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个郎君考状元》
001 病重垂死惊坐起
姜仪仿佛在做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自己在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摸不着。
但却可以听到些令人心碎的哭喊声,这哭喊声仿佛来自自己极其亲近的某些人,在不远处叫嚷,让她内心有种绝望的撕心裂肺,她有强烈靠近哭声的冲动,却什么也做不了。
哭声似乎越来越小,然后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再是身体,如烟如雾一般,被卷进一个巨大的漩涡中,那种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身不由己的感觉,让她感到惶恐而不安。
接着,在黑暗中飘啊飘,身若鸿毛,没有方向,没有目的。
她想睁开眼睛打量,却发现眼睛睁不开,耳畔死寂死寂的,仿佛失去了听觉,甚至触觉,只留下浑浑噩噩的思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片刻,也许是百年,似乎有一阵温暖注入。
那温暖如一道线,从某处缓缓流进体内,渐渐扩散到四周。
久违的感官居然重现了感觉,这让她无比的激动。她似乎又能听到一阵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不过这哭声不是先前的撕心裂肺,而是压抑又哽咽的抽泣。
先前哀嚎的是女声,现在的呜咽是男声。
接着,原本混沌的意识和思维慢慢清晰,各方面的感受也越来越清晰,仿佛重新拥有了身体般踏实。
抽泣声悲悲切切,如就在耳边。
身上似乎盖着什么东西,冰冷冷的,寒风在某些空隙钻进来,让她很难受。
她想起来了,自己好像生了一场病,具体什么病并不知道,家人都没有和她说。
之后的一个月时间她几乎都是在床上度过的,直到最后,她闭上眼睛就经历了方才的种种。
是谁在床边哭泣?莫非自己死了?自己现在是个鬼?
哭泣声渐渐清晰,那是一个稚嫩的男音,悲悲切切,令人压抑,就在耳边。
她忽然想起自己生病的时候是夏天,为什么如今感觉这么冷?
“春芽,都怪我没用,让你吃了这么多苦。”自责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是抽泣的男子。
“你到了我家大半年了,辛辛苦苦任劳任怨,结果累出病来,我不过是提出请郎中看病,嫂子就提出分家。”
顿了顿,男子抽泣了一会,继续道;“你快些醒来吧,以后我再也不看书了,帮你好好干活好不好?”语气近似哀求。
顿了顿,又继续道;“分家一个月了,分得的些许钱都找郎中用完了,春芽,你快好起来,不然剩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声音真情流露,悲切而绝望。
唉,谁说男人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时。
大部分的女性没看到过男人流泪,那是因为男人的泪总是藏起来,轻易见不到而已。
姜仪听了,内心一阵欷歔,春芽好可怜啊。
只是春芽是谁?这男子又是谁?
她积蓄力气,努力的睁开眼睛,终于,一丝光线进入眼帘。
“咣当,”忽然一声巨响,是一扇门给推开的声音。
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双眼朦胧间,见外面一个人影冲了进屋子。
原本坐在身边的影子慌忙擦了擦眼眶,站起来。
“步儒,好你个臭不要脸的东西,居然偷我家的东西!”声音尖锐而中气十足,是个女子的声音。
“嫂子,我……”
大门口的女人指着男子破口大骂;“我什么我?趁我离开一会,竟然去偷厨房里的东西,这么会偷,去做飞贼好啦……”
房门口的男子张口想说什么,却咬咬牙没说话。
“好啦,小声点,想让全村人听到啊?”这时门口外又进来一个中年妇女,拉了一下泼辣的女人,对男子道;“步儒你也是没用的,拿了什么东西?快拿出来还给你嫂子。”
这个中年妇女是步儒的娘刘氏。
步儒跨出一步;“娘,我看春芽病得厉害,又没什么能煮给他吃的,就回去拿了一块姜和三个红枣和一小把的红糖,煮了红糖姜水给她喝……”
泼辣女子看了里屋一眼,嘴里喷着口水;“你那短命老婆就快死了,煮什么给她吃都是浪费的,给她治病花的钱还少吗?”
接着又继续说;“公公婆婆生三个儿子,就你最没用,十六岁了什么都不会做,吃老子娘的穿老子娘的,现在刚刚分家一个月你就回来搬东西,是想把我家搬空吗?”
步儒低着头,咬着红彤彤的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纤弱修长的身子显得无助而凄凉。
泼辣女子是步儒的嫂子戚氏,她看了一眼里屋躺着的姜仪,冷冷的说;“都是有手有脚的人,却好吃懒做,死也没人可怜。”
听到这,步儒终于忍不住了,他气得脸通红,死死盯着那泼辣的女子道;“我承认我是做不了什么,但春芽身体好的时候,在家里每天卯时就起床,快到戌时才去睡觉,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你凭什么说她好吃懒做!”
他可以被别人骂被侮辱瞧不起,但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小媳妇被这个恶毒的女人中伤,所以指着女子继续道;“你有资格说春芽懒吗?你有她一半勤奋就不错了。”
顿了顿又说;“春芽的是因为过于辛劳才生病的,本来只是寻常的伤风,若是家里早点拿钱出来抓药,又岂会……”
“放你娘的狗屁,这点小病谁不是熬一熬就过去了,就她身子娇贵?还要拿钱出来抓药?”
她身后的婆婆刘氏脸红了红,但是天生怯懦的她没有说什么。
步儒冷哼一声;“你自己一身肥膘,一点小病就几天不出房门窝在床上,肯定能熬过去啦,春芽刚刚开始生病时你们还说她装病不想干活,天天叫她挑水砍柴做家务,能好得起来吗?”
“哎哟,还学会顶嘴了,能耐啦,那好啊,反正现在分家了,你要救这痨病鬼随便怎么救,但别回来偷我家东西……”
“你……”步儒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紧握着拳头瞪着戚氏,恨不得一拳打在她丑恶的脸上。
“好了,步修家的,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偷……”步母刘氏拉了拉戚氏的衣袂。
“谁跟他一家人,都已经分家了。”
“别吵了,多大点事。”门口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庄稼汉子走了进来,瞪了泼妇一眼,这是步儒的爹步水贵。
002 最美人间烟火气
戚氏一点都不惧步水贵,继续大声不依不饶道;“多大点事?他今日敢来家里偷点姜,下次就敢来家里偷点金……”
“不就是一点姜么?以后我十倍还你。”步儒涨红着脸道。
“十倍还我?呵呵,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十倍还我……”
“别吵了,听到没有?”步水贵铁青着脸厉喝一声,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大嫂白了步儒一眼,不再说话。
步儒擦了擦稚嫩脸庞上的眼泪,咬了咬嘴唇,转身对爹娘哽咽的道;“娘,大哥是你的儿子,我也是你的儿子,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分家就分家,一亩水田都不给我,就这一间破房子和几百钱,为什么啊?”
两人板着脸没说话。
戚氏冷冷的笑道;“为什么?爹娘生了三个儿子,最没用的就是你,十五六岁了什么都不会做,吃老子娘的用老子娘的,你对家里有什么贡献?”
她微胖的身子继续跨前一步,继续咄咄逼人的道“你自小体弱多病,用了父母多少钱?爹娘能把你养大,还供你读了两年书,给你娶了媳妇,分了家产已经很对得住你了,你还想怎么样?再说给你田你会种吗?”
步儒无语,他的确从小体弱多病,直到十多岁身子才稍微好点,所以不像别的农村小孩,从小就开始帮家里做家务农活。
“田给你就糟蹋了!”步水贵也接了句话,顿了顿继续说;“再说这屋旁边的池子有一亩多,土地也有四五亩,屋后的山林都给你了。”
步儒别过头,就算他从小体弱多病,一些好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屋子外面的池子一到春天就泡水,什么农作物都种不了。
池子边四五亩的黄泥地更是贫瘠,甚至有些倾斜,也是种不了什么东西。
至于背后的山林就更别说了,就是一个方圆不足一里的小土坡,除了一堆竹子,碗口大的树都没几颗,全部是小灌木和杂草。
步水贵见到二儿子不服的脸色,却也没去理他,斜眼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闭着眼的姜仪,却没什么表示。
“好了,回去吧。”说着率先往门口走去。
走了两步回头又道;“别整天每天捧着本,就你这料还能考秀才?不去做能有吃的吗?”
毕竟是一家之主,步水贵在家里还是有点威信的,刘氏跟着他也出了门。
戚氏冷哼一声,暼了一眼灶头,抓起一把干柴提了就走,剩下一小把拆开的没拿。
步儒见他们都离开,犹如抽去了力气一般,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以其说这是一张椅子,不如说着是破木架子,他这么瘦弱的人坐上去,都支支作响。
“咦,春芽,你醒了?太好了。”发了一会呆,他忽然发现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刚刚还神态失落的少年顿时露出惊喜的神色。
床上的姜仪默然无语。
刚刚吵架的一幕,她全看在眼里,还趁机打量了一下自己像鸟爪的手,然后接收到本体原宿主一些稀少残缺的信息,这个时候她才确定,自己穿越了,穿越到这个叫姜春芽的女孩身上。
作为一个21世纪知识女性,她从来不相信穿越一事,认为这是极其荒谬怪诞的。
现在,这荒谬怪诞的事,就真真切切发生了在她身上。
她只能呵呵了。
“太好了太好了,老天开眼啊。”步儒消瘦稚嫩的脸庞,此时却流露出沧桑的情感,不知蕴藏多少悲与喜。
家人的所作所为,唯一相依的人差点离去,让这个少年经历了人世间的冷暖和生死。
姜仪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她此时的丈夫步儒,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在前世,就是个初中生,最多高一,正是个泡妞打架玩游戏的年龄。
而她的前身姜春芽是四五里外的姜家村人,去年春,父亲被抓去劳役就没回来,母亲悲愤交加,病倒了,结果没熬过冬天就去了。
丢下她和小两岁的弟弟姜臻相依为命,同族的堂叔见两小孩好欺负,于是便说姜春芽是女孩子,应尽早出嫁,就把她直接卖到步家,给体弱多病的二儿子做了媳妇,收了一笔彩礼钱。
然后把弟弟姜臻接到他家,名义上是帮忙照顾弟弟,实际上是打三四亩水田的主意。
当时的姜仪和弟弟姜臻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反抗,就这样懵懵懂懂接受了安排。
这步家在村里也算小有家财,步水贵有四个孩子,三男一女,这步儒是老三。
这边的乡下,一般爹宠大儿,因为大儿是继承家财的,老了基本上都跟大儿过。
而做娘的一般都宠小儿大女,大女是小棉袄,早早会帮家里做家务,而小儿子则是心尖肉。
步儒恰好是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二儿子,加上自小体弱多病,家务不会做,在乡下来说,就如同养了个废人,自然更不受待见。
姜仪看着眼前这个小相公的眼神,想说话,张了张口,却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步儒连忙俯下身子,用手遮住她的嘴;“别说话,你正虚着呢,需要好好养着。”
“我去给你煮些吃的。”他转过身子,在眼部擦了擦残余的泪,咧嘴一笑,抬脚出了房门。
一会,拿了个铁釜进来,在床尾角落里打开个有些破旧的缸,用竹子做的米筒舀了一些黄澄澄的粉末状东西出来。
这是糠,稻米脱壳后剩下的一层外壳,是可以食用的,但是非常粗糙难以下咽,据说没煮透的吞咽时候有可能会割伤喉咙。
姜仪虽然是农村出来的,但是从来没吃过这东西,据前世的爷爷说他还小的时候经常吃。
步儒神色有些犹豫,想了想把糠倒了回去,去打开另一个小一些但很完整的瓦缸,在里面淘了大半米筒的米出来,大概有半斤。
“你身体虚,我们煮米粥吃。”他站起来时笑笑,对床上的人说。
姜仪看着他,勉力露出一个笑容。
她现在浑身没劲,全身都很冷,却并没有觉得肚子饿,也不知道是不是饿过头了。
步儒洗了一次米,小心翼翼的,生怕一粒米跑掉似的,然后不愿再洗第二次,接着把釜挂起来,下面开始烧火。
大部分烟雾排出室内,但屋内还是有些烟缭绕开来,并带来了一丝暖意,这是人间的烟火气啊,让人很舒服。
003 有弟雪中送炭来
因为无聊,姜仪开始打量着小屋的情况。
小屋基层是大石头做的,有一尺左右,墙的主体是用泥砖堆砌起来。
有些地方,砖与砖之间的缝隙大,此时不断的灌着冷风。
顶上有根大梁,然后用木板铺上,用瓦片遮挡,虽然没有残缺,不过有些年头了,看起来有些老旧。
这样的瓦房其实算挺不错的了,村里很多人还住不起呢,他们住的基本是用木板做墙,茅草做顶的。
室内,根据之前的记忆,她知道小屋分内外两室。
自己躺着的是内室,大概有十个平方左右,除了一张床之外,床头是一张有抽屉的老旧木桌,一张快散架的凳子,床尾有根竹竿,上面搭着几件破衣裤。
衣服下是两个缸,就是步儒刚刚打米的缸,一个装糠,一个装米。
外面虽然看不到,但是她也有些印象;进门右边是一个单灶,旁边一口铁锅,一根吊在大梁下的铁釜,一个破了一截的水缸,一堆干禾苗和一捆柴,左边是张四方桌和两张长条木凳。
这个就是她现在家的全部财产了。
据她所知,步家在村子里算是小康了,有七八亩水田,三十多亩地,一个鱼塘两头大水牛和三只牛犊,瓦房有四间。
而分家分给而步儒这个儿子的,就只有这间原本堆放杂物的房子和这些家当。
她不禁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自己郎君感到不值。
“哐啷”一声,忽然门给推开了。
一个小身影闯了进来。
“姐!”一个稚嫩略带着喜悦的声音传来;“你看我带来了什么。”
只见一个看上去七八岁的男孩像风似的从客厅冲到内室。
这个男孩身形单薄,顶着乱糟糟而枯黄的头发,衣服不但破烂,还很脏,背后背着一个烂麻袋,似乎挺沉的,但他小手紧紧的抓着。
可能跑得急,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竟然冒着汗。
这个是姜春芽的弟弟姜臻,这个名字是他出生时,老爸用两斤米去叫村里的老先生取的。
弟弟小她两岁,十一岁了,现在看上去才七八岁的样子,可见营养严重不足。
自从她嫁过这步家来,弟弟一直由堂叔照顾抚养,可是据弟弟说,在堂叔家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干很多活。
姜春芽一直很疼弟弟的,每次弟弟过来,都会把好吃的留给他,所以这弟弟也很依赖姐姐。
只是这弟弟不知道,他的亲姐姐,其实不在了,已经换了个人。
不过,以后他就是自己的弟弟了,姜仪心中暗想。
姜臻看着脸色苍白的姐姐,笑嘻嘻的卸下麻袋,在袋子里面掏出一个东西;“你看!这里有一只雉鸡,还有两颗大萝卜。”
在客厅烧火的步儒此时走近来,见到这东西惊讶的问;“哇!你这东西怎么来的?”
“我昨天在山上放了个小陷阱抓到的,两根萝卜是我那边的村口陈大伯给的。”小男孩咧嘴一笑。
步儒大喜;“太好了,你姐正需要补一补呢,我去把鸡杀了,你在这陪你姐说说话。”
“嗯嗯,好的。”姜臻看着步儒兴冲冲的出去,俯下身子在姜仪耳边轻轻的说;“其实这鸡和萝卜都是孟虎哥给的。昨天在村子里遇见了孟虎哥,我跟他说你生病了,所以他今天早上就给了我这些东西,叫我给你送来。”
真是个小滑头,姜仪微微笑了笑。
孟虎哥是她之前姜家村里的邻居,住在山脚下,是个外来户,家里没田地,跟着他老爸在山上打猎为生,大家从小一起玩,感情很好。
据弟弟说,她嫁过来的那天晚上,孟虎哥独自喝了一斤米酒,哭得跟个小孩似的。
两姐弟在房间里,弟弟在叽叽喳喳的说着,姜仪默默的听着。
过了不多久,一股香味传来。
步儒笑眯眯的说;“我在釜里添加了水,把半只雉鸡剁了进去,还有萝卜也切了一个丢进去,刚刚剩下的姜也切了几片放进去,今晚这鸡粥,保证令你们姐弟满意。”
自信的脸庞栩栩生辉,分外好看。
这是个清秀的少年,若不是头发枯乱,脸色苍白些,若不是穿着打满补丁的破烂棉袄和一双露脚趾的布鞋,好好的打扮一下的话,无论在现在还是过去,绝对是个翩翩佳公子。
“嗯嗯,我信你姐夫,嘻嘻。”姜臻听了,不自觉的吞咽着口水,配合的点点头。
在这个年代,有顿肉吃,是非常幸福的事,随便水煮肉加点盐,都会觉得是人间美味,岂会有不满意一说。
“别心急,多熬一会吧,煮软点你姐姐才能吃得下,而且骨头里的味道才能熬出来。”步儒很细心的说,看着姜仪,眼中泛着无比的幸福。
很快,香味越来越浓,姜臻出去帮忙洗了三个碗,三双筷子时,鸡粥也终于开锅了,步儒回到卧室的米缸里面,拿出一个小瓶子,往釜里倒了些白色晶体。
这是盐,在古代,这东西也不算便宜,一般人家做完饭菜都会收好起来,不会随意放在厨房的,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的家庭,据她所知,家里就这点盐了,而且也没钱买了。
步儒拿个木勺,在釜里搅拌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的勺了两碗出来。
姜臻也不客气,捧着一碗坐在桌边,拿起筷子不怕烫,窸窸窣窣的吃了起来。
步儒端了碗进了里屋,放在桌面,然后小心翼翼的扶起姜仪半躺着,拿起一个尾巴断了半截的瓷羹吹了吹,慢慢送到她嘴边。
姜仪此时一点力气也没有,除了冷,似乎也没别的感觉,甚至感觉不到饿。
但是这调羹送到嘴边,那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她也是不由自主的微微张了张嘴。
鸡粥进入嘴里,温度刚刚好,一股香美浓香的味道充斥满口气,令人食指大动。
吞咽下去,一股暖流从嘴里一直流入腹中,然后散到四肢百骸,非常的舒服。
第二羹下肚,姜仪本能的渴望起来,看着步儒手中的碗,只见碗面飘着些油花,应该是鸡肉里熬出来的,嫩黄的鸡肉有着非常香浓厚重的味道,里面的糙米被煮得软软的,加上萝卜的清甜,这碗粥异常的美味。
004 一碗鸡粥能回春
步儒一羹一羹的喂着,见床上的人吃得欢,脸上浮起笑容,比吃在自己嘴里还开心。
不多会,一碗见底,他连忙再去盛了一碗。
虽然这粥比较稀,但是两碗吃下去,已经让姜仪恢复了不少,全身暖融融的。
见步儒还想去盛粥,她轻轻的摇摇手,示意不要了,再吃就要撑了。
不过步儒可不愿意,硬是把碗里剩下几块大块的鸡肉,用筷子细心挑出肉又继续喂了四五口才罢休。
最后盛了碗坐在桌边,自己吃起来,可能也是饿极,所以他吃得也很快。
姜臻风卷残云,也已经吃了两碗,依然有些意犹未尽,但是他看了看锅,没继续去盛,进房间看到姐姐气色好了些,满意的笑了笑。
半只鸡,一个萝卜家一筒米,又放了很多水,有大半釜,步儒吃了两碗便放下碗,釜内还剩下小半。
“好舒服啊,以后天天有肉吃多好。”姜臻感慨的道。
以前姜春芽很爱这个乖巧懂事又可爱的弟弟,导致现在姜仪内心潜意识的也很喜欢这个小屁孩。
今天要不是他带来的野鸡粥,自己肯定没有现在的精神,所以此时宠溺的看着他笑了笑。
见了她的笑容,两个少年郎更加开心起来。
休息了片刻,姜臻洗了两个碗,打开门看了看天色,便拿了柴刀,道;“还有一两个时辰才天黑,姐,我出去拾点柴吧。”
根据春芽的记忆,这里的冬天虽然很冷,但也不是年年下雪,而且主要吃稻米,所以推测这里应该是南方。
以现在的温度推测,现在大概是初冬。
初冬一般都是六点左右全黑,如果还有一两个时辰天黑的话,这个时候应该是下午三四点。
步儒扶着姜仪躺好,道;“等我,我也去。”
然后去外屋拿了把柴刀,对床上的人道;“春芽,你休息一会,我们就在后山,很快就回来的。”
姜仪虽然感觉好了很多,但是依然没什么力气说话,便点点头,两人出去后,她有迷迷糊糊的,很快又睡着了。
“吱呀”一声的推门声响起时,姜仪再次醒来,此时已经天色昏暗,步儒和姜臻一前一后的进了屋。
两人背后均背着一把干柴,小声的说着什么。
接着,听见两人放下干柴,起火。
“春芽,你醒了吗?”步儒在外面随口问了句。
“嗯~”姜仪意外的发出了一个清晰的音符,不但让步儒姜臻感到惊喜,连自己都颇觉意外。
这一觉醒来,感觉又是好了很多。
虽然不知这春芽之前是什么病,但现在换了个灵魂,或许是等于重新注入了新生命,那之前的沉疴应该也是烟消云散了,只要好好养身子,就能好转过来。
“太好了,春芽你快要痊愈了。”步儒欢喜得有些不知所措。
探个头进来的姜臻也开心的说;“姐夫,把粥再热热,给姐姐吃,多吃点身体就好了。”
“对对!”步儒连忙把釜挂到火堆上面。
小屋内又亮起了温暖的光。
姜臻则在锅里烧了些热水,倒进一个小脸盆洗了脸手和脚,然后拿着个木墩走过来,坐在床边,一边擦脸一边说;“姐,我不想回去了。”
“……”姜仪没说话,静静的看着弟弟。
“在那边,我总是很不开心,每天有做不完的工作,还有吃不饱,老是被堂叔和婶婶骂,而且也没什么人跟我说话……”说到这里,小而稚嫩的脸庞,露出哀伤的神色,让人心生怜悯。
顿了顿,姜臻又道;“我想在这里留下来,陪着你好不好?我问过姐夫了,姐夫说都听你的……”
姜仪笑了笑,这个弟弟,从小就很调皮,但是也很听话,只要是他觉得有道理的事,总会听。
于是她微微扬了扬嘴角,轻轻的吐出一个字;“好!”
“太好了,姐姐你放心,我会帮忙干活的,捡柴淘米做饭洗衣服我都会。”姜臻开心的站起来。
姜仪又笑了笑,宠溺的看着他。不说他原本就是可爱懂事的孩子,而这个弟弟身上流的是和姜仪身上流的血,两个人有天然的亲近感觉。
这时,步儒也打了热水,来给她擦拭了脸和手脚,虽然是自己丈夫,但毕竟还没开始正式同房。
姜仪是成熟的灵魂,加上现在体内少女羞涩的心,复杂的糅在一起,竟然觉得很是害羞,但是又无法反抗,只能任步儒擦拭。
擦好身体,粥也很快就热了,步儒盛了一碗多肉的,先喂她吃。
重新热过的粥鸡肉和骨头都快融入到汤里面,味道更加香浓,而且吃起来很舒服。
不过由于刚刚吃了没多久,所以这次吃了一碗就示意不要了。
步儒这时才一把刚刚外面带回来的野菜洗干净丢进去再煮了会,和姜臻两人各吃了两碗,把釜吃得干干净净才罢休。
吃过晚饭,姜臻把火盆移到里屋,让里屋温暖很多,然后和姜仪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步儒则在书桌上拿起一本【千字文】,借着火光在旁边读了起来。
姜臻说了一会觉得无聊,因为姜仪还是说不了太多的字,大部分都是他在说,姐姐在听。
于是便凑过去和步儒一起看书,他不认得字,看着好奇,便指着每个字不厌其烦的问步儒是什么字。
步儒也好为人师,微笑的一一教他认字。
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她在微笑中又睡着了。
晚上,弟弟在外屋,在床底下搬出几块木板架在两条长板凳上,铺上一层干禾苗,再拿出一张破席子铺上,拿两件后的衣服当被子,就凑合睡了。
后面的半只雉鸡步儒和姜臻都不舍得吃,煲了都给姜仪吃了,休养了三天,她能下床了。
早上起来,外面出了太阳,暖融融的。
步儒见没什么风,便拿了张长条木凳放在门口的十多米的平地上,扶着她出了门口,让她坐下。
这是她穿越后,第一次走出大门。
只见外面晴空万里,天色湛蓝,初冬的太阳挂在山头上,照着田间,山间的水气氤氲,有如仙境。
005 寥落家庭徒四壁
她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身后的房子在一座不足三十米高的小土坡半腰处,土坡后面是连绵不绝的莽莽群山。
一条三四米宽的涧流从深山迈着轻灵的步伐而来,携着叮叮咚咚的脆响,欢快的在屋的右侧坡底绕过,然后和另一条在村里流出来的小溪在汇合,形成一条缓缓的小河,在门口蜿蜒而过。
河的另一边是一条大路,从右边的村子起始,在一片田野上向左无限伸延,到达镇上。
村子到林风镇有近二十多里,大概等于十多公里。都是一马平川,沿途还有一些别的村落。
村子在两条山的余脉中间,犹如大山伸出两手,把这个几十户的村子揽在怀中。
绿树成荫,有山有水,步家村的地势很好,冬暖夏凉,这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山村非常的静美。
自己的房子,就在左脉的尾端,属于在村头。和右边余脉的尾端相差不过十丈,犹如门扉一样。
“春芽,你在这好好晒太阳,我出去一下。”步儒陪姜仪晒了一会太阳,便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说道。
可能是因为家里要什么没什么,他也不能坐在这里安心晒太阳,总要找些什么事做做。
“好的儒哥哥,你去吧。”在这边,相公郎君的叫法比较少,一般都叫名字加个哥之类的。
步儒点点头,出了院子,在屋前的的小径下了两三米的高度,然后踏上一条吱吱呀呀的竹桥,走到对面的大路,往右向村内走去。
不一会,姜臻在小河岸边提起一蓝洗好的衣服走上来。
“弟,冷不冷?”
“不冷,河水暖暖的,嘻嘻。”他走到门前平地边沿的一条竹竿上,把衣服一件件晾起来。
阳光下,衣服的水气袅袅升起,分外的好看。
晾好衣服,姜仪道;“弟,我们一起去后山走走好么?”
按照目前的情况,这个家过冬的粮食都不够,装糠的缸剩下大半缸,也就二三十斤左右。
而装米的罡只有小半缸,大概也是二十多斤,米的密度比糠大很多。
就算省吃俭用,这点粮食都难以支撑三人吃到过年。
她已经不是以前的春芽,她现在要快速熟悉这里的一切,并四处寻找、想出办法,让三人度过目前这一关。
所以必须去走走看看。
“好的姐姐,我给你带件衣服。”他跑进屋子,拿了件外衣递过来。
今天虽然出太阳天气比较暖,但她不敢托大,便把衣服披在肩膀上,开始往屋右侧走去。
静养了这三天,年轻人恢复得快,虽然看上去还虚弱,步伐有些虚浮,但走路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姜臻随手递过来一根棍子,让她拄着走,让她走起来越发不必太吃力。
然后他自己背了个竹筐,跟在后面。
屋右侧十余米外,便是约摸亩余的低洼地,这地就在涧溪旁边,中间隔着一道二三米宽的天然小堤,缺了一个大口。
如今初冬里,低洼地就中心还有些积水,四周的塘底有一大**露出黝黑泥土。
可能是因为水汽足,这些泥土边长出些杂草和一些野菜,新嫩新嫩的,看着很舒服。
这样黝黑的泥土很肥沃,如果用来种水稻肯定长势喜人。
可惜一到春天发洪涝,这地方就给水泡,根本种不了东西。
如果明年用来种些莲藕,或许不错,姜仪心中默默的想。
边走边想,穿过小径走到一片黄泥地。
这黄泥地在水洼和屋后的土坡中间,此时也是荒草一片,上面稀稀落落有几棵豆苗,长势实不敢恭维。
姜仪记得前世自己农村的家,一道冬天就有很多新鲜的菜蔬,比如生菜,荷兰豆,油麦菜。
南方的冬天是可以种菜的。
如果在后世,这样的土地一般用来种花生,番薯之类的。
不过她想了想,在姜春芽的记忆中,似乎并没有关于番薯的记忆。
“弟,你吃过番薯吗?”姜仪试探的问了句
姜臻疑惑的问;“什么是番薯?”
“就是地瓜,有红皮的白皮的,生吃的时候脆脆甜甜的,煮熟了吃味道跟糖一样,很甜……”
姜臻眼睛一亮;“真的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吗?我没吃过呢。”
看着表情是吃货无疑了。
或许是这个世界上还没有番薯,或许有,只是名称不一样。
以后再慢慢找吧。
黄泥土还是比较平缓的,走在这里不费什么力气,走了一会,在稍微平缓些的地方上了小土坡。
屋后的小土坡就更不用说了,方圆一里左右,坡势平坦。
坡上的小树稀稀落落的,除了杂草,灌木,没有一棵成材的树,就一堆茂盛的大水竹似乎会有些用途。
姜臻在竹堆旁边捡起竹壳,这东西用来引火很方便。
看到这里,姜仪有些失落,目前为止,她没发现任何有经济价值或者可以帮三人度过这个冬天的东西。
两人在山坡上待了一下,姜臻捡满了一筐竹壳,便一起往回走。
稍微有点惊喜的是,他们在一个灌木丛里,发现一个雉鸡窝,里面还卧着五个蛋。
这可是好东西,虽然家里没什么油,不能炒来吃,但是做个蛋羹,味道也是很不错的呢。
两姐弟回到屋子,姜臻把筐背进外屋,放在灶头旁边。
出来后,见姐姐呆呆的坐在凳子上,看着远方的田野,他明显的感觉到姐姐心事重重,却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姐姐,因为他连姐姐为了什么烦恼都不知道。
于是在旁边坐下,安静的陪着坐了会,忽然站起来,指着低洼地中间,还剩下浅浅的水坑道;“姐,你看坑里面,好像有鱼呢。”
姜仪顺着手指看去,果然见小水坑有水纹搅动,在阳光下微微荡漾,闪动着波光。
“对呢,好像真的有鱼。”
见姐姐说话,姜臻更加开心,道;“我们去抓鱼好不好?”
现在家里食物紧缺,若是能抓几尾鱼改善一下伙食,也是不错的呢,于是姜仪猛的点点头。
“哦~抓鱼去咯!”见姐姐点头,姜臻欢呼一声,急忙进了屋子,右手提了个木桶出来,左手抓住个竹子编制的簸箕,敏捷的跳下低洼地。
“姐姐,你快下来!”他兴奋的回头喊了一句,丢下木桶和簸箕,开始挽裤脚。
006 行至水穷看云起
姜仪笑笑,小心翼翼下到低洼地,踏着已经没有水,微硬的泥土走到低洼地中间的水坑旁。
有水的地方大概还有二百多平,但边沿的水都很浅,也就中间三四十平方的地方水深些,水位到弟弟的大腿处。
此时没有风,太阳高高挂着,明亮而温暖,水也柔柔凉凉的,一点都不冷。
或许是经常抓鱼,姜臻很熟练,不多一会,他就抓到了一条。
他站在水中,高高的举着簸箕,露出灿烂的笑容高声道;“果然有鱼,姐姐你看。”
那是一条三四指大的鲫鱼,在簸箕里拼命的跳动。
姜春芽兴奋的点点头,拿着木桶在不远处的山涧打了小半桶清水提过来,就这一片刻,姜臻又抓了几只,一起倒进木桶里。
两姐弟都开心的笑了,在阳光下,咯咯的笑声传了好远。
虽然有个成熟的灵魂,但或许是重新获得少女的身体,或许是代入这环境和这样的家庭,这几尾鱼真的能给她带来发自内心的喜悦。
想不到这水坑里鱼不少,抓了不多会木桶就装不下了。
姜仪在水坑边大喊;“弟,你来帮我把木桶提到涧边,我把这鱼杀了,不然没地方装了呢。”
姜臻闻言,跑上来,两人抬着木桶走到涧水边。
由于长年累月的山涧冲击,这涧里大的小的都是石头,其中有块一平米多,稍微平坦的石头恰好露出水面一些,很方面杀鱼,两人把桶抬到这里。
不需吩咐,姜臻快速的跑回家,拿了把刀过来。
“你一会抓的鱼就用簸箕装到这里来,我全部杀了做成鱼干,能吃好一阵子呢。”姜春芽吩咐道。
弟弟灵活的跳上岸,头也不回的连声应道;“嘻嘻,好的好的。”
姜仪蹲在石头上,沿着涧溪望去,前面不远水转石回。
此时是枯水期,涧水清浅,哗啦啦的流淌着,在阳光下水纹亮晶晶的闪烁,她低下头,在一处水流相对平缓的角落,看了看水中的倒影。
这是一张豆蔻少女还未长开的脸,眼睛清亮而有神,鼻子小巧,嘴唇不够红润,但是弧度很美,笑的时候弯着月牙的眼睛,竟然分外的好看。
如果不是头发枯黄乱些,如果不是脸色稍嫌苍白些,这就是一个豆蔻梢头二月初,婉约精致的少女。
‘年轻真好啊,春芽,你放心,哪怕如今再困苦,也会有云起时的,我也会代你好好的活着,并让他们也活得风风光光。’
‘以后我是姜仪,也是姜春芽,仪是名,春芽是字,我们一起活着,好吗?’
字是名的解释和伸延,名和字互为表里,古代只有男人是有名有字的,女性是没有的。
但是谁在乎呢?反正我就要给自己取一个,虽然这名和字显得有些不搭调,也没有互为表里。
入了一小会的神,她把石板冲洗干净,开始杀鱼。
就算是冬天,流动的涧水也不会太冷,加上头顶太阳暖融融的,并不觉得难受。
无论是前世在农村长大的姜仪,还是前身姜春芽,对于杀鱼这小事,都能做到得心应手。
快杀完的时候,姜臻又乐呵呵的送来十几条鱼,大的约有二三斤,小的也有二三指宽,加起来有近二十斤,有鲫鱼,草鱼,鲤鱼。
继续杀了一会,石板上堆不下了,她把弟弟叫过来。
姜臻拿着簸箕把刚刚抓到的十多斤鱼再送过来。
“怎么了姐姐?”
“坑里还有鱼吗?”
姜臻看着水坑,兴奋的说;“有,最少还有几条比较大的鱼,不过不好抓了,我想等下在中间用泥筑条堤坝,先把一边的水泼到另一边,抓完一边了,再抓另一边。”
这家伙是要赶尽杀绝的意思呀。
不过也只有这样,才能把这里的鱼抓完。
此时是枯水期,冬天又比较少雨,不抓完这水坑迟早也会干涸的。
“很好,下午再去抓,不过现在我们先要处理这些鱼,你拿刀去后面砍两根竹子,一根破成细细的篾,把这些鱼都穿起来,另一根作为竹篙挂起来,用来晾晒鱼干。”
“好的!”弟弟麻利的洗干净手脚,转身便欢快的小跑着去了。
等他破了几十根长四五米的竹篾,在把把竹子在房子向阳、靠着低洼地的一侧挂起来时,姜春芽也差不多把鱼杀完了。
两人一起把大大小小的鱼一条条的串起来,拿到竹篙上挂起,两张小脸均露出幸福的笑容。
“这里大约有五十斤的鱼,每天吃一斤都可以吃到过年了,嘻嘻。”姜臻开心的道。
姐姐摇摇头道;“还不够呢,我们下午继续抓,全部风干起来,拿到镇上去买了,给你买床棉被回来,然后买些盐和米,要是有多的,再给你买件新棉袄,好不好?”
姜臻听了,整张脸都灿烂起来,更加动力十足的道;“真的啊?太好了,那我现在就继续去抓。”
却被姜仪一把拉住,假嗔道;“等等吧,急什么呢?我们先煮个鱼汤,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抓。”
嗯嗯,弟弟兴奋的点点头。
于是姐姐把几尾因为太小,没有挂起来的鱼放了四五条进釜里,剩下的打算留着晚上吃。
然后,把在涧边发现的摘的一把豆瓣菜,南方叫西洋菜的跟着放进去,又切了几根姜丝,煮了半釜的鱼汤。
这些自然生长的野鱼异常鲜美,虽然有些许腥味,不过用姜压了压,味道还是非常好的,再说在饿的人眼里,这点腥味更是能完全接受。
小罐子里的盐已经见底,没多少了,最多还够吃三四天,必须要去镇上买了,不然没盐吃,人会没有力气。
鱼汤做好步儒都没回来,两姐弟没等他,各自吃了一碗多点的鱼汤后,才一起出门继续去抓鱼。
此时刚刚过了中午不久,太阳更加暖和,两姐弟干劲十足,一人负责抓,一人负责杀。
到下午日落西山的时候,水坑里的鱼被抓得差不多了,收获比上午还多一倍,大概百斤。
看着整整齐齐,挂在竹篙上晾起来的鱼,两姐弟分外的高兴,眼中尽是喜悦。
007 邀功未成小郎君
这一竹篙的鱼如果全部晾干,应该也还有一百多斤,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获呀,不管能不能卖出去,最起码也能自己一家人吃,过冬是不怕了。
“春芽,你看我带回来了什么?”这时,门前小河的竹桥上,传来步儒喜悦的声音。
两姐弟跑到门前庭院,只见步儒兴冲冲的,小跑着蹬上门前的小平地,然后高高的举起一尾鱼,这鱼大概有一斤多,用根绿油油的长草从鱼鳃穿过。
“我上午在村子,帮村尾的刘爷爷读了一封家书,所以他给我留饭了,然后下午我又提笔帮他写了封回信,他就送了我这鱼,今晚我们可以好好吃一顿了。”
那家伙兴奋的说着,清秀的脸上则露出骄傲的神色,似乎在等着看两姐弟的欢呼,最好再夸两句。
“哈哈哈~”见到步儒得意洋洋的样子,姐弟相视一眼,大笑起来。
“姐夫,你跟我来!”姜臻拉着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步儒,走到屋侧。
看到满竹竿的鱼,步儒眼睛睁得大大的;“怎么这么多鱼?那里来的?”
“喏,就是这里。”姜臻指着狼藉一片的低洼水坑。
“呀,想不到这里会有如此多鱼,我居然不会去抓,太傻了。”步儒神态萌萌的挠则头,露出尴尬的笑容;“害我还在你们面前出丑了。”
三人在夕阳的余晖中,一起哈哈大笑。
最后,这鱼也被杀了,挂在竹篙上。
而晚餐,则是一堆因为太小没有挂起风干的小鱼。
姜仪开始把这些小鱼先在大锅上微微煎过,配上一些姜丝葱花蒸熟,味道居然出奇的香。
一家人美滋滋的,边吃边聊。
姜仪夹起一只手指大小的鱼放进嘴里,边咀嚼边道;“若是能把这大部分的鱼拿到镇上去买,换些盐和米回来,应该也够我们吃到开春了。”
顿了顿,转头问;“儒哥儿,这样没用盐腌制过的鱼干,拿到镇上去好卖吗?”
“不清楚,大概能卖得出,毕竟小镇有那么多人。”由于答不出这个问题,让他有些腼腆。
“等稍微干一些,我拿到镇上去看看价钱。”大不了便宜点,有货肯定能卖出去的,姜仪想到。
“要是还能抓鱼就好啦,”姜臻吸吮着一条小鱼,露出美滋滋的神色,并充满遐想的道。
姜仪看了看旁边,一个破了一半的木桶,里面装着泥鳅,大约有大半斤,因为这鱼不好杀,而且耐活,所以还在养着。
“还有的,弟弟,明天我们可以继续去挖泥鳅。”
“咦,对哦,还可以抓泥鳅呢。”姜臻眼睛一亮。
这时是初冬,低洼地里的泥土还未全干,泥鳅都钻到泥土里面去了,去挖的话,肯定能挖到些。
“若是如此,我去也帮忙抓。”步儒自告奋勇的跟着说。
姜仪想了想,拒绝道;“儒哥儿,你就别去了,在家看书吧。”
步儒现在才十五岁,认真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的,自己可不愿意一辈子做个农妇,以后的每一步都要打算好,所以最少有一半的未来,系在他这个小郎君的身上。
“不行,现在家里困难,我怎能继续做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废人,我是男子汉大丈夫,要担负起家,最起码要让我的家人吃饱穿暖。”
步儒放下筷子,一脸怜惜的看着坐在旁边的姜仪,他可不想因为自己读书,让家人忍饥挨饿,再次倒在面前却束手无策。
“而且我读书也没什么用,先生说我们村子文不昌盛,那些刻苦读书,一刻都不曾放下书本的前辈最多也是考个秀才,百年来才出现过三个,能再上一步的一个都没有。”
说到这里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再说我却荒废了这么久,现在都十五岁了,根本来不及读书了。”
姜仪白了他一眼;“苏老泉二十七始发奋呢,怎么会来不及?”
步儒诧异的道;“咦,你怎么知道苏老泉廿七始发奋?”
姜仪眼轱辘一转,嬉笑道;“我听你说的啊。”
“我几时说过啊?”
“对了儒哥儿,我们现在是什么朝代啊?皇帝是谁?”
这明显是想转移话题。
步儒淡淡的说;“你问这个干什么?谁做皇帝和我们也无关呀,过好我们的生活就行了。”
姜仪转移话题成功,暗自高兴;“你说嘛,我就是想听。”
经不住软磨硬泡,步儒看着撒娇的小妻子微笑宠溺的道;“好,我告诉你,现在是大永朝,崇真三年。”
“大永朝?”姜春芽疑惑的问道,她虽然历史不好,但是也知道秦汉唐宋元明清,好像没听过永朝。
“对啊,我们大永朝的开国太祖是孟珙,当年他曾是南宋的大将,后来太宗皇帝见南宋朽不可雕,苦劝大祖皇帝起兵取而代之,自行抗元。后来大祖皇帝孟珙死后,太宗皇帝继承遗志,抵抗住元军长达一十五年、八次的强攻,挡住元军最锋芒的时刻,并休养生息,富国强军,最后一节节的夺回汉土,建立大永朝,传承至今,已经三百多快四百年了。”
“孟珙?”姜春芽疑惑的嘀咕一句,她并不是很喜欢历史,不过恰好听过这个人。
读高中时,班上有两个读书比较厉害的同学争执南宋名将排名,为了第二的位置差点打了起来,一个说是韩世忠,另一个说是什么机动防御大师孟珙。
她当时特意拿手机百度了下这个孟珙。
不过她记得这个一代名将后来直到老病亡也没造反啊,最后南宋还是被元朝灭了,崖山一战打断汉人脊梁骨,什么时候孟珙整出幺蛾子成了永朝大祖皇帝了?
莫非这是某个家伙,穿越的前辈穿到了孟珙儿子太宗皇帝的身上,改变世界创造了这个平行世界?
这些只是有些疑问,其实她并不关心。
之所以问是什么朝代,只是想了解一下身处的世界和时代而已。
接下来的三天,天气都不错,两姐弟均在低洼地里挖泥鳅,他们去村子里借了两把小铁耙,从一个角落开始,一寸一寸仔细翻开泥土,寻找里面的泥鳅。
008 霜天晓角赴集市
一开始,低洼地边沿的地方因为过早干涸,所以泥鳅不是很多,越靠近中心地带就越多,有时一耙下去,能发现三四条。
可能很少有人来抓过这些东西,所以泥鳅都很肥大,两姐弟抓得不亦乐乎,满心欢喜。
三天时间,除了第一天不到十斤,后面两天都挖了二十多斤。
姜仪把这些泥鳅先用清水养了两天,让它门吐干净泥土,再用空隙时间破了些篾,织了几块竹板,用来把泥鳅晒成干。
泥鳅号称水中的人参,非常滋补,他们每天都会留些比较小的当菜吃。
正是因为这几天营养都不错,姜仪的身体也恢复得很好。
“明天,我打算去林风镇上看看,带点鱼干去,如果卖了,就买些盐和米回来。”吃晚饭的时候,姜仪夹起一条泥鳅,在嘴里咀嚼着说。
这些野生的泥鳅在后世很难吃到,在市场买的大多是人工饲养的,味道根本及不上野生的。
步儒道;“我陪你去吧,明天休息一天,不看书了,行么?”
他这几天都被姜仪要求读书,只有空余时间才偶尔帮忙晾晒一下泥鳅。
考虑到他读书也应该劳逸结合,而且自己拿不了太多鱼,并且一个单身女子去集市也不方便,要知道如今是在古代,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我就不去了,我在家继续挖泥鳅。”姜臻扒着碗里的饭,这几天他挖泥鳅都有些挖上瘾了,一耙下去,就会有惊喜出现的感觉很好。
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姜春芽找了几件破衣服拼成的布,在竹篙上收下部分鱼干,分成三个品级,一份都是三指以下的属于下品小鱼干,一份巴掌左右大的属于中品鱼干,还有一份是每只两斤半以上的大鱼,分别包装好,每份大概十斤左右。
这些鱼经过四五天的日晒和风吹,鱼肉内的水分大体已经蒸发,但也只有三四成干,远远达不到全干的程度。属于半干鱼。
因为低洼地之前都是有涧水润养,而出从未投喂过食物,属于纯野生鱼,所以肉质看上去非常好,口感也非常不错,相信能卖得出去。
步儒拿一份帮姜仪绑在背上,然后他肩背一份,手提一份,一起上路了。
打开门,晨风凛冽,显得有点冷。
远处霜天晓角,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村子里传来鸡啼的声音。
借着微明的光线,只见小径的野草叶子上有一层白白的霜花,走到河边,河水上起了一层氤氲水气,依约如湘灵。
两人相互搀扶,过了吱吱呀呀的竹桥,走到大路上。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此时大路上已经有三四个人结伴走在前面了,而背后不远处也有几个人跟着来。
有挽着一篮鸡蛋的妇人,有挑着新鲜蔬菜的汉子,也有背着一袋米,或一把草药的。
这些都是步家村的人,带了些家里的东西去镇上换取一些生活用品。
因为都是认识的同村人,大家互相点头打招呼。
“儒哥儿,等等我!”后面二十多步外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
两人停下脚步,借着微明的光线,见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在后面跑过来。
“我见从竹桥那边走过来,料想是你们,怎么?和弟妹去镇上啊?”匆匆跟上来的是同村的大马哥,他们姓马,有两兄弟,自幼和步儒比较玩得来,姜仪的前身自然也认识他。
只见他背后背着大半个袋子,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
步儒见到发小,挺高兴的应道;“对啊,要去镇上买些盐米回来。”
“嗨,米什么就不用去镇上买啦,不但贵些,而且还要背这么远的路,还不如在村里买呢。”
“村里没有杂货店,去哪里买?”
大马哥笑道;“大把人卖,今年雨水很足,大家粮食都有些富余,只要有人买,自然有人卖,你要多少?回来我挑些到你家去。”
“这,看看再说吧……”步儒不知道怎么答应好,因为他手里目前还没钱,只有等手里的鱼干买出去,才知道有多少钱,能买多少。
大马哥随意的道;“好,没事,你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和我说。”
走了几步,姜春芽笑着问;“大马哥,你背着的是什么啊?”
“这个呀?是我家的马蹄,拿去换些油回来煮菜,孩子缺油,长得不够水灵。”别看着大马哥才十八岁左右,却已经是个二岁小丫头的爸爸了。
“马蹄?”姜春芽是愣了一下。
“渴不渴?拿几个解解渴,我家的马蹄又大又甜,可好吃了。”大马哥热情的在背后的袋子里掏出几个,塞给步儒。
步儒转交到姜仪手里,她才恍然大悟,这马蹄是南方人比较普遍的叫法,学名叫荸荠,水生植物,长在泥土里,一般有鸡蛋大小,不过是圆扁形,黑褐色,一头有蒂,削开黑褐色的皮,里面是奶白的果,生吃鲜甜多汁,这里大部分都当水果吃,也可烹饪煮来吃,脆口清甜,可解腻。
若是以前的春芽,可能搓干净泥土就放嘴里了,不过现在姜仪做不到,所以没吃,只是疑惑的问;“这东西能卖得出去吗?”
大马哥骄傲的说;“这当然,我们步家村的马蹄是十里八乡最好最甜的,每次去一上午就卖完了。”
“这东西多少钱一斤啊?”
“三个铜钱一斤,一斤换三个包子,嘿嘿。”
三个人边聊聊赶路,等太阳快出来的时候,也差不多到镇上了。
一路上,姜春芽不断去套大马哥的话,比如问在镇上吃个饭或汤粉多少钱啦,一双普通的鞋多少钱,还有布啊、米啊、盐啊、猪肉都问了一遍。
到此时,才大概知道一点这时的物价。
这大永朝传承三百多年,发展一度繁荣昌盛,而且因为丝绸,瓷器大量出口,换了国外很多白银,所以商业也很发达。
现在这世上,一两金等于十两银,一两银可换十贯铜钱,一贯铜钱有十吊,一吊铜钱有十个。
按照之前询问的物价,大概可得知一两银购买力大概等于后世的八百元左右,一个铜钱就等于八毛。
在镇上买个包子是一个铜钱,一般的米50-55个铜板十斤。差一些的糙米40铜十斤,有时甚至35铜就能买到。
相当于是糙米要后世的三块二钱一斤,主要是古代的粮食亩产量比较低,明清时期一亩地大概产550-650斤左右,后世一亩地大概是1500斤左右,加上现在的运输成本什么的,这价钱也不算贵了,要是乱世或者荒年,粮食都是现在的十倍甚至几十上百倍。
009 初次练摊心茫茫
除此之外,还得知猪肉是20个铜板一斤,鸡肉要25个铜板,鲜鱼一般买10铜一斤。
至于盐,因为不像后世制盐那么简单,运输也麻烦很多,所以盐还是比较贵重的生活必需品,一斤盐卖到12铜,要知道12铜钱等于十元了,后世两块钱一包,而且都是精制盐,不像现在的盐颗粒大,杂质多。
越靠近镇上,路上的人也多了些,大部分人都是背着山货到集市出售的。
也有些衣着比较好的,可能是村里富户,地主,书生等,则是结着伴,去街上游玩。
远看林风镇就在不远了,姜春芽也不藏着了,亮出自己背的东西,这是一包中品相的鱼干。
“大马哥,你看这些鱼干在镇上能不能卖掉?在什么地方可以卖?可以卖多少钱一斤?”
步儒他自小体弱多病,而且喜欢在家读书,等于是个古代版的宅男,来得集市次数少,这些东西问他完全是一问三不知,所以只好问大马哥。
大马哥看了一眼,眉头一亮;“鱼干可是好东西,在干货店买到20铜一斤,不过你这鱼干不是盐腌制,而且没有全干,最多只能买到15铜。”
20铜的话五斤就可以卖100铜,15铜的话五斤只能买75铜,15铜可以多买一斤盐了,一斤盐腌制二十斤鱼都差不多够了吧,这样算来,用盐腌制就划算多了。
可惜自己的鱼都晒得差不多干了,再用盐腌制恐怕也来不及了。
不过就算能买15铜,这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啊,姜仪和步儒对视一眼,喜上眉梢。
大马哥又热情的拍着胸膛说;“你们跟着我,我带你们去找地方摆摊。”
两人连忙开心的点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大马哥身边。
走过几条异常拥挤的街道,这街道说不上干净整洁,但也算挺不错的,古香古色的建筑节次鳞比,各种各样的店铺应有尽有,非常的热闹。
姜仪打量着这个古代的街道,看到什么都很好奇,总想着和后世的比会有什么区别,或者和影视里的有什么区别。
步儒似乎怕他走丢,温暖的手掌紧紧拉着她的手。
走过几条街道,到了处比较空旷的场地,里面已经有很多人在这里摆开摊位。
“快点,我们去占个好摊位。”大马哥背着几十斤马蹄走了十公里,居然还精力充沛的,可见是经常背荸荠来镇上卖的,也可见古代人坚韧不拔的性格和耐力。
三人找了一会,才选中相连的两个摊位。
大马哥安慰道;“那些好的摊位都给离得近的人占了,这两个位虽然偏僻些,不过也没多大关系,进来逛的人一般都会整个市场走一遍的。”
姜仪四处打量;这个场地大概和半个足球场差不多大,地面都用黄泥土墩得结结实实的。离地面二尺高有一块一米长,大半米宽的木板,每块木板距离约一尺,一整排都是同样规格的摊位。
“这个是林风镇东市,大家都可以拿自家的山货出来售卖,这里的摊位分四级,不足一米长半米宽的是黄字摊位,二铜一天。”
接着指了指旁边的一排摊位道;“一米半长,半米宽的是玄级摊位,三铜一天。
又指着对面的摊位道;“二米长两尺宽,左右有木板挡风雨和盖顶的是地级摊位,五铜一天。”
“至于天字摊位,有两排二米长二尺宽的木板,四周有挡板和盖顶的,就和小店差不多,喏,就是那种。要十铜一天呢。长期租可以便宜点……”
姜仪循着大马哥的手指望去,在场内除四周围了一圈的,正是那种天字摊位,也全部租出去了。
场地内‘地’‘玄’‘黄’三种等级的摊位分了五排,地级两排,玄级两排,唯有黄级一排,全部加起来大概有一百多个摊位。
每个摊位的人此时都在忙碌着,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在木板上,或者整理商品。
商品琳琅满目,水果、糕点、鸡蛋、草药和各种农作物之类的,就是一个巨大的农贸市场。
“我们东西不多,用黄字摊位就可以了。”
姜仪和步儒点点头,一起动手,把鱼分成三堆,堆在木板上,很快摆好了摊位。
刚刚摆好没多久,就有两个男子走过来。
“交租金!”一个男子看了看摊子里的东西,拿起支笔在一本簿子某个方框打了个勾。
他身边的一个男子拿出一个牌子,写着【黄·丙丑】挂在木板上。
“好嘞,”步儒连忙掏出两个铜板。
两个男子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问;“什么意思你这是,这点就打发我了?”
步儒耿直的回了句;“不是说2铜租一天吗?”
大马哥刚刚摆好摊位,见状连忙过来说;“黄哥,李哥,这个是我弟,新来的不懂规矩,这钱你拿去。”一边说着,一边掏出12个铜钱,加上之前步儒给的,一共14铜交给他们。
“下次机灵点,”两人离去时留下一句话。
步儒不解的问;“不是说2个铜钱吗?”
大马哥笑笑;“怪我没说清楚,有十铜是押金,下午卖完你可以拿着这个木牌去退十铜。而多给的两铜是规矩,没办法,人家也要吃饭的嘛。”
姜仪心想;这是公然收黑钱啊,要是在后世,哪怕是私人市场的管理人员,也不敢收商户的黑钱啊,真黑暗!
“原来如此,待我们卖了鱼就还给你。”步儒带些稚嫩,故作老成的脸露出笑容。
押金可以退的,租金两铜,陋习也就两铜,并不算过分,所以就连步儒这榆木脑袋都看得开,更别说姜仪了。
“这个不急。”大马哥随意的挥挥手。
随着人越来越多,这农贸市场热闹起来。穿着各色各样的衣服的男女老少接踵摩肩,有操着客家话、官话、土白话、甚至苗语、瑶语的各种人讨价还价。
大马哥的生意很不错,这主要是他敢于大声吆喝,而他的马蹄也实在大个,卖相很好,很快就你三斤,他五斤的卖了一半。
“你们不能怕羞,要喊一下,引起一下客人的注意嘛,这样干坐着可不行。”大马哥好不容易停了一会,便对旁边小半天一斤没卖出,蹲着如鹌鹑的小夫妻传授经验。
“我帮你们喊一嗓子。”热心的他轻咳两声,毫不犹豫的张口就对着行人大喊;“买鱼干,涧水野生,自然风干的鱼,肉质鲜美,买点尝尝咯。”
010 首战告捷遇贵人
这响亮的一嗓子,果然吸引了三四个人的注意,其中一个看了眼便走了,有两个询问了价钱,只有个老头子看了看,挑了两只中品的鱼,用大马哥的称挂了下,一斤一,老头丢下17个铜板走了。
终于开张了,两人颇为高兴,姜仪第一时间还了12铜给大马哥。
接着一上午,虽然有些人过来看,但很多看了看,或者问了价就走了。
结果一上午两人只做了两次生意,第二次卖了两斤低品的小鱼干,定价12铜一斤。
看来这生意不好做啊。
步儒这家伙见生意如此清淡,便拿出本随身带着的《千家诗》摇头晃脑的读了起来。
而大马哥的马蹄卖得剩下几斤了,都是挑剩下的,品相差了些。
中午姜春芽去卖了六个包子,一人两个吃下,今天受大马哥帮助颇多,才请他吃两个包子,已经很寒酸了。
中午过后,开始慢慢散墟,人少了些,姜仪些失望,难道要把这些鱼背着来,再背回去?
正在愁眉不展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人对沉浸在书海里的步儒说;“你们这些鱼干一起打包12铜一斤卖不卖?”
“12铜一斤,会不会太少了……”大木头步儒有些犹豫,按照他们事先分好的,二指以上四指以下的属于小鱼干,12铜一斤。巴掌大小的属于中品鱼干,15铜一斤,二斤以上的属于大鱼干,18铜一斤的,现在全部最低价买,似乎有些吃亏。
姜仪抬头一看,这个老头好像是早上第一个来买的老头。
此时见这呆子还在犹豫,差点被气得吐血,所以不等他说完,连忙接过话道;“卖卖,我现在就给你装起来。”
老头满意的点点头,让他旁边的一个仆从递过来一个大竹篮子。
大马哥见他有生意上门,连忙过来帮忙。
他先接过篮子称着给老头看了看,然后帮着一起把鱼干小心的放进篮子,称过后一共还有二十九斤三两。
“二十九斤三,算二十九斤就可以了,12铜一斤,十斤120铜,三十斤360铜,360减12一共348铜!”
终于把这鱼卖掉了,姜仪心中大喜,随口就报了金额出来。
报完之后,却发现旁边的三四个人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古代的读书人主攻文学,算术上属于旁门左道,会简单的加减法运算就不错了。
唯有生意人会些乘除的运用,但也不是每个人都精通,因为很多小生意人没怎么读过书。
两位数的乘法,就算是读过书的生意人,也不能这么快,张口就算出来啊。
在古代,这算等于是高级会计师的存在了吧。
老头看了看手里拿着书,吃惊看着姜仪的步儒,然后自己掏出一把小算盘,手指快速的拨弄几下,对着眼前的小女孩点点头,赞许的道;“小丫头挺机灵的,谢谢你让我三两称,那我也凑个整数给你,350铜吧。”
姜仪顿时眉开眼笑的道谢;“谢谢谢谢!”东西卖完了,今天可谓是初战告捷。
老头身后的男子接过篮子,掏出三整贯的钱,又另外拿散的五吊交给他们。
姜仪快速把钱收起来,见两人要走,她忽然跑出摊位,朝老头微微鞠了个躬,对他道;“这位大爷,不知道怎么称呼?”
老头看着眼前不慌不忙行礼的小女孩,只见她语气平和,并无羞涩急促感,说话行礼都彬彬有礼,落落大方。
看她一身破烂补丁的衣服,又像个乡下不懂礼数的野丫头,可这样的野丫头却彬彬有礼,实在颇让人感到意外。
于是他饶有兴致的回答;“我姓陈,怎么了?”
姜仪微微一笑,道;“陈爷爷,你之前在我这里买了一斤鱼干,应该是中午回去尝过了,现在又来买,可见你挺喜欢这鱼干的,这些鱼干我们还有,不知道陈爷爷还要不要?”
呵呵,这小丫头挺会做生意的嘛,陈老头露出笑脸,道;“你们这些鱼干肉质还不错,不过说真的,水分晒得不够干,所以我12铜一斤并没有给少你。”顿了顿,又问;“你这些鱼还有多少?”
这陈老头是镇里林风酒楼的掌柜,每天都会在上午到这里逛逛,看看能碰到什么山货适合酒楼烹饪的的山货。
今天恰好看的这些新鲜的鱼干,便买了一条回酒楼叫厨房做来尝尝,觉得肉质很好,比一般鲜鱼紧致,咬起来有嚼头且香,下酒最好,所以才到回来全部买了。
这个时候是寒冬,鲜鱼不多了,鱼干如果烹饪得好,也是一道美味,至于他说不够干,其实全干鱼有全干鱼的做法,微干鱼也有独属的烹饪手段,只要会做,一样能大受欢迎。
“我家里还有一百斤左右的这样鱼干,并且还有些泥鳅干,不知陈爷爷合不合适。”
陈老头点点头;“如果品质和这些差不多,你就送到林风酒楼来,我依然这个价跟你收,至于泥鳅干,我看看货,如果好的话,可以给你20铜一斤。”
姜仪大喜;“好的陈爷爷,我这两天送过来。”
两人攀谈一阵,就决定了一门生意,让旁边的步儒和大马哥目瞪口呆,尤其是看到姜仪全程举止得体,毫不怯场。
要知道,阶级在这个社会是根深蒂固的,这老头虽然没到‘气度不凡’的程度,但无论看衣着还是举止,都可以让大马哥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人自惭形秽,低人一等的,更别说这样落落大方的交谈。
待老头走了,步儒道;“春芽,你实在太令我意外了,你是怎么办到的。”
他其实也只是个少年,此刻满眼崇拜的看着自己的小娘子,以前怎么没觉得她是这样厉害啊。
“嘻嘻,不就是和个人交谈么?很难办到吗?他是个人,我也是个人,为什么办不到呢?”姜仪笑嘻嘻的回答。
“这样说也对哦。”步儒用手里的书敲敲脑袋。
大马哥却不想他这么好忽悠,他觉得这可不是一般乡下小丫头能办到的,见识和言语的匮乏都会让普通野丫头退缩,所以他脸色由衷的道;“我卖马蹄这么久,都没找到过什么大主顾,你却一次就做成了一两多的大生意,佩服啊。”
011 携手逛街买买买
一百多斤鱼足有一两多银子了,就算后世乡下集镇的地摊卖菜小贩,也很少能一下子做了近千块的生意,难怪大马哥会有此感叹。
姜仪开始收拾摊位,嘴里谦虚的应道;“大马哥过奖了,这也没什么啊。我们卖完了,先去买点东西,迟点如果碰巧就一起回去好么?”
摊位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三块破布而已,扎在一起,步儒提在手上。
“好好,你们去逛吧,我这也差不多了。”
姜仪想了想,拿出两贯钱,递过去又道;“你明天就挑一担米过来把,要糙米就行了,我先付你200铜定金。”
大马哥毫不犹豫的爽朗道;“没问题!”
他也不客气,接过钱就放进怀里。
两人拉着手,两人欢喜的去退了押金10铜,加上之前卖了三斤,除了还大马哥,买包子剩下的十多铜,全部加起来身上有380多铜了,减去给大马哥的200铜,身上还有180多铜。
终于不再囊中羞涩了,对于两人来说,这可是一大笔钱。
“春芽,有了这笔钱,我们就可以度过这个冬天了。”步儒语气有些激动,亦恍如梦中,要知道早几天自己还曾一度绝望,当时相伴的人病得快死了,自己身无分文。
“嗯,我们还会有更多的钱,以后赚钱养家的事就交给我,你安心读书,给我挣个诰命回来,不要让我一辈子做个农妇,好吗?”
“春芽,我……”他在想;自己堂堂正正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要妻子来供养?虽然他是真的很喜欢读书,他之前的梦想也是能考取个功名,不说光宗耀祖,最少要给那些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看看,自己能行。
但是,经过春芽生病这段时间,他慢慢意识到,自己其实只读了三年书,勉强熟读三百千啊。
三百千就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虽然是古代最经典也是最主要的启蒙书。
就说这《千字文》,这是宋代周兴嗣如有神助,一夜写成的,写成之后发须皆白。这书中一千个字没有一个重复的,儿童学完后就意味着认识了一千字。
这书能几百年来成为启蒙读物,有过人之处,书从“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开始,四字一句,隔句押韵,读起来朗朗上口,很有韵味,不觉吃力,重要的是这一千字不是毫无逻辑的堆砌起来的,而是层层推进,整而贯通。
这也就罢了,整书非常的有文采,斐然华丽,最主要的是处处引经据典,各有出处,解释起来就是一个个小故事,儿童们喜欢。
但科考不是熟悉几本启蒙书就能考的,是要读透《大学》《论语》《孟子》中庸》四书。
这四书每本都是煌煌巨著,晦涩难懂,需要有业师指导,可他手上却根本没这些书,也无人指导。
虽然借别人的看过一会,但根本不熟悉,看不懂,而去考秀才,不但要读透四书,并在《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五经上精通任意一本以上。
这还不够,还要学会做文章。学写文章,笔墨纸砚缺一不可,这要花费多少钱?多少时间?
不读透这些四书五经,根本考不了试,连考童生都考不上,更别说秀才、举人、进士之类。
春芽还小,家里很穷。
百无一用是书生,自己来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个家谁来担?
梦想可以有,但和现实还是有很大的距离。
见步儒陷入沉思,姜仪柔声道;“儒哥,我相信你,你喜欢读书,你天生是读书的命,如今我的病也好了,我会努力赚钱的,你不要放弃自己的梦想,好吗?”
“可是读书真的很需要钱。”
这里说的很需要钱,其实也没想象中那么多,一是买书的,笔墨纸砚的钱,二是多养了个吃闲饭的人,三是油膏点灯的钱。
但是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年代,一般的五口之家要省吃俭用,勤奋工作,才勉强供养一个吃闲饭并要买书,笔墨纸砚的人。
在见识过后世那些高额补习班,姜仪并不觉得这点钱属于‘很多’的范畴。
“钱可以慢慢赚嘛。”姜仪盯着剑眉微皱,露出踌躇的小郎君,宽慰道。
自己有超前几百年的意识,难道还赚不到钱供养一个读书人?
两人边走边聊,第一时间,他们去买了两斤盐,用了30铜。
然后去买了床10斤重的被子。
古代的被子是论棉花的斤数来订价钱的,8铜一斤,10斤以上的有张床单,这样的棉被算中上了,比现在姜仪床上的8斤子被还暖。
有这被子,再冷的冬夜弟弟都能温暖的度过了。
这鱼大部分是弟弟抓的,现在他住在自己家连被子都没有,天那么冷,不给他买给谁买?
路上又帮弟弟买了张席子,只需10铜。
接着走到鞋摊,打算给步儒和弟弟买了双鞋子。
但是这时步儒发脾气耍赖了,恶狠狠的说;“你不买一双我也不要。”
“我的鞋还能穿,你看看你的,脚指头都跑出来了,嘻嘻。”
由于鞋子基本上是用碎布,妇女利用空暇时间纳的,所以不是很贵,再经过姜仪两片小嘴不断的软磨硬泡讲价,鞋店的掌柜最后投降,34铜就买了两双,还是质量比中等的。
提着一大堆东西,姜仪神清气爽;购物的感觉真好呀,要是以后有很多钱了,天天逛街买东西多爽。
不过现在身上剩下28铜了,原本打算买点油的,不过在路过一间书坊的时候,花了10铜给步儒买了根毛笔。
“儒哥儿,你读书要练字,可惜没多少钱买纸张,你可以找快木板,沾水练字,好吗?”
步儒感动得有些哽咽,真的让自己去读书,那春芽身上就担负更多的东西,整整一个家,加上自己。
“你放心,我们还会有钱的,等下次我们把鱼运过来,还有一笔钱呢,到时再给你买两本书,好吗?”
“卖了这一点钱,给我和弟弟就花完了,你自己一点东西没买。”
“没事,我也没什么特别急需的。”看着满脸愧疚的小郎君,姜仪脸上露出温婉的笑容。
012 对付恶人用恶法
恰好见到不远的店铺有些红红绿绿的商品,步儒便拉着她走过去。
这里是买些女子用的小物品的,有各种各样的釵,头巾和其他小饰品。
东西制造精致,姜春芽毕竟是女生,第一次见到古代的手工首饰,霎时就被吸引了。
随手拿起一根铜釵,手工精致而造型奇特,分外的吸引人。
见姜仪喜欢,步儒问道;“老板,这铜釵多少钱?”
“28铜,客官真是好眼光,这支铜釵可是我们镇里的老师傅做的。”这样一根铜釵,最多是十个八个铜钱就能打造出来就,既然溢价三倍。
不过就凭这手艺,就值这个价。
见到步儒脸色的尴尬,姜仪心中暗暗觉得好笑又温暖。于是放下铜釵,对在步儒耳边轻轻道;“儒哥儿,其实我喜欢那根淡黄的木釵,你拿给我看看好么?”
步儒弯腰拿起递给姜仪,拿在手里,质感很好,不轻不重的,而且被打磨得很光滑,“老板,这根呢?”
“这是黄梨木釵,卖13铜。”
步儒在耳边轻问;“喜欢吗?”
“嗯!”
“再配上这个头巾好不好?”步儒挑了一块蓝色的头巾,把她头上的破头巾丢了,然后帮她把稍微枯黄的头发挽好,用木釵定住,再用头巾包好。
两人站得很近,姜臻能嗅到步儒身上的气息,在古代人潮汹涌的大街上,这动作稍嫌亲热了些,引得过路人看过来。
但是两人都浑不在意。
姜仪内心暖暖的,心想;这就类似于举案描眉吧。
待步儒认真的棒姜仪戴好头巾,退回两步打量一下,觉得很满意,不住的点头。
“老板,这一起多少钱?”
“一起18铜。”小贩眉开眼笑的道。
步儒看了看手里的钱,恰好还有18铜,便皱眉问;“可以少些吗?”
“客官实在喜欢的话,就给15铜吧。”精明的小贩仿佛看到了步儒手里有多少个钱一般。
步儒正要给钱,姜仪连忙揽着,清脆的道;“12铜卖不卖?不卖我不要咯!”
说着就欲摘下头巾。
老板苦起个脸道;“哎哟,不行啊,这样我亏太多了,再加两铜行不行?”
见姜仪真要摘,急忙阻止;“哎呀算了算了,12铜就12铜吧,以后要经常惠顾哦。”
“这还差不多~”姜仪像个战胜的将军,露出得意的笑脸。
两人付了钱,一起嘻嘻哈哈的往回走。
“你刚刚砍价的样子,好果断啊,把我都唬住了。”步儒清秀的脸庞露出灿烂的笑容。
“没有拦腰砍价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嘻嘻,留两几个铜给弟弟买包子吃难道不香么?”
步儒又道;“我们把钱都用光了,明天大马哥挑米过来怎么付剩下的钱?”
姜仪满不在乎的道;“没事,明天我们一早就把鱼干带到林风酒家,买了就给他钱不就行啦。”
回到摊位,大马哥已经卖完走了。
走到镇口才发现他,他站在路边,可能是想让自己暖一些,把袋子围在背后,靠在棵树干上,跟个傻瓜似的。
三人结伴一起回去,一路上大家都很开心,因为轻装上阵,走得也很快。
快回到家,远远见几个村民站在自己家门口的路边,正在看着什么。
而自己家方向,传来尖锐的叫嚷争吵声。
两人连忙跑回去,只见在屋侧,有两个人在争执。
其中一个女子,穿着一件红棉袄,模样二十岁左右。此时正面一边挑着晒满鱼干的竹篙,一边指着坐在地上垂头丧气的姜臻破口大骂;“你这个破落户,臭不要脸的东西,跑到我步家白吃白喝,还抓我们步家田里的鱼……”
“这是怎么回事?”步儒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的对着两人问道。
“姐夫姐姐,你们回来啦,她要把我们的鱼干全部拿走……”姜臻见到两人,急忙说道。
步儒看着红棉袄,道;“嫂子,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我们抓的鱼,怎么就成了你的?你要搞清楚,我和你是分家的了。”
这个红棉袄正是步儒的亲嫂子,上次拿了一块姜,两颗红枣就骂上门来的人——邓二娣。
此时她丝毫不慌,嘴里振振有词的道;“什么分家不分家的,你让这个外人来抓我们步家的鱼就行?我把这个步家田地里抓的鱼干带回去就不行?”
这分明是强词夺理。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
步儒冷冷的道;“你有你的家,我有我的家,早几天回去拿了一块姜两颗红枣你就叽叽歪歪的,今天居然来拿我一竹篙的鱼?你还要不要脸?”
邓二娣随即尖叫,隔空指着步儒道;“好啊,你这个昧良心的东西,你爷娘生你养你,给你治病供你读书,现在居然分得这么清楚,你这个不孝子。”
“我爹娘生我,我以后自然会报答,却关你什么事?快把我的鱼放下。”
“这鱼我也有份的。”邓二娣大声叫嚷。
步儒道气愤不已的道;“我们分家时,村民都是见证人,当时这片低洼地确定是分给我名下的,这些鱼自然属于我家的,你怎么会有份?”
邓二娣冷哼一声;“我问你,我们什么时候分家的?”
“三个月前。”
“那三个月前这低洼地是属于我们两家的吧,这鱼超过三个月大的是不是有你大哥的份?”
“这……”
姜仪忽然站出来,哈哈笑道“好,按照你这说,那三个月前做的房子,种的稻米,房子,牛都还有我们的份?我是不是也可以去拿?”
“死丫头,你算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我说话?”一见到这个黄毛小丫头,邓二娣的优越感就上来了,因为之前欺负她惯了,骂她半天屁都不敢放一个的。
姜仪继续跨前两步,走到邓二娣面前道;“你又算什么东西?你非我长辈,难道我还要跪着和你说话?”
邓二娣正想开口大骂,忽然发现一把菜刀抵在她的心口。
“我劝你把我鱼放下,要是鱼少了一条,或者脏了一条,就别怪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姜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屋拿了把菜刀出来,此时神情冷冷的道。
013 折服众人理与刀
“捅进去也没什么不对,她上门拿人家东西在先……”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听声音,似乎是大马哥的声音。
有时候,一句话在关键时刻就等于基调,一个人这样说了,会让旁边的人有认同感。
“对啊,上门拿人家东西,没有看到等于偷,有人看到等于抢了……”有村民附和的说。
这话顿时让邓二莲吓得霎时魂飞天外、浑身发抖。
她怎么也想不到以前怯懦胆小的黄毛小丫头,此时居然变得如此大胆,拿着刀抵在自己的心窝口。
看这发红的眼睛,谁也说不准她到底会不会忽然疯了,一刀捅下来。
虽然说杀人偿命,但是古代来说,一般都说皇权不下乡,村间的一些刑事案件,其实很大部分操持在士绅村长族长的手里。
如果今天真的因为这件事自己被杀了,也许会像狗一样可怜。对方姜仪说不定没事,因为这本身就是她自己先上门拿人家东西在先。
姜仪冷冷的喝道;“哪里拿的放回哪里去!”
这话有种让人心颤的寒冷。
邓二娣浑身发抖的把肩膀上的竹篙放回去,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气愤,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
这时村里更多人出来了,包括步水贵等人。
他很快在围观的村民中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于是快步走过来,瞪着拿刀的姜仪,喝道;“你嫂子不过是过来拿你几条鱼,用的了动刀吗?你还有没有规矩?怎么说也是你嫂子!”
姜仪浑然不惧,大声的朗朗道;“她是拿几条吗?她是想整竹篙拿走。”
顿了顿继续说;“刚刚说了,早几天我生病,儒哥儿之前回去拿一块姜,两颗红枣她都追上来骂,有这样的嫂子,不值当我尊重。再说,当初分家,有人偏心,欺负我们夫妻年幼两人不懂事,家里那么多水田,我们没有一亩,村内大瓦房四间,我们就分到这里的破瓦房,大水牛两头,牛犊子三头,我们一头没有,家里鸡鸭什么没有,稻谷就分了一百斤,铜钱一贯两吊……”
这话听得村民都有些动容,当初分家,也是叫了村老,族长,村长和许多村民去见证的,很多心中也觉得挺不公平的,只是当事人步儒不说,姜春芽不会争取,他们旁人自然也没什么意见,最多私底下聊几句。
姜仪又道;“各位叔叔伯伯,这些家分成这样,就算偏心,我也无话可说了。因为这些都是两个老人家辛苦赚的,他们爱给谁就给谁……”
这句话很得体,不少村民听了都暗暗点头。
就连步水贵也觉得这话说得有水平,再说这本来也是大儿子步修家的做得不对在先,所以张了张口没再说话。
姜仪继续说;“但是现在,我们就靠这点鱼卖钱度日子保命,居然鱼没了我们会饿死,那我也不在乎现在就找人陪葬了。”
大家看着这个十多岁的丫头威风凛凛的样子,不少人窃窃私语;
“这丫头好胆。”
“是挺泼辣的,但是她说的话条理分明,是个明事理的。”
泼辣很多时候不是贬义词,而是说一个女的敢作敢为,性格像个辣椒。
这时一个老人家开口了;“分家公不公,旁边有人看在眼里。”他说着看了一眼步水贵,继续道;“刚刚你也说,这些是他们赚来的,爱怎么分就怎么分。现在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你父母,步儒抓了那么多鱼,拿几条回去吃吃怎么了?”
这是步家的老太公,步家村其实不是全部姓步的,还有几个别姓的人家,步家算是大族,在村里有一半左右都是姓步的,所以这步家老太公也是颇有声望的人。
姜仪马上道;“老太公说得有理,父母是该孝敬,但这次不是父母来拿,而是这个拎不清的人来拿,她有什么资格?”说着指了指旁边不敢说话的邓二娣。
“再说,我自己愿意给是一回事,不问自取又是另一回事,太公说对不对?”
“嗯,有些道理。”太公点点头,他内心也不得不折服这小丫头说的话面面俱到。
步儒这时取下两尾最大的鱼干,拿到父母面前。
步水贵看了这个老二一眼,又看了看姜仪,没说什么,也没接鱼干,转头走了。
步母可能是不想拂了儿子的好意,也想拿这鱼帮儿子讨好一下家里老头子,便接过一尾鱼,嘴里道;“一条就够了,剩下的拿去卖钱换米和盐吧。”跟着也急忙忙走了。
步儒很明事理,连忙把剩下的一尾递给太公,太公摆摆手;“我不爱吃这个。”
村民陆陆续续的散了,那邓二娣也如狗一般,灰溜溜的低头跟着离开。
姜仪丢下菜刀,扶起地上坐着的弟弟。
“姐,你真厉害!”姜臻眼睛崇拜的看着她,如一个小迷弟。
今天她这举动,一般的成年村夫或许都不敢这么做,何况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而且还做得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毛病。
今天下午这一场,势必让很多村民眼前一亮,往后不敢随意看低了她。
姜仪笑笑;“凡是属于自己的,就绝不能让别人碰,有些人有些事你忍让一寸,人家欺你一尺。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合法利益都不能保护,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姐,什么是合法利益?”
见旁边的步儒也神色奇怪的看过来,姜仪连忙道;“就是合乎情理法理,属于自己的东西!”
口快说了当世没有的词语出来,有时是解释不清的,看来以后说话要注意些。
不想给时间两人想太多,她紧接着语重心长的转移话题,一边拍着他身上的泥尘一边道;“弟,你要快些长高长大,变得有能力,有勇气去保护属于自己的东西。也要有智慧,能分辨什么东西是属于自己的,我们不能抢别人的,欺负弱小,但是也不能给人欺负了。”
姜臻低下头,思索良久。
不过没多久,看到几个肉包子,新鞋子和新被子的时候,顿时欢呼雀跃,嘴里塞着包子不停的傻笑,也不知道刚刚的话想透了多少。
014 鼓励郎君要进击
第二天一早,大马哥挑了大半担粗粗加工过,脱了壳的糙米过来。
他脸不红气不喘的放下担子,道;“这里有102斤,我算100斤,36铜十斤行不?”
因为不用担到镇上,这个价钱在村里也很正常。
姜仪抓去一把米看了看,只见颗粒饱满,成色也还可以,在糙米中算一般般了。
有了这些米,就不用再吃难以下咽的糠,度过这个冬天应该没问题了。
她放下米拍了拍手站起来,笑道;“我现在手里没钱了,大马哥帮我把鱼一起挑到镇上,我再给多你10铜,好不好?”
“那自然没问题,反正现在是农闲时节,我也没什么事。”大马哥爽朗的笑笑,帮忙把米一起倒入米缸。
然后大家一起动手,把鱼干仔细放进箩筐里,垒得满满的,大概装了八十斤便装不下了。
步儒另外又找来一担箩筐,把剩下的鱼干和泥鳅干一起装好。
因为最近几天天气都不错,冬阳暖融融的,这几天两人抓的泥鳅晒干了,拿在手里大概也有二十多斤,可换不少的钱呢。
准备就绪,姜臻依然去低洼地挖泥鳅,顺便守家。
三人则上路,往林风镇走去。
去镇上的路挺好走的,三米宽的泥土路夹杂着特意铺上去的碎石,经过长年累月的时间,被踏得结结实实的,并无一点泥泞,而且一路平坦,别说陡坡,就是小坡也没几个。
到了镇上,很容易就找到镇上最大的林风酒家。
陈掌柜检查了一下,发现质量比之前的还好些,毕竟是多晒了两天,所以很爽快的以说好的价钱,12铜一斤收了。
把鱼干全部过称,除去箩筐,居然净重98斤,得1176铜。
接着他又看了看泥鳅干,除了稍嫌不够干,大体上还是比较满意的,最后还是以20铜一斤的价格收了,一共有29斤,得580铜。
全部加起来1756铜,陈掌柜给了一两银子、七贯六吊钱,多给了四铜。
拿到钱,三人都颇为激动。
按照对比,一千铜等于后世八百块左右,这里大约也不过是一千多块而已。
但后世是商业社会,而现在是小农商品社会,也就是说,现在的大部分人家里都能自产自销。
很多人一年到头不买肉吃,米不用买,菜不用买,除了换季偶尔添置一两件衣服,可以说除了买些生活必须品,如盐什么的极少用到钱。
按照现在农村里一般的消费,一两银子够普通一家大小五口两个月用度了。
要是再省点,又恰好不用添置什么的话,可以用三四个月,甚至可以用半年都不稀奇。
拿了钱,三人一起找到了一家小面馆,一人点了一大碗面。
趁面还没上来,姜仪便对大马哥算了算,糙米是36铜十斤,一百斤就是360铜,加10铜的挑工,因为之前付了二百定金,现在给剩下的就行,于是当场点了170铜给大马哥。
这些数她心里早就计算好,但是对于没有读过书的大马哥,还是仔细算给他听比较好。
“不用这么多,给多了给多了,你们还请我吃了碗面呢。”
姜仪噗嗤的笑了,道;“你就拿着吧,这几天你对我们帮助这么多,请你吃个面而已,算不得什么。”
大马哥还想说什么,觉得最少也应该把10铜挑工费推回去。
平时帮村里别人挑东西道镇上也是10铜一趟,但这个步儒是自己发小啊。
但想了想,若10铜也推来推去,实在不好看,以后有什么能帮忙的,自己多多帮忙就是了,想到这里,便坦然把钱收下。
步儒和姜仪不知道大马哥的这点小纠结,愉快的聊着天。
很快面就上桌来了,一大碗面,上面泛着油花,撒着葱花,还有两片肉,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步儒拿去筷子,首先夹了块肉放到姜仪的碗中。
“儒哥儿,一会我们去买书吧,你需要什么书?”姜仪幸福的吃着肉,边吃边说。
这是一早就答应过他的,再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要想过好日子,财权都不可少,这承载了她一半的梦想。
钱自己能努力赚,权的话,只能靠小相公去获取了,比较这是古代,女子无法上考场。
步儒放下筷子,认真的道;“我十一岁开始入私塾,上学两年多的时间,除了三百千之外,《弟子规》《教学良规》《幼学琼林》《千家诗》等也读过,后来没去上学了,就自己学过两年,虽无师长教导,没有什么长进,但也没有落下多少。前天我去问过村里的私塾先生,他说我若要继续求学,可以读四书了。”
能说得那么清楚,可见他也的确是喜欢读书,读书有关的事都没放下。
姜仪笑嘻嘻的道;“那我们就去买四书吧!”
步儒剑眉暗锁;“我以前去看过,那些书要七八十铜一本呢,可贵了。”
七八十铜是二十五斤米了,想不到一本书就这么贵,姜仪打算留着一两银不动,看看能做些什么的。
想了想,下定决心道;“没关系,可以先买一本看着,等看懂了读透了,我们再买另一本好吗?”
步儒很想说好,但是总觉得有些放不下,他心里清楚,这些钱都是妻子和小舅子两姐弟赚来的,自己长得比他们姐弟都要高要大,但没帮忙抓鱼杀鱼,也没帮忙挖泥鳅,如今却要用这么多钱在自己身上。
姜仪看到他的神色,诚挚的说;“儒哥儿,我们是一家人,不要想太多,再说只要你认真读书,考上功名,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回报了。”
步儒眉头缓和一点,渐渐换成坚定的神色。
那么进击吧小郎君,姜仪微笑的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一岁,心理年龄却比自己小十岁的俊俏少年,心里为他打气。
“你们要去买书?”这时旁边一个老者忽然对他们两人说。
那是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老头,头发花白凌乱,穿着打满补丁的月白色长衫,脏兮兮的,一副落魄潦倒的样子。
之前姜仪暼了一眼,他一直坐在巷子面摊旁边屋檐下的地基石头上,可能是附近无所事事的老人。
旁边还有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应该是老者的孙子,此时正含着手指,眼巴巴的看着她的碗。
015 潦倒卖书老秀才
“对!”这突兀的询问让步儒微微一愣,微微打量了一眼老头,随即便放下筷子,转过身站起来,认真的应道。
老者又问;“可是买四书?”
“嗯。”步儒应道。
姜仪则对小男孩招招手,低声道;“小弟弟,这碗面姐姐一个人吃不完,你帮我吃一点好不好?”
老人见自己孙子羞涩却经不住诱惑的走到姜仪身边,怯生生的拿起筷子就要吃人家的面,便咬咬牙道;“我这里恰好有四书,你要吗?”
见步儒迟疑,老者道;“我家就在旁边,可以回去拿过来给你看看再做决定。”
步儒点点头,老者快速起身就走。
老板这时过来说道;“这老头是个秀才,就算有书,也是旧的,还不如去书店买呢。”
姜儒温和的笑笑;“没关系,看看再说。”
不多会,老者用一块蓝布,包着几本书,打开一看,正是《大学》《论语》《孟子》和《中庸》四书,都显得很老旧,可能被翻过很多次了,但却没丝毫破损,可见保护得当。
“是你要学吗?”老者摊开书后,扭头问步儒。
步儒点点头。
老者又问;“之前从未治过学?”
熟读三百千等启蒙书籍只能叫蒙学,读四书五经才叫治学,一般的学生都是在七八岁开始蒙学,十二三岁开始治学,要是读书厉害的神童,十岁开始治学的都有。
十六岁还未治学的步儒有些腼腆的点点头,说;“对的,还未曾治过学。”
老者拿出其中一本,道;“既然是刚刚开始治学,那你可从《大学》读起。是初学儒家道德思想的入门典籍。”
顿了顿摇头晃脑的又继续道;“先读《大学》,以定其规模;次读《论语》,以定其根本;次读《孟子》,以观其越;次读《中庸》,以求古人微妙之处。”
步儒听了,讶然问道;“这些话是谁说的?”
“这是南宋末期一学者名朱熹所说,此人提倡存天理灭人欲,虽然不甚出名,但他的思想可成一家。”
步儒点头道;“还未听过此人名字,他的这些话也有一定道理。”
姜仪听了却顿时陷入深思,上辈子作为一个文科生,或许很多人不知道,但是历史上的理学大宗师朱熹可是鼎鼎有名的,不知道谁也不可能不知道他啊。
他的理学思想深深影响了有明和有清两朝,甚至在其后还有深远影响。
他的《四书章句集注》被明清两朝的钦定教科书,科举考试的标准。他的对孔孟圣人的解读是官方标准,在明清两朝,他的地位几乎可以比肩孔孟圣人,可谓儒学的千古一代宗师。
正是因为他的思想,禁锢了明清两朝,特别是存天理灭人欲影响了数百年的社会风气,因为他,明清的封建思想达到高峰,比如女孩子要三从四德,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女子无才便是德。
想不到上一世的大宗师,在这里居然不甚出名,理学思想也没有发扬光大。
也可能是这个原因,这大永朝的社会风气开放许多,最少女人出门逛街,抛头露面做点生意也没什么人说。
一边想,她一边打开书随手翻了翻,问老者;“你这书打算买多少钱一本?”
老者脸有些红,好似羞于谈钱,想和步儒继续谈书的事,不过最后想了想,低头道;“六十铜一本吧。”
在旁边一直看着的大马哥立刻尖声道;“老头你莫诓人,新书才七八十铜,你这书少说有十年了,而且里面涂涂改改的……”
“对啊,旧书铺里面的旧书也就三四十一本。”
潦倒的老者欲言又止,脸色涨红说不出话来。
姜仪把书一本本的粗粗翻过,只见泛黄的纸张空白处,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
快速的翻完四本书之后,道;“要你的书也行,但是我们先买一本,待看完了,再跟你买剩余三本,这期间你不可买于他人,行不行?”
“可以啊。”老者立刻道。
姜仪数了六十铜给他,老者收下剩余三本书,恰好他孙子也吃完了姜仪的米粉,于是便携着小男孩走了。
“弟媳,你傻啊,这些书他拿去旧书店卖,最多卖二十文,你怎么不讲价?”大马哥痛心疾首的说着。
姜仪笑笑;“人家毕竟是个秀才,不是特别困难也不会拿书出来卖,再说,这书也比较值。”因为她看到书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注解和个人读书的心得。
步儒没有业师,拿本新书看,未必看得懂。
古代读书,最少要经过几个老师。
第一是启蒙的,教三百千的老师,叫蒙师,等于小学老师。一般的孩童如果只有认字,无心科考的,只要有蒙师教导学完三百千就差不多了。
第二是业师,主要教四书的,业师可以说是最重要的老师,因为他指导做文的,科举考试最重要的环节就是写锦绣文章,如果老师的水平不过关,治学就很难入门。
乡下的私塾先生一般都是秀才都考不上的,勉强是个童生的读书人去教学的,这类蒙师自己都治不好学,更别说教人治学。所以业师很少,或者说很难遇见好的。
第三是经师。主要教学生在五经中修习一经,这个老师也很重要,能不能考得好,除了自己的悟性才情之外,经师的教导也起了很重的作用。
第四是座师,这是士子考中时,点中自己的主考官,皆拜为座师,以后会在官场上互相帮助。座师是以后为官途中必不可少的老师。
所以,业师决定能不能去考,经师决定考不考得好,座师决定这次考不考的上。
但只要文章好,有才华,这个主考官不过,下次换了主考官还可以继续考的。
这本《大学》有注解和心得,最少可以给步儒读的时候一些帮助,或者说是参考意见,毕竟注解人是个秀才,证明还是有些许水平的。
所以这本旧书能给予步儒带来的好处,远远不是一本新书能给的。
她就算没经过科考,但是也知道,这是等于书本加辅导材料一起买了。
016 手有余钱心不慌
三碗粉九铜,等于一碗粉不到一斤米的钱。
在上一世姜仪出来工作后,一碗粉最少也要八块,差不多是三斤米的钱。
一般人开粉店,会把店租费,水电费,当初的装修费,以及人工费全部算进去,还要额外盈利。
她还记得自己读小学时,和奶奶去小镇的集市小摊吃粉,一块钱就大碗,当时的米价是一块五。
所以尽管姜仪在心中大呼血赚,但老板却是不亏的。
吃完粉,三人就回去,此时兜里还有一千五百二十一铜,姜仪拿着,心里暖融融的。
手有余钱心不慌嘛。
回去的路上,步儒这个呆子就迫不及待的捧起《大学》边走边看起来,直到被说了两次,才依依不舍的合上书。
离开镇子没多远,恰好遇见一个同村的老头也正在往回赶,他肩上挑了两张木椅和一床棉被,加些其他杂物,走得慢吞吞的。
大马哥打招呼道;“刘大伯,添置家具啊?要不要我帮你挑?”
“也好啊,谢谢了。”刘大伯大喜。
“没事,顺路嘛。”大马哥热情的接过刘大伯的担子。
刘大伯感慨的道;“幸亏遇见你们啊,不然我都不知道把这东西挑回去。年轻的时候我担一百斤来回都大气不喘的,现在老啦……”
一路上交谈,刘大伯是个很健谈的人,他说儿子进山烧炭去了,家里没什么人,只好自己出来买点东西,预备过年用。
大家一起边走边聊,一个时辰不到,就到家了。
刘大伯拼命塞了八个铜板给大马哥。
大马哥说不要,刘大伯骂咧咧的道;“你小子想用八个铜板让我欠你一份人情,我才不干。”
大家都笑了起来。
“拿着吧,不给钱下次谁还帮我这老骨头挑东西。”这刘大伯到时很明事理。
回到家,姜臻很是高兴的过来邀功;“姐,今天我一个人差不多挖了十五斤的泥鳅呢,嘻嘻。”
“好样的,弟,明天我们一起去挖。”姜仪也很高兴。
“不过这低洼地没多少了,这三四天应该差不多能挖完。”
姜仪指着屋前一片广袤无垠的干涸水田道;“你看到那一片水田,我们都可以去挖。”
“田的主人不给挖怎么办?”
“泥鳅会啃食植物根茎,被抓走了禾苗长势更好,还免费帮别人翻田,就算主人不给挖,那些沟沟壑壑都可以抓到不少。”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不过挖泥鳅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们想要办法,做些其他生意,晚上你有空,和你姐夫认认字,我有空也教你些算术。”
她想把加减乘除简单的教给弟弟,以后做些什么营生可以帮助到自己。
姜臻意外的道;“姐姐你怎么会算术?”
姜仪笑嘻嘻的说;“以前一个老道人教我的,他还教我用特殊的符号代替大写的壹贰叁肆,我写给你看。”她打算教姜臻使用阿拉伯数字。
以前看小说,穿越人士身上有什么不可思议的特殊才能,就用老道士做借口,保证管用。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越来越冷了,两姐弟把低洼地挖了边之后,就去那些沟沟壑壑挖,因为村子里很多人见他们姐弟挖了这么多泥鳅,纷纷跟着在自家水田挖了起来。
挖泥鳅不但补充来了家里的吃食,还能给家人增加营养,还能把田翻了边,很多人都乐此不彼。
沟壑里的泥鳅比较少,所以就挖半天,再用半天让姜臻学习。
近十天下来,又有了近百斤的泥鳅干。
一天早上,冬阳又出来了,暖融融的,步儒在门口读书,姜仪在给泥鳅干翻身,姜臻则在低洼地挖烂泥。
他先把一些烂泥把到处漏风的屋子缝隙都糊上,这样晚上睡觉就不用灌冷风了。
然后把整个塘底整平,接着修筑低洼地的周边,特别是向着涧溪的堤坝,搬些石头加固,并留了个入水口,一个出水口。
他虽然才11岁,年龄不大身体单薄,但是做起事来却非常认真,加上最近段时间营养好,所以个头力气也长了些。
姜仪看他认真工作的模样,心中暗笑;这家伙看样子是想成为鱼塘主啊。
这时,忽然见小河对岸有有十一二岁的小少年正匆匆的走过,仔细一看,是步儒的亲弟弟步佑,正是她病倒时,带步儒去拿了一块姜和两颗红枣的小家伙。
“阿佑,怎么了?你急匆匆的要去哪里?”步儒也瞧见了,远远的喊了一句。
步佑远远的大声喊道;“二哥,我们家的牛病了,爹爹叫我我去镇上请兽医看看。”
“怎么会病了?”
步佑一边小跑一边说;“不知道,早上还好好的,现在肚子忽然变大了起来,好像快要死了。”
这个年代,一头牛可不是贵重物品,一般的农家有一头牛就是全家之宝了。
“我过去看看。”步儒把书放回房内。
“儒哥儿等等我。”姜仪跟在后面。
踏过吱呀吱呀的竹桥,到了对面的大路往村子跑。
大路的尽头是村子中心了,这里有一棵大榕树,榕树下围了一圈的是村民的房子,步家就是其中一间。
步家在村子也算富农,三间大瓦房围成一个院子,侧边还有一间小点的是杂物,猪圈鸡舍牛栏合为一体的房子。
此时很多村民在院子里面,看着院中的一只大牛犊。
此时这大水牛犊站在院子一个角落,肚大如鼓,口中哞哞的叫着,声音透着哀戚。
“这牛犊有一年半了,一般两周年的牛为成年,这眼看快成年,正是可以卖力气的时候,若是没了就太可惜了。”一个围观的村民摇头叹息。
另一个村民道;“我看着牛是中了蛊,它的肚子会越来越大,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必死无疑。”
“我也听过,应该是在山上吃草的时候吃了什么虫就会这样了。”
“老步,赶紧杀了吧,不然兽医没到牛就死了。”有人好心的劝道。
“对啊,趁没死杀了,肉质还好些,这一身肉大概也能买个几两银子。”
一头成年的牛大概值十多两银子,主要是看牛的健壮程度。
像这样未成年的牛,八两银子就顶天来了,何况这牛不够健壮。
要是死了卖肉就很难说,但绝对会亏。
卖得好差不多能赚回活牛的钱,卖不好就亏大了,还要浪费了几天功夫。
众人的话让蹲在旁边愁眉苦脸的步水贵有些意动。
017 急救病牛有妙方
姜仪这时分开人群站出来,道;“爹,这牛可不可以卖给我?”
有的地方喜欢喊公公,家公,家官,也很多地方跟着老公喊爹,父亲,这个称谓这么喊都正常。
他们毕竟是分家了,说卖并没有什么毛病。
步水贵看了她一眼,没有心情搭理她。
这个老二的童养媳以前在家里就是个闷葫芦,只会干活,胆小怯弱没主见,毕竟是乡下的黄毛小丫头嘛。
早段时间鱼干她虽然表现有点惊人,但原有根深蒂固的主观在他心里一时还未改变。
姜仪不顾众人看过来,继续朗声道;“爹,这牛虽然是病死,但是如果杀了,还需去报备才能卖。镇上到县里有五十里,顺利的话一天才一个来回,到时肉都不新鲜了。”
围观的人闻言点点头。
姜仪继续说;“而且在村里,大家都是节省顾家的人,很少人舍得买这牛肉来吃,你卖不了多少。”
这句话也很有道理,围观的大叔大伯都深以为然,快过年了,手里有些钱的人都想把钱用在刀刃上,没几人有闲钱去买这么贵的牛肉吃。
“那么剩下的牛肉也只能挑到镇上去卖,顺利卖得出去,全部能卖二三两银子就不错了,还要耽误不少功夫。但要是不好卖的话……”
倒是一旁的邓二娣此时出言讽刺道;“呵呵,死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卖给你,你有钱吗?”
姜仪没理她,恳切的对步水贵道;“爹,我手上还有一千五百铜,你看行不行?”
“一两多卖给你?我费多两天功夫卖三两,多出一两买胭脂水粉,难道它不香?”按照姜仪刚刚的说法,多费几天功夫,还是有可能卖三两银的。
若是这样说,姜仪也无话可说。
步水贵想了想,站起来,一挥手,对步儒道;“老二,你总说我分家不公,那你拿一两银来,这头牛归你家了。”
被儿子儿媳说过分家不公,其实他自己心里也知道不公,恐怕村里人很多也这样认为,他不想背着“一碗水端不平”的评价,毕竟还要在村里生活。
再说老二也是儿子,竟然他家的想要这牛,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个顺水人情,以后也没有那么多流言是非。
步儒闻言大喜,在他心中想来,就算这头牛卖肉,也能赚一点的啊。
“好的,谢谢爹,我这就回去给你取钱。”说着就飞奔回去了。
“谢谢爹!”姜仪道了声谢后,连忙走到牛身边,抚摸了一会牛的肚子,又摸了下牛头,见牛的眼里泪眼汪汪的,非常可怜。
于是朗声对还在围观的村民道;“各位乡亲,谁家有菜油,先借我十斤,有的话马上拿来,我步儒家的谢谢了。”
稍微胆小一点的女孩子,恐怕在人多的面前说话都不好意思,何况是在这古代,见过世面的人不多。
这一喊,让村民嘀咕起来。
“这丫头搞什么?”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借刀准备杀牛吗?”
“要油干嘛?”
“弟媳,我家有,现在就去拿。”大马哥恰好也在这里,他应了一嗓子。
若是以前,他可能还会犹豫一下,毕竟一斤菜油就也要七八铜。
十斤菜油近百铜,二话不说就借,可见也是对姜仪很相信了。
很快,他提了一桶油过来。
姜仪把桶放在牛的前面,抚摸着牛头低声道;“牛啊牛,我知道你可怜,我想救你,但也要看你自己争不争气咯。”
她是社会新农村的长大的,受过科学的系统的教育,知道牛肚子胀这么大并不是中蛊了,可能是因为吃了什么虫类,或者半干不湿的稻草,导致在腹中发酵胀气。
前世她见过自家的牛也是这般,情况和这个很相似,结果爷爷喂了一桶油之后救活了,后来爷爷告诉她;“一般情况下牛瘤胃积食、瓣胃阻塞、真胃积食还有严重性便秘,用可以用饮油来软化粪便,起到消导的作用。
但是,牛会不会喝这些油,也是很难说的,有些牛到死都不会去喝。
所以喝油是关键,不喝的话,牛必死,喝的话,最少有一半以上的机会能救活。
那牛还在哞哞的惨叫着,眼泪流出泪水,牛是很有灵性的动物,据知一般牛的智商大概等于几个月甚至一岁的孩子。
能不能活,就看它自己。
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大部分人安静而诧异的看着她奇怪的举动,也很多人出言讽刺;
“这不是糟蹋油吗?步家的人怎么也随着她胡来?”
“这牛步家卖给她了,那不是由着她折腾。”
“这丫头傻了吧?牛怎么会喝油?”
姜仪浑若未闻,抚摸着牛的头,不断的用根木棍指着它前面的油桶,并轻轻敲打着,示意它去喝。
终于,牛犊似乎也意识到什么,慢悠悠的低下头,闻了闻油桶,张口开始喝了起来。
姜仪大喜;“多喝点,多喝点。”
见到牛犊很快把油喝完,围观的人啧啧称奇,大家都不再说话了,等着看结果。
大约过了不到两刻钟,牛犊忽然菊花大开,接着噼里啪啦的一顿狂泄,一顿恶臭传来。
“拉了拉了……”
“这样都行,神了!”
“拉了这么多,这牛应该是得救了。”
“免费学了一招啊,真是长知识了,下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就知道要怎么办了。”
围观的人一阵欢呼,就连步水贵也笑了起来,赞许的点点头;“油能润肠通便,这个方法也不是胡来的,有一定的根据。”
人渐渐的散去,步儒拿了一贯铜钱和几斤泥鳅干给步水贵,这次他倒很利爽的收下了。
“你家内的人能干,以后多多听她的”毕竟是自己儿子,步水贵也乐见儿子家日子过得好些,所以叮嘱了句。
步儒傻呵呵的点点头,然后又把大马哥的油钱付了。
“大马哥,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及时拿油过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嘿,又不是啥事,用不着这么客气。”大马哥大笑着说。
拉了后的牛休息了小半会,吃了些好的草料和清水,似乎很快恢复了七七八八,村民们也陆续散去,姜仪便牵着好了些的牛犊,往自己家走去。
018 上门请教寒夫子
她还交代步儒在村子里买了些黄豆,牛犊拉了那么多,要补一下身子。
姜臻见到一头牛,惊喜不已,围着牛团团转。
“姐,我们给牛做间房子吧,这么冷的天,没地方躲可不行。”
“好,我们用竹子给它搭个牛棚。”姜仪想了想,回答。
说干就干,两人连忙去后面砍竹子,刚刚拿了黄豆回来的步儒又马不停蹄的回家去借了把锯子。
一同来的还有步水贵,他用挑了一担去了谷粒,干的禾苗过来,可以用来喂牛。
屋后一堆头的大水竹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姜仪叫弟弟把竹子砍成二米半一根,她在地上挖了一道一尺多深的小沟,把竹子一根根紧紧相并的埋好,再用篾绑起来,做成墙。
一个二米宽三米长的小牛棚有点模样了,步水贵则在旁边把竹子分成两半,去掉竹节,用正反相合的方法拼凑一起,做成棚顶,斜斜盖在上面。
这样的屋顶除非遇见大雨,不然不会漏水,步水贵能挣下这副身家,脑子还是挺不赖的。
四个人一起动手,这个规模不大的小牛棚很快就搭好了,姜臻又挑了些烂泥来,糊在顶上和墙上透风处。
就这样,家里添了新成员。
姜臻对这新成员照顾得无微不至,添草,加水,晚上怕它冷了,还把旧衣服搭在它身上。
每天早晚喂它一把黄豆。
大水牛养了六七天,不止恢复如初,还精壮了些。
这天,大马哥带着村里两三个村民一起过来。
“飞哥儿,这些天我们在自家田里也挖了不少泥鳅,都晒干了,自家也吃不了多少,弟媳不是联系上林风酒楼的吗?帮我们的一起拿去卖行不行?”
“对对,你买给酒楼不是20铜吗?我们都18铜给你。”一个村民附和道。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人,叫他去和一个酒楼交涉做买卖,恐怕没多少人办得到,再说自己的货也不多,带去镇上零售的话又麻烦。
步儒满口答应道;“这样的小事自然是没问题,我去和春芽说说。”
姜仪就在门口,闻言走进来道;“帮你们卖自然没什么问题,只是我这里也还有几十斤,怕人家不要这么多,到时又带回来给你们,总是不方便。”
大马哥想了想,道“那这样吧,我们就把泥鳅干15铜卖给你,你怎么卖都和我们无关了,好不好?”
姜仪本不想要,但是想到大马哥帮自己家不少,而且都是乡里乡亲的,能帮就帮吧;“行吧,你去把泥鳅取来看看,若是货不够好,我可不要哦。”
人情归人情,做生意归做生意,总不能货不好也用钱收,结果搞得自己亏。
大家都说没问题,于是他们都回家,十斤八斤的送过来,姜仪一一给他们结了。
之前还剩下一千五百多铜,买牛用了一千,买菜油和黄豆等用了二百,剩下的三百多铜收了二十多斤,后面的都先欠数的,回来再结账的。
第二天,姜仪起了个大早,把之前晒的泥鳅干都装起来,加上收上来的差不多五十斤,一共有一百三十多斤的样子,装好后在牛背上绑好,和姜臻一起出门去集市。
步儒原本打算在家里看书,后来想到什么,也要求要跟着去。
此时乡下民风淳朴,锁了门出去,也不虞有小偷上门撬锁,撬锁也不怕,里面就一些糙米值钱的,所以就一起去了。
一路上,田野上光秃秃的,可能因为姜臻带起了风气,一路上见不少人在田里挖着泥鳅。
三人走得很轻松,有了只牛就是不一样,这百多斤在牛身上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要是叫着三个半大的小孩背着一百三十多斤,平均每人四十斤走二十多里,恐怕会累的受不了。
再次去到林风酒家,陈掌柜看了看这些货,笑呵呵的道;“鱼干买得不错,很多客人都会点一碟当下酒菜,一天能出两三斤的,现在已经不多了,有泥鳅干代替一下也好。”
做一道鱼干,一碟用料最多是二三两,一天能买两三斤也算不错了,比较也不是每个人都点。
在林风镇这样的小地方,有这客流量也算挺可观了。
姜仪谢过陈掌柜,麻利的过完称之后,身上又多了二千六百多铜,收的泥鳅干还有四百铜左右的账,结余也还有二千二百多铜,在这乡下地方,也算有点钱在身了。
出了酒店门口,步儒道;“春芽,我想去找那老夫子,他书上写的有些地方看不懂,我得去问问。”
对于学业上的事,姜仪一直非常上心,所以二话不说,就拉着牛,往上次吃粉的小店走去,向店主打听到老夫子的住所,便在路上花10铜买了两斤糕点。
原本是想买两斤肉的,只是这20铜一斤的肉有些贵了,虽然现在有些钱,但也要看着用,再说,两斤糕点上门请教些问题,也算拿得出手了。
根据面摊老板的指引,老夫子的家在镇上一条不算偏僻,但又不甚热闹的街上。
敲开院子,老头来看门,看到他们有些意外。
步儒连忙鞠躬道;“老夫子,冒昧来打扰了,今日上门是想请教一下,你这本《大学》里有些标注我看不懂……”
见是来讨教学问,又或许是看到姜仪手里的糕点,老夫子请他们进去。
一进去,首先看到是一个荒芜的院子,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长满了杂草。
面积约有五六十平方,院子前端是一堵围墙临街,后端是一间青砖瓦房,瓦房很破旧。
踏入瓦房,是一个大厅,厅中间有个天井,把大厅分为上厅和下厅,厅的两边是厢房。
上厅正中摆了些祖宗牌位,桌上没有什么贡品,就香炉里有几根烧剩下的香梗,除此之上厅别无他物。
下厅也没有什么家具,就几张长木凳,一张桌子,旁边墙壁上有幅老旧泛黄的孔子画像,显得非常的寒酸简陋。
上次见的小男孩正俯身在桌子上,用根毛笔在泛黄粗劣的稻禾纸上练字。
七八岁的小男孩不会掩藏自己的想法,他看了看步儒放在桌上的糕点,微微咽了咽口水,但也没有起身去拿,而是继续低头写字。
步儒看了看他的字,虽然只有七八岁,但是一笔一划写得颇有模样,写得不比自己差,不觉有点脸红。
019 初次尝试跑运输
老夫子对着姜仪指了指凳子,示意她可以坐下,也没倒茶,直接问步儒什么地方理解不了。
这是个怪异的老头,姜仪也不见怪,见步儒拿出书很快和老夫子就学问上的事印证起来,连弟弟姜臻也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便自行走出大厅,在门口看着院子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概小半个时辰,步儒站起来,行了个礼道;“谢谢夫子解惑,这次多有打扰。”
“没事。”老夫子摆摆手,想了想又说;“如果你以后还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吧。”
老头没有留饭,看他家的情形哪里有饭菜招待三人。
三人也没往心里去,离开后走到街上,姜臻说;“他们家好像就只有祖孙两人啊。”
步儒点点头;“对,他们家以前应该还可以,看着房子就值些钱,青砖瓦房呢,只是不知道怎么就破落了。”
顿了顿又道;“老夫子的功底还是有些的,我提了四处不懂的,他都能说得很通透,让我受益良多。”
姜仪笑眯眯的道;“那以后你多来请教一下。”
三人在街上,给步儒也买了两刀劣质的稻禾纸,刚刚看到老夫子的孙子在用这个练字,他也手痒痒的,路过书店见有这个纸卖,一问才10铜一刀,一刀有一百张,用来练字可以练很久了。
临近中午了,三人一人买了两个包子权当午餐,
然后见有卖糖葫芦的,步儒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硬是要求给她们姐弟各自买了根。
两铜一串,有八个,对于缺少零食,很少能吃到糖的古代人来说,这可是难得的美味享受。
姜臻嚼着甜滋滋的糖葫芦,心满意足的问道;“姐,现在我们要去哪里?回家了吗?”
姜仪让步儒吃了两颗,自己才开始吃,见弟弟问,便回答;“我想找个做板车的地方。”
“你做板车干嘛?”步儒诧异的问。
“我们家现在有只牛,我想做辆板车拉货。”
“拉什么货?”
“在村子和镇上来回,谁要拉货都可以帮忙拉,收些运费。”
这是要做古代的货拉拉啊。
步儒问道;“这行吗?”
“我觉得可以试试吧。”姜仪回答。
用牛车在古代做拉货,她其实想了很久,村子到镇上20多里,而每天村子的人往返镇上的那么多,每人都要携带些东西,若是自己有辆牛车,帮忙运输,应该可以赚点钱。
而赶车的活,因为不是马车,牛的行动比较迟缓,弟弟应该就能胜任了。
步儒多次亲眼看到她的不凡表现,此时对她打心里折服和尊敬;“春芽,你的脑袋挺好用的,你觉得可以试试就试试,我没意见。”
“姐,我也听你的。”姜臻笑嘻嘻的说。
三人在街上一路打听,才在某条比较偏僻的街道边发现做轮子的作坊。
此时的大永朝虽然相对于前世的明末,很多礼法相似,但却没有被理学的毒害太深,女子的地位虽然比男的低,但也没有低得如明清时期那么离谱,在男女大防上也没有那么变态,女子出行方面等各方面的还是挺自由的。
她在这里非常随意的逛着,询问了掌柜之后了解到,制作一个车厢,大概要五两的银子。
若不要厢,只要车轮车板的话,二两就差不多,主要贵在车轮上,两个车轮就要一两半钱。
姜仪又仔细的看了看现在的车轮技术,虽然远远达不到后世有橡胶钢铁轮胎的级别,但是经过数千年的技术沉淀,已经能做得很好了,结实耐用,还有简单的减震措施。
不过要做拉货的,就不在乎减不减震了,实用就行。
姜仪决定买副成品的车板,这车板长二米二,宽一米二,车板前无封板,但有条横木,方便赶车的人坐,两边有一尺高的挡板,后面的封板可以拆卸,挺方便的。
经过她前世练出来的讲价技巧,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最终以1800铜买了一副车板。
恰好牛也在这里,套上去刚刚好。
姜仪又问了问老板,知道如果驴拉车,走平坦的硬泥土路,可以拉600-800斤的东西,用马拉车,走平坦的硬泥土路,大概能拉800-1000斤,成年牛的话,1500斤左右就差不多了,拉太多对牛不好。
其实姜仪前世在农村也用过牛车,在硬化水泥路和橡胶轮胎的板车,成年的水牛拉2000斤问题都不大。
现在基于牛未成年,车轮承受力和摩擦力以及路况的考虑,最好不要拉超过一千二百斤。
其实她还想过能不能用四轮板车,和老板攀谈过才知道,四轮车的确可以多拉一些,但是转向技术还不够成熟,勉强也可以用,只是四轮车也有很多不便,首先行动和转向不灵活,而且车身比较重,要是陷入烂泥里,很难拉出来的。
告辞了老板,姜臻还未等姐姐吩咐,就自告奋勇的坐上车头,叫嚷着要练习赶车。
他十一岁了,在古代差不多是可以结婚的人了,在后世也算个大男孩了,所以姜仪答应了,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坐在他旁边。
步儒则安静的坐在车尾,捧着书津津有味的读起来。
姜臻还是很机灵的,赶着牛车穿过街道也没出什么乱子。
快到出镇的时候,姜仪想起什么,连忙去买了一捆麻绳。
出了镇,有几棵大樟树,树下有个大凉亭,很多来往于镇上的人都喜欢在这歇脚。
而这里也还有一种职业,就是挑夫,专门帮来往的行人旅客挑东西的。
那些在镇上买了东西的人,也喜欢来这里雇人。
姜仪让弟弟把车停在这里,然后在他耳边嘀咕几句便拉着步儒下了车,站在旁边。
姜臻坐在车上,清了清嗓子大喊;“回步家村咯,搭人运货,50岁以上老人六铜,十岁以下小孩四铜,运货不计重量,一麻袋或一箩筐都只收四铜,沿途的递减……”
这一嗓子喊了后,顿时惹一群人看过来。
此时下午,很多人在镇上买了东西准备回家。
有些手里有货的,见状走过来,其中一个妇女问姜臻;“小哥,我只有一箩筐米糠,帮我运回环山村真的只要四铜?”
