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公路文:遇见各种穿越者》 第1章 穿越者是仙童 虞秧,年十八,这是她穿越到大礼王朝的第十二年。 前世,她生于2004年,死于2018年,享年14岁。 因而,当她看到手里的白纸黑字时,面上的“茫然”很是真实。 白纸黑字,端端正正写着七个大字—— 爱你孤身走暗巷。 虞秧缓缓抬头。 她生得五官精致,一双黑眸若古井一般似能窥探人心,但肌肤却透着股病态的苍白,便是嘴唇也没多少血色,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这会目光落在对面的高大男子身上。 男子的脸上有可疑的红。 虞秧微皱眉说:“陆将军,我虞家作为玉郡首富之家,我出行至少配备一个高手,十个暗卫,绝不会孤身行动。你若是示爱,怕是认错人了。” 陆将军陆淮策脸上唰得一下全红了。 “什么示爱,这是招才榜的题目,我拿来试你的。” 他一本正经道:“这是仙童所在世界的仙曲,曲词是,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 陆淮策念着念着就盯着眼前的虞秧,像是陷入了自我感动的回忆,眼眸满是深情。 虞秧眸底闪过一丝冷意,显然是有些恶心陆淮策的表现。 她默默拿过酒壶晃了晃,倒了盏酒给陆淮策。 “陆将军请。” 陆淮策拿过酒盏,将酒一饮而尽。 他喝完酒,干咳了声道:“你不知这个,便不是仙童。” 虞秧懒得应声,转而看向了窗外。 酒楼对面的布告栏,这会围了不少百姓。 “这些都什么题啊?什么串、联分、分压,下一句?这是出自哪本书?” “还有这个,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后一句是什么?哈哈哈哈,什么玩意。” “奇变偶不变……交通灯是哪三个色……枉我寒窗苦读半生,竟是没有一题答得上来!” “答不上来就答不上来。这些题,那是受仙人点拨的人才答得出来……” …… 这两日,“招才榜”的事在南濮县传得热闹。 街头巷尾,能在谈论“仙童”一事。 据说,当今皇上做梦,梦见一仙人。 仙人给了皇上一套题,并说能解答那套题中题目的就是人才。 皇上醒来后大喜,将这些题都写了出来,并分给底下的人张贴到各郡县。 凡是能揭榜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被护送到京城刚建的有教馆里学习,身份地位同举人。 虞秧第一反应是,这老皇帝被穿越者给穿了,如今是在广撒网找一起穿越的老乡。 楼下突然传来吵嚷声。 “这是哪?你们是谁?我怎么在这里?我司机呢?老陈!老陈!!!” 虞秧的侍卫推门进来,说:“小姐,是楼下有一酒徒在闹事。” 陆淮策闻言当先起身。 “我去看看。” 虞秧也意识到了什么,慢悠悠起身跟了上去。 * 喧嚣的酒楼大堂里,一满脸通红的中年人正挥舞着手臂,大声叫嚷。 周围的食客纷纷侧目,面露惊愕。 “陈老三,你搁这发什么疯啊!” “别碰我,老子叫王值!我告诉你们,放我回去,不然老子不会放过你们的!警察呢?我要报警!报警!” “这胡说八道什么啊。” “陈老三,别闹了,虞少主出来了!” …… 虞秧走出天字号屋门,站在栏杆处。 在她的眼里,中年人身上有另一个人的影子,那影子是个身着西装、大腹便便还秃头的男人。 除此之外,中年人身后还有黄纸血字。 【太阴黑簿】 【王值,公元1999年10月12生,现年31,余寿未尽。黑簿载恶事:9】 【恶1:偷拍女厕上传网络盈利】 【恶2:殴打妻儿,使妻子右眼球破裂】 …… 【诸恶莫做,众善奉行。修缮立功,便可延年。经判,王值,沉沦鬼道】 虞秧神色未变。 半个月前,她突然昏厥。 按理她该死的,毕竟命数到了。 但没想到,她醒了,且再醒来就会看到一些奇怪东西。 其中之一就是穿越者。 她查过。 太阴黑簿,指的是地府里用来记录鬼魂信息的黑色簿子,上头会记载人所行恶事。 眼前这个穿越者显然不是什么好人。 说来,她上次看到的那个穿成妓女的穿越者,亦贩毒拐卖不是好人。 如此,从概率上来看,似乎穿来的恶人会更多些? 沉沦鬼道何意? 总不能她穿来的这个世界就是鬼界…… 酒楼内的食客见着虞秧后,都安静下来。 楼下。 陆淮策一把抓住了酒徒陈老三的后脖领子。 陈老三怒道:“你谁啊?要动手是不是……” 陆淮策声音响亮问:“黄河之水天上来,下一句是什么?” 许是被陆淮策身上的杀气镇住。 陈老三呆滞了下,“黄河之水天上来……下一句……下一句是,是奔、奔流到海不什么……奔流到海不回来!对,奔到海流不回来!不回来,他娘的不回来,这到底是哪,老子要回家回家!!!” 这人又崩溃吼叫起来。 陆淮策却是扯出一个笑容。 “差不多。” 他扬声道:“伍无进来,请仙童回营!” “是!” 一小兵从酒楼外走了进来,直走到了陈老三身边,“仙童大人,请。” 陈老三错愕。 “什么仙童,你在说什么?” 周围人也都炸开了锅。 “这是仙童!” “我的天,陈老三这样为了喝酒卖女儿的赌徒,竟然成仙童了?” 不管外头多热闹,陈老三就是被拖拽离开了。 酒楼外,候着的一队士兵,将这“撞了大运”的中年人丢上一辆马车,火急火燎地跑了。 虞秧目睹完这一出闹剧,若有所思。 朝廷对穿越者的态度,有些古怪。 陆淮策快速上楼,正想同虞秧继续说话。 突然,虞秧问:“陆将军,你今日约我出来吃酒,可算是会友?” 陆淮策愣了下。 “自然是,会友。” 他话刚落。 虞秧眼里,陆淮策身后的黄纸就闪了闪。 那黄纸上写着黑字。 【宜:出行,上任,见工】 【忌:嫁娶,纳采,会友】 现下,‘忌会友’标了红,像是陆淮策犯了某种忌讳。 只听“咕噜噜”的肚子声响,虞秧下在酒里的泻药提前起效了…… 第2章 小姐怎么这反应,太夸张了 今日你犯忌讳了吗? 虞秧的这个金手指,同样是半个月前出现的。 一个唯心主义式的金手指。 只要符合任一条“忌”,身带“吉凶宜忌”黄纸的人就会遭遇莫名其妙的倒霉事。 这会,陆淮策手忍不住捂向肚子,脸色涨红。 虞秧很体贴得不动声色。 陆淮策张了张嘴,眼眶唰得红了。 他实在忍不住了。 只能转身就跑。 鞋把木阶梯踩得咚咚的,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客栈。 虞秧扇了扇鼻子前的风。 “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别说,这金手指是挺好用的,似乎只要能自圆其说,就能触发禁忌。 刚想到这,虞秧忽有些眼前发黑。 她刚要拿出身上的药,就见侍卫乘流来到跟前。 那股眩晕感褪去,她将药收回怀里。 “什么事?” 乘流:“小姐,世子来了,如今正在云筑小院。” 虞秧微微蹙眉。 “世子?” 她脑海中闪过一道少年身影,“谢迟?” 乘流用力点了下头。 “对,就是咱们虞家的大靠山肃安王府世子,您的救命恩人,家主心心念念的小主子谢迟谢世子,他时隔八年,如今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芝兰玉树郎艳独绝地从云筑小院的地道爬出来……啊不,来了!” 虞秧挑了下眉。 “长那么好?” 乘流哐哐点头。 “可不嘛,家主让我来请您回家时,我瞧了一眼,这不,我人出来了,魂还留在那。” 他顿了下,又像是想起来正事,“对了,家主急着去太正郡忙药坊的事,所以家里没人,您可能得快些回去待客。” 虞秧“哦”了声。 她掏出一面镜子照了照自己。 面无血色,很好,皮肤白。 眼中无神,很好,眼睛黑。 又白又黑,绝世美人。 她满意收回镜子,说:“走吧,回家。我也去试试灵魂出窍的感觉。” * 虞秧所在的虞家,算是西南富户。 家里人口简单。 一个她,一个小叔,一个小叔一个月前才娶进门的小婶。 少有人知道的是,虞秧的小叔曾是礼朝五大王之肃安王的心腹暗卫,这些年,虞家能做大做强,那也是因着官场上有大王府做靠山。 因而,世子谢迟从某种程度上,其实算是她的主子。 云筑小院在虞家后山,那里有地道可以通往城外小树林。 虞秧到家时,小叔已经出门了。 她叩了叩门。 “世子,虞秧求见。” 院内,年轻男子清泠泠的声音入了耳。 “请进。” 虞秧推开门。 院内枫树在秋风吹动下,簌簌作响。 几片枫叶落下,叫秋色一层浓似一层。 年轻男子站在树下,身披金光,闪得虞秧眼泪哗哗,连人长什么样都看不到。 虞秧:“……。”在她看到吉凶宜忌的黄纸前,都会看到人身上的光,但这还是第一个,光芒将她闪哭的人,很特别。 她默默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 人没看到,话先说了出来。 “多年不见世子,世子风采依旧,叫我心中感动。” 枫树下,谢迟看着门口擦眼泪的女子。 八年前,他见过虞秧一面。 眼前女子虽面色惨白,但眉宇间的淡然与英气,使其气质病弱却不柔弱,倒是和少时一般模样。 他颔首示礼。 “虞小姐,久违了。” 虞秧身旁,乘流看着虞秧擦眼泪,嘴角抽了抽。 小姐这…… 比他灵魂出窍还夸张,还看哭了。 虞秧也无所谓下属在心里嘀咕什么。 那金光散去,化作黄纸。 【吉:诸事皆宜】 【忌:诸事不宜】 虞秧:“……。”自她能看到吉凶宜忌来,还是头次看到这么调皮的吉凶宜忌。 她终于能正视谢迟。 眼前男子,一身玉色窄袖交领束腰长衫,墨发冠束,剑眉微扬,一派挺正且不染尘埃的矜贵模样。 那身影渐渐和多年前那个如秋阳般和煦的少年重叠。 虞秧眸光轻颤。 真没长残啊…… 就在虞秧想着招呼谢迟时。 却见男子如玉的面容上多出了名为惊愕的神色。 “你……” “嗯?” 血液滴答落在地上。 虞秧若有所觉摸了摸鼻子,摸到了一手血。 一旁正发呆的乘流先是惊讶。 小姐怎么这么夸张,先流眼泪再流鼻血,接下来是不是要流口水? 但再见到虞秧晃了晃后,他才尖叫道:“小姐!你又犯病了,药,药……” 眩晕感似海啸般席卷虞秧的脑海。 虞秧暗骂了声老天。 她快速从怀里取出药瓶,在视线黑下去以前,火速塞了颗药到嘴里。 见谢迟近在咫尺。 她颤声道:“一会……醒、醒了、聊……” 谢迟:??? 一个时辰后。 虞秧睁开眼。 她扶着有些痛的脑袋,茫然看向外头。 这是……她在云筑小院的屋。 “乘流……”哑声唤了声。 乘流正好端着药进来。 他一改嬉皮笑脸的神色,面露担忧。 “小姐,您醒了,正好喝药……” 虞秧拿过药一饮而尽,将碗丢在托盘上。 她擦了擦嘴,感觉精神头好一些了,便没什么所谓地收拾起身。 “世子呢?” 乘流说:“世子现下在书房。” 虞秧叹道:“早知道在酒楼就把药吃了,真是丢大脸。” 乘流提醒道:“小姐,世子认出了您吃的药是续命丹。而且,世子突然提出要见季神医,但,季神医已经走了。所以,我估摸着他也猜出几分了。” 虞秧暗叹。 她这条命,也算是谢迟捡回来的,如今没把自个养好,倒颇有些对不起谢迟好意的感觉。 “小婶那不知道吧?” 乘流立刻摇头。 “家主夫人去酒会了,还没回来呢。如今家中就您和世子在。” 虞秧浅松了口气,去了书房。 夕阳快要西下。 日光斜射入窗台。 谢迟正站在书柜旁,翻看着一本书。 见她进来,便放回书温和道:“可是好些了?” 第3章 魂游长生观(魂游只有这一次) 那谦卑有礼的温润模样,还是跟少年时一般。 虞秧应道:“没事了。叫世子见笑了。” 谢迟轻摇了下头,请她到一旁坐下。 “我在京城时,也收到过几封虞叔送来的信,他在信中说,你的身子渐好,不久前还提说要为你相看,怎么会……” 虞秧的小叔在王府作暗卫时,跟谢迟关系好,也教过谢迟武功,在谢迟挨罚时偷偷给谢迟送过饭。 因着这一段关系,谢迟待虞秧也如同自家妹妹。 虞秧想客气笑一下,但扯了扯唇角又笑不出来,最后只抿唇道:“谁知道呢。我也以为我要长命百岁了,但老天爷好像突然就不让我活了。” 虞秧不是穿来就是虞家小姐的。 她刚穿来时,小叔在京城当暗卫。 原主一家经营药坊,遭了仇杀。 六岁的原主被仇家卖到了药谷做试毒药人。 原主喝下第一碗毒就被毒死了。 十四岁的她就这么成了六岁的虞秧。 她在药谷待了快四年,至于为何能活四年都没被毒死折磨死,这对她来说亦是个迷。 直到小叔借着王府的关系找到了她。 小叔为她报仇,并从王爷身边“辞职”,来南濮建起虞家养她长大。 但她刚到虞家时,就是个小毒人,请了很多大夫都让小叔备棺材的那种。她自个也痛苦又崩溃,后来,她跟年迈的狗一样,想逃出虞家,自个找个地方等死。 就是那时,少年谢迟为了不让他的虞叔失去最后一个亲人,带着季神医来到了虞家。 虞秧说:“季神医医术高超,我体内的毒明明清干净了,但是半个月前,我就是突然晕倒了。” “季神医诊脉数日,不得其因,最后只得遗憾地说是我元气尽了。” “他说我快死了,并且他老人家无能为力。” 虞秧抿唇道:“许是我的命数到了。” 语气里显有不甘。 谢迟听到这番话,沉默了有一会。 他问:“那续命丹,若是多制些可能续命?” 虞秧知道谢迟说的是自己方才犯病吃的药。 “续命丹能续命的时日会变短,药物于我也愈加起不了作用,我还有六颗,多制也无意了。” 她说:“辜负了世子的救命之恩。” 谢迟垂了下眸,似是轻叹。 “你不曾辜负我,想来你这些年也受了诸多苦楚,京中多能者,我去信问问可有能治你的。” 虞秧倒也没有拒绝,许是还抱着一点希冀。 过了有一会,谢迟问:“虞叔那里,可知晓你的事?” 虞秧摇头。 “您不要告诉小叔,等死的滋味不好受,我不想让小叔跟我一起等。他年近四旬才得已与心上人相守,正是高兴的时候,能高兴一日是一日。” 谢迟默然。 其实,他和虞秧并不是很熟,也就当年帮了个忙相处过几日。 因而这会,他也不知要如何宽慰虞秧, 他说:“若有我能相助的,便开口。” 虞秧莞尔道:“多谢世子。” 二人沉默了有一会。 虞秧打破了寂静问:“世子此行来虞家,可是有什么事?” 谢迟说:“此番得圣命,来西南办差,因而顺道来南濮县,给虞叔送新婚贺礼。” 谢迟一说办差,虞秧就想到了那“招才榜”的事。 她直接问:“可是有关仙童?近两日仙童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谢迟倒也没多隐瞒。 “是,皇上立了天极四卫,让四卫前往境内各域找仙童。我被指为天极卫北卫指挥,责西南域。” 虞秧惊讶。 皇帝还建立了队伍找穿越者。 这说明穿越者突然变多了。 这世界,是出现什么异变了吗? 她问:“世子要怎么找那仙童?虞家在这西南有些根基,可以帮世子找。” 谢迟说:“依国师言,唯有命格特异者,方能在百万百姓中,得遇仙童。因而天极卫众,会散到各郡县寻人。” 虞秧疑惑。 “命格特异?” 谢迟似对此也不是很清楚。 他说:“此番天极卫众,不是出身当朝权贵家中,便是皇亲国戚。” 京中有许多勋贵子弟平日里都掌闲差,此番也都入了天极卫。 虞秧若有所思。 说起来,她能看到吉凶宜忌的人,好像也都是出身显赫之人。 莫不是,她能看到吉凶宜忌的人,就是容易碰到穿越者的命格特异者? 二人因着不大熟。 便跟相亲似的东扯西扯尴尬说了些话,天也差不多黑了。 谢迟原打算来送过贺礼就离开虞家。 但因着虞秧犯病的事,又耽搁到了晚上。 因而就决议明日一早再离开虞家。 * 入夜。 万籁俱寂。 虞秧原本睡得好好的。 结果莫名出事。 一张黄纸在她梦里闪了闪,就化作了一道门。 她的手跟不是自个的手一样,欠欠地就把门给推开了。 然后她就梦到自个站在一间小屋子里。 月光透入屋子,她看见她脚下踩着个古怪的八卦图阵。 阵周围还插着诸多经幡。 屋子角落挂着道袍。 前头供着只类似朱雀的神兽雕像,桌上的香燃了一半。 整个屋子的摆置,让她感觉,她好像…… 是被哪个道士招来的鬼。 一个念头,她还穿门而出,飘出了屋子。 虞秧:“……。” 人就不能嘴贱,这下好了,真的灵魂出窍了。 前头突然传来声音。 “国师,这是天极卫北卫送来的鬼,就交给您处置。陛下说,往后北卫捉到的鬼,都会送来长生观,希望您能完成陛下心愿,要么寻出长生法,要么寻出阻敌法阵。” 虞秧眸光轻颤。 长生观? 长生观在京城,离南濮可谓有千里之遥。 她怎么会来这里? 只听老者应说:“北卫?” “是。天极卫已分作四卫。陛下说,鸡蛋不能放进一个笼子里,他虽想求仙法,但也在意江山社稷,因而只有北卫得的鬼,会送来给您使用。” 老者沉默了片刻,说:“好。那不知,谢世子……” “按您所求,如今由谢世子统率天极卫北卫。世子月前便先行离了京,如今应当已在西南。” “如此,便好。” …… 前头安静下来。 虞秧悄悄飘进昏暗的大殿。 又飘到了桌上的三清天尊后头。 她居高临下看着殿内场景。 只见一袭黄色道袍,仙风道骨的老人开口说:“你们都退下吧,我单独用这只鬼做法。” 两个侍卫出了大殿,并合上了门。 一时间。 殿里只剩老人。 以及地上被捆缚严实,惊慌看着老人的十六七岁少女。 第4章 学会了送穿越者回家的法子 少女是个穿越者。 虞秧能清晰看到对方身上重叠着的现代人银子。 【太阴黑簿】 【魏素丽,公元2011年6月8日生,现年19,余寿未尽。黑簿载恶事:0】 【诸恶莫做,众善奉行。修缮立功,便可延年。经判,魏素丽,因还人间】 虞秧若有所思。 穿越者。 还是被天极卫北卫送来长生观的穿越者。 那老人,应当就是谢迟嘴里的国师。 老人蹲在少女跟前,取出一把小刀。 “孩子,莫怕。” 少女涕泪横流,直发出呜呜声响。 虞秧隐约能听到那呜呜声是在喊救命。 老人举起小刀,刀尖冲向少女眉心。 随着一声沉重的呜呜声。 少女眉心沁出几滴血液。 老人取出一张黄纸,在血液上划过,随即站起身走到桌后。 提笔就开始画符。 虞秧看着那符,只觉得那符好像画进了她心里,明明复杂的符纹,顷刻间她就记得清清楚楚。 符画完那刻。 老人轻声道:“魂兮魂兮,吾欲归矣。以血为引,见万千灯,以念作桥,求跨阴阳,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微凉的风从头顶吹来。 虞秧抬头。 天花板好像突然多了一个黑洞。 数不清写着名字的孔明灯虚影自黑洞飘出,每盏灯上都写着不同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只是有的灯亮着,有的却暗着。 一盏灯飘到了少女跟前。 灯上写着字。 【魏素丽,2011年6月8日生。丽丽,你醒醒看看妈妈,我的孩子,你别不要妈妈……】 少女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直勾勾盯着面前孔明灯,哭着呜咽着“妈妈”的声音。 老人好像松了口气。 “还好,灯没灭,你的阳寿未尽。” 少女看向老人,一下扑倒在地,却还想着磕头。 老人说:“别急,孩子。孩子你现在听我说,这些孔明灯,都是人的念想所化,有你的灯在,就说明那个世界还有人记着你,只要有人记着你,你就可以回家。所以你一会不要怕,就像那人牵着你一样,你穿过黑河,就能回家了,知道吗?” 少女抬头看向老人,努力发出“嗯嗯”的声音。 老人笑了笑。 他点燃了手里的符纸。 用苍凉有力的声音念道:“太上敕令,送汝还身。魏素丽,三魂七魄,速归!” 话落。 魏素丽的孔明灯突然燃起,最终化作了一根白线,线一端连着少女眉心,一端蔓延进黑洞。 下一刻。 少女身上的魂魄飘起,被线牵着,径直朝上方的黑洞飘去。 黑洞似要关闭。 就在一瞬间。 一盏暗着的灯飘到了虞秧跟前。 【徐时星,2004年4月12日生。阿星,姐姐很想你,你在那边好不好?姐姐希望你在那边,可以再无病无灾,可以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 虞秧瞳孔骤缩。 徐时星…… 那不是她前世的名字? 灯突然消失。 老人也震惊回过头。 “你你你……” …… …… “喔喔喔喔——” 公鸡打鸣声传进虞秧耳里。 虞秧醒了。 她迅速坐了起来。 “你你你……” 被褥滑落,微凉的气息钻进衣襟里,她终于回过神。 刚刚那是做梦? 那个老道人在做什么? 是在送穿越者回去吗? 虞秧坐了有一会,她的手摸上眉心,那个符好像不难画? 不对。 老人说了句“阳寿未尽能回家”。 她十二年前就穿过来,很确定自己病死了,估摸着都火化了,不可能阳寿未尽。 还有,那个被送回去的少女孔明灯是亮着的,而她的是暗着的。 显然,亮着才能回去。 虞秧靠在床头,发了会呆。 朝廷对穿越者的态度并不友好啊。 鬼? 说来也是。 自古以来,都有降妖除魔的典故,也有非我同类其心必异的说法。 同处一片天地的人都会打起来,何况异界来人。 在她前世的世界,外星人、三体人、地心人,都表明了人类对外来生物的畏惧。 现下这个世界的人,又怎能容得下思想、认知都与他们不同的穿越者。 或许,皇帝登祭坛求才的措施,就是为了掩饰穿越者的存在,是提前安抚百姓、避免恐慌蔓延的措施。 虞秧刚要警惕。 又突然想起来,她命都快没了,好像也不用怕什么。 * 晨曦微露。 虞秧同谢迟吃完早膳。 谢迟说:“我得告辞了。听闻婶子不在家中,也不好拜见,待其归来,劳你帮我问声好。” 虞秧将谢迟送到了地道口。 她笑说:“我小婶好饮酒,因而去隔壁县观酒会了,等她回来,我定和她说世子问过她了。小婶总说跟我小叔都没有爹娘在世,惦念着同小叔拜王爷,回头听到世子问她,定会欢喜。” 谢迟哑然而笑。 二人安静了会,他方说:“那再会。” 虞秧轻声道:“世子慢走。” 石门缓缓合上。 虞秧走出院子。 枫叶飘落,落在她掌心,红通通分外刺眼。 那会也是入秋时分。 十岁的她从石门穿过地道,逃出虞家,正好撞见在寻地道入口的少年谢迟。 她站在门内暗处。 谢迟站在门外光下,如琼枝一树,叫人自惭形秽。 就在她要朝后退时。 谢迟笑道:“你是虞叔的亲人,叫虞秧,是吗?可否劳你带我去你家?” 地道就那么直。 她侧过身,低着头,手指向地道里头。 谢迟同她说:“我带了个神医来。要是那神医救不了你,我再带你离家出走,还给你寻一处院子,让你可以平静过完接下来的日子,你看可行?” 她微微抬头,看向谢迟。 谢迟眉眼温和若秋阳。 …… 虞秧转着枫叶叶柄。 她扬声道:“乘流,你去买几本道家画符的书,再买些画符的黄纸与朱砂笔来。” 乘流讶异,但还是应道:“是。” 小姐前头才对垂钓感兴趣,如今又对画符感兴趣了。 大概是为了自救吧,被季神医判了死刑,自然是会寄希望于医道以外的法子…… 乘流暗叹。 不多时。 书房桌上就多了些书和符纸。 乘流退出去后。 门又合上。 虞秧脑海里清晰浮现道人的符纸。 她照葫芦画瓢画了符。 将符纸点燃。 什么都没发生。 虞秧:“……。” 她想了会,从身上取了根针,轻戳了下自己眉心。 黄纸在眉心一擦。 上头就沾了两滴血。 再画符。 画完她轻声念道:“魂兮魂兮,吾欲归矣。以血为引,见万千灯,以念作桥,求跨阴阳,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话音落下。 微凉的感觉出现。 在虞秧震惊的目光中。 视线上方真的出现宛如能吞噬一切的黑洞。 许多孔明灯自洞中飘出。 和梦里一样,暗着的灯飘到了她面前。 【徐时星,2004年4月12日生。阿星,姐姐很想你,你在那边好不好?姐姐希望你在那边,可以再无病无灾,可以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 虞秧看着那熟悉的字体。 想到老道人说的话:“有你的灯在,就说明那个世界还有人记着你。” 所以,这个灯存在,是因着她姐徐时月还一直惦记她? 第5章 太阴黑簿囚鬼灵 十二年过去。 徐时月都二十六岁了吧。 不知如今过得如何。 不过,徐时月生来就比她优秀。 虽与她是双生子,可比起多病、愚笨、妈妈离世后就被爸爸丢在农村自生自灭的她,徐时月一直是健康、聪明、被大家爱着又被她羡慕且仰望的存在。 想来,徐时月如今过得也会很好。 虞秧想摸一摸孔明灯,抬手时,手却穿过了灯。 她收回手。 将符纸点燃。 虞秧念道:“太上敕令,送汝还身。徐时星,三魂七魄……” 符纸灼烧了手指,灰烬散落。 她到底没念出最后两个字。 一切消失。 虞秧叹气。 “这要是真穿回去了,那我得是当代白骨精……” 哦不,建国之后不许成精。 她根本回不去。 虞秧调侃了下自个,目光又落到那堆黄纸上。 这送穿越者回去的手段这般简单吗? 画个符、取个血、点个纸、念个咒就成了? 她又画了几张,试着扎自己的指尖血、加自己的头发。 一点用也没用。 “看来只能用眉心血。也是,眉心是印堂穴,命宫所在,到底不一般。” 她看着手里的符纸,又拿起一面镜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两世都受病痛折磨。 她是真累了。 可若是如今这些发生在自己的玄幻事,可以救她的命呢? “太阴黑簿……” 云有北阴神帝庭,太阴黑簿囚鬼灵。 这句话,是这个世界灵异志怪小说里常现的一句话。 黑簿,又称有罪书。 传说,人身上驻有三尸神,专记人一生所行恶事。 这些恶事会入黑簿,成为黑帐,留待入地府时清算。 她第一次看到太阴黑簿,是在十天前,青楼一女子身上看到的,当时还很惊讶黑簿上写的“余寿未尽”。 当时那女子的太阴黑簿,最后一句写的是:经判,蓝翠丝,沉沦鬼道。 次日,她就听闻那个青楼女子失踪了。 昨日那个酒徒的那张纸最后,写的是:经判,王值,沉沦鬼道。 而老道那处穿越者后头写的是:经判,魏素丽,因还人间。 因还人间,她能理解。 想来就是用这些符,把穿越者送回家。 但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呢?如今朝廷在找穿越者,贸然做这些事,大可能暴露自己…… 虞秧有一下没一下叩着桌子。 说起来,礼朝那位国师的年岁不小,一百二十三岁。 似乎就是因着其长寿才成为国师。 太阴黑簿上说,修缮立功,便可延年。 那是不是,把该还人间的穿越者送回去,就能涨寿命? 虞秧想到这。 心中燃起希冀。 她见桌上还剩两张画好的符纸,干脆将几张符纸都卷了卷塞进香囊里。 “这世界都这般玄乎了,说不得我就不会死呢?说不定我会长命百岁呢?” 带着带着,这些玄学之物都带着。 要是下次碰到穿越者,就试一试。 什么威胁。 什么忌惮。 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 她又看向那几本道教书。 回头翻一翻。 季神医说的人体先天元气,在道派书籍中也有,她就不信找不到补她元气的法子! “乘流,出门!”她喊了句。 * 素明河在南濮山附近,这会子被大太阳照得波光粼粼。 虞秧在镇上待了一上午,也没碰到一个穿越者。 为了平息烦躁的心神,干脆就又去钓鱼。 季神医说,心绪平和,养足精神,更有助于她活命。 只可惜,太阳都快落山,她鱼饵也用完了,都没钓到一条鱼。 但她内心很平静。 还让乘流回去再取些上好的鱼饵来。 她说:“要最贵的,我就不信钓不到一条!” 乘流扯了扯唇角,“……小姐,息怒。” 不是来平心静气的吗? 怎么突然就给自己钓发火了。 不过说来也怪,小姐怎么永远都钓不到鱼,而且不仅钓不到鱼,鱼饵还总能叫鱼给吃了。 虞秧眼睛一睨。 乘流一个激灵,撒腿就跑。 “小姐照顾好自己!!!” 虞秧继续盯鱼竿。 见鱼竿死活没动静。 她干脆爬起来去树荫下打太极强身健体。 打着打着…… 就听后头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 “虞、秧……” 第6章 世子他又回来了! 虞秧回过头。 苍翠树林内,踉跄走出一男子身影,正是她那位早上才从地道送走的世子谢迟! 谢迟垂着左胳膊。 血流了一地。 虞秧神色骤变。 “世子!” 她三两步上前,一把接住了要倒地的谢迟。 谢迟被接住后,气若游丝道:“我、我好像、杀了裴驰野……” 虞秧连连点头,“没事没事,我帮你毁尸灭迹。” 谢迟眼睛好像瞪大了下。 又很快合上了。 虞秧终于反应过来。 她道:“世子,你杀了谁?你说清楚,你杀了谁??” 裴驰野,那是裴家少主。 裴家是当今首辅的老家,也是这西南第一大势力。 裴首辅如今在朝中权势滔天,跟肃安王府也不合已久。 谢迟杀了裴驰野,那不妥妥给裴家递把柄,还害惨虞家,毕竟这块算是虞家的地盘。 虞秧痛心道:“世子还是长残了啊,瞧着人畜无害,没想到内里是个疯的。” 事已发生,她也不再想。 懊恼了下今天出门没带暗卫,就先把谢迟放地上。 她目光落在谢迟那还在流血的胳膊上,再看谢迟发白的面色,青黑的眼,以及发黑的唇,便明白,伤口上有剧毒。 赶回去处理也来不及。 她把谢迟放在地上。 取出随身带着的百药瓶。 百药瓶是虞秧自个给自个药瓶取的名字,因为这瓶子里装了各种药丸。 每颗药,她都用药纸裹着。 这会先取出一枚纸上写了“心”的,剥开药纸,把药塞进谢迟嘴里。 再去取喝水用的水囊,倒水冲洗谢迟手臂上伤口。 血污洗净后。 只见血肉上的刀痕泛着黑,凑近了闻还有锈味。 “掺了冶炼水……”虞秧喃喃了声。 她快速取出一枚画着秸秆的药丸,剥开后在手心碾碎,扫到伤口上。 等了一会,见伤口没有再出血了。 她才去谢迟身上摸药,果然摸到了武者必备的“金疮药”。 熟练给伤口上药,又扯了块布裹好后,她才松了口气。 刚想把谢迟背起来。 突然,一声窸窣声引起她的注意。 她立刻看向不远处灌木丛,抬起胳膊,将袖箭对着那个方向。 “谁?出来!” 话落,她未等那边回答,就射出一支袖箭做警告。 “啊——” 女子的尖叫声传来。 随即,从里头跑出一十七八岁的姑娘。 “不要射箭!我不是坏人!” 虞秧看着那姑娘,傻眼了。 这姑娘身上有重影。 重影是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子。 【太阴黑簿】 【徐佳彤,公元2003年2月11生,现年27,余寿未尽。黑簿载恶事:0】 【诸恶莫做,众善奉行。修缮立功,便可延年。经判,徐佳彤,因还人间】 徐佳彤? 虞秧莫名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 就是那重影的脸,都让她出现一种熟悉感。 虞秧面无表情问:“你是谁?为何躲在那里?” 徐佳彤无措道:“我、我叫杨荷英,我就是,就是看那人好像状态不大好,好像要晕倒了,才想着跟过来。” 虞秧沉默片刻,说:“那你可以走了。” 徐佳彤突然问:“那个,你可不可以收留我?我家里后娘逼着我嫁给一个老鳏夫,我今天本来是出来上吊的,后来绳子断了……我不敢回家。” 虞秧说:“不可以,走。” 徐佳彤看了眼虞秧,又看了眼地上的谢迟,转过身。 在徐佳彤转过身的刹那,虞秧便上前,一掌将其劈晕。 紧接着,她将晕倒的徐佳彤拖进了灌木丛。 “得亏今日没带暗卫。” 她看着晕倒的徐佳彤,又回到了谢迟身边。 没多久。 乘流回来了。 乘流看到地上的谢迟,吓了一跳。 “小姐,世子怎么又回来了?” 虞秧说:“你悄悄带世子回去,走地道直接去云筑小院,再让席大夫给世子开一些催吐的方子,把身子里的毒清干净。” 乘流不解。 “小姐不回去吗?要不我让墨鹰他们过来……” “你先回去,别管我。”虞秧直接道。 乘流无奈应了声“是”,就背起谢迟。 “那小姐,你照顾好自己啊。” 虞秧挥了挥手,“快滚。” 直到此地无人后。 虞秧才回到了灌木丛。 她蹲在徐佳彤跟前,取出一根针,在徐佳彤印堂穴一扎,把画好的符往上一抹,就开始念咒。 “魂兮魂兮,吾欲归矣。以血为引,见万千灯,以念作桥,求跨阴阳,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熟悉场景再现。 一盏灯飘到徐佳彤跟前—— 【徐佳彤,2003年2月11生。彤彤,你快醒醒啊啊啊啊,你别这样,我害怕】 虞秧有些惊讶,竟真能成。 她没有点燃符纸。 只掐着徐佳彤人中,将人掐醒,而后匕首直接怼在徐佳彤脖子处。 “别叫。” 徐佳彤惊恐眨眼。 虞秧问:“说,你是谁?” “杨、杨荷英……” 虞秧的匕首往前逼近了些, 徐佳彤忙哭道:“徐佳彤,我叫徐佳彤,刚刚穿越来的,别杀我。” 虞秧眸光颤了下。 她问:“你怎么穿过来的?” 徐佳彤瞪大眼。 “你也是穿……” 虞秧:“回答我。” 徐佳彤说:“我也不知道,就是睡一觉突然穿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年突然很多人失去意识,有说外星人做实验,也有说世界末日,什么地府工作失误,什么平行世界虫洞……反正乱七八糟……” 虞秧想到那个黑洞。 她问:“受灾的人数数量可知晓?” 徐佳彤想了下,“我今早刷了某音,好像说今年已经有两百多个人突然昏迷,数量还在增加,但那视频说,往年其实也有,但人数很少,今年是突然变多,还有人推测明年会更多……” 虞秧问:“官方可有解决法子?” 徐佳彤说:“没有吧,反正现下没听说,有专家说是什么陨石要飞过去,这会靠近了,对人类产生了辐射,导致人类昏迷,也有说是大家吃了某国的东西身体病变了……不过也有视频说首都最有道士集会,现在我又穿过来了,看样子还得是玄学……” 虞秧默然。 两百多个人听着多。 但放到一个国家里,就很少了。 可这么少的人,她短短两日就碰到了两个…… 莫名地,虞秧想起当日谢迟所说—— “国师之言,唯命格特异者,可碰见仙童。” 说起来,半月前青楼女子在的时候,陆淮策也在。 而那日酒徒出现时,陆淮策在。 今日徐佳彤,又是跟着谢迟出来。 陆淮策和谢迟身后都有那标注了“吉凶宜忌”的黄纸…… 虞秧想了会,又看向徐佳彤。 “你是哪里人?” 徐佳彤无措道:“华、华夏人……” “哪个市的?” “岐河市……” 虞秧眸光轻颤,撞运气似的问:“那你认不认识徐时月?” 第7章 诸事皆宜符 这运气还真就给虞秧撞到了。 徐佳彤说:“徐时月?我倒是认识一个,我以前有个邻居叫徐时月,我们认识好多年,就是后来她跟她爸搬家就没联系了。不过,听说她现在是刑警……” 她顿了下,问:“你认识她吗?” 虞秧在心里感慨。 徐时月竟然成了刑警。 果然,厉害的人,就是从小厉害到大。 她看向徐佳彤,“说说你穿来后都看到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徐佳彤愣了下。 “我一穿来就看到那帅哥抹了一古风男的脖子,差点给我吓厥过去,得亏我那会喉咙疼得要命,叫不出声,不然可完了。” “那帅哥感觉有些精神病,杀了人后,在原地低头站了好一会,跟失了魂似的。” 虞秧皱眉。 精神病?谢迟? 她问:“你为什么跟着他过来?” “他?你说那帅哥啊?”徐佳彤愣了下,“那穿来的地方太可怕了嘛,跟原始大森林一样,又是坟包又是歪脖子树,还是死尸,我有原主记忆,记得那个地方就是专门吊死人的,我多害怕啊,当然想走……” 虞秧打断了徐佳彤,“你有原主记忆,就该知道离开的路,而你却选择一直跟着一个杀人者,还是你口里的精神病,不奇怪吗?” 这种做法,在这个世界不奇怪。 但在和平时代生活的人,不大可能在惊恐且有记忆做后路的情况下,还去跟踪一个杀人犯。 徐佳彤呆滞,“你说的是啊,他虽然帅,但他会杀人啊,我为什么要一直跟着他……” 她皱起眉头,似乎才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她问:“你不觉得,那个帅哥给人感觉很舒服吗?很有安全感,很可靠,根本不会怕他吗?” 虞秧若有所思。 这么一想,好像确实如此。 她当年初见谢迟,就觉得谢迟给她的感觉很舒服,很让人信任。 哦。 原来谢迟是自带滤镜啊。 感觉白月光一下就不白了。 徐佳彤的肚子咕噜叫了声。 她尴尬道:“……姐妹,我好饿,你可不可以收留我,让我吃口饭。” 虞秧捡起灌木丛里的袖箭,漫不经心说:“我家没饭,你回自己家吃去,平常多吃点好的。” 她也想吃。 徐佳彤愣了会,惊恐道:“送我回去?你要杀了我???” 虞秧取出方才的符纸,继续念咒:“魂兮魂兮,吾欲归矣。以血为引,见万千灯,以念作桥,求跨阴阳,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孔明灯出现。 徐佳彤看着灯上的字,呆住。 “呜呜,闺蜜,你对我是真心的……” 虞秧学着梦里那老道的话说:“你跟着回去,会过黑河,不要怕,过去就能到家。” 什么黑河她也不懂,反正照做就是。 徐佳彤已经信了虞秧能送自己回去。 她红了眼眶说:“谢谢。” 又问:“你刚刚提起徐时月,要我给她带话吗?” 虞秧摇头,“不用了,估摸你回去后,什么也记不住。” 若是能记住,当日老道就会在送穿越者回去前,嘱咐穿越者两句,比如告诉当地官方,让穿越者穿来时隐藏自己之类的话。 显然,穿越者回去后,会忘了这边的事。 “啊???”徐佳彤惊恐,“记不住?!这么传奇的经历我记不住?那帅哥……” 她又想起来,“对了,是有几个醒过来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呜呜,不要吧,我不想忘……” 虞秧点燃了符纸,说:“你还是守住心神,想着回家吧。” 说完,她念道:“太上敕令,送汝还身。徐佳彤,三魂七魄,速归!” 灯燃烬,化作线,将女子魂魄牵走。 就在虞秧以为一切结束时,洞里突然飘落一张黄纸。 【徐佳彤:善。今还人间,为谢汝恩,赠汝寿半载】 黄纸着了起来。 虞秧呆在原地。 一瞬间,她莫名就有种感觉,她接下来半年都不用怕没命了。 就在她要高兴时,一盏走马灯又飘到她跟前。 灯上标注密密麻麻的小字,小字写的都是【诸事皆宜】。 走马灯转了不知多少圈,小字一个个闪过,最后飘出来一行字—— 【今日见吉:诸事皆宜】 红色的符箓图像在虚空中形成,旁边显示小字:诸事皆宜符,燃符后行事,可保事半功倍。 可用次数:3。 咒语:太上有命,除我灾殃。卫道仙神,护我吉祥。 一切就在电光火石之间。 黑洞消失。 走马灯也消失。 符箓与文字也通通消失。 虞秧却还没反应过来。 方才…… 都发生了什么? 她把徐佳彤成功送回去。 因为徐佳彤为人善良,所以奖励她半年寿命? 至于那个走马灯,倒像是特殊奖励。 虞秧略一思索,从身上取出一张空白符纸。 她划破手指,用血在纸上画刚刚看到的符。 虽然那符只一闪而过。 但她不知为何却记得清晰。 将诸事皆宜符画好,虞秧先将符收了起来。 虽说这走马灯有些叫人摸不清头脑。 但至少,那半年寿命的奖励让她心情很好。 地上的尸体已经成了吊死的症状。 虞秧看着尸体,轻叹了声。 “你这姑娘也是个苦命的。” 她检查了尸体,确认印堂穴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后,才背起尸体。 按徐佳彤方才所说,她已然知道发生打斗的地点在何处。 * 林子深处,树冠如盖,有些阴暗。 此处有几个无名的坟堆,坟堆后的几棵树里,有棵歪脖子树,被人称作祭魂树。 这棵树吊死过好几个人。 因为此地有个说法,说是在那棵老树吊死的人,能化身厉鬼。 方才徐佳彤一提到上吊,她就想到了这里。 果不其然。 歪脖子树处有一断掉的麻绳,看切口,应当是被利刃割开。 想来是打斗时,掷出的利刃正好切开了绳子,吊着的女尸掉了下来,被徐佳彤上了身。 她将尸体放下。 就开始观察周围的痕迹。 很快,她寻到了一具男尸。 男尸正是裴首辅的堂弟,裴驰野。 这就奇怪了。 裴家虽也在西南,但却不在南濮县,裴驰野怎么会出现在这林子里。 “你也是该死,自家地盘那么大不待,非来我家地盘连累人,活该。” 她一边怨念地絮叨,一边在裴驰野身上搜东西。 很快。 一张招才榜出现在她手里。 上头的题目是:生存或者毁灭,下一句是什么? 题不奇怪。 倒是纸上还有墨字—— 【裴少主,这题想来您能答上。明日巳时末,素明林歪脖子树,还请一见。如若不然,后果自负。】 虞秧怔住。 裴驰野也是穿越者? 她又看向招才榜。 这字写得难看。 肯定不是世子写的。 也就是说,裴驰野是被旁人约来的! 虞秧拧眉。 这就麻烦了。 本想毁尸灭迹。 可知道裴驰野出现在此的还有第三人的话,毁尸灭迹反而可能堵了自个的路。 虞秧盯着裴驰野。 若裴驰野是穿越者,那原本的裴驰野是什么时候死的? 她沉默了会,取出了自己那张“诸事皆宜符”。 “试试?” 说试就试。 她点燃符纸,默念:“太上有命,除我灾殃。卫道仙神,护我吉祥。” 符纸烧完的那刻。 虞秧的脑海里突然回忆起一件事。 那是隐藏在潜意识里,去想都想不到的事,就在这一刻,在她需要的时候,冒了出来。 她取出一把刀,剥开了裴驰野的肚子,看到了某个内脏。 “竟是真的……” 她将招才榜放回了原处,快速处理完尸体。 再起身时,她看向四周。 一瞬间,她感觉自个像是成了反侦察的大佬,落在隐蔽处的谢迟的行囊,各处的打斗痕迹,都变得极其显眼。 没过多久。 她就收拾完了所有痕迹。 离开林子的那刻,虞秧也有些愣神。 所谓诸事皆宜符,就是让她行事时轻而易举发挥出人体潜力,因而事半功倍。 “这奖励……还真惊人。” 这符说不得,必要时刻还能保命。 第8章 找人 虞秧回到家里时,谢迟还在睡。 云筑小院内,夕阳将枫树染得更红。 席大夫说:“世子应当用过保命药,只催吐一次,便好多了。” 虞秧也不意外。 凡身份贵重者,难免会有些保命手段。 像今日那金毒,大概是裴驰野身上最毒的毒,让伤口无法愈合还是其次,那毒会入脑,让人麻木痴傻。 谢迟能带着那毒走到她跟前,也叫她惊讶。 她说:“劳烦席大夫在云筑小院先住着,待世子醒来,再给世子诊次脉。” 席大夫点了点头。 “应该的。” 虞秧转而问乘流,“小叔可是明日回来?” 乘流说:“应当是。倒是夫人,快要回来了。另外,裴驰野的贴身小厮裴赖今日一直在镇子上,裴赖下午在茶楼听了会书,就往镇子外走,又在素明林转了圈,现在在咱们家附近转悠。” 虞秧倒是不大在意这些。 “想来是没等到裴驰野,想来让咱们去帮忙寻人。可有查到其他入林的可疑人?” 乘流摇头,有些为难说:“素明林不小,每日里多的是樵夫、药师进出,里头还散着村子、猎户,想查进林子的人,不容易。” 虞秧说:“尽量吧,看有没有疑似仙童的人。” 她吩咐完,方走进屋里。 床上男子闭着眼睡得安详…… 虞秧走过去,轻嗅了下谢迟胳膊上的伤,感觉没什么味道了,方抬头。 在她的视野里,谢迟脑袋处依旧悬浮着黄纸。 【宜:诸事皆宜】 【忌:诸事不宜】 怎么有这么矛盾的宜忌。 说起来,今日那个走马灯一直在转,就好像在抽盲盒。 但走马灯上唯一的‘吉’只有诸事皆宜。 是因为她今日只见过谢迟的黄纸,而谢迟的‘吉’里只有诸事皆宜吗? 这么算的话,只要每日都看见谢迟,那她的走马灯上就永远会有‘诸事皆宜’的选项? 虞秧挪过凳子坐到床边,盯着谢迟。 谢迟墨发白肌眉眼温柔似有悲天悯人的味道,躺在那就像被囚禁的破碎仙人。 虞秧大咧咧欣赏着人。 忽地,她想到徐佳彤说:“你不觉得,那个帅哥给人感觉很舒服吗?” 她一个激灵,忙搬起凳子坐到了门口,最后干脆起身,出了屋子。 快入夜时。 在外头逛的裴驰野小厮裴赖还是敲了虞家的门。 “我家公子来了南濮,就入了那片林子,结果到现在,都还没出来过。我希望虞家能派出人,随我一道入林寻我家公子。” 虞秧漫不经心道:“找人就去县衙,找虞家做什么。” 裴赖说:“明人不说暗话,这南濮你虞家一手遮天,江湖人说江湖事,要是我家公子在你虞家附近出事,那我家家主不会放过虞家的!” 他高昂着头,一副傲气模样。 公子说过,到哪不如意就找哪的地头蛇,总能解决事情。 虞秧眉梢轻挑,“你威胁我啊?” 裴赖霎时哑了声。 “我……” “打一顿。” “是。” 裴赖瞪大眼,“你敢!我公子就是被你虞家抓了是不是?我公子可是裴首辅最看重的弟弟,是裴家继承人,你虞家敢动我公子……呜呜、呜呜……” 堂外传来呜咽和殴打声。 过了有一会。 虞秧才开口。 “带进来吧。” 裴赖被拖进了屋,鼻青脸肿趴在地上直呜咽。 虞秧玩着茶盏盖子,看也看裴赖,问:“现在会说话了吗?” 裴赖:“你……” 虞秧说:“不会的话,让他们再教教你。” 裴赖立刻道:“我不用虞家帮忙,我去找官府……” 虞秧蹙眉。 “裴少主在我虞家附近丢了,若虞家不帮忙,岂非失了江湖道义。你这小人,是要毁我虞家和裴家的交情吗?” 她不满道:“打。” 护卫刚要上前。 裴赖忙叫道:“我错了!小人,小人请虞小姐帮小人……不,不,帮裴家找下公子,请虞小姐帮忙救我家公子,虞小姐大恩,小人必如实告知家主。” 堂内安静下来。 虞秧这才点了点头。 “裴少主失踪,这是大事。乘流,你派人去长廷军寻陆淮策,再去报官府,一道去素明林寻人。” 她站起身,“走吧,去林子里看看。” * 天彻底黑了。 但林子却亮堂。 火把在林子中游走。 时不时传来喊声。 “裴少主!” “裴公子!” …… 虞秧坐在河边守着她的钓竿,安静等着,甚至还有些犯困。 虽说得了半年的寿命。 但许是身子还虚。 她还是易困易乏。 就在她眼皮耷拉下来时,嘶鸣声传来。 有军队来到。 陆淮策从马上下来,大步流星走向虞秧。 “虞小姐。” 他声音有些轻,显然还有些不自在。 倒是虞秧很给面子的摆出一副什么都忘了的样子。 “陆将军。” 她站起身,裹了裹身上的披风,说:“我小叔去办生意上的事,还没回来。夜里来了个裴家小厮,说是裴驰野丢了,我想着裴驰野身份贵重,就让人也知会了将军。” 陆淮策神色也有些严肃。 他跟裴驰野其实有些亲戚关系在。 这会问:“那小厮何在?” 鼻青脸肿的裴赖被拖到了陆淮策跟前。 陆淮策愣住。 虞秧叹说:“这人嘴巴不干净,叫我耳朵受损,我教了顿。” 还有些被迫劳心劳神的样子。 陆淮策:“……。” 裴驰野这人向来傲气,连带着小厮也是狗眼看人低的。 因而他道:“也好在你没拔了他舌头。” 虞秧温声道:“我向来知分寸。” 陆淮策扯了下唇角,问裴赖:“裴驰野为何会来素明林?” 裴赖:“这……” 陆淮策不满。 “支支吾吾,是想受刑吗?” 裴赖忙说:“小的也不清楚,公子收了封信就来了。原本公子是不肯带人的,但我说我忠心耿耿,公子才让我跟上。后来到了林子外头,公子就让我在外头等着,不让我跟着。我这等到天都黑了,也没等到公子出来,眼皮子还直跳。夜深林子大,我实在没法子了,才想着去虞家借些人手同我一道入林子找人……” 本想欺软,没想到反挨了揍。 虞秧嘲讽道:“裴家那么大,就寻不到一个地方相会,非来南濮找事。” 陆淮策说:“是奇怪了些。” 恰当此时。 有虞卫从林子里跑出来。 “小姐!林子里发现了两具尸体!” 第9章 老杀手 歪脖子树处。 陆淮策和虞秧站在爬满蛇虫鼠蚁的尸体前,很是沉默。 裴赖直接吐了出来,被人拖开。 虞秧鼻子嗅了嗅,说:“是蜜丸。” 陆淮策看向她。 虞秧说:“蜜丸,一种用西域蜜花为主药制成的药,遇血生香,香气会引来蛇虫鼠蚁,因着造价便宜,常被人用来毁尸灭迹,只要放到尸体里,尸体很快就会被蛇虫鼠蚁啃噬成白骨,且仵作若是不设防,碰到白骨还会沾染其味,甚至染上尸体上的虫毒。” 陆淮策说:“此物我略有耳闻,说是被蜜丸侵染的尸体称蜜尸,通常都是做烧掉处置。” 虞秧说:“确实是该烧掉。你闻这味道,这尸体身上至少带了五种毒。贸然转移,怕是要引起毒疫。让人都躲开些吧。” 毒疫当然不可能,毕竟这尸体是她的杰作,虽恐怖但没什么危害性。 陆淮策闻言立刻让人都退开了些。 他紧皱眉头说:“裴驰野喜欢带毒在身上,这些,可能是他自个的毒。” 虞秧也不反驳,她淡声说:“撒些驱虫粉,水泼一遍,酒泼一遍,醋浇一遍,能留多少痕迹就留多少吧。实在不行,一会我验尸,我不那么怕毒。” 陆淮策喊来人。 “照虞小姐说的做!” 虞秧做过毒人的事,很多人知晓。 如今也只有让虞秧充当这仵作了。 手下处理的时候。 二人又去看了树下的女尸。 也就是被穿越者穿过的那具上吊的尸体。 虞秧摸了摸麻绳切面,一本正经参与破案的样子。 “这个断面……被刀割的?” 陆淮策跟着看了眼,“想来是打斗时割断的。” 他们转了一圈。 虞秧叹说:“有人处理过痕迹。没看到什么凶手线索。” 陆淮策也不奇怪。 “都毁尸了,处理痕迹也合理。只是,这痕迹确实处理得干净,这凶手怕是老杀手……” 他皱紧眉头,说:“好在尸体还在。等一会验尸看有没有新的线索。还有这女尸的来处,且先让人去查清楚。” ‘老杀手’虞秧没好气说:“我午时那会,在附近钓鱼。这下好了,人死在南濮,南濮高手最多的还是我家,若是找不到凶手,裴家主定会追责到我家来。” 她有些不耐烦地坐到了女尸旁边。 又看了眼女尸,起身贴心地给女尸整理遗容。 陆淮策:“……。”虞秧这是什么癖好…… 手下人处理完尸体时,又是快一个时辰过去。 虞秧看向那血淋淋、处处裸露白骨的尸体,接过了仵作的手套。 “我来吧,仵作在旁指导,我动手。” 仵作面露感激。 这尸体处处露黑,显然是有剧毒。 陆淮策只得点了点头。 虞秧蹲下身,先将尸体上一些随身携带的东西取了出来。 很快,她将一小锦囊放到地上,随即目不斜视继续剖她的尸体。 陆淮策开了锦囊,取出有些湿掉的招才榜。 虞秧只觉得,旁边的氛围一下就不对了,余光还可以看到陆淮策震惊又愤怒的神情。 手套已经血淋淋。 她验完尸,说:“是被短刀割了脖子呛死的。还有一事……” 陆淮策看向她。 虞秧指向还剩一半的肺。 “我刚看到它时,它只是黑的,但方才,它突然起了变化。” 仵作也震惊点头。 “是,我也看见了。” 那肺上突然起了诸多斑点。 仵作说:“说明这人是因着肺热症死的!” 陆淮策:“肺热?” 他望向一脸死灰模样的裴赖,“裴驰野有肺热症?” 裴赖麻木摇头。 “公子身子好得很,哪来肺热……” 他突然顿住,“不对,公子得过小儿肺热症,但那是公子七八岁时的事了,公子早就好了。” 虞秧微微垂眸,作思索状说:“这样说,我倒也想起来了。陆将军知道,早前季神医一直在给我调理身子。他曾同我说,说裴驰野幼时,得过小儿肺热症,他老人家当时去看了,还放言治不了了,没想到裴驰野突然就好了,还活到了现在。” 事实上,这是她当时昏迷时,迷迷糊糊听到季神医和小叔聊天的一段闲话。 若非诸事皆宜符,她根本想不起来,也不会提前毁尸,让肺部露出来。 毕竟没必要,仵作很少会剖尸。 她看向尸体,面色严肃,“可刚刚这尸体的肺,是突然起了变化,一个人两种致命死因……” 陆淮策攥紧手里的锦囊。 确定了!裴驰野是鬼! 还是藏了十几年的鬼! 他已经顾不得是谁杀了裴驰野,只知道这件事很严重。 提议建天极卫的裴首辅的堂弟却是隐藏了这么多年的鬼。 裴首辅……可是他姐夫! 他站起身道:“尸体烧了吧。” 虞秧惊讶。 “这就烧了?不等裴家来人?” 陆淮策说:“不必。此尸带毒,留着危矣。来人,把尸体拉去河边……” 虞秧突然道:“不行!” 她看向陆淮策,很是坚定道:“陆将军,裴少主突然就死在我虞家附近,这是大事,若是不找到凶手,就处置了裴少主的尸体,那裴家寻上门时,我家又当如何?我家不过经商的,可得罪不起首辅大人!” 裴赖也急道:“不能烧,公子的尸身要带回裴家!” 陆淮策对裴赖喝道:“此地没有你说话的份!” 说完,又看向虞秧,温声说:“我给虞家作证,裴驰野的死,与虞家无关。不仅如此,虞小姐还帮了裴家。” 虞秧假意不解。 “帮?” 陆淮策点头。 “是。亏得有虞小姐在,才能救回差点被贼人毁了的尸身。我陆淮策保证,无论是裴家还是裴首辅,此番都不会与虞家为难。” 虞秧面露迟疑,但也不过片刻,她就咬了咬牙,看着陆淮策目光坚定说:“既是有陆将军这番话,那虞秧信了。” 美人计也是三十六计之一,有的时候不是不能用嘛。 果不其然,陆淮策嘴角控制不住扬了起来。 想来虞秧接下来一点也不用操心裴驰野死在虞家地盘的事了。 虞秧让了开。 河边。 火堆被点燃。 火中劈啪作响。 虞秧眸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有朝廷对穿越者的态度在,只要暴露裴驰野是穿越者的事,就什么影响也没有。 今日还真是一切顺利。 果真诸事皆宜。 裴驰野尸身被烧了,倒是那装着招才榜的锦囊,被陆淮策拿布包了起来。 恰当此时,凉风拂过。 虞秧侧过头轻咳了几声。 乘流上来,将方才虞秧为验尸解下来的披风又送给了虞秧。 陆淮策忙说:“更深露重,此间事了,虞小姐归家歇息就是。” 虞秧摆了摆手。 有些沙哑说:“那姑娘出自谁家,因何上吊也没个说法。还有,出了这般大事,我得亲自去趟裴家……” 陆淮策说:“我马上启程去裴家,你便不必多跑一趟。至于那姑娘,裴家家主会自个查。” 虞秧点头。 那看来,害那女尸上吊的人,难逃一死。 毕竟裴家家主的愤怒需要个发泄口。 倒也算是怨鬼复仇了。 虞秧‘虚弱’地说:“我这身子是不大争气,就不同陆将军逞强了。我先回去同婶子报平安,今日之事,劳烦陆将军与裴家主说明了。” 第10章 他们是病友啊 陆淮策霎时间心中就涌上一股豪气。 他挺直了些腰板。 “相识数年,虞小姐不必同我客气。” 虞秧扯出抹笑。 她走向马车,到车前,又回身作揖示礼。 “再谢陆将军。” 陆淮策道:“无碍。” 又添了句,“照顾好自己,旁的不用多心,我能处理好!” 虞秧点了点头,看向陆淮策眸光颤动,一副全靠你了的信任模样。 直到车帘子落下,她才歪在凭几上,闭上眼休息。 乘流跳上车,惊奇说:“小姐,陆将军竟然自个做主把裴少主的尸体给烧了?” 虞秧懒怠抬眸,说:“他娘是长公主,皇上是他舅舅,裴首辅是他姐夫,他当然敢做这个主。” “也是,谁能想到陆将军还有那般贵重身份呢。”乘流嘟囔了一声。 虞秧默然。 要陆淮策没这个身份。 当年她初见陆淮策,被陆淮策“踩在脚下”时,就该弄死陆淮策。 今日也不必要叫陆淮策来认尸。 但别说,陆淮策的身份还是挺好用的,这些年,也算帮了她不少忙。 好歹,也算物尽其用。 虞秧勾了勾唇,又合上眼。 回到虞家时,已是子时初。 虞秧被夜风一吹,倒是精神了几分。 * 云筑小院。 几只流萤在院中与秋叶共舞。 石烛将屋子照得明亮。 窗子上照着屋内的剪影,男子正坐在桌旁。 乘流诧异说:“看样子,世子这是才醒。” 虞秧只觉有些饥肠辘辘。 她说:“厨房应当是做了宵夜,你弄两碗清汤面来给我与世子。” 乘流应“是”离开。 虞秧站在原地,脑中回忆着方才林子里发生的一切,也想好了怎么同谢迟说事。 她走到屋子前,叩了叩门。 “世子。” “请进。” 虞秧推门而入。 晕黄的烛光打在男子清隽的五官上,他手指在额角揉了揉,似还有些晕眩。 此刻抬眸看向虞秧,细碎的微光在那带了些倦怠的眸底凝聚。 他起身作揖道:“今日之事,多谢……” “世子折煞我了,为世子行事是虞氏分内之责,”虞秧打断了谢迟,问:“世子可好些了?” “席大夫方走,除了头还有些晕,倒没有旁的不适。” 虞秧点头,“所幸世子并无大碍,若是世子在那林子里出了什么事,那我便是这条命都不够赔给您与王爷。” 要是谢迟也死在那林子里,那小叔怕是要疯掉,她也要气死…… 哦,好人不说死。 她给自个倒了杯水,又给谢迟添了杯,随意道:“世子,您杀的是裴驰野。” 谢迟面上多了丝无奈。 “给你添麻烦了。” 他说:“我偶尔神志有失,今日不知怎地迷失在那处,又杀了人……” 虞秧听到这话水都喝不下去了。 她惊讶道:“神志有失?” 谢迟真有精神病啊。 她看谢迟,突然就觉得二人距离拉近了,原来他们都有病,是病友。 谢迟只觉得虞秧的眼神变怪了些。 许是错觉? 他摇了摇头,说:“我看到你后,方清醒了些,想起那人容貌,记起那是裴驰野。” 虞秧若有所思。 “原来是这样……” 那看来,谢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或许连裴驰野是穿越者都不知道,更别说徐佳彤的事了。 一瞬间。 她脑中思绪百转千回—— 救黑簿无污的穿越者可以得到寿命。 走马灯盲盒从当日看到的“吉”来抽。 谢迟要去找穿越者。 谢迟说命格特异者更容易碰到穿越者。 总结:她要设法同谢迟组队去找穿越者。 现下第一步,就是将她知道“仙童”隐秘的事告诉谢迟。 当二人之间有了共同的秘密,自然就能成“同伙”了。 思绪至此,虞秧放下手里的茶杯,低声说:“世子晕倒后,我顺着世子的血迹到了歪脖子树,见着了极其可怕的事情。” 谢迟诧异地望向她。 “我只给了裴驰野一刀。” 他好像,并没有丧心病狂到给裴驰野分尸,想来,也不会那般可怕…… 虞秧愣了下,摇头,“不是裴驰野的尸体。” 她又小声且缓慢地说:“世子见过死而复生吗?” 烛火跳动,二人影子也跟着在地上扭着,气氛渲染得很好。 谢迟眸光颤动。 “死而复生?” 莫不是裴驰野死而复生了? 虞秧声音有些发颤地说:“我看见了,明明已经吊死的女鬼,那眼睛还爆着,舌头还吐着,可她活过来了。她走向我,那脸从青紫一下就变成了有血色的样子……” “然后,我杀了她。”虞秧突然看向谢迟,本就病弱的面容,这会更是因惊恐与后怕变得面无血色。 虞秧假装恐惧道:“我给了她一刀,她直接就死了。但她……她就在我面前,又变成了吊死鬼的样子。饶是我在药谷看过诸多被毒死之人的惨状,饶是我杀过不少人,碰过不少尸体,我也从未见过这般恐怖场景。我一度以为,我是疯了。” 谢迟见虞秧吓得语速都快了。 他不忍心兼同情地说:“叫你受惊了。” 听着,好惊悚。 他虽知仙童一事,但还不曾见过人死而复生之景。 今日当真是对不住虞秧。 虞秧掏出帕子,擦了擦泪。 “叫世子见笑了。” 共同的秘密有了。 那第二步,就是让世子知晓她是有能耐的,不会拖累人的队友。 虞秧又说了自个对裴驰野的一系列操作。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裴驰野身上竟然会惊现两处死因,陆将军看到那肺起了变化后,就再不在意裴驰野之死,倒也侧面印证我的猜测,裴驰野当真是那仙童。” 她看向谢迟,说:“我想着这般做,就不会叫裴驰野的死闹大。不知世子觉得如何?” 谢迟听着听着,看虞秧的目光都发生了变化,里头多了丝叫虞秧想翘尾巴的欣赏。 他起身又是认真作揖,便是虞秧阻挠都来不及。 “今日之事,亏得虞小姐为我周全,此恩谢迟谨记。” 寂静深夜,灯光朦胧,颀长的男子身影拜得认真,叫虞秧有些恍惚。 要么说,上位者要礼贤下士呢。 至少这一刻,作为下属的她,感觉世子更加合眼了。 接下来就是第三步,试着提出要求了。 第11章 虞小姐可愿与我走上一程 翌日。 秋光正好。 虞秧去了云筑小院。 枫树亭内。 谢迟正慢条斯理往一个布袋子里收纸团。 见虞秧入了院子,他抬起头,笑意温和,眉宇间不失清越风采。 “虞小姐。” 虞秧背手踱步到亭子里,说:“底下的人说,中午时,小叔应当就能到家了。” 谢迟微微颔首。 “好。” 秋风掠过,枝叶摆动,沙沙作响。 乘流端了托盘来。 将两盏茶分别放在二人跟前。 他又将一封信递给了虞秧。 “小姐,浮阳县送来的信,过两日就是苏公子的生辰了。” 虞秧愣了下,说:“我还真忘记了。” 她接过信,迟疑了下,看向谢迟。 谢迟好笑道:“你是不是有话要同我说?” 虞秧弯眸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世子。” 她顿了下,酝酿了会情绪,才开口说:“世子,我其实打算,在剩下的日子去云游天下。若只我自己离开,小叔虽也会同意,但必然日夜担心。” 谢迟怔住。 虞秧眼含期待地看谢迟。 “世子不是要巡游西南,可否带上我?若世子愿意带上我,小叔定会欣然,亦少忧虑。” 她说完,又侧过头轻咳了两声,而后盯着谢迟,一副“我有遗愿未了”的模样。 谢迟微微蹙眉。 是用云游的借口,离开南濮,好不叫家人知晓其病症吗? 虞秧见谢迟不应话,心中暗叹。 看样子,这第三步是失败了。 她沉默了片刻,说:“世子若是觉得不便……” “并无不便,”谢迟温声说:“虞小姐善毒,行事亦周全,况且西南域虞小姐比我熟悉,若是能同行,想来也是虞小姐护我更多,该是我的荣幸。” 他微微一笑,“虞小姐可愿与我走上一程?” 虞秧有些惊讶。 旋即莞尔道:“自是愿意。” 既是约妥。 虞秧说:“不知世子要先去往何处?不如我先去浮阳县应友人生辰邀,世子有伤在身,便在家中歇息几日。” 谢迟问:“你方才似乎提到了浮阳县?” 虞秧愣了下。 “是。世子也知晓,小叔有些经商的本事,这些年虞家主营药工坊,也算是西南一富。但当初随小叔退出王府的叔伯也不在少数,小叔为了让那些叔伯都能有些产业,就借着叔伯的名头做了许多行当,连带着我也多了许多身份,我在外都用旁的身份。” 她在外头有很多的马甲。 “浮阳县县令之子,是我女扮男装后结识的友人,浮阳县有浮光阁,这两年因着一篇浮光阁赋,浮光阁也算名声大噪,朝廷给浮阳县拨了修缮款,浮阳县也愈加热闹。” 她笑说:“若是世子得空,倒是可以去浮阳县登浮光阁。” “这倒是巧了。”谢迟闻言有些怔忪。 虞秧不解,“什么?” 谢迟摊开手里的纸团。 只见上头端正写着两个字—— 浮阳。 “圣上令我游西南,寻仙童,并令我以越郡为起始处。我心下没有决议,便用了抓阄的法子。” 抓到的正是越郡浮阳县。 第12章 你与陆淮策交情似是不浅 虞秧也有些震惊。 这么巧…… 说起来,离她用掉诸事皆宜符,好像还没到一日。 难不成,是诸事皆宜符的功效还在。 “那正好,世子同我一道去浮阳县吧。只是,世子的伤……” 谢迟摇头。 “小伤不必歇息。虞小姐何时走?” 虞秧想了想说:“明日吧。苏公子后日生辰,世子多歇息一日,待小叔回来,也得知会小叔一声。” 午后。 虞秧的小叔虞弘深一回来,就着急忙慌往云筑小院赶。 在发现谢迟没有大碍后,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直到听到虞秧说要去云游后,他又跳脚。 “你好不容易才将身子养好,出去折腾做什么?不行,我不同意!” 虞秧劝说:“叔,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您少时便追随王爷,见多识广,我却生来就在南濮,多少年,最远没走出过两个郡之外,我觉得我目光都狭隘了。” “你别说这种话,见识能比命重要?”年近四旬的高大男子大刀阔斧坐在院子里,整就一个“绝不同意”。 虞秧无助地看向对面的谢迟。 谢迟温声道:“虞叔。” “在!”虞弘深立刻应了声,脸上都泛起笑意,“世子是有什么吩咐?” 虞秧:“……。” 谢迟也有些尴尬。 他说:“我此番游西南,身边缺了些得用的人,许是要从虞家借调些暗卫。” 虞弘深一下红了眼眶。 “世子,借调什么借调,我老虞练暗卫就是给您用的啊,五十个够不够?不然我老虞跟着您……” 谢迟唇角扯了扯,“倒也不用。只是,确实也要个领头的。不知,可否借调虞小姐?” 这话一出。 他也有些忐忑。 但他昨日才欠了虞秧一个救命之恩,如今虞秧有此心愿,他理应应下。 虞弘深听到谢迟的话,呆住了。 “借调秧秧?” 他愣了愣,看向虞秧。 虞秧眨了眨眼。 “小叔觉得我不合适吗?” 虞弘深摇头。 秧秧是他作为虞家少主培养长大的,秧秧的本领他也是骄傲的。 但这孩子身子不好…… 他又看向谢迟,多年不见,当年的少年,如今已经成了神仙中人,叫他不由嘿嘿笑了笑。 “行,那就让秧秧跟着世子。” 这样也好。 秧秧可是他的继承人。 世子又是王爷的继承人。 两个继承人当然得熟络起来,当真再好不过。 虞秧见状松了口气,并偷偷朝谢迟投去一个感激的笑。 谢迟跟着笑了笑。 * 入夜。 一家子在一起用过饭。 虞秧和谢迟一道去后山,延湖散步消食。 云筑小院后的地方乃家中禁地,便是洒扫的下人都是家中心腹,因而也不怕有人在此看见谢迟。 虞秧说:“婶子看到世子很是高兴。” 谢迟说:“父王曾有七个最看重的暗卫,虞叔是其中年岁最小的,也是唯一还活在世上的。如今能见虞叔成家立业,我与父王皆是欢喜。” 寒鹭停在湖畔,风吹水草哗哗,传来一声鱼儿跃出的扑通声响。 谢迟问:“裴家那边如何?” 虞秧说:“陆淮策下午给我送了信,道是不必担忧,已与裴家主说清了情况。暗卫也来报,裴家报出的消息是,裴驰野外出遭仇家所刺身亡,现重金悬赏凶犯。想来是要找那个约裴驰野入林的人。” 谢迟问:“你与陆淮策交情似是不浅?” 第13章 不喜不厌 虞秧点头。 “算是不打不相识。” “五年前,陆淮策来长廷军,大概是想有一番建树,因而他在听闻虞家在南濮权压官府之类的话,又见县令请我吃酒后,就特地上酒楼闹事,要给我下马威。” 那会她脸上有很多毒疮留下的疤,很是可怖,因而她总戴着面具。 怕面具会掉,她还附了层人皮面具才敢去赴约。 结果陆淮策到后,直接将她的面具打掉。 这还不够,少年以官威压迫,让她撕掉脸上的“伪装”。 当夜之事,说是羞辱也不为过。 虞秧说着当年的事,平静道:“那会,我确实厌恶他。他踩坏了我的面具。县令寻到机会告知他,请我吃酒是因着我解了差点传开的毒疫后,他也没同我赔不是,只给了我一顶帷帽。不过我没戴,直接回家了。因着此事,之后他对我总心中有愧。” 少年自小就作为天之骄子长大,自是傲气又莽撞,就是赔不是都要昂着头的。 但作为受辱方的虞秧,却厌恶极了对方。 谢迟皱眉。 “如今可还厌恶?” 虞秧摇了摇头。 “那夜后,我本想给他个教训,但查到他乃长公主之子,便收了第二日送来的礼。而后几年,见得多了,说的话也多,他便将我看作友人。但总归,他的身份是挺好用的,有时我有些事想办,只要同他假意透出两句,事就能办妥。” “也没什么好厌恶的了,不喜不厌,”她将手放在石栏上,看着湖水时不时泛起小圈涟漪,说:“世子问陆淮策,可是有什么事?” 谢迟说:“我与李淮策……就是陆淮策自幼相识,便多嘴一问。” “原来如此。” 虞秧顿了下,说:“世子,若我的续命丹只剩最后一颗,我就会回家,不会叫世子为难。” 谢迟沉默了片刻,应道:“我记得我初见你时说过,若神医救不了你,我可以寻个僻静地,让你不被打扰地过余下的日子。所以,并不会为难。” 虞秧微怔,转而莞尔一笑。 次日一早。 虞秧看着镜子里颇有些雌雄莫辨的病弱少年,隐约可见身子周遭光影。 乘流在旁叹说:“小姐,我就留在家里了吗?” 织莹说:“你的脸在南濮都出了名了,小姐如今身份是林言林公子,林公子身边跟随的一直都是墨鹰和九秋,你就在家待着吧你。” 乘流朝织莹“嗤”了声。 虞秧起身道:“行了。织莹照旧在家中扮我,你就跟着织莹。我让先遣十三个暗卫到浮阳县待命,可办妥了?” 乘流说:“都办妥了,浮阳县的客栈也已经收拾了上房,若您不想住客栈,就去县里的林宅,那里也清扫干净了。” 织莹说:“小姐的包袱,奴婢也收拾好。年初,奴婢给小姐做了两身男衫,配饰发冠奴婢都收进了包裹,交给了九秋。世子的新衣绣娘也在赶制,七日内会让人送去浮阳县给世子。小姐的百药箱已经交给九秋,要补足的药药工秘坊在做,待做好会一道送去给小姐。” 虞秧笑说:“你们两个管事,再贴心不过。” 她出了屋门。 乘流和织莹目送着她,齐齐垮了脸。 乘流说:“小姐的最后一程,我想跟着。” 织莹“呸”了声。 “怎么就最后一程?我觉得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得就在外头寻到了比季神医还好的神医。” 乘流忙捂住嘴,“是我说错话。” 织莹说:“你也不要忧心了,墨鹰哥和九秋姐虽然没咱两能说,但都是在外头摸爬滚打的暗卫,比咱们更适合同小姐出门。” 乘流点头。 “你说得都对。” 虞秧先去同婶子道了别。 再到云筑小院时,虞弘深正在同谢迟说话。 虞弘深见她进来,笑说:“世子,秧秧在外行走,为了方便,会用几个身份。现下这是林言林小公子,身份是岐源居士的小徒弟。岐源居士在礼朝也算是一方名士,他老人家隐居在岐源山,您若是去了岐源县可以去瞧瞧他老人家。” 谢迟道:“岐源居士送我的字帖,被父王作为我启蒙的字帖,岐源居士也算是我的老师,若去岐源县,必会拜访。” 虞弘深点头,说:“是,有这般渊源在,便是有人认出世子也无碍。” 他看向虞秧,说:“秧秧,我跟世子说定了,他在外头就用你师兄的身份,叫齐诏。” 虞秧倒不在意。 她问:“世子可要打扮?” 虞弘深说:“那也不必,世子此番奉旨出行,倒也不在意露出身份,如今借假名,也只是为着不引得各县官员留意罢了。再者除了京中权贵,也少有人知晓世子生得是何模样。” 虞秧点头。 “好。” 二人就要去云筑小院地道离开。 虞秧站在地道口,同虞弘深说:“墨鹰已经在出口处备了马车,我与世子直接去往浮阳县。” 她顿了下,说:“小叔,你在家和婶子好好的,我已经长大,山高水长,可自在逍遥,您和婶子莫要挂念我,我若知晓因我叫您二人伤怀,必是心中难安。” 虞弘深好笑道:“你跟着世子一道走,我自然不会多忧心,且在外头玩着,等玩够了回来,还得相看、成家。” 虞秧:“……好。” 山路上薄雾弥漫,空气都有些潮湿,遥看天际,有红光酝酿,旭日快要东升。 虞秧得了半年寿命,又是在奔赴生的希望的路上,自然也就没有太多离别的伤感。 她取出一罐酸梅子,递给谢迟,谢迟摇了摇头,她便自个吃起来。 那悠哉样子叫谢迟都有些钦佩。 这姑娘还真是豁达。 车行半路,日头正高。 二人吃了些干粮。 虞秧好奇问:“世子寻那些……仙童,就没个详细的法子吗?莫不是四处逛着,那些仙童就能送上门来?” 第14章 竟然出现过这么厉害的穿越者 谢迟说:“国师是如此说。只叫我先往西,直抵越郡,而后各郡各县,随意择路游荡。若途中遇言行有异者,那便是鬼,将其送入长生观,交由国师处置。” 虞秧:“……鬼?”这一口一个国师,世子就这么信任那老道吗? 谢迟说:“是。无主之魂是为鬼,朝廷一直都管他们叫鬼。仙童只是安抚百姓的说法。” 虞秧点了点头。 “倒也合理。” 她问:“世子碰到几个鬼了?” 谢迟想了想,“四个,若算上裴驰野,那应是五个。” “其他天极卫碰到的多吗?” 谢迟:“东卫特殊,向来是见之则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南卫会先行关押审讯,直至鬼身亡。西卫用怀柔手段,必要将鬼榨干油水再弃,北卫……送给国师做法用。” 他说:“我是国师出现后,方入天极卫,与其他三卫不曾来往,不知他们擒了多少鬼。” 虞秧震惊。 “四卫之间,还有这般区别?” 谢迟说:“裴首辅裴驰昌说鬼亦可为宝,提议皇上,将天极卫依刑事手段划分四卫,同样也可将鬼分入四道,各尽其用。” “鬼有很多吗?” “过去不多,但这两年,多了许多,”谢迟说:“鬼降临之事,自先帝时便存在,只是那时降世的鬼极少,掀不起波浪。后有一鬼,只写了些文,就叫民间多了“大同教”,教众多达上万人,琪王更遭大同教活活烧死。先帝感鬼之危险,建立了天极卫,暗司捉鬼之责。” 虞秧惊讶。 竟然出现过这么厉害的穿越者。 想来是因着这时代没信息网络,所以朝廷只要一将消息封锁,底下就什么都不知道。 谢迟说:“旧时天极卫规矩是,鬼占人身,有违天道自然,因而凡我朝中人,不可听其言,不得与其语,更不得习其术,否则恐祸乱尘世,叫天翻地覆。” “因而,天极卫遵循此诫,不听,不问,有死而复生者、胡言乱语者,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原先天极卫指挥使是晋王,如今东卫依旧行旧时规矩,也是皇上卖晋王的颜面。” 谢迟说完,默默拿起水壶喝了口水。 虞秧吃着梅子听着,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她能活十二年也是能耐啊。 但她说:“那裴驰野能躲十几年,也是不一般啊。” 谢迟说:“富贵人家中的鬼,确实不好认出。鬼那方世界,据闻已是天下大同,但有些享受了权势的人,轻易抛弃不下权势,自是会藏好身份,不露马脚。” 虞秧:“……。” 也有可能是她这样—— 九年义务教育还没读完,穿来时还被毒哑了,直到被季神医医治了才能说话……根本露不出马脚。 虞秧咕哝,“这就奇怪了。那约裴驰野的人是如何知晓裴驰野是同伙的?” 谢迟摇头,眉心微蹙亦是不解。 “许是,同类自有感应?” 虞秧:“……或许是。” 她如今有命活了。 确实也该小心点。 谢迟从行囊里取出一本手札,正是虞秧上次捡到谢迟行囊时看到的那本,但她当时没有打开来看。 谢迟将手札递给她。 “这是天极卫第一次审讯鬼的记录。” 虞秧迟疑,“我能看?” 谢迟说:“你已见过死而复生之事,惊惧已过。往后的路既是要同行,便也不能将此事瞒你。或许要不了两年,这些也算不上是隐秘了。” 鬼一年比一年多。 朝廷的“仙童”说法,再瞒怕也瞒不了多久。 虞秧说:“我确实好奇,那就多谢世子。” 她笑了笑,低头看手札。 手札上的话语有些语无伦次,大概是审讯的人有太多听不懂要问,因此话题总在变。 且旁边还有朱笔作注。 比如: 二零二九注:此间再过成百上千年后的年历。 虞秧根本不需要看那些批注,但她也刻意放慢了阅读的速度。 【我叫陈阳羽,我来自二零二九年,是名高二的学生。 一次过马路,我遭了车祸,再醒来就已经成了这边的二公子罗平。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穿过来…… 我们那边管我们这样的人,叫穿越者。】 【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也不存在于我已知的历史里。 我们那里,很发达,已经没有皇帝了,但还是有领导者。 在我们看来,你们如今的时代,还处于封建时代,但我们的历史不一样。 我们那边,有可以载人飞行的飞机,有可以在路上跑的汽车…… 对了,我们也很少用毛笔了,我们用铅笔、圆珠笔、钢笔、水彩笔等等,我们还有电脑、手机…… ……】 虞秧看了有一会。 陈阳羽详细给审讯人讲解了许多未来世界会有的东西。 叫她也跟着回忆起那个万分便捷且自由的世界。 直到她再翻过一页。 脊背才有些发凉。 第15章 审讯手札 【飞机,飞机就是有点像鸟,它有机翼、机身、机头、机轮,里头有座位,我怎么可能知道飞机怎么做,我只是个高中生,又没学过这些!】 【我们的武器有枪啊炸弹……我怎么可能会做核武器?】 【等边三角形、正方形、长方形……圆的周长是2πr,r是半径,π是圆周率,圆周率是3.,,我只会背到这里……】 【我们也不能长生啊,但说不定你们可以呢?我这不都穿过来了,简直违背科学原理】 【学医的知识?可我不是学医的,我、对了青霉素,我知道青霉素,青霉素是做什么来着】 【静电摩擦起电、接触起电、感应起电】 【六王毕,四海一,不要诗,有价值的东西,我要想有价值的东西……】 …… 虞秧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个消瘦的男子,坐在凌乱的纸笔中间。 男子浑身是伤,衣不蔽体,绝望又无助。 后头已经没有太多有注解的内容了。 不过须臾,她就翻到了最后一页。 【七月廿七,此鬼彻底失魂,帝令人将其投作药人,剖脑未见异常,药人死,帝将尸骨炼丹,食之。】 她将手札递回给谢迟,说:“鬼所在的地方,很玄妙。” 谢迟颔首。 “确实。” 虞样看了眼谢迟,问:“世子是如何想这些鬼?” 谢迟是不久前才知‘鬼’的事,且不怎么接触过‘鬼’。 他现下对‘鬼’的想法,还是朝廷灌输给天极卫的。 因而他道:“外敌,且异常强大,可以轻而易举战胜我朝的强敌。这些鬼,便同天外入侵者,凡人无力敌之,但又不能不敌。如今鬼数变多,只怕是先锋军探路,但此方世界比那方相差太多,我方能做的唯有加紧速度捉鬼、审鬼,习其技艺,保家卫国。” 虞秧暗道朝廷果然是这想法。 如今穿越者数量在快速增长。 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这就等同于外星人随时可能大举进攻。 只是被迫来到这个世界的穿越者,又何其无辜。 唯一能稍感慰藉的,便是穿来的穿越者恶者偏多。毕竟太阴黑簿只载恶事,它既然出现,总有对应的规律在。而且天极卫四卫中的北卫,抓到的穿越者都送去了长生观,长生观的国师会将穿越者送回家,也算是条生路。 且她有预感,一旦穿越者数量变多,必会出现新的势力,对抗朝廷。 要变天了。 * 傍晚的时候。 马车方到浮阳城外。 昔日盗匪猖獗,门口唯有黄沙起舞的城池,如今可是焕然一新。 城墙翻新。 城楼巍峨。 门口车水马龙,很是热闹。 墨鹰赶了车进城,直接去了林宅,好落住。 入夜,月色朦胧,灯影摇曳。 街上行人络绎不绝,或驻足欣赏灯笼,或围观杂技,从街头至街尾,灯火与人群构成了一幅流动的画卷。 虞秧跟谢迟吃完饭,就从客栈走出来逛夜市消食。 按谢迟所说,他此行任务就是跟街溜子一样到处逛,好撞鬼。 虞秧作为下属,自然是跟着。 她说:“浮光镇几年前还穷得很,只因着一篇浮光阁赋,如今可是热闹。” 谢迟颔首。 “浮光阁赋文笔传神,足以流传千秋。” 虞秧说着话跟小贩买山楂饮。 用竹筒装的山楂饮,生津开胃。 她看向谢迟,“要吗?” 谢迟点了点头,“要。” 虞秧笑了下。 东西自然是要一起用才有感觉。 二人走到了街尾,灯火已经暗了。 路边还有座闭着门的二郎神君庙。 谢迟转过身,说:“回吧。” 虞秧跟着转过身。 突然,她瞧着远处来了一道男子身影。 那身影长什么样,她倒是没看清。但见其身上微微泛着光,背后黄纸上书“吉凶宜忌”分外显眼。 【吉:嫁娶、移徙、入宅】 【忌:探病、造桥】 谢迟朝着二郎神君庙走去,并同虞秧说:“走。” 虞秧立刻跟着。 第16章 经判,屈曼青,沉沦鬼道 神君庙两侧有小巷,顺着小巷走,就绕到了庙后头。 庙后头是块菜地,菜地再往前,是座宅子。 这会正有个人悄悄从宅子里出来。 虞秧一眼瞧见那人身上的重影。 【太阴黑簿】 【屈曼青,公元2014年2月12生,现年19,余寿未尽。黑簿载恶事:2】 【恶1:霸凌同班同学石丽致其患抑郁退学。石丽已坠楼身亡,屈曼青罪加一等】 【恶2:因嫉生恨造谣好友宣白卉,造成恶劣影响】 【诸恶莫做,众善奉行。修缮立功,便可延年。经判,屈曼青,沉沦鬼道】 虞秧有些惊讶。 谢迟抽到“浮阳县”的纸团时,她就想过她此行会遇到穿越者。 没想到这么快就碰到了。 可惜,是个黑簿有载恶事的穿越者,对她许是没什么作用。 正想着。 就听吱呀一声,谢迟轻拍了下她的肩,当先开了后庙的窗,跳了进去。 虞秧:“……。” 她条件反射,紧跟其后,跳窗入庙。 庙里一片漆黑。 虞秧终于回过神。 “师兄,我们为什么要躲?” 谢迟说:“适才出门时,我掷了骰子。点数为大能碰鬼,为小碰不到。我掷的六点。方才又碰着了西卫高柁,想来迎面走来那姑娘就是鬼了。” 虞秧:“……是吗……” 掷骰子? 这么玄学的吗? 外头突然传来女子雀跃的声音。 “高柁!你果然来了!我好想你!” 随即是男子的声音。 “焦姑娘,你……自重。我只是来同你说清楚……唔。” 难以言说的声音传出。 显然,被屈曼青穿了的焦姑娘很是热情。 并且很快。 二人就缠绵到了窗边。 谢迟和虞秧对视一眼,一道跳上供桌,躲到了巨大二郎神君雕像后头。 他们听着男女入窗。 听着人家相濡以沫。 虞秧背靠雕像坐着,神情麻木。 谢迟站在她旁边,有些无措地看向别处。 好在,那二人没有更进一步。 屈曼青说:“高柁,我不想嫁给那个什么未婚夫,我喜欢你,你今晚会来,也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高柁:“焦姑娘,我不过一武夫,比不得苏公子是县令之子,你何必跟着我受苦。” 虞秧听到这脑袋一嗡。 县令之子? 焦姑娘…… 县令之子苏应谦有一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半年前,苏应谦特地去将未婚妻和其乳母接到浮阳县,苏应谦给她的信里也说二人要成亲了,此番便是请她来想将她这个救命恩人引见给未婚妻看。 所以这个穿越者穿的是那个与苏应谦青梅竹马长大的未婚妻焦嘉音? 她神色跟着严肃。 所以,原先的焦嘉音已经死了,被穿越者屈曼青穿了? 屈曼青说:“可我不喜欢什么县令之子,他太矮了,撑死了一米七三,长得又娘里娘气……高柁,你带我一起去京城好不好?我想嫁给你……” 高柁抱住了屈曼青,逗乐道:“一米七三是什么?人苏公子怎么说也是个秀才,生得亦清俊,如何就娘里娘气了?” 屈曼青哼声。 “那我不喜欢那种类型嘛。我喜欢你这样的,又高又帅……” 二人依偎在一处,又说了些话后。 屈曼青有些得意地炫耀。 “高柁,我跟你说,我今日看到了一个骗子。” “骗子?” “嗯,就是在街上,有个人徒手入油锅的,哄人把铜钱往锅里扔,然后说捞出来就是自己的,”屈曼青笑说:“那就是骗人的。” “哦?” 屈曼青:“他那油下头肯定是醋,油和醋的沸点不一样,醋的沸点只有六十度,醋一滚,上头的油被浪一带就跟着滚,看着就跟油锅似的,其实手伸进去一点都不烫。” 虞秧听到这,看向谢迟。 就见谢迟也望着自己。 显然,是肯定屈曼青是鬼了。 外头,高柁的语气里带了些求知若渴的味道。 “何为沸点?” “沸点,就是说一样液体沸腾时的温度,不一样的液体,沸点不一样,比如油,它的沸点能有两百多,但水只要一百度就能沸。” “此沸点有何用处?” “那肯定很有用啊,”屈曼青顿了下,突然说:“比如酒!蒸馏酒的时候,要是知道它的沸点,那它的口感和品质都会不一样!” 高柁顺着问:“如何得知沸点?何为一百度?为何醋是六十度?度又是何意?” 屈曼青说:“哎呀,你问题真的多,天天问问问……测温度可以用温度计啊,唉,你们这没有温度计。你们估计连怎么测温度都不知道吧……” 高柁失笑。 “是不懂。倒是你,怎么懂得这般多,就跟那仙童一样。” 屈曼青说:“我就是啊。我本来还想去揭招才榜来着,但后来想想,我才不想入什么有教馆读书,读书读够够的了,还读书。但是,我不入有教馆不代表我就不厉害,我会弹古筝,会画画,会跳舞,我艺考上的985,也就是这个世界有你,不然我都想自杀回家了。” 高柁轻声道:“仙童,自杀就能回去吗?” 屈曼青:“不知道,但这个世界太落后了,我待得都想死了,那天我去河边就是想跳河,没想到被你救了。” 她有些委屈道:“想我怎么也算白富美吧,好歹也穿个郡主公主……” 高柁说:“好在我遇到了你。” “你可得好好珍惜我,不然我就走了!”屈曼青哼声道。 又是一方旖旎动静。 高柁突然说:“好了,你该回去了。再晚回去,你乳母该担心了。” 屈曼青有些气喘,这会委屈说:“你怎么这么能克制?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高柁说:“不是,咱们如今这般,对你已是不好。今夜若非你信里说要私逃出家,我不会来。听话,你先回去。” 屈曼青笑说:“你还真纯情。又帅又纯情,我更喜欢你了。好吧,我回去了。那你记得,要走的时候跟我说,带上我!” 高柁说:“那也得在你退婚后。” 屈曼青说:“我很快就退婚了!” “好。”高柁应道。 二人离开时,虞秧脑子里想着那张“吉凶宜忌”的纸。 高柁那上头写的忌是:探病、造桥。 依着上次在陆淮策那实践的“唯心主义式”用法。 她默默想到:我是病人,方才高柁入庙,站在神君像下看了神君,等同看了我的方向,岂非探病? 她刚想完。 突然。 “嘭——” 黑夜里传来一声响。 好像是有人跳窗摔了的声音。 与此同时,屈曼青的声音传来,“高柁!你怎么摔了!” 高柁:“嘶……我好像……腰扭着了。” 高柁话才说完。 就听一声老汉怒喝。 第17章 我跟虞秧,还没你两熟 “狗男女!竟敢爬神君庙苟合!!!” 高柁:“快,别管我,你先跑!” 屈曼青:“不,你……我……” “来人啊!有狗男女进庙苟合!!!” 高柁:“快走!你是姑娘,你走!我没事,我能自保!” 屈曼青哭着跑远。 高柁:“他娘的。他娘怎么这么倒霉……” 敲锣打鼓声出现。 虞秧震惊不已。 这也行。 这真行! 谢迟低声唤她:“阿言,这边。” 他带着呆滞的虞秧就去爬另一个窗。 还不忘提醒,“快。” 再不走,他们两就成苟合的狗男女了。 虞秧很快缓过神。 动作麻利跟着谢迟从另一个窗户出去。 等他们到街上时,就看见不少人朝着庙后头聚去。 虞秧看了眼谢迟。 “那个男的……” “啊——别打——”惨叫声传来。 谢迟说:“西卫的人,不必管他。” 虞秧问:“那鬼呢?” 谢迟看向虞秧,“那鬼,似乎是占了苏公子未婚妻的身?” 虞秧轻点了点头。 “似乎是。” 谢迟说:“到底和县令家有纠葛,贸然带走,就成了案子。想来高柁是想让那鬼主动离开苏家。” 虞秧问:“你们得了鬼,算立功吗?” 谢迟:“我离京后,皇上下了令,一年内得鬼最多的指挥使,回京后有权择选五千人,组建用来对抗天外来敌的御国先锋军。” 虞秧:“……。”这么滑稽? 她问:“那您不抢鬼吗?” 谢迟沉默了片刻,掏出了一个铜板。 在虞秧疑惑的目光下,他默念道:“正面值得一抢,背面不白费力。” 铜板一抛,又落在他手心。 他递给虞秧看。 虞秧懵懵道:“不白费力。” 谢迟收起铜板,点头说:“那就不白费力,高柁这牺牲不小,要是跟他抢了,他怕是要疯。再者,那鬼在高柁手上也有几分用。审讯录上提到,九八五是异界的高等学府,那里出来的鬼,都是西、南二卫的争抢对象。” 二人往家的方向走了会。 谢迟说:“方才那鬼提到温度,测温度……作豉法中提说,制作豆豉时大率常欲令温如人腋下为佳,养蚕人亦是以体为测,着单衣,若人寒则蚕寒。牧民制酪,亦是小暖于人体,最为适宜。” 他若有所思道:“这些,便是在测温度。” 他们其实有运用“温度”做事,只是他们没有将这些感知事物的共同本质特点抽象出来,没有创造出一个具体的温度概念。 他笑说:“那方世界,确实奇妙。” 叫他们,都多了些,小部落面对天朝大国时的自卑。 虞秧说:“此方世界,亦不差。” 谢迟认真说:“这是自然。将来,会更好。” 虞秧笑了笑,没有再应声。 夜里。 虞秧躺在床上,想着屈曼青。 她不是没听苏应谦说过其未婚妻自幼身子弱,且父兄都是因病早早离世。 但没想到,那姑娘成了穿越者。 还是个,并不讨喜的穿越者。 沉沦鬼道…… 何为沉沦鬼道? 是指让这个穿越者一直当鬼吗?还是说,这个世界就等同于地府? 罢了。 左右就是顺着事发展。 如今屈曼青已经被天极卫盯上,若是其能主动退婚,想来对苏应谦来说也是好的,或许爱人移情别恋的苦会比爱人已逝的苦更小些…… 虞秧翻了个身,又用被褥蒙住头。 一夜无梦。 * 繁星未散时,虞秧就醒了。 谢迟亦是闻鸡起舞的生物钟。 二人一碰面。 虞秧干脆裹着披风,带着谢迟去登浮光阁。 略显陈旧却坚固的木梯,每一步都像在叩响历史的回音。 因着天还未亮,楼里也暗着。 还是守阁的老者认得虞秧,因而没到开阁的时辰,就放二人进去。 等到了顶楼。 天边才露出鱼肚白。 二人倚栏眺望,远处山峦连绵起伏,青山如画。江河自山前蜿蜒流淌而过,云雾缭绕间,可见高处有瀑布坠落。 山风扑面,天地温柔,尘世亦无纷扰。 虞秧心都静了下来。 谢迟说:“烟岚云岫,匹练飞空,令人心旷神怡。” 他望着远处,神仪明秀。 瞧着分外安静。 虞秧方收回目光。 后头就传来男子清亮的声音。 “阿言!” 虞秧回过身,便见门内楼梯上来个白面书生。 她惊讶道:“应谦,你怎么在这?” 来者正是县令之子苏应谦。 虞秧不由就想到了昨夜的事。 苏应谦说:“我来画日出。” 他卸下身上的画板,又提了提手上的箱子,笑说:“你什么时候来的浮阳县?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说着,他看向谢迟,一脸好奇。 “这位公子是……” 虞秧笑说:“这是我师兄齐诏,来浮阳县赏浮光阁的。” 又对谢迟说:“师兄,这是浮阳县县令家的公子,叫苏应谦。我能在浮光阁对面开客栈,就仰赖了苏公子。” 谢迟颔首示礼。 “齐诏见过苏公子。” 苏应谦放下画板,眉眼弯着,笑容和煦。 “齐公子见安。公子也是师从岐源居士?” 谢迟在路上就已经知道了自个的假身份是什么。 这会温声应说:“是。早前一直随师闭关读书,去岁科举落榜,心神不振,因而师父令我随小师弟出山游历,游山水,放宽心。” 苏应谦震惊。 看着就顶聪明的人物,竟然科举落榜了。 不过…… 这位公子瞧着年岁也不大。 “原来如此,”他笑说:“齐公子来得正好,今日我生辰,就在家中设宴,齐公子和阿言一道来。” 谢迟应道:“那齐某便叨扰了。” 苏应谦摇了摇头,笑问:“齐公子多大了?” 谢迟应道:“二十又三。” 苏应谦说:“那你比我大三岁,我就称呼你一声齐兄了。齐兄,阿言可曾跟你提过我吗?” 谢迟:“……。”我跟虞秧,还没你两熟。 苏应谦瞪大眼,对虞秧说:“你竟然没跟你师兄提我?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要紧?” 第18章 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 虞秧尴尬笑了下,说:“不是,我师兄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我想提也没机会。这不,我才把师兄带出来,就带来见你,可见应谦兄在我心中是顶要紧的好友。” 苏应谦愣了下。 “这样,那我错怪阿言了。” 虞秧点头。 “可不是。” 她走到谢迟身旁站着,同谢迟说:“我同苏公子认识也有三年了。三年前,浮阳县盗匪猖獗,苏公子孤身一人在山脚下叫盗匪拦路抢劫,他也是犟,给钱就能了的事,他喊着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要跟盗匪同归于尽的话,差点真叫人砍了。我途径那处,瞧他实在愚蠢,就救了他,并将他送去给县令。” 谢迟顿时明白为何二人相熟了。 苏应谦震惊。 “阿言,你当年见我爹时,说的明明是瞧我一身正气,深受感动,因而才出手相助。” 虞秧笑了笑。 “是吗?” 苏应谦撇嘴。 虞秧随意问道:“对了,今夜里,应谦兄的未婚妻焦姑娘也会去吗?” 苏应谦笑说:“那是自然。我先前就在和阿音的信里提到了你,说你当初救了我一命,阿音一直同我说,要当面谢你的救命之恩,如今阿音来了,我自是要让她认识下我的好友阿言。” “上次阿音同我说,浮光阁的日出极美,我就想着画上一幅,回头挂在她的屋里……她喜欢我的画。” 苏应谦看向天边,神情有些腼腆。 虞秧眸光颤动。 “那怎么不带着焦姑娘一道来观日出?” 苏应谦苦笑说:“阿音自幼身子弱,一个月前,她突然生了咳疾,咳了几日又突然加重,几位大夫都让我操办后事,我连夜去商夏县请褚神医,褚神医医术高超,来了不过几日,阿音的病就全好了,但她……也不理我了。” 虞秧眸光略暗。 她如今是林言。 倘若苏应谦认识的是虞秧,或许还能早些同她说…… 苏应谦提起笔,有些不安又有些期盼地说:“今日是我的生辰,我去给阿音送画邀她登阁,她……会原谅我的。” 虞秧默然。 苏应谦说:“行了,不同你们说话,回头金乌都不等我了。” 又同谢迟笑道:“齐兄,晚上喝一杯。” 谢迟点头笑应道:“好。” 二人见苏应谦专注作画,便朝着另一处走去。 红日自山头探出了头,给青山披上红纱。 万物似在此刻,都焕发出了生机。 虞秧双手垂在栏杆外头,她平静看着远处的客栈。 谢迟说:“你想告诉他真相吗?” 告诉苏应谦,眼前人已非其意中人。 虞秧说:“什么算真相呢?如今这真相就是一场空。” 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 知是苦。 不知亦苦。 谢迟说:“天道无常。” 虞秧说:“人间荒唐。” 谢迟哑然而笑,“属实荒唐。” 虞秧莫名跟着笑了出来。 她轻叹了声,问:“先前师兄碰到的人,都是如何处置的?其家眷可知真相,可会伤心?” 谢迟摇头。 “先前遇到的,两个是乞儿,一个是被卖入窑子的姑娘,一个是被子孙填进墓的花甲老人……都是尘世间无人惦念的人,直接带走也没有人寻。” 像这种有人挂念的,他还是头一次遇见。 二人沉默了会。 谢迟说:“你说,苏公子帮着你建的聚福客栈?” 虞秧点头。 “浮光阁是我花钱再修葺的,浮光阁赋是我花钱传出去的,苏县令为谢我,再得知我要在这开客栈后,就把前头那处给我了。” 谢迟听这话,倒是诧异。 “如此看,浮阳县能有此番面貌,阿言功不可没。” 虞秧笑了下。 “苏县令也总说,我是浮阳县的贵人,他还特地在浮光阁立了捐善碑,把我刻到了捐善碑第一位。苏县令说,这浮光阁必能长存,愿我随浮光阁千古留名。” 浮阳县也算是她穿越十二年中,意外成就的一桩功绩了。 她自是骄傲的。 “但是,浮阳县能有这般变化,最要紧的还是因着苏县令有能耐。我小叔说,我能结交到苏家,是我捡着宝了。” 她说:“苏县令是明珠蒙尘,他也曾高中进士,但因着得罪了人,被分到南州偏僻处做了个小县丞,他做过两个贫苦地的县丞,功绩却都叫旁人夺了去。说是升迁,成了县令,但来的却是盗匪猖獗的浮阳县,可即使如此……” 虞秧望向阁楼下开始摆摊的热闹景象,“他依旧心系百姓。” 谢迟问:“他先前任职的是哪两个县?” 虞秧说:“南州郡犁县,易昌郡滨县。” 谢迟若有所思。 “犁县五年前兴果业,县令进献百果篮,得圣上大赏。滨县涝灾,好在县令为防水患,事先固堤坝,使得受灾人数大减,因而受圣上提拔……” 虞秧说:“其实,我原也忧虑,怕要不了两年,苏县令就又会被调离。浮阳县有今日,全靠苏县令。苏县令孤身去山寨言说山匪差点被杀,挨家挨户游说县中耆老共筑新城,还跟我一个小辈作揖借钱……我还问过苏县令,我问苏县令如此用心就不怕给他人做嫁衣?但苏县令说他只知为一日官,做一日事,心怀坦荡,不问前程。” 谢迟问:“他得罪了谁?” 虞秧说:“长公主。长公主曾说过,苏县令既是愿为百姓当牛做马也看不上她给的高官厚禄,那就此一世,都在底下待着为百姓作犁田的牛。” 谢迟说:“他得罪了长公主,你却还要帮他?” 虞秧说:“不过借些钱,他给我立了借据的。而且,以浮阳县如今的光景,在这做生意有县令帮扶,都能挣回来。” 谢迟微微颔首。 “你说的是。” 虞秧看着红日的方向,问:“世子会怪我独揽功绩,而没和苏县令提王府吗?” 谢迟失笑。 “为何要提?” 他问:“那你要问我能不能叫长公主再不为难苏县令吗?” 虞秧说:“我虽不在京城,也知裴首辅、长公主是一家子。更知道王爷和裴党势如水火,裴家在西南作大,世子会被送来这里,还没带王府私兵,犹如羊入虎口……想来王爷在京中处境也不好。” 谢迟无奈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分外可怜。” 虞秧:“阿言知错,不该这么说,世子此行是为天下计。” 谢迟:“……多谢,心里舒坦多了。” 虞秧莞尔。 天光大绽,人声渐嘈杂。 第19章 屈曼青要退婚 虞秧去看苏应谦,苏应谦被几个人围着,但大家都很安静。 隐约可见那画上的红晕。 她也没打扰苏应谦,同谢迟下了楼。 才回到林宅门口,就碰到了一个高个大眼的男子。 男子对谢迟垂首道:“公子。” 谢迟同虞秧说:“我的贴身侍卫,项明。你先回去用早膳,我离开一趟,晚些再回来。” 虞秧问:“苏公子的生辰礼,可要我给师兄备下?” 谢迟笑说:“初见见面便得邀请,总该用心,我自己备便是。” 虞秧:“好。” 谢迟同项明说着话走远。 那侧脸还能瞧出一些温和的笑意。 虞秧看得出神。 说起来,世子脾气还真是好,对下属、对身边人都很是亲切。 人瞧着也温和无害又单纯…… 单纯? 虞秧皱了下眉头,也不再想。 白日里,她去视察了下名下生意。 在客栈开了“文人墨客”专用房,每三日一场,只要能作出叫县学先生及衙门县令满意的墨宝,就可包吃包住。 又购了批笔墨纸砚捐去给县学,供穷苦学生取用。 林言马甲主要打的是岐源居士的名头,因而求的是名,挣得并不多,但很稳。 虞家的生意,就属于官商互助,做大做强,挣得多,但盯得势力也多。 她用的身份不一样,生意风格自然也有所差别。 也不知谢迟去忙什么,离开了一日,直到傍晚才回到家。 正好撞上忙完归家的虞秧,于是二人又合一架车,往县衙去。 * 入夜,县衙。 县令一家住在衙署后院。 虞秧和谢迟到的时候,县衙已是欢声笑语,衙役书吏都在前头饮酒。 他们被领到了后院。 也见到了苏县令与其夫人李夫人。 苏县令年过四旬,又黑又高又瘦,但精神矍铄,五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气。 李夫人则身材娇小,但气质温婉,面上带笑,明明和苏县令差不多的年纪,瞧着却是年轻许多。 虞秧和谢迟朝二人作揖。 她同苏县令夫妇介绍了谢迟。 苏县令乐道:“好,齐公子丰神隽朗,眉宇清扬,这一看,和阿言一样,都是我礼朝的好男儿。” 谢迟清早听虞秧说苏县令,想象出来的苏县令是不苟言笑、刚毅的儒士模样。 眼前这个黑瘦显老还会乐出大白牙花的男子…… 确实是有些叫他没想到。 但再一想,虞秧话里的县令,似乎又就该是这般样子。 他眼角微弯了弯,说:“一早听阿言同我说苏县令治浮阳县的事,便想来拜访县令,如今能见县令,齐某亦是欢喜。” 苏县令嘿嘿傻笑了声。 “你还别说,这么俊的公子夸我一声,我腰板都挺直了好几分。” 李夫人嗔怪地看了眼丈夫,对谢迟说:“齐公子别见怪,他不办差的时候,就憨傻。” 虞秧笑问:“怎么没见着应谦兄?” 李夫人说:“应谦去接阿音来家了,去了有一会,应该就到了。” 话刚落。 苏应谦高兴的声音在后头响起。 “我和阿音回来了!” 屈曼青站在苏应谦身后。 本还是面无表情的模样。 但在瞧见虞秧和谢迟后,那眸光霎时就亮了些。 她对苏应谦说:“便是那位公子救过你?” 说话时,看向的分明是谢迟。 苏应谦走到虞秧和谢迟中间。 先轻撞了下虞秧的肩头,说:“是这位,这位就是我同你说过好几次的林言林兄弟。” 又朝谢迟笑了下,说:“这位是林言的师兄,齐诏齐公子。” 屈曼青有些诧异。 毕竟虞秧虽是女扮男装,但扮得却是十八岁少年的模样,看着有些消瘦病弱,身高也就和苏应谦差不多,着实不像能从山匪手下救人的样子。 她说:“那是我误会了。嘉音见过林公子、齐公子。” 李夫人笑说:“人都来齐了,我去厨房瞧瞧我煲的汤可是好了,你们几个孩子在一处玩。” 苏县令说:“我跟夫人同去。” 两位长辈走后。 院子里就只剩四人。 虞秧将一直拿在手上的盒子递给了苏应谦,说:“应谦兄,这是我给你备的生辰礼,祝你生辰吉乐,岁岁逢喜。” 谢迟也跟着送上手里的盒子。 “略表心意。祝苏公子康强好眠食,欢乐未渠央。” 苏应谦接过二人的礼盒,眉眼弯弯,笑得灿烂。 “多谢阿言,谢齐兄。” 他转身望向屈曼青,见屈曼青盯着谢迟,他笑意僵了下,又唤道:“阿音,我们一道去书房,我给你看个东西。” 屈曼青对苏应谦明显冷淡许多。 只“嗯”了声,便跟在苏应谦后头。 虞秧暗叹。 她可以看到屈曼青身上的重影。 那重影是个精致漂亮的窈窕姑娘,看着家中应是富贵。 只那重影后的黑簿,似正泛着黑烟,黑烟里像是有一只鬼手,正不断擦着【余寿未尽】四个字,像是要将那四个字一点点擦掉一般。 虞秧怔住。 那鬼手,是什么…… “阿言?小师弟?”谢迟唤了两声。 虞秧抬头,对上谢迟疑惑的目光。 “怎么了?” 虞秧回过神,说:“没事,就是有些惋惜。” 青梅竹马阴阳两隔。 可不惋惜。 二人方说着话,就听书房传来“嘭”得一声响。 随即是女子的怒吼。 “我要退婚,你听不懂话吗!” 虞秧和谢迟对视一眼,到底没冲去书房,只默默退到了廊下。 很快,屈曼青拉开了书房门走了出来。 她看了眼虞秧二人,深吸了口气,对屋内说:“苏应谦,你也别怪我,我差点咳死的时候,你却没在我身边,这个坎我一辈子都过不去。我知道,我爹走时把我托付给你,肯定也把我家家财给你了,你早些把钱送回来……别想吃绝户!” 说完,她快步出了门。 虞秧方皱起眉头。 就被谢迟拽住了胳膊。 她茫然侧目。 谢迟松了手。 “我以为你会冲出去……” 虞秧:“……师兄,是不是把我当愣头青了。” 她冲出去做什么。 虽说从黑簿来看,这个穿越者不是好人。 但在其感情抉择上,倒没什么好批判的,毕竟穿越都是无妄之灾,不能要求穿越者都按着原主的生活方式生活。 她只是觉得这人拿原主作借口退婚过了。 她看向屈曼青离开的背影。 忽见屈曼青黑簿上“余寿未尽”四个字变淡了。 她若有所思。 显然,一旦那四个字消失,屈曼青就回不去了。 这倒奇怪。 那鬼手是什么,竟然会侵蚀寿命。 该不会是被屈曼青霸凌自杀的那个女孩的吧?说起来,屈曼青的判言也是沉沦鬼道。 她一个激灵。 这个世界难道真会闹鬼? 她走向安静的书房。 书房内,苏应谦正蹲在地上,呆呆看着地上被撕扯开的画,那是幅日出图。 只是这会子,图上被墨涂了好几圈。 砚台落在门边,墨洒了一地。 突然,苏应谦低笑出声。 他捡起那张破碎的画,迎着月色。 “阿音……” 第20章 早知眼前人已非旧人 虞秧唤道:“应谦?” 苏应谦挪开画,看向她。 他缓缓站起身,扯出一抹笑。 “阿言,我今日有些累了,怕是不能再招待你与齐兄。改日,我再请你们喝酒,好好同你们赔罪。” 虞秧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点头道:“无碍,你先歇息,莫要忧虑。” 苏应谦温顺道:“好,多谢阿言,齐兄。” 虞秧和谢迟刚出月洞门,就见苏县令夫妇。 苏县令对李夫人说:“夫人先去看看谦儿,我送阿言和齐公子出去。” 虞秧忙说:“伯父不必客气……” 苏县令说:“今日邀了你们来,却叫你们饭都没吃上一口……我该送送。” 虞秧见此,也就没再推拒。 路上,苏县令一直沉默。 快到门口时,虞秧方问:“伯父,我昨夜逛夜市,碰着一登徒子,听说送来了衙门。” 苏县令说:“是有,被我关牢里了。” 谢迟惊讶。 “关牢里了?” 苏县令点头。 “是啊,他说是天极卫办差,要我给他放了。” 苏县令嗤了声,“我管他是谁,众目睽睽下与人在庙中苟且,办的什么差,要去糟蹋人家姑娘?又不同我说是哪家姑娘,我怀疑上个月城外那桩奸杀女子案就与他有关。还是得查查。” 谢迟:“……苏县令公正严明,刚正不阿,齐某佩服。” 是他浅薄了,竟然以为高柁亮明身份,苏县令就会放了高柁。 果然,苏县令不一样。 好官! 苏县令笑道:“既是做了官,自该秉公办事,勤政为民,没什么好佩服的。” 虞秧和谢迟离开县衙,站在大街上。 虞秧说:“要不,去寻个地吃饭?” 谢迟说:“有此意。” 去酒楼的路上,虞秧问:“高柁被关牢里,会有人来保他吗?” 谢迟说:“附近定有西卫的人,他在牢里待不了两日。” 虞秧问:“那我们还留在浮阳县吗?” 谢迟说:“再留几日,看能不能撞到别的鬼。至于高柁那个……若是过两日高柁出不来,我便先将那鬼送去北卫,只当添个数。” 虞秧:“……好。高柁被关牢房,这一时半会,那鬼也不会去哪里。” 可惜。 虞秧想错了。 因为次日,他们就得了消息。 “焦姑娘失踪了。” 谢迟的侍卫项明说:“今日一早,焦姑娘又去县衙寻了苏公子,因着在县衙里头,我不好潜进去盯着,就守在外头。但一直不见焦姑娘出来,我又见苏公子独自出门,方觉不对。” 虞秧手下墨鹰说:“而且,苏县令派人抓了苏公子回去,似乎是因着苏公子偷偷将高柁给放了。” 项明说:“我们对了今日里离开县衙的车,猜测高柁和焦姑娘都是藏粪车里出来。但是……” 他看向谢迟,有些不确信道:“属下觉着,高柁不大可能同意藏粪车。” 毕竟是高官子嗣,没必要藏粪车逃狱。 谢迟起身道:“去寻苏公子便知道了。” * 县衙牢房。 苏应谦趴在地上,背上沁出血液,显然是被动过刑。 苏县令站在牢房外,沉着脸说:“是这混小子,伪造我的字迹,盖我的章,拿了张假释令带走了囚犯。” 谢迟问:“苏公子,请问焦姑娘在何处?” 苏应谦侧过头,看向谢迟。 又看向虞秧。 片刻后说:“和高柁一起走了。” 苏县令闻听此言,瞪大了眼。 “你说什么?!!” 苏应谦又转过头,垂着视线道:“她今日来求我,求我放了她心上人,让他们远走高飞。” 苏县令嘴唇都在打颤。 “心上人……阿音和高柁……” 苏应谦平静说:“爹,那位高公子确实是侍郎府的公子,生得也比孩儿威猛,且还救过她……也不奇怪。还有,那日神君庙苟且的男女,便是她二人。事已明,高公子便不算囚犯。” 苏县令一下红了眼眶,“岂有此理。侍郎公子就可行这夺人妻之事吗?!” 苏应谦说:“爹,我们已经退婚了,她把同心玉和婚书都还我了。” 他看向手里的玉佩。 虞秧这才发现,他一直紧攥着那玉。 苏县令蹲下身,手落在苏应谦身上,哽咽道:“我让人打你时,你为何不说!为何不说这些!” 苏应谦笑说:“我假作释令,本就犯法,该打。” 虞秧轻拧眉头。 谢迟问:“苏公子,将他二人送往何处了?” 苏应谦抬眸看向谢迟,突然笑道:“天高海阔,任他们遨游。我不会说。” 二人离开牢房。 虞秧看向谢迟,“怎么办?” 谢迟说:“若高柁真带走了那鬼还好,但我觉着,这位苏公子怕是有些问题。鬼被杀是其次,就怕他恼羞成怒杀了高柁。” 虞秧摇头否认,“不,他若杀了高柁,苏县令和李夫人会遭连累。苏应谦不会这样做。” 谢迟沉声说:“让人盯着苏公子,鬼可以死,但高柁得活。不能叫一只鬼害了苏家。” 两日后。 夜深。 暗卫在前头带着路。 “浮阳县衙有地道,苏公子应当是通过地道离开县衙。” 虞秧和谢迟踏着月光行路。 街道上偶尔有孩童哭啼声传来,不知何处的狗叫个不停,倒使得夜都热闹了几分。 虞秧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谢迟看向她。 “犯困?” 虞秧诚实道:“是有些,但无碍。” 她是没什么大毛病,但易乏易困觉又短是真的。 谢迟说:“你先回去?” 虞秧说:“苏应谦是我少有的友人之一。” 她轻叹道:“若我一开始是已虞秧的身份认识他,或许焦姑娘……” 谢迟说:“你若非林公子,他有未婚妻,也不会与你太过亲近。说不得,你也看不到他给你的浮光阁赋,也不会受他求助,修葺浮光阁。” 虞秧揉了下额头,叫自己清醒了些。 “是我着相了。” 谢迟说:“我倒觉得,苏公子许是早知眼前人已非旧人。” 第21章 她是大学生 虞秧诧异地看向谢迟。 谢迟说:“能这么快就将人转移走,显然是早有此想法,也早做了准备。生辰夜时,或许是他决定不自欺欺人了。” 虞秧闻言默然。 暗卫拐过两三条巷子,最后停在一条昏暗的巷子前。 “少主,应该在最里头那间。” 虞秧刚要点头。 谢迟突然开口。 “出来。” 话音落下,从前头一巷子口出来一清瘦男子。 男子面无表情说:“世子。” 虞秧微怔。 男子身上有黄纸。 【宜:祭祀、作灶、开光、伐木】 【忌:沐浴】 又是天极卫的人…… “你是东卫的,东卫不该在东南域吗?”谢迟淡声说:“司空释来了?” “……。”男子不曾开口。 谢迟直接轻功一用,朝着院子里头去。 虞秧见此,看了眼男子,开口道:“拿下。” 暗卫应是,上前。 男子面色骤变。 “你是何人?为何擒我?” 虞秧没有应声。 她看着暗卫和那男子打起来,默默朝着后头一户人家跟前放的泔水桶退去。 果然。 那男子秉着“擒贼先擒王”的念头,冲向了虞秧。 虞秧适时做好准备。 顺脚踢飞泔水桶,给了男子一桶泔水。 嘭—— 泔水砸落在地。 虞秧默念:他沐浴了!他拿泔水沐浴! 下一瞬。 男子脚下一打滑,摔倒在地,脑袋正好磕在房子凸出的石头上,晕了过去。 暗卫凑了过来。 傻了眼。 虞秧惊讶。 这忌也太好用了! 她说:“把人看好。” 说着,才朝院子走去。 一进的小院子打扫得很是干净。 东南边墙角开了块地,种了些菊花,开得正盛。 院里还有个秋千架,架上还绑着几朵绒绢纸花。 虽未点烛火。 但月光照着院里的场景,却依旧能感觉到恬淡中的一丝温婉。 若是不看院子里的那个女子的话。 女子被红绳捆在椅子上,像是被泼上了腥臭的血,脏污不堪。 除此外,其身上还挂着八卦镜、桃木剑,贴着许多符,脚下还洒了圈糯米。 正是屈曼青。 屈曼青这会脸上被泪水、狗血糊得乱七八糟,嘴被堵着,眉眼间全是恐惧,只能拼命发出呜呜声响。 苏应谦手里拿着块布,旁若无人擦着屈曼青脸上的脏污。 “阿音,我不该把你弄脏,我这就给你擦干净了。” 院里很是安静。 不远处,高柁被绑得像个粽子,瞧着也是被打得没一处好皮肤,但好在还活着。 谢迟正和一男子面对面站着。 男子的光芒倒是不弱。 身后黄纸写着: 【宜:嫁娶、祈福、交易……】 【忌:开仓、祭祀】 应当就是司空释了。 司空释眉眼狭长,瞧着有些阴郁,但嘴角却扬着笑。 他看向虞秧。 “这位,就是岐源居士的小徒弟?给我们肃安世子供吃供喝的小师弟?” 谢迟说:“嫉妒?” 司空释“嗤”了声。 “我堂堂晋王府公子,我嫉妒你?” 他看向苏应谦,说:“兄弟,你现在给她伺候着,那舒服的是那鬼,不是你媳妇。要我说,你干净一刀给她解决了,再给你媳妇净身立坟。” 苏应谦动作一顿,起身道:“你说得有理。” “呜呜呜呜呜……”高柁开始大叫。 谢迟默默走到高柁身旁,拔出高柁嘴里的布。 高柁感动说了句,“多谢世子。” 说完又朝司空释喊道:“不能杀!她是大学生!” 司空释道:“大学生怎么了?是鬼就该杀。” 高柁气道:“大学生能吐出更多有用的东西,她前两日才同我说了温度计……” 司空释摇了摇头,说:“我给你审审,别叫你再说我们东卫不讲理,耽误了国事。” 他拿出一根针,对苏应谦说:“放心,不给你媳妇留疤。” 苏应谦轻点了点头。 司空释看着屈曼青,在女子恐惧的目光中,一针扎在了对方手上。 “呜呜——” 被含在喉咙里的呜咽也足够渗人。 女子疯狂挣扎,涕泪横流,不多时就失了禁。 与此同时。 虞秧看见屈曼青身后的太阴黑簿上,‘余寿未尽’四个字彻底消失。 相反,‘沉沦鬼道’四个字大亮。 更可怕的是,有一个学生模样的少女趴在屈曼青的肩上。 似是感觉到了虞秧的注视。 那少女抬头朝虞秧笑了笑,嘴型无声道:“沉沦鬼道……” 似有冷风吹过。 虞秧不由轻咳了声。 谢迟侧头低声问:“也没什么好看的,那鬼会死。你可要先回去?” 虞秧看了眼安静的苏应谦,说:“我同世子一道走。” 谢迟微微颔首。 那头司空释已经取出了屈曼青嘴里的布,他笑说:“这位女鬼,现在你告诉我,你会做那温度计吗?” 屈曼青抽噎着道:“我、我会。” 高柁眼一亮。 “听见了吗?她会!她是有用的鬼!” 司空释抬抬手,“小柁,稍安勿躁。” 他蹲下身,平视屈曼青,温声道:“那你说说,温度计怎么做?” 屈曼青颤着声音道:“玻璃管、水银……玻璃管里有水银,有刻度……” 司空释笑说:“玻璃我知道,请问玻璃怎么做?” “玻璃、玻璃……”屈曼青颤抖得更加厉害。 司空释说:“瞧瞧,她连玻璃都不知道怎么做,我都记得怎么做了,她不知道,有什么用。” 他站起身,又散漫道:“还玻璃管。咱们现在连块玻璃都弄不出来,还玻璃管,飞那么高,也不怕摔死。” 高柁显然也是失望。 “她肯定会别的!” 司空释轻叹了声,“行吧。这位女鬼,你可还会什么能保你命的东西?” 屈曼青说:“有,我会,我会画画,我会跳舞,我……” 司空释噗嗤一笑。 随即掐住屈曼青的下巴,将布又堵了回去。 并又给了屈曼青一针。 他见苏应谦看自己,又摊了摊手,“见谅兄弟,这么恶心的鬼,占了贵夫人的身,我对你实在同情。” 苏应谦望向屈曼青。 他弯下腰,轻声问:“你真的不能把我的阿音还给我吗?你吃了她,是吗?” 屈曼青惊恐摇头。 苏应谦将针摁得更深了。 “你为什么要抢我家阿音的身子?” “是不是你杀了我的阿音?” “还是她怪我,她恨我,所以走了……” 他突然站起身,朝厨房走去,“我的药应该凉了。” 第22章 她的遗书 不多时。 苏应谦端了碗药出来,蹲在了屈曼青跟前。 “来,喝点药阿音。” 屈曼青已经失控。 她拼命想躲。 苏应谦眸光骤深,随即用力一勺一勺喂进屈曼青嘴里。 碗落地,碎成数片。 椅子上的女子也彻底没了气息。 虞秧眼里,那穿越者的光影被身后的鬼影拉了出来,最后两道影子一道被吸入了诡异的黑洞。 就在黑洞消失那刹那。 一张黄纸出现在虞秧视野里。 【屈曼青:恶。怨鬼索命,沉沦鬼道。】 黄纸烧了起来。 并没有寿命奖励。 虞秧虽有些遗憾,但也觉得情有可原。 看样子,被判沉沦鬼道的穿越者,她就没必要在意。 一盏走马灯又飘到她跟前,灯上标大字:【今日见吉】。 之后就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诸事皆宜、祭祀、作灶、开光、伐木、嫁娶、祈福、交易……】 一大堆,正是她今日看见的所有“宜”。 走马灯转了不知多少圈,小字一个个闪过,最后飘出来一条—— 【今日见吉:祈福】 朱色符箓图像形成。 旁边显示小字:祈福符,佩戴入庙拜神佛,所求可得神佛指引。 可用次数:3。 咒语:太上赐福,祥瑞临身。得天指引,福禄长存。 一切消失。 这个符显然没有“诸事皆宜”符来得好,还限制了地点。 虞秧不再在意这些。 她轻声同谢迟说:“对了,世子,我方才将外头那个给抓了……” “外头那个……邱桦?”谢迟有些震惊。 虞秧从跟他分开到进院也没有多久,也就说他和司空释说两句话的功夫,外头的邱桦就被抓了? 可邱桦武功不低,就是几个暗卫连手,也不可能什么动静没有就被擒了…… “你怎么抓的?已经抓了?这么快?” 虞秧单纯且无辜地说:“也不能说我抓,他自个摔倒,磕台阶上,磕晕了,我救了他。” “谁摔了?”司空释突然问。 谢迟没理司空释,他沉默片刻,对虞秧说:“让人带过来。” 虞秧朝院门口走了步,吩咐了声。 就走了回来。 此刻,苏应谦正跪在真正的焦嘉音尸身跟前,肩膀颤动,发出呜咽声响。 司空释瞥了眼谢迟,又对苏应谦温声说:“兄弟,哭吧,好歹你也保护了你媳妇不是?” 他取出一本册子,又取出一根‘铅笔’,边念边写道:“九月二十八,鬼附身浮阳县县令之子苏应谦未婚妻焦嘉音身,已除。” 说完,他蹲下身,笑说:“兄弟,给我画个押呗。” 苏应谦没有应声。 司空释叹了口气,走向高柁,“你给我做个证。” 高柁白了眼。 司空释又看向谢迟。 谢迟笑了下。 司空释撇了撇嘴,望向了虞秧,笑说:“这小兄弟,一看就良善、、善……大胆!你们把我兄弟怎么了!!!” 虞秧身后,暗卫抬着昏迷的男子出现。 司空释直接朝虞秧冲了过来。 但谢迟速度更快。 挡在虞秧跟前,就同司空释打了起来。 虞秧略一思索,默默走到了苏应谦身边。 她光明正大穿过院子。 司空释一要向她出手,又被谢迟挡住。 气得司空释吼道:“谢迟!你手下竟敢害朝廷命官……” “干得不错。”谢迟抽空和虞秧笑了下,又朝司空释挑眉,“皇上给你分的地在西北,你来这里做什么?追着我来的。” 后半句他是肯定。 司空释说:“你就因为这点芝麻事你动我的人,你小不小心眼!” 谢迟:“小。” “去你大爷——”二人拳拳到肉。 虞秧看了眼苏应谦,见苏应谦解了红绳,抱起尸身朝屋里走去。 她跟上前,先一步入屋,点燃了屋里的蜡烛。 苏应谦看向她,沙哑着声音道:“多谢。” 虞秧默然。 苏应谦将尸身放在床上,又去端水盆入屋,随即对她道:“阿言,我要给我妻子净身,你先出屋。” 虞秧听这话,轻声道:“我亦是到县里那日,方知焦姑娘出了事。应谦兄……” “我知道,与你无关,”苏应谦说:“是我对不起阿音。” 虞秧取出一封信,递给了苏应谦。 “应谦兄,说来也怕你怪我。我擅作主张,让人去焦姑娘的住处搜出了这封信,也好在,那鬼不曾将这信毁了。这信似是焦姑娘生前写给你的……遗书。” 苏应谦猛地抬眸,他颤抖着手接过信。 信封鼓囊,装了数张信纸。 苏应谦低头,方看了一眼,便拿开信失声捂面痛哭起来。 【应谦哥哥,君见此书,妾当去矣,奈何桥畔,唯愿君安。诀别之际,妾作此书,愿宽君心。 虽是提笔,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书起,遂思至何处书至何处。君启此信,当念妾言笑晏晏,念妾之美貌,莫增悲切。 君忆否?七夕佳节,妾尝语曰:‘倘吾先死,汝会否过度伤悲,颓靡度日?’。君甚怒,令妾勿有此等念想。妾仍告君:‘倘有那日,汝悲则悲,莫伤己身,莫失己志,叫吾不得安息尔。’。君应了妾,可曾记得?莫忘!莫忘! 妾与君,自幼定亲,虽不能白头偕老,然妾自生至死,十七载光阴,皆与君相伴作知己,便是夫妻,一世恩爱也不过数十载,十七载又谈何容易……】 虞秧暗叹了声,又看了眼已经合目的女子,微微躬身。 “初次相见,焦姑娘,安息。” 她默默合上门,出了屋子。 第23章 天灵灵地灵灵 院内打斗的二人并未放过彼此。 虞秧见此有些惊讶。 世子的武功极好,她是知道的。 这司空释倒也不差。 她略一思索,默默走到厨房。 厨房里还有未完全熄火的炭炉,应当是苏应谦熬药用的。 她默默掏出两张空白黄符纸,又取出根炭笔,画了两张“祭”,丢进了炭炉里。 之后默念自个昨夜在一本街边道书上看的咒,七拼八凑念道:“三清在上,门外司空释请我来祭祀。天灵灵,地灵灵,四方仙灵听吾令。日月星辰照乾坤,山川河岳护生灵。今奉黄纸祭神明,祈求祥瑞降凡尘。驱邪除祟保平安,福禄寿喜满人间。阴阳调和顺天道,善恶有报莫相违。急急如律令,神明佑众行。” “啊——噗噗噗……” 一声破音叫声连带着水声响起。 虞秧跑出厨房。 就看见谢迟站在墙头,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她走了过去,爬上墙。 隔壁院子,靠墙的养荷水缸,这会正倒栽了个人。 男子两条腿在外扑腾。 发出咕噜咕噜声响。 亏得是此处院子荒芜,应当是没住人。 不过,那缸里的水,怕都不知积蓄了多久了,都飘绿了。 虞秧坐在墙上,抬头看谢迟,‘好奇’问:“他怎么掉里头了?” 谢迟迟疑道:“似乎是,脚扭了,一头栽进去了。” 虞秧很是‘震惊’。 “这么……倒霉吗?” 谢迟点头,却是笑了起来。 “可能命不好。” 司空释很艰难才从缸里出来,一出来就拼命咳,吐出不少水。 他浑身湿漉漉,头顶着绿浮萍,难以置信看着不过一人多高的墙。 “谢迟,你是不是暗算我!” 谢迟说:“丢人。” 司空释咬牙切齿,他是丢人,丢大人了!竟然站墙头都站不稳,简直是基本功没到家,得回炉重造! 谢迟蹲下身,笑说:“过来说话。” “我凭什么听你的?” “嗯,那就这样说,”谢迟轻点了下头,说:“你是妒忌国师说我命好,因而来同我抢鬼,想抢我功?” “我妒忌?我能入天极卫我妒忌你命好?你他娘放屁!我是来……”司空释抬着头,见谢迟背负明月,威严神秘,一下气着,“谁让你这么跟我说话。” 谢迟漫不经心道:“我不是让你过来了?” 司空释翻身过墙。 谢迟叹说:“还是听我的了。” 司空释差点脚下又一扭。 他恶狠狠盯着谢迟,转身就要出院子。 “邱桦,回去换衣裳……” 话一出口,他又呆滞回身,看向坐在墙头的虞秧,“你小子的帐还没算……还不把我兄弟给我放了!” 虞秧和司空释对视着,她的目光很是平静。 片刻后,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她是真困了,又困又乏。 院子里很安静。 司空释缓缓瞪大眼,“你蔑视我!你……” 谢迟说:“想要人,想个法子来换。” 司空释要再说。 谢迟淡声道:“要不,再打一架?” 司空释咬牙。 他一甩袖,一地水。 于是转身就走。 “混蛋谢迟,你给老子等着。” 虞秧默念:“天灵灵,地灵灵……” “哇——哇——” 两只乌鸦飞了过去。 吧嗒一声。 又吧嗒一声。 几人齐刷刷看向僵硬的司空释。 高柁在地上跟蛆一样挪了挪,挪向旁边。 司空释难以置信地摸了下头,在摸到脑袋上的黏糊后,他惊叫道:“你大爷——” 他今天是倒霉他娘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呵。”谢迟一声笑。 司空释转过身,杀气腾腾。 谢迟轻挑了下眉。 司空释攥拳就跑。 直到人没影了,谢迟跳下墙,同虞秧说:“走吧,回家。” 虞秧看了波热闹,也挺舒坦。 她“嗯”了声,跟着跳下墙,“劳师兄等下。” 她走到屋内,唤道:“应谦兄。” 不多时,苏应谦开了门。 他眼睛有些肿,这会看着虞秧,眼中还有些失神。 虞秧说:“我有些疲乏,要先回家,可要让人送你和焦姑娘回去?” 苏应谦摇了摇头。 “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我和阿音成亲后要住的院子。” 他看了眼堂屋墙上贴着的一张剪纸囍字。 恍惚间,像看到女子拿起剪纸,同他笑的样子。 “应谦哥哥,你瞧!” 他笑了出来,又回过神,说:“阿言,你先同齐……世子回去歇息,明日再来帮我可好?” 虞秧点头。 “好。” 她走回到院子,对暗卫说:“留两个,隔壁院子空着,先住着,看顾好苏公子。墨鹰,你去苏县令那给苏公子报个平安,只说详细事待苏公子明日回去同他二老说。” “是。” 虞秧安排好,方走向谢迟。 她看向高柁,“师兄,他怎么办?” 高柁眼一亮,说:“世子,我不是来跟你抢的,我是先来的!” 谢迟说:“西卫的位置,不是在东南?你来西南做什么?” 高柁一下哑了声。 他支吾道:“是,是郡王,郡王说要在西南。” “陆淮策?”谢迟挑眉。 高柁“嗯”了声,“郡王任西卫指挥,本来该去东南,但他不去,给圣上送了信说要留在西南找。” 谢迟:“……。” 他虽没看虞秧。 但虞秧莫名有种谢迟瞥了她一眼的感觉。 虞秧:“不然,和那位姓邱的关到一起?” 高柁瞪大眼。 “世子,郡王不可能来换我的,我还没去郡王跟前露面……” 谢迟说:“明日再说。” 他看向虞秧,“回了。” 第24章 小师弟,着实心善。 旭日东升,晨曦落在潮湿的坟土上。 飘扬的纸钱,都似蝴蝶在光中飞舞。 虞秧一身素白,与同样一袭白衣的谢迟站在一处。 前头是苏县令夫妇以及焦嘉音那位头发半白的乳母。 墓碑前跪着的,则是低垂着头的苏应谦。 不过一夜未见。 昨日一头乌发的男子,今日却是发中夹了半白,叫人心惊。 抽泣声与清晨的鸟啼夹杂着。 随着李夫人一声惊呼,那位乳母晕倒在其怀里。 虞秧快步上前,扶住妇人,略一把脉。 “气血逆乱,清窍被蒙,应是情志过激昏厥。回家后吃服疏肝理气的方剂……” 她顿了下,对同样哭肿了眼睛的李夫人说:“伯母,您也节哀。” 李夫人哭摇了摇头。 “好好的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说着又是泣不成声。 苏县令上前搀扶住李夫人,说:“夫人,您与焦娘先回去歇息。焦娘是阿音在世上仅剩的亲人,只怕阿音心里也念着焦娘,咱们得看顾好焦娘,才能叫阿音那孩子在九泉之下能安息。” 李夫人用力点头。 “我明白,以后焦娘就同咱们住。” 下人来帮着将人送上马车。 苏县令看了眼苏应谦,又回头看向虞秧。 “阿言……” 虞秧说:“我也听说了,今早城外又出了起奸杀案,嫌犯已然落网,伯父只去忙吧,我会在这看好应谦兄。” 苏县令红着眼眶轻拍了下虞秧的胳膊。 “多谢。” 他朝马车走去,看到谢迟后,顿了下脚步,旋即作揖示礼。 显然。 当日谢迟去寻苏应谦问高柁之事时,他就已经猜到了谢迟身份不凡。 谢迟回了一礼后,目送苏县令离去。 在场之人散的散。 一时间,只剩下苏应谦、谢迟、虞秧,以及还藏着的司空释。 司空释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他身上的黄纸发生了变化。 【宜:祭祀、求嗣、开光、出行……】 【忌:求医、栽种、结网】 虞秧看着司空释。 司空释走到墓前微微躬身。 起身后,同谢迟道:“所以,我就不明白,皇上为何要把天极卫分四卫,就依照惯例,见之则杀不好吗?” 谢迟说:“国师说过,鬼只附亡者身,并不吞生魂。” “那也该杀,亲近之人的身躯被玷污,不该恨吗?” 司空释扬了些声音,“当然,我对南卫是没意见的,桓盼烟那娘们是把南卫经营成地府,就等着给鬼施十八般酷刑,狠是狠了点,也应该。你们北卫……也还行,国师嘛,一百三十岁了,那就是半个神仙,说是能通阴阳,那就给他个一年半载试试。但!” 他没好气说:“西卫是怎么回事?鬼就是鬼,捧杀算什么杀法?阿珩,我觉得咱们可以合作,你们肃安王府跟裴奸不是有仇,咱们就统一战线,把他们西卫的鬼都抢了,让他裴奸没脸……” 谢迟含笑说:“现在是你们一个两个都往我的地界跑。” 司空释说:“都是捉鬼,你有什么好计较的?我就是不服,都说撞鬼越多命越好,你才一个多月,就撞了四个,哦,加这个是五个,可我才两个!才两个!那岂不是说你的命比我好……” 虞秧听着司空释唠唠叨叨,皱起眉头。 她开口道:“司空公子是否咽喉肿痛?” 司空释看虞秧很是不顺眼。 因而也不是很想同虞秧说话。 但这会听虞秧问话,愣了下,点头说:“是有些。昨夜又吐又泄,今早起来,这喉咙也疼,不过现在好多了。你这小子,竟然听出来了,这医术不错啊。” 虞秧说:“应是昨夜那缸水不干净,水里许是掺杂了一些粪便,叫司空公子喝了进去。要不,待我回家,给公子开一方子?” 司空释:“……。”掺杂了一些粪便…… 喝了进去…… 他瞪着虞秧。 虞秧面无表情问:“要吗?” 这算是求医了吧。 症状、病因都出现了。 她默默想。 “哇——哇——”忽地,又两只乌鸦啼叫传来。 谢迟拽着虞秧后退了步。 司空释也条件反射跳远,并踩进了一簇草丛里。 他刚要抬头嘲笑乌鸦,笑到嘴边,就是一声惨叫。 “哈——你大爷——” 一条蛇飞快滑走,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 司空释坐在地上,神色很是难看。 “仓蛇……” 虞秧说:“仓蛇有剧毒。” 谢迟也是一怔。 “司空释,你近来走霉运?” 司空释绝望抬眸,“是走霉运,我怎么看见你后就一直倒霉。” 说完又看向虞秧。 “小子,你会解仓蛇毒吗?” 虞秧看向谢迟。 谢迟问:“会吗?” 虞秧说:“可以会,也可以不会。” 谢迟失笑。 司空释气道:“你还笑,我可是晋王府公子,我要死了……” 谢迟打断他,“晋王有七子,他是私生子。” 司空释气到哆嗦。 “谢、迟……” 虞秧说:“莫大声,莫要恼,不然可能治不好。” 司空释一下哑了声。 他像斗败的公鸡,说:“你想怎么样?” 虞秧说:“你先闭嘴不要说话,我嫌吵。” 司空释刚要开口。 在对上虞秧深邃的目光时,立刻闭上嘴。 虞秧看了眼苏应谦,走到司空释身旁,拿出匕首割开司空释的衣袍,在司空释杀人的目光中,将割下来的衣袍绑在了司空释的小腿处。 她看向谢迟,问:“师兄,你可认得重台根?” 谢迟点头,“认得,可要去寻?” 虞秧看了眼那伤口处,想了下,说:“还是我去吧。师兄你先帮我处理伤口。” 谢迟走到她身侧蹲下。 虞秧说:“用火烧这咬伤处,直至起泡。” 谢迟取出火折子,“好。” 虞秧看了眼司空释,背过身,从自个的小药瓶里取出一枚画了蛇的药丸,递给了谢迟。 “师兄,这药给他吃。” 谢迟问:“此药,价几何?” 司空释有些麻木的神色又激动起来,脸都涨红了,他死瞪着谢迟。 虞秧略一思索,说:“师兄觉得是多少就是多少,我只收……五十两银子就够了。” 司空释又转瞪虞秧。 五十两??? 要不把他卖了? 谢迟笑说:“小师弟,着实心善。” 司空释:“???” 第25章 师兄同他说了什么 虞秧腼腆笑了下,站起身说:“我去寻重台根。” 她去到林子里。 也没管谢迟和司空释说了什么。 摸到了一处蛇窝。 又在附近找到了重台根。 采下一些后,她还采了些野花,等到出了林子,就见谢迟正收起火折子,司空释则靠着一棵树,半死不活的样子。 虞秧走到苏应谦身侧,将花放在墓碑前。 这才走向司空释,将咬碎的重台根连同布包裹住司空释被灼烧的伤口上。 司空释见虞秧确实救了自己,开口说:“林小子,多谢了。” 虞秧将剩下的重台根收好,说:“司空公子客气。” 她说:“我救司空公子也有条件。” 司空释撇了撇嘴,“说。” 虞秧看向谢迟。 谢迟笑道:“你救的他,有什么条件你说就是。” 虞秧点头,说:“司空公子接下来寻到的鬼……” “想让我全部给你们不可能,”司空释打断了虞秧,“我不是跟你讨价还价,你确实救了我的命,但今日我若死在这里,谢迟绝对落不到好,跪在墓前的你的好兄弟也难逃一死,所以你斟酌下你的条件。” 虞秧点头。 “那就五个吧。前五个归我们。” 司空释:“三个。我很难才能碰到一个。” 虞秧:“七个。” 司空释恼道:“谢迟,能不能管管你的人,这是要上天啊……” “再气要蛇毒攻心了。”谢迟温声道。 司空释一下放轻了声音。 他看着虞秧,瘪了瘪嘴,“五个。” 虞秧:“六个。” 司空释攥紧了拳头,深吸了口气,“六个,成交!” 虞秧起身,“成交。” 她说:“对了,还有昨日那个司空公子的下属,我也救了他一命……便回去再谈吧。” 司空释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本就被蛇毒毒得有些神经失常,这会又被虞秧一刺激,直接气血翻涌,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虞秧把了脉,掀开司空释眼皮看了眼,对谢迟说:“无碍,回去歇息几日就能好。” 谢迟问:“你很讨厌他?” 虞秧摇头。 “算不上讨厌,就是吵。” 她唤来暗卫,将收好的重台根放在了司空释身上。 “把人带回去,再让人将这些煮了,给他用上一碗。” “是。” 坟前终于安静下来。 虞秧站在树下,看着苏应谦的方向,叹了声。 她不是个会宽慰人的人。 如今见友人这般。 也有些无措。 谢迟说:“我可否去同他说几句话?” 虞秧看向谢迟,轻点了点头,“师兄请自便。” 谢迟走向苏应谦。 虞秧也不知谢迟与苏应谦在说什么。 但是过了有一会,苏应谦突然起身朝谢迟作揖,后又摸了摸墓碑,便朝虞秧的方向走来。 苏应谦对虞秧笑了笑,说:“阿言,叫你担忧了。” 虞秧说:“我也不知该如何宽慰应谦兄……” 苏应谦走到虞秧身侧,看向那洒落了阳光的墓,说:“若无你送来的那封遗书,我此生此世都会永陷深渊。” 秋风拂过,秋阳柔和,世间万物都显得温婉。 “我一早就发现那不是阿音了。不过是我自欺欺人,不愿相信,不敢相信,可我看了遗书后方明白,我想将那鬼当作阿音,才真真是对不起我的妻……” 苏应谦轻抿薄唇,看着墓碑的方向,嘴角轻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回吧。我欠你与世子一顿饭,可得补上。” 他说着,当先朝小路走去。 虞秧望向谢迟,好奇问:“师兄同他说了什么?” 谢迟说:“只告诉他,我可以让他在浮阳县与妻子相守一世,我还可以把这座山送给他,让后世之人都记得他与他妻子的情。” 虞秧拧眉。 “就这样?” 谢迟眉梢轻挑,盯着虞秧说:“我还给他卜了一挂,确定他下一世能与妻子再续前缘,但他得修缮立功,来世他妻子才能白头偕老。” 虞秧:“……怎么卜卦?” 谢迟掏出了一枚铜板。 虞秧:“……他信了?” 谢迟若有所思的模样。 “想来是信了。” 虞秧只觉得自个所有的话都被哽在了喉咙里。 过了会,她才冒出一句。 “师兄的卜卦术是和谁学的?” 谢迟说:“自学,可要我教你?” 虞秧默默转身离开。 谢迟跟在后头,他望着虞秧的背影,眼神中透着几分悠然与闲适。 * 虞秧不是没觉得谢迟怪。 谢迟总是一副不急不缓,逢人便笑的温雅模样,从容、随性。 做主子的能这样,自然是好事。 可她又觉得谢迟就似清朗银河中的孤月,温和又疏离。 她无所谓地摇头。 两百多个穿越者放到国家里,就如同大海捞针。 以国师的说法,跟着天极卫能遇到穿越者。以司空释的说法,跟着谢迟更是容易遇见。再联系谢迟随便走却遇见裴驰野,徐佳彤还正好穿到谢迟出现的地方这几点,她觉得谢迟确实有“大海捞针”的潜质。 因而于她来说,谢迟就似指向穿越者的指南针,对她有利无害不说,还可以在她的走马灯里插入一个“诸事皆宜”的奖。 想到这,虞秧也不再琢磨谢迟。 二人回到家,虞秧就又去补了一觉。 再醒来。 就听外头吵吵嚷嚷。 她走出屋一看。 司空释一瘸一拐往房里走,还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见到她后。 司空释道:“林小子,以后怕是要常见咯。” 虞秧蹙眉。 她走向安静站在廊下的谢迟。 谢迟温声说:“方才,宫中传下来消息,修改寻鬼策略,四卫联合寻鬼。” 他解释了下,虞秧也听明白了。 先前天极卫四卫是划区域找鬼。 奈何,司空释往谢迟的方向跑,陆淮策也要留在谢迟所在的地域,还有一个南卫指挥桓盼烟郡主据说也跑来了西南。 四个人都是皇亲国戚。 皇帝没法子。 就换了方式,礼朝划分四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四卫的人。 虞秧:“……所以我们以后还要同他们抢?” 谢迟叹说:“应当是多了些麻烦。” 话是这么说,他神色却依旧平和,甚至看着院里墙角的花,还有些不甚在意的样子。 虞秧说:“这抓鬼,就跟儿戏似的。” 谢迟的侍卫项明恼道:“要我说,皇上就是不放心世子独自留在西南,怕世子到处巡视,联络各处官员。就是防着世子!我们世子忠心耿耿,根本不会有这种想法!” 谢迟“嗯”了声,看向项明。 “偶尔,是会有这种想法。” 第26章 去爬山 项明:??? 谢迟看向虞秧,“去用午膳吧。” 二人吃饭的时候,项明从外头走了进来。 “世子,司空公子说……不想跟您一起吃,让把饭给他送进屋。” 谢迟放下筷子,慢条斯理擦了下嘴,才问虞秧,“阿言,你那可有能睡上一两日的迷药?” 虞秧唤道:“九秋,把‘醉蛮牛’拿来。” “是。” 九秋起身朝外走去。 不多时,就将一药瓶拿了进来。 虞秧说:“只要两滴,无色无味,保管睡一天。” 谢迟对项明说:“你把这药给那三人喂了,将他们身上的金银都收下,再送他们去石宣岛。” “石宣岛?”项明茫然。 虞秧说:“往西翻过源临山有片海,叫源临海,源临海上有群岛屿,内里一座叫石宣岛。石宣岛的岛民有风俗,唯有每月月圆那日,才允许岛民乘船到陆上易物。” 她看向谢迟,说:“师兄方来越郡不久,就知山另一头小岛的民俗了。” 谢迟笑了下,“昨日出城,路边那两位等牛车的婶子说的。” 项明惊讶说:“是那时候啊,我都没留意!” 他又乐道:“那现在把他们放岛上,他们只能下个月月中回来,嘿嘿嘿……” 乐完兴冲冲给饭下药。 等虞秧吃完饭抬头时,项明也送完饭回来了。 他看向谢迟,晃了晃,说:“世子,他,他让我试毒……” 话落,就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外头传来司空释的怒吼。 “谢迟!你大爷……爷爷耶也~~~” 声音突然犯困似得拉长。 随后一声“嘭——” 声音戛然而止。 虞秧笑出了声。 周遭几个暗卫也是噗嗤噗嗤憋笑。 谢迟勾了勾唇,先去了关押邱桦和高柁的房间,二人饭都没吃完,倒在地上睡得安详。 再去司空释的屋子。 司空释四仰八叉躺地上,腿还搭在椅子上。 谢迟走上前,在司空释上摸了摸,钱、玉佩、头上的玉冠…… 都搜出来后,他才起身道:“给他换身粗布衣。另外二人也这般办,在岛上给他们寻户人家住着。” 虞秧站在门口,微侧过头说:“去吧。趁天色还早,抓紧时间送去岛上。” 三人被马车送走的时候,虞秧还有些想笑。 她说:“师兄就不怕司空释回来报复?可会连累岛民?” 谢迟说:“他的报复,不过是把我也送去岛上待一段时日。至于连累岛民,不会,司空释虽嘴上狠,但除了对鬼,对寻常人并不动粗。邱桦只会听他的,至于高柁,高柁自然也只会听他。他会在岛上乖顺待上这半个月。” 送出去,也省得司空释在他耳畔吵吵。 虞秧点头。 “师兄也是为他们着想,算是给他们寻了个清净地养伤。” 谢迟眼角微微扬起。 他问:“你下午可有空闲?” 虞秧摇头。 “师兄可是有事要我做?” 谢迟说:“下午想去城外转转,你对此处熟悉,想请你同行。” 虞秧:“好。” * 金风送爽,官道两旁,稻谷翻浪。 远处农舍传来鸡鸣犬吠之声。 他们朝着最前方的山林走去,那里有飞瀑可观。 谢迟问:“那边,是不是有座庙?” 虞秧跟着瞧过去,还真见青山山腰处,似有一座古朴小庙。 “似是。我倒是瞧过那处瀑布,但山峦叠翠,旁的山头也没上过……那许是山神庙?” 谢迟:“许是。这般亘古不变的青山,总觉有灵,想来百姓会建山神庙。” 虞秧看那被云雾缭绕的青山。 瀑布似都被云雾截断,如今日光一照,波光粼粼,犹如从天落下的银河。 相较之下,另一边的庙宇就显得沉重幽暗。 她想到自个出门前画的祈福符,问:“要去瞧瞧吗?” 谢迟颔首。 “去瞧瞧。” 他们一路朝山庙方向走去。 到山脚下,可见几户人家。 黄泥屋子篱笆栅栏,几个孩童蹲在一处玩着泥巴,有须发皆白的老叟躺在院里的藤椅上,微阖双目与秋风作伴。 几颗竹子间,卧着向上的青石阶梯。 青石似是久经岁月磨砺,透着沧桑与厚重。 二人一前一后上了阶梯。 藤椅上的老叟睁开眼,余光瞥见山道处身影。 老叟皱眉眯了下眼,见那处没了人影,方才舒展了神情. “老了,眼都花了。” 爬山不易。 虞秧擦了擦额头的汗,回过身。 就见谢迟朝她递出装水的葫芦。 虞秧接过葫芦。 再看谢迟一副片叶不沾身的清爽模样,羡慕得紧。 好在庙在半山腰。 通往庙宇的小路,已被草木遮掩,可见如今少有人来此庙。 待他们到时。 便见朱漆剥落的庙门,其上铜环锈迹斑斑,挂着的木头牌匾上隐约可见个“山”字。 谢迟推开门。 日光射入尘封的庙宇。 浮尘在光中肆虐。 神台之上,神像的位置已空,唯有散落的烛台与香炉摆置,可见此处曾有过香火。 虞秧走进庙宇,看向庙里墙壁。 上头还有些壁画,但都斑驳模糊了。 “这些岛屿,这画的是源临海?” 谢迟跟着看过去。 虞秧说:“好像是在讲,源临海石宣岛岛民在此处犯了罪,因而被山神驱逐到石宣岛。又因着山神每个月圆日都会去天庭,所以石宣岛岛民都只能月圆之日离岛。” 她回身同谢迟道:“应当是这个意思。” 谢迟微微颔首。 “各地民俗,总有缘由,大多也与神鬼相关。” 这个庙并不大。 谢迟走到神台旁,蹲下身,不知从哪个没留意的角落捡起半块老旧的龟甲。 虞秧过去一看,就见上头写着看不懂的符文。 “画的什么?” 谢迟摇头,“不知,回头送去给国师。” 虞秧见谢迟收起龟甲,转而看向空了的神台。 想到自个身上还带着“祈福符”。 她干脆对着神台跪了下来。 谢迟错愕看向她。 虞秧很是无害地说:“既是入庙,我就拜拜。” 说完,她就闭上眼,在心里默念道:“此方山神,小女虞秧,许愿下个碰到的穿越者是个阳寿未尽的好人。” 许完愿,她就默念:“太上赐福,祥瑞临身。得天指引,福禄长存。” 刚念完。 睁开眼。 她就见谢迟背后的黄纸光芒大亮,亮得她一下闭上眼。 第27章 世子还写游记? 谢迟见此,咻得出现在她身侧,半跪着扶住了她的胳膊。 虞秧转过头,和他对视。 他愣了下,松开手,“没事?” 虞秧见他后头黄纸又闪了闪。 也明白‘山神’指引是什么了。 就是跟着谢迟,就能碰到好人的意思吧。 感觉这符白用了。 “没事,可能是跪久了。” 她站起身,看向桌上,那里有谢迟刚取出来的手札和一支铅笔。 “那是笔吗?上次在司空释那里也见过。” 那夜司空释在小院子里记他的驱鬼记录时,拿出来的就是‘铅笔’。 谢迟见状走到桌旁,将那根铅笔递给虞秧。 “是,类似于鬼所说的铅笔,工部做出了一批。” 虞秧接过铅笔,“好像是纸裹着的……” 谢迟说:“里头的墨棒是用石墨辅以黏土调制。以鬼所述,铅笔外壳应当是借工具将木材合二为一,但我朝还未有此种挤压工具,因而采用草纸裹墨棒,薄纸黏在墨棒上,如同爆竹一般裹上数圈,再以水注湿,晾干后便可使用。” “真厉害。”虞秧用笔在手上试着画了画。 谢迟递过手札,翻了页空给她。 她结过后画了两笔,有些惊讶道:“这还挺好用。” 谢迟说:“出门带着确实便捷。工部尝试过鬼所说的钢笔,外形亦可用竹管替代,只那墨汁,应是特殊方子调制而成,还未得其道。” 虞秧感慨道:“这些鬼还真是有能耐。” 谢迟轻点了下头。 虞秧将笔和手札都还给谢迟,问:“世子是要记东西?” 谢迟翻开手札前头给虞秧看。 虞秧退了步。 “我也不是非要知晓世子在写什么……” 谢迟失笑道:“不是什么要紧东西。” 虞秧这才看过去。 【九月廿六日早。五更起,明星满天。与师弟林言登浮光阁观日出……及至阁顶,东方尚暗,然天际已现微光,如银线一缕……】 底下还有简易版的浮光阁绘图。 虞秧惊讶道:“游记?” 她退了步不再看。 谢迟这才收回来,翻出空页,低着头,似在抄录画墙上的壁画。 笔落在纸张上,发出沙沙声响。 他应道虞秧,“是,游记,记些琐碎事,而后再整理成册,送往京城。” 虞秧若有所思。 那京中诸人岂不都知谢迟每日去了哪,在做什么,碰见了什么。 可手札里写的“师弟林言”倒是有些意思。 是事实,却又不是事实。 莫名有种光明正大行事的神秘感。 她说:“若世子这游记能成书,那我定也要买着收着,里头还写了我呢。” 谢迟抬眸,眉眼间是清淡的笑意。 “好,若刊印成册,必先赠你。” 谢迟画的极快。 虞秧正出门打算寻块地方坐会,谢迟就跟了出来。 虞秧惊讶道:“世子画完了?” 谢迟将手札递给她看。 只见纸张上,寥寥数笔,就大概能见壁画所示场景。 可见画师很是手熟。 谢迟说:“此为初稿,得闲再完善。” 他站在庙外,对着庙的方向,微微躬身作揖。 起身时,笑说:“为防忘了,因而用笔记着。” 虞秧想到谢迟当日的“精神病”,也明白谢迟为何要记了。 她说:“确实,我一出庙,就忘了庙中是何摆置了。” …… 庙观完,便观景,也权做休息。 四周静谧,唯听风吹枝叶作响 虞秧坐在临崖的巨石上。 苍穹作纸,青山为景,孤庙落于景中。 忽地,一整片云飘过,只一瞬间,山川大地,皆沐于金辉之中。 虞秧忍不住低头,恰见谢迟被光照得背过身。 她垂下视线,他骤然抬眸。 四目相对之时。 虞秧莫名局促了下,她挪开目光。 谢迟也怔了一瞬,看向了远处。 二人沉默了片刻。 谢迟说:“再过会,就该日落了,便下山吧。” “好。”虞秧应了声,跳下石头。 下山比上山来得容易。 二人走下走后一阶青石街时,已近黄昏。 山脚下的村户都用完了饭,正三三两两在一处说话,孩童又在一旁追逐打闹。 见着虞秧和谢迟出现,众人都止了声,齐齐看向二人。 一老叟突然笑说:“老头子下午不是眼花,真有神仙上了山啊。” 虞秧晓得神仙说的肯定不是自个。 虽说她也不矮,放现代也有一米七的身高,但作为男神仙,确实是失了些仙气。 谢迟倒也不害羞。 他虽生得不可亵渎的样子,但人却很接地气,很亲近人。 这会朝众人弯眸笑得灿烂。 正给孩子洗泥巴的婶子一见此,就放开了问:“公子是去爬山吗?看瀑布走的可不是这条路,这条路上不了山顶。” 妇人的官话说得很是磕巴。 谢迟温声道:“多谢婶子提醒。确实只瞧着了半山腰处一庙宇,就是不知是何庙。” “山神庙,不过没人拜祭了,荒了!”大家一听谢迟应话,纷纷凑了过来。 谢迟摸了摸腰间的荷包,竟然掏出了几颗包着的饴糖,递给了好奇的孩童。 他微微弯腰,朝孩童笑说:“初次相见,平安康健。” 大人们眼神愈加和煦。 唯有虞秧惊讶。 孩童散开时,谢迟才问村民。 “瞧这青石阶梯,想来庙宇也曾香火鼎盛过,如今怎就荒了?” 他解释道:“在下是书生,在写游记,便想知晓些民俗典故。” 被谢迟问话的大汉挠了挠头发,有些脸红道:“书生啊,看出来是读书人了。那庙久了,我也没拜过,刘爷应该知晓。” 村民让出路,看向了老叟。 老叟拄着拐杖走了过来。 “那庙确实久咯。还是我爷爷铺的石板,说是那会,这浮阳县遭贼人烧杀劫掠,亏得来了个神仙,将那伙贼人赶走了,因着那神仙是从这山里出来的,大家就都说那神仙是山神,就在这半山腰建了山神庙。我年轻那会,这世道不是又乱了嘛,这庙就被一伙山匪当窝住了,久而久之,大家不记得那山神了,庙也就荒了。” 他问谢迟:“后生,这可以记到你那游记中去吗?” 谢迟笑说:“很是有用,多谢老人家。” 老叟乐出一口没牙的嘴,说:“那你可得记,那庙是我爷爷建的。” 谢迟取出手札,问:“可否老人家的祖父是何姓名?” 老叟说:“我爷爷叫刘早儿,我叫刘具。” “我叫刘小山!”光着屁股的孩子大喊。 众人哄笑。 谢迟含笑记下名字,“多谢诸位。” 和村民告别后,谢迟递给虞秧一枚饴糖。 “还剩一颗。” 第28章 世子还会这些? 虞秧接过饴糖。 谢迟说:“我观你似乎更喜吃梅子,酸咸味?” 虞秧剥开糖纸,将糖放进嘴里。 “是喜欢拿梅子做零嘴,也确实喜欢酸咸味梅子,” 她笑说:“不知是不是药喝多了,味觉不那么灵,更喜吃重味的东西。但小叔只让厨房给我做清淡的。” 说完,又问:“世子喜欢吃糖?” 谢迟道:“昨日里同项明去周遭村子,原想问村民些事,但村中百姓多忙碌,想着借孩子的关系,能叫人放下些戒心。因而带了些糖在身上。” 虞秧:“……。”她就不该问。 这么一问,总觉得方才的“神仙变糖”滤镜给敲碎了。 二人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 司空释三人也被成功送上了岛。 墨鹰说:“属下划船离开时,司空公子正好醒来,其在岸上破口大骂,说要将您和世子碎尸万段。” 虞秧无所谓地点了下头。 “辛苦。” 九秋突然说:“公子,那位项侍卫还在睡。” 项明为了哄司空释吃饭,大义试毒,睡了一下午了。 虞秧一拍脑袋。 都忘了。 她看向谢迟。 谢迟也有些不自在。 他也给忘了。 * 两日后。 苏家。 苏应谦从厨房端出一道菜,放在桌上,对虞秧和谢迟笑说:“试试我的手艺。” 虞秧看着那焦乎的鱼、半生的菜…… 就听谢迟说:“苏贤弟……这鱼鳞刮得很干净。” 虞秧:“……是啊,这菜也很绿。” 苏应谦看着二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无奈道:“我也悔了。原想着给你二人送行,来我这院子能清净,我再自个做顿饭以表心意,但那鱼……一下锅我就悔了。” 苏应谦起身道:“出了巷子有家馆子,虽小,但掌厨的一手好厨艺,我去买一些回来……” “我做吧,”谢迟端起菜,“借下苏贤弟的灶。” 苏应谦愣愣点头。 等谢迟入了厨房。 他才看向虞秧,“世子,会做饭啊?” 虞秧有些呆滞地摇了摇头。 “不知……” 二人对视了眼,齐齐走向了厨房,扒在门口看。 不看不知道。 一看二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震惊。 世子真会做饭! 苏应谦小声道:“世子为何会这些?” 虞秧摇头。 苏应谦问:“你会吗?” 虞秧摇头。 苏应谦松了口气。 “还好,我以为如今君子都近庖厨。” 谢迟大概是听到了门口的窃窃私语,应道:“我母亲善厨,我少时跟着学过些。” 苏应谦诧异。 “王爷还允许世子学这些?” 谢迟:“我父王嫌下头人做不出我母亲生前做菜的味道,偶尔会让我做些给他吃。” 苏应谦霎时无措。 “我不该问……” 虞秧轻声道:“世子,我喜欢辣一点的。” 谢迟看了眼盆里的豆腐,笑说:“给你单做个辛豆腐?” 虞秧点头。 “好。” 谢迟说:“还要一会,阿言,你与苏贤弟去说说话。” “我来帮烧火吧!”苏应谦忙道。 “不必,”谢迟盖上盖子焖鱼,又拿过刀切豆腐,“不是大菜,我能控着火候,苏贤弟坐着便是。” 虞秧和谢迟对了个目光,立刻说:“走吧应谦兄。” 苏应谦看了眼虞秧,也只得跟着。 虞秧走到堂屋内,坐下后。 她关切道:“应谦兄,你如今……” “好了。”苏应谦应道。 他听虞秧问话,也知道世子是想空出地方,让他与阿言兄弟二人说说话。 说起来,他真正熟悉得也确实只有林言。 这么一想世子用意,他不免感动。 “世子很是不同。”他说。 虞秧自是点头。 “是好。” 苏应谦笑说:“你与世子真是师兄弟?” 虞秧想了下,说:“可以算是。我和世子曾受教于同一师父、先生。” 她倒是没说谎。 小叔教过世子武功,也教过她基本功。 岐源先生给世子送过字帖,也给她启蒙过。 若不说主仆身份,她和世子也能算得上师兄妹。 苏应谦说:“倒也能看出来,世子待你就同待亲弟弟般。” 虞秧笑了笑。 她自然能感觉到世子待她不同。 一部分是因着世子本就性子好,另一大部分大概是因着世子觉得她快死了。 她问:“应谦兄可曾与伯父说起当日之事?” 苏应谦说:“不曾详说,城外那桩人命案破获,父亲这两日也是忙得脚不着地。且,我也想着此事得先问过你。你也知晓,浮阳县有如今光景,你是有大功的,父亲到如今还欠了你一大笔银两,但若你后头是王府……” 虞秧说:“我也正要同应谦兄说此事。当年我帮伯父,是我钦佩伯父为人,我信伯父能叫浮阳县变好,此举是我个人所为,并非肃安王府授意。来浮阳县办差前,世子从未同我说过要让伯父如何,更没想过叫伯父知晓其身份。只是没曾想,鬼事正好发生……” 在苏家。 高柁和司空释都看到了苏应谦和她的交情。 自然也会猜忌到苏县令和谢迟的关系。 消息早晚会传到京城,苏县令会被默认成为肃安王党。 苏应谦点头。 “我明白。说来,倒也算天命。我曾与阿音说,长公主这柄刀一直悬在苏家头上,保不齐何时就会落下,届时我怕是要连累她。阿音还问过我,父亲有才能,为何不择一明主作盾。如今出了阿音的事……” 他坐了下来,苦笑说:“你说,这是否阿音在冥冥之中帮我们早做选择?” 虞秧沉默片刻,“世子同我说,司空释遭遇过同你一般的事,他对你有同情在。晋王党向来中立,司空释亦是心有百姓之人,如今司空释在石宣岛上,你去接司空释回来,卖他个好,再借驱鬼一事同司空释投诚,言说愿在浮阳县为他寻鬼,他会应的。” 苏应谦惊讶。 世子竟然还留了司空释来解苏家被判定为肃安王党的困境。 他站起身,看向厨房的方向,脚下动作,显然是想去跟谢迟道谢。 虞秧说:“应谦兄,世子说,朝廷当为苏县令守住其仁心,若朝廷守不了,那就只能靠你自己。世子说他只是过路客,在浮阳县这几日,他心怀畅快,并诚愿浮阳县能在苏县令治下,保泰持盈。” 苏应谦眼眶微红。 不多时。 外头传来谢迟的声音。 “阿言,和苏贤弟出来吃饭。” 天朗气清。 虞秧和苏应谦连连夸谢迟好手艺。 欢声笑语中。 三人于桌前碰盏。 离开院子前。 苏应谦忽然唤道:“阿言,齐兄。” 虞秧同谢迟回过身。 苏应谦深深作揖。 “再会。” 虞秧弯眸,“再会。” 谢迟回以揖礼,“再会。” 第29章 她的命啊 厢房内。 虞秧说:“出了浮阳县,往南走到蛟湖县,往东走是安唐县。世子在这二者里头选吧。” 谢迟无奈说:“就定要我选?” 虞秧点头。 “就定要你选。” 祈福符总不会骗她,跟着谢迟选,下一个一定是能让她挣寿命的穿越者。 谢迟取出一枚铜板,看了虞秧一眼。 虞秧认真看向铜板,再没有最初看到谢迟用铜板决定事的狐疑模样。 谢迟怔了下,说:“正面往南,背面往东。” 铜板落在手心。 他摊开给虞秧看。 虞秧立刻扬声道:“九秋,收拾收拾去蛟湖!” 她看向谢迟笑说:“蛟湖县正如其名,有一处蛟湖,据闻曾有蛟在那化龙。旁的不说,蛟湖景致确实秀丽。” 谢迟点头。 “听来不错。” 半个时辰后。 马车离开了浮阳县,朝着南处去。 到蛟湖县时,已是午后。 比起翻新的浮阳县,蛟湖县显得更古朴。 厚重的青石堆砌作城墙,岁月在其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城内百姓也不似浮阳县一般热火朝天,街道上都是躲着避阳的摊贩,巷子口有坐在一处说话的邻居。 进城没多久,就瞧见被石栏围住的湖泊,湖泊两侧是错落有致的建筑,酒肆绸缎铁匠铺,琳琅满目。 整座城都给人一有种年迈老者摇着蒲扇听戏的优哉感。 谢迟说:“怪道你听说来蛟湖县,显而易见得高兴。” 这是个待着就觉轻松的地方。 虞秧说:“蛟湖县虽不算富裕,但历史悠久,百姓安稳得叫人心安。最要紧的是,我在这边有客栈住,在安唐县没有。” 蛟湖县的聚福客栈就在湖边上。 不过,这片湖小,真正的老蛟湖在城外。 入住客栈后。 虞秧主动掏出了一个铜板给谢迟。 “正面出门撞鬼,背面出门一场空。” 谢迟:“……。” 他好笑接过铜板,丢了个背面。 虞秧看着铜板沉默了会,又看向谢迟。 谢迟说:“我在屋里坐不住。” 虞秧讪讪道:“我也是。” 所以不管丢不丢铜板,他们两都会出门。 翌日。 虞秧用过早膳,也打消了让谢迟丢铜板的想法。 谢迟说:“阿言,我要去书肆买些书回来看,你可要同去?” 他寻穿越者总是随缘,因而只多把心思放在游记上,写游记要记当地的风俗习惯,要问要查,少不得去当地书肆看书。 但先前在浮阳县二人一道去过一次县学书馆,结果是谢迟在拿看书,虞秧在一旁待到睡着。 因而谢迟才有此问。 虞秧立刻摇了摇头,“看书便罢了,脑子多动便犯困。” 她突然想起来,她好像也没必要一直跟着谢迟。 左右她二人都是一伙的,夜里都会到同一处住着,谢迟碰着穿越者她定然也会知晓。 她说:“闲来无事,我带人去城外垂钓。” 谢迟想着虞秧带的暗卫也不少,就点了点头。 “好。” 二人各自收拾一番,出了客栈便分道而行。 晨曦已破,古老街道于朦胧中苏醒,街边店铺陆续卸下门板,早起的小贩挑着担子来往。 凉风拂面。 虞秧莫名地,就回过身。 恰见男子跟着回头,望向她的方向。 安静之时,一老大爷提着鸟笼停在二人中间,对着里头的鸟发出啧啧声响。 虞秧见谢迟朝她笑了下。 也跟着扯了下唇角,旋即摆了摆手,转回身。 她皱起眉头,总觉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别扭。 遂寻了个话头同身侧的九秋道:“让他们多带些吃的,咱们去河边野炊。” 九秋失笑。 “他们……都带了。” 一听要陪小姐去钓鱼,大家就做了准备,带肉的带肉,带菜的带菜,就连客栈厨房的佐料都顺走了。 虞秧:“……嗯,很机敏。” 城外河畔。 虞秧放了鱼竿,就托腮盯着水面出神。 一群鱼从水里游过,围着鱼饵像在聊天,就是没有一条鱼去咬饵,最后纷纷摇着尾巴走掉。 与此同时,另一边传来哗啦一声响。 墨鹰叉起一条鱼,看向不远处三个暗卫。 暗卫正堆砌石头,点燃枯木枝准备野餐。 “对对,墨哥,再来一条,我带了盐巴。” “火点上了,把那只鸡先埋里头烤了。” “你把鸡都顺过来了!看回去掌柜不削你!” …… 虞秧沉默着侧目。 “你们是嫌我钓不到鱼吗?” 就这么等不及? 墨鹰一个哆嗦,朝后退去,暗卫们也纷纷缩了头。 虞秧没好气说:“给我烤一条。” 九秋坐在虞秧旁边轻笑。 就在虞秧吃着烤鱼时,忽有声音传来:“这味不错。” 暗卫们齐齐起身。 只见林子里走出三个人。 领头的是个约摸二十二三的大嘴青年。 大嘴青年后头,是一个少年以及带着铁锤的青年。 三人皆有“宜忌”显现。 虞秧暗叹。 天极卫…… 她虽然没有碰见穿越者的命。 但作为一只“鬼”,她有碰见天极卫的命。 少年说:“你们还带佐料了?” 这人生得清秀,只一双眸子很是明亮,眼角微微下弯,瞧着很是无害。 虞秧盯着少年,又默默咬了口烤鱼。 她问:“你们没带吗?” 少年愣愣摇头,“没带……” “哦。”虞秧应了声。 双方对视了会。 终于是少年没憋住,“能匀点出来卖给我们吃吗?” “你看着也不穷,”虞秧皱眉,“往南走一段路就到镇上了。” 少年身旁,腰间插着小铁锤的男子终于憋不住喊道:“叫你拿来吃就拿来吃,哪那么多废话!” 虞秧看向发话男子—— 【忌:交易】 很好。 虞秧笑说:“公子瞧着不俗,出门在外交个朋友,只要给钱,就能买鱼。” “你……” 大嘴青年拦住要说话的男子。 “行了,给他钱。” 铁锤男子气恼掏钱,将一枚铜板丢了过来。 “一文钱,够交朋友了吧。” 铜板落地。 虞秧看着铜板,点了点头,“嗯,那头的鱼是你的了。” “呵,还挺要面子。”铁锤男子嘲讽笑了声,朝火堆走去。 暗卫们看了眼虞秧,齐齐后退, 就在铁锤男子拿起两根烤鱼转身时。 虞秧暗自想着:一文钱的交易,我可是亏坏了。 下一瞬。 一只野猪突然蹿了出来,嗷嗷冲向铁锤男子方向,又临时刹车拐了个弯蹿进林子里。 铁锤男子被这一幕惊了一跳,往旁一躲,一脚踩石子上,直接朝后坐去。 “啊啊啊啊——” 惨叫声穿透山林。 虞秧看着那坐进火堆里,又跳起来的男子,一脸‘震惊’。 她同情地说:“嘶,看着好疼。” 在场其余人也是傻了眼。 就见被灼烧屁股的男子冲进湖里,一边扑腾,一边嗷嗷叫。 虞秧看热闹时。 那大嘴男子面色难看骂道:“他是傻子吗?” 少年无措说:“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要找大夫?” 大嘴男子又骂了声,看向虞秧,“小白脸。” 第30章 早知,他就不来了 虞秧茫然转过头。 “叫我吗?” 大嘴男子“嗯”了声,说:“看你估摸是哪家富商的孩子,湖里那个是五品雄威将军的嫡子,给你个立功的机会,让你的人送他去医馆。” 虞秧笑说:“谢谢,这机会我不要。” 大嘴男子瞪大眼。 “你……乡野小儿竟敢违背小爷的令!” 少年轻声道:“兄弟,这是西济侯府的公子。” 虞秧撇嘴。 “乡野之地,一会一个什么将军嫡子,一会什么侯府公子,我还说我是天王老子呢。” 她把吃完的烤鱼丢开,示意暗卫又给了她一根,漫不经心问:“你们信我是天王老子,还是信他们是什么猴子公子。” 暗卫们躬身道:“拜见天王老子——” 虞秧略一点头。 “天兵天将们都请起吧。” 侯公子傻在原地。 他怒视虞秧,“无知小儿,竟敢耍小爷……” 虞秧淡声问道:“你要做谁小爷?谁是你小儿?” “当然是你!我他娘今天要打的你叫爷爷!” “你想认我做孙子?” 侯公子冷笑,“你就是我孙子。” 虞秧“哦”了声。 “你冒犯我了。”她说。 只见侯公子身后黄纸上的忌闪了闪。 【忌:求嗣】 虞秧勾唇。 算是求嗣了吧。 一口一个爷,这是想求她做孙子呢。 侯公子见虞秧看着自个笑,一时气上心头,直接拔出了腰间的刀。 “笑你——” 男子话没说完。 只听“嘭”得一声,树上的马蜂窝突然掉落,径直砸在了男子头上。 “嗡嗡嗡——” “啊啊啊——” 熟悉的惨叫响起。 少年呆滞看着被马蜂袭击的侯公子,再一看,虞秧等人已经跑了。 他愣了会,突然叫道:“别跑!你们别跑,救人啊——” * 虞秧几人跑了有一段路才停下。 身后还能传来男子的惨叫声。 墨鹰几个暗卫哈哈笑了起来。 “这也太倒霉了。” 九秋乐道:“也是活该。” 虞秧则看着右手处的红点暗叹。 这马蜂对她来说没有一点毒。 连包都不起。 白伸出手喂马蜂了。 她还想着,回头在世子跟前演一出身不由己,惨受连累…… 毕竟那头受伤的是两个高官子嗣,她要不卖惨还说不过去。 正当此时。 项明的声音传来。 “林公子!!!” 虞秧抬眸看了过去,便见谢迟和项明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正朝此处走来。 待人走得近了。 她方诧异问道:“师兄,你怎么在这?” 谢迟还未开口。 其身后项明就惊讶道:“荆公子?您怎么在这?” 虞秧回过头,就见方才的少年正顶着半个猪头脸跑来。 少年见着谢迟,也是停下步子露出惊讶之色。 “世子!” 他唤完,忙说:“世子,您救救我表哥和武公子,他们两都晕过去了,武公子都快被马蜂给吃了……” 谢迟疑惑。 “马蜂?” 虞秧“嘶”了声,吸引了众人视线。 九秋见虞秧右手有两处红,惊了一跳。 “公子,您怎么也被马蜂蛰了!” 虞秧扶着九秋,虚弱道:“头有点晕,扶我去一边坐会。” 二人走到树下坐着。 谢迟见此走到虞秧跟前,蹲下身。 “可有蜂刺留在患处?” 虞秧抬起手,故作坚强道:“这点蜂毒对我来说不值一提,师兄不必担忧。” 谢迟看了眼手背红处,见有一点黑露着,便同九秋道:“劳姑娘去取些河水来。” 九秋看了眼虞秧,见虞秧点头,立刻就去了。 荆峙在一旁急道:“世子,再不出手,他们会被毒死的!” 虞秧贴心道:“放心,死不了。” 荆峙瞪大眼。 “你……” 荆峙看向谢迟,但谢迟无动于衷,只同那小白脸说话。 谢迟:“可还有哪里不适?” 虞秧:“头晕,发麻,我许是中毒了……” 荆峙涨红脸。 这不是他的症状? 他头好晕,身上也有些发麻。 谢迟一听虞秧说自个中毒,便知虞秧是故意在拖着他不让他下令救人。 他无奈问:“你那可有银针?” 虞秧‘虚弱’点头。 并从腰间取出一根用来试毒的银针递给谢迟。 谢迟接过银针,吹起火折子烧了烧。 他取出帕子铺在自己手心,朝虞秧伸出手。 “我给你将刺挑出来。” 虞秧将手放在那帕子上。 谢迟隔着帕子抓着她的手,不过轻微两下刺痛,就将两根蜂刺挑出。 “好了。” 虞秧惊讶。 “世子这一手还真不错。” 都不用镊子夹。 动作熟练且快,怪不得他没叫九秋动手。 谢迟松开她的手说:“能不露这一手更好。” 虞秧尴尬笑了下。 正好九秋拿了水囊来。 谢迟让开位置道:“用水流冲洗会,再涂点药便可。” 荆峙见谢迟空闲下来,忙唤道:“世子……” 谢迟这才看向荆峙。 眼前的少年已经肿成半个猪头脸。 他不紧不慢问:“你怎么在这?” 荆峙:“……。” 本想让谢迟先去救人,但方才叫了两遍谢迟都没开口,再看谢迟给那小公子处理蜂刺,显然二人是一伙的,便哑了声。 “指挥使请一法师算了算,那法师说西边阴气最重,指挥使就让我们都来西边捉鬼。之后我们分散开到各县,途径此地,闻到烤鱼的味道,出了林子,就碰到了那位小公子,起了些冲突……” 虞秧说:“他们用一文钱羞辱我,说我只值一文钱,还逼我跪下当孙子叫他们爷爷。” 她垂着视线,看着手上的红,语气颇有些愤愤。 给虞秧冲水的九秋低头憋笑。 荆峙肿着脸说:“是一文钱,但不是……” “承认了。”虞秧说。 荆峙一下失了声。 虞秧抬头看向谢迟,笑问:“师兄还没说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买书去了吗?” 谢迟举了举手里的书,“买好了,听到掌柜说你们来野炊,就想着过来坐坐。” 他颇有些无奈道:“早知便不来了。” 若是他不来,虞秧直接就跑路了,等他知晓消息再来,那头的人也就受够了罪。 但这会他来了,那头的人就得开救了。 想想,倒觉得自个成了拦路石…… 虞秧听到这话,有些想笑。 “墨鹰,去点些火驱马蜂。” 她靠着树干道:“师兄不来,我也要开始救人的。我是小民一个,可开罪不起这些公子。” 第31章 穿越者:岑诗桃 荆挚道:“你、你方才还说你不信,你就是故意耍我们!” 虞秧说:“我是不信啊,但我善良,所以还是会救你们的。” 暗卫们去点了火好烟熏驱马蜂。 等马蜂都散完。 两个猪头也被抬了过来。 其中一个还半露着焦黑的臀。 谢迟皱起眉头。 项明“哎呦”了一声,脱下外裳盖了上去,“这丢人现眼的……” 一群人回了客栈。 虞秧自然不会自己干那劳累事,让人去叫了个大夫,就回自己屋歇息。 下午,虞氏药铺的后院药房。 药房内。 虞秧默默调着药膏。 那侯公子倒霉,马蜂都往头上蛰,直接给他蛰成个“南极寿星”。 现在伤太重,醒不过来,没法子,她只能来弄点救命的东西。 亏得她家在各县都有药铺子。 她写下一份药方,递给了守在外头的九秋,旋即看向倚在窗旁看书的谢迟。 谢迟若有所觉抬眸。 “怎么了?” 虞秧问:“要是那侯公子出事,我是不是就给世子惹祸了?” 谢迟说:“那马蜂窝是你打到他身上的?” 虞秧立刻摇头。 “非也,荆公子可作证。” 谢迟说:“那为何要说这话,如今是他要欠你救命之恩,我亦欠你人情。” 虞秧不解。 “世子为何欠我人情?” “若非因我之故,你也不必救人,”谢迟放下手里的书,笑说:“多谢。” 虞秧摇头。 “若非有世子在,我见他们就直接躲了。” 她坐在药台后头,托腮道:“都说在京城,是丢块石头都能砸中一个当官的,如今在西南,也是走几步,就能碰到一个高官子嗣。” 谢迟说:“确实惹人心烦。” 九秋送了虞秧要的药材来。 虞秧看了眼谢迟,又默默低头弄药。 次日。 昏迷不醒的侯公子醒了。 一醒来就嚷疼。 虞秧贴心拿过镜子给他看了下他的“包包脸”,他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就又气晕过去。 虞秧身后众人:“……。” 虞秧回身看向谢迟,无辜道:“没事,会醒的。” 谢迟点头。 “无碍,是他软弱了,经不住打击。” 项明:“……。”好一个软弱。 虞秧看向另一张床上趴着的,呆滞的荆挚表哥莫鹏。 莫鹏忙扯了抹笑,很是僵硬。 一旁的荆挚嘴唇蠕动不知说什么。 直到谢迟跟着转过头看向二人。 他温声问:“莫公子,没什么话要说吗?” 莫鹏笑不如哭。 “世子,我那会不知小公子是您的师弟,我……” “一文钱?” “世子,我错了,”莫鹏只觉得屁股都在痛,他看向虞秧,苦涩道:“林公子,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待莫公子起得来了再算,”虞秧贴心道,“为表诚意,莫公子可以先抵押些什么东西给我。”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木佛像吊坠,笑说:“就先用这个抵押吧。” 莫鹏瞳孔骤缩。 “我的吊坠!不行,那是我兄长给我的遗物!” 虞秧说:“等我想好换什么,会还给公子的。” 莫鹏还想喊。 谢迟又重复道:“一文钱。” 莫鹏:“……那你给我保存好,尽快告诉我要换什么。” 虞秧点头。 “好的。” 她同谢迟走出屋子。 莫鹏立刻瞪向荆挚,“是不是你小子告诉他我身上什么要紧?!” 荆挚缩了缩脑袋。 “我也不想,可世子一猜就猜出来你会逃恩跑路,表哥,人家本来都没必要救你,现在你睡着人家的客栈,用着人家带来的药,这是真救命之恩,”少年嘟囔道:“要我说也是报应,谁叫你用一文钱就要买人家那些炙物,这些好了,自个被炙了吧。” “你!”莫鹏咬牙,“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账!” * 街道上。 日光和煦。 虞秧跟谢迟默默做街溜子。 就在二人站在梅子摊前时,对面突然传来声音。 “齐公子!这边!” 虞秧转过头。 只见街道对面,正站着一十七八岁姑娘。 姑娘身上的重影,是个戴着眼镜、瞧着干净娇小的高中女孩。 【太阴黑簿】 【岑诗桃,公元2013年1月5日生,现年17,余寿未尽。黑簿载恶事:0】 【诸恶莫做,众善奉行。修缮立功,便可延年。经判,岑诗桃,因还人间】 虞秧:“……。”穿越者,出现了。 姑娘背着背篓,走了过来,对谢迟笑说:“昨日的事,也没好好谢过齐公子,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齐公子。” 谢迟说:“不过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在心上。” 岑诗桃却是摇头。 她问:“齐公子可有空闲?我们村今日祭蛟,办村宴,齐公子去凑个热闹?” 她又看向虞秧,笑容愈加灿烂。 “这位公子也一道去吧。” 虞秧:“……。” 她看向谢迟,竟然还是谢迟昨日认识的穿越者,果然不同人不同命,她见天极卫,谢迟见鬼。 谢迟好奇问:“祭蛟?” 岑诗桃点头。 “是,这蛟湖县有祭蛟节,各村轮流办节,轮到的村子需得准备诸多供品用以祭蛟。” 谢迟对这民俗自然是感兴趣的。 他笑问:“可否问姑娘是哪个村子?我与师弟有些事,晚些时候再过去。” 岑诗桃说:“五灌村,你们到了村子,提说柳三闺女家就能知道我家在哪。” 谢迟说:“好。” 岑诗桃:“那我就先回了,家里还有要忙的,二位公子可记得要来!” 她一边摆手,一边走远。 虞秧不解问:“左右闲着无事,师兄为何不直接跟着去?” 谢迟说:“你的药不是还没喝?” 方才出门前,九秋就说厨房已经煮了药,想来这会也差不多好了。 虞秧笑了下。 “还是师兄记性好。” 她同小贩买了梅子。 回去的路上,问:“师兄和方才那位姑娘,如何相识的?” 谢迟说:“昨日从书肆出来,瞧着她身上的钱袋子被偷了,便帮着追了回来。” 他顿了下,说:“想来是鬼。” 虞秧‘震惊’道:“鬼?师兄怎么知道她是鬼?” 刚刚那岑诗桃言行并未出格。 谢迟说:“感觉。昨日见了一面,今日又见面,未免巧合。” 虞秧:“……也是。” 第32章 祭礼 虞秧回客栈喝过药后,谢迟便问:“这些日子,可觉身子不适?” 虞秧说:“倒没有,许是在外天地广阔,反觉身上轻快许多。” 谢迟颔首。 “那便好。” 二人往五灌村的方向去。 倒也不用寻村子在哪,因为出了城就可见三三两两拉孩子搀扶老人往同一方向去的人群。 于是二人干脆弃车跟着步行。 人群里多了两个绫罗绸缎一瞧就矜贵的公子,自然惹眼。 有胆大者问道:“二位公子也是去拜蛟仙吗?” 谢迟笑说:“是,我兄弟二人闻蛟仙神通灵敏,特来请蛟仙赐福。” 谢迟这一句话,叫周围人都对他投来友善目光。 身旁一挎着竹篮牵着稚子的老妇人说:“蛟仙护我们风调雨顺,还能保我们的子孙将来有出息。” 虞秧学着谢迟的话风,说:“师兄,我说我一来蛟湖县就觉得这里叫人心神宁静,想来就是因着有蛟仙护佑,也亏得大家给蛟仙上供。” 谢迟侧头看了眼虞秧,不免失笑。 “阿言说的是。” 老妇人颇有些自豪道:“可不是要上供,虔诚的人才能得蛟仙护佑。早些年,有个县令阻止我们祭蛟,次年蛟湖连下了半个月大雨,那庄稼地都给淹没了,死了不少人,那县令也死在山洪里了。” 她摇头叹道:“都是报应啊。” 听老妇人这么一说,周围的老人也都跟着点头。 “可不是报应。” “祖宗传下来的祭礼,凭他一当官的就想破,啊呸。” “我儿就是遭他害了,死得好啊。” …… 忽有一道声音道:“你们胡说什么!游县令明明是为了救人才会出事!” 人群突然安静。 只见道路旁,站着一十五六岁的黑瘦少年,怒目圆睁,很是恼怒。 少年身旁还跟着一条半人高的大黑犬,这会亦是龇牙发出哼声。 少年喊道:“谁在胡说八道,我就让大黑咬谁!” “汪!” 众人一下安静,都加快了步子往前走。 唯有窃窃私语道:“别理这狗娃子,没爹没娘的。” 少年瞪着众人。 和谢迟对上视线时,谢迟朝他弯了下眸子。 他愣了下,又看向没什么表情的虞秧,旋即嘴抿得平直,转过身就往山林里去。 大黑犬跟在他的身后,没入树林。 虞秧抬头看谢迟。 “要跟吗?” 谢迟说:“先去村子吧,如今倒觉得那位姑娘让我们来此,是另有深意。” 二人走得慢了些,落在了道路边缘。 过了有一会,远远听着锣鼓声响,鞭炮在鸣。 祭礼虽未开始。 但村子已经热闹起来。 虞秧和谢迟站在远处,见一庙宇前,人潮涌动。 谢迟问:“你可听闻过那个游县令?” 虞秧摇头。 “听他们说话,大概也是十年前的事了,我到蛟湖县也就这两年,来时待几日,倒也不知晓这祭蛟节。” 她问:“可要让人去查?” 谢迟说:“先去那柳家。” 村子就这么大,随便问一人,就能知柳三闺女家在何处。 虞秧原以为,柳三闺女,是指那穿越者穿到了柳家的三姑娘身上。 但听村民说才知晓,柳三闺女是指柳家生了三个女儿后多年才得了一儿子,因而村民说起他家都戏称柳三闺女家。 说话的村民说:“如今不是三个闺女了,就剩一个了。” 其旁边村民笑说:“剩下的那个长得好也值钱。柳小子好运,得了三个有福的姐姐,这一辈子都不愁咯。” 谢迟和虞秧对视了眼。 便告辞朝柳家走去。 * 柳家坐落在村庄一隅,瞧着应当是新盖没几年的庭院。 只房顶覆盖的青瓦就足可见其富贵。 似是有喜事在,朱红门外挂了两盏红灯笼,秋风吹过,灯轻打了个旋。 “汪——” 一声犬叫传来。 虞秧低笑了声。 二人走到门前。 突然听到里头传来女子的喝声。 “你们到底把我妹妹藏哪了!蛟湖县早有县规,不许以人为祭,你们私下祭拜,就不怕我报官吗?!” 这声音,明显是昨日那个穿越者的。 妇人的声音骂道:“你这死丫头,喊什么呢?” “诸位长辈莫怪,我这就把这孩子关起来。” “别抓我!你还是不是当娘的,卖了自个二女儿不够,还要把小女儿也卖……呜呜……” “柳尺家的,把这颗药给大丫吃了,不能叫她扰了咱们的祭礼。” “呜呜——呜——” 虞秧看向谢迟。 这姑娘明显是引他们来的。 还进吗? 谢迟微微颔首。 他要确认那姑娘是不是鬼,自然需要接触那姑娘。 虞秧了解谢迟意思,便叩了叩门。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不多时。 一中年人将门开了个缝。 中年人打量了眼谢迟和虞秧。 “二位公子有何贵干?” 虞秧用少年桀骜的语气道:“开门!” 中年人立刻就要合上门。 虞秧直接一把匕首抵在了中年人脖子处,她阴森森道:“我说,开门。” 中年人霎时面失血色。 他哆嗦着将门打开,往后退道:“你们、你们要讲王法,不能杀人,我……” 院里诸多老人都站了起来。 一头发花白的老者说:“二位公子,这是何意?” 虞秧看向不远处被两个妇人抓着的岑诗桃,冷声道:“我和哥哥受邀来柳家,来了却被人堵在外头。我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种气!” 谢迟温声道:“舍弟是性子急些。” 他看向岑诗桃的方向,“这是……” 几个老人看虞秧面白似有病,但五官精致,雌雄莫辨,瞧着就是娇生惯养的孩子。 倒也心生忌惮。 敢这样拿着刀对人的孩子,必然是被宠坏的小纨绔。 老者说:“二位公子,我是咱们五灌村的村长,我在咱们蛟湖县,也是被人称道一声柳老,有什么话,就由老朽我同你们说吧。” 柳老头看向两个绑人的妇人,说:“把大丫放了。” 显然,院里的人都敬着柳老头。 岑诗桃一被放开,就跑到了虞秧后头。 她红着眼眶说:“求你们帮帮我,让他们放了我妹妹,我妹妹才十二岁……” 虞秧的刀更贴近了中年人。 她扬声道:“人呢?交出来!” 意外得是,院里的人都很平静。 柳老头说:“不明白小公子在说什么。二位若诚心来拜蛟仙,蛟仙亦会护佑二位……” 岑诗桃喊道:“别听他们瞎说,他们祭人,我二妹妹已经被他们献祭了,如今他们还要献祭我小妹,我小妹被他们藏起来了!” 第33章 旧俗 柳老叹气。 “大丫莫要胡说,自十几年前游县令颁新规起,就再没有献祭一说。你二妹妹是恶疾去了,你三妹妹亦是恶疾,你爹娘怕你伤心不想叫你看着,这才偷偷将她安葬了。” “你胡说!”岑诗桃红着眼眶喊道,“你们就是把我妹妹藏起来了。” 后头的妇人抹着眼泪道:“大丫啊,你们都是娘的骨肉,你说这话是在挖娘的心啊!” 岑诗桃“呵”了声。 “你的骨肉只有你儿子,你们既是说我妹妹死了,那告诉我,我妹妹的尸首在哪里?” “当然是丢下万尺崖了,”柳老说:“咱们村的规矩,孩童早殇不得入祖坟,皆是葬在万尺崖。” 岑诗桃咬牙瞪着柳老。 “你们都在骗人……” 柳老又是叹气,随即望向谢迟。 “这位公子瞧着是个明理的,容老朽说一声,这祭蛟礼在我们蛟湖县,那是传了数百年,任何人都不得毁我们的祭蛟礼。” “为护祖礼,我等老头皆可血洒蛟湖,即便身死,亦是不屈。” 他话落,其身后数个老人都幽幽看向二人。 院子里静得出奇。 不知何时,门外也聚来越来越多的村民,一个个眼神中皆存着可为蛟仙而死的癫狂。 “谁也别想毁我们的祭礼。”幽幽低语入耳。 便是虞秧匕首抵着的中年人,都不再颤抖,而是挺直了腰板。 正当此时。 谢迟温和说:“老人家言重,既是祖制,我等自是要入乡随俗。” 他看向虞秧,劝道:“阿言,快把刀放下。” 虞秧立刻用少年不羁的语气说:“我不要!他们凶了柳姐姐,得给柳姐姐赔不是!” 谢迟眸底闪过笑意。 面上却是眉头微皱,一副对弟弟无可奈何的模样。 “阿言,听话……” 虞秧哼声。 谢迟看向柳老,苦笑道:“您也看见了,我这弟弟,自幼就是个好打抱不平的,为此我父王也……我父亲也是头疼得紧。他方才在镇上就吵着让我带他来寻柳姑娘,这一来就听见柳姑娘出了事,气性就上来了。” 谢迟话一出。 那股紧张的氛围就破了。 众人看向中年人和里头的妇人,皆是投去艳羡的目光。 显然,这位出身不凡的小公子是看上大丫了。 柳老也是眸光轻颤。 他捋着胡子笑说:“少年意气,倒是能理解。” 他看向岑诗桃,“大丫啊,方才那误会都说开了,你说是不是?” 岑诗桃似是有些受打击,这会眼神都有些呆滞。 她僵硬地转动眼球,看向虞秧。 虞秧别过视线问:“柳姐姐,你还生气吗?你要生气,我就剁了他一条胳膊给你解解气。” 岑诗桃终于回过神,反应过来虞秧二人是给她解围。 于是说:“不用,言公子,放了他吧,许真是我误会我娘了。” 虞秧:“柳姐姐真不气了?你别怕,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我给他两刀不让他死就行……” “阿言,”谢迟接道:“别闹了,这是柳姑娘的父亲。” 虞秧:“父亲怎么……啊,柳姐姐的父亲,那岂不是我的……丈人?” 她忙收起匕首,不好意思笑笑:“没事吧?欸,你也不说句话,你早说我就换个人剁了。” 中年人脸憋通红,想开口,又见虞秧将手上匕首转了转玩出了花。 遂愤而甩袖朝后退去。 正当此时,外头传来密集的锣鼓声。 有人喊道:“族老,快到开蛟庙的时辰了——” 院里老人一下都严肃起来。 外头聚集的村民也都散了去。 虞秧对岑诗桃殷勤道:“柳姐姐,我知道你死了小妹伤心,这样,我买个一百两银子的纸扎物,咱们往那什么崖下倒,让小妹在底下谋个鬼差。” 柳老嘴角抽了抽。 一百两银子的纸扎物…… 这是想用纸钱把万尺崖填平啊。 真人傻钱多。 柳老对后头的老人们道:“走吧。” 老人们刚出院子。 虞秧又说:“等小妹当了鬼差,就让小妹上来勾魂,勾一个算一个,柳姐姐讨厌的都让她勾走。” 她低声道:“就先勾那几个老头。” “你……”柳老回头瞪了眼。 虞秧抬头,微微仰头一副不服打我的样子。 谢迟笑说:“老人家别见怪,童言无忌。” 柳老这才道:“还是这位公子明理。” 谢迟温和颔首。 待柳老回过身去。 他又对虞秧说:“阿言,你一向嘴灵,莫乱开口。” 柳老脚下一个趔趄。 气得胡子打颤,他用力哼了声,加快了脚下步子。 待走远了些,其身后一老人道:“柳老,那两年轻人……就不管了?” 柳老冷声道:“有什么好管?即便他是天王老子,也得守我们凡人的规矩,祭蛟不容有失,若他们敢拦,我就敢血溅五尺,便是王孙贵族,也怕溅上吾等的血!” 他们就代表整个蛟湖县十数个村子的百姓,蛟湖百姓皆可为蛟仙献祭性命。 众老皆眼神坚定。 “柳老说得对!” “那大丫呢?大丫还要不要让她闭嘴?” “大丫,”柳老眸色微沉,“看那小崽子横行霸道的样,贸然对大丫如何,只怕也真就惹恼了他,再赔上些胳膊腿。放心,他们不知三丫在哪,翻不出天去。” * 柳家院子里。 岑诗桃的爹娘都去蛟庙。 显然柳老态度在前,他们也不畏惧岑诗桃和虞秧二人待在一处。 甚至岑诗桃的娘直接道:“大丫,好好伺候两位公子。” 岑诗桃面色很难看。 直到人都走光。 岑诗桃去合上院门,朝二人躬身道:“谢二位公子救我。” 虞秧直接问:“为何要把我们引来?” 岑诗桃抬头看向谢迟,轻抿了下唇。 “我听见了,昨日里,我听见这位公子身边人喊了一声世子。” 谢迟倒是想起来。 昨日里项明确实顺嘴喊了声“世子”。 岑诗桃说:“昨日世子替我夺回钱袋子,我想着世子应当也是个路见不平的人。今日上街,又遇见世子,我想着许是天意。我原想着今早就请你们相助,但我也不确定我说了此事后你们会不会应,就想着引你们来,让你们听到祭人的事,若是你们愿意自会出手,若是你们不愿只要离开就是。” 她低下头,“我原想着,县令默许他们这么做,是因着他们给县令送了钱,如今有地位更高的世子在,就不怕他们不改。” “但我如今明白,我想浅了。他们是真可能为了拥护这旧俗而跟官府拼命,这蛟湖县每一个人,都是蛟仙最狂热的信徒……” 她轻声喃喃道:“不过是一个姑娘罢了,朝廷怎么可能为着一年死一个姑娘的事,就去打破蛟湖县多年的平静,叫百姓疯狂,叫地方动荡。” 是她天真了。 打破封建旧俗,是长期且艰巨的任务。 岑诗桃有些绝望地抬眸,“叫二位白跑一趟。” 第34章 颠覆了世子的认知 虞秧皱起眉头。 但她也很清楚岑诗桃说的是事实。 即便是肃安王在此,也不可能在这会就武力胁迫蛟湖县百姓放弃祭礼。 谢迟问:“你可知你妹妹如今在何处?” 岑诗桃摇了摇头。 “不知道,失踪了。七日前,我娘带了套红嫁衣回来让我小妹试,我想起来我二妹就是这样失踪的。所以,我带着我小妹跑了,但我慌不择路摔下蛟湖,等我被人救回来,我小妹就不见了。” 虞秧蹙眉。 难不成,岑诗桃是七日前坠湖后穿来的。 她问:“那你可知献祭是怎么祭的?何时何地献祭?” 岑诗桃苦笑。 “他们是偷偷献祭,我也不曾见过那场景。献祭的地方应是在老蛟湖,至于何时……想来是三日后的晚上,因为蛟祭要持续三日。这边有句俗语‘三日毕祭葬新娘,蛟龙逢喜护村庄’。” 她问:“二位公子可是有意救我妹妹?她才十二岁,因着哑疾也不会说话,但她很乖……” “柳姑娘,”谢迟突然打断了岑诗桃,“请见谅。” 岑诗桃怔住。 谢迟说:“我与弟弟不过途径此地,确实不好掺和此般事。你若愿意,我们倒是可以带你离开这是非之地。” 岑诗桃一下哑了声。 她紧抿着唇,“是我妄想,多谢二位公子……我不离开。” 虞秧瞥了眼院墙,说:“哥,我有点不舒服。” 谢迟问:“是不是今日没喝药。” “我……忘了。” “走,快回去。” 谢迟说了声,对岑诗桃道:“我兄弟二人还有事,就不多留,柳姑娘珍重。” 岑诗桃颓唐点了下头。 “二位公子慢走。” 谢迟对虞秧说:“走,回家喝药。” 虞秧“哦”了声,回头道:“柳姐姐我下次来找你。” 说完二人出了门。 东院墙处,一身影悄悄缩了回去。 村子这会很是热闹。 虞秧一路被谢迟“数落”不好好吃药。 虞秧捂着耳朵大步往前走,嘴里喊着,“行了哥,我知道错了,那药太苦了嘛,你别念了别念了……”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很快就半走半跑离开了村子,也离开了村中诸多视线。 项明同马车停在半道。 这会路上人少。 虞秧上车一坐下,就拿过葫芦喝了几口水。 谢迟同项明说了几句话,跟了上来。 他坐在一旁,看着虞秧,突然低笑了声。 虞秧收起葫芦,也忍不住笑。 笑过后,虞秧问:“世子,那小姑娘,要救吗?” 提到那孩子,谢迟也收起了笑意。 他道:“既是知晓有人要受害,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只是,救得了一个……” 却救不了明年、后年的许多姑娘。 虞秧也叹道:“只怕这个救了,他们转头就偷摸献下一个,甚至为了所谓的平蛟仙怒,再多祭几个,那我们罪过可就大了。” 谢迟默然。 虞秧突然问:“世子觉得那柳姑娘是鬼吗?” 谢迟:“我希望她不是。” 他说完就有些出神。 虞秧见此也不再开口。 想来这位穿越者,是颠覆了世子以往对鬼的认知了。 早前谢迟碰到四个鬼,都是没多接触,就直接扭送长生观给国师。 后来那个被谢迟杀了的裴驰野,十多年来都恶名在外。 浮阳县那个屈曼青,在那个世界就害死过人,也不是个好的。 只有如今这个岑诗桃,因为救不了妹妹而绝望难过的神色是真的叫人动容…… 虞秧取出车屉里的梅子吃。 她倒希望穿来的都是恶人,毕竟如今这个世界,对穿越者来说实在危险。 不过,若都是恶人,她好像就没命赚了。 唉,还得寻个机会背着世子把那姑娘眉心血取了。 * 客栈。 项明从外头进来道:“世子,查到了。” 他说:“之所以蛟祭两次都选了柳家姑娘,是因着柳家人给巫师塞了钱,让巫师假意说上一任蛟妃托梦,梦里蛟妃说想念家人,让其妹妹去一道服侍蛟仙。因而才选了柳家三姑娘作祭品。” 虞秧说:“柳家这么做会得到什么好处吗?” 项明说:“是。各村各户都要在祭蛟节交一些钱供祭蛟使用,这些钱会交到主祭人手上。上供女子作祭品的人家,可以成为主祭之一。不仅如此,祭蛟的姑娘灵位可以入蛟庙,主祭人在次年也会成为蛟庙的守庙人,蛟庙香火鼎盛,供品多,香油钱也多,这些钱最后都会落入守庙人手上。” 一向好沉默的九秋听到这话,脸上都多了丝厌恶。 “这样恶心人的规矩,就没人反对吗?” 项明说:“有姑娘的人家,都盼着能有一日成为守庙人。” 屋内有些安静。 谢迟问:“可有派人盯着那位柳大姑娘?” 项明说:“北卫的人盯着了。说是那位柳大姑娘跟一带着黑犬的少年有来往,二人似在谋划劫持柳族老换柳三姑娘的事。对了,那位柳三姑娘正被困在万尺崖的一处山洞,有村民看守。” 谢迟眸带赞赏地点头。 “挺好。给那两人帮把手。” 他说完看向虞秧,问:“阿言可有什么想法?” 虞秧站起身,去药箱那寻了下,掏出一瓶药。 “我想着,托梦也不是不行。只要每个村能有十来人得到托梦,想来此俗能破。” 她走到桌边,说:“这里头装的毒叫‘浮生梦’,用上两滴,就会叫人如陷梦境,再辅以一些小布置,让真正的蛟龙来托梦,也不是不行。” 当然,还是得配上她的诸事皆宜符。 谢迟说:“可行。” 他略一思索,看向外头,“这两日应当会有雷雨,若是各村蛟庙应雷而倒……” 二人一拍即合。 “就这般办吧。” 旧俗非是一朝一夕形成。 打破旧俗,更需要长期且艰巨的过程,需要叫人多读书,需要从小众到大众去改变一代又一代的人。 他们没有时间。 但他们又想救后来的姑娘。 就只能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次日入夜,五灌村。 五灌村蛟庙突然起火。 正要往蛟庙赶的柳老又突然拉肚子,动不得。 他只能催促家里人,“快,快去救火!” 一时间。 家中只剩他一人。 就在他从茅坑出来,要往门外去时。 少年持一把镰刀站在了他跟前。 “跟我去万尺崖,不然我会杀了你。” 村外小路。 柳老说:“邱生,三丫已经要作蛟妃了,你现在让我回去,我看在你已故爹娘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 “闭嘴,老东西,”少年冷声道,“我告诉你,你已经吃了我的毒,那毒只有我有解药,只要你到万尺崖,帮我把三丫带出来,我就把解药给你。” 其身旁的黑犬也“汪”了声,龇牙咧嘴。 柳老一下没了声音。 不多时,一少女背着行囊跑了过来。 正是岑诗桃。 岑诗桃喘着粗气道:“咱们得快点,现在他们都在救蛟庙的火,咱们带了三丫就走。” 三人快到万尺崖时。 岑诗桃说:“邱生,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真能火烧蛟庙。” 邱生微皱眉头。 “确实……顺利地我不敢信。” 竟然正好蛟庙没有人,而且正好他在墙角看到了桶不知干嘛用的火油,轻而易举,他就放火烧了蛟庙…… 第35章 可不可以用我自己的方式死 岑诗桃说:“不管那么多,反正先把三丫带出来。” 邱生也点了点头。 万尺崖下,虞秧坐在树上看着那三人的方向。 天有些阴。 她小声对一旁的谢迟说:“世子,要是这会打雷了,咱们会被雷劈。” 谢迟说:“今日应是先雨后雷,便是雨,也还要半个时辰。” 虞秧问:“你丢铜板算的吗?” 谢迟笑说:“我现在算一下?” 虞秧:“……。” 那三人已经到了。 虞秧二人也就不再出声。 只见邱生挟持着柳老往不远处的山洞走。 过了有一会。 一群人走了出来。 邱生依旧挟持着柳老,岑诗桃则搂着一娇小的姑娘。 他们对面,是几个高大壮汉。 “邱生,放开柳老!” “你们带走蛟妃,蛟仙会恼,你们是想叫蛟湖县再被大水淹吗?” 岑诗桃道:“杀人的仙算什么仙!死的不是你们的女儿、不是你们的妹妹,你们就觉得没关系,就明知不对却不敢反抗,你们都是杀人犯,若真有大水就该淹死你们!” “臭娘们,你竟敢咒我们……” “别动,动我就杀了他!”邱生吼道。 一大汉突然道:“为何要退!柳老为蛟仙而死,死的值得!若是不夺回蛟妃,等大水来了,那真就死的是我们的家人了!” 柳老怒道:“你们想做什么?” 这一出,直接把邱生三人吓傻住。 邱生喊道:“大丫姐,你带三丫走,我拦着他们!” “汪汪汪——” 就在形势危急时,戴着鬼面的暗卫们悄然出现,在几人惊恐的目光中,将一个个人打晕。 打晕完又悄然退去。 只留下岑诗桃三人一狗在原地。 岑诗桃愣了会,看向暗卫离开的方向,立刻道:“邱生,快走。” 邱生也是大喜。 他转过身,说:“对,对,我们快逃!” 岑诗桃将身上的行囊递给了邱生。 又转过身看向妹妹,柔声道:“三丫,那个家不能回去了,你跟着邱生哥哥走,要好好听邱生哥哥的话知道吗?” 小姑娘慌忙打手语。 邱生也急道:“大丫姐,你说这些做什么,我们一起走啊。” 岑诗桃摇了摇头。 “我不能走。我走了,他们会再找一个姑娘代替三丫做蛟妃。” 邱生气道:“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们活着就好了。明年后年,他们一样会找人献祭……” “可若我在,今年他们就不会找旁人了啊。巫师说,蛟妃要的是姐妹,三个姐妹还剩我一个,我正合适。” “大丫姐,我和三丫不可能丢下你……” 那头患哑疾的小姑娘也是慌张拽着岑诗桃,不停摇头。 岑诗桃突然道:“是我想回家了!” 她低下头说:“我想回家,我很想我爸爸妈妈。我很懦弱,没有办法,也没有力气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 邱生怔住。 “大丫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岑诗桃说:“真正的大丫在十日前就死了,在带着三丫逃走掉入河里时,就淹死了。我不是大丫,我只是个占了大丫身的……鬼,对,我只是只鬼,我的身体在属于我自己的世界。” 邱生:“你疯了。” 岑诗桃咬牙说:“我说的是真的。” 她看向三丫,说:“三丫已经感觉到了对吗?方才我拉你的时候,你退缩了,你能感觉到,我不是你姐姐了对吗?” 三丫肩膀抽着,显然是在哭。 岑诗桃说:“三丫,你别哭,你姐姐想要你活着,她在离世的最后那一刻都想让你跑,你要活着,跟邱生好好活着,邱生很聪明,他知道怎么活下去,你一定要跟紧他,知道吗?” 她看向邱生,“邱生,别自欺欺人了,其实你也能感觉到我不是原来的大丫了是不是,原来的大丫根本不认得字,我却能看出一些,你早就发现了是不是。” 邱生沉默了片刻,说:“可你和大丫姐都一样好。” 岑诗桃笑道:“我妈妈一直教我要做一个好人。” 她吸了吸鼻子,“好了,你们快走,等一会村子里的人就追来了。” 邱生还僵持在原地。 岑诗桃咬牙。 “你是想让我们三个再被抓住吗?” 邱生这才颤了颤。 岑诗桃:“我说了,这就是我回家的路,我想回家,这是我的愿望。” 她将三丫推给邱生,“好了,快走。” 过了有一会。 崖下只剩下岑诗桃和地上晕倒的一群人。 岑诗桃突然扬声道:“我知道你们在,世子,还有言公子。” 谢迟跳下树,看向虞秧。 虞秧挥了挥手,也跟着跳了下去。 岑诗桃看见二人,躬身道:“谢谢你们帮了我们。” 她直起身,说:“我知道,你们是来找我的,你们想杀了我,我会死,但可不可以用我自己的方式死。” 虞秧惊讶。 “何意?” 岑诗桃说:“我一开始是想去镇上揭榜的,因为我瞧见了前一个揭榜的人,官府敲锣打鼓从他家把他带走,显然朝廷很是重视他。所以我想去揭榜,我想着我揭了榜,再对上头提出要求,说不得我妹妹就会得救,这村子的旧俗也能破掉。” 她面无表情道:“但是隔天,我在林子里,看到那个揭榜者被杀了。杀他的是个嘴巴大的男人,那男人问揭榜者什么学历,又问了揭榜者几个问题,揭榜者没答上来,男人就把揭榜者杀了。” “那个穿越者,还是个初中生,哭着说自己才十四岁,说自己想回家……” 岑诗桃说着说着,声音就有些发颤,“那个少年劝说什么那鬼还小,掀不起波浪就放了,但那个大嘴男人说什么鬼就该死,凡入侵者不管男女,不管老弱妇孺,就该死,他就那么砍了那个初中生,砍了三刀那人才断气……” 虞秧身侧手指颤了颤。 