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出错,我与高岭之花双向奔赴》 第1章 末法时代1 “万渊,万渊!是你要吃我吗?” 一条足有一人高的罕见蓝鳍金枪鱼,被牢牢固定在餐桌上,疯狂地摆动着鱼尾,略有些尖锐的嘴巴一张一阖,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漆黑的深海中,谍影号潜艇内,灯火璀璨,一群人在狂欢。 顺利地完成了击杀任务,暂时夺下了这片海域。 那可是两头未知名的高智商变异海洋生物! 万渊姿态慵懒地靠在沙发上,一双长腿随意地伸展着,唇角不自觉溢出淡淡的笑意。 倏然,他眉头蹙起,不知是不是错觉,蓝鳍金枪鱼那对儿墨黑色的圆眼仿若在死死地盯着他。 “啊!万渊,我好疼啊!” 那由墨黑逐渐转为浅蓝的圆眼,恍惚间让万渊以为,又见到了儿时的玩伴儿,一双具有标志性的幽蓝灵动的大眼睛。 他甩了甩头,抛开这莫名其妙升起的感觉,不再去管那条濒死的蓝鳍金枪鱼,随手点开左手腕上的隐性光纤银环,传送着此次深海作战详情。 热闹持续了许久,潜艇内才安静下来, 万渊轻阖双眸, 黑色瞬间笼罩了一切。 “万渊,万渊,是你要吃我吗?” 哀怨凄婉的声音,纠缠着阴冷的风,回荡盘旋在空旷的谍影号舱内。 通道的尽头,闪烁着微弱的暖黄色灯光。 一个鲜血汨汨,染红了满身密密麻麻鳞片的高大男人,颤颤巍巍地向前伸展着那只已然骨肉分离的右手,一步一顿,身后拖着两道长长的血痕,缓慢地向着万渊靠近。 一双幽蓝色的大眼睛阴森森地紧盯着他。 每前进一步,他身上的鳞片裹挟着血肉便一片一片均匀地扑苏扑苏往下落,直到血肉模糊,而那男人仿若感受不到疼痛,唯有那双幽蓝色的瞳孔里浸出了血泪…… 万渊蹙然坐起! “滴滴、滴滴……” 绿色的按钮不停地闪烁着,响起了提示音。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有女人爆发出高昂地惊呼声:“醒了,醒了,53号实验体醒了!” 规律的滴滴声和惊喜的欢呼声在万渊脑中交替奏响,吵得他略有些发懵。 缓了几秒,他随手抹去脸上黏哒哒遮挡视线的液体,警惕的目光快速扫视了一圈,入目皆是这两年他再熟悉不过的环境。 他愣了愣,又垂眸看向自己,正赤身坐在浅绿色的培养皿中。 是了,他还在实验室里。 “感觉如何?”闻讯赶来的中年男人按停“滴滴”的提示音后,双手插兜,语气里满是掩不住的欣喜。 听到问话,万渊轻微点头。 “不错不错!那再适应适应,这两日要多出去实践,加速融合。” 叮嘱的话音刚落,中年男人便下意识抬起手,想要拍拍万渊的肩膀以示鼓励,却在瞄到他肩膀上还挂着的浅绿色的液体时,默默收回了手。 见万渊低着头并未看向他,中年男人淡定转身,若无其事地到总控台前分析数据去了。 一道刺眼的亮光撕裂了漆黑的夜空,接着炸雷声震耳欲聋。只是一霎,雨点便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大雨像掀开了天幕,铺天盖地倾泻下来。 雨雾朦胧,低矮却茂密的丛林里,一头体型巨大的白狼飞速穿梭,留下一道道残影。 眨眼间,他便停在一处矮坡上,前腿绷紧,后腿微曲,两只绿幽幽的眼睛里泛着精光,紧紧盯着坡下的猎物。 猛然一个俯冲,锋利的前爪便摁住了窜逃的灰兔。那爪子上隐约显现出来的银环光晕,在雨夜中熠熠生辉。 白狼抖了抖浑身被雨水淋湿的长毛,突然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原地出现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 一身特殊材料定制的灰蓝色军装搭配着黑色长靴,更衬得他宽肩窄腰、身姿如松。 他抬头望向远处黑压压的天空,任由雨水敲击在那张精雕细琢的脸上,让那张本就白皙的脸色显得越发莹白。清淡疏离的桃花眼里满是悲悯,这世间,没有人会在意,他们特战队的成员,有多少人曾在生死与理智的边缘苦苦挣扎。 存了理智,却败给了生死;赢了生死,失去理智,直接击毙。 终是成功了!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反倒蓄红了眼眶。 修长如玉的手指随意地抹去了还停留在脸上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拎起兔子看了看,眸底闪过一抹讽刺,转身回了基地。 “抓到了?”身着白大褂,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中年男人,一手向上推了推黑色的眼镜框,头也不抬地问道。 中年男人是联邦顶尖的科研人才,也是此次项目研究主负责人,人称原博士。 “嗯。” “感觉如何?” “还好。” “不着急,凡事总要有个过程。走,和我一起去看看59号和71号吧。等我再为他们的隐性光纤银环植入能量晶石牵引机制,你们三人将会成为我最伟大的作品!哈哈……”原博士愉快地笑着,用力推开了主实验室厚重的大门,嘴上仍是喋喋不休:“理论上来说,银环中植入能量晶石牵引机制后,融合者便会与银环相辅相成。能量晶石会自动吸收星辰之力,而银环用来压制引导,逐步将载体淬炼成为能量体,从而无上限地提升战斗力……” 主实验室里,数不清的长方形器皿中,皆盛满了浅绿色的培养液。 仅有两个容器里,还隐约能看到人形,那是一男一女,安详的仿佛没有呼吸。只有绿色的按钮处亮着那丝微弱的希望之光,证明着,他们还活着。 万渊抿了抿唇,特战三队,二十六人,仅有他们三人,活了下来。 “你不必如此,所有人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要知道,这项研究可是关乎着我们人类未来的希望!”原博士见他面色沉重,轻拍着他的肩膀宽慰道。 “我知道。” 原博士点头后便不再理会他,站在实验总控台前不断地调整着各项数据。 万渊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实验室里的一切,好似交织成了一张无法挣脱的巨网,将他拖入了幽森压抑的深渊。 第2章 末法时代2 已经过去三天了,钟扬和代菲还未醒过来。 万渊静静地站在岸边,海浪在他脚下无情地撞击着岸边的碎石。 无边无际的海水与灰蒙蒙的天空连接在一起,全然一片灰压压的世界,是连炽烈的阳光也化不开的灰。 他不知道,脚下这最后一片大陆,还能再坚持多久! 进入末法时代,地球磁场紊乱并加速衰减,气温骤升,各种灾害性天气频繁更迭,此方天地,再无真正意义上的春夏秋冬;所有的冰川在一瞬之间以摧枯拉朽之势崩坍消融,海水泛滥势不可挡,数不尽地生命于猝不及防间消亡。 不计其数的物种灭绝, 人口的数量也不足巅峰时期的万分之一。 如今,机器人的数量比人类的数量还要多,已经成为了劳动的中坚力量,基层普通人类毫无社会价值,使得他们的生存处境更加艰难。 气温还在上升,海水不断上岸。生存的威胁,倒逼着人类不惜一切代价去创造科技的日新月异,向内、向外不断去探索着新的生存方向。 万渊身后的人造丛林,位于这片号称“末日”的大陆的最北边,连接着海域,是人类的基因研究基地,里面散落着数不清的实验室。 使命是致力于改造和优化人类基因,口号是让人类更好地适应愈加严酷的生存环境。 除了人类,于恶劣环境中挣扎着存活下来的其他生物物种,亦在不同程度上开启了灵智。 “滴滴”的声响打断了万渊的思绪,他垂眸看向手腕,掩在袖中的隐性光纤银环上方,悬空的小光幕上,原博士的名字在不停地闪烁着。 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轻触接通,原本袖口处的小光幕即刻飞出,并成倍的扩大至半人高。 原博士那张熟悉的大脸,清晰地显现在他的面前,咆哮着:“你小子到底跑哪儿去了,快点回来,他们醒了!” 那飞溅的唾沫星子仿佛要凝为实质跳出屏幕了,万渊略微嫌弃地后退一步。 切断通话,他快步往基地赶,时不时偏头,躲开那些从并不算高的树枝上垂下来的各种颜色的硕大果实。 刚迈进基地大门,便见钟扬和代菲两人正欣喜地感受着身体内的变化。而一群白大褂们半围在他们身边,欣赏着努力的成果,甚至喜极而泣。 万渊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角的弧度也微微弯起。 只见钟扬稍稍后退几步,“嗖”的一下,变身成为一条水桶粗细的大花蟒蛇,骄傲地昂着头,绕着空地扫了一圈,连着周围的土地都震动起来。 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仿佛是在巡视着他打下的江山。 