020 借地利首战告捷
姜臻丝毫不怯场,笑吟吟的道;“真的,但人不坐可以跟着走,只收四铜,放上来吧。”
那妇女大喜,她一箩筐米糠有四十斤,背回去肩膀要脱一层皮,请挑夫的话,人家要8铜,毕竟要走这么远路,所以正在无奈。
此时闻言忙响亮的应了句;“好嘞!”
说着搬起米糠就放在车板上。
还有个可能是在村里做豆腐的老汉,买了一担黄豆,请挑夫要12铜,听闻这里只要8铜,当然是选择牛车。
然后,来了个扛着一麻袋糙米的瘦弱大汉,手里拉着一个哭泣的七八岁的小女孩。
“我这闺女走路不长眼,摔破膝盖了,不愿走路,可以坐车吗?我到姜家村。”
姜家村只有15里,正是姜仪之前的村子。
姜臻非常老练的道;“可以可以,只要三文就可以了。”
小女孩听说一会可以坐车,顿时破涕为笑,开心的拍起手掌来。
接着,又来了个由妇女搀扶着的老妪,因为来镇里看病,要回10里外的谢家村,但是腿脚不便,妇女自己也瘦弱,背不了她多远,听说3铜听说可以坐车回去,好像怕姜臻反悔似的,忙不迭的先付了钱。
毕竟是个大镇,而且往这条路也有四五个大村子,所以人很多,不一会,板车上就堆了不少货物。
姜臻帮几个货主把货在板车上码好,用麻绳稍微揽了下货物,然后扶着老妪和女童在车头坐好,吩咐她们抓紧扶手,自己在前面赶着牛车,往环山村走去。
此时天色渐黄昏,因为一车货聚集在一起走路的人跟在车子旁边,说说笑笑的一起走着。
背着糙米的大汉原本想省几个铜钱,最后累得不行,把货往车上一码,轻松惬意的走起来。
一路紧赶慢赶,路上有人卸货或下车,终于在天色昏暗的时候回到了步家村。
三人回到家一合计,这一趟运费赚了32铜。
“太好了,一趟就得32铜,一个来回就60多铜,一天要是来回走多两遍,那不是可以赚200铜?十天就赚2000铜……”步儒目瞪口呆,不敢往下算。
姜仪噗嗤一声笑道;“20里路,正常的人和牛走路大概需要一个时辰,加上来回路上卸货浪费的,等人要些时间,一天最多能跑两趟。而且不可能每趟都能有这么多货的,需要打个折扣,一天有150铜就差不多了,然后还要算是牛的成本,它一天拉四趟车,营养肯定要好些,每天早上最少要喂一斤黄豆,加上草料人工,一天能净赚100铜就很不错了。”
一百铜也不少了,两个男的脸上露出兴奋的光。
“春芽的脑子就是好用,这么好的主意都想得出来。”步儒这时不吝夸赞。
姜仪白了他一眼,笑道;“这是借地利行事啊,要不是有这么平坦的路,牛车也做不起来。”
顿了顿又道;“弟弟,你今天的表现很不错,以后你就负责赶车好不好?”
“好好,”姜臻高兴的猛点头,他正因为没有了泥鳅抓而郁闷呢,现在可以赶车,每天可以去镇上,很好玩的样子。
“你要记住,赶车不能贪多,一次最多拉一千二百斤左右就可以了,你要是不会估算,就记住;箩筐最多十担,麻袋最多12袋。”
姜臻认真的听着,不断的点头。
姜仪继续道;“人的话能不运就不运,硬要坐的也不要超过三人。”一个人很少上百斤的,因为坐车的基本都是老人小孩。
其实她还考虑了一下,拉人会不会有危险,但牛车这速度实在不快,而且坐车头也还有扶手,就算摔下来,也摔不死。
而且这个年代的人还没学会碰瓷讹人呢,不会因为摔破膝盖就讹一笔,就算如此,能不拉人就尽量不拉人。
“嗯嗯,姜臻兴奋的点点头。”
“你赶车我每天给你十铜自由支配,不过尽量不要在镇上吃东西,我会给你留饭……”想了想又道;“这样吧,这段时间我先跟着你一起走,晚上你回来跟我学习算术,等过段时间你熟悉了,再按照这个方案一个人赶,好不好?”
“好!”姜臻一口答应下来。
天天赶车到镇上,这对于姜臻来说,差不多等于是玩,所以很开心。
姜仪看着兴奋的弟弟,其实也觉得有些亏欠他,但是现在自己也没什么钱,希望这两年赚点钱了,再为弟弟谋出路,去学点什么。
姜仪想了想,又对步儒说;“儒哥儿,明天你叫大马哥来,让他帮忙在路边的荒地上修间竹屋行不行?长最少要十步,宽最少五步。隔出一个卧房和一个杂物间,可以放板车的,其余的就不要隔开,你看行不行?”
现在有板车了,不可能天天两个人抬回来,路边几个树下有片荒地,应该算无主之地,这个时候基本就是谁占到就是谁的。
就算到时有主人站出来,到时大不了出点钱买下来。
“好的,明天我去说说。”
竹子自己家有,不够再买些,竹屋虽然不是很好,但是用来堆放杂物,车子牛的,勉强先用一段时间再说,以后如果有钱再改。
虽然手上没什么钱,手上剩下400铜左右,工钱都不够,但是牛车这里每天有收入啊,工钱应该还是能给得起的。
第二天一大早,两姐弟就在路边停好车子,见到有背着东西要去镇上的村民,就主动打招呼,问问要不要搭运。
都是一个村子的熟识,大家对他们的招揽都报以微笑,有些还揶揄他们几句。
但是因为有些人没有意识到牛车的方便,或者是不舍得出钱,所以有人谢绝,也有人二话不说把货搬上车,等了两刻种,只等了六筐加三麻袋的货物。
因为东西不多,所以两姐弟也坐上牛车。
去到镇上,又等了两刻钟,等了五麻袋五箩筐的货物,而且有一半的货物是在中途卸货的。
这样一个来回,运费才四十多铜。
中午回家,步儒已经叫了人来,丈量那荒地,商量怎么盖。
午餐随便吃了些,两姐弟再次上路,这次货物更少,出发时车上只有一麻袋东西。
因为出门的人大部分都一早上出门了,这个时候去镇上的人比较少。
不过幸亏路上又遇到一担箩筐一包麻袋,收入不至于太少。
但回的时候就厉害了,下午申时左右,赶集的都准备回家,所以姜臻刚刚扯开喊了一嗓子,就不少人围过来。
于是这次满载而归,拉了一个人,十二萝筐和八包麻袋,幸亏这麻袋有五包装的是棉花,不然肯定超过一千二百斤。
一天下来,收入加起来有110铜,也算可以了。
021 三日已非昔阿蒙
见这样跑运输有钱赚,姐弟两还是比较积极的,接下来的十多天天,平均每天都有100铜的稳定收入,姜臻赶车也越来越老练,人情世故都开始慢慢熟络起来。
每晚的空暇时间姜仪教他算术,此时简单的20内加减法都会了。
步儒偶尔也教他认字,不过他也比较忙,除了要跟进竹屋的搭建进度,还要每天读书,遇到不懂的还要去镇上请教老夫子。
竹屋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已经盖好一半。
现在是冬天,步水贵比较有空,所以过来看了两天,也开始来帮忙指点,毕竟是自己儿子,看他日子越来越兴旺,当然也欢喜。
姜仪开始放心弟弟一个人去赶车,就在家里帮忙做饭,浆洗,缝缝补补做家务。
这时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牛车的方便,愿意掏几铜钱搭运,所以生意越来越好,每趟最少有40铜以上的货物可拉。
而且因为年关临近,置办年货的村民增多,生意有些忙不过来。
村里有些家里有牛的人也学着打造了板车,开始抢生意。
但有牛的村民也不多,虽然多了两辆牛车,但生意还是有得做的。
又过了十多天,简单的百平米竹屋终于搭建好了。
安排了姜臻在竹屋住下,姜仪又开始新的打算。
她在镇上买些盐油酱醋等生活必需品,烟酒糖茶等副产品,甚至锄头铁铲耙子等必须的农产品回来,在竹屋里售卖,于是,村里的第一家杂货铺也在临近年关的时候,顺利开张。
杂货店因为由姜仪看店,由于价钱实惠,便宜,大部分东西都只比镇上贵一两铜,所以在村子里很快就门庭若市起来。就连附近姜家村的人,有时候也贪图方便,来这里买。
一个原本死气沉沉的家,短短一个月,居然慢慢活泛起来,村里人有目共睹,引起大家啧啧感叹。
一日清晨,姜臻起来洗漱完毕,刚刚打开门,就已经见几个村民在等着搭货了。
姜臻熟练的把货物在板车上一一码好,正要出发的时候,面前出现两个人。
“臻古,你这小子果然在这,来你姐这也不和我说声,让我好找。”
说话的是一个妇女,大概三十出头,四肢粗短,长得矮胖矮胖的,两腮还涂了些胭脂,红扑扑的像猴屁股。
她声音尖锐而高亢,似乎惯常这样说话。一边说,一边就走过来,在怀里掏出个包子,笑嘻嘻的递过来;“你吃过早餐没有?我给你带了个包子,快点吃吧。”
姜臻一开始愣了一下,接着嘴角泛起冷笑,也不去接包子,只是摇摇头看着她。
和这矮胖妇女一起来的,是个相貌平平,差不多年龄的男子,不过他脸上带着一丝戾气,看样子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此时板着脸,沉声道;“你这家伙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叔母好心给东西你吃,也不知道拿着,没点规矩,整天就知道在外面野,马上跟我回家去。”
姜仪这时也从家里过来打算开铺做生意,见到这两个人,自然认得是自己的堂叔夫妻两人。
姜臻终于开口说话,嗤笑道;“那是你的家,跟我没关系,我回去干嘛?”
“哎呦呵,竟然这样和我说话,谁教你的?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老子打死你这个混蛋。”
堂叔说着扬手就要朝姜臻脸上扇去。
姜仪正想阻拦,却见弟弟丝毫不怂,手里拿着马鞭,瞪着男子的脸冷冷的道;“你敢打一下试试?!”
那堂叔的巴掌始终没落下,倒不是被姜臻吓到,而是叔母拉了下来;“哎呀,他还是小孩子不懂事,打他干嘛,怎么说也是我们姜家的血肉,打在他身,疼在我们的心呐。”
这女人又开始她拙劣的表演了,姜仪也走过来,在旁边默默的看着她。
只见她接着又对姜臻,动情的说;“臻古啊,当初你爹娘还在世时,就和我们家走得最近了,后来你爹娘忽然没了,我们夫妻看你们可怜,念顾亲情收养你们姐弟,给你们吃,给你们穿,我们可是一直就把你们当亲生儿女一样的啊。”
“你看我把你姐找了这么一个好人家就知道我对你姐有多好啦。”
“上个月你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害我们担心了几天几夜没睡着,你看你这个月来,都瘦了多少,我可怜的孩子啊,呜呜~。”说着,张着血盆大口哀嚎起来。
旁边原本准备去集市的村民见状,也不急着赶路了,镇子迟点去还在。热闹不看,一会就没了。
在这个精神粮食非常匮乏的年代,看热闹是村民们喜闻乐见的休闲方式。
“得了吧,姜村到这里才五里路,担心得睡不着也不见过来找找?”人群中有村民说了句,引得哄堂大笑。
“废话少说,马上跟我回去。”在这里觉得挺丢人的,堂叔板着脸道。
这是他惯常和姜臻的交流方式,在他心中,姜臻永远都是一个担心无知怕死的杂种,骂他几句,就缩得跟乌龟一样。
姜臻冷笑道;“跟你回去干嘛?回去早上起来给你们倒马桶?洗衣做饭,然后还要下地干活,打柴割草,回去吃你们的剩饭,一言不合还要被你们拿棍子打?”
“这堂叔我看是想把这侄子叫回去当免费长工吧。”围观的村民有人嘀咕道。
姜臻跑运输这十几天来,为人热情而且干练,越来越得步家村甚至附近村子的人喜欢,所以有人帮他说话。
堂叔给这话一顶,气得半天说不上话来;“谁家孩子不是这样在做家务?不做有得吃?打你骂你是教你做人,”
“那你孩子就不用教他做人了?”姜臻丝毫不客气的质问道;“怎么没见你骂一句你孩子了?”
越没见过世面的人往往越胆小,这段时间来,姜臻天天和无数人打交道,每天的收入有一百几十铜,这是大部分人都做不到的,短短一个月,他的见识,思维和心智,都成熟了不少,不再是一个月前任人欺辱的小毛孩。
堂叔和婶婶立刻哑口无言起来。
022 闲逛街头遇神器
“你看看我的嘴里的牙,一巴掌给你打掉三颗,现在还没长回来。看看这手这脚,”姜臻说着挽起了裤脚,掀起背部,捋起衣袖,一道道伤痕触目惊心。
刚刚在旁边默默听着的姜仪眼泪流了出来,站在弟弟面前,对堂叔夫妻道;“我弟弟爱在哪里就在哪里,谁要强逼他,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你这小浪蹄子……”叔母见到姜仪,以为还是以前在她家住过好欺负的姜春芽,跳出来正想破口大骂。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试试!”步儒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脸色铁青的站在她面前;“信不信等下我让你被抬着回去?”
姜仪心中一暖,这个一向文弱的家伙,其实内心挺硬气的,会保护自己的女人。
女人再强再有主意也好,其实也希望有时候,有个男人挡在自己前面的。
“哎哟,姜家村的人来这里欺负我们村的人了!”
村民不知道谁喊了句,哗啦几个人脸色不善的围了过来。
叔母顿时哑口,不敢再吱声。
姜臻并列站出来,挺起胸膛道;“姐,我不怕他们,现在我是个大人了,不是当初任由这两个禽兽揉圆搓扁的人,我要去哪里谁也管不着。”
堂叔退了一步,声厉内荏的指着姜臻叫嚷;“你这个没脑子的,自己家不待,跑来这里给人做牛做马,赚的钱都给步家拿去了,你以为以后会给你一分一毫吗?别傻了,过两年还不是灰溜溜的回来。”
“我看回去给你们才是做牛做马,至于我以后不用你费心,你现在给我滚。”姜臻指着大路对他们道。
“我就等着看了们风光多久。”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人,两人嘴里骂咧咧的,灰溜溜的转身就走。
姜臻走前两步又喊了句;“我家的田地你要耕种可以,但明年开始必须给我交租,若你们不愿种,我另租他人。”
两人头也没回,背影消失在晨雾之中。
看着弟弟的背影,他在这个月来,身体壮实了不少,看上去不再像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有点十岁出头少年的模样了,不过此时,她觉得弟弟长大了。
小风波过去,姜臻见大家也等得心急了,便赶着马车往镇上去。
见大家都散去,姜仪原本一大早的好心情,被影响不少,不过很快因为店铺太忙,抛诸脑后。
第二天,因为店铺的存货已经不多,便让步儒在家照看店铺,她决定和弟弟一起去镇上采购。
到了镇上,恰好遇见一个谢家村的人有一批货要拉回去,有大生意姜臻自然要接,所以姜仪只好自己去买东西。
盐油酱醋,各类杂货一一选好好,便让店主留着,说好一会过来拿再付钱之后,各家的掌柜都不是第一次交易了,都爽快的答应帮她留着。
见还有些时间,她打算去农贸市场看看。
临近过年,此时街上人来人往,接踵摩肩,商品琳琅满目。
到了古代版的农贸市场,此时临近过年,这里更是热闹非凡,摊位被占领得满满当当的。
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彼此起伏。
忽然,她在一个偏僻的地摊上,看到一样熟悉的东西,心顿时剧烈跳动起来。
她忙走过去,仔细看了看,这东西圆状长条形,小的两三指大小,大些的如拳头,表皮有红有黄的,还沾着些泥土,正是前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甘薯,也叫地瓜。
她来到这个世界上一个多月了,第一次见这东西,无尽的惊喜涌上心头。要知道,这东西在古代就是大神器啊。
古代的粮食产量一直不高,要是有些天灾人祸,分分钟就绝收。
如今虽然天下承平,小镇上的人几乎可以说是安居乐业,但还是很多穷苦人家,别说糙米,就算米糠也是饥一顿饱一顿。
要是出现战乱天灾,田地收不上东西,粮食更加难得,饿死人就是家常便饭。
前一世,她知道这东西是明末才在国内出现的,因为种种原因在明末未能快速推广,又因为小冰河时期,粮食种不好,结果饥民造反,被野猪皮趁虚而入占领了天下。
后世螨遗鼓吹的糠乾盛世,其实是因为甘薯推广了,百姓能勉强吃饱无人造反,养活了一群高高在上的野猪皮,说白了那其实是甘薯盛世。
这甘薯好种活,特别是在南方这样的天气里,山地上随便都能中,缺水的黄泥土都没问题。
更主要这东西产量高,在这个时期,还没出现能和这东西产量匹敌的农作物。
只要推广开了,这绝对就是活人无数的神器啊。
她急忙蹲下来,假装不懂的问摆摊的一个汉子;“大叔,这东西叫什么?为什么以前没见过?”
看上去憨厚的大叔连忙介绍;“呵呵,这叫地瓜,是外面引进来的,我们这镇上还很少,可以吃的,买些回去尝尝吧,煮熟了软软甜甜的。”
“多少钱一斤?”
“八铜一斤。”大叔犹豫了下,才报了个价钱。
其实他也只是个小贩,在县城里看到尝了个之后,带些回来卖个新鲜,看看能不能赚点。
“全部要完可以便宜些吗?”
大叔一惊,他看这丫头年纪也不大,虽然穿着简单体面也很干净,也没打什么补丁,但一身素衣的料子并不精致,看上去不像普普通通的乡下丫头,但应该也是什么大户人家,没想到开口就全部要了。
“你若全部要完,就7铜一斤给你吧。”
姜仪也不想多说,道;“五铜,卖的话就称了,帮我提到镇西的樟木凉亭。”
看上去这里有几十斤,她可搬不动。
“好嘞。”大叔喜笑颜开的站起来,开始装着地瓜。
“你轻点,不要这么用力丢。”见大叔粗暴的把地瓜装进袋子,她立马心疼不已,这些都是打算用来种的。
大叔歉意的笑笑。
姜仪想了想,道;“大叔,你经常去县城做生意吗?”
“对。”
“那你有没有在县城见过这么粗这么大一根的,上面结满指甲大小的颗粒,黄澄澄的东西?”她用手比划了一下。
她描述的是玉米,这东西貌似比甘薯还早些进入古代人的视野,据知这东西是在明朝中期,大概从西南方进入,慢慢传到北方的。
023 人间奇葩邓二娣
“你说的是玉米吧?我见过,是挺好吃的,不过种植的人不多,因为很多人都不知道怎么种,怕糟蹋了。”这大叔走南闯北,还是有些见识的。
姜仪连忙问;“这东西贵不贵?”
“因为稀少,也要七八铜一斤吧。”大叔回答得很随意。
其实很多东西一开始出现,总是很多人排斥,因为不熟悉。
据说当初土豆刚刚传人欧洲的时候,推广也很难,很多农民都不愿意种。
现在粮食本来就不多,你要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农民浪费半年长的时间,用活命的土地冒险种未知的、能不能种活还不能确定的农作物,这没什么可能。
因为他们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
姜仪听见不贵,开心的道;“太好了,那你能帮我带些回来吗?要十斤,生的。”
“这个没问题。”说着间,甘薯称好,大叔拿着跟着她背后到了镇西的樟木凉亭,恰好姜臻也回来了。
姜仪给了钱,对大叔说;“你找到东西后,拿来这里给我弟弟,他每天在这里搭运货物。”
大叔收了钱,满心欢喜的答应了。
“姐,你买了什么东西?”
姜仪找出一根比较小,破了皮的甘薯递给他,这就是我上次和你说过的甘薯,生吃很爽口,微甜,煮熟也很好吃的。
弟弟惊喜的拿过,在衣服上搽干净,咬了一口。
“嗯,味道也就这样,一般般。”
姜仪微微笑了笑。
生吃甘薯肯定比不上甜美多汁的各种水果,但这甘薯是可以做救命粮食的。
虽然营养单调不全面,可在灾年的时候,吊命是没问题的,总比草根树皮观音土好。
回到家之后,她找了个大缸,把甘薯装起来压好,放在一个干爽通风的位置。
弄好之后,才去杂货店。
还没到店门口,见一个女子脚步匆匆的离开,看那背影就知道是邓二娣。
姜仪进了店,见有几个人在买东西,步儒这个反应迟钝的家伙搞得手忙脚乱的。
她过去帮这个大妈打了两斤油,另个大伯打了八两酒,不知谁家的小破孩拿了一铜钱的饴糖。
待人走得差不多,姜仪问;“这饴糖今天很好卖吗?两天就差不多卖完啦?”
“刚刚大嫂过来,说拿点回去给小侄子吃,就装了两斤走。”
“哦,”姜仪没说什么,毕竟一两斤糖而已,现在她单单杂货店每天收入也有二三十铜,一点糖也没什么,毕竟是给小孩子吃的。
她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和那拎不清的嫂子闹再厉害,也不关小孩子的事对吧。
“大哥今天回来了,叫我们晚上回去吃饭。”
步儒三兄弟,老大步修每年趁冬日农闲,都会去县城里找些工作,他今年是在姜仪上次病倒之前就进城去的,如今离过年还有六七天才到家,去了有四五十天。
“这次去那么久,带了不少钱回来吧。”姜仪随口问道。
“嘿,别说了,回来就问我要500钱……”说到这里,有些支支吾吾的。
“你拿给他了?”
“给了,他说今年在城里没找到什么活,赚得钱只够在城里嚼用,又怕没钱回家过年家里骂,所以……”
姜仪白了他一眼,微嗔道;“你这个呆子。”
“是我不好,拿钱之前也没和你说一声,我只是觉得自家兄弟,不给的话……”
姜仪知道他自小生病,人情世故各方面都不懂,而且耳根软,心善良,这钱借出去,肯定没得回了。
虽然现在家里比以前好了些,单单现钱就有二三千铜,但还不算宽裕,随随便便就拿了500出去,真的是不知道怎么说他了。
有道是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这钱看来得自己一个人抓了,于是便道;“以后你呀,认真读书,谁要问你借钱,你就叫他来问我,好么?”
“哦,好的。”说着就乖乖的看书去了。
他虽然生活上情商差点,但是读书的智商可不低,一本《大学》给他读得七七八八了,不懂的地方又肯研究或不辞远的去问老夫子。
加上兴趣所在,肯认真去读,老夫子都夸他进步很快。
姜仪看着这个年龄比自己稍大一岁,心智却只是小弟弟的相公,心中泛起无限的暖意。
傍晚,和姜臻年龄相仿的步佑带着三四岁的小侄子过来,叫他们过去吃饭。
他们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打了两斤酒,一包茶叶和一包糕点去了。
分家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回家去吃饭,所以带点东西是必要的。
走四五分钟进到回到家,大哥正在院子剁鸡肉,婆婆谢氏在旁边的水井洗着些蔬菜。
打过招呼,三人进了屋,步水贵在厅里把一块块燃烧着的碳夹进桌面的一个碳炉中。
看来是由于是天冷,准备打边炉,桌面上还放着有白萝卜和香菇和油豆腐,水豆腐,就等鸡肉下锅一煮好。
步儒放下手里提的东西,就去帮步水贵夹碳。
坐在旁边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嘴里嚼着饴糖的邓二娣白了姜仪一眼,也没说什么。
姜仪进去喊了声爹,出来帮婆婆洗青菜。
这时邓二娣站起来,走到桌边,直接撕开步儒带来的东西,看到第一包是茶叶,扁扁嘴推到一旁,然后又撕开第二包,见到是好吃的糕点,拿了两块就塞嘴里。
步水贵皱眉说了句;“马上就吃饭了,还吃什么糕点?”
“我就尝尝这是什么味而已都不行么?臭绿豆糕而已,有什么好稀罕的,大不了还给你。”邓二娣把手上剩下的放了回去,并把嘴里嚼了几口的也吐了回去。
“你怕是要发癫的吧,吃过的吐回去。”步水贵大喝。
邓二娣马上就不干了,把刚刚到家就挤进她怀里的孩子往地上一推,瘫坐在凳子上;“哎哟,这日子没法过了,步修,老娘嫁了你这狗杂种,吃块糕点都要被骂,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我再家里都没受过这样的气,嫁到你家做奴作婢的,给你家生了孩子,还要受这鸟气。这日子还过个屁啊。”
说完就丢下哭着哇哇响的儿子,跑回房间去把门一关。
当着公婆的面骂老公狗杂种,这也是够绝了,真是人间奇葩啊。
024 新衣美食备丰年
在院子水井边洗菜的步母摇摇头,对旁边的姜仪细声道;“每次家里杀鸡什么有点好吃的,就开始耍泼了,一会好让你大哥哄,最少要端两个鸡腿进去给她吃。”
姜仪笑笑没搭话,这样的事其实她在前世也亲眼见过,基本上,这种没底线愚蠢的事,一般会出现在从小没有被好好教导过,没什么文化,却又被宠过的女人身上。
但凡有些羞耻心的,都不好意思这样闹。
洗好青菜,边炉里的鸡肉都熟透了,步修果然夹了一大海碗的鸡肉进去哄老婆。
一个鸡除了毛和内脏。大概也就四五斤,一个大海碗最少能装走一斤出头。
不过姜仪自然不会说什么,少吃点没什么,能不和这种人共坐一桌吃饭更惬意。
边炉还有其他的料,除了白萝卜,干香菇,还有油豆腐及一些蔬菜,基本还是能吃饱的。再说这些无公害的蔬菜吃起来口感特别好。
步家父子三人各自倒了杯酒,喝了几口,老步道;“你们两个做哥哥的,都已经成家立业是大人了,现在老二分了出去,人家生性了,日子慢慢开始好过,老大你却怎么回事?都是做爸爸的人了。一个婆娘都对付不好,你看你今年冬天,去城里那么久一个铜板都不见你的。”
“你的老婆好吃懒做,你的孩子也要吃,你这是打算让我和你妈帮你养老婆儿子吗?”
不是借了五百铜给他吗?怎么一个铜板都没给公公?姜仪疑惑的看了看步儒,却见步儒也正疑惑的看着步修。
“这……城里没什么工作嘛,我打算一过了年再去城里找些事做,等到开春就马上回来做农活,下次去肯定会带钱回来的。”
“你放屁,和你一起去的几个人怎么都有钱回家?你看看老张头的两个儿子,给了父母各三百铜。”
“我希望你也生性一点,我和你妈现在还能做点活,要是我们老了,到时你上有老,下有小,你怎么养活?”
步修默不作声,吃着鸡肉喝着酒。
“老二你也是,你现在家里好了些,证明你媳妇是有想法的,她能赚到钱,你就不要整天捧着书了,你还真想去考秀才啊?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姜仪笑笑,道;“爸,是我让他去读的,我觉得他能行。”
“唉,你这是望夫成龙啊,也好。老二,你争气点,我打算让老三也去学点字。”
旁边的厢房立刻传出阴阳怪气的叫喊;“哎哟,没天理咯,老天你不公啊,老二老三都可以去读书,老大却要去做牛做马。”
步水贵顿时脸色铁青。一拍桌子;“闹够了没有?”
这饭吃得不是很愉快,吃饱后,姜仪帮忙收拾好碗筷就要回去。
谢氏指着一笼鸡道;“你爹叫你们拿几只鸡回去,过年杀。”姜仪也没推辞,让步儒和姜臻两人抬着回去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很快就到了年三十,一大早,姜仪让姜臻拿了几件衣服送过去,一个老人两件,都是在镇上姜仪莫约着两人的身材定做的。
还给两人封了各一百铜的压岁钱。
还给小叔子,大侄子也准备了礼物。
东西让是特意让弟弟送过去的,毕竟弟弟以后要跟着自己在村里生活,送礼的刷好感的好事让他去做,也有好处。
中午过后,就让弟弟不去赶车了,这个时候,村民们该买东西的也都买了,所以就算去赶车也没货拉。
姜仪自己看着店铺,时不时招呼一下家里备年夜饭,差点盐油酱醋来买的小丫头小少年。
小郎君步儒在杀着鸡,他虽然年幼多病,但毕竟是农村人,杀个鸡还是能做得来的。
此时他满头细汗的拔毛,和弟弟有说有笑的忙着。
弟弟在烧火,大锅里是洗澡水,水里有干净的水竹叶,黄竹叶,柚子叶,布槿草,柏树枝,抹草,石水仙七种植物。被一熬,散发出各种草一起的香味,
姜仪记得自己小时候在农村也有这种传统,年三十用这七种草烧水洗了遍,就穿上新衣服,正式预示着长大一岁。
午时刚刚过,水很快就开了,姜臻首先给自己舀了一桶水,喜滋滋的提到冲凉房,然后拿出新鞋新衣。
自从父亲过世,弟弟再也没有过年时穿过新衣了,甚至别的时候都没有,都是捡别人的旧衣服穿。
他毕竟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新衣新鞋,心里不羡慕是假的。
这次姐姐给他买的衣服料子还是比较好的,这更让姜臻心痒痒。
洗完澡,穿着一套新衣服的他果然变化更大,如一个精神奕奕的少年郎。
“姐姐,我好看吗?”果然是个爱现的家伙,穿了之后马上跑出来,在姜仪面前转来转去。
“好看!”姜仪塞了颗糖进他嘴里,笑着说。
他神气极了。犹如一只小公鸡顶五彩缤纷漂亮的毛骄傲的踱着步。
“你来看店吧,我去烧火。”姜仪站起来,去厨房帮忙了。
自从路边的杂货铺开了之后,厨房和浴室什么都搬下来了,上面的房子只做一对小夫妻的卧房。
傍晚的时候,穿着新衣出来买糖的小屁孩多了,每张小脸蛋都是红扑扑的,洋溢着笑。
不多会,鸡鸭鱼都准备好了,现在开始最主要的环节——拜天神和祭祖。
先是在自家屋前拜天神,抬了一张桌子到大门口,上面摆上整鸡整鸭整鱼,还有些糍粑,腐竹,糖果之类的。
然后置上香炉,恭恭敬敬的点过香纸蜡烛,一家三口在整整齐齐行了三拜。
步儒一脸虔诚,双手合十,认真的在祈求着什么。
祭拜过后,放了鞭炮,陆续把祭品收回,然后步儒用个大竹蓝,带着祭品回祠堂祭祖。
这些是男人的事,姜仪就没有去,和弟弟在家里守着店。
直到天快黑了,下午五六点左右,才祭祖回来。
喝了杯水,他去剁好鸡鸭,清洗了菜,准备好食材之后,就去洗澡了。
剩下的烹饪大权被迫转让了出来。
这是他老婆大人吩咐的。
姜仪一直认为,做菜的最大意义是下锅烹饪,清洗切菜的无聊事情,很无趣。
025 大年三十闹分家
今天的晚餐很丰富,有鸡有鸭有鱼,猪肉、豆腐酿、腐竹、扣肉、青菜等各色菜式。
穿越回来一个多月了,第一次有这么丰富的菜品。
以前姜仪对吃是要求不高的人,特别是肉,可有可无。
但是真让一个人回到古时候,缺衣少食,轻易吃不到一点肉的时候,此时的鸡鸭鱼肉可是真诱人的。
再说,这些农村的原生态食材,可不是前世城市的市场里能买到的。
就说这养足一年的大母鸡,肉质是城市卖的,在现代化的养鸡场,用饲料养了四五十天,口感如面粉的鸡肉可比。
这样好的食材放给步儒这小家伙整治,还不知道弄出什么味来,不如自己亲自动手。
鸭子用焖,鱼是清蒸,鸡一半白切一半炒,猪肉炒个青菜,还煮了个腐竹焖五花肉,豆腐酿和扣肉是这边家家户户必备的菜,婆婆早就准备好了,今早上各端了一碗过来,热一下就可以了。
菜一道道的弄好后,吩咐步儒做些收尾工作,并收拾一下厨房,叫弟弟关了店门,打几角米酒,甜酒上桌。
她则去浴室痛痛快快的洗了个澡。
衣服是步儒找好的,水也给他准备好了。
两个人在一起的生活,就是要互相无言的,自觉的贴心,这样的生活很舒心很惬意。
洗完之后,厨房已经收拾,店门关好了,酒和菜在桌面摆放好,连饭也盛好放在桌上,两个家伙端坐着,眼睛看着桌面的菜不停的吞口水。
姜仪坐下,拿起筷子笑道;“不用等我,你们可以先吃的嘛。”
“不行,今晚是年三十,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坐下一起吃。”
“对,”姜臻点头道;“我们今天能吃上这样的饭,多亏姐姐,要不是姐姐,我现在可能还在堂叔家,吃着剩饭。”
这句话给步儒内心深处带来很大的感触,一个多月前,家徒四壁,小媳妇病得不省人事,要钱没钱。
那种绝望让他至今想起都心有余悸。
现在自己能吃饱穿暖,小有家业,尽管他心里知道这些家业都是媳妇赚的。
但是回到村子里,村民都夸他有本事,这种感觉真的很好,要知道他以前病恹恹的,村里很多人都看不起他。
短短一个月,变化那么大,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春芽!”他哽咽的喊了句,然后端起两杯酒,一杯放到姜仪手中;“这杯酒,我敬你。”
一切尽在不言中,所有的话就真的在酒里了。
姜仪看着眼前这个小郎君,眼里含着笑,举着杯子道;“来,我们三人喝一杯,以后我们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这一顿饭大家都吃得很开心,酒足饭饱。
翌日一大早,还要再祭一次祖,这次姜仪也跟着去了。让弟弟在家里守着店,大年初一没什么人去镇上,所以姜仪决定让弟弟休息几天。
但村里的小孩手上有些钱了,肯定会出来买些鞭炮,糖果,或者其他好玩好吃的,所以店是必须开张的。
回到村子,虽然天刚蒙蒙亮,但是热闹非凡,小孩个个穿着新衣随着大人去祠堂祭拜祖先。
村里最大的祠堂自然是步家祠堂,这个时候已经很多人了。
来得早的人把祭品占了个好位置,敬香烧纸之后,大人们互相聊着天,说着去年的收成和开春后的打算之类,而小孩在祠堂里跑上跑下玩闹。
见到步儒进来,很多人都纷纷打招呼。
“儒仔来得挺早啊!”
“阿儒,祭祖后来我家坐坐,我们兄弟喝两杯。”
“小儒今年新气象啊,刚刚分家就红红火火,有出息……”
无论是长辈还是同辈,看到他都是笑呵呵的。
姜仪想起刚刚分家时也是在这祠堂,他们小两夫妻也是面对这些族人,当时他们是没有这样和煦的笑容的。
那时步儒虽然身体没什么病,但是很瘦弱,肩不能挑手不能抬,不是干农活的料,当时那些六嫂二婶五叔婆之类的少不了冷嘲热讽,说他们分了家之后肯定没好日子过。
步儒恭恭敬敬,彬彬有礼的对族人一一打招呼,姜仪则看着这些族人,默认不语,她此时脑海中想起前世听过的一场客家山歌《三斤狗一夜成三叔公》。
祠堂内烟雾缭绕,步儒摆好祭品,就和族人聊天,姜仪则忙着敬香烧纸。
“小儒啊,现在你家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你哥哥嫂子看了眼红,昨晚都吵着要分家呢。”
“真的吗?昨天大年三十都吵分家?”一个住着稍远的族人在旁边诧异的问了句。
“可不是,昨晚步修老婆叫得跟杀猪一样,喊那么大声你都听不到?嘿嘿……”
“步修好赌好喝酒,他老婆好吃懒做,分了家铁定完蛋。”有族人信誓旦旦的下结论。
“可不是,去年步修和我在县城打工就天天去赌,赚的那点工钱都输光了,还跟村里的李二傻借了二百多铜……”
“何止,他还跟我借了三百五十铜呢。”
“唉,他老爹辛辛苦苦攒点家业,三个儿子一人分走一点,两人老了什么都没剩下。”
那些族人说着说着,就不顾步儒在旁边,兴高采烈地八卦起来。
姜仪也听到这些八卦了,暼了一眼步儒,见他陷入沉思状。
她走过去拉了拉他衣袖;“祭拜完了,我们回去咯?”
步儒沉声道;“我想回家看看。”
姜仪想了想;“那你去吧,安慰一下爹娘,高手他们,要是以后老大家不管他们,我们管。”
步儒听了这话,看着善解人意的小媳妇,眼睛浮起一丝感激之色,点点头便去了。
直到中午,姜仪做好午饭他才施施然回来。
“怎么样了?”
他叹了口气说;“唉,的确是在闹分家,”拿起碗盛了碗饭,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夹了颗青菜放在嘴里咀嚼。
他的侧脸很好看,有点稚气未脱但又线条分明的脸,嘴角还有细细的绒毛。
“族长也在,喝骂了几句大哥,但大哥一直不说话,任由大嫂在闹……”
“你哥也巴不得分家吧。”姜仪夹了一块扣肉放进他的碗里。
步儒没有接话,他不傻,应该也意识到了这点,只是不想说而已。
026 挥斥方遒戚仁明
“不是说父母在,不能随便分家的吗?”见小郎君不回话,姜仪问了个问题。
毕竟她是后世来的人,对这些不是很清楚,只是隐隐约约听说古时候宗祠家族在族人面前是很有权威的,父母尚在随便闹分家的人,首先会给族老阻止教训,在村里也抬不起头做人。
步儒拧着眉头说;“礼法上是这样,但我们步家这支在中原逃到这里已经六代人了,一直没出现过很强势的族长,家族宗法都差不多废了,谁还去遵守这些礼法。”
顿了顿又苦笑的继续说;“而且嫂子闹得凶,说不分就叫娘家人过来。”
姜仪是知道的,大嫂交横跋扈是有后台的,他的兄长是个秀才,有一定的人脉关系,
秀才虽然是科举制度里最低等的功名,但是在乡下人眼里还是很有威慑能力的。
看来这家,是分定了。
果然,到元宵节前两天,三弟步佑一阵小跑过来,叫步儒马上去步家祠堂,说正在谈大哥分家的事。
姜仪原本没她什么事,但是想到怯懦的婆婆,去陪陪她也好。
两人到了祠堂后,只见里面济济一堂,步家的老一辈叔伯阿公都到了,还有几个乡里年老德高望重的老人。
站在祠堂中间的是一个青年男子,此时正滔滔不绝的说着。
“我且不管你们步家什么规矩,正所谓树大分叉,人大分家,现在步家的老二都分了,不可能把两个老的只丢给老大一家养活……”
这个青年男子大概二十七八岁模样,身穿一套青色长衫,头上戴着一顶书生帽,面黄,嘴角留着两络须。
这须不短不长只有寸余,又没有精心打理,看上去显得很杂乱,加上一口黄牙,给人观感很不好。
不需谁介绍,看那样子和戚氏有几分相似,便大概猜到这是戚氏的兄长戚仁明,镇上为数不多的秀才之一。
不过听步儒说过,这个戚仁明的秀才还是有些水分的。
每个地方,隔三年都会有人考中秀才,刚刚开国时,考中秀才是可以每年获得国家补贴的,叫禀膳,所以开始的秀才也叫禀膳生。
但是国朝中期,人口基数增加,考中秀才越来越多,国家不可能养太多的秀才,于是便增加了一部分名额,这增加名额的秀才没有禀膳,被称为增广生员,也叫增生。
到了后期,秀才的名额又增加了,因为是以附学的名义增加的,就被称为附生。
很多人考中秀才后,一直无法考中举人,于是秀才的队伍越来越多,所以后来国朝就增加体制内的考试,也是三年一次,让一群秀才考,成绩一等的被称为禀膳生,可以获得国家补贴,一年有二两银子。
二等的是增生,三等的是附生,最末等的会直接革除秀才功名。
因为考取秀才也不容易,国朝怜悯,所以最末等的名额不会太多,一次最多革除三五个没有真才实学的垃圾秀才。
而这戚仁明,几次都是考成绩都不怎么好,有次据说考了最差一等,但是后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找个穷秀才顶替了,这件事在镇上很多人都听过。
但无论怎么说,他现在没被革除,还是附生。
尽管是附生秀才,在小小的步家人面前也是个人物,毕竟步家里连个童生都没有。
族老一个老者沉着脸道;“步水贵夫妻都还年富力壮,勤劳节俭,哪里要步修家养活?我看是他夫妻养活步修家还差不多。”
戚仁明笑笑;“既然你这么说,那分了不更好?”
那步家老者张了张口,不说话了。
这时另一个步家族老气愤的道;“步修是步水贵家的长子,按照家规是不能抛弃父母的,”
“家规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国法有规定长子不能分家吗?是国法大还是你步家的家法大?”
这话说得咄咄逼人,那族老接不上来。
戚仁明见一群人不说话了,有种舌战群儒的感觉,立马又得寸进尺的道;“分不分?不分的话我只好写份状词,请县官老爷来分咯。”
作为乡下人,个个都是怕见官的,再说分家闹到官府上也不好看。
一直阴沉着脸的步水贵便道;“算了,多说无益,分吧!”
此话一出,戚仁明和他背后的妹妹戚氏顿时喜上眉梢,而步修则从头到尾一直不说话,蹲在地上低着头,避免看到族人鄙夷的目光。
姜仪呆在步母后面,听到当家的同意分家,她脸上表情丰富,但依然没说一句话。
她从小便很少到过镇上,更遑论去县里,又没读过书,从小性格柔软善良,小时候听爸爸的,嫁人后听老公的,一辈子很少出面和人争执。
此时知道要和大儿子分家,有些不舍,又有些释然。
她从小见过很多欺负媳妇的婆婆,刚刚嫁到步家也曾被婆婆欺负,但是等自己做了婆婆,却依然给媳妇欺负。
现在老二分出去了,老大也要分了,所幸的是还有个老三。而自己和当家的也能耕田种地,不虞饿肚子,这也是她从头到尾不说话的原因,因为还有退路。
姜仪见婆婆都不出声,自己就更不会出声了。
首先,分不分家都不会对她造成利益影响,自己没必要出声。
如今分的家产都是步水贵夫妇勤俭省下的,轮不到她操心。
再说,这祠堂济济一大群人都没人说话,哪里轮得到自己?别以为穿越人士就可以管天管地管空气,也别以为古时候的老百姓就笨,可以随便自己怼。
这祠堂里的人或许在见识上,思想的高度上比不上当初在信息大爆炸,几百年后穿越回来的姜仪有见识,但绝不比她笨,她此时没钱没势力没地位,站出来打抱不平的话,分分钟给人打脸。
姜仪在秉守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时,分家已经差不多分完了。
这分家的过程依然是由戚仁明主导。
作为个秀才,在乡野中有一定的地位,加上赶考时去过州府,也算见过世面的读书人,要碾压步水贵是分分钟的事,就算族老也屡次被他怼得说不上话来。
戚仁明在步家祠堂里挥斥方遒。
027 梦想是星辰大海
看着满屋没人吱声,戚仁明清了清嗓子,大声道;“步修六七岁开始帮忙做家务,不到十岁帮忙下地干活,如今的家业他贡献最多?再看看老二步儒,从小生病,直到分家前就没给家里赚过一文钱,结果不但拿家里钱取了媳妇,还分了家产。”
“还有老三步佑,十一岁了,对家里能有什么贡献?他是步水贵的儿子,步修没必要帮忙养弟弟对吧?”
“所以,我认为这家应该这样分。剩下的四间大瓦房,老大要两间不过分吧?三头水牛,老大两头,家里还有二十七两,老大家十七两……”
这样的分法顿时让整个祠堂的人嗡的声鼓动起来,很多人为木讷的步水贵抱不平,纷纷议论起来。
有几个和步水贵关系比较好的族兄族弟站出来,刚想说什么。戚仁明大声喝道;“吵什么吵,分的是你们家吗?事主自己都还没说话。”
说着看了看低头不说话的步水贵,又道;“如果对我刚刚的分法有意见,或者不服,那就随我到县衙去,在县太爷面前说道说道,看看县太爷觉得谁说得有道理。”
这话一出,祠堂的其他人都不说话了。
“去跟县太爷说,县太爷肯定帮他啦,毕竟是他老友的小座师,关系复杂着呢。”步儒这时走到姜仪的旁边,苦着脸说。
对于戚仁明的耀武扬威,步儒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也说不上话来,毕竟也是个未曾见过大世面的人。
“怎么说?”
步儒低声的说;“一个读书人要考秀才,一共要经过三场考试,分别是在县里的县试,在州府里的府试和院试,这三场考试叫小三关,三关过了才是秀才。”
“首先县试就是县太爷主考的,考试的读书人要有秀才做担保,保证不会作弊什么的才能入场考试。所以说,每个考中秀才的人,都会拜录取他们的主考县太爷,知府大人为小座师。”
“戚仁明虽然是几年前考中的秀才,他的小座师早就调走了,但是今年他为别的书生担保时,其中一个居然考中了案首,就是秀才第一名,县太爷无比的看重这个案首,你说如果去找县太爷,我们有的说吗?”
“原来如此,”姜仪虽然是后世穿越回来的,什么都略懂一些,但比起当代土著,这些东西真的不如他们懂。
站在旁边的步母叹了口气,感慨道;“儒儿啊,以前娘不支持你读书,觉得读书没什么用,只因你身体差,家里地里的活帮不了,才让你去私塾读了三年。如今你成家了,你媳妇是好样的,供你读书,那你就好好用功,考个秀才回来,不要像现在这样被人欺负了。”
站在旁边不远的步水贵也听到了这番话,他此时一脸的沮丧,脸色憔悴,仿佛老了几岁,也回头道;“对,你好好读书,不然以后就如你老子我这般被人欺负。如今这家分了也好,以后没人烦我们了,我豁出去了,和你娘努力做工,让步佑也去读书。”
家最终还是分了,戚仁明和戚氏步高趾昂的走出祠堂,像个得胜的将军。
姜仪和步儒送公公婆婆回到家,便回了自己的家。
过了元宵,春天就近了,南方回春快,太阳一出来,天气暖融融的。
因为货品越来越齐全,价格公道,而且自己有牛车补货快,村里需要的很多东西都能在小卖店买到。
小杂货部的生意是越来越好。
有些东西没有时大家习以为常,一旦有了,姜仪的店现在就是村里人觉得不可或缺的。
店的利润每天大概是四五十铜,牛车运输的利润每天有百余铜,加起来的净利润很可观。过了年后短短十多天,就多了二两的存款,加上过年前无论杂货店还是牛车生意都到达顶峰的一波收入,姜仪的手中快有五两的现钱了。
虽然不是村里最有钱的,但绝对是村里财富增长最快的一家。
“相信不用多久,自己家就可以成为村里的首富啦。”姜仪心中美滋滋的冒出一个念头。
但成为村里首富并不是她的终极目标。
她的梦想是星辰大海。
其实,每天的收入增加,但是开支也相对大了起来。
别的不说,就单单步儒的笔墨纸砚费用,去拜访请教赵夫子的费用,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不过姜仪觉得,这笔投资是值得的。
她在屋后的黄泥地里站起来,眺望远方。
因为刚刚下过一场雨,黄土泥泞,看着泥土里迎着风的一株株幼苗,满眼的欢喜。
这是红薯苗,去年在镇上买的一袋,她早段时间埋入湿润的细沙中培出幼苗,然后按照幼苗切开一段段的,今天刚刚植入地里面。
这东西种好了,以后又多了些吃食,红薯糖水,红薯干,红薯饭都是挺好吃的。
这东西在后世已经很少人吃了,但她记得自己小时候,村里比较穷的时候,很多村民都还把红薯当主食,或者是主要辅助食物,何况现在是几百年前食物比较匮乏的年岁。
有这东西可以丰富老百姓的餐桌,灾年还能救命活人。
“老二家的,你在这里种了什么?”
屋子旁蹲着一个人,一手扶着一把锄头,仔细的看着土里冒着嫩芽的植物,好奇的问了句。
原来是步水贵。
“爹,你什么时候来了?”
“没什么事做就过来看看,老二和你都不会种东西的,我寻死这地你们荒着也是荒着,打算给你家种点什么东西。”
自从分家后,家里的田地少了,步水贵夫妻反而闲下来了。
姜仪踏着泥泞的黄土走过去,脚下的草鞋粘着一大块的黄泥,重了不少。
“这是红薯,也叫甘薯,是外面传来的,听说很高产,一亩能有两千余斤呢。”
“什么?一亩产两千多斤?”步水贵面露讶色。
“你莫不是给人骗了吧。”他和田地打了一辈子叫道,没听过什么东西有这么高产量的。
其实她说两千斤还是保守估计,记得小时候村里种的还不止这个数字,三千多四千斤,品种好的甚至有五千斤亩产。
028 一把菜刀慑众人
当然,后世的栽培技术肯定比现在更好更成熟,再说自己也不是很好的种植能手。
而且,后世高产的都是经过培育的高品种,而自己收来的这一代红薯鬼知道什么犄角旮旯的品种。
但就算如此,两千斤应该还是有的,姜仪笑笑,面对家公的怀疑,这种事无法解释,等到收获的时候就知道。
步水贵摇摇头又道;“就算能产两千斤,这东西能不能吃,好不好吃还不一定吧?”
“我吃过,味道挺不错,甜甜糯糯的,等种出来给你尝尝就知道了。”
闻言,步水贵有些小小的期待起来,真的会亩产这么高还好吃吗?这老二的媳妇一直是很勤奋的,家里家务、家外田土都能操持一番,以前就是嫌她人太木讷了些。
但是想不到病一场之后,整个人仿佛变了一般,但又说不上什么地方不同,样貌说话方式,行为动作都还是那样。
什么地方不同?好像是说话的内容变了,似乎更加有目的性和成熟了,看上去虽然还是十多岁的黄毛丫头,但是却有一股让人信服的感觉。
“居然你这样说,那你就种吧。”
“好的,”姜仪微笑的点点头。
上午弟弟出了一趟车,早早就赶回来了,下一趟车会在中午吃了饭再去。
因为是独家运营,货不多,所以只好这样一天跑两趟。
除非是遇见特殊时候遇见大客户。
他最近一段时间一到家,喂了牛就立即去屋旁的低洼地整理,把淤泥挖起来巩固到堤坝上,并加上些河里摸起来的大石头。
这工程他在年前就开始做,主要是对面向涧流这一面,所以此时工程也快结束了,而雨季也快来了,看来他很有做个鱼塘塘主的决心嘛。
“爹,我回去做饭,你一会过来吃。”
步水贵不置可否的低着头,拿起锄头把地里几棵杂草锄了,又顺手把旁边的几块石头随手扔开。
他伺候了一辈子的田土,这些行动显得都是习惯动作。
姜仪先往店里走去。
她得回去做午饭。
村里吃午饭的人不多,大部分人的都是上午九点十点吃个朝食,下午五六点吃个夜食,他们管这叫吃朝和吃夜。
但是后世来的姜仪习惯了一日三餐,而且也知道少吃多餐对身体更好,所以都是早上七八点吃朝,中午十二点左右随便吃个午饭,晚上六七点再吃一餐。
一开始步水贵还说过步儒和姜仪,说他们太浪费了。
但现在老二家日子过得红火,也不缺这点吃食,而且他们吃什么也从来不铺张浪费,再说吃什么是老二一家子的事,他虽然是父亲但也是别家人,所以说了几次之后就不说了。
甚至在刚刚遇见开饭的时候,还会吃上一点。
碰上自己儿子家吃饭,端起碗筷吃点是天经地义的,没客气的必要。
回到杂货部,里面人声鼎沸。
店门口的空地上摆着一张桌子,七八个村里人或坐或站围着桌子,一边吃着米酒和盐渍蚕豆,一边嘻嘻哈哈的聊着天。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杂货店成了村里有空闲时间的人休息娱乐的场所,经常一群人聚着吃酒聊天。
“哎,弟媳回来了。”
“嫂子,守着这个店就够一家嚼用了吧,怎么还下地里干活啊?”
两个喝得有几分醉意的村里人看到姜仪说着笑。
姜仪笑笑,径直进了厨房。
“儒哥啊,我们是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对吧,如今村里同龄人,就你家日子过得最滋润啊,你可要帮衬一下我们啊。”
步儒豪气干云的道;“嗨,都是兄弟,有什么困难就说,能帮的一定帮。”
“儒哥什么时候不帮我们了?你看我们过来喝酒,儒哥收过我们几次钱?”
“这点小钱也么什么,我们兄弟说这个就见外了。”
“不是啊,儒哥,我这次真的需要你帮忙,最近手头有些紧,你能不能先拿一百铜给我,这两三天内还你。”
“急个屁,你就是想去镇上玩几把吧?”旁边有个人打趣拆台道。
“嗨,狗蛋,你这样说话什么意思?你跟我去镇上玩,我嬴了钱那次没请你喝酒了?”
“呵呵呵对对。”
“一百钱容易,我现在就拿给你。”喝了点酒的步儒站起,走到钱柜上去拿钱。
“儒哥就是义气啊,我就佩服你。”
“对,明天跟我们一起去镇上玩吧,昌哥手气好嬴了钱,就带我们去镇上的小酒馆喝酒,那些酒才叫好喝呢,”
“对啊,坐在窗明几净的小酒馆,喝着小酒,惬意!”一群人嘻嘻哈哈的说着。
这时,厨房内闪出一个人影,站到桌子旁,冷笑道;“呵呵,那小酒馆喝酒真的那么爽?带上我怎么样?”
众人定睛一看,却是刚刚进了厨房的姜仪,此时目光冷冽的环视一圈桌旁的人。
她刚刚在切菜,刚刚听到那些话让她气愤不过,冲出来时手里还拿着菜刀,看起来有几分威慑力。
村里妇人被逼急了拿刀砍人的时大家也不是没见过,所以那些酒至半酣的人顿时愣住了。
“你们来我店里喝酒,我欢迎,甚至偶尔我请客都没问题,”七八个人有三四斤酒就差不多了,一斤酒不过四五铜。
如果能让儒哥儿读累书的时候偶尔有人陪着聊聊天,姜仪愿意出这个酒钱。
姜仪继续道;“作为村里人,你们有困难要找我们帮忙,钱多没有,一百几十能拿得出来,我们也愿意帮,但拿去吃喝嫖赌除外。”
这话说得那刚刚借了一百铜的人脸上红红的,手里的钱想放回桌面,又有些舍不得。
脸色铁青,一直没说话的姜儒感觉面子很挂不住,他站起来正要斥责自己娘子几句;“……”
“啪!”姜仪忽然把手中的菜刀往桌面一挥,刀刃深深嵌入木桌上,把桌旁的人吓了一跳,纷纷站起来,有两个甚至起得太急没站稳,狼狈的摔倒在地。
“你们怎么喝,怎么玩没关系,但是你们如果凑我家的出去跟你们喝酒赌钱,花天酒地,就问过我手里这把菜刀先。”说到最后,姜仪声色具厉。
这里的动静吸引了店旁边所有人的目光,连路过的,旁边田地里干活的人,包括步水贵都走了过来。
029 请君听我明日歌
姜仪不顾众人的围观,继续道;“我嫁过来时,你还是规规矩矩的人。分家时,我们家穷的揭不开锅,眼看我都病死的时候,你们这些兄弟有几个帮你了?”
说完盯着哑口无言的姜儒。
给自己小媳妇刚刚一吓,他刚刚还想骂她几句的,现在顿时像个鹌鹑一样,不敢说话。
旁边要脸的小伙伴也露出羞愧的神色,不要脸的就当没听见。
“我努力想办法赚钱,就是想让你好好读书,省吃俭用给你买书买纸笔,我容易吗?”
围观的乡亲们听了,很多人都点点头。其实他们很多人也知道,这个家是姜仪的精明能干撑起来的。
“如果是一天两天就算了,这十天来,你们就这样喝了七天,其中有两天是因为下雨。”
姜仪越说越大声,声势越来越足。
“你若是读书累了,和兄弟们偶尔聚一下,喝茶或者喝点小酒聊聊天放松下也是挺好,但要是拿着钱天天去赌,去玩,就问过桌上这把菜刀先。”
以前家里穷,姜儒乖乖的,现在有点钱了,村里有人为了些蝇头小利,比如为了免费喝个酒,就说一大堆好话,多人捧了,人就会飘飘然。
一般的大人都会在身边一群人的吹捧赞誉中迷失自我,何况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若不好好说说他,都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这必须防患于未然啊。
话说到这个程度,一群陪喝酒的人灰溜溜的走了,借钱的人也把钱放回了桌面。
只要还要点脸,这些村里的二流子应该都不敢随意过来找步儒喝酒了。
“老二,我六岁开始做家务,从扫地洗碗做饭开始,村里每个小孩不是早早帮家里干活?就连你家小舅子,也知道勤力去做。你呢,从小有病,连扫个地都弄不好,小时候父母养,现在成家了,还要老婆养,供你读书,被养得还这么心安理得,你还要不要脸?”
等围观的村民也散去之后,步水贵铁青着脸也过来。
他平时话不多,此时也忍不住说了。
这些话很重,若不是父子,这些话说出来再好的朋友也能变仇人。
但也唯有重话,才更容易让人触动。
刚刚还似乎不服气,一直板着脸不说话的步儒捧着脸,蹲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吃过午饭,步水贵回了村,弟弟赶着大半车的货物去了镇上,而步儒哭过后就回了房间,一直没出来。
姜仪留了饭,却没去叫他过来吃。
哪个成熟男人的成长不经历过些挫折打击?家里人教育几句都受不了的人没必要去劝。
经受不起任何打击,遇到点挫折就想不开寻死觅活的人其实不值得可怜。
能够浴火重生,涅槃的是凤凰,小麻雀只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晚饭步儒依然没过来吃,两姐弟吃了后,她便带了份饭菜回小涧对面的房里。
日子好起来后,这房子也重新整治装修了一番,四周的墙补好了,内墙还抹上了雪白的石灰掺和沙子的膏。
地面也硬化了,虽然不至于铺上砖石那么奢华,但也是用上好的沙泥混合石灰整理过。
外面的灶台拆了,摆了一个由老木匠用木板钉成,简陋却实用大方的书架。
此外还有一张书桌,书椅,这套家具用了二百铜。
这里成了步儒的书房。
里面的房间也收拾了很干净,并订做了一张床,一张床头小桌,一个简单实用的衣柜,这是二人的卧房。
步儒此时坐在书桌旁,点着一盏小灯。手捧着本书,眼睛死死的盯着书本。
她没去看步儒是在看书还是发呆,把饭菜往桌面一放,转身进了卧室。
接着到旁边原本搭建做牛棚,现在改造成浴室的小屋里烧水洗澡。
洗完出来,步儒还是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
“快去洗澡,赖在这里干嘛。”
步儒还是不吭声。
毕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在前世还是叛逆的年龄,此时有点小脾气也是正常的。
“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样做,让你很没面子?”
步儒抿着嘴,片刻后赌气的道;“我只是和伙伴们喝点小酒,他们凑我去玩去赌钱我又不会去,你这样像泼妇一般闹起来,以后谁还来找我玩?”
见他终于说话,姜仪反倒放心了些,愿意说话就表示愿意交流,愿意交流,矛盾就能在交流中化解。
当然,这是在双方不说气话,不互相抬杠的前提下。
于是她放轻了语气,声音也柔和不少;“我就是之前允许你喝酒,所以你自己看看最近十天,有几天是没喝酒的?你还要读书吗?”
顿了顿又道;“前段时间,在祠堂里,是谁说要努力考取功名的?”
书桌上的灯花在摇曳,可能油质不太好,时不时爆一下,噼里啪啦的响着。
可能知道自己理亏,步儒的声音也少了些怨忿之气,露出少许少年的萌态,带着微微的委屈说;“只是这段时间大家农闲,有空才坐下喝点,读书又何必急在一时?明天还大把的时间……”
“郎君,须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顿了顿,姜仪继续道;“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步儒脸露出讶色,吃惊的抬头看着她。
这是《明日诗》,她在后世曾经学过,她的学习成绩向来不错,但课文上一般这样的古文,早就忘记了。
之所以记得这首诗,是因为读小学时,曾经有一段时间儿童节目上有个动画片,片尾曲就是这诗改成的《明日歌》,她听喜欢的,所以就记下了。
“世人若被明日累,春去秋来老将至。
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
百年明日能几何?请君听我明日歌。”
念到这里,她索性轻轻吟唱起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日日待明日,万世成蹉跎。
世人皆被明日累,明日无穷老将至。
晨昏滚滚东流水,今古悠悠日西坠,
百年明日能几何?请君听我明日歌。”
歌词隽永,歌声清亮而轻柔,唱歌的人朱颜似花,一字一句的在她两片小唇吐出来,让步儒看痴了。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好美……
灯光在摇曳,屋内明暗不定,窗外恰好对着一轮在山岗上升起的上弦月。
夜静静的,隐隐约约能听到外面的涧水声。
灯光,歌声,美人,月色,水声眼前的一切,仿佛组成一个极美的空间,笼罩着一对小夫妻。
030 金主爸爸爱学习
一曲唱完,步儒许久才回味过来。
“春芽,这歌不像童谣,也不像下里巴人的乡曲,你是哪里听来的?”
他虽然八岁开始读书,但是一开始只是简单的认字而已,就读读《神童诗》《幼学琼林》《弟子规》,然后是《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
这些书能大概认完上面的字,和背下来就已经是完成启蒙了。
然而这里恐怕也就是两三千字,因为除了千字文的一千字是完全不同的字之外,其他的书大部分字都是重复的,这样的识字量还不及后世三年级的小朋友。
十一岁后他就没读书了,虽然没有办法继续进取,但他本来也比较爱读书,经常复习蒙学内容,所以前面学的也没忘。
但除了上面提到这些书,他根本没读过什么课外书,在这样的小村子里,常用的三百千千四书五经都不多,像课外书之类的更是罕见,这首如诗如歌的曲子,不但让他有耳目一新的感觉,思想精神上也分外的吃惊。
他知道自己的娘子字都不识一个,就算有这个思想高度胡乱编,也编不出这样的诗来。
其实他不知道,他眼前的不认识字,没见识的乡下小媳妇,知识量见识量是他的十万倍,就算她最不擅长的古文写作,写起来恐怕也比他好太多。
“你就别管太多了,重点是要你记住这首歌,我只希望你能珍惜今天,刻苦用功的人。”
说完这些话,她便进了房间。
唉,有个这样的小郎君真费神啊,如姐如母还要如师般教导他。
这是正太养成计划吧?
回到古代虽然没有了手机网络,失去很多消遣的东西,但好处也很多,最起码空气新鲜,能让人早睡早起。
第二天一起来,她发现那家伙躺在旁边打着呼噜,她蹑手蹑脚的起了床,洗漱完毕,看见书桌有些凌乱。
便过去收拾。
桌面上笔墨纸砚到处乱放,但是最显眼处,却见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写了一首诗。
正是自己昨晚唱的《明日歌》
步儒的字是不错的,镇上的老夫子就不止一次的夸赞,说在这个年龄能有这样的字很难得了。
这歌自己就唱了一遍,居然能让他一句不少的默写出来,虽然有四五处有错别字,但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普通的人,就算一首七言绝句都不能听一遍就默写出来,更何况这明日歌这么多句。
从这里可以看出小郎君的读书还是有天赋滴。
他记性好,理解能力应该也不会很差,如果再开拓一下他的视野,增加些知识储备,考个秀才应该不难。
或许让他好好读书真的是正确的做法
想到这里,她乐滋滋的收拾好桌面,然后去做了早餐送过来。
和弟弟随便的吃了点,她便张罗开铺,而弟弟则套车,把早早赶到店门口的村民货物搬上车。
远处的太阳在东边的山岗上升起。
平静而美丽的一天,在忙碌着开始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步儒整个人仿佛变了很多,开始用功起来。
早晨背诵朗读,吃过早饭练一小时的字,然后就是读《大学》。
现在他手头就是这么一本书,所以全神贯注在这本书上。
下午的时候,他会练习作文,科考最主要的就是作文的水平,虽然现在练习有些早,但是早些接触,也是有好处的。
现在姜仪为了让他安心学习,笔墨纸砚从来不缺,只要他愿意好好学习,再多的纸钱也舍得出。
一般般的纸都要十二铜一沓,一沓五十张,十二铜可以买三斤大米了,在这个大部分家庭连米都吃不起,还吃糠咽菜的时候,两斤米可不少钱。
村里的要脸的小伙伴已经不敢明目张胆的来凑步儒去喝酒或者玩耍,但总有些比较不要脸的人,总觉得步儒怎么说也是小金主爸爸,几次偷偷来叫他溜出去玩,但是都被拒绝了。
姜仪其实很快就发现了那些家伙的小动作,在杂货部里偷偷看着翻过屋后小土坡,在窗外鬼鬼祟祟的小瘪三,也当没看见。
几次见自己的小郎君都很自觉的没有去,心中也比较欣慰。
很快到了二月二龙抬头。
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是比较多雨的。
但见头顶的太阳一天到晚努力散发着光和热,十天难见一场雨,春天没到有种快进入夏天的感觉了。
姜仪坐在杂货店门口纳着鞋。
杂货店在村口,时不时有村民进出,都会和她打招呼。
村里人都看得到步儒家的日子开始红火起来,而功劳都是这样小媳妇,加上她开的杂货店价格公道,童叟无欺,给大家带来了很大的便利,所以大家对她还是有一定的敬意的。
温暖的春风吹过一片田野,拂过涧边的几棵柳树。
涧那边的书房,传来步儒清朗的读书声,抑扬顿挫,听着居然有几丝韵味。
屋旁的低洼地已经让弟弟蓄满了水,并购买了一些鱼苗放进去,这家伙真的成了鱼塘塘主了。
或许这是他自己创造的领地,所以对这个鱼塘分外用心,每天早上都会割一把青草丢下去才罢休。
涧水太瘦太清,为了肥水,他还经常丢点牛粪进去。
鱼塘上方的黄土地上,一个身影在忙碌。或许是因为上次被姜仪的话让他太意外,种了一辈子庄稼的汉子实在没见过亩产二千斤以上还好吃的农作物,所以经常会过来看,观察长势。
看着看着,总会忍不住出手帮忙锄一下草,整理一下垅,好几次甚至挑水把这两三亩的甘薯浇了一遍,比伺候自己庄稼还用心。
“我就知道你爸会在这。”
姜仪抬头一看,见婆婆步母一边走过来,一边看着对面的步水贵,嘴里不满嘟囔着,手里抓着一把菜。
“唉,越是春头越没什么青菜吃,冬天反而各种青菜。这菜是山上摘的野菜,我看着挺嫩的,给你带了一把过来。”
姜仪笑了笑站起来,接过菜放入厨房时,顺手带了一张椅子和一杯茶出来。
031 我对郎君有信心
“要茶我会自己倒。”步母说了句,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往常家里十多亩田土全部是两夫妻操持的,今年田土都少了一大半,她也清闲了不少,所以偶尔空过来坐坐。
和往常一样,坐下来就开始抱怨。
“步修家的真不是过日子的,早段时间翻个田都请人翻,到现在了,几亩旱地什么都没种,眼看雨季就要来了,还天天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来。”
“而且还买了胭脂水粉回来搽,农村人搽什么胭脂水粉,你公公每天对着这样的人,几乎都给气死了。”
“她还叫步修去镇上买了不少零嘴,一天到晚嘴巴吃个不停,三天杀只鸡,五天杀只鸭,这是过日子的人吗?真是吃穷老公睡烂席子。”
姜仪笑笑没回答,她知道婆婆只是心里不忿,想找个人说说,发泄一下而已。毕竟大部分是她赚下的家当,如今分给别人这样吃喝败家,看不下去也很正常。
“杀只鸡什么的,别说吃块鸡肉,鸡毛都看不到她家的,你说,这是怎么样的人?!”
步母是勤奋节俭,吃苦耐劳任劳任怨,也善良甚至懦弱,但肯定也有些乡下婆娘惯有的坏毛病,喜欢说长道短,受到委屈心里不平衡了找人吐苦水也很正常。
“大哥呢?”
“他也不像当家的,一天到晚往镇上跑,唉,这样的家,能维持多久。”
“我听说他们也打算弄辆牛车,叫你大哥赶车,想学你们做生意,就怕不是这种料啊。”
婆媳俩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小半个时辰,步母怕自家的男人渴了,送壶水过去时,姜仪也跟过去,蹲下来就去掐薯苗。
“哎哎,你干嘛?”步水贵看了,急忙大喊;“长得正好的时候,你去掐它干嘛。”那凶巴巴的样子,仿佛掐了他心头肉一般。
姜仪噗嗤一笑;“爹,这薯苗也可以吃的,当青菜吃挺好吃的,每株掐一点没什么影响的。”
她记得小时候在农村,有专门吃薯苗的甘薯品种,据说如果老是掐薯苗吃,甘薯的产量会受到影响。
不过她实在是馋这薯苗吃了,小时候经常吃,久不吃了居然怀念起来。所以知道影响不大的情况下,决定做一顿薯苗菜吃。
“你看你,又不是你种的,你怎么比人家还上心。”似乎怕儿媳被受委屈,步母叱呵了一句步水贵。
“步佑去学堂了吗?你们中午在这吃点吧。”姜仪也没舍得摘太多,手里抓了一小把就没继续摘了。
“对啊,之前还要步佑帮帮干农活,现在田土少了,就让他安心去学堂算了。”
“就是不知道他两兄弟是不是读书的料。”
姜仪指了指屋里,透过窗子,可以看见步儒在写字,道;“我们三人在这聊了这么久,步儒居然都没有分心过来搭几句,这么专心认真,他肯定是读书的料,我对他有信心。”
步水贵似乎也想到了这层,眼光中含着欣慰;“之前不懂事,给你骂了一顿就认真多了,步儒家的,你会教导够贤良,他也算够乖巧听话,我也希望他考上,不说考个举人大老爷,考个秀才以后也能成为个镇上村里德高望重,受人尊敬的人。”
“你们家我是放心了,就是你大哥家,看得都让人窝火,唉。”
虽然是一肚子火,但也正是因为是真正关心,才会哀其太懒怒其好吃,心里窝火是因为关心啊。
姜仪道;“那就别说他们了,我们回去做饭吃。”
简单的午饭很快就做好,饭菜端上桌的时候,姜臻也回来了。便叫了步儒过来,大家一起坐下随便吃点。
步儒夹了薯苗道;“这薯苗真好吃,口感很好,还有点滑滑的。”
“是啊,有这薯苗当青菜吃,就算地下不结果也值得种了,”步水贵吃了几根薯苗菜,开心的跟着说。
姜仪也笑道;“北方人多爱吃肉,南方人大部分已经习惯吃青菜,如果有这个薯苗,没青菜吃的时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今天去到集市,我看到了不少北方人。”见说道北方人,姜臻插嘴说了一句。
步儒问;“是来这边做生意的吗?”现在商业发达,出现北方人在来做生意也很正常。
“我们这穷乡僻壤的,有什么生意好做的。”姜仪疑惑的反问。
姜臻道;“不是,听镇上的人议论是逃难来的,北方出现灾荒了,有些人过不下去,就逃到我们这地方来了。”
别看现在林风镇这里还一片太平,但其实听说外面还是挺乱的,特别是北面,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冬天总是来的早,去得迟,貌似明末的小冰期一般,而且年年雨水不足,导致庄稼什么都长不好,民不聊生,贼匪四起。
“唉,别管人家,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步水贵又夹了一根薯苗放进嘴里,边咀嚼边道。
大家窸窸窣窣的喝着米粥,步儒忽然道;“妻弟,下午我和你去一趟镇里吧。”
“你不在家好好读书,去镇里干嘛?”步水贵皱眉道。
虽然已经分家,但是步水贵在步儒的心中积威犹在,他喝了一口米粥,随意嚼了几块吞下,低下头道;“我手中的《大学》已经读完,想去镇上跟赵夫子拿新书。”
赵夫子就是那落魄老秀才。
姜仪点点头,道;“居然如此,我陪你去吧,我顺便去进些货。”
步儒虽然没有正式拜赵夫子为师,但他事实上已经是步儒的经师,过年的时候没有去拜访已经显得失礼,此时虽然迟了点,但总比不去拜访好吧。
《大学》一书,有经一章,传十章,不足五千字,若是寻常文章,不用半个小时就能看完。
但是这几千字晦涩难懂,圣人之意精深奥妙,不是一目十行读过就可以的,再说这本书经过无数前贤诠释,里面的注释也有不少字。
这些注释也是圣人之意,是科考的标准答案,将来科考也是要考的,所以也要吃透。
想背诵全文和注释,并大约理解里面的意思,需要不少的时间。
不过勤奋的话,一个月也差不多够了,而步儒已经读了快两个月了。
032 牛车之言震少年
步儒的努力姜仪是看在眼里的,每天早上起来背诵一遍,中午默写兼练字,晚上研读注释,常常废寝忘食。
如今他说读完了,不说完全吃透,最少也能全文背诵并理解个七七八八吧。
听儿子说是去求学,而且儿媳跟着去,步水贵便完全放心了,没再说什么。
“婆婆,你下午若没什么事,就帮我看看店吧,可好?”
步母欣慰笑了笑,想也不想的就点头答应,她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人不笨,而且又活了一大把年纪,乡下的小卖部还是能照看一会的。
之所以欣慰,是因为儿媳的对她的信任。
虽然店里没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但如果不把她当最亲的一家人,也不会叫她帮忙看店。
旁边的步水贵却瞄了这个儿媳一眼,心中诧异不已,活了一定年纪的聪明人,就算没读过什么书,也能从一个人的言行举止看出一个人的品性。
就如现在叫分了家的婆婆看店,却有显示出了无比的信任和亲近。
一般的乡下村妇哪里有这样的气魄啊。肯定心里有些小九九,防这防那的,格局小。
几曾何时,这个当初胆小,怯懦,只会埋头做事任劳任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的儿媳,如今变得如此精明大方,胆大心细,做事有理有据,方式得体自然,让人如沐春风。
这一切好像是在她大病一场之后的改变吧?他甚至怀疑这个儿媳是不是被妖孽附体了,不然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但是,就算是被妖孽附体,这也是好的妖孽吧,步水贵心中暗想。
她不但扶持起了老二的这个家,让他读书。连让自己对未来似乎也没那么担心了。
有这么一个落落大方精明能干的媳妇,保不准步家能在老二这里发扬光大起来,这样的话,自己晚年也有保障。
所以,就算心中诧异感慨这个儿媳的惊人妖孽变化,但是心里还是开心的啊。
吃过饭,步母去收拾碗筷,而年轻的三人则随便准备一下,便一起往镇上去了。
此时的天气更加暖和了,很快就要开春了。
南方的正式开春,总是以一场春雨开始,春雨一般在二月二龙抬头前后开始下,只要雨一开始下,就会阴雨连绵起来。
这时大地也会随之苏醒,漫山遍野的草开始冒绿尖,落叶乔木也开始吐出新芽。
到那时,农夫们就开始育苗,耙田整理,放水浸泡,然后插秧,忙碌而充满希望的一年便开始了。
早十天半月虽然下过一场雨,但是很小,只能湿一下地表。
现在天空没有一丝下雨的迹象,路边的田土依然光秃秃的,此时大部分的农夫,心里恐怕都在期盼着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到了集市,街上的人不及入年关时多,但是很多角落,出现三三两两的人影,他们大部分都是面无菜色,目光呆滞,蓬头垢面的坐着。
这些就是北方逃难过来的人么?姜仪偷偷打量了一会,便不去关心。
三人在街上逛了一圈,最后买了两斤肉,五斤米,一些瓜果菜蔬,一瓶酒和些糕点,花了大概一百铜。
一堆东西放在车上,引得镇上角落那些外乡人面露青光的看过来。
“姐,我们是否卖太多东西了?”姜臻有些不满的看着车上的东西。
姜仪点了点他的额头;“大过年的,你好意思空手去别人家啊?”
“那也不用买这么多东西啊。”
“你姐夫说过,赵夫子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镇上恐怕没几个人能比得上人家,他愿意尽心尽力教导你姐夫,这份情总不能欠着吧?再说……”
她看了看坐在车头依然捧着书的郎君,继续道;“只要你姐夫考上了,花再多钱也值得啊。”
“其实我觉得吧,考不考得上也没什么,能认识几个字,不被别人欺骗就差不多了。就算考上了秀才,还不是和赵夫子一样,穷困潦倒。听说县里还有个考上举人的,一样没官做,想做官必须要考上进士,考进士多难啊,咱们县里几十年没出现过了……”
“我们现在多好,做点小生意赚点钱,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就行了呀。”
姜仪看着嘴巴依然倔强弟弟,暗叹了一口气,道;“没有功名傍身,钱再多也没用啊,不过是一头被圈养的肥猪罢了,遇见稍微有点权势的人,动动手指就能谋你家财害你性命。”
“没有权势在身,积累财富就等于积薪,积薪越多,越容易引火烧身,一烧起来,身家性命全部化为乌有。”
说出这些话来,姜仪心中是有些排斥的,因为前世她是绝对不会这样想的,她没想过大富大贵,功利心不重。
那是因为前世的环境不同,没有钱也不会穷得饿死,随便做点事也能吃饱肚子,就算努力赚多点钱,也不用担心随时给人谋财害命。
在相对现在,公平公正公开很多前世,有权有势的人想谋财害命,可操作性都很难。
赶着车的姜臻听得入了神,坐在车头看书的步儒也放下了书。
顿了顿又继续道;“于我们这样的普通百姓而言,需要出人头地有权有势,就必须读书,哪怕读书考取了最低的秀才功名,那宗祠族老不敢随意欺辱你,平常百姓不敢随意欺辱你,普通乡下老财不敢随意欺负你,寻常小吏衙役不敢随意欺你,甚至见了县太爷,也不用下跪。”
“你们可能会说,就算考上了出去当官了,还是有上官能欺负自己。这没错,就算做了首辅,也有皇帝压着对吧。但你们要明白;这世上能随意欺辱的你人越少,你就越自由……”
步儒和姜臻同时回头看着车尾的姜仪,脸上露出凝重之色,他们心中不解姜仪为什么能说出这样有道理的话,但两人更多是被这道理而震撼,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这一番话,从最深处改变了两个少年的思想,即使许多年以后,他们成为了天底下赫赫之人,回想起这牛车之言,仍能感到震撼,并把这些话告诉更多的人。
033 又现神秘老道士
这时已经到了赵夫子的家门口,步儒下车后,整了整衣衫,才开始敲门。
书读多了,他行事渐渐有种儒雅的感觉,看着让人赏心悦目。
好一会,门才吱呀的打开。
上一次步儒肚子拜访夫子是在过年前,一个多月不见,门内那干瘦的身影仿佛更加憔悴潦倒了,整个人看上去又老了几岁一般。
“赵夫子,新年好!我们来给你拜年了。”
老者没应他,眼盯盯的看着车上的东西,忽然伸手指着那些肉菜糕点问;“这些是打算送给我的吗?”
这话显得有些失礼,但赵夫子浑然未觉,目光迫切的看着步儒。
“是的。”步儒彬彬有礼的回答。
“你现在可否把这些东西退回去,给我现钱?”
步儒闻言愣了一下,侧脸看了看同样愣了愣的姜仪。
赵夫子冷着脸道;“送我这些有何用?我要钱,我要钱啊!”说到后面,声音有些竭嘶底里,似乎嚎出来一般。
“夫子,我夫君已经读完了《大学》,想跟你买剩下的《论语》《孟子》和《中庸》……”
赵夫子闻言,急切的问;“也就是说,你要给我钱买书?”
姜仪点点头。
赵夫子有些激动,连忙道;“我现在就把书拿给你,你立马给我钱可好?”
“可以!”
赵夫子闻言即刻转身,急匆匆的往里屋走去,可能是走得急,在院中还差点摔了一跤。
步儒也不是第一天来赵夫子的家了,所以也没客气,直接跟了进去。
姜仪跳下车,拿了礼品跟着进去。
两人均想到,赵夫子这般失常,或许是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进到客厅,赵夫子跌跌撞撞跑出来,手里抓着三本书,递给步儒道;“钱呢?快给我钱。”
姜仪把东西放在桌面上,立马去掏钱。
步儒皱着眉问;“夫子,你这是怎么了?能礼呢?”
能礼是赵夫子的孙子,平常时来到赵家,总能见到那乖巧的孩子在练字或者读书。
见到姜仪掏出两贯钱,赵夫子一把抓过在手,激动的说;“能礼病了,病了十几天,都怪我没用,抓药的钱都没有。”
“我去药铺赊了几天的药,吃了后好了些,但后来药铺不愿再赊药给我,如今拖了几天,再不吃药,他就……”说到这里,有些哽咽起来。
“我进去看看。”姜仪把手中的礼品也放在桌面,便往厢房走去。
此时赵夫子也不管什么礼不礼的,他抬脚往外匆匆走去,嘴里道;“你们先坐一下,我去请郎中和抓药。”
言罢,老迈的身躯便如一阵风般的跑了出去。
姜仪进了昏暗的厢房,里面传来一股霉味,走到床边,便见一床发着怪味的被子下,捂着一个小身躯,只露出一个脑袋。
“娘亲,你在哪?娘亲……”他口中发着微弱而无意识般的吟哦。
据知能礼的娘亲早在一年前就不在了,此时喊着娘亲,可能是在说胡话。
姜仪伸手在他额头摸了一下,发现烫得吓人,看了是得了风寒。
风寒其实是感冒的一种,在后世,这样的病随便打两针就没事了。
但这是在医疗条件的古代,虽然也能治,但一不小心还是会要了人命的,特别是这样弱小,还营养不良的小孩子。
有时就算治好了,但在照料时不周,一个高烧也能把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烧成白痴或低能儿。
姜仪连忙把被子掖好,然后散开他头上的长发,并对跟着进来的步儒道;“你去打些冷水来,再拿条干净的手帕。”
天寒时发高烧,身体还需保温,但是头上的温度必须尽快物理降温,不然这孩子就算治好,脑子也烧坏不少,绝对会变傻。
步儒听了,折身走出房间,对于这些不懂的事情,他一向很听自己娘子的话。
虽然是冬天,但是院子里的井水也不是很冷,姜仪湿了手帕,在赵能礼额头上反复的擦着。
只片刻,能礼嘴上的胡话就停止了,看上去他似乎好受不少。
“烧点开水,把糕点拿进来,”想来这个时候能礼是很饿的,看看他能不能吃点东西,肚子里有东西,身体会稍微有些力气,对恢复有帮助。
步儒闻言又出去了。
好一会,才端了一碗热水,并带了一块糕点进来。
姜仪用瓷羹舀了点热水,把糕点弄下一点点放进去溶解成糊糊,往能礼的嘴喂去。
小孩在迷迷糊糊间,闻到糕点的香甜味,或许是饿得厉害,张口便吞了下去。
很快就吞了大半块糕点,这时赵夫子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咦,还能吃东西?看来也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嘛。”跟在赵夫子后面的是一个老郎中,他径直走到床边,看了看后道。
“我之前也喂过他,他很少吃……”赵夫子喃喃的小声道,他之前喂的是糠水,不但没味而且难吃,小孩自然也愿吃。
“病人也没有说胡话啊。”老郎中伸手探了探能礼的额头,道;“而且烧得也不是特别厉害。”
“我刚刚用手帕浸冷水,帮他额头降温了?”
“哦?谁让你这样做的?”郎中闻言吃了一惊,接着又不悦的道;“他本来就是因为受寒而得了风寒,你还用冷水擦他额头?”
姜仪道;“他现在全身发烫,需要散热才有助于退烧,再说额头事关头脑,如果不降温,会烧坏脑子,变成呆子的。”
郎中闻言,凝着脸问;“谁教你这么做的?”
“我之前邻居有个堂哥也是得了风寒,遇见一个云游四方的老道士治好,是他说的。”其实她自己懂得也不多,但得益于后世的信息发达,只要去留心,很多生活上的事可以都能学到一点有用的皮毛。
很多穿越小说,主角身上有无法解释的事,就托词是老道士教的,反正没有谁去认真追究,姜仪心中笑嘻嘻的想。
“老道士说的?”老郎中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姜仪,沉思片刻后道;“我行医几十年,的确看过很多得了风寒后,治好后整个人没以前灵醒,傻了三分的,其实我也想过是不是被烧坏了脑子,这样用冷水降头部的温度有用吗?”
034 亦亲亦师赵夫子
看来这个郎中是个比较和蔼开明的人,而姜仪说的似乎也有些依据,所以没有对姜仪的说法一昧的否定。
姜仪回答道;“这个方法不能根治风寒,但是能有效抑制缓解一下病情,最少可以保证病人的脑袋不会受到身体高烧的伤害。”
老郎中点点头,心想;病人的爷爷过来时说得那么严重,他没道理骗我。
看来是经过这个方法降温后,孩子的情况反而稳定了些,这样看来,这个方法就算无效,也不会导致恶果吧。
一旁的赵夫子听了,顿时感激的看着姜仪。
如果高烧真的能烧坏脑子,让自己的孙子傻了三分,那就算救治好,意义也失去了一半。
他还希望以后孙子能有出息呢,如果人傻掉了,以后注定没出息,那孙子存在的只剩下传承香火的意义了。
而且就连这意义也变得不确定起来。
这样的话,自己百年之后怎么去见列祖列宗?怎么去见孩子的父母?
想到这里,他出了一身冷汗。
老郎中望闻问切一番,开了一个方子,道;“孩子的病没什么大问题,吃几天药就差不多了,但虽然以吃药为主,但吃食方面要补一下,照料上也要小心在意,这样痊愈起来才快。”
赵夫子闻言,老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他一直以为自己唯一的宝贝孙子病入膏肓,如果真的如此,自己活着也没多大意思了。
“你跟我回去,把药拿回来,煎药给他吃下。”
“好!”赵夫子爽快的答应道。
两人往门外走去,赵夫子忽而回头,微笑对步儒和姜仪三人说;“你们三人先在寒舍稍坐,我很快就回来。”
比起刚刚的失礼行为,他此时显得从容不少,一个人只有在心安定下来之后,才不会过于失态。
步儒连忙应道;“夫子且宽心去,我们等着你回来。”
二人走后,赵能礼也沉沉睡去,姜仪出了房间,顺手帮赵夫子家简单打扫了一下。
然后料想夫子没吃东西,便和步儒,姜臻一起在厨房洗了米煲了饭,再把带来的肉切了,把菜洗干净,打算整治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出来。
差不多做好的时候,夫子提着一大包药,脚步轻快的回来了。
他走进厨房,闻到饭菜的香味,对三人笑笑,然后找出一个瓦煲,装了清水,拿出一小包药材倒进去,放在小灶上。
在大灶上取些火种,引起了火之后,便怔怔的看着那火焰舔着瓦煲。
“姐,你看,夫子哭了。”姜仪把做好的菜盛在盘子上的时候,弟弟忽然过来,附在她耳边轻声的说道。
把菜交给弟弟,让他端到客厅的桌子上,姜仪关切的问;“夫子,你怎么了?”
赵夫子低头擦了一下眼眶,抬头看着旁边的步儒夫妇,哽咽的道;“三年多了,我家三年多没这样热闹了,先是老伴去了,然后儿子儿媳也相继病倒,离开人世。三年多来,我和能礼孤苦相依为命,没吃过一顿好的,是你们为我这冷清的家再添了些烟火气……”
见老人沉浸在悲痛中,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
老夫子擦了擦眼泪,接着道;“我这辈子从未真心感谢过谁……”
说着他站起来,整了整破旧的长衫,忽然直直跪下;“这次真的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或许我孙子就保不住了,你就是我赵家的救命恩人啊。”
“夫子别这样,快快起来。”步儒慌忙过去扶起他。
老夫子抽了抽鼻子,面容哀伤;“我赵伯仁生于小富之家,弱冠中秀才,在十里八乡也曾被誉为才子,然而一生过于自负,最终导致晚年如此凄厉,若不是遇见你们,我真不敢想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姜仪道;“夫子,人生的际遇总是天注定的,就如我们和你相遇,你庆幸遇见了我们,我们又何尝不庆幸遇见你,这段时间来,我相公在你这里学到了很多,我们也是感激你的。”
赵夫子坐回小凳子上,感慨的道;“你说得也有道理,今后,你们就是我赵夫子的亲人了,我也没什么本事,就读过几本书,会写些不合时宜,不能吃也不能穿的狗屁文章。小友要是这方面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
步儒大喜;“谢谢赵夫子……”
在古代,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可见古代人对师徒情分看得有多重,然而赵夫子在和步儒无师徒名分的情况下远远倾囊相授,也是很难得了。
赵夫子再次擦了擦眼睛,认真的问步儒;“你说《大学》读完了,可全书背诵了吗?”
一听夫子要考校自己学问,步儒立马端立在他前面,毕恭毕敬的道;“可以的,我背给你听听。”
“不用,这么长背完都什么时候了,我且问你,书中说;意诚而心正,那什么是意诚,什么是心正?”
步儒稍微想了想,答道;“诚其意者;勿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心正者;身有所愤懑,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不得其正,有所好乐不得其正,有所忧患不得其正,程子曰;身有之身当做心……”
赵夫子听,不断的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还算可以,我考考你基本功吧,千字文学过了吧?”
步儒点点头。
赵夫子想了想,问道;“书中的‘杜稿钟隶,漆书壁经’是什么意思?”
步儒想也不想,立即回答道;“这里说的是杜度的草书,钟繇的隶书,魏安厘王坟冢里的漆书和孔夫子庙墙壁中之经,这些都是流传千古,对后人极其有用的无上珍宝。”
赵夫子沉吟道;“你说的自然是不错,但是还不够全面,读书应该结合上下文,比如这两句,结合上一句“既集坟典,亦聚群英”来说,这些东西都是深藏宫中,群英留下的精华流传于世的。”
顿了顿又说;“杜稿是指杜度留下的稿件,乃草书之宗。钟隶是指钟繇的隶书天下第一。漆书说的是上古没有笔墨,便把文字用漆写在竹上,后人挖掘魏安厘王的坟墓,让十三篇漆书重见天日。而壁经,则是因为秦始皇焚书坑儒,儒学失传,但幸运的是在孔子的旧宅墙壁中发现先人藏的经卷。这漆书壁经是指存亡断续啊。”
这一番解释,让步儒听得入神,就连姜仪和端菜去客厅后折回来的姜臻也听得津津有味。
035 欲拜师束脩被抢
“谢谢夫子赐教。”步儒毕恭毕敬的行了一个礼。
他早童年时,在村里的私塾读过三年,学的就是三百千,但是村里私塾的先生连秀才都不是,只是个童生,教学全靠背,然后再粗浅解释一下,哪里有眼前这个秀才夫子讲解得好啊。
赵夫子也对步儒的学习态度认可,颔首道;“你敏而好学,要是认真努力,考个秀才是有希望的,我们先去吃饭吧,吃过饭,我再给你讲解温习一下《大学》,你回去后,再读《论语》。”
“好!”
姜仪这时忽然道;“夫子,如果你觉得我相公有可为,不如收下他做学生。”
这话她早就想说了,因为她觉得就算赵夫子说了会尽心尽力教导步儒,但还是觉得不够,只有拜了师才是最好的。
今日看来,赵夫子是挺有学问的,这附近十里八乡有真才实学的人本来就不多,若花费稍微多点,就能得到一个有真才实学的老秀才倾囊相授,肯定是值得的。
古代极其看着师徒名分,有了这名分,教的和学的都会更加用心吧。
而且,看这爷孙也是挺可怜的,应该是没什么收入的,如果拜师了,就可以时常接济一下他们,也不会伤了他的自尊心。
赵夫子听了一愣。
他也不是没想过收下这个弟子,但是他怕人家不愿意啊。
收学生弟子,首先需要束脩,也就是拜师的礼物,这拜师礼有六礼,有芹菜;寓意勤奋好学,业精于勤。有莲子;寓意苦心教育。红豆;寓意鸿运高照。枣子;寓意早日高中。桂圆;寓意功德圆满。最后还有肉干或者肉条若干,表达心意。
这些其实也不值多少钱,最值钱的肉干也是看情况给的,普遍是给十条。
但拜师以后,逢年过节都要送礼,要知道,一年十二个月,几乎每个月都有节日的,这也是笔不小的开支。
他一开始没表明要收徒,是怕他们不愿意,想不到现在他们提了出来。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自己提出来,倒显得有些功利了。
“这……”他故作沉吟。
姜仪连忙去征求步儒的意见;“相公,你说这样好不好?”
这个家伙虽然反应慢了一拍,但也不是特别呆的人,所以连忙喜悦的道;“好啊,若夫子不嫌弃愚钝,就请收下我这个弟子吧。”
赵夫子站起来,笑呵呵的说;“我们先去吃过饭,然后我再考校一下你,若能通过,我就收你为学生。”其实刚刚的考校,他心里就已经通过了。
现在他主要是肚子极饿了,闻到饭菜香早就忍不住了。
而且没有立即答应下来,也显得比较矜持一些。
他这点小心思,不说出来也没谁会知道,所以步儒三人连忙说好。
开饭前,赵夫子盛了些饭和肉出来,给小孙子留着。
吃过饭,赵夫子又考校了一下步儒,便答应收他为学生。
步儒和姜仪皆是大喜,连忙吩咐弟弟去买六礼。
赵夫子则在厅里的孔子画像面前准备香案,酒水。
虽然是第一次收学生,但是程序他还是懂的。
一切准备就绪,姜臻却迟迟未归,这时候能礼醒了,赵夫子把留下的饭菜慢慢的喂给他吃。
老郎中曾吩咐过药在饭后一刻钟再吃。
能礼是吃了东西才睡的,而且没睡多久,原本不是特别饿,但一闻到肉,对他这样一年到头没吃几次肉的人来说,是巨大的诱惑。
于是就算病着胃口不好,也认真的吃着。
见小孙子满嘴是油的吃得很香,赵夫子的老脸上笑吟吟的。
吃了一半,能礼不吃了;“爷爷,你也吃点吧。”
见小孙子懂得孝顺,赵夫子高兴的道;“爷爷刚刚吃过了。”
“那留些下次吃好么?”这是饿惯了的人,潜意识会有的想法,总舍不得把好吃的一次性吃完。
“你吃吧,生病了要多吃点才能好得快。”
原本跟着进房间的姜仪和步儒退出了房间,不想打扰祖孙两人的温馨。
刚刚出到门口,就见姜臻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仔细一看,还鼻青脸肿的。
“怎么了?”姜仪连忙迎出去,焦急的扶着弟弟的双肩,关切的看着他脸上的伤。
“姐,我买的东西被人抢了!”姜臻气急败坏的叫嚷。
“啊?什么人抢的?”
“好像是外乡人,跟我说的是官话,他把东西抢走了一半……”姜臻把被抢剩下的东西拿出来。
两斤芹菜,两斤莲子,两斤红豆,两斤枣子,两斤桂圆,十条肉条都只剩下一半。
“外乡人抢的?而且只抢一半?”步儒诧异的看着姜臻,他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强盗。
既然要抢东西,自然是一下子全部抢完,还留下一半算几个意思?
姜臻摊了摊手;“对啊,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他说的话太快,我不是全听得懂……”
接着,他把刚刚的遭遇一一说出来。
“我买了东西之后,放在车上的箩筐里,驾车回到这条偏僻的巷子时,一个少年拦在车头,用官话叫我别走,留下一半东西。”
林风镇是个多民族聚居的地方,苗族瑶族壮族都有,当然还是汉族比较多。
其中汉族又分两支,一支是广府人;他们是秦汉时便从北方来到这边定居的汉人,大都说白话,土白话,本地话等语言。
另一支属于客家人,也叫客籍人,是从宋朝开始,陆陆续续从黄河附近战乱的中原,慢慢往南迁徙,历经二三百年,最终到达这边的汉人。
在这边,说苗语瑶语壮语白话客家话的人都有,就是没有说中原官话的。
能听到官话,基本都是到这边做官,或者经商的口中才能听到。
姜仪早就发现弟弟姜臻很聪明,他自从开始赶车之后,这边的各种语音很快就能学到三四成,再给些时间,肯定能很流利的说出来。
就算官话,他也能说一二成,听的话则大概能听懂。
在信息落后的古代,能学这么多语言,也算牛人了。
036 傲娇一对小少年
机灵少年姜臻大大接着奶凶奶凶的道;“他叫我把东西留下我就留,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所以我就没理他,结果他就过来要自己拿。”
“一个外乡人都想欺负我,我自然是不怕他,再说他看上去和我差不多高,打起来我未必会输对吧,于是我就不客气的推开他,接着就打了起来。”
“打了大半刻钟,我打不过他,他拿了东西就走了,走的时候叽里呱啦还说了一大堆,我当时心里又羞又怒,又气又急,也没仔细听他说什么……”
姜仪闻皱起小眉头,道;“看来对方的确是外乡人,不过这人盗亦有道啊,只抢了你一半,可能是饿极了没办法,才抢的吧。”
步儒闻言点点头,姜仪接着说;“如果这个外乡人纠结了伙伴一起来,就算他只要一半,这些东西你也没得剩了,证明这个人做事有计划,底线啊,你说他也是个少年人?”姜仪问道。
“是啊,看上和我差不多高,年龄应该也差不多。”
“唉算了,被抢了就被抢了吧,我陪你再去买些回来。”姜仪大气的道。
她内心其实有些急,一来是想早点拜下先生,二来是看天色不早了,再拖时间,三人就要戴月归了。
赵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他目光炯炯的看着姜仪,
虽然早就觉得眼前这个小女娃有点头脑,此时见她分析事情、做事有头有路,更加觉得她不简单。
“不用了,这些也够了。”见两人要出门,赵夫子连忙阻拦道。
“那怎么行……”
姜仪正想说什么时,忽然院子外面传来敲门声。
几人齐齐往外看去,只见虚掩的院门站在两个人,一个是看上去三十出头,清瘦的女子。
这女子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布衣,却浆洗得很干净,满脸菜色,看上去身体很虚弱,但一对眼神却清亮有神,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一支木釵挽着,五官端正,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好看的小家碧玉。
而她旁边的则是个看上去有一米三左右,大约十岁的少年,那少年面容清秀,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但也干净,眼神中有些桀骜,但此时抿着嘴,露出少许委屈不服的样子。
他一只手被清瘦女子用力抓住,另一只手提着不少东西,其中最显眼的,却是几条长长的肉条。
“姐姐姐姐,就是他,他抢了我肉条……”姜臻一见到来人,顿时炸开了,他把手中东西一放,随手就在门边抓了一根木棍,气势汹汹的如一只小狼狗,就要往院门口冲去。
“哼,你拿了棍子也打不过我的!”院门口的少年看了姜臻一眼,不屑的道。
“放肆!我是叫你来道歉还是来挑衅的?”抓住他手的清瘦女子瞪着他厉喝一声,那少年顿时如斗败的公鸡,低下头不再说话。
女子拿过他手中的东西,迈着小步子走过来,对着屋门口的几人行了个礼,道;“实在不好意思,刚刚小儿管教无方冒犯了,抢了这位小哥的东西,现拿来物归原主,并向你们道歉,还望恕罪。”
说着又行了一个礼,并额外对拿着棍子,气咻咻的苦主姜臻行了个礼。
清瘦妇人说话字正腔圆,语速也不快,姜臻能听个大概,而步儒更是能完全听明白,毕竟他读书是要用官话读的,至于赵夫子和姜仪,听官话更是没有丝毫障碍。
前世在社会工作过,社会阅历丰富的姜仪甚至能分辨出中原几个省不同口音的普通话,听着妇人说的话,似乎像是湖北或者是安徽那边的。
当今社会,虽然男女大防没明清那么严重,但是男人和女人说话也是颇为不便,所以步儒和赵夫子都没有第一时间开口,于是姜仪就主动走前去一些,扶起那清瘦的妇人。
“大娘不必如此多礼。”
那清瘦女子见姜仪不计较的扶起她,面露感恩之色,连声道谢几句后,有些窘迫的道;“我这孩儿,向来也算纯良听话,奈何家乡遭遇荒灾,迫不得已背井离乡逃往南方来,几天前又与当家的和小儿走散,行李丢失。今唯有母子两人在这里,身无分文。犬子见我多日未曾饱食,所以就生出了歹念……”
话说到后面,面容戚戚然。
赵夫子道;“人孰能无过,再说孩子的出于孝心,想让你吃饱,现在东西还回来就算了,我们不会怪他。”
“如此甚好,治儿,快过来向诸位道歉。”
那少年还是挺听话的,虽然不是很情愿,但还是走过来,对姜仪步儒等人道;“我不曾打你们,就不向你们道歉了。”
步儒闻言笑了起来,摇摇手没说话。
少年便走道鼻青脸肿的姜臻面前,道;“我叫陈治,抢了你东西的是我,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向你道歉,就不用我娘道歉了吧?”
顿了顿又说;“等我以后有钱了,我赔点堂汤药钱给你。”
姜臻气呼呼的斜眼盯着这少年看。
少年却浑然不惧,又接着说;“但我还是很佩服你的,虽然你打不过我,但是被我打倒在地八次,依然爬起来和我继续打,这里比我弟弟好,他被打倒在地就哭喊打滚,你是好样的。”
或许是提到‘打倒在地八次’的事,让姜臻非常恼火;“少来,谁要你觉得好样的,下次我一定能打过你的。”
陈治嗤之以鼻,轻蔑的道;“得了吧,我四五岁就跟爹爹习武,平常一两个大人都打不倒我,你怎么和我打?”
姜臻闻言,并没有沮丧,一脸不服气的看着眼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
“好了,今日已经给大家添了麻烦,就不再打扰你们了。”清瘦女子对陈治招招手,告辞后就要离去。
姜臻白了白这对母子,也不理他们,把陈治归还的东西和之前剩下的放在一起,道;“好事多磨,现在可以继续拜师了。”
三男子走进里屋。
姜仪看着走到院子外的清瘦妇女背影,忽然喊了声;“大娘,等等。”
037 钱少事多离家远
在古代,对看上去有三十以上的女性喊大娘,也不算失礼了。
清瘦女子回头,未语先笑;“小娘子还有什么事吗?”之前她觉得这小娘子言语得体,对她也比较有好感,所以此时客气的道。
姜仪想了想,问;“不知大娘有没有地方去?”
清瘦女子叹了口气,道;“暂时还没有,就和几个老乡在镇外的一座破庙容身,打算休养几天,再去寻找走散的夫君和幼子。”
姜仪道;“现在到处都很乱,你们又没有线索,怎么找?再说,现在你们吃的都没有,又如何休养?”
清瘦女子强颜笑着的眼眸内藏着一些哀愁和无奈,没有回答。
“刚刚和令郎打架的是我弟弟,他每天驾着牛车往返与村镇之间,帮别人拉些东西,如果你愿意的话,让令郎和我弟弟一起赶牛车,互相有些帮衬照顾,我每天给他十铜,你觉得好不好?”
姜臻一个人驾牛车,一天最少也能挣七八十铜,多的时候百余甚至二百铜,不过他曾经几次说过一个人经常忙不过来,也遇见过有些村子里的青皮无赖欺负人的。
如果能找个人帮帮弟弟,他也不用那么辛苦。
一开始他想过请村子里的人,打算寻个纯良些的少年帮助弟弟。
不过十铜一天实在太少了,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请村子里的人。
而据她观察,这陈治这人还算有些原则,抢东西都不抢完,还留下一半。
他的母亲看上去也是个懂礼的人,宁愿饿着肚子,也要把好吃的东西还回来。
可见他们母子都是有底线的,应该值得信赖。
一份活多钱少的工作,只出十铜,普通人肯定不愿意做,但对于流落异乡又身无分文的人来说,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十铜可以买两斤米了,母子两人的生活顿时就有着落,最起码不用饿肚子。
所以无论是陈母,还是陈治,闻言均露出惊喜的表情。
“真的吗?可是犬子什么都不会……”
“也不用会什么,只要有时帮忙抬些货物上下车,遇见有人找茬互相照应一下就可以了。”
虽然不知道刚刚陈治有没有吹牛,能打两三个大汉。不过两个半大小子在一起,总比一个人安全吧。
陈母正要答应,陈治却开口道;“让我帮忙赶车可以,但我和我娘不想住在破庙里了,如果这位姐姐愿意提供住的地方,再给些吃的,就没问题。”
陈治这样说有自己的想法,自从和父亲弟弟走散后,他几次暗中发现那些同乡目光不善的盯着娘亲看,所以他早就想带着娘亲离开破庙。
陈母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道;“如果小娘子愿意,犬子就帮你弟弟赶车,我去你家帮忙做些家务,不求工钱,只求一日两餐和有个地方遮风挡雨。”
姜仪原本是想请个人帮帮弟弟,毕竟觉得这个男孩不像坏人,而且还能打,没想到请一个送一个,而且还不要工钱,就一日两餐加住宿,这样的劳力简直是捡到宝了吧。
虽然来自大文明社会的她对于请童工有些愧疚,但在这个万恶的旧社会里环境里是正常现象,不但没有管你,被请的童工还全家感谢你十八代祖宗。
接着,她又想到一点更深层次的事。
如果外乡人陈治顽劣,或者刚刚认识,不能深信,让他跟着弟弟有些危险因素。那么他的母亲留在自己身边,也算掌握一点筹码吧。
在自己村里自己的地盘,只要小心点,管住陈母应该没问题。
虽然说防君子不防小人,不管这个想法是不是多余的,但多想一层,最起码多一层保障。
于是姜仪直接点头道;“可以,你们先试试,如果做的好,我还会额外给你们十铜一天的。”
母子两人大喜,连忙道谢。然后便说回去把几件破衣服带上,一会就过来。
看着两母子急匆匆离开,姜仪回到院子,便见拜师仪式已经进行了一半了。
仪式虽然不是很复杂,但还是有些程序要走,又过了小半刻钟,步儒便正式成为了赵夫子赵双仁的弟子。
几人一起高兴的聊了几句,见天色差不多了,步儒就向夫子告辞离去。
出了院门,姜仪把刚刚收留陈治母子的事情向两人说了。
“放心,以后陈治和他娘在我们家吃饭了,他就不会也不敢欺负你的了,还能成为你的得力助手。”姜仪怕弟弟不接受,首先做他的思想工作。
谁知姜臻听了一点都不反对,虽然刚刚被别人打了,但想到那家伙马上要成为自己的扈从了,以后重活也有人帮忙搭把手,还是挺乐意接受的。
至于步儒,他向来全身心投入读书,家里的事不怎么管,再说他也非常相信妻子的能力和精明,她的任何打算,自己都是无条件支持的。
所以这件事很快就得到了家庭成员全票通过。
三人便走到巷子口,等陈治母子的到来。
他们似乎也没多少东西可收拾,所以片刻之后母子两人便各自拿了个包袱,喜盈盈的到了。
在镇上带回两个外乡人,这引起了村里人的一些好奇,很多人借买东西的名义过来偷偷瞧了瞧。
在古代,富裕些的家庭家里请奴仆还是很正常的。
但毕竟步家村是个穷山村,家里有奴仆的很少,也就村里的老大户沈家有四五个奴仆。
这沈家一开始也是北方过来的外地人,先祖是一个外地的举人,到本地担任教喻,大概等于一个后世的教育局长。
后来沈教喻年老了,不知为什么也没回家乡,就到这个穷山村买了百余亩的水田定居下来。
如今沈教喻早已作古了,留下的子孙也不甚繁茂,而且一代不如一代,传治现在已经是第四代,还守着几十亩水田过日子。
作为村子里唯一的诗书传家,那沈家虽然在村子里没什么名望,但还算村子里唯一的大户,也是唯一有奴仆的家庭。
而步儒家虽然这段时间有点起家的样子,但离能请奴仆还差很远。
所以,见他们家请了奴仆,村子里多少传来了些风言风语,明嘲暗讽的。
就连步水贵,这次也对儿媳的做法有些微词,怪她请来了两个张嘴回来吃饭。
作为一个有主见的现代女性,姜仪完全不顾这些人的议论。
038 岁月静好的清晨
过了没多久,迟迟的雨季终于来了,连绵不断的春雨或大或小,一天接一天的下着,农忙开始了。
原本种植了大半亩的番薯因为春雨的滋润,长势很好,姜仪和陈母一起,剪下长得比较粗壮的薯苗,把池塘旁边三亩多的土地全部种上。
姜臻和陈治的合作,显得挺合拍的,两个人一起去赶车,弟弟的确轻松了不少。
两人在赶车之余,在镇上买了些鱼苗回来投放入蓄水很久的池塘,还听姜仪的话,把塘旁边比较浅的地方种上莲藕。
有了陈母的帮忙操持家务,姜仪空闲不少,于是又收了几窝,大概百余只小鸡养着,主要在屋后的小山坡上放养。
想着有个塘,又养了几十只鸭子。
接着更是买了只牛犊,两只小猪。
本来有微词的步水贵见陈母的确是操持家务的能手,做事干净利落,而且勤奋,帮了儿子家不少,便慢慢接受了陈治母子外乡人。
其实就算不接受,他也不能说什么。
家业大了,每个人都很忙碌,弟弟姜臻和陈治除了赶车,一回家就照料鱼塘,割鱼草。
那些鸡鸭牛猪,则在陈母的照料下茁壮成长。
姜仪作为家母,更是以身作则,一点没闲着,她最主要是看店,打理家务,并且把做几个人饭的任务揽在身上。
唯一不用干活的是步儒,他除了每天捧着书,就是写字。
看上去他是最舒服的,但姜仪知道读书的辛苦,不是真正用心的人,不会下这个苦心去读书。
他有时读书读累了,或者遇见不懂的地方,就跟着弟弟去找自己的先生请教。
一家人的生活过得平静而充满希望。
一日清楚,天色已经大亮,但是太阳还没出来。
习惯了早期的一家人此时已经坐在一起,吃着姜仪做好的早饭了。
因为都是体力活,早饭有糙米饭,糠米粥,一碟咸菜头,一碟青菜,一小碟和小鱼干,还有碟油渣炒的苦笋,这苦笋是山上挖的,放够了盐,油也足,所以很香,也分外的下饭。
村民们都以为陈治母子是奴仆,但是姜仪只把她们当雇佣工,而且也和陈母表明过自己的态度,根本没把她们当下人。
但是陈母还是坚持吃饭时不坐一起吃,而是在旁边的小桌子吃,她说着是规矩。
纵使一直以来,两张桌子上的食物几乎都是一样的。
姜臻和陈治在叽叽呱呱聊着天,他们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
步儒夹了一片苦笋放进嘴里,对姜仪道;“我一会进村一下,找沈家借点书看看,顺便想跟沈先生请教些问题。”
姜仪疑惑的问;“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想到去沈家借书?”
“昨日做清明,我听闻沈家有不少藏书,而且沈先生也是个童生,当初差点考上秀才,料想是有些才学的,我想跟他请教一下学问上的事。”
“人家会搭理你吗?”毕竟大户沈家和人多势众的步家同在一个村子里,总会有利益冲突,所以有些矛盾,虽然没有拿到明面上来斗,但也不怎么互相来往。
步儒笑笑;“大家是乡里,本来就应该多多走动,不应该以邻为壑。再说我和沈先生家的大儿子沈轻舟在村里蒙学时是同窗,经常一起聊天,我记得他和我说过家里有个书架,上面有几十本上百本书,如今就算在村里碰见也是会打招呼的,所以我觉得应该能借到。”
姜仪想到如果能借到这些书看看,对步儒的学习很有帮助,便点点头。
步儒继续说;“如果和沈家的关系走开了,碰到学问上的不同我也不用每次都去镇上才能问老师了。”
“那你去吧,带点礼物去,别失礼了人。”
见小娘子答应,步儒高兴极了,快速的吃完饭,然后带了些在镇里批发回来卖的糕点和糖。
这个时候还没有白糖,因为还没有提炼糖的技术,有的都是带杂质的黄糖。
可就算这甜度不高的黄糖,也是奢侈品,去别人家提一两斤糖,是很有面子的。
前世的姜仪曾经听爷爷说过,他当初刚刚认识奶奶时,去她家就带了两斤白糖,奶奶家的邻居过来凑热闹玩时,个个都夸爷爷大方。
所以这个时候带点糖去拜访人家,礼物上来说已经算拿得出手了。
步儒去了之后,陈母也放下碗筷,准备去把鸭子放出来在鱼塘找吃的,再把鸡放出来,然后煮猪食,她每天早上的功夫都很多。
她现在的身体还是丰腴了少许,不在那么清瘦了。
而姜臻则和陈治一起去搬东西上车,一边搬,一边讨论昨晚认识的字。
姜仪让步儒每天晚饭后,教导两个少年一个时辰认字。
以前姜臻就对认字感兴趣,但是不够积极。
或许是因为上次在牛车上姜仪说的话,所以姜臻现在学习起来,比以前认真多了。
而陈治也很机灵,对认字方面也表现出很高的天赋。
陈母对儿子能学认真特别的开心,有吃有住,孩子还能学认字,特别是主家特别好相处,从来不对她们母子打骂,完全不把她们当下人,所以干起活来更加卖力。
每个人都去忙活自己的活了。姜仪便开始收拾碗筷,打扫房屋,然后迎着晨曦,打开店铺做生意。
上午的店里,一般都什么客人,偶尔有一两个村民来买些酱醋之类的,姜仪在店门前缝补着衣服。
这个时代,每家每户的衣服几乎都是自己缝缝补补做出来的,成衣铺很少,一般的女性基本都会些女红。
如果不追求特别的样式的话,普通衣服裁剪和缝补还是挺简单的。
今日是难得的晴天,阳光缓缓的升起,洒下万道金光,和煦的春风摇曳着屋旁的苦楝树,树叶沙沙作响。
屋前的涧水哗哗的流淌,对面鱼塘里,一群鸭子在何叶中穿行,争抢吃着些浮游生物,呱呱的叫着。
姜仪含着笑,心态平和的穿针引线。
如果一直这样岁月静好,那也是挺好的。
039 沈家门前斗口角
正想着,忽然远远见村子的方向,一个人急匆匆小跑过来,却是婆婆刘氏。
人还在老远,就大声喊道;“春芽,快回村子,阿儒和沈家的人要打起来了。”
姜仪闻言怔了一下;好好的怎么会打起来了?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打架?
她连忙把手上的东西往桌面一丢,往村子跑去。
很快到了村子里,过了村中心的大榕树,往里面的沈家走去。
沈家院子是村子里最大最漂亮的,有七八间大瓦房,而且还是二进的,高大的院门前,还有一个晒谷场,平时不怎么人村里别姓的人靠近。
远远的,便见晒谷场上围了一群人,那群人情绪激动,在大声的争论着什么。
“怎么了?”姜仪分开人群,却见步儒站在人群中间,神色非常的难看。
他的对面站着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脸色铁青。
这个就是沈家的家主沈千,他左边站着的是他弟弟沈百,手里拿着一把扫把,气势汹汹的。
右边是一个体型修长的弱冠少年,年龄看上去和步儒差不多,长得和步儒一般剑眉星目,唇红齿白,面如冠玉。
容貌上和步儒各有千秋,都是个帅气逼人的小鲜肉,这个是沈千的大儿子,步儒曾经的同窗沈轻舟。
三人的身后,是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姜仪知道他们一个叫沈楚,一个叫沈湘,沈楚是沈千的小儿子,沈湘是沈百的儿子。
少年旁边是两个沈家的奴仆。
而步儒的身后,则是步水贵,步修和七八个步家的族人。
“叫你滚没听到吗?”率先说话的,是沈轻舟背后的沈楚。别看这个少年年纪不大,胆子却不小,此时瞪着步儒,龇牙咧嘴的叫喊。
步儒没理他,只是盯着沈千。
沈楚继续叫嚷;“拿这点东西就想来我家借书看?你这世世代代的泥腿子认识几个字?别把我书弄烂了。我那些书都是孤本,弄烂了你赔得起吗?”