岑诗桃擦了擦眼角,说:“所以,我不敢揭榜,一旦揭榜,我救不了三丫,还会惨死。那天我浑浑噩噩在街上,就被人抢了钱袋子,是世子帮了我。之后我就生出了引你们入村的想法。今日白天,我去了次镇上,路过聚福客栈,我看见了个少年,那个少年正跟那杀揭榜者的是一伙的。我意识到,你们可能都认识。” 岑诗桃看向虞秧,“但你们应当也是好人。” 谢迟说:“我不会杀了你,只会送你去个地方。” “去那就不会死了吗?”岑诗桃扯出抹笑,又语无伦次道:“可我不想走了,我想回家,很想很想回家。三丫已经救出来了,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我想回去,就算是以死的方式,我也想回去,我爸妈一定在等我……” 虞秧问:“你想怎么死?我帮你。” 谢迟看向虞秧,有些错愕。 岑诗桃也抿紧唇。 “自焚。” 她说了下自己的想法。 虞秧点头道:“这好。” 又看向谢迟,“师兄,有她这一出,咱们后头的事情也能更有成效,她也算死得其所。” 谢迟没有应声,只垂着视线不知在想什么。 虞秧对岑诗桃道:“走吧,去洞里穿你的嫁衣,我给你上妆。别拘谨,你都要死了,别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第36章 嫁衣荒唐,妾怨谁偿 山洞里点了火。 最里头有张小床,床旁边挂着嫁衣。 且还有一梳妆台。 虞秧走到梳妆台前,手指落在台上的一道划痕上,叹说:“也不知这台前坐过几个姑娘。” 她朝岑诗桃招了招手,“来这坐,我给你上妆。” 妆奁里的东西都还齐全,甚至许多还是时兴物。 岑诗桃坐下后,抿唇说:“希望这旧俗能改,可能也难,就我所处的现代都还多的是重男轻女的。” “不过,这个世界的古代对女子并不像我想象得那么苛刻,至少就没有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女子贞洁好像也没挂嘴上,有的人家就想娶生养过的寡妇……” 许是准备“回家”了,岑诗桃一直在同虞秧说话,“但到底女子地位还是不如男子,各家还是想生儿子,而且还会强嫁女儿换钱……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农耕时代更需要男子的力气嘛,法制又没那么健全,打打杀杀的时候多了,就更需要家里有个男的,不过明白归明白,我还是更喜欢,更骄傲于我出生的世界。” 她安静了会,又抬头问:“对了,你们可以帮我搭一个火堆吗?我想起来,我没有火油好像不好自焚。” 虞秧失笑。 “是不是害怕了?” 岑诗桃一下红了眼眶。 她轻点了点头。 “自焚肯定很疼。但是自焚更让人震撼啊,火在这样的时代,是神圣的。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穿过来了,但我既然会死,我就要轰轰烈烈地死,好歹留下一点什么……” 女子微微抬头,问:“你们会把所有穿越者都杀了吗?” 虞秧给岑诗桃上着粉,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但,以后都会好的。” 岑诗桃愣住。 她听不明白。 但见虞秧垂着视线,眉眼温和,她突然笑说:“你长得真好看。” 虞秧挑眉道:“比外头那个好看?” 岑诗桃说:“那倒没有,外头那个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但……我跟你年岁差不多嘛,我就觉得你这样的叫我喜欢。也或者是,我总觉得你很亲切。” 虞秧说:“虽然你这么说我很满意,但我也不能偷偷放了你。” 岑诗桃一下笑出声。 “你要是我同学就好了……啊。” 她突然捂住眉心。 虞秧举起手,“见谅。” 岑诗桃摇了摇头。 虞秧放下东西,说:“稍等,给你份送行礼。” 她背过手将画好的符纸沾上血。 又默念了句。 凉风起。 漫天孔明灯。 有一盏飘到了岑诗桃跟前。 【桃桃,爸爸妈妈在等你回家,每天每时每刻都在等,乖宝,回家了】 梳妆台前的少女已经呆滞住了。 岑诗桃张着嘴看着虞秧,又看向那灯,她也发不出声音,只一张脸遍布眼泪。 虞秧微微弯腰。 “嘘……不要大声。我送你回家。” 岑诗桃呆呆看着虞秧。 虞秧弯眸,拿出胭脂道:“那咱们把戏走完?” 岑诗桃哭着点头。 虞秧说:“你都把我化的妆哭花了。还好我化的鬼面妆……欸,倒是有那个效果了。” “噗。”岑诗桃一下破涕为笑。 * 村民赶到的时候,洞口已经被火堆占据。 火墙形成了门。 岑诗桃一身红嫁衣,站在洞里,隔着火焰,低垂着头,面对着洞外一众村民。 夜幕沉沉笼四野。 唯有那火光,如同血液沸腾般红彤彤。 村民面面相觑。 “那、是大丫吗?” “大丫你在做什么!你妹妹呢!给老子出来!”柳爹冲了出来。 岑诗桃缓缓抬头,惨白的脸上,眼睛黑黢黢看向柳爹。 她突然扯出一抹笑。 隔着光,如同厉鬼。 人群一下寂静。 岑诗桃走向火焰,随即凄厉尖叫。 “以人为祭,蛟仙算个什么仙!” “蛟仙为祸,人心险恶,求请天公睁眼,怜悯苍生!!!” “今吾死,化厉鬼,为女子平冤屈,再有祭女人家,必被吾所缠,鳏寡孤独凄惨一世——” 一声尖叫过后,女子倒在了火堆里。 远处灌木丛后,虞秧假借小解的借口逃离谢迟,到了偏僻处。 符纸灼烧了她的手指,她呆滞看着火堆的方向。 她不是说,不用烧自己,只要站在后头等她念咒后倒下就好吗? 为什么还往火里走。 阴风吹面寒彻骨,仿佛冤魂诉惨殇。 人群里。 柳爹柳尺哆哆嗦嗦的,他想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是那贱人装神弄鬼,可他听见了什么? 他听到远处传来许多似男又似女的吟唱。 “交交黄鸟凄。娇娘何辜?竟为蛟祭。爹娘无情,妾泪潸然。天道苍苍,求悯娇娘。” “交交黄鸟怨。娇娘何辜?竟为蛟祭。巫邪张狂,妾心凄怆。天道苍苍,求悯娇娘。” “交交黄鸟殇。娇娘何辜?竟为蛟祭。嫁衣荒唐,妾怨谁偿。天道苍苍,求悯娇娘。” 他看见白烟卷起,数不清的穿红嫁衣的厉鬼在白烟中若隐若现。 其中一位女鬼离他越来越近。 最后站在了他的跟前。 乌黑的发丝中露出染血的眸子,嫁衣女鬼朝他伸出手。 “嫁衣荒唐,妾怨谁偿?嫁衣荒唐,妾怨谁偿?” 柳尺凄厉叫喊:“二丫,二丫你别吓爹,二丫,我是你爹啊——” “嫁衣荒唐,妾怨谁偿?” 嫁衣女鬼将冰凉的手落到柳尺脖子上,缓缓加大了力度,“妾怨谁偿?” 村民们都哆哆嗦嗦站在原地。 有人尖叫想要跑开。 然而跑没几步就被白雾挡住。 随即从白雾中飘出吟唱的嫁衣女鬼。 “交交黄鸟凄……” “交交黄鸟怨……” …… 尖叫声中,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饶命,饶命啊。” “别杀我,求求别杀我——” 忽地惊雷炸响。 只见天边传来一道声音。 “恶蛟,以人为祭,该当何罪!” 众人抬头。 竟见雷云翻滚中有蛟龙化人,跪俯在白衣仙人膝下,哭道:“求仙君赦我,我从未要子民献女,护风调雨本我职责,是那等愚民害我啊——” 仙人道:“多少女子因汝亡命,便是地母亦怒问神君此事!今汝必负此等因果!天兵天将何在?速将此恶蛟斩首,贬入冥湖,受万年劫!” “仙君饶我——” 一声惊雷后。 蛟龙被绑上行刑台。 他看着村民们,缓缓道:“仙者,必有仁心。上苍哀世人,奈何有那愚昧者为一己私利,使人为祭,坏吾仙果。” “今以吾命警愚民,除愚昧,废荒唐,惜女儿,莫再错!” “轰——” 又是一声巨响,蛟龙头落地,云海成火灾。 “啊——蛟仙,是我们害了您啊——”有村民嚎啕大哭。 大雨突然瓢泼落下。 电光照耀半空。 “轰隆隆——” 村民们全都倒了下去。 虞秧将身上嫁衣盖在头上,看向谢迟的方向,勾了勾唇。 “行了,回头把人都转到山洞里去。” 第37章 她升起了寻退路的念头,他改观了对穿越者的看法 山洞处的火堆已经都被雨浇灭。 连带其内焦尸都显得有些湿润。 虞秧朝尸体躬下了身。 送岑诗桃回家的过程很顺利。 她也得了寿命。 可她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其他暗卫见此也都低下头。 不远处,雨幕里,谢迟同数个天极卫北卫站在一处。 项明说:“世子,照理说不应该,可这个鬼死的,我怎么觉得鼻子有点酸呢。” 谢迟垂下视线。 雨水顺着他的眼睫落到脸上,又滑落。 他轻声说:“好好安葬。” 过了有一会。 洞外的村民都被搬到了洞里。 虞秧笑说:“就这样吧,明日一早他们就会醒过来。” 她看向洞门口。 谢迟一直站在那,安静看着外面的雨。 她笑意淡了些。 项明忍不住问:“林公子,他们看到的是什么场景啊?咱们就在旁边跟说书一样说些话,就能蛊惑他们吗?” 虞秧回过头,说:“放心吧,这毒我试过,就这么用的。他们听到什么,就会以为自己看见了什么。” 最开始那洞口的木柴就被毒泡过。 再将木材用火一烧。 到洞门前吸到浓烟的村民就会中这幻毒。 那些嫁衣女鬼,都是暗卫披了简单的红衣,但那些村民在看见火焰中身穿嫁衣的岑诗桃后,再看那些红衣暗卫就会自然而然将其看作嫁衣女鬼,所有的恐惧都会放大无数倍。 包括所谓蛟龙化人,也只是一场皮影戏。 角落里,放着皮影箱子。 那些村民只是看了一场皮影戏,但在毒的作用下,他们会以为自己真的看到了蛟龙被砍的场景。 她说:“昨夜里也是亏了那柳姑娘,不然咱们直接焚洞造梦,说不得还没有这样的效果。” 项明点了点头。 “这倒是,看柳姑娘走进火里,我也是吓呆在原地……” 此事已了。 众人处理了下痕迹,便要回客栈。 好在雨来得大,走得急。 这会已经停了。 虞秧突然鼻子有些痒。 “哈秋——” 她打了个喷嚏。 也吸引了众人视线。 九秋面露担忧道:“公子定是着了凉了……” “没事……哈秋——”虞秧取出帕子捂着口鼻又打了个喷嚏。 谢迟拿起皮影箱子上的蓑衣,走过来递给了九秋,由九秋给虞秧披上。 他说:“回吧。” 虞秧点了点头。 她虽又得了三个月寿命,但身体素质还是差人太多。 因还有些雨雾。 谢迟撑开油纸伞在她头顶。 虞秧抬头看谢迟。 “谢……哈秋——” 谢迟:“不必见外。” 马车门一合。 倒是没什么冷气。 虞秧也不打喷嚏了。 她喝了两口水缓解了下有些发干的喉咙。 便看向谢迟。 “世子,你是不是在跟我生气?” 谢迟怔愣了下。 “我为何要同你生气?” 虞秧说:“我开口让那鬼去死……世子是不是对那鬼起了怜悯,不想让那鬼死?” 谢迟皱眉。 “怜悯入侵者,岂非可笑?” 他话应得快,就像是在回答自己。 虞秧低着视线,眸光颤了下。 她用帕子擦着鼻涕道:“我觉得她不是入侵者。” 谢迟盯着虞秧。 虞秧说:“我觉得她更像是受害者。她跟我说,她才十七岁,还在读书,不过是好好在睡觉,一醒来就成了溺死在水里的柳家大姑娘。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来,不知如何回去,她才是害怕的那个。” “你在怜悯她?”谢迟说。 “我不该怜悯她吗?” 虞秧蹙眉反问道:“满村的人,哪个不比她更像鬼?她的世界多好,有疼宠她的父母,有重视平民性命的国家,她有何必要作入侵他国的贼人?说到底,朝廷抓他们,只是因为一些人的私欲……哈秋——” 正说着,又是一声喷嚏。 虞秧掏出手帕擦鼻子。 她淡声说:“她们连擦鼻子都有纸,来月事都有不用重复用的月事带,明明很浅显的道理,他们没必要入侵。” 对,她因着身体原因停了两年的月事,在她得了那六个月寿命后,突然来了。 所以她有感而发。 谢迟已是呆滞。 他耳尖有些泛红,又见虞秧手里帕子有些湿,默默掏出自个手帕递给虞秧。 “换一个?” 虞秧唰得红了脸。 尴尬且绝望。 她抬眸也没看谢迟,直接伸手拿过那干燥的帕子,捂住了口鼻。 谢迟无奈问:“你是不是在同我生气?” 虞秧脑袋一嗡。 面上却是平静。 甚至露出的眼睛微眯了一下,冷声道:“世子是在倒打一耙?” 她是在烦躁。 大概是因着她故意说送岑诗桃去死,结果从她带岑诗桃进山洞,到岑诗桃真的赴死,谢迟都没表现出可以“饶岑诗桃一命”的样子。 这让她生出了一些想法。 她作为穿越者,之所以能有如今这般优渥的生活,以及能与天极卫周旋的机会…… 是因为她比其他穿越者幸运。 她跟着的是谢迟。 谢迟是虞家在政坛上的靠山,也是如今她虞秧面对那些高官子嗣的靠山。 因为谢迟,所以她几番偶遇天极卫不会惹疑心,也因为谢迟,她能有“穿越者指南针”。 但若谢迟的底线就是“穿越者必须死”呢? 谢迟听到虞秧的话,道:“那是我错了。” 他说:“你说得有理,那方世界何其好,便是我都羡慕,他们确实没必要来到这边经受苦难。” 虞秧问:“那世子有没有一刻想过让柳姑娘活着?” 谢迟神色黯然。 “在她踏入火中的那刻,我都在等,等她畏惧、求饶,或者展现出什么大神通逃离这一切。我就像那些愚昧而狠毒的村民一般,又或者不如那些人,就若阴暗鼠辈……” 他目光虚望着车厢角落,轻声说:“我在等鬼做鬼。” 隔着一道火焰。 他见村民叫喊。 见神女沐火。 只一瞬间,此方天地、此方鸿宇,幽幽阴风号,竟真如鬼界在哀鸣。 鬼是人,人是鬼。 屈辱与自卑似化作了一声惊雷,狠狠在他心间炸响。 第38章 虞秧发烧了 虞秧见谢迟这般。 也没有再开口。 她同谢迟说这些,只是在自私的希望谢迟对穿越者的态度改观,让谢迟做她更稳固的靠山。 穿来的第十二年。 她只想活着,得到送穿越者回家的法子后她唯一高兴的也只有,她有机会活着。 自私者见大义,总会懊恼。 所以她不是岑诗桃。 她没有那般大义可以留下来,可以走进火堆,就为了给与己无关的人哪怕一点点震撼,哪怕改变一点什么救哪怕几个人。 次日。 虞秧发烧了。 她靠床坐着,耷拉着有些重的眼皮,瞧着恹恹的。 九秋在一旁急的都不改口了。 “早知昨夜里就不让小姐去了,这一病,也不知要几日才能好。” 谢迟皱眉道:“何意?” 九秋说:“别看小姐每日里跟个没事人一样,可她不能病,药对她没什么用处,她的病总会比别人严重,拖的时日也长。” 她红着眼眶道:“都是我的错,明知小姐来月……我还不阻止小姐。” 谢迟看向虞秧。 恰当此时,门被敲响。 “九秋,药来了。” 谢迟先九秋一步站起身,开门接了药,走到床前。 虞秧接过药,有些气虚道:“谢谢。” 她将药直接干了。 随即对九秋说:“你别怪自个,我自己要出门。况且,我近来身子好多了,这病不会太严重,你别吓世子。” 谢迟:“……。” 虞秧看向谢迟,说:“神医说过,人还能着凉发烧,就说明身子还不错,若是真不生病了,那一生大病就完了。我能这么快发这么烫的烧,就说明我身子好着呢。” 谢迟问:“你说得可是真的?” 虞秧咳嗽了两声。 “那不然,你去问旁的大夫?咳……” 谢迟微微皱眉,无奈之色浮现。 “你别说话了,躺着歇息。” 虞秧抬手,“我躺不住。项明去打听村子的消息可是回来了?让我听个下文。” 这点小感冒对她来说就跟蚊子叮似的。 她想了想说:“世子出去,我换个衣裳起来打套太极出出汗……” “听个下文也就罢了,你还要打太极?”谢迟打断了虞秧,眉头皱得更紧。 “咳,”虞秧侧头咳了声,认真说:“小病小灾,家常便饭,我比任何人都惜命。” 说完,她见谢迟站在原地不走,于是直接就要掀被子,“行,就当着世子面换。” 谢迟一下背过身。 “虞秧!” 他喊了声,显然是被吓到了。 虞秧“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世……咳咳……世子,穿着呢。” 谢迟快步朝外走去。 直到他合上门。 一直旁观的九秋才看向虞秧道:“小姐,世子好像有点生气。” 虞秧说:“没事。他这人少生气,其实偶尔发发脾气对身体有益。” 偶尔逗弄逗弄世子也挺有趣。 * 项明午后才带着他的消息回到了客栈。 他见虞秧裹着镶嵌白狐裘的斗篷,还有些呆滞,这才十一月,就穿这么厚了吗? 虞秧“哈秋”了声。 得到了谢迟幽幽的眼神。 打过太极后又出汗的下场,就是她的鼻涕更多了。 帕子都湿了一盆。 虞秧看向谢迟,扯了抹笑说:“嗯……神医说,鼻涕流得多,病就好得快……” 谢迟淡声道:“项明,备纸笔,我写封信去问季神医是否说过这般话。” 项明:“啊?哦。” 虞秧忙道:“我错了!” 她卖好地笑了笑,轻声道:“这次的病状,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许是身子好了,不经折腾了。” 过去,她确实是越痛越动好越快。 按她自己的想法是,她的身体不大一样。 原主是在做毒人时,喝下第一碗毒就去世的,她穿过来,重新激活身体,必然是使身体发生巨大变化,比如免疫力快速增强,毒抗性也变得更加厉害,因而她才会在后头四年的毒人生涯里都活得好好的。 所以越痛越动,就是在激活她的身体。 可能真的是因着她有了寿命,身体开始渐渐变作正常人了? 谢迟对虞秧过去的病状不大了解。 如今虞秧突然一病,他也有些无措,只能听从虞秧的经验。 但虞秧的经验,叫他更无措了! 这会说:“既是不经折腾,就先按着寻常人治伤寒的法子治。” 至于信,还是得写。 虞秧点头,“不打太极了。” 她看向项明,“项侍卫快说说村子的事。” 项明看了眼谢迟,见谢迟点了头,才说:“村子确实出了大事。那山洞里的人醒来后,先对了对梦,在发现梦都对上后,就都疯了,在地上一直磕头。柳家那个畜生爹不是被九秋掐死了,他们就都以为是柳二姑娘索命。至于柳老头和其他守洞的人,倒是喊了一通,但那些村人都更信他们看到的事情。” 看到蛟龙被砍的村民数十人。 所谓三人成虎。 这么多人都说一样的话,自然是感染了其他人,所有人都信了。 众人再一回村,听说昨夜雷雨,各村蛟庙都传出巨响,而后被烧,更觉是天神降罚。 项明说:“那巫师给用了些毒,把干的恶事都说了出来,这人坏的,借着蛟仙托梦之命,害死过不少女子,就连孩子也不少。加上昨夜那首诗中说的巫邪害人的话,那巫师直接就被暴怒的村民活活打死了。” “后几个村的耆老村长聚在一处,重商蛟祭。” “蛟祭还是办,但他们这次祭的是蛟龙为他们而死,打算用此节警示后人,记着蛟龙遗命:除愚昧,废荒唐,惜女儿,莫再错。” “除此之外,他们还打算请僧人为过往祭蛟的女子超度。总之,祭人之风,在蛟湖县应当是不会再有了。” 他停下喝了口茶后,擦了擦嘴又感慨说:“老实说,我都没想到这事这么顺利,那些人竟然什么都没有怀疑。” 谢迟点头。 “确实出乎意料的顺利。” 虞秧接过九秋递来的热姜汤,默默抿了口。 诸事皆宜,还真是皆宜啊。 改旧俗这么大的事,竟然能办得这么完美…… 她过去也不信鬼神。 但她这符,也太神了。 特别是那诸事皆宜符,太好用了。 可惜。 昨日里谢迟带了诸多北卫的人。 导致她送走岑诗桃后,得到的不是诸事皆宜符,而是两张“纳财符”。 她不缺钱,因而这符当下也有些用不上。 虞秧暗叹。 她抬头道:“对了,那离开的邱生和三丫呢?” 第39章 欺负包包头 在不远处安静坐着的墨鹰应道:“暗卫已经送他们去浮阳县了,邱生同意在客栈做伙计,苏县令会给他们落籍。” 虞秧说:“那也好。” 这一场烧,虞秧反复了三天才彻底退烧。 她在客栈歇息。 谢迟自个出去忙活。 闲来无事的虞秧便常去南卫那三人那转悠。 被马蜂叮成包包头的南卫大嘴男子武田也好了许多,只是脸上多疤,显然是毁了容,且因着马蜂的神经毒素,整个人还有些歪嘴流口水。 虞秧一进屋,就露出嫌弃的眼神。 武田气得口水流得更多。 “混蛋,你给我滚!!!” 虞秧含笑道:“呦,西济侯府的公子就是这么跟救命恩人说话的啊?再说,这可是我的客栈,该滚的还不知道是谁。” 武田说着就要起身。 他瞪着另一边的莫鹏和荆挚。 “我要换客栈!” 荆挚抿唇说:“武公子,你要是换客栈,就没人给你治伤了。你这个毒,只有林公子有法子。” 武田一下憋红了脸。 “偏远蛮荒地,连个得用的大夫都没有,我要回京,小爷不干了!” 他看向一脸看热闹的虞秧,那眼神恨不得把虞秧千刀万剐。 “你这小白脸,等小爷回了京……” “回了京怎么?找人来弄死我啊?” “你就不怕我弄死你?” “文人笔,犹如刀,西济侯府公子得岐源居士幼徒所救的事,我已经传出去了,满县大夫皆可作证,”虞秧轻飘飘道:“等武公子回去时,想来也能听到这消息。” 武田攥紧了被子。 “阴险……小人……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害我至此?不就是一条鱼,你是不是有病?” 虞秧笑说:“我心眼子小。再者,我可没害你,那马蜂窝是自个落你身上的,不过是你命不好罢了。” “混蛋你说谁命不好我要疯了我杀了你!!!”武田气得直接将木枕丢向虞秧。 虞秧站在原地不动,那木枕直接被九秋拍了回去,砸在了武田眼睛上。 “啊——” 虞秧轻嗤了声。 也不再跟武田说话,只朝外走去。 走到门外时,瞧见伙计端了药来,她直接接过药,将最后一滴浮生梦滴了进去。 在外头等了会。 便听屋里传来武田惊恐的惨叫。 “马蜂!走开!走开啊啊啊——” 打砸声一响。 原本趴在床上养伤的莫鹏直接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和荆挚往屋外跑。 荆挚看向虞秧,问:“林公子,武公子他……” 虞秧走过去,将屋门一锁,温声道:“没事,马蜂伤脑,有时就会有些神志不清,没有大碍。让他发泄发泄就好。” “放我出去!啊啊啊,别过来,这里有马蜂,别蛰我,求求了救救我——” 撕心裂肺的惨叫和拍门声叫众人都一个哆嗦。 楼下掌柜看着跑走的客人长长叹气。 “把门关了吧,今日歇业,钱记在叫的那个人头上。” 虞秧拢了拢外裳,悠哉回屋。 莫鹏和荆挚对视了眼。 莫鹏低声说:“这姓林的心眼子是真的小的可怕,就两条鱼,她已经折磨人三天了。得亏你这几日又是给客栈交钱,又是跟她说好话,不然我怕也没好日子过。” 荆挚摇头。 “人家确实救了你们的命。” 莫鹏说:“可他这胆子也太大了,就算有世子撑腰,他一个无官无职还没有功名在身的商人,敢这么做……武田怎么说,还有个五皇子表哥,他怕是想找死。” 荆挚:“就算他不这么干,就武公子那性子,也不会记得什么救命之恩,只会把马蜂的事记在他头上。他若以礼相待,武公子只会得寸进尺,还不如把气出了。” 莫鹏愣住。 “你这说得倒有理。” 他撇了撇嘴,“不过,反正别去招惹他了。回头我也要回京,这差事跋山涉水累死个人,一个月也不好碰上一只鬼,正好借着这伤我要辞差归家。” * 屋里。 虞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出神。 九秋合上门,走了过来,轻声道:“小姐,是不是心情不好?” 虞秧摇头。 “倒也不是心情不好。” 她说:“我在思虑一个大胆的决定。” 九秋问:“需要属下给小姐做参谋吗?” 虞秧转过头,看向九秋。 最后干脆连身都转过来,对九秋道:“如果,你对一个人总是心存顾忌……” “那就杀了那人,”九秋应道:“小姐要杀谁?是不是那个武田?属下其实也忧心此人会成为小姐的大患,不如就由属下动手杀了他,将来若是西济侯府寻来,属下自会去顶罪,为小姐平了此祸患。” 虞秧:“……。” 她沉默了会,点头道:“你说得对,若有顾忌,就不该耗着自己。我有人有钱……” 如今她有近九个月的寿命。 当初跟着谢迟,是因为她对自个得到的“符”不熟悉。 而且,跟着谢迟能更快找到穿越者也能得到那个“诸事皆宜”的大奖,这对她来说再好不过。 但现在她对自己的能力足够熟悉,四卫的刑事手段也见识过了。 西南又遍地天极卫,她不是不能靠跟踪旁的天极卫找到新的穿越者。 相反,如今跟着谢迟,她还要思虑怎么在谢迟跟前隐藏自个的目的。 若穿越者是个好的,她还得跟谢迟抢人,背着谢迟取血送走穿越者,着实麻烦。 总而言之,再跟着谢迟对她来说已经变成弊比利要多了。 九秋闻言以为虞秧是在说杀武田的事,她立刻站起身。 “属下这就去办。” “好,”虞秧点了下头,回过神忙道:“欸不是,别走,九秋回来!” 傍晚时。 谢迟同项明回到客栈。 客栈刚出了暴乱事,武田在屋里疯到破门而出要砍虞秧,被暗卫又揍了顿。 虞秧让九秋把武田丢回屋,就站在窗口看着客栈外谢迟同两个北卫说话。 她看着那两个北卫恭敬垂首又撤走,更决定了分道扬镳的决心。 谢迟有自己的事要干。 她也有自己的事要干。 事还撞一块……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她得单干。 “哈秋——” 窗户风一吹。 谢迟抬头。 虞秧尴尬笑了下。 等谢迟上来时,屋里的武田已经昏迷了。 屋子里一团乱,武田因着到处躲到处撞,头上也多了些血痕。 谢迟的目光落在木门的洞上,以及上头被刀劈出的痕迹。 虞秧就背着手站在他后头,淡声道:“包不死。” 莫鹏嘟囔。 “还包不死,武田都撞开门冲出来要你死了,怕是你迟早要死。” 虞秧幽幽回眸。 莫鹏一下捂住了屁股,看向别处。 第40章 世子,我要去单干了 谢迟合上门,说:“跟我来。” 他朝房间走去。 虞秧漫不经心跟在后头。 走廊处。 墨鹰和九秋对视了眼。 没有跟上前。 莫鹏和荆挚也对视了眼。 莫鹏说:“你等着,世子肯定要训他了。” 荆挚摸了摸后脖子,“也不一定,感觉世子待林公子,就像我大哥待我一样好,前两日林公子也在欺负武公子,世子不也没说什么,还数落武公子不该总招惹林公子。” 天知道他们听武田被世子说“不仁不义不知礼数欺负病弱少年”时有多同情武田。 莫鹏说:“前两日也没这么严重啊,你看那武田冲出门砍林言时都疯了,现在昏迷还一脸恐惧,也不知道这林言怎么做的,被关黑牢受刑的重犯都不至于受此对待。” * 房间里。 谢迟将手札收回抽屉,问:“病好了?” 虞秧“嗯”了声。 “已经不烧了。” 谢迟抬眼看向虞秧,直接说:“你在报复武田,为了柳姑娘说的武田杀死的那个十四岁少年。” 虞秧绷直了身体。 “不是。我不喜他。我在家时,碰着不喜的人,也没让其好过过。便是陆淮策,我也让他在床上瘫过半个月,还假装救好了他。” 她微扬下巴,“而且过几日,武田就走了,再不出气就没机会了。” 谢迟说:“我同你说过,他姑姑是宫中德妃,皇上虽多子嗣,但有望夺储的就那几位,五皇子是其中之一。武田是西济侯嫡子,德妃对这个侄子很是看重……” 虞秧说:“便是我不这么对他,他来日也会因那马蜂窝寻由头报复我。况且,五皇子亲首辅党,若武田全须全尾被世子送回了京,再加我传出去的我救了武田的事,只怕武田父亲西济侯面对五皇子都不知该如何解释侯府和肃安王府的关系吧?” “如今武田这般凄凄惨惨回去,又不缺胳膊少腿,说不得西济侯还觉得我解了他一桩心事,更觉王府为他着想。便是西济侯来日报复,他也只会装模作样找林言一人夺回面子,而不会再寻王府……” 她淡声道:“如今我闲着无事,不过寻个乐子罢了。” 谢迟:“只找林言一人,所以你就不怕死?” 虞秧说:“我又不只是林言,大不了我让林言死了赔他们。” 谢迟见对面“少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让林言死……”他直接气笑了,“虞秧,你是不是仗着自己身子不好,就不管不顾了?” 虞秧皱眉。 “我何时不管不顾?王府的利益关系,我不都考虑到了?当初夸我行事周全的不是世子吗?” “是,你是行事周全,给王府考虑得很好,”谢迟凝视着虞秧,“那你自己呢?” “你就不能好好养你的身子吗?这三日带着病,你哪日安静过?第一日发着烧去假装被武田推倒让暗卫打武田,第二日跑到院里把武田锁茅房,飘着雨在外头看热闹,今日屋子又砸成那般,你什么武功你不知道吗?若是那些暗卫一不留神没制住失控的武田要如何?” “没有这种可能,”虞秧说:“我也不是随便就能近身的。” 谢迟突然近到虞秧跟前。 虞秧抬手就要射出袖箭。 谢迟先一步擒住她的胳膊,并转过身,站在她身后,一把匕首落在了她脖子处。 她脚往后踢,却被谢迟的腿一绊,整个人就直接跌进谢迟怀里。 虞秧抿唇。 “我身边有暗卫。” “那你带着他们同我再试一次?”谢迟在她身后轻声道。 虞秧说:“像你这般武功高的不多。” 谢迟:“人的命只有一条。” 虞秧垂下目光,突然放软了声音。 “世子……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放开我?” 谢迟愣住。 只是刚松手,就忽然身子一软,他后退了步,扶住了墙。 虞秧脱了身。 她转过来看着谢迟,勾唇笑了笑。 又举起另一条胳膊,将袖子掀开,只见她胳膊绑着一小竹管,这会竹管正往外冒一点点烟。 谢迟:“……袖箭是为了掩护右手的毒。” “嗯,”虞秧说:“我知道,毒需要见效的时间,在此期间,我被人近身大可能会死,但我也不是没有自救的机会。” 谢迟垂眸低笑道:“是我输了。” “是世子让着我,”虞秧从胸口取出一药瓶,倒出一粒,上前塞进谢迟嘴里。 她想了下,又直接把药瓶递给谢迟,“我做的百毒解,送给世子。” 谢迟接过小药瓶。 虞秧说:“世子,既然咱们现在单独在一处,那我要说件事。” 她顿了下,开口道:“我想自己去云游,不跟着世子了。” 谢迟猛地抬头,看向虞秧。 虞秧说:“世子要寻鬼,寻鬼总能遇到其他的天极卫,他们都是我得罪不起的人物,我又性子不好……” 谢迟攥紧药瓶。 “是因着武田……” “与世子无关,”虞秧忙摆手,“先前世子身边没人,我带着暗卫,也可帮世子做些事,但如今北卫聚在了一处,看着也都听世子的话……” 她随便说了两句,最后直接道:“我就是觉得同世子在一处不大方便。” “有何不便?” 虞秧愣了下。 当然是她也是穿越者不方便。 她扯了抹笑,“世子是主子,哪个人出门游玩乐意叫长辈盯着……” “长辈?”谢迟差点把瓶子捏碎,“我何时把你当作下属。” “我只是形容,世子待我就如亲弟、妹妹,”虞秧咬了咬牙,直接道:“我就想在余下的日子悠哉些看山川河流,不想再看因鬼而产生的恩怨情仇,人性毕露。” 她要活。 没有什么比她去挣寿命更重要。 不好的关系就得结束,绝不内耗。 谢迟眸光骤黯。 他站直了身沉默了会,最后轻点了下头。 “好。” 他温声问:“你要何时离开?” 虞秧想了下,说:“就明日吧。我回浮阳县待几日。” 谢迟:“好。” 屋内有些安静。 虞秧说:“那、我先出去?” “好。” 虞秧闻声直接出了屋子。 谢迟站在原处,看向那已经合上的屋内。 他摩挲着手里的药瓶,面露茫然。 第41章 卖麻辣烫的少女 似乎虞秧说的也没错。 虞秧想云游,本就是为了在余下的日子里能够自在逍遥。 如今虞秧跟着他,反而掺和进这些麻烦事里,岂非耗费心神,坏了初心。 谢迟攥着药瓶的手松了些。 又回身朝屏风后走去。 * 虞秧说走就走。 次日。 她站在武田床前,在武田仇恨的目光中说:“托你的福,我师兄要赶我走了,你这么能装惨,怎么不去跟戏台上的戏子一较高低?” 武田刚包扎好的脑袋差点又炸开。 “林、年——” “欸,是林言。”虞秧微微弯腰纠正他道。 莫鹏不敢看地转过头。 这林公子也太……贱了,明知道武田嘴歪说不清楚话…… 果然,武田在撕心裂肺喊出一句“我杀了你”后,又活活气晕过去。 虞秧满意直起腰。 “武戏子这告别礼,深得我心。” 她转回身。 莫鹏本想躲起来,但想到自个的吊坠,还是扯了笑道:“林公子,你看我的吊坠……” 虞秧笑说:“我先收着。等来日有要你帮忙的时候再还你。” 莫鹏一下沉了面容。 “来日是哪日?” 虞秧不满道:“我怎么知道是哪日,你是没机会活了吗担心那么多,总有那一日。” “你……” “表哥,人在屋檐下……”荆挚拉住了莫鹏。 莫鹏一下哑了声。 他咬着牙关挤出话,“林公子,可要有那一日啊。” 虞秧说:“放心,若是我死了,我就把你的吊坠当遗物陪葬,等下了地府,拿着信物投奔你老娘给你生个鬼弟弟。” “林言!”莫鹏吼了一声,“别拉我,让我打他,我忍不了了!!!” 他朝前踉跄了步。 又看向身后的荆挚。 怎么不拉他? 荆挚无辜站在原地,其身后站着突然出现的谢迟。 莫鹏一下僵住了。 “世、世子……啊——” 他胳膊突然刺痛,转回身,就见虞秧嘴边正有根吹针的铜管暗器。 这会这厮正欣赏着手里的铜管。 “呀,挺好用。” 莫鹏:“……。”这混账,竟然对他用暗器!!! 虞秧笑说:“当日你给我一文钱,现在我送你睡一天。” 莫鹏:“……你王……” 八蛋—— 他翻了个白眼,倒了下去。 荆挚呆站在原地,看着虞秧道:“林、林公子,我、我什么都没干。” 你欺负了他们就不能再欺负我了啊。 虞秧没理荆挚。 她收起铜管,走到莫鹏身边拿刀一划拉,夹出了针。 随即用帕子擦了擦针上的血,就把针收进铜管里。 “这暗器没白花钱。” 她站起身,笑说:“行了,相逢就是有缘,相聚终须一别,走了,别送。” 荆挚:“……是。”他一点也不想送。 虞秧走出屋子,神清气爽下楼,带着她的暗卫们。 直到到了客栈外头。 她停住脚步,看向一直安静的谢迟。 “愿世子万事顺遂。” “愿你自在逍遥。”谢迟轻轻开口,不急不缓。 像在一寸寸崩断沉稳的线…… 虞秧怔了下,转而弯眸一笑。 “多谢。” 她果决上了马车,“走了。” 随着墨鹰一声“驾”,马车开始往前走。 虞秧靠在凭几上,忍住了开窗的冲动,伸出手取了颗梅子放进嘴里。 微微的咸味刺激着味蕾,而后酸味如潮水般用来,咸酸交织,醇厚悠长。 她吃完了一颗梅子。 看向同在车里的九秋,笑说:“不去浮阳县,转去太正郡云沛县。” 谢迟肯定还要在越郡找穿越者。 为了不撞上。 她直接换一个郡更合适。 九秋应了声“是”,就对外头的墨鹰低语了两句。 她坐了回来,看向虞秧。 “小姐,世子不舍得你走。” 虞秧饶有兴趣道:“怎么说?” 九秋想了想。 “世子从昨日傍晚回客栈后就没笑过,往常世子那么爱笑。昨夜项侍卫还跑去跟墨鹰喝酒,说世子心情不好,墨都滴纸上半天,一个字都没写下去。” 虞秧叹气。 “我也舍不得世子,离了世子,我可不敢再在天极卫跟前作威作福。离了世子,也没人每天对我笑,老对我点头说好。况且,跟着世子,总有干什么都会有世子兜底的感觉,让我觉得,我都像个娇小姐。” 九秋说:“那不是很好?您如今正是应当享受的时候……” 虞秧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不敢等他跟我走一条道,回头把我自个赔进去了。” 她十岁见谢迟,那会加上前世的年纪,她也才活了十八年。 十八岁的姑娘,看到一个温柔爱笑又干净的少年出现在眼前,那就如同心里入住了白月光。 许是经历,导致她吃软不吃硬,对温和好脾气的人完全没抵抗力,不论男女。 如今见二十三岁谢迟,朝夕相处,对方依旧是那个温柔爱笑的男子,说没有一刻动心是假的。 可她短命啊。 她要先活啊! 虞秧摇了摇头清醒过来,说:“凡离别就少不了愁绪,不要放在心上。” 九秋一脸疑惑。 为何会道不同。 但虞秧这么说了,她也是点头。 “是。” 客栈门口。 项明小声说:“世子,人走远了。” 谢迟“嗯”了声,回身进到客栈。 “让人把那三人送回京城,再传信告诉西济侯府二公子,想要世子位就自己用用心。希望我下回入京前,能看到一个没有戾气的武大公子。” 项明连忙称“是”。 他看了眼楼上,眸底闪过同情。 没有戾气的武田,那得是傻子。 啧。 也不知道武田怎么得罪世子了…… 哦不,是得罪林公子了。 * 一个月后。 太正郡,吉县。 古寺内,银杏泛黄。 虞秧跪在佛祖金身前,默念道:“太上赐福,祥瑞临身。得天指引,福禄长存。” 管它是不是道派咒语。 反正这祈福符只说在庙里用就行。 胸口的符似乎在微微发热。 虞秧在心里问道:“佛祖啊佛祖,你告诉我,哪里有好穿越者好吗?” 一个月了! 整整一个月了! 她不是没碰见穿越者,她还碰见了三个! 但全是太阴黑簿记载恶事,经判沉沦鬼道的恶穿越者。 虽然救穿越者的事没什么进展,她碰见天极卫却是有进展,一个月,她已经碰见六批天极卫了。 二比一。 漂亮。 在碰到同一批天极卫两次被投以狐疑的目光后,她火速给自个换了个马甲。 现在她是退隐江湖的第一剑客宋星海的病弱女儿宋秧秧。 就在虞秧虔诚问“符”时,她耳朵突然动了动,隔着嘈杂的香客说话声,她清晰捕捉到一句话—— “那处推了个车,弄什么麻辣烫……” 第42章 她现在是病弱·温柔·无害小姐人设 不多时。 声音又变得嘈杂起来。 唯虞秧松了口气。 这祈福符也是好用,比跟踪天极卫可还好用。 只是,她如今只剩一张祈福符了,诸事皆宜符也只剩下一张。 这一个月也没什么收获,只有碰到一个恶穿越者被东卫所杀,因她在现场,得了两张“求嗣符”。 求嗣符,顾名思义,求子时用的。 她如今是用不上。 虞秧总觉得离开谢迟后,她好像运气变得差了。 她刚站起身。 忽然有人在她旁边问:“妹妹,你知道等边三角形吗?” 九秋一个激灵挡在了她身侧,看向问话的人。 虞秧转过头。 【宜:祭祀、出行、伐木、行丧……】 【忌:嫁娶、纳财、掘井】 佛台上佛祖还在垂眸俯视大殿。 佛台下女子身着乌色暗金纹裙裳,乌发小脸,云鬟雾鬓,媚骨天成。 那双狐狸眼从始至终不曾见佛,只含笑看着虞秧。 女子正是南卫指挥、司空释嘴里那位待穿越者极狠辣的郡主桓盼烟。 虞秧维系着娇弱人设,轻声问:“小姐是在同我说话吗?” 桓盼烟笑道:“认错人了,姑娘见谅。” 虞秧道:“无碍。” 她低垂着视线,一派腼腆模样。 桓盼烟问:“姑娘瞧着面善,可否问姑娘姓名?” 虞秧略有些诧异抬眸。 “我……” 九秋适时道:“你这人,来拜佛还问东问西的。” “秋儿,爹爹说江湖人不拘小节,不过问个名字罢了。”虞秧小声数落了下‘丫鬟’九秋。 又看向桓盼烟,单纯道:“我叫宋秧秧,家在……” 她顿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道:“见谅小姐,我爹爹不让我跟人说家在哪里。” 桓盼烟点了下头,“不知令尊是何人?我认识的人多,说不得也知道些。” 虞秧迟疑了下,说:“我爹爹……叫宋星海。” 桓盼烟说:“是那位退隐的剑客宋星海?” 虞秧微微颔首。 “小姐真的认识我爹爹?” 桓盼烟盯了虞秧一会,说:“听过些。” 虞秧轻抿了下唇,“小姐,也没有告诉我你的姓名……” 桓盼烟听到这话,笑说:“桓盼烟。” “桓小姐,”虞秧福了福身,说:“我还有些事,就不与桓小姐多谈了。桓小姐,告辞。” 桓盼烟侧身请了请。 “宋小姐请自便。” 虞秧微笑了下。 就在她踏出步子时,她突然身子一软。 桓盼烟顺手扶住她,并搭上她的手腕。 九秋忙问:“小姐,小姐怎么了?” 虞秧摇头,有些虚弱道:“方才眼前黑了下,没事,已经好多了。” 她站起身,看向桓盼烟。 “多谢桓小姐。” 桓盼烟眸中的探究已经散了大半,转而成了同情。 她说:“举手之劳,宋小姐当心。” 虞秧温柔笑了下,又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桓盼烟看向虞秧离开的身影。 身旁一侍卫低声道:“郡主是怀疑这女子是鬼?” 桓盼烟摇头。 “我对鬼向来有些直觉,通常人里第一个吸引我的人,大可能就是鬼,但方才问了句,看这宋秧秧后续反应,倒不像鬼。” 侍卫说:“许是装的,有些道行深的鬼很是能装。” 桓盼烟说:“她快死了。” 侍卫一愣。 桓盼烟叹说:“只怕活不过一年了,这样的姑娘,便真是鬼,抓来审,也是一吓就归了西,没有审的必要。况且,看她气质模样,亦是上佳,我一眼瞧见她倒也不出奇。是个惹人怜的美人儿。” 寺庙外。 虞秧迈着步子,不紧不慢走向马车。 九秋在一旁担忧道:“小姐,你方才……” 虞秧说:“装的,我没事。” 也不知她跟桓盼烟是什么缘分。 她是林言的时候见过桓盼烟两次。 如今成了宋秧秧,挪了地,又见着桓盼烟。 这人鬼情未了的缘分…… 只怕后头还会遇见。 她面上闪过一丝烦躁。 等得了这个穿越者给的寿命,她就要再挪次窝了。 “九秋,我方才在寺里听香客说,有处什么麻辣烫,听着辛味就足,你让人去查查。” 九秋点头应“是”。 * 吉县城外有一集市,叫长吉集市。 那处摊贩汇聚,卖菜的、卖小食的、卖花鸟伞、古玩捡漏的,很是热闹。 虞秧进到集市。 在九秋的带领下,径自往“美食汇聚地”去。 穿过人群,还未到地方,就闻到各式美食香气,有卖包子的、有卖糖画的、糖葫芦的,也有烤炙肉的,一个个炭炉暖了冷冬。 因着此处靠近太正郡的汇章书院,所以多是书生在三三两两闲逛。 九秋低声说:“小姐看,那处排的书生多的就是麻辣烫摊子。” 虞秧顺着九秋的指引看过去。 那是一个穿着素色布衣、戴着头巾、挎着个小布包的少女。 少女的身影独特,很容易吸引众人的目光,特别是抬头时灿烂的笑容,活泼的就像是另一个时空误闯进来的精灵。 【太阴黑簿】 【闻兰月,公元2012年6月6日生,现年18,余寿未尽。黑簿载恶事:0】 【诸恶莫做,众善奉行。修缮立功,便可延年。经判,闻兰月,因还人间】 虞秧看到那个“0”松了口气。 还好。 终于碰上一个有机会可以送其回家的了。 九秋说:“小姐,那里人好多,要不您寻个地方歇息,我去给您买?” 虞秧摇了摇头。 “本就是出来游玩,自然要自己去买来吃才香。” 她朝前走去。 不多时,就排在了几个书生后头。 书生瞧见她后,愣了愣,齐齐朝旁边让了步,并对她作揖道:“姑娘先请。” 虞秧说:“多谢诸位公子好意,先来者得,我排着就好。” 前头闻兰月见虞秧弱不禁风,抬了抬手道:“姑娘,来这边坐着等。” 闻兰月指了指自个旁边放着的几把藤编的椅子,椅子上还用墨笔写了字:老弱妇孺专座。 一书生道:“对,姑娘去那坐着吧,我们都记着,你排第五个。” 虞秧见此也不推辞,微微福身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好推辞诸位好意,多谢诸位。” 她走到闻兰月身旁,朝闻兰月温柔笑笑。 “多谢姑娘。” 闻兰月看着虞秧这样的温婉病弱美人,也是高兴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没事,别客气。” 虞秧坐下来时,闻兰月还抽空递给了她和九秋各一竹筒,笑说:“我自己做的菊花茶,姑娘喝着等。” 又对要掏钱的九秋说:“不要给钱啊,我送给你们的。” 九秋愣了下,看向虞秧。 虞秧轻抿了口花茶,说:“坐着吧。” 她抬眸看着闻兰月忙碌的身影,心情也跟着愉快了些。 直到…… 她听到闻兰月喊了一声“相公——”。 虞秧:“???” 第43章 小姐姐,你相公好凶,我好怕怕 摊子前的书生都让开了些。 一道引人瞩目的男子身影出现在了摊子正中央。 男子生得好相貌,亦是芝兰玉树的气质,就连身上的光芒都颇盛。 【宜:诸事皆宜】 【忌:行丧】 虞秧眸光轻颤。 天极卫? 动作这么快? 书生们都对男子作揖,问候道:“齐师兄。” 男子作揖回礼。 旋即看向了闻兰月。 “可累?”他问。 闻兰月笑道:“不累,你等会,我把这几份麻辣烫卖了,就歇业,咱们吃午饭。” 齐津舟走到了闻兰月身旁,说:“我来吧,你去歇会。” 闻兰月说:“你……” 齐津舟说:“看了这么些日子,便是我再蠢也学会怎么做了。” “行吧,”闻兰月将腰上围裙解下来,就系到齐津舟腰上,“那相公,咱们的家业就交给你了。” 齐津舟眸底闪过笑意。 “好。” 摊子前的书生们面面相觑,都尝到了“吃狗粮”的味道。 闻兰月拿过一筒菊花茶,坐到了虞秧旁边,同虞秧道:“再等两个人就好了。” 她悄声说:“一会你喜欢吃什么同我说,我给你多拿些。” 虞秧现下心里有些堵。 好在她“表情管理”向来优秀。 这会腼腆笑道:“多谢。” 她看了眼齐津舟,问:“姑娘瞧着并不大,已经成婚了吗?” 闻兰月喝了一大口茶,点头道:“是呀,成亲半年了呢。” 虞秧说:“伉俪情深,叫人羡慕。” 闻兰月摇头。 “如今才好些,先前我们可是互相看对方不顺眼,”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笑了声,才同虞秧说:“小姐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温柔,一定也能求得有情郎的。” 虞秧温声道:“借姑娘吉言。” 闻兰月越见虞秧越喜欢,她问:“姑娘是吉县人吗?” 虞秧摇头。 “我……” 她轻抿了下唇,“我是云游至此。因着听人说这边有麻辣烫,听这名,想着此物辛味重,就想来尝尝。” 闻兰月见虞秧垂着视线,一副快要破碎的样子,不由怔住。 恰好摊子前的人走完。 齐津舟同闻兰月说:“可以问问这位姑娘要些什么了。” 闻兰月忙说:“对,姑娘,你过来瞧瞧,看喜欢吃什么。” 虞秧站起身。 她见架着的大锅里有诸多东西,有些不好意思地同闻兰月道:“可以请你帮我挑吗?我都能吃。” 闻兰月立刻点头。 “我给你挑。” 她拿出一陶碗,挑了许多串,又回头问虞秧,“要辣吗?” 虞秧用力点头。 “要,要辛味重的。” 闻兰月迟疑了下,“可你……” 虞秧笑说:“没关系,再不吃以后就吃不到了。” 闻兰月心里一个咯噔。 看着虞秧的神色也多了同情。 倒是齐津舟在一旁盯着虞秧,微微眯起眼睛。 虞秧也懒得管这书生在想什么。 她得接近闻兰月。 只要有独处的机会,她就能取闻兰月的血。 要不是忌惮这吉县还有桓盼烟,眼下这姓齐的又大可能是西卫的人…… 她都想直接让暗卫把闻兰月劫走了。 闻兰月点了点头,就开始给碗里加料。 不多时。 她就将碗递给了虞秧,还特地架起小桌板说:“尝尝,若是不够辣我再给你加些。” 齐津舟说:“兰月,这位姑娘瞧着也是富贵人家出身,让人家在这吃不好,给人装好带回去吧。” 虞秧看向闻兰月,摆出一副跃跃欲试要坐又被齐津舟一说不敢坐的样子。 “没事的,我爹也是江湖人士,而且,我也没有这样吃过,”她有些羡慕地看了眼周围的小吃摊子,又像是想起什么道:“啊,我是不是打扰了二位用午膳,那我回客栈吃就好。” 闻兰月见此,一下起了怜惜。 这美女小姐姐好可怜。 千金大小姐没吃过小吃摊,定是想体验。 偏偏还被齐津舟打断了。 她拧眉看了眼齐津舟,就说:“没事的,我还有小桌子,让我相公坐一边吃就好了。我跟你一起吃麻辣烫,我相公吃不了辣,跟他一起吃太憋屈了。” 齐津舟:“……。” 虞秧看了眼齐津舟,就见齐津舟眼神更冷,就如同被她虎口夺食一般。 虞秧心里冷笑。 跟她抢人…… 她等了一个月,耗费了一张祈福符才等到这样一个穿越者。 这穿越者她要定了! 虞秧摆出一副像是被齐津舟眼神吓到了的样子。 原本听到闻兰月的话而晶亮的眸子,其中光芒也跟着暗淡。 “谢谢姑娘好意,我……” 闻兰月一下挡在了齐津舟的跟前,拉过虞秧的手就坐到桌边。 “来。别管他,这是我的摊子,我们一起吃,我请你吃。” 待虞秧坐下后,闻兰月才看了眼齐津舟,说:“饭在底下煨着,你自个摊开桌子吃啊。” 齐津舟:“……?”夫人摆摊半个月,他日日盯书生,结果今日被一女子给打脸了??? 他一脸憋屈地去拿饭,吃饭。 中间时不时看一眼闻兰月。 然而某人一点眼神没给他,满心满眼都在那装惨的女人身上。 闻兰月笑道:“宋秧秧,好可爱的名字。” 虞秧不好意思道:“我爹爹是江湖人,不大会取名,倒不如闻姑娘,兰月……很好听。” 这闻兰月还是她唯一遇到的一个和原主重名的。 闻兰月说:“你爹爹是江湖人,可你看起来像千金小姐呢。” 虞秧说:“嗯,我爹爹比较出名,所以钱多,而且因着我自幼体弱,爹爹就娇养着我。” 她咬了口肉丸,眸光微亮道:“好吃。” 闻兰月惊讶道:“我加了不少辣呢,你不觉得辣吗?” 虞秧摇头。 “很好吃,我从小到大除了喝药就是吃那些清淡的东西,所以就想吃味重的,此次出门云游,也是想多吃些好吃的,好歹叫我无憾。” 闻兰月同情地看着虞秧。 她突然想到:“你想吃辣,那我做麻辣香锅给你吃好不好?” “麻辣香锅?”虞秧眼带疑惑,“听着很好吃。” 闻兰月用力点头。 “你到我家来,我还会做很多辣的东西,辣子鸡,麻婆豆腐,酸菜鱼,剁椒鱼头,蚂蚁上树……” 虞秧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她是真馋了。 “闻姑娘,我好想吃。” 闻兰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就说好了,等我准备了食材,你来我家我给你做。” 第44章 这天极卫真的爱上穿越者了?? 虞秧摇了摇头。 闻兰月不解。 “你不想来我家吗?” 一直默默听着的齐津舟眼神一下亮了。 虞秧却是解下九秋腰间的钱袋子,推给了闻兰月。 “我知道闻姑娘这是小本生意,茱萸、胡椒这些辛物亦价格不菲,再别说那些肉的。我想吃闻姑娘说的东西,但我得出钱,不能白叫闻姑娘付出。” 闻兰月对虞秧好感更甚。 她说:“你这,给的也太多了。我回头买了,记账了,再同你要钱就好了。” 虞秧说:“不好,闻姑娘,这些对我来说不多的。你还要养家,就不要同我推辞了,其实,我今日能同你说这么久的话就很欢喜了。” 她嫣然一笑道:“情义无价。” 闻兰月跟着笑说:“我见你也很开心,你说得对,情义无价,那这些钱我就先收了,保管让你吃得满意!” 虞秧一脸期待。 就在此时,齐津舟吃完饭起身。 闻兰月见状问道:“你要进书院了吗?” 齐津舟说:“只去一会,下午夫子不上课,等我取完书,就出来同你回家。” 闻兰月忙点头。 “好。” 齐津舟收拾好桌子,就朝书院走去。 虞秧心中可惜。 她还想趁着齐津舟去书院,下午同闻兰月回家。 她问:“对了,闻姑娘,你家中还有什么人吗?我若登门,总要备礼的。” 闻兰月说:“不用那么客气,空手来就行。” 虞秧抿唇。 闻兰月想着这可能是大户人家的礼数,便说:“我家其实没什么人,就我相公,我婆婆。我婆婆近来有些身子不适,我让她在家歇着了。” 虞秧点了点头。 她手一动。 突然手里的汤匙掉了下去。 闻兰月见此就要低头去捡。 虞秧也跟着低头。 二人头撞在一处,皆是闷哼。 虞秧眼疾手快摸上闻兰月的额头,带着歉意道:“疼不疼?我不是故意的。” “呀。”闻兰月感觉眉心刺痛了下。 虞秧无措道:“我、指甲刮到了,对不起。” 闻兰月摸了摸眉心。 又没有感觉了。 她说:“没事,一点也不疼。该是你,疼不疼?” 虞秧摇头,“没事的。” 她将细针上的血擦到符纸上。 那针上她下了一点点的麻药,因而那一下痛就跟蚊子叮一样,对方回过神就察觉不到痛。 闻兰月起身说:“我给你换个汤匙。” 虞秧达成了目的,也是松了口气。 此事算是完成一半了,接下来只要寻好时机,让闻兰月有合适的机会“离开”就好。 就是齐津舟的出现实在叫她感觉麻烦。 若是闻兰月莫名死亡。 齐津舟肯定要疑心她。 那到底是西卫的人。 虞秧想到这又是头疼。 怎么每次都是天极卫抢先一步。 “给你。”闻兰月将汤匙递给了她。 “多谢。”虞秧朝她笑了下,低头将麻辣烫吃完。 和闻兰月又说了会话。 齐津舟便背着个小包袱出来了。 虞秧和九秋立刻帮着收拾桌椅。 闻兰月忙说:“没事的,我们自己来就好。” 九秋说:“闻姑娘,顺手的功夫。” 虞秧也笑道:“对。” 没一会,桌椅就都堆到了推车上。 虞秧和闻兰月说着话出了集市,虞秧还顺路买了两朵绒花,自己留了一朵,另一朵送给了闻兰月。 看的齐津舟心里酸酸的。 岔道口。 虞秧指向那马车,说:“兰月,我送你回去吧,推车让我的侍卫和齐公子推回去就好。” 闻兰月摇了摇头,笑说:“不用,我跟相公散散步挺好。你同我玩了这么久,想来也累了,先回家歇息。等明日,你再来寻我,我给你做吃的。” 虞秧乖顺点头。 “好。” 她恋恋不舍道:“那我走了。” 闻兰月摆了摆手。 “去吧。” 虞秧朝齐津舟随意福了个身告别,就转身朝马车走去。 直到她上了马车。 闻兰月才走到齐津舟身边,跟齐津舟一起推车。 齐津舟说:“月儿,你很欢喜那姑娘吗?” 闻兰月将手边的绒花戴到头上,笑说:“喜欢,秧秧多好看啊,而且我总觉得她很亲切,关键是她吃辣!唉,这半年来,我就只碰到她一个跟我一样爱吃辣的,你知道有个对胃口的饭友有多不容易吗?” 齐津舟:“我也能吃……” “得了吧,你吃微辣都能红温,”闻兰月嫌弃了下齐津舟,又说:“明日里我得早些起来来集市买菜,山里的菇子也采了,给秧秧弄个汤补补身……” 齐津舟眉头皱成川字。 但见妻子一派得到友人的高兴样子,也就没多说。 说起来,那招才榜的事他总是很在意。 今日里,听闻入有教馆的那几位仙童很久都没露面了,所以他特地同夫子告假,收摊回家。 也不知是不是他多心。 他总觉得兰月的摊子不能再摆了。 * 马车里。 虞秧看着窗外出神。 她脑海里不断闪过闻兰月看齐津舟时,那若存了点点星光的眼神。 还有齐津舟。 虽说齐津舟是天极卫。 但齐津舟看闻兰月,亦是满眼情愫,那样子和当初西卫高柁对屈曼青的那种利用与敷衍明显不同,就像是,真的动情了一般。 九秋说:“小姐,闻姑娘和齐公子瞧着当真般配,一动一静,一对佳偶。” 特别是闻姑娘给齐公子系那‘围裙’时。 女子俏皮偷笑。 男子无奈宠溺。 叫她这个暗卫出身的人,都生出一些羡慕。 虞秧闻言轻抿了下唇。 “确实。” 可,闻兰月不想回家吗? 若是闻兰月知晓有回家的机会,还会留下来吗? 这个世界对穿越者来说这么危险,闻兰月应该会想回家吧。 夜深。 万物沉睡。 虞秧睁开眼,取出白日里沾了血的符纸。 她默念道:“魂兮魂兮,吾欲归矣。以血为引,见万千灯,以念作桥,求跨阴阳,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万千灯现。 一盏灯最为显眼。 【闻兰月,2012年6月6日生。兰月,我希望你能醒来,又希望你不要醒来,这个世界对你来说那么痛苦,兰月,你还好吗?】 虞秧:“……。” 第45章 话本里的祭师 这个惦念着闻兰月的人,不像是闻兰月的亲人,倒像是其友人。 且瞧此友人之念,也不是很强。 只怕没法带闻兰月回去。 虞秧微微蹙眉。 她站起身,去包袱里翻出了一本街边买来的话本。 以上念头,她都是这本意外得到的话本里看的。 借着月光,她将话本翻到中间某页。 只见上头写着:祭师摸了那孩童的头,便对那当娘的说:“待吾点燃此符,汝便喊汝儿幼名,唤他归家。”祭师一番动作后,那当娘的泪流满面大喊着“竹儿莫离了娘,快快归家,竹儿啊,莫离了娘啊!”当娘的一番番话下,空中有灯亮起,而后飘悠悠朝天边去,不多时,一魂魄跟着灯回来,入了那孩童身,孩童也睁了眼。 虞秧又翻了翻,翻到后头标记的一页。 【祭师言:“阴阳两界之间,还有一界,称之阴阳界。所谓阴阳界,乃天地初孕育的世界,因着阴阳之气未彻底分离,虽形同阳界,却亦有阴界容魂之能。生魂常误入此界,或以为做梦,或因故失了魂,误入此界的魂可得召回,召回之宝,便是此魂至亲之念。”】 【祭师言:“人之念,可越山海,通天地,跨阴阳。有人念魂,魂就不会灭,前缘亦不会断,待魂转世投胎,便能再续前缘。”】 【祭师言:“召魂人的念要纯,因而此念为至亲至爱之念为上佳。其次,过界需渡黑河,唯有召魂人的念化作船叫魂乘坐方可渡河,且渡黑河要翻太阴黑簿,太阴黑簿有污者,渡不得河。”】 虞秧合上话本。 这话本是前些日子,她去一书肆寻道家书籍在马车上消磨时间时发现的。 书就夹在一众假道术书的里头,书页还泛黄,有好几张都因为潮湿黏在了一处,甚至还少了后半本。 她翻了翻,就瞧着了这些句子。 惊讶之下,她特地同书肆老板打探这话本谁写的,老板只说:“这是好多年前的话本了,前朝皇帝好炼丹,那会市井上多的是写道士的话本,你要喜欢这本直接送你了。” 这个时代的书,若是不好好保存,经常是过个几年就查不到书的由来以及作者的消息。 但这话本给出的信息,让她莫名觉得,上头写的是真的。 这话本里的主角是个祭师。 那是类似于国师的存在,其本领很大,能感知天气,也会召魂送魂。 话本里说,祭师待人宽容善良,对待弱者很是温和,行走于世间,无私奉献,很受百姓的爱戴。 虞秧看完了话本,话本里的内容若是真的,那这祭师确实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完美人物,永远待人温和,永远心怀苍生。 她站起身,又将话本收了起来。 转而看向那张沾了闻兰月血液的符纸。 往好了想,万一那个记着闻兰月的人,其实跟闻兰月很要好呢? 想来闻兰月那边也已经看到了灯。 那闻兰月一定会有些反应。 她明日里再去观察观察好了。 * 娄山村,齐家。 正睡着的闻兰月突然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在她旁边躺着的齐津舟跟着坐了起来,睡过后有些沙哑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闻兰月转头看向齐津舟。 借着月色。 齐津舟就瞧见女子那有些茫然甚至无措的眼神。 他心中一紧。 挪过去将闻兰月抱进怀里,温柔道:“做噩梦了吗?” 闻兰月感受着男子温热的体温,轻轻“嗯”了声。 她看见了个黑洞,洞里飘出了数不清的灯,其中一盏飘到了她的跟前。 【兰月,我希望你能醒来,又希望你不要醒来,这个世界对你来说那么痛苦,兰月,你还好吗?】 她知道,那是她好友说的话。 原来她在那个世界,还没有死吗? 所以,那个灯是要接她回家吗? 家…… 她已经没有家了。 短短一年,她的外公,外婆,还有她的妈妈,都离开了她。 她不知道她回去后要怎么面对那个家。 闻兰月伸出手,抓住了齐津舟的衣裳,说:“齐津舟,我不想回去。” 齐津舟只觉得耳畔像是传来嗡得一声响。 回去? 什么意思? 是老天爷要带走他妻子了吗? 他恐惧地抱紧了闻兰月,低声道:“不是不想,是不能。” …… 虞秧一点也不知道她成了小情侣畏惧的“天道大反派”。 她有些颓唐地收拾好自己,出了客栈。 刚准备坐马车去闻兰月家。 就被九秋拉了拉。 “小姐!世子!!!” “嗯?”虞秧转过头,就见对面客栈外的马车上,突然下来一个熟悉的男子。 正是一个多月未见的世子谢迟! 虞秧:“……。”谢迟莫不是抓阄抓来了吉县? 这也太巧了。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谢迟转过目光看向了这边。 虞秧忙扶住额头,靠着九秋道:“嗯……头晕,快上车。” 九秋愣了愣,忙扶着虞秧上车。 那头,项明从客栈走出来。 “公子,房开好了。” 他见谢迟盯着对面,问:“公子?您在看什么?” 谢迟微微皱眉。 “没事。” 总觉得方才那个女子有些眼熟。 他问:“桓盼烟在这边?” 项明说:“是,听说是打探到了什么麻辣烫摊子。咱们要去打探吗?” 麻辣烫是他们“抓鬼手册美食篇”上的一道菜。 碰到了总得查一下。 谢迟取出一枚铜板,一丢,随即颔首。 “去打听下。” 项明“欸”了声,说:“还有,世子,司空公子正到处找您,他还跟底下人放出消息,说是他不找鬼了,他就找你。除此外,西卫指挥李淮策李世子也离开了京城,正往西南来。” 朝中隐隐有观望这些小辈厮杀争斗的意思。 就像斗蟋蟀一样,他们大人物不好斗,就借着小辈来斗。 哪方势力的年轻人斗得更好,就代表哪方势力更能耐。 所以,这西南的鬼,怕是更不好藏了。 谢迟倒是没什么所谓。 只转身进了客栈。 项明在后头摸了摸鼻子。 前些日子,世子让他写信去问候浮阳县苏公子,结果方知林公子根本就没去浮阳县。 后又知,林公子出现在太正郡云沛县。 这不是显然,林公子就是不想带他们世子玩了! 唉。 世子多委屈啊。 第46章 抢她的人?那就来波大的 马车上。 九秋见虞秧不扶脑袋了,也是疑惑。 “小姐,您在躲世子啊?” 虞秧问:“不明显吗?” 九秋说:“小姐,属下不大明白,为何要躲呢?” 她总觉得小姐也在找那些鬼。 若是如此,小姐与世子应当殊途同归才是啊。 虞秧没有应声。 方才见谢迟确实慌了,莫名有种撒谎要被抓包的感觉,叫她只想跑路。 头疼。 这叫什么事啊。 闻兰月家所在的娄山村倒是不远,马车出城再走个两刻钟也就到地方了。 娄山村山清水秀,闻兰月家更是靠着山,虽是泥土房,但篱笆一围,里头几只鸡仔子叽叽叫着,倒是颇有些农趣。 虞秧下车,就见院里一妇人看了过来。 妇人长得温柔慈善,只瞧着像是生了病,面色不大好。 她看向虞秧,笑说:“是宋小姐吧?我是兰月的婆母,姓赵。” 虞秧微微颔首。 “赵姨。” 赵氏上前开了篱笆门,说:“兰月和阿舟天不亮就出门,去集市上买菜去了,小姐先进来坐着等会。看去的时辰,应当要回来了。” 虞秧温声应好。 她坐在院里,赵氏就在一旁陪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赵氏去厨房看了下炖的鸡,出来时一见天色,又皱起眉头。 “这两孩子,今日怎么这么慢?” 虞秧察觉不对。 正当此时,牵马去山脚吃草的墨鹰走了回来,朝九秋打了个眼色。 九秋立刻走到虞秧身边,附耳道:“小姐,您派来守闻姑娘的人,传回来消息,闻姑娘和其丈夫在回来时被人劫走了,被关押的地方已经摸到,在山背面一独门院落里。” 虞秧神色未改。 她站起身,同赵氏说:“赵姨,我家里突然传来一些消息,我得赶回去一趟,劳您同兰月说声,我今日得失约,请她与齐公子见谅。” 赵氏见状,愣愣点头。 “好,我会说的。” 马车驶离了娄山村。 虞秧淡声道:“去汇章书院放消息,明祥郡主桓盼烟看上有妇之夫齐津舟,将夫妇二人劫持,意图胁迫齐津舟亲手杀妻。” 九秋诧异应“是”。 照当日在麻辣烫前众书生对齐津舟的态度来看。 这消息放出来,怕是桓郡主也要被剥掉一层皮。 虞秧说完,将一粒酸梅子丢进嘴里。 她是真烦了。 昨夜里闻兰月那个灯就已经叫她倍感失望。 今日里,又碰天极卫带走闻兰月。 这世界不给穿越者活路,也要断她活路。 虞秧到桓盼烟囚禁齐闻夫妇的地方时,那院子外正守着两个南卫。 一个忌问卜,一个忌沐浴。 其中一人见虞秧下了车,扬声道:“谁家小姐,速速离开!” 虞秧安静看着对面的南卫。 “把人交出来。” 忌沐浴者面色骤变。 “你是何人?在语何事?” 虞秧没有应声。 不多时,十个打扮成江湖人的暗卫出现在她身后,盯着院子。 两个南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立刻朝院子里去。 很快。 桓盼烟身姿袅袅从院里走出。 她看向虞秧,诧异道:“是你。” 又瞥了眼那些暗卫,笑问:“宋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虞秧说:“明祥郡主光天化日,强抢人夫,虐待人妇,目无王法,欺压百姓,以权谋私……” 她轻咳了声,用不紧不慢的温柔语气问:“明祥郡主以为我要干嘛?” 桓盼烟怔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虞秧的话。 她怒道:“你在胡说什么?!” 虞秧说:“此事满县皆知,郡主为何会觉我胡说?我且问你,闻兰月在何处?” 桓盼烟脑袋嗡嗡的。 “满县皆知?” 她攥紧拳头,“你竟给我泼脏水,毁我声誉……” 虞秧说:“今日闻兰月但有一丝不好,我宋秧秧都要叫全天下人知晓,你桓盼烟是如何下作。” “你敢!” “我有何不敢?”虞秧看着桓盼烟,缓缓道:“我命不久矣,有何可怕?” 桓盼烟脑袋一嗡。 恰好有名南卫从远处跑来。 看到暗卫后,又止住了步子,隔着人群焦急看向桓盼烟。 桓盼烟说:“宋秧秧,那可是五品将军之子,你敢堵着他?” 虞秧失笑。 “桓郡主这是要用身份压我等平民百姓?京中高官子嗣,协同郡主,祸害西南秀才,我等江湖义士,见此不平,如何会退。” 她平静道:“抓了。” 墨鹰立刻对那赶来的南卫动手。 桓盼烟气道:“上!” 院中南卫立刻都冒出来去抓虞秧。 虞秧安静站在远处。 她拿起随身带的葫芦喝了口水,就将葫芦砸了出去。 忌沐浴的光一亮。 正和九秋交手的南卫踩着石头扭着脚,一声哀嚎摔倒在地。 现场混乱之时。 桓盼烟一把剑冲向了虞秧。 虞秧瞥了眼远处那堆下了牛车的书生。 朝桓盼烟勾了勾唇。 她推开九秋,随后侧了侧身,让桓盼烟的剑划破她胳膊。 “啊——” 她惨叫一声的同时,将一根毒针射到了桓盼烟身上。 桓盼烟闷哼了下,捂着左腹部,“暗器……” 她还想动手。 虞秧已经朝后退去,随即鲜血淋漓,栽倒在地。 现场突然安静。 虞秧靠着赶来的九秋,对桓盼烟说:“我爹教我,人生得一知己难,我与闻姑娘相见即投缘,在最后的日子,我能有这一友人不知有多欢喜,即便你是郡主,即便尔等皆高高在上,想要伤我友人,我也不许,为此我可以付出性命!” 九秋哭道:“小姐!” 她抬头看向桓盼烟。 “堂堂郡主为夺人夫杀害无辜女子,天理何在!” 那头义愤填膺的书生本在见到刀枪后有些退缩。 但又见虞秧一弱女子染血倒地,听这一番话,立刻热血沸腾。 “将齐师兄与闻夫人交出来!” “交出来!” 桓盼烟身后的南卫都慌了神,他们齐齐看向桓盼烟。 “郡主……” 这事可闹太大了。 他们要怎么解释他们是因为“鬼”的事才带走那对夫妇。 桓盼烟只觉得自个头很晕,她捂着腹部,喃喃道:“有毒……” 然而,很快,她的头就痛到她失去了理智。 她吼道:“我在报效家国,为民做事,你们却在此阻挠我,居心何在?一群被人当刀的蠢货!” 第47章 意外之喜 桓盼烟这话一出来。 不止是书生们怔住,就是那群南卫都傻了眼。 其中一人拉了拉桓盼烟。 “郡主,那些可都是读书人……” 读书人的笔,那可比刀子要狠。 “别拉我!”桓盼烟怒道:“畏畏缩缩,读书人算什么!” 她指着那群读书人,数了数,又嚷道:“什么读书人,来一个我杀五个!” 虞秧憋着笑。 她低声对扶着自个的九秋说:“一会给我扶旁边去,我怕遭踩。” 说完,扬声道:“天理昭昭,今日我宋秧秧用这条命也要同你明祥郡主讨个公道!放了齐公子闻夫人!” 原本趋近平和的氛围又被虞秧炒热。 “交出齐师兄!!!” 现场就跟炸开了锅一样。 桓盼烟大叫道:“我杀了你们!” 虞秧适时被九秋“拖走”。 她一边挣扎,一边喊:“诸位义士,挡在前头!” 墨鹰在外走多年,一下就明白虞秧意思。 他喝道:“兄弟们,我等贱民一条,今日有幸与诸学子匡扶正义,必也要护好这些栋梁!” “是!” 暗卫们齐齐挡在书生前头。 两伙人打了起来。 一时间,局势很是混乱。 虞秧瞥了眼空出的院门,悄声说:“走,先进去。” 此处是一进小院,院里的梧桐树半挂黄半光秃秃。 九秋突然唤了声“小姐”,眼神望向院内一角。 那里躺着一具尸体。 虞秧微微蹙眉。 她说:“先去屋里看看。” 东厢房的门开着。 她先去了东厢房。 刚走进去,就瞧着里头绑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 男子身上有重影,重影是个四十七八岁,戴着眼镜,长相儒雅,身上还穿着白卦,就跟虞秧前世看电视看到的科研人员一样。 【太阴黑簿】 【杨高,公元1982年生。现年48,余寿未尽。黑簿载恶事:0】 【诸恶莫做,众善奉行。修缮立功,便可延年。经判,杨高,因还人间】 虞秧满眼都是那句“经判,因还人间”! 撞大运了! 时隔一个月,她竟然撞上了一个可以送回家的好人! 就是这好人好像快死了。 虞秧心里一急,忙道:“这位兄弟,别死,坚持住!” 杨高靠着墙角坐着,半光着身,身上诸多行刑过的痕迹,且一身脏污,发出臭味。 虞秧快步走到杨高身边,蹲下身将手搭在杨高手腕上诊脉。 并对九秋说:“你先去看看另外几个屋子还有没有人,顺便找找兰月,这人快不行了。” 九秋虽觉得放小姐一人在这不妥。 但她给小姐做了多年下属,很清楚小姐的命令不能质疑。 因而点了点头离开。 虞秧眼瞅着杨高身上的重影一闪一闪的,一边取了杨高的血,一边说:“叔,坚持住,不能死。” 杨高一动不动,甚至还歪了个头断气了。 虞秧正念咒召灯,见杨高身上重影消失,差点止住声。 断气算什么,这时候心肺复苏说不定还能活。 她深吸了口气,念完咒。 万千灯被召了出来。 微弱的一盏灯飘到了杨高跟前。 【杨高,1982年9月21日生。爸爸,爸爸快回家。杨老师,您快醒醒,我们都在等您。老高,你别丢下我……】 那灯上,竟有许多不同的字。 虞秧惊讶。 原本死亡的杨高突然颤了下,发出一声呜咽。 重影再现。 虞秧也已经点燃符纸。 她蹲下身温声道:“跟着他们回家,莫怕。” 杨高的嘴唇蠕动着。 虞秧愣了下,凑近了些。 “救、救他们、求、求……” 虞秧眸光轻颤。 救其他穿越者? 她到底没说什么尽力的话,只轻声道:“好,回家吧 。” 她余光瞥到又飘到她附近的那盏徐时星的灯,眸底也闪过一丝怀念。 于是漫不经心说:“叔,你要是回去后还记得我,你帮我找一个叫徐时月的刑警,她是歧河市人,04年出生,你帮我跟她说,她妹妹过得很好,有很多钱,长得很好看,身体也很健康……请她康健,莫多挂念。” 角落只剩尸体。 虞秧一动不动。 就在她想叹气时。 一张黄纸从洞里掉了出来。 【杨高:大善。今还人间,为谢汝恩,赠汝寿一载】 虞秧看到黄纸上的字,一下就站了起来。 一载? 一年! 她竟然得了一年的寿命!! 【今日见吉:诸事皆宜】 【可用次数:3】 不等虞秧兴奋劲过去,她又得了三张诸事皆宜符。 “真撞大运了!”虞秧乐得眼都眯了起来。 九秋进来道:“小姐,属下找到了闻姑娘还有齐公子,除此外,还找到了两人。” 她看向角落里的尸体。 虞秧闭上笑咧了的嘴,转回身,叹道:“我尽力了,没救回来。” 九秋宽慰道:“小姐别自责。” 虞秧又是一声叹息。 她问:“兰月可还好?” “都没事,就是齐公子被上了刑……”九秋欲言又止,最后道:“但好在没性命之危。” 虞秧也明白了。 齐津舟不是天极卫西卫的人。 因着她能看见吉凶宜忌的人,都属于天极卫。 导致她先入为主,以为齐津舟就是天极卫的人。 她说:“这样,你先领我去看另外两人。” 闻齐二人既是没事,那她还是去瞧瞧能不能再捡个漏。 九秋不解,但也带着虞秧去了西耳房。 只可惜,那两个穿越者都有“黑事”在身,对虞秧来说没什么用。 虞秧也不遗憾。 今日能得一载寿命,对她来说已是极大的惊喜了。 可以说,直接就把她这一个月来的憋闷都扫空了。 另外,也亏得今早遇见谢迟了,倒是抽中了‘诸事皆宜’的奖。 院子外头安静了许多,似乎是县衙来人。 虞秧瞥了眼处理事的官兵,也没有出去,径自去了西厢房看闻兰月。 西厢房内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有笔墨纸砚。 除此外,还有把被解开了麻绳的椅子。 一身血的齐津舟坐在椅子上,闻兰月正跪坐在齐津舟面前。 闻兰月见虞秧进来,忙站起身,红着眼眶深深鞠躬。 “谢谢你,秧秧,谢谢你救了我们。” 齐津舟也沙哑着声音道:“多谢宋姑娘来救兰月。” 虞秧目光落在齐津舟脸上,皱起眉头。 第48章 世子:她看都不看我一眼 男子原本的俊容,此刻却被添上了极深的刀痕。 她弯腰细看了眼齐津舟的伤疤,遗憾地摇了摇头。 “不好办,会落疤。” 这么深的刀疤,齐津舟的仕途算是毁了。 怪不得九秋欲言又止的。 闻兰月哽咽道:“若是我早些承认我是……” “你不是,”齐津舟突然开口打断了闻兰月的话,“是他们在冤枉人,你莫要认。” 虞秧走到桌旁,看到了桌子上的试题。 上头都是招才榜的题。 好在上头除了墨迹什么都没有写。 她松了口气。 还好,这夫妻二人什么都没认。 只要没认,桓盼烟就没法开脱。 闻兰月说:“那你怎么办?寒窗苦读多年,你怎么办?” 齐津舟说:“没事,好歹我也是个秀才,总能养活咱们的不是。就怕娘子嫌弃了我。” 他想扯出笑,又觉脸疼,不由“嘶”了声。 闻兰月忙道:“别笑了。” 虞秧从怀里取出外伤药膏递给了闻兰月。 “先上些药,等回去了,再细处理下。” 闻兰月对虞秧愈加感激。 “秧秧……” 虞秧见闻兰月一脸不知如何道谢的样子,便主动道:“不必言谢,今日来此,是我自己的想法。” 她要来救人,是因着她自己心里憋着气。 如今气出了,她自在得很。 可不需要道谢。 闻兰月攥紧药,笑道:“好。” 不管如何,这份恩,她永世不会忘。 齐津舟也抬头看着虞秧,眸光坚毅,像是决定了什么。 正当此时。 去外头看形势的九秋进来道:“小姐,官府来人,外头已经安静下来。还有,世子也来了。” 虞秧这才起身,故意在九秋的搀扶下,用一副病弱的姿态,走出了屋子出现在众人跟前。 也出现在了谢迟跟前。 谢迟和县令站在一处,他一直看着虞秧,那眼神明显是认出虞秧的意思。 认不出来才怪。 便是九秋和墨鹰跟着易容了。 但外头那十三个暗卫,站在一处,熟悉感可不扑面而来。 奈何虞秧根本不好意思多看谢迟。 她微微屈膝,说:“见过县令大人,见过世子。” 县令当先道:“宋小姐,可是你给明祥郡主下了毒?” 赶来的大夫在县令命令下,于混乱平息后,第一时间给地位最高的桓盼烟把脉。 自然是发现了桓盼烟中毒一事。 桓盼烟这会正昏迷着,被县令叫人送上了马车。 原本县令想直接令人把罪魁祸首虞秧抓了。 奈何世子赶来了。 一来,就派人把那群南卫的公子哥丢去牢里。 这不,他只能来院子里秉公执法。 虞秧虚弱又乖顺地点头。 “是,我身上有些防身的暗器,郡主提剑杀我,我一不小心就放了暗器。” 她说完又忙解释,“但那暗器杀不了人,上头的毒也只是叫中毒者神志不清,而后昏迷,睡个一日,毒便自己褪了。” 虞秧抿了下唇,用温软带了些委屈害怕的语气道:“我是为了保命。” 可怜的病弱大小姐靠着九秋,一副弱不禁风却强装坚毅的模样,可不叫人心疼。 立时就有旁观的书生喊道:“人家姑娘还受了伤呢。” “就是,我们都看见了,是那郡主先拿剑对这姑娘下手。” “而且这姑娘多心善,连毒都只是让人昏迷,根本不敢害人。我看那毒也不强,那郡主中了毒还拿剑砍我们砍半天呢。” …… 县令咬牙道:“噤声!” 他看向虞秧,“宋小姐,你将这些书生引到此处,是也不是?” 虞秧抿唇。 “是。” 她刚要开口。 县令就道:“大胆,聚众斗殴……” “朱县令,噤声。”谢迟打断了县令,淡声道。 朱县令一下傻了眼。 “世、世子……” 那么多高官子嗣在他这受伤,他都要完蛋了,当然要寻个罪魁祸首交上去交差…… 谢迟也不管县令想什么,说:“让人说完。” 县令:“……是。”这世子,定是被美色所惑!唉,他太惨了,这叫什么事啊。 虞秧虽不敢看谢迟,但莫名的,就觉得腰板挺直了些。 人有靠山就是好啊。 她说:“我之所以引诸位公子来,是因着我怕我救不了闻姑娘,我不过一弱女子,虽则带了些护卫,但十个护卫也抵不过一个读书人的地位,我……” 她朝门外书生躬身道:“我对不起诸君。” 有书生嚷道:“今日事,错明明在那郡主,县令大人抓着一弱女子不放是何意?” 就在这时,虞秧身后门被打开。 闻兰月扶着一身伤的齐津舟走了出来。 齐津舟说:“齐某亦想同大人,求个公道。” 霎时。 全场寂静。 “师兄,你、你的脸……” “她们怎敢如此,天理何在啊——” 一夫子模样的老人冲了进来,看着齐津舟,伸了手又缩回去,急得直跺脚。 嘴里不住念叨:“天理何在!” 念着念着,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李先生!” “先生!” 谢迟唤道:“项明,带先生回去。” 这突然的一幕,叫县令也哑了声。 果然,书生又闹了起来。 “混账,他们竟然伤齐师兄至此,他们凭什么?!” “朝廷就是这样对待读书人的吗?我们读书就是为了报效这样的礼国吗?” “他们不仅伤齐师兄,他们还杀人了!西厢房的尸首,那是会仙楼失踪的李掌柜啊!他妻儿为了寻李掌柜,日日以泪洗面,不曾想,人竟叫这些人杀了,看其身上,竟没有一块好肉,这是虐杀啊!” “食君俸禄的官员,却生出这些个孽障,可悲可恨!” …… 这一番热闹僵持了许久。 谢迟看向了虞秧的方向,说:“宋小姐身上有伤,便先回去歇息,同宋小姐一起行事的那些人,待问过话就都会放走。” 虞秧低着头说:“好……多谢世子。” 她说完,带着九秋在护卫下离开了嘈杂的院子。 身后,闻兰月和齐津舟也跟着。 三人坐虞秧的马车。 虞秧掀开车窗帘子,就见谢迟站在书生跟前在说着什么话。 他像是察觉了虞秧的目光,抬眸朝这边看了眼,目光越过人群,直直落在虞秧身上。 就在虞秧愣怔时。 他又挪开了目光。 第49章 倒霉的司空释 马车朝前驶去。 虞秧直直盯着谢迟的方向,叫车内的夫妻二人都发现了不对。 闻兰月顺着虞秧的目光看了过去。 虽那处有诸多人,但那男子却最是显眼,如玉生华的脸,站在倚靠青山的小院里,似谪仙入画,叫人惊艳。 她弯眸说:“秧秧,你在看世子?” 方才那位世子让秧秧先行离开时,目光一直落在秧秧胳膊上。 她和阿舟正是相爱的时候。 对男子那种明明关切却又不自知的眼神,最是清楚不过。 虞秧头也不回道:“嗯。” 她要让世子感受到她真挚的歉意。 今日里,若是世子不在,她怕是得县衙走一趟。 世子都罩着她了,她也不能再装不认识了。 她回头要抱着世子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歉,她不该跑路,若有下次……不提下次。 虞秧那脑袋伸出窗户朝后看,眼神还挂谢迟身上。 谢迟终于忍不住又抬头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 即使相隔甚远,虞秧也能感觉到男子此刻眉宇间定是浮起一丝无奈。 她满意挥了挥手。 又缩了回去。 世子还看她,那就一定不是特别生气。 她放下车窗帘子,就高兴地从车屉里拿出梅子跟闻兰月分享。 闻兰月轻笑了声,摇了摇头。 “你吃便好。” 虞秧看向齐津舟,见齐津舟面无血色,便漫不经心道:“手伸出来我给你把个脉。” 齐津舟乖顺伸出手。 虞秧略一诊脉,说:“没什么事,就是失血过多,回去补补就好。” 齐津舟收回手,认真说:“宋小姐,昨日里我对你多有不敬……” 虞秧不甚在意说:“没事,昨天的我同样觉得你不是好人。” 齐津舟呆住。 有种,走在大街上被莫名其妙扇了一巴掌的感觉。 他扯了扯唇角,艰难道:“多谢宋小姐原谅。” 闻兰月笑出了声。 她叹说:“可惜了今日买的那些菜,好在家里还炖了锅鸡汤,一会到了家,秧秧你可得留下来一道用饭。” 虞秧还真觉得有些饿了。 “好。” 已值正午时分,阳光垂直照着娄山村的篱笆小院子。 虞秧包扎完伤口,便等开饭。 闻兰月去帮齐津舟上药,墨鹰被谢迟的人带走还没回来,九秋则带了马去山脚下吃草。 她坐在东屋门内避阳,藤编的椅子裹着她的腰部,只一动,就会上下摆动,很是舒坦。 厨房的烟囱升腾起青烟,是赵氏在炒菜。 一只野猫跳上鸡圈,喵呜了一声又优雅走出了篱笆门。 就在虞秧准备闭眼小睡一会时,忽然,她听到背后有鬼鬼祟祟的声音。 “大人,就是这家,好像是个女鬼。” “是不是那女的?对,肯定是。” …… 虞秧坐起身,回过头。 只见屋子后头小窗,这会正贴着一黑脸,那人五官有些熟悉…… 【吉:嫁娶、祭祀、祈福……】 【忌:伐木】 虞秧惊讶。 司空释?! 这人这么快就摸过来了? 定是听说了桓盼烟的事,还在怀疑闻兰月是穿越者,就偷偷过来了。 难办。 穿越者遇见南卫还能被审审,遇见东卫那暴露就得被杀。 四目相对间。 司空释突然对她说:“我看见你了,我看见了你身上的灵魂,它在向我求助,你想回家是吗?亲爱的旅人。” 虞秧:“……。”神经病? 她站起身,看着司空释,脸色从病态白变得惨白。 就在司空释眼睛微眯,心中暗喜,偷偷拔出刀,要给眼前女鬼一击毙命时。 虞秧捂着胸口惨叫了声。 “救命——鬼啊——” 司空释呆住。 “鬼?她在说谁?她不是鬼吗?” 邱桦在一旁道:“大人,她好像在说您。” 生活不易,邱桦叹气。 海岛那些日子,司空大人日日坐在海边,盯着海的那头。 日日吹着海风,大喊:“谢迟,你大爷——” “林言,你死定了——” 日复一日,大人吹糙了细皮嫩肉的脸。 好不容易他们被温柔似水的苏公子接走,他家大人又日日在外头晒,马车不坐要骑马,追着世子跑。 如今大人把脸往那人头大的泥窗子一放,那就一整个‘黑无常’来索命的场景。 不怪人家好好的姑娘吓出病。 虞秧一边尖叫一边跑,直把闻兰月夫妻从屋里吓了出来。 齐津舟更是随手抄起笤帚。 闻兰月跑到虞秧跟前,一把接住‘虚弱’倒下的虞秧。 “怎么了?秧秧,你……阿舟,快去找大夫!” 虞秧抓着闻兰月,悄声道:“抓鬼的来了,千万藏好,这人要命。” 闻兰月身子一僵,但见虞秧眸带认真,她用力点了下头。 正在此时,司空释一脸黑从屋后走了出来。 他走到篱笆门前,看向倒地的虞秧,还未开口,就听又一女声。 “你这黑鬼是何人,平白吓人,你知不知道她身子不好,如今遭你吓着病了……相公,报官!” 司空释又遭一心神重击。 “我吓人?不,黑鬼?你说谁黑鬼!” 闻兰月一点也不怂道:“说你!青天白日,你在我家屋后待着做什么!” 她声音异常响亮。 “叔婶伯嫂快来看啊,有贼人来咱们村子欺负闺女了!” 九秋正赶回来,她站在远处见了这一幕,立刻明白过来,跑出去就大喊。 “来帮忙了!村里来采花贼了!!!” 九秋的喊声将一些睡梦中的人吵醒。 有村户走出来看,闻兰月直接哭道:“没天理了,光天化日,你就敢藏我家屋里……” 赵氏拎着菜刀跑了出来。 齐津舟扬声道:“贼子,今日莫想逃村,再由你祸害他人!” 司空释活这么大没遭遇过这种事,他怒道:“你们胡说什么,不要污蔑我……” 锵锵锵—— 很快,一个又一个村民从午睡中醒来,并拿着锄头扫帚菜刀等工具从家中跑了出来。 “齐秀才家遭贼了!” “抓采花贼了!!” 第50章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虞秧柔柔弱弱起身,当下这情况,好像危险的只有司空释。 至于她,有热闹可看了。 可不如此。 司空释眼见着村民们从四面八方涌来,立刻变了神色。 他吼道:“站住!别过来!我身上带刀了!” 说着,他朝村民亮出他的匕首,又在原地来了个后空翻,虚来了一套招想展示展示功夫喝住众人。 爬树的小孩见此大喊了声:“好!” 司空释抬手摁了摁叫好的气氛,微微仰头说:“小爷有功夫在身,离小爷远点,不然刀拳不长眼。” 村民们面面相觑。 一年迈老人走了出来,说:“这位小兄弟,我是咱们娄山村的村长,我看你腰是腰腿是腿,也是个有力气的,怎么就干这糊涂事,齐秀才不容易……” 他转过头看向齐津舟,在看到齐津舟脸上带伤时,老花眼一瞪,尖叫道:“小舟!你这脸怎么了!!!” 齐津舟为难道:“村长爷爷……” 没等齐津舟说完话,村长就怒指司空释,“是他做的是也不是?把他抓起来,送官!” 村民们大喊着冲向司空释。 “竟敢害我们村的秀才!” “我们村唯一一个秀才,天杀的遭你害了——” 司空释一边挡着拳脚一边大喊:“跟我有什么干系,冤枉人了,别打了,再打我动刀了!” 他抓住打向他的树枝,用刀劈断后转身就到了动手青年的身后,将刀横在了青年脖子处。 人群一下就安静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有些恐惧。 唯有虞秧手里拿着根没有扔出去的树枝,同情地看向司空释。 得来全不费工夫,她什么都没干,这厮自个就‘伐木’了。 司空释勾唇,他放开了挟持的青年,说:“我要打你们,那是轻而易举。” 他弯腰捡起两截树枝,双手转着,让树枝在手里转出花来。 并潇洒道:“小爷不是好惹的,那什么秀才可不是我害的,今日我就一个要求,我得把那女人带走!” 他一根树枝指向虞秧,显然还觉得虞秧就是那桓盼烟抓的女鬼。 另一只手将树枝转个花朝天一丢。 正要伸手接住。 不知怎地,树枝擦着他的手过去,在他尴尬神色出现的那刻,带了些尖的那头如同箭一般穿透他的鞋,刺入他的脚背。 “啊啊啊——”司空释惨叫。 很快。 司空释和邱桦就被绑了起来。 虞秧看了眼司空释脚上的树枝。 对齐津舟说:“先让个大夫来看看,别叫他废了。” 瞧世子跟司空释有些交情,她还是得照顾下这厮。 齐津舟点了点头,“好。” 司空释明显武功不低,但他和邱桦虽被村民围攻,却没有对村民动粗,甚至被动挨打更多,这让他觉得这二人似乎有些不一样。 便是那些村民也觉得这聒噪的黑脸小年轻似乎人不坏,这会还围着司空释聊起天。 “你说你年纪轻轻,除了黑点,长得也不错,干什么不好,干这臊人勾当……” 司空释:“我没有!” “那你跑人家屋后头去做什么?还给人家闺女吓晕了。” 司空释:“我……我那是路过……” “哦,路过还把头往窗户里伸啊。” 司空释看向厨房门口的虞秧,虞秧适时捂着胸口一副余惊未消的样子。 司空释微微眯眼。 这女的肯定是女鬼! 还是只道行高深的女鬼! “啊!”村长一巴掌拍司空释脑门上,“你还看!还眯眼看,你流氓吗?” 司空释咬牙,“糟老头,你说谁流氓……啊啊啊——” 他看向村医,又看那带血的树枝,哭道:“你不能轻点吗?” “欸,这小伙子脚挺白啊。”有婶子低头一瞧。 众人都凑了过来。 司空释一边痛,一边大喊,“闭眼!谁让你们看!大胆!!!” 邱桦像只蛆一般偷偷往旁边挪,就想离司空释远点。 虞秧喝完一碗鸡汤,就坐厨房门口看戏,乐得眉眼弯弯。 村道尽头忽有人影出现。 很快,马车停在门外的榕树下。 司空释像瞧见了菩萨,大喊道:“谢迟救我!!!” 虞秧转过头。 谢迟已经从车门弯腰出来。 他走下车,婆娑的光影落在他眉梢,他略一抬眼,看向虞秧的方向。 虞秧愣了下。 对了,她不能再装不认识了! 虞秧一个激灵,站起身,就酝酿好了情绪。 “世子,这采花贼偷看人家,还跟我说什么我看见你,亲亲爱爱……” 她抿唇委屈,抽出帕子捂住了眼,“真真没法活了。” 第51章 很多时候她也在怕 谢迟听到虞秧的话,有些愕然。 但很快,他清透的眼底便泛起一抹笑意。 他配合着虞秧的话,道:“光天化日,竟有这般登徒子,项明,让人抓回县衙。” 司空释脑子都还没转过弯就听到谢迟的话。 他气到脚踩地上就要跳起来。 “谢迟!你看看我是谁?” “你是谁?”谢迟转过视线问。 司空释一下哑了声。 他咬牙道:“行,谢迟,你这么待我,你给我等着……” 项明无奈叫人去把司空释和邱桦扛上马车。 众村民见那采花贼被搬走。 于是面面相觑,又想留下来看看这矜贵大人与那美娇娘,又没理由留下。 只能赖在院子里窃窃私语。 村长拉着齐津舟低声说:“小舟,我刚刚听那姑娘喊什么世子,你看你这脸,能不能托那世子找药给你弄好,那钱咱们村子里也能出,你书读得那么好,不能被这脸上的伤耽搁了啊。” 齐津舟苦笑说:“村长爷爷,我知道大家关心我,此事我心里有些打算,回头再同您说可好?” 村长看了眼谢迟,点了点头。 “也行,你和贵人好好来往,让人看看你的才干,便是不读书,能到人家手底下当个差也是好的。” 齐津舟温声道:“好,村长爷爷,我知道的。” 村长见状,就喊那些村民。 “行了,没事都回去,别留在这吵吵嚷嚷的。” 有了村长开口,村民们再想看热闹也不行,只得三三两两、一步三回头地往家走。 那股热闹气褪去,日光都好像变得凉了些。 闻兰月看谢迟一直站在外头,像是在等虞秧。 于是道:“秧秧,你方才也没吃什么,家里有些菜,我去做些出来,你请世子一道来吃。” 虞秧摇了摇头,她看了眼面色不大好的齐津舟,说:“想来今日你们也受了惊,我就不多叨扰。那鸡汤很好喝,过两日我再来寻你玩。” 闻兰月欲言又止,“秧秧,我……” 她想问“穿越者”的事,今日发生的事,到现在她还有些迷糊,突然出现的审讯她的郡主,以及今日突然冒出来的“采花贼”,让她有些惊惶,有些怕接下来还会出现什么人,伤害到阿舟还有她婆母。 虞秧看出闻兰月的茫然。 她脑中闪过杨高临死前的话,于是回头对谢迟笑道:“世子,你等我一会,我说两句话咱们就回家!” 说完就拉着闻兰月去了柴房。 树下,谢迟怔住。 周遭的一切似忽然静止,瞬间过后,耳畔树叶被微风抚动的轻微声响在心间放大,他眸底光芒汇聚的瞬间,就见柴房门被关上,齐津舟不知何时竟走到了他的跟前。 齐津舟朝他稍一作揖,说:“罪臣之后齐津舟,拜见世子。” 谢迟回过神,望着齐津舟。 “罪臣之后?” 齐津舟垂眸。 “是。” …… 柴房靠着鸡圈,隔着墙,空气里也有一股泥土与鸡屎交杂的冲鼻味道。 一束光从房顶边缘射入房内,给潮湿添了些暖意。 虞秧站在木门边,看着闻兰月,问:“你怕吗?” 闻兰月轻点了点头,诚实道:“怕。” 她被人劫走时怕,入院子看到尸体时怕,看着阿舟被刀刮脸时怕。 “怕是人之常情。”虞秧温声说。 很多时候她也在怕,怕死,怕疼,便是现在她也怕。 怕她暴露穿越者的身份后,小叔会像苏应谦逼问屈曼青一般逼问她把真正的虞秧藏哪了。 怕她暴露后,会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钱、权、身份,然后像那些穿成乞丐、下人一样的穿越者一样,被欺凌、被审讯、被一刀杀死。 怕她暴露后,世子会拿一枚铜板决定要不要送她去长生观,然后到了长生观呢?她有灯,可她回不了有姐姐的那个世界了。 虞秧顿了下,问:“那你想回去吗?” 闻兰月猛一抬头,看向虞秧。 虞秧说:“我见过很多仙童,他们都想回家,你想回家吗?” 闻兰月不假思索摇头。 “我不想。我来这个世界前,我家那栋楼因着半夜电瓶爆炸,火灾烧了一栋楼,我家里人都没逃出来,只剩我一个人了。” 她垂眸道:“我很努力活了一年,可我觉得很痛苦,接受了几次心理治疗都好不了。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为什么灾难就落在我家,就落在他们头上,他们做错了什么。我想那天晚上为什么我的手机要静音,如果我不静音,我还能接到我妈妈的电话,听到她的声音。” 闻兰月扯了抹笑说:“说来可叹,我的爸妈很疼我,但这个世界闻兰月的父母,却没那么爱闻兰月。若是我们两能换过来就好了,她去拜鬼庙只为脱离父母得自由,我为了摆脱痛苦躲出租屋求我爸妈带我走。” “结果我一睁眼,就出现在了鬼庙,差点被流氓欺负。我逃了很久滚下山坡被入山寻药的阿舟救了,因着衣衫不整被人看见,我这个世界的父母就用二十两银子要挟阿舟娶我,说不娶就要把我嫁给那流氓。老实说,我总觉得是我爸爸妈妈带我来的这个世界,我总觉得在这个世界,他们好像能看到我,能陪着我。” 虞秧有些出神。 不由就想到那话本里说的。 阴阳界,位于阳界与阴界之间,可容阳魂也可容阴魂。 她皱起眉头,问:“你的意思是,你记忆里,你这身体没有死因?” 闻兰月想了想,说:“要是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原主确实是去拜庙后,突然昏倒。所以我一直觉得我们是互换了。” 她弯眸笑道:“那姑娘打小就爱读书,爱天马行空想象东西,要是去到我那个世界,那她正好可以上大学。” 她由衷希望原主可以过想要的生活。 虞秧沉默。 她还是头次遇到这样的,难不成这个世界的人,也能穿到她那个世界去? 她不再想这些,反问道:“你知不知道她拜的那个鬼庙在哪?” 见闻兰月眸带不解。 虞秧说:“凡事有因有果,之所以出现仙童,定有原因。” 闻兰月很快反应过来。 “你说得对,要是朝廷能知道为什么穿越者会出现,并解决这个问题,想来就不会出现大规模对穿越者的杀戮了。” 她说:“你等下。” 说着,立刻跑出了柴房,再进来时,手里多了个托盘,上头是笔墨纸砚。 “那庙在一处荒村,过去还挺麻烦,得过片陡坡。”闻兰月详细写出地方,又画出大概路线…… 一刻钟后。 虞秧将纸收好。 她说:“你已经想好了你的选择。” 闻兰月莞尔一笑,“是,我想好了。我要留下,这里给了我希望,从今往后,我只是这个世界的闻兰月,无论悲喜离合,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第52章 就像一个单纯、善良又惹人怜惜的姑娘 二人说完话。 闻兰月也终于能释然如今的处境。 她问:“秧秧,所以你是……” “我曾与天极卫共事过,”虞秧应道:“但我遇见过很好的穿越者,我不觉得所有穿越者都该死,所以我独自前行,希望能保护那些该保护的穿越者。” 闻兰月说:“原来如此,倒是和我想的一样。” 她方才就觉得秧秧许也和那些天极卫有关系,因而才能认识那些人。 她躬身道:“谢谢你愿意信任并接纳我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员。” 虞秧点了点头,并扶起了闻兰月。 她说:“藏好自己,便是民族交融,亦要磨合期,相信终有一日,你会成为同我一样的礼朝子民。” 说完,她还拍了拍闻兰月的胳膊。 闻兰月莫名有种从领导人手上拿了“永居证明”的感觉。 她眼含热泪说:“谢谢您的提醒,我会遵纪守法,做个优秀的公民。” 虞秧一脸严肃颔首。 “夜终破晓,静待花开。” 她说完,背过身开柴门朝外走去。 这一刻,闻兰月只觉得那柔弱纤瘦的背影分外伟岸,就像她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女领袖,那样叫人骄傲、敬佩且信任。 刚刚走出门的虞秧呼出一口气。 就知道闻兰月不会回去。 所以她还是不要暴露自己了。 门外面阳光正好。 虞秧微微抬头,看蔚蓝的天空。 偶有一两只鸟飞过,自由且辽阔。 也不知,是不是送穿越者回家会有后遗症,她好像心软了许多,明明闻兰月对她来说没有太多用,可在看到司空释出现的那刹那,她想的还是不要让司空释杀了闻兰月。 她好像,突然感觉到了一些特别的感觉。 一股不属于她的悲天悯人的味道。 “宋小姐,可是不适?” 男子瓷白的面容在光下模糊。 清冽的嗓音似能涤荡人心中杂绪。 虞秧的目光落到谢迟身上,飘起来的魂似又落到了实处,她笑说:“世子久等了。” * 马车内比外头要潮冷些。 谢迟将车窗帘子卷了起来,让阳光透进来。 虞秧则将披风盖在腿上。 她低着头,手有一下没一下捋着兔绒,用柔软的语气说:“世子,对不起。” 谢迟听到这话,心情有些难以言喻。 他看着乖顺的姑娘,说:“我并未觉得你做错了什么。” 虞秧抬眼看向谢迟。 “真的?没有生气,也没有恼我?” 谢迟跟着看向她。 二人视线交错。 谢迟皱眉道:“我若说没有,你是不是下次还要丢下我?” 虞秧捋兔绒的动作顿住。 马车驶过小道,略微颠簸,道旁的高木将阳光切割,叫马车内时暗时明。 空气里似跟着多了股缱绻的气氛。 虞秧很快垂下目光。 她揪着兔绒,笑说:“世子这话说的,我可舍不得丢下世子,丢下世子回头桓郡主报复,那我可死定了。” 她当林言时得罪五皇子的表哥武田。 当宋秧秧时,又得罪明祥郡主桓盼烟兼一众人。 要不抱紧谢迟大腿,就算有命也没得花。 谢迟也愣了会。 车内安静了有一会。 谢迟率先开口说:“闻夫人是……穿越者。” 莫名地,他改了“鬼”的说法。 虞秧颇有些意外。 “世子要抓走她吗?” “齐津舟请我庇护他与他夫人,”谢迟顿了下,说:“齐津舟是齐家遗孤,他祖父是当初的齐首辅,当初齐家被诛九族时,齐首辅的长媳正好生产,有人一通操作,将襁褓里的他偷偷送走。他与一些人还有联系,他想用这些关系,投靠肃安王府。” 虞秧眸底闪过一丝讶色。 因为齐津舟身上有光。 所以她总觉得这厮身份不一般。 竟真的是个有身份的。 她说:“齐首辅……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吧。但我也听说,齐首辅在礼朝地位很高,就是岐源居士也曾求学于齐首辅。” 而且,这位齐首辅是当今裴首辅的恩师。 可以说,裴首辅就是踩着恩师的尸骨登的位。 说到底,就是朝堂斗争。说是当年皇帝不满齐首辅跟当时的太子名声太盛,就弄死了太子党,她虽对这些事知道的不多,但也知道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在礼朝文坛地位极其高,私下尊崇这位老人的人不少,齐津舟就算吃老一辈的人情,都能吃成大胖子。 谢迟简单说了他跟齐津舟的对话。 大概就是,齐津舟原本在一位大儒膝下长大,但后来裴首辅查到了当年的事,疑心齐家还有血脉在,就各处查,结果查到了大儒那。 十岁的齐津舟为了不连累先生。 带着乳母独自离家,最后落定在了此处。 齐津舟一直想靠自己的努力走科举路入仕报仇。 直到今日他遭遇了护不了妻子的事,又意识到抓闻兰月的必然不会只有这两拨人,这才想着投靠谢迟。 虞秧说:“那世子,是想帮齐公子吗?” 谢迟欲言又止看着她,“你今日是为何帮他们?据我所知,你与闻夫人不过一面之缘,为何甘愿为她负伤?” 虞秧哑了声。 她暗道,该来的总是会来。 虞秧抿了抿唇道:“她说会给我做酸菜鱼、辣子鸡丁、麻辣豆腐……” 过路的鸟儿叽叽喳喳作响。 给这午后添了丝慵懒与惬意。 谢迟直直盯着虞秧。 看得虞秧耳根微微生热。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那清隽温和的眉眼,这会却好像多了点压迫。 虞秧快把膝盖上的披风揪凸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脑子里的弦松了下。 “我觉得,兰月是好人。不该死。况且,当初在蛟湖县,我送柳姑娘走时,答应了柳姑娘,我说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她无辜的同伴。” “我近来常翻道家书籍,书上说,行善积德,就可延年,我……我想给自己积德,不求延年,也换来世康健。我想着,此举许与世子理念不合,还会连累世子,因而才独行。” 虞秧将声线放得又轻又柔,语气里还带着点茫然。 就像一个单纯、善良又惹人怜惜的姑娘。 第53章 有好感也有壁 许是气温有些下来了,日头也黯了些。 马车内的光分作两半,一半正好打在谢迟身上,恰到好处模糊了男子眼底的情绪。 就在虞秧还想再添上两句什么打破寂静时。 谢迟突然起身,半弯着腰近前。 虞秧愣了下,旋即不着痕迹朝后靠了靠。 谢迟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伸出手越过她耳畔,将卷起的帘子落下。 “冬日的风寒凉,莫将你那兔绒揪没了。” 虞秧手下动作一僵,收回了手朝谢迟笑了下。 谢迟很快坐了回去。 他说:“我打算让齐公子带家眷去源临海群岛先落住,你觉得如何?” 这话也算是回应了虞秧问的那句“是不是要帮齐公子”。 虞秧弯唇一笑道:“那里确实不错,清净,也不怕被人寻到。” 司空释就是从源临海的石宣岛回来。 那个地方岛屿多,也算与世隔绝。 闻兰月一家去那里,也能过安生日子。 只是…… “世子,闻兰月也算是进了南卫的眼,贸然失踪,只怕南卫会疑心到您头上。而且,因着闻兰月,齐津舟必然也会惹人注意。说不得,要不了多久裴首辅就会跟着发现齐津舟的存在。” 她还是习惯性会去想此事给肃安王府带来的影响。 毕竟那关系到虞家,也关系到她自己。 “我觉着,可以合理安排下他们的失踪,比如栽赃给另一伙人……” 虞秧微微低头,目光落在飘落的细小兔绒上,似在思索什么。 不多时,她一边想一边道:“世子记得裴驰野的死吗?当时是有旁人约裴驰野去林子里,也就是说,除天极卫外有另一伙人在寻仙童,既然闻兰月的事已经传开,未尝不能是那伙子人来将他们一家带走。况且,世子曾与我说过,先帝时存在大同教,乃仙童所创,教众达上万人,未尝不能借大同教的名头来遮掩我们送走闻兰月一家的行为。” 虞秧越想越觉得可行。 不曾想,她一抬头,便瞧见谢迟那莫名变得幽深的眼神。 许是马车快要进城。 有嘈杂车马人行声传入车厢内。 虞秧心里一个咯噔。 啊…… 她前头才装可怜单纯小白兔。 现在就开始给人出主意,还冒出‘栽赃’两个字。 虞秧硬着头皮,掐回符合病弱小姐人设的细软声线,悄声道:“世子,您觉得这愚计可行吗?” 谢迟清隽修长的身影往后靠了靠,似是放弃了对虞秧的探究。 他安静了片刻后,方正声道:“此计甚佳,只是要额外择一伙人作伪装,将合适的穿越者带去合适的地方安顿。” 马车穿过闹市。 不知谁家孩子点了个炮仗,惊得马跟着“吁——”了声,声音愈加嘈杂。 虞秧前倾了些身子,惊讶问:“合适的穿越者?” 谢迟平静说:“你觉得可以叫你积德延年的穿越者。” 虞秧呆住。 “世子,到了。” “小姐,到客栈了。” 项明和九秋的声音同时响起。 虞秧一下直起身。 她方要下车。 谢迟唤住她。 “先将披风披上。” 虞秧将披风一甩。 “阿秋——” 细小兔绒漂浮开,她很快打了个喷嚏。 就是谢迟都侧过头“阿秋”了声。 虞秧抱着披风,有些尴尬地看向谢迟,成功收获了男子无可奈何的神色。 她“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系披风时,她从袖口取出一张纸递给谢迟。 “世子,您这几日有空,我们去这里吧?填填您的游记。” 谢迟怔忪了下。 他接过那张纸,颔首道:“好。” 虞秧轻挑了下眉,都还没看呢。 不过她也乏了。 因而系好披风就掀开马车帘子。 金晖洒在人脸上,有些暖洋洋。 虞秧在马车下微微屈膝示礼,温温柔柔道:“多谢世子送我回客栈。” 项明摸了摸鼻子。 虞小姐是真爱扮角啊。 上次世子扮的师兄,这次世子要扮什么角色?爱慕美色风流求爱的世子爷? 项明打了个哆嗦。 不能吧。 马车内,谢迟却是配合道:“宋小姐好好歇息,明日许是会落雪,记得添衣。” 虞秧看了眼天,倒也没看出什么落雪的征兆。 她应了声“好”,旋即绕过马车,往自个的客栈走去。 * 夜幕低垂,万家灯火。 客栈外的街道在短暂休息过后,又热闹起来。 夜市的小摊贩都开始吆喝,嘈杂却又不刺耳。 虞秧趴在浴桶边缘犯困。 九秋给里头加了些热水,就开始给虞秧搓背。 “小姐,墨鹰他们都回来了。” “嗯,让他们出去吃顿好的补补。”虞秧闭着眼睛懒散道。 九秋说:“小姐,咱们后面还跟世子一道走吗?” 虞秧睫毛颤了下,“嗯。” 谢迟已经提出可以放过一些穿越者的条件,再比较这一个月来她总碰天极卫的状况,她自然是跟着谢迟更好。 九秋迟疑了下,问:“小姐,您觉没觉得世子对您似乎……” “你觉着他看上我了。”虞秧直接应道。 九秋用力点头。 虞秧说:“一男一女,朝夕相处,我长得又不差,和他又有些默契,还生着病惹人怜惜,他要是对我没些心思,那他就是真仙人没情根了。” 九秋愣住。 “小姐说得,很有道理。可小姐不是也觉着世子不错,为何不趁热打铁……” 把世子给上了,好享受下生命的最后时日? 不怪九秋这么大胆。 她和墨鹰在外头走得多,江湖人就讲究一个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呀快活呀明天说不定人就没啦。 虞秧坐起身将没受伤的那条胳膊砸进水里。 她瞥了眼九秋,说:“秋儿,你是不是忘了他是咱们家的主子,觊觎主子,拿主子玩乐,小叔知道咬死咱们。” 九秋惊讶了下。 “是……忘了。” “没事,我也总忘,”虞秧又趴了回去,“世子许是对我有些好感,但未到情爱地步。” “再者,我觉着世子这人……不大真实。” “不真实?”九秋不解。 虞秧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文会武,逢人三分笑,谦逊有礼,不摆架子……我一身缺陷,他没有缺陷,我身份低微,他身份高贵,我仆他主,这样的鸿沟,稍有不慎,只会是我翻沟里去。” 第54章 他被一个恶毒的女鬼羞辱了 对面客栈。 项明手里拿着吃的,用肩膀撞开了门,进屋又合上门,而后将东西放在桌上。 他一抬头,就见世子倚着窗,正看着手里的纸出神。 项明眨了眨眼,“世子可是有什么事要属下去做?” 谢迟抬头看向他,漆黑的眸一动不动注视着他。 项明心里一紧,身体紧绷。 “世子?” 谢迟眸光颤了下,收回视线,说:“项明,你还记得母妃是因何离世吗?” 项明怔住。 他脑海中闪过那个温柔的王妃双手一推将世子推下阁楼的场景。 “王妃不是因病离世的吗?” 他关切道:“世子怎么突然问这个?是想王妃了吗?” 谢迟垂眸,掩住眸底的情绪。 “是了,因病,母妃病了,日日卧床,形容枯槁。” 他喃喃道:“常康健,莫惫懒,常欢喜,莫伤怀,常作君子,莫成小人。” 项明鼻子有些酸。 “世子……” 谢迟将手里的纸叠好,再看向项明时,他神色已是平和。 “可有寻到季神医?” 项明摇了摇头。 “还没有消息。” 谢迟颔首。 “加派人手寻,另外,长生观那边同国师打探打探人体元气之事。” “是。” 项明应了声,忙走到桌边,说:“世子,我听闻这家的鱼做得很好,您快来尝尝。” * 翌日,有细雪飞扬。 虞秧推开窗。 街边店铺卸下门板,伙计站在门口打着哈欠,卖早点的摊贩推着车,有人来买,将车上布一掀,立刻有腾腾白气冒了出来。 西南太正郡冬日雪少,便是有,也不会太大,至多在地上铺上薄薄一层,是以不少孩童因见着雪而欢呼跑跳。 虞秧伸出手,让细雪落在指间,余光瞥见一道白色身影从对面客栈出来。 谢迟穿着银色暗竹纹镶白毛大氅,细雪落在他的发间,似添清霜,照着那张被雪光笼罩的脸,如同从画中走出的天人。 他若有所觉抬眸,目光清濯如玉,似存着能包容世界万物的柔和与宁静。 虞秧微微弯眸笑了下,指了指屋内示意自己这就下楼。 客栈门前,马踢踏着吐气。 谢迟站在车旁,惹来许多视线。 不多时。 虞秧穿着大红织锦镶兔绒斗篷出现在谢迟的视线里。 她站在门槛后头,将斗篷上的雪帽罩上,特亦柔化面部的妆容一下叫兔绒包裹,显得娇弱又惹人怜惜。 虞秧从不在打扮上亏待自己。 她每个马甲都有间衣厢。 扮男装时衣裳得配套。 扮柔弱时也是颈部璎珞,腰间玉佩,就是手上的暖手炉都嵌着和斗篷色系相同的红宝石。 这会朝谢迟腼腆一笑,便叫过路的男子掉了手里的烧饼。 谢迟走向她,温声道:“宋小姐,请上车。” 虞秧乖顺颔首,跨过门槛,朝马车走去。 正当虞秧站在谢迟身旁时。 突有个“单脚炮弹”冲了过来。 “谢迟,你大爷——” 不等虞秧爬上车,腰突然被箍住,电光火石间,她只来得及抬头看向男子修长的脖颈,就被放在了客栈门前。 九秋很快挡在了她前头。 马车旁。 司空释像头愤怒的狮子,一刀劈在了车辕上,直接劈断了左边车辕。 谢迟开始还在躲。 几招过后他近到司空释身前,擒住了司空释的拿刀的手腕,神色冷峻道:“司空释,这是闹市。” 司空释怒道:“你混账!你知不知道我这一个月怎么过的!” 谢迟拧眉道:“我为何要知道你怎么过?” 司空释气得眼眶都红了。 他憋屈的。 “谢迟,咱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你都喂了狗是不是?你的心呢,你的良心呢,你这个负心汉!” 街道沸腾了起来。 原本还惊恐躲避的路人、摊贩,这会都好奇靠近,一脸“吃瓜”模样。 客栈门口的“美貌小娘子”虞秧,也成了被“吃瓜”的对象。 虞秧:“……。” 在半刻钟前,她觉得自己拿的还是“窈窕淑女世子好逑”的剧本。 但现在,周遭人看她的眼神或怜悯、或嫌恶…… 她感觉她成了抢男人的男人的第三者。 谢迟也是恼了。 “你闭嘴。” 他甩开司空释的手,道:“有什么话出城说。” 说完,他示意项明去换马车,旋即看向虞秧的方向。 司空释也看向虞秧的方向。 他怔了下,微眯起眼睛,低声说:“谢迟,我怀疑这女人是鬼。” “你怀疑错了。”谢迟淡声说。 虞秧受了气,也站不住。 她挺了挺胸脯,跨出门槛,婀娜多姿走向了谢迟。 在司空释戒备的目光中。 她突然红了眼眶,看着谢迟问:“世子,这个登徒子怎么出来了?真像这登徒子说的那样,您……您……” “咦~”路人宛若又吃了新瓜一般,对虞秧投以同情的目光。 谢迟:“……。” 他看着蹙着蛾眉,泪眼婆娑,轻咬下唇委屈的虞秧,那股无奈突然被抛到了脑后,有些怔忪。 司空释跳单脚道:“谁登徒子?谢迟,你身边这都什么人,那林言……” 他顿了下,骤然想起什么一般,朝周遭看了看,疑惑道:“对了,林言呢?那混账小子怎么没跟着你了?你改口了?” 虞秧掏出帕子捂住口鼻,痛心道:“世子还有旁人?那世子为何要招惹我?” 谢迟忽觉有些头疼。 他看了眼不远处,项明还没赶车来,于是目光落到了套着马车绳子的马上。 司空释扭头冲虞秧道:“你别哭了,吵死人。” “你才别吵,”虞秧娇娇软软委屈道:“往鞋里塞木块、偷听夫妻两墙角、还钻鸡窝的臭男人。” 司空释瞪大眼。 “你你你……” “你想问我怎么得到世子的心吗?”虞秧腼腆道。 她上下扫了眼司空释,捂嘴轻笑道:“可世子哪里会看上你呢。” 司空释脑袋嗡嗡的。 他被羞辱了。 他被一个恶毒的女鬼羞辱了。 这一刻,在他心里最讨厌的人,终于从谢迟变成了这女鬼,再往后是林言! 他刚要对这女鬼动手。 忽地,听得一声马鸣。 眼前的女子被一条胳膊拦腰圈走,消失在了眼前。 鬼术? 司空释回过神,就见鬼术源头—— 谢迟抱着女鬼落在了马上。 “驾!” 谢迟将虞秧掉落的雪帽扣了回去,伸手拉住绳便骑马离开。 司空释傻眼了。 “谢迟,你大爷——” 第55章 两位情场新手的尴尬 无能狂怒的司空释被甩在身后。 雪帽遮住了虞秧的眼睛。 她唇畔漾着得逞的笑意。 这会懒得伸手调整雪帽,于是往后仰头,让雪帽自个往脑袋后褪。 红色一点点往后褪时,她一点点看见天光,光亮之下,视线游离过男子的胸膛、脖子、下巴以及同样含笑的眼睛。 四目相对。 似有篱落隔烟火。 街道在此刻沉寂。 一粒雪落在虞秧的眼睫上,她眨了眨眼,终于落回红尘中。 “好冰。” 虞秧匆忙低下头,抬手将雪帽又往下拉。 谢迟骤然回神,攥紧了缰绳,耳根泛红。 “应当是朱县令忌惮司空释的身份,将他放了出来,我一时冲动将你带上马……” 他难得有些语无伦次。 虞秧也没听出来。 她微微前倾身子,贴近马脖子,应道:“嗯……若让司空释跟着,确实麻烦,没事,我也嫌吵……” 氛围有些僵硬。 虞秧终于忍不住轻声说:“世子,我不大喜欢这个姿势,坐不住。” 她斗篷一半被压在屁股底下,因着侧坐更像受了束缚,加之马没有马鞍,她只能扶着马身稳定自个,实在憋屈得难受。 谢迟的脸霎时多了层绯色,直红到了脖子。 “对不起。” 他突然拉住了马,旋即跳下去。 虞秧惊讶看向他。 “您不坐了?我调整下姿势还是可以的。” 谢迟牵着马往前走,他目视前方,脊背挺得笔直。 “无碍,没几步路。想来项明会将马车停在城门口。” 虞秧怔愣了下,倒也没再说什么。 她往后挪了挪,又抽出斗篷坐好,可算是舒坦了。 城门外,几棵老树上的露水都结了冰,间细的冰锥落在枝头,堆琼滴露,晶莹剔透。 雪已歇。 马儿停在树下甩着马尾。 虞秧伸出手指摁断一节垂在树枝上的细冰锥。 喀嚓一声。 很轻。 但落在耳畔却很是清脆。 她说:“我打算着,这两日让兰月一家三口离开,不入县,一路走山道。我属下有个叫烛影的,不曾在人前露过面,对这西南的山道都算熟悉,由他带一批人,负责接合适的穿越者到源临海落住,世子以为如何?” 有这样的地方在,那她碰到和闻兰月一般不想回家的穿越者,或者寿命已尽回不去又被天极卫盯上的穿越者时,也不会为难到不知该不该管。 谢迟轻点了下头,“便由你安排。南卫桓盼烟那处,估摸还要养两日的伤。她此番犯了错,入京后不会再有离京的机会。这批南卫,亦都会被封口养在京中。要糊弄的唯有司空释。” 要糊弄司空释再简单不过。 虞秧也明白,定然是谢迟给她收了尾,才没叫桓盼烟来拿她问罪。 她不好意思笑笑。 “给世子添麻烦了。” 谢迟沉吟片刻,说:“当日柳姑娘一事,并非对我没有影响。之所以愿意给一些穿越者一条生路,并非全是因着齐公子的条件与你的想法,我亦有私心,你不必觉得亏欠。” 虞秧看向谢迟。 她确实以为,谢迟是为了留住她在身边,才纵容她的“善心”,允许她把她认为是好的穿越者保护起来。 为此,她还觉得对不住谢迟,毕竟这么做,谢迟要冒着欺君的风险。 她问:“可否问世子,是何私心?” 为什么谢迟也会动救穿越者的心思? 话音方落。 不远处简陋的茶摊子忽地传来伙计的一声“茶来了——”。 有马车驶向城门,路过他们跟前。 虞秧见谢迟看向对面,便也跟着看了过去。 只见,进城的马车窗子里伸出一只孩童的手,那手一松,一张皱巴巴的糖纸晃晃荡荡落下。 马车掠过去,露出一老一小两道身影。 衣衫褴褛的孩子松开了身边老乞丐的手,捡起了糖纸舔了舔。 老乞丐见状摸出两枚铜板,旋即看向了虞秧二人的方向,缓缓走了过来。 “两位贵人行行好……” 谢迟取出一粒碎银兼十数枚的铜板放进那破碗里,就在老乞丐怔愣时,他又往里头放了几颗糖。 老乞丐一下红了眼眶。 “多谢、多谢贵人。” 老乞丐牵着孩子离开。 虞秧回过神,就听谢迟清润的声音响起。 “这两个月来,我见了一些穿越者,如今少了许多畏惧担忧,却添了疑惑。” 谢迟说:“礼朝泱泱大国,穿越者亦无神鬼之力,皇上因何要费如此大心力抓他们。大同教因何能聚上万教众,为何自先帝时期到如今,礼朝并未有更多变化……” “甚至,有倾颓之势。”最后这句他说得很轻。 虞秧愣了下。 她想了想,这两年生意确实不好做了,上次去浮阳县的县学,学生都比往年少了些。 但谢迟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怪异。 当今皇帝三十岁登基,在位已有三十五年,在位期间,励精图治,将礼朝治理得很好。 端看女性地位,就能感受到这个时期的礼国还算昌盛。 只是,穿越者在先帝时期就出现过。 可到现在过去几十年,这个国家竟然都没出现一些有跨时代意义的东西。 她咕哝道:“确实……怪。” 恰在此时。 项明慢悠悠赶了马车来。 他在看到城门外站着的两道身影时,傻了眼。 一男一女都共乘一骑出行了,不说去策马奔腾,两个人竟然像呆子一样站在树下,还隔着几步远的距离。 项明:“……。”世子不争气啊。 九秋从车上跳了下来,朝虞秧跑去。 “小姐!” 项明停车在谢迟跟前。 谢迟皱眉道:“你来得太慢。” 项明:“……属下知错。司空公子非要来寻世子,属下就让墨鹰帮忙,引司空公子坐了墨鹰的马车,这才耽搁了些功夫。” 虞秧往手上哈了口气,跳上车,问:“墨鹰带他去哪了?” 九秋应说:“去云沛县,走的南城门。小姐放心,墨鹰轻功好得很,司空公子还瘸着条腿,追不过墨鹰的。” 虞秧笑说:“干得不错。” * 因着天寒,娄山村各家都待在家中,路上少见村民忙活。 齐家这会很是安静。 篱笆门半开。 院里铺了层薄雪,鸡圈里不时传来一声叫唤。 项明一到门前,就严肃了神色。 “世子,怕是出事了。” 第56章 他黑化了吗 化雪时,比下雪时要更冷。 虞秧待在昏暗的屋子里,神色略显阴郁。 上次她就是在这间屋子,一回头瞧见了窗口的司空释。 而此刻,屋里的暗卫身负重伤。 在虞秧给其喂下一颗续命丹后,命悬一线的暗卫醒了过来。 九秋轻唤了声。 “玄戈?” 玄戈艰难道:“是高手、打不过,拿剑、蒙面,我、我晕过去了。” 他并没有拿到更多的讯息,那人太强,他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虞秧说:“你还活着就好。” 又对九秋说:“带回客栈好好照料。” 九秋连忙应“是”。 项明帮着九秋将人放上马车,而后九秋先赶着车离开。 虞秧站在原地,拧眉道:“我习惯让暗卫去盯梢,想来昨夜里天凉,兰月就让玄戈入屋歇息。” 闻兰月的事还没结束。 所以她派了暗卫来守着闻兰月。 所谓送佛送到西,她总得保证天极卫的人来时,暗卫能给她传个消息。 加之天极卫自来也不杀非穿越者,便是南卫,也是要经过审讯再杀人。 她便以为暗卫来此不会有危险。 谢迟说:“天极卫除了既定的几人,没有这般好的身手。” 能叫一个暗卫捕捉不到更多关于凶手的信息,这人身手怕是不逊于司空释。 正当此时,送伤患上马车的项明在外头喊道:“世子,劳俊死这了!” 谢迟和虞秧对视了眼,二人迅速出了屋门。 鞋子踩在薄雪上咯吱作响。 谢迟说:“劳俊是西卫的人。” 想来是听闻桓盼烟的事,半夜来探闻兰月的底,结果遭害。 茅房里,一具男尸倒在里头,尸体半露,肚子上被划了四个大字—— 肚子上被划了字。 【天下】 【大同】 谢迟沉声道:“是大同教。” * 昏暗的书房里。 虞秧看着手里的几张菜谱,菜谱旁还放着个信封,上头写着“赠秧秧”。 应当是闻兰月昨日里写下的。 她将菜谱叠好,放回信封,说:“上次约裴驰野入林子的,想来也是大同教的人。大概是那日闻兰月被桓盼烟擒走,叫此教的教徒留意到了此事。他们既是把赵氏也带走,就表明他们对穿越者报以善意,闻兰月三人应当不会有事。” 相反,这大同教应当是恨及了朝廷。 所以才会把那个天极卫的尸体转到茅厕。 而对不是天极卫的玄戈留了一口气。 但也就一口。 若他们晚来一步,玄戈就归西了。 想到这,虞秧攥紧了拳头。 天极卫如何她不管。 可暗卫是她带出来的暗卫。 这个仇不能不报! 谢迟说:“这是头一次,他们留了痕迹,露了身份。” 还是头一次,他们在现场看到了耀武扬威的大同教教宗“天下大同”四个字。 这说明,这个教派如今发展得很成熟。 大可能再次揭竿起义,掀起战乱。 虞秧收好信,冷声道:“敢冒头最好,杀我的人,这仇我要不报,就让我折寿十年!” 谢迟脑袋一嗡,心里咯噔。 “你都这么立誓的?” 虞秧说:“所以我肯定会杀了他。” 这什么大同教,最好是能一直藏着! …… 闻兰月三人的失踪,不止给虞秧引出一个仇家,也给天极卫引出一方敌人。 虞秧原以为司空释瞧着这一幕后,会更吵着说她是鬼。 不曾想,司空释竟态度大变。 他看向虞秧,诚恳道:“宋小姐,当日是我误会你了,原来鬼不是你。” 虞秧有些错愕。 司空释冷嘲道:“这些鬼就是这般,阴险狡诈,善用人心,他们都是披着人皮的恶鬼,都该死。” 待出了屋子,谢迟才解释道:“他同情你受了鬼的欺骗。” 虞秧突然想起来。 初见司空释时,司空释待苏应谦的态度出奇得好。 当时谢迟便同她说,司空释遭遇过同苏应谦一般的事,因而对穿越者抱着恨意,对受穿越者伤害的人,总抱着绝对的同情。 想来。 司空释是觉得她对闻兰月付出真心,闻兰月却骗了她,甚至还杀了她的人。 她无奈扯了抹笑。 再看谢迟,却见谢迟垂着视线,似在思索什么。 “世子在想什么?” 谢迟沉默了片刻,道:“我在想,我们是否真受了骗?” 虞秧惊讶。 “你是说兰月在骗我?” 谢迟默然。 虞秧突然反应过来。 “齐津舟?” 闻兰月或许没有那般城府骗人,可齐津舟是个聪明人…… “可他不是投靠世子您了?若他有大同教做靠山,他完全没必要投靠世子,暴露身份。” 话是这般说。 她其实同齐津舟并不熟悉。 只知此人身上光芒只比谢迟差些,待闻兰月有能豁出命的真心。 会读书,有身份,本想靠自己的能力报仇,但被划坏了脸,前途无望,为了保护妻子,投靠谢迟,甘愿成为谢迟的棋子。 这样想…… 齐津舟也是有黑化的潜质的。 虞秧拧眉。 她说:“人人为公,天下大同,是天下读书人的期许。齐首辅作为被朝廷所害的文坛圣人,其唯一血脉自当能成为揭竿起义的领袖。或许,大同教要找的本不是闻兰月,而是齐津舟。” 以齐津舟十岁逃离大儒庇护,改回齐姓的心思来看,齐津舟报仇的念头很强烈。 他不大可能愿意退居小岛安稳度日。 所以,当大同教的人出现在这个小院时,齐津舟做出了选择。 虞秧忽然想到自己身上还有那张沾了闻兰月血液的符。 只要她烧了符,闻兰月就会回到现代。 她要好好留着这张符。 若是齐津舟真黑化,那她定要叫齐津舟悔不当初,好报她的仇! 她说:“这大同教不会甘于沉寂,真相总会浮现。” 齐家小院在一场雪后,成了被盯梢的点,孤零零落在娄山村的山脚。 虞秧合上篱笆门。 看着木门上落了一半的红囍字,眸光微黯。 * 两日后。 雪过天晴。 在收到“大同教”的消息后,天极卫有不少人都选择罢工回京不干了。 都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原本因着新奇来办差。 结果除了吃跋山涉水的苦,什么也没落着。 留下来的天极卫,都学着西卫隐藏自己,打算同穿越者、大同教一道玩互抓的“游戏”。 虞秧同谢迟进山寻庙。 山路崎岖,碎石与泥土交杂,确实不易走动。 “那庙是在山里一荒村,”虞秧拉着谢迟递出的棍子,一边跟着谢迟一边说道:“闻兰月的外祖母,曾是那村子里的神婆。据说那村子还在的时候,总有村民去祭拜她外祖母,她外祖母还会请鬼上身。” “那庙,是她外祖母的爷爷那辈建造的,说是当时村里住了个大人物,那大人物帮村里的祠堂驱邪,村里就给大人物建了座庙。” “后来战乱,有官兵来这村子里烧杀劫掠,入了那庙后,砸了那庙内大人物的身,结果才砸完庙,那人就死了。” 第57章 撑死了跟她拉拉小手 山林幽暗,偶有活物穿梭草木的簌簌声响。 一些地方因着照不到阳光,积雪未化,底下的山路更是有些泥泞。 虞秧的红香羊皮靴在踩踏间,鞋底都多了层泥垢。 “说是那庙里死了三个官兵,为首的官兵拿火想烧了庙,没想一场大雨,火熄了,倒是那为首的官兵被雷给劈死。” “后来,有进山的人路过荒村,瞧着鬼庙前有许多村民鬼影在叩拜。久而久之,那庙就被传作鬼庙。” 这鬼庙传闻是闻兰月画图时告诉她的,自原主记忆所得。 她说:“原先的闻兰月的外祖母离世后葬在这荒村,她来见外祖母,又见鬼庙,想起幼时外祖母说鬼庙的故事,就进庙去拜了。” 眼前是一处陡坡。 许是因着过去有雨水冲刷过,这会子连下脚都不好下。 虞秧刚要抬脚,就见眼前出现了一只手,那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但虎口与指腹都带了茧,那是常年习武留下的痕迹。 一瞬间,虞秧想到,世子大概也是自小闻鸡起舞埋头苦练才有这般高的武功啊。 谢迟说:“前路难走,把手给我。” 虞秧笑了下。 “多谢世子。” 她自然地抓住了谢迟的手。 别说,谢迟人长得白白净净,这手掌倒是宽厚温热。 她原先还冻得发麻的手,如今微微发烫,倒是舒坦。 虞秧刚往上走一步,见谢迟一动不动,不由看向谢迟。 “世子?” 谢迟骤然回神。 他转过身,平静道:“上了这个坡,再走个一会,应当就能到那村子。” 虞秧借着谢迟的力道往上走,说:“那姑娘能自个走到村子里去看外祖母,是个坚韧的。” 谢迟低低“嗯”了声。 虞秧感觉谢迟好像不是很想说话,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谢迟垂眸,眸底多了丝茫然。 这些日子,他总做一个古怪的梦。 梦中母亲形容枯槁躺在床上,手落在他脸颊上同他说着话,话未说完,那冰凉的手便落了下去。 窗外梧桐泛黄,风一吹,簌簌往下落。 很短的梦。 却同他的记忆不同。 他记忆里,母妃病逝于冬日大雪时分,雪压折了院里的梧桐枝,他跪在树下,雪枝正好砸在了他身上。 他问项明,项明亦说母妃亡于大雪时节。 不知是不是因着那梦,他似乎开始担忧、畏惧虞秧的身子,升起了让虞秧好好活着的念头。 过往的洒脱,也在再见虞秧后消失不见。 脱口而出的话,莫名的肢体冒犯,这完全不是他该有的样子。 牵着的那只手指尖冰凉,叫他又想起梦里那落在榻上的手,他眸色骤深,并将虞秧的手全都握进掌心。 突如其来的动作与加重的力道,叫虞秧浑身僵硬。 她看向谢迟清隽的背影,脑袋嗡嗡,都不知道自个怎么迈出的步子。 这大冬天,谢迟发情了? 牵个半手那是共同登山的友情互助。 这牵全手,还给她裹住…… 虞秧皱紧眉头为难。 虽然世子是她在这个世界见到的最有好感的同龄男人。 但她不想入王府后宅。 她现在是有一年零七个月寿命的人,她还有大好未来,她是要在将来做西南一霸,当家做主,自在逍遥…… 虞秧欲言又止。 罢了。 就谢迟这样活到二十三岁,跟她骑个马都脸红到脖子根的,撑死了跟她拉拉小手。 更激烈的动作,以谢迟那温柔性子根本做不出来。 虞秧放松下来,任由谢迟拉着她,一直到了目的地——山林荒村。 曾经的屋舍,如今残垣断壁,屋顶塌陷,墙壁斑驳,爬满了岁月的青苔。木质的门窗在风雨的侵蚀下摇摇欲坠,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为粉末。 二人自然松开手。 虞秧指向前头一座像是被火烧过的庙。 “应该就是那个了。” 她身上带了祈福符, 正打算入庙时用。 谢迟打头朝前走,虞秧跟在后头,不多时,就到了庙前。 这是一座用泥土盖成的小庙,墙壁并不规整,带着一股手工造就的质朴感,甚至还能在上头看到点手印,颇有种跨越百年见从前的韵味。 庙上挂着木匾,上头有些歪扭的字写着—— 仙人庙。 匾下是一扇木门,其中一扇门倒在地上,另一扇被火烧得焦黑,因门敞着,站在外头就能看到里头的所有光景。 一张腐朽的桌子,两侧地上有些许碎裂的瓦罐,多余的东西没有。 过去三四代人,怎么也不可能剩东西。 二人进到庙里,谢迟照旧四处看,也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虞秧直接跪了下来。 谢迟刚捡起一片瓦罐碎片,余光就瞥到虞秧的动作,他回身看了眼空荡荡的供桌,又看向双手合十的虞秧。 ?虞秧在拜谁? 虞秧见谢迟直直盯着自个,灵光一闪站起身。 “差点忘了,拜神仙不是这么拜的。” 她两只手往外一伸,手掐子午,怀抱阴阳,在胸前形成一轮太极图。 拜道派,得用揖手礼。 谢迟怔怔的。 虞秧一脸认真,说:“我近来沉迷道家法术,世子只管到处看,莫管我。” 谢迟攥紧瓦片。 “你……近来有不适?” 莫不是病情恶化,因而沉迷玄门? “还好,没事啊。”虞秧随意应了句,显然要忙着‘拜神仙’。 谢迟见此只得背过身去,看着墙上的斑驳独自郁郁。 虞秧一点没留意某人无措又悲伤的身影。 她闭上眼在心中默念。 “太上赐福,祥瑞临身。得天指引,福禄长存。” 胸口的符一热。 她在心里问:“仙人,我有好多想问,但我就剩一张符,也不好多问,问了也不知您答不答。” “所以,我想了个有些笼统的问题,我想请您为我指引一条正确的路,一条只要我坚定往下走就能活下去的路。” 她刚问完,就听掘土的嚓嚓声,扭头一看,谢迟蹲在角落,正用一瓦罐碎片挖着什么。 符也不热了。 虞秧盯着谢迟若有所思,这祈福符是又在指谢迟吗? 她走到谢迟身后,“世子在挖什么?” 第58章 挖出来个石函 谢迟一边用瓦片掘墙角,一边应道:“建庙祭神多会在庙里刻画建庙的经过,诸如壁画、碑文等,我少时读各类游记,其中有一本提到山中百姓不通字画,但信仰极强,他们建庙时,会将与神明相关之物埋在庙里。” 虞秧一下来了兴趣。 “这座庙是闻兰月的外祖母的爷爷参与建造,隔着五六代,那得是百年前的庙。” 她立刻去拿了块碎瓦片,蹲在谢迟旁边一块挖,并说:“世子,百年前的东西,拿去京城能值多少?若是灵丹妙药……估摸着也不能用了。” 谢迟失笑道:“说不得只是两件穿过的衣裳。” 虞秧扭头看向谢迟。 “你说得,似乎更有可能。” 她一下就没了兴致,并问:“世子,您怎么知道东西埋在这个角落?若是要埋,不应该埋在庙宇的正下方吗?” 谢迟怔愣了下,说:“你说的有理。” 虞秧呆住。 所以,就是瞎挖? 谢迟低笑出声。 虞秧霎时反应过来,她被骗了。 她直勾勾盯着谢迟,温声说:“世子,你笑得真好看。” 谢迟的笑瞬间僵硬。 这下轮到虞秧笑了。 她轻挑眉梢,一副不弱于人的模样。 谢迟眉宇间浮现无奈之色。 虞秧失笑。 她问:“所以世子为何要挖这处?” 谢迟将手里的瓦片递给虞秧看,只见瓦片上刻着一些她看不懂的字符,经年累月后,那些字符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谢迟说:“这是前朝天问族的文字,上头写着‘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虞秧只留意到了“天极”二字。 她问:“天极卫的天极?” 谢迟微微颔首。 “是。” 虞秧蹙眉,“这句话是何意?” “这句话出自天问族的奇文《天问》。” 谢迟继续挖着土,并翻译道:“叫天地运转的绳子系在何处?天极那般遥远延伸到了哪里?八个擎天柱撑在哪里?大地为何在东南亏陷?” 他顿了下,又解释道:“此句天极指的是天的南北两极,天极卫的天极,应是天道之意,据闻是取自《黄帝四经》中的‘必尽天极,衰者复昌’。” “此句放在文里的意思是征伐他国时,若不能做到天道准定的地步,那么被征伐而衰落的国家会重新振作。但想来朝廷的天极卫取的是字面之意,必遵从天道旨意,叫衰落的国家重新昌盛。” 虞秧读书少。 在她消化谢迟的话时,谢迟已经挖了个坑出来。 虞秧这才留意到,谢迟挖的正是庙的东南角。 她忙跟着挖。 二人挖了足足有小腿长的坑,就在虞秧想着是不是挖偏了了时候,只听闷闷的一声咚,他们竟真的挖到东西了! * 木桌上这会正摆着个石函(石制的匣子)。 他们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把石函上的泥土清得干净了些。 石函上刻着浮雕,雕的一道模糊身影,以及一男一女两个孩童。 左边男童手里拿着个圆盘弯着含笑的眸子,瞧着就像世家小公子。 右边女童额头贴着张符面无表情,瞧着就像丧丧的小僵尸。 虞秧低头看两个小孩中间那道穿着大袖袍的身影,迟疑道:“这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怎么刻得这么糊,是被磨掉了吗?” 谢迟用指腹轻触那道身影。 “没有磨损过,应当是工匠刻意如此雕刻,民间画神、刻神,总是心怀敬畏,工匠许是只求形似,不敢犯神威。” 不过,只这一道模糊身影,都能让人感觉到那位“仙人”似能包容苍生的气质,可见工匠雕石技艺的出神入化。 虞秧说:“那这两个孩子肯定不是神。” 雕得这么精细。 她低头细看看,说:“世子,这还有名字。” 谢迟跟着低头,便见两个孩子旁边刻着小字,是天问族的文字。 “金童、玉女。” 他说:“许是跟着那位仙人的两个孩子。” 民间总管这样的男童女童叫金童玉女。 虞秧盯着那脸上贴着符的女童,怎么也没法把这丧气的阴童跟“玉女”画等。 不过符…… 这符纸倒是有些巧。 就是那符纹她没见过。 她看向谢迟,说:“世子,打开吧。” 谢迟摇了摇头,“打不开。” 虞秧惊讶。 缝隙就在那,怎么会打不开。 谢迟说:“我方才查验过,此石函构造如锁钥,需用特定的‘提转推拉’、‘九转乾坤’之法才能打开,凭蛮力应当是开不起来。” 他温声道:“你可以试下。” 虞秧心中好奇。 她去外头捡了片叶子,嵌入缝隙,才进一点边缘,叶子就弯折,显然是遇到了阻碍。 她叹道:“若是打不开,岂不是白挖那么久的土。世子能看出这石头出自何处吗?” “石英岩不少见,”谢迟将石函倒了过来,又转了转,最后停在缝隙处。 他举起石函,走到门口,“这里有个相字,应是那雕石者留下的。虽此石函存在年代久远,但若遇着相氏石雕后人,倒是可以留意。” 虞秧点头。 “还是世子心细。” 谢迟只听了村子的传闻,大概对石函里存了什么也不是特别感兴趣。 但虞秧却觉得这石函有些要紧。 她怎么觉得那石函上的模糊身影,是她看的话本里的祭师呢? 只是话本里没写过祭师身边有两个孩子。 也或者,后半本里写了? 还有那石函上女童贴着的符纸,那么巧,就是符纸…… 最要紧的是,祈福符生效后指向的是谢迟……或者是谢迟正在挖的石函。 她说:“我回去后,让人去查查相氏石雕。” 就是隔了百年。 只怕这石雕师家都不干这个,甚至改名换姓了…… 谢迟道了声“好”。 二人在村子耗了快两个时辰,便准备回去。 就在二人走出村子时,谢迟突然揽住虞秧的腰躲到了附近一间泥屋。 破风声响。 一根利箭落在了他们刚刚站着的地方。 黑衣男子从树后走了出来,扬声道:“我只杀天极卫的男人,出来!” 虞·非天极卫·女人·秧松了口气。 她接过谢迟手里的石函,柔声道:“世子,我会藏好,你去吧。” 第59章 黑维,要媳妇不要 谢迟听到虞秧的话怔了下,旋即失笑。 他轻声道:“那你藏好了,若实在不济,便先走一步。” 虞秧认真点头。 “放心。” 外头的男子大概也是个缺心眼的。 在外头喊道:“是爷们你就出来,躲躲藏藏做什么!” 谢迟朝外走去。 他温声道:“兄台怎知我是天极卫的人?” “老子有天极卫每个人的画像,你长得最显眼,我认错不了,你就是那个……那个北卫指挥是不是?”男子的声线粗,声音亦是浑厚高亮。 虞秧探出头看了眼外头。 便见村口站着一个同熊一般黑壮的高大男子。 身高足有九尺(两米出头)。 一脸络腮胡,眼睛瞪得比铜铃大。 谢迟站在人家跟前,就像……观音菩萨和黑熊精。 而且,这‘大黑熊’身后还有吉凶宜忌。 【宜:出行、入宅、开光】 【忌:嫁娶】 虞秧有些惊讶。 她算是明白了,吉凶宜忌都会出现有些气运的人身上。 但也不能说出现黄纸就好。 在她看来,有黄纸的人看着命好,但这黄纸上的宜忌又像上天给这些人圈定了规则一般,就像她随意做符合“忌”的事,黄纸的主人就会遭到没有来由、莫名其妙的劫。 谢迟听到‘大黑熊’的话,若有所思道:“你是大同教的人?” ‘大黑熊’狐疑盯着谢迟。 “你怎么知道?” 谢迟弯眸说:“在下姓谢,单名一个迟字,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大黑熊’见眼前男人落落大方笑得怪和气,咳了声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黑名维。” 谢迟颔首示礼。 “黑兄台,幸会。” 黑维愣了愣,用手头的弓挠了挠头。 “你这小相公倒是怪讨喜,这样吧,你把自个绑了,跟我走,我不对你动手。” “未尝不可,”谢迟乖顺点了下头,问:“不知是去何处?” “当然是去松……”黑维刚要开口,突然眼睛一眯,“你这娘皮仔是不是想套我话?不行,我还是得亲自动手,给你打晕了!” 他说着,就跟座山一般双脚跨开,指向谢迟。 “好小子,让你两招,你来!” 谢迟暗叹了声。 可惜没能套出点话来。 他刚要动手。 忽听后头传来虞秧的声音。 “黑维,你要媳妇不要?” 黑维看向那柔柔弱弱好像一巴掌就能扇死的娘们,黑脸一红。 “你这姑娘倒是对男人挺痴情,但我老黑不吃你这一口。” 显然是以为虞秧要“献美色救夫郎”了。 谢迟皱起眉头,却见虞秧背着手摇头。 虞秧慢悠悠道:“我认识一姐们,天不亮就起来干活,很顾家,声音也跟你一样亮。身子更是壮,一次能带七个娃。” 黑维眼睛微微亮。 “这倒是不错……你要是能做个媒,那我考虑考虑,也不是不能放你们一马。” “行咧,那你们今天就成家!”虞秧一下抽出手,露出被她抓住翅膀捏住嘴的山鸡。 “咯咯咯——” 黑维怔愣。 谢迟呆滞。 虞秧抓着鸡脖子,点了下,“一拜天地。” 再点一下,“二拜高堂。” 再点一下,“夫妻对拜。” “礼成!” 就在虞秧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狂啸声震动山林。 “啊啊啊我要破戒了,今日你们一起死——” 黑维脸涨得通红,咚咚咚冲向了虞秧。 谢迟挡在虞秧跟前。 突然,虞秧手里的山鸡挣脱了虞秧的手,飞了起来,扑向了黑山。 “咯咯——咯——” 山鸡挡了黑维视线。 “嘭——”得一声巨响,黑维被石头绊倒在地。 谢迟眼疾手快到了黑维身侧,一掌就打晕了黑维。 山鸡已经跑路。 虞秧背着手走到黑维身边,又弯腰轻拍了下黑维脑袋。 “叫你朝我射箭,还不杀女人,连只母鸡都能嚯嚯你。” 谢迟本还想问那出“拜堂”是怎么回事。 但见虞秧这般跳脱,眸中添笑,便没再多问。 虞秧说:“这人也不像是带走齐津舟的人。” 这黑维也就看着壮实,瞧刚才跑过来的姿势,想来武功不会太高,跟人打架估计都靠蛮力。 她问:“现在怎么办?给他带回去审问?” 谢迟看了眼黑维,这么大的块头,倒也不是不能搬下山,但着实累自己人。 他取出一根信号烟,放到空地点燃。 “咻——” 一道红烟升上天空。 谢迟说:“待人来,在这审就是。审完后,让他自己走下山。” * 守在附近的暗卫和北卫来得也算快。 谢迟的北卫负责干活。 虞秧的暗卫负责抓鸡、抓兔撒调料,煮野菜蘑菇汤—— 给小姐弄午饭吃。 至于碗筷调料…… 自然是随身带着的,毕竟小姐上山下水时不时就冒出果腹需求,大家都习惯了。 就在虞秧吃得心满意足时。 庙里传来黑维“宁死不屈”的吼叫。 “大同大同天下大同!人人为公我要大同!” 虞秧递出兔肉,让暗卫给她再加点辣。 就听慷慨激昂的歌声响起。 “起来!” “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新的长城……” “啊!你们打死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我不会背叛组织,不会背叛我们大同!!!” “噗——”虞秧一口兔肉呛到了鼻腔里。 她背过身咳嗽,“咳咳、咳咳咳、太、太辣了!” 暗卫忙递过水来。 虞秧一边喝,一边听那头唱得动情的歌声。 “冒着敌人的炮火!” “前进!前进!前进进!!!” 她烤肉也吃不下了,这会接过两枚用山泉水洗的果子,一边啃一边往庙门处走。 谢迟正靠在门边,眼神平静地看着被抽鞭子却还在闭着眼唱歌的黑维。 见虞秧过来,他开口道:“先去吃饭吧。” 行刑的北卫应了“是”,退出了门。 虞秧不由瞥了眼。 她怎么觉得,这北卫和其他卫不一样,跟军营里出来的一样。 要知道,天极卫里的人,大多都是出来混功绩的公子哥。 所以行动都比较懒散、随心所欲。 但这两日看,北卫的人异常整齐、听话。 庙门被关上。 谢迟带着虞秧走到了空旷处。 像是知道虞秧的疑惑,他说:“你离开蛟湖县后,我将北卫的人筛了遍,不喜的都送回京了。” 第60章 思多端兮谁能理 谢迟示意虞秧看领头的那两个北卫,并说:“那两个是你走后到的北卫,都是军中出来的。” “高的穿黑衣那个叫玉在山,白的穿白衣那个叫兰在野,还有两个不在此处,分别叫云无期和风有止。” “他们四个都是孤儿,王府养大。他们先前一直在北部边军中,得知我奉旨来西南后,就同父王请命想来护我,父王便设法让他们入了北卫。” 他见到这四人后,颇有些可惜。 在军中有一番建树,自然比给他做下属来得好。 但不得不说,有得用的人在身边,确实能省去很多麻烦。 虞秧略有些惊奇。 云为车兮风为马,玉在山兮兰在野,云无期兮风有止,思多端兮谁能理? “王爷给他们取的名字?” 这是一首不知何人所作、在民间流传甚广的情诗。 谢迟点头,“是,他们四个是我母妃决定收养的,因而父王取了这四个名字。” 虞秧叹道:“王爷和王妃感情真好。” 可惜,王妃走得也太早了。 听说肃安王一直都只有王妃一个女子,王妃走后也没有再娶,后宅连妾室都没有。 王公贵族里,这样痴情的人确实是少。 虞秧将一枚果子递给谢迟,转而问起黑维的事。 “世子打算拿黑维怎么办?”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上辈子在红旗下长大的原因,她听黑维唱国歌,还颇有些触动。 谢迟接过果子,说:“对他刑审应是无用。” 显然,这位黑维对大同教极其忠诚。 这样的人,越受刑越是热血沸腾。 他问:“你先前用的那浮生梦可还有?” 谢迟原打算将黑维放了,再跟踪黑维。 但他想起虞秧的毒,说不得能达成审讯的效果。 虞秧取出一瓶新的浮生梦。 谢迟接过后,进到庙里。 不多时,里头就传来黑维的声音。 “你打吧,你再打我都不会……” 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是谢迟又给他打晕了。 * 一刻钟后。 黑维幽幽醒来,就听有歌声在唱。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他一下亮了眼睛,还未看清楚人,就忙道:“是我们的同志吗?是同志来救我了吗?” 虞秧站在一块红布后头,用清冷的男子声音说:“黑维,你背叛了组织。” 阴暗的角落。 北卫成员兰在野震惊看向身侧的谢迟。 宋小姐这声音……这么能的吗? 谢迟唇角微勾。 毒术方面,虞秧因着本身类百毒不侵的身子,加之在药谷那四年跟在毒师边做被驱使的药人,接触得多懂得也多。 但易容这方面,虞秧却是自个努力学来的,只声音就特地同口技师练过,有多般变化。 想到这,谢迟眸光忽地黯淡。 一定是很想好好活着,才会努力,努力去证明自己有力气活着。 可当日在虞家见面,女子却有些麻木地同他说“天命如此”。 他身侧的手轻攥成拳,要怎么跟天夺命…… 虞秧没有留意角落的谢迟。 她继续给黑维造幻象。 “人人为公,天下大同。你背叛了大同教。” 黑维眼眶泛红。 他看着那道颀长身影,听着那好听不失威严的男子声音,不由哭道:“我没有,同志我没有!我是技不如人,我也没想到我那么倒霉能被只鸡给害了,可我一句话都没说,我没告诉他们我的任务……” 虞秧眸光轻颤,悲痛地说:“任务已经失败了,我们的人因为你死了大半。” 黑维涕泪横流。 “我任务不就是去松香县吗?我这才走半路,山都没翻过去,咋就失败了?” 虞秧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耳垂。 她硬着头皮接道:“跟你同行的人出事了。” 黑维一下哭不出来了。 “啥子同行的人?我哪来同行的人?我是自己从村子里出来的,也不知道哪个同志给我留了任务信,信上让我去松香县等待组织号召……” 虞秧皱眉。 所以。 黑维根本不认识带走齐津舟的人? 谢迟走到虞秧身侧,耳语了两句。 黑维从布上看,就像是有下属在同领导人说什么。 虞秧故意恼道:“什么?你说我弄错人了?背叛我们的是另一个同志不是黑同志?那人已经投靠了天极卫?” 黑维迷迷糊糊,但他立刻应声道:“你们肯定是弄错了,我老黑虽人蠢些,但自小就入大同教,我出村子时对着我们村十七个村民发过誓,我老黑参与大同革命,宁可流血,宁可牺牲,绝对不可背叛!” 虞秧和谢迟对视了一眼。 虞秧问:“黑维同志,你是哪个村的人?我也想知道,我们组织的火种都撒到了何处。” 黑维嘿嘿笑说:“说了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村叫黑旋风村,在荒山里,就是县里都不知道我们的村子。我自小就知道要革命,要大同,我是我们村字认得最多,红歌唱得最好的,我小时候,村长就说,我最可能被大同教选上,为大同效力,果不其然,组织上头还是看上了我,给我留了老厚的册子,让我去松香县报道。” 他叹说:“组织上说那册子上的人若是能抓,就抓回组织,我运气好,这过山小解的功夫就碰上一个小娘皮仔……” 黑维愣了下。 “欸?那小娘皮仔和臭婆娘呢?” 红布后的虞秧和谢迟:“……。” 虞秧小声说:“可能要暴露了。” 浮生梦不是不能解。 只要中毒的人意志足够坚定,并且产生了怀疑自己处境的想法,这毒就解了。 就像做梦的人,突然发现自己在做梦一样。 果不其然,黑维沉默了会,突然大喊:“你们骗我!你们害我,害我背叛组织,坏人!你们这群恶人!” 他崩溃道:“我对不起大同,对不起村长,我该死……” 话落,他突然带着椅子就冲向墙壁。 亏得谢迟反应快,轻功到了黑维跟前,又拍晕了黑维。 他伸手接住要往下倒的壮汉,看向跟着过来的兰在野,说:“带回去先看押起来。” 兰在野上前扶住黑维,吼道:“玉在山,来扛人——” 近三百斤的汉子,是真沉啊。 好在一群人一起扛,倒也还好。 虞秧对谢迟说:“世子,你抛个铜板,看看我们是不是该去松香县?” 谢迟顺从取出铜板。 铜板落定为正。 下一站,松香。 第61章 黑脸白脸 同黑维所说,松香县确实可以走山道到达。 但他们得先回客栈。 北卫和暗卫一商量。 找了两根粗壮木枝,随即把黑维一捆,四个人一起用肩挑,大大缓解了带人下山的压力。 虞秧跟在谢迟后头,看着前头撅着屁股趴在两根木棍上黑维,莫名有种“大王坐轿寻山”的感觉。 她憋了憋笑。 对谢迟说:“那黑维,应当是偶然撞见我们,认出了你是册子上的人。只可惜,没有在他身上找到那册子,想来是在出村子时,就把册子死记到脑子里了。” 谢迟说:“先帝时,大同教教徒过万,想来是有些藏到了深山中。黑维口中的村长,许是大同教的教徒,因而给村民传授了大同教的教宗、教旨。” 这里毕竟不是有卫星的时代。 很多深山老林里的村子,都不知晓自己处在什么朝代、皇帝是什么人。 就是官府都不清楚村子的存在。 因此,朝廷招才榜能找到的穿越者只是一部分。 他想到黑维方才唱的歌,以及喊的话,眉宇间多了丝担忧。 “先帝为除大同教耗了许多心血,饶是我知晓大同教的存在,但也不知其中详细,今日见黑维,方知先帝为何忌惮大同教。” 谢迟脑中回响起黑维那并不算好听的歌声,苦笑道:“黑维悲歌慷慨,叫人动容。” 虞秧暗道,可不得动容。 那可是华夏国歌! 特别是黑维喊着“要革命”“要牺牲”时,她颇有种幻视革命者的感觉。 她目光复杂。 “怕只怕,大同教大多人,只是被利欲熏心者利用。只怕诸如黑维一般人的牺牲、流血,最终只是为了满足另一个人的欲望。” 当今皇帝都登基了三十几年,当初建立大同教的穿越者也已经被先帝杀了。 现在的大同教,不知领导者究竟还是不是穿越者,便是穿越者,又还是不是真的希望“天下大同”的穿越者。 若此人只是乘前人的凉,为了达到揭竿起义、自立为王的目的,那大同教对穿越者来说会不会是另一处虎穴。 * 山间小院——上次桓盼烟关闻兰月夫妻的地方。 此刻院里都是自个人。 黑维一路被马车装过来。 这会醒来,就又闹着要去地下找虞秧和谢迟的祖宗十八代算账。 傍晚的厢房,墙壁被日光照得金黄。 地上还有残留的血迹,是先前齐津舟受审时留下的。 黑维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嗷嗷嗷地叫。 虞秧和谢迟坐在他跟前。 虞秧漫不经心道:“你真的要自杀吗?那你死吧,等你死了,你村子里的十七个村民大概也要给你陪葬了。” 嗷声戛然而止。 片刻后。 黑维带着椅子就要跳起来。 “你想对他们做什么!他们是无辜……不对,”黑维喊了两声,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们村子在哪?” 他虽然说了他村子叫黑旋风,但……也没说怎么走吧? 谢迟温润的声音不紧不慢说:“我等虽不知黑兄台家在何处,但给黑兄台送信的人应当知晓。” 黑维呆滞了片刻,怒道:“不可能!组织上不可能对我们的亲人下手,而且我也没背叛组织,我就是个小人物,我就是被抓住了也没关系……” “那你们村的村长呢?”虞秧幽幽道:“你对我们动手,被我们扣住,许久不到松香县,和你接头的人会不会起疑心?你们村的村长知晓后,会不会为了不背叛组织选择自尽?” 黑维一听虞秧说话就要冒火。 谢迟又弯着眸子含笑道:“黑兄台放心,并无人知晓你遇见过我们。你还可以去松香县。” 黑维愣了一愣。 又立刻摇头。 “不对。你们要是那么好心要放了我,干嘛不早放了我,还把我带这里来,你们扛我过来不累啊?” 虞秧和谢迟对视。 虞秧眨了眨眼。 他好像变聪明了点? 谢迟笑得无奈。 好像是的。 二人齐齐看向黑维。 黑维哼哼道:“老子是村里最聪明的人,别想骗我。说,你们想干什么?当然,我是不会背叛组织的!” 夕阳光爬到他的身上,还颇有些壮士不屈的模样。 他把头仰得更高,就差用鼻孔看对面的二人。 谢迟轻抵了下额角,叹了口气。 “黑兄台,我是好人,我想留你性命。” 黑维愣住。 虞秧也愣住。 她转过头,见谢迟坐得端静,如松如竹般叫人信服…… 略迟疑了下,她跟着谢迟说:“我也是好人。” 黑维立刻龇牙。 “你不是!” 他的初婚被一只山鸡给占了! 这媒婆还敢说自个是好人! 啊呸! 虞秧顿时郁郁了神色。 “……。” 没关系,不过是因为谢迟有好人滤镜,她没有罢了。 谢迟见虞秧别过头看别处,低眸笑了下 。 黑维撇嘴。 他对谢迟说:“你这小相公,虽然抽了我几鞭子,但没像我们村长说的那样糟践俘虏,我心里还是舒坦的。而且,你瞧着眉清目正,确实不像个黑心肝,我就当你是好人。你说吧,你想拿我怎么办?” 谢迟温声道:“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黑维一脸戒备。 “什么交易?” 谢迟说:“你带个天极卫一道去松香县交差……” “我不会帮你们钓鱼的!”黑维立刻反驳道。 谢迟失笑,他继续说:“这天极卫捆着,绳子交到你手上。我可以让你先走半日,若你本事足够,半日内,你便能到松香县交差。至于半日后,我们是损失一个人还是寻到你的接头人,那就看我们的本事了。” 黑维想了想摇头道:“不行,我本事不如你们。” 虞秧立刻站起身,故意叉腰恼道:“那你要怎样,放你一个人走,我们的人就不会跟着你了吗?你又担心村子出事,又怕我们跟着你背叛组织,早知有这会,你当时不对我们出手不就好了?事情都做了,你还想要有个好结果,” 她指向谢迟,“你以为全天下都是跟他一样的好人,还能跟你有商有量啊!” 谢迟眉宇间流露无奈,温柔摁下虞秧的手,说:“秧秧,气大伤身。” 虞秧听到“秧秧”二字,背脊有些僵硬。 但转念一想…… 她就叫秧秧。 谢迟好像叫得也没错。 谢迟起身对黑维委婉道:“若是黑兄台不愿意接受这个交易,那我也只能先扣着黑兄台。” 他说完,就要带虞秧出屋子。 就在二人一前一后要踏出屋门时。 身后黑维突然喊道:“那好人,我答应你!” 第62章 你能不能把林言给我 黑维除了答应,好像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院子里。 虞秧好奇问:“世子打算派谁跟着黑维?” 跟着黑维的人,是为了去探大同教的底细,但这一去,必有危机。 他们商量过,说不得松香县的大同教人,正是那个带走齐津舟一家的剑客。 那剑客武功不低。 如此,跟着黑维去探风的人,就是冒险深入敌窝了。 高个黑衣面无表情的玉在山突然冒了声。 “世子,我去。” 他身侧,白衣爱笑的兰在野跳出来说:“世子,我比阿山机灵。” 墙头默默冒出两颗头,右眼角有痣的是云无期,娃娃脸的是风有止。 兰在野先一步道:“你们两就别掺和了,你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二人闻言,又缩了回去。 站在院门口的项明说:“世子,我去吧,我平日里同人打交道多,这种探消息的活我做再合适不过。” 谢迟没有应众人的话。 他看向虞秧,问:“可否将我易容成高柁的模样?” 虞秧微怔。 高柁? 哦。 高柁是最先在浮阳县碰到的那个勾引穿越者屈曼青的西卫。 之后被谢迟一道扔到石宣岛。 听司空释说,他们离了岛后,高柁就哭哭啼啼说自个骨头没养好,落了风湿病,要回京城养病,而后没了消息。 谢迟说:“能被黑维带走的天极卫武功不能大高,又要独自一人在外行走。玉在山他们几个都是后来入的北卫,想来不在黑维的册子里,倒是高柁,生得有几分相貌,和我身量又差不多,应当是能叫黑维一眼认出。” 所以,易容成高柁最合适。 不等虞秧应话。 项明头个道:“世子三思,您把我易容成高柁也行……” 玉在山几人也抱拳道:“世子三思!” 谢迟轻声而温和道:“思过了。便这般吧。” 他望向虞秧。 虞秧见此倒也没劝什么,她点了点头,“把画像给我,我给你化。” 夕阳喷涌如血,在天边肆意迸发力量。 院子里,虞秧坐在桌旁,用笔在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上勾勒轮廓。 她时不时看一眼前头的画像,又回忆起高柁的样子,旋即低头细心描绘眉毛粗细、眼睛形状…… 待画得差不多。 又拿过细小的刀,在皮上雕刻纹理。 谢迟站在不远处,安静看着虞秧。 为了不碍事,虞秧将如墨的长发用一根白玉簪子简单绾起,此刻双眸专注凝视手中的刀,仿若周围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谢迟看得出神。 司空释来找谢迟。 这会看了看谢迟,又看了看虞秧,缓缓瞪大眼。 “谢……呜呜唔!!!” 话没出口,谢迟已经勾住他的脖子捂住了他的嘴。 虞秧若有所觉抬眸看了眼,就见谢迟拖着司空释往院外走,走得颇有些慌乱。 她疑惑蹙了蹙眉,低头继续干活。 这人皮面具都是她事先备好的,皮是用特殊的胶质凝固成,薄如蝉翼又有柔韧性。 用的时候,只要绘画、雕刻,再用特殊香料熏制一番就好。 用一张少一张。 院外有些距离的地方。 谢迟松开了司空释。 司空释立刻道:“天呐老谢,你这是仙人慕凡尘,公猪要发情了啊?” 谢迟沉默着看着他,周身气势隐隐有弄死司空释的趋势。 司空释忙举起手,“哦见谅,私生子读书少,不会说话。” 谢迟无奈松了势。 他问:“司空释,你是否忘了你还欠我们九个穿越者?” 树林里探出几个头,有北卫的,有暗卫的。 齐齐看向了司空释。 跟看戏一样。 司空释刚要张开嘴,谢迟就打断他。 “低声。” 司空释一口气憋住,又吐出来,最后小声道:“你大爷的九个!明明就是七个!” 谢迟故作诧异。 “是吗?” 司空释白了谢迟一眼,“还想忽悠我。我司空释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我已经给下头传了消息,接下来找到的都给你们送过来,七个一个不少。就是我自个,也要去找了。” 他说到这,突然安静,嘴唇动了动,像是有些迟疑。 谢迟见状就要回院子。 “去吧。” 司空释一把拽住谢迟的袖子,低声道:“欸,小迟,迟迟,别走啊……” 谢迟头皮发麻,他甩手就将司空释的胳膊反剪到后头。 “好好说话。” 司空释咬牙切齿点头。 等谢迟一松手,他就背过身,对着空气无声踢打了一顿出了气,才深吸了口气看向谢迟。 “要不是我受了蛇毒影响,身子弱了,这两天又脚没好,不然我不会这么孙子……” 谢迟整理了下被司空释扯皱的袖口,淡声道:“孙子,有话请讲。” 司空释脸涨红了下,又憋住。 他憋屈地咕哝道:“你能不能把林言给我。” 谢迟骤然抬眸看着他,眸色暗沉。 司空释低着头踢踏地上的沙子,背着手不好意思。 “那小子虽然嘴毒,性子也不好,但会医术。我自来了西南,跟被扫帚星盯上似的,倒霉得很,这身子也不得劲,我想着,让那小子给我当跟班,没事给我扎扎针,捏一捏骨头,偶尔耍耍嘴皮子……他又有钱,还能养我……” 司空释说着说着,嘿嘿笑了起来。 那样,他要好好差使那小子,谢迟这里报不了仇,那小子那里还怕报不了吗? “捏一捏骨头?养你?”幽幽的声音落到了司空释耳朵里。 “对啊。”司空释一抬头,就见谢迟面无表情看着自己。 他愣了下,皱眉道:“谢迟,你不能这么霸道,不过一个男人罢了,借我一两个月,等我回京我就还你呗。我又不会亏待那小子,我保证,有我一条被子,我就跟他一起盖,有我一条裤子,我就跟他一起穿,我把他当我亲亲……啊啊啊呜呜呜——” 墙头。 娃娃脸风有止转过头问云无期,“世子带司空公子去哪里?” 云无期摇头。 “许是,去林子里教司空公子怎么做一个好人。” 虞秧弄好面具出院子伸懒腰时,就见谢迟从林子里走出来,踏着落日最后的余晖,芝兰玉树,神色温和。 若是忽略后头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司空释的话…… 第63章 这县城有些意思 谢迟走得近了些,温和道:“辛苦你了。” 虞秧摇了摇头。 “还好。” 她看向后头跟着的司空释,好奇道:“他怎么了?” 说来也是奇怪。 说司空释跟谢迟关系好吧,但司空释整天一副要跟谢迟一较高低,对谢迟不摆好脸色的样子。 说司空释和谢迟关系不好吧,司空释也是嘴上骂得厉害,真捅刀子却没有。 不知二人是个什么关系。 说来,她跟谢迟也朝夕相处了快两个月,但她好像一直没去了解谢迟的事…… 谢迟就像是感觉不到后头有人一般。 他对虞秧说:“他近来身上舒展不开,我帮他锤了锤身。” “谢……” 司空释刚要扯开嘴骂,出口又是“嘶”的疼痛声。 他娘的。 这谢迟干得真狠。 他上次这么被谢迟揍,还是在十三岁的时候。 那日是肃安王妃忌日,他偷偷去暗杀谢迟,结果谢迟跟变了个人一样,一言不发差点给他打死了。 这是谢迟第二次往死里揍他! 司空释一边憋屈,一边看向虞秧,看着看着,眼神流露出同情。 天爷啊! 谢迟竟然为着一个男人揍他! 当然,他不是不能理解谢迟。 谢迟打小就活得跟公子标竿,君子典范似的,想来是憋得狠了,就多了些与众不同的癖好。 怪不得谢迟会突然跟这不讨喜的病弱姑娘卿卿我我,想来是想娶个没什么家世的姑娘回去当世子妃,掩饰自己的特别,堵住悠悠众口。 等这姑娘一死,谢迟再假借痴情之名,学肃安王不娶。 高啊。 实在是高啊! 不愧是假模假样谢世子谢迟! 这宋秧秧说不定还以为天降有情郎,啧啧,惨啊,比遇到鬼被鬼辜负还要惨…… 虞秧眼见司空释看她的目光越来越古怪,越来越欠揍,不由皱起眉头。 虽然不知道谢迟为什么打人,但现在可以肯定,谢迟打轻了! 她故意虚掩着唇,惊讶道:“司空公子,竟是有这癖好?” 司空释呆住。 “什么癖好?” 虞秧学着司空释方才的眼神,跟着就目光古怪看着司空释。 “也不是不能理解。江湖上多奇事,听闻有些人,就是喜欢受凌虐,好寻求一些刺激……” 司空释先是怔愣。 旋即缓缓瞪大眼。 “你说谁喜欢?谁喜欢被虐?!谁寻刺激!” 他气到头发都要立起来了,对着谢迟就吼道:“谢迟,你敢做敢当,别把脏水泼我身上!” 要不是他心地善良,他就要把谢迟的秘密说出去了! 谢迟听到这话,先是尴尬,旋即却是迟疑。 他问:“说起来,你这些年为何总要寻我挨揍?” 司空释震惊。 “我什么时候寻你挨揍,我那是要打你又打不过你!” 他顿了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不高兴的事,转身就走,还不忘落下狠话。 “谢迟你给我等着,下次见面就是你求我的时候!” 谢迟有些茫然。 他看向司空释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好脾气道:“记得七个穿越者。” 司空释脊背一僵。 走得更快了。 虞秧诧异道:“七个?不是六个吗?” 谢迟弯眸笑得温顺。 “是六个吗?许是我记错了。” 虞秧:“……。” * 次日,白雾弥漫,冷气如丝般钻进身体。 项明站在院外紧皱眉头,看着黑维带着“高柁”离开院子。 “咱们就真的让世子自个去冒险了?” 玉在山嘴唇抿得平直道:“世子说,半日后再跟上去,军令如山。” 兰在野迟疑,“偷偷跟上不被发现也行吧,世子一人去,若是有危险……” 玉在山说:“黑维发现不了咱们,但若松香县附近有大同教的哨子,发现了跟踪的咱们,那不仅引蛇出洞的事会功亏一篑,只怕世子连周旋的余地都没有。” 就在几人忧心忡忡时。 后头突然传来风有止疑惑的声音。 “宋小姐?” 众人回头。 便见自厢房走出一个俏丽姑娘,乌墨般的头发随意扎在脑后,穿着简单朴素,肩头挂着个行囊,腰间挂着把弯刀,整个人就像是行走江湖的侠女。 虞秧踩着她的羊皮小靴就朝院外走,她说:“你们在院里等半日,我带着暗卫先去松香县了,回头见。” 项明几人愣住。 “可是世子说等半日,世子向来守诺……” “世子守诺,同我有什么干系?”虞秧微微仰头,真就一副江湖人的不羁样子。 她带着易容好的九秋和墨鹰就出了院子,并道:“你们显眼,就在这里待着吧,再会。” 说完就朝雾里走去。 项明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好像也有道理,大同教要盯也是盯咱们,盯不到暗卫身上。” 他看向还有些厚重的白雾,道:“还是虞小姐聪慧,叫人安心。” 兰在野疑惑,“不是宋小姐吗?” 项明尴尬扯了下唇角。 “差不多。” 还是林公子呢。 这虞小姐也是变化多端,就是不知这回扮成个什么性子的人。 松香县离吉县也有些路程。 虞秧几人跟到松香县城外林子时,雾散完了,拐个道的功夫,前头的人失踪了。 显然,黑维还没进县,就有人出现带走了黑维,且大可能是入了林子。 九秋低声问:“小姐,怎么办?” 要不要派暗卫入林子找。 虞秧看着林子的方向,摇了摇头。 “不找,留些时辰给世子。” 要找人倒是不难,她身上有诸事皆宜符,这会子能清晰感知到林子里有视线在盯外头。 依照现下情况来看,对方人不少。 而且这松香县可能是大同教根据地之一,所以城镇周围都有布控,黑维才到布控区就被盯上并快速带走。 比起马上去找人,她更倾向于趁对方还不清楚自个身份,借着诸事皆宜符去县上看看情况。 谢迟既然提出了“半日”再追,那肯定有能自保的底气。 她的诸事皆宜符又能有一日的效用,所以她不是很担心寻不到谢迟。 她说:“墨鹰派人去同项明说下这边情况。九秋跟我进城。” 日光将浓雾驱散,空气里还有些潮湿的水腥气。 虞秧刚进到城里,就听见告示处有嘈杂声。 “我才是仙童,红绿灯是红黄绿,我能答出来!”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我会唱,我是仙童!” “你们都是假的,我是穿越者,我从2030年穿过来的,我的爸爸是区长!!!” “榜呢!天杀的我的榜呢!!!我要当举人,快贴榜!” …… 虞秧:“……。” 第64章 特殊穿越者:云中鹤 有一瞬间,虞秧以为她进了穿越者窝窝,长生在向她招手。 直到她看了许多眼,也没瞧到一个重影时,她终于明白,这件事变得有趣起来了。 虞秧带着九秋漫不经心走在大街上。 在吃着手里热腾腾的烧饼时,一少女凑了过来,低声说:“想不想进有教馆当官?一两银子。” 少女穿着各种颜色布缝在一起的彩色布衣,头上用彩绳将头发编成了几股麻花辫,身上挎着个小布包,一双灵动的眸子很是可人。 【宜:沐浴,入殓,除服】 【忌:求福】 黄纸显示前的气运光芒有些暗,但显然,这少女也是有些气运的姑娘。 虞秧笑问:“我看起来像是能当官的吗?” 少女愣了下,继续道:“你想想,你只要能揭榜,你就能被官府护送到京城,京城的二皇子侧妃知道吗?那就是揭了招才榜入了京,然后被二皇子看上,留在身边当了侧妃。一小富商的女儿,一跃枝头成凤凰,” 她朝虞秧挤了挤眼,“你就不想去京城捡机会?” 虞秧咬了口烧饼,点头说:“你这么说,我真有点动心。” 少女伸出一根手指。 “一两银子。” “太贵了。”虞秧叹气。 少女忙道:“亏不了你的,你看你这长得也不错,回头到了京城,那少不了就叫那些个公子哥瞧上,你这后半辈子,都不用吃烧饼了。” 虞秧看了看手里的烧饼,露出迟疑样子。 少女再接再厉。 “肃安王府世子听说过没?听说长得有模有样还没开过荤,我觉得你很合适,回头到了京城,你成了世子妃,那你就是肃安王府的女主人!你就不想那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虞秧目光憧憬,“有点动心了。” 九秋在一旁,嘴角微不可察抽了下。 少女忙说:“别犹豫了,那女仙童多的是,要不是我刚刚一眼瞧着你有慧根,我可不跟你做这亏本买卖,我卖别人都十两银子。” 叶小昭刚刚一眼就瞅着这吃烧饼的姑娘,莫名就觉得能做这姑娘的生意。 她觉得,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缘分!这笔钱她赚定了! 虞秧想,这诸事皆宜符真不愧是因谢迟生成的,她都有谢迟同款亲切吸引人滤镜了。 这姑娘身上虽没有重影,不是穿越者,但说话一股后现代味道,显然身边有至少一个穿越者,且二人关系很深。 她咬了咬牙,说:“行!买!你怎么送我去有教馆当官?” 叶小昭嘿嘿笑了下,对虞秧道:“来,跟我来。” 她带着虞秧往街道里走,走到一家酒肆,拐个弯,穿过酒肆旁的小道,直到后头的民居群,方掏出一本册子。 “这本穿越知识大全,要一两银子,但你单独看册子,可能理解不了,到时候去了京城后露馅,所以,我建议你报一个辅导班,” 叶小昭将册子递给了虞秧,并在一旁道:“我们有大班辅导班,也有一对一辅导,一节课二两银子,一共七节课,我建议你报一对一,你长得这么漂亮,肯定要冲大前程去的……” 虞秧翻看手里的册子,第一页端正的简体字写道:【穿越者知识大全】。 底下还有小字:【仙人点拨大法,助你走上人生巅峰】。 虞秧停在第一页许久。 叶小昭前倾了身子道:“是不是不认识字?这些字跟咱们的是有些不一样,仙家文字嘛,你来上我们的课,可以一个字一个字给你讲。” 九秋在一旁道:“你们这就是敲诈!” 叶小昭挺直腰板,“话不能这么说,麻雀飞上枝头那也是要练的,不多投入怎么得结果?而且,当了仙童后,官府都给发银子,哪个不是发一百两,仙家知识那么多,我们的先生教起来也是要精力的!” 虞秧颔首。 “姑娘说得有道理,想要成为人上人,必要付出些什么,我漂泊这些年,此番若能搏个富贵,那再好不过。阿秋,给钱!” 九秋听话从荷包里掏出几粒银子,最后干脆一个荷包递给了叶小昭。 “应该有五两银子价。” 叶小昭接过荷包颠了颠,高兴道:“行,你们跟我走吧。” 虞秧问:“去哪里?” 叶小昭说:“去认下上课的地方。” * 松香县松树种的不少,镇中小道沿途都种了些松树,这会天寒,亦是绿油油一片。 叶小昭路上跟虞秧介绍了下自己。 又不断打探虞秧的来历。 虞秧爽快道:“我叫时星,年十八,父母双亡,祖父抚养长大,祖父去后,与丫鬟一道出来游历江湖,今日是随意来松香县逛逛。” 叶小昭笑说:“你身上就一股江湖气。” 说话间,二人到了镇东一处宅屋杂乱的区域,各类晾衣架子躺在黄泥过道,野猫在院墙小巷穿梭,各种凸出的石头台阶,破竹篮草鞋散落道上。 在穿过居民区到最里头后,一处干净的院落出现在虞秧跟前。 院落里头,一男子正在翻晒草药,男子一身素朴白衣,低眉敛目,走动时,左脚略有些跛。 【太阴黑簿】 【傅泽,公元2000年09月16日生,公元2026年11月17日亡。黑簿载恶事:0】 【诸恶莫做,众善奉行。修缮立功,便可延年。经判,傅泽,善。当投人道,福运绵长。】 虞秧怔愣。 这是个死后穿过来的穿越者,并且已经穿来四年了。 她没法给人家送回去。 而且依判言来看,这人前世算善人。 虞秧还是头次碰见这种死后穿来多年的穿越者。 她还得走一步看一步,顺便试试看那句“当投人道,福运绵长”是不是也能成为她的任务。 就在虞秧思索时,叶小昭朝那处挥手道:“哥,我招来学生了!招来了一个漂亮的女学生!!” 男子抬头望向了叶小昭的方向,又对着虞秧颔首示礼。 叶小昭同虞秧笑说:“那是我哥,我们镇上出名的大夫,叫云中鹤,你叫他云大夫就好!” 第65章 入了松油坊的人,九死一生 云中鹤生得干净,眉眼微垂很是温顺,一眼看去,有种被世俗打碎又重组后无欲无求的平静气质。 虞秧扬眉笑道:“云大夫幸会,在下时星。” 她看向叶小昭,问: “是这位先生教我?” 叶小昭弯眸笑道:“不是呢,我哥不会这些,会的是薛哥哥,薛哥哥这会可能不在家。” 她大步朝前走去,并朝虞秧招了招手。 “你们先进来喝口水,我一会给你们把书过一遍。” 虞秧心中惊讶。 明明是穿越者的云中鹤,却不会书里的东西? 难不成,这叶小昭根本不知道云中鹤是穿越者? 她同九秋一道走进院里,院里药香味扑鼻。 云中鹤又朝她们点了点头,就一瘸一拐朝着屋内走去。 虞秧的目光落在云中鹤的跛腿上,眸色微深。 那腿……是被外力伤的。 叶小昭领着虞秧到了左侧单独的一间小屋子,那小屋子估摸是刚盖好的,砖瓦房,和院里的黄泥房有些格格不入。 房中明亮,摆着几张桌椅,最前头墙壁做成了教学用的青黑色石板,一旁还放着些灰白色石笔。 叶小昭拍了拍最前头的桌子,对虞秧笑道:“你先坐这。” 虞秧微微颔首。 她坐下后,作好奇状问:“叶姑娘,为何你姓叶,你兄长却姓云?” 叶小昭正准备拿石笔写几个字,做足“先生”的派头。 听到虞秧的话后,回过身看向虞秧,笑了起来。 “我哥长得好吧?松香县里就没有人不认识我哥小云大夫!” 显然。 她是觉得虞秧瞧上云中鹤了。 少女心中无愁事,藏也不藏就道:“我跟我哥不是亲兄妹,只是我爹救了我哥,又把我哥认作义子,就这样,我哥就成我哥了。” 虞秧饶有兴趣地托腮,“那薛哥哥是谁?是不是你的心上人?” 叶小昭一下僵住。 脸霎时红到了脖子。 “你、你怎么知道?啊、不,你胡说,我才不是。我和薛哥哥只是认识,薛哥哥帮过我,也救过我和哥哥,薛哥哥是我们兄妹的恩人……” 叶小昭有些语无伦次的。 忽地,门口传来男子清泠泠的声音。 “小昭。”云中鹤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拿着药包,站在门口。 他说:“你先把茶水送去给客人。” 叶小昭“欸”了声,跑到了门口,接过茶水。 “哥,薛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招了学生来,还等着他夸我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茶杯放到虞秧和九秋的桌上。 虞秧道了声“谢”,托腮的手却未放下,并转过头望向云中鹤。 云中鹤余光瞥到,同叶小昭温声说:“总归是会回来的。小昭,三花婆婆那里的药我调配好了,你帮我送过去。” 叶小昭刚要应“好”,但瞧着虞秧又迟疑。 “哥哥,我还没教她们读书呢,人家给了银子的。” 云中鹤说:“我带着她们读一遍。” 叶小昭诧异,“哥哥也会了?” 云中鹤说:“日日听着,总归是会些。” 虞秧适时道:“我觉得挺好,叶小姐去忙吧。” 叶小昭愣了愣。 她看了看虞秧,又瞧了瞧云中鹤,旋即拉长了尾音发出一声“哦~”。 于是蹦跳着就出了门,“那行,那哥哥你替我好好教时姑娘!我去给三花奶奶送药了。” * 巳时初,软红的日光转作了薄情的白。 虞秧慢悠悠呷了口茶。 讲台上,云中鹤翻着手里的《穿越知识大全》。 他垂着头,平静的声音说道:“姑娘是朝廷的人,对吗?” 九秋有些惊讶地看向虞秧。 这大夫怎么会这么猜? 虞秧靠着椅子,伸长的胳膊搁置在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茶杯。 她唇角噙着笑意道:“云大夫何意?” 云中鹤缓缓抬眸,黑沉沉的目光落在虞秧身上。 “想要冒充仙童揭榜入京的,通常是走投无路、唯利是图、心存侥幸或好高骛远的人。姑娘和这些人都不大像。” 他顿了下,缓缓道:“倒是和两日前,一位临死前自称自己来自朝廷天极卫、父亲是兵部郎中的人,气质相似。” ‘临死前’三个字,叫虞秧身旁的九秋悄然提势,袖中更是露出了刀尖。 虞秧倒是没做什么反应。 她望着云中鹤,略带讶异道:“你在提醒我,想让我快些逃走?” 云中鹤怔了怔,微微抿唇。 虞秧松开了握茶的手,问:“那位天极卫真死了?” 云中鹤皱紧眉头。 虞秧说:“宅子附近没有人盯梢。” 云中鹤眸中流露惊讶,显然对他来说没人监视就是异样。 虞秧却想着,许是派来盯云中鹤的人,去办谢迟的差了。 云中鹤垂着视线不知在想什么。 虞秧见此也不出声打扰。 片刻后,云中鹤说:“松油坊,那位大人被打晕带走,大可能带去了松油坊,只是,入了松油坊的人,九死一生,且活下来的许不是先前的人。” 虞秧心尖一颤。 “活下来的人许不是先前的人?” 什么意思? 成穿越者了? 云中鹤翻着手上书页,一下、又一下。 “快些走吧,”他轻声道:“倘若有朝一日朝廷派兵来松香县,姑娘你又还活着,还盼饶我妹妹一命,她年岁小,并不知松油坊的事,只以为点拨仙童是件挣钱的趣事。” 虞秧听到这里,也没有再多问云中鹤什么话。 她拿起买来的那本《穿越知识大全》,说:“今日多谢云大夫教书,这些字我倒是能看出来意思,就当是云大夫今日里带我读过一遍。” 云中鹤愣了下,反应过来眼前姑娘是在帮他对口供。 他点了点头,说:“多谢。” 朝廷的人,认识这些字也不奇怪。 虞秧抱了抱拳,带着九秋离开了屋子。 九秋跟在虞秧后头,好奇问:“小姐,这人显然知道不少东西,为何不多问问?” 虞秧拐过巷子,轻声道:“他方才说倘若有一日朝廷派兵来松香县……显然,松香县已经不在朝廷的统治下了,只怕咱们来这的事早传了出去,很快就有人会回来。” 其实入城时她就有感觉。 招才榜挤挤挨挨是要揭榜的人,还有那本《穿越知识大全》。 显然是有人要用此搅乱时局,救穿越者,只要越来越多的人知晓这些题,那朝廷就很难分辨出隐藏的穿越者,更得出台新的举措筛选穿越者。 但,一开始传出这些东西的松香县,定是会被处理—— 一个被穿越者群体控制过的县城,朝廷会认为县里的百姓思想已经不符合统治者的思想,这个县会被视作大同教的根据点。 以这个时代统治者的手段,这个县怕是会血流成河。 有人、或者说大同教,大同教打算用一县百姓的血来造势了。 第66章 特殊的太阴黑簿 九秋方要说话。 虞秧突然抬手摁住她。 二人转过一条巷子,便见一穿着黑衣裳的男子出现在巷子尽头。 男子一头黑发用一根红色带子扎着,狭长双眸似泛寒光,薄唇略勾天生含笑。 现下目光轻飘飘落在虞秧身上,带着些许探究。 【太阴黑簿】 【林琛,公元2008年3月11日生,公元2027年7月1日亡。黑簿载恶事:3】 【恶1:于阴阳界·姬氏界杀死无辜11人】 【恶2:于阴阳界·姬氏界恩将仇报打断恩人云中鹤右腿,并杀死其义父】 【恶3:参与于阴阳界·姬氏界置姬氏吸魂符阵,牵扯无辜阳魂7条】 【诸恶莫做,众善奉行。修缮立功,便可延年。经判,林琛,恶,当入阴界受刑九世。】 这是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太阴黑簿。 信息量也大得很。 虞秧手中备着毒,面无表情同九秋一道走在狭窄的巷子里。 前头已经是薛劭的穿越者,亦是朝前走着。 他没有挪开落在虞秧身上的目光,肆意大胆恍若无甚可怕。 虞秧心中戒备。 她有诸事皆宜符,所以要比九秋快些捕捉到脚步声。 原先还安静的巷子两侧,这会有脚步声悄悄靠近了各处紧闭的院门。 她能感觉到,有一双双眼睛趴在门缝那盯着她。 再看前头薛劭,虽姿态懒散,但指间有寒光,大概武器是手指剑。 以手指剑为武器的人,都很是敏捷,反应、暗杀速度更是一流。 见此,虞秧默默收了手中的毒。 诸事皆宜符实际上是提升她的五感、以及思维的敏捷度,让她留意更多平常留意不到的细节,从而做出推断,此外出现的第六感,能让她感觉到危机。 比如此刻,她脑中有强烈的警觉意识告诉她,不要动手,作平静路过样子。 虞秧放松下来。 二人距离越来越近。 还有三步之遥时,薛劭侧过身,朝她有礼貌地笑了下,并微微低头伸出手表示请。 虞秧微笑弯眸,不大客气走了过去。 路过男子身侧时,她清晰感觉右后方大概有箭对准了她。 这松香县,还真是被大同教掌控了。 就在虞秧远离了薛劭有几步时。 后头又突然传来男子张扬又带着散漫的声音。 “姑娘,从哪里来?要去哪里?” 虞秧脑中很快回忆起方才翻过的《穿越知识大全》。 她回过身,看着站在凸出的台阶上,看着她笑的薛劭。 她顿了顿,疑惑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薛劭挑眉,“不是你买了小昭的书,要上课的吗?” 虞秧暗道,薛劭果然是听到了消息赶回来的。 她盯着薛劭,像是想起了什么,打量着薛劭道:“哦,你就是小昭嘴里的薛哥哥?” 薛劭笑而不语。 虞秧说:“那书云大夫已经给我讲过了。” 薛劭叹说:“看样子讲得不好,第一页的题都不记得。” 虞秧蹙眉。 “云大夫讲得很好,第一页的题……” 她从怀里取出书,低头翻了翻,“哦,这个题啊。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往西天取经而去。” 薛劭唇角又添笑意。 他跳下台阶说:“这字都认得了?” 虞秧收书道:“和平日里看的字也差不多,云大夫带上一遍,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薛劭微微颔首。 两个世界的字说到底差别不算太大,也就简体字和繁体字的差别,聪慧的人带过一遍确实是可能记得。 虞秧说;“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下回再来上课。” 薛劭也没有多阻挠,只道:“姑娘慢走。” 接下来一路都没什么事。 九秋低声说:“小姐,有人跟踪。” 虞秧不是很在意地说:“没事,方才没动手,之后就动不成手。” 想来薛劭会试探云中鹤。 好在她离开时同云中鹤说了她认识书上字的事。 云中鹤只要说在教她书就行,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虞秧带着九秋,寻了一家饮子楼,要了两碗桂圆红枣姜茶暖身,又点了些点心,要了个包间坐着。 九秋知道隔墙有耳。 又见虞秧低眸似在想事,就没出声。 虞秧是在想事。 想方才薛劭身上的太阴黑簿。 薛劭是死后穿过来的,穿来已经有三年。 薛劭太阴黑簿上记得恶事,都是在阴阳界·姬氏界发生。 这个世界应当就是所谓的阴阳界。 后缀还有个姬氏界。 是否说明阴阳界有许多,而此界有姬氏管辖?姬氏是谁?那话本里的祭师是不是就属于姬氏。 薛劭簿里的三恶事,值得注意的就是第三件—— 参与于阴阳界·姬氏界置姬氏吸魂符阵,牵扯无辜阳魂7条。 此事与先前云中鹤所说的“入松油坊的人九死一生,且生者或不是原先生者”的话相对应。 所以这恶事里的无辜阳魂应当指的就是穿越者。 薛劭所在势力,有法子吸收来穿越者! 虞秧喝了口姜茶,温热的茶汤顺着喉咙落入腹中,身子都跟着暖了起来。 她慢条斯理喝完汤,吃完东西,方才擦着嘴说:“走吧,出城。” 虽说还没有到谢迟所说的半日。 但想来这么一上午,谢迟应当也瞧着松油坊内的景象,见到该见的人了。 她还得借势杀薛劭。 毕竟那判言说得直接—— 经判,当入阴界。 那不就是送人上路吗? * 虽说松香县内眼线多,但虞秧出城也顺利,许是诸事皆宜符让她在旁人眼里变得无害,出城没多久,她们就甩开了跟踪的探子。 山林小道处。 树木葱葱。 九秋松了口气。 她看向虞秧,跪下道:“属下无能,今日竟是靠着小姐警觉,才能脱险。” 她一身武艺。 竟然靠着小姐带飞。 虞秧见此,脸上浮现尴尬。 她忙扶起九秋,笑说:“许是我今日精神头好,先前进县时,也没想到这县里这么多探子,到底是我疏忽了。” 二人在原地等了一刻钟左右,墨鹰带着人寻了过来。 后头还跟着兰在野与云无期。 兰在野朝虞秧抱拳示礼,便说:“宋小……” “我现在叫时星。”虞秧纠正了兰在野。 兰在野愣了下,试探道:“那……时、时大侠?” 这副装扮,应该是走得江湖女侠客的路子吧? 虞秧给兰在野投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孺子可教也。 就是不大好听。 “你可以叫我时姑娘。” “哦,”兰在野用剑柄挠了挠后脑,“时姑娘。” 他说:“时姑娘,项大哥还有玉在山他们去召集人马了,项大哥说,让我和云无期来听你吩咐行事。” 第67章 吵吵的世子 “听我的吩咐?” 虞秧听到这话倒是有些惊讶。 但她到底没有多想。 作为虞家小姐,她不学武功,也不多读书,因此除了学毒和易容两门技术,学得更多的就是“管理”。 能把事情握在她手上,她当然乐意。 “既是听我吩咐,那这样,你先派个妥帖的人去查松油坊,看那处大概有多少人。” 兰在野挺直了腰背应“是”。 刚要找人去。 虞秧继续道:“听我说完。松香县做的就是松香生意,大大小小松油坊怕是有数十家,你知道哪家吗?” 兰在野愣了下,“可以去查……” 虞秧摇了摇头,一边思索一边说:“世子所在的松油坊距离县城来回需半个时辰,而且此处松油坊应当在官府名下,松香县官坊有三处,其中两处符合路程,都在松山脚下,中有一处荒废,那里应当就是世子所在。” 她对西南的大生意还是比较了解的,因而继续道:“那里盯梢的人必然不少,许是有不少江湖人士,所以你们寻到地方后,不要打草惊蛇。” “部分人盯着地方,部分绕道进山。我估摸那处松油坊有地道连通山中,用来逃离也用来运尸,你们可以找山中某处适合掩尸的地方,这个地方的松树应当都割过皮被采过油,另外今早雾重,泥土潮湿,有人走地道必然会留下痕迹,你们中有经验丰富的,想来很容易找到油坊地道出口守住。” 松香,在这个世界又叫作松油。 松油是从松属植物上取下的油脂。 松油用途很多,最简单的就是可以做药用,可排脓拔毒、生肌止痛,只金疮药里就存在松油成分。 所以松香县很多人家都做采松油的活。 也因而,松香县大大小小的松油作坊很多。 方才云中鹤提松油坊,并未提说谁家的松油坊,这种情况下,指的都是可以代表松香县松香生意的松油坊,也就是官府名下的松油坊。 那会云中鹤对她大概有戒备,单纯是出于好心想劝她快点离开松香县,所以说话也并不说详细,估摸着她再问云中鹤也不会多说,加之她预感到不祥,就没耽搁直接告辞了。 但她想着自己的这番推测不会错,毕竟有诸事皆宜符的效果在,循着潜意识里感知到的蛛丝马迹,推断出来的东西自然也最合理。 兰在野听完虞秧的话,有些惊讶。 项明让他来时听虞秧吩咐时,他还有些迟疑,毕竟他虽算不上个将军,但也是校尉出身,领过兵,哪里会比不过个姑娘。 只是,项明虽文不行、武不就,人能跟世子多年,有一点是旁人比不上的,那就是会管事,能跟人打交道,也比他们能更快变通。 所以他也就听项明的话,果然没听错。 兰在野严肃了神色道:“时姑娘放心,有这些讯息,我们定能做到最好。就让无期去吧,无期在军中就是干探子的活,他不会打草惊蛇的。” 云无期在后头朝虞秧抱拳。 虞秧点了点头,“去吧。” 虞秧又看向兰在野,“你派人去查松香县县令,看此人是何为人。另外,查查县衙内可有年长又有权势在身的人,看看今早县衙可有人没在差位上。” 松香县是个富裕县,此地县令轮换的速度想来比较快。 因此她更觉得,是有其他年长的小官在此地经营据点。 那人大可能就是大同教在这个县城的接头人,也是此地的关键人物。 兰在野听虞秧将事情安排得明白,立刻将腰板挺得更直。 “是。” 虞秧又继续对九秋道:“再派几个暗卫乔装入城,盯着薛劭,留意他的动静,防着他为了逃脱拿无辜作人质。” 看太阴黑簿,不管薛劭前世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如今薛劭是个心狠手辣的。 午时初。 日头起得正高。 金光灿灿。 山路前拐个弯,走个半炷香,就是荒废的松油坊了。 不久前。 云无期遣了暗卫来报,说是在去松油坊的路上,寻到了世子留下的痕迹。 同时他们也寻到了地道出口,还正好碰见地道里拖出来了两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是天极卫西卫的。 身份是兵部车驾清吏司郎中府次子。 正是今早云中鹤和她说的前两日出现在松香县的天极卫。 虞秧坐在一颗石头上,手里转着一根狗尾巴草,颇有些百无聊赖。 她在等。 等谢迟闹出事来。 * 时光回溯到两个时辰前,荒废松油坊。 松油坊为前坊后院,前头的作坊已经破败,曾经坚固的木质结构,布满了斑驳的裂痕,屋顶瓦片七零八落,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塌陷。 但这会子,外头依旧或站或坐,十来个江湖人打扮的莽汉捧着碗吃饭。 后院某间屋子。 谢迟轻易就能解开捆缚双手的绳索,但他没有轻举妄动,只看着木板上躺着的三个人。 那三人身上贴满了黄红符纸,呼吸很轻,像是快要断了气。 他如今易容成高柁,便学着高柁的语气,扬声道:“大胆,我是礼部侍郎府的公子,你们胆敢抓我,还不把我放了!” 见没人搭理。 他便继续喊:“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救命啊,现在放了我,给你们留一个全尸!” “留一口气!” “留半条命!” “行了,放了我,我不跟你们计较了!!!” …… 门很快被人推开。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吵!” 说话的是个小眼睛青年男子。 男子后头跟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除此以外,还有数个男子眸带不善。 山羊胡中年人走到最前头,看着谢迟,点了点头。 “天庭饱满,地阁方圆,贵人相,此人定能招来金仙。” 中年人身后一矮个子嗤之以鼻。 “上次那个你也这么说,结果好,人死了,连个小仙都没招来。” 山羊胡中年人没好气说:“那是我的错吗?若不是薛劭把人胳膊给砍了,能有仙人不来吗?仙人要来咱们这里,那是要耗仙力的,这容身的躯壳伤得越重,耗费仙力就越多,生出胳膊多损修为,人肯定不来啊。” 谢迟听着这话,大概也明白这些人在做什么了——招仙。 朝廷管穿越者叫鬼。 大同教管穿越者叫仙。 这世道,真是越来越荒诞了。 他心中无奈,面上摆出怒色。 “你们这群疯子在胡说什么?什么仙?你们要做什么?还不放我离开!” “吵吵吵叫你吵……” 一男子上去就要给谢迟一拳头。 山羊胡一个提气就拉住了男子,“做什么?!要是损坏肉身引不来金仙,看堂主不弄死你!” 第68章 戴上面具比她能演 山羊胡这话一出口,那要打谢迟的男子立刻就萎了身子。 谢迟咋呼道:“引仙?你们是为了招鬼?是你们把鬼招来的?” 院外,黑维听到那屋里的话,有些茫然。 他也不知道他带来的是哪个天极卫,但这个天极卫还真是能吵吵啊。 都这地步了。 还嗷嗷地叫。 黑维看着跟前被草席裹着的尸体,以及周围像是带着邪气的同志们,打了个哆嗦。 唉。 这个大同教,咋跟他想象得不大一样咧。 许是脸上盖了旁人的脸,谢迟颇有些放飞自我。 他皱着眉头对山羊胡说:“你们是要抢我的肉身给鬼用?跟鬼合作害自己人,你们是不是有病?” 山羊胡胡子颤了颤,“别一口一个鬼,那是仙!是能造福此方世界的仙!” “哦。”谢迟应了声,又咕哝道:“反正我是没见哪个鬼造福了。” 山羊胡哼声。 “你懂什么,那是因为降世的都是小仙,真正能造福的金仙,难请的很……” 他说到这,皱眉道:“我跟你这要死的说那么多做什么。” 还别说。 这傻小子跟先头那些个不大一样,瞧着气质颇有些惹人眼,而且他这双半阴阳眼一瞧,竟觉这小子身上隐隐有金光外散。 了不得,这小子的肉身怕是真能叫金仙降世。 谢迟见山羊胡盯着自个一脸希冀的样子,于是给了山羊胡一个大大的笑容,眉眼弯弯,牙齿整齐白皙,笑得比夏阳还要灿烂。 直接就给山羊胡一群人看呆了眼。 谢迟懒散靠着椅背,头微微歪着,目光落在众人身上,透着轻傲。 “老头,既然我都要死了,你就把鬼的事说清楚呗,我对这鬼的事好奇得很。” 山羊胡等一众人回过神,不由有些羞恼。 他们竟然被一个男人给迷住了。 “你好奇就跟你说啊,一个阶下囚摆什么大爷架子,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你别激我啊,小心招不来仙,”谢迟慢悠悠道:“我也是为你们好,回头我死不瞑目,怨气滋生,体态难看,那你们招来的是仙还是鬼就不一定了。” 山羊胡愣了下,随后捋了捋胡子,皱眉道:“我竟然觉得,你说的有点道理。” 山羊胡后头几人也跟着点头。 “好像真的有点道理。” “难道是因为那些人死不瞑目所以仙人不下来?” …… 谢迟低笑了声,声音颇有些愉悦。 “那不然呢?神仙不都悲天悯人,心系苍生,他们能乐意进枉死之人的身子啊?要我说,你们招来的就算是仙,那也是邪仙。” 若是虞秧在这,怕是会被谢迟惊呆。 感情戴上面具,谢迟比她能演戏。 屋里几人越听谢迟说话,越是茫然。 “说起来,先前招来的那几个,一个说自个是个强奸杀人的死囚,一个说自个是开车撞人的什么司机,一个说自个是杀妻分尸……都是被判了死刑行刑后招来的。” “还真都是邪仙啊。难不成,真是这个理?” 山羊胡也是狐疑。 他问谢迟,“你小子觉得金仙怎么能下来?” 谢迟“呵”了声,散漫扬眉,显然不乐意说。 众人顿怒。 “你……” “欸,我马上要有怨气了,若是我没记错,这些鬼上身后会记得自个的肉身先前是做什么,在想什么的吧?” 谢迟含笑道:“万一我招来个金仙,金仙发现我最后的遗愿是杀了你们……” 众人呆滞。 山羊胡想了想,带着众人出屋。 他低声说:“我觉得这小子说的话可以试试,这样,我就满足他的遗愿,告诉他金仙的事,等他解惑的一瞬间,打晕他,再弄死他。这样,他就死于最满足的时刻,想来也不会有怨气。倘若此次招仙成功,那咱们就给教里做出了大贡献!”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同意。 “可以试试。” “左不过一会功夫,翻不出天去。” “不成功便杀人!” …… 很快。 山羊胡就又进了屋子,回到了谢迟跟前。 他搬了个椅子坐在谢迟对面,轻咳了声,说:“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谢迟抿下唇线,叹了声。 “渴了,还有点想解手,先说好,我不用你们的恭桶,我要去茅房,臭茅房我也不去……” 山羊胡吹胡子瞪眼,“你还蹬鼻子上脸是不是?” 谢迟嗤笑了声。 “那我不喝了,让金仙渴死,茅厕也不上了,让金仙憋死。” “你!”山羊胡气到脑袋嗡嗡,他抬手道:“来人,带他去茅房!” 谢迟顺着跳了起来,他蹦跶了下,拧眉道:“不给我解开?那我不去。” 山羊胡强摁着心中怒意,又使劲看了眼谢迟身上的金光,终于还是咬牙道:“小子,劝你别太过分,如今西南都是天极卫,我们要做尝试,不是非得要你。” 谢迟不耐烦道:“知道,一会回来就乖,行不?” 有人用弩箭怼在谢迟身后后,谢迟的绳子才被解开。 他出了屋子,一眼瞧见地上的尸体,不由蹙眉。 小眼睛男子冷笑道:“看见了?” 谢迟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我有羊角风,回头吓出个口歪眼斜,可不能怪我。” 小眼睛男子一咬牙,让人将故意打开的草席又盖了回去。 黑维看了眼谢迟,暗叹。 这哥们估摸着还在等那个世子来救,但…… 等那世子半日后找到人,这哥们只怕人都凉了。 他自个现在也被人盯着,山羊胡徐老说他得跟着其他人学教义,学至少一个月,通过了考核才能正式成为大同教的同志。 这期间,为了他的安危,他不能离开这里半步。 不知为何,他心里毛毛的,是学一个月后,他就跟这里的其他人一样,阴森森的吗? 谢迟先前是套着黑布袋入的松油坊,这会去茅房的路上,倒是留意了院子的布局,以及各处的人手。 他垂眸掩去思绪。 这里人倒是不少,中有几个内力深厚,人员配备的武器亦是齐全,若是受夹击,确是有些危险。 安静解手后,谢迟又是洗手,又是喝茶,闹了一通,才乖顺坐在山羊胡跟前。 “那便先说说仙吧?你们如何招仙?” 第69章 这个肮脏的人间啊 “为了让你理解仙,我有必要让你上一课。” 山羊胡说起“仙”,神态变得认真起来,活像个准备授课的夫子。 甚至他还叫来了黑维。 现下,黑维坐在谢迟旁边,两只手搁在膝盖上,余光忍不住瞥向谢迟,又尴尬又无措。 “徐、徐老,我觉得,我可以下午再上课。” 不知道怎么的。 他感觉自个一点也不想见到旁边这个兄弟。 这种感觉说来有些奇怪—— 就像是,他前脚跟人保证自个信的是佛,结果人跟他来后,发现他信的佛在拿屠刀砍人。 颇有些打脸。 谢迟低笑了声。 叫黑维一张黑脸涨得通红。 然而,山羊胡可没留意黑维的小心思。 他说:“下午上课我也讲这些,左右就你一个人,倒不如一块讲了。行了,坐好。” 黑维听这话,只能坐实了椅子,尽量不去瞥谢迟。 山羊胡老徐点头,捋着胡子道:“说仙,就得说我们为何信仙。