系。姑娘们热情的近似疯狂,叶勋他们还想再往前,却被她们挤了出来,她们围着车喊着什么,把自己的礼物往前面送。车的四周站满了少年的下人,负责收礼品和阻止人们靠近车…… 被挤出来的叶勋苦笑着摇摇头,“这阵仗不得了呀!我记得杜甫有一首诗就是形容这样美少年的,怎么说来着?” 文度连忙吟道:“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对对,想当年我也曾经是京城一带有名的美男子,怎么就没这个待遇呢?” 文度撇嘴笑着摇摇头。 叶勋斜倪着他,又摸摸自己的脸,“你什么意思?是说我不算不上美男子?还是说我老了?” 文度捂嘴笑道,“没有。我是觉得你们俩没有可比性。你的那啥比较接地气,他的美是中虚无缥缈,高不可攀的美。” “高不可攀?嗯嗯!”叶勋使劲点点头。 “艳羡人家?” 叶勋冲他不置可否地笑笑。 文度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这和你平时的志向可是大相径庭啊?你不是要成为卫青、霍去病……还有你杜谦大哥那样的人物吗?” “唉!成为什么样的人都行呀,就是不想成为我这样的人。” “叶大人不是一向自视颇高吗?” “你说的是你自己吧?”出于好奇,叶勋拦下一位姑娘,“敢问姑娘车里里面坐的是谁呀?” “你连他都不认识。他是郑公子呀!”那位姑娘没空理他。 还是旁边一位大哥插话说,“这位公子是咱们这里布政司郑大人的公子,叫郑流云。号称响彻云霄——郑流云。每次出来都是这个阵势。好多店铺都拿他的画像招揽客人,你们是外地人吧?怎么连他都不认识?” 叶勋点头向他表示感谢。 叶勋和文度继续往前走,“没想到郑源礼郑大人如此世俗的官油子能生出这样的儿子。”叶勋摇头啧啧道。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我家公子乏了。”郑公子的下人们大声对围观的人群说。人群无奈,只得恋恋不舍地退去。 车子开始缓慢地行进,走到叶勋身边突然停下来了。那个白衣少年撩开纱帘对叶勋说,“叶大人,请留步。” 叶勋和文度停下脚步,叶勋有些诧异地问道,“你是在叫我吗?你认识我?” “正是。在下早已久仰叶大人大名。”白衣少年点头笑笑,那笑犹如春日阳光。“不知叶大人可否赏脸上车一叙。” 叶勋想不出他会找自己什么事儿,但也不好推辞,便道:“当然。” 他走近车前,却被一个仆人拦下。那个仆人手持一个拂尘,把叶勋从上到下都扫了一遍。叶勋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很有风度地冲那个仆人笑笑,“可以了?” 叶勋上了车轿,一股浓郁的芬芳扑面而来。再看车里面内饰也是非常豪华整洁。厢体镫的是上等的绣花丝绸,地上铺得是白色柔软的毛毯,座位是金丝软垫。近看这位少年更是风姿卓越,雅人深致。叶勋一看就知道他比自己年岁要小,所以也没多客套,直接问道,“敢问郑公子,请本官上车有何事要叙?” “叶大人,在下不喜欢虚与委蛇的官场套路,就有话直说了。听说您最近跟巡抚吴大人的千金来往甚密?不知可有此事?”郑公子直言道。 叶勋皱着眉望着他,“郑公子什么意思?” “叶大人不要误会。在下跟秋桐姐姐相识多年,虽算不上青梅竹马,却也是心照神交。” “你与秋桐?心照神交?” “正是。”见叶勋一脸质疑,郑流云正色道,“看叶大人也是爽直之人,在下也不需隐瞒什么,我很心仪秋桐姐姐。而且不管从情志、学识、家世、年龄……各个方面,我和秋桐姐姐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叶勋怔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郑公子空有一副好皮囊,情智却如一个孩童般憨直。他不想和他纠缠,只想结束这场谈话,快点下车。所以,他什么也不想说,只是无所谓地笑笑。 郑流云有些着急,白皙如纸的脸终于看到一丝血色,“怎么?叶大人不以为然?不怕实话告诉你,秋桐姐姐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我听我爹隐约提起过。我向来对官场上的事不感兴趣,但因为涉及到秋桐姐姐,我就听了一耳朵。他们是让秋桐姐姐到你那里打探你来杭州的真正目的。” 叶勋心里‘咯噔’一下,但很快就平静了。“是吗?谢谢提醒。我知道了。”说着,叶勋起身下车。 “你知道什么了?我是想告诉你,秋桐姐姐是不会喜欢你这种俗人的!” 叶勋一笑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下了车,叶勋皱着眉在自己周身闻了闻。 文度眼神探寻过来,“怎么了?他找你什么事?” 叶勋调皮地冲他一甩袖子,一股香味扑面而来。“闻到了吗?”文度连忙皱着脸躲闪,叶勋继续说,“老天还是公平的,不能相貌仪态和智商都让他自己独享了。” “什么意思?” 叶勋无奈地笑笑,摇摇头,“一会儿路上说。” 第二天与秋桐见面,叶勋特意提到了郑流云。秋桐从今天一来就感觉他有些不同,当他提到郑流云时,秋桐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她很坦然地说,“我当然认识他。我和他认识好几年了。他这个人……”秋桐笑笑,一时想不起来什么词形容他,“嗯,很有意思。” “还很纯真是吗?”叶勋补充道。 秋桐笑着点点头,“对对!你那么了解他?和他有交集?” “他找我聊过一次。刚开始真被他的周身气派给唬住了。聊了一会才发现他……单纯可爱。”叶勋诡秘地笑道。 “他有没有跟你说,这世间所有的男子都配不上我,只有他可以?”秋桐掩嘴笑道。 叶勋点点头,“他还说你是故意接近我是…来套我消息的。”叶勋盯着秋桐的眼睛说。 秋桐一怔,“你信吗?” 叶勋摇摇头,“我不信。再说我身上也没有什么秘密可套的。我从小到大事都跟你说了,你觉得哪一件事是值得这么美的一个姑娘主动接近我,来打探的?” 秋桐一笑,岔开话题道,“你觉得我和他般配吗?” 叶勋皱眉摇头道,“一点都不。” 秋桐笑笑,“跟他在一起,我都觉得我自己粗糙得像个男人。他生活的那么精致,熏香、护肤、修指甲……我看着都累。” “你不用香吗?” “我从来都不用。你没有闻到吗?” 由于听了若莲的话,不想让秋桐名节受损,他们这次约在了更偏僻的山上。下山时竟然在半山腰的树林里碰到六名彪形大汉。他们每人都带着武器,刀叉棍棒什么都有。叶勋看不出他们的来头,也不想去招惹他们,走到他们身边时特意低头并加快速度通过,走过他们,叶勋刚要松口气,突然有人冲他们喊,“站住!站住!听见没有?说你俩呢?” 叶勋和秋桐只得停下,几个人围过来,“这荒山野岭的,你们来这干吗?”其中一个人问道。 没等叶勋他们回答,另一个人就说,“我看肯定是偷情的。” “哈哈……对!”其余几个人起哄道。 “哟,这位小娘子长得可真标准呀!”其中一个人看到秋桐,眼睛一亮道。 “真的!跟仙女似的。” 叶勋连忙把秋桐护着身后,“几位大哥,高抬贵手,我们就是路过这儿,放我们走吧。” “你走可以,把这个小娘子留下。”其中一个人淫邪地笑道。 “我可以留下!她不行!” “哈哈……你留下有个屁用。这个小娘子还能陪我们哥几个乐呵乐呵。”几人想往秋桐身边凑,叶勋用身体挡住他们。 “各位大哥请自重!” 秋桐被叶勋挡得严严实实,几个人竟靠不了身,其中一人道,“嘿!这个小白脸还想逞能!我劝你快跑吧,要不然,一会儿想跑也跑不了了!” 另一个人淫笑道,“其实这小子长得也还行。要不也一起留下,陪陪我们?” 那人伸手去摸叶勋的脸,叶勋躲开,“说话可以,别动手!” 几人已经把两人当成砧板上的肉了,哄笑道,“动手怎样?哈哈……”说着,便要对两人上下其手。 “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叶勋将几人的手打开。 几个人反而更加兴奋,“哈哈……这小子可挺厉害。我喜欢。”几个人把叶勋二人团团围住,像是在逗猴似的嘻嘻哈哈地笑。 秋桐缩在叶勋身后,被他高大的身体护着,一点都不觉得害怕,反而心里有满满的安全感。 几人向他们伸来的手越来越频繁,叶勋眼看就要护不住秋桐了,叶勋喝住他们,“都别动!你们再无理,别怪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你能怎样?” “哟,这小子是找打吧?” “在姑娘面前要打要杀的多不好?你们放姑娘走。我陪哥几个过几招?”叶勋挑衅道。 “嘿,这小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就你!我让你俩!”几个人显然被叶勋激怒了。 “别吹牛呀!来来!哥几个往这边来。别伤到姑娘。”叶勋伸手往不远处的空地指了指。然后转脸温柔地对秋桐说,“秋桐,你在这儿别动。” 秋桐抓住他的手说,“天宇,你小心点。他们这么多人,还都带着家伙,你行吗?” “别害怕,我没事。”叶勋冲她挤眼道。 叶勋将几人引到了空阔地,几个人不多说,拿着武器一齐向叶勋劈去。叶勋左躲右闪一一避开。秋桐有些紧张地看着叶勋的一招一式,她不了解叶勋身手如何,心里暗暗为他捏了把汗。 几个人一顿猛攻却没碰到叶勋一根汗毛,其中一个人喘着粗气道,“别说,这小子有两下子。人真是不可貌相呀!大家打起精神来!” 叶勋又连续躲闪了两三个回合,才不屑地笑道,“哥几个承让了。现在轮到我了!” 一个人拿着棍子向他劈来,叶勋对着他的手腕轻轻一转,他的武器就落入叶勋的手里。叶勋手持棍子,先耍了几个漂亮的虚招,只见一根棍在叶勋手里刚柔并济,徐徐生风。接着他用力一扫,快准狠,几个人无一例外都被重重击打到身体某个部位。随即便听到哀嚎一片。叶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出第二棍,几个人的武器便都脱手掉到地上。叶勋再扫一棍,几个人应声被打翻在地…… 叶勋持棍还要再打,一名领头连忙跪下求饶道,“少侠饶命!别打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其他几个人见状也一起跪下求饶。 叶勋将棍收到身后,“你们求饶倒是挺快的。饶你们可以,你们必须得告诉我们你们是干什么的?走江湖卖艺的、打家劫舍的土匪山贼、还是散兵流寇?” “我们是镖局的。”一个人说道。 “镖局的?难怪求饶的业务如此熟练!你们不好好的押镖,改行跑这来骚扰良民、调戏妇女了?”叶勋叱喝道。 “少侠,我们也是临时起意。今天喝了些酒,又看那姑娘实在生得好看,想逗逗她。多谢少侠出手阻止,不然恐酿成大祸。”其中一名看起来比其他几位清秀些,像是读过几天书的人道。 叶勋也不想跟他们多纠缠,“以后喝了酒就老实在呆着!别出来滋事。这次且饶过你们,如还有下次,定不会这么轻松放过你们!” “谢谢少侠!我们记住了!再也不会了!”几人拿着武器连滚带爬地跑了。 叶勋回头有些歉意地看着秋桐,“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秋桐摇摇头,眼睛亮亮地盯着他,“天宇,没想到你身手这么好?” 叶勋有些不好意思,上前扶着她继续往山下走,“我不愿意当着姑娘的面打架,如果不是他们逼我,我不会出手的。” “为什么呀?”秋桐觉得很奇怪。 “我父亲最讨厌我跟别人打架了。他还老说,没有姑娘喜欢我这样打架斗狠的,如果不改,将来肯定找不到媳妇。” 秋桐掩口笑笑,小声地嘀咕,“我喜欢呀。” “啊?你说什么?”叶勋没听清楚。 秋桐连忙掩饰道,“我是说有点功夫的男人会给人安全感,就像今天这样,如果不是你功夫好,后果是不是不堪设想?” “那倒也是。”叶勋心无城府地笑笑。 “天宇,你功夫这么厉害,为什么刚开始要对那些人再三避让呢?我看得都心惊肉跳的,心都悬起来了。” “我那是要摸清对方的套路。毕竟人外有人,只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们一个个拿着武器,谁知道是哪条路上的呢,万一是世外高人呢?” “就他们还世外高人?”秋桐‘噗嗤’笑出声,“你一向这么谨慎吗?” “也不是,以前打架可是不管不顾的,吃了不少亏。后来,长大一点了,输不起了。也就这几年吧,开始想得多了一点,现在我从来不打无把握的架。” “那你不怕因为你前面的退让,让别人得了先机吗?” “所以躲闪的功夫一定要练到家。你知道习武之人,要先练什么吗?挨打和躲闪。前面几招别看我好像在躲,但却是提了十二分精神,后面反而要轻松一些。”叶勋越说越来兴致,突然看了一眼秋桐,有点不好意思了,“你一个姑娘家的,我一直跟你说一些打打杀杀的事不太合适。” “不,我喜欢听。” “真的?哪里有姑娘家爱听这些。”叶勋觉得秋桐是为了让自己高兴才这样说的。 秋桐停下来,也拉住叶勋和她面对面,“天宇,不管别的姑娘怎样,反正我就是喜欢。我也许跟其他女孩不太一样,比如我…将来的夫君,只可与我一人厮守,我是不愿意与其他女子分享他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说着,秋桐面颊泛红,她垂下眼眸,轻声道,“你……能做到吗?” 秋桐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叶勋激动不已,叶勋盯着她好半天才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眼睛闪着光,声音颤抖地说,“碰巧,我也有一个志向,就是这一世只执一人之手与子偕老。” 两个人含泪对视着,然后深情地拥抱在一起…… 回到府中,叶勋还出神想着秋桐与自己相拥在一起的情景,嘴角眉间不自觉荡漾出幸福的笑。 文度在旁边看了他半天,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又在那想什么呢?嘴巴都快弯到耳后了。” 叶勋看看他,故意说道,“回来我不是跟你说过在山上遇见几个带着武器的人想轻薄吴小姐吗?被我三下五除二把他们都收拾了。我现在有点后悔了,我应该让自己受一点伤才对。如果能为自己心爱的姑娘受伤,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呀!” 文度有些难以置信,“你是不是有病?” “你想想那个画面,我胸口中剑,气息奄奄地躺着她的怀里。她吐气如兰,泪光闪闪地凝视着我……我是不是要幸福死!”叶勋表情很陶醉地说。 文度半张着嘴,“你们这些恋爱中的人是不是都不正常呀!我得离你们远点,别被你们传染了。” 叶勋撇嘴道,“把自己说的多清纯似的。我可知道有人一门心思想当我妹夫。你信不信当成当不成还得我说了算?” “我信!我信!”文度讨好地凑过来,“桃儿最听你的,还得劳烦您多在她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叶勋怕文度认真,连忙解释道,“我开玩笑的,其实她喜欢谁我还真做不了主。这个得她自己选。” “你少搪塞我。桃儿这丫头哪里都好,就是没主见。她又只信你。你就是不肯帮我对吗?亏得我天天起早贪黑、殚精竭虑地帮你!” “文度,感情的事还是得靠自己争取,不能走捷径。我知道她信我,所以我更不能因为我的一句话影响到她的一生呀。” “你怎么知道我没争取?可任凭我做什么,她都是对我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而且对我和小虎真的做到了一碗水端平。真是把人要煎熬死了!你不能自己跟吴小姐打得火热,不管兄弟我呀!”文度不胜烦恼道。 “桃儿和小虎是一起长大的,感情肯定不一般。你现在和他起点一样,是不是应该知足呀?” “就小虎跟我比?”文度瞪着叶勋,用手比了比自己,“我还应该知足?你长没长心?” “文度,我觉得感情的事是跟学识、功名、长相、身材、金钱、品味……没有关系的。”叶勋说着说着都忍不住想笑。 “那跟什么有关系?”文度也笑道。 “你也别得意太早。你虽是各方面都优于小虎一点点,但我们桃儿不是只有你们两个选择呀?京城里的公子才俊多了去了,我们哪个配不上?” 文度点点头,威胁道,“我明白了。桃儿的感情的确是跟那些身外之物没有关系,主要还是跟你有关系。只要你不从中作梗,桃儿应该就是我的了。以后我沈文度一定对您言听计从、马首是瞻。但是如果我跟桃儿没成,你就等着吧!我这个人可是有仇必报的!” “唉?这个我可担不起。你不要想当然呀?我不用你马首是瞻行不行?”叶勋‘乞求’道。 “不行。我现在就去帮你看公文!” 吴忠合在看书,察觉到女儿一直往这边看。他抬起头,温和地瞅着女儿“秋桐,你是不是有事要跟为父说呀?” 秋桐点点头,又低头想了想,才轻启朱唇说道,“父亲,女儿想好了。” 吴忠合放下手中的书,凝视着她,“你说的是你与叶大人?” 秋桐又点点头,“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守护别人。如今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他的心里眼里都是我,心心念念的还是我,愿意时时刻刻地守护我。他给了我从来没有的安全感,我觉得我这一辈子值了。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第二十章 若莲在屋里缝缝补补,若霞一旁帮忙缠线团。若莲笑着望着她,“今天怎么这么乖?没出去疯闹?” 若霞嘟嘴道,“姐,你是不是还把我当成小孩呀?我都长大了。” “是呀。我们家霞儿也已经是大姑娘了!” “姐,你说叶勋都二十几了吧?怎么还没有成亲呀?”若霞突然问。 “怎么又扯到他身上了?他不着急。”若莲敷衍道。 “二十几了还不着急?姐!”若莲有些害羞地说,“你看我怎么样?和他是不是挺般配的?” 若莲吓得瞪大眼睛,“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这样…辈分不就乱了吗?太丢人了!” “不能因为所谓的辈分,就耽误了我们的大好姻缘呀!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他都是良配。我就是喜欢他这样的男人。” “你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说什么喜欢的,丢不丢人!”若莲怒道,“你以后别再打他主意了。你没听坊间都传,皇上要给他赐婚,他可是将来要娶公主的人。即使不是公主也得是王侯将相的千金。你就断了这个念想吧!” “我是看出来了,你是宁可便宜了别人,都不会想着自己的亲妹子!哼!”若霞扔下手里的线团负气走了。 这天晚上,叶勋和文度处理了一会儿公文,突然看了看外面的天,“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文度抬头问他,“又要晨昏定省去了?” 叶勋没回答他,只是冲他笑笑,就径直出了书房的门。 路过花园时,叶勋看到花园中间的空地笔直地站着一个人。他好奇地上前查看,走近一看不由吓了一跳,“父亲!大晚上怎么在这儿?” 叶时清好像已经站立不稳,“勋儿呀,我在这儿玩游戏呢。” 叶勋连忙上前扶住父亲,“父亲,你和谁玩游戏呢?时候不早了,该回房睡觉了。” “我和若玉玩呢。我们在玩过家家。他让我看家,他出去打猎了。” 叶勋四下望了一下,“若玉呢?” 叶时清委屈地摇摇头,“他去了好久都没回来。还让我必须站着等他。” “父亲,我先扶您回去。明天再来玩。” “不行!我可不能到处跑,不然家里会遭贼偷的。” 叶勋低头看了看父亲脚下用石膏画的方格,心里有些酸楚,“父亲,您回去吧,我来替您看着行吗?” “那怎么行?再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好人?会不会偷我们的东西?” 叶勋有些着急,“外面风这么大!您又老是站在这儿怎么行?若玉走多长时间了?” “他走了很久了!天还没黑透就出去打猎了,怎么还不回来?” “这么长时间了?”叶勋眉头皱了起来,“父亲,您在这等一会儿,我去把若玉找回来。”叶勋急忙去了后院。 到了后院,潘老夫人和若霞还没有睡,叶勋很有礼貌地跟点头她们打了招呼。“姥姥、小姨,你们都还没休息呢?” “咦,勋儿来了。有事吗?”姥姥含笑迎上来。 “姥姥,您休息吧,我没什么事。我找若玉。” “大晚上的你找若玉干什么?”若霞笑嘻嘻地拦着叶勋面前问道。 “若玉呢?”叶勋没理她,绕过她径直去了里屋。进屋一看,若玉趴在床上睡着呢,叶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耐着性子拍了拍床上熟睡中的若玉,“若玉!起来了!快起来!” 潘老夫人和若霞也跟进来。“你叫他起来干什么?让他睡呗。”若霞说。 “勋儿,出了什么事儿了吗?”姥姥也紧张地问。 叶勋没有回答,他还是一个劲儿的摇着若玉。 若玉翻了一个身儿,不耐烦地嘟囔着,“干什么呀?” “跟我去花园,见我父亲!”叶勋虎着脸道。 “我要睡觉!我不去!”若玉闭上眼睛又要睡去。 “不去不行!”叶勋失去了耐心,用手一托将若玉扛到肩上,就往外走。 若玉已经完全醒来,在他怀里又踢又打,狠狠地哭起来。 若霞在后面大喊,“叶勋,你干什么?疯了吧?” 潘老夫人也不无担心地问,“勋儿,发生什么事了?” “姥姥,您别担心,没事儿,我一会儿把若玉送回来。”叶勋儿对潘老夫人客客气气地说。 “不行!把话说明白了再走!”若霞紧跟着他身后喊。 叶勋没听见似的,抱着若玉出了门,若霞追了出来,潘老夫人也跟了出来。 刚走到花园,若莲就闻讯赶了过来。若玉一见有人撑腰,哭得更厉害了。 若莲急道,“怎么回事儿?这又闹得鸡犬不宁!” “你问若玉吧。”叶勋冷着脸道。 若莲瞪了一眼叶勋,转向如玉,“若玉,发生什么事儿了?你怎么了?”若玉没回答只是哭。 叶勋走到父亲跟前搀扶着父亲,“父亲,若玉来了,咱们回屋吧。”叶时清像个小孩似的,一边偷眼看看大家一边点点头,跟随叶勋往回走。 “站住!叶勋你把事情说清楚再走!”若莲冲叶勋喊道。 叶勋转过脸来面色冷峻,“夫人,我父亲在外面大半夜,您为什么没出来找他?” 若连被噎了在那儿,“你什么意思?在这儿跟我兴师问罪呢?” “不敢。但我认为照顾我父亲是您的职责,这么大的风,他一个人在外面站着,万一招了风生了病怎么办?”叶勋质问道。 若莲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你……我怎么这么命苦!我说今天晚上怎么这么不对劲,原来憋着跟我闹这一出啊!我嫁到你们家是当老妈子的,累死都赚不到好!你父亲说出来遛遛弯儿,出来连半个时辰都没有,怎么就大半宿了?我这一堆活儿呢,在花园子遛弯儿,又不是去别处,还得我陪着?你怎么想的?” “可是我父亲说,他从晚饭后就和若玉一直玩游戏来着。后来若玉回家了,还不让我父亲回去,在地上画了个格子,让他在里面看家。还让我父亲一定要等他回来,他不回来不许离开。我如果没看见,我父亲不是要在外面呆一宿吗?”叶勋义正言辞道。 “没有,没有。我……没说。”叶时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若莲的旁边,连连地摆手道。 “父亲?您是说您没有和若玉玩儿?还是……”叶勋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都没有。”叶时清斩钉截铁地说。 叶勋一时百口莫辩,这种感觉他是那么熟悉。他知道自己再一次掉进了他们的圈套。他望向若莲,她果然正火冒三丈地逼视着自己,“叶天宇!你想干什么!搅得一家子不得安宁,你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潘老夫人看到叶勋失神又无助的样子,连忙上来帮忙解围,她上前推叶勋说,“没事了,没事了。一场误会。叶勋,你快回去吧。” 叶勋没动,该来的始终要来,他知道这次自己逃不过了。 “他敢!”若莲怒视他道,“他今天不说明白了,休想离开这半步!” “若莲,你消消火,少说两句吧。勋儿也是一片孝心。”潘老夫人劝道。 “就许他有孝心?他有孝心,就可以拿我的家人不当人?就算真的是和若玉玩游戏玩忘了,他就至于这样对我?对我的家人?”说着说着若莲哭了,她抹了一把眼泪道,“你不是孝顺吗?你自己伺候你父亲吧!我还不伺候了呢!我们走!” 叶时清一下子拉住若莲的衣襟道,“若莲,你要去哪儿?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呀?” “老爷,不是我不想伺候您了,是这个家根本容不下我!妈、小霞,我们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就回京城。我可不在这碍人眼了。” “若莲,不要走!不要走!”叶时清摇着若莲哀求道,“要不,你带我一块走吧。” “老爷,我不能带你一起走。就算我想带你一起走,你儿子也不会答应的。你还是跟你那个孝顺儿子一起过吧。” “我不要!我只要你!若莲,你不要回京城!不要去!”若莲不为所动,只是狠狠地瞪着一言不发的叶勋。 叶时清转向叶勋捶打着他,“你这个坏人!为什么惹若莲哭?为什么要让若莲走?” “父亲?”叶勋有些为难地看了看父亲,随即转向若莲‘扑通’跪在她面前,“夫人,勋儿错了。求您不要回京城。” “你还知道错?”若莲审视着他,突然飞起一脚踹在了叶勋的肚子上,叶勋跪在那儿一动不动。 “若莲!你干什么!干吗要打人!”潘老夫人吓了一跳。 “妈,您不要管!小霞,你带妈回去。我今天非得好好收拾他一顿,让他知道我们潘家人也不是好欺负的!”说着,若莲扬起手在叶勋脸上狠狠扇了两几巴掌。 “若莲!”潘老夫人真急了,“住手!你太过分!” 叶勋没有动也没有躲,只是默默的承受着。若莲一停手,叶勋立刻一个头磕下去说,“勋儿知错了!勋儿对不起夫人,对不起姥姥,对不起你们全家……”说着,叶勋已经泣不成声。 潘老夫人也跟着抹起眼泪来。 “妈!您别让他骗了!叶勋!我告诉你,你少在这装蒜!每次都说错了,什么时候长过记性!我今天不会轻易饶了你的。”说着,若莲抬起脚又要踢…… “潘若莲!”潘老夫人上前给了她一巴掌,若莲愣在那里。“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妈!您干吗呀?”若莲捂着脸带着哭腔道。 “我以前听说过你在这个家里霸道,对勋儿非打即骂。没想到是真的!我对不起你父亲,竟然教育出你这样跋扈蛮横的女儿!勋儿打小没娘,没人疼,没人爱,辛辛苦苦撑着这个家,还要帮着我们潘家鼎立门户,你不知道体谅他就算了,还处处找茬折辱他!”潘老夫人看了一下还在哽咽不止的叶勋,又转向若莲,“你就仗着他孝顺,你看看他一个大男人被你逼成什么样!这个家我们没脸住了。若霞,你去把勋儿扶起来,咱们明天天一亮就离开这儿,回京城!” 若莲上前拉自己的母亲,“妈,您别走……”被潘老夫人使劲推开。 叶勋站起来,也跟着劝潘老夫人道,“姥姥,您别走。都是我不好。” 若莲狠狠的剜了叶勋一眼,又去讨好母亲,道“妈,您不要走。好多事情您不知道……” 文度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一直在远远地看着,并一点点得往这边靠近。 叶勋这边的火灭了,却把火引到了若莲身上。只见潘老夫人被若霞搀扶着愤愤地疾步往前走,若莲则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哀求、解释…… 叶勋怔怔地望着他们远去了依然不动,不知不觉已经走近前的文度碰了碰他,“还看?走吧。” 叶勋抹了一把脸上残留的眼泪,恨恨地说,“又被他们套路了!我以后再相信他们,我就去死了!他们俩合起伙来坑我合适吗?” “所以你就将计就计,来了个苦肉计。”文度捂嘴笑道。 第二十一章 这一天,叶勋路过花园,见父亲和若玉正在下象棋,便饶有兴趣地站在一边看。 “老爷,你走的不对,车应该走直线。”若玉指着棋盘道。 “怎么不对?你说对不对?”父亲抬头问叶勋。 叶勋笑笑,仔细看了看,“父亲,是不对。” “那我们应该怎么走?”叶时清捋着胡须道。 “你应该走这里。”若玉拿起那个车,就放在自己的马腿上,随即他就用他的马吃了那个车。 叶勋看得目瞪口呆。 叶时清愣了一会儿,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你怎么把我的车吃了?” “它在我的马腿上,我当然要吃了。” “是你放的,还我!” “不还。” “你耍赖!不跟你玩了!”叶时清生气把棋盘掀了。 叶勋站在旁边哭笑不得。 “不玩儿就不玩儿!”若玉也生气了,他起身站起来要走。 叶勋抓住他,“若玉,你再陪老爷玩两把,重新摆上。” 若玉停下动作,试探地看了看叶时清,叶世清却来了脾气,“我不和他玩儿了,他就会耍赖!勋儿,咱俩玩儿。” “不跟我玩拉倒,有本事以后也别找我玩。”若玉赌气的走了。 两个人重新摆上了棋,叶勋不时偷偷看看父亲,父亲蹙着眉思考的样子很可爱,叶勋心里很是温暖。“该我走了,我吃了你的马。” 叶勋还没开口先笑了,“父亲,我的马离您的车那么老远,您怎么吃啊?” “你看吗,到我走了,我把车走在这儿,你肯定把炮支到这儿,那我就吃了你的马了。” “原来是这样!父亲,您的棋艺太厉害了!” “那是。我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跟若玉那样的小屁孩儿根本显示不出我的水平。”叶时清被叶勋一夸沾沾自喜起来。 叶勋心里暗笑,父亲真是跟什么人学什么人呀!若玉耍赖的本事他都学会了。“父亲,接下来我该怎么走?” “你走这儿。” “噢,好的。” 两个人正下的热火朝天时,小虎急匆匆的来了,“少爷,有人击鼓鸣冤。” 叶勋抬头看看父亲,“父亲,我……” “公事要紧。” 叶勋会心一笑,“小虎,你接着跟老爷下棋。” “少爷,我……”小虎有些为难,“我该怎么下?这分寸很难把握的。” “你尽管坐下,老爷自会告诉你如何下。我告诉你,你可要用心下啊,老爷的棋可是很厉害着呢。”叶勋对挤眉弄眼道。 “好勒,我下象棋的技艺也不是吹的。老爷,您接招吧。” “你放马过来,看谁怕谁?” “父亲,勋儿去升堂去了。”叶时清头都没抬,根本没时间搭理他,看着父亲兴趣盎然的样子,叶勋心情好的不得了。 击鼓鸣冤的竟然是容柳柳。柳柳披头散发的走上了大堂,见到叶勋便轰然跪倒痛哭起来,“叶大人!您要为奴家做主呀!” “柳柳姨,您这是出了什么事?”叶勋很是惊讶。前两天叶勋还去客栈拜会了她,当时的她美目流盼,神采飞扬。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和潇潇的关系更是融洽,叶勋曾羡慕非常。如今在看堂上这个位女子蓬头垢面、表情悲戚,叶勋差一点没认出来。 “奴家没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更没有脸回京见老爷了!”柳柳掩面哭得梨花带雨。 “柳……”叶勋见堂下已经聚了许多百姓,便连忙改口道,“林夫人,您既然已经来到公堂,就把事情经过如实道来,本官定会秉公处理。” “叶大人,奴家要告林潇潇。” “告他?您…告他什么?”叶勋以为自己听错了。 “奴家要告他——奸淫庶母!”柳柳咬着牙狠狠说出最后四个字。 叶勋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您是说……” “是,他**了我!” 潇潇被衙役带回来时,正在杭州大街上无所事事的闲逛,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犯了案子,他跟两位差役解释了半天,“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们大人还是我结拜兄弟呢……”可是不管他怎么说,那两个衙役都不为所动。他看没有丝毫通融的余地,只得跟他们去了。 潇潇拨开人群上了堂,一看到跪在地上的柳柳,怒道,“原来是你把我告了,你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吗?叶勋,你别信她,她也打了我,你瞧我身上的伤都是她挠的。”说着,他掀开衣角给叶勋看。 叶勋心里那个恨哪,潇潇你这个不知死的鬼,死到临头还不知道,他使劲一拍惊堂木,“大胆狂徒!还不跪下!” 潇潇吓了一跳,不情愿的跪下,嘴里还嘟囔着,“跪下就跪下吗,干吗那么凶?” “堂下所跪何人?报上姓名来!” 潇潇歪着头望着他。 “你为何不作答?”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咱俩发小,我叫什么你还不知道?” 叶勋使劲瞪着他,你最好好好配合我,“明知故问也要答!” “好好好!”潇潇故意尖声尖气道,“在下林灿——林、萧、萧~” 堂下爆笑起来。 叶勋一拍惊堂木,“肃静!林灿,你可知你所犯何罪?” “我不知道。” “要说回大人。” 潇潇表情很是不屑,分明在说‘穷讲究’,“回大人——小的不知道。是她先用东西砸我,我才还手的。她还用指甲挠我,差点毁了我俊俏的面容。太可恶了!我没告她就不错了,回京城我就让我父亲休了她……”潇潇的小眼睛瞄着柳柳狠狠地说。 叶勋连忙打断他,“住嘴!林灿,本官问你一句你答一句,其余的不要说!现在本官问你,你身边跪的人你可认识?你们两个什么关系?” “回大人,当然认识。她是我爹的小老婆。” “那就是你的庶母了?” 潇潇瞟了一眼柳柳,点点头。 “林灿,现在请你听仔细了!”叶勋故意放慢语速,“你的庶母容柳柳,状告你——奸淫她!” 潇潇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他看看容柳柳又看看叶勋,“我奸淫她?开什么玩笑?大人!我是冤枉的!”潇潇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本官已经接下这个案子,如果查明属实,按《大明律》你是要当众绞死的。”叶勋想要潇潇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字一顿地说道。 听了叶勋的话,潇潇愣了一会儿,突然红着眼想柳柳扑去,“容柳柳!你这个疯女人!你恶人先告状!我要掐死你!”潇潇红着眼向柳柳扑去。 叶勋示意旁边的人,“按住他!” 潇潇被两个衙役按着,脸贴在地面冰凉的地面,这让他渐渐地冷静下来。 容柳柳却在一旁抽泣起来,“大人,你瞧瞧他,在公堂上都敢对奴家这样。您要为奴家主持公道呀!” “林夫人,本官问你,你告林潇潇奸淫你,可有人证物证?” 柳柳抹了一把眼泪道,“回大人,奴家当时被吓坏了,哪有什么心思留证据呀?人证……倒是有,奴家的贴身丫鬟紫娟当时就在跟前,只怪我们两个都是弱女子,没能阻止这个禽兽……”说着柳柳又掩面痛哭起来。 “林夫人,请节哀。本官问你,除了与你的贴身侍婢紫鹃,还有其他证人吗?” 柳柳勾头想了一下,“回大人,还有客栈的老板!他事后说,他听到了吵嚷的声音,赶来,在门外偷看到听到了一些……” “哦?”叶勋有些不敢置信,他看了一眼趴着地上平静得有些吓人的潇潇,接着问,“那物证呢?可有物证?” 柳柳稍作思索道,“对了,奴家贴身衣物上留有这个禽兽的**还不曾洗,不知能否算物证?” 叶勋看向旁边的文度,文度冲他点点头,叶勋便对柳柳道,“林夫人,那些衣物现在何处?” “回大人,就放在客栈。” “好,本官即刻派人和你一起回客栈取。人贩先收监,待人证、物证查实后,择日再审。退堂!” 柳柳突然跪着往前挪了两步,急切地喊住起身要离去的叶勋,“叶大人!奴家知道您跟潇潇交情不一般,可是奴家是弱质女流,在杭州无依无靠。若想冤案得雪,只能仰仗大人了。奴家听闻大人严明公正,从不徇私!大人!您一定要为奴家做主呀!”说着,柳柳给叶勋磕了个头。 叶勋看了看外面挤得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百姓,知道是柳柳给自己的压力,便直盯着柳柳正色道,“林夫人,您不必如此。本官当着所有人发誓,无论他是谁,只要犯了国法,本官定不饶他!将嫌犯押入大牢!退堂!” 潇潇两眼失神,面无表情,几乎是被人拖出去的。叶勋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散了堂,叶勋一路上脑子乱哄哄的,两个人都是自己熟悉的人,竟发生这种事儿?叶勋突然觉得两个人有些陌生,他一时理不出头绪…… 叶勋迷迷瞪瞪的进了客厅,大厅已经聚了一家子人都在七嘴八舌的讨论这个案子。一见叶勋进来,大家都围过来,“潇潇的事是真的吗?怎么会这样啊?” “我现在也蒙着呢。”叶勋实话实说道。 “林公子平时就色眯眯的,真没想到他能做出这种事儿。”桃儿一脸嫌弃道。 “桃儿,话可不能乱说啊!潇潇平时是不怎么正经,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儿,他可做不出来。”叶勋本能的替潇潇辩解道。 若莲不干了,“你的意思是柳柳冤枉他?人证物证俱在,还容他抵赖?我看你就是偏袒他!说的好听,什么大公无私?碰到自己身上就不一样了。我告诉你,叶勋你要敢向着他,我绝不饶你!柳柳多命苦啊,伺候潇潇跟伺候什么似的,到后来竟然落了这么个下场!瞧潇潇整天‘柳柳、柳柳’的挂在嘴边,什么时候把她当过长辈?” 叶勋没想到若莲会这样,平时若莲和潇潇好得像一对亲母子似的,他不明白今天为何她会如此义愤。“夫人,我和潇潇一起长大的,他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了。他这个人是混,嘴又不好,可是这种事儿你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呀?” 若莲奚落道,“你们听听,这像个官老爷说的话吗?你还不承认你向着他?你在公堂上怎么不这么说?你敢说吗?再说,柳柳她是疯了不成,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 叶勋低头不再言语。 一旁的若霞看看两个人说,“姐,我觉得你才是处处偏袒柳柳呢,是不是因为你们同样是做人家继母?感同身受?” “你个死丫头!胳膊肘往外拐!你是要气死我呀!”若莲拍了若霞一下,恨恨地说。 若霞皱着眉头,瞅了一眼若莲,“我是帮理不帮亲。我们在这吵有什么用?最主要的是赶紧弄清事情的真相。” 叶勋点点头,“小姨说得对。我们都应该不掺杂任何感情因素,尽快还原事情的本来面目。这几天我会找潇潇谈谈,他今天的态度,实在让我很担心……” 叶勋一脚高一脚低的走进昏暗潮湿的大狱,他心里有点酸,这个潇潇什么时候受过这个罪?木头的栅栏里潇潇面对着墙坐着,“潇潇,我来看你了。” 潇潇的后背动了一下,没说话。 “潇潇!我喊你,你听见了吗?你别在那儿给我装死!过来!” “天宇,你别管我了,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如果你这样,我真的不管你了。你现在这德性就真只剩‘死’一个下场了!” “死就死!我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 叶勋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一向惜命的潇潇,突然就这样看破生死了。叶勋有点担心,开始耐心地开导他,“那你没有想过你的父亲吗?他都那么大岁数了,就你一个儿子,你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于心何忍?而且,你还要背负那么一个罪名?就是做鬼,都得被其他鬼笑话吧?” “你别说了!你知道我现在的感受吗?”潇潇转过身向叶勋爬过来,他手扶着栅栏一脸悲戚,“自从认识你以后,有你比着,我觉得我还算幸福。从小到大被所有人宠着、疼着,想干什么干什么想,想哪儿去哪儿,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当我看到你被你父亲逼着、打着,读书、习武、考取功名……我是多么庆幸,没有人强迫我。原来……”潇潇惨然一笑,“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连你都不如!五岁时娘亲就死了,父亲除了钱什么都没给我,甚至连一顿责骂都不曾给我。我只有你一个朋友,还天天被你嫌弃。家里上上下下的人倒是对我好,但原来都是假的,他们都是为了钱,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傻瓜,没人待见我,他们都来骗我!你说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凄婉的歌声,“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呀……” 伴着惨兮兮的歌声潇潇痛哭流涕,“我好想我娘啊!娘,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世上……” 叶勋鼻子也酸酸的,“潇潇,你并不孤独,你还有我呢。对不起,以前我对你态度不好,关心也不够……” 潇潇打断他,“天宇,怎么回事?我……”潇潇一个劲的擦眼泪,眼泪还是不停的往外淌,“我不想哭来着,怎么眼泪不听使唤?不对!”潇潇突然不动了,他侧着耳朵“这歌声是从哪来的?” 两个人顺着歌声传来的方向望去,隔壁监狱,一个枯干精瘦的老头正双手扶着监狱栅栏痴痴的望着他们,嘴里很陶醉的哼唱着那首让他们心酸的歌,“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呀……” “去去去!傻老头瞎唱什么?被你搞得惨兮兮的!”潇潇冲老头没好气地说。 老头‘呵呵’笑着冲他们做个鬼脸。 “瞧瞧你这监狱里都关着些什么人?这里的环境也太差了吧!蟑螂、老鼠、臭虫什么都有,我身上都快臭死了!”潇潇一改刚才的凄楚抱怨道。 叶勋诧异的看着他。 “看什么看?还口口声声说是好兄弟,你能不能把我关一个环境好一点的地方?就没有单间儿?” “你以为你来这玩儿呢?还有,刚才你好好的说你自己的事,为什么老拿我比?” 潇潇一笑,“话说回来,这些年我还真得感谢你,如果没有你比着,我能不能坚持活到现在都很难说。” “废什么话!”叶勋瞪了他一眼,“开始说正事!赶紧把事情的经过说一遍。” “什么事情的经过?你也不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了,不然我跑这儿干吗?我问你那些物证是怎么回事?我让仵作验过了,确实是男人的那啥。她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底裤是你的,我认识,上面绣着你的名字。那个是你的吗?” 潇潇的眼神有些躲闪,“都是我的,她想弄到也不难呀。” “开什么玩笑?那么……私隐之物,怎么会容易弄到?不会是……”叶勋狐疑地望着他。 “嗯。”潇潇点点头,不敢看叶勋的眼睛。 叶勋‘登地’站起来,怒视他“那么大逆不道的事儿你都做得出来?算我瞎了眼!你就等着上绞首架吧。”说着,叶勋要负气离去。 “天宇!你别走!你别生气!不是你想那样!我没有强迫她,我们俩是你情我愿的。” “这种话你都说得出来,你简直无耻到家了!事到如今,你也无需狡辩了!” “你先别激动的,听我慢慢说。我承认我和她有奸情,是我不对,可罪不至死吧?而且当时是她先勾引我的,我那时候刚十四、五岁,我懂什么呀?” “啊?怎么会这样?你说的是真的?” “都这个时候了,我干吗骗你?我很小就被她夺去了童真。”潇潇有些可怜委屈的抱着双肩,“算来我和她已经做了好几年的野鸳鸯了。如今她竟告我强奸她?你说可不可笑?” 叶勋慢慢的蹲下身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你怎么对得起你父亲?” “我知道错了!天宇,你要救救我。”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告你强奸吗?” “我不知道呀。那一天我们因为一点事吵起来,后来动起来手。然后我就出来了,谁知她就闹这一出。” “你能把当天的经过细细的说一遍吗?” 潇潇点了一下头。开始诉说当天的情况…… 那一天,潇潇来了兴致,大白天就和晓晓云雨了一番。刚完事,潇潇还伏在柳柳身上喘息未定之时,窗户突然传来小乖的声音,“少爷,‘望春阁’那边来消息说,冉姑娘约您有事相商。” “啊?春雪找我!”潇潇兴奋地爬起来,“太好了,我都想死她了!” 柳柳看他的模样,醋意顿时上来了,“什么‘望春阁’?冉姑娘?听着可像青楼呀?” 潇潇厌烦地瞅了她一眼,“你管得着吗?” 柳柳也来了脾气,“人家都说提上裤子就变脸,你这还没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呀!你跟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在青楼有相好的了?” “我跟你说得着吗?别没完没了啊!耽误我去见春雪,你担待得起吗?” “你!我跟你这么多年,在你心里还不如一个妓女!” “你怎么跟春雪比?你一个残花败柳,人家春雪可是冰清玉洁的女神!” “你个白眼狼!”柳柳气急败坏抓起一个水杯向潇潇砸去。 大约是砸疼潇潇了,潇潇尖叫一声,“你竟然敢砸我!看我不打死你!”潇潇便扑过去和柳柳厮打起来。 由于潇潇的身板实在瘦弱得可怜,他和柳柳对打,愣是没占到什么便宜。他身上脸上都被柳柳挠花了,柳柳也是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的,身上也有几处抓痕。终于丫鬟把两个人拉开,柳柳便坐在床上一边哭一边骂潇潇。潇潇嫌烦,便拿了件衣服出去了。他脸上都是抓痕,没脸去见冉春雪,就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直到衙役把他带到大堂…… 听完事情经过,叶勋冷冷地说,“好,我大约都知道怎么回事了,你好好在里面呆着吧,我会找人去调查的。” “天宇,我还有救吗?你什么时候救我出去啊?” “你就在里面踏实等着吧,你的结果无非就是怎么个死法。” “我不要死!你还生我的气是吗?我也是受害者。天宇,我向你保证,如果这次我能逃过一劫,我一定好好活着,做个有用的人。” “林潇潇,你知道吗?按《大明律》如果你强行犯奸成立,你会被绞死。即使不是奸淫,你与庶母有染,如此不要脸的行径,至少也得判杖九十。就你这身板,骨头都得给你打得稀碎,哪儿还会有命?” 潇潇脸上没有丝毫惊恐的表情,看到叶勋愤怒的样子,反而冲叶勋咧嘴笑了起来。“那还是绞死我吧,还少受点罪。” “不可理喻!”叶勋白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书房里,叶勋神情有些恍惚,干什么都心不在焉。文度观察了他一会问,“今天下午你去大牢看林公子了?是不是和预计的不一样?有些棘手吧?” 叶勋皱着眉摇摇头,欲言又止。 “现在情形是对林公子不太有利,但是只要他是冤枉的,要想替他脱罪也不是不可能呀?” “文度,你是不知道。”叶勋又摇摇头,好像很难以启齿。 这更勾起了文度的兴趣,他探过来,“看你这么纠结,难道容柳柳所言非虚?林公子真的……” “不是。”叶勋闭上眼睛深出一口气,“林潇潇这个臭小子这次怕是要折这儿了?”见文度大瞪着眼睛瞅着他,“不是你想那样!也不是我想那样。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竟然和容柳柳通奸了好几年!” “啊?” “你不了解他家的情况。他父亲都七十多了,比他还瘦,感觉一阵风就能吹跑了,偏偏还娶了好几房姨太太。其实那些太太早已成了摆设,如今他都瘫在床上快十年了。论理说,他父亲也算是个神人,虽然浑身都动不了了,但神志还很清醒,躺着床上愣是能把家里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 “既然这样,你在烦恼什么呢?” 叶勋困惑地瞅着他,“这样?你觉得问题还不够麻烦?虽说林潇潇强行奸淫不成立,罪不至死。但与庶母通奸也要杖九十。九十杖下来不死也得残了。潇潇自小体弱,容柳柳又是一个女人,他们怎么经得住?就算我跟行刑的人打了招呼让他们通融。他们养一段时间就完全好了。他们背着这个名声,还怎么在京城立足?潇潇这个人是有些浑浑噩噩的,没正经。但不能因为这个就毁了他一辈子呀?” 文度摇头笑笑。 叶勋忙问,“你什么意思?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哼,你说的虽没错。但看要怎么说了。如今,私通的多了,儿子收了逝去父亲小妾的事也不稀奇。有几个被拖到大堂上刑杖的?这些事吧,是民不告官不究。您只要能证明林公子没有强行奸淫,其他事可以不去深究。” “这样……行吗?”叶勋眼里满是希望问。 文度低头一笑,“行不行还不是你说了算。我知道你纠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你这样做,既不违法也不违背良心。如果你不知道此事呢?你就装作不知道。又没人来起诉林公子通奸的事。你能处理好容柳柳起诉的案子就行。至于其他的你为什么要揪着不放?你跟他有多大仇呀?” 叶勋释然一笑,“这倒也是。听你一说心里舒服多了,之前真的觉得很棘手,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又感觉像做了亏心事似的。” “现在你该考虑的是容柳柳起诉林公子的案子。要圆满结案也并不容易。这个问题的症结在容柳柳那里。你说容柳柳为什么来这么一出,似乎还非要置林公子于死地?她都这么恨林公子了,怎么肯轻易改口?况且如果翻供了她自己就是诬陷罪,她如何肯?” “如果最后没办法,诬陷罪也得诬陷罪了。总不能真把潇潇送上绞首架吧?” 文度意味深长地笑笑,“平时看你烦他烦的要死,到硍节上不得不说还是兄弟呀!” “我……”叶勋辩白道,“潇潇这个人就是可恨。如今又做出如此无耻下流的事,即使这次国法没有制他的罪,出来了我也会痛扁他一顿。” 文度憋憋嘴,表示不信。 “什么意思?你不信。走着瞧。” “这个案子你打算怎么审呀?有头绪了吗?” “这能怎么审啊?只能先从人证下手了。既然不是真的奸淫,总会有破绽吧?” “问题是他俩真有事儿呀!这种事是她自愿还是强迫只有她自己说了算。所以还是那句话,必须要从容柳柳着手。” 叶勋点点头,有些为难地说,“平时我跟林家走动甚密,和柳柳姨也是再熟悉不过了。人吧,越熟悉的人顾虑越多,有时的确都不知道该如何着手。” “你呀,听我的。这个案子一定不能操之过急。你那里不是有很多公务要处理吗?你处理你的事。案子没有进展你就拖着。既然是熟悉的人你多有不便,你就发动身边的人去帮你去查。” “身边的人?” “比如……”文度有些神秘地笑笑,“你家夫人,还有她的妹妹女侠等等。” 叶勋想了想,微笑地点点头。 文度接着说道,“明天把他们都召集过来,我跟他们讲讲其中的厉害关系。放心,全程我都会参与,帮他们出谋划策。你就忙你的去就行。” 叶勋向文度投来感激的目光,“文度,你真是太好了。如果没有你我该怎么办?你过来!”叶勋有些‘娇羞’地望着他。 文度被他突如其来的‘娇媚’吓了一跳,“你要干吗呀?” 叶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想抱抱你,再送你一个吻。不这样无法表达我对你的感激之情。” “去去去!”文度笑了,“你好的不学。林公子贱兮兮的德行你学倒得快?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叶勋捂脸笑道,“别说,还真不是谁想学就能学的。就算你同意让我亲你。估计我也下不去嘴。” “是呀,你的拥抱和吻是留给吴家小姐的。” 一提到吴小姐,叶勋就满面桃花。他捂着羞红的脸,笑得合不拢嘴…… 第二十二章 这一天,若莲去客栈看柳柳,柳柳一看到若莲就委屈地大哭起来,“莲姐,谢谢你能来看我。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不济呀?” 若莲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柳柳,别哭了,姐应该早来看你。” “莲姐,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忙,脱不开身,你快坐。”两个人手握着手,亲热的不得了,“莲姐,你说咱们同为女人,怎么命运差得十万八千里呀?我真羡慕你呀!” “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我倒是一直挺羡慕你的,什么事儿也不用操心,一天到晚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就是吃吃玩玩。你看看我,一天到晚脚不沾地,连梳下头的时间都没有,整天蓬头垢面的……” “那是以前。我那会儿也是表面光鲜,你看看我现在,可怎么办呀?莲姐……”柳柳又哭了起来,“老爷已经瘫在床上,眼看着就不行了。那个少爷呢,我一天到晚小心伺候着,就怕被扫地出门,结果还是没落下好下场!你们家叶勋就不一样了,他仁义又孝顺,对你更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将来也肯定错不了。” “哼哼……”若莲冷笑一下道,“你们还是太不了解我家的那个了。林潇潇什么事至少都放在面上,我们家的那个哼哼…”若莲又摇头苦笑着,“别看他现在这样,等他父亲去了,还不知怎么对我呢?他这个人就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阴险着呢!” 柳柳瞪大眼睛,“不会吧?他可不像那样的人。平时见他说话办事,谦虚又得体,倒像一个正人君子。” “你们都被他骗了!什么正人君子?伪君子!他这个人就是能装,虚伪的不行!唉,将来老爷没了,我还不得被他挤兑死!你放心他绝对不打,不骂你。还对你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就是说人话不办人事儿,软刀子杀人更狠,生生的把你怄死。就我这脾气还用他撵?自己就卷铺盖走人了。那时候我人也老了,色也衰了,又没有一技之长,靠什么活呀?你看看这就是我的下场多凄凉呀?”若莲说着自己不由伤感起来。 柳柳听着一愣一愣的,“哎呦,莲姐,怎么可能?”见若莲表情笃定的样子,又道:“你说咱们的命怎么都这么苦呀?可是我的案子还交给他了,怎么办?会不会有问题?” “妹妹,我劝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他怎么会向着咱们呢?潇潇可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呀!我还奇怪呢,你明明知道他们这个关系,还放心把案子交给他。” “我哪里知道他是这样的人哪?这里的百姓都说他好,我想人言可畏,他和潇潇越是这层关系,他越应该秉公处理。全城百姓都盯着他呢,他还当着堂下百姓的面向我保证了的。” 若莲轻哼一声,“那有什么用?他就算光明正大的袒护潇潇,照样可以用手段让百姓们对他信服!所以我说他是一个骗子,能颠倒黑白的大骗子!把所有人都骗了。” “那怎么办呀?”柳柳忧心忡忡地说。 “你的案子是不是一拖再拖,始终不升堂,不给你说法?” 柳柳连连点头,“可不是吗!我都派人催了好几遍了,始终说在调查中。还有紫娟去了这么多天了,也不把人放回来。我身边也也没有一个贴心的人使唤。” “紫娟呀,肯定顶不住的,再过几天人家让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怎么?他们还敢对她用刑?” “即使不用刑,他们阴招也多着呢。就算是铁齿铜牙也能给撬开。”柳柳脸色有些不好看,若莲又接着说。“我可听说了一些案子的事,也没听全,他们在我跟前也不说,我就是偷听了那么一耳朵。因为咱们感情好,我才跑来告诉你的。” “莲姐,你快说。” “他们正想办法给潇潇脱罪,还要定你个什么诬陷罪?” “什么?”柳柳花容失色道。“这……” 若莲见柳柳面露惊慌,已完全没了主意,便接着说,“妹妹,你早做打算吧!我们怎么能斗过他们呢?看你受了这么大的屈辱,还要被他们陷害?要不,我陪你去告御状?连叶勋一块告了!我就不信他还能一手遮天?还没有王法了呢!” “莲姐!”柳柳已经没有心绪跟她闲聊,“谢谢你来看我。” “都是姐妹客气什么?啊?你这是要送客。” “莲姐,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还有点事儿。” “那你忙你的,我就不打扰了。”若莲深表同情地拍拍柳柳的手背,“妹妹,你一定要想开点儿。” “姐姐,慢走。恕不不远送。” 叶勋坐在书房看公文,小虎推门进来,叶勋白了他一眼,“敲门!” 小虎不情愿地退出去,敲了敲门,依然难掩兴奋地道,“少爷!少爷!” “进来吧。怎么?证人都审完了?”叶勋很平静地说。 小虎得意洋洋的说“成了。看,在供词上画押了。”小虎扬了扬手里的供词。 “好,干得漂亮。” “少爷,这个功劳我可不敢领。这得多亏你那个小姨。”说着,小虎忍不住低头笑笑,“我相信让您亲自审,也未必能成功。” “她不是给证人上刑了吧?”叶勋不无担心地道。 小虎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绝对没有动他们一个手指头。” “那就好。”叶勋放下心来,然后诡秘一笑,“他们潘家人在整人上的确都非常有一套。不过,你怎么见得我就不行?她用的是土匪的办法,我自有我的办法。” “少爷,您还别不服气。因为这个办法只有她能想得出来。”小虎又偷偷地笑了一会儿,叶勋用眼睛瞅他,他接着说道,“那个客栈老板您可能审的出来,他为了钱犯不着。您一吓唬他。让他说什么就说什么了。要说那个容柳柳可真有钱!一下子就给他上千两银子。可那个紫鹃就没那么简单了,她从小就跟着容柳柳,对她忠诚的不得了,她紧咬牙关就是不松口,你是打不得也骂不得。您猜你那个小姨用了什么方法?” “什么方法?”叶勋也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她……”小虎又憋不住笑了起来。 叶勋有些不耐烦了,“你有完没完了!再这样我哄你出去啊!” 小虎连忙正色道,“她用了美男计,给紫鹃寻了一个如意郎君!” “什么?”叶勋的确没有想到。“她上哪去给她找的如意郎君呀?” “沈文度呀!” “他?”叶勋也想笑,但是强忍住了。 “你小姨说,女人最大的心愿就是找个好归宿,有了合心意的人,什么主仆情分都靠边儿站。她就让文度主动接近她,勾引她,打动她的芳心,然后让她就范。” “那这次文度牺牲可不小呀!我说这两天怎么一直看不到他,文度他就答应了?我可知道他一直只中意桃儿呀。”叶勋眼里带着坏笑道。 “他不答应也得行,你那个小姨可是女侠呀!”小虎幸灾乐祸地道。 叶勋抬头看了一眼小虎道,“怎么没选你?” “他那一身酸劲儿我可比不了。” “我看你就够酸的!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知道,潇潇脱罪了你能兴奋成这样?还不是想少了一个人跟你争桃儿。” 小虎搔搔头憨笑道,“少爷,您可是一直教育我们,做人要行得正坐得端,不能欺骗女孩的感情的。要不,这个案子结了,您做主让文度把紫鹃娶了吧!” “婚姻大事,我怎么做得了主?小虎,这样就是你不厚道了。你们都喜欢桃儿那就公平竞争呀。这样算什么?” 小虎有些落寞地低下头,“少爷,我拿什么跟沈文度公平竞争呀?人家有学识,有官职,人长得也比我帅。而我呢,只不过是一个下人。如果我是桃儿我都会选他。更何况,少爷您还更器重他……” 叶勋看着他,“瞧你这满身酸味,还说人家酸?我早跟你说过我没有更器重谁,只是每个人有自己的优点,分工不同罢了。还有,喜欢一个人不关乎那些外部条件,就是一种感觉。爱情面前人人平等。” 小虎显然并不信服,但也不想跟他争辩,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叶勋也感觉到小虎的态度,还想再说点什么时,若莲神采飞扬地来了。 “夫人。”叶勋恭敬地站起身来。“看您的神情应该进展很顺利吧?” “旗开得胜!”若莲挑着眉道。 很少看若莲这么开心,叶勋也跟着高兴,“太感谢夫人!您是怎么做到的?” “噢,我就是把你的这个人的品行说了一下。”若莲撇嘴笑道。 叶勋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吗?我的个人品质怎么了?” “就是阴险虚伪、颠倒黑白、杀人不见血之类的。”若莲笑道。 叶勋真是哭笑不得,“夫人,我想您对我有点误会……” “误会什么啊?你什么人我还不知道。” “我什么人?”叶勋还要分辩,一旁的小虎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 小虎在他耳边小声嘀咕道,“少爷,你就别跟夫人较真了。她说什么您听着就行。”叶勋会意,便把要说的话生生咽下去。 若莲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说,“反正柳柳现在应该是撑不住了,你快派人去堵吧!晚了真溜了。” “小虎,你马上派人去城口守着,见了林夫人就说我请她来有事商量,记住,我说的是‘请’!” “是!”小虎接令飞快离去。 叶勋看了一眼正坐在座位上喝茶的若莲讨好道,“夫人,这次潇潇的案子,您和小姨可谓功不可没呀!” 若莲轻哼一声,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你可千万别当面夸你小姨啊!她这个人不经夸。”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说了你照做就行了!她这个人本来就疯疯癫癫的,在经你一夸还不上天了?听见了吗?” “哦,好的。”叶勋虽不明就里,依然点头应道。 城门口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妇人,正在接受守卫的排查。突然小虎出现在她身边,“林夫人,我家大人有请。” ‘老妇人’有些气急败坏,“我打扮成这样,你都能认出来?” 小虎一笑,“林夫人,不好意思。来人!将林夫人带走!不,是请走。” 容柳柳在屋里紧张地踱来踱去。叶勋敲了下门,推门进来,然后又把门关上。看到叶勋一步步逼近,柳柳吓得花容失色,不住的往后退,“你别过来!” “柳柳姨,你别怕。是我。” 叶勋走近她突然‘轰隆’一声跪在她面前。 柳柳尖叫一声,“啊!你要干什么?” “柳柳姨,我求您,放过潇潇吧!” “你求我?” “是呀。求您饶了他这一次。我们已经拿到了紫萱和店掌柜的口供,事情的真相我们已经了解了。” “那你还求我?” “柳柳姨,我知道您这样做一定有苦衷。” “你不是想定我诬陷罪吗?你现在不是已经拿到了证据了吗?” “不,柳柳姨。我希望您能撤诉。” “撤诉?什么意思?” “为了保证你与潇潇两个人性命无忧,名声无损,请您一定得帮这个忙。” 柳柳苦笑一下,“我能帮什么忙?事到如今,我是有家不能回了。我已经被你们逼得没有退路。” “柳柳姨,如果我们想治你的罪早就治了,之所以拖到现在,就是想有一个圆满的结局,让谁都不受到伤害。” 柳柳半信半疑的望着他,“你……想救我?” 叶勋点点头。 “原来,莲姐在骗我。”柳柳似有感悟地道。 “她其实是在帮您!我们所有人都希望那些不愉快的事快点过去,还能像以前一样,一家人开开心心的。” 柳柳终于忍不住哭了,“我真是鬼迷心窍了,竟做出这种事!其实,我早就后悔了,我以前跟潇潇好,除了寂寞,也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要不以后我怎么办呀?可是,潇潇这个孩子从小就惯坏了,任性不说,心肠也硬的很!就像一块石头怎么捂都捂不热!我恨不得把心掏给他,可就是换不来他一点真感情!我在他心目中,连一个妓女都不如!老爷眼看就不行了,我这种情况在这个家里怎么立足?我真是寒心了,被他逼的才……” “其实,这对潇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经过这一件事,他也该长大了。” “唉?你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柳柳扶叶勋起来,“天宇,现在能撤诉,我当然求之不得。可是,只撤诉就行了吗?后续问题怎么办?还有潇潇会原谅我吗?他们还会让我回林家吗?” “柳柳姨,您放心,潇潇那边有我。至于京城那边,不会有人知道的。一切还跟从前一样。只是,单单撤诉是不行的,我们必须要给杭州百姓一个交代。” “怎么交代?要判我诬陷罪吗?” 叶勋摇摇头,“不是,但是这件事我不太好说。” “这个时候了你尽管说。” “嗯,您跟林老爷这几年本来就有名无实,再加上您跟潇潇早有了这层关系,不如您就委屈一下,我就做主让潇潇纳了您,您做他房里的姨娘?” 柳柳不敢置信,含羞低语道,“我……倒没什么意见,就是怕潇潇他……” “这可由不得他了!如果这样可以的话,这个案子就好办了。您是潇潇的姨娘,因为潇潇迷恋当地名妓,与他发生口角,一时怨恨,想惩治一下潇潇,便捏造了这么一场乌龙案。虽也有诬告之嫌,到毕竟是家务事,官府不能管得太多。最多斥责几句。柳柳姨,你觉得这样可行吗? 柳柳要跪地谢恩,被叶勋扶住她,“不需如此。” “天宇!”柳柳红了眼圈儿道,“你真是一个好人!替我们想的这么周全!莲姐的命就是比我好。” 叶勋提着一个食盒来到监狱。潇潇正隔着栅栏和隔壁的老头谈得起劲。叶勋走到跟前他们都没有察觉。叶勋看了他们一会儿,才开口喊潇潇,“林灿,我来看你了!” 潇潇正聊在兴头上,没理叶勋。“呵呵……好玩!接下来呢?” “潇潇!” “唉~来了!”他又对那个干瘦老头说,“一会儿再接着讲给我听啊。” “别说你们俩聊得还挺好。”叶勋对满脸堆笑走过来的潇潇道。 “天宇,你知道吗?这个老爷爷年轻时,是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盗!做过许多杀富济贫的英雄事迹。我这辈子最佩服这种人了!” “就他?还杀富济贫?他就是一个说书的!因为一些小打小闹的事,进来了。可每次放出去又会因为什么事再进来。后来一查才知道,这老头无儿无女,年纪大了,不能自食其力。跑我这儿养老来了!” “什么?”潇潇看向老头,又委屈地转向叶勋,“他骗我!” 老头咯咯一笑,“闲着也是闲着,逗逗闷子吗?” 潇潇大度地笑了,“天宇,你听见没有?他拿我逗闷子呢?”他看见叶勋手里的食盒问“给我带的?都带什么好吃的了?” “都是你喜欢吃的。” “是吗?这段时间吃你们这的牢饭把我肚子里的油水都刮干净,我可得好好吃一顿。你今天怎么这么好?”看到叶勋逐渐阴沉下来的脸色,潇潇陡然变色,“难道……这是我的断头饭?” “潇潇,对不起。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你他妈还青天大老爷呢?连自己的兄弟都救不了!眼睁睁看着我被活活冤死,你就什么都干不了?”潇潇悲愤地瞅着叶勋。 “潇潇,你要想开一点儿……” “我都要死了,你叫我怎么想得开?”潇潇恨恨地说。 “潇潇,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你赶紧吃完这顿饭上路吧。我们兄弟一场,我会亲自送你的,我也是没有办法,可案子真的不能再拖了,全城的百姓都催着我结案呢。” 潇潇见叶勋也很无奈,便换了一副可怜巴巴地样子说,“天宇,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潇潇,你就死心吧!” 潇潇一咬牙,“好吧!真没想到我林潇潇这么年轻竟遭此劫数!真是天妒英才呀!可怜我的老父亲七十多了,还要遭受丧子之痛!天宇,虽然我将死在你手里,但咱们毕竟兄弟一场,我死后我希望你能帮我做点事儿……” “什么叫死在我手里?还不是你自己作的?”叶勋白了他一眼道。 “那我是不是死在你的管辖的任上?是不是你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我被冤死?你还委屈?我都临终遗言了,你能不能善良点!” “你除了吃就是玩,一天天没正经,能有什么遗愿?” “怎么?我连遗愿都不配有了?” “行,行!你尽管说,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叶勋一脸不耐烦地说。 “我死后,每逢过年过节你要替我给我父亲磕几个头……” “你以前给你父亲磕过吗?你都没磕过,凭什么让我磕?” “我如果能活下去,我天天给他磕我都愿意!” “你早干什么了?好吧,还有吗?” “还有……”潇潇想了想,回头看了看那个瘦老头,“这老头挺可怜的,我死后你要好好赡养他。” “我现在不是养着他吗?” “这也叫养?住这种地方?吃那种猪食?” “有吃有住就不错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负担多重!自己一家老小都快养不活了。” “行了,不用你的钱,用我们家的钱养行了吧。你每月去我们家支银子,好吃好喝给我把这老头养到终老。” “潇潇,你们家是不是钱都没处花了?要不你连我爹一块养着吧?这老头刚才还骗你呢?你还给他养老送终?” “我刚才是跟他闹着玩的。”老头眼睛亮亮的一脸讨好地盯着两个人笑道。 潇潇没好气地说,“反正,我就要养他!” “好好!再没有别的事了吧?” “还有……” “潇潇!我劝你少操点心吧!都快死的人了!” “你知道我快死的人,还这么没耐心?” “好好,你说吧,快点儿!时间可不多了!” 潇潇真是欲哭无泪,“好,你还催我是吧?我记住你了!先这些吧。”潇潇捂着眼的手慢慢放下来,感慨道,“天宇,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能成为像你这样的人,能文能武、受人爱戴。” 叶勋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潇潇认真的表情,不由低头喃喃道,“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选择像你这样随心所欲的活着。” “你嘟囔什么呢?” 叶勋突然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他振作了一下精神,“对呀!你早该这么想了。也不用非像我这样。但你的确应该学习怎么做一个真正的男人了。男子汉大丈夫,活着就应该有担当。人生哪能都尽如人意?再苦再难,作为男人我们必须撑住!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绝不能逃避!” 潇潇笑笑,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洒脱,“天宇,把饭给我!我要多吃点儿,有了力气下辈子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叶勋冲他欣慰地点点头,把食盒递给他。潇潇打开第一层是空的,他又飞快的打开第二层还是空的,第三层依然是空的,他抬起目光困惑地盯着叶勋,“怎么回事?耍我?” 叶勋终于憋不住笑了,“我们出去再吃吧,我在外面给你准备了一桌子菜。” 潇潇有点不敢相信,“什么意思啊?” “你没事了!” “真的!”潇潇喜极而泣,“太好了!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一旁的瘦老头着急地打断他们,“那你还养我吗?” 潇潇故意皱着眉头瞪着他不说话,叶勋笑笑,“老人家,您放心吧,他既然答应您了,我是不会让他有反悔的机会的。” 潇潇冲他做了个鬼脸,“您老就等着享福吧!” “好,好!”老头笑得老泪纵横。 潇潇转过头来百感交集的望着叶勋,“臭小子!你敢骗我?不过,我怎么感觉跟死过一回似的。” “知道活着有多好了吧?从今天起你就长大成人,是一个男人了!” “行了,我知道了!干吗还不放我出去,我已经自由了!” 叶勋给他打开锁,潇潇从狱门里钻出来。他夸张的伸伸胳膊、抬抬腿,然后张开双臂就要拥抱叶勋。叶勋拦住他,“你都多少天没洗澡了?还是先洗洗再抱吧。” 潇潇鼠眼一瞪,“怎么?你敢嫌弃我?”说着,蛮横地抱着叶勋亲了起来…… “什么?她把我害得这么惨,还要我纳了她!休想!”房内潇潇听完叶勋的话,气急败坏地道。 “你小点声!这可是我给你想的最好的办法了。外面的酒席我都备好了。你若不同意,我就把你带回大狱,等待秋后执行就好了。走吧?” 潇潇没动,哀求地望着他,“天宇,我可不想再回去了。” “这都是你自己造的孽,你就应该承受这个结果!你不知道我们这些人为了你这破案子伤了多少神?你还有脸在这里挑三拣四?” “好,好!”潇潇讨好道,“我错了!我答应纳她了。”潇潇见叶勋脸色好转,便上前搂着他的脖子,“别说,你还真够兄弟。我曾经都对你不报什么希望的,因为像你这样迂腐的人,很可能就把我给牺牲掉了。结果,不但让我无罪释放了,还帮我纳了个姨娘。” “那是。”叶勋憋不住笑了。 “不过,我回京后一定要好好惩戒一下这个容姨娘。我保证不打死她。”潇潇露出一副夸张的凶狠相。 叶勋一愣,知道他只是说说,便坏笑道,“反正人都是你的了,想怎样随你便了。” 第二十三章 酒席上,大家一起举杯祝贺潇潇重获新生。叶勋趁着大家的好兴致,公布了一条消息,“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马上中秋节了,我们请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在杭州府连唱三天!” “太好了,太好了!”大家们都欢喜欢呼雀跃起来。 “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到时候也让杭州百姓听听咱们的京剧。”若霞不无骄傲地说。 “热闹是热闹,可是连唱三天得花不少银子吧?”若莲不无担忧地说。 “莲姨,这个您不用担心,请戏班子的钱我出!”潇潇拍了拍他孱弱的胸脯道。 “哎哟,潇潇真是大方!”若莲喜眉笑眼地说,“别说真是好久没看戏了!” “大家为我的事儿出了这么多力,这点钱算什么事啊!”潇潇很豪爽地说。 叶勋抿嘴讥笑道,“潇潇就是个财神爷,钱多的花都花不完。他不出钱谁出啊?你们不知道吧,他雇了两个丫头专门伺候老孙头,这老头还真有福气!” “呵,看不出来呀!潇潇还挺有爱心的!”若霞打趣道。 “哪里,哪里。”潇潇有些不好意思搔搔头,随即又瞥了一眼叶勋道,“我越想越觉得这事有蹊跷,肯定是叶勋给我下了套,他不想白吃白喝的养着人家吧?” “我又没逼你!我还劝你来着,别冤枉我!”叶勋摆手道。 “不过,”潇潇脸上露出回味的笑,“我跟那个老头还挺投缘的。” “你和我还挺投缘的,你也养着我吧!”叶勋眨巴着眼睛冲潇潇笑道。 “去去去!别跟着瞎起哄!” 酒足饭饱后,大家各自回屋。叶勋走到后花园,突然身后有人喊,“叶勋,你慢点走,等等我。” 叶勋回头一看是若霞,若霞酒喝得有点儿多,脸红扑扑的,“小…姨,您有事儿?”叶勋所有的神经立刻紧张起来。 若霞走到他跟前,两眼含笑直直地看着他,看的叶勋浑身不自在,“小姨,您干嘛这么看我?我…哪里做的不合适?” “以后没人的时候不许叫我小姨,人家还没你大呢。”若霞冲叶勋嘟嘴笑道。 叶勋才不想这么叫她呢,但迫于她姐妹俩的淫威没有办法呀!“这怎么可以?年龄是年龄,辈分是辈分,不能乱的。” “我说不用叫就不用叫!放心,我不会告诉我姐的。”说着,若霞冲叶勋抛了一个媚眼。 叶勋吓得浑身一颤,不由地后退两步。 “你跑那么远干什么?靠我近点,听见没!我还能吃了你!” “小姨……”叶勋小心翼翼地往前挪着。 “你叫什么?”若霞看他那副样子忍不住想笑,故意吓他道。 “若……霞!哎呀,姑奶奶饶了我吧。我猜您一定是因为潇潇的案子,您为这个案子做了那么多事,算立了大功,却没有得到任何褒奖是吧?这事和我没有关系,是你姐她……” “谁说这个了。哎,叶勋,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是不是该娶个媳妇儿了?” 叶勋不明白她的用意,探寻地望着她,心想她是不是要给自己介绍一个。“论年纪也该找一个了。夫人说,这事不用我操心,他们自有安排。其实……我也不着急,一切随缘吧。” “那……你看我行吗?”若霞娇羞地说。 叶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干干地笑道,“你…别跟我说笑了!” “谁跟你说笑了?你不觉得咱们挺合适的吗?” “啊?你肯定是酒喝多了,你现在马上回屋睡一觉就没事了。”说着叶勋要溜。 若霞呵住他,“站住!我没有喝醉,我清醒的很!你什么意思?觉得我配不上你?” “没有,怎么会?只是,我们俩……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我们俩年龄相当,兴趣相投,男未婚女未嫁,为什么就不行?” “让你姐听见她得气疯了。” “你少跟我打岔!跟她有什么关系?我就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这……我……”叶勋很是为难,不知道怎么说。 若霞瞪着他,眉头拧成了个大疙瘩,“快说呀!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你现在喝多了,明天早上你一定什么都不记得了。喜不喜欢你,我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况且我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并且已经决心要与她共渡一生。” “你说什么?”若霞又惊又窘道。 “我怎么配得上您呀?您可是行侠仗义的女侠,我就是一个凡夫俗子……”叶勋见她表情渐露凄楚,连忙解围道。 “那倒也是。”若霞强忍住不让眼泪流来,潇洒地甩了甩头发,“我堂堂的一代女侠,怎会为你一臭男人折腰?” “这才对吗!有侠女风范。”叶勋正说着,胸前却挨了她两拳。叶勋惊恐又不解地望着她,“干吗……打我?” 若莲碰见他们时,叶勋正抱着头被若莲追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太不像话了!”若霞这才停下了,看看两个人,没事人似的走了。“怎么回事呀?说清楚再走!”若霞头也不回。若莲只得转向叶勋,“你们俩刚才干吗呢?若霞她怎么了?你欺负她了?” 叶勋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夫人,您就是再偏心,也应该看见是她一直追着我打!您瞧瞧我的手被她挠的!要不是我捂着脸,我都得破相!明天我升堂怎么见人?您能不能稍微公平一点?” 若莲心里明白以若霞的脾气是受不了欺负的,她撇撇嘴道,“瞧瞧你,发这一大通牢骚。你就是让她打两下能怎么着呀?” 叶勋心里颇为不服,嘴里嘟囔着:“凭什么我就该让她打?” “瞧把你委屈的?你不招她,她闲得没事就打你?我不信。” “我敢招惹她?”叶勋本不想说,但看这姐妹俩实在不讲理,便故意说道,“是她自己喝多了酒,拦着我说要做我媳妇,我不同意她就打我……” 若莲脸色有些难看,连忙打断他,“哦,你小姨是喝多了。她说什么你别当真哈。” 看到若莲的窘相,叶勋有些得意。 若莲瞄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还傻站在这干什么?还不回屋。” “那我回屋了。”叶勋装出一副可怜巴巴地样子说。 若莲点点头。看着叶勋走远,若莲一跺脚,“这个死丫头!把我们潘家人的脸都丢光了!” 皇上终于准了叶勋的提议,在全国邸报上表彰杜谦还给他追加了封号。叶勋把那张皇上的放在胸口,激动得半天说不不出话。 旁边的文度也为他高兴,但此时他头脑更加清醒,“你得偿所愿虽然是好事,但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吧?你看皇上给你私诏里面的语气,分明有斥责之意。说杜大哥已无后代和亲人,要那些虚名有什么用?让你管好自己的事,不要操心那些不该你管的事,要守本分。语气里都是不耐烦,显然是被你一封接一封奏疏烦得不行,无奈才答应的。这可很危险,哪一天皇上没了耐心,你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文度的话,一点没影响到叶勋此刻欢愉的心情,他无所谓地笑笑,“管他呢。今晚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哥。” 晚上,叶勋带了几件简单的贡品,来到花园中心。他跪在地上,把那张邸报烧了,然后他冲着一个方向磕了一个头说,“大哥,天宇无能,到现在才让您得以正名。希望您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 文度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第二十四章 叶勋双手托腮,愣愣地看着一个方向发呆。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小虎问。 “我觉得事有蹊跷,总觉得哪里不对。你们俩有感觉吗?”叶勋问向文度和小虎。 “哪一方面?”文度问。 “比如,要查的案子越来越多,越来越悬疑。这好像要把我往神探方向培养似的。可是做地方官不止是查案呀?还有很多事我都没精力去弄。” “是啊?哪里来得这么多悬案呢?不过大人放心,您考评这一块我一直盯着呢,税收什么的,都超额完成指标。”文度说。 “我总觉得有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我们。让我们按他指引的方向去做。你们说,我们会不会被人套路了?”叶勋狐疑道。 “大人,我看你平时被夫人套路多了,现在看什么都觉得被套路了。”文度不以为然道。 “是吗?是我想多了?小虎你明天去街上给我买一本最畅销的《狄仁杰探案记》,我要研究研究。” 叶勋拿着小虎买来的《狄仁杰探案记》翻看着,看着看着自己都忍不住乐了。他把书一丢,望着文度哭笑不得道,“咱们真的被人玩了!” 文度凑上来,捡起书看了两眼,“怎么回事?这书有什么问题吗?” “前期的案子还好,后面这些案子,许多情节都很雷同,有的简直就是完全照书搬的。”叶勋翻开了一页指给文度看,“你看这个案子,你觉得眼熟不?还有后面两个。我都无语了!这个人可不可以敬业一点,怎么能完全照抄呢?按照这个套路进行,下面就应该是密室杀人案了。文度,你去把明天要审的案宗拿来。” 文度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刚想明白,“哦”了一声,就去搬案宗。 叶勋在五本案宗里一下子就找到了‘密室杀人案’。他抽出来,快速地浏览了一下,又把它重重摔到桌子上,“看看,咱们被人套路了小半年!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闪回)秋桐望着身边的父亲和郑源礼、王明两位大人,勾唇一笑,“我有个主意,给他一些案子让他查,从易到难,有假有真,让其层层剖析……慢慢的他就会上瘾,然后一个接着一个,案子越来越多,他就无暇顾及其他的事了。” “是啊?”文度也疑惑道,“他们这样是出于什么目的呢?单纯地耍我们寻开心?还是为了拖延时间掩盖什么?” 经文度一提醒,叶勋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他们很有可能在干扰我们,并且阻止我们去查他们不想让我们查的事。我最近接触到了一个人,见过几次面了,但她总是神神秘秘,不肯说出真实的目的。对了,她告诉我她是杨磊的妹妹,也许杨大人的死就是他们不想让咱们去碰的。最近她又要约我见面,我觉得事情的真相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 冉春雪和叶勋面对面坐着,通过几次谈话,两人对彼此已经有了较深的了解,也建立了某种默契。冉春雪给叶勋倒了一杯茶笑道,“叶大人,敢问您现在一月俸禄多少?” 叶勋不知冉春雪为何这样问,便如实回答,“还和以前一样,很微薄。一家人勉强糊口。” “可见叶大人是个清廉的好官。还有就是……这边的官员还没把叶大人当做自己人。” “杨小姐何出此言?”叶勋一脸疑惑。 杨雪表情和语气都很平淡,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叶大人知道浙江上至巡抚、布政司,下至知县、捕快,他们的奉银都比其他地方的要高出几倍吗?” “这怎么可能?朝廷对不同品级的官员发放的俸禄都是统一标准的。浙江的怎么会高出这么多?”叶勋不敢相信。 冉春雪抿了口茶,缓缓道,“朝廷发得俸禄肯定不可能那么多,但是浙江自古繁荣富庶,花销和诱惑自然也会更多一些。而朝廷给的那些微薄的俸禄,怎能让他们在浙江地界过上体面的生活呢?一个大老爷吃穿用度都不如这里的一个普通商户。可想而知,这些通过寒窗苦读考取功名的官员心里落差有多大。很多人对处理政事不再用心,反而花起心思弄更多的钱。不知哪任巡抚和布政司、按察使他们就联合大家想了一个办法,他们决定对每个商户都多收一点税银,这一点点税银对那些商户来说,不会有任何负担,却能让浙江所有的官员奉银翻番甚至翻几倍。这样,官员们为朝廷办起事来也就心无旁骛了,地方上也就更加安定。” “这是真的吗?我还奇怪这里的一个知县日子,过得都比我滋润呢。” “我家是我们老家当地有名的瓷器商,日子过得还好,我哥从小就衣食无忧,他只知风雅、气节,却不懂那些贫苦人家的疾苦。我那个傻哥哥来到浙江后,发现了问题,认为这样是欺君,大逆不道的行径。所以几次公开和上司提出异议。他是个耿直的人,不会背后动作,什么都摆着明面上。但他不知道他动了所有官员的利益,别人怎肯放过他?不知不觉他已经被众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众口铄金,我哥就被人冠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斩首示众了。叶大人,您觉得他死得冤不冤?” 叶勋听得愣在那里,见冉春雪问向自己,他才点点头。 冉春雪却苦笑一下,“我觉得他倒不冤。只是……有点可惜。但毕竟是我哥哥,我一定得给他讨个说法。”冉春雪说着红了眼圈。 叶勋望着冉春雪不由生出几分敬佩之情,“我也有一个大哥,虽然不是亲的,却是我从小到大最敬重佩服的。他在安徽治理水患,就是因为看不惯那些官员贪污剥皮,不愿意和他们同流合污,才被人排挤。前几个月……被洪水冲走了。他们都是有骨气的人!”叶勋望向冉春雪,“杨小姐想让我帮杨大人翻案吗?” 冉春雪表情坚毅地说,“我想完成我哥要做的事,把浙江官员合伙做的这些事情捅到上面去。那样,我哥自然就清白了。” 叶勋点点头,“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但是口说无凭,我们现在手里没有实证。” “我有。”冉春雪望着他,“我哥还不算傻,他偷偷扣下了一个账本,那上面有浙江所有官员领俸禄的金额和他们的签名。这是唯一的证据了,我现在还不能给你。” 听完叶勋说完事情经过,文度竟然很兴奋,“嘿,这一招不错呀!不损国本还能调动官员的积极性!高人!要不,咱们也去跟他们说,咱们愿意和他们一起,让他们也按他们的标准给咱俩发俸禄,还可以把之前没发的俸禄补发给咱们。应该是不少的一笔收入呀!咱们衙门里有可能只有咱俩还拿着原来的俸禄,也许牢头拿的都比咱俩多!” 叶勋不可思议地望着他,“沈文度,你这就叛变了?你文人的气节呢?杨大人不是白死了吗?” “不是我想这样。现在看来,整个浙江官场也许只有咱俩被孤立起来了。咱们就两个人,怎么与他们抗衡?弄不好也得像杨大人那样。” “这件事我觉得杨大人做得对,就算这些官员再有苦衷,怎么能蒙蔽皇上呢?” “所以呢?” “所以我决定站在杨大人这边,把这件事让上面知道。” “谈何容易,你有证据吗?就凭你嘴说。” 叶勋想了想,没有把账本的事说出了,“现在咱们在暗处可以收集证据。” 文度望着他,笑得很诡异,“我无所谓。主要是你!你大概忘了,浙江的一把手是你未来的岳父。如果这件事捅上去了,上面追责,他才是首当其冲被治罪的那个人!” 叶勋怔在那里…… 第二十五章 叶勋坐在书房里,虚看着前方。他心里越来越不安起来……这两天叶勋怕露出端倪连续两天都没去见秋桐。今天他实在忍不住了,就约了秋桐见面。两个人一见面,秋桐就察觉到叶勋的不同,叶勋不会撒谎,秋桐连猜加炸,大约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然后秋桐就钻进他怀里,跟他柔声软语、耳鬓厮磨,任凭叶勋意志多么坚定也受不了这个呀?然后他就一时鬼迷心窍,把账本的事说出来了。当时他在心里还劝自己:秋桐毕竟不是别人,她是要跟自己共度一生的人,他连她都不信任,还能信任谁?可是现在想起来,他真想狠狠抽自己的几巴掌!他‘嚯地’站起来,“不行!我得出去一下!” 一旁写文书的文度吓了一跳,“你要去哪儿?” 叶勋欲言又止,最后跟他说,“心里闷出去溜溜。” “用我陪你吗?” “不用。”叶勋刚要走又折回来,“我不想弄出太大动静,我翻墙出去。不用给我留门。” 文度点点头,看着他跳出窗户,一跃身就消失在黑暗中,心里还有些纳闷,“怎么今天神神秘秘的?” 叶勋不知不觉来到了‘望春阁’楼下,整个‘望春阁’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叶勋闭上眼睛,又闻到了那个熟悉的香味,而且他可以确定那个人就在附近。他寻着味道从楼后面抓住栏杆翻身上了二楼,他从没来踏足过这里,但他却被那香味引导着来到了一个房间。他推开了那道虚掩着的门,越过屋里的隔扇,一眼看到冉春雪正被一个黑衣人抓住头发摁在圆桌上。叶勋看到这个场面惊呆了,那个黑衣人看到叶勋,也愣在那里。直到冉春雪痛苦地喊,“叶大人,救我!”叶勋才“醒”过来。 “放开她!”叶勋语气冷峻又平静,心却疼得像在滴血。 黑衣人推开冉春雪,用手里的剑指了指叶勋。叶勋走向她,那剑直直地向他刺来,叶勋一侧身躲开了。黑衣人又挥剑频频向他砍来,叶勋只是躲。这个过程中,叶勋好几次想让她把剑刺到自己的胸口,因为此刻他的心太疼了。 冉春雪可能感觉到了什么,在旁边焦急地喊,“叶大人,小心!” 叶勋知道他不可以就这样死在她的剑下,他还有别的使命。他一转身,后踢腿正好踢在黑衣人的手腕上。“啊!”黑衣人痛苦地轻呼一声,剑随即脱手落在了地上。黑衣人见大势已去,便翻栏跳下楼逃跑了。叶勋没有动,只是看着那背影发呆。那香味渐渐地远去,他感觉心像是真的被那剑刺伤了,痛彻心扉,他捂着胸口蹲了下来。 “叶大人,您怎么了?刚才受伤了?”冉春雪惊慌地问。 “我……没事。”叶勋扶着栏杆站起来,“杨小姐,这里不能呆了。你收拾一下东西我带你走。” “他们是冲账本来的吧?”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 冉春雪反而无所谓地笑笑,“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的,打算走这条路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您打算带我去哪里?”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今晚先跟我去杭州府衙住一夜。” 冉春雪收拾好东西,叶勋要带她从楼上翻下去。叶勋伸出手,却不知道该把手放到哪里“杨小姐,你搂着我的腰。”冉春雪上前揽住他的腰,叶勋带着她从‘望春阁’的后面跳下去。 一路上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叶勋一句话都不说,他神情恍惚,走起路来甚至有些踉跄。 冉春雪快步跟着他,“叶大人,您慢一点走,我跟不上。” 叶勋放慢了脚步。 冉春雪跟上来,“叶大人,您今天怎么和平时不太一样?” 叶勋没有回答继续走。 冉春雪看了看他冷若冰霜的脸,小心翼翼地问,“您是不是……认识那个刺客?” 叶勋愣了半天,摇摇头。眼泪却止不住往上涌,他背过脸去,加快速度继续往前走……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是谁呢?虽然她一身夜行装,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但她身上那令他迷醉的香味,她那幽深的眸子,她玲珑的身形…他每天都在梦里反复温习。他只是始终不愿意相信,怎么会这样?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杭州府邸大门紧闭,叶勋上前就开始“咚咚”砸门。冉春雪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很快里面有了动静,“这是谁呀?土匪呀!小虎你快去看看是哪个催命鬼!” 小虎小跑着来开了门,一开门见到叶勋,他也吃了一惊,“少爷,怎么会是您?”小虎回头对所有人说,“是少爷!” “是叶勋?他什么时候出去的?这大晚上跑哪去了?”若莲疑惑道。 叶勋撞开小虎径直往里面走,这时大家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长相俊美的姑娘。 大家议论起来,“这姑娘是谁?他还带一姑娘回来?” “这不是‘望春阁’冉春雪吗?” “哪个冉春雪?是那个头牌吗?” 若莲拦在叶勋前面,眼神像箭一样射向他,叶勋装作没看见。“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先躲开。咱们的事一会再说!”叶勋神情冷峻,还有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叶勋绕开她,对若霞说,“你带着老夫人和若玉回后院休息!” 若霞嘟囔着,“我还想看看怎么回事呢!” 叶勋一瞪眼,“赶紧!” “若霞,咱们快回去吧,我都困了。”潘老夫人拉着若霞和若玉回后院了。 叶勋又转向桃儿,“桃儿,今天晚上冉姑娘跟你一个屋睡,你带她回屋吧!” “少爷,我不想……” “什么时候轮到你想不想了?这是命令!”叶勋第一次对桃儿吼。桃儿捂着嘴哭了起来。“你们俩回屋简单收拾一下早点睡,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一会不管有什么声音都不许出来。听见了没有?”桃儿点点头,抹着眼泪带着冉春雪回屋了。 文度和小虎面面相觑,叶勋今天真的太反常了。文度问道,“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不用你们管!” “那你是不是要跟我解释一下,你大晚上不睡觉,去那种地方还把那里姑娘带回家是怎么回事?”若莲眼神里都是杀气。 “我不想解释。”叶勋一脸不屑。 若莲强压着要喷发出来的怒火,“你知道你们叶家的家法,踏进那种地方就要打断腿的。别说你还把人带回来了!” “那就打断我的腿好了。”叶勋依然是那种清冷又满不在乎的表情。 若莲被气得火冒三丈,“叶天宇!你简直太无法无天!太嚣张了!小虎,去后面叫大牛和石头来,让他们把家法带过来。” “夫人,让我和文度来吧,就不劳烦两位大哥了。” “少废话!赶紧去!” 小虎不敢耽搁,向后面跑去。 文度站在那儿大气都不敢喘。他偷眼看看叶勋,想从他脸上看出发生了什么。但叶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虚看着一个方向…… 片刻功夫,石头和大牛来了。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约莫一人多高,宽两寸、厚半寸的棍子。两个人向若莲施礼,“夫人。” “看见这个人了吗?今天不许留情,给我狠狠地打!我不喊停不许停!”若莲指着叶勋怒道。 两个人对若莲一向唯命是从,对若莲说了一句,“是!”便走向叶勋。 石头冲叶勋说了一句,“少爷,恕小的无理了!”话音刚落,一棍狠狠地落在叶勋膝盖后面腘窝处,叶勋站立不稳,登时就跪在地上。大牛又在他后背上一棍,叶勋便整个人趴在了地上。两个人真的没有留情,棍棍生风,每一棍都结结实实的落在叶勋身上。 叶勋知道这顿打是自己找的,他现在需要这个。身体上的疼痛,让他心上的痛减轻了一些,他的嘴角始终挂着冷笑…… 这让若莲更加气愤,咬牙切齿地喊道,“给我狠狠地打!