步儒终于开口了,冷笑道;“呵呵,这就是我们村子里自诩诗书传家的沈家待客之道?”
“我们沈家不欢迎你,你不请自来,算什么狗屁的客?快给我滚!”拿着扫把的沈百挥舞着扫把骂道。
步儒深怒目看着沈千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道;“姓沈的,冒昧拜访或许是我太唐突,就算书不借我,也好说……”
接着竭嘶底里的吼道;“但是你污蔑我娘子算什么意思?”
沈千看了看挤进人群的姜仪,轻蔑的道;“什么意思?难道我说错了吗?那黄毛野丫头原来是什么样谁不清楚?肯定是被妖精附体了,不然怎么会变得如今这样妖里妖气的?我建议你们步家还是去石排庵里拜拜灵皇爷吧,别给妖精吸干了魂魄,到时连累乡里。”
沈百跟着嗤笑道;“就是,读了两年私塾,认识几个天地玄黄就想读四书五经了?如此不自量力,我看你是真的已经被迷了魂魄,没了自知之明。”
步儒立刻挽起衣袖,踏前一步,遥指着沈千怒喝;“放狗屁,我娘子好好的,怎么会给妖精附体,你若再说,别怪我不讲乡亲情面。”
姜仪这下明白了,她刚刚还在纳闷,步儒这家伙平时性格温如玉,不喜和人争执,这次好好的去拜访人家,怎么会和人家闹得这么僵。
原来是因为那沈家的父子说到了我身上。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一片温暖。
其实沈家父子也没说错,自己已经不是之前的春芽了,的确是被附体,但不是妖精附体。
想到这里,她拦下怒不可遏的步儒;“呵呵,难怪这沈家一代不如一代,之前还有个举人老爷,现在的家主连个秀才都考不中。”
这话一出,原本一辆轻蔑不屑的沈千和沈百均色变,这句话实在太打击人了。
“你这妖女,这是什么意思?”沈百举着扫把似乎就要扑过来。
姜仪冷笑;“什么意思?孔圣人说;不语怪力乱神,圣人教导都没记在心里,今日在村里当着大家的面,无证无据,为了污蔑我一个小村妇,连妖精附体的事都说得出口,你们读书读到牛屁股上去了?”
“这……”
沈千闻言,想撸起袖子上去给姜仪两巴掌,他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就算如今沈家落魄了,曾经的诗书人家的脸面还是要的,所以虽然没有考上秀才,但是见到的读书人,都会夸赞一句书香门第。
只是看到步儒后面的一群步家人,如果自己先动手了,打不过就算了,传出去还丢人,说他一个大男人欺负黄毛小丫头。
姜仪浑然不惧两兄弟要杀人一般的目光,继续说;“读书人应该一日三省,和睦乡里,据我所知我夫君从未得罪过你,和你家无冤无仇,还和你大儿有同窗之谊,他今日一番诚意前来拜访,你把人赶出来不算,还如泼妇一般在村里大放厥词,作为一方士绅,书香门第,这点脸面都不要了?”
“我……”
沈千此时气得七窍生烟,他这时才发现怎么没什么口才,居然给一个黄毛小丫头怼得哑口无言,但内心深处,其实也被姜仪所言触动。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今日所作所为,让你家子侄看着眼里,你不害臊,你家的侄子辈都替你害臊。是否想让他们以后有样学样,不能光宗耀祖,还不能德高望重乡里?以邻为壑?”
“你……”
这句话直接击中他的内心。
他今年四十了,考了无数次秀才,每次都,名落孙山,铩羽而归。
如今,他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
特别是大儿子沈轻舟,这个儿子自小就聪慧,读书更是特别有灵性,在十一岁时就能完整背诵三百千千,然后跟着自己学四书,他的天赋更是让他惊叹。不但记忆力好,四书里面的内容还能举一反三。
去年初开始,大儿子开始和自己学做文章。
就在早两个月,过年的时候,他准备了自己一年中最得意的文章,和儿子最好的文章,一起拿到县里的教喻点评。
040 两位俊彦下赌约
“读书人应该一日三省,和睦乡里,据我所知他从未得罪过你,和你家无冤无仇,还和你大儿有同窗之谊,我夫君一番诚意前来拜访,你把人赶出来,如今还如泼妇一般在村里大放厥词,作为一方士绅,诗书传家,这点脸面都不要了?”
“我……”沈千被气得七窍生烟,他这时才发现怎么没什么口才,居然给一个黄毛小丫头怼得哑口无言,但内心深处,其实也有点认同姜仪所言。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今日所作所为,让你家子侄看着眼里,是否想让他们以后有样学样,不能光宗耀祖,还不能德高望重乡里?以邻为壑?”
“你……”这句话直接击中他的内心。
他今年四十了,考了无数次秀才,每次都铩羽而归。
如今,他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
特别是大儿子沈轻舟,这个儿子自小就聪慧,读书更是特别有灵性,在十一岁时就能完整背诵三百千千,然后跟着自己学四书,他的天赋更是让他惊叹。不但记忆力好,四书里面的内容还能举一反三。
去年初开始,大儿子开始和自己学做文章。
就在早两个月过年时,他准备了自己一年中最得意的文章和儿子最好的文章,一起拿到县里的教喻点评。
那教喻在不知道这其中一篇是大儿子所作的情况下,直言儿子的文章比自己的更多三分灵性和文采。
他已经打算好,明年开春的科举,让儿子去试试,说不定一次就考中秀才,光宗耀祖。
如果真的如姜仪所说,自己今天的所作所为让儿子的心境受到影响,那自己就是家族的罪人啊。
“父亲,我们回去吧。”一直站在旁边不说话的沈轻舟轻轻拉了拉发呆的沈千衣袂。
“一个人要认真学习,肯定需要一种氛围,身边有一两个能谈得来的书友,共同讨论,吸取彼此的观点和长处,这样对两个人都有好处,沈先生难道不想让儿子多个书友也就罢了。”
“笑话,我家的大侄子也是你家这泥腿子能比的?”
“能不能比,也要比过才知道。”
“那好,明年春就是小比之年,我与步同学比比,看看到时谁更厉害。”
姜仪看了看旁边的步儒。
恰好步儒也看过来,见到妻子鼓励的眼神,站前一步道;“那好,今日我们就在这约定好,明年春试,就看看谁更厉害。”
话说到这里,大家也就散去了。
沈千率先转身离去。
而沈轻舟则向步儒抱了抱拳,跟在父亲身后回了屋子。
回去的路上,姜仪见步儒剑眉暗锁,便笑着问;“怎么了相公?你担心比不过他?”
“不是,我在想,娘子你为何如变得此有胆色,而且说话也不像以前的唯唯诺诺的你,沈千这样的人,都能给你说得哑口无言,相比下来,我显得没用得多。”
“人总是会成长的,自从我上次差点病死,我听到夫君在我床边哭泣,听到夫君为了我和嫂子吵起来,我就想到,这样窝囊的生活是不是我想要的?见识过一次死,就觉得活着没什么可怕的了,更何况生活中遇见的苦难,更不值得去害怕,你越害怕,越回避,人家就越欺负人。”
步儒闻言,低头默默的思索。
傍晚的时候,大家吃了晚饭,此时鸡鸭牛猪都已经归巢了,陈母一如既往的收拾着杂货铺这边,收拾好之后,开始烧水洗澡。
而姜仪夫妇和陈治,姜臻几个年轻人,则仗着眼力好,灯也没点,在月色中嘻嘻哈哈聊着天,过了加固过的竹桥,往那边的房子走去。
姜臻和陈治走在前面,过了桥,争先恐后的冲进屋内,率先点起油灯,然后取出书本坐下,等着步儒的到来。
又到了晚间学习的时间。
姜仪先给步儒沏了杯茶,然后在他旁边坐下。
步儒翻开书,道;“昨日,我们已经学完了三字经,你们都背的出来了,这很好,今天开始,我们要学百家姓。”
“三字经这么快学完啦,其实我很喜欢学这个的。”姜臻扁了扁嘴,他之所以喜欢三字经,是因为三字经里每一句话,都会含着一些历史典故,一边学一边讲里面的典故,就像听故事一般,特别好意思。
“是啊,我也很喜欢。”
“喜欢你们就抽空多读几遍,学习的事总要进步的,老是学同一本有什么意思?等你们学到更多的学问,就会发现后面还有很多有趣的故事。”
“哦,好吧!”姜臻和陈治均点点头。
“《百家姓》相对来说,其实是最容易学的,里面都是一些姓氏,你们只要认识背诵下来,这些字,会写就行了,不像《三字经》里面,那些典故都要记住……”
外面的春虫越来越多,夜晚都会发出一阵阵如交响乐的声音,却让夜晚更显得静籁。
两个小少年在一个大少年的教导下,开始朗读起来;“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
姜仪也会在旁边轻声的跟着读。
其实这些对她来说都不用在学了,她的学识在这四个人当中应该是最好的,但是不跟着学一下,以后她怎么说解释自己认得字?
所以早在一个多月前,她就假装跟着学了。
她心里其实也很喜欢这样,大家一起学习的氛围,很美好很温馨。
在杂货部那边忙完了,铺好床,留着热水的陈母这个时候都会过来。
她会主动的去帮姜仪和步儒烧好热水,然后在门口坐着,接着灯光纳鞋,缝衣,或者做些其他的手头活。
她一边注意着烧水的火,一边听着几个年轻人读书,时不时打量一下对面的杂货部,每当这时,她的内心总是很平静。
读完书,姜臻和陈治就会和陈母一起回杂货部那边睡。
陈母在店里铺着小床,而姜臻和陈治则在牛栏的旁边杂物房一起睡。
步儒会洗过澡之后,继续看一个时辰的书。
姜仪在后面洗,洗过后收拾房间,然后和再陪步儒半个时辰,才会先去睡。
这半个时辰,是他们夫妻深入交流的时候。
041 夫妻间的小游戏
夜越来越深了,又过了大半刻钟,陈母也过来了。
她在杂货部那边忙完了,铺好床,留好一会陈治和姜臻要洗澡的热水后就会过来。
她先去浴室旁边的小灶头上放好水,然后起火烧水,开始给姜仪和步儒准备一会洗澡用的热水。
起了火之后,边在门口坐着,接着灯光月光火光纳鞋,缝衣,或者做些其他的手头活。
一边注意着烧水的火,一边听着几个年轻人读书,时不时打量一下对面的杂货部,每当这时,她的内心总是很平静。
读完书,姜臻和陈治就会和陈母一起回杂货部那边,洗澡睡觉。
陈母在店里铺小床睡,而姜臻和陈治则在牛栏的旁边杂物房一起睡。
这个时候一般是晚上酉时刚过,大概等于晚上七八点。
古代的山村里是没有任何夜生活的。
教完书的步儒总会先去洗澡,然后开始练字。
姜仪在后面洗,洗过后收拾一会房间,然后和再陪步儒半个时辰,才会先去睡。
每晚都会如此。
今夜如往常一般,姜仪洗完澡,进入书房的时候,步儒还在练字。
她走到桌边,拿起一块墨,加了点水到砚台里,轻轻的磨着,眼睛看着步儒一笔一划的写着。
步儒现在练习的是颜真卿的字帖,他的楷书美观大方,是初学者练字最好的入门字帖,也是大永朝考试时的标准行书。
如今市面上很多颜真卿的字帖,步儒反复的练习一段时间,已经有模有样了。
“唉,单单楷书就那么难,练习了这么久还是不成,以后的行书草书岂不是更难。”
写完最后一笔,步儒放下笔,非常不满意的看着刚刚写下的字。
姜仪安道;“做什么事都不能一下子成功的,练字更是如此,需要下苦功夫长年累月的练。”
说着又仔细端详一下,笑着说;“我觉得你现在练得挺好啦。”
得到小娘子的夸赞,步儒开心不少;“要是用好的纸写会写得更好,舔纸不胶,入纸不晕,写得顺畅,字也会好看些。”
“反正考试纸又不会用稻草字给你考,你怕啥。”
“春芽说得也对,嘻嘻。”只有在这个时候,步儒才会有一些少年郎的憨态流露,平时都是装成大尾巴狼一般,老成得佷。
“你的笔也太旧了,明天我叫弟弟给你带支好的笔回来吧。”姜仪看到他手中的笔都快秃毛了。
“不用,老师说,练字就是要用差的纸和笔,一是这些纸笔不贵,不会造成浪费,二是用差的纸笔都能把字写好,那以后写好的纸笔就能更加运用自如了。”
步儒一边摆着手,一边把写满字的纸移开些,让它自然风干,到时还能在背面再写一遍呢。
姜仪点点头道;“好吧,你说得也有道理。”
“娘子,你昨晚出的题我想了一夜,就是想不到方法,现在可否告诉我答案了?”
看着他渴望的眼神,姜仪微嗔的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呀,总是不愿自己好好想,老是问人家要答案,这样怎么行。”
这是他们夫妻每晚必做的一个游戏,由姜仪出一个智力急转弯类型谜题给步儒,让他回答。
一开始是问很简单的,比如;小明在下雨天赶路回家,没有雨具,无遮无挡的,回到家后头发却一根都没湿,请问是为什么?
或者;一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逛街,街上路人问大人;‘这个是你儿子吗?’大人回答说是,然后问小孩;‘这个大人是你爹爹吗?’小孩却说不是,这是为什么?
问这种有趣,益智,开发思维的小问题,不但能增加夫妻间的感情,还能让一直死读书的步儒大脑得到片刻休息,最主要的是,这些智力急转弯让步儒的思想得到很多的启发,不会思维僵化。
他们约定好,问题时限一天,若能回答出来,姜仪第二天晚上就需变着法子给步儒一些好吃的,比如泡杯糖水,一个鸡蛋或者一块糕点等小奖励。
若是答不出,步儒则要在临睡前多练一贴书法。
步儒叹道;“昨晚那题实在是太难嘛,你是知道的,我们读书很少接触关于算术方面的,这道题我今天想了很多次,依然没有头绪。”
昨晚的题是这样的;有甲乙二人出远门,走到中午时肚子饿,就拿出各自的干粮准备吃的时候,来了一个路人。
路人央求道;“二位大哥,我出门因为太急忘记带干粮,现在肚子饿了,可否把你们的干粮分一些给我吃?”
甲乙两人心肠好就答应了。
首先甲拿出五块烧饼,乙拿出三块烧饼。
三人平均把把这八块烧饼吃完后,路人非常感激,因为不好意思吃白食,所以拿出八个铜钱给了甲乙两人后就走了。
然后甲乙两人为了分这八块烧饼争执起来,甲说我出了五块烧饼,应该我拿五个铜板,乙拿三个。
乙说大家都吃得一样多,所以铜钱应该平均分。
最后闹到县官处,让县官裁判。
县官很聪明,很快就把这八个铜钱非常合理分了,而且甲乙都没有任何意见,请问县官是怎么分的?
这道题听着有点复杂,但是很容易解开,稍微聪明点的初中生都能运用数学方程解答。
就算没读什么书,聪明些的人也能解答出来的。
她就曾经在前世用这道题去问爷爷,没读过什么书的爷爷也只用了十几分钟就给出了标准答案。
步儒没有系统的学习过数学,见识和生活阅历也不够多,所以答不出来也正常。
步儒央求道;“告诉我答案嘛,这道题困惑了我一整天了呢。”
姜仪笑笑,道;“那你认输咯?”
“认输认输,一会我就再练一贴字,明天拿给你看。”
“好吧,现在告诉你答案。这道题的重点在于三个人平均分八个饼,想到了这么分,就能解开了。”
“我们就来个最简单的分饼,一块饼用刀切成三份,那么八块饼就能分出二十四块小的饼。三人平均吃,就是每人吃八块小饼对吗?”
步儒想了想,点头道;“对!”
042 九天玄女下凡间
姜仪继续说;“那么甲出了五块饼,可以分出十五小块,他自己吃了八块,剩下七块是路人吃的。而乙的三块大饼只能分出九块小饼,自己吃了八块,剩下一块给路人吃……”
“哦~我懂了。”步儒一拍桌子,立马兴奋的道;“那么就是甲得七个铜钱,乙得一个铜钱对吗?”
看到夫君豁然开朗,兴奋的样子,姜仪也笑了,点点头。
步儒又想了想,笑道;“我怎么这么笨,为什么一开始想不到这点呢。”
一边说,一边很自然的伸手要去抱身边的妻子。
姜仪巧妙的笑着躲开。
“我们之前的约定,在你十八岁之前,不能碰我的,你忘了吗?”
步儒闻言,坐回凳子上扁起嘴,嘟囔道;“为什么一定要十八岁嘛?我们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已经举办过婚礼,是可以洞房的了。再说村里很多同龄人和我一般大的,都做爸爸了。”
姜仪轻轻的摇摇头,微笑着说;“别人是别人,反正你不能在十八岁前碰我。”
“如果真的要等到十八岁,你迟迟不能怀孕,村里的三姑六婆会说闲言碎语的,说你是不能下蛋的母鸡。”
步儒也不是完全的书呆子,到了这个年龄,某些事偶尔听旁边的人说起,多少能懂一些了。
“嘻嘻,别人说什么我不管,反正我现在不能让你碰。”
见妻子油盐不进的样子,步儒有些恼怒,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安静的屋内灯火轻轻的摇曳,窗外的虫鸣也没之前那么吵了。
姜仪幽幽的叹了口气,道;“你今年才十六岁,身体还未完全长开,如果这个时候就沉溺某些事,会影响你身体继续成长,这些事我不是和你说过吗?”
步儒还是不说话。
姜仪继续苦口婆心的说;“你现在功名未成,还需努力读书,如果因为某些行为影响了你的学业,也不好。”
其实说再多,她就是不愿意在十八岁之前,过早的做某些事。
她记忆中从嫁给步儒开始,似乎也有过些亲密行为,但是没有到最后一步,这是有很多因素的。
首先,是因为步儒身体还有些弱,而当时的春芽对这方面也不懂,更因为每天忙得很累,所以去年结婚半年,他们居然都没有做过。
后来春芽生病,一病就是一个多月,直到姜仪穿越过来。
那时候吃饭都吃不饱,步儒也没想过这些事。
后来她想办法慢慢赚到钱,家里生活好了些,吃食也足了,步儒身体日益长高,身形也不像以前弱不禁风。
或许正的是温饱思那啥,过了年之后,每到夜晚他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
但是在前世受过高等教育的姜仪,自然知道这事不能随着性子来。
所以她早就对步儒说过,十八岁之前,不能碰她。
虽然步儒每次的不安分最终都不会得逞,总是委屈的说明白了。
但是过没多久又会做些试探动作。
毕竟少年人难忍,姜仪也是理解的。
所以对于郎君的试探进攻,她总是避开,但不会生气。
见他还是不搭话,姜仪也不说话了,侧过身子就那样站着。
步儒板着脸呆坐片刻,见身边的人不出声了,便偷偷打量过去。
发现她也是一脸不开心的样子,内心马上有些慌,随即腆着脸道;“好啦娘子,我错了,我不碰你好么,晚上睡觉我也会老老实实的睡另一头的。”
姜仪不理他。
这下轮到步儒逗她说话了。
说了几句,见步儒有些急的样子,之前躲开时站在一边的姜仪偷偷笑了起来。
“娘子,不如我们继续猜谜题把,今晚的题目是什么?这次我一定能答出来。”
他每次都这样说,但是能答出来的只有五五开。
姜仪侧脸白了他一眼,脸色露出亦嗔亦怒的表情。
步儒顿时笑了。
姜仪想了想,开口道;“有一举人考中进士,要去外地做官了,母亲问他去了外地能不能做个明辨秋毫的好官?进士说能,母亲就说要考考他。”
“她让四个婢女进房间,令其中一婢吃下颗水煮蛋,然后领着婢女到进士面前说;这四人中有人偷吃我的鸡蛋,你能在不用刑,不语言恐吓,不诱导她们的情况下,一刻钟之内找出偷吃鸡蛋的人吗?”
步儒闻言,原本兴奋的神色顿时凝固,剑眉暗锁,马上就进入了思考模式。
“你慢慢想,我去睡咯。”姜仪打着呵欠,往卧房走去。
步儒朝妻子挥挥手,继续冥思苦想。
走到卧室门口的姜仪掩嘴轻轻的笑了笑;真不愧是个读书的苗子啊,总是那么容易进入思考状态。
想了好一会没有什么头绪,步儒便拿起笔,继续练字,这是之前猜谜输了的惩罚。
月亮在云朵中漫步,鸣虫也都睡去,微微的夜风吹来,如水一般清凉。
练完字的步儒站起来活动片刻筋骨,接着拿去桌面的书,静静的看了起来。
不知看了多久,觉得有些饿了,他一边拿起桌面上一叠糕点放入口中咀嚼,一边盯着书看。
吃完后觉得有些渴,于是端起茶,刚刚喝了一口进嘴,忽然觉得喉咙有些痒,微微的咳了一下,嘴里的茶水倒喷了出来。
看着手中茶杯的茶水因为糕点的碎末变得浑浊,步儒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哈哈,我知道了!”步儒顿时笑了,连忙放下茶杯和书本,站起来往卧室走去。
到了床前,发现娇小的那人儿已经沉沉睡去。
只见她此时脸色恬静,眉毛舒展开来,小嘴微微上翘,仿佛在梦中遇见什么有趣的事。
他一时间看得有些呆了。
她是那么的美丽动人。
多么幸运,自己能拥有她,这一定是上天赐予自己最好的礼物,步儒心中升起一种满足感。
如果没有她,自己就不能这样吃得饱穿得暖,还在村子里颇为体面,可能连父母都瞧不起自己。更不能想现在这般心无旁骛,岁月静好的读书。
她肯定是九天玄女下凡间,来拯救自己的吧,自己到底修了几辈子,才能换来这样一个她?
自己真的应该好好的珍惜保护她,还要努力考取功名,让她做个诰命妇人,享受荣华富贵。
想到这里,他坚定了信心,然后俯下身子,轻轻的在她洁白无瑕的脸颊吻了一口,顺手帮她掖了掖被子,再轻手轻脚的出到书房,拿起书继续认真的看了起来。
043 姐弟之间的信任
翌日清晨,睡眠充足的姜仪醒来后神清气爽。
借着晨曦的光,像往常一般洗漱完毕,便到杂货部准备早餐。
店门口,一些等着运货到集市上的人已经在等候了。
除了本村的人,邻村的人也有,其中就有姜仪的堂叔姜聪。
姜家村的村口虽然在沿途,但是村尾离步家村的村口还是蛮近的。
而且有几次在这里装满车,后面沿途的货物就无法继续装,导致他们最后要挑到集市。
所以姜家村的人便宁愿出多一铜钱,在这里装货。
这次姜聪挑了一担糙米,打算到镇上换些钱做家用,他是上次吵架后第一次出现,也是第一次光顾。
见侄女过来,他当没看见,继续跟同村的人闲聊着。
姜仪自然也不理他,进了屋子打算做饭。
姜臻和陈治醒来后简单的洗漱一下,便开始帮村民把货搬上车。
不过这时,见村子里晃晃悠悠的驶出一辆牛车,坐在上面驾驶的,却是步儒的亲哥哥步修。
有村民眼尖,远远就看清楚了来人,大声道;“咦,修古,你怎么也赶了辆车出来?难道是打算和你弟弟抢生意做?”
来人是步修,他把车停在路的另一边,大笑道;“什么抢不抢的说得那么难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生意谁都能做对不对?”
同村的人一阵嘻嘻哈哈,有说对的,有笑骂埋汰他几句的。
姜仪听到外面热闹,也露出半颗脑袋,偷偷看了看。
早在一个月前就听婆婆说大哥也要来赶车,想不到隔了一个月才开始,这速度真够可以的。
不过对这件事早就有了心里准备,所以也不是很吃惊。
正如步修说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生意又不是她一家的。
步修家也算和自己家比较近的人,他要是好好做生意养家糊口,让家公家婆放心,也是不错的。
再说,作为一个穿越者,她心里自然不止这点赚钱的路子,不然也太失败了。
那些想法如果能办成,以后还大把钱赚。
很快做好了早饭,步儒也醒了,他兴冲冲的走过来,一把冲进厨房,大笑的对姜仪说;“娘子娘子,昨晚的谜题我想到方法了……”
“哦?什么方法?”姜仪含笑着问。
“漱口,只要让她们几个人漱口就知道是谁偷吃鸡蛋了。”
“呀,”姜仪微微露出吃惊的表情。
她没想到这么快就回到正确了,这道题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虽然他以前也有过秒答对的荣耀成绩,但都是些比较简单的谜题。
所以现在的吃惊是真实的流露。
见到她的表情,步儒露出得意的神态;“我厉害吧,嘿嘿,你相公我还是挺聪明滴……”
“好啦,知道你聪明了,晚上奖励你一个鸡蛋。”
“嘿嘿,那自然是要的。”
步儒自然是不稀罕一个鸡蛋,他在意的是奖励这个形式,还有让妻子吃惊的模样。
“快帮忙一下,开始吃早餐了。”
“嗯嗯,”步儒帮忙把菜端出去,知道哥哥在外面后,又高兴的拉进来,一起吃了个早餐。
今天的货原本够姜臻一车拉完的,结果因为步修的出现,有几个人把货给他拉了,所以没装满。
不过姜臻还是很大气的,第一;他或许知道自己怎么说也是外村人,人家本村人。
第二;这个人是姐夫的哥哥。
第三;去的路上一般还能收到一些货的,所以也神色如常,没有丝毫不满。
吃过早饭,两辆车吱吱呀呀的上路了。
春天越来越浓,店旁边的两株桃花一株李花都凋谢了,一地落英。
中午吃过午饭,姜仪帮一个小孩拿了一铜钱两块的麦芽糖后,把店里的地面清扫了一下,然后想拿起桌面的鞋子,正准备继续纳鞋,忽然看见桌面有一块布包着的东西。
她记得刚刚这里还没什么东西的,此时怎么会忽然多了?
于是她拿起来打开布,却发现里面是一本书。
书面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君子无所争,揖让而下饮。七日后午间令稚童取书,若未读完可以告知稚童,下次欲借何书,亦告知稚童,附陋室藏书单一份。
姜仪见了,脸上莞尔,古代人质朴由此可见一斑,那沈家少年郎恐到时自己嬴得不光彩,所以暗暗把书借过来了,可见也是个大度磊落之人。
把书送过去给相公后,他也颇为欢喜,连声夸赞那同窗沈轻舟有君子之风。
回到杂货部,弟弟走了过来,似乎有什么话说,欲言又止的。
姜仪没理他,假装没看到,继续纳着鞋。
如今白日越来越长,弟弟和陈治打算一日走三趟,这样能赚更多钱。
姜仪怕他辛苦,所以没答应。
她以为弟弟又是想和她商量这件事的。
“姐,可否给我点钱?”姜臻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
姜仪愣了一下,看了看弟弟,便问;“要多少?”
“三两!”
“啊!”姜仪再次抬头认真看了看他,发现他眼中满是渴望。
于是站起来,回到书房那边,拿了钱便过来,递给弟弟。
姜臻接过钱,打算离去,却又折了回来,依在门口问;“你不问我要钱干嘛?”
“有什么好问的,你是我弟弟,我了解你,你不是乱花钱的人,要钱一定有用处。”
姜臻愣愣的看着她,他想不到姐姐对他是如此信任。
姜仪笑笑,又道;“再说,这些钱是你赚的,我们姐弟谁拿去用都行,只是我希望你花在值得的地方,因为你也是大人了,懂事了对吗?”
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你要说他懂事,简直是笑话。别说在前世只是个读六年纪,最多是读初一的学生。
就算在穷人孩子早当家,普通人十三四岁结婚的古代,十一岁都不会很懂事。
但是,这个年龄的少年,也懵懂的知道一些事情了,会处理比较简单的人情世故。
特别像弟弟这般,经受苦难又特别聪明的人,他们会很渴望长大,变得成熟,希望别人把他当大人看。
你越高看这样一个少年,他做事就越有信心,越快成熟。
见弟弟一脸的感动,她关爱的伸手帮他擦了擦脸。
044 宁静午后急风雷(求推荐票)
姜臻心中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感觉,他吸了吸鼻子,道;“姐,你还记得孟虎哥吗?”
“记得啊,怎么了?”
她很清楚的记得,在刚刚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某个下午,弟弟带着一个雉鸡和萝卜过来,当时他说就是孟虎哥给的。
根据春芽残存的记忆,孟虎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童年时,两家离得比较近,她和弟弟经常跟在孟虎哥的身后下河抓鱼,上山抓兔子。
抓到后,往往分一半给完全没有帮忙,只在旁边呐喊助威的小喽啰姐弟。
如果他们家里猎到好吃的,或者比较大的猎物,必然会端一碗或者分一份过来。
所以三人的感情在小时候就很好。
甚至春芽的残存记忆里,在她豆蔻梢头二月初的时候,对那个壮硕的大哥哥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是当时的春芽无法理解的感觉。
后来家庭陡然变故,懵懂无知的春芽无法反抗命运的安排,随波逐流的嫁到步家后,就没有和孟虎再接触过了。
姜臻脸色有些伤感,悠悠的道;“我今天早上在集市遇见他,他出事了。”
“啊!?出什么事了”姜仪急忙关切的问。
虽然现在的灵魂是姜仪不是姜春芽了,但毕竟刚刚过来就受过人家的恩惠呢,听说他出事了,关切也是正常。
弟弟叹了一口气,道;“他早几天和孟伯伯在山上猎了只黄猄,抬到镇上去买的时候,被邓家的少爷邓小金看到。”
说起这邓小金,镇上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十里八乡的一害,其名声之臭,几乎到了说这个名字就让人咬牙切齿的程度。
西林真所在的平县,在大永朝三百五十年的统治期间,只出过四个进士,几乎是百年只出一个。
其中最后一个进士姓邓,就是邓小金曾祖一辈的同族,死的时候官至正从五品的同知。
相等于一个副市长。
古时候家族观念很强,总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邓同知为官时,对朝廷百姓有没有什么建树不知道,但是对族人可谓是照顾有加。
邓小金的曾祖虽然是搬离县里宗族,到镇上居住的族人,但也得到过这同知堂兄的关照,发家致富。
再后来,他的爷爷还考中过秀才,于是邓家成为了镇上最大最有权势的大户。
他作为西林镇邓家这一辈的唯一嫡系,在家族里备受长辈宠爱,所以飞扬跋扈,欺男霸女,导致神憎鬼厌。
姜臻继续道;“邓渣滓想花一两银子强卖大黄猄,孟虎哥自然不愿意,那只黄猄少说可以卖二两银子以上,所以就起了争执,当时孟虎哥推了他一下,恰好推入路边一条稍微深些的大水沟,也该是他倒霉,居然把腿骨折断了……”
姜仪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幸亏孟虎哥当时跑得快,不然恐怕当时就被邓家的狗贼抓住了,现在邓家人扬言说要把孟虎两条腿打断。”说到这里,姜臻咬牙切齿。
“今天一早,我在半路遇见打算跑路的孟虎哥,见他身上没什么钱,就到镇上找杂货铺的掌柜借了三两银子,送给镇外等候的孟虎哥了。”
姜仪拉住他的手,欣慰的赞许道;“弟弟,你这样做深明大义,是对的,我再给多你一两银子,你送到孟虎哥的家,给他父母。”
虽然到现在为止,她存下来的钱不过二十多两银子,但是该用的钱,她丝毫不会吝啬。
弟弟闻言大喜,高兴的道;“姐姐,你真好,我一开始还怕你会责怪我呢,嘻嘻。”
“怎么会。”她指了指门外的牛车笑道;“你快去吧,陈治把货都装好了。”
“好嘞,我这就去。”姜臻欢乐的转头往朝门外跑去。
…………
春日的下午暖暖融融的,山村宁静而祥和。
姜仪拿着一些潲水伴着的米糠,倒在鸡圈的食盆了,然后学着鸡咯咯咯的叫了几声,满山遍野寻食的鸡便飞快的奔跑过来。
虽然这些鸡整个山坡的找食,吃虫子,嫩芽,草木的种子,但还是怕它们不饱,每天是需要加点吃食的。
看着近百只一斤多的鸡争先恐后的把食物吃完,又慢悠悠的走出鸡圈继续找食,她也心满意足的带着空盆子回杂货店。
走到竹桥的时候,忽然看见远远一辆牛车快速奔来。
姜仪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村子里有牛车的原本就她家一辆,今天多了步修家一辆。
但无论姜臻还是步修,断然不可能这个时候,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回村子。
因为这个时候镇上散圩,人家带着货物准备回家,正是多货物运的时候。
就算早早装满一车先回来了,也不可能跑那么快。
,而且,越来越近的车上也看不到有什么货物。
这疾奔的牛车也引起了陈母的注意,她在杂物间出来,盯着越来越近的牛车看。
“娘!东家!不好了,臻哥儿被人打了。”坐在车头的人高喊一声,姜仪心咯噔顿了一下。
车头高喊的是陈治,看他一脸着急的样子,弟弟肯定受伤不轻,而且,车头上并没有并列坐着的弟弟。
姜仪撒腿就迎着车冲去,只见弟弟果然不在车上。
“怎么了?我弟人呢?”
陈治立马拉住牛车,着急的喊道;“我不敢载他回来啊,他吐了很多血,要是一路颠簸回来,肯定会加重伤势,我把他留在镇上谢郎中的医馆了。”
姜仪听到吐血二字,心里来不及感觉到什么情绪,是担心,惊恐或者是惧怕。但是眼泪已经涌了出来。
她也来不及擦一下眼泪,立马往卧房跑去,一边跑一边叫道;“你马上带我去镇上。”
她回卧房是拿钱。
等拿了钱出来,发现陈治已经调转了牛车,而陈母端了一碗水给自己满头大汗的儿子,
陈治下车想去接水喝,却差点摔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陈母吓了一跳。
“我也被打了几拳,脚被扫了几棍。”陈治拉起裤子,只见几条青黑的雨痕,陈母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陈治随即放下裤脚,满不在乎的挥手道;“不是很碍事,娘,你拿些草料和水喂一下牛,它跑太远了,我怕它受不了。”
快速跑回来的姜仪恰好看见那些伤痕,深深看了一眼陈治,嘴里没说什么,但心里已经为他点赞。
045 身受重伤命垂危
普通少年遇见这样的事,就算不被吓坏,也会失了方寸。
而陈治却忍着伤痛赶回来,并考虑周全没有带上弟弟。
若是鲁莽的人带着受伤的弟弟一路狂奔回来,到家了就算不死,恐怕也剩下半条命。
幸亏这牛此时正值壮年,而且一直被照料比较好,所以一趟二十里跑回来,居然没什么大碍。
它吃下些草料和水,姜仪坐上车,问道;“可以走了吗?”
就要出发时,步儒在书房拿了个包裹冲出来,口中喊道;“怎么不等我?”
此时,步儒也匆匆走出来,就算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此时也会被惊动,何况是自己的小舅子出事了。
“你别去。”
步儒用不容置疑的口吻道;“不行,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去。”
“儒哥,你也去了那谁看家?”陈治也扭头回来问了句。
“你娘会看。”
陈母立即道;“东家相信得过,那就放心去,我会守好家的。”
姜仪一挥手;“那快走吧。”
车子在还算平坦的道路上走得挺快,或许是这牛拉车也习惯了,四肢有力敏捷。
在车上,陈治把当时发生的时说了出来。
原来,中午两人来的路上还开开心心的,期间去了趟姜家村,居然恰好遇见有人搬家到镇上,拉了满满一车货,赚了一笔。
到镇上时刚刚过了中午,大概末时左右。
平常都是在路口的几棵樟树下等货,这期间两个人一般都是轮流躺在树脚下的长条石凳上休息。
当轮到陈治休息时,他坐在石凳上靠着树干,半眯着眼。
然后看着有三个大汉晃晃悠悠的朝这边走来。
一开始陈治也没在意,当他看到三人靠近姜臻时,其中一个大汉倏然在后辈抽出一条小儿手臂粗的木棒,顿时感觉不对。
但是还没等他开口喝问,那棍子已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在姜臻的背后。
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姜臻啊的一声,当即扑倒在地。
陈治立刻想也不想,一脚踹中拿木棍先动手的大汉。
奈何他力气不大,只把那大汉踹得退了几步。
然后另外两个大汉也跟着动手了。
姜臻被敲了一棍,却也没受多大的伤,或者说当时还能爬起来。
只见他当时就抓起地上一块石头,爬起来跟陈治并肩作战。
据陈治说,他当时对付着两个大汉有点吃力,毕竟两个大汉手里都拿着木棍。
所以脚和肚子都被敲了几棍。
而姜臻那家伙则牛多了,他无论力气还是身形,甚至打架需要的技巧都不如那大汉,一次次被打倒,却一次次爬起来,倔强得引着旁边围观的人一阵阵惊叹。
最后一边吐着血,还爬起来要还击。
“可惜那些围观的人,个个胆小怕死,居然无一人出来帮忙。”陈治咬牙切齿的道。
接着叹了口气,又感慨的说;“像臻哥儿打架这样狠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若和我一样练过,肯定比我厉害。”
“谢谢你了,小治。”姜仪听到这里,心里在滴血,眼泪止不住的不断往下流着,步儒则在身边坐着,让她靠在怀里。
陈治道;“嫂子不必客气,不说我现在和娘在你家吃饭,就算我和臻哥儿的感情,我也会去帮忙的,再说,那几个大汉应该也不是想打死我们,又被臻哥儿的狠劲吓退,我其实没帮很多的忙。”
姜仪没再说话,心中暗想,若是给自己什么人打弟弟,一点会让他后悔。
快到镇上的时候,见对面一车悠悠的走来。车上的货物堆得高高的,拉车的牛显得有些吃力。
“二弟,你怎么来了?不在家里好好读书,到处跑干嘛?”
“我弟弟被人打了,大哥不知道么?”来人正是步修。
“嗨,又不是你亲弟,被打死了也没你读书重要啊,我劝你快回去读书吧。”
步儒低下头没再搭话,看样子哥哥是知道弟弟被打的,他一开始还想问当时大哥有没有上前帮忙,此时见他这样说,便知道无需浪费口水了。
很快进了镇子,三人直奔刘郎中的药铺。
还没到店铺,就见店铺门口围着一些人。
姜仪冲在前面分开人群看过去。
却见弟弟躺在地面的一张席子上,此时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嘴角流下的血液染红了大半张席子,此时虽然不吐了,但看上去情况非常不乐观。
“弟弟”她悲呼一声,扑了过去。
“刘郎中,你为何把我弟弟放在门口,不抬入店内救治?”步儒勃然大怒,当即朝药铺大喊大叫的走去。
一个老郎中在店内走出来,不紧不慢的道;“你弟弟眼看就不行了,我再抬进来,岂不是要污了我的店?”
“我见他可怜,特意给他加了张席子,已经仁至义尽了。”
“你不是说帮我照看他的吗?当时我还给了你一百铜,说好的叫来东家,立即给你钱,你为何言而无信,把人丢在门口?”陈治愤怒的伸手想抓住刘郎中的衣领,最后却见他老迈,忍住了。
刘郎中振振有词的道;“我是帮你照看啦,你送他来之前,他也就吐了三四口血对吧?你走之后他又吐了十几口血,老实和你说,如果我没帮他清理一下口鼻,可能早就断气了。”
“我和这个昧着良心的庸医拼了。”姜仪闻言,差点晕了过去。
她一开始还以为弟弟最多受点内伤,但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想不到弟弟到了垂危的程度。
她此时六神无主,又见那刘郎中一副明哲保身,事不关己的样子,感觉弟弟就是被他耽误了,导致现在的结果。
所以厉喝一声,就要朝刘郎中扑去。
一个再理智的人,再面对最亲爱的人要离去的结果,都会难以保持理智。
刘郎中呀的一声,惊恐的往后退了数步。
“这位小娘子……”忽然一个人影在人群中走出来,朗朗喊了一声。
这一声晴朗而略带些高亢,仿佛让姜仪瞬间清醒了不少。
“不能怪这位刘郎中,你弟弟送来时表面上仿佛没受多大的伤,但其实五脏六腑皆受到震荡,别说着刘郎中,就算送到县里李郎中的药铺,恐怕也难以施救,所以怪不得人家啊。”
046 真的有个老道士
“东家不必这么客气,不说我现在和娘在你家吃饭,就算我和臻哥儿的感情,我也会去帮忙的,再说,那几个大汉应该也不是想打死我们,又被臻哥儿的狠劲吓退。我其实没帮很多的忙。”
姜仪没再说话,心中暗想,若是给自己什么人打弟弟,一点会让他后悔。
快到镇上的时候,见对面一车悠悠的走来。车上的货物堆得高高的,拉车的牛显得有些吃力。
“二弟,你怎么来了?不在家里好好读书,到处跑干嘛?”
“我弟弟被人打了,大哥不知道么?”
“嗨,又不是你亲弟,被打死了也没你读书重要啊。我劝你快回去吧。”
步儒没再搭话,看样子他是知道弟弟被打的,他其实还想问当时大哥有没有上前帮忙;“此时见他这样说,便知道无需浪费口水了。”
很快进了镇子,直奔刘郎中的药铺。
还没到店铺,就见店铺门口围着一些人。姜仪分开人群看过去。
“弟弟”姜仪悲呼一声,扑了过去。却见弟弟躺在地面的一张席子上,此时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嘴角留下的血液染红了大半张席子,此时虽然不吐了,但看上去情况非常不乐观。
“刘郎中,你为何把我弟弟放在门口,不抬入店内救治?”步儒勃然大怒,当即朝药铺大喊大叫的走去。
“你弟弟眼看就不行了,我再抬进来,岂不是要污了我的店?”一个老郎中在店内走出来。
“我见他可怜,特意给他加了张席子,已经仁至义尽了。”
“你不是说帮我照看他的吗?当时我还给了你一百铜,说好的叫来东家,立即给你钱。”陈治伸手想抓住刘郎中的衣领,最后却见他老迈,忍住了。
“我是帮你照看啦,你送他来之前,他也就吐了三四口血对吧?你走之后他又吐了十几口血,老实和你说,如果我没帮他清理一下口鼻,可能早就断气了。”
“我和这个昧着良心的庸医拼了。”姜仪闻言,差点晕了过去,她此时六神无主,又见那刘郎中畏畏缩缩,明哲保身的样子,感觉弟弟就是被他耽误了,所以导致现在的结果。
所以此时厉喝一声,就要朝刘郎中扑去。
一个再理智的人,再面对最亲爱的人要离去的结果,都会难以保持理智。
“这位小娘子……”忽然一个人影在人群中走出来,朗朗喊了一声。
这一声晴朗而略带些高亢,一声仿佛让姜仪瞬间清醒了不少。
“不能怪这位刘郎中,你弟弟送来时表面上仿佛没受多大的伤,但其实五脏六腑皆受到震荡,别说着刘郎中,就算送到县里李郎中的药铺,恐怕也难以施救,所以怪不得人家啊。”
“你是什么人?”姜仪愣了一下,看清楚眼前是个看上去五六十岁的老道士,只见他目光清亮,两道白色的长眉如两个弯弯的月亮倒扣,脸色慈祥,身上一侵道袍似乎被浆洗得脱了颜色,显得有些青白。
“这位老道说得对啊。我收她一百铜,又不是很多钱,再说他受这样的伤,有几个人能救治好,我劝你们不用浪费钱,抬回去吧。”
姜仪和老道皆没有理那刘郎中。
老道看着姜仪,说;“我是一个荒山野庵的老道士,今日恰好经过这里,见了你弟弟被打,所以跟着来看看。”
“你能会治疗?”
老道士摇摇手张口正要说话。
“不会你说个屁啊。”
“不,我略懂一些。”
“懂你就给我弟弟治疗啊,我给钱你。”
“你就这么信得过我?”
“不信你这个时候我还能信谁?”
“好样的,居然你信得过我,那我就试试。不过治好之后,我不要钱。”
“你不要钱要什么?”
“我要你弟弟。”
“啥?”
“如果治好了,我要你弟弟跟我走。”
“跟你走?”姜仪吃了一惊,莫不是这个老家伙是个人贩子,或者看我弟弟眉清目秀,是个老玻璃?
老道士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姜仪,他若是知道姜仪此时心中想什么,可能会暴走。
“你放心,我只带他走三五年。”
“如果道长能治好我弟弟,就算带他走一辈子,也比今日夭亡更好啊。”
“可以,请道长马上救我弟弟。”姜仪当即跪了下去。
老道长笑笑,便叫姜仪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
此时姜臻都快死了,客栈自然不愿让他们一群人住店,后来步儒飞快跑去问老师赵夫子,他答应过,才请了个大汉背着一直不省人事的弟弟,过去去安顿下来。
过到去的时候,赵夫子已经清理出一个房间来,待弟弟放在床上后,老道士在身上摸出两个瓷瓶,倒出两颗黑黝黝,芳香扑鼻的药丸,撬开弟弟的嘴喂了下去。
“其实我一开始就给他喂了药,不然恐怕支撑不到现在。”
姜仪看着弟弟,喃喃的道;“老道长,你有把握吗?”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怎么会舍得几个青皮在我眼前把一颗好苗子打死,哈哈哈……”
“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这小子狠啊,我从来没见过如此不要命的人,要是我早三四年遇见他,他日必定不同凡响,不过现在也不算很迟。”
见姜仪疑惑的看着他,老道长又笑笑;“但是现在这样的伤势交给别的郎中,他的确是死定了,但是在我这里看来,他身受的每一处伤口都不足以致命,放心,最多半个月,就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弟弟。”
见老道士如此有信心,姜仪放心了不少。
吃了药的弟弟在昏迷中又吐了两口血,姜仪下了一跳。
“这些是淤血,需要排出来的。”
姜仪端起瓦罐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些血果然大部分是一块一块的。
“劳烦赵夫子借一下笔墨,我写个方子,你们去抓好药回来后我会告诉你怎么煲,我要守在这里,平均两个时辰替他推淤血复五脏一次,你们先出去吧。”
见老道士风轻云淡,非常有把握的样子,姜仪心也安稳了不少。便和相公,陈治和赵夫子出了房间。
赵夫子寻了纸笔送进去,片刻之后,拿了一张药方出来。
047 祸不单行家被劫
小能礼叫嚷道;“我是留给臻哥儿吃的,爷爷你不是说生病了要多吃肉肉才能恢复健康的吗?”
众人闻言一怔,姜仪发现他夹到碗里的果然是没吃过一口。
小能礼又道;“上次我生病了,就是吃了许多儒哥给的肉肉才好得这么快的嘛对不对。”
“对!”赵夫子宠溺的看着乖孙子应道。
姜仪也笑笑说;“可是臻哥儿现在还吃不了东西呢。”
小能礼把筷子放下,扁着嘴道;“那些坏人为什么要打臻哥儿,哥哥那么好……”
说到这里,他抽咽了起来。
平时姜臻到了镇上,时常会买个烧饼,一个水果,或者一串糖葫芦过来给他吃,所以赵能礼对他感情极好。
翌日,姜仪醒来,第一时间跑过去看看弟弟,
昨晚喝了药,老道就给他推按,又吐了些淤血,现在虽然还是没有醒,但脸色更好了。
她更加放心,便去准备早餐。
刚刚做好却见陈治铁青着脸率先走进院子,后面还跟着陈母和大马哥。
“你们怎么都来了?”姜仪拿着锅铲,站在厨房门口诧异的问。
“东家,家里出事了。”陈母见到她,咬着嘴唇走过来,低声的道。
姜仪听了怔了一下,家里怎么也会出事?
此时步儒也在屋内走出来。
陈母道;“昨日黄昏,我早早把鸡鸭牛猪关好,擦黑的时候,见你们都还没回来,就关了门。”
“接着我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当时我在厨房做晚饭,听到声音后连忙熄了火,灭了灯。然后我就听到有人捶门,便问了句是谁,却没人搭理,当时我就感觉不妙。”
姜仪听到这里,眉头暗皱。
陈母继续说;“后来听到他们在撞门,我趁乱借着夜色在窗子爬出去,跑到村子里喊人。”
大马哥这时接过话道;“对啊,我听到呼喊,叫了几个后生跑到店里,发现店内一片杂乱,那些歹人已经跑了。”
姜仪没说话,陈母又道;“后来步大哥步大嫂都来了,我就清点了一下,发现店里的钱柜的铜钱被拿光了,还少了一麻袋盐,一桶油,以及其他些东西。”
这些可是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家当啊,姜仪听了一阵心疼;“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损失吗?”
“可能是太仓促,那些歹人还没来得及洗劫,我去看了鸡鸭,牛棚和猪栏,都好好的。不过你的房间也被翻腾了一遍……”陈母说到这里,带着哭腔,满脸愧疚的看着姜仪。
“老弟,现在怎么办?要去报官吗?”大马哥对步儒问道。
“不用!”姜仪接过话。
她邹着眉头想了想,又说;“丢失的东西不多,我房间里的钱都带在身上,好一些的衣服也带过来了,店里的损失就那大半麻袋的盐和一桶油比较值钱,钱柜里也就几十铜而已。全部加起来应该不超过一两银子。”
她是边想边算边说出来,说完后自己也得出结果,见这损失不是很大,心中暗暗舒了口气。
“这点钱去惊动官府没必要,若请那些衙吏来,能不能追回损失不说,说不定还要被衙吏敲诈一笔。”
这句话深得每个人的同意,这个时代的衙吏也不是善茬啊,报了官请来这些神容易,要送走就难了。
“那些歹人后面没有再回来吧?”步儒问了句。
陈治摇摇头;“没有,后来我回到去了,便让步伯母留下来陪着我娘亲,我和大马哥及几位村里的小哥守了一夜。”
大马哥冷笑道;“他们敢再回来就好了,敢欺负到我们步家村,我保证让他们有来无回。”
姜仪看了看面前低着头的陈母,关切的问了句;“大娘,你没受什么伤吧?”
陈母咬咬嘴唇道;“我没事,只是害家里被抢,我实在无脸见人,特意过来向东家请罪。”
说着在怀里摸出三吊钱和十几个铜板;“这是东家平日给我的家,我一铜都没用,东家拿回去吧。”
“这怎么行?这件事本来就与你无关,我一点都没怪你,快把钱收回去。”姜仪好声劝道。
其实她心里清楚,若是陈母是个胆小些没主见的人,迟一点跳窗去报信,她自己可能会出什么意外难说,而自己的损失更不止这一点点了。
大马哥疑惑的问;“到底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胆敢上门明抢了。”
姜仪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但我想这群歹人应该是和打我弟弟的是同一伙人。”
“我们的罪谁了?为什么要这样和我们过不去?”步儒气得把手里的碗摔了。
姜仪看了看陈治母子,老实说,一开始她曾经怀疑过是不是这对外乡人母子做的。
毕竟自己家小有家底,如果他们纠结了同乡想谋财干一票就远走高飞,谁也抓他们不到。
因为才认识一个多月,知人知面不知心。
但想到一开始抢劫就抢一半的人,然后还送回来的母子,良心真的有这么坏吗?平时他们工作也很刻苦,如果是为了谋财,他们平时那些都是演出来的?
如果这一系列行动是之前计算好的,那他们母子也太可怕了。
可自己这一点点家财,值得如此有心计的母子谋划一个多月吗?
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逝,她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的,现在种种事迹看来,这的确是想多了。
“会不会是你堂叔做的?”步儒剑眉微皱的说了一句。
“昨天早上,你堂叔就曾经在店里出现过,当时我就觉得怪怪的,而且我们上次又和他吵过架。”
姜仪点点头,老实说昨晚她也想了一夜,堂叔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首先自己曾在诸多人面前得罪过堂叔婶婶。
而且弟弟这么一个好的劳力跑过来步家村,不在本家呆着,让姜家村不少村民风言风语嘲讽堂叔不厚道。
再说,弟弟上次说了,今年要开始收回几亩水田,不然就收田租,而堂叔一开始就想谋取这几亩水田的。
所以他做的可能性很大。
048 一个特殊的任务
“昨天我堂叔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吗?”姜仪对陈治问道。
怕他不知道谁是自己堂叔,又说;“就是带一担米去镇上的中年人。”
陈治连忙道;“那人原来是你堂叔?他昨天在车上,一路在和臻哥儿聊天,说臻哥儿傻,帮步家人赚钱,叫他趁早回去,毕竟是本家人,在自己家里勤勤奋奋做一两年,娶个媳妇安安生生过日子……”
这些都是正常的,姜仪用脚指头都能猜到堂叔会说这些;“还有别的吗?”
“他到了镇上没给钱就走了。”
姜仪想了想,道;“那可能不是他。”
“你是从何处得出这样的判断的?”步儒闻言,感觉非常奇怪的问。
“连这几个铜板都计较的人,谋划不了这样的事。”
步儒缓缓的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不是他到底是谁呢?”站在旁边的大马哥紧锁眉头的说。
姜仪没有接话,心中暗想;首先,这个人和我家有利益冲突,而我家的利益产生点只有两个处,一是牛车,二是杂货部。
他先对弟弟动手,应该是觉得弟弟的牛车挡了他财路,而且还知道我们昨晚都不在家。
所有的证据似乎都表明这件事是谁做的。
但是现在不能说出来,她偷偷看了看冥思苦想的夫君。
第一;自己没有什么证据,除非花很多时间去调查。
第二;就算花很多时间调查出证据,证明是他做的,那又能怎么样?是打官司告他互相撕逼吗?如果真的打官司,他是老公的亲哥哥。
村里人可不管对错,弟弟告哥哥会被村里人笑话。
第三;就算告了,损失能拿回来吗?能给弟弟报这仇吗?
最主要的是;明年相公就要考试了,如果把事情闹大,最少要一段时间处理,到时耽误他的学业,考不上怎么办?还要等多三年?
所以就算自己要报仇,也不能让相公知道。
“其实我也想过,会不会是你大哥做的,如果真的是他做的,那他就太过分了?”
冥思苦想的大马哥忽然爆出一句话。
步儒闻言,大吃一惊道;“大马哥,你怎么会想到是我大哥做的呢?”
“你想想啊,他昨天刚刚开始跑车,今天你妻弟就被打,那他被打了,最受益的就是他啊。”
想不到看上去三大五粗,粗枝大叶的人脑子也挺灵光的,居然和自己相到一起去了。
陈治摇摇头否定道;“我觉得不是他,昨晚抓贼人时,他也来帮忙了,而且和我们一起守到半夜,期间还和我们一直聊天,走的时候还光明正大的拿了两斤酒走。如果是他,他也太会装了。”
步儒听了眼睛一亮;“按你这样说,的确不是我哥,我哥这人藏不住什么事,就算这次藏住了没说出来,但最少没有这么会装,藏有心思的话,我爹娘一定能看出来。”
其实他的内心,很不想这件事是自己哥哥干的。
姜仪很赞成相公的说法,如果是前世,一个人会装会演还有点可能,因为在哪个信息发达的时代,怎么坑蒙拐骗的套路都懂,天天接触那些电影电视剧,怎么装怎么演门儿清。
现在这个时代的人,演的概念都没有,何况是这个没读过什么书,最远只去过县里的步修。
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实在不多,有也是人老成精那种。
想到这里,她心里懵,不可能啊,如果不是他会是谁?
“二娘,你可以再跟我仔细回忆一下歹徒来时的情景吗?比如说有多少人?说了些什么?你记得有什么细节吗?”
黎二娘低下头,认真的回忆片刻,道;“他们撞门进来的时候,我已经跳窗出去,不过我莫约他们大概是外地人,因为我听到他们说了句话,口音不是本地的。”
“说了什么?”姜仪立马追问了一句。
“我听不懂啊。”她有点抱歉的笑笑,又道;“不过我大概知道什么意思,好像其中一个人吩咐同伙去分散找财务,因为他说了话之后,就听见有人闯入杂货店的声音,有人闯入杂物间的声音。然后我在暗地里跑了几十步,见他们点起了灯,还见有个人拿着一小火把往你的房间去。”
姜仪听了暗暗点头。
“所以我就加快脚步往村子里跑,跑到半路就大喊起来,然后就见店里的人慌张出来看了看,等村里人有动静的时候,店里的人背着东西冲出来,你房间的人也骂骂咧咧的跑过竹桥,一起跑了。”
黎二娘说的这些似乎没什么用,不知道几个人,更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一点线索都不能提供。
但是姜仪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冷笑。
厨房内的几个人皆看着她。
“你们看着我干嘛?”
“娘子,你奸笑的样子好瘆人。”
“一边去!”姜仪白了他一眼。
接着她又道;“到底是谁做的,一时半会调查不清楚,眼下应该先救治好弟弟,并保住家里才行。”
“嗯嗯,娘子说得对,那现在怎么办?”
“相公,你先回去,坐镇家里,认真读书,如今父母家里没什么事做,你叫婆婆过来帮忙照看一下。”
“那你呢?”
“我在这里照料弟弟,等他恢复了再说。”
步儒有些担心,张口想说什么,但是想到这是自己老师家,而且又不是特别远,自己随时可以过来,所以也比较放心。
“大马哥,一会吃了早餐,你先和我相公回去,待这里的事完成了,我请你喝酒。”
“嗨!这算什么,我也没帮忙到什么啊。我去看看姜臻。”说着他跟着步儒一起出了厨房门。
等他们两个人都出去后,姜仪对陈治说;“治哥儿,你恨不恨那些歹人?”
陈治咬牙切齿的道;“当然恨,臻哥儿被打成这样,又抢了家里,还吓了我娘,我真恨不得弄死他们。”
“居然如此,那我就给你个任务。”
“什么任务?”
“你还敢不敢继续赶车?”
“敢,为什么不敢?我下次车上放着刀,那些歹徒要是敢再来,我就跟他们拼了。”
“也没那么危险。”姜仪诡异的笑笑。
049 智多丫头如妖孽
姜仪继续说;“你下午开始继续赶车,我一会叫大马哥来帮帮你。”
“但是一有机会,你就和身边的人说家里发生的事,还说歹人昨晚把我房间里的二十八银五百铜全部盗走了,现在我逼你们母子下了卖身契,要免费给我们做工五年。”
“啊?!”陈治叫了一声。
“东家!”黎二娘连忙诚恳的道;“如果这次我们真的让你损失了这么多钱,给你们做工五年我也是愿意的。”
姜仪安慰道;“二娘你说什么呢,我都说了没什么损失咯。”
陈治追问;“那为什么要这样说?”
姜仪露出神秘的笑容;“又不是真的签卖身契,你别问这么多,照做就行,到时就知道了。”
陈治点点头答应,思索着低下头,仿佛想到了什么,又差一点想不透。
“二娘,你一会也和我夫君回去吧,这件事我一点都没怪你,不要想太多,帮我把鸡鸭喂养好才是真的。”
黎二娘点点头,便和陈治出去了。
吃早餐的时候,姜仪就问了大马哥愿不愿意过来帮忙赶车,包吃中午一餐,一个月给他五百铜。
大马哥闻言大喜,连声说好。
他家里田土不多,而且父母也年纪不大,都是四十出头,还能操持农活,弟弟妹妹也十多岁了,所以他还是能抽身出来的。
现在镇上做个店小二,一个月也就三四百铜,去县里找份工做,工钱也大概是这个数。
离家近又能赚点钱补贴家里,多好啊。
步儒听得妻子这样安排也挺满意的,大马哥是本村人一起长大的人,信得过。
而且他牛高马大孔武有力,一般青皮无赖轻易不敢招惹他。
吃过饭,让他们一行人回去时,
步儒情绪有些低落。
要知道他们之前都是朝夕相处的,这是第一次要分开。
“娘子~”
姜仪心中虽然也有些不舍,不过只有二十里路,十公里,在前世是随便骑个电动车半小时就能到的距离。
“别娘子娘子的了,快走吧,等弟弟好了我就回去。”
“嗯。”
“记住,要用功念书,不许偷懒。”
“哦。”
…………
随后的几天里,在姜仪的细心照料和老道的治疗下,弟弟果然痊愈得很快,并且在受伤的三天凌晨就醒过来了。
而相公那家伙,则往这里跑得挺勤的,隔一两天来一次,早上来,下午才回去,在这里看书,遇到问题还可以请教赵夫子。
这几天,陈治和大马哥赶车也很顺利,没人再来寻事。
不过叫陈治散发出去的话倒是传播得很快。
前天步儒来的时候,还特意问了这件事,问她是不是真的让陈治母子签了卖身契,做工抵债了。
姜仪模棱两可的应付了他几句,接着数落他让他安心读书,别的事少过问。
因为见到陈治母子这两天好像也没什么怨言,步儒也没追问下去了。
这天,上午的时候,陈治忽然兴冲冲的进了院子。
“嫂子!”他一进门就大喊大叫的。
姜仪在厨房应了句;“怎么了?”
陈治一阵风的冲进厨房,进来就说;“你听说没有?昨晚悦来客栈发生命案了?”
“什么命案?”姜仪一边烧着火一边问。
“三个大汉互相厮打,死了一个,重伤两个,受伤最轻的也被打断了一只腿。”
“哦?”
陈治眉飞色舞的说;“早上刚刚到了镇上就听说了,于是就让大马哥看着车,我跑过去看了下,那三人正是当天打我和臻哥儿的三人,去到时,重伤的人也快不行了。现在悦来客栈的人已经报了官,很多人在围着看戏呢。”
林风镇向来民风淳朴,很少有这样的命案发生,今日三个大汉闹出命案,就算没死的,恐怕也会被抓起来关进牢里。
姜仪笑道;“呵呵,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虽然没有证据,但这些人肯定是去家里强抢的人了。
“哈哈哈,说得对,我进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臻哥儿,他知道了一定很开心。”说着边往弟弟姜臻养伤的房间跑去。
很快,房里就传来了两个少年的笑声,弟弟还有些虚弱,笑声不大,可听得出很开心。
姜仪也莞尔起来。
“呵呵,真是好计谋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老道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姜仪笑了笑。
“张道长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经过几天相处,知道了这老道长姓张。
他不但医术高明,人也非常豪爽大气,而且学识似乎也很高明,有几次和赵夫子讨论起四书五经,都把赵夫子说得一愣一愣的。
“无中生有再混淆视听,然后让狗咬狗,什么都不费,就让三个贼子自相残杀,一个乡下黄毛丫头能使出这样的计谋,实在是妖孽啊。”
姜仪扑闪这无辜的大眼睛,歪着脑袋问;“老爷爷,我怎么听不懂你说什么呢?”
“哈哈哈,好啦好啦,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姜仪把一根柴木塞进灶头里;“知道我不懂还在这里叽叽歪歪什么呢?”
老道长一阵语塞。
片刻后又说;“你弟弟的伤势已经好得六七成了,这段时间可以吃些东西进补一下,最多再有七天,就能走动了,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吗?”
“嘻嘻,我答应过你什么?”
老道长脸一板,老气横秋的道;“别跟我装傻充愣的。”
姜仪咬了要嘴唇;“道长,这件事我一直没和弟弟说,不知道他愿不愿意……”
“怎么?你想反悔?”张老道的声音冷了几分。
姜仪捋了捋额前的头发,苦笑道;“这个想法是有,毕竟我和弟弟一直以来相依为命,我是真的舍不得他,如果道长愿意,我可以给你钱……”
“呵呵,”老道长冷笑起来;“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是内脏,你以为在这短短半个月就能完全痊愈?他最少还要好好调养半年,不然绝对活不过二十岁。”
姜仪闻言愣了一下。
“你去和他说说吧,他会听你的对吧。”张老道说完,转身离去。
姜仪看着灶头的火发呆。
050 灵魂深处的味道
其实说真的,她心里有反悔的想法,但没打算这样做,刚刚只是试探老道而已,如果他愿意要钱,不带弟弟走最好。
如果不愿意,让弟弟跟他走也不是不能接受,比起让弟弟现在惨死,这个结果好多了。
这时锅里的水沸腾了,掀得锅盖不断的跳动。
她失神的拿起锅盖,机械般的拿着锅旁边的一个大碗,把碗里的东西全部倒进了锅里,然后盖上盖子。
这个老道要带弟弟去哪里呢?
她真的很不舍得啊,且不说弟弟这一去不知道会遭遇什么,会吃什么苦?
经过几天的暗自观察,她发现这老道性格似乎很怪,但人不坏,而且满腹才学的样子,弟弟跟着他未必会吃苦。
但就算这老道是出于好的目的要带他走,也不愿意啊。
弟弟在这里身边,自己一样能教导得很好吧。
唉,她轻叹一口气。
忽然,她想起了什么,连忙揭开锅盖,整个脸垮了下来。
锅里原本是炖着两根筒骨,各种配料也都下了,原本就快好了,香气扑鼻。这是给弟弟补身体用的。
但是自己后来倒进去一大碗石螺。
石螺是早上在市场买的。
前世里她很喜欢嗦螺,来到这个时代一直没嗦过,这个时代的人都不怎么爱吃这个,因为石螺肉少,处理起来麻烦,特别是去掉螺尖这道程序,在这个时代没有工具非常的累,要是处理不好还土腥味重。
所以百姓也很少去捡来吃。
这大碗螺她也是弄了一个时辰才全部去掉头的,然后清洗了好几遍,打算一会炒了,独自过过嗦螺的瘾。
现在筒骨和螺倒在一起还焖了好一会,这味道完全变了呀。
不过随即,姜仪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味道。
这种味道说不清道不明,就好像……
她忽然灵光一闪。啊!
对了,是螺蛳粉!
前世她对于螺蛳粉可是非常熟悉的,因为她从小就很爱吃,有段时间全国上下都挺火的。
特别是在南方,几乎每个城市,每条街都会有一两家螺蛳粉店。
她的家乡距离螺蛳粉的发源地不远,吃螺蛳粉更是流行,一座不大的城市就有上百家螺蛳粉店,密集点的一条百米长街,就有十多家。
而螺蛳粉迷们,又大部分是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
因为这粉出现也不过二三十年,在她还读小学时,才开始在她附近流传。
她就是当时开始喜欢吃的。
她想起来的,现在厨房弥漫的这股味道,就是当初一进螺蛳粉店时嗅到的味道。
她依稀记得,螺蛳粉最主要的就是汤,毕竟每家店的粉都是一样的。
它能名扬全国,拥有无数的螺蛳粉迷,就是因为鲜美的汤吸引人。
而这汤最主要的底料,就是螺和筒骨熬出来的啊。
这样的汤集合了螺的鲜味和筒骨的醇浓味道,刺激和满足了无数人的味蕾。
想到这里,她有点想法要吐槽一下。
很多人都说螺蛳粉是臭的,一开始她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这样觉得。
后来她才知道,有些店为了特显出螺的味道,故意拿死掉的、发出味道的石螺来熬汤。
这样的汤就会散发出一阵屎一样的味道,再加上配菜腌渍成酸味的笋丝,中和起来,那味道就连她这样的螺蛳粉忠实拥护者都受不了。
其实正宗的、好的螺蛳粉都是用鲜螺和筒骨熬的,不会有什么臭味,如果吃的时候不加酸笋,更是一点臭味都没有。
不过在这个年代,没有在意她心里的这点吐槽了。
这个时候剩下的,就是被那刻画在灵魂深处的味道,引诱出一股馋劲来。
今天不如就做碗螺蛳粉吃一下。
想到这里,她立刻行动起来。先是给锅里加了水,然后马上去药店买了些桂皮,草果,八角,茴香等香料,回到去后用块干净的布包扎好投进去。
接着拿了之前就买有的两筒米粉放进水里泡着。
在等汤熬好的时候,她忽然想起还有个螺蛳粉的灵魂没有加进来。
于是她又立马去市场买了些辣椒。
和前世的历史差不多,辣椒是明末传人中原的,而这个时代的大永朝三百五十年,和明朝末期差不多。
所以这小镇上也有辣椒,不过很少人种植。
买了辣椒回来,切好后放入汤内,汤也快好了。
她接着用别的小锅,装了清水煮了一小把的面条,还放了几根青菜,面条煮软后夹到碗里,最后勺起些熬制好的汤浇到碗里。
夹了一筷子粉进嘴里,咀嚼一会,再喝一口汤,又鲜甜又浓香,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
想不到自己这样煮了下,居然有七八分前世螺蛳粉的味道。
姜仪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其实正宗的,好的螺蛳粉都是用鲜螺和筒骨熬的,不会有臭味,如果吃的时候不加酸笋,更是一点臭味都没有。
不过这个时候,没有在意她心里的这点吐槽了。
这个时候剩下的,就是立刻被那刻画在灵魂深处的味道。一股馋劲从灵魂深处蹦出来。
今天不如就做碗螺蛳粉吃一下。
想到这里,她立刻行动起来。先是给锅里加了水,然后马上去药店买了些桂皮,草果,八角,茴香等香料,回到去后用块干净的布包扎好投进去。
接着拿了之前就买有的两筒米粉放进水里泡着。
接着她又立马去市场买了些辣椒。
和前世的历史差不多,辣椒是明末传人中原的,而这个时代的大永朝三百五十年,和明朝末期差不多。
所以这小镇上也有辣椒,不过很少人种植。
买了辣椒回来,切好后放入汤内,汤也快好了,她接着用别的小锅,装了清水煮了一小把的面条,还放了几根青菜,面条煮软后夹到碗里,最后勺起些熬制好的汤浇到碗里。
夹了一筷子粉进嘴里,咀嚼一会,再喝一口汤,又鲜甜又浓香,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
想不到自己这样煮了下,居然有七八分前世螺蛳粉的味道。
姜仪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051 赵老夫子的哭泣
听到个个都说想吃,姜仪边笑嘻嘻的让他们稍等,然后把泡好的米粉捞出来,下到小锅里煮熟。
其实米粉本身就是熟的,只是晒干后硬邦邦。
之前用冷水泡软了,现在只需把水一烧开,就可以起锅了。
姜仪麻利的把几个碗筷洗好放在灶头上面时,水就开了,她把米粉分别夹到几个碗内,然后把锅里还用小火炖着的汤勺起,浇在面条上面,几碗粉就煮好了。
“治哥儿,去把老道叫进来,一人一碗,吃吧!”
赵夫子端起一碗比较大的说;“我和孙儿两人吃一碗就够了。”
陈治叫了老道,自己先跑回来端起一碗,不顾烫嘴就窸窸窣窣的吃起来。
“原来是有好吃的啊?那我也尝尝。”老道进来,笑呵呵的说。
这个时代,绝大部分人一天都是吃两顿,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属于在饥饿状态,有得吃,是谁也不会拒绝的。
老道先喝了一口汤,便眼睛一亮,惊讶的道;“这汤很不错啊,鲜甜中带着醇厚的浓香,微微的辣刺激着口感,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粉。”
“是啊,就米粉口感也不错。”陈治很快就吃了一半,这时才有空说话。
姜仪笑道;“肯定啦,我先是用冷水泡,再用热水煮,这样的粉煮好后不会成坨,而且口感也比较好。”
“爷爷,这粉好好吃,我还要吃粉。”
“呵呵,先喝几口汤,把胃暖起来再吃粉,而且汤比较有营养。”赵夫子边说边用瓷羹勺了一口汤伸到小能礼的嘴巴。
他一口吸下,长大嘴“啊”了一声,一副很惬意的样子。
“这粉比老周头粉摊的粉好吃多了。”赵夫子也喝两口汤,开心的对姜仪夸赞道。
姜仪闻言,忽然有个想法在心中发了芽。
趁大家还在吃,她端了碗进去喂弟弟。
姜臻吃了几口,大呼过瘾,连接吃了两碗。
回到厨房,看到锅里剩下的汤大概还有三分之二。
她陷入了沉思。
两只大筒骨大概三斤,要十二铜。
古代不比前世,猪骨头都比肉便宜,肉又以肥膘比较贵,特别是五花肉,是最贵的。
而前世一只猪最贵的是排骨,然后猪肚,到筒骨和其他骨头,肉都是比较便宜的,特别是肥膘,如果其他部位的肉是10块一斤的话,纯肥膘最多只能买两三块钱。
这个时代的骨头都是剔得比较干净的,所以只要四铜一斤。
而石螺更便宜,只要二铜一斤。
加上些桂皮八角之类的调料,柴火,盐,人工,熬一锅汤绝对不需要二十铜。
干米粉是八铜一斤,泡软了话大概有一斤半以上,如果三两一碗粉,煮六碗没问题。
一锅汤加多点水,不用今天这么浓,大概够五十碗粉的汤头。
这样全部加起来,本钱是二十铜加六十五铜左右。可得到五十碗粉。
如果一碗粉买四铜,就可以买二百铜。
嘶~利润对半赚都不止啊。
当然,有些支出是算不到的,那么就算加多十文的成本,利润还是有对半赚。
至于为什么老周头的粉才买三铜,她就敢买四铜。
那是因为自己的粉好吃啊。
一碗粉三两够不够吃?姜仪觉得差不多了,前世一碗粉二两她都吃不完。
虽然说现在的人比较饿,但是三两粉加汤头加点其他配料,几根青菜,也足够一般人吃七八分饱啦。
不饱可以再吃一碗嘛。
经过仔细的计算之后,姜仪对这个想法越来越心动。
没错,她就是想在古代开个螺蛳粉店。
现在成本和利润都算得差不多了,就要找个店铺了。
于是下午没事,她就到街上逛了逛,每家店都进去和掌柜的聊几句。
因为她开杂货铺,经常来镇上进货,很多店铺的掌柜都认识,所以那些掌柜都愿意搭理她。
聊没几句,她就打听店铺的租金多少钱一个月。
除了有两三家店铺的老板是自己的房子开店不用店铺,大部分的主要街道临街店铺都是五百-八百铜一个月。
而偏僻点的,则是三五百铜。
心中有了底之后,她便买了晚上的菜,回去后便假装和赵夫子闲聊起来。
“赵先生,这段时间真的是非常打扰你们了,在这里住了那么久,到时给回多少钱你合适?”
赵夫子闻言,顿时脸色就青了;“说什么钱呢,你把老夫当成啥了?就你们在这住我还收钱,我又不是掉进钱眼子里了。”
姜仪心中暗笑,她就知道赵夫子听到这话会生气,果不其然。
但是这些话自己是要说,不然都不知道怎么和赵夫子谈论起来。
“赵夫子,情谊归情谊,数目还是要分明的,我们这段时间就算去住客栈也要付钱的对吧。”
赵夫子叹了口气,道;“不可否认你这人很精明,不过不精明,也不能支撑起这个家,让步儒安心读书。”
经过这么久相处,他早就看出了这个弟子的家谁是主心骨。
顿了顿又说;“可我这里能和客栈比吗?再说你们在这里住那么多天,我们祖孙也开心啊,终于不用那么孤苦伶仃了,而且每日的饭菜都是你买的,我们祖孙都是吃了白食,不掏钱给你就已经感觉占了便宜了,怎么还能要你们的钱。”
这老人一说起来,话就没完,不等姜仪说什么,他接着说;“你看这段时间来,能礼多开心?他很小父母就不在了,一开始还吵着要爹娘,他从小缺少一个完整家庭的温暖,你们的到来让他欢笑多了很多很多,我是打心里很开心啊……”
说到后面,神色哀戚的呜呜咽咽起来。
姜仪没想到赵夫子说着说着会哭起来,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她原本只是想和赵夫子说说租赁这院子的事。
“说真的,我很希望你们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或者一直住下去呢,你们走了,我们还不习惯了。”
不过赵夫子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人家在村里活得好好的,若不是出事了,怎么会到自己家住。
052 开业酬宾大活动
姜仪捋了捋额前的头发,莞尔轻笑道;“先生,其实我还真想在这里长住下去,因为我打算在你这里开个粉店。”
“啊?真的?”赵夫子先是一愣,随即脸色露出惊喜的表情,连忙说;“开粉店好啊,这是个好主意,中午你做的粉真的很好吃……”
姜仪脸上依旧风轻云淡的表情;“但是你说不要租金,那是万万不行的,街坊邻居知道,还道我们占你便宜。”
赵夫子激动的站起来,连忙摆着手道;“不会的,我家的事,是我自愿的,谁能说什么。”
姜仪不赞同的摇摇头,说;“这样吧,我也出去打听过了,这样的院子,租金大概是三百铜,如果你愿意,我们就签个合同,我在这里租下了,如何?”
“二百铜,多一铜我宁愿不租……”赵夫子想了想,坚决的说。
其实他是很缺钱,但是如果这弟子夫妇愿意留下来,他不收房租也愿意,所以不想要太高价。
顿了顿又说;“你生意还没做起来,不用给我这么贵。”
姜仪无奈的笑了笑,只听过房东提高租金,没听过主动要求降低租金的。
“那好,我和相公商量一下,明天答复你可好?”
赵夫子满意的点点头。
见天色还不是特别晚,姜仪叫能礼去路口找到陈治,如果见他们还没回去,就传话让步儒明天来一趟镇里。
能礼一阵小跑去了路口,陈治他们刚刚好装了一车货准备出发,便及时把消息传到了。
第二天早上,陈治和大马哥载着步儒到了。
一开始,是陈治和大马哥例行的把早上赚到的运输费上交。
自从弟弟不参与运输之后,陈治和大马哥就很自觉的把运输费及时上交,早上在步家村过来的铜钱给姜仪,回去的给步儒,两头轮流上交。
因为步修的加入,生意稍微差了一点,一天大概就一百铜左右。
可步修也没抢去多少生意,第一是因为他是新人,第二不好说话,第三是一天经常只跑一趟来回,因为手里有了钱,就在镇上喝小酒,或者偷偷去玩两把。
上交了钱,两人便离开了,姜仪把心中的想法和步儒说了。
步儒闻言一愣;“开粉店?你会煮粉吗?”
“怎么不会,嫂子煮粉可好吃了。”在院子里刚刚朗声完《神童诗》的能礼插嘴道。
“真的吗?有机会我要尝尝。”步儒笑呵呵的跟能礼说了句,接着便转脸对着姜仪皱起眉道;“但是家里怎么办?”
“你可以过这边来读书,陪着我,杂货店让你娘照看一段时间,那些鸡鸭什么的牲畜就让二娘继续照看,我们先尝试一下,如果不成功就回去。”
这些是她早就想好的。
步儒想了想,道;“我们这个家就是你撑起来的,现在你有这个打算我也支持你,而且我在这边陪着老师读书也比较方便,有不懂的马上可以请教他。只是若不成功,我们就马上回去哦?”
“嗯嗯,好的。”见相公答应,姜仪高兴的亲了他脸颊一下。
不过未等他反应过来,姜仪已经出了房门。
“哎呀好可惜,我还没反应过来呢。”未经人事的小鲜肉先是脸一阵潮红,接着一拍大腿,遗憾的叫了一句。
…………
接下来的几天,姜仪很忙,她要照顾弟弟,还要整理院子,并叫来了泥瓦匠,把院子的围墙修整过,并把内墙粉刷了一遍。
然后是把地面重新硬化。
古代的地面硬化,也有古代的方式,就是用细沙,碎石,沙灰的混合物,铺好后再火烧一遍,如果要更好一点,可以加入糯米,一平方需要多十几铜。
接着,就是买重新砌了个灶头,用于炖汤,煮粉的,这个花费不多。
这些修葺大概用了一两多的银子。
接着是买碗筷,这个只买了三十对,姜仪不信这小镇上能有三十人同时到她店吃粉的盛况,比较这人口不多,而且都喜欢自己煮的。
再说这里是镇上,就算不够碗筷,马上去买也来得及。
桌子买了四张,板凳十六条,还有锅,釜,水缸等一应杂物。
两百斤柴火。
还买了一百斤的米粉,因为买得多,讲过价之后只要七铜一斤,这让姜仪很开心,本钱降低利润就能增加。
一切准备就绪,姜仪挑了个最近的黄道吉日,打算开张了。
临近前一天,因为第二天要开张,这天步儒也早早的来了,吃过早餐的时候,步儒满足的放下手中的碗,开心的道;“这螺蛳粉真的好吃,我连续吃了四五天了,越吃越喜欢。”
大马哥也道;“对啊,弟妹真是心灵手巧,还能做出这样的美味,到时生意一定很好。”
大家在院子里嘻嘻哈哈的聊着。
姜仪一边整理着一箩筐的小竹片,一边笑眯眯的。
这次的生意投资不多,只用了四两银子不到,主要是她尽量压缩成本了,生意还没做开,不敢一下投入太多。
但这四两银子也够普通五口之家一年的花销了,希望能成功。
“姐姐,你弄的这个是啥啊?”
因为今天天气好,姜臻也被扶出来晒太阳。
经他一问,大家也注意到了,好奇的看过来。
那是一筐手指大小长短的竹片,削得比较光滑,一面还用油漆写着四个字“步家粉店”。
赵夫子道;“字是我写的,这一筐竹片我写了一整天呢,但我也不知道这是干嘛的,问她也不告诉我,哈哈哈。”
姜仪拿来几个布袋把竹片放进去,说;“这是优惠片,一会你们一人拿一袋,去街上见到人就发,说马惊巷新开一家粉店,里面的米粉味道鲜美,只需四铜一碗,现在开业大酬宾宜街坊,凭借着竹片可以减免二铜。”
“啊,镇上随便遇见个人都可以发吗?”
“不是,只发给十八岁以上的人,一人发一枚,特别是店铺的掌柜,伙计都发。”
古代小孩子身上没几个钱,一般手里有钱进店消费的,大概都是成年人。
053 姐弟房内的对话
赵夫子赞叹道;“咦,这个方法极好啊,一开始做优惠,先吸引众人的目光,给点甜头他们,这螺蛳粉如此鲜美,只要他们吃过一次,大概都能喜欢上这螺蛳粉。”
“对啊,这个方法真好,肯定能吸引不少人过来。”大马哥也随即附和道。
步儒笑嘻嘻的说;“我娘子真聪明。”
“去你的,”姜仪娇嗔的白了他一眼。
几个布袋大概装了大竹筐里一半的竹片走,大概有五百片,让陈治,大马哥,步儒一人拿一袋去发放。
林风镇在县里算是个大镇,镇区内两千几户人,大概一万人左右,也算比较繁荣昌盛了,这归功于大永朝三百五十年没什么大的战乱有关。
今天不是集日,街上人不多,所以五百片也差不多了。
竹片发放完,大家都在做着明天的准备。
晚上,大家准备吃晚饭了,姜仪先端了一碗进去给弟弟。
姜臻见姐姐进来,自己慢慢的坐起来,接过碗笑嘻嘻的道;“姐,我没什么大碍了,明天可以到外面和大家一起坐着吃,人多饭也比较香。”
姜仪微笑的道;“可以啊。”
姜臻扒了两口饭进嘴里,边咀嚼边说;“今天早上,张道长和我说姐姐好聪明,打我的三个歹人都给姐姐想办法,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他们自相残杀了,姐姐你是怎么想到这么巧妙方法的?”
说着眼里还泛着崇拜的光芒。
他是越来觉得自己的姐姐了不起,无论做什么事都非常有主见,不像一般的山村野妇。
姜仪给他解释道;“人活在世上就是追逐名和利的,那三个歹人到村里去抢我们家,肯定是为了钱。然而我把钱带身上了,他们没有收获肯定会心中有气。”
“我后来问了二娘,他们三个人进了我们房子之后,是有一段时间分开搜寻财物的。”
姜臻认真的听着,姜仪又道;“这时我散播谣言说我钱丢了,那这三个歹人肯定会觉得这钱是同伙得到了然后藏起来,没有交出来分赃,选择独吞。”
“这个念头一起,肯定会互相怀疑,而且这么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所以肯定会内讧打起来。”
姜臻拍着手掌哈哈笑道;“果然很妙,这下好了,我终于出了口恶气。”
姜仪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心中却知道;其实元凶还是没找到的,这三个歹人先特意去打了一顿弟弟,然后跑到二十里外的步家村直接抢,肯定是有目的性的。
但自己和这三个歹人无冤无仇,他们为何会目的性这么强的来对付自己呢?
那么答案就昭然若揭,有人针对性的搞自己啊。
这个人是谁如今还没知道,但她现在也不想去查,因为这个时候就算查到了,那元凶如果是有些手腕或者背景的,自己力量太弱小,也难以实施报复啊。
居然如此,那就让这元凶多逍遥一段时间。
再说此时不追查,也能让他麻痹大意,等自己有力量了,再给这元凶致命一击。
之所以心中有一定能找到元凶的底气,是因为三个歹人狗咬狗时虽然死了两个,但还有个断了脚却没死,听说被关在县衙里。
互殴致人死,这歹人肯定没那么快放出来,到时自己只要找到他,元凶就无所遁形。
姜臻又扒了几口饭,含糊着道;“姐,这个老道长你是哪里找来的?他医术可真好,每次给我推拿我都觉得整个人轻松了很多,五脏六腑都很舒服。他给我看这么多天的病,要不少钱吧?”
姜仪想了想,是告诉弟弟的时候了,他也快痊愈了。
“他不要钱。”
“啊?不要钱那么好啊?莫非他是看我英明神武,免费给我看病。”说到这里,呵呵的笑了起来。
“是啊,我弟弟英明神武嘛。”
“啊?真的么?”
姜仪咬咬牙,道;“他的条件是治好你后,要带你走?”
“带我走?去哪里?”姜臻诧异的看着姐姐,见她不说话,提高音量道;“我哪里也不去,在家里陪着姐姐姐夫多好。”
“不行,姐姐答应过人家的。”
姜臻嘟起嘴吧不满的说;“你干嘛要答应人家?我不管啦,我哪里都不去。”
顿了顿,夹起块肉放进嘴里;“我和那老道又不熟,干嘛要跟他走?”
“那可不行,人不能言而无信,你希望姐姐是个食言而肥的人吗?”
姜臻声音立刻哽咽起来,在昏暗的灯光中,泪眼婆娑的看着姐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所以把我送给别人?”
姜仪没答话。
“弟弟哪里做得不好了?妈妈临死前叫你好好照顾我,我自小就和你相依为命,现在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你就这么狠心舍得我跟别人走……”说着把手里的饭往床边桌面一丢,激动不已。
十一二岁的少年,就算再懂事,也有不够成熟的地方,他从来没想过离开自己唯一的亲姐姐,此时感觉姐姐不要他了,顿时有种被最亲的人背叛的绝望感。
古代人不到迫不得已,没有活路了,都不愿意背井离乡,因为人离乡贱。
而且山迢迢路遥遥,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来说太陌生,充满了未知和恐惧。
特别是从未出过远门的少年,在家里活得好好的,叫他和一个陌生人去一个未知的地方,一般人都无法接受。
其实姜仪何尝舍得他,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吗?当时你伤得昏迷过去,吐了好多血,抬到刘郎中药店了,他都叫我准备后事了。”
姜臻闻言愣了一下,他养病期间也没谁和他说这些时,真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
“而且,你身上的伤势未曾完全痊愈的,还需要一段时间调养,如果你不跟他去,可能活不过二十岁。”
姜臻闻言颤抖了一下。
正常十几岁的人,正是朝气蓬勃,感觉世间美好的年纪,那个不怕死?
“再说,男儿志在四方,哪里有一直呆在姐姐身边的,只有经历过疾风劲雨的男儿,才能成为大丈夫,大英雄。”
姜臻此时安静了下来,低着头不说话。
“其实姐姐又何尝舍得你……”
姜臻没说话,缓缓的滑入被子中,把自己包了起来。
姜仪叹了口气,出了房门。
054 开门小捷心欢喜
翌日一早,姜仪就先煲好两锅汤头,泡了十斤米粉,等着顾客上门。
步儒今天早上也没读书,做好打下手的准备,就连赵夫子祖孙也在一边严阵以待,随时打算上阵支援。
可是等待总是最煎熬的,一个时辰过去了,居然没有一个客人上门。
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是上午九点了。
在前世,一个粉摊基本上都是上午早餐时间比较多客人。
就在她心中有些小小的失落的时候,大门终于走进几个人。
为首的却是大马哥和陈治,后面还有三四个拿着扁担的大汉。
“老板,给我们煮几碗螺蛳粉吧。”大马哥进门就大喊,然后领着几个大汉坐在一张桌子上。
见有客人,姜仪连忙去煮粉。
陈治走过来,低声道;“这些是镇口的挑夫,我们在镇口等货的时候和他们混熟悉了,今天早上一到镇上,就约了他们过来一起吃个粉。”
粉很快煮好,带扁担的大汉纷纷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嗯嗯,还不错,这粉的确很鲜美。”
“是啊,这汤头,比老周家粉摊的好喝多了。”
“分量也足,够顶半天肚子了。”几个大汉边吃边纷纷赞道。
或许是见里面有客人了,外面巷子路过的人,开始有人好奇看过来,见门口一块牌扁上写着‘步家螺蛳粉’才知道这里开了家分店,于是便陆陆续续有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进来吃东西。
这些人吃过粉,大部分都露出满意的表情,主要是这粉太鲜美了,口味独特,一下打开了这些人的味蕾。
一个住在巷子尾的青年吃完后,大呼过瘾;“老板,再给我煮两份,我带回去给我爹娘尝个鲜。”
“嗯嗯,味道很正,我也带份回去给我娘子尝尝。”
姜仪负责煮粉,步儒负责收钱,只要来付钱的人,一碗粉还附赠两枚优惠片。
“这竹片可以抵两铜,一碗粉只能用一枚优惠片,三天内都有效,欢迎下次光临。”谦谦君子般的步儒对被每个客人都彬彬有礼。
一整个上午,客人是有,但都是一两个,或三四个的。
中午的时候,迎来了一小波高峰,最多的时候有近十个同时在店里吃东西的。
到了下午,客人也没怎么断过,几乎都有三五个客人。
很多客人都是上午来过的,然后下午就约了几个亲朋好友再回来吃。
到了当天晚上,很多地方,都在议论着螺蛳粉。
镇上某户中等人家的房内,一对年青夫妇聊天;“娘子,今天马惊巷新开了一家粉店,叫步家螺蛳粉,中午连襟带我去吃了碗,那味道,真的是无比鲜美啊,明天我带你去尝尝吧。”
“你说的螺蛳粉我知道,以前赵秀才院子里开的嘛,下午的时候隔壁的三嫂还和我说了,说那汤头带着点辣味,又鲜又刺激。”
镇上某户商家屋内,一个是十二三岁,豆蔻年华的女孩对拿着算盘算账的掌柜撒娇;“爹爹,明天我还要吃螺蛳粉。”
“什么螺蛳粉?”那掌柜疑惑的问了句。
“就是今天中午吃的步家螺蛳粉啊啊。”
“我今天中午忙得都没吃东西。”
“是啊,我肚子饿了都没人理,还是阿福去买了回来给我吃的,太好吃了。”小女孩高兴的说。
那掌柜微笑着道;“你喜欢吃,那明天再叫阿福去给你买就是了。”
某个村子里的贫穷农户家,一个大汉在一家人吃过晚饭时,道;“现在镇上出现了一种新的吃食,可好吃了,上午的时候有人请我去吃了一碗粉,那味道真是啧啧,太美味了,我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爹爹,是什么吃食啊?”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听到吃的东西,立马就馋了。刚刚放下碗的肚子又觉得饿了。
“叫什么步家螺蛳粉,一碗粉分量足,还配有几根鲜嫩的青菜,有腐竹皮,酸笋,头菜加进去,主要那汤,又鲜又甜,喝一口能把舌头都吞下去了,啧啧……真是天上神仙的吃食。”
旁边几个孩子,包括孩子他妈都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大汉随即安抚道;“只要你们乖乖的,明天去镇上我买给你们吃,爹爹手上还有两个优惠片呢。”说着亮了亮手里的竹片。
…………
步家粉店内,收拾完了院子里的东西之后,吃过晚饭,姜仪开始结算营业额。
今天就买了两锅汤头,第二锅剩下五六碗的汤水,粉卖了九十七碗。
其中有六十三碗是使用了优惠片的,得钱126铜。
三十四碗是没有优惠片的,可能有一部分是村里来赶集的客人,得钱136铜。总共262铜。
两锅汤头大概用了四十铜本钱,九十七碗粉用了17斤米粉,用了120铜。总共160铜左右。
就这样有优惠片的情况下,还赚了100铜,如果那六十三碗粉没有优惠片,能多赚一百多铜呢。
得出结果,虽然很累,但姜仪还是挺开心的。
第二天,依然是天刚刚亮,七点左右就开门了。
但这次,很快就有客人上门了。
虽然不多,三三两两的,但胜在络绎不绝。
九点多的时候,陈治领着两个三十多的妇人过来。
这是昨天下午,姜仪怕忙不过来,叫陈治在他一起逃难过来的老乡中找的,比较老实可靠的妇人。
之所以要找外乡人,是因为这些外乡人在本地难以谋生,用很少的工钱就能请到,比如这两个打杂的,一天两顿,一个月200铜,就招了两个看上去健硕利索的妇人。
姜仪抽空和两个妇人聊了一会,得知一个叫张小花,一个叫王二香,便称她们花婶,香婶
“工钱我已经让治哥儿和你们说了对吧,一个月200铜,一天吃两顿,早上天亮过来,下午收摊后回去,你们可以先做三天试试,如果是偷懒耍滑我是不会要的,明白么?”
两人点点头,但那叫香婶的妇女张口似乎有话说。
“香婶有什么话就说吧?”
“东家,前面这几天,可否日结工钱给我?我家还有五口人,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都是吃野菜度日,再这样下去,就饿死人了。”
“俺家也一样啊。”花婶跟着说。
姜仪想了想;“可以,只要你们勤奋做事就行。”
两个妇人欢天喜地的。
055 重新合为一家人
姜仪又道;“你们每天的工作就是帮忙烧火,客人走了收拾碗筷,打扫一下卫生,反正看见有什么事要做的就去做,最好不用我吩咐,能不能做到?”
两个妇人连忙道;“可以的可以的,我们在家都是操持这样家务的,东家你放心好了。”
因为有了这两个手脚勤快的妇人帮助,姜仪和赵氏祖孙都轻松了很多,她们两个果然是操持惯家务的人,做起事来干净利落,雷厉风行,做什么几乎都不用吩咐。
客人在中午左右时达到高峰期,最高的时候,四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最少有二十个人。
这还不包括自己带了碗来,打包回去吃的人。
在一个小镇能有这样的生意,已经算很火爆了,比昨天差不多涨了两倍。
结果以为可以轻松一下的姜仪和赵氏祖孙又忙得不可开交起来,甚至大马哥也不去赶车了,早上过来一直帮忙到下午。
不过这天,大部分客人结账时都是用优惠片。
和昨天一样,结账一碗粉钱,可获得两个优惠片。
到了晚上收摊时,优惠片也差不多用光了。
晚上收拾了粉摊之后,姜仪大概算出卖了三百四十多碗粉,而且绝大部分都是使用了优惠片的。
至于赚多少她就懒得算,主要是太累,一吃过饭洗了澡,就去睡了。
要养足精神啊。
她知道明天肯定还有个更大的挑战。
果然,第三天一早,客人就开始没停过。
上午八九点陈治他们过来时,把步母步水贵也带来了。
他们两个人自然早知道儿子儿媳在镇上干什么,心里窝火得很,眼看家里开始风生水起了,居然丢了家业来镇上开粉店?他们两人是决定来骂一下这对小夫妻的,劝他们回去的。
结果一来到,就发现忙得不得了,两人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于是就想等他们忙完再说。
结果一忙起来就没完没了,两个人也坐不住了,开始帮忙,就连刚刚下床自己走路没两天的姜臻,也帮忙端一下粉。
赵夫子的厨房被征用了,因为姜仪一个人根本煮不过来。
手脚勤快,而且聪明伶俐的香婶和花婶很快就学会了煮粉。
主要是煮粉也很简单,就是有个锅,把粉煮软,浇上汤头就可以了。
最忙的时候四个人一起煮粉,包括了步母。
这一天,真是忙得天昏地暗的,上午还好些,当听说今天开始不再发优惠片,明天开始,优惠片作废时,下午手里有优惠片的人都来蹭了一顿美食。
毕竟两铜一碗,好吃又分量足的汤粉还是很值的。
这一天,螺蛳粉引爆了林风镇,不说万人空巷去嗦粉,但是镇上几乎每个人,都知道了今天,一家新开的螺蛳粉店卖疯了,远远能听到人声鼎沸,看着有人排队去吃粉。
到了晚上天擦黑了,才收摊成功,之前人总是一波波的来,汤头煲了一锅又加一锅。
结算的时候,根据收入的铜钱和竹片,辅于汤头的锅数,米粉卖了多少斤,得出卖出的数量,达到了惊人的890余碗。
经营五个时辰,十个小时,等于每个小时卖出了89碗。
主要客源在午时开始,那时候已经开始了四个人煮粉,一个人一小时大概煮二十五碗。
虽然有时候同时煮二份粉,但这也几乎到了极限。
吃过剩下汤头煮的粉当做晚饭后,姜仪叫来香婶和花婶。
“明天开始,正常收费了,到时客人肯定会少很多,不会像今天这么累了。今天你们两个都辛苦了。”
“再辛苦也比没饭吃强。”香婶笑呵呵的说了一句。
姜仪笑笑,给了她们一人十五铜,相当于两天的工钱,两人很累,但也很高兴的回去了。
然后姜仪回房算了下这三天收入的铜钱,有近一千二百铜。
这些钱是收入的放这里,每天买材料的,工钱的各种支出也从这里拿后剩下的。
三天卖了1300多碗,加上不使用竹片的,收入大概是2800铜左右。
用了26锅汤,这些材料用了差不多500铜。
米粉后来又买了一百二十斤,用了850铜,现在还剩下几斤。
工钱用了42铜。
柴火用了五百斤,一百斤干柴火30铜,一共是150铜。
每碗粉还有几根青菜,这三天买青菜就用了20铜。
还有调料腐竹皮,咸菜头,酸笋便宜的菜,也用了50铜。
那么剩下这1200铜左右,就是三天的收入。
一天四百铜的收入,已经是非常惊人了,就算是镇上的生意最好的商铺,恐怕也没有这么好的收入啊。
同在房间里的步儒,步水贵和步母看到都惊呆了。
婆婆张口吃惊的说;“想不到这样区区一碗粉的生意,居然能赚这么多?”
“公公婆婆,其实我知道你们今天来是干什么的,但是你们现在也看到了,这个生意不能丢。”
步水贵面无表情的说;“不丢那家里的营生怎么办?”
姜仪道;“公公婆婆,我们再合为一家吧。”
“啊?”
“现在镇上的生意丢了可惜,我想在镇上,可家里的杂货店就没人打理了,重新合为一家,那店的和土里的,就可以交给你和婆婆管,你们看怎么样?”
乍听到这句话,步水贵和步母都非常的意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步水贵道;“这样真的好吗?那杂货店是你苦苦经营出来的。”
姜仪微笑道;“有什么不好,你们是我们的父母,给你们又不是给外人。”
步儒感激的看着她,眼里充满了感动和柔情。
步水贵又问;“那步儒呢?”
“他还是留在家里,家里读书安静得多,他在家里能更好的用功,再说家里有你们二老,我也放心。”
“我没什么意见,在这里三天,我觉得真的无法静下心来好好读书。”
有时不是说步儒自己没主见,只是他觉得娘子的安排都非常合他的心意。
步水贵陷入了沉思,他实在想不到这个儿媳居然有这么大的魄力,那杂货店一天收入最少也有二三十铜啊,这样的营生,在村里比耕田种地好多啦。
现在全权放手给分了家的公公婆婆经营。
其实他们当初他们也不想和老二分家,是老大家的争吵着要分家。
如今老大家也分出去了,自己再和老二过也不错啊,再说这儿媳儿子都乖巧贴心。
看两人沉默,姜仪就知道他们算是答应了。
姜仪又道;“二娘做事一直可以,家里的营生也能操持得来,就让她在家帮你们二老的忙。”
不知为啥,步母连忙说;“不用不用,二娘你跟惯你了,留在你们身边比较好。”
“家里我除了看店,喂鸡喂鸭家务我也能看得过来,你那鱼塘和牛犊可以让步儒的弟弟步佑看管一下。至于那些番薯,你公公能照料好。”
姜仪点点头;“也行,那你们现在就先回去,我特意叫治哥儿和大马哥回来一趟接你们。”
送走了公公婆婆和相公,姜仪也累得不行,洗了澡倒在床上就便睡着了。
056 姐姐保重弟去也
春日的凌晨,天气还很寒冷,路边的小草上沾满了露珠。
此时长庚星刚刚消失,东边泛起鱼肚白,镇上不知谁家的大公鸡拼命的在打啼,嘹亮的鸣叫声传得很远。
巷子口站着两个身影,此时站着不动,盯着巷子中间的一家院门。
“你确定要现在走?”
“嗯!”
“其实你可以多养伤几天,我不急的。”
“不用了,我姐这几天忙,现在悄然离开,还免了不舍之情。”
“你们姐弟真的很像,性格都是那么坚强,就比如我说要带你走,你们都不愿意,但是都没问我要带你去哪里,去做什么。”
“如果我们问了,你会说吗?”
“不会!”
“那还有什么好问的?你救我一命,带我去哪里,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但是我希望你能遵守诺言,时间到了,我就会离开。”
“居然如此,那走吧!”这人说完,率先迈离巷口。
后面的人随即跟上,两人很快消失在朦胧的晨光之中。
…………
姜仪醒来时,已是天色大亮,虽然太阳还没出来,但最少也快七点了。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此时起床,觉得精神饱满,精神奕奕的。
快速的洗漱完毕,出到院子,
发现花婶和香婶已经在院子里夹螺尖了,这些螺都是之前买回来,养了一两天,吐干净泥沙后才开始处理的。
姜仪点了点头,连忙出了院子去买新鲜的筒骨。
回来后把洗干净的鲜螺,早就准备好用布袋装好的各种材料一起放入锅里,猛火烧沸,再慢火熬煮。
这期间,花婶和香婶烧火的烧火,挑水的挑水,还有泡米粉,打扫卫生,收拾好桌椅。
有得力助手就是不一样,自己做什么都没那么累,姜仪一边忙,一边和两人聊天。
“你们早上很早就到了?我起来发现几斤螺都快处理好了。”
花婶笑笑;“来了约小半个时辰了。”
“那怎么不叫醒我?”
“香婶说让你多睡一会也好,昨天你太累了。”
“你们也累啊。”
香婶道;“东家你年轻人不一样,需要多睡,年龄越大,睡的时间越少,像我们这种老人家,一天睡三四个时辰就够了。”
姜仪大笑;“哈哈哈,两位婶婶也不老啊,正当壮年呢……”
三个人一边忙着手上功夫一边聊天,见时间差不多了,汤头也好了,便打开院门,不多会就有客人来了。
不过大早上的客人不多,花婶香婶两人就可以应付了,姜仪转身打算去叫弟弟起床。
以前他总是起得很早去赶车,比自己早多了。现在养病养了大半个月,一天比一天猪了。
要是进去他还没醒,自己就挠醒他。走进房里,她心里想到。
房内比较昏暗,走到床边,忽然看到上面空荡荡的,心里咯噔一下,愣了愣神。
随即发现床边的桌面上有张纸,简单的写了几个字;姐姐,弟弟去了,你多保重。
这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的,有大有小,很不好看,姜仪却一下泪水奔涌而出。
前世,一些父母送孩子去上大学,最多四五个月就能重聚的孩子都依依不舍。
更何况是这么年幼的弟弟,要去未知的地方,面对未知的事,不知道何时能回来,甚至能不能回来都是问题的离别。
纵使前世时常纵横千里,已经对别离这个概念完全陌生的姜仪,也难过得揪心起来。
没想到他这样不辞而别,很多离别的叮嘱、交代都还没说,她还预备了十两银子,几套好的衣服和鞋子,打算让弟弟带在身上的,结果衣服鞋子还没做好,银子也没给他,就走了。
两道暗涌顿时在她眼眶抑制不住的奔流而下。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白天,她都心神不属,行尸走肉般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一直到了傍晚准备收工时才好些。
今天的生意的确比昨天少了很多,只卖了四锅的汤头,大概一百九十多碗,差不多八百多铜。
这时她才发现,二娘早上就到了,也没惊扰她,一直默默忙了一天。
每个人都知道她因为弟弟的离去伤心,连能礼都没读书,练了一天的字。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忙碌而又宁静。
螺蛳粉的热度慢慢冷却,回归到正常的水平,一天平均能卖三锅汤头左右,每天的纯收入大概在三百五铜左右。
牛车每天的收入大概在一百五十铜,纯收入大概是一百铜。
还有店铺虽然让公公婆婆打理,她们进货和用度也在赚到的钱里面拿,但也不是无度的使用,有多的会上交给姜仪,大概一天十多铜,蚊子腿也是肉,姜仪自然会收下。
收入增加,但额外的支出也增多了,首先她把院子再整改了下,把围墙巩固,内外刷石灰。
然后院子中间立了两根大柱,架上梁板,铺了瓦片。
店内还增加了两张食桌,让堂食的客人不用和陌生人搭台。
并且增加了收银柜台,和一些简单大气的装饰,弄了几盆绿植摆上,让环境好了些,有点精致小店的样子。
就算如此,七八十平方的院子还是显得空荡荡的。
她又腾出了十几平的位置,开了家杂货店,由二娘打理,卖些生活用品,主要经营农村里收购的土特产,生意不好不坏,每天也能创造点收入。
接着,把屋子和院子隔开来,屋子是休息的地方,不能和工作的地方混在一起。
再说赵夫子和赵能礼要读书,外面客人太嘈杂,影响了他们也不好。
并且把屋里也重新地面硬化,刷了石灰,房子感觉恍然一新,还增加了些简单的家具,
屋子有四个房间,赵能礼祖孙一个房间,姜仪和二娘各自一个房间,还有另外一个房间预备给步儒的,他现在经常到镇上过夜。
还有牛车,姜仪发现除了回步家村,还有两天去别村的路,以及到县城的路也很好走。
她和大马哥去考察了下,发现可以开辟新的路线,便决定扩张车队,由大马哥和陈治两人负责。
这里也需要一笔钱要用。
057 八股制艺第一文
很快,天气渐凉,中秋将近。
这段时间,为了更好的温习功课,请教赵夫子,拜访同窗,步儒在愈发频繁的在镇上住起来。
这一日午后,秋高气爽,天地清明,外面的店铺此时有四五个人在一边嗦粉,一边谈天说地的瞎聊。
香婶在煮粉,花婶偶尔帮忙打扫下卫生,洗洗碗什么的。
二娘看守的杂货店也没什么事,此时姜仪也在杂货店,和二娘整理着一些货物。
“昨天我回去看了看,家里的鸡和鸭都有六七斤了,特别是那些鸭子,很肥。”
“那明天早上叫治哥儿和大马哥多跑一趟,抓二三十只鸡和十只鸭子过来,放在这店铺出售,过节了,应该会有人买。”
“好的。”
姜仪这时又道;“后天就中秋了,我预备给大家一人一只鸡,两盒糕点,你看如何?”
“也是应该的,大马哥和香婶花婶这段时间都挺帮忙的,过节了让他们高兴一下也好。”
“你们母子……”
二娘连忙说;“我们什么都不要,在吃食上你可从来没亏待过我们,你们吃什么我们吃什么,给鸡我们干嘛呀,难道让我母子还额外开小灶啊?”
“呵呵。”姜仪也没有坚持,心想着给他们母子鸡和糕点显得很没必要,不如到时给你们包个红包算了。
二娘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自顾自的接着说;“倒是赵夫子应该多给些,我看他对步东家的学业是非常用心的。”
“这个还用你说,我自然知道。”
“对了,治哥儿带话来,说步伯伯问你,那番薯何时能收获?”
姜仪闻言叫了起来;“哎呀,他不问我都快忘记了,看来我得这段时间抽空回去一趟。”
二娘咯咯的笑了好一会,问道;“那番薯到底是什么作物?我们北方很少见,好吃么?”
姜仪俏皮的笑笑;“过段时间你就可以尝尝了……”
两个女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这时步儒手里拿着一张纸,兴冲冲的走近店里。
“娘子,你看,这是我做的第一篇八股文,你看看如何?”
“你给我看干嘛?应该先给找先生看。”姜仪嘴里虽然这般说,但还是伸手接过文章。
“这是先生给我出的题,我刚刚写完,发现他不在家,就先拿给你看了。”步儒笑道。
其实他觉得自己写的文章,娘子未必看得懂,她每晚跟着自己学习,字勉强能认完,自己还是她老师呢,对于文章,她肯定更加不如自己。
但是,她是自己最心爱的人,凡是有一点进步,第一时间就想让她知道。
所以才把写好的文章拿给她看。
见她果然认真的看着,仿佛能看懂一般,步儒心中善意的感觉好笑,盯着俏丽可人的娘子露出幸福的笑容。
八股文,是前世的明清两代考试的唯一文体,很多历史学家说这种文体禁锢和毒害了数百年的读书人。
但是这种文体还是有可取之处的,不然也不会被选为考试唯一文体,又被延续了数百年,最起码在古代人的眼中,这文体很优秀。
大永朝虽然在几百年前就和历史脱节了,但却无法在文化传承上完全脱节,毕竟文化是传承了数千年的东西。
所以在这个朝代,八股文也是有的,而且一样占据着科考的主导地位。
虽然前世没有仔细学过八股文,但姜仪还是能看懂的。
她前世作为一个大学生,论文都不知写过多少,文言文虽然看起来晦涩拗口些,但这是新手写的初文啊,就如前世三年级小学时刚刚学写作文时写的第一篇作为,能有什么深度?
很快她就看到了文章中一下错漏不足之处,比如排比运用不够熟练,有些字词运用不谨遵精准,内容显得空洞无物之类。
但是她没有说出来。
“等先生回来,我们一起拿去给先生看看吧。”
“好啊。”步儒开心的答应道。
接着他便在杂货部坐下来,又认真的看了看自己的文章,还改了几处字词。
没多久,赵夫子终于回来了。
两人跟着回到里屋,把文章呈上。
赵夫子摇头晃脑的看了一遍,笑道;“第一次写文,也算勉强可以了。”
“不过你这里破题不行啊,这题的题目是;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出处和大意你都明白吗?”
步儒一侵蓝袍笔挺的站在旁边行了个礼,然后直起腰认真的道;“明白,这句话出自梁惠王下,大意是邹鲁两国打战,死了很多官吏,百姓视若无睹,邹国国君要惩罚百姓,孟子出来阻拦说;你如何对待百姓,百姓才如何对待你的,现在大家不过把之前官吏欺压他们的,报复回去而已。后面还有一句‘君无尤焉’意思叫邹国君不要埋怨百姓。”
他此时身形更加挺拔了,身上有一股非常吸引人的,读书人特有那种温婉如玉的气质。姜仪很喜欢。
“很好,你博闻强记,可见读书之认真。”赵夫子很欣慰的赞了一句,这是他收的唯一弟子,一直都非常满意。
接着他又道;“,不过你的破题就显得有些不妙了,如果是我,我就会这样破‘大贤谅邹民报复之心,因知邹臣自取也’”
步儒暗暗揣摩了一下这破题,随即中心佩服的说;“夫子的题破的真好。”
姜仪也暗暗点赞;这破题结合了上下文,说孟子谅解邹国百姓的做法,是因为知道邹国官吏自作自受。用来破夫民今而后得反之,百姓不过是吧官吏之前做的,还击回去罢了,恰到好处。
赵夫子继续说;“科举时写文不能直呼圣贤的名字,孔子用圣人代替,孟子、曾子、颜回等用大贤代替,其他用贤人代替。”
接着赵夫子指出不足之处,说得步儒频频点头。
“这道题其实很容易,是属于小题范围,如果这样的题都做不好,恐怕童试都过不了,更别说考中秀才了。”
接着,他又讲了下破题的方法,如何明破,暗破,顺破,反破,逆破。
还讲了破题的忌讳,比如不可以连上犯下,不能漏题骂题。
“写文章就如制艺啊,要一步步来,用心的来……”
“先生说得极对……”
见两人聊得火热,姜仪便出去忙了。
058 黯然相思人远方
晚上收了摊,吃过晚饭,各人都洗漱完毕回房之后,步儒施施然来的姜仪房间。
他们两人的房间都在房屋的东厢,步儒睡上厅东厢,姜仪睡下厅东厢,所以走动很方便。
步儒只要在镇上过夜,都会和姜仪一起读书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
“娘子,这是我修改过的文章。”
姜仪捧出一碗切开的蒸熟,散发出香甜味道的栗子放到他面前,自己拿起文章认真看了起来。
这次修改,果然好了很多。
但是在姜仪看来,还是有不足之处。
赵夫子的水平是有,但也是有限,比起多了几百年的储备知识,眼界更加开阔的姜仪,还是有些差别的。
她的学识就算在前世,也是社会中比较拔萃的存在,所以她能发现更多的问题。
“相公,这句‘出恶者便收获恶,出善者便收获善’是什么意思?”
步儒得意的道;“夫子说我这句是全文中最好的地方,意思就是你对别人用出恶意,别人也对你恶意,用出善意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你善。”
“这样啊,相公好聪明啊,能想出这么有哲学的话,不过我觉得用这个‘出’字不太好。”姜仪先是表扬了他两句,再委婉的指出不足之处。
“嘻嘻,那你觉得用什么字好?”步儒剥了个栗子放入她口中,心中暗想;娘子是想外行指导老师傅啊。
她假装想了想,道;“你觉得用施展的‘施’怎么样?昨天我不是读到‘与所不欲勿施于人’吗?我觉得这个‘施’字比较好啊,因为你告诉过我,施有给予的意思,把善恶给予别人,把善恶出别人,那一句比较好?”
步儒愣了一下,觉得有道理。
“我觉得这样改比较好;‘施恶者人皆恶之,行善者人皆善之’”你看看这样会不会比较好?
“哎呀,这样一改,感觉的确不一样了呢?”步儒手中的栗子掉落在地;“娘子你好聪明啊。”
最近姜仪也开始看四书五经了,步儒心里潜意识觉得能看四书五经了,有这点文采也能理解。所以心中不疑有他,只是觉得娘子这人真的很了不起。
她不但持家厉害,经商厉害,如果认真读书,肯定也比自己厉害很多吧?陷入对自己小娘子的崇拜的步儒,机械般的拿起个没剥的栗子塞入嘴里咀嚼时想到。
…………
一轮夕阳挂在山岗的树梢上,散发着余威,不过天气却很凉爽。
数片枫叶落在横跨小河的桥上,桥下的河水轻轻浅浅的。
路边的野草没那么青翠欲滴了,开始泛黄。
一个青牛嘴里叼着根草,手里拿着根树枝,悠闲的边走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他旁边是个挺拔的少年,虽然身穿短靠粗布衣服,却显得颇有英气,稚嫩的脸庞也有些大人才有的神色,此时正认真赶着一辆载满货物的牛车。
牛车后面,施施然跟着几个货主。
“你看那步修,哪里像赶车的样子,下午刚刚到镇上就去玩钱了,此时多人要运货的时候,还没回来,搞得我们车都装不下。”叼着草的青年此时讥笑的说了句话。
赶车的少年专注的看着前面,面无表情的道;“很多人和我说;如果我们车满了,那宁愿自己担也不愿请他的车。”
青年咧嘴一笑,嘴里的草根掉了,他浑不在意的笑着说;“肯定啦,不好说话,又不愿帮人上下货,有次把人家一个大水缸打破了,都没赔给人家。”
少年也笑了。
过了片刻,他又说;“大马哥,我觉得我们可以分开跑了。”
这个青年自然是大马哥,他此时啊了一声,立刻扭头看着少年;“你也有这个想法啊?哈哈哈,真是英雄什么同?我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呢。”
“哦?!”