等威风够了他才缓缓将身体盘了起来,那颗硕大的头颅直接杵到万渊面前,一双金黄色的瞳孔竖起,血盆大口一张一合,不断吞吐着信子:“队长,这可太神奇了!” 万渊默默地后退两步,离开那股腥臭气味的辐射区。 “嘁,那还用说!瞧瞧我们这些憔悴的精英,两年了,没日没夜地埋在实验室里。要还没点成果,能说得过去?”原博士略有些得意的接过话茬。 “得了吧博士,没日没夜工作的是那些机器人好吗!”钟扬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 原博士轻嗤了一声,用食指轻点着自己的太阳穴处,有些狂妄地说道:“你懂什么!决策者始终凌驾于执行者,若没有我的脑子,机器人?哼,他们什么也不是。” “那也……” “好了,代菲也试试。”万渊开口打断了钟扬不服气想要继续争论的话。 大花蟒蛇瞬间合上了嘴,好似还向下撇了一下,接着变回人形,鼓着腮帮子望向代菲。 代菲点头,心神一动,一株盛开着粉红色花朵的桃树便出现在所有人面前,无风摇曳。 “哈哈……漂亮!好看是真好看,可这有什么用?难不成战斗的时候,敌人会停下攻击转去欣赏你的美?”钟扬嘲讽的同时弯起他那结实的臂膀展示着肱二头肌。 万渊眉梢微挑,琥珀色的双眸淡漠地望向原博士。 当初他们接到的命令是,由特战三队队员继续尝试与这片陆地上仅存的,几只变异的“圈养猛兽”的高纯度典型基因融合,提高个体战斗素质,去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瞧着他们一副没见识的模样,原博士肉眼可见地鄙夷起来,“你们以为她漂亮无害?71号实验体用的是地球上最后一棵纯天然桃树,既有迷惑性又有攻击力。末法时代第三年,植物就已开启了灵智,知道趋利避害,用枝条攻击靠近它的生物。” “植物还会有智慧?怎么我没见过?”钟扬质疑道。 “你如今所能见到的植物,那都是这么些年来,咱们实验室里培育出来的,完全可控的。而自然生长的植物,它们是有自己独特的进化之路的,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调整进化方向,以适应新环境。” “既然能适应新环境,那为什么现在都消失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人类,怎么会允许有威胁自己的物种存在?见怪不怪。”原博士嗤笑一声,嘲讽道。不知是在嘲讽自己说的话,还是在嘲讽他们见识太少。 “博士,冒昧地问一下,您今年多大了?”桃树随意摇摆着枝条,在花与叶之间变幻着。 “让我想想啊,进入末法时代那年,我十六岁,如今应该也有七十六了吧!永生之后,便没有再记过日子了。” “您也注射了灯塔水母基因液!”代菲换回人形,脸上是止不住的讶异。 灯塔水母基因液,利用灯塔水母的无限重生能力,对其重生基因进行改良重组,使其在磨损的同时不断得到补充,从而达到永生。 但具有不稳定性,能够维持在多少岁的状态要看个人的机体状态。 无法弥补的缺陷便是,注射后的人,生殖系统会退化,但这对末法时代的人来说,不算什么。 “永生”研究成果一出,立即掀起了人类的狂热追逐,甚至为此一掷千金。 然而没过多久,“永生”便被联邦政府下令禁止,毕竟这是最后一片大陆,资源有限,容不得所有人的永生。 人类总要不断地有新鲜血液注入,联邦政府才能长久地统治。 活得越久,就意味知道的东西越多,活得越明白;而活得越明白,便越不好管控。 第3章 末法时代3 “以后啊……”原博士还未来得及说完,手腕上的光纤银环发出了滴滴的声音,瞥见弹出的小光屏上闪烁着的“元帅”两字,他的面容冷了下来,任其响了许久,才点了接通。 巨大的光幕瞬间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光幕里的中年男人面容冷峻,目光凌厉地扫过原博士及他身后的万渊三人,冷肃又不容置喙地命令道:“看来实验很成功,马上带他们来见我。” 话音刚落便切断了通话。 “哼!真是急不可耐!本想多给你们一些时间适应的,如今看来……”原博士背着手,看向万渊三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随即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我们这代人啊,是被无限监视的一代人!收拾一下,走吧。” 万渊三人沉默了,他们都明白原博士的话是什么意思。 残酷的求生存时代,为打造一批尖端人才,高层开展了“芯脑计划”。从各行业中挑选出一批身体等各项指标良好的精英,为他们大脑中植入芯片,瞬间便能掌握海量的知识和技能,但却被随时随地的监控着,没有半点隐私权。 也正因为如此,这批人里,大部分人逐渐丧失了身为人类的情感,追求极度的自我。 二十五年前的“1210人权案”,即几个尖端人才带领一大批反抗者以人权为由发动的颠覆政权的战争,使得“芯脑计划”搁浅,没有继续在新一代中施行。 几人在小型磁悬飞船内坐定,飞船迅速升起,穿梭在各式各样高度都超过千米的恒温建筑群中,最终向上飞往大陆中央顶端的天空岛。 以这些千米高建筑为依托,构建的分枝向空中纵横交错延展,枝丫上又悬挂着大大小小的模块可随心意变换形态的房子,各种环形的模拟道路将这些房子缠绕连接起来。 而浅海区底部,隐约可见的海底隧道在海水中纵横交错,连通着一幢幢别致的海底房屋,与从大陆边缘延伸到海面上空的房子遥相呼应。 天空岛则是依托大陆中央的巨型建筑为底座,外延部分的建设使用强磁材料,使之维持一个强力相当的磁场,可以抗衡地球的引力,当这两股力量达到平衡时,能够中和掉引力,使之悬浮在空中。 能在天空岛居住的人,无一不是站在权势财富顶端的。 飞船在天空岛中央缓缓停下,万渊几人依次走下来, 眼前的景色让钟扬和代菲两人叹为观止, 那一幢幢精致的独立别墅,散落在苍翠又葱郁的树木掩映中,气派又奢华。 留存影像里有记录,这是末法时代前,人类许多城市里特有的景色。 没想到,竟在这天空岛上窥见了从前城市的缩影! 万渊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即便是面色如常,也掩不住那双眼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向往,那是对人类“岁月静好”生活的向往。 几人在一个身覆光幻轻甲的卫兵的引领下,来到元帅府的主控室。 超大的半圆指挥台里,元帅轻靠在椅背上,静静地望向几人,深棕色的眼眸锐利又冷漠,不自觉便给人一种压迫感。 在他的左右两侧,各站着一个人,看起来年纪都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 好一会儿,元帅才淡淡地开口道:“还算准时,介绍一下,穿军装的这位,是太空战舰许指挥长;另一位是宇宙研究中心的齐院长。 既然人齐了,废话就不多说了。我想,各位应该都知道,我们做这项研究的目的。” “先来看看这段影像吧。” 他的手指在操控台上飞快地点了几下,操控台上方,便逐渐聚起了一片清晰的光幕。 光幕中,到处都是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郁郁葱葱。 突然,一头毛色光滑的巨型黑狼出现在镜头里,它悠闲的步子顿住,猛地侧目瞥向镜头,龇了龇锋利的尖牙,吐出那长长的血红色的舌,仿佛是熟知此物却颇为不屑地向他们发出嘲讽。 黑狼抖了抖浑身的长毛,那双绿幽幽的眼睛里流露出鄙夷,随后慢悠悠走向镜头,伸出巨爪拍了上去。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短短十几秒钟。 原博士和万渊面无表情地望向元帅,而钟扬与代菲则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元帅又在操作台上点了两下,光幕中的画面一转,换成了飞速前进的浩瀚宇宙星空,几秒后停了下来,提取出一个绿色的星球,漂浮在画面中。 “这是我们的太空飞船在太阳系内发现的一颗隐藏的行星,我们称之为绿星。 根据传回来的数据显示,这颗星球,环境各项指标都与地球极为相近,且有一套完整的水循环系统,温度也比较适宜,是一个非常适合人类居住的星球。 然而,绿星表层设置有防御机制,飞船无法进入,只能投放小机器人前去查探。那段传回的影像显示,这个星球上是有原住民的。那头狼,明显具有高等智慧。” “需要我们做什么?”万渊开口问道。· “我要你们打入绿星原住民内部,了解那里的所有生命的情况及战力,同时弄清楚星球防御机制的具体情况。 