那得从我的经历说起。” 他觉得,既然做试验,就要做到最好。 他有必要让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带着对“仙者”的敬仰、对即将用肉身迎接金仙的自豪感…… 去死。 谢迟倒是一点也不介意老徐唠叨。 毕竟他也得给项明等人留寻到他的时间。 …… 山羊胡人称老徐,是大同教宣化堂(宣传部)下的一名小教使。 天生半阴阳眼,打小就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靠着这双眼,他跟着一个相面师父粗粗学了几句,就摆摊相面,最得意的时候他也入过郡守府给达官贵人看过。 但他能相人家的命,却相不得自己的命。 在给贵人相面时,一言不慎,害死师父妻儿…… 总之,悲惨的经历,致使他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因而入了大同教。 老徐说:“人人为公,天下大同。哪个底层百姓不盼着有这样的一日。” 哦不。 真正的底层百姓为果腹忙碌,连动脑子都是累又奢侈的事,哪里会想这些。 但老徐不会修正自个的话。 他坐在谢迟跟前,双目有些浑浊,神色却是慢慢变得激动起来。 “都说天下大同,可没人见过真的天下大同,除了仙。仙界,他们经历了这样的变革,他们就是因为变革才让所处之地成了仙界!” 老徐说:“我给你念上两句,仙界的文章。” 他握着拳头扬声朗诵:“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以救国家之弊,图万世之民!” “只有让人民来监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来负责,才不会人亡政息。”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这就是仙界!” 老徐突然弯腰,盯着谢迟激动道:“仙界的仙人带着整片天地飞升了,我们也要飞升,我们要变革,要给后世造福,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引路人,更多的仙人……” 他指向床上贴满符纸的人,“他们的牺牲都是自愿的,因为他们要用肉身,接引仙人,接引来真正的能指引我们的金仙!” 说到“仙界”的事,山羊胡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脸红脖子粗,青筋暴起,眼神开始生辉,甚至还有些激动地打颤。 谢迟被山羊胡喷到了一点口水,不适地皱起眉头。 他说:“你说的这些,是仙告诉你的?” 老徐弯腰和谢迟对视,听到这话,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有些泛黄的牙齿。 “我很高兴,你能改口,唤他们为仙人。” 他说:“当然,这些不是仙告诉我的,这些是我们大同教入教后都要上的课,课上说的,我如今地位低,不曾见过金仙。” 老徐直起身,情绪平复了些。 “金仙,是有大功德的人,他们轻易不会来这个肮脏的人间,会来的,大多都是不入流的小仙,比如在仙界犯了罪的,其实称呼这些人为邪仙更好,他们太不珍惜仙界拥有的一切了,那样好的地方,却还做烧杀劫掠等恶事,自然是要被驱逐到咱们这个肮脏的地方。” 对这点。 老徐是有经验的。 他虽然只是大同教一个微不足道的宣教使,但也见识参与了引仙,只他在松香县这五年,引来了十七个仙,其中只有一个是因病而亡的学生,其他不是死囚,就是犯过大恶之事,要么就一瞧便不是个好的。 那个学生,当时就被上头评为真仙,带去总教供作仙使了。 至于其他邪仙,总教也带走了。 但听说,这些邪仙是要被惩处的。 上头的意思是,他们所处的世界肮脏,所以就该帮仙界做肮脏事,比如处理这些被驱逐的邪仙。 谢迟问:“这仙,是如何划分?” 老徐瞥了眼谢迟,本又懒得费口水,但看了眼一脸懵的黑维,还是照着上课般答了。 “我教将仙人分作六种,一为低等邪仙; 二为天仙,天仙通常指在仙界不识字又没什么技艺,但人没做过恶的; 三为真仙,真仙一般指学识低语高中水平,但读过书,或者有一门技艺的,这些技艺包括但不限于会开车、会电焊、会做饭; “四为玄仙,玄仙一般指学识超过高中水平,技艺也能达到一流; “五为金仙,金仙就厉害了,那得是学识在仙界为翘楚,什么科学家、生物学家、哲学家……总之就是什么什么学家之类的; “六为仙尊,仙尊我们不敢想,仙尊是指仙界的领导者……” 老徐叹说:“听说,当年创立我大同教的就是金仙,我方才念的那两句文章,便是金仙留下的仙文,振聋发聩,只一念,就能叫人激情澎湃,可见金仙的大神通!” 黑维这会也有些晕乎。 但心里却是升起一股向往。 “虽然,村长没和我说这么多,但原来,我们真的在追随仙人,我是在给仙人做事……” 他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谢迟被“宗教式传销”洗脑了这么一会,表示还能撑得住。 他问:“你们大同教,有几位金仙?” 第70章 那个醒来的大学老师发了帖子 “现在就一个,”老徐有些耷拉了肩膀有些难过,“而且,染了病,快要不行了……定是这个世界太肮脏,才叫仙人修为受损……” 据闻金仙是给人治病时被染了病。 这个噩耗,叫如今教内教徒都有些颓唐。 他们太需要多几个金仙了,只有金仙可以带着他们走向大同之路。 想到这,老徐又看向了谢迟。 这小子身上的光,与人不同,一定能引来金仙! 谢迟感受到了老徐炙热的目光,他笑问:“你们引仙的法子,是从何而来?如此仙法,朝廷竟是一点都不知。” 老徐眼睛微眯。 “不知道,教主传下来的,” 他哼声说:“小子,我不能一直回答你的问题,再给你两刻钟,有要问的问清楚,就该上路了。” 谢迟立刻问:“你们教主是谁?在哪里?” “不知道,没见过。” “你上头是谁?” “自然是宣化堂堂主,当然,是谁我不可能告诉你,你也别问我太多教内的事,我只是宣化堂的一个宣教使,只负责宣传教义,吸纳教徒,壮大我大同教,顺便参与引仙计划。” “大同教组织如何划分?” 谢迟才问出来,老徐就又皱眉。 但见谢迟一脸“我要不问清楚就会死不瞑目”的样子,再看谢迟身上那似乎更亮的光,老徐咬了咬牙。 左右他不说详细就是。 “教主、左右护法、神谕长老,拜仙堂,战堂,暗谍堂,总务堂,宣化堂,外务堂。” 江湖教派,也就这么分。 谢迟眸光颤动。 这大同教的人数,只怕又接近先帝时期,能以万计。 谢迟心中记下,嘴上很快问:“吉县娄山村齐家齐津舟是何人带走?” 老徐愣住。 “齐什么?谁啊?” 谢迟也明白了。 吉县的大同教人物并没来过这里。 他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老徐越答越不耐烦。 终于,在日光从窗外射到谢迟脸上时,一高个男子推门进来。 男子指向那头躺着的三个‘符人’。 “我看看怎么样。” 老徐点了点头,继续跟谢迟说话。 正当此时,黑维发出了声。 “兄弟,你要干啥?” 只见二人座位后头,方才说要看‘符人’的男子,正拿着根棍子走向谢迟。 黑维一发声。 男子眼中闪过凌厉,一棍子就要朝谢迟后脑打下去。 岂料谢迟动作更快,朝左一倒,并在棍子再次砸来那刻,起身一个闪避,到了要跑出门的老徐后头,伸手就掐住了老徐的脖子,将老徐挟持到身前。 屋里骤然就陷入死寂。 拎棍子的男子还拎着棍子。 坐在座位上的黑维还在愣神。 “啊……他好像挟持了徐先生做人质。” 拎棍子的男子没好气道:“看见了!” 老徐突然低声道:“小子,你以为挟持我就能逃离这里吗?我对这肮脏的人间早已没有留恋,我之所以活,是为了接引仙人,来净化这人间,我的血,会给我们的革命道路装点上红花,为了大同……我甘愿赴死。” 老徐的眼底泛出诡异的泪光。 他大声喊道:“射箭!杀了我!以我之血,引金仙!人人为公,天下大同!” “咻——” 一支利箭穿透窗纸,朝老徐胸膛射去。 谢迟甩开老徐,侧身退至一旁。 透过那被射了个洞的窗,他看见了院里汇聚的人,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不屈的狂热。 嘴角咧开的弧度,瞪圆的眼睛,伸长的脖子…… 或拿着斧头、或拿着砍刀、或拿着锤子,这些人齐齐望着屋子的方向,无声地等着猎物出现。 谢迟暗叹。 老徐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谢迟目光复杂。 但很快,又咧开嘴笑道:“是个良善的,引金仙的好苗子,老厉,抓住他。伤一点没关系,可以养养,不要断胳膊断腿就好。” 拎棍子的男人早就准备动手。 这会如同只猎豹一般,冲向了谢迟。 屋内砰砰砰炸响。 黑维缩到床边,还有些茫然。 入教的第一天。 他还有些适应不来。 那个吵吵的天极卫还挺厉害,没几下就把拎棍子的引到门边,把人踹了出来,旋即跟着出去,以一敌百般打了起来。 动作行云流水,有蛟龙之姿,看得黑维直缩脑袋。 感觉这吵吵小子也不是不能撑久一点。 老徐也跟着出门…… 哦不,门被吵吵小子踹飞了,现在是出洞。 屋里只剩下他和床上三个贴满‘符’的人。 黑维想。 他就缩着吧。 第一天嘛。 也没必要出风头。 “郑成你他妈动老子女人,我弄死你——” “林海干你娘的捅我,老子打死你——欸?” “……。” 黑维僵硬着脖子扭过头。 就见床上并排的三个符人齐齐坐起了身,又齐齐看向了他。 黑维:“……。” 娘、娘咧……他好像看见神仙了,还、还看见了三个!!! 最左边和最右边的两个符人对视了眼。 左边的符人突然看向右边符人。 “林海?” 右边符人:“郑成?” 二人沉默了会。 齐齐爬了起来,朝对方冲了过去。 “*你*,**你***。” “干**,*****。” 左右符人掐了起来,打得不可开交。 中间的符人动作很快,爬下了床,并蹲在了黑维跟前。 “是你把我招来的?” 黑维愣愣看着眼前这个,一脸符,左脸还有道红斑的姑娘,摇了摇头。 红斑姑娘左黎却是扯了抹笑,很是高兴的样子。 她竟然真的穿过来了! 两个月前,她妈妈出车祸去世了。 三天前,有一位大学老师从昏迷中醒过来,并且表示记得昏迷过程中的事。 那位老师发了个帖子。 帖子里说了他穿到了另一个世界,还写了另一个世界很危险,在抓穿越者,提醒如果有人昏迷,切记到那边后不要暴露自己,耐心等待救援。 不过,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老师没有在帖子里说救援是什么。 左黎看了帖子,突然想起她妈妈,她想着她妈妈送外卖是为了挣钱给她治病,妈妈不会舍得丢下她,必然是因着路上昏迷才出了事。 她想着她妈妈会不会也穿越了。 恰好,她刷到了一个黑机构的穿越小广告。 于是她毅然决然参加了实验。 左右她都没多少日子了。 她宁可死在找妈妈的路上,也不想孤独地守在那个世界,日复一日孤独等死。 第71章 最混乱、最黑暗、最癫狂、最神秘的时代即将来临 与此同时,2030年的华夏国。 一穿着警服,身形高挑的姑娘朝面前的超自然局局长深深鞠躬。 “徐时星双生姐姐徐时月,申请参与‘异界守护星’救援队人才训练计划!” …… 挪到树下躲阳光的虞秧并不知道当时救的那个穿越者杨高已经被华夏国超自然局接走。 不知道原来那个世界部分玄学大佬们早早察觉到了阴阳界的存在。 不知道早有恶玄学者开启了所谓的“穿越试验”,择选了一批又一批试验者进行一次又一次试验,好积攒经验把将此界打造成游戏世界。 甚至有年迈者花重金支持试验,只为了来此界获取年轻肉身,更有疯狂者花费心思总结历代夺权经验,预备来这皇权世界一展宏图…… 虞秧还不知道的是,有一批签署了国家协议的敢死救援队,正紧锣密鼓进行高强度训练,以“找到徐时星、保护徐时星、救援被迫来到阴阳界的穿越者、找到吸魂源头并关闭恢复两界秩序”为任务,会在不久后穿到这个世界来。 里头还有一个是曾与她有最亲密关系的姐姐! 穿越者被单方面欺压的局势即将逆转。 这个世界,朝廷所畏惧的一切,或真将出现。 最混乱、最黑暗、最癫狂、最神秘的时代即将来临。 * 此刻的虞秧,还因着有一年半寿命而悠哉,她靠着树看着蔚蓝的天,日光透过叶间缝隙在地上投下光斑。 她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也不知道世子在里头做什么,待了这么久都不舍得出来。 都该吃午饭了。 风带着细微的打斗动静传到虞秧耳里时。 她终于唇角勾起,旋即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收网。” 四处蠢蠢欲动的暗卫和北卫霎时如同离弦的箭般,自林木中射了出去。 一道道身影轻盈落地,冲向了松油坊。 在外头江湖人震惊的目光中,刀光剑影,锵锵金鸣,血染黄沙,开遍一地曼珠沙华。 “敌袭——” 有人大喊。 有人被擒。 虞秧跨过一滩血肉,走进杂乱的作坊厅,绕过挥刀要砍来却被挡住的壮汉,优哉游哉走进左侧的小门。 两处喧哗,她自平静。 院子里。 谢迟诧异于兰在野赶来的速度。 他都想好从何处攻敌逃出作坊了,却不想才动手没一会,援军就赶了来,全不需要他再动手。 他见此,也懒得沾血,先走到井边,低头洗去喷溅到眼鼻处的血。 方把面具撕下,就听得盈盈笑声。 “世子,我赶来得可巧?” 谢迟抬头,只见女子背着手站在檐下,眉眼弯弯,红唇微勾…… 恣意不羁。 他有些恍神,似乎,近来总会因眼前姑娘恍神。 他唇角掀起愉悦的弧度,语气轻松又温和。 “多谢女侠搭救。” 虽然虞秧又换了个样子,但话语里的那股子洒脱之气,却是从未变过。 二人对视时,云无期从另一间柴房走了出来。 那里头有这座松油坊通往后山的地道。 云无期抬头挺胸朝虞秧抱拳,为任务完成而自信。 “时姑娘,从地道逃出的人,已全部拿获。还有藏在山里盯梢的,路过的猎户,采药大夫,就是路过的山鸡野兔在下都抓住了!” 他,云无期,但凡有任务,绝对要做到最好! 虞秧愣了愣,看向了谢迟。 云无期皱眉。 怎么了? 难不成他还漏了什么? 他跟着虞秧的目光转了过去,在看到站在井口处,鬓发微湿,容颜似玉的世子后…… 神色霎时僵硬。 啊。 世子也在这。 啊。 他好像认错主子了! “世子,我,我……” 谢迟失笑道:“我对外头发生的事不甚了解,让……” 说到一半,他顿了顿,说:“让时姑娘主持事宜,我先听着便好。” 嗯。 有点笑不出来了。 时姑娘? 他好像是最后一个知道虞秧这次扮什么角的。 虞秧温馨提醒道:“时星。” 这也算她真名了。 只是她不喜她前世的父亲,所以只取了名字,时星。 时是她前世母亲的姓氏。 谢迟刚要应声,耳边就传来山羊胡老徐的叫喊。 “大胆,谁允许你们抓仙人的!仙人降世了,仙人又降世了!” 只见暗卫正抓着三个一身符纸的人走出屋子。 虞秧一下看到三页太阴黑簿。 两个男的都存在污点,污点还都差不多,都是黑社会打手类打杀人的。 只有那个姑娘的太阴黑簿是干净的。 【太阴黑簿】 【左黎,公元2016年2月1日生,现年14,余寿未尽,黑簿载恶事:0】 【诸恶莫做,众善奉行。修缮立功,便可延年。经判,左黎,因还人间】 虞秧有些惊讶。 才十四岁啊。 左黎也有些无措。 她在那位老师的帖子里,看到了这个世界在抓穿越者的事。 穿越前,那位黑机构的西装道士还笑眯眯跟她说:“莫怕,你只要藏好,就不怕被抓。人和人是有缘分的,只要你去了,你一定能找到你妈妈。而且,就算找不到你妈妈,你走这一趟也不会亏。 阴阳界,对善人总是要宠些,若有善人误入阴阳界,那回到阳界后,可以得到阴阳界的补偿,或寿命、或福运、或财运,那种梦到彩票后真中奖的,就是误入阴阳界后,阴阳界给了馈赠。 你如今有绝症,但若你去了阴阳界还能回来,回来后你的病就会不治而愈。 所以,怎么想,你都值得冒这个险对吧。” 左黎被说得一愣一愣,直接就忘了看完帖子的恐惧。 但她现在都还没藏呢。 就给抓了? 这下,少女真害怕了。 想到那位老师帖子里说的审讯,她不由低下头,小腿肚都有些打颤。 这会子,院里蹲着的大同教教徒都有些发狂。 “放了仙人!” “仙人是来救世的,你们这样对待仙人,都会下地狱!” …… 虞秧蹙眉。 这些人的状态,怎么就跟疯魔了的邪教徒一样。 那两个恶穿越者本来还害怕,这会纷纷喊道:“对,我们是仙,我们是来拯救世界的!” “还不放了我们!” 院子霎那间吵吵嚷嚷的。 谢迟直接道:“都打晕。” 咚咚咚一声接一声。 很快。 院子就安静下来。 只剩下恐惧到想晕倒的左黎,以及还在茫然中的黑维。 第72章 城中出事 黑维不是个聪明的汉子。 他还没消化完大同教的课上知识,就碰上了个神仙,才给神仙磕了个头,就碰到外头喊敌袭,才纠结好要出去帮忙,就碰到大同教的人都被打晕了。 黑维迟疑了会,说:“那个,要不,也给我打晕,让我睡一会?” 他脑子有点转不动了。 左黎呜咽道:“我、我是来找妈妈的,我妈叫李秀莲,38岁,手机号是137****2934,家住……” 显然是已经吓懵了。 任哪个穿越者一穿过来,就看到一地血腥,都要吓失态。 谢迟看着左黎,想到了方才山羊胡老徐同他说的大同教仙人分类。 他直接问左黎,“你多大年岁?” 左黎低着头没听见。 还是黑维替左黎答道:“她已经一百四十二岁了!仙界一百八十岁成年,她还是小孩子仙……啊不,仙童,这是真仙童。” 这是方才他跟仙人说话时,仙人告诉他的。 虞秧:“……。” 嗯。 有趣的小姑娘。 真傻的大黑熊。 谢迟望向虞秧,清润的眸光中多了丝询问。 可要留她? 若不留,就要交由北卫送去长生观国师处了。 他毕竟还是北卫指挥,不可能明晃晃扣下所有的穿越者不送去京城,那样只怕他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指作穿越者同伙。 虞秧对这位左黎倒是有兴趣。 来找妈妈? 这是何意? 穿越者不都是被迫穿过来的。 为何这姑娘来的这般有目的性? 思及此,她对谢迟点了点头。 这人,她要的。 至于那两个恶穿越者,对她来说没什么用,自然是交给北卫送到京城。 左右,这二人是回不去了。 黑簿有污的人,过不了黑河,所以国师送他们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谢迟见虞秧点了头,便看向兰在野。 兰在野一个蹦跶,就到了谢迟身边。 他脸上始终挂着笑。 “世子吩咐。” 谢迟说:“将黑维和那姑娘从地道带走。” 黑维此人,于他来说亦有用处,比如黑维村子的事,他便有些兴趣。 想来此事过后,黑维应当能吐出些实情。 兰在野立刻并齐了脚。 “是。” 正当此时。 一北卫火急火燎冲入了院子。 如今跟着谢迟的北卫一共就十个,都属于肃安王党,也是谢迟的心腹。 北卫仰嘉石面色严肃地报说:“世子,松香县县学藏书阁失火,多名学生被下药昏迷在藏书阁中。城中动乱,县令被刺身亡,领头者是县学教谕,教谕带了批人逃出了城,墨鹰带人在跟着。” 谢迟一早就到了松油坊,对松香县的事还不大了解,也不知虞秧早上的安排。 他看向虞秧,神色凝重道:“县令被刺,县学失火,城中乱势需要稳定。我先行入城,劳你……” 虞秧接道:“我去追教谕。” 显然,这个县学教谕就是大同教在松香县的最高接头人。 教谕管县学教育事务。 虽然官职小,但在地方上也是有影响力的人物。 她说:“大同教在此地经营多年,城中危险,世子入城当心。” 现在没有哪里,比城内更危险了。 但谢迟作为肃安王府世子,身份地位摆在那,必要出面去稳住城中,以免有宵小借乱势在城中烧杀劫掠,迫害无辜。 谢迟颔首。 “你也当心,让仰嘉石跟着你。” 他快速上马,也来不及多嘱咐什么,迟一刻,城中或就多有一家遭殃。 一声“驾”便疾驰离开。 兰在野见此,和云无期快速商讨了下,便将云无期留下看院子里的大同教教徒,他则同虞秧说了声,就跟着上马去追谢迟。 虞秧问仰嘉石:“项明那边去寻援兵,何时能到?” 仰嘉石认真道:“不出意外的话,想来午后就能入城。” 虞秧点了点头。 无缘无故调兵遣将,还没有调令,自然是要费大功夫。 项明能在午后赶到松香县,已经不易。 她喊了声“九秋”,跟着上了马。 仰嘉石带路去追教谕的队伍。 虞秧扬声问:“你们可有接触教谕?” 仰嘉石应道:“不曾!” 他虽然是普通北卫的一员,但到底是五品文官家的公子,是有思想的人。 “兰大人让我们暗查县令等人,我等并不敢大肆动作,亦不敢入县问消息,只去到周遭村子打探,按时辰来说,村中便是有教谕的人,知会教谕也来不及。” 他说:“我等巡了两处村子,发现村中村民都颇有想法,且都厌憎朝廷,所以我等疑心县中也有此般厌憎朝廷的风气。想来我等出现在松香县附近时,就有眼线报于教谕,令其弃车保帅。” 弃已经暴露的松油坊与其中小喽啰,保大同教驻松香县的最高接头人教谕,也是保教谕更上头的人。 虞秧暗叹。 确实。 若大同教在松香县浸淫得够深,他们只要一出现就会引起注意。 诸事皆宜符再皆宜,也不可能强大到把所有天极卫和暗卫都隐身了。 今日能解决松油坊,她都觉得诸事皆宜符够不错,以及谢迟是真的有气运在身上的。 * 半个时辰后,山谷峡道。 虞秧带着身后诸多暗卫堵在了一头。 另一头,是高个玉在山,以及其身后不知从哪借的兵马。 中间,则是十来个人。 最中间是辆马车。 车下,薛劭也在人群里。 他盯着虞秧,微微眯眼,冷声道:“是你……” 旋即面上闪过杀意,突如其来一刀就扎到了身边的云中鹤身上。 “你骗我——” 云中鹤腹部中刀,躬身痛呼了声,却是没有应话。 虞秧皱眉。 她没有多废话,直接喊道:“上!留意着,马车里的别死了!” 话音落下,两边人马都冲了上去。 墨鹰和九秋没忘记先守着没什么武功的小姐。 虞秧瞧着云中鹤被薛劭拽起来挡了一刀后,又被丢到一旁。 男子腹部渗出大量血液,这会在地上爬着,一直爬到峡道旁,旋即坐了起来,垂着目光,一副等死的模样。 虞秧瞧着其身后太阴黑簿上的“经判,傅泽,善。当投人道,福运绵长”。 开口道:“墨鹰,去带过来。” 墨鹰动作很快。 他将云中鹤提过来时,云中鹤已经昏迷。 九秋立即下马,去给云中鹤处理伤口。 虞秧便问墨鹰。 “云中鹤怎么在这?” 薛劭跟着教谕跑路她能理解,但云中鹤不是和薛劭不是一伙的吗? 墨鹰说:“属下奉命盯着薛劭,后有人来寻薛劭,薛劭见了人后,便要离开云家。属下见此出面拦截,薛劭立刻劫持了云家一姓叶的姑娘,之后,云大夫同薛劭商讨想换叶姑娘的人质身份,薛劭答应了。” 他顿了下,说:“云大夫当时说,只要薛劭放了叶姑娘,他就同意进大同教做金仙,保薛劭在大同教内升位。” 墨鹰也没听懂这句话什么意思。 但最后,薛劭是拿云中鹤做人质出了城,并跟教谕的人汇合,一道跑路。 他想着,在城里打起来还束手束脚,倒不如就在外头跟。 对他们暗卫来说,在外头跟踪,才是天高海阔任他们游。 就这样,他们跟到了这里。 虞秧“哦”了声。 左右等云中鹤醒过来,想问什么都能问。 她转头看向峡道。 那里的打斗结束得很快。 只是,当马车被打开,里头的老人胸口插着把匕首。 显然是,自尽了。 第73章 秧秧在给谁写信 杀人往往比活捉人要容易得多。 剩下几个被擒的人,包括薛劭,虞秧都让玉在山将人送去了废弃松油坊等待受审。 她自个则去了松香县。 松香县的乱象,在项明带兵来后,很快就被平息。 街道杂乱,百姓们低垂目光,安静收拾家门前的物什。 虞秧坐在马车里。 她从窗子里看到了缩进房子里的孩子,也看到了藏在二楼阴影处书生眸中的愤愤…… “大同教对松香县影响不小。” 九秋点头。 “不过,小姐,这混乱平得太快了,起势的多是寻常百姓。” 明明是大同教的一处根据点,但出事时,却没有什么大同教的人手在,可不奇怪。 虞秧倒是不意外。 “应当是一早就调走了。” 就算他们没有来松香县,只怕要不了多久,松香县也会出现叛乱的事。 在松香县传出那份《穿越知识大全》时,大同教就打算牺牲松香县。 接下来,不管朝廷对大同教做什么动作,大同教和穿越者都会出现在世人眼中。 如果朝廷对松香县下手狠些。 大同教还能对自个的教徒说:“你们看,朝廷就是容不下我们,畏惧我们,所以我们要自强,我们要为牺牲的松香县同仁报仇!” 但这些不是虞秧要管的事。 她一介平民,如今能独善其身,力所能及下送走几个穿越者,或者收留几个回不去的穿越者就不错了,没有办法兼济天下。 “把这里发生的事先知会给小叔,西南要生乱子,家里的生意也得早做准备。” “是。” 松香县县学。 亏得虞秧一早让人盯着城内。 因而藏书阁失火后,立刻有两名北卫和三名暗卫借着武艺,冒险入火中救了昏迷的书生出来。 但火势太大,还是有一名书生被横梁砸中,烧伤严重。 更有一名书生因着对迷药不耐受直接就没了性命。 虞秧先去找了自个的暗卫。 “可有受伤?” 进藏书阁救人的暗卫有三个,这会整齐划一起身。 “回小姐的话,我等无事。” 在旁边包扎的两个北卫跟着站了起来。 其中一人道:“亏得有玄金他们帮忙,他们救人的速度可比我们俩快多了。” 另一人也跟着点头。 “对,小姐,”他也忘了这位小姐怎么称呼了,干脆就跟着叫小姐,“那会还有大同教的人闹事,只我们两个人根本救不了人,得亏有小姐您的人来,不然我们两说不得都得死,更别说救人了。” 北卫都是公子哥出身。 论应对敌人的速度和反应力,自然不比记事起就训练此道的暗卫。 先前两伙人虽然凑一起,但都各自抱团。 这会却是连名字都叫上了。 虞秧笑说:“你们没事就好。” 她看向自个的暗卫,温声说:“先好好歇息,回头让墨鹰给你们记功,一人记三百点。” 三个暗卫眼睛跟着一亮,齐齐应道:“谢小姐。” 北卫好奇凑了过去。 “记什么功?” 暗卫玄金勾唇道:“嘉奖的功啊,我们家的暗卫,积攒下来的功,可以换很多东西,反正只要你想,小姐又能给,那和小姐提出要求,小姐就会帮你换。” “比如墨大哥,之前攒了五年,攒了整整八千点,跟小姐换黑市挂着的名刀秋月,那秋月本来不外卖,但小姐也愣是给墨大哥弄回来了。” 他属于墨鹰名下的暗卫,排序玄字辈。 玄字辈以金戈铁马、气吞山河为名,玄金算是玄字辈的头号暗卫了。 那两个北卫闻言惊讶。 “你说,墨鹰身上那把刀是秋月?!” “这一听,我感觉这攒功点的法子,倒是挺吸引人。就是,暗卫也可以有这般大的物欲吗?” 玄金和身边的玄铁、玄河对视了眼,齐齐摊手。 “别家的暗卫不知道有没有,反正我家的可以有。” 两个北卫也跟着对视。 “感觉……挺有趣的。要不,让世子也给咱们记点?” * 县中事务繁杂,但谢迟却没有多待。 方入夜就回到了松油坊。 松油坊后院收拾过后,正好能入住。 虞秧刚要提笔落字,就听到叩门声。 “进。” 谢迟身上还带着血迹,风尘仆仆,踩着月光,修长的影子直落到虞秧跟前。 虞秧惊讶,“世子?您回得这般快?” “县中无事,就回来了。”谢迟进了屋,后头项明跟着进来添了茶水。 项明走后,谢迟同虞秧说:“明日把大同教的人交去县衙,我们便离开。” 虞秧问:“您不用留下吗?” 要是谢迟要留在松香县,那她就要先告辞了。 是不是要清理大同教、怎么恢复民生政息,那都是朝廷的事,不是她的事,她的事还是去找穿越者。 这不,她都想好给谢迟留封信了出发。 谢迟一进屋就看到了桌上的信纸。 他扯出一抹笑,不答反问:“秧秧要给谁写信?” 虞秧放下手里的毛笔,平静道:“嗯,给小叔写,让他留意着南濮别有大同教的人,先前裴驰野就是被人约到了南濮,因而我想着,大同教在南濮附近,许是也有据点。” 假的。 小叔的那封信她先前写完,让暗卫送走了。 这封信就是写给谢迟的。 谢迟嘴唇抿得平直。 方才他入院子时,正好碰到了离开的暗卫。 也听到了墨鹰让暗卫收拾东西的话。 因而,他没顾着用膳梳洗便来寻了虞秧。 谢迟沉默了片刻,开口说:“你思虑得周到,在信中替我同虞叔问好。” 虞秧脸不红地点头。 “好。” 谢迟这才回答虞秧方才的问题。 他坐下后,垂眸敛目道:“太正郡郡守已经到了松香县,松香县的一切事务,都由他处理。在此遇到大同教的事,我会写作折子,让人送去京城。” 虞秧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也是,避嫌嘛。” 差点忘了。 平乱除恶是朝廷官员应尽的责任。 但恢复政息这事,谢迟确实不好插手。 虞秧笑说:“这样好,那我们明日去哪里?” 谢迟听她言语颇有些愉悦,胸口那丝郁气似也散了。 他抬眸看向虞秧。 “你想去哪里?” 虞秧想也不想道:“我听世子的。世子抽到哪,我就去哪。” “我去哪,你去哪?”谢迟轻而温和地重复了声。 他低眸笑了一下。 “那便献良郡吧。” 虞秧弯眸说:“行。” 第74章 不公平 离开前一晚。 北卫简单审讯了下今日擒获的大同教教徒。 可惜的是,这些人在大同教的位置还没有山羊胡老徐来得高,知道的也没有老徐来得多,也只有老徐知道教谕是他的上级,但教谕的上级是谁,老徐就不清楚了。 这会,审讯薛劭那批人的结果还没出来。 虞秧和谢迟便坐在屋里等着。 屋内放了个炭盆。 夜里天凉。 虞秧便坐在炭盆边,同时听谢迟说今日从山羊胡那听得的消息。 谢迟似是有许多信要往外送。 手头的信转眼就封好,又换了新的信纸。 这会一心二用,同虞秧说话。 声音清润,语气温和。 叫人有些昏昏欲睡。 虞秧听完打了个哈欠。 “那穿越者落到大同教手里,岂非比落到朝廷手上,要好得多?” 如果被判断为没做过什么恶事的穿越者,就没有生命危险。 这可比落在天极卫之东南西卫手上舒坦。 谢迟蘸了下墨,在信封上落字。 烛火下,他坐得端正,如松如竹。 “这位大同教教主对穿越者、天极卫皆是了解。说不得,此教主便在京中。” 虞秧想着,说不定还是个穿来多年、还穿到了哪个皇子权臣身上的穿越者。 虞秧对党权斗争倒是没什么能说的。 她不长在京城,只知道些明面的消息,私下的暗流涌动却是不大清楚。 比起这个,她更好奇另一件事。 虞秧取出一张符纸,符纸上头是繁复的图画,这张符纸她回院子后就一直在看,没看出什么东西。 “大同教一直都在招穿越者,而且只要画符往身上贴就能招到,他们这法子是怎么来的?” 按那山羊胡的意思,说是往将死之人身上贴满符纸,再给这人办丧事,把这人的头发或指甲用符纸包裹后,连同纸钱一起烧,假哭个丧,之后等着穿越者到就行。 山羊胡一开始是用俘虏、乞丐、流民或者自个教里同意献祭的人来办这事。 但成功率很低,死十个也不一定有一个人能招到穿越者。 就算能招到,招来的也多是一听声音就是恶人的穿越者。 直到去年年底,上头突然传来消息,说是气运好的人,更容易吸引穿越者上身。 后来天极卫南下,上头就又提说用天极卫的肉身,成功率很高。 虞秧只觉得,这位大同教高层知道得也太多了。 谢迟自然是答不上虞秧的问题。 他朝虞秧笑了下,笑得无辜又无奈。 虞秧很容易读出四个字—— 我不知道。 谢迟看向门外的方向,说:“但大同教能这般做,想来对穿越者也并未怀多少好意。” 虞秧愣了下,点了点头。 “也是。” 若说穿越知识大全是为了保护同胞,那这故意拉同胞入旋涡的做法,可就是真可恶了。 恰在此时,门被叩响。 项明带着寒气入了屋,禀报道:“世子,薛劭是穿越者,并且,他指认云中鹤亦是穿越者。” * 火烛映照纸窗,染出血般的红。 薛劭被绑在椅子上,此刻一头墨发凌乱,低垂着头。 “我在那边就是个普通人,家里山沟沟,穷,上不起学,爹残娘傻,我初中没毕业就去给亲戚打工,给人家安窗户,一个月一千一工资,包吃住。十五岁干到十九岁,那天去村子里干活,我也是倒霉,大概是被楼上掉东西砸死的,反正醒来就到这边了。” 薛劭扯了扯唇角,“穿过来的时候,我倒在山里,碰巧云中鹤采药路过,救了我,人工呼吸心肺复苏知道吧?他干这一套下来,那我当然就知道他是穿来的了。” 虞秧听到这,也晓得这二人怎么认识的了。 薛劭继续说:“但他嘛,不肯承认自己是穿越者,还叫我给他瞒着,然后他那义父来了,就给我带他们家去了。那一家三口,过得挺不错的,看我没地方去,也收留了我。” 叶小昭年岁小,正是少年慕艾的时候,薛劭生得桀骜,性子也因着在社会上磋磨过,有种少年圆滑的感觉(简称黄毛)…… 很容易就叫叶小昭倾心。 叶父见此,就盘问薛劭家境,结果问着问着,就寻到了薛劭这具身体的家里。 原本的薛劭是喝多了进山后睡着猝死的。 原主家里有个好赌的爹,残疾的娘,还有跟人私奔了的媳妇,嗷嗷待哺的旁人家孩子。 叶父一知道这情况,当然就让薛劭离女儿要多远有多远。 结果薛劭追着叶父解释,一时‘失手’,把叶父弄死了。 薛劭低着头说:“我觉得不公平,很不公平,第一世没投好胎,我认了,你说重来一次,怎么还是这样?那老头根本不听我的解释,我气狠了,也可能是那会觉得太不公平了,我想让他停下来听我解释,我拿了块石头砸了他脑袋。” 之后,薛劭回了薛家,杀死了原主的爹、娘,以及那个哇哇哭的孩子。 也是在他手染鲜血时,教谕寻到了他。 寻到他,并且贬低他,说他作为仙人,对大同教没有一丝的作用,但作为仙人,他是值得信任的,他有特权,他可以有自己的下属,有可以花的钱,他杀人,也有大同教给他摆平。 就这样,薛劭成了教谕的一名打手,虽然只是一名打手,但在这个世界,在松香县,他体会到了权势地位的美妙。 薛劭说:“我没有告诉教谕云中鹤是穿越者,云中鹤虽然没和我说他在那个世界是什么身份,但我知道,肯定是个出身不错书也读得多的,我见的人多,看谈吐就能看出来。” “他不想暴露,我也不想他去当金仙,我却在底下当打手。” “而且,我挺喜欢跟他们生活,小昭是个可爱又单纯的姑娘,教谕去通知他们叶大夫被逃犯杀了,他们也信了。那大半年我们过得很好,没有叶大夫,我们的日子还是跟以前一样,我挣钱,还能保护他们,我是家里的顶梁柱……” 薛劭抬起头,眼睛微亮,笑容颇有些渗人。 虞秧问:“云中鹤的腿是怎么回事?” 第75章 探出头来 “我打断的。” 薛劭倒是吐了个干净。 他往后靠了靠。 许是知道自个是穿越者,也知道在朝廷那里穿越者都死路一条,所以他没什么隐瞒的,反而是回顾自己这一世一般说得很有感情。 “大概是去年,忘了是哪个月了,云中鹤去松山采药,好巧不巧,碰着我在盯人埋尸。” “回去后,他跟我说,打算带小昭离开松香县,做游医。” 薛劭嗤笑了声,“我不乐意。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那种感觉,但我不想他们走,叶家那就是我这一世的家,都是他们一开始待我太好了……” 虞秧微蹙眉头。 在后头的项明低声说:“有病。人家遇到你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在角落蹲着的兰在野和风有止齐声道:“真该死啊。” 薛劭倒是浑不在意。 他继续说:“我找了个由头,把云中鹤带来松油坊,让他上了几节老徐的课,我跟云中鹤说,‘你小子命好,一看就是读了书的,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去当被供奉的金仙,锦衣玉食,底下一堆人伺候’。” “结果云中鹤他不想要,” 薛劭说到这里撇了撇嘴,不满中还含了丝嫉妒。 “他还是让我不要告诉别人他是穿越者,还是想去做游医,还是想带小昭离开松香县。” “还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大义话,什么先辈用血泪反封建反帝制,现在大同教却用那些无比宝贵的前人思想来吸引无助无辜的百姓争权夺势,强制带来他的同胞划分三六九等为大同教站台作势,他说这是对先辈的侮辱,说他宁死不入大同教,” 薛劭好笑道:“你们说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我他娘都告诉他他可以做金仙,告诉他他命有多好了,他竟然不想要这些,为了什么不辱没什么先辈就不过好日子了,他清高什么清高……” “然后,我就打断了他的腿……啊——” 薛劭骤然惨叫。 其双腿小腿处各插了两根袖箭。 虞秧默默收回手。 “见谅,没忍住。” 她一边说,一边从腰间取出她的百药瓶。 最后选了一颗画着骨头的,径自走到薛劭身边,拽起薛劭的头发让其后仰头,将药塞进了薛劭嘴里。 “让你再活两个时辰。”她淡声说。 薛劭对上那双平静的眸子,有一瞬间忘了疼痛。 直到虞秧拍了拍手走出了屋子。 薛劭的四肢突然传来又麻又痒的感觉。 那种感觉越来越重。 薛劭恐惧喊道:“你、你给我吃的什么?杀人不过点头地……” 然而虞秧已经出了屋子,不能回答他了。 屋里的其他人纷纷看向谢迟。 小姐就这么“没忍住”地给人下毒了? 谢迟轻咳了声,说:“那个云大夫,就不必送去长生观了。” 显然。 虞秧是要保云中鹤了。 他刚要跟着出屋子,就听到薛劭撕心裂肺的惨叫。 于是顿了下步子,“针扎哑穴,吵。” 云无期动作最快,上去就叫薛劭闭了嘴。 他看向薛劭那青筋暴起的额角和脖子,啧啧摇头。 真活该啊。 虽然世子让他们改口管鬼叫穿越者。 但这穿越者是真鬼。 * 夜幕低垂,冷风拂过,后山传来狼的长啸。 虞秧快步进了摆炭盆的屋子。 在炭盆上方伸出手暖手。 不多时,谢迟进了屋,温声道:“那位云大夫,虽伤势重,但救治及时,休养一阵应当便没事。” 虞秧在一旁的椅子坐下,说:“当日云大夫提醒了我一句,也算是人情,因而我方才冲动……” 也不知道国师怎么处理如薛劭这种已经送不走的穿越者。 但国师若是好人,岂非便宜了薛劭。 还不如她送薛劭上路,好歹薛劭死了,她能得个太阴黑簿奖励。 谢迟搬了椅子,也坐到炭盆边。 “便是蓄意也无碍,他连杀多人的罪名,按律例也该处以极刑。” 虞秧有些诧异抬眸。 她瞧了谢迟半晌。 叫谢迟坐姿都有些僵硬。 “是有什么事?” 虞秧笑说:“世子说,按律例?他是穿越者,世子却按着此方世界的律例审判他。” 所以,谢迟是把穿越者当成这个世界的人了? 谢迟愣了一愣,缓缓道:“若穿越者非神非鬼,既是成了此方世界的人,便循此方律例,以律例规范穿越者言行,亦是妥当。” 虞秧微微颔首。 “不过都是寻常人罢了。” 谢迟拿起一旁的碳夹子拨弄了下木炭,些微火星升起又湮灭。 他温声说:“但说不忧心是假的。两方世界相较,此方如蚍蜉,彼方如大树,今有大同教存吸魂法,那方世界更加高等,想来也能寻到来此方世界的法子。若那方有心怀恶意的组织,大概也能寻到法子,将此方世界作掌中之物戏玩。” 虞秧听到这话,脑子里闪过诸多思绪。 她还没有细问左黎来此方世界的事。 但也确实意识到一件事。 大同教都能做到吸魂了,她相信那边的华夏定然也能找到法子送魂来。 虽然她前世活的时间短,但也生活在互联网短视频时代,很清楚华夏官方绝对不会一直对那么多人无缘无故昏迷的事束手无策,他们肯定会找到昏迷的缘由,也会想到法子派人来作救援。 华夏政府她是相信的。 但那方世界里黑机构也不少,了不得就有黑机构掌握了这种穿越的法子,然后把这个低等世界作为什么试验场所。 只以她自身来说,她一直觉得她对毒敏感,毒抗性强,并非是原主本身体质这般,而是因为本该死亡的肉身进入了新的灵魂后,肉体被一瞬间激活,各项体征都在一瞬间出现了非人的愈合免疫能力,从而使她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就等同于死而复生,甚至是修仙话本里的升级身体了。 说不得,已经六十五岁的皇帝让长生观研究穿越者,就是为着这种再度激活肉体、死而复生的法子。 虞秧盯着炭盆,乱七八糟想了一通。 直到谢迟让她歇息,离开了屋子,她才陡然想起来一件事。 夜深灯灭。 黑暗之中,虞秧握着沾染了眉心血的符纸,于心中默念。 “魂兮魂兮,吾欲归矣。以血为引,见万千灯,以念作桥,求跨阴阳,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黑洞出现。 有东西从洞里探出头,叫虞秧差点吓到魂飞魄散。 第76章 原来她这么暴露的 眼前,是一盏呈金黄龙形的灯。 虽灯芯未亮,但只身长便有十来米! 龙身上黑色大字尽显威严—— 【国不弃一民。纵阴阳相隔,宇宙浩渺,凡祖国足可抵达之境域,必倾其所能,携同胞归乡,使游子不孤悬于外。】 虞秧愣愣的。 方才那一瞬间,这龙灯从黑洞里探出头。 她以为她招来了异兽。 现下她肉身所在的瞳孔中一片黑暗。 但她的灵魂可以看到那万千如星光般的灯绕着龙灯飞舞,就像是漂浮的孤魂寻到了家的方向。 【关安宜】 【庄晓博】 …… 【李秀莲】 …… 虞秧扯出一抹笑。 这可真是一国之念,可化船渡游子归家。 就在她疑惑自己的眉心血为什么召出这龙灯时。 她看见龙灯内漂浮着一盏小灯,如同心脏一般,落在前爪所在腹腔中。 虞秧一凝神。 就见那龙心灯上时不时闪过一行字,不同的字迹不同的语气。 【阿星,姐姐很快就来找你了】 【徐时星小姐,守护星敢死队队员穆良朝不日报道,请您保重身体,愿您平安,万事顺遂】 【徐时星小姐,守护星敢死队队员关清姿不日报道,请您心情畅快,愿您健康,长命百岁】 【徐时星小姐,守护星敢死队队员庄睿不日报道,请您吃好喝好睡得好,如果我能罩着您更好!】 …… 虞秧感觉自己,有点耳鸣。 也不知道是耳朵在嗡。 还是脑袋在震。 徐时月要来找她? 这守护星敢死队是什么? 这是要干嘛,这是要组团来找她?!! 整一夜。 虞秧都恍不过神。 她不大明白,若说送魂回去的能力特别些,但国师也会这招,这敢死队怎么就要来找她? 不就画个符、沾点血、念个咒语点个符。 旁的人也不一定不会…… 虞秧恍然,她确实没试过别人会不会,还是说,真就只有她特别些,还被那边的高人发现了? 虞秧抿唇。 颇有种天要降大任于她,但她觉得自个没那么大能耐,有点慌的感觉。 而且,这批人穿过来,她上哪去找,若是这些人倒霉穿错地方,又被大同教或天极卫抓了,那她要怎么救人? 里头还有徐时月,她不能不挂心…… 啊。 算了。 不想了。 说不定敢死队有自己的法子找到她,她只要等着就行。 左右她有钱有后台,也能养个百来个的敢死队队员。 * 次日,虞秧如同行尸走肉,过个门槛差点摔出去,被谢迟一把扶住。 谢迟心中一紧,轻声唤道:“虞秧?” “嗯?”虞秧抬头,“哦,没事。” 就是没睡够,有点头晕。 她刚要站好,便察觉胳膊有点疼,这才发现谢迟掐她胳膊掐得紧。 虞秧动了动胳膊,低声道:“世子?” 谢迟忙松了力道。 他看着虞秧,见虞秧眼神有些疲惫,皱眉道:“院里无事,你先上马车,让人送你去前头的客栈歇一日。” 虞秧也确实想补个觉。 她颔首道:“行,那你让那穿越者跟我一起,我同她说说话。” 她想问问左黎那边的事。 谢迟点头道:“好。” 松山上有处木屋,左黎和黑维都在那里,被北卫的人看着。 云中鹤被安排了地方养伤,只等其伤好,北卫会带云中鹤来见谢迟。 因而虞秧只要先去下一个客栈歇息,等谢迟和郡守交接好松香县的事务就行。 虞秧刚要出院子,就见北卫拖了薛劭的尸体出去。 她这才想起来,薛劭死了。 按着太阴黑簿的规矩,恶穿越者在她跟前被送走,她虽然没有寿命,但也能得到符纸奖励。 刚想完。 眼中就有灯旋转。 【今日见吉:安葬】 安葬符:备纸扎金元宝、死者生前衣物,于夜与此符同燃,可问死者生前事。 可问次数:2。 虞秧诧异。 安葬符?问生前事? 感觉好像挺有作用,至少比纳财符有用。 这薛劭死的挺有价值。 虞秧的心情都愉悦了些。 马车朝着献良郡驶去,只要半个时辰,就可以到路边的官驿。 她可以在那边睡一觉。 虞秧靠着马车里的凭几,吃着没什么气味的红枣糕。 隔着桌板,左黎两只手搁在膝盖上,坐得很拘谨。 虞秧推了推桌上的早膳。 “吃点。” “不,不,我不饿。”左黎慌忙道。 她余光瞥向虞秧。 女子将两条腿伸长,左脚搁在右脚上头,悠哉又懒散。 电视剧里,这种气质的,不是大反派,就是深藏不露的好人。 左黎抿了抿唇,说:“我,你要问我什么?” 虞秧漫不经心说:“就说说你自己,你怎么穿来的?” 左黎刚要说自个是睡了一觉就穿来,但话未出口,就听身边女子接了句:“莫撒谎。” 左黎一个激灵。 她抓紧了衣裳,就将实话一股脑吐出来了。 “我叫左黎,十四岁,1型糖尿病,所以身体不好,还出现了肾衰竭,我是单亲家庭,和我妈相依为命,大概两个月前,我妈妈出了车祸走了……” 左黎说到这,眼眶微红,人却多了许多勇气。 “这两年,越来越多人无缘无故昏迷,这事也一直挂在各种热搜上,里头就有一些广告,我刷到了一个标着带回亲人的广告,我也忘了具体广告,反正后来有人给我打电话,说什么穿越之类的,我没人说话,就跟他们说我妈的事,他们就说我妈穿了,可以带我妈妈回去。” 左黎就这样,浑浑噩噩去了道观,参与了道观的穿越试验。 “就是一个乱七八糟的屋子,脚底下是个阵,他们给我贴了挺多符,哦对,还取了我的血,后面有个人念听不懂的咒,我就感觉头顶有个洞,再然后,我就穿过来了。” “他们好像是需要志愿者来试验,看能不能让人自由来回,或者跨界跟我沟通,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做的,但我听他们说,那个洞就是沟通渠道,试验好像也是在初级阶段。” 左黎说完这些,虞秧饭也吃完了。 感受倒是没多少。 就觉得这黑机构脑洞不小,人也丧尽天良。 左黎说:“对了,我来之前刷到了个大学老师的帖子,说他穿越了,不过他没有写怎么穿回去的,我看帖子评论都说他被国家官方神秘组织超自然局接走了。因为帖子没有被封,所以大家都觉得是真的。那老师,哦好像姓杨。” 虞秧:“……。”杨高? 她想起那个被南卫抓走审问,差点死掉又被她及时送走,最后让她得到了一年寿命的穿越者。 这人竟然有这边的记忆? 虞秧有点后怕。 还好。 还好这杨高够警醒,国家动作够快,没让她在那个世界暴露,不然她现在怕是要被抓去京城解剖了。 第77章 老寿星 虞秧松了口气。 她望向一直低着头的左黎,这姑娘大概也不好送回去。 十四岁、身患重病、无亲无故的女孩子。 若贸然送这孩子回去,这孩子若是没有这边的记忆,怕还会再穿回来。 她问:“你说你娘穿过来两个月了?” 左黎愣了下,立刻点头。 “对。” 虞秧挑眉道:“你要怎么找你娘?” 左黎抿唇。 “机构的人说,我和我妈有母子情,说冥冥之中就会遇见……” 虞秧沉默了片刻,问:“你昨日说,你娘叫李秀莲?” “对,李秀莲,我妈可聪明了,什么穿越她都懂,她肯定能藏好自己。”左黎说到这,才微微抬头,笑了笑。 虞秧回想起自个昨天在龙灯上看到的名字。 ‘李秀莲’三字确实是亮着的。 她没有再说话,只微微歪了身子,支着胳膊托脑袋小憩。 左黎见状愣了下。 她也不明白这位姐姐是什么意思,但这姐姐似乎也没有像杨老师帖子里说的那样可怕。 左黎默默缩了缩身子。 她瞥了眼桌上的糕点,咽了咽口水。 刚要收回目光,肚子就传来一声拉长的“咕噜——”声。 左黎一下涨红了脸。 就听女子传来一声淡淡的“吃。” 左黎立刻抓过桌上的枣糕就往嘴里塞,生怕自个的肚子又发出不争气的声音吵着这位古风姐姐。 车轱辘声一转又一转。 透过车帘子缝隙,她看见窗外。 挂霜的树倚着格外蓝的天,挑担的粗布衣贩子同赶牛车的大爷在一道说着话。 很真实的世界。 * 转眼三日过去。 献良郡开兴县。 虞秧正走在谢迟前头,她摇头道:“不,我不想去京城。” 谢迟眸底闪过一丝无措。 他跟上前,温声说:“这些年,京中也多了些许名医,医者各有所长,说不得季神医看不好的病他们能看好,再者,国师或有能力补人体元气……” 虞秧心中无奈。 自三日前自松香县离开后,谢迟就提说要带她去京城看病。 京城当然好。 那是达官贵人最多的地方,可想而知,那必然也是穿越者最多的地方。 可她总觉得,能在京城藏着的穿越者,不是心计特别深、智商很高、运气特别好的大佬级穿越者,就是跟她一样穿来多年的,没法再送回家的穿越者,这部分穿越者她怕是接触都不好接触。 而且京城肯定危险。 她在谢迟眼皮子底下送穿越者回去,都送的战战兢兢,生怕被人发现她的不同,成为全人类要抓的“珍宝”。 到了京城,她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更别想做送穿越者回家的事了。 何况,华夏敢死队这一两个月就要穿过来了,杨高死在西南,敢死队定然也来西南找她,她要贸然跑去京城,不是给徐时月他们增加难度吗? 虞秧加快了脚步说:“我不去,我在西南就很好,人死后要落叶归根,我就想待在西南,过一日算一日。” 察觉到身后的人没跟上。 虞秧回过身。 便见谢迟站在原地,看着她,冷白如玉的面容上,清澈的眸子黯淡,莫名凄凉。 虞秧怔住。 怎么就……这么破碎了。 她迟疑了下,动了动脚。 嗯,怎么说,世子也是为了她好,也是想要她活着…… 虞秧刚要去“安慰”下谢迟。 忽然。 有路人走过,并传来声音。 “老姚,手里提着什么呢?” “汤老太六十大寿,这不是去吃了寿酒回来,分了点寿糕带回去。” “汤老太?哪个汤老太?” “汤成兰啊,就丰凌村卖头梳那家,那老寡妇去年在棺材里醒过来,说是她二儿媳妇给她下了毒那个……” …… 虞秧听到这,大概就明白穿越者出现了。 她走到了谢迟跟前,微微抬头看着谢迟。 不过片刻。 谢迟便松了神色。 他走到梅子摊前,“劳烦,梅子各装一罐。” 摊贩忙笑应了声“欸”。 虞秧见此,也想起来马车上的梅子零嘴吃光了。 她背着手走到谢迟身边,又侧过头看谢迟。 “师兄,这是买给我吃的吗?” 摊贩偷偷看了眼,唇角都有些压不住。 呦。 师兄师妹呦。 小两口呦。 谢迟侧目看向虞秧,见她眼眸微弯,颇有些故意俏皮的样子,顿时就郁郁不起来了。 他眉宇间透着无可奈何之色。 “可要旁的吃食?” 虞秧听谢迟这声音,就知道谢迟一点气也没有了。 虽然,世子好像比刚见面时多了一点脾气。 但,世子还是特别容易消气啊。 虞秧直起身,笑说:“这么多,也够再走几座城了。” 坐马车确实无聊。 零嘴也是消磨时光。 待买完梅子,二人就坐上马车,去丰凌村汤成兰家。 村子所在处多竹子。 几乎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或挂或堆着一些竹子制品。 因着汤成兰寿宴刚散,所以虞秧二人逆着提寿糕的人走,很快就寻到了挂红的人家。 青砖小院簇新,显然是刚盖没多久。 院子有三个半大孩子正扫着炮纸。 门口阶梯处,则有一穿着红福纹寿衣的银发婆子,正跟另一老妇人推诿着一红布袋子。 寿星老太太笑得慈祥,“你看亲家,来就来,你还带什么东西,这金饰肯定贵吧,这真是……” 亲家老妇人咬牙切齿,“不是金饰,银饰。这不是准备得匆忙,我都不知道你们这还有过寿得添金的习俗!” “他们村是没有,那我老汤家是有的啊,这人一辈子能过几个大寿,这不就得讲究些。银饰也行,不过亲家,你说你哪里就这么客气,还给我添福气你看这事……” 红福纹寿衣老婆子一边笑眯眯客气,一边使劲,把亲家手里死死攥着的红布袋子扯了回来。 那亲家脸上笑挂不住。 直到离开时,还阴着脸骂骂咧咧。 “这贪财的老不死,仗着儿子考中了秀才,都没脸没皮了,老婆子我刚打的银簪子啊……” 角落里。 虞秧看着那老寿星,除了同情,还有佩服。 妙龄女子穿成六十老妪还能把日子过红火,这姑娘是真厉害。 【太阴黑簿】 【汤问玉,公元2004年12月7日生。现年26,余寿未尽。黑簿载恶事:0】 【诸恶莫做,众善奉行。修缮立功,便可延年。经判,汤问玉,应还人间】 第78章 汤问玉:以我的恋爱经验来看…… 就在虞秧看向汤问玉时。 汤问玉也若有所觉地望向虞秧的方向。 她突然眯起眼睛,咧开没了一半牙的嘴,笑道:“那小两口,要不要我家的鸳鸯梳啊,保管夫妻二人一梳梳到白发齐眉!” “不知老人家的鸳鸯梳如何卖?”谢迟应了声。 虞秧错愕转过头,看向谢迟。 嗯? 就这么应了? 谢迟骤然反应过来。 嘴快了。 来时他便想好借着买梳子的由头同汤老婆子接近。 因而老人一问,他就接了话。 谢迟刚要同虞秧开口。 虞秧却看向了别处。 她神色有些尴尬。 不过一句顺嘴的话,她表现得惊讶做什么? 谢迟怔愣了下。 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是他想多了,虞秧根本不在意他接的话。 汤问玉眼睛微眯了下。 以她穿越前活到二十五岁并谈了七场恋爱的经验来看,这两人都没谈过恋爱! 想想她当初和初恋就是这样,两个人都傻不愣登,随便说句话都尴尬又无措。 汤问玉短暂怀念了下自个潇洒的前世。 便朝虞秧招了招手。 “小姑娘,来,到老婆子这来。” 自从穿成老太婆后,她已经不知道脸皮为何物。 活着主打一个为老不尊、没脸没皮、胡说八道、偶尔调戏下小年轻。 这对漂漂亮亮的小年轻,让她有点喜欢。 还有点想逗逗。 虞秧又盯了一眼太阴黑簿,以及老婆子身上的性感御女风美女光影,面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古怪。 她走向汤问玉。 汤问玉打量着虞秧,笑说:“小姑娘长得俊,瞧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多大了?” 虞秧配合道:“十八。” 汤问玉乐道:“十八一枝花,我有个小儿子,今年二十又三,长得也是仪表堂堂,性子也是君子端方,人还是秀才,你们是小两口不?要不是,看要不要认识下我儿……” 谢迟温声道:“不劳老人家操心我师妹婚事,我二人是慕名来买梳子的,开门做生意,请老人家说正事。” 虞秧跟着点了点头。 “是,买梳子的。” 来送你回家的。 汤问玉看向谢迟,见男子笑意不达眼底,心里一咯噔。 先头还叫人惊艳的如玉公子,一转眼竟成让人心颤的高岭之花。 看样子是生气了。 这到底是古代。 老人家不好碰瓷。 她还是得悠着点,别得罪了什么权贵。 汤问玉想到这,立刻迎虞秧进门。 “来来来,姑娘你长着这一头好头发,可得用我家的梳子梳头。” 又操着老人家絮叨的语气说:“公子你的鸳鸯梳,两把要二十两银子,贵是贵了点,但用的是实实在在的檀木,也是咱一点一点刻出来的鸳鸯图,送心上人那再合适不过。” 青砖瓦院内。 这会有男子兼妇人在收拾桌椅及碗具。 两个稚童坐在一处玩着陀螺。 “今儿个过寿,家里就乱些,”汤问玉介绍了声,就拉过一张桌子,“老大家的,把这桌子擦干净,再去把我做的那些个梳子拿出来。” 有年轻妇人招呼虞秧二人坐下。 汤问玉笑说:“你们喝口水,那鸳鸯梳得我去拿。” 虞秧微微颔首。 等汤问玉进了一间屋子。 她才侧过头看向谢迟,低声说:“师兄,这是老人呢,即便是穿越者,师兄也不好送去京城吧。” 奔波跋涉,半路就没了。 谢迟跟着她轻声道:“只是来看看可有大同教或旁的天极卫寻到她,若她真是,那她处境已是危险。” 自发生了大同教吸魂事后,他隐约明白,朝廷对天极卫有大隐瞒。 大同教对穿越者都那般了解。 从先帝时期就开始接触穿越者的皇室,又岂会什么都不知? 当初他被选入天极卫,朝廷给天极卫说仙童的事,说的是“此乃灭世劫,此批鬼不过先锋军,待得他日,鬼界大举来袭,我界百姓都将沦为他方傀儡”诸如此类的话。 也因此,天极卫诸人只将仙童视作“敌军”。 他也只当是去做一项特别的“锄奸杀敌”任务。 如今想来,所谓招才榜、天极卫、长生观,倒都像是掩饰。 谢迟忆起离京前夜,父王特安排国师微服出长生观。 国师同他说:“世子于西南随心而行,只当自个是去云游的,山河大川、名胜古迹,念所至,人必至。” 当时他不解国师之意,更不解曾与他说前朝毁于丹道的父王,为何会与国师有私交。 他直觉国师或知晓仙童的事,想细细询问。 但父王却摇头,说:“我们也不过是这沧海一粟,什么都不清楚。只是,国师看出你的命数与人不同,觉察你或能窥天机,但什么天机、如何窥,我们也不懂,便只能叫你随心、随念、随意,随你自主而行,实在不行,你就当去云游,写些游记,碰到什么都记下送回来,看能不能瞧出点什么天地变化。” 简单来说,便是国师和父王想找寻导致穿越的源头,但不知道源头存不存在、存在的话是什么、要怎么找,更不知道如何找。 只是国师某日无意间一看,发现谢迟跟人家不大一样。 再掐指一算。 西南有大变化。 于是就决定让谢迟去西南撞运气。 被二人的话绕的云里雾里的谢迟,一句话都插不上。 就听父王说:“此事你自己知晓就好,若叫旁人知晓你命数有异,为父再见你怕就要隔着炼丹炉。” 被“委以重任”但根本摸不清什么任务的谢迟,自然是要多无奈有多无奈。 无奈到不得不用掷骰子、抓阄、丢铜板的法子,来执行“随心随意”的行动。 因此,他一开始就对穿越者的欲求不如旁的天极卫来得高。 如今,这欲求更是不高了。 只是方才路上正好听到了汤问玉的消息,顺着“上天”指引过来罢了。 虞秧听谢迟说汤问玉或有危险的话,也是点头。 她得尽快给汤问玉送回家,这世界可越来越危险了。 二人等着汤问玉时。 一女子端着托盘,款款走来,却是走到谢迟身侧,才俯身放下托盘,并声音极其娇柔道:“公子,这便是我家在卖的梳子。” 第79章 小仙女,我过得好惨啊 虞秧对此倒是见怪不怪。 她和谢迟出门时,暗卫都跟在暗处,所以经常是他们坐下来吃饭或者在街上时,就会有大胆示爱的姑娘找借口同谢迟搭讪。 端方君子,淑女好逑。 这是很正常的事。 因而她乖顺坐着,也不是很介意梳子在谢迟跟前。 谢迟原本也不是很在意,他长什么样他清楚,自小到大也没少碰到示爱的姑娘,但只要他主动避开,洁身自好,大多姑娘都会洒脱退后。 至于小部分死缠烂打的…… 他会让对方不那么洒脱地滚。 只这会,谢迟见虞秧一副‘局外人’的样子,眸光一黯。 旋即拉过托盘,推到了虞秧跟前,唇角噙着笑意,只望着虞秧一人。 “师妹瞧瞧,可有喜欢的?” 虞秧转过头,被谢迟突然的温柔目光烫得一个激灵。 这回这么棘手? 还是戏精上身,拉她演小情侣? 她避开谢迟的视线,低头去捡梳子。 “嗯,我瞧瞧。” 托盘里有十来把梳子。 形状不同,齿距不同,材质不同,绘制的纹样也不同。 汤问玉的孙女胡玲珑见此,心中颇有些可惜。 她瞧二人坐得不怎么亲昵,还想着二人是兄妹也不无可能。 可惜过后,她转而绕过桌子去到虞秧跟前。 “公子待师妹可真好,不如这样,我把每把梳子都给姑娘梳着试试……” 胡玲珑话未落,汤问玉抱着个盒子走来。 “好了玲珑,这里有我,你先去帮大家把院子洒扫了。” 胡玲珑听到奶奶声音,也只得应好走开。 汤问玉见此暗叹。 这孙女生得很好,而且心比天高。 这一年来,来求亲的人家很多。 如果在现代,多就多吧,拒绝了就行,就算姑娘家心气高想嫁豪门,那也是个人自由。 但这是皇权时代,长得好劫难也不小。 前些天,来了个白面公子。 那白面跟眼前这玉面郎君可不一样,那是纵欲过度,脸色都不大好的虚白。 可那人是县令儿子领过来的,估摸着身份比县令儿子还高。 那人走后,县令儿子旁敲侧击,大概意思就是要玲珑人人家做外室,还说他们得罪不起那人。 还不是妾,是外室! 胡玲珑如今也是心急,原先心气高想挑好人家嫁,但现在却是想嫁个低户都不行,已经被人家盯上了。 汤问玉为此事烦不甚烦。 但她不会跟钱过不去。 这会同虞秧二人扯出笑,打开了盒子。 “来,二位看看这鸳鸯梳,看看可喜欢。” 盒子里放着两把雕刻鸳鸯的檀木梳子,造型生动,线纹流畅,木头的肌理给其添上了一股古朴雅致的韵味。 确实是不错的梳子。 虞秧拿起一把,问汤问玉:“不知老人家可会绾发?不若帮我梳个头,瞧瞧是不是真能一梳梳到尾。” 汤问玉愣了下。 她前世家里就是专门做梳子的。 所以她有做梳子的手艺,也会画画、雕刻,后来为了给家里卖梳子,她还转行成短视频博主,每个视频就是用家里梳子梳头,绾各种古风发髻。 这会听虞秧这么说,她喜笑颜开。 “行,要姑娘不嫌弃,老婆子给姑娘梳头。” 给漂亮的古风小姑娘梳头,她乐意得很。 虞秧看向谢迟。 谢迟温和道:“我在这等你。” 虞秧跟着汤问玉进了屋子。 汤问玉的屋子很明亮,刚盖好的青砖房,屋里一尘不染,摆置也简单,只有一床、一柜、两张搁东西的桌子。 窗口的桌子上还有个瓦罐作花瓶。 上头插着两根青绿的竹枝。 汤问玉走到了放置梳妆镜的桌子旁,取出桌子下的凳子放好,就朝虞秧笑招了招手。 “小姑娘,来,坐。” 虞秧走过去。 像是突然被什么绊了下,她栽在汤问玉身上。 就在汤问玉扶住她时,她起身手拂过汤问玉的眉心。 不等汤问玉出声,她立刻道:“见谅,差点叫您摔倒。” 汤问玉扶好虞秧,笑说:“没事,这地砖可能没铺好,就起了些角,小姑娘没事就好。” 说句话的功夫,她也没留意刚刚蚊子叮似的不适。 虞秧坐下,任由汤问玉给她梳头。 她看着镜子中年轻的面容。 又看着那双带着深深浅浅皱纹的手,轻柔梳着她的头发。 汤问玉羡慕笑道:“小姑娘这头发真好,又黑又亮,跟绸缎似的。” 虞秧“嗯”了声。 袖子里的针已经抹上了画好的符纸。 她于心中默默念咒。 只一瞬间,汤问玉就僵住了身子。 她看见一盏灯飘到她跟前,灯上闪烁诸多的字。 【汤问玉,我已经付好定金,再过七日我就可以去找你了】 这好像是她前男友?麻蛋她都死了还念叨她!怎么找,殉情啊? 【汤问玉!!你再不醒,我就要穿过去找你了!!!】 闺蜜!不要啊!!我不想跟你当老姐妹!!! 【囡囡,超自然局的局长来了,他说你还活着,说他们已经在想办法救你们了,妈妈等你回来】 呜呜,妈…… 欸?什么超自然局?她还活着? 汤问玉也不知是吓的、惊讶的、还是感动的,嗓子梗着,泪流满面。 她看见那盏灯后,飘来一巨大龙灯,哭得更厉害了。 “还得是你,我的祖国妈妈啊……” 虞秧见了这些灯。 也明白汤问玉稳稳能送回家了。 而且还得赶紧送回去。 灯消失。 她转身看向汤问玉,说:“安排下死因,我送你回家。” 也不知道汤问玉听没听进去,直接扑上来一把抱住虞秧。 “呜呜……” 虞秧忙说:“你别吱声,也别叫人知晓你看到的东西,还有我跟你说的话,外头那男的也不行。” 多一人知道,她就多一分进炼丹炉的危险。 说实话,她如今能完全相信的大概也只有即将到来的徐时月。 汤问玉也说不出来话,只呜咽着点头。 “小仙女啊,你知不知道我过得多惨……” 她哽咽着难过。 虞秧摸了摸她有些秃的后脑。 “一定很痛苦吧。”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棺材里,成了老婆子,如何会不痛苦不崩溃。 可这姑娘还是坚强活了下来,活到了现在,甚至还能笑着同他们打趣。 这样努力的姑娘,应该在那边世界,自由又热烈得生长。 汤问玉憋了一年多的委屈与绝望,在一瞬间消散。 她松开了虞秧,擦了擦眼泪,笑说:“来,小姑娘,我给你把头发绾好。” 第80章 是因为她的念想 铜镜斑驳。 映照出已是古人的虞秧与虞秧身后的现代姑娘。 汤问玉梳着虞秧的长发,笑说:“没有经过化学试剂污染的头发,还真是青丝如瀑。” 虞秧看向那光影的淡粉色头发。 “你的头发也很好看。” 汤问玉愣了下,还以为虞秧在说自个这半秃的鹤发…… 好在虞秧接道:“很漂亮,自由又浪漫。” 汤问玉有些恍然。 一瞬间。 她好像也在镜子里看到了原先的自己。 一米七三,五十四公斤,肤白貌美大长腿,各种妆容手套擒来。 汤问玉叹说:“你方才说,穿回去后,我就不记得这边的事了?我倒希望我还记得。过去我总对自己有些不满意,可如今我才发现,我很好,我很喜欢我自己。” 虞秧迟疑道:“我也说不好能不能记得。” 她其实也不明白,杨高为何会记得这边的事。 细想想。 她送杨高回去时,唯一做的和国师不同的举动,好像只有那句话…… 她同杨高说,若是回去后还记得这边的事,帮她去找徐时月,告诉徐时月自己一切都好。 虞秧灵光一闪。 莫不是,因为念想? “是了。念想。我对他存了念想……” 她在那一刻,把对徐时月的挂念寄托在了杨高身上,或许就是因着这一丝牵扯,加之她本身特殊,这才导致杨高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没有被断开! “你说什么?”汤问玉没听清虞秧的话,诧异问了句。 虞秧抬眸看向汤问玉。 若是这样。 那她好像完全可以借送穿越者回去,来给徐时月送消息。 龙灯上,徐时月的灯还存在。 说明那批敢死队在特训中,还没过来。 也就是说,把汤问玉送回去后,让汤问玉去传达她的信息这件事,发生的正是时候。 “汤问玉,我有件很要紧很要紧的事要你去做,我应该可以信任你,对吗?” 她其实一直信的都是太阴黑簿。 太阴黑簿说这个穿越者是善的。 她就相信这人是善良、值得信任的。 但说到底,她还是会担忧,担忧暴露自己,担忧自己在这个世界被追杀,会成为异类,会连累小叔和手下,会成为众矢之的。 她一开始,只是想好好活着,无病无痛得活着,一年、两年都是活。 即使她知道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但她私心里还是想着能避则避,能苟则苟,能活则先活。 可她看见了大义的岑诗桃、看见了临死也要请求她救人的杨高、看见了被伤害却还要冒险提醒她离开的云中鹤,看见了小小年纪不要命来异界找妈妈的左黎,以及眼前这个明明该痛苦却还努力活着的汤问玉,还有那盏龙灯…… 不管怎样,她都得冒险,或许这一次冒险,能叫徐时月她们来的时候少受伤害。 汤问玉见虞秧骤然神色严肃。 也跟着收起笑容,正色道:“我没法说你能不能信我,只能说我汤问玉绝对是个有骨气的、值得信任的人。” 虞秧抿了抿唇,下了决心。 “或许,我能让你回去后也记得这边的事。但你要记得事情很多,我希望你回去后,可以找到超自然局,找到一个叫徐时月的女刑警,并把我跟你说的事都复述给她……” 檀木梳上似带着淡淡木香。 汤问玉的头发梳得很慢。 她听着虞秧的话,时不时问上一句加深记忆。 足足大半个时辰。 中间胡家儿媳妇察觉有些久了,还来敲过一次门,被汤问玉骂走。 麻雀停在窗前,叽叽喳喳叫着。 铜镜里,虞秧的头发已经绾好。 她轻声说:“我能想到的就这些。” 汤问玉认真道:“我都记住了。就这两日,后日吧,我将家中事安排妥当,你就可以送我走了。” 她如今是老人的身子。 去年又确实是从棺材里醒来的。 因此突然寿终正寝,也不会有人怀疑。 虞秧应了声“好”,便站起身。 就在二人要出门时,外头传来男子不那么友好的询问声。 “你是谁?为何在胡家?” 汤问玉听这声音,神色微变。 她急速对虞秧说:“这人叫伍明远,不知道是哪个权贵家的公子,反正地位比县令家的公子还要高,看上了我孙女胡玲珑,想强求了去做外室。” 说完就要快速朝外走去。 汤问玉在胡家待了也有一年,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毕竟这家她认真经营过。 虞秧抓住了汤问玉的胳膊。 “不用急。” 能到这里找外室的人,地位总不能越过谢迟。 想来这什么伍的,也是汤问玉在这个世界的心结。 如今倒是巧。 这伍什么主动招惹世子,怕是要被解决掉。 如此汤问玉带着记忆回到那边后,也不至于还挂念这边。 汤问玉顿了下步子,也想起来了,方才虞秧告诉她的事里,有提到外头的公子。 王府世子。 那可是她在电视剧和小说里才能看到的人物。 她见虞秧没动,便也不急出去了。 反而嘿嘿笑了下,说:“姐们,你跟那世子什么关系……” 谁懂啊。 她在现场看古代世子和穿越女谈恋爱! 等她穿回去,怎么也得去做个网文作者。 写两本小说。 第一本叫《穿成极品老妇后,我拿捏了全家》。 第二本就叫《美人难追!温润世子为她崩人设》。 虞秧瞥了眼汤问玉。 老太太正摆着一副“八卦”脸。 虞秧迟疑了下,说:“世子,算是我上司。” “哦~”汤问玉眼一亮,“没看出来。” 哪个上司,走路都比下属慢一步啊。 坐个位置,还要拉出来让下属先坐。 虞秧顿生尴尬。 确实。 她就没把谢迟当作过少主。 “那,也算我师兄。” “哦~”汤问玉咧着缺牙的嘴,笑得眼睛都瞧不见,“师兄师妹嘛,我懂。” 虞秧无奈。 “左右你都要穿回去了,随你想象。” 汤问玉拍了拍虞秧的胳膊。 “妹妹,姐姐是过来人,我晓得你心里有顾忌,所以没法敞开心扉去接纳一个人,姐姐支持你,这个世界的女子再自由,也不如男子,所以你先专注自己没错。要相信,对的人会在出现在你前进的路上。” 谈恋爱最甜的就是暧昧期了。 再者,那世子对男女之情明显还在摸索阶段,不清楚怎么主动,也不知道要不要主动,得让他再成熟成熟,虞秧才不会受罪。 汤问玉在心里悄悄拟定了要写的小说大纲。 虞秧好笑道:“真论年纪,你可比我小几个月。” 汤问玉背着手说:“一个世界一个世界论。” 二人闲聊的功夫,外头已经传来男子的惨叫声。 第81章 不能踢到铁板了吧! 虞秧走出屋子。 便见谢迟依旧端坐桌旁,但院门处一男子捂着肚子蜷缩在墙边。 叫虞秧惊讶的是,那男子身上竟然也有太阴黑簿。 【太阴黑簿】 【曾进,公元2009年5月28日生,现年21,余寿未尽。黑簿载恶事:3】 【恶1:因爱生恨散布女同学的黄谣,犯口罪】 【恶2:于阴阳界·姬氏界强抢民女1人致死】 【恶3:于阴阳界·姬氏界贪污赈灾银两】 【诸恶莫做,众善奉行。修缮立功,便可延年。经判,曾进,恶,当入阴界受刑并转投畜生道。】 虞秧微微挑眉。 她走到谢迟跟前,垂首悄声道:“世子,这人可坏了,弄死他。” 不过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 谢迟听着虞秧的声音,怔忪片刻后,低声应道:“好。” 虞秧惊讶。 她都还没说人怎么坏呢。 正想着用汤问玉做借口,可她还没提谢迟就应好了? 谢迟抬眼瞧着她眼中的诧异,失笑道:“你想要杀的人,想来就同那日薛劭一般,确实该死。” 他又不会直接就杀人。 总归是底下人去查一番,拿足了证据再解决。 只是有虞秧这句话,他会让人解决得快一些罢了。 正靠着墙的伍明远(穿越者曾进)见那个打他的混账还有心力跟美人说笑,气上心头。 他吼道:“人呢?人都死哪去了!” 他的人呢。 自家公子被打了,这半晌还不进来?! 然而他的声音就像水滴落进了湖中一般,没有激起一点水花。 角落里,胡家众人还在慌张无措。 还是汤问玉上前安抚住了几人。 汤问玉见胡玲珑盯着谢迟,眼神发痴,不由皱眉道:“玲珑,不该看的别看。” 胡玲珑被吓了跳,忙垂下目光。 汤问玉摇了摇头。 等她离开后,这一家子会如何,那真就是听天由命了。 至少,她挣钱给家里盖了房,给老四掰回正轨让老四考中秀才,还给老三娶了个可心媳妇,她穿越这一趟,虽无奈占了人家母亲的身子,但她对这一家子也算仁至义尽了。 虞秧也没管伍明远,她对谢迟说:“这个,能不带走吗?” 这个指的是汤问玉。 方才她和汤问玉待了那么久。 谢迟不用猜都知晓,汤问玉定是穿越者。 他颔首道:“好。” 旋即起身唤道:“在野,把人带走。” 这人指的是地上的伍明远。 兰在野从外头走了进来,笑应了声“是”。 他蹲到伍明远跟前,弯眸道:“郡守的小舅子是吧?方才问了跟着你的那几个打手,强抢民女,强逼良家女作外室,不过弱冠的年纪,就纳了妾室九个,还害死了些人……走吧,我送你去见见你姐夫。” 伍明远霎时胆寒。 那可不是他做的,那是原主做的啊! 他才穿来两个月。 原主过去纳的妾室太多了,还因为纵欲过度,贪玩贪猝死了。 他穿过来后,原主奶奶不许他再纳妾,不许他逛青楼,他一开始还不敢做什么,但耐不住原主记忆吸引他,加之狐朋狗友怂恿,权势迷他眼,他真就抢了个姑娘回家。 结果那姑娘自尽了。 但他也只是被家里骂了一顿,没有更多惩处。 恰好前些日子,他到这开兴县参加同窗的生辰宴。 在县上一眼瞧上了水灵的胡玲珑。 于是又起了贼心。 他不敢把人带回家挨骂。 就想着让胡玲珑给他做外室。 怎么说,他姐夫也是郡守。 原主干那么多恶事,他姐夫都罩着了,他也没原主那么恶,就稍微享受享受应该没事。 今日他莫名其妙就特别想来找胡玲珑。 没想到一进院子,就看到院子里坐着个让他看一眼都要嫉妒死的男人…… 他娘的。 不能踢到铁板了吧! 原主作威作福那么多年还害死人都没事,不能他才穿来两个月就完蛋吧! 伍明远扯出一抹笑。 “不知道公子是……” “再不起来我就下手了啊。”兰在野幽幽道。 伍明远看着那闪着寒光的刀,忙忍着疼爬了起来。 “有话好好说,我姐夫是献良郡郡守……” 兰在野“呵”得笑了声。 有这么个小舅子撞到世子跟前,献良郡郡守怕是仕途走到头了。 虞秧暗自感慨。 先前她遇到的都是平民穿越者,除了一开始被谢迟杀掉的裴驰野。 这是她遇到的头一个有些身份的穿越者。 也是嘲讽。 穿越者借着权势迫害穿越者。 就在兰在野要将伍明远带走时,谢迟突然唤道:“在野,你的钱袋子先借我。” 项明被他派去京城送折子了。 那折子里写的是大同教的事,必要有个要紧人物去京城说清楚事情。 项明最擅长这些。 谢迟便让项明去。 如今兰在野就成了谢迟身边惯用的一把手。 兰在野拽下钱袋子丢给了谢迟。 而后推着伍明远出了院子。 谢迟将兰在野的钱袋子,和自个装着碎银的钱袋子一道放在了桌上。 对汤问玉说:“老人家,劳烦您,这鸳鸯梳给我装上。” 他身上有银票,但最低都是百两面额。 想来这家人也不好给他兑银。 至于碎银,他方才用手称了称,他钱袋子里估摸着只有十五两银子的数。 只得跟兰在野先借一些。 汤问玉差点忘了自个是卖梳子的了。 她刚想说,这鸳鸯梳就送虞秧了。 但转念一想,还是让儿媳妇去拿称子出来称银两。 她看了眼虞秧,又露出老人家“嘿嘿嘿”的笑容。 “行咧,这就给您包上,公子再挑挑旁的梳子,老婆子再送你们一把。” 虞秧被汤问玉的笑容弄得有些僵硬。 却听谢迟轻而温和说:“这梳子做工好,老人家说不得一辈子就做这么几把,既是来了,不如带一套回去,你我也算不虚此行。” 显然,是在主动化去虞秧的茫然与无措。 第82章 被送走的汤问玉 谢迟后知后觉,他对虞秧动了情。 因何动情、何时动情、何为动情,他自己也说不清。 只知,他自记事起,都少有为人事烦忧、或心中生出波澜的时候。 过去,他眼中的人间,四季分明,春雨夏阳秋霜冬雪,不同季不同衣,无悲无喜。 如今,他会嫌秋太凉、冬太寒,忧斗转星移太匆匆,厌日薄西山不见朝阳。 是他无法控制地变了。 因为无法控制,所以他只能尽量克制,以免因他的“变”,使身边人察觉负累而逃离。 虞秧听到谢迟的话,先是愣了下,旋即点了点头。 她也没心力去思虑穿越者以外的事,所以和谢迟的相处便更随意些,懒得多思多想多琢磨。 “行,这鸳鸯梳确实不错。” 怎么说,都是汤问玉的手艺。 等汤问玉一回家。 她们俩就算阴阳两隔了。 想到这,虞秧又掏出张银票,把其他梳子包圆了。 “我们人多,一人一把。” 暗卫加北卫男男女女都长发,都要梳头呢。 胡家人见此惊讶。 倒是汤问玉瞧出这是虞秧的好意,便没多推辞,笑着将梳子全都装好。 “今日算是遇着贵人了,”她将单独装着鸳鸯梳的盒子递给了谢迟,“两把鸳鸯梳,祝二位皆得同心人。” 谢迟接过盒子,温声道:“借老人家吉言。” 二人离开了胡家。 虞秧照例留下暗卫照看着。 次日午时三刻。 虞秧独自在屋里。 为了一切顺利,她特地用了一张诸事皆宜符。 最后取出那张沾了汤问玉血的符纸,召出了灯。 旋即点燃符纸,默念道:“太上敕令,送汝还身。汤问玉,三魂七魄,速归!” 符纸燃烧。 汤问玉的灯跟着燃起。 最后化作缕缕丝线连入虚空中。 很快。 虞秧就瞧见有道白色身影入了黑洞。 她沉声道:“汤问玉,望你记得我和你说的,记得我托你帮的忙,找到徐时月……” 黑洞彻底消失。 虞秧也得了三个月寿命以及两张诸事皆宜符。 她现在有约摸二十二个月的寿命,诸事皆宜符剩四张,纳财符两张,求嗣符两张,安葬符两张。 半个时辰后。 午睡睡醒的虞秧去找谢迟。 正好有暗卫回来禀报。 “小姐,那位汤老婆子死了。” 兰在野有些惊讶。 “死了?怎么会死,昨天不还生龙活虎的?” 虞秧也故作茫然。 “有东卫找到她了?” 暗卫玄金摇了摇头。 “不是,是中午去睡了一觉,睡到时辰也没醒,胡家人推门去看,人已经走了,应当是在睡梦里走的,走得还算安详。” 村里人还在说汤老太就不该办六十大寿。 就是因为办了寿才会被阴差接走的。 兰在野说:“年纪大了,倒也正常。” 谢迟虽觉巧了些,但也不会想到虞秧可以隔空给人送走,因而只问:“胡家一切可还好?” 玄金颔首。 “还行,哭是哭得厉害,好在因着过寿,一家子都在家,老婆子阖家团圆后才走,想来没什么遗憾。” 谢迟点头。 他看向虞秧。 昨日里回客栈,虞秧只简单和他说了些汤老婆子的事,只说同情那穿越者,因而想让那穿越者好好生活。 他也没多问什么。 但虞秧同那穿越者聊了半个时辰,想来也是聊出了些情谊。 虞秧确实有些不舍。 她觉得她和汤问玉挺聊得来的,可惜,二人只有短暂的一个时辰的缘分。 因此她叹息都叹息得颇有感情。 “走了也好,老人的身体总归是差些,她一个年轻姑娘,成了老人也是遭罪。” 转而又问谢迟,“世子,昨日里那个姓伍的可处置了?” 谢迟应道:“已经死了。” 兰在野点头。 “您午睡时走的,被他亲娘杀的。” 虞秧惊讶。 她跟前突然浮现走马灯。 今日见吉:诸事不宜。 诸事不宜符,使用后可以让指定人物倒霉一天,可用次数:2。 虞秧诧异。 这符倒是实用,谁带给她的啊。 一抬头,就发现门口风有止正哭丧着脸和云无期说话。 风有止:“我今天真倒大霉,出趟门踩一次狗屎踩一次马屎,这地方也太不干净了……” 风有止今日的黄纸上,吉字那行只有四个字:诸事不宜。 虞秧:“……。”怎么说呢,对她来说这个符挺赚的。 她在心里憋了下笑。 转念一想。 大概是因着伍明远的死,有她的原因,所以她算是完成了太阴黑簿的判言,因而得了走马灯的抽符奖励。 只是,她还是好奇。 “发生了什么?怎么就被他娘杀了?” 她虽然跟谢迟说伍明远得死。 但伍明远到底是郡守的小舅子,就算有罪名在,也是要走一遍审讯的路子,怎么这么快就死了。 兰在野说了发生的事。 伍明远是借县衙的牢房关的。 不过关了一晚上,就什么都吐出来了,包括他是穿越者的事。 谢迟倒是没有说怎么处置伍明远。 因为今日一早,伍家就往衙门去了人。 据闻昨夜里,伍家在伍明远的妾室那里得了首伍明远做的情诗,从而发现伍明远是穿越者。 所以今日伍家夫人赶来,要死要活见了一面伍明远,并在情绪激动死一匕首捅死了伍明远,还自杀了。 虞秧说:“世子是故意让伍家人杀了伍明远?” 谢迟微微颔首。 他心知,这献良郡郡守能纵容小舅子强抢民女、搜刮民脂民膏,显然本身也干净不到哪去。 但只一个穿越者小舅子,没法扳倒一方郡守。 伍家会这般快动作,借伍家夫人这个亲娘的手来解决伍明远,大概也是郡守的授意,郡守想把伍明远原身做过的事都推到穿越者身上,并用两条命同谢迟表示歉意,请谢迟轻轻放下这件事。 谢迟如今在献良郡,又不是钦差御史,在没有实据与受命的情况下,不可能去同一地郡守谈罪名。 但他经过此事,也发现这位郡守的特殊。 这郡守或许早知道伍明远换了魂,留着伍明远大概另有用处。 他顺着郡守的意思,让本该满门流放的伍家先死两个人,一方面是为了蒙蔽这位郡守好暗查对方,另一方面也是免得有官员抓他把柄,说他干涉地方政务。 谢迟大概同虞秧解释了下此事。 虞秧笑说:“还别说,这伍明远出现得也是巧。” 这伍家定不是好的。 伍明远突然出现在谢迟身边,倒像是上天在指引谢迟弄献良郡郡守这个大官一样。 短期内,伍家定是再不敢为非作歹。 至于将来,她觉得伍家应该没有将来了。 * 2030年,华夏超自然研究局。 汤问玉人醒了,眼睛却没睁开。 她眼皮颤动,只觉得脑壳疼,那种疼,就像是后脑有哪个地方被人拿黑板擦不停擦擦擦一样。 就在她连疼都快忘记的时候。 恍恍惚惚像是听到天边传来的女子声音。 “汤问玉,望你记得我和你说的,记得我托你帮的忙,找到徐时月……” 那声音就如同微凉的泉水,叫她瞬间神清气爽。 汤问玉猛地睁开眼,看着眼前透明的玻璃罩子。 “滴滴滴——” “通报!0241号汤问玉苏醒!” “通报!0241号汤问玉苏醒!通报!0241号汤问玉苏醒!” “滴滴滴——” “通报!0286号曾进死亡!”(注:曾进穿成了伍明远) “通报!0286号曾进死亡!通报!0286号曾进死亡!” 第83章 汤问玉穿回去后 汤问玉从人体恒温仓内坐起来后,很容易就被几个白大褂包围了。 她环视周围。 就见自己身处一个科幻电影常出现的白花花大厅里,左右前后都是闭合的恒温仓,恒温仓上都有显示屏,上头有心电图、血压等数据。 正当此时。 一两鬓微白,穿着中山装的老人走了过来。 白大褂让了开。 那位老人温声问汤问玉。 “你好,汤小姐,我是超自然研究局局长霍宏博……” 汤问玉抿了抿唇,很是直接道:“劳烦您,我要见徐时月。” 她记得,虞秧同她说,若是有什么超自然研究局的人找她,也只要说自己要找徐时月。 虞秧说,她只要把记住的事情告诉徐时月一个人就够了。 霍局长眼神骤亮。 他也没有多磨蹭,直接道:“好,我们立刻安排。” 一个小时后。 吃了份干炒牛河的汤问玉满足得想哭。 要不是刚醒没多久,她不敢吃太多东西,她都想把菜单上的所有菜都点了。 她喝着手边的咖啡,鼻子发酸。 一年多了啊。 她一个咖啡脑,一年多都没喝咖啡了。 就在汤问玉贪婪感受这世界的一切时,紧闭的餐厅门被打开,露出外头一道修长的女子身影。 女子穿着警服,身材笔挺,黑发盘起,眼形中正,鼻子还挺,眉宇间含着英气。 整个人只气质就叫人觉得大气且坚定。 直到餐厅门又被关上,厅内就只剩刚打过招呼的徐时月和汤问玉。 二人坐在一处。 徐时月温声问:“汤小姐,您是见过我妹妹,对吗?不知她如今如何?身体可还康健?” 汤问玉想了想。 虞秧看起来除了有一点点瘦,皮肤有点太白,倒也不像是不健康的人。 “应当是健康的,很漂亮,跟你的眉眼有点像。” 倒也不是长得像。 就是眉眼间的那点气质很像。 但徐时月瞧着很正气。 虞秧瞧着……总觉得正气随时会变杀气,有种散漫的感觉。 徐时月眸底多了些笑意。 “健康就好。” 汤问玉听此,也不再东拉西扯,她说:“徐小姐,令妹送我回来前,同我说了许多话,她说,她已经知道了敢死队的存在,但她对这边的人事不是很熟悉也不了解,所以她没法完全信任敢死队,她唯一能信的只有徐小姐您。您记挂了她很多年,所以,她愿意冒一次险,把她的命交到您手上。” 这个世界存在黑机构。 所以虞秧也不敢保证官方里是不是有什么细作。 也因此,汤问玉没有在所有人跟前说虞秧的事,她要单独同徐时月说,至于徐时月愿意把这些事告诉哪些人,那就由徐时月来决定。 徐时月愣了下,落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起。 杨高老师的事情发生后,超自然局研究局副局长听一道人算了她的命数。 听一道人说,她命中是没有兄弟姐妹缘分的,她本不该有一个双生妹妹,也就是说,阿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道人说,阿星许是因着那个穿越源头,才魂飘此界成了她妹妹。 道人说,源头是在那边的阴阳界,阿星能送魂归来,就代表阿星与源头有大缘分,他们或只能靠着阿星才能寻到源头,能解此祸。 因此敢死队的队名方叫守护星。 但不管如何,她记忆里的徐时星还是那个妈妈在世时,跟她穿一样衣服扎一样头发会紧跟着她喊她姐姐的小女孩。 她还记得妈妈离世后的那个暑假,阿星给她收拾好行李箱推她出门,同她说:“你才十三岁就能上重高,待在村子里太浪费了!赶紧去上学,那男人不要我,我也不想看到他,看到他我会短命!你可劲花他的钱,好好上学,我还等你出息了养我。” 可她再见阿星,却是隔着棺木。 阿星在那个世界已经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原也不必要,再为他们这个世界的人冒险。 徐时月垂着目光,只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掐住一般,有些难受。 许久后,她才沙哑着声音道:“请您细说,事关妹妹性命,我必小心行事。” 汤问玉暗叹。 虽然她也觉得虞秧干这事很容易在那边世界完蛋。 但她私心里,同样希望虞秧能配合国家解决这场灾祸。 “她现在叫虞秧,是西南玉郡南濮县虞家的小姐,在外行走时,常有马甲,有林言、宋秧秧、时星……” “短时间内她会留在西南,你们可以在西南的聚福客栈留信寻她,聚福客栈是她的地方,用的是林言的马甲……” …… “送穿越者回家的法子不难,只要眉心血,你们可以先取穿越者的眉心血,用空白的符纸沾上,后念咒语,如果你们做这一套没用,那就把带血的符纸留着,等碰到她以后,她统一把人送走。切记,量力而行!” “你们不像她能看到谁是穿越者,谁能送回家,所以行事一定要慎之又慎,要是倒霉穿到了不好的地方,那就苟着别暴露自己,想法子联络她,或者把自个的眉心血沾纸送去联络点,让人交给她,她会给你们送回家,好歹别把命折在那了。” …… “联络她最好的法子就是聚福客栈,实在实在有要紧事又寻不到聚福客栈,那就去虞氏药铺,虞氏药铺全国各郡都存在……” …… 汤问玉也是佩服自己。 那么多的事情,她愣是说了一个小时不停,全都说出来了。 她看向认真倾听的徐时月,问:“你可记住了?要不要我再说一遍?” 她心里有点打鼓。 再说一遍她可能都不记得了。 徐时月点头道:“多谢汤小姐,我记住了。” 汤问玉惊讶。 “全记住了?” 徐时月说:“记住了。” 汤问玉语噎。 虞秧提了嘴,说她姐打小就是学霸。 这是真学霸啊,可能还是过耳不忘那种。 徐时月起身,给汤问玉倒了杯水,递给汤问玉后,才道:“汤小姐,我也有些疑问,想请您解惑。” …… * 两处世界,两处风。 虞秧将安排各客栈的信交给墨鹰,让墨鹰送走后,忐忑又伤怀了一小会。 就去找了谢迟。 “世子,你抓阄了没有?我们明日去哪啊?” 第84章 小姐可太稳了! 谢迟正在同底下人说话,见虞秧踩着烛光进到屋内。 他眼眸微弯,唇角添了笑意。 正面对着谢迟的云无期呆滞回头看向虞秧。 他们谈事被打扰,世子竟然还笑? 虞秧看到云无期的表情有些诧异。 “我是打扰你们了吗?” 她可不是不分场合打断人家谈事的人。 再回身看向门口的兰在野和风有止。 二人正倚着二楼的栏杆猜拳,数风有止今日能连输几局。 这二人也没拦着她啊。 兰在野听到这话,悄然耸肩。 项明走前可是说了,别看虞小姐现下什么身份都没有,但得把虞小姐当主子看,遇事宁可不救世子,也得先救虞小姐,因为世子不用你救。 项明那是陪着世子长大的老大哥。 他说的话肯定不会错。 风有止也是一副局外人的样子。 他在四人里年岁最小,自来不会思考什么缘由,他看世子事事以虞小姐为先,那他自然也以虞小姐为先,哪里会做拦门的事。 虞秧默默回头看向谢迟。 没错。 就是那二人没拦她,她才进来的! 谢迟正伸手关上窗,阻隔了夜间的寒气。 “你来得正好,正想着无期这边说完事便去寻你。” 云无期缓过劲点了点头。 “对,小姐一道听。” 下次要汇报事时,他可以把虞小姐叫过来跟世子一起坐高堂,然后他一起报! 嗯! 完美! 屋内暖和许多。 九秋进来给虞秧送了碗暖身的枣泥牛乳。 虞秧坐下后,谢迟便示意云无期开口。 云无期忙站直了身子说:“玉在山陪黑维回村子后,传信过来,说是那村子所在之处有巨石阵,瞧着很神秘。另外,他到的时候,正碰到大同教的刺客要屠村,他给人打走了,村中现有存活的村民十二人,问世子要对村子里的人作何安排。” 虞秧明白了。 “世子要去那处村子?” 谢迟轻点了下头。 “从此处去黑旋风村不过两个时辰,只是,此去要过深山,据闻那处有猛兽出没,且到了地方或会再遇大同教杀手……” “我想去看看那巨石阵。”虞秧立刻接道。 就像旅游时突然听说某个地方有景点一样,她莫名对那巨石阵感兴趣。 至于猛兽和杀手…… 她笑说:“咱们人多势众,无碍。” 不行,她就打出一张诸事皆宜符,再打出一张诸事不宜符。 两符一保,她死不了。 谢迟听她想去,虽心下有担忧,但还是应了声“好”。 * 【腊月廿三日,自献良郡开兴县乘马车出发,出城十里遇岔道,往东南七里开兴岭,为入黑旋风村道。陟山冈半个时辰,寂无人烟,闻此有虎熊巨蟒出没……】 ——《西南游记》 空气里存着冷意,特别是走在山林里没有阳光照的时候,那种带着湿意的冷直往人骨头里钻。 这时代路少,很多地方都是山、峡谷、断崖或者一望无际的荒原。 自然景观很丰富。 就是交通不方便,很多地方马车过不去。 虞秧罩着雪帽,脸蛋埋在镶领的狐绒里。 作为在场武功最次的“娇小姐”,她两只手揣着暖手筒,走在谢迟旁边。 这一行,北卫只带了兰在野、云无期、风有止三个。 暗卫则是九秋、玄金、玄铁、玄马四人。 几人围着虞秧,时不时蹿进林子里探探风,免得一个不慎碰着虎熊等猛兽了。 虞秧一进山就偷摸用了一张“诸事皆宜”符。 左右两个时辰就能到那黑旋风村。 而她的符起效时间有一日。 不怕浪费。 这不。 风有止捧着兜野梨子从林子里跳了出来。 “世子,这边好安静啊,连条蟒都没遇着。” 玉在山给他们的信里明明说了此处山林有猛兽出没,让他们当心。 但他方才跟猴一样转悠了一圈,只瞧着些兔子山鸡。 兰在野道:“许是你的霉运过去,今日要走吉运了。” 风有止认真点头。 “说得对。” 云无期认真道:“不要掉以轻心,深山里怎么可能这么安静,说不定是有大家伙出山,周遭的小兽都躲起来了。” 王兽出山,诸兽避行。 他紧皱着眉头,更担忧了。 谢迟也觉得怪异。 这是深山,照理该有些动静,但如今他耳听眼见,皆是祥和静谧。 他微垂首轻声说:“若见不对,我带你离开。” 这也是同另一边的九秋说。 他的武功比在场众人都要好些,带个人也比旁人合适。 事先安排好,免得出事再乱起来。 虞秧默默啃梨。 “好。” 谢迟见虞秧如此平和,倒是有些钦佩—— 风雨欲来,吾仍不动如山。 当真镇定。 周遭其他人也都默默在心里赞叹。 太稳了。 小姐这心态,太稳了! 许是在虞秧的影响下,众人也不那么紧绷了,说说话就翻过了山,到了下一座山。 云无期借着地图,领着众人穿过山中缝隙,入目是一片旷野。 数块巍峨的巨石屹立旷野间,围作一圈。 每块石头都被刻作半人形,垂着眼眸,双手在胸前捧着。 犹如跪伏在地祈求上天降甘霖的人。 云无期说:“难怪玉在山在信里提巨石阵,当真震撼。” 在查探没什么危险后。 虞秧也同谢迟走近了巨石阵。 恰逢云散日朗。 一缕阳光落在了他们行进的方向,恰到好处的打在巨石阵中央,犹如天官赐福。 旷野风声飒飒,如祭民低吟。 “祭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虞秧和谢迟看向彼此。 虞秧露出笑容,说:“这好像祭祀台。” 谢迟微微颔首,说:“你看中间最高的八柱巨石,八柱成圆,这里许有天问族居住过。” 虞秧脑中的弦好像被拨动了下。 “天问族?” 怎么好像听过这个…… 谢迟提醒她道:“当日遇到黑维时的那个村子,庙里有天问族的文字,斡维焉系,天极焉加?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虞秧一下就想起来了。 前些日子,她和谢迟去看导致闻兰月原身穿越的那个“鬼庙”,当时谢迟在瓦片上看到了这句话,并在庙的东南方挖出了石函。 那石函现在还存在她那里。 虽是让暗卫去查相氏石雕后人的存在,但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 巨石投下长影,宛若真有许多人围坐一处。 虞秧惊叹道:“这竟然……还联系到一起了。” 第85章 怪不得话本总写男俊女美 兰在野几人先去了另一处的岩山找黑旋风村。 虞秧和谢迟就留在原处。 谢迟一边查看各巨石上的痕迹,一边同虞秧说起天问族。 “我少时看百族志。上古人以部落居住,多是隔座山,隔片林子,便不知旁的部落存在。后各部繁衍生息,成族群,彼时各族都有其独特文化,其中百个传承到前朝时的族群,被收录到百族志中,天问族便是其中之一。” “前朝有崇玄司,专司祭祀、占卜、问天类事,当时的崇玄司司主便出自天问族,这一族人喜好钻研神鬼之事。” “时过境迁,各族没落,到先帝斩桀帝时,因着连年战乱,百族凋零,说来,你或许也接触过其中一族。” 谢迟单膝跪下,查看坑里的碎石,这会话音一顿,抬头望向虞秧。 虞秧背着一巨石站着,她正在纠结要不要用她的“安葬符”,见谢迟看过来,默默背过手。 “嗯?我接触过?” 谢迟轻点了下头。 “当年将你囚禁的奚氏药谷,或许就属百族之一的御毒一族。” 虞秧略有些惊讶,她想起那个药谷,确实也是地处隐蔽深山。 谷内药师不大爱说话,就喜欢弄各种毒药,再把毒药喂给药人,观察效果…… 日复一日,跟机器人一样,忙忙碌碌,也不知道为什么忙。 她刚穿过来时,原主可能是遭受巨变没什么记忆存在,导致她也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样子,有那么两日她以为她是到了地府的毒药部门,成了部门的实习小鬼。 直到她碰到其他被抓进来狱友,看活生生的人被毒毒死,她才明白她想错了。 可能是因为她扛的毒多,所以药师很欣赏她,允许她跟在旁边打下手,普通的毒还不喂她,要喂就喂弄出来的新毒,那期待的神情显然是想把她养成百毒不侵圣体…… 而且,她几次都没被毒死后,药师们还给她升级单人狱间,不用像多人狱间的药人吃喝拉撒都在一间,跟畜生一样,至少是有了些人的尊严。 “确实,也像是一个族群。” 有信仰,有活动方式,有自己的文化,不就是一个族群吗? 虞秧摸上这些巨石,上头线条粗糙的手臂、五官,显然是用东西一点点磨出来的。 “百族会的东西,都很神秘,但是都没流传下来。” 谢迟拿起一根石头,说:“许是传承苛刻,如御毒一族,五岁时便需行祭毒礼,抽服一种毒药,能活下来的便代表得到毒圣认可成为族人……” 活不下来的,那就死了。 这样的族群,还能有族人活到能伤害虞秧的时期,也是奇迹。 他走到虞秧身旁,将手里的石头递给虞秧看。 “石化的人骨。” 虞秧看向那石头,“石化?骨头要石化不说万年,数百年也有吧。” 谢迟随意猜说:“许是代代相传传下来的祭祀权杖?” 但这根藏在碎石里头的石头,确确实是人骨。 虞秧相信谢迟的判断。 她看着那骨头,有些蠢蠢欲动。 薛劭死后,她得了两张安葬符。 安葬符:备纸扎金元宝、死者生前衣物,于夜与此符同燃,可问死者生前事。 她一直好奇这符能不能真的招来鬼。 所以方才还在想着,扣一点石灰,看能不能招来什么东西。 这下有一根人骨…… 死前生前衣物跟死者生前骨头也差不多吧?不都有死者的气息嘛。 说不定骨头威力还更大! 想到这,虞秧缓缓伸出手,抓住了谢迟手里的骨头,入手微凉。 她笑说:“世子,这个可不可以送我?上万年的骨头,说不定是仙人的,我回去给它供着,养养神。” 谢迟刚要松手,但突然想起来什么。 他微蹙眉头说:“此物不能吃。” 虞秧:?她也没那么疯。 虽然有些骨头磨成粉有药用价值,医圣药经中也说龙骨化石可以治病…… 虞秧迟疑道:“对啊,这万一是仙人骨头,那我磨成粉吃了,不得成仙?” 谢迟:“……。” 二人对视了会,谢迟默默要将骨头拉回来。 虞秧挑眉,力道一点不松。 谢迟也就温顺地松了手。 他低眸轻笑。 笑声与旷野的风一道拂过虞秧的耳畔。 带着无尽的温柔与缱绻。 虞秧依旧背靠巨石,她抓着那根权杖似的骨石,有些怔愣。 微风拨云,金光四射。 外围一层石头处。 风有止看着巨石阵里的二人。 “无期,世子和小姐,看着好……神圣?” 云无期跟着转过目光一看。 世子穿着一身白衣,衣裳上绣着繁复的金色纹路,身材修长,气质出众,沐着日光,若神官应召下祭坛,温柔笑应着世人之惑。 其目光所及,虞小姐红衣如血,举着根权杖,微微抬头,便如族中可通天意的祭司。 短短的几步路,他好像跨过了无尽的时光窥见了从前。 云无期愣了会,认真道:“主要还是世子和小姐长得好。” 看看世子那黑头发,长腰身,换他穿套白衣服都站不出这神官的样子。 再看虞小姐那白皮肤,黑眼睛,眉眼间散漫的气质,换个姑娘站那都没有能跟天对话的祭司样子。 风有止细一思索。 “你说得有道理,怪不得话本里总写男子英俊潇洒,女子倾国倾城。” 这么写能先愉悦人的眼睛。 云无期微微抬头。 他总能抓住事情的重点。 就在二人闲聊时。 兰在野用轻功飘了回来。 “世子,玉在山中毒了!不止在山,村里的水被投了毒,十二个村民只剩八个了。” 所以他们来后,这边静悄悄的,玉在山也没有在此接应。 虞秧听到声音,迅速朝外走去。 “带我去看看。” 谢迟身边的人,自然都带了解毒的药。 玉在山被困在村里,显然是中的毒不轻。 一众人快速朝村子去。 谢迟问兰在野。 “何时中的毒?” 兰在野说:“今日早用过饭后,玉在山说是村内一村民自己往水里投的毒,那村民也是疯了,非说在山杀大同教的人是背叛大同教,所以要完成大同教让他们死的使命,带走所有人。” 说话间,虞秧已经穿过岩石间的小道,看到了几座石头小屋。 第86章 是这个求嗣啊 中毒的人被放到一个屋子后,谢迟带着兰在野去周边查看痕迹,顺便在外头守着。 虞秧留下解毒。 村民都昏睡着。 就是黑维那健壮汉子也睡得死死的。 除此外,还有三个玉在山带来的北卫,这会也躺在地上,紧闭双目。 唯一还存着点神智的玉在山瘫坐在地,努力抬着眼皮道:“有几个就是晕过去后,死了。” 所以他死扛着不敢晕,为了不晕,他还给自己来了几刀。 虞秧摸了黑维的脉,又掀起眼皮看了看,解了衣裳摁了摁肚子,再割开血口闻了闻后。 她终于站起身,并蹙眉道:“是如梦令。” 知道是什么毒后,她转身对暗卫玄金说:“去跟世子说,我上次给他的那个百毒解,让他分一分,每个人先服半粒防着,对方可能有跟我一样从奚氏药谷出来的毒师。” 她虽心中惊讶,但这会也只能把这个想法先往后放。 玄金离开后,虞秧取出自个的百药瓶,找了找,最后取出两颗不同颜色写着“脑”的,递给了九秋。 “各取一半就行,看有没有香炉,磨粉搅搅,再同干草一起点,让他们闻闻烟,能醒过来才能救,醒不过来就没救了。” 九秋对此事比较了解,接了虞秧给的药去办。 虞秧见玉在山已经快彻底闭上眼睛了,上去就把手里一小圆球(类似风油精的药丸)擦到玉在山太阳穴处。 玉在山一个哆嗦,猛地瞪大眼。 “嘶——” 一下精神了! 虞秧将手里被糖纸半包的绿色药球递给一旁看得愣愣的风有止。 “他要是还要睡,就像我一样给他涂涂,让他醒神,要是晕过去,就算能解毒,醒来也可能失忆失语失禁或变傻子。” 风有止惊讶。 玉在山却是彻底精神。 “快快快,再给我来一下!!!” 云无期突然从里屋出来。 “小姐,这里头有个孕妇!” 虞秧快步朝里屋走去。 屋里的床上正躺着个肚子隆起的年轻妇人,床边跪趴着个男子,二人显然是都晕过去了。 虞秧看到二人时有些傻眼。 【太阴黑簿】 【祝晚晴,公元2005年6月1日生,公元2030年6月1日亡。黑簿载恶事:0】 【太阴黑簿】 【许凌,公元2004年11月4日生,公元2030年6月1日亡。黑簿载恶事:0】 两个都是穿越者? 还是同日死亡,一道穿来不到一年的穿越者? 倒是有点意思。 虞秧走上前,“先把这男的拉开去闻烟。” 云无期迅速上前。 刚要把男子拽走,就见男子手还紧紧抓着女子的手。 云无期皱了皱眉,上去把男子的手上穴位一摁,再用力一扯,分开了紧握着手的小两口。 他得意咕哝,“小样,晕倒了还想作妖!” 没门! 别想影响他完美地完成任务! 云无期将许凌扛走。 虞秧走到床边掀祝晚晴眼皮。 女子的瞳孔已经散大,等散到边缘就彻底无了。 虞秧皱起眉头,孕妇身体本就不如寻常人,这种情况,她根本救不回来。 用药也没辙,她不是大夫,她只会解毒不会治病,而解毒,通常要患者还有余力扛得住解毒的过程,这祝晚晴的状态,药一下去没等起效就会归西。 许是诸事皆宜符感受到了虞秧的为难。 虞秧脑中灵光一闪,从怀里取出了一小荷包,荷包里是各种符纸。 她取出了一张被她遗忘了了的符纸—— 求嗣符! 求嗣符:将此符点燃,取灰烬和水给孕妇服下,就可以让胎神入驻母体,罩着胎儿的同时也罩着母体。 求嗣求嗣,字面意思,求求你肚子里的孩子。 虞秧曾一度觉得这符很毛病,还必须肚子里揣了娃了才能用。 她根本就用不上。 现下倒是发挥了作用。 她直接出去要了杯水,旋即合上里屋的门,弄了杯符水喂祝晚晴。 没过多久。 祝晚晴就震惊睁开眼,并且一个咕噜坐了起来,动作极其敏捷,丝毫不像个孕六个月的孕妇。 她转过头,在看到虞秧后,直接喊道:“我的天,真有个姐姐!” 虞秧:“嗯?” 祝晚晴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说:“有个全身散着光不晓得男女的红肚兜小奶娃子一直推我一直推我,说我待错地方了,让我快走,就那小脚一踹,给我踹出地球了!!那红肚兜的小奶娃旁边还有个小女娃娃,长得可太可爱了,当时就一边蹬腿在天上飞,一边追着我叫娘!还跟我喊什么跟外头的姐姐说谢谢说长大报答姐姐……” 她语无伦次说一通,眼睛一亮,兴奋道:“所以我肚子里是那个小女娃娃!好可爱啊!!!这胎梦也太有趣了……欸?我怎么在这?” 祝晚晴呆滞了会,突然想起来。 “啊!我中毒了!” 她立刻爬下床,眼泪唰得一下出来了,“恩人小姐,我相公……” 虞秧:“……。”这表情变得可真快啊。 她默默指向外头。 祝晚晴捂住嘴,“许凌……” 她跌跌撞撞就往外跑。 在看到外头角落躺着的许凌后,直接扑了上去。 “许凌……呜呜,你别死,你不要死啊……” 虞秧慢悠悠跟在后头。 估摸着现在整个村,都没有一个比祝晚晴更健康的人了。 她拍了拍祝晚晴的肩膀。 “别哭丧了,没死呢,先出去等着。” 祝晚晴此刻对虞秧是视若神只的信任。 她站起身,拼命点头。 “我,我出去等,拜托您了,恩人。” 她不能耽误许凌的治疗。 这会依依不舍看了眼沉睡的男子,又给虞秧鞠了个躬,就飞快跑出屋子,生怕慢一步,坏了虞秧的事。 眼皮耷拉又努力清醒的玉在山看见飞奔出去的孕妇,短暂愣了下神。 “她……” 虞秧两只手环抱自己,好把手夹到胳膊肘处暖手。 “她肚子里有个好孩子,保护了她。你们要是肚子里揣个崽,也能像她一样恢复得快。” 风有止默默给玉在山涂绿球。 “在山哥,这个真没办法。” 玉在山:“……。”他能不知道没办法吗?但他现在也好想有个崽救救他,他真的快睡了。 就在玉在山绝望时。 用布把自个脸裹得严严实实的九秋与玄金终于带着香炉进来了。 第87章 跟她一样的毒师 九秋:“小姐。” 虞秧微微颔首,示意先去玉在山那。 “他还醒着,先给他闻。” 九秋应了声“是”,在玉在山跟前蹲了下来。 玄金则去给其他人闻烟。 玉在山红着眼疯狂吸。 一旁风有止闻着那又臭又呛的味,疑惑问:“九秋姐,你干嘛给自己裹这样。” 九秋一惊,转头看向风有止。 “啊,给你忘了!你快走,没中毒的人闻到这个会两天两夜睡不着。” “哦……”风有止应了声,陡然一个激灵,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等他一出去,看到大家连同世子都覆着面,才发现,九秋姐是只把他给忘了╥﹏╥。 至于虞秧。 虞秧根本不用掩住口鼻,所以和九秋说完话就出去了。 在九秋和玄金给人熏烟的时候。 谢迟正在外头查检一老人的尸身。 祝晚晴作为村子里唯一还清醒的活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谢迟的滤镜,这会正乖顺坐在一旁跟谢迟说话。 “这个是我们村长,叫黑琩。昨天下午,村外头来了两个人,一个穿一身黑,披个黑斗篷,脑袋都罩着了,一个穿一身白,眼睛又长又弯笑眯眯的。那两个人来后,跟村长说自个是战堂清洁部的清洁工……” “清洁工?”兰在野愣了下,“清洁工不是扫地的吗?” 穿越手册里写说清洁工是负责扫地的,就像他们街道司里的人员一样,负责洒扫街道。 他应该没记错。 祝晚晴摇头,“他们的意思是,清理背叛组织的成员,打扫残留的组织痕迹,旁的他们也没多说,就说黑维背叛了组织,要把我们都清理了。然后他们杀了两个人,黑维就带着玉大人他们来了。玉大人很厉害,那两清洁工只是速度快,但打斗不行,所以清洁工又杀了三个村民,就跑掉了。” “我们昨夜里是都聚一块,那山夜里有猛兽,人是过不来的。玉大人说他派人请了外援,等天亮后外援来就安全了。” “没想到,今天早上饭吃完没多久,就出事了。黑先这个疯子,不晓得给大缸的水里下了什么毒,连救他的恩人都害……” 祝晚晴想到还昏迷着的许凌,眼泪簌簌往下掉。 她和许凌前世就是未婚夫妻。 那天是她生日,她和许凌牵着手打算去对面的商场看电影。 不曾想,过马路的时候,有一辆车跟疯了一样闯红灯朝人群冲了过来。 结果两个人双双穿了。 穿到了村子外的山里。 二人的原身也是两口子,住在山里。 许凌的原身是个猎户,猎户自小和亲爹住在山里,少年时期爹就被猛兽吃了,因此少年不怎么见到人,话都不大会说。祝晚晴的原身是个可怜的农家女,被恶霸欺辱后,还被家中逼着嫁给恶霸,绝望之下独自上山想寻死,意外被猎户救下。猎户和农家女在山间相依为命了三年。直到五个月前,猎户出外打猎被毒蛇咬到,拼着口气走回家见到农家女后,给了农家女一根骨箭,便断了气。农家女知晓猎户是想让她拿那骨箭在这等黑维来,好去黑旋风村落住,但她没等黑维,反而殉情了。 再然后,许凌穿成了猎户。 祝晚晴穿成了农家女。 二人依照猎户和农家女的生活模式习惯了半个月。 祝晚晴惊恐发现,她有身孕了! 显然,这个孩子是在农家女离世前就有的,是猎户的孩子。 没多久,他们碰到了上山打猎的黑维,黑维是猎户唯一认识的人,猎户的爹曾救过黑维,黑维还请猎户父子去村里住过,但猎户父子不喜跟人来往,便拒绝了。 祝晚晴二人用那根骨箭,请黑维允许他们住到黑旋风村养胎。 就这样,二人在黑旋风村落住。 他们还想着把猎户夫妻留下的孩子好好养大。 却没想到才过几个月,就碰到这杀劫。 祝晚晴的手落在肚子上,红着眼看着被合上的屋门。 虞秧走到谢迟跟前,跟着看向地上的老人尸体。 谢迟温声道:“剑入心口,一击毙命。” 虞秧问:“和齐津舟家出现的那个大同教剑客是一人?” 谢迟轻点了下头,“应当是一人。原先想着此人是剑术高超,如今想来,应当是擅刺杀的杀手。” 技艺高超的剑客可以破招,自然不会不敌玉在山,直接跑路。 唯有杀手,擅长的是找寻机会,一击毙命,绝不恋战。 他看向虞秧,问:“你说对方有出自药谷的毒师?” 虞秧跟着点头。 “是,此次用的毒叫如梦令,是一种叫人置身梦境,宛如被睡梦杀死的毒。我在药谷时,经常跟着的毒师最喜欢用的药就是曼陀罗花、乌头等对人脑造成伤害的毒,在他看来,人的头和身子不是一体的,人的身体并不知晓头的存在,但却被头控制,所以他要反控制人的头……” 虞秧有些乱地解释了下,说:“如梦令这个毒,比我做的浮生梦要可怕,它能让脑子告诉身体自己并没有受到伤害,所以被下了这个毒的人,必须醒过来,醒过来让脑子重新控制身体,但脑子受到的伤害很难挽回,所以被下了这毒的人醒来后,会出现一些症状,诸如口吃、忘事等等。” “那位毒师很精通于怎么把毒用于人脑,如梦令这个毒只可能出自那位毒师之手。但是,我记得我被救了后,奚氏药谷被暴露出来,被西南高手联合屠了,所以,我想着……” “今日拿出此毒的毒师,可能跟我一样,在那药谷做过毒人。” 虞秧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少年的身影。 谢迟说:“你记得是谁?” 虞秧皱眉道:“只是猜测,我那会,是有两个一起干活的同伴,比我大几岁,但不熟,没说过话。” 她那会是哑巴。 没法说。 说话间,九秋从屋里出来。 “小姐,村民醒了六个,还有一个醒不过来,一个已经断了气。北卫四人都醒着,玉在山已经在吐了。” 玉在山从九秋后面冲了出来,朝远处冲去。 风有止忙喊道:“在山哥,你去哪?!!” 虞秧默默取出帕子,扣住口鼻,她叹说:“该排毒了。” 第88章 腕上有块表 解毒就是用药中和体内毒以及排毒,排毒就那么三个方式,上吐下泻加放血。 虞秧把所有人都看过一遍,确定没性命之忧了,便把事情交给兰在野他们,自个出屋子透气。 这村子里许多东西都古旧,石头堆砌的屋子自不必说,上头布满了被风霜雨雪磨砺过的痕迹。 村中的榕树怎么也有数十年年头,那树须垂到地上,壮得能拉扯着荡秋千。 树下摆着口大石缸,虞秧走过去看,缸中污浊的水里放置了些许兽骨与旧时的钱刀子。 一旁排着几具尸体,是被大同教杀了的村民,多为年岁大的老人。 这会子尸体衣裳都穿得好好的,想来是谢迟都查过了。 她蹲下身又看了眼那村长的尸首。 花甲之年、鹤皮疏发的老人,倒是瞧不出旁的…… “看他左手腕。” 温润且清朗的声音入耳。 虞秧抬头,便见谢迟站在一石屋跟前,手里那拿着一叠似是废弃的泛黄草纸。 她闻言垂下目光,去看老人的手,撸起袖子后,便见那皱巴的手腕皮肤上,有青黑的图纹。 她将那僵硬的手歪了歪,图纹是一个表盘带两根线,就像是儿童的手表涂鸦…… 谢迟走到她身边,轻声道:“是手表,后世用来看时辰的器具,这位黑村长应当接触过穿越者,且与穿越者关系亲昵。那位穿越者游戏般一画,他后来记起,却是用药料将记忆中的图纹纹在了手上。” 虞秧抬头看谢迟,冁(chǎn)然一笑道:“世子说的,像是一段感人肺腑的故事。你怎知,这是他后来自己纹上的图?” 谢迟跟着微微弯起双眸,唇畔含笑,若春风化雨般温和。 他蹲下来,在虞秧对面。 “那表盘上有数字,我记得穿越者那个世界的数字是如何写的,但你瞧这上头的数字……” 虞秧依着谢迟的话细细瞧,这才发现那表盘上的数字写的有些含糊。 比如5,没有上头一横。 比如2,画反了方向。 但十二个数字又都是纹了的,倒像是一个人努力在回忆当时画样,但因着记忆模糊不清,于是用心纹下的记忆也变得斑驳委屈。 看着这表,她忽地觉得谢迟的推测是真的。 她缓缓将袖子放了下来,盖住那嵌入肌肤,陷进岁月褶皱里去青黑图样。 “这位黑村长,遇到的应该是一开始创建大同教的穿越者吧?” 谢迟微微颔首。 他将手里几张纸递给虞秧。 那些纸破旧、泛黄,但没有过折叠痕迹。 “是在村长屋里寻到的,放在一木盒中。” 其实村长藏得挺深的。 床头的石墙有个地方是空的,需要取下石块才能看到那盒子。 但就是很巧的。 谢迟推开屋门,日光先他一步冲入石屋,落在床边,正好让他留意到床下的那块石头。 堆砌石屋的石头各有不同,或凸或凹。 但就那块石头,撞进他的眼底。 于是顺理成章的,藏着的木盒被他取了出来。 虞秧看着手里的黄纸,第一张正楷写着的,正是国歌。 那字很端正,一笔一画,看不出是男是女,但能看出写字人端正坐着,腰身挺直,眉眼藏着正气的模样。 “是村长教黑维唱的曲子。” 谢迟点头,“应当就是那位创建大同教的教主教给村长的。” 虞秧拿起一张,先递给了谢迟,她蹲得有些累了,便走到榕树下的老树根坐着。 稀碎的光落在粗糙的纸上。 那似乎是一个人给另一个人写的信,但只有中间一张。 【我跟他说引力、说天外是什么模样,但他不想听,他说那是我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是不成型的,他说我是异端。 异端? 那一刻我想到了乔尔丹诺·布鲁诺,他是扞卫真理的殉道者,他宣传哥白尼的日心说,被宗教烧死在了罗马鲜花广场。 我直觉我再待在那群不愿变化、不愿自身利益、家族利益受损的儒大夫之间,早晚也会给烧死…… 细想想,其实我们观念不合很久了。 他说他知道三角形很稳固,我跟他说三角形内角和是一百八十度,他问我知道这内角和有什么用呢? 我说水沸点是一百度,他问我然后呢? 我说地震波的传播方式主要有三种:?纵波(p波)、?横波(s波)和?面波(l波),他问我知道这个可以防得住地震吗? 我承认,我被他问住了!我忽然就觉得我学的这些东西好像一点也没用!】 再往后几张,有一些文章语录的默写片段。 片段后头还标注了出处,多是鲁迅、朱自清、老舍的文章。 还有些外国的文章。 比如契科夫《装在套子里的人》。 文里都是关于变革的,还写了一些自己的话。 可以看出写字的人,字里行间讽刺着惧怕变革,顽固僵化,害怕新事物,维护旧事物反对变革,阻碍社会发展的人。 虞秧大概看完,也将纸都给了谢迟。 “这是一开始创建大同教的穿越者写的?” 大同教出现在先帝时期,距今至少也有四十年。 四十年前,这位黑村长当才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遇到的那位穿越者还是20世纪穿过来的。 说不得是一九九几年的年轻人。 虞秧虽然生于21世纪初,死时年岁也小,但这一世的阅历使得她再看前世的记忆,也多了些见解。 90年代,应当是改革开放的年代,当时的年轻人受新思想熏陶,想来是极度厌恶专政并且能接受变革的。 天下大同是理想主义者的希冀。 所以她觉得那位创建大同教的年轻人,应当是个有激情、有希望、有活力的年轻学生。 若是这样的人,是很可能玩笑般在另一个小伙伴手上画手表。 谢迟对所谓90年代自然是不清楚的。 他说:“应当是大同教的初代教主。且,这位教主穿来的身份应当不差。” 先帝抹杀了所有关于那位穿越者的痕迹。 可他看这几张纸。 倒觉得,那位教主建大同教,并非是为了权,或许是经历了什么,因此离开了优越的生活环境,希望让此方世界出现新的思想,不要让持续了成败上千年的旧思想固定死百姓的阶级,让权贵者世代权贵,让贫困者代代为奴。 只是,现下这个将穿越者强硬招来的大同教、把穿越者先分等级的大同教,已非是初创者想要的大同教。 他们利用了黑村长的忠诚,而后毫不犹豫杀死了这位忠于一代教主的老人。 第89章 开玩笑,谁会把自己有超能力告诉别人啊 虞秧认可谢迟的观点。 她抿了抿有些被冻得干裂的唇。 就听谢迟说:“方才借灶房里的炉子烧了些水,去喝些暖暖身?” 虞秧自是没有拒绝的。 她也管不得那水打哪来,有没有毒,左右对她来说毒是能入口的。 毒不死她的,终将使她强大! 二人站起身。 谢迟先去取了村长屋里的盒子,将那些泛黄的纸又放了回去。 虞秧跟在谢迟后头。 她看着干净但有些泛寒的石屋,问:“这些纸,世子要带着吗?” 谢迟合上盒子。 “第二张纸上写了句话。” 他复述那信上的文字,“他说那是我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是不成型的。” 谢迟望向虞秧,沉吟未决。 “他是何人?他为何会说,这个世界不成型?何为不成型?” 虞秧想了想。 “先帝?总归是有权势地位的人。但这不成型的说法,虽奇怪,但或许还真同当下出现这些穿越者的缘故有关。” 这个世界叫阴阳界,按话本里说,阴阳界确实是不成型的。 简称,这个世界存在神学痕迹。 但这个神学痕迹应当是在逐渐消失。 她迟疑地看了眼谢迟。 “你说,会不会皇上和如今大同教的教主都知道这话是何意。” 当权者有自己的目的。 天极卫和大同教的教徒,都是他们暗中争夺资源的炮灰。 谢迟扯了抹笑。 他是感觉到了。 但无可奈何。 至少当下,对他来说,皇命难违。 他说:“因而,我等需寻到穿越的原因,方可自救。” 虞秧心念一动,轻声问:“世子不找穿越者了?” 谢迟摇头,带着虞秧往灶房走去。 “皇命令我寻穿越者,必然是要寻的,还得交一些去长生观,只顺道寻原因。” 经历了大同教的事,他如今更重视找源头的事,也就没有再隐瞒,将国师和肃安王托他在西南写游记的事告诉了虞秧。 虞秧眼睛微亮。 这不巧了。 她已经决定配合徐时月找穿越源头。 如今与谢迟有一样的目的,倒是可以共享一点信息。 虞秧轻咳了声,说:“世子,其实我也有件事瞒你。” 谢迟脚步微顿,疑惑看向虞秧。 “嗯?” 虞秧却是左右看看,最后快步去到灶房,并对谢迟说:“跟我来。” 谢迟怔了下,默默跟在虞秧后头。 灶房不大。 只一泥筑的烧炉子。 几捆木头,以及零零散散一些锅碗勺。 虞秧站到门边暗处避风,同时轻声说:“我来西南前,做了个梦,梦里有个俊俏的仙官……” 谢迟微微蹙眉。 俊俏? 仙官? 他站在虞秧跟前。 恰逢兰在野小跑过来,说:“世子,村民里有穿越者……” 谢迟缓缓一个侧目。 虞秧也探出头。 兰在野后脖子一凉刹了车,恍惚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笑摸了摸后脑,往后退道:“穿越者嘛,也不是什么大事,小两口也怪可怜,抱一起哭呢,我就是……哦,稀罕,嗯……” “啊,世子我去解个手!”他说着说着扭头就跑。 完了完了,他是不是坏了世子好事? 没想到自小拘礼的世子,这不近女色也就罢了,一近就来这么野的,在灶房…… 啧啧。 谢迟皱着眉头收回目光,望向扒着门框往外看的虞秧。 “你方才说,仙官?” 虞秧一想,大概是祝晚晴暴露了,那两夫妻突遭大劫,应当是哭得忘记掩饰。 许是在深山待久了,小两口都变单纯了。 好在谢迟也不会对穿越者如何。 她收回脑袋,看向谢迟笑说:“对,仙官。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无意间看了本话本子,话本里写一祭师,夜里我就梦着了,那祭师已经成了仙官。” “那仙官同我说,只要我多行善事,帮助没做过恶事的穿越者,让他们不受到伤害,并早日找到穿越源头,我就能找到活的希望!” 虞秧没有说自个能看到太阴黑簿,能看到吉凶宜忌,还能画个符,招来神迹,以及已经能得到寿命的事。 谁愿意告诉别人自个有超能力啊! 工资多少都不一定能告诉身边人,更别说能让人长寿的能力了。 要不是她送回去一个杨高被发现了这能力,她也不会那么大公且正义地上华夏的船(*?????)…… 但既然已经上了,她就要把正义的人设贯彻到底!国家上场,说不定还附带国运,到时候她送走龙灯,得一个长命百岁……所以她必须尽心尽力! 如今,她就只是想跟谢迟分享关于穿越源头的信息,毕竟谢迟是京城人士。她又怀疑皇帝和大同教教主知道得多。 但只靠她这个有点钱的平民,她够不到地位那么高的人,只能把自己的已知信息和谢迟共享,说不定能让更快发现源头,那她和谢迟都受益。 徐时月也不用在这乱七八糟的狗地方待太久,能早点回去。 谢迟听到“活的希望”四个字,眸光微微亮。 “源头,可以让你活着?” 他转念一想,说不得真有可能。 谢迟问:“那话本可还在你这?” 虞秧摇头,“看过后就丢了。但是我可以和你说大概写了什么。说是有个长得很好,光风霁月,如明月高悬于天洒下清晖照亮人间路……” “祭师,”谢迟接了声,他转身去取炭炉子上装着水的瓦罐,并道:“祭师做了什么?” 虞秧想了下那夸了祭师五百字的话本,她只想让谢迟感受到“梦里仙官”的神圣,给她的话添加可信度。 但谢迟不爱听。 她只能直接说:“话本里的祭师提到过,这个世界叫阴阳界,可以容魂,而且这个阴阳界还有名字,叫什么,姬氏界。” 她接过谢迟递来的水,捧着碗暖手,并问:“百族志里有什么族姓姬吗?” “姬……”谢迟怔忪道:“百族志第一族往生族,族姓为姬。” 第90章 不是,她还没晕,谢迟先倒了??? 虞秧惊了。 她竟真能和谢迟对上线索信息。 “往生族?那是什么?” 谢迟想到那百族志上的内容。 他微微皱眉,陷入思绪。 “见谅,我想想。” 百族志是谢迟幼时看来消遣的书,因着排名前几个族群玄而又玄,无处考究,所以他只粗略看过一遍。 他真正熟悉的,还是那些他确实在旁的书里看到过的,存在的族群。 比如问天。 比如御毒。 好在,整本书内容简单。 因此他想想还是能将记忆中零碎的文字拼凑出大意。 “往生族,是旧古的守卫。他们崇尚道德积累,并认为人有灵魂,人去世后,灵魂根据其生前的修行和善恶行为去往不同的地方。若是一个人在生前积累了足够的功德,那么其灵魂便可以往生到一个更好的世界。” 虞秧的思绪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后就是狂啸。 这不就是太阴黑簿的规则吗? 谢迟说:“书上对此族的记载少,不过一页。百族志上提说,百族终灭绝,往生族当为先,往生族诞生是为定轮回,但当此间秩序成型时,便不需要人来主宰轮回,因此笔者推断世间已无往生族。且,百族志上第一族到第十族现都无从考证。” 正是因为无法考证。 所以他幼时看此书,一度认为,那前十族是着书人杜撰的。 就如一些帝王传记。 开篇总爱添一些,帝王少时便得天青睐,遇见过神灵之类的事…… 谢迟回忆至此,轻抿了下唇,颇有些无奈。 八岁时待在藏书阁,从浩瀚书海内抽出《百族志》,坐在书案旁安静看书的少年,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二十三岁的自己,会真的信了开篇往生族的存在。 虞秧听完谢迟的话,低头看着碗里的水出神。 谢迟说无法考证。 那肯定是在近数十年来,这世间确实没有过往生族的存在。 就像是山海经一样。 上头的奇人异兽属实不像是真的。 但再一想,若鹦鹉灭绝,后世之人或许也不信曾有鸟会说人话。 所以这些古书上的东西,是真是假,确实难以评定。 至少这一刻,依着话本里的祭师、太阴黑簿显示的阴阳界·姬氏界、问天族庙里挖出的石函,以及谢迟看过的百族志……这些线索来看。 她倾向于往生族确实存在过。 话本里的祭师,是此间世人见过的最后一名姬氏族人,他游遍山川,确定世间无恙,秩序稳定,因而主动退场。 但现在秩序不稳定了。 所以她看见了太阴黑簿…… 虞秧紧皱眉头,说她跟这往生族没关系她自己都不信。 虽然年纪对不上,但她现在都怀疑自己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因为往生族要离场所以她被安排投胎到了华夏(更好的世界)做普通人,然后这边秩序混乱,她又被吸回来了…… 她有点怕了。 该不会此事进行到最后,她还得牺牲自己…… 谢迟见虞秧嘴唇有些发白。 他有些慌地扶住虞秧手里的碗,强自镇定问:“可是有不适?” 虞秧缓缓抬眸,望向谢迟,那双平日里没什么情绪的黑眸里流露出了一点无措。 “世子,梦里那仙官肯定就是往生族的人了,你说他看中我,给我托梦,会不会准备让我往生去救天下苍生啊?” 虽然她死过一次。 哦不,在当药人的时候,有很多次她都觉得自己要死了。 但死过很多次的人,才怕死。 只是因着她觉得自己能看到太阴黑簿,私心里觉得自个好歹也算是天选救世主,所以很多时候她胆子都很大,她觉得自己肯定能活到大结局。 可现在,她发现大结局可能是be! 谁愿意当“虐文女主”啊! o(╥﹏╥)o 她都能想象到,她站在众山之巅,带着两界百姓的希冀,身后徐时月等人嚎啕大哭却无法阻止她,然后她嘭得一声,血花四散,跟女娲补天似的用她积攒了一百年的寿命拯救了天下苍生。 一下就觉得得来的寿命不香了。 谢迟心里狠狠一咯噔。 他自小习大爱世人,但此刻,他胸口好像堵了什么,脑中更是混乱,似乎有一团雾在侵蚀他的脑子,让他有些眼前发黑。 虞秧还没缓过恐慌的劲,就见谢迟眼睛一闭朝她倒了下来。 ? 她后退了一步,咚得一声,手里的碗落地,谢迟被她艰难抱住。 她死死顶着后头的墙壁。 “世子?” “谢迟?来人——” 她都没吓被晕。 谢迟晕了。 这叫什么事? 虞秧调整了下姿势,手落到谢迟腰身处,让谢迟靠在自个身上不往下滑。 温热且均匀的呼吸落在她颈畔。 她微微松了口气。 这呼吸频率,没什么大毛病。 嗯…… 这腰还挺好搂。 兰在野等人冲来得很快。 见到这一幕,几人都慌了神。 “世……” “别世了,快带回屋里。”虞秧打断了几人。 不多时。 村长的石屋内,虞秧坐在床边给谢迟把脉。 又起来掀谢迟眼皮,听呼吸,试毒…… 折腾一圈。 她紧皱眉头。 “这也没事啊。怎么就晕了。” 她想到裴驰野那次,谢迟说自个有病的事,回头看向兰在野四人。 “世子先前同我说过一次,说他偶尔会神志有失,是怎么一回事?” 四人正站在一旁,一脸担忧。 听到这话后,又皆是愣神。 风有止说:“世子摔下楼后,落了病根。” 玉在山一脸虚脱,有气无力道:“是,是世子十一岁的时候,不知怎么从王府观月楼摔下来,养了好一阵,次年司空公子被打了顿,才发现落了病根。” 云无期点头。 “大夫说,世子不能受刺激,不然就犯病,一犯病就六亲不认,世子十二岁时,王妃忌日,司空公子偷溜进府找世子,被世子打得在床上躺了一个月,王爷请了大夫,这才发现世子或有失神症,大夫推断是当时摔下楼落下的病根。” 三人说完,都安静了。 虞秧见一向活泼话多的兰在野沉默,若有所思。 她说:“原来如此。世子没什么事,醒了就好,玉公子先去歇息。这里有我在就行。” 四人面面相觑。 就在几人都要退出去时,虞秧说:“兰公子,你留下,我有些事想问你。” 第91章 谢迟的吉凶宜忌是这么玩的吗 兰在野愣了下,点了点头。 他让风有止去弄些吃的给世子。 玉在山去歇息,云无期得去看顾那些村民。 一时间,屋子安静下来。 虞秧说:“脑子有病也不是不能治,大夫得知道真相。” 兰在野苦笑了下。 他其实也决定跟虞秧说真相。 方才看到世子靠在虞小姐身上的样子,他就有些惊讶。 过去世子犯病,可没这么安静过。 这次世子只是晕过去,还晕人身上了。 说明什么? 说明世子打心底觉得虞小姐可靠! 如今项明不在,只有他知道世子的病,世子又总跟着虞小姐,他总要告诉虞小姐事实,让虞小姐有所防范。 兰在野想了许多,最后道:“我跟您说,您可得瞒着,此事知晓的人极少,也只有王爷、王爷身边的侍卫、项明知晓,我其实也是因着当时正好在场,所以知道一点。” 虞秧想了下,谢迟十一岁的时候。 她才六岁。 正是刚穿来的时候。 那会小叔还在王府。 可能是出去办事了,所以不清楚? 兰在野顿了下,说:“世子是被王妃推下楼的,世子可能不是脑子有病,是心疾。” 虞秧震惊。 “王妃、推下楼?” 兰在野看了眼沉睡的谢迟,轻叹道:“是,但在世子记忆里,他是不小心自己摔下楼的,他说的还有理有据,说是栏杆不稳,他倚在栏杆上,因而摔了下去。王爷为了世子着想,顺着世子的说法,同大家也这般说。” “但,世子大概是不愿意接受此事,才自己生出了这样哄骗自己的想法。加上初次发病又是在王妃忌日,那可不就是心疾。” 虞秧对谢迟的事确实是一点都不清楚。 包括谢迟的过去。 她好奇道:“王妃,为何要杀世子?” 兰在野摇了摇头。 “王妃病了后,就常一人待在院中,我们都不能见到王妃,那次,好像是王妃寻了世子说要登高望远,世子便带王妃去了府中观月的高楼……” 他隐约记得,楼下血染草坪,楼上女子似是在笑。 “那之后不久,王妃就病逝了。” 兰在野也不明白,那个再好不过的王妃,为何要杀死世子。 若非世子命大,被楼下的树接了下,怕是会直接断了性命。 他说:“虞小姐,我觉得世子没病,心疾要心药医,他能放下这件事肯定就能好。” 虞秧却是想到裴驰野被杀那次。 如果说是受刺激‘变身’,那那天谢迟只是从她家离开,能受什么刺激?还是说谢迟那天其实遇到了什么,但他自己不记得了。 兰在野默默离开了屋子。 虞秧看向了谢迟。 男子面容柔和,安静睡着,宛如一幅静谧画卷。 什么原因,会让一个犯精神病就六亲不认的人对她倒头就睡。 肯定不是爱情。 谢迟总不能摔一下,脑子变异成恋爱脑,不爱的一刀一个,就是亲爹都不能靠近,爱的就亲亲抱抱…… 那谢迟那个「吉:诸事皆宜」「忌:诸事不宜」应该是这么用的—— 吉给自己,忌给别人。 跟谢迟玩吉,那诸事皆宜,跟谢迟玩忌,那诸事不宜。 简称:我今日诸事皆宜,你要是伤害我害我犯病那你就诸事不宜。 虞秧哆嗦了下,摇摇头。 她搬了个凳子到床边,弯腰托腮盯着谢迟。 难不成,不止她对谢迟有玄学滤镜,谢迟对她也有玄学滤镜?所以谢迟碰到她,那个忌无法生效? 虞秧想到这,眼眸微弯,她这么特别,谢迟也这么特别,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就算大结局她得死,也有谢迟陪葬! 哇,有人一起被虐,瞬间就不那么怕了呢。 但是王妃那个是怎么回事…… 虞秧真挺好奇。 下午。 解过毒的村民和北卫都好多了。 玉在山等北卫吃了顿饭,就又活蹦乱跳。 剩下的六个村民,好在没什么大的后遗症,只有一个轻微口吃。 玉在山带着四个北卫朝虞秧就跪了下来。 “小姐今日救命之恩,我等必铭记于心,若有差遣,尽管吩咐!” 虞秧笑抬了抬手,“都是一道人,你们没事就好,不用记着这事。” 当然得记! 这几个在西南或许还是下属。 玉在山还好说,其他北卫到了京城,那都是京官家里头的人,都是人脉。 说不得哪天就用上这人情了。 北卫几人虽是应“是”起身,但也默默记着了这恩。 再去看那几个村民,虽是得了性命,但都提不起精气神,毕竟村子里人少,几乎就算一家人,可现在一家子只剩他们几个了。 特别是黑维,醒来后就冲去村长尸体旁待着,不发一言。 虞秧去了另一处石屋。 祝晚晴二人被送到单独一间屋子。 这会夫妻二人正红着眼说话。 见虞秧进来。 祝晚晴忙起身,带着许凌痛哭流涕感激涕零给虞秧说谢。 虞秧摇头,让祝晚晴平复心神。 她看向许凌。 “就不说废话,说些有用的吧。” 这大同教突然冒出来。 还总跟她的行程撞上。 如今还冒出来一个跟她一样的毒师。 就这缘分,说大同教将来跟她不是敌对的她都不信。 知己知彼然后弄死彼! 许凌看着眼前这个坐在凳子上,身子斜靠着桌子的女子。 他应了声“好”。 旋即垂下目光斟酌了下语句。 “我叫许凌,年二十六,与妻子因车祸穿越,穿来近六个月,和妻子移居黑旋风村四个月,因着对此处并不熟悉,所以我与妻子并没有暴露身份,黑旋风村村民亦不知我们是穿越来的。” 许凌生得高大劲瘦,但眉眼间却带着一股斯文劲,估计跟他自个穿越前是个戴眼镜的有关。 “这个村子,其实没什么秘密。村长会唱我们那个世界的国歌,他就像是个蛰伏的老兵,总是同村民说,山外头被朝廷统治,朝廷是恶人,说他们是大同教的教徒,要等待光明来的那一日……” “我虽觉村长不坏,但私心里觉得这种情况太过古怪,所以我并不敢暴露什么,也不敢去试探村长什么,就依着原主的记忆,同村里人生活,至少要先保证我妻子的安全。” 所以,他知道的有用消息并不多。 “大同教的人来过两次,一次是我刚来这村子快一个月的时候,来的那个带着个黑色面具,他同村长在屋里说了些话,二人好像是熟识,中间村长还叫黑维进了屋子。一次就是昨日那两人。” 许凌顿了下,说:“我能画出来昨日那两人、以及当初那个戴面具人的画像。” 虞秧眼睛霎时一亮。 欸。 人才啊。 第92章 疯子傻子痴子 许凌本身就是个游戏建模师。 画画这门技艺,从他记事起就跟着他,对画人像这件事,他信手拈来。 于是,当虞秧去把谢迟的铅笔拿来给许凌后。 许凌唰唰唰,不到半个时辰,就交给了虞秧一张人像。 兰在野几人跟着看,啧啧称奇。 “你看他画的这人,跟要从纸里出来一样!” 云无期迟疑着抬头,问许凌,“兄弟,这面具人身长是七尺七吗?” 他顿了下,掏出自个的穿越知识手册,翻译他的语言。 “我们这,一尺大概是你们那的……嗯,二、二十三厘米?” 许凌停了下笔,说:“那位戴面具的,大概一米七八左右,也就是一百七十八厘米,算一下,大概是七尺七。” 云无期震惊。 “你看他这图,太厉害了,我这一眼都能看出那人的身长。就可惜,这人戴着个面具,这面具式样,也不罕见。” 就黑乎乎没有一点标志的普通面具。 风有止疑惑道:“可你看这面具人,这腰身掐的,腰挺的,要是许凌画得准确的话,这人气质就像年轻人。可许凌说,这人跟村长像熟识,那村长都多大了,怎么也六十了吧,怎么熟识的。” 几人纷纷看向许凌。 一旁的祝晚晴认真说:“他们肯定熟,村长见着那人后,呆呆的手里的扫帚都掉了,后面还跑上去,说了句您来寻我了,二人才进了屋子。” 虞秧说:“先收起来吧,不管怎样,此人在大同教当是地位不低。” 许凌还在安静作画。 就在谢迟醒过来的时候。 许凌也做完了画。 兰在野几人都跑去找谢迟。 虞秧见状收回了要出门的步子,先接过画。 画上是两个男子。 左边男子一身黑,右边男子一身白。 她只看一眼,就认出来了。 “真是他。” 那黑斗篷男子,虽只露出半张脸,但右下脸有纹样,纹样像什么动物的尾巴。 虞秧记得,当年跟她一起给毒师干活的两个孩子,其中一少年右半张脸上有道青色纹身,纹的像只蜥蜴。 毒师叫他石龙子。 另一个孩子,毒师叫庚九。 虞秧对石龙子的记忆不多。 唯有她离开药谷那日,她对石龙子有了些深刻记忆。 那日,她跟石龙子还有庚九正在炼毒室内取血。 那是他们每隔一月就要做的任务,一人小半碗血,自己放。 三个人站在桌前,面前各摆着自个的碗,面无表情放血。 虞秧哑巴不能说话,也没有表达的心力,石龙子会说话,但甚少开口。 只有庚九因为有精神分裂症,所以当庚九的人格变成小姑娘时,会骂骂咧咧加哭哭啼啼。 但那日,庚九的人格是个阴郁男,所以他不说话,只会眼睛时不时睨虞秧和石龙子,偶尔发出一声有毛病的“嗤”或“啧”。 炼毒室里静得出奇。 只有药炉子熬毒的咕噜声。 以及血液滴落碗里的滴答声。 就在虞秧有些犯晕时,厚重的石门突然被打开,嘈杂的声音闯入了这与世隔绝的药谷。 “杀了这群魔头!” “杀——” 药谷出事了! 但他们三人不敢动,任由手腕的血继续流淌,他们只紧盯着一身血、跌跌撞撞进门的毒师。 白瘦高挑没有表情的毒师并没有看他们三人。 他走向熬煮毒药的药炉,自顾自闻那味道,打开尝了尝,又摇头自言自语。 “错了、不是这个,应该,嗯,加点虞美人,对,试试……” 毒师总是这样。 即使是快死了,他眼里也只有自个的毒。 虞秧三人都看出毒师要死了。 毒师脚边的血水越来越多。 他们三人目不转睛盯着毒师。 是庚九先走到毒师身后。 他用那神经质的不阴不阳声音说:“大人,可要我给您取虞美人?” 毒师点头,“要的,要……唔……” 就在那一瞬间,庚九用他们割腕的小刀,捅进了毒师背部。 他边笑边说:“毒师大人,您的血里,一定有虞美人的味道吧?” 那把细刀是要不了人命的。 庚九却是笑着捅了一下又一下。 毒师倒下去时,石龙子也走了上去。 石龙子跪伏在毒师身侧,在毒师茫然遗憾的目光中,用刀切开了毒师的喉管。 血液涌出。 石龙子靠了上去,喝着那血。 庚九站在一旁,又是“嗤”了声,“疯子。” 他回头看向虞秧,虞秧安静站着一动不动。 “呵,傻子。” 又指着自个,“痴子。” 直到地上只剩尸体,石龙子一脸血走出了炼毒室。 庚九呆站了一会,又哭了起来,并发出少女的声音。 “烦死了,我堂堂大小姐,为什么要跟这些鬼东西待在一起啊!那人也太恶心了,喝血就喝血,什么血不比这脏东西的血好喝啊!” ‘少女’絮絮叨叨就要出门,他回头看了眼虞秧,又哼了声,“傻子,赶紧走吧,再不走小心被人抓起来吃了。” 虞秧低着头给自己止血。 直到室内安静。 她去药柜里找出了虞美人,拿了只碗装了毒师死前煮好的毒,最后把虞美人丢进嘴里咬碎,并把那碗还滚烫的毒,一点点喝进嘴里。 等她离开炼毒室,就见许多人在药谷砍杀,她偷摸着要走,忽听到有男子的大喝。 “秧秧!!!你在不在?小叔来了!” 虞秧渐渐想起来。 原主,好像是叫虞秧。 于是她默默回到了牢房,默默将自己锁了起来。 那日后,她再不曾见过石龙子和庚九。 她还以为,那两人都死了…… 虞秧回忆完当年事,眸色略深。 这两人,无论哪个活下来,她都不觉得对方是好相与的。 她收起画像,对许凌说:“多谢你的画,很有用。” 许凌略松了口气。 “能尽薄力就好。” 虞秧救了他的妻儿,还救了他,他自然是希望能回报一些什么的。 虞秧点了点头。 “先歇息吧,不必想太多,我既是救了你们,就不会送你们去死。” 许凌听到这话,和祝晚晴对视了眼,皆是从对方眸中看出了惊喜。 二人齐齐躬身。 “谢谢您。” 虞秧摇头,出了屋子,她得去和谢迟说石龙子的事。 第93章 哦主人公得是世子才对 村长的石屋里。 谢迟坐起身后,垂头抵了抵有些泛晕的额头,努力回忆着发生了什么。 虞秧。 俊俏的仙官。 往生族。 往生…… 女子略带无措的黑眸。 以及那问话:“世子,梦里那仙官肯定就是往生族的人了,你说他看中我,给我托梦,会不会准备让我往生去救天下苍生啊?” 谢迟手下动作一顿,骤然起身。 “虞秧在何处?” 他神色惊惶,匆忙看向屋内几人。 兰在野反应极快。 “没事,世子,虞小姐没事,您没对她出手。” 谢迟如风般掠出门。 兰在野赶紧跟着。 “世子,虞小姐在看许公子的画,可能一会就会过来,您真没对她如何,您就直接晕人家身上了。” 外头。 谢迟突然停住步子。 兰在野顺着谢迟的视线看过去。 虞小姐正站在石屋内,背对着门,低着头看手里的画。 看得很是认真且出神。 风有止小声道:“虞小姐好像一点也不着急世子。” 云无期很是欣赏地说:“我觉得虞小姐很冷静,咱们四个都去找世子了,虞小姐当然就放心了。” 风有止茫然看向云无期。 是这样的吗? 兰在野心里一个咯噔。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虞小姐心里,世子并不十分要紧。 “世子,虞小姐是个理智的……” “我晕过去了。”谢迟不大在意这些,他只望着虞秧的背影,有些绝望地说了句。 看到虞秧确实没事后,谢迟先是松了口气,但很快,眉间又笼上一层淡淡的愁绪。 他活了二十三年,没有一刻,像这一刻一般窘迫。 兰在野愣了愣。 嗯…… 卿卿我我的时候突然晕倒,还要人家病弱又纤瘦的身子抱着扶着,是有点点…… 唉。 世子丢大人了。 兰在野偷偷同情,面上却是宽慰谢迟。 “没事的世子,您有病……不,您有隐疾……反正虞小姐懂的,能体谅您的。” 风有止被身后的玉在山敲了下脑袋后,也反应过来自个好像说错话了。 这会忙道:“对啊,小姐懂的。” 谢迟的神思,已似一潭死水。 正当此时,虞秧收起画,同许凌说了两句话,便转身出门。 她刚抬眸,就瞧着谢迟站在不远处。 时值午后。 几只雀儿落在黄泥地上,蹦跶着蹦跶着觅食。 孤零零的松树与另一头的大榕树各牵着麻绳的一头,绳上是悬着的肉干。 谢迟就站在松树旁。 树影倾斜在他的衣裳上,那衣裳多了些褶皱,再看他那头墨发,也有几根细碎脱离了头冠的束缚,背叛了主人平日里的雅正端方,沐着光与风肆意。 谢迟罕见地失态。 他平复了心绪,并抬步走向虞秧。 然而就在二人隔着几步时,虞秧惊恐就跑。 谢迟眸底闪过一丝慌乱,轻功一用挡在了虞秧跟前,并抓住了虞秧试图抬起来放箭的胳膊。 “虞秧。” 虞秧一抬头,就见谢迟紧盯着自己,嘴唇抿得平直。 她愣了下,看了眼后头。 “你没事?”她说了句,又没好气道:“你没事,他们几个怎么跑得那么快?” 她刚要开口,就瞧着兰在野几人跑,然后不远处四个北卫跟着跑,大家都跑,她再看谢迟一副怪异模样,当然也跑。 谢迟好不容易平静的神色又出现了抹裂痕。 他的耳朵也不知是不是冻的,红得极快。 “他们有事,我很清醒。” 虞秧点了点头,“世子好了就好。” 谢迟松开了虞秧的胳膊。 他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将原本想说的话先说了出来。 “国师称我命数有异,或能解穿越之祸。所以,便是有人要以命救苍生,也当是我为先。我生于王府,落地便得富贵,自幼无甚烦忧,无甚可愁,无论文武,皆是一点便通,几次遇劫,皆是无恙。” 谢迟缓过来后,说话的语调又恢复平和,不疾不徐。 他望着虞秧,眼眸澄亮,眸光潋滟,叫人轻易就能散去心中的阴霾。 “人间待我不薄,待你却苛刻,便是真该有人为此番天地献身,也当是我,而非你。往生族崇尚行善者该得好结果,仙官既托梦于你,想来亦是知此方天地混乱,知穿越之源乃恶源,他既是明理,自当不能欺负你。” “天要善者存,我随你救善者,天要人以命换尘世安定,那也该是我的命,非是你的。因而,你无需忧心,可无畏无惧,应长命百岁,余生欢喜。” 他是该说这些话的。 虞秧听进去了。 半晌,她方开口。 “世子,”她看着谢迟,缓缓说:“您说得很是有道理。我现在真觉得,好像会被往生的不是我,而是你了。” 谢迟才是从小到大的气运之子啊。 哪个好人能会文的同时,武功还超一流啊。 虞秧脑海里,救世的主人公突然变成了谢迟。 白衣谪仙(谢迟)立于群山之巅,仰望空中深不见底的可怖黑洞。 她就站在谢迟抹着泪,手里拿着沾了谢迟眉心血的符纸,艰难且悲痛道:“世子,我不能送您走,您不能死……” 谪仙回眸,朝她露出一抹释然的笑。 “虞秧,这是我生来就该承担的责任,这是我的使命,为天下苍生,我愿意。” 然后,她一句“魂兮魂兮我欲归矣”把谢迟七彩斑斓的灵魂变成五彩石去填洞了。 嗯…… 还是女娲补天的故事呢。 很有逻辑性。 她是女娲,谢迟是五彩石。 虞秧莫名觉得这个想法也很有道理,说不定她其实就是来送谢迟走的(?_?)。 “虞秧?”谢迟唤了声。 虞秧突然回过神。 “世子说什么?”她看向谢迟。 谢迟说:“今日之事,是我对你不住。” 虞秧反应过来谢迟说的是灶房晕倒的事。 “不是什么事,世子又不能控制自己,方才世子那番话已经宽慰我了。” 确实是狠狠宽慰她了。 她现在只觉得谢迟成要祭天的主角了。 谢迟想到方才虞秧转头就跑的场景,他略垂眸,眼睫在脸上投下些许阴影。 片刻后,喉结轻滚了下,说:“看天色,今夜里应是该在此将就一夜。” 如今快傍晚,正是猛兽觅食的时候,山是不能过了。 虞秧的诸事皆宜符倒是还能保过山。 但她也不能说。 因此点了点头。 “此处村民就剩六个,两个是穿越者,一个是黑维,还有三个还虚弱着,到时候也得一道带走。在此歇一晚也应该。” 她忙取出自个从许凌那得的画,“对了,我还有事要跟世子说……” …… 入夜。 星海沉浮,皎月在云后泛羞。 第94章 世子,我都穿得好好的! 在山中居住,自是要将就。 唯一不用太将就的只有虞秧。 她的小屋子被特地收拾了,祝晚晴送来干净的被褥和洗漱用品,所以她泡了个脚,就裹着被褥,坐在木板床上。 九秋说:“村民的尸体都葬好了,黑维为了谢大家,偷偷去弄了点野味山珍回来,又找到了些拜神时才用的酒,现在几人在外头围着火热闹。” 虞秧嫌冷,不想去热闹。 “九秋,我也想喝点。” 九秋失笑道:“我知道小姐想喝,方才倒水时去了灶房,看世子在温酒,我问了句,果然是给小姐的。” 虞秧愣了下,“世子没跟他们去热闹吗?” 九秋摇头。 “世子坐在灶房里,一开始是在和许公子说话,手边还放着纸笔不知在记什么,许公子走后,世子就一直在灶房看那些纸像是在想事。” 她道:“再者,世子虽亲和,但到底是主子……” 若世子跟大家坐在一处,大家都会忍不住去留意世子。 想来因此,世子主动避开了。 虞秧想了想,说:“你去请世子来,天色还早,我们说说话。” 傍晚她只说了点石龙子和庚九的事,就要去挑屋子吃饭,倒是还没和谢迟细说统一战线找源头的事。 二人都给出了已知的源头信息。 该说说寻源的猜测和计划了。 九秋笑说:“是。” 九秋走后。 虞秧盯着木桌子上的“骨头权杖”出神。 她还拿了块村长的衣物碎片,想着用安葬符招村长问问那个大同教黑面具人的事。 但现在还少了纸钱。 而且如今人多,不知安葬符是个什么效果,她也不好在这会子用符,只能明日出山,再偷摸试试。 思绪间,门被叩响。 虞秧又裹了裹被褥,“进!”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 冷气也跟着涌了进来。 虞秧朝谢迟一笑,“世……” 话没出口。 门就又被合上了。 谢迟的声音隔着门从外头传了进来。 “见谅!” 虞秧:??? “世子,我都穿得好好的!”她喊道。 谢迟推开门,虞秧立刻打开被褥,在谢迟慌忙要背过身前,喊道:“你看,我穿得好好的!” 她只是裹了个被褥保暖而已。 这会里头的衣裳虽是换了一套,但穿得依旧整整齐齐规规矩矩的。 虞秧因着刚穿来时过得太苦,所以有钱后从不亏待自个,进山时暗卫都默默背了小包袱,其中就有虞秧用来换的外裳。 但再不亏待自个,她没有内力,还是在场除村民外最怕冻的那个。 这会冷气一灌,她又裹住被褥。 “你快进来,然后关门,冷。” 谢迟紧扣手里托盘,刚要抬步。 就听到身后动静。 玄金进了房子,在他后头恭敬喊了声“世子”。 玄金扬声道:“小姐,您的披风已经烘好了,外头在炙肉,要不要给您送些?” 虞秧应说:“披风给我,炙肉就不要了。” 玄金应了声,见谢迟手里拿着托盘,他侧了身,朝谢迟尴尬笑了笑,吸着肚子要从谢迟旁边挤进门。 谢迟空出另一只手抓住了披风。 “我送进去就好。” “多谢世子!” 玄金忙松了手,等谢迟一进屋,就恭敬地帮忙关上了门。 不过十步就能走完的小屋子,又没有窗子,只要门一合,就能暖起来。 谢迟左手披风,右手托盘。 他垂眸将托盘放在放东西的长木桌上。 虞秧伸手接过披风,放在了床尾,并道:“我听九秋说世子在灶房想事,正好我也没睡,就想同世子说说话。但去外头冻得慌,便委屈世子来这里了。” “无碍,夜里天凉。”谢迟倒果酒到碗里。 一时间,酒香四溢。 他将碗递给虞秧,说:“村中有酒客,闲暇好酒,酿了不少酒,我记得你好果酒,便取了些桑葚酒,喝些驱寒暖身,好入睡。” “桑葚酒?”虞秧往床边挪了挪,伸出胳膊接过碗,笑说:“桑葚酒主入肝肾,善滋阴养血,还能明目,算是果酒中的极品了。” 她抿了口那紫红的酒液,醇厚绵柔的口感在舌尖绽放。 带着果香的热流滑过喉咙落进肚子,通体舒畅。 虞秧舒服地弯眸。 “谢谢世子。” 谢迟轻摇了摇头。 往日里,他和虞秧坐在不大的马车里都气氛融洽,不觉旖旎。 但这会,他却不曾抬眸直视床上的姑娘。 谢迟去外头搬了个木凳子到一旁坐着。 桌上的蜡烛,也是村里拜神时才会拿出来用的,微弱烛火,却将狭小的屋子照得明亮,也照出了他如玉面庞上的一点红晕。 他膝上放着几张纸和铅笔,声音若虞秧手里的果酒般温润。 “今日你同我说阴阳界,后我又问了许公子一些他所在世界的历史,结合百族志及我看过的史书,倒是有了点推测。” 谢迟将一张纸递给了虞秧。 虞秧正好喝完碗里的桑葚酒,闻言抬头看向谢迟。 卸了易容妆的脸不那般有气血活力,大而黑的眸子透着空灵感,有种又有能耐又有呆的神秘懒散气质。 虞秧目光落在谢迟拿着纸张的干净指尖,一边抓着裹身的被褥,一边挪着身子要将手里的碗先放桌子上。 摩擦声响。 谢迟微怔。 他骤然低眸笑了下,站起身接过虞秧手里的空碗,并把纸放到虞秧手里。 “可还要喝?” 虞秧看着谢迟,轻点了下头。 “半碗就好。” 谢迟倒酒的功夫,她手里抓着纸,余光瞥到那细长的腰身,不由抬头看了眼。 修长端静的背影,如松如竹。 她有些出神。 直到谢迟转回身,她才快速垂下视线。 手里的纸上,是俊秀的铅笔字,上有八个词—— 混沌(胎儿),太古(婴儿),元古(幼儿),玄古(稚童),近古(少年),科学(成年),星际(中年),终极(老年)。 虞秧一下就被吸引了神思。 她不解问:“这是什么?” 谢迟坐回原位,将碗递回给虞秧,说:“是我推测的一方世界的生长历程。” 他轻声说:“若按此历程,此方世界为玄古,就如三五岁的稚童,人还懵懂,需要长辈引导着成长。许公子所在世界方成年,已经定了要走的路,无需长辈指引,命运由自身主宰。” 第95章 似人(看这章请丢开脑子!!!) 世界和人的相似度太多。 人用感官认知世界,思考、探索真理,世界也同样在进行自我认知和演化。 世界的生态系统,就如同人体的器官,相互协作、相互依存。 世界里的人类社会,就如同人的大脑,不断进行信息的交流、互动,如同神经元之间的信号传导,大脑控制着身体,人类控制着世界的发展模式。 谢迟温和说着他从许凌那里得到的后世知识,以及他类比下的推断。 他说:“往生族定下死亡的规则,教授给了此方世界,当规则成型,世界便不需要往生族这位长辈,就如国不容二主。所谓百族,皆是帮助世界成型的长者,他们引导稚童学会独自面对衣食住行、生老病死,世界长成,他们衰老,而后死亡。” “就如许公子所在的华夏,在1949年这个时期,人类选择让长者退场,好似帝王不允许再有人涉政,从此人间不再有神学,凡人有了冲破命运桎梏的机会。” 蜡烛发出噼啪声响。 仿佛在诉说它的存在。 虞秧听着谢迟的话,听得有些入神,也不知是何时谢迟取走了她的碗。 她跟雪人一般,只露出张脸,这会点头道:“所以,那封信里说的,此方世界不成型,就是说此方世界还处于玄古阶段,玄学还未完全退场。” 谢迟颔首。 “大同教招穿越者来,许是为了使此方世界混乱,引离场的往生族归来,或许,往生族归来时,世界停滞成长等待长辈引导,旁的族群也就有了延续的机会。还有,朝廷……” 他顿了下,“之所以穿越者出现了这么多年,我朝却未有大的改变,或许也有皇上的刻意压制。” 虞秧不解盯着谢迟。 谢迟给虞秧看自个的铅笔,他说:“人要成长,就要学习新的知识,这便是新知识。许公子口中的近代思想革命,推翻专制,大概便是让他们世界从稚童成长为少年的原因。” 虞秧脑子里莫名浮现一句“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挥斥方遒”。 那是洒尽热血的年代,人可胜天的时代。 她沉吟道:“我明白了,有人想压制这个世界的成长,大同教引来穿越者,让此方秩序混乱,越乱稚童就越害怕,越害怕就越需要长辈掌事,掌事的长辈便是给世界制定规则的百族。先帝之所以下令杀穿越者,是为了不让百姓有新的想法,一旦百姓有新的想法,新的生机就会出现,此消彼长,百族退场。之所以如今有招才榜、有教馆、天极卫,其实都是因为穿越者变多了,皇室瞒不住你们这群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了,所以假模假样做出举动……” 虞秧盘腿盘得有些酸,干脆往后挪,靠着墙壁坐着。 这会嘲讽道:“最有嫌疑的就是那百族了,他们引进穿越者,又杀死穿越者,就是为了一己私利害人。” 就像是故意给小孩子开了个伤口。 然后把穿越者当病毒引进伤口,扩大伤口,削弱小孩。 但皇室又怕小孩被折腾死了。 就派出一群能找到病毒的免疫细胞(天极卫),去把这些病毒找到并清除,来欺骗小孩说:“你看乖宝,你没事的,你的身体正在自救呢。” 小孩给吓得不敢动,伤口又治不好,只能哭着找妈。 她大概就是那个被哭回来的“妈”。 谢迟苦笑。 虽然他不愿背叛朝廷,但虞秧的说法,很符合他的推论。 虞秧抿唇。 “那现在怎么办?那个带来穿越者口子,到底是在大同教那,还是皇室那?也或者这两个都不是,他们只是顺势而为扩大口子?但皇上和这位大同教教主肯定知道口子在哪……” 她自言自语了两句,又爬到床边看谢迟,“世子,你能绑架皇上吗?” 谢迟默默看着她。 就在虞秧要笑说自己开玩笑时。 谢迟轻叹了声,配合着应道:“无能为力。只肃安王府的能耐,造反的路也走不通,且朝中诸多王侯贵族,若是知晓真相,想来也都都愿意让此方世界停在玄古。” 世界的成长,需要思想的变革,而思想的进步损害的是当权者的利益,他们自然都不愿意此方世界出现变化。 虞秧跟着叹气。 “那怎么办呢?大同教教主藏得也深。” 那怎么办呢? 她要怎么帮徐时月她们解决这件事。 就她,一个小富家女,要怎么推翻朝政,砍死皇帝和大同教教主两只拦路虎,寻到世界的疮口。 离汤问玉穿回去才过去了两天,也不知道徐时月穿了没。 好想快点找个稳妥的、能送回去的穿越者,把这个消息传给徐时月。 最好让徐时月来的时候,带个能弄出核弹(玩笑)的人才,一弹解决一切问题。 谢迟见虞秧低着头,眉头紧蹙。 想到虞秧说的要找到源头才能活的事。 他温声道:“你的续命丹可还有?” 虞秧点头。 “一颗都没吃,”她弯眸道:“可能我帮助了一些穿越者,所以那往生族的仙官觉得我有用,没把我收走?” 谢迟听到一颗都还没吃,心中略安定。 “那便先往下走,那位大同教教主,或也在百族之中,总能寻到蛛丝马迹。京城处,我会给父王去信,做些安排。” 虞秧也晓得这种权斗,只有王府才有资格斗,她插不上嘴。 “好。” 蜡烛燃掉了一小节。 二人又说了些话。 虞秧便有些犯困地阖了阖眼。 谢迟见状,温声说:“天色不早,歇下吧。” 他站起身,端起桌上的托盘,回身看向虞秧。 就见虞秧已经倒下,并囫囵说了声,“世子慢走。” “好,”谢迟眸底漾着笑意,轻声道:“好眠。” 他走出门,又缓缓将门拉上。 夜凉如水。 谢迟独自坐在岩崖上,远望旷野上孤寂的“八柱祭坛”。 寒风吹拂衣袂。 兰在野飞身落在谢迟身后,将披风盖在谢迟身上。 “世子,再着了凉。” 谢迟略垂眸,将手里的信递给了兰在野。 “明日出山,送去给父王。” 第96章 国师来信 谢迟顿了下,缓缓道:“用青苹(pin)路。” 兰在野震惊。 青苹? 谢氏有多个隐藏的旧部势力,其中一大势力称作青苹。 青苹专司传递消息的事,动作迅捷隐秘。 但,自王爷上交兵权,打算作富贵闲王后,这些旧势力就都藏起来了。 如今世子却要用他们。 所谓风起于青苹之末。 世子这是…… 想站队夺权了? 兰在野忙恭敬应下。 “是。” 他走了两步要下崖,但回头看了眼安静坐着的谢迟,轻声道:“世子,莫着凉。” “好。”谢迟温和应了声。 他依旧看着那洒满月华的旷野。 却是回想起旧时的事。 两年前,四皇子因谋害皇上被赐鸩酒。 临死前,却喊他去见。 隔着牢门,男子盘腿坐在地上,笑得凄然。 “谢舒迟,你可知,我羡极了你。不,满京皇子、世子、公子,谁不羡你?容貌气度,君子六艺,才兼文武,所有人都不如你。就是过得也不如你,肃安王唯你一子,你二人父慈子孝,王公贵族府中哪有父慈子孝……” “我等皆生于繁城中,唯你谢舒迟,可从容闲雅看遍满城春。” “谢舒迟,愿我再投胎能同你一般命好。不过我弑父背君,想来是圆不成这个愿了。” 谢舒迟,君子之容舒迟。 舒迟,闲雅也。 弱冠那年,皇上亲自为谢迟加冠,并赐他“舒迟”为表字。 四皇子饮鸩身亡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君子之容舒迟,谢舒迟,他都不曾给我加冠。” 那憾然抱屈的不甘声似在耳畔回响,又被远处山林传来的狼嚎打断。 谢迟摩挲着手里的白瓷药瓶。 许久后。 谢迟站起身,朝山岩下飞去。 迟,徐行也。 谢迟,谢舒迟,去舒虽难,徐行便是。 诚然,他有私心。 但他亦不认为他之志有错,有人想要这天下唯有一城春,可他想看穹宇之下处处山花绽。 愿清风吹过人间,不拘宫廷与穷巷。 * 翌日。 一早的伙食不错。 有烙饼,面条还有肉蛋菜。 灶房炊烟袅袅,是村中仅剩的六个村民连同许凌、祝晚晴在内,正将村中余粮作成干粮好路上吃。 虞秧和谢迟各端着碗加了蛋的面,坐在村中的榕树下一边吃,一边看大家忙碌。 当然,谢迟完全是跟着虞秧,才会坐到外头来。 就在二人吃饭的间隙。 旁边的房子传来黑维那响彻村子的洪亮声音。 “许仙——” 虞秧:??谁? 她一口面吸溜完,呆滞着转过头看向黑维。 黑维拿着一大筐子,从村长的房子里走了出来。 看到虞秧和谢迟,还嘿嘿笑了下。 “二位吃着呢。” 虞秧和谢迟齐齐点了下头。 黑维又吼道:“许仙——你出来!你看这筐能不能装你媳妇?” 许凌拿着根擀面杖从灶房跑了出来。 他无奈说:“黑维,我不叫许仙,我叫许凌。” 一旁的祝晚晴捧着肚子乐。 黑维将筐子放在地上。 “没什么差啊。你姓许,又是神仙,那不就是许仙?” 祝晚晴笑说:“黑维,许仙在我们那,是个娶了白蛇的书生。” “天爷啊,什么神仙娶了蛇精?不是说仙妖殊途吗?”黑维瞪大眼。 祝晚晴笑意一僵,就要解释那是民间故事。 黑维也懒得听解释。 他说:“快,许仙,看看这筐,让你媳妇坐里头,我给她背过山!” 虽然他还想住在村子里。 但村子如今危险,他们也怕那杀人的又来,所以就听世子安排,先出山住着。 就是这过山,对一大肚娘来说,可不容易。 祝晚晴和许凌对视一眼。 不等许凌开口,祝晚晴就慌忙摇头。 “不,不用……” 她一点也不想坐筐里被黑维背着走。 黑维:“那咋不用,你一大肚子,还能爬得了那么久的山啊,你相公这身板是不错,那他不是个读书人吗?” 知道许凌是穿越者后,黑维狠哭了一场,但还是接受了自个的猎户兄弟死了这件事。 许是村长教他们穿越者是好的,所以他对许凌这两个穿越者并没太多排斥。 这会还咕哝道:“我说这厮怎么不跟我去打猎了,感情是不会。” 许凌尴尬笑。 也不是不会,他有原主记忆。 但他自己的记忆给原主记忆蒙了层纱,所以他的打猎能力肯定是比原主弱许多的。 他见祝晚晴一脸“我不要”的表情,又想着祝晴同他说的那个胎梦…… 自昨日起,祝晴的身子确实大好,原先因着怀孕,还出现了些浮肿和呼吸困难的症状,但如今却什么症状也没有,甚至祝晴还说感觉如今的身子比前世的身子还要健壮。 因此他对黑维说:“黑维大哥,谢谢你,我们先上山试试,若我二人实在为难了,再劳烦你。” 黑维听这话,点了点头,还嘟囔。 “连说话都文绉绉了。” 灶房里一村民喊道:“许仙,你快来,你那肉饼子怎么卷的啊,再卷给我瞧下咧!” “我叫许凌,许……算了,随便你们。”许凌叹着气往灶房走。 一旁祝晚晴直接笑出声。 一派和谐景象。 虞秧不由跟着弯眸。 “他们倒是相处得融洽。回头都到了源临海,说不得还能建出一个新族,就叫穿越族。” 眼下要送去源临海的穿越者都有四个了。 许凌、祝晚晴、云中鹤,还有一个估摸着找不到妈就不会回家的左黎。 加上黑维四个村民。 几人都能在源临海那占个岛建村了。 甚至,祝晚晴肚子里还揣着个被“神”保佑的胎儿。 她胡思乱想了一通,摇头道:“不过这族名,不大好听。” 谢迟说:“华夏族?” 虞秧身子一僵,转过头。 “什么?” 谢迟说:“昨夜里,许公子说他来自华夏。” 虞秧扯了抹笑。 “那也挺好听。” * 山路虽已经走过一次,但回程时众人还是万般小心。 生怕回去时,再遭遇什么东西。 好在一路无事。 等到山外,就有人接了村里人先去附近的歇脚处歇息,等歇够了再赶路去源临海。 临分别。 祝晚晴夫妻又是寻到虞秧,狠狠鞠躬。 “我们一家三口谢谢恩人小姐!” 虞秧看着眼前连表情都一致的夫妻,轻笑说:“你们这也算是再续前缘了。” 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 确实,也算是幸运了。 马车上,谢迟正看王府给他送来的密信,说是国师托送的。 第97章 清醒的世子有一点受挫 谢迟有些惊讶。 他是去信给国师,想跟国师要国师的长寿秘诀。 但这信一来一回,倒也不该那么快,再别提,国师在长生观待着,想私下接触父王,想来也要寻时机。 这加急的信里,不知是写什么。 信封中共两张纸,其上一张是折叠着的画像。 他将画摊开。 画中女子眉眼气质,分外熟悉…… 正是虞秧。 他忙看向第二张信纸。 【劳请世子帮老道寻一女子,此女子亦为世子所寻仙童,当是十二年前来此界,名字应为徐时星。】 【世子若寻到此女,务必藏其行踪,护其性命,并告知老道】 【此女或可解天地大劫】 不过几句话。 再往后便没有了。 谢迟有些恍惚。 十二年前。 徐时星。 当日松香县,大同教绑他去的院子里,女子提醒他自个的化名——时星。 谢迟的目光缓缓落在“可解天地大劫”几字上。 解天地大劫是何意? 要如何解? 他攥紧了手中的信纸。 直到脚步声渐近。 他慌忙将信收起。 虞秧并未察觉什么。 她一上车,就见谢迟在盯着手里的白瓷药瓶看。 正是她送谢迟的那瓶百毒解。 她愣了下,问:“世子,你药吃完了吗?” 昨日里,她让谢迟把百毒解拿出来分给大家吃,说不定还真吃完了。 这是在提醒她补药? 谢迟怔忪抬眸。 “药?” 虞秧坐到一旁,微抬下巴看那药瓶。 “你一直盯着它,不是在示意我你药吃完了吗?” “嗯?”谢迟跟着垂下视线,这才发现他手里抓着瓶子。 “……。” 方才慌着藏信,顺手便把此物拿出来装模作样了。 他眸底闪过一丝尴尬,默默收起瓶子,强自镇定地说:“还剩两粒。” 虞秧点了下头。 “得空给你再弄点。” 她跟谢迟也算熟稔,因此并不拘谨,这会子趁着马车驶动,直接就将解下的披风盖在身上,并道:“我睡会。” 今日天还黑着,村民就赶着做饭。 她被吵醒了下便没能入睡,如今只想补会觉。 谢迟轻应了声“好”。 直到确认虞秧的呼吸平稳,他才伸手将滑落的披风往上拉了拉。 见两侧窗子皆合得好好的,他便没有再盯着虞秧,只靠着车壁,虚望车门处,梳理心中杂绪。 在看到国师的信后,谢迟方觉当局者迷的道理。 关于虞秧是穿越者这事,他其实心里隐约有所觉。 他见穿越者,总会有些感觉,那是一种说不清何处不对的别扭感。 但,虞秧不同。 他初见虞秧,是带虞秧去见季神医,他亲眼见虞秧该痛时却一声不吭,见少女知道有机会活时眸底惊人的求生欲望,因而再见已经十八岁的女子时,看到女子眉眼间与少时如出一辙的气质,便无法去怀疑。 时至今日。 虞秧是否是穿越者,他并不在意。 但他心知虞秧在意。 从他杀死裴驰野的那一夜,虞秧便在有意欺瞒他,如今便能推出,虞秧的目的大概是同他一道寻穿越者。 由此可知,虞秧藏着秘密。 此秘密或许同那个往生族的梦有关。 谢迟眸光微黯。 虞秧十二年前便穿来,那必是一穿来就被囚禁于药谷。 初来此界,见的便是人间至恶,对他、乃至此界其他人,甚至虞叔,虞秧大概都存着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防备与疑虑。 谢迟不愿藏着国师的信,也不想瞒虞秧什么。 但他深知,若虞秧知晓身份暴露在他跟前,应当也不会觉得释然,因为虞秧大概有比穿越者身份更要紧的秘密。 谢迟私心里不愿打破当下的平和,他怕虞秧为了藏住旁的秘密,请求他并离开他。 毕竟,他能感觉到他在虞秧心中并没有什么地位…… 终于清醒的谢迟想要推开一点窗子疏解心中闷气,但手碰到窗沿,又收了回来。 最后只将自个披风快速叠好,在某女脑袋快跌到中间的桌子上时,将披风垫在了某女脑袋下。 自小到大顺风顺水的世子,头次要追着人跑,生怕被落下…… 他难得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 在知晓国师所说的“解天地大劫”是何意前,不能叫国师发现虞秧存在。 必要时,虞家的虞秧可以先“死”。 谢迟若有所思。 * 因着在献良郡碰到穿越者汤问玉时,谢迟跟献良郡郡守为其小舅子之死起了些纠葛,所以为了离开献良郡郡守的视线,马车直接去了下一个目的地——金姚郡崇华县。 谢迟来西南后,走过四个郡,这是剩下的两个之一。 虞秧一觉睡到正午。 她趴在柔软的披风上,隐约闻到极淡的雪松清香,好闻且好睡。 她又转了个头,感觉马车停着,便抱着披风坐了起来,并打了个哈欠。 “到了吗?”虞秧低着头眼睛半睁不睁问了句。 耳边是谢迟那听着就更好睡的声音。 “车行半路遇雪,听闻前头县已经下了两日雪,官道结冰难行,因而马车拐到路边客栈,先行住下。” 虞秧醒了醒神。 “这样。” 她将手里的暖和披风抱得紧了些,又去拽往下掉的披风。 咦?怎么有两披风。 她一低头,就见谢迟的披风被自个团成一团抱着。 她转头看谢迟。 谢迟手里捧着本书,这会头也不抬,神色如常地说:“外头冷,待你彻底醒了神,再进客栈,想来饭菜也做好了。” 身子未醒便直接出去,难免受寒。 虞秧愣了愣,想要直接把披风还回去的念头又缩了回来,抱都抱了,再抱会,突然拿开,总觉得身上凉飕的。 谢迟垂着目光,翻过一页书,耳朵略红。 这藏在路边的客栈倒也不小。 石头围墙内,是个大院子。 雪花纷纷扬扬飘落,这会地上都披上了一层白。 马车停在两层的楼前,木质门窗紧闭,挡着严寒。 虞秧下了车,就朝楼里跑。 “冻死了冻死了。” 门被暗卫推开。 她跺着脚进楼,谢迟跟在她后头。 方一进门,暖意扑面而来。 不出意料,太阴黑簿眼前现。 果然。 谢迟想住的客栈。 怎么可能没有穿越者呢? 第98章 韩栖风与鱼寒隐 【太阴黑簿】 【韩栖风,公元2008年8月15日生,现年22,余寿未尽。黑簿载恶事:0】 【诸恶莫做,众善奉行。修缮立功,便可延年。经判,韩栖风,因还人间】 韩栖风是个侠女装扮的少女。 这会少女提着两只鸡一只兔,从客栈后厨方向走出来。 嘴里还同后头的厨子道:“别扯我,我去跟那奸商讲!” 见到大堂里许多人时,韩栖风显见得愣了下。 但很快,就又一脸气恼地走到柜台处,把鸡和蛇放在柜台上。 “这是雪天!下雪的天!你知不知道猎物有多难寻?这两鸡一兔的价不应该翻个番吗?鱼寒隐你是不是奸商!” 趴在柜台上的年轻掌柜鱼寒隐懒洋洋地坐起身。 “天天吃鸡,吃都吃腻了。再者,兔兔那么可爱,你怎么可以吃它呢?” 韩栖风呆住。 “什么?” 不止韩栖风呆,屋里安静坐着的一众北人齐齐转过头,看向柜台后的掌柜。 鱼寒隐恍若未觉。 他拿起柜台上的《穿越知识大全》,星眸一弯,对韩栖风笑说:“这书特别有趣,我昨夜燃烛到天明,看了整一夜。” 虞秧的目光落在那书上。 传得还真快。 热情的伙计跑了上来。 “小姐公子这边请。” 客栈里没有多余的客人。 大堂里坐着的都是暗卫和北卫。 伙计见虞秧看着柜台的方向,笑说:“那是我们掌柜的,属蛇,冬日就贪睡,睡不够脑子就不好,状似傻子,招待不了人,若有招待不周处,您只当心善不跟傻子计较。” 伙计这么说。 那头的掌柜也没什么反应。 倒是韩栖风在见到虞秧和虞秧身后的谢迟后,含糊不清咕哝。 “这两,看着跟男女主角似的。” 她转过头瞪着鱼寒隐,压低声音说:“再加一百文钱。七百文钱,两只鸡一只兔子都给你了!” 鱼寒隐懒抬了下眼皮,从抽屉里取出几粒碎银子。 “今日生意好,给你的鸡抬抬身价。” 韩栖风有些惊诧的样子。 但她很快收下银子,并露出笑容。 “领你份情,我把东西给你送厨房去。” 鱼寒隐在后头说:“既然都有鸡了……那你跟老李说,我想吃钵钵鸡!” 韩栖风差点摔倒。 就是已经坐下来的虞秧都有些忍不住继续盯鱼寒隐。 此人不是穿越者,但身上有宜忌,看这懒懒散散的气度想来也是个能耐人。 韩栖风走后不久。 后厨就跑出来个拎着长勺的大肚子厨子。 “鱼寒隐,什么簸箕?你要吃什么簸箕?” 鱼寒隐说:“钵钵鸡,一元一串的钵钵鸡。” “……怎么做?” “问得好!”鱼寒隐翻着书,“就是书里没写,想来是把鸡肉串成串,在钵里煮?对,要紧的是钵,阿河,你去附近的寺里借个钵回来煮鸡!” 阿河大概是伙计。 这会正在给虞秧和谢迟倒茶。 听到话理都不理鱼寒隐,还笑眯眯说:“我家掌柜是傻子,二位见谅。” 长勺厨子骂骂咧咧往后厨走。 “吃你个仙人板板吃簸箕,天天跟老子要屁吃……” 鱼寒隐长叹了声。 他站了起来,又慢悠悠去取挂着的蓑衣。 “罢了,我去寺里跟住持借一个回来。钵钵鸡,一元一串钵钵鸡……嗯?写书人没悟到道理啊。” 因着堂内无人说话。 所以鱼寒隐的自言自语就显得清晰。 风有止忍不住问:“什么道理?” 鱼寒隐已经披好了蓑衣。 他自来熟般对众人道:“什么一元一串,当是一缘一传,有缘者得佛家传钵,做成的鸡为钵钵鸡,吃下后便能感悟佛道,现下,我要去求钵了。” 风有止愣住。 “是这样的吗?” 鱼寒隐拿起一旁的油纸伞,撑开后说:“等着,相逢即是有缘,我多去借几个钵回来,今日咱们一起感受下佛门真谛。” 他说完,就真打开客栈门,走进了风雪中。 冷气闯入室内。 伙计阿河摇着头去把门关上,嘴里嘟囔着骂。 “隔壁寺里为何住着和尚?那都是因着你把人毛拔秃了,还借钵……” 客栈内又恢复安静。 伙计一回身,就是一个灿烂的笑。 “诸位客官莫管他,小的这就去后厨催上菜。若有差遣,诸位招呼一声便是。” 待伙计跑去后厨。 堂内便只剩下虞秧和谢迟的人。 有北卫问:“那掌柜是穿越者吗?” 兰在野摇头。 “不好认了。穿越者的事传得太快,一些顺嘴的话,就是市井小儿都会念。” 方才在路上,他们还碰着田埂旁一奶娃子吸溜着鼻子喊什么“鸡蛋鸭蛋荷包蛋”“搞搞小揪揪”。 显然,有人在发了疯一样传顺口溜搅混水。 玉在山开口道:“那掌柜身手不错。” 这点,其余几人都没辩驳。 虞秧是觉得这鱼寒隐不一般。 但她毕竟不会武功,所以也盯不出鱼寒隐的深浅。 她望向谢迟,问:“有多不错?” 谢迟说:“按步子与气息来看,这掌柜应当是自幼习武,底子很牢,寻常武者在其手上过不了几招。” 他余光留意到后厨处偷窥的视线,微微蹙了下眉。 “先前那位提着野物的姑娘,应当是穿越者。” 虞秧惊讶,“你怎么知道?” 大家的注意力都落在鱼寒隐身上,就是虞秧自己,也是全程被鱼寒隐拉住了思绪。 谢迟说:“进客栈后遇见的四人,只有第一个女子言行有所收敛,并压低了声音,其余三人都在刻意大声。” 他轻转了转面前的茶碗。 “也或许,不止一个穿越者。” 谢迟说话时。 兰在野几人便高声闲聊,因而谢迟的声音只有一旁的虞秧能听到。 虞秧微皱眉头。 她能看到韩栖风的太阴黑簿是干净的。 但旁人是何品性她看不到。 她说:“不止一个穿越者……你怀疑,他是大同教的?” 目前他们知晓的会聚集穿越者的团体,除了朝廷的人,那就是大同教的。 单个的穿越者谢迟不会放在心上。 但若是大同教的人,他们就必须留意了。 她不解道:“那为何不将那掌柜擒住,还放了他离开?” 抓了问两句不就清楚是不是大同教的人了。 谢迟说:“无凭无据,若他不说,我等亦不能动刑。” 后厨门口的布帘子被掀开。 谢迟温声道:“先用膳,今夜要在此处住下。” 对方是善是恶,端看入夜时,对方会如何做。 第99章 瑞雪兆丰年 客栈的大厨厨艺不错。 虽炒的都是家常小菜,但每一道火候都掌得好,可见其是真大厨。 众人用完膳,外头的雪也变得更大了。 兰在野带着人,就去寻伙计和厨师打探事。 他状似无意问:“伙计,来时那个卖猎物的姑娘是回家了吗?怎么没瞧着?” 阿河一边擦桌子,一边笑道:“是啊,回家了,靠山吃山,她有时就套点猎物来我们这里卖钱。” 兰在野:“瞧着穿着打扮,似是游走江湖的姑娘。” 阿河将抹布丢进盆里搓了搓,头也不抬道:“也不是什么江湖姑娘,家里就一小门派,会一点拳脚功夫,学着话本里的女侠扮的。” 他抬起盆,去擦另一张桌子。 谢迟和虞秧站在二楼。 见墨鹰上楼梯,二人便朝屋内退去。 这客栈不大,拢共就两间上房,虞秧和谢迟各占了一间。 现下,二人入了一间屋子。 墨鹰紧随其后。 门一合上。 墨鹰便道:“玄铁去跟了那位姑娘,看着那姑娘去了山间一寨子。寨子的门头,标着‘提灯’二字。” “提灯?”虞秧不解道:“提灯寨?你可听过这势力?” 墨鹰摇头。 “属下不曾听过。” 虞秧说:“你没听过,那大概就不是什么大势力。也不知这提灯二字是何意,为何取这样的名字。” 她问:“那里远吗?” 墨鹰说:“不算远,走个一刻钟也就到了。” 虞秧点头。 “那确实不远。” 待墨鹰离开屋子。 虞秧纠结了片刻,直接对谢迟说:“世子,不若得空去那提灯寨拜访拜访?左右在这客栈也是闲着?正好也能知晓那姑娘是不是个好的。” 谢迟正看房中各处。 闻言脚步未停,语气平缓应了声“好”。 他突然站在了原地,并蹲下身看黄中泛青的木地板。 虞秧问:“怎么了?” 谢迟说:“此处有血迹。” 虞秧忙凑过去看,还真在木板缝里瞧出黑红来。 “半路客栈,死人应当也不常见?” 荒郊野外处的客栈,住的最多的就是有些功夫的赶路人。 少不得就有躲追杀、或杀人的。 谢迟轻点了点头,说:“再开间隔壁的中等房,你今夜里睡此间隔壁可行?” 客栈的两间上房,是走廊左右尽头各一间。 中间隔着三间中等房。 虞秧大概也明白,谢迟是觉得两间隔太远,怕出了事赶不及。 而且另一边上房靠墙,没有楼梯通往楼下,那就等同于会被堵死,所以住这头最好。 但…… “行是行,那我睡这间上房,你睡隔壁中房。” 上等房的床是方方正正的架子床,中等房的床是简简单单的木板床。 上等房敞亮有梳妆台还带洗脸架。 中等房小,一张桌子就搁个盆子。 她才不睡中等的。 谢迟:“……嗯,好。” 差点忘了。 虞秧她不一样。 她根本不在意这屋子里死过几个人。 在发现屋里有血后不久。 谢迟跟兰在野说了两句。 兰在野就又跟忙忙碌碌恨不得把客栈擦得锃亮的伙计聊了起来。 “阿河,你们这里客人很少吧?” 阿河擦着楼梯扶手,应道:“那不是,那是根本没有。除非这大雨大雪有人被困在附近走不动了,不然谁来这住。有钱有势的人住官驿,不住官驿的也能靠近县城住,不讲究的直接找棵树、或者找块石头就躺下了,傻子才来这……啊呸。” 他尴尬笑了下说:“我是说,少有人来。今日能碰到各位爷,当真是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兰在野笑说:“那我们来之前的客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阿河想了想,说:“前两天吧,来了个公子,还受了伤,流了血呢,那地板我都擦了好几遍。也不知道遭了什么难,住了一晚上,第二日一早就走了。” 谢迟在二楼居高临下看着阿河。 “他在说谎。” 虞秧跟着点头。 他们方才又细查了遍屋子,发现床上有挂钩,似挂过香包。 虞秧闻了闻钩子。 又在烛台剩余的烛泪里闻出另一股药的味道。 两股药味一合,能致人昏沉。 显然,受伤的人是发现自个要被迷晕,打算离开客栈,却被堵在屋里。 她说:“这伙计机灵得紧,什么都说,但什么又都没说。是个人才。” 又转而看向谢迟,“但那毒真不算高明,不似石龙子的手笔。” 这鱼寒隐,不一定就是大同教的人。 看客栈中的人态度,倒像是在刻意表现自己,好保护穿越者。 与大同教的底层教徒相比,此客栈里的人,对穿越者少了份敬,多了份情。 大概也是因此,虞秧也不是很想对客栈里的人采用暴力措施。 义者最难审。 谢迟点头说:“瞧着,这雪要下到明日,若是积雪,只怕接下来数日都不能离开客栈,便静观其变。” 大雪将他们困在了客栈,他们除了留意这座客栈,倒也没有别的事。 倒也不必心急。 若是客栈里的人存了恶意,也总会露出来。 虞秧想了想。 “数日……快要过年了吧。” 谢迟轻“嗯”了声。 “今日已是腊月廿四。” 马上就要过年了。 傍晚时。 客栈门被踢开。 在阿河的怒骂声中,鱼寒隐抱着两个钵进了客栈。 他的斗笠上盛满了雪。 将钵丢到桌上后,他便说:“我说了,回头把鸡分老和尚一点,老和尚还是不讲理,死活不把化缘的钵借我,没的法子,我在佛前敲了一下午木鱼,他感受到了我的虔诚,才把钵放那让我偷。” 鱼寒隐叫了李大厨来拿钵做鸡。 就又去柜台后瘫坐。 谢迟走到了柜台旁,客气问:“掌柜在此,可曾见过穿越者?” 鱼寒隐正要继续翻那《穿越知识大全》。 闻言手下动作微顿,却是漫不经心笑说:“许是见过?我又认不出来,也不知那穿越者跟咱们人有何不同,我这心里也好奇得紧。公子可是见过?” 虞秧站在谢迟后头,听鱼寒隐这话也就明白。 鱼寒隐不是大同教的。 大同教不管穿越者叫穿越者。 而且,这鱼寒隐确实在给穿越者打掩护。 不止韩栖风一人。 或许是数人。 虞秧:……俗话说,瑞雪兆丰年,说不得,她此行能过个丰年? 第100章 谢迟:接不住戏,根本接不住 鱼寒隐的故作不知表现得明显。 但谢迟就像是没留意到这点一般。 他依旧平静聊道:“是见过一些穿越者,若说不同,他们确实是有些不同。” 门外风雪呼啸,发出‘呜呜’声响。 伙计阿河热情地给堂内众人添茶水。 鱼寒隐放下书,挑眉问谢迟。 “有何不同?” 谢迟说:“卬首信眉,各有千秋。” 穿越者不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就已经知晓天地之宽广,时代让他们各有特色,各有思想,各有模样,让他们敢于去追求个人成就,让他们不轻易接受传统观念的束缚。 简称,穿越者眼里有光。 当然,谢迟说的好认的穿越者是指刚穿来没多久的。 鱼寒隐对于谢迟的回答,似是有些愣神。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笑道:“那我可得好好留意,留意我们客栈会不会来个穿越者。” 谢迟微微颔首。 同虞秧一道回了座位坐着。 虞秧看到鱼寒隐又高举着书看,但那模样,却不似将书看进去了的样子。 入夜。 李大厨和阿河将炖好的鸡汤端了出来。 鱼寒隐只得了个装了鸡汤和一块鸡屁股的钵。 他刚要跳脚。 李大厨便说:“敢吵你连鸡屁股也没有!” 兰在野等人见虞秧呼呼喝汤,便都跟着下筷子。 没毒。 吃。 跟虞小姐走真好啊,什么毒都不用怕。 虞秧一边喝汤,一边低头想事。 鱼寒隐和谢迟的对话时的神情表现,叫虞秧更觉得鱼寒隐不是大同教的人,反而是个单纯想保护穿越者的人。 所以,鱼寒隐肯定不会对他们做什么。 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 她们得自个刮风,制造动静,跟鱼寒隐友好地搭上关系。 三更半夜。 夜深人静。 虞秧翻了个身,目光落在地板上。 那处,是今日发现血的地方。 她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并大叫了声。 “啊——救命啊——” 声音凄惨。 把睡小榻上的九秋惊得一骨碌坐起来。 “小姐——” 她刚要冲向虞秧。 就听“嘭”得一声响。 一股寒风夹杂着雪松香从她旁边掠过,最后停在了床前。 雪光透过窗纸,将屋子照得半亮。 床上的虞秧一头墨发遮着脸,这会低着头,死死抓着被褥。 谢迟弯腰紧皱眉头唤道:“虞秧?” 整个客栈都因着虞秧方才的尖叫而颤动。 二楼走廊站满了暗卫和北卫。 打着哈欠的鱼寒隐来得也快。 这会半披着外裳在外头问:“怎么了啊客官?” “有、有鬼。”虞秧猛一抬头,从头发里露出半张惨白的脸。 也就是谢迟心理素质还行。 换个人。 那就如同幻视贞子,吓成傻子。 比如谢迟旁边的九秋,瞧着虞秧,心都漏跳了一拍。 谢迟担忧道:“鬼?” 虽说他睡前,虞秧跟他打过招呼要闹事,但这事……闹得挺特别。 虞秧带着哭音道:“是啊,师兄,有鬼,鬼压床!这屋子里有鬼,那鬼跟我说,他死得好惨啊,要我给他报仇,给我压得死死的,我差点醒不过来。” 屋外。 鱼寒隐眸光颤动。 他留意着周边人的动静,惊讶的神情都不像演的。 特别是屋里那男的。 跑得是真快啊。 瞧着文质彬彬,这一下给他家门都要干坏了。 虞秧抽噎道:“师兄,真有鬼,那鬼浑身是血。” 她一边抽噎,一边露出的眼睛朝谢迟轻眨了下。 谢迟:“……。” 他温柔说:“莫怕,你已经醒了,没事了……” 一刻钟后。 大堂里点了火烛。 鱼寒隐被大家围着。 他无奈道:“不就是做了个噩梦。我也经常梦到被鬼压身,那谁没被鬼压过啊?” 虞秧坐在谢迟身边,转头道:“师兄,那屋里真的有鬼,我没说谎。师兄,我打小就通灵,我能看见的……” 谢迟望向虞秧。 女子裹着狐裘,只露出张带泪的脸,眼睛只望着他,一副“师兄你要相信我”的可怜样。 他喉结轻滚了下,匆忙挪开视线,拿过桌上的水就递给了虞秧。 “我自是信你,喝点水压压惊。” 一定是虞秧演得太好了。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接戏。 谢迟望向鱼寒隐,正色道:“鱼掌柜,我家师妹确实能看到一些东西,因而才跟在我身边。” 鱼寒隐眸光微凝。 “通灵?” 虞秧捧着碗,温顺点头。 “是的,我能看见那些东西,那屋子里肯定死过人。要是不弄清楚是什么人,给他超度,我会被他一直缠着的。” 她顿了下,嘤嘤嘤道:“师兄,我好怕。” 谢迟浑身僵硬。 “嗯……别,别怕。” 除谢迟外的暗卫和北卫们皆是呆滞脸。 “……。”小姐,您别这样,我们也怕。 谢迟轻咳了声,将有些怪异的氛围摆正。 “鱼掌柜,还请您诉明真相。” 阴暗处。 同样醒来的伙计和厨子站在一处,二人对视了眼,都跟着挺直了腰板,颇有些紧张的样子。 若是过去。 他们可能觉得这伙人在闹事。 但现在世道变了,他们莫名就觉得,那姑娘真能见鬼。 火烛静静燃着,给周遭人的脸上染上层昏黄。 鱼寒隐垂着头,拨弄着外裳。 “真相啊……那屋里是死了个人,前几日,有个山匪跟人打起来,毁了我半个屋子。” 他略抬眸,笑说:“咱们这山野客栈,死一两个人也不奇怪吧。不然,那间屋子不收你们钱?” “好像不奇怪,”虞秧抿唇道:“那人尸首呢?” 鱼寒隐随意道:“没人要,丢去林子里,想来是被野兽吃干净了。” 虞秧如遭雷击。 “师兄,这怎么办?那我岂不是要被那鬼一直缠着?” 谢迟温声说:“附近有庙,让鱼掌柜明日带我们去那寺庙,看能不能请住持为其超度。” 鱼寒隐脑袋一嗡。 “二位,也不必要这般……” “好,”虞秧看向谢迟,点头说:“好,那就这样吧,希望超度后,那鬼不会再缠着我。” 鱼寒隐说:“姑娘,我还没答……” “这掌柜也是,屋里死了人不跟人家说,”虞秧说话矫揉造作,还很是娇气地瞪鱼寒隐,“你家出的事,你就得负责,这鬼不走,我就不走了,我缠死你。” 鱼寒隐:“……。”他娘的,这个在书上叫什么来着?绿茶?白莲花?作女还是恶毒女主? “师兄,我害怕,我今晚肯定没法睡了。”虞秧挽着九秋拉长了声音道。 暗卫们Σ(?д?|||)??:小姐好会演。 北卫们⊙w⊙:哇喔,世子他脸红了诶。 谢迟:心,跳,跳好快,怎么应? 第101章 吃瓜 脸红无措的世子根本不知道怎么配合某女的戏瘾。 虞秧也没指望有人接她的戏。 她抽抽搭搭委委屈屈拉着九秋上楼,还不忘同谢迟说:“师兄,你盯住他,明日必须去超度那亡魂。” 谢迟温顺应了声“好”。 虞秧帕子捂嘴,就可怜兮兮回了屋。 门一合上。 鱼寒隐错愕抬手,指着楼上。 “她不是怕吗?还回闹鬼的屋子睡?” 兰在野提醒道:“世子,不然您和小姐换个屋?” 多好的献殷勤的机会啊。 谢迟:“……。”虞秧要是愿意睡二等房,方才就直接提了。 既是不提。 必然是因为她懒得换屋子。 谢迟很是平静地说:“想来师妹是怕狠了,才将怕的事忘了。既是忘了,就不要再提,免得吓着师妹。” 鱼寒隐:“怕狠了,将怕的事忘了?” 你确定你说的是人话? 谢迟轻颔首,起身后彬彬有礼道:“鱼掌柜早些歇息,明日一早,还要请您带路。” 他们这一行人,从头到尾对客栈里的人都很客气。 但就是这客气的姿态,叫鱼寒隐心里憋得慌。 他目视着谢迟等人离开。 眸光在烛火下逐渐黯淡。 阿河走了出来,拧眉看向鱼寒隐。 “你下午出去就出去了,还回来干啥子?” 鱼寒隐说:“我不回来去哪里?这是我的客栈。” 阿河咬牙。 “要是让他们知晓你杀了……” 他顿了下,气道:“不行,下个迷药……” 鱼寒隐懒抬了下眸。 “不用慌,这群人煞气不重,也不一定会出事,他们若是什么都没发现,就会走的。你去歇息吧。” 阿河暗叹。 但凡这群人动作利落点,要杀要剐要审,他们都能干个痛快。 大不了豁出去一条命。 但就是这样,要干不干的,让人不舒坦。 总有种,钝刀子磨肉的感觉。 另一边,谢迟路过虞秧的屋子,脚步微顿后,又去了隔壁。 兰在野跟进屋,说:“世子,您不去宽慰小姐吗?” 谢迟垂着头,想了会,说:“我还是书读少了。” “什么?”兰在野愣住。 “您还书读少?您要书读得少,那我们就都没读过书。” 谢迟没有应声。 他有必要,下次去书店时,挑些话本看。 不能做太无趣的人。 “睡吧。”他说。 兰在野一头雾水。 * 次日一早。 虞秧很是精神地下了楼,见鱼寒隐趴在柜台后,她还打了个招呼。 “鱼掌柜早。” 鱼寒隐顶着眼下的青黑抬头。 “姑娘后半夜睡得可好?” 他昨夜里想偷偷溜出客栈,再做一些安排的。 但是不巧。 每次出去,都能碰到两个人,对他说:“掌柜解手?一起啊?” 这客栈也没个地道。 他虽说能跑得脱。 但也不可能真把人打翻了跑,那不成“畏罪潜逃”了。 因而,他没尿意也被逼着尿了三次。 人家人多。 轮流守着门。 就这样。 天亮了。 好在昨日下午他去了趟庙里,今日只要把这群人带去庙里逛一圈,这群人没发现什么,自然就走了。 即使他潜意识里知晓跟着这群人的步子走有危险,但人总是存着侥幸心理,总会觉得说不定就没事呢。 虞秧笑说:“那鬼许是知晓今日我要请和尚给他超度,后半夜就没缠着我了,我睡得挺好的。” 又疑惑问鱼寒隐,“掌柜瞧着没睡好?” 风有止咬着刚出笼的包子,说:“他昨晚老去解手,肯定没睡好。” 虞秧惊讶。 “小便频数,那是下焦虚寒啊?” 鱼寒隐脸一黑。 他是因为什么小便频数,这群人心里都没点数吗?! 一众人用完早饭,就准备去寺庙了。 大雪虽歇。 但外头白茫茫的一片,马车是肯定走不了道的。 虞秧踩着前头人的脚印,跟着出了客栈院子。 最前头的是鱼寒隐。 鱼寒隐袖着手,背脊挺得笔直,就好像在孤立后头的一群人一样。 被孤立的众人只得抱团聊,聊得热火朝天。 虞秧在听谢迟说京中穿越者的事。 “穿成花房宫女……那她怎么暴露的?” 谢迟说:“她把花房要送给静嫔的花都剪了,说是做个叫花束的东西,好给静嫔贺生辰。” 虞秧:“……然后呢?” 谢迟说:“然后,静嫔让人将她杖毙,她便喊出自己是穿越者的事。静嫔把此事报给皇上,皇上将她送去了有教馆,而后便没了消息。” 虞秧默默摇头。 这可真是作死了。 什么脑子才会做出一穿越没搞清状况就把花都拔了做花束的事啊。 “还有别的吗?” 去庙里的路不算短。 她也只能和谢迟闲聊消磨时间。 谢迟想了想,说:“有个挺惨的穿越者。” “多惨?” 谢迟说:“在被净身的中途醒来。” 虞秧震惊。 就是最前头的鱼寒隐都跟着竖起耳朵,瞪大眼。 兰在野说:“这个我知道,你别说,这穿越者我听到了都觉得惨,哦,之前我是觉得穿越者都是敌军,但我还是觉得这兄弟可太惨了。” 鱼寒隐耳朵动了动。 之前觉得是敌军? 现在不觉得了? 云无期点头,“前头那小太监净身时活活给自己吓死了,行事的老太监也没留意人走了,后头穿越者穿来,正好就被去了势,听说那惨叫声差点把老太监震聋。” 虞秧同情道:“这是……真倒霉……那他后来呢?也入了有教馆?” 谢迟摇头。 “哭得太凄惨把御典阁阁主逗笑了,后被御典阁阁主留在了身边做小太监。” 御典阁是内廷管理宦官与宫内事务的地方,掌事阁主是皇上跟前的大太监。 算是京城里有些分量的人物。 众人闲聊的功夫,也见着了寺庙的影子。 蜿蜒的小路,一座黄色寺庙矗立着。紧闭的朱红门前堆积着白雪,静静的,远离尘嚣。 待近了寺庙。 鱼寒隐说:“这庙里就住着四个和尚,一老三少,平日里只会吃斋念佛敲木鱼,都是不问世事的出家人……” 他上前叩门,喊道:“一觉法师,开——” “老秃驴,看俺老孙一棒!”突如其来的声音,从庙里传了出来,打断了鱼寒隐的声音。 第102章 要抓抓我 虞秧等人齐齐看向了鱼寒隐。 这是你说的不问俗事的出家人? 鱼寒隐浑身僵硬。 怎么回事? 这怎么还故意暴露呢? 他僵硬着语气说:“嗯,出家人也爱看书,看跟我一样的书。” 寺庙另一头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陡然安静下来。 不多时。 门被小心翼翼打开。 露出一圆头圆脑娃娃脸的年轻和尚身影—— 『穿越者齐利,年18,余寿未尽,太阴黑簿载恶事:0。经判,应还人间。』 (简略版太阴黑簿) 齐利看向鱼寒隐,又看向后头众人。 颇有些结巴道:“施、施主们来了啊……” 齐利后头,一年近五十的老和尚跟着双手合十垂首示礼。 “阿弥陀佛。” 『穿越者杨嘉实,年19,余寿未尽,太阴黑簿载恶事:0。经判,应还人间。』 虞秧:“……。”两个人!至少也有六个月的寿命了吧? 就在她眼眸微亮时,女子的喊声越来越近。 “班长!!!顾凡的毒瘾又犯了!他撞墙,我们根本拉不住他!” 少女自庙宇后头跑到了前头,也跑到了众人视线里—— 『穿越者沈觅夏,年18,余寿未尽,太阴黑簿载恶事:0。经判,应还人间。』 老和尚转身就跑。 小和尚也跟着丢了扫帚就跑。 “凡哥——” 鱼寒隐犹如寒风中的石雕,一动不动。 完了。 全完了。 …… 干净的寺庙后院。 不大的禅房里,却有十来人站着。 其中穿越者有五个。 除了沈觅夏嘴里的班长,也就是那位老和尚杨嘉实、开门的圆头小和尚齐利外,还有两个。 一个形容枯槁的年轻男子躺在床上—— 『穿越者顾凡,年18,余寿未尽,太阴黑簿载恶事:0。经判,应还人间。』 一个眸光暗淡的姑娘站在床边—— 『穿越者陶玉,生于公元2012年12月28日,亡于公元2028年3月7日。太阴黑簿载恶事:0。』 这五人身上都有穿越者的光影,而且那光影穿的都是同样颜色的红白校服。 看反应,五人也应当是熟识。 虞秧一边给顾凡扎针,一边用余光看那叫陶玉的穿越者。 陶玉是五人里唯一一个死后穿来的。 她生得清秀,气质文静有书卷气,担忧的目光同样落在沉睡的顾凡身上。 虞秧见顾凡的手不再抖后,便收回针。 她问:“怎么染上的毒?” 沈觅夏性子大概要活泼,人也胆子大。 这会忙道:“他是被人故意喂的!我们刚……” 话没说完。 鱼寒隐就捂住了她的嘴。 沈觅夏面露惊恐,忙不再出声。 谢迟问:“他染的可是逍遥散吗?” 逍遥散是朝内禁品。 染上后会成瘾,很难戒除。 虞秧摇了摇头,说:“不是逍遥散,但毒效差不多,会成瘾,伤神伤身。” 谢迟皱眉。 这也就意味着,有类逍遥散的毒可能流入民间。 “可能治?” “难,”虞秧沉默片刻,才说:“但我可以试试。” 阴阳界允许存在奇迹。 只是,逍遥散一类毒,作用于脑,而她最讨厌作用于脑的毒,因为很难弄出绝对的解药。 谢迟微微颔首,并看向鱼寒隐。 “在野,玉山,先将人带走。” 毒瘾一事,已经比这群人是不是穿越者要更要紧了。 “是。” 兰在野和玉在山站到了鱼寒隐身边。 颇有些要押走罪犯的样子。 沈觅夏见此忙抓住鱼寒隐,并挡在鱼寒隐跟前。 “我才是穿越者,你们要带就带我走,有什么话就问我……” 谢迟说:“一道带走。” 老和尚杨嘉实挤到兰在野前头。 并用沧桑中带着些年轻人憨厚气的声音道:“我是他们的领头人,我是他们的班长,你们要抓抓我,我知道得比他们多。” “住持……”两个不是穿越者的中年和尚挤在窗口干着急。 “班长!”圆头小和尚齐利跟着跑到兰在野身边。 兰在野默默后退了步。 齐利立刻就挤到杨嘉实前头。 他张开手挡着后头的人,带着颤抖的哭音道:“你们抓我吧,我是他们里头学习最好的,我高考数学满分……” 后头沈觅夏哭道:“呜呜齐利,我错了,你不是弱鸡。” 齐利呜咽道:“我本来就不是,我是最有种的。” 兰在野:“……不用争,你们都有种,都得走。” 一直没说话的文静姑娘陶玉突然道:“他们知道的都没我多,我是大同教出来的,要带带我走。” “陶玉,呜呜,陶玉……” 一时间。 整个屋子都是哭嚎声。 风有止咕哝道:“开眼了,头次碰到这种场面。” 鱼寒隐酸着鼻子,刚要安慰大家。 就听一道女声幽幽道:“再哭,都得死。” 正是掏出把刀对着床上顾凡的虞秧。 屋子一下就安静了。 鱼寒隐:“……。”昨夜里还嘤嘤嘤,今天就都得死了。 众学生也是呆滞。 好、好吓人…… 谢迟温声说:“走了。” 他先出了门。 兰在野说:“行了,一个接一个,都出去。” 鱼寒隐排最前头,还不忘宽慰道:“大家别慌,问题不大,稳住,别怕。” 队伍出了屋子。 只有落在最后头的齐利抱着脑袋。 玉在山忍不住道:“你小子做什么?” 齐利落泪抬头。 “哦、不用、抱头啊。” 又小声哭,“我想我妈了……” 玉在山:“……。”上头怎么好意思跟他们说穿越者有危害的?就这小弱鸡,他刀不用出鞘就能一刀十个! 人都退出屋子后。 虞秧借着给顾凡看病的机会,悄无声息就取了顾凡的血。 这群孩子也是可怜。 大好青春穿来了这边受苦受难。 她站起身,同九秋说:“这人估摸着要些时辰才会醒,你先盯着。” 九秋点头后。 虞秧就跟着出了屋子。 被谢迟先问话的人是陶玉。 毕竟陶玉说自己出自大同教。 其他人都在隔壁间待着等候问话。 虞秧迟疑了下,没去旁听。 她进了隔壁屋,对守门的云无期说:“把人都带到一间空屋子,我问些发病人的症状。” 第103章 和死党们穿越异界古代,刺激哭了 屋内。 鱼寒隐正黑着脸问四个学生。 “我昨天下午,是不是跟你们说,有天极卫的人来了,让你们藏好,你们怎么藏的?