这个带着怀疑的哦字,是表示你既然早就想到,怎么没听你提出来?
这少年就是最近和大马哥形影不离的陈治。
大马哥道;“不过我觉得儒哥儿可能不愿意,毕竟我们多一辆车,抢了他哥哥的生意……”
说到这里挥了挥拳头,气咻咻的道;“说起来,还是步修先来抢生意的。”
陈治轻叹一口气;“唉,不过儒哥儿是个实诚人,我也觉得他会反对。”
两人沉寂了一会,经过几个村子,帮客人下了货。
快到村子口的时候,大马哥忽然一拍自己的大腿,眼中瞬间闪起光芒,说道;“其实我们可以开辟其他的路线……”
“其他的路线?”
“对啊,镇子向南有条路也很好走,一直通到十五里外的李家庄,沿途也有几个别的村子。”
想了想又说;“还有向北,可以去到老虎坳,哪里附近有几个比较大的山村,全程二十八里,路况也很好。”
陈治闻言眼睛一亮。
“真的吗?”
“我骗你干嘛!”
“那我这几天也和东家嫂子聊聊。”
大马哥随即担忧的道;“分开走了,人手怎么解决?”
陈治略微一想,便道;“我觉得我们可以一人走一条新路线,至于这条路,可以交给步键大哥啊,上次他和我们一起去镇上时聊天,不是表示过也想跟我们来赶车吗?”
“对哦,步键是东家的堂兄,而且为人憨厚老实,这人选极好。”
两人聊着聊着到了家,大马哥帮忙下了货,还帮一个同村的老人家把一袋米糠送回家。
陈治解开车架,把牛赶回牛棚,然后喂草料和清水。
照料完牛之后,天色已经黑了,步水贵夫妇也准备好了晚饭。
如今他们都在店里开饭,吃过晚饭才一家三口回村里休息。
今晚,步儒又不在家里,吃过饭后,陈治和步佑一起读了会书。
送走三人后,他洗完澡,独自回到房间,准备休息。
一个人的夜晚总是很无聊,陈治躺在床上,眼睛愣愣的看着窗棂照射的月光,听着窗外秋虫鸣叫。
以前和臻哥儿一起睡的日子,真开心啊,每晚都有说不完的话,嘻嘻哈哈的,不知道这家伙现在怎么样了。
陈治想起那个坚毅而开朗的伙伴,黯然神伤。
059 众人围观挖红薯
过了几日,中秋节已经过了,这日姜仪要回村,清明左右种下的红薯,应该可以收获了,她要回去看看。
红薯一般生长期在四到五个月。
这半年来,步水贵精心照料这些红薯,凭他几十年的种植经验,种植技巧肯定比姜仪强,所以交给他,姜仪一直很放心。
路上,姜仪坐在车上,大马哥和陈治在旁边赶着车。
由于是上午午,没多少货拉回去,车上就装了大半车而已。
三四个客户跟在马车后面轻松的闲聊,而在前面的三人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陈治先开口道;“东家嫂子,昨日,北溪巷的一户姓黄人家过来找我们,说租我们车去一趟县里,给一百铜。”
“对,说搬去县里住,拉些家具和杂物什么的。”
“这些事你们看着办就行。”坐在车边的姜仪微笑道。
陈治对大马哥说;“我们早上赶到镇上,便帮他家具去县里,不耽搁的话下午应该能赶回来了。”
大马哥点点头;“那可以答应他,下午回去跟他说说。”
聊了一会,陈治便把早几天和大马哥商量的做法,和姜仪说了出来。
姜仪关切的道;“多了几条路线的话,你们会比较累。”
“没事,我们都还年轻,有什么累不累的,睡一觉就恢复了。”
“可是人手方面……”
陈治笑道;“我们想过了,挑夫这里,有好三四个和我们玩得比较好的,老实可靠而且勤奋,都是镇上的人知根知底的人,我们可以请他们啊。到时我和大马哥一人带一条路,如今这条路就给步键走,我们问过他了,他说没问题,只要你答应就行了。”
姜仪笑了笑;“你们倒是挺上心的。”
大马哥先道;“那当然,自从我出来赶车,我家里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观,昨天给家里父母妻儿都做了一件新衣,他们可开心了,所以我家人都吩咐我好好做这份营生,现在如果能发展,我自然愿意上点心。”
“我和我母亲逃难到此,幸亏东家嫂子收留,不会像其他难民一样,居无定所,饭都吃不上。年初和我们一起逃难过来的一群人中,不少人都饿得面黄肌瘦,生病死了,有些又跑别的地方去,稍微好些的就在附近找些短工,或者卖身为奴,勉强身活,有几个能有我这般幸运。所以我也想好好把握这份工作。”
姜仪闻言点点头,她走到这两个人都是很有上进心的人,这么久以来,工作上的事从来不用自己操心,等着收钱就行。
“如果再招些人,你们能不能管理好他们?”
大马哥道;“嗨,都是些知根知底的老实人,没什么心眼的,只要不亏待他们,料想他们也不会偷奸耍滑。”
“这个有什么会不会的,试着试着就会了。”陈治咧嘴一笑。
这家伙比弟弟大一岁,今年十三了,经过半年的成长,加上营养充足,此时壮硕挺拔了不少,做事也稳重,是值得信赖的人。
“那好,你们有时间去看看那些路线,确定可以了,我就去准备板车和牛,到时你们把推荐的人带到粉店来给我看看。”姜仪拍板道。
两人点点头。
“你们事先和这些人说好,二百铜一个月,包吃中午一餐,到粉店去吃。”
“嗯嗯,好的。”
“如果成功了,那些人就归你们管,大马哥你做队长,治哥儿你做副队长。以后大马哥你三百二十铜一个月,治哥儿你也三百铜一个月,你娘的工钱另算。”
两人闻言大喜,大马哥之前是二百铜月薪,一个月后变成二百五,如今又涨工资了,而且涨了七十铜,当然高兴。
而陈治之前商量好两母子一起三百铜月薪,这点钱都是黎二娘拿的。
虽然一直没涨过薪资,但他们母子还是很满意的,毕竟他和大马哥不同,他们是两母子包吃包住的。
此时他自己就三百铜了,而母亲的工钱另给,就算母亲的工钱只要二百铜月薪,也非常可观啊。
回到村子时刚刚中午。
步母知道儿媳今天要回来,早早就杀好了一只鸡等待。
等陈治和大马哥卸完货,还叫他们去塘里抓条鱼。
开始准备午饭。
如今步水贵夫妇也习惯了吃午餐,再说陈治和大马哥中午赶车回来也饿,这餐就算再简单也好,却是必须要吃的,
所以他们成为村子里少有吃三餐的人家。
步母在做饭,姜仪也没去掺和,她先到鸡舍看了看,春天抓的百余只小鸡,长大的有九十几只,中秋前后在镇上的杂货店卖了五十多个,如今还剩下四十个左右。
步母又去抓了几十个一斤多的回来,养到过年又可以吃了。
鸭子卖得还剩下十几个,此时在塘里游着。
两只猪白白胖胖的,慵懒的躺在圈里睡觉,看上去有一百多近二百斤了。
至于那牛犊,也被照料得很好,此时也大了一圈。
这些都是之前她在家时养得,卖鸡和鸭的钱几乎已经回本了。
正在欣喜时,牟然看到那鱼塘,仿佛看到冬日的阳光下,在里面摸鱼的身影,还有拿着小铁楸,挖泥筑堤的的样子,眼睛瞬间就模糊了。
你在远方还好吗?
吃过一顿丰富的午餐,步水贵带领,大马哥和陈治也来帮忙,打算开始挖红薯。
这片红薯地就在村口的旁边,村里人早就发现了这新奇未见过的物种,所以一直比较关心。今日听说要开挖,不少人前来观看。
开挖之前,姜仪和步母把薯苗割了一片,大概一分地(十分之一亩)左右。
割下来的薯苗分了几十把。
“这些薯苗叶可以做菜,你们把嫩的部分摘下来,或炒或煮晚上都是一道菜,拿回去尝尝吧。”善良勤劳的步母人缘挺好的,此时凡是来围观的村民都送了一把。
“还有这苗梗,可以喂猪,喂牛,是不错的青饲料。”姜仪补充道。
那些村民个个都高高兴兴的接过了,对她们婆媳赞不绝口。
060 蒸蒸日上好日子
姜仪当天下午就回镇上了,带了一麻袋的番薯。
临行前告诉公公,这番薯全部挖了,然后找个干燥的地方挖个窖,挑一半好的出来留做明年的种子。
剩下品相一般的,拿三分二半到镇上去出售,剩下的在村里出售,就买三铜一斤。
此时姜仪在家中的地位还是比较高的,步水贵对她这些安排都没什么意见,一一点头答应。
接下来几天,三亩多四亩地的番薯一共挖了九千多斤。
这个产量不但让步水贵,村民甚至别村的人都震惊不已。
这么高产量的农作物从来没见过啊。
而且还那么好吃。
村民自从品尝过后,都对这种软香甜糯的的农作物折服,无论大人小孩都爱吃,要知道这个时代,甜食不多,不是经常能吃到的。
而且小吃了个稍微大点的,都说有饱腹感,可以小半天不吃东西。
这样很多农户都心动了,打算明年自己家这么说也要种一些。
步水贵挑了约五千斤出来,仔细放入新挖好,再用火烤了小半天,周围撒上生石灰的地窖中。
剩下的叫陈治大马哥分几次,运了大概三千斤到镇上,其余则在村里售卖。
三铜一斤的价格很亲民了,比糙米还便宜,而且这东西也新奇,口感好,全家都爱吃。
村里甚至邻村的很多人都过来买,一买就是十斤八斤,甚至几十斤的。
短短十余天,千余斤的番薯买光,连很多薯苗叶也一铜一斤卖了许多。
近四亩地产出的六分之一,就卖出了差不多五两银子,这让步水贵欣喜若狂,几乎颠覆了他对农作物的认知。
他也打算明年家里的土都种上。
这段时间,姜仪的收入大大的增加,心里乐开了花。
卖鸡的钱,卖鸭的钱,几千斤番薯也买了十几两,眼看莲藕也差不多可以挖了,鱼也快可以抓了,到时猪也要出栏了。
今年,真是丰收的一年啊,每晚算到自己的小金库又增加了,心里就暖暖的,有种安稳的感觉。
村里和镇上的杂货店都很容易打理,带来一定的收入,螺蛳粉店也稳定下来,带来不菲的利润。
接下来,是关注投资运输行业的时候了。
经过陈治和大马哥去那些路线认真查看后,回来汇报的结果都很不错,不但李家庄和老虎坳可以跑,就连去县城的路也可以增加一条线路。
可是因为人手问题,她打算先开两路,去县城的路太远,就放在背后,等车队建立,几个新员工都培养成老手再说。
想到就要做到。
首先,她让造车的木匠作坊订下两辆车,规格和现在的车一样,容易坏的地方还吩咐加固和改进,这里花了三两半银子。
然后打算买两头牛,听到这个消息的步水贵觉得家里有一头牛就可以了,他家里原本有四头牛,大儿子二儿子各要去一头,所以还有两头,此时把比较力壮的交给姜仪。
这样她就省下了一只牛的钱。
接着她想到要方便管理,便决定在镇口樟树下附近的租了个大院子。
里面的房间收拾好,给招来的员工午休或者过夜,里面有牛栏,方便牛的休息和进食,并让陈治又在外乡人中请了个健硕的妇人,帮忙打理照顾几头年,搞卫生,和帮忙做一餐午餐。
这个大车铺一下就解决了很多问题,比让员工到店里吃好多了。
全部都准备好之后,她面试了几个挑夫,果然都是附近村子中良善人家,知根知底忠厚老实的汉子,于是都招收进来,让大马哥择日开工。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大马哥这段时间真的是痛苦并快乐着。
痛苦是因为太多事要忙了,天天焦头烂额,跑上跑下的。
快乐是觉得自己总算有点出息了,再过几天,自己就是掌管几个人吃饭的人了。
一辈子没读过什么书,没出过远门,乡下里长大的人,现在能在镇上工作,而且能管着几个人,在他自己心中暗暗想来,也算有能耐了。
所以这几天皆面带喜色,干劲十足。
相比于他,同样干劲很足的少年陈治,则要淡定得多。
在姜仪大马哥和陈治三人的努力下,两条路线很顺利的开通了,并得到了沿途村民的纷纷好评,都觉得方便了许多。
过了大半个月,运行良好的情况下,又多做了两辆车,用来跑县城的路线。
县城比较远,一天只能跑一个来回,所以要两辆车,这条路由陈治这个老手亲自带路,运行也很顺利。
姜仪干脆一次性做了四个车板,买了三头牛,加上年初养的快成年的牛,也一共增加了四头牛。
到了这个时候,车队已经有牛七头,牛车七辆,多余的是用来随时替换或者紧急情况给别人雇佣的。
员工则加上大马哥和陈治,有十五人了。
每个月的收入差不多够有三十两,纯收入大概在二十两左右,和螺蛳粉店的收入差不多。
转眼,就到了快过年的时候。
这个时候的车队是最忙碌的时候,大马哥虽然负责掌管车队日常工作,但是他不会算账,几乎都是赚了多少钱,直接上缴,等着领工资就行。
所以账目一直是姜仪在做,粉店的收银和账目也是她做,还包括两间杂货铺的,每个月的账目都能让她忙碌好多天。
这天,她正在店里的柜台,结算着十一月的各项营业额时,店外走近来了五六个人。
“店家,给我煮几碗粉尝尝。”走在当前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穿着如唱戏的戏子胡里花哨的男子。
只见这男子头大脖子粗,一身肥膘,看上去少说也有二百斤。
在古代这身材可恐怖了。
南方人普遍比较矮,何况是古代,一个一米六的人两百斤,视觉上相当的有冲击力。
此时他一边说,一边大咧咧的坐在一张凳子上,长板凳吱吱呀呀的。
坐下后,扬着满脸横肉的脸不屑的道;“都说你们的螺蛳粉好吃?今日邓爷我就要尝尝,要是不好吃,嘿嘿……”
061 人间渣滓邓小金
见他坐下,身边的是个大汉便围在他身边站在,个个不可一世的样子,其中一个还指着愣了一下的香婶大喝;“看什么看?快点煮,我家少爷饿了。”
香婶抖了一下,连忙低头煮粉。
店内此时有五六个客人,有几个人此时连忙结账走了,只剩下最角落里还有个穿着一件长衫的青年和一个面容冷峻的中年人未动,继续低着头吃粉。
姜仪在柜台上暗暗暼了一眼来者,眉头微皱,但没说什么,正想继续算账。
那坐下后的大胖子恰好看了过来。看到姜仪之后眼睛大亮,一脸银笑的道;“哎哟!好标准的小娘子啊!”
说着就站了起来,走向姜仪。
“你就是螺蛳粉店的老板娘吧?早就听说这里的老板娘美艳动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他面露淫笑的走到姜仪面前,伸出手就想去摸姜仪的脸。
这个时候的姜仪内心是有些慌的,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有过这样被调戏的经历。
“滚开!”她倏然退了半步,冷若寒冰的娇喝一声。
那胖猪愣了一下,又笑着说;“哎哟,还挺凶,不过我喜欢。”
趁他愣着的片刻,姜仪快速的收拾了桌面的账本,拿了就要进里屋。
“别跑嘛美人,陪我坐下聊聊天呗。”胖猪拦在她面前,张手就要去抱她。
“住手!”这时里屋冲出两个人,为首的真是恰好在镇上读书的步儒。
只见他一个箭步,挡在两人中间。
“你是什么人?竟敢上门调戏良家妇女!”开始游学的步儒见识越多,做事也越有胆识,此时在这里一站,有种威风凛凛,不怒自威的威严。
“本少爷都不认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林风镇还有不认识我们邓家邓小金少爷的?哪里来的土包子?开滚开,别妨碍我家少爷开心,不然打残你!”胖猪旁边的一个随从凶巴巴的站出来,指着步儒的脸厉声道。
上次少爷被人推下沟里折了骨头,在家休养了半年,这两天才完全痊愈,出来活动。
作为随从,他们四人不但没保护好少爷,还让行凶之人跑了,老爷可是非常生气。这两天还特意交代,这以后少爷再出什么事,他们四人全部打死。
所以作为狗腿子,此时兢兢业业,尽忠职守。
步儒毫不惧怕的朗声道;“我是她的相公,你们这些目无王法的人跑到我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想欺男霸女?!有本事就打死我。”
躲在步儒背后的姜仪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有这样的夫君,这辈子也值得了。
不过心里也很担心,邓小金这人间渣滓,灾星祸害怎么会跑上门来?
就算是第一次见到这头肥猪,但是他的贱名却早有耳闻,沾惹上这狗东西的人,无一不是家破人亡。
当初孟虎哥也因为惹了他,结果只好背井离乡,抛弃年老的父母远走他乡,半年了没有任何消息。
一个人能人整个镇的人害怕,厌恶又无可奈何,肯定是有强大的背景势力。
所以对付起来不容易。
“哈哈哈,原来有相公的啊?那就更好玩了,阿土你说是不是?”邓小金的对他旁边的随从嬉笑道。
那被叫阿土的随从二三十岁,长得牛高马大,此时配合自家主人的笑谄媚的道;“嘻嘻对对,当着她相公的面做事更爽,兄弟们,我们把这两人一起带回去,让少爷开心开心。”
说着一挥手,剩下的三个随从也不顾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便要去抓姜仪夫妇。
她们夫妇皆十五六岁,相对是个彪形大汉来说,完全是弱不禁风。
姜仪心中暗自着急,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为了生活,一心赚钱,只想做个生活富足的权贵夫人。
却忘记了这个是古代,不是什么法治社会,这个年代单单有钱是不行的。如今夫君也科举之路就连第一步都还没踏出,必须还要有自保的能力。
“放开人,”跟在步儒后面出来的赵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根扁担,敲开一个欲抓姜仪手臂的大汉手腕。
那大汉猝不及防,感觉手腕要断了一般,正想一脚把赵夫子踢开。
“别动,想抓走我们东家,先问过我手上的菜刀。”香婶和花婶此时也跟着冲过来,拦在几个大汉面前。
“姓邓的,以往你为祸乡里就算了,今日惹到我头上,我就算老命不要,也要跟你拼了,你想把人带走,这里必须倒下几个人,不是我,就是你们。”赵夫子神色具厉。
阿土见状,微微一愣,转身去看主人。
邓小金不屑的道;“怎么?几个妇孺老人都对付不了?直接把他们腿打折了,还要我教你做事吗?”
姜儒闻言,心中沉思;这个时代的人做事就是那么糙,只要有钱有势,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了。
这个时候,她心中萌芽了一个念头。
她此时躲在一众人的最后面,所以没人能见到她一脸沉思,却云淡风轻,丝毫不担心的样子。
这是因为邓小金刚刚向她扑来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一个人影在杂货部飞奔而出。
那人肯定是二娘,她应该是去大车铺喊人了。
此时是下午二三点,基本上车和人都在车铺。
果然,邓小金的话刚刚落下,门外就冲进来一群人,为首的人喝道;“谁要敢动一下,我保证让他横着出这个院门。”
步儒一看,顿时眼睛一亮,当前跑进来的是陈治,紧跟在后面的是大马哥也七八个大汉。
个个手里拿着扁担,木棍之类的。
“你们是什么人?我劝你们不要多管闲事,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阿土见一下来了那么多人,微微颤抖道。
“知道,邓家的狗嘛。”大马哥接过话道;“我们是步家车队的人。”
步儒见自己方来人了,胆气壮了些,站出两步道;“如果邓少爷来吃粉,我步儒欢迎,如果来闹事,我步儒也奉陪。”
邓小金脸色阴晴不定,他经常出来为非作歹,其实也是挑软柿子捏的,一般不能惹的人家,他不会去找麻烦。
至于他敢动手欺辱的人家中,遇见拼死抵抗的,但是最终都螳臂当车,被他害得家破人亡的人不少,所以他从未失过手,唯一一次吃亏的,就是半年前被人推下水沟折断了骨头。
但是想不到这次碰到的人家有点实力,此时硬碰硬肯定吃亏。
他可不愿重蹈覆辙,好汉不吃眼前亏,以后有的是机会。
想到这里,他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看了看躲在背后姜仪娉婷的声音,挥手对几个狗腿子道;“我们走。”
062 泪眼相看语凝噎
见人间渣滓离去,众人轻舒了一口气,唯有陈治和大马哥脸上颇为不服气,死死的瞪着五人离开。
步儒急忙回头,一把抓住姜仪的手,脸色苍白的问道;“娘子,你没事吧?”
她嘴角微微上翘,轻轻摇摇头;“没事,他还没碰到我你就出来了。”
步儒抿着嘴不说话,低头进了里屋。
花婶和香婶也继续去忙活了。
姜仪走到大马哥和陈治面前,拧着眉头对他们说;“晚上收工后,你们两个过来一下,我有事和你们说。”
因为有了大车铺,大马哥,陈治都在镇上长住下来,还有两个大房间铺了通铺,那些车夫如果不想回家,也可以住在这里。
两人点点头,见没什么事,便带着人回去了。
见大家都去忙了,姜仪想起相公刚刚脸色不好,便放好账簿,去里屋找步儒。
赵夫子和赵能礼在客厅里读书,不见他的身影,于是便进去房间。
推开房门,见那挺拔的身影正面对窗户,良久不动。
姜仪迈着细步走过去,柔声问;“你怎么啦?”
见步儒没有回头,便歪着头去寻他的脸庞,蓦然发现那俊朗的脸庞上,居然挂满泪痕。
姜仪心中无比的惊讶,他怎么会哭了?刚刚还不是很勇敢的吗?
步儒赶忙用两手在脸上快速的擦了擦,转过脸凝视着惊讶的小脸庞。
“为什么要哭?”两片朱唇轻启,她见那朦胧的眼眸中,有自己的影子。
“我刚刚好怕!”他吸了吸鼻子,红着眼回答。
姜仪莞尔,伸手帮他把未擦拭到的泪痕抹去,语气轻柔的道;“怕什么呀?这不是没事了吗。”
心中想到;他才十六岁,毕竟还是个少年,以前只会在家里读书,未曾见过世面,对刚刚的情形感到害怕,也是正常的吧。
“我怕那群畜生欺负你,也对自己刚刚无能为力保护你而感到害怕……”
他一开始不知道陈治和大马哥会及时赶到,当邓小金说要把他们夫妇带走的时候,内心是无比崩溃绝望的。
“如果不是大马哥带人及时出现,我该怎么办?就算我拼了命,邓小金还是把你带走,那我死了也没有任何意义。”说到这里,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了出来,在他俊秀的脸庞上滑落,在窗外光线的映照下,如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姜仪怔怔的看着这个年轻的相公,开始以为他因为怯懦而害怕呢。
“我死了不足惜,可是如果你被伤害了,我就算死了也会感到痛心和耻辱,为我自己感到耻辱。”
两人的手此时握在一起,步儒不知不觉中微微用了力。
“我早就发现,我的生命不能没有你,在刚刚以为不能保护你那一刻,我忽然想到,如果失去了你,我的以后的人生会毫无意义,拼搏努力也毫无意义,就算是立马死了,也是毫无意义的。”
“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深爱的都无法保护,活着真的和蛆没什么区别……”
他一边说着一面擦着脸庞,擦干的泪水很快又流了满面,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两人四目,在窗边互相凝视良久。姜仪轻声喊了句相公,暗涌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那你愿意一生一世保护我吗?”
“我愿意!”
话音刚落,两片炙热的彤红印了上去。
…………
吃晚饭的时候,步儒没有出路,姜仪去喊了几次,发现他都在发奋读书,便没打扰,让他的书童,一个十岁左右,村里的小族弟步候拿了些饭菜进去。
有个小书童在身边,姜仪也不用太担心他受饿。
没多久,大马哥和陈治联袂而至。
姜仪在粉店早就冲了茶,见他们二人来了,便关了店门,招呼二人坐下。
“夫人,这么晚让我们过来,有什么事?”陈治坐下,恭敬的问了句。
“今天的事,你们有什么看法?”姜仪给两人冲了杯茶,移到两人面前。
“能有什么看法?那邓小金要是再敢来,我就揍他这个混账。”大马哥说着,还挥了挥拳头。
姜仪笑道;“揍?你打得过人家吗?人家奴仆无数,看家护院打手都不少,你怎么和他打?”
大马哥语塞。
叹了口气,她继续说;“我们不像以前什么都是小打小闹了。在镇上我们开始崭露头角,肯定会引起越来越多的人注意,而且也会遇见越来越多的麻烦事,就比如今天的事,如果我们没有开粉店,邓小金自然不会来,就不会有这些麻烦,但如果想赚这点钱,就必须要有解决麻烦的手段。”
两人听了频频点头。
陈治喝了一口茶,道;“夫人说得对,如今这大车铺做起来,我感觉很多人开始眼红。据其他车夫汇报,经常能遇见那些村痞混混欺负,或者是不给钱,或者还动手打人。”
大马哥连忙跟着说;“对对,而且我感觉从前的长林帮也似乎蠢蠢欲动了,他们的帮主好像要回来了,到时肯定要来找我们麻烦。”
姜仪诧异的问;“长林帮是什么东西?”
“就是我们镇上实力最大的一个帮派。”
“实力最大的帮派?我怎么没听过?”陈治来到林风镇也大半年了,经常在镇上混饭吃,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实力强大的帮派,不可能没听过啊。
大马哥转着桌面的茶杯,说;“去年中秋长林帮出了点事,听说帮主都差点死了,所以这一年多来就没什么动静,你们没听过也很正常。”
接着他便仔细的说起了关于长林帮的事。
在古代,法制不严,无论什么地方都会滋生一些小势力。
林风镇也是,总会出现一些性质各异的帮派。
之前有个帮派叫斧头帮,是一群山上樵夫烧炭的组织起来的,一开始是反抗炭商的欺压,后来有了一点小气候,就欺行霸市。
后来给一个叫许长林的家伙,领着一群挑夫把这斧头帮的人全部打散了。然后纠结了所有的挑夫还有些斧头帮的余孽,以及镇上的一些混混成立了长林帮,帮众有好几十号人。
063 步家车队现雏形
大马哥继续娓娓而谈。
那帮主许长林长得孔武有力,据说还会一套棍法,等闲七八个人近不了身,很是厉害。
去年中秋时,接到一笔大生意,挑一批货去宁城,就叫了差不多五十个挑夫上路,结果半路遇见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山匪,不但货物被抢了,挑夫也死了大半,连许长林也身受重伤,差点一命呜呼,所以这长林帮才瞬间几乎销声匿迹。
姜仪点了点头,林风镇往东五十里是县治桂县所在,而往西南方向百余里许,是府治临贺府所在,省城也不远,临贺府南下三百八十余里便是宁城。
这许长林成了镇上一个小帮派的首领,接到挑货去宁城的生意亲自出马,结果被打了一顿就式微起来,差点一蹶不振,可见这些乌合之众也没什么了不起。
但是,就这样一群乌合之众,也不是姜仪现在能够对付的。
所以,必须要强大起来,不能做任人鱼肉的人。
只有拳头够硬,才不会被人欺负。
作为经过九年义务教育,善良、思想健康的三好学生,就算不愿欺负人,也必须要有自保能力啊。
此时心中的想法更加坚定起来,于是朗声道;“问题你们都看出来了,如今怎么办?我们是关掉粉店,解散大车铺回家躲起来,耕田种地的好。还是想办法解决这些麻烦,继续赚钱的好?”
这话一出,两人都不做声了。
大马哥更是陷入了沉思,如果是早半年,他觉得在家耕田种地,放牛养猪也挺好。
可是在大车铺有一段时间了,他手下管着十几号人,这种感觉很好,他还想多体验一下呢。
再说在外面赶车,手里有钱,穿着新衣新鞋不用冒着太阳挽起裤脚插秧割稻。
买点菜拿点钱回到家里,父母妻儿个个开开心心,眉开眼笑的,就算走在村里也有了些脸面。
而且赶车还可以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接触各种有趣的人和事,现在叫他放弃这一切回家耕田,他实在不愿意。
“夫人,要怎么解决这些问题?”他眼神带着渴望的看着姜仪。
姜仪没说话,看看陈治,大马哥也看了过来。
喝着茶水的陈治见两人看着他,愕然道;“看着我干嘛?这些问题不用问我,夫人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夫人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呵呵,”姜仪笑了笑,这家伙……
“既然这样,那好,我们就来解决这些问题。”
“好!”两个人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想要不被人欺负,就要拳头硬,两个人的拳头肯定比一个人的拳头硬,所以,我们要有自己的人手。”
大马哥;“我们现在不是有人手了吗?”
姜仪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我们之前请的是车夫,他们只是替我们工作,赚点辛苦费养家糊口而已。”
“那难道我们请些打手护院?”
她摆摆手,然后手往桌面轻轻一拍,语气坚定的道;“不,我们还是请车夫,不过是一群能打的车夫。”
这个时候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女土匪,就差把一只脚抬起来放凳子上了。
“你们明天早上召集所有车夫开个会,告诉他们,凡是工作满三个月的,工钱就涨一百钱,而且每日提供早饭,标准是每人一个大馒头和一碗粥。晚上提供晚餐,标准是饭菜管够。逢龙抬头、端午、中秋,冬至有节日礼物,过年会多给一个月工钱当年终奖。”
“这……”两个人闻言倒抽一口冷气,愣愣的看着她。
似乎都觉得这工钱和待遇一下提高了太多了。
但这些姜仪早就考虑好了;一辆车一天能赚一百多铜,除了牛的嚼口和一些损耗,纯利润最少也能有60%-70%。两个人赶一辆车,工钱加起来才600钱,等于每人每天十铜,自己剩下的利润还是有的,所以这点钱她用得不心疼。
只要能让自己手里多些力量,给自己提供一些保护,在这个世道站稳脚跟,再出多点钱她也愿意。
“放心,以上的待遇你们也有,而且工钱也涨,每月五百钱。”她继而豪气干云的道。
大马哥闻言大喜,早两个月刚刚涨了工钱,现在又涨,这工钱抵得上镇上那些会写会算的大掌柜工钱了。
良久才蹦出几个字;“夫人,真的要涨这么多……”
姜仪摇手制止他说话;“这些自然不是白涨的,治哥儿,你学过武,以后每天早上,你负责操练他们半小时,教会他们一些简单搏击招式,不愿练的让他卷铺盖走人。”
“这个没问题。”
“还有,告诉他们;以后遇见麻烦,自己或任何一个兄弟被欺负了,必须打回去,若怯懦不敢的,也让他走。”
大马哥激动的道;“对对,这样好,我们不要懦夫!”
姜仪颔首,道;“这样一来,大家就变成了兄弟,共荣共辱,同进同退,就没什么人敢欺负我们了。”
“是啊,这样一来,等于我们多了十几个兄弟!”想到这里,他兴奋的挥舞着拳头。
陈治白了他一眼,道;“到时你也要对人家好点,别把人家当奴仆一样,给你打洗脚水。”
“哈哈哈,这个自然!”大马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姜仪继续说;“另外,之前你们不是说往西北方向的鹿古洞,东北方向的燕塘方向,往东南的鹤滩方向的路况都不错吗?你们找几个人,去沿途再看看,遇见有问题的路段修整一下,然后再加多三辆车。”
“好!”大马哥干净利落的答应下来,招越多人,他的兄弟就越多,他自然是高兴。
这样一来,就有七条路线,十辆车了。
陈治这时道;“夫人,后面的三辆车,我们可以考虑用马拉车。”
“哦?”
“马的力气比牛小不了多少,而且马的速度更快些,平坦的路线可以跑马车,有上坡下坡的路线可以跑牛车。”
大马哥连忙说;“对啊,治哥儿这个想法好,我们本地的马少,但是云南马不错,耐力好,而且价格也没有牛贵。”
“可以,这个事你们商量决定。”姜仪明白,该放权的事,要稍微放一点。
“但是你们记住,招的员工有几个重要条件,第一就是要青壮年,不满十五岁超过三十五岁的不要。第二要有家人的,单身汉不要,村痞混混一律不要。第三要家里越穷的越好。”
“为什么要有家人的穷苦人呢?”陈治好奇的问道。
“你照做就是了。”
“哦!”
姜仪心里清楚,只有穷苦的,才知道珍惜自己给出优渥的待遇,遇见有人侵犯他的利益,才会敢打敢拼。
她记得明朝的戚家军,当初招收的都穷困无比的矿工,打起仗来敢打敢拼。
如今自己给的条件好,还能吃饱,对于生活水平一般般的人来说,可做可不做,叫他去做点危险的事就畏畏缩缩,他们会觉得没必要为了这点钱卖命。
而穷困得饭都吃不饱的人来说,能吃顿饱饭,还能养活家里的父母妻儿,就是活着最大的意义,那么谁要是抢他手中的饭碗,断他家人的给养,他就敢更那人拼命。
她现在是按照招收强兵的思维去招车夫。
“还有,符合条件的人,都带来给我看看,我请他们吃碗粉。”
三人又商量许久,直到大概晚上八九点了,才回去。
064 爱嗦粉的神秘客
此时镇上最大最好的如家客栈天字号房内,一个约二十五六,身穿长衫,体型修长,面如冠玉的青年人正捧着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世子,已经很晚了,你还没吃晚饭呢。”身边一个面如冷峻的中年人在旁边毕恭毕敬的道。
旁边的桌面上还摆着几碗没怎么动过的饭菜。
青年眉头微皱;“说了很多遍,在外面叫我公子就行了。”
“是!”冷峻中年连忙应道。
青年挥挥手,又道;“这些吃食看着都没胃口,还是撤下吧,明天去吃螺蛳粉。”
说到这里放下手中的书,摸了摸肚子,喟道;“想不到这穷乡僻壤还有如此美味,真是吃一次就欲罢不能啊。”
一说起来,仿佛就沉浸在那种味道之中,忍不住继续道;“特别是汤头,鲜味十足,还有香浓馥郁的骨头味道,最爽的是那微辣的口感,让人痛并快乐着,吃了那螺蛳粉,感觉这普通的吃食就味如嚼蜡一般。”说着闭起眼睛,脑海中浮现一碗让人食指大动的螺蛳粉。
“想起来就觉得饿。”
身后的冷峻中年人道;“不如属下过去,叫店家给公子做一碗送过来。”
“算了,别打扰人家,明天再过去吃便行了,我要早中晚都在店里,吃够整整一天,嘿嘿。”或许是为这个绝妙的想法感到满意,他击掌合十,不断的摩挲着。
“可是公子,我们出来这么久,该回府了,老夫人定是想你想得紧了,而且还有二十余天就过年……”
青年笑笑;“哎~怕什么呢,此处离家不过五百余里,十天足够回去,此处风光和美食俱佳,且在这多呆两天,待我喂饱肚里的馋虫再回去。”
说到风光,他脑海中浮现出一道娉婷的身影,袅娜而动人。
冷峻中年人张口想再说什么,年轻公子摇摇手制住,拿起桌面的书继续看了起来。
…………
次日中午,正是客人用餐高峰,店内的桌子三三两两,几乎都有人坐着。
大家一边窸窸窣窣的嗦着粉,一边惬意的闲聊。
忽然咣当一声,一个食客猛拍了一下桌面站起来,指着面前的螺蛳粉大叫;“老板,你们的粉里有只死老鼠!”
这话一喊,顿时无数人停下了筷子,看了过来。
在店里招呼客人的花婶立马走过来,一看碗里的果然有只不是很大的老鼠飘浮在汤面。
旁边几个客人也看到了,其中两三个女的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当场就忍不住吐了起来。
那食客是个精瘦的男子,看那穿着打扮就不相个正经工作的人,他此时喷着口水,大喝道;“想不到你们的店居然这么肮脏,汤里面有死老鼠,这叫人家怎么吃,我看以后大家别来这里吃了,会吃死人的……”
“客官别生气,我马上给你换一碗。”花婶陪着笑道。
“换你**。”他说着一挥手拍在花婶的脸上,打了一个耳光,嚣张的道;“我都快吃饱了,再换一碗我吃得下?再说这碗我吃了那么多,吃坏肚子了,黑心店家,赶快赔汤药钱。”
在柜台的姜仪走过来,看了看碗里,大声道;“这位客官,我们汤里绝对不会有这种东西,因为汤是现煲的,下面生着火,老鼠不可能爬上去。”
“那它不会之前就在汤里的吗?”
姜仪从容的笑笑;“如果之前就在汤里,那么它的皮毛肯定是浸透了,可是你们看,这只老鼠的上面皮毛还是干的。”
大家闻言往碗里一看,那只小老鼠果然上半截的皮毛是干的。
那食客闻言,脸色立刻白了白,心中懊恼自己大意了。
“这老鼠分明是你投下去的,你们可以看得到我们煮粉的过程,这么大一只老鼠,香婶就算眼睛瞎,也不可能看不到……”
食客均点点头,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那精瘦的男子。
姜仪冷笑一声,又道;“或许你想刚刚应该先搅拌一下,把毛皮浸湿吧?也没用,如果是煮过的老鼠,此时肉也应该是熟或者半熟的状态,而这只老鼠肉肯定是生的。”
说着她转身在不远的厨房拿了一把烧火时用的柴刀,把老鼠挑到地上,一刀剁开。
大家果然看到里面的血还是鲜红的液体状。
那精瘦男子顿时无语,连忙转身灰溜溜的跑了。
姜仪看着那人离去,然后连忙叫花婶清理干净,把那半碗粉和碗筷一起丢了。
那些食客继续吃粉。
在某个角落里,目光熠熠看着老板娘一言一行的青年脸含笑意。
“不错不错,处理事情细心而果决……”
旁边冷峻的大叔低着头没说话。
青年忽然把手上的筷子往桌面一放,神色忽然不悦起来;“有人影响我的食欲了。”
中年人倏然站起来;“公子稍等,我去去就回!”
青年很满意的点点头;“给个教训就行了。”
说着又拿起筷子,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没有一点影响食欲的样子。
…………
…………
又次日,黄昏,天气晴。
白天的热闹的集市,因为赶集的村民离去而安静许多。
如家客栈天字号房,此时窗户大开,微微的寒风吹入,让房内的有些清冷。
窗外进出是路人稀疏的街道,节次鳞比而去的屋顶,在黑色的瓦片上,袅袅升腾起一道道烟火,低低的笼在半空。
透过轻纱般的烟雾,远处的山连绵不绝一排排的,层次分明,美得如水墨画。
“这就是人间烟火气啊,看着这样的美景,吃着这螺蛳粉,真是快事。”坐在窗前书桌旁的青年公子嚼着米粉,又喝了一口汤,额头布满细汗,看着窗外的景色喜悦的道。
旁边稍后坐着的冷峻中年人没搭话。
公子回头,看着他揶揄的道;“怎么样老宋,就连你这个练无为道心的高手,也被这小小的螺蛳粉折服了吗?”
“属下……”
“哈哈哈,别说了,擦擦你的脸吧,汤汁都甩到你脸上了。”说着递过去一块白布。
那冷峻中年人把白布放入怀中,用衣袖擦了擦脸;“公子今日为何不去店里吃?”
“去多了,怕乱我心啊!”青年公子没有回头,低头吃着粉。
冷峻中年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这话的含义。
“幸亏今日公子没去,不然更加影响你的胃口。”
“又怎么了?”公子头也不回,专心吃着米粉。
“属下怕说了,你就不想继续吃了。”
“那你等我吃完再说,”言罢,那公子快速的把剩下的米粉夹进嘴里,连配菜也不放过,最后猛喝了一口汤。
冷峻中年看着前面的公子,双眼微微弯了弯,目光含笑的温柔下来。
“吃饱了,你说吧。”
“中午时候,两个挑大粪的在店门口路过时,很‘不小心’的在门口摔了一跤,金汤满地……”
如冠玉一般的俊脸闻言,霎时白了白,他仿佛能想象到当时店里瞬间被一股味道侵占后,食客们的反应。
“真拙劣啊。”说着摇了摇头。
“要不要属下……”
“算了,这些小事,相信她自己能够解决吧,再说我们和店老板又不是很熟对吧。”公子擦了擦嘴道。
“是!”
“明天就回去吧,我也想家了,可惜路途遥远,不然带碗粉回去给娘和爹爹尝尝,倒也不错。”
“王爷和夫人若知道公子有这心思,肯定很欣慰。”
“你收拾一下吧,明天一早上路。”
“好!”
喝了口茶漱了漱口的公子忽然又问;“对了,桂县的县令是谁?”
冷峻中年连忙道;“是朱仕贵,他是当初公子入学之时,王爷为了佑公子学业有成,在民间行善资助的二十八个寒门子弟之一,于三年前考中进士,是七进士之一。”
“二十八个就中了七个进士,也算不错了。”
“当初挑选时,就是找聪明伶俐的孩子的,中七个不多了,据说当初王爷当年入学资助的二十八个,进士九个,还有个中了探花。”
“别扯远了,你让阿福过去告诉他一声,就说我很喜欢吃这里的螺蛳粉。”漱完口的公子拿起书本,继续读了起来。
“是!”冷峻中年抱拳后,快速收拾了两副碗筷,然后消失在昏黄的暮色之中。
065 走火入魔读书郎
昨天的事让姜仪非常的郁闷,中午那场‘意外’让几个食客趁乱不付钱就跑了。
不过也不能完全怪人家,人家米粉没吃几口,还坏了心情呢。
所以姜仪当场让剩余没跑的食客全部免了单,并好言笑脸送人离开。
然后迅速叫人清理并用水清洗干净,但是味道还有残存,导致下午生意直接受到影响。
今天早上,她早早就做了准备。
中午时分,两个挑大粪的又来时,刚刚进巷子口,就被一个大汉不小心碰到,两个挑夫真的摔倒在粪堆了,还摔断了骨头。
同样的招式用两遍就是昏招。
接下来两天,高效率的陈治和大马哥终于换掉了车队里三四个不愿同心的车夫。
并很快招齐了人,加上之前的老员工,一共二十个精神而壮硕的青壮汉子。
主要是因为这个时候,穷苦人太多了,有口饭吃,有地方住,还有高工钱的工作,自然个个争着做。
安排好这些车夫工作之后,陈治在粉店门边,靠近杂货部的墙边摆了两张桌子,吩咐只要没出车,有空闲的车夫,就到粉店门边的墙角喝茶休息。
晚上,叫车夫二人一组,轮流去粉店拼桌子睡觉。
这招果然见效,这样一来,店里的不太平的事就没有了。
又过了几天,坊间开始传出奇怪的流言。
很多人开始说;螺蛳粉的汤头是用人骨头煲的。
这流言让很多人闻之色变,特别是吃过螺蛳粉,又比较愚昧的人,个个听得脸色苍白。
而且传得很快,让粉店的生意一下差了很多。
姜仪被气笑了。
不过这样的事她在前世就看见过,当时有流言说几家生意最好的螺蛳粉店,他们汤里的油是用火葬场里熬出的油煮的,还放了罂粟壳进去煮。
这样荒谬的话在哪个年代都很多人信,流传到附近几个县市,还上了新闻。
愚蠢盲目的人还是比较多的。
于是姜仪就每天当着食客的面煲汤,还把汤头放在灶头前面,让食客自己加汤水。
这样食客在舀汤的时候可以看到汤里的东西,流言很快就不攻自破。
这些事都是姜仪独自应付,并没有和在认真读书的步儒说起。
如此水来土掩过了几招之后,策划这些事的背后黑手似乎发现这些小动作搞不倒人家,便消停了三四天,没有了动静。
姜仪心中冷笑;“黔驴技穷没招了吗?”
…………
这天吃过晚饭,她在相公的房里呆了半个时辰,软磨硬泡的让相公读《尚书》给他听。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步儒读书更加勤奋,以往也很认真,但该吃饭还是会出来吃饭,偶尔和大家聊聊天,或者外出散散步。
现在勤奋起来,经常废寝忘食,不但吃饭没空出来,基本上都是书童拿进去,他边吃边看书,还经常熬夜。
每天就是不停的练字,背诵四书五经,理解注释,深究文中含义。
甚至有两次半夜叫醒赵夫子请教问题。
完全像着了魔一般。
这么勤奋的原因,就是离科考时间越来越近了,据说本县的科考时间已经定下,就在明年三月初六。
现在是十二月中旬,只剩下三个月不到的时间。
如今的他,太渴望自己能考中了,因为心中有一个想要用生命去保护的人。
所以他很不愿意有外人来打扰他学习的。
当然,这外人自然不包括姜仪。
说起这五经中的《尚书》,此前他还闹了个笑话,一开始他不知道,拿起五经苦读,后来赵夫子说起才明白,科考时的五经题,每个考生只需选任意一书回答即可。
不用五经都读遍,只需选出一本,主修读透就可以了。
五经分别是;《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五部。
这些书是数千年以来,这个文明保存至今的最古的文献,也是古代儒家的主要经典。
孔子就曾经修六经,除了以上的五经之外,还有一本《乐经》,可惜这本书后来失传了。
他修六经时说过;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絜静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
意思就是;去到一个国家看到当地的风俗,可以知道该国的教化,国民温文尔雅,性情柔顺,朴实忠厚的,是《诗经》教化的结果。通古博今,知道远方的事是《尚书》教化的结果。心胸宽广,坦坦荡荡的《乐经》教化得好。如果是洁身自好,为人沉静又细致入微,是《周易》教化得好。为人端庄,勤俭而对人尊敬,是《礼记》施教得当。擅长写文辞令,文采斐然,是《春秋》的功劳。
赵夫子当时建议他选最多人修的《诗经》或《春秋》作为本经,理由是多人学,容易和别人交流,而且在本县治这两本经书的前辈,名师比较多,容易去请教。
但是步儒选了却选了《尚书》,这个‘尚’字,通‘上’,意思是上古之书。
这书从上古尧舜禹三代开始记载,理学家朱熹在中庸做序言时说;儒家圣圣相继的十六字心传,就是出自尚书里的大禹谟。
其实选这本,还有姜仪的暗示。
用这本书做本经的人少,那么考试时也比较能出众。
因为以前考秀才和举人的时候,有五经试士的说法,就是选出最优秀的第一名之外,从二到六名是要分别从五经中各选一个最出色的,称为五经魁。
后来这个被废除了,但是在考官心里,多少还是有一种潜意识,就算本县治理《春秋》的多,但也不能让名列前茅的都是《春秋》的人。最少在前十名中,五经的答卷可能都要有。
而且人相公选这本书,是因为她在前世比较系统的读过这本书,最初是因为看一档叫《百家讲坛》的节目,看到一位名师解读这本书,综合了这位名师的见地,她又认真的研读一段时间,多少有一点心得。
这些心得是经过几百年,无数的名师总结出来的,如果能在潜移默化中,暗示的方式和他讨论,这个不笨的相公,最少能吸收个七七八八,这七七八八的心得,在这古代应该能有所为。
这就是姜仪每晚磨他半个时辰读尚书的原因。
066 邓小金掉井里啦(求推荐票)
每天读一篇《尚书》,读完后姜仪就装出对古代的神秘事情很感兴趣的样子,东聊西聊,把自己知道的很多观点心得,用暗示、启示各种方法,和他讨论。
每次她离去小半个时辰,步儒都会陷入沉思中,时而冥思苦想,时而恍然大悟,时而击掌大笑。
今天姜仪和他一起读完书,对一旁帮忙研磨的小书童步候招了招手,一起往门口走去。
小男孩懂事的轻轻跟着。
“我在厨房炖了番薯糖水,他要是肚子饿了,你端给他吃。”
“好的夫人。”
姜仪笑笑,本来他应该叫自己嫂子,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大马哥,陈治母子,花婶香婶一大群人,都从很杂乱的称呼中,变得统一起来。
“我炖了有两大碗,你若想喝也可以喝。”
“谢谢夫人。”十岁左右的小孩还是贪嘴的年龄,步候开心的笑起来。
她转身回了房间,拿起账本便算了起来。
没多久,黎二娘匆匆走进来;“夫人,治哥儿要找你。”
“你让他在客厅坐一会,我这里差一点。”她头也不抬的说道。
过了片刻,出到客厅,陈治已经坐在桌子旁,还泡了杯茶。
“夫人,听说你昨晚收到一张纸条是吗?”
“嗯。”姜仪笑笑,随手在衣袖中抽出一张纸,放在桌面。
陈治拿过去,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字;限年前交出汤头配方,不然叫你家破人亡。
没日期,没署名。
但无论姜仪还是陈治,一看就知道是谁写的。
看来当日邓小金来吃粉是假,想来闹事是真。欺负姜仪是临时起意,后面的报复是示威,而现在才开始巧取豪夺的露出最终目的。
步家粉店生意一直很不错,一家装潢简单,地段偏僻的小粉店,收入比镇上最大最豪华的双层大酒楼还高,能不惹人眼红?
虽然邓小金前面的几次示威都没什么效果,但姜仪是不敢小觑他的能量的。
之前是小打小闹,以他家的财势,若一发起狠来,让姜仪这样的家庭家破人亡,的确没什么问题。
“想要汤头的配方,简直是白日做梦。”陈治冷笑道。
姜仪点点头;此时的汤头,不是一开始的汤头了,这么久以来,姜仪无数次的改良,已经不是随随便便能复制出来的了。
比如说熬汤的底料中,除了鲜螺和筒骨,她每锅汤还加入小半只鸡,让汤更鲜美。
至于材料包中,除了之前的桂皮八角草果茴香等,还加了小量胡椒、花椒,麻椒,藤椒,让汤微微带麻,而且这些辣味和辣椒味混合,形成一种不是单单辣椒能给出的、是更刺激畅快的辣感。
她甚至偷偷加入了一定分量的某种茶叶,让如今的汤头味道更加鲜美醇厚,喝了之后口齿留香,还会微微回甘。
她家的生意这么好,其实很早就有很多人想模仿她的粉。
每天来吃的食客中,就有很多想来偷学配方的。
螺、筒骨、鸡这种底料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别的调料才是重中之重,没有那些调料,味道就差很远,就算有人尝试去配这些调料,比例不对,味道还是差很远。
这几个月,小镇上也有人开过螺蛳粉店,但是除了开张几天之外,几乎没人去吃,都是很快就关门了。
所以这螺蛳粉的汤头配方,就成了无数人眼中的宝藏。
“你今晚过来,有什么消息了吗?”
陈治道;“有,这几天我找了些外乡人偷偷盯着他,发现今晚他去又杨寡妇家。”
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是八天来,第三次去杨寡妇家了。”
“杨寡妇的老公就是他害死的吧?”
“嗯!”
“跟杀夫仇人纠缠一起,看来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夫人,要不趁这个机会,直接把房子点了……”陈治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低声道。
这不像一个十二三岁少年该有的眼神。
但有这眼神的十多岁少年自古都不会少,前世,她看过这个年龄少年间杀小女孩的新闻。
她小时候在村里,这个年龄的少年出来偷鸡摸狗,喝酒打架的不良人多得是。
何况是之前流离失所,没读什么书,现在又经常混迹市井的陈治。
“你真的敢吗?”
“是他先惹我的,再说杀坏人而已,我不怕。”陈治喝了一口茶。
“我不想你这样做。”姜仪摇摇头。
陈治仰着头,看着眼前那人关切的目光,心潮暗涌。
灯光微微摇曳,倩影飘浮,她退了两步隐入更深一点的黑暗中,轻轻的道;“放火就太过分了,屋里还有杨寡妇的两个孩子,他们是无辜的,再说现在是深秋天气干燥,风又大,火烧起来连累的旁边人家多不好。”
“那怎么办?”陈治低着头喝茶。
“杨寡妇家在镇的西边,邓小金的家在镇的东边,回家的时候,要经过桂花井对吗?”
“对!”
那桂花井原本是镇西百余户人家吃水的井,最近两年出水少了,镇民们便合便在五十米出新打了口新井。”
“你说天这么黑,他要掉进井里怎么办?”
“不会,他还有两个打手帮忙提着灯笼。”
“我说他会。”
陈治一抬头,笑了笑;“就算会也没用啊,那井才七八米深。”
南方的井很容易就能出水,所以一般井都不会很深。
“上次摔下一两米的沟里都能骨折了,这七八米就算不死,应该也会骨折……”
“夫人觉得他会骨折他就会骨折,就算不能保证他摔下去的时候折,但最少能保证摔下去之前折。”陈治喝了一杯茶。
“骨不骨折无所谓,我主要觉得他应该在井底躺一会。”
陈治无比担忧的道;“如果只是下井的话,就算骨折,他还是能好起来。到时可怕会更加疯狂的报复。”
姜仪想了想,道;“那就喊一喊。”
“喊一喊?”陈治愕然看着姜仪。
“邓小金掉到井里啦!”
“哈哈哈。”陈治大笑。
笑完后又轻声问;“可是夫人,落井下石的事,我们可以直接丢,为什么要假手于人?”
姜仪看着这个和弟弟一般年龄的少年,其实是不想他的手那么小就沾满血。
“我不想杀人,如果不是他把我逼急了,我甚至不想对付任何人,现在我只是让人把他推下井,这不至于要他的命。”
“如果他没有做太多天怒人怨的事,掉下井里不会死,喊几句就能被救出来。所以,如果他死了,那害死他的是他自己。”
这叫我不杀伯仁,伯仁你自己找死。
陈治不是很懂她这逻辑,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付他,还不用尽手段,如果别人听到邓小金掉井里,把他救上来怎么办?
其实他是太年轻想不透,如此一个臭名昭著,为祸乡里的人,在漆黑的大晚上掉进井里,怎么可能活着出来?
“这件事,你要小心点。”
“夫人放心,我让几个可靠的车夫们去做,只需让他们埋伏好,等邓狗路过时冲出来把他撞下去就可了,夜那么黑,没人能发现的,就算他们不死被救上来,也没有证据。”
“那你去吧。”
陈治站起来,出了屋门,瞬间融入夜色之中。
067 百家欢喜一家忧
林风镇之东,这里汇聚了许多条涧流小河,形成一条稍大的河流,蜿蜒向南流去。
河东岸边,在一条宽阔通往桂县的官道旁,一处朱门大户,门扉上书三个鎏金大字【南阳第】
南方一般人家都喜欢把门第写在门扉上,见多识广的人,看门第就知道这户人家姓什么,是不是一家人。
比如颍川第的陈,爱莲第姓周,千倾第的王,柱史第姓李,武城第是曾姓,乌衣第姓谢,眉山第是苏姓等等。
但并不是所有同姓都是同一个门第的,比如还有德星第的陈姓,和颍川第的陈姓就是来自不同的分支。
这南阳第,是邓姓的门第。
此时大门内,如杀猪般的哀嚎响彻半空,相隔二很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乖孙……你怎么忍心让我白发人送你黑发人啊……”
“呜呜呜呃……呜呜……呃。”
比起吵闹的偏厅,此时邓宅的主厅上显得稍微安静。
一个四十多,留着三络长胡的男子脸色惨白的坐在主座上,他的前面无数的瓷杯碎片铺了一地。
“阿禄,你现在马上去县里宗祠通告一声,并把事情经过告诉族长,我要灭了那贱人一家!”
“是!”一个壮仆应声而去。
下首的椅子上做着一位面白无须的微胖中年,此时恭敬的对三络胡道;“大哥,小金是给镇上的刁民杀害的,你干嘛去找步家粉店老板的麻烦?”
“对啊大哥,我们去到的时候,黑暗中最少有几十人四处奔走,那贱人怎么可能找来这么多人。”微胖中年的旁边,另一个男子跟着说道。
“我今天早上叫了几个平时不太出去的人暗暗打听,市井上现在都有很多人在议论这件事,很多人说起这事都说自己有份扔了石头……”
三络胡骂道;“你们懂个屁,我儿又没喝酒,而且还有两人打着灯笼,怎么可能掉进路边二米外的井里?而且是三个人一起掉进去?”
“分明是有人推他进去的。”
微胖男子问;“那如何知道是步家那边的人做的?”
“我儿在家规规矩矩养伤半年,这段时间没招谁没惹谁,养好伤就听我吩咐去弄个配方回来。才起了冲突,不是步家的人还能是谁?”三络胡气得猛一拍桌子。
继而又道;“早知道这步家的人如此胆大妄为的,我就不该叫我儿去弄这配方啊,原本只是想他这半年闷坏了,给点事情他消遣消遣,我的儿啊……”说到这里,三络胡不禁流下两行悔恨的泪水。
下首两个稍微年轻点的男子见大哥如此伤心,互相看了看,不敢随便说话。
这两个人均是邓小金的叔叔,但都是庶出,是小妾生的,在家里地位比较低,稍微强过家里大部分的奴仆罢了。
“可是大哥,如果你叫阿寿过去闹出人命,恐怕也不好善了啊。”微胖的男子叫邓冠峰,他主要是怕大哥冲到惹了事,连累了自己,所以想了想,鼓起勇气说道。
“我儿子都没了,还怕不能善了,就算把家财散尽,我也要这贱人死。”
下首的两个人又互相看了看,没再说话。
三络胡端起茶,喝了一口,忽然外面急急忙忙走入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进来后行礼诚惶诚恐的道;“老爷,办白事的很多东西买不到,白布麻布,香纸蜡烛有一半买不到,就连棺材也是跑了好几家店,那些店家连哄带吓都不卖给我。”
“这个大个镇,那么多店铺,怎么会这点东西都买不到?”
“他们知道是给少爷办事的,个个都说不卖,或者说没有了,甚至有些店家看到我远远过去,就直接关门。”
“真是岂有此理!”三络胡把手里的瓷杯一丢,啪的一声又碎了一地。
“镇上没有去县里买,这点还要我教你吗?你是做什么吃的?中午前买不齐东西你也别做管家了,去给我放牛吧。”
那微胖的男子连爬带滚的出了去。
“真是一点都不中用。”三络胡站起来,踱步走到院子。
“阿寿还没回来吗?”
院子门口处,一个小厮连忙应道;“还没有……”
“带十几个人去,叫他抓个弱女子回来都要半个时辰,给他屎吃都浪费了。”
见他骂骂咧咧的,小厮不敢接话。
这时,隐隐约约能听到不远的市井上,有鞭炮声传来。
还能听到喝彩声,穿过两三米高的院墙,能看到小镇方向有烟雾飘起。
“外面是怎么了?今天是过什么节吗?”
“回老爷,今天……并不是什么节日……”小厮磕磕绊绊的说。
“不是为什么这么多人放鞭炮。”
小厮脸色煞白。
“问你话呢,你是不是哑巴了?信不信我真让你变成一个哑巴?”
小厮顿时扑倒在地,连忙说;“小的听刚刚去镇上回来的人说,他们在庆祝镇上少了一……少爷,所以放鞭炮祭天,祭祖,祭亡人,还说……”
三络胡气得快站不住,厉声喝道;“还说什么?”
“还说镇上的很多人募捐,要请个戏班子回来在镇上的戏台上唱三天戏,每天三场……”
“啊……”三络胡张口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不好了不好了,老爷……”
嘴角的血迹还没擦去,外门冲入来一个干瘦的身影,这是邓家的二管家。
那干瘦的身影没注意到老爷刚刚吐了血,进来就说;“老爷,阿寿他们回来了。”
“可把人抓回来?”
体型干瘦的二管家道;“没有,他们刚刚到巷子口,就发现十几个大汉守着,想冲进去时给打了,现在个个受了伤,被县衙里的王捕头带回来了。”
“啊!”三络胡没想到自己派去的人给打了,这贱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这是要反了吗?
随即想到什么,连忙道;“王捕头也在?那就好办了,你叫他进来,我让带人去把人抓来,我给他十两哦不,二十两……”
“王捕头已经走了,走的时候留下话说;‘谁也不许去步家粉店闹事,不然打死勿论。’”
“这……这是什么意思?”三络胡哇的又吐了一口血,昏迷了过去。
068 桌旁椅上少一人
一整天的时间,姜仪都在疑惑中度过,主要的今天早上的事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邓家的人一大早就过来,是她意料中的事,所以很早就让大马哥和陈治带着人守在巷子口。
结果那群狗贼的确来了。
这群奴仆平时仗势欺人还可以,但是面对十几个彪形大汉,自然是不够看,所以被打得落花流水。
王捕头的出现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毕竟几十人的械斗,肯定会引起官府的注意。
古代是没有镇一级的行政官员的,但是很多大镇也需要有人维持治安,所以都会安排一班差役管理。
这王捕头是林风镇的常驻捕快,手下有十几号人,平常就维护镇上的治安。
以邓家的势力,这王捕头肯定会偏向邓家比较多,毕竟人家是老乡绅了,他们平时肯定有些猫腻往来。
她原本是不怕的,因为自己现在有钱有人,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捏的软柿子。
再说,就算有人知道邓小金是被自己的人推下去的又如何?谁都心知肚明;砸死他的石头土块,是镇上被那人间渣滓欺辱过的居民丢的。
所以就算见官,这个官司也有得打。
她想不到的是把邓家的人打了,却风平浪静,王捕头甚至没有过来询问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官府还是没有人过来找自己,而邓家那边依然风平浪静。
此时离过年也没几天了,姜仪索性不去想了,还是先过了年再说吧。
邓家就算有后手,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手下这群人可要收买好他们的心。
于是她便再度忙了起来。
年底的结算大体完成,接着是准备过年的礼物,还有奖金的发放。
她之前答应过的,一分不少的发放下去。
东西和钱是年二十五发放
一大堆糕点,一大堆布匹,还有二三十只鸡在车铺的院子里放着,姜仪亲手给每人一盒糕点,一匹布和一只鸡。
糕点很香甜,拿回家给老人小孩尝尝,他们肯定开心。
布是比较便宜的粗布,但是粗布耐磨,一匹布加点棉花进去,可以给老人小孩各做一件衣服了。
还有一个五六斤的大肥鸡,都是实打实的好处。
最主要是年底双薪,大部分人一次拿到六百铜,个个感恩戴德,兴高采烈的,很多人眼泪都出来了,甚至不少人当场下跪,感谢夫人的大恩。
这笔钱,可以让一家过个轻松点,丰富点,愉快点的年了。
发完了东西,姜仪宣布年二十八放假,年初五上班,皆是带薪放假,明年一月的工钱一个铜板都不少。
而且到时回来点卯上班的还会有个红包。
这又让一群人欢呼雀跃。
接下来,就该自家结算了。
年前这点时间村里的两头猪卖了,鸭子和鸡除了留出母鸡和母鸭和自己过年吃的,也卖了。
还有鱼,莲藕,也有一笔收入。
最主要的收入来自番薯。
步水贵留下五千斤的番薯种子,一八铜一斤的价格只用了三四天就全部售出。
除去一些损耗,收入三十八两。
特别是步家村的村民,尝过了番薯的滋味,又冲步水贵这里得知这东西容易种植,所以家家户户都打算明年开春把家里的旱地种番薯。
现在的账面上就非常好看了,今年的年收入达到了二百余两。
这些还是手里的现金,买牛的、造车的、工钱、房租全部不算进去。
姜仪心中暗想;这点钱在村子里,应该可以稳居第二,或许第一了吧?
可惜不能去沈家问问他们有多少钱,嘻嘻。
年三十是一家大小在村子里面吃的。
平时在镇上住是要照顾生意,过年肯定是要回家的。
天擦黑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步水贵夫妇,步儒夫妇,陈治黎二娘母子,加上步佑。
七口人,分了两桌子,菜色是一模一样的,二娘还是坚持不与东家坐一起吃,虽然连步水贵也极力邀请坐一起。
纵使分了两桌,大家还是开开心心,其乐融融,这个年夜饭比去年要热闹。
可惜少了一人。
“姜臻最爱吃娘亲做的豆腐酿了,一口一个,厉害得很,哈哈哈。”步儒夹起一个豆腐酿时,随口说笑道。
陈治接过话道;“他也爱吃我娘做的红烧鱼,每次有鱼都能吃三大碗。”
姜仪当时真扒着饭,扒着扒着,豆大的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
弟弟现在在何处?能吃饱穿暖吗?过年了他肯定也会想自己吧?
大家见了,瞬间不敢再说话,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冷清了许多。
步儒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正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氛围。
“哎哟,在吃饭啊,这么巧。”这时门外闪进来一条人影,进了门就笑嘻嘻的站在桌子旁。
来的人是步修。
“这么晚了不在家吃饭,过来干嘛?”步母看清了是自己大儿子,开口问道。
步修盯着桌面上的菜,吞了吞口水讪笑道;“哦,我过来买点……醋,哦对,就是买点醋。”
步母耳朵灵,听见外面还有人,歪头往门外一看,却见戚氏也在,怀里还抱着小男孩。
“买个醋要一家三口过来?”
步修嘿嘿的笑笑。
“楼古,进来。”步母对那小孩,也就是她的孙子招招手。
戚氏把人放下,那小孩便蹒跚的走进来。
他是步修的儿子步华楼。
这个小家伙过了年就四岁了,长得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毕竟步家三兄弟长得都不难看。
他很乖巧,见了人,首先奶声奶气的喊了阿公阿婆,接着又喊了叔叔婶婶。
步儒开心的应了他一声。
步水贵本来不想理步修的,见到孙子马上就笑了,夹了块鸡胸肉逗他;“楼古,想不想吃?”
“想!”小孩子脆生生的应答道。
“你还没吃饭吧?”步水贵摸了摸他的小肚子,亲昵的道。
步华楼咯咯的笑起来;“没有呀,娘说家里没米了做饭吃了。”
说话间,被奶奶抱在怀里,他可不会客气,吃着奶奶喂的米饭,边嚼着鸡肉边开心的说。
步水贵顿时脸就垮了下来。
069 三字真言退泼妇
这日子怎么过的啊?步水贵的心一阵揪疼。
当初分家给了他十几两银子,有鸡有鸭,有牛有田土,如今才过了大半年,竟然在大年三十说没米下锅。
刚刚分家的时候,看着他夫妻那样败家,就曾气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后来索性眼不看嘴不问了,心想随便这个大儿子变牛变马。
所幸后来和二儿子一家,看着他家日子蒸蒸日上,才舒心了些。
本来以为步修赶着车,家里有田土,一家三口再怎么样都不至于饿到肚子。
现在这样子,饿死也活该,只是苦了自己的孙子。
他此时心潮难平,若不是正吃着年夜饭,又考虑到是过年,真想拿起门角的扫把狠狠的把身后的孽子抽一顿。
“那不理他们,我们吃。”步母看到了步水贵的脸色,连忙扯开话题,夹了块扣肉里的大肥肉放进小孩的嘴里。
古代人吃肉,都爱吃肥美的部分,所以肥肉比瘦肉贵。
“爹!娘!这里好多好吃的,你们也快来吃啊。”步华楼嚼着肉肉,开心的叫门外的戚氏。
“哎呀那么巧,反正是一家人,我们也懒得回去煮了,就在这将就一餐吧。”步修没看到他前面老爸的脸色,很无赖的自己进厨房拿碗筷。
步水贵终于忍不住,豁然站起来,指着他大骂;“你有你家,大年三十跑来你弟家吃饭,你还要不要脸?”
步修闻言,铁青着脸低下头。
“当初分家,你弟弟分的远不如你,你拿了十几两银子,一年不到就没了?”
“这……我……”
见他说不出话,步水贵直接赶人;“你给我出去,这里没做你的饭。”
步母拉了拉步水贵;“大过年的,骂什么,给别人看到了笑话。”
步修放下碗,走到门口站着,不敢进来,也不愿走。
“做什么爹爹的?大过年让你儿子饿肚子?你给我滚,我孙子在这里过年。”
步修继续低着头没说话。
步儒连忙说道;“二娘,你去店里装十斤米,再抓只鸡给我哥。”
二娘放下碗应声而去。
“一点米一只鸡有什么用?两三天就吃完了,要不弟弟……你借我五两银子吧……”步修终于说话了。
“借你五两,让继续两公婆躺着吃?”步水贵闻言顿时更加的怒不可遏,几乎咆哮出来。
“别那么大声?把孙子吓到了。”步母好言劝道。
步水贵如一只狂怒的老狮子,走到门外,指着步修道;“五两够吗?吃两个月也没啦!”
步修继续低下头不说话。
古代以孝传家,只要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大部分人就算长大成年了,父母在心中的地位不变,父母永远是父母,所以被骂不怎么敢还口。
“狗杂种我们回去,不给就算了,饿死不吃他们家的臭米烂米。”一直在门外树脚下站着的戚氏喊道。
“你喊谁狗杂种?”步水贵朝戚氏喝了一声。
这戚氏也不是善茬,对于公公她是不怕的,她娘告诉她的,这个是她老公的爹,又不是自己的爹;“我就喊自己老公狗杂种怎么样?他自己都没说话,关你屁事。”
步水贵被气得七窍生烟,这时天蒙蒙黑了,但是这里离村里不远,吵下去的话只会让村民看笑话,于是指着村子的方向对步修道;“给我滚,别让老子看到你,看到你就怄气。”
戚氏站在原地没动,阴阳怪气的说;“有些人啊,有点臭钱就了不起了,自己哥哥都不理,无情无义、为富不仁的东西,这种人枉读圣贤书,还想去考科举,真是做白日梦。”
步儒听了,脸色苍白。
“就算我东家考不上,也比就老公在镇上赌钱喝酒,找卖肉的寡妇睡觉强。”忍无可忍的陈治站起来,怼了一句。
姜仪差点绷不住。
她此时也头大,对于这种愚昧,不要脸的村妇有时真不知道怎么对付。
以前自己也被压得透不过气的时候,只能和她拼了。
现在她没有这种心思,就比如一条狗在面前吠,难道骂回去?
或者和她拼了?值得吗?
如果她只是个如此恶心人的泼妇,真不想和她计较。
但是弟弟当初被打,害得差点丢了性命,此时又姐弟分离,造成这种局面的,她一直怀疑是眼前的夫妇。
经过半年的留意观察,她发现步修真的不是做事的人,除了喝酒赌钱玩女人,他连做坏人的资格都没有,稍微要动点脑筋的他做不来。
所以,可能就是那戚氏和某个人谋划的。
自从有了车队,她忍不住等到相公考取秀才举人后再报仇了。
所以早在一个月前,她就叫陈治安排一个人故意犯点事进了县监狱,找办法靠近被关押在牢里,当初互殴剩下的大汉。
只要从他嘴里套出确切消息,她一定要让做这件事的人付出惨重的代价。
如果真的是眼前这个泼妇,那她也嚣张不了几天了。
“你这个狗东西说什么?”之前在门外好几步的戚氏听到陈治的话,顿时如疯狗一样,冲进屋里来要与陈治厮打。
对别人她还有些顾虑,对陈治这半大小孩,又是外乡人,她是没顾虑的。
再说,她也存心不想让姜仪好好吃饭。
自己饿着肚子,人家吃香喝辣的,心里极度不平衡。
陈治见她要冲进来,连忙闪了一下,心里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老公做对不起她的事,不是应该找步修出气吗?
此时他内心真的有点怕,就算独自面对三条大汉,带人推邓小金下井,在巷子口和邓家人打架都没这么怕。
这疯女人要是冲到他面前,抱着着他手抓口咬的厮打,当着夫人和东家的面,到时还手好,还是不还手好?
黎二娘恰好拿了米,抓了鸡过来,见戚氏冲向儿子,立马把他护住身后。
而同时,姜仪也刚刚好心念落下,抬头暼了一眼刚刚冲进门口的戚氏。
戚氏牟然看到一双锐利仿佛要杀人的目光看过来,吓得顿时站在原地,不敢再进前半步。
“滚出去!”姜仪从始至终没离开凳子,也是第一次开口说话,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但这三个字却让戚氏感到无比的压力。
在去年,姜仪什么都不是的时候,那种敢要她命的气势就吓得她半死。
如今她知道这个妯娌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如果真的惹怒她了,谁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冰冷冷的三个字,加上此时瘆人的、仿佛要择人而噬一般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
退了之后又觉得有点不甘心,还想耍泼。
早就把孩子抱进房间,端了碗饭让步佑喂孙子的步母此时小跑出来。
“别闹了别闹了,大过年的,阿修,你不是要钱吗?娘给你。”
她边说边在摸出几吊铜钱,还有些碎银,看上去大概有二两多,这可是她省吃俭用几年偷偷存下来的私房钱。
见到有钱,步修连忙大喜,跑过来接过塞入怀里。
毕竟是自己儿子,步水贵也不想他过年都没钱吃饭,所以也没有阻拦。
“有钱了,娘子我们回去吧。”
步修边说边前来拉戚氏。
见姜仪太凶,又见拿到钱,她终于放弃继续耍泼的打算。
走了几步,戚氏道;“那米和鸡你没有拿吗?”
“你不是说不吃我弟弟家的烂米吗?”
黑暗中响起“啪!”的一声。“你是不是傻,那鸡拿回去煲它不香吗?”
接着步修小跑着折回来,捡起地上的鸡和米,转身就跑。
姜仪当没看见,继续吃着菜。
这是相公说给的,不能折了他的面子,便没说话。
070 喝酒会友元宵节
正月十五是上元节,也就是元宵节。它和七月十四的中元节,也就是俗称的鬼节。十月十五的下元节,共称三元节。
每个地方,时代对每个节日的重视程度不同。
而古代,上元节在大部分地方都属于比较重要的节日,大家都会一起赏花灯,吃元宵。
步儒今天带着小书童,中午吃过饭就出了门,他约了几个平时的书友,今晚一起去赏灯喝酒。
对于这样的交际,他平常可不喜欢,但是马上要开考了,自然要走动走动。
就连娘子也鼓励他出去走走。
他先去了镇上的林风学堂。
这是林风镇最好的私塾学堂了,几乎每次开考都有人考上秀才。
不过这里不收启蒙学童,只教四书五经,而且常年只收二十个学生,不多一个。
去年初的时候,他曾想过来这里进学,但是这里进读条件很严苛,要经过很高难度的考核,而且每个月的学费还要五百铜。
他看过去年初的考核试卷,自负当时是可以考过的,而且这钱也不是问题,只要他想读,家里还是拿得出的。
但因为年龄比较大了,而这里进学的都是小自己一截的,让他内心有点排斥。
更主要的是这里治学很严,读书讲究苦读,所以招的都是住校生,平时二十几人一起读书生活,一次就要读十一个月,而且中途不放假不许回家。
因为不舍得丢下妻子,所以他没来。
今天来,是来这里找好友彭清石的。
他是这学堂夫子的幼子。
到了学堂后面,路过一道不高不矮,爬满枯萎绿萝的藩篱。
夏天的时候这绿萝生机盎然,非常好看。
学堂是彭家二进的大房子改造的,前院和一排房子作为学堂,住着二十个学子和做饭的老妇人。
后院和另一排房子自家住。
此时是午休时间,两人还未走到后门口,便碰到正在院子屋檐下,喝着热茶读书的彭夫子。
“彭夫子,您好……”步儒急忙行了一个礼。
那彭夫子已经五十多了,也是个老秀才,不过他桃李满天下,小半生教书育人,他的学生考中秀才的就有二三十个,甚至还有个考中了举人。
此时他淡淡的看了一眼藩篱外的步儒,应都不应一声,低下头继续看书。
“今日和彭清石彭兄有约,不知他现在可在家?”
彭夫子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依然没有理他。
步儒有些纳闷,他来过这里几次,之前每次来,这彭夫子都不会像现在这本冷淡,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此时站在门口,敲门不是,不敲门也不是,大声喊更没礼貌,搞得他很尴尬。
所幸不多会,彭清石就发现了他,笑嘻嘻的迎了出来。
“到很久了吗?实在抱歉,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刚刚在恰好如厕去了,哈哈哈……”
步儒微微笑道;“我也是刚到没多久。”
“那你现在是进来坐坐,还是一起去老周家?”
俗话说;进门看脸色,出门看天色。
看到彭夫子的脸色,他自然不想进去做客;“我们去老周家吧,早点约齐人,早点去酒家选个好位置。”
“这话说得有道理,那你稍等,我换了鞋就出发。”
到了老周家,三人喝了一壶茶,另外两个约好的同伴也到了,于是五人又喝了两盏茶,见时间差不多了,才一起往镇上的林凤酒楼而去。
这里的老板兼掌柜是熟人,就是去年买了自己鱼干的陈爷爷。
老板是东家,但掌柜就未必是东家,很多掌柜都是东家请来看店的,相当于后世的店长而已。
不过一般不大的店,很多老板都是兼职掌柜的。
老板一词在南方古就有之,老指老道,板指门中有品,也有敬指对方是有品的商人之意。
“陈老板,可还有好的位置?”进门后,步儒朝在柜台里的陈爷爷问道。
“哎哟,步老板来了?!”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的老板精神矍铄,满面红光,抬头一看是步儒,连忙迎了出来,笑道;“现在你才是大老板啊,家里的生意可比我这小地方好多啦。”
温婉如玉的步儒行了个礼,恭谦的说;“陈老板见笑了。”
两人寒暄两句,陈老板便亲自引着数人到了楼上道;“若是想要暖和,可以选厅内中间点的座位,若是想看街景,可选临窗的雅座,不过会有些冷。”
“一会喝两杯下肚,就不冷了。”彭清石笑道。
“哈哈哈,有道理,你们都是年轻人,自然不会怕冷。”陈老板引大家坐下,让一个店小二过来点了菜,又闲聊几句,才下去。
此时天色刚刚好擦黑,街上陆陆续续亮起了花灯,东岭上,一轮满月升起,如一个巨大的白玉盘,洒下清清亮亮的月光,非常的美。
古代,也就元宵节的晚上有夜市,花灯夜景可看,平时晚上是很少人出来逛的,就算大城市,也没有夜市可逛。
今夜,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都会开开心心的出门逛街,很是热闹。
五人交杯换盏,三五杯过后,聊起最近收获时,彭清石得意的道;“过年到现在,我家陆续有很多前辈来拜访我爹,所以学了一些制艺作文的诀窍。”
老周夹起块猪头肉放进嘴里;“都有什么前辈?”
“至少也是个童生嘛,还有些秀才。”
古代科举中,童生虽然是最低级的,但也比童生都不是的人强啊。
考中童生,就能算是真正的读书人了,见到秀才,也能被称一声小友。
其他人闻言,皆露出羡慕的神色,谁叫人家的爹好呢。
彭清石继续道;“而且早几天去参加了一次文会,遇到很多前辈,收益良多啊。”
说到这里随即放下筷子,皱起眉头对步儒道;“不过无论是前来我家拜访的,还是文会上的书友,很多人都提到了小步你呢。”
这里五个人中,老周二十出头,彭清石年近二十,其余三人也比十七岁的步儒稍大,所以个个都叫他小步。
老周诧异的问;“哦?怎么会提到小步呢?他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有名气?”
步儒自己也很奇怪,自己刚刚求学一年,进入这个圈子不到半年,怎么会有不认识的书友谈论起自己?
071 夜饮步儒醒复醉
彭清石沉吟片刻,酝酿许久才开口;“他们说小步你为富不仁无情无义,哥哥一家三口没饭吃,上门借点米,你不但不借,还把人打了出去……又说你十指不沾阳春水,靠弟妹在外面抛头露面,混在一群男人中赚钱养活。”
步儒一听,顿时脸色煞白,对于别人这样泼脏水污蔑,他的确不知道怎么应付。
“你放心,我们自然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否则也不会应邀出来跟你喝酒了,别理这些流言蜚语。”彭清石连忙安慰道。
“莫说亲哥哥,两个月前我急钱用,当时也是刚刚认识小步没多久,他就想都不想借了我五百钱,怎么可能是不理哥哥死活的人?”同桌的一个好友愤愤不平的道。
老周;“算了,流言止于智者,你的才学品性我们多少是知道些的,信你的人自然信你。”
“三月六号就开考了,到时考个上秀才,打他们的脸。”一个高高瘦瘦,恰好坐在步儒旁边的朋友拍了拍他肩膀,转而又对彭清石道;“彭兄,开考前要做什么准备啊?你给大家说说,我们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呢。”
“对对,我也是头一回。”
彭清石和老周都是考过一次的人,有些经验,于是他道;“首先自然是要去报名啦,要在开考前三天,也是三月三之前,去县署礼房报名,写上三代履历,保证三代人中,没有人作奸犯科,没有倡优、杂耍戏子等等的身份。”
这个大家都是知道一点的,一般三代内有做这个的人,都不会去读书,所以这点大家不担心。
“还有就是要有人作保。”
这个作保大家也知道,方式有两种,一种叫具保,就是找一个有秀才功名的人出面担保,一个秀才可以担保五个考生。第二种是互结,就是五个考生互相担保。
做这个担保不容易,首先要保证报名的资料是真的,而且保证这人上考场不作弊,如果具保中任何一人作弊,那秀才就会被革除功名。
如果互结的任何一人作弊,其他四人成绩作废。
老周很老道的说;“所以你们最好在开考前一个月到县城去,找个地方住下,一来方便和大家交流学问,二来是为了考试做准备,开场考试都是在凌晨准备入场的,不可能考试那天再匆匆赶去考场对吧,我们这里去县城五十里,就算当夜赶过去时间来得急,走了五十里还怎么考对吧?要知道这一考就是一整天的啊。”
“也就县试是考一整天的,府试院试要考两三天呢,乡试更难,一场考三天,一共考五场……”
大家点点头。
有个家庭比较困难的说;“提前一个月去县城住,这房资和饭钱要不少吧,能不能开考前两三天去?”
“到时你能找到地方住我就服你,几百个考生涌入小小的县城,客栈早就住满了。”
那家伙低头不语。
彭清石这是忽然对步儒问道;“小步,你找到人担保了吗?”
“还没。”
“我听到消息,有人说不许给你这种为富不仁,无情无义的人做担保,不然就是和县里所有读书人为敌……”
步儒闻言又一惊。
“虽然不是说个个人都信,但就算大部分人信,你也很难找到人担保,所以你要尽快了,不然错过这次,只能等三年后再考了。”
步儒如今非常渴望考中功名,保护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和很多人切磋过文章,对自己还是比较有信心的,这次考试就算考不中秀才,考中童生是没问题的。
如果真的不让他去考,他会发狂的。
“小步不是赵夫子的学生吗?会给他作保吧?”
“以前可以,今年不行了。”
“为什么?”
“你们没听说吗?去年……哦应该说是前年了,秀才考核中,他考了倒数第二,已经撤掉秀才的名份了。”
“不是吧,据说他才学还可以的啊,怎么会考了倒数第二?”
彭清石压低声音道;“据说有人暗箱操作,顶替了他的试卷。”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还有这种事?”
而步儒更是脸色苍白,说不出话来。
当晚,他不知道酒会是怎么结束的,回去的时候有些醉意,但脑子却很清醒。
带着小书童穿过几条满地狼藉,游人散尽的街道,很快就回到了步家粉店门口。
他敲了敲门,咄咄的声音在静籁的夜色中显得有点响。
等了一会,不见有人开门,却能听见粉店内两名守夜车夫如打雷一般的鼾声。
再敲了一遍,靠在门扉上静静的等着开门人。
站了一会有些冷,他抬头看到一轮明月正中天,照着两个人的身影。
不远处,一条小河的流水声哗哗的传来,平时听不到,此时格外的清晰。
此刻,他忽然觉得凡尘为何如此多烦恼?真想此时驾一叶扁舟,随波逐流顺河而下,去到那没有烦恼的地方度过余生算了。
不过他随即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为何很熟悉,思索了片刻,便想起苏子的一首临江仙,自己和前贤的思想此刻应该是重合的吧。
读了这么多书,他最喜欢的两个古代文人,其中一个就是苏子,他想到了这个豁达的人,一生起起落落,颠沛流离,偶尔会有些小失落,但随后总会调节好心态,斗志高昂的继续前进。
从他的诗词,文章中,可见到他的豁达和大度,乐观和向上,特别是他的那首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这豁达面对流言蜚语,苦难的豁达态度,激励了多少读书人。
“呆子!你在想什么呢?外面这么冷,快回去吧。”
他在发呆的时候,小书童步候去敲门,姜仪开了门之后,发现这呆子靠着门框,整个人仿佛傻了一般,便娇嗔的喊了他几句。
回过神来的步儒定睛看了看姜仪,亭亭玉立的娘子好似月下神女。
就算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天天读书,他也知道自己娘子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
才从快要饿死的边沿,到今日的富足生活,娘子是女流之辈都那么强,自己遇到一点小困难就乱了方寸了吗?
他暗暗握了握拳头,自己一定要在三月之前找到给自己作保的人。
072 一个好汉三个帮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这段时间里,步儒的‘卑鄙’行为越传越广,很多不明真相的愚昧读书人就如后世的‘网络喷子’一般,个个义愤填膺的对步儒狂喷,仿佛亲眼看到了他做下天怒人怨的事。
其中跳的最欢的,是邓家的人和戚仁明,他们皆在县里有些影响力,四处泼脏水污蔑步儒,并不许替步儒作保的话越传越广,全县读书人见到步儒皆白眼相对。
步儒一开始不死心,四处去寻访县里的秀才或赶考生员,为自己具保或者互结。
彭清石、老周等人都说早就有了人作保,所以帮不了他。
平常秀才为别人具保皆收一两银子,他出了一倍的价钱,那些秀才也无动于衷,甚至不等说明来意就开始赶人。
可能是和全县读书人为敌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转眼到了二月中旬,还有两天就到下旬了。
很多已经报了名的人,已经前往县城找客栈住下备考了。
步儒在赵夫子家的房里读书。
手里捧着书,眼睛也盯着书,但是良久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你吃点东西吧。”姜仪坐在旁边,柔声的道。
步儒木然的摇摇头,强笑道;“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点,你昨天晚上至今都没吃东西了。”
他没说话,心绪杂乱。
姜仪咬了要嘴唇,道;“考不了就不考了。”
“你都知道了?”这些事他从来没和娘子说过。
姜仪叹了口气,道;“我又不瞎,又不聋,怎么会不知道。”
步儒闭上眼睛道,痛苦的道;“从去年开始,你就心心念念让我考取功名,如今不能考,让你失望了。”
“没事的,没有功名就没功名吧。”
步儒看着眼前善解人意的人,声音低沉的道;“你对我的要求不多,唯一就是让我好好读书,可是我连这点都无法满足你,”
姜仪笑了笑;“功名虽然重要,但是你更重要,只要你健健康康的,陪在身边与我一起到老,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我不甘心啊,辛辛苦苦读书,现在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
“没事没事……”姜仪抱过他,安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家现在不愁吃不愁穿,安安分分过日子,一样能开开心心。”
“娘子,对不起,我真的努力了,我四处去找人具保互结,但是没人理我……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啊……”说到这里,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姜仪心里叹了口气,毕竟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有在极度伤心失望下,就算流泪也是能理解的。
其实她知道这事之后,也是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心里也想帮相公找人作保。
但是,她虽然有成熟的思想和超前的意识,却也不是万能的,什么事都能解决。
步儒自己认识的读书人那么多都找不到人,她一个外人又怎么找?
而且这件事步儒一开始瞒着她,她还是这两三天才知道的,此时就算想办法操作,也要先想出办法,再去操作,可现在没多少时间了啊。
她此时心里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你没有尽力……”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步儒愣了一下。
这时小书童步候走进来;“儒哥,村里有人来找你。”
“什么人?”步儒连忙直起身子低着头,慌忙的擦着眼眶问。
“沈财主家的沈轻舟还有水云叔,他们在外面客厅等你。”
水云叔是自己本家叔叔,是步家村里为数不多的读书人之一,自己开始读书后,和他走得比较近,因为经常一起讨论学问。
平时他到镇上找自己,都是直接进书房来,不需要通报的。
这次没有贸然进来,恐怕是知道自己刚刚哭了,所以在外面等候,免得看到他的哭泣尴尬。
“你先出去泡一壶茶。”
等步候出去,他深呼吸恢复心情,整理好衣服后,又仔细擦了擦眼睛,才对房间里的娘子尴尬的笑笑,然后低头出门去。
“水云叔,轻舟,你们怎么来了。”
客厅里,一个年近三十岁的男子开门见山的道;“你的事我们听说了,今日特意过来,就是想和你互结去报名的。”
步儒诧异的道;“上次问你,你不是说已经有人约好互结了吗?”
“喏,是他过来找我,叫我一起过来互结,让我把之前约好的推了。”步水云朝旁边站着,风度翩翩的少年郎沈轻舟努了努嘴。
“这……”
“我们不是约好的比试吗?你不能上场,那赌约怎么办?”沈轻舟淡淡的说。
步儒顿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同窗,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堵。
“轻舟为了你,和他父亲大吵一顿,推了他父亲给他安排好的互结,作为外姓人他都能做到这样,我是你叔,又经常来蹭你家的粉吃,怎么能不帮你一把呢。”
“谢谢水云叔,谢谢轻舟。”
沈轻舟道;“不必这么客气,我们是同村的,自然应该守望相助,只是村里就我们三人去考试,如今还差两人。”
步水云跟着道;“对啊臻哥儿,我们也去问过自己的好友,别人都有了互结的对象,还差两个人,如果找不到,我们三人都考不了咯。”
姜臻闻言,顿时感觉压力更大。
两个人为了帮他,背着无法上场考试的风险来帮他,这考试三年一次,一次不成又要等三年,读书有成后,一般的生员都十七八岁了,这个时候开始,一生还有几个三年呢?
“算我一个如何?”这是,西厢上房内度步走出一人,却是赵夫子。
“先生也要去考吗?这太好了。”步儒闻言惊喜的道。
之前步水云听步儒说过,所以他不觉得奇怪,沈轻舟诧异的道;“赵先生原本不就是秀才吗?”
虽然他是第一次来赵夫子家,但是县里秀才就那么几十个,一般什么村有哪几个秀才,读书人之间都是知道的。
“给贱人所害,去年就被捋下来了。”赵夫子坦然的说道。
“原来如此。”
“我本来也看淡了,但是此次若能帮到我弟子,再去考一下也无所谓。”赵夫子看着步儒,轻轻的摇头。
这是他唯一的得意弟子,他也是这两天才知道步儒找不到具保互结,可却没有找过自己,这弟子真是倔强啊,还有没有把自己当老师了?
而且也证明,他知道自己被捋下来的事了。
“还差一个,臻哥儿能想到办法吗?”见又多了一人,步水云开心的问。
客厅内所有的人皆看着他。
连在房内没出来的姜仪,也躲在门后仔细听着。
“请给我一天时间。”步儒目光灼灼的道。
073 村长家也没余粮
岭背村是林风镇西北方向四十多里外的小山村,背靠一条叫萌渚岭的大山岭。
山岭东西走向,绵延数百里,和另外四条差不多的大山岭连成一片,这五岭以南,合称岭南。
村里几十户人,皆靠打猎,采摘山珍野货为生。
凌晨时分出发,一辆车送步儒和小书童走了十几里,然后牛车无法通行了,他下车又走了二十几里崎岖的山路,天快中午的时候,才到村口。
为了方便自保,几十户人家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三四条街道。
进了村子,低矮的民户家冲出一些黑的白的狗,呲牙咧齿的吠着。
路边见到很多七八岁以下的孩童,大冷天穿着两三件单薄的衣服,有些甚至光着脚的在路边玩泥巴,见到生人或流着鼻涕好奇的盯着看,或者跑开躲了起来。
在一路询问下,来到村子中间村长的家。
这是村子最好的楼房了,两栋由木材搭建的楼房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是牛舍和猪舍,鸡舍和堆放木柴。
上层连在一起,连在一起的部分形成一个空中庭院,上面种了些花草,若是春夏秋季开花,肯定很美。
“请问这位阿伯,盘文海是不是住在这里?”
其中一栋稍微高一些,大一些的房屋槛上,坐着一个看上去五六十岁,精壮之余略显得垂老的男子,此时正拿着把柴刀,破着竹条。
四五米长一节的竹子被分成八瓣,然后削去竹囊,再细分三十多条宽二三毫米细细的小条。
作为乡下长大的步儒,他一看就知道这是用来织簸箕的。
男子抬头才发现步儒,立马放下刀站起来,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笑道;“你找阿海?你是他同窗吗?他是住这里的,你先进屋坐下……”
一个山村里的人,会说这些话招待上门的客人,已经算比较懂礼的了。
他嘴里说着,用脚分开门前的竹条,一边把步儒往里面请,一边往小些的房屋喊道;“阿海,快出来,有客人来了。”
进了屋子一个简陋的客厅,刚刚坐下,一条高高瘦瘦的人影闪了进来,见到他,很意外的道;“小步,你怎么来了?”
这个家伙,就是上次在酒楼一起喝酒的朋友,当时他听说考试要先到县里住一个月备考,担心没钱的就是他。
的确,到县里常住一个月,就算租最差劲的下等房,恐怕也要十铜一天,加上吃饭又十铜,一个月最少也要六百铜。
而且还有别处的支出,比如说灯火的油钱,对于长住的租客,店家是不包灯油的,只给你个灯台,烧的油客人自己去买,这里一个月最少也要几十铜。
交际应酬再省,也要一百铜左右,还有报名费,如果找秀才具保,又是一两银子。
到处要用钱,对于一般贫穷点的考生,的确很难拿不出来。
步儒笑笑,道;“近几日读《春秋》,有几处不懂的地方解不开,便想着出来散散心,顺便找盘兄请教一下。”
说着,他拿出带来的礼物;有两盒糕点,一大包盐和一包糖,一斤茶叶还有一块两三斤的猪肉。
这些礼物在小山村来说,可算出手大方了。
男子接过后拿到厨房。
盘文海在旁边坐下;“嗨,说什么请教呢,我虽然比你早两三年治经,但是水平或许还没你高呢,很多地方你的见解都比我高明多了。”他嘴里虽然谦虚的说着,但脸色却带着笑容。
步儒道;“你是治《春秋》的,对这本书的理解肯定比我透彻,不请教你请教谁啊。”
“哈哈哈也是,《尚书》来说你比我懂,说起《春秋》我就当仁不让啦……你稍坐,我去烧点水来泡茶。”
“你就坐着陪同学吧,我去烧。”厨房出来的男子对盘文海说了句。
“这是家父。”盘文海顺便介绍了一下。
步儒站起来,口称世伯又行了一个大礼。
被一个读书人行礼,普通老百姓心里还是很受用的,盘父连忙说不用客气。
待盘父出去后,两人一边开心的闲聊,一边讨论了下书中的事情。
不多会,盘父杀了只鸡,盘妻也出来帮忙,煮了饭,炒了块腊肉,还端上一盅自酿的酒。
吃过饭,跟随盘文海到了他的书房,就是稍微小些的房子,两人继续交谈。
“其实你今天不来,我也打算这两天去找你玩的了,你家的螺蛳粉实在太好吃了。”
步儒;“哦?!那欢迎随时来吃。”
“我想带内人去尝尝,她还没吃过,只听我说了说,口水就流出来了,哈哈哈。”
说到这里,往外看了看,揶揄的道;“给内人听见,今晚就要睡书房了。”
步儒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说真的,你再不收钱,我真的不想去吃了,我爹说的,做生意是做生意,请客是请客,请客一两回就算了,总不能天天去吃天天让你请对吧。”
“哈哈哈,好,下次收你钱还不行。”步儒大笑,随即又问;“你还没找到人互结吗?打算什么时候去县城报名?”
盘文海眼神一暗;“唉,这次我可能没有办法下考场了。”
“为什么?以你这样的文采,有很大的几率考中啊。”
“你方才也看到啦,我娘长年卧床,吃饭都要端进去。而且我岳父去年初上山又摔断了腿,时常靠我家接济,我这个百无一用的家伙不但吃白饭,花费还是家里大头。”
盘文海摊了摊手,接着说;“而我家的唯一收入就我爹爹收些村里的皮毛山货拿到镇上去买。”
步儒没说话,只是轻轻抿着茶。
“一般人做这个皮货商人,也能赚不少,但是我爹他太……镇上二十铜一张的兔子皮,他在村里就收十九铜,哈哈哈,还说都是乡里乡亲的,不能赚人家太多钱,不然就不厚道!”
“一批货赚了三五十铜的,还时常接济人家……虽说子不言父过,但我也不是说他不好。”盘文海全程是带着微笑说得,可见并不是对父亲有意见。
说到这,他附身前来,稍微压低声音道;“你信不信,你刚刚带来的盐茶糖,他肯定留不住,全部都会送人……”
他话音刚落片刻,步儒恰好透过窗户,见到盘父提着三包东西兴冲冲的往外走。
一个十七八岁,抱着个婴儿的女子追出来,喊了句;“公公,你好歹留些糖给婆婆补补,再说你孙子也要喝一点啊。”
那男子哈哈哈一笑,折回来道;“那留些一点糖吧。”
“家里的盐也快没了……”
“没事,过两天我去买……”
盘文海的位置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是却能听到那些话,此时露出‘果然被我说中’般自得的神色,抚掌大笑起来。
步儒也跟着笑了。
因为是在自己家,平时话不多的盘文海比较放得开,步儒也是现在才知道这个朋友原来是如此有趣之人。
“你说,我家能拿出什么钱来?何况考了县试中了,还要去府里考府试和院试对吧,别看我爹是村长,村长家也没余粮啊。”
步儒没有说话,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片刻,盘文海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很想去考,并不是说我很看重这秀才的功名,只是想印证一下自己的学问学到什么程度了,而且我们村从未出过读书人,我想为我的村子争口气。
步儒点点头。
“而且,如果考中了,我还能在村里办个私塾,教教村里想读书的孩子……”
大永朝想办私塾,最低的条件就是要童生以上,不是说读过几本书,想办就办的。
“其实我也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也想过和你互结,但是如果不能凑齐五人,就算与你互结也没用啊对不对。再说这几天我也想清楚了,今年不打算去考了,决定再读三年,存点钱到时再去,反正还大把时间嘛。”说到这,露出满不在乎的神色。
步儒感激的道;“盘兄有这个心,我很感动,只是我们男儿应志在当前,当前应做之事,不可拖延到明日,须知明日复明日,三年复三年,到最后一事无成怎么办?你可听过《明日歌》?”
盘文海闻言,收起刚刚满不在乎的神色。
步儒轻轻哼唱明日歌,歌声清亮,歌词意义深远,在山村木屋中藏着十几本书的小书房里缭绕。
一曲歌毕,盘文海整整衣服,站起来肃然道;“愚兄受教了。”
“就算带着一百铜,我也要去考这场!”
步儒道;“居然如此,我们互结吧,我这里已经四个人,就差你了。”
“当真?”
“骗你干嘛,你明日下山来,我们一起去县城,今日我已经让人预定好县里的房子了,伙食方面我会负责,到时我们一起住。”
盘文海抚掌道;“如此甚好,有你这阵东风,不乘都对不起你这个步老板了。此次不中则罢,若中了,我欠你个人情。”
见商议已定,步儒心中欢喜,道;“千万别这样说,你愿意冒着得罪全县读书人的风险和我互结,应当说我欠你个人情才对。”
盘文海道;“我读书不是为了和别人勾心斗角的,再说就算与全县读书人为敌又怎么样?我考不考得中,都是回自己的小山村闭门读书,莫非他们要来我家门口,和我吵架么?”
顿了顿又故作夸张的说;“若真有如此执着之人,爬二十几里山路来此,那我不放狗咬他了,也不叫小孩用尿嗤他,和他吵一架又何妨。”
才严肃片刻,又不正经起来。
步儒大笑。
074 陈家有子初长成
春日的午后,总是让人昏昏欲睡,此时螺蛳粉店没什么客人,负责收银的二娘架不住有些困,便站起来想去扫扫地。
她知道;只要手里做些什么,就不会那么困了。
这时门外进来一人,走到身边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娘!”
二娘应了声,微笑道;“你吃过午饭没有?”
那人自然是她的儿子陈治,他每天例行会来找夫人一次,汇报有关车队的事物。
“吃过了。”
二娘点点头,道;“夫人在里屋。”
陈治和店里的香婶花婶打了声招呼,便往里屋走去。
“真是个俊俏后生啊。”花婶看了看陈治的背影,对二娘笑着夸奖道。
无所事事的香婶也跟着说;“可不是,才十四岁,身体就长开了,几乎一天一个样,蜂腰熊背,虎行龙步的,走在大街上不知迷上多少小姑娘的心。”
“哪里有这么夸张!”二娘白了她们两人一眼。但听到别人称赞自己儿子,内心还是很欢喜的。
花婶说;“没夸张啊,治哥儿不但长得好看,而且行事老道,手下还有二三十个大汉听命,在我们难逃的一群人中,算是最有成就的啦。二娘你要是现在选儿媳,我保证,大把人想把女儿塞入你家……”
“是啊是啊,昨天我回去,我二叔家的就托我问问你家的意思呢?我二叔家的丫头你是见过的,很乖巧听话的人……”
二娘连忙打断道;“行啦,过一两年再说吧,现在他爹爹还不知道在何处,总要一家人团聚,再去考虑这些吧。”
“话不是这样说,要是三五年找不到他爹,那不是耽误你儿子三五年?”
二娘陷入沉默中。
…………
进了屋里面,姜仪正在捧着本书看着。
很多人都知道她晚上跟步儒学习,认得字,所以现在捧着书看,众人也能理解。
“夫人,东家等一行人已经安全到县城里住下了。”陈治站在桌子对面,低着头说。
“那就好。”姜仪放下书,给他倒了杯茶推过去。
“坐下说吧。”
陈治坐下,抿了一口茶。
他以前从来不喜欢喝茶的,觉得苦,最近半年来,慢慢开始习惯苦后回甘的茶香。
“都是按照你的吩咐做的,在考场附近的村子租了个房子,五人住在一起,还安排了两个车夫在身边使唤。”
“嗯,很好。”姜仪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慢慢的喝了一口。
“县试不过考一天,不要等考完,你抓紧时间安排一下府里的住处。”
陈治笑笑;“夫人对东家很有信心啊。”
“嗯!”别的秀才不敢说,毕竟很多读了三五年四书五经的人都未必考得上,甚至连续考几次十几次,五六十岁都考不上秀才的大有人在。而步儒从前年冬开始读四书五经,到现在不到一年半的时间啊。
其实陈治内心也觉得;以东家的学问,过县试是没问题的吧。
虽然他说不上东家学问有多高,也不知道考试难度有多大。
这期间,他拿起桌面的一块糕点,吃了两口又喝了杯茶;“还有,昨日黄昏,长林帮的人到店里,说他们帮主要用一百两银子收购我的车队。”
姜仪轻笑一声,长林帮就是之前林风镇一群挑夫组成的小帮派,被人打了一顿,销声匿迹之后,此时又回来耍威风。
现在步家车队有十辆车,单单车架钱和牛钱就值得一百两银子。
“你是怎么说的?”
“我什么都没说,直接把他们打了出去。”顿了顿又说;“因为我知道夫人是绝对不愿意卖车队的。”
姜仪看着他,问道;“那你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件事吗?”
陈治道;“他一个过气的小帮主,如今手下根本没什么人,只有十几个老弱病残,要打我可不怕他,所以我觉得直接打就对了。”
真是个有暴力倾向的小家伙啊,姜仪笑眯眯的看了看他。
然后想了想道;“当初和他一起去省城的一行人,具体死了多少个,都是哪里人?每家每户你派人去打听清楚。”
陈治闻言,点头答应道;“是!”
心中却想;莫非夫人是想用这些人要挟许长林?也对啊,他带这么多人去死了,如果没有个交代,这些人的家属肯定非常的恨许长林。
“还有什么事吗?”
陈治笑笑;“还真有,这件事才是最主要的事。”
“哦?”
“王癞痢在牢里传出消息,他已经套出了打臻哥儿的背后主使人。”
姜仪顿时眼中寒芒一闪;“是不是戚仁明?”
“夫人怎么知道是他?”他并没见过戚仁明这个人,只是听过名字。
“果然是他!”姜仪咬牙切齿。
这个人倒是挺疼自己妹妹啊,为了妹妹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做。
当初为了抢牛车的生意,害得弟弟差点被打死,可惜步修也是不争气的,在那样有利的情况下都不能抢到生意。
商议别的事,她一直云淡风轻的样子,说到这件事,整个人顿时寒气逼人。
她从未想过剥夺任何人的性命,但如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主使人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
如果说对付邓小金还有所顾忌,对付这戚仁明她是一点忌惮都没有。
戚仁明只是一个村子里稍微大点的家族,根本无法更邓小金的家族势力相比。
“夫人,怎么对付这戚仁明?”
“稍后再处理吧,且让他多活两天。”姜仪想了想,压下心中熊熊的报复之火道。
之所以要等多点时间,是因为她不想用一把宝剑去杀猪,杀猪还是用杀猪刀比较好,而这把杀猪刀现在还不在手里。
“好的!”
喝了一杯茶,姜仪又问;“对了,叫你散布出去的消息,传出去了吗?”
“已经叫一些妇人到处去说了。”
姜仪点点头,这次散布出去的一些消息,都是无关紧要的,大部分都是说步修的劣行。比如好赌啊,还喜欢吃吃喝喝,到处沾花惹草。
还有戚氏的好吃懒做,不事公婆等。
之前造成步儒恶劣影响的,肯定是戚氏传出去的,因为当时就一家人在一起,其他人不会如此污蔑步儒。
居然他们泼脏水,只好把脏水泼回去,让大家知道步儒之所以不想理这个哥哥,就是因为他们夫妻不争气。
这样做的效果有多大她不知道,只是希望有点用,挽回步儒一些负面的影响。
两人又聊了一会,陈治才告辞离去。
姜仪再看了一会书,小休片刻,起来后无聊,便教赵能礼读书。
如今店外面的事她渐渐放手,就是不想抛头露面,惹祸上身。
075 熙熙攘攘为名利
院子的小草沾满了露珠,在屋内昏黄的灯光映射下,发出微弱的莹莹亮光。
此时四更钟刚刚敲过不久,天色昏暗,没有星月。
步儒站在低矮的院墙前,看着对面的考场。
那边已经有人为今天的考试着手准备了。
防止动乱的安保衙役,负责进入考场搜身的安检衙役,负责巡查考场的小吏,还有打杂的,给监考官端茶倒水的人,此时都手忙脚乱的忙碌着,相隔数百米都能听见吆喝声。
“你看到远处的盏盏灯火了吗?他们都是准备进考场的生员吧?”盘文海走过来,在旁边指着远处的灯火说道。
步儒定睛看去,果然在无垠的黑暗中,有无数的灯光在四面八方闪烁着,如点点繁星,发出微弱的橘色光。
这些灯火都在往考场方向汇聚过来,而最大的灯流,是从县城里出来的。
“有些住得稍微远些的,恐怕三更过后就醒来了吧,星夜赴考场,这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名来利往啊。”赵夫子在屋门外站着,感慨的道。
步儒和盘文海一起点点头。
步水云在厨房喊了一句;“你们别聊了,早餐快做好了,大家快点过来帮忙,一会吃了好出发。”
他起来得比较早,在帮两个步家车队的车夫和小书童一起做早点。
步儒和盘文海一起进了厨房,端出鸡蛋,发糕,米粥,咸菜等吃食。
“一会不要吃太干太咸的东西,也不要吃太多的汤水和粥,免得上考场时遇见三急啊。”水云叔叮嘱到。
“进了考场就不能上厕所吗?”盘文海问了一句。
步水云道;“不是不给上,但是很麻烦,要叫巡查的人过来带你去。这个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你考了一般,正在状态中忽然尿急,上个厕所回来状态灵感就没有了,那损失就大了。”
他三十出头,下考场四次,是五人中最有考场经验的。
而赵夫子据说是年轻时一次考中的,经验反而没有步水云丰富。
大家都是读书人,时常练习八股文的,经常写作的人就清楚,有时候一个念头,一个灵感,或者一句特别棒的句子真的如流星般转瞬即逝,一下没抓住,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众人点点头。
“咦,轻舟呢?”步儒拿起块发糕正要吃时问道。
步水云朝房里努努嘴;“还没出来,我方才进去看了,他一夜未睡。”
赵夫子拿着碗装粥,道;“很正常,很多人开考前都会这样睡不着,心情太过紧张的缘故。”
步儒闻言,放下糕点进了房间。
“醒了吗轻舟?”轻声的唤着靠近床边,果然见那家伙还在床上平躺,闭着眼睛。
“吃早点了。”他隔着被子摇了摇。
沈轻舟没有睁开眼,嘴里却在说;“我想多眯一会。”
“你一晚没睡?”
“嗯。”
“我们还年轻,一晚没睡第二天还不是一样生龙活虎的,别眯了,起来吧,不然不够时间进考场。”盘文海站在门口吃着鸡蛋叫喊道。
年轻人住在一起,总是很容易和交好,盘文海和沈轻舟此时也如老朋友一般了。
步儒说;“你是怕考试没精神,所以硬要逼自己睡一会对吗?但是睡觉这种事,你越逼自己越睡不着的啊。”
沈轻舟睁开眼。
步儒温和的揭开他被子说;“起来吧,我们还有君子之争呢,莫非你要认输?”
“我才不会输!”沈轻舟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来。
一起吃过早点后,大家拿出各自的考箱,里面有笔墨砚,纸是不让带的,到时考场会发。
考箱里面还有糕点吃食,因为进了考场是要考一天的,不准备点吃的可不行。
不过这些吃食也要不干不湿为主,以水蒸的发糕或糍粑最为合适,吃了口渴的东西尽量不带,水会带一点但是也不多。
按照步水云的提醒,赵夫子还带了张毛毯,因为枯坐一天不动考试会比较冷。
准备好后,便一起往考场而去。
考场外早已人声鼎沸,平时这个在城郊罕有人至的考场门前,此时到处都站满了人,除了考生,还有很多考生的书童,家人或者奴仆。
这些人乱糟糟的一团,要不是那些做安保的衙役阻拦,恐怕会挤进考场里面去。
这只是一场县试就这么多人,要是到府试,乡试,那不是更多人?步儒心中暗想。
所幸不多会,开始进场了。
一开始,是那些秀才带着他们具保的考生入场。
这些秀才都是有功名的,见官都可以不拜,在考场面对这些安保安检的小衙役,自然有特权。
具保的大概有三四十群,每群五人,待他们全部进了场之后,才到那些互结的考生。
和之前具保的考生一样,大家也要搜身,检查考箱看看有无夹带之类的。
不过到了互结的考生进场时,搜得好像更仔细了。
不但会把考生全身摸一遍,还会把头发打散,甚至脱鞋坚持,检查考箱或考蓝。
还有考箱里的食物,也是全部切开。
天蒙蒙亮的时候,考场的人进了大概三分二,轮到步儒一群人进考场了,五人在外面站了快半个时辰,个个都挺累的。
走到考场门前,一开始是赵夫子,然后是沈轻舟,到步水云,都顺利坚持,安排在门口等着。
轮到步儒,他迈着步走到门前。
门前有张桌子,两个衙役负责检查考箱,两个衙役负责搜身。
搜身的地点旁边,是一些送人来考场的书童,奴仆和秀才。
这群恶趣味的家伙闲的无聊,聚在旁边看热闹。
这时听见有人喊道;“这个家伙就是步儒啦,那个为富不仁,猪狗不如的步儒。”
这一喊,顿时很多人看了过来,传来一群人嗡嗡的窃窃私语。
步儒看过去,此时天色能看清楚不远处人的面孔了,喊话的真是自己亲嫂嫂的亲哥哥戚仁明。
戚仁明以为自己这样一喊,肯定有人会附和的骂步儒几句,可是围观的人除了低声议论一会,并没有说什么,导致准备看笑话的他有些诧异。
076 何妨吟啸且徐行(求推荐票票)
戚仁明心中暗道;这家伙在县里的名声不是被自己搞臭了吗?为什么这么多围观的人不骂他?
“据说他哥哥嫂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分家分了几十两,一年就吃光败尽了。”不远处,一个送哥哥来考试的年轻人说。
“你怎么知道?”
“我外婆是旁边姜家村的,早段时间和我娘回去的时候听她老人家说的。”
旁边一个中年男子也笑着道;“我朋友是林风镇的,听说还看见他哥哥翻进寡妇家呢……”
另一个青年说;“她嫂子才奇葩呢,在村里没一个合得来,天天逮到人就吵架,而且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来,嘴里的零食没断过,一个村妇还学人家擦胭脂水粉,画得跟猴屁股似的,哈哈哈。”
“你这么清楚?”
“我老婆就是步家村的,怎么会不清楚,你们不知道啊,她家不说耙田插秧割稻谷请人,就连门后的菜园子浇水,都请我家小姨子去浇……”
“厉害了,这样的人被饿死都不值得帮啊……”
这些人都很小声的随便聊着,在门前接受检查的步儒根本听不见。
但戚仁明听得一清二楚,气得挺郁闷的,他想了想,又嘲讽的喊了句;“四书五经才读了一年都敢来考试,真是不怕丢人现眼。”
步儒没理他。
这时搜身的衙役过来,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过来就去扯头发。
扯得似乎有些用力,让他感觉头发一阵发麻。
咬咬牙挺过去后,忽然看到检查考箱的衙役直接把所有东西倒了出来,里面有个装干净水的竹筒打翻在地,水流了出来。
接着两个衙役把他的两个鸡蛋,几块糕点和全部压碎。
别的考生只是切几刀而已,这样全部压碎还怎么吃?
他正想说什么,却见另一个衙役直接把他的笔丢在地上,然后抬脚一踩。
娘子送的上好湘妃竹子做的笔杆顿时碎裂。
“你干嘛踩碎我的笔?”步儒满脸通红的喝道。
衙役白了他一眼;“谁知道你们里面有没有夹带小抄?”
“你……”
另一个衙役在旁边咆哮道;“你什么你?把衣服脱了。”
“啥?”步儒愣了一下。
“叫你脱衣服听不到吗?麻利点,别耽误其他考生进场。”那衙役凶神恶煞的吆喝道。
步儒正想和他理论,前面那么多人进场,没见过还要脱衣服检查的。
“儒哥儿,让他们搜。”检查过了得步水云和赵夫子几乎同声喊道。
步儒不甘心的看过去,两人均是摇头示意他不要闹事。
是否这样闹起来,进考场的机会都没有了?步儒想到这里,便不再说话,默默的脱下衣服。
旁边原本有几十对眼睛看过来,发现这里脱衣服搜身,更多人都围拢看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步儒从开始的悲恨,到脱了衣服后的气愤,到脱下裤子后的坦然。
“要看是吗?给你们看又如何?君子坦荡荡。”
围观的一群人中,有纯粹觉得搞笑的嬉笑几句,有幸灾乐祸的讥讽,也有同情的目光。
搜完之后,步儒不紧不慢的穿好衣服。
“把我笔踩碎了,你们也要赔我一支吧?不然我怎么考?”