打到他知错为止!” 叶勋咬紧牙关不说一句软话,甚至不吭一声,他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像是在跟心上的某种力量抗争…… 小虎感觉情形不太对,他看到叶勋身下已经有血渗出来了,但叶勋依然咬着牙一声不吭。他在旁边焦急地喊,“少爷,您快跟夫人认错呀!少爷!”小虎又转向若莲,“夫人!不能再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夫人,求求您饶过少爷这一次吧。”说着,小虎跪下了。 文度也给若莲跪下了,“夫人,真的不能再打了!” 若莲心里也开始犯嘀咕: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打了半天也不见求饶,这两个人也真实诚,打得这么狠。可是我话已经说出去了,怎么下台…… 叶勋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小虎喊道,“夫人!少爷好像晕过去了!快停下!” “啊?快停!你们怎么真下死手呀?”若莲也急了。 叶勋感觉外面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远,慢慢地一切都平静了…… 叶勋醒来时,已经在趴在自己的床上了。床边桃儿正“嘤嘤”的哭着,见他醒来了,连忙抹了一把眼泪,“少爷,您终于醒了。”叶勋一动,浑身疼,像散了架似的。“少爷,您别乱动,你身上有伤。” 叶勋心里有些难受,为什么他还活着?“你昨晚一直在这儿?”叶勋声音很虚弱地问。 桃儿点点头。 “回屋休息一会吧,我没事了。” “可是,少爷?” “听话!”叶勋有些烦躁地说,“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桃儿只得抹着泪退出房。 不一会儿,若莲进来了。 叶勋转过脸不看她。 “听说你醒了。想吃点什么吗?喝不喝水?”若莲关切地问。 叶勋摇摇头。 若莲在他床沿上坐下了,有些抱歉地说,“昨晚上的确打得有点狠了。”但马上又换了语气,“可这也不能怪我。你说你昨晚上多犟呀!你要不那样,我能下那么重的手吗?” “对,都是我不好。您就应该打死我,趁机拔了我这根眼中钉、肉中刺!” “你!”若莲气得不行,一巴掌拍在叶勋屁股上,他没有防备,疼得叫出声来,他连忙把脸埋在枕头里,疼得浑身发抖。 “我看你从昨天晚上就撞见鬼了!”若莲见叶勋疼得流了一身汗,心又软了。“你说,你何苦呢?就为了那么一个烟花女子,值得吗?你知道你是不可能娶她的,为了她你能不要你大好前程了?不要你父亲了?不要这个家了?早就跟你说了,实在憋不住了,就纳了桃儿。桃儿多好的姑娘呀!” 叶勋抬起渗满汗珠的脸来,“夫人,您能不能别在这瞎起哄了?您说的都是什么呀?” “你……”若莲又扬起了巴掌,叶勋赶紧痛苦地闭上眼睛。若莲把手轻轻放了下来,嗔怒道,“记吃不记打的玩意!怎么我哪里说的不对?你还真想娶那个窑姐呀?桃儿哪里不如她?” “什么窑姐的?那么难听!她是我案子里一个特别重要的证人,昨天有人要暗杀她,所以我把她带回来了。” 若莲脸上现出了喜色,“你怎么不早说?得,白挨一顿打!你可怪不得别人,都怪你自己,你看你昨天晚上那个样,是不是活该?” “对,我活该!夫人,我想自己呆会儿,您可以出去吗?” “我是来给你上药的,上完药我再走。” “这……”叶勋有些害羞,“不太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昨晚上就是我和桃儿帮你处理的伤口,什么没看见呀!来吧。” “不行。”叶勋连连摆手,“昨天我不知道就算了,现在我是清醒的。不麻烦您了。您去帮我叫文度过来。” “真不用我呀?”若莲撇嘴一笑,“还害臊?我走了啊,看你这样得在床上躺几天了。好好养着吧。” 叶勋频频点头,“谢谢夫人,不送了。” 过了好一会儿,文度才过来了。他一进屋,叶勋就没好气地对他喊,“你干吗了?半天见不到人?” “哟,看样子状态不错呀!”文度打趣道。他也在叶勋床边坐下,低声问:“昨晚怎么回事?开始我是一脸懵,后来被你吓得心脏都不好了。” 叶勋没回答他,听到外面有嘈杂声便问,“外面怎么回事?” “哦,是桃儿跟冉春雪吵起来了。”文度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你怎么不早说?”叶勋急了。 “说了有什么用?你这个样子能过去劝架?就两个小女孩吵架。我也只能看着,帮谁都不是。” “文度,瞧瞧你这酸臭文人的嘴脸!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还把冉春雪当女神呢。自从知道她在那种地方,态度完全不一样了。我告诉你文度,这个冉春雪可不是普通人!她是杨磊的亲妹妹,叫杨雪。她是要帮哥哥伸冤才去那种地方的。伪装自己,等待机会。你懂吗?” 文度惊得张大嘴,“杨雪?” “还愣在干什么?我这动不了,你快去调解一下呀!”文度起身就要走,又被叶勋喊住“快点回来啊,一会儿给我上药。还有,你帮我拿纸和笔来,放床前,我要写点东西。” 早上冉春雪要洗漱,她是被人伺候惯的,以为桃儿是这家的丫鬟。正好桃儿从叶勋房里回来了,就让桃儿去帮她打水。桃儿本来就看不上她,看她颐指气使的样子,更气不打一处来,就说了些难听的话,两个人就吵起来了。这一吵把家里的人都招来了,但所有人只是在看热闹,没有人帮冉春雪说话。桃儿在这儿是主场,显然是占着上风的。冉春雪被她呛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她气鼓鼓地对桃儿说,“你去把你们家叶大人叫来,我问问他就是这样教导下人的吗?” “你还想见我们少爷?嫌他被你害得还不够惨!” 文度走进来,“桃儿,不得无礼!” 桃儿愣愣地看着他,“我怎么无礼了?少爷现在还下不了床,是不是她害得?” “桃儿,你先出去。你们也别看热闹了,都该干吗干吗去!” 桃儿气得一跺脚,“你们就知道欺负我!”说着,转身走了。小虎紧跟着她后面哄她。 屋里只剩下文度和冉春雪了,“对不起,冉姑娘。这个丫头,叶大人从小把她当亲妹妹般宠着,所以脾气有点大。” 冉春雪苦笑着摇摇头,“你说我跟她怄得什么气呀?对了,刚才她说,叶大人怎么了?” “他……受了点伤。一时半会下不了床。” “怎么回事?昨晚回来不是还好好的吗?但他昨晚上的确和平时很不一样。” “这个……是他的家务事。那个,他刚才把您的情况跟我说了。我应该称呼您杨小姐才对。为了给兄长伸冤,您竟可以委身于那种地方,在下着实敬佩。” 冉春雪淡淡地笑了一下,说道:“之前,我一直在犹豫该不该选择叶大人,怕害了他,让他成为第二个我哥。但是想找一个可以合适的人选谈何容易?而像叶大人这样仗义又坦荡的官实在不多,不得已才选择了他。希望我手里的东西不会给他带来劫难。” “我可以告诉您,您选择的没有错。他可以做到!而且,现在只有他可以做到。” 冉春雪的眼亮了一下,“您说的是真的?” 文度笃定地点点头。 叶勋拿起笔,忍着伤痛,趴着床上开始给秋桐写信: 秋桐吾爱: 又有十几个时辰未见卿面。思念又溢满我胸。想念你温婉的笑、温暖的眼神和身上淡淡的香味…… 几滴眼泪落下,打湿信纸。叶勋一把将纸揉皱,扔到地上。他把自己的脸隐在枕头里无声地抽泣着…… 第二十六章 叶勋的伤没有完全好,就跑来和秋桐见面。看着他心爱的人由远及近,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是那么痴迷地望着她笑。 秋桐今天比平时清冷了一些,脸上了少了些娇柔。她清亮的眸子望着叶勋,“天宇,之前我跟你讲过我的家人,今天我还想跟你更详细的讲讲。我之前有一个很幸福的家,父亲、母亲、兄长还有我,我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我母亲是一个特别聪明能干的女人,不但能把家里家外操持的井井有条,还能帮助父亲出谋划策。父亲就是一个书呆子,有时候一根筋,如果没有母亲在旁边提点,还不知道会怎样?但是我母亲在我们十几岁时突然就离世了。她临走的时候,特别不放心我父亲和哥哥,她把他们交给了我。她拉着我的手对我嘱咐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说着,秋桐眼里泪光闪动,她定了定情绪,继续说,“我母亲不在了,我就代替她看护着这个家。我兄长从小身体就弱,还好他读书还算长进。终于考取了功名,后来娶亲生子。兄长有了家,有嫂子照顾,我便一直跟着父亲在仕途上颠簸。前些日子,我发现他头上多了很多白头发,他真的老了。但我不知道像父亲这样一个全心为百姓谋福又无私的好官为什么就不能安度晚年?”秋桐突然目光锐利的逼视着叶勋。 “秋桐,我知道你很爱你的家,你的父亲。” “对,和你一样,我的家人由我来守护!”秋桐眼里有泪,却闪着坚毅的光。 叶勋怔怔地望着她,然后自欺欺人的喃喃道,“我们今天聊点别的吧。” “你不要再回避了!你看!”秋桐举起了她的手臂,她的手腕上赫然有一块淤青。 叶勋闭上眼睛,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你不会不知道这是谁弄的吧?为什么你会出现?你从来都没有信任过我是吗?我父亲这么做只是为了一方的安定和谐,你为什么一直揪着不放?” 叶勋只是摇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秋桐冷笑了一声,“我父亲的一世英名就要毁到你手里了?你说我怎么可能原谅你?” “秋桐,我会给皇上上表为吴大人求情,让皇上从轻处理。” “求情?我父亲本来想再干两年就要辞官,风风光光地回乡养老了,就算判得再轻,他依然要背负罪臣之名,这些都是拜你所赐。”秋桐收起凌厉的目光,望向叶勋的眼神又柔和些,“我以为找到了今生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本来我们可以有一个好姻缘的,但是……”秋桐的眼神有些凄楚,她用自己细长的手指在叶勋手背上轻轻滑过,“现在一切都灰飞烟灭了。” “不!”叶勋痛苦地嘶吼,“我不能失去你!”叶勋眼泪喷涌而出。 秋桐也默默地流着泪。两个人泪目相望…… 叶勋难受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久他才去轻拉秋桐的手,“秋桐,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什么事都愿意为你做,只要你不离开我。” 秋桐愣了一下,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睛望着他,“三天内把账本交给我!你能做到吗?” 叶勋也怔了一下,接着心里经过痛苦地挣扎,终于咬着牙点点头,“我能!” “好,我等你。”秋桐没想到叶勋会答应,她其实心里是不相信他会这样做的。 “你的剑法不错。”叶勋故作轻松地说。 “没想到吧?”秋桐苦笑一下,“要保卫家人,身上没有点功夫怎么行?” “不是,我是想说我这里有一套特别适合女孩练的剑法,优美又流畅。有时间教你。” 秋桐低下头眼泪又掉下来了,她想到他们也许再也没有以后了。她突然又抬起头问他,“你不是说过你从来不去风月之地吗?‘望春阁’那么多房间,你那天怎么一下子就摸到了冉春雪的屋子?” “说了你有可能不信,都是因为你。”叶勋诚恳又深情地说。 “你想说你跟我有心灵感应?你个骗子!”秋桐眼里还有泪却嗔怒地笑道。 叶勋也笑了,心里却都是酸楚。 “我走了,记住三天之约。” 一回府,叶勋就心急火燎地去找文度,“文度,账本呢?” 文度感觉他情形有些不对,也知道他下午刚与吴秋桐见了面,不由警惕起来,“你要干什么?” “我问你话呢?” “账本我已经放到一个妥帖的地方。” “去拿过来给我!” “你先说你要干什么?” “这个案子就到处为止了。你也说过他们的行为不但不伤国本,还有利好的一面。我要把账本还给秋桐,让他们高枕无忧。” 文度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叶天宇你是不是疯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知道!”叶勋急得快哭出来了,“如果没有这个账本我就要失去她了!我不能失去她!” “已经来不及了!”文度盯着他正色道,“昨晚我就替您给皇上上了奏本。” “什么?”叶勋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他喘着粗气半天才说出话来,“还能追回来吗?” 文度望着他,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心里的伤痛可想而知。他拍拍他的肩膀劝道,“你冷静一点。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也许……” 叶勋闭上眼睛,一大滴眼泪淌下来,“我真的要失去她了!” 文度一旁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突然他想到一个主意,“你看这样行吗?你跟皇上请求,让皇上给你们俩赐婚?” 叶勋摇摇头,“她那么骄傲,即使皇上赐了婚,我也得不到她。我想要她的人,但我更想要她的心。因为我爱她,所以我不会勉强她。”叶勋怔了一会突然说,“文度,你快去起草一个给吴大人的求情信,我一会抄了上呈皇上。” “是!” 半月后,皇上传旨对叶勋所奏的浙江官员集体提高俸禄一案,进行了批示。由于涉及官员过多,怕影响整个浙江一省的正常运转,皇上听从了叶勋的建议,大部分官员都还留在自己原有的职位上戴罪立功。巡抚吴大人准许其告老还乡,布政司郑源礼和按察使王明做降职处理,以观后效。皇上另指派了三位官员接任浙江巡抚、布政司和按察使…… 吴忠合父女走的那天,谁也没告诉,就两个人孤零零地启程了。秋桐骑着马,吴忠合架着一辆马车,两个人出了杭州城,四下渐渐荒芜起来。父女倆谁都不敢回头看,身后这座城市承载了他们太多欢乐、希望和心碎…… 一匹白马从远处疾驰而来,很快追上了他们。马上的人正是叶勋。 叶勋盯着秋桐,几次欲言又止。 秋桐则始终凛着脸,倔强地紧闭着嘴…… 他们两人的马互相交颈摩擦,很是亲热。 叶勋心里一遍遍呐喊:秋桐,你能为我留下来吗?再给我一次机会。嘴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眼泪却陡然滚落下来。半天他才哽咽地说,“秋桐,你们……保重!” 秋桐没看他,轻轻点了一下头,便一扯缰绳,继续赶路。转身那一刻,秋桐的眼泪也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 叶勋一直默默地、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一直跟了几十里地。日头偏西了,叶勋再跟下去,回去时城门就要关闭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让他爱入骨髓的人向着硕大的夕阳奔去,然后慢慢地消失在地平线上…… 叶勋突然间什么味道也闻不到了!泥土的味道,花草的味道,空气里的其他味道……他什么味道也闻不到了!他知道他要失去他心爱的人了!泪水模糊了整个世界,他的胸口透不过气,心像有一把刀一直在戳。他捂着胸口跌下了马,任凭马自己去吃草。他一下子跪在地上,这些年所有委屈一下子涌上来,他的悲伤、痛苦在整个身体里撞击,感觉身体要爆炸了!他歇斯底里地痛哭起来。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像一个孩子一样…… 回府时,天已擦黑,叶勋一进内院便撞见了文度。文度上下打量了一下失魂落魄的叶勋,有些紧张地问,“回来了?我一直等着你,急得什么似的。没事吧?” 叶勋没有看他,只是幽幽地说,“我想回房安静呆会儿,你跟夫人说我不吃晚饭了。” 文度还想说什么安慰他一下,但看他的样子,这得作罢。 叶勋躺着床上,眼睛失神地望着一处,眼角不时有泪水顺着脸庞淌下……没一会儿,就响起敲门声,“少爷,我是小虎。夫人叫您去吃饭。” “我不是说不吃了吗?别来烦我!” “林公子也来了,夫人想让您出来陪他。说还要商量明天过中秋节的事项。” “他一天来八趟,还用我陪?过节的事他们自己商量,我不管!你赶紧滚!” “好的,少爷。我走了,您好好休息。” 没过一会儿,门又被敲响了,是潇潇。“怎么回事?我来了,你在屋里装死?给我开门!” “滚!让我安静呆会儿!” 潇潇不说话一直敲门,叶勋只得服软了,“潇潇,我今天不太舒服。有可能生病了,头疼得快炸了。你让我休息一会好吗?有时间我再陪你玩?” 敲门声响了一会儿断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叶勋怒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呢?自己命怎么这么苦?想安静呆会都不行!他坐起身来对外面吼道,“有完没完!滚!滚得远远地!别来烦我!” 敲门声停了,一个声音传过来,“这是跟谁呢?这么大火气!这家人都欠你的呀?吃个饭还得三催四请的!”是若莲的声音。 “夫人?我不知道是您。我以为是潇潇呢。我都跟他们说了今天我不吃晚饭了。” 若莲语气缓和了些,“我是听潇潇说你生病了?哪里不舒服?用不用找郎中看看?” “哦,有可能有点招风了,头有点疼。睡一觉就好了。” “真不用找大夫看看?最近总觉得你有些不对劲。自从上次被石头和大牛打晕过去那一次,你整个人都没了精神。是不是打坏哪里了?” “谢谢夫人关心,我真的没事。”他心里涌起一阵阵委屈,有气无力地说,“我就是想休息一会,好好的睡一觉。明天早上醒来就好了。求求你们别来了!” “好好!你休息,我走了。”若莲难得的好脾气。 第二日便是传统节日中秋节,衙门下午休息。前一日,潇潇便来跟若莲商量好,节日的筹备、采办由若莲负责,一切开销由潇潇出。他们还请了来自京城的戏班子,晚上还要一大家子吃顿丰盛的团圆饭,接着还有赏月环节……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不用叶勋操什么心。一整天,叶勋都如行尸走肉般,失魂落魄。为了不扫大家的兴,他每个环节都和大家一起参加,但也只有一副躯壳在。看着台上的一身粉红的花旦,叶勋就看成了‘上巳节’穿着粉红纱裙的秋桐,她羞答答地送给自己一串彩色宝石……叶勋眼睛一次次模糊了,又一次次让自己将即将流下的眼泪咽下…… 若莲发现了叶勋的反常,便偷偷走到专心看戏的文度旁,用眼神瞟了一下不远处的叶勋悄声问道,“文度,他怎么了?” 文度看了看似乎灵魂已经出窍的叶勋,欲言又止,还是摇摇头。 若莲有些担忧地说,“你们俩天天在一起,无话不说的,你都不知道?你说是不是前两天被石头他们打坏了?用不用找个大夫看看。” “应该不会,他伤在身上又没打到脑袋。”文度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跟她说实情,“大人是……失恋了。” “什么是失恋?” “就是他和吴小姐缘分尽了,分手了。” “彻底分开了。”若莲眼神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惊喜。 “嗯,挺可惜的。大人那么喜欢她,一定很心痛。” “我还以为什么呢?过两天就好了。哪个年轻人不得经历这个呀?”若莲心里一下子轻松了很多。“我还以为他这两天怎么了呢?不是身体有问题就好。” 文度却没有若莲那么乐观,“我倒觉得也许没那么容易。身体有病,可以看大夫,心上的病怎么医呢?大人这么重情义,要过了这个坎还是挺难的。” 晚上吃饭时,潇潇举着杯子走到叶勋身边,“天宇,今天一天没怎么听你说话,大过节的,陪我喝一杯吧。” 叶勋半天才知道他跟自己说话,他挤出一点笑摇摇头。随即又陷入自己的世界。 潇潇一怔,似乎被吓了一跳,他问向旁人,“他怎么还冲我笑呢?他今天是不是怪怪的?一天没听见他骂我,感觉跟缺了点什么似的。” 若莲上前拉他,“潇潇!你别过去烦他了。还怕喝酒没人陪你呀?让若霞、文度陪你!” 潇潇一边被若莲推着往前走,一边看着叶勋,不无担心地问若莲,“他怎么了?病还没好?” “嗯嗯。”若莲敷衍道,“你今晚多喝点。” 晚饭后,大家在花园里摆上茶点、水果等,一边吃着,一边聊天赏月。由于晚饭酒喝得比较多,加上叶勋情绪不高,不到亥时大家就各自回房睡了。一家人散去了,叶勋没有走,一个人坐在花园的石凳上,望着天上那轮满月,过去的一幕幕在脑海里翻转,让他心里百感交集,憋了一天的眼泪终于忍不住簌簌落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勋突然听到身后有响动,他回头一看,是若莲。若莲原来一直在暗处默默地关注着他,眼看天都快亮了,才现身。 “夫人,怎么是您?还没睡觉?” “天都快亮了,还睡?该起了!你不至于吧,一个大男人在外面坐着抹了一宿眼泪?” “我没有。就是闷,想在外面多坐会儿。”叶勋红着眼极力掩饰道。 “哼!”若莲轻笑一声,表示不信,“怎么了?最近感觉你整个人大不一样了?是不是还在记恨着我? “怎么会?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我就说吗,我在气头上时,恨不得剐了你,可是气一消,就什么都忘了。那既然不是因为这个,你又为什么呀?” 叶勋想了一会才说道,“我……就是觉得有点累,心累。” “心累?以前不是也都这样吗?你不是一直这样过来的吗?” 叶勋苦笑一下,“是呀,一直都很累。”说着,一阵阵委屈又涌上来。 “唉,人活着就是为受苦来的。难道因为累,还能不活了?不是还得每天起早贪黑的挣命吗?” “哼,有时觉得活着……还真不如死了。”叶勋强忍着要掉下的眼泪,心灰意冷道。 若莲真着急了,“呸呸呸!说什么呢!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你才多大?好日子才刚开始呢!” “刚开始?我怎么感觉已经穷途末路,心如死灰了呢。”叶勋眼望着一个方向,幽幽地说。 “瞎说什么?”若莲推了他一下,“你是不是因为那个吴小姐?那你也太没出息了?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若莲的话触到了叶勋的伤心处,他喉结动了动,压制着又要涌上来的情绪,好久才说,“我不但没出息!根本就不配有人爱!我就活该一个人!” 若莲见他这样,便劝道,“你也不用那么自暴自弃,你哪里有那么差?以你的条件,在京城要办个选秀活动,那些应征的姑娘得从街头一直排到街尾。你现在为了一个姑娘就要死要活的,多不值呀!” 叶勋抬头看看她,有些无奈。 若莲见形势转好,接着说道,“缘分这个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现在没来,是缘分还不到。再说,成家立室固然重要,可比这个重要的事情多了去了!咱这一大家子人都指望着你呢,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把你父亲交给我你放心?” 叶勋终于笑了,“谢谢夫人,我就是这么一说,也不至于真的就去死了。” 第二十七章 这一日,叶勋和文度上街。叶勋这几日情绪比前些日子好了一些,但还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一直打不起精神。一路上,文度说个不停,叶勋只是偶尔应一声。 在叶勋眼里,这座城市因为没有了她,变得黯然失色。不但失去了所有的味道,而且还失去了它所有的灵动和光彩…… 文度念叨着,“现在杭州的官员,不,是整个浙江省的官员们对咱俩可谓避之唯恐不及,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心里肯定恨死我们了。说是众矢之的也不为过。咱们还是小心行事吧。被他们抓住把柄,合伙参咱们一本,就够咱们受的……杨雪杨小姐启程回江苏了。临走还给您留下一封信……” 两个人正走着,突然见一匹马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马上的人叽里呱啦地乱叫,“让开!救命!快让它停下来!” 显然是马失控了,两人寻声望去,见路边的很多摊位已经被踢翻,还有人也受了伤。人们都四散跑开,可是马还是在发了疯似的跑,眼看着来前面来不及躲避的人就要被马践踏……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叶勋突然身子一跃,跳到了旁边的楼上,又接连跳跃飞奔几次,飞身跳动了马上。他去拉那人手里的缰绳,也许那人吓坏了,身体和手臂都很僵硬,因为形势比较急,叶勋便把他推下马。然后他使劲拉马缰绳,那匹马高高地扬起两条前腿,嘶鸣一声。终于停了下来。惊恐未定的人聚过来,对叶勋的行为交口称赞。那些被叶勋救了的人更是对他感恩戴德。叶勋只是冲大家点点头。他把马栓到了临街的一根柱子上。 文度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冲叶勋竖起来大拇指。正在两人要离开时,那个被叶勋推下马的人一瘸一拐地追过来,上前抓住叶勋不让走,“你还想走?你把本少爷从马上推下了,险些要了本少爷的命。” 叶勋看了一眼揪着自己的手,面色冷峻地说,“放开!”他人没动,叶勋只得用手把那人的手掰下来。叶勋不想理他,只想快点离开这儿。 那人去不依不饶,追在后面嚷嚷个不停…… 文度拦在他俩中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明明是我家公子救了你,救了大家。你怎么还在这胡搅蛮缠。” “我的马惊了,他就想办法让我的马停下来,把我救下来就好。为什么把我从马上推下来。把我摔坏了哪里,他能负得起责任吗?”那人耿着脖子喊道。 “这位公子,当时情况紧急,马前面有很多百姓,不赶紧处理,百姓的生命安全和财务安全都会损失惨重。”文度争辩道。 “他们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你知道我是谁吗?那些穷老百姓十条命也抵不过我一根毫毛。”此人话一出,旁边老百姓便纷纷指责他。 “这人怎么这样?太不像话了!” “就他金贵!” 文度正跟他理论,叶勋突然转身,双手抓住那人的衣领,像拎只猴子一样把他揪起来,嘴里自言自语道,“这小身板不知道禁不禁的住我打。”后来有可能觉得太单薄了,便随手扔到地上,嘴里念叨着,“唉!好想找人打一架呀!” 正在这时,那人的几个下人飞跑着赶过来,“少爷!少爷!您没事吧?” 文度分明看到叶勋脸上露出了笑容,像是猎人看到了猎物。 叶勋自言自语地说,“太好了。”他将摔在地上的那个人重新揪起来,双手一用力竟然拎起他,向飞奔过来的那几个人砸去。 文度惊呆了,他咽了下口水,问道,“你……要干什么?” “你看不出来呀!我要打架!你靠边,别伤着你!”叶勋兴奋地道。 文度慌忙往后退了几步。 那些人手忙脚乱地扶起疼得呱呱乱叫的男子。 那个男子气急败坏地指着叶勋道,“你们给上!打死他!” 叶勋没有用武器,因为他要好好享受下这个过程。围攻他的人大约有八九人之多。叶勋用他的拳、掌、胳膊、腿、膝盖、肘,击打这些人,一招一式可谓又快又狠,拳拳到肉,偶尔也能看见他撑着一个人的身体,翻飞到另一个人身上……围观的人看到既过瘾又解气,叫好声不断。不一会儿,那些人大都鼻青脸肿了。那家主人看形势对他不妙,便悄悄对一个小随从耳语了几句,那小随从便飞快向远处跑去…… 文度看到了这一幕,怕他们回家请帮手,便对叶勋大喊,“公子,差不多得了。咱们快回去吧。” 叶勋正打在兴头上哪里肯罢休。他一个回旋腿将一个人踢飞,又一拳正中一人面门,顿时那人鼻孔就窜出血来……不多一会儿,这帮人便横七竖八躺着地上哀嚎。 叶勋还意犹未尽,就听见从街头跑了一帮衙役,“都住手!”叶勋一看,来的是他们杭州府衙的差人,有些尴尬,连忙背过身,用一只手遮着脸…… “大胆狂徒!竟敢在大街上殴打良民!抓起来!”领头的秦捕快冲着叶勋喊,叶勋背对着他们没动。 几个衙役上前要给他上拷,走到跟前惊呆了,“大人!” “什么大人?”一旁安慰那个男子的秦捕快冲着那几个衙役喊,“还不快动手!” “头儿,是咱们大人。” “什么?”秦捕快连忙向叶勋看去,叶勋正有些羞涩地冲他笑,秦捕快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叶大人,怎么是您?” 叶勋只是点点头,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文度连忙上来,“秦捕快,事情是这样的……” 文度把事情经过给秦捕快说了一遍,秦捕快干笑道,“原来是这样。” 接着,秦捕快小心翼翼地跟那个人解释,那个人喘着粗气,不时向叶勋瞅来…… 文度跟秦捕快说让他留下处理,他和大人先回去了。 路上,文度看看叶勋不无担心地说道,“看秦捕快卑躬屈膝的样子,就知道那个人有些来头,你刚才是不是太冲动了?不怕有什么后果吗?” 叶勋笑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打都打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然后他突然‘噗嗤’笑出声,那是发自内心,久违的灿烂笑容。他伸开双臂伸展了一下身体,“打了一架,真他妈痛快!” 文度也被他的笑容感染了,一起笑起来,“刚才看你打架,我依稀仿佛看到你过去的风采。” “跟过去没法比!这些人太不禁打。哪里像我们京城的爷们,那架打起来才过瘾呢。”叶勋有些神往地说。 “打一架心里舒服了?” “嗯嗯。”叶勋点点头。“感觉心一下子就敞亮了!”然后他又叹了口气,“好怀念以前那些恣意放纵的日子,不高兴了,就可以出去找人打一架,也不用考虑什么后果不后果的。” 文度摇头笑笑。 “文度,你回去好好查查那人的来头。”进入府邸前叶勋对文度说。 进了大门,叶勋随手关上大门。两个人走到院子中央时,叶勋突然身子一低当院跪下了。 文度吓了一跳,“唉?你这是干吗?” “我今天在外面打架了,回来领罚呀!”叶勋理所当然地说。 文度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发现他身上衣服有撕裂处,脸上也有几处伤,似乎明白了,“你这是知道会事情败露,争取宽大处理吧?不过看你打那几个人绰绰有余呀,怎么还把自己弄出这个样子?” “你懂什么?脸上挂彩是对打架最起码的尊重。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诚实,即使看不出来我也会自觉回来领罚的。”叶勋一本正经地道。 文度撇嘴一笑,“你先在这跪着,我去前面跟蒋同知他们打听一下这个人的情况。” 文度走到小门正遇到一脸错愕的若莲。若莲冲叶勋方向扬了扬下巴,“他干吗呢?谁让他跪那儿的?” “夫人,今天他在街上和人打架了,说是自己回来领罚?” “他和人打架了?我可好久没听到这个词了。”若莲脸上竟然带着笑道。 文度摸不清她的意思,为叶勋辩解道,“夫人,今天打架也不怪他,是一个纨绔子弟惊了马,大人怕伤了路人,帮他停了马。他却因为自己摔了,对大人不依不饶。还出言侮辱百姓。大人就和他们动起了手……” “他们?几个人啊?” “八九个人吧,都是那人的随从。” “这次应该打痛快了!他情绪好点了吗?” 文度好像看出若莲没有怪罪叶勋的意思,“好多了。刚才还跟我说一架打下来,神清气爽。” “心情好了就好。”若莲笑眼弯弯都说。 “那大人还用跪吗?” 若莲看了他一眼,“不是刚跪吗?再接着跪会儿吧。正好也差不多到时间了。”说完,若莲喜滋滋地走了。 过了一会儿,文度回来了,“我都打听到了。这个人还真是不简单……” 叶勋抬头仰视着他,突然说,“文度,你能不能别站我前面,我这罚跪呢,你占我便宜啊?” 文度一愣,然后惊喜道,“叶勋!你是不是好了?原来的你回来了?你知道这些日子我说十句话你都接不上一句话。我逗你,你也没有反应。都快把我闷死了……” “接着说吧。”叶勋表情平淡的道。 文度冲他笑笑,蹲下身子,在他耳边说道,“那个小子叫唐恩志,十八岁。杭州大户,人称‘唐国舅’……” “国舅?孙皇后的弟弟?”叶勋疑惑道。 “不是。是宫中宁妃的弟弟。” “什么时候妃子的弟弟也可以称‘国舅’了?” 文度一笑,“定是那些人想巴结奉承他才这样叫的。这个宁妃在后宫一直寂寂无名,之前还是个嫔位,他的父兄在杭州也算安分守己,但是最近不同了,她怀了龙裔。位分也随之升为妃位了。” “哦?皇上子嗣本就单薄,大家都应该很看重这一胎。他们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叶勋猜测道。 文度点点头,“差不多吧。最近几个月上他家拜访的官员都快把他家门槛踩破了。他们一家人被众星捧月般对待,难免会得意忘形。” “有句话说‘天若欲其亡,必先令其狂’。我看那小子的面相就并非长命之相。” “怎么?你还会看面相?你也给我看看呗!”文度笑道。 叶勋瞪他,“我会看个屁!我从小就一直被人这么说。但我和他不同的是,至少我还讲道义、我不欺负人、我家教严、我有节制……所以到现在我还没亡。” “但人家有个好姐姐呀!叶勋,我跟你说,最好不要去招惹他们。要不,明天咱们也带点礼物去跟他家赔礼道歉,至少缓和一下关系。” “他想得美。打死我都不去!” “你不了解现在的形势。咱们现在跟当年的杨磊没什么区别。” “文度,虽然你每次都是咱们咱们的,但其实我知道,真正众矢之的,站在风口浪尖上的人只有我自己。但我不怕!我觉得你越忍让,他们就会越嚣张,与其等着他们反扑咱们的,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你去查查他们的底,看看能不能揪出点他们的非法行径……” “怎么着?你这是要跟那个‘唐国舅’死磕到底?我觉得你太冲动了,是你把人家打了好不好?”文度对叶勋的操作很不认同。 “可是他先纵马撞伤路人,还出言不逊的?” “那不是马受惊了,你把人家推下来摔疼了吗?” “嗯……那条街不是不准车马进入吗?沈文度,你到底是哪一头的?”叶勋有些生气道。 “你说我是哪一头的?我现在想问问你想干什么?” “我想替他父母教育教育他。我觉得这个孩子再不好好管教一下,会很危险。” 文度都无奈了,“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他有可能是下一个皇子的亲舅舅。人家和当今圣上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你犯得着跟自己过不去吗?你知道吗?我们之所以没像杨磊一样,被那些官员整死,是因为他们忌惮你的后台。” “后台?谁是我的后台?”叶勋有些莫名其妙。 “皇上呗。问题是‘唐国舅’的后台是他姐,而他姐地后台还是皇上。现在你让皇上怎么办?我们不能让皇上作难呀?” “我的后台是皇上?我怎么不知道?要你这么说,天下官员的后台都是皇上。”叶勋颇不认同。 “我不跟你抬扛了!我看出来了,你这是要把这段时间没说的话,都补回来。” 叶勋一笑,“你少废话,就按我说的去查就行了。” “行。你还有什么要说吗?”文度好像很着急的样子说。 “怎么了?”叶勋迟疑道。 “我的腿都蹲麻了。” 叶勋笑道,“蹲着没有跪着舒服吧?要不你跟我一起跪着?” “我才不呢。你自己跪着吧。我刚才撞见夫人了你看见了吗?我跟她说了你打架的事。我觉得她有时也挺通情达理的,刚才还挺关心你的。”文度手支着膝盖艰难站了起来。 “那看来今天夫人心情不错。” 唐府中,‘唐国舅’斜躺在一个太师椅上夸张地‘哎哟哎哟’地叫,旁边好几个丫鬟伺候着他喂汤、抹药的、揉肩的、按腿的……‘唐国舅’的父亲唐锡久又气又急在屋里走来走去,母亲冯氏则心疼地哭天抹泪,心肝、肉儿的叫着。只有旁边站立的一个五十岁上下,师爷打扮的人镇定自若,一看就是精明通透的人。他躬身对唐锡久道,“老爷,少爷的伤请大夫看了,不打紧的。小的觉得您要将此事告到巡抚大人处,还需三思。” “秦师爷,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们想惹事,是那个杭州知府欺人太甚!”一看唐锡久对这个师爷就比较信服,“这个杭州知府到底是个什么人物?身为朝廷命官却当街斗殴,成何体统?就应该让那些官员们上表给皇上弹劾他!唉?前一段时间那么多官员来咱们家拜会,没有他吗?” 秦师爷摇摇头,“这个杭州知府是今年刚上任的,但是来了不到一年却在杭州乃至整个浙江省掀起了惊涛骇浪。之前的巡抚、布政司和按察使王大人都是被这个人给搞下来的,依小人之见还是少招惹他,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不可能就这么算了!是他招惹的咱们?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唐国舅’一旁插话道。 “咽不下也得咽!这个事得听秦师爷的。等你姐那边生了皇子,还怕收拾不了他。就暂且忍了吧。”唐锡久道。 “我不吗?”‘唐国舅’冲着母亲撒娇道。 冯氏给儿子搓揉着后背安抚道,“儿呀,听你爹的。咱们不给你姐惹事。等你姐生下皇子,咱们再好好跟他算账。” 经过这一查叶勋发现,唐家名下有一处产业是御赐的,按规矩是可以不用交税的,但因此,他家其他的产业竟也跟着不交税银了。叶勋一不做二不休,便把那些没纳税的产业都给查封了。这可把唐家人急坏了,那可是他们一家的经济来源。关门一天损失的银子就不计其数。唐家便四处活动,上下打点,连巡抚都惊动了。 杭州府一天之内来了几批官员来游说,连布政司、按察使都来了。叶勋推托说有事,都是让文度代为接待的。 文度从外面进来,叶勋远远看到他,就知道他又得有一堆道理跟自己摆,便想逃了。但文度怎肯放过他,老远就指着他,“叶勋,你今天休想跑!这件事咱们今天必须做个了断。” “了断?哪里有那么严重?你是不是被那些官员洗脑了?”叶勋重新坐回去。 文度为了达到目的,打算跟他谈话时讲究些策略,“我觉得你这个先下手为强的方法,还是不错的,也的确有些成效了,但你得见好就收呀!别最后弄个鸡飞蛋打、得不偿失。他们现在是表面上敬畏你,但明箭易躲暗箭难防。你给他们逼急了,他们私下里使点坏会让你防不胜防。” “这才哪儿跟哪儿?事情才刚开始,以后还有的玩呢!”叶勋故意说道。 文度叹了口气,“我们查了‘唐国舅’其他的事,都是些诸如行贿受贿、伤人斗殴的小事,没有人命官司。而且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们没有必要揪着不放。” “小事也够他消停两年的。” “你这是何苦呢?叶勋!你收手吧。咱们还有好多事要做,犯不着跟这种人较劲。况且,他都知道错了,要不会再三请人当说客。”文度见叶勋表情似乎有所松动,连忙接着说,“明天巡抚蔡大人约您去府上。我觉得肯定也是因为这件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唐家人应该也会在。你就放低一下姿态,给彼此一个台阶下。这事就算过去了。” 叶勋低头不语。 文度补充道,“你也不要非咬死了说让他们把之前所有税银都补齐了。以前你也不在杭州不是?就让他们把今年的税银补齐就行。” 叶勋有些不甘心,看看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他们通过这一次,应该也会收敛一点。好,就这样了!我派人去给蔡大人送个信儿,就说你答应明天到府一叙。”说完,就要走。 “文度,你先别着急的。我还没想好呢!”叶勋喊住他。 “还想什么?就这么定了!”文度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勋在身后喊,“沈文度,现在这个家由你来当了,是吧?” 第二天一早,叶勋和文度一身便服溜达着往巡抚府邸走去。两人一路上聊着天,文度说“叶勋,你见了巡抚大人和其他大人客气点,别摆着脸,跟谁欠你似的。” “还用你说!我是三岁孩子呀!” “这个巡抚蔡大人可不容小觑。年纪也比你长不了几岁,就坐上了巡抚的位置。照这样下去,不出几年做个总督那样的封疆大吏也不是没可能。重要的是人家待人特别谦和。这一点你得跟人家好好学学。” “你现在怎么婆婆妈妈的?”叶勋有些不耐烦地瞅他。 “我怕你看见唐家人后,再让蔡大人下不来台。” “不会的,你放心吧。我既然答应来了,就不打算和他们再纠缠下去了。”叶勋释然道。 文度终于把心落了地,“这样才对吗!” “文度,我发现一个问题。”叶勋说出了这些日子的疑惑,“最近夫人对我的态度不像以前似的横眉冷对了,每天都是和颜悦色的。而且我最近受罚也都只是罚跪,没有挨打?” “这样不好吗?” “当然好,就是心里有点发虚,你说会不会有什么阴谋呀?” 文度忍俊不禁道,“我看你是好久没挨打,皮痒了吧?” 叶勋笑道,“去你的!跟你说正经的呢。我是觉得人吧都是本性难移,夫人怎么可能转了性了呢?这其中必有古怪。” 不知不觉两个人来到巡抚府邸的大门口。叶勋抬头看到巡抚府邸的匾额,突然觉得心像是被击了一下,他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文度连忙扶了一下他,“你怎么了?” 叶勋闭上眼睛摇摇头,“没事。” 文度也抬头看了一下那个匾额,还是之前吴大人的那块。他轻叹一声,“物是人非了。以为你……放下了。” 叶勋苦笑一下,“放不下也得放下了。走吧,进去了。” 叶勋和文度被人引着进了巡抚府邸的大厅,早有巡抚蔡大人、布政司徐大人、按察使上官大人、唐锡久和唐恩志坐在大厅,等候他们。叶勋给几位长官一一行礼,对唐锡久点了一下头,没有理对自己满脸堆笑的唐恩志。 大家对叶勋都非常热情,巡抚蔡大人笑容满面的对叶勋说,“叶大人,不必多礼!今天难得人这么齐,本官已让下人备下酒菜,不如咱们一边吃一边聊。” 叶勋挤出一丝笑容,“吃饭就不必了。咱们还是言归正传。说完了,我们回去还有事要办。” 唐锡久上前一步恭维道,“叶大人,您太见外了。一起吃个便饭,不算什么的。哦,老朽是唐恩志的父亲,早就听闻叶大人年轻有为,如今一见真是一表人才呀!我家犬子不懂事,还望叶大人海涵。” “唐员外,过奖了。至于吃饭,今天的确不方便,以后有机会吧。”叶勋不卑不亢地说。 蔡巡抚见叶勋执意不肯留下吃饭,也不便勉强,只得笑道,“既然叶大人没时间吃饭,咱们就不吃。这次请大家来是想化解一下,唐家与叶大人的小纠纷。本来也确实没有多大的事,咱们都是为皇上办事吗,说开了就好了。大家就卖本官一点薄面,你们两家的恩怨就到此为止了。咱们化干戈为玉帛怎么样?” 所有人都紧张地望向叶勋,叶勋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蔡巡抚笑道,“这就对了吗!大家都在杭州,抬头不见低头见,以后就是朋友了。” 唐锡久一脸谄笑,“好好!小志,快来跟叶大人握手言和。” 刚才叶勋一进门时,唐恩志就想上前打招呼,却因为叶勋对他冷冷地态度碰了一鼻子灰。他此时见到叶勋心里是发怵的,完全没有了以前的嚣张。他走近叶勋两步,讪讪地笑道,“叶大人,咱们俩不打不相识。您长我几岁,以后我就叫您大哥……” 叶勋打断他,“不必。但是我要劝你两句,你身为皇亲,处事更应谨小慎微。希望你以后能处处克己复礼,不要给圣上抹黑。” 唐恩志尴尬地笑笑,点点头。 “既然事情解决了,叶某就先告辞了。”叶勋躬身一礼,不等大家回应,转身向外走去。在场的人还都没反应过来,叶勋已经出来大门。 文度尴尬地冲一脸懵的大家笑笑,“我们回去就给查封的店面解封。另外,我家大人也不再要求补齐往年的税银,只补齐今年的税银即可。” “哦,谢谢叶大人!”唐锡久道。 “告辞!”文度作揖道,随即也转身离去。 “恕不远送。”蔡巡抚还礼。 文度疾步追上叶勋,“等我会儿!你话没说完就走,连我都没反应过来。你现在这特立独行的劲,越来越像杜谦大哥了。” “像我大哥不好吗?”叶勋停下来注视着他。 “好好!我敢说不好吗?可是咱们不是来缓和关系,解决问题的吗?就不能吃着饭在和谐的气氛中聊聊天?非得弄成这样?咱们走了,那几个凑到一起指不定怎么说你呢。” “他们想说什么随他们。你愿意回去吃饭,你就回去,反正我懒得看他们虚伪的嘴脸。”叶勋冷冷地道。 “你不去,我去干吗?我都是为你好,你就这种态度在官场上走不了多远的。官场上就是互相协作、互相利用的关系。不要给自己树敌太多,不一定谁会在背地里给你使绊子呢……”文度又开始在叶勋耳边念经道。 “好了,我知道了。”叶勋不想让他再说下去了,“我这次是对事不对人,况且我也没有对几位大人无理呀。我这样首先是我的确不喜欢什么事都在酒桌上解决的这种交际方法;另外,我就是想让唐家人知道,我放过他们不是心甘情愿的,让他们心存忌惮,以后别真做出点什么事让皇上作难。” “可是……”文度争辩道。 叶勋一摆手打断他,“行了!我知道了。你别再说了!我按你说的放他们一马了,也答应只让他们补一年的税银了?你还要我怎样?有些事情我做不来就是做不来!你逼我也没用!” 文度‘噗嗤’笑出来,“怎么还不让人说话了呢?行,我不说你了。你做得挺好的。以后继续努力。” “这才对吗?以后对我就要多鼓励称赞,我吃这一套。不能唠叨、鞭策!” “对呀,你十天半个月就要受一次鞭策,已经够多了。哈哈……”说完,文度撒腿就跑。 叶勋愣了一会儿,半天才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沈文度!你等我追上你,非卸了你不可!” 第二十八章 (一个月后) 叶勋面色凝重地看着公文,越看越气愤,手情不自禁地抖起来。他抬起头,红着眼睛瞪着文度,“那会儿你非不让跟他较劲,现在怎样?如果那会一直揪着他不放,如今曹知县也不会被他逼死!这个‘唐国舅’也不至于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叶勋,你不要冲动!他现在也不是非死不可!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文度见他情绪激动,怕他鲁莽坏事,连忙说道。 “这次他非死不可!皇上是要做千古明君的,怎能容这些人在这里败坏他的名声。别人不敢做,皇上不能做,只有我去做了。”叶勋站起来就要往外面走。 文度拦在他前面,“叶勋!你不能去!” 叶勋冷笑一下,“你拦不住我!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第一,在这儿呆着。第二,跟我一起去。”见文度还站在他面前不动,叶勋伸手将文度推到了一边。然后冲着其他人喊,“你们几个!带上家伙跟我走!” 原来在几天前,唐恩志在街上邂逅了曹知县的女儿曹兰芝,对其可谓一见倾心。多方打听后,知道是钱塘县令曹知县的女儿,便请媒人上门提亲,要娶其做三房姨太太。曹知县听闻后,很干脆地推辞了。首先是女儿已经许配给临县的一位开医馆的郎中;另外,他们家好歹也算书香门第,他们家的女儿是万万不会给人家做妾的。也许媒人在曹知县处被数落了两句心里憋屈,到了唐府,便添油加醋地说曹家瞧不上他们家,别说姨太太,就是正房太太也不愿意嫁过来。唐家人很生气,唐恩志更是在一怒之下带上人,带着彩礼,直接把彩礼搬进了院子,并宣称三日后就来娶亲,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曹知县也震怒了,这不就是抢亲吗?他不相信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没有王法了?他让衙役把彩礼扔到了街上。两家人就扛上了。三天后,唐恩志真的带了大批人马来娶亲了,曹知县带着衙役拼死抵抗,但唐家人多势众,眼见着女儿被抢上了花轿。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曹知县如何能忍?他知道如果女儿这样嫁过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曹知县悲愤交加,在唐家人要将女儿抬走地最后一刻,撞了门前的石狮子,身亡了。唐恩志一见出了人命,便扔下曹兰芝,带着他的人慌忙逃走了…… 这件事一时闹得沸沸扬扬,百姓们和像曹知县一样的官员都群情激愤。曹兰芝知道唐家的权势,便写了诉讼状纸给各个衙门都递了一份…… 见叶勋带人走了,文度无奈只得跟上来。不等人通报,叶勋便带人直接闯进了大厅。大厅里唐家父子正和蔡大人紧张着商量着什么,见叶勋来了,竟惊吓得一时不知说什么。 叶勋先开口道,“蔡大人也在?” “叶……大人?您这是……”蔡大人指了指叶勋带的人问道。 “本官是接到曹兰芝的状书,是来缉拿人犯的。”说着,叶勋箭一样的目光扫向唐恩志。 唐恩志吓得连忙躲到父亲的身后,一边摇头一边辩解,“这件事跟我没关系!不怪我!我不能跟你走!” “怎么着?你还想拒捕?”叶勋目光冷冷地道。 “叶大人,我没想到他会自杀,是他自己要死的,我没逼他。我也不想这样。你不要抓我!”唐恩志带着哭腔哀求道。 “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人家是饱读诗书的读书人,是有气节的,可杀不可辱!你都欺负到人家门上了,还说你没逼他?你还要怎么逼他!”叶勋压制着胸中的怒火说完,便冲衙役们喊,“还愣着干什么?上去拷人啊!” “不要!”唐恩志抱着脑袋哭喊道。 “叶大人!这个案子就交由本府处理吧!”蔡大人站起来阻止道。 叶勋看了一下蔡大人,“下官已经接了曹兰芝的状纸,这个案子还是下官来吧。” “叶大人!本官这儿也有一份她的状纸!”其实蔡大人此时是矛盾的,一方面他想在唐家人面前表现自己是极力维护他们的;另一方面又担心这个案子会是个烫手的山药,如果真到了自己那里反而不知道如何处理了。因此也只是跟叶勋做做样子,没有真心想跟他争。 “这个案子还是交给下官吧,就不麻烦大人了。”叶勋很坚决地说。 “本官会给皇上上折子,言明此事的。”蔡大人威胁道。 “悉听尊便!”叶勋说完,一挥手衙役们便上前拿人。 “叶大人!有话好说!”唐锡久想拦着那些衙役,见拦不住,只得对外面的家丁下人喊,“来人!不能让叶大人把少爷带走。” 唐恩志被几个衙役押着往外走,家丁们拿着刀枪棍棒,拦在他们面前,把门口团团围住……衙役们看向叶勋。 “我看谁敢拦我?!”叶勋从身边衙役身上‘嗖’地抽出一把刀,冲着大家露出不屑的笑容道。家丁们都是见识过叶勋的本事的,竟没一个人敢上前,随着叶勋的逼近,他们竟不自觉地后退,让出了一条路,结果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叶勋把人带出了大门。 身后唐母在哭天抢地,“儿呀!儿呀!”地喊着。 唐锡久厉声道,“哭什么哭!人又没死!他只是把人带走了,又不敢把他怎样!如果我的志儿少一根毫毛,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明显是有威胁的意味,叶勋嘴角一动没去理会,带着他的人径直离去了…… 叶勋走在队伍最前面,一向走在他身边的文度,这次却怏怏的跟在队伍的最后面。文度听见他前面两个衙役不无得意地小声议论,“咱们大人真有气势!连巡抚大人的人都敢抢!带过兵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是挺痛快的!以前竟受气了!现在跟着这样的大人咱们也觉得腰板硬!” 文度瞥了他们一眼,“现在是挺威风的。不过等他倒霉了,你们就跟他一块倒霉吧。” “沈大人,怎么能这么说话?这不是咒咱们大人吗?”一个衙役歪头不满地对文度说。 “就他还用咒?你们没看出来他马上就要倒霉了吗?”几个人一直都小声嘀咕着,文度这句话突然激动地喊出声来。 叶勋回头看了他一眼,摇头笑笑,没有计较。 见叶勋没理会他们,几个衙役又低声讨论起来,“你说咱们就这么几个人,如果刚才真动起手来,是不是得吃亏呀?” “怕什么?咱们大人可以以一敌百!”一位衙役不无骄傲地说。 “还以一敌百?你怎么不说以一敌千呀!以后上战场也不用派什么部队,架什么大炮了,让他自己去就够了!”文度一旁拆台道。 那衙役不急也不恼,依然洋洋得意道,“咱们大人也许不能真正的以一敌百,但气场足以震慑千人!” “对!对!”另外几个衙役附和道。 文度瞅了一眼他们,简直无语了。 接下来的日子,叶勋照常办公,只提审过“唐国舅”一次,他不是很配合,叶勋也没有用刑。对于叶勋抓了“唐国舅”的事,在整个杭州城还是深得民心的。但也有很多人正私下里窃喜,等待看叶勋的笑话,但不管人们的心态怎样,大家都翘首等待着叶勋的宣判结果。而唐家和巡抚大人这边却忙乎开了,磋商研究,给皇上上奏表,给娘娘写家书……整个杭州城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 终于杭州府等到了圣旨。叶勋远远看到传旨官由巡抚蔡大人陪同一起前来的,便对旁边的捕快一招手,那名捕快凑了过来,叶勋对他耳语两句。那人听后有些惊讶,“大人!这……” “快去!别和任何人说,直接去执行!有什么事本官承担。”叶勋沉声道。 “连沈大人也不说吗?” “尤其不能让他知道。快去!”叶勋看了一眼已经越来越近的大队人马道。 “杭州知府叶天宇接旨了!”宣旨官尖声尖气地道。 叶勋连忙跪下,“臣叶勋----叶天宇接旨!” 正待宣旨官要宣旨时,文度也从外面气喘吁吁地赶来。他有些抱歉地冲着大家躬身点头,然后连忙在叶勋身后跪下。 宣旨官白了他一眼,开始宣读圣旨,“奉天成命,皇帝昭曰:命杭州知府叶勋将人犯唐恩志交由浙江巡抚蔡维,此案由蔡维全权负责,杭州知府不得插手此案。钦此。” 叶勋怔了一下说,“臣领旨谢恩。但是……”叶勋皱起眉面露难色道。 “但是什么?”蔡大人连忙追问。 “但是,已经晚了,人已经被下官正法了。”叶勋脸上带着微不可查的得意之色道。 “什么?这……怎么可能?”蔡大人不敢相信。 文度挪到他旁边,不敢置信地望着他,“真的假的?叶勋你是不是疯了!” “不信?大人您可以派人去监狱里查看。现在人应该还没硬。”叶勋道。 蔡大人对身边的人低语几句,那人便快速离去了。蔡大人狠狠地瞪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叶勋,便和传旨官低声商量着什么…… 文度撞了一下他,在他耳边低语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知道这样的后果吗?” “我说过他必须死的!我把人交到巡抚手里,他就逃出生天了!我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我不能拿皇上的名誉开玩笑!”叶勋眼神里露出一道坚毅的光。 “可现在这是皇上的圣旨呀!你公然抗旨,你是不想要你的小命了吗?”文度焦急地低吼道。 “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人已经被我杀了。”叶勋不想听他唠叨了。 “你!”沈文度真是又气又急,却又拿他没有办法。 那个被派去查看的人回来了,他在蔡大人耳边低语着。叶勋紧张地观察着蔡大人的表情,看到他脸色骤变,心才算放了下来。 文度看着叶勋紧张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怎么着?还是现杀的!人被你关了这么久,要杀他你早干什么了?” “你懂什么?我在等皇上的密旨呢。现在来的是圣旨他就必须死!”叶勋盯着蔡大人越来越难看的表情,低声道,“要爆发了!” “叶大人!你简直胆大妄为!”果然蔡大人听完那人回话后盛怒道。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唐恩志不但身体没硬,血还是热的!你!竟然……这件事本官定会秉明圣上,让圣上裁决!” “蔡大人,杂家该如何回去跟皇上复旨呢?”一旁的传旨官问道。 “公公,您就回去如实跟皇上秉明就好了。本官回去就写奏表像皇上奏明此事。”蔡大人躬身对那位传旨官道。 蔡大人又转身面向叶勋,“叶大人目无王法!欺君抗旨!枉顾人命!来人!将叶大人收监侯旨。” 叶勋面无表情,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文度却焦急地恳求道,“蔡大人,杭州府还得叶大人主持。可不可以让他在杭州府内侯旨?” “不行!叶大人不收监,你让本官如何跟死者家属交代!杭州府的日常事务由蒋同知和你负责。来人,把人带走!”说完,蔡大人转身向外走去。 文度起来扶叶勋,突然凑近他耳边低语道,“进了大牢,一定不能食用里面任何食物和水,我会想办法让你尽快出来。” 叶勋瞪大眼睛不解地望着他。 文度盯着他的眼睛又补充道,“这次一定要听我的!” 叶勋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 叶勋跟着巡抚衙门的衙役走出杭州府衙大门,出门竟然看到了唐恩志的父母。本来两人欢天喜地的来看自己多日不见的儿子的,没想到却得此噩耗。唐恩志的母亲神情有些恍惚,唐锡久也看着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叶勋心里突然有些不忍。两人见了叶勋,疯了似的向他扑来,“你还我儿子!我可怜的儿呀!”“叶天宇!我要让你碎尸万段!” 叶勋没有动,任由他们在自己身上撕扯抓咬。杭州府的衙役们都看不下去了,上来将几尽疯狂的两位老人架走。 蔡大人瞪着那几名衙役,“大胆!在本官面前也敢如此放肆!” 一名捕快躬身道,“蔡大人,我们大人尚未定罪,您怎能任他人如此折辱我们大人?” 蔡大人看了一眼叶勋,只见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得歪七扭八,脸上还有几道抓痕,便不再理会,板起面孔道,“把人带走!” 若莲闻讯匆匆赶来,她冲着文度急头白脸地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审案子还把自己审到大牢里了?” 文度对若莲躬身一礼,“夫人。” “哎呀,这个时候就不必这么多礼数了!你倒是说话呀!人现在被押到巡抚大牢里了,不会有什么危险吧?他们不会给他上刑吧?” “上刑倒不会,都是朝廷命官,没有皇上首肯,其他官员是不可以对大人擅自动刑的。但是我担心的是……”文度有些犹豫该不该对她说。 “你担心什么快说!”若莲急得什么似的。 文度看了若莲一眼,还是决定跟她说,“我担心他树敌太多,有人会在吃食上做手脚,加害于他。” “啊?那怎么办?”若莲显然被吓着了,有些慌神。 “夫人,您不要担心。我嘱咐过他,在大牢里不能吃任何食物不能喝里面的水。” “可是不吃不喝坚持不了几天呀?” “所以,我们要快想办法把他救出来。” “想办法?”若莲有些慌乱地说,“想什么办法?对了,我们去给巡抚打点些银子,我这就去找潇潇借钱。”说着若莲就要往外走。 文度叫住他,“夫人,这种情况银子怕是解决不了问题。还是交给我吧!您把家里照顾好就行。” “文度!那就拜托你了。”若莲感激地望着他道。 接下来几天,文度几次去求见蔡大人,都被蔡大人借故推了。眼看三天过去了,文度担心在大牢里的叶勋挺不过去,心里越来越着急。这一日他又来到巡抚大门口,对门口的守卫说,“麻烦通传一下,我要见巡抚大人。” 那人多次为其通传过,已经认识他了,“我们大人说不方便见您,您还是回去吧。” “你把这个交给蔡大人,他肯定会见我的。”文度从怀里摸出一块腰牌递给守卫。 那个守卫看了看腰牌,又看了看文度,便进去通传了。不多时那名守卫出来,向文度做了一个里面请的手势。 文度被一位下人带着进了一个房间,蔡大人正坐在里面手里把玩着文度这块腰牌。见文度进来立刻站起来笑脸相迎道,“沈大人!没想到沈大人还有这重身份,怕是连叶大人都不知道吧?” 文度躬身还了一个礼,“蔡大人。” “沈大人一直要见本官是因为叶大人的案子吗?” “正是。卑职是来请大人放了叶大人的。” “这……恐怕不行。”蔡大人皮笑肉不笑地说,“叶大人如此行事,本官如果把他放回去,别人会如何评价本官?这个本官万万不能答应沈大人。” “如果我说我这里有皇上的手谕呢?” “这不可能!”蔡大人摇头笑道,“从杭州到京城,就是用最快的马,黑夜白天轮换不休,来回也得七八日。” 文度从衣襟了掏出一张纸,双手奉上,“请巡抚大人过目!” 文度把叶勋接回府上,大家闻讯已经提前在家等候。因坐牢怕把官服弄脏,叶勋便把官服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一边,身上穿着一身白色的衬衣。如今这身白色的衣服脏污的不像样子,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面容憔悴,脸上也污秽不堪。但即使这样也难掩其俊朗清秀的面容,微微冒出的胡茬看着更具有男人的魅力。 若莲从他脸上移开目光,笑道,“回来就好!你先去洗洗,换身衣服,再出来吃东西。” “夫人,我能先喝碗粥再去洗吗?我现在又饿又渴,去洗澡应该会晕倒的。”叶勋有些虚弱地说。 若莲一拍脑袋,笑道“是啊,我怎么这么糊涂。好几天都没吃饭了!桃儿快去给少爷端碗粥来。” 书房内,叶勋衣服干净清爽,精神也恢复了大半,他望着文度,“文度,这次多亏了有你。要不我说不定就死在大牢里了。但你是用什么方法把我救出来的呢?” 文度支支吾吾道,“这个说来话长,以后慢慢说吧。” “不行,为什么还要等到以后,就现在说。我很好奇,那么多人想置我于死地,蔡大人也对我恨之入骨,怎肯轻易放我出来?” “你还知道这么多人都想你死呀!还不是自己作的。”文度白了他一眼道。 “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吗?快告诉我!” “我……就是威逼利诱了。开始也是好话说尽,后来说你跟皇上关系不一般,有了闪失,他担待不起等等吧。”文度敷衍道。 叶勋半信半疑,“我还是不明白怎么个威逼利诱法?你不说蔡大人将来会做封疆大吏吗?你也敢威逼他?利诱?你们俩进行了什么不法的交易了吗?” 文度笑道,“不法交易?我又没钱,大概只能以身相许了。” 叶勋也笑了。他感觉到文度不想说,也许有隐情,便也不勉强。这件事就让他糊里糊涂搪塞过去了。“你救了我,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你把桃儿许配给我就好了。”文度眼睛一亮道。 “你救的是我,凭什么要桃儿许给你?我就只能做我自己的主,把我自己许给你可好?”叶勋故意说道。 文度嫌弃地白了他一眼,然后正视着他,“你这审了我半天了,是不是该说说你的问题了?” 叶勋已经预感到什么,“我……有什么问题?” “自从吴小姐走了以后,你想想你都干了些什么?你是不是太任性妄为了?我觉得你肯定是想殉情,所以故意用这种方法把自己作死。”文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叶勋用手支着脑袋,不胜其烦地说,“我和吴小姐的事已经过去了,能不能别再提了!” 文度冷笑一声,“哼,你们的事是结束了。可是你惹出的事呢?你杀了宁妃的亲弟弟,她怎肯饶过你!她现在怀着龙裔,皇上怎么都得给她一点薄面吧?你知道吗?蔡大人联合其他官员写了一个叙述整个过程的折子。明里好像不偏不倚,在阐述事实。实际上却是参了你一本。竟然提到一月前你和唐恩志当街打架的事情,还说事发后你执意要自己审这个案子,谁劝都不行。这不是在说你公报私仇,僭越执法吗?另外,唐家人也一天到晚磨刀霍霍地想把你碎尸万段呢。我看你是凶多吉少,你就等着倒霉吧!” “那我们能做点什么?就这么等着吗?”叶勋小心翼翼地问。 文度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现在是在问我吗?你早干什么了?你杀唐恩志时怎么不知道问问我?” 叶勋托着腮可怜巴巴地说,“好了,我不问你了。我活该,就让我自生自灭吧。” 文度叹了一口气,“我已经替你写了辩疏。把前因后果都跟皇上说清楚了。但最终结果怎样?还有看皇上如何裁决。” “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叶勋冲文度笑道。 第二十九章 数日后,京城传来皇上的裁决,要将叶勋押解回京,由皇上亲审。叶勋看着忧心悲楚的众人故作轻松地笑道,“大家不用替我担心。我去跟皇上当面说清楚就没事了。”他转向若莲,“夫人,还劳烦您照顾好我父亲。我不在家,就辛苦您了!桃儿,别哭丧着脸,你要多帮助夫人。文度、小虎,家里的事就劳烦你们了!” “家里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去京城这么远,路上照顾好自己。京城这时候应该早晚已经很冷了。桃儿,你去给少爷收拾几件厚衣服让他带上。”若莲说道。 一名锦衣卫说,“不用收拾,上面吩咐说什么都不让带。” “可是早晚那么冷,生病了怎么办?”若莲问道。 两个锦衣卫对视一下,“要不,就带一件斗篷?快一点吧,囚车还在外面等着呢!” “怎么还要坐囚车?”若莲惊道。 叶勋连忙解释,“怎么也得做做样子的,出了杭州城就不坐囚车了。你们别出来送我了。我不喜欢离别的场面。我很快就回来了。都别出来呀!”叶勋笑着和大家挥挥手,转过脸心里百感交集地向门口走去。他不敢回头,听到身后已经有低低的哭泣声。 出了门,却迎面撞上了急冲冲赶来的潇潇,“你们要把他带到哪去?”潇潇拦着两名锦衣卫的去路。 叶勋有些无奈,“潇潇,你别管,该干吗干吗去!”然后他又转向两名锦衣卫,“差官大哥,咱们走!” “不行,我就不让他们带你走!”叶勋躲开了潇潇纠缠,他便去扯两位锦衣卫的衣服。两位锦衣卫有些不耐烦一甩,潇潇便倒在地上。潇潇就势抱住他们的大腿,“你们不许带他走!” “我看你找打!”一名锦衣卫说着踹了潇潇两脚,并挥起拳头向潇潇砸去。 叶勋已经走到囚车上了,又折回来,大声喝道,“住手!你们别碰他!” 两个人对叶勋有些畏惧,连忙住手,有些为难地看着他,“大人,您看他,不松手呀!” “我来。”叶勋走过去,蹲下身温和地对潇潇说,“潇潇,我就是回京城,很快就回来了。你听话,松开手。” “你回京城为什么要坐囚车?我都听别人说了,说皇上要治你罪,你永远也回不来了!”潇潇把那人的腿抱得更紧道。 “听谁胡说八道呢?”叶勋凑近他轻声说,“我坐囚车是为了给这边的人做做样子,出了杭州就换马骑了。我跟皇上什么关系?皇上就是想我了,让我过去叙叙旧。” “真的?”潇潇半信半疑地望着他,眼泪还闪动着泪花。 “真的!你在家听话,帮我好好看着家。我大约一两个月就回来了。” 叶勋站在囚车里,路两边站满了人,都向他投来的各异目光。叶勋心情有些沉重。他闭上眼睛,不想让路人的眼神扰乱自己的心绪。不知走了多久,叶勋听到了嘈杂声,接着他感觉脸上被什么击中。他睁开眼睛,看到不很宽的路两边和正前方,被唐家的家丁占据。他们每人前面有一个箩筐,筐里是烂菜叶、果皮、鸡蛋,甚至夹杂有石头、木块,这些都是为叶勋准备的。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唐家家丁双手齐发,筐里的东西如雨点似的向囚车袭来。两名锦衣卫也被击中好多下,有些蒙。明白怎么回事后他们连忙挥刀抵挡,并竭力保护囚车里的叶勋。叶勋动不了,只能尽量把头低下,避免被杂物击到面部。叶勋头上有几处被石块击中流出血来……两方阵营,优劣势明显,叶勋这方毫无招架之力,只剩被人打的份。正在这时,突然从后面追来一支队伍,是文度带领的杭州府衙的衙役,很多看热闹的人们也早看不下去了,纷纷加入了这支队伍,跟唐家人对峙起来。两名锦衣卫见此状况,赶紧扬鞭策马,快速离开了此地…… 出了杭州城,两位锦衣卫把囚车打开,让叶勋出来,一名锦衣卫帮叶勋清理脸上、头上的菜叶、鸡蛋皮和血污,另一位锦衣卫向驿站处走去。 叶勋向那位锦衣卫投来感激的笑,“谢谢您,差官大哥。” “叶大人,不用客气。别说那些人还真是嚣张,我和李方都挨了好几下。多亏了有人帮忙。要不,小命八成就交代在杭州城了。”这名锦衣卫爽朗地说。 “对不起,你们都是受我连累。” “都说不用客气了!” 正说着,那名叫李方的锦衣卫牵了一匹马出来,后面还跟着两位驿站的杂役。李方吩咐两名杂役将囚车赶回驿站。自己把马缰绳递给叶勋,“叶大人,请。” 叶勋有些不可思议,“怎么还真换马?” “您跟家人不是都说了吗?我们还以为你知道呢?”李方笑道。 “我那是想让他们宽心。”叶勋讪讪地笑道,“我们是需要昼夜一直赶路吗?” “不用。白天赶路,晚上住驿站。走吧,我们得在晚饭前赶到下个驿站。” 紫禁城内,皇上看累了奏章,抬起目光问旁边的兴旺,“叶勋这两日就应该进京了。你说他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么冲动呀?” 兴旺颔首笑笑,答道,“老奴觉得叶大人哪里是冲动,此番如此作为,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不愧跟了皇上这么多年,对皇上忠心无人能及,只有他能理解皇上的苦衷。他为了皇上的名声,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 皇上嘴角弯动,不经意地笑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朕这次就是不想让他出这个头。” 兴旺从皇上细微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话说到皇上的心坎上,便接着说道,“可是没人愿意出这个头呀!主要是没人知道皇上您的心思。” 皇上低头思忖一下问道,“宁妃那边怎么样?孩子现在几个月了?” 兴旺小心翼翼答道,“回皇上,龙胎已经七个多月了。最近宁妃娘娘还是整日郁郁寡欢的。” 皇上脸色有些难看,“你去跟她说,让她好好养胎,把朕的孩子顺当当地生下来,朕一定会大大褒奖她,为她做主。如若孩子有什么差池,朕定不饶她。” “奴才遵旨。这样一来,叶大人是不是要先委屈几个月了?” 皇上看了一眼兴旺,“那倒也不用。把消息封锁严密就行。” 叶勋在见皇上之前,需要沐浴更衣,梳洗一番的。一切收拾停当,两位锦衣卫带着穿戴整齐的叶勋去见皇上。进了一个偏殿,叶勋没敢抬头,随着两名锦衣卫一起叩拜…… “平身!”皇上正襟危坐在龙椅上看着他。大半年没见叶勋,皇上见到他心里很是惊喜,但碍于旁边有其他人,加上他现在又是待罪之身,便敛了笑容,一本正经问道,“叶勋,你可知罪?你知道朕为什么要押你回京吗?” 叶勋抬眼偷看了一下皇上,又赶紧低下头,“皇上,臣知罪。但臣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事出有因,还请皇上听臣详叙……” 这时,兴旺对那两名锦衣卫挥挥手,那两名锦衣卫便俯身退下。 皇上见除了兴旺,再无旁人,便打断他道,“你的辩疏朕已看过,朕信你。” 一句‘信你’让叶勋心里倍感温暖,叶勋抬头感激地望着皇上。 皇上也笑着望着他,“但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你不该自作主张,你这样做朕会很被动。” “臣知错了,臣的确有些鲁莽,以后一定会处处谨慎。”看到皇上的笑脸,叶勋提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下来。 皇上扭脸对兴旺笑道,“你有没有感觉,这次再见到叶勋,他好像又长大了。” 兴旺笑着点点头。 “皇上,臣再过两个月就二十四了,像我这个年龄的男子很多都有两三个孩子了,您还把臣当成孩子?” “在朕眼里你多大了都还是个孩子!兴旺,你听刚才他那话是不是再怪朕?耽误他抱孩子了。其实,前两年朕也有这个打算,但我觉得婧琳十六岁还是小了点。今年婧琳十八岁了。就算朕再舍不得也到了婚嫁的年龄。不如你们今年就把事办了?” 叶勋愣在那里,半天才说,“皇上,您……说什么?” 叶勋的反应让皇上很意外,他正色道,“朕在说你跟婧琳的婚事。” 叶勋一惊,然后‘噗嗤’笑出声,“这怎么可能?婧琳从小跟在我身后像个小跟屁虫似的。她把我当成哥哥,我也把她当成妹妹,我们俩怎么可能结为夫妻?” 皇上脸上微露愠色,“叶勋,你知道吗?京城都在传你是朕给婧琳准备的驸马,只等婧琳长大就会赐婚。” “街头谣传不足为信。叶勋鄙陋怎么配得上公主?”叶勋偷眼看到皇上脸色有变,依然壮着胆说道。 “叶勋,你什么意思?”皇上眯着眼望着他。 “臣的意思是公主身份高贵,京城贵胄公子那么多,公主定能寻得如意郎君。而臣不管家世、学识,各个方面都配不上公主。”说完,叶勋一个头磕下去。 皇上顿时怒火焚心,望着伏在地上的叶勋不住点头,心想好你个叶勋竟然敢拒婚!出于皇家的体面皇上只恨恨地说,“你是配不上公主!前两年也许朕还会考虑一下,现在……哼,谁家姑娘能看上你大概也是瞎了眼了!” “皇上英明。” 皇上深出一口气说道,“现在说说你那个案子的事儿……” 叶勋心想不是刚才说了你都信我吗?怎么又提案子?他不敢说话,只得趴着地上听着。 “你说你一个堂堂四品知府竟然跟人当街打架?这成何体统!你俩有过节已是路人皆知了,出了事你不知道避嫌,非要亲审这个案子,你说你如何让人信服?”皇上越说越激愤,“还有,你明知道宁妃怀了朕的孩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连朕的圣旨都不顾,非要杀了她的亲弟弟,你伤了朕的孩子你担待得起吗?这件事朕不会善罢甘休的,一定得让你尝尝胆大妄为的后果!” “皇上,臣错了!臣知罪!”叶勋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吓得心惊肉跳,连忙磕头道。 皇上愈发愤怒,“滚出去!别在这碍朕的眼!” “遵旨!微臣告退。”叶勋连忙起身,连滚带爬地退出去了。 兴旺跟着叶勋一起出去,跟一个小太监嘱咐了几句,让他把叶勋带到哪个房间。 叶勋心有余悸地问兴旺,“兴旺,皇上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刚才还和蔼可亲的。怎么转眼就成这样了?” 兴旺轻哼一声,“皇上为什么变脸你还不知道?” “我…不知道呀。”叶勋装傻道。 “你呀!你呀!”兴旺用手点着叶勋的头恨恨地说。 “兴旺!”殿内传来皇上的声音。 “皇上,奴才这就来!”兴旺转脸对叶勋悄声道,“皇上叫我呢,我不跟你废话了。你在房间里老实呆着,别到处乱跑。” 叶勋点点头,老老实实地跟着那位小太监走了。 兴旺进入殿内,“皇上,奴才回来了。” 皇上依然怒气未消,“你跟他在外面嘀咕什么呢?一个不识抬举的玩意,竟然敢当面拒娶公主?怎么着?堂堂公主还配不上他?气死朕了!” “皇上,息怒。别气坏了身子。奴才以为叶大人也许心里真的觉得配不上公主。叶大人家底的确薄了一点,叶大人应该是怕委屈了公主。另外,奴才以为叶大人天**自由,如今禁锢他的东西已经太多了。他不想再让驸马爷的位置把自己永远套住。” 皇上斜倪着兴旺,“家底薄?这是问题吗?公主嫁过去家底自然就厚了。爱自由?那他当什么官?你一直在帮他说话,你以为朕不知道!你要搞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 “奴才不敢。”兴旺连忙跪下,“奴才的主子只有皇上一个,奴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皇上,不敢有半点私心。” 见跟随自己多年的人如此诚惶诚恐,皇上心里有些不忍,“你起来吧!朕没有怪你。都是被那个叶勋气的!你把他安排在宫里隐秘处,不得让他离开屋子半步。你对外面就说朕已经密审了他,已将其打入死牢。” “奴才遵旨。” 一连几日,叶勋被关在房间里,无所事事,吃喝有人送来,屋外有人把守,半步都不让出去。说是在此候审,叶勋知道其实自己是被皇上软禁了。他已经从兴旺那里得知皇上已经对外宣称自己被打入死牢。他知道皇上做这些是给宫里的宁妃娘娘和杭州的唐家和巡抚他们看的。但他想到他家里的人听到这个消息怕是要急死,如果能找人送个信就好了。可是他能找谁呢?叶勋与兴旺早年一起在皇上身边伺候,还算有些交情,但他知道如果跟皇上比起来,他们那点交情就什么都不是了。叶勋呆在屋里犹如百爪挠心,却什么也做不了…… 转眼已经过了半月有余。这一日,正在叶勋百无聊赖之际,突然听到远远传来兴旺的声音,“皇上驾到!” 叶勋连忙跪地迎接,只见两名小侍推开两扇门,皇上风风火火地进了屋。 叶勋伏地高呼,“臣叶勋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叶勋,没看出来,你小子藏得挺深呀!”皇上脸上带着戏谑地笑,“跟朕走!” 叶勋一脸错愕,“皇上?去哪儿?” “你跟着就行!带你去看一场好戏。”皇上冲他神秘一笑,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叶勋紧步跟在后面。 叶勋跟着皇上来到了午门城楼上。城楼上只有皇上、叶勋和兴旺,其他随从并没有跟上来。“好戏马上要开始了!”皇上一边说一边指引着远方给叶勋看。 叶勋顺着皇上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城门口,有三个人影。后面两个高瘦的应该是侍卫,而前面走着的看起来比较瘦小分明是一个女子。因为离得远,他们又在上方,叶勋无法辨认出城下人的模样。但叶勋看到离他们较近的下方放着一方闪着寒光的钉板。皇上是要他观看滚钉板?叶勋困惑得望向皇上…… “你猜的没错,朕就是让你来观看滚钉板。你知道平民百姓要告御状都要经历这个的。怎么?不感兴趣?” 叶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把目光放到远处的女子身上,看着那女子三步一叩,九步一拜,叶勋突然觉得这个女子的身形好熟悉…… 皇上接着自顾自地说,“现在不感兴趣是因为你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 看着女子向他们慢慢逼近,叶勋失声叫出了声,“皇上!” “看出来了?对,她就是你的小继母!为你而来的。朕也觉得不可思议。哼哼……”皇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皇上!请您开恩!”叶勋轰然跪地。 “叶勋,朕真没看出来,你和你这位小继母关系不一般呀?要不,她怎会为你冒死上京告御状,愿意为你滚钉板,血溅当场也在所不惜?”皇上不无嘲讽地道。 叶勋跪在地上,伸长脖子扒着栏杆焦急地看了看那个离钉板越来越近的身影,转身拽着皇上的衣角乞求道,“皇上,她不能滚钉板。微臣不需要她滚钉板、告御状,求您下令让她停下来。” “朕没有逼她,是她自己情愿的。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怎么停?”皇上摊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地表情。 “皇上,臣愿意代替她!” “你还说你跟她没什么?”皇上甩开叶勋揪着自己衣服的手。 “换了谁叶勋都会这么做!皇上,您快下令,让他们马上停下来!不然就来不及了!”叶勋眼看着若莲已经在钉板前跪下,他‘腾地’站起来,冲着下面的三个人喊,“停下来!不要动!” “叶勋!你好大胆子!”皇上怒道。 三个人闻声同时扬起头,若莲一眼望见叶勋,眼里立刻闪出又惊又喜的泪花。 叶勋一条腿跨到栏杆上,似乎要从城楼上跳下去。 “你……要威胁朕!”皇上陡然变色道。 “微臣不敢。微臣怕赶不及阻止他们。” “哼,你有功夫,即使从这么高跳下去也应该死不了。” “微臣向皇上承诺,微臣从城楼上跳下去,只要没摔死,剩一口气,臣定会替我家夫人把钉板滚完。”叶勋眼神异常坚毅地说。 皇上冷峻地盯着叶勋,叶勋丝毫不示弱地迎着他剑一样的目光。终于皇上败下阵来,对下面的人喊,“你们先把人带下去吧。” 叶勋连忙从栏杆上下来,跪地谢恩,“谢皇上隆恩。” “你不同意和公主的亲事是因为这个继母还是因为……吴--秋--桐。” 叶勋一惊,随即一字一顿地说,“臣与夫人无半点越轨之举,至于吴家小姐,那早已是过眼云烟了。” 皇上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叶勋,拂袖而去。 叶勋等皇上脚步声远去,才敢起身,擦了擦额上的汗。他表情复杂地看着不远处的三个人,正好若莲也回头向他这边望…… 第三十章 叶勋回住所没多久,兴旺就带着两个小太监过来了。叶勋迎上来,“兴旺,您这时候来这里是皇上有什么旨意吗?” “唉,叶大人呀,你是把皇上得罪惨了。皇上命杂家即刻将您和叶夫人送出宫。” “现在吗?天都快黑了。”叶勋看了看外面说。 “就是现在!快点吧!皇上可说了如果你天黑前没出京城,这辈子都别想离开这儿了。” “那快走吧。兴旺,你说我用不用去给皇上磕个头和他告别呀?”叶勋突然停下脚步道。 “哎呦,我的爷,你可别去了。皇上说他一眼都不想再看到你。一见你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去了再给皇上气出个好歹。这不是要我们这些奴才们的命吗?”兴旺皱着脸道。 “至于吗?”叶勋低头支吾道。 “快走吧,再磨蹭今晚可出不了城了。” 叶勋和兴旺等人出了宫门,门口早已等候着一辆马车,叶勋和兴旺上了马车,却见潘若莲已经坐在马车里了。叶勋有些尴尬,只是冲她点点头,就再也不敢向她那边看去。 马车飞速得行驶起来。车上兴旺恭敬地对若莲道,“叶夫人,杂家早就听说过您,今日有幸一下,真是巾帼英雄呀!” “崔公公过奖了。”若莲有些羞涩地说。 “夫人,不必客气。我与叶大人…”兴旺看了一眼叶勋,“还是有几分交情的,夫人对杂家无需见外。” 若莲颔首笑道,“叶勋能有您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他在宫里这些日子一定少不了您的照应。” “夫人,我与叶勋虽有些交情,但我只效忠于皇上一人,在宫里如果皇上不允许杂家做的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做的。” 叶勋没有心思听两个人在那里客套,便掀开马车的窗帘向外望去,外面天色已擦黑,看外面的景物逐渐荒凉起来,便问“兴旺,这是要去哪里?难不成你要把我们直送回杭州?” 兴旺转向他笑道,“你想的美!皇上说了,出了城找个僻静的地儿,把你们扔下来就行。” “扔下来?我们可都是大活人!怎么感觉像说两个物件似的?”叶勋嘟囔道。 “皇上的原话。不但如此,皇上还特意吩咐,下车前要对你们搜身,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一样也不能带走。” “这……也太狠了吧?没有马和盘缠我们怎么回杭州?就靠一双腿走回去?可是我们也得吃饭呀?”叶勋分辩道。 兴旺不紧不慢地说,“人呀,要知足!你们现在都全须全影的,没被砍头也没受伤。这就得千恩万谢了。” 叶勋看看他,真是哭笑不得。 若莲在旁边连忙说,“是呀,只要人好好的,其他的都不是问题。我们有手有脚还能饿死在路上?” 叶勋点点头表示认了,“行吧。我的事算过去了吧?” 兴旺摇摇头,“哪有那么简单?” “怎么还没完了?皇上……也太记仇了。” 兴旺板着面孔道,“不得对皇上无礼!” 叶勋连忙点头表示歉意,“兴旺,皇上接下来还要怎样?” “皇上说,一个月后你们不管用何方法都应该到杭州了,到时候皇上会下圣旨宣布对你最终的惩罚。” “啊?皇上会治我什么罪?我以为这就完事了呢?还得提心吊胆的。” “所以你要每日祈祷,让皇上这段时间不要遇到什么烦心棘手的事,兴许皇上心情一好就赦免了你呢……” 兴旺正说着,赶车的小太监回报,“崔公公,到了。” 兴旺望着两个人,“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杂家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请两位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吧,省得我们自己动手搜身。” 若莲连忙把自己的钗环首饰摘下来,叶勋从若莲手中接过几件首饰递到兴旺手里,凑到他跟前悄声说,“兴旺,这个可以给你,好让你回去复命。你可不可以借我们点银子?” 兴旺连忙摇头又摆手,怕被外面的小太监听见,也轻声说,“可不敢,可不敢!我有几个脑袋呀!你们快点下去吧!” “兴旺,你看着天这么黑了,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让我们今晚怎么办呀?要不把马给我们。” “叶勋,如果再纠缠我们只能按皇上原话把你们扔下去了!” “好好!”叶勋自己先下了马车,又扶若莲下了车。刚要说什么,只见马车已经调转方向疾驰而去了。叶勋看着走远的马车骂道,“还说跟我有交情?跑这么快,怕我打劫你呀!” 若莲惊恐地打量着四周,只见四下没有一点灯火,漆黑的夜色中只能可以看到影影绰绰的树。“这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叶勋实话实说。“也许是京城的郊区或是河北地界了?问题是这荒郊野岭又这么黑,我们现在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今晚不会就住着了吧?”若莲听到一阵怪叫声,连忙双手箍住叶勋的胳膊,“什么叫?这里不会有狼吧?” 叶勋被她箍得有些疼,更主要是别扭,便说:“有狼也不怕,有我呢。你……先把手松开。” 若莲也自觉不妥,连忙松开手,但又担心夜色中与叶勋走散,便悄悄地抓了叶勋的衣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叶勋看了若莲一眼,此刻的她就像一个无助的小女孩,和她平时的蛮横跋扈判若两人。叶勋心里不由暗笑,表面上却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应该先找户人家投宿,明天天亮了,再安排行程。” “这四下看去一点火星都看不到,到哪里投宿?” “我爬上树看看。”叶勋撩开衣襟,往树上爬,刚爬没多久,就停下来不动了,“你把手松开。” 若莲才发现自己还紧紧地拽着他的衣角,若莲连忙松开手。叶勋快速地往树上爬去。若莲在树下仰着头已经看不到树上的叶勋了。她不住地看着四周,心狂乱地跳着,“叶勋,你看到有人家了吗?” “还没。” “你说……如果这时候有条狼窜出来,你来得及从树上下来救我吗?” 叶勋在树上憋不住想笑,她现在的样子让受了她这么多年欺负的叶勋心里痛快无比。叶勋故意说,“你放心。在狼把你吃完之前,我肯定能下来。” “你!”若莲正欲发作,却感觉身后、树后面都是黑影。特殊时期,她要忍!她闭上眼睛抱住那棵树。 “夫人别生气,我开玩笑呢。唉?我好像看到了远处有灯火。就在那边。” 若莲看不到叶勋指的方向,她惊喜地道“,是吗?那应该是户人家吧?” “那也不尽然,这荒郊野岭的,也许是鬼火也不一定。”叶勋说完,自己都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你为了吓唬人家,就嘴欠,难道你自己就不怕了?叶勋想着远处那点灯火如果真的不是一户人家,而是……叶勋摇摇头,让自己摆脱这些可怕的想法。他听到树下没了声音,便说道,“应该是户人家没错的,我这就下去,我们过去看看。” 叶勋从树上下来,见若莲少有的安静,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用手指了指一个方向,“在那边。看着不远,其实还得走好一会呢。咱们走吧。” 若莲点头‘嗯’了一声,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沉沉夜色中,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谁也不说话。四下很安静,偶尔在旁边草丛里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每当这时,若莲的心就提起来,加快脚步靠着叶勋更近些。而叶勋其实心里也是有些发毛的,但他绝不能表现出来,尤其是在这个人面前。 叶勋想着说点什么,应该气氛会好点。他想了一下,问出来今天一直想问,却一直没机会问出来的话,“夫人,您…怎么会突然跑来告御状呢?” “我…我是不想让你蒙受不白之冤。”若莲含糊其辞的说,“你是叶家的顶梁柱,你如果折了,整个家不就塌了吗?” 叶勋有些哭笑不得,“您是什么时候把我当成家里的顶梁柱的?我怎么没感觉到?”见若莲不答,他又接着正色道,“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还告御状!你怎么想的?告御状是要滚钉板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 “你知道?”叶勋越说越激动,“从钉板上滚过就得一身血窟窿,这人还能要吗?”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是不是觉得你这么做很伟大,我应该对你感恩戴德呀?我告诉你,你这样做很愚蠢,不但害了你自己,也救不了我!我本来没有什么大事了,皇上气消了,也就过去了。可今天我为了救你忤逆了他,还差点从城楼上跳下来。你说你是不是成事不足……” “叶天宇!”若莲终于忍不住爆发道,“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叶勋条件反射的后退几步,本以为暴风雨要来临了,结果却听到了若莲的哽咽声。若莲抹了一把眼泪道,“对,是我成事不足!我活该!我就是真的滚了钉板也是自作自受!” 听到若莲哭叶勋有些手足无措,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太过激了,他连忙道歉道,“夫人,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话。我知道您也是一片好心。我就是太着急了,觉得您不应该走那一步。但事已至此,多言也无益了。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感谢您,我做梦都没想到,有人会为了救我不惜滚钉板,更没想到那个人会是您。” 若莲平静下来,“我知道因为我平时对你过于严苛,你心里一直对我有意见。但毕竟我们是一家人。不管在家里怎样,在外面肯定还是要一致对外的。你也不用往心里去,我就是不想让咱们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我来你们家也有四年了。对了,下个月就是你生日了,过了生日你就满二十四了。” 叶勋点点头,他不太明白若莲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自己的生日和年龄。 “叶勋,我跟你说件事。”若莲抿了抿嘴唇,有些张不开口,“我们现在出门在外,以我们俩的关系会有诸多不便,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不管我们投宿或是住旅店都要以夫妻名义。这样不会落人口舌,还更安全,也能节约些钱财。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这……”叶勋面露难色,但想一想觉得她都话有些道理,便应下。“听夫人的。” 终于他们看到了荒野中那间一孤零零的茅屋。叶勋敲门,出来了一对年轻秀美的小夫妇,其中女子还大着肚子。 叶勋冲他们点点头,很有礼貌地说,“打扰你们了。我们夫妻二人,出来办事路过此地,天色已晚,想到贵宝地……”叶勋看了看这间简陋的茅草屋,改口道,“想到此处借宿一夜。” 两人见叶勋二人面目和善,不像歹人,便答应下来。 叶勋和爱莲跟着小夫妻进了屋子。屋内极其简陋,真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但从两个年轻夫妇谈吐气质来看,又不像对生活如此没有要求的人,感觉应该只是临时住所。叶勋不方便打听,时候也着实不早了,叶勋和若莲便简单的洗了把脸便准备早早歇歇了。 由于只有一间卧室,他们四个人只能睡在一个大炕上。他们睡觉位置安排的是,若莲在左边最边上,然后是叶勋,叶勋旁边是那位年轻男子,最右边是怀孕的女子。被子只有两床。前半夜,两个人怕被发现,假装盖着一床被子。两个人一人只盖一个被角,身体离着远远的。叶勋一直僵着身子,感觉很累。后来那一对小夫妻睡着了。叶勋便把被子都给若莲盖,自己搭了件衣服缩成一团,睡着了。 叶勋醒来时,天已大亮。他身上盖着暖暖的被子。若莲笑颜如花的坐在炕边上喊他起床,“天宇,起床了!早饭都做好了。起来吃饭了。” 叶勋四下看看,炕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外面的院子也扫过了,早饭都已经收拾好了……感觉大家都起来很长时间了,只有他一个人在睡。叶勋有些不好意思,“为什么不早点把我叫起来?” “没关系的,大山和绣盈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你昨天那么累,今天多睡一会无妨的。起来去洗把脸,我来叠被子。”若莲又变回了以前那个能言善道的样子,却比之前温柔明理了很多。 叶勋下了地,迎面年轻夫妇便冲自己笑,“叶大哥,起床了。快洗手吃早饭了。” 叶勋点头一下,“好的。” 叶勋一边洗脸一边听着若莲跟两夫妻亲切的聊天,熟稔得俨如多年挚友,叶勋不由低头笑笑。 吃饭间,若莲亲热地对夫妻二人道,“盈盈,你可得多吃点。你现在可是双身子。大山,你看盈盈跟你吃了这么多苦,你可不能亏待了我们盈盈。” 那个叫大山的男子使劲点点头,冲着自己媳妇憨憨地笑着。 “莲姐,您放心吧,我能吃着呢。大山哥他对我很好,就是不嘴巴笨,不会说。”盈盈也看看大山娇羞地笑着说。 “他们男人不都一样,你看你们叶大哥不也一样。”若莲瞟了一眼叶勋道。 叶勋不知道他们说着说着话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了,见几个人都看向自己,他停止往嘴里扒饭,有些尴尬地冲大家笑笑。 若莲和盈盈笑做一团。盈盈看了一眼叶勋,笑着跟若莲咬耳朵,虽然声音很小,但在座的四人都听见了。“莲姐,你真有福气。看我叶大哥多么一表人才、器宇不凡。” 叶勋‘登时’红了脸。 若莲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一个大男人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得有本事,能挣钱才行。” 大山见妻子这样别人家相公,有些吃醋,“我倒觉得莲姐这样能干又知道体贴人,叶大哥娶到她才是有福呢。” 若莲含羞笑了,叶勋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地吃饭。 盈盈瞪了一眼大山,又冲若莲道,“莲姐,你们出门在外,穿这身太招人。要不贼为什么会偷你们。一会儿我给你俩找身衣服,你们换上。路上安全点。” “还是盈盈想得周到。我们在这又吃又拿又住的,也没有什么答谢你们的,要不换下的衣服你们留下。” “莲姐,跟我们客气什么?相逢就是缘分。我们夫妻能认识你们很高兴。只是因为我们也不宽裕,也只能帮你们这些了。你们还有那么远的路要赶,可以把这衣服带着,到镇上当铺当了,也能抵挡几天。还有你们把剩下的吃的都带走,路上吃。” 分别时,若莲和盈盈牵着手,哭着笑着,抱了又抱,非常得依依不舍。叶勋和大山立在旁边彼此尴尬的笑笑。 若莲在前面疾步前行,叶勋紧追两步,“夫人,咱们这是要往哪里走?” “盈盈说,往前走三里地就是一个小镇,我们去那里整顿一下,把衣服当了,准备一下赶路的东西。” “哦。这个盈盈姑娘和大山人挺好的,就是看着好小呀!” “他们呀?是私奔出来的。盈盈家的条件稍好一下,父亲是个秀才,大山家只是普通的农户。论理说女子是要高嫁的,可是他两个人私下里做下了见不得人的事,孩子都有了。盈盈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两个人只能私奔出来。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不懂得检点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呀!” 叶勋很惊讶,“你刚才还和人家依依惜别像一对亲姐妹一样,转脸就这样说人家?不太好吧?” “我说错了吗?一码是一码。