当然,能够和谈最好,万不得已时,我们的战舰会直接开往绿星,与你们里应外合,打破绿星防御机制。” 元帅双手十指交叉,撑在台上,一双鹰眼锋芒毕露,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万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客观强调道:“从星球的防御机制来看,也许绿星上的文明要高于我们。最好的选择是和谈,贸然破译文明,万一被反破译,后果将不堪设想。”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当然,能不能成功还要看各位任务完成的如何!”元帅轻描淡写地将破译还是被破译的结局归结于万渊三人。 万渊没有说话,就那样凝视着他。 星际间一旦开启战争,就是一场残酷的屠杀,意味着将会有一种文明从此消失。 不是地球便是绿星。 而首当其冲的一定会是先遣人员。 联邦的这位元帅,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既然发现了绿星,想必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清剿绿星上的原住民。 为此,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他达到目的的棋子。 第4章 末法时代4 若绿星上的原住民是不被允许存在的,那么如今可以兽化的他们,对普通的人类来说,亦是异类。 元帅怎会允许他们活着! 也许功成的那一刻,便是他们身死的时候。 可那又如何呢? 他们只是联邦政府培养的武器而已,武器不顺手,换了便是。 万渊眼中闪过一丝自嘲。 半晌,元帅不满地轻哼了一声,说道:“两手准备而已,自然是以和谈为先。” 随即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年轻人,所谓深渊,只要下去,也会是前程万里!” 万渊双眸微眯,平静地问道:“我们怎么过去?” “空间,跳跃。”齐院长笑眯眯地接过话回答道。 “空间跳跃?那怎么行?这么远的距离,强行破开空间去改变坐标,太不稳定了,万一出现了意外呢?”原博士皱着眉极力反对。 闻言,齐院长不急不缓地解释道:“原博士,你也说了,这么远的距离,即便是使用最快的星际战舰,跃迁也要将近十年的时间。我们还有时间去耗吗? 空间跳跃几乎瞬间就能抵达,他们在绿星上的探知的一切,隐性光纤银环都能即时发回地球,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待时机成熟,进行和谈也好,武力解决也罢,总之,我们能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人类目前的生存困境,陆续向绿星移民。” 听完齐院长的话,原博士紧抿着唇,终究没再说什么。 “怎么才算时机成熟?”万渊垂眸,抚摸着手腕上的隐性光纤银环,长长的睫毛如展开的蝶翅般,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空气突然安静,齐院长下意识望向元帅所在的方向,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元帅蹙了蹙眉,接过话说:“本帅会亲自将指令发给你的。” 他目光凌厉地盯着万渊,带上了几分考究,严肃道:“你们是整个人类的希望!我们将从宇宙中捕获的能量原石嵌在了你们身上,以确保任务者的安全。我们所有人都在等着你们的凯旋!” 万渊嘲讽地勾了勾唇角,抬眼回视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能量原石,是“兽人”实验能够成功的关键,不得不嵌入,否则他们怎么舍得! 钟扬与代菲疑惑地看向站在前面的队长,彼此无声地对视一眼,默默垂下头装鹌鹑。 元帅无所谓地收回目光,语气不容置喙道:“去准备吧,三天后,到天空岛传送地,前往绿星。” 万渊重重吐出一个“是”字,转身率先离开。 几人离开后,主控室内静默了许久。 许指挥长轻声犹豫道:“三天的时间确实过于紧张了,他们还未能完全融合吧?” “我们等得够久了!绿星,是最好的选择,总要有人先去探路的,不是吗?况且,他们原本就是培养的人形作战武器。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关系!”元帅半眯起眼睛,警告的眼神轻飘飘地瞥向他。 “他可不像是只听命令行事的作战武器。” 元帅冷哼一声,不满道:“我早说过,特战队里不需要正常孕育的生命。” 许指挥长不认同这观点,但也不会去反驳,沉吟片刻又问道:“火星没有希望了是吗?” 元帅握拳轻抵着额头,头疼道:“将近六十年的研究和建设,宏处理器和大气成分控制器都无法改变火星的大气环境。” “火星有液态水的痕迹是几十亿年前的事了。也许很久前,火星上也是有生命存在的。但现在,若是没有长供氧设备支撑,我们在火星上能生存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分钟。”齐院长无奈补充着。 “希望他们会成功。”许指挥长望着光幕上的绿色星球,思绪渐远。 人类真的能再找回末法时代前的生活吗?已经有太多人为此牺牲了。 元帅眼神中透出一丝狠戾,说道:“但愿如此,我们不能再等也不会再等了。两年前,决定做这项实验前,战舰就已经出发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许指挥长与齐院长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漂浮的磁悬飞船上,万渊指着东海岸的海底隧道口说道:“就将我放在那里吧。三天后,我们天空岛汇合。” 三人点头。 机器人将飞船平稳地停在海边,万渊走下飞船,背对着三人挥了挥手。 他走到隧道口处,望着那在新型封闭led灯光照射下,亮如陆地的隧道发呆。 那么远,看不到尽头。 这些年,海水也在不停地,一点一点地加速向陆地试探,为了减缓陆地压力,近地海洋区建造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水上、水下住房和种植基地。 而海洋中的许多变异生物都开启了灵智,为了生存与地盘,与人类斗智斗勇。 万渊算是普通家庭里正常孕育的孩子,15岁那年,因为优秀的精神力和强悍的御水能力被选拔入联邦培训基地接受训练。 三年的时间里,他不断强化精神力和体能的同时,学习地球史、人类史,学习机甲、飞船战舰,了解海洋生物…… 毕业后被特招进入特战队三队,特战三队的任务主要是潜入深海区,驱逐、抓捕或击杀上级指定的存在安全隐患的高智商海洋生物,为人类向深海进军开疆扩域。 特战队的成员绝大部分都是培养皿中孕育出的孩子,他们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领袖的意志高于一切,领袖的命令必须无条件遵从。 他们唯令是从,反应迅捷,配合密切,不怕流血,不怕牺牲。 穿上战甲,战力更胜于机器人军团。 他们坚信,为领袖而死,是最高的荣誉! 万渊因其精准的判断力与出色的武力值,于两年后,被提拔为特战队三队队长。 而如今,才是他成为特战队队长的第二年,他的队伍就已不复存在了! 为了科学研究,为了全人类的生存发展,他们死在了冰冷的实验台上。 可这是上面的命令,他们义无反顾。 这样牺牲真得是值得的吗! 万渊闭了闭眼,再次望向那条隧道,幽闷深隧,仿佛随时都可能将他吞噬。 他默默转身,换乘了海平面上的水驱汽车。 尖端破开水面,飞速前行,残留一道波纹向周围扩散,片刻又归于沉寂。 第5章 末法时代5 越过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房子后,来到了海防线附近,他的家就在这里了。 那是两间极小的,久未修整过的海上偏房,他在心里默念着我回来了,轻轻推开了那扇咯吱作响的房门。 那动作轻得仿佛是怕碾碎了什么希望似的,迟疑又谨慎。 推开门的刹那,他多希望,会像从前一样,母亲炙热地拥过来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而父亲笑意吟吟地从厨房探出身来唤他端菜…… 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吧。 右手的指尖,轻轻划过那张积了厚厚灰尘的餐桌,留下几道清晰的痕迹。 