齐利,你没事喊什么俺老孙?” 齐利绝望道:“我、我也不晓得嘛,我就、就我在扫雪,瞧着班长那老秃头就脑子一痒,莫名其妙就喊出来了,我……鱼哥,是不是我害了大家。” 鱼寒隐长长叹气。 “罢了,也不怪你们。谁能想到顾凡犯瘾……” 他低头道:“实在不行,我就和他们打起来,你们趁乱跑,能跑脱一个是一个。” 沈觅夏说:“鱼锅,我怎么觉得他们是好人呢?” 杨嘉实跟着点头。 “阿弥陀佛,鱼锅,老衲也觉得那帅哥瞧着人怪好得咧,而且感觉也比我们大不了两岁。” 鱼寒隐瞪眼。 “好?是谁让你们排排队出来,把你们关着的?” 他没好气道:“别把你们的岁数跟他们比,人家拿刀砍人的年纪你们还在阿巴阿巴呢。” 齐利小声道:“可刚刚我差点被台阶绊倒,他还扶了我一下。” 沈觅夏说:“对啊,那小姐姐还救了顾凡呢。动作也很轻,不像是对犯人的样子。” 杨嘉实点头,“阿弥陀佛,老衲也这么觉得。” 鱼寒隐咬牙。 “你们被灌迷魂汤了啊,三观跟着五官跑啊?” 正当此时。 门被推开。 三学生咻得就躲到了鱼寒隐后头。 鱼寒隐微微仰头盯着虞秧。 虞秧忙添了句,“对了,不带鱼寒隐。只要其他三个,把他们带去空屋子,我问问话。” 鱼寒隐:???“我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问我?” 虞秧说:“你看着太精明了,我怕遭你骗。” 你又不是穿越者,带你做什么。 鱼寒隐脸色骤黑。 他怎么精明了。 即使鱼寒隐再不愿意,他身后的三只鸡仔子还是被云无期带走,送去了另一个屋子。 这是寺里的藏经室。 虽然没多少经书。 但也堆放了些纸制品。 墨鹰听虞秧说要一个人在屋里,便退出去守在门外。 一时间。 屋内只剩虞秧和对面的三个穿越者。 虞秧坐到废弃的小桌后头,说:“来,一个个来,我把脉看看。” 三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杨嘉实顶着为人班长的责任,先一步搬了个凳子到桌前坐下,并伸出了手。 虞秧随意搭了搭脉,招手道:“靠近点我看看眼睛。” 杨嘉实见虞秧好像真的只是看病,也放松下来,配合着往前倾身。 虞秧一边掀眼皮,一边状似随意地问:“你们几个是一早就认识了?你叫什么名字?” 杨嘉实愣了下。 纠结要不要老实回答。 正纠结的功夫,他感觉眉心微痛了下。 没反应过来,眼前姑娘就收回手。 虞秧挑眉,“不能应?” 杨嘉实摇头,应该是能应,左右他们都暴露穿越者身份了。 他说:“阿弥陀佛,我叫杨嘉实,是他们的班长,我们五个打小就认识……” 后头两人依次上前让虞秧把脉,虞秧照葫芦画瓢,就取完血,并偷摸把四张沾了血的空白符纸收好。 之后就是听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穿越的事。 沈觅夏:“陶玉走得早,陶玉十六岁的时候生病了,就走了,我们很想她,所以高考毕业的时候,我们就玩那个网上在流传的通灵游戏,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游戏成真了,我们四个回家睡觉就穿过来了。” 齐利:“班长穿成了这个庙里圆寂的住持,我和凡哥最倒霉,穿到了大同教里头,夏夏穿成了鱼哥病逝的妹妹。后面陶玉带我们从教里逃出来,逃的路上碰见了鱼哥,所以我们五个很快就聚到一起。” 杨嘉实:“庙里清净,所以我们就住在庙里,除了鱼哥,只有很少的村民来这里上香,在这里挺安全的。” 他们已经穿来半年了。 这半年的日子,他们都没法形容有多刺激! 虞秧只觉着这群学生可真命大啊。 而且运气是真好。 她如今得了符纸,随时能把这群学生送走,但送走的时机还是得掌控好。 “行了,那就说说那个沾了毒的吧,怎么一回事?” 班长和沈觅夏同时看向齐利。 齐利哆嗦了下,说:“这事,说来话长……” 他看了眼虞秧,又忙道:“当然,我可以长话短说。” “凡哥被大同教招来后不肯留在大同教,反正就是一通闹腾,人家就看凡哥不爽了,后面凡哥被抓走可能是虐待吧,就是被故意喂了那个药……” …… “我穿成了贤其侯府的庶小姐,”另一间屋子里,陶玉平静说:“那庶小姐因为做错了事,被嫡母送去庄上反省,结果山匪劫道,原主逃命滚下山坡摔死了。山匪打算割下原主头时,我穿了过来……” 两刻钟后,谢迟和虞秧待在了一处。 他说:“贤其侯府位于礼朝中部乐寻郡,距离此地有些远。那山匪出自大同教旗下的战堂,其实就是杀手,接些杀人的活计,陶姑娘穿来后,山匪便没再杀她,只将她带回了战堂。” 之后,陶玉就一直在战堂。 他们也不让陶玉做什么,只让陶玉待在一处庭院,跟另外几个穿越者生活,那庭院里吃喝玩乐样样不缺,还有丫鬟小厮伺候穿越者,他们都管穿越者叫仙。 总之,是把穿越者哄得飘飘然的。 宛如真的置身仙境。 有那么几次,他们会带陶玉出院子,去传播教义,可能因着陶玉形象好、气质佳、人又配合,且真招揽了两个富人入教,所以陶玉入了宣化堂。 不巧的是,陶玉离开了院子,顾凡和齐利却正好被送入院子。 陶玉认出二人,还是在顾凡犯了毒瘾,被拉出来杀鸡儆猴给穿越者看,她才认出来。 后面就是策划逃命。 虞秧惊讶道:“他们三个就真逃出来了?” “四个多月前,乐寻郡有场地动,陶玉在教里已经说得上话,因而趁乱寻着了二人,逃了出去。三人逃了大半日,碰到了带妹妹去乐寻郡老宅祭拜的鱼掌柜及沈姑娘,便聚到了一处。” 鱼寒隐本是富商家公子,家就在乐寻郡,因而才有钱有闲在这荒野地开客栈。 但陶玉五个人能碰到,那真是运气绝佳。 活像群穿小说的主角团。 小说名叫—— 《和死党们穿越异界古代,刺激哭了》。 第104章 运气好的沈觅夏 这批学生里,沈觅夏是运气最好的那个。 她碰到了鱼寒隐。 虽然一开始,鱼寒隐拿刀架着她脖子,喊她“妖精,把我妹妹吐出来”。 但在沈觅夏哆哆嗦嗦吓得哇哇哭叫爸叫妈叫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后…… 鱼寒隐还是捂着脑袋,接受了妹妹的变化。 按他所说,他觉得他妹妹说不定没死,而是活在了另一个世界沈觅夏的身体里。 所以他要好好照顾沈觅夏。 鱼寒隐这个想法一说出来,沈觅夏又惊恐又绝望地哭了一天。 哭着哭着,她就成了客栈里的团宠。 没多久,寺庙里的两个中年和尚带着他们的老住持来了客栈,并一脸绝望地表示想买点荤菜给他们的老住持吃。 老住持圆寂后归来,竟然会自个偷摸烤鸟蛋了! 被他们制止食荤后,老住持看他们俩的眼神都跟发着绿光似的,太渗人了! 和尚们不得不来了客栈。 沈觅夏就这样碰到了杨嘉实。 小姑娘和老和尚抱头痛哭。 再后来,沈觅夏百无聊赖地说想穿成小姐,看看大宅子是什么样。 鱼寒隐见客栈没什么生意,就干脆带她去老家的大宅子里玩。 于是乎,沈觅夏意外救到了其他两个穿失踪的小伙伴,还看到了已经死了的闺蜜陶玉! 此刻,顾凡昏睡的屋子内。 五个小伙伴连同他们的大哥鱼寒隐又被关在一处。 沈觅夏趴在桌上,说:“鱼锅,你说他们会把咱们怎么样啊?” 鱼寒隐拧着眉头没有应“妹妹”。 他蹲在角落嘟囔。 “为什么还不叫我去问话?我才算是大反派啊……” 沈觅夏枕在胳膊上,见状转过头。 “唉,大反派不是这么用的……” 齐利坐在床边说:“快过年了,你们说,我们还能回家吗?我爸妈肯定急疯了……” 沈觅夏说:“肯定能!要是一两个穿越就算了,那么多人昏迷,说明大家都穿了,这祖国妈妈能忍?我觉得会有人来接我们回家的!你就当自个是受灾了,台风、地动、世界末日,反正藏好了等解放军来就行。” 齐利哭丧着脸道:“可咱们已经暴露了啊。” 众人齐齐丧了气。 陶玉低着头,鼻子略酸。 “对不起,如果你们不是为了我……” 沈觅夏愣了下,忙站起身走到陶玉身边,急道:“啊陶玉,你别哭。要是我们不来,我都不知道你死后那么惨……” 她抽噎道:“要是我们真被接走了,你怎么办啊,你一个人在这边,人生地不熟,你被欺负怎么办啊,呜呜……陶玉,呜哇——” 杨嘉实摸了摸秃头,“阿弥陀佛,虽然,但是,咱们可能没被接走就死了呢?不是说那天极卫要审穿越者吗?他们好像都还没好好审我们呢。” 齐利瞪大眼。 “审?是我想的那种审吗?呜哇——我不想被凌迟斩首腰斩剥皮炮烙宫刑啊……” 鱼寒隐:“……。”啊,好吵。那个世界到底怎么教的学生,为什么这群白痴十八九岁还能比他七八岁时蠢! 紧闭着的门外。 风有止等一群人趴在门口听着里头的声,跟听戏一般。 玄金低声说:“这穿越者怪好玩的。” 风有止点头,“他会的酷刑好多呀。” 兰在野笑说:“怪不得御典阁阁主能被那小太监逗笑,真有趣。” …… 此间热闹且不提。 另一处禅房。 虞秧和谢迟在屋里喝着热茶。 圆木窗外,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 虞秧捧着温热的茶碗,和谢迟对各自拿到的口供。 “齐利说,乐寻郡那个有穿越者的庭院,大概有五名穿越者,加上他和顾凡,有七个。” “他说,顾凡好看话本。因为他们是被大同教的符纸招来的,顾凡觉得大同教是邪教,他们在院子里就是在被当猪养,顾凡说话本里猪养成了会被宰,所以顾凡就想逃走,结果被大同教的人拉去杀鸡儆猴了。” 谢迟:“乐寻郡宣化堂的堂主是穿越者,待陶姑娘不错,给她讲了些事。大同教在礼朝有诸多据点,这些据点有大有小,分为三级大小。乐寻郡的据点算是中级据点,咱们在松香县遇到的,只能算是小据点。” 虞秧:“我给陶玉看了石龙子的画像,陶玉说她在大同教里见过那两人,石龙子在大同教也被叫作石龙子,另一个和石龙子在一起的叫朝闻道。二人算是战堂内的杀手。” “至于黑旋风村长认识的那个黑面具人,陶玉也见过,宣化堂堂主唤其右护法,她没靠近,那人只待了没多久就离开了。” 谢迟:“陶姑娘跟着去宣教的地方和村子也有了。按陶姑娘所说,他们宣教分作软硬手段,硬手段便是顾公子被迫吸食的类逍遥散。” 虞秧喝下碗里的清茶,温热滑过喉管,叫身子都暖了许多。 她说:“所以,可以肯定,大同教只是打着‘仙者’的旗号,招揽势力,目的还是为了争夺那个位置。他们养着穿越者,有用的听话的就如同陶玉一般重用,无用的就当猪养,做个仙人象征,可能后面还会同顾凡所说,将‘猪’宰了用。但有部分大同教的老旧部并不知其中邪恶,还一心同黑旋风村村长一般,以为是在做有益于天下的事。” 总结:大同教和朝廷都不是好的。 虞秧顿了下,说:“世子,我觉得,大同教背后的主子,您说不定认识。” 要么是等不及想上位的皇子。 要么是礼朝五大王。 当下世界混乱的本质,还是生活在最顶层的人想夺皇权。 帝王时代,讲究君权神授。 所以,如同天外来人的穿越者,就成了大同教夺皇权的手段。 朝廷可以说穿越者是鬼。 那大同教就可以说穿越者是仙。 但,无论仙鬼,都不及人心险恶。 谢迟也是皱眉。 若说怀疑,那他能怀疑的人确实太多了。 当今圣上已有六十五岁,底下皇子皇孙不少,礼朝五大王更是从建朝时就存在,底蕴深厚。 所谓,盛极必衰。 想来便是没有穿越者的事,也到了要出现动乱的时候了。 “此事,我们暂不插手,我会寻个由头,把寻乐郡的事报去别处。” 第105章 鱼寒隐:……。 虞秧觉得也该如此。 只要谢迟把乐寻郡的事抖落到京城去,肯定会有人去查大同教背后主谋是谁。 皇位就那一个,大家都要争嘛。 至于那几个穿越者,以陶玉的描述来看,那几人在院子里都待得很快乐,短时间内是不会死的。 她说:“世子说得是,咱们还是按着皇命找穿越者,不要办多余的事。” 好在,虞秧和谢迟在做决定时,倾向性总是一致。 倒是避免了同行时出现矛盾。 虞秧问:“世子,提灯寨那边的事,可要问鱼寒隐?” “再等等,”谢迟温声道:“他隐瞒的事情应是不少。” 他简单提了一事。 “沈姑娘穿来时,便在此地客栈,因而,鱼寒隐妹妹应当病逝在此地。” 虞秧若有所思道:“你说得对,也不知道鱼寒隐为何离开乐寻郡,跑这么远来开客栈。沈觅夏穿来时就在这边,此处地处荒郊,就一个寨子一座寺庙,时人都讲究落叶归根,鱼寒隐却将妹妹带离二人相依为命长大的家……” “大可能,对他来说,这里有妹妹生的希望。” 虞秧看向谢迟,“他在这边开客栈,是不是因为这边有提灯寨?” “我也只是猜测。” 谢迟对鱼寒隐倒是没有太多恶感,反倒觉得此人武功好、气度佳。 他说:“只是,若提灯寨有问题,昨日里咱们遇见那姑娘后,寨子里当就做了遮掩,所以我想着,过两日再入寨拜访。” 虞秧点头。 “就依世子所言。” * 中午,虞秧一众人跟着吃了素斋。 沈觅夏几人单独坐了一桌。 四人皆是埋头吃饭。 只有鱼寒隐时不时看一眼谢迟和虞秧。 他略一思索,突然说:“智信师父,庙里怕是没有饭下锅了吧?” 智信师父愣了下,点头道:“米缸确实是空了。” 鱼寒隐扬声说:“几位大人,你们把人家师父过冬的粮食都吃了……” 谁人不为五斗米折腰。 你们这么多人,现在没粮吃了,就不信你们不走! 就是不走,也要先为吃饭的事头疼! 兰在野突然说:“庙里地窖食物很多,我已经给两位师父付了银两。” 智信师父点了点头。 “是的,鱼掌柜,庙里食物充足。” 沈觅夏吃着饭抬头说:“窖里是有好多吃的呢。我们囤了红白萝卜,芜菁,紫苏,冬瓜,蘑菇……” 她看向鱼寒隐,一脸等待鱼寒隐夸奖的模样。 “鱼哥,还是你给我好多钱,我才能囤粮呢。” 她还想着冬天要跟小伙伴们吃火锅,所以囤了好多肉,都在客栈地窖。 也是因着杨嘉实是北方人。 所以他们去村集,看其他人一袋子一袋子囤菜,也想起来得囤菜。 这个世界因着冬日天冷,很难出门,所以各家都有地窖。 沈觅夏直接把自己当成末日文女主,把鱼寒隐用来打发她去玩的钱都花了,疯狂囤囤囤。 就连零嘴她都囤了一大堆,足够三十个人吃一个月了。 这件事她都没告诉鱼寒隐,就想着等回头弄一堆美食叫鱼寒隐一起吃,给鱼寒隐一个惊喜。 鱼寒隐一脸呆滞。 他想起来了。 十月份是各家的囤粮季。 阿河要去赶冬集时,沈觅夏嚷着要跟去,他当时在忙,就干脆给了沈觅夏一箱碎银…… 鱼寒隐低声咒骂了一句,“许福特……” 齐利纠正说:“鱼哥,是shift。” 沈觅夏点头,“很文明。” 几人嘿嘿笑了起来。 虞秧和谢迟对视了眼,又默默低头吃饭。 感觉,他们也不必对鱼寒隐做什么,只要慢慢等着,早晚鱼寒隐能被这一伙穿越学生带露馅。 说晾着鱼寒隐就晾着。 转眼三日过去。 过两日就是除夕。 鱼寒隐一开始还刷存在感,但现在已经有些摆烂。 按着这几日这批人的状态来看,他们是要待在这里过年了。 应当是在等那个爱变脸的姑娘,把顾凡身上的毒瘾解掉。 而且,这批人能和沈觅夏等人打成一片,估摸也不是什么恶东西。 他们都到了客栈住。 鱼寒隐睡醒到柜台旁,打了个哈欠,就看沈觅夏和那个叫风有止的玩什么手作版大富翁。 “那对师兄师妹今日还没起呢?” 难不成那俩昨夜里…… 齐利说:“鱼哥,他们早就起来了,说是去那什么提灯寨借药材。” 沈觅夏抽空道:“对咧,我还跟他们说提灯寨阴森森的,让他们等你醒了让你带过去,他们说你累了让你好好睡。” 鱼寒隐猛地站起身。 “他们去提灯寨了?借什么药?” 沈觅夏说:“顾凡吃的药啊,咱们这有菜又没药材。” 她对那提灯寨不了解,原主记忆里也只有去了次提灯寨,阴森森的屋子,一特别大的青铜灯。 多的就记不清了。 不过,有时会有提灯寨的人到客栈,托鱼哥买东西,或者拿点猎物跟鱼哥换钱。 但她就见过两次,后面一直住在寺庙里,就没见过了。 鱼寒隐也不曾同她提过提灯寨的事。 鱼寒隐紧拧眉头。 这两人,为什么要跳过他这个大活人,什么都不问就去提灯寨。 不怕埋伏吗? 他在原地坐了会,又看了眼在玩的几人,咬了咬牙,还是偷摸离开了。 风有止只抬头瞥了眼,就又收回视线。 * 提灯寨在山间小路的尽头。 破破烂烂的寨门,木头屋、石头屋、竹屋,各几座落在一处,就成了一整个寨子。 鱼寒隐到寨子时,寨里很安静。 就在他站在原地不动时,竹屋门口出现一个人。 “鱼掌柜,您怎么来了?” 竹屋里的人,身高不高,有点像侏儒,穿着一身青长衫,头上戴着顶长尖帽子,这会看着鱼寒隐一脸不解。 鱼寒隐皱眉。 “灯五,没有人来吗?” 灯五说:“有的,刚刚来了对男女,在寨子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就走了。” 鱼寒隐愣住,“就走了?” 他神色骤变。 下一瞬。 数道身影自树林里窜出,其中一道冲向了灯五。 鱼寒隐刚要反抗,忽然闻到一股异香,他身子一软,就瘫软在地。 “许福特……” 中毒了…… 那头,想要逃回机关门隧道的灯五,也落到了谢迟手中。 第106章 漂亮,一穿就穿天极卫身上 真正的提灯寨在地底下。 灯五所在的竹屋,有一神龛。 上头部分供着一兽,那兽人面蛇身,眼睛竖着长。 按谢迟意思,这是传说中的烛龙。 现下神龛底部是打开的状态,有楼梯通往地底。 虞秧等人没有下去,甚至还复原了神龛。 而后就带着人质挪出了屋子。 寨子外。 日光化雪。 他们将顺手带出来的长凳子、椅子都放在阳光下,坐着取暖。 灯五被兰在野、云无期几人围着。 他颤着声道:“我、我叫灯五,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被捆着双手的鱼寒隐则是恼道:“你们想做什么?这就是个普通寨子,里头住的也都是普通人。” 谢迟正打量手里的小烛台。 那是从灯五那得来的。 青铜材质的小烛台,内里有薄薄一层黄白蜡。 他将烛台递给了一旁的虞秧。 虞秧低头闻了闻上头的蜡,隐约闻到一股香气。 “泽兰子香,还有……尸油?” 众人齐刷刷看向鱼寒隐。 寨子里都是普通人? 灯五小声辩驳。 “那不是尸油,那是神灯的灯油。” 兰在野挑眉道:“人尸熬出来的神灯灯油啊?” 灯五被几人的眼神吓得抓紧膝盖。 “不是,不是人尸,是神尸,不、那是神、神脂才对。” 虞秧确定地点了点头。 “确实不是尸油,应当是什么动物尸体熬的。” 兰在野几人闻言松了口气。 还以为碰到什么惊悚大案子了。 兰在野拿剑柄轻戳了戳灯五的帽子。 “你那神,是什么神?” 灯五像是被戳了肺管子,立刻抬手扶住帽子急道:“不许碰我灯帽!” 兰在野呆滞。 灯五将自己的帽子端正戴好后,又委顿道:“我们的神,是灯神。” 兰在野:“……尽说废话。” 谢迟看着灯五那不染尘污的眸子,无奈摇头。 这人,就像是一直活在世俗之外。 “鱼掌柜,你妹妹,可是因此灯神活下来的?” 鱼寒隐瞳孔骤缩。 “你胡说什么,我听都听不懂。” 谢迟见此也没再问。 众人盯着寨子的方向,等着寨子里的人出来。 人一出来,寨子是什么样便就清楚了。 虞秧晒着这冬日里的暖阳,问一旁的谢迟。 “他们供的烛龙有什么说法?” 谢迟说:“烛龙,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又称烛九阴。” 见虞秧直直盯着自己。 他以拳抵唇轻咳了声。 “嗯,说是西北有烛龙神,开眼为昼、闭眼为夜。” “《天问》中有言,日安不到,烛龙何照?意思是说,太阳照不到的地方,烛龙要如何能照到。” “后《天问》注解中,提到‘天西北有幽冥无日之国,有龙衔烛而照之也’,古时人觉得烛龙能照到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还有话本里也提到,以烛龙脂膏照明,可燃千年火焰不熄。” 谢迟说完烛龙的典故。 虞秧诧异道:“天问里也有这个?” 这么巧。 谢迟轻点了下头。 “是。确实是有些巧。” 这灯五一口一个“灯神”,似也符合以烛龙为神的行为。 灯五和鱼寒隐也在安静听谢迟说话。 灯五眼神晶亮道:“你知道灯神的事。” 兰在野迟疑着指向那灯。 “里头装的不能真是烛龙脂膏吧?” 灯五用力点头。 “是的,这就是神脂!” 虞秧看了看手里的烛台,“也说不定是什么大蛇的……” 古人总把蛇作龙嘛。 灯五瞪大眼。 “就是神脂!” 奈何大家都不是很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谢迟想了想,说:“百族中,有一族,叫华镫族。他们供的神,便是烛龙神。” 他用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镫”字。 并道:“《招魂》中有言,兰膏明烛,华镫错些。兰膏便是用泽兰子炼制的油脂,彼时的华镫通常都是青铜灯。华镫族,位十一,脱胎于往生族,掌招魂、祭祀事。” “或许,此寨不应叫提灯寨,该叫华镫寨,灯五是华镫族人。” 灯五的嘴张圆了。 他呆呆看了眼谢迟,又呆呆看了眼鱼寒隐,最后呆呆问:“鱼掌柜,你说得对,外面的人变得好聪明啊,他们都成神了吗?” 鱼寒隐也是傻眼。 “你怎么知道这些?” 所以这几人什么都不问他,是因为根本没必要问吗? 虞秧沉默。 谢迟弯眸说:“书上看的。” 空气里似乎传来轻微的神龛挪动的痕迹。 兰在野几人都看向寨子里。 只虞秧看着鱼寒隐,神色严肃道:“沈觅夏是华镫族招来的?你们在做和大同教一样的事,在把异界的无辜人拉入此方世界?” 鱼寒隐皱眉道:“没有。” 没等他说什么,远处就传来老者洪亮的声音。 “别冤枉我族,我族才没干这恶事!” 灯五抬头,看着寨子里,哭丧了脸喊道:“族长,他们说神脂是大蛇熬的……” 虞秧跟着转过视线。 放着神龛的竹屋,走出了一同样身材矮小,顶着顶长尖帽子的老人。 老人穿着青色长衫,白须垂身,一双眼睛很是明亮。与灯五不同的是,老人帽子上的尖垂得很长,就像条长灯芯。 老人身后,跟着五六个同样身形不大的人。 还有两个面色复杂的穿越者。 其中一个正是当日卖猎物的韩栖风。 另一人则叫虞秧惊愕。 【太阴黑簿】 【穆良朝,公元2004年10月1日生,现年26岁,余寿未尽。黑簿载恶事:0】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修缮立功,便可延年。经判,穆良朝,因还人间】 穆良朝?!! 她怎么记得那个龙灯的敢死队一员就叫穆良朝?! 这批敢死队来得这么快、这么巧吗? 那边穆良朝眸光微不可察一颤。 汤小姐说,徐时星小姐身边有个长相极其出挑的男子,不用言语形容,只看着那男子,就会有如沐春风之感。 汤小姐言之凿凿,表示那人定是不一样的,看了就会有感觉。 听一道人说,阴阳界的磁场不一样,汤小姐所说男子或许确有不同,既然穿越者感受到的是如沐春风,那就代表那人对穿越者来说是“大补”的。 就像妖怪碰到唐僧一样。 他莫名觉得,外头那个男子很符合汤小姐的“概念性”描述。 所以,那个盯着自己的女子,会不会就是徐时星小姐? 他是第一个试验穿越的人,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运气能这么爆棚。 按捺住心里的激动,穆良朝很快挪开目光看向别处。 穿越守则第一条—— 人生地不熟,不要自来熟,等待并配合徐时星小姐行动。 虞秧和穆良朝心中各有心思。 忽然,兰在野等人震惊道:“吕苍臣,你怎么在这?!” 虞秧:“吕苍臣是谁?” 谢迟应道:“户部右侍郎庶子,也属天极卫,南卫。” 虞秧:“……。” 漂亮。 一穿就穿到天极卫身上了。 第107章 稍安勿躁 竹屋里,神龛闭合着。 穆良朝面对众人的眼神压迫,只得承认。 “是,我不是吕苍臣。吕苍臣死了。” 谢迟温声道:“客栈里死去的那人,便是吕苍臣。” 鱼寒隐黯着眼神,点了点头。 他喉咙有些干,因而吞咽了下口水,方道:“他拿了幅画,那画上画的是陶玉,他说他是天极卫要找穿越者,当夜里不是下雪嘛,我想着这雪要是下几天,他再住几天,那不就露馅了。所以我给他下了迷药,想着假装黑店给他吓走,结果药效不够,他爬了起来,还问我是不是藏着陶玉,我们打起来……我就给他捅了。” 结果,他正打算收尸。 尸体就开口说了话。 鱼寒隐看了眼穆良朝,说:“那尸体在哭,就是跟小孩一样哭,那神态,也跟三岁小儿一模一样,我以为,是有小孩子穿到尸体里了。我就是再狠,我也不可能去杀一个三岁小儿。” 再别提,他本就对穿越者有好感。 “所以,我就把人扛到了提灯寨。族长跟我说,这人不是三岁小孩,这是魂魄不全……” 后面他没再说。 显然是华镫族做了什么,让穆良朝“完整”降落了。 兰在野几人面面相觑,最后齐齐看向谢迟。 穿越者对他们来说只是任务,他们都是王府的人,所以世子怎么完成任务,他们也就这么完成,就算世子把穿越者都藏起来,那他们也只当世子要留着穿越者另做他用。 但这桩杀人案,却不能不在意。 不管怎样。 鱼寒隐都杀了吕苍臣。 虽说他们跟吕苍臣不熟,可到底是同僚。 报是一定要上报的。 鱼寒隐也必要抓到附近的州府大牢去等待审判。 虞秧坐在一旁,没有出声,却也微皱眉头。 谢迟却是突然看向穆良朝。 他说:“还请问公子名讳。” 穆良朝愣了下,应道:“穆良朝。” 谢迟微微颔首,说:“穆公子应当有吕苍臣的记忆?” 穆良朝点头。 “是。前两日才想起来。” 可能是因为他是局里的第一位穿越试验者,所以穿越出了点问题。 他穿来时魂魄有缺。 是因为华镫族招魂,才让他记起自己是谁,来做什么。 两日前,原主留在肉体里的记忆也被他想了起来。 谢迟说:“那你可记得,吕苍臣为何有陶姑娘画像?他为何要找陶姑娘?” 虞秧脑中灵光一闪。 她惊讶地望向谢迟。 “吕苍臣是大同教的人?” 陶玉可是穿来没多久就落到了大同教手上。 这个时候,要找陶玉的人,也大可能是大同教的人。 兰在野几人也是怔愣。 啥? 穆良朝点了点头。 “是,吕苍臣是大同教的人。” 他顿了下,继续说:“吕苍臣从大同教拿到了画像,要去找陶玉。因着大同教的消息,陶玉最近一次出现在附近的集市上,吕苍臣正好到这附近,便问了鱼掌柜陶玉的消息。” 同时,他还放出了重磅消息,“不止吕苍臣是大同教的人,吕苍臣的父兄都属大同教,吕苍臣来西南后,还将同行的南卫方昌和顾之都送进了大同教。” 兰在野等人怒目圆睁。 “他把人送进大同教做什么?!” 这问题都不用回答。 绝对不是好事。 穆良朝诚恳道:“不知我的消息能不能换鱼掌柜性命?鱼掌柜一开始并未对吕苍臣下死手,是吕苍臣先动了杀机,掌柜为了自保,方才动手。鱼掌柜杀吕苍臣的刀,是吕苍臣自己的,吕苍臣亦是死于失血过多,鱼掌柜算是自保。” 鱼寒隐不是傻的。 他知道天极卫是官。 若非被迫,他确实不会对朝廷官员下死手。一开始也只是打算给吕苍臣下迷药,把吕苍臣赶走,所以那迷药劲都不是特别大。 穆良朝继续道:“如果你们愿意信我,我也能用吕苍臣的身份,帮你们将附近的大同教钓出来,以功抵过。” 鱼寒隐转头看向穆良朝,感觉鼻子有点酸。 他就知道。 穿越者都是好人。 这也太好了。 虞秧在心里默默感慨。 这穿越者能干。 不仅救人,还自救。 不仅自救,还想了法子主动跟着他们。 果不其然。 兰在野几人看穆良朝的眼神都平静了。 谢迟沉默了会,突然问:“穆公子,可是行伍出身?” 虽说人换了魂。 但眼前男子挺直的腰身,还有那黑亮的眸子,并不陌生。 穆良朝微怔。 他垂眸略一思索,便点头诚实道:“是。” 兰在野几人一下变了面色。 当兵的都来了? 谢迟微微颔首,便起身道:“此事另说,我想知晓华镫族是如何招魂。” 他朝外走去。 鱼寒隐和穆良朝都先被留在了屋子里。 虞秧跟在谢迟后头,她看了眼穆良朝,袖子下的手悄悄‘比心’。 又跟鸭子扇翅膀一样扇了扇。 穆良朝眼神顿亮。 暗号来了! 比心:自己人。 压手:稍安勿躁。 他心跳得飞快。 找到了!!! 门被合上,虞秧漫不经心跟在谢迟后头。 她也想知道华镫族的招魂是怎么招的。 或许,华镫族可以帮她解决一个大问题。 时过正午,日头正好。 谢迟问:“你觉得这位穆公子是意外穿来吗?” 虞秧顿了下步子。 “应该是吧,难道还能故意穿来?” 谢迟轻声“嗯”了声,说:“待熟悉了华镫族,再细问问。” 虞秧跟着应了声“好”。 一刻钟后。 虞秧看见了一座地底的宅子。 以及一座两人高的青铜灯。 第108章 一个世界有一个世界的神话故事 足足近四米高的连枝青铜灯,震撼了虞秧的双目。 灯座是个跪伏在地的小人,小人手里抱着个小烛台,头上则是长长的灯柱,灯柱上盘旋一条青铜烛龙,除此外,灯柱自上而下延伸出八根灯枝,枝条上都托着一灯座,直到最上头是一镂空的铜球,球内似另有小人盘坐。 八个灯座,只有最上头的灯座点着火。 那火焰极其明亮。 空气里都似有股兰香。 与这青铜灯相比,眼前的古宅都显得不那么吸引人了。 虞秧说:“这灯,该不会真燃了千年吧?” 一旁的华镫族族长灯烛摸着胡子,颇有些自得。 “一千年不知道有没有,反正我爹记事起它就没灭过。” 族长旁边的族人小声说:“灭过的,族长,老族长说他小时候亮着三灯,如今就剩一灯了。” 灯烛捋胡子的动作停下,神色跟着暗淡下来。 “是,等最后一盏灯灭掉,华镫族也就不存在了。” 虞秧好奇问:“为何会不存在?你们如今不是还在?” 灯烛抬头看着虞秧。 在灯五出地道前,他其实跟灯五一起趴在神龛那看外头。 不止竹屋的神龛,另外石屋、木屋,也各有地道入口。 那里有洞,洞口是特殊的海物材质,可以将外头的场景看得很清晰,也能听到外头的声音。 不知为何,那女子,给他一种诡异的臣服感。 而旁边那男子,则给他一种怪异的安全感。 所以,他才允许灯五出地道去见鱼寒隐。 他如今是华镫族最老的族人,他对天地的感知没有退化完全,他相信自己的感觉,这对男女对华镫族来说,绝不一般。 灯烛脑中思绪万千,但面上的沉默也只不过片刻。 他如实对虞秧说:“我们已经孕育不出能施行招魂仪式的下一代了。鱼寒隐他爷爷,其实也是华镫族人,但他已经成外头的人了,他的血没有办法得到灯的回应,他不属于华镫族了。” 他苍老的声音满含悲伤地说:“等我们都死了,就再没有华镫族了。幽泉路上,再也没有提灯人了。” 虞秧听着这些话。 只觉得有种漂浮的虚幻感,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身处在这被照亮的地底,眼前是古韵厚重的宅门,馥郁兰香,青铜灯照,宛如置身诡异梦境,一切都不像现实。 但就是这种虚幻感,让她有些想叹气,叹什么她也不知道,可能是叹一族命运,叹时间终要埋葬一些族群。 她还是凭着本能叹了声。 又轻飘飘对灯烛说道:“节哀。” 灯烛:“……好……” 谢迟正站在灯下,看上头繁复的铭文,看的还有些出神。 虞秧走到旁边,问:“你看得懂吗?” 谢迟诚实道:“看不懂。” 虞秧:“那你看这么入神?” “上头有几个字符,和龟甲上相同,”谢迟将手指落在临近的一个铭文上,“你可还记得?我们在浮阳县去过一座山神庙,我在庙里捡了半块龟甲。那龟甲如今在我行囊里。” 虞秧倒是想起来了。 她吃惊道:“这你都能记得?” 还能在这密密麻麻的铭文里找到跟龟甲对应的字符。 谢迟眼眸微弯,温柔含笑。 “或许,我生来对字符敏感些。” 虞秧说:“那可太敏感了。” 不过说来,她好像对符箓也很敏感,看一遍就能记得清楚。 谢迟问在一旁打量二人的灯烛。 “族长可识得这灯上铭文?” 灯烛摇头。 “不认识,但我爹说上头就是写灯神的故事,也是我们华镫族的故事。” 老人微微仰头,重复着那个跟子孙说了无数遍的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这天上只有一个太阳,人称金乌。金乌每日里,都要从东边飞起,一直飞到西边落下。” “后来有一天,金乌觉得累了,它就不守规矩,每天从东边飞起来,就待在东边不动,还从东边落下。” “这可遭了,我们西边没有光照了!百姓都生活在了黑暗里!” 灯烛说到这,神情都跟着激动起来。 虞秧扯了扯唇角。 嗯…… 一个世界有一个世界的神话故事嘛。 谢迟很是给面地问:“然后呢?” 灯烛很满意谢迟给他的反应。 他扶了扶自个的帽子,说:“然后,就有人提出,若是烛龙在就好了,烛龙也能带给我们光明。” “但是烛龙神已经仙逝了,唯有尸身留在章尾山。” “我们华镫族造出了这烛龙灯,又用烛龙尸身熬制灯油。后八灯齐点,烛龙灯照,引烛龙魂归,至此,西边就有了自己的太阳。” “金乌发现,原来它不能一家独大,它怕再不好好做事,它就会被杀死,于是又开始乖乖遵守规则,每日里从东边飞到西边。” 故事讲完。 灯烛说:“这就是我们华镫族能壮大的原因,我们华镫族拯救了世人。” 他看向那青铜灯,“上头的铭文,记得应该就是这件事了。” 铭文嘛。 一般都是记录铸造原因,以及铸造工匠、铸造地点之类的事情。 他虽然看不懂那铭文,但觉得应该就是这个故事。 毕竟,这故事是他爷爷讲给他爹,他爹又讲给他的。 谢迟嗓音轻缓。 “想来是的,华镫族救世之举叫人钦佩,多谢族长解惑。” 灯烛笑逐颜开,眼睛都挤成了一条线。 “客气,太客气了。” 谢迟微微一笑,“族长,可否见识下招魂仪式?” 灯烛招手道:“来,来这边,到招魂室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屋内走去。 一旁几个华镫族人都跟着。 虞秧蹙眉道:“他一点也不防备我们。” 若说华镫族很单纯,对外界人都很友好,那华镫族也就不会把名字改提灯寨,藏在地底,没有消息传出去了。 但眼前的华镫族,确实对他们有求必应,过于友好了。 谢迟说:“许是你我有不同之处。” 龟甲、石盒、柱子、青铜灯,他们每去一个地方,都能碰到一些特殊东西,这些东西还似乎都有牵扯。 后知后觉也该知道他们跟这些东西有关系了。 虞秧点了点头,“世子说得对。” 二人跟着进了宅子。 许是华镫族的人身形都比较小。 因而这古宅也要小上一些,那门比虞秧都要矮些。 不过好在,进了门,里头空间还算足,至少能叫谢迟自立着走。 第109章 找到机会说话了 这古宅里有不少屋子。 穿过最前头一进院子,后头还有一院子。 绕过雕刻烛龙的照壁。 就见对面厅堂紧闭着门。 灯烛走到门前,将门推开。 霎时,馨香扑鼻。 满屋青铜灯,皆映入眼帘中。 屋内空荡荡,除了两根撑屋的柱子,就是灯,遍地青铜小灯。 最中央是八盏小灯,围着块雕刻铭文的青铜圆板。 灯烛说:“招魂嘛,就是招游离肉体外的魂,所以通常要把肉体放在这招魂板上。八盏灯一点,我在屋内闭眼吟咒,就能将魂带回来了。” 他忙又解释道:“我说的是生魂啊,死了的得去轮回,带不回来。” 虞秧说:“所以鱼寒隐妹妹身上的穿越者,不是你招来的?” “那也说不定,”灯烛咕哝了句,又忙咳道:“不过我能招来,就表示她本身魂脱离了肉体,我能招的只是游魂,可没法把人魂魄抽出来。” 灯烛说起当日的事。 “当时寒隐让我救他妹妹时,我就说我做不到,我说他得去找大夫,不是找我,我也不能给人起死回生啊。后来他妹妹走了,这孩子就抱着尸体在外头跪了快一晚上。” “我寻思着,就让他死心嘛,让他把尸体抱来试试,结果,” 老人故意微眯眼睛道:“你们猜怎么着?” 虞秧:“……怎么着?” 好有戏的老头啊。 灯烛夸张道:“这灯灭完了,真招来魂了!可给我吓的,我寻思着我把什么孤魂野鬼招来了!” 后面,他才知道外头变天了! 好多异世界的鬼魂来了这边,入了亡身,成了此界人。 谢迟温和问:“请问老人家,您可知晓何原因会造成如今这般变化?” 虞秧也盯着灯烛。 灯烛摇了摇头。 “是什么原因,我是不知道的。” 但他神色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总不会是老天弄的,肯定是什么人弄的。” 虞秧问:“为什么这么说?” 灯烛叹气。 “我们华镫族招魂术,一代不如一代,可见天要亡我华镫族,我爹生前说过,这片天地不会让有情感的人来主宰生死秩序,但现在,天地自个把秩序破坏了,那可能吗?那不可能……” 虞秧听这话,更觉源头在京城了。 看样子,不管京城多危险,她也得走一趟京城。 二人离开了地下宅子,又出现在地面的提灯寨。 虞秧正欲问谢迟怎么安排这边的事。 就见云无期跑过来,道:“世子,丰宁侯府来人!” 他紧皱眉头,神色严肃说:“世子,丰宁侯府目标明确,正在来客栈的路上。” 谢迟皱眉。 “丰宁侯?” 见虞秧茫然。 谢迟解释道:“丰宁侯府就在附近的阳德郡。” 虞秧轻点了点头,不解道:“那他来做什么?路上的雪化了?他们就过来了?这不都要过年了,他怎么会特意来这荒郊野岭……” 云无期说:“丰宁侯带了十二名侍卫,还花钱请了批铲雪的,一路开道过来。我想着,是收到了世子在附近的消息,因而来请世子入府一道过年。” 虞秧惊讶。 “这么大阵仗啊。” 估摸着,这位侯爷是觉得谢迟被困这边,所以特地来请谢迟去侯府住。 她问:“沈觅夏他们可藏起来了。” 云无期:“是,有止已经让沈姑娘他们藏回寺庙。” 虞秧摇头。 “寺庙不安全,藏到这边吧,好歹有个地下宅子。” 谢迟认同道:“把人带到这边来藏着。” 又问:“丰宁侯何时到客栈?” 云无期说:“估摸再一刻钟就能到。” 谢迟说:“让鱼寒隐同我回客栈。” 又对虞秧说:“你同暗卫便待在此处。” 虞秧求之不得。 她正打算找机会跟穆良朝说话呢。 “世子去吧,我这边没事。” 谢迟“嗯”了声,便同云无期离开。 鱼寒隐也被兰在野放了出来。 他很快知晓丰宁侯要到客栈的事,整个人也严肃起来。 一行人轻功用着,朝客栈的方向去。 墨鹰等人自然是守着虞秧的。 虞秧看谢迟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不由笑了笑。 这轮运气可真好啊。 突然来了个什么丰宁侯。 虽然……她觉得这个丰宁侯来得很有问题。 毕竟,大同教已经知道陶玉在这个方向,所以故意引人来试探谢迟找陶玉也说不准。 不过,那不是她当下要操心的事。 她转过身,背着手,走向了关穆良朝的屋子。 “我问这个穿越者一些事,你们在寨子外守着就好。” “是。” * 石屋有些冰凉。 虞秧的手袖在暖手筒里,看着眼前的穆良朝。 穆良朝解了手上的绳子,在得到虞秧可以说话的命令后,立刻起身朝虞秧敬了个礼。 “华夏人民解放军战略支援部队队员,守护星敢死队第一批次队队长穆良朝向徐时星小姐报道!” 虞秧哆嗦了下,说:“嗯……不用,客气。坐。” 她问:“你们穿来几个人了?” 穆良朝挺直腰背,认真道:“我是第一人,按听一道士所说,只要确定我的灯都不灭,他们就会送第二人。第一批七人,预计会在七日内抵达。” 想了下,他又接道:“徐时月小姐在第二批。” 虞秧轻点了点头。 她说:“你说的听一道士,是什么人?你有没有什么要转述给我的?” 穆良朝说:“听一道士是超自然局副局长,超自然局是华夏隐藏的机构组织,专门研究超自然现象。听一道士说,这边阴阳界存在问题,有人人为在这边制造了个类黑洞,将上层世界的魂魄吸了过来,若不将这边的源头清除,黑洞会扩得更大,届时对两边世界来说,都是灾难。” “听一道士说,徐……”穆良朝顿了下,改口道:“虞小姐应当与源头有莫大干系,所以我界恳请虞小姐能帮助我们,寻到源头。” 虞秧听穆良朝说了许多话,最后叹说:“那你先帮我个忙。” 穆良朝立刻道:“您说。” 虞秧笑说:“你和华镫族,来给我当替身。” 第110章 等的就是这一刻(山河无恙,繁荣昌盛!大家国庆快乐!) 虞秧的想法很简单。 借着此番华镫族的诡异,以及穆良朝的存在,让穆良朝来做送魂回去的明面人,她退居幕后。 她说:“你们可以回去你们的世界,但我已经回不去了。所以我必须为自己的安危做打算,你可明白?” 穆良朝神色肃穆点头。 “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您尽管吩咐就是。” 虞秧摇了摇头。 “但你要知道,承担这个责任,对你来说有很大危险。以我目前掌控的消息,我可以准确告诉你,你们要找的源头或许在很危险的地方,要面对的可能是此间地位最高的存在。” 她轻抿了抿唇,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早晚会有人知晓你可以送魂回去,这对一些人来说,或许是威胁、是诱惑,也或许会有人来抓你,杀你,我送你回家需要点符、需要念咒,可有的人杀死你却只要一瞬间,也许你们都没能等到我送你们回家,就会……” “没关系,”穆良朝快速道:“虞小姐,没关系的。” 男子含笑说:“便是您不提,我们也是想好了这样的法子。请您将您放在最高的位置上,更请您万事以自己为先。” 虞秧怔住。 穆良朝温声说:“不知您身边的世子可信?若是可以,我想用华夏官方组织身份同他交涉,交涉内容是我方接游子归家,作为报酬,我方会送来诸多助力此方世界发展的资料,包括但不限于经济、农业、工业、社会学、教育学、国情分析等方面……” 虞秧双眼微微睁大,颇有些震惊。 “你们要帮他造反吗?” “嗯?”穆良朝闻言呆了下。 虞秧却是眼神骤亮。 “行啊,这法子好啊,直击痛点。” 想解决这个世界源头最简单的不就是掌控这个世界。 再说,肃安王府要是做到最高位置,那他们虞家的财富也不用藏着掖着,她虞秧,在遥远的将来,说不定不仅长寿,还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钱、最潇洒、最自由的人! 虞秧眼睛弯弯。 为人无私奉献对她来说到底是有些沉重了。 但要是当下的冒险都是为了将来的幸福,那可就太欢乐了。 穆良朝原本想说,他们不适合干涉他国政务。 但看虞秧眼冒金光的样子。 他又把话咽了下去。 其实…… 他来前,局里开了很多会。 他们能被送来的人不多,主要的任务目标还是解决穿越源头,次要目标是带穿越者归家,还有一个不知能不能做到的额外目标:给回不去的同胞争取良好的生存环境。 所以,其实他们最好是能和这边的掌权人搭上线。 若是皇帝能愿意建交最好。 但他穿来后得了原主记忆才觉得,这边情况过于复杂。 因着原主记忆,他也认识谢迟谢世子,更认识肃安王。 他觉得,肃安王人挺好,倒算是可以搭上线的掌权人? 虞小姐又属于肃安王府党,若是他们能搭上肃安王府的线,帮着肃安王府登位,那穿越者的处境自然会好。 再者,有这边的官方帮着召集穿越者到一处,肯定也比他们游走世界找穿越者来得方便。 思及此,穆良朝问:“虞小姐觉得,世子可会与我们合作?” 虞秧迟疑。 她说:“其实我也不好说。你是军方的人,对他们来说,你的到来大概就等同于异界军方已经降临。和异界军方合作,对他们来说,或许就等同于叛国。” 特别是借他国之力夺位。 她想起谢迟问她的那句“你觉得这位穆公子是意外穿来吗”。 她可以确定穆良朝是好的。 是因为她在那个世界生活过,虽然只活到十四岁,但也确确实于红旗下长大。 可对谢迟来说,他有太多的茫然。 他的决定,关系着肃安王府、肃安王府党派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无数人的命运。 穆良朝也是沉默。 换作是他,若是有一天高位世界来了个军人,让他帮忙隐藏身份,在国土内做些特殊动作,他大概是会心生恐慌,并立刻上报国家,拼死控制住军人,军人说的话一句都不会信。 虞秧轻声说:“试试吧。” 穆良朝点了点头。 “好。” * 一个时辰后。 华镫族青铜灯前。 华镫族族长灯烛重复问道:“你真是那边世界华镫族的人?” 穆良朝一派严肃点头。 “自然是。不然我为何会穿来华镫族附近。” 灯烛指向一旁的韩栖风。 “你才不是穿来华镫族,她才是,她直接就死在我们寨子门口了。” 韩栖风却没搭理灯烛。 她有些激动地问穆良朝。 “你真是军方的人?你真的能送我们回家吗?” 穆良朝说:“可以的,只是我需要一点东西。” 韩栖风忙问:“什么东西?” 穆良朝看向青铜灯上唯一亮着的灯盏。 “我需要一点烛龙脂膏。只要拥有一盏青铜灯,我就能把魂魄送回家。” 华镫族人呆滞了会,纷纷跳脚。 “不行!你要偷我们的神灯!” “你骗人,我们华镫族哪里会这个……” “烛龙灯就那一盏亮着了,你把脂膏挖走了,它就不会再亮了!它不亮,那我们华镫族不就亡了!” 常在在地底的小人们心思都有些单纯。 这会面红耳赤着急。 穆良朝皱眉道:“可我们华夏华镫族会这招。灯神本就是为了指引游魂归家,我送离家的游魂归家很奇怪吗?” 灯烛一下愣住。 “你说得……有道理啊。” 穆良朝继续道:“我之所以穿来这边,就是因为我们那边没有烛龙脂膏了,我们华镫族的灯已经灭光了,不得已,只能来这边借灯。只要有灯,我就能将游魂送回家。” 角落里,虞秧啧啧称奇。 这穆良朝,瞧着一本正经,撒起谎来可真是一套一套的。 要不是这出戏是她导的,她都要信了。 听穆良朝说,他们来之前,特地请国家级演员培训过演技,就是为了穿过来时能演、会演。 别说,这演技是可以。 穆良朝看着灯烛,义正言辞道:“族长,华镫族存在就是为了救世,这青铜灯,更是为世人照路而存在,如今,两界百姓都迷了路,两界都需要青铜灯!” 他指着那盏亮着的灯道:“这盏灯为何会越来越亮?因为世人需要光,烛龙在等,它等的就是这一刻!” 第111章 我等皆是提灯人(山河无恙,繁荣昌盛!国庆快乐!) 穆良朝的声音铿锵有力。 恍惚间。 青铜灯上静静燃着的光似乎也跟着摇曳了下。 就像在呼应这声音。 华镫族仅剩的几人都宛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怔怔看着穆良朝。 许久。 族长灯烛喃喃:“原来是在等这一刻。” 他仰头看着那盏最高处的灯,眼眶微红,说:“我明白了,我明白父亲为何要让我把寨子改做提灯寨了。” “天又黑了,我等要作提灯人,习烛龙衔灯游,为世人照路。” 灯烛哽咽道:“世上已不需华镫,我等皆是提灯人!” 仅剩的七个华镫族人亦是哭了起来。 “族长……” 他们哭,是因为华镫族的传承是他们唯一的骄傲。 他们自记事起就听着华镫族的故事。 他们与外头的人不同,矮小,装扮古怪,什么都不懂。 可现在他们要没有灯了,他们的信仰要消失了,他们要去面对外头的世界的了,他们不敢想象自己会面对什么。 灯烛说:“都不要哭,要高兴!” 老人戴好长尖帽子,说:“我们没有死在寂寂无名中,没有孤独的死在地底,我们延续了华镫族的传承,我们即将延续先祖的荣耀,从前世上没有灯,所以有了这一盏高大的青铜烛龙灯,如今我们皆是灯!” “孩子们,你们看,这是火种,这是烛龙留给提灯人的火种,留给我们的火种!” 他哭着吼道:“取,取灯!” 穆良朝也没想到会出现这一幕。 他鼻子泛酸,转头看向虞秧的方向,虞秧轻点了下头。 于是他认真道:“是,我们皆是提灯人!” 借着原主的记忆,他拿着三盏青铜小灯,飞上那高大的烛龙青铜灯。 停在最高处时。 他一点点将馨香的脂膏挖到青铜小灯里。 华镫族的人哭得更加厉害。 虞秧身侧。 九秋也轻吸了吸鼻子。 她说:“提灯人,真好听。” 虞秧微微颔首。 “是啊。真好听。” 她让穆良朝去取那灯,一方面是为了给穆良朝送人回家找个合适的借口。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害华镫族人性命。 穆良朝在这里出现。 将来,一旦穆良朝被人盯上,那些人就必会到这边来寻蛛丝马迹。 便是不因为穆良朝,灯烛他们会这招魂的事,也瞒不住,大同教已经有人寻到了鱼寒隐处,早晚会有人寻到这个寨子。 所以,灯烛他们继续待在这里,很危险。 只有把青铜灯取走,把华镫族守护的传承带走,灯烛才会跟着离开这地底,去往更安全的地方。 青铜灯突然灭去。 地底一片黑暗。 寂静中。 微亮的光摇曳。 旋即照亮了一片地方。 是穆良朝手里的青铜小灯亮了。 他稳稳落在地上,又将另外两盏小灯给了灯烛,并单膝跪下在灯烛跟前。 “族长,提灯人的传承,就由您给予我的这一点火种开始。” 灯烛拿着手里的小灯,眼泪鼻涕流着,直跟胡子混到了一处。 “好、好,你以后就是我们提灯族的族人了。以后,提灯族不看血脉,只看人。你要带着我们的火种,去给更多的游魂照路,送他们回家。” 穆良朝低头道:“是,谨遵提灯族长吩咐。” 灯五几人又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灯烛回头道:“哭什么?” 灯五抽噎道:“高兴的。” 一伙人又哭又笑后。 灯烛问穆良朝:“灯穆良朝……” 穆良朝呆住。 灯烛说:“我们族都姓灯。” 穆良朝失笑。 “好。” 灯烛点头说:“灯穆良朝,你该说说你要怎么送人回家了。” 穆良朝记得虞秧说过的步骤。 只是…… “我需要一个穿越者……”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韩栖风说:“我来吧。” 穆良朝有些惊讶抬眸。 他确实是希望韩栖风先来做这个实验。 在谢迟回来之前,他先在华镫族和虞秧及暗卫跟前做这个送人回家的事。 来证明他能做这个事。 但没想到,他还没问,韩栖风就先开了口。 韩栖风擦了擦眼角的泪,说:“我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不对,应该是第一个被提灯族照亮路的人。” 她弯眸道:“我刚看见你时,就觉得你气质很好,很叫人安心,如今才知你原来是祖国派来的,我相信我的国,我愿意做第一个人。” 穆良朝跟着露出笑容。 “谢谢你。” 有了韩栖风的帮忙,送魂仪式开始得很快。 穆良朝取了韩栖风的一点血,擦在虞秧一早给他的符纸上,旋即闭上眼睛开始嘴唇蠕动像是在念什么。 旁观的虞秧立刻在心中默念。 “魂兮魂兮,吾欲归矣。以血为引,见万千灯,以念作桥,求跨阴阳,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万千灯现。 原本还忐忑的韩栖风,在看到眼前的灯,以及那盘旋的巨大龙灯时,眼泪夺眶而出。 “妈妈,妈……” 在场除了虞秧和韩栖风,没人能看见那些灯。 但众人从韩栖风的表现里,也能看出韩栖风的激动。 韩栖风不停擦着眼泪,最后捂着脸痛哭起来。 穆良朝在屋子里时,就把带血的符纸给了虞秧,所以他见识过虞秧送魂的手段,也知道韩栖风看到的是什么。 他温声说:“准备好了吗?只要你跟着记挂着你的人离开,就可以回家。” 韩栖风用力点头。 她说:“劳您等一下。” 她快步走到灯烛跟前,在灯烛诧异的目光中,跪下磕了三个头。 “族长,谢谢您救了我,谢谢您这段时日的照顾。” 灯烛红着眼去扶韩栖风。 “没事,你套了那些猎物,给老头我买药,给我弄饭,是我要谢你。” 韩栖风抬头,眼中含泪。 灯烛笑说:“回家吧,孩子。你经了这磨难,往后的每一日都会是好的,你会一世顺遂。” 韩栖风努力扯起唇角。 “您和大家也是,一世顺遂,平平安安。” 她站起身,走回穆良朝跟前。 最后说:“族长,劳您帮我跟鱼掌柜、阿河还有李大厨告别,这些日子,谢他们照顾!” 穆良朝将符纸放到青铜灯上点燃。 火舌吞没符纸。 虞秧默念:“太上敕令,送汝还身。韩栖风,三魂七魄,速归!” 韩栖风弯眸看着那灯化作白线,她迫不及待伸出手,就像要去牵母亲的手。 提灯照幽冥,游子终还家。 第112章 世子人可真好啊…… 韩栖风走后,原地就只剩下一具女尸。 众人都很是吃惊。 穆良朝也是愣了愣,好在他有心理准备,面部表情维持得很好。 虞秧带着暗卫们上前,蹲在尸体旁故作惊讶。 “这就送回家了?” 穆良朝点头道:“是,她已经回家了。” 九秋粗略查了下尸体,最后看着尸体小腿处浮现的红肿溃烂,说:“小姐,应该是死于白熊蚁。” 白熊蚁是这个世界的一种剧毒蚂蚁。 全身有白毛,毛茸茸的。 但一旦被咬,就会感觉剧痛,且那毒性足可以毒死一头牛。 他们刚刚亲眼看着韩栖风毫无征兆倒下,这致命伤口亦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浮现,所以他们都倾向于韩栖风离开这身体后,身体恢复了死前的模样。 灯烛点头说:“对,这丫头倒在寨子里时就是这个样子。当时我还想着给她安葬了,结果她就醒了,那伤口也自个好了。” 这下子,大家彻底相信,穆良朝能给穿越者送回去了。 玄金摸着脑袋道:“这挺好啊,打哪来送哪去,多好啊。那老和尚他们不也可以回家了?” 九秋轻点点头,“确实是。” 众人说话间。 虞秧也成功得到了三个月的寿命,以及两张沐浴符。 沐浴符:使用此符后沐浴,可保出浴后肌肤细腻如出水芙蓉。 哇…… 虞秧眼睛微亮。 谁人不爱美。 男女老少皆爱! 这符她可太喜欢了,回头就用上! 她开口道:“先把尸体下葬了吧,等世子到,还要同世子说此事。” * 韩栖风的原身,当是一江湖女子,居于山中,打猎为生。 因而大家就把她葬在山中。 填坟时,风有止正好把沈觅夏等人送来。 也因此,沈觅夏等人知晓了可以回家的事。 风有止还蹲在墓前呆滞。 沈觅夏几人却是高兴疯了。 “你真的是解放军?你是来救我们的?” 穆良朝看见这几个学生,神色也变得严肃。 “是,大家都在记挂你们。” 沈觅夏兴奋道:“我就说我们会等到的!我就说我们肯定会回家的!” 齐利更是激动到哭了起来,这会紧贴着穆良朝站着,恨不能抱着穆良朝的大腿哭自己有多惨。 老住持杨嘉实也是抽了抽鼻子,一旁的顾凡更是紧攥拳头。 只有陶玉站在不远处,有些落寞。 虽然穆良朝还没说怎么送穿越者回家,但她明白,她一定回不去了,她已经死了,就算她能回去,她的魂魄又能装哪里去。 许是大家兴奋劲过去。 沈觅夏第一个反应过来,低声问穆良朝。 “解放军叔叔,死后穿过来的人,可以回家吗?” 穆良朝听到那声“叔叔”,神色僵硬了一瞬。 但很快就调整过来。 有时候,叔叔也是种敬称…… 他微微皱眉,在沈觅夏期待的目光中,轻摇了摇头。 “对不起,只能送,还活着的人回去。” 虞小姐在小屋时和她提过,这几个孩子里,那个叫陶玉的姑娘是亡魂穿来,没有办法送回去。 沈觅夏眸光骤黯。 她回头看向陶玉,就见陶玉朝她弯了弯眸。 沈觅夏霎时落下泪来。 可她说不出她不想回家的话。 这会子只低着头,很是悲伤。 齐利几人也跟着垂下视线。 气氛有些压抑。 不多时,几个同伴单独去了一个屋子说话。 穆良朝则被风有止带走,去回答风有止的问题。 虞秧搬了凳子坐在堆好的坟堆旁,晒着太阳。 她的凳子,跟着日头挪了四次的时候。 小路尽头。 颀长身影踩着光、踏着雪走来。 直到停在她跟前。 “日落时天寒,一会便回客栈吧。丰宁侯已经走了。” 谢迟的余光扫了眼那墓。 在虞秧挪第二次板凳时,风有止和穆良朝说完了话。 而后风有止离开了提灯寨,去了客栈。 所以,谢迟也大概知晓了寨子里发生的事。 虞秧问:“他怎么走这般快?来做什么的?” 谢迟说:“下请帖。丰宁侯正月初六要成婚,恰好听闻我在西南,便打听了我的行踪,寻来了附近。” 礼朝的爵位很多。 亲王郡王便有不少。 别提那些伯侯了。 除了京中那些个有名号的,像丰宁侯这种只在京外有府邸,且爵位已经传不下去的侯爷,还不如地方官有势力。 丰宁侯费劲巴拉来找谢迟,也确实只是想让谢迟给他压场子。 虞秧问:“那世子要去吗?” 谢迟说:“若是无事,便走一趟,他祖父老丰宁侯曾与我祖父有些交情。” 也是因着这份人情。 丰宁侯才会来寻他。 虞秧倒不是很在意要去哪里。 这个丰宁侯这么突然跑来找谢迟压场子,要么丰宁侯是穿越者,要么丰宁侯身边有穿越者,总之,穿越者就跟鱼一样,会往谢迟身边游。 所以,她很是懒散道:“能见喜事也挺不错,沾沾喜气。” 虞秧从板凳上站起身,腿还有点酸。 她抻了抻懒腰,有些不大在意地说:“我方才见识了神奇事,世子想来已经知晓了。” 谢迟“嗯”了声。 他望向站在石屋门口的穆良朝。 “若是能将人送回原处自然好。” 他轻抿了下唇,扬声说:“穆公子,还请借一步说话。” 穆良朝按着原主的记忆朝谢迟作揖,并侧身手朝里请道:“世子,请。” 谢迟走进寨子。 虞秧看了过去。 谢迟顿了顿步子,温和道:“秧秧一道。” 虞秧立刻背手跟上,并道:“其实我刚刚见识过了,也不是很好奇,但既然世子让我跟着……” “嗯,我还是挺好奇的。”她絮叨了两句,还是叹了声,诚实改口。 谢迟好笑道:“你同我,倒也不必寻由头。” 虞秧说:“为人不能恃宠而骄。” 谢迟眸光轻颤。 “恃宠而骄?” 虞秧不大腼腆道:“在场都是世子的下属,但世子待我显然要更好些,也算得上是宠的。” 兰在野几人都把她当主子了。 可不就是宠。 谢迟温声道:“但你也不曾真的恃宠而骄过。” 从来没有主动同他提过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态度上惫懒,行动上却总是能干,回想相处这数月,倒也没有什么时候,虞秧是真的需要他帮忙的。 虞秧有些怔愣。 还不骄吗?烧的洗澡水都是先供她洗,这还不骄啊? 难道得骑谢迟头上才算骄? 世子人可真好啊…… 短短几步路,不过几句话,二人就走到了穆良朝跟前。 第113章 两张纸 穆良朝心中感慨。 作为第一个穿越者,他得到的信息是最多的。 比如,他听汤问玉汤小姐说,世子谢迟很可能暗恋虞小姐。 如今来看。 实锤了。 不过,他也没有把谢迟当恋爱脑看待。 而是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腰板挺直,决定和谢迟开启这场跨界建交会议。 石屋内。 虞秧捧着碗热水,旁听这场会议。 沉默中。 穆良朝当先起身,朝谢迟行了个礼朝的见面礼。 “在下穆良朝,以华夏国救援代表的身份,给世子见礼。” 谢迟沉默着起身,并给穆良朝行了个长揖礼。 很是隆重的礼仪。 穆良朝动作僵住,余光望了眼同样不解的虞秧,他疑惑道:“世子,这是……” 谢迟声如滚珠玉,润而透亮。 “祸起吾国,谢迟心中有愧,当行此礼。” 虞秧暗叹。 这才是格局啊。 在她觉得谢迟会因为穆良朝出自军方而忌惮时。 人家谢迟想的却是给他国带来无妄之灾,得道歉。 当然。 她也不觉得她喜欢以己为重的想法就不好。 人和人的生活环境、可以依仗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嘛。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不过。 有了谢迟这态度,谈话就进展得很顺利。 穆良朝为了表示诚意,先一步打消了谢迟的忌惮。 “能人为送来的穿越者很有限,最多不过数十人。若是多了,于两界来说,都会导致不可逆的灾难。” 要他们真能送军队来。 那穆良朝就不可能友好坐在这里。 直接大炮对准阴阳界,一发教皇帝做人,让皇帝自己去把源头解决了。 毕竟错是在阴阳界。 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穆良朝大概解释了下两界存在原理。 他随手取出两张符纸,说:“世子请看,这是两张纸,这两张纸,都可以看作一方世界。” “上头这张,是我国所在的世界,是成熟的阳界。” “下头这张,是贵国所在世界,是不成熟的阴阳界。” “阴阳界为了成长,会选择漂浮到成熟的阳界下头,它会通过阳界的投影,来模拟并学习阳界的成长轨迹。这也是为何,贵界有许多东西与我方世界是一样的。” “按着一个世界的轮回机制,我界人民死亡后,魂魄会脱离纸张,进到诸界最下层的阴界,但因着阴阳界需要学习,所以一些人、特别是能对世界起到推动发展作用的圣人,会被阴阳界收入,导致这部分人死后直接投来了阴阳界,成为阴阳界历史的一部分。” “这也是为何,两界在文化上亦有许多共通之处。” 穆良朝认真道:“这是我朝机密档案局研究多年的‘世界成长论’。” 虞秧听得也有点入迷。 她前世怎么没听过这种理论。 还真是够机密的。 谢迟轻点头说:“多谢穆公子告诉我这些。” 穆良朝摇了摇头。 “那我现在就说说出现此劫的原因。这也是我国的推论。” 他抽出两张纸底下的那张,说:“出现此劫的原因,是因为阴阳界,被人弄出了一个洞。” “洞?”虞秧诧异。 “是,类黑洞的存在,”穆良朝本也是为了说给虞秧听,因而声音也洪亮,“两张纸虽然叠着,但中间是存在空隙的。” “若是把魂魄看作沙砾,上头的纸掉下来沙砾,按理是会从下头纸上滚走,最后到达最底下的阴界,除非阴阳界觉得这个沙砾很有用,它才会吞噬这个沙砾,让沙砾直接进入己方世界的轮回中。” “但现在阴阳界上出现了个洞,上面纸的砂砾掉下来,若是运气不好,正好中了亿万分之一的概率撞到洞,就会被洞的离心力甩到这个世界,这也是穿越者一开始穿过来的原因。” “因为这个洞辐射上方在我国,加之贵界学习的主要对象是我国,也就导致来贵国的穿越者都出自我们华夏。”穆良朝说到这,都有些想叹气了。 “起初,这个洞很小很小,小到只有掉下来的亡魂才会被吸入。” “但,随着和洞相互作用的沙砾变多,洞的边缘就会被扩张,这个洞就越来越大,它开始存在吸力。” “它大到一定程度,吸力就会变强,这吸力如同一条线,穿过了上一层纸,致使一些生魂被吸了过来。当然,它再大,对一方世界来说,也如同不存在,不然我界每日数不清的亡魂,早就将此界装满。” “这个世界本身在修补这个洞,现阶段还处于修补速度压过扩张速度的状态,因而洞还并没有对两边造成特大灾害。” 穆良朝说到这里。 虞秧也喝完了碗里的水。 “所以是要去找洞吗?” 穆良朝点头。 “是,洞只是一种形容,但此界确实会有一个地方,关系到这件事的发生。” 谢迟问:“贵国是如何将穆公子你送来的?” 穆良朝说:“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这手段叫欺骗。” “阴阳界的意识是不成熟的,我界的道士借着一些手段,让我们离魂,上面说了,阴阳界对那些能推动世界发展的砂砾态度是吞食,所以我界道士给我们贴了符,让我们的魂显得更亮堂,就像圣人魂。阴阳界认为我们能救世,就会把我们吸进来。” “这阴阳界就像个孩子,而且因为洞的存在,它心里害怕,就会更好骗,它把上头的阳界看作学习的长辈,所以上头的圣人魂下来,它就以为是来帮它的,就会将魂迎进来。” “但也不能一直骗,骗多了它会生气,”穆良朝无奈苦笑,“它会觉得上头的前辈想吞噬它,那样它会绝望,会摆烂,摆烂就不会再修补那个洞,届时洞扩张到可怕的地步,就会形成一个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两张纸会一起毁灭。” 虞秧:“……先前左黎提到说贵界存在黑机构……” 穆良朝忙说:“我国已经在大力打击了。” 他看向谢迟,诚恳道:“所以,人为送过来的魂,确实不会很多,不会威胁到贵界百姓的安危。” 谢迟同他们合作,并不需要有太多的顾忌。 虞秧看向谢迟。 她觉得穆良朝说得都挺合理的,毕竟是“前辈世界”,自然是对世界发展的秘密有更多的研究资料。 而且,这些话,和谢迟之前在黑旋风村,对世界的猜想相差得并不多。 第114章 中二的歌声 谢迟垂眸安静了会。 不知沈觅夏那边聊了什么,几人突然唱起了歌。 虞秧抬眸,走到窗边听着。 谢迟轻声问:“若洞的最后归宿是灭亡,造洞的人,为何要这般做?” 穆良朝闻言将目光从窗子那收回来。 他看向谢迟。 男子如玉般绝艳的面容上,清潋双眸就似温柔的月华洒在湘江水上。 出身优渥、博通经籍的世子懂得哀民生之多艰,可他茫然于人性,悲悯于苍生之苦。 穆良朝微低下目光,柔声应道:“为了破坏规则。” “阴阳界,是最稚嫩、也最玄奥的世界,它存在的一切事物都在摸索中,一株草该是什么样、一朵花该是什么样,它都没有确切的规则。” “包括人。一个人该是什么样?” “人就该生老病死、就该有七情六欲、就该受控于天地,好好做个人吗?” 穆良朝叹说:“即便是花开一瞬,能逃脱规则束缚,于有些人来说,也是值得。即便这代价,是赌上苍生性命。穿越者导致死者复生,便是规则的改变,混乱的开端。” 虞秧转回身,好奇道:“你这么说,我竟然觉得有一点点道理,人就该受控于天地吗?” 穆良朝苦笑。 是人都会这么想。 就是他少年时也会幻想拥有飞天遁地拯救世界的能力。 但能改生死簿、能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只能有一个,大部分人还是地府的打工人、没有名字的天兵天将。 哦不,天兵天将还是万里挑一才能当的。 “混乱的世界规则只能让顶尖那部分人得利,大多人会活得更苦,资源永远都是有限的。就如同科举、高考,本质都是在为出身不同的人尽力地争取一个公平的机会。如果有人生来就拥有一个念头抛起一座山砸死一个地方人的能力,那世上所有人生来就只能杞人忧天。” “万物生灵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没人不想逃脱规则,飞天遁地,修仙,与天同寿,但阴阳界之所以在完善规则,就是因为现下这种世界体制对万物生灵来说,是最趋近公平的。” 他说:“或许将来,世界会摸索出一套新的规则,允许人去往更广阔的天地,自己一人就是一方世界,但那也是成熟的世界才会拥有的能耐,阴阳界还小,所以它存在的第一准则是让万物生灵存在。” 他们华夏超自然局是发现了世界有再度进化的念头。 但那是因为他们的世界已经处于成熟期,人家有经验,有见识。 这阴阳界还是小孩子。 生灵和界是需要共同成长的。 虞秧叹说:“生不逢时。” 不对。 她是逢时了。 她本身拥有“逃脱规则”的能力。 她的增加寿命不就是逃脱了生死规则。 换位思考。 那些重病、将死的人,不知晓她可以增寿还好,若是知晓,怕是会临死都痛苦万分。 虞秧想到这,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就算人分三六九等,好歹在生老病死上得尽量公平些。” 就像她现在,就还想长命百岁,根本舍不得自己这增寿的机会。 可想而知,人的欲望有多难控制。 谢迟心中那股悲意已经平和了些。 他起身作揖道:“多谢穆公子告知谢某这些事。” 倒也不用怀疑穆良朝的话。 因为穆良朝的话恰恰印证了他这段时日的推测。 如今,他已经能肯定,想要求“花开一时”的人是什么人,左不过是此间世界里,活在最顶尖的那部分人—— 想以万物众生之命制焰火来绚烂余生的人。 穆良朝忙去扶谢迟。 “世子不必如此多礼,能得世子理解,于我来说,便是幸事。” 看见虞小姐和谢世子后。 穆良朝便觉得,他此行一定会顺利。 如此,谢迟也定了穆良朝与他们同行的事。 “华镫族,以及不能送回家的陶玉姑娘,便先送至石宣岛,我会修书一封给虞叔,请他从中协助,优待这些穿越者。” 穆良朝眼睛微亮。 “那再好不过。” 他忙敬礼道:“我代我朝谢过世子!” 虞秧也微弯眸子。 虞家有隐藏着的滔天富贵。 但那是小叔希望有朝一日为王府效命的富贵。 如今世子能和小叔提说帮忙,对她来说也是松了口气,先前那种忐忑于小叔将来会知道自己是穿越者的焦虑都少了一些。 至少,王府和穿越者的立场是一致的,那小叔自然也是。 这一刻。 虞秧只觉得自己放轻松了许多。 窗外传来那群学生破音还哽咽的中二歌声。 “这些年我们曾搂着肩高歌,曾碰过壁也碰过杯,谈过你的天高,我的海阔, 曾意气风发也曾误解苛责,到如今都一并一笑而过……” 就像在沐着夕阳告别。 * 转眼除夕。 梅雪与风同舞。 客栈门前,虞秧穿着狐白裘,与谢迟围着小炉子煮茶。 她一边剥栗子,一边看外头的热闹。 这两日,她细研究了顾凡身上的毒,倒是有了眉目,因而也不需要顾凡再留下。 明日,这批人就可以离开了。 院子里,沈觅夏还没堆完雪人,脑袋就被雪球砸了。 她转过头,大叫道:“齐利!!!” 齐利僵在原地,“我要打的是顾凡……” 几人打起雪仗。 杨嘉实站在原地不断喊:“别打老衲,老衲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 客栈内。 风有止对穆良朝说:“哥,驾车和驾马车一样吗?你们那的飞机真能飞天上去吗?它不会掉下来吗?哥,你能给我弄个飞机吗?” 云无期说:“你想什么呢?那飞机能那么好弄啊?” 他对穆良朝说:“穆兄弟,我听说有个叫手机的,能千里传音,你能不能先弄一个给我,我听说那就巴掌大,肯定比飞天容易。” 刚洗了衣裳的玉在山幽幽道:“那我想要那个洗衣机,听说可以自己洗衣裳。” 几个暗卫纷纷嚷道:“我想要火箭炮!” “我要金箍棒!” “我要巴啦啦小魔仙!” …… 兰在野摇头说:“你们要求都太高了,这些东西以我国实力,怎么也要几十年、上百年才能弄出来。” 他弯眸道:“穆兄弟,你有没有法子,带我去你家玩几天?” 穆良朝差点一口茶水喷出去。 楼内楼外同样热闹。 火焰与木头作用的噼啪声中。 谢迟将烤柿子夹出,连同花生(长生果)一道放进碟子里推到了虞秧跟前。 “愿秧秧新的一年,长命百岁,事事如意。” 第115章 柿子与长生果 虞秧看向那碟子。 红柿子与花生在一处,瞧着就香。 她刚要跟谢迟道谢。 忽听幽幽声音道:“呦,看这碟子……” 鱼寒隐背着手站在一旁,身后是灯烛几个华镫族人。 他戏谑笑道:“有柿子,又有长生果,这是想请佳人共白首的意思吗?” 屋内众人都看了过来。 虞秧也转头看向谢迟。 谢迟呆滞。 柿子?世子? 他只是见那红柿火候正好,全然没留意这意思。 虞秧将剥好的一碟栗子放到谢迟跟前,又添了个还没来得及烤的橘子。 “新的一年,愿世子大吉大利。” 她朝谢迟灿烂一笑。 又自顾自夹起热乎的柿子吃。 一点不觉尴尬。 谢迟目光落在那剥好的栗子上,跟着微笑。 鱼寒隐见二人全不受他的戏谑影响,无聊耸了耸肩,便去看烤全羊。 亏得丰宁侯来了一趟。 给他们带来了许许多多的年货。 包括但不限于各种水果、肉、美酒,直叫他们这么多人都过了个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年。 次日雪停。 穆良朝单独待在屋内。 用他的说法,他画符时,得一个人待着才行,不然画出来的没用。 实际上,就是要用合理的借口取出虞秧给的符。 客栈大堂内。 陶玉站在鱼寒隐身边,含笑看着几个同伴。 沈觅夏还是忍不住抽噎道:“鱼哥,拜托你,照顾好陶玉,我会谢你的,等我回家,我一定给你和陶玉一起烧纸钱,上香。” 鱼寒隐刚要流出来的眼泪一下子憋了回去。 “啥?你发癫啊?” 沈觅夏说:“有用的,穆大哥说人的念力很厉害,只要我记得陶玉,陶玉就会在这边过得好。” 鱼寒隐:“……那你给陶玉烧,不要给我烧。” 齐利疑惑道:“可是夏夏,咱们回去不就什么都记不住了吗?” 他有点难过道:“我不想忘记这边的事。” 陶玉温和说:“不记得才好呢,不记得就不会遗憾。” “可你记得。”杨嘉实已经和两个和尚告了别,这会吸着鼻子说。 陶玉笑说:“因为我需要靠记忆在这个世界好好活着呀。” 众人又是大哭。 鱼寒隐温声说:“放心吧,我会把陶玉当亲妹妹照顾。” 话落。 楼上传来嘎吱声响。 是穆良朝下楼了。 他拿着几张符纸道:“都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就可以走了。” 这次谢迟几人也都围在一处看着。 虞秧坐在桌子旁吃枣。 随着她心念一动,默念出咒语的那刹那,四个学生也都看见了灯。 一时间,几人都思乡情切。 因着陶玉要求,所以虞秧弄了一张陶玉的符,此时她同样看到了自己那盏熄灭了的灯。 在陶玉死死憋着眼泪时,穆良朝轻声道:“孩子们,再见。” 沈觅夏四人齐齐看向陶玉。 在虞秧的默念中,三人倒下,只剩下沈觅夏一人站在原地。 沈觅夏看着陶玉。 “阿玉,我会记得你,我会照顾叔叔阿姨,会一直一直记得你的,你不是孤单一个人。” 陶玉怔住。 沈觅夏灿烂笑道:“这次,我们一起毕业了!阿玉,再见。” 穆良朝垂眸。 “太上敕令,送汝还身。沈觅夏,三魂七魄,速归!” 虞秧看着那即将闭合的洞,轻声道:“沈觅夏,你会记得你想记的一切。” 鱼寒隐第一个上前,接住了妹妹的身体。 谢迟几人都有些沉默。 显然是第一次看这场景,虽有准备,但仍是被震撼到了。 谢迟是最不能回过神的那个。 刚刚那一瞬间,他好像看见了很多的光亮,星星点点,如虚空中长出了一道星河。 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事情。 陶玉见伙伴们都走了,憋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溃堤,她蹲下身抽泣起来。 穆良朝跟着蹲下身,温柔道:“她确实会记得。” 陶玉抬眼。 穆良朝想起沈觅夏站在他跟前,眼眶通红的样子—— “穆大哥,你有没有法子,让我能记得陶玉?我不想让陶玉一个人,孤单地记着我们,我们的记忆应该是属于彼此的,她不应该一个人孤独记得。” 穆良朝复述了沈觅夏的话,他说:“我需要一个人帮忙,所以我选了她来记得这边的事。” 因为沈觅夏第一个跑来找他,所以他选择了沈觅夏来做此次穿回去的传讯兵。 之所以不能让四人都有记忆,也是为了减少一点风险,防止其中任一人将这边的细节都披露到网上。 另外,这四个孩子里,只有沈觅夏的经历算是好的,如此这个孩子便是多一些记忆,也不会出现心理问题。 两个世界想要建立沟通桥梁,只能靠穿回去的穿越者。 他如今碰到虞小姐,和世子交流后,对这个世界也有了新的了解,他需要把最新的消息传回去,才能让超自然局调整后头成员的培训计划,此外,还得让那边的人带点答案来…… 谢世子提了些问题,也需要他们那边的专家解惑。 陶玉听到穆良朝的话后,哭得更厉害,但却是感动地哭。 穆良朝没有阻止她。 人的情绪总是要释放的。 虞秧是所有人里情绪最稳定的。 有了穆良朝的掩护以及谢迟的站队后,她只觉得如今她轻松得不得了。 简直是坐着收寿命。 寿命+3个月。 寿命+3个月。 寿命+3个月。 寿命+6个月。 欸? 沈觅夏能提供的寿命竟然还翻倍了。 这孩子以后有出息啊。 今日见吉: 诸事皆宜符+2。 纳财符+2,使用后可以合理纳财,包括但不限于逢赌必赢,慧眼识珠…… 破土符+1,用后可以看到地下有没有天材地宝,起效一个时辰。 探病符+2,消除病患的一切病痛(不能起死回生)。 虞秧看着那纳财符,暗叹道:这纳财符也太多了。 不过钱嘛,多多益善。 说不定,回头王府造反要钱,她一张纳财符就能从国库掏一笔银子。 虞秧美美想了下。 次日凌晨,四座墓前。 鱼寒隐扬起手。 纸钱飞扬。 虞秧默默收了几张到袖子里。 她那用来招魂的安葬符就差纸钱,就能用了。 第116章 基地在建成 忙活完丧事,天光也大亮了。 车队已经整装待发,准备前往阳德郡去赴丰宁侯的喜宴。 客栈里。 鱼寒隐趴在柜台处,心不在焉道:“我不是很想离开这里,让族长他们跟着去那什么安稳地方就好了。” 灯烛等几个华镫族人也不大舍得离开。 但穆良朝跟灯烛说,要他保护好剩下的两盏灯。 灯烛立刻就同意转移阵地了。 虞秧给穆良朝备了面具。 她看向鱼寒隐,说:“你不走的话,万一有人查那姓吕的死,查到这客栈里来,你要怎么应付?” 穆良朝穿过来的身份是大同教的人,其父兄早晚要被处置,所以穆良朝都不好露面。 不过穆良朝自己说,打算戴面具。 他在队伍里把身份营造得神秘些,更容易吸引注意力。 鱼寒隐闻言抬头,刚想应什么,但在看到乖顺坐在桌旁的陶玉后,突然精神起来。 差点忘了。 他还有一个“妹妹”得保护。 “嗯,你说得也对,那就去吧。” 虞秧叫来墨鹰。 “你把他们几人送去烛影手上,再去看看云中鹤云大夫伤势可好转,若是好,就把他和他妹妹一道送过去。左黎那边,跟她说,她母亲我们会尽量寻,让她先安稳待在云中鹤身边。” 她又把手头的另两封信交给墨鹰。 “这信送去浮阳县,交给苏县令还有应谦。聚福客栈挣的钱,以后就汇到浮阳县的聚福客栈,交给……” 她看了鱼寒隐一眼,说:“交给鱼掌柜来安排,务必保证这些人在源临海能住得舒畅。乘流和织莹那边也知会声,由他们协助鱼掌柜,他们对这些事比较熟悉。” 虞秧的声音不大,但也没避讳身边人,因而鱼寒隐也听见了。 他愣了会,疑惑道:“什么东西就交给我了?” 虞秧淡声说:“钱。” 鱼寒隐傻眼。 “钱?” 虞秧说:“我们送到源临海的人已经不少了,有大夫、有孩子、还有画师和孕妇,但独独没有个能管事的,他们到了那边后,一切都得重新经营,鱼掌柜对钱财经营想来有心得。” 最重要的是,鱼寒隐、阿河还有李大厨,是他们遇见的第一批用命保护穿越者的当地人。 鱼寒隐能理财、武功好、有责任感、心地又好,对这个世界又熟悉,且这性子估计跟大家都能自来熟,能够协调穿越者和土着的关系,因而鱼寒隐作为最初的“穿越者基地”管理者,再合适不过。 鱼寒隐没想到他莫名其妙就被委以重任。 他蹙眉看着虞秧。 却看见虞秧后头陶玉期待的目光。 他喉头一梗,便道:“行,只要你信我,我肯定不会负你信任。” 穆良朝对虞秧的决定也是完全没有异议。 甚至,他很庆幸这个世界能有个虞秧。 有个能把这些不能归家的游子安排好的虞秧。 作为虞家少主,虞秧虽然平日里懒散,但能放手管事时却是一点也不含糊。 她见鱼寒隐同意了她的提议。 立刻就把一本写好的手札以及几封信交给了鱼寒隐。 “这上头,有源临海的岛屿分布图,我着重标注了三座岛,可以先作为大家的居住地,搭建房屋的建材还有砖瓦,以及入海的船队,你们的衣食住行,我的人都会安排好,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例如遇刺往哪躲,哪些岛上原住民可以求助如何来往……这些信也是关系,若是有麻烦的,你就把这些信送出去……有这些,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都会熟。” “但这只是初期的协助,”虞秧走到陶玉身边,手轻轻地搭在陶玉肩头,“待大家安定下来,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根,就要想想往后的路要怎么走,往后想要做什么。” 她漫不经心说:“想学医,想学武,想读书,只要想做的,我和世子都能供,只要你愿意往前走。” 陶玉感觉落在肩上的手微凉。 但却莫名叫人心安。 不远处,谢迟温和笑说:“虞少主说得是。” 我和世子…… 嗯,还记得把他带上。 陶玉抬头一看。 这才发现大家都看着她。 她又觉得眼眶有些发烫,但她没哭,只转过视线对虞秧认真说:“我会往前走。” 爸爸妈妈,夏夏,还有大家,我在这个世界遇到了很好的人,我相信我会过得很好,我的余生,一定会无比绚烂。 * 如虞秧所说,汇聚到源临海的人已经不少了。 只穿越者就有云中鹤、左黎、许凌、祝晚晴、陶玉。 旁的人,还有云中鹤的义妹,黑旋风村的几个村民,华镫族,鱼寒隐客栈三人组。 对了,早前在蛟湖县,还接走了邱生和柳三丫。 以及,被鱼寒隐强制劝走,去岛上弘扬佛法的两位和尚(为了防止有人来查,两位和尚见过且知晓穿越者的事)。 二十几个人。 真真是什么职业都有。 午后。 虞秧和鱼寒隐等人告别,上了马车。 若不出意外,他们夜里,能到下一处目的地——虞秧的聚福客栈。 歇息一晚后,明日一早再出发,明日下午就能到丰宁侯府。 虞秧午睡醒来。 马车正停在路边。 日头挂在西边。 她掀开车窗帘子,就见谢迟站在马车下同兰在野说话。 过了会。 谢迟带着些许寒气入了车厢。 “在野先行去了趟附近的驿站,取到了朝廷送来的消息。” 虞秧盖着小衾被,有些惫懒。 “是好消息吗?” “皇上染了风寒,病了场,三日不曾上朝。朝中争斗愈盛,京中势乱,上个月,宫中折了一位皇子残了一位皇子……” 京城局势早已是一触即发的状态。 接下来,必是要再乱上几波,死上一些人。 肃安王府这些年,一直都游走于局外边缘,且作为五大王之一,他们还不到入场跟小鱼小虾斗的时候。 谢迟顿了下,没有再详说政局上的事,如今身处西南,也不必要说这些。 他说起关于穿越者的部分。 “招才榜多了套查验正身的手段,天极卫南卫指挥桓盼烟回京后,被皇上斥责,夺了郡主封号,并换了其兄长接管南卫。上头开始严查大同教,清了一批官员,并给天极卫下了令,除了寻穿越者,也要暗中深入各地,清查大同教。” 第117章 是汝招吾来此? 虞秧说:“这是好消息啊。” 朝廷把矛头指向大同教,那对穿越者来说,不就是狗咬狗。 正是发育的好机会。 谢迟轻点了下头。 他想了下,还是同虞秧说:“接下来的日子,你也要有所防范。” 虞秧问:“是那个桓盼烟的哥哥要杀我吗?” 当初桓盼烟抓走齐津舟和闻兰月,她去救人时,毁了桓盼烟的名声。 让桓盼烟在民间得了个“强夺人夫,藐视寒门学子”的名声。 她还惊讶于,皇帝竟然剥夺了桓盼烟的名号。 这相当于,皇帝默认了桓盼烟的罪行,当日那批南卫都落不到好。 爽是爽的。 毕竟当时杨高杨老师差点就被桓盼烟弄死。 但想来,桓盼烟也恨透了她,恨透了宋秧秧。 谢迟说:“这是其一。还有,陆淮策。” 虞秧愣了下,“他也要杀我啊?” 谢迟无奈说:“他逃了长公主给他相的亲事,长公主派了人南下,来查他在长廷军历练期间,是否碰上了心仪的姑娘,据闻,下的令是,若有则杀。” 虞秧:“……。”怪不得,当年她初见陆淮策,那少年那般跋扈无礼,随了根的。 她问:“陆淮策如今在哪里?” 谢迟应道:“许是知晓长公主的意思,他倒是没有入西南域,一直在礼朝中部巡视。但近来,瞧行进路线,偏西。” 虞秧沉默了片刻,倒也无所谓。 她身边的暗卫又不是摆设。 况且,虞家的虞秧,如今在外“养病”呢。 她问:“还有旁的危险吗?” 谢迟点了下头。 “还有,接下来,行刺我的人许会增多,朝中一些人、还有大同教。你许是会受连累。” 虞秧迟疑道:“那不然,我们分车行动,世子走前头,我们隔远些。” 谢迟好笑道:“你想这般吗?” 虞秧跟着笑了笑。 “倒也不必,我也是保护世子的一份子嘛。” 二人说了会话。 天也黑了。 马车到了聚福客栈。 虞秧畅快洗了个澡,还乐呵呵用了一张沐浴符。 镜子前。 她看着那白嫩如珍珠的肌肤,眼睛直发亮。 原先,她虽然白,但那是惨白,颇有些暗淡。 现在,这白里多了些亮意,当真有种剥了壳的鸡蛋般的弹嫩感。 虞秧揪了揪自己的脸颊。 沐浴符上说,这种符的效果是叠加的,但一个人最多用三次,且每次最好间隔一个月再用。 “不行,回头得再得一张!” 如果可以,她愿意拿纳财符,换一张变美符。 虞秧美滋滋欣赏了下自己的肌肤。 就取出行囊里的骨头棒子。 夜深人静。 今夜里,她没让九秋一起睡。 现下,正是招鬼的好时候。 炭盆还有些火星子。 她画了一张安葬符,又取出藏匿的纸钱,最后是从黑旋风村外石头阵里捡到的骨头棒子。 一共两张符。 她想先任性用一张,瞧瞧这骨头棒子的主子是谁,满足一下好奇心。 将纸钱和骨头棒子都丢进炭盆,最后是安葬符。 眼见着安葬符被点燃。 她默念咒语:“天法门,地法门,四面八方鬼开门。五鬼请现身,急急如律令。” 原本只卷了边的安葬符突然“嘭”得一下,全都烧了个干净。 屋内似有阴风吹过。 虞秧满怀期待抬头一看。 空空荡荡。 什么都没有。 “欸?” 难道这大骨棒的主人招不过来? 虞秧紧皱眉头。 就在她茫然时,屋内砰砰被叩响。 她吓了一跳。 见炭盆里只剩大骨棒,她才站起身。 “谁啊?” 屋外没有声音。 只有隔壁房门打开,而后是九秋带了些困意的问话。 “世子,您找小姐吗?” 谢迟? 谢迟没有发出声音。 九秋:“世子?” 虞秧疑惑打开门。 就见谢迟面无表情看着她,并开口道:“是汝招吾来此?” 虞秧:?!!!什么鬼!!!那大骨棒是谢迟的吗?!! 虞秧脑袋嗡嗡的,整个人石化在了原地。 九秋茫然道:“小姐,世子在说什么?” 另一边也开了屋子,兰在野几人打着哈欠走了出来,就是穆良朝也出了屋子。 “汝……” 谢迟才刚要发出声音,虞秧立刻一拉,给人拉进屋,旋即“嘭”地一下关上门。 “睡觉!”她喊道。 屋外。 九秋几人缓缓瞪大眼。 世子、小姐…… 天呐! 屋内。 虞秧靠着门,盯着眼前的谢迟。 谢迟呆板地问:“往生族的祭司?汝又有何事?” 虞秧更呆滞。 往生族的祭司?谁??她?? “你谁啊?” 谢迟微微蹙眉。 “汝不认得吾了?” 他轻闭上眼,旋即眉头拧得更紧。 “吾应当消散了才是,缘何归来……吾闻得界在悲鸣,位于北地……以吾身为祭,往生为首,重塑规则。” 虞秧听谢迟在乱七八糟喃喃。 再看谢迟一副好像要醒来的样子。 她一下就忘了惊讶了。 连忙道:“什么祭?你别走啊,你身该不会是现在这肉身吧?该不会要我和谢迟一起去死吧?” 眼见‘谢迟’不答话。 虞秧急到又跑去炭盆丢了张安葬符和纸钱。 她快速念咒。 最后跑回‘谢迟’跟前。 ‘谢迟’回了些神,应道:“吾身……在受火焰灼烧。” 虞秧迅速反应过来。 她跑去捡起大骨棒,“是不是这个身?” ‘谢迟’艰难道:“这是,吾的身。” 虞秧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她跑去行囊里找出从鬼庙挖出来的石盒,问:“这也是你的吗?” ‘谢迟’:“这是,吾的手。” 虞秧问:“那你身被分几块了?要找几块啊?” ‘谢迟’:“那得问汝,往生族的祭师,汝给吾分成几块了?” 那声音里颇有些咬牙切齿。 虞秧傻眼。 就在她还要问时。 谢迟眼一闭,就朝后倒去。 虞秧赶忙丢开石盒,上前一步,手落到谢迟身后,准备接住谢迟。 就在她要被谢迟带倒在地时。 男子忽地睁开眼。 在虞秧坠落的瞬间,温热的手掌扶住她的后脑,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到上方。 “唔……” 虞秧一头撞谢迟下巴上。 她抬起头。 就见谢迟表情受痛地看着她。 二人的姿势有些旖旎。 谢迟躺在地上,她则趴在谢迟身上,四目相对间,皆是怔愣住。 第118章 告白 宇宙星河正在流动,于双目之间。 万物似在此刻沉寂。 虞秧脑海中是一片空白,没有含羞带怯,没有思绪纷飞,只有那双只藏了她一人的清透眸子。 直到,谢迟抬手,带着暖意的指腹落在了她的额上。 男子温柔的声音,轻声问道:“疼吗?” “不……”虞秧顺嘴一说,又恍惚改了口,“嗯有一点。” 谢迟揉了揉她的额头。 近在咫尺的雪松香落在虞秧鼻息间。 虞秧有些舒服地弯了弯眸子,目光落在谢迟异常鲜艳的下唇上,她说:“世子,你嘴出血了。” 她脑壳还是挺硬的啊…… 谢迟轻“嗯”了声,却是没有应声。 隔着衣裳,愈加明显的热意灼得虞秧一个激灵。 寒风敲窗。 她忙压着谢迟就爬了起来。 “地上凉,快起来。”虞秧说。 她走到一旁捡石盒,又捡大骨棒,背过身拉扯身上的衣裳,手忙脚乱又不知在忙什么的模样。 谢迟有些恍然,颇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他手撑在身后坐起来,又转过头望向虞秧。 “秧秧……” 谢迟唤了声,声音带了点喑哑,还有些无措。 虞秧耳畔嗡嗡。 她朝后递出大骨棒,说:“世子,要不,你拉着它起来?” 谢迟看了眼那带了些焦黑的骨头。 片刻后,温顺地拉着它起身。 “谢谢。” 直到他站起来,他才彻底清醒过来。 “我为何会在此处?” 他怎么会在虞秧的屋子里? “你才发现?你是以为你在做梦吗?”虞秧回过身,看向谢迟,“都不记得了?” 谢迟茫然。 “记得什么?” 他梦游吗? 虞秧眨了眨眼,举起手里的大骨棒,“世子自己敲我的门,跟我说这是你的腿。” 她又去拍了拍桌上的石盒,“说这里头是你的手。” 最后摊了摊手,“还问我我给你分成了几块。” 谢迟:“……。”这是,真梦游了。 虞秧见谢迟一脸“不敢相信这是我做的”的难堪模样,直接笑出了声。 她才不会说是自个大半夜不睡,对着镜子顾影弄姿后,又心念一动招鬼把睡着的谢迟给招来的。 这会轻咳了声,说:“我在玩那个骨头,玩着玩着,你就来敲我门,说我把你招来了。” “我拉你进来,才发现你被鬼上身。” “那鬼说我是什么往生族祭司,还说他听到了北地有悲鸣,得祭他的身体才行。” 虞秧简单复述了下那‘谢迟’的话。 谢迟拧眉。 “鬼上身?” 虽心中有疑虑,但因着是虞秧说的,他也没再深思。 “那鬼可有说,他的身体被分成几块?” 虞秧叹气。 “他不知道,他还说我知道,可我哪里知道,我又没给人分尸过……” 谢迟失笑。 “那倒也无碍。至少知晓了穿越的源头在北地,且有了解决的法子。” 虞秧点头。 “确实。” 她这两张安葬符也算是物超所值了。 二人说完话。 屋内安静下来。 气氛又有些怪异。 谢迟心思有些乱,因而开口道:“天色不早,早些歇息。” 他方要离开。 虞秧想了想,突然唤道:“世子。” 谢迟顿住步子,转过头看向她。 “可是还有事?” 虞秧凝视着男子那堪称完美的容颜。 不得不说,想不对谢迟动心太难了。 她前世见过大男子主义、利益至上的爸,穿来后又有被囚禁的经历,所以导致她极度厌恶压迫、逼近、霸道强横的行径。 但谢迟总能真正好待在她觉得舒适的区域里。 虽然,她有意回避感情上的事。 但如今,都这般明显了,她再回避,就有点吊着人家的意思了。 虞秧嘴唇动了动,有些迟疑道:“世子,你是不是想……” “是,”谢迟轻声道:“秧秧,我想娶你为妻。” 虞秧瞳孔地震。 不。 她想问的是谢迟想不想谈恋爱,不是成不成亲,她不包成亲啊。 总不能,她就在谢迟身上趴一下……谢迟就想让她负责了? 虞秧慌忙道:“这个……还,我还小,才十八,而且我命短,我身子这情况,也不能给您传宗接代,而且接下来怕也是危机重重,不适合谈婚论嫁,你……” 夜已经很深。 有马车声从外头过去,不知是谁在风雪中赶路。 谢迟听到虞秧的话,虽有些落寞,但也能接受。 朝夕相处,他也了解虞秧的性子。 虞秧这一世,想来是怕极了麻烦,而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将来要经历诸多琐碎麻烦事。 但话脱口而出时,压抑着的情绪就已决堤,如同星河落在眼底,再敛不回去。 “虞秧,是我想,而非你一定要应。” 虞秧抬眸,又不敢看谢迟的双目,遂挪开视线。 谢迟说:“虞秧,我想娶你为妻,是因着心悦你这件事,本就会使我欢愉。” “我非圣贤,无法坐怀不乱,但想与你共白头这事,是出自我的私欲,并不需你委屈附和。” “我盼你随心,随性,无忧无愁。” “若不能,便不能。只要你随心做决定,便不负你我情谊。” 他爱虞秧,是因为虞秧在他眼中犹如骄阳。 骄阳自该明亮。 不该黯淡。 不该退让。 虞秧忽地心中就有些乱。 片刻后,她诚实又诚恳地说:“我……是有点顾虑。我这人、有一点点务实,若是我要成婚,怎么想,招赘都比嫁人更舒坦。” 谢迟:“……我……” “你别说你要入赘的事,”虞秧抬手打断谢迟,“不说我小叔同不同意吧,就说咱们接下来要走的路,少不了你打头,更少不了党派支持。党派中诸臣诸势力认得都是肃安王府,不是暗卫、商户出身的虞家,便是你不入赘,只要你提出要娶我做世子妃,肃安王府一派必然人心不稳。” “王府落没,那就是虞家落没,虞家不好,那我也好不了。” 虞秧微垂视线,“我没法成为好的妻子。” “我的愿望就是等我能活了,世间安定了,我一定要过很舒坦很舒坦的日子,那种什么都不用想,睡得舒服,呼吸舒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日子……” 第119章 埋伏 谢迟很好。 她很喜欢。 可她还是更喜欢自己。 她虽然是穿越者,可她过去也没把自己当穿越者过,只她算账,也依旧是用算盘。 所以她没法推动社会进步,也做不了能为百姓干实事的劳碌官,更不想做看账、管家的夫人,她就想做个财富自由、想去哪去哪、想干嘛就干嘛,今日种花明日钓鱼后日远游的逍遥人。 往后余生,她只想享受她的健康。 所以,她不适合做谢迟的妻,至少,当下的她很清楚,她不舍得把对自己的爱分出一部分给枕边人,从而去克服那些对她来说是平添麻烦的困难。 虞秧看着地上灰白的木板,她都说得这么现实了,想来谢迟也不会再有想娶她的念头了吧。 她们只能做同伴,做目标一致的同路人。 就在虞秧安静之时,谢迟突然问:“秧秧,所以你想过和我在一起是什么样的对吗?” 那语气颇有些愉悦。 虞秧僵住。 她一抬头,看到男子如玉生辉的笑颜,傻眼了。 感情她说那么多,谢迟都没听进去吗? 还是说,金窝银窝里长大的小孩,只在意爱不爱,在意不了现实? 虞秧提醒道:“下场不大好。” 谢迟笑意更深,甚至微微俯身靠近虞秧。 “那你,心里有我。” 虞秧脑袋又是嗡嗡嗡,她有些别扭地朝后缩了缩。 再度提醒:“嗯……但在我自己后头。” “那便很好,”谢迟的目光静静停在她身上,“秧秧,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可我,还是想娶你。” 虞秧微微瞪大眼。 四目相对时,谢迟笑得温柔,“秧秧,我爱你。” 虞秧脸唰得就红了。 什么鬼! 她呆滞盯着谢迟。 谢迟说:“鱼寒隐把那本被沈姑娘修正过的《穿越知识大全》送给了我,书上说,那方世界示爱直接,只用此三字,我亦觉得不错。” “总该叫你明白我的心意。” “如今最要紧的是你的命,既然你属往生族,想来如你先前所说,只要平了此劫,你就可以一直活着。” “旁的事,皆在此事之后。在你能长命百岁前,在尘世安定前,我总能将你我心愿一道实现。” 他过去没想过夺权,也不曾有过对权力的欲望。 如今想入泥潭,亦是因着唯有人间安定,他才有与心上人白首同心的机会。 虞秧怔怔道:“那、那你费心,祝你终得圆满。” 谢迟认真点了下头,“借你吉言。” 片刻后,他轻声说:“确实不早了,你该睡了。” 虞秧点了点头。 “好。” 她送谢迟出了屋,收拾收拾了躺床上,冷冰冰的床叫她突然清醒,也突然想起谢迟那句“我爱你”。 虞秧打了个哆嗦,将被褥裹紧。 她知道世子对她有好感。 但不知道世子这么喜欢她,这是喜欢她哪里?还是说,今晚的沐浴符不仅给她弄美了,还给她上了求偶的信息素,让谢迟半夜跟她掏心掏肺告白。 虞秧抬手,就用被子蒙住脑袋。 “不管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要她不当世子妃,那就什么责任都不用担。 至于谢迟,要是能谈恋爱也挺好的,她有时候是挺馋世子的脸和腰的。 另一边。 谢迟回到屋,目光就落到桌上的茶壶上。 壶里的水早就冷透了。 他倒了杯出来喝下,方才觉得心中平静了些。 再看指尖的茶杯,他低眸笑了一下。 次日。 车队出发。 虞秧一上车就趴桌上睡,斗篷帽子盖着脑袋,等她睡醒抬头。 就看谢迟靠着车厢壁,亦是闭着双目睡着了。 她悄然坐起身,无声打了个哈欠。 旋即弯腰到谢迟跟前,将小衾被轻轻盖在谢迟身上。 手才落到谢迟肩头。 谢迟便睁开眼,看着她。 虞秧顿住动作,“世子,你昨晚没睡吗?” 谢迟“嗯”了声,有些脸红道:“许是车内暖和,便生了困意。” 二人说话时,外头突然传来兰在野的声音。 “世子,我们可能被包围了。” 虞秧立刻坐回位置,谢迟问:“什么事?” 兰在野:“昨夜里,有马车路过客栈前,玉在山特地去问了嘴,车里是个富商,说是要先一步回家捉奸,因而连夜赶路。” “但,方才我在路上瞧着车辙有些不对,寻到路边丛林,发现了那富商和车夫的尸首,二人皆死于利箭之下,还有,一些动静。” 虞秧倒是想起来。 昨晚确实有马车路过的声音。 谢迟问:“还有多久到阳德郡?” 兰在野说:“按着原定路程,再一个多时辰就能到。但世子,再往前走是峡谷,只怕那里更难过……小心!” 没等兰在野说完。 就有利箭呼啸声传来。 “有刺客——” “保护世子——” 谢迟第一时间拉过虞秧,将虞秧压在车底板下。 他皱眉道:“贴着底下趴着,前头峡道怕是已经被堵死了,马车不能往前走,一会此处地方空出来,你往林子里跑。” 虞秧忙点了下头。 “好。” 谢迟微弯了下眸,便起身捡起一旁的剑,出了车厢。 在车厢门合上那刹那。 虞秧瞧见了外头数十个蒙面人。 昨天谢迟才说要碰刺杀的事,今日就来了? 不过也是。 驿站的消息到了。 就代表杀机也到了。 她还想着,谢迟作为王府独子,来西南怎么会这么顺遂。 原来是因为当时京城还没开始乱。 如今乱了,各家的刀也就乱砍了。 虞秧忙掏出诸事皆宜符,点燃后念道:“太上有命,除我灾殃。卫道仙神,护我吉祥。” 生死关头,诸事不宜符一块用了。 刚用完。 车厢门就被推开,九秋被其他暗卫挡着,在外头道:“小姐,人太多,我们先走!” 虞秧立刻就跟着出去。 这才发现,外头真有近百的黑衣人。 下死手啊这是。 谢迟正被四个人围攻,但瞧着也还能应付。 她一边跟着九秋往林子里跑,一边问:“穆良朝呢?” 九秋快速说:“他们冲世子来的,世子让您和穆公子一道离开,风有止轻功好,已经带着穆公子先入了林子了。” 虞秧拉了九秋一把,霎时,一根利箭从九秋耳边“唰”得飞了过去。 九秋呆滞。 虞秧同样呆滞。 她咬了咬牙,干脆背贴着树不走了。 九秋惊慌。 “小姐……” “别说话,掩护我,”虞秧将一瓶药粉塞九秋手里,“来人就撒!” 九秋哭笑不得下,只得应下。 恰好有黑衣人刺来。 虞秧抬手随意一袖箭,咻得一下就中了来人的脖子。 九秋瞪大眼。 虞秧则是将注意力放在了人多的地方。 她的目光很快落在树上那个身上有黄纸的黑衣人身上。 【忌:修坟】 第120章 厉害得可怕 修坟? 虞秧看向那蒙面领头人所在的大树。 那棵树年份不小,足有二十几米高,顶着春寒,依旧苍劲勃发,长势茂盛,藤蔓垂落成须,树根在地上结成粗壮的网。 蒙面人站在枝叶间,若非那“吉凶宜忌”太过瞩目,只怕虞秧也不会留意到他。 忌修坟吗? 许是诸事皆宜符的影响,她脑中多了想法,让她觉得就得这么做。 “掩护我。” 虞秧同九秋说了句,便跑进了林子里。 暗卫们尽职护着虞秧一人。 因着刺客是冲谢迟来的,所以在谢迟去到远处后,这边留下的刺客已经没几个,虞秧的处境也不危险。 相反,那头同谢迟在内的十一个北卫苦苦支撑,全靠谢迟和玉在山时不时施以援手。 近乎十比一的阵容,对方以数量取胜,所以谢迟等人很快就陷入了包围圈。 虞秧进到树林中。 在地上寻到了块长木板,用刀在上头用粗线条快速刻了个戴口罩的人头。 旋即拿着木板,从林子穿过,一直到了蒙面人所在的古树后头。 九秋一直跟着虞秧。 她也不知道小姐在做什么,但外头那么多人有多危险她是知道的。 “小姐,我们先走吧……” 虞秧“嘘”了声,停在了树下。 她抬头看了眼高处的蒙面人。 默默将木板靠在树干上。 “这是无字碑。” 离得这么近,蒙面人自然注意到了她,并将弩箭对准了她。 九秋紧绷了身子。 “小姐,快寻遮掩。” 虞秧将捏着的纸钱一撒。 利箭呼啸而来。 “叮——”的一声。 被九秋击开。 九秋愣住。 她这反应速度,这挡箭的角度,也太完美了! 她的武功又进阶了吗?! 虞秧已经默念完心里的话。 “此番替君行树葬之仪式,以树作坟,有碑有祭,坟成。” “咻——咻——” “叮——叮——” 九秋又成功挡住了射来的两根箭。 她更惊喜了。 今日如有神助! 蒙面人瞳孔骤缩。 他方要飞下来杀虞秧。 就在一瞬间。 高处的郁郁葱葱中骤然垂下一藤蔓圈,蒙面人似是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东西惊了跳,身子没维持住平衡,朝前跌去。 真正好,头套进了藤蔓圈。 虞秧在忙活完后,就躲到了远处。 她看向蒙面人。 蒙面人手中的弩箭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远处有刺客喊道:“头——” 这一幕出奇得诡异。 寒风骤然呼啸。 被吊着的男子双脚悬空,那脚不断蹬着,双手也试图去扯脖子上的藤蔓。 可那本该轻而易举就能扯断的藤蔓,却结实得可怕。 而且,男子的脖子似是被藤蔓上的尖刺刺入,血液滴滴答答往下落。 虞秧在另一棵树后惊讶。 “那是血棘藤,剧毒。” 血棘藤是一种藤蔓,通常都攀附在参天古树上,其藤上有细密的刺,那刺一旦入了皮肤,血液接触到藤上粘液,就会中剧毒而无力身亡。 九秋也吃惊。 “这么倒霉吗?” 蒙面人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艰难挣扎的“嗬嗬”声被风声吞没,最后彻底平静。 几个刺客冲来想救人,但也发现了吊着他们首领的是血棘藤。 虞秧早就躲远远的了。 几个刺客咬了咬牙,说:“头死了,任务失败,先撤。” 说完一声口哨长哨吹出。 包围谢迟的数十刺客便开始边打边撤。 没多久。 现场便归于平静。 虞秧看着那吊尸,眸光有些复杂。 这还是头一次,她的忌杀死了人。 过去,她的忌虽然都能生效,但也做不到杀人的地步,顶多让对方倒些霉。 最要紧的是,在此人被树杀死的那一瞬间,虞秧莫名有一种古怪的念头—— 她的言语能成为主宰万物生灵的规则,她能轻而易举决定一个人的死亡方式。 有些厉害得可怕。 就在虞秧脑中闪过这一思绪时,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 “无期,云无期!你不能死,你别闭眼啊——” “嘉石!嘉石你撑住……” 虞秧忙看了过去。 * 一片狼藉之中。 身上又是泥又是血的谢迟正在给云无期还有仰嘉石喂续命丹。 虞秧轻声唤道:“世子。” 谢迟猛地抬头。 在看到虞秧后,他狠狠怔了下,面失血色。 显然没想到虞秧没有离开。 虞秧没留意谢迟的异样。 她一眼瞥见云无期那离心口很近的箭,以及仰嘉石断掉的胳膊,心里咯噔了下的同时,她快速数了下还活着的北卫人数。 七个。 还好。 除了这两个重伤濒死的,其他人都只是小伤。 虞秧忙将手里捏着的两瓶小瓷瓶递给谢迟。 “把这个给他们试试。喂到嘴里去。” 她有两张探病符,只要有口气就能救,她一早就把两张符的符水装进了瓶子。 如今正好用上。 云无期是谢迟自幼一道长大的兄弟。 仰嘉石亦是忠于谢迟多年。 因而谢迟很快回过神,接过虞秧给的瓶子,按虞秧所说将符水分别喂给二人。 过了有一会。 云无期的眼皮突然颤了颤。 兰在野惊喜道:“气息强了些。” 那头,仰嘉石身边的北卫罗当亦破涕为笑道:“血止住了!” 听到这话,众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就是谢迟都眸带惊喜之色看向虞秧。 虞秧弯了弯眸子。 还好她有探病符。 沉重的气氛可算是缓和了些。 虞秧说:“还是得找大夫给他们看看,仰嘉石的断臂需要处理,云无期的箭更要技艺精湛的外伤圣手来才能取箭。” 她看向谢迟,说:“不然。还是折返回聚福客栈,那里好歹是咱们家的地盘,离得也比较近,我让玄金先走一步,去客栈附近镇上寻大夫。” 谢迟点头,立刻起身道:“在野,你和在山用马车带嘉石和无期折返,先回聚福客栈。” “是。” 谢迟看向其他人,“你们护送他们回客栈,我一人骑马回去就好。” 众人都或多或少带了些伤。 只他自己一人留下来查看线索,若是有刺客再折返,他脱身也更快。 等在场人都撤走。 原地只剩下谢迟和虞秧,以及虞秧的暗卫。 穆良朝和风有止还没回来。 估摸着是跑远了。 穆良朝对谢迟来说,就等同外国使臣,所以谢迟出发前就让风有止负责看顾穆良朝。 刺客来后。 风有止第一时间拍穆良朝的马屁股,把穆良朝往林子里赶。 以至于穆良朝想留下都留不下。 不过虞秧估摸着穆良朝控住马后就会回来。 所以她也不是很急着去找那两个人。 她问谢迟:“世子对刺客的事可有头绪?” 第121章 你很勇啊 谢迟因着受了点内伤,声音有点哑。 “这般大阵仗,还冲着我命来的……许是跟我父王有关。” 肃安王府好多年都在朝中与各势力都交好,父王也一直都是逍遥闲王的样子。 按朝中如今的局势来看,若无必要,没哪一方势力会现在就对他下死手,惹怒他父王。 最多劫持他,用来威胁肃安王府。 除非,他离开这段时日,他父王在京中有什么动作,或者说,站队了。 谢迟有些无奈。 他送去京城的信,想来是还没到父王手上。 但父王已经在动作。 看样子,他父王也有不少事瞒着他。 而且。 “或许与丰宁侯也有些许关系。” 他们去哪里都是抓阄或临时定下,只有此次去丰宁侯府,是数日前确定好,且丰宁侯可能在外头大肆宣扬过的。 虞秧:“……确实可能是。”所以,这是被亲爹和丰宁侯给坑了? 二人走到树下,上头的吊尸还在滴答落血。 虞秧说:“那些人叫他‘头’,看到他死了就撤了。” 谢迟轻声问:“他是怎么死的?” 虞秧瞥了眼古树背阴处角落的木牌。 她说:“这人想射我,那根血棘藤突然落下,许是被吓到,他脚下好像滑了下,就把自己吊死了。” 谢迟闻言转过头,双目直直凝视着她。 “他朝你射箭了?” 虞秧说:“九秋都挡住了。” “秧秧,”谢迟声音喑哑,“你留下时,能肯定自己不会出事吗?” 虞秧抬眸看着谢迟。 在对上男子心有余悸的眸光时。 呼吸微滞。 她知道自己有“挂”。 但谢迟不知道。 在谢迟看来,她没有武功留下,就是承受了危险的,毕竟云无期都在谢迟跟前差点死了。 那么多刺客,但凡那头喊一声,调十个过来,一人一剑都能隔着暗卫捅到她。 所以于谢迟眼里,她能活下来就是难以想象的运气,让人极度后怕的运气。 虞秧抿了抿唇,点头道:“能。” 她直视着谢迟的双眼,“我能肯定我能活下来,所以我才留下来。” 谢迟望着虞秧,片刻后,缓缓扯出一抹笑。 “那便好。” 虽然他想象不到秧秧的底气来源哪里。 看到秧秧出现的那一刻,心中亦是极其恐慌。 甚至想问秧秧为什么没有藏起来。 可他理智上明白,秧秧自来不是会冲动的人,会留在这危险地,必然是因为她知道她留下会起更大作用。 或许,今日他们能在近百刺客的围攻下活下,便是因着秧秧在。 只是理智归理智,情感上,他依旧后怕。 * 接下来就是查线索了。 谢迟上树后,一剑割开藤蔓,让尸体掉了下来。 面具下的脸很是普通,二人都不曾见过。 不过想来也是,若是见过的人,也不会来当杀人的刺客了。 在查了快一刻钟后。 唯一的身份线索只有纹在身上的一块兰花图纹。 “回头让人去查下这图纹。” 说话间。 林子里传来声音。 九秋说:“小姐,穆公子回来了。好像,后头还有个姑娘。” 穆良朝一身泥污,脚还一瘸一拐。 但人却是着急忙慌跑向虞秧。 在看到虞秧没事后。 他差点哭出来。 “虞小姐,你没事就好。” 天知道他这一路有多崩溃。 要保护的是虞秧啊。 可风有止拍了他的马就让他跑。 还跟他说什么“要留着火种”的话。 他想到来了那么多刺客,都恨不能跳马回来了。 后面,他为了躲风有止跑回来,人还滚坡下去了。 等他爬上坡,就看见风有止在跟一个姑娘说话。 现下,他看到虞秧好好的,恨不能痛哭流涕一场,他差点就对不起党和人民了! 众人都呆滞地看着穆良朝。 风有止在后头微微瞪大眼。 你这人……很勇啊。 怪不得这厮非要回来。 感情是冲着他家世子妃的!! 早知道就给穆良朝推回坑里了…… 穆良朝一点也没留意到周围古怪的氛围。 虞秧轻咳了声提醒穆良朝醒醒神。 “你们没事,也好。” 穆良朝红着眼点了点头,刚回神,就看到世子复杂且带着探究的目光。 嗯? 他突然反应过来,他的反应可能惹误会了。 “不,不是,”穆良朝尴尬笑了下,“太好了,世子也没事,那真是太好了,呵,呵呵,哈。” 谢迟道:“穆公子客气。” 语气虽然依旧温和,但穆良朝莫名就觉得疏远了些。 他心里疑惑。 世子这么容易吃醋的吗? 谢迟垂眸,嘴唇抿得平直。 他又不是个傻的。 穆良朝和秧秧之间有秘密,他能看出来,再者,秧秧是穿越者,穆良朝也是穿越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思想说不定还跟不上秧秧。 安静之时。 虞秧看向风有止身后的姑娘。 姑娘生得漂亮,黑发娥眉,穿着干练布衣,背着个小药箱。 【太阴黑簿】 【白安卉,公元2003年4月2日生,公元2028年8月4日亡。黑簿载恶事:0】 【诸恶莫做,众善奉行。修缮立功,便可延年。经判,白安卉,善。当投人道,福运绵长。】 已死的好穿越者。 “这位姑娘是?”虞秧问了声。 风有止忙侧过身。 “这是我在林子里碰到的姑娘,姓白,我审问了下,她先前是丰宁侯府的女大夫,我想着穆公子滚下去了要是摔着哪就得要大夫,就让白大夫帮个忙。” “而且,我想着,咱们碰到刺客,说不定就跟丰宁侯府有关系,要不是丰宁侯大咧咧来找世子,旁人也不知道咱们会走哪条道,去哪里,说不定就是丰宁侯故意引咱们走这条路。” “所以,我就带上这姑娘了,说不定有用呢。” 风有止说完,看着谢迟也红着眼道:“世子,您没事就好。” 虞秧诧异。 “丰宁侯府的女大夫?” 白安卉颔首,“我爹爹先前是侯府的大夫,一直都是照顾老侯爷的,我跟着我爹也学了些医术,之后,因着一些事,离开了侯府,住到了林子另一头的村子里。” 虞秧问:“你是大夫,那你能治外伤吗?中箭那种。” 风有止忙看向谢迟。 没中箭啊。 那是谁…… 白安卉轻点了下头,“我是比较擅长治外伤。” 虞秧回身望向谢迟,“那就一道带回去吧。” 第122章 话都在茶里,干了 几人收拾收拾便准备回家。 马车是没有了。 马因着受惊,能寻回来的也就几匹。 白安卉不会骑马自然是跟着九秋走。 虞秧在众人理所当然的目光中,默默跟谢迟骑一匹马。 年刚过的天冷得很。 这会子天暗下来,更是寒意侵身。 虞秧的斗篷一早落在马车上。 于是在谢迟略收紧胳膊时,她自然地朝后靠去,汲取暖意。 顷刻间,男子因疲乏而黯淡的眸光亮了起来。 他微微垂眸,扫过那青丝,唇畔漾起笑意。 旋即收紧了怀抱。 太阳已经落山。 天色成墨洒似的蓝。 沙雪半销,长路漫漫。 直到天全黑时,虞秧等人才回到了客栈。 因着怕虞秧会着凉。 谢迟并没有驾快马,他们慢行到半路,北卫果然赶了马车来接。 顺便将死的几个刺客尸首,也用板车一道赶了回来。 屋子里。 云无期还昏迷着。 白安卉看着那几乎要贯穿身子的箭,神情很是严肃。 “他的情况还不错,想来是你们用了什么法子,保住了他的命。依着他的情况,我想试下取箭。” 兰在野几人还有些担忧。 “她可以吗?” “这附近的几个大夫都带过来了,都不敢动手。” …… 不怪他们忧心。 白安卉看着确实年纪不大。 而且白安卉先前是在侯府做大夫,想来很少接触这种外伤。 穆良朝温声问:“不知白姑娘穿越前是什么身份?” 一句话,不止叫屋里众人傻眼。 就是白安卉都僵在了原地。 穆良朝想着不久前,虞小姐给他打的手势—— 眼前女子是穿越者,还是个善良的、不能穿回去的穿越者。 此外,白安卉查看伤口以及患者状态时,气质神态颇有些熟悉。 穆良朝有些猜测。 白安卉沉默不语。 穆良朝叹了声,“我也是穿越者。” 他对谢迟说:“世子,我同白姑娘说两句话。” 谢迟轻点了下头。 “穆公子请自便。” 他刚刚也看到了白安卉查看伤口时的熟练姿态,有些像营里见惯了各种外伤的军医。 云无期的箭,说不定真能被这位姑娘取出来。 白安卉同穆良朝去了隔壁屋子。 不到一刻钟。 二人就又回来了。 白安卉眼眶泛红,神情却是放松了许多。 她朝谢迟微微福身行了个礼,说:“白安卉见过世子,我在穿越前是名无国界医生,所以有一定的外伤处理经验。” 穆良朝解释道:“无国界医生,是各国专业医学人员组成的国际性的医疗人道救援组织,他们通常是对战争和内乱地区的民众进行紧急医疗帮助,或者针对难民和流亡群众进行医疗安置……” 虞秧坐在一旁,捧着暖手炉,靠着炭盆。 听到穆良朝的话后,她很是惊讶。 这个姑娘好出色。 谢迟闻此,也是朝白安卉颔首示礼。 “白大夫,失敬。无期的伤,就麻烦白大夫了。” 白安卉说:“应该的。我听穆公子说了,世子愿意帮助穆公子救我同胞,我该谢世子才是。况且,今日,我也是得风公子所救,亦欠风公子救命之恩。” 几人看向风有止。 风有止没想到自己随手救的姑娘这么厉害。 他笑出了大白牙。 “别客气,我只是随手杀两个人,杀得还挺好。” 众人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但如今最要紧的是,云无期的箭。 虞秧虽然不是大夫。 但作为业余剖尸选手,以及各种药物提供者,倒是给白安卉提供了工具便利,比如薄刀、麻药、止血药等等。 兰在野几人也是军营里出来的。 有一些处理伤口的经验。 能给白安卉打下手。 最后是穆良朝那盏能把房间照得亮如白昼的烛龙灯,上头的火焰用来消毒,效果极其好,还能给白安卉提供光亮。 可以说。 白安卉自穿越来后,头一次碰到这么好的外伤处理环境。 她本就对手术环境要求不高,而且这个世界的药物所蕴含的价值更高,效用更加神奇,加上众人或多或少的帮忙,因此白安卉的手术做得十分顺利。 白安卉给云无期做手术的间隙,谢迟便去看了仰嘉石。 虞秧正好被九秋叫去大堂喝些厨房刚做好的红枣姜茶暖身。 二人便一道朝外走去。 谢迟轻声问:“今日你给我的那药,想来很是珍贵。” 他亲自给云无期喂的续命丹,很清楚无期那伤保不住性命,续命丹治不了那么重的伤。 但当他把虞秧给的药喂下后,云无期的命却是稳住了。 虞秧忙说:“那是我的救命水,我意外才得那两瓶,也不知道怎么制,如今是一点都没有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要不是仰嘉石二人命悬一线,她还不一定会拿出来用。 而且,她确实没有更多的探病符了,只能看后面会不会再抽到。 谢迟呼吸一滞。 救命水…… “一点都没有了?”他问。 虞秧点头。 “真的一点都没有了。” 谢迟站住了身。 虞秧回身,见谢迟一副“我连累了你”的破碎样子。 立刻说:“那药对我没用。” “真的没用吗?”谢迟问。 虞秧吧嗒吧嗒点头,“对,没用,别伤心了啊。” 她说完走到桌边,接过一个空碗,从炖罐里舀出一碗姜茶。 并摇头道:“我觉得,世子就是没把我当自己人。人家说富贵险中求,我将来还要靠世子富贵,如今险一点付出一点怎么了?” 谢迟走到她身侧道:“我未曾这般想过,你于我来说自是要紧……” “别说了,”虞秧将姜茶塞到谢迟手里,又举起桌上另一碗,“来,话都在茶里,干了。” 谢迟:“……。” 九秋几个暗卫在一旁叹气。 差一点。 就听到世子说情话了呢。 九秋笑说:“世子,您喝完这碗,还有一碗调息药呢,小姐说您受了内伤,特地让厨房煮的。” 聚福客栈都有小药房,所以也不缺药。 谢迟听到这话,眼神唰得又亮了。 虞秧低头说:“快喝吧。大家都有。” 谢迟:“……。” 他无奈一笑,喝完了手里的姜茶,身子都跟着暖了。 第123章 差点就沾了晦气了 另一间屋子。 仰嘉石已经醒了。 他失去一臂自是难过,但在听闻没有人身亡后,他的情绪也好了些。 那么多人刺杀,能都活下来,对他而言,简直是如有神助。 仰嘉石问:“世子,可有凶手的线索?” 谢迟摇了摇头。 “还不知是什么人派的。” 不等仰嘉石落寞,他便道:“我已经让在野明日天一亮,去寻阳德郡郡守,让郡守来查凶手。且告诉郡守,我疑心凶手是裴驰昌派来的。我再写封折子指认裴驰昌。” 仰嘉石闻言恼道:“凶手是裴奸?” 他家跟裴家也是有仇。 因此背地里都管裴首辅裴驰昌叫裴奸。 谢迟说:“裴家在西南算大势力,且裴首辅与王府有私仇的事人尽皆知,将事情推他身上,能省心些。” 谢迟心里知道这事不是裴驰昌干的。 虽说裴驰昌在西南有根基,但那人在朝中是争夺皇位最有力的三方之一,在这会各方刚开始斗的时候,裴驰昌必然是作壁上观的姿态。 当街派凶杀世子及诸位朝廷官员,这举动不是莽撞的蠢,就是走投无路下的拼死一搏。 所以幕后之人跟裴驰昌定是扯不上关系的。 但,就是扯不上关系,他才故意推给裴驰昌。 如今他们是受害者,他们手头又没有人证物证,只要他谢迟说刺客死前的口供是裴驰昌,那裴驰昌就得出来自证清白。 就得去找证据证明刺客不是他裴驰昌派的。 仰嘉石略一思索,便赞道:“世子这招好,如此,往后谁想再对世子出手,都要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能真的逃脱了去。” 近百人的刺客都让谢迟等人逃了。 那以后旁人再派人刺杀谢迟,肯定要更谨慎。 毕竟,一个不小心让谢迟活了,谢迟一张嘴,就能把人拉下水指作凶手。 他说:“等属下回京,定会指认裴奸!我就说,刺客临死前,说的就是裴家派来的!” 虞秧在一旁道:“这简单啊,我可以弄来裴家独有的七星袖箭,他们家那机密袖箭一共就三枚,回头把这东西当作物证,一块交上去,就说他们贼喊捉贼,最好是把裴家抄了。” 找什么凶手啊。 直接给另一家泼脏水就好了。 他们是受害者嘛。受害者只要委屈就好了。 西南的裴氏山庄一亡,那她虞家收拢收拢隐藏的势力,就是西南第一大势力。 仰嘉石眼神晶亮道:“如此再好不过!” 他家跟裴首辅家有仇。 如果他一条胳膊能换裴家掉一块肉下来,那他也知足了。 而且,他知道他养好伤后,必然是要回京了,若是能有些回京能办的差事,他心里也舒坦些。 谢迟见此,对虞秧说:“那就劳烦秧秧,将那七星袖箭弄来,回头一块交去京城。” 虞秧笑着应“好”。 谢迟见仰嘉石情绪好转,眼底也多了些生机后,才起身继续去等云无期的“手术结果”。 近半个时辰。 白安卉才松了肩膀。 她洗了洗手,说:“如今就看会不会感染发烧了,能熬过去,就能好。” 兰在野几人面面相觑,齐齐给白安卉作揖示礼。 “多谢白姑娘对我兄弟的救命之恩。” 白安卉忙摆了摆手。 “不必客气。” 她说:“其实,和我关系也不是很大。不知你们给他用了什么药,他的状态特别好,我从没见过一个受这么重伤的人气息还能这么平稳。” 众人纷纷看向虞秧,又齐齐跪了下来。 “谢小姐救我兄弟!” 虞秧默默走到了谢迟后头,低声道:“他们在折我寿。” 谢迟好笑道:“起来吧。” 兰在野几人起身,都跟着笑了出来。 经历了这么险的事,大家能都活着,确实是叫人高兴的事。 次日,正月初六,丰宁侯成亲的日子。 一早,兰在野就和玉在山出去忙活。 虞秧等人在客栈,听白安卉说话。 白安卉说:“昨日杀我的人,是丰宁侯夫人派来的。丰宁侯夫人……是穿越者。” 白安卉穿来后的故事,倒也简单。 大概就是,青梅竹马碰到了天降穿越者a,结果竹马移情别恋,爱上了穿越者a,叫青梅郁郁而终,而后穿越者b上了青梅身子。 穿越者b离开了竹马,却不知为何,a突然派人追杀b。 白安卉就是那个穿到青梅身上的穿越者b。 “原主的爹,是丰宁侯府的府医,和老丰宁侯算是很好的朋友,因而原主和丰宁侯是一道长大的。” “侯府落没,也就不看重女子的身份地位,因而老侯爷是属意原主为儿媳妇的。” “直到,丰宁侯在外游玩时,碰到了山寨小姐屠文瑶,被屠文瑶吸引。” “后山寨易主,屠文瑶被前寨主托付给丰宁侯,丰宁侯便将其以表妹的身份接到侯府居住。原主因此事,加上其父病逝,深受打击郁郁而终。” “我穿来后,丰宁侯就定好要娶屠文瑶为妻的事,我觉得我留在侯府不清不楚,便搬离了侯府。” “但我没想到,屠文瑶会买通寨匪来杀我。” 白安卉确实不解。 不解屠文瑶为何要杀她。 自她离开侯府也快一年了。 这一年来,她不曾与那二人再有交集,如今那二人都要成婚了,又何必来对她赶尽杀绝。 她更不能理解的是,屠文瑶是穿越者,一个长在和平年代的穿越者,为何会做这样追杀无辜的事情,是已经视生命于无物了吗? 九秋听完这故事,拧眉道:“这丰宁侯也不是个好东西,负心汉。” 虞秧轻点了点头,看向谢迟,“世子,您还要去给那狗东西压场子来着。” 谢迟:“……我不知他是狗东西,他祖父和父亲都是挺不错的人。” 丰宁侯只和他说,妻子出身草莽之家,怕妻子将来在和各家夫人来往时,被轻视之类的话。 他瞧着倒是个爱妻的。 加之,老丰宁侯当年在京城时,和王府确实关系不错。 又想着,他总能碰到穿越者的事,这才打算去瞧瞧。 哪里会详细过问丰宁侯的感情事。 虞秧说:“咱们差点就沾了晦气了。” 这喜酒可不兴喝。 第124章 她没有底气 虽说屠文瑶是穿越者。 但这姑娘的黑簿大概率是黑的。 风有止颇有些可惜道:“昨天那两个,也穿黑衣蒙着面,我还以为是刺客追来了,顺手就杀死了。早知,就留个活口。” 那会子,穆良朝疯了一样要往回赶。 结果人从马上滚下来直接滚山坡下去了。 他又气又怕。 本来要下去救穆良朝,脚刚往下滑,就看见穆良朝在下头哼哼唧唧还能往上爬。 于是他双手一抱胸,就想看上几息了再下去救好出出气。 不曾想听到姑娘家喊救命的声音。 一转头,瞧着两黑衣人追杀一姑娘。 他还以为是刺客追来,殃及无辜,当场上去就咔咔给两人砍死了。 后来才知,原来那二人不是杀他们的刺客。 风有止想到这,看向白安卉,说:“对了,那丰宁侯夫人要是不见人回去,是不是还会再派人来杀你。” 白安卉看向了穆良朝,迟疑道:“穆公子同我说,可以去源临海居住,他告诉我那里有许多同胞。” 她自己也想去源临海看看。 她是个适应力很强的人,离开侯府后,即使无亲无故居无定所也没有太过伤怀的时候,但此时知道有一处地方,那里有自己的同胞,到底心态会不一样。 就好像在这片不属于她的天地下有了根一般。 风有止惊讶。 “他已经跟你说了?” 穆良朝愣了下。 “不该,由我说吗?” 他作为明面上的穿越者负责人,和穿越者沟通不就是他的责任吗? 风有止摸了摸鼻子,说:“穆哥做事妥当。我就是觉得,这仇也不能不报不是。” 白安卉垂眸,倒是没应声。 说不恼不恨是假的。 刚穿来时,她并没有升起离府的念头,毕竟原主的根在侯府,她一介女流,孤身去外头很难活。 所以她是打算先在侯府住着,并在外行医攒些钱,熟悉环境的同时,再给自己找个落脚地。 只是,因着屠文瑶的敌视,她不得不早早离府。 可以说,她一直在避,一直在退,但最后迎来的却是追杀。 但她再恼,也说不了报仇的话,毕竟她就如浮萍漂泊,确实做不到。 风有止越说越觉得这仇得报。 他说:“世子,那个屠文瑶犯法了!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将她抓起来。” 穆良朝见状微眯了下眼睛。 “风公子今日很热心肠。” 平日里,风有止都一副爱看热闹,不爱插嘴,只忠于世子的样子。 今日话这么多。 还这么正义凛然。 风有止怔了下,迟疑道:“我心肠一直挺热的啊……” 而且,白安卉救了他好兄弟呢。 虞秧被穆良朝的话一提醒,不由微蹙了下眉头。 她看了看面露茫然的风有止,看了看神色严肃的穆良朝,最后看看垂着眸光的白安卉。 白安卉很漂亮。 不止她如今这皮囊漂亮,她给人的气质比她本身的姿容还要吸引人。 而且,人家姑娘确实有本事,性子也平和,只说话语气都会叫人心绪平静。 这样好的姑娘,少不得就有如风有止一般的愣头青对其生出些好感来。 但白安卉却没法平等地承受这些好感。 因为她没有可以依托她的底气,没有身份、家人、钱财权……甚至算是异族。 虞秧脑中思绪一闪而过。 就对穆良朝道:“穆公子,你觉得那位屠姑娘,该作何处置?” 穆良朝被点了下,心里那股杂绪瞬间就被理清了。 是了。 他如今作为同胞领头羊,绝不能让无依无靠的同胞被欺负也没个人做主。 他得发光发热,建功立业,给源临海的同胞们撑起一片天,提升同胞的地位才是。 于是穆良朝转过头,认真道:“世子,这位屠姑娘是穿越者,但她买凶杀人,欺凌同胞,按着我华夏律法,她也该受到惩戒。” 白安卉有些惊讶地看向穆良朝。 她知晓穆良朝是华夏派来的,所以本能对穆良朝更亲近。 虽说风有止也说了要给她出头的话。 但听到穆良朝说这话,她反而被触动到,甚至觉得鼻子很酸。 那种,好像在这个世界有了做人的底气,从混乱走向了秩序的感觉。 谢迟望向穆良朝,温声道:“我明白,雇凶杀人,该当死刑。” 便是穆良朝不提,他接下来都要走一趟丰宁侯府。 虞秧顺势说:“还有丰宁侯呢。世子,把这两人一起收了吧。那位屠姑娘正好送交长生观,北卫也有些日子不曾交人了。” 谢迟也想着把屠文瑶上交。 对他来说,这个时候交个穿越者上去很有用。 他尽心尽责当差,却受刺杀,便是皇上,都该对此事更加重视。 但…… 他看向穆良朝:“穆公子可需要对屠姑娘进行审判?” 屠文瑶毕竟是穿越者。 为了表示尊重,他都得过问一下穆良朝的处置方式。 穆良朝摇了摇头,说:“若那山匪真是她雇佣的,她就算是犯法了,如今在贵国境内犯贵国的法,自当由贵国处置,只是,我需要见她一面。” 虞小姐跟他说过,黑簿有污的人送不回去。 但为了表示对人权的尊重,还需要虞小姐见这位屠文瑶一面,确认对方确实黑簿有污,确实是买凶杀人的幕后者。 谢迟轻点了下头。 “自然。” 虞秧对谢迟说:“屠文瑶能有买凶的能耐,必然是因丰宁侯在后撑腰。咱们会被刺客堵,也肯定是因为丰宁侯太过招摇,说不得就是丰宁侯被买通,故意来请您去参加婚宴好借机埋伏。” 谢迟:“是。” 虞秧:“这丰宁侯,就该以通贼的罪名,一道处置,一道审讯。” 虞秧颇有些愤愤地说完。 这丰宁侯夫妇肯定是得揍一揍。 白安卉要入源临海,那就是他们自己人,自己人被欺负,那定不能坐视不理。 谢迟:“好。一道处置。” 众人:“……。”虽然处置丰宁侯是应该的,但世子这应和虞小姐的模样,颇有种只要虞小姐说得都对的感觉。 * 玉在山和兰在野去找郡守来管事,一时半会是回不来。 谢迟也不打算等那群官。 他说:“我们直接去阳德郡,轻装简行。” 除了谢迟、虞秧、风有止、穆良朝、白安卉和九秋,其他人都留在客栈里,应付那些官员。 那些官员只要看到云无期和仰嘉石的伤,自然会明白此次刺杀有多严重,会把消息上达天听。 第125章 约上门 说轻装简行就轻装简行。 一行人作行商打扮,往阳德郡的方向去,绕路而行,行了大半日才到阳德郡饶平县。 丰宁侯府便在此。 午后,虞秧几人吃完饭,跟着白安卉到了丰宁侯府附近。 侯府外的大红灯笼还没撤,红绸挂着,却是人丁零落,瞧着有种热闹过后的冷清感。 虞秧穿着鹅黄色碎花袄子,脚上踩着棉布鞋,站在穿着长袍书生服模样的谢迟旁边,很是吸引过路人的注意。 颇有种,村中富婆与娇夫的既视感。 身后,是贴着胡子,富商模样的穆良朝,以及未出阁富商小姐模样的白安卉。 他们一路就是用商人装扮赶的路,谢迟充当赘婿。 几人蹲在街边吃着烤地瓜。 不多时,风有止赶了回来。 “世子,丰宁侯昨夜里喝多了喜酒,听到世子出事,他急着去见世子,结果摔了跤,断了腿,如今正卧床养伤。” 虞秧好笑:“喝多了,摔了跤?是听说世子受刺,不敢去探病,所以故意养伤吧?” 丰宁侯早就放出消息,谢迟要来参加婚礼。 结果谢迟遭了刺杀。 丰宁侯收到消息,必然是要去探望谢迟的,毕竟谢迟是为了赴他的宴才出事。 但他又怕杀谢迟的是什么他惹不起的大人物,所以故意装病,好不得罪旁人。 风有止点头,“估摸着是。” 虞秧问:“丰宁侯夫人没什么事吧?” 风有止说:“没听说有事。” 正当此时,九秋也回来了。 “小姐,院子赁好了。” 虞秧用帕子擦了擦手,跟谢迟说:“咱们不进去了,先把屠文瑶约出来,用白姑娘的名义,把人约到咱们的院子去,也好看看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落日熔金,已是傍晚时分。 镇上某条小巷最里头的院子。 白安卉坐在院子里,看了眼闭着门的厢房,便继续端坐着。 不多时。 院门被叩响。 装扮成老婆子的九秋立刻去开了门。 门外。 女子穿着红衣,乌发盘作髻,身上配饰繁多,可见富贵。 正是屠文瑶。 九秋哑声道:“你就是屠小姐吧?我们小姐等你许久了。” “小姐?”屠文瑶挑了下眉头,目光越过九秋,看向院子里坐着的白安卉。 白安卉依旧是那若空谷幽兰的模样。 夕阳光落在她身上,更显得夺目。 屠文瑶脸色有些难看。 即使她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可这一刻,她依旧觉得比不过对方,那种天鹅与丑小鸭的距离感。 想到成亲前一晚,起铭还去对方院子里待了一晚的事,屠文瑶就感觉难受。 像是有毒蛇缠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又恐慌又窒息。 白安卉平静道:“屠小姐。” 屠文瑶强压住心中的烦躁与嫉妒,扯出一抹笑说:“真的是蓉儿啊,怎么不回侯府,把我单独约来这院子?昨日里,我和起铭大婚,你也没来吃杯喜酒。” 她带着身后的两个丫鬟走进院子,打量了一圈后,说:“这地方这般简陋,你也能住?说来,你走后过得倒不错,连老奴都有了啊。这是你半路救的老婆子吧?” 厢房内。 虞秧透过窗子缝隙,瞧着了外头的屠文瑶。 屠文瑶的真实姓名叫步丽。 【太阴黑簿】 【步丽,公元2005年5月2日生,现年25,余寿未尽。黑簿载恶事:3】 【恶1:于阴阳界·姬氏界毒杀无辜林蓉儿】 【恶2:于阴阳界·姬氏界将冷荷、梨儿送入烟花地,致一人身死】 【恶3:于阴阳界·姬氏界见死不救原主生父屠敢】 【诸恶莫做,众善奉行。修缮立功,便可延年。经判,步丽,恶,当入阴界受刑七世。】 虞秧紧皱眉头。 林蓉儿是白安卉身体原主的名字。 所以,原主不是郁郁而终,是被这个屠文瑶毒杀的。 只是原主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中了毒,因而白安卉继承了记忆后,并不知道原主是被屠文瑶杀了。 也就是说。 屠文瑶一直都知道,林蓉儿的身体里已经是穿越者了。 院子里。 白安卉开门见山道:“是你派人追杀我的?” 屠文瑶眸底有杀意闪过,但面上却淡笑说:“我为何要追杀你?哦不,蓉儿,你被人追杀了啊?” 白安卉说:“那两个山匪,现在在我手上。你既然不知道此事,那我只能把山匪带去侯府,让丰宁侯帮我查。” 屠文瑶脸色骤变。 她冷声道:“林蓉儿,请自重。丰宁侯如今是我的丈夫。” 白安卉想着厢房里的那些人,底气也足了些。 “那又如何?若不是我如今危在旦夕,我又如何会回来?既然此事不是你做的,我就回侯府,什么时候查到要害我的人,我再离开。” 她淡笑着加了把火,“我和铭哥哥青梅竹马,他总不会因为成婚就把我赶出门去。” 屠文瑶见此大怒。 “你要不要脸?你还真把自己当林蓉儿了啊!” 白安卉笑意骤失。 “什么意思?” 屠文瑶冷笑道:“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我不想跟你周旋,这位小姐,我只告诉你一件事,一个侯府只有一个女主,如今侯夫人是我,请你能滚多远滚多远。” 白安卉说:“如果我一定要回侯府呢?” 屠文瑶紧盯着白安卉。 这里是在镇子上,她不敢肯定杀了‘林蓉’会不会没人发现。 要是叫起铭知晓,她杀了‘林蓉’…… 但,不是非要杀人。 她唇角勾起一抹笑。 “你个蠢货,还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屠文瑶对身后的两个丫鬟招了招手。 “去,把她捆起来,我要划花她的脸,我看这张脸花了,起铭还会惦记她吗。” 那两个丫鬟是练家子。 闻声双手一抓,跟九阴白骨爪似的就抓向了白安卉和九秋。 白安卉神色未变,只安静坐着。 屠文瑶见此微微皱眉。 这是吓傻了? 然而下一刻,从她身边冲出来的两个丫鬟,都扑倒在地。 屠文瑶猛一回身,就见一娃娃脸男子收回刀柄,站在院门口。 院子里,那个老婆子直起了腰。 厢房门开。 一穿碎花袄子的姑娘袖着手走出来,幽幽道:“你个蠢货,还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第126章 屠文瑶的变化 虞秧复述了屠文瑶进门前的话。 反而有些嘲讽。 从屠文瑶身上的光影可以看出她在华夏时的样子。 白t长工装裤,扎着马尾,戴着细框眼镜,是个干净又清秀的姑娘。 和那太阴黑簿上的“恶”完全不符。 这叫虞秧想起先前遇到的薛劭。 薛劭在现代社会,亦从未做过什么恶事。 但来到这个世界后,手里却多了许多人命。 环境太容易改变一个人了。 虞秧约屠文瑶单独上门前,也是想着,说不定买凶杀人的不是屠文瑶。 如今看屠文瑶想要再害白安卉的态度,以及那太阴黑簿,就彻底确认了事情就是屠文瑶干的。 屠文瑶坐在椅子上,咬牙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如今是丰宁侯夫人,你们想做什么?” 在虞秧的示意下,风有止单独审讯了通屠文瑶。 没过多久。 屠文瑶就什么都招了。 包括杀害了林蓉儿的事。 昏黄的厢房内,白安卉目光复杂看着屠文瑶。 “为什么?你也是穿越者,你为什么要去杀死一个无辜人,林蓉儿并不曾害过你。” 她是真的不理解,特别是屠文瑶说自己穿越前只是个普通打工人的时候。 白安卉拧眉问:“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屠文瑶方受过针刑,如今头发凌乱,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她抬起头,脸上的妆全花了,唯有那唇红得鲜艳。 “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我变成这样。” 她轻笑了声,看着白安卉,“你命多好啊,你一穿来就在侯府,就是侯爷的青梅,锦衣玉食,看花看草。” “我呢,我一醒来,就在那臭烘烘的山寨……” 白安卉蹙眉,“你不是屠风寨的小姐?据我所知,寨主很是疼宠你,你的生活亦是锦衣玉食。” “那不一样,那些都是抢来的!”屠文瑶怒道。 她说:“我刚穿来,跟着队伍去劫道,我们拦在峡道前,拦在那商队前,我就看着那商人打着抖,把金银双手捧上来,那商人的姑娘露了头,被寨匪盯上拖走,那商人哭嚎着跪在我跟前,拼命给我磕头,求我放了他女儿。” 屠文瑶的眸中多了一抹茫然,“那会,我很怕,但我看他可怜,所以我就大着胆子让他们放了这商队,然后……他们就真放了。” 那商人带着衣衫不整的女儿给她磕头。 跪在她的马前,一下又一下,感恩戴德。 她就高坐马上,居高临下,两侧是手拿大刀、斧头、狼牙棒的寨徒们,只要她一声令下,眼前那对父女,就会体会到世上最凄惨的死法。 只要她张一张她的嘴。 屠文瑶轻勾了勾唇,“我那爹,确实很宠我,我在山寨如众星捧月般生活着,不用愁下个月的水电房租,不用怕我妈打来电话跟我要钱,不用洗衣做饭被老板pua,在这里,我太轻松了,那种精神完全松弛的轻松。” 人不会一开始就变恶的。 就像她,她刚开始觉得,她怎么可以是山匪呢?怎么可以劫道呢? 后来她觉得,若不是山匪里有个她,那些被劫的人就有生命危险,她每次跟着劫道,可从没有过受伤的人呢。 而且,她还把劫来的钱,分给了贫苦人。 再后来,她彻底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好看的头面、衣裙那都价值不菲,不劫道哪来的钱。她想,山匪也要生活,山匪也是出身贫苦啊,这些山匪都是她的手下,给她做事,大家都叫她小姐,都保护着她,她怎么能苛待大家。不过是从商人手里拿些银钱,不,是资本家,资本家手里的钱就不是黑心钱了吗? 日复一日。 很快。 她就成了屠风寨最娇艳、恣意,叫商队闻风丧胆的寨千金。 直到。 她遇到了丰宁侯。 生活一旦富足,情感就多了空缺。 屠文瑶有很多追求者,但她灵魂属于未来,她的审美也趋向于那个时代的审美,她不喜欢寨子里黑壮的汉子,她喜欢玉树临风的男人。 女追男隔层纱,她喜欢丰宁侯的矜贵,丰宁侯被她的热烈吸引,于是二人便常在山坡林间散步游玩。 这种幸福的生活,一直维系到寨中内乱。 她爹投靠的大官选择了二寨主,于是她从众星捧月,变成丧家之犬,恐惧之时,是丰宁侯潜入寨子救她,她爹便将她托付给丰宁侯。 丰宁侯将她带回侯府,对外说她是自己的表妹。 至此,她的生活全都依托在丰宁侯身上。 屠文瑶垂眸道:“我已经回不去了。我受不了屈居人下的日子,起铭和林蓉儿是青梅竹马,府内下人看我的眼神,叫我很难受,丫鬟也苛待我,我想过离开,可……到哪去呢?” 懦弱无能的人,在不敢去尝试新的生活时,只会死死抓住那根能维系她目前生活的稻草。 屠文瑶也不想再做什么寨千金。 寨子臭烘烘的,怎么能跟处处花石的侯府比。 寨子里的丫鬟小厮粗鲁,怎么能跟侯府规矩的下人比。 她觉得只有做侯府的人,才能生活的稳定、幸福。 而能让她拥有崭新生活的,就是丰宁侯。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虞秧拢了拢刚上身的披风。 一旁的穆良朝喝了口水,也没有开口。 唯有白安卉微哑着声音说:“所以,你害死了林蓉儿。” 屠文瑶说:“那不然呢?起铭喜欢我,他也没有长辈,之所以还不愿意娶我,就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安排林蓉儿,他甚至跟我说,要我作妾!” 在听到祝起铭问她可不可以作妾那刻,屠文瑶只觉得兜头一盆冰水下来,寒彻骨。 她挣扎过。 她次日就离开了侯府。 她要自己谋生。 结果呢。 结果就是她差点被拐到了窑子,是祝起铭寻到她救了她! 回到侯府那刻,她就想好了,她已经死过一次了,这次她要活,既然她要活,那死的就得是林蓉儿。 怪就怪老天爷。 是老天爷让她穿过来,让她面对这一切。 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 屠文瑶虽然没杀过人,但在寨子里,也见过不少人被杀,且她作威作福期间,也没少一怒之下打人,或者她爹为她出气杀人时,她也不曾阻止。 在她心里,人命早就不值得敬畏。 又正好,她在寨子里时,记过一些毒方,想着将来或是有用。 又又正好,林蓉儿那经常怒骂祝起铭的爹病死了。 所以,屠文瑶轻而易举,就给林蓉儿下了毒,她看着林蓉儿‘郁郁而终’,她用温情暖了丰宁侯的心,用‘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等甜言蜜语,让丰宁侯抱着她哭说从此只有她一人了。 直到…… ‘林蓉儿’在她和丰宁侯相拥时,坐了起来。 第127章 你不无辜 彼时,招才榜的事还没有发生。 所以,屠文瑶看到‘林蓉儿’活过来,也没有想到穿越者的事情上。 她只是恼。 恼林蓉儿竟然死不掉! 但,白安卉虽冷静,却跟林蓉儿是完全不一样的性子,林蓉儿小意善良,易伤春悲秋,白安卉却性子坚毅,对什么事都是很淡漠的样子。 因此,白安卉在看到屠文瑶和丰宁侯相拥时,也只是看着。 直到丰宁侯惊喜着要去抱她时。 她抬脚踹开了丰宁侯,并说了句:“丰宁侯,请您自重。” 白安卉总是避开丰宁侯和屠文瑶。 她时常去府外,借着原主爹林大夫的名头,在外头摆摊行医,或去医馆坐堂,还特地去找武馆,发挥特长,给大家处理外伤,赚取薄银。 她会跟丰宁侯说清楚,表示自己很快就会搬离侯府,希望丰宁侯跟屠文瑶百年好合,不要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屠文瑶“嗤”了声,冷笑说:“欲擒故纵。” 白安卉紧皱眉头。 九秋嘲讽道:“自己非要吃屎,还以为别人也爱吃。” 风有止站在门口,跟着道:“属狗的,哪里有屎往哪里奔。” 屠文瑶红着眼骂道:“你们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们经历过我经历的吗?如果你们像丧家之犬一样,你们不会抓住能抓住的东西吗?人为自己活有错吗?我要活,我要活得好,所以我要做丰宁侯夫人,我有什么错!” “你杀了林蓉儿就是错!”白安卉突然道:“我知道你是穿越来的,我在知道你是穿越来的后,我就离开了,我知道你需要丰宁侯府这个容身之所,你和我不一样,我有林大夫的名头在,我在外能有路走,我想着你或许没有,所以我离开了。可若我知道林蓉儿是你杀的,我绝对不会走。” 她说到这,声音难得多了一丝哽咽。 那是对如今这个世界的恨。 对穿越者们遭遇的怜悯。 还有对原主林蓉儿的怜惜。 “你知不知道,她也想离开的,她原想带着她父亲的牌位离开侯府,去过新的生活,她想着要回祖宅,她特地跟厨娘学着自己做饭,学种菜,她在发现自己身子不好时,留的遗书都是让祝起铭和你好好过日子,祝你们白首同心。” 白安卉攥紧了拳头,“你不杀林蓉儿你就活不了了吗?不,你活得了,你只是想活得更好,你想把丰宁侯这个资源牢牢攥在手里,为此,你不惜去杀人,你不无辜,屠文瑶,你一点都不无辜。” 屠文瑶咬牙道:“你凭什么高高在上跟我说这些?我也是被环境改变的,是老天爷让我穿成寨千金,如果我一开始就是你的身份,那我当然还能善良……” …… 天黑的时候。 虞秧等人坐在一处吃着从酒楼打来的饭。 屠文瑶已经审完。 九秋说:“所以,她派人杀白姑娘是因为嫉妒?嫉妒丰宁侯还惦记着白姑娘?” 虞秧说:“不一定。” 说嫉妒也是有的。 屠文瑶之所以会暴露在白安卉跟前。 是因为屠文瑶发现丰宁侯对白安卉感兴趣后,为了收丰宁侯的心,给丰宁侯下厨、吟诗,种种手段都很新鲜,让白安卉直接看出来了。 但白安卉什么都没做,丰宁侯却还总往白安卉身边跑。 甚至去白安卉行医的地方等着接白安卉回家。 对屠文瑶来说,她能抓住丰宁侯的唯一优势,就是她是穿越者,她新奇。 所以面对同样是穿越者,却明显在现代就比她更厉害的穿越者,她害怕了,害怕失去已有的一切—— 要知道,这一切,是她手染鲜血得来的! 九秋好奇:“不一定?还有旁的缘由吗?” 虞秧说:“或许,她不是嫉妒丰宁侯惦记白姑娘,而是嫉妒白姑娘的勇气。” 九秋:“勇气?” 虞秧轻点了点头。 “她打听到了白姑娘住的地方,也听说了白姑娘在村中成了受人尊敬且能自力更生的大夫,心中自然不平衡。她也曾试着离开侯府,也曾想过离开丰宁侯,可她失败了,所以她再没有了离开的勇气。但同是穿越者,白姑娘离开了,却依旧好好的。” 很少有恶人是为了坏而坏。 他们总要给自己的坏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就比如屠文瑶,她从头到尾都在坚持一个理由,那就是,她杀人、害人,都是为了生存。 但白安卉的出现,把她的理由给毁了。 “她想证明,离开丰宁侯府是错的,想证明她是对的,如果她轻而易举杀了白姑娘,她就会宽慰自己,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生存规则,她杀林蓉儿是被迫的,她害姑娘入烟花地是被迫的,她见死不救原主父亲是被迫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这个世界的规则逼迫她这么做的。” “当她将自己摆在道德高处时,她做任何事都会觉得心安理得,理所当然。” “所以,她得杀死白姑娘,并且,她给自己杀白姑娘这件事也找了理由,那就是丰宁侯在大婚前记挂白姑娘。” 她有可能失去她的生存资源,所以她必须杀死可能掠夺她资源的人,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虞秧淡声说:“丰宁侯对她来说,已成了行恶的遮羞布,她或许已经不喜欢丰宁侯,但她会告诉自己她喜欢丰宁侯,并且丰宁侯也必须喜欢她,那样,她才可以享受作恶的感觉。” 人是有思想的生物。 一切行为,都会依托于思想。 风有止惊讶道:“虞小姐,您竟然这么会看人心?” 虞秧轻笑了下,说:“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你们第一次杀人时,难道没有给自己找理由吗?找不到理由的话,人会疯掉的。” 众人霎时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这一桌子人,除了白安卉和只杀过毒枭的穆良朝,谁手上没沾上过人命。 谢迟安静看着虞秧。 找不到理由的话,人会疯掉的。 很短的一句话,却让他有种窒息感。 他也只看到了虞秧的有趣、散漫与恰到好处的不羁,可不曾知晓虞秧为何会是如今这样。 谢迟垂眸敛去眸底的情绪,再开口时,又是不紧不慢的语气。 “穆公子,按着我朝律例,屠文瑶该处以极刑。但因她是穿越者,所以我需要送她入长生观,如果你没有异议,我会将她弄傻,再送入长生观,避免她道出白姑娘的存在。” 第128章 多了一族点亮技能的 穆良朝只怔忪了片刻,便笑点了下头。 “凭世子处置便是。” 敬人者人恒敬之。 世子明白他想要什么,并且尊重他的需求,他心中感动。 月牙在云后散出朦胧的光。 屠文瑶同她的两个下属依旧被捆在屋内。 风有止问:“世子,可要把丰宁侯带上门来。” 谢迟说:“看他能否自己寻来。” 风有止表示疑惑。 “他连妻子派人杀人都不清楚,能寻到这里来吗?” 九秋点了下头,很是认同。 “我赁院子用的是假身份,屠文瑶为了不叫白姑娘的行踪暴露,必然也是偷摸着来的,说不得,今晚真等不到丰宁侯。” 反正,她听了屠文瑶的话,只觉得丰宁侯是个蠢东西。 还是个花心的蠢东西。 谢迟站在廊下,说:“再等等。” 风有止不解。 虞秧在院里走着消食,解释道:“这丰宁侯能寻到客栈去呢。” “你们想,他寻到鱼寒隐的客栈时,咱们才在那里住了三日,况且那会子大雪封路,消息传得也慢。再去掉丰宁侯府到鱼寒隐客栈的一日车程,也就是说,他在咱们入住到客栈没一日的时候,就知晓了咱们在哪里,并且做好了决定,备好了礼,准备好了人马,寻到了那处去。” 她绕了几圈,又调转方向往回走。 “咱们车队人多,也没有故意隐匿踪迹,想来盯着的也不少。但丰宁侯虽是侯爷,却也只是顶个爵位,无官无权,哪就那般快寻到客栈去了?不奇怪吗?” 风有止愣了下,皱眉道:“小姐说得对。” 穆良朝说:“刺客的事,是与他有关吗?他故意引我们走那条路?那我们在这里,岂非入了虎口。” 虞秧说:“这里,我倒也不明白。如果说,丰宁侯和刺客是一伙的,他借婚期,邀世子赴宴,让我们走那条路,从而埋伏我们,那也太多此一举了。” “丰宁侯上客栈到我们遭埋伏足足过去了好几日,但那埋伏却并不如何。” “如果真要刺杀,那该在年节那几日,鱼寒隐的客栈偏僻,又下着雪,丰宁侯又去过客栈,确定过客栈内情况,趁夜偷袭,不比在峡道埋伏更合适?” 穆良朝若有所思,“小姐说得是。若我是刺客,也该在年节雪天时,趁夜偷袭。” 九秋愣了愣。 “所以,丰宁侯和刺客不是一伙的?但他又故意请世子赴宴……” 她一头雾水,“那丰宁侯后头的人是什么意思?他是想杀世子,还是不想杀世子?” 虞秧看向谢迟。 “世子觉得呢?” 谢迟说:“许是为了看热闹。” “看热闹?”众人不解。 谢迟说:“若是,我父王在京中,将一人逼上了绝路,此人为了报复我父王,又或是为了泄愤,便派出一队人马,以杀我为任务,留在西南时刻埋伏我。” “倘若这批人马在一个月前从京城出发来寻我,出发数日后我父王方才发现那人行此同归于尽的疯举,因而传信于我。” “如此,刺客与信便要互相追赶。” “有第三人知晓此事,他自觉此事有趣,他在推算了刺客的脚程后,决定帮这批刺客先寻到我。” “只要让丰宁侯来寻我赴宴确定我的行进路线,在推算刺客的行进路线,在我快到阳德郡时,这批刺客恰好也到阳德郡附近,刺客听闻我要赴宴的消息,便会就近埋伏。如此,峡道便是最佳埋伏位置。” “因着此人的帮扶,刺客的到来,便比信要更快。” 如果他推断没错的话,这两日,他父王的信就会到他手上。 但此推断也说明了一件事…… 虞秧停住步子,说:“有人一直在盯着世子。” 单纯送信的速度,肯定是比大批的刺客过来的速度要快。 会做出派近百人光天化日杀朝廷命官的人,必然是已经疯了,不要命了,抱着“你不让我活我也不叫你活”的念头。 所以如谢迟所说,派刺客的人定然跟肃安王府有关。 王爷近来将人逼上了死路,叫对方恨上了。 王爷不可能很晚才知晓对方发疯准备对谢迟下手,拉谢迟同归于尽,所以送信提醒谢迟的日子也不会比刺客晚太久。 但刺客还是比信先到。 关键原因就是丰宁侯来找谢迟赴宴。 虞秧想象着,有个第三人,他不止盯着谢迟,甚至知晓信该到哪里,刺客会到哪里。 然后那人唇角噙着笑,漫不经心地用一支笔在地图上标上三个点,算上距离,画上线,确定了刺客和谢迟之间的最短距离,并确定了一个点,能让刺客比信更早碰到谢迟。 最后,他选择了丰宁侯来推进这个属于他的算术游戏。 游戏成,谢迟死。 游戏不成,他也无所谓,他与刺客本来就不是一伙的,只是恰好丰宁侯请世子上门罢了。 更要紧的是,这人,想玩游戏,但他又不是非要杀死谢迟。 不然,以此能耐,他完全可以给埋伏再加点料。 古怪的人。 众人理解此意,不由都看向院门。 所以,丰宁侯能找到屠文瑶在哪里吗? 唯有谢迟仰头望着那弯被藏匿在云后的月牙。 他想起那日初见丰宁侯。 客栈外积雪厚重。 一身红衣的男子在百步外便下了马车。 为表诚意,那男子散开了扫雪的下属,踩着雪,一步步走向客栈。 最后于客栈门外,深深作揖,高声喊道:“丰宁侯府祝起铭请见世子!” 那是个很优异的男子,满腹经纶,心怀悲悯。 他们相谈甚欢。 谢迟甚至想过,若丰宁侯府未落没,若丰宁侯自幼长于京中,或许他们会成为至交好友。 也因而,他应下了丰宁侯的宴请。 直到遇到埋伏后…… 无论是白安卉嘴里的丰宁侯,还是屠文瑶嘴里的丰宁侯,亦或是今日装病的丰宁侯,都不似他当日所见丰宁侯。 而后,他想到一个可能—— 或许他当日所见丰宁侯便是借刺杀之局戏耍他的人,那个好看热闹的人。 “易容。”谢迟喃喃。 大概还是极其高超的易容术。 但他还有一点不解,那便是此人得到刺杀消息的时间。 假若,看热闹的人,身处西南,甚至就在他附近,更甚者就是当日易容的丰宁侯。 而决议刺杀的源头在京城。 他倾向于刺客是在刺杀当日才抵达阳德郡峡道,因而埋伏得粗糙。 那么,看热闹者,就是在刺客抵达七日前,便得到了这个刺杀消息,去寻了他。 谢迟眉头微蹙。 这不可能。 两地距离摆在那,青苹路走一趟只要七日。 若把刺客的脚程用青苹路的脚程来算,那看热闹者就是在刺客出发时,就在西南收到了刺客要来的消息…… 除非这人有手机。 谢迟轻靠身后柱子,眉头虽是舒展开来,但面上却是多了抹苦笑。 有手机这个推论很快被他推翻。 这是玄古时期,他更认可,有人拥有玄术,虽不曾见过,但穆良朝都已经靠华镫族的灯送魂归家了,有百族重新拥有千里传音的能耐似也不稀奇。 谢迟那突然冒出来的“绝望,想摆烂”的气质,很快吸引了虞秧的注意。 她很是好奇地走到谢迟身边。 “世子,你怎么了?” 天呐。 一向站得挺直,气质温和像是能包容世间万物的世子,竟然变身了! 谢迟看向虞秧,说:“《穿越知识大全》中有句话,如今想来,倒是符合我此时心境。” 虞秧:“……世子把书都背下来了啊。” 谢迟脸微微发烫。 他总得跟上穿越者的思想,不然跟秧秧没有共同语言怎么办? 虞秧问:“世子还没说,什么话?” 谢迟说:“别真到世界末日,你们该御剑的御剑,该踏空的踏空,该化翼的化翼,就我一个人提溜两条腿在地上跑。”(来自网评) 虞秧听到谢迟那平和清润的声音说这样直白好笑的话,先是呆滞,紧接着就笑出了声。 “你怎么、”她一边笑,一边说:“怎么什么都学啊!” 虞秧看一眼依旧俊逸的谢迟,再想象一下谢迟提溜两条腿跑的场面,又是噗嗤一声笑了。 到最后,看一眼谢迟笑一顿。 看一眼谢迟笑一顿。 直笑到谢迟面红耳赤。 其他人没听到二人交流,如今只看着虞秧笑,心里也痒得慌。 好想知道世子说什么笑话了,虞小姐笑成这样。 等虞小姐笑够了。 谢迟才终于说出他前头的猜测。 穆良朝头个道:“不可能是手机。” 就算是手机,那也得是有玄学属性的手机,那都不属于手机的范畴了。 虞秧倒是更认可谢迟的最终猜测。 “或许,真有千里传音。世子,百族里可有什么族群能千里传音?” 她作为往生族的后裔,应该算是后裔吧,也可能是轮回者。 总之,她作为往生族的人。 所以她可以看到与轮回有关的太阴黑簿,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命运。 那说不定后头几族,也都觉醒了他们的能力。 谢迟低头思索。 “风语族,多在幽谷定居,他们可借风传话,但最远不过十里。青逐族,他们饲养一种名叫青逐的翼兽,此兽可替他们传信,但青逐也不会飞得这般快。” 青苹路用的就是青逐翼兽的后裔,一种青鸟,传信速度已经够快了。 此外,百族内能传信的族群也不少,驯兽、通兽语的,都能做到送信。 但这都需要时间。 谢迟在脑海中翻阅了数遍记忆中的百族志。 最后道:“有两族,颇有些特殊。” “勿离族。此族所诞双生子,一魂双生,同生共死,可互通心意。” “守卫族。此族若认主,可与主子互通心意,生死由主定。” 谢迟说完,虞秧和穆良朝都是一脸懵。 ( ̄△ ̄;)。 虞秧:“好厉害,好神奇,好可怕。” 穆良朝:“有手机还是挺好的。” 突然明白世子为什么要冒出那句话了。 虞秧想了下,“感觉这两个族都有可能。可能那个易容的丰宁侯有个双生兄弟在京城给他传消息,也可能他有个守卫族的手下在京城给他递消息。” “可他为什么要盯着世子、又要戏耍世子呢?” 这人,怕不是盯着谢迟许久了。 穆良朝突然问:“世子是百族的吗?” 他总觉得世子也不是个普通的,虞小姐会那送魂的手段,如今又出现了其他百族中人,想来世子也会一些什么才对。 谢迟沉默了片刻,说:“似乎,不是。” 如果他是,他方才就不会冒出那句话了。 虞秧咕哝道:“不应该啊……” 她确实不解。 那根腿骨是‘谢迟’的。 那‘谢迟’的身份,似乎是比往生族更厉害的存在,因为他是被往生族祭司召唤来的。 但如今百族都点亮技能点了,谢迟却什么都没有,可不奇怪。 谢迟:“……是个人,也挺好的。”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些稀罕能力不应该存在,虽然对百族的能力有些惊叹,但私心里,他似乎还是想做一个没有那些能力的寻常人。 …… * 想要详细知道那个易容的‘丰宁侯’是谁。 线索还在丰宁侯上。 风有止去了丰宁侯府一趟。 结果发现丰宁侯在家急得团团转,各种问下人夫人去哪了,派下人偷偷出去寻,显然,他根本没发现屠文瑶的踪迹。 风有止回来后,说:“世子,我觉得他不大可能找到咱们了。” 谢迟说:“继续盯着,看他会不会去寻人。若是明日傍晚他还没有动静,再将人带来。” 若是这个丰宁侯对屠文瑶足够在意。 想来会主动去寻更厉害的存在帮忙寻找屠文瑶。 然而一夜过去。 一直到次日傍晚。 丰宁侯都还在做无头苍蝇。 于是,风有止将人带来了院子。 丰宁侯依旧穿着一身红衣,还是俊逸出尘的长相,但明显不是谢迟初见的那个‘丰宁侯’。 畏惧忐忑的眼神,不够挺正的身板。 一点也不相像。 谢迟呷了口茶,开口道:“丰宁侯,是你伙同他人埋伏的本世子?” 丰宁侯瞳孔骤缩,也顾不得问屠文瑶在何处,连忙答道:“世子,我不敢也不可能做此事,我真的不知道您会被埋伏,此事当真是巧合!” 谢迟放下茶盏,缓缓道:“那你便说说,你知道的事。” —— 二合一章 第129章 那人叫卫羁尘 他知道的事? 丰宁侯手指微蜷,呼吸都跟着急促了些。 眼前的世子穿了件浅蓝长袍外罩白布衫,墨发用一根松柏枝叶式样的簪子固定,明明再素朴不过的装扮,但穿在那如松若竹的身子上,就成了淡雅脱俗。 只那通身气质,就叫他不敢抬眸。 丰宁侯不再挣扎着隐瞒什么。 本着坦白从宽的想法,他诚实道:“世子,您是想问我请您赴宴的事对吗?去请您赴宴的,确实不是我,但我真的不知道,您会遭埋伏,我以为他是来帮我的。” 丰宁侯自听闻世子遭刺杀后,心里就怕得紧,只是他一点不敢表露出来,就怕有人觉得他真的跟刺杀的事有关系。 谢迟问:“那人是谁?” 丰宁侯苦笑。 “他说他叫卫羁尘,但我想着这许也不是真名。” “我一年前认识他的,他在街上开了家酒肆,因为酿的酒香,所以去买酒的人不少。” “我时常去,一来二往,我们就成了好友。” “和卫羁尘说话,很叫人舒坦,他说话总能说到你心坎里去,有什么愁事,只要去他那喝杯酒,同他说会话,等酒醒就能神思清明。我将他视作好友。” “是他让我定下决心,与瑶儿成婚,也是他同我透露世子所在,说可以去请世子来赴宴。” 丰宁侯直到现在,都不觉得世子被刺的事和他、和卫羁尘有关。 他想起那个洒脱爱笑的男子,怎么也没法相信,自己被利用了。 若不是…… 酒肆人去楼空。 丰宁侯抿了下有些干的唇,继续道:“我不敢去请世子。羁尘说他可以帮我去请。我也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就应下了。帖子是我写的,他带走的管家轿夫也确实都出自丰宁侯府,除了我,没人知晓他扮成我的事。” “直到,大婚前一晚,世子被刺消息传来,我寻去酒肆,却发现店关着,里头没了人……” 谢迟看着手中的茶盏,恍然有所思。 “卫羁尘……” 虞秧一直坐在谢迟后头,她手里拿着大骨棒,轻轻捶着自个的腿。 她发现这骨棒虽然轻,但异常结实,拿刀劈竟然都劈不断,颇有种金刚大骨棒的感觉。 若是拿来敲人脑袋,说不定一敲碎一脑。 这会听到谢迟的声音,她问:“你认识啊?” 谢迟说:“不认识。只是忽然想到了我母亲,我母亲的姓氏亦是卫。” 虞秧敲腿的动作顿住。 她想起先前兰在野跟她说的,肃安王妃将谢迟推下楼的事。 也不知是个什么原因。 谢迟对风有止道:“去查查那个酒肆。” 虽然再去可能什么都查不到。 但那人既是在此开酒肆,想来与其有往来的人也有不少,多去问问说不得能问出些关于卫羁尘的线索。 风有止应“是”离开。 院内安静下来。 虞秧又开始敲敲敲。 丰宁侯倒是坐在小凳子上,但他坐得有些不安。 他鼓足勇气重复道:“世子,我也是被人利用,我当真不知有埋伏,况且,我是真心想请世子来赴宴,便是卫羁尘不去,我也会去……” “若去的是你,我不会应邀。”谢迟平静打断了丰宁侯。 虞秧轻笑了声。 丰宁侯一下涨红了脸。 他也不知笑的那姑娘是谁,但总归不是他能开罪得起的人。 “世子,求您看在我并不知情,不,看在我祖父曾为老肃安王效戎马之劳的份上……”丰宁侯站起身,深深躬身作揖,“请您饶我一命。” 谢迟淡声道:“丰宁侯夫人买凶杀人,此事你也不知情?” “什么?”丰宁侯愣住,“什么买凶杀人?杀谁?” 虞秧手中垂下一枚莲花坠子,缓缓道:“世子遇刺时,正好碰到另一批刺客,杀了一个姑娘,还对我们动手,这便是那姑娘留下的。” 丰宁侯看到那坠子,怔了会,大步走向虞秧。 “你怎么有……嘶……” 方走了两步,他的肚子就被根骨头棒子顶住了。 虞秧低头看了下,她才放在桌子上的骨头棒子这会被谢迟拿在手里,并抵在了丰宁侯腹部。 嗯…… 谢迟竟然拿自己的腿骨当武器呢,真特别啊。 谢迟道:“回去。” 丰宁侯脸上表情一僵,忙抬手往后退,“一时心切,世子息怒。” 他退到原地,望向那坠子,问:“这位小姐,您怎么会有这坠子……” 话说一半,他突然反应过来,“你方才说,我妻子买凶杀了一个姑娘,这坠子的主人,被杀了?” 虞秧晃了晃坠子,说:“要我去找尸体给你看啊?” 丰宁侯如遭雷击。 “怎么、怎么会?蓉儿怎么会死?” 他激动地问:“世子,我要问问瑶儿,此事怕是有误会,瑶儿不可能做这种事,一定有旁人害蓉儿……” 九秋在虞秧示意下适时打开柴房的门。 “屠文瑶在这边。” 丰宁侯转过头,旋即快速朝着那柴房跑去。 虞秧接过谢迟手里的大骨棒,问:“你要怎么处置他?” 谢迟说:“让人一道押送京城,他虽是遭人算计,但卫羁尘没寻到,他便没有证据证明去寻我的人不是他。按着丰宁侯伙同他人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至少会落个抄家流放的下场。” 虞秧点了下头,看了眼屋子里头,白安卉还藏在里头。 不管知不知情,丰宁侯都与刺杀的事有关,但丰宁侯再没用,也是个侯,还是得送到京城处置。 昏暗冰冷的柴房里。 丰宁侯看见了角落里的屠文瑶。 他快步上前,“瑶儿!他们说你杀了蓉儿,是不是真的……” “是!我就是要杀了林蓉儿!”屠文瑶原本还垂着头安静,在听到丰宁侯的话后,却突然像是被点火的炮仗一样吼了起来。 “我要杀了她!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找她了,你偷偷去看她,你还画她的画像,祝起铭!我们都要成亲了,你背着我记挂别的女人,你要不要脸!!!” 九秋默默关上柴门。 不多时,里头就传来丰宁侯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屠文瑶你疯了——” 第130章 唐僧肉 屠文瑶是疯了。 被虞秧下毒弄疯的。 屠文瑶已经忘了白安卉活着的事。 不过这是一时的,待屠文瑶向丰宁侯证实了白安卉的死,虞秧还得送屠文瑶一程,好完成太阴黑簿的审判。 届时,屠文瑶就再不能言语了,她也能得到走马灯赠予的符。 虞秧听着柴屋的动静,对谢迟说:“对了,世子,昨日里屠文瑶说她卖了两个姑娘到烟花地,逼死了一人,还有一人活着,不若就让丰宁侯花钱将人赎出来安置。” 修缮立功,可以延年。 太阴黑簿上既然显示了那个姑娘活着,那就干脆救回来。 花丰宁侯府的钱。 谢迟自是应好。 柴房里的丰宁侯并不好受。 屠文瑶跟发了疯一样,对他又挠又咬,嘴里还骂出些他从未听过,并叫他臊得忘记蓉儿之死的话。 “要不是这个狗屁世界根本没法让我活,我早就离开你了!” “你以为你算什么好东西?挣钱挣钱不会,读书读书不会,一个侯爷连个县令你都不敢大声,就吃你爷爷你爹留下的祖产,我当初怎么瞎了眼看上你这个软蛋?!” “屠文瑶!”丰宁侯双眼通红,“你在骗我,你一直都在骗我……” “是你在骗我!是你见异思迁,我离开的时候你念着我,我在的时候你念着林蓉儿,还有你那两个丫鬟,什么虹儿妹妹梨儿妹妹的,你当自己是贾宝玉啊!侯府都坐吃山空了,你什么都干不了,你还在搁那怀才不遇,生不逢时,多情自古空余恨,你有才吗?我问你你有才吗?你就只剩个恋爱脑整日里只有男女情了!” 屠文瑶是真疯了。 她其实早就腻了吧。腻了跟这个没种的男人叽叽歪歪,她看明白这个男人根本撑不起一个家,侯府全靠卖祖上那些薄产度日。 可是她怎么办?在现代,一个女人没什么技能的话,还可以去跑外卖,去当收银员,去当服务员,总能养活自己。 但在这里,她能做什么?她什么都做不了。 屠文瑶乱七八糟说道:“都是你,要不是你,你在前头吊着我,又不给我希望,我也不会杀人,不会害人,我不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花心,你说你爱我,可你一点安全感也没给我,祝起铭,你个垃圾,垃圾!!” 祝起铭想要出柴房,结果门却被关了。 他如今也不知怎么面对门外的世子,只恨不能臊死在这里。 因而也破罐子破摔面红耳赤吼道:“屠文瑶!你够了!到底是谁对不起谁?!要不是你,我和蓉儿会过得很好,我也不会在外头被人唾弃,友人都离我而去,不会连扫墓都不敢给我爹娘扫!” 有些话一出口,就止不住。 祝起铭怒道:“如果不是因为你一直嫌我,不是你一直要我去攀关系,我也不会得罪世子,你还杀死了蓉儿,你个蛇蝎毒妇……” “啊——我杀了你——” 柴房内一阵打砸惨叫。 虞秧懒得再听热闹。 她抓着大骨棒,对谢迟说:“世子,我去同白姑娘说说话。” 谢迟轻点了点头。 待虞秧进了厢房,合上门,他才看向那道门。 * 白安卉正同穆良朝说话。 见虞秧进来,她抬眸苦笑道:“他二人倒是热闹。” 就是这样一对“眷侣”,害死了林蓉儿,甚至差点杀死她,还真是叫人唏嘘。 穆良朝道:“屠文瑶的运气比旁的穿越者是要好些的,也不知怎地就走到这地步,再回不了家。” 有些穿越者,一穿来就没有选择地必须手染鲜血。 但屠文瑶是有选择的沾上了血。 虞秧倒不那么在意这两个‘将死之人’。 她走到桌前,看向桌上摊开的纸,那纸上写着一些名字。 她用骨头棒将纸挪到跟前,好奇问:“你们在写什么?” 白安卉说:“穆大哥在跟我说源临海的同胞都有谁,让我先熟悉他们。” 她迟疑了下,问道:“虞小姐,我想问问,我可否在源临海附近继续行医?我想着,我等不能只在岛上躲着,然后靠世子和虞小姐养着,总该各尽所长,发挥作用。” 穆良朝怕此举有风险,连累了虞秧。 “现下天极卫和大同教都在寻穿越者,怕是危险,不若等将来再……” “好。”虞秧略一思索,就答应了白安卉。 她说:“不好等将来了,就现在吧。大同教都在发展势力,没理由我们不发展。他们可以暗中借穿越者的名头招揽人心,我们同样可以。就从源临海最近的浮阳县开始。” 虞秧想了下。 如今他们有钱、有人、有世子支持,倒也没必要让白安卉这些有能之士苟着,像大同教供穿越者为仙一样只把他们养在花园里。 虞秧看向白安卉,“不过不能一股脑都冒出来,先从白姑娘和云大夫开始,你二人可以在附近行医。” 白安卉和云中鹤原本都是在这个世界自力更生的人,且二人在这个世界生活时,都很受当地村民尊敬。 他们还很知晓如何藏好自己。 从这二人开始,给穿越者势力建立好的形象,自西南边缘扩大影响力,届时就能同大同教一般,建立起势力。 白安卉起身躬身道:“多谢小姐信任。” 虞秧弯眸笑了下,不愧是能当无国界医生的姑娘,是个有主见的。 穆良朝见此,亦是点头。 众志成城。 他问虞秧,“小姐,我们什么时候离开此处?” 虞秧说:“这两日,兰在野他们应当就会过来,负责接穿越者的烛影也会带人过来,护送白姑娘去源临海。按世子所说,王府的信这两日会到,待看了信,再由世子决定要去何处。” 穆良朝眸光中多了抹担忧。 “距我穿来也快半个月了,想来第一批敢死队都到了。” 其他人显然没有他运气好。 “还有那百族,昨日听世子推论,这百族之技,当真非人力可匹敌。” 虞秧摇了摇头,“都是肉体凡胎,还是能杀的。” 比起这个,她更担心另一件事。 当初她和穆良朝刚见面时,穆良朝同她说,听一道人说过,谢迟那般存在就似唐僧肉,能吸引鬼。 当时只觉得这个比喻还挺合适。 可如今经历了大骨棒的事,以及谢迟被百族之人莫名盯上,加上肃安王和国师安排谢迟来西南这些事…… 她突然觉得,谢迟会不会确实是类‘唐僧肉’的存在。 而皇上、肃安王、国师、乃至暗中盯着的百族,其实都在等谢迟变成‘唐僧肉’。 那谢迟的处境,不得更糟糕? 和白安卉说完话后,虞秧便出了屋子,正好看见谢迟坐在院里出神。 一个人坐在桌边,颇有种世间仅剩他一人的萧瑟感。 第131章 想到哪说到哪 倚着院子外墙的苦楝树花叶尽失,遒劲枯枝恣意伸长,在日光下于院内墙角投下黑色、杂乱的枝条剪影。 谢迟就望着那处杂乱出神。 遗世独立的气场,倒叫虞秧有些怔愣。 她微微蹙眉,而后直接跳下一阶台阶。 踩着橘黄的日光,虞秧径自走到谢迟跟前,占据了谢迟的全部视线。 被拉长的影子,如同利刃般,割开了墙角的杂乱黑线。 她将大骨棒背在身后,微微俯身盯着谢迟,直接问道:“世子方才在想什么?” 谢迟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而后温顺地回忆起自己方才在想什么。 “思绪纷杂,想了许多,不知从何说起。” 虞秧将桌子另一侧的椅子搬了过来,同谢迟面对面坐着。 “那就想到哪说到哪。” 心理问题得及时干涉。 她怕谢迟患上什么阳光型心理疾病。 谢迟见虞秧神色严肃,甚至言语间还有些强硬霸道的样子,不免失笑。 虞秧挺直了身,骨头敲了敲他膝盖,示意他严肃点。 谢迟只得收起笑,温声道:“在想,我父王给我的信,会写什么。” 虞秧不解。 “这两日,应当就能收到信了。” 收到信不就知道写什么了。 “嗯。”谢迟轻应了声。 虞秧问:“还有呢?” “还有……”谢迟沉吟道:“皇上为何只为我加冠,国师为何要令我来西南,我为何会患那古怪的病,鬼为何上我的身,卫公子为何要与我游戏……” 他说到这,顿了下,似有许多要说但又不知再往何处说。 因而只低眸浅笑,颇有些无力。 “界,国,君主,亲人,我自己……才数月,好像一切都不同了。” 几只雀儿停在屋檐处,发出啾啾声响。 院子变得静了起来。 虞秧看着谢迟,有一刹那失神。 她好像才发现—— 谢迟的生活就似是被突然笼上了迷雾。 他对穿越者不了解,从将穿越者视为天外来敌,到帮助穿越者,这个过程他适应并接受得很快,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着虞秧。 他对他的亲人不了解,不了解肃安王和国师为何在一处,不明白肃安王隐瞒了他什么,甚至他都不记得肃安王妃曾推他下楼的事。 他对他的君主、他的国不了解,他自幼学忠君爱国,可如今他发现他的君主可能是祸世者。 他对自己同样不了解,那位卫公子出自百族,又为何要同他游戏? 谢迟过去二十三年平静的生活,在二十三岁这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世界、国家、君主、亲人、所爱,还有他自己,都在短短数月内变成了他看不清的样子,并且好像每一方都伸出手在迷雾中推搡着他,让他去各方指引的方向。 虞秧想,她也是其中一方。 从一开始,她只是想用谢迟的‘命’来完成她的目的,之后,是谢迟的身份可以帮穿越者对抗这个世界的阶级限制,只是她运气好,谢迟愿意跟着她走她要走的路,即便,她从未对谢迟坦诚过。 所以,谢迟在想肃安王送来的信会写什么,其实是在想,肃安王的信里,会不会依旧有所隐瞒。 虞秧沉默了片刻,问:“那你思绪的最后,想的是什么?” 谢迟说:“时人各有目的,但左不过都与此魂劫有关,无论我往何处去,会遇见什么看到什么察觉什么,到得最后,我还是会到我想到的地方。” 虞秧抬眼看着谢迟。 “你想到的地方?” 谢迟神色舒展,又是眉目含笑的模样。 方才那孤寂气质就似虞秧看走了眼。 谢迟说:“当日那位说,收集其尸身,去北地可解祸。我离京前,国师同我说,任我随心去往想去的地方,许是冥冥之中,我与那位的尸身有所感应。” 他望向那棵苦楝树,道:“待此处事了,便去楝信县。” 虞秧跟着谢迟的视线侧过身,望向那被日光染红的苦楝树,上头停了些麻雀。 “楝信县?” 她眸光轻颤,“你怀疑楝信县能寻到其他骨块?” 谢迟说:“只是因此苦楝树,恰好想到了楝信县,又思及楝信县似就在此郡,听闻那有座獬豸(xiè zhi)崖颇有些名头,便想着可以去瞧瞧。” 虞秧说:“行,也省了抓阄了。” 如谢迟所说,无论皇帝、大同教、肃安王,还有其他百族瞒着什么想做什么,左不过都和穿越的源头有关。 他们走自己的路便是。 她将椅子搬了回去,同样看向苦楝树。 背靠傍晚红日天的枯树,犹如墨画,叫人心中宁静。 天擦黑的时候。 九秋打包了酒楼的饭菜回来做晚膳。 她去柴房看了眼,那对夫妻还晕着。 傍晚,这二人吵到掐了起来。 她见丰宁侯差点掐死屠文瑶,就将二人都打晕了,好使二人安静。 风有止跟在九秋后头入的院子。 他朝谢迟摇了摇头。 “属下去那卫氏酒肆查过,对方是个谨慎的,并没留下什么身份痕迹。这卫羁尘是凭空冒出来的,和周围的商户都处得不错,但真问起这些商户卫羁尘的消息,商户却又说不清楚。” 第132章 猜测 谢迟也不意外。 当日卫羁尘扮作丰宁侯与他相见时,言谈间就很是不凡。 他当时觉得,此人若是在京中为官,必定也是八面玲珑能步步高升的能人。 几人是在屋内用膳。 烛火点着。 还算亮堂。 虞秧说:“按丰宁侯所说,他是一年前来的。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这些年一直在西南待着,每过一段时日,就换个地方住,只是恰好,在这段时日,动了跟世子接触的念头?” 她越想思路越清楚,这会眼睛微亮道:“世子,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个卫羁尘就是大同教的教主?就算不是教主,也是个有地位的人。” 谢迟微微颔首。 这点他也想过,甚至他还有个怀疑。 虞秧继续说:“您看,我们三次遇到大同教。” “一次是在南濮,那个约裴驰野到林子的人,大可能出自大同教。当时你还犯了病,我觉得你定不是无缘无故犯病,你定是碰到了什么,你忘了,说不定就与此人有关!” “一次是在松香县。这是我们第一次知道大同教的存在,齐津舟还被大同教带走了,齐津舟的身份是前首富齐首辅的孙子,而齐首辅曾与肃安王是好友……” 虞秧说到这里,顿了下,又说下一点。 “第三次是在鱼寒隐的客栈。穆公子的原身吕苍臣是大同教的人,他就是奉大同教的令去鱼寒隐的客栈找陶玉,说明大同教疑心了这处客栈。而卫羁尘正好到这个客栈来见世子!” 虞秧斩钉截铁道:“大同教的据点想来大部分都在西南!而且这个卫羁尘必是常驻西南,才会对此地这般了解,所以,我认为卫羁尘就属于大同教,可能还是高层!” 谢迟见虞秧像解出谜题一般激动的样子,眼底柔缓。 “你说得对,我也有猜测。” “我想着,他应当出自勿离族,一魂双身。” “其中一身长居西南,另一身在京城,甚至在宫中居高位。因而能比王府先得知我会被刺杀的消息,并传达给西南的分身。” 虞秧点头认同。 “这也太可怕了。” 如果他们的想法是真的,那这卫羁尘就等同于有分身。 一个分身在西南经营大同教。 一个分身在京城步步高升。 两边因为共魂,还能互通消息。 谢迟说:“确实可怕。” 穆良朝听着二人说话,整个人都有些眩晕。 直到二人安静。 他才问:“我不大理解,一魂怎么放在两具身体里?那不是等同于两个人?他们有缺点吗?会不会喜恶都相同?” 谢迟说:“应当是算两个人,但这二人的情绪是共通的,同喜同悲,同生同死,一人受伤,另一人亦会觉得疼痛。如此来算,就等同一人了。” 虞秧仔细想了想,突然也不是很羡慕勿离族的“共脑”技能了。 “明明是两个人,但又不能算是两个人。一世都受对方挟制,岂不是很痛苦?” 穆良朝跟着点头。 虞秧:“不管怎样,如今也算知晓这卫羁尘大概是个什么身份了。” 虽然只是推测,但至少,这突然冒出来的百族人,也不再显得那般神秘。 次日。 风有止自院子外进来,将一封信交给了谢迟。 正是肃安王府送来的密信。 虞秧坐在堂屋门前熬毒。 她的药也不是凭空生出来的。 闲着也是得备货的。 有时路过虞氏药铺,就买些药材带着,再随车带套制毒工具,就能随时随地熬煮毒药。 这会,药炉子咕噜噜作响,空气里都是药香。 虞秧扇着小扇子,转头看谢迟。 那里有张小桌子,方才谢迟在那里看从书肆借回来的书,这会在看信。 不过一会。 谢迟就看完了信。 虞秧问:“王爷有说,刺客是谁的人了吗?” 谢迟轻点了下头,他起身走进堂屋里。 “你来。” 虞秧见状,将扇子递给九秋,就跟了进去。 堂屋内左房。 谢迟坐在桌旁,说:“京中出了一桩假钱案,裴驰昌设计,让九皇子接了查案的事。我父王暗中襄助九皇子,查到了铸假钱的地方,发现此事主谋是西阳王世子。王府探子原想着查到地方后便先行撤退,不曾想有第三人的插手,致使王府的人与铸造地的人打了起来,混乱中,西阳王世子意外身亡。” 西阳王是五大王爷之一。 礼朝五大王爷分别是肃安王,晋王(司空释他爹)、西阳王、辰瑾王、珉王。 这五位王爷都是建朝时期就封了王,在朝中分量比大部分皇子要重。 谢迟说:“铸假钱一案,皇上看在西阳王府有先帝传来保命金牌的份上,且西阳王似并不知其子所行之事,因而只罚了西阳王府十万两白银。” “我父王因此,没留意到西阳王的恨意。” “直到五日后,九皇子向圣上呈上账本以及西阳王府多年来犯罪的证据,表明西阳王参与了三皇子谋反一案。西阳王被夺爵禁足前,同我父王说必使其受同等苦楚,父王方知西阳王对我下了手。” “原来当日混乱,不止死了西阳王府世子,那铸钱地的密室亦是失窃,丢了账本,西阳王府同样遭了刺客,丢了一些与三皇子有关的字画。西阳王心知那些东西一旦暴露,西阳王府必落个抄家灭门的下场,他暗中去寻九皇子说和,却被九皇子拒绝,西阳王认定九皇子是因我父王才拒绝他,他从三皇子一案中脱身,已是伤筋动骨,如今再遭重创,自知走投无路便想报复,于是便派来刺客,先对我下手。” 谢迟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解释道:“三皇子便是我不久前同你说的,上个月折了的皇子。当时皇上病了场,三日不曾上朝,宫中又不曾传出皇上的消息,因而诸位皇子都按耐不住。三皇子头个发动宫变,被处置了。” “只是当时,并没有扯出西阳王。” 可见西阳王那会是花了大力气,才保住了自个。 虞秧梳理了下,说:“这个九皇子是什么人?王爷为何要帮他?” 肃安王怎么突然就站队皇子了。 谢迟沉默了片刻,方说:“京中有皇子许多,九皇子母族不显,过去与我家也并无交集。父王只说国师算出九皇子不凡,因而要襄助九皇子。” 虞秧:“……。”这理由……是不是太敷衍了? 她呆滞了片刻,目光有些复杂地问:“九皇子怎么得到的西阳王罪证?” 谢迟:“有人悄悄送到九皇子手上,九皇子不知对方是谁,便以为是父王送给他的,还将此当作父王的考验。事后父王猜测,是当日插手铸钱案的神秘人。” 虞秧:“……。他也没有把西阳王上门求和的事告诉王爷。” 若九皇子早点说。 肃安王也不至于五日后才发现西阳王被逼到死路,会对谢迟下手的事了。 谢迟:“他觉得可以给我父王一个惊喜,让我父王知晓他的诚意。” 以下是九皇子的心理动态。 天啊,肃安王竟然在我那么多出息的哥哥弟弟里头,选中了我!我一定要让肃安王知晓,他的选择是没错的! 欸?竟然有西阳王的罪证送上门?我知道了,这一定是肃安王在暗中考验我,我要淡定。待我把这些账本、罪证摸透,再去父皇面前出出风头! 什么?西阳王也想扶持我?我成香饽饽了?不,不行,做事要讲究先来后到,肃安王先来的,如果我现在接受了西阳王,岂不是让肃安王失望?不,我要拒绝这个诱惑! 肃安王竟然问我西阳王来寻我作甚。我告诉他只是为了来跟我和好。先让肃安王忐忑两日,等过两日,西阳王被处置了,肃安王一定会特别惊喜!我这般坚定地选择了他,拒绝了送上门的诱惑,他一定会很感动,成为我最忠实的臣子!!! 虞秧和谢迟对视着,过了有一会,虞秧才道:“世子,国师是要害王爷吧?” 第133章 左右谢迟不会死 虽然虞秧话里是在说国师。 但她其实只是困惑于肃安王的站队。 只从这件事上看,九皇子实不像个明主。 她问:“肃安王就没给什么旁的理由吗?为何要现在站队?” 谢迟将信递给了虞秧。 虞秧粗略扫过,也是惊呆。 肃安王的字如金石般锋锐有力,其上内容语气却是温和,对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说得详细。 但对于站队九皇子这件事,理由只有一句—— 国师言,九皇子身负帝星运势,可追随。 旁的,没了。 虞秧脑袋嗡嗡。 不能不嗡。 因为肃安王站队谁,就代表她小叔站谁。 信的末尾还有一句—— 【吾儿来信,父已阅。吾儿随心而行便是。】 虞秧看向谢迟,问:“世子,这最后一句……” 谢迟轻抿了下唇。 “当日黑旋风村,我写了封信送去王府,同我父王道明我对穿越源头的诸多猜测,并请我父王早做打算。” 大概就是,谢迟推论穿越源头可能跟皇帝有关系。 说不得,他们将来要跟皇帝对上,所以让他父王早做准备。 肃安王确实准备了,甚至可能在谢迟的信送到前就准备了—— 他决定扶持一个皇子。 他依着国师的批言,选择了在王府开荒学种田养鸡本事的九皇子。 谢迟此刻的心情亦是复杂,饶是他想了许多京中会发生的事,甚至都已经想到刺客与西阳王有关了—— 这两日,他想起来那批刺客的兰花印记出自一个隐匿组织兰隐。 此组织与西阳王有些关系。 以及这批刺客那种打一波出现了一点下风就跑,留待下一波再打的手段,明显是西阳王当年行军时麾下青山军的打法。 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当年青山军走得就是占据上风,一旦出现下风就立刻撤退,保留实力,等下一波攻击,要慢慢磨死敌军的路子。 所以他想到了西阳王,也想到了他父王提前站队,跟西阳王起了冲突的事。 但独独没有想到,父王站了九皇子。 谢迟收拾了下心绪,轻声说:“或许,九皇子确有过人之处。” “比如呢?”虞秧将信还给谢迟,耷拉着肩膀坐到一旁。 谢迟:“比如,他的想法与众不同。” 虞秧点头,“对,与众不同,差点害死你。云无期的箭,还有仰嘉石的胳膊,他若不给王爷这惊喜,信定是比刺客要早一步到咱们手上。” 要不是她能看到吉凶宜忌,那波刺客又是“独特式”刺杀法,指不定还要折多少人。 实不怪她烦躁。 若是没有发生穿越者的事,虞秧不在意上头站队哪位皇子。 得到什么就付出什么,虞家能挣钱,全靠政坛上有王府做靠山,所以不管王爷支持哪位皇子夺位,他们都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必要出命。 她虞秧是不想死,但不是怕死。 但现在,穆良朝他们还要跟着她,而她也要仰仗王府的势力躲过天极卫救人。 如果王府的上头有个容易犯蠢的主君,那她们这些底下的‘炮灰们’就容易遭遇各种莫名其妙的危险,届时再连累穆良朝他们。 就像这次,突如其来毫无防备的刺杀一样。 虞秧垂着头道:“我也不是不信这位九皇子有帝命,你要说他有优点,那也是有的。” “够乐观。” 信里说九皇子都在王府种田了。 “心够大。” 神秘人将罪证都送到九皇子枕头边了,九皇子竟然不怕,还觉得这是肃安王对他的考验。 “诚恳、果断。” 面对西阳王愿意用大半家产投诚的态度,竟然还能拒绝,坚定选择并没有表示一定要效忠他的肃安王。 虽然就一封信。 虞秧也能想象出,九皇子大概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就像那种小说里的成长型主角。 她说:“或许九皇子是块璞玉,可璞玉需要雕琢磨砺。” 就像主角成长路上更少不了炮灰。 她一直以为,肃安王会到夺位之争白热化后再出手,她甚至想过,待白热化时,肃安王再出手挟天子以令诸侯。 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虞秧看向安静的谢迟,说:“王爷,是打算现在就雕琢这块璞玉,所以他在夺位之初就让九皇子入场,来磨砺九皇子……” 她摇了摇头,“是了,是磨砺。王爷把你的安危都当作激励九皇子成长的一部分。” 谢迟唤了声,“秧秧……” “王爷不可能真的五日后才知道西阳王要杀你的事,”虞秧站起身,盯着谢迟道:“他都知道,知道有第三人接触九皇子,也知道西阳王去找九皇子说和,他就是故意装作不知,也故意不给你送信提醒你当心。” “因为他想看九皇子会如何做。” “为此,他可以按兵不动……” 虞秧越说越觉得后背发凉,心中更是莫名涌起一股怒意。 “甚至,等你遇刺的事传回京城,他还可以给九皇子上一课。” 虞秧攥拳道:“他可以和九皇子说,‘九皇子,你可知你此般糊涂行径,差点害死我儿?从今往后,你有事要多与幕僚商议,不可闭门造车,需知您一个决定,就可能害死成百上千人的性命’……” 虞秧想象着那说教的场景。 嘴唇抿得平直。 好像这一刻才理解,昨日里谢迟说的那句“我在想,父王给我的信里会写什么”。 小院简陋,房间内只有一扇破子棂窗,外头的光透过糊窗的白纸落在屋内,浮尘在光下漂浮。 许久。 谢迟道:“许是,因着国师说过我命格有异,不那么容易死。” 他声音轻而平和。 如流水般将虞秧愤懑的情绪一下冲了个干净。 是,谢迟的命很好。 只那黄纸上与众不同的宜忌就能看出来谢迟的不同。 甚至在当日百人围攻时,她私心里亦不觉得谢迟会出事,总觉得就算她当时什么都不做,谢迟也不会死。 想到这,虞秧怔了片刻。 若是,卫羁尘也知晓谢迟的特别,那卫羁尘如游戏般算计谢迟时,是不是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左右,谢迟不会死。 第134章 抱抱 虞秧蹙眉,“所以,王爷是因为信国师的话,因为信……命?” 谢迟低眸将信收好。 “不知,或许吧。” “此事还是我有愧于无期和嘉石,叫他们受了牵连。” 谢迟大概早就猜想到此次刺杀会发生的各种因素。 也想到了肃安王的‘故意’。 所以在看到信后,情绪倒是没有太大波动,颇有种猜想得到验证后的平静。 谢迟收好信,抬眸看向虞秧,见虞秧皱着眉头,忧心忡忡的样子。 他浅笑道:“不必忧心,王府短时日内倒不了,我过去几年接手了些王府势力,如今渐用上,会尽量护着穆公子他们,虞家与王府没有明面上的干系,不会被牵扯上的。” “只是接下来,怕是得当心,那支青山军估摸还藏着,我们加快些脚程,尽快寻到散落的肢体……” 谢迟正温声说着,虞秧却是眉头皱得更紧。 她说:“你是觉得我只忧心穿越者和虞家?” 谢迟微微一怔,望向虞秧。 虞秧上前一步,站在谢迟跟前,垂着视线盯着谢迟。 其实她早有预感,在她几次和穆良朝独处的时候…… 虞秧道:“你知道我也是穿越者。”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打得谢迟措手不及。 他抓着信的手略用了下力,信封发出细碎的折叠声响。 片刻后,他才微涩着声音道:“我认识的一直都是虞秧。” 虞秧沉默不语。 谢迟看着她,亦没有挪开目光。 过了有一会。 虞秧才说:“你不恼吗?我一直在骗你,你甚至都察觉到了,我想借你之势护穿越者,我更在意自己的前程……” 谢迟道:“这便是虞秧。” 是他想求的虞秧。 虞秧呆住。 双手不自觉握紧,错愕又迷茫。 谢迟没有多解释什么,他注视着她,反是问道:“那秧秧可会恼我?恼我故作不知。” 虞秧:“……。” 她只觉得谢迟克她。 所谓一物克一物。 谢迟每次一句话,就能让她脑子里的思绪拐个大弯,忘了自个先前在想什么。 颇有些失控。 就在谢迟有些忐忑时,虞秧突然后退一步。 “你站起来。” 谢迟不解。 但还是温顺起身。 虞秧:“抬手。” 谢迟:“……。” 他抬手。 下一刻,身子被抱住。 他的眼神有瞬间呆滞,旋即如同落下了无数星辰般,泛起潋滟的光。 “秧秧……” 虞秧紧抱着那劲瘦的腰,脸贴着温热的胸膛,闷声“嗯”了下。 一物克一物嘛。 她也克谢迟。 一招让谢迟说不出话,占据上风。 她说:“谢迟,虽然我跟王爷一样,也利用你,但是我也没有不把你当人,我刚刚是恼羞成怒了,但我生气,也有心疼你的缘故。” 谢迟有些听不清虞秧的话,他如玉的肌肤上染了红,手动了动,也不是很敢放肆。 虞秧继续说:“虽然我不会许你什么,但你待我好,我也会待你好,我们不说以后怎么样,也说不清以后是什么样,至少当下,我们是一体的。” “我也不是想安慰你,我就是觉得外头很多‘妖魔鬼怪’,以后的路会难走……” 虞秧拉过他的手,放在自个腰上,“我就是突然想要你抱我。” 谢迟:“……。”咚咚咚,什么声音? 虞秧听到那极快的心跳声,才抬头,就被紧紧揽在怀里。 弥漫尘嚣味的屋子里,二人站在透入窗的白光下,相拥了许久。 翌日。 天朗气清。 兰在野等人赶到了这座小院。 阳德郡郡守派来的官兵带走了丰宁侯,同时也会护送仰嘉石回京。 仰嘉石依旧咬死了说“刺客说他们是裴首辅派来的”。 谢迟写的折子上,也是这么写的。 他相信,还没被处刑的西阳王也一定会咬死裴驰昌。 毕竟,是裴首辅起头,让九皇子去查假币案,才有了后头的事。 屠文瑶也被一道送去京城。 院子清净时,穆良朝迟疑道:“屠文瑶此去,当真无碍?” 虽说屠文瑶如今形同傻子。 但她毕竟知道白安卉活着的事,若是她清醒过来,说了什么…… 虞秧说:“我给她动了点手脚,没事。” 穆良朝虽不解,但听虞秧这么说,也放下心。 虞秧看向外头。 她给屠文瑶动了手脚,一旦有人试图给屠文瑶解毒,屠文瑶就会身亡。 那屠文瑶就等于她杀死的。 她就会获得走马灯给的奖励。 且她留了屠文瑶的符纸,可以查看屠文瑶死了没。 正好借此瞧瞧,长生观是什么情况。 此事结束没多久,烛影也带了人来,接白安卉离开。 虞秧几人收拾收拾就出发去楝信县。 * 楝信县,多楝树。 传说中,凤凰喜欢吃楝果,獬豸喜欢吃楝叶,所以楝树也常被诗人赋以高洁品质。 楝信县随处可见楝树,周遭村子更有许多楝树所造木屋,田头河畔,到处都有。 虞秧等人借住在一村户家。 这个村子叫南坑村,出了村子走上不远就是大河,乘舟渡河二三里,可见两侧陡崖,其中一座就是獬豸崖。 因着下了场春雨,所以他们就没有去急着去看崖。 虞秧坐在门旁,看外头如珠玉帘似的雨。 正月初十,雨水。 谢迟将一烤好的地瓜递给了她。 微微烫的温度正好。 穆良朝在后头同九秋和兰在野说话。 “我们那地瓜是海外传来的……” 云无期因着那箭伤没跟来。 谢迟此番也没带几个人,只有她、谢迟、九秋、穆良朝还有兰在野来了村子,其他人都在其他地方逛。 虞秧吹了吹地瓜,吃完一口,说:“我还以为,我们进了村子能遇到穿越者。” 谢迟坐在一旁,手指亦是被地瓜染上了层黑色。 “许是这村子没来过穿越者。” “也许是我们还没遇……” 虞秧话音未落,一年轻妇人提着个篮筐,撑着把伞,小跑着朝此处来,其身后还跟着条摇尾巴的落汤黄狗。 “几位贵客,我娘烙了些饼,让我来送给贵客们吃。” 虞秧看着妇人身后的太阴黑簿。 嗯。 她就说,怎么可能遇不到呢? 第135章 种田救赎文:农女vs捕快 【太阴黑簿】 【柳书琦,公元1998年7月7日生,公元2023年4月7日亡。黑簿载恶事:1】 【恶1:砍杀犬行村村民孙继宗及其母范尾女。】 【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修缮立功,便可延年。经判,柳书琦,被拐犬行村,无端受难,行恶有因,应当体谅。当投人道,福运绵长。】 虞秧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太阴黑簿。 太阴黑簿只记恶事。 所以通常有恶事记载的人,判言都不会好,不是沉沦鬼界,就是入阴界受刑。 有时虞秧也会想着,‘恶’这东西确实很难评定,她还有谢迟都杀过人,他们的太阴黑簿又是什么样的。 但现下来看,它的‘恶’似乎也非是一板一眼的。 眼前的柳书琦,算算时间,死后穿来,已经快八年了。 只见她舒眉软眼,眸底含笑,乌发白肌气血足,想来是过得不错。 “贵客们见好。” …… 篮筐里的烙饼微微泛黄,但却冒着热气。 穆良朝感谢道:“有劳程娘子替我们谢过大娘。” 柳书琦穿来的身份叫程麦穗,原是家中独女,一年多以前嫁给一捕头。 他们现在住的这空房子就是那捕头的。 柳书琦笑说:“原本我娘自己要来送吃的,但她出门时没留意崴了脚,我便来……” “穗穗!” 柳书琦话没说完,一道男子声音远远传来。 她“欸”了声,走到门口。 “阿令,我在这!” 一穿着捕头衣裳的男子正冒着雨朝这边来。 正是柳书琦的相公魏令。 魏令生得高大,皮肤略黑,但生得不错,棱角分明,一双丹凤眼狭长,眸子很黑。 看见柳书琦后,魏令显见得放松了些。 柳书琦站在门边,拧眉道:“你怎么冒着雨就来了?春雨凉,回头再生病。” 魏令道:“没事,不过几步路。” 他朝谢迟等人抱了抱拳,“在下魏令,叨扰贵客。” 谢迟温和道:“魏捕头先进来避避雨。” 魏令摇了摇头,说:“多谢公子,只是家中有些事,不好多坐,魏某接了妻子便归家。” 柳书琦听话就去拿了伞。 她将伞撑开。 魏令接过后,也只往她那边撑。 旋即朝谢迟等人颔首示礼,就带着柳书琦离开。 先前跟着柳书琦来的黄狗,也摇着尾巴跟了上去。 二人一狗在雨幕里走远。 兰在野站在一旁,咬着那颇有嚼劲的饼。 “这魏捕头的身板瞧着就有劲,是当兵的好苗子。” 他轻耸了下肩,“就是瞧着不大欢迎咱们,刚刚跑来那样子,生怕他媳妇被咱们给吞吃了一样。” 虞秧若有所思。 这魏令也是个有气运的。 方才那眼神,也确实是忌惮他们。 不过,魏令看柳书琦时眸光却是柔和,跟谢迟看她一样样的。 与此同时。 雨幕里。 魏令带着柳书琦往家走。 柳书琦好奇问:“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下值了?” 魏令说:“正月里,又是下雨,没什么事便回来了。” 