我说的可都是事实。” “那你怎么不当着他们俩面说呀?” “我吃人家的拿人家的,还当着人家面说人家有伤风化?我有病呀?” “你也知道这样不合适?背后不论人是非,更何况是对我们有恩之人。”叶勋一脸严肃的说。 “好,你是正人君子,我是阴险小人!你差不多就得了,别得寸进尺啊!”若莲一笑,轻描淡写就过去了。 叶勋颇感意外,想起昨晚的事儿更觉得有趣,不由笑道,“怎么?这么轻易就饶过我了?夫人出了门与在家的性情大不一样呀!像昨晚那样我几次言语冒犯,若是在家中十有八九我连打都挨身上了。” “看出来了?从昨晚我可一直忍着你呢。” “有理说理,为何要忍我?” “你说呢?大半夜的而且还在荒郊野岭,我把你惹急了,你在一个人跑了,把我自己撂在那儿,我让怎么办呀?” 叶勋‘噗嗤’一笑,“夫人真是能屈能伸。” “现在在外面,我不跟你计较。你也别太嚣张,以为没人治得了你了,我会给你记着,回家后新账老账一块算。” “别呀。夫人!在您面前我哪里敢放肆?我那是和你讲道理,我这个人吧,容易认真,一较起真来说话就没有个分寸,但心绝对是好的,对您没有半点不敬之心。出来以后我才发现,我家夫人还是能听得进去道理的,原来是如此的深明大义。”叶勋一边为自己申辩一边不露痕迹地对若莲讨好道。 “行了,你少恭维我。放心,我没有那么记仇。我们还得想办法尽快回杭州呢。” 第三十一章 晚上,若莲找了镇上最简陋的一家旅店投宿,为了省钱也为了安全和少一点麻烦,若莲只要了一间房,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定下了一家最便宜的房间。 小二在前面掌着灯为他们带路,一边嘴里抱怨道,“夫人,您可以在这条街上打听一下,就您出这点钱,去哪里能住上一间房?你们可真是捡到大便宜了。” 若莲撇撇嘴没说话。叶勋不适合这种场合,跟在后面缄默不言。 进了房间,轮到若莲抱怨了,“这屋子太破了!多长时间没住过人了?都有一股霉味……”说着,若莲赶紧推开窗子,“这屋子能住人吗?你看看这桌子都快散架了吧?” 小二斜倪着两个人,“你们出的钱能住上这样的已经不错了,要不多出些银子我给你们换间上房?” 若莲眼神向叶勋询问过去,叶勋低头答道,“就一晚上,将就吧。” 小二便朗声道,“那两位客官就早点休息吧。”说着,小二转身要走,突又想起什么折转回来,一脸狡黠的笑道,“两位晚上悠着点,别搞出太大动静。这床也不甚结实,折腾坏了是要赔钱的。” 叶勋先是一愣,当明白了小二的意思后,脸‘登时’红到了耳朵根。 若莲瞥了他一眼,对小二嚷道,“废什么话!有你这样的小二,怪不得店里的生意不好。这床铺得也太薄了,我喜欢睡软一点的,去帮忙再拿两床被子来。” “哟,夫人,店里还真没有多余的被子,每间屋子就一床。” 若莲眼珠转了一下,“不是有很多空房吗?我去其他房间拿两床,就不劳烦您了。” “行,夫人记得明天早上用完就送回去。别让我们掌柜的看见。” 若莲冲他笑着点点头。 小二上下打量了一下叶勋,又冲若莲意味深长的笑笑,“祝二位一夜安寝,小的不打扰了。” 听到小二‘登登’下楼的声音,若莲才把目光转向一旁局促不安的叶勋,“这个小二嘴是够欠的!你也是,出门在外脸皮这么薄怎么行?别杵在那儿了,我去隔壁抱两床被子,你把床上的席子拿下来,铺地上。今晚我睡床,你睡地上。” 熄了灯,两个人安静的躺着自己被窝了。叶勋更是连翻身都不敢,生怕弄出了动静。好一会儿床上传来若莲的声音,“你睡了吗?” 叶勋在黑暗中警惕地睁开眼睛,“还没。” “地上冷不冷?” “不冷。” 黑暗中若莲的眼睛闪着亮,胸膛起伏不定,她咬咬嘴唇终于说道,“我睡床你睡地下,你也不用觉得冤。我到你们家这些年天天都打地铺。” 叶勋很惊讶,大脑飞快地转着:她的意思是说她和我父亲有名无实?她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目的吗?我该怎么回应她……空气里安静异常,叶勋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沉默。 好一会儿,若莲翻了一个身,“睡吧,明天还得赶路。” 赶路累了,叶勋和若莲坐在一处墙根下,啃干粮。叶勋被干粮噎得咽不下去,若莲递过来的水囊,叶勋接过‘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才捶着胸口松了口气。若莲则望着街上一个方向出神,叶勋也望去,是一家四口在街心卖艺,围着他们看的人寥寥无几。 若莲突然说,“咱们这样可不行,身上的钱顶不了几天了。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到家?我们得需要买一匹马。” “买马?咱们不是快连吃饭、住店的钱都没了吗?哪里还有钱买马?”叶勋一脸困惑道。 “那点钱早晚都得没了的。我们不能坐吃山空,得想办法挣钱呀!”说着若莲眼睛亮亮的盯着叶勋。 叶勋被她盯得心里有些发毛,自觉不会有什么好事,“夫人,你什么意思?干吗这么看着我?” 若莲往他身边凑了凑,讨好的笑道,“你看那一家四口,只有那个大一点的孩子会翻个跟头,在街上卖艺还能勉强糊口。何况你一身本事呢?” 叶勋连忙往后挪了挪,“夫人,您什么意思?让我也去卖艺?不行!不行!我毕竟是有功名在身的,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 若莲撇嘴道,“人都快活不下去了,还在乎那些虚名?况且,这里谁认识你是谁呀?” 叶勋还是连连摇头,“不行,我从小习武识礼,怎会为了这一口饭而折腰呢?我宁可饿死也不会去干这个!” 若莲生气了,‘登地’站起来了“你是谦谦君子,不染铜臭!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我们的钱再怎么省,也只能维持三日,往后还要赶月余的路,接下来怎么办?就为了你的高洁,我们就活活饿死?” 叶勋有些为难,踌躇道:“要不,我寻些体力活干?” “你看看这个世道,哪哪都是吃不上饭的人,有了体力活还不得抢破头,哪里还轮的上你?就算能找到了活,也没有多少钱,就够填饱肚子。什么时候才能买上一匹马呀?没有马咱们何年何月才能到杭州呀?” 叶勋看了看不远处那一家四口,他们在人群中跑跳飞串、耍宝讨好,跟乞讨无异。他转脸痛苦地对若莲道,“夫人,您别逼我。咱们……总会有办法的。” “我逼你?”若莲冷笑着坐回去,随即又定定地望着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你把我给卖了。你拿着钱,买匹马回杭州后,如果不怕我辱没了你们叶家的声誉,就拿钱来赎我,如果不愿意也无妨,我反正也有吃有喝的……” 叶勋打断她,“夫人!” “怎么?以为我跟你说笑呢。你别说,如果跟活活饿死比起来,我宁可被卖,至少有口饭吃。你不愿意,我就自己把自己买了,到时候分一半钱给你。” “夫人!就算叶勋粉身碎骨也不会让夫人把自己卖了呀?” 若莲白了他一眼,“你粉身碎骨?你是打算把自己切碎了卖肉吗?” 叶勋低头一笑,然后嗫嚅地说,“可是我身上没有剑……” 若莲见他有松动,立刻来了精神,“这有何难?等着!” 若莲起身到了一个卖刀剑的摊位,跟老板不知说了什么,老板竟然答应让她选了一把剑带过来。若莲带着剑笑着冲叶勋走过来,叶勋紧张地心‘砰砰’跳个不停。 “拿着!”若莲把剑递给他,“别扭扭捏捏的!你只管舞你的剑,什么都不用说,就像在家里练剑一样。一切都交给我。” 叶勋接过剑,在手里晃了两下,剑做工比较粗糙,很轻,但也勉强可以用。叶勋跟在若莲身后,两个人到街心,叶勋把脑袋几乎要埋到胸口。若莲则像一个老江湖似的对来往的人一抱拳,“走过路过的大哥、大姐、大叔、大娘、妹妹、弟弟们,大家请留步。我夫妻二人今天路过贵宝地,出门在外谁都难免遇到些难处,如今我二人已身无分文,因为还有很远的路要赶,不得已,只得用自己的薄艺换些盘缠,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我夫妻二人再此谢过了!” 若莲给了叶勋一个眼色,叶勋便开始舞起剑来。叶勋尽量麻痹自己,让自己不去看那些驻足观看的人,把他们想象成一棵棵树,想象自己在家中花园里舞剑。由于叶勋剑法实在精妙,舞起来不但‘嗖嗖’生风,还很优美流畅,很快人也越聚越多,围着一家四口的那些人也转向他们。叫好声络绎不绝,再加上叶勋本来就俊朗不凡,紧绷着的脸又多了几分凛然正气,让那些看热闹的姑娘媳妇们都看得粉面潮热、心旌荡漾…… 舞毕,叶勋收起剑,给大家深深一躬。若莲便张罗着收钱,虽也有个别的人一见收钱就退到后面,但大多数人还是愿意慷慨解囊的。很多小姑娘一边往若莲布袋里投钱,眼睛一边瞟向叶勋…… 等围观的人散尽,若莲喜眉笑眼掂量着一布袋的铜板对叶勋说“看看,还不少呢。” 叶勋表情很冷淡,只是哼了一声。他察觉到旁边不远那一家四口似乎起了争执,那位大哥正阻止他媳妇干什么。他转过脸来看他们,那位大哥见叶勋看他们,便不再出声,那位大姐却三步两步走过来,冲着叶勋就喊,“你们还讲不讲江湖道义?是我们先来的,你们一来,所有人都去你们那里了……” 看到叶勋正不知如何是好,若莲连忙拦在叶勋前面。“什么江湖道义?这又不是你们家的地方?卖艺就是要各凭本事,没人看你们,怪的了我们?” 叶勋扭头看那爷仨,那位大哥和大一点的孩子连忙躲闪着他的目光,低下头。小一点的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兀自玩耍。叶勋向他们走过去,若莲和那位大姐也不吵了,都扭着脸看他。 叶勋走向那个大一点的男孩,这个男孩精瘦黝黑,但一脸坚毅,会打把势、翻跟头,也是家里表演的主力。叶勋在他身边蹲下和蔼可亲的笑道,“小弟弟,你多大了?” 小男孩看了看父亲,见父亲冲自己点点头,便回答,“俺九岁了。” “这么小就能帮着父母养家,养弟弟了,你真棒!”小男孩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你上学堂了吗?”小男孩摇摇头。 旁边孩子的父亲,喊过孩子的母亲有些抱歉的说:“兄弟,别介意啊?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我们自己表演的不行,没人看,跟别人何干?话说回来了,兄弟,你的剑耍得是真好。” “是吗?”叶勋一笑又转向小男孩,“小弟弟你觉得呢?”小男孩很真诚的点点头。“有机会哥哥教你。大哥,你们一家人为什么要出来?靠卖艺为生哪里是长久之计呀?” “可不是吗?如果有你那两下子倒还好,可是我们又没有什么大本事。要不是家里遭了灾,谁愿意出来呀?今年庄稼颗粒无收,在家里就得等着饿死……” 听到大哥说这些,孩子母亲竟然哭了起来,“在外面也是吃了这顿没下顿的,我们倒还好,孩子还小跟着我们受罪了。” “哭什么哭!”男人呵斥道,“咱们山东人走哪里没人说个不字,就算饿死,也不能胡搅蛮缠呀!” 叶勋看向若莲,若莲也盯着他,“夫人,咱们把钱都给他们吧?他们拖儿带女的,咱们就两个大人怎么都能忍。”听闻,几个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若莲连连摆首道,“我们这也快断了吃喝呀!都给了人家咱们怎么吃饭?怎么住店?不是我们还要存钱买马吗?” “兄弟,真不用!”那位大哥站起来拦着叶勋,“我们知道你们也不容易。要不然谁会干这个呀。” “这样大哥大姐,你们也别争了,咱们把这些钱分开一家一半。”叶勋不去看若莲狠瞪自己的眼,从她手里接过钱,让小男孩掀起衣角倒了一半进去。“大哥大姐,我挺喜欢这个孩子的,你们别老在外奔波了,早早带孩子回去。等年头好了,把地摆弄好,让孩子上个学。要不这么好的孩子就荒废了。” 夫妻俩感激涕零,对叶勋千恩万谢…… 路上若莲一直在唠叨,“你倒是大方呀!我这吆喝了半天,嗓子都喊哑了,你倒好,一句话就把钱分给别人一半。” 叶勋笑而不语。 “你还买不买马了?照你这样,我们什么时候能存够买马的钱?” “夫人,您不觉得那对夫妻带着两个孩子很可怜吗?” “这天下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你得先让自己吃饱了再顾别人啊!” “我知道夫人心很软,也觉得他们一家四口可怜,要不我给他们钱时,您怎么不拦着我呢。” 若莲终于忍不住笑了。 第三十二章 一个月后,一个瘦骨嶙峋的马、一对衣衫褴褛的男女出现在杭州府,竟然是叶勋和若莲。客厅里,两个人被一家子簇拥着问东问西。两个人面容却十分平淡。 叶勋冲大家说,“知道大家关心我们,这个事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的。赶了这么久的路,夫人肯定累了,让她回屋休息一下。” 若莲也笑道,“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吗?以后有的是机会说。”若莲又转向叶勋,“你也回屋换身衣服,休息一下吧。” 叶勋点点头。 叶勋安全回来,文度和所有人一样开心,但他总能感觉叶勋这次回来有些不同。是他的眼神还是什么,文度也说不清。只剩叶勋和文度两个人时,文度上前亲密地搂着叶勋的脖子,“终于把你盼回来了!这段时间快把我们急死了,天天打探你们的消息。” 叶勋没有回应他,反而表情冷峻的扭头看着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文度无趣地把手抽回去,“你没事吧?” “没事。”说着,叶勋站起来,背对着他,“我要去看我父亲了。你以后晚上不用在书房陪我了。你去忙你自己的吧。” 文度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抽动两下,表情迷茫又痛苦。 叶勋敲了一下房门,若莲一见叶勋来了,便准备出去。叶勋冲她点了下头,“夫人。” 若莲也点了一下头,两个人目光一碰,立刻移开。“洗脚水我都准备好了。还有一壶新烧开的水,不热再加。” 叶勋点了一下头,若莲便出去了。叶勋把泡脚桶端到床前,他跪在旁边仰头看着正捧着一本书看的叶时清说,“父亲,洗脚了。” “哦。”叶时清头也没抬,只是把脚往叶勋那边挪了挪。 叶勋给父亲脱了鞋,脱了袜子,试了试水温,然后把父亲的脚轻轻地放入桶里,“父亲,水温合适吗?” 叶时清点点头。 叶勋把袖子撩起来,把手伸进水里给父亲搓揉着脚,看着父亲平静又惬意的表情,叶勋心里很欣慰。 突然叶时清问,“你这几天都去哪儿了?都没来给我洗脚。” “儿子回京城了,皇上召见我有些事要谈。这些日子小虎没来给您洗脚吗?” “来了,不过他洗脚没你洗的舒服。” 叶勋感动不已,“以后咱们不用小虎给洗了,儿子天天来给您洗脚。” 走出父亲房间,叶勋心情很是很复杂的,除了父亲带给自己的满足。他还留意了一下屋子各处,果真在床底下发现了行李卷露出来的一个角。这样看来,潘若莲说的是真的,她还年轻,如果仅仅是照顾父亲的起居,他们叶家是不是不该耽误人家的大好青春,叶勋想着有机会找她谈谈,看看她怎么想的…… 叶勋走到书房灯还亮着,他走进去,发现文度正坐在桌子的一角看书。“不是跟你说晚上不用来了吗?” 文度抬起头,“我晚上也没事,这会也睡不着,在书房里看看书也好。” 叶勋走到桌子前坐下,也不看公文,只是看着文度的侧脸不说话。文度能感觉他的眼神,假装认真看书。突然,文度抬眼看他,两个人四目相撞,叶勋迅速把目光移到一边。 “是在宫里发生什么事了吗?”文度放下书,忍不住问道。 叶勋没回答,只是木然地摇摇头。接下来是长时间的沉默,最后还是叶勋站了起来,“我回房间了,你看完书记得熄灯,把门关上。” 叶勋与若莲两人没回来几日,圣旨就到了。叶勋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感觉这次来传个旨意却浩浩荡荡带了一整队全副武装的人马,有些兴师动众。他很坦然地跪下接旨。但当他听到‘赐毒酒’时,简直如五雷轰顶,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他不敢相信皇上会真的要他的命? 其他人显然也都吓坏了,若莲直接瘫坐在地上…… 直到传旨官催促叶勋接旨,叶勋才有气无力地说,“臣,接旨谢恩。” 叶勋手捧着圣旨,依然跪在地上,其他人围了上来,急切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没事了吗?”“怎么会这样?” 文度走近那位传旨官,亲昵地说,“公公一路辛苦了!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您……是不是搞错了?” “这怎么会?皇上的圣旨在此,这世上有几个杭州府,有几个叶大人?皇上吩咐让杂家亲自看着叶大人喝了毒酒,杂家的差事就算办完了。叶大人,咱们什么时候上路呀?” “随时都可以。”叶勋一字一顿地说,此刻他已经从刚才的惊吓变得万念俱灰。 传旨官一笑,“那就好。”他对身后一招手,“给叶大人倒酒。” “别哭了!”若莲喝住一旁哭泣的桃儿,又拦在叶勋前面大声道,“慢着!还有没有天理?就那点事,开始要押我们去京城问责。京城我们也去了,在宫里的时候也没说什么,回来了竟要赐死?为什么不给我们辩解的机会?” “叶夫人,您这是要抗旨吗?”传旨官脸上露出不悦。 “民妇不敢。可这毕竟是条人命呀!皇上怎么就可以如此草率?” “大胆!竟敢对皇上出言不逊!来人,把这妇人摁住。” 上来两个彪形兵士把若莲摁在地上。若莲依然扭动着身子挣扎着喊道,“我们不服!我们冤枉!我们不喝这毒酒!” 这时一直犹如一尊雕像跪在那的叶勋表情才有了些动容,他扭脸对地上的若莲说,“夫人!不要再做无谓地反抗了。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又转过脸,面容平静地说,“倒酒吧!” “不行!不行!”见有人正准备倒酒,若莲连忙说“公公,民妇有最后一个请求,叶大人还有一个老父亲,请公公给他一个时辰的时间让他与老父告个别。” 传旨官停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文度连忙上前,小声嘀咕道:“公公,咱们皇上推崇以孝治国,叶大人就是个有名的孝子。父子辞别乃是天道人伦,皇上一定不会怪罪公公的。况且,一个时辰也不会耽误公公您的正事。” “好吧。就一个时辰。”传旨官道。他又对按着若莲的两个兵士挥挥手,“撤了吧。” 若莲从地上爬起来,来不及整理凌乱的鬓发,就开始忙乱的安排道,“谢谢公公。小虎,你带人招待好公公和各位官爷。桃儿,你快把老爷请出来……” 文度上前扶叶勋,叶勋双腿已经又麻又软,文度好容易才把他拽起来。叶勋惨笑一下,“谢谢你,让我多活一个时辰。” 让叶勋最放不下,最纠结的就是他的父亲,别人都好说,他走了,他父亲怎么办?叶勋跪在父亲脚边,偷眼看着父亲,心里翻江倒海。 叶时清抬眼问若莲,“他们都哭什么?” “老爷!”若莲眼神异常坚定地说,“现在这个时候了,我觉得应该把事实告诉叶勋了,他走了,我给他披麻戴孝!” 在场的人都很诧异。叶勋没明白怎么回事,“什么事实?为什么您要给我披麻戴孝?” “是皇上要杀他吗?”叶时清目光明亮,完全不像平时的木讷。 若莲点点头。 叶勋一脸愕然的看着两个人。 “若莲,你去把你们的婚书拿来。”叶时清吩咐道。 若莲快速从内屋取出一册婚书,直接放到叶勋手上。 叶勋一头雾水地打开婚书,婚书上竟然赫然写着叶勋和潘若莲的名字。叶勋抬起头一脸疑惑,“这……这是……” 叶时清很平静地说,“若莲,你跟他说。” 若莲偷看了叶勋一眼说道,“多年前,你父亲在宫里遇见一位大师,他见了你后说你很难活到成年,即使活过18岁,到28岁也会有一个大劫,到时候你会万劫不复,不得善终。如若要破解,必须找一个属虎的火命的女子,并与她在你二十四岁时圆房。在你二十八岁之前,必须让你每日饱受折磨、**,三日小惩,七日大戒,才有可能渡劫成功。我就是你父亲给你找的属虎、火命的女子……” 叶勋感觉此刻的自己一触即溃,他震惊痛心于皇上真的要杀自己,更震惊自己原来一直生活在一个骗局里,并且是一个饱含温情的骗局!叶勋一直觉得自己很悲惨,原来若莲和父亲每日绞尽脑汁想办法折磨自己,是因为这个! 叶勋很是不能接受,他既委屈又悲愤地说,“父亲!什么大师?那些都是骗子!邪门歪道!他们说的话,怎可相信?我这些年……”叶勋觉得咽喉里被什么哽着,说不下去了。 “我本来也不信。可是你看看你小时候那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样子,谁见了都觉得不是长命之相。人家大师看一眼,就能把你的前尘往事说了个一清二楚,由不得我不信。既然他说能够破解,咱家只有你这一根独苗,我为什么不试试?” “可现在我依然没活过二十四岁呀?”叶勋苦笑道。 叶时清想了想,“这有可能是因为我们还是心太软,对你不够狠。” 叶勋简直哭笑不得,他深舒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说,“父亲,事已至此,这件事不提也罢。我走后,我就把您托付给小虎,让他给您养老送终……” “叶勋!”若莲打断他,“你父亲交给我照顾就行。你放心。” 叶勋不敢看她的眼睛,“本来是打算拜托给您的,但现在这个情况……咱们本无夫妻之实,我们怎么能耽误您?您还年轻可以找个好人家嫁了……” “叶勋,我和你是交换了庚帖的!我到你们叶家第一天就把自己当做这家人了!我现在生是叶家人,死是叶家的鬼!谁都拦不住我!不但如此,我还要给你披麻戴孝!”若莲异常坚决地说。 叶勋使劲摇头,“不要,不要!您这是何苦呢?” “叶勋,这事你管不了。我潘若莲好歹是嫁过人了,我自己的主自己做,谁也管不了!” 叶勋跪在院子中央,望着近在咫尺的那杯酒。酒杯是用金色的托盘拖着,杯体也是用黄金铸成的,上面还镶着红色的宝石,很是精致。酒杯里的酒有些浑浊。 “皇上有什么话带给我吗?”叶勋幽幽地问。 “哟,别说还真有。”那名带头的太监拍了拍脑门说,“皇上说让您安心去吧,你的父亲由国家出钱赡养。对外会说您是因病卒于任上。我们已经给您备好了上等的棺木,您一走马上就设灵堂,会按皇上的吩咐,让您在灵堂停尸三天。” “谢皇上隆恩,什么都替臣想好了。”叶勋苦笑一下,然后舔了舔嘴唇,伸手端起酒杯…… 身后所有的亲友表情或肃穆或悲戚,或小声饮泣,或偷偷抹眼泪,一片哀伤…… 文度皱着眉头,心里很是不忍。但他冷眼看着,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叶勋把酒杯放到唇边,闭上眼睛,仰头一饮而尽。若莲和桃儿连忙上前去扶他…… 那位公公见叶勋饮下酒,便立刻开始张罗着让人设灵堂,抬棺椁进来。“你们几个去把白丈都挂上,你们把棺椁抬进来,记得轻点,别碰坏了。你们几个去拿纸钱……” 叶勋推开若莲和桃儿,自己踉跄地站了起来,他感觉那杯毒酒火辣辣地从喉咙里流下去,所到之处如一把尖刀划过。这会正在自己的胃里灼烧着,翻滚着……叶勋感觉天旋地转,一口滚热的液体从口中喷出,他嘴角勾出一丝笑意,身体一软,便轰然倒地,耳边的哭喊声越来越远…… 第三十三章 若莲一身素衣失魂落魄的跪在灵前,她已经三天未进水米。整个人虚弱又憔悴。旁边若霞心疼地问,“姐,你都几天没不吃不喝怎么行?喝口粥吧?”若莲摇摇头。 潇潇突然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我听说天宇从京城回来了?”他看了一下四周,感觉氛围有些不对,院子里有很多兵士,而且到处一片雪白。“这是……怎回事?到处挂着百丈?啊!还有棺椁!是谁死了吗?莲姨,您怎么在这跪着。难道是……天宇的父亲我叔父他……” 若莲满脸泪痕的摇摇头。 “那是谁?叶勋呢?叶勋!快出来!” 那位头领的太监不胜其烦地冲着潇潇喊,“灵堂之上不得大声喧哗!” 潇潇愣了一下,“你又是谁?你告诉我棺材里躺的是谁?” 那个太监歪嘴一笑,“棺材里的就是叶勋叶大人啊!” 潇潇张大嘴巴不敢相信,“不可能!你们打开棺椁让我看看!” “这位公子,死者为大,你这无缘无故的要开棺会惊扰逝者的。”那位公公说道。 文度上前扶着潇潇,潇潇用眼神去询问他,文度冲他点点头。潇潇一下子就坐到了地上,张着大嘴痛哭起来。“怎么可能?我才离开几天,就和他天人永隔了!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啊~~不要啊~”在场的好多人都跟着他哭了起来…… 叶勋恢复意识大约就是从潇潇的哭闹开始的,那哭声太尖锐刺耳了,叶勋闭着眼睛弯动嘴角苦笑一下。他想以前没死过也不知道,原来人死了,也是有意识的,可以听到声音。而且……叶勋肚子‘咕咕’叫,还会饿?叶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他可以确信自己已经死了。如果没死在这个密不透气的棺材里也早就憋死了。现在自己已经是鬼了吧?叶勋筹谋着等外面没人了,出去弄点吃的,别吓着人。现在他只能这样一动不动的躺着…… 夜大概很深了,外面终于恢复了平静。叶勋动了动身体,胳膊、腿都很僵硬,没有生前好用。他把塞在嘴里的元宝取出来,手脚并用撑着棺材盖,将它轻轻地挪动。他又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声音,确定没有声音了,才坐了起来。他从棺材里翻出来,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人,但烧纸盆里的火还在着,说明人刚走,也许很快就回来了。事不宜迟,叶勋连忙找吃的,他一眼看到供桌上的贡品。便上前一手抓了一大把,往嘴里填。他想,原来贡品真是有用。 突然,若莲闯进来,叶勋吓了一跳,手里的食物僵着半空,心想:我现在是鬼了,她们看不见我吧?若莲只是怔了一下,接着便镇定自若地去拿了东西,又转身走了。叶勋松了一口气。‘还真的看不见我。’他又放心吃起来。一会儿,若莲、桃儿、文度、小虎都进来了,叶勋知道他们看不见自己就放心大胆的吃着。那些人都各自忙着,烧纸的、上香的、打扫的…… 大家其实都一边装着忙乎着,一边偷看他。文度在他身边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吃的那么干,不喝点水噎得慌不?” 叶勋愣在那里,“你……能看到我?” 文度抱着肩说,“我就说事有蹊跷。” 大家都聚过来,盯着他。 叶勋捂着脸,“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应该还活着。我刚才见你出来,不敢确信,才把大家叫过来。”若莲含泪笑道。 “真的?”叶勋放下捂着脸的手,大家都吓得后退两步,接着都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叶勋莫名其妙,“你们怎么了?” 若莲一边笑一边说,“桃儿,瞧你把他的脸抹的?还不去端盆水让他洗洗。” 桃儿也憋不住笑道,“死去的人都是要化妆的,抹点口脂、胭脂,看着气色好。” 叶勋一听,连忙用手抹脸、抹嘴,一边望着桃儿嗔怒道,“还不快去打水!” 叶勋洗罢脸,又吃了点东西,喝了些水。坐在椅子上心有余悸的发呆。 文度一旁含笑道,“看来这次大人是被皇上耍了。” “那叶勋醒了,是不是要跟那位公公说一下呀?”若莲问道。 “肯定要说。一切都在皇上的掌握中,他应该比我们先知道。”文度分析道。 “那小虎,你去后院跟那位公公说一声。” “好咧!”小虎腾腾地跑了。 叶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站起来,“我父亲他一定很着急吧?我得去跟他说一声。” “你别去了,你父亲睡下了。”若莲颔首笑道,“也不知为什么,你父亲并没见得怎么伤心,这几天吃得好、喝得好,好像跟提前知道什么似的。” 叶勋用余光看了一眼文度说道,“我看你们一个个都像知道了,就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这把我吓得,真的像死了一次一样。潇潇应该不知道,看人家哭的多伤心。这时候才知道谁是真的对我好。” “你说话要凭良心啊!”若霞耿着脖子争辩道,“我姐为了你,难过得三天水米未进,都瘦了一圈了。” 叶勋偷眼看了下若莲,冲大家抱歉地笑笑,“我开玩笑的,我知道大家很关心我,都不舍得我死!看看桃儿的眼睛都哭肿了。大家这两天都辛苦了,现在回房还能睡一会儿。” “小虎还没回来呢。”若莲说。 正说着小虎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大家一齐问,“怎么说?” “那位公公说,醒了就醒了,让大家散了吧。”小虎一脸无辜的样子说。 “我说什么来着。”文度笑道。 叶勋沉默了一会儿说,“既然这样,大家都散了。回房休息。” 大家都站起来往外走,若霞突然对叶勋说,“我姐现在搬到后院跟我们一起住了。” 叶勋半张着嘴,正不知道如何回答,若莲对他说“你也回房休息一下吧。” “我都躺好几天了,睡不着了。我一会儿回房换身衣服,然后去我父亲房间等他起床。”叶勋不敢看若莲的眼睛,佯装镇定的说。 “好,我也需要回房整理一下。”说着,若莲冲叶勋点了下头,拉着若霞走了。 大家都走了,叶勋一个人在自己的灵堂里这里转转那里摸摸,不由苦笑一下。一切都弄得煞有介事的,看来皇上费了不少心。今天是他的二十四岁的生日,他真没想到皇上精心准备了这样一份礼物送给自己。 天快亮了,叶勋打了一盆温热洗脸水,坐在父亲房间里等父亲醒来。叶时清作息时间很规律,一般卯时便会醒了。果然,卯时刚过不久,叶时清便轻咳一声,睁开了眼。 叶勋连忙跪在父亲床前,“父亲,您醒了?儿子不孝,让父亲受惊了。” “你也醒了?”叶时清要起身,叶勋连忙上前扶他坐起来,又给父亲套上袜子,鞋子、外套、裤子,递上热毛巾擦手、擦脸,一套动作流畅非常。 一切收拾停当,叶时清底气十足地说,“吃过早饭,把大家都叫到大厅里,我有事要说。” 大厅里,叶时清和潘老夫人坐在上座,若莲站在他身旁,其他人都左右站立着,唯有叶勋还惴惴不安地跪在地上。 叶时清清了清嗓子道,“小虎你先带人去把院子各处的白布扯下来,换上红绸。” “父亲,为何要换红绸?”叶勋一惊。 叶时清看都不看他,“家里要办事,虽说一切从简,但该有的还是要有的。饭菜、打扫、衣物、装饰都得去准备。若莲,你一会把活都安排下去。” 若莲点点头。 “父亲,咱们家要办什么事儿?”叶勋心存侥幸地问。 “你满二十四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你们俩婚事办了。” “父亲,万万不可。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叶勋瞅了一眼满脸通红,垂眉低头的若莲改口道,“我……实在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么大的变故。” “不行!这件事由不得你!”叶时清异常坚决地说。 叶勋心里犹如百爪挠心般难受,却又不敢反驳父亲。 若莲偷眼看了一下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分配工作。 旁边桃儿问,“夫人,新房设在哪个房间?” 若莲想了一下,“就设在少爷房间吧。对了,桃儿,新人的喜服在我放不常用东西的那口大箱子里,你去翻出来。” 潇潇哭唧唧的来了,看到小虎正在挂红绸,又惊呆了。“你们这是干什么?” 小虎神秘地笑道,“我们府上要办喜事了!” “办喜事?”潇潇皱着脸想了想,“谁办喜事?你不是跟我说莲姨本是叶勋他父亲给叶勋提前娶好媳妇吗,怎么?叶勋才刚没,她就要改嫁了?这还了得!” 小虎‘噗嗤’笑出声,“林公子,您太能联想了。少爷醒了,没事了。老爷正张罗给少爷和夫人办喜事呢!” “啊?”潇潇喜出望外“叶勋没死?!他们俩要结婚了?这么刺激吗?” “哈哈……大家都在大厅呢。您也快去看看吧。” “我都知道了!太惊喜了!”潇潇人还没到,声音先传了进来。“大家都在呢。”潇潇一进屋发现屋里的气氛似乎没有他想象的喜庆。他一眼瞥见叶勋,便飞奔过去,一把搂住,“天宇,你吓死我了!你还活着!真好!”尽管叶勋不情愿地扭动身体不停躲闪,还是被他狠狠地亲了好几口。“干吗跪这儿?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快起来吧。” “你管不着!”叶勋不胜其烦地推开他说。 “行行,你愿意跪就跪着吧。”潇潇一点也不生气,反而一眼宠溺地望着他,“瞧你一脸的苦大仇深。这不是好事吗?不过,之前总是莲姨莲姨的叫着,一时改不了口。叶勋娶了莲姨,我是不是该跟叶勋叫姨夫了?” 叶勋无奈地骂道,“你傻呀!” 有人没憋住偷笑出声,屋里的气氛缓和了不少。正在这时,外面有人通传,“圣旨到!”叶勋吓得心‘咯噔’一下,身子一晃坐在了地上。“皇上……还有旨意?”他勉强直起身子接旨。 传圣旨的还是那位公公,他喜眉笑眼地冲叶勋道,“叶大人,又见面了。” 叶勋尴尬的笑笑,“公公这些日子辛苦了。” “不辛苦。没有叶大人辛苦。”那位公公拖长声音道。 “皇上还有旨意?”叶勋小心翼翼地问。 “这是杂家最后一个差事了,办完了就真的回宫了。杂家要宣读圣旨了。奉天成命皇帝昭曰:赐婚叶勋叶天宇与潘氏若莲,愿举案齐眉,白头偕老。钦此。” 叶勋有些恍惚,“臣……领旨谢恩。” “恭喜恭喜!叶大人,重获新生,又蒙皇上赐婚,真是喜事连连呀!杂家在此先给您道喜了。”那位公公笑眼眯眯地说。 “谢谢公公。”叶勋听到身后有窃窃笑语,还听见父亲说‘就等它呢。’叶勋知道事情再无回旋的余地。他转脸面向叶时清,“父亲,这圣旨是您跟皇上请的?” 叶时清正跟潘老夫人谈笑风生,随即敛住笑道,“是呀。你被锦衣卫押进京我就给皇上写了奏章,把前因后果跟皇上说清楚了。我想皇上还是会给我这点面子吧。” 叶勋在心里把事情的整个过程捋了捋,父亲的奏章应该是自己进京后六七日后到的。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明确地拒绝了与公主的亲事。而皇上带他去城楼上,看若莲滚钉板时,其实已经知道他与若莲婚约的事了。那时只有自己不知道。 大家都去为婚礼做准备了。叶勋觉得胸口有一口气憋着透不出来,踉跄着出了门,在外面大口的呼着气。文度正想走过来,见潇潇过去了,就退到了一边。 潇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现在特别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论理说你年龄也不小了,该成亲了。只是这个有点突然罢了。”潇潇捂嘴笑道,见叶勋黑着脸看着他,才收敛了笑容说,“其实之前我有打算跟若霞凑成一对的。” 叶勋嗤之以鼻,“别说,你们俩还真的挺般配。” “般配什么?你想说我们俩都疯疯癫癫的是吧?我告诉你,我之前动了那个心思,就是想占你便宜,让你叫我一声小姨夫。现在看来也没这个必要了。如果那样我们成了连襟了,我还得叫你姐夫。” “你有点正经的没有?”叶勋不知道潇潇的脑袋里一天到晚想得是什么。 潇潇没说话,只是冲着他嘻嘻的笑。 这时,桃儿手捧着一摞大红的衣服凑过来,“少爷您的喜服找到了!您看都是崭新的。你快回房间,我帮您换上。” “桃儿,你就放到屋里吧。我一会儿自己换上,你就不用管了。” “好的。先恭喜少爷了!”桃儿眉开眼笑地说,然后捧着衣服乐呵呵地就走了。 叶勋一脸愕然瞅着桃儿离去的背影。 潇潇失声笑出来,“桃儿这个丫头哪哪都挺好的,就是有些没心没肺。” 叶勋转脸瞪他,“你才没心没肺!” 潇潇重申,“我其实真的很同情你的。但是吧,看你怎么想,比起昨天你躺着棺材里,我觉得你现在就再好不过了。嗯,虽然你们也不正式办事,但我礼金绝对不会少的。我给你们俩封个大红包,祝你俩早生贵子。” 叶勋皱着眉头喊道,“滚!” 潇潇笑道,“好,我滚!你自己在这儿好好冷静一下,我去给他们帮忙了。” 潇潇走后,叶勋能感觉文度一直在他身边晃悠,并试图一点点向他这里靠近,他白了他一眼,便直接回自己的房间了,谁知文度也跟过来了。 叶勋皱着眉头问,“别人都在忙,你来干吗?” “我过来帮你穿喜服,你一个人穿不好。”文度连忙指了指床上的喜服说。 叶勋也看了一眼摆在床上那摞让他心塞的红色衣服,没有说话。 文度轻轻展开衣服,一件件帮叶勋穿上。叶勋站在那里像个木偶似的任凭文度摆布。文度帮叶勋系好了腰带说,“坐下。”叶勋坐在椅子上,文度拿起红色的飘带绑在叶勋的发髻上。文度一边绑一边不无关切地问,“是不是很紧张?我知道你对夫人有心理阴影,今晚上洞房会不会有困难?” 叶勋喉结动了动,没有说话。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就算你百般不愿意也得硬着头皮上。要不,我……给你弄点药?” 叶勋有些烦躁地说,“你是有公职在身的人,又不是我们家人!我们家的事你怎么这么上心?这是我的私事,你管得着吗?” 文度僵在那里,脸色很难看。 叶勋站起来,往外走,又生生的被拽回来。原来叶勋的发带还被文度紧紧地攥在手里。叶勋扽了一下,文度没有松手,他瞪着文度,伸手把发带从文度手里抠出来,甩袖出门了。 第三十四章 虽然一切从简,拜堂环节还是不能没有的。叶勋用红绸牵着若莲在大家的注目下一前一后进入大厅。两个人都穿了喜庆的大红喜服,若莲没有盖红盖头。她画了精致的妆,头上的钗花、耳边的耳饰也都是大红的,映着她的脸也红扑扑,显得格外娇艳。叶勋很少穿红色的衣服,今天这身得体的又精致的礼服也是格外的精神。但此刻的他没精打采,甚至有些失魂落魄。 在司仪的主持下,亲朋好友的见证下,一对新人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夫妻也对拜了。叶勋就像一副听话的行尸走肉,虽然面无表情,却是人家让干吗就干吗。叶时清笑得合不拢嘴,潘老夫人也高兴地抹着眼泪…… 新房内,叶勋和若莲安静的坐在床边。叶勋紧张地一个劲流汗。沉默了好一会儿,若莲才偷眼看他道,“你出了好多汗?” 叶勋抹了一下额头的汗,“是呀。我……出去冲一下。” 叶勋起身就要逃,若莲一把拉着他的衣襟,“不用出去洗。屋里有水,擦一下就行。” 叶勋静止在原地不敢动。若莲又拽了拽他的衣襟柔声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帮你宽衣。咱们早点休息吧。”若莲起身把叶勋按坐在床上,拧了一个毛巾帮他擦汗。然后开始帮他脱衣服。 若莲环抱着叶勋的腰帮他解腰带,她的手在叶勋腰间游动,叶勋紧张得浑身颤抖,一把抓住那双不老实的手,刚握在手里,感觉那双手就像有刺似的,又连忙松开手,“夫人!您不要…我…自己脱。” 若莲放开手,莞尔笑道,“好,咱们各脱各的。”若莲三下五除二将自己脱得只剩下一个小肚兜和一条底裤。然后注视着叶勋脱。 叶勋被看得满脸通红,手脚都不好用了。 若莲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上前几下把他剥光。“好了,上来吧。” 叶勋双手抱在胸前,闭着眼睛使劲摇头,“夫人,不行!我做不到!” 若莲很平静地看着他,“叶勋,咱们拜过堂就是夫妻了。夫妻就要做夫妻该做的事。你一个大小伙子害什么臊?我虽比你大,但也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呀,我还没害臊呢?” “夫人,要不……我们改日。我今天……不太舒服。”叶勋低头嗫嚅道。 “不行!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上来!”若莲伸手去拉叶勋,叶勋不动,她一使劲把他拽上来。 两个人面对面跪坐在床上,其实若莲也是紧张的,她颤抖的双手放在叶勋结实的胸膛上,轻轻地划过……叶勋闭上眼睛,深深地吐着气,让自己尽量平静。突然,若莲搬着他的脸把自己的唇盖到了叶勋的唇上。叶勋惊呆了,双手摊在空气里不知该放到哪里,任凭若莲吮吸自己唇……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叶勋感觉身体燥热有异样的感觉,整个人情不自禁地跟着感觉和若莲滚到了一起……就在最后时刻,压在若莲身上的叶勋突然停下来,表情很痛苦地说,“不行,我不行!我做不到!” 若莲放下自尊,费了那么大劲,结果还是这样。她心里又恼又羞,她使劲把叶勋从她身上推下来。但转脸看到叶勋无助委屈的样子,心里又不忍。便轻抚他的后背道,“没事,你就是太紧张了。我去给你倒杯水。” 若莲光着身子下去倒水,叶勋抬头看她,心里很愧疚。若莲倒了一杯水,来到床前,脸上还有没退去的潮红,她不敢直视他,“喝口水吧。” 叶勋把心一横,他推落水杯,一下子把若莲按到了床上。若莲惊呼一声,声音里除了惊吓还有惊喜…… 若莲痴痴地盯着熟睡中的叶勋,时而傻笑,时而抹眼泪,就这样一夜未眠。 天快亮了,叶勋还闭着眼睛,突然说道,“你不睡觉老盯着我看什么?怕我跑了?我睡着觉都能感觉你火辣辣的眼神,盯得我的脸都发热。” 若莲含羞笑道“你醒了?” 叶勋睁开眼睛,看到她还也有些害羞。“你怎么醒这么早?不多睡一会儿?” 昨晚有了肌肤之亲,虽然还有着拘谨、害羞,但两个人亲近了不少。 “我睡不着。”若莲红着脸道。 “昨晚……弄疼你了吗?” 若莲娇羞地摇摇头,然后把自己的脸贴着叶勋胸前,“一看你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青瓜蛋子。现在心跳得还这么快?你昨天晚上紧张地一直出汗,一直发抖,我还担心今早醒来你还是你,我还是我。还好,总算圆了房。”若莲咬着嘴唇含羞笑笑,“这种事多做几次就好了,你很快就会知道该如何疼自己媳妇了。” 叶勋有些不好意思,脸又红了。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若莲,那个大师什么来头?” 若莲仰脸看他,“什么大师?” “就是给我算命说我活不过成年,二十八岁有大劫的那个。” “那天不是说过了吗?” “那会儿我那种情况,哪有心思深究啊!” “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他是一个得道高僧。是在一次宫里举办什么活动时,看到你的。” “是一个和尚?都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这个老秃驴也实在太坏了。我怎么得罪他了?要这样害我?你知道那位所谓的大师现在身在何处吗?” “你要干吗?”若莲掩嘴笑道。 叶勋咬牙切齿地说,“我保证不打死他,我把他的庙给掀了!然后再把他挫骨扬灰!” 做了人家相公待遇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早上叶勋一下床,若莲就把洗脸水打好了,还要帮他穿的衣服,叶勋说自己来,但她执意要给他穿;吃饭也是若莲把饭端到眼前……叶勋真有些受宠若惊呀。 但这一整天叶勋总感觉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看,眼神都怪怪的,整个白天叶勋的脸都被大家看得火辣辣的。 吃过晚饭,叶勋溜达着去书房。他远远看到文度、小虎、桃儿都在里面,知道一进去少不了被盘问,突然不太想进去了,便躲在外面听他们说话。 “你们说夫人昨晚得手了吗?”文度问。 “看她那神采奕奕的劲肯定得手了。哎,一颗好白菜终究被猪拱了。”小虎坏笑道。 桃儿一脸迷茫地问,“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猪拱白菜,谁是白菜?谁是猪呀?” 文度和小虎对视一笑,小虎笑道,“谁嫩谁是白菜呗。” 桃儿想了想,很认真地说,“不过的确是少爷比较吃亏。少爷那么年轻帅气,夫人真是捡到大便宜了。” 小虎一个人突然哑然失笑,文度瞪了他一眼,“傻笑什么?” “我是在想那个画面。你们说他们两个怎么可能?就他们平时那个关系,如果不是夫人硬来,我不相信,他们能成事。” 文度偷笑道,“这种事女的怎么强行呀!” 小虎站起来,学着若莲的样子叉着腰,“把衣服脱了!过来!听见没有?我抽你啊!亲我……” 叶勋实在听不下去,在门口轻咳一声。里面立刻安静下来。 小虎迎上去一脸谄媚道,“少爷,您来了?” 叶勋狠狠瞪了他一眼,装作刚才什么都没听见对大家说,“今天人怎么这么齐?” “少爷,我们在等您。”桃儿心直口快道。 “等我干吗?你们都没事干呀?” “都憋了一天了,你没有什么事跟我们说吗?”文度看着他说。 “没有。我也没打算来书房,就是吃完晚饭出来溜达一下路过这儿。你们赶紧散了吧。”叶勋不想给他们问话的机会,转身出来了。 叶勋有些心烦气躁,本想在花园溜达一会,发现文度跟在自己身后,随即折转进了父亲房间。若莲在屋里帮忙收拾,一见叶勋很惊讶,“今天怎么这么早来?” “没事就转过来了。”叶勋低声道。 叶时清探头看两人,说道:“既然来了,就给我洗脚吧。你们新婚燕尔的,早早回房,该干什么干什么。”叶勋的脸又红了。 若莲看了一眼一直红到脖子的叶勋,便去接叶勋手中的洗脚桶说道,“我来吧。” 叶勋摇摇头。 收拾完毕,叶勋和若莲一起回房。开始两个人保持距离,并排着走。后来走到僻静处,若莲便慢慢地靠在叶勋身上,双手搂住他的胳膊。叶勋只是低头看了一下她,什么都没说。若莲突然感觉前面有个黑影,吓了一跳,“谁?” 文度从树后面闪出了,表情有些尴尬,“我出来消消食。你们早点回房休息吧。” 叶勋没有理他,继续往前走。 走出了一段距离,若莲看看身后悄声问叶勋,“你有没有觉得最近文度怪怪的?” “不用管他!” 第一次由于太紧张,两个人都没有真切地体会到男欢女爱的乐趣。第二次,两人褪去羞涩,竟出乎意料的和谐。偃旗息鼓后,叶勋将自己的脸埋在若莲的两乳之间,他在那一片温软芳香中幸福地蹭着、拱着,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婴儿。一会儿,若莲感觉胸前湿乎乎一片,若莲知道他哭了。若莲什么也没说,只是用手轻抚他的头。谁知叶勋竟趴着她胸前轻声呜咽起来。若莲感觉心被都揪扯着,“这些年你受苦了,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心疼你的。” 叶勋抬起头,眼睛还红红的,“我从小就幻想着能和别人一样在母亲的怀里撒个娇,可是……” “以后你就在我怀里撒娇,我既是你的妻,也是你的娘亲。”若莲含羞笑道。 叶勋破涕为笑,“潘若莲,看不出来呀?” 若莲咬着嘴唇笑道,“看不出来什么?” “你经验挺丰富的。” “什么经验?我哪里有经验?” “昨晚你一直在撩我,还亲我嘴,今晚还……” 若莲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说,“别说了!我……容易吗?你知道为了拿下你这个大少爷,我费了多大功夫。” “啊?费什么功夫?你都做了什么?” “我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次呀,很多事我也不懂。我只能放下脸面,去请教那些过来人……” 叶勋忍俊不禁,“那还真是为难夫人了。没关系,以后……换我撩你。” 若莲有些痴迷地望着叶勋的笑,遂又低头陷入沉思。 叶勋碰了一下她,“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若莲缓缓抬起目光盯着他,“我在想,此时,我是不是在做梦?” 叶勋故意逗她道,“你经常梦见我啊?” “哪有?”若莲的脸不禁红了,抿了抿嘴说道,“我是不敢相信。你不知道那年你父亲在屋里跟我提起这事时把我惊得呀!我想怎么会有这种事?这怎么可能实现?你那时打架斗殴,好勇斗狠已经是名声在外了。让我处处找你茬,还折磨你?我怎么能做到?万一把你惹毛了,再把我一刀捅了!” 叶勋低头笑笑,“天呀,我是不是听错了?还有你怕的?我说你们两个当时在屋里嘀咕什么呢?那么半天不出来。” 若莲苦笑着摇摇头,接着说道,“我跟你父亲说这个事情我是万万不能做的!你父亲觉得我的八字难得与大师说的匹配,就苦口婆心的劝我。他还拍着胸脯向我保证,他说他的儿子他了解,他会从旁协助,只要他在,你是绝对不敢造次的。等你到了二十四岁,他就做主,让咱们成亲。接着,你父亲又开出了很多诱人的条件,比如丰厚的彩礼,还说会帮忙振兴我家的生意,我才答应他的。我心想着我年纪不小了,再想找一个合适的也难,这样就算给潘家做点贡献吧。一辈子就这样也没什么。虽然我也偷偷地准备了喜服,但是从来没有敢想,真的有一天你能娶了你。” 叶勋轻叹一声,“唉!这些年我都过得什么日子呀?受尽煎熬、折辱,却又无可奈何。我真的怕了你了,蛮不讲理!油盐不进!我还想,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恶毒,又不可理喻的女人呢?偏偏被我给遇上了,一定是我上辈子作孽太多!我还怀疑过你给我父亲下了蛊,要不他为何对你言听计从的?如果不是因为父亲,我大约真的会把你一脚踹出我的生活。” 若莲搂住叶勋的胳膊,“人家也不想啊!你父亲为了你真是用心良苦。他为了促成咱俩的事,也是费尽心思。这次上京告御状其实就是你父亲让我去的,他怕你一时接受不了我,让我们促进一下感情。要不是有回京这一个多月的朝夕相处,你接受我会更难。” 叶勋假嗔道:“你们俩天天就知道套路我!你们说说,套路过我多少次了!我一天天跟个大傻子似的,被你们耍得团团转!” 若莲连忙安抚他,“相公别生气了。以前我们也是没办法,还不是怕你有个好歹。至于上京,虽然是父亲让我去的,但要告御状是真的,要滚钉板也是真的。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 “你们呀!这是何苦呢?”叶勋摇头笑道。接着,叶勋直直地盯着若莲道,“你得补偿我!” “怎么补偿?” 叶勋冲她一努嘴,“用你的身体补偿我。” 若莲捂着脸笑道“还来?” 经过了这一夜,叶勋的状态跟前一天完全不一样了。不再蔫头耷脑,而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别人便也不再多嘴。 叶勋开始贪恋男女之间的床笫之欢,结婚的五日,若莲和他商量,“今天是第五天了,每天都那样,伤身体,要不今天我们休战一天?” 叶勋摇摇头,嘟嘴去亲若莲的嘴…… 第三十五章 这天吃早饭,叶勋又看到父亲和若莲挤眉弄眼,若莲还是那副为难的样子。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他一想,可不是又七日了。 他便直接了当地说,“父亲,那些所谓大师的妖言惑众,不足为信。况且,我现在不是已经成家了吗?” “哼!如果不是听了大师的话,你能活到现在?能一次又一次的化险为夷?告诉你们,除非给我生下孙子,要不三天小惩七日大戒,一次都不能少!”叶时清不容置疑的说。 “父亲!” 叶时清怕叶勋继续烦他,饭一吃完,未做停留,便很快离开了。 叶勋委屈地望着若莲,“你听见了吗?我父亲的意思就是,等我有了儿子,就我没什么事了。原来我在叶家唯一的作用就是传宗接代,太让人寒心了。” 若莲手扶在叶勋肩膀上,“别着急,我一会跟老爷说说。” 若莲在花园追上了叶时清,“老爷,我和叶勋现在是真正的夫妻了,免不了恩爱,我觉得这项工作不太适合我,我怕做不来。” 叶时清上下打量着她,“你不做谁做?你不要推辞了,你都干了这么多年了,也有经验了。夫妻才好,恩爱折辱反差更大,更加诛心。” “诛心?诛谁的心?我看是诛我的心!”若莲不情愿地嘟囔道。 “你现在就去,要不一会儿他该去衙门了。我在外面看着,快!” 叶勋跪在地上,若莲高高得举起来巴掌,叶勋连忙闭着眼睛皱着脸等待着。若莲的手只是轻轻地拍了一下的脸。 叶勋睁开眼睛,“你刚才是打了吗?” 若莲急得快哭了,“怎么办?我下不去手!怎么比打我自己还疼?” 叶勋幸福的笑了,“你现在知道心疼我了。以前你也知道我会是你相公,抽起巴掌从来不手软,我经常被你一巴掌抽得眼冒金星。” 若莲把叶勋的头搂在自己的胸前,“以前真是让我相公受苦了。那会儿我根本不敢相信会有今天。你说,那个大师安的什么心,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们?” 叶勋双手搂着若莲的腰,把脸贴在她的小腹上,近似撒娇的说,“我知道若莲最心疼我了。我也心疼你,不想让你为难,你打吧!我忍着。” 若莲怎么下得去手,心都融化了。她抚摸着叶勋的头,“不行。我怎么舍得?要不今天就算了吧?”她犹豫不决地说。 叶勋仰脸问,“不打了?” 若莲为难地看了看门外欲言又止的叶时清,对叶勋点点头。 叶勋欢喜地站起来,“那我去衙门了?”说着他在若莲脸上亲了一口,便高兴地夺门而去。 若莲捂着脸,娇羞地埋怨道,“大白天的干吗呀?讨厌!” 叶时清正铁青着脸紧盯着她,“你以为你疼着他,惯着他,这是在害他!知道吗?” 若莲一时语噎,“老爷,我…现在真是下不去手了。” “不是还有大牛、石头吗?你吩咐他们来,你离远点别看。” “那两个傻憨木头似的,打起人来没轻没重的。上一次差点没把人打死。我怎么还敢把叶勋交给他俩?” “你现在简直就是妇人之仁!有你哭的那一天!” 这些日子,叶勋收到了上面的调令,命他一个月后回京复职。叶勋把准备交接的事仪交给了文度,自己曾忙着处理那些接近尾声的案子。两个人见面的机会便少了。若莲则每天神采奕奕、干劲十足地操持这个家。 这天若莲买菜刚回来,就见小虎焦急地在门口转来转去。一见若莲连忙迎上去,“夫人,不好了!少爷刚才被大牛和石头带走了。” “怎么回事?” “具体我也不知道。少爷也刚回来,我们没说几句话,大牛跟石头就来了。说老爷叫他过去一下。少爷见情形不对,就跟我使眼色,特意问了他们老爷在哪个屋里等他。” “他们去了哪个屋?”若莲把菜递给小虎急切地问。 “后院东厢房。”话音未落,若莲便飞奔过去。 走到后院,若莲就听到棍子打在身上的闷响声,但也只有这个声音。若莲推开东厢房的门,只见叶勋笔直的跪在地上,身上脸上都是汗。大牛和石头正一丝不苟地手持着棍子冲叶勋后背抡去… 叶勋一见若莲,立刻一脸委屈地喊道,“夫人!救我!” “快停下!”若莲冲大牛和石头喊。 石头和大牛停下来,有些为难地说,“老爷让打足五十下。”说着石头还冲里屋指了指。 若莲上前搂住叶勋的脑袋,叶勋就势抱住她的腰,把脸埋在她胸前,委屈地蹭来蹭去。若莲查看他后背的伤势,这一看不由心疼地直抽了冷气,“怎么打得这么狠? 叶勋也开始哼唧,“嗯,疼死我了!” 里面传来叶时清的咳嗽声。若莲正色道,“剩下的由我来执行。打了多少下了?” “回夫人,三十一下了。” “是三十二下。”叶勋抬起头来争辩,看了两个人一眼,又赶紧缩回若莲怀里。 “你们下去吧。我来。” 她拿起棍子,闭着眼睛,咬着牙在叶勋后背抡。抡一下叶勋就喊一声。他这一叫,若莲更心疼得紧,手都哆嗦了,她停下来埋怨道,“刚才他俩打那么狠,你都不吭一声,我下手也没多重呀,你就鬼哭狼嚎的。” 叶勋笑道,“我刚才喊破喉咙也没有用啊,这个只对你管用。” “你能不能别叫了!我受不了。还有十下打完了得了” 叶勋点点头。 谁知刚打几下,叶勋又大叫一声,“啊!” 若莲一惊,棍子都落到地上了,“不是不叫了吗?” “这次是真的?哎呀,我的腰。你往哪打呢?想谋害亲夫呀!” “我不知道打哪了?我看石头他们不就是瞎抡吗?” “瞎抡?石头他们拿那么粗的棍子用力抡下去,我这小细腰不还不一棍打折了?你得知道哪能打哪不能打。这可是要害,弄不好我就动不了了,你伺候我一辈子呀!”叶勋捂着腰道。 “要紧不?人家不知道,我给揉揉。”若莲蹲下身给叶勋揉腰,“别说我相公的小腰还真挺细的。我的都没有你的细。” “你哪里有腰呀!” “你!我没打疼你是吧?” “我错了……” 两个人正打闹着,叶时清走出来,“你们俩在这干什么?” 叶勋连忙跪直,既羞又惧地道,“父亲!” “老爷。”若莲也低下了头。 叶时清狠狠瞪了两个人说了一声,“胡闹!”然后拂袖而去。 看着父亲走远,叶勋看看若莲,像两个闯了祸的孩子,“还剩五下,要不打完了吧?” “啊呀,不差这五下了。起来回屋了。” “你过来扶我起来。”叶勋又撒起娇来。 若莲白了他一眼,笑道“你就知道欺负我,在外面受多严重点伤,都能忍了。” 叶勋哼哼唧唧地道,“因为只有夫人真的心疼我。不过,这次真的很疼。” “好好,我扶你。我相公受苦了。”若莲上前慢慢地扶他起来。 叶勋疼地龇牙咧嘴,故意说道,“好几天不挨打了,被打一顿身上出点汗,浑身舒畅,晚上睡觉一定格外香。” 若连一愣,“你说的…是真的?” “你是不是傻?好话坏话都听不出来!潘若莲,这次就怪你,总说下不去手!这不,就攒了一次大的。石头他们可不管那一套。我告诉你,以后执行家法就你来,不许他们两个碰我,我现在看到他俩,不,我想到他俩腿都哆嗦。” “行,我来,我来!” 第三十六章 数日后,叶勋一家人启程回京了。由于行李不多,叶勋一行人只雇了三辆马车运送人和行李。潘老夫人一家以及丫鬟一辆马车,叶勋一家另加桃儿一辆马车,潇潇由于采买的物件较多,他和小乖单独一辆马车。赶车的人分别是小虎、石头和大牛。文度一个人骑马,本来叶勋也是要和他一起骑马的,但不知为什么叶勋最终还是选择了和若莲、父亲一起乘坐马车。 文度骑着马一直在马车前徘徊,偶尔跟赶车的小虎说说话。叶勋掀开帘子看见骑马的文度,文度正好也望向这里,两个人对视一下,叶勋连忙放下帘子。他感觉心被什么刺痛了。他想到了皇宫里皇上拿了一副吴秋桐的画像给他看,“朕就是好奇那个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女人到底到底长什么样?”叶勋嘴角抽动一下,痛苦地闭上眼睛…… 回京后,文度好像一下子消失了,就再没出现过。 回到京城的家,出门迎接的只有柱子一个人。原来乳娘被她的侄子接回乡下养老了。叶勋没多想,便和若莲忙着安顿家人、收拾行李,明天他还要去吏部述职…… 这一日,叶勋听宣入宫,正好与刚从宫里出来的沈文度擦肩而过。叶勋眼神冰冷,脸上挂着戏虐的笑说道,“沈大人,回宫复命了?”说完,就要径直离去,被沈文度叫住。 “叶勋!咱们谈谈。”叶勋停住脚步,文度咬了咬嘴唇说“自那次你从京城回来,你对我的态度就发生了改变,我能感觉到你知道了。” 叶勋轻哼一声,“很多事只有你知道,连我家里的人我都没说。不是你又是谁?亏我那么信任你!你说你一个读书人干什么不好,要给皇上做密探?沈大人,你是真人不露相啊!原来画得一手好画!” 文度有些尴尬,舒了一口气,也换了一副嘲弄的口气道,“叶大人有所不知,我除了是两榜进士出身,画得一手好画,还有一个身份----我是‘沈家剑’的传人。” 知道文度是皇上的人后,叶勋感觉心很痛。他一直把他当做可以推心置腹、无话不谈的兄弟一样信赖。叶勋没想到的是他隐藏得这么深。“沈家剑?原来你是让人闻风丧胆、臭名昭著的锦衣卫了?” “大家都是为皇上办事的,请大人不要对锦衣卫有成见。”文度的情绪也上来了,“我不知道我都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就因为我是皇上的人?我是锦衣卫?你以为你是怎么从大狱里出来的?他们见不到皇上旨意怎么可能放人?你知道杭州到京城即使快马来回也得十几日,你不是饿死狱中就是被人毒死了!还不是靠我这个让你看不上的锦衣卫,用飞鸽传书三日就求来了皇上的密旨,才把你救下的!” 叶勋脸色惨白,他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他缓了缓神,态度依然强硬道,“我是不是应该对您感恩戴德呀?但是天命不可违,我是死是活冥冥中自有安排,我不强求。” “真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还能活到现在?”文度负气道。 “好。”叶勋点点头,嘴角露出一抹冷冷的笑,“有机会试试你的剑法,看是不是名副其实?”说着,他拍了拍文度的肩膀要离去。 “叶勋!”文度一下拉着他的胳膊,态度完全软了下来,用近似哀求的语气道,“我是在奉命行事,我也是不得已。但是我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你不利的事,有些事我甚至在帮你遮掩。” 叶勋抽出自己的胳膊,眼神还是那么冷,“我叶勋做事,行得正坐的端,从不需要别人替我遮掩!”说完,叶勋毅然离去了。 这次文度不再拦他。他站在原地眼神里掠过一丝疼痛和怨恨。 叶勋半裸着上身,后背上有几道若隐若现的鞭痕。他趴着若莲身上嘟着嘴要去亲吻若莲。若莲突然用手挡住他的嘴,不无担心地说,“叶勋,咱们下次能不能不要我刚惩戒完你,就行房。我感觉我们这样好像在调情。我怕不利于你渡劫。” 叶勋有些哭笑不得,“你们太把那个老和尚的话当回事了?要不是我父亲……唉!”叶勋叹了一口气,“我真是受够了!你快让我亲亲,补偿一下我。” 若莲固执地摇摇头,“我可听说有人就是用这种方式调情,先抽一顿小皮鞭,然后……像不像我们……”若莲说不下去,忍不住掩嘴笑了。 叶勋气急败坏道,“潘若莲!你成心的吧?我现在已经兴趣索然了,我要穿上衣服出去走走。” 叶勋下了床,去穿外套。若莲也坐起来。叶勋盯着她,“你怎么不拦我呀?” “干吗要拦你?出去走走也好。”若莲春风满面的道。 “你!”叶勋上前又重新把她按在床上,“告诉你,我不喜欢那样的调情方式,所以不算调情。我现在心灵受到了伤害,你必须好好的抚慰我。” 若莲咯咯的笑个不停…… 这一日,叶勋正在书房里,一个人整理东西。突然门开了,桃儿捂着脸闯进来,后面紧跟着文度和小虎。 叶勋问道,“怎么了?你们这是?” 桃儿哭着说,“少爷,他们逼我做出选择。我真的没有办法选,两个人各有他的好,我谁也不想伤害。您说过您把我当亲妹妹,我只听您的!您帮我选一个。” “婚姻是人生大事,我怎么可以做你主呢?”叶勋为难道。 “少爷,我的事只有您能做主。您不管选择了谁,我一定跟他好好过日子,无怨无悔。我的幸福就交到您的手里,我只信任您。”桃儿哽咽地说。 叶勋来回看了看三个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小虎‘扑通’给叶勋跪下磕起头来,“少爷,求求您。您把桃儿嫁给我吧。我喜欢她,我一定会像命一样疼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求求您,看着我伺候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只要您把桃儿嫁给我,我一辈子给您当牛做马……” 沈文度张了张嘴没说话,只是两眼充满期盼地盯着叶勋,他紧张地手在发抖,心脏剧烈地跳着…… 叶勋低下头,心里也经过了激烈地斗争。他抬起头艰难地说,“桃儿,婚姻大事,还是应该自己做出决定。但如果非让我选的话,我会选择……小虎。” 文度地眼泪一下子喷出来,他握紧拳头,脸涨得通红,额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叶勋不敢看他。 小虎激动地连连磕头,“谢谢少爷!谢谢少爷!” 叶勋把他扶起来,“我把桃儿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对她。” 小虎含泪使劲点头。 “你把桃儿领下去,好好哄哄她,不要让她再哭了。” 小虎上前帮桃儿温柔地擦眼泪,领着她出去了。 文度站在那儿,始终一动不动。 叶勋有些愧疚,“文度,我……” 文度激动得声音都变了,“为什么?你知道我比小虎更适合桃儿!只有我才能给她幸福!你知道我有多么喜欢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希望桃儿有一个安稳的家,只有小虎才能给她。” “你就是公报私仇!我跟你说过,我之前做过的事都是身不由己。我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 “对,我们这些身不由己的人怎么配得到自己所爱呢。” “桃儿嫁给小虎就永远是个下人,是个奴才!” 叶勋冷笑一下,“哼,谁不是奴才?你我不也一样吗?” “叶天宇,你太恶毒了!你自己爱而不得,就要活活拆散我和桃儿!” 叶勋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文度喘着粗气,眼神凶狠又冰冷地瞪着他,“叶天宇,我会让你为今天的选择付出代价的!” 听他说狠话,叶勋心里反而轻松了,他挑动嘴角笑笑,“我等着!” 文度恨恨地看着他,摔门走了。 晚上,文度去皇上那儿奉上一天锦衣卫的日报。皇上一眼就看出他情绪不对,他看了一眼满脸阴暗的文度,“你今天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文度回话,“回皇上,属下没事。” 皇上扔下手里的奏本,“有事就直说,不得隐瞒朕。” 文度终于情绪绷不住了,几欲哭出来,“回皇上,叶天宇要把桃儿嫁给陆小虎。” “桃儿?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姑娘?怎么会?你不跟叶勋是兄弟吗?他怎会拆散一对有情人?” 文度带着哭腔道,“属下真的特别喜欢桃儿!叶勋就是恨我,他认为属下背叛了他!他就是公报私仇,把属下和桃儿的一段好姻缘活活拆散了!” 皇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是这样朕也有责任,因为是朕让你这么做的。” 文度红着眼连忙解释道,“不怪皇上!要怪只怪叶天宇公私不分!用心险恶!” “天下这么多好姑娘,朕会帮你选一个好的。” “谢皇上美意。属下所有的爱都给了桃儿,这段感情逝去,属下就再也没有能力去爱了。从此……”文度的眼神冰冷又坚毅,“属下会忘情忘爱,全身心地为皇上办事。跟那个人划清界限,势不两立!” 皇上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突然问,“你和他比过剑吗?谁更厉害?” “回皇上,他的剑的确舞得出神入化,但这一年他练剑时,属下都在旁边看,剑术套路已经熟记于心。” 皇上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看他,见他表情笃定,便会心笑笑,“后生可畏呀!有时间安排你们比试一场。” 接下来的几天,叶勋一直穿梭于兵部和吏部。去吏部述职、补考评、做交接工作等。因为叶勋得到消息他还会回兵部任职,加上兵部都是老熟人,所以他剩下的时间都在兵部呆着。兵部几个主事、书记知道他要升迁羡慕得不行。 大黄语气里透着酸道,“叶勋年纪轻轻都要做侍郎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呀!不像我们混了半辈子还是个主事。唉!” 叶勋笑道,“这还不一定呢。没有公布的事别瞎说。” “吏部的主事都跟我说了!你任侍郎的官牒都印好了。”书记小郑说道。“任命的旨意应该很快就到了。” “上任后不要忘了我们这些跟你在底层共患难的兄弟呀!”老李也说道,“认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吃过叶勋请的酒,这次可逃不过了吧?” 叶勋爽快地笑道,“没问题。到时候一定请大家喝酒啊!” 这一日,叶勋被兴旺带到了御花园,看到皇上和文度都在,文度身后还背着剑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叶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皇上含笑看着叶勋,“今天天气不错,朕有兴致到御花园里逛逛。文度带了剑,正好朕也好久没看你舞剑了,不如你俩切磋一下。” 叶勋看了看两人,心里虽不情愿,但也只得答应,“臣,遵旨。” “叶勋,你不要拘谨。现在没有君臣,就是朋友间互相切磋比划一下。” 叶勋点点头。兴旺给叶勋递过来一把宝剑。 两人拉开了阵势,文度首先发起来进攻。也许因为文度心里有气,加上想跟皇上面前表现,所以一开始进攻便异常猛烈。只见剑光闪闪,嘶嘶作响,每一招都直刺叶勋要害。叶勋开始并不着急进攻,只是随着剑锋轻盈地躲闪。由于文度胜负心太强,叶勋很快就找到了他破绽。叶勋开始进攻,他手腕挥动剑柄在半空中划出好看的弧线,一把剑被他耍得如行云流水般潇洒流畅。文度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很快就败下阵来。叶勋只轻松地挽了一个剑花,文度的剑便脱手掉到地上。文度大惊失色,叶勋也没有步步紧逼,而是把剑从容的收入剑鞘。 皇上鼓掌喊道,“好剑法!叶勋的剑法还是这么让人赏心悦目!” 叶勋一笑,故意说道,“论理说,‘沈家剑法’不至如此,今天应是文度没有发挥好。” 文度红着脸说,“是我技不如人。” 叶勋躬身给皇上一礼,“皇上,如果没有其他事臣就先行告退了。吏部赶着要的一份述职报告,臣必须要在酉时前交上。” 皇上点头应允。见叶勋走远,皇上才拍了拍意志消沉的文度说,“输了就输了。没关系的。你还是不够了解他,他从来不按套路来的。” 早上,若莲给叶勋穿衣服,突然望着叶勋的脸愣了一下,“我怎么发现你好像变样了呢?” “怎么会?”叶勋笑道。 若莲双手捧着叶勋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哪里不一样了呢?知道了,你好几天没刮胡子,看起来都沧桑了。快去刮一刮!” 叶勋摸着自己冒出来没有多少的胡茬道,“我不想刮了。朝廷里的大小官员都续胡子,没胡子不稳重。你们女人不是都喜欢美髯飘飞的男人吗?” “谁说我们喜欢有胡子的?那些都是你们男人自己想当然。有谁真正问过我们女人真实的想法?这个世道我们女人有说话的份吗?说了又有人听吗?”若莲义愤填膺道。 “我听呀。”叶勋搂着她的腰笑道。 若莲色眯眯地摸摸叶勋的脸和光洁的下巴,“我天天跟那些夫人、媳妇们在一起,当然知道大多数女人的想法。跟你们男人始终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一样,我们更喜欢像我家相公这样的年轻俊朗的男人,那些满脸胡子的家伙哪个要喜欢?” “可是入朝为官,人家都有胡子,我不留胡子好像跟大家格格不入似的。”叶勋说。 “那也不许留胡子!管他们干什么?我相公还这么年轻,干吗非要把自己打扮得老气横秋的。” “你相公也不小了。别人这么大都一堆孩子了?” “反正我不同意你留胡子!你现在就把嘴上那几根毛给我剃了。快去!” “夫人,不要呀。我好容易留的。” “你去不去?你不去,我给你剃了。我使剃刀可手里没数,一会在把你弄得满脸花我可不管啊!” “好好,我去剃。”叶勋无奈只得屈服。 第三十七章 文度一进上书房见皇上脸色惨白、眼神直视前方还喘着粗气,连忙问,“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皇上指了指案上茶,文度连忙双手奉上。皇上接过茶由于手抖得厉害,茶杯和杯盖碰撞作响。文度连忙帮皇上把杯盖拿下,皇上一仰头把那杯茶喝净,随手把茶杯扔到了地上,茶杯摔到地上,瞬间粉碎。 “气死朕了!气死朕了!” “皇上,是谁把您气成这样?”文度小心翼翼地问。 “除了叶天宇还能有谁?” “他怎么敢?” “他有什么不敢的!这件事朕也有责任,他之前跟朕暗示不想娶公主,朕觉得身为皇家这点面子还是得要的,婧琳身为公主什么样的驸马找不到,加上叶时清上的那册奏疏,就一冲动给他跟那个潘氏赐了婚。没想到朕这个妹妹如此痴情,竟非他不嫁!朕就她一个亲妹妹,怎么能连她这点夙愿都不满足她呢?朕就厚着脸皮,不顾皇家体面跟他好言商量,如果不肯休妻,让我们公主嫁过去和潘氏平起平坐,做一个平妻也行呀。” “他怎么说?” “誓死不从!刚刚他一句话差点没把朕噎死!怎么?他是不是打量着朕不敢杀他?”皇上慢慢平静下来说,“本来打算越级提拔他进兵部做一个侍郎的,现在看来他历练的还远远不够。这个可随时进宫的腰牌也是要给他的,现在给你了。”皇上把腰牌扔给文度,接着说,“传朕口谕指派叶天宇到六部、六科、都察院、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以及詹士府、翰林院每处做一月观政,并需要按时上朝。”说完,皇上笑了,“想到他去哪个部门都得让人吆五喝六地使唤,就痛快。这一圈做下来几年就过去了,哼哼太解气了!” 叶勋接到皇上的口谕整个人都蒙了,半天都没缓过来。心灰、失落、欲哭无泪、有苦难言……许多情绪涌上心头,五味杂陈…… 旁边跟他要好的几个同僚也非常震惊,好一会儿才记得上前安慰他。“别难过,这肯定是暂时的。说不定皇上另有打算。”老李说。 “真是很意外呀。不是听说你兵部的官牒都印好了吗?你是不是最近做了什么事得罪了皇上?”大黄道。 “我猜测这十有八九跟叶勋娶亲有关。谁都知道叶勋是皇上给公主留的驸马呀,结果外放一年回来就娶亲了?你说皇上能不怄气吗?”小郑道。 听到这儿,叶勋才有所动容,他转脸瞪他,“别胡说!我的亲事是我父亲早年就定好的。我结婚还是皇上赐得婚呢。”至于什么原因叶勋心知肚明,但他不愿意让大家胡乱猜测,有损皇家体面和公主的尊严。 “那你说为什么?”小郑追问道。 叶勋一脸沮丧,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管他呢!反正事已经成定局,就随他去吧。不如我们今天去酒楼里喝个一醉方休,忘掉所有烦恼?”老李说。 “我觉得这个提议很好!叶勋回来咱们还没给他接风,正好一起!”大黄说。 大家都一致同意。 只有叶勋嗫嚅着说,“我……我不去。你们去吧!” “你什么意思,为了你我们攥的这个局!你不去?”小郑老大不高兴地道。 “莫不是怕媳妇吧?”大黄嬉笑道。 “怎么会?”老李说,“听说叶勋的媳妇比他大了不少。人都说大妻赛老母。就咱们叶勋这一身本事,这相貌,他媳妇还不得把他疼道骨头里。” 叶勋脸都红了,“老李你一天到晚没个正经!” “老李说的不无道理!叶勋怎么可能怕媳妇?走!出发,喝酒去!”小郑道。 “走就走!谁怕谁呀?”叶勋豁出去了。 若莲和京城的夫人们打得过热,之前她羞于见人的。很少有人知道京城还有她这号人物。如今不同了,她的相公年轻俊朗,各方面都出类拔萃,多少人都羡慕她呀!她走在路上都是昂首挺胸的。 今天若莲和几位夫人出来逛街,都未时末了,阳光还很刺眼。“叶夫人真是好福气呀!叶大人年轻有为,一表人才,真是让人艳羡呀。”甄夫人道。 若莲这样的话听很多了,没说话只是笑笑。 “甄大娘子是想说叶夫人是艳福不浅吧?”李夫人捂着笑道。 若莲脸红了一下,瞥了她一眼,“咱们逛街老说他干吗?我哪里有什么福,就是操心的命!” 冯大娘子瘪嘴道,“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了。你看看哪一家不得有个通房、小妾的,就你们家相公最出众,房里却一个乱七八糟的人都没有。你说叫谁谁不眼热?” 甄娘子却不以为然,“这件事我倒不羡慕她,他俩刚结婚,热乎劲还没过。你等着过个一年半载的,说不定比谁家都多。”说着,用手帕捂住嘴笑了。 李夫人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就凭叶大人这人才,想做他妾的姑娘,怕是也得排队吧。” 若莲脸色有点难看,还故作大方地说,“他要找就找,我也不拦着。” 甄娘子道,“这就对了,早想开了,早通透。主要是拦着也没用。还落个善妒的坏名声。” “马上申时了,你们几个有公职的相公该回家了?还不赶紧回去做饭?”冯大娘子问道。 “今天我们家叶勋晚饭不回来吃。”若莲笑道。 “我们家老李也是。所以咱们放心大胆地逛。” 叶勋一上楼,发现雅间里还坐在两个陪酒的姑娘,顿时有些不安。把老李拽出雅间,“怎么还叫了姑娘?” “就四个大老爷们喝酒多无趣?”老李冲他挤眉弄眼道。 “有姑娘性质就不一样了!”叶勋有些为难。“要不让她们走吧?” 这时,小郑和大黄上楼了,“你俩在这儿嘀咕什么?” “我叫了两个姑娘陪咱们喝酒,可叶勋非得让我给退了。我钱都付了。”老李看到两个人故意说道。 “有姑娘?太好了!退什么退?你不用陪我们还要呢!走,进去看看。”大黄一听到姑娘很是兴奋。 “既来之则安之!走吧,叶大人!”小郑拉着叶勋一起进了房间…… 若莲一行人走到‘醉霄楼’下,李夫人看着头顶上的牌匾对众人说,“他们就在这家店喝酒?” “谁们?你家李大人?”若莲问道。 李夫人有些奇怪,“你不知道呀?你家叶大人和我家老李呀。我们家老李捎话回来说,他和叶大人、郑大人还有黄大人,今晚就来这儿喝酒了。” “不可能!”若莲否认道,“叶勋托人回来捎话说,今晚宫里有宴请,不回来吃饭了。” 李夫人笑道,“这不年不节的哪里来的宴请?骗你呢吧?再说了,男人在外面喝点酒怎么了?” “叶家家规是不允许去酒楼喝酒的!”若莲有些沉不住气了。 甄娘子尖着嗓子道,“哟,这也太苛刻了!怪不得叶大人要撒谎骗你。去酒楼喝酒有什么大不了的?若莲,我说你不能把相公管的太严!” 若莲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让在酒楼喝酒可不是给他定的规矩,我来叶家之前就有的。何况,你们怎么知道他骗我?皇上没请你家相公,说不定单独请了他呢。” 李夫人被激在那儿,“你还不信?”她冲着楼上大喊,“李岩!你在上头吗?” 他们的包间在二楼临街,听到喊声老李探出头来,“在呢。”一看是自己的夫人还有几个夫人,“夫人,你们怎么在这儿?” “李岩,叶大人是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呢?”李夫人问道。 老李看看自己的夫人,又看看若莲,犹豫了一下,才冲她们点点头。 李夫人面露得意之色,“怎么样?” 若莲火气‘蹭地’上来了,就要往楼上去。被几位夫人拉着,“在外面给自己男人留点脸面。别去了,让叶大人下不来台。” “就是呀。男人出来喝点酒怎么了?” 若莲使劲挣开几人,“我们家的事你们别管!”几位夫人哪里是若莲的对手,眼看着她‘登登登’地疾步去了二楼。 若莲的出现让叶勋吓得一机灵。他万万没想到若莲会找上来,说话都结巴了,“夫……人。” 若莲冷笑道,“哟,喝着呢?是谁跟我说宫里有宴请?”她一眼瞥见饭桌上的姑娘,顿时怒火中烧,装都装不下去了,“还叫了姑娘?!叶勋你真是长本事了,都敢出来喝花酒了!” “不是。夫人别误会。”叶勋连连摆手。 其他人也帮忙劝道,“叶夫人,我们就是几个同僚出来聚聚。没什么的?” “弟妹,别生气。” 若莲没听见一样,只是狠瞪着叶勋。叶勋走近她,小声地哀求她,“夫人,求求你,在外面给我留点面子。回家任你责罚。” “哟,这位夫人,怎么这么凶呀?男人在外面喝个酒多么正常的事,至于吗?”一个陪酒女娇滴滴地说道。 这一说,如同火上浇油,若莲顿时火冒三丈,“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她又瞪向叶勋,“我叫你们喝!”她掀起饭桌上放的小酒桌,连桌子带酒一起扔到了楼下。叶勋知道阻拦不了,连忙捂住眼睛。随即听到楼下响起了物体坠落和散架的声音,还有人们的尖叫声。 所有人都吓傻了,叶勋的三个同僚大张着嘴看着若莲。楼下和楼上都聚了一些看热闹的人。 叶勋连忙探头问下面的人,“伤到人吗?”下面的人向他摆手。叶勋松了一口气。 若莲还欲再摔,叶勋上前抓住她的手,“夫人,不要再扔了。你这样会砸伤路上的行人的。咱们回家好吗?”叶勋用眼神哀求她。 若莲阴沉着脸,恶狠狠地道,“好!回家!” 若莲和叶勋正欲下楼,酒楼老板上前拦着他们,“两位,摔坏的东西谁赔呀?” “谁带我相公出来喝酒谁赔!你找他们三个去!”若莲没好气地喊道。 老板只得诺诺地望向那三个人,见有人冲他点点头,他才放下心来。 路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很多人的议论和指指点点下回到家。 一进家门若莲把大门一关就喊道,“传家法!” “夫人,不要!咱们回屋说,求求你了。”叶勋拽着若莲的衣袖求道。 若莲不为所动,对着看着他俩的小虎、桃儿喊,“没听见我说什么吗?传家法!让柱子过来!” 叶勋连忙捂住她的嘴,对小虎他们尴尬地笑笑,“我们俩闹着玩呢。”然后拉着若莲进屋。“求求你了,别喊了。” 进了卧室,叶勋松开手,把门关上,若莲怒道,“干吗捂我的嘴?” 叶勋把若莲按坐在床上,立刻跪地认错,“夫人,咱们有矛盾屋里解决,我什么都依你。” “哼,你父亲天天都说我糊弄事儿,这次我不糊弄了!传家法吧。让柱子执行。我不管了!”若莲铁青着脸道。 “夫人不要!我是冤枉的。你打我几下得了。传家法还让柱子来?他会打死我的,你不心疼呀?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不敢了,你打我两下消消气好吗?”叶勋用头在若莲身上蹭,把脸凑到她面前让他打。 “你今天气死我了!出去喝酒还找姑娘陪!还撒谎!看我不抽死你!”若莲狠了狠心,伸出巴掌就抽,刚抽了几下,巴掌扬在半空中不动了。 “怎么了?”叶勋有些奇怪,“刚抽几下就不舍得了?” 若莲咬着嘴唇看着他,好像受了惊吓,“你的……脸破了。” “啊?怎么会?打得也不是很用力呀!” “是被我指甲划破的。” 叶勋连忙起来照镜子。他拿着镜子看了又看,看到脸上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悲愤道,“潘若莲!你让我怎么见人?” 若莲也觉得不妥,有些心虚地说,“你今天让我的脸都丢尽了,你还要什么脸?” 叶勋怒视着她,捂着脸一个人默默地掉眼泪…… 若莲看了好心疼,“这次是我不小心。对不起,我去找点药,看能不能让它快点好。” “不用!这点伤倒没什么,主要是它在脸上!今天在酒楼已经够丢人的了,明天我在带着这个出去,哼,整个京城都得知道我叶勋娶了一个母老虎!我怕老婆!这是你想要的吗?”叶勋悲愤交加地说。 “我真不是有意的。你只知道说我,你今天做的对吗?” “我今天是有原因的。本来我升兵部侍郎的官牒都印好了,可是下午突然接到皇上口谕,说让我以后去各部做观政,而且有可能一做就是几年!” “啊?怎么会这样?”若莲也惊到了。 “我心里难受,老李他们就想一块喝个酒安慰一下我。我捎信怕解释不清楚,就先让人带话说宫里有宴请,想着回来再跟你把事情经过好好说说,我哪里是想骗你?至于那两个陪酒的姑娘,是老李叫的,我原是不知道的,可是钱都付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你相公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你还这样对我?”叶勋‘痛心疾首’地控诉道。 若莲抚摸着他的背安慰他,“好了,这次是我不好。我道歉。你别伤心了。可是皇上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对你?” “你说奇怪不奇怪,当时咱们结婚可是皇上同意的。这才刚结婚多久呀!他竟然让我另娶公主!还说什么要让你和公主不分大小,做平妻。被我拒绝了……” “啊?皇上你都敢拒绝。难怪他要生气呢?叶勋,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其实,公主嫁过来,我和她姐妹相称也不是不可以。” “你傻啊?什么平妻?我父亲见她都得行礼,怎么平?” 若莲把他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好了,好了,让相公受委屈了。” “你明天让我怎么出去见人?这伤在哪里不好,偏偏在脸上。我不想活了!”叶勋见若莲完全弱下来,就开始撒娇耍赖。 若莲好言好语哄了他半宿,这事才算过去了…… 第二天早饭,叶时清看到叶勋脸上的伤,问向若莲,“这是怎么回事?” 若莲不好意思地笑笑,“昨晚惩戒他时,不小心让指甲划的。” 叶时清点点头稍感安慰,又补充道,“以后尽量不要打脸,出去不好看。” “你瞧瞧我父亲都看不下去了!下次注意了!”叶勋一副有人撑腰,小人得志的样子。 谁知叶时清又说,“他身上皮糙肉厚的,别人又看不见,打烂了都没事。” “父亲!”叶勋埋怨道。 若莲捂嘴笑道,“知道了,老爷。” 一想到今天要去做观政,叶勋就一点都没有胃口。他放下碗,“啊呀,一点都吃不下去。一会还要去工部报道,我不吃了。” “怎么吃这么少?什么事都别往心里去,饭还是得吃的。来,多吃点。” 叶勋皱着眉摇摇头。 “再吃两口好不好?”若莲像哄小孩一样。 叶勋只得勉强吃了两口,然后起身,“不吃了,走了。” “再吃最后一口,我喂你。”若莲递过来一勺饭。 叶勋撒娇道,“不吃了,吃不下了。” “吃吗?”若莲也学着他的样子冲他笑道,“就一口。” “好吧。”叶勋张嘴把饭含到嘴里。 若莲用手指给他抹抹嘴,两个人眉来眼去地对看着…… “嗯嗯!”叶时清实在看不下去了,咳嗽两声。“时间不早了,还不快走?” 叶勋走后,叶时清瞅着若莲忍不住埋怨道,“瞧瞧你们两个人黏糊劲,像什么样子!” 若莲‘噗嗤’笑了,“老爷,您怎么见不得我们俩好呢?” “你就惯着他吧,我看你现在倒是被他拿的死死的。” “他是我相公我不心疼,谁心疼呀!他现在的日子已经够难过了,因为不想娶公主被皇上刁难。总不能一点好日子都没有吧。” “你们俩自己看着办吧。我不管了!反正该说的我都跟你说了。” 第三十八章 早朝前大内密探将昨日京城官员一天发生的事一一向皇上禀报。“还有一件事……”那位密探挑着眉说,还没说忍不住笑了一下。 皇上好生奇怪望着他,“什么事?” “卑职失礼了,请皇上恕罪。” “说吧。” “叶勋叶大人的夫人昨天傍晚,大闹‘醉霄楼’,把桌子都从楼上扔下来了。闹得满城皆知。” “哦?”皇上饶有兴趣地问,“为什么呢?” “昨天叶大人和兵部的几位大人在‘醉霄楼’喝酒,被叶夫人逮了个正着。另外,今天早上,叶大人出门时,脸上还有被抓挠的痕迹。” “啊?”皇上听完,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怎么可能?” 上朝时,叶勋感觉浑身不自在,他现在只是一个没有品级的观政,皇上却要求他必须上朝。他都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行哪一排,只得在最后的角落里找个地方杵着。他从早上出来就一直低着头,所以很少有人看到他脸上的伤。他本来想今天就这么蒙混过去了,谁知皇上着朝,正研究着国家大事,突然目光向下面群臣扫去,“叶勋呢?” 叶勋听皇上喊自己,连忙出列,跪倒伏地道,“臣在。” 皇上戏虐笑道,“你怎么跑到那么后头,往前站,好让朕看清你脸上的伤。”经皇上一说,所有人都向他看去。大家注意到了他脸上的伤,顿时群臣中响起议论和窃笑声。 叶勋满脸通红,他跪在地上往前爬。他慢慢地爬着,正不知停在何处。皇上又说“在往前!到最前面来!以后,你不管在哪里做观政都站到最前面来。让朕每天都可以看到你。” 叶勋直直地跪在上书房里,经过朝上闹的这一出,叶勋反而心里坦荡了。皇上用手支着脑袋,定定地盯着叶勋看,文度站立在他旁边。皇上终于看不下去了,不胜其烦地把头扭向一边,“叶勋!你真是给我们大明朝官员丢脸!给天下的男人丢脸!你倒是跟朕讲讲你不是武功盖世吗?怎么就让一个小女子挠花了脸了?” 叶勋没有任何表情,“回皇上,卑职的功夫不是用来对付自己的夫人的。” 皇上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你还有理了!就算你不敢还手总会躲吧?躲懂吗?” “回皇上,她……不让我动。”叶勋嗫嚅道。 文度险些笑出声来。 “她不让你动你就不动?你怎么那么听她的话?怎么就不见你对朕如此唯命是从!”皇上气得捶胸顿足。 文度一旁插话道,“皇上,他们叶家有家法,挨打是不能躲的,要不惩罚加倍。” 叶勋抬头瞪了一眼文度,又低下头。 “是吗?”皇上饶有兴致地盯着叶勋道,“何为家法?自古以来,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什么时候轮到妻子用家法惩罚自己的丈夫了?如此悍妇,不休她还等什么?不,她如此践踏自家男人的尊严,把大明礼法至于何地?不杀之不足以平民愤……” “皇上!”叶勋一个头磕下去道,“这是臣的家务事,臣自会处理妥当。请皇上不要为臣多费心。”话外之音,就是我的家事,你管不着。放眼天下,能敢跟皇上说话的应该没有第二个人了。 皇上皱着眉看着他,气极反笑道,“怎么?不舍得?放心,这位夫人没了,朕会帮你再寻一个好的。不,帮你多寻几个。我们家婧琳可怜你一直受那个悍妇折辱,愿意屈尊做个继室。你实在不舍得那个叶潘氏,咱也不杀她,不休她,婧琳嫁过去就跟她平起平坐……” “皇上,您怎么又说这个?此事臣已经表过态了,万万不可!叶勋人微福薄,不敢有其他奢望。只愿与我家夫人一人相守到老足矣。”叶勋抬头看了一眼气得说不出话的皇上,“皇上,如若没有其他事,微臣先行告退了。”说完,叶勋便快速低头退下去。 眼见只叶勋一溜烟就消失了,皇上不可思议地看看文度,“朕让他走了吗?朕是不是又被他拒绝了?简直太不像话了!”皇上后悔不迭道,“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着说着又说到婧琳的婚事上了!” 皇上去给太后请安,婧琳公主也在。皇上自觉没脸见婧琳,给太后行完礼,便有些歉意地对给自己行礼的婧琳说,“婧琳快起来,自家人不必多礼。” 太后察觉到皇上表情中细微的变化,知道婧琳的事肯定没有成功。但又不得不挑明了说,“皇帝,看来婧琳的事情进展不太顺利呀?你可就这一个妹妹,婧琳可眼看着可就二十了。” 皇上看了一眼低垂着眼帘的婧琳,叹气道,“这个叶勋是软硬不吃呀!朕都快被他气死了!有时恨不得……” “皇兄,不可以!”婧琳抬起眼帘急切地打断他,“他就是这样真性情,你不要逼他!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原因!” “婧琳,你不知道,你的天宇哥哥再也不是以前的天宇哥哥了。” “我不管,我这辈子除了他,谁都不嫁。我相信有一天他会知道我的心意的。”婧琳执拗地说。 太后看了看女儿,叹了口气,“既然叶勋那边不行,咱们就另辟蹊径。我们从那个叶潘氏身上下手。不妨让哀家一试……” 叶勋回屋后,见若莲正对镜子,专心致志地一件一件地试衣服,也不理自己,有些落寞地道,“你在干吗呀?没见你相公回来了吗?” “看见了。我的大宝贝回来了!怎么样?今天工作顺利吗?”若莲冲他笑道。 一提到这个叶勋头就大了,他叹了口气,“这个不提也罢。要不就是呆着什么事都没有,你觉得自己呆哪里都碍事。有活也就是些扫地、倒水的杂活……” “什么?他们竟然让我相公干这个?把我们当成杂役了?” “不是他们让我干的,我是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也没人理我。明天不行我打算去工部的修缮现场扛木头去了!”叶勋沮丧地说。 “要我说,你就踏踏实实在工部呆着,没给你派活你还落个清闲。”若莲又拿出一身衣服,一边照着镜子在身上比着,一边不紧不慢地对叶勋说。 叶勋有些不耐烦了,“你在那儿干吗呢?就那几件衣服试来试去的。也不知道过来好好安慰一下自己的相公?” 若莲回头白了他一眼,笑道:“你多大的人了,还天天得哄着。这不是太后要请我进宫吗?这么大的事衣服可得选好了。” “太后要请你进宫?什么事儿你知道吗?还请了谁?”叶勋立刻警觉起来。 “你不用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今天上午家里来了一位公公,说传太后懿旨,宫内明天设宴,请让我明天入宫。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太后请吃饭,你说我能不紧张吗?我今天拿出衣服一试才发现,我的衣服太少了,像样的也没有几件。明天赴宴我穿什么呀?”若莲情不自禁抱怨道。 “你的衣服还少?比我的多多了。这么多衣服都没有一件能穿出去的?”叶勋脱口而出说道。见若莲拉下脸,回头瞪他,叶勋才马上改口道,“我夫人人长的好看,穿什么都好看!实在没衣服穿,就去做身新的。不用舍不得,大不了咱家下两个月节省点。” 若莲展颜笑道,“做一身到不至于,以后这种场合也不多。况且也来不及了。算了,谁让我天生丽质的,随便穿一件就得了。” 叶勋低头偷笑,突然想起什么,说道:“若莲,如果太后要往咱家塞人,你千万别答应啊!” “塞人?塞什么人?”若莲走近他一脸问号。 “女人呀。就是娶妻纳妾之类的吧?我也不敢肯定太后她老人家会怎样,以防万一吧!你心里有个数就行。” “可是那毕竟是太后,她老人家如果发话了,我敢不答应吗?”若莲坐到了叶勋腿上,搂着他的脖子,眼神妩媚地说。 “那你就答应好了。太后会先赏我几个宫女做妾,既然都纳妾了,也不在乎都娶一个平妻,公主也就嫁过来了。那样咱们家可就热闹了。”叶勋嘴凑近她的耳朵,故意说道。 若莲推开他,嗔怒道:“你是不是巴不得那样啊?” “我巴不得早死呀?我连你一个人都应付不来,这么多妻妾我还活不活?”叶勋把若莲搂着怀里道。 “我也不想呀。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可怎么办?”若莲犯起难来。 “你一定不能吐口答应了。实在顶不住,就往我身上推,说我不愿意,让他们找我来。” 从皇宫回来的若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吃晚饭的时候,若莲虽然故作轻松地说是因为皇宫里吃了太多的好东西,吃不下去了。但叶勋还是能感觉到她的不同。 晚上叶勋回到房中,若莲正坐在床边上无精打采地泡脚。听见叶勋回来了,她抬起头,“你回来了?” 叶勋挨着她坐下,“今天去太后那儿怎样?你没答应她让公主嫁过来吧?” “没有。今天太后说很喜欢我,让我做她的干女儿,还赏赐了好多头面首饰、丝绸还有两个宫女。”若莲说的很平淡,丝毫看不出惊喜来。 叶勋松了口气,“你没答应娶公主就好。太后都赏赐你了,是好事呀!怎么看你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我哪里有不高兴?就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事情?这么认真。”叶勋说着手已经开始不老实地在若莲身上摸索。 “你先消停会儿,我有正事跟你说。”若莲把他的手放回他的膝盖上,盯着他道:“我看太后赐得这两名宫女生的细皮嫩肉,很是标致,我打算让你把她俩都收了房……” 叶勋惊得站起身来,“你说什么?你让我纳妾?还一下两个!是谁的主意?太后他们逼你的?” 若莲拉着叶勋坐下,“没有。你别着急,听我说完。你看京城当官的,做生意的,哪个没有几房妻妾?就连街口卖菜的张老黑还娶了一对姐妹呢……” “你管他们干吗?”叶勋有些烦躁地喊道。 若莲搓揉着他的后背安抚道,“我也有我的打算。你这么年轻,纳妾是迟早的事儿。既然这样,就不如现在就收,还能早点为你们叶家延续香火。” 叶勋有些恼怒地盯着她,“什么叫迟早的事儿?谁说我就一定得纳妾了?” 若莲看了看他接着说,“你也不用嘴硬,就是迟早的事儿。本来桃儿是最佳人选,知根知底,又和你一起长大。我刚来你们家时你父亲就跟我说,桃儿是跟你备的。如果你混得还好就娶个正妻,让她做个姨娘。如果家道中落,她就做你媳妇。可是你却偏偏不肯,倒便宜了小虎那小子。现在我觉得太后赐这两个宫女又是一个好机会,不能再错过了。你知道吗?这两个宫女每月的份例是由宫里出的。她们做了姨娘也不用咱们家供养。” 叶勋忿然道,“你算得可真够精的?你算来算去把自己的相公都算进去了!有你这样当人家媳妇的吗?天天张罗着给我娶小老婆?你怎么那么大度呀?” “你这么年轻,又一表人才的。而我本来就比你大。你现在不肯纳妾,再过些年也还是得娶一房的,既然这样,我何不高风亮节一点,主动提出来。”若莲神色暗淡地说。 “怎么还是这一套说辞?谁规定了我以后一定得纳妾?我偏不!这还是我认识的潘若莲吗?你那泼辣劲哪儿去了?你天天晚上搂着我说,我是你的心肝肉,说爱我。原来都不是真的!” “怎么不是真的了?” “试想哪个人愿意把自己爱的人和别人分享?你天天把我往别人怀里推,还说爱我?你不吃醋、不难受吗?夫人!”叶勋换了一副冷漠的面孔,“今天晚上我要去别的房睡了?不能陪你了!” 若莲愣愣地看着他,眼里蓄满了泪,心里挣扎着,突然一边任眼泪喷涌一边喊:“叶天宇!你敢跟别人睡,我就剁了你!” 叶勋笑了,上前抱着她一个劲地亲,“这才是我认识的潘若莲!这才是我的好媳妇!” 若莲破涕为笑,搂着叶勋的脖子在他脸上使劲亲了一口,然后又担心地说,“我现在本来已经有了一条无所出,如果再不让你纳妾,那就是善妒。不会被休了吧?” “你是我媳妇,除了我谁能休了你?” “那倒也是。咱们家没有什么祠堂、族长什么的,我也没有婆婆。”若莲转念又烦闷起来,“哎呀,其实我要求真不高,只要你喜欢,你纳个妾我不介意的。” “你怎么又来了?我说了我叶勋绝不纳妾!” “你就是嘴硬!如果我真生不出孩子呢?你不介意,我也没办法跟你爹交代,还有皇上、太后呢?” “那还愣着干什么?我们抓紧时间造孩子呀!”叶勋向若莲挤眉弄眼道。 两个人一番云雨之后,若莲突然趴着叶勋胸口哭了起来。 叶勋吓了一跳,“怎么了?为什么要哭?” “天宇,我骗了你。”