万渊轻轻地坐在床边,环视着空荡荡的屋子,眼眶逐渐湿润,泪水在眼角摇曳。 四年了,他们失踪已有四年了, 海水冰冷的气息掩盖了曾经温馨, 而这满室的寂寥割裂了那些在他脑海中百转千回的画面。 他寻遍了所有能去地方,却依然找不到他们存在的痕迹。 他知道的,他寻不到他们了, 可他还是抱有一丝期待。 三天的时间一晃即过,万渊三人穿着最先进的太空安全服,全副武装,已经在天空岛传送地等候了许久。 元帅终于带着一群人姗姗来迟, 他站定,视线锁定万渊三人,掷地有声地强调:“记住,你们是军人,更是人类的希望!拼尽一切,完成任务!” “是。”三人异口同声。 元帅满意地点点头,看向一旁的齐院长,命令道:“开始吧。” 齐院长应了声,点开他手腕上的光纤银环,与传送光圈数据链接,输入绿星坐标,等候了片刻,点击启动。 深蓝色的光芒从传送台上冲天而起,水光般的波纹,一圈一圈地闪烁着,如漩涡,似深渊,让人心生敬畏。 齐院长颇为友善的目光看向万渊三人,安抚道:“请吧,三位。不必担心,一眨眼的时间也就到了。愿各位旅途顺利。” 万渊带头走向光圈,迈进之前,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清冷的目光直直地望向元帅,轻笑着问道:“顺便打听一下,我们怎么回来?” 听到他的问话,元帅身边的几人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纷纷不着痕迹地错开了视线。 望着万渊那双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眸子,元帅瞳孔缩了缩,半晌,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而那笑容未达眼底。 “瞧本帅这记性,竟然忘了告诉你们。隐性光纤银环与你们意念相通,即便是自动隐藏了,也可以感应到能量波动。 绿星上能量波动最强的地方,有我们置下的临时时空门,找到之后,开启便可回来。” 闻言,万渊不甚在意地点点头,迈进了光圈。 他们身形逐渐扭曲,变得模糊,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传送台上一片静默,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 齐院长盯着光幕,突然变了脸色,惊呼了一声,五根手指紧张地在银环光幕上敲击着。 “怎么回事?”元帅走到他身边,沉声问道。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齐院长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强波动干扰,传送数据中断了!他们,应当是被时空乱流劫走了!” “会怎么样?”原博士焦急地询问。 “不知道。或许会回溯过去,或许会穿越未来,也或许会被送往其他时空,又或许会被撕碎!反正不会抵达绿星。” “你!我早说过风险太大,你是怎么说的?啊?现在你让他们怎么办?”原博士脸色铁青,冲上前一把揪住齐院长的衣领,用力拉扯。 许指挥长挥挥手,便有士兵上前来拉开了原博士。 等齐院长理好了仪容,许指挥长也忍不住吐槽道:“齐远啊齐远,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筹备了这么久的计划,就因为你判断失误,功亏一篑!” “乱流来得太过突然,我分明都计算推演过的。此时正是半年来空间波动最稳定的一刻,这股乱流不该此时出现的。” “行了,追究责任的事一会儿再说,先说说现在怎么办吧。”元帅不耐烦地打断了齐院长的解释。 齐院长面色凝重道: “殒命的可能性很大。隐性光纤银环与他们的生命体征息息相关。现在,已经追踪不到银环的踪迹了。” 元帅沉默了许久,才看向原博士,开口道:“再调特战四队、五队的人过去,成功率有多少?” 原博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太确定道:“如果用圈养的较为温顺物种的试剂,应该能到百分之五。” “好,那就抓紧时间。”元帅说完转身又看向身后另一位身穿白大褂的人,吩咐道:“人鱼融合的项目加快进程。” “是是,元帅看能不能也给我们批一队特战队成员呢,那些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太差,基本都抗不过第二轮药性。”那位穿白大褂的人搓着手,讪讪地笑着。 “让六队去吧。” “好好。” 第6章 初遇 夏日的浓绿覆满了山间。 穿过云雾缭绕的边缘地带,山间的树木,全是清一色苍劲挺立的云杉,如同一柄柄利剑,穿透云霄,直插苍穹。 枝繁叶茂,纵横交错,似是大片大片的碧绿云朵,将蔚蓝的天空遮了个严严实实,阳光用了好大的劲儿,才勉强挤进一些斑驳。 在这一片静谧的郁郁葱葱之中,隐约可见一座优雅的竹舍。 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道从篱笆门处,延伸到竹屋的台阶下。 院中一株盛开的凌霄花攀援在银杏树枝头,笑得肆意。 而银杏树下的那方楠木矮桌上,是一盘刚摆开的棋局。 一个身穿绛紫色宽袖单衣的男子,容貌俊美,姿态慵懒地倚在蒲团上,单手托着下颚,手肘撑在矮桌上。 如瀑的墨发披至腰间,只用一顶淡紫色玉冠半束着,额前还随意地散落着几缕发丝。 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枚莹白如玉的棋子,不紧不慢地从瓷瓮上抬起,又漫不经心地点在棋盘上。 突然,他抬起头,狭长的凤眸微眯,盯着院中的一处空地,眼波流转间好似将万千星辰吸入深邃的眸底,冷峻的神情中带着睥睨的霸气。 空地周围的空间有一瞬间的轻微波动,地上便多出一个昏迷不醒的人,那人穿着一身帅气的灰蓝色军装,正是空间跳跃传送出了错的万渊。 方才还在下棋的男子,将手中的黑子随意扔进瓷瓮中,薄唇勾起,款款起身,不急不缓地抚了抚并不存在的衣褶,才踱步走到躺在地上的万渊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这是撕裂空间?不,不是,这里并没有出现空间裂缝。能以如此柔和的方式穿梭空间,会是什么呢? 倒是生了一副极好的皮囊! 能以这样的方式出现,道行应该挺深,会是什么妖呢?嗯?没有妖气?那……是人类修士?奇怪,竟也没有灵力波动。 他眯起双眼,思考着该杀还是该留! 半晌,一根金色的羽毛缓缓从他的衣袖中探出,推了推地上的人,没有反应。随即它又缠上躺着的人将人托起,凌空翻了一圈。 没有受伤?他眉头轻挑,将人重新扔回地上,羽毛也缩进袖中,若无其事地坐回蒲团上,继续未完的棋局。 刺透林叶的点点日光,在缓缓移动。 不知过了多久,地上的人睫毛微颤,悠悠睁开了眼。 纵横交错的绿色枝丫中露出点点蔚蓝的天空,是从未见过的景色! 他迅速坐起身,警觉地四下查看,这便注意到在他不远处,坐在树下独自下棋的男人,一派悠然之态。 是人!绿星上竟然真的有人! 他瞬间浑身绷紧,戒备地盯着那人棱角分明的侧脸。 “醒了。”男人头也没抬,淡淡地出声道。 万渊下意识点了点头,想到对方并没看着自己,又“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他不动声色地站起身,以防御的姿势站在原地,谨慎地问道:“你是?这里是?” 那男人悠悠落下一子,掀起眼皮,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答道:“兮锦霄,竹舍。” 很好,回答得简洁干脆,显而易见! “……”万渊抿了抿唇,他想知道的是,这里是不是绿星?又是处在什么文明时代! 而不是,这里,眼睛能看得见的一方竹舍。 可若要明确的问出来,大概率会惹人怀疑。 “大人!” 就在这时,一道空灵甜美的女声传来。 万渊立即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就见一只雪白的小兔子,一蹦一跳地眨眼间就从他身边掠过,停在了树下那男人的脚边,吐着人言,“大人,我回来了。” 紧接着白光一闪,雪白的兔子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十五六岁娇俏的小姑娘,嘴里还不满地嘟囔着:“山下都没有什么新鲜玩意了,成日里是那老一套的东西,看都看腻了!” 万渊脖颈有些发硬,心里像炸了个惊雷,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 这里应该就是绿星了,难怪影像里捕捉到的那头黑狼会露出人类的表情,他们本就是人! 