柳书琦惊讶道:“没事?你往年最忙的时候,不就是正月和秋收赋税时吗?” “这春雨一过,就要开始播种了,春天一到,万物复苏,人气也有了,闹事的更不少。” “东家荒田被占,西家种子遭偷,那家丢鸡,这家羊被挤了奶,年节里攒的恩怨拖到了年后处置,还有这倒春寒,得多几出丧事,各家分家闹矛盾的……” “以我往年的经验来看,你这会子该是最忙的时候,怎么可能因着一场雨就放了假?” 女子狐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魏令脸上神情有些僵硬。 他颇有些无奈道:“程麦穗,你的机敏能不能不总对着我。” 柳书琦眼一眯。 “你就是有事瞒着我!” 魏令叹气。 “还记得我同你说的招才榜的事吗?昨日里来了批人同县令谈话,想来谈的还是穿越者的事。” 他顿了下,道:“今日去西坑村处理醉汉打邻居兄弟媳妇的事时,又正好听人说娘接待了批客人,心里慌便……” “哪家啊?怎么还打人家媳妇?”柳书琦好奇问。 “西坑卖鸡仔那家,为着一些夫妻床上的事,” 魏令顺嘴应了半句,又转过视线,看着妻子眼神黝黑。 “这是要紧的吗?” 柳书琦尴尬笑了下。 “不是你先吊人胃口的嘛。所以,你是疑心那伙人是来抓穿越者的?” 她不解道:“可我又不揭那招才榜,也不入有教馆,更不出风头,他们应该认不出我吧?” 说话间,二人已经快到家门口。 魏令说:“我疑心除了招才榜,他们要弄出旁的法子寻穿越者,总之,不能不防,你这几日先待在家中莫要出门。” 怕妻子忧心,他又轻声宽慰,“爹娘和我都认你是程麦穗,那你就是麦穗。不会叫他们发现什么的。” 柳书琦乖顺应了声“好”,又道:“阿令,不是说穿越者入京是造化,能惠及家人吗?两个月前那个揭榜的,被敲锣打鼓带走。可你为何,很怕我被人发现的样子?” 魏令说:“你可听过妖魔鬼怪被善待的?” “嗯?” “我不是说你妖魔鬼怪,只是说,还是得藏好。”魏令忙道。 柳书琦失笑。 “知道了。”她抖了抖湿了的裙尾。 她原本就不想去那有教馆,她在这边生活得很幸福、很知足,并不想去奢求那些个富贵荣华。 想到这里,她道:“对了,阿令,那批贵客好像是要去獬豸崖,等雨停后,爹还要摇橹船带他们渡河呢,往常都是我随爹一道去,那这次我就不跟爹去了。” 魏令愣住。 他眉头紧锁,“去獬豸崖……” * 傍晚时分。 雨已经停了有一会。 空气里弥漫着股湿泥的味道。 虞秧几人在昏暗的屋子里坐不住,奈何外头泥路难行。 虞秧不像其他人会轻功,可以飞过泥坑。 她要是出去,大可能一步一打滑,要么踩湿鞋。 所以只有兰在野和九秋去村子里逛。 穆良朝眼见着已经出去两个了。 便默默期盼着谢迟也走。 第136章 祖师和徒孙的区别 穆良朝心里有些不安。 第一批队员都穿来了,也不知几人状况如何,他有些忧心,就想同虞小姐说说话。 在穆良朝有意无意希望谢迟走的目光下,谢迟终于站起身,朝门口走了两步。 穆良朝眼睛一下就亮了。 但谢迟只是站在门口。 穆良朝有些失落。 他轻咳了声,问:“世子在看什么?” 谢迟默默转过身,看着穆良朝,终于忍不住问虞秧。 “秧秧,你们前世认识吗?” 他已经难受很久了。 老实说,这位穆公子的演技真的不算太好。 也或者是,他注意力在虞秧身上多,所以很容易察觉到异样。 平日里只要有点动静,穆良朝的眼神就往秧秧身上飘,跟那群暗卫想要护主的眼神一模一样。 若不是他知晓虞秧是穿越者,且穆良朝气质正,他都想将穆良朝一道送去源临海了。 穆良朝浑身僵硬,头皮发麻。 什么? 前世? 小姐暴露了? 虞秧眨了眨眼,“他……认识我姐姐。” 三人围坐一张桌子。 谢迟说:“离开黑旋风村后,我收到了国师的信,信里是秧秧的画像。信中,国师让我帮其寻画像中人,称其叫徐时星,十二年前穿来。” 虞秧上次和谢迟抱了一会,二人还没说什么,就被外头丰宁侯崩溃的大喊大叫给打断了。 倒是这会子才听谢迟说怎么认出自己的。 她怔了许久。 对此诧异、又不诧异。 穆良朝不解道:“国师是如何知晓虞小姐的身份?” 虞秧听到穆良朝的问话,也只能诚实道:“此事说来……话不长。” “我有一次魂魄离体,飘到了长生观,看见了国师。” 她看向谢迟,“就是你到虞家那次,那晚上,我就被国师给召过去了。” 细想想,说不定就是因为她碰到了谢迟,结果点亮了送魂回家的技能。 谢迟愣住。 “召?” 虞秧说:“我感觉是被召过去的。之后,我就看见国师在送穿越者回家。国师也瞧见了我。” 此事也瞒不住了。 国师都把她给爆出来了。 她也没啥瞒的意义了。 干脆也把国师爆出来。 谢迟:“国师在送穿越者回家?像穆公子那般送?” 所以虞秧一直都知道穿越者可以送回家。 那那次祭蛟村,虞秧故意说就让柳姑娘去死…… 还有那次,那个卖梳子的老婆子突然寿终正寝…… 谢迟眸光轻颤,终于舍得把那层一戳就破的窗户纸戳破。 “柳姑娘和那位老人家,都是你送回去的。” 穆良朝摸了摸鼻子。 他老早就觉得,世子聪慧,早晚发现什么。 只是世子自个把自个蒙蔽了罢了。 用年轻人的话说,就是带了个恋爱脑,不愿多思多想。 虞秧长长叹气。 “对,取血,点符,念咒,就能送回家了。” “点符后会看见很多灯火。”谢迟突然道。 虞秧惊讶。 “你看见了?” 谢迟说:“那次穆公子送穿越者回家时看见了,只是看得不真切。” 虞秧见此,也松快了许多。 她跟谢迟,显然是有些特殊关系。 “是,是很多的灯,代表念想的灯。” 虞秧想了下,取出一张符,上头本就有她的血,她念了下咒。 很快。 谢迟清晰地看到了无数的孔明灯出现,其中一盏飘到了虞秧跟前。 他念道:“徐时星,2004年4月12日生。阿星,已收到沈觅夏递来的消息,我很快便会到。” 谢迟看向虞秧。 虞秧看向谢迟。 四目相对间,只有穆良朝在旁边扶额。 唉。 感觉他失去了作用。 虞秧沉默了片刻,说:“是不是因为,你被那位上身了,所以突然能看见这些。” 谢迟:“……也许是?” 虞秧:“……。” 所以就算没有国师的信,就算她什么都不说,谢迟都会在后面看见她的灯。 三人打开天窗说亮话说了一会。 穆良朝说:“国师和虞小姐送回去的穿越者有些差别。” “在杨老师之前,也有几个穿越者醒来,但他们都没有记忆。” “后来出现了杨老师。听一道人说,杨老师经了此劫后,命数发生了改变,就比如,杨老师穿越前是胃癌中期,但他醒来后,癌症没有了。” “还有汤问玉汤小姐,她当夜里做了个梦,第二日按着梦中指引去买了彩票,中了奖,奖金高达千万。” 穆良朝说的这些,虞秧没有仔细听过。 他们两只有初见时说了许多的话。 之后就少有单独凑一块闲聊的时候,最多是她给穆良朝塞些小纸条。 穆良朝说:“虞小姐送回家的穿越者,似乎都能得到界的补偿,或者说是安抚。但国师送回家的穿越者得不到这些,应该说是很小概率会得到。” 他边想边说道:“二人的区别,就像是开山祖师和徒孙。虞小姐送魂,那是下令给穿越者开路,穿越者能得到界的保卫护航、界还会给穿越者道歉给补偿,国师送魂,那是打着祖师的名号借道,能安全到家是他祖师面子大。” 穆良朝抬头看着二人笑说:“所以,能找祖师,肯定不会找孙子。” 虞秧:“国师是我孙子?” 她点着头道:“我说我怎么被召过去了,感情是召唤祖师,给我召过去了。” 说到这,她自个都忍不住想笑。 谢迟想着国师那一百二十的高龄,再看秧秧,也是失笑。 穆良朝问:“那这国师,可能算是自己人?” 瞒着皇帝送穿越者回家,应该是自己人吧? 虞秧收了笑,看向谢迟。 谢迟摇了摇头,“还是不与他提秧秧。” 很难说,国师知晓虞秧的存在后,到底是会敬,还是会将人把持在手里,完成什么事。 ‘解天地大劫’这种事很难界定。 对他们来说,天地大劫是导致穿越发生的源头。 对一些人来说,天地大劫是百族正在消失。 他连他的父王都不了解,自然也不能轻易去信任国师。 三人说到这。 谢迟看向门口,说:“往后,还是要由穆公子行送魂归事的事。如今百族渐现,国师想来也知晓秧秧与往生族有大干系……总之,能藏多久藏多久。” 穆良朝轻点了下头。 “我应该做的。” 不多时。 兰在野进门。 正对上三人的眼神。 他愣了下,开口道:“世子,桓道尘来了,人在楝信县县衙。” 第137章 碰面 虞秧听到“桓”这个姓氏,就明白过来。 “是桓盼烟的哥哥,你先前同我说接手了南卫的那个?” 谢迟:“是,桓道尘是辰瑾王府二公子。” 兰在野说:“辰瑾王妃膝下只有世子一个孩子,只是世子身子弱,太医说也就剩这两年的事了,所以辰瑾王向来都比较宠侧妃的一子一女,这一子一女就是桓道尘和桓盼烟。在外人眼里,桓道尘就等同于下一任辰瑾王府世子。” 穆良朝有原主的记忆,倒也了解京中那些个错综复杂的关系。 “我记得,桓道尘不是个好相与的。” 兰在野点头。 “桓盼烟都会十八班酷刑,她哥能好到哪去?这桓道尘在京中,一直都在屠刀卫当差,掌惩奸除恶之事,和御典阁阁主那个花孔雀太监走得很近。” 京中有三大为首党派。 一是裴首辅、长公主为首的皇帝亲戚党。 一是御典阁阁主、辰瑾王为首的皇帝心腹党。 一是晋王为首的老臣们,仗着有权有功年纪又大的爱干政党。 剩下的都是和肃安王一样,要么苟着、要么爱看戏的中立党。 不过肃安王如今也冒头站队了。 虞秧想了下,说:“先前,派到西南的天极卫都是没什么差事的勋贵子弟,现下这位桓道尘,却是有差事的。” 把有能力的派来的,肯定是有目的的。 穆良朝说:“那魏捕头,说不得就是在防桓道尘。” 方才三人说话,虞秧也直接提到自个能看到太阴黑簿的事。 柳书琦是穿越者,且已经穿来了快八年。 当年被拐山村而亡的姑娘,如今笑容灿烂,想来穿来后过得还好。 她嫁的夫君也应该是她自己满意且信任着的。 所以大可能,魏令是知晓柳书琦穿越者的身份。 至于柳书琦为何没揭招才榜,倒是可以理解。 一些穿越者并不会直接去揭招才榜,反而会先观察,并思索招才榜出现背后的用意,换位思考出现大批穿越者后朝廷中人的心态,从而更努力藏好自己。 当然,这是指穿来后还能活的,如果一穿来就走投无路,那必然会揭榜求一线生机。 所以,到现在没揭榜的穿越者,不是满足现状,就是已经猜到了那招才榜是用来钓鱼的。 魏令在衙门当捕头,想来也是触觉敏锐,才会想藏好柳书琦。 兰在野惊讶。 “那位娘子真是穿越者啊?我就想着,那姑娘瞧着怪惹人注意的,加上后面魏捕头那紧张样……果然是。” 能叫他们注意到的姑娘,大可能就是穿越者。 这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吸引吧。 他问:“那可要去提醒那位娘子?” 虞秧说:“先留意桓道尘吧。就怕这边提醒了,他那边反而留意到不对劲,魏令本就起了警惕的心思,且看他能不能藏住人。” * 次日天晴,一行人正好要去请程父摇橹船渡河去獬豸崖。 下了小坡,进了村道,路过一座黄泥房后头,他们听见了几个村民的声音。 “死了又活的人?那倒是没听过,不过性情大变、像是被神仙点拨的人,那是有。” 陌生男子低沉的声音问:“是那位魏捕头的妻子吗?” 谢迟轻声道:“桓道尘。” 这桓道尘换了找穿越者的方式。 这是直接打听附近有没有死而复生或性情大变的人,许是衙门里有人跟桓道尘说了魏令的妻子程麦穗,因而桓道尘寻上了门。 虞秧朝兰在野使了个眼色,兰在野悄然退走,去程家了。 村民都迫不及待说自己知道的事情。 “对,她叫程麦穗啊,程老头的闺女。” “那麦穗生出来就是个傻子,到了十几岁了都还不会说话,那眼神都是呆的,那会我们都劝程老头再要一个,人还不听,就养这么一个闺女。” “人现在白得一个儿子咧。” 桓道尘:“她是什么时候变的?” “什么时候啊……好几年了吧,我记得当年那事闹得大,到现在都没人知道那程麦穗是不是叫人糟蹋了。” “那年我孙子刚出生,我记得很清楚,那麦穗人虽然傻,但长得水灵,老程头夫妻又养得好,可不得给那些泼皮无赖盯上。” “那次就叫人算计了。有个书生请老程头去摇橹船,麦穗跟着去,结果到了獬豸崖后,出来两浑徒把麦穗抢走了,老程头也给人打晕了。” “整整两日,老程头夫妻都准备跳崖了,结果魏令带着麦穗回来了。” “对,麦穗还说自个碰到獬豸神了,那三个浑徒都被獬豸兽吃了!” 村民越说越激动。 “后面魏令带县衙的人上去,那三浑徒真就只剩碎骨了,就是猛兽吃的!” “那你们说麦穗到底有没有被……” “没有吧,要有,那魏令能娶她啊?” “这说不准,魏令要不嫌弃,能等到这么多年,麦穗二十好几了才娶啊?要我说,魏令就是想吃绝户,那老程头也是有点家底的。” …… 虞秧听得微微蹙眉。 桓道尘跟村民道了声谢,就带着人绕过房子。 不多时,两拨人就在村道上碰了面。 桓道尘穿着身紫色锦衣,腰间挂着把刀,皮肤冷白,乌发银冠,棱角分明的脸上凤眸漆黑,薄唇略勾,虽面上有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微微躬身,淡淡道:“道尘见过肃安世子。” 虽说,他亦出身王府,且辰瑾王在礼朝地位并不弱于肃安王。 但他只是辰瑾王府的二公子,见到有世子封号的谢迟,还是要行礼。 谢迟的笑容就真诚许多,声音更是如滚珠玉般清润。 “桓二公子客气。多谢桓二公子排的这出戏,虽无趣,但总归是心意。” 桓道尘身边的心腹都变了脸色。 “你……” 桓道尘侧目看了眼,身边的人立刻止了声。 他缓缓抬眼,收敛了笑意,淡声说:“肃安世子说笑。道尘许久不见世子,但也记得世子棋艺精湛,特别是执黑棋时。得闲还想请世子赏脸手谈一局。” 黑棋打先手。 谢迟这一开口,就直接把他要嘲讽谢迟偷听的话给堵死了。 不仅如此,还反过来嘲讽他。 嘲讽他明知道谢迟在房子后头,却故作不知,就是为了排出戏提供消息给谢迟当见面礼。 第138章 宋秧秧不告而别离他而去了 谢迟温和道:“现在是不得闲。倒是想问,桓二公子来此所为何事?” 桓道尘说:“世子不是听到了村民的话?那个叫程麦穗的是穿越者。” 谢迟看了眼窃窃私语的村民。 看样子,穿越者的消息传开后,上头也渐渐不那么避讳谈穿越者的事了。 他说:“桓二公子,我昨日便落住这南坑村。” 桓道尘愣了一愣。 旋即皱眉。 他今早方知,谢迟来村子,住的就是魏令的房子。 按先后来说,确实是谢迟更早接触那个穿越者,如今谢迟这么几句话下来,倒显得他像是故意要跟谢迟抢人,故意挑衅谢迟了。 可他来之前根本没想过这出。 谢迟浅浅一笑,语气不紧不慢道:“或者,桓二公子此番南下,便是来寻我的?” 桓道尘的手攥紧刀柄。 他当然知道谢迟不久前被刺杀的事,所以他也有意避开谢迟,毕竟这节骨眼上,跟谢迟碰上,很容易被泼脏水。 谁能想,谢迟自个寻到了楝信县。 他是按着指引来的,谢迟又是如何那么正好地寻到这来…… 桓道尘眸色欲深。 识时务者为俊杰。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和谢迟的名声一个天一个地,起冲突的事传到京城,京中男女老少只会一股脑说他不对。 能忍则忍…… 好,忍住了。 桓道尘松开了手上力道,扯出一抹笑。 “确实是听闻世子正好也在楝信县,因而来拜访,不曾想从村民口中听闻那穿越者的事。不过,此处既然有世子在,那人自然也归世子。” 桓道尘身后的几个心腹皆是眉头紧锁,一脸不甘。 谢迟留意着几人的神色,若有所思。 两方人马站在村道处对峙,叫村民们路都过不去。 安静之时,提着桶猪食的小胖娃子吸了吸鼻子,想着娘亲的催促,还是大着胆子从桓道尘跟前走过去,并低着头小声道:“我要喂猪,我要喂猪……” 村民们都瞪大眼。 桓道尘沉默着退后了步。 他目光落到谢迟身后的三人身上。 没有见过的男子,以及两个女子,其中一人瞧着是练家子,另一人…… 桓道尘突然说:“说来,也有一事想问世子。世子可知,宋秧秧宋姑娘在何处?” 虞秧面无表情。 果然,桓道尘还念着给妹妹报仇呢。 虞秧想起数月前的事。 那会,她离开谢迟自个去找穿越者,靠着祈福符碰到了书院门口卖麻辣烫的闻兰月。 闻兰月被桓盼烟盯上后,夫妻二人都被桓盼烟带到了山间一小院。 她去救人时,还打着桓盼烟夺人夫杀人妻的名号。 还送回了剩一口气的杨老师呢。 没想到,之后大同教出现,带走了齐津舟一家三口,还杀了个隐藏的西卫,故意留下“天下大同”字样挑衅。 到现在,闻兰月的符纸还在她手里。 思绪拉扯回来。 虞秧沉思着。 也不知,她何时会再碰上那对夫妻。 前头谢迟听到桓道尘的问话,问道:“你寻她何事?” 桓道尘说:“世子也知晓,因着此女,我妹妹受了栽赃,有些冤枉,我想着,总该叫这罪魁祸首去京城,为我妹妹……” “桓郡主当日辱骂书生时,我亦在场。”谢迟委婉提示了声。 桓道尘说:“那世子应当知晓,我妹妹当时抓的那对夫妻便是穿越者。” “她可有证据证明那是穿越者?”谢迟盯着桓道尘,眼中柔润的水色后,似存着看不清的漩涡。 桓道尘有些不习惯谢迟这般叫人琢磨不透的样子。 他心中不解,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世子之后也没发现吗?” 桓盼烟确实没拿到闻兰月是穿越者的证据。 她当时什么都没审出来。 那个宋秧秧就带着人打到别院了。 但他后来听闻,这位宋秧秧和世子走得挺近,二人还共骑一马,此事都传到了京城。 当时满京城的公子贵女就都如闻了鱼腥的猫,聚在一起或哭或笑或好奇问询。 他妹妹遭重罚,跟此事也有一些关系。 谢迟在京中名声多好啊,洁身自好,听说打小衣裳都自个穿。如今适婚之年,难得跟一姑娘亲近,大家都说那姑娘定是下一任肃安王府世子妃。 毕竟,肃安王瞧着对世子妃的身份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就这样一位‘世子妃’被明祥郡主,也就是他妹妹拿剑捅了。 于是辰瑾王府的对家直言他妹妹是借伤宋秧秧来踩肃安王府的脸面,这一吵二吵,他妹妹原先还是因公受伤饱受委屈的那方,到最后直接罪大恶极,被皇上剥夺称号禁足王府了。 桓道尘想着离京前,妹妹那惨白无神的面容,就心疼得紧。 他又添了句,“那宋姑娘能为那对夫妻打上门,或许知晓些什么,她不曾告知世子吗?” “桓二公子是在问责?”谢迟语气平和,叫人辨不出情绪。 桓道尘沉声道:“非也,世子,道尘只是想为妹妹寻个真相。若是那位宋姑娘愿意去京中作证我妹妹并非夺人夫,或者只道一句此事误会,与我妹妹来往两次,都能叫我妹妹的日子好过许多。” 虞秧眸光轻颤。 谢迟说:“我也想知晓宋姑娘在何处。年前,宋姑娘不告而别,我至今都不曾寻到其消息。” 他顿了下,凝视着桓道尘,“说来,我还想问问桓二公子,可曾见过宋姑娘?” 桓道尘怔住。 想起妹妹说的,那个宋秧秧命不久矣的事。 难不成因为妹妹的那一剑,宋秧秧直接病情加重,所以死了? 怪不得…… 怪不得此次见面,世子待他态度似有不善。 桓道尘一下没了问宋秧秧行踪的想法。 他说:“我若见到,必会告知世子。” 谢迟心情似乎很差,盯着桓道尘,没有应声。 桓道尘脖子一酸,笑说:“那便不烦扰世子,道尘告辞。” 他带着人离开。 一伙人走没几步,其身边人便低声道:“二公子,咱们真就让了?不是说……” “闭嘴。” 桓道尘眸光锐利。 若非他上头有个病秧子哥哥,他如今也是世子,哪里会这般憋屈! “继续盯着,今夜里,潜入程家瞧瞧。” 第139章 去程家 桓道尘等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穆良朝易了容,因此没被桓道尘他们认出来。 他有些怀疑地问:“他们真会走吗?” 谢迟收回目光。 “不会,估摸着夜里会再回来。” 穆良朝点了下头。 原主的记忆还是很有用的。 “我记得,桓道尘这人,在京中好像是出了名的口传家书言而无信。” 简称说话跟放屁似的。 桓道尘的办事宗旨就是:说场面话,办场面事,有必要就随便发誓,只要结果能叫上头满意,管他天打雷劈。 所以这厮在京城名声特别差。 兰在野跳过了一泥坑,落到了谢迟跟前。 “世子,魏捕头和程娘子走了。” 虞秧听话,从谢迟胳膊旁冒出头看兰在野。 “走了?” 谢迟好笑地往后退了步。 兰在野说:“是。应当是昨夜里就走了,我去的时候,程家二老正好从程娘子的屋里拿出来封信。程娘子在信上说,她和魏捕头出外游玩,不知归期,让二老好好照顾自己。” 虞秧说:“那对老人应当还不知官府来了人抓穿越者的事,如此也免受牵连。” 谢迟说:“还是得看护好那二老。” 兰在野对虞秧解释道:“桓道尘在屠刀卫当差,最擅审讯,所以他大可能还是会来审这二老。” 谢迟沉吟道:“且桓道尘来此,怕也非是凑巧。” 虞秧怔了下,皱起眉头。 一行人还是先去了程家。 程家在村子偏里头的方向,周围都是村户,空气里混合着鸡鸭牛羊的气味,孩童啼哭,老人咳痰,兄弟妯娌吵架的,还碰着两户人家挂白,都是家中长辈熬过年后就离了世。 很是热闹。 虞秧几人许是穿得好些,走在村道上颇有些格格不入,走哪哪里声音就停了,身后还跟着几个胆子大的村民。 没过多久,就走到了程家门前。 程家瞧着家境不错,青石砖瓦还有宅门,算是村子里的富户了。 兰在野去前头叩了叩门。 几人便安静等着开门。 就听后头跟了一路的村民和其他村民说着话。 “来找麦穗的。” “找麦穗做什么?” “我这听意思,那麦穗好像是那什么仙童,要被上头带走吧。” “现在不叫仙童了,我前阵子在县里,听从西边来的一货郎说,现在都管这些人叫穿越者,好像说也不是什么仙……” “不是仙,那是鬼啊?鬼上身啊?哎呦,我怎么觉得这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 穆良朝紧皱眉头。 正当此时,门被打开,一瘦小的老人探出头,眼神有些警惕。 虞秧立刻扬声笑道:“程老爷!恭喜程老爷,贺喜程老爷!” 这一声,把周围的人都震住了。 程父亦是呆滞又茫然地看着外头的客人。 虞秧说:“程老爷膝下有女程麦穗,得天赐之福,衣食厚重之命也,正是朝廷要找的有福之人啊!” 程父愣愣打开了门。 村民们也是都聚到了一处,不由朝前走了步。 “她说的什么意思?” “好像是说,程麦穗被上天赐福,吃穿都不愁的命。” 窃窃私语间。 虞秧说:“程老爷,您看,可否进去说?” 程父看了眼门前的五人,想着阿令的房子还租给了对面的人,便打开了门,让几人进去。 合上门前,他对外吼道:“听见没有,我们家麦穗是有福的!” 吼完,就‘嘭’得一声把门甩上。 外头的村民都吓了一跳。 众人面面相觑。 程家内。 虞秧得了程父许可,坐在秋千架上。 谢迟走到她后头,轻推了下。 二老见状,颇有种看到女儿和女婿的感觉,人也放松了许多。 程母道:“诸位贵客就在这用午膳吧。” 九秋给的不止租赁房屋的钱,还有包做饭的钱,所以他们几人在这边吃也方便。 虞秧应了声“好”。 程母就去忙了。 程父有些拘谨地坐在石桌旁,说:“方才,那位公子才走,就有好心的邻居来叩门,说是村子里来了人,来找麦穗。老头想问,诸位贵客是要将麦穗带走吗?” 兰在野想了下,他离开程家的时候,有个半大的孩子偷偷摸摸就朝程家跑。 想来就是去告诉程家二老桓道尘来了的事。 怪不得方才程老开门,眼神那般警惕。 谢迟没有直接应程父的话。 他问:“程老可知程娘子和魏捕头去了何处?” 程父嘴唇嗫嚅了下,摇了摇头。 “不知道,那俩孩子,应当是昨晚趁着我们睡着就走了,孩子大,主意正,小两口又才成婚不久,自然是听不得我们老的念叨。” 谢迟突然说:“程老,我方才听村民说,多年前,魏捕头在獬豸崖救了程娘子。” 虞秧晃着秋千,转头看着程父。 程父神色微僵了片刻。 “是,是阿令救了麦穗,这事村子里的都知晓。” 老人说着,又添了句,“我们麦穗是得了獬豸神兽的帮助,才好起来的,并不是什么仙童,不是朝廷要找的人。” 谢迟:“程老似乎很不愿女儿是仙童?朝廷带仙童入京,可享荣华富贵。” 程父沉声道:“我们一家子很好,只想一家子好好在一起,不想享受那什么富贵。我听说了,入京的仙童就都属于朝廷,朝廷给仙童家里的钱,那是卖身钱。” 虞秧脚尖点地,想放缓秋千。 谢迟顺手拉住绳,扶住了她的肩,并对程父说:“原来如此。程老,我们来此,是为着去獬豸崖……” “去不了,”程老摇了摇头,“你们要去獬豸崖,必是要攀崖看那獬豸洞,但要攀崖,必要过岸上的丛林,往林里走个数百步,才能到崖底。昨日才下了雨,如今林里毒物正肆虐,可不能去。” 他叹说:“也不知哪个读书人给獬豸崖传出的名声,那獬豸崖哪里是好去的,岸上丛林里可不只有毒物,听说还有熊,旁边那几座山也住着野兽,有时也会蹿过去,只那林里的猿猴都能杀人。平常有些采药人冒险去那处采药,死里头的不少。” 虞秧一点不怀疑这个世界野兽的能耐。 山林多,动植物的种类多,危险程度也就更高。 程父说了会,看向厨房,而后站起身道:“我去帮老婆子烧个火,一会再同诸位客人说话。” 虞秧靠着绳,回头看向谢迟。 “那个魏令……” 方才村民说,魏令在獬豸崖救下了程麦穗。 而且,是程麦穗在獬豸崖待了两天后救下的,也就是说,魏令那两日大可能都在獬豸崖。 之后,也是魏令带衙役去獬豸崖认尸,确认带走程麦穗原身的浑徒都死了。 所以,谢迟怀疑魏令带程麦穗藏到獬豸崖了? 第140章 高人 虞秧:“按程老所说,昨夜去獬豸崖确实危险,便是魏令对那边再熟悉,毒蛇猛兽却是不好躲的,况且,桓道尘听到的事和咱们一样,他应当也能想到魏令对獬豸崖熟悉的事。” 这种情况下,那对夫妻还会藏身獬豸崖,除非,那对夫妻能肯定獬豸崖可以帮他们躲过一劫。 夜幕低垂,萤火虫于村道间飞舞。 几道黑影在田园犬的“汪汪声”中潜行,最后翻过程家的院墙,落在了院内…… “啊、啊啊啊,捕、捕兽夹——” 压抑着的痛呼声传来。 破风声响起,伴着一声闷哼,男子又出了院墙。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谢迟从程家门内走了出来。 月光下。 桓道尘捂着被袖箭擦伤的胳膊,盯着谢迟面沉如水。 他身旁心腹则是跳着脚把捕兽夹取下来,痛得龇牙咧嘴。 谢迟说:“原以为是宵小之徒,不曾想,原来是桓二公子。桓二公子趁夜来此,不走正道,所为何事?” 桓道尘紧拧眉头。 他方才察觉到院内有人,躲得很快,不曾想,还是被箭擦伤。 颇有些憋屈。 “世子既是在此,想来也知晓我的意图。我也不瞒世子,这程麦穗,我得带走。” 谢迟问:“为何?” 桓道尘眉头都皱成了川字。 他今早被谢迟堵路时,想着谢迟许是为争个面子,所以跟他抢穿越者。 他桓道尘向来能屈能伸,比他地位高的人要面子,他就没有不给的! 论关系,他和谢迟算不上有很大仇恨,虽说肃安王府如今站队九皇子,但那九皇子是个扶不起的,等九皇子一倒,肃安王府跟着败落,届时必要选一方合作。 长公主党和肃安王府向来不合,晋王和肃安王也不亲近,算来算去,反而他们这一党八面玲珑,跟肃安王关系要比另外两党好些。 除党争的事情外,他追随皇上数年,也发现皇上对谢迟的态度有些奇怪,只从他妹妹的事就能看出,皇上似乎对谢迟有些明面上善待的意思。 所以,若非必要,他并不想和谢迟闹太僵。 他白日里想着,不过一个穿越者,没道理谢迟会一直守着,等谢迟离开,他再将穿越者带走,届时装作什么都不知,谢迟也不能拿他如何。 却没想到,谢迟竟然守在这程家! 据他所知,谢迟碰到的穿越者在天极卫里算是最多的,结果这厮还跟他抢,为了跟他抢,还住穿越者家里守株待兔了!!! 桓道尘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 “世子,道尘无意与你相争,但这个穿越者对我来说比较要紧,我来西南前,有高人为我算卦,我所遇到的第一个穿越者会出现在楝信县,皇上特让我将此人带回京城。自我到楝信县后,听到的第一个穿越者便是这程麦穗。” 他顿了下,望着谢迟的眼神也傲气了些,“世子,我是受圣上秘旨行事。” 劳您让一让!!! 谢迟轻点了下头,问:“什么高人能算出穿越者在何处?” 桓道尘:“……此乃秘辛。” 谢迟又点了下头,“皇上为何要找那个穿越者?” 桓道尘:“……此乃秘辛。” 谢迟沉默。 来楝信县,是他的一时兴起…… 皇上身边那“高人”又是如何推算的? 谢迟心中有些烦躁,似是厌极了这种命数被定下的感觉。 桓道尘无奈道:“世子可否让路?” 求你让一让吧,大爷! 谢迟回神,有些无辜地说:“非是我要抗旨,只是,程家并没有穿越者,那位程娘子,失踪了。” 桓道尘倒也不意外。 “是逃了吧?不是还有两个老的在家,正好审审。” 他早知道魏令夫妻不见了,因为魏令今日都没去衙门点卯。 但他也无所谓,毕竟他要给谢迟一点面子嘛,这村子周围,他一早就让人盯着了,那对夫妻插翅难逃,左不过藏在这村子附近。 若是那对夫妻能逃得远些,那更好!说明这个穿越者确实藏着大秘密,是个值得抓捕的人! 谢迟看着桓道尘,说:“我问过了,二老并不知那二人去了何处。” 桓道尘眸光复杂。 “世子,论审讯,道尘……” “桓二公子,我说,我问过了。”谢迟淡声打断了桓道尘。 桓道尘一下哑了声。 他娘的。 用穿越者的话,这谢迟真就白莲花,没事瞎圣母,感情在这宅子守着,是为了那两老的。 桓道尘道:“世子,我也是奉命行事,圣上说了,我在此地见到的第一位穿越者尤其重要……” 院子里。 虞秧站在门后,同穆良朝道:“他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穿越者,是不是咱们啊?” 桓道尘到现在没见过程麦穗,反倒是,见到她和穆良朝了。 穆良朝说:“我觉得,可能是指你。” 虞秧震惊。 “什么高人,这么高?” 穆良朝神情严肃,“确实高。” 在谢迟平静的目光下,桓道尘争执了几句争执不过,到底还是放弃了跟谢迟打一顿的想法。 他愤而离去。 桓道尘身边的心腹一瘸一拐道:“二公子,咱们真就不抓那穿越者了?” “谁说不抓?”桓道尘手落到胸前,那里放着三个锦囊,都是皇上给他的,但还不是打开的时候。 他冷声说:“原本审那两老的,就是为了确认下消息,既然如今不能审,那就直接去那找吧。” “您说獬豸崖啊?” 心腹苍狼迟疑,“可人都说,獬豸崖危险……” 桓道尘:“正是危险的地方才好藏人!县里衙役皆说这魏令少时常在獬豸崖打猎,其父辈亦葬在獬豸崖,那夫妻二人又没有逃出村子,那只可能摇橹船走村里那条河,那河的下一个渡口一早守了人,既是没发现他们,那他们只可能是中间上了岸。最大可能,就是藏身獬豸崖。” 若是可能,他也不想去有猛兽的山中寻人,但他此次南下,可不是真的来找普通穿越者的。 他眸底精光闪烁,“况且,獬豸崖危险,那二人还能在那藏身,可见特殊。必要将他们抓到。” 苍狼问:“那世子那里……” 桓道尘:“不必管他,咱们找咱们的就是,他已经知晓我是奉圣命,总不能再跟去獬豸崖。” 程家。 谢迟想了想,问虞秧,“你可要同我去獬豸崖?” 第141章 罚恶 獬豸崖上有什么? 谢迟说:“獬豸,是传说中的神兽,据闻其懂人言,知人性,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它寓意着清平公正,因此府衙门前的雕塑,便是獬豸。” 晨起时分,摇橹船渡过烟雨渺渺的大河。 河两岸,有山峦叠翠,有怪石嶙峋,绿树成荫。 虞秧坐在船头,眺望岸边群山中那突兀的山崖,那山崖真似神兽坐在山林之中,仰头望苍穹。 怪不得獬豸崖的名头能传出来。 便是不登崖。 自这渡河上过,都很难不留意那与众不同的山崖。 她问:“百族之中,可有与獬豸有关的?” 谢迟同样在她身侧盘坐,身边还放着一柄长剑。 “有族名罚恶,凡入其族地,便受上天审判,一旦生出恶念,就会被上天惩戒。想来同獬豸有些渊源。” “你好像同我讲过,”虞秧转过头想了想,“我没记住。” 谢迟温和笑说:“我记着就好。” 虞秧双手托腮,看向那獬豸崖。 按程老爹所说,獬豸崖很危险,她作为没有武功的人,是不应该去的。 但她有诸事皆宜符。 而且…… “罚恶族,太阴黑簿载恶事,有些巧合。” 虞秧和谢迟说了自己能看到穿越者的事,以及穿越者身上的太阴黑簿。 她唯一没说的只有她能从送穿越者的事里得到奖励。 这点穆良朝也不知道。 虞秧总觉得,那些希望百族复苏的人,说不定就是想得到这些天赐的“吉”。 谢迟轻点了下头,“确实,似有牵扯。” 所以他才会问虞秧要不要去獬豸崖。 虞秧说:“也不知上头有什么……桓道尘他们一早就去了,不知道如何了。” …… 桓道尘一伙人的情况不大好。 来之前,他也是听过獬豸崖毒兽多的事。 所以他准备很充分。 除了带十二个手下外,还带了两个攀过獬豸崖的地痞。 地痞邱老二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獬豸崖上有个山洞,他们肯定是藏那里了!” 桓道尘问:“那山洞里有什么?” 邱老二说:“有座石雕兽,长得像麒麟,老一辈说那个就是獬豸兽坐化的骸骨。” 另一个地痞邱老大说:“这獬豸崖还有传说呢,说是只要人在这边能待上一夜不死,就代表这人是好人。所以前村子里有谁犯了事,都是把人送到这里来,只是后来发现原来送到这里来的人,之所以会死,是倒霉被熊给吃了。而且,这地方来也麻烦,来的人就少了。” 邱老二:“对,不过这獬豸崖在外头看着也好看,就经常有那些个掉书袋的读书人雇船在外头看獬豸崖,给它写诗啊,画画啊,这獬豸崖名头是挺大的。” 桓道尘轻“嗤”了声。 獬豸寓意清明。 读书人自是会以它来寄情。 太阳还没有出来。 崖底的丛林很暗。 偶尔一抬头,还能看到林子里窜过去什么东西。 桓道尘身边的苍狼问:“这边的熊很多吗?” 他昨夜里被捕兽夹夹了脚,虽是上了药,现在还痛着。 但他身为习武之人,也不是不能忍受这痛。 邱老大回过头谄媚道:“熊也怕人的,大人带了这么多人,它……” 话未说完。 他突然站在原地,惊恐瞪大眼。 桓道尘几人蹙眉回头。 旋即皆是瞳孔骤缩。 队伍最后一名男子名叫朱峰,朱峰茫然看向前头众人。 朱峰疑惑,“怎么……” 话没说完,他感觉,肩膀上似乎落下了什么人的手。 手? 他不是断后的吗? 他后头还有人? 朱峰浑身一僵,就回了头。 噗嗤一声响,是喉管被咬断的声音,只见一只足有一人半高的棕熊咬着朱峰的脖子,血液汩汩湿了朱峰的衣裳,直落到了地上。 棕熊抬眼看着众人,眸中除了可怕的怨意,还有人性化的思索。 似是经过权衡,它拉扯着朱峰就进了一旁的林子。 不知是谁“咕噜”了一声。 下一刻,就是惨叫声。 “啊——”邱老二惊恐大叫,“熊啊,熊吃人啊——” 桓道尘猛地回神,怒道:“闭嘴!” 众人聚到一处,皆是惨白着面容。 他们才上岸,怎么就遇到棕熊吃人了。 不知是谁,声音颤抖着道:“朱峰、朱峰前日因一时之气,凌虐死了个妓女,这獬豸崖的熊该不会是因着此事吃了朱峰吧?” 实在是,刚刚那只熊,眼神看着太像人了。 甚至,有点像女人。 桓道尘愣了下。 显然是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他皱起眉头,看向哆嗦说话的手下,是方才走朱峰前头的人。 苍狼冷声道:“再胡说,把你丢去喂熊。熊本就通人性,这一早,说不得是饿了,如今拖了人去,就再不会出来了,赶紧走吧。” 众人虽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听苍狼的话,继续往前走。 倒是那邱老二吓软了,愣是被他哥邱老大扇了两个巴掌,才清醒过来跟着领路。 岸边。 虞秧的船也快到了。 几人都听到了刚刚的惨叫。 那声音惊动鸟兽,落到耳里清清楚楚。 有人被熊给吃了。 摇橹船的程老爹担忧道:“几位客人就不要去了吧,这有熊出没……” 这几个年轻人昨夜里护了他们二老。 加上昨日里,那女娃子对村民说他们麦穗是有福的。 所以他相信这几人是好的,不会伤害麦穗。 他也猜到阿令可能藏山上,但阿令和麦穗不可能在山上藏一辈子,如今又有那朝廷的人上山……他只能寄希望于这几个年轻人能帮帮他们的女儿和女婿。 九秋在后头担忧道:“小姐,要不属下去,您留在船上。” 虞秧说:“没事。” 不说她点了张诸事皆宜符。 只此刻,她看着那丛林,也没有出现针刺般的危险感。 谢迟对程老爹说:“我们就在这边下船。” 程老爹也不敢再劝。 叹着气,就给众人送到了岸边。 几人踩着桓道尘一行人留下的脚印,朝着丛林里头走去。 很快,到了崖底。 山崖陡峭,但有木梯修建在峭壁上。 桓道尘等人已经走到了木梯的中段,但却都一动不动。 虞秧抬着头,忽然看到其中一人周边突然多了几只黑漆漆的手。 那手似从山崖石壁上伸出来,不停推搡着那人。 虞秧愣住。 她见过那种手。 当初和谢迟离开虞家,去浮阳县碰到第一个穿越者屈曼青时,屈曼青的太阴黑簿上就有一只手一直在擦太阴黑簿上的“余寿未尽”四个字。 屈曼青死的时候,她清楚看见一个女鬼拉了屈曼青走,之后黄纸上的判言亦是‘冤鬼索命’…… 但这是头一次,她看见那么多手。 谢迟突然拉了虞秧到一旁,并对几人说:“离开原地。” 虞秧抬头看向谢迟,“你也看见那些黑手了?” 话音落下,惨叫声传来。 “嘭”得一声响。 一人从木梯上摔了下来,正好砸在了他们方才站着的地方。 第142章 獬豸你背叛了鬼 兰在野惊呼了声。 “这也能摔下来?” 这些人都是练家子,上个木梯还能摔。 再别说这木梯还有扶手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村民给建的。 穆良朝听到了虞秧方才的话,不由问:“虞小姐看见什么了?” 虞秧说:“黑手……” 她有些期待地看向谢迟,颇有种“不能只有我一人撞鬼”的意思。 谢迟轻而易举读出了虞秧眼里的意思,并如她愿笑说:“崖壁上出现了一些鬼影。” 虞秧愣住。 “那你看见得比我多。” 九秋打了个哆嗦。 “青天白日还有鬼?” 他们隐在林木里往崖上看。 原本静止的桓道尘几人终于动了,且桓道尘像是恼怒了一样,直接用了轻功赶路。 同时吼道:“那个穿越者必有古怪,抓到她!” 见此。 虞秧等人也上了木梯。 虞秧说:“其实,有鬼似也合理。” 她跟在谢迟后头,越想越有可能。 并说了当初屈曼青的事。 “屈曼青的恶事记载里,她因为霸凌了一个姑娘,导致那个姑娘自杀。原先屈曼青在阳界,鬼魂入不了阳界,也或者有限制,但屈曼青穿到了阴阳界,这些鬼说不定就有了报复的机会。” 穆良朝若有所思道:“阴阳界,位于阴阳之间。我们阳界的人能穿过来,那底下的阴魂怕也有了穿来的机会,且因着那个‘穿越通道’,来得可能会越来越多。” 九秋别的没听懂,但有一句听懂了,那就是阴魂穿来…… 她牙齿打颤道:“所以,咱们以后会经常撞鬼?” 人她一点不怕。 但她怕鬼啊。 兰在野也缩了缩脖子。 几人到了先前桓道尘等人站定的地方,这才发现,石壁上有个红色的“审”字。 虞秧刚要出声,突然感觉脑子一晕,眼前似多了雾气笼罩。 恍惚间,她好像置身一处黑雾笼罩的空地,周围多了数个垂着头、踮着脚尖的‘人’,那些‘人’围着她,一动不动。 一声兽吼传来,头顶似有张黄纸飘下,如同状纸般浮现血红且看不懂的字符。 里圈一男子抬头,朝她一笑,嘴角咧到耳根。 “对,就是她,就是她把我毒死的!” 虞秧皱紧眉头,疑惑道:“你谁?” 那男子狰狞道:“死小孩你他娘问我谁,在药谷,你他娘把我骗到蛇窟——” 就在虞秧有些想起来的时候。 又是一声兽吼,紧接着一朵麒麟般的黑雾卷来,直接就把虞秧周围的‘人’都刮飞了。 刹那间,虞秧耳边都是鬼哭狼嚎。 “凭什么她不用审判——” “不公平!!!” “你好歹走个流程!其他人都能吓为什么她不能吓!!!” “獬豸同是鬼你背叛了鬼!!!” “吼——”那只小黑兽跟风一样在虞秧周围吹。 虽然看不清样子,但虞秧莫名有种,狗摇尾巴的感觉。 她呆了呆。 就见黑雾中有日光落下,黑兽嗷呜呜咽了声。 虞秧再一恍惚,就听到谢迟的声音,“秧秧,醒醒。”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谢迟。 “哦,我想起来了,是他啊。”虞秧可算记起来了。 当初在药谷,她把打她的一药徒骗去了蛇窟,这么多年过去,她都忘了那人长什么样了。 虞秧回过神,说:“怎么了?” 谢迟道“是你们四人,皆都似失了魂。” 虞秧回过头,就见身后穆良朝三人都呆呆的傻站,三人对着那个“审”字,一动不动。 穆良朝是第一个回过神的。 他蓦地惊醒,摇了摇头。 “怎么了这是?” 虞秧问:“你是不是见鬼了?” “见什么鬼?”穆良朝瞪大眼,“有鬼?” 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虞秧想了下,穆良朝不曾杀过什么人,且在法治社会,杀的那几人也是穷凶极恶之人,想来审判都不用。 倒是兰在野和九秋,脸色愈加惨白。 不等谢迟唤二人,虞秧就突然叉腰骂道:“我数三声,是鬼就给我滚,不然叫獬豸给你们顶个魂飞魄散,三,二,獬豸上!” 话未落。 似有无数咒骂声夹杂着一声嗷嗷兽吼从山体内传来,把几人震在了原地。 兰在野和九秋同时呼出一口气,都回了神。 穆良朝盯着山壁,一脸呆滞。 这也行…… 真是神奇又光怪陆离的世界啊。 谢迟:“……。”秧秧真威武啊。 虞秧也是眼睛一亮。 “真行啊。” 她看向谢迟,拍了拍那‘审’字,说:“这獬豸好像跟我认识欸。” 谢迟失笑。 “应当是的。” 几人对了下方才的事,发现谢迟好像被獬豸排斥了,根本没有入审。 虞秧倒是记住发生了什么,但其他人啥也没记住,就感觉自己发了会呆。 他们听虞秧说了方才的经历。 九秋惊恐道:“真有鬼来索命啊?” 她是暗卫,杀的人也不少啊。 兰在野拧眉,“这么算,桓道尘手上冤魂更多,怎么会没事。” 虞秧说:“肯定没这么简单就能把活人给处置了,不是说,鬼也怕人吗?这獬豸崖要真有那般大威力,早传出去了。” 而且,桓道尘手下也只有一人坠崖。 所以,估摸着就算她不说什么,兰在野和九秋也会醒来,那些鬼自己也说是吓吓,大概心智稍微坚毅些就没什么事。 他们继续往扶梯上走,但是没有登崖,而是转到另一边,趴在一些凸起的石头后头。 崖上有洞,洞内有兵戎相见的打斗声,时不时传来怒骂。 “二公子,他们都疯了,您先走——” 就在虞秧等人疑惑时。 桓道尘提刀冲出了洞穴。 他砍杀了身后三个神志不清的人,同剩下几个手下站在一处,眼神阴鸷地盯着洞穴内的雕塑,也没留意到趴在崖背面的几人。 苍狼浑身是血,说:“二公子,这地方太渗人了,那对夫妻说不定都死了,咱们还是回吧。” 桓道尘盯着那獬豸兽,恨不能跟对方干一场的样子。 苍狼说:“二公子,不然先下山,您也看见了,那洞藏不了人,反倒是那雕塑鬼里鬼气的,一看就叫人心神不宁,这都几个人出现幻觉了。公子,咱们带了十四个人,这都死了五个了。” 第143章 现在是什么关系 桓道尘也没想到,不过是找个穿越者,竟然会这么麻烦。 他眸底精光闪烁。 “不愧是皇上要的穿越者,果然难对付。是我太轻敌了。” 桓道尘被激起了干劲,不由攥拳道:“走,回去找几个道士了,再来对此獬豸。” 苍狼欲言又止。 二公子,您是来找穿越者的,不是来跟一雕塑过不去的。 但,二公子向来有主见,他也不好说什么。 愿意下山就好。 他的脚都要废了。 一群人风风火火就下了崖,完全没发现藏在不远处的虞秧等人。 虞秧拉着谢迟的手踩过凹凸不平的石头,走到空地处。 就听一声惨叫一声‘嘭’。 兰在野过去看了眼。 “他们到了那个红‘审’字的地方,又有人摔下去了。” 说完打了个哆嗦,沮丧道:“跟人打我就是死也不怕,可跟鬼怎么打啊。好歹穿越者穿过来还是人,那鬼,鬼穿过来……” 兰在野顿了下,猛地回头看向谢迟。 “鬼,穿过来……” 他眼神晶亮道:“世子,鬼会穿过来欸!” 兰在野的兴奋来得有些突然。 虞秧几人面面相觑。 谢迟怔忪了下,望向虞秧,说:“秧秧,你看到的鬼是你在这个世界见过的人?” 虞秧轻点了下头。 “被我杀死过的,”她呼吸微滞,迟疑道:“亡魂归来?” 死去的人会再回来? 虽说,他们只在獬豸崖碰到这灵异事件。 但事情的发生总有苗头,比如虞秧数月前看见的太阴黑簿上的鬼手,已经在表明阴阳界不止上头的阳魂(穿越者)会下来,底下的阴魂来此也要更方便。 而且,谢迟先前还什么都看不见,如今也都能看见许多东西了。 正如穆良朝所说,那个导致穿越源头的‘世界黑洞’在不断扩大,越扩大,吸力越强,影响越大。 虞秧茫然,穿越者穿过来有个身体装,那鬼呢?鬼往哪装?难不成,直接搁大街上游荡百鬼夜行啊。 兰在野还在高兴。 “那我不就可以再见到茂信、广芦,还有王妃……” 声音戛然而止。 谢迟神情有些恍然。 虞秧叹说:“这世界是真要秩序崩坏了。” 穆良朝感慨道:“世间万物还是相生相克的。百族存在非人的能力,这些能力诞生的同时,与之对应的危险同样在复苏。” 谢迟远眺崖下碧波,片刻后,朝着那洞穴走去。 虞秧见此说:“我去就好,你们三个待外头。” 那山洞并不深,浑然天成,两侧洞壁凹凸不平。 因为洞口朝着北面,所以日光并没有照到洞里,但走进洞中,却不觉潮湿阴气。 再往里走几步,就能看到一半人高的獬豸雕塑,那獬豸趴在最里头,望着洞外,就好像是在等什么东西。 虞秧以为她会有亲近之类特殊的感应。 毕竟方才那黑雾中,她能清晰感受到那团如兽的黑雾对她的亲昵,就好像她本该是那兽的主人一般。 但很遗憾得是,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说起来,自她发现自己的不同后,她一定也没有什么恢复前世记忆的征兆。 她一直都像旁观者,去猜测她这个灵魂应该经历过的故事。 如果轮回能清洗记忆,那她一定是被加了洗洁精、爆炸粉、漂白剂、消毒剂洗了个干干净净了。 反倒是谢迟,大概是没被洗干净。 这会子就站在那雕塑前一动不动。 虞秧侧身看他。 “世子,你也被它审判了?” 谢迟沉默了片刻,说:“它好像很讨厌我。” 虞秧愣住。 “这你都能感觉出来?” 她顺着谢迟的目光看向那雕塑。 “它咬你了?” 她蹙眉道:“说起来,这石雕匠人手艺也不怎么样,我听他们说这洞里的石雕有多传奇,还以为会栩栩如生,威武高大,如今一看,倒像只长角的杂毛小狗。” 谢迟听着虞秧的话,被逗地笑出了声。 “它没咬我,我也说不清,就是感觉它厌恶我。” 方才在木梯上,虞秧他们都站着不动。 只有他,莫名有种被那红色‘审’字排斥的感觉,就好像那个‘审’字不停在模糊自己,躲避自己不让他看一样。 莫名有种对方丢出了句‘你滚不带你玩’的意思。 方才入了洞。 他还恍惚看见那‘杂毛小狗’在朝他龇牙。 但再仔细一看,明明就是寻常石雕。 虞秧想了想,说:“说不定你跟它有仇呢。要不,就是你跟我有仇。你看,那位伍大人说我把他给分尸了……” “伍大人?”谢迟疑惑转过头。 虞秧说:“就是上你身的那个鬼,他老是说‘吾’啊‘吾’的,所以我给他编个称呼,叫伍大人。” 她思索道:“那伍大人说我是往生族的祭司,还说我给他分成好几块了,从他对我的态度来看,我跟他很熟。” 伍大人见她的第一句就是‘往生族的祭司,你又召吾’,这个‘又’字就很有意思。 “往生族作为百族之首,想来有很大的权力,其中祭司定然也地位很高,所以她可以召来伍大人,但祭司后来却把伍大人给肢解了,尸体还到处藏,这得是什么深仇大恨啊。” 虞秧拍了拍眼前的‘杂毛小狗’。 “你又说它讨厌你,按我方才才木梯上的事来看,它应该是追随祭司的,所以我肯定,伍大人肯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百族的事,甚至毁灭百族的事,所以祭司才肢解了伍大人!” 她越想越合理。 “现在百族复苏,伍大人的尸体就又冒出来,而且还能克制穿越源头,说明伍大人的存在,就是为了杀百族!” “难怪人家讨厌你啊。”虞秧摸了摸‘杂毛小狗’的头说。 谢迟轻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你我过去有深仇大恨?” 虞秧点头。 “说不定我轮回转世后那么惨,也是你给我下的诅咒。咱们以前就是我把你碎尸万段、你咒我生生世世不得好死的关系。” 这可太合理了。 谢迟跟着抬头摸了摸‘狗头’,轻声问虞秧。 “那现在呢?” 他微微低头看着虞秧,含笑问:“秧秧,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第144章 开门,快开门 细微的暧昧气氛如同暗香般在昏暗的洞穴里流转。 虞秧抬头看着谢迟。 男子眉眼柔软,眸光清冽,若有澹澹水色,惹人遐思,似能把灵魂吸进去。 有些人,正经时是矜贵优雅的君子,想蛊惑人许诺时就是好扑倒的妖精。 虞秧心痒了一瞬。 又突然清醒。 啥意思,想跟她要承诺? 她虞秧绝不能被轻易拿捏! 思及此,虞秧骤然靠近一步,抬头看着谢迟,轻声说:“世子怎么这么问?我们是什么关系啊?” 略娇嗔的语气,若挑逗般,叫男子玉似的面庞上染了一抹淡淡的绯色,便连温润的眉梢都潋滟着薄红。 他方要说话。 虞秧松开他,一摊手。 “肯定不是把对方碎尸万段的关系啊。” 谢迟:“……。” 他微侧过头,看着身侧的石雕,莫名有种杂毛小狗在嘲笑他的感觉。 怔默片刻后,他轻勾唇,声音低哑撩人。 “嗯……我盼着是两心相悦、朝朝暮暮,心心复心心……” 虞秧呆住。 就见谢迟突然靠近她,微微屈膝,四目相对间。 他笑得无比温柔,如玉生华。 “是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关系。” 虞秧脑袋一嗡,嗡嗡嗡的,僵在了原地。 这怎么随时随地就表白呢。 就因为她抱了谢迟一下,就这么肆无忌惮了,那她要做点别的,谢迟不得上天? 这诸事皆宜符也不怎么宜啊,她怎么好像还是被拿捏了。 还是说,谢迟对她发动了“别想对我宜”技能? 果然,人还是不能在对方擅长的领域待着! 虞秧脑中思绪乱腾腾的,只呆呆盯着谢迟。 便见谢迟目光愈灼。 洞里静得出奇。 远处似有猿啼声传来。 虞秧一个激灵,红着脸朝后退了步,抵在洞壁上。 谢迟骤然回神。 他垂眸哑笑。 人之欲望无穷,得到一些便想要更多,情不自禁,久处亦怦然,更长思量。 过了片刻。 谢迟先开了口。 “魏捕头,应当就在此处。” 声音虽略带低哑,语气却依旧温和。 虞秧茫然抬眸。 “嗯?” 谢迟闻声喉结不甚明显地轻滚了下,他挪开视线,站在獬豸兽旁。 顿了下,才说:“记得华镫族那地下宅子吗?” 虞秧一下被吸引了神思。 “你是说,这山体里空着?洞里有机关?” 她站直了身子,走到了獬豸兽身边,手直接冲着最明显的那根“角”去。 用力摆了摆,没摆动。 “机关不在这?”虞秧皱了皱眉,又蹲下身戳眼,绕到后头揪尾巴…… 谢迟站在洞壁旁,摸索洞壁,余光瞥到虞秧,浅笑了下。 没过多久,虞秧就罢工了。 她站在谢迟旁边,皱着眉头盯着跟前的獬豸兽。 “这机关在哪啊?” 山洞就这么大,也没看见什么能动的地方。 谢迟迟疑了下,说:“秧秧,你试试让它给你开门。” 虞秧望向‘杂毛小狗’。 她试探道:“小东西,给我开个门?” 一片死寂。 就在谢迟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感觉有错时,虞秧突然想起一样东西。 她把插在后腰处的大骨棒拿了出来,摆在了獬豸兽跟前。 “来,给你吃骨头,乖,给我开个门。” 谢迟:“……。” 虞秧见没动静,又捡起骨头,轻敲了敲雕塑脑袋。 “快开门!开门!开门!开门!” 就在她觉得没什么用的时候。 忽听轰隆隆声响。 下一刻,獬豸兽后头的石壁竟然朝后挪去,露出一黑洞和阶梯来。 虞秧和谢迟齐齐傻眼。 虞秧:“这也行?” 谢迟:“许是……如今阴阳界存了些神力?” 虞秧:“真神力,这不像人力可以开凿的。” 二人走到阶梯旁看了眼,又退出了洞穴,和穆良朝三人说了声,这才往阶梯下走去。 谢迟朝虞秧伸出手。 虞秧立刻识相牵了上去。 她跟着下阶梯,底下黑漆漆的,全靠谢迟手上那一点火折子的光照路。 阶梯很长,盘旋往下。 且除了阶梯,周遭都是墙壁,就好像山体内多了盘旋的楼梯一样。 虞秧靠近了些谢迟,小声道:“以前的人真能耐,这么住不会憋死吗?” 谢迟说:“许是那时外界多危险,不得不隐蔽行踪。” 虞秧摸了摸有些粗糙的墙壁。 “就是科技时代的技术,应当也不能在这么高的山体里开这样垂直往下的阶梯,难怪有人希望拥有神力。” 越往下,虞秧越有种阴气沉沉的感觉。 颇有种他们在下十八层地狱的既视感。 她轻抿了下唇。 忽然被攥紧了手,那温热的手掌,几乎将她全部包裹。 她听到谢迟轻声问:“下头有水声,就快到了。” 虞秧愣了下,笑说:“世子,我又不怕黑。” 谢迟:“嗯,我怕。” 虞秧:“……。” 二人约莫下了百来阶,便到一平台,平台两端是山洞。 左边洞洞名“罚恶”。 右边洞洞名“监牢”。 魏令正举着一大刀,站在罚恶的洞口,警惕地看着阶梯。 在看到他们二人后,魏令紧皱眉头。 “你们是怎么下来的?” 按理说,他该一刀劈下去。 但他很奇怪。 奇怪这二人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难不成,罚恶族还有旁的他不知道的族人? 虞秧说:“我让獬豸开门,它就给我开了。” 又好奇道:“你怎么下来的?” 魏令一刀就劈了过来。 谢迟一早将虞秧挡在身后,二人在两洞中央打了起来。 刀剑铿锵声响起。 虞秧坐在台阶上。 余光瞥到了从洞口探出头的柳书琦(程麦穗)。 她说:“你是穿越者。” 柳书琦脸色骤变。 她说:“你、你们真的是来抓我的……” 那头魏令也是面色难看,打得更狠。 虞秧笑道:“不是来抓你的,你能不能让魏捕头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话音落下。 谢迟的剑也横在了魏令脖子处。 虞秧转过头。 “哦,冷静了。” 两刻钟后。 穆良朝三人也都下来了。 几人站在罚恶洞内,看着如同地下公堂一般的洞穴,都惊掉了下巴。 穆良朝:“有种……跨界旅游的感觉。” 第145章 你试试 洞内乾坤,足以令人咂舌。 半山腰开出的三室一厅,且还有个洞口对着山外,只是因为正对着对面的山,加上一旁有凌崖的老树遮挡,所以在山下就很难留意到此处的洞府。 那三室一厅,前头是公堂一般的审判堂,墙壁上雕刻十八幅地狱图,就如同一个小地府。 穆良朝不断惊叹。 “鬼斧神工。” 柳书琦夫妻二人带着几人参观过后,便着急问道:“穆公子,我爹娘他们……” 她怎么也没想到朝廷的人会再去为难她爹娘。 按着其他揭招才榜的穿越者情况来看,朝廷对穿越者家眷的态度应当都是善待才是。 所以他们夫妻二人才独自藏起来。 也是想着,万一真的出不去了,也不至于叫二老跟他们一样被困在这洞穴。 穆良朝笑说:“没事的,世子昨夜里就给外头的人传了信,程老爹送我们来后,就有人直接带二老离开。” 许是因着穆良朝那一身正气,使得柳书琦也信任穆良朝。 她浅松了口气,又感激道:“谢谢你们,真的谢谢。” 魏令虽还有忌惮,但对此也是感激。 他去到火堆旁,用陶壶烧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虞秧敲了敲骨棒,说:“就是敲獬豸的头敲开的啊,我没必要骗你。” 她好奇问:“那你们是怎么开的机关?” 魏令沉默了会,也不打算隐瞒什么。 左右人都下来了。 “我要先用干净帕子给獬豸擦身,再供上楝叶粽子,磕九个头,并默念一百三十二字祖传的洗恶咒。最后请獬豸大人开罚恶门。” 完成这一套动作,需要一刻钟。 所以他实在没法相信虞秧的话。 虞秧惊讶。 “这么麻烦。” 魏令:“……。” 他想了下,说:“许是外头又出什么变故了。这罚恶门,在我祖父那辈,是开不起来的,我祖父从小到大都未曾来过此地。直到三十几年前,一次,我爹按着祖传规矩,初一十五来给獬豸擦身供果,也是那次,门突然开了。” 也就是说,百族消失是真的。 至少罚恶族早就断了传承了。 但因着穿越源头的出现,原本应该消失的东西,比如眼下这个不像人力能开凿的洞府,它又重新打开了。 虞秧问:“那你有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能力?” 魏令轻皱了下眉头。 “特别……碰到贼人时,运气极佳,可算?” 他八岁成孤儿,能在这个世界活下来,经历了许多险死还生的时候。 兰在野好奇问:“怎么说?” 柳书琦将洗好的野果分给众人,并说:“我刚穿来那会,就在獬豸崖,差点被恶棍欺负了。阿令救我,以一敌三,当时那刀都要劈阿令头上了,但没想到,从树上突然倒吊下来一只猿猴,两掌将持刀人的头拍扁了。” 说起此事,她看着魏令的眸光柔和。 魏令轻点了下头,又笑说:“也不是什么时候运气都好,我少时,还想过,罚恶族这般能耐,我不得替天行道。但后来发现,一些气运本就好的恶人,很难被审恶。” 他叹了声,“这般想,所谓罚恶族,也并不是有大能耐的。” 兰在野啃着果子,摇头说:“看样子,就算是存在神力的过去,人也是分高低贵贱的。” 九秋眸光复杂,“那更可怕。有的恶人生来就有神力,命又好,不能被审判。试想咱们现在没有神力,命好的恶人都能弄死一批又一批人,若是恶人有神力,那不得是一怒之下,浮尸千里?” 兰在野望向九秋,“那可不止死那么简单。说不得,他们还可以把尸体的魂魄抽出来,继续凌虐,话本里都这么写,什么炼魂之类的物什。” 二人对视了眼。 齐齐哆嗦。 “吓死人。” 一伙人坐在一块闲聊了会。 谢迟问:“魏捕头,你这处可有什么特殊物件,比如骨头之类的。” 虞秧跟着看向魏令。 他们来獬豸崖主要还是找伍大人的尸骨的。 魏令诧异。 “骨头?” 他转过头,看向另一头,“骨头,那可太多了。” 对面的监牢,有密密麻麻的骨头。 …… 罚恶洞的对面就是监牢。 监牢内很是阴暗。 内有牢房三间,还有黑漆漆的行刑台,以及一块能横躺两人的骨池。 真骨池。 里头是密密麻麻的骨头。 虞秧蹲在骨池旁。 过了有一会,她转头看向谢迟。 “怎么找?” 谢迟:“……不知。” 虞秧也是叹气。 “你说,那祭司为什么要给伍大人肢解了呢?肯定是有什么作用,才会把尸体分出去吧?难不成,一族吃一块?” 谢迟走到牢房前。 说是牢房,其实就是光秃秃的洞穴。 他走进其中一间洞穴,温声说:“许是伍大人不应该存在于阴阳界,但尸骨又无法完全毁掉。” 虞秧听到这话,跟上谢迟。 “建国后不能成精?阴阳界不许有神?” 谢迟正摸着冰凉的洞壁,洞壁上依旧有一凸出来的獬豸石雕。 他看着那石雕,突然想起来虞秧不久前把大骨棒放獬豸兽跟前,让獬豸兽吃的事。 “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思及此,谢迟转身看向虞秧。 “秧秧,你试试,让它把骨头吐出来。” 虞秧呆滞。 谢迟微笑道:“试试?” 虞秧拧了拧眉,掏出后腰处的骨棒,跟面前的獬豸石雕说话。 “小东西,把骨头吐出来。” 她小声说了句,又转头看向谢迟,“你出去。” 这自言自语的样子也太蠢了。 谢迟神色一僵。 只得朝外头走去。 虞秧这才拍着雕像。 “乖乖,骨头在哪里?你快吐出来,我要用……” 她说得口干舌燥,最后没好气用骨头用力敲了雕像两下,骂道:“吐出来!快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语气对味了。 外头谢迟突然唤了声。 “秧秧!” 呼噜噜声响传来。 虞秧跟着跑出去。 谢迟将她拉到身后,二人面对着骨池的方向。 就见骨池里的骨头哗啦啦往外沸腾。 忽听嘎啦一声。 一台子从骨池中央升了上来,台子中间,放着一颗彩球。 第146章 纸钱 谢迟拿起五彩绳编制的彩球,晃了晃后,说:“球里应当有个头骨。” 虞秧忍不住笑说:“所以獬豸得了伍大人的头后,选择把头当球踢?” 不管旧时有什么故事,至少当下他们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二人回到了罚恶洞。 彩球被刀割开了一块,里头确实是个骷髅头。 虞秧盯了会,摇头道:“也没什么特别的,不就是人头嘛。” 说起来,他们收集这些尸骨,真就纯收集。 既没有让他们记起什么前世记忆,也没有发生什么特殊事件。 穆良朝接过彩球看了眼,说:“可能得集齐才有用,我们那个世界的电视剧小说都是这般写的,就是这集齐尸体……” 实在是有些瘆人。 魏令也不知道这彩球为何会出现在罚恶族的地盘。 他努力想着幼时父亲告诉他的那些罚恶族的事。 许久后,终于想起一句话。 “阴阳可测,唯人心难测。” 他望向谢迟,说:“我父亲少时曾问我祖父为何罚恶族不存?我祖父应的便是这句话。” 旁的他想不起更多。 说到底,他只知道这个洞可以用来躲灾。 谢迟倒也不遗憾,反而道:“不记得也好。恶自来难界定。” 因着桓道尘还在找柳书琦夫妻,加之这个地方也确实适合夫妻二人藏身,所以虞秧就没带走夫妻二人。 双方约定好,等过个半个月了,再来人接夫妻二人去往源临海和程老爹二老汇合。 * 正午时分。 虞秧等人的船才靠岸,就碰着了桓道尘。 男子冷着一张脸,盯着谢迟。 “世子也去獬豸崖了?” “也?”谢迟将虞秧拉上岸后,回身道:“桓二公子去獬豸崖了?” 桓道尘的目光落在虞秧身上,不由微眯了下眼睛。 这姑娘是谁? 桓道尘的眼神肆无忌惮,明显是要深查虞秧的意思。 虞秧自知是被盯上了。 于是干脆不躲。 她躲到了谢迟身后,抓着谢迟的袖子,怯懦道:“世子~怕怕~” 桓道尘脑袋一蒙。 ? 谢迟也懵,好在他反应快,立刻冷眼看着桓道尘。 “桓道尘,你在看什么?” 被叫了全名的桓道尘脑袋更蒙了。 他僵硬着神情道:“世子,这位姑娘是……” “明知故问。”虞秧娇哼了声。 谢迟亦是沉声,“明知故问。” 桓道尘:“……。”啊不是,谢迟你是不是病了? 谢迟拖着虞秧,径自往前走,一直到桓道尘跟前。 “让开。” 桓道尘茫然退到一旁。 虞秧瞥了他一眼,又凑到谢迟胳膊旁,掐着声音说:“世子,他老看人家,讨厌死了啦!” 那声音不大,但正好落在在场众人耳里。 穆良朝:?_?方才那是什么声音? 九秋:习惯就好,我就很习惯。 桓道尘:(°ー°〃)她在说谁?说我吗? 正呆滞的桓道尘,看到谢迟回了头。 那个向来爱笑的世子这会就像鬼上身,为了那矫揉造作的声音,竟然皱着眉头看他,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就好像,他真的会跟谢迟抢女人一样? 桓道尘:“……世子,你是不是误会……” “桓二公子,西南地方不小,我不想再与你碰面。”谢迟打断了桓道尘,平静说。 桓道尘傻在原地。 直到谢迟一行人离开。 苍狼一瘸一拐走到桓道尘身边,道:“二公子,你不是要问世子把那对老夫妻藏哪了吗?” 桓道尘恍若未闻地喃喃。 “谢迟是不是被人下蛊了?” 不怪桓道尘傻眼到忘了正事。 他是京城人士,和谢迟虽然没什么朋友关系,但也是一个圈子长大,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以说,谢迟在他眼里,就是京城公子标杆,被所有男子恨着的别人家的孩子。 现在,谢迟在他跟前,为了个不入流的女人,跟他发脾气。 天啊。 谢迟他,堕落了!! 桓道尘震惊。 另一边。 虞秧和谢迟才上马车,就听到后头的马蹄声响。 兰在野在后头说:“世子,桓道尘追上来了。” 应当是回过神打算问事。 虞秧推开车窗看向外头,就见桓道尘下了马,朝这边走来。 【忌:纳财】 她目光落在地上。 许是晨间有哪家出丧,这会子泥路上还有些纸钱。 桓道尘踩过那些纸钱。 虞秧暗道:这怎么不算纳财呢?死人财不也是财? 那忌字闪了闪,真就冒了红。 下一瞬。 桓道尘僵在了原地。 虞秧看见桓道尘身后出现一个垂着头、踮着脚的老人身影。 虞秧瞪大眼,手朝后伸去,不停晃。 同时小声道:“谢迟,谢迟……” 谢迟愣了下,抓住了虞秧的手。 虞秧:“……你过来看。” 谢迟跟着起身,朝车窗外看去,旋即瞳孔骤缩。 桓道尘还在停在路中央。 但他的背上正趴着个脸色惨白的老妇人,那老妇人幽幽道:“小伙子,死人财你也要,你要不要脸……” 除了虞秧和谢迟,旁人并没看到这般场景。 只能瞧着桓道尘僵直身子一动不动。 苍狼疑惑问:“二公子,您怎么了?” 桓道尘头皮发麻道:“我好像中毒了。” 苍狼惊惧。 “中毒?!” 桓道尘:“我感觉,脖子好重,背后凉……” 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而且,好像有人在他耳朵旁吹气一样。 苍狼略通毒术,他抓过桓道尘的手探了探,不解道:“公子,您没有中毒。” 兰在野扬声道:“桓二公子,您没事的话,我们就走了。” 桓道尘抬头,刚要开口,又觉得有人在耳畔吹气。 他一个哆嗦,就没应声。 兰在野疑惑看了眼桓道尘。 “世子,我们走吗?” 谢迟看了眼桓道尘。 正当此时,桓道尘身后队伍里走出一男子。 那男子突然道:“大人,您这是中邪了,您抬脚看看。” 桓道尘抬腿,就见自己鞋底沾了纸钱。 那道士揭下纸钱,说:“这是被鬼黏上了,得快点找到这纸钱的主人。” 谢迟见状,便道:“走。” 那男子似乎是个有道行的。 且看那鬼的样子,似不会要桓道尘的性命。 他坐回马车上,眉头紧锁。 “这世态愈发怪异了。” 虞秧也坐了回去,跟着低头蹙眉。 原本只是想皮一下。 谁让桓道尘那日一副要杀了‘宋秧秧’的样子,她自来记仇。 但这一皮,倒是给她自个惊到了。 第147章 司空释:人已疯 她竟然把鬼招来了! 虞秧神魂俱震。 总有种这世界再继续这么颠下去,她虞秧就能莫名其妙毁灭世界的感觉。 马车里一时有些安静。 直到车行到岔道口,兰在野忍不住问了句。 “世子,我们往哪去?” 谢迟推开窗看了眼,见道旁野桃花方绽苞。 “桃镇,”他随口答了声,“前头若有能用膳的地方,便先停下用午膳。” “是。” 兰在野取出地图看了眼,方继续驾车。 虞秧靠着隐囊,单手支颐,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 谢迟见此,想着虞秧方才语气里的惊惧,问:“可是还想着方才那鬼?” 虞秧侧过头看他。 “我在想,接下来捉鬼业怕是会兴盛,你说,我要不要扮个道士捉鬼?” 谢迟就知道,虞秧虽会惊讶但根本不怕那些东西。 他好笑道:“你若喜欢,倒也不是不可。” 就在虞秧一伙人去下一个目的地时。 桓道尘正蹲在一座新起的坟前,黑着脸烧纸钱。 “够吧?这些够吧?要不要再给你老人家烧点丫鬟小厮骏马房子?” 桓道尘背后的老婆子乐呵呵。 “哦呦,活着没享到福,死了竟然发大财,哦呦呦,小伙子人还怪好……” 桓道尘只觉得耳畔阴风阵阵。 他咬牙切齿。 “烧!继续烧!” 谁让他打不过死人! 原本想报复这死鬼的家人,但又怕这死老太婆鬼一直缠着他,他只能认倒霉。 一想到现在有个老太婆趴他背上,他就想杀人! 他桓道尘,为了避免被人暗算,那是守身如玉,如今倒好,被死鬼老太婆趴了!他娘的气到想死了化作厉鬼把老太婆碎鬼万段! 再烧了半天的冥物后,桓道尘才觉得身上松快了许多。 他看向一旁细皮嫩肉的年轻人,语气里带了些许紧张。 “现在如何?” 那年轻人仔细打量了下桓道尘,点了点头。 “邪祟已退,无碍了。” 桓道尘终于松了口气。 他忙问:“我怎么招的鬼?就因为我踩到了一张纸钱?” 年轻人叫三钧,是一个时辰前才赶到楝信县来助他的。 三钧摇头说:“二公子怕是沾了什么法,此法高深,竟能青天白日,将鬼招来,且只借一张纸钱做媒介。” 他神色严肃,“这等高人,恕我直言,二公子,我惹不起。不止我惹不起,我的师兄弟,啊不,我的祖师爷都得绕着走。” 桓道尘惊讶。 三钧出自礼朝隐秘道观灵台观。 便是灵台观观主告知他们,西南有大变化,所以他们才往西南来寻穿越者。 如今听到三钧的话,桓道尘却是没有害怕。 他沉声道:“难道是因为那个獬豸兽?” 三钧说:“二公子,虽说我来晚一步,不曾到那獬豸崖,但我远远一观,那獬豸崖似有苏醒之兆,要知獬豸在旧时便掌辨善恶之责,一旦被其判定为恶,必被其厌上,所以您能不去还是不去。” 苍狼瞪大眼,“欸你这小道士怎么说话呢?你意思是说,我们二公子是恶人啊。” 虽然他们二公子在京中臭名昭着,但也不能说得这么直接啊! 三钧叹道:“见谅,出家人不打诳语。” 苍狼:“……。” 三钧:“哦,路上跟一和尚待久了,学岔了,三清在上,不说谎话。” 桓道尘见三钧面露忌惮,加上刚刚真的撞鬼,也失了去獬豸崖的兴趣。 他沉吟道:“这叫程麦穗的穿越者,还真是能耐得很,就这么给她逃了。还有谢迟,都是这谢迟坏我事,那对老夫妇定是被他偷摸带走的。” 苍狼说:“可谢世子为何要保那对夫妇?” “心善呗。”桓道尘嘲讽了声。 他印象里,谢迟就是个好人,在京城时,便乐善好施,所以他一点不奇怪谢迟会保护老头老太太。 不得不说,谢迟给人的固定印象,成了谢迟最好的遮掩。 苍狼点了点头,“看样子,他们到獬豸崖也什么都没得到。” 桓道尘说:“去查查谢迟身边那个女人,我要知道她是谁,还有那个宋秧秧到底死了没。” 桓道尘的手摸上胸口。 要不要开第二个锦囊? 他真的要认栽不找程麦穗了吗? 就在虞秧停在路边村民家里吃午饭的功夫。 另一头。 司空释带着一个穿越者翻山越岭找谢迟。 他身边的邱桦道:“公子,那个穿越者已经叫人送去长生观了。” 司空释点头,“这样,我就还差谢迟四个穿越者,很快就还清了。” 司空释身后的女子开口道:“谢迟是谁?长生观在哪?你为何要把穿越者送去长生观?” 司空释一下停住脚步,回头盯着女子,手中突然冒出的匕首闪烁寒光。 “你再聒噪试试看?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女子一点也没被司空释手里的匕首吓到。 反而朝前一步,到了司空释跟前,那双狐狸眼弯成半弦月,盈盈笑起来。 “那你割啊。就算嘴巴说不了话,我还有手,有脚,有魂,我是鬼,总能缠着你的。” 女子纤长的手指在司空释的匕首上轻轻一滑,指腹割开,流出血液。 她将血液摁在司空释心口,柔声道:“要不,你杀了我?等你杀了我,我就可以一直趴在你身上了。” 邱桦打了个哆嗦,默默走到了一旁看天。 司空释直接红了眼眶。 他气得咬牙切齿,“死女鬼!!!你给我等着,等我找到道士,我一定让你灰飞烟灭!!!” “人家不叫死女鬼,人家叫关清姿,”关清姿勾唇道:“不过,我还是喜欢当女鬼,当女鬼就可以和阿释睡一张床,可以一直趴在阿释身上,看阿释沐浴,如厕……” “闭嘴!”司空释抬手就捂住了关清姿的嘴。 结果手心被红唇轻轻嘟起碰了下。 微软的触感,叫他一下涨红了脸。 “关!清!姿!!!”司空释怒吼。 关清姿娇笑道:“真好听。” 司空释已经快要疯了。 他努力平静心绪道:“关清姿,你如今已经是个人了,不是鬼,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爱去哪去哪……” 关清姿秀眉微蹙,眸光突然凌厉。 “我不走,我在这个世界就认识你一个,我能走去哪?司空释,你要是丢下我,我就死给你看,我一死就会再化厉鬼,到时候我就一直缠着你,缠你一生一世!” 说着,她竟然真就要抢过匕首自尽。 司空释一个激灵,收回匕首,拉住关清姿。 他走到一旁,崩溃揉乱头发。 在跟空气较量了五百回合后,他终于平静下来,并哽咽道:“走,走走走,你跟我走!” 邱桦在一旁长长叹气。 唯有关清姿眸底闪过微不可察的笑意。 谢迟?她记得,跟着虞小姐的男子就叫谢迟。终于要碰上了吗? 第148章 【师者如光】结阴亲 关清姿是在穆良朝之后穿来的。 大概是听一道人的“传送技术”还不大熟练,所以她穿来后出了大问题。 她穿成了个女鬼! 在无奈地飘了三日后,她碰到了司空释,并且发现,司空释能看见她。 司空释是谁?东卫指挥啊! 她冷笑一声,开始致力于扮演缠在司空释身上的女鬼—— 夜半在床头盯司空释,房梁倒吊盯司空释,浴桶冒出来盯司空释…… 于是司空释每天都在惨叫! “啊——” “啊啊——” “啊啊啊——” 就是没想到这厮精神还是挺坚毅的,被她吓了两个月都没被吓傻,还酒壮怂人胆想跟她坐下好好说话。 直到十日前,他们路过坟堆,那里有队人马正在给坟地填土。 她不过看了眼,就被吸到了棺材里。 身处黑乎乎又憋闷的棺材里,当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就在她默默等死时,司空释竟然把她挖出来了。 二人大眼瞪大眼,司空释默默要合上棺材。 他温柔道:“找到你就好,乖,安息吧。” 关清姿在棺材里阴森森道:“司空释,我死了还缠着你,你敢害死我,我就敢天天趴你床头对着你吹气。” 吧嗒。 棺材盖被掀开了。 司空释一脸阴沉盯着她。 “死女鬼,你等着,我早晚会让你灰飞烟灭!” 就这样。 成功穿成人的关清姿跟着司空释上了路,路上司空释无数次想让关清姿和他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奈何关清姿扮演的是个“病娇”,一个“只要我不高兴我就自杀当女鬼然后缠着司空释”的女疯子。 司空释是真怕了。 因为他发现这娘们真不怕死,还巴不得死。他宁愿跟当人的关清姿待一起,也不想跟当鬼的关清姿待一起,所以他只能让步。 司空释偷摸对邱桦说:“等她见到谢迟,我就不信她不跟谢迟走。” 谢迟多好看,而且谢迟比他更吸引穿越者。 邱桦神色复杂。 “这就是您要去找谢世子的原因?” 司空释咬牙切齿:“那不然呢?我快被她烦死了,他娘的。” 邱桦:“……谁让您把她挖出来。” 司空释恼道:“那她突然不见了,我不得确认她走了才行?你没被她缠过,你不懂那种鬼突然冒出来的感觉,我一定得一直盯着她,她要是消失了,那我就得确认她肯定出不来了……” 邱桦:“……所以您给她挖出来了。”唉。司空公子的想法,他是真跟不上。 不远处。 关清姿看着树,幽幽盯着司空释,脑子里却是想着自己的事。 现下这具身体的原主,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姑娘,也就是说,这身份优势她是用不上了。 她穿来后的最大优势,就是司空释怕她变成鬼后继续缠着司空释。 司空释是东卫的指挥,又是晋王府的公子,无论是现下参与搜寻穿越者的行动,还是将来入京的政斗,对她来说,司空释都是一条快速在这个世界积攒资源的好路子。 虞小姐不缺下属,她得做的是助力。 所以,接头后,她还是会继续咬着司空释。 至于这算美人计还是恐吓,嗤,管她的,她穿来就是为了做任务的,有一点优势就要牢牢抓住,并将它无限放大,最后彻底为己所用。 思及此。 关清姿委屈道:“阿释,我还是想当女鬼,当人都不能听见你们说话了!你老避着我,我不喜欢这种跟你有隔阂的感觉。” 她说着,手里出现一把匕首,割伤了脖子。 司空释瞳孔骤缩,如同一阵风飘到了关清姿跟前,夺走了匕首。 他盯着那白皙脖子上的血痕,阴沉道:“你哪来的刀?” 关清姿笑得灿烂。 “你放在床头,我还以为就是送我的呢,阿释,当人好烦啊。” 司空释恐吓道:“信不信我让你死死不成,活又活得痛。” 关清姿眼神晶亮:“做人彘吗?好啊,怨气更深,当鬼后道行更高,我下次要钻进阿释身体里,那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司空释呆滞,很快就想象到那场景,毕竟他是真的被关清姿的女鬼身份缠过,每次他骑马,关清姿都会趴在他后头,在他耳畔阴森森地说:“阿释,你甩不掉我的……” 他相信关清姿变回女鬼后真会这么干,于是他崩溃到转身就走。 “疯子,疯子!关清姿你大爷的,你就是个疯子!!!” 邱桦也在一旁头皮发麻。 太吓人了。 这女的太吓人了。 司空公子这是惹上了个什么女鬼,这是女厉鬼啊。 * 这边三人正寻谢迟。 抵达桃镇的虞秧,也顺利换上了清秀的男装。 她满意地扶了扶冠。 “以后大家就叫我玄真子,我是世子专门请来的抓鬼道士。” 因着桃镇有聚福客栈,所以他们也算住自家地盘。 可惜,并没有其他敢死队留下的消息。 穆良朝有些失落。 “原来只有我一人好运。” 兰在野拍了拍穆良朝的肩膀,“说不得,他们都穿到了旁的地方去,正在那什么……” 他想了下那个词,“猥琐发育!” 穆良朝被安慰到了一点。 “你说得有理,希望他们有人穿到皇帝身上。” 兰在野:“你这么说的话,我也有点想穿……咳。” 天色还早。 虞秧同谢迟出去撞穿越者。 她挺直着腰背,跟在谢迟身旁,用过两次沐浴符的肌肤莹润干净,使得她像个出尘的小仙官。 虞秧也一路保持着腼腆单纯的神情。 直到二人停在饮子摊前,听到一旁的摊主们说话。 “那……就真把闺女送去结阴亲啊?我听说,那闺女才十三岁,都还没及笄。” “人家出了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就送人姑娘去死啊?啧,真丧尽天良。” …… 饮子摊摊主将熬煮的梨汤装进竹筒,递给了虞秧。 虞秧直接问道:“大兄弟,是哪家结阴亲啊?” 摊主看了眼摊前二人,自觉是惹不起的人,于是压低了声音说:“东桃村老杨家,十里八乡有名的赌徒。” 第149章 【师者如光】他们家上头有人 虞秧又问:“结阴亲是桃镇的习俗吗?怎么结的阴亲?” 她想到了当初的祭蛟村。 莫不是碰到了一样的事情。 饮子摊贩摇了摇头。 “二位公子可别问我了,我就做小本生意的,可不敢多说什么。” 不等虞秧再问。 街道上突然安静了一瞬。 轱辘马车声响自街道尽头传来。 周围窃窃私语的摊贩都止住了声音。 虞秧转过头。 只见街道尽头行来一支队伍。 街道上的人都自觉走到了一旁,给队伍让路。 谢迟拉着她到了人群里。 那车队中间是辆富丽的马车,车门前悬挂两盏镂空的木灯笼,四面皆用丝绸作帐幔,便是前头的两匹马,都形体俊美,很是健壮。 车队自跟前过去。 有香味留了下来。 身旁路人道:“汪夫人这是要去巡视桃园吧。” “如今开了春,桃园也要开了,自是要去看的。” …… 人群渐散开。 虞秧同谢迟一道回了聚福客栈。 也好在桃镇有聚福客栈。 二人很快知晓了镇上的事。 掌柜说:“汪夫人是汪家的家主夫人。” “这桃镇,有一家决不能惹,那就是皇商汪家。东家也知道,桃镇主要靠桃吃饭,特别是桃木,每年都要上供去京城的。” 他指向门口挂着的桃符,“东家您看,那就是汪家铺子买的桃符。汪家铺子太多了,桃树一身宝,只要关于桃的铺子他们家都有,这桃镇还有汪桃街,那里头都是汪家铺子。” “汪家掌着百亩桃林,桃镇十有七八的人家,都靠汪家吃饭,便是县令都要对汪家点头哈腰。” “最要紧的是,这汪家,上头有人。” 掌柜虽生得胖,但说起话来就跟说书一样,很有感情。 兰在野皱眉问:“什么人?” 掌柜说:“听说是御典阁阁主,就是皇上跟前的红人。” 兰在野一怔。 那太监…… 御典阁阁主确实红,在皇上跟前,几乎要比裴首辅更红。 “怪不得这么嚣张。”兰在野感慨道。 虞秧问掌柜:“那结阴亲的事你可知晓?方才我在外头,听人说什么东桃村老杨家有个十三岁姑娘要被结阴亲。” 掌柜愣了下,惊讶道:“定了啊?东桃老杨……是那个赌徒吗?” 他叹说:“此事说来话长。” “这汪夫人膝下,有三个儿子,只有大儿子和小儿子是亲生的。小儿子年前病逝了,方弱冠之年,还未娶妻。” “三公子去世后不久,这汪夫人就突然要给庶出的二公子挑妻子。” 掌柜看了眼紧闭着的屋门,小声说:“大家都不是蠢的,一猜就猜出来,这哪里是给二公子娶媳妇,这是在给小儿子配阴亲呢。” 兰在野问:“我记得,我朝处置过几桩配阴婚的案子。” 掌柜摆了摆手。 “我们私下里说配阴亲,但人家配阴亲的不会这么说,只会说是正经娶妻。以前的阴亲,那是拜完堂后把活的那一方弄死了合葬,那是杀人,官府当然不允许。所以啊,他们就改了法子。把人先娶进门,过个一段时日,人自个死了,那官府也管不着。” 他顿了下,“而且,当时嫁的也不是死的那个,像这次,汪家打算让二公子来娶妻,但他们会在二公子衣服里藏三公子的牌位,这叫代兄弟娶妻。” 几人皆是不适地皱眉。 掌柜说完事,就先离开了屋子。 兰在野说:“这汪家也是贼,配阴亲的事都是大家猜的,要他们不认,那也办不了他们。更别说,他家上头还有……” 他看向谢迟。 御典阁阁主虽年纪轻,但这几年权势滔天,不过因着其跟各方都不多接触,所以和肃安王府也没有什么仇怨。 穆良朝说:“那个杨家姑娘是不是穿越者?” 虞秧摇了摇头,“还得去接触一下。” 她坐到椅子上,看向谢迟,说:“这汪家在桃镇根基太深,关系桃镇绝大部分百姓的生计,若没有要紧的大案,怕是动不了这家。如今咱们也不能正面对上汪家。” 无论是哪一边的世界,都少不了有黑暗盘踞。 而他们现下没有能力驱散所有的黑暗。 一直没说话的谢迟也轻点了下头。 “先去东桃村杨家看看。” 如今最要紧的还是顺着命运给予的线索,找穿越者的同时找尸骨。 * 村子里消息传得快,特别是有外人到的时候传得更快。 所以虞秧二人并没有直接去村子里。 就怕他们到村子后,汪家留意到有外人接触了杨家,而留意到他们。 一直到入夜。 虞秧才同谢迟入了东桃村。 谢迟一早踩过点,这会带着虞秧自黑暗中走过,绕过几座村屋,就到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路旁还有几棵古老的香樟树。 小路尽头,是座黑漆漆的泥土房子。 比起村中的大部分房子,那房子很是破陋,干草屋顶,黄泥墙,孤零零一座,没有一点生活气息。 谢迟同虞秧站在香樟树旁。 谢迟轻声说:“这房子,是村长送给杨家住的。杨姑娘的父亲杨昆好赌,赌输了所有的家当,其妻子及长女,都被赌出去了,如今家中只剩下杨姑娘杨晚凝,以及杨晚凝的六岁妹妹杨尾女,四岁弟弟杨宝。” 虞秧疑惑道:“杨尾女?杨晚凝?” 这两名字,怎么也不像是一家人。 谢迟摇了摇头。 “杨姑娘的事,还得再探。” 聚福客栈的掌柜虽然知晓镇上的事,但也不可能十里八乡的事都清楚明白,多是他们提到什么,掌柜想起什么才能回答。 像这杨家,掌柜就只知道东桃村有个姓杨的赌徒,生生把家业赌没了,还把老婆孩子都赌出去了。 加之,兰在野傍晚才跟附近村民唠嗑,唠出来一点消息,因此谢迟这会子也只能知晓这些。 虞秧轻点了下头。 她说:“估计都睡了,我们去瞧瞧。” 只要她看到人,就能确定那姑娘是不是穿越者了。 虞秧刚要抬脚。 谢迟突然托起她,低声道:“有人来,上树。” 第150章 【师者如光】树咚 夜风轻拂,樟树树叶沙沙作响。 虞秧被托着腰举高,爬上最底下的枝丫。 就在她站起来扶着树干要继续往上爬时。 谢迟跟着上树,并拉过她的手将她打横抱起,借着分出来的枝丫,几次轻借力就落到了树叶丰茂的高处。 他弯腰将虞秧放下,同时声音压得很低,“来了。” 虞秧没有出声。 她背靠着树干坐着。 直直看着面前的谢迟。 谢迟正单膝跪在枝干上,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扶在枝干上,低头盯着树下动静。 葱郁的树叶将他们的身影遮掩。 只有稀疏的月华落在衣摆上。 一道身影走到了樟树丛外,瞧着是个有功夫的练家子,穿着夜行衣,腰上还挂着刀。 虞秧余光瞥了眼,那身形似乎是姑娘。 那姑娘在树下等了会,忽然学布谷叫了两声。 “布谷——布谷——” 之后就是等待。 安静时。 底下的姑娘似乎有些焦急,她在原地走了两步,径自朝杨家走去。 谢迟看了会,便收回目光,转头望向虞秧。 正好就对上虞秧看他的视线。 他愣住。 “怎么了?” 虞秧悄声道:“就是觉得世子……” 她突然止了声。 谢迟微微蹙眉。 虞秧有些脸红地挪开视线,“没什么。” 谢迟直直看着虞秧,抓着虞秧手腕的那只手微微收紧力道。 虞秧莫名尴尬,也没留意到谢迟眸底的不安与茫然。 她方才是要说“世子好厉害”。 她还以为她得自个爬,没想到只要爬上第一根枝丫,谢迟就能轻盈地抱她到最高处。 真给谢迟一个借力点,谢迟能带她上天。 但她话说一半,莫名觉得这句话有点挑逗的意味,还崩她威武霸气的形象,因而又半路咽了回去。 她看向杨家的方向,余光瞥到谢迟似乎要坐下。 却听男子一声闷哼,朝下滑去。 虞秧一个激灵,刚要抓谢迟,不想嘴巴被捂住,旋即一个天旋地转,在她震惊的目光中,变成谢迟靠坐着树,她侧坐在了谢迟怀里。 虞秧呆滞抬头,盯着谢迟。 ? 谢迟一脸歉意,小声道:“打滑。” 虞秧沉默,并且微微眯眼,表示不信。 谢迟抱紧她,轻声问:“秧秧,你方才的话还没说完,你要说什么?” 虞秧立刻道:“你故意的!谢迟你变魂淡了……” 谢迟眸光骤黯。 “对不起。” 他松了些力道,手穿过她膝下就要把她抱到树干上。 虞秧傻眼。 她才是那个被突然抱起来的人,谢迟干嘛一副受伤难过模样。 虞秧一下抓住谢迟胸前的衣裳,腿踢了踢,不让谢迟端走她。 同时不满道:“你想怎样就怎样啊?我就要这个姿势,我就坐这里!” 谢迟僵住。 虞秧幽幽道:“我方才是要说……” 见谢迟垂眸看她。 她勾了勾唇。 想听是吧? 她靠近谢迟,微微抬头,悄声在他耳畔道:“世子,你好厉害。” 树叶在夜风下雀跃。 谢世子近来抱着学习的态度,看了几本话本,一时浮想联翩,脸上骤升红晕,直到耳根。 虞秧犹觉不满,报复似的手指落在谢迟喉结上,轻转了转圈,吐气如兰道:“听到了?世子满意了吗?” 谢迟一下擒住虞秧的手,紧箍着她的腰身,难耐道:“秧秧,别这样……” 虞秧红着脸,眼神不服输道:“是你先算计我故意装滑倒想骗我,你先占我便宜。” 谢迟想解释什么,但现下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更加搂紧她。 “我错了。” “你道歉你就有理……” “秧秧……秧秧,不动了。”男子将头靠在她发间,低哑着声音说。 虞秧骤然浑身发烫。 她抿紧唇,紧紧抓着谢迟的衣裳,听话得一声也不敢吭。 许久。 直到那个黑衣女子从杨家出来,又从树下离开。 谢迟才抱着虞秧下树。 二人落地,虞秧扯了扯皱巴的衣摆,直接别过头不看谢迟。 得亏今日穿男装,不然她那些很贵的裙子都不好收拾褶皱。 她找面子似的嘟囔,“你不干正事,下次不跟你出来了。” 什么正人君子,兽欲出来的时候,只抱着她,都要把她腰掐断了。 谢迟目光落在虞秧腰上,以及那白皙脖颈处的一点紫红,那是他实在没忍住留下的。 眸色深了瞬,他咬了咬舌尖回神,伸手去拉虞秧。 在被甩开两次后,终于拉住了。 谢迟眸底终于潋滟起笑意。 “那姑娘方才哭着走的,约莫十八九岁,左眼角有颗红痣,瞧步伐,根基稳,擅轻功,头上带的银饰是朵桃花,想来是当地人,腰上带着的长刀像是镖局常佩的式样,或许出身镖局。” “她进到杨家后,里头传来了些许打斗声,之后有女声喊道‘住手’,想来杨家内藏了高手在看着杨姑娘。”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很努力去听那小房子里发生了什么,还真就听到了几句。 虞秧诧异。 “镖局?这是打算去带杨晚凝跑,但没带成?里头藏着的是汪家人吧?” 谢迟微微颔首。 虞秧转头看向那房子,“那咋办?要不你去把里头人都打晕,我进去瞧瞧?” 她不想无功而返。 “好,”谢迟应了声,“你藏好,等我。” 虞秧掏出一小布袋,解了绳子,递给了谢迟。 “迷药,撒出去就行,快去。” 她默默躲到树后。 谢迟走后,她才用力揉脸,恨不能找个冷水洗洗脑子。 “要死了要死了,春天到了,谢迟要疯狂发情了,怕是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忍不住然后被马车碾过三百回……” 虞秧默默额头碰树,手摸到脖子处,又是脸红到脖子根。 就在虞秧纠结要不要给谢迟下药让谢迟变成禁欲世子时。 谢迟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秧秧?” 虞秧猛地回身,手里还拿着瓶毒药。 谢迟目光落在那碧绿药瓶上。 秧秧在马车上收拾毒药时,曾给他讲解过,碧绿色这瓶,剧毒。 谢迟看了看虞秧,又看了看虞秧手里的药瓶,笑说:“送我的吗?” 虞秧点了点头,塞进他手里。 “嗯,送你,看谁不高兴,毒死他!” 谢迟听话收进了怀里。 “谢谢秧秧。” 虞秧:“……。” 杨家在谢迟的听令行事下,已然一片死寂。 大门打开,里头躺着三个不知死活的人。 虞秧跟在谢迟身后,进了杨家。 第151章 【师者如光】向流徵 杨家内里倒是比外头好些,四四方方的院子里摆放着些干草木头。 虞秧越过地上的三人。 谢迟说:“那位杨昆应当是去赌博,还未回来,家中只有杨姑娘和其弟弟。” 杨晚凝住在右侧小屋,推开门,一股潮湿又质朴黄泥气息冲进鼻中。 因着谢迟事先下了迷药,所以屋里的姐弟是沉睡的状态。 屋里没有窗,只有张歪扭的木桌和地上的稻草堆床,上头侧趴着个少女,还睡着个小男孩。 虞秧看着倒在稻草堆上的少女,微微皱眉。 “不是穿越者。”她说。 属实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虞秧看了会,便说:“走吧。” 离开杨家,二人走在村道上。 虞秧说:“现在还不能带走她。这个带走了,汪家必然会选下一个姑娘来配阴亲,那便是无意中又害了旁的姑娘。再者,那镖局姑娘才来过,杨晚凝一旦失踪,那镖局怕也要遭害。更不知,和杨晚凝有牵扯的还有没有别家。” 她略一思索,说:“明日去找找那镖局姑娘,看能不能详尽知晓此事。” 他们是有要事在身,没有办法也没空直接对上御典阁阁主和地头蛇汪家。 但费些心机断了阴亲,救个人,倒也有可能做到。 况且,或许穿越者和伍大人尸骨的线索亦在此事之中呢,既然遇上了,能力之内行事就好。 谢迟应道:“秧秧想得周到。” 虞秧转过头看他,挑眉问:“你不觉得我多管闲事?她又不是穿越者。” 谢迟道:“换我亦会这般做。再者,秧秧之言行,向来由心,且无愧于你自己,这样很好。” 而我喜欢你的内心,所以你的随心所欲,你的一言一行,皆会使我为之动情。 虞秧听到这话还怔愣了下。 她望着那比身后皎月更动人的温柔眸光,忽然觉得,谢迟是真的很喜欢她,喜欢皮囊下的灵魂。 脑中闪过不久前谢迟将她紧搂进怀里,埋首在她肩颈处喑哑的那声“秧秧”。 一股热意冲上脸颊。 虞秧迅速挪开视线,低头踢走脚下一块石头。 有些别扭地说:“嗯,算你了解我……” 谢迟低眸哑笑。 月上中天,流光徘徊。 * 翌日。 有了谢迟的线索,兰在野找镖局姑娘找得很快,并且在当日中午,获知了许多消息。 兰在野喝了口茶水润喉。 而后道:“这桃镇有一单氏镖局,世子说的那姑娘,是镖局里的小姐,叫单璐。这单璐和杨晚凝算是同窗。” “同窗?”虞秧诧异,“杨晚凝有读书?” 看杨家那情况,杨晚凝不像是有机会去读书的样子。 但,杨晚凝这个名字确实不像是其爹娘取的。 杨家四女一男,大女儿叫杨招儿,二女儿好像没有名字病逝了,三女儿杨晚凝,四女儿杨尾女。 兰在野说:“这就要说到一个人,一个在梅镇大家都认识的人,此人叫向流徵(zhēng)。单璐和杨晚凝,都是跟着这位梅庐夫子读的书,不止如此,这位女夫子授学十二年,在桃镇教了许多的学生。” 向家有女向流徵,年二十九,家中有桃树三百六十棵。 她就用这三百六十棵桃树结出的桃,哄了许多人家的孩子去她那学做桃匠,她教这些孩子选种、栽种、施肥、采桃种桃……分文不取,只要求每日要抽一个时辰同她读书习字。 虞秧几人皆是怔愣。 兰在野去唤了掌柜来。 胖乎乎的掌柜面色复杂,叹说:“向夫子啊……那人,唉。” 九秋拧眉。 “怎么就唉了?” 掌柜摇了摇头,说:“你们不明白,这向夫子,那就是个怪人。她是向家的养女,其养父母膝下无子,把家产都传给了她,向夫人临终前还特地拜会镇中耆老护佑这向流徵,按理说,那向流徵一个女儿家,有钱还有人护,而且自个还是个极其有天赋的桃匠,后半生在这桃镇端的是逍遥自在。” “结果,那姑娘年纪轻的时候也不招赘,也不嫁人,反而找到镇中耆老,协助她办女子学堂。” “整十二年啊,从花一样的姑娘熬到了半老徐娘,她教了多少女学生,但有什么用?一点用也没有,那女娃子大了不就那一条路?可她就是一直教,祖上留下的那些棵桃树都死了大半了,她自个病了都舍不得花钱,还在教书……” 掌柜语气激动了几分,“你们说说,这向夫子是不是怪?” 谢迟温声道:“掌柜,一直都唤她向夫子。” 若非认可了那姑娘教书人的身份,又如何会一直唤她向夫子。 一句话,就如同冰雹落到中年男子的头上,砸得他哑了声。 掌柜沉默了片刻,方苦笑道:“那是服气了。开始时,大家都看笑话,若不是镇上耆老护着,她早就被生吞活剥了。这笑话看久了,就是怕了、畏了,最后是真的服了,心服口服。一件完全不利己的事,向夫子做了十二年,还把自个做出事了,能不服吗?” 虞秧:“出事?” 兰在野说:“说是上个月,向氏梅庐失火,向家小桃林也烧了个干净,向夫子在火中失踪了。” 虞秧:“上个月不就是过年那会,跟汪家有关系?” 几人看向掌柜。 掌柜说:“小姐,这我真不知道。没听说汪家跟向夫子有仇,而且,因着这汪夫人夸赞过向夫子,所以宵小也不敢欺负向夫子。再别提,这汪、向两家,祖上还有渊源,汪夫人跟向夫人曾是闺中密友,汪夫人也答应了向夫人要看护其女。” 虞秧:“汪、向两家有渊源?” 掌柜点头。 “是啊,桃镇起源于三桃匠,分别为向、汪、钟,钟家前朝就没了,还存在家业的只有向汪两家。” 掌柜又说了些向家的事才离开。 虞秧看向谢迟。 “要不要去那被烧了的梅庐看看?” 向家、汪家都是传承了许多年的家族,按着经验,伍大人的尸骨应当就在那些历史味重的地方。 而且,向夫子向流徵正好上个月出事,和汪夫人决定结阴亲的时间撞得那么正好,二人不定就有牵扯。 解决结阴亲的关键可能就在向流徵身上。 谢迟颔首。 “正有此意。” 第152章 【师者如光】阴婚要在子时 向氏桃林地方不难找。 虞秧推开马车窗子,在道旁就看到了大片烧焦的树,就连那地也是一片黑,远远可见,焦木深处有座坍塌的屋子。 她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焦黑的土地,可惜道:“待到桃花开时,桃林红雨多好看啊,如今只剩焦土。” 虽已过去近一个月,但此时踩进桃林里,还能闻到轻微焦味。 虞秧说:“若是那人跟向夫子有仇,大可以直接将人杀害或掳走,这样烧毁桃林,倒像是恼羞成怒后,想要毁了向夫子的信仰。” 谢迟带着虞秧绕开前头挡路的枯木,应道:“若是这般,向夫子应当还在人世。” 虞秧:“假若向夫子是因为结阴亲的事,去寻汪夫人,惹恼了汪夫人,被汪夫人害了……” 她跨过枯枝,看向谢迟,“你说,这向夫子会不会在汪家啊?被汪夫人派人劫走了?” 谢迟微微颔首。 “只怕,汪夫人劫走向夫子,是为了使其作证婚人。” 若是那汪夫人确实烧了这小梅林的话,那就可能做这样的事—— 毁其信仰,再将其扯入泥潭。 虞秧面露不虞。 “要真如此,那就真恶心人了。” 此处没人,二人走了一会,便见一被烧毁坍塌的废墟。 虞秧站在废墟里,见谢迟在里头碎石处看什么。 她转过身,偷偷用了破土符。 将事先备好的符水悄悄抹到眼睛上。 再睁开眼,入目所及,可见地下近半米里都有什么。 虞秧立刻走出了废墟,看向别处。 门口树龄极高的焦桃树下,埋着十几个坛子,想来是酒。 这边啥也没有。 那边啥也没有。 虞秧跟扫描机器人一般在外头转了两圈。 “秧秧!” 谢迟的声音在后头响起,她一个转身,目光落在谢迟脚下。 “欸?” 她瞪大眼,看着泥土深处有只鬼手推着个石函从废墟里冲出来,同一道光一样,一直追到了谢迟脚下才刹了车。 紧接着那鬼手轻轻推,悄无声息推,将石函推了上去,又消失不见。 虞秧:???! 谢迟跟着虞秧的目光往下看,就见到焦黑的土里有一角白。 他愣了下,疑惑蹲下身,捡过一根焦木挖开土。 很快,一个石函出现在二人跟前。 石函上刻着浮雕,雕的一道模糊身影,以及一男一女两个孩童。 跟二人当初在鬼庙挖到的石函一模一样。 虞秧呆滞。 她先前想过,伍大人的尸骨怎么也传承了数百上千年吧。 怎么那么巧给他们挖出来了。 特别是黑旋风村巨石阵里的那根大骨棒,谢迟扒拉了下就扒拉出来了。 感情是有鬼手推到了谢迟跟前。 谢迟拿到石函也有些诧异。 “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 他看向废墟里头,“那处有块旧墙,墙上刻了些许铭文,同华镫族青铜灯上的铭文相似,我正想着在墙下挖一挖。” 谢迟方要动手挖,便发现虞秧走出了视野范围。 于是丢开了顺手捡来的锄头,出来找虞秧。 虞秧:“……。”所以,那石函是以为谢迟要跑了,才追着谢迟到这里吗? 她有些无语地接过石函。 “想来里头还是伍大人的手。或许跟那石函是一起的。” 没想到在向家还真能找到伍大人的尸骨。 命运给予了指引后,找东西都变得顺利了。 虞秧说:“我觉着,这向夫子就是穿越者。” 伍大人的几样尸骨出现处,都有穿越者。 比如鬼庙里的闻兰月(卖麻辣烫少女)。 黑旋风村的许凌祝晚晴夫妻。 獬豸崖的柳书琦。 这向家就向流徵一个姑娘,大可能是穿越者了。 谢迟倒也没想到向家跟什么百族有关,左右找到伍大人的尸骨,二人也不纠结了。 谢迟:“在野说三日后汪家的轿子就会去杨家。” 虞秧轻点了下头。 估摸着到时就能看到向夫子。 谢迟说:“回吧。” 东西找到了,就该走了。 虞秧摇了摇头,她朝着一个方向走去,方才一眼看过去,发现东边有些异样。 踩过焦土,二人一路走。 风声夹杂着人声传来。 虞秧站在原地。 便见桃林边缘,数十人聚集在一处,清理焦土。 一棵棵桃树树苗被移栽进了新田里。 微风拂过。 嫩绿的枝叶于日光下摇摆着。 * 三日后。 正月二十八,黄道吉日。 汪家热热闹闹于黄昏时分接了杨家姑娘入了宅。 满大街的红,都在庆贺汪家二公子娶得新妻。 虞秧站在人群里,看着迎面而来的队伍。 领头的新郎官面色微白,骑着高头大马,身上背着红绸花,嘴角扯着一抹僵硬的笑容。 身后的唢呐声高亢悠扬。 跟在后头的花轿被风吹起一脚,露出一双红色绣花鞋。 花轿后头,红衣小厮丫鬟们豪气地撒着铜板和喜糖。 孩童追逐着伸手。 “阴阳和合,生生世世,给我糖!” “生死相随,不离不弃,糖!” …… 汪家豪气,家家户户有喜酒。 虞秧只站在那,也得了瓶贴着红囍字的酒。 她掀开酒塞子闻了闻,“桃花酿。” 桃花,红雨。 她松开手。 壶落在地上。 清脆一声响,夹杂在满街的恭贺声中,没有一人回头。 夜深。 新郎新娘拜了堂。 但席面还没上。 管家时不时来赔不是,推脱这出了毛病,那出了事情,总之就是要留宾客们不醉不归。 在场的宾客没有一人离席,皆称今晚要畅饮到天明。 所有人都很明白,傍晚那场迎亲,,不过是做给上头看的。 阳婚才在黄昏时,阴婚,该在子时。 喜事正要开始。 杨家。 一身嫁衣的杨晚凝穿上了鞋,惨白着脸走出了家门。 门外,停着迎亲的队伍。 纸马,纸人,以及一副绑了红绸的棺材。 只有中央的花轿,红的刺眼。 “新娘子,上轿。” 杨晚凝浑身僵硬,血液直冲脑门,她恐惧着摇头。 “不,我不嫁,我不……” 喜婆笑道:“杨姑娘,向夫子会替您母亲坐高堂。” 杨晚凝突然止了声。 她红着眼转过头,看着喜婆,又看了看那掀开轿帘子的空轿子,泪水吧嗒一下落在了嫁衣上。 第153章 【师者如光】地宫 惨白的月光笼罩着红喜轿。 轿子跟着棺材,一路朝着山上走去,那里埋着棺材的主人—— 汪家三公子。 杨晚凝坐在轿子中,垂着眼,泪水将脸上的妆粉糊作一团。 她不断嗫嚅道:“我是棵桃,我生长在桃林里,将来会有人吃到我结的桃子,会有人再把桃核种下,培出更多的桃树,我只要好好长大就好……” 抽噎声被压在诡异的喜乐声中。 队伍正往桃山去。 桃山有座地宫,乃汪家人死后居所。 汪夫人打算在地宫殿内,让三公子和杨晚凝成婚。 子时还未到。 虞秧同谢迟走在漆黑的地道中。 不多时。 谢迟推开一道石门。 一行人进到了亮如白昼的地宫内殿。 只见殿内八方立着八座华镫族的青铜烛龙灯,而最中央是上百的人形古俑,那些古俑栩栩如生,此刻齐齐对着殿上的空座站着。 穆良朝震惊道:“这……这是汪家地宫?” 他又看向虞秧,“小姐怎么知道通往此地宫的密道?” 虞秧也是被震撼到了。 她其实是用了破土符。 此番来桃山,她用了张诸事皆宜符,到了这里后,她莫名想用破土符,然后她就用了。 结果就看到了几块极其吸引她的石头,并发现了那堆石头下藏着洞口和通道。 之后,他们就进到了这地宫。 虞秧说:“许是,什么东西指引我。” 她朝前走了两步,又不是很敢靠近那些跟真人似的古俑,便道:“这里真的是汪家地宫吗?” 兰在野说:“这片桃山早年前是钟家的,这桃镇起源于三桃匠,三姓分别是钟、向、汪,只是钟家销声匿迹了,所以汪家成了老大,说不得这地宫是钟家先祖建的。汪家应当只用到了外围宫殿。” 谢迟一直看着那些古俑。 兰在野继续说:“很多大户都会在古地宫上再建地宫,我听说,皇陵好像也是在一座古地宫上头再建的。” 这个他也不确定真假。 但隐约记得,小时候好像是听老一辈说过这事。 说是很早年前,望龙山有龙腾空,愤而降雷千道劈望龙山,而望龙山就是皇陵所在,所以老一辈都说那里有古地宫。 九秋茫然。 “这么大的地宫,葬的谁啊?” 谢迟沉默了一会,说:“先找找看有没有能出殿的机关。” 他们当下最要紧的是救人。 虞秧看向谢迟,就见谢迟走到殿门旁摸索机关。 她若有所思—— 谢迟不喜欢这里。 正当此时,外头似乎有些许声响传进来。 “小心点,把三公子放这里。” 这声音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虞秧很快留意到靠墙处有几个巴掌大小的孔洞。 她走了过去,只见圆形孔洞上头被一种白色壳类覆盖,叫人惊讶的是,那白壳能让他们清晰看到外头场景,还能听到外头声音。 虞秧试着大叫了声。 “喂!” 众人齐哆嗦着回头。 却见殿外的人像是没听见一样。 虞秧眼一亮。 “殿里能看到外头,外头看不到里头,也听不到里头的声音!” 好神奇的壳。 几人各贴了个壳朝外看去。 外殿里。 几个汪家下人把棺材放在了殿门前。 铺了红毯的墓道上,一身华裳的妇人红着眼走向棺材,她的手落在棺材上,神色忧伤。 “睿儿,娘来给你证婚了,娘让大师算过了,这杨家孩子八字和你匹配,娘会把她制成厉鬼,那样你在下头就不会被欺负了。” “别怕啊,再过会就好。” 那温柔的声音传进殿内。 兰在野“呸”了声。 九秋也没好气地说:“那么心疼儿子,干脆自个化厉鬼下去呗。” 穆良朝神色凝重道:“这汪夫人还真打算今夜里就杀死杨姑娘。” 汪家家大业大,所以他们打探消息倒也不难。 这位汪夫人的幼子汪三公子自幼孱弱,深受汪夫人怜惜,汪三公子去世后,汪夫人连续做了三日的噩梦,梦里皆是幼子因着病弱在阴间被欺压的场景。 汪夫人为此白了大半头发。 她去求神问佛,最后得了这结阴亲的法子—— 只要使女方成为厉鬼,再让此女被男方所控,男方就等于拥有了一只可以为其而死还为其挡灾的厉鬼。 就这样,汪夫人疯了一般要促成这桩阴亲。 且她一日都等不了。 其他人家顾忌上头,通常都是兄弟代娶妻,而后隔一段时日了再让阴妻亡。 汪夫人却换了法子。 她在汪家准备了个假的‘杨晚凝’,并要让真的‘杨晚凝’死在成亲这日。 所以汪夫人来了汪家地宫,还带出了她儿子的棺椁,等杨晚凝拜完堂,她就要把杨晚凝封进儿子的棺椁里。 虞秧他们也是问了老一辈,才知晓这养厉鬼结阴亲的法子,从而猜测汪夫人会来地宫,且向夫子应当也在此处。 他们要当面抓住汪家结阴亲,那样汪家、御典阁阁主都没法说什么。 只是没想到,虞秧用破土符看到了地道的存在,意外进到了地宫内部。 虞秧说:“养厉鬼……这汪夫人留着向夫子,怕不是要当杨晚凝的面杀了向夫子,增加杨晚凝的怨气。” 兰在野:“有理!” 九秋:“畜生!” 穆良朝也是紧皱眉头,眸中有怒火在。 就在几人看着的时候,谢迟温声道:“找到了。” 虞秧等人转过头,就见谢迟不知何时,站在了大殿上方的王座旁,并道:“机关在此座上。” 空气有些阴凉。 虞秧莫名觉得那些古俑似乎都在抬头,隐约有声音在回荡。 “坐……坐……” 穆良朝几人齐齐僵硬。 兰在野的牙齿打颤。 “你们、你们有听见吗?” 九秋哆哆嗦嗦取出剑,挡在虞秧跟前,“我是真怕鬼,小姐,你别怕,我……我……不怕。” 谢迟站在座位旁,微微皱眉。 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突然抬起一掌,拍断了那雕刻诸多异兽的王座靠背。 咔嚓一声。 伴着他的一声清泠泠的“不坐”,莫名幼稚又滑稽。 那喊着“坐”的吟诵竟然真就停了。 殿内安静了片刻。 竟传来机关转向的响声。 古俑齐齐转过身,对着门口虞秧所在的方向。 “坐……坐……” ? 虞秧拧眉,拔出了腰后的大骨棒,喊道:“转回去!再看敲碎你们!” 殿内又安静了。 不多时,又是机关声响,古俑乖顺转了回去,并对着左侧墙壁面壁。 穆良朝三人:……突然就不是很怕了呢。 这一插曲过去。 外头的喜乐声也近了。 第154章 【师者如光】那是什么 虞秧等人趴在贝壳洞处看着外头。 盖着红盖头的杨晚凝被喜婆牵了进来。 顺着墓道,杨晚凝一直走到了棺木前。 她迫不及待道:“向夫子呢?我要见向夫子。” 汪夫人对杨晚凝的问话也不惊讶,她淡声说:“把人带上来吧。” 一旁的耳室里走出了个消瘦的女子,那女子脖颈修长,气质婉约,挺直的背部,一身书香气。 只是在看到身着嫁衣的杨晚凝后,女子眼底的哀愁更甚。 那就是向流徵啊。 虞秧已经看到了对方身后的太阴黑簿。 【李希,公元1985年4月6日生,公元2001年1月12日亡。黑簿载恶事:2】 中间部分本应该显示作恶事项的地方,像是被水浸湿了一般模糊看不清了。 虞秧有些怔愣。 就看到最后一行字。 【诸恶莫做,众善奉行。修缮立功,便可延年。经判,李希,前世为恶,今世大善,重新清算,可投人道。】 虞秧若有所思。 所以,向流徵前世在华夏时行过恶事,但前世,向流徵在16岁就去世了。 去世后她穿来了这个世界,并且已经穿来了29年。 也就是说,向流徵几乎是胎穿过来的穿越者。 这还等同于重新投胎到此界了。 因为向流徵重新为人后,在这边一直都在行善事,所以前世的恶被消除了吗?不知道是什么恶…… 殿外。 向流徵看向汪夫人,许是因着多日的囚禁,她声音略有些沙哑,语气更是带了些疲惫。 “汪夫人,您非要如此吗?晚凝才十三岁,您如此残忍,就不怕报应到三公子身上,让三公子堕畜生道,难入轮回吗?” 这话像是踩了汪夫人的痛脚,汪夫人怒道:“闭嘴,谁允你咒我儿!” 妇人红着眼道:“什么报应,我只是给我儿娶妻,待姻缘结成,她做妻子的自然要护佑我儿,不管是阳间阴间,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杨晚凝听到向流徵的声音,掀开了盖头。 她哭道:“向夫子,向夫子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如果不是她,向夫子也不会得罪汪夫人,桃林更不会被烧毁。 杨晚凝这些日子一直很痛苦,向氏桃林于她来说,是人间的一片净土,是自小到大,唯一一处能让她觉得活着就会有希冀的地方,可桃林被烧毁了。 她甚至不敢面对那些昔日一道种桃的同窗,她总觉得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命不好…… “你这小孩,犯什么傻,此间种种跟你有什么干系,怎就把错揽在自个身上为难自己?” 向流徵看向杨晚凝,苍白的脸上多了抹温和的笑,语气更是多了些嗔怪。 就好像,她们所处的地方不是墓室,还是桃香沁脾的桃林。 杨晚凝吸着鼻涕,眼泪落下更多。 向流徵漫不经心说:“我呢,就是个种桃的,没什么用,救不了我的桃,也救不了我的学生们,不过我想好了,人间没有出路,那我就去阴间找,死也没什么可怕的。” 她微微弯眸,脑海中浮现她娘亲漂亮的双眸,于是笑说:“夫子陪着你,等咱们到了那阴曹地府,夫子就充当状师,咱们跟阎王爷告那汪三少,这会成了亲算什么,到了那边,咱们就休夫!” 向流徵的话不止叫杨晚凝忘了流泪,一旁的汪夫人也呆住了。 汪夫人咬牙道:“向流徵!” 向流徵转头对汪夫人灿烂笑道:“季玲妩,我曾经很佩服你,佩服你夫死后承家业,以一己之力将汪家壮大到这般地步,我也感激你,感激你为我撑腰,让我能在这桃镇做我想做的事……” “你还记得是我给你撑腰?”汪夫人冷笑道:“向流徵!徵儿!你还记得是我给你撑腰!我季玲妩为这桃镇付出了多少?是我,是我养活了桃镇上千户人家,是我雇佣你向流徵教出来的桃匠,可你们呢?你们怎么报答我的?我只是想给我儿子找个依靠,你向流徵怎么敢、怎么好意思来阻挠我?” 她喃喃道:“我儿在受苦,他在底下被欺负,我烧过去的纸钱车马他守不住,他每日都给我托梦,说他疼,他怕……” 说到这,汪夫人唇色有些发白,她忙看向司礼。 “吉时到了没?是不是该成亲了?” 司礼看了眼灯漏,恭敬道:“回夫人,吉时就要到了,可以开始了。” 杨晚凝全身打抖,但她还在自言自语鼓励自己。 “我不怕,我没什么好怕的……” 汪夫人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看向向流徵。 “开始吧,就用这位良师的血,来作我儿的喜酒。” 有人掀开了一旁的红布,露出红布下的刑架。 又有人拉着向流徵,将其绑了上去。 杨晚凝冲上前,又被拉住。 她惊恐说:“你要做什么?为什么要绑向夫子,我都已经要成亲了,为什么不放过向夫子……” 汪夫人温和道:“好孩子,你要看着你老师为你受的苦,你要恨,你要怨,要怒气冲天,你才能成为我要的新娘子。” 她含笑道:“千刀万剐刑如何?不那么容易死。” 杨晚凝脑袋一嗡。 她疯狂要冲向向流徵,“不,不,你放了向夫子……” 殿内。 虞秧几人皱眉。 就在虞秧要让谢迟开门抓奸时,异变突生。 一汪家下人快步进来,说:“夫人,山下来了很多人,说是……说是要来沾喜气。” 汪夫人愣住。 “什么沾喜气?” 汪家下人道:“您快去看看吧。” 汪夫人皱眉。 她跟着快步走了出去。 星星点点的烛火停在山脚下,蔓延成长队,一眼看不到头。 汪夫人神色白了瞬。 “怎么回事?那些是什么?” 第155章 【师者如光】桃之夭夭 虞秧等人,原本是打算来个捉贼捉赃,在杨晚凝开始行礼时出现在现场,拿汪夫人一个无话可说。 但没想到,他们好像并不用出场。 众人退出地宫,站在山顶,便见如萤火般的光,星星点点,从半山腰绵延到了山脚下。 早已埋伏好的玉在山来到。 “是桃镇的百姓,似乎是冲向夫子来的。” * 十二年可以改变什么。 这十二年来,向流徵教了很多很多的人,开始只是些想来学做桃匠的小姑娘,后来是男女老少,都会来问她一些东西。 桃树生虫了怎么办? 哪些桃种更好? 怎么嫁接桃树,才能结出更甜的桃? …… 向流徵是很好的桃匠,她看一眼桃核,就能想象出这桃核以后长出的桃树是什么样,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她穿越的金手指。 当然,她不止教种桃。 她还教读书,认字,认什么字呢?认《养桃经》上的字。 《养桃经》是她自个写的书,讲怎么种桃、养桃的书。 偶尔的时候,她也会教那些孩子一些别的,她会宰只鸡,然后喂孩子们一点鸡汤的同时,给她们讲一些心灵鸡汤。 她摇头晃脑说:“我是棵桃,我生长在桃林里,将来会有人吃到我结的桃子,会有人再把桃核种下,培出更多的桃树,我只要好好长大就好……” 高深的心灵鸡汤她不会。 毕竟她前世,只是个没读过书的小偷。 有很多人问向流徵,为什么要教书。 向流徵总是摇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我娘也这样教过我。” 她并没想过她的学生多有出息,什么叫出息,反正她自个没什么出息,两世合起来都没什么出息。 但她曾有个学生,看着就是个有出息的。 那个女学生很聪明。 字教一遍就会。 还喜欢诗词歌赋。 女学生十六岁时,看着桃林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向流徵惊讶道:“欸,还有这诗啊?你哪学的?” 女学生指向了书房。 女学生腼腆笑说:“这诗好像是讲出嫁的,桃花一样的姑娘要出嫁了,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她眼睛弯似月牙,同向流徵说:“向夫子,我要成亲了。” 次年桃花谢时。 向流徵参加了那女学生的葬礼,难产死的,草席一裹,丢到了荒郊。 她将尸体运了回来,埋在了桃林下,默念道:“桃之夭夭,逃之夭夭。” 向流徵什么都做不了。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什么都做不了,就像大家都觉得向夫子是个怪人,所以将那些钱都散出去养学生了。只有她自己知晓,她一开始选择这条路,是因为她别无选择,她只有这样才能守住她的小桃林,守住她爹娘留给她唯一的遗产。 所以。 她哪里会对她的学生有什么奢望呢? 她只是觉得,在桃林里,她过得很开心,她希望旁的人,也能同她一般,能有个开心的地方。 她到现在还记得那女学生坐在桃树下,念“桃之夭夭”时含笑的模样,那首诗,就那般恰到好处地叫女学生抒发了自己的心绪,至少那一刻,女学生由衷欢喜。 前世时,向流徵在网吧门口听到一女生背了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觉得这句话可太有文化了,以至于她老拿这句话出来装读过书,甚至记到了这一世。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她、还有她们,都没有去过桃镇以外的地方,那就读书吧,读书就可以像走过很多地方,她爹娘留了一书房的书,她又不爱看书,那就让旁人看吧。 让那些孩子,可以在在桃林里,灼灼其华。 直到,桃林被烧了,那位自小认识的汪夫人季玲妩让丫鬟踩着她,同她说了许多话。 “向流徵,你以为你教个书就能成圣人吗?没有你娘你什么都不是,没有我,你这里的桃树一棵都守不住!你现在跟我讲善恶……” “不过是棵桃罢了,桃林里多少的桃,我季玲妩养了漫山遍野的桃,我就要伐一棵桃,我就恶了?” “你且看着,看看你这桃林成焦土后,还会不会有人记得你向流徵。向流徵,你这十二年,就跟你这桃林一样,一把火就烧完了,你什么都不是!” 向流徵听着那些话,听完后在丫鬟脚下抬头笑说:“我本就什么都不是,汪夫人您是商人,在商言商,您烧完了我的桃林、我的屋子,总该赔我吧,我旁的不要,就想汪夫人放过她,放下结阴亲的念头。” 而此刻,被绑在行刑架上的向流徵茫然地看向了墓道尽头。 那里,有少女明亮的声音。 “汪夫人,恭喜。” 向流徵皱起眉头。 “单璐……” 随后是更多的声音。 “汪夫人,恭喜。” 向流徵怔住。 这是,莫伶的声音?她不是才生了孩子。 “汪夫人,老妇前来贺喜。” 向流徵喃喃:“毕大娘……” 毕大娘,在她的小桃林做工,偶尔还会给她送饭吃。 越来越多熟悉或不熟悉的声音响起。 向流徵渐渐红了眼眶。 地宫外。 汪夫人沉着面色看着被汪家护卫拦在外头的一众人。 里头有老有少,皆是提着盏白纸糊的灯笼,望着她。 她说:“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人群骤然让开,后头有人抬上来一顶轿椅。 轿椅上,是个满头银发、年过古稀的老妇人,老妇人在旁边孙女的搀扶下起身。 汪夫人见此嘲讽笑说:“云老何意?” 老妇人眸带怀念看了眼汪夫人身后的地宫,平和而悠长的声音,叫人忍不住仔细聆听。 “汪夫人,此地宫钟家一直都是敬着、守着,你汪家在上头再建地宫,已是大逆不道,如今又在此行伤天害理之事,就怕天降神罚。” 汪夫人淡声说:“云老,我称呼您一声云老,是因为您嫁到了云家,您的儿子在京中任高官,我敬着您,是因着您夫姓为云,而不是你出自钟家这落败家族。” 第156章 【师者如光】下台阶 钟老夫人轻叹了声,“你说的也是,钟氏已不存。” 片刻后,老妇人看向汪夫人,说:“汪夫人,今日我等来此,却是来沾喜气。我桃镇十里八乡近千户,皆愿滴血制长明灯,为汪三公子祈福,令他在九泉之下可以安息。此事于汪夫人来说,当也称得上喜事。” 话落。 后头有人抬上来一盏半人高的莲花灯。 在汪夫人怔愣的目光中,钟老夫人接过一把刀,伸出手划破掌心,将血滴落在那晶莹剔透的莲瓣上。 汪家下人皆都倒吸了口冷气。 钟老夫人身边的姑娘立刻扶着老人,惊呼道:“奶奶,您……不是说扎手指头就好吗?” 钟老夫人朝孙女摆了摆手,又缓缓道:“前日,我孙女食不下咽,我问她怎么了,她跟我说,她去向夫子的桃林种了棵桃,种的时候很高兴,可等她种完抬头时,入目所及,只有焦土。” “我孙女问我,若是一把火就可以烧掉一片桃林,那她们为什么还要种桃呢?” 钟老夫人看向汪夫人,叹说:“我活了七十三岁了,但我当时却什么都答不了我的孙女,这一生,我遇到过很多把火,那些火烧了一片又一片桃林,而我无能为力,所以,我宽慰不了她。” 汪夫人沉声道:“云老应该告诉她,种桃本就是蠢的,倒不如不去那焦土,去学做能放火的人,云家有这样的能耐,可以让她作能放火的人。” 钟老夫人身边的姑娘咬牙,方要开口,就被祖母摁住了手。 钟老夫人说:“后来,我自个去了那片焦土,我看见了许多个孩子在那种树,她们就站在那里,看着大片的焦土,我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但我心有恐惧……” 老人怅然道:“种桃者当爱桃,因爱桃而有桃镇,我们不能让这把火一直烧下去,早晚,它会烧毁桃镇,烧烬十里八乡,烧毁一棵又一棵桃,一个又一个孩子……” 十年前,年方二九的向流徵对她笑说:“钟奶奶为何会觉得我想改变什么?我什么都不想改变,我只是想让大家在种桃的时候欢愉一些。至于识字,识字才能看得懂状纸,看得懂契约,可以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若说真有想改变的,那我希望数十年后,大家都会喜欢桃镇,都爱这片土地,就像,我很庆幸我生长在这里一样。” 思绪拉扯回来,钟老夫人那颗苍老的心突然跳得快了些,她说:“我活了七十三岁,见过很多把火,可我依旧爱着这片土地,我希望桃镇的孩子们,也愿意守护这片土地,所以他们不能失去灭火的勇气,所以我得试着带他们灭一次火。” 周围提着灯的人皆都平静望着汪夫人。 汪夫人轻攥了攥拳。 许久后,久到吉时已过,司礼都忘了提醒。 汪夫人哑声道:“我不明白,她向流徵就这般要紧……” “你确实没明白,”钟老夫人摇了摇头,“众人求的不只是向夫子,是她们自个心中的净土。这满山的人,求的是他们心中的义。” 汪夫人沉默。 她是掌控着大半个桃镇的命脉,可她确实没法对这么多的人下狠手。 钟老夫人含笑等着汪夫人回应。 她当然不是带人来砸了汪家,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响应她老人家一道来此。 她是带了台阶来的。 钟老夫人将手落在莲花灯上,温声说:“汪夫人,你知我出身钟家,但你可知,钟氏起源于驱邪神君钟馗,桃木驱邪,起初的桃匠原是驱邪将。” 汪夫人听到这话,看着莲花灯的目光倒是凝重了些。 “没听过。钟馗……你家的?” 不止汪夫人惊讶。 暗处躲着的虞秧等人也惊讶。 穆良朝更是道:“在这个世界,钟馗也有后人啊。” 两个世界有很多文化对应他倒是知道的,但还是惊讶。 钟老夫人点头,“是,汪家这地宫,不就是从钟家夺得?我家祖上掌祭祀、驱邪事项,因而也负责守卫这地宫,只是时日久了,子嗣凋零,今成绝户。” 她说:“我知汪夫人想要配阴亲,是为了汪三公子。因而特让人将祖传莲花灯取出,以血点长明,这是我祖上留下的为逝者祈福的法子,若是汪夫人愿意放了向夫子,并放下结阴亲的念头,我便将此灯赠与汪三公子,我等更会为汪三公子祈福。” 汪夫人看向那染了血的莲花灯,默然不语。 长明灯,她当然是为她家睿儿供了。 说实话,她不稀罕什么长明灯。 但这钟老太太说的什么钟氏祖传,让她有些动心。 这汪家地宫是从钟家手上抢来的,而且,她亦疑惑,钟家为何守着这么大的地宫,碰都不碰一下。 但最要紧的是,她没想到此番会来这般多的人,她季玲妩再能耐,也不可能跟这么多人打起来。 子时已过。 所有人都在看着汪夫人,包括隐在暗处的虞秧等人。 许久后,汪夫人才苦涩道:“云老,我也苦啊,睿儿去世后,我是一夜一夜睡不好……” 钟老夫人:“是,老身也是做母亲的人,都明白……” 二人既是开始客套,就说明汪夫人现下愿意下台阶。 没过一会,杨晚凝和向流徵就被带了出来。 兰在野耸了耸肩,“这是真用不上我们了。” 虞秧说:“那不是挺好的。” 虽然很意外,但确实,这般处理结果,比他们插手其中要好得多。 九秋迟疑道:“那汪夫人真会放弃结阴亲的想法?我总觉得,她会烧毁向夫子的桃林都要坚持此事,必然是因着她笃定如此真对她有利。” 虞秧说:“不管她是不是一时的妥协,至少她这次退了。有一就有二。” 穆良朝问:“那向夫子,可还要接触?” 谢迟的目光落在人堆里。 向流徵被人群簇拥着离开,留下的汪夫人只平静看着山下。 谢迟看到了汪夫人低语时的口型以及唇畔的嘲讽。 于是微微蹙眉,道:“此事,怕是还未了结。” 第157章 他们在吹响革命号角 汪夫人自言自语的最后一句话是:是我输了,这天外者,还真是蛊惑人心的好手。 这位汪夫人竟是知晓向流徵是穿越者的事。 此间事情暂告一段落,天色已晚,众人也没有在山上多停留。 回客栈的路上,穆良朝、虞秧、谢迟同乘一车。 穆良朝听完谢迟复述的话,顿生疑虑。 “按着咱们得到的消息,向夫子并未有过出格的举动,汪夫人是如何知晓她是穿越者的?” 虽然向流徵被诸如掌柜之流的人说怪。 但这天底下,不乏同向流徵这般,能感染身边人的人。 况且向流徵等同于胎穿,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九年,这二十九年足以完完全全改变前世那个才活了十六年的姑娘。 虞秧沉吟道:“这世上无奇不有,说不得,有旁的人同我一般能看出穿越者的存在。再者,一些有能耐的道士或和尚,或许能通过生辰八字、相面之流,来看出人的命数。” 说到这,她也轻皱了皱眉。 若是如此,她们也有危险了。 “这汪夫人身上也有隐秘,听她的话,她是跟人作了赌吗?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穆良朝问:“她会不会把向夫子是穿越者的事再抖落出去,并把向夫子说成是鬼上身?如此桃镇百姓的态度怕是会大变。” 虞秧摇了摇头,“那她今夜就可以这般做。” 谢迟沉默了会,开口道:“今夜之事,或有人推波助澜,有人想把向夫子推上神坛。” 虞秧怔忪了下,明白过来。 “你是说大同教?” 谢迟望向虞秧,“向夫子如今,正像是大同教需要的仙。” 可能是他多疑。 他总觉得,今夜里来的人太多了。 漫山遍野的人,甚至其中有不少靠着汪家吃饭的人家,若说所有人都为了‘大义’主动来逼迫汪夫人…… 他更倾向于,有人在私下里帮助钟老夫人汇聚了这么多的人,也不用多做什么,只要能说服各村的村长,或者在各村安排一个能煽动人心的人就够了。 谢迟说:“今夜一事,向夫子对桃镇百姓的影响可见一斑。想来要不了两三日,周围郡县都会知晓‘桃镇百姓救夫子’的故事,若再有有心人操控,让人以为向夫子是‘仙’,那向夫子……” “就妥妥坐上了神坛。”虞秧接了半句。 穆良朝亦是恍然道:“是了,且今夜的事还特别有象征意义。它是农民对地主、对封建的反抗,是这场阶级反抗取得初步胜利的象征,农民们吹响了革命运动的号角,而向夫子,将是这场反抗运动的代表。” 他眉头越皱越紧,“向夫子,正是大同教需要的‘仙’。” 窗子外林木森森,不知藏了多少诡异。 穆良朝轻咽了下口水,担忧道:“可要把向夫子带走?” 谢迟看向窗外,说:“不好带走了。若此事真与大同教有牵扯,她已然在大同教眼皮子底下,向夫子于他们来说有大用,他们不会伤害向夫子,正好我们也看看,汪家是否与大同教有牵扯。” 而且,他觉得被盯上的不止向夫子。 或许,这会子他们也被盯上了。 谢迟眸色略深,过了会,他突然问:“秧秧,如今在你身边的暗卫有多少?” 虞秧想了下说,“墨鹰已经回来了,出了埋伏的事后,小叔就派了近五十人,跟在我们后头,供我们差遣。” 谢迟默默算了下。 “五十人,够了。” 虞秧问:“要做什么?” “金蝉脱壳,”谢迟沉声道:“汪夫人与人有所勾结,加之今日动静,只怕桃镇早在那人掌控中,我们亦是。还记得卫羁尘吗?” 虞秧:“那个一魂双生的?” 谢迟:“是,此人善算人心,我感觉,他就在我们附近。” 他顿了下,说:“我们该做一些改变了……” * 两日后。 街头巷尾热议着向流徵的事,众人的眼睛里都闪着光,那是反抗战争胜利后的自豪与兴奋。 兰在野来报:“向氏桃林多了不少人,帮着重建向夫子的桃庐,向夫子跟一些姑娘单独在一处说话,目前还没见到可疑者接触向夫子。” 谢迟说:“大抵是要向夫子先适应这种热闹。” 让向流徵习惯被追捧,让向流徵激情澎湃,再让向流徵心甘情愿为百姓们“牺牲”,为天下大同“奋斗”。 他想了下,说:“先盯着。” 又望向虞秧,“秧秧,走了。” 虞秧轻点了下头。 “好。” 她依旧做男装打扮,并且自个背了包袱,这会看向了穆良朝。 “穆哥,你要不就先去源临海?” 兰在野也说:“对啊,穆哥,你去源临海吧,左右你都戴着面具,我们可以再派个人……” 穆良朝摇头。 “我留下来,若是碰到队友,也好搭得上话。倒是虞小姐和世子,万事小心。” 虞秧轻抿了抿唇,“好。” 这日傍晚。 谢迟谢世子在桃山附近遭遇刺客。 刺客正是上次埋伏谢迟没成功后逃走的西阳王残党——青山军。 好在兰在野一早调集了当地驻军,反杀青山军,最终对方又折损了大半人马逃走。 但谢世子还是因着受了伤,被青山军余孽劫走。 此事一下压过了向流徵的事。 整个桃镇更是乱了套。 兰在野气急吐血,要求周遭郡县帮着找寻谢迟。 谢迟重伤失踪的消息渐渐扩散开来。 与此同时,一队人马悄悄从桃镇离开,这批人马直接将剩下那些怀疑谢迟自导自演的人也引走了。 又是月上中天时。 虞秧正在地宫内看着那些个古俑发呆,她已经在地宫里待了大半日了,也不敢擅自去别的墓室查看,只坐在石门前等消息。 忽听身后石门有动静。 她转过身,就见暗卫墨鹰扶着脸色有些惨白的谢迟进了地宫。 虞秧忙起身扶住谢迟,她扣住谢迟的手腕,皱眉道:“真受伤了?” 谢迟扯了抹笑。 “没事。” 墨鹰说:“世子为求真,真就叫那青山军伤了,这批青山军余孽现下已经被解决,如今在外的十数人,都是我们的人扮的。” 第158章 能成功换魂的只有徐时月 当初卫羁尘出现时,他们就推断过卫羁尘和大同教有关系。 如今经由向流徵的事,谢迟预感卫羁尘同样在桃镇时,自然就想到了当初埋伏他们的那支青山军。 在一番查探下,暗卫果然发现了赶来的青山军。 于是干脆将计就计。 在剿灭青山军的同时,让谢迟‘失踪’。 ‘失踪’是做给明面上的人看的,再派一队人马佯装谢迟,继续行走西南,则是做给对谢迟感兴趣的人看的。 至于真的谢迟,则轻装简行,打算快速去预感的几个地方找到剩下的骸骨。 虞秧会跟着,不是因为她想跟谢迟冒险,毕竟轻装简行,就意味着风餐露宿。 而是因为,这一路走来,她已经很清楚意识到她跟谢迟都是不一样的,她必须跟谢迟一起走接下来的路…… 再次审视这座地宫,空气里那神秘陈旧的气息似乎更重了些,石壁上雕刻的飞禽走兽更像是活了一般在望着他们。 虞秧还是头次走上那高台,手碰到上头的王座,诸事皆宜符给她的预感是不宜。 正想着许是这王座就不是她坐的时候,她余光留意到了高台左边,有一小柱子,柱子上头还顶着个碗。 虞秧走到碗边,犹见得碗上有黑色痕迹,那是血液。 她看向下方的古俑,古俑们服饰各异,但都对着她的方向,似是一道又一道的目光跨过了时空洪流,落在了她身上。 略一思索,她取出一把刀。 谢迟看向她。 虞秧说:“试试,来这里本就是为了找过去,找真相,要是不冒险,那就还是原地打转。” 谢迟轻点了下头,望向那王座。 虞秧一边划破手挤血,一边说:“那位置你就不要坐了,我总觉得,你坐那不大吉利。” 血落碗中。 那碗颤了颤,血液就流入了柱子内部。 过了会,虞秧默念道:“魂兮魂兮,吾欲归矣。” 明明是轻轻的一声,声音却像在殿中回荡。 霎时间,整个殿宇都回响着她的声音。 “魂兮魂兮,吾欲归矣。” 从清亮的女声分裂出来,男女老少的声音,自四面八方涌来,皆是复述着同一句话。 虞秧立刻止了声。 她皱紧眉头,看着那些似要活过来的古俑。 古俑真的动了,像是棋子一般,伴着那诡异又重复的声音,他们或往前、往后、往左往右挪动,似在排列什么方阵。 谢迟听耳畔传来男子声音。 “魂兮魂兮,吾欲归矣。” 他转过头,见墨鹰眼中无神,跟着呆呆默念。 遂拍了下墨鹰脑门,唤道:“墨鹰!” 墨鹰猛地回过神,他惊恐看向谢迟。 虞秧道:“墨鹰,你先离开此处。外头的事,就要你们先盯着了。” 墨鹰也没有多迟疑,他后背发凉,总觉阴风阵阵,有种再待下去就会被摄魂夺魄的感觉,而且,一开始也说好了,此次小姐和谢世子单独出行。 因而他看向虞秧,点头应是。 “小姐放心。” 墨鹰微俯身示礼后,自石门离开。 虞秧正看那些移动的古俑,她问:“世子,你有带纸笔吗?我怎么觉得,它们移动的位置有什么规律。” 那咒语她是不敢念完整,万一念完,把这些古俑的魂招过来了,那就完了。 谢迟自然带了纸笔,也已经拿出来了。 他快速将古俑移动的方向记了下来,再修整了下,最后发现九十九个古俑,排列成了一个特别的铭文。 虞秧在谢迟旁边看了眼,摇了摇头,看不懂。 “可能,以后能用上?” 古俑就像是电量不足一样,声音稀稀拉拉,最后停在了原地。 似是开启了什么开关。 伴着悠长的石磨推动声,左侧的石壁颤动,竟是一分为二,缓缓朝内打开。 尘封不知多少岁月的厚重气息扑面而来,一条深长不知通往何处的墓道出现在二人跟前,墓道两侧站着许多古俑,如同亘古不灭的守卫。 虞秧和谢迟对视了眼,下了高台。 二人方入墓道没几步,身后的石门就又缓缓合上。 就在虞秧探墓时。 京城·皇家郊外。 千娇百宠的十六公主微服出宫,一开始还哈哈大笑,但在走了小半日山路后,十六公主终于忍不住捶腿。 “苏奕,这边一点也不好玩,什么火凤凰,这世上根本没有凤凰,你是不是骗……” 少女话没说完,后脖子一痛。 在晕倒前,她脑海里浮现母后曾同她说的话—— 男人不可信,特别是长得好嘴还甜的男人。 苏奕接住少女,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迅速将人拖进了草丛。 他看着睡颜不那么平静的十六公主,搓了搓手,嘿嘿笑着,从怀里抽出一个大钱袋子。 蹲下身将袋子里的东西都倒出来。 有药丸、有符纸。 苏奕一边将药丸塞进十六公主嘴里,一边低声嚷着。 “一定要成功啊,成功!成功!成功!” 随着药丸在少女嘴里划开,少女的神情愈加平静,到最后胸膛都不起伏了。 苏奕摸了下对方脖子。 “这假死药还真不错。” 说完,又在少女身上贴了许多符纸,最后一张,他在胳膊上割了口子,掏出一根毛笔,沾血画符,画的途中不断默念:“魂兮魂兮,吾欲归矣。” 那符纸像是能吸血一般,画上去的符纹极难显现。 苏奕咬牙加深了口子,一遍又一遍地画。 不知过了多久。 地上的草被血湿了大半。 符纸终于画完。 他惨白着嘴唇,将符纸贴在十六公主眉心,最后默念了句。 “魂兮魂兮,吾欲归矣。” 四周似有风起。 唯有少女眉心的符纸一动不动。 苏奕死死盯着少女。 就在他快要晕过去时,少女忽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缓缓聚焦,最后目光落在了苏奕身上。 并发出了不似十六公主语气的含笑声音。 “同志,恭喜你,圆满完成任务。” 苏奕顿时放松,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眶骤然红了。 “成了,吓死我了。徐警官,你都不知道,我都没想到我竟然能完成这个任务,我可太牛*了。” 徐时月跟着坐了起来,朝着苏奕笑说:“你这算是超标准完成任务了,十六公主是嫡公主,且还是当今皇后膝下唯一的孩子,母族中立,还有野心,有兵权,这身份比我设想得好太多了。” 苏奕取出事先备好的红枣,吃了下去。 “唉,你都不知道,我为了钓这位公主,花了多少心思。不过,好在一切都成了,没想到这换魂的法子真能成功。” 他叹道:“要是其他人也能换魂就好了。” 可惜。 按听一道人的推测,能成功换魂的只有徐时月。 第159章 谢迟你他娘的 在虞秧传回华夏的消息里,有一条引起了听一道人的注意—— 闻兰月所在身体的原主,并未死亡,二人很可能是换了魂。 当局立刻去求证了此事。 结果发现华夏闻兰月确实还活着,且那小姑娘去上了大学,在被官方问话时,那小姑娘还哽咽着问:“对不起,我还可不可以留下,我还想继续读书……” 闻兰月和其身体的原主很特殊,二人名字相同。 阴阳界的闻兰月当时去拜鬼庙晕倒,再醒来就成了华夏因着火灾失去父母的闻兰月。 听一道人因此得出了两界百姓可以换魂,只是换魂的条件可能比较苛刻,比如两位闻兰月除了名字相同,当时所处的地点也有关系。 听一道人才刚刚提高送人去阴阳界的成功率,实在做不到换魂这种指定人物穿的效果。 但至少,此事,让他明白换魂是可能的。 若是他们能有一个穿越者,直接穿去阴阳界高层中,这对阴阳界的穿越者来说,是极大的助力。 所以他盯上了徐时月。 记忆回溯。 听一道人在会上分析说:“徐警官和虞小姐曾是双生,我听徐警官的父亲提到说,他妻子产检期间,医生经常说其中一个孩子可能留不住,也确实,我算出来徐警官命里当无手足,所以那个孩子在胎中应该是会自然消失。” “先前,我们先入为主觉得留不住的那个是体弱的虞小姐,但事实上,虞小姐的魂魄应当是无比强大的。按着其身份,她在阴阳界属圣人阶,圣人来投胎,是受到界的欢迎的,所以她的命不会差,甚至气运会很强。” “所以,我现在倾向于,虞小姐的魂魄改正了徐警官的命数,将徐警官留了下来,作为往生族的人,想来她有改人命数的能力,但改命在我界的惩罚比在阴阳界重得多,所以她在做此事时,自身反而受到了伤害。按正常情况,徐警官降世时,她就该因为逆天改命遭天谴离世,只是因着其魂魄足够强大,才愣是让本该无手足的徐警官多了个妹妹。” 听一道人说:“徐警官是被虞小姐改过命的人,甚至,可以说徐警官的魂魄里刻下了往生族的烙印,结合虞小姐给出的往生族咒语,我有把握将徐警官与阴阳界指定一人换魂,只要欺骗阴阳界意识,让它留意到徐警官,它会以为徐警官是往生族人,自然就会将徐警官拉回‘家’。” 记忆被拉扯回来。 徐时月望向苏奕。 如听一道人所说,因着阿星‘滋养’过她,所以她在这边几乎等同于半个往生族人。 比如,她同样能看到苏奕身上的穿越者影子,也看到了苏奕身后的太阴黑簿,只是,她只能看到苏奕的名姓,以及恶事列表,但经判那一栏是空的。 就好像,她不存在可以审判的权力。 她上前给苏奕包扎伤口,并说:“皇后疼十六公主入骨,我不敢保证一个做母亲的会一直没发现女儿换了人,所以我得试着攻略这个皇后。” 苏奕问:“攻略?” 徐时月说:“她的女儿没有死不是吗?” 他们此次只是换魂,真正的十六公主如今应该在华夏她的身体里。 苏奕说:“你要用十六公主威胁皇后为你所用?这能行吗?万一他们把你抓去作法……” “当然不是现在,”徐时月沉吟道:“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达成长久的合作关系,光靠威胁是不够的,在皇后发现女儿换人之前,借着我十六公主的身份,以及你淮阳国公府公子的身份,我们得快点积攒谈判的筹码。” 苏奕叹说:“在此之前,你能不能想办法让我少挨顿打。我把十六公主忽悠出来,京里怕是闹翻天,我回去后肯定会被皇后下令打死。” 徐时月好笑说:“你就非得说你忽悠的啊?咱们就不能是被人掳走,而后你英雄救美救了我吗?” 十六公主受宠,想害十六的人自然也不少,只要巧以利用,说不得还能消灭一些不利于她的势力。 苏奕眨了眨眼,“厉害啊徐警官,这么快你就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了。十六公主的记忆里可没有权斗这种东西。” 徐时月轻咳了声,说:“恶补了几十本权谋小说,为了给我特训,局里请了一大堆思维天马行空的小说作者,一天到晚都在给我出题。” 他们对这个世界的法制、规则都有了一定了解,已知条件有了,剩下的就是不停出题,解题。 像苏奕穿来京城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苏奕本就是听一道人的小徒弟,会一些道术,且苏奕命格特殊,听一道人更是给苏奕各种施法,笃定了苏奕穿过来的身份非富即贵,因而换魂的任务就交给了苏奕,苏奕的压力大得出奇。 好在苏奕确实运气极佳,穿成了十六公主的表哥的好朋友——淮阳国公府二公子苏奕。 并成功被十六公主看上了。 苏奕说:“那我以后就靠你了,徐警官。唉,你都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有多苦,头都快秃了,偏偏我还得保持我的美貌用来施展美男计……” “苏公子,请你叫我公主。”徐时月挑眉道。 她站起身,朝苏奕伸出手,“走吧。该去栽赃陷害了。” 苏奕抓住了徐时月的手,借力起身,并笑说:“是,公主殿下。” “身上画了符没?不容易被看出是穿越者的那个。” “画了,为了隐蔽,我还画我丹田处了,除非把我脱光……不过你还别说,这京城真不乏高人,得亏咱们华夏隐世高人也多,而且,华夏里看着普普通通的符,到这阴阳界,竟然跟神仙东西一样,对了,要不要给虞小姐留信?聚福客栈找到了。” “再等等,他们会来京城的,按着我的记忆,这皇宫秘密不少,这谢迟也特殊,早晚阿星会来的。” 一男一女说着话走远。 与此同时,墓室里,虞秧抱着大骨棒蹲在棺材后头藏着。 她绝望道:“谢迟你他娘的,你在墓里跟我玩人格分裂,等你清醒,我要跟你绝交!绝交!!!” 脚步声渐渐近了。 第160章 人还得靠自救啊!谢迟身上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虞秧屏住了呼吸。 她在心里默念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然而下一瞬,眼前似出现阴影,余光可见一片青绿衣摆。 虞秧僵硬着转过头,对上男子黑沉的瞳色。 她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就见[谢迟]微微侧头。 竟然开了口。 “你……” 虞秧眼神微亮了些,她已经无处可逃,只能努力温柔语气,试图唤回她认识的那个谢迟。 “我,对是我,虞秧,秧秧!” …… 就在一刻钟前,虞秧和谢迟走出墓道,看到了一古老的祭坛。 虞秧用大骨棒敲了两下祭坛上的鼓。 结果等她回头,就被[谢迟]盯上了。 原本眸色极淡的男子跟入了魔一样,眸色都跟着黑了。 毫无感情地看着她,就像……在看一株小草。 那明显不是她认识的谢迟!!! 虞秧脑中警铃大作,转身就跑。 虽说上次谢迟犯病直接倒她身上了,但再来一次她也不敢赌什么“真爱能治愈一切疾病”!她只记得兰在野说的谢迟一犯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连自个亲爹都干!她这弱胳膊弱腿,连一巴掌都挡不住! 等她跑下祭坛,就看到[谢迟]站在高处望着她,并在她停下时,默默抬腿,优雅地下了阶梯。 显然是要跟着虞秧。 虞秧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扭头就跑,哪里能跑得通她就往哪跑,势要跑到[谢迟]变回正常人! 记忆拉回此时。 虞秧一只手扶着身侧的棺木,同时悄悄放出了袖中的毒烟。 她的眼睛眨也不敢眨看着[谢迟],扯着笑道:“你想起来了吗?” [谢迟]安静了会,说:“你……是我创造的。” 虞秧:??? 她努力压制着敲死[谢迟]的冲动,顺着[谢迟]乖顺道:“爹,您可算想起我了。” [谢迟]疑惑。 “爹?” 虞秧:“那……娘?” [谢迟]沉默片刻,说:“你可以叫我……” 他忽地顿住,看向虞秧,“我叫什么?” 虞秧:“……。”鬼知道你叫什么?看这厮,怎么又和伍大人不大一样。 虞秧一头雾水,这[谢迟]到底是谢迟的人格,还是什么东西。 [谢迟]见虞秧不说话,眸色愈深,几乎整个眼睛都要变成黑色。 “我只是一念,有人留了我一念,有人……是你们……我说了杀了我,你们为什么不听话,杀了我……” [谢迟]的手忽地落到腰间的剑上。 杀意似洪水般包围了虞秧。 虞秧惊得一屁股坐地上。 她抬手射出袖箭,然而袖箭在射出的那刹那,直接消失了,就像是射入了另一个时空。 谢迟已经抽出了剑。 虞秧脑袋一嗡。 完了。 她就知道真爱救不了她!谢迟身上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已经杀了你了!”虞秧吼道。 她举起大骨棒,对着[谢迟]脑门就来了一下,并闭上眼大喊:“看到没有?这是你的腿!我都给你大卸八块了,谁知道你还能活着回来,你怎么那么难杀?!” 那大骨棒猛地就砸[谢迟]脑袋上,发出‘咚’得一声响。 就跟敲木鱼一样。 [谢迟]呆在了原地。 虞秧睁开一只眼,见[谢迟]脑门真红了,又轻敲了一下。 ‘咚’。 [谢迟]跟着点了下头,并茫然抬眸望着虞秧。 虞秧轻咽了下口水。 “你信我的话吗?” [谢迟]目光落到那大骨棒上,轻点了下头。 “这是我的腿,你做得很好。” 说完,他顶着头上的大包站起身,并说:“不愧是我创造的第一个孩子,我很满意。你确定给我卸了八块?” 虞秧感觉那杀意完全消失,才终于松了口气。 人,还是得靠自救。 幸亏她跟这根大骨棒投缘,一直带在身上。 她扶着棺材,站了起来。 “可能吧,我数了数,至少八块。” [谢迟]摇头。 “八块太少,一百零八块比较合适。我的骨头化不掉,你卸太少,只要一组装,就又成型了。多卸一些,海里丢几块,火山口丢几块,更合适。” 虞秧:“……。”真疯子啊。 她拍了拍衣摆,轻声道:“那个……你是不是想死?” [谢迟]转过头看她,点了下头。 “想。” 虞秧说:“那你要不……”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从荷包里掏出几张纸钱,腼腆笑说:“你看,这正好在墓里,地方有了,我准备了纸钱,外头还有口大棺材,条件也有了,我还是你孩子可以给你哭丧,天时地利人和,要不……你就走吧。” 这[谢迟]要是不走,谢迟就回不来。 唉。 这谢迟,到头来还得她救。 [谢迟]看了会虞秧手里的纸钱,温顺点了下头,并把剑递给了虞秧。 “我没法自杀,你杀了我。” 虞秧神色骤变。 “你没法离开这具身体吗?我要是杀了你,那这身体原本的主人呢?” [谢迟]似乎才反应过来他这会用了旁人的身子。 他闭上眼感受了会,片刻后睁开眼说:“他……也是我。应当是选择轮回做人的我。你对这身体动手,他会跟我一起消散。” 虞秧攥紧了大骨棒。 “有没有别的法子,你走他留?” [谢迟]摇了摇头,说:“我把我携带的规则种子,都剥离出来,创造了你们。我的记忆缺失严重。” 虞秧拧眉,“那你什么时候会再沉睡,让原来的世子醒过来。” [谢迟]:“不知。” 虞秧:“……。”她紧盯着[谢迟],见对方依旧面无表情,最终泄了气。 罢了。 按照以往的规律,谢迟肯定会醒。 她收起大骨棒,问:“怎么称呼?” [谢迟]想了下,说:“我应当有名字的,当我不记得了,你可以用你的方式称呼我,叫我爹也行。” 虞秧嘴角微抽。 “要不,就叫你大树吧。你说我是你剥离出来的种子,那你肯定是植物,是树对不对?华镫族那灯就是棵青铜树。” [谢迟]在发现虞秧可信任后,对虞秧的包容度倒是高了许多。 这会点头说:“虽然我一定不是棵树,但你是我创造的孩子,我可以纵容你的顽劣。你就叫我大……” 他目光落到室内棺材前头的小碑上,说:“我记得我把我的姓给了我第一个孩子,你姓什么?大树太难听了。” 虞秧:“……。” 她想到方才那袖箭消失的诡异场面,很快调整了心绪。 “往生族姓姬。” [谢迟]轻点了下头,“那你就叫我姬大人。” 虞秧:“……好的,鸡大人。” 她问:“姬大人,你有你所在身体的记忆吗?” 姬大人摇头。 “把我的念投到这个身体的人,想来是要二念合一,但这身体的念经过无数次轮回转世,已经成长为独立的灵魂,它灵魂的执念就是为人,这种执念极其强大,足以将我压制住。” 虞秧:“那现在怎么没压制住?” 姬大人望向墓室里的那具棺材。 “因为这里,是给我造的墓,是他们试图复活我的墓。” 他只是看了眼,那棺材盖就自个掀开了,惊得虞秧头皮发麻。 棺材里,躺着个栩栩如生的美人,女子穿着华丽繁复紫色裙裳,双手搁置腹部。 女子突然睁开眼,伴着一声痛彻心扉的“姬大人——”。 她就在虞秧跟前化作了干尸、白骨。 虞秧浑身僵硬,连害怕都不会了。 姬大人说:“这是祝由族的孩子,她献祭了自己,希望能让我复活。” 他转身走出墓室,这条墓道两侧有许多墓室,其中都放着棺材。 只一瞬间,虞秧听到了各个墓室都传出棺材盖打开的声音,旋即是一声又一声哀痛的“姬大人——”。 她都可以想象到,那些棺材里尸体化作白骨的场景。 腿有些发软。 “他们为什么要复活你?” 姬大人说:“许是人有私欲。” 虞秧问:“姬大人,你真是神仙吗?” 若非神力,如何能做到这地步? 姬大人看了眼虞秧,朝着最开始虞秧逃走的祭坛走去,并漫不经心说:“这个身体的念已经独立了,他不接纳我,我没法读取他全部的记忆,你先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我再把我还存在的记忆告诉你。” 虞秧没想到姬大人这么配合。 她快步跟上姬大人,想了想,说:“那我就从我穿越开始说……” 虞秧也不知自个说了多久,他们回了祭坛。 虞秧在说,姬大人则翻着谢迟的手札,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进去,听进去。 许久。 虞秧喝了口随身带着的水囊里的水,说:“我们到这个地宫,就是想解开所有的谜题,包括百族想做什么,以及谢迟身上的秘密……” 姬大人“嗯”了声。 “但我没法全都回答你,你说的那个伍大人也是我,应该说是融入此方世界意识的我。” 他转过头,见虞秧一脸不解,便道:“你可以把我看作三个人,一个是创造此方世界的我,一个是我死后融入此方世界成为规则的伍大人,一个是伍大人的执念轮回成人的谢迟。” “我忘了我从哪来的,但我记得我需要创造一方世界,至于创造世界的其中一个缘由,是为了容纳魂魄。比如,你所说的上头那个阳界,人口骤减,一些阴魂无处投胎,挤在了阴界,为了开辟新的投胎通道,就需要新的世界。就像……人多了就要盖房子一样。而每创造一个世界,就得陨落一个神,这是神的职责。” “至于你说的百族,那是我带来的规则种子。他们的存在是为了创世,摸索并定下此界人族繁衍生息的规则,比如,善恶观、生死观,当规则定下,此方世界就成型了。” “我的所有神力都会用来滋养这方世界,最终,我会成为世界的一部分。” 姬大人说到这里也很平静。 平静到虞秧忍不住问:“那是死了吗?盘古开天辟地?” 姬大人说:“盘古?不是死,是滋养……当然,你也可以理解是死了,虽然我没死成。” 说到没死成这点,姬大人神情莫名难过。 虞秧:“那那个洞的事……” 姬大人想了下,说:“那个老伍(伍大人)说的也没错,你拿我的骨头去,可以把破碎的界补好。至于造出洞的人是谁,我答不上来,但那人手上应当也有我的骨头……” 说到这,他眸色又黑了,杀意顿起。 虞秧刚要跳起来。 姬大人就到了她身边,并道:“再敲我一下。” 虞秧立刻给姬大人脑壳来一下。 ‘咚’的一声,姬大人清醒了。 他说:“难为留住我念的人,留的还是恶念。好在我恶念少。” 他唯一的恶念,就是有人破坏他的神责—— 将全部的自己都用来滋养世界。 姬大人跟着坐在台阶上,说:“虽然你们这些孩子是我创造的,但多次轮回后,你们已经不是我见过的孩子,我不了解你们。就像我、那位伍大人、谢迟,我们是三个人,我们有不同的想法。” 虞秧点点头。 “肯定不是一个人。” 她灵机一动,突然问:“姬大人,是不是出了这个墓,你就会睡去?” 姬大人说:“或许是。” 虞秧松了口气。 她还是忍不住主动问:“姬大人,你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给我,帮我快点修补这个世界,找到把你的念留下的人吗?” 姬大人看着虞秧,眸子虽漆黑,但虞秧倒能感觉到没有什么恶意与情绪,就如同一开始,在看一棵草。 也可能于姬大人来说,万物生灵在他眼里都是平等的草…… 他沉默了一会,说:“感觉到了,这地宫有些东西。” 说完站起身,“走吧,孩子,既然此方世界的秩序已然乱了,那我就再种你一回。” 姬大人朝楼梯下走去,就听得空气中传来诸多石门打开的声响。 “我感应到了三处尸骨,你去这三处找,剩余部分应当都在我残念无法感应之所,也就是造洞者的手中,” 三个场景出现在虞秧脑海里,虞秧立刻就知道剩余的骨头在哪里了。 姬大人说:“你要找那穿越者,一个个找未免麻烦……” “对!真的好没效率。”虞秧几步跑下楼梯跟上男子。 感觉,她的金手指要升级了。 第161章 联络 地宫很大,姬大人跟散步一样东拐西拐。 虞秧默默跟在后头。 偶尔姬大人会停下摊开手,那时周围的空气似乎也会跟着流动,流到姬大人手上,最后形成一滴水。 虞秧问:“这是什么?” 姬大人看了她一眼,说:“念力,你可以说是神力,这里葬的都是初代的百族族人,他们身上的念力汇聚,足可以用来浇灌你了。” 虞秧似懂非懂。 她好奇道:“姬大人,神住在哪?” 姬大人继续往前走去。 “不知道。” 虞秧想了下,觉得姬大人可能确实不知道,也就不好奇了。 二人几乎绕了地宫一圈,虞秧也有点犯困了。 她直觉这会子外头可能到了深夜。 终于,姬大人回到了祭坛。 他登上祭坛,拿过虞秧的棒槌,开始敲鼓。 咚咚咚,敲出了一种特殊的节奏,那鼓声在地宫内回荡,隐隐约约似伴着远古旧民的吟唱,在呼唤什么一般。 虞秧看得都不困了。 “哗啦啦——” 她听到头顶有锁链声响,再抬头时,就发现原本黑漆漆的大殿屋顶,垂落几条锁链,那锁链中央是具青铜棺材。 那青铜棺材不断往下落,最后落在了祭坛上,落在了姬大人的身后。 鼓声终于停止。 姬大人回身拍了拍青铜棺,将棺盖推开,并看向虞秧。 “进去吧。” 虞秧指了指自个,“我,进去?” 姬大人点头。 “这个棺材是你……” 他顿了下,又摇头,“不,是我的第一个孩子打造的回魂棺,我第一个孩子掌的轮回规则,这棺材有她的神力,你身上的天赋神通本就源于她。” 虞秧已经上了祭坛,越靠近那青铜棺她越有种压迫感。 往棺里一看,里头黑乎乎什么也没有。 她问:“我进去后,你会盖上棺材盖吗?” 姬大人说:“自然,种子不种进土里怎么浇水?” 虞秧僵硬了片刻。 “那我要被种多久?” 姬大人:“一日吧。我手上的神力也只够浇灌一次。” 虞秧叹气。 怕是真的怕,但也别无选择。 她去拿了自己和谢迟的行囊,而后爬进了棺材里,冰冷的感觉席卷全身,一个行囊当枕头,一个行囊抱着加点安全感。 再一咬牙道:“来……” “咚——” 姬大人连“嗯”都不“嗯”一声,虞秧话音都没落下,他就手一推,给棺材盖合上了。 虞秧彻底跌入黑暗。 她睁大眼。 这是真神!一点人性没有! 如潮水般的黑暗、甚至都不能称作黑,那是没有颜色的虚无,将虞秧包裹,静得能听见心跳、呼吸,甚至人动时,骨头的摩擦声。 恐惧席卷上虞秧的心头。 就在她几乎要晕过去时,她听见了一段对话。 女子温柔的声音说:“这就是你待的地方?这里什么都没有。” “往生族的祭司,有事请讲。”这是伍大人的声音。 往生族祭司:“獬豸今日同我说,它已经不懂善恶了。这个世界愈加完整,大家已经不像开始那般,活着只求生存,拥有神力的我们,不管怎样都无法切身感受人的七情六欲。” 伍大人:“人间的秩序最终需要人来建立。” 往生族祭司:“我们的神力在消散,是因为你要消散了吗?” 伍大人:“是因为人间不需要神明。神力应念而生,念散则神力消。” 往生族祭司:“你不惧怕消失吗?” 伍大人:“为何要惧?此乃吾愿。” …… “神明大人,你明明就不舍得此方世界嘛。算了,看在你帮了我那么多年的份上,我这最后一丝神力,就用来帮你好了,准备好,送你入轮回了。” “小獬豸,别哭了,咱们总有消失的那天,不过是我先走一步。你别咬他啊,那骨头你又咬不断,再崩掉你的牙!” “总要让神明大人亲眼看看他创造的世界,让他走过他布置的山川河流,让他触碰到他守护的万物生灵。” “往生族第九任祭司姬杪追随我神,愿携往生族陨落,祈愿苍生无恙,人间皆安。” …… 青铜棺内,虞秧闭着双眼,眼皮轻颤。 她像是旁观者,看到了一任又一任的往生族祭司。 “往生族第八任祭司姬杳携各族隐居山川,至此不涉人间事。” “往生族第七任祭司姬黎与人族大帝交涉失败,二人同归于尽,双方各退一步。” “往生族第六任祭司……” …… “往生族第二任祭司完善轮回规则,解决了当爹的死后带着记忆投胎成了儿子的女儿、两魂三魂抢一胎位等问题……” “姬初谢姬大人赐姓。” 虞秧看见荒原之上,看不清模样的人浮在半空,一青丝垂落到股间女子背对着她跪着。 那女子应该是第一任往生族祭司,叫姬初。 半空中的姬大人凭空生出一本书,并将书送给了那女子。 “此乃太阴黑簿,从此由你掌轮回规则。” 那书飘向女子,就在女子抬手接过书的刹那,虞秧猛地睁开眼。 棺木恰到好处被推开。 微光射入棺中。 叫她跟着闭上眼睛。 她脑海中的虚无里,飘着本黑色的书,书名《太阴黑簿》。 翻开书,里头写着许多字。 【苏奕,公元2003年9月9日生,余寿未尽……】 【徐时月,公元2004年4月12日生,余寿未尽……】 …… 虞秧缓缓睁开眼,眸中有震惊。 徐时月穿过来了! 要紧的不是这个,要紧的是,她不仅能看到所有穿过来的穿越者的信息,还能联络这些穿越者。 她脑海里多了个叫神魂空间入口的东西,她可以把这些人的意识一道拉入空间。 就跟组建群聊一样。 只是,许是因着她本身是凡人,不存在往生族祭司的神力,因而她一次能拉入“群聊”的人不会多,但具体有多少,需要她去试验。 虞秧心情有些激动,她忙到处看,结果没看到人。 爬出棺木,才发现姬大人靠着棺木坐着,正垂着头一动不动,像是虚脱了一样。 虞秧愣了下。 “姬大人?” 第162章 竟然是真的 姬大人勉强抬了下头,他那双眼睛已经不那么黑了。 “你得了什么?” 虞秧把自个在棺木中看到的东西都说了遍,以及得到太阴黑簿的事情。 姬大人“嗯”了声,说:“初始的太阴黑簿可以看到这世间所有人的命,只是往生族陨落前和人族定了契,人族的命不会再显示在太阴黑簿上,所以你只能看到后来落入此界的人的命,也就是你说的穿越者。他们不曾定契。” 所以,虞秧的太阴黑簿里,只有穿越者。 虞秧倒也不可惜。 “这就够了。” 她想了下,说:“对了,姬大人,我能看到的那个吉凶宜忌黄纸是从哪来的,几任往生族祭司上似乎都没有这东西。还有那个今日见吉。” 姬大人说:“那算是……神的馈赠吧。应当是那位伍大人留给最后那任祭司的,只是那祭司献祭了自己,所以没能收到这份馈赠……千百年后,这份馈赠就落到了你身上,馈赠的力度也不如当初了。” 说到这,他平淡的语气里多了一抹疑惑。 “神也学会了人的情欲?是了,神因人而生,人才是最强大的种族。” 虞秧听着姬大人的自言自语,也是感慨。 她在棺木里只看到几个模糊的虚影片段,倒也没法切身体会那些祭司的情感,虽然那些祭司算是她的前世…… 她跟着坐了下来。 也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时辰了。 不过她这会子精神头很好,就像是睡了一晚上一样。 就是有些饿了。 她取出一块干粮饼,又递了一块给姬大人。 姬大人说:“我不用吃东西。” 虞秧咬了口饼,说:“可谢迟得吃啊。” 姬大人看到虞秧吃东西,隐约感觉到一点饥饿的滋味。 他接过饼,说:“怪不得我突然没力气了,忘了我在人的身体里了。” 虞秧丢了谢迟的水囊给姬大人。 她说:“姬大人,我一会想试下进神魂空间。” 姬大人在这地宫里才有些微神力,她在这里试验金手指,也能多个指点的。 姬大人:“嗯。” 虞秧吃完了饼,又将水囊里的水喝完,才将心神沉浸到脑海中。 姬大人见虞秧闭着眼,停下啃饼的动作,摊开手心,那里还有两颗水滴。 他沉默了片刻,将水滴通通揉进了自己的眉心。 并喃喃道:“你也得成长啊,不然我什么时候才能死。” * 虞秧在棺材里睡了一整日,因而现在外头正好是亥时初(21点)。 几乎是一恍神,她感觉自个置身一片白茫茫的空间中。 不,也不白茫茫,不远处正坐着一个人。 那身影,好像是谢迟…… 虞秧跑了过去,又突然停了步子,小声道:“谢迟?” 谢迟缓缓抬眸,看到虞秧时,怔了会,旋即眸光渐渐变亮。 “秧秧?” 虞秧惊喜道:“谢迟!真是你!你怎么在……” 话未落。 她就被抱住。 温热的体温隔着衣裳传来,虞秧有些懵。 谢迟同样懵。 这真实的触感…… 他松了些怀抱,盯着虞秧,试探道:“秧秧,你为何会出现在这?” 这不是他的梦吗?他犯病或有时一夜无梦时,就会出现在这里,这里白茫茫一片除了他自己什么都没有,还是头次,出现了一个人。 虞秧说:“这是我的神魂……”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神魂空间,那是神的空间,不代表是她的啊。 是了,第九任祭司明显到过伍大人待着的地方,所以这空间是谢迟的? 只是她可以拉着人进来? 虞秧反应过来,改口道:“这是你的神魂空间,我可以进来……” 她快速又简单说了下发生的事。 谢迟沉吟:“姬大人……” 忽地。 虞秧抬头,说:“谢迟,你这空间里还有云呢。” 谢迟跟着抬头,便见二人头上多了朵乌云,伴着滴答一声,云里倒下来一盆水,将二人浇了个透心凉。 虞秧:“啊呸……呸呸呸……” 她还没呸完,一块干帕子出现在了她跟前。 那帕子在谢迟手上。 谢迟同样怔愣。 他只是想着有帕子,就有帕子了? 这雨好像让他脑子里多了什么,他心念一动,白茫茫的空间里就多了桌椅,热姜汤,甚至还有女子的干净衣裳。 虞秧瞪大眼。 “世子,你真成创世神了?” 谢迟看向那散了的云。 “或许是那位姬大人……” 虞秧去拿了衣裳起来,道:“你弄个屏风,再给我变个……嗯,算了,真能啊,灵魂还能被雨淋湿。” 很快。 一身干燥的虞秧就坐在了桌旁。 她的手边有本黑册子,她打开册子,上头浮现文字,在她的目光注视下,‘穆良朝’三个字漂浮起来。 “先试试拉穆哥进来。” 白茫茫处多了一道门,门上挂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穆良朝’三个字。 虞秧看了眼谢迟,伸手推开门。 白光闪过, 她置身一咖啡厅,一身西装的高大男子坐在桌子旁,接着电话。 “我知道了妈,我已经在相亲了,女方还没来……” 谢迟跟在虞秧旁边,好奇又惊讶地看着周围。 “这里是?” 虞秧说:“这是华夏,咱们应该是进了穆哥的梦,他梦到自个在相亲。” 她解释完,喊道:“穆哥!” 高大男子猛地抬头,看向前方,旋即瞳孔骤缩。 “虞小姐!世子!” 很快。 穆良朝就和虞秧以及谢迟一道坐在了神魂空间里。 穆良朝尴尬道:“我妈这两年老惦记我没结婚的事,所以我就梦见我被催相亲……” 他说完,就有些激动说:“所以,我们所有人都可以联络了?” 虞秧点头。 “应该是的。但想来是在你们睡着的时候我才能拉你们进来。” 穆良朝说:“这样也很好!只要约定好一个点作为沟通的时间点就好。现在是深夜,大家应该都在睡。” 虞秧又打开太阴黑簿,看向了徐时月那行。 “那我试试,把我姐拉进来?” 穆良朝满怀期待说:“好。” 虞秧心念一动,数道门出现在空间里,门上皆挂着牌子,有的牌子发着绿光,有的牌子灰色黯淡。 虞秧猜测,绿光应当是指能拉进来。 灰色意味着对方还没睡,拉不进来。 最中间那扇门,牌子上写着“徐时月”三个字,牌子发着绿光。 她走到门前,手落在了门上。 第163章 徐时月的噩梦 白光在虞秧跟前闪过。 眼前场景浮现。 有些眼熟,似乎是在火葬场,虞秧前世的母亲去世时,虞秧跟着来过一次。 这是徐时月的梦? 虞秧站在落地窗前,看到里头有两个穿着黑衣的人正守着一棺木,似乎在等燃烧室空出来,好将棺木送进去火化。 她没有看见徐时月。 倒是旁边一些现代服饰的人如同看不见虞秧,正自顾自说着话。 “那小丫头突然没喘上来人就栽了,那当爸的也丧天良,叫了个办后事的公司带去火化,人就不来了。” “丧天良啊,亲生的闺女……” “人大老板可不稀罕这闺女,听说外头有个儿子,现在都上小学了。” “那么大了?这是前头老婆没死就在外头找了?那他那个大闺女晓得不?我听说那大闺女聪明啊,人才上初中,那奖学金上万,都不用家里出钱,我家娃要这么出息,那我真是……” “怪不得把大闺女带走,啧啧,这老徐人坏福气倒是好,这得病的闺女说死就死了,都拖累不到他。” …… 虞秧听着周边议论,反应过来。 哦。 那棺材里装的是她。 她皱起眉头。 不对啊,这是徐时月的梦,徐时月梦到她被拉去火葬的事,这些人说的话应该也是徐时月自个当时听见的…… 那徐时月呢? 天边突然传来穆良朝的声音。 “虞小姐,您还好吗?” 因着入的是徐时月的梦,所以穆良朝和谢迟就没跟着她进来。 她扬声道:“等下,找人!” 她跟着环顾四周,除了玻璃窗前重复说着那几句话的人,更远处是一团迷雾。 虞秧拧眉,这么古怪,竟然还能找不到梦境的主人。 忽听“叮”得一声响。 她转过头,玻璃窗内工作人员摁开了电梯门,炉床顺着传送带出来,工作人员将那棺材放到了炉床上。 虞秧瞳孔骤缩。 “不能吧……死的不是我吗?” 工作人员伸手摁住了按钮,传送带带着棺木朝着门内滑去。 虞秧愣了下。 突然冲到了一旁关着的铁门,她拍了拍门。 “徐时月!出来!” 她看了眼玻璃窗,冷静片刻,想象着自个出现在了玻璃窗内。 一晃眼。 她站在了炉床前。 两侧工作人员顶着没有五官的脸安静站着。 棺材已经顺着传送带进到里头,电梯门快关上,隐约可见缝隙里的火光,显然都是梦境主人自个的幻想。 虞秧冲上去摁住电梯门按钮,但门还是合上。 她暗骂了声“噩梦啊”。 闭上眼想象自个进了棺材。 下一瞬。 漆黑狭小的棺木里,她一下趴在少女的身上,并对上了少女漆黑又惊恐的眼神。 火光映照漆黑的炉内空间,并将棺木融化,她变成了前世瘦弱的十四岁模样,弯着双眸子,满含笑意。 “姐,好久不见。” * 虞秧带着徐时月走出门的那刻,又变回了自个的样子。 她身后的徐时月有些懵。 穆良朝看着跟在虞秧后头,一身学生装的少女,也是傻眼。 “虞小姐,你是不是带错人了?徐警官是个成年人……” 虞秧说:“没带错,这就是徐时月,十四岁的徐时月。她正好梦到的是自个十四岁的样子,那我带出来当然也就这样子了。就像你,你这西装不还穿身上。” 再说了,她能带出来的当然是真的人了。 总不能把那些无脸梦中人带出来。 她自个在梦里倒是什么都能变幻,就是等出了这门,就还是会成为虞秧的样子。 想到这,虞秧也有点瘆得慌,并暗叹道:“神仙也不是无所不能嘛,带人出来跟闯关一样。” 徐时月看着这白茫茫的空间,已经明白过来自个方才是在做梦了。 那个梦她不陌生。 当初她独自一人逃课乘大巴车、摩托车赶来火葬场时,正好看见传送带带着棺木入门的场景,也听到了身边人的谈话。 她看着那棺木,想象着妹妹躺在里头,被送进那合上的电梯门内,被火灼烧着哭嚎。 后来,她就总梦到当时,梦到她待在那棺材里,并在火焰灼身时惊恐醒来。 想到这,徐时月看向前头的窈窕女子,轻唤了声。 “阿星?” 虞秧转过头,“在。” 她笑说:“我还以为,我可以看到你穿警服的样子,结果还是小孩样,而且还是噩梦,明明死的是我,你咋还把自个放棺材……” 话未说完,突然被抱住。 虞秧怔愣了下,看着抱着自个的少女,前世比她要高几公分的女孩,此刻比她矮了一些。 她伸出手,跟着抱住徐时月,柔声道:“姐姐。” 徐时月呜咽了一声。 过了有一会。 四人才围坐桌子,还是咖啡厅的桌椅。 周围白茫茫的空间,变成了穆良朝梦里的咖啡厅模样。 虞秧错愕地看着眼前的咖啡,又望向谢迟,这都能幻化出来。 谢迟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在穆公子的梦里看到了这些,就想着试试。” 他对那现代化的种种都很好奇,只是因着有正事,并不能在穆良朝的梦里多停留,对此他还挺遗憾的。 穆良朝已经接受良好了,刚刚虞秧去找徐时月时,谢迟就和他说了这神魂空间的事。 老实说,他有点羡慕这种幻化东西的感觉,跟神仙似的。 穆良朝喝了口跟前像模像样的咖啡,僵硬道:“这咖啡……味道很香。” 虞秧跟着喝了口,入口微苦,而后的清香。 “这好像是茶?” 谢迟耳后微烫,有些尴尬。 “嗯……许是因着我不曾喝过咖啡。” 所以想象不出那个味道,只学了个形似。 虞秧说:“没事,我也没喝过。” 她看向一旁的徐时月,说:“姐,穆哥你认识,这位是谢迟……” 徐时月笑说:“谢世子我认识的,我穿到了十六公主身上,脑子有谢世子的记忆。” 穆良朝惊诧道:“十六公主?!那不是礼朝最受宠的公主,徐警官你这运气也太好!” 徐时月摇头。 “不是运气。多亏了苏奕,他把我和十六公主换魂了。” 徐时月说了穆良朝穿走后到她穿来后这段时日的事。 最后对虞秧说:“正好有个消息不知怎么知会你们,好在阿星和谢世子多了这能力,当真解了燃眉之急。” 她洁净的脸上,是不符合当下长相的成熟与严肃。 “我看见皇帝了,皇帝身上,有很多穿越者。” 第164章 明晚见 几人都有些惊讶。 穆良朝说:“皇帝是穿越者?很多个穿越者是何意?” 徐时月摇头,“说来复杂,穿越者身上都有光影,皇帝身上重叠着许多光影,而且他身后还重叠着很多张太阴黑簿的纸。就好像……” 她皱着眉头思索了下,说:“就像皇帝吃掉了很多穿越者。” 虞秧说:“能提供其中一个名字给我吗?” 徐时月立刻道:“马嘉国,公元1990年生。” 她苦笑说:“不敢看太多,这位皇帝气场太强了,我从未见过气场这般强大的人,虽然是花甲老人,但我总觉得他很危险。” 徐时月见过不少大人物,心狠手辣的杀人魔,当局领导者等,但这位皇帝是第一个,让她内心滋生极度恐惧,觉得对方极其可怕的人。 穆良朝皱眉。 “我按着原主的记忆,倒也见过皇帝几次,似乎没你说得这般夸张。” 徐时月点头道:“这就是重点了,按着原本的十六公主的记忆,皇帝也不该可怕到这地步。所以我疑心,这段时日皇帝有什么变化,或者说,皇帝本身对穿越者有什么威慑力。” 虞秧轻点了下头。 她翻开手头的《太阴黑簿》,在她想着“马嘉国”的功夫,太阴黑簿上的名单也跟着换了顺序。 叫马嘉国的穿越者挪到了第一行。 【马嘉国,公元1990年3月2日生,亡于阴阳界·姬氏界康成三十五年十一月初九,黑簿载恶事:3……马嘉国已献祭,不入轮回,因而不再审判马嘉国。】 “献祭?”虞秧蹙眉。 她将查到的消息告诉了几人。 穆良朝一个激灵。 “所以被皇帝‘吃’掉的人,就等同于魂飞魄散了?这皇帝,是妖怪吧。” 谢迟若有所思道:“十一月初九,是皇上感风寒的那段时日。” 徐时月想了想,说:“对,皇帝那会几日没上朝,自个在朝天宫待着。朝天宫说是皇帝修道的宫殿,那里只有皇帝和他的心腹能去,就是十六公主也没有靠近过。” 虞秧疑惑道:“穿越者们除了入有教馆,就是落到天极卫手上,除了北卫的穿越者会送去长生观给国师,其他三卫的穿越者几乎都死在他们手上了,皇帝吃掉的‘穿越者’是哪来的,总不能是有教馆里的?” 她立刻又翻开太阴黑簿。 心念一动,就将被献祭的穿越者都找了出来。 足足有四十三人。 穆良朝怒道:“混账……” 谢迟道:“第一人,出现在三十九年前,那时皇上二十七岁,还未登基,但大同教已经出现。” 虞秧迅速一条条看过去。 “是,这些穿越者的亡年,几乎是顺着的,一年献祭一或两个。所以皇帝早就知道穿越者的存在,他之所以现在才将穿越者的事摆到明面上,是因为穿越者变多了,藏不住了。让工部研究那些穿越者的东西也是假的,甚至让长生观的国师研究长生都是假的,这些都是他的掩饰,他其实有自个的队伍在搜寻穿越者给他,更甚者,他其实有寻到穿越者的法子……” “可留意晋王,”谢迟将桌上的咖啡换作了茶,又添了些瓜果点心,说:“晋王带领的天极卫自先帝时期便在搜寻穿越者,也就是如今的东卫。但也许,东卫有两支,司空释带的那支是假的。” 另有一支队伍在网罗穿越者。 穆良朝问:“那他们是如何找的穿越者,每年都能找到,定然不是靠运气。” 虞秧看着手上的太阴黑簿,说:“这些被献祭的穿越者,有一个共通点,他们的黑簿都有污点,换个说法,他们都是恶人。” 虽然这些穿越者有点惨,但都是恶人被‘吃’,到底能让众人舒坦一点点。 穆良朝喝了口茶说:“难不成,这皇帝跟獬豸一样,只罚恶?他在替天行道啊?” 徐时月沉吟道:“我更倾向于,他只能找到行恶事的穿越者。如果人行恶就会被记录在册,而他拥有能查到恶事之类的东西,说不得就能寻到一些穿越者。” 虞秧赞同。 “很可能。” 几人短暂沉默。 这个皇帝秘密还是很多啊。 四人又说了话。 虞秧和谢迟按着计划,尽力在半个月内将剩下的三个尸骨寻到。 徐时月先苟半个月用来彻底习惯十六公主的身份以及想要发展的方向。 穆良朝则继续跟着‘假谢迟’‘假虞秧’,假装在西南继续寻找穿越者,吸引暗中人的视线。 虞秧说:“我一天最多入梦三个新人,比如今日我入了阿月和穆哥的梦,你们就不算新人了,明日里你们睡着时,你们的梦里会自个出现门,届时你们自个进门就行,然后我再开三道门拉三个新人。” 她无奈道:“可能是因为我不是神仙,没那么厉害的仙力,所以要把敢死队的全部拉进来,大概还要五天。至于其他不是敢死队的穿越者,放到后头再拉进来,而且最好是我单独拉进来,不然怕消息泄露出事。” 穆良朝和徐时月都没有什么想法。 如今能聚到一起,二人都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穆良朝说:“这样也好,若是一股脑十数人一道拉进来,只怕咱们的谈话到天明都结束不了。” 虞秧还剩一个拉新名额。 她先去开了苏奕的门。 结果没想到,这厮在做降妖捉鬼的噩梦。 虞秧从柜子里把苏奕抓出来的时候,两个人一起看着门口挤挤挨挨的各种鬼尖叫。 惊得谢迟三人一道冲进门。 结果三个人一起傻眼。 等五人走出门,回到神魂空间时,虞秧直接虚脱倒地,被谢迟扶住。 她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一天只能拉新三次了,人心难测啊,就是神仙也怕人类的脑洞。” 苏奕在被穆良朝打青了眼后,连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睡觉前肯定不想东想西了。” 在又是一轮探讨计划后,虞秧隐约听到鸡鸣声。 不知从哪传来。 但她开口道:“好了,都回去吧,明晚再见。” 三人拉开各自的门回了各自的梦里,苏奕是最颤颤巍巍的那个。 虞秧看向谢迟。 谢迟温和笑说:“明晚见。” 姬大人还在他的身体里,他醒不过来,他只能待在这里。 虞秧想了下,伸手抱住了他。 “明晚见。” 第165章 真难杀啊 谢迟脸上出现了片刻怔忪。 他轻轻环住虞秧的腰身,眸底落下温柔。 虞秧弯眸,刚要松开谢迟,忽觉有春风拂面,鼻尖更是嗅到了草木香。 她忙从谢迟怀里抬头,就见自个像是置身向氏桃林,绿芽自焦土中破土而出,伸展着长大,最终化作了大片的桃林。 他们于桃林中相拥。 虞秧错愕看向谢迟。 “世子,你还怪浪漫的……” 拥抱还带场景特效吗? 谢迟一下红了耳朵,一股羞耻感涌上心头,声音都带了些崩溃的味道。 “只是恰好想到了那片桃林……” 然后,就因着他的满心欢喜,桃林复苏了!!! 说到底,就是他还控制不住幻化的能力,结果他的内心写照就赤裸裸摆出来了…… 虞秧轻笑,声音落在谢迟耳里,若驼铃般悦耳。 连带着周遭的桃花都跟着纷飞,似在天地间下了场红雨。 谢迟:?(? ???w??? ?)?别下了,羞耻感已经爆棚了!!! 虞秧被逗得笑更大声。 许久,她才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一滴泪,摆手说:“走了。” 身后出现一道门,那是她自个的门,打开门她就可以退出神魂空间。 忽地想到什么,她说:“对了,等我出去就要离开地宫了,那会姬大人应该会沉睡,我们就能见面了,根本不用等到晚上。” 谢迟眉眼间拢起一抹笑。 “好。” …… 虞秧再醒来时,空荡荡的墓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欸? 姬大人呢。 她站起身,环顾四周。 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我在这里。” 虞秧转过身,看到姬大人躺在棺材里,正闭着眼睛,躺得笔直。 “姬大人,您干嘛呢?” 姬大人睁开眼,打了个哈欠说:“方才犯困,想起来,人似乎还得睡觉。” 他坐起来,依旧有些困倦问:“你要走了?” 虞秧说:“是我们都要走了,没水喝了。” 她去将行囊拿好,“姬大人,我方才在神魂空间里,看到谢迟了,他能在空间里凭空幻化东西,是你给他弄的能力吗?” 姬大人说:“那是他本来就有的能力,当然,他现在能力不及我当初一丝。这上头的山水,皆是我幻化的,照着上头那个世界化的。” 他优雅下祭坛,头也不回道:“走吧。” 虞秧刚递出行囊的手僵在了半空。 ? ? ??你就这么走了? 虞秧沉默了会,想到自个靠着姬大人才拥有了‘群交流’的金手指,她叹着气收回了行囊。 然后拿着两行囊,两空水囊,认命跟了下去。 谁让人家是神明,还是帮了他们大忙的神明…… 他们没有走桃山的入口。 先前巡了两圈地宫,在另一处也发现了个可以出去的出口。 虞秧跟地面对照了下,应该是在路边一处荒山,虽跟桃山衔接,但那边因有猛兽出没,少有人到。 从那出去倒是更方便。 虞秧精神头挺好,虽然一夜都在神魂空间说话,但就像是做了一晚上的梦,略有疲惫,却也还是睡过了的感觉。 若是徐时月他们也是这般感觉,那就太好了。 墓道里只有二人的脚步声。 虞秧走了会,先开了口。 “姬大人,你知道什么人能吃很多的穿越者……” “不知道。”虞秧话还没说完,姬大人就应了声。 他走在前头,明明还是谢迟的背影,但就是走出了自个那高冷无情睥睨天下的范。 “我种你太费心神,如今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说不得,过些时候把你都忘了。” 虞秧倒也没不信,她说:“你推测推测,左右闲着无事,路这般长。” 姬大人默然。 就在虞秧觉得他不会再出声时,他说:“此法叫我不适,想来不是我知晓的法子。” 他御下的百族肯定没有吃人的。 不过…… 姬大人想着这虞秧也算是他的孩子,还是他种了两次的孩子,秉持着爱幼的想法,他又努力思索了下。 “许是哪一族异变,你倒不如召老伍问问,我只带了一任百族,知道的不如他多。” 虞秧又拉了拉肩头的行囊,应道:“召伍大人需要安葬符,每次召唤,也就说两三句话他就消失了……” 她顿了下,小跑了几步上前,问:“姬大人,为何我烧您的骨头,召来的不是您,是伍大人?虽说你们是一个人,但这骨头是您在世的时候卸的啊。” 姬大人才算是创世神。 创世神为了稳定世界,让往生族第一任祭司姬初杀了自己,就类似盘古开天辟地后什么眼睛化作太阳月亮一般,他死后,所有神力都去滋养山川河流,他自个的意识也会消散。 神魂则是融入苍穹,成了守护规则运转、没有七情六欲的神明,也就是后来跟了往生族八任祭司的伍大人。 姬大人听到虞秧的问话,应道: “为何召来的不是我?因为我不是魂魄,我只是残存的一丝执念,一丝希望人间步入正轨的执念……” 说到这,他愣了下,看向虞秧,漆黑的眸子里多了些惊讶。 老伍的魂魄应该散了啊。 虞秧点了点头,“你想得没错,伍大人先你一步召来了,是不是说明伍大人也没死透?可是你先前说,谢迟是伍大人想当人的执念去投了胎……” 她叹说:“你们神明可真难杀啊。” 姬大人:“你既然能召来他,就说明他确实不曾彻底陨落。他说听见北地在悲鸣,或许,是他就在那里,所以听见了。” 他淡声说:“早点去那里吧,创造规则者自然不容易被规则杀死。” 姬大人对此也很难过,他想死是真的难。 世界是他创造的,这世间的每一处地方都可能存在他的气息,他无处不在,死都死不掉! 虞秧想着谢迟在神魂空间里,一念可化桃林的样子,也明白了姬大人的意思。 她怅然道:“或许只有神能彻底杀死神。” 可上哪找第二个神啊。 姬大人眸光颤动,没有再说话。 二人终于走到了另一个出口。 石门打开时,微亮的光叫虞秧闭了闭眼。 这里有立在一处的几块山石,山石上遍布藤蔓荆棘,从外头看很难想象到其中一块石头半空且底下连着隧道。 虞秧只觉得,这山石估摸着也有什么幻术之类的能力,才能让人千百年都没法去细细摸索它。 她看向前头的人,那厮正看着四周的大树与小草。 说来也是奇怪。 她看一眼背影,就知道这会谢迟的身体还被姬大人占着。 谢迟还没回来! 虞秧一个激灵。 姬大人不是说,出了墓,谢迟就会回来吗?! 她直接问出疑问。 姬大人面无表情说:“不知道。” 虞秧紧皱眉头。 姬大人轻飘飘看了她一眼,说:“大概是地宫里的神力入了这具身体,叫我这缕残念也跟着凝实了些,等那位谢迟的神魂吸纳完神力,就能压过我,我自然就沉眠了。” 真当他想醒着?若不是为了这些个小孩子,他巴不得沉眠。 虞秧想到昨夜里神魂空间里的那场雨。 “那是姬大人送来的神力?” 姬大人淡“嗯”了声。 “带路,我饿了。” 说完就朝山中走去。 虞秧:“……。”她真就成神仆了。 她烧了一张诸事皆宜符,凭着第六感,换了条路走,扬声道:“姬大人,这边!” 姬大人原地转了个身,默默跟上了虞秧。 第166章 姬大人似乎不大安分 走出山林,眼前豁然开朗。 有农舍落在山脚下,两个垂髫小儿蹲在草丛旁捕捉蛐蛐。 虞秧看向姬大人,就见他一脸惊奇地望着那两个小孩。 虞秧不解。 “怎么了?” 姬大人说:“那是人啊。” 虞秧:( ̄△ ̄;)我们不是人吗? 姬大人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多了点笑模样。 “我见过的人,都是我用规则种子种出来的,都不算真正的人,” 他换了个说法,“应该说,你们是我创造的人,而他们是从阴界投胎来的人,这表明我创造的这个世界,已经入了可供投胎的界行列。” 虞秧理解了下,说:“哦,他们是真实用户,我们是虚拟用户。” 姬大人说:“差不多。当然,你们现在也算真实了。” 但他的成就感还是那俩小孩给的。 就像是一个人穷尽一生打磨一件作品,最终发现这个作品成功进入了同类作品展示行列,这种成就感难以言说。 虞秧不解道:“姬大人,我不大明白,我们这些你创造的人,比起他们这些阴界安排来投胎的,有什么不同吗?” 怎么想都他们命更好点。 比如她能看到太阴黑簿。 谢迟拥有神魂空间。 还有那个卫羁尘,一魂双身,千里就可传音。 就是皇帝那吃人的本事,肯定也是能给皇帝带来好处的。 姬大人说:“肯定不同啊。” 虞秧:“哪里不同?” 姬大人拧眉想了会,但也想不起来更多,只道:“你们是我创造的,应当只能留在这个世界轮回,用的还是我创造的规则,但他们,死后应该可以去旁的世界?” 虞秧欲言又止。 姬大人说:“你不要问我别的世界有什么,定是比我创造的这个初生世界好的,说不得还有比上头那个世界更好的世界。” 虞秧说:“姬大人,我是要说,我没有被困在这,我去过上头那个世界了。” “嗯……”姬大人问:“那是为何?” 虞秧:“……。”知道还问你? 她默默走向那俩孩子,尽量温柔道:“小娃娃,家里大人在不在?” 两个垂髫小儿看向她,齐齐后退一步,便朝着房子跑去。 姬大人:“他们是被你吓到了吗?” 虞秧转过头瞥了眼姬大人。 要是谢迟在就好了,谢迟能主动跟小孩老人搭话,每次都搭得人家很高兴。 不多时,垂髫小儿就带着一老妇人出了屋子。 虞秧给了一粒碎银子后,老妇人还是留虞秧二人住下了。 二人也算吃了顿热乎饭。 虞秧先前想得很好,谢迟会做计划,如今已经知晓剩下三个尸骨在哪,谢迟自会带着她去找。 现在倒好。 她身边只跟着个爱盯着人小孩看的“神明”,她只能苦哈哈自个跟人交流,自个定去目的地的路线。 在拿着地图确定好接下来几日的行程以及添补给、停驻的地方,再托老人家给烙了些饼后,收拾收拾自己后,天就又入夜了。 老婆婆给他们空了间屋子,是她儿子儿媳的屋子,孩子们都去县里大户人家做工,隔几日才回家,因而家里只有她和两个孙子。 姬大人在大木板床上睡,虞秧则睡孩子玩耍的凉竹床上。 虞秧躺在床上,看了眼侧身背对她的姬大人,就回身平躺,并入到神魂空间。 就在她闭上眼时,姬大人睁眼看了下她,又看向屋子里的那扇小窗,眸色沉如水。 虞秧一恍神就站在空间里。 空间幻化成了一处庭院。 河池凉亭,游木长廊,飞檐翘角的阁楼,被花树掩映。 有点像虞家的庭院。 谢迟出现在她跟前,含笑说:“秧秧,今日可好?” 虞秧待在这熟悉的地方,感觉放松了许多,她走到长廊内,坐到美人靠上,摇了摇头说:“不大好,什么都得自个干,我好想九秋、想乘流、墨鹰……” 她现在真是吃不了一点苦。 谢迟:“……。” 他手中浮现一壶桑葚酒,递给了虞秧。 虞秧眼神亮了些。 “你这可真好,什么都能变。” 抿一口酒,唇齿留香。 外面没满足的口腹之欲,在里头满足了。 她说:“姬大人说,他跟着吸纳了些神力,所以你的意识压不过他,因而也回不到身体里。” 谢迟轻点了下头。 他连自己的身体都感应不到。 见徐时月他们还没来,虞秧打开太阴黑簿,说:“我先去拉新吧,按穆哥说,在他后面穿来的是……关清姿小姐。正好,她睡了。” 关清姿的门出现。 虞秧和谢迟打了个招呼,走到门前时,她突然站住。 谢迟问:“怎么了?” 虞秧:“姬大人似乎不大安分。” 她勾了勾唇。 “没事,我先拉个新。” 她没有急着回到外面,继续推开了眼前的门。 现实。 姬大人默默起床,拿了个行囊,想了想,又拿走所有的钱。 而后鬼鬼祟祟出了门。 第167章 各有方向 姬大人溜出村屋后,又走了许久,回头确定瞧不见村屋了,才停在路旁,生怕被虞秧逮着的样子。 他想起,今日下午,虞秧托那老婆子去镇上留信。 当时虞秧说:“姬大人如今没有神力护身,又不曾接收完整谢迟的记忆会武功,所以为了我和姬大人的安危,我还是得寻暗卫来。” 姬大人动了动有些僵化的脑子。 暗卫到前,他得离开。 现下,他拿出虞秧的小地图,借着月光看路线。 看了有一会,他默默丢开了地图。 “世界变化真大啊……” 直接闭眼认准方向就走,堂堂创世神,他还能迷路不成。 姬大人转了个身,嘭得一下,脑袋磕树上了。 “……。” (ー_ー)??? 姬大人睁开眼,看着眼前的树,这棵树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说不定还是他幻化的…… 沉默了会,他再度转过身,睁着眼上路。 * 虞秧这边。 她推开门,就听到一声惊恐至极的喊声。 “不敢了——我不敢跑了——” 谢迟在门外诧异。 “这是,司空释?” 明显是司空释的声音。 虞秧愣住。 关清姿怎么会梦到司空释? 她说:“我去看下。” 走进门,就见一乡间小木屋,立在雾蒙蒙的山林间,就是天空都是一片灰,更有飘忽的鬼影在山间时不时飘过。 虞秧:“……。”她是又进了噩梦吗?这批敢死队怎么各个都做噩梦?难不成是穿来后压力太大了? 司空释的声音又从小木屋内传来。 “关清姿,我错了,你别拿斧头啊!!!” 虞秧:??? 她朝着那小木屋走去,并回忆起昨日里徐时月对关小姐的介绍—— “关清姿,特工。七岁时,目睹妈妈被爸爸打死,九岁时不知从哪弄来一只狂犬病的疯狗,趁着她爸睡着,把狗和她爸关一个屋里,所以她杀死的第一个人是她爸。” “后来她就一直在特殊教育机构读书,因着成绩极其优异加之智商高性子稳,被暗中招进了安全局,成了名情报者,参与过许多跨国情报案件。” “局长说波云诡谲的局势少不了几个狠的,我们属于正的,她属于狠的,所以她排在穆上校后头穿来。” 虞秧回忆到这时,人也走到了木门前。 然后她就在窗户处,看到了里头的场景。 司空释被捆在一把椅子上,一拿着斧头的现代女子背对着窗户站在司空释跟前。 女子嗓音轻柔,但话中却藏着漫不经心的疯狂。 “阿释,你怎么敢偷偷丢下我,没了你这个方向标,我该去哪找虞小姐啊。” “我知道,阿释不是诚心要跑的,一定是这腿不听话是不是?” 话音落下,女子举起斧头,就冲着那腿砍了过去。 “啊——” 鲜血四溅。 虞秧:Σ(?д?|||)?? 在女子准备砍第二斧时,虞秧还是轻咳了声,叩了叩门。 “您好,关小姐。” 屋内骤然安静。 不多时,门被打开。 生得美艳的窈窕女子,出现在虞秧跟前,她眼角还沾着几滴血,颇有些妖冶。 关清姿看着虞秧,眸中满是疑惑。 虞秧笑道:“关小姐,我叫虞秧。” …… 回到神魂空间时,徐时月和苏奕都到了。 苏奕看到拿着染血斧头的关清姿,呆滞道:“关小姐,你在梦里拿斧头砍鬼呢?” 虞秧说:“她砍的是司空释。” 徐时月给关清姿解释当下情况的功夫,虞秧又去拉了两个敢死队成员来。 穆良朝也来了。 一时间,庭院里已经有六个敢死队成员。 关清姿淡声回应了苏奕的好奇。 “压力大,担心司空释跑了。” 苏奕震惊:“所以你做梦把他腿砍了?” 关清姿眼角轻挑,说:“只是梦罢了。” 苏奕打了个哆嗦。 几人围作一长桌,开始说起正事。 穆良朝说:“我这边照常找穿越者,并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事。” 徐时月:“我在宫里适应得不错,正考察可供我差遣的心腹。” 苏奕摸了摸鼻子,“我就算纨绔子弟,主要配合徐警官行动。” 他们拿的是京城的盘子,最是危险,所以短时日内不会做出出格举动。 关清姿:“我这边原本是打算跟着司空释找到虞小姐。如今既是找到虞小姐,便不心急此事,打算继续跟着司空释。” 虞秧说:“昨日我们商讨过,皇上知晓穿越者并迫害穿越者已经有数十年,而过去数十年帮皇上找寻穿越者的人,大可能是晋王。想知晓皇上的隐秘,最好从晋王身上入手,司空释正好与晋王有干系。” 所以,关清姿能拿住司空释,对他们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 而且,关清姿本身又擅长情报。 关清姿听到虞秧的话,轻点了下头,说:“原来如此,那就说得通了。” 众人看向她。 她说:“我觉得邱桦在监视司空释。但如今只能算是我的直觉,对方的目的还有行动都没有暴露出来。” 邱桦是跟在司空释身边的下属,也算是司空释的好兄弟。 虽然关清姿说的“邱桦有问题”只是她的直觉,但一个特工的直觉,准确率是绝对不低的。 虞秧轻点了下头。 她与关清姿虽是初见,但也觉得司空释落到这姑娘手上,绝对落不到好,或许晋王府最终会折在关清姿手上。 “关小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开口。” 关清姿温声道:“谢小姐,若我有所需,定会开口。” 她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有什么助力。 能有这么一个跟大家沟通的平台,能及时获取到其他地方的情报,对她来说,已经再好不过了。 剩下的两个敢死队成员叫庄睿和周承言。 周承言从谢迟手里又接过一碗面,连连道谢。 “多谢世子,谢谢……” 穆良朝神色复杂道:“周承言,你是穿成没吃饭的乞丐了吗?” 从知道世子会幻化东西,周承言已经吃了两碗面了。 周承言说:“不是乞丐,不过也差不多,我穿成了个一文钱没有冻死在山林里的穷游侠。” 他顿了下,说:“不过,我从一乞丐那知晓了附近有大同教的组织,我打算去接触这组织,应该能把吃饭的问题解决。” 虽然穿来的身份差了点,但正好能走加入大同教的路子,对他来说也不错。 虞秧细问了周承言所在的地方,给他指了那边有的铺子去取钱。 最后看向了庄睿。 庄睿叹道:“我穿成了……唉……难以启齿。” 第168章 这该死的神的魅力啊 众人皆是好奇。 庄睿摸了摸鼻子,说:“我穿成了花魁。” “噗——”周承言正吃面,听到声音面条都从鼻子里喷出来了。 谢迟一早幻化出木板挡在虞秧跟前,并贴心给周承言递去帕子。 周承言捂着口鼻接过帕子道:“对,对不起,谢谢世子。” 穆良朝呆滞道:“不是,花魁?听一道人不是说,我们如今灵魂是什么性别,就会穿到什么性别的人身上,庄睿你……” “其实是女的?”关清姿接道。 还别说,庄睿生得面白唇红,长眉若柳,细长的桃花眸看着就多情,有种男生女相的味道。 面对众人的狐疑目光,庄睿对穆良朝道:“穆上校,那些年一起蹲坑的时光,你是通通忘了啊……” 穆良朝白了他一眼。 徐时月突然说:“你是怜卿楼的吗?” 谢迟对虞秧解释道:“怜卿楼是京中的小倌楼,里头皆是男子,多是家中犯错,才落到楼中,但卖艺不卖身。” 男子会的君子六艺,读的诗词歌赋,在那里都成了用来陪酒的技艺。 虞秧听到卖艺不卖身,倒也略松了口气。 不然庄睿也太惨了。 “恭喜徐警官,答对了。”庄睿笑抛了个媚眼。 徐时月:(?_? ) 庄睿说:“我穿成怜卿楼的花魁苏琼羽了。” 苏奕:“就是那个唱戏的?那花魁在京中可红了啊,听说长公主特别爱听他唱的戏。他怎么死的啊?” 庄睿:“吞金自杀。这位花魁本身有很长时间的抑郁情绪,也尝试过自杀,不久前吞金自杀成功,而后我穿来了。” 所以他目前的处境还算安全,并没有人发现原来的花魁死过。 穆良朝点头道:“这般来看,此花魁也算是个好身份,可以获悉京中一些小道消息。” 皇宫朝堂有徐时月和苏奕,朝堂之外有庄睿。 晋王处有关清姿。 周承言要入大同教。 他们也算是在各个与穿越者有关的势力里都落了根,有了行进的方向了,后来的各个穿越者也可以照着这几个方向潜伏发展。 虞秧只要专注送穿越者回家和拿骨头的事情就好。 又是一夜长谈。 庭院再空下来的时候。 虞秧对谢迟道:“你等会,我出去验证件事。” 她打开自个的门。 很快。 床上的虞秧睁开了眼。 她立刻坐起身,看向那木床,果然那里空空如也。 走到桌前,行囊被打开,里头的地图和钱袋子都没有了。 虞秧:“……。” 她看了眼半掩着的门,朝外走去。 待到了房子外头,她掏出一枚小哨子吹了下。 不多时,墨鹰就从房屋后的小柴房里走了出来。 “小姐,世子昨夜亥时中离开,玄金跟着了。” 他不知道现在谢迟的身子被姬大人占着,因此对谢迟鬼鬼祟祟离开的事,还颇有些震惊。 若不是今日入夜前,小姐特地跟他说了声,世子犯病失忆,若是有异常举动不必太慌张,他都以为世子是对小姐做了什么跑路了。 虞秧轻点了下头,“跟着就好,我去收拾下东西了,再去寻他。” 地宫就在桃镇,墨鹰他们亦在桃镇附近,所以老婆子去传信时,暗卫直接就跟着老婆子来了。 虞秧本来是要跟姬大人说,但进屋时,碰到姬大人在看她的地图,还问她钱怎么用,她心念一动就没告诉姬大人暗卫已经到了的事。 虞秧又回了神魂空间,对谢迟说了姬大人跑路的事。 她问:“你一点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吗?” 谢迟无奈道:“感觉不到。” 他不是没尝试过回到自己身体里,但他就像是灵魂被丢进了这个独立的世界,彻底脱离了身体一般,除了无力还是无力。 虞秧拧眉道:“看样子姬大人有事瞒着我们,也不知道他占了你的身体去做什么。” 姬大人肯定是在有神力的时候动了什么手脚,把谢迟困在这空间里了。 她叹说:“好在,你这空间不会跟着他的身体跑,我还是能进来。” 谢迟扯了抹笑。 虞秧说:“我先出去跟他了,看看他到底要去做什么,你自个好好待着,我抽了空再来找你。” 说完,她拉了门就走。 谢迟:( ?? ﹏ ?? )感觉,像是被囚禁华美宫殿等待主子临幸的宠姬…… 他坐到凉亭里,紧拧眉头。 这个神魂空间,真的除了幻化东西,没有旁的作用了吗? 他心念一动,所有场景都消失,空间又变成了最初那般白茫茫的一片。 他顺着白色漫步,走一遍又一遍,企图找到些旁的东西…… * 虞秧从空间里出来,又是幽幽叹气。 她能感觉到谢迟的难受,换她自个在外头有许多事,而自个只能待在那空间里,幻化出自己认知以内的东西,也会觉得憋闷。 只是当时在地宫,有神力的只有姬大人,但凡姬大人对他们起了杀意,他们二人真是一个都活不了。 而且,她也好奇姬大人到底想做什么。 那个把姬大人的念放进谢迟身体里的人是谁?又想做什么? 虞秧收拾好,从墨鹰那拿了点碎银子放在屋子里,就离开了这处屋子,去跟踪姬大人。 天亮时分。 姬大人终于走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他看着眼前的村集,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漆黑的眸子微微泛光。 手里攥着一粒碎银子,他优雅矜贵地走向了村集市,决定填饱一下他这麻烦死人的肚子。 两刻钟后,姬大人用所有的钱,换了一兜的包子饼豆腐菜肉出了集市。 不知是不是他神明的魅力发挥了作用,他感觉这些人特别友好,每个人都往他身上塞吃的。 村集里,小贩们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哪家的公子哥,下来玩过家家。” “管他哪家的,天天都有这样的公子哥就好了,我说十文钱一块豆腐,他都不嫌贵,还说我豆腐做得好看,我都臊得慌,要不是我娃都跟他一样大了,我都以为他是瞧上我了。” 第169章 命中注定我克你 ai生成的谢迟  虞秧追到姬大人时,男子正坐在一棵树下,靠着树小憩。 细碎的日光落在他的身上。 那般场景,静谧美好就好像人与景本就是一体。 虞秧骑马停在远处。 玄金在一旁说:“世子去村集买了些吃食,而后就一直在路上走,直到方才坐下来就……睡了。” 他跟得也很迷糊,不知道世子到底要做什么。 虞秧沉思了会,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眸光颤动,霎时就放弃了继续拿谢迟身体冒险的想法,并快速驾马到了姬大人跟前。 “姬大人。” 虞秧下了马,用大骨棒拍了拍对方的肩。 男子微蹙了下眉,缓缓睁开眼。 “来了……”他喃喃了声,旋即坐起身,看向虞秧,又是愣住,“你怎么来了?” 虞秧好笑道:“我怎么来了?你怎么跑了?” 姬大人不自觉看向别处,有些心虚的模样。 他轻声道:“我有要事……” “你的要事是不是杀死自己?”虞秧打断了姬大人。 姬大人惊讶看向她,显然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知晓他要干什么。 虞秧心跳骤快。 “你真打算杀死自己?” 她刚刚突然想起来,姬大人最大的念想就是‘死’。 姬大人的一切异常行动定然都逃不过这个念头。 虞秧见姬大人一副被她说中的沉默样子,不由怒道:“姬大人,这是谢迟的身体!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等姬大人开口,她就冷声道:“我不管你要做什么,先离开这里再说!” 姬大人跟着沉了面色。 “我不能走,此次复苏,我的这抹执念在快速长成,已经开始出现人的七情六欲,有人在借谢迟的身体养我……” 虞秧喊来暗卫。 “多的之后你再跟我解释,现在我只问你,若你在这具身体里死了,谢迟怎么办?” 姬大人:“他待在神魂空间内,不死不灭。” “也回不来了是不是?” “这本就是我们应当承担的责……” “担你大爷!我把你当恩人,你要弄死我爱人……”虞秧一骨头捅姬大人肚子上,吼道:“墨鹰,打晕了带走!” “是!”墨鹰和玄金几人只呆滞了一下,就冲了上去。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小姐的命令还是要放在首位。 就在墨鹰手要碰到姬大人时,异变突生。 姬大人眸色黑沉。 竟是擒住了墨鹰的手腕就将墨鹰摔了出去,那股力道,使得墨鹰落地时还蜷缩了下。 墨鹰嚷道:“保护小姐!” 虞秧已经朝后退去。 她神色严肃。 自她从棺材里出来后,姬大人就有了变化,确实是少了一开始的无情,多了些人的情绪,加上她万分感激姬大人帮她升级金手指,解决了敢死队的大问题,导致她都有些忘了最开始的姬大人其实是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 “呃啊——呃啊——” 忽然,几声刺耳的驴叫如同锋利的剑,划破长空。 虞秧转头。 在蔚蓝天际与黄泥小路的交汇处,多了道模糊的身影,那身影正牵着头驴。 正和暗卫纠缠的姬大人也跟着看向那处。 并喃喃道:“来了,这孩子或许也能成功。” 姬大人的动作停得太突兀,以至于玄金的剑没收住,捅进了姬大人的身体。 噗嗤一声剑入肉的声音,叫人头皮发麻。 虞秧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玄金更是呆滞。 “不、我……小……” 风吹林叶簌簌作响。 虞秧脑袋嗡鸣了下,陡然回神,走向姬大人。 不料姬大人直接退后一步,抽出了玄金的剑,越过虞秧就要朝路上走。 虞秧挡在了姬大人跟前,手中的袖箭直对着他。 “站住,包扎。” 姬大人目光落在虞秧身上,又往前走了步,身体直接怼在虞秧手上。 他诚恳道:“箭杀不死我,你得用我的法子……” 虞秧盯着姬大人的眸子。 四目相对了片刻,她唇角扯出一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姬大人,我从没想过救什么世人,之所以走到今日这步,最大的原因还是我想活。” 姬大人面无表情道:“所以我死了,这个世界才不会变得更糟。” 虞秧说:“那是你以为的,你觉得你死了,世界就不会变得更糟,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我凭什么要把我的命寄托在你的想法上,如果你死了,谢迟出不来,世界反而变得更糟了怎么办?姬大人,你说了你只是一丝念,一丝不知道谁放进谢迟身体里的执念,你的执念就是死亡,可如果那人就是用你害谢迟去死呢?” 她缓缓道:“姬大人,你要灭世吗?” 大概是诸事皆宜符的效果,道路尽头的驴始终不肯动,一直在发出“呃啊”的叫唤,直接拖住了其主子。 姬大人怔愣看着虞秧。 “我……” 虞秧垂下目光,直接将[谢迟]腹部受伤处的衣裳扯开,打算先上金疮药。 “刺啦”一声。 本就被隔开的布料很快被撕开。 然而当虞秧看向那伤口时,却是呆住。 只见那腰身处,除了些许血液,什么也没有。 “怎么会……” 姬大人说:“我说了,他们杀不死我。” 说完,他似是被此景触动,那股念又加深,便越过虞秧,继续朝前走。 虞秧默然着放下弩箭。 “杀不死……”她嘴唇蠕动着轻说了句。 旋即,她举起大骨棒,回过身,跳起来就砸姬大人后脖颈上。 “嘭——” 地上趴着的三个暗卫齐齐呆滞。 世子怎么突然变弱了? 姬大人亦是晃了晃。 他竟然没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是了,是那根大骨棒,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还是用来召唤他的祭物,对他来说大骨棒就如同他身体的一部分,他根本做不出反应。 毕竟,谁会莫名其妙去殴打自个的腿啊。 姬大人刚要转回身。 虞秧举起大骨棒,就又是一下。 “杀不死你,我还打不晕你了,你个傻子神,什么姬大人,你以后就叫姬长生!” 姬大人终于转了过来,他捂着脑袋晃荡着看向眼前的……好几个虞秧。 虞秧举着大骨棒霸气道:“听见没有,姬长生!你姑奶奶告诉你,你想死,永生永世都不可能了!” “咚!”姬长生眼一黑,倒了下去。 虞秧收回大骨棒,冷笑了声。 “话没说清楚,还想带着谢迟的身体去死,真敢想!” 她抬眸看了眼终于拉动驴的男子,对如同木头人一般的玄金说:“把他捆起来,带走藏起来。快!” 玄金几人连滚带爬,拖了姬大人就跑。 虞秧原本也想走。 但她远远瞧着了男子身后的黄纸,上头浮现了吉凶宜忌。 她沉默了片刻,躲到了前头的大树后头。 “富贵险中求,我倒要看看,这姬长生到底要等的是什么东西。” 既然此人能被诸事皆宜符绊住,那主角光环肯定就是在她这边,她觉得可以冒险试试。 虽然牵驴的人还没走近。 但在虞秧的念头下,黄纸上的宜忌倒是先被她看见了。 【宜:嫁娶,订盟,开市,交易】 【忌:纳财】 纳财? 虞秧想了想,掏出了自个的纳财符,塞到荷包里。 等她把荷包丢出去,只要对方捡起来,那不就纳财了?还是真拿到纳财符的纳财,忌的命中效果想来都会变得特别好。 可万一对方不捡荷包呢? 虞秧头脑风暴。 在摸向自个光亮的额头时,她蓦地想起来,她现在的打扮是个道士啊! “太上有命,除我灾殃。卫道仙神,护我吉祥。” 虞秧又默念了遍诸事皆宜符的咒语,并给自个烧了张诸事不宜符,迅速一番动作后,站起了身。 道路上,牵着驴的男子穿着一身竹叶青衣裳,身材修长,墨发用根青色绸带懒散绑着,垂落了几根发丝在脸侧,眉目低垂,安静专注,整个人都透出一股空静的气息。 虞秧一眼认出,这是卫羁尘! 谢迟给她画过卫羁尘的画像,就是这样长得像隐世家族出来历练的绝艳天才模样! 卫羁尘看到虞秧从灌木丛出来,便站在了原地。 虞秧很是淡定地甩了甩手,又整理着衣裳,并用男青年的声线说:“有些泻肚。” 卫羁尘:( ̄△ ̄;) 他看着眼前的小道士手在身上抹了抹,默默就要拉着驴离开。 奈何驴又不走了。 “呃啊……呃啊……” 这驴又叫唤起儿了。 虞秧“咦”了声,手指掐算起来,又狐疑地看了眼驴。 “公子,你这驴不凡啊。” 卫羁尘看向她,“你要?卖给你,十两银子。” 虞秧:( ̄△ ̄;) 她笑说:“万物有灵,驴更乃神畜,它既认了你为主,哪能再被我得了去。这驴啊,是在提醒公子,前头有灾,莫要前去。” 她掏出一张纳财符,“相逢即是有缘,我便帮公子解了这灾厄吧。” 说完,走向了驴。 卫羁尘看着她,虽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但却没有多余的动作。 虞秧取出一婴儿手掌大小的小盒子,沾了点浆糊,将纳财符贴在了驴身上,驴也没什么动作。 卫羁尘见此默然。 左右符不是贴他身上。 而且,这驴竟然还真跺了跺腿,开始动了。 卫羁尘开口道:“多谢小道士。” 虞秧隔着驴,跟卫羁尘弯眸笑了笑。 “公子客气了。” 笑完,她一下捂住肚子,“哎呦,又来了,不跟公子说了……” 卫羁尘面色一变,朝一旁走了步。 虞秧立刻朝树后跑去。 卫羁尘看了眼,就拉着驴离开。 树后,虞秧默默站着,并举起手,对准了卫羁尘的方向。 “驴是你的,驴皮上装个纳财符,你还是犯了纳财的忌讳啊。” 黄纸上的忌闪了闪,泛起了红光。 虞秧勾了勾唇,手腕一动,袖箭朝卫羁尘射了出去。 “咻——”得一声响。 卫羁尘反应极快就要退开。 不曾想驴突然“儿啊”了一声,驴蹄子就朝他蹬了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他一个闪避,入了箭道,堪堪侧身,才没让箭进到心肺,而是落在了他的右肩颈处。 “啊——” 卫羁尘痛呼了声,红眼看向树后。 他刚要闪身冲向虞秧。 就见几道黑衣身影出现。 虞秧淡声说:“抓住他……死活不论。” 上次那刺客,就是卫羁尘算计他们来的。 暗卫们包围了卫羁尘。 卫羁尘一边对敌,一边皱眉道:“你是何人?” 虞秧依旧用着男子的声音。 “我是你祖师爷。勿离族的小兔崽子。” 卫羁尘确实能耐,毕竟是敢独自在外行走的人物。 他听到这话,动作都慢了一瞬,“你到底是谁?” 虞秧挑眉。 还真是勿离族的啊。 她举起手,就要再给卫羁尘一箭。 卫羁尘瞳孔骤缩。 今日情形实在不对。 不说驴的异样,就说他见到对方时莫名放下了戒心,还有那箭,那般拙劣的箭技,又是出自一个没有武功的道士手上,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且躲不过去。 这情形,诡异得就像他命中注定被对方克一般。 卫羁尘一瞬间就想到许多,想要冲向虞秧的想法立刻收了回来,即使他有八成把握能躲开这些黑衣人杀死那个道士。 先撤。 卫羁尘果断下了决心,动作快到几乎在原地留下残影,很快就打飞了暗卫,朝着另一边的树林里窜去。 因着动作太快,虞秧的袖箭也对不准。 她拧了拧眉头,放下手。 可能,那纳财符贴驴身上,效果还是差了些。 也可能,她金手指的威力对上卫羁尘的身份,还不够无敌。 暗卫们还要去追。 虞秧道:“不用追了。咱们走。” 她看了眼林子,轻哼了声,这卫羁尘,已经完了。 袖箭上,有她抹的毒,显然这卫羁尘身体素质强得可怕,没让那毒直接制裁住,不过…… 那毒只有她完全解开。 即使大同教有个跟她一样出身药谷的石龙子也不行,毕竟石龙子可没有像她一样喝下毒师临终前做的最后一味毒呢。 林子里,卫羁尘在跑了很远后,还是跪倒在地。 他迅速取出怀里的百毒解,吃了下去。 并自言自语道:“我不知道那是谁。” “今日的事有诡异处。” “等下,这毒……” 卫羁尘红着眼眶,缓缓站起身。 他回过身,看向来时的方向。 这毒……竟然解不掉。 他能感觉到,身体有奇异的感觉传来,说不得要不了多久,他就要忍受剧痛,他也不知,这剧痛是会使他死去,还是在之后的日子,隔三差五的出现,直到他再次寻到那道士,寻到解药。 卫羁尘的手渐渐攥紧。 第170章 长歪了,这是真长歪了 就在卫羁尘浑身剧痛汗湿衣裳时,京中某处华室亦传出破碎的痛吟。 男子徒手捏碎了手边的茶盏,咬牙切齿道:“混账,你他娘的……” 卫羁尘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我娘也是你娘!” …… 是夜,月挂枝梢。 荒郊野外一客栈,伙计朝掌柜使了使眼色,低声说:“这伙子瞧着富贵。” 掌柜拍了下伙计的脑门,嘘声说:“闭嘴,富贵你头富贵,这伙子怕是什么黑匪,没看见还劫了个公子哥回来。” 二楼屋内。 虞秧数着自个剩下的符纸。 诸事皆宜符*1;纳财符*3。 没了。 “嘶……这不行啊。” 她算是知道了,这诸事皆宜符就是用来克如卫羁尘这种命格特殊的人,想想今日那头驴,简直是上天把主角光环硬扣她头上了。 虞秧手指轻叩了叩桌子。 再三天,她就能把敢死队成员都聚齐了。 之后她就开始刷门,先刷那些能送回家的穿越者的门,在梦里问出对方穿越的身份,再让底下人去那边取血了送过来,这样她就广撒网,广刷符了。 就在虞秧思绪时,身后传来一声挣扎式的闷哼。 虞秧转过头。 “姬长生,醒了啊。” 被捆成粽子的姬长生呆滞了片刻,道:“不要给我乱取名。” “哦,姬不死?”虞秧轻挑眉梢,“姬永存?姬生生不息?” 姬长生沉默。 虞秧拿着大骨棒站起身,棒子敲着自个的手,站在姬长生跟前,漫不经心说:“说吧,怎么回事?你到底为什么要跑?” 姬长生想动。 虞秧立刻朝他伸出了大骨棒,并道:“别动啊,我这打神棍可不留情。” 姬长生转了下发酸的脖子,说:“按理在出地宫后,我就会沉眠,但我没有。起初,我想着,是我接触了神力,这抹念被凝实,所以还要耽搁一段时日,直到,我看到那两个孩子……我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我开始想要留下,想留在这具身体里。” 虞秧想了想,好像确实是。 出了地宫后,姬长生多了许多人情味,都知道跟她搭话问她钱怎么用了。 “所以你就想去死?” 姬长生可能是被虞秧敲了两下,理智回笼了些,说:“我猜想有人想把我的这抹神念养成一个完整的神,但这神不是原先的我,我最终可能会成为一个被人操控的神,在我彻底与这具身体融合前,我需要杀死自己。这么说,你可明白?” 虞秧点了下头。 “明白。” 就是可能有人故意在用谢迟的身体,养姬长生的念,想要养出来一个可供它操控的神明嘛。 姬长生说:“你既是明白,就该知道,此时杀了我……” 虞秧没等姬长生说完,便问:“你为何知晓卫羁尘会到那里?” “卫羁尘?你说那个孩子啊,感觉。能杀死我的只有少数的规则种子,他是其中之一。” “感觉?”虞秧点了下头,“那也挺好。” 能感应到卫羁尘等人的方向,算是优势。 “什么?”姬长生不解。 什么挺好。 虞秧说:“死你就别想了,好好活着吧,你要是再寻死,我保管让你的世界毁灭。” 姬长生怔住。 “你……为何……” 他创造的孩子竟然要毁灭苍生,怎么可能?为什么啊? 虞秧冷笑了声,给了姬长生一个理由。 “呵,姬长生,你若敢为这世界伤谢迟一分,我便毁了这世界,你若敢为这世界的人伤他一毫,我就屠尽天下人!” 好像是这个台词?她记得她前世死前那两年,挺流行神仙为爱毁天灭地的桥段。 姬长生还不是很能跟得上时代,因而他被虞秧的言论彻底震住了。 “你真是我创造的孩子???” 虞秧一手叉腰,扬起下巴道:“时代变了,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所以你敢死,我就敢灭世,信不信?” 她要真能灭世,那她可太能耐了╮( ??w?? )╭。 不过,姬长生信了。 他看着虞秧的眼神都多了些许“痛心”,一副“我孩子长歪了我对不起世人”的崩溃模样。 虞秧见此,憋住了摸鼻子的冲动,她估摸着姬长生短时日内是不会再想着自杀了。 于是让暗卫送了饭来。 “行了,吃饭吧,别饿着我家世子的身子。” 说完,让暗卫给他解了绳子。 姬长生还在难以置信看着虞秧,又忽地一个激灵,不对,这孩子刚到地宫时挺正常啊,难道…… 难道虞秧被他二次种植种出毛病了?! 虞秧骗完姬长生,就去了隔壁。 唉。 都不知道怎么跟谢迟说他回不去身体了的事。 她让暗卫守在门口,就闭上眼,进了神魂空间。 结果刚进去,就看到谢迟站在白茫茫的空间里闭着眼一动不动。 她愣住,走上前去。 “谢迟?” 谢迟像没听见一样。 她站在谢迟跟前,抬手在谢迟跟前晃了晃,没见谢迟反应。 心里奇怪,但一时也不敢打扰。 于是她默默走开,等到穆良朝几人到后,就立刻去开敢死队队员的门。 又带来三人后,几人又说了许久的话才散开。 虞秧坐在空间里,盯了会跟树一样站着的谢迟,最后直接躺下来睡觉。 直到外界传来叩门声,她才睁眼。 看了眼依旧不动的谢迟,她说了声,“谢迟,我出去了。” 就退出了神魂空间。 已是清晨时分,姬大人在安静吃饭。 虞秧进到他屋里,提起谢迟的情况。 姬大人吃饭的动作顿住。 “站着不动?” 第171章 送你一枝花 虞秧点了下头。 “也听不见我说话,就好像变成了棵树。” 姬长生垂眸,看着木桌边缘,似是在想什么。 “树……建木。” 虞秧听到‘建木’二字犹如醍醐灌顶,忽地想起‘建木’由来。 建木,高百仞,众神缘之上天。 在她得到‘太阴黑簿’并查‘太阴黑簿’是什么意思时,曾看过‘建木’二字。 据闻,建木是种圣树,它是沟通天地人神的桥梁,所谓神、圣都是从建木上下来人间。 “是了,华镫族的灯型就是青铜神树,这神树或许指的就是建木,包括姬大人,其实也是棵建木,因而孕育诸多创世的规则种子。” 虞秧看向姬长生,问:“谢迟要变成建木了?” 姬长生面上多了丝茫然,但还是摇了摇头。 “虽然我不记得许多,但建木不是变出来的,许是他有什么感悟。神魂空间本身是一方小世界,他在其中发现了什么也说不准。” 说到这,姬长生道:“到底还是我的转世有出息。” 这才一天还是两天,都能做出叫他都想不明白的反应了。 想来是因着谢迟当了人。 人有七情六欲,有时候就是想得多,想得多创造力也就更强,自然也就更聪明点。 要是他当初这么聪明,肯定就不会创造出有瑕疵的百族,使得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还不成型。 他看向虞秧,认真说:“莫要打扰他,虽不知他这般做会如何,但总归是造化。” 虞秧本就碰都没碰谢迟一下。 她怅然道:“就是不知他要这样多久,莫不是要千百年的站在那。” 姬长生答不上来。 虞秧也没有再说什么,只吃完饭,就启程,去收集剩下的三个尸骨。 转眼一个月过去。 虞秧终于将三块尸骨都取到了手。 入夜。 泉丘县聚福客栈。 墨鹰叩响房门,递给了虞秧一个盒子。 虞秧打开盒子,里头放着六张带血的符纸。 这一个月,她除了将十五个敢死队队员安排接头,还打开了六十几扇太阴黑簿无恶事记载且阳寿未尽的穿越者的门。 左黎(被黑机构骗来的女孩)的妈妈李秀莲在一员外家中做厨娘,虞秧也安排人去寻到,带去和左黎团聚了。 其余有十二个可以送回家的穿越者就在西南。 她让手下暗卫直接去寻人取血,同时穆良朝那边也带着兰在野他们一道做此事。 现下,西南除了有两人分别落在西卫和桓道尘手上,其余人皆成功送回家了。 至于剩下的四十几个不在西南的穿越者,能立刻救的人,她也派人去接触了。 现下。 虞秧在一张又一张符纸上画上符。 旋即一张张点燃符纸,默念咒语将人送回家。 诸事皆宜符+16。 因着虞秧今日根本没见过除了[谢迟]以外的人,所以走马灯抽出来的全是‘诸事皆宜’符。 虞秧数了下自个这一个月来积攒的符纸。 诸事皆宜符*20; 交易符*3,保交易占优势; 沐浴符*2,美颜美体; 探病*2,消除病患一切病痛; 拆卸符*2,让小拆变大拆; 还不错。 她送完了穿越者,就进了神魂空间。 空间内依旧是白茫茫一片,谢迟站在原地,依旧跟棵树一样。 虞秧刚想趁着没人来,再去开三个门。 余光忽地瞥到什么。 她看向了谢迟的右手,那里多了根桃枝。 虞秧蹲下来,瞪大眼,“谢迟,你抽条了?!!” “建木开的是桃花吗?” 她话音落下,桃枝真就开了花,并从谢迟手中落下。 虞秧伸手接住。 “送我的?” 她抬头看谢迟,没看到谢迟睁眼,倒是看到谢迟手边又是一闪一闪,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成型。 她盯着看了会,就见一壶酒挂在了谢迟手上,又轻落了下来。 虞秧眼疾手快接住,拔开酒塞,是醇香的桑葚酒。 轻抿口,唇齿留香。 她站起身,同谢迟笑道:“好喝,你继续努力得造化,我一切都好。” 这厮,都变成树了,还留意着给她送花送酒,搁哪学讨姑娘欢心的这一套。 虞秧转了转手里的桃花枝,喝了口酒,就开了一道穿越者的门。 半刻钟后,她耷拉着脑袋从门里走了出来,就听到叩门声。 去把徐时月的门打开,徐时月走了出来。 敢死队成员们进了神魂空间,就等同于在现实中一直处于浅睡状态,浅睡虽也算是睡眠,但到底不如正常睡眠更能恢复精力。 所以几人就约定好若非有必要的事,轮流来神魂空间,每周一次大聚会。 今日是徐时月来。 徐时月见她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担忧道:“有人梦见鬼了?” 虞秧摆摆手。 “这小姑娘想象力太丰富了,梦见被丧尸追进了游乐园,碰到了吸血鬼,被逼开启无限流闯关游戏,并在游戏里碰到黑白无常,差点被白无常打死时又被一队天极卫带走。场景变化太快,我抓到她的时候,她正要跟一美男子接吻。” 被她抓到时,那小姑娘还叹说:“就知道,每次进行到这个时候我都得醒过来,永远进不到下一步,唉。” 虞秧和徐时月吐槽完。 徐时月又是同情又是想笑。 她问:“那姑娘穿成了什么?” 虞秧提了些气力,说:“御典阁阁主的添墨侍女,现在叫卓小枫。” 徐时月闻言惊讶。 “御典阁阁主的侍女?” 虞秧说:“这卓小枫说她如今处境不算危险,她待在阁主的宫外府邸,一个月也就四五次能见到阁主,给阁主磨墨收拾书房。” 她在对方梦里通常都是幻化成华夏警官的模样,而后假装是华夏派来接引的官方人员,让穿越者说出穿来的身份以及穿来的地点处境。 所以这些穿越者也没法在现实暴露出她来。 徐时月轻点了下头,说:“阿星,我如今大概可以肯定,御典阁阁主魏纵就是和卫羁尘有关系的那人。” 虞秧诧异。 “你是说,卫羁尘和御典阁阁主就是勿离族那对双胞胎。” 徐时月颔首。 “今日,我瞧见魏纵在御花园假山石内出来,当时面色惨白,嘴唇都沁出血来,似是受了剧痛的模样。” 第172章 缓发力 虞秧说:“御典阁阁主,皇帝跟前的红人公公啊,原来大同教的上级是这位啊。这倒是一个大把柄。” 她面上多了些许狡黠之色,“这倒是不错,买一送一啊。放倒一个卫羁尘,得一个御典阁阁主,大同教和内宫都被咱们掣肘住了,看样子咱们统治世界只是时间问题。” 徐时月看见妹妹的俏皮可爱模样,不由莞尔。 她问:“对了,阿星,你那毒,可有解药?” 虞秧说:“有,但要我的血作药引,还不是一般的血,需得是在我饮下我调配的药后取出的血。” 她当初之所以喝下毒师死前留下的毒,其实也是赌。 她觉得毒师配过的毒她都吃过了,只有这最后一剂毒,毒师死都要配出来的毒她没尝过,当时她能感觉到她命不久矣,所以她想试一试,左不过是当时死或之后死。 再之后,季神医给她解了许多毒,也可能是她自个身体在缓慢中发生了变化,自个把毒性都化掉了。 她想起来毒师总是给他们喂毒,而后取血,再用他们的血来入药,当时她不知这是为何,直到后来她自个专研毒术,她渐渐发现她喝下不同的药,她的血会产生不同的药性,就像是凭空合成了一种这世间没有的新药。 甚至有的剧毒世间无解,但若给她时间,她用她的血来尝试,不是不能合成解药。 所以她敢肯定石龙子解不出她下的毒,因为她的血和石龙子已然不同,石龙子比她少喝了一剂毒。 虞秧对徐时月解释道:“我下的毒叫噬骨毒,这毒一旦发作,剧痛犹如剖心挖骨,但他二人却还能受得住,甚至御典阁阁主常在人前行走,都能瞒到这时刻,能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可能还是跟他们是勿离族有关。” 徐时月对百族不大了解。 她特地去宫中的藏书馆瞧过,并未找到谢迟说过的《百族志》。 “怎么说?” 虞秧说:“我觉得他们这族群肯定不止同生共死这一个缺陷,说不得他们的疼痛虽然共享,但也会分化。原本卫羁尘一人受痛,但这痛会被御典阁阁主分作一半,就使得二人都受得住这痛。” 徐时月若有所思道:“这御典阁阁主本就是靠能看天色、心狠手辣得皇帝看重,想来忍耐力非同常人,若是毒性再减一半,对他来说想来也并非不可控。不过,这毒定然也成了他心头恨,将来未必不能用上。” 她看向虞秧,说:“如今既是知晓他与大同教的身份,就不打草惊蛇,我会暗中看着他。倒是你,你三处尸骨寻完,接下来要去何处?” 虞秧明白,如今正是大家缓发力的时候。 她说:“西南还剩下两个阳寿未尽的穿越者,把这二人救到手后,我应该会回家一趟,之后便是去北地寻穿越源头。” 徐时月看着妹妹,眼神似泛着温柔的光,叫虞秧有些不适应地眨了下眼。 “姐,你这么看着我,我会以为你在外头要嘎了。” 徐时月:?(?◇?)? 虞秧说:“你在宫中没什么事吧?你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藏着,还是要小心点,尽量不要有什么动作,像你们这种身份高的细作,求得就是一击毙命。我们才一个月,就已经在各处都埋了人,不要急。” 徐时月听到虞秧的劝诫轻笑出声。 她忍不住伸手揉了下虞秧的脸,说:“我明白,我如今的身份来得不容易,我不会轻易暴露。我只是觉得,我妹妹是真的长大了,长高了,漂亮了,还越来越聪明了。” 虞秧在这个世界活了多少年没被人这么揉过脸。 她别扭了一瞬,颇有些傲娇地说:“毕竟是创世神的第一个孩子,那就是天道亲闺女,肯定是要越来越好看越来越聪明越来越好运的。上一世,是身体限制了我发挥,不然我高低也能5岁当黑客,7岁成为上市集团总裁,12岁成为世界首富……” 徐时月叹说:“嗯……那是可惜了些,差一点我就能成为世界首富的姐姐了。” 二人齐声笑了出来。 直到徐时月离开。 虞秧才站在原地,微微蹙眉。 她回身看了眼谢迟‘树’,捡起地上的桑葚酒喝了两口。 不久前,礼朝发生了几场动乱,不是大同教主张的,是因着民间开始大肆流传穿越者的事。 有的人对此惊恐,主张人一死就烧死。 有的人趁此机会说苍天不满皇帝,降下天兵天将要屠苍生,宣传末日论。 有的人沉迷寻仙问道,荒废家业。 许是有大同教在插手引导,总之几场动乱使得各处人心惶惶。 西南反而显得平静许多,这边的天极卫在做了这么几个月任务后,或擒或杀的穿越者近百,虽说恶者偏多,但也有零星几个无辜的。 如今天极卫撤得差不多,只剩下零星几人,比如不知在找什么的桓道尘、听说谢迟失踪在找谢迟的司空释等。 京中听说政局也乱,皇帝膝下的皇子又死了一个,肃安王借着谢迟安排的“假死失踪”一事,咬着裴首辅说是裴首辅干的,两方在京中斗得不可开交,皇帝许是有自个的心思,不怎么管外头的纷争,常待在朝天宫。 这些都是虞秧听说的。 她这段时日也忙,但不怎么接触人,所以对乱势感受不明显。 但想来敢死队的众人,处境并不轻松。 虞秧摇了摇头,她只做好她自个要做的事就好。 翻开太阴黑簿选中两个阳寿未尽的好穿越者,她默默进门,去问对方的穿越身份了。 与此同时。 徐时月站在窗口,看着外头明月照宫墙。 身后贴身宫女上前道:“公主,您怎么起身了?” 徐时月说:“八公主如何了?” 宫女说:“按您说的,给她一个体面,已经饮毒酒身亡了。皇后娘娘让人将其尸骨直接扔去城外乱葬岗……也不知她哪来的胆子,敢给您下毒。” 徐时月默然不语。 这宫墙内,还真难待,也不知她的太阴黑簿最后会黑成什么样。 第173章 困境 时人各有其困境。 关清姿最大的困境就是她没有一把能突突死所有人的枪。 她站在司空释身后,漠然看着前方的七道身影。 领头的男子淡声说:“司空公子,您身后这位,想来也是鬼?您将她带在身旁却不杀死,这有违我们东卫的职责吧。” 另一人调整了下手上的弩箭,对准了关清姿。 “若是司空公子不想见血,那不如,我为公子效劳?” 乌云遮掩了弦月,关清姿背靠断壁,神色依然平静。 一旁的邱桦低声道:“公子,不能保她了,王爷杀鬼多少年,今日您保鬼的消息一旦传回京,那您……” 司空释目光变得复杂。 关清姿温和道:“阿释,我不愿你为难,你把我交出去吧。” 司空释依旧不语。 邱桦拧眉。 “公子……” 司空释冷静道:“你不要再说了,我不会把她交出去的,她,就等同于我的命!” 关清姿感动道:“阿释……” 邱桦难以置信盯着司空释。 前方几个东卫同样面容扭曲,其中一人忍不住道:“果然,穿越手册上写的是真的,鬼界的恋爱脑是种脑部疾病,司空公子已经被感染了。” 领头的道:“司空公子,对不住,既然您不舍得动手,那就我们来吧!” 邱桦跟着要上前。 司空释吼道:“邱桦,你想要我的命吗?” 邱桦无奈道:“公子,一个女人算不上命,她死了变成鬼也没事,我们想办法驱鬼……” “怎么不算命了!”司空释怒道:“她大爷的刀还插在我腰里,而她还给我下了同心蛊,你们有人能解蛊吗?能解现在就把她杀了!” 众人僵住。 邱桦朝后看了眼。 就见关清姿手里握着把短刀,而此刻,短刀的前端正陷在司空释肉里。 他呆滞住。 真插腰里了啊…… 又难以置信道:“同心蛊?” 司空释睨了眼邱桦,撇嘴没好气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一直这么纵容她,是因为爱吗?” 对着司空释的几个东卫也都怔住。 不是吗? 关清姿勾唇笑了笑。 “等下,我试试这蛊好不好用。” 司空释着急回头,“你别……” 话没说完,就看到关清姿反手把刀捅进自个身体里。 噗嗤一声。 司空释一声惨叫。 “啊——” 他捂着肚子跪倒在地,崩溃道:“关清姿!!!你想死,你别拉上我啊!” 邱桦蹲下身把了司空释的脉搏,霎时惊异。 “是真的……” 他看向关清姿,“你何时给公子下的蛊?不,你哪来的蛊?” 关清姿含笑道:“我是鬼啊,鬼想缠一个男人,难吗?这蛊叫红丝绕,是我们鬼界独有的情蛊,一旦种下,那真是你疼我也疼,你死我也死呢。阿释,要不,我们就一起死吧。” 她拔出刀,又朝自个脖子砍去。 邱桦眼疾手快打开了刀。 “啊——”司空释又抱着手腕喊了声,“你大爷的,邱桦你动作轻点,疼!!!” 邱桦看了眼没什么反应的关清姿。 再看一眼痛得大叫的司空释。 “……。”(?_? ) 对面。 东卫们面面相觑。 咋办。 这女鬼真是司空公子的命欸…… 关清姿摸着腹部的血,依旧沉静。 她能捅自个十刀八刀死不掉,所以这点伤根本不慌。 比起这个,她看着邱桦对司空释的紧张,眸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兴味。 司空释明明是晋王的私生子,却突然得了重用,还有这堆人,明明不敬司空释,却又不愿意伤司空释。 或许,司空释身上真有晋王的秘密。 于是她弯下腰,关切道:“阿释,你还好吗?疼吗?” 说着,她还摁了摁自个的伤口。 “嘶……关!清!姿!”司空释扭头看关清姿,很想跟这女人同归于尽。 一想到前些日子,关清姿故意勾引他借机给他下蛊,他还上套的事,他就又恼又怒。 烦死了! 关清姿笑得温柔,“欸。” 邱桦瞥了眼关清姿,紧皱眉头。 关清姿又逃过一劫。 她默默在心里谢了下她的同伴们。 她知道她只凭恐吓,没法长久控制司空释,总不能真的用爱来控制,所以她向大家求助,希望能得到一个能物理控制司空释的手段。 于是虞秧让人加急送来了这蛊。 蛊是真的。 敢死队有几个成员是有真技能的。 其中一成员会蛊术,而且那人就跟命中注定、天降助力一样穿到了百族之一的蛊族,成为仅剩的传人之一,此蛊族正好隐居在西南山岭中。 就这样,关清姿七日前上街,有路人默默往她手里塞了这蛊族珍贵的红丝绕。 也亏得他们有神魂空间可以每日分享消息,她才能这般快得到支援。 穆良朝处。 穆良朝正同玉在山等人围着篝火说话。 风有止来到,并说:“有个消息,前几日桓道尘带人去了东源县寻县令之子。” 穆良朝看向风有止。 玉在山说:“是那个穿越者?” 他记得,东源县县令之子是穿越者,当时还是他半夜偷偷潜入县令府取了对方的眉心血交给穆良朝。 此事神不知鬼不觉,连那穿越者自个都不知道他去过。 风有止点了下头。 “就是他。不知道桓道尘怎么得的消息,他直接拐道东源县,带走此人。” “要紧的是,在桓道尘把人带出县衙时,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死了。” “而且,那人在死之前,跟桓道尘说他看见了很多灯,自个在那喊‘我的国家来接我了’的话。” 现在东源县百姓都更慌了。 都说有天外大军要来打他们了,还有人骂说县令和穿越者是一伙的。 东源县县衙直接被暴怒的百姓砸了一波,县令夫人得知此事,脑补自个孩子被鬼吃了自个却不知晓,当夜里就崩溃上吊死了。 风有止说完这些话,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大多百姓并没法理解穿越者的存在。 他们本就敬畏鬼神。 因而知晓鬼神之事后,反而是惧怕更多,比起相信穿越者是仙,他们更多更相信原本的亲人是被鬼上身死了。 玉在山轻叹,“不知世子那里如何。怕是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该回京了。” 如今处处都起了乱象。 他们必然是要回京等候诏令的。 如今还留在西南,还是假借谢迟失踪的名义,在这边找谢迟。 穆良朝暗叹。 当穿越成灾难,苦的都是两界的无辜百姓。 但他的主要任务还在修复穿越源头上,他沉声道:“想来桓道尘已经留意到了不对劲处。” 这一个月来,西南被送走的穿越者也有十数个了。 想来很快朝廷就会发现这异象。 好在虞小姐没有在这些要送回家的穿越者跟前显露身份。 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这桓道尘手上还有一个没有取血的穿越者,是虞小姐入过梦的。 他说:“我有些疲惫,去睡一会。” 此事还是得知会虞小姐一声,叫其多加小心。 第174章 我* 虞秧正在一片草原上。 碧蓝的天空,青绿的草地。 这是一个叫人心旷神怡的地方。 她入了许多梦,还是头次遇见叫人这么舒服的梦。 她看着眼前的女子,沉声道:“林洁莹?” 林洁莹神色恍然了下,看着眼前穿着警服的男警官。 “你是谁?” 虞秧像平常见其他穿越者一般,机械地说:“林女士您好。我是华夏官方派来的,请您先不要说话。并告诉我您穿成了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身边是什么情况,我这边将登记救援信息。” 林洁莹方要说什么,但又顿了下,才道:“我穿成了太正郡秀明县吴家村吴有才吴员外的孙女吴早燕,请问你可以接我回家吗?” 虞秧说:“好的女士,这边已经登记完您的穿越信息。请您先藏好自己,一旦这边定位到您的坐标,就会接您离开。” 说完她就要离开。 林洁莹突然跟在她后头,带着哭音问:“你怎么接我?你是在华夏吗?你可不可以来救我,我感觉我现在处境很危险,原主的娘好像怀疑我是穿越者了……” 就在那声音愈加近时。 虞秧猛地加速跑开,并打开门冲了出去。 就在门合上一刹那,虚空中出现一柄长剑刺进了门内,虞秧回过头,恰好见那剑刺碎了虞秧身后的斧头,也刺碎了草原梦境。 门合上,但里头依旧传出一声男子的惨叫,似是被剑重创。 虞秧长出一口气。 她回头看向一动不动的谢迟,心有余悸坐了下来。 “我没事,世子。” 那剑明显是谢迟平日里带的那把。 想来是谢迟感知到外界变化,做出了反应。 她盘腿坐在地上,托着下巴,抬头看着挂着“林洁莹”牌子的这扇门。 大可能是,有个会催眠的人催眠了林洁莹。 那草原应该是催眠以后出现的梦境。 她犹记得,前世看催眠电视剧时,那些催眠师就会说:“想象一下你躺在一片大草原上……” 她进到林洁莹梦里时,莫名脑子里就浮现了这句话。 那最后被谢迟击中并惨叫的男子想来就是催眠林洁莹,使得林洁莹能幻化出斧头劈向她的人。 虞秧倒也不是很奇怪此事。 入了几十个人的梦,保不齐就有人泄露做梦的事,她能到现在才受到攻击,已经不错了。 正想着,她就听到咚咚敲门声,是穆良朝那扇门。 她去打开了门。 穆良朝忙出来说:“虞小姐,我疑心有穿越者会在梦里诱骗您说出一些事……” “不是诱骗,是杀我。”虞秧跟穆良朝说了方才的事。 穆良朝后怕道:“好在虞小姐谨慎。” 虽然不知穿越者在梦里的攻击会不会对虞小姐造成伤害,但万一呢? 他说了桓道尘带走穿越者的事。 虞秧点头道:“那看样子,就是桓道尘故意设计我了。” 穆良朝不解。 “可他怎么知晓小姐今日要入哪个穿越者的梦,还能提前寻到人蹲守。” 虞秧沉吟道:“他似乎有什么法子寻穿越者,也或者他能推演什么……” 她这一个月来,其实碰到桓道尘两次了。 只是那两次她都偷偷躲过,桓道尘并没看见她。 但她依然觉得,桓道尘似乎跟她的目的地相同,而她这一个月来的目的地一直是尸骨所在处。 她说:“桓道尘身边有个道士,有几分本事。说不得能掐会算,能算出我要找哪个穿越者,也或者他们一早就找到了林洁莹,正好守株待兔,就等我入林洁莹的梦。” 桓道尘身边本就有个穿越者,想来已经知晓了入梦的事。 穆良朝点了点头,说:“好在您没有在穿越者跟前暴露,想来桓道尘只会以为是我们世界的人发力联络穿越者并接走他们。” 虞秧:“也只能再瞒一段日子。京中有个国师能做到送穿越者回家,说不得就有旁人也知晓这个法子,只要他们刻意去查,难说查不到……更何况,近来送走的穿越者都在西南境内。” 好在她已经做好了暴露的准备。 因而也没有太害怕。 “自姬长生复苏以来,这一个月,我已经见过几次鬼了,说明这个世界的灵异都在复苏,就怕有人能同我一般能看出是不是穿越者,一定要多加小心。” 穆良朝温声应好。 虞秧看向林洁莹那扇门,轻叹了声,这姑娘也是倒霉,先一步落到了桓道尘手里,如今桓道尘留意到入梦和送穿越者回家的事,短时日内他们不大可能去接触桓道尘手上的穿越者。 明月高悬。 虞秧所在客栈不足十里的驿馆。 道士三钧突然抱着头滚到地上,直痛到惨叫连连,七窍流血。 桓道尘震惊道:“三钧!三钧你怎么了?” 手下苍狼看向床上呆坐起来的穿越者,怒道:“贱人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他刚要拔刀杀死那个女穿越者。 突然,女穿越者发出尖锐的声音,“等下——你停——” 与此同时,地上的三钧停下了翻滚的动作,眼神变得呆滞起来。 女穿越者[林洁莹]捂住脸,捂住胸,最后震惊道:“啊啊啊三清在上我完了,我的魂魄怎么丢了一半在这边了,啊啊啊啊——” 她喊到一半,又换了惊恐害怕的表情,“呜呜,我想回家,妈妈——” “桓二公子,是我啊,我,我三钧,我跟这女穿越者用一具身体了,太可怕了啊啊啊,快带我回去找我师……” “呜哇——妈妈——我想回家——” 桓道尘看着床上不断变化语气的[林洁莹],再看一眼变成呆子的三钧身体,终于忍不住冒出一句从穿越手册上学的优美中国话。 “我*!” 第175章 每日一问 苍狼等人恐吓了一通,林洁莹才安静下来,让三钧先占了身体的主动权。 桓道尘拧眉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三钧]坐在床边一脸麻木兼生无可恋。 “我就知道,我就就知道,师父曾说人之念无穷,足以辟世,轻易莫要窥人念,更莫要入梦。这下好了,我成这样了。” 他看向如同傻子一般的他的身体,站起来心疼地抱住了自己。 “呜呜,三钧,你怎么这么惨啊——” 苍狼等下属看着‘三钧小姑娘’抱着三钧身体哭的场景,齐齐打了个哆嗦,这也太诡了。 被忽略的桓道尘在一旁散发着阴沉的气息。 最后他抢过了三钧的傻子身体,拿毛笔在三钧脸上画了只王八,说明日就拉三钧这样出门,[三钧]才冷静下来。 他拿帕子给自己的身体洗脸,同时梨花带雨地说:“那梦里出现的是个男的……哦,林洁莹说那叫警察,负责抓坏人的,但那人口气像什么欸爱(ai),应该不是真人。我们说了两句话,那警察突然跑了,我斧头还没落下,出来一道剑光,劈中我,把我魂魄切两半,一半就落在林洁莹身体里了。” 桓道尘看着[三钧]脑袋突突。 “什么剑光这般厉害?所以那个接应穿越者回去的人,是在穿越者的世界?我们抓不到祂?” [三钧]叹气,声音娇弱,使众人打寒颤。 “不好说。若那入梦之人,当真在阳界就能入梦阴阳界的穿越者,那祂怕是已经成神,若那一界有此般能耐的神,就不会有穿越这件事。所以我更倾向于入梦者就在我界,但……” 他秀眉微蹙,“那斩魂一剑,按理也不该出现在如今的阴阳界,确实像是神明惩戒。” 桓道尘默然。 他摸向胸口,那里只剩一个锦囊了。 这个月去了锦囊所示地,并无奇遇,亦无所获。 穿越者倒是抓了两个,但都不像是皇上想要的穿越者,当初獬豸崖那个叫程麦穗的倒是像特殊穿越者,但一直没个消息,而且后来三钧又看了程麦穗的生辰八字,取了一些程麦穗的衣物首饰作法,也不觉得程麦穗在穿越者中特别。 皇上要的到底是什么穿越者呢…… 是不是就是这个能入穿越者梦的人?但如三钧所说,这斩魂一剑,属实叫人胆寒,感觉对上的不像是人。 所以入梦的人,会不会还是在穿越者那方世界。 桓道尘一头雾水,有些烦躁。 “罢了,明日一早启程,跟着我去下一个地方。” [三钧]哀怨说:“桓二公子,要不,你先派人送我回观,你看我这般……” 桓道尘瞥了眼眼前方及笄的‘少女’,只见少女柳眉星眼,我见犹怜,看着没什么大毛病。 “我还要依仗三钧道人的能耐,道人且再忍忍吧。左不过是换副皮囊。” [三钧]瞪大眼,“左不过是换……” 他还没控诉完桓道尘的冷血无情,就哑了声。 桓道尘挑眉,“怎么了?” [三钧]惨白着脸看着一旁自个的傻子身体。 随后苍龙震惊看向三钧的身体。 “三钧,你你你,你怎么……”尿了?! 没了魂魄,变成傻子的身体无法表达生理需求,于是…… 桓道尘:“……。” 他轻咳了声,朝外走去,并安慰道:“去打水来,让三钧道人早些歇息。” 自己的身体,肯定自己清理。 众人咻一下都跑出门。 [三钧]崩溃怒吼:“啊啊啊我要去死啊啊啊——” * 虞秧在和穆良朝说完话后就回到了现实世界。 西南还能救的穿越者,如今两个在桓道尘手上,一个在西卫一男子手上。 桓道尘手上那两个,她暂时考虑不了救援。 西卫手上那个,正好在玉郡。 虞家就在玉郡,所以她打算先回家。 再者,如今各地形势乱,小叔也几次写信问她在外如何,她是得回家报个平安,才能准备之后的出行北地。 姬长生正用早膳。 虞秧看他啃着饼,喝着辣汤,有些沉默。 总觉得,世子的身体,好像被姬长生造得圆润了一点点,脸部的轮廓更平滑了。 罢了。 能吃是福,神嘛,肯定都很有福。 “姬长生,我昨晚……” 虞秧说了下昨晚的事。 姬长生也吃完了饭。 “谢迟都能在神魂空间里降罚了,长挺快的。照这情况,说不得我真吃了上顿没下顿。” 他刚流露出不舍的情绪,就看向了虞秧。 虞秧如他所愿地掏出大骨棒打了他一下。 姬长生立刻缓过来,松了口气道:“真吓人啊,我方才竟然想到了杀了你,让谢迟感受不到时间流逝,他就不会这般快出来。” 神魂空间里没有日月概念,谢迟同样感知不到时间流逝,只是虞秧每日都进神魂空间,所以他能有所感应。 他有了时间的概念,才会有源源不断的动力向上攀升,而且每日都见着虞秧,知晓外头的事,才会安定且心无旁骛。 虞秧:“……你这念都成长到要杀人了?” 姬长生点头。 “是啊,所以你要杀了我吗?” 每日一问,今日你要杀我吗? 虞秧默默吃饭。 姬长生难过地又要了个包子。 “虞秧,神明的存在就是创世,创世就是死亡,这是我们存在的意义,你是个好孩子,不然你不会用你的能力去帮助他人……” 虞秧默默找出自制耳塞,准备堵住耳朵。 自从姬长生变得像人,他就越来越爱热闹,爱热闹就等于多接触人,多接触人他就学会了说很多话,所以他总是在说废话,生怕少说了一句话。 姬长生见虞秧如此,立刻换了个‘劝杀’的理由。 “再者,谢迟回来后,我还是在这具身体里,届时你如何和他卿卿我我?虽说你我隔了成百上千代,但论关系,我还是你爹……” 虞秧呆滞。 ( ̄△ ̄;) 姬长生:“……那不然,我是你娘?” 虞秧白了眼,低头喝汤。 沾了人味的神,那是什么?那就是神经病。 八日后。 玉郡。 虞秧带着姬长生回到了南濮。 却不想,还不到虞家,就碰上了桓道尘一行人。 第176章 神者为王 临近南濮县,有处出名的荒草地,那里有大片的残垣断壁,据闻是旧时有城池遭遇地动后留下的遗址。 后来有人在那贩物,久而久之,那里就成了交易的市场。 马车路过荒地时,夕阳光正好落在鬼域的残垣断壁上,数个身披黑斗篷的人朝着那里走去,场景有种朝圣的神秘感。 姬长生问虞秧。 “那是什么地方?” 虞秧看了眼,说:“鬼市,一个什么东西都卖的夜市。早前这边还不是黑市的时候,总有流民或匪徒在此离奇死亡,更有过路者说听到残垣断壁里头有诸多人影在走动,说是闹鬼,所以这边的人又管它叫鬼域。” 虞家在鬼域也有几个摊子,她因着常在鬼域卖毒,在那里还有个‘御毒大师’的马甲在。 所以对鬼域她也算是熟悉。 姬长生说:“我们去看看吧。” 虞秧赶了几日路,只想先回家沐浴,然后躺着好好睡一觉,她甚至想给自个放个假,今日就不去梦里登记穿越者信息了。 “你若想看,待回了家,我再同你出来。” 姬长生摇了摇头,说:“就现在吧。我总觉得那里,有些熟悉。” “熟悉?”虞秧诧异。 和姬长生待了这么久,她还没听过姬长生说过“熟悉”二字,可见姬长生真就没什么当神时的记忆。 她再次看向那片荒草地,多看了会,竟也看出些熟悉感来。 马车停下。 忽然想起来,她在棺材里看过往往生族祭师的高光片段时,首任祭师姬初被姬大人赐名的场景,似乎就在这般。 只是记忆里,这里应当是绿草如茵的样子,也没有那些残垣断壁。 想到这里,虞秧说:“那就去看看吧。” 她对赶车的墨鹰说:“墨鹰,你去鬼域瞧瞧,看这两日可有什么稀罕物什要出现的,再派个人回家知会我小叔一声,带两拨人在附近候着。” 墨鹰:“是。” 姬长生问:“这里很危险?为何还要带人?” 虞秧从马车里取出一面镜子,看着自个的面容。 到了家里,她已经不易容了。 现在她就是云游看病归来的虞小姐,在家附近,虞小姐这个身份对她来说更方便。 “鬼域里的东西经常是有命拿,没命带出来。这里不讲什么规矩,官府也管不了,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寻常东西还好,我就怕咱们进去后,你看中了什么了不起的玩意。” 虞秧说话的功夫,姬长生突然说:“虞秧,那人好像在看你。” 虞秧转过头望向窗外,就见桓道尘一批人竟就站在鬼域的残垣断壁外,似正透过马车窗子望着里头。 “……他是在看你。” 话落,桓道尘已经走了过来。 虞秧皱起眉头。 “这也太巧了。” 先前她去寻尸骨时,碰上桓道尘。 如今她一路赶回虞家,姬长生说要去鬼域看看才停下,结果桓道尘正好也在这。 且看桓道尘等人所站的地方,似乎也是要去鬼域。 就好像,桓道尘和她的行进路线一样似的。 姬长生转头望向虞秧,“那我要不要躲一躲?” 虞秧看了眼易容成清秀呆憨青年的姬长生,说:“不必。他应当只是看你身形,才觉得你是谢迟,你只要本色出演,他一定不会再怀疑。” 姬长生跟谢迟就是两种气质。 虽然是一副皮囊,但姬长生没有谢迟的记忆,导致他走路姿势、站立姿势跟谢迟通通不同,再加以易容,换身衣裳,很难认出是谢迟。 这段时日,姬长生肯定要跟她待在虞家。 也不可能让姬长生一直躲在屋里不见人。 姬长生看虞秧一副淡然的样子,也就不是很在意。 桓道尘几人到了马车旁。 车窗也被合上了。 暗卫们挡在车旁,警惕地望着桓道尘。 桓道尘身边苍狼举出一块令牌,道:“我家主子是京中屠刀卫指挥,因在查肃安王府世子失踪一事,现请马车上主人下来一见。” 墨鹰将令牌从车门处递给虞秧,只见令牌上刻着把刀。 肃安王府世子失踪的事整个西南都知晓。 桓道尘用的还是京中御前屠刀卫的官职。 虞秧身为平民,她自然是要听话的。 她说:“自不敢耽搁大人办差。” 旋即弯腰出了马车。 桓道尘抬眼看过去。 就见女子一袭湖蓝色广袖裙裳,裙裳上蝴蝶兰刺绣精美,一看就知造价不菲。 除此外,女子头上饰品,腰间颈部配饰,亦或带蝴蝶兰,或呈湖蓝色,便是绣花鞋都与裙裳成套,至少在桓道尘来西南碰到的女子中,眼前女子应当是最富贵的那个。 再看长相,皮肤白皙,几乎没有血色,应当是有病。 五官精致,眼神坦然…… 嗯,一个家里有钱、常年疾病缠身、有些冷静聪明、还见过大场面大人物的未出阁女子。 桓道尘眼神放柔和了些,打算尽量不跟眼前姑娘交恶。 “打扰姑娘了。” 虞秧淡声说:“大人客气。” 桓道尘友好道:“方才在远处看,车上似还有一男子,不知可否一道请下来。” 虞秧只迟疑了片刻,便说:“长生,你下来。” 桓道尘听到这名字,愣了下。 难道真是他看错了。 可方才那一晃眼,车上的人真的太像谢迟了。 姬长生“哦”了声,跟着从马车里出来。 他跳下车,站在了虞秧后头,好奇盯着桓道尘。 那眼神……清澈且愚蠢。 桓道尘:“……。”这绝不可能是谢迟! 但,也可能易容呢? 毕竟他刚刚直觉那就是谢迟,而他的直觉,在来西南之前都挺准的。 桓道尘轻咳了声,说:“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姬长生动了动嘴唇,还是道:“王长生。” 方才在车上,虞秧突然跟他说,他现在不能姓姬,得姓王。 还说:“神者为王,王这个姓更配你。” 他原本是想拒绝的。 但虞秧又说:“你知道吗?王是人族的大姓,很多很多人都姓王,你不想跟很多很多人一样吗?” 嗯。 他想。 第177章 乾坤阁 桓道尘努力想在姬长生身上找到谢迟的影子。 奈何再没有刚才‘惊鸿一瞥’式的熟悉感。 他怎么也没法子把这个眼珠子黑溜溜叫王长生的人,跟眼神清湛、君子之容舒迟的谢迟联系到一起。 想来是看错了。 桓道尘默默给了自个一个台阶下。 他看向虞秧,唇角扯出一抹笑来。 “瞧姑娘不凡,不知如何称呼?” 虞秧温声道:“大人与我不过萍水相逢,若是无事,便不必相识。若大人无事,我等便告辞了。” 苍狼刚要操起袖子。 就被桓道尘幽幽一个眼神镇住了。 桓道尘笑说:“既是姑娘不愿相告,那某也不打扰姑娘,姑娘请自便。” 虞秧轻点了下头,带着姬长生朝荒草地走去。 他们还得去鬼域呢。 苍狼见此瞪大眼,指了指虞秧,又看向桓道尘。 “二公子,这女人竟然这么忽视您!她明明也去那什么黑市!” 桓道尘摸着下巴。 还没等他开口。 一道清脆女声插了嘴。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正是[林洁莹]发出来的。 桓道尘神情一僵。 转头望向[林洁莹]。 [三钧]发出声音,说:“可不是我说的,是林洁莹说的。” 这两日,[林洁莹]发现自个和[三钧]成了一体,她死[三钧]也死后,就有恃无恐了。 动不动就出来说话,叫桓道尘等人又怒又没法子。 [林洁莹]哼声说:“略略略,打我啊,那姐姐长那么好看,才看不上你这烂黄瓜。” [三钧]占了身体,道:“他不算烂黄瓜,他怕死,到现在还不敢跟女人同床。” [林洁莹]嗤了声。 “怕不是不行……啊——” 话没说完,这具身体就被桓道尘打飞。 [三钧]在地上痛到痉挛,并道:“桓道尘!你打我做甚!是她说话又不是我说话!” [林洁莹]跟着哭道:“你打吧,你打死我,反正我也回不了家了,官方的人肯定觉得我是汉奸,他们不会再来接我了,呜呜,妈妈——” 苍狼看着那一会哭,一会捂着肚子骂咧咧委屈的女子,长叹了口气, “怎么就成这样了啊……” 桓道尘沉着脸。 “三钧,你想办法压制她,我不想再听到她的声音。” [三钧]吼道:“你以为我不想啊,要不是你,我会落到这地步吗?” 他本来还想说,他觉得那王长生有些特别,这会被桓道尘痛击这一下,又被[林洁莹]的哭闹打断,脑子直接跟着空白了。 桓道尘不耐烦转回头,望向虞秧离去的背影。 “他娘的,真想把所有人都弄死,全天下的人都去死好了。” 他只是想试试此女是不是穿越者,毕竟,这是他来到这黑市后,遇到的第一个让他觉得有些不同的人。 难道男人多看女人一眼就是有意思吗? 他桓道尘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他眼里从来没有人,只有权和钱! 桓道尘深吸了口气,去把[三钧]扶了起来。 “好了,三钧,我错了。我的锦囊都用完了,但还没找到那个特殊穿越者,因而有些焦躁。” [三钧]神色落寞,也只得接受桓道尘的道歉。 正往鬼域走的虞秧若有所思。 她同一旁的姬长生说:“有没有看到桓道尘身后那姑娘,那姑娘是穿越者,叫林洁莹,正是那日攻击我的穿越者。” 姬长生回头看了眼,见桓道尘一行人远远跟在后头。 “看到了。” “……。” 虞秧暗叹了声,说:“我看到那姑娘身上有两道光影,一道是林洁莹,另一道是桓道尘身边那道士,说来,那道士反而眼神呆呆的跟失了魂似的,似乎是道士的魂跑林洁莹身上去了。” 她好奇道:“是不是谢迟那个剑弄出来的啊?” 姬长生点了点头。 “想来是的。人的梦中世界就犹如小神魂空间,那道士入了人家的梦,被剑一斩,魂魄和身体失去了联系,因而就留在了人家的身子里。” 虞秧眸中闪过一丝兴味。 “这倒是不错, 而且还挺活该的。” 霞光渐散,墨色渐浓,残垣断壁内诸多席地而坐的摊贩都点起了跟前的白灯笼,一时间,点点白光似鬼火般,散落在整座鬼市内。 残垣断壁之内多了许多来往的人,大多都戴着面具遮掩面容,少有虞秧这般,一伙人大咧咧走在鬼域内,吸引人目光的。 有卖假首饰摊贩认得虞秧,笑喊了声。 “虞小姐,许久不来鬼域,风华更胜往昔了!” 虞秧目光投过去,只淡淡应了声。 “那红镯子瞧着不错,买了。” 墨鹰默默去撒‘金币’。 摊贩乐得嘿嘿笑。 于是虞秧行走的路上,全是夸虞秧的,直将虞秧夸成个天上地下仅此一人的仙人。 姬长生惊讶。 “虞秧,你很有钱吗?” 虞秧“嗯”了声,说:“这外围的摊子,全包了也值不了几个钱,咱们一会要去拍卖行,打个名头,也能在拍卖时杀杀其他家的威风。毕竟我好久没来了,气势得摆出来。” 鬼域最出名的就是它的拍卖行。 这里有三大拍卖行,分别为天字拍卖行、地字拍卖行、人字拍卖行,会卖些旁人不敢收的稀罕物。 比如墨鹰手中的名刀秋月,其实就是虞秧拍回来的。 墨鹰打探到,此次三大拍卖行之一的天字号拍卖行,今晚会开。 既然来了鬼域,干脆就去拍卖会。 她直觉此次有姬长生想要的东西。 为此她默默用了张“诸事皆宜符”,还备好了“交易符”、“纳财符”。 姬长生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你的心思真多。” 他也算见世面了。 “……。” 虞秧绕过如同城墙的高大断壁,就看见断壁后头的一座三层阁楼。 阁楼内点了灯,因着恶趣味,那灯火红如血,配上阁楼上始终挂着的红绸,就好像在办什么喜事。 像鬼楼一般。 但阁楼名字却还大气,叫乾坤阁。 虞秧方到,就有管事迎了出来。 “虞小姐来了,乾坤阁上下恭迎虞小姐!” 第178章 木头 阁内装潢不算奢华,但也纵享阴森。 大堂中央,有座陈旧的拍卖台,台面呈黑色,纹理如同扭曲的藤蔓。四周是藤编的各种类型椅子,有树形、有兽形、骨头形。阁顶飘动着红黑色帷幔,仿佛鬼魅的裙摆。 管事带着虞秧去了二楼雅座。 虞秧漫不经心问:“今日都有什么好东西?” 管事笑说:“于小的来说,天字卖场拍的都是好东西,但要说特别的,应当是前些日子从这鬼域挖出来的那件东西。” “鬼域挖出来的?”虞秧诧异了下,“是何物?” 管事摇头,低声说:“小的无缘见到,但大概知晓,似乎是一块木头。” “木头?”虞秧怔愣。 管事苦笑道:“我只听说是木头,阁主为何把木头压轴,我却是不知。” 他顿了下,又道:“不过,听闻那木头不祥,已经害死了好几个人,大概也因此,阁主才拿出来卖。” 虞秧闻此点了点头。 “多谢朱管事告知。” 话落已到雅间。 管事退出去后。 虞秧才看向姬长生。 “他说是木头,你有想起什么吗?” 姬长生摇了摇头,“没有。” 他随手拿起伙计送来的点心吃了起来,就好像来此真就只是凑热闹来了。 虞秧无奈看向楼下,就看到桓道尘一行人也进来了。 她微皱眉头。 “不好办,要真是什么稀罕东西,被我拍到了,那我不成众矢之的了?” 罢了,再看看。 等到堂下坐满一半人时,阁楼的门也被关上, 伴着叮铃铃的声响。 一女子姿态优雅地从三楼走了下来。 女子生得国色天香貌,穿着暗红色的裙裳,通体绣着牡丹花,绣花以金丝勾边,裙尾撒金,行动时若花火相互辉映,有浴火重生之感。 便是台下的桓道尘都跟着怔住。 苍狼喃喃道:“这荒郊,怎么有这般美人。” 二楼。 姬长生:“这人……” 虞秧转头望向姬长生。 “你认识?” 姬长生沉吟道:“这好像,也是我的孩子。” 虞秧:“……。”那就是百族的人了? 如果这个世界是一本小说,那它应该叫—— 《老年痴呆后,发现儿子女儿们都转世了》。 作者:老年痴呆爹(姬长生)。 虞秧脑中闪过乱七八糟的想法,最后正经道:“这是乾坤阁的阁主,也是鬼市的主人,在江湖上好像挺有名,手底下有一堆武功卓绝的杀手,叫……” “月朗风清,多谢诸位来乾坤阁捧场,在下沈寒轻,也是乾坤阁的阁主。”女子娇柔又不谄媚的声音传到了众人耳中。 沈寒轻美目扫过阁内众人,在看到二楼虞秧的雅间时,目光微不可察地颤了下,很快便又含了笑意。 “既是到天字卖场来,想来各位也都知晓规矩,那我就不多说废话,开始吧。” “今日第一拍,西阳王遗落在外的一支暗卫,共十七人,皆服了可控的毒药,都是自小就做暗卫训练,武功都不错,没什么心眼,认主就忠心。想开创门派势力的,可以考虑拍下。” 有人带了两个男子上台。 沈寒轻:“先给诸位展示两人……” 底下的沈寒轻还在介绍。 虞秧在楼上托腮。 姬长生倒是看得入迷,他问:“虞秧,她是在卖人吗?” 虞秧“嗯”了声。 “黑市嘛,卖的定然都不是什么正经可以卖的东西,不过这西阳王府的暗卫,也不能随便接手,像这种打小就做暗卫的,定然是自小就被灌输以西阳王为主的观念,脑子里不会忘记西阳王的,说不得这场拍卖只是这批暗卫和这沈寒轻合作,先找个主家吃饭。也说不得,沈寒轻早就盯上了什么冤大头……” 姬长生:“她在骗人啊?” 虞秧:“无奸不商嘛,特别是黑市的商,出了黑市,他们可不管买主会遇到什么。所以没什么势力的人通常不会来这买东西。” 她说完,别过头闭上眼睛。 “晚上了,我先睡一会,估摸着还要半个时辰才能拍到最后一个。有事你就喊我。” 半个时辰,都够她去梦里开两扇门了。 姬长生乖顺应了声“好”。 等虞秧被推醒时,拍卖已经进行到最后一轮,也就是第七轮。 沈寒轻下去喝了盏茶,才继续上台道:“今日这最后一件拍品,说实话,我也不知这究竟是什么。大家或许也能察觉到,今年不知是怎么了,这各地出了许多稀罕事,我们这鬼域也是,自年后,就老有人说撞鬼,吓疯了好几个。” “大概一个半月前,这荒原深处突然劈了道雷下来,那数道雷光闪烁,我在这阁楼上看着,就觉得老天恨不能把那里劈出个窟窿来……” 压轴品。 沈寒轻自是把气氛渲染得更加神秘。 恨不得就把压轴品说成是那仙品,好哄抬价格。 虞秧揉了下眼睛,又喝了些水润喉。 才终于听到沈寒轻说:“那竟然是一块人形木!” 有人‘嗤’了声,“说这么多,我还以为什么东西,一块木头能有什么用,就是价值千金的金丝楠木,也只不过是木头罢了。能做什么用,能煲汤啊?” 虞秧一眼认出那是阁里的托。 果不其然,沈寒轻娇笑道:“这位客人问得好,奇就奇在这里。” “为了捡这木头,我底下死了两个人。” “这木头啊,火烧无痕,水泡不软,甚至斧劈斧断,我将木头送去寺庙,寺里的高僧死了,送去道观,观里的道士死了,前两日,看守木头的两个人也离奇暴毙。我就想着,我是没福气要这神物了,干脆就拍给大家,大家有缘得之,也好弥补下我这些时日的损失。” 沈寒轻说完这些话,一直沉默的拍客们皆是哗然。 “这是神物,这是邪物吧。” “沈阁主不道德啊。” “拿出来看看!” …… 很快。 就有人端了个盒子出来。 沈寒轻说:“可千万不要上手碰哦。” 伙计走到众人跟前。 [三钧]拉着桓道尘说:“莫要触碰,此物,叫我不安。” 桓道尘心中略惊,但眼神却变得炙热了些。 能让[三钧]不安的东西,还那般神奇,说不得于皇上来说有大用! 一楼只是粗略展示,伙计将盒子端上二楼,并到了虞秧跟前。 虞秧朝盒子内看去。 只见里头,躺着一巴掌大小的铜绿色木头,呈现人形,但无雕刻痕迹,似天然如此。 她没看出什么特殊,转而望向姬长生。 便见姬长生眸带茫然,就要抬手。 第179章 原来虞小姐有这癖好 虞秧一瞧着姬长生的模样,就晓得这厮又犯病了。 她掏出大骨棒,‘啪’得一下打在姬长生手上。 端盒子的伙计傻了眼。 姬长生却只顿了下,就又伸手。 虞秧见此,站起身,砰砰砰一连给了姬长生三下,手两下,脑壳一下。 吓得伙计端了盒子就跑。 不止伙计跑,楼下的拍客们也都齐齐看向楼上,傻愣傻愣的。 虞秧拧眉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教训人的。” 大部分拍客瞧见是虞秧,都默默转过身。 还有人低声问:“那谁啊?” “南濮虞家小姐虞秧,家里有钱得很,她小叔虞弘深黑白两道都有人,她自个脾气也不大好,莫看她长得病弱,但也有消息说黑市里那御毒圣手可能和她相熟,会玩毒的人,还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那她为什么打那人啊?” “嘘~我听说,这虞小姐是打算招赘的,那被打的刚刚进来我就看了,跟在虞小姐后头,左瞧右看,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样子,我估摸着就是虞小姐收的小白脸。定是那小白脸多看了沈阁主几眼,惹恼了虞小姐……” 底下人窃窃私语。 桓道尘眸光微亮。 “虞秧……她就是虞秧啊。” 苍狼说:“可见二公子和这虞小姐有缘分。” 他们二公子来西南前就查过西南一些要紧的人家,这虞家就是其中之一。 虞氏燕窝在京城算是出名的,京中各家夫人、乃至一些王公贵族府上的燕窝,都是从虞氏燕窝那定的。 除了燕窝,虞家药材在京城也有名,太医院的铁皮石斛等药就是从虞家添的。 更要紧的是,这虞家没有公子,只有一位小姐,那就是虞秧。 桓道尘唇角微勾,看着二楼,并对苍狼道:“这段时日咱们都会留在玉郡,你去查查这虞家,看能否结识。” 苍狼点头应是。 他们公子最喜欢干不要脸的事,这虞秧长得不错,有钱,最最重要的是看着命短! 公子本就对虞家有意,如今怕是势在必得了。 毕竟,公子母族差点,所以有些缺钱。 至于那什么小白脸,那小白脸虽然长得不错,但傻头傻脑,不可能讨女人喜欢。 女人嘛,肯定还是喜欢他们二公子这样聪明的来的多。 沈寒轻控住场中气氛,笑说:“既然大家都看过了这件拍品,那我就准备开价了。” “底价三千两,每次加价五百,开始报价!” 一众哗然。 “一破木头三千……哪个傻子会买啊。” 还是有人举牌的。 都是不差钱,猎奇的。 “三千五百两。” …… 虞秧扫视了下底下,并不急出价。 她望向还有些呆滞的姬长生,皱起眉头。 “你怎么了?” 姬长生只看着场内盒子所在方向,没有应声。 虞秧绷紧了身体。 这木头这么厉害,大骨棒都拉不回姬长生的神智。 她想了想,坐回去后递给了姬长生一杯茶。 “喝吧。” 姬长生接过后,一饮而尽。 然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冷若冰霜道:“你给我吃的什么,为何我头晕……” 那眸色黝黑,就跟又要发病了一样。 虞秧心神一震,药物是控制不住彻底发病的姬长生的。 想到这,她立刻起身,举起大骨棒,对着他脑袋就是三下。 “咚咚咚——” 砸出了三个包。 “困你就睡吧。” 姬长生的‘变身’还没完成就被打断,他脑袋晃了又晃试图起身。 虞秧抡起胳膊就又是当头一棒。 “咚——” “嘭——” 姬长生终于倒下了。 世界安静。 虞秧长呼出一口气。 姬长生这脑袋可真硬啊,木鱼都没这么硬,真不愧是杀不死的神明。 她扭了扭肩膀,就见墨鹰一脸懵地看着自己。 “小姐,要不要埋尸?” 太可怕了。 虽然世子失去记忆变了个人,但小姐也没必要杀了世子吧? 虞秧:“……没事,继续拍卖。” 她转头看向底下,底下众人也皆是表情僵硬,就连沈寒轻都惊愕地盯着楼上,忘了报价的事。 不知是发出“咕噜”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 “好、好可怕,怪不得虞家小姐十九了还没定亲,怪不得虞家要招赘,原来是虞小姐有这打人的癖好。” “我就知道,那虞秧打小就被药谷那群魔头关着,怎么可能长得好好的,暗地里不知折磨死多少人。” …… 桓道尘沉默了。 这女子,若是同房,会不会半夜起来敲碎他脑壳? 他有点怕。 桓道尘心里刚升起退堂鼓,想跟苍狼说不结识虞秧了。 不等开口,苍狼就道:“公子,这虞小姐这么狠,想来虞家确实如同传闻中一样,会把家产全都给她!” 桓道尘:“……嗯。你说得不错。” 嗯,为了钱,为了吃绝户,他桓道尘不是不能冒险! [三钧]在一旁不解说:“我怎么觉得,那姑娘打人……” 那姑娘打人时,周围的阴阳之气似有波动 [三钧]话说一半,又被体内的[林洁莹]打断。 “哇,姐姐好飒,姐姐好帅,我为姐姐举大旗~~~”[林洁莹]扬声捧脸开心指着桓道尘道:“姐姐,我旁边这男的还想吃你家绝户!” 众人:“……。” [林洁莹]给了桓道尘一个挑衅的眼神。 哼,反正我回不了家了,我就捣乱,大不了你弄死我,略略略! 桓道尘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林洁莹]迅速闪身,把身体主动权交给了[三钧]。 [三钧]红着眼说:“桓道尘,你送我回观里吧,我活不下去了。” 桓道尘绝望沉默。 [三钧]是灵台观观主最在意的徒弟,灵台观观主又是皇上的座上宾,他不可能对三钧如何。 他只能沉默。 虞秧瞥了眼桓道尘的方向,很是惊讶。 这林洁莹……还能这样? 一出闹剧过后。 沈寒轻终于无奈说:“重新拍吧,三千五起拍,加价不低于五百,开拍。” 这次拍价终于正常。 虞秧默默使用了交易符。 交易符一用。 她眼中场景变化。 只见在场所有人头顶都浮现了红色数字。显然,那是众人心中的最高成交价。 第180章 使用交易符 桓道尘的成交价最高,因为没有数字。 上头只有一行小字—— 打欠条。 那就是势在必得,别人出多少他跟多少,最后权势压人,让沈寒轻把骨头给他。 忒不要脸。 再看沈寒轻,上头也是行文字,一闪一闪的,最后才成型—— 有缘者得之(给虞小姐),若不是虞小姐拍到,就给赝品。 虞秧:?(?''?''? )?????? 啥子? 就给她了? 她以前也见过沈寒轻,也不熟啊,话都没说过几句…… 虞秧想到这,转头看向姬长生。 “难道,是因为他?” 虞秧借着交易符,看到了沈寒轻交易的心思,就也不是急着去要那木头了。 她也确实不是很想当众把木头拍到手上。 这会装模作样,跟着举牌。 “一万两。” 一下就把底下的人干沉默了。 唯有桓道尘眸光微亮,跟着道:“一万五千两。” 虞秧望着桓道尘,轻挑眉梢。 “两万两。” 桓道尘:“两万五千两。” 虞秧:“三万。” 众人:“嘶——” 财大气粗啊。 桓道尘无所谓跟上,“三万五千。” 左右他不打算出钱。 沈寒轻含笑道:“二位,报到这个价,就要先抵押一成的财物验资,才能继续报价。” 桓道尘神情一僵。 墨鹰默默上前,将厚厚一叠银票交给了伙计。 桓道尘却还没有动作。 于是虞秧轻笑了声,意味不明。 沈寒轻温声说:“这位公子,您可还要继续报价……” 虞秧懒洋洋地说:“大人怕是不会报价了吧。想来大人会觉得,东西到我手里,就如同到大人手里了。” 诶嘿,桓道尘就是这么想的。 但他不能一开始就坏人姑娘对自己的印象。 所以他冷酷道:“虞小姐说笑,方才那话,不过是我身边这只鬼的胡言乱语,小姐何必放在心上。我身为辰瑾王府公子,倒也不必吃什么绝户。” 不,辰瑾王府公子也缺钱,他就想要钱。 桓道尘冷漠地取出几块金子,又扯下玉佩,交给了伙计。 并看向沈寒轻,傲气道:“我可否继续?” 沈寒轻笑说:“没想到我这荒郊野外的小店,竟然也能迎来王府公子,贵人自然可以继续。” 其他人也不再议论。 竟然是王府公子! 王府公子说身边那个女的是鬼?就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穿越者吗?那可能真是鬼言鬼语,王府公子怎么可能做吃绝户的事。 桓道尘一副高冷姿态,报价道:“三万五千两。” 虞秧像是被激起了兴趣。 “四万。” 桓道尘:“四万五千。” 虞秧笑说:“大人对这木头是势在必得啊。不知这木头有什么用?” 桓道尘见虞秧主动跟自己搭话。 在内心暗哼了声。 但他还是故意温声且诚恳道:“我确实需要这块木头,虞小姐可否割爱,桓某必记虞小姐人情。” 虞秧叹说:“大人都这般说了,那……就给大人吧。我也不过是觉得这木头玄乎,想拍回去玩玩。” 桓道尘见此,跟着一笑。 “多谢虞小姐。” 他娘的,真有钱,玩一下就花上万两。 沈寒轻见此,又问了两遍,见无人报价,便一锤定音。 “恭喜这位公子,拍得木头人。” 桓道尘等人跟着沈寒轻去交钱换货,虞秧站在二楼看着,颇有些好奇。 不知道沈寒轻要用什么赝品能瞒过桓道尘以及其身后的道士。 墨鹰走上前,说:“小姐,可要回家?” 虞秧看了眼还晕着的姬长生,想着沈寒轻头顶那行小字,说:“跟管事说,我有些不适,想在此借宿,请他跟沈阁主说一声。” 墨鹰点了点头,去找管事。 很快。 管事就来见虞秧。 “虞小姐,三楼有客房,您随我来。” 管事心里也惊讶。 三楼是阁主一人的地盘,没想到阁主竟然会让人留宿。 不由对虞秧更恭敬了些。 虞秧示意墨鹰扛上姬长生,她跟在管事后头,佯装随意问:“那桓公子可是交完钱带走木头人了?” 管事脚步微顿,叹说:“还没呢。桓公子在要挟我们阁主,说是要打欠条呢。我们乾坤阁在鬼域立了这么多年,已经很少碰到这种拍客了。” 虞秧笑问:“那就让他白拿走了?” 管事摇头。 “哪能啊。我们阁主要是吃素的也不会在这待这么多年,他们还在说话呢。” 乾坤阁三楼装潢典雅,跟楼下两层风格一点不一样,一看就是住人的地方。 管事带虞秧入住的房间,亦是干净整洁,敞开的窗子有风灌入,可见外头的漫天繁星。 管事离开后,虞秧便让墨鹰把姬长生放在一旁的软榻上。 并对墨鹰说:“你们先找地方住,同时派人暗中盯着桓道尘,小叔那边跟他说我应该明日归家。” “是。” 墨鹰走后,虞秧就待在窗边看夜景。 约莫半个时辰后,有人叩响门。 “虞小姐可是歇下了?” 是沈寒轻的声音。 虞秧上前打开门。 就见沈寒轻端着个托盘,含笑道:“虞家的燕窝,加了些牛乳,给虞小姐也备了碗。” 虞秧侧身让路。 “正想吃点东西,有劳沈阁主,沈阁主请进。” 沈寒轻跟着进了屋。 她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目光落到了榻上。 “这位公子……可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虞秧坐在桌前,拿过燕窝吃着。 “不必,没什么事,不用管他。” 她吃了两口,抬头道:“说来,那位桓公子可是将木头人取走了?” 沈寒轻也坐到了桌旁,望着虞秧轻点了下头道:“是啊,已经取走了。” 虞秧看向沈寒轻,沈寒轻头顶的小字出现了变化—— 【观察交易者中,主动交易进度:25%。】。 交易符确定的交易物品是木头人,眼下交易未完成,所以沈寒轻的交易状态也还没有消失。 看样子沈寒轻给桓道尘的确实是赝品,而这会子,沈寒轻正在观察她,并考虑要不要把真品给她。 虞秧思忖间,交易文字又变化—— 【提示:交易者为复苏的木巫族索青女,此族对往生族存在绝对敬畏,可单刀直入直接点明目的。】 第181章 白玉兰在唱歌 这交易符,意外地好用。 虞秧猜到了沈寒轻可能是百族的人,但没想到交易符竟然显示了沈寒轻的身份。 木巫族索青女。 她记得,谢迟好像跟她说过。 百族中有十巫族,木巫族就是其中之一,主管树木的生长发育。木巫族的领头人,就称作索青女。 虞秧沉默着吃完了碗里的燕窝。 按着交易符的提示。 她将碗放进托盘,擦了擦嘴,说:“沈阁主,是百族的人吧。” 沈寒轻抬眸,却是道:“何为百族?” 虞秧从容笑说:“因为你是木巫族的索青女,所以你才能得到那木头人,是吗?” 沈寒轻直直盯着虞秧。 那交易进度也跳到了34%。 她嗓音沉闷了些,问:“你是谁?” 虞秧问:“你觉得我该是谁?我说的觉得,是指你的感觉,你感觉我是什么?” 沈寒轻默然了会。 片刻后,将碗跟着放回托盘,并掏出帕子轻拭唇角。 “一个多月前,鬼域深处有雷落下,当夜里,我做了场梦,梦里有很多奇异服装的人,称呼我为索青女。有个看不清身影的人……许是神只?” “祂跟我说了一通话,我很多都听不清,就隐约听清什么百族回召……,什么木巫索青……” 沈寒轻垂着视线,看着指甲上的蔻丹。 “后来我醒来,房中弥漫着一股玉兰花香,原是我窗台处放着的一盆玉兰花开了花,明明在我睡前它还棵小树苗!” “我不敢多想,夜里的那个梦叫我有些恐惧,于是我开了窗。” “结果就瞧着远处有神祗浮在半空,我吓了一大跳,可旁人却什么都没看到。我一连瞧了几日,最后还是咬牙去了那处,便发现了这个木头人。” 沈寒轻从怀中取出一布包,打开布包,里头正静静躺着一木头小人。 就是这个木头人,叫她茫然多日。 她看向虞秧,“拍卖会上,我说的是真的,这木头人碰者即亡,除了我。我丢了它几次,但只要丢掉它,我夜里就会做那个百族回召的梦,那种感觉很难受,就像是我有什么事必须去做,但是我没有去做……到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去给它捡回来。” “直到前两日半夜,我听到我窗口那开了花的白玉兰在唱歌。” 沈寒轻欲哭无泪。 虞秧这才发现沈寒轻眼下有淡淡青黑,只是被脂粉遮掩了。 沈寒轻崩溃说:“它们一直在吟唱什么魂兮魂兮吾欲归,吾欲归……” 虞秧:“……有点吓人。” 沈寒轻:“那不是有点吓人,那是吓死人。我冲上去就要把花从窗户丢下去,结果整个荒原的草啊树啊,都在唱。我实在受不住了,我就抱着玉兰花问,我问它到底要干嘛,它就又唱……” 那夜月光皎洁,洒入窗子,落在乌发散乱、和玉兰花瞪眼的女子身上。 就见那十朵玉兰花花瓣一开一合。 发出吟唱似的空灵女童声音。 “魂兮魂兮,吾欲归矣。” “予他身兮,予他魂。予他身兮,以为人。” 在沈寒轻听得瑟瑟发抖时,那歌声又换了。 “吾乡不存,吾爱不在,吾念不成人。” 又听悠长哭声唱:“留他身,留他魂,留他一念化作人。” “杀他身,杀他魂,杀他一念杀往生。” “救他身,救他魂,救他一念救苍生。” …… “魂兮魂兮,吾欲归矣。予他身兮,予他魂。予他身兮,以为人。” 沈寒轻唱着那日萦绕在她耳畔的歌声。 听得虞秧背后凉飕飕的。 “你记得这么清楚啊。” 沈寒轻默默抬眸,望着虞秧,目光哀怨。 “它唱了整一夜,直到破晓时分,那玉兰花就在我眼前枯萎。” 没被吓死都是她沈寒轻心性强大。 虞秧有些同情。 好惨。 “那你把木头人拿出来拍卖是因为……” 沈寒轻:“因为那句予他身,予他魂。我直觉指的是那木头人,就想着许是有缘人要来,就试着办了拍卖会。” “在看到虞小姐,”沈寒轻给了榻上的姬长生一眼,“和那位公子后,我就知晓,这木头人等得就是你们。” 她的手戳了戳木头人,“或许我真是什么木巫族的人,我能感觉到这块木头的不同,它在看到你们时,在发情。” “啊?”虞秧微微瞪大眼,“发情?” 沈寒轻轻笑了下,“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我觉得是在发情,它身上散发出一股树木的芳香。” “而且,”沈寒轻收起了笑,望着虞秧的神情又变得复杂了些,“我此次见虞小姐,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许久未见,极度想哭的冲动。” 说着,她擦了擦眼泪。 已经哭了。 她泪流满面,抽噎着说:“我沈寒轻叱咤江湖多少年,流血不流泪,呜呜……我不是真的想哭,呜呜……我他娘忍不住,这他娘的,我还觉得虞小姐怪亲切的,还有些怕虞小姐,呜呜……虞小姐,你上辈子,不是我娘吧?” 虞秧正打算喝口茶水,差点一口水喷出去。 她尴尬道:“嗯,也可能哈。” 沈寒轻擦了半天眼泪,可算是止住了哭。 “舒坦多了。” 她头顶的交易进度已经达到了80%。 虞秧见此,直接说:“那沈阁主,你看这木头人能否给我,我依旧按着拍卖的价格给你钱。” 前世归前世,她们如今都是独立的人,更别说二人都不存在前世的记忆。 所以虞秧也没跟沈寒轻讲什么情分。 沈寒轻拿起手边的木头,说:“我可以给虞小姐,也不收虞小姐的钱,但我需要虞小姐解答我一些疑惑。” “虞小姐也知晓,不管我接不接受,我如今已是什么索青女。我对虞小姐多了股血脉里的服从感,我如今连在虞小姐跟前说假话都做不到……” “我不知道那鬼神祗到底把我召回来要做什么,但我知道我可能已经身陷迷雾中,我必须明确我的处境。” 沈寒轻神色冷静地与虞秧对视。 虞秧没什么所谓道:“你问吧。我能答就答。” 第182章 秧秧,我好想你 沈寒轻见虞秧这般顺从,也怔了下。 她忙要开口,但话到喉咙处又被噎着。 百族是什么? 索青女是做什么的? 为何白玉兰会歌唱,虞秧又究竟是什么身份什么人? 她嘴唇嗫嚅了半晌,化作一声轻叹,最终望向了榻上的姬长生。 “他是何人?我见他时,竟又爱又恨,就似……他曾爱我,但又曾害我般。” 沈寒轻虽未成亲,但男女之事已是熟悉。 此爱非男女之爱。 但是为何爱也说不清。 只觉见此人,心中复杂至极。 虞秧想了想,这又爱又恨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百族皆由姬长生所生,但百族又都因姬长生而亡吧。 她说:“我也不好说他是谁,我对他亦不了解。” 沈寒轻抿了下唇。 “那我便问最后一问,”沈寒轻起身,挽起袖子给虞秧又倒了杯茶,“我可会因虞小姐而死?” 清风入窗,声散在风中。 虞秧怔愣了会。 竟是不知怎么答。 她似乎应该答“不会”,但最后话落到嘴边,变成了“不知”。 虞秧抬眸望着沈寒轻,轻声说:“沈阁主,很多事,我知晓得不比你多,不止你深陷迷雾,我亦是。我亦在拨雾前行,只是正好走到这里,正好遇见你。” 沈寒轻同样望着虞秧。 她们曾是陌路人,是天命将她们纠缠到一处。 她将茶盏轻放在虞秧跟前,坐下后又将那木头人递给了虞秧。 “给虞小姐了。” 虞秧伸出手,去触碰那木头人。 沈寒轻也没有阻止。 指腹落到木头上,似有些凉意,下一瞬,那木头化作流光消散在了虞秧指尖。 二人皆是震惊。 好在虞秧经历多了神鬼之事,沈寒轻也经历过“恐怖诡异”事件,二人只惊讶了一瞬都平静下来。 沈寒轻说:“看来,这木头人就该是虞小姐的。” 二人又说了半夜的话,沈寒轻才回了自个屋。 虞秧看了眼还在睡的姬长生,闭眼进到神魂空间。 果不其然。 那木头人就在空间里,漂浮在谢迟身旁。 一人一木之间,隐约有绿色的丝线连接着。 虞秧皱起眉头。 正想同谢迟说什么。 就见谢迟消失不见了。 虞秧一个激灵,冲出了神魂空间。 榻上姬长生原本还闭着眼睛,此刻却是坐了起来。 他睁着眼,黑眸中闪烁杀意,似乎是在争执什么,因而动弹不得。 虞秧默默拎起大骨棒,走向他,在他冷酷的目光中,咬牙举手,当头一棒。 “咚——” “嘶。” “啊。” 三种声响一道响起。 叫虞秧傻眼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眼前男子身上突然掉出来一个木头,木头掉到了地上,喊了声:“我的屁股——” 木头人真成了人! 它捂了自个的头,又摸着自个后腰,发出清朗的年轻小伙声音,紧接着木头人越变越大,容貌变化,最后变成个光着身子的小伙…… “嗯?” 没等虞秧多看,她的眼睛就被一双手捂住,惊得她抓住眼前的手。 腰被环住,撞进身后人的怀里,耳畔传来久违的声音,清润锵然。 “别看。” 虞秧手上动作顿住。 “谢迟?” “是我,”谢迟抱着虞秧,轻声道:“秧秧,我好想你。” 虞秧怔住。 她刚要说什么,就听到有人在发出声音。 “欸?欸?欸欸欸???” 清秀小伙子坐在地上,错愕地摸了摸自个的脸,又摸了摸自个的身体。 谢迟默默转过头,看向姬长生。 “找套衣裳穿上。” 姬长生看向谢迟,站了起来。 又低头看自己,最后道:“这个身体,没有你那个好看……” 谢迟:“……去穿衣裳。” “哦。”姬长生的声音莫名有些听话。 他乖顺走到了屏风后头,去行囊里翻衣服穿。 不多时。 崭新的姬长生出现了。 是真的崭新。 男子生得皮肤细腻不见一点毛孔,发如绸缎微卷及腰,整个人就跟刚出厂的人一般,唇红齿白,干干净净,只瞳色泛绿,且眉心亦有一块绿色的印记,像一片叶子。 姬长生同样新奇。 他手里拿着面铜镜,对着自个左照右照上照下照。 谢迟对虞秧说:“那木头人出自建木,百族初代本体便是它。许是创世神凿木人时,漏了一个在此地没有赋魂成人,因而留到了如今,成了姬公子的身体。” 虞秧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姬长生也跟着放下镜子。 “对啊,你怎么知道?” 虞秧:“……。”感觉,若是最初的神真的是姬长生这性子,还真可能漏一个木头人在这边。 谢迟坐在桌边,一直看着虞秧。 眸光像浸了水般,装着两个小小的虞秧,看得虞秧都有些面红。 他温声说:“我想起来,百族志一直都在我的脑海里,我以为我是在王府藏书阁看过它,事实上,是我在梦中的藏书阁看过它。” “百族志的开篇,讲建木创世,百族是创世神取枝桠雕成人形,而后赋念成人。” 虞秧听到这,喃喃道:“女娲造人啊?” 谢迟说:“那木头人想将我的魂吸走,我因而脱离了空间,而后我便将姬公子推入了木头中。” 也亏得虞秧那一棒。 不然他说不定还会被黑化的姬长生反推到木头中。 姬长生放下铜镜,喟叹道:“这下,我真要长生了。” 建木不死不灭,除非神来。 现在这世上又有谁能杀死他。 虞秧:“那会如何?” 姬长生看向虞秧,“我到现在都不知晓是谁留了我这一念,把我放到谢迟身体里的,说不得我还是被旁人控制着呢?” 他又拿起铜镜,“好在,我现在也被谢迟控制着,就看你们谁能控得住我了。” 那木头人入过谢迟的神魂空间,被谢迟掌控过,所以姬长生和谢迟之间出现了一种特殊的感应。 姬长生说完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我需要睡一觉,好跟我的新身体彻底融合。”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榻上躺着,并扭头道:“你们交配吧,我睡了。” “……。” 虞秧默默举起了大骨棒。 ( ''-'' )ノ)`-'' ) 第183章 风告诉我,你很想我 交配多好的事啊。 交配能产出生命。 要不是他交配出来的孩子可能不是人,要不是他交配一千一万次可能都出现不了一条生命,要不是他是神……他一定也去交配! 交配就是最好的事了! 姬长生心里有万般委屈,但面对虞秧这厮冷血无情的脸,以及那即使他换了个身子还能痛击他神魂的腿骨…… 姬长生还是含着泪睡了。 大概是真的要和身体融合,姬长生眼一闭,就睡死过去了。 虞秧收起腿骨,无奈将椅子上的被褥丢到了姬长生身上,然后去关窗。 谢迟见状轻笑了声,上前将被褥展开。 他轻声道:“这位姬大人,很是有趣。” 那个藏在他身体里多年的‘病’,竟然是这样一个‘神’。 虞秧轻耸了耸肩,说:“他就是傻了点,按他所说,他是一丝被人故意收集的恶念,但他每回黑化都是想当人或者想找死,而且我发现他黑化时,虽然六亲不认,但几乎不会对人下死手……” 就是气势很吓人罢了。 行进这一个半月,姬长生也黑化过,黑鹰几人都被打趴下了,但没有一个真受伤的。 这也是为何虞秧今日狂敲姬长生,黑鹰会流露出“世子虽失忆但罪不至死”的神情。 虞秧所知的,姬长生黑化后唯一杀死的就是当初森林里的裴驰野,但裴驰野这人她也认识多年,本身就恶得很,估摸着太阴黑簿黑透了,其他王府的人,挨过揍,但也没谁真缺胳膊少腿。 “我想着,或许那个收集姬长生恶念的人自个都没想到,创世神恶念的威力这么小。” 谢迟想了想说:“他初时,只是一棵生于混沌中的树。” 那收集神明恶念的人,许是收错神明了。 但凡收第二代神明伍大人的恶念,或者收集谢迟的,都可能收集到恶,但祂偏偏收集的是第一代创世神姬长生的恶念…… 姬长生那会就是一棵树,一棵希望把他所在世界变成有很多人来住的世界的树,最喜欢的就是万物生灵了,能有恶念都不容易。 虞秧笑说:“我在地宫时说他是树,他还不承认,还别说,姬长生不黑化的时候人畜无害,甚至可能被拐卖。” “嗯。”谢迟轻应了声。 屋内突然安静下来。 姬长生这厮睡太死,安静得连呼吸声都没有,便显得更静了。 虞秧莫名有些尴尬。 她忽地发觉,好像从谢迟回来,她就一直在说姬长生。 就好像…… 孩他爹回来了,只顾着说孩一样。 怎么会这么尴尬呢,她怎么好像看都不敢看谢迟。 “秧秧……”谢迟微弯腰,去拉虞秧的手。 虞秧腼腆抬眼,面对着谢迟清润的目光,她沉默了好一会。 终于,她知道她为什么别扭,为什么不敢面对谢迟了! “世子,你先去把易容卸了。” 谢迟:“……。”忘了,他好像还顶着‘姬长生’的脸。 * 神魂空间内。 谢迟进来时,虞秧正躺在白茫茫的空间里睡着。 现实已是后半夜,虞秧便是再好奇谢迟的变化,也顶不住困意。 在神魂空间内便是不睡,都犹如浅睡般能恢复些精神。若是睡了,更犹如深睡一般,一个时辰能抵外头睡两个时辰般精神,所以虞秧也习惯了到空间里睡。 似水波荡漾,周围环境温柔变化成了安静的庭院。 不过须臾,虞秧身下便出现柔软的床。 庭院深深,小风入窗,衾被在身,极其好睡。 谢迟看着眼前女子平静的睡颜,忍不住俯身,在那额上轻落下一吻。 他眸光下移落到那唇上,许久后,忙直起身,朝屋外走去。 夜风乱了枝叶,簌簌作响。 他站在门外,任明月爬上枝头,繁星绽满苍穹。 “秧秧,我真的很想你。” 现实不过月余,可他却被困了不知多久的岁月,被困在白茫茫的方寸之间,无数次他都差点合上眼沉睡,无数次他都觉得他已经变成一颗埋土于方寸之间的种子,他会沉睡亿万年岁月直到他需要发芽的那一天。 可又无数次,在他差点沉眠时,他耳畔似传来女子的呓语,他感觉女子的气息就在他身侧,在他无法触摸到的另一处。 只是,现下此时,却是恍然。 他有被压抑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念,无处倾泄,亦不知如何倾泄。 “嗯,我感觉到了,你是真的很想我。”身后突然传来有些困倦的声音。 谢迟错愕回身,门跟着打开。 虞秧站在门后,弯眸笑道:“可能是风将你的声音吹到我梦里了,它还告诉我,你偷偷亲我了。” 神魂空间内的一切随谢迟心意变化。 但同样,也将他的心意赤裸裸地展现在虞秧跟前。 谢迟只怔了下,便直直盯着虞秧,一瞬间,虞秧只觉得风都变得炙热了,像是要将她包裹。 她想着谢迟变成树后的种种,深吸了口气,站上门槛。 “谢迟,我也想你了。你一动不动的时候,我总觉得你好像离我很近,但又好像离我很远,好像只要我一日不来,你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月华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照出她微微泛红的脸颊。 “我方才醒来,还以为我在做梦,你怎么就醒了,突然和我那么正常的说话,我好像都没反应过来……” 虞秧话未说完,就被眼前人揽进怀里。 他埋首在她的颈窝处,落在她腰间的力道肆意加重,像是要将虞秧彻底贴近自己。 “秧秧,秧秧……”谢迟轻唤着,细密的触碰落在她颈畔。 虞秧伸出手,跟着环住男子劲瘦的腰身,小声道:“我在。” 温柔的风在他们身侧萦绕,在月光下他们的青丝纠缠在了一处。 她抱他的孤独。 他抱她的酸楚。 直到许久之后。 谢迟才松开虞秧。 虞秧茫然抬眼,颇有些睡眼惺忪的模样。 抱挺舒服的,怎么不抱了?她都要睡着了。 “怎……嗯?” 虞秧刚说话,就把拉过手打横抱起。 她眼见着谢迟将自个送到床上,脑子霎时清醒。 这是…… 要…… 虽说大姑娘不拘小节,乱世之中更不讲繁文礼节,她更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但,但上谢迟她又不亏,又是在神魂空间里,就跟做春\/梦一样,不赖。 虞秧跃跃欲试盯着谢迟,就等着谢迟给她剥笋似的剥开,露出她用了三张沐浴符后,出水芙蓉一般的美肌…… 然后,谢迟用被子把她裹住了,并对她说:“再睡会,明日同你说你想知道的。” 站着都能睡着,他都不敢想虞秧有多困。 虞秧:?(?_? )卡在这,显得你很有礼貌吗? 第184章 秧秧,你再说一遍 就在谢迟要起身时,虞秧从被子里抽出手,一把抓住了谢迟的衣襟。 谢迟一个不稳,胳膊撑在了枕边。 他错愕地看着虞秧。 四目相对间,余光可以瞥见女子因袖子滑落而露出的胳膊,柔光若腻如温玉,叫他呼吸都跟着乱了。 虞秧能清楚感觉到眼前人的慌张与欲望。 神魂空间内,一切感觉都被放大。 她嫣然一笑,问:“世子,你要去哪?” “不去哪。秧秧,你……” “世子,你要和我说的话还没说呢,”虞秧的手指拂过男子的喉结,“风的声音没有你的声音好听,我想听你跟我说,你想说的话。” 谢迟喉头重重滚动,他凝视着虞秧,压抑着情\/yu的声音有些沉闷。 “秧秧,我真的很想你。” “你的想,就这么点……” 红唇翕张,叫谢迟全身都绷紧。 下一瞬,他抓住了女子作乱的手,摁在其头上,并俯身碰上那几乎是要他命的嫣红。 …… 翌日。 虞秧醒来的时候,还觉脑中阵阵酥麻。 许久才缓过神。 不由脸颊泛红。 她从床上爬起来,听到姬长生在屏风后小声道:“她怎么还不起来?我饿了。” 谢迟轻声道:“我去拿吃的,你且安静着些。” 虞秧忙道:“没事,我起来了。还是我去吧。” 屋里突然出现一个人,肯定要做掩饰。 她掀开被子穿鞋。 谢迟正好绕过屏风,他手里拿着块人皮面具,应当是打算易容。 “是吵到你了?”谢迟拿过外裳,披在虞秧身上。 虞秧坐在床上抬头看谢迟,见谢迟红着耳朵,才知他泛羞。 她站起身,任由谢迟给自个系衣裳带子,等谢迟直起身,她突然踮脚,嘴唇轻碰了下谢迟的脸。 “阿迟,你昨晚伺候得好棒,下次还挑你伺候。” 谢迟的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他无措看着虞秧。 在虞秧调戏般的目光中,道:“虞小姐可要说话算话。” 姬长生在外头喊道:“你们好了没!我饿死了!” 虞秧拎起骨头棒子就走出去。 姬长生:“……嗯,我好像也不是很饿。” * 沈寒轻对于虞秧屋里多了个人这件事,虽然震惊到沉默了好一会,但还是艰难接受了。 不过一夜,她就觉得一切又变了。 无论是那新出来的人,还是虞小姐以及身边的公子,都给她一种敬畏的感觉。 她给姬长生找了两套合身的衣裳。 青绿色系,配上姬长生的瞳色,更使其像山谷间走出的钟灵毓秀的仙官。 若是这位仙官吃饭时能优雅些的话。 虞秧看着一手包子一手粥的姬长生,摇了摇头。 “先前他还不这样,也是挺有模有样的,后来在外头听人家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才能感受到当人的快活……他就变成这样了。” 谢迟轻点了下头。 他问:“今日要回虞家?” 虞秧点头。 “对,小叔已经派了人来接,我得先回家一趟,之后再去北边。” 她看向谢迟。 刚想问谢迟这一个半月可有多什么金手指,谢迟就突然伸出手,手里凝结出了一团水。 虞秧瞪大眼。 “欸?” 谢迟将水递给虞秧洗手,并道:“天地五行,我可以凝聚其力,幻化出些许东西。” 说着,他又弄出了一小块金子,一小团火焰,一块石头,以及一根桃枝。 虞秧忙说:“那你能弄原子弹吗?” 谢迟:“……不能。” 虞秧乐出声,“已经很好了,凭空生物呢。” 谢迟说:“还有空间道,可以装一些死物,电道,劈一小道电,雨道,凝一小朵雨云……” 谢迟越说越说不下去。 其实,他只能算是一颗种子,所以,他每一道的规则都吸收了一点,但也只会一点点。 虞秧宽慰说:“很厉害了,特别厉害,真的。” 谢迟扯了抹笑,说:“这个是次要的,倒是因着木头人一事,我多了另一个能力,想来会更有用。” 说着,谢迟看向了又拿了个包子的姬长生。 姬长生茫然抬头。 “怎么了?我现在不是神,我是人,我也不会变水变火……” “你是建木。”谢迟道。 姬长生不解。 “那怎么了?” 谢迟笑说:“你的身上可以凝聚出百族的规则种子。” 虞秧眼睛一亮。 “你是说,可以种到别人身上?” 谢迟轻点了下头,说:“按理是可以,我们可以试试。我能感应到,百族逐渐复苏,其中一些族群怕是不为我们所控,如今这个世界,很多诡异非人力可以解决,倒不如便让神鬼齐行,破而后立。” 姬长生沮丧道:“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你们要自相残杀,我很难过。” 虞秧说:“谁让你的孩子里可能出现逆子呢?” 她叉腰道:“要我说,还是我这长女最好。” 姬长生:“你打我。” 虞秧:“那不是你自个要求的!” 姬长生:“那你还长歪了啊。” 虞秧:“我怎么就歪了……” 姬长生:“你自己说谢迟死了你要毁灭世界,你说你要屠尽天下人……” 谢迟:“嗯?真的吗?何时说的?秧秧,我想听。” 虞秧看着谢迟那微微泛光的眼眸,浑身僵硬。 “那是……” 姬长生:“难道你是骗我的?那你打我时,跟我说‘我把你当恩人,你要弄死我爱人’,也是骗我的?” 谢迟:(〃''▽''〃)“秧秧,你再说一遍!” 正午。 一行人坐上了回虞家的马车。 第185章 小叔,这个是咱们家的赘婿 大半年过去,再回虞家。 虞秧有种恍如隔世感。 姬长生趴在另一边的窗子看外头。 谢迟坐在虞秧和姬长生中间。 他转头看向虞秧。 从方才起,虞秧就一直望着窗外出神。 车队路过素明林,远远可见流过林子的素明河在日光下波光粼粼,那是她时常去钓鱼的地方。 直到车队快到南濮县城。 外头传来墨鹰的声音。 “小姐,家主来了。” 虞秧骤然抬眼,转头望向那闭着的马车门。 透过被日头照得透明的窗纸,她似能看见城门前站着的高大身影。 马车停下。 谢迟在她身旁轻声说:“秧秧,虞叔认识的,一直都是你。” 虞秧闻言心都跟着颤了下。 她是有些近乡情怯的。 因为家里有小叔。 虽然,她的灵魂转世了很多次,当过很多次往生族的祭司,但对她来说,那些都不是她。 她只是徐时星,是虞秧。 她的血脉亲人不算多,如今还能见到的,只有和她双生的徐时月,还有救她出药谷、给她优渥的生活、宠她护她让她渐渐敞开心扉活成个人样的小叔虞弘深。 小叔不是她生父,却胜似她父亲。 也因此,出了穿越者的事后,她心有畏惧,她怕小叔知晓原先的虞秧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徐时星。 当初想着左右自己命不久矣,若死了,小叔又知晓她是穿越者,说不得悲伤还少些。 可如今她好好活着。 这么久以来,她动用了虞家许多人脉势力,其中不少都用来护佑穿越者,小叔不可能不知晓,或许小叔早有猜测,早猜到当初从王爷身边离开只为去寻的那个小侄女已经死了…… 虞秧抿了抿唇。 就听外头传来中年男子洪亮的声音。 “秧秧,小叔来接你回家了。” 虞秧僵住。 十三年前,她躲进药谷牢房的那日,面生的男子蹲在她跟前。 在问了她一些话后,便拉过她的手,声音洪亮道:“走,小叔带你回家。” 虞秧弯腰推开车厢门,一眼瞧见马车旁笑容满面的中年男人。 她喉咙突然有些梗得慌。 但还是跳下车,走到男人跟前,低头咕哝出一声。 “小叔。” 虞弘深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子,眼眶泛红。 脑中闪过这些年的种种。 他与虞家不算亲厚,幼年被亲生父母托孤给虞父,但总受养父养母虐待欺负,少时因着生得好些差点被虞家卖出去换银子,是他兄长偷偷放跑了他,这才阴差阳错般让他有机会被王府的暗卫统领看上带走。 他记得兄长的恩情,在王府多年来挣的钱,也都偷偷送去给兄长,并给兄长递了消息,让虞家有机会经营起药工坊,使虞家得了富贵。 之后听说兄长因生意事被仇家杀死,女儿失踪时,他本是不想管的。 该报的恩他自认为都已经报了。 只是心里有疙瘩在。 后来又遇王爷要将他们放出去,他才干脆去除这疙瘩,来到南濮以虞二爷的身份抢回虞家的家业,并找回了侄女虞秧,也因而,这份救援耽搁了四年,虞秧在药谷待了四年。 连他自个都没想到,那个小姑娘能在药谷活四年。 这小半年来,他听了许多穿越者的事,隐隐约约也明白,那个六岁的小姑娘或许在入药谷时就死了,他救回来的,是另一个灵魂。 初时难以接受…… 但在听说秧秧等人遭刺杀后,他吓得头发白了许多,他才想明白,他带出药谷的就是秧秧,后来那么多年,喊他小叔,和他朝夕相处的就是秧秧,他虞弘深的孩子虞秧。 虞弘深含着泪笑道:“怎么这委屈样子,出去久了,发现还是家里好是不是。我当初就跟你说,那外头吃不好住不好,你瞧瞧你这黑瘦的跟猴似的……” 虞秧抬头,红着眼道:“也没黑吧?” 虞弘深话被噎在喉咙里了。 “说顺嘴了。” 被这一打断,他也跟着疑惑地凝视着虞秧。 “你这孩子,你这怎么还变白了?你粉抹多了?还是贴人皮了?” 风吹日晒在外奔波的姑娘,反而更白了,可不稀罕。 虞秧:“……我这是真白!” 她低声道:“我有奇遇,我不仅变好看了,我的病也全好了!” “真的?!”虞弘深眼神一亮,“你没骗我?” 他在信里问了好几次秧秧身子如何,秧秧都回说‘身子大好,可给小叔养老送终矣’,接触虞秧的暗卫也说看着比以前还要好,但他还是担忧。 如今见秧秧真就好好的样子,心才落下大半。 他说:“回去还是得请几个大夫给你看看……” 虞秧忙小声道:“可不敢给人看。” 虞弘深一个激灵,跟着压低声音。 “是了,不能给人看。” 认识虞家的人都知晓虞秧身子不好,若是虞秧突然好了,反而惹祸。 他皱眉道:“那你也不知道打扮打扮,抹点粉,装装病样。” 虞秧说:“那我不是想用最好的样子见小叔嘛。再说了,我易容好手,旁人也猜不出我到底好不好。” 虞弘深一笑。 “我还得夸你有心、孝顺。” “应该的。” 叔侄二人旁若无人说了几句话。 虞弘深才留意到从马车上下来两个男人。 先前秧秧来信同他说:世子没失踪,只是失忆了。 后来暗卫给他说,世子失忆的病很严重,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虞弘深为此也是忧虑。 但……车上怎么会下来两个男人?哪个是世子啊? 左边那个虽然没见过,但其目光温和,瞧着很像世子。 右边那个眼睛泛绿,正好奇看四周……这肯定不是世子。 不对。 世子能这么久没被找到,肯定隐藏得很深,或许他觉得不是的正是世子! 虞弘深悄声问:“哪个?” 虞秧眨了眨眼,“猜猜呗。” 虞弘深没好气瞪了她一眼,知道他心急,还猜。 虞秧咧嘴一笑。 虞弘深只得再看向那两男的。 因着大庭广众之下,谢迟也没有出声喊虞叔,只微微颔首示礼。 “虞家主。” 虞弘深:这声音和气质也像世子……不不不,不能被迷惑了,世子一定隐藏得很深,不然暗卫不会隐晦地说世子像小孩了。 他又转头看向姬长生。 姬长生朝虞弘深灿烂一笑,“叔好!” 虞弘深轻点了点头,“公子也好。” 是了,这个就是世子了,还喊他叔呢。 虞秧在一边看得乐呵。 虞弘深为了隐藏‘世子’,还故意问虞秧。 “秧秧,这两位是……” 虞秧勾唇道:“这来头可大了。” 她走到谢迟身边拉过谢迟,扬声说:“小叔,这个是咱们家的赘婿,我给我自个挑的,你看怎么样?” 谢迟乖顺唤道:“小叔。” 虞弘深:“啊???” 第186章 拥有谢迟,她会更快乐 旁观的路人们跟着震惊。 “虞家招来赘婿了啊?” “我就知道,刚刚虞小姐出来时,这男的还扶了把。别说,这小白脸个头好,长得也还行,腰板直气色好眼光正,瞧着就好生养。” “啧,这男的好福气啊。” …… 虞弘深嘴角抽了抽,看了眼‘谢迟’。 对上其目光,竟又感觉像看到了世子。 还别说,这人除了长得跟世子不一样,旁的和世子也有三分相似。 秧秧这难不成,是给自个找了个世子替身? 他眉头皱成个‘川’字,并道:“婚姻大事,怎可这般胡闹,松开手!” 谢迟:“……小叔。” 虞弘深一个哆嗦,不满道:“你小子别瞎叫,我不是你叔,叫我虞家主。” 虞秧憋着笑松开谢迟。 虞弘深没好气道:“行了,回家说。” 说着又看向姬长生,“我觉得这小伙子不错。” 并对姬长生温柔笑道:“小伙子,我们坐一个车,叔问你些话。” 姬长生愣了下,点了个头。 “好。” 虞弘深:世子真乖啊。 他又回头看向虞秧和谢迟,并道:“那小伙子会骑马吧?让他骑马!” 谢迟轻抚了下鼻头,“是……虞家主。” 虞秧见状,憋笑都要憋出泪来了。 她说:“那小子,你就骑马吧。” 谢迟将虞秧送回马车,站在车下含笑道:“好,夫人。” 虞秧轻挑眉梢,伸手轻拉了下谢迟的衣襟,尾音轻翘着道:“你倒是适应得极好。” 谢迟见她眼波含俏,脑中闪过昨夜情景。 那时,他以为秧秧才刚刚对他动了情,所以他压制着欣喜,克制着不敢叫秧秧厌恶。 可秧秧不是。 秧秧她,决定喜欢,那就实实在在喜欢了…… 她推了他一把,拉住他的腰带。 好奇又惊讶地玩着他的一切。 她接受他的情难自禁。 春衫半褪,她倚在他臂弯里,情至深时眼波似水雾朦胧。 叫他沉沦其中。 凭他占据。 她不掩欢愉。 窗外枝影在风下摇。 她餍足说“谢迟,我只喜欢过你”。 “谢迟,我……” “好喜欢……” “公子?”墨鹰唤了声。 谢迟陡然回神。 便见虞秧已经回了车内。 他呼吸都乱了几分,好在到底是个‘种子神’了,调整得也快。 等坐上马。 谢迟才苦笑了下。 他头次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是正常人。 正常人一定没那个意志能离开神魂空间。 马车内,虞秧看了眼外头的谢迟,轻笑了声。 她就是故意挑逗谢迟的。 昨夜里见了谢迟的另一面,她喜欢得紧。 过去,她要想许多,想着她不想被困于王府,不想做世子妃,可如今她不想了。 要打皇帝的人,还会去在意皇权下的规矩吗?何况世道已经乱了,敢死队的成员已经占了要紧的几个势力的位置,她有钱,有人,还掣肘了卫羁尘,肃安王府和她只能是合作的态度,她不在肃安王府之下。 更别提,谢迟和她一直都在统一战线,他们有几生几世的缘分,他们只会是一体的。 所以她不用想太多别的了。 她只要明白,虞秧离开谢迟,还是虞秧。但有谢迟在,虞秧的快乐会更多,所以虞秧可以要谢迟,要喜欢谢迟,拥有谢迟。 因着虞家在南濮有不一般的地位。 所以马车回家这一路都很热闹,吸引了不少目光。 桓道尘亦在人群之中。 苍狼在他旁边道:“二公子,那虞秧真有赘夫了啊!那咱们的钱怎么办?” [林洁莹]在一旁说:“真不要脸,人家的钱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三钧]头疼道:“你都看出来他们不要脸了,你还插嘴,不要脸的人就是这样啊。你把我们看作反派不就行了。” 苍狼倒也没生气,点头说:“我家公子打小就不要脸。” [林洁莹]哭道:“那你们自己做反派啊,干嘛拉着我嘛,我又不想当反派……” 桓道尘被吵得头疼。 “三钧,你走远点。” [三钧]委屈走到街角角落,开始自言自语。 “林姑娘,我们之前说好了,等回到观里,我肯定想办法把你送回家,你能不能把身体让给我,你也不想咱们再挨揍吧?” [林洁莹]说:“让给你?那你来月事的时候不要装死啊,你上厕所的时候不要闭眼啊,你给你自个的身体洗澡洗屁股时我是不是闭眼了……” [三钧]抓头发道:“行行行,你插嘴你插!!!” [林洁莹]哼声。 “要我安静也行,你不许跟桓道尘说有的没的了。” [三钧]拧眉。 “我怎么说有的没的了?” [林洁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一直在看那个漂亮哥哥,你觉得他不像人,你还想让桓道尘把他劫走。” [三钧]:“那人身上确实不一般,你看他路过那匹马时,那匹马在对他笑!!!笑得跟骡子似的。” [林洁莹]:“我不听你说这些,反正你别想害人,你要敢害人,下次你给自个身体洗澡时,我就跟你鸳鸯浴!” [三钧]脸色骤变。 “不、不,不要!!!” …… 桓道尘看了眼街角。 苍狼说:“二公子,三钧已经被克死了,你要不就让他回观里?” 桓道尘摇头。 “不行,他在这显得我有用,他要是先回去了,跟皇上说我什么都没干成,那皇上就会一直记挂我什么都没干成的事,久了,可不得厌恶我。” 他问:“那木头人可送回京了?” 苍狼:“已经让人快马加鞭送了。” 桓道尘:“花了我那么多钱,得找补回来。” 他看向虞家车队,眸中闪烁阴鸷。 “如今我什么都没干成,若是能得到这虞家的钱,献给皇上,说不得也能将功补过,我自个也能捞一笔……” 第187章 遭雷劈了 虞家。 虞秧一到家里,就看到小叔黑沉的神情。 走近了,就听小叔咬着后槽牙道:“赘、夫!” 显然,小叔在姬长生那里得知了真相,知晓了虞秧的赘夫就是真世子了。 虞秧朝他笑了下,就拐弯朝旁人走去。 “小婶,我回来啦——” 虞弘深沉默着转过头,望向身后的谢迟,神情有些拘谨、又有些尴尬。 “小叔?”谢迟乖顺着又唤了声。 虞弘深错愕地盯着谢迟,在看到谢迟期待的目光时,他狠狠沉默了。 感情不是秧秧主动。 是世子想上门。 这情况有些复杂。 他轻咳了声,说:“嗯……这位公子,咱们进去说话。” 谢迟看着虞叔的背影,低眸笑了一下。 云筑小院的梧桐树,当时离家时还飘落金黄,如今宛若新生,葱翠欲滴。 院门一关。 虞弘深就要对谢迟施礼。 谢迟眼疾手快扶住了虞弘深。 “虞叔,您莫要同我见外。” 待谢迟拂去脸上的易容。 虞弘深霎时酸了鼻子。 “都没事就好,世子和秧秧都好好的,这再好不过。” 谢迟是虞弘躬身看着长大的,因而他对谢迟亦感情深厚。 他刚打算跟谢迟再说两句,就听到身后传来虞秧的声音。 “你在跟树说话呢你?” 回过头,虞秧正同姬长生站在梧桐树前。 姬长生的手放在树干上,对虞秧说:“它先说的话。” 虞秧靠着树问:“它说什么?” 姬长生闭眼,有模有样倾听了下,睁开眼说:“它说,傻子才信树会说话。” 说完还看傻子一样看了眼虞秧。 虞秧:“……。”她今日心情好,才善良地关心起姬长生,怕姬长生觉得被冷落来搭话,结果这厮……纯欠揍! 虞秧掏出后腰处的大骨棒,举了起来。 姬长生早有准备,扭头就跑,还跑到了虞弘深后头。 “阿弟救我!” 虞秧:“阿弟?” 虞弘深僵硬道:“这厮在车上跟我说,他是你爹。我以为,他是世子,想着他……就顺着他。” 想着‘世子’失忆了脑子不行,他就顺着‘世子’。 所以‘世子’说自个是秧秧的爹,他也顺着。 就这样,作为秧秧的小叔,他成了‘世子’的弟弟。 虞弘深无奈道:“秧秧,这公子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为何说他是你爹,他是不是要看个大夫?” 虞秧:“姬、长、生……” 姬长生理所当然道:“我没说假话啊,那不然我们是什么关系,总不能我也是赘夫?” 虞弘深瞪大眼。 第一时间看向谢迟。 谢迟倒是平静。 还温柔解释说:“姬公子算是我与秧秧的恩人,他对我与秧秧有再造之恩,虞叔可将其看作秧秧好友。” 谢迟虽然才认识姬长生一日,但姬长生太简单了,简单到一日就叫谢迟熟悉了姬长生。 姬长生会跟人说他和虞秧是父女关系,大概是因为秧秧并没有跟他说过“我们是朋友”之类的话。 秧秧也不大跟人说这样的话。 虞弘深听到谢迟的话,有些惊讶。 他回头望向姬长生,“竟是这般吗?” ‘再造之恩’四个字不可谓不重。 虽然世子没有细说为何,但虞弘深还是神色严肃长揖道:“多谢姬公子。” 姬长生愣了下,看向眉眼含笑的谢迟。 好友? 再看一眼抱着大骨棒不作声的虞秧。 嗯,好友也行吧。 他学着谢迟的样,扶起虞弘深说:“别见外,叔。” 虞弘深失笑。 “好,叫叔好。” 之后,虞弘深又跟谢迟详说了许多事,包括如今的局势,以及谢迟的行踪隐匿。 直到入夜。 虞弘深才离开云筑小院。 离开时,他还看了眼虞秧。 “早点回自个院子睡觉。” 虞秧摆了摆手,“知道了,您回吧。” 该做的都做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做,她才不会待这呢。 虞弘深摇头叹气离开。 月夜梧桐下。 虞秧望向谢迟,好奇问:“你跟我小叔说什么了?他怎么什么都不问我?” 谢迟笑说:“我问小叔,我想自立为王,问小叔会不会帮我,小叔说他要想想。而且,我其实很早就给父王去过信了,‘心有佳人,以期白首’。我父王回信‘恭贺吾儿,祝吾儿如意’。” 在谢迟的事上,肃安王甚少干涉,可以说谢迟能长成现在这样,几乎是靠本性长成的。 谢迟长到二十几岁,也不是没有人在其婚事上动脑,但肃安王自个就只娶了个来路不明的王妃,后宅空置,对此事自然是把持得死死的,谁也动不了这个脑筋。 所以,肃安王也不会很在意谢迟要娶谁,左右都让谢迟自个决定。 如今,肃安王在扶持九皇子,虽还不知其中内情,但谢迟亦会做好和父王不同路的准备。 他掌控了创世之力,虽然只有一点,他也必要担起责任,将世界修缮,颠覆皇权已是必要,皇权之下的世子与世子妃名头便不那么稀罕。 所以他的婚姻大事他自己能做主,他是真的可以上门,只要虞弘深同意就行。 虞弘深很纠结,世子是他照顾过的,这些年,世子念旧情常与他书信来往,世子就是他小主子,若世子要揭竿起义,他一万个高兴,必定跟随,而且,如此,秧秧那必也是主子,于他来说,更好! 就是,他对王爷的情,放不下。 因而,虞弘深才沉默着,没有和虞秧多说话就离开了,其实,也算是私心里愿意两小的在一块…… 虞秧也是一笑。 曾经很在意的事,因着世事变迁,因着他们想掀了这天,不再考虑规矩束缚后,就变得分外简单了。 她说:“这个不提了,还是说说你那个规则种子的事。” 谢迟轻点了下头,望向吃李子被酸得挤眉弄眼的姬长生。 姬长生盯着手里的李子,热泪盈眶道:“长这么酸真是辛苦你了。” 虞秧:“……。” 一刻钟后。 姬长生听话坐在月光下,自言自语。 “我要造一人,可掌生死,可断轮回……” 他说话间,谢迟站在他后头,红的蓝的黄的绿的五行光团就在姬长生周围漂浮。 姬长生的头顶腾地一下,长出了一棵小草。 就在虞秧震撼时。 凭空一道雷,草焦了。 第188章 再来 (???皿??)??3?? “有,有雷劈我!”姬长生炸着几根毛看向虞秧。 虞秧呆滞道:“我看见了,还不是从天上下来的雷,就突然出现,劈你头上了。” 姬长生:“……。” 他转回身看向谢迟,说:“我是念错话了吗?” 谢迟还是比虞秧温柔的。 他用风帮姬长生把炸毛的头发压下去,压不下去就滋点水,并道:“姬公子的头上已经生出草,应当是没错的……许是往生族的种子存在,所以凝结不出来了?” 这个世界已经存在往生族了。 虞秧去屋里拿了梳子丢给姬长生。 “那怎么办?那是不是说,百族的种子,我们都弄不出来?” 谢迟沉默片刻,说:“若不然,试试编造旁的规则?” 虞秧眨眨眼,说:“你觉得,让姬长生编出一个‘齐天大圣孙悟空’可以吗?” 把这个技能给人用,多酷啊。 谢迟虽不是很清楚孙悟空有多厉害,但那个世界的四大名着也知晓一些。 “姬大人如今是块耗尽了神力的建木,生出来的种子能力不及旧古时的万分之一,就如同我这小水球一般。而且,规则是基于姬大人的念想来的,他许是想象不出来一些东西……” 所以,就算描述出孙悟空的种子,种下种子的人可能也只能像一只耍棍的猴。 虞秧叹说:“那是难了些,要编造威力不大,但又实用,还要姬长生能理解的技能规则,甚至不能跟已有的百族重合,阴阳五行百族都占了好多我能想到的种类了,也难为当初姬长生能想象出那么多种族。” 谢迟略一思索,看向姬长生,有些尴尬且不好意思道:“姬公子,再试一次?” 姬长生没什么所谓道:“来。” 谢迟同姬长生低语了几句,姬长生反皱眉疑惑:“枪是什么?长什么样?子弹是什么?” 谢迟去取出一本穿越册子。 枪支构造朝廷已经有了。 所以他拿给姬长生看,又大概形容了下,姬长生便点了下头。 “嗯,差不多明白了,挺有趣的。” 很快,姬长生便喃喃:“我想创造一个人,以手作枪,无需填弹,十步一人,惩奸除恶……” 虞秧眼一亮。 对啊。 旧古肯定没有枪,给姬长生创造新概念,就不会跟百族重合了。 她期待得看着姬长生头顶长出的小草,小草长着长着。 凭空一道雷—— 刺啦刺啦。 刺啦刺啦。 即使谢迟已经反应极快用土接雷了,但那雷跟长眼似的穿过土就劈到姬长生身上。 姬长生又炸毛了。 而且这次特别严重,劈得他半头头发都炸了。 姬长生呆滞了片刻,猛地抬头。 “劈劈劈,劈你爹!” m9( `д′ )!!!! 很是生气的样子。 谢迟显然是被这雷劈得愣住了,很是无措。 虞秧也是茫然。 “怎么又不行?是不是这路行不通?” 谢迟皱眉道:“应当是我能力差些,催化不出来。” 他当过建木,所以他知道这个法子是没问题的。 最大可能就是他自个能力不足,没法催化规则种子。 谢迟默默给姬长生压头发,道:“姬公子,对不起。” 他的失误,害人家被劈两次才明白。 虞秧虽失落,但也没有太过失望,毕竟他们金手指已经升级得不错了。 而且,姬长生虽然不死不灭。 但这被雷连劈两次,第一次还好,就焦几根头发,顶多唬人,但这第二次明显狠太多。 她又递出梳子,看着那焦黑的头发,说:“不然就剪了吧,这可能,也压不下去。剃光头也行,姬长生这脸型,光头也不会丑的。” 谢迟:“怪我……”(?i _ i?) 就在二人放弃时,姬长生生气地环胸抱着,又看了眼黑色的天空,最后恨声道:“再来!” 谢迟刚想说什么。 姬长生道:“不是你不行,我感觉到了,有东西欺负我。” 他瞪着天空,白眼都要翻过去了。 并咬牙道:“逆子逆女不听话,我生一批新的,还想弄死我,我是怕死的吗?来,谢迟,给我浇水,我要生!” 谢迟:“……好……” 姬长生闭上眼,就开始默念。 “我想造一人,以手为枪,弹无虚发,百步穿杨,惩奸除恶,不可作伥……” 焦发中长出棵绿油油的小草。 虚空有雷落在草上,草焦了一半,又长得飞快。 足挡了七道雷,小草突然就伸展开来,结出白色小花,又化作一颗种子。 种子漂浮起来,落到了谢迟手里。 姬长生突然朝一旁倒去,被谢迟一把接住。 虞秧上前想把脉,才想起来,姬长生没有脉象。 “他……” 谢迟摇头,抱起姬长生朝屋内走去。 “虚脱了,休息两日应当能好,我再给他浇点水。” 虞秧松了口气。 好在谢迟那小光团能养建木。 果不其然,谢迟往姬长生身上送了点光团后,姬长生焦黑的头发脱落,又长出新的头发。 一个时辰后,这人的呼吸就平稳了,还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虞秧扶住了疲惫的谢迟,谢迟道:“没事,我去空间里歇息就能恢复。” 虞秧带谢迟到另一张床上,说:“我方才去开了三道门,也见了我姐他们,我让他们一会进空间。” 她得回自个院子,不然小叔怕是要跳脚。 谢迟轻点了下头。 “好。” 虞秧坐在床边,凑上去在谢迟唇边碰了下。 谢迟眼神骤亮。 他看向虞秧,伸手却只碰到衣袂。 虞秧笑说:“走了,一会见。” 小半个时辰后。 神魂空间内已经聚齐敢死队成员。 谢迟取出了那颗种子。 虞秧还有些惊讶。 “可以带进来?” 谢迟颔首。 “种在魂魄上的。”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敢死队等人相当于魂魄待在了这里。 虞秧说:“这样方便多了。” 她跟大家说了种子的事,众人皆是欣喜。 仅一个半月就从乞丐侠客混成大同教战堂驻常林县副堂主的周承言眼睛一亮。 “那是不是说,得了这种子,手就会变成用不尽子弹的枪?!那不是无敌了?” 几人看向谢迟。 谢迟摇头道:“完美的规则是这般,但实际上,必然是要差完美许多,详细如何,只有种下种子才知晓,说不得这枪一日只能打一发子弹,而且……” 他顿了下,提示道:“一旦种下种子,你们就不能算是正常人,或许,到最后很难离开这个世界。” 甚至会生生世世在这个世界轮回。 这个世界在毁灭,在混乱,在重置,所以一切混乱因子都会被困在这里。 徐时月笑说:“原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来的,如今能有这般运气,再好不过。” 花魁庄睿点头,“可不是,近来京城总有闹鬼的事,我有时都觉得,这已经不是阴阳界了,这里都要变成真阴间了,我们有再多智慧运气也敌不过非人类啊。” 关清姿直接道:“谢谢两位大人,我可太想要自保了,靠男人不如靠自己,求赠我一颗种子,这段日子可憋死我了。” 穆良朝笑说:“枪好,枪我们都熟,就是只能有一发子弹,打着都高兴。” 见众人如此,谢迟与虞秧也跟着高兴。 不日就要北上。 能在到北边前,先壮大己方势力,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第189章 被框住了 大家对接种种子可能出现的弊端都不是很在意。 但谢迟还是提醒众人。 “我虽知这般可造种族,但详细如何,我并不知。创世神以木造人,其中定不乏失败品,只是成功的,入了百族。所以,这第一位接种种子的人,许会面对未可知的险境。” 穆良朝开口道:“我来吧。我本就是队长,且论枪法及对枪支弹药的理解上,我应当是优于大家的。” 众人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随便一人都愿意当这个第一人。 但穆良朝给的理由却叫人信服。 在枪支理论上,没人比得过穆良朝。 于是很快,穆良朝便吞下了谢迟递给他的绿色种子。 一众人看向他。 虞秧好奇问:“有什么感觉吗?” 穆良朝手落在肚子上,迟疑道:“好像,没什么感觉。” 周承言说:“我还以为,你会痛到撕心裂肺的惨叫,犹如断骨再生,回炉重造,什么感觉都没有吗?” 电视剧里不都是这么演的? 穆良朝看向谢迟,尴尬问:“世子,我还要不要做点别的什么?” 谢迟苦笑道:“我不是很清楚该如何,不如穆公子回到身体里试试,看有何感受。” 他想着百族志上的内容,又同穆良朝说了几句咒语。 穆良朝记住后便立刻道:“行,那你们等我,我回去试试。” 他大步流星走到自个的门前,拉开门回到梦境。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眸中皆不掩担忧。 穆良朝再醒来时,正是在客栈的大通铺。 不远处传来兰在野几人轻微的鼾声。 穆良朝爬起来,朝屋外走去。 兰在野翻了个身,咕哝道:“去解手吗?” “嗯,是。”穆良朝应了声。 客栈茅房旁。 穆良朝看着自个的手,紧皱眉头。 “没什么感觉啊……” 他垂眸默念世子告诉他的咒语。 “今奉神诏,建此新族。此族以手为枪,以念作弹,以太阴黑簿定伤。族旨欲惩奸除恶,驱妖避邪。为我族人者,当正心、修身。心正则弹无虚发,百步穿杨,身端则枪长进化……” 在肉眼无法看到的黑夜下,似有棵青铜神树撑住天地,其上落下一张金黄的纸张,上头记载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穆良朝像是陷入了一种特殊的梦魇状态。 犹如在订立契约一般,喃喃自语。 过了许久,他铿锵有力道:“吾族定名,中华手枪族!” 话落。 那黄纸直接冲向穆良朝,并融入了穆良朝的身体里。 穆良朝猛地睁开眼,抬起手。 在他的眼中,一把警察常用的64式手枪出现在他手里。 他震惊瞪大眼,条件反射就要尝试开枪。 结果枪一下就消失在他手里。 穆良朝愣了下,看向前方,那里有一棵树。 此时此刻,他莫名感觉那树在控诉他,就像在同他说:“我又没犯错,你为什么要打我?这有违你族族规!” 穆良朝:“……。” 嗯。 他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了。 莫名有种他得了能力的同时,又被什么东西框住的感觉。 神魂空间内。 穆良朝说完外头发生的一切。 众人皆是惊叹。 周承言:“穆上校,你那个以念作弹,身正心正的话,是世子教你的吗?” 谢迟说:“只有第一句是我告诉穆公子的。” 他只和穆良朝说了那句“今奉神诏,建此新族”,那句类似于开启沟通的密令。 除此外,他还和穆良朝说了姬长生生成种子时念的话。 穆良朝摸了摸脑袋,说:“是,我念完第一句,突然就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就好像……” 他想了想,举了个例子,“就像高考写作文,我的题目是:你拥有一颗能生成手枪的种子,你想要用它建立一个什么样的种族?” 说到这里,他神色严肃道:“而且,我能感觉到写作文的过程中,我是有危险的,就像公考面试,台下坐着一堆考官,他们就盯着你,如果你离题,或者你说的有什么错误,他们就会杀死你,为种子找寻新的合适的主人。” 几人倒吸了口冷气。 庄睿说:“那就跟打游戏一样,咱们准备建族群,还得建的完整,得说明族规、族旨、族群运作机制、以及能力升级方式等等……” 周承言:“那是基建类游戏啊。” 虞秧对谢迟低声说:“真难啊,还好我不用考这个。” 她书读得少,编不出来这么多东西。 谢迟闷出一声低笑。 依穆良朝自己的感觉,他的枪对恶人威力大,对寻常人可能威力小些,甚至没什么威力。而且目前还是初级枪,就像寻常警用枪一般,若非危急关头,怕是不好用。 但就此,穆良朝也很满意了。 五十米内的攻击距离,这枪比这世界九成九的暗器都厉害了。 周承言说:“要是以后升级成冲锋枪就厉害了,突突突——” 一众人失笑。 已是五更天时分。 关清姿在现实中睁开眼。 她转过头,望向那隔绝屋子的六屏水墨屏风。 屏风的另一边,有一美人榻。 司空释就睡在那里。 数日前,司空释突然收到京中消息,决议启程回京。 昨日里,他们停在礼朝中部石伦郡郡守府。 郡守对司空释很是友好,特地安排了院子给他们住,关清姿依旧要求和司空释睡一屋。 但现下,她能感觉到,这屋里只有她一人。 而且…… 关清姿的手覆上心口。 她好像感知不到司空释的存在,明明他们之间存着蛊,但现下就好像,有什么阻隔了蛊虫之间的联络。 思及此,她从床上起身,光着脚踩在沁着凉意的石砖上,朝着屏风走去,绕过屏风,果不其然,榻上是空的。 再往榻上一摸。 司空释离开许久了。 关清姿皱了皱眉,径自朝屋外走去。 门刚推开,就有一人从暗处翻了出来,望向发髻松散,还光着脚的关清姿。 “你去哪?” 关清姿淡声道:“阿释呢?” 那人紧皱眉头。 “公子有事要忙,你回去等着。” 关清姿直接朝楼梯下走去。 许是听到动静,另一屋里睡觉的东卫也跑了出来,二人挡在关清姿跟前。 “回去!” 关清姿瞥了眼对方手上的刀,自顾自朝院门走去。 “阿释在哪? “娘的。”一人直接上手就要打晕关清姿。 关清姿就像感知到对方的举动般,侧过身避开了手刀,全然不看对方一眼。 这一幕叫二人皆都愣住。 眼见着关清姿要打开院门,另一人咬牙上前就拉住关清姿的胳膊。 他刚抓到关清姿,虎口就被匕首插入。 “啊——” 关清姿抽出匕首,右手反转抬腕,一根袖箭就毫不留情射入对方腹中。 动作反应之快,叫人震惊。 另一人还惊惧着,另一根袖箭就射入了他的身体。 箭上本就抹了迷药的毒,二人很快就都倒下。 关清姿收回视线,继续拉开门栓。 因着蛊的原因,她跟司空释要了防身的器具,司空释也没拒绝,她本就有天赋有警觉性,即使没有武功,但在这二人小瞧自个的情况下,足以借手中的东西达成目的。 她走出院子。 这醉风苑在郡守府的偏僻处,外头是一片竹林,现下竹林在月色下幽深,她一时半会还真不知去哪找司空释…… 第190章 关清姿,你就是来索我命的 郡守府密室内。 邱桦守着呆坐着的司空释,急切道:“公子,你再想想,夫人临终前一定教你什么了是吗?夫人,就是你娘亲。” 司空释低着头,神志不清喃喃:“娘亲……溯洄从之……蒹葭苍苍,溯洄从之……” 邱桦红着眼道:“对!是溯回,公子,你记起来,你一定要记起来。” 郡守看着一旁空了的碗,碗里不久前还装着一碗稀奇古怪的药,但如今都入了司空公子的肚。 现下的场景恐怖。 密室内悬挂了诸多经幡,还摆着几个人头大小的瓦罐,各种血色符文铺满屋子。 男子坐在密室中央。 隐隐约约,能感觉有阴风在呜咽。 郡守打了个哆嗦。 数日前,晋王府来了批人,让他空出个密室布置。 密室布置完这两日,郡守府就闹鬼,闹得他心慌。 现在看着司空释,他更慌了。 这是干嘛啊。 “邱公子,这到底是做什么啊?我们这么对公子,王爷真的不会恼吗?” 邱桦摇头。 “就是王爷传信,说天有异动,尽快让公子苏醒占位。” “苏醒?占什么位?”郡守一脸茫然。 邱桦不耐烦说:“你别管那么多,我也不懂。” 就在二人说话时。 密室内的经幡无风自动,男子的声音也跟着带了些吟唱的旋律出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溯洄……溯回……” “时空为水,我欲溯洄,欲见当时明月……” 隐隐有轮月影在男子身后升起。 郡守瞪大眼。 “见、见鬼了。” 邱桦心跳得厉害。 就在此时,外头突然传来嘈杂声。 “着火了!醉风苑着火了!!!” 邱桦瞳孔骤缩。 就见那月影停滞,公子紧皱着眉头,“溯回,溯洄从之,道阻且长,娘亲说不可……关清姿……” 邱桦急得要哭了。 “公子,你继续啊,你别断啊。” 他推了郡守一把,“让外头人安静!” “救火!”外头声音又传了进来。 郡守刚要出去。 忽听一声痛呼。 司空释突然清醒,并捂着自个大腿叫唤。 “……关清姿你又自残!!!” 他大腿一阵阵疼,就跟有刀割一样。 司空释一抬头,瞧着屋内场景,呆住了。 “我怎么在这里?邱桦?” 邱桦沉了面色。 “快去醉风苑救火,里头还有个姑娘!”声音传来。 司空释僵了一瞬。 “醉风苑?咳……” 喉咙有些干,他顾不得了解清楚当下情况,便站起身朝外跑去。 邱桦动了动脚,到底没拦。 郡守看向邱桦。 “这怎么办?” 邱桦沉声道:“没法子了,公子都醒过来了,这里算是废了。去救火吧,那女人……还不能死。” 他还得跟公子解释今晚的事。 邱桦攥紧拳头,对关清姿更厌烦了。 醉风苑。 关清姿坐在屋里,一手托腮,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叩着桌子。 火舌吞噬床榻、屏风,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 她忍不住咳了几声。 就在她口干舌燥,喉咙发痛,鼻子也辣得疼时。 外头终于传来男子的吼声。 “关清姿!!!出来!!” 关清姿眼眸一亮,看向门口。 呦。 回来了。 她站起身走向门口。 门被踹开,房梁也跟着松动,砸落在她跟前。 比房梁落下更快的是一袭玄衣。 “公子——”门外,邱桦惊恐吼道。 门内,房梁几乎擦着司空释的身落下,他的胳膊都擦出一片焦黑。 司空释盯着眼前笑容明媚的关清姿,直接气笑了。 “你倒是高兴。” 关清姿沙哑着声音道:“阿释,我找到你了。” 她走出院子,一个人也碰不见。 郡守府大,她也不知去哪找人。 于是干脆回到院子,堵上院门,从厨房找到酒和秸秆,开始放火烧房。 司空释攥紧了手,半晌松开拳头转身道:“走了。” “哦。”关清姿应了声,跟在他后头。 司空释感觉自个脚一痛。 他一回头。 就见关清姿松垮着墨发,一袭白衣上沾着自残的血,还光着双鲜血淋漓的脚…… “靠,”司空释回身解开身上外裳,披在关清姿身上,并将人抱起。 “关清姿,你就是来索我命的。” 关清姿从容勾住司空释的脖颈,弯眸道:“不,我是来跟你同归于尽的。” 她视线扫过司空释眉心一闪而过的月牙印记,默默记下。 司空释嗤笑了声。 “那你今日这一烧,算是把我的棺材本都嚯嚯了。回头咱们也别下葬了,挫骨扬灰,都扬了。” 关清姿兴起道:“不错啊,咱们两的灰搅合搅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不会分离了。” 司空释走出院子,看了眼低头的邱桦,沉默片刻后,淡笑道:“好。” 关清姿愣住。 好? 不抓狂了? 她跟着看向邱桦,若有所思。 第191章 陆将军来访 邱桦是司空释心中最好的兄弟。 虽然邱桦总一口一个公子,但司空释并不拿邱桦当下属看,是属于一只鸡要分半只给邱桦的情谊。 新的院落,邱桦跪在屋外。 屋内,司空释垂头给关清姿的脚上药。 关清姿靠在床头,凝视着他。 “阿释,他背叛你了吗?” 司空释手下动作微顿,平静道:“算不得背叛,他只是跟你一样,拐着弯要我的命。” 关清姿怔住。 看着司空释的眸光流露一丝复杂。 司空释突然问:“听闻彼界有人能入穿越者的梦,与穿越者交谈,你可有被入梦过?” 关清姿手指蜷了下,抓过被褥盖在身上。 “没有呢,许是因着我不那么要紧。” “他们会带你回家吗?” “谁知道?说不得哪一日,我一觉醒来就回去了,这边的一切都是大梦一场空。” 关清姿漫不经心说了句,又轻踹了下司空释的腿,笑了声。 “阿释舍不得我了?是不是因为邱桦背叛你了,所以你发现还是我最好,我当人当鬼都待你如一……” 司空释抓住她的脚腕,抬头看着关清姿道:“舍不得又如何?变成鬼缠着我的是你,给我下蛊的是你,你轻而易举就能将我当作大梦一场空……” “关清姿,你要走的话,我真的会拉着你一起死。”声音很轻犹如呓语。 关清姿定定看了司空释片刻,忽地收回脚。 司空释没有松手,只跟着倾身。 不曾想被抓住了衣襟。 关清姿前倾身子,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温柔道:“我喜欢危险,特别是命悬一线的感觉,阿释这样,我很喜欢。” 她轻吻了下司空释的唇畔。 司空释瞳孔骤缩。 他慌忙松开关清姿,站起身道:“你……” “嗯?”关清姿被推了下,顺势倒在被褥上。 她叹说:“这样我可就不喜欢了。” 司空释红着眼看她,羞恼上头,转身就走。 “赶紧叫你那世界的人给你接走!” 他肯定是被关清姿传染上疯病了,竟然会舍不得关清姿,竟然会怕关清姿消失,他…… 莫不是邱桦给他作法作出毛病了? 司空释合上门。 清晨的风一吹,他清醒几分。 但又莫名觉得嘴唇有些干,有些烫。 司空释在心中懊恼。 “不对啊,我应该咬回去啊,我跑什么……” “公子……”身后传来邱桦苦涩的呼唤。 司空释回身看向邱桦,神色已是冷漠。 屋内。 关清姿舒坦地躺在被褥上,轻笑了声。 她关清姿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人没应付过,这样的纯情小奶狗都不能算拿捏,逗一逗就足够了。 她回想着司空释眉心那个印记。 想来,就是因着这印记,司空释才从小乞儿变成晋王的私生子。 “百族的印记吗?” 等入夜了,她再同虞小姐和世子说这印记的事。 关清姿合上眼,眼前却闪过火焰之外男子踹开门看见她时未收敛的惊惶表情,以及那双眼眶通红的眸子。 她猛地睁开眼,皱起眉头。 “算了。若是能穿回去,再叫虞小姐不要保留我的记忆就好。” 只当做了场梦罢了。 * 虞家。 虞秧听说白安卉【121章碰到的无国界医生】和云中鹤【64章碰到的大夫】就在附近行医。 本想去见一面。 织莹从外头走了进来。 “小姐,陆将军来访。” 虞秧整理衣裳的动作顿住,她从镜子内看向织莹。 “陆将军?陆淮策?” 织莹轻点了下头,“对,就是他。说是要见您,带了十数人。还是用天极卫南卫指挥使的身份来的。” 自从穿越者的事爆发开来后。 民间就都知道天极卫是找穿越者的组织。 但凡天极卫要见的人,都可以直接提见调查。 虞秧轻蹙眉头。 “他怎么回来了。” 自从上次听谢迟说,长公主在查陆淮策心上人的事后,她就没有再听说陆淮策的消息。 虞秧低头调整腰部缎带,将玉佩系好。 身上春衫是家中一早就裁好的。 宽袖长裙,杏黄色为主,天青色为辅,以金、银两色线在袖口和下摆都绣了竹枝纹样,温柔婉约又略带些清新俏皮。 “婶子的眼光真好。”看着镜子中的自个,虞秧眉眼又舒展开来。 织莹见此,眸底跟着泛起笑意。 她回道:“应当是才回来不久,瞧着风尘仆仆的,方才奴婢去看了眼,带了批人,领头的陆将军亦是神色冷漠。奴婢大胆猜测,陆将军像是听说了小姐招赘的事,连夜赶来的。” 虞秧沉默片刻,问:“小叔呢?” 织莹说:“家主在前厅接见陆将军,因着陆将军指明要见您,所以家主让奴婢来请您。” 虞秧轻点了下头。 转过身朝外走去。 走出院门时,她想了想说:“跟世子说,一会就不要出来英雄救美了。” 织莹愣了下,皱眉问:“小姐,此行有危险吗?陆淮策不是来求偶的吗?” 虞秧摇了摇头。 “陆淮策来得这般快,这般悄无声息,大可能是在我传出招赘的消息之前,他就偷摸带人回南濮了,他一开始就是冲虞家来的。” 只是因着她正好归家,所以才变成了来寻她。 织莹担忧道:“那您还去……” 虞秧说:“对方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总要给家里准备的时间。他对我有所求,就等同于把软肋送到了我手上,这也正是咱们缓冲的机会。况且,能藏住他们一行人的消息,那只可能是裴家了,说不得,经由此事,咱们家的库房能再扩一扩。” 虞家在西南算是顶顶有钱的。 但真论最富,那该是裴首辅的老家——裴家。 自裴驰野死在南濮后,裴家就一直很安静。 如今各处小纷争不断,但大纷争还在酝酿,打仗是要钱的,所以钱少不了。 定然就是裴家开始动作了,所以小叔根本没收到陆淮策一行人暗中来到的消息。 若她这会不在家,陆淮策针对的应当就是小叔了。 “也算是送上门的机遇。”虞秧轻声说。 第192章 话本看多了 前厅处。 陆淮策手边的茶已经快凉了。 虞弘深淡笑道:“陆将军,我家孩子昨日才归家,心神疲惫,也不好招待客人。您有事,可以与虞某谈。” 陆淮策抬头看向虞弘深。 “虞家主,你我也相识数年,我以为你知晓我的心思。” 虞弘深叹说:“陆将军,某不过是一商户……” “招赘一事,是你定下的。”陆淮策打断了虞弘深,面上闪烁杀意。 “是我定下的。”虞秧扬声道。 她缓缓走上台阶,一眼就瞧见了厅内坐着的陆淮策。 半年不见,陆淮策倒是瘦了不少。 陆淮策僵硬了片刻,转过头去。 在看到外头的曼妙身影时,他神情变化,眼中情绪如波涛汹涌。 虞秧脚步顿住。 啧。 这埋怨的情绪,好像她是什么负心人一般。 下一刻。 陆淮策便开口道:“虞家小姐虞秧,是穿越者,带走。” 霎时间。 陆淮策带来的人围住了虞秧。 虞秧余光瞥到其中几人面色有异,显然是没想到陆淮策会说这句话。 这更加肯定了她的猜测。 在织莹说陆淮策用天极卫指挥的身份来时,她就有个猜测。 或许,陆淮策一开始是打算冤枉小叔,而后直接将小叔杀了,就可以名正言顺查抄虞家。 想到这个做法时,她还有些后怕。 现下,陆淮策大概是还没集结好查抄虞家的队伍,就迫不及待来见她,于是干脆把她指作穿越者,要单独带她走。 是个为爱发疯的恋爱脑啊。 这么多年过去,陆淮策的性子还是没什么变化,还是当年那个一意孤行,明明旁人都劝阻了还要逼着她褪下面具的人。 这点对敌方来说头疼,对己方来说确实好得很。 虞秧神色平静。 虞弘深听到陆淮策的话,震惊起身。 “陆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淮策说:“虞家主,此事对您来说或许有些痛心,但作为天极卫指挥使,我有权直接将她带走。” 他端过凉茶,抿了口,才放下茶盏道:“还是说,虞家主亦是穿越者?” 虞秧轻笑了声。 “陆将军是逢人就说对方是穿越者吗?” 陆淮策手下动作轻颤了下。 “虞小姐是觉得我冤枉了你?” 虞秧问:“我不该这么觉得吗?” 陆淮策垂眸,“当年药谷,不是只有你虞秧一人活下来。” 虞弘深瞳孔骤缩。 他攥紧了拳头,看向外头的暗卫,便见虞秧朝他轻摇了摇头。 虞秧看着陆淮策说:“怎么,他们里头有人说我是穿越者了?若我说我不是呢?陆将军,朝廷这般不分是非就冤枉人的行径,未免寒人心。” 陆淮策没有看虞秧。 他抿唇道:“是与不是,待审过后自然知晓。带走。” 西卫的人朝虞秧伸出手。 虞秧冷声道:“我自己会走。” 陆淮策见状跟着道:“让她自己走。” 虞秧“嗤”了声。 朝楼梯下走去。 陆淮策僵硬抬头,望向虞秧的背影。 虞弘深跟着说:“陆将军,事不是这么办的,你认识秧秧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秧秧,一直是我的侄女,你……” “她若不是,我自会送她回来。”陆淮策说了句,就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乘流和织莹等人挡在了门口。 “小姐,我们一起去。” 许是因着这动静,虞家门外也聚了许多百姓。 “不用了,我如今是阶下囚,”虞秧嘲讽道:“是不是啊,陆将军。” 她毅然朝门外走去,准备上马车时,她回头笑道:“对了,乘流,和姑爷说,我记挂他。” 陆淮策神情阴沉。 “虞秧,进马车……” “可以当面说。”男子清缓的声音自府中传来。 陆淮策回头。 就见颀长身影绕过照壁,出现在他跟前。 他惊愕道:“谢迟。” 谢迟沉默着走过他身侧,也出现在了众人跟前。 他没有易容。 一袭月白,手执长剑,青丝如墨肤如玉,恍若清风徐来,出现在南濮百姓跟前。 顷刻间。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风吹拂树叶的声音。 虞秧还弯腰在车门前,有些惊讶。 谢迟就这么出来了? 不是说不用英雄救美吗? 等兰在野他们到了,谢迟再用斥责陆淮策随意抓人的名头去救她,既能损长公主的名声,还能拢一波民心,这中间拖延的时间,也足够小叔集齐势力,反打裴家一波…… 更甚者,虞家可以直接借她被抓的事,在南濮宣扬起“穿越者无罪”论,毕竟比起随意抓人的朝廷,穿越者反而没干什么恶事,而后顺其自然把站在穿越者立场的抗争旗号打起来。 不管怎么样,今日事都可以作为煽动民心的起事机会。 谢迟现下就这么水灵灵暴露,那不就给对方防备的机会,还会引来危险。 桓道尘就在附近呢。 虞秧微皱眉头,看着谢迟,眸中有不解。 谢迟站在马车前,语气有些沉闷。 “我不可能任由我妻子被旁人带走。” 他怎么可能去赌,赌另一个男人对他妻子的感情,就算是一刻钟也不能赌。 他朝虞秧伸出手。 南卫面面相觑,又看向陆淮策。 这是谢世子欸。 而且谢世子说什么,妻子? 几人没动作,甚至朝旁边退了步。 虞秧怔住的功夫,也被谢迟拉住手抱了下来。 她站在谢迟身边,抬头看着谢迟低声道:“我是想着……” “嗯,我明白,我不同意。”谢迟牵过她的手闷声道。 虞秧莫名觉得谢迟在闹脾气。 倒是少见。 陆淮策回过神,目光落在二人的手上。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被刺失踪……” 谢迟说:“是,我被刺坠崖,失忆后得虞小姐所救,决定以身相许,因而我在这里。” 人群里,桓道尘呆住。 他身侧,苍狼几人正提着大包小包的礼。 苍狼道:“娘的,公子,咱们落后一步,被人捷足先登了!真没想到,想吃虞家绝户的不止咱们一家,这陆淮策和谢迟都想吃,还被谢迟吃上了!” 桓道尘骂了声中华国粹。 又憋屈道:“这群混账……” 谢迟的话叫所有人都惊了。 虞秧跟着晃了晃手。 谢迟面无表情,但还是微微俯身,将耳朵凑了过去。 虞秧悄声问:“你是不是看话本了?” “嗯,看了。” 为了学习,他看了挺多的。 虞弘深摸了摸鼻子。 世子这借口找得好啊,合理解释了世子失踪后为何出现在虞家。 陆淮策不想相信谢迟的话,但谢迟这理由确实没有漏洞。 他心绪乱七八糟,特别是原以为虞秧只是随便寻了个赘夫,如今却发现这赘夫成了他根本比不上的谢迟,一时间只觉如坠冰窖,做不出更多反应。 谢迟淡声问:“陆公子为何在这里?又为何要将我妻子带走?” 第193章 谢迟他还挺花心 陆淮策猛地抬眼看向虞秧。 “妻子?” 他脸上笼着层阴云,冷笑了声。 “你们成过亲拜过堂了吗?” 一句话,将谢迟狠狠创伤。 他转头看向虞秧,“秧秧……” 虞秧宽慰道:“你实在在意这些的话,过几日我让小叔挂红,咱们给小叔磕两头,回头到京城,再单给王爷磕两头。” 她不大想按王府规矩去京城东福身西叩首,说不定还得给狗皇帝磕。 世界都要末日了,当下此刻,她认谢迟是她的伴侣便够了。 谢迟诚实说:“有点在意,等我父王回信到后,我们先定亲好吗?” 虞秧在意的人散落八方。 便是办婚礼,也不能如意。 不过,等王府的聘礼和媒人快马加鞭送来,他们可以先把亲定了。 虞秧笑说:“行啊。” 二人四目相对,旁若无人悄声说话。 陆淮策眼眶通红。 “没有天地父母亲为证,你们过家家呢?” 虞秧呵了声。 “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 他们可太有了。 老天爷不就在陆淮策后头,她和谢迟可是老天爷指定交配的姻缘! 陆淮策身后。 ‘老天爷’姬长生捧着一小罐,用一竹管吸着吊梨汤饮子,站在虞弘深旁边看戏。 这会点着头道:“我同意他们的姻缘。” 要不是他现在是个人,他还可以神告天下,给予这对夫妻神的祝福。 陆淮策闻声回头,看了眼姬长生。 “你是何人?干你何事?” 姬长生愣了下,学习道:“我……我是何人,干你何事?” 陆淮策呆住。 虞弘深差点没憋住笑出来。 “陆将军,”虞秧扬声打断了要举刀的陆淮策,“你上门抓我的事还没算,如今又开始管我姻缘,你怎么那么烦,我们成婚又不会给你发请柬!” 陆淮策听到虞秧的话,心神震颤,转而望向虞秧。 他知道虞秧对人说话从来不客气。 可此刻,虞秧的冷言冷语,却叫他喘不上气。 这半年来,他多少次回绝母亲让他回京相看的信,为了不叫母亲知晓他意中人是谁,为了不连累虞秧,他即使疯狂想着虞秧,也不敢流露一丝半点,甚至不敢踏足南濮来找她。 他连她的消息都不敢打探。 凭什么,凭什么虞秧现在可以这么冷漠践踏他的自尊,投入旁人怀抱。 陆淮策阴鸷目色渗透寒意。 “你说的是,差点忘了虞小姐是穿越者的事了。伍无,带走。” 谢迟提剑道:“陆淮策,我亦是天极卫指挥使。” 南卫看向陆淮策。 对啊。 世子也是指挥使啊。 陆淮策冷笑道:“穿越者乃鬼魅,世子此番是遭鬼魅蛊惑,待擒了这穿越者,世子自然会好。抓。” 南卫皆是陆淮策的人,见此也就不再犹豫,听令行事。 顷刻间。 两拨人就打了起来。 看热闹的人四散。 虞弘深扬声道:“快,保护小姐和世子——” 虞秧靠着车厢,盯着陆淮策身后的黄纸。 【忌:安葬】 她还在想着怎么‘圆忌’,就见一行人冲了过来,挡在中间。 “别打了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桓道尘水灵灵出现在了人群里,抬起手拦住了两边,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陆公子,谢世子,你们怎么在这打起来了,快别打了。” 陆淮策:“桓道尘……” 两边停下时。 苍狼拍了拍一南卫的脚,并捡起掉在地上的礼品。 “让让兄弟,这茶饼啊,这里头是茶饼啊,你再给我踩碎了!” 都怪公子,出场太快,他反应不及,东西都掉了。 这都是钱啊。 如今礼是送不出去了,但说不定还能退啊。 苍狼捡完茶饼,起身就对上虞秧的视线。 他扯了个笑,“虞小姐,又见面了。” 虞秧轻挑了下眉头,点了下头。 旋即看向桓道尘。 “桓公子竟然也在南濮,一会可得进虞家喝杯茶。” 桓道尘微微颔首,优雅道:“多谢虞小姐相邀,桓某也没想到会再见面,不过,桓某今日是来做和事佬的。” 他慢了一步,没吃到绝户,有点可惜。 但就此退场不是他的作风,他桓道尘既然来了,怎么也要捞点油水。 刚刚那一瞬间,他已经想明白了局势。 谢迟被虞秧救下又失忆这件事肯定是真的,那天他在鬼域碰到的就是谢迟,只是当时谢迟失忆,还被虞秧易容了,而今日,谢迟他恢复记忆了! 恢复记忆后,谢迟想要以身相许也是真的。 这厮过去那么洁身自好的人,如今竟然大庭广众认可赘夫的名头,要是肃安王知道,怕是会气到吐血三升! 谢迟跟他爹有嫌隙,也就不可能跟他爹扶持九皇子。 如今谢迟又爱上一商户女,肃安王府联姻的路子也就断了。 换句话说,肃安王府夺位的可能大大降低,和其他势力合作的可能大大提高。 这种情况下,他桓道尘如果再和谢迟交好,那就等于收获了一个谢迟加一个虞秧,钱和助力他都有了!而且,皇上对谢迟还是不错的,说不得他这次帮谢迟一码,谢迟回京还会给他说好话…… (?′?`?)呵呵呵,不错。 至于他曾在獬豸崖和谢迟有一点点冲突的事,以及他妹妹伤害谢迟曾经的爱人的事……那没关系,大不了他再低低头,表达一下歉意,还能展示他能屈能伸的一面。 他会帮谢迟瞒住谢迟不久前在獬豸崖跟另一个女人好,以及曾经有心上人叫宋秧秧的事的!他娘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谢迟如今这般花心。 欸? 宋秧秧?虞秧?谢迟喜欢秧这个字啊?两个姑娘还都体弱多病…… 桓道尘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他目光复杂看了眼虞秧。 原来,谢迟是找了一个更好的替身,真好命,找到的还是个有钱的。 桓道尘内心想了许多,最后轻咳了声,看向陆淮策道:“陆公子,我亦是天极卫指挥使,更与虞小姐有些交际,对于你说的虞小姐是穿越者的事,我有些异议。” 第194章 要全城见证 陆淮策看到桓道尘就烦。 准确的说,满京公子哥没有一个不烦桓道尘的—— 一个长得人五人六人品不着五六的奸佞。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但桓道尘偏偏要靠智谋要饭,成功劝退满京城男男女女。 陆淮策说:“你才认识虞秧几日?你的异议能作数?” 桓道尘看着陆淮策,露出温和的笑容。 心里却是骂道:你不就仗着你娘是长公主,姐夫是裴首辅,舅舅是皇上吗?也不看看自个什么样,跟谢迟抢女人,傻子,不知进退。 心里骂一大堆,面上他不得罪。 “桓某自然没有陆公子认识虞小姐久,但桓某有能识别穿越者的法子。” 桓道尘微微抬起下巴,“我身边有高人,只需生辰八字一算,便知此人是不是穿越者。” 虞秧看了眼,桓道尘身边的道士还有林洁莹都不在。 想来是在别处待着。 虞弘深有些紧张,他叹说:“桓公子,我并不知我侄女确切的生辰八字,她出生时,我兄长只给我递了个消息,也是隔了一两个月……” 陆淮策倒是没怀疑。 众所周知,虞弘深本是江湖侠客,为报家仇才回到红尘中,夺得家业经商,见到虞秧时,虞秧已经十岁了。 他看向桓道尘,“听见了吗,没有生辰八字。” 桓道尘倒是不在意。 “没有生辰八字是麻烦些,不过还是能验出来,只要取其头发,血液,施个招魂术,能招来原先的魂,便表明当下此人是穿越者。” 他笑说:“我身边高人可行此道。” 先前可能不行。 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三钧近来法术突飞猛进,竟是能施展出以往一点用也没有的术法了。 当然,他也不觉得虞秧是穿越者。 谢迟得多想不开,才跑去跟穿越者在一起。陆淮策这厮,更是一看就知道,故意借穿越者的借口抢姑娘呢。 思及此,桓道尘笑看向谢迟? “世子与虞小姐觉得此法可能行?” 虞秧和谢迟对视。 虞秧:我有个想法…… 谢迟:好。 虞秧笑了下,看向桓道尘,点头说:“就依桓公子说的。不过,我要求一点。” 桓道尘温和道:“虞小姐请讲。” 虞秧缓缓道:“我要让全城人,一起见证这场术法。” 不止桓道尘愣住,在场其余人也都愣住。 虞弘深袖子里的手都打颤。 秧秧这是干啥子啊…… 虞秧说:“陆将军既然能众目睽睽下来抓我,难道就不敢在众目睽睽下见证我的身份吗?” 桓道尘轻咳了声。 想着虞秧可能就是为了出一口气。 因而对陆淮策说:“陆公子,人家姑娘被泼了脏水,想要洗干净也情有可原。” 正好,他借此举震慑一下穿越者,让那些穿越者们知晓,藏是藏不住的! 反正此举于他没有损失。 全城瞩目的法事一两日是办不成的。 这段时日,他还可以借口留在虞家,跟世子交流交流感情。 陆陆续续有爱看热闹的人又摸了回来,盯着这边。 “看样子,这虞小姐真是被污蔑的。” “你才看出来啊,我一眼就看出来这陆将军是故意要把人带走。” “夭寿哦,这当官的怎么能这样,没凭没据抓人。要我说,比那穿越者还吓人。” “可不是,有句老话说得好,人心比鬼险恶。” “欸,那俊生是什么世子啊,世子追到虞家家里来了啊?这出戏好看,爱看。” …… 谢迟说:“此事便麻烦桓二公子了。” 他这句话出来,算是确认了这事要办。 桓道尘也不等陆淮策的回应了,笑道:“世子客气。” 谢迟对虞秧道:“秧秧,我们回家。” 南卫没敢再拦。 任由二人回府。 虞秧余光瞥到桓道尘故意挺直腰身的动作,说:“今日亏得桓公子在,还请桓公子进府喝茶。” 虞弘深见此,跟着请道:“桓公子,快请进来。” 桓道尘风度翩翩点头。 “既是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他带着苍狼等人走向虞家。 路过陆淮策,友好笑了下,说:“陆公子,放手吧,长公主给你张罗了那么多有福气的好姑娘,你何必跟谢世子抢……” 陆淮策睨了他一眼。 “那些福气给你,你要吗?” 桓道尘愣了下,“要啊。” 他想了下,靠近陆淮策低声说:“要是长公主愿意为我和十六公主牵线搭桥,那法事我不是不能动点手脚……” 十六公主,那是皇后的嫡公主。 皇后膝下嫡子死了,现下唯一的血脉只有十六公主,若是能成为十六公主的驸马,那他还要什么谢迟。 陆淮策咬牙。 “桓道尘,你真是一点脸不要!” 桓道尘顿时沉了脸色。 “陆公子,你这般说话,就莫怪我公正行事了!” 他说完,擦过陆淮策的肩就进了虞家。 陆淮策:“……。” 虞家的门在桓道尘一行人进去后,就合上了。 陆淮策手下伍无道:“公子,您……要不,我们寻个茶楼喝茶?” 唉。 他们都准备好了构陷虞弘深的人证,甚至他们的人都在路上,准备攻占虞家了。 结果倒好。 公子跑来劫虞小姐。 还好死不死碰上谢迟。 怎么说,桓道尘也是皇上身边的狗腿子,在皇上那里能说上几句嘴。 公子不给桓道尘好脸子,就桓道尘这厮睚眦必报的性子,怕是扭头就会给皇上告上一状。本来长公主和皇上近来就有些矛盾,皇上对裴首辅更是不那么亲近了,公子还…… 伍无暗自叹息了声。 陆淮策低下头。 “伍无,我和她的五年竟是比不过她跟谢迟的一面吗?” 伍无:“……是虞小姐有眼无珠。” 陆淮策:“谁允许你骂她了。” 伍无:“……属下知错。” 陆淮策看了眼身后紧闭的大门,手攥成拳头咯吱作响。 “把药谷的那几个带来,什么法事,结果只能是她是穿越者……啊——” 虞秧和谢迟趴在墙头。 虞秧朝谢迟竖了个大拇指,“这雷劈得好准。” 谢迟暗叹。 可惜,威力小。 晴空一道雷,虽然威力小了点,但陆淮策还是被电麻在了地上。 第195章 头顶要长出花了(二合1章) 姬长生跟着爬上墙头,看向外头的场景。 虞府府门前空地正趴着个人,头发微微冒烟,一动不动。 不断有人来看热闹。 “有人被雷劈了!” “快快快,晚了看不到了!” 虞秧见此,转头看向谢迟,问:“你可以弄朵七彩祥云在我头上吗?” 方才她问谢迟能不能弄朵云在她头上。 谢迟思索了片刻,便大概明白虞秧的意图。 于是干脆带着虞秧折返,拿陆淮策做实验—— 精准打击地给陆淮策一道雷。 这会,他也算找到了一点感觉,微微颔首道:“可以在你头上凝聚云,但七彩祥云怕是还施不出来,这些日子我多试试。” 姬长生扒着墙问虞秧。 “你为什么要顶朵云在头上?” 虞秧弯眸说:“我想当仙女。” 姬长生:“当仙女做什么?” 虞秧:“当仙女就可以让大家都信我。” 姬长生似懂非懂转过头,继续看着人群,并喃喃:“可能,他们真的想要个仙女,而且,我感觉他们在害怕。” 谢迟闻言跟着看向人群。 围观的百姓对着地上的陆淮策指指点点,三三两两凑在一处说话,当看场面气氛可以称得上是祥和热闹。 但姬长生的感觉不会有错。 谢迟温和道:“世道乱了,而他们什么都不清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清楚为何会如此。” 前一刻朝廷说穿越者是仙童。 如今民间又传穿越者是异世人。 朝廷又开始说穿越者是妖邪,抓穿越者。 大多人,时至今日,都还不清楚穿越者是什么,加上因着世界变化,一些人会有奇遇,如撞鬼,复苏之类的,种种异象,使得人心惶惶。 所以,姬长生是感觉到人族在畏惧。 姬长生轻点了下头,下巴搁在胳膊上,倒是没有再应话。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桓道尘的声音。 “不知方才外头是何动静?” 桓道尘听到轰隆一声动静,也不顾虞弘深劝阻,就厚着脸皮折返。 结果看到墙头三人看热闹。 进门没多久,世子就拉走虞小姐说有事,原来是来这了。 虞秧看向他,“陆淮策遭雷劈了。” 桓道尘轻功一用,立刻飞身上墙头。 在看到外头场景,以及听到百姓议论后,他心神俱震。 “真遭雷劈了?” 又是一个哆嗦,“为何?” 他狐疑地看了眼另一头的三人,又收回了目光。 想多了。 总不能这三人能作法降雷。 那可是雷,仙术,凡人哪里会那东西。 陆淮策怕是造什么大孽了,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不止桓道尘这么想,外头的百姓们都这么想。 就连陆淮策的心腹伍无也在咕哝。 “难道是老天也受不了公子的痴情样?” 好在公子只是焦了一点点,没什么大碍。 这一通热闹属实好看,直叫满城热议。 甚至传播得很远。 到后头,传成了老天爷看不下去朝廷捉拿穿越者,因而降雷劈人。 待客厅内。 虞弘深招待了会桓道尘,便客气道:“我家隔壁还有套宅子空着,桓公子等人近日就住隔壁宅子吧,虽条件不如王府,但也比客栈要好些。” 桓道尘彬彬有礼地说:“那就叨扰虞家主了。” 他看了眼不说话、安静坐着真跟小赘夫似的的谢迟,打了个哆嗦。 于是进退有度说:“今日发生了这般大的事,想来世子与虞小姐也有许多话要说,桓某便先告辞。” 虞弘深见此,对桓道尘多了两分好感。 “我送桓大人。” 毕竟是当官的,他还是得客气客气。 虞弘深送桓道尘到门口,就急急忙忙回厅,准备去问问秧秧当众作法事的事。 这事快憋死他了! 他怎么想,都觉得此事落不着好。 结果刚绕过影壁,就见三人正往外走。 虞秧招了招手说:“小叔,我们出去玩……” “等下,出去玩前,你先把当众做法的事给我解释了,”虞弘深焦躁道:“为什么要提出那个要求?” 虞秧笑说:“小叔不用担心……” “我怎能不担心?源临海还有那些个穿越者,你……” 虞弘深看了眼谢迟。 唉,秧秧是穿越者这件事也算摆明面上了。 他直接道:“那些个穿越者我偷摸去看过,也都是好孩子,你现在当着全城人的面证明你不是穿越者,你让那些孩子怎么想?” 当初他意识到秧秧是穿越者时,便偷偷去源临海观察暗卫带回来的穿越者。 他皱眉道:“世人说他们是妖邪,你在此刻跟天下人说你与他们不同,岂不是寒人家的心?” 私下里为了应付天极卫,虞秧自然要说自个不是穿越者,因为他们都还没做好保护穿越者的准备。 可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证明自己不是穿越者…… 这不就是寒身后人的心吗? 虞秧听到小叔的话有些诧异。 “小叔,您竟然还想到了这些。” 虞弘深没好气说:“年纪大了,心软。你先说你要怎么办?” 虞秧狡黠一笑。 “我若是任由大家知道我是穿越者呢?” 虞弘深沉声道:“那你让王爷如何自处?你在南濮,便是暴露了,咱们家提前做好准备,不是不能自保。可王爷呢?世子与你的关系传了出去,一旦你是穿越者的事情暴露出来,在京城的王爷必定被各方拿着这一点针对,连做准备的机会都没有。” 虞秧看向谢迟,轻挑了下眉。 小叔是在怪你刚刚冲动跑出来吗? 谢迟忙要解释。 “虞叔,我……” “我没怪世子,”虞弘深抬手打断谢迟,“虽然世子直接出来救秧秧,是冲动了些,但我觉得很好,很满意。” 想到此事,虞弘深神情还是缓和些。 他相信世子不是不知道顺应局势,谋而后动的道理。 可他不希望,秧秧会变成计谋的一部分,变作棋局的棋子。他曾是暗卫,他每次任务都报着必死的心态去做,他心中念着“大局为重”,可在自家孩子的身上,他有私心,他怕有朝一日世子会为了大局牺牲秧秧。 即使只是片刻,也代表了危机。 因而,他满意于世子今日的冲动。 “但,”虞弘深顿了下,严肃道:“世子当时,怎么就不拦着秧秧。” 谢迟浅笑道:“虞叔,我不用拦秧秧。” 虞秧颇有些傲娇道:“小叔,世子都信我呢,我又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她宽慰道:“您就莫要忧心了,我不用证明自己是或不是穿越者,神鬼之事莫测,说不得桓道尘会招来神仙,那神仙指着我说我是救世主呢?” 虞弘深愣住。 什么神仙? 他怎么感觉问题好像解决了,又听不懂什么意思呢? 虞秧踮脚拍了拍小叔的肩膀,说:“老虞啊,别焦虑了啊,你不相信你侄女,你还不相信世子吗?实在不行,世子兜底。” 谢迟跟着对虞弘深点了点头,温雅笑道:“是,虞叔请放心。” 姬长生在原地踏步走了会,也没见几人说完话。 他跟着绕到虞弘深身后拍了拍虞弘深。 “叔,放心吧,还有我在。” 虞弘深回头看了眼姬长生,慈祥一笑。 “好,有长生在我再放心不过了。” 姬长生愣住,不由转过身背对虞弘深。 虽然他没有神力,但他感觉到了,这人喜欢他! 莫名觉得头痒痒的,好像要长出花来了(????)。 虞弘深看着姬长生的背影,含笑摇了摇头。 许是年轻时手染鲜血,所以他如今对这种干净的孩子,很容易心软。 他又望向谢迟和虞秧。 “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我便看看,你们会掀起什么浪。” —— 虞秧宽慰完小叔,便出了城。 云中鹤和白安卉在城外一叫太溪村的村子行医。 今日本就要去见二人,结果被陆淮策耽搁了事。 太溪村在南濮县偏僻处,要划船过一山洞,再沿翻过一山坡,才能到村子。 春光好时节。 山坡丛林间爬满了星星点点的野花,叫人心情都跟着愉悦了。 “这地方,跟世外桃源似的。” 乘流跟在一旁,说:“太溪村多是老人孩童在家中,青壮年都出村在镇上做活,白大夫和云大夫打算驻村义诊三日。” 虞秧轻点了下头。 白安卉和云中鹤都是大夫,二人都是心善的人。 二人认识后,便结伴而行,在周围义诊。 这时代有很多村子都在山林偏僻处,他们常到这些没有大夫的地方去。 在当地开了方子后,虞家药堂就会送免费的药材来,左右虞家每年都要捐赠一大笔银两用作善事,如今能实打实做名声又做好事,也算高兴。 日头正盛时,他们过了一小土坡,看到了空地处坐落的小村落。 约莫十户人家,皆是土坯房,房与房很近,房前有溪流,房后是青翠树木,瞧着安静祥和。 就是…… “是不是太安静了?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虞秧奇怪道。 就算是村里人少,但这青天白日的,大家也不大可能全都待在房子里。 乘流说:“我去看看。” 他带着两个暗卫下了坡,朝村子走去。 虞秧远远瞧着他们三人敲了几户人家的门,没人开。 谢迟神色凝重了些。 “怕是出事了。” 虞秧立刻查看太阴黑簿,浅松了口气。 “他们两都还活着。” 乘流带人着急忙慌赶回。 “小姐,村子里的人,都昏迷了!” 时值正午,日照溪流,若浮光跃金。 几只乌鸦停在村中老树上,发出粗哑鸣叫,又在脚步声中展翅飞起,掠过天际。 虞秧走进敞着木门的土胚房中,外头的木床上躺着一男子,正是许久未见的云中鹤。 云中鹤没有中毒,没有生病,就只是闭着眼沉睡,完全叫不醒。 白安卉睡在里屋,跟云中鹤的情况一模一样。 虞秧又去了其他几处房子看。 村民都是一样的状态。 睡在床上叫不醒。 几人回到了白安卉所在的屋子。 虞秧:“许是昨夜发生了什么。” 她坐在桌旁,以手扶额,转头看向不远处睡着的云中鹤。 就见姬长生正在云中鹤旁边盯着云中鹤看。 虞秧说:“就像失了魂似的。” 谢迟站在姬长生旁边,“试试招魂?” 虞秧已经取出了符纸。 “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她走到云中鹤身边,弯腰取了云中鹤的血,默念道:“魂兮魂兮,吾欲归矣……” 没什么用。 她又去寻常村民那试了试,更安静。 虞秧挫败回到屋内,额头靠着谢迟的胳膊,“不行,感觉我这往生族也没什么用。掌生死,竟然招不来魂……” 她顿了下,猛地抬头,“对啊,招魂,我怎么把他们给忘了!” 她立刻看向乘流,说:“快马加鞭去源临海,把灯烛老爷子请过来,还有他那盏烛龙灯!” 真是傻了。 华镫族就是管这种招生魂的事啊。 乘流应了声“是”,就往外跑。 好在源临海离此不算太远,他们快马加鞭去的话,大概明日中午就能将人带过来。 虞秧解决了事情,也松了口气。 她奇怪道:“怎么会突然,一个村子都丢了魂呢?” 谢迟望向门外,伸出手,顷刻间就在手里凝聚了个水球。 虞秧见状一阵羡慕。 “你神力精进了这么多!” 前两天还只是一小茶杯的水,今日竟然有足球大小。 谢迟摇头,说:“是这个村子不同。” 姬长生轻声说:“这一块破了。” 他转过身,缓缓朝外走去,一直走到了小溪前。 溪水清澈见底,轻柔荡漾。 虞秧和谢迟跟在姬长生后头。 就见姬长生蹲在小溪旁,并伸手抚着其中的水。 虞秧走过去,除了从倒影中看到了自己,旁的都没看到。 “什么破了?” 姬长生迟疑道:“说不清,就是觉得有东西破了。” 谢迟说:“可是因着昨夜那颗种子?” 姬长生摇了摇头,说:“那种子,是以我之身,借你之力,对此界干涉不大。应当是,百族的复苏。” “百族的复苏需要汲取神力,他们汲取的是我的神力,而我的神力,融入了这片世界的山川河流中。许是昨夜有百族在附近复苏,因而汲取了这个地方的神力,使得此地失去了庇护。” 他拨弄着溪流,说:“对,就是庇护……” 虞秧跟着蹲下身问:“可谢迟凝聚的水团更大了,不是应该说明这边神力更充沛吗?还有庇护,是庇护什么?” 姬长生侧头看向虞秧。 “不知道。” 虞秧看着姬长生诚实的眼神,忍不住问:“为什么你有时候好像什么都知道,有时候又什么都不知道……” 姬长生委屈地说:“我也不知道,有的时候我莫名能说出一些东西,有的时候我什么都记不起来。” 虞秧无奈起身,怅然道:“唉,怪我,何必为难一棵树。” 第196章 见鬼了 虞秧见姬长生低头失落。 她安慰道:“没事的,江山代有才人出,你已经努力了。” 姬长生还是没说话。 虞秧微蹙眉头。 总觉得姬长生今日心情有些郁郁。 许是跟不久前那句“感觉他们在害怕”有关? 她暗叹了声,人族之祸,她也没法打包票能解,况且,她们已经在努力的路上了。 轻拍了拍姬长生的肩,她便转过身。 却见谢迟也在看着溪水出神。 “你又在想什么?” 谢迟:“能量守恒。” 虞秧:( ̄△ ̄;) 谢迟闷出一声低笑。 “穿越知识上看的。” 他解释道:“姬大人的神力用来开辟世界,创造百族,而后百族接引来人族。人族壮大,百族衰弱。如今,百族再复苏,人族就会跟着覆灭,从头到尾,只有那一份神力……” 虞秧若有所思点头。 “你说得是,怪不得百族得灭,百族的神力需要用来滋养人族气运?” 她问:“你怎么突然想这个?” 谢迟说:“我是在想,若这能量已经守恒,那我的神力是从何而来的?神魂空间若是因我的灵魂而存在,那为何姬大人无法进到我的空间内?我的神魂空间应当也是他的,以及神魂空间是怎样的存在,是独立于这个世界的另一个混沌世界吗?” 姬长生被谢迟吸引了注意力,都忘了伤怀了。 他跟着好奇问:“为何?你跟我不是一个人吗?” 虞秧也茫然了。 她说:“说起来,那姬长生是从哪来的?” 姬长生说:“我好像没想过我是哪来的,我有意识的时候就有神力,有意识的时候就想打造一个世界……” 说到这,他看谢迟的目光里都带了赞赏。 “我都没想过这些。” 当人就是好。 当人会思考。 虞秧跟着轻点了下头,她不会想这些。 谢迟笑说:“不是要紧问题,只是正好想到,当下要紧的还是解决村子的事情。” 还有,姬长生说的庇护是何意。 虞秧大着胆子说:“不然,晚上住……附近看看?” 她本来想说晚上住村子里。 但又改了口,还是决定住附近。 谢迟正有此意。 或许入了夜,他们就会知道昨夜里村子发生了什么,也能知晓姬长生嘴里的庇护是何意。 暗卫回虞家去知会了声小叔。 虞秧等人就在小溪的另一边架锅做饭等入夜。 至于为何在小溪的另一头。 因为谢迟越过溪流后,凝聚的水团就正常了。 天色已暗。 晚风清凉,但溪面却是异常平静,没有被卷起一丝一毫的水波。 溪流的这一头,叶片落下。 溪流的那一头,村子之中,树上叶片就跟假的似的,静得出奇。 虞秧很是惊愕。 “这……感觉是两个世界。” 谢迟捡起一块石头,朝着那一头扔去。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石头明明呈抛物线丢过去了,但在飞过溪流上方时,突然停滞了会,旋即直线落下,掉进了水里。 玄金几个暗卫也瞧着这一幕,一个个都是头皮发麻。 玄金:“天爷啊……鬼打墙吗?” 虞秧看了眼背后躺着的二十几个人。 他们费了大力气,把村民一个个搬了出来,这会人都在空地处睡着。 不知等了多久。 虞秧靠在谢迟身上几乎是要睡着时,听到谢迟的轻声呼唤。 “秧秧。” 虞秧睁开眼,就听谢迟说:“出来了,有些吓人,你慢慢看。” “嗯?”虞秧晃了下神,就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 回头一看,几个暗卫正盯着前方哆嗦。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溪流对面。 一刹那。 脑子一片空白。 月落人间,隔着小溪,小溪那头一片黑暗。 小溪这头被月光照得明亮。 寂静的村子变得热闹。 月光像是化作了一道屏障,落在溪流上,屏障上贴满了鬼脸,挤挤挨挨的鬼影盯着他们,脸上是一样弧度的笑容。 除此外,那边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鬼。 近四米高的大肚子鬼,秃头流着哈喇子,在村道上闲逛。 双头鬼。 蛇头人身鬼。 还有时不时伸长手,从屏障那抓来鬼塞进嘴里的猴子鬼。 除了这些已经在的鬼东西,溪流里还不断浮出来乱七八糟的鬼物,什么猪头鬼、提头鬼乱七八糟,还有打起来的。 屏障隔绝了声音。 使得这热闹变得更吓人。 虞秧缓缓张大嘴。 “我……的……天……” 什么鬼东西,这是真阴间吧! 她忙问:“白安卉他们呢?他们的魂该不会在这里头吧?” 那不是死翘翘。 谢迟说:“你看那些房子。” 虞秧借着鬼物的缝隙看去,就见其中一房子的窗户处,有一张恐惧至极的脸。 “那些东西进不去房子?” 谢迟看着那房子,说:“暂时进不去。” 姬长生突然说:“那个字,快要消失了。” 他看着对面苍穹,眼睛眨也不眨。 虞秧问:“什么字?” 姬长生说:“诡物禁行。” 他指向对面,说:“那些房子,也是字组成的,树、地、溪流……” 他眼中,对面的所有东西,都变成了一行又一行的文字。 虞秧一脸疑惑。 谢迟说:“他说的是规则。” 在夜幕彻底降临时,他亦看见了,数不清的字符,那些字符和华镫族烛龙灯上的字符相同。 只是这次他能看得懂意思了。 苍穹上飘着四个大字—— 诡物禁行。 很是简单。 其他则复杂,比如房子。 房子四周漂浮了诸多文字,诸如“禁闯私宅”“遮风避雨”之类的意思。 “创造世界,便是创造规则,因着诡物禁行的规则快要破了,这些诡物便进来了。它们入不了屋子,是因着屋子的规则还存在。” 虞秧皱起眉头。 她为何没看见?是因为往生族也是规则产物?而谢迟跳脱了规则? 玄金牙齿打颤喃喃。 “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们打哪来的啊?” 虞秧想到先前穆良朝提到过的“世界是纸”理论,或许纸张之外,就有这些东西在流浪?姬长生开辟了一个新空间,禁止了这些东西进来,但现在规则缺少了维护的神力,这些东西就飘进来了。 她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既然有神,那总会有鬼。 第197章 修补规则 虞秧:“复苏百族的人,不怕这些吗?” 谢迟:“等明日灯烛老人来,便知晓了。” 虞秧想了下也是。 若灯烛族长能将白安卉等人安全带回来,就说明百族被创造时,就能克制这些诡物。 她又看了会对面,托腮道:“那我们往生族有什么用啊。” 想了会,她站起身,走向那溪流。 这一举动吓了暗卫们一跳。 “小、小姐……” 谢迟也是愣了下,便忙上去拉住虞秧的手,一道走上前去。 隔着溪流。 虞秧看着对面挤挤挨挨的鬼影。 想了下,她取出了神魂空间的太阴黑簿。 对面的鬼影突然安静。 紧接着,躁动着往后退。 与此同时,虞秧看见对面半空中漂浮了本太阴黑簿,黑簿翻过一页,凭空生出一支笔停在一鬼影头上。 【祖力,阴阳界·玖时界流放者,黑簿载恶事:491。】 后面是密密麻麻的模糊文字。 最后半空浮现一行红字—— 【请审判】 虞秧有些懵。 她尝试念道:“魂飞魄散?” 话音落下,那笔点在了鬼影头上。 虞秧竟然在那鬼影脸上看到了恐惧,下一瞬,鬼影像气球一样膨胀,最后爆开来,化作了星星点点飘过溪流,越过虞秧,冲进了姬长生的身体里。 虞秧吓了跳。 “姬长生,你、你没事吧?” 姬长生眨了眨眼,“你再给我喂点?” 他感觉,通体清凉,有一点点舒服,就像被浇了水一样。 虞秧见状也跟着眨了眨眼,并马上回头盯着对面。 “我给你多喂点。” 鬼影四散。 虽听不见声音,但虞秧隐约能感觉到对方的惊恐。 另一边谢迟见状,干脆也练起精准度。 他盯着一鬼影,想要在对方头上凝聚彩云,最后云化作雷,炸在了鬼影身上。 玄金等暗卫面面相觑。 玄金:“小姐成仙了?” 玄铁:“世子好像也成仙了……” “我们有救了!!!” 两个时辰过去。 姬长生的头上长出了朵乳白色的花。 他笑得很餍足,“我感觉,我好像变厉害了。” 虞秧累得瘫在谢迟身上。 “比如呢?” 姬长生:“比如……” 他呆呆看向虞秧,“比如,我长出了一朵花?” 虞秧:“……真棒。”她闭眼就睡。 谢迟拉了拉虞秧身上披着的外裳,差点笑出声。 天光大亮的时候,众人回到了村子。 村子里一切正常,就好像昨夜里的诡异是大家的幻觉一样。 快中午的时候,乘流带着灯烛来了,后头还跟着鱼寒隐。 鱼寒隐远远就招手道:“大家,啊有哦尅(kēi)?” 他变得黑了些,人却很有精气神,并且还是一样热爱使用穿越者世界的梗。 灯烛族长则是护着手里的灯,一脸严肃地走到虞秧二人跟前。 “虞小姐,灯穆良朝可还好?” 虞秧笑说:“挺好的,今日得劳烦灯族长,事态有些复杂,容我细说。” 玄金几个暗卫在屋外,已经控制不住对乘流道:“见鬼了。” “昨天那个鬼在村子里,好多,就从水里冒出来……” “小姐是仙女,那根笔一点,鬼就死了……” 乘流听他们七嘴八舌地说,一头雾水。 还叹道:“一点暗卫的稳重都没有。” 直到……又是入夜时分。 “啊……啊啊鬼——呜呜……”乘流指着水里冒出来的头,瞪大眼捂住自个的嘴,白眼一翻,差点晕过去。 话痨鱼寒隐虽早有准备,但看到这一幕,还是后仰着脖子,眼睛瞪得浑圆。 “哦麦嘎……” 虞秧看向灯烛,问:“族长,你看这……行吗?” 灯烛脖子一缩,又挺直腰板道:“行!怎么不行!” 他心里惴惴,但捧着灯,还是觉得自个可以。 灯烛走到云中鹤的身体旁,将灯放在云中鹤脑袋前,并打开灯罩。 风吹小烛龙灯,火焰摇曳却不灭。 他从怀里取出一装着锅灰的盒子,用手沾了点锅灰涂在云中鹤眉心,再掏出一张黄符点燃,在云中鹤面门上转。 “魂兮归来……” 灯烛声音很轻,不知在念什么,但此刻他矮小的身体似笼上了一层光。 那光越来越亮,最后像是被提取了一样,在半空形成一盏画着烛龙的白灯飘了出去。 虞秧的目光顺着灯走,就见灯穿过了屏障,到了云中鹤住的房子,并穿门而过进去了。 没多久,灯又飘出门,烛光落在地上,叫鬼物都朝一旁退去。 一条光路从房门前,一直延伸到溪边。 云中鹤的身影跟着就出现在了门外。 众人屏住了呼吸。 云中鹤就跟着灯,顺着光路飘,一直飘过了溪流,飘到了自己的身体前,最后落入了身体,并睁开了眼睛。 “哇……”众人惊呼。 虞秧:“这也太厉害了。” 真提灯照幽冥。 云中鹤坐了起来,茫然看着四周,“灯族长,您怎么在这里,这是……” 他余光瞥到溪对岸,瞳孔骤缩。 =????=????(●???● |||)“那那那是……” 鱼寒隐:“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云中鹤呆滞。 “我要记得什么?” 灯烛说:“招回来的魂确实会忘事。” 他笑得合不拢嘴,“我还是头次瞧着我族的灯这么有威力,过去我只是念啊念,还真没见过这场面。” 竟然在鬼怪里头开了条路! 一个成功就可以下一个。 为了避免村民们吓傻,除了白安卉,其他人都在魂招回来后,就被药晕。 灯烛招魂的功夫,虞秧便继续给姬长生喂鬼怪。 凌晨。 姬长生头上的花掉了下来。 他默念了一声:“吾界,诡物禁行。” 似从山川中传来的神语,落入众人耳中。 伴着那空灵的回声,月光朝着村子移动,鬼物们争先恐后往水里跳,来不及跳的都在碰到月光的刹那湮灭。 姬长生也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倒了下去。 好在谢迟离得近,接住了姬长生。 次日天亮。 大溪村的村民自睡梦中醒来,却不知这一觉已睡过了两日。 白大夫和云大夫不告而别,村子又是一片平静。 这边平静,南濮县外的虞家别苑,却是炸开了锅。 鱼寒隐哀嚎道:“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好多好多鬼,太可怕了,这怎么活啊——” 他嚎到一半,转头道:“对了,虞小姐,祝晚晴前几日生了个女娃子,她让我跟您报个喜。” 又嚎道:“太吓人了,我怕,它们真的不会再出来了吗?” 作话:书写腻了所以换个封面找新鲜感,回头可能再换回来,因为这本书做过书测,所以换封面只有三十万字前看这本书的老读者能看到……每天都想快完结,估摸着六十万字完结吧,写不动了已经(?????_?????)。还有关于我会改章节,是因为一天4k可以拿全勤,我这本书纯全勤吃饭,但我有时候实在写不出来,所以就会先发两千字后面补文……辛苦所有追更到现在的读者,真心真心真心感恩(ˊ?ˋ*)?(段评放封面图) 第198章 黑暗侵袭 虞秧假模假样恐吓道:“那说不准,说不得要不了多久,人间就诡物横行,到时候那些东西,一口一个鱼掌柜。” 鱼寒隐眼睛瞪圆,绝望地转过头望向了谢迟。 “世子……嘤嘤嘤~” 谢迟刚要说什么,就被鱼寒隐夹着嗓子并拉长语调的‘嘤嘤嘤’镇住了。 “噗——” 白安卉是头个笑出来的。 “鱼掌柜,你不要在穿越手册上学乱七八糟的……” 白安卉是一堆人里被吓得最厉害的,从醒来到现在,这姑娘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会被鱼寒隐一打断,可算是出声了。 鱼寒隐灿烂笑道:“是陶玉教我的。” 言语间颇有些自豪。 虞秧回想了下陶玉那文静的性子,再看鱼寒隐那笑容洋溢的模样,都能想象到鱼寒隐故意逗陶玉高兴的样子了。 如此想来,方才这厮大喊大叫害怕,也是因为留意到了白医生状态不对。 日光中的浮尘似乎都变得美好起来。 善良的人真的能改变世界。 她莞尔道:“不必担忧,那些东西是能解决的,灯族长不就将你们接回来了。” 灯烛跟着自豪地捋着胡子。 “是!我华镫族,会将每个迷失的游魂都带回家,这是我族应尽的责任!” 众人皆是夸赞。 姬长生坐在一旁,看着大家有说有笑,眸底都似落下了细碎柔和的光,满是欢喜。 就在虞秧等人说话时。 礼朝东南沿海,最靠南部的一村子左洋村。 年轻县令带着道士走在村子里,怒道:“怎么就都沉睡不起了?又没病又没毒,难道是撞鬼了?” 道士在村子里转着,也没转出个什么玩意。 于是对县令干咳了声。 “大人英明,这村子,还真是闹鬼了!老道需要施法,将村民的魂讨回来,只是这人数众多,少不了多准备些东西……” 就在道士忽悠县令时,众人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那声音似从天上传来。 县令:“什么声音?” 师爷:“怕不是要打雷了?” 县令:“打雷是这声?我怎么觉得好像什么碎了?” 话落,更细碎的声音传来,就好像瓷片上爬上了裂隙,那裂隙一点点蔓延,形成蛛网,而后…… “嘭——” 猛地炸开了。 日光骤然消失。 天地陷入一片黑暗中。 县令:“天狗食日吗?” 有微凉的呼吸爬上了他的后背,越来越多的呼吸,或重或轻,挤挤挨挨。 在看不见的黑暗中,好像挤满了‘人’。 县令双腿颤颤。 “师、师爷……道、道人……” 有咀嚼声在前头响起,血腥味扑鼻,县令记得,那是道士站的地方。 “救救……”县令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他感觉有滑腻的手抓住他的脖颈时,空中像是有光在努力重组,隐隐约约有空灵的声音道:“诡物、禁……禁……” 那光落下。 县令瞳孔骤缩。 只见他四周站满了鬼物,道士的头正在一猴子样的人手中,那猴子抓着头里的脑花,往嘴里塞着的同时看着他。 师爷的皮松垮垮挂在一白骨精身上。 “啊——” 他惨叫着要跑。 不知是不是那道光的原因,鬼物们一动不动。 县令见眼前的房子还亮着光,忙冲进了房子,堵住了门。 他身后,几个同样没能发出声音,但反应过来的捕快跟着逃进房子。 许久后,光芒再次消失,鬼物又动了起来。 三日后,神魂空间。 徐时月一进空间便急切道:“出事了,东南域在沦陷!” 她在京城,因此收到消息也比虞秧等人快些。 “最南部一村子,叫左洋村,三日前陷入黑暗。人进得去出不来,而在此之前,左洋村村民集体陷入沉睡,县令带道士去看,没能出来。” “不止左洋村,今夜入夜前,八百里加急又传来消息,左洋村的黑暗在蔓延,已经吞噬了临近的陈家村。按这个速度,只怕不到一个月,黑暗就会吞掉整个县城。” 徐时月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震惊的。 她心中恐惧。 因为听一道士说过,这个世界的变化是影响到上层世界的。 穆良朝面色惨白说:“一旦黑暗吞噬一切,这个世界就会变成一个类黑洞,会吞掉我们的世界。” 周承言呆坐着。 “末日降临……” 众人皆是如坠冰窖。 关清姿道:“怎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先前不是说,只是一个小洞,看这动静,是各地都开始破洞。”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看向虞秧。 “虞小姐,你看穿越者的数量……” 虞秧也有些心绪混乱,她迅速翻动太阴黑簿,在众人的目光下,有些艰难道:“比昨日多了近三百人。” 庄睿恼怒地捶了下桌子。 “靠。” 他站起身,焦躁走到一旁,双手揉乱了头发,最后崩溃蹲了下来。 关清姿亦是颓唐靠着椅背。 一个小洞就能吸走那么多的人,如今洞扩大了那么多,吸走人的数量自然更多了。 真是末日降临了。 可她们能做什么。 她们说到底都是寻常人,虽说因着姬大人和谢世子,她们开始拥有非人的能力,可再非人,他们也没法修补世界。 苏奕抱着头趴在桌上。 “明明都有希望完成任务了,怎么会这样。” 虞秧也低着头。 她们的速度已经很快了。 从去年九月她上路,到如今四月,不过半年多,她们已经做好了争权夺位的准备。 她想着,按这速度,说不得明年她就能补完洞,然后占据西南,为无法离开的穿越者谋取好的生活。 不曾想,天塌了。 局面从人与人斗,变成了人与天斗。 谢迟正站在不远处感受什么,片刻后,他回身道:“秧秧,你去刚穿来的穿越者那里看看,看他们都落地在何处,若世界有意识,这样大的天灾,穿越者所在世界的世界意识想来也会苏醒。再者,神之庇护溃散,百族的能力必然有所上涨,你试试可有变化。” 虞秧愣了下,轻点了下头。 “好。我去看看。” 她翻开太阴黑簿,将名单投射在众人跟前。 在翻了几页后,周承言指着其中一人跳脚。 “周如月,我妹!” 他眼眶红了,“我妹被吸过来了!!!” 第199章 规则庇护 虞秧见此迅速挪出周如月的门。 结果打开门,入目就是各种鬼怪。 只除了,那些鬼怪像是看不见她。 虞秧走出门,谢迟跟在她身后。 其他人则在门口看着,那门就跟显示屏一样,他们站在门口,可以跟着虞秧的视角看里头发生了何事。 周承言虽着急,但也忍着没进去。 虞秧和谢迟落地在鬼怪中间。 耳边一片幽静,各种各样的鬼或躺地上或在原地游走,乱七八糟。 眼前是座石屋。 就在二人茫然时。 石屋内传来少女的声音。 “你们吃慢点吧,再噎死了。” 县令打扮和捕快打扮的几个人只顾着埋头啃手里的萝卜。 少女转过头叹说:“不是说魂穿吗?我怎么好像身穿了?难道是穿到了游戏里?还是规则怪谈的游戏。” 少女正是周如月。 虞秧叩了下门,进了屋,给周如月吓一大跳。 相反,除了周如月外的人看不见他们。 那县令还抽空问周如月。 “仙女,出什么事了吗?” 周如月听虞秧说了两句话,便朝屋里走去。 “没事,你们先吃,我去里头待一会。” 屋内。 二人交流完,虞秧震惊道:“这是左洋村?” 她看向谢迟。 不是入梦吗? 她现在变成魂魄直接到穿越者所在地了? 倒是有点像当初神游长生观。 周如月说:“我现下倒是没什么危险。” 她打开手,手里浮现一张泛黄的纸张。 “我穿来的时候,就有这张纸,然后我试着出门给那个快饿死的县令找吃的,那些怪物真的没袭击我。” 纸上是黑色的字。 【1、房子是安全的地方,待在房子里,就不会遭受诡物袭击】 【2、出门时别胆怯,摆出上界来客的气势,不然压不住诡物】 【3、白天诡物会沉睡,此时可出门。身上的字变白意味着白天,变黑意味入夜】 【4、如果身上的字变红,意味着有无法抵抗的鬼物在附近,立刻躲进最近的房子】 【5、若遇险境,撕碎这张纸,可获一日庇护,纸张最多复原三次】 【6、与人为善,信仰加身,可得福运】 【7、当黑暗侵袭达到该界50%,此纸张失效,我界将开启自我防御】 周如月又指着自个的衣服。 她的小熊睡衣上有四个龙飞凤舞的字,就跟符文一样。 写的好像是—— 上界来宾。 这会子字是黑的,意味着入夜,不能出门。 虞秧惊讶。 她看向谢迟。 谢迟轻颔首,“应当是穿越者所在世界意识的提醒。” 二人和周如月说了会话。 虞秧试了下,她没法送周如月回家,也无法拉周如月进到空间,好在周如月如今处境并不危险。 为了让周如月少些害怕,虞秧让周承言进了门。 周承言小心翼翼进来。 兄妹二人又哭又笑说了好一阵话,才分开。 神魂空间内。 虞秧又进了两个穿越者的门,了解了基本情况。 “两个好消息,两个坏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是,我可以借由神魂空间为平台,直接进到穿越者所在地,也可以随意开门。” “第二个好消息是,若是穿越者陷入黑暗,就会变成灵魂,他们会获得己方世界的标识,拥有天外来宾的规则护身,短期内不会有危险。” 这一点,叫徐时月等人都狠松了口气。 “至于坏消息……” 虞秧抿了抿唇,说:“第一个坏消息是,必须在现实进到黑暗里才能送他们离开。” “第二个坏消息是,按规则所说,这个世界一旦沦陷百分之五十,所有的穿越者就会失去规则庇护。” 也就是说,他们得在黑暗侵袭掉一半礼朝前,让修补速度追上侵蚀速度。 众人皆是肃穆。 穆良朝说:“我可以去修补,按虞小姐上次的描述,击杀诡物后产生的能量会落到姬大人身上,而姬大人可以用这能量修补庇护规则。我的枪应当能击杀诡物。” 另一个叫廖竹萱的苗服姑娘跟着说:“我也去吧。蛊族也是百族之一,我的蛊应当也能吞食诡物。” …… 徐时月说:“我看接下来皇帝会有什么动作,近来宫中多了些生面孔,或许便是复苏的百族人。” 虞秧轻点了下头。 总觉得这吞噬来的这么迅疾,跟加快进度复苏的百族脱离不了干系。 更何况,关清姿也说京城是突然来信让司空释复苏。 她看向徐时月,“过几日,作法的事结束,我就去京城。” 徐时月颔首道:“好。” 七日后。 南濮县城外,祈雨台。 此处祈雨台乃前朝西南干旱时,为求雨所建。高十余丈,两侧皆有百级阶梯直通其上。 这会子,祈雨台外熙熙攘攘皆是百姓。 皆是从各处赶来看热闹的。 “你们听说那件事了吗?” “什么事?” “我有个远房表兄,从东南边过来,说是那边有个什么疫病,只在山林里传,不少山林里的村子都遭了殃,被官府封了起来,靠近都不能。” “听过。但我听一小道消息,说是那些被封了的村子,是因为天黑时闹鬼才被封的。有个道士当众喊什么天要塌了的话,还被官府以妖言惑众抓走了。” “其实,我也觉得这天不对劲。前些日子,我那过世的爹,天天入我梦,一到我梦里就唉声叹气。我昨日受不住,我说爹你要带我走就带我走,你没必要天天来吓我。我爹说,‘我不用带你走,你也要走了,说不得还会叫鬼怪吞吃了’,我爹还跟我说,‘实在不行你就自杀死了吧,好歹现在逃还有机会投胎’,亲爹托梦劝我去死,这多吓人啊。” …… 人群议论纷纷,双目之中皆藏恐惧与无力。 他们千里迢迢来看热闹,也不过是因着没有力气再过活了,倒不如随便过活,哪里热闹往哪里去。 不止人死气沉沉。 天空亦是阴沉。 虞秧提着裙裳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上到了祈雨台的最高处。 第200章 弥漫着的绝望 天色有些阴沉。 祈雨台高处共站了数人。 虞秧、谢迟、桓道尘、占着林洁莹身子的[三钧]以及一个没见过的老道士。 桓道尘先一步上的祈雨台。 他一直在看着远处出神,这会见虞秧和谢迟出现,并没有急着作法的事,反而是看向谢迟。 “世子可收到京中来信?东边出事了。” 桓道尘的眼下有些青黑,人瞧着也颓废了许多,跟遭受了什么打击一样。 谢迟微微颔首。 “收到了,皇上召令我等回京。待今日事了,我便会返程。” 