若莲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今天太后宴请我,分明就是鸿门宴。除了公主还有两位宫里的娘娘,官员的家眷一个也没有。太后一开始对我非常和蔼可亲,还说和我投缘,收我为她的义女。后来就跟我提娶公主的事儿,我只能按你说的那样,往你身上推。太后又说从小看着你长大,你们家本来人丁就单薄,不能在你这断了后。她最后给我们三个月时间,如果超过时间我的肚子还没有信,就作主为你娶亲纳妾!那两个宫女应该就是公主的先头兵,等三个月期限一到,你也算妻妾成群了,咱们家就真热闹了。” 叶勋惊呆了,想说若莲两句,但看她哭得那么伤心,又不忍心。他拍着她地后背安抚着她。过了一会儿,叶勋叹了口气,“我知道她毕竟是太后,而且是有备而来,你肯定没有办法拒绝。” “我真的无话可说,太后说的滴水不漏。一切都是为了你和你们叶家。我能说什么?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只能认命了?” “好了,别哭了。哭得我都心疼了。事情还没有成定局呢!” 若莲停止了哭声,眼神殷切地望着他,“已经这样了,难道还有回旋余地?” 叶勋低下头,复又抬起头冲她坏坏地笑笑,“大不了我就辛苦点,日夜不辍,争取在这三个月把苗种上。” 若莲脸一下红了,用拳头捶着他道,“你讨厌!我以为你有什么好主意呢?这么长时间都没种上,就三个月就能成?” 叶勋抓住她的手,把她重新来回自己胸前,贱贱地道,“别打了,打坏了,谁来种地?我们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要不,再来一次?” 若莲红着脸点点头。 第三十九章 这个月叶勋在太常寺当值,事情虽琐碎却还算轻松,而且每日定时就下班了。 这天早上起床,叶勋坐在床上发呆,若莲已经忙里忙外地张罗好了早饭,洗脸水也端进屋里了。“快起来。吃完早饭还要上朝呢!你倒是动弹一下呀,我要叠被子了。” 叶勋伸了个懒腰,然后龇牙咧嘴得捶起腰来,“啊,浑身疼!腰酸背痛的。” 若莲冲他娇羞一笑,“你就这点本事?以后一大堆老婆的时候看你怎么应付!” “你在笑话我?”叶勋一把抓住她,将她搂在怀里。 “别闹了。”若莲连忙求饶。“我错了。今天我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 叶勋放开她,不紧不慢地穿衣服,“难怪人家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看看你多精神?” “以后你也悠着点吧,别把身体弄坏了。晚上一次就好了,多了也没用。” 叶勋笑着点点头,他一边洗脸一边问,“那两个宫女送回去了吗?” “送回去了。我跟太后说,到时候让她们跟公主一块过来也不迟。” “你要有信心。” 若莲忧心忡忡地说,“过两天就是我来月事的日子,这个月有没有怀上很快就知道了。” “不用太忧虑,就是这月没怀上,还有下个月呢。” 皇上宴请武将,叶勋也被通知入列。叶勋如今在太常寺任观政,因此在一群武官中身份未免有些尴尬,便一个人在角落里默默地吃着菜,喝着酒。突然有人通传,“清远侯驾到!”只见一位身高马大、五十岁上下的人款步从外面走来。他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队人马,除了侍卫还有几个他的部下。此人便是威风八面、权倾朝野的‘王爷侯’朱晋荣。叶勋发现他的师父季云海竟然也跟着他身后?叶勋有些吃惊,师父是在‘王爷侯’所辖处任职没错,但师父的品阶不高,很多时候并不能出现在这种场合,今天‘王爷侯’带他来是何目的呢? 叶勋正思忖着,季云海看见了叶勋,冲他笑笑。叶勋连忙也冲他点头笑笑,并用口型对他说,“师父,您今天少喝一点。” 季云海心领神会,憨厚地点点头。 ‘王爷侯’在靠前的一个座位坐定,他一边喝着酒,一边饶有兴趣地盯着角落里的叶勋看。过了一会他冲着叶勋喊,“叶勋,听说你现在在太常寺做观政?”两个人离得不近,但‘王爷侯’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全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叶勋礼貌地点了一下头,“正是。” “太常寺那个**地方有啥好观的?”清远侯粗俗地笑道。 叶勋只是表情冷冷的,没有答话。 “上面那个人,听说你任知府时是跟着你的?”清远侯用眼神瞟了一下皇上身边的文度,一脸嘲弄的笑道。 “没有什么谁跟着谁,只是同僚为官而已。” “不用装了。我们都知道他之前是你的狗,现在成了皇上的了。” 叶勋阴着脸没说话。 皇上也频频举杯敬在座劳苦功高的武将们,并让各位官员尽情开怀畅饮。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酒过三巡,这些行武之人开始坐不住了,互相搓弄着比武、比剑…… 清远侯看着不由技痒,“本侯也想找人切磋一下。有没有人愿意奉陪?” ‘王爷侯’此话一出,顿时鸦雀无声。 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将军说道,“侯爷,您天生神力,这满朝上下谁又是您的对手呀?您就坐这指点一下后辈吧。” “哎呀,吃多了酒肉就想活动一下筋骨。怎么你们都不带我老头子玩?”他望向叶勋,“范将军说这满朝上下无人敢与本侯切磋,此话差也!几年前就有一个年轻后生,指名道姓的要与本侯比划比划。”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叶勋,但叶勋却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地喝酒吃菜。 见没人回应自己,清远侯有些生气,他转向季云海,“老季,你徒弟不出战。要不你陪本侯过两招?” 喝得面色通红的季云海,像吓了一跳似的连连摆手,“侯爷说笑了!就我那点功夫,怎能让侯爷尽兴。属下就不上去丢人了。” 清远侯讽刺一笑,“倒也奇了,你季云海你武功平平,教出的徒弟倒真是不俗呀!” “哪里是我教的他,他不满十三岁时就成了他教我了。”季云海讨好地笑道。 清远侯看着叶勋生气,和旁边的人开始议论起叶勋,但声音大的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见,“他以前就是个愣头青,虽然看着一副活不长都样子,但他身上那股劲,我真是喜欢。我还奇怪呢,就叶时清那条老狗怎么能生出一只老虎来?再看现在他那怂样,天天臊眉搭眼的像个受气小媳妇,不,像缩头乌龟!跟叶时清那个老匹夫一模一样!听说前些日子还让他婆娘挠花了脸?”侯爷不屑地撇撇嘴,“真是丢尽天下男人的脸!” 叶勋知道所有人都在偷看他,他就像没听见一样细嚼慢咽地吃着眼前的饭菜,只有在提到他父亲时,他脸色稍有些变化。 连皇上都看不下去了,打断了清远侯道,“清远侯可是咱们大明的肱骨大臣,朕甚是倚重。怎么能让他今晚不尽兴呢?哪位爱卿愿意替朕陪他练练?” 皇上都发话了,仍是没人出声,敢出来应战。 清远侯脸上现出了得意的神色,“皇上,不是本侯说您,您用人的眼光比你祖父还是差了许多。” 皇上脸上现出一丝愠色。 一位小将军听不下去,站起来反驳道,“侯爷,此言差矣。乱世重武,盛世重文。如今太平盛世,治国良臣才是首选。即使带兵打仗,一个人勇猛又何用?敌人数以万计,只靠一己之力可以吗?任凭你再神勇能抵得了火铳、大炮的攻势吗?不是还得需要运筹帷幄的谋臣。” 清远侯嗤之以鼻道,“张将军这是在离间我与皇上的君臣关系吗?本侯只是随便一句戏言你却抓住不放?你是何居心?” 皇上望着二人说道,“张将军,朕明白你的一片忠心。但侯爷不是这个意思。你坐吧,今晚多喝点。” “皇上,属下愿意陪侯爷过两招。”文度突然向皇上一抱拳说道。 皇上点了一下头,眼睛却没离开叶勋,“你去吧。” 清远侯看了看文度很是不屑地笑笑,“沈文度是吧?以前跟过叶勋?” 文度向清远侯一揖,没理他的话茬,“请侯爷指教。” “你擅长使什么兵器?” “回侯爷,在下更擅长用剑。” “哦?”清远侯转脸看向叶勋,“和叶勋一样?不会是他的徒弟吧?这样也好,徒弟代师傅出战。” 文度看看叶勋,不知如何回答。 一直不出声的叶勋突然说,“我没收过徒弟!” 文度说道,“在下是‘沈家剑’的第九代传人,与叶大人的剑并无关系。” 皇上坐在上面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眼前的盘子、碗都扔到叶勋脸上!别人骂你时你都装聋作哑,就一直装下去好了。现在又冒出一句?怎么着?这是要跟我们撇清关系?怕文度给你丢人? “好吧。”清远侯笑笑,“你用剑,我就用刀。刀剑无眼,伤着你,本侯可不负责任。” 文度点了下头。 “侯爷,切磋一下就好,点到为止吧。”皇上叮嘱道。 清远侯一笑,“好!开始吧!” 文度摆开架势挥剑向清远侯刺去。清远侯拿起刀,立刻跟刚才慵懒的老头判若两人。只见他目光炯炯,精神抖擞。面对文度快速凌厉地进攻只是不慌不忙用刀一挡,文度连剑带人就被震得弹出去几丈远。文度感觉胳膊都震麻了。他领教了清远侯的力道,不敢与其正面交锋,只左右躲闪,寻找进攻机会。但清远侯的刀越来越快,文度招架起来越来越困难,他连连后退,并虚晃几次,做假意进攻,好让清远侯露出破绽,以便发起更有效的进攻。但清远侯不但进攻猛烈,防守的也密不透风……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两个人交锋。皇上也紧紧地握住拳头,手心了都是汗。只有叶勋垂着眼皮,旁若无人地喝一口酒,吃一口菜。但其实他通过余光和听声音,已经断定文度很快就要败下阵来。所以,他又快速地夹了几口菜,便跟身边的太监说自己要上厕所,便借故溜了。 果然,清远侯眼神带着杀气,挥刀向文度砍来时,文度躲闪不及,只得用剑去挡。剑却被“当”地一声震飞了。但刀的攻势仍未减弱。为了不被刀砍伤,文度不断后退,身体后仰,手都触到地了……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皇上喊了一句,“侯爷!不要伤他!” 侯爷听闻连忙收回攻势,却因为已经为时已晚,刀锋还是砍到了文度的肩膀上。还好,因为收得及时只是皮外伤,要不他的整个臂膀都会被砍下来。文度颓然坐在地上,一手捂着肩膀。 清远侯望着他笑笑,“年纪大了,这刀也没有那么听使唤了。伤得要紧不?” 皇上沉着脸道,“文度,快起来感谢侯爷不杀之恩。” 文度站起来,一抱拳,“在下技不如人。感谢侯爷……” 清远侯一挥手打断他,“感谢倒不必。年轻人勇气可嘉,只是身手还是差了点,跟叶勋还是没法比。” 经他一提大家才向叶勋的方向看去,发现他早已不知所踪。 皇上冲身边的兴旺一挥手,兴旺便躬身将耳朵凑了过来,皇上对他小声说,“去看看叶勋哪儿去了?多找几个人看好他,别让他跑了!” 兴旺回来复命时,酒席已经散了。皇上正和文度小声商量着什么。见到兴旺皇上有些不耐烦地说,“怎么才回来?人呢?” 兴旺面露难色,“回皇上,没找着叶大人。” “什么?跑了?” “应该不是。听当值的小太监说,叶大人喝得有点多,出来上茅厕时都摇摇晃晃的。想是倒在什么地方睡着了。奴才再多派几个人找找?” 皇上盯着兴旺,像是能看透他的心肝脾肺肾,“你就替他遮掩吧!他能喝多了,还倒在什么地方睡了?说了谁信?肯定是看情况不妙,逃了!今天算他逃过一劫,朕给他记着。到时候新账老账一块算!你先下去吧。”兴旺诺诺退下。 皇上对文度冷笑一下,“看看这小子不傻吧?竟然逃了?如果此刻他在这里,朕心里这把火正好撒他身上,唉,今天太窝囊了!” “卑职,无能。”文度羞愧地低下头。 “你也不用太自责。本来朕也只是想试试他。看来我们应该从长计议了。” “卑职的确低估了清远侯,他不但气力过人,身手也很灵活。一把刀耍得毫无破绽。” 皇上苦笑一下,“当朝第一武士名不虚传吧?朕这些年被他压得太痛苦了!”皇上想了想,“朕觉得朝廷上下也就他和可以与之抗衡了。” “皇上您说的是…叶勋?” 皇上点点头,“那时叶勋刚十八,曾经因为清远侯对朕出言不逊和他叫嚣起来。当时叶勋非常狂妄,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皇上虽然嘴上这样说,脸上却挂着神往的笑容。“也许清远侯被他的气势镇住了,怕万一输给一个后生,下不了台。叶勋那么激他,他愣是没有出手,后来还是让他身边的一位什么高手,跟叶勋过的招。” “谁赢了?” “当然是叶勋!”皇上语气里满是骄傲,“赢得毫无悬念。事后朕问过他,如果侯爷真跟你打起来你有把握一定能胜吗?他可是当朝第一武士,天生神力呀?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怎么说?”文度好奇地问。 “他一脸不屑说,‘我二十招之内就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好大口气呀!” “你跟侯爷过过招,你知道他的实力吧?以前的叶勋就是这样大言不惭。没有他不敢的!可是现在……唉!”皇上收敛了笑容,叹了口气。“你都看见了,轮到清远侯挑衅他,他隐忍不发了。别的不说,侯爷说他那些话还真是说到朕心里了,他现在就是一个受气的小娘们!一个缩头乌龟!等着过了这一两个月,看看朕怎么收拾他!” “为什么还要过了这两个月?”话一出,文度自觉失言,连忙低下头。 皇上看了他一眼,“怎么?等不及想收拾他了?现在还不行。太后上个月跟叶潘氏约定了,给他们俩三个月的期限,如果三个月还没怀上孩子,婧琳就嫁到他们家。这不一个月都过去了。说不定他就成朕的妹夫了,所以还是再等等吧。” 文度表情有些复杂,“皇上真是好耐性,在他那碰了那么多次壁,竟然还不放弃。” 皇上意味深长地笑笑,“你也不用挑拨。在他那里朕也的确是颜面扫地。但谁要朕有一个这么死心眼的妹妹呢?如果我们朕的面子能换来婧琳的幸福,那朕也认了。” 第四十章 叶勋走进房间,若莲已经坐着被窝里了,表情有些落寞,“你回来了?这是喝了多少酒呀?一身酒气!” 叶勋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要进被窝。被若莲一把推开,“去洗洗在上床,这一身味的。” “我不想洗了,喝酒喝得头晕。”叶勋撒娇道。 若莲没有办法,只得挪了挪地方让他上床。 叶勋和她距离近了,才发现她脸上有泪痕,“你怎么了?是哭过吗?” 经叶勋这么一问,若莲的委屈涌上来,又开始抹起眼泪来,“我的月事推迟了十几天,我本来以为这次怀上了,可是今天月事竟然来了!” “我以为什么事呢!没怀上就没怀上。咱们不是还有下月吗?这样也好,我终于可以休息几天了。酒喝得有点多,太困了,我先睡了。” 叶勋无所谓的样子,让若莲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叶勋一见若莲久违凶蛮的样子,立刻警觉起来,连忙讨好道,“我……就是想让你别伤心,咱们下个月再接再厉。” “我是看清楚了,你们这些男人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嘴上说的好听,说什么终身不纳妾?听说我没怀上,是不是正中你下怀呀?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你那三个媳妇娶回家了!虚伪!” “若莲,我真的没有!我……” “你要是觉得我碍眼,现在就把我休了!要不等公主和她的两个宫女嫁进来,你和她们一起挤兑我,我的日子更没法过了!我怎么命那么苦呀!”若莲说着说着,又开始伤心地哭起来。 “若莲,我现在头有点懵。我知道你没怀上孩子心里有些不好受,还有你来月事了,心里烦躁。一切都是我的错!要不这样,省着你看着我烦,我今晚去书房里睡?”叶勋要从床上爬起来。 “你敢!”若莲娇嗔地望着他,“我就是心里不舒服,跟你抱怨两句。你不是很困吗?就在这睡吧。书房里怪冷的。但是!”若莲又变了一副面孔,“你必须跟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心里希望公主和她的两个宫女嫁过来?” “我发誓!”叶勋心里战战兢兢,嘴上异常坚定地说,“我绝不会娶公主!除了潘若莲我谁都不会娶!就算三个月期限到了,没怀上孩子,我也不绝会妥协。就算皇上杀了我,我也不娶公主!” 若莲破涕为笑,“睡觉吧!” 见若莲终于露出了笑容,叶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深舒一口气,“酒都被你吓醒了!” 桃儿肚子越来越大了。小虎对她更加如珍似宝,不让她干任何活,走路扶着,吃饭要喂……这天晚饭后,小虎扶着桃儿在花园里散步。两个人看见叶勋和若莲在走廊里嘻嘻哈哈地打情骂俏…… “你刚才说‘又’?你为什么要加‘又’?不耐烦了?”若莲嗔怒道。 “我加‘又’了吗?我不知道。有可能说顺口了。”叶勋有些无辜地道。 “男人无心时说的才是真心话!你们这些臭男人都一样!你是不是厌烦我了?嫌弃我了?” “绝对没有!怎么可能?我的夫人可是贤良淑德、秀外慧中,我能娶到您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呀!”叶勋连忙表白道。 “你就是嘴甜。”若莲憋笑道。 “我嘴甜不甜你尝尝才知道。”叶勋将嘴探过去要亲她。 若莲娇羞地推开他,“讨厌!小虎和桃儿还在外面遛弯呢。” “那一会儿回屋尝,我给你留着……” 桃儿都看呆了,满脸艳羡,“他们真是琴瑟和鸣、伉俪情深呀!” 小虎撇嘴笑笑,“俩人是挺恩爱的,真没想到,他们能这样!少爷变化可真大呀!以前少爷嘴多毒呀!说话从来不会拐弯,不知因此吃了多少亏。看来这些年的打也不是白挨的,你看看现在,溜须讨好的话张口就来。” 桃儿不满地瞅了一眼道,“什么溜须讨好?少爷是最有责任和担当的男子,娶了谁都会对她好,尊她敬她,疼她爱她,和她相亲相爱。夫人,太有福了!” 小虎搔搔头讨好道,“是,娘子说的都对。夫人有福。我也疼你爱你,你也有福。” 桃儿白了他一眼,“没能和少爷一起,我这辈子都不会幸福。” 小虎很无奈,“你都嫁给我了,咱们孩子都有了,你还不死心?” “就不死心怎么了?我就后悔不该那么早答应你,应该再等等,说不定……”桃儿脸上露出了神往的笑。 “姑奶奶,你别想了,小心脚底下。别摔了孩子。” “你现在眼里只有孩子了!” “孩子哪有你重要啊?宝贝,别生气,在我心里谁都没有你重要。” 接下来的两月,叶勋分别在鸿禄寺和太仆寺做观政,还是每天好一些琐碎的事,倒不用操什么心。但子嗣之事却迫在眉睫,三个月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虽然叶勋每晚都兢兢业业、日日不辍地“耕作”,但若莲的肚子依然没有动静。叶勋已经做好了撒泼抵赖、冒死抗旨的准备。那是太后跟若莲定下的赌注,我叶勋不知道,也誓死不从。想来皇上应该得气炸了,如果一时没控制住真的把自己杀了……哎呀,不想了,珍惜活在世上的每一天吧。 叶勋回到家中,发现今天气氛有些不对,若莲脸上一扫往日的愁云惨淡,多了几分红润,一直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了。叶勋没敢直接问,心想也许她跟自己一样想开了。若莲和桃儿忙前忙后的收拾饭,叶勋发现今天的饭菜尤其丰盛,便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做这么多菜?这个月不过了?” 若莲冲着他笑道,“今天有喜事,你多吃点吧。” “什么喜事?”叶勋追问道。 若莲神秘的眨眨眼,“回屋再告诉你。” 叶勋看向她的肚子,感觉她似乎特意护着肚子,但依然不敢相信。 晚上,叶勋回卧房,见若莲正在铺床铺,他从后面搂住她,“告诉我什么喜事?” “这次你真的要做父亲了?”若莲靠在叶勋怀里笑道。 “真的假的?”叶勋连忙松开在若莲身上乱摸的手。 若莲转过身面向他,“我今天去了医馆,让秦大夫亲自把的脉。” “秦大夫把的脉那应该就没错了。”叶勋喜出望外地说,“想不到呀!马上到期限了,竟然怀上了,真是老天有眼呀!我这一天天的还想着怎样跟皇上、太后抵赖抗命呢。” 若莲也释然笑道,“我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真难以想象如果期限到了,肚子还没有动静,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还好,我总算对得起你们叶家了。” 叶勋躺倒在床上,“这件事的确是件大喜事呀!这意味着,我暗无天日的生活就此结束了!你们也不用天天想着三天小惩七日大戒的事了。更重要的是我终于可以解放了!感觉这段时间,我就像一个为传种接代而生的工具,整天除了那事没有其他的事。不光身体累,心也累!在这样下去我就得疯了!终于不用每日耕作了!我觉得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做那事了。” “最近辛苦你了,你好好歇着吧。要不今天你去书房睡吧?” 叶勋一骨碌爬起来,“为什么让我睡书房?我怎么有种被卸磨杀驴的感觉?我完成了我的使命,没有什么价值了,是不是已经死不足惜了?” 若莲轻拍了一下他,“呸呸!不许说不吉利的话!整天胡说八道!我不是想让你清静清静,睡个好觉吗?” “我不睡书房!怎么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要自己的相公了?我连回自己房里睡的资格都没有了。我就睡这儿。”叶勋委屈地说。 “好,你就睡这儿。”若莲宠溺地笑道。 “哼,这还差不多。来,让我摸摸咱们的宝贝。” 皇上急冲冲赶来时,御医正在给若莲把脉,太后和婧琳焦急地等待着结果,叶勋却远远地跪在一边。见皇上来了,大家要行礼,皇上做了个免礼的手势,指了指正把脉的太医,意思是,不用行礼了,打扰太医问诊。 那位太医屏气凝神搭了好一会儿脉,才不紧不慢地起身收起来把脉用的丝绢和脉枕。 皇上急不可待地问,“怎样?真的有了?” “回皇上。叶夫人的确已有一个月的身孕。”太医躬身回道。 皇上、太后和婧琳公主脸上立刻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并且……”老太医拖长声音道。 皇上有些不耐烦了,“并且什么?还不快说。” “并且,臣通过把脉得知叶夫人这一胎还是双生胎。” “双生胎?”皇上转头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叶勋冷笑道,“看来这几个月叶勋没少忙乎呀!怪不得每天上朝都是无精打采的!” “皇上!我还有些事,现行告退了!”婧琳突然对皇上说道,不等皇上回答,她又转脸对太后说,“母后,女儿走了!”然后哀怨地看了一眼叶勋,决绝离去。 看着妹妹的背影,皇上不由叹了一口气。 还是太后能沉得住气,对着若莲笑道,“啊哟,这是大喜事呀!不但有了孩子,还是个双生胎!叶勋、若莲,哀家给你们道喜了!” 两个人连忙道谢,“谢太后。” “女人怀了孩子可得小心了,特别是头几个月,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太后又动起来心思,“可是话又说回来了,男人怎能少的了女人。若莲,你怀孕这段时间,也应该找个人照顾叶勋才是。” “太后说的是。只是……”若莲低头掩口笑道,“正如皇上所料,这几个月为了怀上孩子,可把叶勋累惨了。昨晚还跟我说,这一辈子都不想……那事了。” 太后笑着摇摇头,“怎么可能?他这么年轻,血气方刚的,哪里受得住?如今哪个有点脸面的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人家那个名门大户的千金嫁过去都得给自己的相公带两个通房,以备不时之需。哀家的义女也不像如此容不下人的人呀?” “怎么会呢?太后,我其实巴不得多个人跟我照顾他,可是他犟得很,我可拧不过他。”若莲见招架不住,便把问题推给了叶勋。 几个人都望向叶勋。叶勋知道该自己出场了,“太后娘娘,您如此挂念着天宇,天宇真是感激不尽。只是现在天宇真的不需要,天宇不想在这些事上浪费时间,还想多学一点东西。为以后能建功立业做准备。如今承蒙皇上器重让天宇在京城各部做观政,我一定抓住这个机会好好学习,不辜负……” “什么观政?上次不是听你说叶勋在杭州为官时政绩还不错,回来会去兵部吗?”太后问向皇上。 “哦,母后,这件事回头朕跟您详细说,时候也不早了。让他们回去吧。” 太后望着两个人的背影,叹息道,“怪不得婧琳总放不下他,瞧瞧叶勋,真是一个品貌非凡的美男子呀,怎么就便宜了潘家丫头了?” “母后也属意他?朕这个当哥哥的没用啊!自己的妹妹就这么一个心愿都不能帮她实现。” “皇儿也不要太自责了,这不,母后出马了也没成功吗?我们还是太仁慈了,不想用皇家的威严压他们。因为哀家总觉得这种事还是心甘情愿的好,民间不是也说吗,强扭的瓜不甜。不过,要是你祖父……”太后笑道,“他才不管这些,怕是早就血流成河了。” “所以,叶勋才敢如此有恃无恐。等哪天朕失去了耐心,有他好看的!” 太后斜眼看了一下皇上,“你让他做观政也是因为这个吧?一个四品官员,你让他去各处做观政,这不合规矩。差不多就行了。叶勋不比旁人,你和他打小就要好。他从小就在我跟前晃,我也挺稀罕他的,当然他能跟婧琳成了就最好了。如果两个人实在没有缘分,我们也不能强求。撕破脸什么都不顾了,有失皇家体面。” “母后,儿臣知道了。” 叶勋和若莲在太监的引领下并排着向宫外走去。若莲见和前面的小太监拉开了距离,便对叶勋小声抱怨道,“没有孩子说无后要赏人,怀了孩子又说我怀孕你没人伺候又张罗着给你纳妾。怕是孩子出生了,又要说孩子多我无暇顾及,还要往屋里塞人吧?咱们床帷里这点事简直让皇上和太后操碎了心呀!” 叶勋没有答话,只是专心致志地望着前方。 若莲有些不耐烦了,“你为什么老板着脸,是不是没娶到公主心里不高兴呀?” “哪里有啊?我刚才不知道说什么?”叶勋小声解释道。 若莲不依不饶,“你就是一直板着脸了,大半天连个笑模样都没有!谁得罪你了?你使脸色给谁看?” 见若莲生气了,叶勋只得嬉皮笑脸地哄她,“夫人,枉你一世英名,今天这个情况我敢笑吗?咱们跟太后三个月赌注赢了。他们的计谋没有得逞,皇上心里肯定懊恼,正愁气没处撒呢!我再在他跟前乐,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我是特意板着脸,这我还一直提心吊胆的,现在心还砰砰跳呢。” 若莲气一下就消了,笑眼弯弯凑近叶勋的胸膛,“小可怜,让我听听。” 叶勋轻轻推开她,抿嘴偷笑道,“这还在宫里呢。好好走路。” 若莲见叶勋在床上不停的骨碌,眼神也幽幽的,便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哎呀…”叶勋表情很痛苦,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倒是说呀!”若莲着急地问。 叶勋凑过去,羞答答地说,“我前段时间才说我一辈子都不想那事了。可是,我现在就想了,想得掏心扒肝似的难受。”叶勋用舌头舔舔嘴唇,眼巴巴地望着若莲的身体,就像小孩对糖果的渴望。 若莲爱怜地摸摸叶勋的脸,“真是个小可怜!但是我不行呀。大夫说了,怀孕前几个月胎像不稳,要禁行房事。更何况我这肚子里还是双胎。可不敢造次,万一有个闪失,就前功尽弃了。” 叶勋点点头,有些许的失望,“那…能让我摸摸……”叶勋的眼睛看着若莲的胸说。 若莲狠着心摇摇头。 “那我…睡觉了!”叶勋用被子蒙着头。 “你这样会憋坏了的?” “那我还能怎样?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 “看,这会儿知道纳个小的用处了吧?以前还嘴硬!要不,我明天给你张罗个去。”若莲有些幸灾乐祸的笑道。 叶勋从被子了探出头,“怎么又说到纳妾上了?我不要啊!” “我现在不是不行吗?找个妹妹照顾你呀?”若莲挑着眉对他说道。 “就因为我自己的这点私欲,耽误人家姑娘一辈子?我做不到。再说了,我哪好意思跟人家姑娘那样呀?” “你怎么可以对我那样的?” “你是我娘子,我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那样。” 若莲有些感动,她咬着嘴唇低头偷偷地笑笑,然后把手伸进了被窝,“哇,你身上好烫!” “你要干吗?自己不行就别乱碰我。” “我虽然不行,但我可以帮你…” 第四十一章 最近叶勋的日子过得很逍遥,首先是家里,若莲怀孕后,父亲不在逼迫若莲惩戒自己了,若莲对叶勋温柔体贴,宠溺得不行,一家人难得的其乐融融。慈父娇妻还有没出世的孩子,叶勋感觉自己就是人生赢家呀!真是从来没有如此舒心过。公务上,由于皇上因为废除“太监不得认字和学习文化”的规定,还要设立司礼监,在朝廷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大臣都上疏反对,还有许多部门以整部的名义集体上奏章。皇上每天要应付上疏的、请愿的、集体跪求的…被搞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心思管他。 这个月叶勋在礼部做观政,他的老师吕衡是礼部的左二,论理说作为老师应该会对其多加照拂。但报道第一天,吕衡仿佛不认识他,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私下里也对其避之尤恐不及。 终于有一日,被叶勋逮住一个四下无人的机会,他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老师!” 吕衡四下看看确定无人,才嫌弃地说,“千万别跟别人说,你是我学生!” 叶勋嘟着嘴,“我就这么不堪吗?况且,我是你学生的事儿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不管他们知不知道,反正我不承认。你还不丢人?本以为你外放了个官要出息了,结果被人一撸到底。咱们大明朝开国以来有你这样的吗?还被媳妇挠花了脸,成了朝廷上下的笑柄。真是死性不改,朽木不可雕也!” “老师,您怎么这么说我呢?”叶勋委屈巴巴的上前一手搂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去抚弄他的胡子,“这能怪我吗?我有什么办法?” 吕衡连忙把他推开,“都成了家,快做父亲的人还这么没有规矩!以后离我远点,自己好自为之。”说完,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叶勋无奈笑笑,“这老头!” 叶勋知道老师虽嘴上这么说,心里一定是关心自己的。要不他怎么会留意自己外放官员的事?留意自己的家务事呢?叶勋和这位吕衡老师不是很多官场上的那种师生关系。没教过一天,只是因为科举监考或是为了攀关系拜的老师。吕衡老师可是从叶勋开蒙、三字经、弟子规、描红、写字……手把手教起的。那时吕衡官场失意,正病休在家,因为和叶父叶时清关系好,勉强收下这个顽劣的学生。吕衡是有名的学究,做事认真,对叶勋没少下功夫,也被他气得几次背过气去。后来,吕衡重新回去做官,对叶勋的功课也从来不放松,定时还会抽查功课,一直到叶勋考取了功名……所以感情非同一般。但正是爱之深责之切吧,每次吕衡看到叶勋不是摇头就是叹气,一副失望透顶的样子。 叶勋在礼部做观政虽然老师不肯认他,但他是吕衡学生的事,是人尽皆知的。所以大家都卖吕衡一个面子,他在礼部可以像一个正常官员似的,接触到礼部较为重要的日常事务,并且还有人手把手教他。而不像他去其他部门,不是被排挤为难,就是把他当成透明一样不理不睬。 因为皇上设立司礼监和让太监上学等规定,各部门很多官员开始去大殿外跪求请愿。礼部的一名主事还曾邀请他一起前去。叶勋推脱有事,拒绝了。他想有理说理,干吗也去跪求,不是再逼迫皇上,让他为难吗? 但私下里,叶勋听到礼部官员们慷慨激昂的陈词,觉得这些大臣说到很有道理。叶勋听着不住点头。一名给事中凑到叶勋身边说,“叶大人,是不是觉得大家说的特别有道理呀?” 叶勋深受感染,真诚地点点头。 这名给事中冲叶勋笑笑,又转向大家,“先祖曾立铁牌,写‘内臣不得干政,犯者斩。’而皇上却重用太监,让太监读书写字?前朝太监乱政乱政的事还少吗?以后阉竖当道,我们这些为国家兢兢业业的臣子,不得随意让一帮阉人拿捏吗?日子一定不会好过的!” “对呀,咱们得想想办法!”礼部官员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突然那名给事中望着叶勋说,“我听说叶大人跟皇上关系不一般,要不咱们推荐叶大人去皇上面前说说。咱们部门上了多日的折子,皇上也没有批,得去个人问问了。” 叶勋吓了一跳,尴尬笑道,“我吗?如果我跟皇上关系不一般,他怎会让我来做观政?” 那名给事中摇摇头,“你跟皇上的感情是从小就玩在一起的,你还给皇上做了多年的近身侍卫,感情非我辈可比。就是他现在让你做观政,也很有些赌气的意味,什么人之间才会赌气?还是亲朋挚友啊!说不定你说的话,他能听进去。” 叶勋很为难,“我现在只是个观政,这么大的事儿我去合适吗?” “此乃为人臣子应尽的职责!” “叶大人去试试吧。” “你这是在为我大明朝尽责呀!” 几位礼部官员你一句我一句地劝他。 叶勋无力反驳他们,便问“这是我老师的意思吗?” 那个给事中一愣,说道,“吕侍郎不知道,但如果他知道肯定会支持你的。我们做臣子的理应匡扶法纪出一份力。” 叶勋只得点头应允。 叶勋被太监引领着进了上书房,就听见皇上正在不耐烦地训斥文度,“你怎么办事的?这点事还得朕教你!” 文度连忙伏在地上,“卑职该死!” 皇上一眼看到殿下的叶勋,“叶勋来了?” 叶勋连忙行礼,“臣叶勋叩见皇上。” “起来吧。”皇上又转向文度,“你也起来吧。” “谢皇上。”文度站起来瞟了一眼叶勋,“卑职先告退了。” “不用,你留下。”皇上示意了身边伺候的太监,“你们先下去吧。” “是。”几个太监一一退下去,关上大殿的门。 “听说你要见朕?稀奇呀!有什么事吗?”皇上有些好奇,叶勋很少会主动找自己。 “臣,是礼部推选过来询问……设立司礼监的事……”叶勋小心翼翼地说。 皇上闻言立刻皱起眉,脑门中聚起来一个大疙瘩,“你们礼部不是已经上了折子了吗?” “但折子送上来几日也没有音信。所以就派我来问一问……” 皇上坐在龙椅上闭着眼睛,揉着脑门道,“谁让你来的?你一个观政有资格来问朕吗?” “皇上,微臣只是想提一下自己的意见,微臣以为大臣们说的不无道理,皇上应该……” 皇上‘腾地’站起来,打断他,“你给我闭嘴!你以为?你想说什么我不知道?这个折子洋洋洒洒几千个字,说的还不够多!”皇上抓起那份奏章冲叶勋扔了过去。 叶勋连忙跪下,“皇上息怒!” 一旁的文度有些幸灾乐祸地看了看叶勋。 皇上气恼地来回踱着步。突然他转过身冲叶勋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历代君王都自称寡人吗?坐到这个位子上朕才算真的体会到了。‘皇帝’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无助的人。朕知道你肯定不以为然。在你们看来朕是天子,那还不是呼风唤雨,想干什么干什么?哼,但事实上,朕被这身龙袍束缚着手脚,每走一步都举步维艰。大到要推行一个法令,小到睡什么样的女人、穿一件什么衣服、吃什么样的饭菜……都受到礼法祖制的约束!这举国上下有几个人是真正为我大明王朝的振兴考虑?为朕着想的呢?那些名臣、言官、清流,只想着自己的官声、清誉,对朕指手画脚!这样做,不合祖制;那样做,有违明君仁爱之心……就在刚才,几位顾命大臣,所谓的国之砥柱,就跪在这里逼着朕答应他们的提议。朕说要再思虑一下都不行!” 叶勋突然明白了,皇上这么激动肯定刚才受了那几位谋国老臣的气,心里暗暗叫苦,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皇上喘了口气接着说,“有时候朕真恨不得杀了他们,让朕的耳根清净点,但朕不能这样做!杀了他们,就是成全了他们,他们青史留名了,朕却得背上千古骂名。朕也曾像你一样豪情万丈,你想做一代名将,朕要做千古明君。初登大宝,朕也曾摩拳擦掌想干一番大事业。朕励志要整饬吏治,去腐存新,振兴朱明朝锦绣河山!但朕在屡屡受挫后,终于明白,朕能守住这份太平,不让整个国家的国势、经济往下滑,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你们知道朕一天要处理多少来自全国各地的奏章吗?匪患、旱情、水灾、税收、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官员的升迁免职……无一处不得朕操心。朕还要防那些别有用心的奸佞之徒……朕的辛苦你们懂吗?” “臣懂。皇上为了国家和万民日理万机辛苦了。”叶勋小声地嘟囔道。 “你懂个屁!你听别人唆使就来问责朕重用太监。我不重用他们?重用你?”皇上咆哮道。 “皇上,臣并没有被任何人唆使,只是想尽一个臣子的职责。”叶勋辩解道。 皇上冷笑一声,继续道,“朕告诉你,太监远比你们这些大臣忠心可靠。因为他们无牵无挂,宫里就是他们的家。他们把朕当成他们的天!他们的命!他们只忠于朕!朕让他们帮朕分担一下怎么了?你们就在这里聒噪。叶勋,朕曾以为你和朕一样不幸。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豪情万丈却不得志;每天还被你的家人折磨得焦头乱额的……后来朕才知道,原来你的家人给你所有身体上、精神上的折磨都上出于对你的爱。原来,只有朕一个人才是不幸的。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没人疼没人爱!只有这些你们不齿的阉人才真的会把朕放在身上。” “皇上,臣还有很多大臣无不是把皇上时刻放在心上的。” 皇上苦笑道,“放在心上?你们的心分了不下八瓣,怕是你对你家乳娘都比朕上心!” 叶勋连忙摇头。 “朕要的是整颗心!对朕的忠心不二!叶勋呀,对于你,朕可谓用心了吧?朕要把婧琳嫁你,将来即使你在前程上没有作为,靠荫封也够你们家衣食无忧了。朕为你考虑,可你呢?执拗!天真!你说你在坚持什么?有一天朕会让你知道,你所有的执念都不值一提!几个月观政做下来感觉怎么样?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找的。做观政就给朕老老实实地做观政,你就给朕看着,学该学的!如果你沾染了清流的那些酸腐之气或是再被人利用,在这里跟朕胡说八道,朕绝不饶你!别人也许朕不敢动,但你,朕有一万个法子整死你!” 这一通慷慨激昂,让皇上心里舒服了好多。他感觉自己有些失态,正了正身上的龙袍,重新端坐在龙椅上。 叶勋见机连忙磕头,“皇上您教训的是。犹如醍醐灌顶,令臣茅塞顿开,受益匪浅。臣知道自己愚钝,现在就回去反省。皇上龙体重要,还请皇上早点休息。” 皇上啼笑皆非道,“想跑?没那么容易。朕得让你长长记性。文度,传朕口谕:明威将军叶勋混绕视听,是非不分,责令锦衣卫明早辰时在菜市口当众鞭背五十,以儆效尤。” “皇上!”叶勋一惊,连忙磕头求饶,“请您收回成命。臣知道错了,能不能免于惩罚?” “不行!”皇上绷着脸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 “皇上!能不能把闹市和当众去掉?改为在这大殿或是午门受刑?可以把五十鞭改为八十鞭或一百鞭也行呀!”叶勋表情殷切道。 皇上仍不为所动,“这次朕不单是为了罚你,也是罚给那些唆使你来进言的人看,看还有没有人敢再找你做这种事。要不这样,当街鞭背五十和当众廷杖二十,自己选一个。” 叶勋脸色很难看,廷杖是朝廷对官员最严厉的惩罚了。不说刑法的轻重,单单要脱了裤子受刑这一点就是叶勋不能忍受的。 “你快点选!”皇上厉声催促道。 “臣……还是选当众鞭背吧。”叶勋生无可恋地嗫嚅道。 皇上一笑,“好,明天让沈文度监罚。你赶明早点去等着。” 叶勋走后,皇上的心情明显好多了。他深吸一口气,对文度说,“刚才朕还觉得胸口被堵得难受,怎么叶勋一来,一下子心里豁然开朗了呢。啊!舒服了~~” 文度低头忍俊不禁。 皇上突然转向他,“对了,文度。明天执行时,你掌握点分寸,稍作惩戒就好。别弄得血刺呼啦的。” 文度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皇上,北镇府司有一种特制软鞭,不会伤到筋骨,甚至皮肉都不会破,但是,疼痛异常。” “是吗?”皇上坏坏地笑着,“就用它!你说,他会不会受刑不住,使出他的花式讨饶大法呀?” 文度很坚决地摇头,“绝对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您就是剐了他,他都不会吭一声的。” 因为没到下班时间,叶勋还得灰溜溜回到了礼部。显然大家已经知道皇上对他的惩戒。有人过来不咸不淡地安慰他几句。叶勋只是低头不语…… 正在这时,一个主事过来对他说,“叶大人,吕大人让您回来找他一趟。” “老师回来了?在哪儿?” “在他办公的房间里等您呢。” 叶勋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不情愿地向那个房间挪去。进了屋他低声嘟囔了一声,“老师!” “把门关上!”吕衡朗声吩咐。 叶勋又回身把门关上。 刚一回身,吕衡已经站在身边,对着他的后脑狠狠拍了两下,“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你懂什么?就跟着瞎起哄!” 叶勋抱着脑袋缩着脖子,“老师,我知道我错了。现在我都后悔死了!” 吕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后悔有什么用?这种事你跟着瞎掺和什么?成事不足的东西!” “也不是我想去的,我就是经不起那些人撺弄才去的。”叶勋嗫嚅道。 “别人怎么都不去?他们怎么不撺弄别人?还不是你自己傻!让人当枪使了都不自知。” “老师,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这里面怎么回事懂吗?” 叶勋第一次听老师说脏话,忍不住想笑。但还是憋回去了,顺着老师说的摇摇头。 吕衡愤慨道,“这哪里是皇上累了,活干不完,请那些太监当帮手那么简单?其实是大明王朝发展到现在,文官集团已经强大到失去了他的控制,皇上必须要找一个与之抗衡的力量,所以皇上才力排众议一定要扶持内臣!这是这个王朝发展到今天,必经之路,是你我可以阻止了的吗?” 叶勋大张着嘴巴,“原来是这样。老师,您看得果然通透。不愧是个官场上的老江湖。” “江湖?”吕衡皱着眉怒道,“我早就跟你父亲提过,不让季云海教你,他身上的江湖习气都被你学到了。” 听老师说自己师父,叶勋连忙分辩道,“老师,咱们说良心话,我身上这些毛病跟我师父有什么关系?他没被我带坏就不错了。我混成现在的样子,跟谁都没关系,就是我自己不争气。老师,我觉得您现在说话、做事越来越不像一个大学士了!”叶勋说着情不自禁摸了摸被他拍疼了的后脑。 吕衡怒道,“哼!你还有脸说我!可不是你自己没出息。兵部侍郎的官牒都印好了,本来想着你年纪轻轻就能做到侍郎,我跟着脸上有光,结果……唉!如今竟然又做出这种傻事,顶着风往枪口上撞!要我说皇上对你的惩戒太轻了,就应该当众砍了你,杀鸡儆猴。也许就没人再敢闹事了,你帮皇上平息了这场风波,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叶勋无奈至极,“老师,您是在生**上没杀了我吗?那您就跟皇上说说,让他改判我斩立决吧。当着那么多人鞭背,还不如一刀砍下去来得痛快呢!” “你!”吕衡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老师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了!我就是那专门往枪口上撞的傻鸡!我一身江湖习气,我活该被罚,我就应该被砍头……老师,您再说下去,估计我就得去撞墙了。对不起,我给您老丢人了!”叶勋刚说时,语气还是嬉皮笑脸的,说着说着,委屈就涌上来了。说完这些话,他的眼里开始闪动着泪光,他弯腰给老师深深一躬。 叶勋这样,吕衡反而平和了。“其实,也用不着想不开。谁都年轻过,都做过傻事。你是给皇上谏言受的罚,不说流芳青史也算一件荣耀的事。重要的是你要引以为戒!” “是。老师,我知道。” “好了,回去吧。”吕衡望着他难得的慈祥。 第四十二章 叶勋回到府中,沮丧至极。若莲正和桃儿、小虎商量桃儿生产的事。见他失神落魄的样子,忍不住追问。 叶勋本说不出口,但想明早整个京城的人都得知道,只得如实说道,“明天一早我要去闹市当众被鞭背。” “为什么?”在场的人都很惊讶。 “因为……我触怒了天颜,皇上要拿我开刀,杀鸡儆猴,我就是那只被杀的鸡。我活不下去了!最好让我今晚一觉睡死!”叶勋越说越委屈。 桃儿听了却欢喜雀跃,“是光着上身受罚吗?那么少爷就会露出结实的肌肉和臂膀一定帅呆了。我明天要去看。” 叶勋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叶桃!你别以为你现在大着肚子我就不敢打你!” 小虎连忙说,“少爷,您有气就冲我来。别对我们家桃儿大呼小叫的。” “你!还有你!”叶勋指着小虎和桃儿,“你们俩都给我滚出去!” 小虎见叶勋今天不好惹,连忙扶着桃儿出去,临走桃儿还不忘花痴样的说,“少爷,明天我一定去观罚,我支持你!” 叶勋闭上眼睛无奈至极,“这都是什么人啊?!” 马车上叶勋紧张地手心出汗,时不时地掀开帘子看看外面到哪里。若莲握紧他的手给他安慰。“少爷到了!”车停了,小虎冲着马车里面喊道。 叶勋掀开帘子,见外面已经挤满了人,他又连忙把帘子放下来。他在车上磨磨蹭蹭地不愿下车,并一遍遍地嘱咐若莲,“别忘了按计划行事……行完刑咱们就快点离开这儿,别耽搁。” “好的,放心吧。”若莲心疼地摸摸他的脸。 “夫人……”他又去抱若莲,在若莲怀里拱来拱去。 若莲抱着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一咬牙就过去了。” 外面有人喊,“叶勋叶大人到了吗?”叶勋只得深出一口气,才从马车上下来。 下了车的叶勋跟刚才判若两人。他步伐坚定、表情轻松、豪气凛然。 上了刑台叶勋和文度的眼神碰了一下,文度沉声道,“时间到了,开始吧?” 叶勋点了一下头。 文度指了指桌子上和旁边立的东西道,“这是咬木,这是刑架。是为了防止罪臣受刑不过,挣扎和喊叫的。你要用吗?” “我不需要!”叶勋语气坚决地说。 文度点了一下头,对手下人大声喊道,“开始行刑!” 叶勋腰板挺的直直地跪在毛毡上,自己脱下上衣。行刑的锦衣卫,也裸露在上身,露出健硕的肌肉。他用软鞭在叶勋背上比划了两下,便使出全力狠狠抽下去。一鞭下去叶勋心抖了一下,比他预计得要疼很多,跟在家受的罚更不可同日而语。这个鞭子和普通鞭子不同,比一般鞭子粗,但很软,抽在身上如油浇、火灼般得疼痛。落在身上也很有力道,叶勋感觉似乎都可以振到内脏。几鞭下去,汗水瞬间淌下来,浸湿了他衣服和头发,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叶勋紧咬牙关,不发出一丝声音,但由于疼痛过于剧烈,他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他放在大腿两侧的手忍不住掐着自己大腿,几乎嵌入肉里…… 少女、少妇挤到最前面把刑台团团围住,似乎比刑台上的叶勋更加惊心动魄,像是给叶勋配音,尖叫声此起彼伏…… 终于有一下没忍住,叶勋的身体前倾双手着地,险些趴在地上。他连忙用手支着大腿重新立起身子。 行刑者举起一鞭刚要落下,文度一挥手,“慢!”鞭子在半空中停住。 叶勋连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很硬气地说,“继续!” 文度又一挥手,鞭子再次落下…… 五十鞭下来,行刑的人亦满身汗,几欲虚脱。叶勋脸上、身上的汗更是像流水一样往下滴……文度上前检查了一下伤势。叶勋后背上密密麻麻布满了鞭痕,后背已经肿胀得很高,很多地方都黑紫一片。 文度突然弯腰对着叶勋耳边轻声说,“感觉怎么样?我说过我这个人有仇必报的!” 叶勋愣在那里…… 文度冲他冷笑一下,朗声宣布,行刑结束。若莲赶紧上前扶他起来给他披上披风。人群久久不愿意散去。很多少女含着泪或带着笑花痴般得盯着他,看得叶勋浑身不自在。 “马车呢?”叶勋声音虚弱地问。 若莲躲闪着他的目光,“桃儿刚才有可能太激动了,动了胎气,马上要生了。小虎用马车把桃儿送回去了。” 叶勋心里懊恼,脸上依然很镇定。“往回走吧。”很多人在两人身后默默地跟着他俩…… 一会儿,文度骑马追上他,“要不要我借匹马给你。” 出乎意料,叶勋竟然扭过脸来很冷峻的说,“可以!谢了。” 文度让人给叶勋拉来一匹马,叶勋扶若莲上马,然后自己也忍痛翻身上去。 文度说,“听说桃儿快生了,我跟你们一起回去看看。” 叶勋没理他,使劲抽了一下马屁股扬长而去。 叶勋回家后,进了卧室关上门,便趴着床上哼哼唧唧地哀嚎,若莲在一旁给他抹药,一边忍不住埋怨道,“瞧瞧你在刑台上多英勇呀!一回来就叫唤,人家的心都被你喊的揪起来了。” “夫人,对不起。我也不想呀!可这次真他妈的疼,我差点没忍住。锦衣卫那些丧心病狂的玩意,是拿什么东西打的我?”叶勋疼得咬牙切齿道。 若莲给他抹完了药,又拧了个毛巾帮他擦了身上,才看看门外说,“你在这趴一会儿,能睡着就睡一下。我去看看桃儿孩子生的怎么样了?” “不许去!”叶勋拉住若莲撒娇道,“小虎、大夫和稳婆都在,你去了有什么用?你留下来陪我吧?” “小虎毕竟是男人,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生孩子可是大事,我还是去看看吧。”若莲起身摸摸了他的脸,“你在屋里乖乖呆着,我一会就回来了。” “若莲,你看看文度走了吗?没走的话,赶他走!”叶勋负气道。 “你怎么能这样呢?刚才人家还借你马骑呢。你们俩以前多好呀?” “谁跟他好?一个丧尽天良、穷凶极恶的锦衣卫!” “好好!我把他赶走,以后不让他来了。”若莲又是一副哄孩子的语气。 “若莲,明天早上你不用那么早叫我,我不去上朝了,没脸见人。我要在家休息。” 若莲无奈地点点头。 稳婆对等在外面的小虎和文度说,“孩子胎位很正,产妇又年轻一定没事的。放心吧,很快孩子就下来了。” 两个人才松了口气,文度看了一眼因为惊吓脸色惨白还没恢复过来的小虎说,“小虎,孩子生下来,我能做孩子的干爹吗?礼物我都准备好了。” 小虎满脸焦急一直不住地往屋里张望,听他说这话,回头看了他一眼说,“这个我得问少爷,他同意了就行。” 文度眉间立刻聚起一股烦躁凶蛮之气,“孩子是你和桃儿的,为什么要问他?” “你是不是觉得少爷不会同意?那你就应该反省一下你都做了什么?你们俩以前什么样?少爷对你多好呀?”小虎讥讽道。 “我怎么对他了?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了?”文度拧着眉头说。 “可你一直在瞒我们,都是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说清楚。” “是我不想说清楚吗?在杭州他从京城回来那一次,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他说清楚,可他总是躲着我。根本不给我机会。他就是小器!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文度愤愤不平地说。 小虎听他这么说,也生气了,“你说少爷小器?笑话!你还见过比他更大气的人吗?他之所以这样还不是因为你!明明身手不错还要装作手无缚鸡之力!你天天在我们跟前演戏累不累?” “哼。”文度冷笑一声,“反正不管谁对谁错,你永远都会站在他那边,我跟你说什么有用吗!我虽是皇上派到他身边的人,但从来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他的事!不过,以后就不一定了。” “沈文度!你敢!如果你这样说话,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家不欢迎你了!”小虎瞪着眼睛冲他喊道。 “行。我有公务在身就不这耽误了。这是给孩子的礼物。如果你们愿意让我做孩子的干爹,当然更好,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文度把一块玉佩放在石桌上转身要走。 小虎在他身后喊,“把东西拿走!我们不要你的东西。” “这是我给孩子的,桃儿的孩子,跟你没关系!” 正在这时,若莲来了,她一看就大约了解发生了什么。她上前推了一把小虎,“小虎,你怎么这么没心肝?桃儿在里面给你拼死生孩子,你还有时间在外面拌嘴?”然后,她又转向文度表情和颜悦色地说,“文度,怎么你这是要走?干吗我一来就要走了?留下吃午饭吧。” “夫人,不了。我还有事。”文度瞟了一眼若莲的肚子,眼神流露出一丝温柔,“孩子几个月了?肚子都这么大了?” “可不是吗?其实才两个多月,都显怀了。” “夫人,万事小心点,为了孩子也不要太操劳了。” 若莲含笑点点头,“你没事常回来坐坐。” 文度出大门撞上风风火火赶来的潇潇。林潇潇就像一个大螃蟹似的,咋咋呼呼横着就来了,一边进门,嘴里嚷嚷着,“让开让开!让我进去!”文度连忙躲到一边。看着他进了门。 文度抬头看了一下门口的匾额,心里百感交集…… 文度回宫跟皇上复命。他把叶勋当时行刑的场面尽数道来,“百姓们特别是年轻的姑娘、小媳妇,简直像过节一样兴奋。在台下时而哭时而笑,时而欢呼呐喊,比看折子戏还全情投入。叶勋在刑台上疼得浑身都是汗,但愣是忍着一声没吭,台下看热闹的姑娘媳妇看得眼睛都直了……卑职以为,以后这个可以当成给百姓的一份福利,过节也不用唱戏、放烟花爆竹了,还费钱。就让叶勋当街鞭背,保准都喜欢……”皇上笑得捶胸顿足。他好长时间没这么笑了。 皇上笑完心里爽快多了,他深出一口气,“你没见过他以前的样子。特别的…英姿飒爽,勇猛潇洒,一副谁都不服不忿的样子。也难怪婧琳会非他不嫁,那会婧琳就是他的小迷妹,天天跟着他后面天宇哥、天宇哥叫着,走累了只让他抱,比我这个亲哥叫的都亲。他做我的近身侍卫时,就站在朕身后,冷着脸,不苟言笑。他陪朕经历了很多,朕接了太子位、父皇突然病逝、朕初登大保、兵变等等,朕要面对的太多,朕心里其实是有些恐慌的。但因为他,让朕有了满满的安全感。朕知道,朕身后这个人对自己无限忠诚,随时都会让那些对朕不驯的人血溅当场。他那会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他谁都敢怼,谁都敢动手,连那个不可一世的‘王爷候’他都敢当面让他下不来台。要知道这个‘王爷候’可是连朕都有些怵他的……”皇上沉吟着,脸上挂着一丝笑,像是在回忆过往他的样子。好一会儿才突然话锋一转,“可是,你看看他现在的怂样,畏手畏脚,死皮赖脸,毫无当年的风采!多看一眼朕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身功夫,还能被他家那母老虎把脸挠了,还说她不让他动?他还能再窝囊点吗?一个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变化呢?” 这些话文度已经不止一次听皇上提起,他只能诺诺点头。 皇上说着说着,突然眼露凶狠道,“都怪叶时清这个老匹夫!老奸巨猾的,还在这跟朕这装疯卖傻,就是他非逼叶勋离开朕的!他是看朕好欺负吗?” “皇上,晾叶老大人也是听信了大师的预言,怕叶勋早夭不得已而为之,望皇上体谅他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皇上一直盯着文度,盯得他心里发毛,他连忙跪下磕头。“沈文度!你不是说你跟叶勋势不两立吗?怎么还替他家人说话?” “回皇上,臣认为他是他,臣所有的恩怨只对他。和他父亲不相干。” “那你倒是说说,他跟着朕怎么就会不得善终、万劫不复了?他父亲把他造就成现在的样子就好了?沈文度,朕告诉你,朕之所以重用你,是因为你有些地方像那时的他。但你比他差得远,因为他那会对朕说话从来不需要考虑,一切话都发自他都内心。” 文度趴在地上,头贴着地一动不敢动。 上朝时,皇上瞥见叶勋的位置上空空的,不动声色地继续听了一会儿朝臣奏报国家大事,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便问道,“叶勋今天没上朝呀?” 因为叶勋这月归礼部管,吕衡连忙上前答道,“回皇上,今天叶勋身体不适,告了病假。” 皇上一脸质疑,“他病了?谁信呀?昨天领完罚还自己骑马回去的呢?沈文度,你退朝后去看看他。并传朕口谕,他明天不来上朝,就扣光他一月的俸禄。后来还不来,就接着去西市场当众再领一次罚!” 叶勋正和潇潇、若莲在走廊里聊天、乘凉,文度突然进来了,大家都很诧异。 叶勋瞥了一眼他,语气淡淡地问,“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传皇上口谕的。”文度冷着脸道。 若莲连忙扶叶勋跪下。 文度站在他面前说,“皇上口谕,你明天还不来上朝就扣光你一月的俸禄……” 潇潇在旁边愤慨地插嘴道,“不就一个月俸禄吗?咱不要了!我给你!” 文度转身瞪了他一眼,故意提高了声音接着说,“若后天还不来上朝,就接着去西市场当众再领一次罚!” “我们伤还没好呢?还要再罚?还让不让人活了!”潇潇愤愤不平道。 叶勋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文度,好一会儿才说,“你回去秉明皇上我明天会按时上朝。” “好!我一定带到。不用送了。”文度说完,头也不回地径直向大门走去。 潇潇抱怨道,“太欺负人了吧?现在沈文度怎么变成这样了?真是狗仗人势!” 若莲一边扶叶勋起来,一边给潇潇使眼色,“潇潇,你别说了!” 叶勋只得硬着头皮去上朝。朝堂上叶勋能感觉到皇上和其他大臣瞟过来的眼神,他始终低着头。回到礼部,吕衡见他神情落寞,便把他叫到自己房间,还给他搬了一把椅子坐。然后语重深长地对他说,“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官场失意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不要往心里去。平时我对你有些苛刻,但现在想来,什么也没有人平安健康更重要。” “老师,您不必为我烦忧,我没事。”叶勋一边说一边摆弄着老师案头上的印章,“您放心,我以后会夹着尾巴做人,绝不惹事!见到事就躲,也不会不强出头了。” 吕衡点点头,突然又提议道,“观政干满一个月是要该部堂官盖章通过的,要不我跟尚书说说让你在礼部多呆一个月?” “为何?”叶勋颇为不解。 “唉,官场就是这样,拜高踩低的,你现在这种情况,一些宵小少不得对你为难。在礼部有我在,至少你能多清净一个月。” 叶勋听了很感动,又有些心酸,“没想到我都这么大了,还得老师您护着我。没关系,该来的迟早要来。老师,您不要为我劳心。” “你下月要去监察院做观政?用不用我去帮你打个招呼?” “真不用!老师,您是不是年纪大了?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您以前从来不徇私的?也从没这样跟我说过话。我还是习惯您对我吹胡子瞪眼的样子。” “你这小子!”吕衡笑了,一会又问道,“你去看过你师父吗?” “我从杭州回来一共就去看了他两次。上次在皇上宴请武官时他也去了。他现在在东华门做一个守卫的小头目。”叶勋的老师吕衡和师父季云海当时共同教他的时候,由于脾气秉性,学识理念大相径庭,互相都看不顺眼。但几年下来却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友谊。 “他现在还喝酒吗?” 叶勋点点头,“还喝,一天到晚一身酒气。” “你好好劝劝他,年纪大了,别喝那么多酒了。” 第四十三章 叶勋抱着桃儿的大胖儿子欢喜得不行,“瞧瞧这小家伙真肉乎!太好玩了!” “少爷,您给孩子起个名字吧。”坐在床上的桃儿说。 叶勋瞅见小虎夫妻殷切的目光笑道,“孩子还是应该父母自己起名吧?我也没有多大学问,起个好名字多费事呀,得绞尽脑汁想半天,我还得给我两个孩子起呢。要不到时候我帮你们想个字?” 小虎笑笑也不做勉强,他伸手去接孩子,“少爷,老抱着累不累?我来吧,这小子沉着呢。” 叶勋恋恋不舍地把孩子交还给他。 小虎逗弄着孩子,突然说道,“沈文度说想当孩子的干爹,我说得问过您” 叶勋一怔,说道:“我觉得可以。这种事也不需要问我。” “反正我不同意,那天桃儿生孩子我们还在门口吵了一架。” “你们干吗呀?你们该怎么处怎么处,不要因为我影响了你们的关系。” “怎么能不影响?”小虎声音太高,桃儿白了他一眼接过孩子。小虎接着说,“我就受不了他和皇上合着伙欺负您?” “文度和皇上一起欺负少爷?”桃儿迷茫又紧张地问。 叶勋想起了那日文度在自己耳边说的话,心抽疼了一下。却假装生气地瞪了小虎一眼,“哪有的事?跟他没有关系。桃儿别听小虎瞎猜。我现在混得是惨了点,文度正春风得意,我们不能因为这个就说是他害得我呀。我是自找的。还是那句话你们该走动走动,不要管我。” 若莲的肚子越来越大了,连翻身都翻不了。每天晚上叶勋都起来好几遍帮她翻身,平日里叶勋也会非常有耐心地帮她洗脚、洗头、穿鞋、穿衣服……这一天,叶勋帮她洗完脚,把她放在床上,他出去倒洗脚水,回来就听见若莲喊,“叶勋!快来!帮帮我。” 叶勋疾步跑过去,看她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 若莲瞪他,“你还在那儿笑,快帮我翻一下身,这样呆着太难受了。” 叶勋一边帮她翻了身一边笑道,“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笑吗?你刚才的样子太像一只大王八了,四脚朝天,动弹不得。” 若莲恨恨地给了他两捶,“再让你说我!” 叶勋也不躲闪,反而如同享受一般,被捶得满脸幸福的笑。接着他把脸轻轻地贴在她滚圆的肚子上说,“若莲,你说你的肚子怎么这么大呀?感觉要把肚皮撑破了似的。是不是孩子长得太快了?你的肚皮疼不疼呀?” “肚子里有两个孩子自然要比旁人大一些。” “夫人太辛苦了,等孩子出来,如果敢不孝顺你,我就打他们。他们不知道你怀他们多辛苦?” 若莲很满足地笑了,“最近你也辛苦了!本来想让若霞或是从娘家来个丫鬟伺候我,结果你非要自己来。我真没想到平时看你什么都不管,大少爷的模样,伺候起人来还这么细心。” “那是因为是你呀。我能不尽心尽力吗?谁伺候你能有自己相公贴心呀?” 若莲笑眼眯眯地说,“那倒也是。这世上有几个女人能被自己相公这样伺候着,我真是太幸福了。”若莲抚摸着叶勋的头缓缓地说,“叶勋,生孩子本来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何况咱们这还是两个?如果有个好歹,你一定要选择保孩子,两个孩子呢,就算我为你们叶家做出最后一份贡献。” 叶勋扬起脸,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别瞎说!你不会有事的!如果真有问题,我也一定是保你!” “叶勋,你不知道我的心情,我已经很幸福,很知足了。就是现在死了,我也是含笑九泉的。” “不许胡说!”叶勋眼圈红了,他有些激动地搂着她,“没有你咱们这个家还像个家吗?一个老光棍、一个小光棍,再加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这日子怎么过?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如果你有个好歹我就跟你一块去!” 若莲搂着他,嘴角微微上扬,流下了幸福的泪…… 若莲生产那日果然异常艰辛,她生了三天三夜没生下来,叶勋则不吃不喝在外面守了三天三夜。听到若莲的惨叫连连,叶勋在外面心急如焚…… 稳婆从屋里出来,叶勋一把抓她,“婆婆,我夫人怎么样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没生出来?有没有危险?” “公子,您先冷静一下。现在孩子下不来。产妇吃不下,也没有力气了。还是应该做个打算,拖得时间长了孩子会有危险。” “什么打算?” “比如……舍母保子。”稳婆很艰难地说出着几个字,“我看了,两个孩子在肚子里还动着呢,不保可惜了。” “保大人!我只要大人平安!不要孩子!”叶勋很坚决地说。 若霞一会儿从屋里哭着跑出来,“我姐说,要保孩子。她说她坚持不下去了!让他们开刀快点把孩子取出来。” “不行!”叶勋眼睛都红了,歇斯底里地喊着,“我看谁敢对她用刀!保大人!不要孩子!”说着,叶勋想闯进屋里,被几个人拦着。他只得扒在窗上对若莲喊,“若莲!你要坚持住!不要放弃自己!我们不要孩子!我只要你平安!” 若莲浑身湿透,面容因为疼痛已经扭曲。她使出最后的力气喊,“叶勋!我不行了!坚持不了了。让他们把孩子弄出来吧,要不孩子也会有危险!我……死而无憾……” “不行!”叶勋哭喊着摇着头,“我说过了,如果你有事,我绝不独活。我说话算话!” 正在这时,文度奉皇命带来了宫里最好的太医和有利生产的补品。叶勋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太医的衣摆跪在地上乞求,“太医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家夫人!她不能死!我只要她平安!不要孩子了!” 太医低头对叶勋道,“放心吧,叶大人。我一定会尽力的。来人,先给产妇喂一碗浓浓的参汤!” 太医进屋忙了,叶勋还跪在地上哭得像一个无助地孩子。旁人见状无不动容。文度几次向他投去目光,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话。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屋里终于传出婴孩的啼哭声。叶勋有点不敢相信,他站起来扒着门口向里屋张望,“我夫人怎么样了?我能进去了吗?” 一个稳婆出来,“恭喜大人!一儿一女!” 叶勋像没听见她的话,继续问:“我夫人怎么样了?我什么时候能进去看看?” 稳婆喜眉笑眼道,“夫人没事了。大人别着急,再让他们收拾一下就能进了。” 叶勋喜极而泣,“谢谢婆婆。您辛苦了!” 叶勋进了屋,看到若莲憔悴不堪地样子,心疼得站在那儿,像受了委屈地孩子一样抽泣。 若莲冲他虚弱地笑笑,“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听桃儿说你三天都不吃不喝的,我这儿没事了,你去吃点东西去。” 叶勋盯着她摇摇头,“若莲,你吓死我了!” 若莲温柔地看着他,“我也以为再见不到你了呢。你看孩子了吗?去看看两个孩子。” 叶勋又摇头,“我不!就是他们让你受这么多苦。我不想看他们!” “傻样!站在那干吗?快过来!”若莲向叶勋伸出了手。 叶勋连忙上前跪在床前,让若莲摸自己的脸。两个人互相看着,对着流眼泪。 稳婆在旁边提醒道,“产妇不能哭!眼会瞎的!” 叶勋连忙轻轻地给她抹去眼泪,“婆婆说了,你刚生完孩子不能哭。” “你也不哭。”若莲也给他擦眼泪。 突然,若莲又开始痛苦地大叫起来,“啊~啊!” “怎么回事?若莲你别吓我?”叶勋惊恐地说。 “肚子……又开始疼了……啊!” “先出去!出去!我看看。”稳婆过来推叶勋。 叶勋被人推了出去。他扒着门喘着粗气,“若莲!别害怕,我就在门口!” 一会儿,他又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叶勋一头雾水,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稳婆出来报喜道,“恭喜大人!原来肚子里还有一个。这个小的一看就是个慢性子。哥哥姐姐都出来了,他还在那睡觉,大概是睡过头了。” 叶勋深舒一口气,终于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稳婆一边清洗血污,一边由衷地对若莲说,“夫人,您可真是好福气!我给那么多人接过生,从没见过,哪个男人像夫人家的相公一样心疼媳妇的。”说着,稳婆眼里有了泪水,她用衣袖抹了一下,接着说,“女人这一辈子就是来受苦的,生个孩子更是九死一生,但有这么一个男人把你疼到骨子里,受多少苦也值了。” 若莲虚弱的躺着床上出神地望着上方,嘴角弯出一抹幸福的笑…… “什么?一次生了三个!”皇上很是震惊,同时也由衷的为叶勋感到高兴,“叶勋当父亲了!而且一次就是三个!比朕的孩子都多!这可是喜事呀!给他家赏点什么呢?对,赐两个奶娘!兴旺,你去选两个好一点的奶妈,送到叶府。” “是。奴才这就去。”兴旺躬身一礼退下了。 “三个!竟然一次生了三个?叶勋娶的这个潘氏不简单呀!”皇上还陷在在突如其来的惊喜中,“看来那三个月,叶勋真的是尽心尽力呀!”皇上摇摇头笑笑。 文度说,“女人生一个孩子都要从鬼门关里走一遭,叶夫人一下生了三个,还能母子平安,真算是奇迹了。” 皇上点点头。 “皇上,叶夫人在里面生了三天三夜,叶勋就在外面守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卑职去时,他整个人跟没了魂似的,憔悴得不像样子。一见到太医救跪在地上哭着求太医救他的夫人。说不要孩子,只要大人平安。那些接生的、帮忙的婆子、丫鬟无一不感动落泪的。卑职觉得不出数日,定会传至街头巷尾,成为一段佳话。” “真的?”皇上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叶勋还是个情种!潘氏不是一个悍妇吗?叶勋真的那么爱她?” “应该是吧。感觉他是真的特别害怕失去她。他还一直在说,如果他夫人有个好歹,他会跟他一起去。” 皇上轻蔑地笑笑,“瞧他那没出息的样!但朕认为,他并不见得有多爱潘氏,他爱的只是他夫人这个称谓,谁做了他夫人他都会一样爱。只要是他身边的人,他就会不惜一切地去保护,本能的!你不说他失去吴秋桐时也很痛苦吗?都失去了嗅觉了?” 叶勋坐在床边看着若莲喝汤,看着看着又情不自禁流泪了。若莲瞥见他,忙去帮他抹眼泪,“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叶勋笑了眼里还含着泪,“我是高兴的。看着你能吃能喝的真好,我好害怕会失去你呀!” 若莲很是感动,但嘴上却说,“别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一点都不像个男人。孩子生下来,我都没看几眼,你让他们把孩子抱来让我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他们好着呢,好几个人看着他们。” 若莲含笑瞅了他一眼,“你不让我看,你自己倒是去看看呀。哪个是大的,哪个是小的?你能分清楚吗?你是他们的父亲,你去抱抱咱们的孩子吧!听桃儿说你一直不肯抱他们。” “他们让我夫人受了那么苦,我还没原谅他们呢!”叶勋负气道。 “生孩子都是这样的。你怎么可以这么傻?跟刚出生的孩子置气。” 晚上,潘老夫人来看女儿。她坐在床边看着女儿抹眼泪。“孩子没生下来之前,我没敢过来,怕受不了。我闺女受苦了。竟然生了三个?” “妈,这是高兴的事儿呀!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 “嗯,是大喜事儿!”潘老夫人看着叶勋忙里忙外,便冲着他喊道,“勋儿,别忙了,快过来!” 叶勋放下手里的盆,走过来,“妈。” 潘老夫人摸着叶勋的脸爱怜地说,“怎么都瘦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都听人说了,你可真是个好孩子!若莲嫁给你,可真是有福!” “妈,我哪里有若莲辛苦呀!她一下子给我们家生了三个孩子,是我们家的大功臣,娶了她才是我的福气呢!” 潘老夫人眉开眼笑地拉着叶勋的手,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够,这个女婿让她爱得不行。“勋儿,接下来,若莲要坐月子,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我让人给你收拾一间房,你先睡别的房。” “为什么?我要陪着若莲,就睡这儿。” 潘老夫人笑道,“勋儿,伺候月子的事,你一个大男人很多都不懂。加上产妇身上不干净,血腥味大,而且晚上还要频繁起夜。我带了两个丫鬟,让她们给若莲伺候月子。” 叶勋想了一下说,“这样,白天让那两位姐姐帮忙伺候若莲,因为我白天还得去衙门,晚上我来就行,所以我还是睡这儿吧。” “这个孩子。”潘老夫人喜笑颜开道,“你这白天晚上的,不是怕你太辛苦吗?” “妈,我不辛苦。” “勋儿呀,你们孩子多了,以后开销也大。我想把绸缎庄的股份分给你们几成,你先别急着拒绝,听我说。咱家的绸缎庄现在生意越来越好,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 “妈,这个我们坚决不能要。您留给若玉吧。孩子是多了三个,但现在花不了什么钱,孩子的奶娘是皇上赐得,吃喝用度和月利都是宫里出。” “哎呀,勋儿你干什么这么见外,就算我给几个外孙的礼物,一家人互相帮衬一下怎么了?” “妈,这个坚决不行。若玉还小,若霞还没出嫁,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有了钱您就存着。我们要是实在拮据就管您借。” 潘老夫人还想说,被叶勋笑着阻止了,“好了妈!您陪若莲说会儿话,我去看看汤好了吗。”他又转向若莲温柔对她说,“坐累了,就躺会。少说话,你听妈和若霞说就行。” “好了,快去吧,我哪里有那么娇弱。”若莲娇嗔道。 潘老夫人眼巴巴地看着叶勋离去,笑得合不拢嘴。 若霞一旁揶揄道,“瞧妈您笑得眼睛都找不见了,这个女婿就这么称心如意?比我们做女儿的还好?” “可不是吗?我这仨闺女,没想到属你大姐最有福气!你二姐嫁的那么远,一年到头见不到人不说,早年跟着你二姐夫走街串巷做生意,受了多少苦?日子刚好过些,你二姐夫先给自己娶回两个小老婆来。亏你二姐给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真没良心!”潘老夫人感慨道。 “妈,我还没结婚呢?怎知就不能寻个更好的?”若霞不服气道。 “找不到的。不会再有比叶勋更好的女婿了。”潘老夫人喜不自胜道。 若莲只是看着她们安静地笑着。 “妈,我也承认像我姐夫这样品貌俱佳,又心疼媳妇的人不好找。我姐以前天天欺负人家,现在人家还这样对我姐,只能证明他这个人真的没得挑。”说着若霞挪到了下身子,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道,“那我就不找了。要不,我和我姐都嫁给他得了!” “哎呦,你这傻丫头!你要不要脸呀?你姐还在坐月子,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潘老夫人责备道。 若霞羞红了脸,嗫嚅道,“便宜了别人也是便宜,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吗?我是我姐的亲妹子,我过来还能帮我姐搭把手。” 若莲反而很平静,“若霞,这个事儿不是姐不帮你。是你姐夫坚决不要。如果他有这个心,公主早就嫁过来了。” “公主多难伺候呀!哪能跟我比?”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如果让你进了门,就得让公主进门,公主还必须带两个宫女过来做妾,这个家成什么样子了?”若莲道。 “公主来了,正好咱们一伙跟她斗。”若霞嘴硬道。 若莲真生气了,“人家是公主!就凭咱俩,我们这样的十个也不是公主的对手!妈,您看您的小闺女是不是疯了?” 潘老夫人赶紧喝住若霞,“你姐这样了你还气你姐?别说了!你出去!” 若霞负气出去了。 若莲看看母亲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妈,您是不是也跟若霞那么想呀!不是我容不下人,真的是叶勋自己不同意。因为坚决不肯娶公主,叶勋现在被派到各个衙门做观政,天天被人为难。他怎可能再娶?不说别人,皇上都不会答应。” 潘老夫人点点头,“好了,知道了。你别生气。” 晚上叶勋依然像往常一样,搂着若莲睡觉。若莲抚摸着他的背缓缓问道,“最近你的工作怎样?顺利吗?” 叶勋摇摇头,“一言难尽,不提也罢!不过,仕途失意,咱们的家就喜事连连,好事不能让我全占了是不是?” 若莲点点头,“你能想开就好。”说完,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唉!” “怎么了?夫人有不开心的事?还是哪里不舒服吗?”叶勋紧张地问。 “没有。不过还是有一点烦恼的。我的烦恼是因为……有个好相公。” 叶勋‘噗嗤’一笑,以为她在撩自己,便说:“这有什么可烦恼?说来听听。看你相公能不能帮你解决。” “就是因为我相公太优秀了,天天被人惦记着。” “你说的公主吗?我听说皇上已经开始给公主核京城贵胄子弟的八字了,应该不日就会给公主觅得一个如意郎君。” “公主那边我倒不敢说什么,现在是我自家妹子也惦记上你了。” “你说若霞?”叶勋有些不可思议,后又不正经地说,“他惦记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记得在杭州花园那一次吗?她还向我表白了……哈哈……” 若莲觉得脸上无光,“你现在说这个什么意思?想办法怎么解决呀?” “我倒是真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快说。” “你觉得潇潇怎样?” “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不是想让若霞和潇潇吧?不行!潇潇整天疯疯癫癫,游手好闲的!还没怎么着呢,家里的小妾都一堆了!” 见若莲嫌弃潇潇,叶勋有些不快,“他俩谁也不用说谁!若霞就比他好多少?她不疯癫?要我说他俩最配了。潇潇的姨娘是多了点,可若霞嫁过去是做正房太太的,有了若霞的管束,说不定潇潇就能做点正经事儿了呢。” 若莲想了想,点点头,“其实细想,潇潇家的条件好,虽然这个潇潇有点不着调,但本性纯良。还是可以考虑的。” “好,就这么定下了。他们两个人都不一定同意。咱们这样,你劝若霞,我去说服潇潇。咱们俩精诚合作,极力促成此事。到时候你也省心了,咱们和林家更是亲上加亲。” “行,相公想得真周到。不早了,睡吧。” 叶勋突然有些扭扭捏捏地说,“若莲,今天你喂奶时看见小家伙喝得好香呀!” 若莲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你说是不是很神奇?你的**里竟能产出乳汁。你现在胸部也更加饱满,看着好诱人……” “你到底要说什么?”若莲含笑问道。 叶勋没说话,脸先红了,“我一岁就不喝乳娘的奶了……我忘了母乳什么味道了……能不能让我……尝尝……” 若莲笑得前仰后合。 “行不行吗?你快别笑了,本来我就挺难为情的。你还笑话我。”叶勋皱着鼻子撒娇道。 若莲捂着嘴笑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 叶勋眼睛一亮,“不能跟任何人说哈。我尝了啊?”说着就开始剥若莲的上衣…… 叶勋记得,他提醒过若莲不要跟任何人说自己吃她奶的事,可是后来不知怎的,竟变成了全家人都知道的秘密。叶勋问过若莲,若莲却笑得上不来气地说,两个乳娘每天的奶都喝不完,而分给自己喂的小三却总也吃不饱,她就让她们帮着喂。人家都帮着喂奶了,总得说明一下自己的奶哪里去了吧?叶勋也不计较了,因为现在‘颜面’这个东西对他来说,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了。每次若莲喂奶的时候,他都眼巴巴地看着,孩子都怕他了。 他还总跟孩子争宠吃醋,“若莲,你不能有了孩子就不关心我,不疼我了。你如果再这么忽视我,我就把孩子给扔了。” 若莲则如同多了一个孩子,而且这个孩子更粘人,她把更多的爱和宠溺都给了她第四个孩子……叶勋晚上要照顾若莲和孩子,白天还要去衙门口当值,很累,但也很快乐。 这天,皇上去看太后,见婧琳正在那儿哭。一问原因便气不打一处来,“人家结婚了!孩子都三个了,你还想怎么样?我已经派人拿了你的八字跟世家子弟去核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与你相匹配的。” “如果不能和天宇哥哥在一起,我就不结婚了。我就一辈子在宫里陪着母后。”婧琳上来了倔脾气。 皇上还要说,被太后拦住,“皇儿,坊间都在传,叶勋如何疼爱自己的媳妇,之所以怕他夫人也是因为爱之深切。之前被挠花脸的事现在都成为了一桩美谈了。叶勋俨然成了京城好男人的典范了。哀家问过刘太医当天潘氏生产的情形,连刘太医都说像叶勋这样有情有义的人世间少有。” “这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人家叶勋很爱他的夫人。”皇上已经为这事烦透了。 “说明婧琳的眼光不错!叶勋真是一个绝世好男人呀!”太后眼里闪着狡黠的光道。 皇上有些无奈,“母后,朕有太多的事要做,不能天天为了这种事伤脑筋。” “你的那些国家朝廷的事,哀家懒得管,也不想管。在哀家心里什么事也没有儿女的亲事重要。” 第四十四章 (十个月后) 叶勋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上街。他脖子上扛着大儿子叶畅,左手抱着女儿叶乐儿,右手抱着淘气包叶兴;嘴里还叼着不知道那个孩子的小坎肩。虽然有点累,心里还是美的。他步履轻快地走在大街上…… 突然,他停下了,愣了一会儿,又四下张望。因为他许久闻不到味道的鼻子突然闻到了那个久违的芬芳,他有点不敢相信的站在那里。 不多时,伴随着越来越浓的芬芳,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她还是那样楚楚动人,冲自己温柔地笑着…… 叶勋感觉天旋地转,他连忙吐出嘴里叼得东西,不敢置信地喊了句,“秋桐!” “天宇!”秋桐望着他落落大方地笑着。 叶勋慌乱地放下怀里的两个孩子,有些激动地望着她。眼前的这个人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你……怎么会来京城?”放在地上唯一能咿咿呀呀说几句话的乐儿,揪着叶勋衣服的前摆奶声奶气地叫,“爹爹!爹爹!”叶勋没有理她,只是冲秋桐尴尬地笑笑。 “这几个都是你的孩子?”秋桐摸了一下叶畅的胖乎乎的小脸蛋问道。叶畅骑在叶勋脖子上眼神迷茫,一点都不在状态。 叶勋点点头,把叶畅也放到地上。 “我来京城办点事,有时间再聊。”秋桐说完要走。 叶勋也感觉他们在大街上聊天太显眼,而且他已经注意到有东厂和锦衣的几个密探盯上了他们,他连忙问了一句,“你现在住哪儿?有时间我去找你。” 秋桐怔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沉默片刻才说,“有缘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说完,对他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走入了人群。 叶勋站在原地,感觉她的味道渐渐远去。他突然什么味道都可以闻到了。街上传来的饭菜香、树木花草的味道、擦身而过人身上的体味、还有孩子身上的奶香……叶勋一下子陷入他和秋桐的过往:叶勋第一次握秋桐手;两个人深情地对视;“我将来的夫君,只可与我一人厮守,我是不愿意与其他女子分享他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和你一样,我的家人由我守护!”“三天内把账本交给我!你能做到吗?”…… 直到乐儿拽叶勋的衣服,“爹爹,抱!”叶勋才从回忆中醒来。他重新抱起三个孩子,“走,咱们回家了!” 叶勋回家时,若莲、桃儿和小虎都在忙乎着。见他们回来了,若莲喜眉笑眼的迎上来,“我家的几个大宝贝回来了!快去洗手,马上开饭了。” 叶勋故作自然地说,“今天家里炖了肉,好久没吃肉了。好香呀!”结果一开口就露馅了。说完他就懊悔不迭。 若莲只是愣了一下,笑笑没多理会。 倒是桃儿忍不住惊喜道,“少爷,您鼻子好了,能闻到味道了?” “是呀,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可以闻到味道了。”叶勋小心地观察着若莲的脸色,故作轻松道。 晚上叶勋憋不住,还是决定跟若莲坦白,“若莲,你知道我今天在街上碰见谁了吗?” 若莲从叶勋回来就看出他今天有些不同,而且整个晚上都神不守舍,正等着他跟自己说呢。“谁?” “吴秋桐。”叶勋低头喃喃道。 若莲很是意外,“是我们在杭州时,你认识的那个巡抚的千金吴小姐吗?” 叶勋没看她的眼睛,垂着眼睑点点头。 “她怎么会来京城了?而且那么巧,你们竟然就在大街上遇见了?” 叶勋迟疑着不知如何回答,若莲又问道,“她现在住哪里?你没问她来京城干什么?” “我们就在街上聊了两句,她就走了。她什么都没说。至于她现在住哪里,应该不难找。” 若莲美目一瞪,“你要找人家干吗呀?” 叶勋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可以……”叶勋发现他只会越解释越乱,只得闭嘴。 “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心里有点数!”若莲并没想在这个问题上和他纠缠,但心里却有些不安。 叶勋冲她笑笑,“夫人放心!” 这一日,叶勋从衙门出来没有匆匆赶回家,而是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徘徊。这座城突然间有了他熟悉的味道,让他忍不住流连,忍不住伤感……不知不觉他循着那香味来到了一间店铺门前,这家店铺还在装修,看情形不日就能开业。叶勋仰头看了一下招牌,是个酒坊。一个年轻秀美的姑娘在里面忙里忙外的做卫生,还有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小伙计也在忙着搬东西…… 叶勋走进去,那位姑娘没有抬头,一边擦着吧台,一边说道,“客官,我们还没开始营业,三天后正式开业。到时欢迎您来品尝。”见来人没有动静,姑娘抬头一看,惊讶道,“叶勋,你……怎么找到这里了?” “秋桐,你这是要……开店?”叶勋困惑地问。 秋桐用手里的抹布擦了一条凳子,让叶勋坐下,她看了看四周说道,“是呀。打算开一家酒坊。” “你一个姑娘家,开酒坊?你……怎么想的?” 秋桐看到叶勋着急的样子,低头莞尔笑笑,“不做点事,怎么养活自己?你娶我呀?” 叶勋有些慌乱,“我……已经成家了。你看到的,孩子都有三个了。” “我开玩笑的。”秋桐凄美一笑道。 “你怎么想着来京城了?”叶勋问道。 “这个说来话长。”秋桐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抹布,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和父亲离开杭州就去了山西投奔我哥哥、嫂嫂。在山西生活了一段时间,父亲见我总是郁郁寡欢,便竭力开导我。问我是不是在这里住不惯?还是和嫂嫂合不来?我知道自己心里的郁结在哪里,便坦诚地告诉了父亲,说自己心里有执念,非得去做一次才死心。父亲知道我生性好强,即使没有结果也不会回来,便跟我说,我有个姨妈在京城,我可以去投奔她。我来到京城就打听你已经结婚生子的事,不便打扰你,就去找了姨妈。姨妈之前是宫里的宫女。到了年龄被放出宫后,嫁过一次人,因为一直没有生养,她的那个夫君就处处嫌弃她,动辄打骂,姨妈实在受不了,两人便合离了。从此她就一个人过。因为我外祖父有祖传的酿酒技艺,酿造出的一种果酒入口香醇爽口,姨母就用它来营生。因为她认识宫中的人,就托人往宫里供应,没想到很受宫里的娘娘们喜欢,就一直供应到现在。我来了以后,姨母说她年纪大了,不想做了,想让我接她的班,继续往宫里送酒。我想这果酒既然这么受欢迎,何不扩大经营,在街上开个铺面,就盘下了这个店,整修一下。” 叶勋听秋桐讲完后,说道,“姑娘家抛头露面的总归不太好。何况这京城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我觉得还是不甚妥当。” “你忘了我是会武功的?我能保护好自己。” “开门做生意就要和气生财,会功夫也不能天天跟人打架吧?你毕竟是没出阁的姑娘家。”叶勋不无担忧地看看她,“要不,让你姨母看店,对她来说反而轻松。你就负责酿造和派人送货进宫?” 秋桐摇摇头,“我姨母年纪大了,我不想让她在跟着操劳。最近她有打算回家乡养老呢。她大半辈子没回家乡了,还想着叶落归根呢。” “那你就雇个掌柜的看店。”叶勋建议道。 秋桐定定地看着他,“你的意思,因为我是没出阁的姑娘,开酒坊就是离经叛道,不洁之人了?”秋桐冷笑一下,“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反正,我也不打算嫁人了。和我姨母一样这样生活一辈子不也挺好的吗?” “秋桐,不要说这样的话!你还这么年轻。”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了,我能照顾好自己。你也不亏欠我什么,别弄得好像要对我负责似的。你负不起!以后别来了!”秋桐站起来,要下逐客令。 “秋桐,你别任性。你听我话,回山西和你的父兄一起生活,然后找个好人家嫁了。”叶勋如同兄长一样语重深长地劝道。 秋桐很讨厌他这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着?因为你在京城,这个地方我都不能呆了是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我的事以后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本来我们就非亲非故的!以后酒坊开业了,你来打酒,我们欢迎,其他的事,恕不接待!”秋桐哀怨地看了叶勋一眼,把他晾在一边,去忙她的事了。 叶勋一个人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她干活。时间不早了,怕家里人着急,叶勋才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若莲最近明显感觉到了叶勋的异样。他回家晚了,回来后还总是恍恍惚惚,心不在焉的样子。特别是这几天,若莲在他身上闻到了淡淡的酒味……若莲努力克制自己不去追问,虽然她现在厉害泼辣已是名声在外,但她还是想让自己的相公感觉到自己的大度和通情达理。她等待着叶勋自己跟她说。 终于有一日,叶勋有些愧疚地望着若莲道,“若莲,你怎么也不问我为什么这些日子回家这么晚?现在有了孩子,自己的相公都不管了是吗?” 若莲哭笑不得,“你怎么恶人先告状呢!人家不是想着你是一家之主,我管得太多了也不好,你想让我知道自然会跟我说。” “我家娘子真是善解人意。可是……”叶勋低下头,“这一次我真的有些对不住你。” “对不住?什么事这么严重?你在外面闯祸了?让哪家的黄花大姑娘怀上你的孩子了?”若莲打趣道。 “若莲!你别闹。”叶勋埋怨了她一句,又沉吟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我上次跟你说过,我在路上遇见吴秋桐了。她现在在京城开了一家酒坊。” “吴小姐开酒坊?”若莲吃惊不小,“她可是千金大小姐呀?那这些日子…你都在她的店里?” 叶勋有些心虚地点点头,“我有些……放心不下她。她一个姑娘家的,京城什么人都有……不过,她已经跟我说清楚了,以后路归路桥归桥,就当谁都不认识谁。她也不理我。可是,我总觉得亏欠她……” “你亏欠她什么了?她既然不理你,你天天去那儿做什么呀?”若莲语气有些烦躁地说。 叶勋偷瞄着若莲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就是……在店里坐着,有时会买一壶酒慢慢地喝……就什么都不说,静静的看着她……” 听了他的话,若莲其实心里的火是‘蹭蹭’乱窜的,但和那些夫人媳妇呆在一起久了,深得她们的驭夫之术,她知道这种情况一定不能发火。另外,叶勋的态度也很真诚,所以她即使心里火烧火燎的,脸上始终挂着笑。“秋桐妹妹一个女孩子在京城谋生的确不容易。相公不放心,也在情理之中。”若莲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这个吴秋桐明明知道叶勋已经娶妻生子了,又知道他是那样一个心软的人,还赖在京城不走,是何居心? 若莲的态度让叶勋很是惊讶,他摸不太清状况。只得坦诚的认错道,“我知道我做得有些过分了。我真的没有别的想法,我只是担心她被人欺负了。我……” “那你明天还去吗?”若莲突然打断他的话问道。 叶勋诚实地点点头,“我……走到那条街上,脚就不听使唤,情不自禁就会往那里去……” 若莲此时恨不得给他一巴掌,却只用手指推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呀!我明天去她店里看看。”见叶勋眼神有些恐慌,若莲连忙解释道,“放心!我不会为难她的。毕竟你俩相好一场,她从大老远的来京城,作为你的夫人我也得尽到地主之谊。” 若莲与秋桐没有正式见过面,若莲来到店里,一眼见到吧台里正忙乎着的那个清秀脱俗的姑娘就知道是秋桐无疑了。若莲就静静地看着她招呼客人,也没去打扰她。 过来一会儿,秋桐似乎察觉到异常,才转脸看向若莲,“这位夫人,您是来打酒的?” 若莲笑笑,语气温和地说,“你先忙着,一会儿咱们聊聊。” 秋桐又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她,心里大约知道她是谁了,不卑不亢道,“夫人先那边坐一会儿,我稍后就过去。” 若莲点点头,找到一个靠边的空桌坐下。秋桐远远地观察了她一会儿,便叫来小伙计接她的活,自己解下围裙,向若莲走去。 秋桐在若莲对面站立,有些警觉地说,“叶夫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知道我是谁了?快坐。”若莲很是热情,倒像是她才是这里的主人。“我听我家相公说,你在京城开了间酒坊。我想你一个姑娘家,又初来乍到的,过来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秋桐有些迟疑地坐下,“他都跟你说了?你也知道他每天都来这里?” 若莲自信地点点头,“他什么事都不瞒我的。你们俩以前的事他也跟我说了。”若莲重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别说你们俩还真挺般配的,只可惜还是阴差阳错的错过了一段好姻缘。” 秋桐脸微微有点红,“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虽然已经过去了,如果你们俩心里都有对方,想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要委屈姑娘了。” 秋桐眼睛亮了一下,但为了掩饰情绪,马上又恢复刚才的平静如水,“夫人何出此言?” “还要看吴小姐有没有这个心?” 秋桐低头思忖了一会,才鼓足勇气,抬起目光望着她道,“没有这个心,我千里迢迢来京城干什么?” 虽然一切尽在若莲的意料之中,但听闻此言,若莲还是心头一酸。她冲着秋桐意味深长地笑笑,“放心,姐姐定让会帮你促成此事。” 傍晚,叶勋又来到店里。和往常的爱答不理不同,秋桐见到他,竟然径直迎上来,轻声道,“你家夫人今天来过了。” 叶勋并未觉得奇怪,只是点点头。 秋桐继续说道,“我以为她会来这里大闹,没想到……她人挺好的,对我很是亲热。所以外面的传言也不能全信。” “你都听说了?外面的传言怎可信?我家夫人最是善良识礼了。” 秋桐颔首笑道,“你早点回去吧,别让你家夫人等急了。我这里没有什么事。” 叶勋点点头,“我就坐一会就走。” 