他眸光微闪,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 也就是说,他和钟扬、代菲三人在这里算不得异类,人形和动物形态是可以自由变换的。 真是太好了,他们不必非要变成动物的形态去与绿星上的原住民交流了。毕竟是人,还是更习惯也更喜欢以人的形态行事。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被送去了哪里! 面前的这个俊美的男人也是只兔子吗?那这里的兔子与狼是不是食物与捕食者的关系? 如果是得话,他这算不算是有了天然的优势!不过算了,他现在也没什么兴趣抓兔子。为了避免吓到他们,他最好还是不要化身成狼。 想着想着,他浅浅地勾起了唇角,又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坐着的男子,高鼻薄唇,还挺好看! 见过太多丑东西了,眼前的人,真令人赏心悦目。 却不知,细碎的阳光折入他的眼底,那双灵动的桃花眼眸犹如清泉一般澄澈透亮。他亦是别人眼中的风景! 留意到蒲团上跪坐着的那人正抬眼望过来,眸色深沉。万渊不明所以,无辜地眨了眨眼,樱唇微动,来了句,“我叫万渊。” 兮锦霄眸中神色有些许复杂,眨眼之际敛了敛心神。 眼前的男子,眉如新月,眸若清泉,一颦一笑都带有不自知的妩媚,却又不失清俊。目睹妖化为人形的场景,竟没有生出半点惊讶之色,反倒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难不成真是一只意外闯入此处的妖吗!许是如他一样,用了什么秘宝遮掩了身上的妖气,让人无法察觉。 罢了,既然是妖,又没有恶意,便随他去吧。 一旁站着的小姑娘顺着兮锦霄的视线望去,终于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万渊。她快步走近,新奇地绕着万渊转了一圈,才诧异地问道:“你是人?” 接触到她惊奇的视线,万渊一懵,随即含糊道:“不明显吗?” 小姑娘鼻子凑近万渊,又仔细地闻了闻,没发现什么异常,才开口疑惑道:“你一个人类,怎么来到这的?” “呃……你不是人?”万渊迟疑地问道。 第7章 试探 听到他的问话,小姑娘面容古怪地看着他,奇道:“你刚刚没看到?谁是人?本姑娘是只兔子精,修行了四百余年,机缘巧合下才化为人形!” 她本是骊山西秀岭上一只开了灵智的兔子,因为一时的好奇,不慎闯入了骊山囿台,恰遇上天子狩猎,被一贵族少年的箭矢射中了后腿,无力逃脱。 随后她便被那个小少年扔进了一堆飘着浓浓血腥味的猎物中间,当做战利品带回了离宫。 庭院的草地上,小少年命人架起了篝火,与几个年龄稍大一些的少年合力将一头被射杀的野猪扒皮抽骨、开膛破肚,挂在篝火旁的架子上炙烤。 彼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马上就要变成烤肉了!她惊慌失措,唇瓣开合,大声呼救,奈何无人能听到她的呼喊声。刀已架在了她的脖子上,陷入绝望之际,年仅六岁的兮锦霄犹如一道希望之光出现在她的眼前,向那个小少年讨要了她。 从那时起,她便跟在了兮锦霄的身边,后来无意中吸收了他身上溢出来的妖力,得以化为人形,被赋予了新生。 “兔子精?兔子精!”万渊咂摸着她的话,瞳孔骤缩,人类的野史上好似也曾出现过精怪类的传说,难道就是这样的! 绿星上原来都是动物成精了! 他默默地后退两步,警惕地看向小姑娘,不确定地问道:“是妖怪?” 兮锦霄的唇角勾起一道不明显的弧度。 小姑娘气得失语,猛得窜过去,抬手用力捶打着他的胳膊,叫嚣着:“怪、怪、什么怪?怪什么!本姑娘都说了是精。你是听不懂吗?这么蠢,吃了你哦!” “好好,精,是精。”万渊急忙又后退一步,轻揉着胳膊。嘶,有点疼,力气真大! 精就精,精怪不是一样的吗?怎么这么激动。不过话说回来,兔子精确实要比兔子怪好听一些。 啧,也不好多问。 难不成日后但凡有人问起,他都要说自己是精?狼精? 好难听!他突然觉得有些头疼了。 “喂!你还没说,你一个人类,怎么来这的?”小姑娘逼近一步继续追问着。 万渊眼神微闪,脑子飞速的运转, 依她问话的意思推测,绿星上也是有人类的!只不过人类一般难以来到这儿。 人与精同时存在,却各自为营,而这里应当就是动物成精后占据的大本营。 她把他当成人类,说明绿星上的人类至少在外形上与地球上的人类并无区别。宇宙广袤,竟真的有其他人类存在! 既然她与兮锦霄都是精,也就是说他现在处在精的阵营。 万一这绿星上的人类与精是两个敌对的阵营,那他岂不成了送上门的俘虏! 同类才更容易获得认同感,他绝不能承认自己是人类,至少他如今也会变个形不是。 念及此,万渊理直气壮地反驳道:“我不是人类。” “不是人类?”小姑娘狐疑的视线在他身上逡巡,满脸都写着不相信。 “好了,白灵” 兮锦霄叫停了小姑娘还想要继续刨根问底的话。 他端起手边石桌上的白瓷茶杯,氤氲的茶气晕染着他的清隽的眉眼,和声继续道:“去忙吧。” “是,大人。”白灵恭敬应下,离开之前再次瞥了万渊一眼,傲娇地哼了一声。 她的身影眨眼便出现在篱笆门外,几个闪烁间消失不见。 见此,万渊眯了眯眼,变身他可以做到,但这是瞬移吗?速度太快了! “可会下棋?”兮锦霄的视线落在万渊身上,随意地问道。 万渊收回视线,看向桌上的棋盘,点点头,干脆道:“自然。” 围棋,他信手拈来。 他第一次接触到围棋时,便深深地为它的魅力所折服。方寸之间,却蕴含着古早人类无穷的智慧与谋略。 识局者生,破局者存,掌局者赢。 见他如此自信的模样,兮锦霄平静无波的双眸中飞速掠过一丝波澜,下巴微扬,示意万渊在对面坐下。 是妖,却不甚了解妖,反倒擅长人类的棋! 难道这是一只生活在人类中的妖? 只见兮锦霄衣袖轻挥,棋盘上原本分布着的黑白棋子,纷纷回归到精致的瓷瓮中。 万渊瞳孔又猛然一缩,随即恢复正常,执起白子手指不自觉地轻微颤抖。 这又是什么能力?!绝非人力可为! 绿星上的动物成精后,力量竟是如此强悍吗!这是处在什么时期的文明? 倘若与末法时代的科技文明碰撞呢?孰强孰弱? 人类应当是不敌动物成精后的力量的,那是超乎自然的力量,简直随心所欲! 就好似人类需要穿上战甲去对抗敌人,而人家却可于抬手间将战甲捏成碎片!怎么打? 好在目前他们还并没有怀疑他。 黑白两子渐渐在棋盘上铺展开来,白子稳扎稳打、层层逼进;黑子未雨绸缪、步步为营。 在万渊思考下一子该落在何处时,兮紧霄修长的手指拾起一旁的白瓷茶壶,不紧不慢地斟了两杯清茶。 “你的家人呢?”万渊想多打探一些这个星球上生物的生活信息,伺机寻找着话题。 兮锦霄执棋子的手顿了一下,随意地回道:“死了。” 万渊抬眼看向跪坐在对面的兮锦霄,那人依旧是那副清冷淡漠的模样,好似现在说的话与他毫无关系。 可万渊却莫名心疼,所谓的不在乎,不过是表象而已。他垂下眼睑,捏了捏手中的棋子,低声道:“抱歉。” “无妨。”兮锦霄落下一子,色泽光亮的暖玉棋子落在紫檀木棋盘上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你会觉得孤单吗?” 刚问完,万渊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他真是哪壶不开,还反复提哪壶! 于是他赶忙找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自从父母失踪后,我便很少再回家里住了,因为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我总是会下意识地去寻找他们的身影。” 兮锦霄抬头,墨色的双眸深不见底,就那样直勾勾地望着万渊,重复道:“失踪?” 万渊默默地垂下头,抿了抿唇道:“是,四年前与周围的人一起不见了踪影,有人说是因为有海……有猛兽突袭,将他们拖入了深渊,再也没能回来。” 可他不信。 常年在海中执行任务,他很清楚,海底的生物越不过那道防线。 所以只能是人为, 而能让一群人无声无息地消失,绝非普通人! 第8章 他这只兔子还挺厉害 兮锦霄知道眼前的人说得并非全是实话,但他知道妖族直系血亲之间,是有血脉感应的。 一旦无法感应到对方血脉的气息,那么,对方必定已经死亡,消散于天地间了。 可以预见的事情,他无法宽慰什么, 但眼前人突然黯淡下来的双眸,却让他忍不住心生怜惜。 沉默了许久,他似是随意地开口说道:“我们的一生便如这棋局,漫长的对弈中,没有人,会一直陪着你。总要学着,自己去完成这一局棋。” “嗯。”万渊有些懊恼,他明明是想要套话的,怎么反倒将自己的情况交代了个彻底! 