其实在进考场前打烂考箱,踩断毛笔,压碎食物甚至脱光搜身都是时有发生的,毕竟这功名实在太过诱人,历来作弊的手法层出不穷,所以检查起来也是很仔细。
步儒也听说过这些手段的,只是他想不到自己第一次上考场,就全部遇见了。
这明显是有人要针对自己,其目的可能是想扰乱我的心神,让我焦虑愤怒,影响我考试。
如果真的是这样,恐怕让你们失望了。步儒云淡风轻的想到自己偶像的词;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踩断毛笔是允许的,那考场自然要赔一支给考生。
“此子如此年轻,心态就能这般好,这次考试肯定有所得……”见他接过笔,提着考箱带着剩下一点水的竹筒和压碎的糕点施施然进了考场,一位年长的老考生感慨的道。
此时在旁边监考公堂内,一位正在喝茶的青年见此一幕,也暗中点头。
考场的大门比普通家庭的大门稍微高大些,被考生们称为龙门,鱼跃龙门嘛,非常的贴切。
如果没考上,就叫龙门点额,按照字面理解,就是脑袋撞门上了,没跃过去。
过了大门,可见考棚正面是监考的公堂,桂县的知县,教喻都在公堂上坐着。
公堂对下去的考棚一排排的,水云叔说,这里一共有十八排,每排有六十个考座,因为如小房子大小,也叫考房,分别以甲子序号,一排一个甲子,第二排就在序号后加个数字。
因为桂县算不上科举大县,每次科考的人数都是一千人左右,很多时候甚至不足一千人。
不像那些科举强县,一个县试就三四千人。
考场因为用途实在不广,除了三年一次的县试,平常就是秀才一年一度的考核偶尔用一下,所以平时没什么人气,年久失修很正常,很多考房都是破破烂烂的。
这些考座一坐就是一天,如果抽到不好的座位,破烂的,遇见刮风下雨就惨了。
考棚的尾部就是茅房。
据水云叔说过,靠近茅房的考位叫臭号,要是分配到这样的臭号去考一天,不远处浓郁的味道传来,那酸爽的滋味有多上头,自己想象。
五人一起上考场的公堂,堂上正位坐着的是一个不到二十五六的青年人,此人面容儒雅,眉目清明,看来就是县里新来的父母官朱仕贵了。
能在这个年龄成为一地县令,也算年前有为了,就算他今年二十五,考中后一年就获得官职。
二十四岁之前连过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京试、殿试,这要多么强大的水平啊。
据说大永朝三百年来最早考上进士的是有神童之称的家伙,十九岁考中,传颂了百余年,可惜那家伙考试可以,做官却不怎么行,到老也只做到一府的通判,市里的三四把手。
公堂上一小吏唱着名,五人依次上前向朱县令和教喻鞠躬致敬。
077 初下考场心定定(第三更,求推荐票)
唱名到步儒的时候,朱县令点点头,鼓励道;“好好考!”
下首的教育有些懵,之前那么多考生也上来鞠躬致敬,朱县令都是爱理不理的,想不到此时居然说了句话。
步儒不知道,以为对每个都是这样说的,便颔首谢过后,领了考纸。
小吏道;“纸上有你们的座次,自己过去坐好,要上厕所趁早。”
他看了看自己纸上写着‘乙丑十三’
就是第十三排的第二个座位,且不管座位是好是坏,最少不用靠近茅房的臭号了,他心想。
这算刚刚受到不公待遇后小小的慰藉吧。
五人这时不能再说话,便各自寻找自己的位置去了。
这个位置还是很好找的,过到去之后,便看见一个低矮的的板房,进去后站起来能碰到头,躺平了脚伸不直。
两边是厚厚的木板,一张近二尺宽,可以拆卸的案板横在上面,案板上除了有个笔洗,别无他物。
步儒把考箱放下,匆匆上了个厕所,回来后拆下案板进了考房,坐在同样是木板钉制的椅子上之后,再把案板装回去做自己的书桌。
坐好后,把笔墨纸砚拿出来放好。
没多久天色大亮,考生全部进场了,接着有小吏敲锣示意考试马上开始,整个考场安静下来。
水云叔说,敲了这个锣后,只要站起来就可以当成作弊直接赶出考场。
作弊的被赶出去后,不但自己终生不能再考,给他具保或者互结的人也会受到牵连。所以后果是很严重的,自己没得考不要紧,害到具保互结的人,可是血海深仇了。
人家苦读十年书,好不容易下一次考场被你坑了,特别是好不容易考上秀才的,辛辛苦苦考下的功名都被剥夺,不上门杀你全家就很克制了。
这时,有个大嗓门的小吏会在考场游走,讲考场的规矩,讲完后,就有别小吏举着考题板来回的走。
步儒连忙把考题写在草稿纸上。
考纸是县里给的,有三张草稿纸,三张正式答题的呈文纸。
首先是十道补充题,也叫填空题,都是给出上一句话,填空好下一句。
这十道题里,三字经和千字文书中各抽取一题,四书中各抽取两题。
虽然有十题那么多,但是前一句都是三五个字的,每排均有两个小吏,所以考生们都很快把题目抄下来。
这十题等于是送分的,要知道古代人读书就是靠死记硬背的。
他们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背诵三百千和四书的内容几乎是每个考生的基本功。
接着是八股题,五经题和律诗题。
八股文章是最重要的,步儒经常练习的就是这个,所以不惧。
五经题是五选一回答的,主修什么书,就选什么书的回答。这个步儒也不惧,他学尚书这么久,一点心得还是有的。
律诗题就是出个题目,写一首诗出来。
这才是步儒的软肋啊。
写诗是最要才情的,不是说懂得平平仄仄,会押韵就行了。
虽然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吟,’
但是平时读三百千和四书五经,根本没什么时间去读唐诗宋词啊。
步儒把所有题目抄下来之后,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呈文纸上,然后把题目抄上去。
填空题自然是最容易的,所有再抄题目的时候顺手就写上去了,很简单。
练字练了一年多,此时的字虽然不是很出色,但勉强能入眼,而且在姜仪的要求下,他的楷书写得还是挺端正的,最少整洁大方。
答了填空题,他便去答五经题,这题也不难,考虑了半刻钟之后,才开始在草稿纸上书写,写了两刻钟,又用一刻钟反复揣摩修改,待觉得满意后又检查两遍,发现没什么不妥了,才用半刻钟,把文章抄写到呈文纸上。
此时快中午了,早上起来得早,现在肚子又饿了,他把压碎的糕点倒入口中,又喝了点水,勉强不让肚子没那么饿之后,才开始正式面对重中之重的八股题。
他知道,填空题和律诗题加起来的比重没有五经题高。
而这三题加起来的比重,也没有这八股题高。
先前两题是热身,此时脑子进入思维模式,真是做八股题的最好时机。
他看着题目,想着破题的方法,足足考虑了有两刻钟,脑中一有灵感就记下来。
两刻钟后才开始写文章。
八股文在大永朝没有明确的字数规定,一般只要有三百字以上就可以了,写多一倍字数也没谁说你,只要通顺写得好就行。
虽然只需写几百字左右就可以了,但是因为格式严谨,要求严格,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
所以写起来特别难,步儒想起一个笑话,一个秀才到了每年考核的时候,就会如临大敌,战战兢兢的。他妻子就说;“不就是写几个字做篇文章,有那么可怕吗?难道比我们女人生孩子还难?”
秀才说;“女人生孩子肚子里有货,我们肚子里没货啊!”
就算白话文要写三五百字,很多两三个小时都很难写出来,何况是文言文,要言之有物,有内容有思想,符合格局,肚子没货的人的确写不出来。
这次县试的八股题很简单;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这是小题,比起那些大题,截搭题,这应该算比较容易写的,但是写不写得好,就要看水平了。
步儒按照刚刚的灵感给予的想法,加工润色,修饰补充,用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写出一篇五百字的文章。
这已经算下笔畅通、速度很快了,平时在家写一篇逐字逐句的考虑,写上一天都写不完一篇文章也是常有的事。
写完后,心中有一种痛快的感觉,他捧起来认真的读了一遍,然后修改无数次,最后认为没有问题了,才抄写上呈文纸上。
放下稿子,这场考试就基本解决大部分了,抬头一看天色,外面下起了蒙蒙细雨,天色昏暝,恐怕是下午申时以后了。
时间不多,他不敢得意,连忙去写最后一道律诗。
赵夫子曾经说过,写诗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才情的,考试虽然比重不高,但是不写又不行,所以只要学会平仄,押韵,对仗,按照格式写,就算不出色,但也不会太丢人。
他早跟赵夫子写好了写诗的基本要求,但唯一看过诗作就是《千家诗》,还有就是那什么;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的《声律启蒙》
这本书还是沈轻舟借给他看的。
苦苦琢磨了好一会,脑中的风花雪月词汇并不多,只好对着平仄,压上韵,加点对仗写了八句出来。
写出来后,发现有人开始去交卷了。
他再琢磨了一会,发现自己写诗的水平有限,改无可改,便把律诗抄上去,拿起来把答卷再仔细看了一把,才提起考箱,交卷去了。
078 一触即发的厮杀
出了考场,发现赵夫子和水云叔都已经出来了,两人站在门口不远的一棵树下闲聊着,见了步儒便一起拥了过来。
赵夫子急切的问;“考得如何?”
“除了律诗,其他的都还可以。”
“你自己都觉得可以,那想来是不错了。”赵夫子颇为欣慰。
他是知道这个弟子水平的,只要照常发挥,应该能过县试。
步水云也挺开心;“今天的题比较简单,我感觉自己超常发挥,过是肯定能过的,说不定排名还比较靠前呢。”
他这次是第五次考了,县试过了两次,可惜府试一直不过了,不然就是个童生了。
成为了童生,就不用再考县试和府试,每次都可以直接去考院试,中了就秀才,不中还是童生。
三人又聊了一会,沈轻舟和盘文海也相差不多会的出来了。
五人一边谈论着考题,一边走回租住的民房。
到了院门口,发现里面已经炊烟袅袅,顺着饭菜的香味走进去,便见两个车夫还有二娘,在厨房忙活。
“二娘,你怎么来了?”步儒诧异的问道。
“哎呀,你们回来啦。”二娘笑道;“夫人说你们今天开考,考完肯定很饿,所以叫我过来给你们做一顿好吃的犒劳一下。”
步儒闻言呆在原地,内心瞬间被一股暖流包裹着。
二娘又一边忙着一边继续说;“本来夫人要亲自到的,但是当时有些事走不开。”
和她半多月不见了吧,之前为了备考,全身心的投入到书里去,此刻一考完试,真想立刻回到那温柔体贴的人身边啊。步儒此时的心已经飞走了。
“我这侄媳可真会疼自己的夫君啊,哈哈哈,这次我们可有口福了。”步水云推了步儒一下,大笑起来。
赵夫子、沈轻舟和盘文海皆是跟着大笑,纷纷揶揄起有点小羞涩的步儒来。
五人均是饥肠辘辘的,此时有一顿好吃的,比什么都振奋人心啊。
二娘把他们往厨房外赶,道;“白切鸡、焖鸭、蒸鱼、还有豆腐酿都弄好了,扣肉也快蒸熟了,我现在弄两个青菜,你们快去洗手等着吧,别在这里碍着我。”
众人闻言,连忙去打了水洗干净脸和手,坐在桌边等开餐。
…………
此时的林风镇的步家粉店,外面天色昏暗,刮着冷风。
姜仪坐在上厅里,脸上戴着一层纱布。
她旁边站着大马哥和陈治,身后还站着五六个二十出头的壮汉,均是店里的车夫。
客座上,坐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这男子穿着一套粗布衣,手脚均长,面容阴冷。
他的身后也是五六个大汉,但少说也有三十多的,而且不但精壮程度比不上大马哥身后的大汉,气势上也差了些。
面容阴冷的男子啧啧道;“真的很想不到啊,步家车行的主人既然是个二八年华的柔弱女子,呵呵。”
“巾帼不让须眉。”姜仪淡淡道。
“好一句巾帼不让须眉。”那男子抚掌道。
“大马,我一开始还觉得你是条汉子,没想到是为一个女子卖命的。”
大马哥道;“女子怎么了?你瞧不起女子么?你娘不是女子?”
“没头脑的男子也不过是个莽汉罢了。”陈治补了一句。
面容阴冷的男子背后,一个大汉站出来指着陈治厉喝;“你说谁莽汉?”
陈治丝毫不惧,冷笑道;“带着几十人去,带着十几人归的不就是没头脑的莽汉吗?”
“我他娘的捶死你。”怒极的大汉朝陈治跨前一步。
“怎么?想搞事吗?我大马可不悚你……”大马哥和身后的五六个壮汉均朝陈治靠过来。
客厅内的气氛剑拨弩张,仿佛一触即发。
面容阴冷的男子冷哼一声,一手拍在桌子上;“你以为仗着兵马强点,就可以欺负我许长林了吗?”
“不敢不敢,许帮主武艺了得,平常大汉十个都打不过你。”姜仪笑了笑,又说;“现在是你许帮主欺负人,想夺我家产,小女子没有办法,之好拼死抵抗,今日只要许帮主大展神威,把我们这里的人全部打倒,那步家车行就是你的了。”
许长林霍然站了起来,此时只要他一挥手,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这时,粉店里又走出五六个少年,这些人进了客厅,均一言不发的站在陈治身后。
“我真的很佩服你。”许长林叹了一声。
平常的女子莫说不参与打打杀杀,就算远远看见,都能吓得尖叫起来,然后如受惊的小兔子跑远。
而眼前这个女子,不过十几岁,居然敢带着人和自己面对面,对于一触即发的厮杀一点都不慌。
这些镇定不是装出来的。
“想要我步家车行,你也要有这个本事。”
“果然够狠,不过我看你们也蹦跶不了几天,干掉邓小金,你以为邓家的人会就此罢休?”
“邓家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我姓姜的没怕过。”
“你要和邓家的人狗咬狗,可以,但是别拖上我许长林的人。”
“我许长林从来不会对不起兄弟,那些跟着我去丢了性命的人,我自己会安排妥当,你给他们家送钱算什么?”
“他们孤儿寡母,饥寒交迫,我夫人做好事送他们些钱米怎么了?做好事还不行了?”
“那你把我那些侄儿们招进你们车行又算什么意思?你想让我那些死去兄弟的孩子去做你和邓家火拼的炮火?”
“我从来不会把任何人当炮灰,招募他们进来,就是我们的兄弟。真的和邓家火拼,我陈某人冲在第一个,”
“而且,进入我们步家车队是他们自愿的,今日你能带走他们,我一句话都不说。”
许长林道;“那好,各位侄子们,跟我走。”
那七八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有些犹豫。
“想什么呢?你们的父亲以前都是长林帮的人,和我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你们……”
其中一个站出来朗朗道;“我父亲和你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结果他现在死了,你们呢?这一年多来我们一家没有了父亲,吃不果腹的时候,你们都没有出现,现在有一份工作,我们靠自己的努力挣钱有什么不可,”
他旁边的几个少年均点点头。
“今天我不走,我要在步家车队,大马哥和陈治叫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最起码我们现在能吃饱穿暖,做个有尊严的人,就算死了,夫人会给抚恤金。”
“你们……”
“果然好手段,现在我若带人抢你们步家车行,就要和我以前兄弟的侄子厮杀。好,这步家车行我们不要了,”
“我们走。”许长林一挥手,带着人离去。
待一群人都走了之后,大马哥和陈治两人走到门口安排好两个车夫带着少年回去,两人决定带着几个在杂货店过一夜
“你在想什么呢?一起喝两杯,在这杂货部过夜挺冷的。”
“我在想夫人果然高明,许长林这样的人,居然都被夫人一招给拿捏住了,招募几个少年,就让他无从下手,”
“是啊,我兄弟也很厉害的,能娶个这么厉害的妻子,不过夫人现在又招了这么多人,这么安排啊?”
“这些事你不用管,夫人会有安排,你带多两个人回车铺吧,这里有我和几个兄弟就行了。”
大马哥点点头,带着几个人回车铺去了。
079 四人正榜一在副
见这群少年犹豫,刚刚差点朝陈治动手的大汉喝道;“想什么呢?你们的父亲以前都是长林帮的人,和我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你们……”
这时其中一个长得比较壮硕的少年站出来,朗声道;“大虎叔,我父亲和你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结果他现在死了,而你们呢?这一年多来我们一家没有了父亲,吃不果腹的时候,而你们呢?”
这句话让那叫大虎的大汉哑口无言。
壮硕少年继续道;“父亲死了,我妈被人骂克死丈夫的,我们兄妹到处被人歧视欺负,现在有一份工作,我们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挣钱养母亲和弟妹,有什么不可?”
他旁边的几个少年均点点头。
“今天我不走,我要在步家车队,大马哥和陈教习叫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最起码我们现在能吃饱穿暖,做个有尊严的人。”
“你们……”大虎气得跺了跺脚。
许长林此时哈哈哈大道;“姜夫人这手段高明啊,我现在若带人抢你们步家车行,就要和我以前兄弟的侄子厮杀,道义尽失对吧。”
姜仪没理他。
“我们走!”许长林一挥手,带着人离去。
待一群人都走了之后,大马哥和陈治两人走到门口,安排两个车夫带着少年回去。
他们两人和姜仪在客厅又聊了会,天色全黑的时候,二娘回来了。
几人又聊了会步儒他们几人和县试。
见夜色深了,二娘把两人赶出去。
留下四个在粉店过夜的壮汉,二人往车铺走去。
“你在想什么呢?快点回去,一起喝两杯,这夜挺冷的。”
陈治由衷的赞叹道;“我在想夫人果然高明,许长林这样的枭雄,居然被夫人一招给拿捏住了,招募几个少年,就让他无从下手,”
“是啊,我兄弟也很厉害的,能娶个这么厉害的妻子。”大马哥笑道;“不过现在又招了这么多人,这么安排啊?”
“这些事你不用管,夫人会有安排。”
大马哥点点头。
…………
其实当晚步儒原本打算跟着二娘回来的。
毕竟县里只考县试,如果没考过,就没后面的什么事了。
如果过了,也是要到府里考。
但是几个同伴都说要等几天,看了榜再回去。
步儒心想;考都考完了,结果都已经注定,放榜了可以让天天去县城的陈治帮忙看看就行。
可现在大家都在等榜,自己先回肯定会被笑话。
他毕竟还是个不大的少年,脸皮薄,所以只好留下来。
接下来两天大家都比较轻松,没有天天看书、写文。
之前备考时太紧张了,五个人天天互相切磋,现在自然应该张弛有度,放松一下。
县试放榜还是挺快的,第四天,就大街小巷的说要放榜了,于是不少考生连忙赶去县衙门口,等着放榜。
赵夫子说人太多不想去挤,叫步儒帮他看,于是另外四人就拥着往县衙走去。
刚刚去到时人还不多,但三五成群的考生陆续涌来。
不多会,彭清石和老周也来了,两人见了步儒,均上前来打了声招呼。
因为见他这里有两三个不认识的,便没多说什么,往旁边人少的地方去了。
人越聚越多,不多会,就有大几百号人围在县衙前的空地上,原本就不大的空地此时围得水泄不通。
快近中午时,一阵锣鼓响起,外面有人喊;“放榜了!”
然后见一群衙役冲开人群,走到一块大木牌前,开始贴纸。
原本喧闹的人群此时屏住呼吸,个个死死的盯着那大红纸。
这红字如碗状,就是一个小内圆,一个大外圆,读书人叫这团案。
团案的中间写了一个大大的‘中’字,贯穿整张纸,
而这个‘中’字也有讲究,上面长下面短,有点像‘贵’字的上半部。
而这种写法,其实就寓意只要这次中了,就算离贵人进了一步。
团案的两个圈,分别写上五十个考中的考生名字,里面小圈写前二十名,名字围成一个圈,上方正中的,就是第一名案首。
外面大圈写二十至五十名,也是围成一个圈,上方正中是第二十一名。
一千个考生,就取五十个,这考取的难度可见一斑。
然而这还是个科举小县的考取几率。
这个大永朝南边一个读书人不多的小山城每年只有一千人左右考试,如果在东边那些科考强县,一场县试就三四千人,而且录取的人数只会多一二十个,更加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但不在这团案里面的,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因为这之后还有一个副榜。
在副榜上的可以在这几天内再考一场,然后再取十名出来,去参加府试。
团案终于贴好了,众人的眼睛齐齐的往内圈上方看去,那是县试第一名,案首的位置。
“赵伯仁!”很多人不约而同的喊出声来。
“这赵伯仁是谁?怎么没听过这个名字?”无数的考生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毕竟这是个重要的位置啊,可以这样说,考中县试案首的,几乎就内定过府试了。
就算知府大人和知县大人的眼光不同,但毕竟是自己的下属,下属录取第一的人,就算名次低点也要让人家过啊,不然人人都说知县眼光不行,他也难做人不是?
同一个时期来考试的考生,大部分是能互相认识一点的,特别是能考案首的有才之人,在县里肯定有点名气,可这个赵伯仁居然没多少人认识?
和他们茫然不同,步儒却由衷的感到高兴,这是赵夫子的名讳啊。
自己的老师果然不同凡响,就算被人顶替了秀才之名,再考回来也如探囊取物。
“这是赵夫子吗?”步水云不确定的问了问。
步儒点点头,沈轻舟和盘文海皆高兴起来;“我们五人组能出现一个案首,也是不简单了。”
“水云叔,你名字在内圈。”沈轻舟看了一会,忽然惊喜的叫道。
步儒还沉浸在老师中案首的喜悦中,没去留意别的名字,此时听了连忙去看,果然在内圈第十八的位置,见到了步水云的名字。
“恭喜恭喜,叔叔真是我辈楷模啊。”
步水云心中也是大喜,之前虽然过了两次县试,但一出是在外圈末尾,一次是在副榜。
这是第一次出现在内圈啊,看来自己这次中秀才有希望了,最少也能童生吧。
“呀!儒哥儿,你在外圈第三十九位。”大家继续往下看,这次是盘文海喊了出来。
其实是沈轻舟更早发现,但是他没有第一时间喊出来,因为在之前没有发现自己的名字,而是想看到步儒的名字,他心里是一愣的。
他们两人是一起启蒙的,然后步儒就没读书了,他却继续求学,两三年后步儒才继续拿起书本,也就是说自己比他多读了两三年。
而且自己的条件比他好,最少家里还有藏书可以随时翻阅。
想不到却输了!
“轻舟你在四十三,也不错啊!”盘文海犹如发现新大陆一般,又是惊喜的大喊。
步儒拍了拍沈轻舟道;“两人相差四名,可以说不相上下了,轻舟兄,我们还有得比啊。”
对啊,之前约定是秀才的名次,而不是县试的名次,我还有机会。沈轻舟忽然想到。
步儒继续道;“而且你考前没睡好觉,精神不佳,不然肯定不会比我名次低。”
沈轻舟看着那温婉如玉的翩翩少年,嬴了没有得意,反而在忙着安慰自己,可见胸怀博大。
而自己却在为名次乱了心性。
他忽然想到;这或许就是君子之争吧,和这样的人相争,无论输赢,都是一件快事啊。
于是心中豁然开朗,大笑道;“哈哈哈,对,我们府试再一比高低。”
“文海没有上榜!”步水云看完团案,有些失落的说道。
经过半个月的朝夕相处,他也蛮喜欢这个开朗有趣的少年的。
盘文海脸色也有些黯然;“没事,你们中了就好。”
步儒笑道;“别急,文海兄还有机会啊,你们看,他在副榜第八。”
众人看去,果然发现团案旁边的副榜上有他的名字。
“哈哈哈,你们别想抛下我,”盘文海复而大笑。
这是彭清石和老周也走过来,彭清石中了内圈第十一名,有个秀才老爹果然不一样。
而老周中了三十一名,那次一起喝酒的另外一个伙伴没中。
几个人互相道了喜,闲聊了几句。
然后四人急着回去吧好消息告诉赵夫子,便辞了彭清石两人,急匆匆往回赶去。
080 败落家族的阴谋
“大伯啊!你一定要我家小金做主啊,可怜我爷爷就那么一个玄孙,难道就这样白白被人害死了吗?”
桂县虽然偏僻,但是也有一些传承二三百年,甚至四五百年的大族。
邓家历来是桂县的大族,之前只是人口繁茂,有点小钱。
自从百年前出了个同知之后,就贵气起来,修了个在桂县都称得上号的大祠堂,开始自称诗书传家。
然而这百年来虽然出了三五个秀才,却举人都没出一个,更遑论进士。
或许是富贵和人丁难以两全,这百余年来,邓家有了些钱,年青一辈个个花天酒地,之前甚至有十三岁上青楼,父子同入娼寮的邓家人,成为桂县笑谈,被笑话了三四十年。
于是到了如今人口少了,之前分为八房人,现在绝了四房,剩下的四房也人口凋零,成年男丁只有三四十人,而且还有十余人是六十岁以上的,隐隐有败落之势。
此时邓家大祠堂的四个上座中,坐着三个老者和一个三络胡的中年人,还有几个中年人坐在一起下首。
哭诉的是上座的三络胡中年人,他正是林风镇邓家的邓冠新。
因为桂县邓家第三房就他年龄最大,所以和另外三房的长辈坐在上首。
他抹了抹眼眶,继续对着首座的家主道;“大伯,我三房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小金没了,这三房就绝了啊,家里真的不管不顾吗?”
“好啦,哭哭啼啼的干嘛?我早就说过叫你管一下你的宝贝儿子,整天出去欺男霸女迟早出事,现在信了吗?”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六十多的青衣老者叱呵道。
邓冠新竭嘶底里的道;“七叔,我第三房虽然和你第五房不对付,但你也没必要这么幸灾乐祸吧?现在是我们邓家人被欺负了!”
旁边另一个六十多的紫衣老者语重心长的道;“冠新侄子,我们现在不是在讨论吗?你哭能哭出办法了?还吵得大家心烦意乱。”
邓冠新不再说话。
坐在首座的老者看上去有七十多了,古人云人生七十古来稀,在古代的卫生饮食和医疗各方面都低下的原因下,能活七十真算老寿星了。
此时他花白的眉毛紧锁,沉声道;“步家原来是小户人家,要对付起来自然是轻而易举,就算现在那步儒有个车队,有二三十个跟着他吃饭的,我们要捏死他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是邓家现任家主,年轻时曾经考中过秀才,在家族里一向比较有权威,做了家主之后,更是深得族人敬仰。
众人闻言都点点头。
老族长想了想,继续道;“但是此时步儒正在科考,如果弄死一个考生,会比较引人注目,闹起来不好收拾啊。”
“是啊,大哥深谋远虑。”
“族长英明。”其他族人纷纷附和。
邓冠新连忙说;“小金一死我就报告家族了,如果当时动手就容易了,当时他还没开考……”
“呵呵,第二天你就去找人家了,结果怎么样?”他旁边的青衣老者冷笑。
顿了顿又说;“本来我们当天就派人过去了,但是你说王捕头护着他,谁敢乱动手?难道要我们全族人为了你儿子,背上叛逆的罪名?”
另一个紫衣老者也说;“对啊,老祖宗教我们要谋定而后动,后来花了好长时间才知道王捕头和他没什么关系,只是不希望有人去步家粉店搞事,我们才敢动手啊。”
“结果搞清楚状况后,人家又做去科考了。”说到这,还叹了口气。
老族长道;“之前大家都想过让他无法去科考的,找了无数人散播他的不利言论,谁知道还是给他找到了人互结。”
说到这里,他望向青衣老者不悦的道;“老七,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叫你去找杨教喻了吗?你说他收了钱,保证不让步儒此獠过县试的?现在怎么回事?他居然过了。”
青衣老者道;“杨教喻昨晚也过来找我了,他说当初阅稿,故意把步儒的稿子丢在罢落的考卷里,谁知朱知县特意去查阅罢落的卷子,意外的把他稿子捡回来了。”
古代科考一场有千余甚至三四千人,阅卷的工作量很大。
所以,阅卷官都是分几批的,第一批是在别县调来的普通书院先生,他们会筛选一部分字难看,试卷脏乱,文笔不通的考卷罢落。
把剩下十分之六七的考卷的交给以副考官为首的阅卷官再阅。
县试的副考官通常是一个县的教喻,他会和一群更加有文采的阅卷官批卷,通常是单数的五或七人,每人看完后会打个判断,比如这位考官觉得这份考卷上等,另一个觉得中上,再一个觉得中等,就会取个平均值判断高下。
判定好的文章,再由主副考官和高级阅卷官一起评定名次。
这个时候,知县是可以全程去查看被罢落的试卷,如果读到好的可以重新捡回来。
等名次定下来,再拆开糊名。
但是作为副考官,教喻想要罢落某个人的试卷还是有很多技巧的。
“你给他的钱有没有退还?”
“没有!”
“那就算了,他也算尽力了。”
“现在怎么办?如果他考中了童生,要弄死他就更难了。”
“到时如果事情败露,我们一个家族都会被连累。”
“话说那朱知县会不会……”
“不可能,朱知县是甲秀府那边的人,和步儒八竿子打不打一起,怎么会帮他?”
“看来,我们只能在府试做手脚了,只是要找这府里的人办事,那钱更是欲壑难填啊。”
邓冠新咬咬牙道;“只要能让他考不过,多少钱我出。”
“好,我认识府里的推官,找他去试试。”
一府的推官是第四把手,属于七品官,掌理刑名、赞计典,相当于一个府的法院院长兼监狱长。
“这科考的事,你找个推官……”
“你居然这样说,那不如你自己去找人脉咯。”
“冠新啊,自古就是官官相护,那推官如果敢答应下来,自然是有人去帮忙搞定这事。”
邓冠新不再说话。
“其实我觉得给不给他过还不是一样,或许没有找谁耍手段他都过不了,就算过了,二哥你给我三百两,我随便找些山贼土匪在他赶考的路上干掉他,干净利落。”
邓冠新闻言眼睛一亮。看向下首坐着的一个堂弟。
请假一天
八点下班,现在又有十分紧急的事,特此请假一天,如果我能再两小时之内处理完事情,怎么也会在入睡前肝一章,可能要等到凌晨二三点,真的很抱歉。
《养个郎君考状元》请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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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1 五人携手赴府试
盘文海也算是有些才学的人,虽然说没有直接上团案考过,但却在副榜占了第八的位置。
于是好事多磨的他在几天后,和三百名副榜的考生在复考中脱颖而出,成功挤入前十。
于是,也能参加两个月后的府试。
互结的五人全都过了,这可是皆大欢喜。
接下来的一个月,五人也没有各回各家,而是在镇上租了处僻静的住所,天天在一起互相交流学习。
人的一生,能拼搏的机会并不多,五人都十分的认真。
租房和伙食都是姜仪包的,有四个人和夫君一起学习效率更高。
再说有时候投资一个有前途的人,比投资一项生意更赚,这点姜仪自然是明白。
所以不但包吃包住,还叫了两个少年给他们使唤,并安排一个老妈子负责五人的伙食,让他们安心读书。
很快一个月过去,也该到临贺府去报名了,这次报名,需要两名禀膳生做保人。
由于一名禀膳生可以保两人,而且能参加府试的人,每县也就六十个,所以禀膳生也容易找。
可能是因为之前姜仪让人散布对于步修的不利消息,洗白了很多人对步儒的坏印象,所以这次找保人就容易多了。
姜仪出了十两银子,找了两个禀膳生给五人作保,两个禀膳生不但能拿钱,还能结交几个很有希望成为秀才的读书人,自然是满心欢喜。
临出发前,姜仪方方面面为步儒做足了准备。
书本衣物,生活用品全部都捡好,最后想了想,还决定还让陈治带上七八个少年,护送五人去府里。
林风镇去临贺府不用向东经过桂县,而是直接向南一百八十五里直接到府治,路途虽然不是特别遥远,但最少也要走两天,姜仪就派了一辆马车给他们。
得知儿子要去府里考试,五人的家人均来林风镇相送,其中就有步水贵夫妇。
他们均提前一天来送别,两人对步儒千叮万嘱,听得步儒耳朵都起茧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是灰蒙蒙的未白,陈治领着几位少年,带着五位考生出发了。
凌晨的风还有些寒冷,天边月落星沉,洁白的月色渐渐暗淡,路边的花草带着露珠,沾湿了鞋子和裤脚。
姜仪和步水贵夫妇,沈千。还有盘文海,步水云的家人等送到岔路口,盈盈而立,马车轧轧,车上的人都沉默不言。
一百八十五里对姜仪的前世来说真的不远。
可在这交通缓慢,又极少出远门的古代,这也算出远门了。
大家都明白,如考试顺利,继续参加院试,那么最少半年内不能回来。
就算考砸了,也要差不多两个月才能见面了。
姜仪心中有万般舍不得,在前世,因为各种交通和信息的传播方便,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思念味道的她深深体会到了相思之苦。
之前考县试大半个月不见,就思念得慌,何况一去最少两个月。
如今夫君贪行色,却不知自己离绪纷扰,芳心寸断。
以后的这段时间里,良辰美景和谁过?心中的脉脉之语能对谁说?
说了珍重之后,马车渐行渐远,步儒看着站在路边的人影隐没是晨雾之中。
不多会,人影看不见了,林风镇那层层密集的房屋也见不到了,之见远处寒江天外,隐隐约约的几棵烟树伫立。
娘子,等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步儒暗暗想到。
很快走了十几里,等到天色大亮,太阳出来之后,队伍中的愁绪才淡了些,大家开始聊起天来。
“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去一次临贺,上一次去是三十多年前了吧。”赵夫子感慨道。
“这里除了你,恐怕就没谁去过临贺了。”步水云笑道。
众人皆点点头。
“这路还是挺好走的嘛。”走在前面,专心赶着车的陈治说道。
“咋样?还想开一条去临贺的路线吗?”盘文海笑道。
陈治笑笑;“开不开又不是我说了算,夫人说开就开。”
顿了顿又说;“不过她这次让我带队走这条路线,主要是护送你们去临贺,次要目的就是为了让我看看这路线能不能走的。”
盘文海哈哈哈大笑;“臻哥儿,你家的生意越做越大,都准备做到府上去了,到时就算考不上,也能在家做个富家翁老爷了。”
“弟媳的确能干,做什么都能成功,而且家庭操持得妥妥当当的,”沈轻舟不由感叹道。
盘文海,步水云和赵夫子均纷纷附和,这段时间来受步家不少好处,又被姜仪安排人来照顾起居,让他们体验了一次做少爷般的生活,打心里对步家的女主人有好感。
别人夸妻子,步儒心里自然高兴,表面上笑笑没说话,心里却想;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赵夫子这时认真的说‘’“这条路也不是一直如此好走的,此去七十里到会经过两个镇,到了第二个流花镇之后,路就开始不好走了,因为要横跨大桂山的山脉,那段山路非常崎岖。”
“大桂山不是在我们步家村那边吗?”步水云不解的问道。
赵夫子笑笑,老神在在的说“大桂山南北横断,绵延百余里,分为北中南三段,主峰在中段,也就是步家村以南六十里外的毛家村,而我们要路过的大桂山在南边属于大桂山南段。”
他不愧是见多识广,对自己家乡的山脉走势比较清楚。
盘文海问道;“那山路有多长?”
“大概三十多里,下了山就能到邻县钟昭县的东卫镇。”
“三十里也不远嘛。”盘文海乐观的笑笑。
接着又说;“如果我们走快些,能在天黑前走到东卫镇,那第二天天黑钱就差不多能到临贺,所以我们需要尽快赶路。”
陈治点点头,道“没问题,我现在开始加快脚步。”
五名文弱书生坐在马车上,各自依靠着自己行李悠哉悠哉的闲聊或者背诵四书五经。
而陈治几个人也走惯路的人,所以行进的速度特别快。
下午四点多,一行人就到看流花镇。
见天色还早,一群人商量好继续赶路,一致同意到钟昭县的东卫镇再休息。
082 月夜凉亭遇凶险
一群人紧走慢走,到达流花镇的时候,已经是太阳西斜了。
在镇上喝了点水,再吃些干粮,小憩片刻,继续出发。
出了镇没多远,就进入山路,山路虽然还能容得下一辆马车通行,但是崎岖坎坷,拉车的马走得颇为吃力。
于是五个书生便下了车,徒步前进。
毕竟是书生,走路比较慢,导致整个队伍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路在大桂山半山处蜿蜒,一边是莽莽群山,一边是落差比较大的山涧,两边皆树木葱郁。
走了还不到一边,夕阳西下,染得天边一片血红,在山路上远远望去,红霞染红了树梢,景色异常的凄美。
五个书生看得诗意大发,谈兴骤浓,走得更加慢了。
“大家走快几步,前面有个石凉亭,是给旅人过客休息的,我们到了哪里可以休息片刻,然后点上火把,继续前行。”
上山之前赵夫子就说过半路后会有个凉亭,陈治借着余晖发现四五里外的一座建筑,便猜到是凉亭了,于是大声喊道。
“对啊,我们别聊了,早点去到东卫镇,早点休息,明日一早还要继续赶路呢。”步儒也说了句。
于是大家便埋头前进,在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天际之时,到达了凉亭。
“此处离东卫镇还有十五里左右,走得快的话一个时辰左右可以到达。”
五十多岁的赵夫子虽然不是病恹恹的老书生,脚力不错。
但也是走了半天,此时很累,顾不上凉,一屁股坐在凉亭内的石凳上气喘吁吁的笑道。
“后面的路是下坡了,先生累了可以上车坐着。”步儒拿了水壶过来递给他,关切的说。
赵夫子笑道;“老夫坐了半日的车,此时还能走,不过有车坐自然是坐车,省点体力也是极好的。”
旁边的步水云和盘文海笑了笑。
“大家点起火把,下山看不清路还是挺危险的。”陈治在旁边安排几个随行的少年。
这些少年年龄都比他大二三岁,但是陈治是他们的教习,每日早上都会教他们一些简单的搏击技巧,所以在这群少年中威望还是有些威望的。
其他少年纷纷拿出火把点起来。
这时在门口的一个眼尖的少年走到他身边急忙道。“教习,你看后面,好像有一群人过来了。”
步水云在旁边也听见了,往外看了一眼,借着朦胧月色,果然见前方百余米的地方,有一群人正在小跑着过来,便不以为意的说;“瞎紧张什么,人家可能也是赶路的,不必理会。”
而陈治却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人,片刻后果断的喊道;“大家小心,点起火把,守在凉亭口,注意防守。”
盘文海嚼着半个烧饼,笑嘻嘻的道;“治哥儿,你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这凉亭是大家的,总不能我们霸占着,不给别人进来休息吧?”
“是有些不对路,这群人来得太匆忙。”步儒没有附和他,皱着眉头冷静的说。
“人家也急着赶路嘛……”
赵夫子见识比较多,此时道;“如果他们是赶路的人,走了一天此时状态应该和我们现在差不多,怎么还能一路小跑过来?”
陈治朗声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甚至怀疑这群人之前就埋伏在附近,来者不善。”
几个车夫少年闻言,拿着火把点着,接着抽出在车上准备好的刀和木棒,站在门口。
自从陈治开始每日早上教车夫们简单的技击之术后,按照他的要求,出车时车上必定藏两刀和哨棒,以防万一。
这个时代管制的武器是弓弩之类的远程武器,对于刀剑什么则不怎么理。
做好防范之后的片刻,那群人便到了面前,借着火把,对方看去模样有十余人。
为首是个精瘦的男子,他看到门口几个少年满怀敌意的盯着自己时,心中暗道不妙,目光一冷。
接着他看了看旁边的马车,,确定这是步家车行后,走前两步到凉亭门口,喝道;“哪里来的不长眼小东西?挡在门口干嘛?这凉亭是你们的了?滚开点,老子要进去坐坐。”
说着就要往里面挤。
陈治笑道;“里面已经坐满人了,想休息在外面坐。”
这是个四方形凉亭,背靠悬崖,两边也有墙壁,除了二米宽的大门,别的地方是进不去的。
“你叫我们外面坐就外面坐?知道我们是谁吗?”精神男子后面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子指着陈治道。
“我不管你们是谁。”
精瘦汉子借着靠近的时候,往里面瞄了瞄,见到四五个书生躲在里面,便凶神恶煞的道;“实话告诉你,老子是桂山寨的二当家,这大桂山范围内,皆是我桂山寨的管辖之地,你在我的地盘放肆,信不信我把你们剁成肉泥?”
赵夫子和步水云这些见识比较多的人,都知道这大桂山有一股山贼,平常主要活动地点在大桂山中段,时常下山进村里明抢暗偷,为非作歹,有官府围剿时借着地利,躲在山上。
想不到给自己遇上了。
陈治脸色变了变,作为经常跑车的,他更是了解这股势力。
据多方面收集来的消息得知;这桂山寨的老巢在大桂山中部的鹞婆岭,山上有百余人,可以说是桂县境内最大的贼匪了。
他们这次来,是想干什么?要知道自己步家车行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没得罪过他们,此时车上更没有任何货物,就是劫道,也不可能挑自己啊。
“就算你们是天王老子,想进这门,也要问过我们手中的刀再说。”
既然想不明白,就不去想,反正自己的任务是保护五个书生,最主要是保护好东家,且不管这群人是不是来者不善,反正不能让他们进去。
“狗东西,我看你们是找死!”精瘦汉子见无法借机进去,干脆抽出刀子,咬牙切齿的道。
自己人别对方的多,而且他们都是小孩子,里面的还是几个手无寸铁的文弱书生,自己这趟任务,应该不难完成。
想到这里,嘿嘿冷笑着抽出刀,举起一振;“上!给我弄死他们!”
083 乌合之众与少年
随着桂山寨二当家一声厉喝,他身后的一群喽啰立时蠢蠢欲动,向前涌来。
挡在门口的七八个少年顿时有些慌恐起来。
“大家别怕,怕的话我们都得死。”原本站在旁边的陈治霍然站在少年中间。
“按照平时操练般做!”他暴喝道;“分两排,前排拿刀,后面拿棍!”
原本恐慌的少年有些习惯陈治的命令,此时闻言,顿时有了主心骨一般,前面四人拿刀站着,后面的人在前面两人的间隙中持着棍子。
八个人分两排把不大的凉亭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
原本有三四个胆小些想跑的少年,见陈治不高大的身影主动站在前面,心中暗暗敬佩,胆色也升起来,强制镇定着和同伴站在一起。
当时情景说来慢,却在片刻之间,陈治稳定了一群少年的心同时,喽啰已经冲到面前。
一瞬间,刀棒噼噼啪啪的相交起来。
凉亭内的五个书生见打了起来,立时神态各异。
步水云‘啊’的一声,躲到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盘文海四处乱走,毫无头绪的似乎想找出口。
而步儒却眼睛死死的看着门口的战况,心中泛起惊天大浪。
在他自小没有经历过打架,生活在一群勤劳老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身边,他以为全世界都是一片祥和的。
他还活在书中的仁义道德里,他以为全世界的人就都是懂得仁义礼智信的。
最多就是看看村民们斗斗嘴,说两句狠话,老婆拿起菜刀追着老公跑的事也只是听过。
斗殴打战虽然在听说书的说过,却是第一次见。
更让他震惊的是陈治,这个当初和妻弟姜臻打架,打赢了如骄傲的小公鸡一般的小弟弟,在家里一直是听妻子和自己的话,乖巧会做事又孝顺母亲的小弟弟。
此时居然拿起刀,和一群悍匪真刀实枪的打起来。
说到底,自己只不过是给他母子一个栖身之所,有个地方吃饭的东家而已,他甚至说不算自家的奴仆,因为没有卖身契的。
他为什么愿意为了保护自己,顶着这么大的风险和匪贼激斗?
“这群土匪好像是冲我们里面的几个人来的!”赵夫子此时站在步儒旁边,神情严肃的道。
“他们要是冲进来,我们可能一个都活不了。”沈轻舟没有像其他两人惊慌失措,虽然身子在战战兢兢的,却还能站得住。
“我们每个人都比门口的少年大,此刻还要他们挡在面前保护,真是丢人,要死我也要握着刀死。”步儒咬着牙,嘴里蹦出一句话。
说罢就走到门口,捡起一把地上的刀。
他们出发时,带了六七把刀和七八根长棒,刚刚那土匪冲过来之前,武器都拿了出来,丢在地上。此时地上还有三把刀四根长棒。
沈轻舟见到步儒的背影,咬咬牙也过到门口,捡起一根长棍,目光炯炯的看着前面的战况。
而此时的战况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八个少年据门而守,土匪虽然有十多个,但能冲在前面和交战的,只有四五个。
而前面四个少年手持的刀颇有章法,见敌人冲前一点,便一刀刺出,或狠狠劈下。
若被躲开,则收到回来,蓄势待发。
对方刀劈来则起刀招架,旁边的同伴就趁着空档拿刀朝前捅去。
后面的四个拿长棒的少年则负责帮助防守,看到前面战友出现防守空档,手中长棒就如灵蛇一般,或挑或敲,或点或砸,让那些土匪一点便宜都占不到。
站在前面右手边第二位置的陈治,靠着一把长刀,居然和土匪的二当家打得有来有往。
“这莫非是什么军队行伍中的阵法?”沈轻舟吃惊的想,这些少年真的是陈治训练出来的?
胶着的战况持续了小半刻,一开始那些喽啰还拼命往前挤,但是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不是被刀砍了手臂,刺中肚子,就是被木棒砸了手腕或脑袋。
受伤的几个人退下来之后,这群擅于欺负善良百姓,妇孺小儿的土匪气焰小了很多。
这时一个愣头青土匪似乎被后面的人挤了一下,不小心跨前一步,被一刀正刺中心窝。随之一声“啊!”的惨叫,到在地上抽搐几下死了。
旁边的一个土匪踩中了他的手,低头看了一眼,稍微失神,居然又被另一个少年一刀劈来,恰中脖子一侧,大动脉被劈中,顿时一道血箭喷出。
他惨叫一声,捂着脖子拼命的想制住血,但只片刻,喷了众人一身血之后,也倒在地上了。
刺中土匪心窝的是个矮胖壮硕的少年,他就是上次在姜夫人面前,顶撞许长林的家伙,他叫三牛,平时训练刻苦,做事也勤快,得过陈治和大马哥几次赞许。
他以前在村里就比较争勇斗狠,但是刚刚土匪冲来时还是比较害怕的,毕竟这是真刀实枪的打,不是和村里的二狗子抓脸掏蛋那种打架。
后来打开之后,便觉得这打架也没那么可怕,身边的同伴能保护自己,而自己一刀劈过去,对方也会躲闪,很难杀死人,就算偶尔劈中手臂刺中肚子,也能见到伤者嚎叫几声退到后面。
实在没想到,自己见那愣头青土匪忽然冲前一步,一刀刺去能刺中心窝。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杀人。
就算是个杀神,在第一次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杀人,也会极为震惊。
看着被自己杀死的人倒在面前,他还算比较镇定,而一刀劈中另一个土匪脖子的少年,被血喷了一脸之后,整个人都傻了。
吓得把手中的刀一丢,哇的一身叫起来,眼睛看着地上的人发呆。
“你杀了我哥,我跟你拼了!”这时土匪中忽然冲出一道黑影,举着刀就往这少年胸口刺来。
少年完全没反应过来,再说手上的刀也丢了,惨叫一声,就被一刀惯穿胸口。
“别发愣,他们冲进来我们都得死。”旁边的陈治暴喝一声,手中的刀狠狠往那黑影的肩膀砍去。
那土匪也不是什么精兵悍将,刚刚亲人死了,凭着一股血气冲上来,见刺死了对方,也不顾身处险地,心中就狂喜起来。
这心中的狂喜还没溢到脸上,喉咙的笑声还没发出,就被陈治和三牛两人砍死。
感谢
写了快二十万字了,谢谢大家一直的陪伴,更新虽然有些慢,主要是上班,写书没有收入,不能让我全职去写,但真的有认真去构思情节,并且一有空就拼命码字。
在此谢谢两位书友;落*汐,8两咸鱼。谢谢你们的厚爱,作为成绩并不理想的新书,你们的评论和打赏如甘露一般,滋润这这棵幼苗。
特别是评论,有评论的书才有灵魂,没有评论的书如作者一人踽踽独行,谁也不知道能孤寂的走多远!
并在这里求一下推荐票,你们手轻轻点一下不值钱的推荐票,对我意义非常大,此致敬礼;
《养个郎君考状元》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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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 意想不到的结局
一群是没怎么打过架、第一次械斗的少年,靠着热血和勇气抵抗着。
一群是好吃懒做的村痞无赖,或生活所困逼上山的,靠抢靠偷,除了几个心狠手辣手里杀过人,大部分都是混子、乌合之众的土匪。
一开始你来我往打了小半刻,没死人还好。
此时接连死了四人,双方都有些吓住了。
特别是土匪这边,看见同伴一下子死了三个,剩余的齐齐退了两步,惊恐得有转身就逃的架势。
此时若陈治敢率着这群少年跨前一步,这群乌合之众肯定转身就跑。
“别跑,我们人多,不干掉他们,回去老大也不会放过你们。”精瘦的二当家见自己人想跑,大喊一声。
他原本以为今夜的任务很简单,只是杀个书生嘛,谁知道这群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敢挡在自己前面。
二当家又道;“他们也死了一个,而且也有人受伤了,不用怕的。”
或许这两句话起了作用,差点没有战意的土匪又往前两步,却畏畏缩缩不敢出手。
陈治侧脸瞄了一眼,此时他旁边左边的少年脸色苍白,他刚刚被刺中右臂,但强行咬着牙坚持,此时依然血流如注。
还有右边死掉的同伴,这两个位置必须有人补上来,不然这残破的防线不堪一击。
“谁上前来?!”
“我来!”拿着刀站在后面的步儒忽然跨前一步,站在刚刚死去少年的位置。
陈治震惊的看过来;“东家不可,你若有什么损伤,我们那有脸面见夫人。”
“没事!你们若守不住,我也是死!”
“东家,让我来。”这时后面一个原本拿木棒的高瘦的少年换了刀,站在步儒前面。
“林乐,你去后面,我顶你的位置。”另一个少年也把被刺中手臂的少年替换下来。
步儒也没有坚持,他换了长棒,和沈轻舟并肩站在一起。
两个空档被补满,八个少年瞬间又恢复斗志。
原本惊慌失措的盘文海和步水云此时也冷静下来了,战战兢兢的靠近门口,捡起一把武器在手里握着。
而赵夫子则在车夫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找出金疮药,替那受伤的少年林乐上药包扎。
土匪二当家见他们迅速重整了阵容,恢复了斗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带来这群废材。抢东西、一哄而上、人多欺负人少的时候战斗力惊人,碰到硬茬子时比兔子跑得还快。
眼前的少年说硬不是很硬,但是这个防御阵法却如刺猬一样,叫人无从下嘴。
特别是领头的少年,不但有胆色,而且还懂些武艺,出手颇有章法,自己居然占不到便宜。
这家伙真讨厌,就像那个家伙一样讨厌……
“咦!三当家来了!”
这时后面忽然有人惊喜的大叫一句。
接着,惊喜的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果然是三当家来了!”
“太好了,三当家带人来了。”
随着对面的土匪中间分开,只见一个身高七尺,面如冠玉的汉子领着几个人走到面前。
站在后面的步儒和沈轻舟两人均顿时面如土色,之前这群土匪就难对付了,此时又来了一群,莫非自己这些人今晚都要死在这里了?
躲在背后的步水云见对方来了人,啊的一身瘫软在地,手中的武器也掉落在地。
“老三,你怎么来了?”精瘦的二当家愣了一下。
“老大怕你一个人搞不掂,把事情办砸了,对不起那一百五十两银子。”
“放你娘的狗屁,我搞不掂你就搞得掂啊?”二当家白了一眼比他高大半个头的老三,这家伙说话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
不过嘴里这般说,心里却承认;自己办不成的事,老三的确可以搞定。
这家伙的功法可不是一般的好,当初他刚刚来到山寨的时候,老大为了试探他功夫,叫了三十人围攻他,结果他依然把三十几人全部打倒,自己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这功夫真的非常恐怖了,同样的条件,自己最多能对付三个人,就算自己一直很佩服,武艺高强的老大,也试过挑战十五人的时候,被十五人团团抱住,动弹不得。
“我搞得掂!”
“那你来。”二当家气呼呼的退了两步,他也正想借坡下驴呢。
月色下,三当家往这群少年看了过来,眼睛眨了眨,然后嘴角往上翘了翘,道;“老大有些话人我转告你,你随我来?”
说完转身往人群外走去。
“什么事不能这里说?”二当家嘟囔了一句,却还是跟了上去。
若真有什么机密,的确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两个人很快融入月色之中。
剩下的匪徒和少年的对峙仍在继续,土匪这边的两个头目没有下令进攻,自然不会主动出手。
而陈治紧紧握住手里的刀柄,心潮起伏的也制止住了自己方的人冲动。
三当家和二当家走开了约有三四十步,由于此处有火把的光线亮过月色,夺了视野,导致看不清那边的情景,只隐隐约约能看到两个身影。
山峦林间的弦月散着不明不暗的银白光,夜风静静的吹拂着。
忽然那边传来一句厉喝;“你勾引大嫂、欺兄虐下,盗取寨库,大当家叫我取你狗命!”
紧接着一声惨叫吸引所有人目光,然后大家均远远见一颗头颅飞起,掉落在路边的悬崖下,惊起一群飞鸟。
这突变让那群土匪顿时愣住了。
“各位兄弟,这次的任务完成了!大家随我回寨!”远处的三当家大喝一声,率先转身离去!
任务完成了?我们这次的任务不是要杀掉眼前的这群人吗?
土匪们面面相觑。
这时,跟着三当家来的人率先离开。
而剩下的土匪犹豫片刻,回头看了一眼依然严阵以待的少年,一句话不说,互相搀扶着跟了上去。
见到这戏剧般的结局,步儒、沈轻舟和一众少年皆满脸茫然!所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唯独陈治,脸上的表情极为怪异,似乎有无限的困惑、不解、震惊和喜悦。
“我们击退了土匪?!”三牛首先大喊一声。
“太好了!”别的少年跟着欢呼起来。
“陈治,你是好样的,”步儒第一时间冲过去抓住他的肩膀,开心的道。
尽管不知道那群土匪为什么会忽然走了,但死里逃生的感觉足以让人开心得不去想这么多。
“我想不到你这么厉害!”沈轻舟也轻舒了口气,不轻言感谢、平时显得清高的他也忍不住对陈治赞叹。
“要不是你,我们这里一个都跑不了。”赵夫子过来摸着他的脑袋。
步儒又对其他少年道;“你们也是好样的!到了府上我写封信给你们带回去,叫夫人给赏!”
“谢谢东家!”少年齐声道。
其实更开心的是这群少年,他们是亲自参与了这次搏斗,并肩作战抵抗住了人数比他们多的匪徒,还占了上风,并且保护了要保护的人。
而教会他们,赐予他们勇气的,正是眼前这个年龄比自己小,平时话不多,把自己当兄弟副队长,陈教习。
这次战斗,他更是站在前线,抵抗着对方二当家的进攻。
“教习,你有没有受伤?”
“陈教习威武!”
“教习!杨义怎么办?”
一起少年围着陈治叽叽喳喳的,此时大家更把他当主心骨。
陈治到;“把杨义抬上车,大家马上出发,到东卫镇再说!”
此时的他有种别样的气势,如气贯长虹,指挥若定的将军,从此刻起,应该再也没人把他当小孩,当少年看。
085 月下父子喜重逢
午夜的小镇,在一片银白的月色下,安静得如恒古的荒野。
漫天的星辰在闪烁,或许是几十年,几百年甚至几千几万年前的星光,此时映照到这里。
无数的星星汇聚成银河,倒挂,从天的这头横至那头。
温润的春风下,无数泥土中蛰伏许久的芽儿悄悄挣扎,萌发。
‘哆!’
躺在床上无法入眠的陈治,忽然听到窗户似乎被小石子敲中的声音。
他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打开窗户。
外面,一道挺拔的人影一身白色长袍,立在客栈楼下,一个菜园子的旁边。
他立马穿上两件衣服,轻手轻脚的下了楼,从客栈的后面绕到菜园子。
菜园子那边的人影见到他,便往后走去,跃过一条不大的小溪,隐没在一片漆黑树木之中。
陈治想也不想,如狸猫般悄无声息的小跑到菜园子那边,跳过小溪,钻入树林。
林中无比的安静,似乎就连昆虫也睡去了。
他在树木之间快速的穿行。
跑了百余米,忽然听到背后风响,他脑袋一歪,伸手往侧边抓去,入手感觉圆润而粗糙,似乎是一根枯树枝。
紧接着,一道人影在树上一跃而下,黑暗中一股凌厉的掌风袭来。
他不敢硬接,一个回旋转身,借势躲开。
这个时候的正想用用枯树枝来个背刺,却不料那人速度更快,一掌击空,落地后随即一个回旋踢。
陈治身形一矮,堪堪躲过,不过却很狼狈,差点摔倒在地。
“你功夫有长进了!”
“是你留手了,不然我一招都躲不过。”
“刚刚的树枝你不应该接,如果是一把剑,你手就要受伤了,若是高手掷出还带着劲气,你的手当时就废了。”
陈治低下头道;“下次不会了。”
“你哭了?”
黑暗中,陈治沉默良久,才哽咽的道;“爹爹,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白色长袍的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就算见不到,你也要坚强,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能说哭就哭。”
“嗯!”
“你娘呢?”
“她和我再一起,我们都无事。”
白色长袍男子狠狠的一击掌,喜道;“太好了,祖先保佑!我们一家都无事。”
顿了顿他又说;“当时情况紧急,你弟弟落后两步,一脚踏空滑落六七米高的陡坡,跳下去找到他,所幸无甚大碍,再上来时就不见了你们,以为你们被抓走了。”
陈治道;“当时夜黑风高,下雨又冷,我和娘转身不见了你和弟弟,一下就慌了神,后面的恶匪又凶,只要一见人影就射箭,隔壁的罗永浩一家都被射杀了,我不敢停留,就扶着娘慌不择路的跑……”
这白袍男子是陈治去年逃难时,走散的父亲。
两父子此处相逢,喜悦的诉说着这一年的经历。
从父亲口中得知;他带着弟弟找不到自己,就潜入山匪寨子,把那群暗中偷袭抢劫难民财物的土匪杀了个七七八八,但是问不到自己母子下落,而他也受伤了。
后来就拖着伤南下,遇见大桂山的山匪,迫于无奈,又想找个地方落脚,只好加入他们。
后来在山上养伤三四个月,好了之后就想借助山贼的势力寻找自己母子,所以就做了他们的三当家。
听父亲说完了这一年的奇遇,陈治心中暗叹,随后他也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这么说来,你母亲如今在步家做奴婢,你成了车夫?”
陈治连忙摆手;“不是的,夫人从来没把我们当奴婢,对我们很好。她们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而且我也不是普通的车夫,我是车夫的队长,一个月有六百钱工钱呢。”
说到这里有些小骄傲的样子。
“哈哈哈,我儿好样的,小小年纪就当了一个队长。”白袍男子大笑。
紧接着又说;“不过毕竟是没出息的,随爹走吧,我带你回山上,明天去接你娘,咱们一家大小团聚,在山上吃香喝辣的。”
“这……”陈治闻言面露为难之色。
“这什么这?爹已经把二当家干掉了,回去后寻个机会把大当家也干掉,到时整个山寨就是我们陈家的了。”
“可是……”
白袍男子面露不悦;“别磨磨蹭蹭的,又可是啥呢?”
“我不想走!”
白袍男子白了他一眼,嗔道;“呵呵,傻小子,做人家下人还做上瘾了啊?而且还不是什么官宦家庭,只是普通的百姓人家……”
陈治连忙辩解;“我方才说了,在步家我从未觉得自己是个下人或者外人,东家还教我读书认字,和他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我很快乐,和那些车夫伙计也很开心。”
白袍男子语重心长的说;“上了山,和自己父亲、弟弟再一起也会很开心的,山上也有很多年轻人,也会成为你的好伙计,而且无拘无束,还不用看任何人的眼色吩咐做事,不是更好吗?再说,你舍不得步家的人,我们离得又不远,你随时可以下山去找他们……”
“并非儿子忤逆父亲,我是真的不想回去,如今东家去科考,若考上了,就是有功名的人了。”
白袍男子终于生气了;“才一年多不见,爹的话也不听了?和那群车夫混着有什么意思?就因为做个副队长?教他们一些小把戏?”
陈治低下头,却倔强的说;“这些行兵列阵的事,还是父亲以前教我的,你说我曾祖曾经是大将军,他留下行兵打仗的兵法怎么就是小把戏呢?再说,父亲一向以我们是将门之后而骄傲,我做个车夫虽然低贱,却比做土匪好,若曾祖在天之灵得知他的子孙后代成了土匪,恐怕会气得在坟墓里跳出来……”
“你!”白袍男子气得扬起手,就要扇下去。
见儿子并未退缩一步,最终没舍得。
“父亲,我后天回去,告知母亲,若她要在你身边,我把她送到寨中,我留在步家继续做车夫,毕竟两地离得不远,我也随时可以会寨中和父母弟弟相聚。”
白袍男子闻言,看着这个长高很多的少年,想起在石凉亭时他率着几个少年挥舞着刀棒的样子。
孩子长大了,他亮翅要翱翔了,不需要时刻在自己身边了。
“也好!那你回去之后,尽快把你娘送过来,我如今先回寨中打扫一下。”他口中说的打扫,其实是除去那些碍手碍脚的人。
陈治道;“好的父亲,我回去了,明天一早要赶路。”
两人在黑暗的林木中道别后,身影朝相反的方向掠去,迅速消失在原地。
086 唯恐天下不乱者
春日的雨总是连绵不绝,今年的雨水相对往年算较少了,但从前日开始,这雨时大时小就没停过。
粉店的生意一如既往,每天都有大量的螺蛳粉拥趸山门。
姜仪在后堂算着账。
杂货店,螺蛳粉店和车队,三处的账目加起来也算繁杂了,如果让这个时代算术最好的掌柜去算,可能都应付不来。
但是对于会阿拉伯数字,加减乘除随口就来,还会借贷计算方式的姜仪来说,计算这些账目还是绰绰有余的。
经过几日苦算,从过年到三月份的数据出来了。
这三个月,收入一百三十多两银子,这是纯利润,不包括发放的工资各种生意上的支持。
而自己的小金库财富增长了五十九两。
这是减去了让夫君县试和府试赶考的身影费用,供养赵夫子沈轻舟等四人一个月的额外费用,
以及在步家村投放鱼苗,鸭苗,鸡苗,耕种的费用。
这样的收入在大户人家看来微不足道,但是在这样的小镇里,这样的财富增长还是很惊人的。
姜仪喝了一口茶,闭目养神,脑海里想着最近的打算。
车队的员工已经满溢,要尽快多开几条路线。
去临贺府的路线陈治去考察了,但路途太遥远,就算这条路能通行,恐怕很难做。
那么由桂县辐射到各个乡镇的路线是否可行?
这段时间她已经叫大马哥去考察了,能走的路线最少有十七条,其中看上去最有钱途的路线就有六条。
但去开发这些路线投资会很大,现在手中的小金库恐怕会缩水一半。
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这个架构若做起来,那车队就不是如今在镇上的小打小闹了,而是会引起全县注意的大行业了。
当初在镇上开这几条路线,就引来了许长林的垂涎。
如果现在盲目做大,却没有实力的支撑,那惹来了实力更强者的垂涎,自己要怎么应付?
升斗小民的家业做得再大,也不过是替他人做嫁衣罢了。
如今最大的期盼,就是夫君能考个秀才回来,有个秀才身份,很多事才好办,一般人也不敢随便欺负过来啊。
夫君啊夫君,你要争气啊!
正在想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喊道;“夫人,治哥儿回来啦!”
姜仪听了,刚刚站起来,就见陈治风风火火的冲到门口。
“你走那么急干嘛?后面有恶犬在追你么?”姜仪揶揄的道。
陈治却没有笑,板着脸道;“夫人,路上出了些事,你马上到车铺一趟。”
“啊!出事了?”姜仪很少见他这般说话,上一次这样说话是弟弟出事的时候。
“东家还好吗?”她颤抖着声音问。
陈治点头道;“他们还好,已经安全到府里了,我留了四个少年在他们身边。”
姜仪听了稍微放心;“那就好,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里有东家的一封信,你看过就知道了。”陈治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来。
姜仪接过打开,快速了浏览了一遍,心中震惊不已,怎么会半路遇见土匪?以前没听过那条路有土匪劫道的事啊。
“杨义的尸首带回来了,我想运到这不吉利,就运到车铺了,”
“你等我片刻。”她听了,连忙回房换了衣服,带上脸巾遮住大半张脸。
“夫人你先过去,我有几句话和我娘说一下,随后就到。”
姜仪点点头,出了门,领着两个在店门口守着的车夫,径直往车铺走去。
很快到了车铺,除了出车的车夫,在车铺的七八个都到院子里来了。
院子内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放着棺木。
“到底是怎么回事?”姜仪进了院子问道。
两个跟着去府里的、比较口齿伶俐的少年过来,把事情经过又仔细的和姜仪说了一遍,她大体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通知杨义家属了没有?”
“已经叫人去他家了。”大马哥应道。
“做白事的东西叫人准备了吗?”
大马哥摇摇头,随即立刻安排人去做。
两个车夫领命而去。
不多会,杨义的家人来了,刚刚进门,就听到一片哀嚎。
一起来的还有一些亲属和村里人。
“我苦命的儿,你怎么会这样啊,你还没娶妻生子啊!呜呜~”一个看上去年近四十的妇人应该是一路哭着来,此时两个眼睛肿的仿佛核桃一样。
她旁边有个十一二岁的少女扶着他,还有个七八岁左右的少年,两人也是一脸哀戚。
“刚刚送走了你爹,此刻又白发人送黑发人,我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啊,莫非上辈子烧了断头香。”
姜仪被她凄厉的声音感染得两眼通红,此时走过来扶着她的肩膀;“大娘,别哭了,这次是意外。”
杨母满脸泪痕;“意外意外,他爹意外的走了一年多,现在他又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以后怎么办啊……”
她身后的一个女的叫道;“是啊!来你这里做工还不足一个月就出事了,你这是什么狗屁车队啊。”
“说吧,怎么赔钱给人家,人家现在只剩下一个女人和两个孩子。”
“对,快说怎么赔,不然我们就打死你……”跟着来的杨义亲戚和村里人中,不乏义愤填膺者。
“现在我们的夫人还没说怎么处理,你喊什么喊?想闹事是吗?”大马哥这时跳出来,指着几个闹事的男子喝骂道;“谁敢闹事?有本事动手试试看。”
“呵呵,出了事还这么嚣张,你难道是霸王不成?”许长林不知何处听到消息,此时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指着大马哥骂道。
此时过来,表面上说是要为死去兄弟的家人撑腰讨回公道,其实是唯恐天下不乱者,
陈治这时也赶了过来,站在在门口冷冷的道;“出了事,我们夫人最少还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不像某些人,出了事就躲了一年多。”
“我帮主那时受伤了。”一个大汉喝道。
“受伤?!”
陈治不屑的看了他一眼,继续道;“那为什么一声交代都没有?再说了,现在回来了,你们又是怎么补偿那二十多户跟着你们的出生入死兄弟的家人?”
许长林一伙人顿时语塞。
“好了,别吵了!”姜仪大声道。
087 被嫌多的抚恤金
姜仪的一声断喝,让车铺的大院安静下来。
唯有濛濛细雨在屋顶汇聚的雨滴滴落的声音。
她走到院中杨义的棺材旁边,伸手拉了拉顶上的雨棚,不让雨水弄湿。
“今日我来,就是给你们交代的。”
院中的人都看着她,感觉一张薄纱遮盖的颜容神秘而有威严。
“凡是一起去府上的伙计,每人一两银子,陈治二两,林乐二两,杨义也二两。”
几个少年闻言皆是面露喜色。
许长林冷笑道;“人都死了才二两?”
姜仪看了他一眼,道;“我话还没说完,这是遇见土匪奋勇抗战的奖励。而杨义身亡,白事我们负责操办,其家人再给二十两。”
“嘶,二十两!”听到这话,无数人倒抽一口冷气。
要知道,就算去财主家做长工死了,最多也只能拿到五六两埋葬费。
而现在二十二两,还负责棺木、做白事和下葬。
同时,还有很多人眼红了,普通人家,一年辛辛苦苦下来,都存不到一两银子,二十两实在不少了。
“杨义的赔偿我们夫人给了,他爹的赔偿呢?”陈治冷笑的看着许长林。
许长林闭上眼睛不说话。
其实姜仪并未觉得这二十多两给多了,一个人青春正好,活生生的少年的命自然不是二十两二可以买到的。
但是在这个年代,大部分时候真的人命如草芥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杨家的儿子死了,马上拿到二十二两,而他的爹爹也是路上死了,到现在一个铜板都没见到。
这已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无话可说。
“夫人,二十两,二十两太多了,我不敢拿啊!”刚刚哭着如泪人儿的杨母走过来,在前面拜下去道。
“娘!”搀扶着她小女孩愣了一下,连忙的过去扶着她。
不单只那女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姜仪都愣住了,给钱都不要?这人莫非是傻了?
杨母泪眼婆娑的道;“我家现在只剩下孤儿寡母,你叫我拿二十两回去,恐怕不出三天,我母子三人就横尸家里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无数人皆为杨母的精明点头称赞。
二十两毕竟诱惑力不小,足以让一些人铤而走险,就算没有她说的横尸那么严重,但谁敢保证没有去偷去抢?
钱拿回去还没焐热就没了,对现在没有顶梁柱,没有收入的杨家来说,以后怎么办?
姜仪伸手扶起她,道;“那好,你孩儿把命交给了我步家,那我步家就替他养家人老小,从这个月起,你每日初一来这领取二百铜,领足十年,你看如何?”
二百铜可以买米六七十斤,若节省一点,足够一家三口吃一个月了,三人再随便耕种一下,生活就能过得去了。
杨母闻言,连忙感激涕零的跪下磕头;“如此甚好,十年后我家小儿也长大了,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姜仪心中百味杂陈的扶起杨母,她儿子为自家丢了命,还要感谢自己,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见她旁边的小女儿比自己略小一点,长得颇为精灵的样子,又和悦的道;“若大娘还信得过我步家,你可以让你女儿到我身边来,做个随身使唤,包吃包住,每月给她一百月钱,好不好?”
她其实早就想身边带个人使唤一下,有些事自己真心分不开身来做。
这是古代,七八岁做丫头小厮的都有,何况是十一二岁的,再说自己不把她当丫鬟,当个陪伴和聊天的也好。
“这……”
姜仪微笑道;“我们不订卖身契,不是奴婢,她若在我处不开心,随时可以回家。”
“这里那么多人听着,不会骗你的。”大马哥在旁边加了一句。
杨母怀目看了一遍院中的几十号人,道;“那感情好,柳儿,快见过夫人。”
那女孩怯生生的走过来,低头叫了声;“见过夫人。”
许长林见姜仪处理得当,低头若有所思片刻,啥也没说,带着人走了。
一行十余人跟着他出了步家车铺,走到镇边的一处小树林,跟着他最紧的大汉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帮主,我们现在去哪里?”
许长林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又望了望四周的烟雨迷茫的景色,阴冷的面容居然有一丝动容;“我也不知道,如今我一无所有,感觉天下之大,却不知道何去何从。”
大汉连忙道;“帮主千万别这样说,你不是还有我们一帮兄弟吗?”
“对啊,还有我们。”背后的十余人纷纷说道。
“我十八岁出来,原本打算靠着自己双手打出一番事业,当初建立长林帮,何等意气风发,可去年一役,使我根基尽毁,之前赚的钱全部赔给货主。现在就连兄弟们的家人都无法补偿交代,比一女子尚且不如,我内心惭愧啊。”说道这里,两眼挂出两道清泪。
身后的一群帮众皆露出兔死狐悲的神色,当时路遇土匪身亡的,有些是过命交情的兄弟,有些直接就是好友,或者表亲族亲。
但是他们现在依然跟着这个穷途末路的帮主,一是想东山再起,二是感觉这帮主对兄弟们好。
此时见他意志消沉,都是粗野的汉子,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我本想回来做回老本行,赚到钱先给诸位死去的兄弟家人补偿,如今我们硬抢步家车行,肯定要和兄弟的子侄刀棒相见,若下死手,别说以后无脸见死去的兄弟,活着都给别人戳脊梁骨,这种事我做不出来。若说我们也开车铺,可没本钱,并且这小小的镇子也容不下两个车铺啊。”
“帮主,不如我们去别的地方开车铺。”
许长林摇头道;“别的地方自有地头蛇,我们这样的实力怎么和别人斗?”
其余大汉皆低头不语。
他们一开始就是老实本分的农民,但自从跟了许长林,当初快意过一阵,此时感觉回不到之前老老实实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能回去的早就回去了。
“有了帮主!”他身边最近的大汉忽然叫道;“我们去把姓姜的干掉,那样她步家车行群龙无首,我们就可以趁机夺取车行了。”
088 陈治母子要离开
“啪!”那大汉还没说完,许长林就一巴掌拍过去,狠狠扇在他脸上,厉喝道;“大虎,且不说你能不能成功,就算成功了,步家车行的人能放过你我?就算我们能走,我们家人能走?”
接着朗声道;“再说我许长林是这样的人吗?明抢不过就使阴招?还是对着一个女流之辈使阴招?退一万步说,她还是照顾我们兄弟遗孤的恩人啊……”
大虎捂着脸,委屈的道;“那帮主你说怎么办?”
许长林沉默良久,道;“我觉得我要找机会去和那姜夫人好好谈谈。”
…………
许长林走了后,杨家的亲戚和村民自然不想、也不敢闹事,毕竟事主都没话说了。
并且他们来的主要目的也不是闹事的。
此时一起把棺木扶回家,然后操办白事,其中的一切花费自然都是大马哥从姜仪这里拿钱去操办。
这白事虽然没有说大肆操办,但是该有的都有,棺木不算差,白宴席也不算丢人。
在这个年代,很多穷苦家的老人死得甚至不如他风光。
对于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来说,也值了。
很多当初同行的少年,车铺的其他车夫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不说感动,最起码以后若是真的要拼命,就少了一层顾虑。
在这个温饱都难以解决的年代,有份吃得饱穿得暖,还能养家的工作,就算危险一点,也大把人愿意做。
就如前世那些外卖小哥,一天到晚,骄阳暴雨在马路上跑,一个不小心就出车祸的危险行业,还不是大把人做。
安排完了后事,大马哥前来汇报,大概用了二两银子。
交代完之后,他又说;“之前和许长林出事的人家,还有些是没有十四五岁男孩,却有女孩的,她们听说夫人找随身丫鬟,有五六户人家来找我,说有男孩的人家你照顾了,有女孩家的难道就不照顾了吗?所以她们希望夫人收下她们的女儿。”
姜儒朝外面看了看,思考了片刻道;“那你带来给我看看吧,十岁以上的,未嫁人,勤劳又有意向的都带来。”
大马哥点头答应。
姜仪看了看旁边的陈治,沉吟道;“你们有没有想过,这群土匪为何会冲我们来?”
陈治道;“这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一开始我想是不是许长林叫人做的,但是我们和他的恩怨还不到这个程度,所以我想很可能是邓家。”
大马哥点头说;“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这么看的,邓小金的死,邓家肯定不服。”
姜仪点点头,事情很明显,步家没得罪多少人,所以基本上都能猜得出背后的黑手。
“不服也是正常的,最近多打听一下邓家的消息。”
最近车铺都是三个人跟一辆车了,反正有些闲人,安排些事给他们做也好。
要对付敌人,必须先了解敌人。
三人聊了一会,大马哥起身叫陈治一起回去。
陈治道;“你先回去吧,我和夫人还有些事要说。”
这时黎二娘也进来了。
大马哥很醒目的应了声,向姜仪告辞后独自离去。
客厅里剩下三人,姜仪笑笑,给二娘倒了杯茶;“我刚刚也想把你留下,因为恰好有些事想问你。”
“夫人想问什么?”
“我觉得那三当家太过诡异,他为什么会忽然杀了二当家,还放走了你们。按照当时的情景,他完全可以痛下杀手,然后向邓家交代收取尾款。”
如果是邓家买凶杀人,自然是先交一部分钱,成功了再交齐的,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
陈治母子相视一眼,道;“我今天想和夫人说的,正是这件事。”
姜仪点点头,等着下文。
“那三当家,就是我失散的父亲!”
此言一出,顿时把她镇住了。
她一直为这件事感到蹊跷,却从未想过这个人会是陈治的父亲。
接着陈治把和父亲的走散,相遇后说的话大部分说了出来,最后,他父亲要求他们母子回去的话也说了。
他们母子要走?!
姜仪由镇住变成呆住。
夫君负责读书,自己负责持家,现在自己把家持得还算不错,其中最大的贡献,自然是自己前瞻性的思想做指导。
这点是不可否认的。
但是有想法不够,还要有行动。
很多事自己无法分身去做,或者女流之辈不适合去做,比如杂货店,她不可能两个店都去照看,比如车队,她无法去做队长。
所以她需要更多的手脚去做这些事。
之前最好的手脚,就是弟弟,他不但是自己的亲弟弟,还是个很好的执行者,也是自己最信任的人。
当初就是有了他,这个家才开始慢慢变好。
从弟弟离开之后,陈治母子无疑是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人。
黎二娘把家管理得井井有条,俨然是步家的管家。
而陈治虽然年纪不大,但做事极有章法,办事能力比大马哥还强。
此时若他们两人离去,自己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好。
但人家是一家团聚,怎么能阻止?
不说于情于理自己都不应该去强留这对母子,就算强留,又凭什么留住人家?
见姜仪整个人呆了许久,陈治抿了抿嘴唇,道;“我拒绝了我爹,回来后和娘亲商量过了,这几天我把娘送过去,便再回来。”
二娘此时动情的说;“夫人,你待我们母子恩重如山,在你身边的日子,是我们母子最开心的日子,所以我儿打算再回来,我是非常支持的。而我则是过于思念小儿,才要过去看看的。”
姜仪点点头,她和小儿子一年多不见,自然是思念得紧,此时要去看看也是人之常情。
二娘接着说;“此时我也说不准,若在那边不自在,我还回来,不知夫人到时……”
姜仪笑笑;“治哥儿说的,我们两地离得又不远,到毛家村也不过八十余里,你若在那边呆厌倦了,随时欢迎你回来。”
毛家村就是大桂山山寨脚下的村子。
“如此就谢过夫人了。”二娘高兴的走过来,对着姜仪跪下磕了个头。
虽然姜仪一直不把两人当下人,但两人在古代思想的禁锢下,则是一直把自己两人当下人的。
姜仪过去扶起她,两人的手紧紧抓在一起。
次日,姜仪出去买了不少礼物,让陈治母子二人带上,目送他们离去。
089 府试结束的等待
这几天,步儒几人早早去报了名,这报名和县试的一样,让镇上之前约好,后面自己过来的两个禀膳生带着去到府衙,进入礼房记录。
礼房在地方上县府州中,相当于中央朝廷的礼部,其实每个县府州都有相对于六房,职能和六部是一样的。
在礼房填写了履历,礼房的人开具了考引,步儒看看自己的考引,上面写着自己大体的身材相貌特征;身材稍高偏瘦,面白无须,容貌中上。
步儒看了,心中还是挺欢喜的。
其他四人大抵如此,而得知赵夫子是县试前十后,礼房的人又在他的考引上多印了一个印章,上面是一个‘堂’字。
每个县的前十在府试时,都是在主考官所坐的大堂考试的,一是主考官亲自监考,二是表示格外器重。
走完流程,五人出了府衙大门,外面来了一大群人,都是来报名的。
此时步儒才知道,原来过了县试的人,以后也不用再考县试了,和院试一样,再考府试的时候直接来考就行。
府试是三年两次,也就是隔年一次,每次能考过的大概也是五六十人左右。
而县试每县都过六七十,几个县能刷下很多人过不了府试。
积累下来,每次参加府试的人都会特别的多,就如临贺郡这样不大的府,参加府试的都有三四千人。
三四千取五六十,录取率已经极低了,难怪有人说府试是小三关中最难考过的。
步儒五人来得早,所以出了衙门外面的人才开始多了起来。
此时见到人山人海,年轻的十五六岁,老的甚至有白发苍苍六七十岁的老人,不禁好奇的问;“为什么这些人年龄这么大了,还来赴考?他们就算考过了,又能怎么样呢?想做官还要考中秀才举人,就算举人了也未必能有官做,除非中了进士!”
步水云叹了口气说;“这些人心中有执念啊,读了一辈子书,却还府试都过不了,童生都不是,怎么面对家人?就算死了,恐怕也觉得无颜面对父母,所以才想拼一把啊。”
其实这也是他自己内心的写照,自己三十多了,读书十多年如果无法给自己一个交代,这执念就放不下。
“其实还有个更深层的原因。”赵夫子说道。
“什么原因?”
“如果连童生都不是,待百年归寿的时候,只能在墓碑上刻‘处士’。而考上了童生,最少可以在自己的墓碑上刻‘待赠登仕郎’,不说对自己有了个交代,对子孙来说也有了些颜面,最起码在村里还算风光,称得上读书人家。”
步水云闻言点头不语。
赵夫子不愁不过,一县案首怎么也能过府试,就是院试不敢肯定,但以他的才学,想必也不难。
沈轻舟家风很好,他也不虞考不上童生,就算这次不过,下次肯定有机会。
盘文海是名利心最淡薄的,他想考童生,是想以后在山村里,最少可以给小朋友做个教习先生。
步儒道;“不说了,回去吧,好好努力一个月,不管能不能过,最起码这场没有遗憾了。”
众人点头,一起回客栈了。
这次在府里的吃住也是姜仪掏腰包,相当于步儒出钱的,而且早就安排妥当了,客栈还算安静,大家一起学习很方便,所以进步都非常快。
生活方面,当初陈治回去留下了两个少年。
毕竟是在府上,敢在这里动手杀人的人不多,所以两个也就够了。
两个少年也是农村人,家务都能做好,把五个书生服侍得非常周到。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四月十八,府试正式开始。
府试一般考四到五场,由知府知府主持,府里的教喻主考。
其中第一场最为重要,科目分为帖经、杂文、策论,能不能过基本就看第一场。
后面几场大体是复试,称为招覆、再覆、连覆。
毕竟是在府里考试,考场比县里的好了些,而且各方面也更严格,考生进考场时层层搜查,进了考场便锁住大门,考场周围有士兵巡逻,严厉禁止考生移席、换卷、丢纸、说话、顾盼等作弊行为。
步儒读书一直很认真,再加上这段时间和四人交流,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这次考生的八股文题目是大题,有些难度,他思索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敢动手。
而五经文自然是继续取自己的本经《尚书》做答,他看到了题目,恰好是和妻子以前论证过的,妻子当时说了很多观念奇异、仔细想想却颇有道理的话。
于是揣摩了一下文辞,便快速答了出来。
还有策论题,策论一般是考一个读书人的政治处理水平,这次的题目大意是怎么处理外地来的灾民。
步儒想了想;安置灾民,最好的方法自然是让他们安定下来,不要到处流动,破坏庄稼,浪费劳动力,还造成犯罪隐患。
而安定下来,最好是有一份能糊口的工作,林风镇去年就开始出现过流民,当时他就想过如果自己是一县之主,要怎么安顿好他们。
这些想法想多了,自然就比较成熟,所以此时回答策论,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助,很快就洋洋洒洒写了一篇锦绣文章,再琢磨修改一下文辞,词藻,直到自己满意了,才写上答卷。
下午大概未时末,天色还很亮,步儒答卷考完,起身去交卷的时候,发现很多人还在奋笔疾书。
教了卷子,门口处已经等了不少人。这些都是交了考卷的,但是需要等齐三十人考场才放一轮人,所以都等在这里。
在这里等了好一会,看到了沈轻舟也交了卷,两人对视笑笑没有说话。
出了门,很快找到早已经出来的赵夫子。
见他满脸笑容的样子,应该考得不错。
三人没有先回去,而是在考场旁边聊了两刻钟,盘文海也出来了。
四人又继续等了两刻钟,天色已经昏暗,最后考场的人快全部走光了,步水云才疲惫的出来。
接下来的几场考试隔天考一场,相对轻松很多,考生甚至可以不去的。
但五人都去了,全部考完,才重重的舒了口气。
此时距离开榜最少要四五天,这段等待结果的日子,就考生狂欢的日子。
不管有没有信心过的,都会放松下来,吃吃喝喝,或饮酒作乐,甚至去青楼寻欢。
所以府里的青楼酒肆生意一片大好。
090 捷报传来各妖娆
春日的午后,日光明媚,暖风温和,细细软软的吹在人身上,说不上的舒心惬意。
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从河畔一株嫩绿的细柳上,蹁跹的越过一条河流,飞入一道寻丈高的围墙。
围墙内是一个荒芜的小院子和一座三四十平的破旧的小瓦房。
这房屋在步家粉店后,相距不过数丈。
因为不在巷子两边,所以比较偏僻,之前的主人重新起了新房,这个小院落就空下了。
姜仪把租下来,并让泥瓦匠修整两天,然后订做了些木床,购置些席子被褥。
这是为了安置这两天招来的小丫头的。
这些小丫头自然是之前跟许长林去宁城,半路出事的那些人的孩子,这次一共招了十个,都是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
古代的人结婚早,一般过了十五岁没结婚的很少,姜春芽自己都是十三岁就结婚了。
安顿好这十个女孩住下后,她刚刚回到店里,便见不远处的巷子口一行人。
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只见那五人迤逦而来,走在前面的赫然是自己的夫君步儒。
“娘子,我回来啦!”步儒也见到了他,风尘仆仆的脸上绽放出俊朗的笑容。
“怎么那么快回来了?考完试了吗?”
步儒笑嘻嘻的道;“夫子说,府试不管过不过,都没必要在府里等,考过了要到八月才院试,不过的话也可以回家陪家人。”
他们一行五人去的时候,是打算考完了府试,就在府里住下来,等考完院试再回来的。
赵夫子呵呵的点点头;“是啊,我想我孙子了,所以提议回来。”
说着斜眼暼了暼步儒;这家伙,连续两晚过来对我软磨硬泡要我开口提议回来,哎哟我的老腿啊。
“怎么不说一声就回来了,我好让人去接你,要是遇见危险怎么办?”姜仪怪嗔的道。
“我们这次是跟着一群人回来的,并且没有走夜路,这不没事嘛,哈哈哈。”步儒大笑。
随即握起拳头,做出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又道;“再说男儿大丈夫,岂能前怕狼后怕虎,区区百多里路都不敢走,以后怎么去宁城靠举人,去京师考进士?”
盘文海沈轻舟等人皆看着他发笑。连路过的街坊邻居都看过来。
姜仪连忙道;“好啦好啦,别贫了,快进来休息一下吧。”
五人进了粉店,首先迫不及待的各自要了一碗粉大快朵颐。
“就是这个味道,许久不吃,真的是怀念得紧啊。”步儒喝了一大口汤,惬意的道。
姜仪白了他一眼。
“要是天天能喝到这粉,给我个县官也不干了。”盘文海也跟着道。
当晚,盘文海过来和步儒挤一张床,沈轻舟和步水云则去车铺睡之前陈治的床,他们之所以不回去,是在等着这两天放榜。
他们回来之前,安排那两位少年看了榜再回来,这两个少年是陈治当时特意挑出来,是孪生兄弟,一个叫谢天,一个叫谢地,是诸多少年中比较机灵和并且能认识几个字的。
他们五人教会两人看榜,然后又特意教会他们认五人名字,才放心的回来的。
回来第三天下午,等着看榜的两兄弟终于回来了。
“中了中了,东家中榜啦。”还在巷子口,弟弟谢地就大喊起来,顿时引来无数人的注意。
他们抄了名字和名次在一张纸上,此时高高举着,一边挥舞一边喊的跑过来。
早就在后院等着的步儒几人连忙冲了出来。
盘文海跑得最快,他冲过去一把拿红纸。
这是谢氏兄弟自行用抄红纸简单抄写的,不像正式报录单那么正规。
瞄了一眼,随即激动的打开念道;“临贺郡庚子科府试,步儒第六十二名!”
此言一处,还有花婶香婶姜仪等人顿时一阵欢呼。
就连巷子的居民,来吃粉的客人也纷纷前来恭贺。
盘文海继续念道;“沈轻舟第四十九名!”
立在步儒旁边的沈轻舟闻言,嘴巴微微一翘,眼睛发着亮光的看向步儒。
步儒也含笑的看过来,拱手道;“恭喜恭喜!”
沈轻舟也跟着拱手;“同喜同喜。”
“步水云第四十五名!”
步水云闻言顿时脸色一僵,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紧接着捏了捏自己的脸,扭头对步儒和沈轻舟问;“我中了?”
两人笑眯眯的看着他点头。
“我中了?!我中了!哈哈哈我终于中了,我是童生了!”步水云大笑。
一群人笑眯眯的看着他。
“赵伯仁第二名!”
“老夫子恭喜恭喜了,祝捷报连传啊。”步儒沈轻舟和步水云同时向赵伯仁拱手道。
赵伯仁抿了抿嘴,神色也颇为激动。
街坊邻居却嗡的一些议论纷纷起来。
“赵夫子不是本来就秀才吗?他怎么还去考府试?”
“我也不知道。”
“我听说前年岁考的时候,他文章被别人顶替,结果得了倒数第二名,被革去了秀才功名。”
“这样啊?我怎么没听说?”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
“那他也算厉害啊,原本属于他的秀才就算丢了,也能随手就拿回来。”
“那不是……”
府试第二名,那院试也代表基本过了,赵夫子这个秀才也算回归了。
街坊邻居正要上前恭贺他的时候,他忽然转身,对步儒和姜仪抱拳,动情的道;“我赵伯仁能有今日,真要谢谢你们两人,不然我真是死不瞑目了。”
“当初我娘子离世,儿子儿媳又接连走了,再被人陷害丢了秀才的功名,悲愤欲绝的我曾几度想自杀,但深怕死后下到阴曹地府也无颜面对父母、妻儿。而且,还有这孙儿这个羁绊,不然就算不自杀恐怕也会疯掉。”
赵夫子说到动情处,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
都说人老了感情会比较脆弱,他以前轻易不流泪,
此时老泪纵横,街坊邻居很多都不知道他的情况,现在听他讲来,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
“好啦好啦,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步水云扶着他安慰道。
091 月下庆功换真心
赵夫子却丝毫不介意,神情固执的道;“多人看着又如何,哭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懂感恩才应羞耻。而且我说的也是事实,如果没有他们夫妇,我不说能不能重新捡回读书的心思以及去考试的信心,就算能,我也没钱去考,他们夫妇是我生命中的贵人啊……”
步水云和沈轻舟皆朝步儒看去,眼中同样流露出感激的神色,他们虽然不至于没钱去赶考,但是步儒的情还是要承的,再说这几个月来,也正是五个人的互相切磋,才让人进步大啊。
“赵夫子,你感谢我们,我们也同样感谢你,要不是遇见你这个明师,我夫君也不可能只读一年多的四书五经就能考个童生回来。”
“对啊对啊,感谢赵夫子的指点。”
“你们两人就别谢来谢去,都考中了,快点贺一贺吧。”盘文海过来开心的道。
街坊邻居起哄道;“对对,贺一贺。”
“我看我们条巷子要改名了,叫文华巷,一下子出了四位童生,我们这巷子文运来了啊。”
“四个童生?我看不止呢,这里止不住还有秀才郎,甚至会出举人老爷,你们信不信?”
“这是当然!”
“对对,读书有出息,要是真的文运来了,我让我家儿子也去读书,将来考个秀才回来也好。”
姜仪站出来,大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明天各位街坊邻居来我家吃碗粉,明天全天免费,如何?”
“哈哈哈,这感情好,那我今晚回家就不吃晚饭了,留着肚子明天吃多两碗。”
一群人都兴高采烈的离去。
这时,在一众欢呼的人群中,姜仪看见一个落寞的笑容。
他和大家一起开心,但那笑容里,总仿佛少了点什么。
“明天街坊来贺,我们今晚就贺一贺,大马哥,你准备好酒。”
大马哥笑道;“好嘞!”
“老板娘,今晚可要多准备几个菜啊,我们痛饮一杯。”
姜仪笑着点点头。
“今晚的鸡杀公**,我做一道烧公鸡给大家尝尝,这可是我的独门手艺,保证你们连舌头都吞下去,哈哈哈。”
他一边说,一边朝鸡舍走去。
姜仪拉了拉步儒的衣袂,暗暗的指了指那个人。
步儒看过去一眼,愣了一下,似乎不知道姜仪什么意思。
“你这个呆子,你没发现他没中吗?”
步儒闻言顿时醒悟过来。他张口欲叫住盘文海,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好。
当头晚上,姜仪叫人去步家村报喜,一次考中两个童生,步家村今夜恐怕也会沸腾了。
然后她让车铺有空闲的人帮忙,准备了几百斤的米粉,各种材料,然后教十个女孩煮粉。
女孩都是十多岁,正是学习能力比较强的时候,学了不多会,就能够熟练操作煮粉的步骤了。
安排妥当,她才去帮忙花婶和香婶准备的晚餐。
忙碌到天黑完了,才在后院下一桌丰盛的晚餐,然后在旁边还摆了两桌是花婶香婶和是个女孩的,在大车铺也摆下四桌。
他们都是步家的人,本来主家吃顿好的,也不关这些工人什么事,但是姜仪还是给他们整了鸡鸭鱼肉。大家一起开心。
姜仪和五人,还有赵能礼,大马哥坐了一桌。期间谈笑风生。
姜仪吃了一些,就带着赵能礼回房去了。香婶和花婶吃过后,带着十个女孩收拾了碗筷,把剩下的一些菜打包了一点回去。
这时后院只剩下六人继续豪饮。
“赵夫子,你这次得了第二,秀才的功名对你来说是三个手指捏田螺,十拿九稳的了。”
“哪里哪里。”
“明年就有乡试了对吗?赵夫子打算去搏一搏吗?”
“这个……其实早几年就想去,但是后来接连发生一些事,然后家道中落,也就淡了这个心,如今遇见你们,我感觉自己又年轻了,充满了豪情,如果能过了院试,我明年就去看看。”
“好样的,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我预祝你成功。”盘文海举起一杯酒,一口饮下。
“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去省城参加乡试!”步水云中了二十五名,此刻也豪气干云。
“对,我们五人一起去。”沈轻舟也有点微醺了,举杯道。
盘文海闻言黯然神伤。
步儒轻轻拉了他一下,沈轻舟醉眼迷蒙的看了看他。
“文海兄你……”1
“嗨,我什么我,我去不了你们去也行嘛对不对,你们谁去拿个举人回来,我回村都能吹一下牛皮,当初和我互结。平时互相切磋文章的人考中了举人”
赵夫子步水云自从知道自己中了,内心一直在狂喜之中,均未去留意盘文海没有中,此时听了,均如梦初醒,有些愕然的看着他。
“文海你的文章也不错的了,就算这次没中,下次肯定能中。”
“对啊,你还年轻,又是第一次下考场!”
“哈哈哈,我也是这样想的,回去多读两年书,说不定后年我就能中了。”
“只是到时就算中了,你们也是前辈了。”
在士林中,如果两个秀才坐在一起,一般都会序岁,就是说自己是那一年考取的功名,如果一个三十岁的是六年前考取的秀才,一个六十岁的是三年前考取的秀才,那么六十岁的也要恭敬的喊三十岁的秀才一声前辈,自称后进。
这种序岁在官场上更加明显,如果是同级的官职比如说县令,比如说临贺府五个县,一起去应招去府里拜见知府。进士县令的看不起举人的县令,进士出身的看不起同进士出身的,就算都是进士出身的,早一科考取功名的也比晚一科考取的更有优越感,这点还会体现在行礼上和座位上。
大家都看到了他脸上的失意,就算再怎么不在乎功名的人,看到和自己一同去赶考的人都中了,就自己被刷下来,心理肯定也有些难受。
盘文海难受的;是见到步儒,沈轻舟这些和自己一起玩的很开心的人,他们一开始地位是一样的,如今地位发生了变化,以后还能一起愉快的玩耍吗?还能一起愉快的交流切磋文章吗?
步儒道;“文海兄千万别这样说,我们一开始是朋友,就永远是朋友,就算你再后进,我们也不是你的前辈,而是朋友。”
“对对!”沈轻舟跟着说。
“我东家,也是我兄弟不是这种人,你好歹还是个读书人,你看我大字不认识几个的粗汉莽夫还不是和你们一起喝酒,你们谁嫌弃我了吗?没有对吧,连我都不嫌弃,他们又怎么会嫌弃你呢?别想太多了。”
盘文海听了,两眼朦胧起来,拿起酒杯说;“好,有这句话就够了。今天开心不说这些了,你们能中,我真心的替你们开心。我祝你们能越走越远,前程似锦。”
月光下,六人包括大马哥也站起来,一起举杯痛饮
第二天一早,就在小巷子摆下一溜烟的桌凳,十个小灶一起煮粉,只要来的人,都可以免费吃粉。
这一次虽然会花掉一些钱,但她这心里是真心高兴啊。童生虽然是科举中最低级的功名,但夫君最少也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只要有进步,就有希望。
她也知道,镇上很多人都在鄙夷,考了个小小的童生就这样操办有些过了,但是她不在乎。
这天,步水贵和步母也兴高采烈的来了,家里终于多了个读书人,不说光宗耀祖,最起码门楣显色不少。
092 督学大人由北来
临贺府位于大永朝广南西道的东北部,这里是三省通衢,交通还算便利,省城宁城或者别处入京的,大部分会经过这里。
自然,京城下来的人也会走这里去宁城。
此时临贺府富县的的官道上,北面摇摇晃晃驶来一辆马车。
马是好马,车是好车,整个车架,车厢都是用上好的木头打制的。
后面是几个健奴,亦步亦趋的跟在车后面。
“老爷,前面有个茶亭,是否要停下来喝杯茶?”赶车的车夫是个精壮的男子,他旁边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从穿着打扮看像一个管家,此时恭恭敬敬他的对车厢问了句。
“也好,我也乏了,下车坐坐吧。”一个同样五十多岁的,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身穿华服的老者待车停稳后,钻出车厢。
旁边的两个健奴过来扶着他落地。
下了车的老者四周望了望道;“这边景色还不错嘛,一片苍翠,青山绿水。”
管家笑了笑说;“都说这南方是蛮夷之地,我看也还不错嘛,民风和中原无甚区别。”
华服老者道;“说是蛮荒之地,但自秦朝起就不断有汉民过这边,特别是宋末的时候,一群汉民客籍人涌入,如今这边更是以广府人,客家人为主,自然和中原没什么不同。”
“老爷大才,真是什么都懂。”管家轻轻的拍了下马屁,引得华服老者呵呵的笑起来。
接着他带头,领着一行人进了茶寮,叫了几杯最好的茶水,喝了几口,便见官道的南边,来了一群人,莫约几十人。
为首的是一行衙役,高举着回避的开道牌。
走到茶寮门口看了看的管家回来对华服老者恭敬的道;“老爷,富县的县令来了,还有一群读书人。”
“唉,这群人不思好好读书,总想着旁门左道钻营走捷径,这些人不必理会,你让县令过来就行。”
管家应了一声,出去片刻领回来两个人,当前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干瘦男子,留着两撇黑胡须,一进来就拜下;“下官富县县令拜见督学大人。”
原来这个华服老者就是新任广南西道的督学。
督学一职三年一换,由朝廷委派各路,一般由进士以上出身,在京城有官职的官员担任。
督学官又叫学宪、学政。
他们去到各路各省,主要负责监督地方上的学官,比如每个地方的教喻,还有学堂的各种情况。
而最主要的职责是秀才选拔。
三年内,督学走完一省的各个府,主持考试,因为学政又叫提督学院,所以由督学举行的考试就叫院试。
督学不管原本在京是什么官职,哪怕是七品官,去到各路各省,都与从二品的布政使,正三品的按察使同级。
期间他的待遇与钦差同等。
话虽这样说,但督学又管不到地方官员,所以巡考各府时还好,知府知县不敢怠慢。
而在省城,布政使和按察使等级别的官员虽然不会得罪他,但也不怎么理会。
这任学政姓梅,叫梅一明,在京都是个五品小官,没什么权势,不然也不会被派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做督学。
但此人喜爱读文章,讲学。才学和品德在京都里还是小有名气的。
按照督学的工作流程。每到一府,就会让当地官员准备好本科府试上榜的文章,读一读当地读书人的水平,对本地教化情况也能小有了解。
这次和富县县令的会晤也是走个流程,闲聊几句,顺便拿早让人叫本地县令准备好的府试考卷。
拿了考卷继续南下,行至傍晚,在一处大镇住宿。
吃过晚饭,梅督学上了客房,看着远处夕阳西下的山岗和升起薄纱般烟雾的村落,感慨道;“此处还算钟灵毓秀,可惜就是没什么人才,可能就是教化不够深的原因吧。”
“老爷何出此言?”一旁的管家应答问道。
梅督学摇摇头;“今日看了五十篇考卷,就连第一名的都平平无奇,其余的文章更是乏味的很,若是到科举强府,这些人恐怕一个都考不上秀才。”
“真的这么差劲吗?”
“呃……若硬是要在矮子里找高个的,那第二名的文章水平还算老辣。”
管家给他倒了杯茶水,笑嘻嘻的道;“我听富县的县令说录取了六十五个,为何还有十五个的文章不看?”
这管家自小是梅督学的书童,从小跟着他到今,对老爷的脾气十分了解,聊天自然很合老爷的拍。
梅督学嗤笑道;“前面的都不忍直视,后面的更不用看了。”
“那老爷早些休息,明天还要继续赶路呢。”
梅督学点点头,喝了杯茶后洗了洗脸,此时外面天色全黑,让管家点了灯,拿起一本书正要看,想了想又拿起剩下几张的试卷,随手拿起一份继续读。
“唉,简直狗屁不通,写得都是什么鬼。”看了一般,他把卷纸揉成一团丢到地上。
在旁边整理被褥的老管家笑了笑,没搭话。
“我倒要看看,后面的文章是否更烂,而且能烂到什么程度。”
于是他拿起下一份,看了一半又是一扔。
“典故都用不好,还录取了童生,这考官真是眼瞎。”
“这个更离谱,这个词语用在这里完全是搞笑的,白痴!”
似乎在对管家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很快,地面丢了一地的纸,有些是整张的丢弃,有些揉成团,有些直接撕烂了。
“咦!这份试卷还可以,按照这考官的评判水平,这份试卷少说也该在前二十吗,怎么才在六十二名。”
终于看到一份还可以的卷子,他认真的读完了八股文,中肯的评了一句,然后再去看五经题。
“是治尚书的?呵呵!”梅督学笑了笑,他本经也是尚书,而且治得还不错,如果说他的整体才学在京都里算薄有微名,那单独而论,他治的尚书则算小有名气。
在治尚书的圈子里,他的观点和解读还会有点市场的。
五经题也就几百字,对于梅督学这种熟读文章、每天书不离手的人来说,也就是片刻就读完的事。
093 林风小镇有长物
“这写的是什么狗屁观点?难怪会取六十二名,按照当今主流的尚书解读,考题上这句摘自尚书的某句话,根本不存在这样的说法,这个考生有点草率和轻狂了。”
梅督学把试卷看完,愤愤的怒骂一句后把试卷随手一丢,拿起剩下的考卷看。
剩下三份考卷皆是一半都读不下去。
读完后,他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两口,眉毛就皱了起来。
夜已经比较深了,天气有点热,老管家在床旁边的小床轻轻打着鼾。
他可能原本想服侍老爷睡下才睡的,但是架不住太困,所以此时衣服没脱就睡着了。
梅督学眉头皱起来倒是因为不介意这个。
他脑海中想到刚刚卷子看到的尚书观点,此时越琢磨,越好像有点那个意思。
于是他趴在地上,寻找刚刚的卷子,好一会才找到,拿起来又认真读了两三遍。
心中想道;老实说,若以这个角度去解读尚书里的这句话,也算颇有新意,并不是那么差。
他把试卷放回桌面,躺在床上闭起眼睛,颠簸了一天的他也挺累了,但是脑海中还在想着那考卷。
于是躺了一会又忍不住爬起来,读了两遍才躺下。
一路南下又行了两天,这几日梅督学一直没怎么说话,好几次吃饭都是管家提醒才觉得肚子饿。
有时就算吃着一半,也会拿起手边的尚书翻看,或者就拿着一张卷子,反复揣摩。
管家笑笑,记得老爷只在当场进京赶考的时候,才有这么认真读书过。
那时两人都年轻,现在一转眼,都老了。
“老爷,你好像对尚书又有了心得啊?”
“是啊,这份卷子的尚书文章给了我一个新的思路,这几天越想越觉得以这思路解读尚书,好像更加有韵味和深意。”
管家道;“一个小小的童生,对尚书的解读难道会比老爷还厉害?”
梅督学摇摇头,沉吟片刻才说;“读书这种事,不是看年龄和科考高低的,有些人就算刚刚读懂某本书,但他新颖的观点就可能启发揣摩这本书几十年的老学究。”
“老爷言之有理。”
梅督学笑笑,抬头看了看四周问;“我们到了什么地方了?”
“这里是钟县的地盘,再往南二百里左右就到临贺郡了,大概是三天的路程。”
“哦!”梅督学点点头,忽然又问了句;“那桂县在什么地方?”
“桂县在东边,此去百五十里就到了。”作为一个老管家,小时候陪着四处求学,长大后陪着去赶考,后来又陪着老爷四处为官,他的交际能力和办事能力还是有的。
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找店掌柜,小二或者老人把附近的地形打听好,所以只要老爷一问,就能回答。
这也是就算年纪不小,老爷依然四处带着他的原因。
梅督学此时道;“那先去桂县一趟。”
“为何?”老管家有些吃惊的问。
梅督学扬了扬手里的卷子道;“这考生就是桂县的,我觉得他这份试卷的解读,好似有很多地方不够尽,看得我心痒痒的,我打算去拜访一下他。”
“老爷,你以督学的身份去拜访一个刚刚考上童生的读书人,恐怕……”
梅一明捋了捋不甚长的胡须,笑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而且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他在尚书的这句话解读,可为我一句之师也。”
老管家面露难色;“这……”
“大不了,我们不暴露督学的身份即可。”
“这……”
梅一明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道;“别这这这的了。”
紧接着说;“百余里路,三五天就一个来回了,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你安排一个人去临贺府通报一声,这次巡考,我们就从临贺府开始吧。”
“可是院试一般都是由省城开始的啊……”
梅督学轻笑;“一般来说的确如此,可也有不一般的时候,从什么地方开始考我说了算。”
管家摇摇头苦笑,老爷这时仿佛恢复了年少任气,以前读书为了学问,连夜赶路去几十里,就为了请教一两句话。
想不到现在还是如此。
于是一行人改道向东。
翌日中午,此时五月上旬,南方暑气渐盛,一行人走得颇为辛苦。
“梅忠啊,天气热大家也累了,停下让大家休息一下吧。”车厢内的梅一明喊了句。
管家连忙道;“老爷,我刚刚打听了,前面几里就有个小镇,我们到镇上再休息吧,那边有吃食,不用大家啃干粮。”
“也好!”被车颠得有些昏昏欲睡的梅督学应了句,因不想睡着,便找些话题继续聊道;“前面叫什么镇?”
“叫林风镇!”
梅一明叹道;“唉,一个小小的镇,能有什么好的吃食,最多不是些用粗劣手法煮熟的鸡鸭鱼肉,今日天气如此的热,怎么吃得下这些东西。到了镇上你找个馄饨铺,给我买碗汤汤水水的馄饨就行,好怀念家乡的冒菜啊,又麻又辣的多开胃。”
马车到了小镇口,因为不是圩日,街上人不多,管家寻了个在树下乘凉的汉子询问;“这位兄弟,你们镇上可有什么比较好吃开胃的吃食?”
那汉子闻言大笑;“你们是外地路过这里的吧?哈哈哈,如果在别的地方你这样问,我也答不出来,但你在林风镇问,这开胃又好吃的吃食还真有一家。”
“哦?那可否告知?”
汉子站起来道;“我恰好也饿了,打算过去吃一碗,你跟着来,我领你去。”
“如此最好。”
一行人进了大街,然后拐进一条巷子。
梅督学听闻这里有好吃的,也颇为开心,到了巷口下车,便见这巷子似乎比大街还热闹,人来人往的,于是便抬脚随着人流往巷子里走去。
上次庆祝赵夫子和步儒考中童生,步家粉店免费嗦粉一整天,让无数的流民乞丐都得了一天饱,就连外地来这里做生意的人,原本不怎么吃螺蛳粉的,也尝到了鲜。
这让步家螺蛳粉的名气顿时更盛,甚至开始有外地人慕名来这边吃螺蛳粉。
此时恰好是饭点,附近的、外地来的客人络绎不绝。
094 恬不知耻欲摘桃
“步家螺蛳粉!”梅一明走到店门口,抬头看了看。
然后迈着步伐走进里面,闻到一股奇妙的味道,说不清是什么味。
低头四处看看,店内六张桌子,每张桌上都坐着三四个客人,手里捧着一碗汤粉,开心的吃着。
老管家道;“老爷,人这么多,而且都是市井小民,又没地方坐,不如我们换地方吃吧!”
梅督学微笑着摆摆手;“不了,如此多人来这吃,可见味道必然有出奇之处,今天就尝尝这个。”
“好!”管家不敢违拗,闻言立马进了店里找人安排坐的地方。
因为生意好了很多,二娘又不在这了,姜仪只好再次上阵收钱,此时见有客人要一张桌,自然是答应下来。
四处瞄了瞄,见店里都坐满了,便让两个女孩在店旁边的小道加桌。
这条小道是通往后院的,约二米宽,平时店里坐不下,都往这边加桌子。
因为经常要用到,这里也修整清扫过,所以就算坐这里也很舒服。
此时就连这小道,也已经加了三四张桌子,两个女孩便把桌子放在靠近后院门的墙根下。
两人坐下后,管家不满的道;“老爷,平时你都坐高堂上厅吃饭,何曾试过在这种地方进食,不如我们换家酒楼吧。”
“不用,出门在外都这样子,以前我们进京赶考时更差的小吃铺都吃过呢,呵呵!”
两次要求换地方都被拒绝,老管家就不再多说了。
不多会,两碗螺蛳粉上桌,梅督学夹起一根青翠欲滴的青菜放入口中,嚼了几口,顿时一种鲜香辣麻的味道充斥口腔。
他又喝了一口汤,赞道;“嗯,很不错。”
老管家也跟着吃了两口,开口笑道;“对啊老爷,这粉很有家乡的味道。”
“是啊,很久没回家乡了,很怀念这种味道,对了,多叫几份,大家一起吃。”
知道老爷向来体恤下人,管家便让走了半天的下人各自去端了一碗,他们蹲在墙角下吸吸索索的吃着,由于从来没吃过那么香鲜麻辣的粉,皆大呼过瘾。
店里,客人络绎不绝,姜仪忙得晕头转向。
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哎哟,不就是一碗米粉吗,这么多人来吃啊?阿仪呀,生意这么好,赚不少吧?”
姜仪抬头一看,却见门外进来两个人,正是步修夫妇。
这两个家伙怎么来了?她眉头一皱。
戚氏笑嘻嘻的又道;“哎呀,阿仪你已经是童生的夫人了,怎么还抛头露面,做收钱这么低贱的工作。”
姜仪没有理她。
她扭着腰靠到柜台边,看着不断有人前来付钱,那铜钱哗啦啦的流入抽屉了,眼睛发光,吞了吞口水道;“这么多钱,收着也挺累的吧,我看你忙不过来呢。”
顿了顿又巴喳巴喳的道;“俗话说打虎不如亲兄弟,你家现在生意做大了,你哥和我有恰好闲着无聊,不如让我们入股一起做,你啥都不用干,负责算账,我负责收钱,你哥去车队里做个管事。”
呵呵,这种人,倒贴钱也不想请她们过来打工啊,姜仪依然没有理她。
戚氏见不理自己,顿时有些火了,她原本是挺怕姜仪的,但这次来,是为了达成心里的目的,此时又看到一大堆的铜钱,眼睛更是发亮。
于是鼓起勇气埋怨;“哎哟,做了童生夫人就是不一样了,架子摆起来了,怎么说我也是你嫂子,和你说话你听不到吗?”
姜仪把钱全部倒入布袋里,抬头对招呼客人的香婶喊了句;“香婶,你过来收钱!”
“我来我来,我会收钱。”戚氏闻言连忙要往柜台里面挤。
“呵,你来收钱?我的钱止不住少了多少去。”
戚氏一听火了,叉着腰大叫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会偷你的钱?你相信一个贱人婆子也不相信你嫂子我咯?”
这时很多食客看过来,包括一起跟来的步修,此时正捧着一碗米粉走过来;“娘子,你饿不饿,先吃碗粉再说吧,这粉真的好吃。”
姜仪不想在粉店里吵架,拿了钱袋子往后院走去。
戚氏瞪了一眼正在吃粉的步修;“吃吃吃就知道吃,怎么吃不死你,我们今天是来干嘛的?在路上我不是已经教你了吗?”
步修咧嘴一笑。
戚氏想到自己的哥哥还在外面,便跺了跺脚,跟着姜仪往后院走去。
后院里,步儒和赵夫子正在看书。
姜仪把钱袋子放入房内后,再出来时见戚氏也跟进来了,后面还有捧着碗的步修。
步儒见到两人,站起来行了个礼,道了句;“哥哥,嫂子好,你们怎么来了?”
戚氏靠在后院的院门,抱着胳膊道;“看到没有,你夫君就算考上童生了,也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哥哥,嫂子。你算什么?靠着抛头露面赚了点臭铜钱就对自家人摆脸色?”
“我们已经分了家,你有你家,我有我家,别和我提自家人!”
戚氏叫道;“哎哟,还真跟我生分起来了?我老公和你老公是亲兄弟,一奶同胞、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你这样是想让他们兄弟失和吗?”
后院内的说话不是很大声,但是在院门十余米外吃粉的人,隐隐约约还是能听到一点。
特别是离得最近的桌子。
姜仪不想和她纠缠,指着门口道;“你说够了没有?说够了滚出去。”
戚氏恬不知耻,死皮赖脸的说;“你凭什么赶我走?这是我小叔子家,我爱来就来。”
赵夫子道;“这不是你小叔子家,这是我家。”
“你家又怎么样?我自家兄弟租下的自然就是我兄弟的家。”说完还远远朝赵夫子吐了一口浓痰。
赵夫子自然不愿意和女流之辈见识,拉着孙子进屋子去了。
见姜仪没话说,她又道;“我本来也是一片好意,见你们生意忙,打算和你哥哥过来帮帮手。”
“我就在粉店里帮忙收个钱,你哥去车队做个队长管一下那些狗腿子,赚了钱五五分也好,四六分也好,自家人就不用计较太多。”
一开始还以为她们两公婆是想过来打份工,混口饭吃的,想不到这心却是那么大的,姜仪差点禁不住要笑出声来。
连步儒那么呆的人,听了这些话也禁不住汗颜;要多么脸皮厚的人才能这样一本正经的说出这话来啊。
095 狼狈为奸两兄妹
“你们两个肮脏泼才来这里胡闹什么?打扰你弟弟读书做生意。”这是步水贵进来了,朝步修和戚氏吼道。
他本来和步母在地里干活,结果一个邻居把他孙子带过来,说步修夫妇去镇上了,把孩子托给她照看一个下午,现在自己没空,就带孩子来找爷爷奶奶。
步水贵顿时疑惑起来,平时他们两人是很少一起到镇上的,于是就独自跟了过来,
此时果然见到两人在此闹事,顿时而不可遏。
戚氏丝毫不惧,跳起来指着步水贵叫道;“什么胡闹,你这个偏心的老家伙,分家偷偷分了老二那么多钱,我们才一点点,现在连饭都没得吃,不过来拿回我们应有的,难道饿死在你家门口啊?”