晚上,叶勋与若莲恩爱缠绵后,若莲躺在床上,气息未匀。她看了一眼同样躺在床上,仰望着一处发呆的叶勋说道,“我今天去了吴小姐开的酒坊,生意还不错。吴小姐也精明能干,倒能应付得来。但是我总感觉像她这样的人,总呆在那种地方不是长久之计。” 叶勋默默地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但她固执得很,怎么劝都不听。” 若莲揶揄地笑道,“她哪里是固执?分明是对你用情至深。我看你还是把她收了吧,别让咱们家人在外头抛头露面的了。” 叶勋一惊坐起来,“若莲,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发誓我绝没有这个打算。” “你着什么急?我不是逗你,是说真的。我觉得你们俩个当初那么相爱,就这么错过了,有点可惜。我先表一下态,如果她嫁过来,我不跟她争什么大小,我们俩就已姐妹相称,我保准不让她受委屈。”若莲也坐起来,颇为认真地说。 叶勋有些感动,把若莲轻轻搂在怀里,“我家夫人真是深明大义。但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我现在有这么好的夫人和孩子,我很知足了。我就不耽误她了。她那么优秀,那么心高气傲的,又怎么甘心给人做小?” “可以不做小?我不在乎的。” “我在乎,我怎会让你受委屈?所以,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叶勋的话让若莲很窝心,她搂着叶勋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前,幸福地闭上眼睛。过来一会才仰头看他,“如果吴小姐心甘情愿给你做小呢?” 叶勋怔了怔,若莲能感觉到他身体在轻微地颤抖,他缓了一下,才道:“那也不行。公主那边咱们都拒了,如果又让秋桐进门,皇上那么怎么交代?” “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要不……” “别瞎想了。咱们一家子多好呀?为什么非要添人呢?早点睡吧。” 若莲乖巧地点点头,两个人重新躺回床上…… 第四十五章 这一日,有太监来叶府传太后懿旨,请叶勋和若莲参加晚宴。叶勋和若莲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头雾水就去了。叶勋和若莲被太监引领到晚宴的大殿里时,太后、皇上和皇后正坐在殿上聊着家常。叶勋和若莲一一给他们见礼,然后两个人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叶勋见殿上没有摆放几张桌子,有些困惑,便开玩笑地问,“太后,今天的晚宴是单请我们夫妻二人的吗?那我们实在太荣幸了!” 太后摇头笑笑,“还有人没来齐呢。今晚算是家宴吧。哀家想请我的几个闺女一起吃个饭?” “闺女?”叶勋看看若莲,又望向皇上,皇上和皇后笑而不语。 “亲闺女、干闺女还有女婿。”太后笑道。 殿上的人也附和着笑起来。 这时,叶勋闻到了那个他熟悉的味道,他不住向殿外望去。一会婧琳和一个姑娘有说有笑地从外面走进来。那个姑娘竟是秋桐。若莲惊得瞪大了眼睛。 两个女孩给太后、皇上、皇后请了安,太后喜眉笑眼地向秋桐伸出了手,“秋桐,快过来,坐到哀家身边。” 秋桐不胜娇羞地挨着太后坐下,太后便对大家介绍道,“这位姑娘想必大家都认识----吴秋桐。前段时间进宫送酒,哀家与其见面,不知为什么和她特别投缘,就又收了个干闺女。后来,才知道,她竟然与叶勋相识,还是他的初恋。你们说巧不巧?” 叶勋偷眼看看秋桐,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一向端庄的皇后娘娘问向太后,“母后,人到齐了。开席吧?” 太后看着一张张年轻俊美的面孔从心里高兴,眼睛一刻也没离开,“开席吧。” 宫女、太监鱼贯端上来珍馐佳肴。皇上见母亲高兴,心里也很欢喜,“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喝酒!吃菜!一边吃一边聊。” 叶勋向秋桐投过去的每个眼神,两人眼神碰撞的慌乱,以及眼神中难诉的深情和伤感,若莲都尽收眼底。其他人也都看在眼里。 皇上两杯酒下肚,便已满面红光,他饶有兴趣地来回看着几个人笑道,“朕那里还有一幅秋桐的画像。叶勋还见过。” 在场的人除了叶勋都很惊讶。叶勋则有些窘迫地低着头没表态。 皇上有些享受大家的这份关注,接着说道,“叶勋从小就跟着朕,因为生得模样好,谁见了他都忍不住多看两眼。那会喜欢他的富家千金、小家碧玉、还有宫里的宫娥多了去了,可他好像没感觉一样,就是不为所动。结果一去杭州就传来了,他被一个姑娘迷得神魂颠倒的消息。朕很是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会让榆木疙瘩似的他开了窍了?就让沈文度画了一幅姑娘的画像。别说文度地画功还真是了得,如今朕一见本人,吴小姐果真如画中走出的人一般。” 太后笑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哈哈……” 婧琳则抬眼有点嫉妒地嘟嘴道,“秋桐姐姐是姿色过人,但也没有到倾国倾城的地步,怎至于就把天宇哥哥迷得神魂颠倒呀?皇兄,您言过其实了。” 大家听出了婧琳的醋意,都掩嘴笑了。太后笑道,“对呀,我们婧琳才算的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今天在座的年轻人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若莲与身旁一直红着脸的叶勋对视一下,小声嘀咕道,“瞧瞧你惹得这些风流债。” 太后见若莲和叶勋在嘀咕着什么,便冲若莲狡黠地笑笑,“干闺女,你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妹妹还待字闺中,作为姐姐你要多操点心!你如若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找哀家。” 若莲挤出些许笑,点点头。 回去的马车上,若莲嘟囔道,“圈套!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了,太后还没死心。如今又把秋桐搬出来了。” “什么……圈套?”叶勋弱弱地问了一句。 若莲急吼吼地说,“你没看出来?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儿?你就是当局者迷!他们分明是想借秋桐之力,意欲把公主嫁过来!” “啊?不会吧?”叶勋懵懵懂懂地说。 若莲白了他一眼,泄气道,“我看咱们也不用做什么无谓的反抗了。你就从了吧。我见你与秋桐眼波流转、眉目传情,也是一往情深呀!” 叶勋颔首窃笑,“夫人,听你这话像是在吃醋?” “吃醋?妈呀,你听到皇上说了吗?全京城喜欢你的姑娘、小姐多不胜数。我吃醋能吃的完吗?岂不是天天泡在醋缸里?我可不给自己找不痛快!” “哪里有那么夸张呀!皇上说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 “所以说你是榆木疙瘩!” 叶勋每日还是会按时来到秋桐的酒坊,每次看到秋桐满脸堆笑地迎来送往,叶勋心里也很酸楚。最近不知为什么来酒坊的客人中多了一些图谋不轨的龌龊之人,他们不是色眯眯地盯着秋桐瞧,就是装作无意的,想占秋桐便宜…… 这一日,一名衣着讲究的男子,来打酒。秋桐给他打好酒,找零钱递给他时,被那人死死抓住了秋桐手。那人嘴上说着,“没有几贯钱,姑娘不用找了。” “那怎么行?客官以后多来捧场就是。”说着,秋桐把手往回挣了挣,却没挣出来。 那人淫邪地笑着,“那是当然!姑娘这里的酒好喝,人更漂亮。” 一旁看着眼里的叶勋只觉得怒火中烧,他一拍桌子吼道,“手放哪儿了?” 那人见叶勋来者不善,便连忙接过钱,落荒而逃,连打的酒都没带走。 秋桐心里松了一口气,却抬眼怒视叶勋道,“叶大人这是干什么?您天天在这里,管东管西我家生意还怎么做?” “秋桐,你到底要怎样才能不开这间酒坊?”叶勋近似哀求地说道。 秋桐眼睛亮亮地盯着他,“你娶我!” 叶勋痛苦地摇着头,“这个已经没有可能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但你不能一错再错。” “我……可以做妾室。”秋桐放下所有尊严,艰难地说道。 叶勋有些吃惊地望着她,好一会儿还是摇摇头。 秋桐闭上眼睛,任凭一滴眼泪慢慢淌下。然后她睁开眼睛冲着叶勋凄然一笑,“那就请您离开,不要来打扰我了!我的事情和你再无关系。以后,你不要再来了!我们店也不会卖给你酒了。”说完,秋桐背过身去,只留给叶勋一个绝望又伤心的背影。 叶勋心里很疼,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得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回到家,若莲察觉到了他的反常,见四下无人便问道,“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叶勋突然上前抱住若莲痛哭起来。 若莲吓了一跳,搂着他轻拍他后背,安慰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若莲,我该怎么办了?我的心被揪扯的太难受了!我不能娶她!做妾室也不行。她不让我再去她那里了,可我还是放心不下她!我……”叶勋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若莲拍着他,心疼得不行,“好了,我知道了。不哭了啊。” 慈宁宫内,若莲和太后紧挨着坐在一起,太后抓住若莲的手亲热地揉搓着,“哀家的干闺女真是深明大义!哀家果然没看错你。只是……叶勋他能同意吗?” 若莲支吾道,“他……既然和秋桐两情相悦,皇上又下了旨,应该不敢公然抗旨,只能认了。” 太后连连点头,放心地笑道,“以后婧琳嫁过去,你作为姐姐还得多照应啊。” “太后放心。” 这一日,叶勋和若莲被宣入宫。宣旨官在外面等着,叶勋和若莲进屋换衣服。若莲帮叶勋整理好衣服,捧着他的脸看了又看。 叶勋发现她表情有些落寞,问道“怎么了?” “我相公怎么这么好看。” 叶勋失声笑出来,“你个花痴,天天看都看不够呀?你猜这次皇上又传咱俩一起觐见会是什么事呢?” 若莲心里比谁都清楚皇上召他们入宫的目的,却说“我可猜不到,去了不就知道了。” 叶勋和若莲这次被领到了太后娘娘的慈宁宫。殿内除了皇后,上次晚宴上的人都在。大家都满脸欢愉,谈笑风生,一派喜气洋洋的场面。叶勋和若莲上前给太后、皇上行礼。皇上正和太后谈得火热,见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对视笑笑,“瞧,他们到了。你们俩起来吧。看看太后今天多开心,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呀!” “不知有何喜事?”叶勋起身后问道。 皇上神秘地笑笑,“兴旺,宣旨!” 婧琳和秋桐闻声也都站起来,一脸的期待。 兴旺朗声读到: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今赐当朝嫡公主婧琳及太后义女吴秋桐与兵部右侍郎叶勋大婚。婧琳公主、吴秋桐、潘若莲三人皆为太后女儿,三人以姐妹相称,不分大小,只论长幼。朕望姐妹三人互敬互爱,共同扶持夫君,与其举案齐眉、恩爱白首。 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吉日完婚。正式公文随后发往各部。钦此。” 兴旺读完圣旨,上前扶起还在处在懵懂状态的叶勋,“恭喜驸马爷了!” 叶勋站起来,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兴旺,“皇上这是要给我赐婚?” 兴旺笑着点点头。“还升了大人的官!真是双喜临门呀!” “不可以!”叶勋像没听见兴旺的话,又重新跪下,“皇上,请收回成命!臣誓死不从!” 皇上一愣,随即怒火中烧道,“你说什么?你誓死不从!这次可是你夫人亲自去求太后给你赐婚的!” 在场的人脸上的笑容逐渐僵住,眼睛齐齐地盯向叶勋。 叶勋看了一眼若莲,“娶亲是臣的事儿,她…做不得主!” “叶勋!你就答应了吧!”若莲一旁焦急地道。 皇上瞅了两人一眼,“合着你两口子一唱一和,斗朕玩呢?” “请皇上恕罪。臣无能,不能同时爱那么多人。臣的心太小,只放得下一个人。臣不忍心辜负两个那么好的姑娘,那么好的青春,也不想让爱我的夫人伤心。请皇上收回成命!”说着,叶勋给皇上磕了一个头伏在地上。 刚才还兴奋不已的婧琳,捂着嘴失声痛哭起来。一边地太**着她的手安抚她。另一边的秋桐一动也不动,却脸色惨白。 “叶勋!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皇室尊严,你是打量着朕不敢杀了你吗?”皇上的眼里充满了杀气。 “皇上不要!”若莲“扑通”跪在地上,“求皇上恕罪!” 婧琳也连忙站起来连连摇头,“皇兄,不可以。您不能伤害天宇哥哥。” 太后也缓缓说道,“皇上,为了这种事杀人,的确不妥。何况勋儿是哀家打小看着长大的,他就是这个脾气,而哀家还就喜欢他这种真性情。” 皇上怒气消了大半,但想借此时了结此事,便皱着眉道,“可是母后,婧琳已经二十多岁了,朕给他选了那么多人选她都看不上,她的婚事实在是朕的一块心病呀!”皇上看向婧琳,婧琳则痴痴地盯着趴在地上的叶勋。皇上故意说道,“您说朕怎么能饶了他!朕拿着跟心肝宝贝的妹妹他竟然誓死不娶!朕真是将其五马分尸都不解气!” “皇兄不可!”婧琳也跑到叶勋身边跪下,“天宇哥哥不肯娶我,有他的苦衷,皇兄不要为难他。至于我的婚事……”婧琳低下头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请皇兄做主就是了!” 皇上大喜过望,“好!朕看梁尚书的嫡子梁宏斌不错,一会儿就下旨给你俩赐婚。你快起来吧?” “皇兄答应我不罚天宇哥哥……” 皇上恨恨地望着还趴在地上的叶勋,“你平身吧。既然公主这样为你求情,朕且再饶你一次。” “谢皇上,谢公主!” “但是,今天的事都是因为你夫人而起的,朕要对她稍作惩戒。嗯…就掌嘴20吧!” 若莲刚要领罚谢恩,“谢……” 叶勋连忙打断她,“皇上!臣愿意替她。”见皇上瞪着眼睛望着他,忙解释道“她是臣的妻子,当然由臣替。” 皇上被他气坏了,冷笑一声,“你替?行。吴秋桐也掌嘴二十!” 一直默不作声的秋桐惊得抬了一下眼睛,又慌忙颔首跪下。 “皇上,为什么吴小姐也要罚?”叶勋不解地问。 “就问你替不替吧?”皇上嘴角有一抹坏笑。 “臣……愿意替。” “好!叶勋掌嘴四十!受完刑后,把这一对恩爱夫妻关进昭狱!谁都不能求情!”说完,皇上拂袖而去。 “皇上,关几天?”叶勋问道。皇上已经没影了。 昭狱里,若莲心疼得抚摸着叶勋红肿的脸,“一定很疼吧?让相公受苦了。那些太监下手也太狠了!把我们脸都打烂了。”说着,竟然抹起眼泪来。 “我没事。我一个大老爷们脸烂就烂了,你们可不行。”叶勋给若莲宽心道。“而且这个我有经验,你知道吗?我亲眼看到好几个人掌嘴牙被打掉的。你得咬紧牙关,像这样。因为脸上的皮肉是可以长好的,牙掉了就长不出来了。” 若莲破涕为笑,“瞧你还一套一套的。” “那当然!这些年的打可不是白挨的。”叶勋颇为骄傲道。 “瞧把你能的。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会不会落疤,我找文度让他弄点药来。” “不许去找他!落疤就落疤!” “你不嫌难看,我还嫌难看呢。这是文度的地方,这个忙他应该会帮的。” “不许找他!”叶勋急了。 若莲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好好,不找他。你们两个人这么长时间了还闹着呢?以前那么好,不至于吧?” “哼,以前也许也不见得有多好。他们锦衣卫都是伪装高手。” 若莲撇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不是这么小器的人呀?这次怎么就对文度一直耿耿于怀,不依不饶的?哦,我知道了,你就是因为在乎他才会这样的。” 叶勋不承认,“在乎他?笑话!我只恨自己感情错付了。希望之前没遇到过这个人,以后也不想再见到他!” “你就嘴硬吧。好了好了,不提他了。来,还是让我给你揉揉脸,可不能让我这个帅气的相公落疤。” “不用揉,怪疼的,它自己就好了……”突然,叶勋不动了,像是被什么中了邪,眼睛直直地望一个方向若有所思。 若莲曾见过叶勋的这个表情,“怎么了?”叶勋没回答。“你说话呀!”若莲推了他一把。 “秋桐来了。”叶勋幽幽地说。 “在哪儿呢?”若莲站起来,扒着监狱的木栏往外望,“没有啊?” “很快就到了。”叶勋很平静地说。 若莲眼神复杂的瞅着他。 果然,不久一个锦衣卫带着吴秋桐向这边走来。 若莲有些不可思议又哀怨的眼神瞅瞅越来越近的秋桐,又瞅瞅叶勋。“你们?” 叶勋抓住她的手,用眼神向她讨饶。 “叶大人,有人来看你们!”那锦衣卫来报。 叶勋紧紧握住若莲的手,冲秋桐说道,“秋桐,你怎么来了?” 秋桐向若莲微笑着点了下头,便转向叶勋,“天宇,你的脸还疼吗?”秋桐伸出手,想摸一下他的脸,又觉不妥,手在半路上抓住了监狱的栏杆。 叶勋摇摇头,憨憨地笑着,“我没事。” “我来这儿是跟你们辞行的,我这次来京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叶勋发现秋桐的目光黯淡,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秋桐,你要走了?要去哪儿?”叶勋问道。 “我也没想好,反正我会尽快离开京城。”秋桐垂着眼帘幽幽地说。 叶勋低下头,“离开京城也好。” 秋桐的情绪在胸膛里翻滚,她突然拾起目光用火辣辣的眼神旁若无人地盯着他,“天宇,我这次来京城虽是皇上安排,但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机会。那时自己太任性,一时意气丢掉了最珍贵的一段感情。后来,时间越久发现自己越忘不了你。我真的后悔了!皇上的人找到我跟我一说,我没犹豫立刻就来了。我可以放下我的自尊和骄傲,甚至放下我的人生信条,做个妾室也在所不惜。我只想把你重新找回来,要不然我会抱憾终身的!但是我发现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我试过了,所以我认了。我相信以后我会好好生活的。” 叶勋有些手足无措,他不自觉看了一眼若莲。 若莲连忙知趣地说,“你们聊你们的,不要管我,就当我不在。”说着,就要退到后面去,叶勋紧拽着她的手,冲她摇头不让她走。 “我那会儿也特别伤心,感觉都快活不下去了。这不,还是挺过来了。人不应该总想着过去。因为过去是回不去的。我们就让它成为过去吧。”叶勋面带微笑沉声道。 秋桐闭上眼睛点点头,眼泪便从浓密的眼睫毛下滑落,停留在白皙的脸庞上,很是惹人怜爱。 “要不然……咱们结成兄妹吧。我做你哥哥,你做我妹妹。”叶勋突然不合时宜的说。 秋桐破颜微笑,“我已经有哥哥了。你不用这样,这都是我自己找的。” “秋桐……”叶勋望着她,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说不出了,最后只得说,“你要多保重。” “我会的。”秋桐与他四目相对,眼泪又开始在眼圈里打转,“你和若莲姐好好过。我走了。”说着,秋桐捂着嘴,头也不回地疾步向大牢外奔去。 叶勋盯着秋桐的离去的背影,眼神很是伤感。若莲旁边看着,终于受不了了,使劲推了他一把。“皇上给你们俩赐婚,你为什么不同意呀?她对你一往情深,你不是也喜欢人家吗?装什么装呀?瞧你看她那眼神,恨不得跟她走似的。你就跟她走吧!弄得好像我是个棒打鸳鸯的恶人似的。” 若莲吃醋的样子让叶勋觉得好可爱,他裂开嘴笑了。 “你还有脸笑?” “疼!”由于笑得幅度有点大,牵动了伤口,叶勋忍不住喊道。 若莲刚要满心关切地去查看,又扭过脸来口是心非地说,“活该!你这又不是都为我挨的,还有一半是替吴秋桐呢!我不心疼!” 叶勋上前把醋意满满的若莲揽到怀里,“我这一辈子,只和你一个人相守到老。我也配不上人家呀!” 若莲正傻呵呵地笑着,听到后面一句,愣了一下开始用拳头锤他,“你什么意思?” “别让我笑了,疼!我想说有你我就知足了。”叶勋抱着若莲就要亲她的脸。 若莲有些不好意思娇嗔道,“干吗呀?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呀?” “管他什么地方,你是我夫人。”说着就对着她的脸使劲亲了一口。 若莲幸福地笑着,笑着笑着就流下眼泪来,“叶勋,我觉得这一辈子没什么遗憾的了。我知道你很喜欢秋桐,现在也忘不了她,我不想看着你心里难受,让你有遗憾,爱而不得真的很煎熬。所以,我是真心地求太后给你们赐婚。你为什么就是不同意呢?我愿意和她一起分享你,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不会因为有了她,就不管我和孩子的。” “不要再说傻话了。我和她再也不可能了。” 第四十六章 叶勋正在鸿禄寺干活,一个太监传口谕,说皇上要见他。叶勋惴惴不安地跟在太监后面,他小心翼翼地打探,“公公,您知道皇上有何事宣我吗?” 那个太监尖声尖气地说,“哟,这个杂家可不知道?圣上的事也不是我们这等身份的人可以打探的呀?” “那请问公公,婧琳公主是不是回来了?” “是呀。您怎么知道?刚从皇上那里离开,去太后宫里去了。” 叶勋苦笑一下,他怎么能不知道?每次婧琳公主回宫去与皇上哭诉完,皇上就会召他过去,把他劈头盖脸地臭骂一顿,有时甚至还会踢上两脚,或打上几下才消气。至于皇上以什么借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皇上想整谁还需要什么理由?对此,叶勋是不敢怒也不敢言。只有心里苦呀!他想着一定要改变这个局面。 听说今天驸马爷要来,叶勋一早便在宫里觐见必经之路等着。远远看着梁宏斌摇摇晃晃地走来,叶勋上前躬身一揖,拦住他去路。“驸马爷,在下叶勋,想和驸马爷谈两句?” “叶勋?就是你呀?”梁宏斌斜倪着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你在鸿禄寺任职?” “正是。” 梁宏斌冷笑一下,“你们这些所谓的风流才子,最是道貌岸然!” “驸马爷,您有可能对在下有点误会,我这次就是想跟您谈一下婧琳公主的事。”叶勋毕恭毕敬地说。 一提到公主,梁宏斌压了多时的怒火便爆发了,“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公主?你配吗?公主那会儿年轻,遇人不淑,被你个小白脸骗了,就你这种斯文败类在我们京城出来混,早被人打死了!” 叶勋对‘小白脸’这个词颇不能接受,“驸马爷,在下也是武官出身!” “哈哈,你快别笑掉我大牙了,我还不知道你们?读了两本兵书就敢号称文韬武略,就敢带兵打仗!其实我们京城那些混江湖的爷们拿出哪个都比你们强的多!” “听驸马爷的口气,您以前在京城混过?” “那当然!什么叫以前,一直都在京城圈里混。”梁宏斌不无得意地说。 “在下,之前也混过。” “就你?少套近乎哈!你得比我快大一轮了吧?你好意思说你以前是混的吗?”梁宏斌一脸不屑。 这个梁宏斌说话太难听,不是说叶勋‘小白脸’就说他年龄大,专捡他不爱听的说。叶勋有些生气了,“既然驸马爷号称是混迹京城的,应该听说过‘京都小霸王’吧?” “当然!他可是我们京城混界响当当的人物?是我的偶像,那真是侠肝义胆、英雄了得,那就一个仗义。怎么?你也配提他?怕是你给他提鞋都不配!” 叶勋一笑,“正是在下。”说完,转身走了。 驸马愣在那儿,半天才追上去,“您……真的是小霸王?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两个人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梁宏斌两眼发光的望着他,“爷,您……怎么混到这个地步了?” 叶勋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不混了,金盆洗手了。” “我知道您是为了隐藏身份,故事里的大侠都是这样,大隐隐于市。现在天下太平,如有大奸邪魔降世,您老人家肯定会出手救世的!” 叶勋笑笑觉得这个年轻人很可爱,皇上选他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怎么称呼?” “小的叫梁宏斌,您叫我宏斌或小斌都行。”梁宏斌殷勤地道。 “好,小斌,你以后得尽量讨得公主欢心,不能让她再回宫哭了。” “我当然也想呀!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公主对我爱答不理的。对了,您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个?” 为什么?叶勋总不能告诉他只要公主回来哭,他就没有好日子过,就要倒霉。“公主是我看着从小长大的,当然希望她能每天开开心心的。你要对公主多花心思,投其所好,用你的诚意打动她。” “投其所好?她所好就是您呀!”梁宏斌突然灵光一现,“对了,我现在所好也是您!我和公主不是有共同的爱好了吗?那么应该就会有很多话题了!” 叶勋苦笑一下,“你可以试试,不行再试别的。一定想办法让公主接受你。” “嗯嗯。”梁宏斌信心满满地点点头。“以后我就跟着您,做您的小弟。” “我现在不混了。”叶勋无奈地笑笑。 “那我也跟着您。” “你今年多大?” “十九了。” “别说,我还真比你快大一轮了。”叶勋自嘲道。 “没有。”梁宏斌嬉笑着解释道,“您看起来特别年轻,顶多二十岁。以后您就是我大哥,咱们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十一月的京城滴水成冰,入冬来已经下了第四场雪了。每场雪都洋洋洒洒持续几日。这个月叶勋在吏部做观政。众所周知,吏部为六部之首,掌管天下文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物,可谓重中之重。吏部尚书王佑安是叶勋的座主,两个人交集不多。仅有几次的见面,这位平时叱咤风云、不苟言笑的天官,对自己却总是和颜悦色,一副惺惺相惜的样子。他最常挂在嘴边夸赞自己的话就是,“后生可畏呀!”叶勋并不会当真,他知道官做的座主那个位置上的人,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对自己这样低微但又刺头的小人物反而会更加谦和。而真正与自己为难的往往都是些芝麻大的小官,正所谓小鬼难缠呀!而因为叶勋这个所谓座主的缘故,在吏部那些小鬼们也得给叶勋三分薄面。叶勋在吏部便做起来正经郎中、员外郎等官职做的工作。 这一日,他围着火炉翻看不日来京述职的官员名单,突然一个名字映入他眼帘,让他的心,狂跳了一阵,这个名字就是叶征。 叶勋算准时间在述职官员到吏部报道后,他故意在较远的,他们的必经之路等他们。眼看着他们走来,叶勋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冲着叶征喊道,“哥!” 叶征一愣,看出是叶勋很是惊讶,他不失礼貌却又有距离感地冲叶勋笑笑,“叶勋?是你?”旁边的官员见他遇上了熟人,便示意他们先回去了。叶征冲他们点头施礼,目送他们离去。 叶征和叶勋正好相反,他大约是他们叶家读书最好的孩子,从小就克己识礼,是长辈经常挂在嘴边夸奖的孩子。后来科举也是不负众望,一举中第,如今已经做到按察使的位置了。叶勋从小就敬畏这位堂哥。 “哥,我知道你要来京,高兴得一连好几日都睡不好觉。我还跟我父亲说了。我父亲也特别高兴。”叶勋眼睛里闪着笑意道。 “我叔父身体怎样?”叶征看了看四周,有些不自然。 “我父亲现在身体很好。二伯父、伯母还有叶晖、叶玲他们都好吗?” “嗯,他们都很好。叶勋呀……”叶征想找借口离开。 “那你们跟大伯父、四叔和姑姑家住得远吗?” “跟大伯父和四叔家住得比较近。姑母和我们不住在一个县,但也不远。我下午还要来吏部述职,得回去准备一下……”叶征敷衍着,心想着快点离开这里。 叶勋像没听见一样,只管兴奋地问:“那你和叶伟、叶昊、叶宁还有叶岚他们也经常见面吗?” “是的。我……” 叶勋感觉叶征似乎在瑟瑟发抖,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发现他衣着单薄,连忙说道:“哥,你穿得也太少了。今年冬天京城特别冷,你打南边来肯定没防备。你把这个斗篷穿上……” “不用。叶勋……”叶征正要阻止,叶勋已经把斗篷脱下来,披到了叶征身上。叶征没料到京城会这么冷,的确都冻透了。棉斗篷上身,立刻觉得暖和了不少。他心里开始有些愧疚,不该拒他以千里之外。他第一次主动跟叶勋说了话,“你把斗篷给我了你不冷吗?” “没关系。”听到堂哥关心自己,叶勋心里很高兴,“我一会儿就进屋了。而且我离家也近。” “你现在在哪里供职?”叶征打量着他的衣服看不出他的品级,便问道。 “我现在在吏部帮忙。”看见叶征看自己的衣服,不好意思的笑笑,“暂时的。” “叶勋,我要回去准备一下,下午还要忙。”叶征拍了拍叶勋的肩膀。 “我知道。”叶勋抿了抿嘴唇,“哥,今天晚上能回家吃顿便饭吗?我父亲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叶征想了想,看着叶勋期盼的眼神,还是狠心摇了摇头,“有可能不太方便。” 叶勋眼里掠过一丝失望,马上被笑意掩盖,“没关系。对了,我结婚了,也有孩子了,而且还是三胞胎。” “哦?三胞胎?恭喜你!”叶征冲他点点头,“不早了,我走了。”说完便转身要走。 “哥!”叶勋在身后喊他,“如果有时间你就回家看看……” 叶征停了下来,他真的被叶勋感动了,他回过头来,“我刚才想了想,今天晚上还是可以腾出时间去看看叔父的。” “真的!”叶勋惊喜万分,“父亲一定会特别开心。我这就捎信让家里准备一下。” “不用太麻烦。” “不麻烦。哥,你去忙吧。晚上我接你。”说完,叶勋不胜欢喜地走了。 那天晚上,叶勋一家用接待贵宾的规格,热情招待了叶征。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谁都没提过往的伤心事。好像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一直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早朝后,文度给皇上送来昨日的监察记录。皇上察觉到文度神色有异,便把手里的奏本一扔,“有什么事?说!” “皇上,卑职之所以犹豫,主要是觉得这件事不是很重要。皇上这么忙怕耽误您处理正事。” “跟叶勋有关系?” 文度点点头。 “朕不是说过吗?关于他的,大事小事朕都要听。” “皇上,云南来的按察使叶征是叶勋的亲堂兄。” “哦?真的?没听过他还有这么一位堂兄呀?” “皇上,卑职之前跟您奏禀过,叶勋小时候因为顽劣,其家族因怕被连累将其被逐出族谱的事。” 皇上想了想,“好像有这么回事。” “后来家族的其他人为了躲避他们都远远的搬离了京城。” 皇上弯动嘴角笑了一下,“他们把叶勋当成瘟神了。”皇上又拿起一份奏章继续看。 “皇上,昨天卑职看到叶勋去找叶征了。” “哦?”皇上抬起头饶有兴趣的说,“人家都不待见他,他还找人家干吗?” “可不是吗?叶征一直对他很冷淡。但他却是满脸堆笑,极尽讨好之色,把自己的披风给了他,晚上还邀请他去家中做了客。” 皇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真没出息!他对朕都没有这样卑躬屈膝。天天就知道忤逆朕。” “叶勋以前说起被他们家族清出族谱时说得很随意,但可以看出他心里很难受,也很在乎这些人。” “下午朕有点空闲,到时候朕把叶勋和叶征都召来,朕这次要好好断断这桩家务事。” 叶勋听说皇上又宣自己,想着又没什么好事,便惴惴不安、不紧不慢地往上书房走去。在殿门口,他意外听见里面有说笑声,而且还有男有女。叶勋靠近些还没听出所以然来,就听见皇上有些烦躁地说,“这个叶勋,吏部来这里才几步路呀,走了这么长时间?” 叶勋只得现身道,“臣叶勋听宣觐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终于到了!平身吧。”听声音今天皇上心情特别好,声音中都带着笑意。 叶勋起身抬头望去,只见婧琳公主和梁宏斌坐在皇上身侧。看两个人欢喜的表情,叶勋心下稍松,“公主和驸马也来了。” 叶勋刚要躬身作揖,梁宏斌已经抢步迎下去,“哥,您来了。” “嗨,驸马,你还懂不懂个尊卑有序?”皇上故意板脸道,但眼神里都是宠溺。 “天宇哥哥。”婧琳也对叶勋点头微笑道。 梁宏斌嬉笑道,“皇上,我跟我哥之间不存在这些繁文缛节。” 叶勋说了一句,“祖宗礼法不可废。”还是固执地给公主和驸马行了个礼。 婧琳公主站起身,“天宇哥哥,你与皇兄在此说话吧。我要去看母后了。皇兄,我先告辞了。” 叶勋向她礼貌地点点头。 公主又转向梁宏斌满眼笑意地望着他,“驸马,和我一块去吗?” “婧琳,我哥刚来,我有些日子没见他了,想跟他多待会儿。一会儿我去母后那找你。” 婧琳乖巧地点点头,说着,两个人拥抱了一下,依依惜别。 皇上笑得合不拢嘴,巴巴地望着婧琳离去,才转脸对叶勋道,“叶勋,今天朕高兴!你看公主和驸马这小两口如今两情相悦,如胶似漆的,真是羡煞旁人。朕刚才一问竟然还有你的功劳!” “哦?”叶勋眨巴着眼睛,装作一副很惊奇的样子,“公主驸马夫妻恩爱,怎会与微臣有关?” 皇上摇摇头笑了,“他们两口子原来都崇拜同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你。哦,之前的你。” 叶勋脸红了一下,“臣哪里当得?” “朕也奇怪,刚才一问,这个驸马竟对你过去的事如数家珍,把你奉为他心中的偶像?”皇上转向梁宏斌,“驸马,你到是跟朕说说,你为什么会崇拜一个街头混混?” “皇上,不是臣驳您,您没在京城圈混过,您不懂。我哥怎么可以叫做街头混混呢?他是有侠义胸怀的人,而且有担当又富有正义感,是我们所有京城子弟的精神领袖。”梁宏斌振振有词的说道。 叶勋嘴角不由勾出一丝笑纹,怕皇上察觉立刻隐去。 皇上忍俊不禁道,“哈哈……叶勋,他说的是你吗?” 叶勋看了看他,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敷衍地笑笑。 皇上接着问,“这个驸马爷憨直可爱,身上还有一股子痞气,像不像当年的你呀?” 叶勋一愣,脱口而出道,“我哪里像他那么傻?”随即觉得失言,便不好意思地冲梁宏斌笑笑。 梁宏斌显然没在意,憨憨地笑道,“我哥可是我们心目中神一样的人物,我怎敢和他相提并论?” 皇上打量了一下两人,然后对叶勋说,“叶勋,不管怎么说,歪打误撞你算做了件好事。朕要赏你!” 叶勋连忙推辞,“皇上,臣没做什么,不需要赏赐。” “你也不用推辞,朕也不会赏你什么值钱的东西。朕听说你的斗篷送人了?据朕所知你可只有那一件像样的斗篷。不如朕就赏你件斗篷吧。今年冬天才刚开始,这么冷的天再把你冻坏了。兴旺!去拿一件斗篷赏给叶大人。” 兴旺躬身问,“敢问万岁爷,奴才拿哪件斗篷赏给叶大人?是红色的还是黄色的?是丝绒的还是貂绒的……” 叶勋为难地说,“皇上,臣并不是跟皇上客套,皇上您赐的斗篷不是黄色的就是红色的,臣也穿不了呀。放家里还得好好打理,恨不得供着,还占地方。臣可不可以……不要。” “怎么?朕赏你的东西您也敢推辞……” 梁宏斌适时插话道,“皇上,我家里有很多斗篷,我可以送我哥几件。哥,您喜欢什么颜色的?” “材质无所谓,黑色的、白色的、蓝色的都行。” “好,一个颜色一件,我今晚就派人送到府上去。” 叶勋一笑,“驸马爷,您太豪气了。” 正说着,沈文度从外面进来,对皇上耳边低语几句,皇上收敛起笑容道,“叶征到了。” 叶勋立刻警觉起来,“皇上,您为什么要召叶征觐见?” 皇上用手指了指叶勋,“你不要说话,站在旁边看就行。” 叶勋心急如焚地望着一步步走上殿来的叶征。叶征虽颔首且目不斜视,但依然看到了殿上的叶勋,以及感觉到他焦急的情绪,心里对事态做出了简单的判断。他在大殿上跪下叩首道,“云南按察使叶征叩见皇上。” “你就是叶征,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 叶征慢慢抬头,脸上淡定又从容。 皇上端详了一下,“这眉眼间和叶勋却有几分相似之处,但周身气派、风度却完全不同。朕看过你的历次考评,还都不错。但是,你这个官朕不打算让你继续做下去了……” “皇上,叶征既然是个好官,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叶勋突然跪地喊道。 皇上吓了一跳,“你!朕的话还没说完呢!这件事与你没有关系,我大明选官员有我们的标准。你一边老实呆着去!” 皇上又对叶征说,“叶征,朕知道你心里不服。朕问你,你认识身边跪着的这个人吗?” 叶征没有看叶勋,表情冷峻地答道,“回皇上,臣认识。他是……微臣的堂弟。” “堂弟?你们不是把他逐出家谱了吗?你们有一天把他当做你们的家人吗?朕就不明白了,叶勋当时只是个孩子,他得多么十恶不赦,让你们整个家族的人厌弃如此?他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你们竟然容不下他?他从小就没有母亲,你们家中的长辈不但不关心教化他,还想方设法将其一家清出族谱。像这样连自己家人都不能包容的家族,怎能堪当国之重臣?” “皇上!不是您说的那样。请您收回成命!您不能因为您一句话就会毁了一个人的前途,甚至毁了一个家族。” “朕哪句话说错了?”皇上停下来,皱着眉问叶勋。然后转向叶征问,“叶征,你觉得朕说的对不对?你服与不服?” 叶征朗声道,“皇上说的句句在理,臣自知有错,愿意听凭皇上处置。” “不服!臣不服!”叶勋皱眉大喊。 一旁的文度忍不住斥道,“叶天宇!你别不知好歹!” 梁宏斌上前扶叶勋,“哥,我觉得他们对你属实有些过分。让皇上替你教训一下他们也好。” “你给我闭嘴!滚一边去!”叶勋怒道。 梁宏斌连忙捂住嘴,退到一边。 皇上看了一眼灰溜溜退下的梁宏斌,陡然变色,“叶勋!你就知道跟对你好的人耍横!你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朕!你的那点能耐都用在这里了。而那些压根不待见你,视你如瘟神避之不及的人,你却上赶着巴结讨好!朕看你病得不轻!” 叶勋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说,“启禀皇上,臣小时候顽劣不堪,打架滋事、好勇斗狠,简直无恶不作!不是他们不愿感化我,是我自己冥顽不灵,不受教化……” “哥!您别这样说自己……”梁宏斌忍不住为叶勋辩解道。 叶勋瞪了他一眼继续说,“叶家家风甚严,出了我这样忤逆子,自觉祖上蒙羞,是我父亲怕牵连族人,才和大家商量把我父亲这支分出来。这又与他人何干?” “叶勋,你闭嘴!你少在这里混淆是非,为他们开脱!”皇上厉色道。 叶勋不闭嘴,依然义愤填膺的道,“叶征叶大人一家都是本本分分、循规蹈矩的人家。叶征从小书读得好,他也有志向要做国之栋梁,并且一直在恪尽职守做一个好官。大明朝有这样的官员皇上应该觉得庆幸才对,怎可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就毁人前程?这不让天下士子寒心吗?” “大胆!你在教育朕吗?” “此事因臣而起,跟别人没关系,臣愿意一力承当。”叶勋表情坚毅地说。 “你?担得起吗?”皇上怒吼道。 “臣愿意以一己之身,换一家人的平安顺遂,就算千刀万剐也在所不惜!”叶勋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皇上怒不可遏,想在案子上寻找东西砸他。 驸马梁宏斌见势连忙跪下,为叶勋求情,“皇上,您不要怪罪我哥。我哥就是这样重情重义的人。” “什么你哥你哥的!谁是你哥?我看你们一个个就是鬼迷心窍了!”皇上冲着梁宏斌喊了一通,又转向叶勋,“还一家人?人家把你当做家人了吗?叶勋,你应该庆幸朕今天心情好,你算捡了个大便宜。要不然,你就惨了!”皇上深出一口气,“好吧,本来打算你再做两个月观政,就给你派个正经差事。现在既然这样,你就等着做一辈子观政吧。给我滚!” “皇上!您收回成命了吗?叶征是不是可以继续回去做他的官,造福一方百姓了?”叶勋依然不肯罢休,继续追问道。 皇上怒目圆瞪,狠狠地瞅了一会儿他,才无奈至极地喊,“收回了!收回了!滚吧!” “谢皇上。臣告辞。”叶勋起身,并去拉叶征。 “微臣…告退。”叶征向皇上拜道。 “皇上,臣也告退了。”梁宏斌看着起身离去的叶勋、叶征也着急忙慌地对皇上说道。 “你跟着去干什么?你还真成了他的小跟班了?”皇上气不打一处来道。 “臣去找婧琳。”说着头也不回地追出去。 见人都出了大殿,皇上看了看身边的文度说,“这一天天的要把朕气死呀!你说朕是不是太软弱可欺了!” 文度摇摇头,“依卑职看,皇上也并非真的想革了叶征的职。” 皇上又重新看了看他,然后不置可否的笑笑。 一出了殿门,叶勋就给叶勋鞠了一躬,“哥,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叶勋连忙搀他起身,眼神里很是意外,他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只是摇摇头。 “哥,你们什么时候启程回云南?” “后天早上。” “到时候我去送你。” “嗯。我先回去了。”叶征又冲梁宏斌点点头,缓缓离去。 “哥,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您真是敢怒敢言,有胆有识。真英雄也!”梁宏斌冲叶勋竖起大拇指道。 叶勋苦笑一下,突然觉得身体有些发软,“快扶我一下。不行了。” 梁宏斌赶紧上前扶着他,“哥,您这是怎么了?” 叶勋长出一口气,“怎么了?吓得呗。” 梁宏斌掩口笑道,“您也知道害怕?” 叶勋白了他一眼,“瞧你话说的,我也是人,我怎么就不知道害怕?就算我死不足惜,可是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如果皇上一怒之下把我砍了,他们怎么办?” “我哥真是有担当呀!” 叶勋都无奈了,“你不是要找婧琳去吗?赶紧去吧。别在这拍马屁了。” 梁宏斌冲他憨憨地笑笑,“那我去了。晚上我亲自给您送斗篷去。” 叶勋点点头。 这是设在京城外不远道旁供旅人歇息、送别的亭子。两位身材颀长,相貌俊美的男子临风立于长亭之中,冬日刺骨的寒风,吹起他们的衣摆、飘飞他们头发,刮在脸上如刀割般疼痛。但两人却都表情淡然的望着远方,好久没人说话。 叶勋望了一眼叶征,知道此一别也许今生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不免有些伤感。他有些恼恨自己道,“无怪于大伯母和四叔都说我是灾星,果然谁沾上我谁倒霉。我应该忍一忍不去找你。” 叶征摇摇头,他上前温柔地将叶勋斗篷的飘带系紧,“你不要这样说自己。其实该愧疚的是我们。以前大家那么对你,难能可贵的是你并不记恨大家,反而极力在维护我们。” 叶勋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极力掩饰着,勾动嘴角勉强笑了一下。他好想抱抱他。 叶征望着他,继续说,“小时候家里的大人都不让我们跟你玩,你那会还那么小,不该承受这么多的。虽然那时我们都不理你,可你还暗地里帮助我们。叶玲就经常提起有一次你帮她打跑欺负她的人。唉,我那会儿也还小,虽然觉得长辈做法欠妥,但也没办法。” 叶勋长舒一口气,释然道,“都过去了,不提了。我只希望有生之年能到咱们叶家的祠堂,给叶家的列祖列宗磕个头、上柱香。我就死而无憾了。” “一定可以的。回去我会跟大伯他们说说,看看能不能把你们重新编回族谱。”叶征很认真地说。 “哥,不用!不用!”叶勋慌乱地又摇头摆手道,“这个我真不敢奢望。我只要能带着妻儿在祠堂给祖先磕个头,让孩子们知道他们的根在哪儿就好。我不想……让大家再跟着我提心吊胆了。”叶勋神情有些落寞,但他马上让自己振奋起来,挤出些许笑道,“我们家里也打算自己排个族谱,你看我父亲、我和我夫人、还有我的三个孩子这就三代了!” 叶征点点头,又看了看他说道,“叶勋,伴君如伴虎,你在皇上身边办事,以后行事要万分小心。” “我会的!谢谢哥。” 第四十七章 翰林院里叶勋系一个围裙,满脸满身的墨汁。他正坐在案前一本正经地抄誊文案。编修洪文松走过来,皱着眉头看了看他写的内容,嚷嚷道,“啊呀!叶大人你写得这都是什么呀?不能用!”说着,他把叶勋写得那张纸团成一个球扔在纸篓里。 “不要!”叶勋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有些埋怨地看了他一眼,那可是他费劲巴拉写出来的,怎么就不能用了。 “叶大人,你还是去搬书吧!咱们翰林院本来就没什么油水,经不起你这么糟蹋。” “我不是一直在搬书吗?空闲时间,就想帮你们抄抄。” “其实叶大人字写得还是很工整的,就是页面稍有些不够整洁,多练练就好了。”编修禹升要谦和得多。 “哪里有那么多的纸墨让他浪费?”洪文松很是不屑。 “让他拿写费的纸练练就好了。” 叶勋站起身,既然被人嫌弃还是去搬书吧。他走进内屋听见洪文松对禹升抱怨道,“咱们这儿是什么地方?这种人怎么也能来?” 叶勋舒了一口气,不去理他们。他把一摞书按标识放到一个书架上,又从一个书架上拿下一本书,坐在书堆上安静的一页页翻看着。 突然,叶勋被外面的嘈杂声打断,他把书放回原处,伸着头往外张望。只见门口浩浩荡荡来了好多人。为首的几个人叶勋认识是礼部的几个主事。他们吵吵嚷嚷地说是来算账的。禹升和洪文松两个编修出来应答,人数显然不及人家,级别也不够。叶勋走出来站在门口看一群学究打嘴架,他是一句也插不上话呀!但在旁边他大约听出了事情的来由,应该是一个礼仪上的问题,礼部认为自己完全是按先例做的,丝毫没有违背祖制,而今天早晨礼部竟然被翰林院参了一本,举了很多古代的例子,说礼部这样做完全是任意妄为,没有根据。礼部主要就是做这个的,当然不服,退了朝在下面研究了一下,越说越气愤,便集体跑到翰林院说理来了。 翰林院就两位编修,显然不是对手,被一帮人围在中间,七嘴八舌质问,根本插不上嘴。很快,翰林院其他的人也都赶来了,加入了辩论。两方吵得不可开交。不一会儿,两个部门的堂官、侍郎、少卿等级别高的官员也赶来了。叶勋看到了自己的老师吕衡也来了,冲他挤了挤眼。吕衡显然看到自己了,但却像没看到他一样,表情漠然地平视前方。叶勋本以为当家的来了,这个架就该结束了,没成想反而越吵越凶。新仇旧恨、唇枪舌剑,后来吵架升级,两个部门竟然动起手来。原来的口舌之争很快演变成一场群殴…… 叶勋不能再坐视了,他连忙加入里面劝架。全是打架的,就叶勋一个劝架的,这可忙坏了他。他劝完这个劝那个,跑东跑西。“你说你们都是学富五车的大学士,有话不能好好说,动什么手?”“不要打了!快停手了!”“这个不行,会出人命的!”叶勋刚夺过一位大人手里的砚台,另一边一个大人揪着了另一大人的胡子……最重要的是他还得时刻保护着自己的老师,别让人伤着。叶勋忙得团团转,真恨自己没有分身术。 皇上听报两个最有学识的部门打起群架来了,带着锦衣卫匆匆赶来。双方看到皇上来了都只愣了一下,因为看对方没住手又接着打起来。 皇上气得喘着粗气,“不像话!” 文度要下令锦衣卫拿人,被皇上一个手势制止了,皇上饶有兴趣地冷笑道,“让他们打!朕倒要看看这些所谓的学贯古今的士林君子拳脚功夫怎样?”说着,皇上找了把椅子很惬意的坐下了,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架势。他瞥见叶勋在一团乱中顾头不顾尾地拉架,不由摇头笑笑…… 突然,一个大茶壶向皇上飞来,所有人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吓傻在那里。锦衣卫来不及救驾,那个扔壶的人一下子瘫跪在地上,满脑子想着那么大一个家伙砸向皇上还不得满脸花?这下自己完了,革职、廷杖、发配甚至小命不保…… 皇上也吓傻了,躲闪也来不及,只得闭上眼睛等待着……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叶勋飞身出来,拦着皇上面前一把接着了茶壶,顺势在空中转了两圈,手一撑地单腿稳稳地跪在地上。但只停留了片刻,突然他手里茶壶却跌碎在地上,他就势在地上翻滚了两圈,鲜血便飞溅了出来。这一幕所有人都看呆了,很快大家从惊吓中惊醒,伏在地上祈求皇上饶命。大臣都知道虽然有惊无险没有伤到皇上,但毕竟惊了圣驾,皇上绝不会轻饶他们。 皇上不理群臣,任他们在地上磕头求饶。他转向叶勋,脸上竟浮着笑意。他想起了以前那个永远站在自己身后,随时为自己舍身护驾的叶勋。他的眼里多了几抹柔情,甚至闪着泪光,“你受伤了?” 叶勋低头看了一下还在往下滴血的手,“回皇上,皮外伤不妨事。让皇上受惊了!” 皇上冲叶勋赞许地点点头,又转向群臣正色道,“你们这些士林大人,都是天下文人之表率,却在这里聚众斗殴!和市井泼皮有何区别?”因为今天皇上心情格外好,便决定对大臣们法外开恩,大事化小,“今天朕不想过分追究对错,但不罚也是不行的!所有参与其中的大小官员罚俸三个月,去殿外跪两个时辰!你们都是国之栋梁,望尔等引以为戒!”群臣们个个感激涕零,磕头谢恩。 叶勋发出轻微的声音像是因为疼痛不自觉发出的咝咝声,皇上意会连忙说,“叶勋除外!另罚的俸大约有一百两银子都赏给他了!再加赏上等丝绢50匹。” 叶勋千恩万谢,“谢皇上!” “兴旺,快去传太医,给叶大人好好看看伤。”皇上对站在他身边的兴旺说完,又对文度说,“你留下来善后。”说完,皇上就前呼后拥地离去了。 文度走到叶勋身边小声在他耳边说,“你做的也太明显了吧?” “你看出了了?”叶勋有些心虚地说。 “你把别人都当傻子呢?你做的那么假我看不出了才怪呢!” 叶勋无所谓地笑笑,“皇上当时是吓蒙了,要不,我这点小伎俩怎么能逃过他的法眼?警告你!不许告密。” “我沈文度只忠于皇上一人!绝不做欺瞒皇上的事。” “你这人真没意思!这哪里存在什么欺瞒?事情已经这样,结果不是很好吗?你只要不跟皇上提起就行。” 文度冷笑一下,“你帮这些都瞧不起你的迂腐文人脱罪值得吗?” “没有什么不值得的,天子之怒谁能承受的起?但我没想的皇上这么豪气,真是意外之财呀!” 文度不屑地摇摇头,接着又转向群臣,“各位大人,马上到了午膳时间,就请各位大人用完午膳在受罚吧。” “多谢沈大人通融!”礼部尚书王栋林上前拱手道。 文度一走,所有官员都松了一口气。礼部堂官王栋林拭了一下额头的汗道,“吓死老夫了!看今天的架势以为要血溅午门了。直到看到皇上笑了,老夫这颗心才算落了地。” 两部其他的侍郎、主事在旁边不住地附和点头。 “这多亏了叶大人。实在感激不尽呀!”翰林院堂官汤宗扬向叶勋深深一揖。 突然,那个丢茶壶的官员扑通跪在叶勋面前,“感谢叶大人救命之恩。”紧接着,所有官员磕头的、作揖的都向叶勋感恩致谢。 叶勋有些受宠若惊,“快起来!大家不必如此。”叶勋望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老师吕衡,“老师,您没伤着吧?” 吕衡笑着摇摇头…… 文度一进书房便跪在地上,“启禀皇上,刚才叶勋是故意弄伤自己的。他竟然当众蒙蔽皇上,实在罪不可恕。” “噢?他是为了让朕对他心生怜悯,从而饶了那帮互殴的大臣?”皇上想了想,“但他时刻关注着朕的安全确也是真的。朕身边那么多人,却只有他一个人救朕于危难。” “皇上,属下救驾不利,罪该万死!” “事发突然,朕不怪你。但今天叶勋的行为着实让朕感动。”皇上又转向文度,“这么长时间你对他始终不能释怀?刚刚朕在想,叶勋做这个观政时间也不短了,应该给他找个合适的差事了。” 叶勋回府,若莲看他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胳膊,又惊又急,“这是怎么了?受伤了?你在翰林院那种地方怎么都能受伤?” 叶勋却一脸得意,“别紧张,伤的不重。告诉你我这次可没白伤。赚大发了!”接着叶勋口若悬河地向若莲讲了事情的经过,“我一看这件事不死两个人完不了呀!你相公就灵机一动,就故意让瓷片割伤了胳膊。结果就大事化小,我还因此得到了封赏。啊,这一年半载再也不用为钱发愁了。” 若莲听完心疼得埋怨道,“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咱们家就算再困难,也不能靠你伤自己的身体来过日子呀?至于那些大臣,平时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他们犯的错让他们自己承担,你更没有必要管他们。” “我知道夫人最心疼我了。” “那当然了,自己的男人我不疼谁疼?一定流了很多血吧,赏银什么时候到呀?我去买些好吃的,给你好好补补。” 没过几天,叶勋便接到调任圣旨,着他去兵部做了仅在尚书、侍郎之下的正四品副使。叶勋从心里松了口气,感觉自己终于熬出来了。虽然没能像如之前越级做个侍郎,但在叶勋看来已经算是老天开眼,苦尽甘来了。兵部是自己呆了几年的地方,那里的人事和工作对他来说都轻车熟路,所以工作起来得心应手,他感觉自己终于回到了生活的正轨…… 第四十八章 这一日,叶勋从兵部下班回家,刚坐定喝了口水,就听见外面潇潇哭天抢地地喊自己,“天宇!天宇!” 叶勋禁不住摇头苦笑,“这又是怎么了?” 林潇潇急匆匆地闯进屋里,今天他和平时有很大不同,只见他满脸是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见惯了潇潇一惊一乍的叶勋都有些诧异,叶勋正欲问他原委,潇潇一头钻进叶勋怀里,痛哭起来。叶勋一面担心他把眼泪、鼻涕蹭到自己身上,一面又心疼他哭得可怜,“你这是怎么了?” 潇潇哽咽着,半天才说出话来,“我……我爹……死了!”说完,潇潇又张开大嘴嚎哭起来。 “啊?”叶勋也颇感意外。林潇潇的父亲那个睿智精瘦的老头,瘫在床上十几年了,依然能够将林家的生意、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依然可以让潇潇无所顾忌地游山玩水,不得不说是个神人呀!叶勋感觉好像永远就这样了,不会有什么改变,可是突然这位老人毫无征兆地就去了,对于潇潇来说,大概相当于天塌了吧?而他临死最放不下的,应该还是这个一无是处的儿子吧? 叶勋轻拍着他的后背,沉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刚才……我父亲跟我说了一会儿话……就咽气了……我害怕……就……跑来找你了……”潇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什么?你父亲还停尸在房里,你不在家里准备给他办丧仪,跑我家来干吗?”叶勋颇感意外道。 “我……害怕,我不行!我……”潇潇惊慌失措地说。 “你现在是一家之主,一定得把门户顶起来。你这时候跑出来,家里还指不定得乱成什么样呢?”叶勋难得对潇潇有耐心地说。潇潇只是无助地拽着叶勋的衣袖望着他哭。叶勋看他可怜,“走,我跟你一块回去看看!怎么着也得给你父亲办好葬礼,让他走得体体面面呀!” 潇潇使劲点点头,他哭得眼睛鼻子都红了,满脸的鼻涕眼泪。叶勋用手帕给他擦擦脸,爱怜地道,“瞧瞧你,都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你父亲去了,以后你就是大人了,不能再天天没心没肺了!” 潇潇捂着脸又哭了起来,“怎么办?我以后可怎么办?” 叶勋拍拍他的肩膀,“先把眼前的事顾好,剩下的事咱们慢慢来。” 两人正要出去时,若莲来了,叶勋跟她说了情况,便出发去了林家。 一到林家,叶勋便找到管家和他商量了葬礼的流程和规格,接着开始指挥林家上下为葬礼做准备。哪些人去采买,哪些人布置灵堂,谁给死者穿寿衣,哪几个将逝者入棺椁,谁去请丝乐僧人等,另安排好专门的人报丧、接待、倒茶、做饭等等一应事物。之前群龙无首,不知如何是好的林家人,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一切安排妥当,已经到了深夜,林家各处已经挂好白丈、白色灯笼,发着幽幽的光,照着依然来来往往、穿梭忙碌的人……叶勋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才感觉自己有点饿了,他想找点吃的。这时,他才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潇潇不见踪迹了。他四下望去,只见潇潇躲在门后面探头探脑地向他这边看。 叶勋叫他,“你干吗呢?自己家里怎么鬼鬼祟祟的,跟做贼似的?你过来呀!” 潇潇惊恐地瞅着那黑黝黝的棺材,“我……害怕。” 叶勋都无奈了,“怕什么怕?你过来!” 潇潇畏畏缩缩地走过来,抱紧叶勋的胳膊,不安地扫看着四周。 叶勋语重深长地劝道,“潇潇,你这样可不行。躺在里面的人是你的父亲,你怕什么呢?论理说,你今晚上要在这守灵的,看你的样子,也指望不上你。但是明天会有人来吊唁,你是孝子,一定得做好你该做的事。” 潇潇只是抱着他的胳膊使劲摇头。 叶勋轻叹一口气,“好了,事情基本都安排好了,我先回去了。明天一早我就过来。” “你要走?我跟你一块回去!”潇潇把叶勋抱得更紧了。 “不行!今晚即使你不守灵,也必须呆在家里!”叶勋斩钉截铁地道。 “反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可以呆在家里,但你必须陪我!” 叶勋有些犹豫。 “求求你了!我害怕!我根本不敢一个人睡!” “你那么多小妾,让她们陪你吗。” “她们?比我胆子还小,我保护她们还是她们保护我呀?” 叶勋有些为难,“行吧。我今晚就在你家将就一宿。” “一晚肯定不行。” “你别得寸进尺!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行,过一天是一天吧。但今晚咱俩必须睡一张床。” 叶勋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对旁边一个小厮说,“你去我家报个信,说我今晚不回去了。让他们明早去兵部给我告个假。”小厮听令离去。 叶勋看着潇潇,“我饿了。” “这简单,让他们弄点吃的送咱们屋里,正好我也饿了。”叶勋答应留下来陪他,他的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 “行,简单点就好。” 熄灯后,两个人躺着床上,潇潇紧紧搂着叶勋,弄得叶勋都喘不过气来,“你搂那么紧干吗?我又跑不了!” “不行,我害怕!”潇潇把脸也埋在叶勋身上。 “你怕什么?” “我一想到我父亲临终前大瞪着我的眼睛,我就害怕。” “哼,你是怕他把你带走?若我是你父亲,我也把你带走,省得祸害人间!你搂就搂,别瞎摸!”叶勋使劲把他推开,挣扎着坐起来。“潇潇,你这样可不行。咱们不是小时候了,两个大男人睡一张床,你还抱这么紧,像什么样子?” “你干吗坐起来了?我不摸了,我也不抱你那么紧了!你快躺下!我害怕!”潇潇揪扯着叶勋的胳膊惊恐道。 叶勋又无奈地躺下,潇潇立刻整个身体靠上来,抱住他。叶勋浑身不自在,“潇潇,你这个样子可真不行!我不可能天天陪你睡吧?我同意,我们家若莲也不同意呀。你还是得想想办法。还有你们家的生意、家务你也得赶紧顶起来,你父亲辛苦攒的这些家底可别毁在你手上。” 潇潇搂着叶勋心里便踏实多了,“我哪里会呀?你要帮我!” “我帮的了你一时,也帮不了你一世呀!我有自己的家,总不能天天呆在你家吧?我还得天天去衙门当值呢。你还是得靠你自己!” 潇潇连连摇头,“我不行!我也不愿意去做那些事!” 叶勋无奈地舒了口气,想了一会儿,突然道,“我有个主意!就是你找一个精明能干的媳妇,帮你操持家,你就还可以接着混日子了。” “哦。”潇潇随便应着,一看就没往心里去。 叶勋却来了精神,“你看潘若霞怎么样?” “她?跟个母老虎似的!嗯~~”潇潇摇头道。 “厉害一点才能帮你把这么大的家料理好呀!我觉得我的提议挺好的,从根本上解决了你的问题。” “真的?我娶了她我就什么都不用管了?还能像之前一样生活?” “我觉得完全可以。以若霞的能力,操持家务、料理生意绝对没问题。另外,她还喜欢舞枪弄棒,喜欢保护弱小,一身正气且胆大。你害怕就让她搂着你睡。哈哈……我这个主意可真不错!”叶勋满意地笑道。 “天宇,我只信任你,什么都听你的,你说行就行!” “那就这么定了!你父亲属于喜丧,你也不用守孝三年。过了今年,你们就可以成婚。早点生个孩子,这一定也是你父亲想要看到的。” “行,你安排吧。你别乱动,让我好好搂着。天宇,你说你要是个女人该多好呀,我就把你娶回家,那我可真是什么都不怕了……”说着,潇潇捧着叶勋的脸在他面颊上亲了一口。 叶勋嫌弃地抹了一把脸,哭笑不得地说,“滚!你再胡说八道,再乱来,我……不让你抱了!” “我不说了!也不亲了!”潇潇抱着叶勋脸上露出很幸福的笑。 第二日一大早,若莲便手提着一个篮子和若霞一起来到林家。篮子里面装着祭奠之物,还有若莲总担心叶勋忙,带了一些他喜欢吃的来。若霞这几日住在家里,便一起跟来了。因为时间还早,来吊唁的宾客还没有来。林家上下都对若莲比较熟悉,也没通报,若莲直接就进了内堂。若莲四下看了看,觉得一切井然有序,都是办丧仪该有的模样,心下稍安。 二人给林父上香、烧纸时,听到旁边给来宾发放白布和纸钱的两个家丁小声地议论,“你给自己找后路了吗?” “什么后路?” “你看不出来吗?林老爷一去,不出两年他那个败家子儿子就得把这个家都败光了,咱们不得给自己找条新出路吗?” “倒也是。林老爷一蹬腿,咱们家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少爷竟然跑了,管家找了半天找不到。多亏了他那个发小叶家公子来帮忙张罗,要不然连葬礼都办不成。听说叶家公子在朝廷里做大官呢,挺厉害的。” “再厉害也不能管他一辈子!你等着看吧,林家这偌大的家业不一定便宜谁呢!” 若霞听了义愤难平,要上前理论,被若莲拉住,若莲冲他使眼色,小声说,“别惹事!” 若莲和若霞进屋去找叶勋他们。叶勋正和管家商量着事,潇潇也在他身边。见若莲和若霞来了,叶勋笑道,“你们来了?” 若莲点点头,“我看外面都布置的差不多了,从昨晚到现在收拾成这个样子,不容易呀!肯定把我相公忙坏了,饭都顾不上吃吧?我给你带来些吃的。都是你爱吃的。一会儿趁热吃点。” “哎呀,这可是富甲一方的林府,人家什么山珍海味没有,还用得着你巴巴地从家里带来?”叶勋嘴上虽这么说,脸上和心里的幸福都快溢出来了。 若撇撇嘴,“你们这个时候在这儿秀恩爱合不合适呀?人家潇潇刚没了爹,多可怜呀!” “哟,若霞在心疼潇潇呢?对了,我正要跟你姐说,想借你在这里帮帮忙。”叶勋给若莲使眼色道。 “不是有姐夫您吗?还用得着我。”若霞看了一眼神情恍惚的潇潇道。 “我不能天天在这里,还得去衙门呢。再请假,这个月的俸禄都没了。”叶勋道。 一听叶勋要走,潇潇似乎一下惊醒了,“天宇,你的俸禄我补给你,我给你三倍!你别走!” 叶勋伸手拍了拍潇潇,给他安慰,“我最多呆到你父亲出殡。余下事让若霞帮你。” 潇潇看看若霞有些不信任,“天宇,你这个月都不要去兵部衙门了,我……” “那怎么行?你放心吧,我们家若霞可是文武双全!能干得很。”叶勋又转向被夸得有些飘飘然的若霞,“若霞,你今天就留在这儿,跟着我和管家熟悉一下情况,等到后天我不在时,就能完全上手了。潇潇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你要多帮帮他。” 若霞使劲点点头,并偷眼看了一下潇潇。潇潇跟平时跟她拌嘴嬉皮笑脸的样子,反差有些大,这让若霞同情心不禁泛滥,心里升腾出强大的保护欲。对他说起话来,声音也温柔了许多,“潇潇,你不要难过,也不用担心。我们会帮你的。” 若莲帮叶勋收拾出早饭,叶勋一边吃饭,一边看着潇潇和若霞,两个人难得地低声细语地聊天。叶勋轻声对若莲道,“瞧他们俩多和谐呀!真般配!我昨晚跟潇潇提了他俩的事儿,潇潇说都听我的。我觉得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若霞那边你跟她说了吗?” 若莲也看了看两个人,但她好像没有叶勋那么乐观,“我倒是跟若霞提了一嘴,她当时没说什么,应该是没往心里去。不过他两个人行吗?俩人都跟孩子似的,都那么任性,婚姻可不是儿戏!” “谁不是从孩子过来的,两个人结婚后多经历点事就好了。” “我更担心的是,潇潇不是真心喜欢我家霞儿,他那么多小妾,也没见过他对哪个真的上过心。霞儿再强势,毕竟也是女人,女人都是希望能得到相公的疼爱的。” 叶勋想了想,忍不住笑了一下,“他俩想如胶似漆、耳鬓厮磨估计也难。但若霞嫁到他家是去管理这个家和家中的人,尤其是林潇潇的。潇潇太需要一个人去约束他了,感情的事也许慢慢能培养出来……” 办完葬礼,叶勋终于回到自己的家,他坐在椅上一边喝着茶一边跟身边的若莲感叹道,“今天的葬礼规模那么大,那么多人员车马,还有那么多规矩,我的心一直悬着呢,生怕出一点纰漏。还好,总算顺顺当当地办完了!啊!累死了!还是自己家好呀!” 谁知话音刚落,潇潇又竟然追来了,“天宇!天宇你怎么回家了?” 叶勋见潇潇摇摇摆摆地进了屋,一脸嫌弃无奈,“我不回家还要在你家安家了不成?你怎么又来了?有完没完?” 潇潇可怜巴巴地靠近叶勋,“天宇,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你了。你想回家也没关系,我就跟你回家。我这几天跟你睡习惯了,你不陪我睡我睡不着的。你再陪我几天,咱俩一起睡你的床……” “不行!你回家睡自己的床去,天天跟我挤在一起像什么话!若霞呢?她不是还在你家吗?人家去你家帮你,你把人家扔下,自己跑我家来合适吗?”叶勋厌烦道。 “她在我家里和管家对账,我又帮不上忙!天宇,求你了!我心灵修复得需要时间的,你就再陪我几日就行,你不能抛下我不管!”潇潇对叶勋又耍赖又撒娇道。 若莲一旁只是抿嘴笑,也不插话。 “哼哼……”叶勋不为所动,他看了一眼若莲道,“我可是若莲的人,陪不陪你睡,得她同意。” 潇潇连忙转向若莲,嗲声嗲气地说,“莲姐,我刚刚失去了父亲,无依无靠的,心理急需要安慰。我就在你家住几天,你就让天宇陪陪我吧!我这些日子的吃住用度我都付钱,连同天宇这些日子请假我答应补他的钱,我一起给你!”说着,潇潇从衣襟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若莲。 若莲本来还犹豫,接过银票一看上面的数目,眼睛立刻亮了,喜眉笑眼道,“潇潇,你尽管住!让叶勋陪你,我睡厢房。潇潇怪可怜的,我们不帮你谁帮你!” 叶勋一直给若莲使眼色,见她痛快地答应了,悲愤道,“潘若莲,你!林潇潇给了你多少钱?你这是把我卖了?” 若莲瞥了他一眼笑道,“干吗说得那么难听?你和潇潇是好兄弟,他有困难我们能不帮忙吗?潇潇,你喜欢吃什么?我让厨房准备。”若莲对潇潇笑道,并将那张银票小心折好,放进口袋。 “谢谢莲姐!您做什么我吃什么。”潇潇满脸堆笑地望着若莲离去,然后转脸挑衅地望着叶勋笑。 叶勋无奈至极。 第四十九章 这一日,文度正在向皇上汇报布控记录。皇上看完了呈报,将其放在案上,突然目光望向一处道,“最近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回皇上,没有发现那边有什么异动。”文度一揖道。 皇上有些烦躁,“朕真的快忍受不了了!每日看到他有恃无恐、趾高气扬的样子,朕心里就堵得慌!” “皇上,卑职无能!” 皇上轻叹一声,“清远侯在京城各个衙门都渗透了他的势力,想要查明哪有那么容易?就算查明了,还要慢慢部署,这样一来,几年都完成不了,而且中间一个环节出现问题就可能前功尽弃。朕有些等不及了!不如,咱们就用最后那个计划吧?虽然胜算不大,但来得干脆。叶勋最近怎么样?在兵部做得还顺心吧?” 自从叶勋去了兵部,皇上就不让文度每日汇报他的日程了。“回皇上,叶勋去了兵部,每日按时到部,不曾懈怠,一切都还算循规蹈矩,没有什么大差错。只有上个月他的发小林灿的父亲去世,他请了三日假。” “叶勋对他这个发小真挺够意思的,请三日假要扣大半个月的俸禄,他那么抠的人竟舍得?”皇上不无嘲讽地道。 “那个林潇潇只知吃喝玩乐,正事什么都不会做,连父亲的葬礼都是叶勋一手操办的。叶勋对他可谓尽心尽力,一连三日吃住都在林家。不过,以卑职对他们的了解,林潇潇也绝不会亏待他,林家很是富足,林潇潇给他的补偿肯定比俸禄高出几倍。”文度分析道。 “原来如此。”皇上勾动嘴角笑了一下,“朕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每次上朝他又躲在最后,不声不响的。朕最近很忙,但也是为了以后的计划有意要冷着他……” “皇上,卑职有一事心中疑惑,一直犹豫未向皇上禀明,就是…卑职感觉清远侯有意在拉拢叶勋……”文度道。 “哦?”皇上转脸看他,思忖了一下道,“其实朕也有这种感觉。虽然清远侯每次见到他常对其出言不逊,却又处处关注他。但朕认为清远侯只是爱才,对叶勋惺惺相惜也是有的。” “皇上,不单如此,叶勋父亲寿辰那日,清远侯还派人送去了贺礼。” “清远侯给他送礼?”皇上的表情颇有些玩味,“叶勋收了吗?” “没有。叶勋直接就让那人带回去了。” 皇上心下稍宽,嘴角浮现一丝浅笑。 “但是,清远侯不肯罢休,他又让那人带了那件礼品去游说。不知跟叶勋说了什么,他竟然收下了礼物。” “收了?”皇上不敢相信的拧着眉头问,“大胆!他竟然敢收!你为什么不早跟朕禀报!” 文度连忙跪下惶恐道,“皇上,卑职觉得里面定有缘由!清远侯送的礼物也许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或是叶勋碍于情面不得不收?以卑职对他的了解,贵重的礼物,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收的。” “所以,我们要加快部署,不然咱们的人都被别人拐跑了!至于叶勋,趁今天下午朕有空,把他叫来,朕要给他点警告,好好敲打敲打他!也好为不久的行动做个铺垫。你起来吧。兴旺!”皇上冲着门口喊。 兴旺进屋,躬身道,“皇上,您叫老奴有何吩咐?” “你去兵部把叶勋叫来,朕找他有事!”皇上阴着脸道。 “遵命!老奴这就去。” 叶勋跟在兴旺身后惴惴不安地走着,走出了一段路,叶勋终于忍不住问,“兴旺,皇上都好几个月没召见我了,今天突然让我过去所为何事?你知道吗?” 兴旺摇摇头,“到底什么事儿,我还真不知道。以前皇上和谁说话从不背着我,现在只要那个沈大人一进屋,皇上就把我支出去了。唉!这个沈大人经常跟皇上耳边嘀咕这嘀咕那的,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应该不是什么好事,保不住告了你什么刁状。” “沈文度?应该不至于。”叶勋想了一下,“兴旺,那么皇上什么态度?今天心情好吗?” “皇上黑着脸,不是很高兴。” “啊?”叶勋心里很是恐惧,“可是我思来想去,最近一直都是恪尽职守、安分守己,没做什么越轨的事情呀?” “不要瞎猜了。去了就知道了。反正你说话行事需谨慎一点。” “嗯。”叶勋点点头。 叶勋进入大殿时,文度正好退下来。他斜眼偷看了一眼叶勋,眼神有点复杂。叶勋来不及想其中的深意,连忙上前跪拜,“臣叶勋叩见皇上!” 皇上盯着他,冷着脸道,“叶勋,知道朕找你所为何事吗?” “臣……不知。请皇上明示。” “朕听说最近你和清远侯来往甚密,他很是器重你,怎么?你这是打算要另觅高枝了?”皇上冷嘲热讽道。 “皇上!臣没有!臣与清远侯并无来往,臣只忠于皇上!”叶勋额上渗出了汗,连忙辩解道。 “哼,没有来往?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要朕提醒你一下。” 其实皇上开口提到清远侯,叶勋就已经知道皇上因何发作,“皇上,臣知道您说的是哪一件事。此事事出有因,请皇上容臣说出其中缘由。” “你说吧。朕倒要听听你要如何狡辩。” 叶勋深吸一口气稳稳紧张的情绪,娓娓说道,“皇上,半月前家父过生日,因不是整寿,便也没打算要办,就想着多炒几个菜一家人吃个饭。却没想到,清远侯差人送来了贺礼。臣是从来不收礼的,更何况与清远侯素无往来,便直接就回绝了。谁知没多久,那人又来了,说让我看一下礼物再说。我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家母年轻时的手迹。那人说,家母年轻时是京城有名的才女,那会儿有人收藏了一副母亲的墨宝。后来,清远侯无意中得到,愿意送给臣,让臣有个念想。臣从记事起就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从小到大家里没有一样母亲的遗物,所以,臣就有了私心想收藏它,但臣也不能平白无故收人礼物。臣便提出想买下那副字。那人说是别人送的,不值钱。后来臣就出了一两银子将其买下。” 皇上听了叶勋的诉说,就已经不生气了,但为了吓唬他,依然阴沉着脸道,“一两银子就买下一副装裱精美、京城已故才女的字,这不是变相受贿是什么?连朕对你母亲这位曾经艳绝京城的扫眉才子都有所耳闻,她的字怎么可能才值一两银子?怕是一百两银子都买不来吧?叶勋,是你傻,还是你以为朕傻呀?” “皇上,是臣傻!臣不了解字画行情,一时糊涂!臣回家就把那副字送还清远侯!” “不用了!清远侯绞尽脑汁投你所好,别枉费了人家一片良苦用心!” “皇上!臣冤枉!臣和清远侯不但没有交情,且他屡屡侮辱家父,臣顾忌其权势才一直隐忍,又怎可能与其交好?” “哼,你们怕只是做做样子给朕看吧?”皇上冷笑道。 叶勋感觉皇上今日有些反常,感觉自己如何辩解都无用,便跪在那里低头不语。 皇上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会,“朕带你去见一个人,让你看看背叛朕的下场。” 叶勋抬头与皇上凌厉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又连忙低下头。 皇上对身旁一直不敢吭声的兴旺说,“兴旺,让外面准备轿撵,朕要带叶大人去东厂监狱见一个人。” 一个狱头引领者皇上、叶勋和兴旺三人来到东厂监狱一处隐秘的单间,一看里面关押的就不是寻常人物。一进那个监房,扑面而来的是刺鼻的血腥味,叶勋偷眼看到在对面的木柱上立着一个衣衫褴褛、血肉模糊的人。叶勋看不出他是谁,也不敢仔细辨认。监狱的头目殷勤地为皇上搬来了椅子还有一张小桌,上面摆了茶和一些简单的点心、水果。皇上坐定便让其他人退下,监房里只剩下皇上、叶勋、兴旺和那个气息奄奄的犯人。 皇上冲那人努努嘴,“叶勋你近前看看那人是谁?” 叶勋点下头,慢慢地向那人走去。叶勋走近才发现那个人并非绑在柱子上,而是被几根大钉子钉在柱子上。手上、脚上、胳膊上、大腿上都钉了很多长钉,顺着钉子流出来的血,有的已经干涸变黑,有的还是猩红新鲜的,覆盖了整个裸露的皮肤上。除了钉痕,那人的上身还布满了刀痕、鞭痕、烙铁痕…身上没有一处好的皮肤。那人垂着头,头发披散着很凌乱,脸上满是血污…… 叶勋无法辨认他是谁,却被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和刺鼻的血腥味,刺激得胸口泛起一阵阵恶心。他强压着身体的不适,用颤抖的手撩起那人的头发。叶勋看见那人左脸上赫然有一颗很大的痣,他又仔细看了看那人的脸,不敢相信地皱起眉,“刘大人?” “你还记得他?” 此人名叫刘秀,出事前已经做到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很早以前就是皇上身边屈指可数的红人。叶勋还在皇帝身边做侍卫时,经常可以看到他意气风发的出入皇宫大殿,两个人无甚交情,见面也只是行礼点头之交。但这个掌握着京城官员命脉的风云人物,却在坊间流传着很多令人闻之丧胆的故事。 “记得。臣做侍卫那几年,经常见到他,那会他只是锦衣卫的一个小头目。后来就很少见面了,但臣听说他做了锦衣卫副指挥使,他现在这是……”叶勋扭过脸,不忍直视他身上的伤。 “他现在已沦为阶下囚,并且身上每日都会被钉上一根长钉,不钉足一百个钉子,他不敢死!”皇上望着刘秀,嘴角挂着一抹狠毒的笑。 “不知……刘大人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罪,皇上要如此对他?”叶勋虚声问道。 “他身为朕的亲信竟然接受了清远侯的宴请。这就是背叛朕的下场。” “就是……接受了一次宴请?”叶勋不敢置信,他马上明白皇上带他来这里的目的,在心底冷笑一下,“皇上觉得如果他该死,杀了他就可以了,何必要如此折磨他呢?” “死?那不便宜他了?朕要他生不如死!他想自杀都不行,因为他的父母妻儿都在朕的手里。只有朕让他死,他才可以死。”皇上挑着眉,嘴角挂着一抹微不可查的笑,让叶勋感觉此刻的他像一个凶残恶毒的魔鬼。 叶勋觉得胸口被一口气堵在那里,他努力克制着,才让自己平静地说出话来,“皇上,臣记得您曾励志做千古明君。明君定是一位仁慈的君主。而为一点小事就对下属官员如此酷刑,臣认为有悖明君之道。” “叶天宇!”皇上大瞪着眼睛怒视着他,“你竟然敢教育朕!” 旁边的兴旺见皇上真生气了,连忙冲叶勋喊道,“大胆!叶勋!还不跟皇上谢罪!” 叶勋连忙跪下,“皇上,臣……不是那个意思。” 皇上气极而笑,他站起身来,“叶勋,你还真长本事了!你在为这个背叛朕的人鸣不平是吗?这样,你去在他身上钉一枚钉子,朕今天就放过你,你的事就算过去了。” 叶勋怔怔地跪在地上半天没动。 兴旺连忙拿来一个长钉放到叶勋手里,“叶大人,快去吧!刘大人身上不差你这枚钉子。” 叶勋端详了一下手里的长钉,又看了看钉在柱子上的那个人,突然将长钉扔到地上说道,“皇上,臣做不到!皇上若觉得臣有错,惩罚臣就是。” 皇上扫翻桌子上的茶碗,指着叶勋怒不可遏道,“叶天宇!你……你要是不愿意钉他,就把这枚钉子钉到你自己身上!” “可以,钉吧!”叶勋冷着脸道。 皇上气得手都开始抖了。兴旺连忙上前给皇上捶背揉胸,“皇上,息怒!”然后转脸对叶勋道,“叶勋,你看你把皇上气得!你这是要作死呀!还不赶紧给皇上磕头认错!” 叶勋飞快地扫了一眼皇上,没说话。 皇上深出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冷笑道,“叶勋,你竟然敢忤逆朕!你在这里跟朕逞英雄,你大概忘了你是谁了吧?你以为你自己孑然一身呢?你的牵挂怕是比刘秀还要多吧?朕相信在你身上钉枚钉子你可以忍着,连眉毛都不皱一下。所以,朕不钉你,朕可以把钉子钉到你在乎人的身上,比如……你的父亲、夫人,还有你那三个活泼可爱的孩子……” 叶勋登时吓得脸色惨白,身上的衣物瞬间被汗浸湿,好一会儿才记得磕头,“皇上,不要!臣错了,臣再也不敢忤逆您了。您怎么罚我都行!让我干什么都行,千万不要动他们!”叶勋磕头如捣蒜,将地磕得轰隆作响,很快额头上就渗出血来。 “去!把钉子捡起来!钉到那人身上!”皇上大声地向叶勋发号施令道。 叶勋想都没想,连忙爬着在地上找那枚钉子。找到后,又连滚带爬到刘秀身边。兴旺将叶勋扶起,递给他一个锤子。叶勋没有接锤子,只是端详了一会那根像匕首一样又长又尖的钉子。叶勋握着钉子的一头靠近刘秀已经钉了两枚钉子的手掌,在钉下去的那一刻,叶勋还是有些迟疑的,他闭上眼睛,狠狠地用钉子在刘秀手掌上扎去。刘秀发出痛苦的低吼声。叶勋浑身都在颤抖,他见钉子还有一截露在外面,便发狠地用手掌去拍,拍得自己的手掌鲜血淋漓…… 一旁的兴旺阻止他道,“好了!已经钉好了!不用再钉了!” 叶勋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兴旺上前扶他,“快去跟皇上复命!”叶勋推开他,又重新爬回原来的位置。 皇上盯着他,干笑两声,“叶勋,你知道吗?全天下的人都可以忤逆朕,但唯独你不行!因为你是什么人朕比谁都清楚!你那装疯卖傻的父亲,你的三个孩子、你的夫人、甚至还有吴秋彤、林潇潇……他们每个人在你心里都比你自己命重要。你谁都想护着,可是你又能保护了谁?朕拿出哪个来,都能让你死上一千回!你有多少条命!” 叶勋趴着地上一个劲地磕头,“皇上!不要!我错了!我该死!我……” 皇上看到趴在地上,浑身发抖、一身血污的叶勋,知道这次把他吓得不轻。他背过身去,语气缓和了很多,“好了,不要再磕了!只要你以后乖乖听话,朕不会为难他们的。兴旺,帮他整理一下,处理一下伤口,别让他这么出去吓着人。朕先回去了,一会儿,你找辆马车把他送回家吧。”皇上最后瞥了一眼叶勋,便推门离去了。 兴旺让狱卒拿了药,打来水,给叶勋上药,擦手、擦脸、整理衣服、发髻……叶勋里就像个木头人似的让人摆布。 整理完毕,兴旺便对一直怔怔不语的叶勋道,“叶大人,好了。”叶勋没有回应,兴旺便摇他的胳膊,“叶大人!叶勋!” 叶勋像刚醒来似的,冲兴旺点点头。 “走了,可以回家了。”兴旺去扶叶勋,叶勋腿都软了,兴旺一下没扶起来,他便喊身边的人,“你们两个过来把叶大人搀起来!” 第五十章 马车上兴旺时不时地偷眼看叶勋,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拍拍他的手。到了叶府,兴旺扶叶勋下了马车,见他还有些摇摇摆摆,便询问,“你行吗?我送你进去?” 叶勋摇摇头,自己进了门。 叶勋失魂落魄地走进小花园,若玉正逗着四个小毛头在院子里玩,他躬身后退着逗引着几个小孩,“来呀!追我呀!”正撞在叶勋身上,叶勋下盘不稳,便摔坐在地上。若玉回头怒道,“你不长眼呀!横冲直撞的!” 乐儿见到父亲,便凑过去爬到父亲身上让叶勋抱。那几个小子见叶勋坐在地上不起来,也都爬到了叶勋身上。 若莲闻声出来,“怎么了?若玉,你嚷嚷什么?” 若玉怕姐姐说他,连忙辩解,“大姐,是姐夫撞到我身上的,他却坐在地上不起来了。这……不是碰瓷吗?” 若莲一笑,“你姐夫还能讹上你?我看看怎么回事?”当她看到叶勋恍惚的神情和头上的伤,立刻警醒起来,“叶勋!你怎么了?若玉,你把孩子们弄走!”若莲将孩子们从叶勋身上扯下来,交给若玉,便一边扶叶勋起来一边急切地问,“你这是怎么弄的?发生了什么事?” 叶勋怕若莲担心便故作轻松道,“我没事,就是太累了。回房休息一会就好了。” 若莲瞅见叶勋手上的纱布,“怎么?手也受伤了?你这是……” “都是小伤,不碍事的。让我到床上躺会儿。晚饭我不吃了。” 叶勋回到房间就一直睡觉。晚上若莲收拾完了,回到房间,发现叶勋双眼紧闭,表情痛苦,脸上通红,用手一摸,额头浑身都滚烫滚烫。若莲慌了,不知道如何是好,连忙跑去叫来小虎和桃儿。小虎去请大夫,若莲和桃儿用了很多土方法让他退烧,热毛巾擦身上、用酒擦脚心手心,小虎抓来的药也给叶勋灌下来,折腾了半宿,叶勋始终高烧不退。若莲吓坏了,又让小虎去请大夫。可是已经是大半夜,敲了半天才敲开门。大夫没好气的说,发烧吃草药也没有用,你们回家就用烧酒擦身,如果退烧了就好了,退不了他也没办法。 若莲便让小虎两口子回房休息,自己一个人盯着。整个晚上,若莲一直用烧酒给叶勋擦身体,一夜无眠。 早上,若莲坐在床前握住叶勋的手,焦虑又心疼地盯着他。终于叶勋幽然醒来,他眯着眼睛看看外面的阳光,“天亮了?我昨晚怎么了?” “你醒了?”若莲摸了摸叶勋的额头,“终于不发烧了。你昨晚发了一夜的高烧!吓死我了!” 叶勋看到若莲眼里的红血丝和一脸的憔悴,心疼地捏了捏若莲的手,“你一夜都没睡?辛苦夫人了。你休息一会儿吧。我没事了。” 若莲笑道,“我没关系的。只要你好好的,我就高兴,三天三夜不睡也浑身是劲。你……昨天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叶勋惨然一笑,“都过去了,不提了。” 若莲也不勉强他,“好,都过去了,不提就不提了。你昨晚就没吃饭,我给你去熬点白粥。” “昨晚我做了一宿噩梦,太难受了!”说着,叶勋试着想坐起来,却没成功,又躺回枕头上,“啊?怎么回事?头疼得紧,浑身跟散了架似的。” “你别着急起来。昨晚烧了一夜,身上肯定疼。你再睡会儿吧。我去把粥熬好了给你端过来。”若莲帮叶勋掖好被子,爱怜地说。 上午,文度给皇上呈昨日的日报,他舔了舔嘴唇,最后忍不住问道,“皇上,昨晚叶勋发了高烧,他的家人半夜还去敲大夫的门,看来病得不轻。不知……昨天发生了什么?他怎么反应那么大?” 皇上看了他一眼,没和他计较,“朕本来只是想吓吓他。他态度好一点,求个饶,说几句好听的就过去了!结果,他还没了耐心,教育起朕来了!还公然忤逆朕!朕差点没被他气死!所以,没忍住,下手就稍微狠了些。” “狠了点?像叶勋这样油盐不进的人,除了您用他的家人威胁他,卑职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这样。” 皇上不情愿地点点头。 “可是皇上,您知道家人是他的软肋,您如果一旦用了这个,他肯定会乖乖听话,但是心却离您越来越远了。” 皇上气急败坏道,“朕要他的心干吗?只要人听话不就行了。” 文度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在口是心非,也不便多说。 皇上突然开口道,“你同朕一块去看看他吧。” 叶勋听传皇上来了,非常意外,好容易挣扎着坐了起来,皇上已经进了屋,叶勋要下床行礼,皇上拦着他,“不要起来!不用行礼了!”皇上搬了张椅子坐在叶勋床前,极尽亲切地对他说道,“好点了吗?好好休息养好身体。” 叶勋躲闪着皇上的目光,“臣没什么事了,明天就能回兵部。还劳烦皇上挂念,臣感激涕零。” “不用着急回去,踏踏实实在家养着,朕不让他们扣你俸禄。”皇上见屋里没有外人,文度站在窗边眼神都不往这瞟,便轻声对叶勋说,“你别记恨朕,昨天朕就是想吓吓你,你就当跟你开个玩笑吧。” “这……怎么会?臣…不敢。”叶勋怯怯地说。 “那咱们还和以前一样?”皇上能感觉到叶勋眼里的恐惧和疏离,他知道也许永远回不到从前了,但依然这样问。 “当然。”叶勋挤出一丝笑道。 一会儿若莲风风火火地赶来,“叶潘氏给皇上请安。” “叶夫人,快免礼。”皇上和蔼可亲地说。“听说昨晚您照顾了叶勋一宿,辛苦了。” “这都是民妇该做的。皇上您能在百忙中来看叶勋,我们真是太荣幸了!刚才小虎跟我说,我都不信。唉?文度也来了。站那里干什么?过来坐吧。我给你们倒茶。” “夫人。”文度冲若莲点点头,不太情愿似的挪过来。从文度进屋,只是匆匆地扫了一眼叶勋,就再也没有往叶勋的方向看过,更不用说目光碰撞了。 皇上和文度走后,叶勋终于松了一口气,若莲感觉到他刚才的不自在和此时的心事重重,故意说道,“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生个病连皇上都亲自来看你。刚才驸马也带了礼物来,听说皇上在就放下礼物走了。说有时间再来看你。” 叶勋只是虚弱地勾动了一下嘴角,没有说话。 “对了,我怎么感觉今天文度怪怪的,眼神闪闪烁烁的?” “他呀?”叶勋语气有些轻蔑,眼神里却很是伤感,“怕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不用理他!以后都不用理他!” “你们俩这又是怎么了?”若莲无奈地冲他笑笑,又宠溺地摸了摸他的额头,“不发烧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去给你做。” 又过了几天,这一日叶勋正在兵部他自己的办公房里处理公文,他的书办来报,有人来通传皇上召见他。叶勋顿时心里‘咯噔’一下,他连忙处理好手里的工作,整理了一下衣冠出了门,等在门口的竟然是文度。叶勋没理他,自己一个人向御书房走去,文度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走出了一段路,文度突然说道,“那天的事别记我身上,跟我没关系。” 叶勋冷笑一下,没理他。 文度有些激动地说,“是我做的我认,不是我的做的我也不背锅!我知道你已经认定这件事是我在皇上跟前窜动的了。是,你收字画的事是我说的,但后来的事我真不知道,也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事情过后,你应该感觉得到,皇上之所以发作是因为这件事吗?没有这个事皇上照样会找别的事治你,这只是个引子。” 叶勋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根本不接他的茬。 “你是打算一辈子不跟我说话了是吗?不理就不理,我还不稀罕呢,反正我问心无愧。”文度压着怒火,装作无所谓道。 进了大殿叶勋磕头行礼,“平身。叶勋,你…看看这个。”皇上表情有些为难似的递给叶勋一本折子。 叶勋起身双手接过折子,看完好又惊又惧,又‘扑通’跪下了。原来这是一本弹劾叶勋的父亲叶时清贪赃收贿的折子,但最让人捉摸不透的是这本折子是六年前的折子,而写这本折子的原六科给事中英赟也已经辞官回乡了。 “皇上,这都是六年前的事了。叶勋不相信父亲会做这种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况且时隔多年,如今人证物证也不便查访,要证明父亲清白并不容易。还请皇上明鉴。”叶勋义愤填膺道。 “你先起来!”皇上见叶勋还执拗地跪在地上,就给文度使了一个眼色。 文度上前拉他,“皇上让你起来说话。” 叶勋甩开文度的胳膊,自己站起来。叶勋见皇上与文度对视着,眼神不停地交流着什么,好像不知如何开口。叶勋似乎明白了什么,“皇上,您有什么需要臣去做的,请明示。您只要吩咐下来,臣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真的……不用如此。”叶勋看了看手中的弹劾奏表道。 皇上有些难堪地笑笑,“朕也不想这样,但你这个人吧,有时候……朕拿你也没办法。我们有一个计划想请你加入。这个计划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文度,你说给他听。” 文度清了下嗓子说道,“我们的计划是……暗杀清远侯,清理掉京城各部他的余党,把因为他分散的权利,重新攥到皇上手里。你是计划中最为关键的一步……” “让我去暗杀清远侯?为什么……会选我?”叶勋有些不解地问。 “因为皇上信任你,还有就是你功夫好,暗杀清远侯最有胜算。暗杀后,皇上会安排你去外地躲一躲避避风头。”见叶勋欲言又止,文度抢言道,“你放心,你家人的安全我们会保证的,等这边处理差不多,你就可以回来。现在问题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要先做一场戏,来撇清你和皇上的关系,并让你与清远侯结怨。” 见叶勋低头不语,皇上诚恳地说道,“叶勋,你知道朕这些年被清远侯压得多难受,你一定要帮我!” “臣,遵旨!”叶勋低头一揖道。 “叶勋,你不要这么拘谨。一会咱们一起把计划碰一下。过段时间,朕会有意疏远你,有什么事就让文度和你沟通。”皇上来回看了下两个人,见两人间别别扭扭的,便笑道,“你们俩个不会还闹着吧?来握个手,抱一下,不愉快地都过去了,以后还得精诚合作呢。” 文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是他一直不理我。”说着,向叶勋伸出手。 叶勋看着文度伸过来的手敷衍地拍了一下。 第五十一章 (清远侯府)清远侯正与他的姨太太坐在屋内喝茶,管家手捧一个锦盒来报,“侯爷,您上次送给叶勋叶大人的礼物,今日叶府差人又给送回来了?” 清远侯皱着眉头,以为听错了,“什么?不是他花钱买了吗?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又送回来了?” 旁边有点艳俗的姨娘很是不解,“哟,咱们侯爷还要给人送礼?第一次听说。是什么样的人物呀?锦盒里是什么?我看看……”说着,她就要起身去开锦盒。 “你别动!”清远侯铁青着脸喊道。 姨娘立刻缩回了手,坐了回去,委屈巴巴地说,“不让看就不让看,发那么大火干什么?” “你一个女人家的别跟着瞎掺和!”清远侯又转向管家,“你打听到他为什么突然又把东西送回来了吗?上次你不是说,他看到礼物时眼睛都亮了吗?” 管家点点头,“听说,叶大人因为收了您的礼物被皇上斥责了。” “哦?”清远侯饶有兴趣地笑笑,“这说明叶勋也时刻被皇宫的探子监控着,皇上并不信任他!咱们这个小皇帝,不但眼光不怎么样,心眼还特别小。自从叶勋不愿做他的侍卫后,他待他就大不如从前了!他为什么就想不开呢,叶勋不管做什么,不都是他的臣子吗?看看他身边的那个沈文度,比叶勋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管家问,“侯爷您赏识他?” 清远侯不置可否地笑笑,“本侯还真是有点……喜欢他,但这个小子性子野,认死理,不容易驾驭!怕很难为我所用呀!你把字画打开看一眼,然后先收到库房里吧。” 管家点点头,一边打开锦盒一边说,“哪里有侯爷驾驭不了的人呀!侯爷,您看……字画被换了……” 清远侯站起来,发现锦盒里的字画真的被换成了京城其他名家的一副字,正在他迟疑之际。管家谄媚地笑道,“恭喜侯爷!这就证明叶大人真的很喜欢侯爷送到礼物,并且也领了侯爷的情。送回礼物只是做做样子给皇上看的。” “你的意思是…想收了这小子,也并不是全无可能?”清远侯眼里有光道。 “非常有可能。”管家很笃定地说。 “可到处都是锦衣卫和东厂的探子,本侯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与他见面,让他知道本侯的心意呢?” 管家的小眼睛闪着狡黠的光道,“在下有一计,可以请他的师父季云海代替侯爷去说。他俩本来就是师徒,私下来往也不会引人注目。” “嗯。”清远侯满意地点点头。“你让季云海抽时间过来一下,本侯要亲自跟他说。” 马上到晚饭饭点时,季云海突然来到叶家。叶勋又惊又喜,“师父!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来找你喝酒呀!”季云海笑道。 叶勋一边拥着师父往屋里去一边说,“怎么?师娘不让您喝酒,跑我这里喝来了?我劝您还是少喝点吧。再喝下去手都抖了,以后连剑都拿不了了。” “唉,我那点功夫,剑拿不拿都无所谓了。” 叶勋让若莲给他们炒了几个简单的菜,两人在小餐厅里一边喝酒一边聊起天来。季云海贪婪地吸了一口酒,然后一副很陶醉的样子说,“这个酒真是好东西!” 叶勋笑着摇摇头,很是无可奈何,“师父,您这样子就像一年没喝酒似的,但以我对您的了解,你中午肯定都喝酒了。” “喝了,但你师娘最近管得严,给的那点钱买酒根本不够喝。”季云海喝完了一杯酒没等叶勋给斟,便自己给自己倒满了酒。“这不来你这儿蹭酒了。之前看你小时候顽劣的样子,想着以后不被连累就不错了。没想到还能成家,孩子都满地跑了。前两年你仕途好的时候,也想过能沾你点光,现在什么都不指望了,能管我顿酒喝也就满足了。” “师父!”叶勋埋怨地叫了一声,“酒如果真是好东西,您喝了能强身健体,长命百岁,徒弟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供您。可是它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呀!” 季云海涨红了脸道,“怎么就不好了?你的口气跟你老师一个样!酒不好,从古至今那么多文人骚客歌颂它?我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好喝两口怎么了?瞧瞧你们一个个,跟我犯了多大罪似的!” 叶勋见师父生气了,不敢与其争辩,便讨好地给他斟满酒,“没说不让您喝,不是担心您身体让您少喝点吗?今天您就敞开了喝,喝醉了我送您回去。” 季云海露出笑容,“这才对吗。叶勋呀,我这辈子就你一个徒弟,我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一直把你当亲儿子看的。论理说你各方面也是出类拔萃的……” 叶勋不敢相信的打断他,“师父,我没听错吧?出类拔萃?您这是在说我吗?在您和我老师嘴里我不一直是块朽木,不可雕也吗?” 季云海摇头,“小的时候,的确像块朽木,长大了还是挺出息的。” 叶勋第一次听师父夸自己,很是不习惯,忍不住笑道,“师父,您喝多了吧?” 季云海没理他,自顾自地说,“前两年你在官场上混得还算可以呀!