一时走神,落错了子儿,万渊下意识就伸手去拿。精致如玉的手指捏起棋子的刹那,他猛然一顿,半晌才缓慢地抬眼偷瞄兮锦霄,就见那人眉梢轻挑,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顿时觉得手指间的暖玉棋子有些烫手,拿着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看出了他的窘态,兮锦霄薄唇微启,轻飘出两个字:“无妨。” 闻言,万渊更加郁闷了,犹豫片刻,咬着牙重新落了子。 头一次悔棋,真是……极为糟心! 夕阳逐渐隐入丛林,棋盘上黑白子还在跳动,黑白分明,却是僵持之势,不出意外,又是平局。 两人默契地抬眸对视,一个明亮如星辰,一个深邃如夜空。 棋逢对手,酣畅淋漓。 直到夜幕低垂,两人才尽兴各自回屋休息。 屋内布置极为简洁,散发着竹子的清香。 万渊平躺在竹床上,神色略显严肃,陷入了沉思。 他右腿微微屈起,脚尖无意识地轻点着床面。又将手腕举到眼前,那里的血管纹路细腻而分明,原本圈着的隐性光纤银环,早已悄然隐入皮肤。 除了能感受到一丝能量波动外,银环再没任何反应,连钟扬和代菲的位置都无法定位!那他在这里的所见所闻要如何传回地球呢? 绿星上有精,非人力可及! 该如何将信息传回去呢? 即便是一早就知道,无论任务成功与否,在离开地球的那一刻,他们三人就已经沦为了弃子。 所谓的时机成熟,不过是弃子彻底失去价值的时候。 可他没有选择,为了地球上人类的存续,他也必须竭尽全力去完成任务! 他是特战队队长啊,即便有什么不满,服从命令也是他的职责所在。若结局非所愿,他能做的,就是在尘埃落定前奋力一搏,拼死保住钟扬和代菲的性命。 万渊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初来乍到,贸然行动很容易暴露,还是要先了解一下这里的大概情况,再做打算。 等明天吧,找机会向那只单纯暴躁的小兔子白灵套套话。 兮锦霄那个人吧,虽然目前看起来对他并没什么敌意,但给人的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浓浓的压迫感,一看就不好忽悠的样子。 好看是真好看,凌厉也是真凌厉。 同样都是兔子,差距怎么会这么大! 清晨的一缕光亮,穿过窗户,刺进竹屋,清亮了一室。 万渊伸了个懒腰,起身打开房门,郁郁葱葱中透出的是破晓的朦胧,没有培养液的味道,一切都纯净的让人忍不住心生留恋,周围弥漫着好闻的青草绿叶的气息,仿佛生活在画卷里。 “哟,起来了啊,人类!” 白灵迈着轻盈的步子,从院外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几个万渊从未见过的新鲜红果子。 她低头在果子中挑拣一番,随手一抛,一个红彤彤的果子便朝着万渊的方向飞了过来。 见状,万渊眉梢微挑,伸手接住了果子。 外形看着有些像是苹果,但要小许多,果子中央有道干巴巴的裂口,隐约能瞧见里面红润的果肉,还挂着清晨的露珠。 他将果子放在鼻尖,轻嗅了嗅,香甜的气味中裹挟着一丝大自然的纯粹。忍不住轻轻咬了一口,“咔嚓”一声,脆甜中带着些酸的滋味瞬间充盈口中。 味道还不错,就是丑了些。 他在心里给出中肯的评价后,径直走到白灵身边,晃了晃手中的果子,随意地问道:“这是什么果?” “红颜啊。”白灵刚啃了一大口果肉,嘴里塞得满满的,鼓着腮帮子,费力地咕囔道。 “红颜?这名字挺文雅的。” “那是自然,大人赋予它的名字。”白灵俏脸上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将怀中抱着的果子一股脑地堆在矮桌上。 听到是兮锦霄起的名字,万渊垂眸,又细看了看手上的红颜果,嗯,其实长得还蛮好看的,一点也不丑。 他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地留意着兮锦霄所在的竹屋,没什么动静,应该是还未起身。 于是稍稍凑近白灵,试探的低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说这儿,只有你和兮锦霄两人,呃不,两精吗?”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除了兮锦霄和白灵,他确实没有再看到别人了。 “那是自然。”白灵倚靠在石桌上,略有些得意地说道:“这里呢,是云梦山,方圆百里都是大人的地盘哦!前几年呢,也有那么几个不开眼的妖,来挑衅大人,想要争夺云梦山。可到最后,还不是全都灰溜溜地逃走了!哼!大人可是无敌的! 至于我嘛,因为大人曾救我一命,我非要报恩才被允留在这里的。” 白灵开心地炫耀着,懒得纠正他说的是“两精”这回事,毕竟他一个人类,知道什么! 妖,事出反常即为妖,是妖、精、怪的统称。在漫长的岁月中,一些非人类的物质也逐渐开启了灵智,吸纳天地灵气,开始修炼。 以淬炼形体为主者是为妖;以淬炼精魄为主者是为精。两者最终都可完全化为人形。 而修炼之后更接近原本的形态,无法完全化为人形者谓之怪。 现在的万渊自然是不懂这些的。 看着白灵眉飞色舞的傲骄模样,万渊心中失笑,真是只单纯又可爱的兔子。兔子嘛,都挺可爱的,随即他想到了兮锦霄,呃,可能也不全是。 白灵表达的意思他懂,无非就是动物的领地意识嘛,没想到兮锦霄这只兔子还挺厉害! 第9章 暂别下山 云梦山,方圆百里,只有兮锦霄与白灵两精,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地广人稀啊!再联想到末法时代最后一片大陆上那鳞次栉比的住房建筑,那狭隘的居住空间。 万渊忍不住羡慕起兮锦霄来。 这绿星啊,确实是个好地方! 领地,领地,一只兔子占有方圆百里,那他这头狼,是不是能坐拥千里呢? 若是这样,说不定在绿星上真能有块地盘,可供人类偏安一隅。 看兮锦霄的态度,应当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若这绿星上的人,不,生物都如兮锦霄一般态度,那么只要人类肯偏安一隅,和平共处想必并非难事。 不会有战争,也不会有伤亡。 事情好像变得简单了! 待他与钟扬、代菲汇合后,在这绿星上,占领一片地域,静待人类从地球迁居过来便好了。 想到此,万渊如释重负,一直绷着的心情也明媚了起来,他又问道:“那云梦山外呢?” “山外?”白灵思考了一瞬,回道:“山外有你们人类的地盘,也有其他妖的地盘啊。哦,对,云梦山下就是人类的地盘。” “还有……妖?”万渊疑惑地向她确认着。 昨天提到过,绿星上有精,有人类,妖又是什么?难道绿星上的主宰者呈三足鼎立之势? 他眉心微微动了动,脑子里捋着已得到的信息,却越捋越觉得乱。 “啊。”白灵敷衍地点点头,觉得与万渊交流多少有些费劲,她之前见到的山下的人类也不是这样的啊! 信息太少,不过须臾,万渊便放弃了去凭空推测这星球上的格局。未知的世界,未知的生物,想要弄清楚,还需要时间。他才刚来,不必急于一时。 “山下是人类?” “嗯,尹国。” “尹国?那,除了尹国,还有别的国家吗?” 白灵双手抱臂,奇怪地乜了他一眼,道:“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你们人类的世界,你一点都不知道?” 万渊摸了摸鼻子,尴尬道:“有没有可能,我是刚出山的精呢?” 白灵翻了个白眼,不与他计较,直接说道:“自周朝建立后,周天子分封天下,大小诸侯国有一百多个吧,拱卫着王室。” 周朝?周天子! 万渊愣了一瞬,眉头微皱。地球上,在人类长达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也曾有过周朝将近八百年的统治历史,亦是分封而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绿星上的文明时代,怎会与地球三千年前的人类史有相似之处? “如今的周天子是?”他不动声色地继续问道。 “姬宫湦啊。” 姬宫湦,周幽王!竟连姓名都一样! 据史书记载,周幽王是西周第十二任君主,在位十一年,沉湎酒色,不理国事。为博美人儿褒姒一笑,竟烽火戏诸侯。 最后被犬戎所杀,西周灭亡。 万渊犹豫了片刻,口吻迟疑道:“他,是不是还有位宠妃,名褒姒?” “哟,这个你倒是知道的挺清楚啊!四年前,周天子攻打褒国,褒国兵败,将褒姒献出乞降。听闻,她长得国色天香,周天子对她很是宠爱呢。”白灵揶揄道,那双大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八卦气息。 