桓道尘说:“这不是要紧事,你……” 他抿了下有些干的下唇,“黑雾侵袭,非人力可匹敌。但皇上派出了一批异士,据闻能止住此黑雾,还能驱除妖邪。” 自收到信后,桓道尘就有些茫然了。 他一心争权夺势,穿越者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没什么威慑的魑魅罢了。 但现在,这人间变得他完全不熟悉了。 人因欲望生存,过去人的欲望是权钱色,但人力无法避免的灾难来了,人的欲望就变了,变成了简单的活。 过去他有身份、有武功、有能力,可以为自己的欲望奔波。 现在,他不像三钧一样会什么道术,他真真切切意识到他会变成一个泯然众人矣的凡人,他有些……迷茫了。 虞秧暗叹。 其实她不是不明白桓道尘的意思。 举个例子,大概便是末日来临,到处都是丧尸,人类过去执着的一切都变得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怎么躲过丧尸活着。但这时候,你听说官方派出了异能部队,这才知道,原来有些人是有异能的,这些人有跟丧尸争高低的机会。你曾努力成为人们眼中的强者,可如今因为没有异能,在弱肉强食的社会里你即将变成泯然众人矣的弱者,甚至,你或许是优胜劣汰下的炮灰…… 鬼怪比丧尸更可怕。 因为它们不是人有武功就能杀死的存在,肉体凡胎,连挣扎都做不到。 虞秧不知道造成这些的人为何要这般做,这般做有什么好处。 但现下来看,百族之人神力渐渐恢复,百族之人是可以在黑雾里活下来的,时代已经渐变成百族为尊的时代了。 安静之时,谢迟说:“皇上既是能这般快派出异士,便可知皇上并不惧此黑雾,且能阻止黑雾蔓延。桓公子不必太过担忧。” 桓道尘轻皱了下眉头。 谢迟这意思…… 黑雾还是皇上故意弄出来的不成? 但他心里也拿不定主意,他收到了京中私信,信上说那批出发队伍里的人,所有人都没见过。 倒像是皇上私下养的人。 便是[三钧]也说不大清楚,得去信问问灵台观观主。 桓道尘沉默了片刻,还是道:“罢了,不说此事,先开始法事吧。陆公子因着身体还未完全痊愈,所以没有登上祈雨台,他在远处瞧着。” 又指向身边的老道士,说:“这位是灵台观的三钧道人,由他来作法,验证虞小姐的身份。” 老道士微微颔首,一副高人模样。 虞秧余光瞥到[三钧]躲在桓道尘后头。 想来是桓道尘担心让[三钧]出来作法,会显得法事不可信,所以故意找了个有模有样的道士当傀儡。 她也不是很在意。 只是走个流程罢了。 出了这等大事,虞秧是不是穿越者,对大家来说都不是很要紧的样子。 除了还想抓走虞秧的陆淮策。 虞秧剪下一缕头发的间隙,远处马车里。 陆淮策看着高台上的人影,说:“她肯定是。” 伍无点头。 “那个药谷的人说了,她当初虽是不会说话,但被毒师下药神志不清时,用血在墙上写了字,显然是换了魂的。就是不知,桓道尘会不会动什么手脚,毕竟这厮是很容易收买的,只是一个穿越者,他可能不是很在意。” 陆淮策冷勾了勾唇角。 “收买也无碍,管她是与不是,我在她身上付出了这么多年心思,无论如何,我都要她。” 伍无倒也习惯。 “公子,东边那黑雾的事……” “母亲如何说?”陆淮策收回了视线。 伍无说:“长公主说,黑雾不是大事,只当小地方受了天灾就是,让您不用担忧。” 陆淮策眸光轻颤,“小地方受了天灾……” 他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母亲能这般说,想来对黑雾来由已是知悉清楚。” 伍无心里也松了口气。 任谁听说那黑雾的事都会害怕。 但有了长公主的回信,他便知晓他们不会是受灾人。 “但长公主还是让您尽早启程回京,长公主说,她让一步,让您将喜欢的姑娘纳作贵妾。” 伍无说完就低下头,等公子骂他。 不曾想,公子淡声道:“好。这两日便启程。” 高台上。 虞秧已经将道士要的东西都放进了盆里。 道士假模假样让[三钧]来帮忙。 “徒儿,你过来,将这符纸画好。” [三钧]低声问桓道尘:“公正吗?” 要不要真作法? 他今日也是费了大力气才压制住了体内的林洁莹。 桓道尘还是提不起精气神,只说:“公正吧,管她是不是,就算是也是谢迟的事,与我何干。”、 他现在也不稀罕谢迟的人脉关系了。 只想原地摆烂等世界毁灭。 [三钧]见桓道尘这样有气无力,摇了摇头,乖顺走到道士旁边。 下一刻,道士就开始拿着铃铛,绕着桌子跳大神。 留下[三钧]在桌子旁假装画符,实则嘴唇蠕动在念什么东西。 铃铛声叮铃铃的,吸引了人群注意。 底下的人都安静了些。 忽似有风鼓动人间,空中的乌云汇聚得更多了,颇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有人咽了口水。 “阴气森森。这虞小姐真是穿越者吧?” “穿越者不就是鬼?先前朝廷说得对,那些穿越者就是阴兵的前锋军,如今阴兵要打来了,百鬼夜行,我们都得变成鬼怪的口粮……”有悲观者喊道。 [三钧]跟着神色凝重。 他其实招不来魂。 但这阴气,就代表了虞秧,正常人阴气不会这么重,除非魂魄极其强大。 这魂魄强大的根本不像个十九岁姑娘。 所以,虞秧是穿越者…… 就在[三钧]下定结论时。 乌云骤散。 随之而来的,是彩光大绽,圣洁柔和的白光笼罩祈雨台,如同黑暗中高悬的明月般,照进了所有人的心里,抚平了人群的躁动、惊惶。 第201章 神旨 千年后,有后人寻到了祈雨台的遗迹,在碎石中发现了不知何人刻下的碑文。 那碑文记载了极其特殊的一日,世人称之——神降。 有很多人用那碑文,意图证明礼朝存在历史断层,存在一段湮灭的、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的历史。 只是大部分人依旧觉得那碑文不过是一段编纂的奇志。 当下此时,方圆数十里,无数人看见了那高耸的祈雨台。 圣光普照人间。 桓道尘感觉,内心的烦躁似乎被抹去了。 他呆呆看向衣袂飘扬,被光青睐着的女子,圣光似因她而生。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是神女……” 有人喃喃着跪了下来。 于是一个又一个,祈雨台下,跪了大片大片的人。 “神女下凡——是神女下凡——” 悲观者像是抓到了求生的稻草,大吼道:“神女下凡,拯救世人!” 虞秧望向不远处的谢迟,谢迟的脸色不大好,显然弄出这样的神迹对他来说,并不容易。 她攥紧了手里的骨棒,轻声开口道:“千年前,姬氏受神命,掌生死轮回之则,后世间祥和,百姓安居乐业,我族随神明陨落。今察天下有大劫,诡物侵城,故复苏归来。” 谢迟闭上眼,缓缓道:“风。” 清风拂过人间,将女子的声音带的很远,带到一个又一个人的耳畔,传遍了西南六郡。 顷刻间,一缕青丝成银发。 一个又一个人走出了屋子,茫然地望着天际。 他们好像,听见了神女的声音。 本该在角落待着的姬长生,眉心绿叶闪了闪,站起身朝着阶梯走去。 他一旁的虞弘深等人已经傻眼,跟着跪下来头都不抬,自然也没发现姬长生的异状。 整个西南的生灵,都在倾听风的声音。 他们听见神女说:穿越者非鬼非仙,不过寻常人,受灾祸来此,当以客礼相待。 神女说:莫惧莫怕,恶者必遭天谴。 神女说:好好过日子,天塌了,有神补。 最后神女说:“我乃往生族祭司姬杪,今借此女肉身再战诡物,祈愿苍生无恙,人间皆安。” 声音消失那刻。 整个西南还都处于死寂之中。 祈雨台上,虞秧见底下的人高呼“神女”,松了口气。 她并不知风把她的声音带的那般远,转头一看,谢迟正要往下栽去。 旁边就是阶梯。 她冲上去。 见另一双手扶住了谢迟。 姬长生在人群寂静时爬了上来,正好扶住了谢迟。 圣光在黯淡。 他说:“我听见了。” 一切似乎都放慢了动作。 苍穹浮现巨大金色卷轴,卷轴缓缓打开伸展,露出密布着的符文。 虞秧控制不住飘了起来。 她面对着卷轴,似在受旨。放眼望去,是无数跪伏在地的人。 无数人的声音落到耳边成了呓语。 男子平和声音响起。 “神明赐福,泽满人间。授命往生,统率百族。” “神赐。” 身后的卷轴化作流光,飘入她的眉心,化作一道金色符文…… 一日后。 虞家已经被狂热的信徒攻陷了。 所以虞弘深带着“神女”虞秧住到了素明山庄。 素明山庄在素明林外素明山上,此处有守卫,如今虞秧成了神女,是众心所向。 虞家也不用藏私兵了,直接明晃晃亮了出来,用来挡想见神女的人。 房间里。 虞秧托腮看着床上的谢迟。 她卷起男子散落的一丝银发,转头幽怨地看着姬长生。 “早知道你能弄出那么大阵势,就不用谢迟以风传音了,你看他,都这样了。” 姬长生委屈道:“我本来是不会的,是因为你传音时,得了许多人的信仰,那些念力集中起来,就把神明呼唤出来了。” 他指着那大骨棒,“往生族的祭司,本就能沟通神灵。” 虞秧怔愣了下。 “我还真忘了。所以,你只要有信仰,就会恢复神力?” 姬长生想了想,“应该吧。神力又叫念力,神本就是应念而生。” 虞秧“哦”了声,又看向谢迟,说:“那谢迟的神力是怎么恢复的?神魂空间也突然进不去。还有这头发……” 谢迟本就白,如今枕着银丝,跟一碰即碎的瓷人似的。 姬长生说:“他的神力应该就来自那个神魂空间,如今他这样了,空间的神力肯定全用来治他了。” 又嘟囔说:“而且,这头发挺好看呀。” 他抓着自个的头发,说:“我也想把我的头发弄成绿色的。” 虞秧:“……。”因为是树,所以喜欢绿叶是吧? 她懒得应姬长生,继续看谢迟。 祈雨台的“神灵现身”效果太好了,他们几乎是不费一点气力,就收获了西南六郡的民心。 西南是他们的地方了。 甚至于,有许多大同教的人都冒了出来,转了信仰。 如果皇帝做不出什么反应的话,等虞秧入京,那便是皇帝都要将她视作座上宾。 她本来想过直接说皇帝是恶人,灾难是皇帝带来的,但为了谨慎,还是没有说这些,如今她只是说穿越者不是坏的,都有杠精揣测神是不是穿越者世界派来蛊惑人心的,若是再表露‘神’的私心,说皇帝是坏的,那只怕会更多人觉得‘神’是人。 谢迟不能总弄出这些神迹,加之他们对皇帝也一点都不了解。百族的能力对诡物更有用,对人没什么伤害。真打起来,他们还不一定能打过皇帝。 能先立住形象,让穿越者的处境变得安全,便够了。 她趴在床边,又拉过谢迟的手贴着。 “光环都在我身上了。” 虞秧自言自语着,“你也是傻,声音传那一圈就够了,传那么远。你就是一颗种子,回头没发芽先发霉了。” 其实她知道,谢迟之所以这么急,大概是也有看见她心急的原因。 前几日谢迟就收到了青苹路送来的信。 信上说了朝廷派出队伍去制裁黑暗的事。 当时她说了句—— “皇帝的动作这么快,显然早有准备,或许那黑暗就是他弄的呢。” 她连续几日晚上都在不停开穿越者的门,谢迟让她歇歇时,她说:“人越来越多了,一些要问出位置让暗卫去接,一些要让他们先藏好,我多开一扇门,说不定就少死一个人……” 登祈雨台时,她说:“希望祈雨台的事情进展顺利,只要能让这个世界的人改变对穿越者的看法,穿越者的处境变得安全,我们就可以专心解决修补规则的事,之后再将人集中起来送回家。” 虞秧摩挲了下谢迟的手。 “谢迟……” 外头忽地传来乘流的声音。 “小姐,来了,王府的聘礼送来了!” 第202章 定亲 王府媒妁本该巧舌如簧,然其入西南时正好看见天上的神旨,一想到自个在给神仙说亲,她就有些磕巴。 “王、王爷虽不能亲自前来,但心中欢喜,对此事亦是重视……” 虞弘深紧盯着媒婆,眼神中透露着鼓励。 定亲,定亲,马上定亲! 媒婆对虞弘深的目光表示疑惑。 就算世子再好,可虞小姐是神仙啊,这虞家主竟然还一副迫不及待要给二人定亲的样子,太奇怪了。 虞弘深想着还在床上躺着的世子。 那才是神仙啊。 他家秧秧要跟神仙定亲了啊! 虞弘深继续盯着媒婆的嘴,快说啊,快说完啊你。 在虞弘深的眼神催促下,媒婆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一口气道:“虞家主意下如何?” 虞弘深刚要点头应“好”,但他愣是咽下声音,矜持颔首。 “此事,容我问下我家秧秧。” 媒婆立刻点头。 “应该的应该的。” 别人家还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家可不能。 就是送礼来的王府其他人都忐忑。 来之前,觉得王爷就这么儿戏般让世子娶个商人女儿,未免古怪。 来之后,只想着世子何德何能叫神仙看上了啊。 虞秧听到乘流的话,说:“不来虚的,直接定吧。” 虞弘深收到消息,马上说:“我家秧秧和世子的婚约,是上头的神仙看好的,亲口说的天作之合。” 秧秧是这么说的。 媒婆震惊道:“原来如此。那合婚倒也不必,天官赐了福的姻缘,必是百年好……” 她本要说“百年好合”,话临到嘴边,只觉得这“百年”二字也成了诅咒,因而道:“必是生生世世合欢的好姻缘。” 就这样,两家欢欢喜喜走完了流程。 乘流来到虞秧身边,他看了眼床上沉睡的世子,想着去年秋时,世子被小姐救回家时,也是这般安静地躺着。 他将婚书给到虞秧。 “小姐,定下了。家主说,他会在南濮摆流水席三日,以示庆贺。” 虞秧轻点了下头。 翻开婚书看着上头男方一早落下的“谢烬”二字。 “王爷待此事,倒是随性。” 谢烬是肃安王的名字。 乘流说:“是,王爷应当也是一心促成此事,这支来提亲的队伍日夜兼程,更是隐匿了行踪前来,生怕皇城中有人得了消息来阻挠的样子。” 虞秧收起婚书,“顺当就好。” 这头虞家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 其他各处却是各有态度。 南濮虞家隔壁宅子。 原本颓唐的桓道尘,正凭栏眺望天空忧伤。 苍狼跑了过来。 “公子!肃安王府的媒人跑到素明山庄提亲了!” 桓道尘转过头看向苍狼。 “提亲?这么快?” 苍狼点头,“可不是,还给他们提成了,虞家主放出消息,说是上天指明谢世子和虞仙子是天定姻缘,今定姻盟,决定与人同乐,要摆流水席三日呢!” 桓道尘叹息道:“谢迟有福气。” 苍狼看主子又是恹恹的样子,忍不住道:“公子,您还为着闹鬼的事惆怅呢?如今都出现神仙了,咱还怕什么鬼啊。” 桓道尘:“神仙是神仙,我是我,我依旧是个凡人。” 在看到虞秧变神仙后,他先是震撼,随即便是更加绝望。 前一刻他还在跟谢迟诉苦,下一刻眼前人飞升了! 怪不得谢迟那么冷静,原来人家一早攀上了女神仙。 “为何旁人能当神仙,我就不能,我比旁人差哪了?”桓道尘悲愤了片刻,突然站起身。 苍狼愣住,“公子?” 桓道尘朝外走去。 “不能坐以待毙。祈雨台一事,我也算跟谢迟还有虞小姐交好了,入京前先去虞家送贺礼巩固下关系。天地就这般大,神仙还成亲了,这说明便是神仙也免不了陷入势力纷争,我就不信他们都不需要凡人狗腿子。如今各处都交好,待再有仙缘落下时,说不定就有我的机会。” 苍狼:“……。”公子根本不用宽慰,甚至还想很多。 他跟在桓道尘身后,说:“可是公子,咱们没钱送礼了。” 桓道尘僵住。 他紧拧眉头,“没钱就去挣。” 苍狼怅然道:“去哪挣?上上次拍卖,您把咱们所有人身上的东西都抵押了,上次送礼,您跟南濮县县令要的钱,现在南濮出了个仙人,人家县令跟虞家主又相识,总不能还去人家家里拿钱。而且那虞小姐说了,得行善,不能作恶,咱们在西南作恶,回头给她听见了……” 桓道尘沉默。 许久后,他说:“我记得,西南有裴首辅的老家,他家好像很有钱。他家如今怕是战战兢兢……” 这会子上门,随便说两句就能敲一笔钱回来。 苍狼:“……公子英明。” 与此同时。 裴氏园林。 裴家家主裴逸春在原地转圈道:“怎么就成仙了?好好的人,他他娘怎么就成仙了?” “别转了!” 一旁的陆淮策将手中的茶盏丢了出去。 茶盏碎了一地。 裴逸春霎时哑了声。 陆淮策看了眼老人阴沉的脸,深吸了口气,说:“见谅,裴家主,我心绪有些乱。” 裴逸春知晓陆淮策对虞秧的心思。 他叫来丫鬟收拾了下地上的狼藉,坐回椅子上说:“陆公子,如今要紧的是我裴家的家业。过去多年,我裴家在西南的生意场上,与虞家多有交锋,如今虞家出了一个女神仙,只怕要不了多久,西南就没有裴家了。” 他裴家挣的钱,大部分可都是入了长公主府。 说话间。 有人进来道:“家主,南濮传来消息,虞家小姐和谢世子定亲了。” 陆淮策猛地转过头看向进来的人。 “定亲了?” “是,王府派来的媒人队伍。” “王府派来的……”陆淮策攥紧了拳头,王府派人来他们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 凭何谢迟可以,他不可以。 裴逸春苦涩道:“这婚事一定,虞家就等于站队了肃安王府,陆公子,只怕西南是待不下去了。” 虞秧那神音传遍西南。 如今西南百姓只以虞秧马首是瞻。 裴家在这里,别说再做生意了,只怕产业要被虞家一点点吞吃了去。 陆淮策沉默了片刻,说:“先撤出部分,等母亲那里来了消息,再做决议。” 母亲既是无畏于东边的鬼物,那必然对仙法也有些了解,他不信只有虞秧一人能成仙,他要回京,要求助于母亲,这次母亲一定会帮他! 同样要撤出西南的还有大同教。 第203章 神啊,只会降福于那些忠于神的族群 某处峡谷内。 卫羁尘捂着肚子,跌跌撞撞进到峡谷,在看到如同世外桃源般的村子后,他倒在了地上。 “父亲……” 他又毒发了。 正给田地除草的老人放下锄头,就到了卫羁尘身边。 速度之快,非常人可及。 他蹲下身,摸了摸卫羁尘的脉搏,开口道:“带三人来。” 不远处驻守的侍卫退去,很快就从一处屋子带出来三个面黄肌瘦的男子。 老人拉着卫羁尘的手,又将另一只手落在其中一男子身上。 那男子开始抽搐,喊“痛”。 直到那人吐血身亡,老人又换了一人。 在三个男子都倒地后,卫羁尘的神色也好了许多。 他站起来,“多谢父亲。” 老人气质仙风道骨,须发皆白,但神色平和,穿着一身布衣。 正是大同教的教主卫信鸿。 “查到给你下毒的人了吗?” 卫羁尘摇头,“我问了石龙子,石龙子说能比他的毒术厉害的,只可能是一个叫庚九的男孩还有个叫乌鸢的女孩。我猜测是乌鸢,也就是如今的虞秧,那道士大可能是虞秧扮的。” 他又问:“父亲无法将此毒转移走吗?” 卫信鸿说:“你这毒,出自御毒一族。这毒若是落到寻常人身上,未必不能解,可它落到了你身上,你本就出身百族,毒在你身上,就等于被激发了神的规则,神力伤不了凡人,它只伤百族和鬼物。” 卫羁尘拧眉。 “石龙子不也出自御毒族?” 卫信鸿摆了摆手,继续朝田埂走去。 “御毒一族特殊,他们族的传承不靠血脉,靠的是念。那三个孩子里,必然有一个是真的得了御毒族传承的,但显然,石龙子没有。” “靠念?” “谁让那毒师圆了念,传承就是谁的。百族复苏时,那人就会自然而然成为御毒族的传承者,脱胎换骨,掌人间百毒。” 卫羁尘眸光颤动,“所以,只有虞秧能解我的毒?” 他们都听见了虞秧的声音,也都看到了那神旨,知晓如今虞秧有多特殊。 卫信鸿说:“你得罪她了?” 卫羁尘沉默了片刻,说:“我算计了谢迟,让谢迟遭了刺杀。” 卫信鸿看着卫羁尘,许久后,叹息了声。 卫羁尘说:“父亲,如今西南出了个虞秧,很多教众都转投了虞家……” “先撤出西南,维系大同教本就是为了颠覆这叫我厌烦的王朝,”卫信鸿继续俯身除草,平和道:“如今多出一势力,也不算有矛盾。” 卫羁尘皱紧眉头。 他是不在意,可耐不住另一人在意啊,那太监一心想要权势…… 卫信鸿说:“先静静吧,待乱象过去,自有的争。” 卫羁尘抿了下唇,应了声“好”。 好在中南部起事顺利,有神女说的那句“将穿越者以上宾之礼相待”的话,他们继续将穿越者供作仙,不是不能稳固势力。 将人转移到中南部盘踞,虽损失不小,但乱世中,能占领一方地盘称王就算胜利了。 至于那神神鬼鬼的事。 所谓神,也不过是有一点特殊技能的人罢了,所以他对虞秧那事,也说不上太震撼。 卫羁尘问:“父亲,您能弄出那神旨吗?或者让天下人听见我们的声音?” 若是他们也有份神旨,那地方就立住了。 卫信鸿手下动作一顿,说:“弄不出来。神啊,只会降福于那些忠于神的族群……” 他蹲下身,将杂草丢出田埂,苍老的声音缓缓道:“我期待见神的那日。” 虞家。 虞秧让人搬了个榻来,睡在了谢迟屋内。 夜色渐浓时。 她尝试了下。 神魂空间是没进去。 但唇畔多了点柔软。 虞秧睁开眼。 对上男子含笑的眼眸。 墨发垂落在她脸旁,她伸出手勾住谢迟的脖子。 现实中的二人静静相拥,冷静持礼,气氛平和。 空间内的两魂干柴烈火,亲密无间。 英挺与柔媚交织,尤云殢雨,缠绵缱绻只盼朝朝暮暮长相守。 事后。 虞秧背靠着谢迟,坐在其怀里。 她卷起一缕墨发,笑说:“都好了吗?” 谢迟贴着她的颈窝。 “还差一些,不过这片空间内存了神力,可以滋养我的身子。” 他侧首轻触了下虞秧的脖颈,“秧秧,我看见婚书了。” 说话间,环在虞秧腹部的手已经没入被褥中。 虞秧微躬身子贴近身后。 “嗯……知道你高兴了。” “那你高兴吗?”耳鬓厮磨,谢迟温和问。 似有雨滴答。 急骤着。 声音在耳边放大。 夹杂着男子温柔的询问声。 “秧秧,这样可以吗?” 虞秧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她躺着,青丝凌乱于枕上,看着靠近的俊颜,被哄着下意识应出一句“还想”。 十指相扣时,她恨不能握碎谢迟的手。 她想,谢迟这该死的恶趣味。 她还是挺……受用的。 二次事后。 就该办正事了。 谢迟解释道:“短时日内,怕是开不了穿越者的门。估摸着要半个月,此地才能恢复。” 虞秧轻点了下头。 谢迟一颗小种子,能弄出传遍西南六郡的声音,不可能不付出什么代价。 现下来看,这神魂空间就像是谢迟的电池。 也或者说,是孕育谢迟的土地。 它优先满足谢迟的需求。 只是因着一些原因,她绑定了谢迟的空间。 “无碍,先前和他们都提过,想来大家也都有准备。” 他们上祈雨台前,就跟大家提过可能出现的情况,所以半个月的时间,也不会叫众人太过慌张。 虞秧说:“西南这边,小叔会把事情都处理好,鱼寒隐他们会带着穿越者正式建立一个穿越者势力,收纳各地的穿越者,咱们准备去北地了……又或者说京城。” 她顿了下,道:“长生说,他上祈雨台时,感知到了一些东西。” 第204章 今日,天晴 姬长生说,他看到了一人,站在北边,望着这边。 他描述出来的那人,正是皇帝。 姬长生说,他要去皇帝所在的地方,说得很是认真。 因着此事,虞秧还是决定冒险入京,她必要去了解这位帝王才是。 天光大亮时,虞秧在餐桌旁见到了一正吃布丁的‘绿毛龟’。 她怔愣道:“姬长生?” 姬长生抬头,望向虞秧,又望向虞秧身旁的谢迟。 “欸?谢迟,你头发怎么变回来了?” 虞弘深坐在餐桌旁。 他惊喜起身,走到谢迟身边。 “世子,你都好了?” 谢迟对虞弘深长长作揖,笑说:“谢谢小叔让我和秧秧定亲。” 虞弘深老脸一红,乐呵呵道:“该的,该定的。” 虞秧盯着姬长生的真“青丝”。 “你真给自个头发染成绿色了?” 虞弘深回头道:“是啊,我今早看到吓了跳,这孩子好好的头发,怎么就成绿的了……” 他正劝长生把头发染回来。 姬长生默默整理了下自个珍贵的头发。 “我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是变成绿的了。” 大概是因为他昨日太羡慕谢迟变银发了,一直羡慕一直羡慕,于是他的念力生效,他一醒来就成“绿发”了。 虞秧:“……。”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迟好笑圆场。 “好看的。” 姬长生本就白皙,眼眸亦是绿瞳,如今配上青色的头发,倒更合适,似山野间的少年仙官。 姬长生听到谢迟的话,灿烂一笑。 “还是谢迟好。” 谢迟不愧是他的转世,虽然跟他哪哪都不一样,但谢迟懂他啊,谢迟肯定跟他一样喜欢绿色的! 虞秧见此轻摇了下头。 “好看是好看,但太显眼了,回头大家都会留意他……” 她不是真神仙。 就怕保不住姬长生。 姬长生有点无措盯着虞秧,“回头我再变回来。” 大不了这几日他一直念着黑发好看,念着念着应该就会变回来……吧? 虞秧没有再说什么。 大不了,就说她变的好了,左右她是“神女”。 她看向那布丁,“这是厨房做的吗?” 虞弘深笑说:“是,源临海那边拿来的方子,厨房做了许多遍,做出了这焦糖布丁,长生很爱吃。” 如今穿越者在西南非是异类了。 想来接下来西南会热闹起来。 只餐饮行业都会多出些新玩意。 虞秧跟着要了份布丁。 她说:“小叔,谢迟说,皇上收到西南的消息,大可能会来旨请我去京城。我和谢迟一合计,打算先走一步。” 虞弘深神色严肃。 “秧秧,京城怕是危险,你如今待在西南,才是最好的。” 借着秧秧神女的名头,他们完完全全控制西南只是时间问题。 虞秧说:“小叔,我必须往北去,还得尽快。” 虞弘深闻听此言,没有再劝。 入京前,虞秧见了源临海来的众人。 穿越者的身份过了明路后,大家就都可以走在日光下了。 山庄花厅。 左黎[被黑机构骗来的小女孩]母亲李秀莲重新团聚,母女两朝虞秧深深鞠躬。 李秀莲泪湿眼眶。 “我真的没想到,没想到我真的能再遇到我的孩子。” 她穿过来后,就是员外府的厨娘。 好在女儿住院时会看小说,常跟她说一些小说内容,她也就好好藏住了身份,认真做厨娘。 思念至亲的苦痛自不必提,只是没有法子,所以就一直坚持活着。 直到她被接到了源临海,和女儿团聚,过往的一切苦痛便都值了。 左黎也哭道:“谢谢仙女姐姐!” 虞秧默默接受了这个称呼。 她笑说:“愿你和你妈妈这一世都健健康康的。” 左黎用力点头。 黑维(黑旋风村村民,被秧秧丢山鸡当媳妇的大汉)说:“我们都打算好了,开个酒楼,李婶子做大厨,我跑堂,鱼掌柜还做掌柜。” 鱼寒隐身边的李大厨(鱼寒隐客栈厨师)说:“我和李姐是本家,一起干厨子。” 伙计阿河说:“论跑堂,没人比得过我。” 鱼寒隐慢悠悠道:“刚开业,工钱得减半。” 陶玉(唯一留下的学生)说:“我来当账房,工钱不减半!” 云中鹤神情温和。 “我和白医生打算开医馆,先前不敢用的医疗法子,如今可以用上了。” 白安卉轻点了下头。 “还可以大胆传播一些医疗知识。” 柳书琦(獬豸崖·被拐卖后穿来这里)同父母亲站在一处,看着东边弯眸说:“我等阿令回家。” 百族复苏后,魏令彻底觉醒了‘罚恶族’的能力,可以审判鬼物。 因而,在得知华镫族族长要去东边救人时,他犹豫了一夜,还是在柳书琦的鼓励下,跟着华镫族族长一道往东去了。 同行的还有穆良朝、蛊族的廖竹萱以及数个种下姬长生的种子,拥有了百族能力的敢死队成员。 风有止等谢迟的手下、墨鹰等暗卫则跟着护佑这批人。 一众人皆往东去,途中会接一些穿越者,将穿越者送到西南。 虞秧看着留下的众人,跟着含笑。 忽听得孩童嘤咛声。 祝晚晴(黑旋风村一起穿来的情侣)抱着孩子走来。 “我打算开个点心铺子。” 许凌温声道:“那我做画师吧,我教画画。苏公子说我画得可好了。” 苏应谦(未婚妻病逝留下遗书的县令之子)站在人群后头,眉眼舒展。 他瞧着清瘦许多,但精气神还不错。 虞秧诧异道:“应谦兄?” 苏应谦上前笑道:“不曾想,林言弟弟竟然是个姑娘,还是个仙人。” 他说:“我父亲很欣赏大家,更向往穿越者所在世界的知识,他让我同虞小姐说,他很庆幸能被贬到西南,贬到浮阳县,他永不忘虞小姐当年的帮扶之恩。” 祝晚晴点头说:“苏县令还有苏公子帮了我们好多呢。” 苏应谦依旧没有忘记他的妻子,但他明白了,穿越者不是恶鬼。 心中已经释怀。 虞秧莞尔一笑,她伸手接过祝晚晴怀里的小孩。 小姑娘白白嫩嫩,一双眸子瞧着很是漂亮,看见虞秧后,竟是咯咯笑了起来。 祝晚晴逗趣道:“禾禾也记得仙女姐姐是不是?” 小女娃笑得更欢了。 姬长生同谢迟站在角落。 他跟着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于是头顶生出朵摇曳的小花。 谢迟见状,眸微弯。 清风吹过人间。 今日西南,天晴。 第205章 入京 时值五月。 正是热的时候。 路边凤凰花在日光下热烈生长。 虞秧蹲在溪流边,将水泼了些到脸上,清凉舒坦。 还有七日,她们就能到京城了。 姬长生跟着蹲下来洗脸。 数日过去,这厮的头发还是绿油油的。 对此,姬长生很委屈。 “我每天都告诉自己,黑色好看黑色好看,可是它就是不变……” 虞秧:“……罢了,你的身体比你的想法诚实。” 她无奈多看了眼姬长生的头发,回身望向谢迟。 谢迟的手边正停着一只翠鸟。 那翠鸟叽里呱啦半晌后,谢迟应了几句,而后抬起手,翠鸟“咻”得一下就没影了。 那是青苹族的打工鸟,负责传信的。 过去这鸟只是能认路,送信也快。 但现在这鸟跟着返祖,它跟鹦鹉似的能学说话,完全不需要写信了。 谢迟给虞秧扇着风,说:“三日前,有圣旨到虞家。圣旨上说,皇上请神女入京赐福。” 虞秧轻点了下头。 “今晚就能开门了,回头问问徐时月京中形势如何。” 她擦了擦脸,喊道:“姬长生,走了,找地方住了。” 姬长生正盯着水中倒影,他的倒影似在模糊。 他微皱眉头,就见水中的男子朝他勾了勾唇。 姬长生怔住。 他眨了下眼。 一切正常。 他茫然站起身,正欲说什么,回个身的功夫,脑中似有白光闪过,他忽地忘了方才的场景。 “来了。”他应了声,跟上了虞秧。 就在姬长生离开时,溪水荡漾起波澜,浮现出一男子的面容。 “出现了,吾神。” 京城。 朝事重点依旧是西南出现的神女。 晋王慢悠悠道:“谢世子倒是好本事,能叫神女青睐,肃安王的动作也不慢,这就连婚都定下了。” 他望向对面坐着的中年人。 “王爷莫不是一早就知晓西南有神女?” 肃安王四十大几的年岁,神色平和,一双凤眸难掩威严。 他瞥了眼晋王,没有开口。 有朝臣西济侯出队道:“启禀圣上,臣认为,神女与肃安王府这一婚事不妥。神女纯洁,不识人间情事,怕是叫有心人蛊惑了去……” “噗。”一年轻的声音笑出声。 众臣见去。 只见皇子队伍中,一桃花眸的男子憋着笑。 正是肃安王府站队的九皇子。 奏事的西济侯怒道:“九殿下这是何意?” 九皇子乐道:“你是话本看多了吧,就那种牛郎偷看仙女沐浴,仙女被偷了衣裳就留下来给牛郎生儿育女的话本。还神女纯洁不识人间情事,西济侯才纯洁吧?” 西济侯涨红了脸。 “圣上,九皇子身为皇子,却无一点礼仪规矩……” 肃安王淡声说:“圣上,犬子识得虞家小姐时,虞小姐还非是神女。二人乃两情相悦,天作之合。” 西济侯说:“人如今是神女了,那就是我们礼朝的神女,能单单给你肃安王府占了去,神女就是要婚配,也该择皇家良配才是。” 开玩笑。 那神女现在多有民心啊。 神女成了肃安王府的媳妇儿,那肃安王府不高兴坏了。 九皇子当然笑得出来,怎么说得利的都是九皇子。 西济侯又对皇上道:“圣上,臣觉得,此婚事不能算数。待神女入京,再给神女挑选佳婿才是!” 对京城中人来说,什么神鬼,只要威慑不到他们,他们就不在意。 他们更在意的还是眼前的衣食住行,权势地位,毕竟,神要人间安宁,而人间事左不过七情六欲驱使下的纷争夺取。 那神女再厉害,既然打了个为天下苍生的名头,就不可能弄死他们任何一个人。 所以神女的婚事、神女带来的利益,他们自然也有胆子算计。 朝堂上,朝臣们各自立派。 肃安王不甚在意。 满京上下,还能有哪个好男儿比谢迟更讨人喜欢不成?争争争,有甚好争。 吵闹之时。 皇位处,老态龙钟的老人懒洋洋抬了抬眼皮。 “够了。” 沧桑两字,轻飘着,落入每个朝臣耳中,甚至传到了殿门外。 朝堂内一下静了下来。 肃安王瞳孔骤缩。 不止肃安王,在场所有朝臣都在一瞬间僵住。 有一人跪了下来。 紧接着所有朝臣都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缓缓站起身,漆黑的皇袍上金色龙身跟着伸展开,他浑浊的双目落在众人身上,犹如在俯视渺小的蝼蚁。 片刻后,他转过身离开,并同身侧太监道:“去朝天宫。” 待皇帝走后。 大殿内才炸开了锅。 “你们方才可听见了?皇上……皇上他……” “皇上是真龙之子啊。” 肃安王看着皇帝离开的方向,眉头微锁了下又松开。 晋王走到他旁边,说:“皇上才是礼朝的神啊,肃安王你说是不是?” 肃安王还未开口。 九皇子凑了上来。 “晋王爷这废话说的,我父皇当然是礼朝的神,龙神。我还是礼朝的神子呢,晋王嘛,神的狗腿子?” 晋王冷眼看向九皇子。 “九殿下比之过去,变了不少,若非长生观国师和灵台观观主都道殿下还是殿下,只怕我都要以为殿下是被鬼上身了。” 以前九皇子一点存在感都没有。 自从肃安王站队九皇子后,九皇子就话多了。 九皇子粲然一笑。 “晋王也是,我一直觉得晋王是被色鬼上身,要么就是被石榴精上身,所以才有那么孩子。” “你……”晋王怒视九皇子。 在对上年轻人挑衅的眉眼时,他甩袖就走。 肃安王见状道:“殿下不必为我出头。” “我敢出头也是仗着有王叔您在,”九皇子笑了下,又低声说:“王叔,我父皇刚刚那声音……” 他刚刚瞧着身边几个皇子脸都白了。 可不是要白。 父皇这几年病恹恹的,还总称病。 几个兄弟争来争去,就等着登基了。 结果父皇也成神仙了。 那他们争个什么东西,都等着老死吧。 “皇上……本就非是常人,”肃安王袖中的手攥成拳头,他平静说:“九皇子,先回吧。” 神魂空间内。 徐时月同虞秧坐在一处。 她说:“虽说声音只传遍大殿,但也够皇帝在京城立威了,在要把秧秧请来的关头这般做,老头子还是挺在意自个威势的。” 第206章 帝后 虞秧嗑着瓜子说:“不在意的话,也不会做这么多年皇帝了。” 她看向徐时月,问:“你近来在宫中如何?” 徐时月听到虞秧的问话,疲惫地抓了下短发。 手下动作一顿,她怀念道:“我还是喜欢短发。” 轻叹息了下,她说:“因着皇帝那里查不出消息,我就一直盯着皇后,还真叫我发现了特殊处。” 皇帝已经花甲之年,后宫后妃自是不少。 就连皇后都熬死了一个。 当今这个是继后,四十几的年纪。 徐时月说:“皇后对穿越者的态度,似都不错。甚至,皇后所在的母族御国公府私下里还救了些穿越者。” 虞秧惊讶。 “皇后族中有穿越的?” 徐时月摇头,“没有,这才是叫人不解的地方。而且,救助穿越者的事似是皇后让其父亲御国公去做的,御国公一直都不知为何要这般做。更要紧的是,皇帝似是知晓皇后的做法,但被皇后庇护的穿越者,皇帝就真的不会动。” 她说:“七日前,一穿越者穿成了病逝的十四公主。当时十四公主正要收棺,死而复生后,皇上就欲要将其赐死。” 彼时徐时月看着那太阴黑簿干干净净的姑娘,也是心急。 皇后忽地说了句,“十四是在我跟前长大的,她就这般走了,我心里也挂念,倒不如就这般活着,我时不时看一眼,也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 有宫妃反驳说:“这是污了陛下的骨血。” 皇后淡声说:“我不过一提,随陛下主意便是。” 叫人意外的是,皇帝真就平静说:“那便幽禁吧,皇后何时想起,便召来看看。” 徐时月一直觉得皇帝对皇后没什么感情。 毕竟老头子一把年纪,后妃不少,儿子女儿孙子孙女更是一大堆,他自个怕是都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但那会觉得皇帝待皇后似有些特殊。 虞秧托腮道:“可能是皇帝不在意这些?皇后膝下没有嫡子,也不参与储位之争,所以皇帝会给皇后基本的尊重?不过,皇后待穿越者特殊这事,确实叫人疑惑。” 鱼寒隐是因为碰到了一群学生,而且沈觅夏正好穿到了他亲妹妹身上。 皇后这边…… 徐时月都熟识了皇后身边的人,也没看到一个要紧的穿越者。 徐时月说:“说起来,皇后的母族似也是被皇帝扶持起来的。” 一直坐在一旁安静听着姐妹俩说话的谢迟,迎来了虞秧问询的目光。 他说:“御国公确实是受皇上提拔,才能到如今地位。当时皇上还未登基,在南下时偶遇还是镖夫的御国公,与之相谈甚欢,因而将其带在身侧,带入京城。之后御国公护卫皇上有功,官职,皇上登基后,几次派御国公外出平叛,使其积累功勋,将其拔擢上位。” 先皇后死后,顺理成章的,皇帝就选了御国公的独女作皇后。 “但皇上对皇后,也只能说是相敬如宾。” 徐时月点头,“对,就是相敬如宾。” 她感觉也是这样。 虞秧说:“直觉告诉我,皇后为什么要善待穿越者的事,还是挺要紧的。” 徐时月附和道:“我也是这般直觉。” 她笑说:“我再跟皇后亲近亲近,看能不能再发现些什么。” 虞秧说:“还是要多加小心,你上次不是说,皇后待你的态度冷淡了些?到底是仅剩的骨肉,只怕你装的再像,她也能察觉到些许。” 徐时月温声道:“我知道的。你不用担忧我,待你到了京城,宫中还要设宴迎你,只怕也少不了刁难的。京中人心险恶,不如寻常百姓只图个平安果腹,他们吃饱了求得也多,少有敬神的,甚至巴不得将神吞吃了,好谋取一些切实的好处。” 二人说完话,徐时月便离开了。 转眼六日过去。 明日虞秧就能到京城了。 三人停在东磐县一客栈。 谢迟收到青逐鸟,就听那翠鸟嘴巴一张一合,冒出中年人的声音。 “阿迟,有队人马秘密朝南行,只怕是冲你去的。万事小心。” 虞秧在一旁听得稀奇。 “是王爷?” 谢迟伸手让青逐鸟落在自个胳膊上,将鸟带到了桌边,并倒了些水出来叫它喝。 “是父王。想必父王对这支人马并不熟悉,只是察觉到了蛛丝马迹,来信提醒。” 虞秧余光瞥见姬长生俯身盯着鸟看。 她问:“杀我们的?” 谢迟:“许是试探。” 虞秧:“那要转移吗?” 谢迟还未开口,便听窗外有呜呜风声,紧跟着的是一声清脆碎裂。 姬长生猛地抬头,望向窗外。 谢迟走到窗边,视线里,有带着字的光罩浮现,然而此刻,光罩碎裂。 “诡物禁行”四个字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干了神力一般,黯淡无光直至消散。 “走不了了。”他缓缓道。 月光将整个城镇笼罩。 一从窑子走出的醉汉在街上摇摇晃晃,时不时嚷上一句“老子有钱”“老子明日就赎了你做婆娘”。 热烘烘的夜,伴着惨白的光,打着晃的红灯笼里钻出来了个红通通的无皮鬼,垂着长胳膊长腿,蛇一般滑向还喊着话的醉汉。 不知哪家的小儿先惊了夜,惹来老人家嗡嗡的念叨。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 那念叨声还没清晰起来。 接二连三的,狗叫,孩儿哭,满街的声音,伴着一声刺耳的惨叫。 “啊——啊啊啊——” 谢迟将手中的雷丢出,中了那扑向醉汉的无皮鬼,对人没有太大威力的雷,却将无皮鬼电成了灰。 他转过头。 只见街道上,月光里,浮现了一只又一只的鬼。 虞秧呆滞地站在谢迟身边。 “这……” 无声的夜,街道上游走着各式的诡物,不知是哪个百姓先开了门,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鬼啊——” 紧接着,整座城都充斥着惊恐绝望的喊声。 第207章 被困城中 月色渐浓。 虞秧站在窗前,一边用念头清一只怪,太阴黑簿都跟着刷刷刷地翻动。 “这些东西,先前来时都有预兆,今日怎么一点预兆都没有?” 说这场景跟他们无关她是不信的。 总觉得,似有“导弹”定位他们的位置一样,咻得一下就将他们所在县城上头的防护罩击碎了。 满城诡物肆虐。 忽听一声“吱呀”。 虞秧转头,就见对街一面店拉开了门。 “关门——” 开门的老者似是听不见外头的声音般,出现在门口,并在下一瞬睁大眼,吓晕了过去。 店门大敞开,孩童的啼哭声变得清晰。 夹杂着老妇人的询问。 “外头什么事啊……” 原本被清理了一块的街道,又有诡物汇聚。 虞秧急到嘴巴都跟着动了。 “魂飞魄散、散散全都散了……” 虽是言出成法,一念杀一魂。 但敌不过出现的诡物太多,像是从另一个平行世界走出来一样,黑暗处,月光下,从模糊到清晰。 如同千寻闯进了“神明之地”,这些无声的,奇形怪状的诡物漫游在街上,对着房子里的人流着口水。 虞秧只恨太阴黑簿翻得不够快,可若再快,脑袋就会晕沉,以至于她只能维持着当下的状态。 一旁的谢迟倒凝聚了片雷云在店门前,噼里啪啦清了一片往店里挪的诡物。 却也只能拖住个片刻。 虞秧喊道:“里头的关门,快关门。” “啊啊啊——鬼啊——” 一老太太探出了头,而后一个哆嗦,跟着倒了。 虞秧是真要炸。 就在她眸光略黯时,忽见街道上多了道熟悉的身影。 一袭青裳闪了闪,突兀地落在街道上。 虞秧瞳孔骤缩,还回头看了眼。 桌旁只余翠鸟。 “姬长生!你下去做什么?” 房子就是护盾,他们都是“法师”,法师都远处施法,下去不是找死吗? 姬长生发现自个出现在外头,也是呆住了。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 许是因着他念着救人,又许是有人念着神来救,两念重合,他就出现在了外头。 此念本就不为他自身所能控制。 他抬头看着若黑洞般深不见底的苍穹,那轮明月空挂虚无,不复温和。 “诡物禁行。”姬长生轻念了声。 他的周身环绕起字符串。 阻挠了想要靠近的诡物,但却没法像在大溪村一般庇护旁处。 “不够……我的念力不够……”他低着头,犹如黑暗潮水中的一片绿叶。 这次不比大溪村那次,这次规则碎得彻底,无法修补,只能再造。 可他现在不算真的神了。 他做不到这一步。 虞秧见姬长生好好的,浅松了口气。 “姬长生,你走过来,我找绳子拉你上……” “救命……救命,谁救救我孩子——” “哇——” 敞开的店门内传来哭喊声。 谢迟拧眉道:“那个屋子的规则残缺了。” 房子可以防止诡物禁入的前提是将门关上,若是能贴门神像更好。 现在门开着。 就等同于里头的人同意鬼进屋了。 里屋就算门关着,想来庇护也不如整体。 虞秧尽量尝试着加快清怪的速度,头晕目眩时,就见谢迟回到后头拿起剑在试什么。 她也顾不得谢迟。 咬了咬牙,眼前一黑。 太阴黑簿飘到了店门前,翻动着,几乎出现残影。 前进的潮水被阻挠了片刻。 那头,姬长生听着撕心裂肺的哭声,平静地闭上眼。 他的脑海中响起入夜时听到的声音。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他像是看见了无数个场景,深夜里哄着襁褓中婴孩的母亲,一遍遍念着止夜啼的话,寄希望于玄学,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安稳入睡。 “我听到了,念。” 凡人念,可唤神。 咔嚓一声。 虞秧回神,就见姬长生身上的庇护破裂了。 “姬长生——”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有低语声在街道回荡。 姬长生被淹没的刹那,谢迟从虞秧身边过去,手撑在窗台上就跳了下去。 “谢……”虞秧见谢迟持剑捅杀了一诡物,闭了声。 谢迟那剑身上似凝聚了光芒,碰到诡物,就能将其击灭。 不多时,就进到了内包围圈。 虞秧看到了蹲在地上的姬长生。 满城都听到了男子轻柔的声音。 “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无数金色符纸自姬长生身上浮出,飘向天幕,又同焰火般炸裂开,形成大字。 【吾闻念,定规则:莫惊小儿,莫扰人梦】。 那敞开的店门忽地自个关上了,就连晕在门口的老头老太太都似被无形的外力推了进去。 街道上好像突然少了孩童的啼哭声。 不止少了孩童的哭声。 似乎连惊恐的惨叫都消失了,整座城好像都陷入了沉眠。 虞秧眼见着对面另一家客栈窗户处的影子软绵绵倒下,隐约反应过来,可能于姬长生来说,比他小的都是小儿。 又大概是姬长生识的现在的文字了。 所以弄出来的规则文字她竟然都认的。 有一串文字没入了那倒下影子的身体里。 【沉睡者不受诡物惊扰】 就像是多了种规则保护。 叫虞秧想起前世那个梗—— 鬼无法伤害被子里的人。 因着这一出,全城百姓都陷入了沉睡,显然是暂时安全了。 但楼下两个可不安全。 姬长生头顶的花枯了,人也直接倒地了,谢迟一边抓着姬长生,一边控剑杀诡物,腿还被一蛇头怪咬了口。 “到门口!”虞秧喊了声,便朝楼下跑去。 直到谢迟贴近了门。 她立刻打开门将人拉了进来,并合上门。 客栈很静。 虞秧背靠着门,还能从地上瞧见门外诡物的鬼影幢幢。、 次日。 京中收到急报。 “东磐县被鬼物占据,满城死寂。” 就在人心惶惶时,有消息说:“那位神女和世子,似乎就在东磐县内。” 所有人都盯着东磐县,盯着所谓神女,想看其是否能救世。 东磐县县外。 桓道尘浑身都不舒坦。 苍狼问:“公子,接种了仙缘的感觉怎么样?” 桓道尘摇头,“怪。” 苍狼:“哪里怪?” 桓道尘低声说:“身后……感觉,好像有什么要长出来的样子。” 苍狼:“尾巴啊?” 桓道尘点了点头,“有点像。” 他叹息了声,“也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鬼东西……” 苍狼苦涩道:“公子就不该那么急着接灵台观观主说的仙缘,话本上都说了,走捷径的叫邪魔歪道。” 桓道尘冷声道:“那木头人是假的,皇上那眼神,我都觉得我要被吞吃了。若不是我机敏应了灵台观观主的话,你以为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他看了眼被黑暗笼罩的城池。 “我桓道尘便是入魔,也能当上魔王,天下大乱,这真是我出头的好时机,长条尾巴算得了什么!” 苍狼:“……那要是鱼尾巴呢?” 桓道尘:“……。” “或者驴尾巴,兔尾巴,狐狸尾巴?” “……。” 第208章 桓道尘进城 城中无白日。 虞秧清了约莫一日怪后,姬长生瞧着也恢复了许多,只还睡着。 她看着街道上跟游魂一样荡着的诡物,头疼道:“这东西杀了一个还有下一个,跟沙一样,堵都堵不住地往这边流。” 就这一日清的诡物,便是没有上万也有数千了,但街上的诡物依旧密集。 又侧头看向谢迟,“那些百姓是睡过去了,但再睡会不会饿死?” 谢迟说:“客栈里的人,似乎非是简单的沉睡。” “不是睡?”虞秧略有诧异。 二人合上窗户,朝房外走去。 烛火照得客栈昏黄幽暗。 虞秧摸了掌柜等人的脉搏。 “确实,没什么变化。” 谢迟合眼感受了片刻。 “有厚重的规则覆盖在他们身上……” 他微顿,缓缓道:“他们被隔开了,外界有风流动,但在他们身上,一切都停下了。” “静止?”虞秧皱了下眉,思索道:“他们的生命静止在沉睡的那刻了?” 谢迟微一颔首。 “许是长生无意中的念。” 虞秧莫名觉得心里有些空荡,就好像眼前沉睡的人,留在了还清明的人间,唯有他们走向了黑暗。 “挺好的,如此,总比叫他们平白忍受惊恐来得好。待醒来时,这片天,或许又会放晴。” 莫惊莫惊。 大概是长生潜意识里想免了众生的惊惧。 谢迟扶上虞秧的肩,温声道:“去用膳吧,我煲了汤。” “好。” 厨房里的食材有许多,谢迟用冰将东西冻了起来,也足够他们吃上一阵子了。 神魂空间内。 徐时月等人听了东磐城内的事,都忧心忡忡。 徐时月说:“去东磐城的应该是桓道尘,他前两日回京,听闻被灵台观观主带走。我让人盯着他身边的苍狼,发现当夜里苍狼失踪。除了桓道尘,其余人应当是灵台观出来的异士,这批异士我查过,不知身份,我猜测是皇帝身边的暗卫。” 庄睿说:“我在花楼听得了些消息,是长公主府一谋士醉酒时所说,说是灵台观可接仙缘,避大祸。那些异士皆是从灵台观出来的。” 穆良朝说:“我们见过那异士了。” 他眸色复杂道:“那些人,像是成了怪物,应该说是和城中一样的诡物,只是他们还有人性,站在人的这边。那些人入黑暗则会变化……” 就在穆良朝说话的间隙。 桓道尘在看到身边那几个没见过的人先一步往城里去后,他憋不住了。 他攥紧刀就挺直腰背走向黑暗。 苍狼一把抓住他。 “公子,您真要让尾巴出来啊?” 桓道尘冷眼说:“若是我足够强大,便是长猪尾巴,也无人敢说我什么!” 说完,他快速朝黑暗走去。 是人就免不了有爱吃瓜的。 虽说东磐城沦陷。 但依旧有那么多好奇的人,聚到了县城附近,看着那黑暗。 自然也看到了走进黑暗的人。 苍狼留在原地,适时高声喊道:“公子——桓二公子——您一定要回来啊——” “您一定要救了神女回来啊——” 人群窃窃私语间。 方知皇上竟是派了一队异士,入城救仙人。 “仙人还要人救啊?” “原来皇上才是真仙。” “那位桓二公子是何人?” “桓道尘,辰瑾王府二公子,屠刀卫指挥,天极卫南卫指挥,皇上跟前的红人。”不知是谁偷应了声。 “这位桓公子,还真叫人感动。” …… 城门未闭。 桓道尘还是一进城就浑身僵硬。 挤挤挨挨的鬼在主街走着。 他感觉自个像进了鬼城。 桓道尘神色惨白着,朝后退了步。 却见方才进去那几人,身影变化,竟是跟着变成鬼,有的拔高长角成牛头人,有的全身黑透成影子人…… 那些人提刀砍怪,每砍完一个,就能吸收一缕黑光。 一缕缕黑光犹如功勋般叫人着迷。 桓道尘深吸了口气。 “敌军来袭,谁能得军功,谁就能登高位……” “不成人便成魔,便是乱世,我也不能居于人下,建立功勋,届时辰瑾王府世子之位算什么稀罕玩意,我桓道尘必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桓道尘义无反顾冲了进去。 他感觉自个尾椎有什么破了出来,耳朵也不舒服,像是要立起来了一样,牙齿更是有啃人的冲动。 一条狗尾巴飞了出来。 桓道尘回头一看,眼光大亮。 “狼尾!” 果然天不绝他桓道尘,定是苍狼给他祈祷了,他是狼,狼王的狼! “哈哈哈——” “天杀的魑魅魍魉,想占我礼朝土地,吃我礼朝百姓,看我桓道尘应不应!” 桓道尘全身似乎都充满了力气,提刀就冲入了诡物中间,如同疾风般,横刀而过,杀死一批小鬼。 跟进来的几个异士面面相觑。 “狗?” “狼?” “狼狗吧?狼也不嗷嗷嗷的啊。观主说接种仙缘的人变成什么跟人本身的性子有关,桓道尘又狼又狗的……” 还是挺适配的。 东磐城多了批“救人”的异士。 且桓道尘这只“狼、狗”还在朝客栈靠近。 第209章 风吹墙头草 神魂空间内。 周承言道:“如果,假设,假设说这各处的防护罩就是皇帝破的,我们可以分析出他的目的吗?” “试试。”穆良朝点头。 徐时月说:“世界是有规则组成,花草树木的生长规则,风雨雷电的出现规则,把规则看作代码,代码的运转需要能量,能量就是姬大人的神力。其中,构建整个世界,阻挠诡物入侵的规则最要紧。‘诡物禁行’这条规则,就像是空间的墙,蕴含的神力最大,所以姬大人能办法重新构建。” 苏奕:“皇帝破坏这规则后,规则的神力就会泄露出来,它必然要流向其他处,或者说流回给姬大人,但皇帝吸走了这部分神力。” 庄睿:“那就很简单了,吸收神力必然是为了成神。只要皇帝将整个世界的神力抽取掉,他就是第二个姬大人。” 周承言:“他现在能做到把所有地方都抽取掉吗?” 关清姿:“应当是不能,但他应当是掌控了一部分区域。大可能是东部地区,所以他能定点东磐城,抽走东磐城的神力。但这说明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皇帝已经不是人了,他不是当下的我们能杀死的存在。” 徐时月:“好在从异士的出现来看,皇帝还不是无敌的。” 穆良朝点头,“这批异士的出现,说明皇帝有要对抗的势力。” 他转而问:“他定点东磐城,他必然是知晓此事无法伤害到虞小姐三人,但他还是这般做,表示了什么?” 徐时月:“由果推因,现下的结果是,姬大人的神力增长了。你们发没发现一件要紧的事,秧秧、还有你们打怪后会获取到类似神力的能量回馈,而这回馈大部分会到姬大人身上,把姬大人看作蜂后,你们就是采集蜜的蜜蜂。更要紧的是,姬大人获得的神力出自外部的诡物,而不是当下这个世界。” 关清姿:“徐警官的意思是,皇帝没有办法将这个世界的防御全都击破,他成神的神力不够,所以需要从外部获取,而这个外部来源就是姬大人?” 周承言:“他要吃掉姬大人?” 徐时月点头,“我觉得有这个可能,甚至不止姬大人,可能还有谢世子,虞小姐,或许都是他的‘补品’。” 周承言:“那虞小姐再去京城岂不是危险?” 众人看向虞秧。 虞秧微皱眉头,她去京城,是因为她觉得姬长生剩余的尸骨就在皇帝那。 如今她更确定,尸骨大可能在皇帝那,甚至皇帝能最大程度的利用那些尸骨。 且伍大人说的“北地”,她直觉也与皇帝相关。 还有姬长生说的那句“必须见到皇帝”。 关于姬长生的感觉,她是有些忐忑的,因为她总觉得皇帝是靠姬长生定位他们,她怕姬长生其实受皇帝控制,姬长生是被控制着送上门当补品。 但她又觉得,姬长生那么认真的说“要见到他”,是姬长生自己的想法…… 虞秧轻抿了下唇,“不能退,按推测,他只能摧毁东部地区,我们必须知晓他是如何摧毁,只有将他想要的送上门,他才能暴露出更多的东西。不入虎穴不得虎子。” 回到客栈。 姬长生还在休眠。 他头顶有小草长出,生长速度缓慢,想来是穆良朝那么清理诡物回馈的神力。 穆良朝等人到了东边,那边的黑暗还在蔓延,已经蔓延了近一郡。 不少穿越者落入黑暗中。 好在穿越者在黑暗中都有己方世界的庇护,反而没什么危险。 不仅没什么危险,一些良善者还会借着能外出的机会收集吃食送给不能外出的原住民。 至于恶者,则根本没有庇护,可能也是那个世界的世界意识为了省能量。 虞秧说:“诡物还真就跟沙子一样,能给姬长生提供养分,你说,姬长生是不是就是黑暗里生出的树,积攒了足够的养分,于是开辟了一方净土。” 她又不解道:“说起来怪,为什么你清理的诡物不能算成神力养姬长生?你不也是姬长生的一部分吗?” 谢迟那一下下清怪的速度可比他们快多了。 谢迟轻摇了下头,“我亦不解。” 虞秧叹息道:“先把姬长生弄醒了,想法子出城吧。” 她走到窗前,推开窗,看着底下的诡物们,就要召出太阴黑簿。 就在此时,她听到了一声似狼非狼的“嗷嗷”声。 “嗯?来大家伙了?” 诡物不是不发出声音的吗? 难不成出现什么厉害的东西了? 二人顺着声音来源看去,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诡物中疾驰。 “桓道尘?”虞秧错愕。 桓道尘砍死一只猪头怪后,有些累地抬头,看见虞秧和谢迟后他眼睛先是一亮,接着就是充斥杀意。 “虞秧!!是不是你跟那女人联合,拿赝品骗我!!!” 肯定是。 害他身家赔了个干净,还差点被皇上砍了,如今沦落到…… 桓道尘劈死一头长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心情又好了些。 他如今感觉还是不错的,浑身是力量。 虞秧喊道:“什么赝品?哪个女人?” 桓道尘愣了下。 不知道? 难不成不是? 不,他桓道尘不是蠢的,定然就是虞秧跟那鬼域拍卖行有关系,骗了他。 “呵。” 桓道尘冷嗤了声。 如今他也是个‘仙’了,没必要卖虞秧面子,看这二人,似乎是被困在楼里。 皇上派他们来时说了,让他们找到虞秧后,试着将虞秧单独带入京城。 倒也不必试。 他觉得他行。 虞秧见桓道尘在诡物里舞刀,对谢迟道:“那些诡物不怎么攻击他?” 谢迟说:“他被同化成了诡物。” 诡物间也会厮杀,但大多都跟同类似的谁也不理谁。 现在的情况就是桓道尘在诡物里如鱼得水。 虞秧:“你看见那烟了吗?” 诡物被杀后,就会有黑烟到桓道尘体内,和诡物厮杀时,大诡物吞吃小诡物得到的烟一样。 不像虞秧他们杀人,是有白烟进到姬长生体内。 谢迟:“皇上在养诡物。” 虞秧:“被养的人会怎么样?” 谢迟观察着桓道尘。 桓道尘靠着墙时,墙上规则闪了闪,就似是在思考要不要阻挠靠近的人。 他沉吟道:“再继续下去,桓道尘彻底成为诡物,许是无法离开此地。” 虞秧惊讶。 她想了想,说:“谢迟,现在这就他一个人,咱们把他弄上来审问一下。” 谢迟眸光温和,“正有此意。” 楼下。 桓道尘到底还是半个人,是人就会累会饿。 他看了眼后头,许是他跑得太远,跟他进来的那几个没影了。 “呵,没用。” 桓道尘看向那客栈,扬声道:“虞小姐,你将那真正的木头人交给桓某,桓某不是不能带你出城。至于世子……世子,桓某是好商量的人。” 虞秧:“……。”这厮不久前到虞家送贺礼,还好声好气,一副‘我想跟你们当朋友’‘我愿意效忠神女’的样子。 今日就又是骄矜不可一世的姿态。 看样子,是在皇帝那得了好,又决定忠于皇帝了。 还真是哪有利益往哪跑。 虞秧说:“你先上来,我们好好谈谈。” 桓道尘眼一眯。 他不蠢,他劈诡物如有神力,劈人可能就得纯靠武力了。 而且,虞秧能传音那么远,若不是看虞秧被困在楼里,他还真不会这般趁火打劫。 那木头人一定很要紧! 桓道尘淡笑道:“虞小姐说笑了……” 他话没说完,忽听噼里啪啦声。 一抬头,便见头顶多了片乌云,乌云中电光闪烁。 他忽地想起当日倒地的陆淮策。 桓道尘笑意僵在了脸上,身后的尾巴都跟炸毛一般竖了起来。 虞秧戏谑地问:“桓公子,是要遭雷劈还是要上来?” 第210章 他好像、被神明放弃了 桓道尘站在虞秧二人跟前时,姿态是平静的,言语是卖惨的。 他说:“虞小姐,我知道那木头人一定在你这里,不怪我愤懑,若非因此赝品,我也不会变成这狼人模样。” 虞秧看了眼桓道尘那竖起来的尾巴。 “嗯?不是狗吗?” 狼的尾巴不是落下来的吗? 桓道尘浑身一僵。 “是狼。我知晓我是什么。” 虞秧“哦”了声,坐了下来。 她端过水抿了口,“桓公子说说,你是如何变成狼人模样的吧。” 桓道尘皱眉。 “此乃绝密。” 大概是知晓虞秧是寻常人,不懂绝密的含义,他转而望向了安安静静的谢迟,“世子,请恕我不能将此隐秘说出,这是皇上的意思。” 谢迟轻点了下头,温和笑道:“我将守口如瓶。” 桓道尘微微瞪大眼,重复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没听懂吗?皇上的意思。 谢迟是要造反吗? 谢迟刚要点头。 桓道尘马上抬手打断了他。 “我说。” 若是确认了谢迟造反,那他就等于知晓了谢迟的秘密,今日怕是真走不出这间屋子了。 他看惯了脸色,一看就知晓他要是不说,这两人肯定会毫不客气对他施加极刑。若是谢迟问的真是朝中机密他倒也能生出些骨气来,但仙缘这事他估摸着要不了几日,说不得等他回京时就满京皆知了,他没必要嘴硬。 虞秧暗叹了声。 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人,真俊杰。 桓道尘轻咳了声,整理了下思绪。 “我在灵台观接种的仙缘。” 他的记忆回溯到了那日,他跟着灵台观观主走进灵台观。 灵台观在城外白云山上,跟国师所在的长生观是相反的方向。 比起长生观,灵台观要更神秘些,此观不受香客,观中道人也甚少在外行走。 也就是这两年,观主偶有出现在朝天宫,才叫人知悉。 “灵台观地方不大,观主带我穿过大殿,绕到了后山,那里有一山洞,洞里只有一石床。观主让我躺在床上睡觉,我就躺着,之后就听观主念了几句什么,我就睡着了。” “睡着以后,我可能是做梦,就梦到我飘了起来。” “那山洞洞顶出现了个黑洞,我就朝着那黑洞飘。” 他像是走进了一片虚无,什么都感觉不到,连自个都感觉不到。 “什么感觉都没有,就似乎我是一滴水,落到了海里,我跟海融为一体,什么也没想。” 桓道尘面上变得茫然,“我也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东西在拽我,等我睁开眼,我就在床上。” “观主同我说,仙缘已经接种,只要我入了沦陷之地,就能显仙身,去邪祟,护生灵。” 记忆回笼。 他朝对面的二人道:“就是这般。” 对他来说,这件事都不算机密,因为他并不清楚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虞秧若有所思。 那黑洞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是伍大人指的“北地”吗? 倒是要去看看。 至于桓道尘的经历,她估摸着当时飘起来的是桓道尘的魂,魂进了黑洞,而后又被拉了回来。 她问:“你在那黑洞里没什么感觉,那醒来后呢?有什么感觉吗?” 桓道尘沉思了会。 “我其实,有些淡忘当时的感受了。” 虽然也才过去了两三日,但他确实忘记得有些快。 他沉吟道:“我觉得我身上多了些东西,也少了些东西。” 顿了下,眉头紧锁,“不好说是什么,大概是我感觉我不是我了。我被……打碎、拼凑……” “重组?重新组装?” “对!”桓道尘盯着虞秧,“就是这感觉,我感觉我被重组了!” 虞秧转头望谢迟。 桓道尘这种“接仙缘”的法子可比他们简单太多,他们要耗费至少一日才可能生出一颗种子,被接种的人能使用的效果也会打折扣,没法像桓道尘这般鬼挡杀鬼。 但显然,桓道尘这种法子危害极大。 真就堕入魔道了的感觉。 谢迟问:“重组可会失败?” 桓道尘深深看了眼谢迟,他醒来后还真问过灵台观观主这个问题。 “观主说当下有五成可能能成功。将来,还能更高。到时全民皆仙,也不惧黑暗来袭。” 所以他才这么拼命啊,现在不出头,以后出头就难了。 他又添了句,“观主说,杀死鬼物可以提升我们的仙力。将来要靠我们驻守城池。” 虞秧说:“驻守城池?将你们养成鬼物,让你们在城里当鬼将军啊?” 桓道尘怔了怔,神色骤然一变。 “非是这般……” 说几个字便也说不下去。 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感觉到不对劲。 他能感觉到他的不同,比如他在这座城中,越待越觉得舒坦。 就好像他就该生活在这里。 可…… 桓道尘低垂眼眸,变得沉默。 谢迟问:“皇上派你们进城来,可是为了做什么?” 桓道尘:“皇上说,来接虞小姐出城,但能不能接得出来全看我们自己,保全自个的性命要紧。” 虞秧:“接我?是只接我一人,还是说还有旁人?” 桓道尘看了眼虞秧,“接往生族祭司虞小姐,神女有难,自当出力,是这个意思。” 虞秧蹙眉。 走个样子? 她站起身,同谢迟说:“我们走吧。” 去别的屋子说话。 桓道尘见状,问:“那我呢?” 虞秧回头:“你觉得你能带走我吗?” 桓道尘想到那噼里啪啦的雷云,摇了摇头。 虞秧:“你要么找个屋子待着,要么先出城。” 桓道尘怔住。 他敏锐地发现,虞秧给的选项里没有“要么你去杀鬼物”这一选项。 这倒是奇怪。 鬼物该死。 为何身为“神女”的虞秧却没让他去杀鬼物。 他忍不住问:“我不能杀鬼物吗?” 虞秧径自出了门,只留下来一句。 “这天下,最终会是凡人的天下。” 谢迟跟在虞秧身后,温声道:“桓公子请自便。” 桓道尘眼见着二人身影消失,有些出神。 真就将他放这了? “凡人的天下?怎么可能……” 他低笑说了一句,又突然反应过来,“城中人呢?” 桓道尘去看了客栈其他地方。 在看到熟睡的掌柜等人时,他忽然觉得身上有些难受。 一种暴戾、或者说嗜血的冲动,使得他控制不住地朝掌柜伸出手。 然而,就在他的手要靠近掌柜时,一道金光闪过,竟是将他击飞了出去。 他撞到了墙上,跌坐在地。 还没爬起来。 就见那金光化作了利刃飞向他。 “不——” 桓道尘抬手挡住脸。 却没有迎来想象中的伤害。 他缓缓放下手,便见那金色利刃停在了他跟前。 利刃颤抖着,似是在打量他,又似是犹豫要不要对他下手。 过了一会。 他看见那利刃渐渐消散,并化作了几个大字—— 【莫惊小儿,莫扰人梦。】 金光散去。 客栈归于黑暗。 只有窗外闪过的一道道狰狞的鬼影。 桓道尘呆滞在了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 他愣愣地摸了摸自个的脸,摸到一片湿润。 “我怎么哭了?” 心里空落落的,那感觉,就如同在某个午后睡了一觉,醒来黄昏静谧,孤寂且绝望。 他莫名意识到,他好像再也不被这片天喜爱,再也不会被这片天祝福了。 他好像、被神明放弃了。 第211章 无脸鬼 虞秧和谢迟待在门外大堂处。 二人自然是听到了屋内的动静。 虞秧说:“他这是真的不算人了。” 虽然她不大喜桓道尘,但到底,这人也没有给他们带来过大伤害,几次见面,也多是桓道尘倒霉。 所以她也没打算对桓道尘做什么。 话落。 桓道尘走了出来。 他看向虞秧二人,眼眶有些红,但人却是平静。 “多谢放过。你们可以去抓其他几个异士,他们中应当有人另有任务。比如,有个没有脸的,我来的时候碰到过,看见他从一家叫牡丹记的点心铺子里走出来,也不关门,就去了下一家,像是在找什么,我问他是不是找你们,他就点了下头,也不吱声。” 虽然那人不知道咋接的仙缘,把脸都接没了,叫桓道尘都无法察言观色。 但桓道尘还是直觉,对方的目的跟其他人不一样。 虞秧和谢迟对视了眼。 谢迟温声道:“多谢桓二公子提醒。” 桓道尘闷闷地“嗯”了声。 便开了客栈门离开了。 虞秧走到窗户处,看着桓道尘走在街道上,融入诡物中。 “他为何突然跟我们说这些?报恩?” 谢迟说:“许是。” 虞秧觉得,也就一半是吧。 “他要去哪?” 谢迟说:“应当是出城。” 桓道尘,有一点值得人佩服。 那就是很有韧劲。 这厮就是受再大的打击,再大的挫折,但凡还有一口气,都要爬起来。 所以,桓道尘在发现自个已经不算人,甚至到最后可能会永居黑暗,成为鬼物一员后,他会找最适合自个的路。 虞秧听了谢迟的分析,问:“什么路?” 谢迟说:“他会在彻底沦落成鬼物前,努力珍惜剩下的可以留在人间的日子。” 谢迟猜准了桓道尘的心思。 也或者说,像桓道尘这种目标明确的人,心思实在好猜。 这厮这会便游走在城中。 他也不砍鬼物了,遇到扑上来的就跑。 遇到实在跑不了必须打的,他就躲进最近的房子,等对方走了再出来。 “不杀,一只也不能杀,再杀下去,老子就真成狗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可能真的是狗,狼狗也是狗。 一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在黑暗里当生生世世的狗,他就觉得瘆得慌。 “等我出去,我一定要细细钻研当狗的优势,待我再归来,叫你们这些鬼东西全都俯首称臣!” 就在桓道尘躲着的功夫。 谢迟打算出发去找那无脸鬼。 但留虞秧一人在客栈也不放心。 毕竟还有几个异士在找虞秧。 虞秧刚想宽慰谢迟没事,让谢迟放心去。 又突然想起来一事。 “其实,我有个东西想试验。要不,我跟你出客栈一趟?” 二人到了楼下。 门前。 虞秧烧了一张诸事皆宜符。 先前姬长生被困楼下时,她就烧过这符,但并没有什么用处。 她一直觉得这符就是给她添些好运气,影响些不要紧的东西,让她神思清明,可以留意到一些平常留意不到的细节。 碰到绝对要命的危险时,还是没法逆天改命。 但她方才又想起来,姬长生说过:“那个符,是神明的祝福。” 虞秧默念道:“太上有命,除我灾殃。卫道仙神,护我吉祥。” 她深吸了口气。 “开门吧。” 谢迟横剑在她前面,将门打开。 立刻有诡物要挤进来。 被谢迟击倒一片。 虞秧跟着谢迟走出了屋外。 在触碰到惨白月光的刹那,一道黄符凭空而生,形成光幕笼罩了虞秧。 光幕上偶尔闪现密集的金色小字—— 诸事皆宜。 诡物都朝旁退去。 虞秧惊喜地看向谢迟,“原来是这么用的!” 她拉住谢迟,光幕晃了晃,扩张开,将二人一道笼罩。 谢迟笑道:“借了秧秧的光了。” 虞秧说:“现在你不用担心了,我也不用怕了,异士也算鬼物,他们应当近不了我的身,你去找那无面鬼,我在这守着长生。” 把姬长生一个人放在客栈里,到底是有些不放心。 但带着,也不容易。 谢迟虽还有忧虑,但还是点了下头。 皇帝派这批异士来的重点必然是那个无面鬼,救虞秧只是做给外头看的,救得到是挣了,救不到也无所谓。 谢迟轻吻了下虞秧眉心。 “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虞秧笑说:“放心。” 谢迟走出了光幕,诡物又朝他聚拢,但被他扫开。 他看了眼虞秧,轻功加上风,几乎是飞走的。 他们入住东磐城时逛过几条街,倒也知晓桓道尘说的点心铺子在哪。 虞秧见谢迟身影不见,转身关上客栈门,坐在了门口。 她看着光幕外密集的诡物。 “真丑。” 旋即召出太阴黑簿,继续清怪,给姬长生充能。 这一等,就是一日。 诸事皆宜符的光芒黯淡时,虞秧有些待不住了。 她又用了一张符,回到屋内,吃了点东西,又去看了眼姬长生。 “你再不醒,我就要去找谢迟了。” 话落。 身后传来推门声。 “秧秧,我们出城。” 第212章 是这一世死,还是生生世世死? 虞秧回过身,就见谢迟浑身是血地出现在门口。 “谢迟?你怎么……” “一会同你详说。来不及了。”谢迟走上前,目光落到了床上沉睡的姬长生身上。 他背起姬长生,快速道:“无脸鬼来东磐城,是为了埋符,他已经埋好了,我们快走。” 虞秧从未见过谢迟这般急切模样。 她也没再问,赶紧跟着谢迟下了楼。 等出了客栈看到街道深处的景象,她头皮发麻。 一缕缕金色的烟从房屋、街道、花草树木上飘起,一切东西都在变淡、变得透明。 包括街道上的诡物都在变透明。 这座城似乎要消失般。 她莫名想到桓道尘的那个形容。 “我好像在被打碎,然后重组……” 透明化从街道深处蔓延开来,离客栈已是不远。 谢迟走了两步,回身道:“秧秧,快。” 虞秧直觉她若是被透明波及,她就会变成桓道尘一样的人。 心神一颤后,她赶忙朝城门口跑去。 远远的,她看见了两个异士,一牛头人和一黑乎乎跟影子似的人。 二人看到跑来的虞秧也是呆滞。 “世子,虞小姐……” 虞秧喊道:“出城!” 牛头人看到了后头的场景,神色一变,就要冲出城门。 然而,那一刻,他就像是撞到门上一般,被撞了回来。 空气中浮现金色文字—— 诡物禁行。 牛头人僵在了原地。 “我们真的出不去了。” 影子人亦绝望抱头,蹲了下来。 虞秧紧皱眉头。 这两人已经彻底沦为诡物,不被外头的世界接纳了。 她终于到了城门口。 透明蔓延的速度似乎变慢了,离虞秧还有些距离。 谢迟背着姬长生,对虞秧说:“秧秧,出去吧。” 虞秧放缓了脚步。 “那你呢?” 谢迟说:“你先出去,我跟着,那样我放心。” 虞秧默然。 她走向城门,只要踏过黑雾,她就会出现在日光下。 “谢迟……” 她唤了声,突然抬眼,推了谢迟一把。 那一瞬,谢迟撞在“诡物禁行”的金色文字上,被弹飞出去。 就是其背后的姬长生也跟着摔在了地上。 虞秧:“你不是谢迟。” [谢迟]迅速爬起身,眼神凌厉,朝虞秧冲了过去。 伸出的手,俨然是要将虞秧撞出门外。 只是在其到虞秧身前时,虞秧身上的诸事皆宜符随着虞秧的念头,光芒突然大绽,将人又击飞出去。 “啊——” 男子惨叫了声,整个人像水波荡漾般变化,最终成了没有脸的模样。 这一会,虞秧已经拖着姬长生到了城门口。 只要往外一步,她就能拖着姬长生出城。 她一开始就打算出城,所以她在感觉[谢迟]有异时,也没有拆穿[谢迟]。 谢迟是个温柔细致的人,不会在看到她时,先去看她身后的姬长生,便是再急,也会稍微跟她解释两句发生了什么,不叫她茫然担心。 之所以没有拆穿[谢迟],除了因为当时在客栈内,她不确定能不能直接杀死对方。 另一方面也是因着看到客栈外的场景后,她第一直觉就是逃,她不能被透明波及。 虽担忧谢迟,但她很清楚现下自保最要紧,而出城就是最好的自保方式。 虞秧看着那突然停滞的透明光幕,也没有再急着出城。 她看着地上的无脸鬼,问:“谢迟呢?” 无脸鬼发出陌生男子冷静的声音。 “虞小姐,让您出城是为您好,将您身后的人留下,您独自出城。” “是为我好,还是因为我有用?”虞秧淡应了句,“我问你,谢迟呢?” 她与此人并不相识,此人为何知晓谢迟管她叫“秧秧”。 甚至知晓她在客栈。 还一看见她,就知晓要先带走姬长生。 无脸鬼说:“谢世子会留在这里。虞小姐身后的人,也会留在这里。” 说着他站起身,对着虞秧的方向。 即使没有脸,虞秧也能察觉到对方想推自己出去。 虞秧紧盯着无脸鬼。 对方显然是为了执行皇帝的命令,连死都不怕的。 虞秧问:“皇上派你来做什么?” 无脸鬼只执着道:“请虞小姐出城。” 二人僵持时。 一旁的牛头人有气无力道:“他没撒谎,皇上的命令,就是救神女,带神女出城。” 影子人小声问:“对的。可为什么我们出不了城呢?” 牛头人:“哞,桓道尘都出去了。” 影子人越说越小声,“可能他跟我们不一样。” 牛头人:“哞,有什么不一样?狗比牛尊贵啊?你声音怎么越来越小了?” 影子人:“我也不知道,可能影子一般不说话吧……” 牛头人叹气。 “你看,我平常就说你不能闷,不能怕生,这下成仙都成影子仙了。哞——” 影子人咕哝。 “那你还倔得很,变成牛也好不到哪去。而且,我觉得我们不是仙……” 牛头人:“哞——那个没脸的是谁?咱们哪个兄弟不要脸啊?” 无脸鬼:“……。” 虞秧看向那无脸鬼,“对啊,你们都变成成型的诡物了。” 无脸鬼:“那又如何?我等暗卫,本就誓死效忠主子。” 虞秧挑眉:“誓死效忠?是这一世死,还是生生世世死?” “什么?” 虞秧召出了太阴黑簿,又紧盯着无脸鬼,满心都念着要安排其轮回。 太阴黑簿闪了又闪。 似在判别对方身份。 片刻后,一张黄纸缓缓成型,浮现在了无脸鬼跟前。 【太阴黑簿】 【权默,阴阳界·姬氏界康成七年生,余寿未尽。黑簿载恶事:9】 【……】 【9、于东磐城置八方聚阴符,借外力将东磐城拉入无序,罪大恶极】 无脸鬼看着那张黄纸,身体打颤,一股莫名的恐惧席卷他的心头。 “这是、是什么?” 一旁的牛头人和影子人也是瞪大眼。 牛头人:“哞?” 影子人:“权默……副统领?副统领怎么来了?是在我们后面来的,还是易容来的?” 牛头人:“哞哞?哞易容哞?哞?” 影子人:“……你别说话了。” 一行红字浮现—— 【审】 虞秧的手上出现一支长毛笔。 她看着无脸鬼,勾唇道:“先受地府十八般酷刑一千年,再生生世世当蛆……” 伴着虞秧的声音,文字跟着浮现。 无脸鬼骤然瘫软在地。 第213章 另一个任务 他是暗卫,他这一条命是皇上的,他亦为君主而死为荣。 可若是往后千年,生生世世他都要为这一世付出代价呢? 无脸鬼如坠冰窖。 “不,不要……” 他这一世走到这一步,是因为他生来就是作暗卫的命,他早就认了他这一世的命。 “不,虞小姐,不要,别这样……” 无脸鬼跪伏在地,原本平静的语气,现下已满是惊惧与恐慌。 便是一旁的牛头人和影子人都吓得瑟瑟发抖。 虞秧转了圈笔,说:“我只要用这笔一点,你的来世就定下了。” 无脸鬼哭道:“我错了,虞小姐我错了。” 虞秧看了眼彻底停滞的透明,距离她约莫五米处,就似多了面横切天地的水镜。 镜内是半透明的城。 镜外是完好的他们。 她目露担忧。 谢迟应当是没事的,谢迟也算半个神,不可能有事。 这透明化的停滞说不得就与谢迟有关。 “现在可以说清楚话了吗?”她淡淡道。 无脸鬼立刻点头。 “我说,我说。” “我和千山他们的任务不同,他们接的令是救神女,这是对外的说法,也是对他们的说法。灵台观观主告诉他们的是,接仙缘是为了救苍生……” “哞?”牛头人叫了声,缓缓站了起来。 影子人声若细蚊,“不是吗?” 无脸鬼说:“那是为了让大家接仙缘时,意志更坚定,增加成功的几率。事实上,皇上是为了将我等养作鬼将,待得将来,好应对敌军。你们也不用害怕,待天下皆鬼城后,也无所谓人与鬼之分。” 虞秧不耐烦道:“直接说,你的任务。” 无脸鬼打了个哆嗦,忙说:“是,我的任务是,在东磐城内八处地方各埋下一张符纸。那符纸是观主给我的,符纸埋下后会如何我不知晓,但观主说,我不会死,只是会一直留在这里,等待召令。” “我昨日埋到第七张符的时候,碰到了谢世子。他……我确实打不过他。但我会变化模样,我变成了其他诡物的模样,躲过了一劫。” “之后世子就追我。” “我埋第八张符时,就感觉听到了什么塌了的声音。” “我就往外跑,然后就碰到了谢世子,我是真打不过谢世子,但观主给了我另一张逃命符,我用了后,就直接出现在另一条街上了。” 鬼面人顿了下,说:“其实也没逃多远,我觉得谢世子马上就能追上我,我就继续跑,到两街汇合处时,我看到了谢世子,谢世子没逃过那光幕。” 那光幕当时蔓延得特别快。 几乎是一瞬间,就将要逃出去的谢迟罩了进去。 谢迟一下呆站原地。 鬼面人见谢迟身上有烟飘起,在头上形成影像。 他粗略一瞥,只看到了一两个最近的片段,是谢迟跟虞秧说等在客栈,以及虞秧说要看着姬长生的场景。 他也没法多看。 眼见着那会将一切消散的光朝他卷来,他立刻逃命。 越逃,他发现那光跑得越慢。 又正好,他近了客栈。 想着皇上同其他人说“尽量带神女回来”,他觉着神女对皇上来说也算有用,便化作谢迟的样子,去找虞秧。 鬼面人说到这,恐惧地说:“虞小姐,我这一世命就这般,所以我才会走上这样的路。观主说了,东磐城的生灵也只会同我们一般,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甚至,这还算好事。 黑暗势不可挡,要不了多久,各处就都会沦陷黑暗之中。 成为诡物才能抵抗诡物,待天下人都成了这样,那人跟鬼又有何区别。 虞秧看着鬼面人,若有所思。 那透明的停滞,定是跟谢迟有关了。 鬼面人虽然做了贴符的事,但并不知符纸的具体作用,所以问也是白问。 她想了想,突然问:“桓道尘送回来一个木头人,皇上是什么态度?” 鬼面人愣了下,说:“桓道尘,木头人……哦,前些日子,桓道尘送回来一木头,皇上看见后……” “震惊,”他停了会,才憋出这个词,“我陪伴皇上也有十年,从未见过皇上震惊的样子。” 虞秧问:“只有震惊?” 鬼面人迟疑说:“应该是惊怒吧,又惊又怒,要不是桓道尘当时不在,估摸着皇上就将桓道尘五马分尸了。隔了一日后,皇上又平静瞧着不是很在意那木头人了。” 虞秧听完垂眸思索。 惊怒后又平静…… 是发现木头人的存在不是不能为己所用吗? 按桓道尘所说,进到黑洞里,人会被分解重组。 那若是姬长生和谢迟留在这里,是不是同样会被分解? 那符的作用她倒是看出来一些,皇上只能击破城池的外围“诡物禁行”防护罩,获取规则蕴含的神力,但里头构建房子、花草树木等物的规则却是无法被他破坏,也就是说城内有大部分神力还无法被他得到。 但无脸鬼放置那符后,就等于这座城主动选择被拆,所以城池会消散,城中一切皆堕入黑暗,散掉的神力自然是被皇帝吸走。 虞秧想到这,灵光一闪。 “是了。” 假设,姬长生是皇帝放到谢迟身体里的,让谢迟到西南,是为了让姬长生觉醒,占据谢迟的身体。 当姬长生成长起来时,皇帝就能吞掉姬长生,也就是吞掉谢迟,吞掉神。 但没想到出现了个木头人。 皇帝猜测到,木头人可以变成个人,所以谢迟或者姬长生的意识会进到木头人里,一个人变两个人,此事打乱了他的计划,所以他惊怒。 可他转而一想,两个人可以全吞,于是又变得平静。 又因为计划有变,皇帝为了以防万一,他选择在二人入京前就采取行动。 东磐城是他能够得着的地方,所以他在这动手,先击破防护,把他们困在城里,再让无脸鬼进来毁了整座城,彻彻底底把二人困住。 至于虞秧,或许是因着虞秧往生族的身份,对皇帝来说有特殊用途,所以皇帝确实想让人把虞秧带出城。 虞秧轻点了下头,觉得这个设想和真相差不离。 而且,她觉得皇帝大可能不清楚谢迟有神力能闯得出城的事。 她看向跪着的无脸鬼,倒是收起了笔,将无脸鬼交由太阴黑簿自己审判,也就是自动审。 眼瞅着眼前人消散。 她又望向那透明光幕。 沉默了会,她望向那快吓晕过去的二人,说:“给我收拾块地方休息,再给我做些饭来吃。” 第214章 破 虞秧想留下来再等等谢迟,顺便也多清点怪,给姬长生充能。 光幕离他们还有五米的距离,这距离也够她休息了。 牛头人和影子人听到虞秧的话,顿时精神抖擞,立刻去城门口怕还没完全遭殃的小茶铺收拾了出来。 “哞——” 牛头人唤了声。 至于影子则完全发不出声音了。 虞秧进到铺子里坐下,看见二人将姬长生抬进后头的小屋子又赶忙去烧水。 召出二人的太阴黑簿一看。 人命是沾了的。 但每件事前头都有“受命”二字。 虞秧是有暗卫的人,也清楚暗卫手上不可能不沾命,特别是有权有势人家家里的暗卫,都是记事起就被当暗卫训练,大部分没有自我意识,只为主家效命。 所以她粗略看了眼,就没再看。 倒是烧水的二人战战兢兢的。 虞秧漫不经心说:“我确实是没法将你们再变回人了,而且,以当下情况,你们变成人,出了城到皇帝跟前也是难逃一死。” 二人对视了眼。 牛头人“哞”了声。 声音有些颓唐。 虞秧说:“不过,我应该能让你们投个好胎。但投胎,也就意味这一世完了,再转世你们也没记忆,你不是现在的你了。所以你们自个想,是要继续作诡物还是要投胎。” 她声音很平静。 大概是见多了受灾的人。无辜穿越的穿越者、被大同教利用的人、叫黑暗吞噬的寻常百姓。 她好像突然明白姬长生为何认为神力不该存在了。 神力的存在于苍生来说,就是最无法预估、最无能为力的灾难。 一人可灭世。 就算杀了那人,都无法平众生之恨。 牛头轻“哞”了声,算是回应虞秧的话。 二人都有些沉默,只低着头麻利地干活。 茶铺没什么吃的,倒是有一些面粉,应该是用来烙饼配茶水的。 虞秧说:“省着点吃,可能要多待几日。” 牛头:“哞。”左右他们都成了诡物了,应该是不用吃了,这些食物供虞小姐一人吃,也能吃些日子。至于水,铺子旁正好有口井,倒也不缺水。 虞秧喝过茶水吃过饼,便朝外走。 “你们就待在这吧。别杀诡物了,再杀你们怕是人性都没了。” 门外有诡物,只是因着虞秧身上有诸事皆宜符的效果在,所以诡物没有靠近。 虞秧清了些。 只觉得效率太低。 她取出自个积攒的符,找了一张算是有威力的拆卸符,走到诡物中间,贴在地上,默默道:“拆。” 符闪了闪。 给地板炸了一个小洞。 虞秧:“……。”感觉这威力不大行。 她叹了声。 “难道第一族往生族就这么点能耐,就没点攻击手段吗?” 翻着手里的符,她灵光一闪,召出了太阴黑簿的那支黑乎乎的长毛笔。 这长毛笔是太阴黑簿的标配,就跟判官笔似的,虞秧想什么,它就记什么。 虞秧拿着它,开始凭空画符。 尝试了几遍后,笔尖落下一点红色,顺着笔尖,红色符箓成型。 虞秧默喝了声。 “去!” 那符箓抖了抖,朝着虞秧想去的地方飞去。 落在了诡物中间。 虞秧眼眸微亮,“破!” 符箓红光一闪,炸了开来,红光化作直径约莫五米的圆,圆内诡物顷刻间四分五裂,而后消散。 城门处一下空了。 “哞——”牛头在门口震惊吼了声。 一旁的影子也跟着身体扭曲快扭成麻花了。 真神女啊!!! 虞秧更兴奋。 “原来是这么用的!” 符纸是在无神力的人间用的。 太阴黑笔绘出来的符箓才是施法的手段。 接下来虞秧就不停凭空画符。 “破!破!破!” 城门口的不够拆,她就让符箓穿过透明光幕去炸里头的诡物,虽然威力被削弱了点,但也比她单单用太阴黑簿一鬼一鬼的干快多了。 中间她还回去看了眼姬长生。 姬长生头上的花长出来了。 显然是得了滋补。 于是她再接再厉,在外头连干了约莫三日。 她试了下,拆卸符有爆破效果,安葬符、行丧符可以让诡物原地自尽,这几个符箓有攻击效果,其他没有。 不过这几个也够用了。 “破。”虞秧坐在门外,笔尖一点,符箓飞了出去。 “唉,好累,牛头,给我添点水。” “哞——” 牛头提着壶跑了出来。 茶水注入碗中。 就听里头传来声音。 “我的影子成精了?” 虞秧立马站了起来,朝里头跑去。 “姬长生!” 可算醒了啊!!! 姬长生坐在木板床上,看向了虞秧后头的牛头。 “嗯?虞秧,你跟诡物做朋友了?” 一刻钟后。 姬长生紧绷着一张脸,看着透明的光幕。 虞秧说:“昨日起,那些房屋的消散就停止了,我感觉谢迟要不了多久就会出来了。” 现在光幕内的世界,就像是底色为黑,透明度为百分三十的图片,也就后来进来的诡物颜色鲜亮。 姬长生想往那边走。 被虞秧一把拉住。 “我跟你说,你现在别想着救人了,我好不容易把你弄醒,你好好等谢迟出来。” 姬长生不解。 “你很肯定谢迟能出来?” 虞秧说:“是啊,我亲眼感受到那里头的变化,那变化不是谢迟带来的,是谁带来的?我这几日试过了,我能进神魂空间,虽说里头没有谢迟,也见不到其他人,但也侧面说明谢迟没有死不是?” 她又坐回小茶桌旁,喝了口水润喉,“再者说,万一谢迟真的出不来,我也不能把你再折进去了。你要是也折进去了,谁去解决外头的劫?” 只要谢迟还活着,她总能寻到机会见到谢迟。 如今姬长生醒了,她再等几日,若实在等不到,她就要先出城了。 姬长生看着光幕另一头,面上疑虑更甚。 他跟着走到小茶桌旁。 影子推了把小竹凳在他身后。 他愣愣道:“谢谢。你也坐。” 姬长生知道了这两个诡物是人变的后,气道:“这皇帝真不是人。” 字面意思,真不是人,所以坏。 他看向牛头和影子,说:“这次沉眠,我记起了一点东西。” “我想起来我怎么来的了。我生于无序中。” 虞秧:“无序?” 姬长生:“嗯,诸天世界,皆诞生于无序之中。无序,又被那些高阶世界称作流放地。无序没有边界,里头有数不尽的诡物。里头的诡物分作许多类,其中数量最多的便是意识类诡物。人之念能造神,若是你在此刻想到这世上应当有个牛头,那在无序就会出现一个牛头,诸天世界数不清的人数不清的念,这些念皆会在无序中变作诡物。” 姬长生说这些,虞秧三人都听得认真。 纯因为好奇。 第215章 姬长生的由来 虞秧说:“怪不得这诡物怎么杀都杀不完,跟沙子一样,坑越挖,它们流进来的越多。” 姬长生轻点了下头,说:“意识类诡物没什么危害,但它们喜欢吃人的魂魄。它们生于念,因而也好食人之念,人的念来自七情六欲,本源是三魂七魄,所以一旦它们碰到人,就会抽出人魂魄吞食。这吞食对它们来说是有用的,吞食得越多,它们就会成长越快。” “到最后,它们也能拥有自我意识,会存在念,它们的念同样会生出新的诡物,所以无序无界,诡物无尽。” 影子给姬长生倒了杯水,同牛头一起蹲在门口。 虞小姐已经够神了。 感觉这位公子更神。 姬长生接过水,朝影子笑了笑,影子脸一红,即使大家看不见。 姬长生说:“第二大类诡物,是流放者。流放者也分两类,一类是被阴界判流刑的鬼魂,一类是被高阶世界流放的人。这类诡物,通常存在人的意识,它们大部分会被无意识诡物吃掉,但少部分因着存在人的意识有智慧,所以会躲,还会算计那些无意识诡物,让自己成长。” “这类诡物若是成长起来,都极其危险。” “但因着数量少到可以忽略不计,所以碰不到。” “其他诡物,数量更少,有高阶世界弄出来的,也有迷了路的魂魄,更有像他们一般,”姬长生望向影子和牛头,“被无序污染的人。” 影子和牛头齐齐直了脖子,盯着姬长生。 虞秧:“被无序污染?” 姬长生轻点了下头。 “被无序污染的人,会化作无意识的诡物,永世徘徊于无序中。” 牛头指着自个“哞”了声,又跪下来朝姬长生磕了头。 虞秧问:“有法子让他们变回人吗?” 姬长生轻摇了摇头。 “我现下只能延缓他们的意识缺失,做不到让他们变回人。” 牛头二人都蔫了脑袋。 虞秧说:“那就先延缓吧,说不得之后能有法子呢。左右就是在这里待着,等一个结果。” 牛头二人也只得点头。 能等便等。 姬长生闻言摊开手,手心生出了两片翠绿叶子,他递给了二人。 “放到眉心。” 二人按姬长生所说的做了。 便见那叶片融入了二人眉心,化作一小小的绿色叶片符文。 “哞……啊。”牛头张了张嘴,又发出了人声。 “啊啊我你啊。”影子也跟着叫了两声。 二人对视一眼。 “多谢大人救我们!” 姬长生不好意思道:“也没干什么事……” 牛头二人回去铺子里做饭。 姬长生则同虞秧继续说他的来历。 “我属于,无意识诡物,生于上界,就是你说的穿越者来的那界。” 虞秧惊讶。 “啊?” 姬长生说:“那界先民念过一种沟通天地人神的树,叫建木……” 虞秧想起敢死队等人带来的关于建木的那些说法。 《山海经》内提到建木,说是伏羲、黄帝等众帝都是从建木上下,来往于人间与天庭。 有些专家认为,三星堆出土的青铜神树,其原型就是建木。 姬长生说:“我就是当时人的念生成的无意识诡物。无意识诡物也分强弱,虽说无序里没有划分,但大概因着我是众生之念所造,所以我成长得极快。” “渐渐,我生出了自己的意识,我的执念就是在无序中创造一方净土,也就是有序世界。也因此,有了这个世界,并有了百族。百族就等同于我本源记忆中的众帝,众帝共筑人间秩序。” “四季变化、衣食住行,皆有百族生出。” “但百族说到底,是我的一部分,眼下这个世界,不是完整的世界,它其实也算是诡物,”姬长生顿了下,“可以把它看作一个庞大的诡物,它是念的组成,所以它能被轻易打破,只有当它完整成为一个完全的阳界,并被记入诸天世界行列时,它才算是真实存在的。” 虞秧问:“被谁记入行列?” 姬长生摇头,“我不知晓。无序中有无数的阴阳界,但阴界和阳界不多,那是至高存在。阳界的人死后需要去阴界投胎,但阴界……这片无序的阴界……” 他眉头紧锁,“反正有大问题。我先前和你说过,上头那界很多人投不上胎所以我想创造世界也是真的,因着这样的原因,我创造的世界正好在下面,这里的人,其实都是上头掉下来投胎繁衍的,因而这边很多东西和上界是一样的。” 虞秧听了这些,也有些恍然。 “你恢复的记忆还不少……” 她如今倒是完完全全知晓世界体系了。 “那你能推出皇帝是什么东西,想做什么了吗?” 姬长生望向那透明的街道,“我不知,但定是百族之一,想做什么……应当就是想成神吧。百族虽是我创造,但他们比我像人,我是棵树,我不聪明,我只想着创造人间,但他们有七情六欲,他们可以有欲望。” “为了一个人的欲望……”虞秧抿了下唇,又说:“欲望确实强大,可以造神。” 无数年前的华夏先民祈盼建木存在,于是诞生了建木。 无数年后的今日,反而给华夏带来了一劫。 莫名有种,不要胡思乱想,会被创的感觉。 姬长生看出了虞秧的意思,脸一下就红了。 他说:“我,我也是有用的。念很强大,世界进阶时,会有无序入侵,需要世界意识拼尽全力抵挡,抵挡失败的话其内生灵就会重置。这一次的灾劫,对上界来说,等于一次小型无序入侵,可以帮助上界积攒对抗诡异的经验。还有将来……反正就是有用,而且我能在这构建世界,也是因着上界意识的帮扶,之所以帮扶,便是因为有用……” 虞秧点头道:“懂,收徒是不是?” 姬长生:“……嗯差不多。” 虞秧想了下,说来自从黑暗降临后,穿过来的穿越者都有了庇护。 倒真像是上头世界的意识被刺激醒来的样子。 二人说了许久的话。 又过了两日。 虞秧正清诡物。 忽听牛头激动道:“哞哞——” 虞秧回头,“怎么了?” 怎么又不当人了? 牛头指着街道,“虞小姐,您看,那些房子是不是变回去了?!” 第216章 谢迟回来 细碎日光落满城。 “出太阳了!”城外孩童喊了声。 “太阳不一直挂在天……”孩童身边的中年人笑骂了声,一抬眼,跟着呆了神色,“上。” 被黑雾弥漫的城池,忽然透出莹白的光芒,原先的黑雾翻滚着后退,到得最后整座城都被仙雾笼罩。 对。 对在场所有百姓来说,那就是仙雾。 “神仙,是神仙来救我们了!” 虽然依旧看不清城中场景,但原先他们看黑雾时,只觉恐惧。 此时此刻看那白雾,却不觉害怕,反而从心中滋生出一种想倚靠的感觉,就似被欺负的孩童见着了疼宠自己的母亲般。 皇城,乾天宫。 乾天宫被重兵把守,不得入内,此刻亦只有皇帝在宫中。 宫中有一祭坛,祭坛被八柱环绕,柱上雕刻花卉枝叶、飞禽走兽、悬龙神铃等图纹。 此刻,八柱之间有影像相连,其上绘着山川河流。 中有一城如若被墨汁晕染。 八柱中间的台子,有一青铜棺。 棺内是老人的肉身。 棺外则站着老人的魂魄。 但那魂魄却是个年轻男子,男子穿着旧古百族服饰,黑色大袖衣裳上绣着水波图纹。 现下,男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隐隐有青绿色的烟自祭坛八柱之中溢出,融入男子魂魄中。 却当此时。 那青绿色的烟突然消失。 男子骤然睁开眼。 他转头看向山川影像,就见原本被墨染的东磐城,墨色尽褪,而后消失在了图上。 男子瞳孔骤缩。 “怎么会……” —— 东磐城内。 黑夜尽褪,整座城都进到了白天之中。 街道上的诡物伴着细碎的光芒,消散干净。 牛头和影子见此正惊恐。 却不想光落在他们身上,他们竟是渐渐恢复成了人样。 牛头指着影子。 “千水,你你……” 影子:“不是回光返照吧?” 二人说了两句话,忽地一股困意袭来,原地就睡了过去。 许久后。 整座城干干净净,在光芒中沉睡。 只剩下姬长生和虞秧还站在原地。 姬长生沐着那细碎的光,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虞秧原先还茫然,一回头看到好好的一个男人哭成了泪人,傻了眼。 “你哭什么?” 姬长生抽噎道:“这、这是祝福,这是……是神的……” 他哭得厉害。 叫虞秧心中莫名涌上一股酸涩。 “你不就是神吗?” 姬长生摇头,没说出话。 就听远处传来男子的声音,“不是神的祝福,是众生的祈福。” 虞秧回过身。 就见谢迟出现在街道拐角,长身玉立,缓步行来,天地间唯此一抹玉色。 他望着虞秧,眸色温柔。 “也是万物生灵对神的祝福,对神的信仰。” 姬长生犹如爹娘感受到了孩子的爱意,“哇”地一声哭得更抽象了。 直接把虞秧得见爱人归来的感动伤怀,破坏了个干净。 虞秧看向姬长生,面露无奈。 “怎么就哭成这鬼样子?” 说话间,手被拉住,而后扣进掌心。 谢迟唤道:“秧秧。” 虞秧忙忽视姬长生,重新跟谢迟四目相对。 谢迟:“对不起,我被困在法阵中出不来……” “我知道,”虞秧体贴点了下头,“你能出来就很好了。” 就是这感觉。 这要溺死人的眼神?w?才是谢迟的眼神啊。 谢迟失笑。 三生有幸,能得一心意相通的爱人。 城中宁静。 只剩三人在一处。 谢迟寻了个酒楼,弄了桌饭菜出来后,姬长生也停止了哭哭啼啼的行为。 许是因着城中时间彻底静止。 所以食材都很新鲜。 虞秧看着桌上的辣炒鸡,眼睛都是亮的。 感觉有一个世纪没吃上顿好了的! 三人干完饭后。 谢迟才道:“那阵法成型时,我只觉得,我似是被吸了精气神……” 就像有东西在将他一点点分解。 “原以为必死无疑,但很快我便发现神魂空间内似有其它念力涌进我的身体。” 他说:“长生说,我是他的转世,是伍大人想要当人的执念轮回成了人。长生只说对了一点。” “我是念转世,但不止是伍大人的念,还有百族的念。” 华夏先民想象出了“建木”,于是在华夏之外,出现了建木姬长生。 是信仰创造了姬长生。 就像华夏有些神仙是凡人虚构的,虚构的初衷,便是祈愿。 往生族祭司姬杪将伍大人的一缕念转生为人,是因为在伍大人眼里,人是最高等的存在,所以她希望她能为神明圆一心愿。 她默默祈愿,祈愿“神明可以转世为人”。 于是她创造了一抹灵魂,那是神明的转世。 在无尽岁月中,在百族的传承中,有一个又一个人曾真挚拜神。 那些信仰有去处。 去处便是神明的转世。 所以在一次又一次轮回中,那道灵魂身上聚集了许许多多生灵对神的祝福、对苍生人间的祝福,这些祝福凝聚出了拥有神力的神魂空间,而这空间的主人,终会在黑暗来临时苏醒,带着一个又一个人盼“苍生无恙”的念,用凡人力守护凡人的人间。 那被赋予众生祝愿的人,便是这一世的谢迟。。 谢迟所拥有的神魂空间,就似是凡人祈愿中的“天庭”。 虞秧大概明白了些。 “就是说,你不能完全算是姬长生的转世,应该算是被百族创造出的存在?” 谢迟颔首。 “算是这么说。神魂空间内承载着此界万物生灵自诞生到如今的念力,那念力形成了临时的庇护罩,如今东磐城犹如被空间纳入,待到百族空间将此界全都覆盖时,二者融合,此界便可以借着这股众生之力提前跳出阴阳界序列,成为初生的阳界。” 虞秧说:“那以后,这个世界就不存在神力了?” 她也是才发现。 她发现她看不到谢迟身后的太阴黑簿了。 不仅如此,她也召不出太阴黑簿笔,就连手里的符纸都没有用处了。 谢迟:“是,东磐城内是如此。神魂空间还是可以进,只是空间与城融合了些。” 虞秧迫切问:“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去填洞了?只要你的空间和这个世界融合,那不就等于把洞都补了吗?” 谢迟:“还是要填。内里破了,外头撑不了太久。譬如东磐城,此处的庇护并未恢复,只是如今外头多了层罩子,一旦我被杀,这层罩子就会消失。只有里头恢复了,两层罩子才会融合,从此再不会出现一人可灭苍生的情况。” 虞秧担忧道:“那皇帝会不会杀了你?” 谢迟:“皇帝应当不知晓东磐城出了什么事。” 皇帝和姬长生一样,最多知晓谢迟是姬长生的转世,并不知谢迟有个“百族空间”。 所以也不会明白为什么东磐城会失去控制,像是进到了另一个次元。 虞秧松了口气。 皇帝猜不透发生了什么。 这就是他们的优势。 第217章 出城 谢迟既出现。 他们也可以出城了。 牛头和影子被谢迟背去了一处客栈。 “他们到底还是这个世界的人,污染也算不上严重,想来是可以净化的。” 谢迟对神魂空间的力量也不是那般了解,他的神力体系都是自个摸索的,就像姬长生也没有什么体系的概念,他所知的阴界、阳界等理论,都是当树的时候,听无序中的浪者说的。 零零散散,没个完整。 谢迟说:“神魂空间只是护住了这座城,但百姓要醒来,还是要等真正的庇护规则出现,只有确认城中百姓不会受惊扰后,长生下的莫惊规则才会消散。” 虞秧点头。 “还是要让皇帝吐出来吞掉的神力嘛。” 她笑了下,站在了白雾笼罩的城门口。 城外人群熙熙攘攘,十里八乡的人皆汇聚此地,望着仙雾。 有胆大者触碰到了仙雾,进去走了几步,便又凭空出现在了原地。 不似先前。 进去的人再也没出来过。 “神女还在里面?” “是。先前还有消息,说是神女已经死在城里了。” “那个桓二公子不是出来了,他怎么说的?” “他说城里都是鬼,不能进。还说没看到神女。” …… 说话间。 忽有彩云翻滚,汇聚天空。 “你们看!神迹!” 城门处走出姝影,如踏浮云,如仙降临。 仙音落在众人耳中。 “奸邪作祟,欲覆苍生。为免城中百姓再受灾厄,吾闭此城,待吾寻得奸邪,再开城。城中一切安定,尔等勿忧心。” 虞秧衣袂飘飘走到了日光下。 两句话,叫百姓齐齐匍匐在地。 “拜见神女——” 她暗叹了声。 原本想着出城直接道是“皇帝就是那奸邪”。 奈何东部皆在皇帝掌控中,他们不知皇帝是怎么做到远距离攻破东磐城的,若是皇帝破罐子破摔连续攻破数城,姬长生和谢迟也不会分身,更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一次护住几座城,那必然是要添无数条命的。 而且,更要紧的是,皇帝有神力。 就算百姓愤懑,杀皇帝也怕是一百条命都杀不死皇帝一条。 杀皇帝这种事,还是得他们来。 更更要紧的是,他们怕皇帝轻易杀不死,因为他们有一个迷解不开—— 那个导致穿越者出现的洞如果是皇帝弄出来的,那皇帝岂不是上一世就干这个事了? 他们不了解皇帝。 万一打草惊蛇,皇帝跑了,或者以为杀死他其实他没死,那更麻烦。 倒不如钝刀子磨肉。 一点点逼近。 至于百姓们,他们此刻知晓皇帝的事只是平添绝望,悲观者甚至会因无力痛苦提前选择死路。 在如波涛般的呼啸声中。 一身着紫衣的男子徐徐走来,朝谢迟行了个礼。 “见过谢世子。” 男子长眉入鬓,生得双狭长凤眼,虽是面上含笑,但总觉得那笑容带了几分讥讽。 是个让人看着就不大喜欢的人。 他又转而对虞秧颔首施礼,“神女大人,在下御典阁阁主魏纵,受谕旨,前来迎您入宫。车马已至,魏某领您去。” 若不是在外头要端着神女的形象,虞秧很想打量下魏纵。 这就是和卫羁尘共生的那个宦官啊。 不等她答话。 一边又传来激动的声音。 “世子,虞小……神女!” 虞秧顺着声音看去,是个浓眉大眼的男子。 “项侍卫!”她惊讶唤了声。 男子正是当初跟在谢迟身边的侍卫项明,只是后来,项明回京复旨就离开了。 项明笑说:“是属下。” 他看向谢迟说:“世子,王爷让属下带了王府的车队来,属下一直都在城外等世子和世子妃,已经五日了。王爷知道世子出城了,肯定高兴!” 这不尴尬了。 皇宫的车队和肃安王府的车队撞一块了。 魏纵淡笑道:“王爷念子心切,不如世子先随王府的车队回府,神女大人先入宫如何?” “不如何。”虞秧平静应了声。 她悄悄拉了拉谢迟的袖子。 于是自然而然的。 声音传到了在场百姓的耳朵里。 对谢迟来说,声音传遍千里是难的。 但就传遍这一块,还是可以的。 百姓们听见声,都有些呆滞。 神女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不可以了? 魏纵的神色也有些僵硬。 “神女大人这是何意?” 虞秧暗道,谁叫你撞上来,神女的威就拿你立了。 她说:“我掐指一算,今日不宜入宫,宜入家室,为不坏礼朝国运,我还是坐王府的马车吧。” 魏纵:“……。”掐指一算,你手指掐了吗? 他扯出抹笑。 “神女大人说笑……” 虞秧摇了摇头,叹说:“魏阁主是不信我的话?” 百姓们议论纷纷。 “这宦官是在蔑视神女大人吗?” “神女这么说了,那肯定是对了,神女也是为国运着想啊。” …… 魏纵微皱眉头,看向谢迟。 “谢世子……” 谢迟有些诧异道:“魏阁主该听神女大人的。” 换句话说,我媳妇才是神女,你看我做什么,难道要把夫唱妇随那套用到神女身上? 魏纵亦是惊讶于谢迟的表现。 这般听话啊? 他沉默片刻,说:“既是神女这般说,那就依着神女。” 他奉命前来,自然不是很想没办成事就回去。 但他身上的毒,还要靠虞秧解,所以他也不是很想同虞秧交恶。 虞秧含笑道:“那就多谢魏阁主体谅。为答谢阁主,我替阁主算了卦,阁主今日其实不宜出行,还是今早还家,当心些才是。” 魏纵挑了下眉。 他这样的地位,多的是要杀他的人,哪天宜出行了。 但他还是道:“多谢神女提醒。” 虞秧跟着谢迟走向王府车队。 就在她上了马车时。 她看了眼魏纵的方向。 其身后黄纸上写着【忌:出行】。 她叹道:“这也是倒霉。” 魏纵此番也没对他们做什么,所以她也没有用念头让‘忌’显现出效果,之所以给魏纵“算卦”,也是因为黄纸上写的东西还是有提示意义的,万一魏纵今日真倒霉出了什么事,正好还能给她立一下“算卦灵”的人设。要是魏纵没出什么事,那一定是魏纵听她的话,所以避开了。 她怎么都赚了。 就在王府车队走了没多远。 魏纵想着虞秧那个提示,莫名又有些心里发毛。 “回京。”他说了声,立刻朝前走去。 忽听破风声响。 一支利箭好死不死落在他身后。 “魏贼去死——” 刺客的到来叫现场都混乱起来。 阴差阳错。 虞秧会算卦的人设真立足了。 第218章 显摆 东磐城虽然离京城不算太远,但车队也要行进一日。 项明和谢迟叙旧后,就好奇地看向了安静坐在一旁的姬长生。 也不怪他好奇。 大家都好奇。 毕竟一个绿发绿眼的人,怎么都稀奇。 若非姬长生长得漂亮,又是站在神女身后,跟神女像一伙的。 大家定然是要高呼“有妖怪”的。 “世子,神女……” “你不用叫我神女,正常称呼便好。”虞秧打断了项明。 她在外人跟前装一装就罢了。 到了自个人跟前再被一口一个“神女”,她别扭得慌。 项明摸着后脖颈笑了笑,“那就,虞小姐?” 本来是要叫世子妃的,转念一想,世子和虞小姐才定了亲,还未成婚,如今虞小姐又成了神女大人,他若直接管虞小姐叫世子妃,也不知会不会叫虞小姐犯恼。 虞秧无所谓点头。 “行。” 项明浅松了口气,面对的是神仙,他就是再努力平静也无法像过去一般自然。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姬长生,又问谢迟。 “世子,这位公子是?” 又解释说:“京中怕是有不少人盯着车队,属下提前知晓公子身份,也好先一步派人去引导风向,免得冲撞了公子。” 谢迟略一思索,道:“此乃神女所在往生族的族人,唤姬长生。” 项明点头道:“原来如此。姬公子亦是仙人。” 看着就像是仙人。 谢迟转而问起项明王府的事。 项明说:“皇上这几日都没有上朝,朝中事务暂由二皇子主持,咱们王爷、晋王、珉王、辰瑾王辅佐。宫中传出的消息,说是皇上在朝天宫闭关修炼,为通天庭,平苍生之劫。” “还真能给自个脸上贴金。”虞秧好笑道。 明明就是在朝天宫拼命吸东磐城的神力,还平苍生之劫。 项明眼睛眨了眨,隐约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虽心中讶异,但也不觉得如何。 毕竟看王爷的心思,也不是那么忠君。 他说:“西南神女的事出来后,朝臣各有反应。晋王、长公主、首辅党派的臣子并不敬神女,皆认为神女亦是穿越者所派,忽悠蛊惑了西南百姓,还提请皇上派兵入西南,先剿了虞家。一开始只有咱们王爷反对,但没想到珉王冒出来了,珉王说,如今各处鬼怪横行,民心不稳,神女的出现正能安稳民心。就这样,有了去西南请神女入京的圣旨。” 虞秧看向谢迟,“珉王?” 她倒是知晓五大王爷,其中西阳王已经嘎了。 肃安王是谢迟的爹,扶持九皇子。 辰瑾王是桓道尘的爹,据闻跟桓道尘一样是根墙头草,有时跟晋王走得近,有时跟长公主走得近,反正跟谁都走得近。 晋王是司空释的爹,那是一心忠于皇帝。 珉王倒是少听说。 谢迟说:“珉王性温和,真论关系的话,他属中立党,并不掺和储位之争。” 所以珉王的言论立足点确实是为了平息百姓的恐惧。 朝廷需要一个能抵抗“诡力”的“神仙”。 虞秧微微颔首。 她问项明,“听闻王爷与九皇子多来往?” 项明点头。 “对。要说过去王爷和九皇子也没甚交集,但去岁王爷忽然就开始提到九皇子,一些朝中事务,也会提说交给九皇子,九皇子也总来王府玩。因着九皇子母族不显,所以大家都说王爷是故意扶持一个没用的皇子,王爷站队站得很明显,但皇上似乎并不在意……” 他神色略有犹豫道:“过去九皇子很不起眼,没人提及。但九皇子出头后,又感觉,皇上对九皇子似是比旁的皇子要纵容几分,虽不曾亲昵九皇子,却也从未惩戒过九皇子。” 朝中各势力皆有站队,但不会站得明晃晃的。 毕竟皇帝就是皇帝,他要是看不爽,是可以打压自个儿子的。 但肃安王站队就站得很明显,各种事都拉着九皇子干,甚至九皇子见天往肃安王府跑,朝臣几次弹劾,九皇子都理直气壮说自个是去“玩”的,皇帝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导致九皇子如今在皇子中,还真就出了头。 现在京中,二皇子(侧妃是穿越者)、五皇子(武田的表哥,女主曾把马蜂窝弄武田头上)、九皇子、十二皇子是最引人瞩目的皇子。 大家都明白。 要是皇帝嘎了。 皇位肯定落这四人中间。 不过,自从皇帝在龙椅上学着虞秧满宫传音那一声后,大家站队的心思都弱了,一心只好好当官—— 皇帝都死不掉了,谁还站队啊?还不好好抱紧皇帝的大腿? 项明说:“如今朝中风气还不错,七八成官员都忠君爱国。大家坚信,皇上才是藏得最深的神仙,还有人说……” 他看了眼虞秧,声音小了些,“真神仙才不显摆。” 虞秧:“……。我就显摆了!” 她看向谢迟,“一会我出马车的时候,要脚踩七彩祥云,飞出去。” 谢迟弯眸笑道:“踩着七彩祥云有些难,飞出去一小段可以。” 姬长生听不懂项明刚刚叨叨叨说的那些。 但听得懂这个。 “我也想飞。” 谢迟笑说:“一起飞。” 项明很想说,他可以跟着飞吗? 想了想还是算了。 车行一日过去。 虞秧和谢迟也大概了解了京中诸事。 这日,天朗气清。 城中内外汇聚了大批的百姓,大家都等着瞻仰仙姿。 京中百姓听过的八卦多,见过的穿越者也多,对各种奇闻轶事接受良好。 因此听闻西南有神女后,不少人没亲身经历过,只倒是有人作势忽悠百姓,简称根本不信。 但距离京城只有一日车程的东磐城出了事,祸到临头,战战兢兢,再闻神女出城,只看御典阁阁主魏纵一眼,便知其有血光之灾。 如此种种。 大家也信了七八分。 巳时初(9点),远处有肃安王府的黑色旗帜飘扬,车队来了。 忽听轰隆声响,城楼上竟似要有阴云汇聚,叫百姓皆惊。 “怎么回事?这预兆不好啊。” 虞秧同样留意到了外头的场景。 “他也能操控基础法则了?” 还以为只有谢迟可以做出施法的事。 但细一想,皇帝抽了三座城的神力,会这些并不奇怪。 她拧眉说:“这也是试探?还是想给咱们下马威?” “也好。”谢迟在虞秧耳畔说了两句。 虞秧迟疑道:“可以吗?这不是在黑暗里了,你可以……” 谢迟温声道:“可以。初次交锋,总不能输。” 虞秧想着也是。 “行。我们今日,诸事皆宜。” 她又看向姬长生,“姬长生,你说,你说我们今日诸事皆宜。” 姬长生正看着外头数不清的人出神,闻言愣了下,跟着道:“诸事皆宜。” 第219章 压过他 项明不大明白虞秧三人的意思。 但也跟着加了句。 “属下也祈愿,世子和神女还有姬公子,诸事皆宜。” 黑云压城。 直蔓延到了肃安王府的车队处。 城楼上。 十六公主徐时月望着那华丽大气的马车,微蹙眉头。 其身后还有数位贵女。 此时亦各有心思。 “你们看这云,这是神女?这是妖女吧?”出声的是首辅嫡女裴慕灵。 徐时月余光瞥了眼对方。 一旁的珉王府郡主平静说:“若虞家小姐真是神女,只怕裴小姐之言会落入神女耳中,届时神女发怒,不愿为我礼朝平息灾厄,此罪责,裴小姐怕是担不起。” 裴慕灵冷笑道:“琼华郡主这话可笑,当今陛下得天庇佑,自能护我礼朝百姓,用得着她一神棍?” “是或不是神棍,不靠裴小姐一张嘴定夺,”琼华郡主淡声道:“陛下自然是真龙在世,但我礼朝地杰人灵,多出几个神仙之人能助陛下共平灾祸,该敬该喜才是,而非如裴小姐这般,背后非议他人,还是救世之人。” “你……”裴慕灵还要吵。 徐时月适时怒道:“你怎么那么吵?裴首辅一个文臣,就教出你这么个话都说不清楚的浑东西,你滚,别待在这里吵我耳朵!” 在场贵女都静了下来。 十六公主是皇后膝下唯一子嗣。 性子骄纵。 向来不偏不倚,有什么说什么。 裴慕灵红了眼眶,“殿下怎能如此说我……” “滚!”徐时月冷喝了声,看也不再看裴慕灵。 立刻有两个女侍卫来拖裴慕灵。 裴慕灵哭说:“我外祖母说了,这虞秧若是神女,那我们都是神女,早晚我们也能呼风唤雨……” 裴慕灵很快被拉走。 有人小心翼翼问道:“长公主都这般说了,莫不是这虞秧真是骗人的?” 长公主有一儿一女,儿子是老来得子的陆淮策,女儿则嫁给了裴首辅,生了外孙女裴慕灵。 所以裴慕灵口中的外祖母就是长公主。 长公主是皇帝的同胞妹妹。 说的话自然有几分可信的。 琼华郡主懒抬眸说:“是不是骗人的,看了不就知晓。” 众人都安静下来,盯着那被黑云压迫的车队。 徐时月余光瞥了眼安安静静的琼华郡主。 这姑娘过去倒是常有接触,都不怎么说话,今日竟然莫名有种对方站队秧秧的感觉。 还有裴慕灵最后说的话。 看样子,长公主近来这般安静,怕是知晓了什么。 城外百姓都屏住了呼吸。 —— 谢迟帮虞秧抚了下有些褶皱的裙裳,神色柔和。 “诸事皆宜。” 乌云翻滚着,似有惊雷要落在马车上。 眼见着电光闪烁。 众声哗然。 甚至有人惊呼着捂住眼睛。 就在此时。 忽听得女子清冷的呵斥声。 “妖孽怎敢作祟!” 马车帘子掀开,从内飞出一身着华裳的女子。 伴着白色仙气缭绕。 女子手中结印,指向空中。 便见七彩祥云汇聚,本该落下的惊雷在空中炸响,震耳欲聋。 彩云与乌云在空中争锋。 互不退让。 一时间。 苍穹竟成画卷。 一半云蒸霞蔚,一半黑云狰狞。 不知过了多久。 彩色一半渐渐压过黑色那半,到得最后,天光大绽,祥瑞临城,所有人的脸上都沐上了霞光。 “哇——” 在死一般的寂静后。 是强烈的欢呼声。 无数人禁不住跪倒在地,高呼“拜见神女”。 虞秧的印是瞎结的。 但背却是挺直的。 她慢慢放下手,听着满城欢呼,强松了口气。 最后轻落下一句。 “我既来北地,必除妖邪,还人间以清明,天下以太平。” 于是,欢呼声更甚。 甚至于,城楼上的诸位官员家子弟,都有些出神。 “真的是仙女。” 马车内。 项明还没惊叹完,就见自家世子晃了晃,靠在了姬公子身上。 “世子?!” 谢迟轻声道:“无碍,有些犯晕,一会便好。” 皇上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些。 若是今日皇帝彻底汲取了东磐城的神力,只怕那雷就真落下了。 虞秧回到车上,从姬长生肩头接过了谢迟。 谢迟拉过她的手,笑说:“没事。” 虞秧紧抿着唇。 车队在欢呼声中入了城,在众目睽睽下去了肃安王府。 朝天宫。 皇帝从棺材中站了起来。 苍老的面容上,眸色复杂。 “他是从何而来的神力?” 一旁候着的灵台观观主听到了城门口发生的事,快步折返回来,就听到了皇帝的声音。 观主说:“是不是杀诡物得的?” 皇帝摇了摇头。 “建木要长成一方世界,要杀不知多少年月的诡物。几日里杀的诡物,哪里能攒这般多的神力。” 他沧桑的声音不解说:“这片天地间有多少神力都是定死的。” 观主皱眉说:“是那个往生族的虞秧吗?” 皇帝说:“往生族那厮,也不过苏醒了两成,做不到这一步。真能成神的人,本就是神,应当是姬愿。” 他顿了下,说:“对了,他现在不叫姬愿了……他也不算是姬愿了。” 观主垂首说:“三钧同我说,虞秧身边有个长得干净的男子,瞧着福缘深厚,想来便是那建木化人。底下的人去查了,虞秧管那人叫长生,说是叫姬长生。” 皇帝哑声笑了笑。 “长生,他也能应。他可是主张神该死,百族该死的神,他可不喜长生。呵,长生……” 肃安王府。 肃安王看着虞秧,没等虞秧打招呼,就问:“你真是往生族的?” 虞秧转头看了眼谢迟。 轻点了下头。 “应该是吧。王爷也认识往生族吗?” 肃安王叹说:“认识。国师便是往生族的最后一个族人。论关系,他该是你的后代子孙。” 虞秧愣住。 “啊?” 第220章 努力填坑坑坑坑坑 肃安王说:“我听闻你在西南说,你是往生族祭司姬杪转世,国师记忆里往生族祖宗正是姬杪,因而他说论关系,你是他祖宗。” 虞秧:“……。”怪不得人投胎得忘了前世记忆,不然就可能出现乱七八糟的关系呢。 王府内景观极好,阁楼外有小桥流水,坐在楼中,还能听到水击青石的泠泠声,就是不放置冰盆,也是由身到心的凉快。 下人们训练有素,将各式佳肴放在各人的长案上。 便垂首退下。 坐在上首的肃安王生得严肃,年近五旬,脸上有岁月留下的纹路,但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来。 肃安王今日也是准备开诚布公,解答谢迟心中的种种疑虑。 肃安王:“先提国师吧,他不在这,但阿迟的许多事,都与他有些干系,所以便先同你们说说他。” 他声音微滞,又苦笑道:“倒还真有许多要说,还得从他那弟弟说起。” 如今京中有两观,一长生观,一灵台观。 灵台观先不提。 长生观由来已久。 毕竟有个一百二十几岁的观主在。 观主就是如今的国师,道号扶清。 肃安王的声音锵锵然若刀锋鸣。 “国师这个名头,来得久了。还是先帝时期,先帝给予扶清道人的。现在也不叫他扶清道人了,都叫国师。但要说起国师,就得从国师的弟弟说起。国师的弟弟也出自往生族,他和阿迟有些关系……嗯,可以说阿迟先前有一世,是国师弟弟的徒弟。” 国师已经一百二十四岁了。 旁人可能转了几世。 国师一世都还没过去。 为了让虞秧几人好理解国师和谢迟的关系,肃安王还贴心给了一张图。人物关系  虞秧和谢迟凑到一起看图。 肃安王继续道:“长生观过去不叫长生观,叫往生观。” “最初任的观主生于前朝,叫姬星,他和国师算是一母同胞的弟弟。百族在献祭后,传承就会一代不如一代,姬星比较特别,他得的传承比国师多。因此,他对外会说他是往生族的祭师,百姓们也就叫他一声祭师大人。” “他和国师性子也不同,国师不爱出门,他却在门内待不住,因而国师隐居深山,姬星则周游天下,留下诸多奇闻轶事,民间还有人将其写作话本。” 虞秧微怔。 她想到了自个那本话本。 当初她和谢迟还在找穿越者的路上,她为了了解道术,意外买到了本话本。 卖话本的书肆老板同她说那话本来自前朝。 话本里的主角是个祭师。 此祭师待人宽容温和,行走天地间,深受百姓爱戴。 他能感知天气,能招魂送魂。 只是那本话本残缺了,她只有上半部分,没有下半部分,只知道祭师行走人间,帮助了不少人家,不知祭师之后如何。 听王爷的话,她倒觉得话本里的主角就是这位国师的弟弟——姬星。 肃安王:“姬星中年时,收过两个徒弟,男徒儿唤屈理,屈理是天问族后裔,善观星,性温和。女徒儿唤班檀儿,善符术,脾气差些。其中这屈理,就是阿迟先前的一世。” 虞秧眼眸微亮,看向谢迟。 “石函……” 谢迟跟肃安王告了声歉,就去行囊里找到了当初从天问族挖来的石函。 石函上刻有三道身影。 左男童手持星盘弯眸含笑。 右女童额头贴符脾气不好。 中间宽袖大袍 男子身影虽是模糊,但也能看出仙气。 按肃安王说的,那中间的男子就是姬星,旁边的“金童玉女”大概就是姬星的两个徒儿了。 肃安王看到石函很是惊讶。 “瞧着,倒像是国师说的师徒三人。” 他说:“你看这男童,和阿迟小时候一模一样,这笑起来的的样子。” “就是可惜……” 他笑意骤失,叹息了声。 说起来姬星师徒三人的故事。 —— 话说,前朝有崇玄司,专司祭祀、占卜事,这司的司主就出自天问族,姓屈。 屈理是屈家家主的幼子,少聪慧,性子温和,只可惜,身子弱些。 屈家家主给幼子算过命,算出这孩子活不过二十。 屈理知晓此事后,便想去游山川,看天地风光。 于是乎,屈家家主将屈理拜托给了好友姬星。 就这样,姬星在游览山川数年后,拥有了第一个徒弟屈理。 姬星带着屈理一路往西,途中路过一邪道观。 姬星除邪时,收了第二个徒弟,班檀儿。 师徒三人欢欢乐乐游了数年人间。 直到前朝末帝登基,这种快乐被打破了。 末帝好丹道,尚修仙,为此大兴土木,残害童男童女。 那年,屈理正好二十岁。 他因母病先行折返回京,正遇其祖父劝诫帝王行正途。 故事说到此。 肃安王抿了口茶,道:“那一年,我都还没出生,祭师姬星的故事离咱们也有七八十年了。国师当时还隐居在山里,双耳不闻天下事,所以这些事,也是他后来从另一人口里知晓的。” 说回当时。 当时的朝天宫不叫朝天宫,叫问天阙,乃是问天族掌管的崇玄司司所。 问天阙内。 末帝问屈家家主:“孤能否成神?” 屈家家主反问:“陛下为何要成神?” 末帝答:“唯有成神,方可跳脱轮回,跳脱生死,方能得见天外天。” 屈家家主叹说:“陛下,问天族掌咨神之事,为何咨神,是为给百姓求一坦途。听闻问天先祖能听得世人之迷茫,将其归整,用以问神。如今问天族已无法再见神,只能借占卜、观星等式揣摩神意。陛下,臣近不得神,自然也不能知晓陛下能否成神。但想来,陛下身为君主,掌人间富贵安乐事,会比这世上任一人都离神更近。” 屈家家主的话显然是没说到末帝的心坎上。 或者说,末帝癫狂,只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因而帝冷声说:“孤闻屈家有子屈理,生时天有祥瑞,少聪慧,能观星,曾于山中遇虎豹,却安然无恙出林,更常有飞鸟于其窗外报喜,乃天之宠儿也。如此仙胎,想来能助孤作神。” 肃安王话说到这里,休息了下。 姬长生趁着这间歇不解道:“这怎么一个两个都想当神啊?” 虞秧点了下头。 “这前朝末帝的的癫样跟现在的皇帝一样一样的。” 谢迟却是留意到前头的话,他说:“末帝说,唯有成神方可跳脱轮回,跳脱轮回……” “为了长生?”虞秧微皱眉头。 姬长生:“嗯?” 肃安王说:“嗯,你们不要插画外音,且再听我详说。” 第221章 话本里的祭师下篇 话说,屈家家主一早就算到天问族会覆灭。 但他没想到,灭屈家的末帝这么癫。 帝王想要长生不老不常见,年纪大了,就怕死了,也是情有可原。 但只有这个皇帝,暴戾无情,一言不合就叫屈家血流成河。 屈家小公子屈理更是才入京就被捕,并于问天阙流干了鲜血,真就亡于其祖父所占卜的二十岁。 天问族传承就这么断了。 总之。 祭师姬星带着班檀儿赶到京城时,世上已经没有了屈理这个人。 肃安王说:“那时风雨飘摇,天下动荡,四处征战,到处都是堆积的死尸。姬星在京外,建了一座往生观。彼时不少人去往生观给亲人求个安宁,他能招来魂,也能告知香客亡亲投胎投到了何处,过得如何。如此没多久,往生观就成了京外第一道观。姬星也在城中出了名。” 再说班檀儿。 班檀儿这人,长于市井,幼时师从邪道,性子暴躁,跟石函上那阴郁女童是一模一样。 她知道皇帝杀死屈理后,就一直想给屈理报仇。 只是,作为平民百姓,在国乱的形势下,她根本入不得宫,再不提接近皇帝。 她唯一见到一次皇帝,还是皇帝为送将军出城平乱,于城中游街。 那次刺杀皇帝而死的刺客不少,她也被抓了,还是师父姬星借着人脉,悄悄让她假死将她救了出来。 杀不死皇帝的班檀儿,一日比一日阴郁。 她追问了师父姬星很多次。 “师父不是往生族的吗?为何会查不到屈理投胎去了何处?屈理没有投胎吗?” 她想找到屈理。 她当初之所以追着姬星要拜师,也是因为屈理,她喜欢屈理,从十三岁到十八岁,从单纯喜欢,到看到人成亲时也想与屈理白头偕老。 却不想屈理没了。 但,无论班檀儿问多少次,姬星总是沉默着不回答她的问题。 只后来有一次,姬星对班檀儿说:“檀儿,我知你对屈理有情,但人一旦入了轮回,便会洗净前尘,你便是寻到他,他也不是屈理了。你年岁还小,天大地大,莫要将此一世都耗在一亡魂上,自离京去吧。” 班檀儿声音沉郁道:“师父看淡了生死轮回,自然能轻而易举说出死就死这种话,但我看不破。只要我念着屈理,屈理就会活着,你不帮我,我就自己找,穷尽碧落,我也能找到屈理!” 少女离开了往生观,不知去了何处。 留在往生观的姬星,则成功吸引了末帝的注意,在姬星托人告知末帝自个能帮末帝成神后,末帝将姬星请入宫中。 问天阙内。 姬星不止见到了末帝。 还见到了被困在祭坛上的魂魄,那魂魄正属于屈理。 与此同时,他还留意到了殿内左侧供桌下躲着的身影。 姬星瞳孔骤缩。 班檀儿?! 这孩子是怎么摸进来的! 班檀儿朝姬星竖了根手指在唇畔。 “是你想见我。”冰冷的声音拉回了姬星的神思。 他忙不去看班檀儿,转而望向祭坛下的皇帝。 皇帝年迈,身形却依旧威武高大,眸子森寒若毒蛇。 姬星不再去思索班檀儿为何在这里。 他想班檀儿在此也好,今日若事成,让班檀儿带着屈理逃出去。 若不成,那就师徒三人都亡命在此,左右以班檀儿的性子,也是宁可死在这里也不会放下仇恨独自存活。 思及此,姬星反问道:“你是谁?你不是当今陛下。” 他通晓往生轮回事,当初于街道见帝游街时,便瞧出了帝王身上的不同—— 肉灵不相合。 并且,那灵魂之强大,竟非是他能掌控的。 他希望班檀儿能离开,也是清楚班檀儿那些符术伤不了这个‘皇帝’。这个‘皇帝’准确来说,已非属人的范畴。 “我是谁……”末帝嘲讽地笑了声,“不知多少世,不曾见过血脉这般纯的往生族人了,你该谢我,若非我,这世间可就再无往生族了。” 姬星拧眉问:“何意?” 末帝叹说:“我也不想与你废话。我知你见我想做什么,老实说,我并不在意,往生族能将魂魄送入轮回,但你只是后辈,你送不走我。” 虽然末帝说是不想废话。 但他自个话却不少。 他走到祭坛上,望着祭坛中耷拉着头的屈理灵魂,说:“我其实也没想到,神明竟然会有转世。我还以为,唯一的那一抹神念一直在我这里,我借着那一抹神念躲过了规则,一次又一次,活到了现在……” “有时候,我觉得挺痛苦的,人活着,但走的一直都是一条死路……” 末帝自说自话。 姬星听不明白。 躲在供桌下的班檀儿同样听不明白。 她只盯着祭坛上那抹灵魂,手里死死捏着一张符。 姬星知晓皇帝说这些,就证明自己走不出问天阙,但因着班檀儿在,所以他有意引导皇帝说出更多的事情。 万一呢…… 万一班檀儿能活下来…… 他说:“你的灵魂很强大,你是夺舍了皇帝的肉身吗?” “夺舍?”末帝回过头,看向姬星,哈哈笑道:“若我能夺舍就太好了,若我能夺舍,那我又何必痛苦一世又一世。你知道你明明拥有无比强大的灵魂,却总要困在一个会生老病死的身体里的感觉吗?” 姬星皱眉道:“你的意思是,你轮回了,但是没有一次忘记前尘的。” 末帝点头,“是。” “我……” “我可不用帮忙,”末帝抬手道:“我只想跳出轮回规则,只可惜,神念只能帮我挡住部分轮回规则,没法让我完全跳出轮回,到底是神创立的第一规则,难破。” 他说完,转而看向姬星,说:“今日倒是同你说了不少。说来,召你来,也有一事。” 第222章 师徒三·大反派的来由(上) 末帝话音落下。 躲在桌下的班檀儿便见狗皇帝只是一抬手,师父就控制不住地朝狗皇帝飞去。 她眸光剧烈颤动。 整个人都惊在了原地。 同师父游人间数年,她一直觉得师父就是这世上最后一个仙人,能招来魂魄问事,能使亡者安息。 但她也未见过师父同狗皇帝这般—— 举手之间,阴阳之气都随之变化流动,竟能隔空擒人。 她脑海一片空白,只看见师父往下轻压的手掌。 眼泪忽地就夺眶而出。 那年乱葬岗有邪尸出没,师徒三人受邀除尸,三人于深夜围剿邪尸,分散三个方位,就见师父鬼鬼祟祟走向那呆站的邪尸,并朝他们压了压手。 [嘘,别出声。] 如今师徒三人依旧在一处。 可她们好像抓不住“邪尸”了。 也是,后来才发现那不是邪尸,只是有个小孩没能投胎,一到夜里就装进各种尸身里晃荡,吓着了夜间的赶路人。 班檀儿轻擦了擦眼泪。 没关系。 不管狗皇帝是多厉害的东西,她也就这一条命,来前她就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 大不了,她们师徒三人都折在这。 左右她班檀儿这条命也是捡来的。 就在班檀儿咬紧牙关,准备寻机同狗皇帝拼命时。 她瞧见了师父指尖凝聚的莹色微光。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招式。 思绪似穿越了时空到了那日,斗邪尸前,她问:“万一那是什么千年老尸,我们斗不过怎么办?” 师父说:“斗不过也得斗,这方圆百里,唯有我们有这般法术,自然该我们去驱尸。” “就你大义,你无私,”她最看不惯师父把旁人命当命,自个命不当命的样子,于是对身旁的屈理道:“屈理,你跟我走吧,你身体又不好,回头被传染了尸气。” 少年笑说:“可是,我想去瞧瞧千年老尸是什么样的。” “去去去,你们自个去,我不去!”她犯恼跑掉。 直到入夜时,她又带着买来的糯米狗血等东西,默默去了乱葬岗。 “虽然我没用过镇尸符,但想来也有点用。” 师父轻笑着接过她递出的符纸。 “好了,不用怕,我们不会死的。神明会庇护我们的。” 她一边往藏身处撒糯米一边没好气道:“哪来的神明,你骗三岁小孩呢。” 屈星温和说:“师父没有骗我们的,我祖父说过,虽然神明难现,但只要有鬼怪存在,神明就会在。往生族是能沟通神明的种族呢。” 她问:“师父真能沟通神明?” 中年男子弯眸笑了笑,“能、能吧?” …… 班檀儿不敢吸鼻子。 她擦了下鼻涕,死死盯着祭坛的方向,记下了接下来一个时辰内所有的事件细节。 —— 姬星被狗皇帝控制着吊在半空。 狗皇帝看着姬星,就像在看一个玩意。 “你是往生族的,你帮我个忙。” 姬星神色平静。 “你这般强大,我能帮你什么忙?” 狗皇帝说:“我想在下一次轮回时,完完全全带着记忆。” 姬星眸光颤动。 “你不是已经带着记忆了吗?” 狗皇帝摇头。 他本不想多解释,但不知怎地,这会忽然很想多说些什么。 千百年的孤寂,千百年的记忆无人言说,现下成神的终点就在跟前了,他有些想同人分享。 是了。 他召姬星来就是为了分享的。 皇帝望着姬星,只觉得男子眸带悲悯。 “老实说,我看着你,就会想起姬愿,”他目光有些涣散,像是陷入了思绪,“姬愿就是创世神,他创造了此方世界,也创造了我们。他是个……嗯,无私的神,愚蠢的神。他以为我们所有人和他一样,都喜欢看到一个秩序井然的世界,当然,许多人是跟他一样,毕竟是他弄出来的嘛。” 这些话,是他很多很多年前,只敢仰望神明时,不敢说的话。 “姬愿赞火巫创造了火的规则,赞掌青女给花草树木点上翠色,他也夸我,我为人间绘江河,造井生甘泉。” “后来,嗯,就是那次,苍穹外浮现了一只眼睛。” “一只完全漆黑、摄魂夺魄的眼睛。” “祂一眼就将一方世界看尽,便是我们的神,姬愿都匍匐在地。” 狗皇帝的话突然变多了—— 班檀儿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她看向依旧飘在半空的师父,微蹙眉头。 犹记得,师父似有一术,名“走马灯”,可现魂魄生前记忆。 所以,是师父悄悄做了什么,使得狗皇帝忍不住多说话吗? 这些话要说给谁听…… 师父做这些,必然要付出不小代价,狗皇帝这般能耐,只怕他们都不能活着出去。 那是说给…… 是让她记住,逃出去吗? 班檀儿有些无措。 逃…… 祭坛上,狗皇帝几近癫狂,他激动道:“你没见过,这天地间,只有我一人记得那日了,记得那一只眼睛。”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缓缓说:“我把它幻化给你看看。” 狗皇帝一抬手,其身后出现水波,水波荡漾着,浮现出古老的场景。 班檀儿瞳孔骤缩。 那场景中,草地上跪着近百个人。 最叫人胆寒的是,空中有一只眼睛,一只漆黑的,像是撕开了蓝天凑上来的眼睛。 与那只眼睛相比,人渺小不如蝼蚁。 便是姬星在看到那场景时,都浑身僵硬。 场景里传出声音。 一分不清男女的人声响彻天地。 “汝因何建此界?” 跪着的人群前面,站起来一个青绿长发的男子。 “为沦落无序中的亡魂念。” “汝甘献此身?” “甘献此身。” “报上名来。” “建木姬愿。”随着男子声音轻柔落下。 天地间似吹过一缕清风。 宿命般的话语传遍此方世界,传到了世界之外的无序之中。 “第十二阴界审,阴阳界·姬氏界入界碑,初批魂数九千,通告十二阴界内无序,无序内无恶人魂可入此界投胎,止沉沦,入轮回。” 下一瞬。 空中阴云密布。 伴着鬼哭声,黄泉自阴云中倾泄而下,密密麻麻的幽魂争先恐后顺着黄泉而下。 还有许多声音。 “有地方了,再也不用躲诡物了。” “谢谢,谢谢建木大人——” “呜呜终于有新世界出现了,我再也不想回无序了!” …… 不过一会。 黄泉截流。 落入人间,成西南的幽泉河。 空中阴云却未散。 “九千数止,散。” 无数鬼哭声传来,又骤然消失。 那眼睛目光落在绿发男子身上,淡淡一眼,便消失不见。 下一瞬,绿发男子显现树影,建木之影,撑住天地,一道道神光自木身上被切割出,为幽魂铸了肉身,此界有了人,始有人间模样。 祭坛上的景象消失。 狗皇帝望向姬星,目光如炬。 “看见了吗?我曾无比敬畏神明,我信奉神旨,可你看,于天外真神跟前,吾神亦如蝼蚁。” 第223章 师徒三·大反派的来由(下) “亦如蝼蚁,”他又喃喃了声,来回踱步,“我很想,很想去天外,去无序中的其他世界。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要如凡人一般寿终于百岁,明明我们做了那么多,我一开始其实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是舍不得吾神,所以我悄悄留了抹姬愿的念,我藏起了他的部分尸骨,但就那一缕念,让我活着,让我永永远远的活着了……” “我轮回了一世又一世,每一世都在临死前才记起前尘,什么都做不了,就又是死亡、遗忘。” “开始时,我很痛苦,你知道吗?这真的很痛苦,人的一世那么短,可又那么长,你会认识很多很多的人,会积攒很多很多的念想,我每一次,都要记起很多的人,很多的记忆,那些人可能都已经死了,再轮回后也不是他们了……” 狗皇帝捂着脑袋,大步走到中间的屈理魂魄旁,用力一吸,祭坛上便传出弱冠男子如同被车裂般的惨叫。 班檀儿死死咬着嘴唇。 她的目光落到师父身后骤然白了几缕的头发上,不敢哭出声,也不敢动作。 狗皇帝说:“我很痛苦,我太痛苦了,可我舍不得啊,我舍不得丢开那缕神力,那抹念。所以,我要自救,我只有成为神,成为姬愿,我才能摆脱轮回,我会去天外,我要去更广阔的天地!” “我马上就要成了。我要解决的只有我这肉身的问题,只要我的肉身撑得住,我的灵魂就能源源不断的吸收这天地间的神力……” 他猛地回头,看向姬星,“你帮我,我知道,我这一世可能成不了,我这肉身撑不住了。待这肉身一死,我就不得不去投胎,我希望我下一世能早些苏醒,你帮我留着记忆投胎,往生族管轮回,你帮我,我带你成神。” 姬星望着狗皇帝,依旧默然不语。 狗皇帝眸中茫然了一瞬。 旋即神色骤变。 “你对我用了往生族的走马灯!” 他抬起手,不过一个虚握又击出。 便有股气冲着姬星飞去。 “轰”得一声。 就将男子击飞出去。 “嘭”得一声。 姬星撞倒了殿角的大批灯台。 他闷哼了声,咳出鲜血。 顷刻间,墨发皆作白丝。 “往生族姬星,求见吾神……”他轻念了声。 祭坛上清风拂过。 狗皇帝猛一回头,就见青衣男子出现在了原地。 男子睫毛颤动,睁开眼眸,浅绿色的眸子望向了皇帝,似隔着岁月的长河,浅唤道:“少禹。” 狗皇帝少禹浑身僵硬。 “吾、吾神……”他顿了下,厉色道:“不,不,姬愿已经死了,你不过是姬愿补天时落下的一缕神念,你不是姬愿。” 姬愿死了。 当初阴阳界不稳,总有诡物入侵。 姬愿为补全天地规则,提前献祭,他剔除了自个好不容易生出的七情六欲,令百族将自己分尸,将尸身分散各地,留待将来滋补天地。 最后神魂融入苍穹,永远挡在界外,清理诡物,构建庇护规则,从此人间无神,神明永居“天庭”,唯有往生族召时,才会浮现,解苍生劫(从姬愿变伍大人了)。 少禹就是在姬愿献祭时,偷偷藏了一丝姬愿的念,也就是姬愿剔除出来的人性部分(姬长生)。 这部分被他融进了身体里。 使得他躲过了部分轮回规则。 获得了另类的永生。 殿内有许多供桌,连在一处 班檀儿给自个贴了个‘静音符’,快速从桌子底下爬过,最后爬到了师父姬星身后。 她伸出手,轻拉了拉姬星。 姬星努力抬眸,看向祭坛。 见皇帝根本没心思理自己,他反手将一小木牌塞进班檀儿手里。 “走。”微不可察的一声。 班檀儿攥紧了木牌,她翻开木牌,就见木牌上写着二字——姬杪。 这不是师父意外得到的祖宗牌位吗? 她明白了。 师父原本打算召回往生族最后一任祭司来救屈理,但没想到狗皇帝身上有神念,所以师父真就召出了神。 她有些迟疑。 既然神至,那她们应该能得救吧。 师父却重复道:“走,往生观我的盒子,你带着,去找我弟弟。快走。” 班檀儿抿唇。 忽听一声怒吼:“我说了,你不是神,你杀不死我——” 祭坛之上,阴阳之气扭曲。 班檀儿看见那个青衣男子的手碰到屈理,微顿了顿,便将屈理丢出了祭坛。 温和的声音说:“往生族的孩子,劳你,把他送进轮回。” 地上的姬星撑着地爬了起来,“是。” 他合上双目,眼前浮现一本巨大的黑簿。 屈理的魂魄落在了姬星跟前。 他几乎淡去,因而连话也说不出,只满含悲意看着姬星,用口型道:“师父。” 姬星扯了抹笑,“此世能得有此师徒缘,幸之。” 屈理跟着微微弯眸。 任姬星的手落在他眉心。 忘却一切那一刻,他看向了桌下的少女,笑意更深。 班檀儿长到十八岁,头次觉得自个那般能隐忍。 她看着屈理化作白光消失,看着祭坛上的神明拼尽全力与狗皇帝斗,却还是没拦住狗皇帝捏碎她师父。 血雾弥漫问天阙。 就在她麻木爬向门口时,狗皇帝转头望向了她。 在她呆滞的目光中,一道青衣冲向了狗皇帝,挡在了她跟前,男子的手落在她发上,温声道:“去你想去的地方。” 话落。 班檀儿只觉视线模糊着,她像是被一股吸力拉进了另一空间,只看到问天阙内,皇帝吞掉了那青衣男子,又倒了下来。 等班檀儿回神。 她就出现在往生观。 就好像大梦初醒。 她抬手看到手中木牌,以及虎口中沾到的血沫,方知一切都是真的。 是那位神将她送出了问天阙。 她像是失了魂魄般,僵硬地走到师父的屋子里,从床下寻到了一石函,而后又给自己易容,面无表情逃离了往生观…… —— 肃安王府。 肃安王说到这,狠狠给自个灌了盏茶。 “少禹身上的建木神,蕴含的神力本就少,因而少禹并未被杀死,但也不能再用神力,如同凡人。之后他怒而毁了往生观,民间再不许传姬星祭师之事,写姬星的话本更成禁书,后各处起义,先帝入京斩杀少禹,少禹的这一世便结束了。” 第224章 要说的太多了,就不说了 虞秧正要吃手边的酥山,抬眼见对面的姬长生都要舔碗了,还是谢迟默默将自个没吃的那份又递给了姬长生。 这么看,怎么也没法把姬长生跟那个姬愿对上号。 她转而问肃安王:“那班檀儿找到国师了吗?” 肃安王摇头,叹道:“国师在其弟弟姬星魂飞魄散时,便有所感,出了山。班檀儿与他正好错过。” 也是巧。 天显乱象,国师因着弟弟的离去万分悲痛,想要出山寻一个真相。 就这样。 意外看到了先帝。 他自先帝身上看到了圣人相,于是成为先帝起义军中的军师。 而后先帝果真杀进了宫中,杀死了前朝末帝(少禹),改国号为礼,开创了新王朝。 虞秧疑惑道:“末帝就那么被杀了?” 肃安王说:“国师说,彼时的末帝已是强弩之末,甚至还有些神志不清成缺魂少魄的样子,周遭人都说是食多了丹药傻了。” 其实历史记载的没有错。 前朝末帝身边人都觉得末帝是追求仙道磕多了药傻了,杀进宫里的国师看到的也是个傻子。 都说前朝毁于末帝手上,原因就在于末帝求仙。 无人知晓末帝确确实摸到了成神道,也差一点原地成神。 唯一知晓此事的班檀儿去师父说过的老阳山找师父的弟弟,到了地方却没见到人,她又没见过师父的弟弟,不知其音容模样,因而就犹如迷路的羔羊,往后数年不是在找人就是回到老阳山等人。 至于国师,因着立了功,又不愿为官入仕途,先帝就封其为国师。 数年后,国师回了趟老阳山,见到了班檀儿,方知晓当年问天阙内发生的事。 当时的他们都不能肯定少禹是不是真的死了。 但他们都觉得,若那神明真能杀死少禹,就不会让姬星将屈理送入轮回,也不会费尽让班檀儿离开。 所以他们倾向于少禹进入了新一轮轮回。 肃安王叹说:“但……国师的能耐不如他弟弟。” 兄弟二人虽是双胞胎,甚至都是往生族的。 但差别却很大。 弟弟能查到魂魄去了哪。 哥哥只会一两招安魂、招魂的手段。 国师根本没法查到少禹轮回到哪去了。 “姬星离去前,交给班檀儿一个木牌,那是往生族最后一任祭司姬杪的牌位,”肃安王解释说:“祭司和祭师有差别,如国师、姬星兄弟二人,虽都是往生族人,但只是有血脉,并不算真正能召神的祭司,他们只是会招魂之类的术法,姬星为了表示对先祖的尊敬,所以对外只说自个是祭师,非是司轮回的祭司。” “往生族已知的最后一任祭司,名杪。” “国师觉得,弟弟是知道他能耐不足,斗不过之后再轮回的少禹,所以想让他把姬杪祭司招回来。” 肃安王说到这里,望向虞秧。 虞秧轻摸了下鼻子。 好像明白,她为什么会魂游长生观了,她真的是被招过去的。 但国师显然高估了她的能力,她一点也不厉害。 她听王爷说那师徒三人的故事后,她只觉得她比姬星差远了。 肃安王说:“国师见到虞小姐后,很是激动,但他不敢对外言说,所以只去信,让阿迟帮忙找寻画像中人。” 谢迟尴尬扯了抹笑。 他当时只觉得国师是想把秧秧献祭了或是如何。 他问:“当今皇上,是少禹转世?” 虞秧:“这也太好命了,前世当皇帝,轮回又当了皇帝,皇帝都可着他一个人做了。” 更好笑的是,先帝杀了他,轮回后他又成了先帝的儿子。 肃安王苦笑。 “可不是。国师说,按着往生族的规则,少禹为前朝末帝时,使得苍生不宁,怎么都不能再投入王权富贵之家。可直到当今皇上在多年前展现不同,他才明白,对方就是少禹。” 他又无奈说:“当今皇上在未恢复记忆前,是个好的。特别是年少时,很是出挑,心地善良,人也聪颖,若他未恢复少禹的记忆,当真能称得上是明君。” 虞秧说:“也许只是能藏。因为他没能恢复神力,所以就一直藏着本性。” 肃安王颔首。 “或是如此。我等都是凡人,若姬星在世,还可能发现他的存在……” 虞秧问:“那穿越者的事,还有谢迟身上的异样,又是怎么一回事?” “穿越者的事,只能猜测是少禹弄出的,但他为何要这么做,我们也不大清楚。” 肃安王顿了下,说:“我们知晓的第一个穿越者出现在四十几年前,当年的大同教教主就是穿越者,那姑娘在做教主前,还是秦王府的郡主,秦王是随先帝开国的一位王爷,战死后被追封为王,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孩子,先帝让当时的皇后养在宫中……” 那会,肃安王也才几岁的年纪。 虞秧则想起在黑旋风村拿到的信。 当时写信人言语中的内容可以看出,对方明显是生活在勋贵圈子。 肃安王:“那姑娘和当今皇上走得近,关系也好,差点定亲。但后来,大概是想法不合……” 肃安王府里,肃安王解答虞秧的疑惑几乎解答了一日。 实在是要说的太多了。 日落西山时。 皇后宫中。 徐时月同皇后行了礼,俏皮道:“母后,我今早去城外看神女了,神女真的很厉害,她的声音可以传得很远。” 室内窗旁,皇后手捧书卷,娴静而端庄地坐在榻上。 看到女儿后,她脸上露出了明亮且温柔的微笑。 徐时月朝皇后走去,边走边笑说:“宫宴的帖子已经送去肃安王府,待后日神女入宫,母后也能见见神女了,我要跟神女求个愿,就愿母后凤体康健长命百岁!” 她坐在皇后身侧,微微弯眸。 “母后说神女会应我吗?” 皇后看着徐时月,目光慈祥,像透过徐时月在看另一人,带着怀念与不舍。 第225章 许是诅咒 徐时月每每看到这样的目光,心中都会咯噔一下。 事实上,她演十六公主演得很好。 她原是个内敛的人,但穿来后,从没有一人觉得她与往日有不同。 只有皇后。 她总觉得皇后其实已经知晓她不是原来的十六公主了。 但皇后没有问过她,甚至没有疏离她。 就像此刻,皇后拉过了她的手,轻柔说:“好。那母后也要给神女求个愿,就愿我们十六一世安康。” 妇人的手就和其人一般温柔。 徐时月心中莫名酸涩。 她将情绪都压下,说:“对了母后,我跟你说,那个裴慕灵烦死人了,我晓得她惦记着谢世子,还搁闺秀里放话说没人比她更配得上谢世子,现在好了,人世子妃是神女,哈哈哈……” 徐时月这笑倒是发自真心的。 毕竟那神女可是她亲妹妹。 皇后也跟着眸泛笑意。 徐时月说:“母后,我今日让人把裴慕灵拖下去了,她肯定会去跟皇姑母告状!还有母后,我听说李淮策也回京了是不是,我听说李淮策在西南跌大跟头了,原来他先前一直惦记的那人就是那位神女!他肯定也找皇姑母出头。” 皇后惊讶道:“这倒霉事都叫他家摊上了。” 又无奈笑说:“以长公主的性子,怕是要恼坏了。” 可不是要恼坏。 长公主是皇帝嫡亲的妹妹。 膝下一共就一女一儿。 女儿嫁给了裴首辅,生下外孙女裴慕灵。 儿子李淮策是老来得子。 最宠的两个孩子都在肃安王府栽了跟头,想想就有趣。 徐时月佯装天真地问:“那皇姑母是不是会去找父皇出头?父皇会不会毁了谢世子和神女的婚约啊?” 皇后摇了摇头,温声说:“既是神女,又怎会在意婚约。至于长公主,长公主确实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 “可皇姑母也是凡人啊,她能斗得过神女吗?”徐时月又一个激灵道:“不对,今天裴慕灵说了句话,她说皇姑母说我们都是神女呢,母后,我们真的是神女吗?他们说父皇是神,那我应该也算神女吧?” 皇后轻声问:“长公主这般说了?” 徐时月点头,“裴慕灵是这么说的。” 皇后沉吟道:“那或许,是你父皇答应了长公主什么吧。你父皇待长公主,还是好的。” 徐时月俯下身,靠在皇后的腿上,好奇问:“母后,父皇真的是神吗?他和神女比,谁更厉害啊?” 皇后摸着女儿的头发,说:“母后也不知道。但你父皇……他确实不同。他现在,应该比神女厉害,他能听到很多人的声音。” 徐时月心跳都停了一拍。 能听到很多人的声音。 所以皇帝能察觉这宫中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就在她脑子空白的刹那,皇后的声音柔和道:“只除了,他所念之人。” 徐时月怔住。 “他所念之人?” 皇后轻点着头。 “是啊,”她轻叹道:“我也不知这是何意。但想来,他说过的这句是真的,他能掌控一切,唯掌控不了自己,这是天地给他的诅咒。” 徐时月还想再问。 就见皇后面上有迷茫之色,眸底更似藏着许多悲意。 大概皇后也不知晓皇帝的意思。 她没有再出声。 直到外头传来宫人的声音。 “禀皇后娘娘,圣上就要到宫门口了。” 徐时月坐了起来,惊讶道:“父皇怎么来了?” 皇帝来了。 她都有许久没看见皇帝了。 皇后说:“天色不早,该用晚膳了,想来你父皇要在此用膳,今日你也在这吃吧。” 徐时月说:“好啊。我也有好久好久没有和父皇、母后单独用膳了。” 打她穿来后,就没跟皇帝单独一桌吃过饭。 只有宫宴会一道吃。 皇帝比皇后大了二十几岁,老态龙钟,但身上气势莫名很足,叫人很有压迫感。 徐时月记忆里,十六对这个父皇就很怕。 因此她也没抬眸。 “十六拜见父皇。” 皇帝也不奇怪十六在,他目光落在十六身上片刻,又收了回来。 “听闻十六近来和苏家公子走得很近。” 徐时月有些惊讶,皇帝每日都忙着在问天阙成神,朝都不上了,竟然也会留意她这个女儿跟谁家公子走得近的事。 她有些脸红道:“只是有时在一起玩罢了。” 皇帝说:“方才长公主来寻我,说是今日十六当众下了她脸面……” “十六方才也同我说此事,裴家那孩子没什么教养,我正想着派个嬷嬷去教教,所谓子不教父之过,裴首辅是陛下一手提拔的能臣,却把女儿教养成这般,也是叫人唏嘘。”皇后打断了皇帝,语气依旧温柔。 徐时月心中诧异。 她很少见皇后和皇帝在一处。 毕竟后宫后妃特别多。 皇帝连朝都不上,更别说来后宫了。 皇帝听了皇后的话,也是轻点了点头,说:“皇后说的是理,此事便由皇后作主。” 徐时月忍不住抬眼看了下皇帝,但她控制了眼神,表情看起来只是有些好奇。 皇帝问:“十六可有话说?” 徐时月腼腆道:“十六只是觉得,父皇待母后真好。十六以后也要找一个像父皇一般,待我好听我话的郎君。” 皇后轻点了下徐时月的额头。 “才多大的年纪,就这般不知羞了。” 徐时月笑捂住头。 皇帝哈哈笑说:“自是要挑个称心如意的郎君,只是苏家那个不合适,你回头再挑挑。” 徐时月心里简直是天翻地覆。 她万没想到私下相处时,皇帝竟然会像个人。 好在徐时月面上表情管理很得当。 她有些不满地问:“父皇为何觉得苏奕不合适?父皇又没见过苏奕。” 皇帝漫不经心道:“朕虽没见过,但不意味着朕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 徐时月微怔,难道,皇帝知晓苏奕是穿来的。 可若皇帝知道苏奕是穿来的。 就该也知道她是穿来的。 如何会用这般态度对她? 不由就想到皇后方才那两句“他能听见很多人的声音,只除了,他所念之人”、“他能掌控一切,唯掌控不了自己,这是天地给他的诅咒”。 她感觉她好像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徐时月很快如同少女赌气般说:“父皇就是不知道他,他好得很,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 皇后说:“好了十六,你年岁还小,不说这些。传人摆膳吧。” 第226章 关于建木姬愿的故事线 一顿饭吃得还算平静。 直到用膳完毕,徐时月看着皇帝还留在宫里,显然是有话与皇后说。 她自是想听,但还是识相退走。 今日异况已经算是不错的收获了。 肃安王府。 虞秧和谢迟早早歇下。 入了神魂空间。 空间内多了面镜子门,透过镜子,可以看到另一头安静的街道,正是东磐城。 只要穿过这门,他们就能直接到达东磐城。 虞秧坐在谢迟身侧,看谢迟梳理肃安王给出的事件讯息。 因着事情细节太多,怕单纯说大家听不懂,所以他们打算直接将重点写出来给大家看,只要先写出一份,谢迟再照葫芦画瓢“复印”出数份,大家就能人手一份看明白了。 写的过程中,虞秧二人还参考了姬长生的部分记忆,以及虞秧当初在地宫回魂宫内看到的历代往生族祭司场景。 ——首个就是关于建木的时间线及故事线。 1、华夏上古百姓构思了“建木”的概念,因而无序中生出了棵高阶诡物建木。 2、因着阴界一些未知原因,投胎位置不足,魂魄太多之类的,致使许多世界的人死后魂魄入不了阴界,只能在无序中沉沦,幸运的直接被吃掉魂飞魄散,不幸运的被诡物作玩具受无尽折磨,建木见到此景,基于祂被创造出来时就想要救世的潜意识,祂在成长到一定阶段后,成功进化出了构建世界的能力。 3、建木在无序中创造了一片混沌空间,祂需要给这个空间填充各种规则,诸如风雨雷电、四季轮回等。 祂一棵树干不来,所以祂把自个分成了一百个人,每个人管一部分。 至于这一百个人从哪来的,这一百个人的魂魄是取自无序内的灵魂,但都被建木洗涤了记忆,肉身则取自祂自个的身体,所以这一百个人比祂要有人性。 4、建木给自己取姓姬,姬长生本人的记忆时有时无,他是这么说的:“可能是我在哪听到谁姓姬吧?我觉得挺好的,就给自个取这么个姓。” 又因着建木受人间愿,所以祂给自个取名姬愿。创世神便叫姬愿。 5、姬愿带着百人团天天在混沌里画画,每画一样东西,姬愿就会少一分神力,就像华夏神话里的盘古开天辟地会化尽精气神一般。 这百人里有两个重点族群,一个是姬愿最满意的大闺女——往生族初代姬初。一个是闹出风波的逆子——水巫族初代少禹。 6、姬愿带着大家干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构建了世界1.0版本。 虽然,这个时候的世界有许多小缺陷,比如六月飞雪,腊月百花齐放,树长着长着就变成了参天大草,但好在是能住的。 只是没有正常人住进来,所以他们还没有修正一些小细节的机会。 这会的大家,都很乐观积极向上,少禹亦是。 终于有一天,有只眼睛偷摸靠到天上往里看了眼,祂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勉强满意,并跟姬愿签署了一份允许创建世界合同。 7、姬愿创建的世界进入了“正规世界簿”,也就是界碑。 但它只能算阴阳界,就是低阶世界,里头生活的人生活不稳定,说不定哪天世界就莫名其妙毁灭了。 可就算这样,在它被批准入住的那刻,也有很多灵魂疯了一样抢那九千个“初入住”名额。 8、少禹看到了这震撼人心的一幕,他最信仰崇拜的神在一只眼睛下犹如蝼蚁,这叫他无比恐惧,但他又激动,他产生了“无序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想法。 9、世界有了灵魂,灵魂需要肉身。 所以第一批人族的肉身,依旧取自建木。 接下来大家就要努力修正一些世界bug。 比如人不能只吃草,也得吃肉啊,所以姬愿用大力气,跟界碑申请要一批入畜生道的灵魂,但这还是构不成生态链,于是他小心翼翼剽窃上面那个世界(华夏)。 上界意识想着阴界出事,己方世界又进入古代战争时期,人口减少,胎位不足,多出的亡魂正需要一个地方容身,便将自个过去的世界模样投影到姬愿的世界,让姬愿能快速抄作业,但也因此,姬愿消耗越来越大。 10、终于,世界升级2.0版。 这个时候的世界还不稳定,老有厉害的诡物能跑进来玩,导致大家还得经常驱鬼。 初代百人团不得不分散管理人类。 他们将自己的能力传承给一些人,因而百人渐渐成了百族,族群意识出现了。 百族为了及时召唤初代来驱鬼,就形成了一些召唤仪式,如此,人类渐渐拥有了族群活动,诸如祭祀之类的活动。 11、世界越来越完善,人越来越多时,阴阳界的阳气就会越来越重,外头聚集的诡物就会越来越多。 姬愿越来越觉得,他构建的界壁顶不住。 他知道,只有当世界发展到一定阶段,其内人数达到一定数量,界碑才会把此方世界登记成阳界,界碑会给予此方世界最大的扶持,让界壁凝实,同样诡物也不敢肆无忌惮入阳界。 在此之前,他需要给世界争取时间发展繁衍。所以他干脆脱离了此方世界,他剔除了自个的七情六欲避免自个出现恐惧、退缩等负面情绪,并让百族将自个幻化出来的人体分尸避免尸体成妖邪,而后他的神魂永居界壁之中,永世抵挡外界的诡物,直到他彻底消散天地间。 至此人间再没有姬愿,只有永居“天庭”的“神明”。 神明没有情欲,但当人间有难,往生族祭司召唤祂时,祂便会显现为人间解难。 这也就是后来虞秧口里的伍大人。 伍大人没有名字,祂是剔除了人性部分的神魂,他永居界壁中,没有念,也没有情,每时每刻都在消耗自己,祂是最公平的“天道”。 12、再过了数百年,往生族到第七任祭司上任了。 这个时候,人间已经有了百族之外的人族,人族由凡人组成,他们推举了自己的帝王,他们开始不需要神明的存在。 他们可以靠自个的智慧,治病耕田,创造新的东西。 相反,一些百族后裔明明血脉稀薄,没有神力,却还会自诩神明后裔身份,将凡人做奴隶奴役。 人族和百族的矛盾愈演愈烈,甚至于第七任往生族祭司和人族大帝在交涉中同归于尽。 而后,百族隐居山川,在人族历史中,百族渐渐成了“玄幻”。 13、又过了两三百年。 第九任祭司姬杪上位。她常居山林中,少有见人,性子天真烂漫。她最喜去天外界壁空间同神明说话,也知道了伍大人最喜欢的就是人。 姬杪在位期间。 此界炼出了铁,于是人间进入铁器时代。 忘记神明的凡人越来越多,终于在凡人无法看到的天空,界碑亮起。 世界升级到玄古时期。 神明应念而生,当凡人不需要祂时,祂就可以彻底消散了。恰好诡物因世界升级汇聚界外,伍大人便在那一刻选择完全消散,将完完全全的自己化入世界,他祝福人间以奇迹。 那之后不久,有个姓鲁的大师,接连发明了墨斗弯钩、曲尺、锯和云梯,推动世界快速发展。 那一年,姬杪跟着献祭,为固界壁,她的全部血液滴入祭坛,全部神力融入天外,与神明合二为一,临消散的最后一刻,她说:“吾神,你也该去看看人间,人力真的可以创造神明想象不到的奇迹。” 于是过往无数岁月中百族对神的祝福融合在了一处。 如同当初姬愿创造人一般,凭空创造出了一得天地宠爱的灵魂,他带着众生的祝愿,以神明转世为人的身份,在这片天地间轮回。 那就是后来的谢迟。 14、至此百族消散。留下的都是血脉稀薄,有些玄门知识的人。 第227章 关于少禹的故事线 ——接下来是少禹的故事线,以及姬长生为何出现。 1、姬愿的死,对初代百人团来说,是最痛苦的事。 他们不愿意让姬愿离去,但又不得不遵循姬愿的意念。 对他们来说,分尸姬愿太太太难了,他们不是不想完全遵守姬愿的命令,实在是他们砍不断姬愿的尸体。 最后往生族初代祭司姬初愣是用尽神力,把自个都耗死了,才终于将姬愿的骨头分成了八块。 她把这八块给了信任的八人,让八人分别带去他们的领地处理。 没人知晓,少禹在姬愿剥离七情六欲时,偷偷躲在姬愿的石屋外头。 他在那些神念消散时,用百族人魂炼制的青铜灯愣是留住了姬愿的一丝神念,并将其融入了自个的体内。 至于这百族人魂怎么来得呢? 姬愿献祭时,各族都有不少人。大家都接触过姬愿,他们理解不了神明的逝去,一心复活神明,因而做了许多事,比如建回魂棺、祭祀、献祭等,因而世间多了许多节日和习俗,少禹就是将献祭的百族人魂吸纳,熬魂制灯留住了姬愿。 少禹掌水,在百族中位列第三族,神力高强。 特别是当时往生族初代祭司姬初正好因为给姬愿分尸死了,也就没人发现少禹干了这样的事。 2、姬愿死后,人间正式步入轮回。初代神的寿命也最多只能维持两百年,往下的人更少,到得凡人,因着生存条件差,长寿的也只能活五十年左右。这对少禹来说很难以接受。 所以他借着体内的神念,想躲过往生的规则。 但那抹神念到底不是完整的神,因而他只躲过了一点,那就是他依旧会生老病死入轮回,但他会在下一世觉醒先前的记忆。 关于轮回:因着该界正处于人口爆发的时期,所以该界人投胎位置很充足,便不需要渡过无序去阴界,可以直接在该界投胎。但此投胎非强制性,没有过神力的凡人可以根据生前的功绩,自由选择是否要去更高阶的世界。有神力的不能离开,只允许在本界轮回,直到神力彻底消失,魂魄洗干净了才可以跟凡人一样算功绩投胎。 3、少禹第一次死亡,是被迫老死的。当时,往生族第二位祭司姬桧上任,姬桧亲自给一代大佬们操办的轮回事。这位姬桧是个很严谨的姑娘,她在位期间,兢兢业业,解决了许多问题,诸如抢胎位、带记忆投胎等问题,所以她认认真真给少禹的灵魂洗了一百遍,确保干干净净了,才给少禹送入轮回,并认真祝福少禹: “愿少禹叔能早日得到净化,前往阴界,以少禹叔的创世功绩,待到了阴界必定能去更好的世界投更好的胎!” 毕竟是第二代,能力超绝。 直接导致少禹接下来的好几世,都是在临死前才想起前尘往事,因而这厮什么都不能干,只能每一世都抱憾而终。 按往生族的规则,人死前会回忆过往一生,俗称走马灯。 少禹每次触及走马灯时,神念就会发威,他的走马灯威力就很大,能让他记起第一世到往后的每一世,每次记起,神念就会散一些神力到他灵魂里,也导致他灵魂越来越强大,每一世苏醒的时间越来越早。 4、直到一百多年前,少禹终于能有时间给自己做一些什么,比如收集姬愿的骨头。 5、到七十几年前,少禹成了前朝末帝,这是他离成神最近的时候。因为他发现了“屈理”,也就是百族祝愿创造的魂转世,亦是谢迟的先前一世。 他只要吸收足够的神力,他就能成为新的建木,就可以在无序里生活。 屈理包含的神力量很大,他吸完屈理,再加上自个本身体内的神念,他就能开始破坏界壁了。 但他唯一头疼的就是他缺少了个能持久的肉身。 因为灵魂越强大,按着现在已存的轮回规则来说,就代表年岁越大,肉身就会衰老越快,死得就越快。 所以少禹一时半会都不敢把屈理全吸完。 他得想个法子让自个的肉身撑得久一些,只要他能成为半个“姬愿”,他就能修改轮回规则,甚至给自个创造肉身。 他已经想到一个法子磨炼肉身了。 只是还要时间。 说不定要耗到下一世。 直到他发现了姬星,这个竟然有些许返祖的往生族后裔。 只要姬星能让他下一世早些苏醒,他的成神计划就能有更大的保障。 谢迟写到这里,纸已经堆了一大叠。 阅读大概几分钟就够了。 虞秧说:“其实,我大概能猜到他怎么提高肉身的耐久性,或许这也是他引穿越者来的原因之一。” 第228章 拥抱 “穿越者通常都会穿到刚去世不久的人身上。” 因着谢迟将神魂空间幻化成了虞家云筑小院的样子,所以虞秧在这里待得很是自在。 枫树叶落了一片在她手边,她捻着叶柄,将叶片打着旋。 “就似我,我醒来后,我身上的毒慢慢消散,本该被毒药毒穿的五脏六腑亦是变得完好,甚至于,我的身体也拥有了极强的毒抗性。” “新来的灵魂能再度激活肉体。”虞秧说。 谢迟已然明白虞秧的意思。 “皇帝只要让穿越者落入他体内,帮他激活身体,他的肉体就能延长一段时日的寿命。” 虞秧轻点了下头。 “虽不知具体如何操作,但那都不要紧,现下要紧的还是洞。伍大人的尸骨咱们只有一半,另一半显然在皇帝手上,咱们要找到洞、得到尸体,现在还要杀死挡在洞前的皇帝。” 她眉宇间都了抹愁绪,“按着王爷说的前朝姬星的故事,少禹如今比当初只强不弱,我们怕是杀不死他。” 谢迟伸出手,指尖落在虞秧眉心。 “若他真如前世那般厉害,我们此刻已然身亡。想来是,当初姬愿的神念对他做了什么,叫他受了掣肘,否则,他也不会将守了一世又一世的姬愿神念抽离出来,放在我身上。” 虞秧眼一亮。 “对啊。我怎么把这事忽略了。” 她任由谢迟手落到她脸颊,还摁住谢迟的手,将脸紧贴上去。 “他一定是出现了什么死穴,他会把姬愿的念放你身上,就说明他当时就知晓你曾是屈理了,结果他不仅没吞了你,还任由你去西南成长。而且你看如今的姬长生,和班檀儿看到的那姬愿神念也差了许多,显然那一战损耗极大。” “他到底是被什么掣肘了呢?”虞秧一手拉着谢迟,一手依旧捻着叶片。 过去发生过的历史,他们都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薄薄几页纸,就写尽了姬愿、百族、姬星、班檀儿、屈理等人的一世,而这几个人,不存在于正统的历史中。 说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虚感。 就像敢死队庄睿说过:“我少时,华夏历史是五千年,但后来挖出新的遗址,发现华夏历史有七千年。古书《山海经》最早记载于司马迁的史记,里头的内容究竟是杜撰还是真实存在说不清,三星堆挖出来的那些东西都是在什么样的人类活动中被铸造出来的,好奇是真的好奇啊。” “未知的历史神秘且叫人着迷,但也叫人遗憾且空虚。” 历史到底是什么模样,知晓清楚了反觉伤感。 虞秧想到这里,又想起了一件事。 “王爷说班檀儿还在老阳山。” 肃安王说,班檀儿已经年迈,很多事都忘了,却依旧记挂着姬星和屈理。 她怅然道:“她和她师父、还有屈理,也是遗憾。少禹啊……这狗皇帝还真是恼人。” 谢迟顺着虞秧的目光望向那旋转着的枫叶片,莹润指腹摩挲叶柄,叶片转出橘黄色的线,线影形成了流畅的圆。 “虽不知是被何掣肘,但我想着,他或许求错了路,他无论如何也成不了神。” 虞秧错愕回眸,望向谢迟。 “嗯?” 谢迟略前倾身子,拉住虞秧拿枫叶的手。 虞秧顺着转过身,起来后坐进他怀里。 他环着虞秧的腰身。 自东磐城他出现那日,他们就不曾有机会亲近,特别是入京后,更只觉心中堆积了无数的事。 可其实,他们心里都压抑着剧烈的思念。 虞秧刚被抱住,就觉得整个人都柔软下来,独自在东磐城内那些日子,她强忍着不去想有的没的,理智地清怪苏醒姬长生,理智地去分析谢迟没事。 到谢迟出现,她都没有放松的时刻,这两日得到的信息量太大了。 她顺着谢迟的力道,靠在谢迟身上,轻声问:“你想到什么了?” 谢迟贴着虞秧的头发,轻声说:“念。姬长生说,神力也是念力,姬愿之所以念力无穷,是因着在人族的想象中祂定然有能创世的念力。只是不知,于少禹来说,是何念掣肘了他,是众生念还是他心中的念。” 虞秧拨着腰间的手指。 “今日收了宫宴的帖子,后日应当就能见到他。拨开云雾见月明那日不远了。” “嗯。” 谢迟微微垂头,贴上白皙的脖颈。 热气落在肌肤上。 虞秧轻颤了颤,抓住了腰间的手。 她微微仰头,感觉那温热上移。 若即若离般,落在她下巴,又噙住她微张的口。 腰间的手落到她脑后,另一只手却还压着她的腰。 就在虞秧气息紊乱时,又被扶着脑袋躺了下去。 身下已成床榻。 青丝落于枕上。 她微起身勾住谢迟的脖子,又同谢迟一道落回原处。 拥抱下是热烈的契合。 她喜欢极了这一刻。 视线朦胧间只觉风都跟着静止,只枫树肆意生长叶片,红得炙热又满当。 而后她知晓,谢迟也喜欢极了她。 并且在之后的每一刻,都将无处释放的情绪完全给予她。 “秧秧,我何其有幸,能与你在一起。” “嗯……”虞秧努力抽出一丝理智,断断续续道:“那你可得好好珍惜我。” 她那双眸子似含了水般,眼眶微湿,溢出的语调时轻时沉。 谢迟眸色欲深。 直到午夜时分,有叩门声响起。 虞秧才得以理智回笼。 她捡起衣裳捂着自个,推开自个的门就回了现实,憋着笑留下一句“把地方变回会议厅,我一会回来”。 谢迟扯下眼睛以及手腕上的带子。 临死时强烈的不舍,自然不可能一两次占据就能缓解。 可他们没太多自己的时间。 他把玩着手里的长绸带,顷刻间周遭就变换了场景。 等虞秧在现实冷静完回来时,就看到谢迟坐在长桌旁,清雅矜贵,只是墨发用一根浅蓝色绸带绑着。 虞秧一下涨红了脸。 “你做什么?” 谢迟温和且无辜道:“留个念想,下次用。” 虞秧:“……。”总觉得是想用她身上。 她扯了抹笑,说:“我就是,就是想看看。” 她也不是故意的。 就是恶趣味上来,玩一下,连哄带撒娇,可算把谢迟手捆床柱上了。 正欣赏。 就有叩门声响起。 她当然就跑去冷静了。 谢迟低笑了声,促狭道:“嗯,学会了,下次看。” 虞秧:“……。” 她瞪了谢迟一眼,就去开门了。 敲门的是徐时月。 敢死队的人,只要入梦就会看见一道门,叩响门就能叫虞秧听见。 虞秧去打开门,很快就带出了徐时月。 第229章 交友 夜聊至天明。 次日清晨,虞秧推开窗。 风凉爽,可见碧空如洗。 王府侍女在身后道:“王爷和世子上朝去了,姬公子在院中用早膳。” 昨夜里,谢迟就跟虞秧说过今日会发生的事。 作为臣子,谢迟肯定是要先入宫面圣,在朝会上同朝臣们介绍她这位神女。 她正吃早饭的功夫,便有人来报。 “禀神女大人,十六公主和琼华郡主来访,应是为明日宫宴一事,来询问神女大人的喜恶。如今二人皆在夏凉阁等候,神女大人可要见?” 徐时月昨夜里也同虞秧说过要来的事。 明日的宫宴,是皇后办的。 徐时月作为皇后膝下唯一公主,为表对神女的尊重,自是要提前来一趟。 至于琼华郡主,听徐时月说,是此次帮忙办宫宴的郡主。 “见吧。”虞秧轻拭了下唇角,便站起身。 夏凉阁是王府的待客之所,阁周围多有树木与流水,在夏日里也就清凉些。 虞秧还是头次在现实里,看到徐时月。 十六公主被娇宠长大,自是气质明媚,周身傲气。 徐时月笑容灿烂道:“神女大人见好。” 虞秧暗道:真没想到,她姐演技这么好。空间里一身正气的干练女警,这会子眼神明亮,当真跟十几岁的姑娘一般无二。 她微微颔首。 “见过十六公主和琼华郡主。” 琼华郡主生得不算出众,但其气质温婉,极具东方韵味,瞧着就是个饱读诗书的。 这会微微福身示礼。 三人坐了下来。 琼华郡主当先让侍女递上一份名单。 “神女降世,本该备国宴迎神女。只是国宴准备还要些时日,因而皇后便先备宫宴,为神女接风。” “此名单上的人,皆是朝中二品大员以上官员家眷。” “宴设宫中重华殿……” 琼华郡主说流程的功夫。 虞秧正看着手里的名单。 名单上都是女眷。 其实,按理说,出了东磐城的事后,皇帝应该接见她,问她要如何平“黑厄”,或者今日让她上朝。 但皇帝没有。 就给外界一种“皇上并不认为这神女能救世”的感觉。 加上东磐城实际上只是被封,并不是完全被拯救,所以皇帝这么一表态,百姓也都安静了些,到底是在位三十几年的皇帝,影响还是比突然出现的神女要大。 听穆良朝说,昨夜里东部黑暗又蔓延了一城,想来要不了几日,消息就会传入京中,届时朝中必然要她出法子。 虞秧余光瞥到了一旁笑眯眯的徐时月。 想到昨夜里徐时月复述的皇后的那些话。 于是抬眸对琼华郡主笑说:“由着二位安排便是,我入京是为寻法子解苍生之祸,比起参加宴席,我更想见见长生观国师、灵台观观主,以及当今圣上,知晓东南受了‘黑厄’之灾的城郡都如何了。” 徐时月直起身道:“不愧是神女,这番话说得好。” 琼华郡主倒也习惯十六公主的直言直语。 她温声说:“神女心系苍生,我等心中敬畏。宫宴接风,亦是为表皇家诚意。” 虞秧轻点头,说:“我明白。” 徐时月突然道:“神女大人,我听说,你只看了魏纵一眼,就瞧出他的命了。你能不能帮我瞧瞧,看我是什么命?” 琼华郡主听到徐时月的话,温婉垂眸。 虞秧莞尔道:“公主钟灵毓秀之姿,自是能福运绵长。” 徐时月喜道:“虽然我知晓神女必是为宽慰我,但这话叫我心中欢喜。神女明日可要当心,我皇姑母也去宫宴,她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还说神女坏话呢。” 三两句话的功夫,“单纯直率”的公主就对虞秧有了好感。 亏得徐时月一直都是这个人设。 现下有意和虞秧交好,也不叫人起疑。 虞秧正欲说什么。 外头就有下人进来。 “神女大人,城北虞家药铺出了事,如今那处的百姓都喊着要神女出来主事。” 虞秧倒也不惊讶。 “何事?” 下人道:“说是药铺的药药死了人。” 徐时月“嗤”了声,说:“这手段也够拙劣的。” 琼华郡主亦是抬眸,微微蹙眉,并道:“这样的官司,让官府去办便好,神女无需前去。” 确实是拙劣手段。 虞家在全国都有药铺子,早无事晚无事,偏偏在虞秧入城第二天就出事,显然是有人故意要拉虞秧下神坛。 虞秧略一思索,便说:“到底是涉及人命,还是去瞧瞧。” 她站起身。 徐时月立刻道:“我也去瞧瞧!” 俨然凑热闹的样子。 琼华郡主见此,默默跟在后头。 三人出了门,王府下人便马上去安排了车马队伍。 姬长生正眼巴巴想出门,听说虞秧要出去,直接出现在王府门口。 “神女,我跟着您吧。” 虞秧:“……。”为了出去玩,‘您’都冒出来了。 她随意点了下头,“跟着吧。” 又对徐时月二人介绍道:“此乃我座下仙童,叫姬长生。” 徐时月眼睛微亮,这位绿发公子就是那位姬大人啊,长得还真是……不那么威严。 琼华郡主多看了眼姬长生,倒是暗自感慨了下这位长得与众不同,倒真不像人。 虽说天下有大劫。 但京城依旧是热热闹闹,不见一点颓气。 姬长生和虞秧坐一辆车。 他从窗户缝隙看外头,高兴地头顶生花。 虞秧问:“昨日里你听王爷说了姬愿的事,可有记起什么?” 姬长生摇了摇头,“有点熟悉,记不得。” 他弯眸笑说:“你还别说,皇帝把这里治得挺好的,这么多的人。” 虞秧瞪大眼,伸手就要把他头顶的花薅下来。 “你还夸他?!” 姬长生捂住脑袋,无辜道:“我说的是皇帝,又不是少禹,在皇帝变成少禹之前,他确实将此方天地治理得很好。若非如此,他如何能拥有那般多的念力。” 虞秧怔住。 第230章 死装 “你说得对啊。”虞秧回过神道。 “是了,你一直说,不是神力,是念力。亲人之念可以带魂魄回家,人的幻想可以创造诡物,世界意识的念想可以成为庇护穿越者的规则之力,规则,亦是念头。还有谢迟的空间……” “创世神予百族一方世界,于是百族亦回馈神一方空间,姬杪曾说伍大人居住之地孤寂什么都没有,所以空间里什么都可以幻化。” “没有凭空而生的神力,就如同我的言出法随,都是一念成法则。” 她低下头,说:“你在东磐城,突然创建笼罩全城的‘小儿莫惊’规则,能让全城的时间静止,规则,其实就是一种念想。” 那时,她还没学会用符清怪。 穆良朝等人能供给的念力也不足。 姬长生是哪来那么强大的念力。 虞秧望向姬长生那头青丝。 班檀儿见到的创世神姬愿就是满头青丝,而姬长生的青丝是在她登上祈雨台的次日出现的。 “是信仰,是从西南百姓那得来的,因为我是神女,所以我获得了西南百姓的信仰,这份信仰,是百姓们希望我能化解灾厄的念想。信仰化作念力落到了神明身上,因而神明会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所以你总是在该你出现的时候才像个神。” 虞秧说到这里。 姬长生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现在不像吗?” 虞秧转过头,继续碎碎念。 “当今皇帝登基了三十六年,在天下人眼里,并无大错处,他就是天下人心中的皇帝,史官将他载入史册,这些都是念力。也因此,他是前朝末帝时做不到吞噬城池,现在却可以,因为他比当时还要强大。三十几年,他积攒的念力怕是足够多,也不在意皇位更迭,再别提,他大可能也能造出所谓神迹。” 虞秧拧眉,“既然他这般强大,那他到底是被什么困住了?为何当日城前斗法还会输给谢迟?” 以穆良朝的说法,黑暗还在东南沿海蔓延。 只怕蔓延到礼朝一半地界时,皇帝就不会再苟了。 他们要怎么在皇帝明显被困住的这段时间内,找出皇帝不得不苟的原因。 姬长生听虞秧絮叨了许多,转而又看向窗外。 虞氏药铺在城北街道,这会子药铺前很是热闹。 意外地,还看到了老熟人。 桓道尘带着批属下挡着围观的百姓,脾气还很暴躁道:“都滚远点,不然本大人以行刺罪拉你们去屠刀卫了!” 百姓们都是来看热闹的。 见此都悄声嘟囔。 “这桓二公子离京这么久回来,还是一样脾气差。” 桓道尘一点也不在意这些刁民们说他什么。 他余光瞥向那药铺门口哭丧的男子。 看样子是有谁想拉虞秧下神坛。 一猜就知道是长公主。 老太婆半截身子入土了,还这么小心眼,听说李淮策回长公主府后把自个关在屋里哭了几天,估摸着长公主是个儿子出气。 “真没劲。”他叹了声。 苍狼在一旁说:“二公子,您自从从东磐城回来,就总说没劲,您是不是在东磐城遭女妖精吸了精气了?” “唉,差不多,”桓道尘睨了苍狼一眼,“我近来,有些怀念在东磐城的日子。” 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近来最觉得日子过得无趣。 甚至有些怀念在东磐城杀怪的时刻,那种身体力量在增长的感觉…… 他都有点忘了,他当时为什么要拼尽全力逃出东磐城了,他要回来干嘛呢。 “公子,公子!”苍狼低声唤了两声。 “做什么?”桓道尘拧眉。 苍狼小声说:“您怎么一直在发出奇怪的声音……” 像狗在低声嗷嗷。 桓道尘错愕抬头,就见周围一圈人都不解地盯着他。 桓道尘一个激灵。 完蛋。 他是真有病! 就在桓道尘心中忐忑时,肃安王府的车队到了。 前头马车,徐时月当先跳下车,扬声道:“桓道尘,你怎么在这?” 十六公主常在外游玩,因此百姓们也见怪不怪。 倒是桓道尘看见徐时月眼睛唰得就亮了。 十六公主就是他心目中的京城第一贵女,最贵的那种。 他挺直了些腰身,彬彬有礼道:“回十六殿下,微臣今日巡街,正遇此事,便来此处看看,为城防尽一份力。” 说完,又对挤挤挨挨的围观百姓温声道:“大家退一退,再伤着了。” 群众:“……。”死装。 徐时月也白了眼,同身侧的琼华郡主搭上了胳膊。 她看向那蹲在尸体旁哭的男子,问:“怎么回事啊?” 周遭安静了些。 男子手里拿着把刀,这会哭道:“草民韩四拜见公主殿下。” “殿下,草民的爹吃了虞氏药铺的药,被药死了!求殿下给草民做主啊。” 虞氏药铺的掌柜跟着跪下道:“公主明鉴,草民王岫,乃虞氏药铺掌柜。药铺抓药,皆是按方子,草民不知此人为何来陷害药铺,草民也愿意配合官府调查,奈何此人就是闹着不走……” 一旁还有几个差役。 其中一差役说:“回禀殿下,此人以死要挟要见神女。卑职只能遣人去王府一问。” 徐时月晓得,差役说的“只能”,应当是指上头给了消息,让他递消息去请秧秧来。 所以一众人才耗在这。 她皱起眉头,不大高兴地说:“人命官司,自然是由官府办案,这么闹,就好像人是神女杀的似的。” 琼华郡主也微微颔首。 “确实,丢凡人颜面。” 百姓们面面相觑。 他们纯看热闹的。 拿着刀的韩四说:“草民只是觉得,虞家铺子是神女的铺子,草民的爹死在虞家手上,神女自然得给我爹救回来,堂堂神女,定能办到此事。草民只是为了救回父亲罢了,爹啊——” 韩四大哭起来。 虞秧适时道:“我确实办不到此事。” 她下了马车,一时间全场寂静。 韩四也安静下来。 虞秧缓缓道:“死而复生,乃逆天之举,我顺天道来此,是为解黑雾灾厄,不敢多涉凡人因果。” 第231章 神女就不救人了? “神女说的有道理,话本里都说,神仙是不能插手凡人因果的。” “这么近看,总觉得神女也跟人似的。” “娘你快看,那人头发怎么是绿的?” …… 比起只是长得漂亮的神女,大家更好奇绿脑袋的姬长生。 姬长生乖顺跟在虞秧后头,朝周围人笑了笑。 一时间,众人只觉得夏日里有凉风吹过,神清气爽。 气氛分外祥和。 虞秧走到尸体旁。 她是用过沐浴符的人,自是姿容如玉,绝尘脱俗,加之诸事皆宜符效果在,在场没人比她更像神女。 “可惜一条性命,”她惋惜说道,“可有请大夫来看,是因何故而亡?” 虞家掌柜忙说:“铺子里有大夫,但这位小兄弟不叫大夫近身。仵作倒是验过身,说是有些像因痢疾而亡的样子。” “是像痢疾,我爹又是高热,又是泻肚。” 韩四立刻道:“说穿了,就是药的问题。我爹近来有些口舌生疮,我就来虞家药铺买了些龙葵粉,谁知晓就这龙葵粉吃死了我爹!大夫看了我剩下的龙葵粉,说那粉都霉了,粉我都留着了,那都是证据!” 他又哭说:“我想着,神女救济世人,或许能救回我爹,这才来虞家药铺前守着,如若不然,便是闹去了官府,我爹也是受了冤的。” 一大男人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我就是想救回我爹啊,我娘去得早,我和我爹相依为命,爹啊——” 虞秧没有多余的动作,但望着韩四的目光,略有复杂,似是能看透一切。 虞家掌柜道:“小姐,虞家药铺经营多年,储存药物都合规合理,不可能有发了霉的龙葵,还卖给了病人……” “我爹就是吃了你们的龙葵粉死了!神就可以欺压百姓,视人命于无物吗?什么因果,现在我爹被神女家害死了,这就是因,神女就该承担这个果!把我爹还给我!”韩四抬手用力擦掉鼻涕眼泪,扬声吼道。 立即有托在人群里跟着说:“所谓神女,根本就没什么本事吧。” “不能吧,我亲耳听到神女传音,而且天上祥云……” “皇上不也能传音,皇上就没有逞威风。再者说,什么声音什么云,这些法式能造福百姓吗?除了装腔作势还能做什么?东磐城如今还封着呢,也不见神女救了什么人出来。” “对啊,突然冒出来一个神女,还口口声声说穿越者是好的,要我说,她跟穿越者就是一伙的,说不得就是来京城骗我们,要偷偷占了咱们的国土。” …… 虞秧自然是听到了那些声音。 她脸上悲悯更甚,一副怜悯世人的样子。 “何至于此?”她轻声说了句。 又默默走到了尸体旁。 韩四喊道:“你要做什么?莫不是要毁尸灭迹?” 说着还要去扯虞秧。 没等王府侍卫动作,桓道尘先伸手拉住了韩四,并将韩四扯开。 “行了,人神女话没说两句,你先叨叨了半天,回头你爹都给你吵起来了。” 韩四只觉得抓自个的手分外有力,痛得他惨叫起来。 “疼、疼疼——” 桓道尘松开手,“没用。” 苍狼摸了摸鼻子,莫名想起昨日里二公子兴奋时给了他一掌,将他拍飞出去的场景。 感觉,二公子好像不知道他力气变大了。 虞秧回眸看了眼桓道尘。 桓道尘余光瞥到,略扬头,但没有跟着去看虞秧。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我人够好够正义”的气质。 虞秧若有所思。 桓道尘这人,无利不起早,怕是有求于她,才冒出来。 她收回目光,蹲在了老人身边。 说是老人,其实此人也不到五十岁。 她见老人鼻子有黑色斑块,也明白仵作所言应当不为虚。 “龙葵清热解毒,可治口舌生疮之症,龙葵粉不用煎服,只需口服便可,因而若是龙葵粉霉变,加之老人体弱,确实会有大危险。” 她起身道:“此案便由官府来审查定夺吧,若是虞家药铺确实卖给病人坏了的药材,虞家自然该担责。” 说完,虞秧就要朝马车走去。 韩四跟虞秧接触了这么一会,都没瞧着虞秧使出什么手段。 胆子更大了些。 他揉着自个的手腕,喊道:“神女要逃吗!官府查案是一回事,神女就不用给我一个交代吗?” 桓道尘确实有求于虞秧,他想到自个身上的异样,有点寄希望于虞秧能解决他身上的毛病。 因而又卖好般,对韩四冷声道:“给你什么交代,官府给你交代不够?凡人的事凡人解决,你老烦扰神仙干什么。” 韩四说:“那我爹是因为神仙死的啊,她是神女,都是神女了,一人都不救还怎么救苍生,什么神女,我不服!” 姬长生接了身边人递来的一把瓜子,摇头道:“他好不讲理。” “嗯啊,”真正的吃瓜群众早就看穿了真相,“咱们在京城待久了,这点小伎俩,早看明白了,来这就是想看看神女施展神力,但这么看,神女好像真没什么本事。” 另一边的人问姬长生,“小哥,你跟神女啥关系?神女真神吗?” 姬长生摇头,“神是神,但她确实不能把人死而复生,若是将死的人复活了,那不是秩序都乱了。” “小哥说得是。” 虞秧余光瞥到了姬长生,也看到了姬长生跟人民群众凑到一块吃瓜的模样。 她维持着悲天悯人的人设,回身看向韩四。 “你啊……” 既然你这么说,该我发挥的时候就到了哦。 她轻摇了摇头,无奈又失望的模样。 “我本不想插手此般事,城中有官府,自能公正司法,但你这般说,却叫我心中难过。天下大劫将至,我只盼能多些人同出力除灾厄,却不想没等到与我同心协力之人,却等到私心如此重的恶徒。” 虞秧缓缓走向韩四,说:“那便叫我等看看,究竟是何人,欲要阻我道途,毁我道心。” 话落。 她取出一张符纸。 第232章 词讼符和订盟符 词讼符,顾名思义,用来决诉讼的。 这么久以来,虞秧送走的穿越者可太多了。 毕竟,她现在是‘团伙办事’,又有太阴黑簿在手,翻阅穿越名单,所以时不时就有血符经手,让她送回家。 她的寿命积攒了有多少倒是没细算过。 但送回去的穿越者要么就是奖一年、要么半年、要么三个月、要么一个月。 她应该也能活到花甲年纪了。 反正不用怕死了。 除了寿命,她得到的各类符纸也跟着变多了。 虞秧行到尸体旁,在众目睽睽下,将手中的词讼符贴在尸体的眉心。 韩四见此心有不安。 “你要做什么?” 虞秧抬眸望了眼韩四,旋即说:“我虽不能将死人复生,却可使冤者陈情。” 她唤道:“劳烦十六殿下,为我请人备纸笔,好叫冤魂呈词。” 徐时月看到虞秧贴着的符,方才知晓虞秧要来药铺,是有备而来。 她忙叫人去备纸笔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外头的人看不到,有的干脆踩了高跷,还有的爬到了屋顶上,就瞧着这处。 韩四心里更慌了。 让他来的人同他说,所谓神女不过是会些许道法的凡人,这世上有不少这样的道人,让他莫要慌张。只要今日能将神女拉下神坛,他就能得黄金百两。 还说,人死了就是死了,神女除非真将死人复生,否则只能被踩到脚下。 但看眼前这阵势,他总觉得,这位神女似乎真能做出什么震惊世人之举。 没多久。 笔墨纸砚就到了。 虞秧提笔在纸上写上‘诉状’二字。 又拉过死者的手,在末尾落下一枚手印。 最后才默念:“召亡者来,禁奸塞邪,审决狱,平词讼。” 符纸动了动。 下一刻。 尸体旁边的笔竟是自个立了起来,并落在了纸上。 “哇——” 看得见的都瞪大眼。 看不见的也跟着前头咋呼。 “怎么了?怎么了?真有鬼来了吗?” “那笔自个立起来了!!!” “写什么了?这也看不见啊,烦死我也想看!” …… 韩四直接傻在了原地。 只有虞秧最是冷静。 她声音不紧不慢说:“亡者报上身份。” 那笔慢慢就动了起来。 桓道尘走近看了眼,扬声道:“我叫韩大水,年四十六,家住京城外韩家村,膝下唯有一子,名韩四……” 前头有人跟着把声音往后头传。 韩四浑身一软,直接坐倒在地。 虞秧瞥了眼他,继续问:“韩大水,你是怎么死的?” “我亡后方知,我是被我亲生儿子害死的!我还没有去投胎,我就跟着他,这畜生他收了人家的金子,拿发霉的龙葵粉换了药铺的龙葵粉喂给我吃,我本就身子差,那粉一吃,我高烧不退,肚子绞痛,最后没了性命。” 桓道尘念完。 韩四“哇”得一声吓哭了。 “爹,我错了爹,爹——” 听到他爹跟着他,他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浑身都在打颤,只觉得那状纸前似乎有道阴沉沉的目光盯着他瞧,连带着地上的尸体都显得气势迫人,似是下一瞬就会诈尸一般。 虞秧轻叹了声,说:“你可知,他收的是何人的金子?” “是个瘦男人,我跟着那男人,到了贵人住所,听闻那是……”桓道尘突然哑了声,有些念不下去。 出人意料的是,琼华郡主竟然接上了,“听闻那是长公主府。长公主亲口说要将虞秧踩进污泥中,为她儿子报仇。” 又是满街哗然。 那笔颤了颤。 虞秧说:“时辰快到了,你可还有话要说?” 那笔动了动,最后什么都没写,笔就倒了。 尸体头上的符纸凭空自燃。 化作飞灰。 虞秧看向已经给不出反应的韩四,怅然道:“黑厄劫至,我能留在世上的时日亦不多,不知何时,便会离开这虞家小姐的身子,当下最在意的便是,解天下之劫。” “人间自有法理在,我不该掺和其中,今日用符,有违天道,却也只愿天下之人,能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共渡难关。” “我确实非是神女,无通天之能,我不过一缕幽魂,跨越千年,欲尽份力,奈何神力有限,因而能省一丝则省一丝,留待将来用。” 她悄悄用了一张‘订盟符’。 所谓订盟,通常指定亲、结拜等事。 此符有趣,订盟双方可以通过它共享一些东西,虞秧可以借助它同谢迟在一日内互通有无,比如谢迟隔空渡给她神力帮她传音。 声音传遍整条街。 围观群众都满足了。 虞秧也坐回了马车。 姬长生感受完了热闹,就跟着上了车,还不忘演道:“师尊等我!” 仙童人设手拿把掐。 这下子。 外头的人只觉得神女乘坐的马车都变得神秘且威严起来。 徐时月在原地不满道:“皇姑母怎么能这样!” 琼华郡主配合应说:“殿下,不如叫官府再详查,以免其中有误会。” 徐时月哼声说:“死人说的话还能有假?查就查吧,让官府好好查,特别是这个韩四,为了点钱,竟然害死亲爹,当真混账!” 她发泄了两句。 就回了马车。 琼华郡主跟随在后头。 于是肃安王府的车队在注目礼中缓缓驶离。 留在原地的桓道尘看了眼手上的诉状,递给了苍狼。 “交给衙门去,让衙门去查。” 他才不沾惹腥臭。 今日给虞秧卖好已经卖够多了。 虞氏药铺的事,在京城引起了轩然大波。 “我亲眼瞧着那笔自个立起来的,哎呦我的天啊,真真神仙手段啊!” “人神女都说了她只是虞小姐的身,那神力得省着花用来救天下,结果倒好,今日被逼着浪费神力。” “那长公主啊,就是想拿平头百姓作刀,让大家都怀疑神女,骂神女,叫神女伤心,神女一伤心,就不救天下了……天呐,她安的什么心啊,她该不是是精怪吧,那黑厄劫莫不是她弄出来的,所以要抵抗神女?” …… 外头人聊得热火朝天。 王府内,虞秧吃着凉饮,并在心里喊谢迟。 [阿迟~~~] 第233章 捞鱼 正在朝堂上站着的谢迟,听到那故意娇滴滴的声音,脊背微微僵硬。 眸光却是柔和了一瞬。 [嗯,我在。] [药铺的事传入了宫中,百官正吵闹。] 他余光瞥到皇帝,皇帝并无什么异样。 只偶尔落到他身上的目光,带着探究。 朝堂之上,群臣倒是问了他不少神女的事,多是神女究竟有何神力,能不能解‘黑厄’这些问题。 他从容应答。 答来答去也就一个意思—— 他只是被神女看上,其余什么都不清楚。东磐城内百姓无恙,只是被封印,神女说待人间长明时,东磐城就会解开封印。总之,他知晓得不多。 正说着话。 外头就传来消息。 长公主陷害神女被拆穿,京中群情激愤,皇室威严大大下降。 并且神女招来亡魂写诉状的事,也叫百官惊诧。 裴首辅裴驰昌作为长公主的女婿,自然不能不说话。 他当先道:“皇上,微臣非是质疑神女,只是神鬼之事深不可测,凡人无法捉摸。凡人自有凡人求公道的法子,人命官司,还是要看证据。” 皇帝平静道:“此案照常审理,若确有人证物证指向长公主,朕亦不会姑息。” 珉王忽地开口道:“不管今日之事是何真相,虞小姐方入京,便有此番事出现,是何缘故想来诸位都心知肚明。有些人不思为苍生解难,却还要将有能之士推离,当真罪无可恕。皇上,微臣请愿,朝廷应以贵客之礼招待虞小姐,并召天下有能之士,共解黑厄之祸。” 谢迟在心里同虞秧复述了朝堂上的情况。 王府里,虞秧舀了颗冰荔枝到嘴里。 [今日琼华郡主待我也不错的,我看琼华郡主态度,应当只是单纯希望我能解黑厄] 谢迟:[总有心思纯净,心怀苍生者] 珉王的话,叫朝臣揪不出错,便是裴驰昌也不能说什么,他总不能认领了珉王嘴里的“有些人”。 这边朝事继续。 王府里。 虞秧吃完一碗冰荔枝,转头见湖里有小舟,舟上有人在捞鱼。 对面同样在吃凉饮的姬长生也瞧着了。 “他们在做什么?” 虞秧说:“捞死鱼吧,近来天热了许多,鱼死得也就多些。” 姬长生起身道:“我去瞧瞧。” 虞秧看了眼外头的天,艳阳高照,走两步就能汗湿衣襟。 她默默寻到一把油纸伞,并将订盟符嵌到伞骨里,旋即在心里默默呼唤谢迟。 [阿迟,你给我一点点冰气~我一个人用就好了] 不多时。 油纸伞下,出现丝丝凉气。 虞秧眼睛都亮了。 [啊啊啊,真的可以!] 她撑着油纸伞转了圈,很是高兴,这样还怕什么夏天出门,她可以天天出门! [阿迟真好,谢谢阿迟] 脑海中传来一声轻笑。 谢迟:[你那可还有订盟符?] 虞秧撑着伞朝姬长生走去,一边默声道:[唉,只有两张了。倒是诸事皆宜符,有几十张,我总觉得,其实旁的符更好用。诸事皆宜符只有在黑厄里能用,京城处处都是气运好的人,碰到这些人,诸事皆宜效用大大降低。] 谢迟:[或许,它能作别的符用?] 虞秧:[我也是这般想的,说不定它能作万能符用呢?回头我试试看] 她走到湖边,就见姬长生正蹲在一鱼篓旁。 鱼篓里是捞上来的死鱼,都有些生味了。 虞秧拍了拍姬长生的肩膀,“你不能想把它们弄活吧。” 姬长生抬头看虞秧,摇了摇头。 “不会。” 虞秧问:“那你在看什么?” 姬长生说:“在感受。” 他想了想,伸手取出一条死鱼,另一只手捂住了鱼眼睛。 双手之间有莹光溢出。 噗嗤一下。 鱼尾甩了甩。 虞秧微微瞪大眼。 就见姬长生松开手。 本该死亡的鱼跳到了草地上,扑腾扑腾地打挺。 “你、你给它弄活了?” 姬长生抓起鱼,将鱼放回湖里。 扑通一声。 鱼儿甩尾游走。 姬长生回头看向虞秧,说:“它们的死亡是正常的,我这样做是错的。你不要学。” “谁学啊,”虞秧无语了下,“我也学不来。你刚刚说感受,你在感受什么?” 姬长生伸出手,手心浮现一颗青绿的种子,那种子就飘在他手掌上方,隐隐约约,似有白雾在种子周围缭绕。 “念力的种子。我生出来了。这些白雾,就是念力。你看,最厚重的这边,在西南方向,略稀薄些的在东南。” 虞秧细看了下,确实。 种子四周雾气有厚有薄。 “西南百姓如今对我应当很是信服,东南有穆哥他们……” 东南已经有四座城池被‘黑厄’笼罩。 穆良朝等十数人成长飞快,已经能在‘黑厄’中游走清怪。 新来的穿越者,因着身上有己方世界的意识庇护,在和穆良朝联络上后,就在城池里给城里百姓帮忙。 因而使得百姓们对穆良朝等人满是感激与信服。 穆良朝等人的种子都出自姬长生,想来这部分信仰也回馈给了姬长生。 虞秧惊喜道:“那你是不是很快就能干掉少禹?” 姬长生却是有些迟疑。 “不知道。” “嗯?” “他的念力应该比我要多。”姬长生望向皇宫的方向,眸中多了丝茫然。 虞秧点头道:“你说得也对,如果信仰能变成念力,那少禹得攒多少啊……不过,咱们现在能攒起来也不错啊。” 她转了转伞说:“他是有不少念力,可咱们有大佬罩着啊,真到紧要关头,大佬肯定会出手的。” “大佬?”姬长生不解地看向虞秧。 虞秧指了指天空,“上头的华夏界。那可是正正经经的阳界,祂如今不出手,只是因着干扰一界命运会损祂自身,但不代表真到了影响到祂的时候,祂会什么都不做。” 她摊了只手,“黑厄里的穿越者不就是最好的证明,祂是有这个能力插手的。” 姬长生眼睛一亮。 “你说得对啊。” 虞秧撑着伞往回走,“回去吧,邪恶战胜不了正义的!” 二人离开后。 湖水无风却泛起涟漪,方才被放生的鱼转眼又翻了肚皮,入了网兜。 第234章 一代又一代的仇啊 谢迟这头下了朝,自然是被皇帝留了下来。 虞秧一直借着订盟符问:[没事吧,皇帝不会把你带到朝天宫先把你杀了吧。] 此刻,乾心殿—— 帝王处理公务的宫殿。 殿内只余皇帝和谢迟二人。 谢迟站在下首,垂眸等着御案后的皇帝说话。 听到虞秧的声音,他轻声道:[没事的。] 又实时播报道:[我如今在乾心殿,殿中唯有我与皇上,皇上正坐在桌子后看折子,并未与我说话。] 虞秧:[给你点威严瞧瞧啊?] 谢迟:[想来是。] 虞秧:[咦~都活这么久了,咋还搞这么幼稚的把式,还能怕了他不成……他真不会对你动手吗?] 谢迟:[若是他不寻由头叫旁人打我的话。按推测,他应当不能对我动手……嗯,他看我了。] 皇帝将手里的折子放到一旁,抬头看向谢迟,沧桑的眸光深处,是阴沉的探究。 谢迟只觉周遭的空气似乎在朝他挤压过来。 他微蹙了下眉头,却是动也不动。 不过须臾。 那股感觉就淡了去。 与此同时,他余光瞥到几道金黄光芒闪过。 像是一圈又一圈的禁锢般,金色铭文环绕皇帝。 那禁锢消失得极快,若非他如今对规则敏感,怕是根本察觉不到。 但可惜,在皇帝的有意遮掩下,他并没有看清那些复杂铭文。 殿内一片死寂。 