这两年这是怎么了?唉?你最近怎么样?” 叶勋一副无奈的表情,“还能怎样?打了一年多的杂,如今刚回兵部才几个月,就被皇上叫过去骂了好几次。” “让我说,在官场上混,还是得有靠山,互相帮衬着。靠自己一个人折腾是不能长远的!” 叶勋警觉起来,“师父,您这话什么意思?这可不像您平时的言行呀!怎么着?您想让我参加哪个帮派吗?您是知道我的,我绝不参加党争的。” “也没让你参加什么党争,就是让你……找个靠山。我知道你会说皇上就是你最大的靠山,那你自己说,这座靠山靠得住吗?” 叶勋审视着师父,意味深长的笑笑,“师父,您不是能藏住事的人,您实话告诉我是谁让您来的?” 季云海也不隐瞒,“是清远侯。他挺器重你的,想让我来跟你说说……” “师父!您怎么可以这样呢?我可是您的亲徒弟呀!您竟然给清远侯当说客!” “瞧你说的,好像我在害你似的。我是觉得也不是什么坏事,有了侯爷的助力你的仕途也许就顺利了。我就是一个守城门的,人家侯爷亲自接见的我,足见对你的重视。侯爷亲口说的,不会让你做什么,一切如初。你还在兵部做你的官。只要心里向着侯爷,知道是侯爷的人就行。到时候有好的差事,侯爷会首先想到你的。” “师父,侯爷许您什么好处吗?” “他答应事成后升我一级,还会给我包个红包。但,叶勋你师父不是在乎这个的人!还是想着对你的仕途有利。你早听说你做观政那会儿受尽那些小官们的白眼和欺辱。” “师父,您别听风就是雨!您现在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哪里有那么简单?做了人家的‘座上宾’,到了人家有需要的时候你能拒绝帮忙吗?他如果要谋朝篡位,我还得跟他一起谋逆去!” “怎么会?”季云海被吓得目瞪口呆。 “师父,您和我老师以前怎么教育我的?做人不能贪图眼前的富贵,要有骨气!您明明白白的告诉清远侯,我叶勋绝不投靠任何人门下!让他不要枉费心机了!” 退朝后,叶勋正一人落寞地沿着奉天殿的台阶往下走,突然两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他的去路,叶勋抬头一看,两人竟是清远侯和他的一个做五城兵马司长官的侄子。清远侯的这个侄子望着叶勋一脸不屑,清远侯却笑容可掬地叫了一声,“叶大人!” 叶勋一惊,有些慌乱地扫了一圈身边的人。 清远侯都看在眼里,摇头笑道,“叶大人不用如此谨小慎微吧?两个官员退朝后,随便聊两句也属正常。” 叶勋低头一揖,“侯爷,不知…您有指教?” 清远侯瓮声瓮气地说道,“叶勋呀,本侯觉得你师父上次有可能没表达清楚本侯的真正意思。本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挺欣赏你的……” 叶勋打断他,“侯爷,我想我师父上次已经把在下的意思说清楚了。在下人微福薄,受不得侯爷如此厚爱!”说着,叶勋就要离去。 侯爷伸手挡住他,“叶大人,不着急,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了,我们就把话挑明了说。你现在的际遇我们也都知道,已经失去了皇上的恩宠。你再看看跟着本侯的人,哪一个不是吃香的喝辣的,身居要职。本侯并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只是爱惜你的人才……” 叶勋冷笑一声,“既然侯爷如此爽朗,在下也就有话直说了。就算皇上再不待见我,我也不会投到您的麾下。我叶勋这一世都不会做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的事。我劝您早点死了这条心吧!” “叶天宇!你别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一旁清远侯的侄子怒不可遏道。 清远侯冲他侄子挥一下手阻止了他,然后正色对叶勋道,“你可要想好了。你知道我清远侯亲自来跟你说,被你当面拒绝的后果吗?既然成不了我的人,那只能成为本侯的敌人了!” 叶勋轻蔑一笑,“侯爷在吓唬我呀?哼哼……我等着!”说完,竟拍了拍清远侯侄子的肩膀,大摇大摆地走了。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今天叶勋与平时胆小恭顺的他相差甚远。清远侯侄子握紧拳头,“叔父,他竟嚣张至此!这口气我可咽不下去,我找人收拾他一顿!” 清远侯不以为然道,“他今天这个狂妄的劲头,像他以前,才是我喜欢的。只可惜呀!”说着他摇摇头笑道,“你不用有什么行动,以他的身手要想让他吃瘪,那得闹多大动静呀!不急,咱们有的是方法对付他!既然不给本侯面子,就别怪本侯不客气了!” 第五十二章 清远侯和他的几个儿子、义子、侄子还有亲近部下,正聚在一起饮酒作乐。正喝在兴头上,一名属下举起酒杯道,“今天下午的事,这是大快人心呀!我们为此干一杯!” 其中一人,不明就里,问道,“什么事?” “你不知道呀!咱们不是要整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叶副使吗?今天一早各个部门弹劾他的奏章就送到皇上那儿了。虽然都是些小事也没有实据,但皇上看了也是勃然大怒,今天下午当着好几名官员的面,把那些奏章摔到了他脸上,指着鼻子骂了半天。哈哈……” 清远侯没说话,也跟着大家笑笑。 清远侯的侄子颇为不屑,“论理说,他这样没有家世背景,如今又被皇上厌弃了的,玩死他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清远侯的一个幕僚道,“侯爷爱才,有可能想着,他还能回头……” 清远侯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本侯已经不做那个打算了。不过,如果他肯磕头求本侯收留他,也许本侯还会考虑一下。哈哈……” 文度和皇上在翻看弹劾叶勋的折子,皇上看着厚厚的一摞折子禁不住皱起眉头,“真没想到六部、六科都有这么多清远侯的人!这些人真是一呼百应呀!文度,你把这些人的名字都记住,等着咱们秋后算账。” 文度点头应道,“卑职,遵旨。” 皇上在翻看一个折子突然笑出来了,“这些参别人的折子的人能不能做个调查?你看看,这个竟然说,叶勋强占良家妇女,他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排着队想嫁给叶勋做妾?还有这个说叶勋自己吃香的喝辣的,让他父亲吃糠咽菜,有违孝道。真是一点都不用心,朕都看不下去了!” 文度也干干地陪着笑了几声,“叶大人行事一向谨慎,大约无迹可寻,他们才会胡乱编造一些。” “总该有点真的吧?这个……说他惧内有失大明官员体面,倒不假。”皇上又看了一本折子点头笑道。皇上终于没耐心看下去,将折子一丢,“看得出清远侯也没有下死手整他,也许还留一线希望。” “皇上,马上到京宴了,叶勋说最近弹劾他的官员太多,去了怕大家都别扭,就不去了。文度禀道。 皇上思忖了一下说,“不,一定要去,而且还要闹出点动静来。其实他也不用做什么,清远侯的人怎会放过这个机会给他好看呢?对了,你们俩接头也别太频繁了,省得别人起疑。” “请皇上放心,叶大人从来没主动找过卑职,都是卑职上赶着去找人家。”文度说得酸溜溜的,皇上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一年一度的京宴,可谓京城官员的盛宴。这一日凡是京城的官员不分官职大小,都可以带着老婆孩子参加皇上用自己的私房钱举办的宴请。这日,叶勋带着若莲和三个孩子来了,为了照顾孩子方便,桃儿也跟来了。若莲一来见到相熟的夫人,特别是兵部主事大黄、老李等几人的媳妇便开心地聊起来,很是欢乐。京宴的地点是宫中一处大院子,院子的正中高处,有单独的一方桌子,那是给皇上准备的。皇上的方条桌下面有一个大圆桌那是给三公九卿,朝中肱骨大臣准备的。然后就是散落院子各处的长方桌子,那些都是不分等级,京城大小官员可以随意坐。宴席还没开始,桌子上已经摆上了果品茶点,还有一些凉菜,热菜要等皇上驾临才能上。叶勋带着家人和几个相熟的同僚坐在一桌,几个孩子已经按捺不住,若莲和桃儿给他们拿了桌上的糕点等吃食给他们吃…… 这时有两个清远侯的属下,走了过来,站在离叶勋不远处故意挑衅道,“哟,这不是兵部的叶大人吗?听说前些日子,刚被皇上当众斥责了,直接把折子摔在脸上。要是我都不好意思来。” 另一个人讥讽道,“李大人,您有所不知呀!叶大人的家底可比不了咱们,他们哪里见过这么多山珍海味呀!一家子就等这一日了。听说往年不但一家老小都来吃,临走还要打包带走,回家还能吃上好几天呢。” “啊?竟有这种事?哈哈……” 两个人一唱一和说个没完。因为有老婆孩子在场,叶勋只得装作没听见,隐忍不发。但两人却变本加厉地对其冷嘲热讽。叶勋知道他们是有备而来,但想着既然老婆孩子来了,总得让他们吃口热菜再走吧。叶勋一度怀疑这两名官员是请来说相声的。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叶勋无品无德,就是一街头混混,在街上欺男霸女,为所欲为;说叶勋惧内,在外面横行霸道,回家却要给家中母老虎洗脚,稍不如意就会被其打骂;又说叶勋表面孝顺都是装的,其实背地里对其父亲不管不问;还说叶勋父亲贪污受贿装疯卖傻才逃过一劫…… 一说到父亲,叶勋就有些坐不住了,他强压怒火低声对身边的若莲说,“若莲,你把孩子带走。你跟他们一起先回家吧。” 若莲知道两个人是冲着叶勋来的,也憋了一肚子气,固执地说,“我不。” “快点,听话!”叶勋皱眉道。 “我让桃儿把孩子带回去,我在这儿陪你。”若莲握住叶勋的手道。 叶勋拿若莲没办法,只得作罢。只见若莲对桃儿低声几句,桃儿便起身带着三个孩子回家了。 两个人还旁若无人、口若悬河地说着,“大人,您说他父亲胆小懦弱、窝囊至极,怎么可能娶到名噪一时的京城才女秦朗星,听说他母亲曾经可是个人物,不但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还艳绝京城。”说着,那人淫邪地笑着。 “什么京城才女?不过是风月场所的交际花罢了。”另一人不以为然道。 “什么是风月场所的交际花?不是艳惊四座的才女吗?” “那是好听的说法,说的不好听其实和妓女无异!” 叶勋忍无可忍一拍桌子,站起来,“闭嘴!再他妈胡说八道我把你嘴打烂了!” “哟,哟,叶大人挺厉害呀!”叶勋一站起来,旁边立刻围上来十几个人。有人甚至开始推搡叶勋。“你小子挺狂妄呀!” 老李一看这阵势,知道这些人专门为找叶勋事来的。怕他吃亏上来拉他,“别冲动!坐下!一会儿皇上就来了。” 叶勋对他低声说,“你们躲远点,麻烦让嫂子把我家夫人也带远点。” 老李见情形,两方已经剑拔弩张,只得带着他们去了别的桌。 “我狂妄?你们几个追着人家骂街,如此无耻行径与泼妇有和区别?我告诉你们,骂我可以,谁再敢说我父母半句,我让你们好看!” “呵,口气不小呀!我们偏要骂!我就不信你敢在这京宴上打人!你父亲是缩头乌龟!你母亲是妓女!你是妓女生养……” 那人话没说完,叶勋一拳便打过去,那人登时被鼻孔窜血,跌翻在地。余下几人见此情形,便一哄而上。叶勋与他们打做一团…… 院子里一下子乱起来,“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若莲想过去,被李夫人按住,“咱们过去只会给他添麻烦。” 若莲只得满脸焦虑地重新坐回去。 正在这时,有人喊道,“皇上驾到了!”皇上身后跟着文度和兴旺,还有大批护卫和锦衣卫。皇上所到之处,人们都起身行礼,皇上则和蔼可亲地向众人挥手,“都免礼。今日不分君臣,大家都要落座吧,今晚不醉不归……” 皇上抬眼看到一处聚了很多人,并听到很大的嘈杂声。便对随身侍卫说,“你去那边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那名侍卫很快回来,“启禀皇上,那边……打起来了!” 皇上听闻怒道,“什么?打起来了!今天这个日子谁敢在这胡闹?” “是兵部的叶大人和十几位大人打起来了。” 皇上很生气,疾步走过去,“叶天宇!你是想搞砸朕的京宴吗?来人,给他按住!” 叶勋被两名锦衣卫按住地上,他不敢反抗,但心中怒气难平,忍不住辩解,“皇上,他们侮辱臣的父母!是可忍孰不可忍!” “叶勋!你能给朕消停点吗?到处惹事!你知道参你的折子都落到屋顶了吗?” 人越聚越多,若莲拨开人群跪下,“皇上,民妇一直在旁边,是那些人一直出言挑衅,故意激怒叶勋的。就算叶勋打架不对,可是他们也动手了,为什么不抓他们?” 皇上向那几个人望去,见他们已经有人挂了彩,这些人见皇上看他们便装出一副可怜巴巴受害者的模样。 其中一个人捂着被打得乌青的眼,哭诉道,“皇上,是叶大人先动的手!微臣一再给叶大人说,今天是京宴,是个大日子不得在此造次。而他却说,他叶勋打人还要挑日子吗?气焰嚣张至极!”说着,还故意露出脸上的伤,用手捂着哀嚎着。 皇上点点头,又扭过头看叶勋夫妇。那些人立刻狞笑又挑衅地望着叶勋,满脸的得意之色。 皇上指着叶勋二人道,“你们听听!你们俩人真不愧是夫妻呀!怎么着?叶夫人,您的意思还要朕把他们都抓起来?前些日子弹劾叶勋的还有十好几个,一起抓了呗?都抓起来,朕的京宴还办不办了!你们天天说自己是被冤枉的,你若是好的,他们为什么都冤枉你!来人,把叶勋先押至昭狱,不要因为他搅合大家吃饭的兴致。” 若莲一听要带叶勋去昭狱,立刻求饶道,“皇上,我们错了。您饶他一次吧,他下次不敢了……” 驸马爷都尉梁宏斌挤出人群,对皇上躬身一揖道,“皇上!今天这个喜庆的日子,还是不要动刑狱的好。臣请求皇上放我大哥一马,让他自行离去便是。” 皇上略一思忖,便说道,“好吧。叶勋,今天日子特殊,加上你驸马爷为求情,朕且再饶你一次。带着你夫人此刻就离去,朕不想看到你!各位爱卿,都带着自己的家眷落座吧。” 两名锦衣卫撤了,叶勋还跪在地上悲愤交加,怒视着那几个人。那几个人则洋洋得意地冲着他笑。若莲上来扶起他,“咱们走吧。” 路上叶勋一直不说话,若莲很担心。一直盯着他紧绷的脸。叶勋察觉到她的不安,扭头对她说,“我没事,倒是我心里很不落忍,让夫人跟着我一起受辱。” 若莲抱着他,“咱们夫妻一体,分什么你我?只是我觉得皇上现在如此不公,相公受委屈了。要不,咱们这个官不做了,不受他们那个窝囊气。” 叶勋被若莲搂着,面无表情地说,“不做官,我能做什么呢?” “做什么不能养好自己!” 叶勋摇摇头,轻叹一声,“算了,现在只是暂时的,以后慢慢会好的。” 晚上,叶勋换了身夜行衣,拿着一根棍子,在那两人必经之路蹲守。等到一个,叶勋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他一顿棍子,打得那人满地打滚,一头包……接着他又截下另一个人又是一顿暴打…… 叶勋回到家里,若莲已经上床了。若莲看了他一眼,便察觉他神情有异,叶勋走得时候一脸的乌云密布,回来就已经是阴霾尽扫。便问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叶勋笑笑没着急回答,他钻进被窝,搂着若莲的腰,把脸靠在她胸前,才兴奋地说道,“我刚才去把那两个人暴打了一顿,太痛快了。” 若莲也笑了,“那两个人真是该打!不过……打得要不要紧,不会出人命吧?” “放心,只是皮外伤,最多躺几天就好了。我下手有分寸的。” 若莲点点头,不无担忧地问,“嗯……不会又惹出什么麻烦吧?” 叶勋想了想,“管他呢?麻烦总会有的,但迟早都是要过去的。” 若莲嘟嘴埋怨道,“皇上以前可不是这样啊?这是怎么了?还为公主的事生你气吗?不是早就过去了吗?” “皇上每天事那么多,而且这些日子上本弹劾我的折子很多,皇上大概是烦了,对我也失去了耐心了。” “弹劾你?弹劾什么?你一天天除了兵部就是家里,哪儿都不去。又没有贪污枉法之举,他们弹劾你什么?”若莲义愤填膺道。 叶勋却并不在意,反而无奈一笑,“都是捏造的,也没有证据。但是说的人多了,就不免会让人起疑心,什么叫众口铄金呀!唉,你说人活着为什么就不能随心所欲呢?非得被逼着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我最讨厌被人逼迫了!” 若莲看了看他,从容道,“我觉得,只要你心里坚定谁都逼不了你。小事咱们可以妥协退让,但如果关乎原则底线,就得寸土不让。” 叶勋觉得若莲说得很有道理,他仔细想了一下,点点头,然后嬉皮笑脸道,“夫人真是女中豪杰呀!咱们早点休息吧,明天早朝我还有硬仗要打,今天晚上先与我家的女英雄大战一场。” 若莲娇羞地捶他,“你讨厌!”…… 第五十三章 不知为什么今日早朝迟迟不见太监来宣。早朝的大臣们便三五成群的站在外面等待。叶勋一到,便有几个侯爷的人上前质问,“叶勋!朱、李两位大人是不是被你打的?你简直胆大包天!” 叶勋矢口否认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你们有什么证据是我打的!” 清远侯也走过来,脸上除了愤怒还有不屑,“叶勋,昨晚本侯虽没去现场,但却都听说了。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敢作敢当。怎么做了偷袭人的勾当,不敢认?” 叶勋冷笑道,“哼,侯爷!要说是我做的,就请拿出证据来!没有就别在这儿废话!” 清远侯气得火冒三丈指着他,“你!” 这时,梁宏斌上前对围着叶勋的人道,“你们为什么总是针对我哥?有完没完!” 有人对他解释道,“驸马爷,昨晚在回家的路上朱、李两位大人被人袭击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那就是没有证据了?咱们大明律法里还没有‘不用想’这个词吧?”梁宏斌辩道。 叶勋没好气地对他说,“你滚一边去!不用你管!” 梁宏斌愣了一下,梁尚书上前把自己的儿子拉出来,低声道,“你少管闲事,看看人家对你的态度。你就别自讨没趣了!” “父亲,您不懂!我哥是怕我受连累!”梁宏斌挣开父亲的手,又凑到了前面。 “叶勋,今天本侯一定要为那两名官员讨回公道!本侯的人不可能让你白打了!”清远侯怒目圆瞪道。 “我倒要听听侯爷想怎么讨回公道?”叶勋轻蔑地笑道。 叶勋轻慢的态度让清远侯几个身居要职的子侄很是愤怒,其中一个上前推了一把叶勋,“我不信治不了你小子了!今天就让你血债血偿!我只要一声令下,你就得爬着出这个皇宫!” 叶勋望着围着自己气势汹汹地人,一点都不慌,“怎么?你们要在皇宫里打我?你们这么多人,不是以多欺少吗?胜之不武哦。” 清远侯挥手止住还要上前理论的子侄,说道,“叶勋,你十九岁那年不是就想跟本侯比划比划吗?今天本侯陪你玩玩?” 清远侯的义子道,“侯爷,对付这种宵小还用的着您出手?” 叶勋讥笑道,“他不出手,你出?就凭你那点功夫,怕是十个都不够我打的吧?” “你的意思是愿意和本侯比划两下?”清远侯心里既期待又有些含糊,虽然常常跃跃欲试想探探这小子的底,可自己必究位高权重,又有那么都追随者,万一……岂不颜面扫地? “可是……马上就要上朝了。”叶勋为难地向大殿望了一下。 叶勋这一望,反而增加了清远侯的信心。“哼哼,你不敢了?” “有什么不敢的!来就来!”叶勋像是被激得不得不应战。 叶勋和清远侯摆开架势,周围的人立刻退后,给他们让出了一大块空地。时间紧迫,两人没有客套,直接动起手来。清远侯往那一站,如一座山一般,高大沉稳、气势如虹。一招一式亦狠辣有力。而叶勋则就像一条欢脱滑手的鱼,一味躲闪避让,翻滚跳窜,清远侯虽迅猛,却拿他没有办法。两人大约过了二十多招,清远侯额头已经冒了一层汗,却依然近不了叶勋的身,只得干着急。清远侯心里正犯嘀咕时,上朝的钟敲响了。叶勋做了一个停的手势,“今天就到这里吧,算我输了。” 清远侯还没醒过神来,他的那些子侄门客便开始恭维清远侯武功了得,讽刺叶勋狂妄自大。 叶勋一边和群臣们一起赶去上朝,一边问向清远侯,“侯爷,您也是这样认为的吗?”不等清远侯回答,叶勋便讥笑道,“刚才我让着您呢,看不出来呀!你被你那些门徒亲信天天奉承着,捧着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无人能敌呀?您都是土埋半截身子的人了,我正当壮年,打赢了也不光彩,会被人说我欺负老人家的。” 清远侯气得浑身发抖,“叶勋你!看要上朝了,又在这里逞口舌之快!有本事咱们来一场真真正正的比试。” “好呀!您屡屡挑衅,为老不尊,一直逼我跟你打。哪一天如果我不想忍了,我会让您好好地认清事实。”叶勋邪魅地笑道。 清远侯气得恨不得一拳锤死他,但说话间已经到了朝堂。只得强压下怒火。 群臣们行了跪拜大礼后,皇上冲文武百官笑道,“刚刚有些事耽搁了,让诸位爱卿久等了。”这时一名侍卫在皇上耳边低语两句,听完后皇上不禁皱起了眉头,“私斗?”皇上烦躁地捏了捏脑门,怒道,“叶勋!你是不是打架有瘾!昨晚大闹京宴,今天又打到宫里了!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撒野!” 叶勋连忙出列跪下,正要说什么。一名清远侯的人出来躬身说道,“启禀皇上,刚刚臣等都在场,是兵部叶大人挑起的事端,还和清远侯动起手来。清远侯德高望重,他却对其如此不敬,请求皇上治叶勋以下犯上之罪。” 很多大臣附和道,“请皇上治叶勋以下犯上之罪。” 驸马听闻马上出列道,“启禀皇上,整个过程臣也在场,而且看得真真切切。我大哥…叶大人一来,就被人团团围住,质问恐吓,有人还威胁他说,让他出不了紫禁城!至于与清远侯动手,那也是被那些人逼迫着说要比试切磋一下,并不是什么打架私斗!比试过程中,叶大人没有碰清远侯一个指头。哪里有什么大不敬?请皇上明察!” “你们各说各的理,你让朕听谁的呀?清远侯您来说句话,朕信您。这个叶勋最近实在让朕头疼,上蹿下跳,打架滋事,参他的折子虽多,却没有一个能定罪的,今天正好借此好好整治他一下。” 清远侯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叶勋,不缓不急道,“回皇上,刚才臣的确跟叶大人切磋了一下,这个…不假。但,他对本侯出言不逊,不恭不敬也是真的。” 皇上会意地点点头,“清远侯三朝元老,可谓国之砥柱,连朕都对其甚为尊敬、倚重,你一个毛头小子竟然敢如此对他!朕也不想因为你的事浪费大家的时间,这样,叶勋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清远侯磕个头,认个错,这件事暂时搁置,以后再计较。” “臣没做错什么。不愿意磕头认错。”叶勋凛着脸说道。 “叶勋你!”皇上冷笑道,“那就别怪朕不帮你了。清远侯,这个人就交由您在此处置。想如何处置随您心意。” “皇上!叶大人没有对侯爷不敬,您不要偏私。”驸马爷为叶勋求情道。 皇上烦躁地扭过脸去不理他。 “谢皇上。”清远侯抱拳朗声道,然后他回头狞笑着审视着叶勋,“叶勋,你现在交由本侯处置了,放心本侯一向仁慈,不会过分为难你的。现在本侯给你两个选择,第一就如皇上所说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本侯磕头认错,必须磕出响来,还要大声说,我叶勋有眼无珠、不识好歹,冒犯了侯爷,求侯爷原谅!一个字都不能漏。另外就是,你跪在那不动,让本侯抽你几巴掌解解气,这事就算过去了。你选哪个?” 叶勋犹豫一下,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我……选择后者。但是……”叶勋冲皇上喊道,“皇上,以侯爷的天生神力,如果臣不躲闪的话,别说几巴掌,只需一巴掌臣就会当下毙命。皇上是想要这个结果吗?如果皇上真的想要臣的命,臣自会奉上。” 皇上显然是被他的话气着了,狠狠瞪了他一眼,“哼,毙命?何至于?你们听听他说话多气人,朕要你命干什么?你以为你的命有多金贵,朕可不稀罕!叶勋!你说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呢?这个结果都是你自己作的!侯爷何等尊贵的人物,对付你一个小虾米,怎么会使用全力呢?你就消停会儿,踏踏实实在那等着受罚吧!”皇上又转向清远侯,有些敷衍地劝道,“侯爷,这个叶勋着实很气人,但当场毙命也不至于,罪不至此。您就打他两下出出气就得了,以后还要同朝为官。” 清远侯不屑地歪嘴笑笑,“看不出来,叶大人如此惜命?本侯想让你死,何须当着满朝文武呢?放心,本侯不要你的命。只要你的脸面!都说打人不打脸,我偏要在这朝堂上打你的脸,让你所有人知道对本侯不敬的下场。本侯还等着有一日你来挑战我呢。” 皇上急于了结此事,不耐烦道,“叶勋,听见了吗?侯爷不会要你的命的。你平时就狂妄自大,也确实该好好的长点教训了。就这样吧,一切都依侯爷。” “皇上,叶大人并无甚大错,侯爷这样有些欺人太甚了。当着文武百官如此,让叶大人颜面何存?”梁宏斌上前义愤填膺道。 “驸马,你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干什么?你是在质疑朕吗?他对侯爷出言不逊,难道不该罚吗?退下!”皇上厉色道。 “皇上!请您三思……”梁宏斌还不放弃道。 叶勋冲他摆了一下手,“叶勋愿意受罚!” 清远侯走近他,“不许躲!不许闪!” 叶勋闭上了眼睛…… 清远侯扬起巴掌,冲着叶勋的脸劈下来。叶勋本能地抓住了他的手。 皇上在上面怒吼,“叶勋!你敢抗旨!” 叶勋只得松开他的手。他刚放开手,清远侯如钢铁般有力的大手就重重的印在他脸上,他的头迅速歪向一边,还没来得及反应另一巴掌紧接着也上来了……叶勋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阵阵眩晕。叶勋身体有些晃,他强打精神,才让自己跪稳了。 清远侯看了一会儿他的反应,然后戏谑道,“吐出来吧,别忍着了。” 叶勋勉强挤出一丝满不在乎的笑,吐出一大口血。他用手抹了一下嘴上残留的血迹,又舔了舔嘴唇,邪魅地冲着他笑着。 “好了,这事就到这里了。大家开始议事吧。”皇上急不可待地说道。叶勋正欲扶着地起身,皇上突然指着他道,“你就在这儿跪着,跪到退朝!不,退朝后,在这大殿上跪足一个时辰再离开!耽误大家多少时间!” 退朝后,皇上看都没看叶勋一眼就甩身离去。清远侯的人都围着叶勋戏谑地转一圈,嘻嘻哈哈地离去。待满朝文武都离去,皇上让文度清了所有的人,才重新潜回大殿。 一进大殿,皇上见叶勋孤零零地跪在地上,很是心疼,对文度说,“快扶起来!看看伤势如何?” 文度上前先用手扬起叶勋的下巴,左右的端详着他的脸,“肿了,应该几天就消肿了。你张开嘴,我看看里面。” 叶勋扭头躲开他的手,扶着文度艰难地站起来,“哎呀,腿都跪麻了。这也太惨了吧?被人围攻、恐吓、挨了打、挨了骂还要罚跪!这个清远侯的力气也太大了,我这会儿还晕着呢。” “要不要紧?用不用请太医看看。”皇上关切地问。 叶勋摇摇头,“也就是我吧,别人肯定受不了。他打我的时候我运了一口气,要不牙都得掉了。我都被打得这么惨了,皇上您竟然让我一直跪着,退朝后还要跪一个时辰?这得跟我有多大仇呀?” 皇上笑道,“你知足吧,若是朕让你跟他们一起退朝,说不定你得让他们合伙打一顿。他们那帮人可都是凶悍的武将呀!你一个人势单力薄的,不得让他们打个半死?” “就他们?谁把谁打个半死还不一定呢!打架小爷我还服过谁呢?”叶勋颇为不服气道。 这时,文度搬来一把椅子让叶勋坐下。“叶大人请坐。” 叶勋冲他点了一下头。 皇上看了看两个人笑笑,“你们俩还这么客气呀?叶勋,朕今天真担心你过不了这一关,心一直悬着呢。还好,总算有惊无险。别说,朕那个妹夫还真是挺有血性的,满朝文武只有他为了你敢与清远侯那帮人硬钢。” 叶勋也笑笑,“还是皇上会选人。这小子是挺实诚的。” “朕本来为了讨婧琳欢心,照着你的样子选的,没想到这小子和你倒是臭味相投。” “我和他哪儿像呀?”叶勋一直觉得梁宏斌很傻,不愿让人说自己和他像。 皇上低头笑笑,没做回答。 旁边一直默然不语的文度却沉声说,“其实咱们本来不用非要安排这次和清远侯交手的,变数太大,很容易兜不住。我们本来就是暗杀,这次多惊险呀?我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的。” “行动前,是要知己知彼的。我不愿意打无准备的仗。所以必须得知道对方的深浅,以防万一。另外,通过今天的事件,整个京城很快都会知道我与清远侯有私怨,皇上又不待见我。这样计划实施前的所有工作都准备好了,只剩等待时机实施计划了。”叶勋道。 “你跟清远侯交过手了,感觉如何?”皇上好奇地问。 “套路都摸清楚了。没问题!”叶勋很自信地说。 皇上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包含深情地望着叶勋,“叶勋,你为朕所做的一切,朕都记得。如果这事成了,朕一定会好好奖赏你。你要什么都行。就算你要座城池,朕都给你!” “我要城池干什么?事成后皇上给我加点俸禄就好。” “瞧你这点出息!”说话的是文度。叶勋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是这段时间叶勋第一次把目光投在文度身上。虽然叶勋没给他好眼色,文度还是笑得眉飞色舞的。 皇上怕周围都是侯爷的眼线,便让叶勋在皇宫呆过一个时辰才让他离开,而且还让文度用锦衣卫的马车送他回去。马车上只有叶勋和文度两个人,气氛有点尴尬。文度为了打开僵局,故意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这条街上是锦衣卫和东厂的布控范围,应该不会有清远侯的眼线,你看那里就有我们一个点。”文度掀开帘子指了一处给叶勋看。 叶勋没有心思听他说,烦躁地吐着气,突然问道,“刘秀现在死了吗?” 文度一惊,“你知道这事?”见叶勋不答,便接着答道,“前天他老婆孩子来收得尸。曾经也算的上叱咤京城的一号人物,落得这个下场,的确让人扼腕叹息。” 叶勋低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文度又言道,“通过刘大人这件事告诉我们,皇权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挑战的!你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天子!咱们的皇上平时看着也很仁慈,很好说话的样子,可是真的生起气来,那也是雷霆之怒,没有几个人能承受的了的。皇上真正在乎的是别人对他的忠心,如果你跟皇上一条心,你做错多少事,皇上都可以包容原谅。但如果是有了二心,甚至背叛了他,皇上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饶过你的。我知道你不愿意听,我也不多说,你心里有数就行。你想好什么时候行动了吗?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跟我说一声。” 文度斜眼看他,他说了这么多,叶勋连一点回应也没有。他现在这种有话不言尽,对他爱答不理的态度,让文度又憋屈又生气。他看了他一会儿,又不好发作,恨恨地扭过头去,撩起窗帘透气,假装看窗外。 快到叶府了,叶勋突然问,“我脸要不要紧?还肿吗?我家夫人看了该心疼了。” 叶勋一开口跟他说话,文度立刻忘了刚才心里生他气的事,“我看看。” 文度伸手要去扬叶勋的下巴,叶勋扭头躲开,“看就看别动手!” 文度低头笑笑,“抹了药,好像不那么明显了。” 第五十四章 叶勋这些日子总是抱着乐儿爱不释手。看了又看,亲了又亲。若莲都看不下去了,“瞧瞧你这个当爹的,能不能不这么偏心?闺女抱了一晚上都不放下,儿子连看一眼都不看!告诉你,女儿是要嫁人的,迟早是人家的人!” 听若莲这么说,叶勋眼圈一下红了,把那可爱的小人贴在自己胸口,暗自伤起神来…… 若莲瞟了一眼,不禁咋舌笑道,“哟哟,瞧你这点出息。赶明闺女真要出嫁了,你还不哭死呀!” “若莲,以后能不能别让乐儿那么早嫁人?多在身边留几年。”叶勋伤感地说。 “你知道什么?女大不中留!再说,嫁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找个疼她的相公,两个人恩恩爱爱的过自己的小日子有什么不好的?我就是希望闺女能像我一样命好,没有刁钻难缠的婆母要伺候,相公对自己又知冷知热的……”若莲说着,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 “即使都对她好,在婆家也需要操持家务,多辛苦!比不得娘家自在、清闲。万一……万一她在婆家受委屈了呢?我又……”叶勋想到以后自己再没有办法护着自己的女儿,又忍不住潸然泪下…… “哟哟,你还没完了?她是你的女儿谁敢给我们委屈受呀?再说,她还有那么多哥哥、弟弟的,谁也不敢欺负她!放心吧。”若莲看出叶勋真的是伤心,安慰道。 “要不,让乐儿将来嫁给大鹏吧。两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咱们都知根知底的,孩子不会受委屈,乐儿也不用离开家了。”叶勋突发奇想道。 若莲瞪了一眼叶勋埋怨道,“你这个当爹的心可真大!人家女儿都要高嫁的,凭咱们闺女不得嫁达官显贵或是侯门世家呀?你倒好,还想着……我倒不是嫌弃大鹏和他父母哈,这也……” “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孩子幸福才是最重要的。我觉得咱们从小好好教育大鹏,让他多读书多识礼,还是不错的选择……” 正说着,奶妈过来抱乐儿,奶妈伸出双臂冲乐儿温柔地笑道,“乐儿,咱们回房睡觉了?” 叶勋很是不舍得,没有将乐儿送还奶妈,而是可怜巴巴地望向若莲,“咱们今晚让乐儿跟咱们睡吧?就一晚!” 若莲很坚决地摇摇头,“孩子一晚上要起好几次呢。而且你闺女都一岁了,晚上还闹着要喝夜奶,我可没有奶给她喝。” 叶勋无奈,只得恋恋不舍地看着奶妈把乐儿抱走…… 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晚上叶勋给父亲洗了脚,又去孩子的房间看了看孩子,回到自己房间,若莲已经上了床。叶勋坐在床沿上,握住若莲的手,“若莲,今晚皇上给我派了差事,一会儿我就走,今晚我就不回来了,你早点睡。” “啊?什么差事还得大晚上的去干?”若莲嘟嘴道。 “既食君禄,分君之忧。我也没办法。你……”叶勋欲言又止,他摸了摸若莲的脸,挤出些许笑容,“以后别太辛苦了,这个家还得靠你撑着呢。” 若莲眯眼笑道,“嘴真甜,我累死都值了。快走吧,早点回来!” 叶勋点点头,眼泪险些掉下来,他连忙扭头出去了…… 叶勋在兵器房里不紧不慢地换了一身夜行衣,在镜子旁照了照,便坐在椅子上出神……坐了一会儿,他又站起来挑选兵器,他把每件兵器拿到手里颠了颠,再放回去,最后选了一把刀,在胸前比划了两下。叶勋闭上眼睛给自己打气,他睁开眼睛时已经像换了一个人,眼睛里充满了斗志,像燃烧着熊熊烈火。他拉上夜行衣的帽子,蒙上面,带着那把钢刀翻墙出去了。 叶勋疾步走在空旷无人的石板路上,右手笔直得斜提着的钢刀与石头路摩擦,‘蹭蹭’地冒着火花……很快他就来到清远侯府门口。他满身凛然之气立在那儿,一脸不羁地斜倪了一下清远侯府门楣上的大招牌,然后飞身翻墙进去了…… 在对面房子的屋脊上,一个人正趴在暗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这个人就是沈文度。他比叶勋早来了,找了个不易被发现的地方,藏起来,等待叶勋出现。他一直对叶勋今晚的行动隐隐有些担心,但看到他刚才踌躇满志、势在必得的样子,便松了口气。见叶勋进去了,他便从屋脊上坐起来,捶了捶由于刚才一直弓着酸痛的腰。他想象着里面的情形,也用心听着里面的动静,但一点动静也没有。不一会儿却发现叶勋又从墙上翻出来了。文度很惊讶,这么短时间,肯定不会得手的,怎么回事? 翻墙出来的叶勋完全没有了刚才满满的斗志,他耷拉着脑袋走着,手里的钢刀,随便拖拉在地上,‘刺啦刺啦’的响。他走到清远侯府对面一户无人住的门口台阶上坐下,眼睛虚看着一个方向,若有所思…… 屋顶上的文度,急得不行,又在上面观察了他好一会儿,才从屋后面跃下,走了。 文度去附近的酒家买了几坛酒和一包下酒菜,慢慢走向叶勋,叶勋垂着头,看着地面,叶勋先看到了一双脚,他仰起脸,看到了文度。 文度冲他笑笑,扬了扬手里的酒,“来,一起喝点酒。” 叶勋有些意外,脸上现出局促不安的神色,“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谁陪你喝酒呀!”文度在他身边坐下,自己打开一坛酒,喝了一口,又递给叶勋一坛。 叶勋接过酒,狠狠地喝了两大口,然后吐出一口气道,“我打算……改变行动计划了。” “谁允许你随便改的?你怎么跟皇上交代?”文度目光凌厉地盯着他道。 叶勋给文度分析道,“文度,你听我说,我想了很多。我们的计划根本行不通。我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我刚才翻墙进去看了一下,侯府的屋舍众多,守卫森严。虽然我们研究过地图了,但清远侯妻妾成群,谁知道今晚他宿在那个老婆房里?就算我躲过了侯府重重侍卫,也摸对了王爷侯的寝室,王爷侯他是练武之人,警觉性一定很高,怎会被我一刀毙命?我们势必会动起手来。一旦动起手就会惊动侯府的侍卫。到时他们人多势众,我想得手会很难。就算我能把‘王爷侯’杀了,那么多侍卫怎么办?我可以杀出重围逃出来,可他们都看见我了?我总不能把他们都杀了吧?几百口子人呢?” 文度打断他,“这都是借口!你不是穿着夜行衣,蒙着面吗?他们怎么知道会是你?你只管逃出来就行,其他的什么都别管,有我替你断后。” 叶勋辩解道,“这身简单的防护,速战速决还好,可是我必须经历一场激烈的打斗,我要杀了武功高强的‘王爷侯’,还要与上百名侍卫家丁周旋,然后逃出去。这个过程,我不能保证我不暴露身份。一旦暴露了,我又逃了,我的家人怎么办?他们找不到我,一定会对他们下手的。这样的事,我绝对不会让它发生的,我不会冒这个险。所以,今天我是必死无疑。你们当时让我跟王爷侯当众闹翻,不也是怕到时我暴露了,留的一个后手吗?真到了那个时候,皇上肯定也会为了大局,牺牲我的。反正怎么都是死,我还不如死得坦荡磊落。我在这里等到天亮,然后去敲门,跟‘王爷侯’来一场光明正大的比武。比武中我把‘王爷侯’杀了,他家的侍卫亲信再把我杀了。我们就是单纯的比武斗狠,我们两人都死了。这样既不会祸及我的家人,也不会连累皇上。皇上念及我替他杀了‘王爷侯’,也一定会善待我的家人的。其实我这样的死,虽算不上死得其所,但真的挺值得。” “再值也是死呀!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人不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吗?你能活着为什么要选择去死?我不同意!”文度突然站起来,激动地冲着叶勋喊道。 叶勋连忙去拽他,“你坐下!大晚上的喊什么喊!” 文度复又坐下,沉声道,“你这样把皇上的计划都打乱了!皇上行动起来会很被动!你不能这样做,皇上不会饶过你的!所以,我不同意你自寻死路!” 叶勋有些失去耐心了,“我刚才给你分析的,你有没有认真听?不是我非要去死,是这次任务条条路都是死路,我只是选择了一个我想要的死法!至于皇上那边,我没有破坏他的计划,一切还可以照旧。跟计划唯一不同的就是我死了。我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死了就死了,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你死了这个计划一点意义都没有!”文度又忍不住喊道。 叶勋看了他一眼,“那只是你这么认为。‘清远侯’位高权重,武艺高强,在朝廷的势力盘根错节,早已被皇上视为眼中针刺,用我的命换他的命,我不亏。况且,我还能因此换得家人的一世平安。大师说,我很可能活不过二十八岁,这个账怎么算都是我赚了。” “叶天宇!你怎么可以这么执拗!你在这儿等我,我去跟皇上秉明现在的情况,我们再从长计议,要不咱们的计划改日再进行,反正,我不许你去送死!”文度站起来,要离去。 叶勋拉住他,“文度,这大半夜的你怎么去见皇上!不要去麻烦他!计划不能再变了,今天已经是最后的期限,皇上都催了我好几次了。坐下来,陪我喝点酒。”文度没动,叶勋拽拽他的衣袖,冲着他莞尔一笑,“陪陪我吗?” 文度无奈又坐下,叶勋把他刚才放下的酒坛塞给他,用自己的酒坛和他的撞了一下,然后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道,“文度,你是了解我的,我虽算不上正人君子,却也不愿意干暗杀这种见不得光、猥琐的事,更不愿意被人胁迫。而现在,如果这次一切按计划进行,这是逼着我把两件事一齐都做了。我自己心里这道坎就过不去!这次就算我侥幸活下来,谁能保证不会有下一次?我有那么家人都可以成为别人胁迫我的砝码,他们会逼着我做更多我不愿意做的事!我不想再受人挟制了!” 文度捧起酒坛抿了一小口道,“不会的,这次是因为除了你,没人做的到。 叶勋苦笑一下,摇摇头,又与文度碰一下杯,“来,把这坛酒喝了!从今天起咱们俩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吧!我不在了,希望你能帮我看着我的家人。不让他们……”叶勋哽咽地说不下去。 “你早干吗呢?现在这样了想着跟我冰释前嫌了?想托孤给我?告诉你,你们家的这些人谁都管不了,还是你自己管吧!我不跟你在这瞎扯了。我走了。”文度起身离去。 “你要去哪儿?不要徒劳了!” “你等我回来!” 第五十五章 文度虽然有可随意出入皇宫的腰牌,但是如今是深更半夜,还是被守门的太监拦在了大门外。文度与他分辩,“公公,您可看好了,这可是皇上亲赐可以随意出入皇宫大内的腰牌!” “奴家瞧见了。可是大人这会子什么时候了?内宫里除了娘娘就是宫女,您进去干什么呀?出了点什么事老奴可担当不起。”值房里的老太监打着哈欠,瓮声瓮气地说。 “我有急事要面见皇上!” “哟,这会子皇上早就歇息了,您哪能见到皇上呀?” “平时皇上肯定是休息了,但今天不同,皇上肯定会等我消息的!劳烦公公去御书房帮我看看。” “这个……”老太监打量着文度,迟疑道。 文度急得不行,一向不屑于官场世故的他,不得已把身上所有的银子和值钱的东西一股脑都给了那位老太监,“公公,您行行好,就去帮我看看皇上是不是还在上书房,没歇息?麻烦公公了!” 那位老公公接到了钱财,立刻眉开眼笑起来,“大人客气了,老奴这就去看看。” 上书房内,文度跪在地上讲述事情的原委。皇上背对着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用力捏着龙椅的扶手,眼睛布满了红血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文度禀明完,急切地想得到皇上的回复,“皇上!” 皇上闭上眼睛,让自己平静一下情绪,然后咬着牙,恨恨地说,“他自己非要死,就让他死好了!计划照常进行!” “皇上!”文度一个头磕在地上,“请您三思。我们可以改变计划,或是重新部署,他不能死!”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重新部署?这是他自寻死路,朕有什么办法!”皇上转过脸来怒视着他。 “可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和他所有的爱恨纠结都变得没有任何意义。他从此就真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文度一脸悲戚地说。 皇上颓然坐在龙椅上,“可是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你让朕怎么办?” “皇上,卑职有一个想法……”文度往前膝行几步,又说道,“就是在他杀了‘清远侯’之后,把他带回来羁押在北镇抚司,到时候根据形势的变化,适时用死囚把他换下来。” 皇上认真得思忖了一下,才说道,“你说的简单,这里面很多细节都有可能出问题!‘清远侯’的人怎么可能让你随便把人带回来?谁都知道你现在是朕的人,你去帮叶勋,他们的人会以为‘清远侯’是朕要杀的?还有很多……要保住他的命,还能按计划夺回兵权、铲除他们的势力,很难!” 文度一脸殷切道,“皇上,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我们可以根据形势随机应变。关于如何化解我会出现在现场,并把叶勋带走这一问题,我也想好了。皇上,您可以跟卑职上演一场苦肉计,就说卑职是念及与叶勋昔日的宾主情分,也是顾及国家纲常想把人带回来让国法审判他,才做此行径。您就当着他们的面责罚我。那时候‘清远侯’死了,他的那些子侄亲信也成不了大气候,他们看着您的面子定不敢继续纠缠下去,只能把矛头指向叶勋。” 皇上冷笑一声,“如果他们不给朕面子,任由朕把你活活打死呢?” “那……就是卑职的命,卑职无怨无悔!”文度语气坚定地说。 皇上眯着眼,讥笑道,“看不出来呀,沈文度!你还挺重情重义的。原来你以前都是在骗朕。” 文度惶恐道,“皇上!卑职不敢欺骗皇上!卑职之前对他的恨是真的,但现在不想让他死,也是真的!” 皇上盯着他,能感觉到他话里的真诚,便说,“你让朕再想想。” 接下来,大殿里便出奇得安静。文度跪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但额头上却因为着急依然渗着汗,他偷眼盯着皇上,他脸上每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让他心惊肉跳…… 不知过了多久,文度斜眼看到殿外天空已经泛起白光,终于忍不住磕了一个头,“皇上,天马上就亮了。卑职还要快马赶回侯府,您再不做决断就来不及了!” 皇上声音有些虚弱地说,“你去吧!” 文度又给皇上磕了一个头,“谢皇上。”说完,便飞奔出去…… 叶勋把剩下的酒喝完,便靠在角落里闭了会眼。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感觉到身边有人和车经过,便睁开眼,天已经亮了。周围的赶路的人和摆摊的小贩多了起来,有人经过他身边,看到他一身黑衣,胸前抱着一把刀,都投来了诧异的眼光……叶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活动了一下身上的关节。然后他脱下身上的夜行衣,把酒坛和地上的垃圾包进去,扔到旁边一个丢杂物的桶里。接着他拿起自己的钢刀,迈着坚定的步伐,向‘清远侯’大门走去…… 叶勋把心里的犹豫化成了愤怒,他用力拍门,用脚踹门。不一会便从里面传来叫骂声,“大早上的!这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这可是清远侯府!活够了吧!”一个睡眼惺忪的人打开门上下打量着叶勋,不客气地问,“你谁呀?大清早的来捶门,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去跟你们侯爷通报一声,就说叶勋叶天宇来与他比武了!让他收拾一下赶紧出来!”叶勋冷着脸道。 “你神经病吧?这么早侯爷都没起呢,比什么武?”说着,就要关门。叶勋冲着门抬腿就是一脚,那名下人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你……想干吗!” “快去通报!”叶勋晃了晃手中的刀,怒目圆瞪道。 那人撒腿就往里跑去。 没过多时,‘清远侯’穿着一身睡衣,兴冲冲地出来,老远看到叶勋立在门口便笑道,“还真是你!”走近看到叶勋一脸的冰霜和满眼的血丝,便不无嘲讽地说,“这是一宿没睡吧?被媳妇赶出来了?在媳妇那受了气,大清早跑我这里发疯来了!” “你不是天天嚷嚷着要与我比武吗?我这不是来了吗?今天就要与你来一场公平的较量。”叶勋嘴角带着一抹不羁的笑。 ‘清远侯’重新打量着他,像打量一个不认识的人,“你今天行吗?回去睡一觉吧!咱们改日再比试!”说着,‘清远侯’转身要回去。 叶勋上前伸手拦着他,“你不是不是怕了?不敢跟我比?” 今天叶勋的状态的确让‘清远侯’颇感狐疑,叶勋靠近自己时,他闻到了浓重的酒味,“怎么?还喝酒了?是不是喝酒时跟人打赌,要打赢我?” 叶勋没回答,自顾自地说,“还比不比了?”见‘清远侯’有些犹豫,便故意激他道,“怎么输不起?虽然刀剑无眼,但我会尽量点到为止,不伤你性命!” ‘清远侯’被激怒了,“你小子竟敢口出狂言!你且在这里等着,本侯进去换身衣服,带好武器,就出来替你父亲好好收拾你个没有教养的兔崽子!” “我等着!您可别躲里面不敢出来了!这里可有这么多看热闹的百姓,别让人说堂堂的清远侯竟是个缩头乌龟!”叶勋挑衅道。 ‘清远侯’扫了一下四周,看热闹的百姓已经越聚越多,他狠狠瞪了一眼叶勋,“猖狂小儿,你不要跑了就好!等本侯出来卸了你,让你是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管家给‘清远侯’一边更衣,一边担心道,“侯爷,外面那小子就是一个醉汉,喝醉了酒,无法无天,故意挑衅来的。侯爷何必要理他?万一其中有诈……二少爷、三少爷还有侄少爷都不在府上,用不用让人快马加鞭把他们叫回来?” “就一个狂妄小杂种,何需如此大动干戈?你们把早饭准备好,我出去把这个小子解决了,就回来吃饭,你们无需过于担忧。”‘清远侯’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总感觉今天叶勋有些奇怪。 ‘清远侯’全副武装,带着他重至百斤的大刀,和几十个侍卫家丁出了大门,叶勋已经站在侯府大门外的广场上等着他。 “哟,侯爷带这么多人是打群架来了?”叶勋看着‘清远侯’身后的人,笑着打趣道。 “他们呀?本侯是想让他们长长见识,对于那些大言不惭的小辈应该如何教训。”‘清远侯’狞笑道,“放心!用不着他们动手,本侯收拾你绰绰有余。” 叶勋挑眉笑笑,没说话。 ‘清远侯’见他手里抱着一把钢刀,便问道,“你不是一向善于用剑吗?今天与本侯比武为什么带个破刀片子就来了? 叶勋戏谑道,“人都称‘君子剑’,你看看你哪里配得上‘君子’二字。所以,和你比武,只配用这破刀!” “你!本侯且让你在这里逞一时口舌之快吧,一会本侯送你去阎王爷那里吹牛!”‘清远侯’扬了扬手里的大刀,立目道。 “侯爷,您不会想对我痛下杀手吧?咱们可是说好了要点到为止的。”叶勋故意说道。 “怕了?现在求饶还来得及!本侯会考虑饶你一条小命。” 叶勋勾动嘴角轻蔑一笑,“来吧!” ‘清远侯’挥刀向叶勋砍去,叶勋不敢与其正面交锋,只是轻盈地左右闪躲,有时会窜到其身后,瞅得空隙,刺上一刀。‘清远侯’速度很快,力气又很大。他用的刀是带长手柄的,比叶勋那把刀要长了很多,所以,叶勋的刀几乎近不了他的身。叶勋每次也只是试探,并未打算真的刺到他。叶勋上下左右翻跃躲避,‘清远侯’紧咬着他穷追不舍……十几招下来,‘清远侯’有些呼吸不匀。他身边的侍卫家丁各个严阵以待,紧张地看着两个人…… 叶勋一边犹如游龙般地上下闪躲,一边挥动他的刀。一把在普通不过的刀,被他舞得疾如闪电,习习生风。旁边的人看不见刀身,只见道道寒光。而被这寒光包裹着一身白衣的叶勋,一招一式流畅而优美,动作虽快,却挥洒自如。翻跃、转圈时,头发和衣襟飘飞,犹如九天外仙子般,让人赏心悦目。看热闹的人不自在地叫起好来。这些人都是住在附近或是在附近做生意的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因为经常会有莽撞冲动的后生,想来挑战这个当朝第一勇士。结果可想而知,都很惨烈。开始,所以人以为叶勋也是来自取其辱的,但大家看了一会,便觉得这个年轻人非同凡响,都不由‘啧啧’称赞。连清远侯的侍卫中都有人小声议论,“这小子功夫不错呀!”“嗯嗯。而且耍得还很漂亮,很具观赏性呀!” 清远侯和叶勋一交手,才发现这小子的实力,要想赢他并非易事。而且他感觉自己挥刀已经越来越吃力,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比试。之前出于爱才之心,清远侯还想着饶他一命,现在看来如果不下死招,很可能输给他。这么多人看着,岂不是让他颜面扫地?清远侯便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赢了这场比赛。 清远侯虽攻势凌厉,叶勋躲闪得却也不费力。他本来可以把清远侯拖得精疲力尽,再找机会杀他,但叶勋担心时间越长越可能生枝节,便不想恋战。在过招过程,叶勋假装没站稳,脚下一踉跄,险些跌倒……看热闹的人忍不住为叶勋捏了把汗,随着叶勋的身体大叫,“啊!” 清远侯见机会来了,双手握刀柄,使全力向叶勋砍去。叶勋一歪身子躲过那一刀,但好像仍站立不稳。他用那把刀支着地面。那刀竟然被他的身体压弯了,随即那刀将叶勋整个人弹了起来。叶勋借势又翻了个筋斗窜到了清远侯的头顶上方。接着,趁清远侯往回收刀之际,叶勋从高处冲下,将刀直直地从‘清远侯’头顶刺下。那把刀从‘清远侯’后脖颈刺下去,刺入他的胸腔……除了叶勋所有人都惊呆了……叶勋翻下来,单腿跪在地上,见‘清远侯’还大瞪着眼睛,怔怔站在那里不动,叶勋担心他没有死,便快速飞身上前抽出那把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刀在他的脖颈上划了一刀…… 见此情景,看热闹的人先是一愣,随后惊恐四散,“杀人了!杀人了!” 这时‘清远侯’府的侍卫和家丁才从惊吓中‘醒’来,“他……杀了侯爷!”他们一拥而上,将叶勋团团围住。叶勋根本不理会他们,而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清远侯’,看着他表情复杂地皱了皱眉头,然后轰然倒地……叶勋松了口气,脸上现出一丝笑容。他潇洒地将手中的刀随便一丢,准备着坦然赴死……叶勋扬脸看着天空,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一瞬间竟有些说不出的不舍和惆怅,他闭上眼睛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突然,沈文度一个筋斗翻到了他身旁,叶勋听到了他气息未匀,知道他是急冲冲赶来的。文度用剑护住叶勋对围上来的人喊,“大家退后!我是锦衣卫的副指挥使沈文度,这个人杀了侯爷,我要把他带回去交给皇上,让国法裁决他!” 几个领头的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站出来,说道,“人是绝对不能让你带走的!侯爷被杀这么大的事,怕是我们哥几个小命都难保!怎会把人犯交给你?侯府的几位少爷都在京城各处当着要职,他们马上就赶来了。一会儿你冲他们要人吧!”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文度摆开架势,但见叶勋还在原地不动。文度冲着叶勋喊“拿起武器!不然我和你在这里同归于尽!” 叶勋很是为难,“你这是何苦呢?你想过后果吗?” “少废话!接刀!”文度用脚把地上的刀一踢,刀向叶勋飞去,叶勋一把接住。“听见了吗?大批人马正赶过来,我们得尽快杀出一条血路,逃出去!” “血路?”叶勋吓了一跳,刀也随即脱手掉到地上,他摇摇头说道,“我不想再杀人了!文度你别管我,你走吧!我有办法把你送出去!” “你是想让我陪你死这儿吗?”文度怒目道。 叶勋痛苦地摇摇头,“文度!你别逼我!” “现在摆着咱们两个人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一起死在这里;还有就是一块逃出去!” 旁边的侍卫们有些不耐烦了,“你们有完没完?打底是要打,还是束手就擒?” “打!”说着,文度挥剑向围着他的人刺去,十几个人迅速打做一团。 叶勋怕文度吃亏,他扫了一下包围着自己的人,见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支长矛。便上手空手夺下来。被夺了武器的人,吓得不轻,连忙退后。所有人都是见识过叶勋的武功的,没人敢轻举妄动。叶勋看了看手里的长矛,还是觉得木棍上的金属矛头太过锋利,用手掰了掰,没掰断,见文度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一着急,用那矛头,使劲在地上一磕,那个矛尖便飞溅出去,叶勋手里便只剩一条棍子。他把棍子一横,飞身跃入文度的包围圈,挥棍向那些人扫去,那些人便应声倒地。 文度笑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沈文度!我要被你害惨了!”叶勋切齿道。但由不得叶勋多说,又一批人上来了,叶勋便挡在文度前面,用自己手中的棍横扫劈砍,把他们的包围圈不断扩大…… 远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叶勋知道再不逃就真的逃不了了。他便特意往不远处文度骑来的马靠近。然后揪住文度的胳膊,飞身跃过人群,跳动到马上,飞驰而去…… 第五十六章 沈文度跪着地上,他身后站着清远侯几个凶神恶煞、虎视眈眈的子侄。皇上坐在龙椅上,怒不可竭地指着文度责问道,“沈文度!你给朕说清楚!你当时为何会在案发现场?叶勋那狂徒竟然当街杀害了我朝股肱砥柱,你还护着他!你是何居心?你是朕的亲信,既然不忘你的旧主就和他一起去吧!” “皇上,卑职冤枉!”文度辩解道,“卑职对皇上绝无二心!对您的忠心可鉴日月!臣只是想将他带回来,交由司法部门,好好审问,给侯爷和其家人一个交代!” 文度身后侯爷的家人个个虎着脸,显然对这个解释并不甚满意。 “朕问你,大清早的,你怎么会出现清远侯府门口?难道你与叶勋是同谋?”皇上故意问道。 文度连连摇头,“皇上,卑职不是!卑职之所以会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方是因为……”文度面露难色接着说道,“前一夜,卑职是和叶勋在一起喝酒的。” “你和他一起喝酒?你不是跟他之前已经恩断义绝,不再来往了吗?怎么又凑到一起了?之前你们一直在诓骗朕?” “请皇上明鉴,卑职绝对不敢诓骗皇上!那一日是我干儿子陆大鹏的两周岁生日。卑职去了叶勋府上。因为和叶勋心存芥蒂,所以心里不是很痛快,酒喝得有点多,后来其他人都回房睡了,就只剩下我与叶勋两人。借着酒劲我们也把之前的事儿聊开了。后来聊到了清远侯。叶勋说他可以打赢他,并且一定会一雪前耻。我不信,说他吹牛,既然你能打赢他,为什么他如此挑衅羞辱你,你都不隐忍不发?叶勋也许被刺激到了,说他明早就去侯府,要与清远侯当众比试。卑职只以为他是酒后之言,没有当真。天快亮了,我不知什么时候,趴着桌子上睡着了。醒来后叶勋就不见了。四下也没找到,我便想起他说过的话,就去了侯府……”文度说完事情经过,故意避重就轻地说,“卑职的确有罪,如果叶勋不是与我喝酒,如果不是谈到侯爷,如果不是我出言刺激他,也许不会发生今天的惨案!” 皇上也跟着他说道,“你……是你跟他喝的酒?酒后还聊了与清远侯比武的事?你是要气死朕吗?来人!” 兴旺上前一揖,“皇上!” “你去叫门前侍卫带着刑杖进来,给朕狠狠打这个……”皇上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词,想了一会才说,“成事不足的东西!” 文度跪在地上,被两名侍卫用刑杖在后背上打了十几下,文度疼得身上、额头已经渗满了汗珠,清远侯的人竟然不为动容。皇上心里有些着急,冲一旁的兴旺使眼色,兴旺不知为何今天反应特别迟钝,根本没有领会皇上的意思。皇上怕文度真被两名不知轻重的侍卫打死,便只得自己来,“沈文度,亏得朕如此信任你!你平时办事还算得力,可这次怎么这么糊涂呢?你……知错了没?” 皇上意图过于明显,文度虽然疼痛难忍却依然觉得有些好笑,“卑职……知错了!” 清远侯的干儿子是个聪明人,见皇上不忍心沈文度受罚,便做了顺水人情,上前跪下道,“皇上,此事与沈大人无甚大关系,请皇上不要责罚沈大人了!” 其他几个人见他跪下,也跟着跪下,“皇上,沈大人并无大错,饶了他吧。” “请皇上饶过沈大人!重惩凶犯!” “对,重惩凶犯!”几个人一起附和道。 皇上从心里松了一口气,装作漫不经心地对两名侍卫说,“你们住手吧。” 两名侍卫停下手里的刑杖,文度喘着粗气伏在地上,给皇上磕头,“谢……皇上。” “今天若不是侯爷的家人替你求情,朕定不会如此轻易饶过你!还不谢谢人家。” 文度忍痛爬着转过身,“谢谢几位大人为在下求情。” 叶勋抱着膝盖坐在监狱的一个角落了,闭目养神。听到监狱门响他睁开眼睛,见是文度,抬脸望他道,“你来了?外面什么情况了?皇上……是不是特别生气呀?” “你说呢?你知道你自作主张给皇上添了多少麻烦吗?皇上一天一夜都没合眼!你怎么跟他交代?”文度瞅了他一眼恨恨地道。 “我压根都没打算再面对他,还不是因为你!好了,不提了。我不埋怨你,你就不要怪我了。外面到底什么情况?你如实告诉我,没关系,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我知道现在我的命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文度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道,“昨晚睡得怎样?” 叶勋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抱怨道,“你还说呢,这个地方好吵!一晚上鬼哭狼嚎的,扰得人无法睡觉。旁边那个人‘呜噜呜噜’叫了一晚上,我一句都没听清楚他在叫什么。” 文度走近他,带着戏谑的笑,“他呀?昨天刚被拔了舌头。” “拔了…舌头?”叶勋不敢置信。 “是,不是割的,是用铁夹生生扯下来的。”文度一边说,一边表情凶残地做了一个扯的动作。 叶勋吓得捂着了嘴,然后忍不住骂道,“你们锦衣卫真他妈没人性!”突然,他意识到什么,偷眼看文度,“你们不会也这样对我吧?文度,别看我这个人从小没少挨打,其实我最怕疼了。看在咱们兄弟一场的份上,你能不能让我死得痛快一点?” “哼哼…这就怂了?我们北镇抚司一百多种酷刑,还想让你都尝试一下。”说着,文度故意摸了摸叶勋地衣服,“你的衣服这么白,跟这监狱不太搭呀?” 叶勋脸色吓得惨白,抓住文度的袖子,“文度,不要!别说一百多种,一种我都受不住!咱们兄弟一场,能不能让我死得有尊严一点。” 文度低头笑一笑,“这会把我当成兄弟了?哼!不会的,吓你的!” 叶勋松了一口气,瞪着他道,“好玩吗?” “但是……”文度表情有些沉重地说,“现在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形势很复杂,皇上首先要撇清和你的关系,不能太维护你。另外,皇上暂时不能和他们撕破脸,必须先稳住他们,然后一步步把他们的兵权撤了。所以现在……” “他们是要求把我交给他们吗?” “嗯,他们提出了这个要求。”文度点点头。 叶勋咽了口唾沫,深吸一口气,装作无所谓地说,“交就交吧。反正是死,管他怎么死呢!” “他们那帮人怎么能让你那么轻易就死了。你到了他们手里,肯定会被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叶勋低着头喉结在轻轻地颤抖着,过了一会他有些负气地说,“反正我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了,你们要怎样,自己看着办吧!” “叶勋你什么态度?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北镇抚司监狱!我的地盘!”文度拍着胸脯有些得意地道。 叶勋有些心虚,“我…也没说什么呀?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交出去?” “交给谁?” “‘王爷侯’的那些子侄属下呀?” “皇上…没有答应。”文度笑道。 叶勋抬起眼睛瞪着他,“沈文度!你今天是不是有毛病!” “我之所以这样是想让你心里平衡一点。我们现在这个结果是不太好,但比起刚才那两个是不是还要好一点……” “沈文度!你能不能痛痛快快的说,你要急死我呀!我到底怎么个死法?” “皇上推说这次案情重大,必须经三司会审,走司法程序。”见叶勋面容稍缓,文度又接着说,“你也不要高兴太早,皇上虽然拒绝把你交给他们,但是经不过侯爷那几个子侄天天请求,答应他们每天来两个人‘问候’你,以解他们心中怒火。你知道他们家的人各个如狼似虎的,要坚持到皇上那边完事,也不容易。” “这得多长时间?就不能给我来个痛快的吗?”叶勋不甘心地问。 “给你点毒药,就说你狱中暴毙?” 叶勋使劲点点头,“对!我自己来也行,可以说我畏罪自杀。我多活这些日子算我赚的,我谢谢你。” “想什么美事?这样一来,那边不好交代,他们不出了一口气,皇上行动起来就会很麻烦。另外,皇上还想留你一条命。” “我现在自杀都是想美事,还想活命?你们不要徒劳了。我根本不可能活!” “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要见我家夫人,跟她交代一下事情。” “交代后事呀?我说了,我们会全力保住你的命,你得有信心。” 叶勋看了他一会,“不是。我是想趁现在我还囫囵,见见她,等我以后人不人鬼不鬼时,她见了会心疼的。” 文度点点头,“行,我会去安排。” “文度,我觉得你应该找个人成家。有媳妇的感觉真的挺好的。她会实心实意疼你、爱你,给你暖被窝,给你生孩子,给你搓背……就好像漂泊不定的船只终于靠岸了,心里会很踏实。” 文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对了,从你结婚咱们再也没有推心置腹地聊过天。我一直都想问你,你真的爱你家夫人吗?” “你为什么会这样问?”叶勋很不解。 “我们都觉得你和夫人如今恩爱异常,如胶似漆不太合常理,毕竟你们以前关系那么恶劣。但也找不出什么更好的解释。皇上说,你这个人就这样,爱得是你夫人这个称谓,换谁都一样。” 叶勋摇摇头,“你们怎么会这么想?我真的很爱我家夫人,和她成婚这几年可以说是我短短人生中最幸福的几年。说了你们也不懂。嗯……我问你,你特别伤心,委屈时会哭吗?” “啊?大男人哭多丢人?” “是你不想哭?还是怕丢人才隐忍不哭的。” “嗯……”文度想了想不知如何回答,“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只是举个例子。我想说的是,以前我也和你一样,我想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吧,什么事都自己扛,表面上硬得像一块铁板,但其实每个人的心都是柔软的,你需要有一个人把你心上面覆盖的厚厚的壳给剥去。这个人她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疼你爱你到骨子里,你在她面前可以放下所有顾忌伪装,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像一个孩子一样撒娇、任性、无理取闹……”说着,叶勋好像想到了什么事忍不住笑了。 文度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夫妻两人真的可以这样吗?” “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和我家夫人就这样。我觉得…我真的好幸福呀!” 文度带若莲来到了监狱,他对若莲说,“你们慢慢聊,我先出去了。” 两人看着文度离去,若莲向叶勋伸出手,叶勋双手将它握住。若莲脸上挂着温柔的笑,眼里却都是心疼,“他们打你了吗?” 叶勋摇摇头。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和那位侯爷有多大仇恨,你要去杀了他?” “这件事说来话长。你就别管了。家里就拜托你了。” 若莲还纠结在这个的问题上,“我知道你的为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去杀人,为什么?” 叶勋摇头不说。 “是不是皇上让你做的?” 叶勋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若莲会意道,“我就说吗。既然是皇上让你做的,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叶勋摇头,“侯爷在朝廷的势力盘根错节,皇上想保也保不住我。另外,本来皇上是让我去暗杀的,但是我不愿意,皇上全盘计划都被我打乱了,正生我气呢。所以,不要心存侥幸,我绝无生还可能。以后就辛苦你了,皇上…应该不会不管你们。” 若莲细细地端详着他,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看着看着,眼泪止不住掉下来,放在叶勋脸上的手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叶勋用脸在她手心里蹭着、磨索着,哑声道,“别这样。我已经很知足了。我昨天还和文度说,活了二十六年了,和你在一起的几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真的特别感谢你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那么多爱……” 若莲点点头,含泪哽咽道,“那也是我一生中最美好、最快乐的日子……” 第五十七章 这日,文度带了两个彪形大汉走进关押叶勋的大牢。 叶勋警觉地站起来。 文度表情有些复杂,支支吾吾地对叶勋说,“这两位是侯爷的干儿子洪骁和侄子朱……” 没等文度说完,其中一名大汉打断他道,“少跟他废话!我们是谁他不配知道!” 另一个大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着叶勋胸口狠狠地踹了一脚。 叶勋整个人‘登时’就飞了出去。 “妈的!”叶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握紧拳头,意欲起身还手。 “怎么?还可以还手?”侯爷的干儿子狞笑着望向文度。 文度看了一眼单腿跪地正要起身还手的叶勋说,“皇上说了,不能反抗!但你们下手也不能太狠!” “皇上可没有跟我们这么说。行了,沈大人,你出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文度几次欲言都没两人制止住,连推带搡地把文度推出大狱。 文度在门口背对他们,闭着眼睛听着里面拳打脚踢、摔打、碰撞和叫骂的声音,心都揪到了一起…… 终于文度忍受不住了,踢门进去,拦着他们中间,表情坚毅地说“两位大人,今天就到这儿!” 两人显然打红了眼,“我们还没打够呢!” “再打,人就打死了!”文度厉声道。“两位大人请马上离开!” 两人见文度很坚决,只得悻悻离去,临走时还不忘在叶勋身上狠狠踹两脚。 文度扶起满脸血污的叶勋,焦急地问,“你怎么样?” 叶勋吐出一口血,喘着粗气道,“还没死。” 文度扶他坐起来,看了他的伤势不无担忧地说,“这两个家伙下手也太黑了!这才刚开始,以后怎么办?” “刚开始?还有多少次?”叶勋皱着眉头,生无可恋地说。 “这个真没法说,他们家人、从属众多。皇上的意思是让他们出口气,我们接下来工作就好做。” “可是我挺不了几次啊!” “我知道。骨头有问题吗?” 叶勋静静地感受了一下,“大约有四处骨折。” “这两个禽兽!我一会让大夫就来帮你看看。”文度看了叶勋脸上的血污道,“你说你怎么也不护住脸?瞧瞧这脸上的伤,都没法看了。” “护不住的,我有更重要的部位要护。”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第二次,文度带来了一个瘦弱的成人男子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他们是‘王爷侯’的嫡子嫡孙,本来即使他们身体再差,有侯爷的庇护也是子侄中最尊贵的,将来所有的家业也由他继承。而如今侯爷一死,侯爷那些庶子、侄子、干儿子和部下,没人把他这个病弱的嫡子放在眼里。他比任何人都恨叶勋。 男子见了叶勋红着眼,歇斯底里地对那个孩子喊,“聪儿,你的祖父就是被他杀害他,就是因为他本来属于你的一切,都要没有了!”说着,他用拳头用力在叶勋身上捶打。 这个男子和叶勋年龄相仿,比叶勋矮了半个头,孩子也只到叶勋腰。为了让他们方便打到自己,叶勋特意跪坐在地上。 那男子咬牙切齿地对叶勋拳打脚踢,但叶勋并没有感觉多疼。那男子又对那个孩子说,“聪儿,过来!狠狠地打他!为你祖父还有我们自己报仇!” 那孩子走过来,露出凶狠的表情,挥起小拳头砸在叶勋身上,但力度就像在给叶勋捶背。显然他父亲也不满意,“你掰他的手指,把它们一根一根掰断!” 孩子有些迟疑,“掰断手指?他会疼吗?” 男子恶狠狠地说“他不疼!他不是人!” 孩子望向叶勋,眼神里有些恐惧。 “快掰!为你祖父,也为我们自己报仇!” 孩子哭了,“父亲,他会疼的!” “不要吓坏孩子。”叶勋对男子轻声说。 那男子气急败坏,在叶勋身上踹了几脚,“要你管!你这个该死的!聪儿,快过来!听见没有!” 孩子抹了把眼泪,慢慢地挪过来。 叶勋把手伸给他,语气温和地说,“没事,掰吧,叔叔不疼。” 孩子揪着叶勋的一个手指,使出全身力气掰,叶勋忍着剧痛,青筋爆出,脸都涨红了,仍冲着孩子挤出微笑…… 给叶勋送饭、查看伤势等事情,都是沈文度亲力亲为,他不肯假手于人。叶勋之后又‘接待’了三拨‘王爷侯’的家人,一拨比一拨凶狠,叶勋伤得很重,身上几乎没有好地方了。 文度正一脸焦虑地查看的伤势。叶勋则一脸平静地盯着他,突然他说道,“你不恨我了?” 文度愣了一下,“恨。” 叶勋轻笑一下,“小气。” 文度为了掩饰情绪,故意嘟囔道,“今天外伤怎么这么重?里面骨头还有断的吗?” “有,上次刚接好的左胳膊又断了,还断了两根肋骨。有一根有可能插到了脏器上,一喘气就疼。”叶勋表情淡定好像在说别人的伤势一样。 “妈的。这些畜生!”文度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叶勋笑了一下,但马上因为疼痛又皱起脸来。 文度看着他突然说,“说我小气。是你一直再恨我才对。” 叶勋点了一下头,脸上却挂着笑,“对,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最讨厌别人欺骗我,尤其是我信任的人。以前不知为什么我什么话都愿意跟你说,和你商量,有你在我身边我心里特别踏实。突然,有一天,我发现不能再跟你说了,当时我心里还真挺难受的。后来,我只能把它们憋在心里谁都不说。” 文度只是一愣,接着拿起粥碗,低头给他喂粥。刚喝了一口,叶勋就闭上嘴轻轻摇头。文度柔声劝道,“再喝一点吧。” “真的咽不下去了。文度,我觉得我坚持不了多久了,你跟皇上说说,让我去吧。”叶勋无力地说。 文度放下碗,“我会催皇上让他们那边快一点进行。你……再坚持几日。这两天我会看好那帮人,不让他们下手那么重。” 叶勋烦躁地摇摇头,“求你了!跟皇上好好说说。” 文度走进大牢,叶勋强打精神坐起来,他发现他今天脸色很难看。叶勋一直盯着他,“你跟皇上说了是吗?皇上没答应?” 文度躲闪着他的眼光不去看他,“先吃饭。” “我不吃。你说,皇上怎么说的?” 文度嗫嚅了半天才说出口,“皇上说,如果你…敢死,他就……让你们全家到下面陪你。” 叶勋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眼泪不住地往下淌,好半天他才咬牙恨恨地说,“你去跟皇上说,我叶勋为了他的宏图大志,为了大明朝的运势,我就是被千刀万剐,也一定会撑到最后一口气!请他…善待我的家人!” 文度搓了搓手,“叶勋,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受。你别怪皇上,他说的是气话。皇上那边也是焦头烂额的,他没有办法。你再坚持一下。我看一下你的伤。” “别碰我!”叶勋悲愤道。 文度不管他,自顾自地查看他的伤。 “多可悲呀!我连死都由不得自己!”叶勋看了一眼默默不语的文度,愈加愤怒绝望,赌气道,“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你!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你为什么当时非得拦着不让我死,就是因为我不听你们的,你们要让我为我的行为付出代价!你们就是要折磨我!” 文度怔了一下,强忍住眼泪,装作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说,“这一块骨头没接好,我找太医过来帮你重新接上。” “接什么接!接完了还要断!接了有什么用?”叶勋怒吼道。 接下来,来了两位身材魁梧的大汉,不知为什么文度没有一起来。叶勋心里很没底。两名大汉不容分说,上来就对叶勋一顿拳打脚踢。叶勋被打得吐了好几口血。 两个人似乎并不满意,其中一名大汉跟他的同伴奸笑着说,“我听说他是京城远近闻名的美男子。我想让他变得更美,在他脸上画些花。” 说着,他四下寻觅,看到角落里有一个饭碗,他拿起便冲墙上一磕,手里便多了一片尖锐无比的瓷片。 他冲着同伴说,“你摁住他!” 叶勋听到了碗碎的声音知道他要干什么,便用双手死死护住脸。两个人拽不开他的手,便狠狠地踢打他,用瓷片划他的手背,划他的身体。叶勋经过前一段时间的折磨本来伤已经很重,又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大汉,一顿暴打,渐渐地身上没了力气,两人见势便掰开他的手,将他两只胳膊踩在脚下,用手里的瓷片在脸上疯狂地划着…… 叶勋平时被打得多狠,都忍着不吭一声,但这一次他却发出很凄厉地惨叫声,他第一次希望外面的人听见了,能来救自己。他甚至大声喊出了‘沈文度’的名字“啊!啊!不要!救命!啊!沈文度!沈文度!救我!”但是没人来救他…… 文度匆匆赶来时,叶勋已经成了血人。文度愤怒地赶走了两个人。叶勋却双手捂着脸,躺在角落里发抖。 文度愧疚地快哭了,“对不起,我有事来晚了。都怪我!”叶勋什么都没说。文度找大夫给他处理了伤口,但从那天起,叶勋的状态越来越差。 接下来,叶勋除了身体状况更差,还毫无求生欲望,拳头打在他身上就像打在一个骨肉做的沙包上,不发出一丝声响。只能听到拳头打在肉身上的闷响和骨头碎的脆响。叶勋大数时间都是在昏迷的状态。 沈文度正低头给叶勋处理伤口,他不忍心看叶勋脸上触目惊心的伤。昏迷中的叶勋突然醒来,虚弱地说,“文度,有你真好。”沈文度再也忍不住,扭头失声痛哭起来。他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泪禁不住簌簌落下…… 皇上看到文度回来神情异样,眼睛还红红的,就问了句“又去看他了?” 文度扑通跪在地上,想说什么却哽咽地说不出口。 皇上沉声道,“朕都知道,叶勋没白交你这个兄弟。我们已经尽力了,接下来生死就看他造化了。” “皇上,也许我们不该强求。而应该让他自己选择。他现在生不如死的样子……”文度说着说着,又说不下去了。 “朕也难受。但就像你说的,人一旦没了,就一点希望也没了。朕,要他活着。”皇上毅然道。 “也许一开始我就错了。死对他来说,才是更好的解脱。” 皇上怒吼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跟朕说这个!现在来不及了!我们不能回不来头了!明天开始每天给他灌一碗老参汤,应该不用再坚持多久了。朕已经命腾将军再办军务交接了。” 文度听有人通报,这两日发现有人在北镇抚司大门外徘徊,那人衣着简朴,看打扮像一名农妇。文度站在大门口望去,果然见到不远处有一名妇女,见到文度便向他走来,“文度!” 那人走近,文度才发现是若莲,文度上下打量着她,发现她整个人都瘦了,也憔悴了。“夫人!您怎么这身打扮?” “我想见你,又怕给你惹麻烦。” “您…找我什么事?”文度明知故问道。 “叶勋现在怎么样了?”若莲急切地问。 “嗯……”文度不知怎么回答。 “他还活着吗?” 文度点点头。 若莲稍感欣慰,“那能让我见见他吗?” 文度摇摇头,“叶勋他嘱咐过我,一定不能让你去看他。他……怕你心疼。” “叶勋现在是不是……”若莲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很惨?” 文度点点头,不敢看若莲的眼睛。 出乎文度意料的是,若莲竟含着泪说,“那就别折磨他了,让他去吧。我……不忍心让他再受苦了。” “夫人,这些事是你我决定不了的。里面有很多事情,很复杂。” “文度,虽然很多人跟我说你变了,还说你和叶勋反目,你处处为难他。但我不信。你们两个以前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叶勋他这个人就是有点倔,但是因为他在乎你才这样的。你不要怪他。”若莲目光柔和地望着文度说。 文度摇摇头,眼泪也忍不住掉落下来,“夫人,我……” “我相信你一直在帮他,只是有时候你也无能为力。叶勋现在在你的地方,你照顾好他,让他尽量少受点苦。我去求皇上,让皇上放过他。” “夫人,你别冲动,没有用的。皇上他有他的考虑和难处。” “那我就去求太后,求公主。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看着他一个人受苦吧?文度,叶勋拜托你了。” 文度痛哭起来,“夫人,我也想好好护住他,可是我做不到。叶勋现在这个样子,我也特别难受。” 若莲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刺着,很疼,却依然努力克制自己,很平静地说,“实在做不到,也不用内疚,你只要尽力就好。” “夫人,您自己也要保重身体。” 若莲点了点头,离开了。 叶勋全身已经动不了了,但眼睛还闪着光,说话声音也没有看上去那么虚弱,“你这两天给我喝的什么?” “参汤。”文度淡淡地说。 “哼,怪不得。这么好的东西我以前从来都没喝过,别再给我喝了,太浪费了。” “这是皇上吩咐的。”文度语气冷冷的,强迫自己不参杂一丝情绪。说着,他把参汤放到他嘴边,叶勋使劲闭上嘴。文度劝道,“喝了吧,要不你撑不下来的。” “我可以!我现在连晚上都闭不了眼。每时每刻都在忍受着、煎熬着,真的生不如死!你们就算行行好,给我片刻昏迷的时间也好?”叶勋近乎绝望地哀求道。 文度终于坚持不下去,吼道,“你现在水米不进,怎么撑?” “撑不下去就不撑!反正,我不喝了。”叶勋一字一顿狠狠地说。 文度不听他的,还要喂他。叶勋使尽全力用那只还能动的手将碗打翻。文度看着他,对外面的人吩咐道,“再拿一碗参汤来!” 参汤拿来,文度回避他的眼神,一手捏着他的脸一手将参汤生生灌了进去。接着依然不去看叶勋愤恨哀怨的眼神,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去了。 皇上一下朝,刚回到书房,就有通报太后、公主、驸马求见。 太后和公主、驸马风风火火赶来。一进门太后就问,“叶勋他现在什么样了?他的案子皇儿打算怎么判?” 驸马爷则跪在地上哀求道,“皇上,您救救我大哥……” 皇上本来就事情就千头万绪,不胜其烦,他们又跑这儿来闹,皇上彻底怒了,不便对母后和妹妹发火,皇上只得冲着驸马喊道,“叶勋犯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你们还想求朕饶过他不成?” 驸马嗫嚅道,“皇上,臣当然希望皇上能从轻发落我大哥,但叶夫人昨天来府上求我,想让皇上准他少受些折磨,早登极乐。” “不行。我不让天宇哥哥死!”公主哭道。 “你们这是想让他死还是活呀?”皇上不耐烦地说。 太后缓缓地道,“叶夫人觉得他无生还可能,想让他少受点苦。哀家听说,每隔几日便有清远侯的家人去牢里折磨他,已经不成人样了。怕是叶夫人也知道了。” 婧琳吃了一惊,哭喊道,“皇兄!咱们和天宇哥哥从小一起玩大的,您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他!” “皇上,您怎么可以让他们如此对待我大哥!”驸马梁宏斌也难掩怨恨道。 “朕也有难处。现在朝廷里局面很紧张,胜败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朕也是不得已。”皇上神情黯淡道。 “那么,就随了叶夫人的意,让叶勋少受点苦。”太后道。 “可是已经坚持道现在了!再坚持一下,局势稳定了,说不定朕还能保住他的命。” “皇儿,婧琳他们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哀家知道!叶勋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杀了清远侯?他是为谁杀的?你现在又想用他拖住他的那些子侄和属下,这样做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母后,本来计划不是这样的,是他任意妄为,才导致现在的后果。朕也没有办法。朕已经在全力挽救局面,您现在在给朕三天。朕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两名锦衣卫将一个人架上大殿上,那人已不能站立,甚至坐起来都很困难,只能趴坐在地上。顿时朝堂上的百官开始议论纷纷。此人没有束发,一头乌黑的长发垂着,看起来很顺,显然是刚梳理过。囚衣也是簇新的,但又被鲜艳的血浸红了。此人脸上横七竖八、纵横交错着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辩不出原来的样子。 驸马都尉梁宏斌上前,跪在那人身边,忍不住哭出来,喊道,“哥!哥!是您吗?” 吕衡也直愣愣地走过来,颤颤巍巍地问,“你是谁?是叶勋吗?” “老师,是我。”声音是叶勋的,虽没有以前洪亮却也是中气十足。怎么看都不像从那副血肉模糊的躯体里发出来的。 “你…怎么成这样了?”吕衡声音哽咽道。 “老师,没关系,您不要难过。我很快就要解脱了。”声音里竟然带着笑意。 “殿下是何人?”大殿上传来皇上的声音,殿下立刻鸦雀无声。 “臣叶勋叩见皇上!因为臣身上的骨骼已断了大半,请恕臣不能行跪拜大礼。” “不用拜了。朕听你的声音……感觉你精神状态还不错呀?” “皇上,因为臣知道今天是个重要日子,所以臣今天早上喝了两碗浓浓的参汤,比平时多喝了一碗。要说这参汤可真是好东西,臣已经几日进不了水米,却依然可以精神抖擞。若不是有它,怕是臣也挺不到现在。” 皇上听出了他话中有嘲讽之意,便轻哼一声,“不说其他的了。现在朕问你,清远侯是你杀的吗?” “是我杀的。”叶勋很干脆地回答。 “你为何要杀他?” “因为他该死!” “该死?世上该死之人多了去了,为何你偏要杀他?” “臣觉得他过于嚣张,看不顺眼。” “哼,你这理由太过牵强。要说嚣张,你当着满朝文武满口胡言,现在岂不比他还嚣张?朕早已派人调查了整个过程,你跟清远侯有些积怨,江湖恩怨江湖了,你原本是要找他比武决斗的,却在比武过程中,将其杀死……” 皇上话音刚落,堂下又开始议论纷纷。叶勋也很惊讶,但他没说话。 皇上等殿下议论差不多才说,“叶勋,你可知罪?” “臣知罪!杀人偿命,臣愿意接受国法的制裁。” 皇上瞥了旁边的兴旺一眼道,“宣旨!” 兴旺展开一卷黄陵,当着文武百官朗声读起来,“兵部副使叶勋与清远侯朱晋荣因比武斗殴,失手将其杀害。清远侯历经三朝、劳苦功高,却死于非命,朕深表痛心。本应重罚叶勋,已慰侯爷在天之灵。但念及叶勋实属失手误杀,又曾屡立战功,特判其——充军!” 一时间,殿下人等都惊呆了,整个朝廷没有一丝声音。只有清远侯的一个家人有些不服,嘟囔道,“怎么才判了一个充军呀?这是不是太轻了?” 另一个清远侯的人向他使眼色,并阻止道,“你不懂,皇上这是在帮我们。” “臣不同意!”喊话的竟是叶勋。“臣不愿充军,只求一死!”叶勋挣扎着想起来,但怎么也动不了。 “哥,你要干什么?”旁边的梁宏斌发现叶勋全身都在用力,便问道。 “扶我起来!”叶勋喘着粗气喊道。 梁宏斌连忙站起来使劲去扶叶勋,叶勋忍着身上的剧痛终于勉强站立起来。 皇上看了他一眼,他摇摇晃晃站在殿上的样子让他百感交集。皇上顿了顿接着说,“就这么定了。三日后启程。” “皇上!朱瞻基!”叶勋顿时觉得血液上涌,‘噗’地喷出一大口血,然后轰然倒地…… 皇上身后的文度和兴旺一直揪着心,看得心急如焚。叶勋倒地的一瞬间,文度急得要奔下去。皇上一把抓住他的手,接着用凌厉的目光制止了他。文度只得低头诺诺退后。 殿下一片混乱,驸马都尉在喊叫,更多大臣围上来嘈杂的议论…… 皇上冲着殿下大喊,“来人!将人抬下去!” 第五十八章 宫中的一处别院内,叶勋被一群太医包围着抢救,血水一盆一盆的往外端。太医们各个神情紧张,因为皇上已传旨,如果救不活全部拉出去砍了。 经过一夜激烈地救治,这一群太医才算可以喘口气。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太监的喊声,“皇上驾到!”太医们连忙跪了一地。 皇上瞅了一眼全身打着绷带的叶勋,便急急地问道,“怎么样?人能救过来了吗?什么时候醒?” 一名老太医颤颤巍巍地说,“臣等已经尽力了,该做的都已做了,但终是回天乏术……” “什么?你的意思是人没救过来?”皇上皱着眉厉声道。 另一名太医连忙说,“皇上,李太医的意思是臣等已经尽人事,接下来就要听天命。此人伤势过重,身上有二十八处骨伤,外伤更是不计其数,并且最麻烦的还是他的内脏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所以,到底能不能醒,只能看他的求生意志了。” “你们贯会推卸责任。朕已经说了,如果他活不了,你们都和他一起去!”皇上黑着脸道。 几位太医伏跪在地上如筛糠般发抖,“皇上,饶命!臣等已尽力了!”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李太医,你安排好值班的太医,日夜值守。” “遵命!臣等告退。”太医们躬身退下。 皇上望了一眼躺着床上已经面目全非的叶勋,有些不忍直视,他低下头,“文度,三日后的充军你安排好了吗?” “回皇上,安排好了。”文度低头道。 “太医说,他有二十八处骨折,内脏还有损伤…‘王爷侯’的那帮人下手也太狠了。他…受了这么多苦,真的还愿意醒来吗?”皇上有些伤感地说。 这些话让文度听了很难受,但又不得不安慰皇上道,“皇上,他身体好,应该能挺过去。再说,这世上有他那么多牵挂,他怎么会不愿意醒来呢?” “朕…希望他能醒来!” “一定会的。” 接下来的几日,皇上每天过来别院看叶勋,跟他说话。太医告诉他,叶勋的伤势并不乐观,如果七日后还不醒过来,就只能放弃了。 皇上坐在叶勋床前,情绪有些激动。文度默默地站在他身边。 “叶天宇!你必须活下来!听见了吗?要不然…要不然,朕杀你全家!”皇上捂嘴哭了出来。皇上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拭去眼泪,稳了稳情绪道,“朕这两日一直做梦,梦见你那天朝堂上的样子。长发飘飘半遮着脸,朕看不清你的模样,唯有那一双眼睛发着幽幽的光。如鬼魅一般。”接着皇上像在问文度,又像是自言自语,“他的脸会不会永远这样了?” “有的地方是可以完全长好的。有些地方……肯定是会留疤的。”文度答道。 “如果毁容了,就太可惜了。他大约是朕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人,他的面容是那么清秀美好。为什么要毁了它?文度,他们这是怎么把他的脸弄成这样的?”皇上有些痛惜地说。 “用拳头打的,往墙上撞的,在地上摔的,最多的还是……瓷片划的。”文度支支吾吾地说道。 “瓷片划的?监狱里怎么会有瓷片?你是怎么办事的?”皇上怒道。 文度连忙跪下,“皇上,那只碗是卑职故意留在那儿的,那日卑职也是故意去晚的,甚至清远侯的那两个侄子会去划他的脸也是被卑职暗示的。” “什么?”皇上一惊,但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心抽痛了一下,“对呀,是朕跟你说为了方便把人换下来,脸上必须得有伤,让人看不清他的面目。”皇上痛苦地摇摇头,“他是不是很恨朕,他是不是自己不愿意醒来?” 小虎满头是汗跑进屋子,见了若莲还没开口,就哭了起来,“夫人!” “小虎,怎么了?”若莲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努力劝自己冷静。 小虎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带着哭腔说道,“夫人,我一早就在发配的必经之路等。等来等去没等到,我就一边打听一边往回走。结果才知道,少爷的囚车出了京城没多远,就被埋伏的清远侯家人截下,砍掉了头颅。头颅被那帮人带走了。” “啊!”若莲怔在那儿,眼泪不自觉地往外淌。 “夫人,您也别伤心。我还听有些人说,那个人有可能不是少爷,整个人已经看不清模样。也许……”小虎安慰若莲道。 “身体呢?”若莲突然问。 “哦,听说被当差的收回去了。” “你去安排一下,在我们家设简单的灵堂吧。”若莲平静地说。 “会不会真的不是少爷呀?说不定皇上……” 若莲打断他,“不要胡说!如果不是少爷,我们反而更要设灵堂。你去办吧。” 正说着,叶时清跌跌撞撞地进了,“小虎回来是吗?见到天宇了吗?” 小虎低着头嗫嚅着不知道怎么说。 一旁的若莲哽咽道,“老爷,听说叶勋出了北京城不远,就被截杀了。” “截杀?”叶时清踉跄了一下,若莲连忙上前将其扶坐在椅子上。 若莲狠了狠心说道,“老爷,叶勋在狱中受了很多苦。身上的伤很重,即使没有这场截杀,也不可能活着到充军的目的地。”她闭上眼睛,任凭眼泪无声地流下。 叶时清老泪纵横道,“早知道做了这么多,他还是难逃此劫,就应该对他好一点。让他短暂的一生多一些温情、欢乐,不至于活得这么辛苦。” 一枚头颅放在清远侯的祭桌上。案台下‘王爷侯’的子侄、下属跪满一地,“侯爷!我们为您报仇了!”接着,响起了女眷‘嘤嘤’地哭声。所有人都表情肃穆,大家知道‘清远侯府’的鼎盛和跪在地上这些人的锦绣前程,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叶勋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飞了起来。他到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很美,亭台楼阁、仙气缭绕的,叶勋感觉全身上下从未有的舒畅,身上没有疼痛,他摸了脸,很光滑没有伤。他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广袖纱衣,一身雪白,也如仙子般脱俗。过往的一行女子,穿着打扮、举止相貌,也如仙女般。见了叶勋都颔首笑笑,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正在这时,一名穿蓝色纱裙的女子,走近叶勋,冲叶勋甜美地笑着,然后伸手去拉叶勋宽大的衣袖。“公子,请与我来。” 叶勋被女子带到了另一处宫殿,女子告诉他以后他就生活在这里,而且这位女子会陪伴他一起。从此他们将过着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且,他们两人还可以结为一对神仙眷侣。 叶勋有些蒙,“姑娘,这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感谢姑娘的抬爱,但我已结婚生子,结为眷侣是不可以的。” 蓝衣姑娘掩口笑笑,“公子在人间的情况,我已知晓。没关系,公子先在此处安心住下。” “人间?我是不是已经死了?这是……”叶勋四下扫了一圈,“仙境?还是……” 蓝衣姑娘微笑说道,“公子,我叫蓝贞,公子以后可以叫我贞儿。这是无忧仙界,这里没有痛苦,没有伤悲,只有幸福和快乐。这个殿是属于我们两人的,叫做‘勋蓝殿’,公子没事可以四处走走。但公子一定要谨记,不要靠近大殿西面的那扇黑色的小门,不管里面发出什么声音都不要靠近。” 叶勋点点头。 “公子,我带您到自己的房间看看。公子累了,可以休息一下。饿了或渴了都可以跟贞儿说,贞儿很快就能准备好。至于……”蓝贞有些脸红,“结成仙侣的事儿,不急。” 叶勋在这个‘无忧仙界’生活了几日,真的是快乐似神仙呀。