竟真的与地球上人类周朝的历史一模一样!这怎么可能! 万渊抿了抿唇,眼底浮起疑惑,他究竟是在哪? 难道说这里并不是绿星,而是地球上三千多年前的西周? 他也只是穿梭了时空!空间跳跃,失败了? 倘若他真的是在西周,那四年前,周朝攻打了褒国,也就是说如今是公元前775年,周幽王在位第七年。 “你对人类的世界很好奇?” 兮锦霄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低沉好听却带着一丝清冷。 万渊僵硬地回头,才发现不知何时,那人已经站在了窗边,一袭黑衣,负手而立,那双漂亮的凤眸里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探究,平静而淡漠地望着他。 不知为何,万渊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即刻将头转了回去。 “大人。” 白灵兴奋地招着手,很明显,她也是在听到兮锦霄的声音后,才知道他在。 缓了片刻,万渊平静下来,才慢慢转过身,却在对上兮锦霄那居高临下的视线时,心里一惊,莫名咯噔了一下。 这个人的警觉性太高,相处的时间长了定然会被他看出端倪。 既然山下是人类社会,那他不如去山下看看,也好去弄清楚他究竟身在什么地方。 毕竟人多的地方,信息也多。 想到这里,他望着兮锦霄的一双桃花眼微挑,盈着笑意,认真道:“并非好奇,只是想去寻我的同伴,我们,不慎走散了。多谢您收留一晚,我这便要下山了。” 兮锦霄眼神幽深地盯了他好半晌,才收回视线,吩咐白灵道:“送他出去吧。” 这个万渊对人类俗世亦是一知半解!看来,他会下棋并非是因为曾在人类世界中生存。他好像对这方世界都很陌生,却又极力地想要掩饰那份陌生感。 他究竟来自哪里?又有什么目的呢? “是,大人。” 白灵恭敬应下后,转身率先朝着院外走,走了几步,见人没跟上,便转头看向还站在原地发呆的万渊,催促道:“你还不快跟上。” 万渊回过神,转身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是谁说兮锦霄给人压迫感的?胡乱揣测。他分明很温柔嘛,本质上还是一只可爱的兔子! 走出篱笆门,万渊停下脚步,回眸望向站在窗边的兮锦霄,果真好看,就是多了些许孤寂,不知日后还会不会再相见。 明明只相处了半日,他却莫名有了两分不舍。 下山之后,告别白灵,万渊再次回首,视线穿过树叶稀松的地方,向深处望去,密密麻麻地树干,偶有藤蔓缠绕。 满山苍郁,天也透亮,只是再看不到进山的路了。 他揉了一把蓬松的短发,不再犹豫,尝试用意念控制着银环,借能量原石之力催长了满头墨发。 为了更好地融入这里的人类世界,他褪去了那身灰蓝色的军装,仿着兮紧霄昨日的穿着,为自己换上一身地球上西周贵公子的服饰,奔向白灵所说的山下最近的小镇。 第10章 腿软了,心却定了 不得不说,万渊很美,清俊昳丽的容貌,配着绛紫色宽袖深衣,矜贵中更添了几分神秘魅惑。 那种美,无人可比,却又不会让人忘记他是一个男人。 万渊沿着小路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一座石桥。 石桥前矗立着一人高的沣河石碑,光滑无棱,见证着朝代的更迭,岁月的沧桑。 桥下是潺潺的流水,倒映着两畔的绿树成荫, 一层又一层的绿,绘成了夏日的温暖,彰显着此处的勃勃生机。 青石板桥面上的角落里还散落着些许青苔,万渊踏过石桥,走了约摸百步,便来到了标有沣渡县牌匾的城门口。 他仰头望向那座高约十几米的灰砖青瓦城楼,城楼两侧连接着大约五六米高的夯土城墙。 这便是人类古代史上所记载的,一城的防御工事了啊! 简直,不堪一击。 城门下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呼声、喊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杂成一片,把窄狭的过道呼呵得摇摇晃晃。 万渊悠悠然然穿过城门,漫步在光滑的青石板路面上,用心感受着他从未见到过的人间烟火气息。 市井长巷,遇见夏日暖风,既平和,又温馨,这才该是人间的岁月静好! 而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巷子角落里,两个兵卒打扮的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伍长伍长,快瞧那边,那位,长得可真标致!白白净净的。不是说让咱搜罗美人嘛,拿他交差应该没问题吧?” 在这犄角旮旯里蹲守快两个月了,可算是逮着个漂亮的人儿,小卒激动的眼泪差点流出来。 伍长白了他一眼,骂骂咧咧道:“你小子眼瞎啊,那是个男人。” “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上边只说了要美人儿。伍长您就说,咱这城里还有比他更好看的人吗?我敢说根本没有! 您琢磨琢磨,若是交上去的人入选了,那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可若交上去的人不合格,那咱们可都是要连带受罚的!” 闻言,伍长不由眯着眼打量起不远处,身在人群中却愈加耀眼的万渊,若有所思。 美人儿倏地望了过来,目光犀利,伍长心中顿时一凛,却见美人只是对着他嫣然一笑,又继续悠闲地逛了起来。 伍长的腿软了,心却定了。 他也知道镐京那位衷爱美人,男女不忌,年年逼迫各诸侯国轮番进献美人。有些诸侯国为了迎合那位的喜好,还专门设立了“花使”一职,满世界搜罗美人。 可他们尹国没有“花使”啊! 天子令有言,若美人够美,一人足矣;若美人不美,进献之国,赋税再加两成;进献之人,皆以违犯王命罪论处。 眼前这位,不说那仿若修竹的身段,单凭这脸蛋儿,稳赢。当真是勾魂夺魄! 就是不知,会不会是哪家出来游学的贵公子,不好下手,还是先回去禀告县帅再做打算。 心下做出决定后,伍长重重地拍了拍身边小卒的肩膀,吩咐道:“我去禀明县帅,你先去盯住他,最好能借机打探出他的身份。” “诺。”小卒喜滋滋地领命离开,终于是看到了希望。 伍长匆匆回到县府,还未进门便迫不及待地禀道:“县帅,县帅,属下发现一位绝色美人儿,要不要抓起来?” 县帅这才从一堆公文中抬起头,冷肃地盯着伍长,斥责道:“本县警告你,千万别给本县找事儿。国君的命令是全凭自愿,你不知道吗? 国君那样正直的人,一年能上书劝谏天子八百回。若让他知道本县强迫百姓入宫为妃,还不活剐了本县!” “可是,县帅呐,您瞧瞧那些自愿的女子,个个儿……嗯……一言难尽啊,送上去,过不了第一关就得被送回来,咱们还得落下个藐视天子,懈怠王命的罪过。”伍长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继续道:“您看国君他老人家,即使再不情愿,不还是得接下这命令啊!况且,这美人儿,应当不是咱沣渡县的人。” 听着伍长的话,县帅陷入了沉思,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这两日,他也接见了几个下边送上来的,声称是自愿的美人儿,那可真是一言难尽啊! 就那姿色,不,不能说姿色,最多是成色,连他都不想多看一眼,更别说阅美无数的天子了。 这两年天子行事越发荒诞了! 王宫里的美人儿不计其数,红颜枯骨亦不计其数。 但凡是好人家的女子,没有人愿意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天子要献美,国君要自愿。他谁都不敢得罪,官难当,差难办啊!上次去见太宰大人的时候,太宰大人愁得都想要以死谢罪了。 眼看着朝觐的日子将近,他想,他也快要以死谢罪了! 好半晌,县帅终是下定了决心,有些忐忑地问道:“确定是位美人?” 伍长当即举起右手,忙信誓旦旦道:“属下敢以性命担保,绝对够美。” 随即他扬着粗眉,闭上了双眼,连眼角的褶皱都带上了几分猥琐。仿佛是陷入了温柔乡,摇头晃脑地继续道:“尤其那双大眼睛,水汪汪的,随便瞥你一眼,你心肝都得颤,若是再对你笑那么一下,那你腿都得软!” 见他露出这副恶心模样,县帅抬脚踹在他的屁股上,将人踹了一个趔趄,正色道: “去,将人请到县府来。记住,是请。” “诺。”伍长笑嘻嘻地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茶舍里,茶香四溢,人声鼎沸。 也难怪会如此喧闹,天气炎热,许多过往的行人都要在此停留,讨一杯茶吃。 万渊和风淡月地进入茶馆,在角落的位置坐定后,似笑非笑地望向狗皮膏药似的贴过来,非要请他喝杯凉茶的小卒。 