谢迟给虞秧报平安:[他确实不能对我动手。他脸色不好,大概是要跟我说两句话。] 虞秧松了口气:[那就好,他肯定话不少,他当前朝皇帝时就叨叨叨的,这会肯定也叨叨叨,你别一心二用了,等他叨完你出门了你再跟我说。] 谢迟在心里闷笑道:[好。待回了家,我陪你去城中逛逛。] 虞秧:[嗯——么,不带姬长生。] 皇帝沉默了许久。 才缓缓开口。 “舒迟,朕待你不薄。” 谢迟轻抿了下唇,年少记忆浮上心头,四皇子身亡前所说的艳羡他的话又回响耳畔。 “陛下宅心仁厚,对臣多有教导,臣心中感激。” “呵,”皇帝笑了声,“你也像个人了。你知道人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谢迟没有应声。 皇帝道:“人啊,最大的优点是自私、卑劣、贪心。” “他们会想我要什么,我不要什么,所以这片天地最终由人主宰。” 皇帝确实话不少。 就像他还是前朝末帝时,他就跟姬星说了很多很多话。 大概是因为,轮回了无数世,无数世都在死前憋屈死,所以活着的时候总想多叨叨两句。 他又问:“你带回来那姑娘,据说是往生族姬杪?” 谢迟指尖微曲,温顺说:“臣不知,据闻是往生族姬杪神女为解天下劫降世。” “你瞧,你现在也会跟朕说假话了,你过去可不会这些,”皇帝靠着椅背,望着谢迟,面上多了些许感慨,“挺好,也挺好,朕欣赏人性,所以被人称为恶的人性朕都喜欢,你可知为何?” 谢迟垂眸道:“臣愚钝。” 皇帝说:“因为人的恶,是为自己。恶人才是最看重自个的人,人不为己,那真是会被天诛地灭。” 谢迟:“臣谨记圣言。” 皇帝看着谢迟,冷笑了声。 记是记了。 认不认同两说。 他又想到谢迟带回来的那个虞秧。 “往生族……呵,往生族啊。” 皇帝又安静了。 他想起他与往生族的数世仇怨。 当他还是少禹的时候,他最畏惧的就是第一任祭司姬初,比起创世神姬愿,姬初更像个人,像人意味着她不会容许你犯错,她不会怜悯你,宽恕你,更不允许你背叛神明。 轮回回来的第二任祭司姬桧性子完全不同,脾气温和了许多,但人严谨有原则,害得他连续几世死不瞑目。 后面几任祭司他也认识。 比如第七任祭司杀死的人族大帝,就是他,他带着凡人建立族群,反抗百族、反抗神的奴役,就是为了屠了往生族。 凭借着他对百族的了解,他带着人族开创了新时代,世界进阶了,但他也死了,又是两百年的轮回转世、死不瞑目。 到第九任祭司姬杪,这孩子差点真就将他灭了。 姬杪献祭后,这世上的轮回就彻底不受人控制,但同时,她在献祭那瞬间,这世上没有一个异常的灵魂会逃过她的法眼。 总之,他是拼着魂飞魄散,才将姬杪送入无序。 这一战,又使得他沉寂了许多许多世。 直到数十年前,他靠着过去几世当凡人时积攒的无数功绩,当了皇帝。 这次他苏醒得还算早。 他本以为他马上就要成就神位了。 冒出来一个往生族姬星,这孩子莫名返祖,竟然也会献祭流!还一腔正义用魂飞魄散的代价,换了屈理轮回不说,还给姬念添了许多念力,叫姬念有机会给他下了许多规则禁锢。 也因而,他这一世不得不等待,不得不静默…… 往生族啊…… 往生族真是害了他一世又一世。 按理说,姬杪不可能再转世轮回才对。 可那个虞秧,似真掌了往生族祭司才会掌有的太阴黑簿。 若虞秧真是姬杪转世,那她到底是怎么在无序里活下来,明明他们这些百族之魂,在彻底洗干净念力前,出了此界就会被消散,姬杪是怎么活下来又回来的…… 皇帝看向不说话的谢迟。 指尖闪过一圈金色。 他只得道:“行了,你回府吧。” 谢迟温声道:“是,微臣告退。” 他缓缓朝后退去,直到出了殿门。 便在心里道:[秧秧,我出了乾心殿了。] [没受伤吧?] [一切都好。] 乾心殿内。 皇帝望着那合上的殿门。 自内殿走出一道道人身影,是灵台观观主。 “陛下可察觉到了谢世子身上的变化?” 皇帝抬手,手腕浮现光圈,上头密码的字符意思是:为神者,兼济苍生,不以神力戮凡人。 这道姬愿下的规则,并不能完全限制他。 毕竟当时的姬愿,根本杀不死他,因此打出来的念力,也并不那般强大。 但也确实叫他受了些胁迫。 除此道规则外,他身上还有数道限制,皆是姬愿那厮在被灭去神智前打在他身上的。 麻烦得紧。 第235章 一百二十族 皇帝说:“他在去西南前,我确实动他不得,但如今,他应当算觉醒了部分念力,再过些时日,想来就不成问题。” 方才那一试。 在谢迟去西南前,是不可能发生的。 灵台观观主说:“可惜,用来夺取世子神志的神念,如今成了姬长生。” “也不算可惜,先前便想用谢迟来作姬愿的身,如今姬愿有建木作身,更好不过。”皇帝合上手,光圈消散。 他问:“你制作的异士有多少了?” 灵台观观主:“已达百人。可要派去东南布阵?听上一批回来的人说,东南出现了批队伍,游走黑厄中清理诡物,而且,落入黑厄的穿越者似乎有特殊庇护,同样可以在黑厄中游走。咱们的异士人数比不得他们。” 皇帝抬手一挥。 虚空处浮现水幕,水中是黑暗城池中的一处屋子。 屋子的房梁顶上挂着面镜子,镜面光滑若平静水面,若不抬头细看,都不能看到那黑处藏匿的水镜。 此刻水幕显示的正是水镜照到的画面。 一男子抬手,手中出现一把黑色武器,将准备放置符纸的异士射杀。 男子正是穆良朝。 穆良朝站在屋内,蹲在已经死掉的异士身边,拿起异士手上的符纸。 还没来得及看,那符纸就化作了飞灰。 “靠。”他暗骂了声。 屋外,数只诡物开路,一直到了门前才让开,露出里头的女子身影,是蛊族的廖竹萱。 “阿城那边也抓了个异士,同样的符纸一到手里就消散了。那异士也完全失去人性,成了诡物。” 穆良朝起身说:“也没什么法子,只能大家巡逻,防着他们进来。” 廖竹萱:“咱们人多,穿越者有庇护在,巡逻白天不成问题。” 穆良朝:“得留意,千万不能让他们把符放了。一旦城池彻底沦陷,咱们能逃出去,城中百姓和其他同胞逃不出去。” 二人说着话走出了屋子。 皇帝处的水幕跟着消散。 灵台观观主眸光有些艳羡。 “陛下当真神明,能看到听到天下事。” 皇帝淡声说:“西南不行。” 灵台观观主尴尬扯了下唇角。 “早晚行的。” 他忙问:“陛下,按现下这情况,城中人都已经知晓异士放符的事,咱们的人数怕是不及他们……” 皇帝沉吟道:“无碍,待我解了禁锢便好……再等等,快了。” 灵台观观主暗叹。 “陛下,我们的人入不了东磐城,就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东磐城,瞧着是进了白雾,但进去后打个转,就又出现在原地了。东磐城就好像消失不见了。也不知道这是那三人中哪个做的,又是如何做的。” 皇帝想到此事,跟着皱眉。 此事确实出乎他意料。 谢迟应该是姬杪所创造的规则意志转世,所以谢迟的肉身最适合承载姬愿的念,谢迟生出念力他也能理解,但作为此界一部分,谢迟的念力应当也来源于此界。 若把此界的全部念力比作一个水池。 那这个水池有多少水,他是能感知到的。 谢迟怎么都不可能拿到足够多的水,去救东磐城。 “姬长生吗?姬长生如今以建木为身,那建木上许是有残余的念力……”皇帝喃喃了句,“也不应该……” 他始终想不通,那三人的念力是从何而来。 “陛下,”灵台观观主忽地唤了声,他小心翼翼道:“您说,会不会真是上头那阳界出手?刚刚那群黑厄里的人,就那个手上拿枪的,百族里根本不存在这么一族。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出现的,如果说是建木所造,那也要念力啊,建木一旦抽调这么多的念力,您是能感觉到的。” 皇帝眸中闪过一丝忌惮,又摇了摇头。 “不会。” 他问:“看看新增了几族。” 灵台观观主手中掐诀,低声道:“御文族请命,显百族榜。” 很快。 虚空中出现一张卷轴。 卷轴上标注‘百族’二字,而后是密密麻麻的字。 只见百族之后有新的文字。 一百零一族:中华手枪族。 一百零二族:钢铁侠族。 一百零三族:蜘蛛侠族。 一百零四族:死神镰刀族。 一百零五族:寒冰射手族。 …… 一百一十八族:中华农业帮扶族 一百一十九族:中华土木工程帮扶族 一百二十族:中华教育帮扶族 皇帝看着那些族名,愣了有一会。 “这些,是什么东西?” 灵台观观主无奈道:“陛下,我血脉稀薄,没有办法详细查看各族的族章。” 作为御文族族人,在上古时期,他们是执掌世间文史的,只要文字被记载,他们就能调阅查看。 奈何他血脉稀薄。 现在能调出百族榜就不错了。 比起这个,更要紧的是,“陛下,整整二十个新族,您说,是建木创造的吗?可他到底哪来的念力?” 皇帝默然。 过了会才说:“倒也好,我正担忧此界念力凝实过多,便是全部抽调,也不足以支持我成神,如今凭空生了这般多念力,若能为我所用……” 灵台观观主眼睛也是一亮。 “陛下说得是。” 若是有多余的念力,那说不得他也有望走得更远。 * 肃安王府。 虞秧站在镜子前,比划着新衣。 明日要去参加宫宴,她自然是要打扮的。 好在王府有管事嬷嬷,在谢迟要求去虞家提亲时就得了虞秧的身量,因而早早做了许多时兴衣裳,备了诸多首饰在王府,就等着世子妃来府。 所以现下倒也不匆忙。 屋子里琳琅满目的首饰,诸多衣裳,足够虞秧慢慢挑选。 她一边比划,一边听谢迟说皇帝的事。 “什么规则会让他没法对你出手,还把你送到西南去成长啊?” 谢迟接过虞秧手里的衣裳,从旁边拿了另一套给她。 “大抵是神不能对凡人出手之类的规则?” 虞秧左转右转,说:“肯定不止。” 她忽地想到徐时月说的话—— “皇后说,皇帝能听见很多人的声音,只除了,他所念之人。皇帝能掌控一切,唯掌控不了自己。” 想到这,虞秧灵光一闪,望向谢迟,“我想到了一条规则,我觉得他身上有!” 第236章 影响 当理解了神力的本质时,就能理解为何神力是以规则存在的。 虞秧想着她平常用“吉凶宜忌”伤人时的作法。 通常是她的念头越符合实际情况,忌所产生的效果就越大。 规则也是一样。 它等于把神的念头压在被施法人的身上。 就像催眠一般,让人不得不去遵守这个念头。 若她是姬愿,那她在念力不足以杀死少禹的情况下,必然会用消耗最小的规则来束缚少禹,以达成仅存念力使用的效果最大化。 虞秧将衣裳放到谢迟怀里,就去关上了门窗,二人坐到了榻上。 闭眼再睁开时。 已置身空间内。 “这规则是,伤害曾付出感情的人,会使其遭受反噬。付出的感情愈深,反噬愈重。” “大概是这样的意思。” 虞秧快速说:“少禹在觉醒记忆前,他就是个崭新的人,他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会爱人,会对人付出感情,包括他的亲眷、友人、爱人。” “他变成少禹后,因为拥有了许多的经历,所以他会对感情淡漠。” “但如果他身上有姬愿下的这条规则在,那他这一世的记忆就会变得异常深刻,深刻到成为他的禁锢。” “皇后……”谢迟若有所思,“按徐警官所说,皇上对皇后似乎很是特别。” 虞秧挽着谢迟的胳膊,眼睛微亮。 “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她弯眸说:“我这两日一直在想王爷说的话,特别是王爷说的大同教初代教主崔卿清的事。” 肃安王那日同他们说了许多东西。 其中就包括这大同教的初代教主。 肃安王说,大同教初代教主其实和当今皇帝有关系。 说起来,肃安王才四十几岁,而崔卿清死在四十几年前,加上当时先帝和当今皇上都有意抹除这位教主的痕迹。 所以时过境迁后,很少人知晓当年大同教初代教主的真实身份。 肃安王也是意外知晓的这事,只是这个意外是何意外,他没有详说。 总之,先帝执政时,已逝的秦王有一遗孤,叫崔卿清,被养在宫中皇后膝下。 也因而,这位崔郡主和宫中许多皇子公主都熟络,其中就包括当今皇帝。 当今皇帝名字叫祁凛,是先帝的九皇子,宫婢所生,不受宠也不起眼。 肃安王说,那时的皇帝与崔卿清只差了三岁,二人自小就在一处玩。 后来,十八岁的崔卿清被赐婚给了琪王后,逃婚了。 再出现。 民间多了个大同教。 大同教的初代教主就是崔卿清。 肃安王说,崔卿清其实死得很早—— 十九岁就成了大同教教主,二十三岁被杀身亡。 肃安王说,当今皇帝本来不可能登基的。 但先帝老了后,很是糊涂,特别是在穿越者的事上,更是疯狂。 于是先帝传位给了最不可能登基的九皇子,之后,所有阻挠九皇子登基的人也都死了。 就这样,当今皇帝三十岁登基,执政三十几年。 虞秧回忆起肃安王说的话,说:“当今皇后的母族是皇帝扶持起来的。皇后的父亲御国公,是皇帝还未登基时,南下提拔的。皇帝登基后,更是重用御国公,待御国公的独女长大,就将其女儿迎入宫中为后。南下……崔卿清就死在南边。” 谢迟张开手,手心浮现一摞信纸。 正是当初在黑旋风村时,二人从村长屋子拿出来的信纸。 【我跟他说引力、说天外是什么模样,但他不想听,他说那是我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不成型的,他说我是异端。】 【我直觉我再待在那群不愿变化、不愿自身利益、家主利益受损的儒大夫之间,早晚也会给烧死……】 【细想想,其实我们观念不合很久了。】 如今再看这些文字。 虞秧说:“这个他,指的是当今皇上。当时的皇上,应当没有完全变作少禹,或者说他没有少禹的记忆,但他有些许不属于他自己的意识,所以他会说出世界是不一样的话,崔卿清死后,他又借用了少禹的力量,找到了崔卿清投胎的地方。” “姬愿的规则对这一世的少禹来说,影响很大。” “原先的少禹轮回就是轮回,等记忆醒来他就是完全的少禹。但这一世的少禹,他就像变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原先有自个感情的九皇子祁凛,一个是只想成神的少禹,祁凛的部分极大影响了少禹。” 当今长公主很是得势。 本质上是因为,对原先的祁凛来说,长公主是他唯一一母同胞的妹妹。 谢迟说:“按着祁凛的经历,他应当只对长公主与皇后,或许还有十六公主存在情感。当这部分情感消失后,对少禹来说,祁凛就不存在了。” 虞秧说:“皇后和长公主还活着,就说明祁凛的影响还在。” 她摇了摇头,“但如果我是少禹,想要消除祁凛并不难。祁凛为何会存在,是因为感情,或者说想念,如果有人念着祁凛,祁凛就会存在,如果没有人念着祁凛,祁凛就不会存在。” 就像她的那些孔明灯,彼岸有人念则亡魂可归家,无人念就再无处可归。 “长公主那部分应当消失了,对长公主来说,权势比哥哥要紧,所以她在意的不是祁凛,在意的只是当哥哥的皇帝。这大概也是少禹捧着长公主的原因。” “皇后那部分,少禹往后宫纳了多少嫔妃,自个和皇后也差着岁数,皇后怎么都不可能爱上皇帝,皇后是崔卿清就是两个人,二人相处久后,祁凛这部分情感就会彻底消失。” “如此说来,少禹应该不受祁凛影响了才是啊。这个规则应该不生效了……” 虞秧疑惑。 但听徐时月的意思,皇帝对她们确实不一样。 “明日宫宴,我应当就能见到皇后了。” 谢迟说:“想和皇后坦白,让皇后帮忙争夺皇位?” 虞秧笑说:“总要冒险嘛。我总觉得,咱们没有太长时间了,皇帝定然是在等什么。今日琼华郡主和珉王都帮了我们,皇后又没有站队,王爷瞧着也早有准备,我在京城也算得了信仰,长生今日连念力种子都生出来了。与其继续等大家都准备好,不如打对方个措手不及,走一步看一步固然险,可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也只能殊死一搏了。” 第237章 帮扶族 入夜。 穆良朝进到空间时,脸色不大好看。 并对虞秧说:“前两天还沦陷一城,今晚又一城,你们当心点,皇帝吞噬的速度加快了。” 虞秧和谢迟面面相觑。 虞秧说:“说明他有危机感了。” 谢迟微微颔首。 “穆兄那里可还妥当?” 穆良朝摇了摇头。 “倒是没有多大事,普通百姓躲在房子里就没什么事,落地的穿越者有咱们世界的庇护在,也给帮忙。城中秩序也算良好。只除了,要防着那些入城的异士,那批人到处贴符,也不知道贴什么符,总觉得被得手后会出大事。” 而且他们这批人都有“异能”防身。 想起此事。 穆良朝还觉得神奇。 已存在的百族不能再创造,所以他们的技能必须创新。 先头他们都是绞尽脑汁创造战斗性技能,还要思索合适的族规—— 比如蜘蛛侠族,是为了创造新型丝织技术,什么人造纤维之类的,反正立意是为了帮助人族进步! 后来入了黑厄后发现,他们也不需要太多战斗人员。 因为他们只要躲进房子就能躲诡物,战斗能力只用来救人和防贴符的异士。 于是干脆创造新族群。 一开始是个叫袁瑞的人。 袁瑞不是敢死队成员,是个在华夏因病去世的农学博士。 他写了篇创造农业帮扶族的文章,递了上来,谢迟看了后,想让这袁瑞试试。 开始穆良朝等人都不看好。 毕竟大难当头,不是发展的时候。 但不曾想,袁瑞最后成了他们这批人里神力最强的人。 农业帮扶族:此族族长可根据脑中存在的知识,凭空生出需要的农作物。 比如,这个世界不存在杂交水稻。 袁瑞可以通过他的构想,创造出一株杂交水稻。 他还可以把农业知识教授给其他人,被教授的人在农业领域会如有神助,经手的作物长得很好,这批人会被归入农业帮扶族,成为袁瑞的族员。 不知是因着这些人对袁瑞的信仰,还是因着袁瑞的作法确实推动了世界发展,袁瑞身上的神力增长飞快。 也因此,之后的几人都往这方面走了。 推动此界发展,能让此界尽快升级,那样将来就再不会出现一人毁一界的事,他们也算完成了任务。 而且,先前那些被虞秧送回去的穿越者,回去之后都得到了回馈。 所以他们推测,此界达到阳界时,会给予他们世界回馈。 不然不能解释,华夏世界世界意识为何要帮扶姬愿。 虞秧说:“在东磐城时,那些符纸贴完,整座城池都在湮灭,但他们贴符肯定不是随便乱贴的,不然回头再找找那些人贴符的地方,看有没有什么特别处。” 穆良朝颔首。 “先前查过两遍,回头我再去瞧瞧。” 虞秧轻点了下头,从太阴黑簿里调出关清姿的门。 门黯淡着。 显然关清姿没有入睡。 徐时月望向那门,说:“今日,阿姿怎么没来?” 昨日,关清姿便说,她已经往东南去寻穆良朝等人汇合。 当时说好,每日都要来报下平安。 但今日却还没来。 虞秧微皱眉头。 穆良朝说:“我已经让丁寺去接了,关小姐聪颖,又有了保命的能力在,应当没事。” 也只能这么说了。 他们也不可能瞬移到某个方向。 更没有电话问对方怎么样了。 第238章 参加宫宴 众人又说了会话离开后。 虞秧问谢迟:“追杀司空释的,可是晋王的人?” 司空释的能力是什么,他们直到前天才从关清姿那里知晓。 她被困东磐城那段时日,大家都不能进空间,也就不能交流。 也是那几日,关清姿二人被晋王的人带走。 中间司空释突然带着关清姿逃走,彼时关清姿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能跟着跑。 二人陷入追杀。 被围堵时,关清姿才知司空释的能力。 为不叫司空释落入对方手里,她用蛊暗算了司空释,并让司空释跟着自个走,她要带司空释去东南。 结果司空释的能力压制了蛊,叫她差点被反杀。 再之后,司空释甩开了关清姿。 关清姿知晓再追司空释她大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于是在虞秧等人先保命为主的劝说下,放弃了寻司空释,决定先去东南。 至于司空释那里,谢迟派了人去寻。 谢迟说:“时空流转的能力属实可怕,百族志中说,此能力初始是为圆憾而生,后来发现此能力使用带来的因果太大,因而此族几乎是断了传承。司空释虽不至于像上古先祖那般逆转时空,但想来也有强大处,或者,他去西南的由头和我一般,都是皇上下令,唯有去西南才能使他血脉复苏。” “所以皇上也想要司空释。”虞秧皱紧眉头。 这大概也是为何关清姿带不走司空释后,直接就要借蛊和司空释同归于尽的原因。 关清姿确实狠。 自个得不到就不能落到敌人手里。 但她不大明白。 “谢迟,司空释不愿意回京,就说明他不想帮晋王,那他为何也不肯投效关清姿?” 左右都是孤身一人了。 为何还要跑。 谢迟轻摇了摇头,说:“我认得司空释时,他便是孤身一人的乞儿。他过去是何故事,我并不清楚。” 虞秧暗叹。 次日一早。 虞秧就起来梳洗打扮。 今日得入宫赴宴。 宫宴上自是热闹,雍容华贵的皇后高坐席上,皇后左侧,是个年约花甲的老妇人,老妇人满头珠翠,瞧着亦是贵。 其下,是各家诰命夫人以及年轻小姐。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门口。 虞秧一点也不怵。 缓步走在殿内,走向最前方的皇后。 离得近了。 她也看见了皇后的不同。 隐隐约约的影子出现在其身上。 虽无太阴黑簿。 但这显然是穿越者的模样。 虞秧心神俱震。 果然是这样…… 因为这样,所以皇帝身上的祁凛部分没有完全消失,所以皇帝还受规则束缚。 她到了皇后跟前,缓缓福身示礼。 “民女虞秧见过皇后,愿皇后娘娘凤体安康,岁岁欢愉,事事如意,福泽绵延。” 皇后身侧的老太太淡声说:“王府内可是没人教你,同皇后娘娘行礼时该说什么?” 老太太就是长公主。 虞秧抬眼看向长公主,微微一笑道:“长公主殿下,是说那句‘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吗?” “我既是赐福,自是尽我所能,千岁之言我做不到。” “但若长公主殿下喜欢,那……” 她朝长公主颔首示礼道:“愿长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长公主瞪大眼。 皇后身边的徐时月当先噗嗤笑出声。 “皇姑母,神官赐福,您就要一句面子话,可真是……” 不等长公主暴怒,徐时月又挽着皇后说:“母后,我昨日去见神女时,还同她说要给您祝福呢,您看,她都记着儿臣的话。” 皇后温和笑说:“是,我亦感受到了神女的用心,多谢神女赐福,还请神女入座。” 长公主紧皱眉头。 皇后一口一句神女。 叫她都不能发作。 说来,她当初是看不上这个皇后的,年岁小,能掌什么事。 但奈何,皇帝对这个皇后,说不上极尽宠爱,却也是极其看重,前朝后宫,任什么事都影响不到皇后和皇后娘家的地位。 以至于,她也不得不矮这皇后一头。 她又看向虞秧,想到自个幺子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如今在家日日醉生梦死,就觉得恼怒。 虞秧可管不得长公主杀人的目光。 她优雅走向右侧首位坐下。 微微垂眸,一副高人模样。 皇后说:“神女降世,为救世人,本宫先敬神女一杯,谢神女恩情。” 殿内其他人忙都跟着举酒。 “谢神女恩情。” 虞秧感觉到了皇后的善意,心里也浅松了口气。 “皇后娘娘言重,为苍生计,是我等的责任。只可惜,我势单力薄,不能完全解天下劫难。我此番来京,亦是为寻同道之人,倒是听闻京中有长生观国师,灵台观观主亦有神力,不知可有机会得见?” 皇后说:“神女心系苍生,自没有不能见的。本宫回头便让人请了国师和观主去王府。” 长公主扭头皱眉看向皇后。 她轻咳了声,说:“昨日街上出了桩案子,听闻虞小姐将此案子栽赃到了本宫身上,虞小姐不需要给本宫一个解释吗?” 一句话将气氛又凝至冰点。 虞秧望着长公主,旋即长叹了声。 “长公主殿下,该说的我昨日也当街说了。对您,我只有一句,接下来的日子且多行善事,您的太阴黑簿实在是黑透了。” 长公主愣住。 其他陪座的客人也都愣住。 裴驰昌的女儿裴慕灵起身怒道:“你竟对我外祖母不敬,竟对长公主不敬!” 虞秧看了眼裴慕灵,摇头道:“你也黑,若不趁着阳寿未尽多行善事救救,待死后,是要去阴司受刑数百年,阴司十八般刑罚,拔舌、火烧、磨铁……受完这些刑,还得投畜生道。” 裴慕灵呆滞。 “你咒我……” 虞秧拧眉。 “轮回天定,非我能主张,我只是能看到诸位的轮回下场罢了。往生族掌太阴黑簿,想来皇上也知,我有心告诫二位,若是二位不信也就罢了。” 她睨了长公主一眼,说:“这些都是天机,若非我瞧二位下场实在凄惨,心有不忍,也不会劝诫。” 长公主的老脸也是没了血色。 她是知道一些百族的事的。 往生族掌太阴黑簿她也是知道的。 但她不是很清楚太阴黑簿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往生族到底是干嘛的。 这会听虞秧这么说,总觉得虞秧没有再骗她,她干了多少恶事她知晓,莫不是她死后真就这么惨。 于是眼一翻。 就晕了过去。 “长公主!”殿上乱作一团。 虞秧扬声,“让!阴司的人来接了!” 第239章 演戏立威,给皇后的符纸 阴风阵阵。 当然。 那是虞秧利用订盟符,让谢迟放的小风。 宫人都吓得退开了去。 只余长公主瘫在椅子上。 虞秧站起身,走向长公主的方向,双手抱拳朝长公主身后作揖。 “二位,此人阳寿未尽,现下不能带走。” 众夫人小姐打着颤抱在一块。 “神女、神女在跟谁说话?” “什么二位?长公主后头也没人啊?” …… 虞秧一副真的看到人的样子。 她认真道:“是,我能将她救回来,若她未断气,二位就不能将其强行带入阴司。” \"我知道要索她命的怨鬼多,但人间有人间的秩序规则,人未死,就是不能动!\" 她说着,抽出腰间的大骨棒,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 “那小女子,莫下鬼手!” 在尖叫声中,虞秧敲打长公主身后的空气,忽听轰隆一声响,长公主身下的椅子连带着桌子竟然都碎了干净。 轰隆隆声响,叫进殿的守卫都傻了眼。 那桌椅可是黄梨木,那位神女碰都没碰到,是怎么碎的。 木屑尘土飞扬中。 只听虞秧扬声道:“退入阴司,按规矩办事!此人阳寿未尽,便是有大恶,你们也不能将人强行带走,若敢再来,莫怪我将你们打个魂飞魄散!” 过了有一会。 殿内才安静。 虞秧扫了扫身上的灰尘,对着众人温和道:“快将长公主带去医治吧,气息弱易引来脏物,更易叫鬼怪得逞。” 皇后回神说:“快扶长公主去歇息,再叫太医来。” 一通混乱后。 虞秧又回了座位。 众人时不时看向先前长公主的座位。 似乎能想象到方才的场景。 神女为了从鬼差手里抢回长公主,和鬼差大打一架,于是神力将桌椅都击碎了! 大家的表情都跟着白了些,望向虞秧的目光都带了敬畏。 虞秧举起桌上的酒,轻晃了晃。 那桌椅,被她放上了拆卸符。 自然是碰一下就碎。 她笑说:“长公主殿下真是的,这酒里的毒好在毒不死我,若是能毒死我,她怕是还要再添一桩黑案。” 说完便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皇后见此,让太医查了下虞秧所用的酒器,太医查过后,脸都变了。 “皇后娘娘,此酒壶里被抹了剧毒一线天。” 他又忙看向虞秧。 奈何虞秧神色平常,一点反应也没有。 太医见此,叹说:“神女不愧为神仙人也。” 徐时月对皇后请罪道:“母后,今日宴席种种,皆是我所做安排,我没想到,皇姑母竟然会插手,说到底是我无用,请母后责罚。” 不知道才怪。 她当然知晓长公主动了手脚。 但秧秧不惧毒,她亦知晓。 皇后怒道:“长公主当真可恶,神女为济世而来,她竟一而再再而三欲害神女,她是要置苍生于不顾吗?” 殿内夫人小姐都跪了下来。 “皇后娘娘息怒——” 正当此时,虞秧起身拉住身后一宫女,并往那宫女嘴里喂了一粒药。 那宫女正是给虞秧换酒的宫女。 现下自杀不成。 直接跪在地上哭道:“神女为何要救奴婢……” 虞秧叹息。 她回过身,望向皇后,微微俯身示礼。 “皇后娘娘,这酒中的毒无法伤我,所以我想请您开恩,便不多查此案,饶恕身不由己的无辜之人。” 皇后怔了下,说:“神女怜悯众生,本宫明白。来人,长公主年事已高,今又染病,就留在宫中养病。” 这句话,显然是准备幽禁长公主。 皇后在位多年,甚少有这般强横的时候。 晋王夫人皱起眉头,想着皇帝对皇后的不同,又想着长公主今日的行径,只怕这句话会成真。 就在皇后喊来歌舞伎继续奏乐安抚虞秧时。 列席中,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啊啊啊——别碰我,不是我杀的你——” 原来是裴慕灵。 裴慕灵本就年岁小,在被虞秧恐吓后,满脑子都是那‘太阴黑簿’。 又叫那骤然碎裂的桌椅,她总觉得身后阴风阵阵,像是有被她害死的鬼在等着拉她走。 这会子被她娘亲一拉,整个人直接就吓得叫出声。 “别索我命,别,我不想死……” 裴夫人被推倒在地,也是扭了腰,痛得直叫唤。 很快。 母女二人也被带走。 舞乐依旧。 徐时月端了酒盏,俏皮地走向虞秧。 “神女,我和你喝两杯。” 虞秧温柔点头,“好。” 二人坐在一块。 徐时月悄声道:“厉害。” 演一出戏就弄倒了三个人。 虞秧轻声说:“还行。” 主要还是靠她的身份、还有符纸。 二人说话间,虞秧让人拿出纸笔,说是给十六公主画两张保平安的符。 众人都面露艳羡。 还是十六公主机灵。 早早就跟神女处好了关系。 直到席散。 徐时月跟着皇后回了宫中。 徐时月将怀里藏着的纸,递给了皇后。 “母后,神女给您画的平安符。” 只见那符纸上,画着一块手表。 孩童画似的手表,连数字都标不清。 皇后沉默着接过纸,“不知神女有什么缺的,我该答谢神女才是。” 她看向殿内人,说:“去库房寻些礼,送去肃安王府。” 几个宫女退去。 皇后又挥了挥手,“都散了吧,本宫同公主说说话。” 人都离去后。 皇后走进了内室。 她坐在梳妆台旁,又打开手里的符纸看着,并温声问:“此物,在何处?” 徐时月脑袋嗡了声。 “崔卿清?” 镜子里的妇人,唇角扯起抹笑。 “这手表,我曾画在一小弟弟手上,那弟弟可还好?想来都该做爷爷了。” 徐时月垂眸。 “嗯,他死了。” 皇后唇畔笑意淡去。 “这样。” 她取了火折子,将手里的纸点燃,并问:“那位神女,是真的有神力吗?” 徐时月想了下。 “有。她的神力都是真的。” 皇后点了点头,“那就好。那我的女儿,她是怎么走的?” 徐时月沉吟。 其实今日这一举动是冒险。 秧秧画出这手表,让她交给皇后的时候,她也迟疑了片刻。 但同秧秧昨夜里所说,她们不能凡事都做好准备,她们现在只能冒险。 冒险相信她们的直觉。 比如相信皇后的话—— 皇帝监听不到皇后。 思及此,徐时月诚实说:“她没有死,她只是去了我们的世界,占了我的身子。我原先是个警察。” 皇后转头看向徐时月,笑说:“警察?女警?真厉害。我听闻,那里如今大有不同,我穿来时,还是九几年,我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可惜,死得早。” 她顿了下,望向镜子里的自己,目光温柔。 “我曾以为我可以改变一切。” 第240章 念则存在 徐时月望着镜子里端庄的妇人。 “你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 初代大同教教主虽然走得早。 但他们推论过,世界的发展会推动世界升级。 说不得就是大同教的出现,才导致少禹苏醒的时机被推迟,属于祁凛的部分才会影响更大。 之后,大概也是因着皇后的存在,少禹才一直没法完全摆脱姬愿的规则束缚,他们才有机会走到少禹跟前。 徐时月蹲下来,靠在皇后膝旁,问:“所以你是崔卿清,你是记得你的前世,还是……” 皇后轻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确实死了一次,不,是两次。” “第一次是穿越,我穿越到了这个世界,成了这个世界的崔卿清。” “第二次,是在还阳城,”她抬手摸着徐时月的头发,“死后投胎,但是没有失去过记忆。” 徐时月略有些惊讶,但更觉得秧秧的推测合理。 因为再次投胎的依旧是崔卿清,依旧记着祁凛的崔卿清,所以少禹无法消除祁凛的部分。 念则在。 她轻声问:“可以同我说说,您和皇上的事吗?传闻您是跌下城楼身亡。” 她想她需要知晓崔卿清更多的事,那样能帮助他们更好地了解少禹。 皇后微微颔首。 她笑说:“确实,死得一点也不壮烈。” “我是被一支箭射中,跌下城墙死的。临死前,我还想着,我就不该爬那么高,又想着,那箭到底是谁射的。” “老天爷到底疼惜我,叫我魂魄离体时看清了,那箭是阿凛射的。” “我的心上人射杀了我。” 徐时月蹙眉了一瞬。 虽然她知晓当年的大同教教主崔卿清和年轻时的皇帝祁凛定是有深刻的感情。 但此刻听皇后说“心上人”,再想到这可恶的皇帝,到底还是有些许憋闷。 皇后失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像是在看徐时月,又像是在看别处。 “我当时想不通,我虽和祁凛观念不合已久,但他……” 皇后顿了下,“但他不可能杀了我,我是知道的。” “我穿来时年岁不大,我们一道长大,甚至我可以说,他是我教大的,毕竟我心理年纪比他大,所以我了解他。” “祁凛自幼就受奚落,不在帝王眼里,也容易受欺负。他唯一在意的也就两个人,一个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一个是我。” “我当时天真,像卖弄学识一般教了他许多东西,少年时的他听我说话总是很认真,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有些烦躁,他总会突然说一句‘不是这样的’。” “其实那会我该意识到不对的,但我自个也不好过,我及笄了,老皇帝要给我赐婚了,总之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我们两争吵的时候变多了,我意识到他越来越在意那个位置。” “后来老皇帝赐婚,把我赐给了琪王,他帮我逃了婚,他让我藏在一处院落,我当然没听他的,我不想当笼中鸟,所以我跑了,跑得远远的。” 说到这里,皇后自嘲道:“我现在都想不起来,我是怎么创立的大同教,就好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推动我,一开始我只是赌气写了些文章发泄我的不满,我恨老皇帝的包办婚姻,恨街上文人的顽固不化,我不那么聪明,我只是想抗争。” 徐时月温和说:“我明白的,时代的进步本就是一群人抗争来的。” 九零年代的年轻人,充满了活力,最恨迂腐、顽固。那是过渡的年代,作为大学生的崔卿清,虽然天真,但却勇敢。 皇后说:“是,就像陈胜吴广起义、太平天国运动,它就是那样发生了,我很快就成了大同教的教主,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投靠我,要加入我,渐渐地,我就意识到我需要承担起这样的责任,即使历史经验告诉我,我大概率失败。可即便我失败了,死了,只要我存在过,就会有人在我之后去推动社会的变革。” “不过我死得很早。” 皇后目光渐渐放空,“那次死亡,让我开始相信祁凛了,这个世界是不一样的,有特殊的力量左右着这个世界的发展。” “我死后,魂魄离体后,看到了祁凛。那一刻我想着到底是我识人不清,祁凛为了权力为了抢功,为了在老皇帝跟前洗干净我与他的干系,所以杀了我。” “有一瞬间我感觉我就要彻底忘记前尘,但也是那一瞬间,我发现了不对。” “他杀我,为何要躲在暗处?” “那箭,又是怎么从那么远的地方,突然就出现在我胸膛?” “他为何在射杀我后又撕心裂肺生怕大家不知晓他跟大同教教主有关系,又在之后拔剑自刎,就好像,他杀我这件事本不受他控制……” “更要紧的是,我亲眼看着那剑割断了他的脖颈,但他没有死,他脖颈的伤口就那般愈合了,似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皇后沉默了会,才怅然着说:“许是因为那场景太叫我震惊,又或许是因为我实在想不通他的异样,所以我投胎后什么都没忘记。” “就像是崔卿清又穿了一次。” 徐时月想到虞秧说的“念”。 虞秧说,少禹之所以会被“不伤至爱”的规则控制,是因着属于祁凛的那部分意念被放大了。 徐时月若有所思,“因为祁凛一直念着崔卿清,所以崔卿清没有被轮回洗去记忆。因为崔卿清一直记得祁凛的存在,所以少禹身上的祁凛意识永远有人记着,永远泯灭不掉。这就是姬愿给少禹的束缚。” “少禹可以无情,但他摆脱不了有情的祁凛。” 说来好笑,明明是一个灵魂,却愣是成了两个人。 她望向皇后,“您似乎并不好奇我的话。” “你是说他变了个人吗?” 皇后温声道:“我也不知为何,我分得很清楚。我这一世跟他差了二十几岁,年少时,听说当今皇上有很多宠妃,我好歹也该有些不舒坦,但我没有。” “说来就是这么奇怪,我第一次见到皇上时,我就感觉他不是祁凛,我甚至能看到他身后站着一个年少时的祁凛,可可怜怜只有我能看见。” “那感觉就像夫妻二人相爱多年,但到中年时,丈夫出了轨,你觉得你爱错了人,但不是的,你一回头,你就看见那男子少年时的影子,他就站在那,张手无措同你说‘他不是我,你不要为他伤怀’。” 皇后也不知她是受了什么影响。 但她就是那么真切地感觉到了。 所以她始终没有忘记她是崔卿清。 “当今总在故意叫我犯恼,我觉着他是忌惮我的,他没法对我下杀手。” “所以他只能使那些子叫女儿家吃醋的手段,甚至有时他还会提起祁凛的过去,我总觉得他像是要叫我对祁凛特地失望。他不许我叫他名字,要尊称陛下,我能感觉到,他要我忘记少年祁凛,要我把曾经的祁凛和现在的他看作一人。” 皇后忍不住笑出声,“我有时就故意同他说‘若我能回到陛下年轻时,同年轻的陛下在一起就好’,也会故意唤他‘阿凛’,这个时候,他就会挂脸,但他越恼,我就越觉得他不是祁凛。” “慢慢我就发现了,好像只要我记得祁凛,祁凛就会存在,他就不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起初是由心,因一股气。” “后来,是为了自保。” …… 另一边。 虞秧刚出宫,就碰上了等在外头的谢迟。 她在心里说:[听说了吗?神女今日在宴上,大展神威。] 谢迟闻声抬眸。 快步走向她。 [听说了,神女大战鬼差,夺回长公主性命。满宫上下都希望神女能帮他们查太阴黑簿。] 话落。 他已经走到了她跟前。 四目相对。 虞秧笑问:“你不是被晋王请去参加那什么对抗黑厄的议会?” 谢迟说:“父王说,我当下最要紧的还是要讨神女欢心,对抗黑厄,当看神女。” 虞秧乐道:“王爷这么跟大家说的?” 谢迟眉眼含笑,“大抵是这个意思。” 虞秧一把抱住谢迟的胳膊。 “行。那你就跟着我,讨我欢心。” 皇城角落,一辆马车里。 年迈的老妇人看着那处场景,咳嗽了两声。 第241章 人活一张嘴 一旁,肃安王问:“您可要见见阿迟?” 老妇人放下车窗帘子。 “这娃子都可以做我孙子了。” 肃安王扯了下唇角。 老妇人睨了眼肃安王,说:“你也别再找你妻子了,所谓前世今生都是假的。” “人啊,是因为念想存在,灵魂是张白纸,不同的念想形成不一样的灵魂……你府中那位姬长生不是我念想中的姬愿大人,你儿谢迟亦不是我记忆里的小师兄屈理,我师父也不存在了。” 老妇人靠在凭几上,声音愈来愈弱。 “听闻人想念什么,无序中就会出现什么,我想去看看他们。” 肃安王轻笑说:“您瞧,您一边劝我,又一边说这样的话。” 老妇人跟着哈哈笑了声。 “人活一张嘴,劝得了人,劝不了己。” 她摇了摇头,说:“那小姑娘就是往生族的姬杪神女转世?” 她将手里捏着的符纸折叠成方块,沧桑的声音道:“师父临终前给了我姬杪神女的牌位,我和师伯为了召回神女,耗费了数十年,如今神女归,我也算完成了师命。” 符纸方块落进了手边的黑坛里。 “走吧,去长生观。” 肃安王府马车。 虞秧推开窗子望向外头,远远瞧着一灰扑扑的马车驶离。 忽觉胸膛有些发烫。 她莫名从怀里取出一荷包。 里头放着几张诸事皆宜符。 “怎么了?”谢迟问。 虞秧摇了摇头,说:“谢迟,百族志里可有说往生族善用符?” 谢迟略一思索。 “并不曾说。倒是大部分族群都用符文作令。” 一种符文代表一种规则命令。 所以各族都会用画符。 不过,现下似乎只有虞秧的符特殊。 虞秧说:“先前王爷说的祭师姬星的事里,班檀儿喜欢用符纸。也擅长用符。姬长生说过,我的符,是神明对我的赐福。按王爷的意思是,姬星给了班檀儿一块木牌,此后多年,班檀儿和国师都在设法召姬杪回来,那么多年都在召我……” “你说,我是不是承了班檀儿的念。这符,是他们师徒三人给我祝福。” 每救回一个穿越者,就会拥有一种符的使用方法。 这种奖励,会不会就是他们的答谢。 谢迟望向那符纸,说:“在此方世界,念想会成真,祝福会成真。你说的,许也是真的。” 虞秧嫣然一笑。 她捂住手里的符,说:“那我也祝福,我祝福……算了,我不祝福了。” “等我死了我再给后人留下祝福。” 谢迟微皱眉头。 虞秧捂住嘴。 “说错了。我的意思是咱们带着前人祝福办事,肯定能成。” 说完往他怀里一栽,搂着他脖子喟叹道:“阿迟,你香喷喷的。” 谢迟无奈低头吻向怀里的人,同时伸出手,拉回了窗子。 车外的京城街道,异常热闹。 处处飘着酒香。 神神鬼鬼的出现,带给百姓的只有无助,于是有人放纵高声大喊:“今朝有酒今朝醉——” 有人颓丧窝在某处不起。 也有人疯狂求神拜佛。 时不时有烈马自街上疾驰过。 高呼“急报——”。 急报,黑厄又席卷了一城。 急报,大同教占据了中南四郡。 肃安王府内。 谢迟将今早得的消息告诉了虞秧。 “大同教教主传信周郡,表示大同教顺应天道,得大同庇护者,不惧黑厄。让各家在家中悬挂教旗。” 虞秧看着手里的红旗。 神色复杂。 “差点忘了这厮。这大同教教主到底是什么人?他想干什么?” 第242章 穿越者故事:魏大人vs卓小枫 虞秧对大同教的观感不算好。 这个教派拿着崔卿清的理念吸引无辜的群众,将穿越者当吉祥物供着,实际上还是为了争权夺势,而不是真的同崔卿清一般想要推动发展。 至少,她对卫羁尘的观感就很差。 谢迟坐在书桌旁,面前摆着张纸,上头写着些零碎的东西。 他说:“或许,大同教教主同皇上很熟悉。他从一开始就知晓皇上想要什么,所以他一直在阻止。” 虞秧走到谢迟身侧。 “你是说,信仰?他一直发展大同教,目的是为了夺取皇帝能得到的信仰?” “还有,觉醒百姓的意识,”谢迟站起身,让虞秧坐在椅子上,“大同教的意识,能生出更多创新型的人才。创新,可以让世界发展。” 阴阳界的一切,都像是虚无存在的。 它是神的意念创造的。 想要变成阳界,它就必须将生活中的一切都化为实物,必须证明人类完完全全不需要神明的存在,人类在各方面都拥有超越神明的潜力,这个时候,阴阳界就会成为人类掌控的阳界。 比如房子。 最初姬愿创造房子时,他会给房子施加这样的念头—— 这是一个能给人提供庇护,能给人遮风挡雨,能让人居住……的地方。 那时的房子还不是房子,可能就是个山洞,一个茅草屋,但因为姬愿的规则,所以这个洞可以保护居住者。 当时代发展,人族能用自己的能力建造各式各样的房子时,人族在房子建造上就等于拥有了神的力量。 这个时候,神最初施加在房子上的规则,就会变成一种祝福—— 上梁大吉、入宅大吉、造屋大吉…… 于是房子就会成为阳物,也就不那么轻易被少禹毁掉。 这就是少禹着急的原因。 姬愿的神力就那么多,一些都凝实成房屋、花草树木了,他吸不回来,只能费劲用别的法子吸。 所以,少禹一直在有意地不叫工部创造出有用的东西。 虞秧回头看谢迟。 “难道,这个大同教教主是个好的?” 谢迟摇了摇头。 “倒也未必。我感觉,他只是单纯要与少禹作对。” 虞秧望向桌上的红旗,微微皱眉,“说来,他是怎么有底气说他能扛得住黑厄降临……难道他知晓,少禹是怎么吞掉东南的城池的?” “要不,问问魏纵?” * 魏纵也很烦。 他回到魏府,就往书房走,同时在心底骂道:“你爹到底要做什么?我怎么不知道他能抵抗什么黑厄?” 脑海里传来卫羁尘的声音。 “那也是你爹。你问我我问谁?我能了解你爹?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魏纵咬牙。 “他现在在做什么?” 卫羁尘:“在种菜。” “嘭”得一声。 魏纵狠狠踢开眼前的花盆。 并吼道:“我有没有说过我讨厌花花草草,谁往院里搬的花?!” 院里洒扫的下人吓得都跪了下来。 从书房里跑出一戴着花环的姑娘,那姑娘边扶脑袋边喊:“我搬的!我搬的!” 魏纵忽地出现在姑娘身后,拉着姑娘的后衣领就往书房拽。 “勒死了啊啊啊啊——” 书房门被嘭得一下关上。 下人们面面相觑,齐齐叹气。 大人真是越来越暴躁了,喜怒不定的。 书房内。 魏纵将人甩到椅子上,俯身扶着椅子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卓小枫,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别出书房?” 卓小枫捂着脖子咳了几声。 才看着眼前阴冷的男子道:“魏大人,你有没有跟我说过,我可以添置些能让我高兴的东西了?” 魏纵怔住。 卓小枫抿唇。 “你这院子光秃秃的,我天天待在这书房,窗户往外一看,除了四方天,还是天,我就添几盆花,你还发脾气。天天脾气这么大,小心变丑。” 她举起魏纵的一条胳膊,从椅子上起来,站到了一旁,去桌子上拿了几张纸。 “魏纵,你有空吗?你帮我看看我这版小说好不好看。” 魏纵干脆坐了下来,抬手接过那几张纸。 粗略扫过后,他轻点了点头。 “还行,男主性子不行。” “怎么不行了,霸总啊,永恒经典,”卓小枫抢回纸,“我还参考了一点你的性子呢。” 魏纵神色一僵。 “参考我?” “嗯,看不出来吗?”卓小枫拿起头上的花环,反手戴魏纵头上,“一言不合就嗷嗷吼。” 魏纵转头看她。 卓小枫哼声。 “你别这么看我啊,你这么看我,回头我就给你写死了。” 魏纵眼睛微微一眯,又无所谓朝后倚,“那你把我写死吧。” 卓小枫惊讶。 平日里怼天怼地怼空气的魏大人竟然躺平了。 “你怎么了?” 魏纵仰着头看头顶横梁,“我想死。活着真没劲。” 卓小枫眨了眨眼。 “要不,我给你写个爽文看看?你想看什么类型的?” 魏纵没有说话。 卓小枫也有些茫然。 她坐到了一旁。 过了许久,魏纵才突然说:“卓小枫,你想回家吗?” 卓小枫忙说:“不想!” “说实话。” “……想。”卓小枫诚实道。 魏纵:“那你回家后,会把我写成小说发到网上吗?男主是我,女主是你。” 卓小枫迟疑道:“太监文还是挺冷门,而且咱们这cp没有性张力……” 魏纵坐起来幽幽看向她。 她一个激灵忙说:“当然!我要写魏大人年纪轻轻当了御典阁阁主,写魏大人虽然喜怒不定,但私下里喜欢看小说。写魏大人为了看小说,偷偷把我藏了起来,哇哦,一整个病娇强制爱呢一定爆火,魏大人,你要火……” “你要写,写魏纵生来残缺,自小就要痛旁人所痛,喜旁人所喜,写魏纵十二岁入宫为奴,写魏纵一步步爬到高处就想着有朝一日叫他生父空欢喜一场气死他生父,写魏纵汲汲营营一生,结果发现他从不在他生父眼里。” 魏纵扯了扯唇角,“你还要写魏纵有所爱却无能,写魏纵明明想死却不舍得让弟弟跟着死。” “是哥哥。”卫羁尘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魏纵怒道:“你能不能别偷听我说话!” 卫羁尘:“你以为我想听,要不是我上着茅房突然流眼泪,还悲痛想死,你以为我会听啊?!魏纵,你要死你就立刻去死,我活着也没劲,你死了我谢谢你!” “闭嘴,烦死。”魏纵吼道。 卓小枫轻捏了下上唇。 也习惯了魏纵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 她还要写魏纵精分,双重人格! ps:想了下,把少禹与祁凛的关系解释放在书圈了,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下。 第243章 她一定要回家 想是这么想。 卓小枫还是挪了挪凳子,坐到了魏纵身边。 “魏纵,你怎么了?你跟我说吧,我又不会告诉别人。” 魏纵侧头看到女子那双因好奇而微微发亮的眼睛,冷笑说:“你只是想吃瓜,你根本不在意我。” “胡说!”卓小枫怒道:“我吃你瓜不还是为了你好,不是你想当全网爆火第一男主吗?我不了解你,我回家后怎么把你写出来?” 魏纵‘呵’了声。 “你方才还说太监文冷门。” 卓小枫眨了眨眼,“那是假太监,等我回去了,我写的就是真实存在的太监,谁不想看啊。” 魏纵挑眉。 “那你能靠写我,写出个财富自由吗?” “那必须的。一书成名,我后半辈子直接躺平。” “换了个世界,你还得靠我。” “那是,我穿来后最幸运的事就是碰到了魏大人您,不,我此生最大的幸运就是碰到了大人您。” “卓小枫,你是真能拍马屁。”魏纵低笑出声。 他神经质地笑了半晌后,才说:“行了,你先写几章给我看看,我觉得可以的话,你就能回家了。” 卓小枫愣住。 “回家?你能送我回家啊?” 魏纵盯着她,勾唇道:“我能阻止你回家。” 那狭长的双目深邃吓人。 卓小枫莫名觉得,魏纵已经知晓她被官方联系上的事情。 她尴尬笑说:“行,我这就去写,我一定给您写成四海八荒第一美男子……” 说完就朝着书桌后跑去,熟练地磨墨铺纸,还时不时抬头朝魏纵乖巧一笑。 魏纵怔忪了会,“嗤”了声。 扭过头不再看卓小枫。 卫羁尘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魏纵,你能不能晚点再伤春悲秋,我今日排毒,你的情绪波动太大,我屏蔽不掉,会很影响我……” 魏纵猛地站起身。 椅子朝后滑去,发出“吱呀”一声响。 吓了卓小枫一跳。 她茫然抬头,“怎么了?” “去自杀!” 魏纵骂了声,而后看也不看她一眼,甩门而出。 卓小枫坐了下来,托腮蹙眉。 “莫名其妙。” 她望向窗外。 眼瞅着魏纵气势汹汹走到院里,又折返把门口被他自个踹歪的花盆踢正,最后再怒气冲冲走掉。 有些出神。 “还是什么都没跟我说嘛。”她咕哝了句。 又想起上次在梦里碰到那个华夏官方人员。 那人问了她现下的情况,说是会寻机联系她送她回家。 回家…… 她是一定要回家的! 卓小枫轻抿了下唇,望向手里的纸,提笔落字—— 【2030年秋,卓小枫被卷入了穿越大劫。再睁眼时,她成了御典阁阁主魏纵的侍墨侍女……】 * 肃安王府。 虞秧通过空间进到卓小枫的梦境,见到卓小枫本人,并询问了魏纵的事。 卓小枫自然不会对自个国家的官方人员有所隐瞒。 但虞秧听卓小枫的描述,感觉卓小枫根本就不清楚魏纵和卫羁尘的关系,对魏纵的事知晓亦不多。 卓小枫是个活泼但机敏的姑娘。 她穿到魏纵身边后,一直都小心翼翼的,一点不敢多听魏纵的秘密,极其有分寸,靠着魏纵爱看小说的癖好,愣是让魏纵保住了她。 二人相处大半年,才熟络起来。 虞秧回到空间。 “大同教教主是魏纵和卫羁尘的生父,但这两兄弟对其父似乎也不了解。卓小枫通过魏纵平日里的自言自语,只猜到了一点。” “大同教教主年岁不小,估摸也有六十几,两兄弟是他老来得子,他在之前应该还有个女儿。” 虞秧说到这里。 看向谢迟。 谢迟应道:“我娘。” 那日肃安王倒是跟他们说了许多皇帝的事、国师的事,但就是没提到肃安王妃的事。 这两日,肃安王也不着家。 只有在朝堂上,谢迟能瞧着他爹。 虞秧说:“待王爷归家,再问问王爷,王妃的事。” 谢迟:“好。” 虞秧看向其他进空间的敢死队成员。 穆良朝先说:“我们这边暂时没什么变化,黑厄已经快占据两个郡。” 云中鹤一直都驻守在西南,他是穿越者,因而也能被虞秧拉进来。 这会说:“西南六郡还算平静,不过,有三个村子同当初大溪村一般,防护罩被打碎了些。” 周承言在大同教混的不错。 他说:“大同教占据中南四郡,百姓们对教主的表现都很狂热,我没见过大同教教主,但知晓,大同教教主叫卫信鸿。现下来看,大同教没有往外扩张的打算,所以我估摸着卫信鸿只能护住四郡。” 说到这,他望向虞秧,问:“你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虞秧和谢迟对视了眼,说:“皇帝一直没有动作,也不曾召见我们,所以我有点不安,总觉得我们现在的动作对他来说已经不打紧。” 那感觉,就好像少禹已经蓄力完毕,已经在准备放大了。 每一分每一秒的平静都使人焦灼。 她轻抿了下唇,说:“其实最要紧的还是朝天宫,我总觉得我们最后必须带着伍大人的剩余尸骨进朝天宫。” 徐时月说:“皇帝今日一直在朝天宫没有出来。外头的人也见不到他。” 虞秧说:“所以要进去,除非逼宫。” 徐时月说:“皇后这边已经算是我们的人了,合上肃安王,珉王那边也可以争取,未尝不能冒险一试。但需要个由头。” 虞秧说:“如果都准备好,我会借神女的由头,直指朝天宫。” 苏奕苦笑说:“感觉成功的可能性很低。” 大家都默然不语。 实在是,皇帝从虞秧等人入京,就什么都没干这点,让他们惴惴不安。 没有杀虞秧,也没有对谢迟如何,任由虞秧在京中名声愈盛。 而且就算他们真能逼入皇城,逼进朝天宫。 可面对一个完全成长为初代百族的少禹。 能打的只有谢迟、姬长生和虞秧。 总觉得他们三人会重蹈前朝姬星师徒三人的覆辙。 而这一次失败,就是彻底失败。 留下来的人会通通坠入无序。 沉默中。 穆良朝忽地皱眉道:“关清姿今天也没进来?她天天不睡觉吗?” 虞秧调出太阴黑簿。 关清姿人还在。 但确实打不开门。 谢迟说:“司空释失踪,晋王的人同样没寻到司空释,许是司空释的能力,让关小姐无法进来。” 虞秧惊讶看向谢迟。 “司空释那么厉害啊?” 谢迟说:“溯回族是百族中最先被剔除的种族,记载不多,又位列前十族……他若是复苏的能力足够强大,应当是可以做到。” 穆良朝说:“关清姿没事就好。她是个不达目的不罢手的,二人如今既然可能在一块,那司空释肯定斗不过她。” 虞秧轻点头,“也是。” 上一次司空释占上风时没杀了关清姿。 那下次就一定是关清姿占上风。 谢迟道:“在此之前,大同教卫信鸿的能力还是要弄清楚。多一分了解,多一分把握。” 虞秧点头。 “咱们和卫信鸿隔得远,过去是来不及了,只能靠魏纵帮忙。先约魏纵吧。” 第244章 躁动 翌日。 皇帝依旧在朝天宫待着。 禁军守在宫外,将朝天宫围得密不透风。 因而长公主依旧被皇后幽禁。 京中早一派风雨欲来的模样。 酒楼里。 虞秧坐在窗边,便见街上有人斗殴,连刀都拿出来了。 对面的谢迟方要飞身下去夺刀。 就见一道身影跟风一样出现在了持刀人跟前。 正是桓道尘。 桓道尘这几日总在街上逛,维持城防,好像在家待不住一样。 他忽地怒吼了声。 “汪——” 旋即抓起持刀人手里的刀就丢了出去。 那刀直接削掉了附近屋子的屋檐。 满街寂静。 桓道尘深吸了好几口气,抬手揉乱了头发。 “烦死了!” 又吼道:“都回家待着!谁再闹事,莫怪我刀下不留情!” 苍狼小心翼翼上前,“公子……” 公子这两日是不是太精力十足了。 他话没说完。 又有人喊道:“城西菜场打起来了。” 于是桓道尘跟阵风一样就跑了出去,甚至还能在原地留下残影。 虞秧呆住。 对面的谢迟神色凝重。 “京中百姓,躁动得有些异常。” 说着,转头望向门口。 门正好被推开,露出魏纵的身影。 魏纵看了眼谢迟,目光又落到虞秧身上,最后合上门进了屋子。 虞秧直接说:“我想和卫信鸿交谈。” 魏纵沉默了片刻。 忽地道:“你能送穿越者归家。” 虞秧愣了下,倒也没有再隐瞒。 “是。” 魏纵:“平安抵家?” 虞秧:“要看送的人,有没有作过恶事,若太阴黑簿干净,便能将人平安送回家。” 魏纵轻点了下头,拉了个椅子出来坐下。 他开口道:“谢迟和虞秧要找你爹。” 与此同时,大同教所在处。 卫羁尘听到魏纵的声音,一边去找卫信鸿,一边道:“魏纵,你可以啊,你看见虞秧,你不先问解药,你先问能不能送女人回家,你……” 魏纵淡声道:“我享受痛苦的感觉,不想解毒了。” 卫羁尘:“……滚。” 虞秧见魏纵在自言自语,就知晓他在和卫羁尘说话。 二人只安静等着。 过了有一会。 魏纵方说:“有什么事,问。” 虞秧直接掏出一张纸,递给了魏纵。 “给,问题都在上头了。” 魏纵接过纸,看到内容后,眸光轻颤了下,又唇角微勾,坐直了些。 一副来了兴趣的样子。 “卫羁尘,他们说,崔卿清还活着。” 大同教内。 卫羁尘复述了魏纵的话。 正给花浇水的卫信鸿骤然停住动作。 他回过头看向卫羁尘。 “转世?” 卫羁尘:“是转世,但她是带着记忆转世的。崔卿清说……” 崔卿清说,老卫,我是卿清。 真没想到你还活着呢。 晃眼四十几年过去,我还记得,当年我逃婚出京,在东磐城赁了个小宅子,当时你就住在我隔壁。 卫羁尘骤然停了声音。 卫信鸿皱眉道:“怎么了?” 卫羁尘看向老爹,面无表情道:“回答一个问题,解锁后续内容。” 他脑海里传出魏纵的笑声。 事不关己地问:“解锁吗?” 第245章 因为嫉妒 卫信鸿的表情有些僵硬。 他安静了会,像是在思索什么。 不多时,转过头继续浇水说:“有什么问题便问,那信也莫要读了。” 酒楼里。 魏纵复述了卫信鸿的话后,一副失去了兴趣的表情。 虞秧倒也不奇怪大同教教主的反应,毕竟人年岁大了。 她让皇后写封信,只是试着看能不能走走关系。 现下来看崔卿清对大同教教主还是有些影响的,不然估摸着还要扯皮两句,对方才会说正事。 这会沉吟了下问:“大同教是如何解黑厄的?” 魏纵复述道:“大同教没有解黑厄的法子,我拥有转移灾厄的能力。此能力最多庇护四郡,若是……” 他轻挑了下眉头,“若是你们想要寻庇护,倒是可以来投奔我。” 谢迟问:“他属百族中何族?” 魏纵:“本属勿离族,机缘巧合,亦得了驱灾族的能力。” 谢迟:“驱灾族,据闻可以分摊、转移伤害、疼痛。” 虞秧诧异。 “机缘巧合?什么巧合能剥夺能力?” 魏纵看了眼虞秧。 “你不是也得了御毒族的能力。” 虞秧扯了下唇角,也是。 她眸中闪烁失落。 还以为卫信鸿这里有什么针对少禹的法子,结果并无惊喜。 好在卫信鸿倒是没有隐藏什么,有问有答的。 在交流了会后。 虞秧也没有多余想问的了。 卫信鸿通过魏纵说:“若不想死,趁早去西南,带着崔卿清,去西南说不得你们还能多活个几载,留在京城,你们都只是少禹的盘中餐。” 虞秧:“那你呢?你能一直守着那四郡不被少禹解决掉?” “老夫经营大同教这数十年,积攒的念力也不少,真有那一日,老夫入了无序也不一定不能活。你们也别想着我能和少禹打,老夫打不过他。不过是看在崔卿清的份上,提醒你们一声罢了。” 虞秧抿唇。 这些年,大同教在民间传教,也是教主卫信鸿为了积攒念力罢了。 所以魏纵才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 他本以为他爬到了高位,会是卫信鸿不得不依靠的助力,结果先是皇帝给了他一巴掌,接着发现卫信鸿也早已经得到想要的,他这么多年帮着大同教成势,帮到最后自个落了一场空。 凡人只是这些人的棋子,凡人的信仰亦是。 虞秧转头望向朝天宫的方向。 “所以我们做什么,于他来说都是垂死挣扎吗?” 谢迟握住了她的手,“还没到最后。” 魏纵看了眼谢迟。 “老头子走了。” 卫信鸿不会再答话了。 虞秧收拾了下情绪,问:“还有个问题得问你和卫羁尘,当初为何要刺杀谢迟?” 若是平和时,他们一定没法和魏纵平心静气说话。 可大难当前,已是不得不平和。 魏纵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说:“因为嫉妒。” “嫉妒?” “嗯,卫羁尘出生那会,是他姐带大的,后来他姐离开了他,再出现就成了肃安王妃,还生了谢迟。” 虞秧恍然,肃安王妃果真是跟卫羁尘有关啊。 “你们比谢迟也大不了几岁吧?” “大了五岁。老头子二十出头有的长女卫嫱……” “二十出头有了长女?”虞秧打断了魏纵,“你确定?” 皇后记忆里,卫信鸿并不曾有过妻儿,甚至在皇后死后,少阳城破。据徐时月所说,皇后在听说大同教教主是卫信鸿时,还有些难掩惊愕的样子,显然是没想到卫信鸿能在那场大军屠戮里活下来。 魏纵皱了下眉头,“卫嫱确实是卫信鸿的女儿。” 话是这么说,他手指微微蜷曲,脑中似有灵光闪过。 又道:“卫信鸿三十大几才有了我们,当时卫信鸿遭了刺,我们母亲同卫嫱一道逃,母亲生下我们二人便离世,情况紧急时卫嫱只带了一个走……” 说到这魏纵语气有点酸,“带回去那个是卫羁尘。” 虞秧不理解。 “勿离族一亡俱亡,她怎么会只带一个走。” 魏纵淡声说:“她不知道自个是勿离族的,她没有姐妹,老头子也没有跟她讲过这事。我比卫羁尘身子弱,当时没有气息,她以为我死了,把我放盆里把我水葬了。但因为卫羁尘活得好好的,所以我那口气也盘活了。” 虞秧:“……。”有点神奇。 魏纵继续说:“卫嫱自个养着卫羁尘,养了三年,卫羁尘三岁半时,她出了趟门就失踪了。等卫羁尘找到她,她已经是肃安王妃,而且还因为谢迟而死。” 谢迟猛地抬眼,望向魏纵。 魏纵神色平静。 “肃安王没有和你提过?肃安王妃怀你时,有一日被困在宫中整一日,回来后便早产生下了你,但你一点事没有,相反是肃安王妃从那时起就体弱,缠绵病榻。” 他轻耸了耸肩,“那之后卫羁尘就恨上了皇帝、肃安王还有谢迟。” 魏纵觉得,卫羁尘恨皇帝和肃安王他能理解。 卫羁尘帮着发扬大同教,不也是为了推翻朝政。 但他不大理解,卫羁尘为什么要恨谢迟。 这会子,那头卫羁尘也很安静,一句话也没说。 魏纵只能解释为,卫羁尘嫉妒。 嫉妒谢迟得了十年的生母爱护,长成了光风霁月的样子。 谢迟缓缓道:“你可知我母妃被困宫中那日,生了什么事?” 魏纵摊手。 “我怎么知道。” 他站起身,说:“没什么事我回去了,回头我把要送的人送去给你。” 虞秧问:“你要去大同教避难吗?” 魏纵扭头就走。 “不去。” 说着头也不回朝外走去。 脑海里传来卫羁尘的声音。 “魏纵,你要待在京城?” “那不然去哪?真去投奔你爹,求他天崩地裂时看在血缘份上也带我们走啊?” “你……你就不想跟那姑娘相守……” “你有病?” “魏纵,你带着她来寻我,说不得你有机会达成……” 魏纵走出酒楼,脚步微顿了下,说:“你什么东西干涉我的决定,我魏纵宁死不当狗……” “汪——”桓道尘追着一抢劫犯远远跑来。 魏纵伸出脚将抢劫犯绊倒。 就见桓道尘扑在那人身上,怒道:“还跑!” 那抢劫犯崩溃道:“爷,这天都要塌了,您还维护什么治安,我就想临死前给自个抢点陪葬品,下辈子投个好胎,您说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好。” 桓道尘抬手就给了抢劫犯一巴掌,把人拍晕了过去。 “他娘都是废话。” 魏纵伸出脚踢了踢桓道尘身后的狗尾巴。 桓道尘跳脚。 “你他娘……死太监,你有病啊——” 周围的百姓都高喊着“妖怪”,四散开来。 魏纵指了指桓道尘身后,说:“狗爷,您救世来了?” 桓道尘一回头,红透了脸。 该死。 他就说他出毛病了。 苍狼喘着气跟上了桓道尘,看到桓道尘身后的尾巴他震惊了下,于是气还没喘匀就对着百姓们道:“什么妖怪!我家公子乃是二郎真君座下哮天犬大人转世,没看见我们大人这两日都在守护城中百姓吗?” 虞秧适时扬声道:“哮天犬神君,许久不见。” 众人抬头,就见虞秧站在窗口。 再看桓道尘。 哦—— 神女认证的狗大人啊。 不多时。 桓道尘丧着一张脸站在了虞秧二人跟前。 第246章 你会不会后悔 他耷拉着肩膀说:“从东磐城出来后,我就觉得我不对劲。我在家待不住,我就想在外头待着,人也烦躁,一看见人跑就去追……” 转念一想,他这不真成狗了。 桓道尘接过谢迟递的酒壶,道了声谢,狠饮了几口,才觉得好受了些。 “东磐城后,皇上就经常在朝天宫待着,灵台观观主问了我两句东磐城的事,我出城早,也不知晓里头发生了什么,所以皇上也只让我继续在屠刀卫当差。” 他苦笑了下,说:“我往常都听皇上命令行事,如今皇上不管事了,我这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干脆上街横行霸道,左右那些朝臣没心力再弹劾我,便是要弹劾我,皇上也没空搭理他们……” “这巡街巡着巡着就上瘾了。” “而且,我心想着,万一我哪一日真成了那黑厄里的怪物,那我也不能灰溜溜就入黑厄,我要让外头的百姓记得我的功绩,记得我桓道尘,在人心惶惶时我站出来保护百姓,让百姓心安,有朝一日天光大亮,会有人把我载入史册,将我称作黑厄史上的一员战将。” 说到这,桓道尘眼睛又亮了起来。 虞秧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忙摆手说:“我不是在嘲笑你,我是觉得,桓二公子真不错。” 她是真心实意的。 谢迟也笑说:“桓二公子确实不错。” 心态极好。 当一日人,就要威风一日。 桓道尘勉强扯了下唇角,他倒是也想坐下来忧天。 那不是性子不允许。 他叹了声,“如今我原形毕露,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得主动回黑厄里了。” 又望向谢迟,问:“一直没问二位,当日同我一道入东磐城的那几人,是都死了吗?” 虞秧摇了摇头,“有两个人倒是没什么事,也恢复了人样。” 桓道尘脑袋一嗡。 “什么?恢复了人样?” 虞秧轻点了下头。 将东磐城内牛头人和影子人的变化简单说了下。 那二人确实是恢复了。 只是如今陷入了沉睡。 若是这个世界有恢复平静那日,那二人就会从睡梦中醒来。 桓道尘张了张嘴,半晌才冒出话来。 “我现在回东磐城有用吗?” 早知道他他娘就不跑了!!! 不等虞秧答话。 他又一个激灵。 “不对,若是我睡在城里,我岂不是看不到这世间的变化?乱世出英雄,我平生最大意向就是当乱世里的英雄……” 虞秧:“……很有抱负。” 谢迟亦是眉宇中展露无奈。 桓道尘眸中精光一闪,问:“世子,虞神女,你们是不是有法子,把我变回人?” 能给我兜底吗? 要能给我兜底,那我可太赚了,又能拥有诡物的强悍能力不惧黑厄,又能变回人。 虞秧诚实道:“没法子,东磐城那次,是意外。” 确实是意外。 他们都没想到牛头和影子真的能变回人。 谢迟说:“不过,你莫要失了人性,若失去人性过于厉害,说不得就彻底没希望了。” 桓道尘愣了下。 紧皱眉头说:“我会克制自个,我回头让苍狼拿条绳子给我拴住。” 他是得克制。 最近太烦躁了。 再这样下去,他该变成诡物杀人了。 他先拴住自己,等天下大变时,再出世大展神威。 虞秧轻声说:“谢迟,皇帝是不是同样有了造人的能力,造诡物?” 谢迟沉吟道:“先去灵台观。” 他望向桓道尘,“可否请桓二公子带我们去一趟?” 桓道尘很想转身就走,奈何已经听到了那句“皇帝造诡物”的话,虽然心里早就明白灾难都是皇帝干的。 但真面对,还是心里难受得紧。 他紧抿了下唇。 想拒绝谢迟的话。 皇帝那么厉害,他怎么可能跟皇帝作对,他自然要做好他的忠犬。 “可以去,但得偷偷去。”桓道尘咬了咬牙还是道。 他也要靠谢迟变回人,所以还是帮点忙,只是带个路,大不了谢迟二人被抓时,他跑就好。 双方约好了时辰。 虞秧和谢迟便先回了肃安王府。 肃安王依旧在长生观。 派去寻的人回来传达肃安王的意思,说是没生什么事,晚些再回来。 姬长生待在府里。 凉阁清风徐徐。 他盯着手里发芽的种子出神。 虞秧走上前。 “嗯,长得这么快啊。” 不过也应该。 西南那边,虞家吞吃了裴家的家业,在小叔的有意推动下,她的名声愈来愈广。 加之有大同教作对比。 于是各处拜神女的人就更多了,希望能得神女庇护。 自然的,信仰的力量也是与日俱增。 姬长生“嗯”了声,却是没有多说什么。 虞秧疑惑。 坐下来看着姬长生,“怎么了?” 谢迟知晓了肃安王妃的事,心情也差了些,奈何根本没时间难过,他空闲还得去忙纠集势力的事。 二人约了入夜再去灵台观。 因而这会子就虞秧一人来寻姬长生。 姬长生看向虞秧,说:“有点难过。” 虞秧怔住。 姬长生合拢掌心。 “用人们的信仰化作争斗的刀,最后杀死人。而且,我明明已经死了,可这些信仰依旧汇聚到了我身上,即使我什么都不曾做……” “我会不会亲手毁了我创造的一切?” 他轻声说了句,又抬眼看着虞秧,“到那日,你会不会后悔你没有在一开始杀死我?” 炎热的夏天。 虞秧却觉得有些身上泛凉。 第247章 入灵台观 虞秧望了姬长生有一会,还是别过视线看向旁处。 “老实说,我确实觉得你出现得不对劲。” 她脑中回响起不久前魏纵的话—— 肃安王妃孕时入宫,被幽禁了一日。 “你大可能是皇帝放到谢迟身上的,甚至可以说,是皇帝放到肃安王妃身上的……” “但,”虞秧轻叹了声,“但我知道,不止神明能救赎世人。” 姬长生怔住。 “是什么意思?” 虞秧扯了扯唇角。 “那就不跟你说了,说不定我想得是错的。” “你就当我在赌,赌正义。” …… 天黑时分。 虞秧三人到了灵台观外。 灵台观在城外灵台山上。 地方不大,环境清幽,早前还有侍卫在外守着,但此刻却是观门紧闭,一点人烟都没有。 三人躲在树丛里。 桓道尘低声说:“我派了下属来找三钧,但人久久没回来,我估摸着是遭了不测。” 月色下,道观反而透着股邪气。 谢迟说:“灵台观观主入了朝天宫后便不曾出来,这灵台观倒是给我股心悸之感。” 虞秧攥紧了大骨棒。 “你也有这种感觉?” 明明她配备了诸事皆宜符,但这会子,她看着道观后头黑蓝的天,只觉得那天似是随时会塌下来般,叫人心里一阵不安。 她紧拧眉头,“还是得弄清楚里头怎么了。万一……万一那处洞就是我们要填补的源头。” 到得这步,他们已经没有“知难而退”的选项了,只能在尽可能有限的时间里获取绝对多的讯息。 谢迟轻声说:“我去瞧瞧。” 虞秧点了下头。 “小心。” 三人里谢迟武功最高,也最容易保住性命。 桓道尘看了眼谢迟,又看了眼虞秧。 “要不我去?” 谢迟就这么放心把他跟虞秧放一起? 莫不是要对他设什么套? 虞秧和谢迟齐齐转过目光望向桓道尘。 “那就劳烦桓二公子了。” 虞秧:……桓道尘竟然这么贴心了? 谢迟:……这下真放心了。 桓道尘神色扭曲了片刻。 还是咬牙起身,鬼鬼祟祟往灵台观去。 他飞身上了墙头。 而后又进了观中。 约莫一刻钟后,桓道尘打开了观门。 “里头没有人。” 灵台观内异常的安静,前头的大殿空无一人,静谧的好像这个道观只有虞秧三人。 桓道尘来过这里,对地方也算熟悉。 便直接带着二人往后山走去。 等虞秧到了后山,才发现观里的人都去哪了。 地上是厚重的黑水,那黑水似乎从山洞中流出,所过之处,一切都湮灭干净,只留下看着很是粘稠的黑色。 而从殿门到山洞之间这一路,呆站着许许多多的人,那些人都踩在黑色里,或被黑水包裹,就像裹了泥浆一样,几乎所有人的神色呆滞,且形状变得各异。 浑不似人。 桓道尘呆呆看了半晌,惊骂了声。 “我*,这什么东西。” 虞秧已经往眼前的黑水里丢了张拆卸符。 “破。” 她低喝了声。 那黑水溅起了几滴,又恢复平静。 谢迟试着将那黑水冰冻,亦是徒劳无功。 二人皆是浑身僵硬。 虞秧:“这、这是少禹的手段?” 如果这是少禹的手段,那他们的挣扎还有用吗? 正当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桓、桓二公子……” 三人抬眸。 就见山洞前十步左右,被黑泥包裹的女子发出了声音。 虞秧:“林洁莹!” 桓道尘震惊道:“三钧?!是你吗?” 那黑泥里几乎化作双头人的女子,艰难道:“是我。三钧,也是林洁莹。” 桓道尘:“到底怎么回事?这些是什么?” 三钧扯了下唇角,“天外、来敌。” 他说:“我的神志撑不了多久,你们听我说。” “一年前,此处山洞多了个化仙穴,我师父说这是化仙穴,凡是魂魄入穴者,皆能得沐仙泽,得道资。” “我一开始也这么以为。” “凡是能推算天数的人,皆知此方天地有灭世之大祸,我们都以为,那祸是穿越者,我以为这化仙穴是人族的机缘……可我没想到,祸是我师父引来的。三日前,化仙穴异动,黑水倾泄而下,顷刻间,观中所有人都被一股异力吸扯到了此处。” “我听到师父同那头的人说话。” 彼时,三钧亦身处黑水之中,他感觉自个像是被黏腻的藤蔓缠住动弹不得。 那藤蔓侵入他的口鼻,直要往他的脑袋去。 他浑身都痛。 但他到底是有些道行的人,愣是默念咒语守住了自个的心神,保持了清醒。 没等他反应过来处境。 就见师父站在黑水之外,神色难看喊道:“时机还未到,你们这是做什么?” 天边似传来幽怨的群声。 “太慢了,等不及了。” “让少禹快些吧,那方阳界已经觉醒了,再拖就不好打了。” “此界已经无神,少禹为何还这般慢,我军需要阵地,快些……” 三钧听到这些话,如坠冰窖,连身上的变化都忽视了。 他高声喊道:“师父,他们是什么人?少禹是谁?你在做什么?” 师父远远看着他,眸中闪过一丝痛心。 “三钧……” 嘴唇嗫嚅了下,到底什么都没说,只高喊道:“我会去传达给少禹大人你们的意思,你们也莫要嚣张,此界的主子还是少禹大人,你们能不能借地还要看我们少禹大人!” 师父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思绪回笼。 三钧望向虞秧,缓缓道:“我知道的就这些,虞小姐,我知晓你能送穿越者回家。” 虞秧此刻身体也有些僵硬。 她没想到少禹身后还有人。 谢迟握住了她的手,她回了些神,对三钧“嗯”了声。 又说:“你可还能动?我们拉你过来。” 三钧苦笑:“你们可能做不到。” 谢迟丢了颗石头出去,那石头没飞出去,就落入黑水,消失不见。 他紧皱眉头,“这片空间都被控制了。” 三钧说:“你们告诉我,要怎么送穿越者回家?” 虞秧直接道:“我需要眉心血。” 三钧轻点了下头,说:“你们去观里,找到我的身体,带过来。” 桓道尘暗叹了声,“我去吧。” 三钧的身体就在三钧屋里躺着,因为长久没有人照顾,这会浑身脏臭不堪。 桓道尘摇了摇头,拿水给身体泼了下,又麻利套了身衣裳,就拉着没有神志的三钧身体去了后山。 虞秧已经知晓三钧要干什么。 她垂下视线,将一张黄色符纸塞到了那呆木的身体手里。 三钧低声唤道:“来。” 那身体径自转过身,走向了黑水,很快,那水就像藤蔓一般爬上了身体。 但那身体依旧还在往前走,他走到了女子跟前,用刀划破女子眉心,最后拿着染了血的符纸朝虞秧走去。 还剩两步远时。 三钧的身体已经被黑水固定住了,他伸长了手。 谢迟本想试着拉回三钧,奈何黑水直接朝着他指尖蔓延来,三钧适时松了手道:“别管我。” 谢迟只得捞住落下的符纸,看着三钧被淹没。 一直没有出声的林洁莹突然哭了出来。 “你什么时候可以回到自己身体的?” 三钧的灵魂已经回了自己身体。 他没法回头看林洁莹。 只扯了抹笑说:“回到观里,我师父给我作法的时候。” 林洁莹抽噎道:“那你还跟我占一个身体……” 虞秧三人和三钧是面对面的。 就见三钧红着眼低头说:“像你说的,我是邪道,坏人,坏人就有些恶癖好。” 他轻吸了下鼻子,说:“行了,虞小姐,你快送她走吧,没有我在那身体里,她的魂魄很快就会被吞食。” 虞秧深深看了眼三钧。 所以这三日,三钧明明可以回到自个的身体却还留在黑水里。 是要护住林洁莹的魂魄? “魂兮魂兮,吾欲归矣。以血为引,见万千灯,以念作桥,求跨阴阳,魂兮归来,反故居些。” 第248章 前夕 孔明灯出现时。 虞秧想了下,还是问:“林洁莹,你想记住穿越后经历的一切吗?” “想。” “不想。”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响起。 三钧喊道:“这段记忆又不怎么好,有什么好记得!” 林洁莹哭说:“我不记得,谁给你烧纸钱,谁给你立碑?” 三钧:“我有的是人给我烧……” “别嘴硬了,你连个朋友都没有,鬼才给你……”林洁莹的声音顿了下。 三钧忙道:“快……” 虞秧已经点燃了符纸。 “太上敕令,送汝还身。林洁莹,三魂七魄,速归!” 顷刻间。 一道白光自林洁莹身上亮起。 魂魄跟着升了起来。 林洁莹望向三钧的方向,嘴唇动了动,便跟着灯离开。 虞秧轻声道:“她说,三钧,谢谢你。” 男子眼角落下一行泪,黑色藤蔓很快将他整张脸掩盖,只听得小小一声。 “多、谢。” 灵台观又变得安静。 虞秧看着宛若泥雕的一个又一个人,紧紧握着谢迟的手。 桓道尘哑声道:“走吧。那水往前淌了。” 他头个转身朝外走去。 虞秧骤然冲着那黑漆漆的洞口喊道:“你们是谁?” 意外地。 竟真有笑声传出。 旋即黑水沸腾,突然间升起一股水柱射向虞秧。 谢迟神色变化,将虞秧拉到身后,眼前出现了堵石墙,直接挡住了水柱。 嘭得一声。 石墙裂开。 但谢迟也带着虞秧离开了原地。 “嗯?这人……此界不是无神了吗?” “是没有了啊,阴阳界过渡到阳界时,是最好攻破的呢。欸?他的神力哪来的?” “啊哦。麻烦了,要是少禹不尽快把此界解决的话,咱们想攻打上头阳界的计划说不定会失败呢。” “傻子,你不要把心里话说出来。” …… 几道声音齐齐消失。 虞秧又喊了两声也没有回应。 只得同谢迟一道退出灵台观。 桓道尘提前一步离开,不知道去了哪里,消失不见。 虞秧站在观门前,看着谢迟关门。 她踩着月华,眼见着两扇门将观内场景越缩越小,最终彻底分隔两方世界。 “谢迟,你说我们会不会也会死?” 谢迟动作微滞。 “还有机会。” 他回身,缓步走下台阶,又拉住了虞秧。 掌心传来暖意,虞秧收拾了下情绪,长呼了口气。 “你说得对,还有机会。听它们意思,它们需要倚靠少禹才能进来,少禹就是机会。” 次日一早。 肃安王府。 消失了两日的肃安王从长生观回来,并交给了虞秧一块木牌。 那木牌巴掌大小,呈青黑色,入手微凉。 肃安王眼下青黑。 “昨日,国师仙逝。” 虞秧呆住。 “怎么会这么突然?” 她都还没见国师…… 肃安王叹说:“国师是主动选择仙逝,随行的还有班檀儿。” 国师活了一百二十四岁。 肃安王说:“他说,他活了这么久,会的东西也没他弟弟多,帮不了你们什么。唯一做的就是召回往生族祭司,如今也做到了。” “所以,接下来他想试试用秘法逃脱这个世界的轮回,魂魄进到无序里,看能不能引得阴差来接他。他想试试,试试在见到阴差的时候求助阴差,告知阴差此界困境,看能不能求得些什么。班檀儿天生会符术,一直都觉得她的魂魄可能就是来自他界,来了此界投胎,因而也跟着国师离开,说是在无序里能护佑国师。” 虞秧闻言,拧眉望向手里的木牌。 姬长生在存在些许记忆时曾说,无序中有无数世界,阴阳界更是数不胜数,每时每刻都有阴阳界生成或毁灭。 对阴差来说,阴阳界的毁灭是正常的。 灵台观那里的声音,应当是另一个进阶到高维生物的世界,因着世界老化,资源匮乏,所以盯上了华夏。 而姬氏阴阳界等于华夏界的门,也是作为哨岗的小城池。 那高维生物需要打穿这座城池,才能对上头的华夏阳界发动攻击。 阳界与阳界的互相攻打,资源掠夺,在阴差眼里应该也是寻常。 所以就算国师真的没有被无序里的诡物吞吃,还万分幸运碰到了阴差,阴差也不大可能搭理国师的请求。 “王爷为何不阻止国师?好歹让我们见一面。”虞秧有些无力地说。 肃安王苦涩道:“劝阻了。但他们二老非要一试。” 他说:“国师说,若是他们真能做到这步,那这木牌就会给予回应。” 虞秧垂眸。 她摩挲着木牌,最后将木牌放进怀里。 前朝时,姬星被还是前朝末帝的少禹杀死后,姬星留下的所有痕迹也被少禹要求清除,包括姬星留下的往生观。 后来,国师出山找弟弟死亡的原因。 他跟着先帝灭了前朝,建立新朝,被封国师。 再后来,国师重建了往生观,但他将往生改名为长生。 这些年,他不问世事,只一心召姬杪回来。 直到穿越者的事大爆发,他跟当今皇帝说他能为皇帝寻长生道。 皇帝本就不将他放在眼里,又因为皇帝为了应付朝臣,要摆出个正常皇帝的态度,就一直放国师在长生观忙活。 国师在不久前,才知晓皇帝便是前朝末帝的转世。 他算了三次卦,算天是否能有明朗那日,算了三次死卦。 国师是往生族的族人,但他血脉稀薄,看不到太阴黑簿。 他只是会些往生族的送魂咒。 一些没法送回家的穿越者,他都会通过长生观的密道送走。 国师会推算些命数,他算出谢迟的不一般,也算出西南有大造化。 这点大概合了皇帝心意。 于是就真有了去西南的谢迟等人。 国师知晓虞秧来了京城,但思绪过后,还是觉得没必要见。 他说他的死期就在这几日,所以他想拼最后一点余力,走这一条路。 这条路他从很多年自弟弟姬星那学到时,就一直想走。 去无序中寻更大的希望。 班檀儿整了一坛子符纸烧给了自己,选择跟着一起入无序。 虞秧想着国师的种种,又想到当初魂飘长生观看到的白发老人。 余光瞥到门边一抹绿色。 姬长生站在门口,听到里头的话,他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睛却含了深深的悲悯。 第249章 入宫 六月中。 朝天宫外。 皇后崔卿清扬声道:“本宫要见皇上,谁人敢拦!” 宫外侍卫面面相觑。 “皇后娘娘,圣上入朝天宫前说过,圣上为解灾厄沟通仙界,谁都不许打搅。您……” “若是皇上责怪,本宫自会承担。”崔卿清沉声道。 伴着崔卿清一声令下,听从皇后号令的侍卫就要上前。 然而忽有首辅裴驰昌亦带着人马挡在了朝天宫前。 裴驰昌扬声说:“陛下闭关救世,皇后娘娘这是要打扰陛下吗?” 徐时月紧蹙眉头。 她望向守在朝天宫外的侍卫们,他们其中一些人眸底带着茫然,像是也不了解皇后为何要打搅皇上救世一样。 再看周遭隐蔽处,隐约有些诡异身影,显然是皇帝训成的异士。 她面上闪过一丝忧虑。 不知宫外秧秧那如何。 * 城中依旧混乱。 直到神女出街,满城闻讯。 百姓听到神女的声音。 “黑厄之源,在朝天宫。当今圣上,被邪灵附身,欲借苍生命数,成就邪神大业。今吾得众生念力,欲屠邪灵,望天下人鼎力相助,天是否能明朗,端看今朝。” 车队过得寻欢地。 庄睿扬声道:“信神女,诛邪帝,还清明!” 天子脚下。 渐有声浪叠起。 然而,却很快有队伍挡在车辆前头。 “此女妖言惑众,欲为天外来敌开我国门,今奉圣上旨意,将其捉拿处死!” 领头之人,正是年过半百的晋王。 虞秧在车内,透过珠帘,望向那马上的老人。 她平静道:“皇帝为一己私欲,为了成神,欲将此界百姓全都送予诡物作口粮,晋王今日站在皇帝那一边,是因着皇帝许了晋王成神的名额吗?所以晋王也要用您身后那么多无辜人的血,来铺就神路吗?” 女子的声音传得更远,更空灵,犹如天外神音。 因而百姓们的心也更偏向虞秧。 晋王冷笑了声。 “你有妖邪之术,自能蛊惑人心。肃安王府与你同谋,我却誓死效忠陛下,效忠我礼朝。为护天下百姓,今日我司空志便是死在这里也在所不惜!” 晋王说这一句后,风向又偏了。 虞秧轻抿了下唇。 他们要入朝天宫。 但在入朝天宫之前,要面对的却是守卫皇城的军队。 如果可以,他们也不想让京城血流成河。 所以才有了她今日的出行。 她希望能有更多势力站在肃安王府这边,能快速止纷争,让他们顺利入得朝天宫。 “你死何足惜?你一人之死,敌得过千千万万生灵吗?”忽有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 马蹄声踏来。 是珉王带着府上人马来到。 他俨然站队肃安王府,说:“当今无道,欲求仙缘,残害百姓。我亲自去过灵台观,观中道士已都遭了鬼物祸害,灵台观观主如今还在朝天宫。” 珉王的到来本就使得晋王身后的兵马躁动。 听得这话,士兵眼里跟着透出犹豫。 晋王面色未变,但想到皇上还未出朝天宫,他就得拖着时间。 “珉王,你也想造反不成?!” 珉王扬声道:“帝不仁,为何不反?” “你……” 另一边,辰瑾王府门口。 辰瑾王看着形同怪物的二儿子桓道尘,紧攥着手里的剑。 “你挡着我做什么?” 桓道尘站在门前,说:“父亲,你就待在家里,别去掺和外头的事了。” 辰瑾王黑着脸道:“圣上有难,为父岂能安稳在家……” “父亲真以为圣上成神后,能慧及尔等?”桓道尘嗤笑了声,“父亲年纪大了怕死,想寻个机会我明白,但请恕我不让这个门。” 辰瑾王咬牙。 “你……你自个得了仙缘,就不管为父了?你怎能如此不孝?” “仙缘?”桓道尘瞪大眼,“你说我这是仙缘?” 辰瑾王说:“不过是多条尾巴,就能在黑厄中生存,能拥有无穷的力量,这不是仙缘是什么?道尘,你也听说了,黑厄已经快蔓延到京城,此劫势不可挡,唯有跟着皇上,我等才有活路。你就不想给咱们家、给你娘,你妹妹挣条生路吗?难道你要等着大劫来临时,除了你,咱们家不剩一人吗?” 桓道尘怔住。 他耷拉着尾巴,脑中闪过自个在东磐城时的模样。 游离城中的鬼物。 越杀越疯魔,越失去人性的自己。 他想到了他初入灵台观昏睡后又醒来,那一刻他觉得他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又多了什么东西。 如今想,他好像不那么像以前那般利欲熏心了。 听虞秧他们说,什么无序能放大人心的念,可能是他小部分好人的念被放大了。 说来悲哀,他对此只觉得难过。 因为他觉得,他不是他认识的桓道尘了。 就像他看到三钧伸出那只手时,放在过去,他内心不会起一点波澜。 可那刻,悲哀、苦痛与绝望将他内心淹没。 他切实意识到,他不是以前的桓道尘了。 想到这,桓道尘突然抽出刀,对准了辰瑾王。 他红着眼道:“若真有大劫来临,我宁可你们死,也不许你们变成如我这般的鬼物!” 辰瑾王呆呆看着那刀。 旋即也怒道:“逆子!!!” 他吼着让府兵上前,“上,把这逆子给本王抓起来。” 府兵们头皮发麻,但还是在辰瑾王的号令下上前。 桓道尘和苍狼几人抵挡了会。 不远处忽地传来男子声音。 “住手。” 桓道尘抬眼看去,就见自个那病秧子兄长缓缓走来。 他皱起眉头。 却听那病秧子说:“我是王府世子,我赞同二弟所说,今日辰瑾王府便按兵不动。” 辰瑾王难以置信看向长子。 “你……” 周围的人齐声道:“是,世子。” 桓道尘收起刀,暗哼了声。 他就知道,他这位兄长只是表面病恹恹,实际上贼得很,早就掌控住了辰瑾王府。 要不是早早意识到这点。 他也不会小小年纪就去府外打拼。 但不得不说,有病秧子这一手,辰瑾王府算是安静下来。 于是街道上。 晋王少了一股本该来援的势力。 一对二直接落了下风。 徐时月这边。 裴首辅的人盯着皇后这边,一动不动。 正当此时。 一前一后两道声音响起。 “儿臣祁勋求见父皇。” “儿臣祁敛求见父皇。” 九皇子祁敛有些诧异地看向对面的男子。 “二哥,你怎么也……” 第250章 崔卿清突然意识到—— 二皇子祁勋身后,魏纵慢悠悠跟着。 京中四位皇子地位最高,二皇子祁勋一直都跟魏纵、桓道尘之流走得近,五皇子跟长公主党,十二皇子早前奉命去安抚黑厄外的百姓,结果被困在黑厄里。 现下剩的三位皇子,两位站至一地,自然是话语权更重。 二皇子温声道:“听闻灵台观被邪气侵入,整个道观只有观主一人逃出,如今灵台观观主与父皇单独在朝天宫内,我有些不放心,因此想来求见父皇。” 九皇子扯出抹笑。 还给自个找了个理由当退路啊。 他拉着嗓子继续喊:“儿臣求见父皇!” 裴首辅见此脸色也是难看。 他能挡皇后,但不大可能挡皇后加两位重量级皇子。 “九殿下,皇上吩咐过,他闭关时,一应人等皆不可打搅。” “那是外人,我是父皇的亲生儿子,”九皇子哼了声,朝前走去,“我怀疑你们幽禁了父皇,我要见父皇,让开!” 裴首辅怒道:“殿下慎言!” 徐时月适时道:“慎言什么慎言,我们皇家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嘴?我母后要见父皇你们拦着,我哥哥们见父皇你们也拦着,真就是要造反是不是!” 守卫们闻言都是一僵。 于是九皇子步步逼近,守卫一退再退。 就在众人上了阶梯时。 一道利箭射向九皇子。 猝不及防的一箭直接穿透了九皇子的肩膀,将人射飞了出去。 “九殿下——” 魏纵接住了九皇子,并迅速让人带九皇子去医治。 他抬头就见台阶高处,宫门前,站了数个男子。 其中一人手持弓箭,淡声说:“奉陛下旨意,扰陛下修炼者,杀无赦。” 裴首辅眼中精光大绽。 却听有人来报。 “肃安王府和珉王府的人带头,领着神女入宫来杀皇上了!” 徐时月转头,面上多了欣喜。 秧秧来了。 这就意味着,已无后顾之忧。 裴首辅唇角的笑意也消失了。 终于。 在天黑之前。 在比预计死伤要少些的流血与纷争中。 京城被肃安王府和珉王府联合掌控。 虞秧和谢迟等人,也能全须全尾、平静地到达朝天宫外。 火把将黑夜照得红通通。 姬长生一头绿色头发,很是显眼。 他待在虞秧身侧,望着那紧闭的宫门,缓缓道:“是这里了。” 宫门口前的守卫已经被清除。 剩下的是数十个异士。 在黑夜之下,他们齐齐变了模样,有形容腐尸的,有臂长如猿的,就似诡物,引得士兵们惊呼。 “鬼啊——” “怪物,是怪物!” 桓道尘隐在暗处看着,叹道:“还好,我还是运气不错。” 虞秧抓着大骨棒,盯着那些异士,想到东磐城内的牛头与影子。 她还是扬声说:“若尔等愿意放下刀,未尝没有恢复人身那一日。” 那数十个异士却是没什么反应。 谢迟轻拧眉头,说:“只怕桓道尘那批异士非完整体,这些才是少禹想要的异士,服从命令且能用。” 虞秧点头。 “我上。”她说。 对上凡人,她没什么办法。 但对上诡物,她的太阴黑簿就用得上了。 她走上台阶,立刻就有异士朝她射箭。 在众人惊呼声中,箭在抵达她面前一臂距离时,就被骤然浮现的金光挡开。 正是虞秧诸事皆宜符的效果。 异士们齐齐聚拢,向虞秧出手。 却在虞秧低声的“散”字中倒地。 宫前异士被肃清。 天地一片寂静。 直到虞秧喊道:“少禹,缩头乌龟,出来!” 宫门并未打开。 谢迟跟着站到门前。 肃安王道:“让人撞开吧。” 谢迟摇了摇头。 他扯下腰间一块玉佩,丢向宫门,便见那玉佩就像打在了水波上,被水扭曲,而后化作飞灰落下。 肃安王脸都白了。 “这……” 这等能力,非神仙不能有。 谢迟倒是早明白,这朝天宫难进。 要先解决前赴后继维护帝王的士兵。 接着是有拥有非人力量的异士。 然后是这规则防护。 虞秧低声问谢迟,“可能破开?” “我试试。”谢迟刚要伸手。 后头传来皇后声音。 “我可能做什么?” 几人回头。 皇后温和笑说:“十六和我说了些神力的事,她说,神力就是念力,规则就是想法,所以我想着,我或许能打开这门呢?” 她望着那朱红色的门,像是在透过门看里头的人。 “关门是为了不叫人进去,但若是在意之人,总不好在对其关门。” 虞秧惊讶。 皇后对规则的理解得这般快。 便见皇后站在门前,柔声道:“祁凛,你要把我一道关在外头,要叫我一道被黑厄吞噬,沦为怪物吗?” 那声音在谢迟的帮助下,穿透了宫门,直达宫内祭坛之上。 正躺在棺材里的老者忽然颤动,像是有另一道灵魂要努力睁开身体的眼睛。 棺材旁漂浮的年轻男子魂影被一道道金黄光芒圈住,灵魂犹如被烈火炙烤般疼痛。 少禹闷哼了声。 一旁的灵台观观主急地朝外走了两步又走回来。 “该死的,这群没用的东西,怎么这般快就寻上朝天宫了。” 外头依旧有中年妇人的声音传来。 语气轻和,不紧不慢。 “祁凛,你杀了我一次不够,还要杀我第二次吗?” 几乎是瞬间,那棺材里的老人自个坐了起来,嘴里喃喃。 “卿、清……” 少禹疼痛加剧,他眼眸猩红,咬牙道:“姬愿……姬愿!!!” 他望向周围的山河图,“还差一点,只要再一点,我的魂体就能彻底离开身体,能为自己塑身。” 崔卿清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祁凛,我很累,我每天,每时每刻都在回忆你,回忆你年少时的样子,可我年岁大了,记你都记得有些费力了。” “祁凛,最后努力一次,救下我。” 在虞秧等人的制止下,崔卿清还是毅然决然朝门伸出手。 顷刻间。 她似回到了前世,还阳城上,利箭穿胸她跌下城墙。 她的手碰到了朱红色的门,指腹下是微粗糙的颗粒感,她轻轻一推,朱红门开。 于是,记忆里那个跌下城池的女子,在伸出手时,被少年的手拉住。 门被打开了。 棺材里的老人一下栽倒回去。 “不——” 漂浮在棺外的少禹控制不住地被身体吸了回去。 下一瞬。 一支水箭冲向了崔卿清。 在箭离眼睛越来越近时,崔卿清突然意识到—— 世上再无祁凛了。 第251章 各处 水箭被击碎。 四溅开来。 几滴落在崔卿清的脸上。 她看着从棺木里飞起的老人,隐约能看见老人身后青绿衣裳的少年。 少年神色惨白,朝她勾唇轻笑。 “卿清……” 她耳畔似传来祁凛的声音。 忆及数十年前。 那年,她十六岁。 紫罗兰爬满宫墙,她绕到少年身后,朝前望去。 “祁凛,你在写什么?” 少年慌张遮住手下的纸张。 “先生布置的课业。” “哦……那没什么好看的……” 她背过手看向别处。 就在少年松了口气时,她骤然侧身,伸手就抽出了那压在书下的纸—— 【卿清,卿清……】 满纸皆是她的名。 她怔愣着望向少年,方才发现当初那个被欺负的小皇子,竟已长得比她高了一个头了。 命运不由人。 逃婚出皇宫那日,京城别苑里。 “卿清,你先藏在这里,他们不会找到你的,我会寻机出宫来找你。” “祁凛……你回宫后,要当心。”她酸着鼻子笑说。 后来,她逃出了别苑,她明明听到了男子在后头祈求般唤她。 “卿清……别、走。” 她听见了,但她没有回头。 直到三年后,利箭射穿她的胸膛。 此时此刻,宫门前。 妇人看见老人暴怒的吼叫,看见老人身后少年身影的消散,她感觉,她身体似乎有什么东西跟着那少年一起消散了。 少年…… 那少年是谁? 她为何在这? 她好像……忘了什么…… 皇后很快就被徐时月拉着离开。 行至台阶下时,她忽地摸上脸。 “本宫,为何在哭?” 徐时月身子一僵,错愕转头。 便见妇人一脸茫然模样。 “崔、卿清?”徐时月唤道。 “崔卿清?是谁?”皇后紧皱眉头看向徐时月,又疑惑看向四周,“本宫怎么了?是了,邪帝,皇帝是邪帝,在驱除奸邪……” 徐时月很快反应过来。 皇后忘记了。 忘记了她的前世,忘记她在穿越前叫崔卿清,忘记她前世叫崔卿清。 是了。 崔卿清是因为祁凛惦念,所以才记得前世的点滴。 祁凛是因为崔卿清记得,所以存在。 如今祁凛消失。 崔卿清也就忘了一切。 如今的皇后只是这一世的皇后,她有新的名字,她是御国公的女儿。 徐时月方要说些什么。 就见皇后朝前栽去。 徐时月一把接住皇后。 察觉到人呼吸平稳,她忙唤来人,将皇后带走。 想来是皇后失去了许多记忆,脑子没调整过来,因而昏厥。 她也来不及想这对皇后来说是好是坏。 安排完皇后,她便立刻回身,望向朝天宫内。 因着祁凛短暂觉醒时,做了什么,所以少禹想要脱离肉身的作法被打断,此刻少禹又回了皇帝那苍老的身体。 听少禹方才的怒吼。 显然这一波折,叫他失去了极其要紧的机会。 但接下来,还是恶战。 徐时月扬声道:“宫内所有人,都撤出朝天宫范围!” 因着九皇子受伤离开,所以此地只剩二皇子。 她看向二皇子。 二皇子说:“我知晓,此处争斗凡人无法插手,我会将宫中安排好。” 有人帮忙。 寻常人很快撤走。 现场只剩下徐时月,姬长生,肃安王,敢死队的苏奕、庄睿,以及魏纵。 徐时月疑惑望向魏纵。 魏纵说:“虞秧还欠我一个要求,我得留下来盯着虞秧别死了。” 他本来已经把卓小枫的眉心血送去给虞秧了。 结果要死不死,黑厄短短三日内蔓延到了京外。 虞秧发现这个世界好像被封闭了,她没法把穿越者再送回去,或者说,这个时候把人送回去,人在穿梭世界时会遇到更大的危险。 魏纵也是崩溃。 就差了一日。 但凡他早一日把卓小枫送给虞秧…… 想到那姑娘含着泪说:“没关系,大难临头,我可以跟、跟大家共存亡。世界末日嘛,如果我们都活下来了,那写成小说一定很精彩。” 魏纵烦躁道:“你给我哭出来!” 卓小枫“哇”得一声就哭了。 哭了大半天,不停喊着“爸爸妈妈”之类的话。 他望向朝天宫内对峙的两方,说:“好歹我也算百族之一,说不得,我也能做什么。” —— 京城里。 桓道尘一刀砍死了趁乱打家劫舍的人,在百姓的哭嚎声中,吼道:“哭什么哭,天塌了老子顶着!” 苍狼跟在桓道尘后头。 震惊瞪大眼。 “公子,您疯了?” 这么大义的谎怎么随便撒,也太不要脸了。 桓道尘又补了句。 “书生何在?!拿笔出来,把老子的风姿记下!要是天没塌,老子要作史书上的大功臣!” 苍狼松了口气。 这就合理了嘛。 “快,去找几个书生跟着我们,公子平了多少乱,安抚了多少百姓,都要记下来。” 珉王带队巡街,见此无奈摇头,却是轻笑了声。 “桓家这小子,真当狗的时候,倒是有人样了。” 珉王身侧,琼华郡主一身劲装,身上佩剑。 她望着桓道尘,点了点头。 “确实不错。” 珉王转头瞥了眼女儿,目光复杂了一瞬,又黯淡下来。 他抬头看着皇宫方向。 那里的天,阴沉沉的。 “愿苍生无恙。” 黑厄蔓延过快,不少百姓都躲避不及,沦为诡物口粮。 但同时,不少穿越者被吸入了此界。 好在华夏早收到了此界的消息。 因此大家都早有准备。 —— 黑厄波及地~安高城。 刚被吸来的少女被满街的诡物吓到尖叫。 在看到一狮子怪抓起一孩子要放进嘴里时,她忙要跑路。 但又想起官方发布的世界庇护规则。 规则上说,落入黑厄中的穿越者,身上会带有华夏世界给的庇护,他们不用太过畏惧诡物。 少女脑子里想着跑。 脚下却是调转了方向。 冲上去抓住了孩子的手。 “啊啊啊你松开啊啊啊——” 规则上说,面对诡物不要胆怯。 官方说,只要你不怕鬼,鬼就会反怕你。 官方说,在这个世界要信玄学,帮黑厄里的百姓,获得的信仰之力会化作敢死队对抗邪恶的力量,也能化作他们将来的福泽。 官方说,一旦这个世界沦陷,他们世界也要开始备战。 少女肾上腺素激增,怒视眼前狮子头人身的怪物。 “我说,给我放开!” 那狮子怪忽地就松开了手。 少女成功抱住了孩子,旋即扭头就跑。 旁边的铺子骤然开了门。 “仙人,快,这边!” 就在少女冲进铺子的那刻,一缕信仰之力悄然飘到了京城。 黑厄之中。 无数相同的事件都在发生。 另一边。 穆良朝在杀死一名异士后,忽听到身后传来声音。 “队长,我发现不对了!” 他抬头。 见队友飞上了横梁,惊喜道:“这里有面八卦镜,瞧着很不一般,我怀疑这些人放置符纸的地方,都有这个镜子,只要我们找到镜子打碎,他们就寻不到地方放符纸了!” 穆良朝眼神骤亮。 “快速通知各城,所有落地的穿越者都帮着找镜子!” —— 西南。 虞弘深同鱼寒隐说:“西南各处都有人在传帝无德被邪灵附身的事,如今百姓们都信秧秧。” 大同教。 卫羁尘望向北边,不知在想什么。 京外。 关清姿双手旋转着双头刃,杀死夹道的诡物,冲出黑厄,入了外头光亮。 她回头喊道:“司空释,你快点!” 司空释牵着两匹吓得跑不起来的马。 所过之处。 身边的诡物都莫名消亡。 他走出黑暗,被光亮刺了眼,闭眼再睁开时,看到的就是女子傲然站在不远处的身影。 司空释出神片刻。 又没好气道:“是我不想快吗?你怎么不让这两头畜生快些?” 关清姿翻身上马。 “行了。啰嗦的,走了!” 说着御马驰行。 司空释跟着上了马。 风中只留下他的喃喃声。 “关清姿,你最好是不会在小爷我死了后大哭……” “算了。你也不会哭。” 第252章 后悔了吗 康成三十六年的夏天。 几乎半个礼朝陷入了黑暗中。 华夏国。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走出了房子,看向天空。 那里有个黑点,且黑点在不断扩大。 就好像,有门要被打开一般。 这一刻,每个人都听到了一道声音,一道说不清是男是女,但却叫人从心里信赖的声音。 “封锁吾界倒计时——” “72:00:00。” 超自然局长霍鸿博怔愣了片刻,神色严肃道:“苏醒了,我界意志。” 身后有人来报:“局长,近来各地皆有异动,沉睡的神明似乎都要复苏归来。” 网上有个视频,视频是一个少女,于海潮中带回了个本该被卷入海浪的孩子,有几个渔民跪地惊呼“海神娘娘转世”,且少女只出现了一霎,就消失了。 网友都说是ai合成。 但他们分析过,那视频是真的。 少女在消失前,抬头看向了天空的方向。 霍鸿博叹道:“有鬼方有神,不是什么好事,只怕战争真要来了。” 但他们这一界,升级阳界也不足百年,科技发展怕也敌不过那些高等阳界。 “不管虞小姐那边成败,我们先准备起来,跟上头说,新研发的科技人种子可以投入试验了。” 霍鸿博话刚说完。 又有人来报。 “局长,鹰国领导来电。” 霍鸿博淡声说:“告诉他们,此乃人类生死存亡时刻,我国不会藏私。” 当初穿越劫难在网上爆发时,各国都觉得华夏是要被灭族了。 但波及的人越来越多,大家才发现,受灾的其实是全世界。 只是,华夏的人提出穿越的事,所以大家以为灾难只针对华夏。 其实,各国在此期间多了些莫名其妙死亡的人,这些人是直接灵魂被吸到无序里,等于被黑洞嚼碎了。 各局仔细研究‘界’的存在后,才发现之所以只有华夏人穿到阴阳界,是因为在‘界碑’里,华夏就代表这个世界,而姬氏阴阳界更是附属于华夏,其他国的人死了后没地投胎魂魄要去无序受折磨,而华夏人可以有姬氏界兜底,免了死后的痛苦。 黑洞吸人时,也是华夏人吸到阴阳界,其他人根本不管。 另外,如果战争真的爆发,无序入侵此界时,无序里的诡物是需要‘念力’杀死的。 论历史。 华夏是最长的。 若说,神因信念而生,那他们华夏沉睡的神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他们华夏人的信念,也足够让他们在黑厄中活下去。 所以,真到世界末日,诡物入侵那日,活下来的一定是他们这片土地的人。 说不得届时整个世界,只剩下华夏人。 于是,各国急了。 此一刻。 无数人都在默默期盼。 期盼在这三天内,阴阳界的敢死队们,可以解决那黑洞。 只是,这期盼似是要落空了。 朝天宫内。 虞秧身上的庇护罩被少禹轻而易举打碎。 她如同话本里的那个祭师姬星一般,被无形的力掐着脖子举到了半空。 空气被剥夺,她涨红了眼眶,手脚挣扎着,攥紧手里的太阴笔,努力绘出一个符。 少禹嗤笑了声,一支水箭穿透了虞秧的手腕。 “啊啊啊——” 痛彻心扉的痛,让虞秧松开手惨叫。 “秧……” 谢迟浑身是血。 从地上爬起,拼尽全力将手中的剑掷向少禹。 剑破碎了空气。 却在碰到少禹时,被另一道身影挡住。 青绿的长发在身后飘扬,姬长生低头看着穿透身子的剑,目光灰暗。 旋即,他拔出身上的剑,站着不动。 少禹见此,笑得崩溃又张狂。 “吾神,杀了他,杀了谢迟!” 姬长生望着谢迟,眸底似有挣扎。 然而少禹勾唇轻轻一声,“我说,杀了他。” 姬长生立刻提剑,刺向了眼前几乎站不稳的男子。 “噗”得一声。 剑穿过了谢迟的腹部。 一滴泪跟着自男子眼眶滑落。 少禹哈哈笑道:“神,这就是我们的神,哦不,他现在是魔了。姬愿啊姬愿,你拼尽全力束缚我,你为了人,你可以去死,现在呢,你瞧瞧,你在杀死这些好人,你还会杀死一个又一个人。” “放心,我会让你杀死所有人。” “我要重造这个世界,我要让天下所有人堕魔。” “真可悲。” 少禹看着姬长生的背影,嘲讽道:“他们一定都想杀了你,真可悲,姬愿,众生都会想杀了你。” 他抬手望着自个苍老的手。 “可惜了。” “原本我能以魂塑身,成就半神,最完美的计划就这么被你们打破了。如今,只能走那条路了,将你们全都杀死,再一点点将这个世界吞噬……虽然还要耗些时日,但谁让你们这么嚣张,原本你们也能多活些日子的。” 台上,数支水箭又穿透了虞秧的身子。 台下,姬长生如同被操控的木偶般,一剑又一剑将谢迟捅作血人。 黑厄蔓延入了京城。 虞秧迷迷糊糊,想起数日前,姬长生问的那句话。 “你会不会后悔,你没有在一开始杀死我?” 而此刻。 少禹问了她一样的话。 “我有个问题,你为何不杀了他?你们应当已经知晓他是我放在谢迟身上的。” 虞秧垂下目光,望见了倒地的谢迟,男子身下是刺眼的大片鲜血。 而谢迟跟前,姬长生站着一动不动,似木头桩子。 后悔吗? 两刻钟前。 姬长生突然入殿,挡在谢迟跟前时,她应该是后悔的吧? 只是赌。 赌输了吗? 虞秧没有出声。 少禹亦没有对虞秧下死手。 他对虞秧另有兴趣。 “我很好奇。姬杪被我打进无序时,已经无比虚弱,为何没有沦为诡物口粮,还重新转世。你似乎,还在上头的阳界投过胎……你为何可以去旁的阳界。” 这就是他的兴趣。 几缕水制的绳子将虞秧缠绕。 下一瞬。 虞秧就被丢进了棺材里。 她像是在被什么拉扯。 剧痛让她凄厉惨叫。 朝天宫外。 徐时月听到了那哭嚎的声音。 亦看到了殿内的场景。 她眼里死死含着泪,手里还拿着虞秧留给她的尸骨。 “差一点。” 第253章 救赎 徐时月吞食了姬长生给的种子,生成的种族是“刑侦族”。 因此,她通过手中的尸骨,检索到其余尸骨的所在处。 这也是她的任务。 只是她的神力一直都不够,手中的尸骨到底是神明尸骨,她需要极其强大的念力才能做到搜寻。 好在,姬长生念力增长的同时,他们这些吃过百族种子的人念力同样会增长。 徐时月闭上眼,默默感应。 终于,她脑海似有水滴击石的声音,神思骤然清明,也在瞬间发现了剩余尸骨的所在位置。 “朝天宫内殿左室有个架子,架子后有密室,里头摆着尸骨。”徐时月快速道。 魏纵略一回想。 “里头,是有一博古架。” 他进过几次朝天宫,但并不知晓里头有密室。 苏奕苦笑。 “入殿必然要从少禹眼皮子底下过。” 以他们几人的实力,一进去就是死。 庄睿紧拧眉头,“实在不行,人海战术,保徐警官进密室。” 徐时月的脸微微泛白。 那是要堆尸堆。 就在几人下定了决心,堆尸体进去时。 忽地。 殿内有白光亮起,更有青铜编钟声奏响。 徐时月抬头。 就见本该死亡的谢迟竟是又从地上爬了起来。 且自其身上飘出一团白色雾气。 那气息散开,化作了一道又一道虚影。 那些虚影服饰各异,形同鬼魅。 但那些鬼魅皆走向了姬长生。 有吟唱声回荡。 ““魂兮魂兮,吾欲归矣。” “予他身兮,予他魂。予他身兮,以为人。” “吾乡不存,吾爱不在,吾念不成人。” …… 高台上的少禹正拆解虞秧的魂魄。 忽被一道白光击中后背。 旋即,他跟前的虞秧消失了。 谢迟将虞秧的魂魄收进了空间,持剑站在少禹跟前。 他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 少禹惊愣望着他,又望向台下。 “那……是什么……” 话未落,就被谢迟落下的雷劈中。 少禹怒挡住谢迟击来的剑。 吼道:“吾活数千年,今日还能折在你一小儿手上不成!” 二人打了起来。 徐时月三人眸光皆亮。 “就是现在!” 三人一道冲进了殿内。 魏纵略一思索,跟了上去。 “留他身,留他魂,留他一念化作人。” “杀他身,杀他魂,杀他一念杀往生。” “救他身,救他魂,救他一念救苍生。” …… 姬长生被一道又一道虚影围着。 他的眼睛,渐渐恢复了清明。 一丝一缕的念力自他身上散出,飘向了台上的谢迟。 他看着四周含笑的人。 回想起那日虞秧口中的话—— “但我知道,不止神明能救赎世人。” 我知道,不止神明能救赎世人,凡人亦能救赎神明,就像建木因人而生,又像谢迟的百族空间因此界百族对神明的祝福而生。 姬长生的眼泪簌簌往下落。 “谢谢……” 谢谢你们救我,也谢谢你们愿意救我。 另一边。 徐时月等人已经进了内殿。 几人快速找着能拉开博古架的机关。 徐时月回忆着自个看到的场景,说:“密室里头,遍布黑水,大可能是灵台观里的那个水,一会小心点。” 庄睿旋转架子上的一只金貔貅,没转动。 “我进去吧,我吃的蜘蛛侠种子,身手敏捷。” 苏奕道:“还是我去,我好歹是个道士,道士活命概率大。” 徐时月抿紧唇。 她知晓,进去就意味着死亡。 咔哒一声。 机关开了。 露出后头黑漆漆的密室。 黑暗中间,有一台子,上头摆放着几块尸骨。 就在三人要冲入密室时。 破风声响起。 少禹竟不顾谢迟的攻击,顶着伤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追击的谢迟。 “尔敢——” “快进!” 苏奕立刻去挡少禹,不等出手就被击飞出去,落在地上不知生死。 徐时月把手里的大袋子丢给庄睿,立刻挡在了门口。 水箭射向了徐时月。 徐时月余光瞥到庄睿已经冲到了台子旁,并在黑水蔓延全身时,取出了所有的尸骨。 她微扯唇角,死死挡在门口。 来得及。 不能退。 就在箭要射入她身体时,魏纵挡在了她跟前。 “噗——” 徐时月缓缓瞪大眼。 男子身上出现了个血洞。 后头少禹又被谢迟缠上。 徐时月赶忙扶住倒下的魏纵。 “你……” 魏纵平静道:“我死不了。” 勿离族也是有好处的,除非必死的致命伤,不然有活着的卫羁尘在,他就死不了。 脑中是卫羁尘的骂声。 徐时月见魏纵确实没有断气的风险。 才松了口气。 她快速朝后看去。 庄睿已经彻底被黑水吞噬,他的手还落在桌上。 所有的尸骨都摆在了桌子上。 尸骨中央,有轻微火光,那是符纸与金元宝在燃烧。 徐时月鼻子发酸。 默念道:“魂兮魂兮,吾欲归矣。” 外头的吟唱声跟着传进来。 “魂兮魂兮,吾欲归矣。予他身兮,予他魂。予他身兮,以为人。” “留他身,留他魂,留他一念化作人。” “杀他身,杀他魂,杀他一念杀往生。” “救他身,救他魂,救他一念救苍生。” …… 在徐时月带着祈求的哽咽唱声中,桌子上的尸骨终于有了动静。 那些尸骨漂浮起来。 最后齐齐冲出了密室,又冲出了内殿。 徐时月跟着出去。 就见尸骨围绕着姬长生转着。 最后化作一道道流光入了姬长生身体。 百族虚影同样融入其中。 少禹一直攻击姬长生,奈何被谢迟死死挡着。 他只能看着姬长生抬手,孕育出一颗新的种子。 过去百族对他的祝福,与如今人间的信仰,在此刻融为一股力,一道催育着种子。 种子发芽快速生长,最后长成大树,冲破了屋顶,冲向了苍穹。 “不——”少禹愤怒吼叫。 一掌将谢迟拍出了朝天宫。 他要去抓姬长生。 然而姬长生身影渐渐虚幻。 他越飘越高。 最后飘到天上。 俯瞰世间。 第254章 征兵令 金光在空中炸开,化作万丈巨木,撑住天地。 神木分九枝,每枝上皆有数道身影或垂眸祝祷,或抬手撑天,流光在神木上四溢。 巨木前,青绿身影闭上眼。 缓缓道:“神祭,补、天。” 于是无数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的声音。 “追随吾神,葬往生,葬吾族,启新篇——” 似穿越了时空。 一个个属于过去的人,望向将来,默默宣告,属于神的时代要正式过去了。 朝天宫前,与谢迟对打的少禹凄厉吼道:“不——”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留在过去!凭什么我不得永生!” 愤怒席卷了他。 在徐时月惊恐的目光中。 朝天宫轰隆巨响,一条水龙自地底冲出,将宫殿摧毁。 并撞向了谢迟。 谢迟将剑竖在跟前抵挡。 其身上莹白的光与水龙死死对抗。 与此同时。 那巨木上的古老身影们又齐齐吟唱。 “今披戎,今执戈,杀敌去,杀敌去——” 所有身影齐齐看向某一处。 金光聚焦在朝天宫上方,那处似是被打破了幻境般,发出碎裂声响,露出大片黑色。 以及一道又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黑影。 “啊哦,差一点就能进去了,竟然被发现了。” “小建木,几千年不见,你都只剩这点残魂了,还来挡着我们啊?就剩这点残魂了,你就算挡住我们了,你也杀不死少禹,此界早晚还会有这一日,到时可就没有一个你来护界了。” 黑影中浮现一抹红。 那抹红色语气桀骜道:“还是当初那句话,你投效吾界,只要我等占据山海阳界,照样会给此界成长的机会。” 姬愿安静看着那抹红色身影。 “我不记得你。” “……。哦,这么残了啊?” “退出我界。”姬愿说。 “好不容易进来,可不会走了呢。”那抹红色笑说。 下一瞬。 青绿色与红黑色撞在了一处。 空中流光大绽。 “退出我界——” “杀啊——” 如同魔兵攻城般。 黑云与金云在天际交战。 落下一缕一缕的星光。 西南。 人们纷纷走出家门,望着天空,等待命运降临。 黑厄里。 诡物疯了一样撞击房门。 华夏。 所有人都看见了天上的黑洞,也看见了洞口的流光。 “你们有听到那个声音吗?” “我草,刺激啊,魔界降临吗?” “你还刺激,明显那阴阳界要是被占据,就轮到咱们开战了。” “啊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还没有仙术啊?” “快看官方发的帖子!!!” ——【无序·征兵令】 【人之念,可跨山海,可跨阴阳。只要有足够的信念,就可以在无序中创造一个你自己。现发布无序征兵令,驰援姬氏界。】 “怎么创造啊?没说方法吗?” 某个小区。 沈觅夏离开电脑椅,走向门外,她望着天上的黑洞,握紧双手合上眼,轻声道:“拜托,我想保护陶玉,我想保护鱼掌柜,李大厨,阿河,我很想他们,我想为他们而战……” 沈觅夏的父母望向对方,齐齐起身走到女儿身后。 “为我们的孩子……” 一美艳小姐姐同样靠在阳台,眺望苍穹。 汤问玉温声说:“希望我那些儿女都好好的,你老娘来了。” 少女岑诗桃扶了扶眼镜,轻声哼着。 “交交黄鸟凄。娇娘何辜?竟为蛟祭。爹娘无情,妾泪潸然。天道苍苍,求悯娇娘……” 她身边的温柔妇人搂着女儿的肩。 “桃儿在唱什么?” 岑诗桃乖巧笑说:“我想,在无序里幻化出一个最勇敢的岑诗桃!” “妈妈陪你。” …… 姬氏界。 就在姬愿半边身子都化作朽木时。 界外忽地传来女子的哼唱声。 “交交黄鸟殇。娇娘何辜?竟为蛟祭。嫁衣荒唐,妾怨谁偿。天道苍苍,求悯娇娘。” 一个个穿着红嫁衣的女子浮现在巨木上。 浮阳县聚福客栈。 少年邱生同身边的三丫皆泪流满面。 “二丫姐,是二丫姐!” 又有少女手持大刀喊道:“我想保护陶玉,我想保护鱼掌柜,李大厨,阿河……” 鱼寒隐和陶玉都听到了那声音。 陶玉捂住嘴泣不成声。 “夏夏……夏夏……” 那么多的身影出现在天空。 唯有他们所念之人能听到他们的声音。 跨越阴阳的重逢。 跨越阴阳的思念。 在喊杀中炸响。 朝天宫。 少禹抹了下唇角的血。 他看着眼前只凭着一股气站着的谢迟,冷笑道:“我确实弄不清楚你是哪来的神力,但你一个初生的神,就想杀我这个半神,连姬愿都不能杀死我,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 谢迟说:“我只要能拖着你。” 只要能拖着少禹。 等到姬愿打退了入侵的‘魔军’。 施展完补天术。 届时少禹就只能继续去轮回。 到那时,秧秧一定能找到少禹下一世,将其彻底处理掉。 谢迟微微笑道:“这样就够了……” 少禹自然也知晓这点,所以他也快急疯了。 谢迟是杀不了他。 但确实能拦着他不让他去打断姬愿。 他咬着牙,道:“你就不怕拖着拖着,把你自个拖到死吗?” 又恐吓道:“别妄想着下一世。你的前世屈理跟你可一点都不像一个人。” 谢迟没有应声。 只站在原地快速调整自个的呼吸,好获得片刻的休息。 少禹盯着谢迟。 “卫信鸿,你再不出现,一旦姬愿补天术完成,你也落不到好。” 谢迟瞳孔骤缩。 下一瞬。 另一道苍老的身影自远处走来。 重伤在地的魏纵瞳孔骤缩。 “怎么会……” 他立刻问脑海里的卫羁尘。 “卫信鸿怎么来的京城?!” 卫羁尘似是才发现异样,他说:“这边的卫信鸿……是假死状态。” 魏纵脑袋一嗡。 “什么意思?有两个卫信鸿?” 卫信鸿身后还跟着数十个人,那些人都神色麻木,宛若傀儡。 他淡声道:“少禹,我是真不想跟你合作。不过你说得对,我年纪大了,补天一成,我也得去轮回。” 说着望向谢迟,笑说:“孩子,看在你母亲的份上,你还是乖一些,束手就擒吧。” 谢迟缓缓道:“我母亲?” 卫信鸿轻点了下头,“是啊。我算是你外公。” 少禹:“别跟他废话,合力杀了他。” 卫信鸿挑眉。 啧。 这孩子是想拖延时间啊。 谢迟攥着剑。 下一瞬。 徐时月身旁出现一道魂影。 “秧秧!” 虞秧睁开眼,入目是已经坍塌的朝天宫,再抬头是绚烂的苍穹,以及被两道光影击中的谢迟。 “阿迟……” 第255章 溯回 司空释就是在这一刻赶到朝天宫外。 他看了眼几乎看不清身影的三道流光。 快速道:“我可以送一个人回到过去,只要此人在过去杀死想杀的人,就能改变之后的一切。” 不等虞秧问话,他又继续说:“在此之前,我需要那人的一滴血。” 虞秧刚要开口。 就听到空中的一声痛叫。 “啊——” 血液自空中溅开。 随之落下的还有一臂。 虞秧忙道:“我去,我去!” 少禹的血不难得。 方才谢迟也重创了少禹数回。 徐时月利用刑侦族的秘法,迅速取来一块滴落少禹血液的石头。 司空释接过石头,伸出手覆在虞秧魂魄眉心。 他轻轻念着那首耳熟能详的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那声音在弥漫天地的喊杀中悠扬,司空释转过头望向关清姿,微微弯眸。 关清姿有些愣神。 隐约地。 她感觉自个好像忘了什么,可再一想,她又好像什么也没忘。 虞秧的魂魄在男子的声音中消失。 徐时月猛地抬头,看到坠空的谢迟。 “世子——” 地上,本该重伤昏迷的魏纵忽地睁开眼。 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并接住了落地的谢迟。 与此同时。 大同教内,卫羁尘难以置信盯着自个的手,他在脑海里问:“卫羁尘,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在你身体里?” 那语气俨然是魏纵。 二人竟然是换了魂。 与此同时,少禹的身影渐渐虚化。 他眸中闪过恐惧,只望着司空释的方向。 “溯回、溯回……” “卫信鸿,杀了他,先杀了他——” 卫信鸿错愕望着司空释。 “溯回?” 司空释的头发顷刻间变白。 脸上也生起一道道皱纹。 他苦笑道:“去那么久以前啊……” 一旁的关清姿见此呆滞。 “司、司空释,你、你……” 司空释扯了抹笑说:“啊,我老了,咱们提前白首了。” 关清姿难以置信道:“你不是说,你的溯回,是让人穿到那人记忆中的过去,在对方记忆里杀死对方,你不是说,你的能力扭转不了时空,所以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你骗我?” 司空释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 “我不骗你,你就不会让我来了吗?关清姿,在你心里,他们比我要紧。” 他低头看了会自个,没听见关清姿回怼自己,有些愣神。 这个时候,关清姿不该说—— “对,你就是没他们要紧。” 就像那日在深谷,关清姿就是这样对他说的。 只可惜,那段记忆被他篡改了,关清姿都不记得自个说过这么讨厌的话了。 司空释低笑了声,抬眼,却见关清姿蹲下身望着他。 “你说得对,就算你骗我,我还是会带你到这里。因为他们比我都要紧。不过,我欠了你。” 司空释艰难道:“你要自杀陪葬啊?” 关清姿说:“开玩笑,我为什么要自杀。” 她起身,旋转手中的双刃,挡在司空释跟前。 “司空释,别死。” 先前卫信鸿带来的数十个人,眉心皆落下一滴水滴。 旋即被少禹操控着,冲向了司空释。 徐时月跟着挡在司空释跟前。 另一边。 接住谢迟的卫羁尘将昏迷的谢迟放在地上,回应了魏纵的声音。 “我的傻子弟弟,我一直没告诉你,勿离族是分主魂与附魂的。我是主魂,所以你得承认,你就是弟弟。” 他看着谢迟,自男子眉眼间似能看到另一女子的模样。 曾几何时。 他那般嫉妒谢迟。 嫉妒谢迟得到了那女子的疼宠。 可此刻。 他喃喃道:“姐姐,这就是你用命也要保护的孩子。算了,看在我得保护我弟的份上,顺道帮你也护护他。” 魏纵的怒吼声不断回响在他耳畔。 “卫羁尘,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你给我换回来,你要干什么……” 就在卫信鸿冲向司空释时。 卫羁尘捡起谢迟的剑,挡在了卫信鸿跟前。 “魏纵,你哥替你来弑父了。”他看着卫信鸿,微微笑道。 卫信鸿神色复杂。 “你觉醒了勿离族的传承记忆。” 卫羁尘点头,“可不是,说来嘲讽,我以为魏纵恨透了我,巴不得拉我一起去死,可偏偏他心里不是这么想的。虞秧给我下的毒,本该要了我的命,因为他愿意承担走大部分的伤害,甚至去死,导致我觉醒了勿离族的传承,主附魂,这才是勿离族。” 卫信鸿皱紧眉头。 卫羁尘笑说:“勿离族,是因手足情而诞生的种族,当一方愿意为另一方去死时,就会诞生主附魂,主魂会拥有血脉里的传承记忆,会发现原来勿离族是极其强大的种族。” “我曾无数次厌恶我的出身,厌恶痛另一人所痛,感另一人所爱,束缚、剥夺、痛苦,横在我与魏纵之间。” “可我们之间的手足羁绊,却一次又一次救了我。” 书上说,勿离族同生共死,一个痛另一个也会痛。 可只有勿离族的人才知晓。 当其中一人受伤痛苦时,另一人甘心为另一人承担多少痛,才会从手足那分走多少痛。 分担程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魏纵嘴上从不饶人,但他承受了多少痛我能感知到,他养父母待他并不好,他在世间无所依靠,所以他一心念着登高位,一心念着同你复仇,也一心念着我这个唯一的亲人。” 卫羁尘剑指卫信鸿,不管脑海中的魏纵骂什么,只道:“父亲您,也曾经有个愿意为您分担十成痛的弟弟吧?您借着他的情,觉醒了主附魂的记忆,然后泯灭了他的神智,对吗?” 卫信鸿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孩子。 “你既是勿离族的主魂,就该知晓,勿离的最后,便是主魂吞掉附魂,二魂融为一体,至此不离,更加强大。” 卫羁尘摇头。 “我还真想过。不过,”他提剑如风刺向卫信鸿。 身后跟着绽出一朵并蒂花,“我弟虽吵,但有趣得紧。” 卫信鸿抬手,数道黑剑如同花瓣雨般涌向卫羁尘。 “蠢货,勿离族是天赐的种族,附魂就是为牺牲存在,你个蠢货——” 卫羁尘穿梭剑雨中,扬声笑道:“你才蠢货,你弟弟真的死了吗?他真的愿意,为你而死吗?” 卫信鸿怔住。 其身后一花已枯萎,余剩下一朵染满血色。 然而此刻,本该枯萎的花愈来愈红。 隐约的,卫信鸿感觉身后有气息浮现。 “兄长……” 人间自天上到地下,处处都是声音。 虞秧所在的河水中,却是异常安静。 她乘坐一条小舟,在青绿的河水中,两侧是一幅又一幅影像。 那些影像中皆有少禹的身影。 司空释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选择你最有把握杀死他的一处影像进入,用往生族的能力,让他不入轮回。” 虞秧已经来不及去想,改变了时间,他们会如何。 她眼前只有那漫天的红。 终于,她看到了一处影像。 朝天宫,不,在前朝这里是问天阙。 问天阙内。 姬星被还是前朝末帝的少禹杀死,班檀儿冲向殿门时,被少禹盯上。 就是这个时候。 她站起身,触碰到了那个影像。 第256章 回到过去了吗 虞秧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单独杀死少禹。 她在穿入影像时,就落到了班檀儿的身上。 高台上,屈理的魂魄被囚禁着凌虐。 她的心揪着痛,几乎要疯掉。 那是属于班檀儿的情绪。 虞秧强忍着不动,任由事件按着历史发展,她知道她要等,等一个可以把少禹一击毙命的机会,等少禹在这一世走到终点的那一刻。 于是她看到了姬星的死亡。 血肉在半空炸开,将她的视野晕红。 看到自前朝老皇帝身上走出一道青绿身影,那道身影望向她。 在送她离开问天阙的那刻,似乎发现了什么,对着她微微一笑。 再睁眼,虞秧站在往生观里。 历史上的这个时期,班檀儿被姬愿送离了问天阙,送到了往生观。 之后,朝廷派兵来清剿往生观。 班檀儿逃出了京城,前往西边,去寻师叔,也就是后来的国师。 此刻,虞秧成了班檀儿。 她望了眼京城方向,快速收拾行囊,离开了往生观。 就这样。 她等了足足半年。 直到起义军踏破皇城那日。 她拎着一个包裹,走进了皇宫。 宫中一片混乱。 虞秧穿过一个又一个往外跑的宫人,就像在逆着历史的河流前进。 最后,她走进了问天阙。 苍老的帝王正独自待在内殿密室中,今日,是他的死期。 按着历史发展,这一日,礼朝的开国帝王会杀了他,结束他的这一世。 密室内,只摆放着一张黑色桌子。 桌子上是四块尸骨。 少禹将仅剩的所有神力都附着在了这尸骨上,缓缓道:“碎。” 苍穹传来一声惊雷声响,似有什么被打开。 但人群太过慌张。 无人留心。 唯有密室的虚无中,出现一道细小的口子,口子正往屋内流淌着黑水。 老皇帝望着密室上的骸骨,缓缓道:“姬愿,这都是你逼我的,你害我不得不经历下一世,我只能这么做了,打开界门固然会惹来外敌,但有诡就有神……” “下一世,下一世我一定能成神。” 就在他转身要离开密室时。 密室门骤然被打开。 一女子逆着光站在门口。 虞秧的手里拎着布袋子。 她的脸上,是没有一丝表情的麻木。 黑色的眸子平静望着惊愕的帝王,她终于扯了下唇。 开口却是声音沙哑,甚至有些僵硬。 “等到了,你如今,已……形同、废人了。” 虞秧走向桌子,将布袋里的骸骨倒了出来。 这半年来,她不敢接触人,生怕扭转了历史。 她独自找到了剩余的骸骨,找到了那个后来变成姬长生身体的建木。 半年来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只为了这一日。 可以将少禹一击毙命的这日。 老皇帝震惊。 “你、你是何人?” 虞秧手中浮现一支笔,“将你魂飞魄散的人。” 一个木头人落在骸骨中间,虞秧轻声吟唱。 “魂兮魂兮,吾欲归矣。” “予他身兮,予他魂。予他身兮,以为人。” 百族祝福着神明,希望他化作人,来看一看这被庇护的人间。 “吾乡不存,吾爱不在,吾念不成人。” 历史在前进啊,曾与神明相伴的那些人,再也不存,我们的故乡,遗落在过去,我亦是。 在虞秧垂眸低吟中。 自老皇帝身上飘出一缕青色。 老皇帝瞳孔骤缩,要杀虞秧,奈何他所有的神力都用来打开界门,等待轮回,此刻竟是被虞秧身上的诸事皆庇护罩轻而易举抵挡。 局势翻了过来。 绝望自未来的虞秧身上,转移到了如今的少禹身上。 他忙道:“你放过我,你只要放过我,我们一起永生。” 那青色径直落到了木头上,与骸骨融合着,化作一青绿身影。 老皇帝颤抖地看着虞秧。 “你不想永生吗?你不想离开这片天地,去往更广阔之地吗?” 虞秧没有应声。 “留他身,留他魂,留他一念化作人。” 这句,是百族对神的祝福。 “杀他身,杀他魂,杀他一念杀往生。” 这句,是过去人对来日的祝福,过往翻篇,新史重启。 “救他身,救他魂,救他一念救苍生。” 这句,是百族对未来的预言,亦是虞秧始终认定姬长生会好的原因。 在虞秧轻轻的唱声中,少禹崩溃呐喊,想冲出密室。 然后太阴黑簿挡在了他跟前。 “太阴黑簿!往生族祭司……” 他猛地回头,看向虞秧,如坠深渊。 彻底,没有轮回的机会了。 虞秧说:“少禹,恶贯满盈。” “判,魂飞魄散。” 少禹想要挣扎却不能。 只能绝望大吼。 “啊——凭什么——” 男子消散那刻。 青绿身影也看了她一眼,最后化作流光,填补了密室里刚刚被打开的黑洞。 因着是刚被创造的洞,所以补起来也简单。 不过须臾。 密室就变得异常安静。 只有虞秧和老皇帝的尸体待在里头。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虞秧呆滞了有一会,才缓缓朝外走去,外头阳光明媚,士兵冲破了宫门。 后来。 坊间传闻,皇帝因沉迷修道死在问天阙的事传遍京城。 新的皇帝登基,改国号为礼。 举国同庆那日。 虞秧坐在京中酒楼,看着街上的欢声笑语。 历史已经被改写。 再也不会有穿越者,也不会有诡物,没有记得虞秧的姐姐,更没有爱虞秧的谢迟。 只有这样一个虞秧,一个活在另一段历史里的虞秧被永远留在了这里。 她抿紧了唇。 莫名觉得有些委屈。 “永生有什么好……” 趴在桌子上那刻,虞秧闭上了眼睛。 她听到街道上的锣鼓声。 嘈杂变了声音。 隐约出现徐时月的叫声。 “秧秧!” 虞秧错愕睁开眼。 眼前一白。 就见满地尸体,以及坍塌的宫殿。 不等她回过神,就听苍老的声音在嘶声喊叫。 “混账我没有死!我没有——” 本该透明的少禹在眼前浮现,红着眼睛有些疯狂。 一道苍老声音传来。 “你在过去怎么杀他的,再杀一次。” 虞秧闻声看去,就见到形容朽木的老人,隐约得见司空释的样子。 她迅速召出太阴黑簿,望向要跑路的少禹。 “少禹,恶贯满盈,判,魂飞魄散。” 叫人意外的是,本该强大无比的人真就停了下来。 魂魄飞离了肉身,还来不及逃窜,就化作了飞灰。 第257章 大结局(上) 少禹消失那刻。 虞秧还有种不真实感。 天上的交战未歇。 卫羁尘则在虞秧回来那刻,便被卫信鸿的剑雨划破了脖子。 鲜血喷出,溅到了卫信鸿身上。 顷刻间,卫信鸿的身后的双生花变了样子,本该枯萎的花长出了花瓣,越长越大,最后一口吞掉了另一朵花。 血脉的牵扯,诡异的反噬。 卫信鸿惨叫连连。 “啊啊啊——” 其耳畔,多了道声音。 “兄长,为何要杀我?兄长,为何要害我?兄长,是我救了你,是我甘愿用命救你,你为何要杀我?” 卫信鸿捂着耳朵,大叫道:“滚!!!” 七窍流血那刻。 卫信鸿忽地想起四十几年前,还阳城屠城之日。 箭入他胸口。 他以为他必死无疑。 尸堆里他却睁开了眼睛。 “兄长,这也……太痛了。” 也是那一刻,因为他那位弟弟愿意承担了他的大部分痛,所以他得了勿离族主附魂的传承记忆。 那年那日。 那个书生弟弟拿出攒的钱,同他笑说:“忘记大同教,我们一起办书肆吧?” 可他不甘于平凡啊,他曾跟另一个女子,创办了大同教。 他曾以为他可以改变这个世界,成为史书上的一笔,他一点也不想做个普普通通的商贩。 所以,是什么时候开始。 他决定吞掉他那位只知道读圣贤书的傻子弟弟的。 好像是他意外得了驱灾族第一任族人记忆的时刻,他见识到了另一个奇妙的有神的世界,他开始变了,他开始有了特殊的追求,他终于对他弟弟下了手。 双生花落,齐齐凋零。 卫信鸿跌倒在地,双目无神,彻底断了气息。 朝天宫前,一片死寂。 只余满目疮痍。 虞秧飘到谢迟身侧,趴在谢迟胸口。 喃喃自语。 “还有心跳。” 徐时月擦了下脸上的血,跟着坐在了地上,目光却是望向了那片废墟。 那里头,压着她的两个战友。 关清姿蹲在司空释身侧,强笑道:“司空释,你别合眼……” 血泊里的卫羁尘,轻笑说:“魏纵,好好珍惜我的身体,别受伤,以后可没人给你分担伤害了。” “卫羁尘,你不能死,你凭什么决定我的命运,卫……” “你自由了,魏纵。” …… 苍穹上。 青绿身影骤然炸开。 天地同泣。 姬长生的声音在人间回荡。 “对不起,没能护好你们。” 巨木黯淡。 苍穹像是要被撕碎般,浮现出叫人心悸的黑。 喊杀声越来越近。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自己的结局。 要不了多久。 那些个“魔兵”就会降世。 他们都会死。 “输了吗……”徐时月喃喃。 虞秧亲吻了下谢迟的唇,便飘到了徐时月跟前。 她手中浮现太阴黑簿。 徐时月猛地抬头。 “我不回去!” 虞秧轻声说:“姐,试一下,好歹有条活路。” 徐时月摇着头,坚定道:“不,我不需要。” 就在姐妹二人对视时。 一块木牌自朝天宫废墟中飞出,木牌上刻着个“阴”字。 正是当初国师选择仙逝时,交给虞秧的木牌。 木牌越飞越高。 最后融入了快要消失的巨木中。 一瞬间。 巨木燃烧起青绿火焰。 那喊杀声骤停。 “太阴之力……” 局势逆转。 巨木的火光几乎将苍穹都染作绿色。 “该死,这建木借了阴差的力,退——” “没机会了。快走!” 火焰冲天而出。 最后汇聚到一点。 终归,平静。 一道青绿身影独站云端,虽看不清其面容,但虞秧莫名觉得对方朝自个露出了笑容。 “谢谢,当人的这段时日,我很开心。” 她听到姬长生的声音说。 姬长生缓缓消散,化作漫天星光,落入人间。 于是,一道又一道虚影跟着离去。 “追随吾神,葬往生,葬吾族,启新篇——” “愿苍生无恙,福泽人间。” 日出。 天朗气清。 历史自此刻开启新篇章。 第258章 大结局(中) 离少禹彻底消亡已经过去了两天。 两天里。 整个世界的时间都静止了。 还清醒的只有虞秧、谢迟,以及徐时月等存在念力的人。 肃安王府。 一众人在凉阁里或站或坐说着话。 徐时月惊讶道:“所以国师和班檀儿真的找到了阴差,那阴差还是你认识的人?” 虞秧点了点头说:“我听到那个声音,说阴差叫庚九,当初在药谷时,另一个孩子就叫庚九。” 那日姬长生消失后。 虞秧就听到了一道声音。 “阴阳界·姬氏界,得阴差庚九推荐,经考察,入选十大最具潜力阴阳界,得界碑奖励,福泽人间。” 之后,这个世界处处都飘起白雾。 谢迟的伤势复原,断臂重生。 虞秧的身体也完好地出现在了废墟外,和虞秧融为一体。 寿命未尽的穿越者都得了一个选择—— 三日内选择归家,否则将永久逗留此界。 就连死在朝天宫的庄睿和苏泽,都魂魄浮现,跟着离开了此界,应当是回去华夏了。 徐时月等人亦有同样的机会,可以选择回去。 想到阴差庚九。 虞秧还有些恍然。 没想到国师和班檀儿真寻到了阴差,还借力帮着扭转战局。 更没想到这阴差还是那个严重精分的庚九。 穆良朝说:“许是阴差也会到各个世界历练之类的?” “不过,这世界外还真是另有神奇处,那个界碑是什么东西,阴阳界还有排行,也就是阳界也有排行?” 那次后,谢迟的空间就和整片世界融合了。 谢迟可以一念之间去往这片世界的任一角落,也可以将人带来。 所以穆良朝等人都转移来了王府。 便是虞秧自个也有了大变化。 她的寿命积攒到了六百年,太阴黑簿的笔更是随时能召出,甚至能看到这个世界任一人的寿命,她觉得自个都不似人了。 高兴是高兴不起来的。 她总觉得,强大的背后也意味着可怖。 只是,如今还不知可怖在哪里…… 穆良朝道:“得让咱们世界的官方有所准备才行,抓紧让世界进阶,免得后头再有其他高维世界打过来。” 徐时月挑眉。 “三体人吗?” 众人说笑着。 说起少禹。 虞秧后怕道:“我真以为我是穿越了时空,我还寻思着我把历史改变后,那我是不是就不会穿越过来,也不会遇见你们……” 直到后来关清姿同她解释。 她才明白。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穿越回过去是不可能的。 溯回族是失败的种族。 他们的穿越,是指穿到一个人记忆中的过去。 司空释能让虞秧回到少禹认知的过去。 她在少禹的记忆中,将少禹魂飞魄散。 当虞秧再出现在少禹跟前时,少禹就会发现自己已经消散…… 准确来说,少禹死于自杀。 但穿越也是有危险的。 如果虞秧在少禹的记忆里被少禹杀死,那么现实里自杀的就是虞秧。 而且,虞秧必须自个坚信自个是回到了过去,此术成功概率才能更高,这也是为何司空释故意没和虞秧说清楚溯回原理。 关清姿说:“司空释很不喜欢他这个技能,我倒觉得意外得好用,也不知他为何不喜。” 想到司空释,她眸光黯淡了些。 那日,她看见庄睿和苏泽的魂魄自废墟里飘起,飘向带走穿越者的那个光亮的洞。 她满怀希冀看向怀里的司空释。 可她什么都没等到。 几人皆都安静下来。 清风拂过。 穆良朝说:“我们得回去了。” 三日就是他们的期限。 他们离开这个世界后,这个世界的时间轮就会又开始转动,不知道那刻起,这个世界会有什么变化,但想来,若是他们多逗留,他们就会永远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 但此一别。 往后便再不得相见。 虞秧举起桌上的酒,笑说:“有幸与诸位相识一场。祝诸位往后余生诸事皆宜,祝国泰民安,苍生无恙。” 穆良朝带头朝虞秧躬身。 “此番,多谢世子和虞小姐照料。” 谢迟跟着回礼。 “也多谢诸位,为此界留下的种子。” 那些在黑厄里受过教导的人,已然沉睡。 但他们学过的东西,不会消失。 可以预想,待人间苏醒,这个世界的发展会有多快。 酒入喉。 屋子里的身影一个接一个倒下。 最终只剩下徐时月。 徐时月低着头,没有说话。 虞秧伸出手拥抱她。 “姐姐,能看见你,我很开心,能和你并肩作战,我也很开心。” 徐时月轻声道:“能看到你好好的,我亦开心。” 虞秧莞尔笑说:“所以你看,我在这个世界过得很好,所以不要再梦到火葬场。” 她松开了徐时月。 见徐时月一脸的眼泪,跟着酸了鼻子。 她说:“徐时月,祝你前程似锦,一路璀璨,得所爱,圆所愿,从此无畏无惧,勇往直前。” 徐时月破涕为笑道:“徐时星,祝你平平安安,永世安康,心心复心心,万里眼中明,从此前路坦荡,诸事皆宜。” “收到!”虞秧敬了个礼。 她们再次抱在了一起。 “一路平安。” 抽泣声消失时。 一道白光入了怀里女子的身。 十六公主喊了声“我的螺蛳粉还没吃完!!!” 便陷入了沉睡。 虞秧放下十六公主,一滴泪跟着落在女子身上。 谢迟蹲在她旁边,轻轻抱住她。 第259章 大结局(下) 子时一过。 万物复苏。 谢迟带着虞秧瞬移到了朝天宫。 月光洒落那刻。 废墟起了变化。 在须臾间,竟是恢复成了宫殿的模样。 虞秧惊愕地看向谢迟。 谢迟微微拧眉。 又带着虞秧去了有教馆。 这个原本藏着许多穿越者的地方,此刻却是空空荡荡,一些告示上的文字在虞秧眼前消失。 上头原还写着“招才榜”字样。 “消失了。穿越者留下的痕迹消失了。”谢迟说。 次日。 肃安王一醒来,就听得皇城钟响。 他快速套好朝服,往外赶去。 并对谢迟道:“皇上沉迷丹道,将自己困在朝天宫许多时日,只怕是……” 这分明是丧钟。 谢迟试探着问:“父王还记得长生观的国师吗?” 肃安王愣了下。 “国师不是一早就仙逝了?” 谢迟又问:“父王还记得母妃是如何亡故的吗?” 肃安王正准备上马车。 听到这话,突然顿住了步子。 “怎么问这话?” 他摇了摇头,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直到听到那丧钟,他忙上了车,“快,上车入宫。” 康成三十六年六月廿三,帝崩。 宫人于朝天宫寻得皇帝留下的遗诏,传位九皇子。 七月中。 新帝登基。 改年号为熙元。 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派兵去招安中南大同教教主。 听说大同教教主是旧时齐首辅之孙齐津舟。 齐津舟为报先皇灭其九族之仇,建立大同教,意图推翻朝政,如今已占据中南四郡。 九月初。 新帝开设有教馆,招天下人才,真得了诸多人才。 其中大部分来自东南。 那些人才皆是灵光一闪,或发现或发明了许多东西。 九月底。 肃安王府办了场大喜事。 世子谢迟迎娶世子妃虞秧,十里红妆,热闹了整座京城。 夜深。 肃安王抚着妻子的牌位,温声道:“嫱儿,咱们的孩子,成亲了。” 他这几日,总做一个梦,梦中有许多奇妙场景。 他感觉那些都是真的。 可不知为何,他脑海里又有另一个声音—— 往前走,往前看。 和肃安王相同的还有许许多多的人。 他们明明都记得另一段记忆,可那些记忆却像是人生里飘过去的一阵风,永远留在了过去,他们只知道,要往前走,往前看。 桓道尘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对身边的苍狼说:“你说,我像不像一只狗?” 苍狼:“啊?” 他眨了眨眼,“公子,我还真梦过你变成一只狗。” 桓道尘啪得给了苍狼脑袋一巴掌。 “老子怎么可能是狗!” 过去的都过去了。 虽然先帝死了。 但好在,他最近抱住了珉王大腿,珉王看他很满意。 珉王可是新帝的臂膀之一! 他觉得,他施展抱负的机会又来了!而且,说不得,他还能得一个媳妇,嘿嘿。 西南。 鱼寒隐坐在柜台后,两条腿都架到了台子上。 几个华镫族族人凑在一处,默默蛐蛐他。 “生意不好,就是因为他。” “一点掌柜样子没有。” …… 说话间,陶玉啪得一下,抽了下鱼寒隐的腿。 “鱼哥,你能不能坐好!客人一进来,就对着你两鞋底子,你觉得这礼貌吗?!” 鱼寒隐慢吞吞坐了起来,原本盖住脸的书跟着掉到了腿上。 “知道了……” 陶玉拿起那本书,翻了翻。 “你又看这本空本子啊。” 鱼寒隐笑说:“这可是我的无字天书。” 陶玉撇了撇嘴。 不就是那本《穿越知识大全》吗? 她心里知晓书里消失的文字是什么。 可却没有说出来。 细想想,她好像很久都没和人提起“穿越”这两个字了。 她和白医生、祝姐姐她们都知晓对方是穿越者,可她们从未提过穿越的事,不想提,也不想说,只想往前看。 一年后。 虞家。 虞秧参加完小叔孩子的周岁宴,就回了自个院子。 她躺在贵妃榻上没多久,就见谢迟从外进来。 二人对视一眼,虞秧叹气,谢迟无奈一笑。 一个周岁宴下来。 夫妻二人被催生催傻了。 虞秧说:“谢迟,我还能活六百岁,要是生个孩子,那我不得黑发人送白发人?” 当初为了命短愁。 如今为了命长愁。 日子风平浪静地过。 除了,虞秧有时还会想起徐时月他们。 她很想知晓徐时月他们回去后过得怎么样…… 谢迟走到她身边,蹲下身说:“我方才得了份上界的邀请函。” 虞秧懵了下。 “什么?” 谢迟伸出手,手中浮现一张金帖—— 【探秘邀请】 【邀请人:谢迟先生,虞秧女士】 虞秧一下坐了起来。 “探秘?” 谢迟微微笑道:“华夏界在此劫中,世界意识苏醒,界意识决定先行对外出击,于是给当地官方提供了一条可以探秘无序的路,以助华夏人类提前了解无序中的世界。华夏官方组建了一支队伍入无序,并通过界意识,给我们发了邀请函。”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如今就等于此界的意识。 所以沟通的邀请函也就落到他手上。 谢迟将金帖打开。 光字浮现在虞秧跟前。 【志愿队队员:徐时月、穆良朝、关清姿、庄睿、苏奕……】 虞秧怔怔看着那些字,又转头望向谢迟。 谢迟静静注视着她,似水般的眼眸眸光柔和,唇角浅笑温柔。 “可以再见了。” 虞秧一个清醒,兴奋地抱住了谢迟亲了口。 “可以再见了!” 夜深。 享鱼水之欢,共赴巫山云雨。 “不,那我们走了,王爷怎么办?王爷可就你一个孩子……” “每次探秘只持续数日,去了便回。” “那倒不错……” 时间在前进。 新征程开启。 【完】 番外更新中。 番外填剧情 司空释x关清姿(崖洞篇1) (填之前的剧情,是刀哦!!!) 已经是后半夜了。 山林寂静,树影狰狞,时有兽吼声震破长空。 脚步声与呼吸声同样急促。 关清姿回头看了眼。 借着树荫间落下的月光,就见司空释脸色惨白,腹部隐隐有鲜血渗出。 她皱紧眉头。 晋王府的追兵就在后头。 这样下去,他们不仅逃不掉,司空释还有生命危险。 “阿释,你被他们抓到会怎么样?” 司空释脚下步子乱了一瞬。 “会死。” “他们不会立刻杀了你,你对他们来说还有用,对吗?”关清姿的语气异常冷静。 星星点点的火把出现在视野中。 司空释已然明白了关清姿的意思。 他声音喑哑。 “你想丢下我,先离开。” 关清姿快速道:“我会回来救你。” 司空释扯了下唇角。 “关清姿,你现在是觉得我是拖累,你想丢下我?” 关清姿能感觉到危险已经很近了。 她在和司空释说话时,目光一直在山林四处流连,试图找寻可以躲过追兵的地方。 但在看到另一个方向也出现火把时。 她就知道来不及了。 “阿释,你听我说,我不会丢下你。我会回来救你……” “关清姿,你和他们一样,也是冲着我的能力来的,对吗?” 司空释忽地抓住了关清姿的手,迫使关清姿停了下来。 关清姿紧皱眉头。 “你先冷静。” “冷静?关清姿,你一直都那么冷静,你一直都冷眼旁观着我,从一开始就是,你的一切都是假的,不,是我在你眼里就是假的……” 司空释死死盯着关清姿,眼尾跟着泛红,抓着关清姿的手更是异常用力,就像在抓救命的浮萍。 关清姿莫名心里有些烦躁。 近几日,司空释总给她一种奇怪的不理智感。 最多半分钟。 她就彻底没了逃生空间。 “那你要怎么样?你要我留在这跟你一起被抓,就算他们能看在蛊的份上不杀我,会不会用凌虐我的方式来操控你,会不会将我藏起来让我无处可逃?我先脱身,你回去后也能少个软肋,这是最合适的法子。” 司空释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由松了些力道,但又很快加重。 他轻声说:“关清姿,你说你爱我,我就松手。” 关清姿脑子一嗡。 差点气笑。 这关头,司空释发什么疯。 但在对上男子那充斥着渴望与祈求的眸子时。 她微微一怔。 于是她很快说:“我爱你,阿释,我爱你。” 司空释的手缓缓松开。 关清姿立刻抽出手,低声道:“先配合他们,我会去找你。” 她说完,就朝着另一个方向跑走。 身姿矫捷,速度极快。 在没有司空释跟着的情况下,她就如同融入暗夜的猫,很快就能消失不见。 司空释呆站在原地。 “你已经说过一次,可是你不记得了,只有我记得。” 你忘了,你爱过我一次了。 只有我还记得。 追兵将他包围。 “公子,您为何要逃?只要您好好配合王爷,就会有享不尽的福。”邱桦自人群里走出,疑惑且痛心地看着司空释。 他实在不理解。 公子有仙人般的血脉,为何会那般抗拒为王爷所用。 明明,公子也一直想在司空家有所建树不是吗?公子被任命去西南办差的时候,明明就很高兴。 为何如今觉醒了血脉,却只想逃。 司空释睫毛颤了颤。 垂下了头。 为什么? 他想起那个一次次溯回,到最后甩开他的手,义无反顾跳下悬崖的娘。 他想起那个收留了他,却被他无意间用了溯回术,在他满心欢喜的眼神中,吊死在他跟前的乞丐爷爷。 想起那个醒来后哭着喊着“我娘明明昨天还在,还哄着我睡觉,你们为什么要说我娘死了,我记得,我明明记得,哥哥你也记得对吗”的小姑娘。 想起四日前因着解了蛊差点被杀的关清姿…… 关清姿啊。 关清姿也曾红着眼对他笑说:“司空释,既然我都要死了,那我就同你说一次……” “司空释,我爱你。” 她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她的蛊已经被解掉了。 不记得她曾被人劫走,差点被人杀死在他跟前。 她不记得,她在他最崩溃绝望时,对他笑着说过“司空释,我爱你”。 司空释唇畔漾起一抹笑意。 他想起他娘在清醒时,同他一遍又一遍说的话。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镜中影,水中月,忘不却,忘不却的只有我们,被留在过去的只有我们。” “阿释,不要回去,不要后悔,往前看,要往前看。” 他捂住胸口,只觉得整颗心被揪着疼。 关清姿说得没错,他不理智。 他没法理智。 那次溯回后,他被反噬了。 每时每刻都感到绝望,他快要被脑海里不断浮现的那些崩溃、痛苦、难过的记忆逼疯掉,他抬起头望向对面的邱桦。 邱桦呆住。 “公子,你……” 怎么哭了…… 司空释喃喃:“她把我丢下了,她说跟我生死相依,她把我丢下了……” 空气肃静。 山风阵阵。 远方崖顶有狼对月长啸。 关清姿骤然停住了步子。 她回身看了眼。 确定距离差不多。 那些聚拢的火把也都去了同一个地方。 她立刻折返,并爬到了树上,观察那处场景。 今日司空释突然拉着她就逃,她也没问清楚情况,就被那么多人追击。 最要紧的是,司空释中了一箭。 与其两个人一起被擒。 不如她先脱身,设法联络到虞小姐的人来帮忙。 只是,眼前浮现司空释那失望的眼神,她还是有些轻微喘不过气。 她想起司空释拉着她走时,执着地重复着“关清姿,你别离开我,我很难受”。 她问司空释“怎么了”。 但司空释没有回答她。 他像是陷入了什么情绪里,只盯着她,拉着她。 关清姿深吸了口气,平复了有些乱的思绪,眺望人群聚集处。 就在关清姿以为邱桦那些人要带司空释离开时。 忽地。 一轮明月自幽林中浮现。 关清姿瞪大眼。 她抓紧了树干,死死盯着人群中的那道身影,见其身后明月光影,光芒照到了各处。 也照进了她眼里。 她脑海似飘上了一层雾,浑浑噩噩的。 但也只是瞬间,她就清醒过来。 番外填剧情 司空释x关清姿(崖洞篇2) 清醒那刻。 关清姿坐在窗边。 这是一处私宅,也是她和司空释入京前的一处落脚点。 不知为何,这两日司空释似乎很排斥入京,总同她说要设法逃离。 但关清姿却想尽早入京。 虞小姐过两日就能到京城了。 他们只要到京城外,就可以和虞小姐接应上。 今夜里,司空释去寻了邱桦,二人似乎是去说什么话,司空释还没回来。 关清姿自窗外看去,可以看到月亮被院内枯枝画上了几条黑线。 关清姿有些恍惚,总觉得这场景她好像看到过,一模一样的场景,接下来,还会有一群鸟呈人字形飞过。 正想着。 便见夜空上飞过一群鸟。 关清姿愣住。 她托腮的手指有些僵硬地蜷缩。 就听院墙外传来声音。 “公子已经被擒,先控制好那娘们,解了她的蛊。” 那些人寻到解蛊的法子了?! 诡异的焦虑袭上关清姿的心头。 不,她不能被抓到。 想到这,她跳出了窗,翻出了墙。 原本防守紧密的院子,今夜骤然失守。 她独自逃出了院墙,跑到了山林里,身后是大批的追兵。 关清姿脑中闪过奇怪的念头——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来追我?司空释不是还在院子里吗?为什么,我要独自逃出来……” 她逃了很久。 在甩脱了那批人后,她决定反追踪那批人。 于是她爬上了树,看着聚在一处的追兵。 就在此刻。 她似听得湖水泛起涟漪般清泠泠的声音。 关清姿摸了摸头,总觉得有些头晕。 再抬头看去。 就见前方有大批追兵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什么。 “不是,我们为什么要一起出来追那个娘们?就把司空公子自个留在院子里?司空公子才是最要紧的。” “我也奇怪,今晚真是昏了头了,追个没甚要紧的人。还出来这么多人。你们确定不是司空公子逃出来了吗?” “不,”邱桦的声音传来,“我给公子绑了几道绳子,还关密室里了,公子不可能逃出来。就是那娘们逃了,那娘们逃了也麻烦,她身上有和公子相系的蛊,得想办法解了公子身上的蛊才是。” 关清姿听着那些人的话。 总觉得哪里不对。 是了,司空释还在院子里。 不对。 司空释还在院子里,那她怎么会突然逃出来? 司空释如今怎么样了? 这么多人,都是来抓她的? 山林又开始寂静。 关清姿跳下树。 就在她思虑着去神魂空间求援时。 余光却被某个方向吸引。 她缓缓朝灌木丛走去,在其中看到了倒地昏迷的人。 “司空释!” 关清姿震惊到回不过神。 司空释怎么在这里? 司空释不是被邱桦锁在院子里…… 重复着这个念头。 关清姿只觉得头晕沉沉地疼。 “哪里不对……我为什么会一个人逃进林子,我怎么可能一个人逃进林子。” 她心里莫名烦躁。 总觉得自个的记忆有些混乱,好像有小细节对不上的感觉,但去回想,记忆里的经历又切切实就是那样。 关清姿去扶起司空释。 这才发现司空释腹部有伤,血液已经浸湿了衣裳。 “怎么受这么严重的伤?” 关清姿眉头越皱越紧。 好在她野外知识多,寻来了止血的草药,撕扯下身上的衣裳给司空释捆好后。 她便立刻背着司空释起身。 “得赶紧离开。” 邱桦他们回到院子没看到司空释,肯定会追回来。 关清姿依旧没想明白司空释是怎么出现在这里,又怎么受了这样重的伤的。 她背着司空释,一直往山林偏僻处走,走到了天光大亮。 直至发现几处幽深的崖洞。 其中一处里有些泥瓦罐,正好可以用。 将司空释放进崖洞后。 她又马不停蹄去外头寻草药和吃食,并处理留下的痕迹。 为了照顾昏迷的司空释,以及守夜,关清姿也不敢多睡。 她闭了眼要去神魂空间求援。 但没过一会,她就醒了。 这意味着,她的梦里没有出现一扇门,所以她在沉睡时就不会存在自主意识。 关清姿看了眼还闭着眼的司空释。 也就是说,神魂空间进不去。 是虞小姐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她记得虞小姐他们是到东磐城了? 关清姿眉宇间多了抹愁绪,又很快化作坚毅。 不管怎样,先撑着再说。 打了个哈欠。 她走到司空释身边,伸手覆在司空释额头上。 还好。 没发烧。 奈何头一天没烧,第二天烧。 司空释睡了三日,第三日才退烧。 关清姿也不敢带着他再挪动位置。 她对此地不熟悉,这郡县又在晋王掌控中,只要她暴露到什么路人眼里,就会给邱桦他们追踪的消息。 但她也因着三日不怎么睡,要半夜去寻吃的,又要照顾司空释,精神疲惫得紧。 又一次无法进到神魂空间后。 关清姿眸露担忧。 不知虞小姐他们如何。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和司空释怕是藏不了多久。 以她当下的状态,这次她怕是自个逃都逃不走了。 正要起身去洗个脸清醒下。 就被拉住了手。 身体被往下拽的那刻,关清姿很快作出防御状态,将一把匕首横在身下人的颈间。 对上司空释那双漆黑凤眸后,关清姿松了口气。 “醒了。” 她收起匕首。 司空释跟着坐了起来,目光炯炯只盯着关清姿。 “你想杀了我。”他忽然道。 语气带着委屈,但神色却又带着些许欢愉。 关清姿又打了个哈欠。 “见谅,我有些犯困。” 因着疲惫。 所以动作全凭本能。 司空释望着关清姿,继续道:“你回来找我了。你没有走是不是?” 关清姿说:“我也不知晓,我为何会走,我不应该走的。” 她也不知晓她为何会单独离开院子,跑进山林里。 司空释呼吸微滞。 “不应该走?”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关清姿脸上,“你后悔丢下我了对吗?” 关清姿心头那股别扭更甚。 “我什么时候丢下你了?我还没问你,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司空释如遭雷击。 关清姿直接躺在他旁边,合上眼说:“我睡半个时辰,记得叫醒我,我们还得转移地方。” 说着,马上就睡着了。 番外填剧情 司空释x关清姿(崖洞篇3) 司空释慢慢转过视线,看着沉睡的女子。 眼神略有些阴郁道:“你不记得了,你又不记得了。” 若是关清姿此刻醒着,就会发现司空释的状态很差。 像是快要发疯的精神病人。 溯回术是失败的术法。 溯回族是最先被稀薄了血脉传承的族群。 溯回,是为了改变叫人后悔的过去,改变,是因为痛苦、绝望和悲伤,所以溯回最轻的代价,就是加倍承受过去的痛苦,更多的溯回族,会像司空释的娘一样,因着溯回术疯癫,最后被负面情绪操控,选择自杀。 司空释根本控制不了溯回术。 甚至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用溯回术,经常是身体里冒出那种可以溯回的感觉,但大多时候,他自个都不清楚自个用了溯回。 比如那夜对着邱桦那些人,他直到回到那个院子,才明白自个用了溯回。 为了引走邱桦等人,又为了不引起众人怀疑,所以他修改了当时的事件发展—— 邱桦追的是关清姿,他一直都被困在院子里。 许是修改的因果变化不算大,所以他遭受的反噬也不算大。 但四日前的溯回,已经导致他精神受损,那日起,他唯一一点正面情绪来源,就是看到还在陪着他的关清姿。 此刻两次溯回的影响叠加。 导致他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 一缕青丝悄然变白,夹在他的黑发之间。 他拿起关清姿身边的匕首,死死盯着关清姿,耳边嘈杂像是有许多的人在说话。 一起死。 只要他们一起死。 他们就会永相守。 关清姿答应他的。 杀了关清姿,然后杀了自己,你们会葬在一起。 就在他举起匕首时,又忍不住盯着关清姿眼下的青黑。 手中的匕首惶然放下。 他惊恐起身,跌跌撞撞走到一旁,腹部的伤又沁出血,拉扯着疼痛。 他蹲下身,脑海里不断浮现那些阴暗的、痛苦的画面,以至于他死死摁着自己的伤,企图让自己好受些。 崖洞里。 有男子压抑的抽泣声,很轻很轻。 但是关清姿太累了,她听不见。 半个时辰后。 没等司空释唤。 关清姿自个醒来了。 落日的余晖照进山洞,将洞内染得橘黄。 她头还是钝痛着。 起身就见司空释坐在堆砌的火堆旁,烤着关清姿处理好的兔子,另一边的瓦罐咕噜着野菜汤。 他微微垂眸,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比起关清姿刚认识他时,那暴躁又阴郁的模样,如今的司空释,倒是沉稳了些,甚至能叫人感觉到些许轻而绵长的悲伤感。 关清姿靠着洞壁。 望着司空释。 方才。 她做了个梦,梦里重复着她逃出院子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她终于肯定了自个的直觉。 不对劲。 她的记忆不对劲。 想到邱桦他们齐齐往回走的样子,关清姿身子有些泛寒,所以,她后来的记忆,是因为司空释改变了过去吗?不……是因为司空释改变了他们的记忆?不管怎么样,这技能也异常强大,所以皇帝要用司空释做什么?用司空释来改变谁的过去,混淆谁的记忆,改变谁的认知吗? 只一瞬间。 关清姿想到了许多。 她唤道:“阿释,你想过要逃去哪里吗?” 司空释旋转枝杈的动作微顿。 “你想去哪?” 关清姿温声问:“去东南,好吗?” “东南?”司空释重复了声,“你要去东南找谁?” 他慢慢转过头,望向关清姿,那眸子红得吓人。 关清姿一下跳了起来。 “你怎么了?” 司空释直直盯着关清姿。 “你要带我去东南做什么?你要我的溯回术对吗?你从一开始就是刻意接近我。” 像是被激活的火山。 他浑身是血,走向关清姿,“虞秧在西南成了仙女,要护佑穿越者,你其实跟他们是一伙的对吗?你的蛊是他们给的对吗?那蛊是蛊族的,你是冲着我的血脉来的。” 关清姿快步到司空释跟前。 “你疯了,你在自残啊!司空释,你……” 话还未说完。 她要伸向司空释的手骤然被抓住。 四目相对。 关清姿意识到司空释状态不对。 她平心静气说:“阿释,你深吸口气,你不想去就不想去,如果你的溯回代价这么大,那就不要用。现在,我们先把伤口处理好。” “真的不用吗?”司空释靠近了她浅笑说:“那你会跟我找个地方隐居,一直待在我身边吗?” 当然不会。 她不可能一直在司空释身边耗着。 如果司空释帮不了忙,那她就自个去穆队那边,她也是吃了百族种子,生出攻击技能的,她穿来这个世界也不是来隐居谈恋爱的。 “你废话,我当然要和你一直在一起。”关清姿温柔说。 “你在骗我,”司空释另一只手抚上关清姿的脸,拇指在她脸上摩挲着,轻声道:“阿姿,你在骗我,我没用的话,你就会丢下我,你永远那么冷静、理智,不管你在说什么做什么,我都能感觉到,你骨子里是一个旁观者,一个刺客,会演戏的刺客……” 他凑到关清姿唇边,贴了上去。 触碰的瞬间。 关清姿身形略有些僵硬。 但很快。 她就放松下来。 血液沾染了她本就沾染了尘土的衣裳。 橘黄的光自他们身上慢慢滑落,将他们丢进了阴暗的洞穴深处。 外头传来脚步声。 关清姿瞳孔骤缩。 她要推开司空释。 司空释却没放开她,反而揽着她的腰,将她又拉进怀里。 关清姿抬腿就顶司空释。 司空释朝后退了步的瞬间,她也脱了身。 擦了擦唇边的潮湿。 她拧眉朝外走去。 到了山洞口,才发现只是路过了一个樵夫。 浅松了口气。 但她又很快提起心神。 “这里不安全,我们得转移。” 关清姿回头,就见司空释就站在那一动不动看着她。 “阿姿,我带你去找个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我们一直在一起。” 隐约有月影浮现。 关清姿脑袋一嗡。 恍惚间想起了什么。 好像是一轮月亮…… 几乎是动作比想法更快。 她快步出现在司空释身前,手上凭空出现双头刃,横在了司空释的肩头。 “停下!” 番外填剧情 司空释x关清姿(崖洞篇4) 司空释微微侧头,看那红黑色的双头刃。 关清姿攥紧了手中的双头刃。 “你现在的状态不对,司空释,我不知道你怎么了,但你需要冷静下来。现在听我的,先处理下你的伤口,我们撤出这块地方,我不会逼你用你的百族术法,但你也不能对我施法让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司空释勾唇道:“你想做的事是什么?” 关清姿想着东南的黑厄,以及进不去的神魂空间。 直接道:“你已经猜到了大半。我是穿越者,我有要救的人,我希望你能帮我救人,但你不愿意我也不可能逼你,我只能自个离开。在我离开之前,我会带你寻个地方藏身。将来……将来有机会……” “机会?将来有机会,你会回你所在的世界,而后我们永不再见对吗?”司空释叹息说。 关清姿语噎。 在说出真相后,她便无法再扮演一个满心满眼只有司空释的人。 就在此时。 更多细碎的脚步声传入耳里。 关清姿立刻到洞口查看。 隐约可见远处人影。 她回头看了眼司空释。 攥紧了拳头,就朝外走去。 破风声响起。 一道利箭射来。 关清姿被迫退回了洞里。 邱桦等人发现她了。 愤怒席卷了全身。 她望向平静的司空释,气得要死,都是这个人,一直发疯,不然她睡醒那刻,他们就该离开这里了。 司空释淡声说:“你不要我了。” 正好外头传来邱桦阴沉的声音。 “抓住关清姿,准备解蛊。” 关清姿对司空释怒道:“我都要死了,要你做什么。” 司空释:“我可以跟你一起死。” “谁要跟你一起死!我真是昏了头了,才一直把时间耗在你身上,我早就该离开,我来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关清姿恼道。 司空释平静望着她。 外头的包围渐渐靠近。 关清姿忽然就跟着冷静下来。 她和司空释对视着,微微勾唇说:“不,你说得对,既然逃不掉了,那就一起死。” 邱桦此次抓到她,定然会将她单独关押驱蛊。 既然已经不好逃了,那就不逃,杀了司空释,自个用不到的,也不能落到敌人手里。 关清姿靠近了司空释,手摁在了自己小臂处的穴位,想要用劲,却觉手指有些无力。 司空释突然说:“你是在激活蛊虫吗?” 关清姿记得廖竹萱说,摁小臂的这个穴位,可以让子蛊暴动。 她手指虚放在小臂上,轻握住自己。 语气冷硬道:“是。” 司空释想起当日,关清姿差点被杀前,手亦落在小臂上。 全身的血液都在顷刻间冻结。 “原来如此。” 原来,你在说爱我的同时,亦想拉我下黄泉。 司空释垂首,闷出一声低笑,笑声里带着满满嘲讽。 以至于他笑着道:“关清姿,用蛊杀我没用,用刀,见血的杀才是杀。” 他拉住关清姿的手,对准自个胸口,出口却是沙哑的气声。 “来,杀了我。” 关清姿其实也隐约察觉到了,她的蛊好像没用了,即使她没有摁下去,但在司空释的反应里,她也已经推断出来,她似乎已经被解了蛊了。 是什么时候。 发生了什么。 是司空释的能力吗? 关清姿盯着司空释。 她瞬间就推断出发生过的事情,即使她记忆里没有这件事。 或许她们之间的蛊早就解了,只是因着司空释的能力,所以邱桦也忘了这件事? 她甚至能大概推测到发生了什么,或许,司空释还拼死救了她的命。 那么这几日,司空释的异常,都是因为那次溯回的副作用。 她轻扯了下唇角。 神色颓唐。 叫司空释微怔。 “公子!”利箭破空而来。 关清姿拉着司空释倒向一旁,二人摔在地上。 这一摔。 倒把两人的理智都摔回来了。 关清姿轻声说:“司空释,我不能死。” 是不能。 不是不想。 司空释默然着没有应声。 关清姿快速起身,一手的血。 她指尖颤了颤,又蜷缩起来。 “司空释,你快死了。” “你不死的话,我也不想死。”司空释亦轻声说。 关清姿:“……。”有病。 说话间,关清姿的双头刃已经横在司空释肩头,她拉着司空释起来,推向洞口。 邱桦紧皱眉头。 关清姿故意说:“司空释,对他们再使用一次溯回,杀了他们。” 邱桦神色骤变,朝外退去。 司空释配合着往前走,并低声说:“关清姿,你这次走了,还会回来吗?” 关清姿沉默片刻,方道:“对不起,我有我要做的事。” 司空释:“很要紧?” “很要紧。” 天空漂浮暗蓝色的云。 入夜了。 司空释主动走向邱桦,代价是让关清姿离开。 他说:“溯回族有这样的能力,我能知晓她有没有受到伤害。如果她出事,我不能保证下一次溯回,会出现什么。” 邱桦对溯回没有太多了解。 但他想到自个那夜的异常,还是心生敬畏。 就这样,关清姿成功消失在夜色里。 过了几日。 关清姿成功入了神魂空间。 在大家的劝说下,她彻底决定放弃司空释,去往东南跟穆良朝汇合。 另一边。 司空释看着自刎的邱桦,微微侧首。 感觉,他溯回的能力,好像变强了许多。 身上的伤还未好。 他走过捂着脖子发出嘶哑气声的邱桦,踩着地上的血,走出屋子。 客栈里。 司空释手中浮现块沾染血渍的手帕。 那是上次关清姿被解蛊时,他用来擦关清姿脖子上血口的。 自从遇见关清姿后,他们从未分开过这般久。 每一日。 每一日他都梦到那日关清姿走进夜色里的身影,他知道,关清姿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他忘不掉…… 沉默了许久,司空释将手帕收进掌心,并闭上了双眼。 记忆重回那日下午。 他从昏睡中醒来。 关清姿对他说:“我睡半个时辰,记得叫醒我,我们还得转移地方。” 他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 面上慢慢浮现温柔笑意。 “好。” 后来在那个崖洞里,他说:“阿姿,我帮你,你想做什么,我陪你做。” “关清姿,我的溯回术很强,那些诡物我都不看在眼里,你看上我,就是你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 “关清姿,你会觉得你在我身上浪费了时日和精力吗?” “关清姿,你记得回来找我,带我一起走,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 醒来后。 司空释离开了客栈,往关清姿所在的方向去。 另一边。 关清姿也往司空释的方向赶。 她忘记了曾发生的不愉快,忘记了司空释施展溯回后的异常,只记得崖洞里,男子含笑的眉眼,以及对她说的那句“阿姿,我的能力很有用的,你别丢下我”。 她记不清她为什么会单独出现在这么远的地方。 好像是因为她和司空释跑路时碰到邱桦,而后司空释为了让她活命,以命要挟邱桦让她先走。 可她为什么走了这么远。 她不是答应了司空释,会回去救他吗? 奇怪。 神魂空间也进不去了。 意识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可她总是没法细想。 直到。 霞光再次披散在他们身上。 他们各自站在山路尽头,朝对方走去。 相拥那刻。 天骤然变得火红,为他们披上了红纱。 司空释心想,这样就很好,他的溯回术,是圆满的。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自今日起,就往前走吧。 无论生死,无畏无惧,再也不回头了。 番外he:司空释x关清姿(现代篇1) 19:41。 刚刚吹完头发的关清姿随手从冰箱里拿了罐果啤,将自己塞到窗前的单人沙发里。 啤酒开罐,传出一声刺啦响。 她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一切都是最平常的模样。 明明才过去了一年。 “嘟嘟。” 震动声响起。 关清姿骤然回过神,打开手机—— aaa探秘无序(9) 穆良朝穆队:【队友们,霍局长已经定下时间了,三个月后,准备进无序。】 廖竹萱蛊妹:【穆队,你今天有没有看到那个世界意识投影体啊?我听说霍局已经跟界意识联系上了。】 穆良朝穆队:【是联系上了,投影体……嗯,界意识在七十二个人物形象里,选择了个这个】 穆良朝穆队:【图片.jpg】 关清姿点开大图一看,就见图片上是…… 苏奕捉鬼师:【天官老爷啊,秦始皇?!!】 庄睿花魁:【理解了。怪不得咱们的界意识苏醒后这么霸道,直接就要去探秘无序,主动出击。兄弟姐妹们,我们的目标是阳界第一!飞天遁地的那日不远了】 苏奕捉鬼师:【冲啊!】 周承言穷鬼:【冲啊+1】 徐时月警官:【@穆良朝穆队 界意识有联络上阿星他们吗】 穆良朝穆队:【霍局提了,界意识的意思大概是两界早晚会在顶层里构建交流通道,霍局说大概率能成】 苏奕捉鬼师:【又能见到秧秧小姐姐和世子小哥哥了!!!】 庄睿花魁:【[动画表情]猴开心】 周承言穷鬼:【+】 廖竹萱蛊妹:【啊啊啊啊我的眼药水夫妇又见面了!!!我又可以眼前一亮又一亮再一亮了】 周承言穷鬼:【散光?】 廖竹萱蛊妹:【滚。】 …… 关清姿看着群里的热闹,眸底凝聚了些许笑意。 但很快又黯淡下来。 那日朝天宫前。 大概是阴差的力量救助,死了没有一日且太阴黑簿干净的人,几乎都活了过来。 庄睿和苏奕的魂魄更是直接从废墟中飘出,回到了华夏。 只有她怀里的司空释,彻底合上了眼眸。 虞秧在那之后拥有了太阴黑簿的大部分力量,甚至能查到魂魄轮回的地方,但偏偏没有找到司空释的魂魄。 最后只能解释为溯回的副作用太大。 司空释彻底消散了。 关清姿总和司空释说,要与他同生共死,要给他陪葬。 可事实上,她惜命得很。 她是从泥沼里爬出来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惜命。 所以,她回来了华夏。 直到回来的那刻。 曾经被溯回术改变的记忆,也全都归位了。 她终于想起来…… 曾有那么一刻,她真的以为她会死,于是在经历了强烈的内心挣扎后,她放弃了杀死司空释,她任性地承认了内心那股让她感到羞愧的感情—— “司空释,我爱你。” 她一直不想承认。 不知何时起。 她真的爱上了身边的那个人。 司空释,暴躁、别扭、阴郁,一口一句“你大爷的”,她嫌弃又看不上这男人。 司空释,细心、敏感、温良,他会见义勇为会一腔热血地帮村民干活,会在跟人吵得面红耳赤发现自个错了后马上认错,会明明讨厌她恨不得将她赶走,但又悄悄跟在她身后,并在看见她饿肚子后,假装跟她偶遇,暴躁地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又遇上你了”。 可她却忘了。 她忘了她承认过内心的那段感情。 并在后来对司空释决绝地说:“我真是昏了头了,才一直把时间耗在你身上。” 所以,后来的司空释总在同她说:“关清姿,你看我厉害吧。我是不是很有用?” “关清姿,你后悔遇到我吗?” “关清姿,你穿到这边,把时间耗在我一个人身上,你是不是觉得很不值得。” 所以,在他死亡的最后一刻,他嘴唇嗫嚅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关清姿,我爱你,你爱我吗?” 刺耳的喇叭声拉回关清姿的思绪。 她猛地抬头。 就看到镜子倒影里,有些清瘦的自己。 终于意识到。 这一年,她好像在正常的生活,但她好像,过得并不好。 手机又传来震动声。 廖竹萱蛊妹:【小枫的小说更新番外了!!!@关关关关关@徐时月(有事留言)】 关清姿特攻:【收到@廖竹萱蛊妹】 关清姿喝光了手里的啤酒,就转到小说app。 点开一直在追更的小说—— 《魏纵你火爆全网了!》 第520章 番外·愿。 番外是一封信。 信的结尾,是一句:魏纵,听说人的念想可跨山海,可跨阴阳,我虔诚祈祷,愿你平安,愿你欢喜,愿你步步高升得偿所愿……愿故事没有结局。 关清姿怔住。 她随手点了下段评。 评论第一条是:【气象台播报,今夜20:00有狮子座流星雨降临,姐妹们,准备许愿了。】 手机时间正好跳到了20:00。 关清姿余光瞥到一道光亮划过。 抬头,就见数颗光亮中夹杂着一道火红色,一闪而过。 23:00。 关清姿睡得正熟。 甚至还做了个梦。 梦里,司空释敲了敲她家的门,四目相对时,司空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最后只朝她笑了笑。 能看见你就好。 司空释想。 这个世界很好,我不该来,可我只有这一个机会了。 就在司空释朝后退一步时。 关清姿猛地伸出手,将司空释拉进了屋里。 司空释显然有些错愕。 “你,不……我还没问那句……唔。” 唇被印上软意。 关清姿直接勾住了司空释的脖子,吻了上去。 梦里的男子意外得有些僵硬。 但下一刻就是热烈。 他们一直到了床上,就在她要坐在司空释身上时,司空释突然捂住自个。 “等、等下,关清姿,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关清姿不耐烦拍了下他的手。 “松开。好不容易入我的梦,你矫情什么?” 司空释神色僵硬。 在手松了又放几下后,他起身又亲了关清姿许久,撩了半天火后不灭就消失了。 关清姿睁开眼。 在看到昏暗的天花板后,暗骂了声。 “到底是没经验,做个梦都做不完整。” 正想起来去个厕所,余光就瞥到一道身影。 那身影背对着她站在床边,正往身上披外裳。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人也清醒了。 她坐起来,枕头下的短刀已经在手里,并朝着前方捅去。 “等等等等——” 那身影朝后飘去,发出熟悉又久违的声音。 “关清姿!!!是我!!!” 而后。 和梦里相同着装的司空释飘在床边,朝呆滞的关清姿灿烂笑道:“关清姿,这次换我变鬼缠着你了。” 番外he:司空释x关清姿(现代篇2) 司空释对关清姿屋里的一切,都比对关清姿本人要感兴趣。 他一会飘到空调上看出风口。 一会飘到衣柜前看衣柜。 一会钻到床下看床是怎么悬浮的。 在飘了半天后。 他终于忍不住道:“关清姿,你能不能换、换件衣裳?” 关清姿眼眶泛红,一直没说话。 听到这话后,却是轻笑了声,并掀开了被子。 吊带背心加小短裤。 夏天嘛。 她的睡衣是要清凉些。 修长的腿叠着,她靠在床头,将空调调高了些。 “过来。” 司空释僵硬着不动。 关清姿挑眉。 “阿释,我记得我当女鬼的时候,可没这般拘谨,你这也……硬气不起来啊?” 司空释的魂体都要烧起来了。 “我当初衣裳都穿得好好的……” “哦。你哪里我没看过,你洗澡的时候,蹲茅房的……” “闭嘴。”司空释猛地回过头,在看到关清姿后,又是脑袋嗡嗡。 亏得他现在是鬼魂。 不然现在鼻血都喷出来了。 不。 在方才那场梦里,就能喷几百回。 许久。 他听到关清姿轻轻的一句。 “阿释,过来。” 于是控制不住飘到了床边。 关清姿伸出手去碰司空释,却碰了个空。 即使如此。 她也心情愉悦。 并道:“阿释,我们再来一次。” 说着,躺下来,给自个盖上被子,还拍了拍枕头边。 “要全套。” 司空释:??? 他看着关清姿,明明不是记忆里的那张脸,可就是能感觉是一个人,那个他魂牵梦萦的人。 他忽地低笑出声。 关清姿眉宇舒展,跟着轻笑。 而后。 他躺在床的一边。 “阴差把我给带走了,那个阴差叫庚九。” 关清姿记得庚九。 虞秧说,庚九人格分裂,有很多个人格。 怪不得,司空释的魂魄不见了。 原来是被带走了。 关清姿侧身望着司空释。 “他带你去做什么?” “帮他消灭他的一个人格,”司空释跟着转过身,同关清姿对视着,“他有七个人格,其中有一个嗜杀,他一直想把这个人格除掉。” 国师和班檀儿入了无序后,遇到了许多诡物。 好在班檀儿似另有身份,在无序中一符一怪,竟也护住了国师。 二人意外遇到了无序中的黄河阴兵。 国师冲上去求救,差点被打散。 不曾想,领头的阴差听到国师来自“姬氏界”,单独跟国师说了话,那个阴差就是庚九。 庚九在姬氏界历练过,因此想还此界的因果,就借力给了此界。 当时,庚九就在界门外。 他在留意到司空释后,立刻就想到了司空释的溯回术,可以帮他解决一个麻烦。 只要让司空释去到他被那个嗜杀人格操控的时候,杀掉他,那他就可以剔除自己的那个人格。 司空释苦笑。 “但,他比我强大太多。我对他施展溯回,只可能被他的人格反杀。因此这几年,他一直在历练我。” “几年?”关清姿诧异。 司空释略一思索。 “黄泉路上无岁月,我也不知过了多久,但想来是有数载光阴的。” 关清姿若有所思。 “许是时间流速有差异。” 她伸手,虚抚着司空释的脸,问:“然后呢?” 司空释喉结轻微滑动,虽感觉不到身侧人的体温,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触感,但他依旧被身边人吸引着,为其感到浑身灼热。 他来敲关清姿的门时,满心忐忑。 庚九说,若非他出自姬氏界,且在大战时作出了贡献,被此界界意识同意进入,他根本没这个机会来此界。 但他也只有一次机会,只能说一句话,如果他叩门的人不接纳他,那他作为阴魂会被此界驱逐,届时最好的结果就是重新投胎。 庚九劝他留在黄泉路,说可以想法子让他作阴兵,但代价是,他前期三百年只能待在黄泉路受训。 司空释想了想,三百年啊。 那关清姿都投胎多少世了。 不,那都不是关清姿了。 于是他选择了来寻关清姿,他对庚九说:“我想再看她一眼。” 在降临此界时,司空释就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他看到了此界的繁华。 看到大街上充满生命力的男男女女。 他想他只是个幽魂,他一点用也没有,他什么也没有,他好像也不该来。 直到他听到转换成阴郁男的庚九说:“三百年换一眼,你倒是去看啊,你怂什么?快去,我等着嘲笑你。” 他知道,庚九是在等他失败后,把他捡走,帮他投个好胎。 默默说了声“谢谢”。 他还是叩响了那陌生的门。 只是说不出那句“我可不可以进去”。 直到关清姿拉他进来…… 关清姿那么快、又那么直接地将他拉进来了。 司空释温声说:“然后,我想来见你……阿姿,你要不要睡一觉。” 关清姿立刻闭上眼。 但很快。 她又睁开。 “司空释,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终于,她问出萦绕在心里的问题。 司空释飘坐起来,又俯下身,吻落在关清姿的眉心,没有触感,却异常虔诚。 “只要关清姿需要我,我就会在。” 关清姿笑说:“我需要你,你能感受到吗?” 她亲吻虚无的空气,又在闭眼时,感受到炙热的体温,她在沉睡中拥抱她的念想,在额头触碰额头时,郑重地回答了那个她最想回答的问题。 “司空释,我爱你。” 司空释只觉得自尾椎骨传来细细的麻意,席卷了全身。 他垂眸,眉宇含笑。 谢谢你,让我感受到你的爱,让我感受到你需要我。 关清姿,我爱你。 奇迹在相爱中出现,总有一天,他们会真真切切地拥抱在一起。 番外he:魏纵x卓小枫(上) 魏纵是偷摸翻墙进的自家府邸。 距离“皇帝嗑仙丹驾崩”的事,过去了半个月。 礼朝御典阁阁主魏纵同样“死”在了半个月前。 朝廷帮着魏府办了场丧事,丧事一过,府邸就被封禁,算是……充公了吧。 毕竟,魏阁主也没有什么亲眷可以继承这座府邸。 庭院幽深,远远传来打更声。 魏纵走在府里,乱七八糟想着许多事。 听闻,有宫人在朝天宫内看到了魏阁主的尸首。 朝廷对外的一致口径,是皇帝嗑药嗑疯了,见人就杀,魏阁主就这样死在了皇帝的手上。 想来史书上会这般记载—— “记康成三十六年,帝嗜丹道,以至疯魔。御典阁阁主为劝诫帝王,亡于朝天宫。” 或许。 当后人看到这段历史时,还会揣测—— “御典阁阁主魏纵啊,在民间口碑可不好,说不得就是他在丹药里下了毒,导致幽帝身亡。” 幽帝是少禹的谥号。 幽,黑色、昏暗。 说不得。 后人还会疑惑—— 幽帝在位三十六年,也就那么两年沉迷丹道,不顾朝政,何至于得个“幽”的谥号。 但想来,他们不会想到黑厄,想到诡物,想到差点成神的少禹,以及那个占了他的太监身替他死在历史里的混账卫羁尘…… 不,死的不是卫羁尘,是魏纵。 路过的湖水里倒映出男子颀长且清瘦的身影,魏纵脚步微顿。 不,也不是魏纵,是他们。 他们都死了。 不知从哪飘来了盏纸糊的白灯笼,在幽幽月色下,滚到了魏纵脚边。 魏纵回过神,抬起脚,跨过了灯笼。 他垂着目光,走向了心念着的屋子。 雕花窗子对外敞着。 忽地,他看见女子俏丽的身影站在窗后。 并对他笑道:“天呢魏大人,您竟然没有一脚把那灯笼踢开,或者一脚把它踩爆,大人今日变得这么温柔了吗?” 魏纵从惊讶中回神,耳廓微红,又没好气说:“不要将那个字丢在我身上。” “虽然但是,大人,温柔是个很好的词汇,温柔的男子很讨人喜欢的。” “我不喜……” “嗯?魏大人不高兴吗?” 没等魏纵说话。 那女子便背过身,碎碎念朝里头走去。 “看样子魏大人对柔这个字有什么心理阴影,我下次得记得把这个字删掉,温柔不行,那斯文?温雅?” 身影渐渐消散。 魏纵眸中忽地闪过一丝慌乱。 他大步朝前走去。 “你回来……” 他嘭得一下推开门。 “卓小枫!” 门嘭得一声打碎了寂静。 书房内,空无一人。 * 夜渐深。 魏纵坐在床边地上,看着空荡的屋子出神。 这是书房内室。 亦是卓小枫居住的屋子。 如今屋内空无一物。 来前其实也想到了。 作为御典阁阁主,他的府邸自然藏了许多好东西,他“走”后,也少不了有人潜入宅中找寻。 什么都没有了。 包括那个他用来存放手稿的黄花梨匣子。 魏纵靠着床,望着地上的那摊月华,目光空洞。 那会。 有人送了批侍女入府。 他一眼瞧着其中一人的不同,慌张、无措,又强壮镇定。 出于兴趣,也出于应付,他只留了那姑娘,三两句就套出了那姑娘穿越者的身份。 “给你一炷香,设法让我不将你送回原处。”他颇有些恶趣味道。 恶趣味这个词,还是卓小枫后来安到他身上的。 那会,卓小枫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冒出一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出自《斗破苍穹》) 他怔了怔,“什么?” “人间三月天,树正绿,花正红,而我们正年少。”(出自《大漠谣》) “青山如故,只是人心变了。”(出自《琅琊榜》) “我要这天,再遮不了我的眼,”姑娘手指着天,又指向地,“要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这众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诸佛,都烟消云散!” 在他呆滞的目光中,卓小枫骤然从胆小变得热情,“这句出自《悟空传》。你喜欢哪句,是第一种凡人逆袭,第二种爱情,第三种权谋,还是第四种奇幻的?你想听什么故事,我都能给你讲出来!” 记忆一点点消散。 魏纵的唇畔轻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卓小枫,卓小枫……”他低声喃喃。 窗外明月依旧。 唯他从此孤身一人,一魂。 他是魏纵,还是卫羁尘,再也无人在意,再也不要紧了。 隐隐有脚步声传来。 余光浮现两道身影。 魏纵缓缓抬眸,就见谢迟同虞秧站在了门口。 虞秧轻声道:“还真是你回来了。” 魏纵安静没有说话。 直到谢迟的手上骤然浮现熟悉的黄花梨匣子。 他眸光颤动,慢慢站了起来。 谢迟走进屋子。 “物归原主。” 虞秧从袖口掏出一封信,一块放在了匣子上。 “想着你可能会回来找卓小枫,所以就先来了魏府,将卓小枫留下的东西收了起来,免得丢了。” 在大战结束那日,卓小枫就被世界意识送回了华夏,连个招呼都打不成。 而魏纵因着和卫羁尘换了身子,所以远在京城之外。 恰好魏府办丧事。 虞秧一思虑,就先来将卓小枫的东西收起来,免得等魏纵回来,什么都留不下。 “小枫应该是信没写完时,就离开了,我寻了个信封将它放了起来,并没有看。” 若是放在过去。 魏纵必然是要别过头说:“人都走了,留着这些做什么,我不需要,丢了吧。” 但此刻,他却很快拿过了那箱子。 “多谢二位。” 虞秧和谢迟对视了眼。 谢迟取出一份请帖。 “不知你之后会去何处,因而先行做了份请帖,若是得空,还请来喝杯喜酒。” 魏纵望向谢迟。 他明白,他如今顶着卫羁尘的身份,而卫羁尘是大同教的少主。 一旦朝廷开始清理大同教。 那他难逃一死。 谢迟这是想帮他逃过一劫,给他撑腰帮他在这世上重新立足。 可他已经不在意许多了。 魏纵拿着箱子的手微微用力。 “想来无空……” “说不定有呢?”虞秧拿过谢迟手里的邀帖,一块放在了匣子上,“怎么说,这一世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不是?” 魏纵呆住,并皱起眉头。 谢迟颇有些无奈地笑道:“是,这是给舅舅的请帖。” 魏纵:“……。” 谢迟可真放得下身段。 可从血缘上来说,他们又确实是这样的关系。 虞秧见魏纵没有要退请帖的意思,便道:“那舅舅先忙,没事来家玩。” 二人刚要转身离开。 魏纵开口道:“谢迟,当初刺杀一事,对不住……” “过去便过去了。”谢迟温声道。 那次刺杀,受牵连的有云无期和仰嘉石。 云无期差点因那次刺杀身亡,仰嘉石亦因刺杀失了一臂。 但无论是魏纵在朝天宫救了徐时月拖延了时间,还是卫羁尘为了挡住卫信鸿打断司空释的溯回付出了性命,兄弟二人都算是救了这人间,也算是间接还了无期二人的性命。 再别提,他明白就算没有卫羁尘作推手,刺杀也早晚会出现。 还有卫羁尘对他的妒…… 那些过去的经历。 到底都成为了过去。 魏纵看着谢迟二人的身影消失,渐渐将视线落到那封信上。 番外he:魏纵x卓小枫(下) 亲爱的魏大人: 魏大人,今日醒来时,看见了桌上你留的字条—— 卓小枫,我会让你回家,你别哭了。 本来好好的。 忍不住又哭了。 细想想,我变化可真大啊。 我们刚认识那会,我可丝毫不敢在魏大人面前落泪,毕竟魏大人说了“我讨厌哭哭啼啼的人,无论男女”。 可现在,我能想哭就哭。 因为魏大人说:“卓小枫,你憋着气的样子会憋死我。” 现在的魏大人,比当初可可爱太太太多了。(*^▽^*) 魏大人,我看见了天上的神与魔,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但我有种奇妙的直觉,我可能不会再见到你了。 所以,我想认真给你写一封信,当作告别。 魏纵,我从来不了解你,我没有听你说过你的过去,也不知你的秘密。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很害怕你。 毕竟,我从没见过血,但我却亲眼看着你杀死了好几个人。 那血溅在我跟前,我不敢叫也不敢哭,因为我知道,我得讨好你,讨好你才有命活。 但我真的,真的差点吓死了!那些憋着恐惧的日子,太太太叫人崩溃了! 魏纵,我又很了解你,我们在一起相处了一年,我们有共同的秘密。 谁能想到,在外头阴晴不定的魏阁主,实际好看小说,还口味丰富,什么都看呢。 魏纵,谢谢你,谢谢你偷偷带我去街上玩。 谢谢你送我的“生日蛋糕”。 谢谢你为了保护我不被原身的主子发现穿越者身份,负伤又瞒着我。 谢谢你照顾我这么久。 谢谢你,让我遇到很好的你,坚毅、聪颖、无畏,会爱人的你。 我听见神语,好像要回家了。 亲爱的魏大人,我突然,很想…… “你。”黑暗中,传出男子轻轻的声音,“我很想你,小枫。” * 三年后。 某家书肆。 魏纵躺在柜台后睡着。 外头传来伙计的声音。 “你说《武林侠客传》下一回啊,已经在催尘羁先生写了,很快就能出了……对对对,不要急,已经在催了……” 伙计又赶走一批人后,终于关上了书肆门,并回头看了眼柜台后的“尘羁先生”。 催个大头鬼。 这位若不是自个兴起,根本不会动笔。 就这笔名就能看出来了—— “吾生梦幻间,何事绁尘羁。” 我生在这如梦如幻的世间,又何必要被世俗尘网束缚。 伙计摇了摇头,说:“先生,我先回家了。” “嗯。”柜台后传来懒洋洋一声。 魏纵到底没有去参加谢迟和虞秧的婚礼,世俗名利对他来说,也没甚要紧,这人间,好像都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 他不想再从头开始去争取什么了。 只是活着罢了。 所以,他独自南下,隐姓埋名,自个写话本,又开了个书肆。 日子有一日没一日地过着。 书肆外。 虞秧转头看向身边的谢迟。 “卫羁尘怎么知道魏纵走不出来?他们之间的羁绊不是消失了吗?” 刚从无序回来的二人,在得知华夏界意识接受了卫羁尘的请求后,便立刻来寻了魏纵。 谢迟透过紧闭的屋门,看到屋内的魏纵。 男子的一条手臂压在眼睛上,一条手臂枕在脑后,躺在凉椅上一动不动。 “到底是曾经同心的兄弟,就算羁绊消失了,想来也知晓对方会想什么,做什么。” 虞秧点了点头。 “也是。” 卫羁尘作为大战中的有功之人,自然也受到了姬长生离开前的祝福,照理是能活过来的,但他自个选择了死亡。 却不想,他的意识附着到了退离的一“魔军”身上。 跟着那批入侵者走了。 虞秧等人探秘界外各世界时,在一处沦陷的阴阳界碰到了卫羁尘。 卫羁尘在那里救了他们不说,还带着他们寻到了当初入侵姬氏阴阳界的阳界所在,并给他们提供了许多对方世界的信息。 算是立了大功。 卫羁尘在发现队伍里司空释的存在后,便对穆良朝提了个请求,希望能用此次功劳,换华夏界意识接纳魏纵。 不仅如此,卫羁尘还给了司空释两枚那个高级阳界诞生的塑身果,说是一枚给魏纵。 穆良朝回去后,就跟霍局长他们说了此事。 在经过官方近三个月的商议后。 同意了卫羁尘的请求。 很快。 谢迟和虞秧进了书肆。 又是一年,华夏。 卓小枫百无聊赖刷着手机。 忽见弹窗消息—— 【男主定了!《魏纵你火爆全网了!》改编剧男主竟是他……】 卓小枫愣住。 不知为何,她忽地有些忐忑。 手指点开那条消息,很快就看到了男主的照片—— 是个演技流量都有的当红男星。 倒也不是很出乎意料。 她轻抿了下唇,关上手机。 “我想什么呢。”卓小枫朝后倒去,靠在沙发上。 就像魏纵当初说的,她靠着写魏纵,一书成名,后半辈子可以直接躺平了。 只除了,心里总还是空落落的。 “叮咚。”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几声。 卓小枫一动也不动,只拍了下手边的小狗。 门口喇叭立刻传出中气十足的男音。 “外卖和快递都放门口,谢谢。” 门铃骤然安静下来。 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 卓小枫抬起手一看,陌生号码?挂断。 刚要闭眼。 一道声音隔着门传进了耳里。 “卓小枫!你真要把我放门口?!” 记忆里久远的场景快速拉近,在重合那刹那发出叮铃一声脆响。 卓小枫忽地坐了起来,望着那道门。 手机铃声再度响起。 这次,她点下了接听键。 手指微微发颤,叫她差点拿不住手机。 于是,她听到了朝思暮想的声音。 “跨世界快递,卓小枫女士,要不要当面领取?” 泪水滑落脸颊。 “虞秧同我说,你……没有婚配,所以刚刚那个声音,应该……是你爹吗?” 那语气意外得有些忐忑。 卓小枫破涕为笑。 她起身朝着门口跑去—— 去领取她心心念念的愿。 —— 2025年,祝大家都能领取到自个的愿,祝大家2025年平安、圆满、暴富!元旦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