步水贵板着脸道;“当初和老二分家你是在旁边的,我几时偷偷分钱给他了?”
戚氏道;“没给他钱,他那里来的钱读书、造牛车、开粉店?我不管,手心手背都是肉,现在我们也不要怎么样,只要在这粉店和车队里占一股份就行。”
姜仪道;“你做梦,这是我们辛辛苦苦赚来的!”
“给我滚回家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步水贵上去一步,对戚氏骂道。
戚氏就势往地上一摔,大喊道;“哎呀打人啦,打死人啦!”
“我碰都没碰到你!”
戚氏依旧在地上蹬着双腿干嚎;“打死人了,快来看啊,这里有人要杀人啦!”
步水贵踢了步修一脚;“管管你的婆娘!”
步修端着碗闪到一边,嘿嘿的笑了笑,对地上的人讨好的道;“娘子起来吧,地上脏。”
戚氏犹如没听到,继续耍泼道;“我不管,不让我们过来做事,我们也不走了,让街坊邻居过来看看,这一家是多么为富不仁。老的偏心把钱全部给了老二,老二有钱了养不相干的人,却不理会自己的哥哥嫂子有没有饭吃。”
一群人皆对这耍泼的行为不知道怎么办。
“三牛,叫两位伙计过来,把她丢到街上去。”姜仪对院门外守着的少年道。
“哎呦喂,果然是为富不仁啊,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把我妹妹丢出外面去。”这是外面又走进来一个人,正是戚氏的哥哥戚仁明。
“考了个童生尾巴翘上天,六亲不认了?现在就开始作威作福,要是给你考上秀才,举人或者进士那还得了?”
他走到戚氏旁边,对步儒嘲讽道;“要知道你是以六十二名的成绩考上的,这样的水平一辈子都考不上秀才。”
外面墙角吃粉的老者闻言,眉毛忽然挑了一下。
姜仪冷笑一声;“呵呵,考不考得上,不是你说了算!”
“嘿嘿,还真是由我说了算,我说不让他上秀才,他就一辈子上不了秀才,你信不信?!”
说着背起双手,倨傲的继续说;“这间屋子的老不死赵伯仁,就算考上了秀才,我让他下来,他就下来了。”
赵伯仁从屋里冲出来;“当初我试卷被顶替,原来是你做的?”
“对啊,告诉你,顶替的人还是我,想不到吧?哈哈哈。”戚仁明言罢放肆的大笑。
其实他也没什么本事,当初顶替了赵伯仁的试卷,还是花了五十两,买通考官做的,若真的那么牛逼的人,又怎么会人妹妹嫁给步修。
不过此时为了达到恐吓目的,牛皮自然要吹。
“你这人还真是挺卑鄙的,当初抹黑我夫君,让他差点找不到人互结去考试,也是你做的对吧?”
“是啊!”
“还有我弟弟给人打重伤也是你叫人做的?”
“那只是小意思而已,只是想帮我妹妹的生意好做些。”说到这里指着步修道;“想不到这个废材没用,给他铺了路也走不下去。”
“啊!是你们做的……”步修闻言大吃一惊,手中的碗都掉在地上。
姜仪没想到他真的敢承认,居然如此,那就没冤枉他了;“那你现在到底想怎么样?”
“也不怎么样,这粉店让我妹妹管,车队让我妹夫去管,你们夫妻就做甩手掌柜,什么事都不用管,收益四六分,我妹妹六,你们四。”
“让他们管,这店不出一个月就倒闭。”步水贵闻言抱着头蹲下。
他此时也没什么办法,如果这个戚仁明真的掌握着二儿子的读书命脉,那他还真的宁愿叫老二放弃生意,专心读书。
毕竟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戚仁明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露出颇为自得的表情;“如果你们愿意,考秀才的事我可以帮你们操作一下。”
“如果不愿意呢?”姜仪看似平静的眼睛,含着无限的怒火看着眼前这个人。
“那你们这辈子都别想考中秀才,而且到时候,我大把方法让你车队和粉店都开不下去,不信可以等着瞧。”说着嘴角一歪,浮起一丝冷笑。
他今日来帮妹妹谋取妹夫弟弟家的利益,是因为和妹妹商量好,只要成功了,到时妹妹每个月给他一两银子零花钱。
对此他很有把握,因为他知道步儒虽然是童生,但毕竟是没什么见识的书生。
而赵伯仁更加不用怕,当初是秀才的时候都能把他捋下来,所以这两人吓一吓就行。
至于姜仪,一介女流之辈,他更加不放在眼里。
如今吓一吓,料想他们会乖乖给妹妹家一份股。
这车铺和粉店一个月的收入少说有三四两吧,到时妹妹负责收钱再搞一点,两兄妹的日子就好过了。
想到这里,他和妹妹相视露出会心一笑,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步儒从小只知道读书,哪里会处理这种勾心斗角的事。
再说一方是自己,一方是大哥,一直接受的忠孝思想让他不知所措,此时阴沉着脸低下头不语。
“你这个杀千刀的,和老婆勾结外人来害自己弟弟?”步水贵扬起手,狠狠的扇了步修一巴掌。
“爹!我妻兄找外镇的混混打姜臻的事我根本不知情。”步修捂着脸,委屈的叫道。
“什么知不知情,我这样还不是为了你好,教训一下那小杂种而已,又不是你家人。”戚氏朝他叱呵了一句。
转眼暼了一眼姜仪,见她脸色苍白,似乎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感觉终于出了一口气,便得意洋洋的道;“这事你们看着办,明天日落之前给我答复,时间过了就算八抬大轿请我,我也不来了。”
说完扯着步修,和戚仁明一起,气高趾昂的走了。
096 偶来异客主宾欢
三人走出后院,只剩下步儒夫妇和步水贵。
步水贵神情沮丧,哭着脸道;“老二家的,我也没想到步修这不争气的会娶到这样的老婆,早知道宁愿老大单着,也不给他娶这门亲。”
他一直是个比较精明,要强的人,很少在人面前露出过这般神色,可见内心是多么难过。
姜仪和颜安慰;“公公这不怪你,你先回去吧。”
他点点头,叹了口气,背影落寞的出了去。
见外人都走了,便恢复面若寒霜的表情,转身往房间走去,步儒跟了两步喊了句娘子。
她头也没回的,伸手向后摆摆;“我想一个人静静。”
回到房间,心里无比的杂乱。
上辈子自己也不过是个农村读书出来的普通白领,或许在电影电视剧看过很多勾心斗角的情节,而实际上没有遇见过。
此时心中很无奈,更多的是恨意。
戚仁明,前仇我还没和你算,现在又来欺我?那就别怪我了。想到这里,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柳儿!”
一个少女从在门口进来;“有何吩咐夫人。”
十个少女中,姜仪发现其中两个比较聪慧机灵,乖巧会办事的,就留在身边做使唤。
一个是第一个为车队战死的少年杨义妹妹杨柳,还有一个叫何椿的女孩,叫她椿儿。
其他的八个女孩主要学煮螺蛳粉,晚上姜仪还会抽点时间教她们认字和算术。
“你去叫三牛进来,我有事和他说。”
柳儿应声出去片刻,把外面的三牛叫进来。
螺蛳粉店客流量大容易遇见闹事的人,以前就安排好,凡是车队里空闲的人,就在店的附近听吩咐。
“夫人,有什么事?”三牛站在房门口,恭敬的道。
“你不是说许长林几天前想要见我吗?让他今晚到粉店,我请他吃粉!”
少年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匆匆往外去了。
今日自己所拥有的,都是辛辛苦苦,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当初自己开个小杂货部,弟弟赶牛车,如今刚刚有些原始资本想做大,就想来摘桃?
再加上他们兄妹当初还谋害自己的弟弟,要不是那老道士,人都可能没了,这个仇不报还算是人吗?
下定决心之后,她也不是悲春伤秋的人,便出了房门,打算去店里看看。
赵夫子此时领着赵能礼回到后院练字,出了院门,却见步儒正在院门口和一个华服老者聊天。
步儒见了她出来,脸上露出担心的表情。
为了不让他担心,不顾有外人在旁边,轻声的道;“夫君,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你安心读书,夫子说你文章水平还有提升的空间,你可要加油。”
步儒闻言心中一阵感动;“娘子,为了这个家,为了让我读书你辛苦了,现在还被我哥哥嫂子欺负受尽委屈,你如果实在是累了,就不要撑了,我会努力上进,一定让你做个诰命夫人。”
“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你陪这位先生聊天吧,我去忙了。”说着对华服老者行了个礼,往店门走去。
华服老者正是梅督学,他微笑的点点头,对步儒道;“小友真是幸运,有此贤内助。”
“得妻如此,我亦心足以!”他微微笑笑回答。
看妻子似乎脸上阴霾不是那么重了,放心不少,便和这位主动找他攀谈的老者继续聊天。
“对了,你是读书人?”
步儒恭谦有礼的回答;“是的,刚刚考取童生。”
梅督学心中很是欣赏,这少年就是他心中完美的读书人形象,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知书达理,而且相貌俊俏,几乎就是自己年轻时的翻版,就是容貌上可能比自己当初差那么一点点。
“我也颇爱读书,年少时曾经试过星夜赴考场,不知小友治的什么何经?”
刚刚在外面听说戚仁明说这少年考了第六十二名,他马上想到试卷上人的名字。
又想起方才看到店名叫步家螺蛳粉,顿时料到这人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毕竟步姓不是普遍到处都有的大姓。
所以他此时心中是无比欣喜的,能在这里机缘巧合的遇见,不用再赶几十里去桂县,然后在桂县再去县衙找步儒的踪迹,这少费了不少功夫啊。
或许这也算有缘吧。
不过他没忘记前来的目的是冲着尚书来的,所以一有机会,便直奔主题问少年治何经。
“我治尚书!”
“哎呀这么巧,我少年时也是治尚书。”梅督学笑笑,心想;现在还在治尚书。
听闻他也是读书人,步儒便有了谈性,毕竟枯燥的读书心是很累的,若偶尔与有才学的人交谈片刻,一可以放松心情,二可以学到很多东西,是很不错的选择。
所以他很喜欢找投机的人聊天。
“既然如此,老先生不如进寒舍饮杯茶水,我还可以顺便介绍恩师给你认识……”
梅督学真想坐下来好好聊聊,便欣然应允,一起进了院子。
因为师徒两人经常在后院读书,所以这里也收拾得干净整洁,把后院原有的一棵葡萄树搭了个架子,然后整了一排小花圃种上蔷薇,绿萝一些灌木花草,还移植了两株小小的芙蓉。
花圃旁边,挖了个小小浅浅的池子,养了几尾红鲤鱼,显得有几分清雅。
读书的地方有桌椅,天气好的时候,步儒师徒,有时还有前来拜访的好友一起在这探讨学问。
赵夫子见有客人来,便起身互相行礼。
“这是我的恩师,姓赵名讳伯仁。”
梅督学点点头,刚刚在戚仁明的话中他也已经猜到,这个就是府试第二的赵伯仁了。
他的文章也是看过,算得上比较老辣的了,想不到是步儒的恩师。
寒暄坐下之后,步儒吩咐书童步候去泡茶。
早段时间步儒去赶考时,步候家父出了意外身亡,他回去了三个月,这两天才回到步儒身边的。
三人坐下后,一场主宾尽欢畅谈。
期间梅督学自然是一有机会就问步儒关于尚书的见解,这是他最感兴趣的。
当初步儒因为姜仪的意见选了尚书,治学的时候,每晚都和姜仪讨论书的内容,一开始他是喜欢和娘子讨论的温馨有趣氛围。
后来他渐渐发现,妻子对这尚书的很多解读见解,都十分奇特而精妙,和市面上几本主流治尚书的见解书籍很有不同,但仔细想想却很有意思。
他自然不知道这些解读是娘子在数百年后看百家讲坛某位名家讲述,自己又去研究过一段时间之后,吸取了这些经过数百年无数治理尚书的名家,再次解读后的精华。
只以为是娘子天生聪慧,脑子天马行空想出来的。
讨论久了,自然就慢慢接受里面的很多观点,然后综合别的名家治学书籍,和自己的心得,得到了现在对尚书的理解。
或许他的作文水平还有限,无法将这些心得见解完整有序,符合逻辑,熟练运用华丽辞藻写出文章来,但要说靠嘴巴说,还是能说出个一二三来的。
赵夫子不是治尚书的,因为不够深入了解,对他新颖的见解并不觉得出奇。
梅督学却越聊越惊为天人。
他治了大半辈子的尚书,实在没想到还能这般解读,眼前这小友对他来说简直是宝藏啊。
当然,除了聊尚书,还聊了其他的四书五经,或书法,做文章之类读书人的事,这一聊就直到天色黄昏。
兴奋过头的梅督学在管家几次的几次暗示之后,才明白自己该回去了。
于是便依依不舍的起身告辞,要知道那尚书的内容也只聊了一小段而且,若有时间,真想拿出尚书,从头到尾谈论一遍啊。
姜仪此时进了院子笑道;“我已经预备了酒菜,方才看你们聊得这般投入和开心,不敢打扰,这位先生现在不如留下来吃个便饭再走,吃完还可以再聊一会。”
梅督学闻言笑道;“如此甚合我心意,只是无端端的做了恶客……”
“朋友你可千万别这样说,今日和你相谈半日,我也是受益匪浅啊。”赵夫子笑呵呵的说。
三人重新坐下,姜仪叫柳儿和椿儿端上酒菜,又道;“先生是外地来的吧?应该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说着扭头对院外的一个少年道;“林乐,你去来福客栈找两间干净的上房,一会让这位老先生过去休息。”
“这怎么好意思,哈哈哈。”梅督学大笑的说了句,却并没有拒绝。
老管家见老爷笑得开心,心道;老爷很少平白受人恩惠,今日恐怕也是开心,而且这对小夫妻也会做人,合该走运,就算以老爷从来不徇私枉法的性格来说,这小子的秀才功名也怕是没得跑了。
097 外冷内热真汉子
见后院的人主宾尽欢,她又安排了些稍微简单的饭菜,招待那老者的几个下人,那些下人皆大喜,对姜仪谢了又谢。
随后她领着柳儿和椿儿到了前院改成的粉店。
每次打烊后,这里都会收拾得干干净净,有时客厅不方便议事,都会来这里。
天色已经全黑了,三牛还没带回来,他的办事能力真是比不上陈治啊。
不多会,大马哥和气喘吁吁的三牛两人一起回来了。
“人呢?”
“对不起夫人,我到处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许长林。”
姜仪闻言叹了口气。
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了,唯一不能习惯的就是没有电话不方便啊,有急事想要找个人的情况下,根本没办法,完全看运气。
大马哥又道;“镇上他平时呆的地方,他家,甚至他手下家都去找了就是不见人,现在还有一班兄弟在找着他。”
姜仪道;“知道你们尽力了,先回去休息吧,有消息不管什么事后都来告诉我。”
两人点头答应。
翌日早上,梅督学精神奕奕的一大早过来吃了碗螺蛳粉,然后起身道;“这次感谢小友热情招待,这螺蛳粉味道真不错,我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很少吃过这般美味的吃食,我会记得这味道的。”
步儒露出和煦的表情,道“你若爱吃,以后有机会随时欢迎来品尝。”
梅督学哈哈一笑,领着一群人离去。
步儒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笑道;“真是个有趣的人。”
赵夫子神情凝重的道;“这个人不简单啊。”
“哦?如何不简单,不就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么?”
“你怎么知道他是商人?”
“他穿着商人的打扮……”
“商人打扮就是商人了?你穿上女人衣服就是女人啦?”赵夫子揶揄的打趣道。
“……”
赵夫子又道;“昨日与他交谈,尚书的内容他张口就来,而且聊天时,各种典故信手拈来,对作文制艺的见解更是出类拔萃,他的学识应远在我之上,这样的学问考个举人是没问题,所以就算是个商人,肯定不会是个普通儒商。”
“对啊,和他聊天我也感觉受益良多。”
两人聊了片刻,便回后院继续读书,毕竟院试的日子一天天的临近,不用功可不行。
昨日步水贵和沈轻舟托消息来,这几天想出来一起学习,大家都知道聚在一起学习的好处。
可能是上次一直吃步儒的住步儒的不好意思,这次他们还各托了二两银子过来,说这次房租钱和饭钱不能再叫步儒一人承担了。
这些小节,步儒自然是不放在心上,大家在一起学习有效率就好,钱的方面,他们几人都不怎么看重。
直到第三天黄昏,大马哥才带来许长林的消息。
入夜的时候,风尘仆仆的许长林走进粉店。这次因为要商量机要的事,所以她没有留人在屋内,叫柳儿和椿儿守在后门口,大马哥和三牛等人守在前门口。
许长林进了粉店,见前面一张桌子旁边摆了张凳子,桌面还有碗螺蛳粉,戴着面纱的人坐在四五步外,他大马金刀的坐下,阴沉着脸道;“姜夫人,你终于愿意见我啦?”
姜仪淡淡的说;“最近比较忙,没什么空暇时间,不知许帮主找我有什么事?”
一开始的确是许长林求见,姜仪没答应,所以她这样说也没毛病。
是你来找我,还是我要找你,这关系着聊天的主动权。
“呵呵,我倒是听说这两天姜夫人四处找我。”
姜仪笑笑,道;“我找你也好,你找我也好,有什么事大家都摊开说可好?”
“好,姜夫人就是爽快,那我就直话直说,我想加入你的步家车行。以你现有的实力加上我和我的兄弟,两人完全可以开拓更多的路线,赚更多的钱。”
姜仪摇摇头,平静的说;“就算没有你,我也能开拓更多的路线,我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我何必把你招入车队?”
许长林闻言苦笑一声,的确,就算没有他,人家车队也玩得转;“那就还叫我来干嘛呢。”
“你不可以进入车队,但是我可以安排你一些兄弟进入车队,每个月和大家一样,拿三百铜工钱。”
“此话当真?!”许长林急忙问道,原本是打算自己进入车队,但是若自己不能进,让身边的十几个兄弟进了车队,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也好。
这群兄弟一年多来,在吃都吃不饱的情况下还对他不离不弃,现在能给他们某个出路也好。
要知道,如今在林风镇,能在步家车行领工钱,是不少人羡慕的对象呢。
“难道今夜叫你过来就是为了骗你?我打算这段时间开拓桂县到别的乡镇路线,别的乡镇到村落的路线,把路线覆盖整个桂县,路线都勘测好了,这需要不少的人手,只要成功了,大家工钱还可以涨一涨。”
许长林惯于阴沉的脸露出些激动;“太好了,谢谢夫人,我这就回去把这好消息告诉大家。”
姜仪摆摆手制止他站起来,道;“你先别急,在招收你的弟兄之前,我想让你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干掉戚仁明!”
“姜夫人,你这是买凶杀人啊。”
“错了,是请人杀狗而已。”
“哈哈哈,有意思,但是我干嘛要帮你?”
“就当为民除害嘛。”
“……”
见许长林神色犹豫,她继续道;“如果不铲除他,我的业务很难展开,步家车行甚至无法继续运营,到时你的兄弟一样没工作!”
许长林思考了片刻,最后咬咬牙;“可以,但是事成之后,你要给我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虽然多,但是如果能解决掉这个麻烦,还是值得的,姜仪想了想,正想说话。
许长林又道;“这钱不是我要的,做了这事之后,我或者被捕判死刑,或者逃跑从此亡命天涯,无法在这里呆下去,你把钱分给给当初陪我战死的兄弟家属,行不行?”
姜仪闻言心中凛然,这个看上去一脸阴沉的家伙还挺讲义气的,为了报答死去的兄弟和安排活着的兄弟,连命都豁出去了。
“我可以答应你。”
“我还有个请求!”
怎么如此多请求?姜仪腹诽了一句,但是没有表露出来,淡淡的道;“你说。”
“早几天我一个朋友家家里出了点事,我赶路一天一夜过去把他救了回来,现在身受重伤,安排在我住的地方。我明晚要行动,这个朋友你找人帮我照顾至伤愈行不行?”
姜仪道;“反正你那么多兄弟我都接下来了,也不在乎多照顾一个,你放心,我会找个人照顾好他。”
许长林站起来;“那好,我回去准备准备,你等消息,三天之后必有结果。”
“把粉吃了再走,别浪费了。”姜仪站一起,一边往后门走去一边说。
许长林低头看了看,捧起碗大吃起来。
098 风云突变遇波折
今天是个好天气,天空万里无云,湛蓝湛蓝的,如被洗过一般洁净。
中午过后,夏日的午风习习吹来,蝉虫开始爬上树干上初鸣。
赵能礼兴致大发,找了一根细长的竹竿,再找根竹篾弯曲插入竹竿尾部的竹筒里,用一根绳子绑好后,到处找蜘蛛网,把蜘蛛网扑到竹篾圈成的圈圈上,然后去抓蝉虫。
只要看到树上的蝉虫,便拿竹竿慢慢靠近,然后用尾端竹圈的蜘蛛网黏住蝉虫,就能轻易的抓在手里玩了。
步儒和赵夫子看童真的赵能礼玩得开心,皆露出莞尔的表情。
这时,忽然粉店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
步儒疑惑的走出后院的小巷,便看到一群衙役围在店门口,领头的是一个络腮胡大汉,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
哪些衙役中还绑着两个青年,看着有些面熟,好像是车队的车夫。
“谁是步家车行的东家?”
店内的姜仪走了出来,刚刚想答应,步儒却抢先一步回答;“我是!”
络腮胡捕头大喊;“给我拿下这人。”
吃粉的,还有街坊邻居闻言纷纷围过来观看。
“干嘛抓我?我天天在家读书,犯什么事了?”步儒走到姜仪身边,把她挡在身后。
这是衙役后钻出一个人来,却是戚仁明。
他迈着方步,如闲庭漫步一边笑眯眯的说;“也没犯什么大事,不过早上我托运一个名贵的瓷器去临贺府,半路上打碎了,现在你赔我钱就没事了。”
听到不是什么刑事方面的事,步儒轻舒一口气,回头看了看抿着嘴唇的妻子道;“若真的不小心打碎你的瓷器,赔钱也可以,你要多少?”
姜仪在身后懊恼的差点要跺脚;“这个呆子,不会说话又要挡在我前面,一看戚仁明出现,就知道人家来者不善啦,还顺着他的话去讲,这不是傻么?”
不过说真的,被人保护挡在自己前面的感觉真好啊。
戚仁明笑道;“也不多,打碎的是宋朝的名贵瓷器,从皇宫里流落出来的,看你是亲戚的份上,赔个一千两就算了。”
“什么?!一千两?”步儒呆了。
姜仪闪身出来,道;“瓷器在哪里?”
戚仁明暼了她一眼,对自己的一个捧着木盒的长随道;“打开给她看看。”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堆瓷器碎片,可能是个比较大的瓷器,所以瓷片比较多。
姜仪拿起几块瓷器看了看,看上去质地不错,花纹也精美,但是值不值一千两就两说了。
真的是宋朝皇宫流落出来的瓷器,一千两买不到。
但若是当代一些好的瓷器,工艺水平甚至比宋朝皇宫的藏品更高,但也只需几两,最多十几两就可以买到了。
她看了看被绑着的两名车铺的伙计,问道;“这是我们的运货吗?”
“是的夫人。”两个伙计可能被打了,此时鼻青脸肿的。
姜仪点点头,然后对戚仁明冷笑道;“皇宫的藏品你爷能得到?而且你说这是名贵瓷器就是名贵瓷器了?可以什么凭证证明这瓷器值得一千两?”
这时身后又出来一个三络胡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几个长随。
这是邓小金的爹邓冠新,姜仪自然是认识他,她早就料道这人不会善罢甘休。
他此时面露出凶恶的面孔,道;“这瓷器是我我卖给他的,是我伯公当初在京城收购,后来送给我爷爷的。”
姜仪嘲讽;“凭你一张红唇白齿说是就说了?”
邓冠新怒不可遏;“以我邓家在镇上的地位,还用得了说谎?”
“邓家在镇上有狗屁的地位。”大马哥得到消息,立马带着一群人过来,此时大喝道。
邓冠新气得胡子颤抖,戚仁明指着姜仪说;“看你样子,这钱你是不打算赔了?”
“是我们打碎的,我们自然会赔,但是具体值不值这个价钱,不是你说了算的,你要说价值一万,我就赔你一万吗?”
络腮胡子捕头此时大叫道;“居然如此,把他们夫妻两个带去府里,让推官老爷判决。”
身后的几个衙役闻言立马朝两人扑来。
大马哥领着一群车夫冲过来,大喝道;“谁敢抓人?问过我拳头再说。”
“大胆,你们这是想造反不成?”络腮胡子捕头大喝一声。
这一喝还是颇有威力的,在古代,最重的犯罪就是造反谋逆,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不但自己要死,所有亲戚都要跟着死。
在这么多人面前和衙役对抗,的确可以安上一个造反谋逆的罪名了。
大马哥闻言一愣,顿了一下。
“对于你们这群无故冤枉人,随便欺凌百姓的狗官,谋逆又如何!”
随着一个俊朗的声音响起,一个少年站出来。
步儒定睛一看,却是陈治。
他此时身上还背着包袱,可能是刚刚回到来。
他一出现,不但步儒姜仪欢喜,大马哥和他身后的一众车夫更是露出兴奋神色。
络腮胡大喝道;“你是什么人?居敢在此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我……”陈治狗官要开口。
“我们不认识他,他是路过的。”姜仪连忙抢先回答,一边说,一边斜暼了陈治一眼。
陈治低下头没说话,他也知道在大庭广众下说这话不妥,可能还会连累夫人和东家。
那络腮胡不认识陈治,见他不说话自然宁愿少一事,于是大喝一声;“拿人,押到府里,听候推官大人判决。”
“等等!”这是巷子口冲进来一群人,居然也是一群衙役,为首一人远远开口喊道。
围观的群众马上闪开一条路。
“王捕头来了。”镇上的人都认识本地的治安官王捕头,纷纷道。
王捕头看了看络腮胡,道;“你们是哪里的?为何到我地盘随意抓人?”
络腮胡迟疑一会,原本跨界抓人,的确是要联系本地官府中人的,虽然他是府里的捕头,但此时还是对这个镇上的捕头解释道;“我是府里推官衙门梁再,今日接到有人报案,府里张推官叫我带人来帮忙解决此事,如今无法商议,自然要带人回去让推官大人裁决。”
“原来是梁捕头,如此小的事情,要去见张推官?”
见他这般说,梁捕头心中已有不爽;“府里大小事刑事民事案件,推官大人都有权处理,你若有什么话,去府里找推官大人说。”
王捕头毕竟不敢过于得罪这上面的人,犹豫了下道;“有请梁捕头移步,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都是混官场的,络腮胡梁捕头自然知道人情世故,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行,不可能对什么人都飞扬跋扈。
于是和王捕头往旁边没人的地方站了站。
“桂县的朱县令特意交代,叫我保护步家螺蛳粉,你若有抓人我也不为难你,男的我不管,但女的你不能抓?因为她负责经营步家螺蛳粉。我不为难你,希望你也别为难我。”
梁捕头闻言眉头一皱,县里特意下令保护?这人家莫非有什么来头?但是有来头,干嘛又说可以抓男的,不能抓女的?
“朱县令真有这样的话?他和这步家有关系?”
王捕头说;“真有!据我所知他和步家没关系,朱县令甚至没到过这里,应该是有人托他这样做的。”
“能托朱县令做这事的,来路自然不小,而且朱县令是什么地方的人你是应该知道的。”
朱县令背后的势力太大了,梁捕头自然不愿招惹。
想了想,虽然少抓一个人,但是抓个男的,名义上还是东家,这也够交差了。
于是点点头,折回去对手下衙役道;“把步家车行的步家带回府里去,待判决下来赔付完,再放他回来。”
知道是县里特意交代保护的之后,他也客气了点,不敢说抓,只说带回去。
步儒闻言心中大惊;自己在赶考前夕被卷入这样的事中,得耽误多少读书的时间啊,而且不知道算不算刑事案件,赶考是不能带着刑事案件在身的。
而且心中还很怕,从小他就没被抓入过大牢。但是妻子不用被抓,他安心了不少,为了不让妻子担心,他强颜道;“你别担心,我没事的。”
他以为自己是个童生了,这些赔偿的小事,推官也不敢过于为难他,去到说清楚赔了钱大概就能回来了吧。
姜仪见到他没心没肺的样子,暗暗叹了口气。这傻夫君啊,还真以为被抓去没事?
这件事可能是邓家为首,收买府里的推官办事,让戚仁明出头。
以邓家对步家的恩仇,他们有机会肯定要下死手啊。
到时到了府里,随便叫人下个死手,就说他做俯卧撑累死,或者躲猫猫莫名其妙死了,有冤也没处喊啊。
这样荒谬的事,就算在她前世的世界都能发生,何况是现在的社会?
几个衙役过来绑住步儒,陈治和大马哥走过来,低声喊了句夫人。
姜仪拦住他们;夫君被抓去了还有回旋的余地,如果真的闹大,被冠上了造反谋逆的大罪,这里一个人都不好过。
虽然没有抓她,但抓了步儒,戚仁明和邓冠新都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暼了暼带着面纱的姜仪,跟着一群人离去了。
099 指挥若定于后院
看着夫君被铐走,姜仪痛彻心扉。
但是她知道,现在不能自乱阵脚,想要把人安然无恙的救出来,还需要自己主持局面。
低着头回到后院,坐在步儒以前读书的椅子上,黛眉轻锁。
陈治、赵夫子、大马哥领着三牛,林乐等一群车夫跟进来,因为客人走了一波,暂时闲下来的花婶香婶也担心的过来看看。
柳儿很识趣的给她倒了一杯水。
“现在怎么办?夫人。”领头站在对面三十步开外的大马哥问道。
姜仪强颜笑笑道;“大家不要着急,我会想办法的,花婶香婶,你们领着几位妹妹继续回去看店,拜托你们两多用心了。”
花婶香婶点头答应,回店里做事去了。
思索了一会,抬头又道;“治哥儿,你带点钱,领着几个人,跟着去府里照应一下东家。”
“好的,没问题。”陈治一口答应下来,随后转身喊了句;“谁愿和我去府里?”
“我跟你去。”三牛首先喊道。
林乐和其他几个少年,车夫也纷纷响应要跟着去。
作为副队长,看来他还是挺有影响力的,而且好像颇受人敬重啊,就是辛苦他了,他刚刚在大桂山的土匪窝下来,还没坐下就要去府里,有点于心不忍。
于是她又道;“你休息一个晚上,明天一早再出发。”
陈治摆手道;“不用夫人,我们还是立刻跟上去比较好,最怕东家受到欺辱,我们在旁边,他们最少收敛一点。”
“说得也对,那你去准备一下,我一会给你拿钱。”
陈治道;“好的!”接着转身对几个答应要一起去的人说;“要去的马上回去捡几件换洗的衣服,一刻钟后到这里出发,来不及的就别去了,在车队里好好做事。”
“好的!”六七个人轰然应诺,
姜仪忽然喊道;“三牛你别去,我一会有事给你做。”
三牛听了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的答应;“好的夫人!”
然后羡慕的看着小伙伴兴奋的小跑着往车铺而去,自己站在一边等着夫人的安排。
“我也要去。”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响起,却是步儒的书童步候。
姜仪道;“你跟着去没啥用,而且你还这么小,这段时间想回家去吧。”
他今年才十一岁,开没开始发育,看上去就是个小孩。
“不行,我要去,你们看我衣服都收拾好了。”步候倔强的说,拿着一个包袱举起来。
放下包袱又认真的道;“上次东家去考试我没能陪着好好服侍,这次一定要跟着去。”
大马哥拉了他一下说;“你去到碍手碍脚的,而且东家进去了,你去到服侍谁?我看你是想着去府里玩吧?”
步候甩了一下手,委屈的说;“我不是想去玩的,我服侍东家那么久了,他喜欢吃什么菜,有什么习惯我都知道,就算他进去了,我也可以做他喜欢吃的东西送进去给他吃啊,怎么没用?”
“嗯,步候去也很有用,带上他吧。”姜仪点点头。
随后对大马哥道;“这也没其他事了,队长,你领着大伙儿先回去做事吧。”
大马哥着急的说;“夫人,东家被抓走了,肯定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给我安排点任务做吧,你叫我带着人回去做事我也不安心啊。”
做事也不用你去做啊,你们都是干净的人,犯了什么事怎么能行,姜仪对她微笑的摇摇头,柔声道;“给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好车队,不出什么篓子了,还有,给托运物品做个分类,易碎的、名贵的东西可以不收货,或者提高价钱,单独走一辆车,免得再出这种事。”
吃一堑就要长一智,这是经验。
大马哥听了这话,便点点头道;“好的夫人!”说着领一群比较老实勤奋的车夫回了车铺。
接着她拿了三十两银子给陈治,想了想不够,又加了二十两。
陈治拿着钱,不多会小伙伴都来了,于是立马领着人出发。
待他们都出去了,姜仪才对剩下在这里的三牛说;“你马上给我联络昨晚的人,叫他天黑先来见我。”
三牛领命而去。
姜仪在院中想到;此时戚仁明对她开始明着出手了,自己若在让人暗杀他,只要他意思,心明眼亮的人都会知道他的死铁定有关。
如果以后自己只想做个有钱的富太太,在这个社会怎么做事都不怕,拳头够硬就行,想干掉谁就干掉谁,做个快意恩仇的女枭首。
可是自己想走的不是这条路,她想走的是康庄大道,是想让夫君考下功名,然后做着明面的生意,且富且贵。
这条路还是很有希望的,最少步儒已经让她看到了希望。
那么做事就不能那么随意。
如果这次暗杀成功,肯定会给夫君以后带来污点,所以,这件事需要重新安排。
晚上入夜的时候,许长林来了。
“我刚刚准备动手,夫人忽然把我叫来,不知道有什么事?”
“计划有变。”
“哦?!”
“戚仁明现在不能杀了,他要是死了,所有人都会知道是我叫人去杀的。”
就像邓小金,起了冲突他再死了,就算不是自己弄死他的,他的家人还是记恨自己。而不是去找那群落井下石致死他儿子的的平头百姓。
“那怎么办?”
姜仪嘴角冷冷一笑;“虽然不能杀他,但是我要让他活着比死了还痛苦。”
许长林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竟然他那么喜欢诬告,那就毒哑他算了,让他一辈子没办法张口诬告别人。”
“这个没问题,我灌他一瓶药,抱着他以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姜仪点点头;“然后把他手筋挑了,让他这辈子都下不了字。”
许长林倒抽一口冷气,说话和写字都是表达自己的最直观最主要方式。如果这两个都无法完成,那这个活着就完全没啥意思了。
“你让他马上撤了诬告,不然死的特别难看。”
“好的。夫人。”许长林欣然领命而去,毕竟这武罪名轻多了。
100 天下乌鸦一般黑
临贺府地处两江交汇,河水蜿蜒而下三百余里,至邻府苍梧,由于船运方便,这里货物齐全,商贾云集,很是热闹。
府城四周虽有连绵的群山,中间却也有方圆几十里的平原,在多山的广南西路北部来说,还是比较难得的。
奇妙的是这平原中,总会突兀的耸立起挺拔的小峰,或两三座连翠,或一座独秀。
这些山峰有几十米高,或百余米高,虽然不高,但山势或凛然、或清秀。
峰下是村落,是水田,是溪流。
河水所过之处,上好的水田一片接一片的,此时六月多,田里的稻谷都开始发黄了。
田间劳作的老农个个脸上洋溢丰收的喜悦。
府衙的学衙在临贺府的西南角,背靠城区,面临一片举目无垠的水田,左边是临着河畔的府立学堂,右边是片秀丽的小树林,可谓闹中取静,非常适合读书。
此时在一座静谧的小院子了,梅督学正背着手,欣然看着眼前的美景。
老管家走过来,道;“老爷,刚刚打听了,今日那张推官开审步儒的案件。”
梅督学笑笑;“那算什么案件,只是民事纠纷罢了。”
老管家又道;“当下的情形对步儒非常不利,那推官似乎已经被收买,到时肯定偏向戚仁明,让步儒赔钱。”
“呵呵,戚仁明只是明面上的棋子,而他们的目的也不是为了钱而来的。”
回头看了看一脸不可置信的管家,梅督学又道;“你信不信?如果不是有人跟着,步儒可能在路上就出意外了。”
“老爷说的,我自然是信!”
梅督学呵呵笑着,伸出手指朝他点了点,随后叹了口气道;“如此德行败坏之人也可以做秀才,真是辱没了读书人的风骨啊,他前年作弊的事,调查清楚了吗?”
“已经调查清楚了,确定有此事。”
“居然如此,那就革去他功名吧。”
管家点了点头又问,“那要帮一把步儒吗?”
“在这关键时刻革去戚仁明秀才,就已经等于在帮他了。”
欣赏着不远处的禾苗被风吹拂着,泛起一道道青黄的浪潮,在阳光下亮亮晶晶的,非常悦目,他又道;“再说马上要考试了,这个时候明面去帮他,对我对他都不利,到时别人说我泄露考题可不好。”
“好的,我明白了。”管家退了出去。
推官府衙内,书房坐在一个面白无须,体型肥胖的中年男子,此时面露不悦;“梁师爷,你那侄子真不是做事的料啊。”
他拍了一下桌子,继续说;“叫他叫抓两夫妻回来,结果就抓了一个。叫他路上动手,他说有人跟着。叫他安排好在牢里弄掉,又说不方便动手,如今就要开审了,你说怎么处理?!”
他旁边是一个尖耳猴腮的老者,穿着一件青色长衫,此时讨好道;“大人,桂县的朱县令要保步家螺蛳粉店,若冲突起来,恐怕步儒也带不回来。”
“回来的路上,他的人一直跟在旁边,根本没机会动手。”
“带回来后关押,因为不是罪犯,无法关进监狱,只能拘留看押,而且他的人也天天守在附近,送水送饭,若动手,只怕事情闹大,大家都有麻烦啊。”
“而且朱县令是桂王系的人,又和大人是同级,得罪不起。”
这胖男子正是临贺府张推官,他道;“可钱已经收了,不搞死他,如何向邓家的人交代?收钱不办事,到时邓家的人闹起来,我们一样不好过。”
梁师爷自信满满的说;“一会开审,大人只要判步儒赔偿一千两银子,他肯定拿不出来,到时就有借口关进牢房,然后在牢房里找两三个死刑犯弄死他就行,很简单的。”
章推官想了想,点头笑道道;“嗯,就这样办,去开审吧。”
两人出了书房,往前面大堂走去。
“开堂!”早就准备好的衙役们大喊一声。
步儒和戚仁明被带到大堂中间站好。
“见了上官,还不下拜?!”梁师爷狐假虎威的喝了句。
戚仁明拱了拱手回答;“大人,在下是秀才功名。”
“哦,那好,你且站着说话。”
戚仁明得意洋洋的暼了一眼步儒。
步儒低下头,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
张推官道;“你们两个谁是苦主?有什么事?快快说来。”
原本考中童生,虽然说没有秀才那样名正言顺的可以见官不跪,但一般的官员都会询问过后,让他站起来说话,以示优待读书人。
可今日张推官一句话不问,就让步儒一直跪着,谁都看得出他是内心是什么态度了。
“大人,在下是苦主,”戚仁明连忙站前两步喊道。
接着他把自己找步家车行托运瓷器,被打碎后,要求赔偿的事说了出来。
说完还把作为证物的碎片拿上来。
“大胆刁民,你损坏别人的物品,赔偿是天经地义,为何不好好赔偿,还闹上这里来?”
步儒虽然是第一次和别人对质公堂,心里有些怕,还还是努力的控制自己,此时回答道;“大人,这瓷器价值一千两是他说的,我希望他能给出证据,证明这瓷器的真实价格。”
戚仁明道;“你说不值就不值?那你证明我这瓷器不值这个价钱啊。”
张推官跟着说;“对啊,你证明一下这瓷器不值一千两啊。”
“大人,疑点归被告啊!”步儒喊了句。
“这……”张推官看了看旁边的师爷。
梁师爷连忙附耳轻声道;“大人,这很简单,去找城里博古斋的老板过来,叫他说多少就多少,还不是一样。”
“有道理。”张推官顿时喜笑颜开,张口朗声道;“那好,师爷你去找个通古博今之人,前来鉴定一下这瓷器价值几何。”
“是!老爷。”师爷应声而去。
步儒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还是在坑里,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己说要鉴定,人家就去叫鉴定了,至于背后人家还做什么手脚,就算能猜到但是你也没证据啊。
这世道,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吗?
没权没势就真的如一条大肥猪,任人宰割吗?
戚仁明为了粉店和车行的钱而陷害自己的,今日落地这个地步,就是因为身上有几个铜板,却没能力保护。
他想起以前和姜臻在牛车上,娘子说的那番话,有钱没权,就是积薪而卧啊。
若真的要赔一千两,自己去如何拿得出这笔钱?
想到这里,他愁眉苦脸的。
101 举头三尺有神明
见步儒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戚仁明得意洋洋的冷笑;“老弟啊!当初若答应我的要求,何至于今天这地步。”
步儒愤慨的说;“你是我嫂子之兄,为何这般陷害于我,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如此多行不义,必遭报应!”
“哈哈哈,报应?子不言怪力鬼神,你现在跟我说报应?!读书读傻了吧你。”
师爷去了不多会,就领了个商人打扮的老者回来,那老者看了看瓷器,对张推官和戚仁明笑笑;“大人,这瓷器果真是宋朝的精品,如今在市场上极为罕见,最少价值一千两以上,甚至更多。”
“好!你可以下去了。”张推官挥挥手道。
“步儒,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步儒虽然早料到这点,但此时听到,还是很悲愤,脸色苍白的闭上眼睛不说话。
戚仁明大手一挥,道;“大人,我也不想为难他,所以不用多,只需一千两就行了。”
张推官喝道;“好,果然是读过圣贤书的人,豁达明理。那我现在判决,步儒即刻赔偿戚仁明白银一千……”
“等等!”大堂外忽然传来一声断喝,接着有一人走进来。
梁捕头站出来,指着来人凶神恶煞的道;“推官老爷在判案,你是何人胆敢来捣乱?”
那人手抓一张手卷,道;“我是临贺学衙的小吏,是大宗师派来的。”
“大宗师派来的也不能扰乱公堂……”张推官声音逐渐变小。
那学衙小吏道;“放心张大人,大宗师派我来只是下达一个文件,读完就走,决不妨碍你。”
“如此甚好!”
张推官小小一个地方七品的小官,自然不敢和最少五品的京官,此时以钦差身份代天子来地方网罗人才的大宗师叫板。
虽然工作上的交集不多,他的职责系统也不怎么管得到自己,但人家毕竟是和省里的大佬都是平起平坐的上司啊,面子还是要给的,不然人家记仇,随便和大佬说几句,就让自己仕途到此为止。
那人看了看站着的戚仁明道;“你可是戚仁明?”
“在下正是!”戚仁明毕恭毕敬的的折腰行礼道。
大宗师对读书人来说,就是一言决富贵的存在啊,是想拍而拍不上是马屁。
虽然不知道大宗师为何找自己,若是和如此贵人说上几句话,恐怕秀才功名还有机会往上靠一靠。
正在喜滋滋的想着,学衙小吏已经拿起一封告文念道;“古圣贤之微言大义,唯忠唯德,唯孝唯仁,教化千古。吾辈读书之人,师此圣贤,更应严义律己,树立楷模,然有败类者戚仁明,于贞治三十七年秀才年考之时,送考官五十两银子行贿作弊……”
戚仁明越听越不对劲,听到这里时整个人脸色苍白,到最后听到小吏口中念出;“革去戚仁明秀才功名,永不可再考”时,整个人顿时瘫软在地。
不但戚仁明震惊,张推官也愣住了。
而师爷更是一脸震惊,他顿时在这里看出了很多细节。
那学衙小吏果然念完就走了。
大堂安静了片刻,张推官清了清嗓子,叫道;“现在本官判决,步儒即刻赔偿……”
师爷立刻道;“大人,不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刚刚在思考问题的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大人在下判决词,所以来不及附耳,直接喊了一句。
张推官疑惑的看着他;“刚刚不是已经决定下来了吗?”
师爷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刚刚是刚刚,现在是现在。”
张推官道;“可就算戚仁明被革去功名,对这案件也没什么影响啊,这是邓家拜托的事。”
“大人,提学官早不革晚不革,偏偏这个时候在大堂上派人过来革,表明了什么?”
张推官哦了一声,随即一拍惊堂木道;“本案暂存疑虑,容后再判,退堂!”
一头雾水的步儒被带回看押住所。
这是官方提供的一个小房间,有人看守,不能随便出入,但是家人送吃送喝的话,也不像送牢狱那么多手续,基本一天三餐都可以送进来,而且书本被褥都可以送。
且不说步儒带着不解在房里读书写字的事。
戚仁明则完全不知道是怎么离开推官府衙的。
作为原告,他是不用被关押,失魂落魄的出了府衙,他看见六月中午的太阳有些阴冷。
在门口站了一小会,茫然不知道要去哪里的时候,见不远官榜处围了一群人,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木然的、有些潜意识的走过去,以前他是最喜欢看这些热闹的。
前面被一群人围着,若是早上,他会努力挤进去。但此时他似乎被抽空了,没有力气挤,导致有点看不清新贴上去的榜文写着什么,但是隐隐约约感觉和自己有关。
“是大宗师张贴的榜文,革除一个秀才的功名!”前面有人道。
旁边另外一个读书人喊了句;“戚仁明?有谁认识这个人吗?”
有人回答道;“不认识,应该是某些小地方的秀才吧。”
这话让戚仁明听了想生气,但又提不起这气来。
“居然行贿考官,活该他被革除功名啊,哈哈哈。”
这些人不知道也不认识,他们嘴里说着的人就站着背后。
“大宗师来我们临贺好几天了吧,怎么还不去省城?难道就是为了调查这败类行贿的事情?”
“我听说大宗师这次打算从我们这里开启院试,可能过几天就公布报名日期和开考日期。”
“原来如此,院试不是都从省城开始的吗?”
“大部分如此,但不是绝对的,据闻最近三十多年来,有三次院试是从别的地方先开始的,这不奇怪。”
“……”
戚仁明的心中如一潭结冰的死水,他想离开这里,却不知去哪里,耳朵却潜意识的听着以前很喜欢听的小道新闻。
若是以前,他这时肯定会接过话跟别人聊几句。
榜前不断有人离去,又有人前来,把如行尸走肉的他挤在榜下。
他忽然讽刺的想到;九年前自己也是在这里看榜,这榜给他带来了荣耀,如今又剥夺了他的荣耀。
九年前看了榜,迫切的想戴着象征士子的生员方巾,襕衫回家。
如今看了榜,却好想死在这里,好怕回家。
天色渐渐昏黄,他穿过拥挤的街道。
路过一家小酒馆,他抬脚往里面走去。
肚子是有些饿了,但又没心思吃什么,这个时候进来,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在是在做着一个噩梦。
或许喝醉了,睡一觉这噩梦就醒了。
叫了酒,他坐在一张靠墙的桌子上,两眼空洞。
这时一个阴沉脸的男子也进了小酒馆,在门口暼了一眼独坐在戚仁明,嘴里浮起一个冷笑,然后走过去,在旁边的桌子坐下,喊了一壶酒和两碟小菜。
102 想不开的戚仁明
七月流火,其实六月也差不多有那么热,何况这个时候快接近七月。
中午的时候,树上的知了竭嘶底里的叫着,听惯了之后,也不是特别觉得吵了。
很多粉谜发现,七月天不适合嗦粉,汤太烫,粉太辣,吃一碗下来能出一身汗,特别是大中午的。
所以最近生意不是很好。
香婶和花婶两人煲汤煮粉、收拾打扫、洗碗收银全部加起来,都能绰绰有余的应付。
于是姜仪都没怎么去店里,但不代表她很闲。
上午,她给是个少女上了一上午的课,就教些简单的文字和加减运算。
这些女孩子都是挺聪明的,而且都是十多岁学简单的东西,脑力上还是跟得上的,所以学得比较好。
安排好下午女孩子去粉店学习煮粉后。
她也没胃口吃午饭,一边喝着井水镇着的绿豆沙一边指点着赵能礼写字。
柳儿给刚刚坐下的陈治也端了一碗,然后在姜仪的示意下,带着赵能礼离开后院。
“夫人,已经把赵夫子,沈轻舟和步水云送到府里,和东家汇合了。”
“租的房子够住吗?”
“够,在离府城七八里的一个小村落,三间瓦房一个院落,有七八个房间,连在身边保护的兄弟都有床睡,所以夫人请放心。”
姜仪笑笑;“这十多天来辛苦你了,来来回回两趟了吧?”
“这倒没什么。”
她把剩下两口绿豆沙倒进嘴里,道;“真没想到会是临贺府先院试,七月十八开考对吗?”
“对,现在很多士子都急匆匆的去府里了。”
“真希望这次夫君还能上榜啊。”
这次上榜就是秀才了,秀才就脱离了劳苦大众的阶层,正式进入士子阶层了,在社会上有很多的特权。
虽然不会经营生活的穷秀才还是很多,但若会利用这特权的人,随随便便就能带领一家人解决温家宝,过上好日子。
对姜仪来说,有了这秀才功名的庇护,自己做什么事,手脚都能更好的施展了。
陈治露出一个阳光的笑脸;“放心夫人,东家鸿运高照,肯定会上榜的。”
“对于戚仁明这件事,如今府里是什么看的?打听到了吗?”
“打听到了,如今官府对外声称已经调查清楚,并张贴了文告,内容说;首先衙门口有人见他失魂落魄出推官衙门,在榜下呆呆站了小半天,这些是府衙门口一个衙役见到的。”
“然后可能深受刺激,便想借酒浇愁,就进了一家小酒馆,点了两壶酒之后独饮,喝了两壶后故意找茬说酒不好喝,叫店家再赔两壶,后来他旁边有个男子说听口音是老乡,就过去说请他喝酒,他大口大口的喝了几杯,然后忽然捂着喉咙在地上打滚,嚎叫着说喉咙好疼。后来那同乡可能害怕就跑了,也没谁留意这人长什么样。”
姜仪认真的听着。
陈治笑笑;“以上的是店小二说的,他还说那戚秀才可能是连喝两壶酒,又没下酒菜,后面还换了更烈的酒喝,所以烧坏了喉咙,这种事酒馆就遇到过。”
“掌柜就让店小二把他赶出店门,听在外面嚎叫了半天,最后跌跌撞撞的跑了,应该是去找水喝。”
“最后发现他时,他已经在井里,可能掉进去的时候被尖锐的石头划到,右手的手筋和骨头被划断了,左手的骨头断了。”
“如今戚仁明还在医馆,已经不能说话了,手也不能写字,官府问他是不是有人陷害,他不摇头也不点头,没反应,除了吃喝拉撒什么都不做。”
“就好像……就好像……”
“失去灵魂的肉体!”
“对对,哈哈哈。”
姜仪面带莞尔,这就是官府得出了的结论?这漏洞也太多了吧。
不过古代讲究民不举官不究,你是受害者都没要求伸冤,官府才懒得理你。
“夫人叫我在府里散布消息,说戚仁明做缺德事太多,遭到上天的报应才导致这结果的,可能戚仁明也接受了这个说法,所以才没要求伸冤,也没有继续迫害东家的吧。”
“府里市井更是个个都这样认为,还有人说他因为没革去秀才功名想不开,故意去跳井的。这事也就引起了一会的轰动,现在也没什么人再谈了。”
“呵呵。”姜仪笑了笑;“天理昭昭啊!”
“是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那畜生不但当堂被革去书生功名,出了门就横遭不测,我真怀疑这世上真的有鬼神了。”
姜仪内心也差点信了,她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那大宗师一来到临贺府就调查前年戚仁明行贿的老案子?过去了这么久,很多人都懒得去翻查这些事了呀。
而且还特意去了推官衙门当堂宣布,莫非冥冥中真有神灵在上?
若是以前她是不会相信鬼神之说的。
但是现在自己真真实实的就穿越回来了,你再说不信鬼神,就有些矫情了。
陈治喝光了凉爽的绿豆沙,惬意的道;“现在了解了这样一个恶心的人,终于可以舒口气了。”
姜仪道;“戚仁明不过是小鱼小虾,邓家的人才是跗骨之蛆啊。”
陈治闻言,笑脸又布上寒霜。
“是邓小金先来夺螺蛳粉秘方,我们出于自卫才反击的,想不到邓家的人还是不死心,先是诋毁东家不让赶考,然后半路拦截买凶杀人,后来又指使诬陷,企图残害东家。夫人,这样的狗贼留不得啊。”
姜仪点点头,她自然知道邓家是心腹大患,不解决的话,肯定咬了一口又一口,对自己穷追不舍。
许久后,陈治四处看了看,压低声有道;“夫人,这邓家交给我去办吧,我能让他们家破人亡。”
姜仪看着他,发现他脸庞上满是自信;“能行吗?”
“能行,早段时间在山上,听那些匪贼说;晚上奔袭百里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很寻常,这次就恰好算他邓家倒霉而已。”
姜仪道;“不可滥杀无辜,也就那邓冠新要咬人而已。”
“那我知道怎么做了。”
“明天再去吧,好好休息一晚,这事不急。”
“是夫人!”陈治站起来起身告辞,回车铺去休息了。
103 啸聚山林做好汉
晚上,皓月当空,凉风习习。
姜仪端坐在后院,不多会听到脚步声,三牛领着一男子走到院门口,摆了一个请的手势,男子跨步进来,三牛和几个车夫留在外面。
“回来啦?!今天才到的吧?”姜仪请来人坐下,一旁的柳儿端上一杯茶放到男子面前,然后退出了后院。
来人阴沉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中看着挺凶的,可说话的声音却很柔和;“对的夫人,我躲了十余天,发现风声过去,市面上没有对我不利的消息才回来的。”
“做得很好,钱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姜仪指了指桌面的一包银子。
来人正是许长林,他笑了笑,站起来拿了三锭十两的银子在手里塞入怀里;“够了,你这事风险小,收三分一就行了。”
姜仪淡淡的说;“你这人倒是实在,不贪心。”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哪里哪里,嘿嘿。”
喝了一口茶水,随即又肃容道;“夫人真是手眼通天啊,居然让大宗师直接革了他的秀才身份,如若不然,就算我动手成功了,一个秀才被被害成这样,官府肯定不会这样随便调查一番就不理了。”
的确,如果戚仁明还是秀才,这事真不好处理,不但下手更难,下手后肯定也被更加仔细的追查,不说许长林更加危险,甚至有可能查到自己身上来。
但是为什么戚仁明忽然会在这个关键点被追查两年前的老案,这让人很费解。
戚仁明加上受贿的考官也不是容易对付的人,普通的平头百姓根本很难去告发他们。
而且这件事过去那么久,连苦主赵伯仁都没上诉。在这个讲究民不举官不究的年代,新来的大宗师刚刚达到临贺郡,与这里任何人都没利害关系,为什么会无端端的去查这件事?
提学官大宗师到了地方,的确有整治士子风气,调查士子作风的责任。但没大部分的大宗师都不会认真查这些费力不讨好惹人嫌的事。
所以这事太蹊跷了,难道是真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上天惩罚他了?
这件事自己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更别说向别人解释清楚,所以姜仪只能笑笑不说话。
许长林在摇曳的灯光中看到遮住半张脸的姜仪,心中再次震撼佩服;一个看上去小小的女子,居然有这般手段,这人以后必定不是池中之物啊。
姜仪这时转移话题,问道;“你当时是怎么做的?”
许长林柔和的声音里似乎多了些恭敬,道;“你叫我到城里去动手,一开始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便一直跟着他等待机会……”
“后来发现他在衙门出来,我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黄昏时他进了酒馆,我跟着进去,一直等到天色很暗了才过去,以同乡的理由说请他喝酒,这样无论是他还是外人,都看不清我的容貌。”
“一开始我给了喝了几杯自带的、没有问题的烈酒,看他醉的有七八分了,才加了药进去,他毫无防备的喝下去才发觉不对劲,我趁他干嚎的时候,我拿着杯子跑了。”
“后来他被赶出来,整个人还一直在嚎叫,我料他口干,就在暗黑中告诉他前面有水井。然后他就跑到井口想打水喝,我蒙着脸迅速靠近他,挑断他右手手筋后,还敲断两手腕骨,然后假装神秘的对他说,因为他作恶太多,太上老君叫我来惩罚他的,还叫他以后好自为之。”
说到这里,许长林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又说;“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到我,而且他当时还醉着迷迷糊糊的,打断骨头时才清醒过来。”
“最后我把他推入井里,又喊了几声有人掉井里了,见附近的居民跑出来,我才走的。”
许长林把事情经过详细的说了出来,
“很好!”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听到夫人平淡的说了句两个字。
其实这个时候,姜仪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就这样卑鄙的残害了一个人的一生。
她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内心有些不安。
随即又觉得自己是东郭先生,这种人如果不代表月亮消灭他,他会一直恶心你,一直迫害你。
若不反抗就会被他害得家破人亡,到时不知他会不会事后不忍心呢?
她站起来,拿起桌面剩下的银子抛过去,道;“拿着吧,说好多少就多少,再说你也急钱用。”
许长林眉毛挑了挑,不再推辞,把银子放进口袋。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该赔偿的兄弟赔偿了,该安排的也安排了,现在剩下我一个人,你这里又不用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回家打猎去!”
“你家还有什么人?”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许长林故作潇洒的摊了摊手,轻松的道。
姜仪想了想,问;“我推荐你一个去处,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什么地方?说来听听。”
“大桂山!”
“去当绿林好汉?”许长林随即就明白过来。
姜仪笑了笑;“以你的身手,去做个小头目之类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个……”许长林脸上露出沉吟的神色。
说好听点是绿林好汉,说难听点就是土匪,但他倒是无所谓,只要有安身之所,总比做个猎户强。
毕竟自己才二十多岁,心还无法沉下心来在深山老林度过余生。
“你若想去,我会让陈治带你去。”
许长林诧异的道;“陈治?你家车行的副队长?!”
“嗯。”
“他认识大桂山的好汉?”
“他爹是山上的大头领,大桂山说是他家的都不为过。”
许长林闻言倒吸一口冷气,想不到这夫人背后还有这样的势力,今天是把当自己人了才说出来的吗?
好险啊!幸亏自己以前没有冲动,要是当时做了傻事和她起冲突,恐怕又害了剩下的兄弟死无全尸了。
当初创建长林帮,意气风发,结果在临贺去省城的路上被一群绿林狠狠打击,心中就对山林里潇洒快活的绿林好汉又怕又羡慕,如果能加入,啸聚山林做好汉似乎也挺不错。
“只是,当初你我有冲突,陈教习恐怕容不下我。”
姜仪笑笑;“这点你不必担心,我会安排好的。”
许长林闻言,站起来喜悦的拱了拱手;“那有劳夫人了。”
104 不愿消停的戚氏
七月七,乞巧节,也是牛郎织女一年一度见面的日子。
在前世,为了庆贺这对夫妻久别重逢,定为情人节。
姜仪一直很奇怪,不是说地上一年天上一天吗?那夫妻天天见面,有啥好庆贺的。
再说如果真的是一年见一面还定为情人节,莫不是想效仿这段感情?
这天她一大早,她带着柳儿椿儿,跟着车队的车回步家村。
因为早两天婆婆说村里的杂货店很多存货都不多了,要补货。
平常时要补什么,让走这条线的车夫带回去就行了。
今日想到反正也许久没回去,不如跟回去看看。
夏天天色亮得早,回到去的时候,大概是早上七点多。
和往常一样,要带特产去镇上卖的村民,一大早就带着东西等在这里。
见到姜仪,村民们纷纷向前热烈的打招呼。
“哎哟老板娘今天这么有空回来啦。”
“步家嫂子中午到我家去吃个饭吧,我让你大婶给你杀只鸡。”
“侄媳儿,我家门口的黄皮果成熟了,你不是很爱吃吗?一会去我家摘两筐带回去吃。”
回家的姜仪自然没戴面纱。
以前她在家里开杂货店时,和村里人都非常熟络了,所以很大方得体的和大家聊着天。
车夫卸了货,又熟练的把村民的货装上车后,往镇上去了。
姜仪进了店里,见婆婆在厨房里忙着做早餐。
抬头朝对面望去,公公步水贵在对面地里打理那一片红薯。
而小弟步佑这时背了一筐鱼草回来,远远叫了声嫂子后,便忙着把鱼草投放到鱼塘里。
见到儿媳回来了,婆婆非常高兴的要抓鸡来杀。
姜仪连忙制止,自己又不是什么客人,不用这般客气。
步母也没有坚持,她拿出两条咸鱼加点豆豉蒸上,嘴里说;“自从去年见三四亩红薯就买了三十几辆银子,你爹就把所有的地都种上了,他现在天天伺候那田土里的红薯,比当初对我还用心。”
“种了多少亩?”
“大概有七八亩,村里种的人家也很多,连外村的人都种有。
“这东西好吃,如果村里人吃不完,我们还可以收下了,两铜一斤。”
红薯还可以用来做红薯粉,红薯干,以现在这个粮食不够吃的年代来说,这东西还是能养活一大群人的。
“嗯嗯,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你是个有主见的人,不像老大家的。”
姜仪听了笑笑,两婆媳像往常一样聊着家长里短的。
帮忙弄了些早餐,步水贵和步佑回来一起吃过后,步佑便去学堂了。
姜仪闲着无聊,便过去看了看红薯长势,又去看了看那些鸡鸭和猪圈里的猪,还有几头牛犊子。
这些都是姜仪出钱抓回来的,全部都放养在屋后的山坡。
被婆婆和公公精心料理,都长得不错。
她寻思着找两个老实点的人,回来帮忙公公婆婆,毕竟对付七八亩土,三四亩田,还有百余只鸡,几十只鸭,十几只猪和几头牛,两个人也很忙的。
然后她回到自己的屋子,这里摆放一切如旧,但是都打扫得很干净,特别是卧室,收拾着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书架上加了几本步佑的书,他闲时就在这里看书,婆婆还说,自从得知二哥考上童生,他读书比以前用功了。
这时,忽然听到对面杂货部传来嘈杂声,姜仪走出门口一看,只见店门口站了几个人在争执着什么。
其中叫的最大声的,一看却是戚氏。
此时见她叉着腰,理直气壮的喝道;“我就拿点东西去探望一下我父母和我哥而已,这都不行吗?”
步母苦口婆心的说;“你平时拿点就算了,我也不说你,这些都是你弟媳刚刚买了送回来的,你一下要拿这么多,我还卖什么呀?”
戚氏吐了一口唾沫,大声叫道;“不会叫她明天再送点回来?她现在家大业大,还差这点?”
“她家大业大关你什么事?你要去探望你父母兄弟,自己拿钱去买啊。”步水贵喝骂道。
戚氏不乐意了,白了一眼步水贵;“哎哟你这老不死的,我哥还是秀才的时候,一口一个亲家叫的那么亲热,而且我哥一直以来也帮衬过我们不少……”
步水贵冷笑道;“是啊,你哥还是秀才的时候帮衬过你很多,不但帮你分家,帮你打人,还帮你谋取老二的家产。快滚,别影响我做生意。”
戚氏顿时喋喋不休的大骂起来;“你这帮为富不仁的,杀千刀的,见我哥落魄了就落井下石……”
“你哥落魄是他自作自受,是自作孽不可活,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不管,今天怎么说我也要带些手礼回去。”戚氏进店里抱了一坛红糖。
“放下!”步水贵指着她喝道。
戚氏不理他,伸手又抱起一坛好酒。
步水贵气得一抬脚,狠狠踹在步修的屁股上。
“爹,她抢东西,你不踢她却踢我干嘛?”步修委屈的揉着屁股道。
“你自己的婆娘管不好,我不踢你踢谁?这店是你弟的,不是我的,我的家产给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败光了,今天你要是管不住你婆娘,抱了这两坛走,我就立马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步修闻言一颤,断绝父子关系,这话可严重了,以后在村子里就无颜见人。
他虽然好吃懒做,又爱赌钱又怕老婆,但是人不笨,心里何尝不知道妻子做事过分。
在家忤逆父母不说,分家后十几两银子一半以上是她挥霍的,持家无道。
还叫人去打了弟媳的弟弟,差点把人家弄死,这样他在村里很多兄弟面前被讥讽了好几次,说他做人不厚道。
后来又让她哥去迫害自己弟弟,让他差点考不成试。
一开始,他还能忍,就算上次她让自己一起去镇上,他也认为是妻子想让他上进而已。
后来他得知戚仁明诬赖弟弟,让官府把弟弟抓去临贺府,差点下狱前程尽毁,看到父母那段时间天天以泪洗面,担心得吃不下睡不着,两个老人眼看着迅速憔悴,他心里就对这个妻子非常不满了。
“把东西放下,我们回去吧!”步修对戚氏道。
105 泥人也有三分性
此时闲着无聊的、出门去集市的、去田地里准备做工的村民村口进进出出,见有热闹都围过来看。
人越聚越多,但戚氏可不惧,张口对自己丈夫喷道;“放你娘的狗屁,我不放,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老娘当初下嫁给你真的是瞎了眼,窝囊废。”
在众多村民面前被这样骂,就算泥人也有三分性子,他眉头一皱,喝道;“快把东西放下。”
“哎哟,你还敢吼我了是吧?胆子肥了?”两手抱着坛子的戚氏一脚甩出来,踢在步修的大腿上。
“啧啧,还老婆欺负到这份上,还做什么男人!把下面的东西割掉算了。”
“同样是水贵哥的种,怎么和弟弟差别就这么大。”
“我们两夫妻的事,几时轮到你们……”
话还没说完,忽然啪的一声响,戚氏顿觉耳朵一阵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的蜜蜂在脑袋周围飞舞,然后得脸上一阵火辣,最后疼感才传来。
定睛一看,却见步修怒目圆睁的看着她。
“步修你这个天杀的,居然敢……”
啪又一声响,步修面目狰狞的道;“我叫你把东西放下!”
“嘿,打得好啊!”围观的村民有人起哄,甚至还鼓起掌来。
戚氏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装着好酒的坛子向步修身上一丢,嚎叫道;“你这狗娘养的,我……”
因为离得近,步修躲闪不及,五六斤重的坛子砸到他身上。
但也不甚痛痒,在他肚子碰了一下摔落在地,顿时一股酒香散发开来。
可她话没说完,脸上又捱了一巴掌。
“你手上这坛子再丢试试,我保证把你手打断!”步修随手在屋檐拿起一根木柴,指着戚氏道。
“哈哈哈,这才是男人风范嘛。”
“要是我婆娘这样,我早就动手了,不过现在还不迟。”
“这样的婆娘有什么用,天天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一起来就打孩子骂老公。”
“话说她回来几年了吧?我就没见她下过地。”
“上次我家下蛋的母鸡不小心进她菜园子啄了几根菜叶子,她直接拿一根竹竿把我鸡打死了,还扔到粪坑里,你们说过不过分。”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个个都是叫好的。
步家村的村民向来淳朴,很多都沾亲带故的,平时村里有夫妻斗嘴吵架,要是人缘好的,围观的人肯定会来拉开两人,最少也好言相劝。
若是人缘一般的,围观的人可能会当看热闹默不作声。
如今见人夫妻打起来了还叫好的,可见这戚氏在平时是多么不着人喜欢了。
受到步修的恫吓,戚氏抱着剩下的一个坛子,想扔,但是又怕。
她是第一次见到步修这个样子,眼睛仿佛要吃人一般。
若是以前,她肯定会一气之下回娘家,找哥哥来替自己出气。
可现在哥哥口不能言,手也断了,最主要的是连秀才都不是了,他还能帮自己吗?
结婚六年了,步修一向对自己百般呵护,百依百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自己还觉得他窝囊没用。
要是他以前敢打自己一巴掌,自己就十巴掌打回去。
见戚氏不做声,步水贵大声道;“谁知道七出是什么?”
这时一个男子走出来,口道;“七出分别是不顺父母、无子、淫、妒、有恶疾、口多言、盗窃。首先最重要的一条是不顺父母,步修,如果要休妻,我们这么多人可以帮你作证,休书我可以帮你写。”
这人是沈千,步家村的老地主。
本来村里的沈家和步家是老死不相往来的。
自从沈轻舟和步儒下的赌约,两个人相爱相杀,一起相互学习,一起赴考还考个童生回来后,以沈千为首的沈家人和步家人的关系就缓和了很多,沈千甚至几次上步水贵家喝茶聊天。
所以他这个时候才会站出来说话。
“对对!我们村里没这种婆娘,把步家人的脸都丢光了,休掉算了。”
“步修,不是我说你,你要是离了,你爹随便能帮你重新娶个回来。”
“对吧,你弟弟迟早是秀才甚至举人老爷的命,不知多少人想进你家门呢。”
步修一听,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着的戚氏,然后把手中木柴一丢,对沈千道;“那劳烦沈叔叔了!”
戚氏瞬间觉得浑身无力,往地上一坐,嚎啕大哭起来。
沈千道;“我回去取纸笔。”
步修点点头,在杂货部门口的一张椅子坐下,也不去理戚氏。
围观的人更加不会去理她,三三两两的散开在附近聊天,也不离去,就等着看休妻的热闹。
田土里的工作甚至去集市的打算迟一天半天也没什么,毕竟这种热闹很少见,特别是这般大快人心的事。
戚氏还在地上嚎哭,她想到若真的被休了,回到父母家会怎么办,父母都年迈了,照顾不了她。
哥哥现在秀才都不是了,而且还残废了,不能帮她出气了,并且嫂子也不是善茬,回去了有得受的。
再说被休了回去,不但父母兄嫂丢人,她自己也抬不起头来啊,以后还嫁不嫁得出去都难说。
“夫君,我错了,不要休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抱着坛子爬到步儒面前,拉着步修的裤脚哭着道。
步修抱着头不说话。
“公公婆婆,我错了,我以后会孝顺你们的……呜呜。”
步水贵躲开站得远远的,步母有些心软;“你以后回去你父母家,改改你的性子,遵守妇道,说不定还能找个人家重新嫁了。”
戚氏一听,哭得更凶了。
这时村子方向还陆续有人出来,大部分是听说了这里的事,出来看热闹的。
有几个小孩也互相追逐着跑出来,其中一个四五岁的泥孩子,咯咯笑着跟在一群小伙伴后面小跑出来。
他见到哭喊的戚氏,转而向她跑来。
“娘,你看,我摘了好多狗尾巴草,好好玩啊,嘻嘻。”这家伙自然是戚氏的儿子步华楼。
此时他拿着手里一把狗尾巴草,在戚氏脸上逗弄。
106 人神共愤之戚氏
步华楼知道娘亲哭了,在他看来,哭的人逗弄一下就会笑的了。
见戚氏不理他,哭得伤心,便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在娘的脸庞擦了擦;“娘亲你干嘛要哭啊?不哭了好不好,不哭不哭。”
“楼古,你爸爸要休了你娘,你就要没有娘了。”一些大几岁的半大小孩知道发生什么事,对步华楼嬉笑道。
“胡说,我有娘,这不是我娘么?!”接着又道;“我爹爹很怕我娘,不敢不要我娘的。”
“哈哈哈。”围观的村民一阵哄笑。
“你娘不听话,所以你爹不要她了,帮你重新找一个听话的娘回来好不好?”有村民打趣道。
小孩子对什么事都容易信以为真,何况现在真的看到娘亲哭得厉害,顿时慌了;“娘,你是不是不听话?你以后听话好不好,你听话爹爹就不会不要你了。”
“虽然你喜欢打我,但我不想要别的娘,我只要你。”
戚氏闻言,顿时哭得更伤心了,怀里的坛子滚落在一边,抱住儿子大哭起来。
小孩子又是极容易被泪水感染的人,见娘亲越哭越厉害,他也把手中的狗尾巴草扔开,跟着大哭起来。
不多会,沈千来了,手里还握了张写满字的纸,一同来的还有步家的老族长。
“来了来了,我们步家村好像从来没有人休过妻,这是破天荒第一次啊。”
村民们开始骚动起来。
“休了好,这人三天两头闹幺蛾子,不过现在她看上去好可怜。”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走到现在这一步,还不是自己造成的!”
“也对!以前她仗着有个秀才哥哥,现在我们步家也要出现秀才了,不受欺负了。”
沈千这时站在戚氏面前,对步修问道;“你下定决心了要休掉妻子戚氏了吗?”
步修看了看哭得稀里哗啦的戚氏,闭上眼睛道;“我决定了!”
沈千转而对步水贵道;“步修家父母可有意见?”
“我没意见!”步水贵首先断然回答。
步母走到戚氏身边,把她怀里哭喊的步华楼抱走后,也摇摇头表示没意见。
沈千又问;“步家族人谁有什么话说?个个没意见,我读了这休书,就等于正式休掉啦。”
戚氏这时哭得更厉害了。
步家族长高声道;“我代表步家其他族人,我们都没……”
“等等!”他话没说完,即被一声娇喝打断。
老族长顿时脸色一变,在步家村里,还没几个人敢打断他说的话的。
众人往声音来源处望去,便见姜仪带着两个丫鬟走出来。
一直在旁边看着没说话的姜仪此时道;“公公婆婆,老族长,我觉得应该给她一个机会。”
在场的所有人闻言皆大吃一惊,包括痛哭的戚氏。
谁也想不到,这个时候出来给戚氏机会的人,居然是姜仪。
戚氏现在才知道姜仪也在村子里。
如果她一早知道这个弟媳回来了,可能就不敢这样闹事了。
这些东西都是她的,就算她最卑微的时候自己都不能抢她东西欺负她,何况现在人家身份比自己高贵,也比自己有钱。
面对着她,有种天生被克的惧怕和自卑。
老族长沉声道;“给她机会?你可知道,当初是她和戚仁明狼狈为奸,叫人来把你弟弟打得重伤?”
姜仪点点头;“我知道!”
“你可知道,是她到处散布对步儒的不利消息,让他差点无法赶考?让我们步家差点失去一位有出息的人?”
“我知道!”
“那你可知道,是她哥哥诬告步儒,让步儒被押到临贺府,差点吃官司被影响前途?”
无数人目光灼灼的看过来,大部分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在被众人注视的目光下很难保持镇定从容。
姜仪傲然立在人群中,道;“我知道!这些事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我就是受害者。”
村民们点点头。
“我刚刚嫁入步家的时候,她仗着长嫂的身份,日日夜夜支使我工作。”
“她半夜说要洗脚,叫我去烧水,冬天了说要吃新鲜莲藕,推我进冰冷的水里给她挖莲藕。”
“我出门砍柴,公公婆婆给我留的饭,她倒给狗吃也不给我吃,还把我的衣服丢进粪坑里。”
回忆起这些姜春芽的记忆,姜仪一边说一边流泪,是为当初那孤苦无依的小春芽流泪。
这些事让闻着落泪,听者伤心,周围的近百个村民,此时鸦雀无声。
“我生病了不给东西我吃,不给请郎中,导致我差点病死,我应该是这里最恨她的人。”
老族长叹了口气;“那你为何还说给她机会?把她赶走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结果,或许对公公婆婆来说也是好结果,但我现在忤逆公公婆婆的意思,因为我们忽略了一个最主要人的意思。”
“谁的意思?!”
“就是他,步华楼的意思!”姜仪指着婆婆怀里,苦累了睡着的小孩。
大家不说话。
“他还小,什么都不懂,我们就这样把他娘亲赶走了,对他来说不公平。”
所有人都不说话。
如果这些话是其他人说出来,无论是步水贵夫妇,还是沈千甚至老族长都会把她骂个狗血淋头。
但是作为步儒的妻子,姜仪最近两年的所作所为不得不让人敬重。
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丈夫把持住了家,这已经让人佩服了。
她不但把持住了,靠着自己的智慧,成为村里最富有的人。
并且让夫君苦读书,短短一年就考上了童生,以后甚至考中秀才,考中举人。
这样的人在穷乡僻壤里,已经具有传奇性了。
更主要的是她不但做事成功,做人也成功,不但孝顺公婆,还和睦乡里,村里所有的男女老少没有不服她的,一说起她,纷纷竖起大拇指。
不说步水贵夫妇愿意听这个儿媳的,就算德高望重的老族长,对她也有一丝尊重。
所以姜仪说出这番话来,没有愿意驳她的意思。
其实姜仪这时也巴不得把这人休了。
但是古人有句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对婚。
虽然说这次步修休妻不关她的事,不过很多村民还是潜意识里还是会把戚氏被休掉归到姜仪的身上。
是姜仪让公公婆婆和步修能有机会强势,有底气休掉戚氏。
要是某天步儒考上了秀才举人,保不住会觉得姜仪是在仗势欺人,是她在背后促使了这次步修休妻的成功,这样会影响夫君未来的声誉。
再说,同样作为一个女性,她实在不忍心步华楼这么小就没有亲生的母亲在身旁。
给戚氏一个机会,也能让大家感觉到姜仪是有容人雅量的。
她此时走到戚氏身边,冷声道;“再给你一次做步华楼母亲的机会,你能不能把握?”
戚氏连忙点头;“我愿意,以后一定孝顺父母,和睦乡邻,相夫教子。”
姜仪道;“如果你做不到,下次公公婆婆要休掉你,我就不说话了。”
戚氏连忙流泪满面的磕头道;“谢谢弟媳,我会改过自新的,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107 巨大篝火映夜空
七月十四是中元节,也叫鬼节,某教派管这教盂兰盆节。
据说这晚地府鬼门大开,到处都是孤魂野鬼,所以很多人都会在这天祭祀亡魂,祈求这些路过的不要来搞自己或家人。
林风镇在这天晚上,向来有个保留节目,就是打小人。
所谓打小人,就是带上香纸蜡烛,烂鞋,再带着一个纸人或稻草扎的小人,在晚上的时候,去到三岔路口,烧香点蜡烛烧纸钱,然后默念着自己厌恶的人名字,一边诉说对方的罪行并诅咒,一边用烂鞋拍打小人。
这等于是向路过的告状,让他们去找自己仇人的麻烦。
这种场面自然是极度阴森诡异,一般都是老婆子去做。
而这些老婆子通常是某些受了欺负,无力报仇的人,寻找的一丝心里慰藉。
是夜,明月高照,夜风吹拂,点燃的烛光在路口摇曳,每个三岔路口,都有一个或者三四个老婆子在打着小人。
除了镇上的街道边,镇郊的路口也不少人。
镇南边有一条宽大的三岔路口,这里聚集最多打小人的老婆子。
她们内心那滴血而无处伸张,压抑许久的委屈,此时全部宣泄出来。
夜渐渐深了,打完小人的张老婆子叹了口气,愁苦阴沉的面容在烛光中忽明忽暗。
她把手里的东西扔掉,站起来准备回家。
一起来的三四个同伴都站走了十几米开外了。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惊叫声。
几个老婆子纷纷惊疑的寻声望去,却见二三里外一处大院子里人声鼎沸,嘈杂不堪,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土匪来啦!”
那边隐隐约约传来声音。张婆子呆滞的目光仿佛闪现一丝亮光。
“救命啊,土匪抢劫杀人啦。”
这句话听得比较清楚,张婆子闻言一颤,眼睛死死的盯着那边,嘴唇哆嗦着。
“那边是邓家么?”
她在黑暗中靠近自己的同伴,不确定的问了句。
大院子不断的有人跑出来,或哭喊,或叫嚷。
“好像就是邓家!太黑了我也不敢肯定。”
张婆子眼睛又亮了三分。
黑暗中有个人影往这边跑,边跑边喊;“快来人啊!救命啊,土匪来了,邓员外被杀了。”
张婆子身边一个老婆子吃惊的道;“土匪怎么会来我们这个地方了,是哪里的土匪?!”
另一个大娘说;“这附近就大桂山有土匪,该不是他们吧?”
“大家快跑,回家躲起来。”
几个人顿时慌慌张张的要往家里跑。
“张大嫂,你过去干嘛?那边有土匪。”慌乱中有人发现张婆子的异常,喊了她一句。
张婆子没有回答她,嘴里发出怪异的声音,仿佛是极度兴奋时的嗓音变调;“哈哈哈,土匪来得好,来得妙,老天开眼了,老天有眼啊!”
“快回来,别过去!”一个好心的大娘过来拉她。
张婆子此时力气奇大,一把推开她,差点让对方掉进水田里;“我一个孤老婆子怕什么,身上没钱,家里也没几斤米,土匪来抢我干嘛?我不怕。”
顿了顿,声音愈发凄厉,仿佛咬牙切齿说出来一般;“我要去看看那断子绝孙的邓家人,要亲眼看到他们家破人亡。”
说着一脚高一脚低的沿着田埂路,往邓家大院靠近。
这时,镇上原本睡着的人也被惊醒起来,无数人点起灯往镇东方向望去。
“起火啦,土匪杀人放火了!”
邓家大院还有人跑出来,离得较近的人认得这个是邓家的管家。
平日里作威作福,此时如一条丧家之犬。
他背后有几个大汉追出来,见他跑得快,也没再追,在黑夜中肆意的大笑。
黑暗中的张婆子此时走到了离邓家五六十米的地方,看得真切,见果然是邓家之后,两股浊泪瞬间流下,口中念着仅自己可闻的声音;“老头子,儿子,有人给你们报仇,儿媳,凌辱你的畜生遭到报应了,你们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呜呜~”
此时,镇上的大部分大人都出来了,都在远远静静的看着。
土匪来得突然,去得也快,见大火已经烧起来之后,几十个土匪或挑或扛着大麻袋,转眼消失在黑暗中。
待他们走远,远远看热闹的居民纷纷走前,在几十米外看着,眼里均露出兴奋的光。
“帮忙救火啊!各位乡亲父老,求求你们了,帮帮忙吧。”
大院里传来哀求的声音。
有几个年轻人或许于心不忍,拿着水桶想去帮忙。
“别去,谁去救火,就是和大家过不去。”黑暗中有人厉喝一句。
“对,谁也不许去。”人群中不断的有人响应,就连一开始准备去帮忙的年轻人,也退了回来。
于是除了邓家的人,就只有王捕头带着几个衙役前去帮忙。
一个镇上的衙役没几人,他不敢带人去追那帮土匪,就算他敢,衙役们未必会跟着他去。
所以他明智的选择帮忙救火,算是尽了点职责。
这时,不知何处响起了一阵歌声,伴着噼里啪啦的火声。
唱歌的人嗓音凄凉,但唱的却是一首欢快的俚语祝福歌,这歌平时是新年时开庙会,或者大喜的时候戏班子唱的。
而这时候,这歌居让人有种苍凉又悲恸的感觉。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歌声,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歌的意思。
喜悦祝福是为刚刚被杀的人献上的,而悲恸的情绪则是缅怀昔日的悲剧。
围观的人中,有人默默跟着唱,还有人在笑,有人在哭。
这大火如一个巨大的篝火,把林风镇的天空都照亮了。
姜仪站在后院看了半天,夜很深的时候,火渐渐的小了。
院门外走进来两个人影。
“你们杀了几个人?”姜仪没有回头,低声的问道。
“就杀了邓冠新狗贼一人,不过放火的时候,有两三个老仆和邓冠新的娘没跑出来,都烧死在大火里了。”
姜仪没再说话。
“这次抢了百余担的粮食,还有四五百两银子,我爹说给你一百两。”说话的人走到旁边的桌子上,放了一个布袋,传来哗啦啦的响声。
“我不要,许帮主你拿回去吧。”姜仪对旁边的另一个人说道。
“为什么不要?”
“别问为什么。”姜仪笑笑;“还有,治哥儿,你若打算在我这边好好做事,就不要回大桂山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步家和大桂山有关系。”
“以后如果要和你爹联系,就通过许帮主吧。”
陈治低下头若有所思。最后沉声道;“我明白!许帮主,你快回去吧,回山后叫我娘回来。”
许长林点点头,带着一袋银子快速潜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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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个郎君考状元》请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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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院试结束排名次
七月的太阳很猛烈,就算是日落西山时,余温还是让人感到炙热。
步儒却觉得身体很凉。
他不记得是怎么咬牙写完最后一个字的,也不记得是怎么走到考官面前的。
当把卷子交上去的一刻,他仿佛被抽空了最后一丝力气,萎靡倒在地上。
整整一个多月,他废寝忘食的不断读书,写字,和赵夫子、沈轻舟、步水云不断的刷着题。
整整一个多月,他食不知味,一天睡眠不足三个时辰,就是因为他心中记得曾经的诺言,对妻子的诺言。
他再也不想受人欺辱,不想看到妻子茫然无助的身影。
那天戚仁明欺负上门走后,看到她柔弱的背影一句话都说不出口,颓然的走向卧室时,他的心好像被刀割一样。
所以,他一定要考好。
他渴望能站在更高的地方,用更加宽广有力的肩膀,为妻子撑起一片天空。
交上了考卷那一刻,他忽然感觉如释重负,一连考了四场,第一场考了一天半,是在考试上过的夜。
后面三场各考一整天,这几天来,无数的童生心力交瘁,晕倒在考场里。
如今,自己也支持不住了吗?
不过还好,最少自己坚持到了现在,且不说能不能考上,最少努力过。
倒下去的那刻,他仿佛听到身边杂乱的惊呼声,但内心是很安定的。
…………
待悠悠醒来的时候,见赵夫子,沈轻舟和步水云均在房间里。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会浑身无力?”步儒环目看了一圈,虚弱的问了句。
一个车行的少年扶起了他,让他坐起来。
沈轻舟笑了笑走过来,道;“你没事,这两天都有叫大夫过来,都说你是疲劳过度,骤然减压导致的昏睡,之所以浑身无力是因为你两天没吃东西。”
步水云嬉笑道;“老侄,你真能睡啊,睡了两天两夜,啧啧。”
步儒害羞的挠挠头,于是去洗漱一遍,喝了两杯水,晚饭也好了。
接下来的两天,就是等成绩公布的日子,这段时间,有些人内心会很煎熬,而有些人会很坦然放松,但不管是怎么样的心情,都是等过完这两天都会发生变化。
煎熬也好坦然放松也好,都有可能会狂喜,也可能会失落或伤心。
七月二十八清晨,考完试的第五天。
府衙的阅卷大堂内,十几名阅卷官分坐在两旁,这些阅卷官全部是来自各县、或者是邻县的教喻。
能成为一县教喻,最少也要举人以上,别的不说,写八股文的能力肯定不弱。
而且基于大部分人都是眼高手低的,如果能写出六分的文章,最少也能欣赏八分的文章。
所以作为阅卷官,阅读童生的文章,这些人是完全够格的。
大堂的中间是临贺知府和大宗师梅督学两人。
经过四天十几个人的努力,此时近两千份的考卷终于阅完,考取的名额也大体商定下来,这次一共有五十五个名额。
如今最后的工作是定排名,排了之后,中午就可以去公布榜单了。
“梅大人王大人,这几份考卷是我们公认最好的。”一名老教喻拿了一沓试卷放到正堂案上。
这位教喻姓何,是临贺府的教喻,比众多县教喻高一级。
被称为王大人的知府的是一名四十多岁,年富力壮的文士,看上去温文尔雅,颇有名士风范。
据说他是江南人士,在当地属于名门世家,家族中人在大永朝期间涌现不少的高官文豪,一家上下都是科考达人。
他把试卷移到梅督学面前,作为副主考,他是不能第一个看的。
梅督学也没客气,拿起第一份试卷就看了起来。
这五十五分试卷他是看过一遍的,但是大家评出最好的,他自然要重新认真看一遍。
拿起第一份试卷,卷首上有七个标点符号。
在古代阅卷,为了防止舞弊,每个阅卷官评判文章后不能留下文字,只能用符号代替。
这些符号分别是“圈”、“尖”、“点”、“直”、“叉”五等,即画“○”、“△”、“、”“丨”“x”五个符号。
其中第一个符号由初阅官画下,初阅官看完画个符号后,如果是点、尖或者圈的,就交给后面的复阅官,复阅官六名,每人看完后都要画一个符号,评判文章等级,到最后就按符号等级挑选中第文章。
这里还有个要说明的是,尽管每个人的审美观不同,但是这打分的差别不能太大,就比如说,初阅官给个点,然后第二个复阅官给个直,那第三个就不能给个圈。
不然相差太大,
如果发现同一个卷子评价悬殊过大,就得另派大臣查看试巻,以防“各存成见,有上下其手之弊。”
正是因为有这种制约,所以在同一张卷子上经常是圈不见直,尖不见叉的。
不然阅卷官也容易受到处分的。
如今再由督学主考官和知府副主考画两个符号,然后就以圈最多的人来定名次。
圈一样多就看尖,尖一样多就看点。
梅督学看文章的速度很快,他看完就给王知府,很快就打完符号,然后评定案首。
“这张考卷的文章真的不错啊,很老辣,最少要浸淫文章二三十年的人,才能写得出这样的文章,一溜烟的圈圈,案首非他莫属了。”
“嗯嗯,王大人说得对,我昨天看到这篇文章,原本昏昏欲睡的一下就有了精神。”
“对啊对啊。”几个教喻纷纷拍马屁。
“那案首就是他咯?!”王知府把试卷交给梅督学。
梅督学点点头。把试卷放在第一位。
“接下来选五经魁。”何教喻整理了下,把之前选下的九份中挑了几份出来,再挑了几份进去,合起十份送上来。
教喻毕恭毕敬的道;“五经之中,这里各两份,两位大人看一下。”
梅督学点点头,便和王知府一起,很快就选出诗经魁,春秋魁,大学魁,中庸魁。
这时王大人奇怪的问;“梅督学,方才你已经看过两份尚书的卷子,为何又丢弃了?”
109 小拳拳捶你胸口
梅督学淡淡的道;“我觉得这两份尚书的卷子只能算平庸,当不得尚书魁。”
王知府在两份卷子中拿起一份,道;“可是我觉得还不错啊,特别是这份,中规中矩,而且引申得很好。”
梅督学摆摆手;“不过是鹦鹉学舌罢了。”
被驳了面子,王知府脸色微微变了变;“哦?那督学大人莫非发现有更好的尚书卷子?”
梅督学走到尚书卷子的试卷堆,寻了片刻,举起一份试卷道;“我觉得这份不错。”
王知府拿起来看了看,顿时脸色白了,只见上面七个符号,第一个是尖,后面连续两个点,然后是个圈,再一个尖一个点一个圈。
“只有两个圈,而且三个点的卷子,能排到三十名就不错了,梅督学觉得这份卷子好?”
何教喻马上接过话道;“对啊,这份卷子的八股文章我还记得,文笔不够成熟,辣而不老,犀利有余,后劲稍嫌不足,特别是尚书一文,简直是歪理邪说,毫无逻辑不知所云,曲解圣人之意,我就是看到这尚书文,才给点的。”
“我也是!”另一个复阅官附和回答。
然而另外一位年轻点的教喻却道;“这份卷子的八股文虽然不够沉稳成熟,但颇有灵性,尚书文见解独特,令人耳目一新,奇而不叛经离道,可以一读。”
“可是……”何教喻还想说什么。
梅督学打断他,板着脸问道;“你也是治尚书的?”
“对!”
“那你认为何处曲解了?”
“这……”毕竟是他的顶头上司,见梅督学脸色变了,他一时语塞。
梅督学冷笑道;“你可知道我也是治尚书的?老夫在京城的治尚书圈里都有一席之地,难道你怀疑我对尚书的理解还不如你吗?”
“额……卑职不敢!”何教喻低下头小声说。
“这篇尚书文精妙之处你还读不懂,回去多治几年尚书再来看吧。”
何教喻顿时脸红得像个猴屁股。
这不是赤裸裸讽刺自己的治尚书水平还不如一个童生吗?
见何教喻都被怼得无话可说,其他教喻更加不敢说话。
但王知府却是不怕,他朗声道;“督学大人,就算这份试卷的尚书文还可以,但是其他方面和这两位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我认为这份试卷,能被排到二十名以上就不错了,做五经魁恐怕……”
刚刚他觉得这份卷子只能在三十名以后,现在在二十名以上,瞬间就提了十名。
可见他也是不想和督学争执,所以微微退了一步。
可梅督学不领他的情,板着脸道;“所谓五经魁,自然是指这五经文为主要评判标准。”
众阅卷官无语,那王知府也面露愠色。
“督学大人觉得好,可是吾以为这是满纸荒唐言,不知所云,胡编乱造,真不知道好在什么地方。”
梅督学转头看着他,问;“据我所知,王大人是苏州王家人吧?王潮之是阁下何人?”
“那是吾堂叔!”说起这王潮之,王大人面露得意之色,他这位堂叔是三朝元老,曾经官拜礼部侍郎,是正三品的大官,如今虽然在家颐养天年,但专心做学问,依然是一方文豪,特别是在治尚书一方面,堪称大家。
“你若觉得不好,把这篇文章寄给令堂叔看看。”梅督学说完,把手里的卷子,放到五经魁一堆。
王知府攥着手里的试卷面若寒霜,一言不发。
…………
夏日午后,若有徐徐的风,总是很惬意的,天气热而不闷,阳光盛好,穿院子旁边的几株苦楝树,留下摇曳的斑驳的一地碎金。
知了不停的叫着,听着不吵,反而催人入眠。
叫他好好看书的赵能礼此时在后院的桌子上打瞌睡,而姜仪更是躺在竹子制成的小榻上沉沉睡着。
这段时间心比较累,特别是早三四天,听说夫君晕倒在考场外,她差点马上出发去府城。
幸亏带回信息的车夫说已经请了郎中去看过,身体无大碍,只是昏睡过去了,她才松了口气。
后院静悄悄的,柳儿和椿儿在院门口坐着闲聊,作为夫人的侍女,两人都很自觉,一有空就待在夫人身边。
来到这里快两个月了,两人都出落得越发水灵,而且经过两个月的学习,她们基本上都能认得一大部分简单的字,和三位数以内的加减乘除。
所以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了变化。
这批人,大概是姜仪培养出来,这个时代第一个会用阿拉伯数字运算的国人了吧。
两个人聊着聊着,都觉得有些困,眼皮不停的打架。
忽然见巷子外踉踉跄跄跑进了一个人。
椿儿顿时眼睛一睁,马上来了精神,立刻站了起来小心戒备。
柳儿定睛一看,那人已经来到五六米开外,她张口想喊的时候。
来人神情激动的先开口了。
“夫人在里面吗?”
柳儿点点头,正想说什么。
那人不理她也不停留,走到后院门口,伸手猛推开门就一步跨了进去。
‘哐啷’一声,还在打瞌睡的赵能礼猛的被吓醒了,愕然抬头看过来。
躺在竹榻上的姜仪也惊得刹那间坐了起来。
“中了!我中了!”院门口的那人喘着粗气,脸上满是喜悦和激动的表情看着竹榻上的人。
姜仪精致的小脸露出先是露出愕然神色,“啊!中了?”刚刚睡醒的她有些懵。
旋即眉毛一挑,两片小朱唇微微张口,一副又惊又喜的又喊了句;“真的中了?!”
“真的中了!是第六名五经魁!昨天中午出的榜!”
“昨天出的榜,你现在就回到了?”姜仪震惊的看着眼前的人。
要知道府城到这里近两百里,正常人走都要两天啊。
这人自然是步儒,他此时脏兮兮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我日夜兼程,让两个车夫轮流赶车送我回来的。”
姜仪愣了一下,然后无声朝那人怀里扑去;“你这么急干嘛呀,你是不是傻?早一天知道和晚一天知道都没什么啊,累坏了怎么办?”一边说着,一边用拳头轻轻捶他胸口。
步儒抱着妻子娇柔的身子,傻笑道;“就是想快点让你知道我中了。”
110 谨小慎微两老人
“傻,你真傻!”姜仪窝在步儒的怀里,又轻轻捶了两拳。
尽管此刻他风尘仆仆,身上满是寒酸味,但却是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
这家伙呵呵的笑了起来,低下头,满眼皆是柔情的看着怀里的人。
这是第一次抱着娇妻这般长时间,顿时觉得一天一夜的赶路也是值得的了。
以前付出的所有努力也值了。
此时,整个后院似乎安静下来,聒噪的知了仿佛也收了声。
姜仪环目一看,却见院内的赵能礼,门口的柳儿和椿儿都怔怔的看过来。
瞬间觉得好羞涩,便慌忙挣扎开来,红着脸低着头对门口喊道;“椿儿,马上去准备些温水,让东家洗澡。”
“好滴!”椿儿开心的点头,应声而去。
“柳儿,准备些可口的吃食,让东家先吃一点东西垫垫肚子。”
“是,夫人。”
比较有眼力界的柳儿先端了杯凉了的茶水进来,放在桌面给步儒喝,然后便去出去准备了。
“能礼,你是不是傻了?快看书,过两天你爷爷回来了知道你偷懒,扒了你的皮。”
赵能礼吓得一个机灵,连忙捡起桌面的书认真看了起来。
步儒笑笑,看了看他对爱妻道;“恩师这次再得案首,明年秋是大比之年,这次恩师可能会一飞冲天了。”
“真的?太好了,其他人呢?”
“水云叔和轻舟都没中。”步儒端起桌面的茶水喝了一口,有点忧伤回答。
“没事,他们以后还有机会的。”
“嗯”
姜仪接着又柔声的道;“你累了吧,先坐下休息一会,我给你拿干净的衣服,一会去把臭汗洗掉。”
步儒坐下,含笑点头,惬意的想到回家的感觉就是好啊。
让脏兮兮的人去洗澡后,她马上安排车夫把步儒中了秀才的消息带回步家村。
并说步儒和自己明天回去,叫公公婆婆准备好。
考中秀才,府里的文书都会第一时间由报喜的人送出,明天中午左右应该能到了。
上次考中童生时没回去,就被步家人说了,这次中了秀才,肯定要回步家村的,这可是大事,最少也要去祠堂祭拜,告慰祖先的。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姜仪刚刚把十个女孩叫醒,并让陈治把明天不用出车的车夫都叫到巷子口,准备吩咐大家帮忙准备酒席事宜的时候,巷子口急匆匆进来两个人,定睛一看,却是步水贵和步母。
姜仪分外诧异,这么早就到了镇上,他们是几点出发的啊?有什么急事么?
步水贵一脸激动,又有些仓惶的样子,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慌里慌张的把姜仪拉到后院。
随身的柳儿跟进来点了盏灯便出去了。
见这里没人,步水贵才开口问;“老二家的,你这么早叫这么多人起来干嘛?”
姜仪愣了一下;“让他们去采购食材啊,今天不办酒席吗?”
步水贵没有回答。
而步母往屋里看了看,问;“阿儒还没起床吗?”
“他昨天连夜赶回来的,此时还没睡够,我怕吵醒他,特意把人叫去巷子口的,怎么了公公?”拿了两张凳子过来给两人坐下,又倒了两杯茶端给他们,却见两人这般神色,姜仪不禁问道。
步水贵犹豫片刻,终于吐口道;“老二是真的考上了秀才了?”
听到这话,姜仪反而笑了;“你老人家的儿子,你总该比我了解吧,你觉得他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吗?”
步水贵叹了口气,道;“你这样说也是,我也不是怀疑老二的品性,但这事真的太大了,你可知道我们步家在这里也有七八世代了,从来没出过秀才,如果是假的,到时整个村甚至邻村的都会看我们笑话的。”
步母接过话,认真的说;“是啊,秀才有多难中我们知道。你看沈家的沈千老爷,读了最少三十年的书,至今都还是童生,现在甚至都不愿去考秀才了。”
顿了顿又说;“其实步儒能考个童生,我们已经很高兴了,能不能再上一步都无所谓,就是千万别闹笑话啊。”
不愧是两夫妻,一唱一和的,步水贵带着怀疑的口气说;“老二才十七岁,之前读过三年蒙学,最近两年才开始读四书五经,就能考上秀才了?”
步母又真挚的道;“我儿能有今天,都是你的功劳,作为父母,这两年我是真的没出什么力,不管他中不中秀才,你都是我们步家的好儿媳啊。”
这话意思有些诛心,说得好像自己的儿子和儿媳会合起来骗她一样。
但她也知道这些话就算再亲的人也不能白说,不然是真的显得不会做人。
而且,她这话就算诛心,也是没有恶意的诛心,大概意思就是;我希望你们不要拿这事开玩笑,我老婆子有点承受不起。
这只能说是一个村里愚妇的想法,却不能说她坏。
无人知道,屋内某个房间,席子的一双眼睛牟然睁开,怔怔的发着呆。
姜仪正色道;“我相信他,他出来不会、也不愿意骗人。而且,他最近两年来,读书有多认真我很清楚,早上一起来就捧着书朗诵,上午习字,中午吃饭也要看着书,下午练习写文章,晚上还挑灯夜读,每日这样从早及晚,没人督促他,他很自觉的坚持,无论寒暑,刮风下雪都不曾停止,经常我睡醒一觉了,他还在看书。”
步水贵和步母都没说话。
“他才十六七岁,真是轻狂少年爱玩的年龄,他却从来不去玩,逢年过节回到村里,伙伴叫他去打牌九赌黄豆,他不去。叫他去喝酒闲谈,他不去。他真的不想去吗?他想,但是就不去,为什么?就是想有一天能得到这个身份,这个身份对他来说是神圣的,以他的天赋,就算这次不中,也是迟早都能中的,所以他没必要骗人。”
“今天,他只是过于开心,奔走二百里提前一天回来把好消息带回来,我们真的不能、不应该怀疑他。”
步水贵和步母低下头。
而房间那双眼睛,此刻却悄悄暗涌奔流。
111 自古冷暖两心知
最后姜仪掷地有声的道;“读书也要看天分,有些人一辈子考不上童生,有些人二十岁就中状元,我的夫君有天赋,有够努力,他不中秀才谁中?他不但会中秀才,还会中举人、进士、甚至状元。”
“好好!”步母被这番话感动得泪流满面,哭得跟什么一样。
步水贵也是猛的点点头;“居然老二家的你这么说,作为老子我再说别的就太不是人了,我现在就会村,准备好酒席的事情。”
步母抹着眼泪道;“对,我们就在村里搞个流水席,今日晚饭只要来的,都可以吃。”
步水贵又道;“今日你就不用买太多东西了,我回去和村里养有猪的乡亲们说一声,准备好两大头猪,等捷报文书一来,我们就杀猪。”
“还有你鱼塘里的鱼也最少有四五斤一条了,所以鱼也不用买,就买些菜蔬回去。”
“好的,那我安排这些人回去帮忙。”
“只要老二真的考中了,村里大把人会来帮忙,不过多些人也好。”
顿了顿又补了句;“就算报录文书没来,这个脸我也豁出去让他丢了。”
感觉这话又说回去了,姜仪苦笑。
两个老人说完就打算动身回去,他们到此时水没喝一口,二十几里路赶来,现在又要马上赶回去。
不过村里也要准备,所以姜仪人林乐赶辆车先送两人。
姜仪挤出所有路线的车辆,凑了七八辆,上面堆满了买来的一大堆肉、蔬果,一整车的鞭炮,还有一些姜仪早就备下的物品。
卯时三刻,采购完毕的姜仪和睡醒的步儒,带着十个女孩,和一群当闲的车夫,大概二十几人,一起浩浩荡荡的往家步家村赶去。
回到村子已经是正午时分,此时不少村民已经在村口、也就是姜仪的杂货店等着了。
一见到步儒姜仪一队人马,不少村民马上迎过去。
而当头的一位老者,也就是步家的族长先过来,拉住步儒的手,颤颤巍巍的严肃道;“阿儒,你真的中了?这事可不能开玩笑啊,要是没中,别人都会看我们笑话的。”
步儒笑笑;“叔公,你放心,不会让你丢脸的,我在榜下看了又看,不会错的。”
“你水云叔呢?他中了没有?”步水云是族长的儿子,所以开口询问。
“他和轻舟都名落孙山了。”
老族长和旁边的沈千都露出微微失望的神色。
“没什么,水云能考个童生我就很满足了,呵呵,反正家里有人中了就好。”
“我儿还小,还大把机会。”沈千也笑笑。
不过他现在心里还有一丝希望,希望步儒看漏了。
车上的货都卸了,大家安排好做饭的地方搭建好灶头,预备了几个大水缸准备做菜时取水用,而且柴火也准备好。
其他的人手更是安排妥当,谁负责烧火,谁负责掌勺,谁负责切菜传菜。
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就等着报录文书来。
中午过了,太阳渐渐西斜。
等待是最磨人耐性的事,更何况一早就抱着极大希望的等待。
每个人身边,就算有十个真心盼你好的人,也会同样有十个看不得你好,甚至希望你过得比他差的人。
如果看着你强势的好起来,他们会过来锦上添花。若是这势头不够强,那很快就会有人抽梯子。
于是,等了一个多时辰的村民们情绪渐渐有些变化。
甚至有些被安排了事务的村民回家拿了锄头,准备下地干活去了。
外姓人这样做,步族长没说什么。
但本姓人敢偷溜的话就不行,恰好有两个族人也想跟着偷溜,被老族长逮住了便是一顿骂。
“老族长,儒哥儿能考中我们也高兴,但是报录的迟迟不来,谁知道中没中。”
“是啊,就算中了,如果报录的明天才到呢?我们不是白等了。”
见两人还狡辩,老族长冷笑道;“好,要这样说的话,那你们走吧,也不差你们两个帮手,但是以后你们家里有什么事,就别说族里人不帮忙。”
德高望重的老族长还是有些威信的,两个个男子闻言,都不敢走,乖乖回到原处呆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此时已经是申时初了。
等待的村民都越来越骚动,外姓人几乎全部走光,本姓人也开始有人发牢骚了。
“不会是寻我们开心吧,我看是想中秀才想疯了。”
“秀才哪里有这么容易中。”
“唉,我看是空欢喜一场咯。”
“我要回家了,家里什么事都还没做,水缸都没水了。”
牢骚声越来越大,步姓的很多同族都站起来,准备走人。
步水贵看着眼里,急在心头,焦急的在村口不断的往路那头张望。
一直待在杂货店姜仪这时忽然走出来,大喊道;“陈治,带人开塘放水,抓鱼。”
“柳儿,带人去洗菜切菜。”
然后又对步修道;“之前预定好的两头猪,麻烦大哥去赶出来,和诸位叔伯一起杀了。”
“啊!”步修有些纳闷;“现在就杀?”
姜仪朗声道;“杀,还有各位乡亲,开始做饭,今日叫大家来等了一天,不管报录文士来不来,今晚的这餐我请定了。”
大家看着开始指挥人做事的姜仪,顿时觉得她有种说不出的气质,仿佛是指挥若定的大将一般。
无端端的请百余号人吃一餐,在升斗小民眼里,这也是豪气。
步水贵见儿媳这般豪气,索性也放下了,大声道;“对,这餐我步水贵家请定了,大家一起动手,开整!”
“好!”村民们轰然叫了声。
都是同族人,步水贵和姜仪又是从来和睦乡里的人,大家都不愿得罪他们,最少明面上不愿意。
而且这是古代,大家经常饥一餐饱一餐,一年半载吃一顿肉,对他们来说真有免费的酒席吃,每个人都是很乐意的。
就算那些怀有二心的人来说这也是好事,反正不吃白不吃对吧。
所以自然是应得响亮。
陈治领着七八个车夫开始开塘,准备抓鱼。
柳儿也带着一群丫头开始洗菜。
正在这时,远远有个欢呼声传来;“来啦来啦,大家准备,报录人来啦。”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骑在马上的人很快就到了村口,大家定睛一看,却是之前安排在三里外等待的大马哥。
112 成功背后的付出
大家见他此时一脸兴奋,大呼大叫的,若是以往,肯定有人要骂他这么大个人了疯疯癫癫没点规矩了。
“夫人,安排在镇上等候的二牛接到府里的报录人了,一起来的还有镇上的几个衙役,水云叔和沈千也一起回来了,此时应该过了姜家村村口,大家快做准备!”
此言一出,村口的百余人顿时沸腾了。
“果真来报录了?!”
“中了中了,真的中了!”无数人一起欢呼,整个山村掀起了。
族长颤颤巍巍在站起来,举目往村口看。
步水贵方才一直拧着的脸瞬间舒展开来,张口哈哈大笑。
步母哇的一声,大声嚎起来,刚刚那些人的风言风语如一块大石头压着她,那种难受不可言喻。
姜仪则微微一笑,脸色平淡,她知道报录人迟早回来,夫君那个小正太不可能骗自己。
对于前世二十几岁的心理年龄,十七岁的夫君的确如小正太差不多。
村口的人再也不疑有他,无论是真心为步儒考中开心的,还是之前巴不得这是乌龙事件的,此刻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殷殷切切的走到步水贵面前恭贺。
就连步修也感觉非常的神气,仿佛在伙伴中间自己瞬间高大了不少。
“好了好了,别挤了,大家快去做事,今晚的酒席还没开始做呢。”人群中有人大喊。
“快快,那谁那谁,你带几个人下去帮忙抓鱼。各家的婆娘们,快去帮忙洗菜切菜。”
村里的屠夫用破锣嗓子大叫;“猪来了没有?!”
“烧火的人呢?快烧热水,准备杀猪。”
“鸡也要开始杀了,多烧些热水!”
“水不够用,负责挑水的快去多挑几桶过来。”
“水贵叔,这桌子在什么地方摆?”
“准备好鞭炮,报录人一到村口就开始点。”
“族长,祠堂里已经清扫干净了,香纸蜡烛放在什么地方?我要先准备好。”
百余号人一下子全部运转起来,每个人都真心的帮忙做事,企图在步儒姜仪,或者步水贵面前露一下脸,让人家知道自己在帮忙。
村口不大的地方顿时乱成一锅粥。
不过还是有支持惯办红白喜事的年长者,很快就把乱糟糟的局面安排下来。
“哎呀,喜钱准备好没有?一会报录人到了,要给喜钱的。”沈千忽然想起什么,跺脚道。
“我店里还有几百个铜钱。”欢喜的泪水流了满脸的步母擦着脸说。
“几百钱怎么够,最少两三千钱,村里每个人少说要有二三个文昌钱吧。”
“对对,我们都是要沾喜气的。”
“据说这文昌钱拿回家给孩子戴着,他读书都会聪慧几分呢。”
一群人哄笑道。
姜仪笑笑指着旁边一个箱子;“我早就准备好了,这里有五千钱。”
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步水贵大叫;“一会吃饭的时候我负责发文昌钱,大人小孩个个有份哈哈哈。”
大家乱成一团的时候,姜仪拿了一个包袱过了河,回到自己以前的卧室。
一直躲在房里看书的步儒见到娘子,云淡风轻,又略带些骄傲的笑了笑;“我没骗你吧娘子。”
姜仪看着这个有些傲娇的夫君,掩嘴笑道;“每骗没骗,其实呀我一年前就知道你会中啦。”
步儒微微惊讶;“真的吗?”
“喏你看,衣服我都准备好了,”说着,在包袱里取出一件簇新的月白色长衫和鞋帽。
这是一套襕衫,只有秀才功名以上才能穿的阶级衣物,也是姜仪早就秘密准备好的衣服。
“你早就给我准备好了?”
“嗯!”
见妻子含笑着点点头,步儒一阵感动,站起来轻轻揽过她,动情的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娘子也,有你,这辈子就够了。”
这些话以前在电视剧电影里经常看到,简直就觉得土得掉渣的话,此时姜仪听来,却无比的心动。
她乖巧得如小鸟依人般的被揽入怀抱,心跳的厉害,脸蛋红扑扑的。
近距离看着那明媚动人的脸庞,如秋水潋滟的眼睛,以及两点朱唇,步儒觉得书中最华丽的词藻也无法形容眼前的人。
于是一时之间不禁看呆了,情不自禁的想吻下去。
这是一种本能的动作,而实际上他根本不懂怎么吻,只是生硬的把唇凑前去。
越来越近,一股天然的淡淡香味传来,他忽然觉得有种不真实有绝艳的美之中,这刻时间过得极慢极慢,眼前这张脸定格在眼前,仿佛初识,又仿佛认识了几辈子。
当整个人在迷醉之间,嘴唇终于碰到一处极为温润、柔软,如兰麝香气的东西,顿时浑身一颤。
若是他是后世穿越回去的人,他脑海中会浮现触电的形容词。
可他没有经历过触电的感觉,此时的脑子一片空白!
“阿儒,快出来,报录人快到了。”
外面的忽然响起一个公鸭般的叫喊。
“快换了衣服出去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姜仪慌乱的挣扎开,把衣服递过去。
步儒看着脸蛋如红霞的娘子,脑子忽然想起孩童时,得到糖果后吃进嘴里,甜入心一般美妙开心的感觉,和此刻一模一样。
怀着非常甜蜜的心情,在娘子的帮助下,很快就换上了一套的襕衫。
而外面,传来了唢呐欢快的声音,这是报录人吹的。
“出去吧!”姜仪轻轻推了推眼前这个俊俏的小郎君。
步儒一抬脚,推门迈出去。
“秀才出来了。”
“哎哟,好俊秀的秀才。”
“哈哈哈,我们村也有秀才了。”
“阿儒,快过来,和我一起迎接报录人,然后去祠堂祭拜先祖。”老族长对着他招手。
姜仪没有跟着去,她透过门缝隙,看到夕阳下,仿佛度上一片金光的颀长身影顾盼生姿,轻轻一笑后,在众人的欢呼中,迈着步伐往河对面走去。
走了两步,微微回首,冲门内的人露出一个儒雅的笑容,然后回头继续向前,留下一个迷人的背影,迷蒙在一片氲氤水汽之中。
她擦了擦湿润的眼睛。
终于,一切努力有了回报,再苦再累也值得了。
113 灯火阑珊意激扬
三年一次的秀才,赴考的人都非常的多,一个府里,往年被刷下来的童生,最近新考上的童生一大堆,所以就算临贺郡这科举小府,每次赴考的人都近有两千人。
想在这一群人中考上几十个名额,真的算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夫君能中,真的努力了。
不过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个女人。
自己就是这个棒棒哒女人吧,嘻嘻。
秀才啊秀才。
在前世时,姜仪看过很多的古代剧中,秀才都是那种很卑微的角色,或穷,或酸,或迂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手无缚鸡之力几乎都是秀才的代名词。
但到了这古代亲自了解过才知道,一个秀才多么难得,中个秀才几乎就能在十里八乡扬名了,当然,在科考强省例外。
这是绝大部分读书人梦寐以求的荣耀。
可惜很多人,读一辈子书都无法获得这份荣耀。
最后青丝变白发耗尽了年华,蹉跎了一生。
考中童生,虽然也算得上读书人了,被秀才见到也要称一声小友,但基本上没什么实际特权,连士子阶层的最低价都算不上。
而秀才虽然是士子功名的最低阶,但也算迈上一个台阶了。
在这个时代,这阶梯的特权真的太多太有用了。
首先,优秀的秀才是有国家供养的,每月可以领取一定数量的禀膳,勉强可让一个人不饿死。
其次,秀才不用去徭役的,所谓徭役就是免费给朝廷打工,而且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要是摊派到不好的徭役,吃住需要自己解决,这还不算,可怕的是有些徭役很危险,去了就不定能回来,姜仪的爸爸就是出去服徭役后再也没回来。
所以免除徭役是无数平常百姓的渴望。
还有,秀才的个人田税是不用交的,这里可以省下不少钱。
而且,秀才去任何地方都不需要路引,可以正式使用奴仆,可以见官不用跪。
最后,在大永朝,唯有获得秀才功名才可以做师,很多家境贫寒的读书人,不善于谋生,但最少可以去做个教书育人,也能勉强养活自己和家人。
获得童生可以去教识字,在村里教三百千千做个启蒙先生,但这先生不能称师。
要教四书五经的,才能称为师。
师的收入比先生最少高一倍。
有禀膳,不用缴田税,加上可以做个教师,基本上秀才都能生活得比普通百姓要好很多。
就比如戚仁明,不事耕作,愚蠢没远见,只会欺负愚昧百姓的人,都活得比一般百姓好很多。
除非了些没有家人不会,或者家人不会利用这些优势,自己又不善于谋生本事,不善于交际,连教书做不好的人,才会成为落魄的穷秀才。
而这种秀才还会沦为被人看不起,取笑讥讽的存在。
毕竟看到一个比自己阶层高的人活得不如自己,很多人都乐意嘲讽几句,落井下石。
就如以前的赵夫子一般。
而姜仪手腕,这点毋庸置疑,若能运用好这些秀才特权,能获得的好处可就不是一点半点。
怎么运作好这特权呢?有什么机会吗?答案是肯定的,机会一大把。
在古代强调皇权不下乡,就是说官府的触角很少离开县一级以下。
很多乡镇村落,都是宗族自治,古代很多犯错宗族都可以直接处死的,比如说浸猪笼。
乡镇村落的势力,除了掌握在宗族手里。
若是一个普通家族有个秀才,那他在族里地位肯定很高。
有族人衬托,加上自己运作好,肯定能出人头地,弄田地钱财慢慢积累,很容易就能成为乡绅,或者称为士绅。
在自己宗族里也能很容易成为族长。
就比如步儒,说不定老族长一走,下任的族长就是他。
士绅加上一族之长的身份,这样的势力控制着县级以下的区域,也代表着自己的族人,影响力范围内黎民百姓,成为五里或十里之王。
很多县令在任三年都要结交好这种类型士绅。
在这里并不是说成了秀才一定能成为强势的士绅,而成为强势的士绅,最少也要有个秀才身份,这要看个人的能力。
其实她一开始也想过,如果这次夫君没中怎么办?