每天除了吃得是珍馐佳肴,喝得是琼浆玉液,还会与贞儿游园泛舟,下棋赏花……闲时还可以去看其他仙娥们跳舞、荡秋千……但叶勋总是听见有人在呼唤自己,有时正玩着,突然那声音就传到了自己的耳朵了,有时他会从梦中突然惊醒,他整日因此心神不宁…… 一日,贞儿去了其他仙娥处,叶勋寻着声音来到了那扇小黑门。他听到了父亲、若莲、几个孩子、桃儿、文度、小虎……很多人的声音,他们是被关在这扇门后面了吗?他记得贞儿的忠告,但那些人对他太重要了,即使自己万劫不复他也要看看,为什么他们的声音会从里面传出来。他靠近了那扇门,并伸手将门打开。那扇门里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但却有一股很大的力量,把叶勋吸了进去,然后他身体失重,开始坠落…… 太医在里屋忙碌着配药、煎药,皇上和文度在门口焦急地商量马上期限到了,如果叶勋还醒不来怎么办?突然,躺着床上的叶勋发出悠长又凄厉的喊叫,皇上和文度又惊又喜,忙向里屋看去。太医们赶紧围上去,“醒了!醒了!太好了!” 皇上由衷地欢喜,背身偷抹眼泪。文度见皇上没动,也不敢妄动。皇上看出他急迫的心情对他低声道,“你进去吧。” “皇上,您…不进去?” “朕走了,还有很多奏章要批。他……也许不太想看到朕。” 叶勋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一切都很陌生。他看了看周围的太医,大约明白了怎么回事。他要起来,才发现自己一点也动不了,身上很多地方被夹了木板,绑了绷带,而且疼痛异常。“你至少要在床上躺三个月。”文度走进来,对太医们挥挥手,太医们便都退下。 叶勋警惕地看了一眼他,“这是怎么回事?” “你在大殿上昏死过去后,就被抬到了这里救治。太医不分昼夜地抢救了你两天一夜,然后你就一直昏迷。今天是你昏迷的第七天。” “七天了?不是三天就要去充军吗?” “有人替你去了。我们找了一个死囚犯,装扮成你的样子。结果刚出了城,就被提前埋伏好的清远侯的人,砍掉了头颅。头颅被他们带走了。”文度似笑非笑地说。 叶勋惊讶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这么说我现在已经死了?” 文度点点头。 叶勋看看自己满身绷带的身体,叹了口气,“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死了呢?皇上……接下来怎么打算的?怎么安排我?” “你现在就踏踏实实养伤,其他的不要想。如今你动不了,必须得找个可靠的人白天黑夜的伺候你。” “能让我家夫人来吗?” “你想什么呢?你现在已经是死了的人了。清远侯的事情还在收尾,谁都不能知道你还活着,你的家人也不行。你就在这里老实的呆着,外面什么事都不要管。” 叶勋苦笑一下,“我都这个样子了,我不老实呆着还能怎样?我现在担心的是……”叶勋有些为难地看着他,“我现在浑身都不能动,我……上厕所怎么办?” 文度‘噗嗤’笑道,“不是有人伺候你吗?你现在养伤阶段,吃喝拉撒都不能憋着,对身体不好,不利于恢复!” 叶勋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为什么我身体哪都不能用了,偏偏脑子还是清醒的?为什么没让我变成一个傻子,就不用每日承受这些了。” 第二日,文度带来一个蒙面的宫女,他们没进屋前叶勋就闻到了那熟悉的香味。叶勋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们两个人。 文度冲他一笑,“叶勋,找了个宫女伺候你起居。她叫……”文度看看这名女子。 这名女子颔首说道,“小女子叫柳莺。公子叫我莺儿。”她的语速比以前慢,声音也比以前更温软。 叶勋挤出点微笑,冲她点点头。 叶勋一有机会就冲文度使眼色,用眼睛瞪他,用眼神哀求他,冲他摇头拒绝,文度都熟视无睹。柳莺似乎察觉到两个人有话要说,便借口出去打水回来给叶勋擦身子,出去了。 柳莺一出去,叶勋便对文度喊,“沈文度!你想干什么!我不用她来伺候!你让她走!” “嘿,你现在什么情况了?还挑三拣四的!”文度嗤之以鼻道。 “要不,换个男的吧。找一个小太监也行。”叶勋换了一种请求的语气说道。 “叶勋,实话跟你说吧,这是人家姑娘自己愿意来的,而且是皇上答应的,没办法换。我知道你知道她是谁。但她不还知道你知道她是她呀。她既然不想让你知道她是谁,你就装作不知道好了,看破不说破。等你自己能下地了,再做打算。”文度像说绕口令似的说。 叶勋垂下眼睑,这个情况他没有办法,只得勉强接受了。 柳莺每天给他接屎、接尿、擦身体、喂饭……叶勋觉得很难堪,有时脸都涨得通红。而这时,柳莺则会善解人意地劝他,“你不用觉得难为情。人都会经历生命的低谷期,你快快把身体养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叶勋经常想起两个人的过往,默默地伤神…… 柳莺很细心地太医请教按摩手法,如何煎药等。由于她很认真,因此学的很快。 两个人呆在一起时,叶勋几乎不说话,柳莺一边给他按摩一边主动逗他说话,“你渴吗?” 叶勋摇摇头。 “我刚熬了一点银耳莲子粥,清火润肺的要不要喝一点?” 叶勋还是摇头。 “你怎么也不说话?” “说什么?” “随便聊聊。” “我这个人比较无趣。” “比如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总是带着面纱?” “为什么?” “因为我毁容了,很丑,怕吓着大家。” “毁容?像我这样吗?” 柳莺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我是不是戳到你伤心处了?” “没有,我是男人毁容就毁容了,无所谓。倒是姑娘声音这么好听,想必也应该是花容月貌,如果毁容了,实在很可惜。” “我也无所谓了。既然咱们都是毁了容的,就谁也不要嫌弃谁。” 这一日,午后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柳莺收拾停当,安详地坐在叶勋床前,温柔地说,“你睡一会吧,养养神。” 叶勋脸色突然很难看,额上渗出了汗珠,眉头拧着,表情很痛苦…… 柳莺吓坏了,“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疼……浑身……都疼……”叶勋疼得肌肉扭曲,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坚持一下,我去找太医!” 柳莺急匆匆地奔出去,正碰到过来的文度,“怎么了?你着急忙慌的干吗去?” “叶勋突然疼痛难忍,样子很吓人,我去找太医。”柳莺急得额头上也渗出了汗水。 “让他们去!你们快去把李太医请来。”文度对身边的两个随从说完,对柳莺说,“咱们一起看看去,他身边不能没人。” 两个人进屋时,叶勋疼得嘴唇都咬破了,柳莺用手帕给他拭去脸上的汗和嘴角的血。文度也急得团团转,“这是怎么回事?” 叶勋努力克制着,终于还是忍受不住,低吼一声,晕了过去。 柳莺心疼地抹起眼泪来,“太医怎么还不来?” 太医匆匆地赶来,连忙给他把脉施针。一通忙乱后,太医拭了拭额头的汗说道,“好了。我去开个药方,马上差人跟我去拿药,回来就煎上。一会儿人醒了,把药灌进去。” “谢谢太医。”柳莺连忙躬身道谢。“但是敢问太医,他这是怎么了?” 太医摇摇头叹息一声,“他身上的伤患太多,虽都在恢复,但湿寒之气已深入体内。逢潮湿阴冷的天气就会在体内发作,疼痛异常,犹如有千万只虫子在体内啃食。唉!以后还要受不少罪。” 柳莺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文度接着问道,“难道一辈子就这样了?不能根治吗?” “很难根治。但是如果调理的好,每日用艾灸,用专门的草药泡脚,泡身体,再辅以药物,过几年也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但是会是一个很长很艰苦的过程。照顾他的人也需要足够的耐心和细心。” “太医,您尽管开药,我们会找人悉心照顾他的。” 外面天已经黑了,叶勋才悠悠醒来。柳莺连忙拿来煎好的药汤,扶着他的头,让他喝下。喝完了药,叶勋舔了舔嘴角的药液,皱了皱眉头,问坐在一旁的文度道,“我刚才怎么了?” “嗯,太医说是湿寒气入体。下雨阴天潮湿的天气就会浑身疼。” “以后所有的下雨阴天吗?” 文度点点头,“经过细心调养,也许会有好转。” “我真他妈的受够了!这还活什么劲!”叶勋气急败坏道。 文度冲正在给叶勋沏茶的柳莺努努嘴,压低声音道,“当着姑娘的面,你说话注意点。” 叶勋叹了一口气,“我的命怎么这样啊?” “你平时用心调理说不定慢慢就好了。以后让太医给开一些止疼的药,常备着些。”文度也感慨道,“你说你这个样子将来还能拿剑吗?” 叶勋看了看自己被板子夹得动弹不得的身体说道,“估计没戏!以后能自由行走都属万幸了。你说你们救这么个废人有什么用呀?” “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柳莺拿来茶水,自己试了试温度,然后轻轻扶起叶勋的头,给他喂了茶。做完后,她对两人说,“你们俩先聊着,我去看看熬得粥好了没?”说着,对二人颔首点了下头,便轻盈盈地出去了。 文度望着她的背影感叹道,“瞧瞧人家多细心,把你照顾的多好。” 叶勋白了他一眼,扭过头来不想理他。 文度接着说,“你现在这个情况,以后身边也缺不了人照顾,要不就把她留下吧。她自己也愿意。” 叶勋连连摇头。 “你就别拧了!你不知道你刚才那个样子,她有多心疼,哭了好几次。” “不行!我以前没答应,现在我这个情况就更不能答应了。我不能耽误人家一辈子!”叶勋很坚决地说。 “这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叶勋还是摇头,“她那样的一个人凭什么嫁给我这样有家室,有孩子的,说不定将来还是个残疾的人?这事万万不可以。我醒来到今天有十八天了,加上我昏迷的那些日子,也二十多天了。我觉得拆掉木板和绷带,我应该能动,我还可以下地试着走走。反正,不能让她老在这照顾我。”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几天?你不要命了!” “我不会老在下面走的,我就自己拄着拐,可以上厕所就行。” “你这个人呀,真拿你没办法!” 一会儿,柳莺端粥回来,声音里带着笑意道,“公子,喝点粥吧。趁热喝,胃里会舒服一点。” “什么粥?”叶勋问道。 “小米南瓜粥。太医说这个粥最适合养伤之人。”柳莺一边说,一边扶起叶勋的头,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在嘴巴吹吹,才放到叶勋嘴边。 叶勋喝了两口就摇摇头,闭上嘴不喝了。 柳莺看了看粥问道,“怎么不喝了?不合胃口。” “为什么和我以前喝的味道不一样呢?我家夫人熬得小米南瓜粥最好喝了。好想念我家夫人熬得粥呀!好想念我家夫人和孩子们呀!”叶勋故意说这些话刺激她。 柳莺手里捧着碗,委屈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一会儿才说,“公子不爱喝这粥,我再做些别的。公子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想吃……肉丝面。算了,怕你做不出我夫人那样的味道。” “莺儿尽力吧。公子稍等片刻。”柳莺有些落寞地离开了。 文度看在眼里,柳莺一走,便有些气愤地对叶勋说,“你这是何苦呢?我要是她我就把粥浇你脸上。你怎么那么事儿。你是想今天就把气走了?别忘了你现在还下不了地!你还用得着人家。” “我明天就请太医把夹板拆了。你帮我准备两个拐杖。” “你以为拆了夹板你就能下地走路了?你别异想天开了!” 第二日,叶勋好说歹说,太医也没答应给他拆夹板。又过来十几日,一直到了叶勋醒了一个多月后,太医才勉强给他拆掉了夹板。叶勋便开始不遗余力地练习走路,经常疼得一头汗,有一次还摔倒了,险些又摔断了骨头,让太医狠狠地警告了一通。柳莺只是冷眼看着他。开始想帮他,被他拒绝了。看着他那么努力地练习走路,柳莺终于忍无可忍道,“你真的用不着这么着急,才刚一个多月。” 叶勋汗水连衣服都浸湿了,他像没听见一样,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继续练习。 “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你就是想早点摆脱我对吗?”柳莺一改往日的温柔,带着哭腔喊道。 “不是,我只是不想老这么麻烦姑娘。姑娘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早一点好,姑娘可以早一点开始自己的生活。” 柳莺背对着他,抽泣起来。叶勋没有上前安慰她,还是继续练习。 几日后,叶勋可以自己拄着拐杖上厕所,柳莺就自己消失了。叶勋心里空落落的…… 第五十九章 柳莺走后,叶勋的饮食有专人来送,药也是由太医院煎好了送来。还有一个小太监一天会来几遍,做些打扫,洗衣,斟茶等活计。叶勋架着拐杖可以到院子里走走了。累了就在院子中的亭子了坐坐,看看树上叽叽喳喳的鸟,一个人出神……文度告诉他,因为他不能被更多人看到,所以一步也不能离开这个小院子。最近几日,叶勋把剑拿出来,最初只是抱着,摸索着,后来终究技痒,便开始舞起来。他会根据自己的伤势,避开自己身体的薄弱处练练剑。 这日,文度来正碰到叶勋在舞剑。“嘿,都能练剑了?咱俩比划比划。” 叶勋点点头。文度找了把剑,两个人便在亭子里比划起来。由于叶勋下盘不稳,两个人对了十几个回合,叶勋脚下失重跌坐在亭子的座位。文度就势将剑直刺向叶勋喉咙,在与叶勋喉结只差丝毫的距离,剑陡然停住,叶勋冷着脸道,“把剑拿开!我最烦别人用剑指着我。” 文度移开剑,带着挑衅的笑说道,“怎样?你终于不是我的对手了吧?” 叶勋挑了下嘴角,有些不屑。 “嘿,你什么表情?怎么还不服气?” “再来!”叶勋说道。 文度一挑眉,“我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叶勋调整了一下位置,抖动手腕试了试剑,“开始吧。” 叶勋知道自己身体状况不能恋战,只能迅速在几招内结束战斗。叶勋虽然身上有伤但一把剑依然舞得潇洒利落,一气呵成。文度之前只是漫不经心地招架,过了几招才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因为他有些招架不住了。突然,文度被叶勋的剑光晃了一下,只见那秉剑以骤如闪电的速度刺向文度的咽喉。文度连忙后退躲闪,但因为亭子里空间小,文度已无退路。叶勋停住剑势,将剑收回鞘中。 文度不甘心,“这里地方太小了,咱们院子中间再比过。” “不打了。”叶勋摇摇头。 “赢了就不打,你好意思吗?” “你好意思吗?院子那么大,我怎么追你?你欺负我残疾呀!” 文度笑了,虽然自己输了,但看他恢复这么好,由衷地替他高兴。 晚上文度去给皇上送日报。皇上问道,“叶勋现在什么样了?他脸上的伤好些了吗?” “回皇上,好多了,虽然脸上的伤疤还不少,但整个人看起来挺精神的。” 皇上听出文度心情好像很好,看了他一眼说道,“对呀,你上次说他恢复得很快,他现在能自由行走了吗?” “回皇上,还不能。需要用拐杖。但是今天上午他在院子里练剑,卑职和他比划了两下,卑职竟然输了。”文度笑道。 “噢?你让他了?” 文度连忙摇头,“卑职并没有。虽然他行动不便,一把剑却舞得飞快。看他的情况,再过一个月左右他就应该脱离拐杖了。” 皇上点点头,“恢复得是比预计的要快,你提早安排一下。 叶勋每日在院子里锻炼脱离拐杖独立行走,练了几天,终于可以自己走了,但就是腿上没有什么力气,走走就得歇歇。 这一日,文度又来了。看到这在慢慢行走的叶勋,惊喜道,“哟,自己能走路了?” 叶勋抬头看看他,“还走不了多远。” “咱们进屋吧,我有事跟你说。” 叶勋见他神情肃穆,便拿起拐杖和他进了屋,“你自己倒茶喝。” 文度给自己倒了杯茶也给叶勋倒了一杯,然后坐下,郑重其事地说,“叶勋,从今天起你有一个新的名字叫白朗——白锦晖。他是城西白家庄的三公子,身上有些功夫,平时神出鬼没,喜欢带一个金属面具,很多人都没有看过他的真实面目。为了让你冒充他的身份,皇上现已将他软禁在东厂……” “软禁?这样做不太好吧?”叶勋质疑道。 “皇上已经交代下去,会善待他的。” “可是把人家天天关起来,就没有自由了!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文度有些失去耐心,心想你自己什么样了,还替别人操心,“这个人本来皇上爱才,是想收了他的,但他过于狂妄,竟然不知好歹,关一段时间挫挫他的锐气也好。” 叶勋不便再多说什么,“那……我以后可以以这个身份自由行走了吗?” 文度表情冷峻地摇摇头,“还不行。皇上的意思是你帮他做两年事,两年后皇上给你自由,让你和你的家人团聚。” “做什么事?”叶勋警觉地说。 “杀那些不为皇上所用的贪官权臣。” 叶勋喘着粗气瞪着他,“还是暗杀?” 文度点点头。 叶勋陡然变色道,“沈文度!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非要逼我!你知道我最不愿做的就是这些偷偷摸摸的勾当,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 “叶勋,你听我说。” “我不听!怪不得你那么关心我是不是能拿剑,能走路?沈文度!我从来没有像恨你一样恨过一个人!”叶勋恨恨地说。 沈文度望着他,眼泪蓄满了泪,“你说的是真心话?” “真心话!”叶勋点点头。“我还说过,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就是认识你!以前你是我最亲近的人之一,你比谁都了解我,你知道我的志向?我愿意做什么?不愿做什么?” 文度感觉心痛无比,“但皇上他也知道呀!你为什么非得认为是我跟皇上说了什么?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都做了什么?我每天要平衡你和皇上的关系,要保住你的小命,你知道有多么辛苦吗?” 叶勋红着眼圈喊道,“我不用你保我!就是因为在清远侯门外,你非要保我,才害得我现在每一天都生不如死!” 文度扭头擦了一把流下的眼泪,又转脸看着他,“你是不是如果今天不是落到我手里,压根不愿理我呀?” “对!”叶勋带着挑衅的眼神道。“连话都不想跟你说!” “你!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到底谁是狼?” “行了。”文度不想跟他这样争吵下去,“你现在活过来了,用不着我了。反正我就是来传达皇上的意思,你现在没有资格不同意。你那么想跟家人团聚,应该会做的。我走了。” 看着文度离去,叶勋心里开始难受起来,“文度!文度,你等等我,我走不快。”叶勋追出来。文度站在院子中央,黑着脸,叶勋走到他跟前,“我跟你道歉。我就是在这里憋疯了,心里闷,拿你出气,我说的话都说气话,不是真心的。” 叶勋用肩膀撞了一下他,“别生我气了!我刚才吼出来,心里就痛快多了。你说这偌大的皇宫我不跟你吼,还能跟谁吼?” 文度心情缓和了很多,喃喃道,“我怎么觉得你很多话都是心里话呢?” “哪里有?你别当真。都是气话。我就是觉得……”叶勋叹了一口气,努力忍住要流下的眼泪。 文度动容道,“叶勋,你不应该太较真。管他是什么暗杀,名杀的。你应该深有体会,有时候,死反而是一种解脱。他们是不法官员,被抓了,不但要浪费人力物力找证据,审问定罪,他们自己也要受到酷刑。所以一刀毙命既省时又省力,他们自己还少受苦,是不是最好的归宿?” “他们都是不法官员吗?” “你管他是什么人呢?皇上要让他死,他就非死不可。要不就是被你杀了;要不就是被东厂、锦衣卫抓进大狱,要不就是得通过三法司会审。不管怎样被你杀了,是最幸福的。” 叶勋痛苦地点点头,有些落寞地说,“皇上让我去做这个,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从我醒来到现在没见过他。” “其实皇上挺关心你的。一直跟我打听你的情况。皇上应该不是生你的气,他是天子有自己的筹划,怎能用常人的思维度量他呢?过几天你能走利索了,我带你去见他。” 从叶勋醒了,皇上只是在门外偷偷地看了几次。如今叶勋又站在自己身边,皇上心里还是挺惊喜的。但叶勋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疏离和陌生,让他很心痛。看到叶勋很艰难的叩拜,皇上还是忍不住阻止了他,“以后没有外人就不用行跪拜礼了。” “谢皇上。” “沈文度都跟你说了吧。朕这段时间还要处理清远侯很多遗留问题,你趁这段时间给朕办些事,等朕这边处理完了,朕就让你和家人团聚。” 叶勋垂着眼睑,点点头。 皇上看着叶勋冷若冰霜的脸和脸上赫然的伤疤,突然不想跟他再说下去了,“你先回去吧,回去好好养伤。有事朕让文度通知你。” 叶勋点了下头,“卑职告退!” 第一次执行任务,文度不放心,跟了去。叶勋在杀那个人的最后一刻,迟疑了。看着那人乞求的眼神,叶勋有些不忍,手里的刀在颤抖,却怎么也砍不下去……隐藏在暗处的文度出现了,不容分说就将那人一刀毙命。然后愤怒地瞅着他,“你在犹豫什么?如果他是个高手,你愣的这会功夫他都可以杀你好几次了!” 叶勋收起刀,没说话。 文度强压心头怒火,“我说话你听到了吗?今天是你第一次执行任务,只有我一个人来,以后就会有东厂和锦衣卫的密探监督你执行。你再这样,回去怎么跟皇上交代?” “既然东厂和锦衣卫的人都来,他们就自己杀呗,干吗非让我动手?” “他们是皇上的人,你是民间的侠客白朗,能一样吗?你现在是什么态度?我发现你吃多少亏都不长记性!这一次我不往上禀告,如果还有下一次,我就管不了了,你自己承担!”文度怒不可遏地道。 叶勋见文度真的生气了,知道他也是为自己好,语气便软下来,“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咱们走吧,你的马放哪儿了?” 接下来,叶勋执行了几个任务都很顺利,因为他每次都独来独往,带着面具、一席白衣,且杀得大都是有问题的官员,江湖上给他了一个名号叫‘孤煞白狼’。 这一日,叶勋又去执行任务,正要举刀杀了那名官员时,他突然跪下哭求道,“白大侠饶命!我上有八十老母要赡养,我死不足惜,可怜我老母无依无靠……” 叶勋正犹豫间,一位老太太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走出来,她哑着嗓子哭喊道,“不要杀我儿子?壮士,请您饶他一命。” 那位官员连忙上前搀扶她,“母亲,您出来干吗?快回去吧。” 叶勋看到此情景,心生恻隐,心想一个如此孝顺的人想必也坏不了哪去,便转身离去了。 文度来见皇上时,皇上正在生气,文度低头一揖,“皇上。” 皇上瞥了他一眼,“今天晚上你把叶勋带过来,朕要好好整治他一下。太过分了!” “皇上,他也是念及那人是个孝顺的,有八十岁老母在跟前也不便动手。” “你这是为他开脱?你知道刚才东厂来报说什么,就是因为他的这个行为,现在很多官员家里都备了一个老太太,以待‘孤煞白狼’的突然到访。有的家里没有老太太,竟然去外面租借或是去人力市场去买,一个老太太卖的价钱竟然可以高过一个壮丁!” “啊?他们以为有了老太太就有了免死金牌了?” 皇上叹了一口气,“还有现在他对朕的态度,简直一点好脸色都没有。朕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君吧?天天冷着脸,好像全世界都欠他的。” “皇上,从叶勋醒了,卑职也没有见过他笑过。想想也可以理解,他现在有家不能回,还得冒用别人的身份,又一身伤痛,就如同活在阴暗里的鬼魅。以前多么丰神俊朗的人,如今满脸满身都是让人触目惊心的伤疤……” 听了文度的话,皇上又心软了,“晚上朕也就是吓吓他,也不能真拿他怎样。” 晚上叶勋来觐见皇上,皇上装作震怒的样子,“叶天宇,你可知罪?” “卑职知罪,愿以死谢罪。”叶勋冷冷地说。 “死?哪有那么容易?让你能活下来朕可是下了大本钱的!这世界最轻松的事也许就是死了!你可知道就是因为你的妇人之仁,现在每个做了亏心事的官员家里都备了一个老太太,你说你还杀不杀?这次朕必须要惩罚你,让你长长记性!可你现在这个样子,打不得骂不得。朕该怎么惩罚你呢?”皇上思忖了一下,诡异地笑道,“反正你也成家也有孩子了,要不就断了你那烦恼根,不但出入皇宫方便了,也能无牵无挂、心无旁骛为朕办事?” 叶勋单腿跪下了,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身体、动作已经在表示抗拒之情。 皇上嘲弄道,“为什么不说话?你觉得怎么样?要不你就做我的男宠吧,也不用出去杀人了,只要你听话,朕会让你宠冠六宫的。” 叶勋面色阴沉,青筋暴起,半天才说,“皇上,您不会的。” 叶勋冰冷的态度让皇上脸上有些挂不住。在皇上听来,叶勋语气似乎在挑衅他不敢!皇上怒不可遏地盯着他…… 文度一看情势不妙,连忙打开僵局,“皇上,微臣觉得叶勋这种油盐不进的人惩罚他根本没有用,要惩罚就要惩罚他在乎的人,那要比惩罚他更让他痛苦百倍!”说到这里文度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这样皇上想到他的家人。而家人是叶勋的软肋,也是底线。他连忙把话头引到自己身上。“都说叶勋对兄弟特别讲义气,可以两肋插刀……” 皇上看出了文度的意图,正愁有气没处撒,他眼神很复杂地盯着叶勋,故意说道,“对呀,你和文度是患过难的,要不朕就惩罚文度。来人掌嘴!”皇上眼里竟露出凶狠的光。 一个高大的太监拿了一块小板子上来,抡起胳膊在文度脸上左右开工。没打几下文度已经面部红肿,嘴巴也流出血来。叶勋眼都不眨,甚至脸上还有点幸灾乐祸的笑意。 皇上观察着他,“停!文度,你看这就是你拼命保下了的兄弟!看来这个方法不行。” “皇上,我有个主意!”文度揉了揉红肿的脸,狞笑道,“因为我知道他更怕什么。如果他再敢违抗您的命令,就把他捆在床上让他动不了,吃喝拉撒都得别人帮忙。” 叶勋脸都白了,那是他最黑暗的记忆。“沈文度!你!” “那好。”皇上点头笑道,“这次就罚三天在床上不能动。” “皇上!”文度‘扑通’跪下。 皇上以为文度要提叶勋求情,说下次再罚,便对叶勋说,“你看看人家文度是怎么对你的!” 文度有些阴险的笑道,“皇上,臣是觉得三天不能达到惩戒作用,因为他宁可在这三天里不吃不喝,一挺就过去了。至少得五天或七天。” “好好!就五天!”皇上掩口笑道。 文度给叶勋捆手脚,叶勋一旁讨好道,“都是好兄弟相煎何太急呀?我当时是故意的,你想如果我一犯错皇上就打你一顿多不合适呀?脸还疼吗?” 文度一边系绳子,一边看着他冷笑,不理他。 “你这一招也太狠了吧?!我说话你听见了吗?给我绑松点,晚上我自己去上厕所。” 文度故意使劲绑给他看。 “文度,求求你了。我晚上上厕所不会让人发现的。” 见文度仍不为所动,叶勋换了一个方法,他咬着嘴唇,伤感地说,“你今天听见皇上跟我说什么了吧?他说要我做他的男宠!”叶勋邪魅地笑着,眼泪却在眼里打转,“我已经被人看成这样的人了?我自己就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你能让我自由的上厕所,我就以身相许。反正现在我被你绑了手脚,你要怎样随你了。” 文度一愣,身体靠近叶勋,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 叶勋能感觉他吐在自己脸上的气,他突然有些心慌,随即皱着眉粗声粗气地说,“你要干吗?离我远点!” 文度阴邪地笑道,“不是你说的要以身相许吗?来吧。”文度用一根手指从他脸上滑到胸前,然后轻轻挑起他的衣领。 叶勋脸都红了,怒骂:“沈文度,你敢碰我!给我滚一边去,有本事放开我,我弄死你!” 文度抬起脸,“自己处在什么境地不清楚呀?还敢如此态度对我?” 叶勋无奈只得讨好道,“文度,我错了。刚才逗你呢。我知道我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但是我知道文度你最好了,咱们可是好兄弟。” 文度起身,“切,你不能动那会儿,我都给你洗过澡,你的身体哪里我没碰过?就你现在这残败的身体,你以为谁稀罕呀!若是以前我还考虑考虑。” 叶勋松了口气,无奈一笑,“你还嫌弃我?” 文度从床上下了,穿好鞋要离开,他背对着他突然说“皇上之所以说那样的话是被你气的,你不能当真。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老是违背皇上的意思,记住他是天子!和我们不一样!” 叶勋无所谓地一笑,“你就这样走了?把我绑成这样,不怕被那些饥渴难耐的宫女把我非礼了?” “这次是让两个太监伺候你。” “太监?他们更色!更变态!” “放心,我的人他们不敢碰。” 文度一笑刚要走,叶勋突然道,“文度,你以后不要再为我做任何事!做了,我也不会领你情的。雷霆雨露都让我一个人承受,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第六十章 这一日,叶勋一改往日的冷漠,一直在皇上跟前晃悠。正在批阅奏折的皇上有些好奇,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有事?” 叶勋嗫嚅道,“皇上,今天是家父六十岁的寿辰。” “哦,朕这就派兴旺送份贺礼去。” “谢皇上。臣…想回去看看……”叶勋有些心虚地迎着皇上质疑的目光,“皇上放心,臣会入夜回去,只是看看,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皇上沉吟了一下,心想你这一天天连个好脸色也不给朕,真应该让你多求一会儿,但是看到他期盼的眼神,又有些不忍,“好吧,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叶勋惊喜万状,连忙跪地谢恩,“谢皇上隆恩!” 叶勋躲在院子角落里的竹子里,有夜色和竹子的掩映,没有人可以发现他的。他通过敞开的门和窗可以看到饭厅里一家人吃饭情景:父亲望着一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许多;若莲最忙碌,一边张罗着大家喝酒吃菜,一边还要关注着父亲,不停给父亲夹菜,不时还要顾及着孩子们;几个孩子坐不住,吃几口菜就打闹着穿梭在饭厅里;在座的还有潇潇、若霞夫妻俩,潘老夫人、如玉和小虎、桃儿,一家人整整齐齐,只缺叶勋一人。看着一家人欢乐喜庆的样子,叶勋脸上情不自禁浮现出欣慰的笑容,随后便是深深地酸楚…… 一会儿,若莲满面笑容对屋里的人说,“你们先喝着,我出去透口气。不许停,今天不醉不归!”说完,身体有些摇晃的走出房门。她手扶走廊上的栏杆,低着头,脸颊已经透出绯红,显然喝了不少酒。突然,她抬起头,目光四下找寻着什么,嘴里喊着,“叶勋!” 叶勋吓了一跳,被她发现了?但看了看自己四周和她的表现,知道自己并没有暴露。但她怎么会突然间这样? 若莲眼泪不住往下淌,她对着空气说,“我知道你回来了。因为我可以感到你的气息。” 叶勋的眼泪也一下子涌出来,他用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家里有我,你放心!你不用挂念着,我会照顾好一家人的。父亲现在精神大不如从前了,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发呆,但身体没有大问题。有几个孩子天天闹着他,他也不寂寞……”若莲说不下去了,掩面抽泣起来。 叶勋在竹子后面也一直在饮泣,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发出声响,但他战栗的身体还是不小心使竹叶发出轻微的响动。 若莲猛地向那边望去。叶勋连忙紧张地屏住呼吸。若莲含泪深情地望着那个方向,“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的身不由己,但我相信有一天你会回来。我和孩子还有爹都等着那一天……” 叶勋闭上眼睛,一大滴滚烫的泪水滑下来。两个人就这样在黑暗中默默地望着,默默地流着泪…… 一会儿,若霞走出来,“姐,怎么还不进去?你刚才跟谁说话?” 若莲连忙抹了一把眼泪,“没跟谁说话,自言自语呢。你怎么出来了?” 若霞审视着她,“想我姐夫了吧?” 若莲躲闪着她的目光摇摇头,“进屋吧,喝了酒被风一吹,该头疼了。”若莲揽着若霞往屋里去,临进屋前又向叶勋方向投去深情的一瞥。 叶勋身上的伤,一到下雨阴天就会浑身疼痛异常,很多关节都动弹不了。他会疼得大汗淋漓,痛不欲生。因此,每当下雨天文度便会心神不宁,只要没差事,就第一时间赶去他的住所,为他煎药,照顾他。 这一天,突然雷声大作,转眼下起大雨来。文度急忙赶到叶勋的住所,却发现人不在。他到处找了一圈仍不见人影。他有些慌乱,站在原地想了想,连忙去求见皇上。皇上见其大雨天如此莽撞地闯来觐见有些不悦,“又有什么事?不是下午刚来过吗?” “皇上,叶勋不在他的住所。”文度急切地说。 “那又怎样?你还担心他跑了不成?” “皇上,叶勋身上的伤,一到下雨阴天就浑身僵硬动也动不了,还会异常疼痛。” 皇上一惊,“你快去蓝靛厂金家!他去执行任务了!” 文度抱拳领命。随即带了几个人疾驰去了蓝靛厂。 终于赶到了金家,文度飞身下马,急切地寻找叶勋的下落。金家的门大敞着,里面已经没有活口,尸体横七竖八的哪里都有。院子里的两具尸体被雨水冲刷着,周围的水都变成了红色。文度找了金家的每一个角落,查看了每一具尸体都没有找到叶勋。文度便决定沿途去寻找,刚出大门,文度听到远处有马的嘶鸣声,便寻声而去。他们找到了叶勋的那匹黑马,在离马不远处的草堆里,叶勋正蜷缩在里面。他此时非常狼狈,身上、脸上、头发上都是水和泥,脸色惨白,他抱着自己的剑,浑身不住地抖着。他一眼瞅见文度犹如看到救星,无助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光,随即便晕了过去。文度蹲下身子给他披了件衣服,又在别人的帮助下把他搭到马上,便一路疾驰往宫里赶。 叶勋醒来时,已经躺着自己的床上。不远处正炖着药,浓浓的药香弥漫在整个屋子。叶勋感觉口很渴,看了看坐在桌子旁托腮睡着的文度,不想打扰他,便自己慢慢地起身下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文度听到响动醒了,“你醒了?口渴怎么不叫我?” “我没事了。”叶勋面无表情地说。 “你昨晚吓死我了。” “谢谢你。” “跟我客气什么?我还有差事,有空过来看你。你自己保重。一会儿把药喝了。” 叶勋点点头。 半下午文度又来了,他坐下喝了口茶便说,“我有差事在身,不可能天天陪在你身边。为了避免类似事情再发生,我帮你找了一个很机灵的男孩,让他在你身边照顾你。” “我不用。以后我会注意的。”叶勋冷冷地说。 “这个男孩天天缠着我要去做锦衣卫,但年纪太小了。他身上有点功夫,主要聪明伶俐的,性格很讨喜。” “我说了,我不需要!”叶勋固执地说。 “他是个孤儿,家里的人都死光了。很小就一个人在街上混。你这里不要他,他就又得回街上,过朝不保夕的日子。”见叶勋眼里闪过一丝恻隐,便对门口喊“小九,进来吧。” 随即进来一个十四五岁、满脸笑意的男孩,这男孩长得很俊,一双亮亮的眸子,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可爱。“沈大人,这就是我师父吧。师父,我叫苗小九,请您受小九一拜!” 叶勋吓了一跳,转脸问向文度,“你教他的?” 文度憋不住笑,“没有!这小子行呀!上来就认师父。你知不知道,白大侠是从来不收徒弟的。你能不能成为他的徒弟,就看你的造化了。” 叶勋瞅了一眼文度,随即又对跪在地上的男孩说,“你叫小九是吧?快起来吧。师父可不是随便叫的。再说我现在也教不了你什么。” 小九笑嘻嘻地站起来,“没关系,师父。以后我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好您。” “我…平时也不用老得人照顾。还有,别叫师父了,你可以叫我‘哥’或是名字。” “那怎么行呢?”小九笑道,说着已经开始手脚麻利地帮忙他收拾屋子。 文度阻止了还要说话的叶勋,“你就别较真了。他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呗。” 小九对叶勋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穿衣饮食,煎药疗伤事无巨细。刚开始叶勋并不愿意小九叫他师父。他每次都纠正。但小九还是满面笑容,师父师父得叫个不停,后来叶勋也懒得纠正他了,他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最后就默认了。自从小九来到他身边,叶勋冷若冰霜的脸上开始有了笑意。小九很爱笑,并且特别有感染力。叶勋看他笑就感觉干涸阴冷的心里照进了一道阳光。 “师父,您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每次出门都要带面具呀?”小九眼睛亮亮地望着叶勋,看起来特别真诚。 “好看?我这一脸疤还好看?” “有疤也好看,你脸上的疤并不明显。我从来没见过像师父这样明朗英俊的男子。” 叶勋低头笑笑,“比你们沈大人呢?” 小九向门口看看,然后神秘地说“你比沈大人好看多了。” 叶勋挑眉笑道,“是吗?你小子有前途呀!” “那我们以后出去就不带面具了。我帮您收起来。”小九手里拿着那个面具端详着说。 叶勋笑容一下子僵着脸上,原来这个孩子以为自己因为脸上有疤羞于见人才带面具的。还那么用心的劝自己,“小九,面具你不要收。还给我。” 小九似乎察觉到了叶勋表情的变化,他从叶勋定定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疼痛和伤感。他把面具小心翼翼地递给叶勋,“师父,您怎么了?” 叶勋沉默了一会儿,“小九,我出去带面具并不是因为脸上的疤。你们沈大人没跟你说?我是因为……不能暴露身份,才不得不带的。我其实不姓白,我有家,有父亲,有妻儿,他们就在京城,离我只有咫尺之遥。但我却是有家不能回!整天就困在这个地方,过着人不人鬼不鬼,见不得光的日子!”叶勋转脸看到惊得张大嘴巴的小九,摇摇头苦笑道,“只是苦了你,小小年纪,还得跟我一起关在这里。” “师父,我不苦!我从小就没有亲人,现在师父就是我最亲的亲人。我能守在师父身边,我很知足。”小九眼里闪动着泪花,见叶勋看他,他又笑道“师父,其实这个面具也挺好看的,您带着也很好看。” 叶勋笑笑,觉得这个孩子懂事得让他心疼。 第六十一章 这一日,文度又来看叶勋,见叶勋和小九在屋里有说有笑的,很是惊讶,“哟,看来两人关系处得不错呀。” “文度,我正打算给小九起一个大名。你说叫苗飞扬怎么样?” “飞扬?不好吧?一听容易让人想起飞扬跋扈。非要这么嚣张吗?”文度不赞同道。 “飞扬为什么就非得跋扈呀?为什么就不能是神采飞扬、笑容飞扬、个性飞扬、青春飞扬呢?”叶勋争辩道。 小九看了看两个人,弯眼笑道,“我觉得师父起的这个名字很好,我喜欢。就算飞扬跋扈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们!真是一对好师徒呀!那你问我干吗?” 文度走时,小九送了出来。“沈大人,我想知道更多我师父的事。” “你跟他时间长了,他会慢慢告诉你的。相处了一段时间感觉怎么样?他难相处吗?” 小九摇摇头,“我觉得我师父挺可怜的。一发起病来疼得死去活来的,真让人心疼。” 文度表情有些复杂,他叹了口气,“可怜?有句话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很多苦都是他自己找的。” 小九皱着眉想为师父争辩几句,却又不知说什么。 文度看了他一眼,“你要牢记我给你说的那几点。他身上几乎每个关节都断过,遇到潮湿下雨天就不能动了,你要提前准备好药,并避免他淋雨;还有执行任务时,他容易心慈手软,你要帮他善后,要不他就会受到惩罚。再就是你跟着他,平时多学多看,要学习他的武功套路、剑法,不要学他的臭脾气!” 小九垂下眼睑点点头。 叶勋每次执行任务,小九都跟着。叶勋对小九哪里都很满意,就是觉得他杀人时有点过于毒辣。有时那些被暗杀对象的随从跪在地上求叶勋放过,叶勋正犹豫间,小九会毫不犹豫地将其一刀毙命。叶勋不可思议又愤怒地看着他,他却冲叶勋露出单纯又可爱的笑。叶勋便生气一天不理他,他就殷勤地讨好他,直到叶勋消气。 叶勋决定开始教他一些剑法和做人的道理。“小九,你为什么想做锦衣卫?” “师父,我觉得做锦衣卫很威风,不但能吃饱饭,还可以找欺负过我的人报仇,让他们都害怕我。” 叶勋语重深长地说,“小九,人不能活在仇恨中,那样你会活得很累、很辛苦。其实这个世界并不都是黑暗的,你要用心去发现它美好的一面。你不能只看到对别人的错处,揪住不放,要多看别人的优点,记住别人对你的好。人要知道感恩……” 小九点点头,“师父,我听您的。以前我在街上流浪,为了争口吃食都有可能和人打得头破血流,那时候没办法。现在不一样了,我觉得师父说的对。” 叶勋见小九很虚心地听,便接着说,“我见你很善于使用暗器。我认为暗器多为偷袭所用,未免阴毒,并非磊落君子所为。” 小九使劲点点头。 叶勋突然一个人笑出声来。 “师父您怎么了?”小九不解地问。 叶勋苦笑道,“我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生活在黑暗里的阴毒杀手,还跟你讲什么君子所为,光明磊落?你说可笑不?” 小九摇摇头,“师父,您说什么我都听您的。您不要我用暗器我就不用。” 叶勋缓缓地道,“你用吧,暗器也是防身之物,只要使的正当,也未尝不可。” 这次叶勋领命去十里堡暗杀私下里贩卖军火的一家十三口。杀完会点了点人数,怎么数都不对。正在他们寻找时,一个奶妈模样的妇女抱着孩子从废墟里窜出来向远处跑。小九正要追,叶勋一把抓着他胳膊。小九情急甩出飞镖,叶勋飞身将飞镖单手接住,“还是个吃奶的孩子,放他走吧!” 小九看了看四下并无人监视他们,便点点头。 晚上,叶勋和小九正收拾停当准备上床睡觉,突然见文度和一个老太监带着一群小太监来了,其中两个小太监手里还拿着刑棍。叶勋知道事情败露,本想坦然接受惩罚。谁知老太监一进门就指着小九对小太监喊,“给我打他!狠狠地打!” 叶勋惊怒道,“是我犯得错,为什么要打他?他还是个孩子!” “哟,大人您的身体,可不敢打您。他是您的徒弟,让他替您受吧。”老太监尖声尖气地说。 小九被几个太监按在地上,另两个太监轮流用粗大的棍子毫不留情地打在小九身上,小九疼得嗷嗷直叫。 叶勋忍受不了了,他艰难地跪下求他们,“公公,求求您,不要打他!打我!我能经受得住!不要打他!”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地文度,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你能经得住什么?几下骨头就又断了。你安静在旁边看着吧。” 叶勋看了一眼挨打的小九,发现他身上已经能看到渗出的血,他怒吼道,“断了就再接!又不是没接过!沈文度!” 文度吓了一跳,“又不是我让打的,你喊我干吗?” “这种馊主意,除了你还有谁能想到!你快让他们停下来,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谁让你自己不听话的!你冲我吼!我能有什么办法!皇上说必须达到惩罚你的目的。不打他,打我?” “可以打你,打我!就是不能打他!他还是个孩子。”叶勋看到小九几乎要晕厥过去。上前抱住两位行刑太监的棍子。“公公,求求您,别打他了。打我!” 两位太监望向文度,文度给他们使了个眼色,几个人便退下。文度问道,“皇上说让你好好长长记性,再有下次绝不姑息。” “你去回皇上说我知错了,一定不会有下次了。” 文度轻叹一声,“叶勋,我要回去复命了。你别一天天好了伤疤忘了疼,这都第几次了。皇上的耐心是有限的。” 叶勋没理他,爬到小九身边看他的伤势,“小九,你还好吧?我去给你找药。” “师父,我没事。不疼。”小九怕叶勋心疼咬着牙道。 文度看了两人一眼走了。 叶勋拿来药轻手轻脚地给他抹,抹着情绪上来了,他哽咽着说,“都怪我!我就是个灾星,谁挨着我谁就会倒霉!” “师父,你别这么说。”说着,小九也哭了起来。 叶勋慌了手脚,“怎么了?是不是很疼。抹上药更疼了?” “不是,师父。”小九哭着哭着又笑了“我从小就没了亲人,从来没人人像师父这样心疼我。我是高兴感动的想哭。” “傻小子!”叶勋红着眼笑道,“我扶你上床趴着,地上凉。” 叶勋一身白衣坐在窗边,看着天上的月亮,想到这会家人也许也抬头看着这轮圆月,心里生出几分惆怅。小九端来药,静静地看着他。叶勋一回头,看到小九正傻笑着看着自己,“你笑什么笑?” “没什么,师父。打扰到您了?” “没有,我是闻到药味了。天天都喝,这味道真是……”叶勋痛苦地摇摇头。 “师父,趁热把药喝了吧。一会我再给您做一下艾灸。”小九现在可以熟练得给叶勋艾灸、调配草药泡药浴、穴位按摩等。 叶勋凑过来,捧起药,一饮而尽。“小九,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什么都会了?你什么时候学的?” “就是平时看太医给你做时学习的。小九想让师父身体尽快好起来,又不能老麻烦太医,就自己学会了。师父,我还跟太医讨了一盒药,听说特别好用。您试试?”小九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琉璃盒子。 叶勋接过来端详了一下,“这是干什么用的?” 小九垂下眼睑,“是用来匀脸的,说是可以去除疤痕,宫里的娘娘都在用。” 叶勋有些哭笑不得,“不是你说的我脸上疤不明显,有疤也一样好看吗?怎么现在我脸上的疤连你都看不下去了?” “怎么会呢?师父怎样都好看,但如果没有疤就更完美了。” 叶勋把那个盒子放到一边,“我觉得一个大男人脸上有点疤没什么。我这疤这么深,肯定去不了。我不抹。” “师父,这药可是我好说歹说跟太医讨来的。您就试试吧,即使去不了疤,也有嫩肤滋润的作用。”小九殷切地望着他。 叶勋不忍心拒绝他一片心意,“行吧,我试试。怎么我感觉你对我的身体和我的脸比我自己还上心呀?” 小九冲叶勋调皮一笑道,“因为您是我师父,小九希望师父更好,希望师父开心。”说着,小九扶叶勋坐床边,帮他脱了外衣,准备给他艾灸。 “就你嘴甜。”小九怎样摆布自己,叶勋都很配合。 小九一边熟练地叶勋艾灸一边低头傻笑。 “你一个人在那儿傻笑什么?” “小九想起刚才师父坐在窗边看月亮的样子,真的好美。简直比画里的人还好看!这大约就是戏本里温润如玉的公子吧。” 叶勋被他说的脸都红了,他轻咳一声,假装生气道,“你小子的精神都放在这里了,还戏本?有那个时间去练套剑!刚才还嫌弃我脸上的疤呢。” 小九只是冲他憨憨地笑,“师父,我怎么会嫌弃您呢?您人好看,心更美!您在我心里就是这世上最光明磊落的君子。不过,师父您以后得多笑,您笑起来特别好看,感觉整个人间都美好温暖起来。” 叶勋望着他忍不住笑道,“你能不能别一天天老拍我马屁?” 小九一脸真诚道,“师父,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您是君子就应该做君子做的事。那些龌龊阴暗的事,让小九替您做。只要您不愿意做的事都由我来。” 叶勋突然被什么感动了,低下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师父,您给我讲讲您以前的事吧。我想知道。” 叶勋摇摇头,“没什么好讲的,都过去了。我给你讲讲今天上午我教你那套剑法的精髓。一会儿你去院子里练练。” 接下来执行暗杀任务小九便对叶勋说,“师父,杀人的事您就在旁边看着,我应付不来您再出手帮我。” 从那以后,执行任务时,叶勋大都只是在旁边看。但他时刻关注着小九那边的情况,以便随时出手。 因为每次执行暗杀任务叶勋一身白衣、小九一身黑衣,江湖上边便送给他们俩一个‘黑白双煞’的名号。‘黑白双煞’出手,绝无一人幸免。一时间,它的名头已经盖过之前的‘孤煞白狼’,比之更让人闻风丧胆。 小九很聪明,学习东西非常快,加上叶勋用心的教,把多年自己领悟到的秘诀、道理都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小九武功精进很快。再出去执行任务,叶勋几乎不用出手帮忙,站在旁边也不用很紧张地盯着看。小九杀人越来越娴熟,但由于场面过于血腥,时常让叶勋不忍直视。还有小九杀人时眼神中露出的那抹邪魅和狠毒,也会让叶勋看了不寒而栗。而每每小九转向叶勋,总是很自豪地冲他笑,好像在说,‘师父,我干得漂亮吧?快表扬我!’叶勋只得挤出不自然的微笑,冲他点点头。 生活和各个方面小九都能做的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叶勋什么都不用操心。叶勋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叶勋确实已经越来越依赖他。 有一次文度来时,叶勋望着忙碌中的小九不无调侃地说,“这小子大约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了。学什么都快,处事圆滑、思维缜密,比我们都强。重要的是比我们都狠。如果有一天站到了我们的对立面,咱俩都得折他手里。” 文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就吹吧!你自己的徒弟你想怎么吹怎么吹!” 叶勋只是笑笑,没说话。 这一日深夜,叶勋和小九执行任务回来,由于天气很闷热,走在闹市竟还有人在街上逛。一见叶勋和小九二人,众人四下逃窜。叶勋低头只想快速离开此地。正在此时,一个人稀里糊涂、跌跌撞撞,见所有人都飞跑离去,有些不明就里。抬头正与叶勋撞上,顿时吓傻了眼。叶勋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潇潇。小九嘴角露出一抹邪魅的笑,想逗他玩玩。叶勋连忙冲小九摇摇头,小九只得作罢。 潇潇吓得蹲着地上,闭着眼抱着头,大喊,“大侠饶命!” 叶勋看到潇潇的样子,没忍住说道,“大晚上的到处瞎跑什么?赶紧回家!” 潇潇突然停住了,他慢慢站起身来,怔怔地望着他。 叶勋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但转念一想,自己带着面具,只说了一句话,他应该不会认出自己。因为这次变故和药物的原因他的嗓音已经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他的身形也不似以前挺拔了,再加上穿衣风格,已经完全没有以前的影子。 潇潇竟然向他走来,小九伸手去抹腰间的剑,被叶勋按住。 潇潇走向叶勋要摸他,叶勋扭头躲过。就这个动作让潇潇一下流出眼泪了。叶勋看他的样子,转身就要离开。 潇潇突然带着哭腔喊,“我知道是你!他们都说你死了,但我不相信!我…想你!” 叶勋停了一下,背对着他。肩膀不经意颤抖一下。 “以前什么事都有你帮我担着,现在我长大了,我一定会帮你照顾你的家人的。” 叶勋不敢做停留逃也似的,飞身离去了。 “你逃也没用!我知道就是你!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潇潇冲着空气嘶吼道。 小九在叶勋身后紧紧跟着。走出很远,叶勋才喘着粗气慢下来。 小九小心翼翼地问,“师父,您认识他?” “一个发小。”叶勋哑声道。 第六十二章 这一日文度来找叶勋,文度磨蹭了半天才看着不远处正煎药的小九对叶勋说,“这小子跟你有一段时间了吧?前一段时间,皇上跟我说……他想要一个近身侍卫,天天跟着他……” 叶勋一怔,警觉地望着他…… 文度躲闪着他的眼光,“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现在已经习惯他在你身边了。可我一时也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叶勋阴沉着脸,“为什么是他?你们锦衣卫那么多人,选一个就行了?” “皇上的侍卫哪是谁想做就做的,你也说这小子机灵了。你们都在宫中行走,还是可以经常见面的。要不,我再给你挑一个好的?” “不用挑了!我不要!你只是来通知我一声,我也没有资格说不,对吗?”叶勋瞪了他一眼,负气进了内屋。 “叶勋,你!放个自己人在皇上身边,是不是对咱们都有利呀!”文度冲着里屋的叶勋喊道,见叶勋不再理自己,他便对看着他俩发呆的小九说,“小九,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文度走后,小九默默地进屋给叶勋斟茶。 叶勋望着他小小的身板轻声道,“你知道了?” 小九点点头,“嗯。” “你能到皇上身边做近身侍卫了,这是好事。”叶勋没再多说什么,但眼神中的不舍还是掩盖不住的。 “师父,我知道您不舍得我,我也不舍得离开您。”小九眼泪闪动着泪花道,“但是我想,我去皇上身边,也许可以帮您摆脱现在的困境。我们离着不远,我还会经常回来看您的。还有您的饮食、煎药、日常起居,我都会安排专人照顾的。” 叶勋爱怜地看着他,“你不用管我。倒是你,在皇上身边行走,要注意分寸。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叶勋听宣觐见皇上,一进内殿便看到皇上身后的小九正冲他笑。叶勋没理他,直接颔首躬身道,“卑职叩见皇上。”因为叶勋的腿不方便下跪,皇上准许其在无外人情况下可以不行跪拜大礼。 皇上瞥了他一眼,“朕这次叫你来,就是让你来看看,朕新收了一个近侍,朕很是满意。功夫不错,重要的是人懂事,用起来特别舒服。听说他是你徒弟?你不是不收徒弟吗?” 叶勋扫了一眼还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小九,说道,“回皇上,也…算不上师徒关系吧,他就是跟了我几个月。” 小九笑着插话道,“师父,人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教我一天,都是我师父。师父您一定是觉得我资质不够好,您教的那些剑法,徒儿一定抽时间多加练习。” 皇上撇嘴一笑,“飞扬,你不用在意。他就这样。谁都嫌弃。朕来问你,你师父现在的身体是打不得骂不得,如果他不听朕的话,你可愿意替他接受惩罚?” 小九笑着看了一眼师父,好像是得了一份求之不得的恩赏,“卑职愿意!” 皇上笑道,“叶勋,你看看人家!” 叶勋低头嗫嚅道,“卑职不需要别人替……” 叶勋刚走出大殿,就听到身后小九喊他,“师父,您等我一下!” 叶勋望着笑盈盈走近自己的小九,有些不好意思道,“飞扬,刚才……” “没关系,师父。我知道您是想保护我。”小九善解人意地说,“师父,经过这些日子我与皇上的相处,我发现皇上心里还是很在乎你的。” 叶勋惨淡一笑,很是不以为然。 “师父,是真的。您不是也说我的感觉很准吗?只是……皇上对您好像有一个心结。您得好好想想心结在何处?要不,您永远没有好日子过。” “他的心结我怎么知道?”叶勋表情有些不屑。 小九耐心地劝道,“师父,您不是不愿意过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了吗?您不是想早点和家人团聚吗?您就得好好想想,尽快把这个节解开。我也会试探下皇上,看看症结究竟在哪里。” 叶勋点点头,感觉他反而更像自己的师父,为自己操碎了心,“你用心办好自己的差事,处处小心!别一天到晚想着我的事儿!” 小九笑笑点点头,“我知道了,师父。放心吧。” 文度又来看叶勋,他看着垂着眼睑低头喝茶的叶勋问道,“最近怎么样?” 叶勋呷了一口茶,没精打采地说,“还是那样。最近很清闲,没下任务,所以没事做。” “我听说,都被飞扬拦下了,抽空帮你做完了。” 叶勋一下子精神了,“真的?皇上…不会怪罪他吧?” “暂时还没有。现在这小子可不得了,是皇上的新宠。真是应了他的名字,飞扬跋扈的。”文度说着他望着叶勋,“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什么?他已经有几天没来这儿了。怎么了?” 文度看他的表情知道他说的是真的,“那个小兔崽子刚去皇上跟前几天呀?竟然在皇上面前告我刁状,给我难堪!害得皇上当众斥责了我!” “啊?有这事儿?”叶勋也很惊讶,但突然想起他的问话,便冷眼道,“你刚才问我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我授意他的?” 文度低头道,“没有。我就是觉得这小子怎么不知好歹呢!他可是我推荐的人,现在处处针对我?要不是卖你的面子,我早就对他不客气了。” 叶勋笑道,“哈哈……你还真不用给我面子。不是我说,如果真的撕破脸,你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文度颇不服气地怒视他,“就他?看我怎么收拾他!” 叶勋拍拍他肩膀,“干吗呀?都是自己人。别伤了和气。我会劝劝他的。” 当天晚上,小九就来看叶勋了。小九从来了一直定定地盯着叶勋看,叶勋则不停地苦口婆心给他讲大道理,“人不能太急功近利,月满则亏,这是定理……” 小九突然说道,“师父,我想抱抱你。”说着,伸开双臂抱住叶勋。 叶勋有些蒙,被他抱得有些不自然,“你怎么了?” 小九放开他笑笑,“没什么,就是几天不见,想您了。” 叶勋不信,“你还说呢,这好几天了,你连人影都不见干吗去了?” 小九神秘的笑笑,“我去做了很重要的事。” “那你跟文度怎么回事?” “沈大人呀?”小九收敛起笑容,“他找您告状来了?哼,他自己做了什么他不知道啊?他以前怎么对您的,我也让他尝尝。” 叶勋很惊讶,“你说什么?你听谁跟你瞎说的?我跟文度的事,你根本不懂!” “崔公公和驸马爷跟我说的。崔公公是宫里的老人,驸马爷位高权重的,他们有必要骗我吗?” “你连梁宏斌都打听了。你没有正事干呀?瞎打听什么呀?”叶勋蹙眉道。 “您不跟我说,我不得找人打听?我不打听怎么知道您以前还是名震一方的‘京都小霸王’呢?”小九嬉笑道。 叶勋脸微红了一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要再提了!对了,你没跟他透露我还活着吧?” “没有。”小九有些心虚,“但是…他不相信您死了。他可崇拜您了。” “小九,你现在是皇上身边的人,不能私自结交大臣你知道吗?” 小九不以为然道,“我只结交您的朋友。我还和驸马爷还去了您家里呢。” 叶勋眼睛一亮,很快又黯淡下来。 小九还饶有兴趣地说着,“我们拜访了您父亲和师娘,还见了您三个孩子。”小九看了一眼叶勋连忙解释,“师父,您放心,我不会露出马脚的。我就说我是驸马爷的朋友,他给您家送东西,我就一块去了。” “孩子…现在长多大了?”叶勋声音微弱地问。 小九在自己身上比了比,“大约到我这儿了。好可爱呀!您父亲的身体现在也还好,就是不太理人。”小九见叶勋脸上现出悲楚之色,便劝道,“师父,您回不去,我可以经常代替您去看他们。” 叶勋振作了下精神道,“你也少去!还说回正题,说到哪儿了?对了,你刚到皇上身边几天呀?就开始挑事?” “师父,知道您的过去我更心疼您了。”小九动情地说。突然他表情一变,凛然道,“我都知道沈大人是如何对您了,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你敢!”叶勋刚要发火,又觉不妥,好言相劝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崔公公和驸马爷他们俩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他之前是不是您的手下?但真实身份却是皇上的安插在您身边的锦衣卫。回京后,他怕您分得皇上的宠信,不顾之前的情分处处与你为难。是他后来帮过您,那也是因为您被他害得实在太惨,他良心发现了。他在皇上身边没起什么好作用!您不得不承认之前很多事都是因为他而起吧?你这一身伤还不是在他管辖的北镇抚司落下的?” 叶勋苦笑着无力地道,“那也不是他弄的呀!” “那也是因为他没有护住您,那可是他的地盘。谁知道他存着什么私心?” “我现在发现你怎么学会胡搅蛮缠呢?” 小九又咧嘴冲着叶勋笑,“崔公公也不喜欢他,说他的眼睛长到头顶上,从来不把他们当回事。而师父您就不一样了。我觉得崔公公说得对,我师父为人正直,对谁都一片赤诚。” 叶勋瞪着他,“你少在这拍马屁!田小九!我再跟你说一遍,你以后不许跟文度作对!我落到这个下场跟他一点关系没有!你们在宫里要互相照应,不能内讧!” 小九欲言又止,冲叶勋笑笑点点头。 第六十三章 皇上正批阅着奏章突然对身旁的小九说,“飞扬,朕一直想不明白,论理说是文度把你介绍给你师父,介绍给朕的,你跟你师父没几个月,怎么跟你师父那么亲,反而跟文度生疏呢?” 小九未加思索道,“皇上,我师父人品好,为人憨直的,没什么心眼。他是真心疼爱我,和他在一起我感觉特别踏实。而沈大人吧?”小九面露难色道,“他比猴都精。我得时刻担心他别把我卖了。” 皇上‘噗嗤’笑出声来,旁边的兴旺也憋着笑。 皇上对兴旺笑道,“叶勋跟朕时,也像飞扬这么大吧?” 兴旺喜眉笑眼地点点头,“可不是,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皇上好像想到了什么,笑容慢慢褪去,“叶勋的性格没有飞扬这么讨喜,他……太犟了。” 小九想分辩什么,却见兴旺向他摇头使眼色。小九便笑道,“所以,才说他傻呢!明摆着要吃亏,还非要坚持!皇上您说他是不是缺心眼?”皇上笑笑没说话,小九接着说,“皇上,但我师父为人仗义,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 皇上打断他的话说,“朕不这样认为。他是有很多朋友,但都是别人对他好,而他却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让朕说他就是喜新厌旧!薄情寡义!” 小九突然在皇上面前跪下,把旁边的兴旺急得够呛。小九一副豁出去的气势道,“皇上!我师父绝不是这样的人!卑职看得出您和师父都很在乎彼此,但又好像心存芥蒂。卑职不知道症结在何处,不敢枉加揣测。但卑职以为没有什么是不能当面说清楚的。皇上!您认识师父那么多年,您应该比卑职更加了解他?他怎么会是薄情寡恩之人?他是如何对家人的?如何对朋友的?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兴旺在旁边故作生气道,“苗飞扬!你好大胆子!来人!” 皇上挥手阻止了他,然后看向小九道,“飞扬你知道吗?他今天落得这个下场,大部分都是因为他自己的固执,怪不了别人。朕是很了解他,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对他越好的人他越不在意。反而,那些不待见他的人,他就上赶着对人好。” 小九摇摇头,“师父不是这样的!试想,那些对他好的人为什么会对他好呢?这世界上怎会有无缘无故的爱?” 皇上想了想,对旁边的兴旺说,“兴旺你说,你为什么老是替他说好话?他给你什么好处了?” 兴旺为难道,“奴才哪有?” “不许推诿,如实回答!”皇上命令道。 “是。”兴旺低头一躬道,“奴才说句真心话,像我们这种不全乎的人,没人真的瞧得起我们,连我们自己都嫌弃自己。就是有人表面上对我们毕恭毕敬地,私下里不定怎么恶心我们呢。叶大人不一样,他待人很真诚,我能感觉到他是真的把我当做他的朋友,当做一个正常人来看。所以,我也真心希望他好。但奴才知道自己的本分,每次跟皇上说的话没有半点偏私,都是由心而发。” 皇上蹙眉问他,“他上次还阻止朕设立司礼监,重用宦官呢?你也不怪他?” 兴旺不在意地笑笑,“他那不是被人利用了吗?而且,他是对事不对人。奴才知道。” 皇上看了看两个人,又低头思忖了一会儿,说道,“今天正好有点时间,去把叶勋传过来吧。” 小九喜出望外,“谢皇上。卑职这就去。” “不用你去。让门口小太监去传就行。”皇上看了他一眼,“你起来吧。” 小九在皇上身后站了一会,约莫着师父快来了,便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兴旺不时向他瞟来提醒的眼神。小九终于忍受不了向皇上禀明道,“皇上,卑职想出去方便一下。” 没等皇上回答,兴旺便冲小九怒道,“大胆!在皇上面前怎可如此无礼?” 皇上早已深谙两个人的把戏,笑道,“让他去吧。这会儿心怕是早不在这儿了。” 小九连忙躬身一礼,“谢皇上。” 皇上看了看外面,“叶勋差不多也该到了,你们俩都出去吧。朕要单独见他。” “是。” 见叶勋往这边走来,小九便急急地迎上去。叶勋对不远处地兴旺点点头,便望向小九,“怎么了?” 小九凑近叶勋,在他耳边低语道,“师父,症结应该是早些年的事,皇上说您喜新厌旧、薄情寡义。您快想想到底是什么事,一会儿好应答。” 小九说完这句话,叶勋一下就知道是什么事了,他怔在那里,表情很复杂。 “师父,您是想到了吗?”小九急切地问。 叶勋点点头。 兴旺在那边催道,“快进去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师父,您小心……” 叶勋看着小九紧张的表情,不由笑笑,“没事,放心。” 叶勋进了大殿,关上门,给皇上施礼道,“卑职叩见皇上。” 皇上瞟了一眼叶勋,“你来了。刚才门口看见飞扬他们了吧?哼,你倒好,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朕现在身边都是你安插的人。” “皇上,并无此事!请皇上明察!”叶勋又惊又吓道。 “那你说朕的近身侍卫是不是你徒弟?朕身边最亲近的太监不是天天替你说话? “皇上这…飞扬他不是……”叶勋吞吞吐吐地道。 “你放心,朕不会为难他的。他虽然一心向着你,却比你识时务。朕很喜欢他。你教了个好徒弟。”皇上起身绕过桌案,走出来,“叶勋,飞扬非得说咱俩有误会,想让我们面对面把这个心结解开。你认为有吗?” 叶勋抿了抿嘴唇,低下头没有应答。 皇上看着他,“朕先来吧。叶勋,你知道吗?朕最听不得,别人说你够兄弟,讲义气的话。朕一直没有什么朋友,做了天子后就更不可能再有朋友了。也许你不相信,朕的整个童年只有你一个朋友。而你有一天却突然就像消失了一样,再也没出现。朕出不了宫,只能天天等、天天盼,一直等到心灰意冷。朕还曾派人出去找过你,回来的人报说你身边有一堆朋友围着你,想是你有了新朋友便把朕忘了。这些年,朕是九五至尊一直开不了口问你,现在朕问你,为什么?你知道你伤害到朕了吗?” 叶勋喉结动了几下,像是在压抑某种上涌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沉声道,“皇上,您记得那次咱们玩游戏,臣不小心把你的鼻子碰破了,您晕过去的事吗?” 皇上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他僵着身子,急切地说,“记得!怎么了?你就是那以后再没出现的。” 叶勋一字一顿地说,“因为那件事,臣被家父绑在殿外的柱子上,当着所有人用鞭子一直抽到昏死过去……” 皇上惊讶地张大嘴,眼泪一下子蓄满眼眶。 叶勋缓了下情绪,继续说道,“臣在床上躺了足有一个月才下得了床,我从小没少挨父亲的打,但这是我被父亲打我最重的一次。我醒来后,很不能接受,在床上不吃不喝,跟父亲怄了好几天气。后来,我才知道父亲是在救我,不打得重一点,根本就过不了关,很可能就被你祖父剁碎了喂狗了。再后来,所有人都告诉臣,您和我永远只能是君臣,成不了朋友,更成不了兄弟……”叶勋说完这些,眼圈已经红了。 皇上自责地道,“你那会儿还那么小,脾气又那样刚烈,当时一定很恨朕吧?所以,你这些年你始终不肯把朕当做你的好兄弟?” 叶勋抬头看见皇上悲楚的神情,摇头道,“皇上,臣从来没有恨过您。后来,臣来到您身边还试探过您,正如臣猜测的,您根本不知情。还有,臣这个人……记吃不记打。其实,在臣的心里,很早就已经把您视为我的朋友、兄弟,甚至是亲人了。” 皇上又流泪了,这次是欣喜的泪,“有你这句话朕就知足了。朕的心结解开了,现在轮到你了。这一两年你还是有变化的,你以前从不说刚才那样言不由衷的话。朕知道,这两年你再怨恨朕,也知道为什么……” 叶勋使劲摇摇头。 皇上勾唇一笑,“你怨朕用你父亲和家人威胁你!你怨朕逼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你怨朕把你交给‘王爷侯’那些如狼似虎的子侄;你怨朕把你关在皇宫里没有自由……” 叶勋心里积压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他咬了咬嘴唇,没有控制住,眼泪不自主地往下淌…… 皇上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说,“以后,朕不会再那样做了。朕…向你道歉。” “皇上,您没错。臣……不敢当!”叶勋哽咽道。 “对呀,天子哪里会犯错?”皇上苦笑道,“朕之所以这么做,很大原因都是因为你自己。朕不是那么记仇的人,以前的事差不多都忘了,但是你总会用你的倔强、坚持、执拗、忤逆…不失时机的提醒朕。还有……就是朕嫉妒你!” 叶勋不可思议地望着皇上。 皇上点点头,“朕说的是真的。别说你不信,连朕自己都不信。朕坐拥天下,却嫉妒你?但你知道朕身为天子,要放弃多少东西,有多少身不由己和无奈吗?而你却有自己的坚持、理想、执念、担当,有幸福的家,还有那么多真心对你的朋友、家人、爱人……”皇上深出一口气,“好了,事情都过去了,说出来朕心里好受多了。你的前半生受了太多苦,后半生,朕答应你,让你按你想要的样子去生活。朕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过日子,希望你能!现在因为时机不到,你还不能以叶勋的身份出现,不能见你的家人。除此以外,朕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你尽管提。”皇上说完,目光殷切又柔和地望着叶勋。 叶勋蹙眉想了想,才表情坚毅地说,“皇上,臣想去边疆驻守一方,什么时候,皇上认为臣可以和家人团聚了,就招臣回来。” 叶勋这个请求是在皇上意料之外的,“边疆苦寒,会不会太辛苦了?你留在宫里,留在朕身边,好好养伤。朕答应你,绝不会再为难你。” “皇上,您说臣可以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臣已经过够了宫里的日子,如今就想去边疆。请皇上应允。”叶勋躬身行礼道。 “好!朕什么都答应你。” 叶勋一出门,小九正焦急地等着自己,“师父,怎么样?事情都解决了吗?” 叶勋冲他笑笑点点头。 小九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太好了!”然后他凑到师父跟前,亲昵地在叶勋身上蹭了蹭,像是一只小狗期待得到主人的奖赏。 叶勋宠溺地笑了,冲着一旁的兴旺说,“瞧瞧,都已经当差了,还像个孩子。” 兴旺也笑道,“他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叶勋,你这个徒弟不错。” 叶勋也满足地点点头,“兴旺,小九还要劳烦你多加照拂。在皇上跟前有什么不妥之处,你多加指点。” 兴旺说道,“放心吧。飞扬这小子我看行,比你聪明多了。” “对了,兴旺。我跟沈文度的事很多你都不了解内情,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所以别什么都跟小九说,会让他误会的。” 兴旺一翻白眼,哼道,“你这是怪我多嘴多舌了?我这个人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从来不会添油加醋。不让说以后我就不说了,懒得管你们!”兴旺说完,又对小九说,“回去了,飞扬。别让万岁爷等久了。” 小九冲兴旺讨好地笑道,“公公,我师父不是那个意思,您别生气。” 兴旺冲叶勋道,“看看,你徒弟比你懂事多了。” 叶勋冲两人笑笑,“你们忙去吧,我走了。” “师父,回头我去找您。” 叶勋在皇宫里走着,见四下无人,他停下来。他看看这红色的宫墙,绿色的琉璃瓦,巍峨的石狮,又仰头看着头上这一方蓝蓝的天空,深深地舒了一口长气,突然有种想哭地冲动…… 晚上小九来看叶勋,“师父,我都听皇上说了。既然您跟皇上都把话说开了,您为什么还要走?皇上也希望您能留下。况且,还有我在身边,可以随时照顾您。” 叶勋轻轻叹了口气,“这皇宫在我心里就像禁锢我牢笼,我真是一分钟都不想呆了。再说,我现在身体也没有弱到那个份上。北边干燥反而利于我养伤。” “既然去边疆是师父所愿,小九也不阻止您去了。师父,您在那边多保重身体,家里您放心,您不在时,我会帮您照顾家的。以后家里有我护着,还有潘家、林家、季师爷家……我都会照顾。您放心走吧。您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您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你现在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你不用操那么多心,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叶勋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是感激。 小九冲他一笑,“我当然可以照顾好我自己。但是我还是担心师父您,北疆是荒蛮之地,天寒地冻,又缺医少药的,您多带些衣物和药品。” “我知道了。文度已经帮我收拾了好多。” 一提到文度,小九就嘟起嘴,“哼,他就是无事献殷勤。” “嗨?你怎么这样?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叶勋皱起了眉头。 “好了,师父,我知道了。”小九连忙笑道。 第六十四章 叶勋来到北疆边关,感觉心情豁然开朗了。他从一个禁锢自己的犹如监狱的小院子,来到了一个无比广阔的天地,心情无比舒畅。他常常一个人策马驰骋,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看着远处的长城、草原、群山,感觉就像一只翱翔在天际的雄鹰……这让他暂时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伤痛。唯一让他感到别扭的是他每日都要带着那个冰冷的面具。 如今边关比较平静,很少有敌军敢来犯,但守护着北疆门户也要时刻警戒,并且要每日练兵。叶勋每日都会准时出现在校场,看着士兵们操练…… 这日,风轻云淡,叶勋又骑着马疾驰在草原上,他有种天高任鸟飞的感觉。马慢慢地停下来,他仰望蓝蓝的天空,惬意地舒了口气……这时,他的随从小由骑马赶来,“将军,这里白日热,晚上冷。这会天凉下来了,您披件衣服吧。” 小由是上面专门指派给他的人,对他的照顾可谓细致入微。但叶勋不清楚他的具体来历,又因为有了之前文度和小九的教训,所以不愿意、也不敢对身边的人过于亲近。 叶勋接过他递过来的衣服披上,问道,“小由,昨天接到通知说,明天要到总营开会。你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吗?” “将军,小的都打听好了。咱们这儿每个月分部都得去总营汇报军情,部署下月计划什么的。您刚来这里,正好明天见见这里的统帅。” “咱们这的统帅是谁?” “说是叫樊宁,樊将军。” “是他?!”叶勋眼里闪光道。 “将军,您认识他?” 叶勋笑着摇摇头,“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正说着,一只野兔从他们马前跑过,叶勋惊呼,“好肥的兔子!可惜我没带弓箭。要不,晚上给大家加餐!” 小由神秘地笑笑,从马背上取下弓箭,在手里扬了扬,“将军,您看这是什么?” 晚上,营地里点起篝火,支起架子。野兔在架子上‘滋滋’作响……围在篝火旁的都是百户、千户、参军、副将等有品级的武将,小由负责给大家斟酒…… 夜色渐浓,寒意也更浓,月亮升起来了。篝火前依然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欢呼声、划拳声不绝于耳。火光映在叶勋金属的面具上,也映出他嘴角勾起的笑意…… 第二日,叶勋带着小由和一个副将骑马去了总部大营。樊将军和其他各部的将军正在看沙盘。叶勋上前一抱拳,“樊将军!在下白朗。刚刚上任分部左军将军。” 樊将军抬头看他,不由一惊,然后上下打量着他问道,“你是白朗?白将军?” 叶勋一点头,“正是在下。” 樊将军嘴角勾出一抹玩味的笑,“好,白将军。” 樊将军给大家分配布防,讲到一个重要的防线,他先讲了这个防线险要和重要性,然后说,“这个防线交给叶……白郎将军!” 有人提出异议,“白将军初来乍到,对这里的地形、军情都不是很熟悉,怎能担此重任?” “他可以!”樊将军与叶勋对视一下,直截了当地说道。 会议结束,樊将军对参会的众将道,“大家散了吧!白将军留下。” 待其他人都走了,樊将军樊宁对叶勋说,“走!出去找个空旷的地方聊聊。” 叶勋便跟着樊宁一前一后的走到一块高地,从高地上往下望去,视野极其广阔。樊宁盯着叶勋看,“你好像我之前认识的一个人,那可是一个英姿勃发的美少年啊!” 叶勋咬着嘴唇忍不住笑道,“现在也是。” 樊宁摇摇头笑道,“一眼就认出是你了。之前打听到你不在的消息,还白让我难受了好几日!你说你非要回朝做什么文官,在边境天高皇帝远的多自在?要知道,在皇上跟前晃悠久了,难免不出差错。” “我哪里有你这般潇洒?我满身牵挂,还有前世欠的债要还!身不由己呀!”叶勋无奈道。 樊宁摇头笑笑问道,“咱们一块上战场那会儿到现在有十年了吧?” 叶勋想了一下,“快十年了。我记得很清楚,我那时十九岁,我今年马上就二十八岁了。” 樊宁点点头,“唉,想当年咱们俩在谭将军座下,一个是先锋一个是副将,一起杀敌喝酒,何等的恣意畅快?我们还一起励志要千古名将,留名青史……”樊宁神往道。 叶勋有些伤感地说,“如今,你离‘一代名将’只有一步之遥了,而我这一辈子再无可能了。现在我连自己的姓名都不配拥有。”叶勋振奋了一下情绪,接着道,“但说到恣意畅快,我觉得能来到这里就已经是畅快无比了,你不知道这一年我是怎么过来的,犹如从地府炼狱走了一遭。所以,现在我觉得很知足,很幸福!” “可以想象的到。”樊宁望着他裸露在外面皮肤上的伤疤,眼里都是心疼,“人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好!你也不用气馁,你也算一代英雄人物了!想那‘王爷侯’可不是谁都能对付了的!不说这些了,今天留下来咱俩好好喝一杯!” 叶勋摇摇头,“不了,回去还要按照樊将军的部署布防。再说,您与白朗第一次见面就把酒言欢,太过于熟络,未免让人生疑。” “你现在怎么畏手畏脚的!真没意思!这可是咱们的地盘,谁都不用怕!”樊宁不以为然道。 叶勋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小由和副将,“以后会有机会的。” 叶勋和参军、副将等人在营帐里商量军事。小由突然进来,在叶勋耳边低语道,“将军,上面给您送来个人。说是要做您左右手,照顾您起居的。” “哦?我的起居不是一向由你照顾吗?” 小由嘟着嘴,“许是觉得小的照顾的不周全,以后怕是用不上我了?” “怎么会?送来的是什么人?”叶勋突然不动了,因为他又闻到了那熟悉的香味。叶勋叹了口气,虚声问,“是个女的?” 小由点点头。 “把人送回去吧,告诉上面我不需要!” “将军,怎么人都没见上,就要赶我走?”伴随着声音一个一身戎装的女子进入大营,她向叶勋一抱拳,“白将军,小女子吴秋桐是皇上亲派来照顾将军的起居、饮食的。除此以外,小女子也会些武功剑法,对排兵布阵也略懂一二,希望能助将军一臂之力!” 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工作,看向这个年轻美貌、英姿飒爽的女子。 叶勋带着面具,又因风吹日晒皮肤黝黑,嘴上下巴也冒出稀疏胡茬,叶勋心想如果没人告诉她自己是叶勋,她应该看不出来。他故作镇定道,“军中不适合女子呆!姑娘,先去营中休息,本将军会即刻上疏,让皇上收回成命。” “男子能呆,为何女子就不能?将军是瞧不起我们女子吗?”秋桐咄咄逼人地问。 “并没有。只是觉得军中全是男子,一个女子在其中多有不便。”叶勋发现其他人还在盯着秋桐看,便转脸呵斥道,“看什么看?该干吗干吗去!” 将士们连忙低下头。 秋桐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笑,“反正我是不会走的!我是上面亲派的,将军要上疏,尽管上好了。”见叶勋半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秋桐沾沾自喜地问道,“将军的营帐在哪里?我要过去给收拾整理一下。” 还没到叶勋开口,小由先说话了,“姑娘,随我来,我带您去!” “唉?小由你……”叶勋话没说完,两人已经走出营帐。 叶勋起居仍让小由照顾,除了煎药、做饭别的事都不让秋桐插手。叶勋让小由形影不离的跟着他,秋桐想与他私下说点什么,做点什么都没有机会,只得干着急。 这一日,叶勋在木澡盆里泡中药澡,水温正合适,叶勋舒服地靠在桶边闭目养神。突然,听到外面有响动。他连忙睁开眼,整个人都警觉起来…… 秋桐从外面款步走进来。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小由!”叶勋惊呆。 秋桐像没听见一样,走近叶勋,“你找小由干吗?他被我打发走了。” “你要干什么?我在洗澡呢,你出去!”叶勋把脸埋得很低,用手在身后的桌子上摸索着。秋桐把他的面具递到他手里,叶勋连忙带上面具。 秋桐觉得好笑,“我知道你在洗澡,我来帮你搓背!” “不用!快出去!”叶勋厉声道。 秋桐不容分说,一手拿毛巾在叶勋后背上擦,一只手轻轻放在他后背上。叶勋僵在那儿,“男女授受不亲,请你自重!” 秋桐不但不收敛,反而用她白腻的手轻轻地在叶勋身上摸索,慢慢地从他后背划过肩膀,滑到他胸前。 叶勋闭上眼睛。屏住呼吸,终于狠了狠心说道,“你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一点不知羞耻!” 秋桐生气了,将毛巾‘砰地’扔进水里,转身就走。 叶勋叫住她,“慢着!” 秋桐美目一瞪,“怎么?后悔了?” “你在门口先看一看,外面没人再出去,要不对你名声不好。” 秋桐白了他一眼,径直出去了。 第六十五章 叶勋没泡多会就穿好衣服出来了。他一个人在外面走了走,好让自己躁动的心冷静下来。回到自己的营帐竟发现秋桐在里面,还带来了酒菜。叶勋进了屋又折出来,站在大帐门口不敢进去。 “这么晚了,你来我营帐里干吗?” 秋桐扬了扬手里都酒壶,眼神迷离地说,“喝酒呀!来陪我一起喝!” “我不喝!你要喝回你自己的营帐里喝。” “我今天就在这儿喝。而且晚上我也不走了,我就是要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大家闺秀的不知羞耻!”显然秋桐已经喝了不少酒。 “我道歉,我刚才说话的确有点过分。”叶勋哑声道,“我是怕毁了姑娘的清誉。” “清誉?”秋桐冷笑一声,“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清誉可言?我知道我这样做很傻,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也想潇洒一点,放下过去,可是我做不到!做不到!” 秋桐自斟自饮,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叶勋一直站在营账门口,看着她的样子,很心疼,“不要喝太多酒了,伤身体。” “伤我自己的身体与你何干?你又不肯要我?”秋桐红着眼睛哀怨地望着叶勋。然后她一边喝酒,一边声音凄婉地吟起诗来…… “一望可相见,一步如重城。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所思隔云端,奈何凡肉身。 愚公不复见,精卫长泣鸣。 天神犹降怜,谁可恨终生。 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 此爱翻山海,山海俱可平。 可平心中念,念去无自唏。” 秋桐抹了一把面颊上的泪水,又与倚在门口站成一道风景的叶勋对视一下,凄然一笑,继续吟咏道,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李白的一首《秋风词》被她吟得字字血泪。 靠在门口的叶勋心揪扯着好痛,泪水也不自主地划过冰冷的金属面具……叶勋心一横进了营帐,在秋桐对面坐下,“来,我陪你喝!” 秋桐眼巴巴地瞅着他,哀求道,“把面具摘了吧?” 叶勋慢慢地取下面具,秋桐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禁不住眼泪又簌簌下落。两个人相对泪眼。秋桐伸手要去摸那张脸,摸他脸上的伤疤,却被叶勋抓住了手。 叶勋轻轻摇头,表情有些痛苦,“还是喝酒吧。” “你真敢喝我的酒?我可是下了药的。”秋桐魅惑地笑道。 叶勋一笑,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来叶勋真喝多了。秋桐把他扶到床上,他突然抱住秋桐哭了起来,又很纠结地推开,后来又抱住了一起,又推开……这样反复了好几次,最后快天亮了两人终于睡到一起…… 第二日,叶勋醒来,秋桐正在营帐里忙,见叶勋醒了,便走过来坐到床边上,娇羞地望着他,“你醒了?”然后她不无得意把一条沾了鲜血的白色手帕给他看。 叶勋很羞愧,连忙把脸扭到一边道,“好像你占多大便宜的似的。吃亏的明明是你好吗?” “怎么是我吃亏呢?我花了多少心思才把你变成我的人?”秋桐调皮地说。 叶勋笑笑,终于放下了心里的执念,把她揽在怀里,“你跟了我,以后会受很多委屈的。”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受多少苦我都愿意。” 从那日起,秋桐便搬进叶勋的营帐和他一起住了,两个人天天厮守在一起,寸步不离。两人没有甜言蜜语,耳鬓厮磨,却更像一对老夫妻,经常手挽着手,相视一笑。两人一起策马驰骋,一起爬长城,一起练剑…… 叶勋从后面环抱着秋桐,手把手教秋桐练剑的样子,让小由捂着眼不敢看,又忍不住偷看。小由不禁瘪嘴道,“人家姑娘刚来时,还非要赶人走,现在倒好,一刻也分不开了。”现在叶勋的日常起居都由秋桐照顾了,小由只是干一些挑水、洗衣、烧火、担洗澡水、给马洗澡等粗活。秋桐每日给叶勋煎药、艾灸、按摩、调理饮食,照顾得细致入微,她整天忙得不亦乐乎,脸上却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 一次,秋桐给叶勋艾灸时,叶勋笑着逗她,“莺儿姑娘的技术不错呀!” 秋桐先一愣,随即嘟嘴嗔怒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柳莺就是我的?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 叶勋笑而不语。 “你说不说?”秋桐故意将艾条靠近叶勋的皮肉,威胁道。 “啊!你想烫死我呀!”叶勋夸张地叫道。 秋桐连忙撤回艾条,“很烫吗?”她又在自己身上试试,“不会很烫呀?” 叶勋‘噗嗤’笑了,“就知道你不舍得真烫我。” 秋桐用小拳头轻轻地锤他,“你骗我!” 叶勋深情地望着她,“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呢?” 秋桐咬着嘴唇莞尔笑笑,心里有些感动。但突然又想起来什么,娇嗔道,“叶勋,你既然早知道柳莺是我,为何还要再三拒绝我?我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为你擦身体、接屎接尿的伺候你,难道你就不该为我负责吗?” 叶勋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他冲她笑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想了一会儿才一脸真诚地说,“我觉得你是一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姑娘,之所以蒙着面,就是不想让我日后为难。你既然如此大义凛然,我只能装作认不出你来。另外,你知书达理、秀外慧中,那么完美,而我已经娶妻生子了,还一身伤病,怎么能配的上你?” 秋桐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嘟嘴埋怨道,“叶勋,你变了!原来憨直得可爱,哪里会这些花言巧语呀?” 叶勋笑眼弯弯地说,“没办法,生活所迫呀!” “我不需要你对我说违心的话。” “哪里违心了?我说的可句句都是实话!只是表达的婉转一点。因为我深有体会,只有把你们女人哄高兴了,我自己才有好日子过。我不信我刚才不对你说几句好听的,你能轻易饶了我!” 这一日,小由给叶勋带来了一封信,叶勋读完信,兴奋惊喜溢于言表。但他突然看到一旁的秋桐,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了,反而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 屋里只有秋桐和叶勋两人,秋桐察觉到叶勋表情中的细微变化便走过来,紧挨着叶勋坐下,并把叶勋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谁来的信?” 叶勋沉声道,“小九来的。他说,半年内我就有可能与家人团聚了。” 秋桐一愣,随即佯装很兴奋地说,“这是好事呀!你不天天盼着与家人团聚吗?” “嗯。”叶勋点点头,收回放在秋桐腰间的手。 叶勋的手一拿开,秋桐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她又抓起叶勋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搓揉着,“反正,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你放心,回家后我一定不会让你为难的。” “我……觉得很愧对若莲。”叶勋低沉嗓音道。 “若莲姐不是之前一直张罗着给你找吗?我觉得她不会介意的,她那么爱你,多一个人在身边照顾你,她也会开心的。”秋桐安慰他道。 “嗯。”叶勋点了一下头,随即又轻叹一声,“她也许嘴上不会介意,但心里一定也不好受。是我一直信誓旦旦地说今生绝不……”叶勋看了秋桐一眼,‘纳妾’两个字没有说出来。“另外,我也怕委屈了你。你那么好,可是毕竟我与夫人结婚在先……” “我无妨!是我心甘情愿做你的妾室的。”秋桐通情达理地说。 叶勋从身后搂着她,“你现在懂事的真让人心疼。我有个想法,想让你回去报个平安,也让若莲有个心理准备。” “嗯。”秋桐乖巧地点点头。接着,秋桐把头枕在叶勋腿上,眼睛望向一处,怔怔地出神。 “你在想什么?”叶勋声音很温柔地问。 “我在想,如果……我们俩可以永远像这样,做一对神仙眷侣多好呀?” 叶勋没说话,只是搂着她,把脸轻轻地贴在她的头发上,闭上了眼睛…… 若莲第一眼见到秋桐,就什么都明白了。秋桐不再是做女孩时的发饰,她后面的头发都束了起来,她娇羞幸福的笑和她身上散发的气息,尤其她见了自己叫的那一声‘姐姐’。若莲知道这些改变都是因为谁。若莲让所有人都离开,当屋里只剩他们两个人时,若莲激动地握住秋桐的手,“秋桐!是不是他让你来的?他还活着对吗?他……现在怎么样?” 秋桐点点头,“他现在很好。我们现在在北疆守边关。这次就是他让我回来,跟您和家里人报个平安。” 终于有了叶勋确切的消息,若莲喜极而泣,她双手在胸前合十,“他还活着!太好了!” “叶勋还说有可能再过几个月,皇上就会准他回来跟家人团聚了。” “真的?”若莲惊喜万分。 秋桐点点头。接着,秋桐颔首嗫嚅道,“姐姐,我和他……您不会介意吧?” 若莲温柔地注视着她笑道,“怎么会?他在外面正需要人照顾。我应该感谢你才对。你跟他说不要让他有顾虑。能回来就好!” “叶勋还真的为此有些忧虑。其实这件事真不怪他,我们是上个月刚在一起的。之前,他一直拒绝我。后来还是……” 若莲和蔼可亲地说,“秋桐,这个你真不用跟我解释。只要叶勋能好好的回来比什么都好。他身体怎么样?之前伤那么重,没落下什么毛病吧?” 秋桐有些伤感地道,“他现在一身伤病,每天都得吃药,艾灸,按摩……还好他在宫中养伤时就是我去照顾的,那时我跟太医学了很多按摩、艾灸的手法。” 若莲心疼不已,去握秋桐的手,“秋桐妹妹,真是辛苦你了。叶勋就拜托你了,你替我好好照顾他。” “姐姐,您放心吧。” “秋桐,你不着急走吧?我让桃儿准备饭,今晚就住家里吧!晚上咱俩谁一屋,你给我好好讲讲这两年叶勋经历的事。” “姐姐,我想今晚就赶回去,我也担心他,怕别人照顾不好。 若莲点头道,“也是!别人照顾他也不放心。对了,眼看天就凉了,关外苦寒,我这就去给他准备些棉衣。你在这儿稍等一会,我去打包袱,好让你早点出发。” “姐姐,我还想看一下父亲和孩子们,回去好跟他讲一讲他们的情况。叶勋想他们了。” “应该的,应该的!我去安排。” 第六十六章 三个月后,叶勋果然接到命他回京复职的旨意。回京第一站叶勋先进宫见皇上。 皇上端坐在殿上,秋桐搀扶着叶勋跪下,“臣,叶勋叩见皇上!” 皇上望着两人意味深长地笑着,“平身。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秋桐又扶叶勋起身,“回皇上,好多了。”叶勋看着皇上脸上的笑,又瞟了一眼身边的秋桐尴尬地笑笑,“其实臣没有那么娇气。” 皇上很欣慰,“你们两人有今天不容易,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了!用不用朕给你们赐婚?” “不用!”叶勋连连摆手,“回皇上,真不用。” “好吧,你的家事朕就不多加干涉了,你自己处理。现在朕跟你说一下你的工作安排。你还回兵部吧,任一个右侍郎。随后任命你的旨意就会下达。考虑你这两年很辛苦,朕可以准你不坐班,先挂个名,俸禄照旧,在家休息个一年半载的,什么时候想干活了什么时候回去。” 叶勋有些不敢相信,“皇上,臣…不是在做梦吧?我现在还是一个充军的罪臣,您让我提前回来已经天大的恩典了!您现在还要升我的官?还可以不用坐班?我……一定是在做梦!” 皇上掩口笑了笑,“朝廷里现在的情况你不了解,飞扬没跟你说?” “没有呀!他每次来信只是唠唠叨叨地说些让我注意身体、按时吃药、好好吃饭的话……” “这次你能提前回来,飞扬可谓功不可没。他组织人手收集了清远侯大量的罪状,清远侯虽死,但他犯过的罪却不容恕。如今他已经被褫夺了封号,他家人的荫封也被朝廷收回。现在清除清远侯余孽的也已进行大半了。所以,你之前的罪已经被赦免了。” 要回府了,快到到大门时,叶勋远远看到迎接他们的人,他突然停下,看了看秋桐扶着自己的手,秋桐一惊,然后很知趣地退到他身后跟着他。 叶勋一眼便看到翘首祈盼的若莲,她的身后是桃儿和小虎,还有一些应该是家里新添的下人,都是都是生面孔,叶勋不认得。孩子们围着大人,跑跳打闹,没有一刻停歇…… “少爷回来了!”小虎喊道。 若莲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不远处的叶勋。 “若莲!”叶勋喊出她的名字。 若莲的眼泪一下子就淌下来。她快速上前几步,搂住叶勋,摸着他的脸,上下打量着他,“我这是不是再做梦吧?叶勋你真的回来?” 叶勋含笑点点头,紧紧地搂着她,若莲在叶勋怀里看到叶勋身后局促不安的秋桐,她擦了一把眼泪,轻轻推开叶勋,“好了,别在大街上这样。”若莲看向秋桐道,“你第一次带妹妹回来,要给大家介绍一下。别把人晾着。” 叶勋尴尬笑笑,便低头不语。 秋桐上前给若莲蹲了个万福,“秋桐给姐姐请安。” 若莲吓了一跳,“哟,这是干吗?