那只能一步步来,先在附近的两三个镇开多两三家螺蛳粉店,步步为营。
等这一天等了最少半年了,只要一中秀才,现在时机成熟了,准备好的一切都可以运作起来。
无论螺蛳粉店还是车行,都可以全县铺开了。
夜色昏暗了,村子空前的热闹。
每家每户自发的把家里的桌凳带出来,流水席的桌子从杂货店的大路边一直摆到村里面,最少上百桌。
能见度低了,大家自制了火把,在路边插上,不够亮还把自己家的各种灯拿出来,加上烧火煮饭的火光,看上去如一条火龙蜿蜒,有如星河璀璨,分外美丽。
虽然独自待在灯火阑珊处,但此时的姜仪意志激扬的欣赏着眼前的夜色!
平时这个时候安静下来的小山村此时热闹非凡,全村出动,甚至邻村的很多人也前来祝贺。
期间不断的有妇人前来向姜仪道贺,或拉关系,或攀亲戚,或谄媚或殷勤。
姜仪让步母来挡在前面,不冷不热的把这些人打发走后,就更加不想去凑热闹了,就连晚饭也是让柳儿和椿儿送上来的。
这一夜,闹得很晚,周围的每个人都很开心,步儒醉了、步水贵醉了、族长醉了。
没中的沈轻舟、步水云醉了,就连步母也醉了,更别说那不怎么着调的步修,晚饭没吃完就钻桌底下去了。
姜仪吩咐陈治和大马哥照顾好步儒,自己则早早睡下。
她打算明天一早就回镇上。
自己这边庆祝完了,赵夫子中了案首还没庆祝呢。
他家没什么人,就算通知亲朋好友也要一个晚上,那么明天早点回去,应该还能帮上忙的,步儒他一个老头子都不知道怎么应付一大群宾客。
次日醒来后,她叫了一辆车,带上十个睡眼惺忪还没睡够的丫头往镇上赶。
114 很吃惊的步水云
出发前,又安排了陈治,等步儒一醒就要带他回镇上,中了秀才不能顾着自己高兴,恩师家肯定要去祝贺一下吧。
回到步家粉店,来吃粉的客人已经坐了几桌。
娴熟的香婶和花婶早就能独当一面,应付自如了。
食客看见她,纷纷前来祝贺。
姜仪应付了片刻,便往后院而去。
后院静悄悄的,推开门,里面一切如旧,仿佛依然岁月静好一般,丝毫不像有如云宾客庆祝后一片狼藉的模样。
就算赵夫子昨晚没有大肆庆贺,但怎么说也应该有三五桌亲朋好友吧。
此时,赵夫子也恰好从里屋推门出来,只见他神清气爽,神采奕奕的样子,丝毫没有昨晚喝醉过的模样。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不在家多玩两天陪陪亲朋好友吗?”赵夫子见她,露出颇为意外的神色。
“昨夜没宾客前来祝贺夫子高中案首吗?”
“呵呵,没有。”
“这些人太没眼力界了吧。”
“不是没眼力界,是因为他们都不知道我中了案首。”赵夫子摊摊手笑道。
姜仪很是意外;“怎么会不知道?”
“我在你店借了一千铜打发走报录人,吃了碗螺蛳粉,便早早洗漱去睡了。并没有告诉任何人。”
姜仪扶额道;“哎,我还说早早回来,替你操办一下呢。”
赵夫子轻轻摇头;“当初我失去了秀才身份没人知道,也没人在乎,如今重得回秀才身份而已,又关他们什么事呢?”
姜仪无语的笑笑。
赵夫子也笑了,又道;“其实你们在身边,庆贺才有意思,这样把,今晚就操办一桌,如上次中了童生一样,在这后院我们几个人吃一顿就好了。”
顿了顿又指着她身后的女孩子说;“再多办几桌,给这些女娃娃还有车铺的汉子们都整一桌好吃的,记在我名下,以后在月租里扣除可好?”
他是带着商量的口吻说的。
虽然重新得回了秀才身份,但是一直都是姜仪在资助的,和以前一样,他除了房租没什么收入,虽然吃住上姜仪都不会要他钱,但是房租他也经常买些笔墨纸砚,或者给孙儿或自己添些衣服,所以一年到头也没什么存钱。
从步儒姜仪出现在他面前那一刻起,他一直把这两个人当自己生命中的贵人,内心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恩师自居。
所以,他一直觉得在两人面前,就算自己不是更低位置的,也没高人一等的感觉。
他心中更渴望的是能把这两人当家人。
“嘻嘻,谢谢赵夫子。”柳儿和椿儿开心的道谢。
毕竟是农村出来的,平时忍饥挨饿都是寻常,来这里后能吃饱已经感觉是邀天大幸了。
若能饱饱的吃上一顿肉,对她们来说还是极为值得高兴的事,哪怕昨晚刚刚才把小肚子狠狠的撑了一遍。
但她们很乐意再撑一遍。
姜家道;“大家高兴,几桌酒席的钱算得了什么。”
“不行,这次算我的吧,不然我不办了。”赵夫子佯怒道。
“好好,都依你。”
…………
中午的时候,步儒出来了,一起回来的陈治带了许多昨晚剩下的干净饭菜回来给车铺出车的伙计。
这个时候,只要是没变质的食物都是好食物,哪管你是不是剩菜剩饭。
更何况这是干净没吃过的,还是大鱼大肉,车铺的伙计们吃得大快朵颐。
当得知晚上能再吃一餐时,个个都高兴的龇牙列齿。
步儒回来没多久,步水云和沈轻舟联袂而来,他们还怪步儒不等他。
接着步水贵夫妇也出来了,带了不少东西,算是谢师礼。
步修父子也跟着出来了,自从他离婚后,又回到父母身边,重聚为一家人。
此时的他仿佛回到少年未婚前,干啥活都听父母安排的听话孩子,空闲事就和带儿子或与村里伙计们耍,不用操心家事,活得没心没肺的很快乐。
这点姜仪是没什么意见的,步修这个人就是混,但不坏。
一下来了这么多人,这下热闹了,后院里大家交谈甚欢。
姜仪坐在后院的一个角落,步水贵和步母在旁边和她说着什么。
“你从镇上带回去的物品,只用了八千九百一十六铜吗?”
姜仪;“嗯,主要是炮竹和三十坛酒用的钱多,其他多是菜蔬,米面不值钱。”
步水贵;“文昌钱用了五千三百九十三铜。”
“嗯,”姜仪写下一窜数字。
步水贵又道;“一开始定下两头猪,怕不够又买多了一条,然后家里的鸡也不够,又买了二十只鸡,还有杂七杂八的,加起来用了九千九百五十四铜。”
“至于自家的鸡鸭鱼盐油酱醋,我莫约也用了五两银子左右,加起来的话……”
姜仪快速在纸上划了几下,喊了句;“用了三万铜左右,也就是三十两银子!”
这一喊,让坐着离姜仪比较近的步水云吃了一惊。
他和赵夫子步儒几人喝着茶闲谈,听到旁边的在算用度,有些小八卦心态的他便时不时分心留意了一下这边。
其实,他自小很喜欢运算,曾经花了很多精力去研习运算学。
可惜运算学不在科考上,在古代这属于旁门左道。
所有的文人都不爱研习这方面,他们认为研习这些属于不务正业。
就跟研习星象卜卦、道学医术、风水音乐一般,纵使感兴趣,应该也是考了功名做过官之后,退休下来在家养老时玩的东西。
不然步水云自认为能提前十年考中童生,甚至秀才。
可惜老族长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搞别的,以为他捧着书就是用功,要是知道他搞这些耽误了靠秀才,恐怕早就打他一顿了。
步水云自诩在写文章科考方面,自己不如赵夫子和步儒,就算沈轻舟也能后来居上。
但若说运算学,特别是心算方面,自己可以吊打他们几条街吧。
他刚刚留意这边,就是想帮忙运算一下,一会自己喊出来,在大家面前露露脸。
谁知刚刚步水贵报的四串数字中,自己才加上两串数字,人家就已经把四串数字全部运算好了。
很吃惊的步水云站了起来,往姜仪面前的纸张瞄去。
115 很执着的步水云
把数字看在眼里,步水云心里则快速把后面的两串数字运算起来。
他希望自己算一遍,能证明姜仪是算错了,一会能指出来,挣点脸。
姜仪和步水贵都不知道旁边步水云的心思,继续在交谈。
步水贵道;“昨晚来的客人中,收到的贺金是一万四千一百七十二铜,族长和沈千家各出了一千铜,这是水云昨晚算好的总账目。”
说着他拍了拍肩膀的一个看上去沉甸甸的布褡继续说;“还有这次步儒考上秀才,族人还自愿筹募了三千七百铜,说是给儒哥儿读书的添油钱,这些钱我都带来了。”
古代人读书常常夜读,夜读就要点油灯,长年累月下来,这油钱可不少。
一般的宗族为了鼓励读书,都会留有些添油钱,给那些读书有成的人。
姜仪听了,一边写一边道;“收入和为一万七千八百七十铜,支出三万减去一万七千八百七十铜,这次酒席的花费是一万二千一百三十铜左右。”
“用了这么多啊?”步母微微吃惊。
步水贵白了她一眼;“多啥多,大家开心,要是步修也考上,再用两万我也开心。”
“他就别指望了,步佑倒还有可能。”步母暼了一眼正坐在门槛上,捧着碗吃着螺蛳粉,逗弄步华楼的大儿子,叹了口气道。
姜仪笑着岔开话题;“有车铺和粉店在,这点钱很快就赚回来了。”
三人正小声愉快的聊天,忽然听到步水云唐突喊了句;“侄媳,让我看看你上的纸。”
姜仪懵了一下,把纸递给他。
“你在上面写的是什么?”步水云指着上面的阿拉伯字母,眼中带着疑惑渴求的问。
“这……”
“恭喜啊恭喜,步兄,赵夫子,恭喜你们考上了,”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却是盘文海来了,还携着他的妻子,抱着一个小孩。
院内几个人齐齐望出去,步儒看清楚人,顿时大喜的站起来去门口迎接,口中道;“太好了,想不到文海居然来了。”
一边说一边热情的把人引进来。
“不请自来做了恶客,唐突了……”
步儒连忙制止,抢过话说;“千万别这么说,其实是我惭愧,前晚赶回来太累了,而昨天早上匆匆回家,一直没有邀请到你……”
沈轻舟也道;“对啊,昨晚阿儒和我们喝酒时还说忘记邀请你,甚为遗憾呢。”
盘文海摆摆手,笑道;“哎,别说这些,若有喜事,真朋友不用邀请也该前来相贺的。”
“嗯!”步儒开心拍了拍他肩膀。
他提着手里两坛酒扬起来道;“其实来之前并不知道谁中了,只是想着大概这两天你们也回到来了,若是你们中了,就来与你们喝酒。”
“若是没中,你又该如何?”赵夫子笑道。
“若是没中,我就与你们讨研文章。不过刚刚进了巷子遇见治哥儿,他说你们中了,我便在巷子口把书丢了,这个时候休提文章!”
“哈哈哈。”后院几个人大笑。
见几个男人聊得开心,作为女主人的姜仪,便去招待盘文海的妻子进了屋,叫柳儿端了碗螺蛳粉进来给她尝尝鲜,一边逗小孩一边聊天。
盘文海的妻子左氏是个很单纯的乡下丫头,或许是早就听说了姜仪的事迹,对她的精明能干非常佩服。
而且都是年轻女孩子,很容易相处得来。
所以也是一见如故,不到一个时辰天,两人就相处非常融洽了。
吃了螺蛳粉,便泡了些茶水,边喝边聊。
晚上的几桌宴席自然不劳烦姜仪操心,有陈治在,这些事吩咐一声,他都能操办的非常漂亮。
纵然古代小孩早熟,十四五岁结婚的一大堆。
但陈治这十四岁的少年就有这样的办事能力也非常难得了,若是再锻炼几年,这少年定能大用啊。
若说心中觉得唯一能比他的,恐怕就自己的亲弟弟姜臻了。
当时自己都还式微,弟弟也没什么特别出彩表现。
但作为姐姐她非常了解弟弟的聪慧和性格,若有机会学习,肯定是进步神速那种。
如果他一直在自己身边,能力培养得肯定不在陈治之下。
却不知那老道士把弟弟带去何处了,如今过得好不好?
想到这,她忽然眼泪就流了下来。
正聊着开心的左氏见女主人无端端的流泪,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姜仪注意到了,赶紧抹了抹眼泪;“让你见笑了,我忽然想起了……一些事。”
“没关系没关系!”左氏不断摇手。
两人又聊了片刻,便见步水云徘徊在屋门口,手里还拿着刚刚姜仪算账的纸,想进来似乎又有些不好意思。
姜仪便站起来问;“阿叔不去陪大家聊天,在这里作甚?”
步水云挠挠头,有些尴尬的笑笑;“侄媳,你这张纸实在让我着迷,我很想请教一下,这些奇怪的字符是什么东西?你方才就是用这些字符算账的吗?为何这般快就能计算好?这其中有什么诀窍吗?我琢磨了半天琢磨不出来。”
他一连抛出好几个问题,让姜仪有些懵,想不到他是来问这事,方才只聊了两句,若是不执着的人,刚刚的话题过去便算了。
可他却手里拿着纸琢磨半天,现在还特意过来询问。
于是便问;“阿叔很喜欢算术?”
“是啊,我从小便喜欢计算各类东西,我爹做了族长,族里很多账目都是我算的,从来不曾出错,但是我之前运用的计算方式都比较复杂,想不到侄媳能计算如此之快,可是有何妙法?”
说完,步水云眼巴巴的看着她。
“也没有什么妙方,只是……和一个老道士学的杂七杂八东西。”姜仪随口推搪。
老道士是最好的托词,用习惯了就懒得想其他的原由了。
步水云大喜;“原来如此,侄媳可否教我这算术的法子?”
她随手在纸上写下0-9然后一一指给步水云看,接着随便讲解了下关于加减乘除的计算方式。
步水云毕竟是读书人,领悟能力超强,并且他也曾自学过很多关于算术的书籍,甚至连乘法口诀都会背,所以几乎是一说就懂。
据古文记载,春秋战国时就开始流传九九歌诀。
姜仪记得前世看过一档历史纪录片,说曾经在一个小山村里挖掘过一座秦代的古墓,里面出土了刻着九九歌诀的竹简。
可见在古代就有了乘法口诀,所以步水云会也很正常。
不过姜仪懒得和他多说,因为还有客人在这里。
所以讲解了片刻之后,便随便拿了一本粉店的账目丢给步水云,让他去琢磨。
而自己则继续去陪左氏了。
116 第一届后院会议
七月末了,闷热的天气开始有了一丝凉气,夜晚的时候,睡觉甚至要盖上薄毯。
经过几天的核算,姜仪得出现在全部的家产大约有四百两,现钱约二百九十两左右。
今年的生意可以说是很不错的,可是为了夫君的科考,花钱如流水一般。
还有扩招许长林的手下成为车夫,十个丫头所花的费用也不少。
人多事少,别说工钱,就连吃饭也是一大笔开销。
所以存钱几乎不见涨,不然现在可不止这点。
不过有这点现钱,大概也够操作了。
当晚,她把陈治、大马哥,四个办事老练的老车夫。
花婶香婶、二牛、林乐、谢天谢地兄弟等办事成熟的少年车夫。
柳儿、椿儿等十个丫头都召集在后院,准备议事。
这一群人,把后院塞得满满的,大部分人连座位都没有,只好站在一边。
知道姜仪要用后院,赵夫子步儒自然是躲起来了。
他们已经习惯了。
“治哥儿,你先说说车铺的情况。”坐在人群中的姜仪开口道。
陈治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我们车铺现在有三十七人,其中熟练老手二十五人,后面来的兄弟十二人。”
“有牛车十辆,路线八条,其中一条通往县城的一天一趟来回,一条去府城的五天一个来回,其余六条是下各个镇的,都是一天两个来回。”
当初陈治年龄太小,所以让他为副队长,如今他做人做事愈发稳重,在车铺内能和大家打成一片,威信比大马哥还高。
大马哥虽然也不是很差,但是他性格比起陈治来还有很多不足,比如他对下属只会施威,不会施恩,而且调动能力稍微差点,调节关系的能力也做得不够。
大半年来,曾经发生过两次车夫窝里斗事件了。
这些缺点,大马哥自己也看出来了,所以姜仪找他谈过后,他便决定退出车铺,让陈治接第一把手。
陈治虽然年龄小,比绝大部分车夫年龄都小,但若是打起来,五六个车夫都不是对手。何况他还是教习,靠演练的阵法凭着八个少年击退近二十个土匪,还击杀三人,这战绩让他获得足够的威信。
姜仪点点头;“那全县适合开通的路线有多少条?”
这些问题,都是早段时间就让陈治去调查好的。所以陈治能回答得上来。
“全县的话,到各个镇上的路都比较好走,可以开通八条路线,而其他八个镇,能立即开通牛车的路线三十三条,有七条修整一下还能继续开。而有些路沿途村落多,货物运输量大,虽然不适合牛车,但是可以走马,如果有几匹马走这些路线,应该也能有些收入。这样的路线有二十余条。”
“很好,那各地的车铺选址如何了?”
“三个镇的地址还不确定,正在和房东紧急协商,其他的都选好了,县城和土平镇、高田镇,大岭镇的已经开始装修了。”
“很好,记得选在镇区的出入口,人流大的地方,车铺里有余留粉店的位置,如果不够地方就加盖,还有房间,安全措施一定要做好,等装修好,我会一一过去看看。”
“好的。”
“你现在马上招人,记住以前定制的标准,还有定制车辆,选购牛犊或马,这些事我就全部交给你负责了。”
陈治点头。
“以后你坐镇县城,成为县队长,处理车铺大小事务,每个乡镇各选一个镇队长,负责县镇路线,你寻些办事能力强的,比如说二牛,林乐这些,应该都可以胜任镇队长。
三牛林乐等少年听到这里,心里都乐开了花,能让人赏识是值得开心的事,何况是还不懂‘喜怒不形于色’的少年。
“然后让你协调每个镇队长开拓各自负责乡镇的路线,每个乡镇的开拓业务如何,就看镇队长的能力了。”
“不过这之前,先把八条县镇级路线搞好,一个月后开始开拓镇村级路线。”
一下开拓三十三条路线肯定不够钱,所以这个急不来,稳打稳扎。
“大马哥,粉店的经营,就交给你来主导了,有把握吗?”
“有把握,”大马哥信心满满的道。
这是姜仪之前就和他商量过的;车队开到什么地方,粉店就开到什么地方,所以县城和其他八个镇的粉店也会跟着开张。
粉店开张自然要人管理监督,所以就让大马哥来,管理监督又不用自己下厨煮,这个差事更加清闲,大马哥自然乐意。其实对于打打杀杀,他更喜欢做生意。
以前他就喜欢背着家里的土特产到镇上去卖。
“到时花婶和香婶负责县级粉店,其他八个女孩各负责一处镇粉店,再招募一两个本地的妇女帮忙,应该可以应付得来了。”
“嗯嗯,这些我会安排好的。”
知道可以去更繁华的县城做事,还有涨工资,原本就是外地人的花婶和香婶自然是开心。
如果去了县里,跟着逃难到这里的其他家人也更加容易找些事做。
两人笑笑眯眯的。
“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尽可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下。”
“我想问夫人,如今在这里,所有的账目都是你在算,但是我们去了别处之后,账目……”
“每个镇上的丫头我都教过算术,你们每个镇无论车队还是粉店的收入都由镇队保管,账目由粉店的店长核算,每日上报道县里。”
大马哥大声道;“这样最好,账目和钱财分开管,免得有些人动手脚,如果账目和数目对不上,你们小心点。”
后面的话是对三牛和那些丫头说的。
“队长何必这般看轻我们,我们受夫人恩惠,有安身立命之处,每月有工钱,又岂会做这些猪狗不如的事。”
“不会最后,做了的话,就别怪兄弟们翻脸。”陈治淡淡的道。
姜仪连忙压了压手;“我相信大家不会的,此外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院内的人都摇摇头,均对姜仪的安排很满意。
在车铺旁边开粉店,粉店解决车夫的吃饭问题,车铺解决粉店的安全问题,相辅相成,这简直是绝了。
到时,就算某个镇上再有势力的泼皮也不敢过来惹事把,毕竟稳定下来后,每个镇上最少有五辆车,十个大汉车夫,再说整个县都是自己的车队,一呼百应,谁敢来惹事?
想到这里,姜仪不禁为自己的聪明暗暗点个赞。
其实她还想过再搞个杂货店、客栈的,到时在车铺就能收售各地土特产,然后靠自己的车队拉到别处,到时一站式购物、消费、运输和住宿。
可惜现在本钱不足,而且人手也不足。如果可以,争取这两年搞起来。
117 生意铺开友登门
“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尽可说出来,一起商量下。”
虽然很多事是姜仪自己安排好的,但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又读过高中大学的新世纪青年,她大部分时候还是很民主的,再说多听听大家的意见也是很有好处的嘛。
她话音落下,果然人站起来问道;“我想问夫人,如今在这里,所有的账目都是你在算,但是我们去了别处之后,账目……”
这个家伙是林乐,是那批招收的少年中比较优秀的一个。
姜仪点点头,表示对他提问的认可,回答道;“这里我早有打算。”
顿了顿又道;“派到每个镇上是姐妹,我都教过算术,简单的运算是没什么问题的,你们每个镇无论车队还是粉店的收入都由镇队保管,账目则由粉店的店长核算,每日上报道县里。”
大马哥大声道;“这样最好,账目和钱财分开管,免得有些人动手脚,如果账目和数目对不上,你们小心点。”
后面的话是对那些预备镇队和那些丫头说的。
三牛大声叫嚷道;“队长何必这般看轻我们,我们受夫人恩惠,岂会做这些猪狗不如的事。”
“不会最好,做了的话,就别怪兄弟们翻脸。”陈治淡淡的道。
这话一出,引得那些预备镇队和预备店长纷纷表态。
姜仪连忙压了压手;“我相信大家不会的,此外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院内的人都摇摇头,均对姜仪的安排很满意。
在车铺旁边开粉店,粉店解决车夫的吃饭问题,车铺解决粉店的安全问题,相辅相成,这简直是绝了。
到时,就算某个镇上再有势力的泼皮也不敢过来惹事把。
毕竟稳定下来后,每个镇上最少有五辆车,十个大汉车夫,再说整个县都是自己的车队,一呼百应,谁敢来惹事还需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想到这里,姜仪不禁为自己的聪明暗暗点个赞。
其实她还想过,如果再搞个杂货店、客栈的什么的就简直完美了。
到时在车铺就能收售各地土特产,然后靠自己的车队拉到别处。
一站式购物、消费、运输和住宿,生意就更好做了。
可惜现在本钱不足,而且人手也不足。如果可以,争取这两年搞起来。
一场会开完,大家各自散去,而布置下的任务则快速开展。
在姜仪的跟进下,县城和其余八个镇的车铺粉店陆续开张,每一处的车铺粉店开张,姜仪必定到场,指导工作。
有些被安排去异乡工作的女孩子害怕,需要安慰和劝导。
招收来的当地妇女工作上也需要安排,而且开店活动,车队杂事更是一大堆,让人焦头烂额的。
不过还好,虽然进展得颇为艰辛,但也算顺利,这是姜仪最欣慰的。
对于这些事,步儒可很少去关注,姜仪也不愿他过多的关注。
明年八月,就要乡试了,因为几乎都是在秋天举行,所以叫秋闱,以步儒五经魁的排名,是可以一试的,所以当务之急,他还是读书要紧。
对于这点,步儒自己也很明白,毕竟读书没几年,他知道自己的水平有多高,若不好好读书,恐怕很难考上举人。
以往的秋闱,不乏五经魁考不上的,毕竟每届有三四千人考试,争取一百名左右的几率,而且往年落第的学霸尖子一大堆,想要考中还是特别难的。
这天,步儒和赵夫子,沈轻舟等人在后探讨论语某处细节,而步水云则坐在另一边,独自看着另一本书。
若是走前去会发现,这家伙在看的居然是一本账簿。
一边看还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都是一些奇怪的字符,看得大家云里雾里的。
为了此事,步儒沈轻舟等人都问了他几遍了,怎么四书五经不看,去看那些旁门左道的东西?
他皆是不答,读起来不但津津有味,还废寝忘食,如今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这时,院子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小书童步候小跑着过去开了门。
“哎呀步兄,恭喜啊恭喜啊,恭喜你取得秀才功名,真是羡慕啊。”
门一打开,便有两人笑容满面的齐步走进来,其中一边走边大声嚷嚷。
步儒定睛一看,却是彭清石和老周。
当初他和这两人,加上盘文海等四五个人玩得特别好的。
年初县试的时,两个人没有和自己互结去参加考试之后,就和他们少了交流。
记得当时两人都是过了县试,好像又一起在府试被刷了下来。
他们两人均不过二十岁左右,能过县试已经算不错的了。
只要继续努力,拿个秀才也不在话下,所以两人并没有气馁。
不过后来得知,自认为学识方面不如自己的步儒反而考中童生,甚至秀才,两人心里均怪怪的。
步儒迎上去,笑道;“侥幸而已啦。”
“就你侥幸,怎不见我侥幸?”老周打趣道。
彭清石也笑道;“对啊,啥也别说了,你中了我们不知道,喜酒还没喝呢,要不今晚请我们小酌几杯?”
“这有何妨,不若现在就过去?”
此时已经是下午,只要和读书人交际,娘子一向是不反对的,所以步儒一口答应下来。
言罢便邀约赵夫子,沈轻舟和步水云一起去。
赵夫子不喜这些交际,再说和这些不熟的年轻人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便推脱身子不适。
步水云也是如此考虑,所以推脱没空拒绝。
最后就沈轻舟被拖着去了。
四人一起出了门,径直往林凤酒楼而去。
“哎呀呀,什么风把步老板吹来了,欢迎欢迎。”东家兼掌柜陈爷爷见了步儒,慌忙迎上来,口中欣喜的道。
老周笑道;“什么步老板,叫得真俗,应该叫步相公,人家现在可是秀才了,还是五经魁呢。”
陈爷爷连忙改口道;“失礼失礼,的确应该叫步相公。”
相公这个称呼,古来是称呼宰相的,后来便用来称呼读书人,但也只有考上秀才以上者,才可以成为相公。
当然,很多妻子称呼自己的秀才夫君,也很喜欢叫相公,后来慢慢成为夫君的一种称谓。
118 酒楼相饮遇小人
见陈老板如此热忱,步儒有些不习惯,连忙拱手道;“陈老板不必如此客气,不知还有没有上座?”
“上座自然是有的,请随我来。”不愧是做惯生意的人,很有眼力界,陈老板亲自在前面引路,把四人迎上了二楼,安排在雅座,还恰到好处的磕唠了几句才笑眯眯的下去安排酒菜。
在这样的小镇能下酒楼还坐雅座的人不多,就算有也不可能天天来。
加上天色不晚,所以二楼没有客人。
不多会,酒菜陆续上来,四人便开始举杯交盏,气氛愉快的聊了起来。
新考上秀才,步儒志得意满,两三个好友良言不断,听得主欢客喜。
天色慢慢昏沉了下来,这时又来了一群客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风度翩翩的俊朗青年,一手携着一个清丽婉约的美妇,一手拉着一个五六岁如冰雕玉琢般的可爱小男孩。
三人后面跟着五六个人,其中一个做文士打扮的老头,一个则是面容冷峻的中年人。
还有四个彪形大汉,太阳穴均高高鼓起,目光如电,皆虎行龙步,但走起路来去轻若狸猫。
青年带着美妇和小孩在另一边找了桌子坐下,便愉快的聊了起来。
其余的人皆站在旁边,面容冷峻的中年人负责和店小二点菜。
这群人看样子是外地人,或许是刚刚赶路到这里,此时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不过从衣着各方面看去,这群人应该是颇为有钱财的富商。
怎么能看出人家是颇为有钱的富商呢?这群人主仆分明,且不说三个坐下的人衣着如何。
且看桌子四周恭敬站着那几个彪形大汉,个个皆是一声华服。
能养得起这样几个豪仆的,别说林风镇,就算桂县也没有。
不过步儒几人倒是对他们没兴趣,四人只顾聊着天。
天黑的时候,又见楼下来了一群人,大约七八个人,看打扮皆是读书人模样。
他们在步儒旁边的桌子坐下,随便叫了几壶便宜的酒和几碟简单的下酒菜,便喝了起来。
老周这时一口喝光了手里的酒,摇摇头道;“我觉得步兄真的很有读书的天赋,你看我和青石兄,皆是七八岁蒙学,十一二岁读四书五经,如今七八年过去了,仅考过一个县试,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我不比你更惨,我家里还有家父教导呢,结果都差一点考上童生。”彭清石苦笑;“结果考完试回到家你们猜怎么着?”
三人皆笑眯眯的看着他。
彭清石一拍大腿;“被安排在祖宗牌位面前罚跪了三天呢。”说完大笑起来。
四人笑了一阵,老周道;“只读了二三年书,就考了个五经魁,再多读几年,怕是状元也是手到擒来啊。”
“哪里哪里,可能恰好走来了狗屎运……”步儒拱拱手,正想谦虚的说几句话,忽然旁边有人插话。
“呵呵,我看不是走了狗屎运了那么简单,恐怕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猫腻或者暗箱操作。”
他抬眼寻去,发现是旁边七八个读书人中的一个有些小胖青年人说的。
他不觉纳闷起来;和他们素昧平生,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来说自己?
沈轻舟锁眉望向小胖子,问道;“阁下这是何意?”
小胖子没看过来,只是冷笑道;“这是何意恐怕你们心里有数吧。”
步儒正色的道;“我心里没数,阁下何不把话说明了,什么叫暗箱操作?”
小胖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你就是步儒步秀才吧?你中式文章大家都是看过的,就这水平也能得五经魁,不是有猫腻是什么?”
“就是,讲真的那卷子能被选上,坐红椅子已经是邀天大幸,居然还被排上五经魁,这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旁边一个长相猥琐的男子嘲讽道。
每次放榜,最后一名的背后均会划一道红色的竖杠,底下画横杠。
看很像一张红色的椅子,所以人们常说最后一名是坐红椅子,也就是吊车尾。
沈轻舟豁然站起来,指着他道;“放你娘的狗屁,自己考不上在这里叽叽歪歪有和意思?”
“嘿嘿,他不急你急什么?”
小胖子冷笑了笑又道;“再说,这些话也不是我们几个人说而已,如今全府上下的读书人,谁对这事没意见?”
步儒道;“中式的文章是诸位考官选的,如果你觉得有暗箱操作。可以去跟知府大人提,跟督学大人提。”
接着又道;“再说我们是乡下一读书人,根本不认识任何一个考官。”
小胖子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乡下读书人?呵呵,谁不知道步家车行,步家粉店现在兴旺发达,大捞特捞,赚了这么多,也不知道拿了多少去打通门路了。”
“对啊,要是没打通门路,那胡说八道的文章取得一个五经魁?”
这话说起的时候,不远处坐上的年轻人耳朵竖了起来。
步儒双眼如利剑般色;“阁下叫什么名字?说出如此诛心之言,这些话可敢与我道府里知府大人的面说?”
小胖男子大笑;“呵,还拿知府大人的名字来吓我?你知道吗?这些话就是知府大人的侄子亲口说的。”
步儒指着小胖子厉声道;“我劝告你没证据不要乱说,你若造谣生事,毁谤我和官府的清誉,我们官府衙门见。”
猥琐的家伙道;“还说没有门路,此时口口声声那官府来压我们?哈哈哈。”
言罢,同桌的所有人皆顿时哄堂大笑。
有人说狐假虎威,有人说虚张声势。
随即猥琐男又说;“你的文章别说五经魁,就算是坐红椅子也勉强,特别是那尚书文,大家看看他都写了什么?”
“这里那么多读书人,我就念这篇尚书文给大家听听,看看这篇文章当不当的五经魁。”说着拿出一张纸,张口就念了起来。
整个二楼都安静了下来。
步儒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家伙看样子也是读过几年书,念起来还算抑扬顿挫。
一篇文章很快就读完,二楼顿时就炸了锅一般。
119 谁是小人谁君子
“这算什么狗屁文章?写得不知所谓。”猥琐男大声叫道。
小胖子跟着说;“尚书这段话,还有如此解法?真是闻所未闻,这是在曲解古人之意啊。”
“这样的文章还能获得五经魁,真是老天没眼。”
步儒沉默不言,其实他也知道,尚书流传二千多年了,历来治尚书的大家,或者当世的大儒皆没有自己这样的解法。
自己这些思想见解,都是和妻子探讨中领悟或者说得到的。
他不知道这样新奇的论点解释是好还是坏,如果大家都觉得坏,那是不是就代表自己的错误呢?
他心里很没底。
沈轻舟学识还不如步儒,而且又不是治尚书的,自然也没法反驳这篇文章的好与坏。
彭清石眉头暗锁,老周在旁边低着头都不说话。
跟着来斟酒布菜的小书童步候则握紧小拳头,双目喷火的看着那群人。
因为步儒一桌人都不言不语,所以那七八个读书人更加嚣张,不断的冷嘲热讽。
猥琐男得意的道;“怎么?没话说了吧?这篇尚书文你拿到任何一个读过几年书的眼前,他都会把卷子砸到你脸上,告诉你写得狗屁不如。”
小胖子也跟着说;“我劝你还是去府上,让知府大人把你功名撤了吧,免得丢人现眼。”
另一个读书人跟着说;“对,自己主动去要求撤了,再认真多读几年书,说不定还能再考中。”
“想不到林风镇有这样沽名钓誉之人,丢人败兴啊。”
这时老周忽然抬起头道;“小步,要不你就去一趟府里,和知府大人说说,做人要脚踏实地啊。”
步儒瞬间把目光盯向他,嘴里冷笑道;“呵呵,老周,这群人是你叫来特地辱我的吧?”
老周愕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步儒朗声道;“这群人一早就准备了我的文章,明显是有备而来,若不是有安排,怎么会特意到这里辱我?且不说我文章好与不好,你这般行径,让我不齿。”
“我……”
老周还想狡辩什么,最后见被识破,干脆也不否认了,道;“苍蝇不订无缝的蛋,你若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又怎么会让人来糗你,我这样做也是想点醒你,不想你走入歧途啊。”
“若是作为朋友,我做错什么你当面指出就行,何必如此这般?再说这文章是我堂堂正正写下来交上去,是考官录取我的,你要是不服,可以直接去找考官。”
老周;“……”
“你又何必说什么暗箱操作,行贿考官,你可有证据?这番无中生有的流言无异于泼脏水,毁名节,若传扬出去,个个皆以为我步儒是这种人,这不是在点醒我,分明是想置我于死地啊。”
此时彭清石和沈轻舟,步候皆盯着老周。
老周张口结舌,脸色通红。
步儒拂袖又道;“朋友之间做出如此卑劣行径,实非同道中人,我今日就与你断交。”
听到这话,老周干脆破罐子破摔,粗着脖子道;“断交就断交,文章写得不好就做下流勾当窃取功名,与你这般虚伪之人交友,我周文竹感觉很丢人。”
彭清石摇摇头道;“老周,你这样做的确有些过了,不够光明磊落啊。而且你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
老周站起来,走到七八个读书人身边,大声道;“对付小人还说什么光明磊落,我这样做没什么好处,就是看不得小人得志罢了。”
步儒道;“他们是真小人,你是伪君子……”
和这样的人已经没什么话好说了,这种人因妒忌,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于是冷哼一声,站起来往楼梯走去,沈轻舟和步候一言不发跟在后面。
彭清石想了想,对老周道;“你今日中午来找我约他吃饭,就为了这样?你套路挺深的嘛。”
“我……”
彭清石不想听他多言,摇摇头直接便走了。
不远处风度翩翩,面如冠玉的年轻人忽然对旁边文士打扮的老者道;“朱先生,听闻你也研究过一段时间的尚书?”
那老者连忙回复道‘’“回王……回孟公子,老朽是治过一段时间尚书,不过不够深入。”
俊朗公子笑笑;“如果你都说不够深入,那世上能称得上尚书大家的就没几个了吧?”
“公子过誉了,老朽不敢当。”
“你觉得刚刚那篇尚书文如何?”
老者笑笑道;“那篇文章我有几处听得不甚仔细,很想过去看个究竟。”
俊朗公子道;“居然能引起你的兴趣,可见那篇文章有可取之处咯?”
“那篇文章通篇皆是闻所未闻的见解,乍听挺不合情理甚至荒谬,可仔细想想,颇为新奇有趣……”
“你是三十多年前的状元,此后不愿做官,在我家又深研四书五经三十余年,你都说新奇有趣的,那一篇文章好不好你应该看得出来把?”
“问题不大。”
“不大就行,去拿过来看看。”俊朗公子呵呵笑了笑,淡淡的说。
那老者拱了拱手,便朝那边走去。
此时七八个读书人正在安慰老周;“周哥别理他,他这时被揭发了恼羞成怒了,呵呵。”
随即又道;“周兄,你说今夜事成之后,每人给三十铜的,不知者钱几时给啊?”
其他人附和道;“这种人真没品,仗着赚了点臭钱就买卖功名,恶心!”
这群人正聊得开心,忽然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请求道;“那试卷可否给我看看?”
念文章之人正想把纸张揉做一团丢出去,忽然一个老者过来说道。
“你是哪里来的东……”那人见忽然来了个外人,正想呵斥,忽然觉得这个人仪态气度不凡,说出一半的话立刻收住了。
其实无论古代还是当今,一个人位置的确决定了仪态气度,这些东西不是随便能装出来的。从一个人的言谈举止,判断一个人太容易了,若是一般的村夫愚人,绝对装不出这个样子。
所以念文章之人被对方气度一折,便怔怔的把纸张递了过去。
120 云破月来花弄影
儒雅老者一字一句的读完那篇文章,浑然不觉老周和那几个读书人都走了。
读完后,他回到俊秀青年旁边,道;“这篇文章很有意思,我很想认识这个家伙。”
俊朗公子道;“呵呵,我会让你认识他的,先坐下吧,你们也累了,叫些东西吃。”
言罢又对颜容清丽的少妇说;“洛汐,今日太晚,店关门了。明天再带你去尝尝那螺蛳粉的味道,保证你喜欢吃。”
清丽的少妇点点头,温婉一笑,没说话。
回家的路上,街道上不少房子已经点起了灯。
只是这灯光如星,亮度很小,透过窗户映射出昏黄的光。
漫步在这样的街道中,犹如漫步星河。
方才彭清石追上来说了几句,主要是说根本不知道老周的行动,这些事和他无关,但还是致以无比的歉意。
步儒一直沉默不语,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去。
沈轻舟和步候皆一言不发。两人知道他此刻心情不好,所以都安静的跟在身边。
到了一个路口,步儒道;“轻舟你回去吧,我没事,明天早点过来,我们一起早读。”
沈轻舟点点头。
车铺的很多车夫都去了别处,所以空出不少床铺来,他和步水云就在车铺寄宿。
沈轻舟入了路口,往车铺走去。
步候跟上步儒的脚步,道;“儒哥,方才那些家伙实在可恨,不如我们去车铺寻些伙计,把他们毒打一顿吧。”
步儒白了他一眼,道;“小小年纪就知道打打杀杀了?谁教你的?”
步候道;“也没谁教我,我只是看到别人欺负你心中就来气,真想打他们一顿。”
步儒轻轻拍了一下他脑袋;“回去洗洗睡吧。”
推开后院的门,进了里屋,忽然发现妻子房间的灯是亮着的,他内心一喜,走过去推开门。
果然,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正俯在一张书桌旁边,低头在写些什么。
想不到娘子回来了,他顿时感觉整个人一暖,轻轻的走过去。
走了几步忽发奇想,举起手想去蒙她的眼睛。
还没走到,那人忽然回首,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口气佯嗔道;“怎么?还想搞偷袭么?”
步儒懊恼的轻跺脚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姜仪嘻嘻笑道;“这么安静,听脚步声就知道啦。”
“娘子你真厉害,早知道我就该走轻点,对了柳儿和椿儿呢?”
“她们跟着我走了一整天,太累了,所以就让她们先去休息。”说完她回过头继续写写画画。
步儒看着桌面的稿纸道;“你也累了吧?怎么不早点休息,还在这里算账目做什么?”
“我大部分时间坐车上,她们大部分时间走路,所以她们比较累。”
步儒拿起桌面一张纸,上面一如往常,大都是看不懂的奇怪符号。
他知道娘子负责生意上的账目的,只是他对算术一窍不通,所以也没有仔细去看过这些算法。他只是心疼娘子太劳累了。
“最近水云叔也在学这个,是你教的么?”
姜仪点点头;“他对这个很有兴趣,我就和他讨论了下。”
“别算了,劳累的一天去睡吧!”
“还差点账目没算清楚,再有十几分钟就能算完了。”
“啥是十几分钟?”
姜仪吐了吐舌头,连忙道;“还有一刻钟就算完了,对了,你不是去和朋友喝酒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十几岁的少年心无城府,不会掩饰眼中或心中的想法,所以听了这话,一脸的不快顿时流露出来。
“咋了?”姜仪放心下笔,揉揉头关切的问道。
他张口欲言,但是看到心爱的人满脸憔悴,忽然想起爱妻为了这个家操劳了许多,何必增添她的烦恼,于是强笑道;“没什么……”
姜仪拉过他的手,目光深情的凝视着眼前人。
“还有热水吗?我去洗澡。”步儒挣开手,往门外走去。
冲凉房在后院,旁边就有个大锅,里面还有热水,干净的衣物也早就准备好,放在旁边的柜子里。
步儒洗完澡,穿好衣物,却毫无睡意,抬头一看,恰见一轮下弦月在云端穿梭,洒下淡淡的清辉,映下院内几株开得正艳的秋菊娉婷影子,悄悄的移动。
云破月来花弄影!
步儒想到一句词。
桂花快要凋零,不过暗香犹自传来,在清清冷冷的空气中沁人心扉。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长长舒出。
自己对于尚书的理解,不能为世人所接受,世人皆爱名门大家的理解,认为那才是正统。
特别是科举上,是不允许杜撰典故的,如果发现某个典故是杜撰,再好的文章也会罢落。
那自己以后还要不要继续追求对尚书的真理?
想到这里,忽然觉得身子一暖。
回首,却见妻子不知何时走到身边,为他披上一件长衫。
“更深露浓,你为何在此徘徊?这样很容易感冒的。”
步儒轻轻笑了笑;“没事,我在想些事情。”
“有什么事情告诉我,两个人想办法总比一个人好。”
听到妻子极尽关怀而温柔的话,步儒微微摇摇头;“我……你每天的事那么多,怎么还能给你添麻烦?”
“傻小子!”姜仪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是没有添麻烦一说的。”
想了想,又说;“再说,我每天再多的事情,也是为了这个家,家因你而存在,所以你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如果你不开心,我付出再多也没有什么意义。”
这些话是她的真心话,在前世信息大爆发的时候,电影电视剧文学作品到处都能看得到大概如此的话,世人已经对这些话免疫了,已经无法感动了。
但是步儒不同,他何曾听过如此缠绵悱恻的情话,这一刻他的内心是无比震动的。
为了眼前这世上最美的人清亮目光而震动。
为这字里行间的情义而震动。
这时,眼前的人模糊了起来,他执着对方的手,哽咽不能语。
他忽然明白;对眼前这人不应该有任何的保留。
她的一切努力是为了自己,自己所努力的一切,也正是为了她。
日日夜夜努力读书,为了考功名,不就是为了博她一笑吗?不就是为了给她更多吗?不就是为了保护她吗?
121 熬得一手好鸡汤
“哭啥嘛,这么大个人了。”姜仪笑笑,用手轻轻的在俊朗的脸庞上拭过,拂去泪水。
步儒深吸一口气,拉着爱妻走到自己读书的桌子旁坐下,把在酒楼的事娓娓道来。
“原来是这样呀,那你对别人的看法是怎么想的?”听完这些,姜仪才知道他为什么难过,于是歪着螓首问道。
步儒缓缓的道;“虽然我对尚书的理解不是杜撰的,但是也从此可见,当世的读书人不愿意接受新的思想吧,我在想要不要放弃尚书。”
姜仪白了他一眼;“呆子,你读了这么多年的尚书,现在却要为别人的几句话放弃?”
“可是他们……”
不想听这个呆子的废话,姜仪直接打断他的话;“你想过没有?你能考得五经魁是什么原因?”
步儒愣了一下。
姜仪不用他回答,又道;“就是因为取你的考官认可你对尚书的理解啊,大笨蛋。”
“对哦……”那俊朗的大呆子露出醍醐灌顶一般的表情,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姜仪鄙视了他一眼,又说;“每一位名门大家学问未成之时,他的理解就被人认同吗?”
“历史上,甚至很多名门大家领悟出的真理,在当世都不被人接受,而是死后多年才慢慢被人认同的,毕竟真理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
步儒听到这里顿时振奋,疯狂点头道;“对对对……就如王守仁,他刚刚提出心学的时候,也不受人重视,他说的‘致良知’是从自己的内心去寻找理,理在人心,所以一开始‘格物致知’‘知行合一’等观念因为和当时流行的学问有冲突。受到多少冲击,很多人都说他的是歪理邪说……”
王守仁是步儒读书后最喜欢最敬佩的人,此时从爱妻的开导下,瞬间想到自己膜拜的圣人,曾经也和自己一样备受打击,于是顿时有了信心。
姜仪微微一笑,自己穿越到的这个平行世界大永朝,大体上取代了元和明的存在,很多元明的明君名臣名将名士都不存在了。
但唯独这个王阳明还是在同一时间点出现了。
这个在前世就和孔子并列称为二圣的存在,姜仪自然是知道的,而且还是她最敬佩喜欢的两位古人之一。
看来圣人是不可能被埋没的。
“知道就好啦,再说你的对尚书的理解也不是完全没有人认同啊,最起码考官就非常看好你。”
“对啊。”想到这里,他更兴奋起来。
“眼前那些人不认同,是因为他们没到能理解你的程度,正如燕雀无法理解鸿浩一般。”
步儒更激动了,在古代很少‘毒鸡汤’的存在,像姜仪这种熬鸡汤好手说出来的话,步儒备受鼓舞,于是挥舞着拳头大喊;“娘子你说得真对,我一定不能放弃自己的真理。”
姜仪看着眼前这个毛躁的少年,心中莞尔。
其实他不知道,他所认为的真理也不是完全他领悟的,而是以前自己植入他潜意识里的。
不过,他也算很聪慧,参透了很多,也自行领悟了不少。
孺子可教,真不失自己一番苦心啊,想到这里她感觉老怀大慰。
在这里,她心中暗暗致敬前世的顾颉刚和刘起釪师徒,上辈子是个一流大学的学生,酷爱文学,喜欢读史。
一次在喜爱的电视节目百家讲坛中听某位大师讲到尚书和当世的两位大家,就去寻他们的书来研读了一下,虽不敢说读透,但是比略懂一二还是要强些的。
这也是她当初为什么要让步儒这个呆瓜治尚书的原因。
这一年多以来,自己已经把心得理解传了一半给他了,果然让他考取了一个院试的五经魁。
看来还是有人识货的,前世那些名门大家毕竟也是继往开来的牛人啊。
“你不但不能放弃你的真理,还要把这些真理发扬光大,既然如今世人大多无法理解你对尚书片面的理解,你何不把自己的理论心得全面编辑成书,拿给大家看看。”
“你这是叫我著书?”步儒大吃一惊,两眼如铜铃一般瞪着眼前人。
“我如今年方十七,现在就著书,恐怕……”
姜仪苦口婆心的道;“恐怕什么?当时虽然不乏守旧不会变通的卫夫子,但是也很多开明之士,你写出来,识货的自然会去买来看,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步儒想了想道;“可是印书要很多钱的呢。”
古代不必后世,出书有稿费。古代出书很多都是著作者自己掏钱请人排版、雕版印刷和校对,这都需要很多钱,写得不好亏死人,多人买来看或许能回一些本。
所以古代愿意出书的人,基本上都是不差这点钱,而是为了读书人的三不朽,就是立德立功立言才出书的。
立德需要时间去积累,这个且不说。
立功容易,古往今来立功的文臣武将无数,也没见几个名流千古。
最难的是立言,能著书并传世下来的,千古以来也没多少。
姜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家虽然钱不多,但等你写完,出书的钱我还是能赚到滴,嘻嘻。”
远在隋朝之前,取士都是靠名气,被县官举孝廉就可以出仕了,而被举孝廉,最好的途径当然是有名气。
如今虽然不举孝廉,讲有科举了,但是如果有名气,科举的路途一样会顺畅很多。
如果自己能把尚书的心得全部暗传给这个聪慧的呆子,加上他的理解,应该够著一本尚书注释了。
这本书的内容在当今世上肯定能经受得起推敲。
只要写出来,不说引起轰动,但最少能给夫君带来些名气吧。
年少皆轻狂,何况是考了个五经魁的少年,被爱妻一鼓舞,步儒顿时心动起来。
于是他想到;一年前,四书五经要背要吃透,如今都背下来了,每天除了半天八股文的制艺写文章,一个时辰练字,一个时辰各类书籍,还是能空余些时间出来的。
不如就试一试,反正写得不好,不出版就是,没谁会知道从而取笑自己。
再说自己编著一次,肯定能对尚书有更近一步的理解。
想到这里,他便道;“那好,我就试试,”
122 以和为贵生意人
天气渐渐的冷了,吃螺蛳粉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大家很享受那种极鲜美又热辣的感觉,一碗吃下去非常的痛快。
螺蛳粉的名气早就开始渐渐传开,不断的俘获粉丝,经常能见到邻镇慕名而来的客人。
所以这次在整个县城铺开门店之后,一共九家连锁店的生意都很不错。
这期间还是不断有人想复制这一味道,但是怎么做也做不出精髓。
翌日清早,姜仪用过早餐到店里帮忙。
自从香婶和花婶去了县里,这里留下一个丫头作为店长,并请了两个手脚勤快的妇女帮忙,因为都是新手,怕她们出什么差错,所以一有时间就过来帮忙。
此时她主要负责收银。
由于顾客多,就算收银也挺忙的。
正在焦头烂额的时候,便见门口走进来两个身穿华服的彪形大汉,环视一圈后,直直往她走来。
姜仪露出笑脸道;“两位大哥,请问有什么事吗?”
其中一个眼睛很大的大汉粗声粗气的道;“你这里可有雅座?”
“这个……并没有。”
大汉瞪着眼睛;“那速速与我空出一张桌子来。”
姜仪保持笑容,道;“你若不介意,可以和大家搭桌,大家都是这样吃的。”
“屁话,你叫我家公子夫人与这些山村野夫搭桌?”另一个大汉气得一拍桌子,眯着眼睛冷冷的看着她。
这话也惊动了旁边的不少食客,纷纷看过来。
当着大家的面骂人家山村野夫,这是肆无忌惮还是有恃无恐?
大眼睛华服大汉冷笑一声,丝毫不怵的朝那些人一一瞪回去。
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平台百姓都不是爱惹事的主,于是纷纷低头吃面,假装没听见没看见。
“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这里闹事?”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断喝。
林乐带着两个壮硕的车夫,手里皆握着一根短棒冲了进来。
以前车铺空闲人手多,所以粉店旁边的车夫总有七八个。
如今人都派了出去,现在每天只能勉强抽出一两空闲的车夫守在这边。
林风镇的车铺是由林乐负责的,镇队一般都不用出车。
所以他就经常会呆在店铺这边处理事情,主要就是为了保护粉店的生意。
步家粉店在这开得久了,店家又常常与人为善,加上东家还是个新晋秀才,平时根本没人敢在这随便闹事。
今日居然遇见了,一定要好好的教训一下,林乐心想。
两个华服大汉见林乐三人冲到面前,立即退了一步,双手握拳,摆出一个攻击的姿势。
眼看就要打起来,姜仪正想开口制止。
“住手!”门外又传来一个声音,声音不大,却颇有威严。
“让你们进来寻张桌子,你们却想砸店?存心不让我吃粉是么?”
两个华服大汉闻言,立刻收回姿势,低头诚惶诚恐的道;“小的不敢!”
姜仪转眼去注意说话的人,这是一个玉树临风的青年,领着个婉约动人的女子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青年在斥责两个大汉,语气却不严厉,仿佛还带着说笑的神态,阳光帅气的脸庞看上去让人如沐春风。
旁边的婉约动人的女子看上去二十多,却有种雍容华贵的气质,而这气质中又带些少许的纯真与灵动,让人看一眼,就生出此人高贵又不难相处的感觉,此时没有说话,眼前却好奇的四处打量,鼻翼微微的翕动,好像在努力嗅着店内特有的味道。
至于她拉着的五六岁小男孩则含着手指,歪着脑袋打量着姜仪。
“其实我只是想带着夫人过来尝尝你家的粉。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斥责了属下,青年转而对姜仪道歉。
他看上去温文尔雅,说话也柔和有礼,声音带着磁性,听上去很舒服。
姜仪摇摇手;“没事没事,是我店里准备不周。”
平时来这里嗦粉的人都是和大家搭台的,但见来人卓尔不凡,而且又是领着夫人孩子,和别人搭台或许真不合适。
于是轻笑道;“本店向来不设雅座,不过这里坐满了,若不介意,我给你们临时搭一张桌子可好?”
青年点头道;“如此甚好。”
于是姜仪便去店旁边的小巷子看了看,发现这里也坐满了。
想了想,便进了后院,见地方还有空余,就让步儒几个读书人回屋去,叫柳儿椿儿搭了张新桌子,引青年一家三口过来。
“实在很抱歉,蔽店简陋,委屈你们在这坐了。”
青年进了院子四处看了看,大笑;“哈哈哈,店家是否还在生气?能坐进这雅致的小院品尝鲜美的螺蛳粉,实在是快意不过了,怎么还会委屈呢。”
说完和身边的少妇,小男孩在桌子旁坐下。
接着朝跟着后面的一个老者和冷峻中年人道;“朱先生,老宋,你们过来和一起尝尝吧。”
“好!常闻公子夸这粉好吃,老朽倒也想尝尝。”朱先生颇为利爽的答应下来。
姜仪笑道;“你们且稍坐,我去吩咐给你们煮几碗粉送过来。”
很快粉就端上来了,但是朱先生和那冷面老宋死活不愿和青年坐下同食,只是端着碗就这样吃。
但是碗很烫,那冷面老宋还好,朱先生端了片刻,就被烫得受不了,姜仪忍俊不禁,便拿来凳子,让他们在步儒几个人读书的桌子坐下。
看得出来,眼前这公子一家绝非常人,且不说他们三口,就连那不敢同桌的朱先生就气度非凡。
姜仪倒不是看这些人不凡,所以迎奉拍马屁而迎几人入后院。
在她眼中,所有的客人一视同仁。
再说她来自前世的灵魂,从来尊卑的阶级思想很单薄,就比如对陈治母子,她都当雇佣关系的相处。
只是这个时代不适合这样先进的思想,不说那些车夫,丫头把她当主人,就连陈治母子这样比较开明的人,也愿以主仆的关系相处,否则就感觉周身不自在。
毕竟这思想太前卫了,所以姜仪也慢慢的融入这个时代的思想,不再追求和身边的所有人都同等级对待,但是也决不会苛刻身边这些人。
同样,她也不愿把自己的身段放低去迎合别人,且不说不知道眼前这几个人是什么身份,就算知道了,恐怕也不愿意曲意迎奉。
之所以安排他们到后院用餐,皆是出于生意人的考虑,第一是有生意做自然要做。
第二是化解刚刚的矛盾,和气为贵。
第三是不想得罪人,特别是看上去比较强势的人,免得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如今看着客人满意的嗦粉,皆大欢喜岂不是很妙?
123 天下第一螺蛳粉
“呀!这粉真的很不错呢,非常的鲜美。”一直没说话的少妇吃了两根青菜,几条粉再喝了一口汤后,喜笑颜开的道。
旁边的青年亲昵的嬉笑道;“没骗你吧洛汐?嘿嘿。”
少妇边优雅的夹起一根翠绿的青菜,便猛点头;“嗯,真好吃。”
在书桌旁坐下的老者也附和道;“老朽活了一辈子,也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开胃的粉,令人食欲大增,就算当初在京城赴考也没吃过这般美食,真的是不虚此行啊。”
就连那小男孩也稚声稚气的连说好吃。
见朱先生和妻儿都吃得开心,青年露出开心的神色。
每位店家听到客人赞自己的东西好吃,都会开心,姜仪心里自然也美滋滋的。
古人的烹饪技术自然达不到后世的水平,而且烹饪食物大都很少佐料,像这螺蛳粉,有两三种原料,十几种辅料熬出来的汤,鲜美又浓厚,能打开他们的味蕾也属正常。
片刻后。
“天啊,我居然吃了一整碗,连汤都喝光了。”被称为洛汐的夫人看着眼前空荡荡的碗,有点小惊讶又有点娇羞的道。
神态雍雅清丽而动人。
“我都吃第二碗了。”青年笑着说。
洛汐夫人用手帕擦了擦嘴,饶有兴致的对旁边的姜仪问;“敢问店家,这粉是怎么做的?为何会如此美味?”
站在旁边的姜仪回道;“螺蛳粉的美味主要在于汤,此粉名螺蛳粉,就是用河里的石螺、筒骨、鸡肉加十几种材料熬煮,得出一锅汤,然后用这汤煮粉,所有的滋味都在汤里。”
洛汐夫人恍然大悟的道;“原来是这样,难怪这汤如此鲜美。”
青年这时也吃饱了,放下碗筷道;“是啊,只是可惜,除了这里,别的地方都吃不到了,真是遗憾啊。”
“对啊对啊。”洛汐夫人跟着懊恼的说;“这次吃过后,不知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吃了。”
“呵呵,姐姐且不要急,如今我这粉店开始全国连锁,到时肯定能在姐姐所在的地方开店的?”姜仪随口安慰道。
孟公子和朱先生闻言,互相看了一眼,又齐齐看向姜仪,两人皆暗自奇异;看着小小的女子,居然有如此志向,这粉的确不错,若真的能全国都开有分店,那就厉害了。
洛汐少妇倒是没想太多,她毕竟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女孩,闻言很是高兴,连忙问;“真的吗?那太好了,只是要什么时候才能开到我的家乡那边呢?”
姜仪如实回答;“早段时间已经在全县各乡镇都开有分店了,只可惜资金还不足,还须慢慢来,争取在一年内在临贺府铺开分店,五年内在全省铺开……”
“那我家在静江府,什么时候能开过去?”洛汐夫人急切的抢过话。
看来她是真的一次就被这粉复俘获了。眼中满是渴望的看着姜仪。
“静江府毕竟只在旁边,应该很快吧。”
“那要快一点哦,不然可把我肚里的馋虫馋死了。”洛汐少妇摸了摸肚子,随即嗤笑出来。
“正在努力了,早段时间刚刚在全县铺开了生意,所以资金还没回笼,所以……”
青年大笑道;“哈哈哈,那还不容易,资金不够是么?我拿一千两给你,你把店开过去吧。”
洛汐夫人开心拍手;“对啊对啊,这方法好,最好店家你也过去,以后我在家闷了,还可以和你聊天。”
姜仪大吃一惊;“这不太好吧。我们初次相识,怎么就能拿你钱。”
洛汐夫人满不在乎又理所当然的道;“有什么不好,你刚刚不是叫我姐姐吗?要不你就认我做姐姐,姐姐拿钱给妹妹,天经地义嘛。”
姜仪被两人的奇异想法惊呆了,这到底是多有钱的人啊?就为了吃个粉,随手就拿一千两出来?
一千两啊,自己奋斗了几年,现在手上都不够一百两,就算全部身家算上,也没有一千两啊。
“可是……”
“可是什么?”
“开店要步步为营,我怕一下开太大,树大招风。”其实她打心里就不想接受别人的资助,何况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青年满不在乎的道;“你是怕有人闹事啊?这有啥好怕的。我……”
朱先生凑过来笑着小声劝道;“世子你就不要揠苗助长了。”
孟公子闻言,张口还想说什么的,随即笑笑;“居然如此,那我就不多说了,你这粉好吃,我就送你一幅字吧。”
说着他就走到书桌旁,见上面恰好有纸和笔,便拿起挥毫写道;“天下第一螺蛳粉”
写完在后面署名后,掏出一个印,就要盖在字的左下角。
朱先生见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孟公子挥挥手示意他别说话,直接把印压了下去。
说人家粉好吃就送人家一幅字?难道你字写得特别好看?
姜仪走过去看了看,她虽然不怎么会毛笔字,但是字的好坏大概还是能看出一点的,毕竟前世是大学生,这辈子又回到古代,接触过不少的毛笔字。
说起来这字还真不咋滴,最多也就和赵夫子差不多。
但是姜仪的关注点不在这里,她自己看的是署名;孟禅。
果然是姓孟的,她心里顿时活跃起来。
一早从此人的衣着举止就看出这人卓尔非凡,就连奴仆随从都非同常人,且不说朱先生的儒雅气度,就是老宋看上去,也有股威严气势。
能让这样的人跟随,又是静江府人,还是姓孟,那孟公子的身份就八九不离十了。
当初大永朝太宗君临天下,定都金陵,曾经分封四个儿子为王,镇守四方,其中南边的靖江王就分封到静江府。
虽然祖传制度规定,每处的王府拥兵不可逾万,不可开府,不可制钱,矿盐铁也不许碰,不让其势力不能威胁中皇。
但是数百年经营下来,每处的王势力都盘根错节,影响甚大,在周围三五个府之间影响力甚至胜过皇权。
特别是最近十几年,朝廷腐败,贪官污吏横行,民不聊生,众人对朝廷愈发不满,而各处王室越来越活跃。
“宋先生,你看我这几个字写得如何?”放下笔,孟公子有些得意的看向旁边的老者。
那老者却似充耳不闻,眼睛看向桌面的一沓写满字的纸张。
124 天使投资人孟禅
通往桂县的大道上,一辆豪华的马车缓缓的朝前行驶。
率先走在前面的是两个彪形大汉开道。
随后是一个风度翩翩俊秀非凡的青年,左右跟着一个冷峻脸庞的中年人和儒雅的老者。马车的后面还跟着两个彪形大汉。
这样的出行阵仗已属很低调了。
路边三三两两走着不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看到豪车,便小心翼翼的纷纷避到路旁。
他们不知道这队是什么人,但是看到豪车,却本能的害怕。
看到这些路人,俊秀青年皱着剑眉道;“这些都是北方来的难民吧?感觉这两年越来越多了。”
“是的。”冷峻面孔的老宋应了一句。
儒雅老者则叹了口气,道;“北方的形势不容乐观啊,连年旱灾,饿死了不少人,据说还开始流行瘟疫,西北境开始有饥民造反了。”
接着有说;“内忧外患,听说东北境的野猪皮也开始蠢蠢欲动,屡犯边关,烧杀抢劫。”
青年人露出悲愤的神色;“主要是执神器那位昏庸无道,任用奸臣,使豺狼当道,唉,我祖先打下的大好江山,恐怕就败落在此人手里了。”
老者连忙劝道;“世子,这些话需慎言啊,被有心人听去就不好了。”
青年人不在说话,一行人陷入了沉默中。
这一行人,自然是靖江王世子孟禅。
良久,或许是想打破沉默,孟禅忽然笑道;“哈哈哈,想起昨天就好笑,一个十七八岁的新晋秀才,书没读几年,居然敢著书,真是自不量力,笑死我了。”
老者朱先生正色道;“不得不说,昨日见那步儒的文稿,还挺有新意的呢。”
当时孟禅写完字,朱先生便发现桌面的草稿纸,于是拿起来看了看,还邀出步儒一起谈了半个时辰。
“哦,真有这么好?”
“这是个人才啊,小小年纪有如此见解,已经难得了,我很期待他能把这本尚书新作啊。”
孟禅道;“若是如此,他把书写下来,朱先生何不帮他做个序?”
朱先生很意外的看向世子,他很不明白世子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为何对着步家的夫妇如此关照。
听说他去年就曾叫桂县的知县关照这步家粉店,如果说喜欢这螺蛳粉,关照一下也没什么。
可昨日去了店里,不惜暴露身份,直接留下墨宝,意义就有点大了。
现在又叫自己帮这么个籍籍无名的小书生的著作写序,这就等于用自己的名气直接给这本书叫卖了。
且不说这本书写得好不好?只要自己写个序过去,这本书肯定直接上一个档次。
无须妄自菲薄的想,自己怎么说也是曾经的状元公,当初直接辞翰林院修撰,回家研究学问。
或许有人会说;翰林院修撰一个小小的六七品官有什么牛逼的?
要知道这翰林院等于是中央秘书办的秘书,是最享誉清名,也是最有前途的官。
一般最后能当上朝廷重臣的大官,比如六部的各部尚书,侍郎,大都是在翰林院升上去的。
还有朝廷内权势最大的内阁,也一定要有翰林院工作过的履历。
更牛的是,如果有机会升到日讲官,侍读官之类,还能成为帝师,帝皇的老师。
历史上留名的重臣,几乎都是帝师身份加上内阁首辅,其权势至少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有不少人让皇帝也忌惮三分的,比如在另一个世界曾经出现的张居正。
所以能进翰林的条件历来是很苛刻的,只会选每三年一次科考的最优者,状元榜眼探花前三名,或者前五名进入。
入翰林未必能成为高官,高官却大部分出自翰林。
当初朱先生辞翰林回家,就曾轰动一时,回家后研究学问数十年,不说在全国是数一数二的顶级名家,但至少也是一流序列的大家。
以前也不是没人出高价钱叫自己写序的,但都拒绝了。
此时世子开了口,他沉思片刻后道;“若他真能把书写完,我便帮他写个序。”
孟禅点点头,走了许久,他忽然又问;“朱先生,你觉得怎么样的人,才是成功的人?”
“立德立功立言!”
“呵呵,你这回答太局限性太无趣了。”
“哦?”
孟禅道;“我是问普罗大众,不是单单指读书人。比如一个女人,难道也要立德立功立言才算成功吗?”
“这……”朱先生顿时语塞。
他心里一直很喜欢这个世子,温文尔雅,聪颖敏慧脑海中总是有很多有趣的想法。
“那世子觉得怎么样的人才是成功?”
孟禅想了想,看着路边那惶惶如丧家之犬的灾民,道;“用尽自己所有的才智,通过努力,得到想要的,就是成功。比如这路边的饥民,他们有不少人也聪明,但生活中不能正确的运用这些才智,或懒,或奸诈,贪欲,嗔怒无法控制自己,结果活成了不是自己喜欢的样子,这样的人就是失败的。”
朱先生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而有些,她们会不断的努力,加上才智,取得成功,比如那姜仪。”
“姜仪是谁?”
看到朱先生满脸的惊讶,孟禅笑道;“就是那螺蛳粉店的老板娘啊。”
“她有什么出奇的?”
“先生肯定不知道,如今这个看上去美丽精明的人,却是个普通农户的女儿,三年前嫁入步家还是个胆小怯懦,任人欺辱的人,如今却是两间杂货铺,九间粉店和车铺的主人,而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赚来的。”
朱先生心想;看来世子调查过这个老板娘啊。
孟禅喟叹道;“从一穷二白到现在,短短的三年,这需要付出多少的努力呀。”
“本来我也仅仅是惊叹于她的能力,昨日听说她还想把这店开到全国上下,我顿时被这种魄力和志向感动。”
“忽然见,便想看看这样一个乡下野丫头,这路能走多远多辉煌,这过程肯定很有趣,所以我想帮她一把。”
“嗯。”朱先生若有所思的应了声。
“这种帮忙,就像小时候趴在地上看蚂蚁搬一粒米回洞穴,然后捏起米粒,直接放到洞口去一般,很有趣。”说到这,孟禅笑了起来。
秋日的阳光下,这笑容显得非常的干净明朗。
朱先生顿时灵光一闪,吃惊的道;“如果这个人成功了,以后对我们来说,可是非常有用的,对吗?”
孟禅似笑非笑看着他,眼光中暗含赞许之色。
125 王氏叔侄的对话
临贺府衙在贺江之畔,面向闹市,背靠一片小树林,整座府衙气势恢宏,却显得颇为残破。
古代有官不修衙的说法,主要是为了显示官府清廉,不用民脂民膏去修官衙。
而且大家也有自己的想法;官衙修得再好也只能住三年,修好了便宜后人,自己还落个不好的官声,这又何必呢对吧。
所以历来没人愿意去修,除非倒了必须重建,那也是由上级去做修官衙这件事。
不过官衙虽然残破,却也会打理得整洁,毕竟这里住着达官贵人嘛。
府衙的后院,有个小小花园,此时深秋傍晚,金菊凋零,满园萧瑟之意。
幸好有两株不知何人所载的老梅树含苞欲放,给这花园添了几分生气和诗意。
背靠小树林的一厢房内,一年轻人正捧着书朗读;“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
“其触于物也,鏦鏦铮铮,金铁皆鸣;又如赴敌之兵,衔枚疾走,不闻号令,但闻人马之行声……”
“此时深秋,读此秋声赋正应景也!”厢门被推开,一位四十多岁的儒雅中年男子推门而进,笑着说道。
年轻人回头看了一眼,随即放下书站起来行了个礼;“叔父好!”
来人是临贺府的知府王大人,他点点头在旁边坐下,一个小书童上来,毕恭毕敬的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年轻人也随之坐下,继续道;“欧阳公真是大贤也,不愧是唐宋八大家,这秋声赋读起来,文采斐然,朗朗上口,心中还能泛起一种悲怆之情,实在是佳作啊……”
王大人喝了一口茶,关切的道;“闻子华你这几日都闭门苦读,想必学业有所精进,来年秋闱,应能上榜吧?”
年轻人露出自信的神色;“子华不敢自认绝顶聪明,若在家乡科考强省或许不敢说,但这广西南蛮教化初开之处能有几个读书人?就算有也没几个出彩的,所以叔父放心,明年秋闱榜上,必有我王子华之名也。”
“有此信心总是好的,大哥大嫂在天之灵,见你有出息,肯定很开心。”
“侄儿若学业有成,皆是叔父栽培,子华永世不敢忘。”说到后面,年轻人颇为动情,声音哽咽。
见他这神色,王大人心中非常欣慰,语重心长的道;“你我亲叔侄,不必说这番客气话。我们王家虽然人丁繁茂,但都是别房人,如今这第四房人就剩下我们叔侄两人了,叔叔不栽培你难道还去栽培别人?”
说道这里叹了口气,又说;“只可惜这次院试没能让你上了五经魁,不然明年秋闱肯定更加有利,名次也会更好。”
年轻人王子华连忙道;“这不怪叔父,要怪就怪那欺名盗世之徒。”
王大人放下茶杯,问道;“对了,最近外面出现的一些传言,都是你散布的吧?”
“叔父说的可是关于尚书魁文章之事?”
王大人看着他点点头。
王子华站起来,在房内走了两步,慷慨激扬的道;“我治尚书是师从叔公的,叔公是当世治尚书大家,并非侄儿善妒,此人八股文,各策论皆不如我,而尚书论更是荒谬,一派胡言,这样的文章还压我一头,侄儿实在愤愤难平啊。”
王知府放下手中的茶杯,叹道;“所谓举贤不避亲,当时评名次,我也力图反驳梅督学的排名,可惜他是学政官……”
年轻人更加气愤,咬牙切齿的道;“所以我怀疑这梅督学徇私枉法,考场作弊。”
王知府端坐着,皱起眉头,道;“子华慎言,这是朝廷上面派下来的督学,没有证据,我们不可随便说啊。”
不愧是久经官场的人,只要微微一正容,就能散发出官家的威严。
不过作为相处惯了的亲人,年轻人早已习惯,所以并不会感觉有什么不适,所以他继续道;“叔父,这梅督学南下首先就去了桂县,到了步儒所在的林风镇待了两天才来临贺府的,而且开考第一站又选择我们临贺府,这里有什么猫腻,谁也说不清对吧。”
见叔叔不说话,年轻人又道;“当初府试,这步儒位居榜尾,院试的时候,很多府试的榜首都落第了,他榜尾的却能上五经魁,谁敢保证这梅督学有没有泄题呢?”
王大人眉头紧锁,拍了一下桌子,沉声道;“泄题可不是小事,朝廷向来最重视科举舞弊之事,此事若一说开,且不管是真是假,肯定闹得沸沸扬扬,到时朝廷肯定会下来调查……”
“调查就调查,我们怕什么?”
王大人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心中道;到底是年轻人啊,不懂事。
不过想到是自己要努力栽培的亲侄儿,就拿出耐心解释道;“只要调查一展开,叔叔的这任知府的政绩肯定会有污点,而且不是重点,就算叔叔丢了官也没什么。”
随即加重声音道;“重点是你作为始作俑者,就算搞倒了学政官,你又有什么好处?再说就现在考取了秀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点取你功名的座师,若是他的确泄题了还好说,你大义灭亲。若是没有或者我们找不到证据,你就成了诬陷座师,名声肯定臭了,以后秋闱,京试,殿试谁还敢给你功名?以后为官谁敢与你公事?”
王子华垂下头,道;“叔父说得是,这点侄儿没有考虑周全。”
见他态度诚恳的认错,王知府点点头,喝了一口茶,心中暗道;愚子可教也。
“那后面我就不提行贿受贿之事,主要抓住步儒的文章说话,这样的文章根本不配五经魁,欺名盗世。”
“反正别牵扯上督学就行,你若是看步儒不爽,我倒是可以帮帮你,我这里也有些他的把柄。”
“哦?叔父有什么把柄?”王子华很感兴趣的问。
“他在未考取秀才功名之前,就曾招收奴婢,当初太宗皇上的明令禁止未取得秀才功名的人,不可使用奴婢,否则抄家,这点在《太宗法典》中也有记载。”
王子华闻言眉头一挑,默不作声。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王知府站起来道;“我去办公,你用功自然是好,但是也要注意休息。”
“好的叔父。”
“天气渐冷,别感冒了,明日我叫人送些碳过来。”
“谢谢叔父!”
王子华站起来送叔父出了门,坐回椅子上却没有继续读书,而是陷入了深思。
126 香甜可口腊八粥
“来来,喝粥咯!”一大早,林乐和一个汉子笑吟吟的在车铺厨房抬出一大锅粥。
一股香甜的味道立即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刚刚起床洗漱,准备吃了早餐就去出车的十几个大汉眼睛一亮。
一个癞痢头大汉猛吸一口气,问道;“镇队,这是什么粥?为何如此香甜?”
林乐用抹布擦着手;“今天是腊八嘛,自然是喝腊八粥,八种材料齐全,放了两斤红糖,可甜了。”
“这是我和镇队天没亮就起来熬的。”和林乐一起抬粥的汉子邀功的道。
十几个大汉闻言立刻拿来碗筷,各自盛了一碗,或坐或蹲就在院子里喝了起来。
“嘶~好烫啊。”车夫王二狗猛喝了一口,结果太烫连忙吐回了碗里,引得同事们哈哈大笑。
林乐轻轻踢了他一下,随即对大家笑着说;“别急慢慢喝,分量很足,一人可以喝两碗。”
顿了顿又道;“这是我们步家车行的福利,每个车铺都有。”
“太好了,镇队替我们谢谢步夫人。”好几个车夫纷纷笑道。
“感谢的话不用说出来,放在心里就好。只要好好工作,和睦好兄弟,一起努力赚钱才是最主要的。”
不愧是有悟性的少年,很能领悟姜仪的思想,而且还时不时贯彻,刚刚从粉店领着柳儿椿儿过来的姜仪恰好听到。
车夫们没有发现姜仪的到来,其中一人高声喊;“一人两碗的话,我可不可以只喝一碗,留一碗?”
“李癞头,你还想留一碗当宵夜啊?”另一个车夫笑着问。
被称为李癞头的汉子有些腼腆的笑笑;“这粥太好喝了,喝一口甜进心里,我想留一碗等晚上放工时送回家,给我娘和爹尝尝……”
吃糖能给人带来愉悦感幸福感,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但由于炼糖的技术不高也不普及,古代的人很少能吃到甜食,所以喝这样很甜的腊八粥对这群贫苦的车夫来说是奢侈的享受。
“好!我给你留着!”林乐笑道。
墙角的一个汉子站起来也说了句;“那我也留一碗,我家小子七八岁了,都没喝过这么甜的腊八粥呢。”
“我家已经很多年没煲腊八粥了,我也留一碗,回去让家人一人尝一口也好。”
“得亏能来这里上工,不然可喝不上这么甜美的粥。”
十几个车夫大部分都说要留一碗,林乐认真的做好了记录。
“我来这里上工三个月了,现在家里人几乎都能吃饱饭了。眼看就要过年了,手里也有些余钱,这次能给家里人都制一件新衣了。”
“年终停工那天还能拿一次工钱呢,步夫人说这是年终的奖励。”
“啊,真的吗?还有这等好事?”
“对啊,上工不足三个月的拿工钱的十分之一,四个月拿十分之二,五个月的拿十分之三,以此类推。”
“我们新来这批都是八月初来开工的,那不是都有六十铜?”
“对!”
“太好了,这样过年还可以做点糍粑尝尝了。”
“谢谢步夫人的粥。”
“步夫人真是菩萨啊。”
几个车夫兴高采烈的认真聊着,丝毫没有发现他们要感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入了大门进了车铺的大厅。
姜仪看着这一群喝着一碗腊八粥,却比前世大公司聚餐吃满桌的大鱼大肉都开心的糙汉子,心中不禁感慨;百姓真的是一群很容易满足的人,只要能给他们一份能养家糊口的工作,他们就满足了。
看来自己要好好挣钱,努力让自己和更多的百姓能过上温饱的生活。
不要像镇子里愈来愈多的北方灾民一般流离失所,饭都吃不饱。
“柳儿,你去盛一碗粥给我。”
“夫人,粉店那边我们也煲了腊八粥,回去喝吧。”
姜仪白了她一眼,如和闺蜜聊天般道;“叫你盛你就盛,怎么那么多废话呢。”
“嘻嘻,好的。”柳儿笑吟吟的去装了满满一碗端过来。
姜仪接过,领着柳儿和椿儿往车铺内一间比较偏僻的房间走去。
吱呀的推开门,里面坐着一个中年人,正低头奋笔疾书写些什么。
“水云叔,来喝腊八粥!”姜仪走过去把粥放在桌面,笑道。
“你先放着,我一会再喝。”步水云头也不抬的道。
放下粥,姜仪认真的看了一会步水云在写的东西。
真不愧是读过十几年书的人,学习能力就是强,才跟自己学了两三个月,就能如此熟练的运用各种多位数的阿拉伯数字加减乘除以及借贷会计计算了。
原本以为水云叔只是对算术有点兴趣,没想到他兴趣这么强,这几个月来为了学算术,不但虚心求教,而且一学起来就废寝忘食,还乐不思蜀。
因为临近年关,沈轻舟都回家了,他还赖在这里,学会了之后就拿粉店的收入来计算。
算完之后,连车行的收支也揽了过去,后来姜仪见他算得认真,也不出什么错,也放心把账目都给他算了。
于是后来,步家上下所以的产业账目都归步水云运算了。
如今天刚刚亮,他就起来开始,可见对着算术是真爱。
“水云叔,快过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急什么?你这年终账目还没做出来呢。”
“剩下的账目留给我做吧。”
“你一个女子算不过来的,再说你还要掌管那么多粉店,车行的运行,决策,没多少时间算,水云叔我白吃白喝你那么久,现在就当报答回你们啦。”步水云认真的道。
“哈,一家人说这么见外干什么。”姜仪笑笑;“一开始我只是认为你是三分钟热度,学会了就没什么兴趣了。所以你要学我都教你。”
接着又说;“如今你在这荒废了好几个月,族长还以为你在这里读书的,若是知道你在这荒废时间帮我做账目,回去他不得拿云杉条抽儒哥儿啊。”
“他不会跑啊?我爹老胳膊老腿了,能追得上小年轻儒哥儿吗?最近十几年我爹都不打我了,就是因为追不上。”说到这里,这个三十出头的家伙脸上露出小得意的神色。
姜仪噗嗤一笑,随即又道;“但这样也不行啊,你以后还要去考试的。”
步水云停止运算,抬起头想了想说;“考秀才于我而言,其实真的不重要,那是我爹强加给我的,我还是随缘吧,以后每年去试试,考得上当然好,考不上我也不想一天到晚捧着四书五经了。”
顿了顿喝了一口香甜的腊八粥,又道;“你不知道,我一看四书五经就觉得眼困,唯有算这些账目会越算越有精神。所以你也别赶我回去了,等把年终账目算好再回去也不急,反正这么近。”
姜仪摊摊手无奈的道;“好吧,那你随意。”
目送侄嫂领着两个侍女出了门,步水云放下笔若有所思,好一会才愁眉苦脸的长叹一口气,拿起笔继续运算起来。
127 嘴说不要心诚实
大永朝贞治四十一年的年二十九晚上,天气阴沉寒风凛冽。
但收了工回到车铺的车夫却个个脸上洋溢着无比的喜悦。
因为上午已经接到通知,明日清早大扫除之后放假,年初八才开工,而且这么多休天都是带薪的,下个月发工资一分不少。
更让他们开心的是今晚车铺不但有顿带肉、油水很足的年饭吃,还可以领年终奖和福利礼品,一人半匹棉布。
半匹棉布有十多米了,买点棉花可以给一家五口逢五件棉衣,也可以用来缝制棉被,保证这个寒冷的冬天不会被冻坏,这可是冬天的紧俏商品啊。
相比于车铺的九天假期,粉店却要年初三开工,不过初三到初八每位粉店的员工都是双薪,所以粉店的员工也没有任何怨言。
这样的福利不说在古代长年见惯地主老财剥削下的穷苦百姓,就算在姜仪的前世,也有很多公司没有的。
林风镇,包括桂县的无数人听到这样的福利心动不已,于是在很多人心中,能为步家做工便成为一个梦想。
很多人对姜仪如此大方不解,包括赵夫子,步水云甚至陈治都询问过。
不过姜仪却摇摇手没有解释,她心里知道,世间熙熙攘攘皆为利来利往,只有这样,这些员工才能保持对步家行业最大的忠诚。
特别是看别人吃不饱穿不暖的对比下,员工才会更加珍惜这份饭碗。
再说这点福利也花不了多少钱。
吃过晚饭,赵夫子和步儒都回房看书去了,步水贵、步水云和姜仪还坐在后院。
椿儿在桌旁撩拨着火盆,让碳烧的暖一些。
柳儿倒来三杯茶,放在三人面前。
步水贵是中午过来的,喝了一口茶,他开口道;“今年杂货店盈利二十四两,因为有很大一部分都转投入到鱼苗,鸡苗,鸭苗等购置,而实际的收入不止这点。”
步水贵是读过两三年私塾的,认得一些简单的字。
他拿着自己记录的纸条继续说;“早两天卖的鸡,鸭,三头猪一共获得六十五两,养的两头牛给了车铺。还有红薯收了八千三百斤左右,除了家里留八百斤做明年的种子和食用,其余的都送到镇上来了。”
姜仪问;“村里还有很多人种了红薯吧?”
步水贵欣慰的说;“大部分人都试种有一两亩,每家都有两三千斤的,现在村里吃着甜滋滋的红薯,个个都说你的好呢。”
和步水贵的精心料理不同,别的村民亩产量没有达到二千多斤,不过这亩产近二千斤的粮食在劳苦大众的眼里也是非常难得了。
“呵呵,你看看村里谁家有多红薯愿意卖的,一百斤八十铜,有多少收多少。”
步水贵道;“如果一百斤八十铜,亩产二千斤就有一两六的收入,大家还没种过这么值钱的东西呢,我想他们肯定愿意卖一部分。”
顿了顿又说;“明年恐怕更多人种了。”
上次步家出售,买三铜一斤,现在收回来却这么便宜,真是万恶的资本金啊。
不过上次是独家出售,而且是非常新鲜的东西,当初她买的种子也是五铜一斤买的啊。
再说之前是当种子卖,现在各家各户开始普及了,能一百斤八十铜收也不少便宜啦。
姜仪想了想道;“家里那些钱公公留着吧,你和婆婆年纪大了,不要过于操劳,如果忙不过来就请个人帮忙。”
步水贵挥挥手;“不用,你大哥现在也是个劳力,有他帮忙也不是很辛苦。”
“大哥最近还好吧?他有没有恨我?”
“他不敢,不然我打死他,现在重新让我管着,倒比以前还听话了,我寻思这两年重新帮他找一个婆娘。”
姜仪道;“到时彩礼钱我来出!”
步水贵和步水云听了都对眼前这丫头大为赞赏,不愧是有气魄的人,难怪能赚这么多钱。
“贵哥,要找就找勤劳肯做的,不要再娶个戚氏那种货色。”一旁的步水云笑道。
步水贵点点头,道;“这是自然。”
哥俩打趣闲聊了几句,步水云便拿出一本账簿,对姜仪道;“我这边今年的账目算出来了,截止到小年夜全年盈利一千一百九十二两,其中九月初到现在十二月末的近四个月内,盈利四百八十七两……”
步水云一边说内心一边感慨,想不到侄儿家一年收入能有这么高,要不是亲自算的绝对不敢相信。
姜仪点点头,八月初自己算过,当时盈利大概有六百五十多两,这个数字是除去发工资的。
但是破损的车辆维修,添置车辆,购买牛马都没除去的,这里开支是算在盈利上的。
特别是夫君考试,这里也用去了不少钱。所以当时身上只有三百两不到。
九月份后,粉店和车铺全县铺开完毕,开始盈利,收入高点也很正常。
步水云继续说;“除了昨天购置布匹,发放年终奖之后,如今账面上还有三百八十三两。”
“如果不发那么多节假日福利和年终奖,你账面上最少有五百多两……”
姜仪笑道;“钱赚来就是大家花的嘛,那些车夫一年到头兢兢业业做工,帮我赚了那么多钱,给多点人家也是应该的,这样他们才有动力把工作做得更好,我才能赚更多的钱。生意也才能长久。”
步水云不满的道;“但这也给得太多了,别说我们镇上,就算桂县,甚至临贺府,都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过年节有礼品,而且还有什么‘年终奖’这个词我都是第一次听。”
“呵呵,好了水云叔,你帮我算了那么久的账,也辛苦了,这是我给你过年准备的礼品和感谢费。”姜仪说着让柳儿捧场一匹布和用红纸包着的三两银子。
“这……给我的?”步水云看了微微吃惊,他有点不敢相信,因为从小到大,他都生活在自己族长父亲强势的笼罩下,除了读书,也没干过什么事,更别说收入。
“对啊,你这几个月来为了帮我算账,废寝忘食,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呢。”
“可是我这一年来,在你这吃吃喝喝,还住了这么久……”步水云磕磕巴巴的说着,嘴里在推辞,可眼光却出卖了他,死死的看着那点钱。
也别怪他没出息,他至今为止最大的人生成就就是考了个童生,前半辈子一直是吃爷饭,穿爷衣,一切都是他老爹的,就算结婚生子的钱,都是老爹出的。
“在老哥家吃吃喝喝有什么,也值得拿来说?”步水贵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步水云没说话,他心里是拒绝这一匹布三两银的,觉得在侄儿家又吃又喝又拿的太不要脸,但手却微微颤抖的捧过来。
刚刚还嫌弃侄嫂太大方的人,如今心里却非常感激她的大方。
他爹虽然是族长,但却是靠声望由族里推出来的,并没有什么特权,也不是算什么乡绅地主,日子可能会比一般家庭好些,但也好不了多少。
一样是要下地干活,一样是一年到头吃不了几顿肉。穿的一样是普通的粗布土衣,不然也不会去考试都来蹭自己的族侄。
拿了这点钱回去,就算老爹知道自己荒废了几个月没读书,可能也不会满村子追着自己打了吧?
128 名利富贵齐齐来
一两银子等于前世的八百块,三百八十几两大概等于前世的三十几万身家了,而且这古代除了粮食和盐比较贵,其他东西都很便宜,特别是人力。
所以这三十几万的价值,大概等于新世纪初的三十几万,不算少了。
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年有余,前世的亲人已算前世,只能回首,而不能再去爱。
现在要珍惜的是这世的亲人。
除了步儒,最近的便是弟弟姜臻了,和他不但有血缘上的亲近关系,而且也是到了这个世界最困难时,朝夕相处的那种亲近。
算起来他跟老道士走了有一年多了,他还好吗?
每每想到这个弟弟,她心里就不免一阵难过和思念。
对于年三十桌上多一双碗筷,不但步儒,步水贵夫妇也很理解,甚至步修也对姜仪说;“等姜臻回来,一定要好好向他道歉,敬他几杯酒。”
当初打弟弟他是不知情的,如今能这样说,也算懂事,姜仪欣慰的笑笑。
过完年,粉店迅速开工,初八车铺也随之开工,无论车夫还是粉店的员工,大家都对这份工越来越用心。
毕竟在这个吃饱饭都难的年代,有份这样的好工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这天,姜仪在车铺的仓库计算着步水贵收到的红薯。
八十铜一百斤的红薯收了不少,大概有四万多斤,加上自家的,快五万斤了。
看着一袋袋装好的红薯,步水贵道;“现在附近村的很多人来我们村求红薯种,很多人打算开春的时候种上几亩,一铜一斤一买就几十斤上百斤的,村民们卖了很多给他们,所以只能收到这么多。”
姜仪笑笑;“多点少点无所谓,红薯这种东西,越多人种越好,这可是能救命的粮食。”
“是啊,最近两年北方灾祸频发,你们看到我们镇上的北方人又多了不少,若能推广开来,这是惠及万民的善举啊。”门口有人接过话道。
“咦!水云叔你怎么来了?”姜仪见到插话的人,笑着问道;“今天恰好是集日,你来赶集么?”
“不是的。”步水云走到里屋,神色有些踌躇的应了声。
“怎么了?”
“侄媳,你这里要不要找位账房先生?”犹豫片刻,他终于开腔道;“我的算账本事虽然是跟你学的,但是不会出什么差错,你如果愿意,我来给你做账房先生好不好?”
“这……”
步水云连忙又道;“我已经和我爹商量过了,他没说同意,但是也没反对……”
说道这里,悠悠的叹了口气继续说;“我爹快六十了,身体老迈,耕作不了,如果我不能赚钱,以后谁来养家?所以我爹不反对我就当他同意了。”
“我也不要很多工钱,和车夫一个样就满足了……”
姜仪吟哦片刻,倒不是不想让他来做账房,只是如果真的来做了,他的学业就完全荒废了啊。
年前虽然也荒废了几个月,但也没什么,以后用功能补回来。
可做了账房先生,就没多少时间读书练习文章了。
步水云见姜仪神色,以为她不同意,连忙朝步水贵使眼色,让他帮帮忙说说话。
步水贵道;“居然你叔这样说,你就让他做账房吧,如今这么多店铺,账目多,你一个人算不过来,再说他是自己人……”
姜仪解释道;“公公,我对水云叔是一万个放心的,只是怕他来做账房,那十几年的寒窗苦读不是都……”
步水云苦笑着摇摇头;“功名虽然我所欲,但是能瞻养父母,抚养儿女更是我的责任,只要家人能吃饱穿暖,功名可暂且放一边。再说我还年轻,先做几年账房,如果以后家庭安顿下来,想去考功名了,再跟你请假可好?”
说到最后,他眼里流露出祈求的神色看着姜仪。
“好吧,居然水云叔这样说,那就委屈你了,账房先生月薪一两,你看……”
“这么多?”步水云失声的道。
姜仪道;“我还没见过嫌自己工钱多的?呵呵,大马哥,陈治月薪都有八百铜了,林乐这些镇队都是五百铜,水云叔你是学问人,吃脑力饭的,自然要多些。”
“好好,谢谢侄媳了。”步水云内心觉得侄媳这是在照顾自己,感动得声音有些哽咽。
去年开始,自己就得到过儒哥儿家诸多好处,现在又如此照顾,以后一定要好好用心,把这份工作做好了!
他的内心暗暗想到。
“对了,我们收这么多红薯干嘛?”步水贵拍了拍族弟的肩膀后,转而向儿媳问出道。
姜仪笑笑,道;“也是为了推广啊,我把这些红薯用车队拉到别的地方去,让更多的人种植,以后可以养活更多的人。”
顿了顿又道;“而且我打算拿一部分出来做出红薯粉丝,看下能不能成功。”
“这个东西还能做出粉丝?”步水贵诧异的问。
姜仪道;“应该可以吧,尽量试试,如果成功了,以后粉店的米粉可以用红薯粉代替,或者增加一个种类。”
嘴里不确定的说应该可以,其实内心是确定的,她前世可没少吃红薯粉,口感很滑溜,特别的棒。
只是她不知道具体怎么做,所以打算请人做一下试试,如果能成,以后开工红薯粉作坊,那以后螺蛳粉的本钱可以省不少。
“米粉是磨浆后制成,红薯肯定也可以磨浆,多试几次肯定能成功。红薯的价钱比米便宜,做出来后批量生产,可出售也可以用于自家粉店,自产自销,简直绝妙啊。”步水云拍手道。
果然是读书人,脑子就是比较好用,很多地方都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姜仪心里默默给他点了个赞。
听他这样一算,步水贵也活泛起来,连忙说;“你婆婆的妹妹就会制做米粉,我让她过来试试?”
姜仪点头道;“好啊,多试几次,肯定能做出来的。”
步水云道;“只要能做出来,今年的收入肯定翻上一番。”说到这对族兄笑着说;“水贵哥,你家娶了个好儿媳,如今儒哥儿有了功名,生意又越做越大,名利双收,富贵齐全,这是要发迹了啊。”
“哈哈哈……”步水贵心里想谦虚几句,又不知怎么说才得体,干脆不说话了,张开口哈哈哈的傻笑。
129 有人叫我去抢她
大桂山是萌渚岭的余脉,也是最大的余脉。
虽然是余脉,却也绵延近百余里,最高峰就叫大桂山,高达千余米。
绵延百里的余脉自然不是一道山峰,而是高高矮矮的群峰叠嶂,颇为广袤。
因为是土山,山上树木繁茂,飞瀑流泉不少,物产还算丰富,虎豹豺狼,狸猫猄鹿,山猪野兔都有,各自名贵药材,奇花异草也不缺乏。
但自古以来,山上都有强人占据,平常胆小的百姓不敢随意踏入山的深处。
这些强人都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山头变换大王旗,如今的山大王自称飞天将军,据说是个身材高大的大汉,本事特别大。
他不让喽啰喊大王,而是要叫将军,山贼窝也叫‘将军营’
还按东南西北的顺序,封麾下将校八级武将级别,比如说征东将军是仅次于他的级别,在营里排名第二,镇东校尉排名第六。
名字改得有模有样的,还时不时操练一下,山贼们感觉新鲜,都欣然接受。
不过无论如何,在大家眼中还是一群土匪。
今日‘将军营’里非常的热闹。
营中最豪华的‘将军府’大厅内,一群穿得乱七八糟,如街边混混的大汉或坐或蹲,个个手里抓着一根滚烫的红薯龇牙列齿啃着,连呼好吃。
“姓陈的,你又去做无本的买卖了?”随着一声晴天霹雳,大厅内的大汉们均征了一下,随即见一个女子气咻咻的走进来,便个个偷转过脸,掩嘴笑了起来。
唯有大厅中间的正座上的汉子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这大汉卖相极好,自带一种儒雅的气质,而且身材并不壮硕,反而修长挺拔,若不知情的人初次见到,以为是个弱不禁风的读书人。
可在大厅的所有人都知道,这里的人加起来都伤不了他丝毫。
打起架来说,狠戾非常,如玉面阎罗。
只是不惹他生气时还算好相处,也不讲究阶级地位,有时就算和一个小喽啰也能笑着聊几句,而且他能识文断字,这在土匪窝中很少见,更重要的是他做事很公平。
所以这群土匪都对他又怕又敬重,但更多的是当亲近的兄弟。
这人自然是镇百里的飞天将军,大桂山土匪窝的头。
大家都知道,这个什么都好的头领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惧内,当着所有人的面被自己娘子吼也不是第一次了。
此时大家也没散去,只是当热闹看。
外面气咻咻冲进来的女子走到飞天将军钱,瞪着他道;“还自诩将军呢,却做这种打家劫舍的事,你不怕祖上蒙羞吗?”
玉面汉子支支吾吾的接不上话来。
女子又道;“我们自己都是穷苦人家,干嘛要去祸害别人?你忘记我们以前从北方逃过来时,遇见土匪差点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了吗?你是读过几年圣贤书的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知道?”
站在大厅中对着飞天将军咆哮的女子三十多岁,面容清秀,却是陈治的母亲黎二娘。
至于飞天将军,自然是陈治的父亲陈彬,他此时陪着笑解释;“二娘,我们和别的土匪不一样,我们不祸害穷苦百姓,都是找为富不仁的劣绅下手的。”
“对啊,穷苦百姓没油水……”厅下不知哪位接了一句玩笑话,被陈彬白了一眼,顿时不敢说下去。
黎二娘杏目圆睁道;“姓陈的,你要记住自己的出身,就算不能重振祖上的荣光,但也不要自暴自弃,心安理得的当起土匪来。”
“不会啦,你相信我嘛,你看我这半年来都没有去做过哪些勾当了……”
“还说没有?你昨天不是下山下抢了几千斤粮食回来吗!”
厅下一位大汉哭丧着脸道;“陈夫人啊,再不去做这些无本买卖,我们就断粮了啊。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住在这山上,也种不了什么,不去做无本买卖吃什么啊?”
这人是以前的四当家,老土匪了,因为有些声望,所以封了征东将军。
“那么多山上村子的人又不见饿死?人家能活下来,你们为什么不能?”
“这……”
“二娘,你误会我了,今天下山抢劫是货主叫我去抢的啊,你以为我想去啊。”
“放你的狗屁,哪里有人会叫别人抢自己东西的?人家又不是白痴。”
陈彬笑嘻嘻的掏出一封信递过去道;“还真有这样的白痴,这是她的来信,你也认得些字,自己看吧。”
黎二娘将信将疑的打开信,刚刚看了两行,脸上随即露出笑脸;“呀,是夫人来信了呀。”
陈彬摊摊手;“是啊,就是她写信叫我去抢的,那么久没放探子守路边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有大批粮食路过?”
黎二娘把信递给陈彬旁边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道;“陈理,你跟你爹也学了两年字了,把这封信读给我听。”
陈理是她的小儿子,此时正是个半大小子,把信让他读一是自己认不全整封信的字,二是想考考他认得几个字。
小少年接过信,一字一顿的读道;“陈将军如唔;虽未曾谋面,但久闻将军高雅,暂居山林不忘军旅,严明自律震惊百里,不愧将门之后也。
然山林土地贫瘠,非植五谷佳地,但营地人口众多,物资匮乏,难以自足。
若祸害寻常百姓,则有伤天和,若掠夺土豪,则怕引火,皆非安身立命之手段也。
吾自去年发现一神器,名为甘薯,味道甜美,可以果腹,最为神奇之处,此物不挑土地,贫瘠丰腴,平坦斜坡处皆可种植,且产量惊人,亩产近二千斤。
大桂山山野绵延,遍种此物,定可养活营地数百人口,不虞肚饥,若吃不完,可暗中贩卖于我,价格公道,望将军三思。
正月十三步家车行运送三千斤至临贺府,若有此意,可来自取,此致,问安二娘,姜。”
陈理念完,陈彬笑嘻嘻的问;“每骗你吧二娘,真的是她叫我去自取的,嘿嘿。”
黎二娘白了她一眼。然后拿起一根煮熟的红薯,道;“这东西我知道怎么种,的确很好种活,而且味道你们也尝过了,很是香甜,若蒸饭时放几根进去,连饭也是香甜的。”
“可这东西吃多了也会腻的吧。”
“人家不是说了吗?吃不完可以买啊。买了有钱不是可以买米买肉吃了?”
“将军,我们是做山大王的,如果真的种起这东西来,成了农夫,给别山头的同行知道,不笑死我们。”
“嘴长在别人脸上,人家爱怎么笑就怎么笑。”
“可是~”
“别可是了,这红薯分下去,你们八人一人三百斤,各自安排自己的下属家眷去种好,秋天的时候我要看到收获!”
“是!”
130 山上的悠闲日子
翌日,大桂山天气晴朗,春日融融,让人觉得很舒服。
新年也叫春节,其实按照农历来说,春节时就等于春天来临了。
特别是南方,只要出两天太阳,气温就回升很快。
只是天气会乍暖还寒,说不定吹一下风下一阵雨,又冷得让人浑身打哆嗦。
此时春节又过了十几天,元宵将近的时候,最近好几天都没有风,又是艳阳高照,所以暖洋洋的。
但是对于陈彬这北方人来说,这样的天气已经让他感觉极为舒服了,是以此刻和手下八大金刚喝酒打屁晒太阳,极为惬意。
聊着聊着,便聊得昨天吃的红薯,慵懒的躺在长椅上的陈彬伸了个懒腰,道;“话说那红薯还是很不错的,此刻想起那香甜的味道,肚里的馋虫又蠢蠢欲动了。”
“将军那不如再蒸一筐,我们吃个够吧。”谄媚笑着回应的是个二十出头的家伙,叫左咸鱼。
此人脑子极为灵活,很会办事,陈彬挺看好他的,就封他为镇北校尉。
这家伙啥都好,就是一谈起吃的,姓什么都能忘了。
陈彬点点头,嘉许道;“这个主意不错,左咸鱼你就去装一箩筐,蒸好了送过来吧。”
“遵命将军。”左咸鱼立刻跳起来,带着两个喽啰屁颠屁颠的往粮仓跑去。
其余人继续在将军府门前的一块平地上抓虱子说荤话。
不多会,左咸鱼慌慌张张的跑了回来,腿还一瘸一瘸的。
“怎么了?”
“将军,夫人不让蒸,她说没有她同意,谁也不许动一根红薯,我说是你叫我去拿红薯的,她不分由说就一棍子敲过来……”左咸鱼坐到地上,委屈的揉揉小腿道,眼巴巴的看着陈彬。
陈彬摊摊手;“你这样看着我干嘛?难道是想让我去给你报仇吗?”
左咸鱼慌忙摇手,连忙道;“不敢不敢……”
接着,他吐了一大口唾沫到掌心,揉到小腿上继续说;“对了,夫人还让人在水潭边搭大棚子呢,也不知道干嘛。”
“搭什么大棚子?”
“不知道,好像马棚还是牛棚,好大。”
“她又搞什么?快领我去看看。”陈彬站起来,跟着左咸鱼往仓库走去。
仓库在将军府的侧边,是个很大的空房子,这是存放粮食的地方,平时都派有喽啰轮番看守。
过了仓库,穿越一片小树林,后面是一个方圆十几丈的水潭,水潭幽深不见底,上游有一道几米高的小瀑布流下来,水质清澈见底,冬暖夏凉,是整个山寨的饮水源。
此时在水潭下游一点的一块大空地上,黎二娘正指挥一群人砍树锯木,打桩立柱,百余号妇孺老小在这边忙得不亦乐乎。
“二娘,你在这干嘛?”
“搭棚子啊。”黎二娘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夫君,便应声道。
陈彬四周看了看,吃惊的道;“好家伙,长有十几丈,宽也好几丈,你搭什么棚?要这么大?”
“暖棚,夫人说可以先搭个暖棚给红薯育芽。”
陈彬撇撇嘴,道;“啥狗屁夫人,一个乡下的野丫头也配叫夫人,现在你才是将军夫人,你都离开她那么久了,还一口一个夫人的……”
“你可闭嘴吧。”黎二娘白了她一眼。
“我算什么将军夫人?一个土匪婆而已。”
“你……”
黎二娘一脸正容,又道;“再说,我喊她夫人你有啥意见?如果不是她当初收留我们母子,说不定我和治哥儿早就饿死了,就算不饿死,我们母子可能就继续南下,四处寻找你们父子,说不定就这错开,这辈子都不可能见面了,怎么说她也是我们家的恩人啊,就不值当我喊她夫人?”
“……”
“夫人虽然只有十几岁,但是说话办事极有主见,而且还聪颖大气,我虽然见识不多,可从来没见过如此灵秀的人,我想就算大户人家的大家闺秀,也定没有她这样令人折服的气质。”
陈彬很不服气的说;“有你说得那么好么?”
“她的事迹我不是和你说过么?你想想,两个十几岁的人,分家后一穷二白的日子,不靠任何人的帮助,就凭她一人,能挣下如今的家业,还供夫君考上秀才,有几人能做到?”
陈彬点点头;“这点来说,她也算奇女子了。”
黎二娘望着远处的云朵,悠然的道;“若是我,一辈子我也做不到。要是给她更高的起点,她现在恐怕更加了不起。”
说到这里,眼睛里泛起炙热钦佩的光;“而且我看她也不是止步于此的人,以后她不知道还能有多大成就呢。”
“我知道,这就是你愿意让治哥儿回去跟着她的原因嘛,你说过的。”陈彬接过话,顿了顿又问;“那你觉得她会有多大的成就?”
黎二娘道;“不知道,少说也能让她夫君考个举人或者进士,然后做生意赚下巨万身家吧。”
陈彬笑了笑,轻轻的摇摇头,没有说话,顺着妻子的目光,也看向出岫变幻莫测的白云。
当今这世道,天灾人祸不断,灾民一多就会乱,这世道要起风云了,毕竟是个小女子,一心只想做个富贵夫人,呵呵。
想了片刻,他被附近的嘈杂声打乱思绪,随即把刚刚的想法抛之脑后,露出惯常的嬉皮笑脸问娘子;“对了,她什么时候交你搭暖棚的?”
“今日早上,镇南校尉许长林又送来一封信,是给我的,信里说了知道红薯被你取了很高兴,还把怎么开荒、育苗、下种、分植、追肥、防虫、防涝……等过程仔细交了我。”黎二娘掰着手指,一样样的认真说出来。
“原来如此。”
见夫君一副混不吝的样子,黎二娘又白了他一眼,道;“昨天我让你把红薯分下去给大家种,你到现在也不见动静,既然你不想管,以后红薯的事归我管,我想好了,以后我会组织山上的妇孺老幼开荒种植,不用你插手了。”
陈彬嬉皮笑脸的道;“可是红薯都被你拿去种了,我想吃了怎么办?”
黎二娘气得用手点他的额头,凶巴巴的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这些是夫人给我的,想吃自己叫人下山买,你不是大把钱咩?”
陈彬一摊手,像个无赖般道;“我哪里有钱嘛,身上一个铜板都拿不出来……”
“以前那些山大王不是留下不少金银吗?都便宜了你,你当我不知道?也不见你分我一点……”
陈彬立刻转身,挥挥手就走;“好好,红薯的事我不插手了,真是的。”
黎二娘气得直跺脚;“你别一天到晚瞎混,有空也不教教你儿子认字,现在他一天到晚领着一群半大小子漫山遍野的疯,你怎么做爹的?”
陈彬脚步没停,一边走一边不耐烦的回道;“好了好了,下次有空见到,我狠狠打他一顿……”
131 林风镇的上元节
下午,赵夫子和步儒都在后院.
赵夫子此时手中拿着一根柳条,正板着脸瞪着小孙子赵能。
赵能礼嘴里断断续续的念着;“坎坎……伐轮兮,寘之河之……漘兮,寘之河之漘兮……漘兮……”
赵夫子冷冷的念;“河水……”
赵能礼连忙接上;“河水清且沦猗。不稼不穑,胡……胡取……”
因为小孩贪玩,昨天赵夫子让他背一段书,此时磕磕巴巴背了一大半,后面的背不出来。
“胡取后面是什么?”赵夫子厉喝一声。
“胡取……胡取……”胡取了半天,后面的就是想不起来。
赵夫子扬起手里柳条作势要抽他。
小家伙躲了两下,扁着嘴,双眼含着泪水可怜巴巴的看着步儒求助。
步儒在写尚书注释,见状放下笔,正要劝两句,忽然听到门口有人走进来,边走边大笑着喊道;“步老板,我又来让你家蓬荜生辉啦……哈哈哈。”
一听这声音,步儒就知道是谁来了,转头一看,果然是盘文海那家伙。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妻子,以及一个一岁多,开始牙牙学语的小孩。
步儒笑道;“这又不是我的家,是我恩师的家。”
赵夫子见是这个活宝,忍俊不禁道;“是咯是咯,大贵客上门,肯定是让我家蓬荜生辉啦。”
盘文海一家走进来,蹲下身子把背后的藤筐放下,嘴里问;“夫子,你又打我小兄弟啦?”
赵夫子气呼呼的道;“可不是,你的小兄弟太不长进了,魏风中的一篇《伐檀》背了三天都背不下来,你说该不该打?”
“你再给他些时间嘛,我和他这般大的时候,连蒙学都还没学完,好像刚刚开始背《千家诗》,他比我当时强多啦。”
“像你肯定不行,我可不想他到二十岁连童生都考不上……”
说了一半忽然感觉自己说错了,连忙住口,有些尴尬的看向盘文海。
其实他内心是挺喜欢这个小后生仔的,虽然读书上不是特别有天赋,可是做人乐观向上,为人大度幽默,内心里完全没有一点因为他没考上童生而看扁他。
刚刚说的话完全是无心之言,但带给别人的伤害还是很大的啊。
盘文海浑不在乎的大笑;“哈哈哈,夫子说得对,像我这般可不行。”
接着看向旁边的赵能礼,循循善诱的说;“小兄弟啊,你可要认真读书,你看你爷爷是案首,你可不能给他丢脸啊。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说着在背后的藤筐里拿出一个小竹笼,里面有只白色的小兔子,非常的漂亮。
赵能礼见了开心的接过,刚刚还可怜楚楚的脸色瞬间喜笑颜开。
赵夫子把柳条往地上一丢,对小孙子喝道;“明天再背不出这《伐檀》,仔细你的皮!”
“嗯嗯。”小家伙嘴里连忙应着,然后跑去前院的粉店拿了两根青菜,趴在地上专心致志喂起小兔子来。
“今天贤伉俪怎么有空到镇里?快请坐下。”步儒倒了两杯茶水放在桌面。
盘文海的妻子左氏抱着小孩摇摇手笑道;“茶就不用倒我的了,你们在这聊吧,我去找春芽。”
说着便迈着轻快的步伐找姜仪去了。
她比姜仪大一岁,但是内心里很敬佩对方,心里总感觉自己年龄虽然比她大些,但无论成就,还是平时的言谈举止都比自己强太多太多了。
和她在一起,仿佛对方是姐姐,自己是妹妹一般。
而姜仪平时也没架子,所以两人平时相处,还是很愉悦的。
喝了两口茶,盘文海在藤筐里拿出几条腊肉,一只鸡还有一些菜干,还有几根山药。
“早段时间没有来拜年,今天就当补回了,山里没什么好东西,这几根腊肉是给赵夫子的,这只鸡就算给步老板的吧,这几根山药是早两天在山上挖的,两年的老山药了,口感特别好……”
步儒道;“那今晚就用它来煲老母**。”
赵夫子颔首赞同;“这个主意不错……”
让步候把东西拿下去,步儒问;“对了文海,你就算来拜年也不是这个时候来吧,现在是下午了。”
盘文海笑道;“拜年是目的之一,我家那个说没有看过灯节,听说明日镇上搞灯节,就带她来看看咯。”
步儒道;“这个我也听说了,我们这小小的镇子居然也会搞灯节,镇上匪夷所思啊。”
“有啥匪夷所思的?这次之所以在我们林风镇搞灯节,据说主要是因为镇上出了个案首啊,这次牵头搞灯节的是府里的衙门。”
这时门外又走近来一个人,可能恰好听到步儒的话,进门就接过话。
来的人却是彭清石。
“哎呀,清石兄,好久不见了。”盘文海见了来人,高兴的迎上去。
步儒和赵夫子面面相觑;“这个我们还真不知道呢……”
彭清石一拍大腿;“害~你们两个书呆子,一天到晚捧着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知道也正常,我也是听我父亲说才知道原因的。”
步儒给彭清石也倒了杯茶,彭清石喝了一口继续说;“届时府上的何教喻也会来,听说还有各县的读书人,才子,还会举行文会呢。”
“什么文会?”
彭清石道;“就是一大群读书人吟诗作对,点评文章,如果写得好得到何教喻的赏识,在府里打响名气,对我们科举之路很有好处啊,就算你们这些考中秀才的,去省城考秋闱,中第的几率也高很多啊。”
“原来如此,那我也可以参加吗?”盘文海问道。
“读先文海兄如果你想去,我们带着你肯定能去,毕竟你也是读书人!”
“嗯嗯,那我就去开开眼界。”盘文海开心的道。
彭清石又道;“而赵夫子和小步,你们则是主角,明天可能还有邀请帖到呢,所以你们可要准备好平时的得意之作,到时拿出来给我们林风镇的读书人好好长长脸啊。”
“这……我可没有准备有什么得意之作啊。”步儒有些窘迫的道。
“这有何难,到时随手拿一两篇以前的文章去应付一下就可以了。”赵夫子可能以前参加过这种类型的聚会,所以也不当回事。
步儒张口想说什么,最后想了想,却没说出口。
132 我家娘子是天才
晚上收工后,热闹的粉店安静下来,吃过晚饭,盘文海和妻子去后院旁边的小院子睡,那边之前住了十个丫头,如今大部分都去了别处,空出来的床铺很多,足够给他们一家三口睡了。
赵夫子也带着孙子回房去了,看着赵能礼一脸苦相,想必回房少不了被爷爷严刑逼读。
姜仪安排了一下明天的事,洗漱完毕,便也回房了。
如今她不用算账了,晚上还是比较有空的。
忽然想起晚饭夫君没吃多少,便吩咐道;“椿儿,你去煲点番薯糖水。”
“是!”椿儿应声而出。
“柳儿,东家洗澡了吗?”
“还没有,他吃过饭就回房去了。”
姜仪道;“你去添点柴火,别让洗澡水凉了。”
南方人都习惯了每天洗澡,所以洗澡水都是每天必备的。
柳儿去了院子,她便往步儒的房间走去。
守在门口的步候见了想叫她,被她伸手制止,怕惊扰了房里的人。
进了房间,见一个单薄的身影俯在桌上写着什么。
如今日子虽然好了很多,但步儒正在长身子期间,需要大量营养,而且平时也不会猛吃猛喝,所以此时还是显得不胖
打开衣柜拿了件厚点的衣服,走到他后面轻轻披上,低头看着他在写什么。
步儒回头看了一眼,笑笑后继续低头写着。
姜仪柔声问;“夫君,怎么还不去洗澡?”
步儒头也不抬;“不急,一会我会去洗的。”
“哦!”
过了片刻,趴在步儒肩膀的姜仪又问;“你写这些是诗词吧?”
“对啊!”娘子身上的香味传来,让步儒有些心辕马意。
但是他也没有乱来,他内心尊重自己的妻子,一直相敬如宾,因为知道她若是想给自己,肯定会给的。
姜仪娇笑道;“嘻嘻,平时你不是不喜欢诗词吗?说这些是扉糜之音。”
步儒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爱妻道;“以前过于偏激了,其实诗词也有很多很好的,比如诗仙李白和苏子的词。只是以前我没时间去欣赏,所以才有那些不成熟的言论。”
“哦,那今日为何会忽然写起诗来?”
步儒抿了抿嘴唇;“明日要参加文会,到时才子云集,要展露文章和诗词,我怕写不出来丢人。”
“你是五经魁,怕什么……”
步儒叹了口气,悠悠的道;“虽然是五经魁,你叫我写些文章倒没什么,可是如果要吟诗作对的话,这个我可不在行……”
作为读书人,其实也不是什么都会的,比如有些人擅长写八股文制艺,但对诗词歌赋却表现平平,毕竟写诗歌不是读书多就行,这需要很大的才情在里面。
这点姜仪是理解,写文章需要智商,只要智商够,多研究多练习,还是能写出中规中矩的文章来。
而诗词的话则需要情商,虽然学会押韵,对仗和使用平仄就能写出来一首诗,但是没有情商,没有注入才情,写出来的诗就没有灵魂,就是垃圾诗。
比如她知道历史上的糠乾盛世中的某个野猪皮皇帝,一生写了上万首诗,但算得上比较好的作品,能流传出来的却一首都没有。
反而成为一个笑话。
步儒自然学过诗词歌赋的基本知识,但是因为之前重心全部放在八股文上,让他写一首诗出来,可是极难。
唐宋时候的科举考诗歌,所以那时后的读书人都会认真钻研,大体的文人都能写些质量比较好的诗歌。
明清之后科举不考诗歌,所以导致明清时候诗词的佳作都很少。
而大永朝和明朝极像,科考是不考诗词的,就算有这个考项,也是无足轻重的,小小加分题。
“嘻嘻,我这两年倒是看了不少诗歌,《唐诗宋词三百首》,《千家诗》什么都读了不少呢。”
步儒欣慰的道;“你有空闲多看看书也是极好的。”
姜仪摇头晃脑,露出一副极其可爱的样子,仿佛一只骄傲的小母鸡一般炫耀道;“是啊,我听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吟,其实这段时间我也试着写过不少诗呢。”
步儒好喜欢看到爱妻在自己面前露出这般娇萌亲昵的样子,心情大好,嘴里道;“哦?真的吗?给我欣赏一下好不好?”
“好,我写给你看。”姜仪拿起笔,想了想。
“是不是写不出来啦?”步儒逗趣的问。
姜仪微微嗔道;“哼!才不是呢,我只是在捋一下思绪而已。”
说完下笔写下;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步儒看了第一句还没觉得这样,等整首诗写下来,他读完后顿时内心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姜仪仿佛浑然不觉的样子,随即又写了一首;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娘子,这些诗都是你写的?”步儒不可思议的问。
姜仪内心有些慌乱,目光躲闪的吐着舌头娇羞的道;“是呀~”
步儒又细细读了两遍,觉得这两首诗押韵平仄都处理得极好,意境也非常的好,但是他也仅能看出这点而已。
以他现在的见识和才情,根本想不到;没有过什么社会经验的柔弱女孩子,应当写不出这样的诗来。
“你觉得怎么样?”
步儒看了看自己刚刚写的几首诗,垂头丧气的道;“比我写的好多了,娘子你真是个天才啊。”
姜仪语气怯怯的问;“真的吗?你难道不觉得……”
“真的很好。”步儒以为她是怕写得不好害羞,心中感喟道;有些人就是天才,娘子要是读书,肯定比我厉害。
“夫君是读书人,你写的应该比我更好吧!”
步儒笑了笑;拿起那两首诗又看了看,道;“不,你写的比我好,你不应该妄自菲薄,宋朝时有个大诗人大词人李清照,她写的诗词就比自己的夫君好多了,所以你写得比我好也是正常的。”
“那就好,我还怕写得不好夫君会笑我呢。”
“怎么会呢,傻丫头。”步儒又读了一遍,笑道。
“那你早点去洗澡,我叫椿儿煲了糖水,你要是肚子饿了,就让步候拿给你喝,我去睡觉咯。”说着姜仪就一溜烟的跑出房门。
出了门,她心中暗想;“龚先生,莫怪莫怪哦,嘻嘻”
133 元宵盛会群英聚
林风镇的圩日是逢二、五、八日,所以十五元宵节恰好是圩日。
农闲了两三个月的农民们纷纷趁着天气晴朗来赶集,或是是为了逛逛,或者是买些农具、种子。
所以今天的圩日非常的热闹,街上接踵摩肩,人来人往。
平常的圩日在午时过后,大部分赶集人都开始回家,人会慢慢少起来。
可今天过了中午,反而越来越热闹。
很多人看到街面上开始张灯结彩,听闻今晚有灯节,纷纷回家呼朋引伴。
要知道平时灯节只在县城才有,而且不是年年有,很多乡下的人一辈子从没逛过夜市灯节。
再说古代娱乐项目贫乏,能有这样难得一遇的盛会,不逛的话岂不是遗憾终身?
随着人流越来越多,螺蛳粉店的生意也是越来越好,往常过了饭点,虽然顾客陆续有来,但不多,而此时过了饭点,店里依然人头攒动。
姜仪在前面帮着忙,步儒和赵夫子等人则在后院。
“果然啊,只有你们秀才才有请帖,真是羡慕……”盘文海看着上午送来的两张精美请帖,啧啧叹道。
“那你回去要认真攻读,下次我们一起再去考个秀才回来。”今天到镇上的沈轻舟淡然笑道。
他自然也是来凑热闹的,但对于有没有请帖倒很看得开。
盘文海道;“我也是说说而已,清石兄说的,有请帖可以入座,我们没请帖的也可以过去玩嘛,没差多少,哈哈哈。”
步儒是知道盘文海的,他对功名也没有非常的热衷,只是想考个童生可以回村里做个私塾先生。
步水云在旁边调笑道;“这次是赵先生肯定能座上座,毕竟是这届的案首嘛,到时可谓风光无限了……”
他如今在这里上工,感觉非常的惬意,车行和粉店的每天账目大概有两个时辰就可以算清楚,很是清闲,空余的时间可以看书,也可以去四处游玩。
只有在月底的时候稍微忙一点,因为要算月账和给大家算工钱。
不过这也是忙三五天,很容易应付。
这样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工作,让他非常惬意,所以今晚他也定要去凑热闹的。
赵夫子呵呵笑了笑,没说什么。
彭清石拍了拍步儒的肩膀,道;“一会文会上,我们镇上的俊彦云集,肯定很多人在旁边,特别是那些待字闺中的女孩子们,到时步贤弟你穿上襕衫,非迷倒一大群少女不可。”
以前彭清石喊步儒为小步,此时称步贤弟,人的身份涨起来了,就算年龄小些,别人也要尊重。
盘文海连忙拦住彭清石,看着门外故作害怕状;“清石兄,慎言慎言,隔墙有耳,被听去了儒哥儿今晚可能要跪搓衣板……”
“哈哈哈……”后院的人一起大笑起来。
彭清石道;“步贤弟,你我身材差不多,你若是怕,那襕衫步儒借我穿,我可不怕,嘿嘿……”
步儒有些紧张的心情,也被他俩插科打诨逗得放松不少。
赵夫子道;“好啦,别闹了,文会申时三刻开始,儒哥儿你去准备一下吧,沐浴更衣,别一会赶不及了。”
能和这么一群活力四射的年轻人一起,赵夫子也是挺高兴的。
当初家道中落,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他曾一度觉得命运放弃了他。
现在能遇见一起志同道合的人每天开开心心的,仿佛年轻了几岁一般。
步儒应声而去,赵夫子自己也去准备了。
其余人则在后院喝茶闲聊,等着他们二人一起出发。
…………
文会的选址在镇的西北角。
这里是两条大溪的汇合处,两岸有竹垛柳树,相映成趣,而且水清草绿,旁边恰好有一块大而平坦的草地。
而且这里一边靠着镇上的街道,一边是连绵的青山,风物俱佳,非常适合举办这样的文会。
申时三刻的时候,草地上已经由一些杂役摆了三四十张桌椅,皆是独立的低案小几。
除了上座的五张桌椅是平直的,其余的桌椅分两排围成一个圈,中间升起一堆篝火。
既然是灯节,四周自然要有灯,用竹子搭成的支架上挂着不少灯笼,造型各式各样,颜色不一,等天黑时点上灯,一定非常好看。
还没到三刻,旁边就围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读书人,也有不少街上的居民或乡下来看热闹的,男女老少都有。
等三刻一到,有请帖的才人士子谈笑风生,纷纷对号入座。
这些都是有林风镇功名的人。
平时这些读书人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现在在众目睽睽,无数羡慕的眼神中入座,更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般。
待大家坐下,又有五人携手而来,坐在上座。
“居中的肥胖的老者是府里的何教喻,这次活动由他发起的。他右边的干瘦的中年人是县里的陈教喻,最左边的老者是我们镇上林风学院的院长彭夫子,桃李满天下。”
旁边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开始议论起来。
旁边一个读书人听了,便问;“那最右边的干瘦老者是谁?”
“这是赵夫子啊,这届科举的案首。”
“哦,原来是他,他年轻时就已经是我们镇上有名的才子了。”
另一个人加入议论,疑惑的问;“我以为他早就考上举人了,怎么如今又去考秀才了?”
一开始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胖童生,见有人向自己请教,则得意的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的秀才功名曾经被人顶替去了,如今重新考回来,今年秋闱说不定就考上举人了。”
“那何教喻左边的年轻人是谁?怎么没见过。”
“是啊,他何德何能,居然坐在第二席位?”
胖童生摊摊手,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一个穿着绸缎的读书人道;“我知道,他是知府大人的侄子……”
胖童生长长的哦了一声,道;“知府大人的侄子也来了?难怪能坐第二席位,原来是有个好叔叔。”
“是啊,比陈教喻的席位都高,这就很离谱了……”
四周的人小声的议论,而坐席上的人也互相交谈着。
不多会,开始有人用托盘端上早就准备好的吃食。
托盘里有一小壶酒,一小壶茶,一叠糕点,一叠瓜果,一叠白肉,一叠菜蔬,两只小杯,一双筷子。
每种东西的分量都不多,一个人大体可以吃饱。
不过文会不是以吃吃喝喝为主的酒席,有这些酒菜也够了。
待上完菜之后,上座居中的何教喻站了起来,准备致辞。
134 无对比就无伤害
教喻是读书人的师尊,很多读书人的命脉都被他掌控在手里,比如那些自觉考举人无望,一辈子有个秀才就心满意足的人,所以不敢得罪。
而对于向来怕官的普通百姓来说,教喻大小也是个官府中人,自然也不敢乱得罪。
所以此时见何教喻要说话,坐席上的还有围观的人都安静下来。
何教喻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朗声道;“诸位儒门子弟,士林学子,今日春和景明,万物复苏之际,召集诸位英杰聚次泮水,实在是一大幸事。”
席中之人和围观的读书人听了,皆点点头。
“林风镇地灵人杰,自古就人才辈出,这次院试,更是中了四个秀才,甚至案首赵伯仁,也是林风镇的,我看今年秋闱,林风镇该出举人了。”
三百余年,桂县就出过四个进士,而林风镇一个都没有,举人的话倒是在二百年前出过一个。如果今年真的能出一个,整个镇子的人都会觉得与有荣焉。
是以听到何教喻这样说,众人微微沸腾起来。
赵夫子闻言站起来,行礼道;“何教喻过誉了,赵某何德何能……”
“你就别谦虚了。”何教喻呵呵笑道。
赵夫子重新坐下,何教喻又道;“今日佳节,在此佳地,邀请佳人参加佳会,当出佳文以记之,各位林风镇的俊彦,不如借此机会一展文采,各写一篇佳文,留作佳话如何?”
毕竟是一府的教喻,文采口才还是不错的,此言一出,大家纷纷响应。
接着有人给每张小案奉上笔墨,让大家书写。
之前的酒菜只摆了小半桌,此时铺开纸张写文是没什么问题的。
笔墨纸砚一分下来,大家拿起笔就开始刷刷的写了起来。
能看着一大群读书人一起挥毫写文章,对普通的百姓来说也是乐事,于是大家也不会觉得无聊,看得津津有味。
大家都写得很快,一刻钟多点,就有人写完了。
和科考不同,那是进了考场才知道题目的,而且问题是限制的,必须写八股文,内容须用古人的语气,不允许自由发挥,而句子的长短、字的繁简、声调高低等也都要相对成文,字数也有限制。
要用孔子、孟子的口气说话,后四个部分每部分有两股排比对偶、平仄对仗的文字。
而这次聚会是娱乐性质的文会,体裁不限,只要内容和今天的聚会有点相关,或赞美盛世,或感叹风物,或直抒胸臆都行。
而来参加的文会的林风镇秀才,就算是上午接到消息的,也知道这样的文会肯定要写文章诗词的,个个早早就开始打腹稿,此时直接默写出来就行了。
所以大家写得那么快也很正常。
不多会,全部人写完了,文章被收上去,由何教喻,陈教喻和彭院长做现场点评。
席上的诸位秀才或饮酒喝茶,或吃着点心,等待点评的结果。
又过了一刻种左右,何教喻站起来笑道;“诸位不愧是林风镇的俊彦,这次写出来的很多文章质量都非常的好,这里有五份非常完美,可做此次文会的之魁。其中这篇《咏桃》和《彩灯》更是佳作中的佳作,我给大家念一遍。”
席间的学子纷纷鼓掌,何教喻便用抑扬顿挫的语气念了两篇文章。
咏桃的文章是感叹风物的,以桃花迎春先开,首先点缀春光的品质自比,愿做盛世之桃,敢为天下先,献上灼灼其华。
全文词藻堆砌,华丽向上,读起来心旷神怡。
而彩灯的文章是直抒胸臆,看彩灯叹流年,在更迭明灭、五颜六色的彩灯中参悟人情冷暖,文章沧桑而不颓废,老辣而醇厚,词字平白却余味无穷,就连没读过什么书的人,也能听得懂。
两篇文章念下来,不但读书人,就连围观看热闹的人也直呼精彩。
“这文章可比韩愈柳宗元也,到底是谁的文章?”席间有喜爱文章的读书人大喊问道。
陈教喻笑道;“咏桃的作者是王子蒙,彩灯的作者是赵伯仁。”
“哗!”群众一阵喧哗。
“赵先生不愧是案首,文章写得真好啊。”
“读书人就是厉害啊,我看到五颜六色的彩灯只会说;‘我靠,真好看’人家随手一写,就是人生感悟。”
“赵夫子,这次秋闱再夺魁,拿个解元回来,给我们林风镇长长脸啊。”
一片奉承声响起,上座的赵夫子站起来,不卑不亢的默然无语朝大家鞠手致谢。
“这咏桃也不错啊。”
“对啊,文章中典故运用纯熟,词藻华丽,没有十年苦读写不出这样的文章来。”
“这是王知府的侄子写的啊?果然是书香门第。”
“何止普通的书香门第,王家在苏州可是文豪世家啊,王子蒙在这次府试就考取了第八名的好成绩。”
“怪不得怪不得,此时我觉得他坐上席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叫我写,就算三年也写不出来,这篇文章我要抄回去,每日读几遍,定能受益良多。”
“对对,我也抄回去贴在床头……”
席间的读书人很多都是年轻人,相比于沧桑的彩灯,更喜欢华丽的咏桃,不少人纷纷要求何教喻把咏桃发放下来,给大家抄录。
上座席的王子蒙此时也站了起来,向大家的捧场致谢。
“何教喻,这文章写得好的你读了,那有没有写得不好的?”
围观的人群中,有位年轻人喊了一句。
年轻人旁边有人附和的大声说;“对啊对啊,这里不可能每个人都写得那么好吧,有没有一些老鼠屎混杂在其中呢?”
席间的步儒听了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抬头望去,首先发言者却是上次和自己闹得不愉快的老周。
和他一起响应的,是几个平时和他玩得挺好的读书人。
何教喻露出和蔼的笑容,理所当然的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写得好的,就也有写得稍微差点火候的,这很正常嘛。”
老周大声道‘’“那何教喻可否让我们开开眼界,点评一番,看看那些写得不好的文章是犯什么错误的,下次我们写文章也可避免一下。”
“居然你这样说,那我就随便拿一篇写得比较差的,给你们点评一番。”何教喻温和的笑笑,说着拿起一张纸就要念起来。
步儒心中咯噔一下,感觉不妙。
135 鸡蛋里面挑骨头
和之前的读两篇文章不同,这次何教喻自然没有用心去念,甚至语速语气都略带一些不善的情绪在内。
同样一篇文章,严肃认真、声情并茂的去读和故作搞怪,滑稽的语气去读,给听者感觉会有很大的差别。
古代的文章是很少用到标点符号的,如果读的人再有意无意的断错句子,就会让人听得一头雾水,甚至感觉荒谬。
一篇文章读完,四周已经嘘声一片了。
何教喻扬了扬手中的纸,严肃的道;“这篇文章叫《柳梢》,写得简直是不知所云,首先这次文会是佳节灯会,和柳树梢头并无任何联系,虽然这次的文章不限题目,但怎么说也是佳节灯会,这文章根本不切题……”
步儒低着头闭着眼。
这篇文章正是他的,之所以写柳梢,其实是以欧阳修的词《生查子》;‘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带入。
写的是元宵佳节时,理应珍惜眼前的人和事,还有时光,认真对待。莫待;‘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
如果说这样都不切题,那咏桃更加不切题。
何教喻此时继续说道;“不切题是其一,这篇文章火候也非常稚嫩,用词遣句都让人哂笑,比如说文章这里‘人似桃花荣衰,朱颜暗换,岁如流水东逝,去不可挽。’就很不符合常理,要知道在元宵节时分,正是桃花夭夭最美的时候,怎么会‘衰’呢对吧?还有……”
历史上任何一篇文章,若要用鸡蛋挑骨头的眼光去挑刺,总能挑出不少瑕疵,就比如某个人说的;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就有问题,英雄又不在水里?怎么会被浪花淘尽呢?
更何况这是步儒这个只发奋读了三年书,才学还没至臻的小书生写的文章。
其实若以公平的眼光去看,这篇文章就算不如刚刚的《咏桃》和《彩灯》,也差不到什么地方去,毕竟这也是步儒认真揣摩了一夜写下的。
但是何教喻在这里,就相当于权威的所在,他说不好的,把不足之处故意放大了说,不说没读什么书、对文章不懂的平头百姓。就连很多读书人,也会被他定下的基调先入为主,觉得这篇文章一无是处。
“想不到我们林风镇俊彦之中,还有人会写出这等狗屁不通的东西来,真是不学无术。”
“这简直是滥竽充数嘛,是谁写的?”
林风镇历年来的秀才在席间冷嘲热讽,旁边的围观者也议论纷纷。
“那位是步儒?把你文章领回去,仔细修改一番吧……”这时何教喻扬起手中的文章,高声喊了一句。
此话一出,无数的目光纷纷射向低着头的步儒。
原本不认识他的人,也顺着大家的目光看了过去。
“原来是他写的啊?”
“他就是步儒?真是老鼠屎啊,怎么就混进了秀才行列?”
“哎哟,他不是这届的五经魁吗?”
“对啊,排名第六的《尚书》经魁,就这水平?啧啧……”
“莫不是欺名盗世之人?他是怎么考上五经魁的?”
“对对,写出《咏桃》佳文的王子蒙才考了第八名,写出这狗屁文章的居然能居第六名?还是五经魁?这肯定有猫腻啊。”
“我羞与他为伍。”步儒旁边桌子的两个秀才站了起来,鄙夷的看着他。
“何教喻,我认为这样欺名盗世,无真才实学的人应该开革秀才功名!”围观人群中,一个年轻学子高声的大喊,脸上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
这个人一直站在老周旁边。
“是啊,开革他功名!”有人附和道。
何教喻举起双手压了压,道;“大家不要激动,这名次是大宗师、梅督学选出来的,怎么能说革就革呢对吧……”
“这大宗师莫不是眼瞎?选出这样的人为五经魁?实在让人心寒啊。”
“是啊,别的学子勤勤勉勉苦读十年,得不到应有的认可,却让这种烂人上位,唉……”
见四周的人情绪激愤,何教喻暗暗看向王子蒙,两人露出会心一笑。
忽然,一个人站起来,朗声道;“何教喻,我认为这篇文章并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
这声音苍老而浑厚,盖过了不少蝇营狗苟的议论,大家定睛看去,却是大家皆喜爱的赵夫子。
何教喻闻言眉头一皱,暼目过去。
赵夫子走到他面前,拿过手中的纸张,大声道;“首先,大家都知道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公《生查子》就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流传千古的词。在此元宵佳节,以柳梢为题,应佳节之景,抒心中所想,就如借桃花咏志一般,并不出题……”
何教喻张口沉声喝了句;“赵伯仁,你……”
赵夫子没理他,继续道;“再有;‘人似桃花荣衰,朱颜暗换,岁如流水东逝,去不可挽。’这句也并无不妥,此时桃花夭夭其华,但总会凋谢,就如此时人是朱颜,可也会随着时光流逝而变老,这句对仗承前启后,说明了一切美好总会失去,我们要珍惜当下,意境和含义都不错……”
何教喻骂道;“放肆,赵伯仁,谁让你上来说话的?一把年纪的人了,怎可如此唐突失礼?”
赵夫子看过去,举起手中的纸道;“教喻大人,吾非唐突失礼,只是有一说一而已,百花入白眼,这篇文章或许你不喜欢,但不代表这文章不行……”
“够了,赵伯仁,别以为刚刚夸你几句就尾巴翘上天了?别以为大家不知道,步儒是你的学生,我在这里批评几句就不行了?你这般护短,你的学生将来还怎么进步?”说到后面,露出痛心疾首的神态,让人觉得他指出步儒的缺点,也是为他好一般。
“何大人……”
何教喻打断他的话,冷笑道;“闭嘴,你这般不通人情世故,就算考中了举人又能如何,不说排不排得上官,就算排上了,最多也是一县的教喻而已,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七说八?真是不知所谓!”
136 吃瓜群众的乐趣
面对斥责,赵伯仁淡然笑笑,道;“考不考得上举人,做不做官于我如浮云。只是何教喻评论有失偏颇,针对这篇文章,批评不够公允……”
“呵呵,放屁,我与步儒素不相识,为何要针对他?而你的言论才过于偏颇吧?他是你的学生,你说他的文章好就是好的?”
赵夫子被怼得默不作声,他本来就不是特别善辨之人。
“其实我也觉得这篇文章并没那么不堪,”围观的人群中,又传来一个声音。
不少人的目光看过去,却见是个老者,身穿背着手悠悠的说道。
见他口音是外地人,老周跳出来,指着他道;“哪里来的野老头?你读过几年书?懂个屁啊。”
这老者笑笑,没说话。
这时步儒站了起来,朝老者拱了拱手致谢。
然后走到赵夫子旁边,接过自己的文章,对何教喻正色道;“在下步儒,今日有幸与诸位英才汇聚,倍感荣幸。”
顿了顿又道;“何教喻指点出我文章不足之处,我也虚心接受,我承认我的文章有不足。”
说到这里提高声音;“可我也相信我的文章绝对不是最差的,这点我有信心。但正如我恩师所言,百花入百眼,大人认为我的文章不行,是否属于一家之言?可否把所有人的文章都拿出来,让在座的所有人一起点评,或者拿到县里,府里请大家点评,看看我步儒的文章是不是最差的一个?是不是滥竽充数的,是不是欺名盗世的!”
这番话一出,顿时镇住了不少人,且不说着话里的内容,首先不少人就为这少年的大胆不怕事点一个赞。
何教喻是一府最高的教育机构大佬,和后世一个市的教育局长差不多,甚至权力更大。
在这愚民的古代,很多读书人的心中,教喻本身就有一种气场天生的克制读书人。是用来捧和拍的,敢这样和教喻争执,这本身就需要很大的勇气。
很多人都觉得这没什么,但大家试想,就算在这全民开智的年代,不说教育局长,就一个高中学校的校长,出面指责一个高中生的错误。
此时敢当着大家的面,反驳校长的有多少个?
不可否认会有人敢这样做,但绝大部分的人是不敢的。
一个三千人的学校里,敢这样做的学生都不会超过十个吧,更何况是在这官本位的古代。
反正此时步儒没有灰溜溜的拿着文章退下,而是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的勇气,已经让不少围观的人心中暗暗点赞了。
而且他说出的话条理分明,有理有据的。
何教喻此时脸色阴沉,他想不到会这对师生会是刺头,敢顶撞自己。
而他内心也有些心虚,因为他知道,若真的让大家看所有人的文章,不用道县里府里请真才实学的文豪来点评,就算在这几十个秀才中间,大家只要不像自己昧着良心,这篇《柳梢》怎么样都不会垫底,甚至可能中上。
所以,把所有文章都拿出来让大家读是不可能的,权威被挑衅也不能忍。
他伸手指向步儒,冷冷的道;“黄毛稚子,不懂尊师重道,真败类也……”
步儒不管他的辱骂,盯着他的眼睛道;“弟子唐突了,但只求一个公道,请宗师把所有文章发下来,让大家一起点评!”
他毕竟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只去过一次府城考试,心智见识都没有达到至臻的状态。
刚刚被无数人指着,他内心也失落彷徨,迷茫甚至想退缩,不知怎么应对,最好是能跑回自己家去。
可他看到自己的恩师赵夫子为自己力争理据,顿时觉得如果自己还退缩,那么自己这辈子就完了,一辈子都会这般唯唯诺诺,一被欺压就不敢抬头。
刚刚那个围观的老者为自己说了一句话,也让他顿时有了些许底气;自己的文章肯定不是所有人都觉得不行的,就算不是最好的,比不上王子蒙。
但也不是最差的,最起码证明五经魁没有猫腻,是自己凭真本事考下来的。
“好了,别争执了,这又不是真正的考试,只是一场文会而已,何必太过较真。”陈教喻站出来,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对步儒说道。
见他这般愣头青一般,陈教喻有点不喜,年龄越大的人,越不喜欢年轻人飞扬跋扈,不尊重老者,但他还是出来打圆场道。
步儒道;“被刻意对待的不是你的文章,你自然是不计较的……”
“这……”
王子蒙站出来,冷笑道;“一个乡下小子,就敢如此咄咄逼人,你若有真才实学,可敢与我比诗词,我若输了,在此拜你为师!”
此言一出,席间的秀才和围观的人皆轰然叫好。
做个看热闹的吃瓜群众,向来是大家喜闻乐见的。
两个读书人当众比试,这种事在古代一个小镇穷乡僻壤很难得一见,到时不管结果如何,以后和别人聊天时,这也会是一个有趣的谈资。
看着步儒的愕然和犹豫,王子蒙感觉胜券在握,对于步儒这个人,他是经过打听的,他的事多少知道一些。
这个家伙只在这两三年开始发奋,而且一心钻读文章,对诗词可以说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如果说写文章不能让他出丑,那写诗的话,他肯定垫底,首先诗歌不是读过几首诗,写会了押韵平仄就能写好的。
还需要大量的阅历,人生经验和感悟才能写出好的诗歌来。
这里的考上秀才的,绝大部分都有十年寒窗的苦读,对于诗歌的造诣肯定比这个只读了两三年,而且全身心投入文章方面去的毛头小子厉害。
他还从某些人手里看过步儒写的诗,稚嫩的简直不能称为诗,连说是打油诗都抬举了。
如果说文章他还能拍个中上,那诗歌的话,他肯定垫底,到时就坐实了此人欺名盗世,无真才实学的事实。
“怎么?不敢了?哼哼!”
见步儒沉吟良久都不敢答应,王子蒙咄咄逼人的嘲讽道。
步儒环视一圈,见席间的秀才和围观的群众皆盯着自己。
这个时候退缩,更会丢人,于是他握紧拳头,咬咬牙道;“好,我和你比!”
137 远山轻漠烟雨寒
见他答应,王子蒙眼睛一亮,看向何教喻,两人嘴角均露出得意的笑容。
“哈哈哈,好胆色,但居然和我比,那么如果你输了如何?”
步儒眼睛死死的盯着他,道;“你想要我如何?”
王子蒙闭眼想了想,然后牟然睁开,一甩衣袖,笑容写意的道;“也不用如何,我只要你辞掉秀才功名……”
步儒浑身发抖,颤抖着厉声道;“不可能!”
“怎么?你怕输?”王子蒙嘲笑道。
“你输了自是拜我为师,我输了却要推掉功名,这……”这秀才功名是他夜以继日辛辛苦苦考来的,如果就这样轻易拿来打赌,他实在不敢去搏。
王子蒙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在你心中,功名更重要。而在我王子蒙心中,尊严更重要。”
这句话说得倒是他心中的真实想法。在他心中,作为一个书香门第,诗书传家的高门大阀,如果拜一个乡下读了两年书的家伙为师,那脸真的丢大了。
很快就沉沉睡去。
翌日,他是被粉粉拱醒的,睡眼惺忪的去洗漱完毕,再白开水煮了几个土豆和玉米,带到经书房,一边看着朝阳在远处的林木中徐徐升起,一边安适的吃着早餐。
金红色的阳光仿佛给天地镀上一抹惊艳的色彩,明亮而不刺眼。在眼前像一副立体的画,美得让人窒息。
吃过早饭,他照例要到门口打一套拳,是从小老头就要求,然后养成习惯,寒暑不变。
石板上,一倾长衫舞动,时而静若处子,时而动若脱兔。夏日清晨的凉风吹拂着婆娑的树枝,木叶偶尔飘落,背对着古意盎然的八步观,面对着飞云流霞的峰峦,颇有几分出尘的意味。
“好!”一套动作完成,旁边忽然传来一句叫好声。
只见山门前的石阶上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年轻的女子,这女子约莫十七八岁,体态修长,脸型极美,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在后脑勺随意扎起,显得非常利落和精神,剑眉星目,颇有几分英气逼人的样子,身上背着一个黑色背包,穿着白色t恤,白色休闲长裤,一双运动鞋,整个人一看上去给人非常的干净飒爽。
“你是?”李遗风走到院门口。
白衫白裤的女子微微一笑,整张脸顿时熠熠生辉,无比的阳光灿烂,非常优雅的伸出一手道;“你好,我叫白展眉。”
“哦,你好。”李遗风有些窘迫的伸出手和她握了握,只觉这手温润如玉,握在手里极为舒服。
虽然看电视上面知道这是很普遍的一种礼仪,但是他从来没有和别人握过手,更何况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白展眉道;“我是一个驴友,喜欢到处走走看看,贪图美景,误入此处道观,很适合看日出,所以一早就上来了。”
说完笑盈盈的看东边又道;“看来我迟了些。”
李遗风说;“哦,这样啊,不过没关系,明天太阳还会升起的。”
白展眉笑道;“我也这样觉得,啊,我可以进来看看吗?”
李遗风微笑着点点头,
“现在全国到处搞旅游业,什么穷乡僻壤都被弄得乌烟瘴气,想不到这大城市的周边还有这样仙境一般的存在,实在让人惊喜。”
女孩一边说一边昂头看着‘八步观’的牌匾,脸色颇为动情。
李遗风站在后面,道;“你若喜欢,可以自行参观。”
白展眉点点头,抬脚穿过院子,往三清殿走去。
此殿叫三清殿,正堂高处供奉三清祖师,三清祖师下面,便是八步观开山祖师‘八步真人’的画像。
两壁是历代观主的画像,左右各六人,右边第六幅画像最新,人物也最真实,正是李遗风前不久挂上去的老头画像‘少德观主’
白展眉极其虔诚的给开山祖师和历代观主都上了香,到了右边第六幅却停止了。
李遗风心想她可能不小心漏了,也不好意思提醒,自己默默给老头点了三柱香。
退到门口,看到有个箱子写着香油钱,白展眉从背后抽出一沓没有开封的钱,直接投了进去。
看到这么豪爽的香客,李遗风心中一喜,这里很久很久没有香客信士来过烧香了,祈愿打醮的更少,以前老头当家钱财的事他从来不理会,但是老头走后,办丧事和七个七日祭都是用了不少钱的。看着手里的钱不断的减少却丝毫没有收入,他内心挺急的,毕竟就算在这里生活,香纸蜡烛,灯油要买,盐油要买,米面什么也必不可少,钱还是要用的。
而且昨晚还想着要借钱退学费呢。
白展眉嘴里轻哼一声,走出门口。
跨出三清殿,李遗风引着她往右边的会客厅走去。
会客厅在三清殿和经书房之间,一面临着几棵木芙蓉,木芙蓉边就是蜿蜒而下的石阶路。
秋天的时候,山上秋意浓,就会满树花开,花团锦簇,分外的好看。
另一边可以看到内院,有水池假山和几丛茶花。清晨的阳光斜斜的照进院子,一边明媚一边清朗,光束下细微的尘埃轻柔的飞舞,和光同尘,安静而充满玄机。
白展眉似乎一片神识都陷入于此,身心似乎产生到一种美妙的感觉;“师父说过,在洞天福地里修行,无论修心,修神还是修灵,都可事半功倍,从踏入山门那一刻起,灵气就陡然浓郁很多。若长居于此,自己修为肯定进步更快。”
“这位信士,请用茶。”
白展眉回身展颜一笑,道;“谢谢。”毫不拘泥的端起茶就喝。
放下茶杯,白展眉道;“这观里环境挺好的,又非常清幽,能常住这里的定是化外高人,怎么不见道友你的师尊和师兄弟?”
“我师尊刚刚仙去不多时,他只有我一名弟子,所以现在这观里就我一个人住。”
“原来如此。”
李遗风道;“刚刚你称我为道友,莫非是同道中人?”
白展眉颔首说;“是的,我自幼便入道门。”
李遗风欢喜的问;“不知道友是正一还是全真?”
“两者都不是,我宗是自成一派的。”
138 落红不是无情物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看向步儒。
这些人的目光有戏谑的,有鄙夷的,有不屑的。
“怎么?还没构思好吗?要不要多给两炷香的时间你好好想想。”
“不如直接投降吧,你不可能写出比子蒙兄更好的诗了。”
说这些话的人,大部分是刚刚尽情拍王子蒙马屁的几个秀才。
这些人或许是早就暗地里安排好的人。
或是知道王子蒙的身份后,期待能在他身边捞些好处。
还有些是纯粹觉得王子蒙才学出众,由衷佩服的人。
但也有期待的,鼓舞的灼灼目光。而更多的是等着看热闹的等待目光。
步儒猛的睁开眼,看了一眼旁边的恩师赵夫子,又看了看日薄西山的夕阳,然后提笔写道;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这两句一写出来,围观的人顿时一震。特别是赵夫子,满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两句诗。
步儒头也不抬,继续写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围观在旁边的都是秀才,且不管人品如何,但最少证明在读书上都是有点本事的人。
这些长年和文章诗词打交道,就算写不出好的诗歌,但是欣赏的水平是绝对有的。
一首诗的好坏,大部分人能一眼看出来。
反而是步儒,写完后放下笔,继续闭上眼睛。
此时他的心中一片平和,在这群秀才中他的诗词水平可能是最差的,这点他自己清楚,所以他不知道这诗能不能比得过王子蒙的诗,他不愿去看结果,所以干脆闭上眼睛。
四周陷入无比的安静中,所有围在旁边的人均死死的盯着这首诗。
之前拍王子蒙马屁的小胖秀才很想喷两句,但是看到旁边的人与何教喻都脸色凝重的看着这首诗,便生怕自己乱喷反而成了笑话。
于是闭口不敢言。
那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秀才死死的盯着这三十二个字,他读了三四遍,每读一遍就越得这首诗愈发不错。此时他很想在这诗中找出瑕疵之处,但怎么也找不到。
何教喻和王子蒙看着眼前的诗,心中翻起惊涛骇浪;不是说眼前这家伙不会写诗吗?怎么……
诗歌不必文章,短短的诗歌就三五十个字,就算有错处也不多。何况这首诗显得非常成熟,甚至完美,根本找不到任何错处。
“到底写了什么?读出来听听!”外围的普通读书人和老百姓中有人大喊。
赵夫子哈哈大笑一声,随即朗声念出这首诗。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好诗,真绝句也。”人群中忽然有个苍老的声音高声叫了句。
步儒睁开眼望去,却是之前说自己文章还可以的老者。
这老者他认识,年前他曾经和一对年青夫妇到自己的粉店吃粉,后来看到自己书案上的文章,还特意叫自己出去聊了一个多时辰。
当时他觉得这个人非常有才学,特别是对尚书深有研究,特别是当时自己刚刚开始著尚书,他给了不少好的意见和建议,对他帮助特别大。
后来还几次还想找他讨教一下,才得知他是外地人,想不到今天出现在这里,一会文会结束,一定要再和他好好讨教一番……
“结合这里的情景,此诗作者感觉被一群宵小之徒迫害,即将要丢弃功名,故而悲愤不已,心中有浩荡离去之愁,这种愁绪如在西山只白日,凄凉垂暮。故而打算吟鞭东指,身往之地即是天涯。失去功名犹如飘落的红色花瓣,作者暗暗告诉自己,就算失去功名也不是无情的,因为落红可以化作春泥更护花,就如悲愤可以化为力量,让自己的未来更上一层楼。”
“好诗啊,好诗!特别是这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道出一个真理,可以套用到各方面,可为流传千古的励志名句也,想不到在这穷乡僻壤,也能见到这样高品质的诗诞生,不虚此行啦,哈哈哈。”
一开始,很多秀才,普通的读书人都觉得这首诗看上去真的不错,但具体好在什么地方,很多人说不上来,但此时经过这老者一说,很多人顿时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就算是普通的读书人和老百姓,瞬间全明白了。
“你算什么东西?你说好就是?”老周这时跳出来,指着老者破口大骂。
有时人是奇怪的东西,当他和一个人闹翻的时候,真恨不得狠狠把对方摔在地上,狠狠的踩。特别是看到他失意狼狈,会有种非常快意的感觉。
老周此时就是这种心理。刚刚看到步儒要被人按在地上摩擦,心中爽得不行,此时看他要翻身,顿时跳出来阻止。
这时一个中年人忽然冲出来,照老周脸色啪啪的扇了几个耳光,怒斥道;“你又算什么东西?在这里叽叽歪歪的。”
老周懵了一下,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正想发作,忽然看清楚打自己的人却是林风镇的治安官王捕头,顿时哑然。
“王叔叔,你……”
王捕头压低声音恶狠狠的道;“你给我闭嘴,那人是知县大人的恩师,知县大人在这里……”
老周顿时吓出一身冷汗,灰溜溜的低头钻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谁的诗更好,大家投票吧。”赵夫子见安静下来,便大声喊了句,然后拿起笔在步儒的诗作旁边打了一个小小的勾,便站在一旁。
他实在想不到这次弟子会忽然被诗仙诗圣灵魂附体,写出这样漂亮的诗歌来。
刚刚他一直在纠结一件事,如果步儒的诗比不上王子蒙,自己到底该给谁打勾。
如果昧着良心给步儒打勾,自己良心过意不去。如果偏袒弟子给他打勾,人家又会笑自己徇私吧。
现在好了,此时给弟子打勾自己良心不会过意不去,也没有人敢说自己徇私了吧?
其余的秀才也纷纷拿起笔,在两人的作品上打勾,虽然也有七八个人在王子蒙的作品打勾,但绝大部分的人却把勾给了步儒。
最后就连陈教喻,也在步儒的作品上打勾。
“陈教喻,你……”王子蒙瞪着他,刚刚想说什么。
139 真金不要怕火炼
他实在想不到这次弟子会忽然被诗仙诗圣灵魂附体,写出这样漂亮的诗歌来。
刚刚他一直在纠结一件事,如果步儒的诗比不上王子蒙,自己到底该给谁打勾。
如果昧着良心给步儒打勾,自己良心过意不去。如果偏袒弟子给他打勾,人家又会笑自己徇私吧。
现在好了,此时给弟子打勾自己良心不会过意不去,也没有人敢说自己徇私了吧?
其余的秀才也纷纷拿起笔,在两人的作品上打勾,虽然也有七八个人在王子蒙的作品打勾,但绝大部分的人却把勾给了步儒。
最后就连陈教喻,也在步儒的作品上打勾。
“陈教喻,你……”王子蒙瞪着他,刚想说什么。
何教喻却拦住了他,低声道;“桂县的知县在这里,”
“一个小小的知县算什么东西,难道敢和我唱对台戏?我叔叔叫他往东就往东,向西就向西吧……”
何教喻摇摇头道;“他是靖江王那边的人。”
“靖江王的人难道就可以不听上司的话了吗?”
“靖江王在这边深耕数百年,影响力非同凡响,他的人别说知府大人,就算布政使按察使大人也不敢乱动啊。”
布政使和按察使相当于一省的一二把手了。
王子蒙闻言面露讶色;“怎么可能,按你这么说,那他们完全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唉……”何教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就算靖江王的狗在这里,也不过是个知县,文章诗词是文坛之事,这方面何先生的权威比他重,你说步儒的诗不行,他也无可奈何吧。”
何教喻苦笑着摇摇头;“如果只是他在这里,我倒不怕,可以试着翻手覆手,但是他旁边刚刚说话的老者,好像是他的恩师,靖江王的一等客卿朱佑郴。”
这下王子蒙终于露出吃惊的表情,几乎失声道;“他就是三十多年前考中状元,却从翰林辞官回家的静江府的名儒朱佑郴?”
“正是!这人在文坛久负盛名,就连我叔公的名气也次于他一阶梯啊,想不到他会出现在这。”
“我记起来了,年前听我叔父说他和靖江王世子去了一趟桂县,这个朱知县是世子妃的堂哥。”
“如此说来,那这朱县令更加不能得罪了。”
“这样的话,那今天……我岂不是要在众人中输给这个山野村夫?”王子蒙恨恨的看着步儒。
何教喻沉吟片刻,忽然大声道;“只一首诗不能看出两人水平,我觉得每人再写两首,三盘两胜……”
步儒这首诗很好,他也想过对方会不会是某处剽窃来的诗。但是这种可能性很低。
一个读书人如果在文会时剽窃别人的作品拿出来比试,只要一被见多识广的读书人识破,那就整个人不简单的社会性死亡了,甚至会遗臭万年,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
所以从来没人敢去冒这个险。
如果不是剽窃,那这个读两三年书的人不可能再写出这么好的诗来。
所以再比一首的话,王子蒙肯定能获胜。
就算不能获胜,那王子蒙也不能怪自己了吧。
他说这番话,其实有些厚着脸皮了,如此出尔反尔,而且很明显偏袒王子蒙的做法,容易另人反感。
不过没办法,谁叫自己要拿他十两银子陪他来这里,如果让这王子蒙丢了脸,别说得罪了他,就连他叔叔这根大腿自己也抱不上了。
果然,他的话音一落,顿时引来周围讶异的目光。
他老脸顿时感觉火辣辣的。
“再出一题3的话,那么要写什么题材?”
“题材就不限制了,”
他实在想不到这次弟子会忽然被诗仙诗圣灵魂附体,写出这样漂亮的诗歌来。
刚刚他一直在纠结一件事,如果步儒的诗比不上王子蒙,自己到底该给谁打勾。
如果昧着良心给步儒打勾,自己良心过意不去。如果偏袒弟子给他打勾,人家又会笑自己徇私吧。
现在好了,此时给弟子打勾自己良心不会过意不去,也没有人敢说自己徇私了吧?
其余的秀才也纷纷拿起笔,在两人的作品上打勾,虽然也有七八个人在王子蒙的作品打勾,但绝大部分的人却把勾给了步儒。
最后就连陈教喻,也在步儒的作品上打勾。
“陈教喻,你……”王子蒙瞪着他,刚想说什么。
何教喻却拦住了他,低声道;“桂县的知县在这里,”
“一个小小的知县算什么东西,难道敢和我唱对台戏?我叔叔叫他往东就往东,向西就向西吧……”
何教喻摇摇头道;“他是靖江王那边的人。”
“靖江王的人难道就可以不听上司的话了吗?”
“靖江王在这边深耕数百年,影响力非同凡响,他的人别说知府大人,就算布政使按察使大人也不敢乱动啊。”
布政使和按察使相当于一省的一二把手了。
王子蒙闻言面露讶色;“怎么可能,按你这么说,那他们完全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唉……”何教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就算靖江王的狗在这里,也不过是个知县,文章诗词是文坛之事,这方面何先生的权威比他重,你说步儒的诗不行,他也无可奈何吧。”
何教喻苦笑着摇摇头;“如果只是他在这里,我倒不怕,可以试着翻手覆手,但是他旁边刚刚说话的老者,好像是他的恩师,靖江王的一等客卿朱佑郴。”
这下王子蒙终于露出吃惊的表情,几乎失声道;“他就是三十多年前考中状元,却从翰林辞官回家的静江府的名儒朱佑郴?”
“正是!这人在文坛久负盛名,就连我叔公的名气也次于他一阶梯啊,想不到他会出现在这。”
“我记起来了,年前听我叔父说他和靖江王世子去了一趟桂县,这个朱知县是世子妃的堂哥。”
“如此说来,那这朱县令更加不能得罪了。”
“这样的话,那今天……我岂不是要在众人中输给这个山野村夫?”王子蒙恨恨的看着步儒。
何教喻沉吟片刻,忽然大声道;“只一首诗不能看出两人水平,我觉得每人再写两首,三盘两胜……”
步儒这首诗很好,他也想过对方会不会是某处剽窃来的诗。但是这种可能性很低。
140 不拘一格降人才
赵夫子看着这傻小子一口答应下来,气得直哆嗦,怒道;“好什么好啊,你……”
步儒对他莞尔一笑,提起笔就在纸上写道;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次他书写得极快,可以说是一鼓作气。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和刚刚一样先闭目思考。谁知他这次如此利落,于是大家都围过来,有几个秀才还齐齐跟着念。
一遍念完,很多人脑子均陷入一阵懵懂的状态,如被雷震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有些人默默又念了一遍,也有些人高声流利的再朗读一遍,让外围看不到的人能清晰的听到。
念完后,整个场地陷入更加的沉静之中。
步儒抬目向赵夫子望去,发现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
再看向对面的何教喻和王子蒙。两人一个嘴巴张得大大的,可以塞入一个大鸡蛋。
另一个绝望的看着桌面的诗,一遍又一遍的读,满脸的不可置信。
所有人都不说话,已经读懂的人一脸震惊。
还没读懂的人正在反复揣摩。完全不懂的平头百姓均疑惑的看着别人的反应。
“不可能,不可能!”王子蒙忽然大喊大叫起来。
“这诗不是你写的对不对?你在别处抄来的?快告诉我你是在别处抄来的。”他一边说一边走到步儒面前,抓住他的衣袂如癫如狂的质问道。
步儒没有说话,淡然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其实内心有些慌乱,毕竟这不是自己写的,是爱妻写的。
“你说话啊!”
“你是不是输不起?”少年不疾不徐的从容问道。
“我……”王子蒙愣了一下。
“哈哈哈……”步儒长笑一声,朝老夫子拱了拱手,然后一甩衣袖穿过人群,消失在越来越浓重的夜色之中。
在这里被万众瞩目的感觉真不自然啊,尤其是内心有些愧疚的情况下。
还是先溜了。
现场的所有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
王子蒙转身问道;“何教喻,你有没有在什么书籍或者诗集上看过这首诗?”
何教喻露出苦苦思索的表情。
“陈教喻,你有没有看过?”
王子蒙急切的眼神,看到他摇摇头。
“彭院长,你呢?你育人无数,桃李满天下,一定在什么书籍上看过这首诗吧?”
彭院长摊了摊手。
王子蒙一下拨开旁边的秀才,拿着纸张径直走到华服老者面前,满眼殷殷切切的问;“朱先生,你是朱佑樘先生对吧?你名动天下,誉满乾坤,著作等身,是三十多年前的状元,现在又是博览群书的文坛巨擘,你告诉我,他这首诗是不是在什么地方抄的?”
华服老者思索片刻,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朱佑樘之前从未读过这首诗。”
“会不会是你读过但是忘记了?”
“如此好诗,若读过定然会铭记在心,可以说这是我近三十年来读过最棒的一首诗了。”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在场无数人惊叹。
首先惊叹的是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老者,居然是朱佑樘,这是谁也想不到的。
朱佑樘是当世文圣,这群穷山僻壤的读书人尽管从未见过,但名声早就如雷贯耳。想不到今天能在这里见到一面。
这种吃惊狂喜的程度,不言而喻。
接着惊叹的原因,这个差不多算得上当世文圣级别的人物,对步儒的诗赞誉到这个程度,刚刚狂夸不说,如今更是说三十年中未读过更好的诗了。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朱佑樘三十年前便博览群书,把之前名家名篇悉数阅尽,是以三十年后再无没读过的好的诗了,而这首诗是他这三十年来读过最好的诗了。
且不说别的,单单这句话若传出去,这步儒就可以吹一辈子牛了。
“这么说来我输了?”王子蒙嘴里喃喃自语,“我输了?!我输了!”
“你是不是输不起?”朱佑郴脑海中浮现起刚刚那少年的话,心中莞尔,朝他又问了一句。
“我……”
“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一次文会两首顶级好诗!”朱佑郴笑了笑,转身对旁边一个年近三十的青年道;“仕贵你信不信?今日林风镇这个元宵文会,可为一段士林千古佳话也!”
那青年抿着嘴,肯定的点点头;“想不到今日送恩师西行回家,路过这里居然能有此奇遇,真有趣啊。”
“林风镇出此子,也算你教化之功啊,到时必定在政绩薄上大书特书一笔啊。”
“学生倒不缺这点政绩,不过锦上又添花也是极好的。”
两人边聊便走,很快也消失在镇上璀璨的灯光之中。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朱佑樘三十年前便博览群书,把之前名家名篇悉数阅尽,是以三十年后再无没读过的好的诗了,而这首诗是他这三十年来读过最好的诗了。
且不说别的,单单这句话若传出去,这步儒就可以吹一辈子牛了。
“这么说来我输了?”王子蒙嘴里喃喃自语,“我输了?!我输了!”
“你是不是输不起?”朱佑郴脑海中浮现起刚刚那少年的话,心中莞尔,朝他又问了一句。
“我……”
“哈哈哈,有意思,真有意思,一次文会两首顶级好诗!”朱佑郴笑了笑,转身对旁边一个年近三十的青年道;“仕贵你信不信?今日林风镇这个元宵文会,可为一段士林千古佳话也!”
那青年抿着嘴,肯定的点点头;“想不到今日送恩师西行回家,路过这里居然能有此奇遇,真有趣啊。”
“林风镇出此子,也算你教化之功啊,到时必定在政绩薄上大书特书一笔啊。”
“学生倒不缺这点政绩,不过锦上又添花也是极好的。”
两人边聊便走,很快也消失在镇上璀璨的灯光之中。
这句话可以理解为;朱佑樘三十年前便博览群书,把之前名家名篇悉数阅尽,是以三十年后再无没读过的好的诗了,而这首诗是他这三十年来读过最好的诗了。
141 名动天下的少年
姜仪放下碗筷,用湿毛巾擦了擦嘴,又漱了漱口。
赵能礼还没吃饱,他手扶着筷子,望着外面灯火璀璨又人声喧闹的街市,满眼向往。
“怎么?想出去看花灯吗?”姜仪见了,笑了笑问道。
“嗯,可是爷爷不让我去的,他要我背书。”
“爷爷去参加文会了,你快点吃,一会我带你出去逛逛,早点回来的话爷爷不会知道的。”
“真的?”
姜仪点点头。
“那我可以买个灯笼吗?”
“当然可以!”
“太好了。”赵能礼听了立马飞快的扒着饭。
姜仪其实也很想出去逛逛,在前世,她也很喜欢逛街,特别是霓虹灯闪耀美丽的夜市。
来到这个朝代那么久,她还没逛过夜市呢。
正在赵能礼吃完饭,她也准备好出门的时候,忽然见一个人影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夫君,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姜仪诧异的看着那人,惊讶的问。
那冒冒失失的家伙自然是步儒,他见姜仪穿戴整齐,问道;“你要去逛灯市吗?”
“对啊!听说那灯市很美,正等柳儿和椿儿呢。”
步儒拉着她的手,往屋内走去;“先别去,我想问你些事。”
“什么事?”姜仪满头雾水。
进了屋子,穿着襕衫玉树临风的步儒反而有些犹豫了。他支吾了片刻才道;“娘子,你昨晚给我看的诗的确是你写的吗?”
姜仪玩味的看着他,笑道;“我敢保证,昨晚之前,这个世界上就你和我读过那两首诗。”
步儒轻舒了一口气。
“怎么了嘛?”
步儒附到她耳边轻声道;“刚刚文会时,我和别人比试,因为写不出好的,所以拿你的诗出来和别人比,你不会怪我吧。”
姜仪吐了吐舌头;“嘻嘻,自然不会啦,我的诗就是你的诗嘛。”
说着的时候心中却想;昨晚写那两首诗给你,就是给你应付今晚用的,怎么会怪你呢傻小子。
只是有点对不住龚先生了,不过和他如今不同时空,借用一下他的诗对他也没什么影响,希望他不会介意啦。
“我也是这般想的。不过这样的话,我是不是有点欺名盗世……”
姜仪想了想,道;“我不说出来,谁也不知道这诗不是出自你之手,怎么会欺名盗世呢,”
两人相视一笑。
“对了,比试你是输了还是嬴了,你怎么会这么早回来?”
“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不过很有意思……”
“你等等……”姜仪拦住他,然后快速跑到院子,对柳儿椿儿喊道;“你们带礼哥儿出去逛逛吧,我就不去了,街上人多注意一下别走散了。”
椿儿应道;“嘻嘻,夫人放心,车铺的林乐几个小哥哥也跟我们一起去,有他们在身边,不会出事的。”
“那你们去吧!早点回来。”
见她们出了院子,姜仪才与步儒回到院子,泡了一壶茶,围着炉火听步儒讲文会发生的事。
逛夜市虽然好玩,但对于她来说,能和夫君一起围炉喝茶聊有趣的事情才更有意思。
喝了两杯茶,步儒才说完。
“哈哈哈,你这家伙……”姜仪听了笑得前俯后仰。
步儒则腼腆的挠着后脑勺,傻傻的笑着。
“儒哥儿!”外面忽然传来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听声音是步水云他们。
步儒应了一声,便见几个人推门进来。果然是步水云,赵夫子,沈轻舟,盘文海等人。
“咦,你们也这么快回来了?文会散场了?”
彭清石大笑;“哈哈哈,你这个主角都走了,能不散场吗?”
“阿儒,你要名扬天下了。”步水云激动万分的说。
“哦?此话怎讲!”
沈轻舟双眼冒着火热的光芒,颤抖的说;“你知道夸你诗好的老者是谁吗?”
步儒木然的摇摇头。
“他就是朱佑樘啊,他在大庭广众下夸你的诗,你刚刚的两首诗必定大火啦。”
“什么?他是朱佑樘?你开玩笑吧?”
“这个能开玩笑吗?当场那么多人。”
步儒看向赵夫子。见他点点头,此时看着自己,满眼的欣喜;“步儒,你不知道我当时多担心,真想不到你挺有诗才的,那两首诗写得真的非常棒。”
步儒看了看自己的娘子,脸红得像猴屁股一般。幸亏大晚上的没谁看的见。
姜仪放下碗筷,用湿毛巾擦了擦嘴,又漱了漱口。
赵能礼还没吃饱,他手扶着筷子,望着外面灯火璀璨又人声喧闹的街市,满眼向往。
“怎么?想出去看花灯吗?”姜仪见了,笑了笑问道。
“嗯,可是爷爷不让我去的,他要我背书。”
“爷爷去参加文会了,你快点吃,一会我带你出去逛逛,早点回来的话爷爷不会知道的。”
“真的?”
姜仪点点头。
“那我可以买个灯笼吗?”
“当然可以!”
“太好了。”赵能礼听了立马飞快的扒着饭。
姜仪其实也很想出去逛逛,在前世,她也很喜欢逛街,特别是霓虹灯闪耀美丽的夜市。
来到这个朝代那么久,她还没逛过夜市呢。
正在赵能礼吃完饭,她也准备好出门的时候,忽然见一个人影急匆匆的闯了进来。
“夫君,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姜仪诧异的看着那人,惊讶的问。
那冒冒失失的家伙自然是步儒,他见姜仪穿戴整齐,问道;“你要去逛灯市吗?”
“对啊!听说那灯市很美,正等柳儿和椿儿呢。”
步儒拉着她的手,往屋内走去;“先别去,我想问你些事。”
“什么事?”姜仪满头雾水。
进了屋子,穿着襕衫玉树临风的步儒反而有些犹豫了。他支吾了片刻才道;“娘子,你昨晚给我看的诗的确是你写的吗?”
姜仪玩味的看着他,笑道;“我敢保证,昨晚之前,这个世界上就你和我读过那两首诗。”
步儒轻舒了一口气。
“怎么了嘛?”
步儒附到她耳边轻声道;“刚刚文会时,我和别人比试,因为写不出好的,所以拿你的诗出来和别人比,你不会怪我吧。”
姜仪吐了吐舌头;“嘻嘻,自然不会啦,我的诗就是你的诗嘛。”
说着的时候心中却想;昨晚写那两首诗给你,就是给你应付今晚用的,怎么会怪你呢傻小子。
142 灯市猜谜遇难题
一轮冷月在楼角静静的挂着,街上行人接踵摩肩,比往常集日还热闹。
大人,小孩,老人或一家大小,或三三两两,欢快的在街上逛着。
趁着人多,不习惯晚上营业的街道两边的商铺,也很多开了门。
每家店门口都挂着灯笼,大部分灯笼下系着各式各样的谜语。
姜仪偶尔为一两盏造型精致的灯笼停一下脚步,或者看到简单的谜题就猜一猜,走了大半条街,获得了四五种小奖品。
这些谜语大抵都很简单,她不想去捣乱,因为大多数老板都认识她。
不多会,到了镇区的中心,林风酒楼的门口。
这里有一个近百平米的空旷场地,犹如前世市中心的广场,周围都是商家和一些小贩。
所以这里也是灯笼最多、也是人潮最密集的地方。
此时在林风酒店的大门旁站满了人,拥挤不堪。
如果是男孩子拼命的挤自然是没什么,但是她一个女子,便有许多顾忌,于是走了一半才发现寸步难进。
“夫人,怎么你也出来啦?”旁边忽然响起椿儿的声音。
寻声望去,果然见林乐和几个少年,领着椿儿柳儿和赵能礼在旁边。
她顿时开心起来,脸上却佯怒道;“我来寻你们回去啊,你们几个家伙都快玩疯了吧,不知道回家了吗?”
他们几人挤到旁边,椿儿吐了吐舌头,随即又笑嘻嘻的道;“我们刚刚想回去的,不过听说这里有个很有趣的谜语,猜对了可以得八百铜呢。”
姜仪噗嗤一声,笑道;“就你们也能猜出谜语吗?”
椿儿气嘟嘟的举起手里攥着的一些小玩具,傲娇的道;;“夫人小看人,你看我们几个都嬴了四个奖品了。”
姜仪把手上的小奖品一股脑塞过去;“我一个人嬴了五个小奖品了,喜欢就给你们吧。”
“哇!夫人好厉害。”椿儿瞪大眼睛开心的笑道。
林乐和柳儿一众,连赵能礼都呵呵笑了起来
“那边有什么谜语?没人能猜出来吗?”
柳儿道;“对啊,这个谜语挂出来快半个时辰了,没人能猜出来,加上奖励比较丰厚,所以引来了一大群人。”
这引起了姜仪的兴趣,于是兴致盎然的道;“哦?什么谜语这么难猜?我去看看。”
林乐见夫人想去看,便和几个少年在前面开路,帮忙挤到酒店门口。
门口的大门上贴着一张大红纸,上面写了一首律诗,前排的几个读书人均死死的盯着红纸冥思苦想,眉头紧锁,看样子想了许久了。
姜仪定睛看去,上面写道;佳人佯醉索人扶,凿壁偷光夜读书。潞公身上不曾寒,迟归路中长忆母,人人皆戴子瞻帽,老翁终日依门户。走入绣帷寻不见,门状送还王介甫。
诗的下面写着;猜历史八名人,一次全对为赢。
这谜面表面上是律诗,其实没有一点诗意,完全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但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每一句诗里都藏着一位历史名人。
这样的谜语很难,如果不是熟读典籍的读书人,连历史名人知道的都不多,更遑论去猜了。
姜仪自小很爱猜谜和脑筋急转弯,此时见到这些有挑战性的谜语,不由得闭目沉思起来。
旁边一个看上去四十有余,书生打扮的家伙摇头晃脑喟叹;“哎呀,这个实在太难了,我看了半天,只猜出两个名人啊。”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样子也是读书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功名,他接过话道;“能猜出两个已经不错了,我看了半天,一个都没猜出来呢。”
老书生轻蔑的道;“那是因为书读得不够多,你应该多看典籍。”
年轻读书人听了有些不服,便反问;“哦~却不知道你猜出了那两句诗?”
老书生得意的道;“第二句啊,凿壁偷光的不是匡衡么?匡衡是历史上有名的学问家,小时候家里穷点不起灯,他为了学习,就把墙壁凿穿了,偷邻居的光来读书。”
年轻读书人忍俊不禁;“噗……”
“你笑啥?”老书生白了他一眼,怒问。
“没没,你继续说。”
老书生也没计较,又道;“还有第五句;人人皆戴子瞻帽,说的是苏轼苏东坡,他字子瞻,是唐宋八大家之一,曾经发明一种长筒帽流行一时,所以这句就是指苏东坡。”
“哈哈哈……”年轻读书人大笑;“如果谜底是这般容易,任谁都能猜出来啦。”
老书生摇摇头道,讥讽道;“啧啧,你自己不学无术,连这些历史名人都不知道,我猜出来还笑我不对,真是不知所谓!”
年轻读书人反驳道;“放你的狗屁,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匡衡和苏东坡的这些事吗?只是这谜语深奥,绝不是明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紧接着又道;“如果按照你这样说,那迟归路上长忆母这句,就是写;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的孟郊咯?门状送还王介甫的就是王安石咯?”
老书生顿时如醍醐灌顶般道;“咦,对哦,这句的历史名人就是孟郊和王安石啦。”
年轻读书人吐出两个字;“天真!”
“你说谁天真?!”
“难道不是吗?”
老书生一把年纪被一个毛头小子说天真,气得胡子乱颤,伸手指着他怒道;“你年纪轻轻,童生都不是吧?居然说我天真,要不我们打个赌,如果这四句句不是说这四个历史名人,我就……我就输你八百铜。”
“好,我跟你读,如果是这四人,我输你三百铜……”两个人争得面红耳赤的,好不热闹。
旁边的人看得津津有味。
有两个穿着秀才襕衫的人听了,鄙夷的看着两人笑笑。
其中一个说;“李兄,你猜出了几个?”
被称为李兄的秀才无奈的摇摇头,苦笑着说;“我就猜出两个,一个是第二句的诸葛孔明,一个是第六句的太公望。”
“我也是!”
众人的议论纷纷,姜仪却如入定老僧一般,不知过了多久,她牟然睁开雪亮的眼睛,嘴角往上一翘,情不自禁的兴奋大喊一句;“我猜出来了。”
143 冰雪聪明步夫人
她的忽然一声高喊,旁边的几个人忽然吓了一跳。
那中年老书生轻蔑的道;“我们这一群读书人都猜不出来,你一个女流之辈能猜出来?”
姜仪没理他,走向前对林风酒店的老板笑嘻嘻的道;“陈老板,猜出来是不是真的有八百铜?”
林风酒店的陈老板自然认识她,笑着说;“步夫人,你做生意有一套,但是猜这些谜语可不是你的专长啊,特别是这些谜语如此之难,这里一大群读遍圣贤书的秀才相公都猜不出来呢。”
“你别管,我猜得出你可不要不给钱哦!”
见她真的要猜,陈掌柜肯定的回答道;“生意人诚信为本,难道还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骗你么?”
“那好,我现在开始猜。第一句诗的名人是贾岛,对不对?”
陈掌柜微微吃惊,道;“还真给你蒙对了,你怎么知道的?”
“这可不是随便蒙的,你看看,佯醉就是假装的对吧,喝醉要别人扶,自然是假装摔倒咯,所以我才猜是贾岛的。”
陈掌柜点点头,道;“好吧,算你聪明,那第二句呢?”
“第二句就容易了,这里应该不少人猜出来了,是诸葛孔明。”
“又答对了!可知道第三个?”
“温彦博。”
陈掌柜脸上更吃惊了;“这个也对了!”
旁边很多书生听了,顿时轰的一声炸开了果,立刻阴气一群人的议论纷纷;“咦,怎么会是温彦博?”
“哦,我明白了,潞公是指文彦博,但是‘身上不曾寒’就是指温暖,所以是温彦博,有道理,哈哈哈。”
“文彦博我知道是北宋名相,可温彦博是谁?”
有人回答道;“唐朝名相。”
见姜仪一会就猜出三个,很多人都开始注意过来,四周安静了不少。
姜仪不理旁边的人,继续说;“第四句是指子思!”
“对哦,子思,路途中长忆母,不就是儿子思念母亲吗?有意思。”
“哈哈是啊,这些谜语太有趣了。”
陈掌柜点了点头,表示答对了,然后接着问;“那第五句呢?”
姜仪斩钉截铁的道;“这句的谜底是仲长统。”
很多围观的人都只是没读什么书的农民,所以听到这些名字都不懂;“这家伙又是谁?”
“我也没听过这个人。”
姜仪帮他们解惑道;“他是东汉末年的哲学家,政论家,他的著作有《昌言》,在后汉书有传。”
一个书生打扮的家伙立刻喜笑颜开;“哦,你这样说我记起来了,我读过他的传记,这是这人名气不甚大,忘记了。”
也有人问;“话说怎么会猜到是仲长统?”
姜仪道;“这个是最难猜的,也是我想了最久的,就是方才听这位老先生说他发明了长筒的子瞻帽,然后联想到苏东坡有个三四岁夭折的哥哥,按照伯仲季叔的说法,他排第二,所以猜到是仲长统,不知道对不对?”
“答对了!”陈掌柜赞许的点头。
这话一出,顿时引来一阵惊呼。
旁边的柳儿和椿儿两眼泛着星星叫嚷;“哇,夫人你好厉害。”
姜仪笑笑。
陈掌柜紧接着又问;“那第六是什么?”
“太公望,这个很容易。”
“第七呢?”问到这个,他神色反而镇定了许多。
他挂这个谜语上去的时候,写谜语的人说最难的就是四七八三句,能答对前面的,未必能答出后面压轴的两句。
所以他一点也不心慌。
他挂这个谜语上去的时候,写谜语的人说最难的就是四七八三句,能答对前面的,未必能答出后面压轴的两句。
所以他一点也不心慌。
姜仪抿着嘴,她心里想到一个人名,但不是很肯定,所以有些犹豫。
“答对了前面六个,到这里想不出来就太可惜啦。”
她四周看了看,见很多人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于是轻呼一口气,道;“绣帷就是罗帐,寻不见就是隐,所以我猜是罗隐。”
“嘶,又是一个冷门的历史名人,要不是说出来,打死我也想不到会是他。”
“罗隐就是十上不第的罗横罗昭谏吗?”
“对,就是他,在辉煌的历史名人中,应该属于二流名人了,我读过他的著作。”
“那么姑娘可知道第八句是谁?”这时,从酒楼的楼上走下来一个年青男子,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问道。
姜仪看了他一眼,只见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身材一套青色绸缎襕衫,脚踩精制棉鞋,面容狭长,嘴唇单薄,鹰眼扫把眉,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还是考取了秀才功名的人。
不过或许出身好,所以言行举止看上去颇有几分从容潇洒的意味。
她在偷偷看这人,这人也在盯着她看,眼光直接而放肆,颇有几分侵略性。
旁边的林乐或许见他目光太过分,便移了移脚步,挡在他的面前。
姜仪退了一步,靠近椿儿和柳儿,道;“王介甫是就是王安石。但是前面还有‘门状送还’,送还也称‘敬谢不敏’,所以我猜这句是指谢安石,也就是谢安。”
谢安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安’是他的名,‘安石’是他的字。
周围的一群读书人听她这样一解释,顿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谜语原来是这样猜的,”
“好有道理,我刚刚怎么没想到。”
“陈掌柜,有没有答对啊?”
陈老板哈哈大笑,道;“答对了,都答对了。不愧是步夫人,做生意是一把手,猜谜语也是高手啊。”
“太厉害了!步夫人。”周围认识她的人纷纷叫好喝彩。
“原来是步夫人,你真是冰雪聪明,才思敏捷,令人佩服啊?我再问你一个谜语可否?”
姜仪笑吟吟的道;“不了不了,刚刚我也是随便猜猜的,林乐,柳儿,我们走吧。”
“我……”那富家秀才扬手还想说什么,却见她们一行人快速隐没在人群之中。
“步夫人,你的奖金……”
姜仪高喊回应了一句;“那八百铜你用来买面粉做成馒头,明日帮我送给沿街的外地人吃吧。”
144 佳人虽去留香迹
“谢谢步夫人!”
“步夫人真是活菩萨啊!”
围观的人群中,自然有一些北方来的难民在旁边,听到姜仪这样说,纷纷道谢。
目送姜仪一行人消失在人群中,那年轻的富家秀才出神怔怔的道;“想不到这世间居然有如此奇女子!”
“王公子,怎么了?”一个老者从酒店二楼走到他旁边,关心的问道。
旁边的几个方才猜谜的秀才见到老者,纷纷上来行礼;“何教喻,王秀才,原来你们也在这里啊?”
两人斜斜暼了那些秀才一眼,也没搭话,转身就回了酒楼。留下几个秀才在原地脸上带着笑,心里不断的骂娘。
这老者和年轻的富家秀才,正是刚刚文会上的何教喻和王子华王秀才。
大半个时辰前,文会因步儒的提前离去,很快就结束了。
两人外地人,远道而来的,今晚自然是在林风镇住宿。
王子华打算明天再去找步儒,和他商讨在文会上打赌一事。
今晚在文会上没吃饱,便寻了这酒店吃一顿。
坐下之后,看见灯会上字谜很多,王子华心血来潮,想起在家乡某次文会时一个著名的谜语,于是写下来交给酒店老板。
陈老板虽然没读什么书,但也知道这是高雅又难度比较大的谜语,正好用来做噱头吸引人气,所以连忙挂了出去。
王子华原本以为在这种小地方,不会有人猜的出来,想不到短短的一个时辰不到,就被人猜出来。
而且还是女的。
两人回到二楼,王子华拿起杯喝了两口酒,不知因为什么事,陷入沉思中。
何教喻谄媚的笑道;“王公子不必担心,刚刚不是说了吗?明天直接找到步儒,随便说他几句,料想不敢真的让你拜他为师,像他这种山村野夫怎么有资格收你为徒呢对吧。”
他察言观色,以为王公子是担忧刚刚打赌输掉的事,所以劝慰他。
想了想,他又说;“这事你不愿出面,我去帮你说,谅他一个小小的秀才也不敢多说什么。”
王子华没有理他,转身对一个店小二喊道;“那厮,去把你家掌柜叫过来。”
不一会,陈掌柜快步小跑到旁边,笑容可掬的道;“二位贵客有什么吩咐?”
开大酒楼的人,怎么说也有些眼力界。
这两个人一看就气度不凡,不是一般人(其实就是看那一身衣着打扮像个有钱人),自然要殷勤招待好。
王子华习惯了别人对他的谄媚,所以脸色依然淡淡的,问道;“刚刚那猜谜语的小娘子,掌柜你认识?”
陈掌柜笑道;“那步家的小娘子,在林风镇不认识她的人真不多。”
何教喻眉头一皱;“哦?一个小娘子居然能让全镇的人认识,何德何能?”
陈掌柜道;“这位贵客你别小看人家,她年纪轻轻,已经是十多家螺蛳粉店和十多家车队的大老板,几十人跟着她吃饭的呢,在镇上人望颇高。”
王子华皱了皱眉,问了句;“此人难道是商贾之女?可为何却如此有学问?”
能知道那么多历史中的人物,这可不是随便读两本书就能做到的。
陈掌柜摇摇手,道;“她并不是商贾之女,这步夫人可厉害了,她原本是姜家村人,嫁入步家村,只用了三年时间,挣下身家百万铜,还机会相夫,她那原本只读了二三年私塾的夫君,去年考中秀才,而且还是五经魁……”
听到这里,王子华失声叫道;“她的夫君可是叫步儒?”
“对对,正是。”
王子华低下头许久不说话,陈掌柜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先下去忙了,两位请慢用,如果有什么事随时可以叫我上来。”
王子华头也不抬,很没礼貌的挥挥手示意他离去。
待旁边没人,他低声的叹息道;“居然是他的妻子?!这狗东西何德何能,居然能娶到如此国色天香,又聪颖敏慧之人……真是让人妒忌啊。”
何教喻问;“王公子,莫非你刚刚看见步儒之妻了?”
“嗯!”
“果然是国色天香,聪颖敏慧?”
王子华看了他一眼,道;“刚刚我出的谜语,她半刻钟就猜出来了,你说够聪颖敏慧吗?至于容貌,各花入各眼,于我而言,方才她之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如九天玄女,只应存在天上之人……”
顿了顿又叹道;“我向来不喜女色,但从未见过这般动我心魄之人也。”
何教喻露出淫荡的表情笑道;“王公子若有兴致,以你的家世门楣,何不拿来玩玩,不负今晚邂逅也。”
似乎不满他的亵渎,王子华白了他一眼,叱呵道;“女神岂可亵渎,应娶为内室,日夜亲近方足以慰此生。”
何教喻陪着笑,道;“一个山野村妇,又是嫁过人的,迎娶回家会不会有辱公子门楣?”
“宋朝的第三位皇帝宋真宗就是娶平民百姓龚美之妻刘娥为妻,还封为皇后,这刘娥贤惠淑良,宋真宗死后代理政事,抚养大自己儿子,并辅助他平稳交接皇权,为北宋的繁华盛世打下基础,最后还不是能留下千古美名?”
“这……”
王子华挥了挥手,道;“我王家在苏州是名门贵族,但也算开明,再说我这一房如今只剩下我和我叔叔,只要我叔叔答应,其他的人不用去理太多。”
“那王知府会答应吗?”
“我叔如我父,只要晓之以情,他也会答应我的……”
“王公子只见她一面就下定决心,这未免太草率了吧……”
“何教喻说得也对,待我明天去步儒的家再仔细的看看,若是合我心意,我就不计较他夺我五经魁之恨了,而且还可以帮助他考取举人。”
“王公子真是君子雅量也,这步儒能遇见你,真是他的福气啊。”
王子华笑笑,道;“只能说他这人运气好咯,能娶个如此动我心的老婆。”
两人边吃边聊,不多时夜深,街上行人越来越少,灯笼也渐渐少了,两人才带着两个随从,歪歪斜斜、踉踉跄跄的往客栈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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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从来各花入各眼
新的一天,春日的暖阳爬上远处的山岗,碧天如洗,干净透明得让人心旷神怡。
姜仪一大早就和左氏、椿儿忙着把家里过冬的衣服,被褥全部拿来,到河边去洗,而柳儿则让她去店里帮忙。
十几套衣物,三床被褥,就算三人合力,也有一阵忙碌。
先把衣服都洗干净晾好后,再把被褥带到河边,三人在清澈微暖的河边石板上卖力的搓洗着。
每天坐在柜台边也挺闷挺无聊的,现在一阵忙碌舒筋展骨,加上太阳晒着,使人全身暖融融的,脸颊潮红,额头上甚至泛起了细密的汗珠,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步夫人,想不到你做生意厉害,做家务也是一把好手啊,衣服洗得又快又好。”
姜仪看了一眼对面的左氏,佯嗔道;“嫂子,之前不是一直喊我春芽么?现在居然喊我步夫人,我们是不是淡了?”
左氏慌忙摇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好有本事,喊你春芽好像有些……那啥。再说,像水云叔,赵夫子现在都喊你步夫人……”
“嗨,喊什么都无所谓,一个称呼而已。”说着用洗衣棒捶了几下衣服,缓过气来又道;“再说我有什么厉害的,也不见有三头六臂对吧。”
左氏手上也不停,边揉搓边道;“短短三年做出你如今的成就,有些人、甚至男人一辈子都做不到,这还不厉害啊?我要是也有这般厉害就好了,不说百万身家,能让一家几口人不愁吃不愁吃,就满足了。”
姜仪听到这,想了想道;“嫂子若有这般心思,我倒有条路子指给你,不说让你大富大贵,但是一年赚个二三十两是没问题的。”
以前姜仪曾把如今的银两兑换成前世2020年的软妹币购买力,大概一两等于八百元。
但实际上,因为商品不多,很多人经常用不到钱去买东西,前世2020年八百块最多够一个普通人一个月伙食,而在这个时代,在林风镇这样的小地方,一两银子够普通一家人一个月开销有余。
所以这八百块,大概等于2000年以前的八百块。
一年赚二三十两,对于一个村妇来说,可是相当震撼的,左氏眼睛睁得大大的;“步夫人说的可是真的?!”
“骗你干嘛。”
左氏忘记了手里的活,急切的问;“什么路子,你告诉我!”
姜仪道;“你看我的螺蛳粉店,每天都要用不少的辣椒,还要熬辣椒油,平均下来一间店一天大概要用一斤的辣椒。”
“对啊,你现在差不多十间螺蛳粉店,一天就要用十斤,一个月就要用……”
“三百斤!”椿儿插嘴道。
“对对!”
姜仪笑笑,说;“而且以后我们粉店还会越开越多,到时需求量不止这点!”
前世的辣椒大概在明朝万历年左右传入。
和前世差不多,这个世界里,辣椒也是这五六十年开始出现在大永朝,二三十年前开始慢慢普及。
首先出现在沿海城市,比如广州泉州等地,第一批种辣椒的是一些文人骚客,他们载在花盆花圃里,用来观赏。
国人有个好习惯,什么植物都要研究药性,于是有人发现可以入药,甚至可以吃。
但是在沿海城市吃的人不多,反而在珠江上游的内陆山区先流行。
这主要原因是因为内陆山区盐特别贵,山区的人吃不起盐,但是辣椒却可以种植得很好。
于是‘以椒代盐,用以下饭’。
这是有据可查,云贵一地方官记录的地方志记载的。
临贺府也属于内陆山区,这里十几年前才开始兴起吃辣椒,但没有普及,常年离不开辣椒的人还不多,所以辣椒有人种,但也不多。
也幸亏姜仪是在这些地方开螺蛳粉店,不然辣椒这主要调味料还真的无法满足每天的需求。
就算如此,因为她的店需要太多的辣椒,如今不说林风镇,就算桂县的辣椒都涨价了。
这也是姜仪这段时间比较头疼的事。
“我去打听过,你们村那片地方很适合种辣椒,种出的辣椒很靓。如果你愿意种的话,以后全部卖给我,我会给你合适的价钱。”
左氏激动的道;“真的吗?那行啊,我家山地比较多,有十几亩,今年回去我全部种上,让我娘家也种上,如果还不够,我让村民也种。”
“那就这样说好咯?!”
“嗯嗯!”
三人在河里聊得愉快之时,柳儿坐在柜台后面托着腮子。
在第一批的丫头中,她也算比较灵敏之人,姜仪教十个丫头认字,她是学得最快的,而且平时做事也颇有法度,深得姜仪的喜爱,不然姜仪也不会选她跟在身边。
上午的粉店生意比较差,因为大部分人早上都不喜欢吃太重口味的。
除了偶尔收钱,大部分时间都是看着门口来来往往的客人发呆。
忽然,她觉得眼前一亮。
春日的阳光在门外斜斜照入,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或许是身上的衣物干净鲜艳,在阳光的笼罩下泛起淡淡的光晕。
接着,那人步入店内,便见一侵锦绣襕衫上裁剪合体,穿在身上显得卓尔不群,一张干净白皙的脸庞露着高人一等,玩世不恭的神态。
‘是他?!’
跟着那人后面进来的,还有一个老者和几个健仆。
“乡鄙之处,难有雅食,这卖的是什么东西,猪食么?如此之臭!”那人一进门,就一甩衣袖,露出鄙夷的神色,然后抽出一把扇子扬开,遮住鼻子。
旁边吃粉的几个客人听了,斜暼了一眼,其中一个男子张口想说什么,却见这群人衣着打扮非富即贵的样子,嘴巴动了动没说话。
此人正是王子华,他四周看了看,便踱步往柜台走去。
柳儿顿时觉得有些急促,轻声问;“公子是否吃粉?请里面坐。”
王子华习惯性的用肆无忌惮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略显窘促的人,笑道;“咦,这位姑娘长得如此清秀靓丽我们是否见过?”
柳儿低下头,低喃道;“昨夜在林风酒店门口,见过公子。”
“呵呵。”见她神态娇羞,王子华轻摇了两下扇子,笑嘻嘻的道;“虽无美食,却有佳人也。”
柳儿自小在乡下长大,并未见过什么富贵公子,又正值豆蔻年华,昨晚就觉得这位公子富贵迷人,卓尔不群、风度翩翩。
如今听他这般说,顿时觉得又气又羞,轻咬着嘴唇说不上话来。
146 娇花无意惹狂蜂
洗完被褥,在灿烂的阳光下晾好,姜仪整个心情都好了起来。
交代一声让椿儿一会准备午饭,小丫头乐呵呵点点头,直接往街上走去,打算买些青菜回来。
左氏急急忙忙的跟上去,她说要买辣椒种,打算下午就回家开垦土地。
独自一人踏入后院的一刻,忽然觉得这里的气氛非常的紧张。
环目一看,只见步儒、老夫子和沈轻舟,步水云站在院子里头,旁边还站着两个今日当值的车夫汉子。
另一边站着一个富家公子,一个老者和几名健仆。
而那个富家公子自己认得,正是昨晚在灯市上猜谜语时,后面走出来让自己猜谜的人。
两边的人皆面若寒霜,怒目相视。
此时富家公子后面的老者背着手,神色轻蔑的伸手指指点点道;“步儒,你别不识好歹,王公子愿意给你们钱已经是极看得起你们了!”
步儒淡淡的道;“我不缺这二十两银子!”
“你……”老者张口想说什么。
沈轻舟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对富家公子道;“呵呵,王公子,人不要脸到你这个程度,也算少见了,你自己提出打赌,输了却不认账?”
王子华一手放在背后,一手轻摇手上的玉扇,闭着眼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沈轻舟看着他装模做样的恶心举止,感觉一阵反胃,道;“想怎么样?马上去买拜师束脩,前来三拜九叩啊。”
姜仪这时顿时明白过来,这个富家肯定就是昨晚夫君说的那个王知府的侄子王子华了。
“你……”王子华闻言,气得指牟然睁开眼,正想骂几句,忽然看到院门口的姜仪,眼睛顿时一亮,笑嘻嘻的走过来;“咦,佳人,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呀。”
昨晚灯光下看得不是很清楚,此时正值中午,只见阳光明媚之下,映照在这娉婷袅袅的身影上,神采奕奕。
加上她刚刚忙完,脸颊还带着健康活力的微红,如一个恰要成熟的青苹果,越发觉得清丽动人。
王子华忽然觉得心中的某根弦被触碰,灵魂深处一种渴求变得无限热切起来。
这个人,我一定要得到!
他越看越入迷,完全不知道自己失了态,就差没有流口水了。
姜仪没理他,低头快速往里屋走去。
王子华伸手拦在她前面,露出自认为潇洒迷人的表情,继续摇着扇子道;“昨夜邂逅佳人匆匆而别,今日又在此相遇,真是有缘。佳人善于猜谜,不知善于对联否,我这有一联;一女卧榻,横竖两张毛嘴。”
顿了顿,伸出两个大拇指和食指补充道;“若能猜出,我愿出八千钱。”
姜仪实在想不到会遇见如此恶心之人,居然上自己家门,当着大家,包括自己夫君的面调戏自己。
若不是想到他叔叔的知府大人,正想直接叫那车夫喊人过来,把这狗东西打一顿丢出门去。
所以她快速绕开,边走边应了一句;“此联非令堂不能对也!”言罢进了里屋。
王子华直见她倩影完全消失,又用手扇了扇空气,贪婪的嗅着空气中的余香片刻,惬意的哈哈一笑。
回头却见步儒一方所有人皆对他怒目而视,特别是步儒的眼光,仿佛要吃了他一般。
他浑不在意,想了想不疾不徐的道;“姓步的,刚刚的佳人可是你的妹妹?”
“那是我的娘子!”步儒咬牙切齿的说。
他们一群人一开始只是知道他上门是谈昨日打赌之事,谁也没想到这出身名门的堂堂读书人,居然会无耻到这个地步。所以皆没有第一时间去阻止他去拦姜仪。
何教喻这时忽然插口;“呵呵,王公子说是你的妹妹就是妹妹!”
“放你的狗屁。”沈轻舟指着何教喻大骂。
他平时也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平时更是一心读书,寡言少语,最大的愿望就是赶上步儒的步伐。
今日这王公子是他生平见过最恶心的人,没有之一,完全颠覆了他心中‘读书人皆知书达理’的想法。
是以他不怕得罪什么府教喻,知府的侄子,率性而骂。
王子华背着双手,踱着步道;“姓步的,给你二十两嫌少对吧?我给你十倍,二百两!”
“再保你中举人,唯一的条件就是你需对外说;刚刚那人是你妹妹,我择日过来迎亲!”
他的语气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仿佛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步儒气得直哆嗦,指着他怒骂;“恶贼,你辱人太甚!”
王子华昂头大笑;“哈哈哈,什么辱人太甚,我这是抬举你,给你一天考虑,明天给我答复。”说完再看了里屋一眼,然后抬脚往院门口走去,几个健仆跟着出了院门。
何教喻没有立即跟上去,反而往前踏了一步,道;“步儒,你一介山村野夫,如果把她认作妹妹,嫁给王公子,以后他就是你的妹夫,有了这名门世家的妹夫,加上一个做知府的亲戚,你这就等于山鸡变凤凰啦……”
步儒不等他说完,指着门口道;“老匹夫,你也给我滚!”
何教喻继续道;“得了二百两,又加上如今的家业,还中了居然,以后你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
步水云朝他吐了一口唾沫;“你如此喜欢,何不把自己女儿嫁给他?”
“可惜王公子没有看上我的女儿!”
赵夫子一拍桌子,怒喝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堂堂一府教喻,既然说出这等话来,真不要脸!”
何教喻没理赵夫子;“步儒,我是替你着想啊,之前你已经得罪王公子,如今再拂了他的心意,以后看你怎么在临贺府呆下去,俗话说民不与官斗……”
“斯文败类,滚!”赵夫子又大喝一声。
何教喻哼了一声道;“我好心规劝,不识好歹也就罢了,还辱骂我是斯文败类,我……”
“滚!”步儒拿起一根长棍,凶神恶煞般扬起就要砸下。
何教喻真怕他头脑发热砸两棍下来,自己的老骨头受不住,被打死可就冤枉了。
于是往外走去,边走边回头道;“今日良言言尽于此,明日去客栈给王公子答复……”
步儒的长棍一甩,往门口的老匹夫身上砸去。
何教喻狼狈一躲,结果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然后快速的爬起来,像一只偷鸡被追的黄鼠狼,一溜烟的跑开了。
147 萌凶夫君求保护
姜仪看着院子里因自己而起的闹剧,心里有一万匹羊驼奔过。
人家穿越回古代,不是和什么野猪皮的四阿哥卿卿我我,就是快乐修仙,和仙二代爱得死去活来。
自己穿越回来吃不饱穿不暖,只能挖点泥鳅做本,苦逼的做点小生意,奋斗了三依然被人家踩着,还要被无耻之徒的欺男霸女调戏。
她向来不觉得自己难看,但也应该没多好看,想不到也能成为红颜祸水。
上次邓小金欲轻薄,现在这王子华更加过分,直接要强娶。
这家伙长得也就那么回事,完全没有自己夫君好看,这个倒还是其次,她毕竟也不是肤浅的颜狗。
但他一副自以为是,仗着身出名门,有个当知府的叔叔就专横跋扈,不把别人当然的样子,实在让人恶心。
再说,和小郎君相处三年多,两人虽无夫妻之实(还没有过那啥),但有夫妻之名,感情上早就有了认定了对方,就算夫君长得普普通通,而这王子华貌若潘安,也视他如草芥。
呵呵,想强娶?真当我是个随人拿捏的东西吗?
正想着,步儒气呼呼的走进来,在她旁边的凳子上用力的坐下,一言不发。
姜仪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脸,见那俊秀白皙的脸庞有些潮红,嘴巴嘟嘟的,样子居然有几分萌萌哒。
小夫君好可爱啊!
见被盯着,步儒白了她一样,张口欲说话,却又止住了,把脸转到另一边,不给看。
“你干嘛,生我的气呀?!”
“我……”步儒又霍然转回头来,说了一个字,见爱妻的面容神态,便该口道;“你为何笑嘻嘻的样子?”
“我为何不能笑?难道要哭么?”
“那是自然,刚刚那纨绔子弟欺负你,你还满心欢喜的样子,这……这……”
“这什么?”
步儒原本想说这不守妇道之类的,但觉得这话太重,便道;“这样不好。”
顿了顿他又问;“你们昨晚见过了?”
姜仪便把昨晚出去找人,然后猜了一个谜语后王子华不知道在那条臭水沟钻出来的经过。
“他就见了你一面?然后今天就要娶你?”
“这有什么,证明我长得好看嘛。”姜仪又笑了。
步儒被气到了,粗着脖子道;;“你……你居然这样说,不要脸!他欺负你你还高兴,你是不是喜欢他?”
哎哟我的天,这醋吃得,好莫名其妙啊,姜仪心里一阵狂笑。
每个人见到心爱的人为自己吃醋,总会莫名的开心。
于是故意歪着头看着屋顶道;“我觉得他挺好的呀,长得高,而且又是秀才,还出身名门,叔叔又是知府,最主要的是他举止好潇洒俊逸啊……”
说着说着,感觉气氛不对,低头一看,只见坐在椅子上的家伙两个眼瞪得跟牛睛一般大,咬牙切齿,手里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一副奶凶奶凶的模样,嘴里蹦出几个字;“你真的觉得他那么好?!”
姜仪觉得开玩笑点到为止就好,太过火了可不行,所以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见爱妻没有回答,他潜意识认为‘不说话就是默认’。
于是啪的一声拍案而起,快速往门口走去。
“你要去哪里?”
“我去跟那厮拼了!”
姜仪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便喝道;“你给我回来!”
步儒没有回来,但也没有继续往前走,只是站在门口低着头不动,拳头依然握得紧紧的。
她轻轻的走过去,在背后拉住他的手,嗔道;“傻小子,我逗你的呢,我觉得那家伙人模狗样的,不及我家相公万分之一呢。”
“真的吗?!”憨少年果然好哄,一句话就让他激动的回头。
姜仪诚恳的道;“自然是真的,他长得没我我家相公好看,说话不如我家相公好听,他出身名门,自幼读书,却科考名次不如我相公,证明我相公比他聪明,我相信只要我相公继续努力,未来成就肯定比他好,说不定还能考个状元,对不对?”
这一番话轻轻柔柔,娓娓道来,对某人来说恰如天籁之音,直击心灵深处。
“我……”少年抿着嘴唇,双眶含着泪花的看着爱妻,哽咽不能语。
“傻相公,哭什么哭!”帮他抹着眼泪,有时真的感觉如弟弟一般。
根据科学研究表明,同年龄的男女,男的要比女的心理成熟迟三五年,比如说一个女的可能十八岁心理就成熟了,而男的最少要二十几岁。
她想起前世听过一首叫《婴儿》的歌,有时真的觉得男人在很多时候,就如一个婴儿一般。
她就看过很多身边事业有成,为人父的三十岁多岁男子玩奥特曼,看《蜡笔小新》笑得傻傻的,打游戏玩起来如癫如狂。
更何况这个原本就比自己小的少年。
前世自己活了二十六年,加现在三年等于活了二十九年,眼前这家伙今年才虚岁十八,等到五月才满十八周岁呢。
步儒一把抱过她,深情的问;“娘子,你真的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那刚刚王子华……”
姜仪微微抬头,看着他的完美的侧脸,柔柔弱弱,假装害怕的怯懦低喃;“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夫君你会保护好我的对吗?”
虽然自己现在还处在这个社会的底层,可毕竟是几百年后来的人,多了几百年的社会思想积累不说,几百年后的信息大爆炸给她带来的知识量也是不可估量的。
来自穿越者的先天优势,完全不把这本土的小渣滓纨绔王子华放在眼里。
以前遇见的人和事都是她在背后悄悄的处理好。
但是,夫君在成长,很多东西他要去学习,去经历,去成长,去积累经验。
现在这件事,何不让他去处理,要是处理得不好,自己再出来收拾残局,想必也不难。
步儒搂着爱妻,一股男人的责任担当瞬间被激活。
‘如果连自己最爱的都保护不了,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他安慰轻轻拍着爱妻的香肩道;“春芽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148 地灵秀处有人杰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说得是很对的。
今夜的月色比昨晚更加皎洁。
用过晚饭,步儒惯常回到房间,开始整理《尚书注解》的修撰。
提笔写了两个字,却发现心绪烦乱,无法再书写,便搁下笔,站在琐窗前,望着楼角之月,陷入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的被推开,一个身影悄然进入,慢慢的走到他的身后。
“我新作了一篇文章,是昨夜的文会之记……”说话的是沈轻舟,他住在镇上读书,和赵夫子步儒以文为乐,经常晚上还过来和步儒一起夜读。
“你放在桌面吧,一会我有空会看看的。”
沈轻舟把手中的纸摊在桌面,顺手按着桌沿,看着油釭上轻轻摇曳的灯火,轻轻叹了一口气;“阿儒,这件事你要怎么处理?”
步儒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现在一点头绪都没有。”
“你觉得,那败类会怎么对付你?”
“破家县令灭门令尹,更何况是一个知府,真要对付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太容易不过了。”
“是啊,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我们步家村世代都没出过什么大人物,拿什么跟别人斗?”这时门口又进来一个人,却是步水云。
步儒看了他一眼,皱着眉道;“水云叔这是何意?是要我放弃春芽吗?”
步水云指着他的脑门;“你要是打算放弃春芽,我第一个鄙视你,你这辈子也别想在步家村抬头做人,哪怕你中了举人。”
“我这辈子都不会放弃她的。除非我死!”
“那你为何刚刚一副颓废无用的样子?”
“我也在尽力去想办法了,可是想不到啊……”
步水云恨恨的说;“没有办法就想啊,一个人想不出来就两个人,三个人去想,三个臭皮匠都抵一个诸葛亮,何况我们不是臭皮匠。自从中午败类走后,你有没有找过我们大家商量?”
步儒被说得低下了头。
“你水云叔说得对的,你根本没有尽力去想办法,何谓尽力?就是尽你所有能动用驱使的力量去完成一件事,这中力量,包括脑力,比如我们,如果你找我们帮忙,借用我们的脑力,我们能坐视不理吗?”
赵夫子也推门进来了。
步儒看着屋里的三个人,忽然有一种感动,说不出话来。
“谢谢三位,步儒我感激不尽,被人夺妻,乃男人最大的耻辱之一,不知道三位可有帮我想出什么办法?”
“不如我们叫人偷偷把他腿打断,看他还敢不敢……”众人寻声看去,却见门口的步候这时插话道。两个眼珠子还滴溜溜的转动着。
步儒白了他一眼,他吐了吐舌头,挠挠头。
“他之所以敢如此欺人,正是仗着王知府的权势,可惜现在离秋闱还有八个月,不然阿儒努力一番考个举人回来,他就不敢乱来了。”沈轻舟道。
“呵呵,话是这样说,可举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考的啊,就算老夫,也不敢保证一定能考上。”
步儒点点头。
“对了,轻舟你刚刚不是说写了片文会之记吗?给我看看。”
“在桌面呢。”
步水云过去低下头,快速的读了一遍;“总体上还是不错的,但若是修改一下就更好了。”
“都什么时候了,水云叔还有心思讨论文章……”
赵夫子一言不发也走过去,快速看了看,点点头说;“是不错,我可以帮忙修改一下。”
“夫子莫非也想到了?!”
“昨日文会,步儒大放异彩,若我们把这件事加以宣传,让更多人明白昨日的事情经过,大概可以帮他在临贺府,甚至在附近的几个府获得一定的声望。”
“我不在意这点声望!”
“傻小子,你若有一定知名度了,他想要害你,也需要掂量一下啦。”
“对啊,知府侄子强抢某秀才妻子,可能会引起一小波关注潮,若是知府侄子强抢知名才子的妻子,关注的人就多了,甚至还能引起士林愤慨。”
“昨夜你的表现可圈可点,特别是两首诗,可谓是少见的佳作,保证多人喜欢。通过这文记把这具有故事性,娱乐性和佳作结合,再道出王子华的无耻本色,嘿嘿……”
步儒闻言,眼睛亮了起来。在他眼中,虚妄的名声无关紧要,但若能带来一层保护层,还是挺不错的。
“咦,这封信哪里来的。”站在书桌边的赵夫子忽然举起手中一张信纸问。
“什么信?”。沈轻舟和步儒围了过来。
这时,门口的步候道;“儒哥儿,这信是下午一个老头送来的,当时你心情不好,我也比较忙,就随手放在桌面上。”
赵夫子把信摊在桌面,上面道;“地灵秀之处必有人杰,林风起时当有鸿浩。君今弱冠,然有风华。昨夜两首诗崭露头角,《尚书注释》更是颇有新意,期待完稿得以阅读,若不嫌弃,恬愿为序,朱佑郴。”
诸人看完,立刻均露出惊喜的表情,看着步儒。
“傻小子,你若有一定知名度了,他想要害你,也需要掂量一下啦。”
“对啊,知府侄子强抢某秀才妻子,可能会引起一小波关注潮,若是知府侄子强抢知名才子的妻子,关注的人就多了,甚至还能引起士林愤慨。”
“昨夜你的表现可圈可点,特别是两首诗,可谓是少见的佳作,保证多人喜欢。通过这文记把这具有故事性,娱乐性和佳作结合,再道出王子华的无耻本色,嘿嘿……”
步儒闻言,眼睛亮了起来。在他眼中,虚妄的名声无关紧要,但若能带来一层保护层,还是挺不错的。
“咦,这封信哪里来的。”站在书桌边的赵夫子忽然举起手中一张信纸问。
“什么信?”。沈轻舟和步儒围了过来。
这时,门口的步候道;“儒哥儿,这信是下午一个老头送来的,当时你心情不好,我也比较忙,就随手放在桌面上。”
赵夫子把信摊在桌面,上面道;“地灵秀之处必有人杰,林风起时当有鸿浩。君今弱冠,然有风华。昨夜两首诗崭露头角,《尚书注释》更是颇有新意,期待完稿得以阅读,若不嫌弃,恬愿为序,朱佑郴。”
诸人看完,立刻均露出惊喜的表情,看着步儒。
149 张良计和过墙梯
沈轻舟激动得手在桌上用力一拍,颤抖着声道;“想不到朱佑郴居然愿意给你的《尚书注释》做序,还是主动要求的,这实在不可思议啊。”
赵夫子怕自己看错了,又拿起信仔细看了一遍,道;“朱佑樘又称朱子,三十年前就名声鹊起,后来以‘文章’‘书法’‘山水画’冠绝天下。”
顿了顿又道;“他师承朱得之,是王阳明的高徒,他的思想深深的影响了无数人,在当今士林的声望能比者只有寥寥几人,特别是在南方,学生无数,影响力巨大。”
其实朱佑樘也是他心中敬佩之人,介绍了一下他的背景后,看着步儒由衷的叹道;“他的学问高深莫测,对《尚书》的研究造诣也非常深入,想不到他居然觉得你的《尚书注释》有新意,阿儒,你这下不说顿时名震天下,最少在南方这片地方,你要开始崭露头角了。”
步水云好奇的问;“他是什么时候和你这么熟的?在文会上捧你的场,如今更是主动要求给你做序,你可知道很多人出数百两白银求他做序,他都不做呢。”
“上次他路过林风镇,来这里吃粉,因为不够座位了安排在后院入座,看到了我书桌上的文稿,后来我们聊了一个时辰……”
步儒把认识的经过说出来,当时恰好赵夫子不在家,其他两人也不在,所以他们都不清楚这件事。
说完了认识的过程,他继续说道;“我当时对春芽的安排还颇有微词,想不到却有如此的际遇。”
说到最后一脸的感叹。
沈轻舟道;“现在你需尽快把书完成,到时候刊行发售,就是你名声鹊起之时。”
步水云积极的说;“对对!还有昨日的文会之记,这几天也要整理好,把文会的经过仔细记录好,文会中比较出色的作品也要选出几篇,刊成一本小小的书籍发行。”
“这些事我们三人搞定得了。”赵夫子大包大揽的说,以他的才华,带着两个人编一本小书,还是绰绰有余的。
步儒见他们如此上心,有些感动,又有些不确定的问;“我有了名气的加持,王子华就真的不敢动我了吗?”
赵夫子想了想,说;“最起码他不敢光明正大的用低劣的手段对付你,但还是不敢保证他不会用什么卑鄙的手段加害!”
步儒道;“那怎么办?他叔父是一府之长,想用什么下作手段,我们也是防不胜防啊!”
赵夫子叹道;“唉,如今也只能让他忌惮三分,不敢随便出手,至于下作的手段,我们也只能被动的见招拆招啊!”
步水云跟着说;“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只要端正,他就难以找到下手的破绽。”
四人又聊了小半个时辰,大家便回去了,步儒去洗了澡,拿起笔,认真的写起书稿来。
…………
十七的月色依然不错,然而景色虽好,却随着看月人的心情而有不同,有些人觉得安静祥和岁月静好的纯美,有些人会觉得冷冷清清的凄美。
而王子华这根本没空看着狗屁月亮,他在客栈的天字一号房里已经摔了五个茶杯了。
“此等山村野夫居然敢无视我,我必让他付出沉重代价!”
苦等了一天不见步儒上门,竭嘶底里的咆哮加上如癫如狂的表情,让房内的何教喻脸色也不好看。
“公子息怒,这等蝼蚁,捏死他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只要把他搞得家破人亡,到时他家业和美妻予取予求,还不都是公子的。”
王子华咬牙切齿的道;“对,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我要让他后悔!”
“公子现在可有什么办法弄死他?”
“寻个罪名把他抓进府牢里,到时叫人在里面下手就行了。”
何教喻道;“这方法简单有效,但若对付些黎民百姓倒没什么问题,可他毕竟是个秀才,当今朝廷尊重读书人,要定罪名直接投入大牢,还须先去掉他的功名,可这功名是梅督学录取的,知府大人没资格剥夺啊。”
“呵呵,何教喻不必担心,我自然有他把柄,定可叫他功名先被剥夺,再让他家破人亡。”
王子华说完,心里想;本来是不想用这个办法的,现在就不要怪我了。
何教喻吃惊的问;“哦?!是什么把柄?”
王子华站起来背着手,在不小的房间里走了几步,道;“据我所知,他家僭越礼法,《太宗法典》曾订下法律条文,非功勋非爵非封者,未得秀才功名前禁止使用奴仆。”
何教喻闻言顿时有些无语,他还以为是什么好计划,此时犹豫的说;“这……公子,据我所知,这《太宗法典》还在这里规定,未得功名者者禁止穿绸缎,禁止穿长衫。”
“何教喻果然学问高深,两这些都知道吗《太宗法典》都看完了?连这些都知道?”
何教喻摇摇头;“可这些规定在百余年前还有人遵守,如今都很少人提及了,放眼看去,普通有点臭钱的商贾家中都有不少奴仆,就算有些乡下土豪劣绅家,都有三四个奴仆的……”
王子华满不在乎的道;“话是这样说,那是没人追究而已,如果真有人举报,有随便抓住一个僭越之人按《太宗法典》治罪,就连皇帝老儿都不敢说不对吧。”
何教喻想了想又问;“公子此言也有道理!可是他现在有了功名身边出现奴仆很正常啊,谁又知道或者说可以作证,他家在未得功名前就开始使用奴仆呢?”
王子华沉思片刻,道;“这个倒是要好好考虑考虑,让我想想办法。”
“这个人的证据要可信有力。”何教喻补充了一句。
又过了片刻,他忽然露出奸笑道;“如果是奴仆本身来举报呢?”王子华脑海中浮起一张年轻羞涩的脸,欲拒还迎的脸上有一双炙热的眼睛。
“那就是最好的!”
呵呵,原本我只是觉得你抢了我的位置心里不服,现在还这般不识好歹,屡屡拂我好意,那就怪不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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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来自婆婆的关怀
二月初,天气暖融融的。
乡下的农民们育苗、耙田、浸水,一年之计开始了。
这段时间,桂县大街小巷的书摊上多了一本薄薄的新书,大概四五十页纸。
很多读书人随手翻看后,都觉得有趣。
书名叫《林风元夜文会记》。
里面全面的记录了林风镇元夜文会的整个过程。
之所以说全面,是因为里面有不同作者以各自视角写出来的好几篇文章,然后由出版者收集好一起刊印出来的。
除了记事文,后面还有文会出现的上好作品,比如《咏桃》、《彩灯》、《柳梢》和其他秀才的优秀作品。
最后是步儒写的两首震住在场所有人的诗。
桂县从来没有过什么盛大的文会,所有隶属桂县的林风镇文会,着实让不少本地读书人觉得骄傲,况且还出了两首好诗。
而最让大家津津乐道的,是当时大儒朱佑郴的出现,为这个文会增添了无比的荣耀,很多读书人都后悔当天没有去凑热闹。
所有这本书一出来,立即受到了无数读书人的追捧。
一时之间,整个桂县甚至临贺府,包括周围的府县都流传起来。
这书是赵夫子,步水云和沈轻舟、彭清石四人一起收集整理出来的。
这个时候读书人想出书是要自己掏钱请书商印出来的,根本没有稿费一说,甚至卖得不好的话,出书人还会亏很多钱。
所以看到自己的作品能选出来拿去刊印成书,那些作者都欣喜若狂,要知道这是刷名气的机会,谁还会去计较稿不稿费的事。
随着影响扩大,文会上的打赌也被津津乐道,大家都关心起后续来。
无论是大街小巷,还是酒楼书院,只要是读书人聚在一起就谈论不休。
“那王子华打赌输了,后面有没有拜步儒为师啊?”
“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说真的,王子华出身名门,想不到才华也比不上我们桂县的秀才,真是大快人心,哈哈哈。”
“那步儒能考上五经魁,又岂会是浪得虚名,看来我们桂县也要出人才啦。”
“我总感觉王子华在文会上,有欺负我们本地人的意思啊。”
“最让我意外的是,朱子这样的大儒会出现在文会上。”
“据说我们的县尊是朱子的弟子,他恰好从静江府过来寻他弟子,所以遇见也不稀奇。”
“连他也觉得步儒的诗好,看来是真的好。”
“本来就很好啊,我这两天反复的读这两首诗,越读越喜欢,特别是‘化作春泥更护花’和‘不拘一格降人才’两句,真是经典啊。”
无数的读书人议论,让步儒名声鹊起,甚至有人主动来拜访他。
很快,步儒在临贺府的士林之中,有了一定的名气。
不过他也没有迷失自己,除了偶尔接见一些拜访的人之外,便是火力全开的注释《尚书》。
赵夫子等人也加入进来,帮忙找考证,收集资料,典故出处,这让著书的速度快了很多。
步儒有自己的事忙,姜仪也有自己的事忙。
新年的第一个月,十家车铺,十家粉店的营业额都很不错,她现在开始着手准备加入杂货店的事。
做生意最大的本质,就是互通有无,比如某个镇的荸荠不错,可以带到别的地方卖,有的地方竹器编的好,有的地方布匹便宜。
有着车铺的便利,车辆不停的来往各个镇之间,这样的物流条件不开设杂货部,实在太可惜了。
她最近甚至还考虑是不是可以加入快递服务。
不过这个要慢慢来,先把杂货部开好了再说其他。
按照目前的盈利,大概每十天的营业额就能让自己多开一家杂货铺,所以她现在着令各个镇的负责人,开始在车铺旁边,寻个地方或者开辟个最少二十平米的地方做杂货铺。
还好之前寻的车铺地方都够大,而且古代小镇上的土地不值钱,随便在车铺旁边都能找个地方开辟成杂货铺。
所以这项进度有条不紊的。
这日一早,是集日,赶集的人不少,店里的生意也挺好的。
姜仪在后院思索着要不要再找一批少男少女培养起来,她深知要经营一个企业,人才必不可少,如今的时代,读书人很多,但都是有些家底的人家孩子。
这些人家供孩子读书,是为了让他考科举的,不是为了打工挣口饭吃的。
穷人家的孩子没机会读书,自己想培养人才,只能在穷苦人家中寻找,比较听话。
自己身边的人才不多,这个急需解决……
正想着,这时,院门走进来一个人。
姜仪望去,却是婆婆步母,只见她神色怪异,进了院子不看自己,眼神左右乱瞄。
“娘,你来啦。”她笑吟吟的喊了声。
接着,椿儿移来一张椅子放在旁边让步母坐下,柳儿去倒了杯茶奉上来。
“哎呀,我自己来就行了嘛,还劳烦你们倒茶……”很少被服侍的步母有些手足无措面对两个丫头的殷勤,但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这个儿媳一直让她感到很荣光,不过那是之前,现在……
见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姜仪就知道她这次来集市肯定主要目的是找自己。
她很了解这个婆婆;胆小怯懦,善良又愚昧,有不少小缺点但纯洁,藏不住什么心事。
“娘,你今天来有什么事么?”
“也没啥事,就是来镇上逛逛……”步母极不自然的笑笑,一抬头发现姜仪在看着自己,表情更加不自然了。
“你是不是没钱用?我拿给你。”
步母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一个老婆子,能用什么钱。再说家里大把钱,我要钱用可以问你爹,他会给我的……”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们婆媳又不是外人。”
步母瞄了瞄旁边的两个丫头,姜仪挥挥手,对两人道;“你们去别处忙吧。”
待两人出了院子,步母喝了一口茶,偷偷的看了看儿媳的肚子,道;“如果我没记错,阿仪你是贞治三十六年春嫁入步家的对吧?”
“嗯,今年贞治三十九年,再过几个月就三年了。”
“是啊,一转眼快三年了,当初你一个又干又瘦的黄毛丫头,现在出落得……”随即想到儿媳就算如今长得丰腴起来,也是她自己的功劳,于是后面的话顿时说不下去。
姜仪受不了了;“哎哟娘,你有什么话直说好不好,别学人家拐弯抹角的啦。”
步母又喝了一口茶,叹了一口气;“唉,我也不想啊,只是有些话不好听,很难直说。”
“有多难听。”
“你嫁入我们步家快三年了,怎么到现在也不见……”说着又看了看姜仪的肚子。
见儿媳愣了一下,她继续道;“很多比你慢嫁进来的,都生下孩子了,步谷雨是和步儒同年结婚的,他都做了两轮爹了……”
姜仪没搭话。
步母叹了口气;“其实抱孙子的事,我和你爹倒是不怎么急,可是止不住有些人的烂嘴,现在村里很多人都说……”
“说啥?”
“说你再会赚钱又有什么用,却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顿了顿又马上气咻咻的说;“这话去年就开始有苗头,有人说了。我开始倒没理会,现在愈演愈烈,不但我们村,连附近村的人都在说了……”
“她们说步儒将来是要做大官的人,如果没有后人不好,还有人说你德不配位,或者说你前世不修……”
步母不停的转述着别人的话。
姜仪后面的都懒得听了,唉!这古代农村就是这点不好,人家生不生孩子都要管。
不过这样的事,就算在前世的农村都很多八婆喜欢嚼舌根。
自己不过是想优生优育而已。
她以前看过一篇科学研究报告,说男人三十左右,女人二十六七,双方身体都在最成熟,最佳状态下生出的孩子是最健康聪明的。
十五六岁生下来的孩子肯定没有这么好。
再说,不满十八岁就那啥,对自身的发育貌似也没那么好吧。
偷偷看了看姜仪,见她脸色不好,步母连忙又说;“其实我和你爹都知道,你为了赚钱,阿儒为了刻苦学习才导致拖延,我们……”
“好了娘,不要说了!”姜仪极为无语的道。
“儿媳啊,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有。”
步母喏喏的又问了句;“那为什么到现在都……”
姜仪感觉自己头都大了,耐着性子解释道;“就如娘你说的,你儿子为了读书,废寝忘食的,我最近忙里忙外,也没空……”
步母压低声音道;“真的没空?可是这个也不需要太多时间,也就吃个饭的时间就可以……”
“额……这……”她觉得这时自己的样子肯定很傻。
“你不会告诉我你们之前都没试过吧?”
“娘!”她快要崩溃了。
步母把凳子移近一点,声音压得更低的关切问;“是不是不会做?娘是过来人,如果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要和我说啊,我可以教你,耽误了可不好……”
“好啦好啦,娘你别再说了,我今晚和儒哥儿试试。”姜仪慌忙站起来,留下一句话后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