一家人客气什么?”说着就去扶秋桐起来。“快进屋吧。” 几个人正要进屋,叶勋突然看到跑来跑去的孩子,便对其中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说,“乐儿,你还记得爹吗?” 乐儿看了一眼叶勋向她伸出的手,没做停留,又接着向其他人追去。 若莲笑了一下,便对那一帮小猴子喊道,“孩子们,别闹了!快来见你爹还有姨娘。” 几个孩子围过来,叶畅皱着眉一脸脏污一看就是一个小淘气;叶兴迷迷糊糊好像不在状态,不知道在想什么;叶乐黑黑的眸子闪闪亮,看着很机灵;陆大鹏胖胖乎乎,憨憨傻傻得很是可爱…… “娘,这个人就是我爹吗?”乐儿奶声奶气地说。 叶勋满脸宠溺地笑道,“乐儿,你不认识爹了?小时候爹老是抱你出去玩。你能让爹再抱抱吗?”叶勋又向乐儿伸出双臂…… 乐儿看向若莲,若莲冲她点点头,“乐儿,快过去让你爹抱抱。” 乐儿怯怯地望着叶勋,慢慢向走来,叶勋一把搂过乐儿,将她抱起,在她饱鼓鼓的小脸上亲了又亲。一直到了进了家门口也舍不得放下。 若莲看了一眼亲热的父女俩笑道,“把她放下吧,怪沉的。” “是比以前沉了呢,小丫头。”说着,叶勋用脸又蹭了蹭乐儿滑腻的脸蛋。 “哎呀,你放下她吧。爹还在屋里等着你呢。”若莲忍俊不禁道。 叶勋一听到父亲,连忙放下乐儿,“乐儿,去找哥哥弟弟玩吧。” 若莲接着说,“爹在大厅里等着呢,他现在有点糊涂。一会儿见完爹,今天你就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晚上,妈、潇潇他们都来,为你接风。” 叶勋一行人来到大厅,叶时清坐在椅子上一个人发呆,他身边站着柱子。他眼睛虚看着一个方向,不知再想些什么。叶勋见了父亲就要下跪,秋桐连忙上前搀扶他跪下。 叶勋跪下磕了一个头,“父亲,勋儿回来了!” 见父亲没有反应,叶勋膝行至父亲身边,抱着他的腿,饮泣道,“父亲!您看看我呀!我是勋儿,勋儿回来了!” 叶时清像被什么惊醒了,望向若莲,“若莲,怎么这么吵?你去看看是不是孩子们打起来了?别让他们打了!该睡觉了!” 若莲一直在旁边捂着嘴陪着叶勋哭,见此情景便上前,对着叶时清耳朵说,“老爷,是叶勋回来了?” “什么?” “爹,是叶勋回来了!我不是跟您说了吗,今天叶勋回来。” “叶勋要回来了?好,不许再打他了,给他做点好吃的。” 叶勋破涕为笑,“爹,我在这儿呢。” 若莲抓住叶时清的手,放在叶勋脸上。叶时清摸了摸叶勋的脸笑道,“以后别跟你弟弟妹妹打架了,你娘就不会罚你了。柱子,咱们干吗来这呀?都呆半天了,我都累了。回房歇会吧。” 叶时清起身,柱子连忙上前搀扶着,叶勋抱着他腿喊了一声,“爹!” 叶时清满脸都是慈祥的笑,爱抚着叶勋的头道,“畅儿好乖!出去找弟弟妹妹还有大鹏哥玩去吧。别打架了!”然后又笑着冲着柱子说,“就他最淘气!跟他爹小时候一个样。”说完,就被柱子扶着出来大门。 叶勋还跪在地上望着他的背影,若莲上前扶他起来,“起来吧。爹现在就这样,虽然糊涂点,但是每天还挺开心的。” “父亲对几个孩子真好呀!他就从来没对我这样笑过。”叶勋感慨道。 “这么大人了还跟孩子吃醋呀!” 晚上,若莲关上房门,就开始脱叶勋的衣服,查看全身的伤疤。看着他身上、脸上纵横交错、大大小小的伤疤,若莲忍不住捂嘴哭了出来,“我们好好的一个人,怎么给我折腾成这样了?” 叶勋本想笑话她,笑容在脸上还没展开,也忍不住哭了。若莲一把把叶勋揽在自己怀里。躲进若莲久违温暖的怀抱里,叶勋这些年的委屈、屈辱,一下子翻涌上来,禁不住呜咽起来……这一夜,叶勋搂着若莲哭了大半宿,把这几年压在心底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了,心里一下子就敞亮了。两个人亲热后,叶勋抱着着若莲入睡,睡得无比安详……一夜之间,叶勋便从冷酷如霜、不苟言笑,又变回那个会撒娇耍赖的孩子了。 叶勋是搂着若莲来吃早饭的,秋桐早来了,和桃儿一起摆早餐。“姐姐,早。”秋桐看两人一眼,马上移开目光继续去忙。 若莲点了下头,有些难为情,冲叶勋埋怨道,“把手拿开。像什么?” 叶勋不情愿地把手拿开了,却把头靠在了若莲肩膀上,若莲哭笑不得。 一会儿,柱子扶着叶时清来了,几个人连忙给他行了礼。叶时清便嚷嚷着饿了。若莲便对桃儿说,“让孩子们进来吧。” 几个孩子一字排开,等待着给长辈请安。叶勋看到乐儿就眼睛放光,看到其他孩子一本正经,煞有介事的样子也觉得可爱得不行。叶勋要上前摸乐儿的小脸蛋,被若莲拉住,若莲瞪了他一眼,然后很威严地对孩子们说,“今天大家看到了,你们的父亲回来了。大鹏,你叫他干爹。今天除了要给你们祖父、父亲、母亲请安外,还要给姨娘请安。”若莲拉过一旁的秋桐,“这是你们的姨娘,以后要像尊重母亲一样尊重她,知道吗?” “知道了。”几个小孩异口同声地说。 秋桐脸都红了,一直在摇头,“不用了,姐姐。真的不用。” “好了,可以请安了。你们祖父饿了。”若莲拉过秋桐坐在椅子上。 几个小家伙躬身行礼,齐声道,“孩儿给祖父、父亲、母亲、姨娘请早安,恭祝你们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好了。一会吃饭记得食不言寝不语,吃完饭就去早读。兴儿,你要快点吃,不能耽误大家时间。”若莲说完,几个孩子说了声‘是’才直起小腰板。 叶勋惊诧地问,“他们不和我们一起吃饭?” “他们在东厢房,几个孩子一起吃。” “啊?他们会不会一边玩一边吃?会不会吃不饱呀?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呢!”叶勋不无担心地道。 “吃不饱,就饿着,反正过了饭点就没有吃的了,饿几次就长记性了。他们又不傻。” “要不,让他们几个男孩去那边吃,让乐儿跟咱们一起吃,我抱着她吃。”叶勋望着乐儿道。 “哪里有孩子跟大人一起吃的道理,多没规矩!你这样会把她惯坏的!”见几个孩子看着他们还没走,尤其是乐儿望着叶勋似乎犹豫着想留下,便厉色道,“你们还在看什么?赶紧吃饭去呀!”几个小孩便灰溜溜地离去了。 “你这个当娘的心真狠!你可不能这样对我。”叶勋又腻歪着去搂着若莲。 秋桐从来没有见过叶勋这个样子,她飞快地扫了一眼两人,她有些惊讶,也有些窘,便把头埋得低低的。 若莲看了一眼秋桐,对叶勋喝道,“坐好!吃饭了!你看爹都快吃完了。” 叶勋一看,可不是他们说话的功夫,叶时清就开始吃饭了,而且好像很饿,大口大口往嘴里划拉。 叶勋笑道,“爹,您慢点吃,别噎着。” 第六十七章 早饭后,秋桐帮桃儿收拾饭桌,斟茶倒水。叶勋则跟若莲坐在大厅聊家常。若莲说,“家里现在日子好过多了。不但宫里每个月给的月奉比以前多,还有潇潇、驸马爷、文度他们经常来接济。对了,还有一个说是驸马的朋友,后来来得比驸马还勤,没少帮助家里。你说驸马府的东西是可以收的,他是驸马的朋友,每次都热情的很,不收都不行。” 叶勋会意地笑笑,“该收收。” 正说着,有人来报,“夫人,苗大人又来了!” 若莲要迎出去,叶勋对她摇摇头,“让他自己进来吧。” 小九兴冲冲地进来,一进屋跪倒就拜,“小九叩见师父,师娘!” 若莲惊得后退两步,“师父,师娘?” “师娘,我师父回来了,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喊您一声师娘了。” 若莲笑道,“原来你是叶勋徒弟,我说吗?来得比谁都勤。” 叶勋笑笑点点头,“起来吧,还跪着?” 小九起身凑到叶勋跟前,“师父,我好想您呀!您终于回来了!” “我去皇宫见皇上时没有看到你,听兴旺说你出去办差事了。你现在都是大内侍卫总领了,不简单呀!”叶勋望着小九一脸宠溺地笑道。 小九笑笑没说话,似乎对什么大内侍卫总领并不很在意。他见过来奉茶的秋桐气质不一般,便问道,“师父,这位是?”叶勋犹豫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小九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小九连忙躬身深深一揖“小师娘好!” 秋桐羞红了脸,冲他微微颔首点了一下头。 小九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视线却一刻也没离开叶勋的脸,“师父,您这次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嘴角眉梢、满脸满眼都是笑意。以前天天板着脸,逗您笑一次,不知有多难!” 叶勋与若莲对视笑笑,然后对小九说,“我现在一家团聚,怎么跟以前比呀?那会是有家不能回。对了,那个白朗,我回来了,是不是该把他放回去了?” “听说,昨天放回去的。不过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好像受了刺激。什么事都记不得了。” 叶勋眉心结了一个大疙瘩,“怎么会这样?” “师父,你别忧心。也许是东厂怕他出去说出什么来,给他使了点药。应该只是暂时的,慢慢会恢复的。”小九知道师父心软,连忙宽慰道。 若莲见此情形,便打断两人,热情地对小九说,“飞扬,晚上在家吃饭吧。以前不知道原由,从没留你吃过饭。今天晚上我们一家人给你师父接风。” “晚上呀?”小九有些遗憾地说,“我有差事,怕是来不了。”他又对叶勋轻声说,“现在皇上离不开我,我只能平时多抽空来看您。” “知道你忙,你忙你的去。不用老往这儿跑。吃饭有的是机会。”叶勋通情达理地说。 小九抱着叶勋的胳膊,头靠在叶勋肩上撒娇道,“师父,我说过您的家就是我的家。谁不想回家呀!我好想一直守在师父身边呀!” 一边的若莲笑得合不拢嘴,“以后,你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管饭,这就是你家了!” “谢谢师娘!” 小九走了没多久,驸马爷便带着礼品来了。梁宏斌一进屋便上前抱叶勋,“哥!我就知道您还活着。您不知道我和公主天天为您揪着心。” “哥,您之前受了那么多苦,这次回来一定要好好享受生活,让皇上好好补偿您。” 叶勋有些无奈,“你怎么还是一天到晚,驴唇不对马嘴的?有什么好补偿的?你以后得好好管住你的嘴了!” “我说的不对吗?满朝文武有谁能杀得了‘王爷侯’?你为皇上除掉这个他的这个心头大患,还险些丧命……” 叶勋打断他,“你一天到晚嘴都没个把门的。以前的事不要再提了!聊别的吧。嗯,你跟公主有孩子了吗?” 梁宏斌红着脸道,“还没。” “这才是正事。抓紧时间吧。” “哥,飞扬是您的徒弟?我昨天刚知道。”梁宏斌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叶勋点点头,“他年纪小,如果有不周之处,你多提点,多照应他。” 梁宏斌嬉笑道,“我照应他?哥,您不知道您这个徒弟鬼精鬼精,做事也老道,将来也许得他照应我呢。” 叶勋笑笑,“算你有自知之明。飞扬说话办事的确比你严谨。哪里像你没头苍蝇似的。你得多跟他学学,以后你们俩互相照应。” 晚上,潘老夫人带着若玉,潇潇和若霞一家三口都来了。潘老夫人看到叶勋高兴地抹眼泪,叶勋也亲热地抱着她,“妈,我也想您了。若玉长高了。” 潇潇一直盯着叶勋,什么也不说,只是掉眼泪。叶勋向他伸出手,“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潇潇看着叶勋的脸哭的更凶了。“若霞,你是不是欺负我们潇潇了?看把他委屈的。” 潇潇上前用力摇晃着叶勋的肩膀,“你让我想得好苦……” 秋桐突然惊呼一声,“不要摇他!” 潇潇被吓了一跳,大家都看向她,所有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叶勋笑笑打破尴尬,“真不能晃我,一晃就散架了。骨头都是后来接的,不结实。” 潇潇连忙把手从叶勋身上拿下来,惊恐地上下打量着他。 为了调节气氛,叶勋又说,“没事,以后会长好的。大家坐下吃饭吧。这就意味着我要享福了,我现在可是打不得碰不得。你们必须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叶勋说完笑了,但看大家好像并不觉得好笑,只有潘老夫人附和着干干地笑了两声。叶勋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秋桐。 若霞自从来了,就没给叶勋好脸色。叶勋说的话像是给秋桐解围,若霞更气不打一处来。便跟自己的母亲抱怨道,“我姐这两年含辛茹苦撑着这个家,扒心扒肝地把他盼回来,他却带回来了一个小妖精。人家年轻漂亮,我姐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了。”若霞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到。 “你快闭嘴吧!勋儿回来是开心的事儿,你别再这里扫兴!”潘老夫人呵斥若霞道。 若莲看了一下有些尴尬的叶勋,把秋桐拉过来,很大气地冲在座的人笑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吴秋桐,人家可是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叶勋这两年受伤在外,多亏了她在身边伺候,以后她就是我们一家人了。” “她是以什么身份来这个家的呢?我记得我姐夫可说过他绝不纳妾的。”若霞忍不住了悻悻然地说。 叶勋有些无地自容把头埋得很低…… “若霞,你闭嘴!以后,我跟秋桐就以姐妹相称。” “到底是平妻还是妾室呀?得说清楚了!”若霞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妾室!”秋桐眸子闪着坚定的光道。她看了一眼埋着头局促不安的叶勋,凛然道,“既然我进了这个家门,就一定会恪守妾室的本分,照顾好老人、孩子、夫人和…夫君,一切听从夫人的安排,绝不做越矩之事。” “哟,姐夫,小媳妇教育的不错呀!”若霞讥讽道。 叶勋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被若霞噎得说不出一句话。 “若霞!你够了!一晚上冷嘲热讽的。你能消停会儿吗?”潘母拽了拽若霞埋怨道。 若莲也白了自己妹妹一眼,伸手把秋桐拉过来坐下,“妹妹坐吧,不用理她。” 见潘母和若莲都说自己的媳妇,潇潇也壮起胆子数落道,“男人收一房妾室有什么?你用的着这样吗?” 若霞冷笑一下,“以为他是个意外呢,原来天下男人都一样!” 秋桐听不得别人说叶勋,她辩解道,“叶勋并非言而无信,他收了我,是我一直缠着他不放。几年前我就曾跟皇上合谋逼他娶我,但是他誓死不从。后来他身负重伤,全身不能动弹,是我主动请缨去宫里照顾他,但那会儿他依然不能接纳我。再后来他去了北疆,我也跟去了,他还是对我避之唯恐不及。我知道他是有担当的男人,如果我将生米煮成熟饭,他会对我负责任的。因此,我就在他的酒中下了药,我们才在一起的……” 此言一出,大家都很惊讶,开始小声的议论着。她说出这样的话,叶勋也颇感意外…… 秋桐却落落大方地笑道,“我知道大家现在会怎么想我的。我也出生在书香门第,从小被诗词歌赋熏染,并不是不知廉耻之人。少时甚至励志要与以后自己的相公约定,他这一生只得与我一人相伴终老,绝不能纳妾,更何况做人妾室?但感情的事真的是没有办法控制的,偏偏我就死心塌地地爱上他。我这辈子既已认定了他,就是在他身边做个端茶送水丫鬟也心甘情愿!” 叶勋抬起目光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秋桐,两人目光撞了一下,叶勋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 若莲按秋桐坐下,“什么妾室不妾室的?咱们家没有那么多规矩,以后咱们就是姐妹,有了你照顾叶勋,我还多了个帮手。” 若霞眉头一拧,正要起身抗争。 秋桐抢先说道,“姐姐,这万万不可。您是妻我是妾,伦理纲常不能乱。” 若霞冷笑一下,咄咄逼人道,“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还如此理直气壮在这儿侃侃而谈?你一个妾室有资格出现在这里吗?” 叶勋听闻此言,猛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咬着嘴唇强忍着眼泪的秋桐,张了半天嘴依然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若莲看见叶勋脸色很难看,终于忍无可忍,怒道,“潘若莲!你今天太过分了!你在你家里跋扈惯了,如今还跑到我家里指手画脚了!这是我的家,我说了算!你想干什么?叶勋回来了,多么高兴的事,你非得在这个日子里,搅得家宅不宁?你能呆就在这儿老实呆着,管不住自己的嘴就滚出去!” 若霞见姐姐真生气了,便道,“好了,算我多嘴。你们先吃,我去看看我家孩子,别让你们家那几个小淘气欺负了。”说完,若霞借故出去了。 潇潇抱歉地冲大家笑笑,然后对叶勋说,“对不住呀,兄弟!你给我找这个媳妇,太霸气,我拿她也没办法。的确像你说的能帮我管家,可是现在我和我那些小妾的日子就苦不堪言了。我倒还好,我那些小妾已经被她当成下人使唤了,你们见刚才抱孩子来的那个姑娘其实不是我家的下人,就是我小妾中的一个。” 第六十八章 晚上,若莲收拾完毕上床了,见叶勋坐在床上垂着眼睑若有所思的样子。若莲上前轻抚他的后背,柔声道,“怎么了?在想晚上吃饭的事儿?今晚让你为难了。若霞这个孩子,我就应该……” 叶勋抬起目光,“不是。若莲,是我觉得对不起你。今天让你在你家人面前难堪了。” 若莲摸了摸他的脸,满不在乎地笑道,“没有。你不用管若霞那丫头!他们不知道,我还不清楚?秋桐是个好姑娘,而且对你一往情深的。前几年我就打算让你收了她,是你一直不同意。现在多好呀?心想事成了!” 叶勋把脸靠在若莲胸前,“我自己好恨自己!若莲,你怎么这么好呢?娶到你我太有福了!” 若莲忍不住笑道,“你就长了一张好嘴!” 一连过了好几日,叶勋一直宿在若莲屋里,从没有踏入秋桐屋里一次。秋桐好像就是个摆设。秋桐的脸色变得灰暗,像一株慢慢枯萎的花朵,话也越来越少了。吃饭时,叶勋经常和若莲嬉笑打闹,秋桐则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愿抬头看他们。 这日,叶勋在屋里抱着乐儿和她玩,现在乐儿很喜欢他这个爹,叶勋也觉得很满足。若莲坐在椅子上,给孩子缝补衣物。她抬头看了一眼无比欢愉的一对父女,对叶勋说道,“你别一天到晚老抱着你那闺女,你把她放下,让她自己玩去。我有话跟你说。” 叶勋恋恋不舍地放下乐儿,很温柔地说,“乐儿,先去找哥哥、弟弟们玩,下午午睡起床还来找爹玩好吗?” 乐儿乖巧地点点头。 “亲亲爹再走。”叶勋把脸身伸向乐儿,乐儿柔软的嘴唇印在叶勋脸上,他感觉心都融化了,忍不住捧着乐儿的小脸蛋亲了又亲…… 若莲受不了了,“你们俩有完没完?我真是受够了!” 叶勋把乐儿送出门去,然后对若莲嬉笑道,“怎么?还吃闺女的醋呀?” “我才不吃醋呢!你现在是当爹的人,能不能公平一点?你说从你回来你抱过畅儿和兴儿吗?他们不是你的孩子呀?” 叶勋不以为然地笑笑摇摇头,“那俩淘气包呀!” 若莲慢慢敛住笑,一本正经地道,“说到公平,和我今天要与你说的事也有点关系。你从回来一直在我房里。你总不能把秋桐妹妹晾在那儿,不理不问吧?你娶了人家就得为她负责。今天晚上,去妹妹房里坐坐吧。” 叶勋听话地点点头。 这日晚上,叶勋真的去了秋桐房里,秋桐很是惊喜。叶勋坐在床边,秋桐紧挨着他,双手紧搂着他胳膊,头靠在他肩膀上,闭着眼睛,表情很幸福…… “秋桐,回来有些日子了,你住得适不适应呀?有什么需要跟若莲说。”叶勋轻声道。 “你知道我对吃住没什么要求,就是……有点孤单。你总也不来。”秋桐娇声道。 “若莲不是给你配了一个丫鬟吗,她平时除了可以帮你干干活,你们平时也可以聊聊天,打发一下时间。” 秋桐扬起脸看他,有些埋怨地嘟嘴说道,“是丫鬟的问题吗?我之所以孤独是因为你不在我身边。我虽然每天都能看到你,却触不到你,抱不到你。你…不属于我。”秋桐说着便感觉有些委屈,“那天晚上,我当众被潘若霞羞辱,我以为晚上你会过来安慰我,结果每一个晚上都是我一个人苦熬……”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叶勋沉声道。 秋桐又重新靠在叶勋肩头,轻叹一声,“只要你心里有我,受多少委屈我都愿意……” 叶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秋桐,时候不早了,我走了。”说着,轻轻推开秋桐,站起身来。 秋桐整个人愣在那里,红着脸欲言又止,她起身怔怔地望着他,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你……还要回去?今晚……不留宿这儿……” 叶勋点点头,“我就是来坐坐。你不用出来了,早点休息。” 叶勋正欲跨出门,秋桐突然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他,“叶勋,我想你了!你今晚能不能留下陪我?” 叶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吐出几个冰冷的字,“不行。对不起。”说完,扔下伤心屈辱的秋桐,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若莲坐在被窝里,正想着叶勋跟秋桐共渡良宵,心里酸酸的。她轻叹一声,正准备睡下,叶勋却推门进来了。 若莲吃了一惊,“你……怎么又回来了?” “你不是让我去她那坐坐吗?我坐坐就回来了。”叶勋麻利地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上前抱住若莲。 若莲推开他,“你先消停会儿。我问你,你怎么没留下过夜呀?你们都聊什么了?” 叶勋老实回答,“我就问了问她住得习不习惯,缺什么说一声。然后,没说几句话就走了。” “她就没留你?”若莲疑惑道。 “留了。”叶勋一五一十的说,“我要走时,她突然抱住我的腰说,想我了,希望我能留下……” “那你怎么说?” “我说,不行。让她早点睡吧。” 叶勋说完又重新搂住若莲,被若莲使劲推开。若莲皱着眉头望着他,“你们男人怎么可以如此狠心!你把人家娶回来就这样对人家?你得负责知道吗?” 叶勋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若莲,疼!你怎么使那么大力气!再把我推散架了?” 若莲狠心不去管他,“起来!跟我走!” “去哪儿?”说着,叶勋迟疑着准备穿衣服。 “不用穿衣服!”若莲披了件衣服,已经下了床。 “若莲,我冷。”叶勋可怜巴巴地说。 “马上就好了!” 若莲带着只穿着亵衣的叶勋去敲秋桐的门时,秋桐正在屋里哭。她抹了把眼泪,起身去开门,看见外面的两个人很惊讶,“姐姐,你们这是……” “时候不早了,我就长话短说。我把人给你送回来了!你自己躲在屋里哭算什么本事?晚上狠狠地收拾他!我走了。”若莲说道。 “若莲,我不……我跟你回去……”叶勋揪着若莲的衣角撒娇道。 “撒开!你要敢回来我打断你腿!赶紧进屋!进了屋赶紧钻被窝。别在外面生病了。”说着,若莲甩开叶勋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转过脸,她的脸上现出一丝伤感…… 进了屋,秋桐也不说话,只是用哀怨的眼神瞅着他。叶勋僵持了一会儿,实在坚持不了了,便说道,“秋桐,我有点冷,先进被窝了。”叶勋上床钻进被窝。 进了被窝的叶勋身上很快暖和起来,他向还站在地上直直瞪着自己的秋桐,伸出手笑道,“你也进被窝吧?别杵在那儿了。下面多冷呀?” 秋桐委屈地哽咽起来,“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爱过我?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 “怎么会呢?我爱不爱你,你还不知道?只是……现在这个情况,我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可是你已经娶了我?” “对不起。我知道我做得不够好。我以后会尽量做好。别伤心了!快进被窝吧,来!让我好好安慰安慰你。”叶勋嬉笑道。 秋桐还扭捏着不肯上床,叶勋下了却床,把她抱进被窝…… 第二日,早饭若莲到时秋桐和叶勋已经到了。秋桐脸色红晕,笑容满面,心情看起来很好。叶勋却像在生气,不愿意理若莲。 趁秋桐去端饭,若莲探过头问道,“你干吗大早上就这样对我?像我欠了你似的。” “你们女人怎么这样?怎么这么狠心?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嫌我浑身是伤,也没以前好看了。”叶勋委屈地道。 “你别得了便宜卖乖啊?胡搅蛮缠!来,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变丑了?”若莲抬起他的下巴端详他的脸,被叶勋搂在怀里…… 秋桐回来时两个人正抱在一起。秋桐的好心情一下子又跌到了谷底…… 第六十九章 这日晚上,叶勋和若莲亲热后在被窝里相拥着聊天,叶勋问,“若莲,最近你听说过那个给我算命大师的情况了吗?” “怎么?你还记仇呢?还不忘要掀人家庙的事。” 叶勋笑笑,“不是。我觉得那个大师说的也许是真的。我现在刚过了二十八岁,现在算不算是苦尽甘来了?看我现在多幸福?而且最近我几乎没受过伤没挨过打。” 若莲笑道,“你现在这身体谁敢打你?弄不好再散架了?” 叶勋撒娇道,“你还说不嫌弃我?” 若莲摇头笑道,“我不嫌弃,不嫌弃!” 突然,叶勋脸色有些难看,额头上开始渗出汗珠,他咬着牙道,“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若莲听了听,“好像是下了。你怎么了?别吓我!” 叶勋疼得在床上翻滚起来,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别怕!是……旧伤……好久没犯了……” 若莲吓坏了,不知如何是好,“我该怎么办?去请大夫?” 叶勋痛苦地摇摇头,“喊…秋桐来……” 若莲叫下人去喊秋桐来。秋桐听到外面下雨了,心里正担心之际,便听见有人拍门。 秋桐带了药飞速赶来时,小虎和桃儿也来了。秋桐擦了把汗,连忙指挥大家帮忙,“桃儿,你去用温水,把这包药粉冲了,给少爷灌进去。”秋桐又转向小虎,“小虎,你去把这包要煎了,三碗水熬成一碗水,放凉待用。”说完,秋桐走向床边,爱怜地看了一眼疼得说不出话,全身已被汗水浸湿是叶勋,拿出医药包开始给他施针。一旁的若莲坐立不安地盯着秋桐,虔诚地像仰视着观音菩萨。 一会儿,桃儿沏好了药,端了过来。秋桐抬头看若莲,“姐姐,麻烦您和桃儿一起把药灌进去。” 若莲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秋桐见叶勋喝完了药,便用针在一处穴位上一刺,叶勋就缓缓地闭上眼睛。若莲慌了,“叶勋他怎么了?秋桐!” 秋桐很平静地说,“姐姐,莫慌。我刚才最后施的这个针就是让他睡觉的,一会醒了,把煎的药喝了,这次就算过去了。” 若莲松了口气,双手合十在胸前晃了晃,“哎呀,谢天谢地!”然后她又赶紧地看向秋桐,“妹妹这次多亏了有你,刚才叶勋的样子把我吓死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秋桐似笑非笑地说,“姐姐客气了。他……也是我男人。” 若莲笑笑,“可不是吗?我都急糊涂了!多亏了有你!”若莲改口道。 秋桐没接茬,转脸对桃儿说,“桃儿,你和小虎回房睡吧。这里有我和姐姐看着。” 桃儿看了看若莲,“夫人,那我回去了?” “去吧。” 桃儿一出门,秋桐便对若莲说,“姐姐,刚才我看叶勋的亵衣全都湿了,咱俩给他换身干的吧?要不,容易着凉。” 若莲点点头,去衣橱里取出一套新亵衣,两人轻手轻脚地给换上了。两个人忙了半天,若莲便示意秋桐坐下歇歇。 “妹妹,叶勋是不是经常这样?都这么痛苦吗?”一坐定若莲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秋桐缓缓道,“之前还要严重。每逢阴天下雨都会犯,剧痛难忍,而且身上的关节动弹不得。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好了很多。最近几个月几乎没犯过。” “好久没犯了?为什么回家才一个多月就又犯了?妹妹,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若莲急切地问。 秋桐垂下眼帘,思忖一会道,“我也说不太好。许是回来换了环境身体还不适应?要不,就是情绪起伏太大或是太过劳累?” 若莲感觉秋桐似有话未道尽,便又问道,“回来后调理和用药和以前有无区别?” “无甚大区别。我都是早饭过半个时辰让他服药,午饭前给他艾灸,下午给他施针,隔天让他泡一次药浴。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每晚睡前需要用草药泡脚,回来后叶勋说我晚上来您房里不方便,就免了。” “这怎么能免了呢?真是……” “姐姐,叶勋特别在乎您的感受。我也拧不过他。” 若莲见她低眉顺眼犹如受气小媳妇,但说出的话却句句似有深意,便知她心里有很多委屈,“妹妹,以后有什么事跟姐姐说。你什么都听他的会耽误大事的!” “姐姐,妹妹的确有事想和您商量,但又难以启齿。” “啊?”若莲大瞪眼睛,“有事就直说,咱们姐妹不需要遮掩。” “我们从北疆回来到今天已经四十三天了。叶勋除了那一次您把他送过来,就再也没来过我屋里……” 若莲先是一愣,连忙拍拍自己的脑袋又笑道,“你瞧瞧我,这些日子忙忘了!对不住妹妹了!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姐姐,我没有怪您的意思。我是觉得这种事儿单凭您提醒和他自觉肯定是不行的。应该……定个规矩……” “定规矩?好呀!妹妹想怎样定?” “这事妹妹可做不了主。最好三个人坐到一起商量。比如一个月去哪个房里几次……”秋桐红着脸说。 “对,这个主意好,等叶勋好了咱们就坐下来商量。放心,我就说是我要定的。”若莲善解人意地说。 第二日上午,小九便携了一只鹿来,说要给师父补补身体。若莲满心欢喜地把他迎进来,叶勋却冷着脸问,“为什么突然带只鹿来?” 若莲觉得叶勋有些无礼,便打圆场道,“人不都说鹿补身体最好吗?皇宫里的皇上娘娘们经常喝鹿血,吃鹿肉。飞扬也是一片孝心,你干吗呀?” “我让他回答!” 小九连忙跪在地上,“师父,小九并不是找人监视您,这个人之前就在咱们家。是您去北疆后,我担心家里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照顾不来,才偷偷安插了一个人进来。如果您不喜欢,我立刻就撤走。” “撤走!你在宫里学得这些伎俩都用到我身上了?” “师父,没有。小九怎么敢?” “叶勋,小九不是刚才说了吗,他是为了照顾家里方便才安插的人,你别怪他了。”若莲为小九说好话道。 “你起来吧。” 小九起来后,又嬉皮笑脸地凑到叶勋跟前,“师父,您别生气了。您笑最好看了,笑一下吧。” 叶勋白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 小九拍手笑道,“阳光灿烂了!我一会儿回去就把人带走。对了,师父您不是好久都没犯病了吗?怎么昨晚才下了那么点雨就又犯病了?” “我也不不知道。”叶勋沉声道。 一旁的若莲说道,“昨晚可真吓死人了!” “师娘您是没见到以前,师父一个月要犯几次病。那会师父可受大罪了,太让人心疼了。”小九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脸对叶勋说,“师父,会不会您体质发生了什么改变?药是不是要重新配呀?我回去就请李太医过来给您把把脉,看看怎能回事。” 叶勋微微点点了头。思忖了一会问道,“小九,最近怎么没有沈文度的消息?上次进宫也没见到他……” “怎么?师父想他了?您回来这么长时间他都没来看您,证明他心里根本就没有您。”小九醋味十足地道。 “你怎么回事?你和他没完了是吗?是不是你又针对人家了?” “师父,您别冤枉我,我最听您的话了。您说不让我与他为难,我哪里敢违背呀?他现在仕途不顺,都是他自己的问题,能怪谁?” “仕途不顺?怎么不顺了?他不是一直在皇上身边办事吗?” “现在也是给皇上办事,但皇上身边有我了,他便把主要精力放到了锦衣卫。他这个人清高、自负,跟上下级关系搞得不是很好,他的顶头上司一直为难他,说他没家没口的,经常派他到外面办差,一去就是几个月。” “顶头上司?哪个衙门的?他之前不是已经坐到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了吗?现在应该升成正的了吧?” 小九幸灾乐祸地笑道,“他没升,还是副的。正指挥使是从兵马司调过去的。这位指挥使家世显赫,背景深厚,根本不把沈文度放在眼里。” 叶勋轻‘哦’了一声,“那他现在应该在外地了?” 小九点点头。 正说着,刚才出去的若莲又进屋了,对小九喜眉笑眼道,“飞扬,今天中午留下吃午饭吧?我跟厨房说,让他们多炒两个菜,你跟你师父好好喝一杯。” “啊?快到中午饭时间了?怎么这么快?我还有事要办,我得赶紧赶回宫。不能陪师父喝酒了。”小九有些惋惜地道。 “你有事你就走吧。” 小九转向若莲,“师娘,我回宫会请太医来给师父把脉,顺便会找个御厨过来告诉您那只鹿怎么做?您可以让家里的厨师跟他学学,好好给师父补补身体。” “行。”若莲点头应道。“真没时间留下来吃饭?” 小九遗憾地摇摇头,然后躬身一揖,“我没时间多停留了,师父、师娘,小九这就告辞了。” “嗯。”叶勋点点头。 第七十章 望着小九离去,若莲不无感慨道,“你看人家飞扬怎么混的?皇宫就像他家后花园似的,宫里的太医、御厨他都可以随意差遣。再看看你那会儿,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叶勋笑笑,“就别提我那会儿了?吃饭还有一会吧,我出去溜溜去。” “去哪儿?” “我去看看我闺女下早课了吗?找她玩会儿。” “快别去了!一会儿都离不开你闺女。将来你闺女可是要嫁人的!”若莲逗他道。 叶勋连忙捂住耳朵,表情很痛苦,“别跟我提嫁人!我家乐儿不嫁人!” 若莲憋不住笑了,“好了,趁这会儿没吃饭,我让人把秋桐叫来,咱们商量点事。” “什么事?还得叫秋桐来?”叶勋疑惑道。 “她来了就知道了。” 秋桐来了,她先向叶勋瞟了一眼,然后很恭敬地给若莲蹲了个万福,“姐姐,您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若莲笑着把秋桐拉起来,“以后在家不用这么多礼数。坐吧。这次请妹妹来是咱们三个人凑到一起商量个事。”若莲看了看两个人徐徐说道,“你们俩回来四十几天了,我这边整体瞎忙,有时候顾不过来,未免有些怠慢了妹妹。俗话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为了公平起见,也为了以后咱们生活得更和谐美满。咱们家也要立个规矩。咱们一块商量一下,叶勋每月在哪个屋里歇息几日。我先表个态,既然说公平,就一房一半,你半月我半月……” “若莲,你什么意思?不用这样吧?这种事还要如此郑重其事的立什么规矩?你们俩个……这是要把我分了?”叶勋有些不能接受。他又望向秋桐故意问道,“秋桐,你怎么看?” 秋桐面颊飞红,“我……听姐姐的。” 叶勋轻哼一声,“这是谁的主意?你什么意思呀?”叶勋的脾气明显是对着秋桐。 “叶勋!你干什么?这是我的主意!关妹妹什么事?”若莲帮秋桐解围道。 秋桐低着头有些难堪。 “我又不傻!”叶勋瞅了一眼秋桐接着说,“若莲你说那个不行,一人一半?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我说一个公平的,我一个月去秋桐房里五天,其余就在我们自己房里。” 秋桐又羞又恼地抬起头,看着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若莲看了他俩一眼,抗议道,“不行!一月三十天,才去妹妹那边五天?我来月事都得七日。” “那就七日。”叶勋道。 “七日太少了!十二日吧!”若莲道。 两人像是在菜市场里讨价还价,坐在一旁的秋桐又羞又恼。经过一番争论,最后定下一月去秋桐屋里十天,其余时间都在若莲屋里。 若莲拍手道,“好了,终于有个结果了。这个月大都在我房里,今晚叶勋你去妹妹房间吧。我去看看饭好了吗?”说着,就要出去。 叶勋连忙拦着若莲,给她使眼色道,“我今天晚上还回咱们房间,我跟你有事说。” 若莲装作没看见,嘻嘻哈哈地往外走,“不行!既然规矩定好了,你晚上回来,我就把你赶出去。” 叶勋也跟在若莲后面出了门,“若莲,你别不要我。” 若莲见已经走出了些距离,秋桐应该听不得了,便嬉笑着凑近叶勋道,“怎么?怂了?刚才你那劲头哪里去了?我看秋桐也不像任你随意拿捏的人,看她今晚怎么收拾你!你这叫自作自受!哈哈……” 叶勋一脸生无可恋愣在那里…… 晚上,叶勋去了秋桐房里。秋桐坐在桌子旁,瞟了一眼叶勋,并没有起来迎接。叶勋便自己找地方坐下,开始无聊地摆弄手指、衣角。 秋桐以为他会过来哄自己,却见他一旁如此的心不在焉,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来这里干吗的?如果你把来这里当成应付差事,那以后不来也罢!” 叶勋冷冷地看了她一会儿,起身要出去。 秋桐站起来,“你要去哪儿?” “若莲那里回不去,我去睡书房吧。” “不许去!”秋桐堵住门怒视他。 “你想让我怎么样?”叶勋理直气壮地道。 秋桐冷笑一声,“这话是不是应该我问你?你到底想让我怎样?叶勋,你摸着良心问一下自己我是怎么对你的?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你和以前的你为什么如此不同!” 叶勋嗫嚅道,“我说过,你跟了我会受委屈的。” “是。我已经做好了受苦、受委屈的准备。但我没想到的是我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是你给我的!”秋桐越说越委屈,忍不住眼泪四溅。 “秋桐你知道吗?如果你的委屈是这个家里其他人给你的,就糟了。我在人前对你不好,反而是在帮你。” “你不要狡辩!我就是一个小女人,我只想我的男人疼我,爱我,对我好!我知道现在的情况,但我也没有奢望要你整颗心,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好!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 “对不起,秋桐。每次我想对你好时,总有深深的负罪感,觉得对不起若莲。我怕她伤心。” 秋桐抹了把眼泪,苦笑道,“你为什么不怕我伤心呢?你不觉得这样你也对不起我吗?你为什么不能稍微公平一点呢?” “这个世界哪里有公平?你比她年轻,比她漂亮,你……还是我的初恋……” 秋桐简直难以置信,“就因为这个我就要承受这么多吗?”秋桐捂着脸瘫坐在地上委屈地哭了起来。 叶勋上去扶她,被她一把推开。叶勋柔声地说,“秋桐,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但现在我也没有办法。我怕对你用情至深不能自拔,会伤害到若莲,从而害得家宅不宁。你要知道这个家我护不住你,也不能护你!我帮你反而是害了你。你若想在这个家里立足,只有和若莲真正的和谐相处。她是一个大度的人,只要你真心对她,她也会真心把你当做姐妹的。而不是……去耍一些小聪明。” 秋桐眸子闪亮的望着他,“你的意思是只要我和姐姐关系很好,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你就不会有所顾虑了?” 叶勋想了想点点头,“我想让你尽快融入这个家,让这个家接纳你和我们的感情,但只有若莲可以帮你。” 秋桐站起来,双手搂住叶勋的脖子,“我明白了。我会把姿态放低,和姐姐搞好关系,就算再卑微,受再多委屈都在所不惜。谁让我比她年轻,比她漂亮还是你的初恋的?”说着,秋桐在叶勋脸上使劲亲了一口。 叶勋抿嘴笑了。 第二日早上,秋桐一改往日的冷若冰霜,对谁都笑靥如花的。对若莲更是热情殷勤,‘姐姐。姐姐’叫得很亲。趁她出去收拾饭菜。若莲不无嘲讽地撇嘴笑道,“看来昨晚你表现不错呀!看把妹妹欢喜的。本以为你得被人家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看来我们家叶勋长本事了!” 叶勋坏笑道,“你是不是吃醋了?今晚我去你那会表现得更好。” “去你的!讨厌!”若莲轻拍了他一下,娇嗔道。 “你是不是想我了?”叶勋嬉皮笑脸的凑过去。 两人正腻歪着,秋桐进来了。她不像往日似的,见此状便低着头像受了多大委屈一样,而是冲着两个人笑眯眯地说,“早饭收拾好了,我去看看父亲怎么还没来?你们继续……” 若莲看着秋桐走出房门,转眼盯着叶勋,“怎么回事?你给她吃了什么药了?” 叶勋摇摇头,笑而不语。 白天秋桐主动去找若莲,两个人一起逛街、买菜,一起研究女工绣活,一起聊天说笑……几日下来便处的和亲姐妹似的。一日,若莲不无感慨地对跟叶勋说,“刚开始我还真是有些担心的。秋桐毕竟是千金小姐,读了那么多书,必是骄傲、清高不好相处。没想到处常了才发现她这么随和、率真。你以后要好好待她,别再伤她心了。” 叶勋点点头,轻轻出了一口气,一颗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下了。 接下来的日子,叶勋过得无比滋润。父亲身体健康,儿女活泼可爱,一妻一妾也处得跟姐妹一样,而且两人都深爱着自己,把自己当成心肝肉一样疼着,爱着……叶勋真心感到满足又幸福。 第七十一章 这一日,若莲和秋桐相约上街买东西,叶勋闲来无事也跟着一起去了。叶勋嫌两个女人挑来挑去的很麻烦,便自己在街上闲逛。叶勋漫无目的地游离在一个个摊位间,当走到一个摊位,小贩热情地对叶勋说,“公子,有什么喜欢的随便看看。” 叶勋一听那声音感觉头‘嗡地’一声,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声音,那是他这两年的噩梦。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回荡,“我听说他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我想让他变得更美,在他脸上画些花。哈哈……”叶勋惊恐地抬起头,那个摊主竟然真是当年划伤自己脸的大汉。叶勋脑海里闪现出当年自己脸被划伤的情景,一下就崩溃了…… 那摊主见到是叶勋,便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混这么惨都是拜他所赐。见叶勋惊吓失神的样子,便来了胆量,冲上前来一边骂一边打他,“竟然是你!你个挨千刀的,你还活着!” 叶勋只是抱着头,嘴里嘟囔着,“别划我的脸……”任那个人踢打…… 四周的人聚过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指指点点的议论着。若莲和秋桐感觉有异,向人群奔来,拨开人群看到的情景让她们惊呆了。秋桐上前一脚将那人踢开。 若莲抱住惊吓过度地叶勋,“天宇,你怎么了?”叶勋把头钻进若莲怀里,低声呜咽着。若莲抬头对秋桐说,“秋桐,你去叫辆马车,咱们先离开这儿!” 随后锦衣卫也赶来,将那人绑了。那大汉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却还喊着,“凭什么?你杀了人,还可以娇妻美妾,锦衣玉食?” 皇宫内殿,文度正面色严峻地分析道,“卑职认为他有可能那段记忆有了心里阴影……” 正说着,小九匆匆赶来,也不行礼就急三火四地喊道,“皇上!我师父……” “朕都知道了。”皇上温柔的望着他道。 “那个狂徒呢?我要好好审审他。”小九气恼道。 “在北镇抚司大牢里押着呢。不能交给你!”文度一字一顿地说。 “哟,沈大人回来了?”小九语气中不乏嘲讽地道。 “飞扬,那个人就是当年划伤你师父脸的人。”皇上突然说道。 “是他?”小九咬牙切齿地说,“我非得把他千刀万剐了不可!” “飞扬,你别冲动。当年让你师父毁容,其实……也是计划中的一步。要不然,就没有办法,把他换下来。”皇上道。 小九张大嘴巴望着皇上,“我师父知道吗?” “他…应该不知道。”文度没想到皇上会当着自己把这件事说与小九知道,文度没有其他选择,只得面对,“其实,这件事皇上并没授意我怎么做,都是我自作主张做的。后来,局面有点失控,我没想到,他们会用瓷片把他脸和身上划得那么严重。” 小九扭过脸来怒视文度,“原来真是你!我师父每次见到我或写信说的最多的就是劝我要跟你搞好关系,要尊重你。你竟然这么对他!” “这件事我也觉很愧对他。一想到,他…当时浑身是血,双手捂着脸,不停颤抖的样子,我就难受得不行。”文度有些伤感地道。 文度的话让小九感受到了师父当时的痛苦和无助,顿时心疼不已,他红着眼圈悲愤地咬牙挤出几个字,“沈文度!” “文度,这时候你就别往自己身上揽了,你知道以飞扬对他师父的感情,他不会跟你善罢甘休的。”皇上对文度说完,又转向小九,“飞扬,这件事不能怪文度,是朕……” “皇上!您不必为他遮掩,卑职知道您要的是一个结果,过程怎么做就由他自己决定了。而你!”小九逼视着文度,“为什么选择这种最残忍的方式呢?就是因为……你嫉妒我师父!” 文度气虚道,“我嫉妒他什么?” “嫉妒他哪哪都比你强!”小九对文度吼道。 “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文度无力地辩解着。 “少来!只要有心,办法多了去了!找个太医开个药,让脸肿得的面目全非的药也不是没有?十几日就可以恢复,你却非要让他一辈子都这样,你就是用心险恶!” 文度愣在那里,竟无言以对。 “沈文度!这件事我跟你没完!”小九狠狠地瞪了文度一眼,转身对皇上一揖,“皇上,卑职先行告辞,我要去看我师父了。” 皇上点点头,“代朕问候一下他。” 两人看着飞扬风风火火的离去后,皇上便开始劝有些萎靡的文度道,“飞扬这小子就这脾气,你不要介意。他唯一的软肋就是他师父。所以他着急也是在情理之中。朕反而很喜欢他的率真、耿直,真性情。” 文度看到皇上说起飞扬宠溺的表情,知道自己不便多说什么。只是弯唇一笑,“他还是个孩子,我怎么可能跟他生气?” “这会儿叶勋身边肯定围了一群人,对他嘘寒问暖的,你不嫉妒?”皇上突然问道。 文度一惊,“皇上,您不会也像飞扬那么想吧?” “没有,因为朕也羡慕他,嫉妒他。”皇上笑道。 叶勋双眼失神的坐在塌上,小九轻轻地走进来,在叶勋身边跪下,把头伏在他的膝上,眼里含着泪道,“师父,您怎么了?您别吓我们。” 叶勋回过神来,“小九来了?我现在没事了。让大家担心了。” “师父,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您受伤了没?”小九仰着头关切地问。 叶勋摇摇头,“那个人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过去。那是我心里一直过不去的坎儿,我经常做梦梦到当时的情景,然后吓得满身是汗从梦中惊醒。我从来没有像那天那样无助过……” “师父,我一定让那个人付出惨重的代价!”小九红着眼睛咬牙道。 “不要!放了他吧。他现在也挺可怜的。” “师父,您就是心太软了!他那样对您,您还可怜他?” “小九,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对错。我和他所处的立场不同。我杀了他依附仰仗的人,让他前途尽毁,他恨我也在情理之中。他现在关押在哪里?” “他关押在北镇抚司监狱。沈文度回来了!” “文度回来了?”叶勋眼里掠过一丝惊喜。 小九看在眼里,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说道,“师父,沈文度这个人心术不正,您跟他接触时要防着他点,别跟他来往过密。” 叶勋瞪了他一眼,扭头不想理他。 小九连忙认错,“师父,您别生气,我不说了。” “你呀你!说了多少遍就是不长记性。你回去找人把那个人放了,你若不去,文度来了,我就让文度去放。昨天的事我觉得也许不是坏事,经过这一次我应该不会再做那个噩梦了。” “师父,我去!那人把您害成这样,您就不恨他?” 叶勋沉吟了片刻,“怎么不恨?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他。” “这个简单……”小九兴奋道。 叶勋打断他,“别打坏主意!我总不能因为这个就剥夺了人家生存和生活的权利呀。我只要躲他远远的就好。希望以后不要再碰上。” “师父,您这个人真是……” “小九,我想离开京城。”叶勋突然说道。 小九吃了一惊,“师父,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昨天的事吗?您离开京城您打算去哪儿呢?您的亲人朋友都在京城呀?您离开了就不想他们,不想小九吗?” 叶勋摇摇头,“不是因为昨天的事。我这次回来就有了这个想法。我就是想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一家子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这儿我总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我不想在过担惊受怕的日子。我打算跟皇上商量一下,我也不做什么兵部侍郎了,就让他给我远远的外放一个官,知府、知县甚至更小的官都行。我就在外面不回京城了。” “师父,您想好了?” 叶勋很坚定地点点头。 “既然师父心意已决,那么我替您去跟皇上说。”小九思忖一下,“师父,您看这样行吗?您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城,让皇上给您封个爵、封个侯什么的。您就做那座城的王,如果您愿意可以协助当地官员治理百姓,也可以什么都不管,整日烹茶赏月做个闲散的人,一切全凭自己的心意。” 叶勋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小九,怎么听你说话这口气,像是能做皇上的主了?我知道你现在正春风得意,但越这样越要谨言慎行!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狂!你知道吗?我看你现在如此狂妄,就离灭亡不远了!君心不可测,更何况还有一堆人眼巴巴的瞅着你,等着你揪你小辫子呢……” “师父,这些都是您应得的。这都是他们欠您的!”最后一句话,小九几乎是喊出来的。 叶勋忧心忡忡地瞅着他,“你现在戾气怎么这么重?你才刚十几岁,如不收敛点,以后该怎么办?” 小九不想让叶勋为自己忧心,便放缓了语气说,“师父,您不用担心我。我这不是跟您说呢吗?我怎么可能做得了皇上的主呢?我就是有这个想法,我会很婉转地跟皇上提一下的,他同不同意我不敢保证。但我希望您能达成所愿,希望您下半辈子无忧无虑地生活。您就说我刚才的建议好不好吗?” 叶勋点点头,“好是好,但我可不敢有此奢望。你的那个建议就不要跟皇上提了,皇上只要肯答应我外放一个官员,我就感激不尽了。” 第七十二章 小九走后,叶勋一个人还愣愣地出神,若莲进屋小心翼翼地问,“你跟飞扬聊了那么长时间,都聊什么了?要说飞扬可真是个好孩子,每次来都给你带一堆补品。” 叶勋颇感忧虑地说,“若莲,我有点担心他。他太聪明,有时候未免急功近利。他现在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我怕他一时得意忘形,惹出祸来。” 若莲坐在榻轻抚他的后背,开解道,“没发生的事瞎担心什么?尽庸人自扰。我看这孩子挺有分寸的,比你强。不会有事的。” 叶勋点点头释然道,“是呀。我不应该自寻烦恼。我突然了解为什么以前我的那些家人亲戚会整体为我揪心了。我应该相信飞扬,宫里的人都很喜欢他,他一定能处理好所有的问题的。” 尽管文度不愿意,飞扬还是软磨硬泡跟皇上要了口谕去北镇抚司把人提了出来。 那人见来者不善,便惊恐地问,“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想把我怎么样?” 小九嘴角一抹淫邪的笑,“我奉我师父的命,把你放了,你马上就自由了。我这个人吧,虽然杀人不眨眼,但却非常听我师父的话。” “您要放了我?太好了!谢谢小爷!”那人点头哈腰道谢道,“敢问小爷的师父是哪位?” “哼,就是那个被你踢断了几根肋骨还划花了脸和全身的人呀!” “啊?”那人惊道,“叶…勋!” 小九狠狠地甩了那人一耳光,那人顿时被打得鼻孔喷血。“我师父的名讳你也配叫!” 那人连忙跪下磕头,“小爷饶命!” “赶紧滚!晚了,我可后悔了!” 那人赶紧起身,连滚带爬地逃了…… 小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对身边两名属下说,“差不多了,收网吧。” 片刻,那人又被几名兵士拎了回来。那人惊恐又讨好地望着小九,“小爷,您这是……” “又见面了!”小九脸上挂着惯有阴险的笑,“我师父是菩萨心肠,但我却不是。我听师父的话,他让我放了你,我就放了。但他没说不能再抓!把人押回去!” 一个密闭的监房里,被小九押回来的那人被绑在一个架子上,他浑身上下布满伤痕和血污,已经不折磨得不省人事。小九从外面踱步进来,下属连忙作揖道,“大人!” 小九只是习惯性的弯了一下嘴角,“怎么样?人没弄死吧?” “回大人,没死,只是昏过去了。” 小九上前查看了那人的伤势,然后对下属说,“可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就死了!他害得我师父那么惨,我要让他加倍奉还。一会儿用水把他泼醒了,用刀把他的脸给划了……”说到这小九停下来,想了一会儿说,“不行,太便宜他了!他那么丑,他的脸毁不毁有什么区别?哪里像我的师父,我师父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那名下属显然并不认可,但也不敢反驳,只得诺诺点头。 小九略一思忖,嘴角挂着玩味的笑道,“这样,把这个人的舌头割了,眼睛挖了,手脚打断,再把脸划得让他亲娘都认不出。然后把他扔到街上乞讨。哼哼……”小九轻笑一下,“这个主意不错。” “大人您放心,小的一定按您的吩咐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名属下露出了狠毒的笑道。 “这还不够,去把当年参与打我师父的人都找出来,也像这个人一样,弄瞎,弄哑,弄残……然后扔到大街上行乞!” 那名属下有些为难地说,“大人,街上突然多了这么多形状惨烈的乞丐,会不会太过扎眼?这毕竟是天子脚下。而且这些人大多都姓朱,虽说现在没落了,但万一有哪个皇亲贵胄为他们出头,怕是会对大人您有影响。” “哼哼…”小九满不在乎地笑笑,“我什么都不怕!这些人是罪有应得!我一定得让他们付出代价!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过于残忍了?他们伤害的是我,我都可以放过他们,但是伤害的是我师父,我绝对不能轻饶他们!我师父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他善良赤城,至真至纯,他这样的人如果想在这个世道里顺遂平安的活着,就必须有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在前面为他披荆斩棘。我就是那个人!他只要做他的正人君子,做他自己就好。他不愿做的事我都可以替他做,只要我在,谁都不可以逼迫他,欺辱他!” 若莲和秋桐上街买菜回来,两个人很投入地聊着什么,叶勋坐在旁边她俩像没看见一样。叶勋打断她们道,“你们聊什么呢?什么东西那么吓人?” 若莲大惊小怪地道,“叶勋你没看见,街上多了几个乞丐,浑身是血,脸上看不出模样,眼睛也看不见,那叫一个惨。把上街的孩子和媳妇吓得呀!都不敢靠前,我和妹妹互相壮着胆才凑前看了看,真是太可怜了!” 秋桐也说道,“我觉得是被仇家害的,手段实在太残忍了。听路人说,在西城、东城各处都有,这可是京城呀!不知是谁这么有恃无恐?” 叶勋若有所思道,“那些人辨认不出模样,也说不了话了吗?还有好几个这样的人?就没有人管?” “谁管呀?一上午都没看见一个官府的人来!这些人脸上全是伤痕,又肿又涨,怕是连他家人也辨不出。舌头好像被人割了,一说话就呜噜呜噜地往外淌血,太吓人了!我看这些人也活不了几天,不知道这是多大的仇恨要这样对他们。”若莲见叶勋似乎陷入了沉思,怕他想起之前不开心的过往,便又说道,“不聊这些事儿了,跟咱们没关系,咱们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好。叶勋,看我们今天出去买了多少东西?” 叶勋抬起头,冲两人笑笑。 秋桐从怀里取出一支钗花,笑道,“姐姐,刚才您在那儿挑土豆时,我发现旁边摊位上有一支钗花特别适合您。就偷偷买下来了。您看这个颜色和款式是不是特别雅致?” 若莲接过钗花惊喜道,“真好看!这种淡蓝色我最喜欢了。妹妹真了解我。” “姐姐,我帮您带上。”秋桐将钗花戴到若莲的鬓边,由衷赞了一句,“好美!” 若莲问一旁偷笑的叶勋,“好看吗?” 叶勋连连点头,“好看好看!” 若莲满心欢喜地用手摸了摸鬓边的钗花,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昨天若霞送过来一块西洋布,说是让我做身衣裳。我一看那块布,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花哨了,不适合我。妹妹年轻漂亮,不如你拿去做身衣服吧。” “当下最流行西洋布?要好几两银子一尺呢。不知是什么花色?如果太花了,做一身的确不太好看,但是如果做一件与其他搭配,就会又美观又大气。我有一个建议,不如咱们用那块洋布各做一件百褶裙,我记得姐姐有件杏色的小衫,搭配在一起一定好看。” “妹妹你最会搭衣服了。昨天我想破了脑袋都不知道怎么弄好看,妹妹这么一说,还真是。走,咱们进屋看看花色。你觉得做个外搭会好看吗?” “走走,我去看看。姐姐您知道吗?今年特别流行,我看到满大街的姑娘都在穿西洋布做的衣服……”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里屋。 叶勋在她们身后喊,“唉?你们怎么都走了?秋桐,你该给我针灸了?” “晚一会儿,不碍事的!”秋桐敷衍道。 叶勋很无奈,接着又笑着摇摇头…… 几日后,叶家来了一个太监说是传皇上口谕,皇上要为叶勋封地封爵,让叶勋自己选一个地方,选好皇上就给他受封并下旨昭告天下。传旨太监走了,叶勋还愣在那里发呆。 若莲和秋桐对视了一下,秋桐问若莲,“姐姐,你看叶勋怎么了?” “八成是高兴傻了!”若莲答道,又转向叶勋直接问道,“叶勋你怎么了?不敢相信吧?这可是大好事呀!就是有点突然。” 叶勋回过神来,困惑地望着两人,“这怎么可能?皇上竟然答应了?” “啊?你知道啊?怎么回事?”若莲问道。 叶勋答道,“上次小九来,我说我不想在京城呆了,他问我愿不愿意自己选个地方,让皇上给封个爵位,在那里过无忧无虑的生活。我根本没当回事,还嘱咐他连提都别跟皇上提。因为封爵是一般人就能封的吗?我既不是皇亲也没有什么功绩,封爵根本不合祖制!” “可是皇上都传来口谕了呀!这还有假?只能说飞扬太神奇了!别想了,我们没事看看地图,选一个地方,我们也要开始准备收拾收拾家里的东西了。”若莲道。 叶勋深出一口气,“好,不管它了。我觉得也许是因为我太蠢、太笨,也太惨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所以他就派了小九来拯救我的。”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第七十三章 这日,沈文度来了。叶勋很高兴,“你回来了?” “回来好几天了。但是因为一些工作上的事,一直没抽空来看你。”文度也笑着打量着叶勋道。 “也不用特意来看我,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病人。不过,还真是挺想你的。”叶勋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找地方聊聊。”文度挑眉道。 “去哪儿?别出去了。我让若莲和秋桐给咱们炒几个菜,咱俩一边喝一边聊,不让别人打扰咱们。” 文度点点头,跟着叶勋往里面走去,“行吧,看出来了,你现在小日子挺滋润呀。这齐人之福让人艳羡呀!” 叶勋咧嘴笑道,“现在真的挺好的,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但刚开始心里也很忐忑。还好,哥们我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一切总算都慢慢捋顺了。” 若莲、秋桐和桃儿把饭菜摆好了,若莲带两人出去,一边关上房门一边说,“你们哥俩好好喝着,我们去忙我们的,不打扰你们了。” “谢谢,夫人、秋桐还有桃儿。你们辛苦了!”文度冲几人微笑着点点头。 见若莲几人走了,叶勋诡秘地笑道,“现在看到桃儿还有异样的感觉吗?” 文度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叶勋接着说,“现在桃儿和小虎日子过得可美满了。小虎特别疼桃儿,他们俩的孩子大鹏肉肉乎乎的,特别好玩。” 文度低下头说,“这我都知道,我经常来看他们。” “哦,对,你应该比我知道的更多。既然如此,你也赶紧找一个吧。喝酒!”叶勋跟文度碰了一下杯道。 文度把那杯酒一饮而尽,苦笑一下,“就像你说的,干我这一行,身不由己、朝不保夕的,怎么能给人家姑娘一个安定的生活?还是别耽误人家了吧。” “以前我也这么想。但是现在我觉得人生苦短,还是应该早点找到自己的伴,彼此扶持着走下去,才不会感觉那么孤独、那么苦。” 文度不置可否的笑笑,“别说我了。你们想好了去什么地方了吗?打算什么时候走?” 叶勋弯动嘴角,眼里有光,“我想去云南,那里有个叫苍兰的小城。” “你要去找你堂哥他们?还想着入祠堂、族谱的事?”文度问道。 叶勋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还是你了解我。我自己无所谓,但是我父亲因为我不能入族谱,这让我寝食难安。还有孩子,总得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吧?但话说回来了,大家也未必接受我们回去。不接受也没有关系,反正离得近了,逢年过节能带孩子回祠堂磕个头就行。” “这样也好。叶勋,这次你回来,感觉你变了好多,不像在宫里那么阴郁,也不像以前对我拒之千里之外。咱们俩感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毫无芥蒂、无话不说的时候。我很欣慰,也很高兴。但是在你们走之前,有件事我必须跟你坦白,要不然我永远不会心安的。我说了,怕是…你又不想理我了。”文度借着酒劲有些伤感地说道。 叶勋眼睛红红的,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其他原因,他摇摇头苦笑道,“算了,都过去了。不提了。” “你是不是知道了?飞扬跟你说的?”文度惊讶道。 叶勋定定地看着他,又摇摇头,“当时我醒了后,虽然不能动,但脑子还是好用的。我就躺在床上来来回回想,想整个事情的经过。想皇上为什么只判我了个充军?想你们是如何将我掉包的?想当天你为什么没出现?想为什么在角落里会有一只碗?想为什么那个人会说我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会突然要划我的脸……你不知道的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是我自诩的。我虽然长得还行,但少年时的我,顽劣和叛逆更加的声名远播。所以,没人注意到我是个‘美男子’。”说完,叶勋自我解嘲地笑笑。 文度怔怔地望着他,“所以,你后来生气时对我说的话都是你的真心话?” 叶勋摇摇头,“生气时说的话怎可当真?恨你只是我生气时偶尔会有的情绪,稍纵即逝。因为那时我除了想那些,我还会想你对我照顾,想如果没有你我会怎样?想你看我时心疼的眼神,想你为我流的每一滴泪……” 文度低下头,眼泪簌簌地落下,“你应该恨我。我只想着全局,只想着要让你能活下去就行,没有照顾好你,也没能顾及到你的感受……” “你那会是不是有时也挺恨我的?觉得那一切都是我自己找的,我应该为我的行为付出代价。” 文度看了看他,还是点了点头,“我有时会想让你长长教训,但没想过让你付出那么惨重的代价。” “事情到了那个地步,也不是你能控制了的。我知道那会儿你心里也很难受。”叶勋拿起酒杯轻轻碰了一下文度放在桌子上的酒杯。 文度没有拿起酒杯,继续情绪激动地说,“以前我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做的多么不合适,我甚至觉得作为朋友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后来飞扬的出现才让我好好的反省了自己。如果飞扬处在我当时的位置,一定不会让你受那么多苦。他会不惜一切代价保全你,然后再想尽办法把事情做成。” 叶勋眼圈里眼泪在打转,但他还是无所谓地笑笑,“小九他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当时的情况,他应该也没有办法。文度,你不要太自责。其实,我反而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当初的坚持,用你的命威胁我让我活下去,我怎能看到今天的日子?还有,我以前之所以生你的气,也是因为我把你当做朋友,如果是别人,他做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文度望着他眼角又湿润了,他稳了稳情绪打趣道,“你现在想开了,以前对我不理不睬的样子,真是好无情。心都被你伤透了。” “咱俩谁都别说谁好吧?你那会对我做的事儿,我也都没忘呢。我现在是觉得人生苦短,如果拿来恨一个人太可惜了,还不如把酒言欢呢!”叶勋冲文度扬了扬下巴,示意文度喝酒。 文度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我和你不同,你身边有那么多朋友、亲人,那么多爱你的人。而我到现在为止,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只有你一个。我现在特别怀念在杭州的那一年……” 叶勋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这个人吧,就是嘴巴厉害点,其实做事情还算是循规蹈矩,大公无私的。你处在那么个位置上,你的这一秉性就显得不合时宜了。但是只要皇上信任你就好。我也觉得你这样挺好,你在那种地方还能做到遵循自己内心,追求实事求是,多么难能可贵呀!你知道你为什么能出淤泥而不染吗?因为……”叶勋邪魅一笑,“你初入仕途跟的人好。” 文度低头笑笑,点点头。两人又撞了下杯,文度有些落寞地说,“可是皇上现在更喜欢像飞扬那样八面玲珑的人。” 叶勋看了他一眼,“最近飞扬没为难你吧?” “之前没有。我那个顶头上司都够我焦头烂额的了,如果再加上他,我就活不了了。但以后就不一定了。飞扬前几天当着皇上的面说要给你报仇。” 叶勋幸灾乐祸似的低头笑了。 文度也笑笑,“我无所谓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还怕他个小屁孩。不过……”文度沉声道,“我还是想不明白,不知他给皇上下了什么蛊?皇上为何对他如此的言听计从?就说这次给你封地封爵的事,你不觉得蹊跷吗?” 叶勋面色冷峻地点点头。 “这不合常规的事,试问谁能做到?你当年说的没错,有皇上做他的后盾,咱们谁都不是他对手。我感觉皇上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样,对他的宠爱程度甚至都超过了当年的你。” 叶勋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没病吧?皇上对我除了嫌弃就是憎恨,什么时候那啥过?就算现在我与他冰释前嫌了,最多也就是不讨厌我了。还宠……爱?你肉麻不?” 文度勾唇一笑,“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皇上对你的好远远超出你的感受和想象。比如,把我派到你身边;比如,他不管多忙都要知道你身上发生的事和行踪;比如,你在宫里昏迷不醒,生死未卜时,他天天来看你,跟你说话,有时还会摸着你的脸,潸然泪下……”文度看向叶勋。 叶勋的心颤了一下,但表面上仍然显得不以为然,“真的假的?” “皇上是真的很关心你,但是碍于他是九五之尊,不便表达。你知道吗?当初皇上重用我也是因为我身上有像你的地方。我想如今皇上对飞扬好,也许也是因为他是你手把手教出的徒弟。还有皇上虽然嘴上不说,但他真的挺在乎你的。就比如你的脸……”文度抬头看了看叶勋脸上的伤疤,“他好像比你自己还要在乎你毁容这件事,他甚至因此有些怨恨我,也是他故意把这件事透露给飞扬的……” 第七十四章 文度的一席话,让叶勋陷入沉思,他想起了他从未向外人道过,不堪回首的往事,也许这一辈子他都会把这件事烂到肚子里…… 那年叶勋十八岁,已经跟在皇上身边做了三年近侍了。那会的叶勋年少轻狂,恣意放纵,又因深得皇上信任,更是敢做敢言、有恃无恐。他虽然表面上无拘无束,但在心里已经把皇上当成了自己敬重的兄长。但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却让叶勋狂放的心一下子跌到了冰窟里。 那一年整个冬天不见一星雪花,却在那日天空中突然飘下雪来,皇上心情好,批了些奏章后,便让兴旺温些酒,要和叶勋喝两杯。叶勋当时没有多少喝酒的经验,皇上却一直在劝他酒,结果,叶勋醉得不省人事。在他迷迷糊糊之际,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他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男人伏在自己身上,自己的嘴唇被他含在嘴里吮吸着,那人一只手伸进他的衣服里在他身上胡乱摸索,另一只手试图脱他的衣服……叶勋感觉血气上涌,使足力气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那人跌坐在地上,叶勋才看清楚,那人竟是皇上! 叶勋又惊又吓一骨碌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地上,“皇……上!” 皇上捂着肚子,表情很痛苦,他恨恨地瞪着叶勋,终于气急败坏地冲外面喊道,“来人!” 兴旺和两名侍卫听令进来,皇上指着叶勋怒吼,“去拿盆水来,从头浇下去,让他醒醒酒!” 叶勋被一盆水从头到脚浇下来,水顺着头发流到了他的眼里、嘴里,他也没敢动一下…… 皇上仍不解气,又对那些侍卫喊道,“把他拖到院子里跪着,让他彻底清醒一下!” 外面很冷,叶勋本来穿的衣服就少,再加上被水一泼,在外面没跪多会,他的头发上,衣服上就结了冰。他越来越清醒,也越来越气愤……叶勋后来想,如果不是兴旺,他那天一定会被冻死的。皇上在屋里怒气未消,而叶勋更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怎肯低头认错?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兴旺便两边跑,两头劝。兴旺大约是真心不想叶勋死,他蹲在年少气盛的叶勋身边好言相劝。 叶勋耿着脖子道,“兴旺,你不用再劝我了!我今天死在这儿,也不会向他道歉的!你不知道他……他刚才怎么对我的!” 兴旺连忙惶恐地阻止他,“这话可不敢再说了!皇上不是也喝多了酒吗?叶勋,记住这话不能再跟任何人提起了!他是天子,咱们的命都是他的,何况……” “我的命可以给他,那样就不行!” “你还是太年轻了!皇上最多是酒后失德,有可能是他喝多了酒眼花,把你看成哪个嫔妃也不一定呀!而你呢?你踹的是谁?那可是九五之尊的万岁爷呀!你那一脚的力道不用我说吧,你再伤了龙体?你可知道对万岁爷有丝毫冒犯都是千刀万剐的大罪呀?何况你这结结实实的一脚。听我话,去给皇上磕个头,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要不,你家人养你这么大,就算白养了。说不定还得连累了你父亲。你进屋就跟皇上这么说……” 叶勋被兴旺再三劝说,终于答应进屋给皇上磕头道歉。皇上见叶勋一身冰碴,冻得惨白的脸和发紫的嘴唇,气就消了一大半。 叶勋照着兴旺教自己的话伏地磕头道,“皇上,卑职该死!卑职不胜酒力,喝多了酒,就耍起酒疯来,迷迷糊糊地随便踢打,竟然伤到了皇上。卑职万死难辞其咎。请皇上责罚!” 听到叶勋这么说,皇上心里的石头落下,微笑道,“朕见你睡得香,本想帮你把衣服脱了,再给你盖床被子,让你睡得舒服点。谁知你飞起就是一脚,差点要了朕的命,朕半天没上来气……” “皇上,卑职该死。” “兴旺,你带他下去换身衣服,瞧冻成什么样了?别再落下什么病。” “谢皇上。” “皇上,您……要不要紧?用不用让太医来给您看看?”兴旺小心翼翼地问。 皇上揉了揉肚子,说道,“算了,不用请太医了,应该没什么事。” 事情过去后,叶勋和皇上表面上还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一切都一如既往。但叶勋心里却像有根刺。而之前叶勋再三请求要上战场,皇上一直不舍得放他走,却在来年春天答应他去部队历练…… 这件事时间长了,叶勋似乎真的忘了,但文度今天一提,又让叶勋勾起了那段记忆。文度见叶勋想得入神,便问道,“想什么呢?脸色那么难看?” 叶勋瞟了他一眼,借着酒劲,牢骚道,“你刚才跟我说这些什么意思?让我感激他吗?我没有感觉到他对我的好,却感觉这些年被他逼得透不过气来。说句大不敬的话,如果他不是君王,我甚至会恨他。他就像一个霸道又专横的长辈,一定要我按照他的样子去做。我励志要与一人白首,如今我一妻一妾;我不愿意做暗杀的勾当,结果却当了一年杀人如麻的杀手;我想成就一番事业,做千古名将或是像我大哥那样一心为民的清官,而现在我一事无成……这就是他要的结果。若不是因为他,我大哥的仕途也许不会那么坎坷,也许也不会死!他对别人的好是自私的,狭隘的。我跟他只可能是君臣,他让我做什么我遵命就是,他要我的命我就给他,除此之外,再也不会有其他关系。” 文度有些听不下去了,“所以你离开京城就是为了躲避他?” 叶勋摇头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躲到哪儿去不还是人家的地盘。我只是想躲个清净。一家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不在他身边晃,他眼不见心不烦,也不用堵心了,多好呀!唉?你不会回去跟皇上说吧?” 文度嗤之以鼻,“怎么?这就怂了?刚才还慷慨激昂的。我可听说,你跟皇上和解时还说,自己这些年在心里一直把皇上当成兄弟、朋友的呀?” 叶勋低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能不怂吗?是嫌自己舒服日子过够久了,还是嫌自己不够惨呀?对,我是说了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但那不是生活所迫吗?” “你早该这样了,你以前就是总是跟他作对,才一步步把自己弄到那个境地的?” 叶勋生气得把头扭向一边,“跟他作对?我敢吗?” 文度皱眉道,“你嘴上说不敢,你少做了吗?不过,现在你不用担心了,虽然我不会跟皇上说,就算我跟皇上说了,你那个徒弟也有本事扭转乾坤,让皇上改变初衷。别说你命还真好,你这个徒弟为了你真可谓是肝脑涂地、殚精竭虑呀!你还不到三十岁吧?他竟然能说动皇上给你封地加爵?你知道你为什么能这么快脱罪吗?也是飞扬发动各路力量共同运作的结果。他才那么小年纪,就城府、心术如此之深远,真是后生可畏、前途不可限量呀!” 叶勋脸色越来越冷峻,“听说,最近京城各处出现了好几个被人折磨得面目全非的乞丐,你们锦衣卫没去查查怎么回事?” 文度扭头看他,“你也知道了?你在怀疑什么吗?” “你把你知道的跟我说一下。”叶勋道。 文度徐徐道来,“论理说京城出现如此恶劣的事件,会有人出面调查,但奇怪的是各大衙门一点动静也没有。是哪股势力可以让这些京城机要部门三缄其口呢?肯定背后有个大人物……” “你觉得会是谁呢?”叶勋问道。 文度摇摇头,“没有证据这种事怎么可以乱说。但我觉得京城里除了皇上没有人有这么大权势,但皇上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有可能是他非常倚重信任的人。别人才会有所顾忌。据我所知,五城兵马司的长官、巡城御史、京城府尹等都与飞扬关系匪浅,更不用说东厂了,飞扬跟宫里的太监关系尤为亲密。还有他负责的‘御林军’,本来属于我们锦衣卫管辖,可是你相信吗?就连锦衣卫新任的堂官都得看他眼色行事,巴结他!所以……”文度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及时打住了话头,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 叶勋虽然也觉得文度的推测没有问题,却仍然不愿意相信,“你这么说,已经确认是飞扬干的了?” 文度看了看他的表情,洞察到他心中所想,遂摇头道,“没有。当街打你的那个人后来被飞扬要走了。说是放了。从此,那个人就再也没出现过。但也不排除他被放后逃出京城的可能。” 叶勋送文度出门,文度冲叶勋伸开双臂,“抱抱吧,我明天又要外出办公了,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见面。你走的时候我就不送你了。你们安顿好了,记得给我来封信。有机会我去找你们的。” 叶勋如行尸走肉似的让文度抱着,嘟囔道,“我走不走还不一定呢?” “怎么了?”文度推开他惊道,“不是因为我跟你说了什么吧?你是真想让飞扬杀了我呀?” “他敢!”叶勋瞪眼道。 第七十五章 这一日,小九急冲冲地赶来。若莲热情地问道,“飞扬来了!” 小九躬身一揖,然后喘着粗气急切地问道,“师娘,我师父怎么突然给皇上递折子说不想离开京城,还推辞了皇上的封赏,您知道怎么回事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还说选好了云南的苍兰,东西我们都开始收拾了,这又不去了。你进屋问问你师父去。” 小九进屋时,秋桐正在给叶勋艾灸。小九给两人鞠躬,“师父,小师娘。” 叶勋抬头看了一眼小九,对秋桐柔声说,“秋桐,今天就到这儿吧。你先下去,我跟小九有事说。” 秋桐收拾完东西,冲小九点点头,出去了。 叶勋扫了一眼喘息未匀的小九吗,说道“你这急三火四地赶来,是问我给皇上递折子的事吧?” 小九点点头,“是呀,师父。您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我觉得受之有愧。所以,不打算去了。” “怎么会受之有愧呢?您受封是实至名归!我看见皇上圣旨了,说您击杀国家叛臣清远侯有功,特此嘉奖。” “皇上未发的圣旨你都能看到?我不跟你绕弯子,我只问你,城中那些被打断手脚、挖去双目、割掉舌头的乞丐是你干的吗?”叶勋逼视着他道。 小九连连摇头,“师父,不是。师父您怎么会觉得是我干的呢?是不是沈文度说是我干的?他都跟您说了什么?怎么他从咱家离开,第二日您就给皇上递了折子?” “你还在监视我?你不是把家里你的人带走了吗?”叶勋怒道。 小九连忙辩解道,“师父,不是我监视您。我怎么敢?咱们家周边一直都有东厂和锦衣卫的密探,您应该知道的。不是我安排的,我也没有办法撤掉。您现在为什么都不相信我了?是不是因为沈文度?他在离间我们师徒的情分!” “跟他有什么关系?小九,我知道你为我、为这个家做了很多事,但是一码是一码,如果那么残暴的事你都做得出来,我是没有办法容忍的。本来我们的师徒名义就很牵强,我们只一起呆了八个月,我教你的东西也非常有限……” “师父!”小九扑通跪下,一脸悲戚道,“您说这话什么意思?您是不打算要小九了吗?师父,那件事真的不是小九干的。” 叶勋盯着他,想从他眼睛里看出答案,“不是你干的最好。如果是你干的,我劝你马上收手,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师父!”小九伸出手,郑重其事地说,“小九在这里发誓,如果此事是小九所为,小九定会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小九发了如此狠毒的誓,叶勋不得不为之动容,“真的不是你做的?” 小九委屈的点点头。 “那起来吧。”叶勋有些愧疚地说。 “师父!”小九膝行几步,“沈文度太可恶了,这一次我没有办法原谅他。” “你要做什么?”叶勋刚刚平静的情绪又重新被撩拨起火花。 “师父,您是不知道沈文度他都做了什么?他根本不配做您的朋友!” “我都知道了。” “啊?”小九不敢相信地望着叶勋。 “其实,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他有他的苦衷,他没有你那么聪明,当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而且后来的局面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师父,他那样对您,您还在为他找借口!要我说,他就是嫉妒您!像他这种人,死不足惜!” “你敢碰他!我饶不了你!”叶勋厉声道。 叶勋第一次如此声色俱厉地对小九说话,他心里有些接受不了,眼泪开始在眼里打转,“师父,沈文度对您做了什么?您这么护着他?您觉得难道他不应该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吗?” “小九,”叶勋声音和蔼了好多,“每个人都在为他的行为负责,这不是你该管的,你又不是老天爷,还要替天行道不成?我们只要管好自己,做到问心无愧就好。我跟沈文度的恩恩怨怨你不懂。如果没有他我早已经不在人世了!你还认我是你师父的话,你就不能伤害他,不但如此,还要保他平安……” 小九还要争辩什么,叶勋摇头制止了他,“小九,如果你是别人我不会管你,但既然你叫我一声师父,我就有教育你的责任。你现在还小,很多事情还看不通透。你没有什么经历,如今便身处高位,很容易迷失自己。所以,你应该谦逊一点,多看多学,而不应该好勇斗狠,更不能做不义和残暴的事。”叶勋看着小九委屈的样子,有些心疼,走到他跟前摸摸他的头,“起来吧,别老跪着了。” 小九一下子抱住叶勋的腿,呜咽起来,“师父!师父……” 小九这一哭,叶勋的心更加揪扯得难受,“我刚才错怪你了。师父向你道歉。我是真的害怕,你变成那样……” 小九坐回马车,他的亲信何超对前面赶车的人说,“走吧。”他转脸见小九在拭腮边的泪水,连哽咽还没止住,便问道,“大人,您这是……” 小九凄然一笑,“我师父终于答应不日就启程离开京城了。” 何超有些困惑地问,“大人,您师父不走,不是正合大人您的意吗?您之前不是一直不想让他走吗?怎么今日又劝他走?” 小九幽幽地道,“之前我是不舍得他走,想经常看到他。但是我想了想,还是让他们远远的离开京城,更安全。他们安全了,我心里才踏实。虽然云南贫穷又时常有匪患出没,而且南方潮湿也不利于师父养病,但也比身处京城要好些。我会派人提前帮他安排好,让他们生活得舒适一些。” 何超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什么道,“大人,那个沈文度呢?您不说所有事都坏在他身上吗?咱们不能轻饶了他!听说他这两日又要离开京城了。我回去就安排人……” 小九一挥手,“算了,不要管他了。” 何超很惊讶,“啊?大人!您之前不是还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吗?怎么又……” 小九神情黯淡道,“师父不让我动他,还让我护他周全。算了,犯不着为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惹我师父生气。” 叶勋一家启程去云南那日,很多人都来给他们送行。叶府本来不算宽敞的大门口,轿子、马车,送行的人,打杂的人……堵得严严实实。 潇潇一直跟在叶勋身后哭丧着脸道,“我这次就想跟你们去吗?为什么不让我们去?” “潇潇听话,等我们那边安顿好了,你们再过去。你在京城那么多铺面还有岳母家的铺面都得有人打理,你们这边都处理好了,再过去也不迟。我们走了,京城这边都得靠你呢。”叶勋像哄小孩似的,安慰潇潇。 “可是……” “别可是了。去帮忙去!一会等着你媳妇骂你呢。”潇潇被叶勋支走了。 叶勋一眼看到,送行人中小九身边的老师吕衡和师父季云海,连忙疾步上前深深一揖,“老师!师父!你们怎么也来了?”然后转脸对小九埋怨道,“你怎么把我老师和师父也带来了?” 小九笑笑没说话。 一边的吕衡瞪了他一眼道,“不怪飞扬,是我们非要来的。我们想着,这次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就过来送送你。你现在行了,倒是端起当师父的架子了!” 叶勋笑着抱住老师的胳膊,“老师,我当然希望能看到你们,不是怕你们来回累着吗?”叶勋望向师父季云海嬉笑道,“师父,最近气色不错呀!真应了那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听说师父连升了两级?” 季云海也笑道,“我之前天天指望着你有出息,师父能跟着你得点实惠,等了半辈子眼看人都老了,也没盼到那一天,没想到到最后享了徒孙的福。” “师父,我觉得您在那儿守城门就挺好的,没有那么多是非。” “瞧你那没良心的样儿,还是飞扬好。有好事知道想着他师爷。”季云海道。 小九一旁低头笑笑,“师爷,尊师重道这可都是我师父教我的。师父,您跟两位师爷先聊着,我去看看师娘那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完,小九给他们一一行礼,然后离去。 吕衡看着小九的背影啧啧赞道,“多好的孩子呀!” 叶勋不以为然道,“你们还夸他?你们不知道,别看他小小年纪,狂妄得很,一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样子,你们作为长辈要多提点他。” 吕航和季云海面面相觑,然后摇头笑起来…… “老师,师父,你们笑什么?”叶勋被他们笑得有些心虚。 季云海撇嘴道,“叶勋,你还有脸说人家!你跟他这么大的时候,作得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我和你老师天天被你气个半死,你那样才叫狂妄!不知天高地厚!” “可不是吗?”吕衡也说道,“跟你比起来,人家飞扬都可以算是老成持重了。你不知道那会把我、你师父还有你父亲给愁的呀!生怕惹出大祸来!” “我哪里有那么差?虽然是比较顽劣,但我心里有数呀。”叶勋分辩道。 “你有个屁数!”说这话的竟是自己身为大学士的老师。 叶勋哭笑不得,“老师您现在……越来越像我师父了。你们以后多走动吧。师父,您少喝一点酒,酒喝多了伤身体!” “我刚才也跟他这么说的,你师父倔得不行,非说喝酒活血,不是这些年每天喝点酒说不定早死了。真是跟他生不完的气。对了,叶勋你父亲现在什么样了?”吕衡道。 “我父亲现在还是糊里糊涂的,他老把柱子当成我了,把我当成他孙子了。但身体挺硬朗的,每天都乐呵呵的,现在应该在院子跟孩子们玩呢。”叶勋说着,看到公主和驸马正在不远处跟自己招手,便冲他们点点头。 吕衡余光也看到了公主和驸马便说道,“我和你师父去看看你父亲,你过去问候一下公主、驸马吧。” 叶勋点点头…… 第七十六章(大结局) 马车上,叶勋头枕着若莲的腿,双腿搭在秋桐腿上。若莲给他轻柔着头,秋桐给他捶着腿。叶勋闭着眼睛都忍不住要笑,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此去云南,叶勋一家连行李、细软带一家老小,一共装了四辆马车。虽然路途遥远,但由于他们不着急赶路,加上有兵部发的勘合,可以住沿途的驿站,所以他们一路上也不很辛苦。每到一处驿站,叶勋一行人都会受到驿站官员了热情地接待。如果此处风景很好,或民风独特,他们还会多歇息几日再上路…… 行了两个多月,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叶勋不想打扰当地官员,直接去了城中指给他们的府邸。那是一座有些历史的建筑,雄伟高大,屋舍众多,随处可见的石壁、屋檐上的浮雕都是孔雀或是大象,很有些异域风情。一行人感叹后,若莲安顿了老人,指挥大家收拾行李。孩子们仿佛不知疲倦,惊喜地在院落了跑来跑去…… 叶勋一个人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查看,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他们以后的家了。看累了,他便坐在一根石柱下,托腮沉思。正往屋里抱行李的秋桐,看到他的样子觉得很好笑,便对不远处的若莲说,“姐姐,你看他!” 若莲扭过头来,宠溺地笑道,“瞧他那傻样!” 叶勋听到两人议论自己,抬头困惑地问,“是不是搞错了?这里不会是云南的行宫吧?” 若莲和秋桐哈哈地笑起来……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官员闻讯赶来拜访。叶勋都推了,并让下人回复,自己和家人喜静,概不接见访客。 早饭后,小虎来报,“少爷,我打听到了叶家在苍兰的住处,离我们这里就几里路。而且我还打听到叶征叶大人现正丁忧在家。” 叶勋一惊,“丁忧?是谁去世了?” “叶大人的母亲前年去世的。” “二伯母去世了?那应该是我大哥从京城回来没多久的事。大哥在家事情更好办一些。小虎,你去跟夫人说,让她们收拾一下,咱们一会儿出发吧。” 叶勋带着若莲、秋桐和几个孩子乘着马车,赶往叶家府邸。因为怕有突发事件,所以叶勋没有带父亲。到了叶家大门口,叶勋心里像敲鼓一样忐忑。他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他去抓若莲的手,寻求鼓励。 若莲握住他的手,“没事,不是叶征大哥在家吗?” 叶勋吐了一口气,点点头,“小虎,你先进去通报一下。” 通报没多会儿,叶征便身着一身家居长衫匆匆赶出来,“叶勋!真的是你们!” “哥!”叶勋惊喜道。 若莲招呼正在玩耍的孩子们,“孩子们,快过来,叫伯父!” “伯父好!” “好乖,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还都是小不点呢。走,进屋!别在外面呆着。”叶征招呼着大家进屋。 叶勋一边往里走,一边拘谨地四下张望,“嫂子和孩子们不在家?” “哦,他们一大早到附近的集市去玩了。” “二伯父呢?” “他最近去寺庙里吃斋了,他跟这附近寺庙的一位僧人非常投机。” “家里就你自己。”叶勋似乎松了口气道。 叶征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故意说道,“我家就我自己,但四叔家就在附近,他们家一家人都在。一会儿我带你们他家看看。” “四叔家?先不着急的。”叶勋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说。 叶征低头笑笑,不再逗他。 几个人进了客厅,下人奉上茶点,秋桐和小虎带着孩子们到花园里玩了。大厅里只坐着叶征、叶勋和若莲。 叶征望着二人笑道,“我丁忧在家,看不到朝廷的邸报,所以消息不甚灵通,只听说咱们这儿要来一位‘苍兰王’,但是没想到会是你?” 叶勋大惊失色,“‘苍兰王’?天呀!这是谁传的?我还想再活两年呢!我就是来这里躲清静的,什么都不想管,就想一家人安安稳稳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你不用担心,就是这里的百姓随便叫的,这里离京城那么远,应该不会传到皇上耳朵里。你的事我都听说了,知道你这两年受了很多苦。” 叶勋突然很感动,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笑,“都过去了,好日子马上就开始了。对了,二伯母是因为什么去世的?” “母亲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太好,总是咳嗽。前年只是染了风寒,却反反复复总不见好,看了很多大夫,拖了几个月还是去了。”叶征神色黯然地说。 “哥,抱歉,又让你想起二伯母了,让你伤心了。” 叶征摇摇头,“都过去了。母亲去的时候还是挺安详的。” “哥,我们一会去祠堂给二伯母上柱香。我……想带着一家人去咱家祠堂磕个头上柱香,不知道可以吗?” “这个……”叶征好像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现在咱们家族长是哪位叔公?你能去帮我跟他商量一下吗?或是带我去见他也行。”叶勋小心翼翼地问。 “你们只是想去祠堂磕个头,上柱香,没有其他的打算吧?”叶征问道。 叶勋看看若莲,不知道如何开口。若莲忍不住说道,“哥,其实这次来我们还想……” 叶勋冲她摇头,打断她道,“算了,先不说的。我看让我们去祠堂磕个头,哥都很为难了,以后从长计议,慢慢来吧。哥,我们今天想去祠堂给先祖磕个头,上柱香。您带我们去跟族长商量一下吧。” 叶征神秘地笑笑,“不用跟别人说,你们跟我说就行。” “为什么?”叶勋困惑不解地问。 “因为……我现在就是叶家的族长。”叶征说完,忍不住掩口笑了。 叶勋怔在那里,半天才笑着嗔怪道,“哥!您刚才故意吓我!” 叶征笑着点点头,“我已经跟族中的老人商量好了,会选个好日子迎你们一家人入族谱。那日全族上下还都会聚在一起吃百家席,开怀畅饮……” 叶勋激动地捂着脸,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幸福的泪水。若莲看看叶勋,也很兴奋地对叶征说,“哥,这是真的?太好了!这可是叶勋最大的心结呀!” “哈哈……”叶征爽朗地笑道,“你都是‘苍兰王’了,不至于吧?” “哥,您别再提这个了。若莲,对哥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咱们必须一起给哥磕个头……” 叶勋拖着若莲就要磕头,叶征连忙起身扶他们,“这是干吗?快起来!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这一日,伴随着锣鼓声、鞭炮声,叶勋一家人在全族上百人的簇拥下,跪拜了祖先,并在族谱上添上了他们一家的名字……叶勋心里非常感激叶征给了他们一个盛大的入族仪式。仪式后的百家宴,叶勋执意要在他的新府邸举办。他觉得他那里宽敞,他想让大家认认门,同时他也想好好款待一下大家。 宴请从日头偏西就开始了。一条几乎望不到头的长石桌上摆满山珍野味、珍馐佳肴。叶家的族人们围坐其中,嬉笑畅饮,孩子在席间,追打跑闹……说笑声充盈着整个大院…… 夕阳透过云朵,散发着金色的光,照在历史悠久的石壁、檐脊上显得瑰丽而神圣。天边几朵白云,在斑斓的晚霞映衬下宛如鲜艳夺目的彩缎。远处苍茫的山脉,晚归的鸟儿,犹如美轮美奂的画卷……夕阳映照在人们的脸上,给他们的笑脸镀了一层金灿灿、红彤彤幸福的光晕。不管外面多么的风云变幻、诡谲莫测,此刻在云南的这座小城里,祥和又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