心底琢磨着对方如此死皮赖脸献殷勤的用意。 以为他没注意到吗?这小卒与另一个年岁稍长些的人,躲在那角落里,对着他指指点点,嘀嘀咕咕。 看服饰便能猜到他们的身份,头顶灰色椭圆薄铁头盔,暗红窄袖衣衫外罩着挂肩铠甲,左腰处别着统一样式的佩刀。 他们应当便是这沣渡县的卒伍了。战时作为甲士冲锋陷阵;稳时作为卒伍维治安保。 万渊原本以为是自己的装束不妥,现下看来,并非如此。这小卒跟了他一路了,估摸着也是实在忍不住了才跳了出来。 如此紧紧盯着他,怕是另有目的呢。 第11章 眼睛水汪汪的会勾人 看着坐在一旁的小卒那副坐立难安的样子,万渊眉头轻挑,也不说话,静等着对方开口。 来此喝茶他也算是半推半就,下山来到这沣渡县后,他才知道,这里交易用的货币竟然是天然的海贝。 在末法时代,最不缺的便是这种随时随地冲出海滩的东西。然而现在,他只能仰天长叹兮,兮锦霄,啧,怎么想到那只兔子了! 一只好看的兔子! 呔,管他好看不好看呢,如今他身上是分文没有。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无论哪个世界,都是一样的现实。 正值口渴却无法解渴,郁闷地四处闲逛时,这位小卒便撞到了万渊跟前,要请他喝茶。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此等好事,没道理不答应。 不管对方打得什么主意,都先喝口茶再说。 就在小卒被万渊的视线看得浑身难受时,茶来了。 只见一个身着利落短打灰衫的小侍面含微笑,将盛着茶具的圆形托盘放在青铜矮几上,紧接着他提起茶壶将两个茶杯斟满,一手一茶杯,放在两位客人面前,礼貌道了句“二位慢用”,抓着托盘哈着腰向后厨走去。 万渊手指捏起茶杯,小酌了一口,是普通的菊花茶,倒是清热降火。 见人肯喝茶,小卒放松了几分,满脸堆笑地跪挪到万渊身边,有些忐忑地问道:“不知小公子从哪里来啊?” 万渊看着对方笑得谄媚的模样,心下警惕,面上却笑得人畜无害:“从燕国来。” 为了隐瞒自己的来历,他特意挑了一个离尹国最远的诸侯国,燕国,让他们无从查起。 果然,小卒即刻诧异道:“燕国?那可是很远的!小公子又怎会来我们尹国啊?” “来玩啊。” “啊?” “尹国有规定说,不许燕国的人来此吗?” “没有。” “那就是了。”万渊将杯子轻轻放在桌上,视线飘向小卒,幽幽问道:“所以我来玩有什么问题?” “呃……没有没有,来来,喝茶喝茶。”小卒讪讪地端起茶杯举了举,垂头心不在焉地抿着茶水。 他的心里还是觉得有些怪异,燕国位于大周东北角啊,距离此处何止千里! 这么一个白皙俊俏,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独自一人跑到千里之外的尹国玩,他家里人能放心吗? 伍长寻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两人谁也没说话,自顾自地喝着茶。 小卒飘忽的眼神突然瞥到茶馆门口那抹熟悉的身影,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动地连忙起身招呼道:“伍长,这里这里!” 可算解脱了!这小公子看起来单纯温和,可那眼神却十分敏锐,看得他心虚不已。 小卒自觉往旁边错开了一个位,为伍长让出了万渊身侧的位置。 伍长那双精明的小眼睛在看到万渊的瞬间,明显一亮。他笑呵呵地快步走到小卒身旁,清咳了一声,视线锁定万渊,假意问道:“这位小公子是?” “呃……是,是从燕国来玩的小公子……”小卒汗颜,竟然忘了问姓名,属实太过紧张了! “万渊。”万渊淡然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原来是万小公子,幸会幸会。”伍长客气地拱拱手,心思回转,随即喜上眉梢。 燕国来的,姓万,那应当不是权贵!燕国,向来以姬姓为贵。 如此,便没什么可顾虑的了。伍长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他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心下有了主意。 伍长在万渊身旁坐下,试探地问道:“小公子是刚来到尹国吧?” 万渊点头,不动声色地又为自己续了一杯茶。 伍长在心里默默组织了一下语言,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大口茶,才继续道:“小公子远道而来,不如,先与我去县府见一见县帅大人。接下来,也好安心的在这沣渡县内感受一下我尹国的风土人情啊!” 闻言,万渊垂眸,不紧不慢地轻啜着茶水。 县帅大人?应当是一县之长吧,西周时期,三千家为乡,设乡帅,三乡为县,设县帅,想必都差不多。而某些地方也确有此民俗,陌生人初到当地,依礼要先去拜见当地得管辖者。 难道他甫一走进这沣渡县,就被小卒盯上了,是因为这个原因? 是与不是,去看看就知道了。 于是,万渊稍作思索,便点头同意了。 “哈哈,小公子真是懂礼之人!那我们这就走吧?”伍长笑得爽朗,站起身来,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他实在是忍不住激动的心情,原以为要多费些口舌,却没想到事情竟然这样顺利! 早一刻或是晚一刻,万渊也不甚在意。早些起身也好,这跪坐的姿势属实有些累人了。 也不知昨日与兮锦霄下棋时,他是怎么坚持那么久的!真是不知不觉…… 万渊泰然自若地跟着伍长,一路向南,大约走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两人来到了县府门口。 县府并没有想象中的威武庄严,只是一个普通的两进小院落。 拐过回廊,进入院子。 万渊的视线穿过敞开着的房门,一眼便望进了前厅中央,隐约瞧见了端坐于桌案后,手中捧着竹简,蹙眉凝视的男人。 “县帅,人带来了!”伍长扯着大嗓门一吼,人未至,声先到。 县帅猛然抬头望向门外,面上带着些许诧异,竟然这么快! 待伍长走进来,县帅伸着脖子看向他身后,注意到了走在伍长身后的万渊,惊艳一瞬,便再次向他们身后望去。 美人儿呢?难道是不愿来?也是,本就不该抱有期待的,他蹙眉颓然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伍长侧身,轻拉着万渊的衣袖,望向桌案后的县帅,洋洋得意地介绍道:“县帅请看,就是这位,万渊万小公子。” 万渊作揖见礼后,便昂首挺胸,眸光平静地直视着县帅。 眼前的男人大约三十出头,浓眉大眼,发冠高高束起,更凸显出他那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 听完伍长的介绍,县帅的视线缓缓移至万渊身上,对上那双略显清冷的桃花眼,他的额角突突直跳,瞳孔控制不住地越睁越大,面容都有些扭曲了。 县帅猛然间站起身,手忙脚乱地绕过桌案,一个箭步蹿过去扯着伍长的手臂,将人拉到角落里,低声斥道:“你是在拿本县开涮呢?啊?这就是你说的眼睛水汪汪的会勾人?一个男人?” 第12章 男子之美,能更甚女子 见县帅被气得很了,伍长急忙安抚道: “县帅、县帅您先别着急啊,男人怎么了?长得好看就成了,是不是?” 他偷偷瞥了一眼站在原地目不斜视的万渊,将声音压得越来越低,几乎是凑到了县帅的耳边,继续道:“那位可是男女不忌,后宫里的男妾那也是不计其数!这万小公子是从燕国远道来的,小人都打听过了,应该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孩子,不谙世事,又身无长物,好拿捏得很。您再来个恩威并施,咱们这任务指定就完成了!嘿嘿……” 见县帅面色不善的与伍长挤在角落里交头接耳,低声嘀咕,还时不时瞥他一眼,也不知在筹谋着什么,竟半点也不避讳,他还站在这里呢! 是觉得他初来乍到,任人宰割吗? 万渊眸光微闪,唇角露出一丝冷笑。 而听了伍长一席话的县帅,竟意外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他一直将美人儿的标签局限于女子身上,从未想过男子之美,能更甚女子! 县帅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起不远处站得笔直的万渊,丰姿如玉,肌肤如瓷,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漂亮又魅惑,再加上这通身的贵气,足以让这世间的万千女子黯然失色! 别说是这小小的沣渡县,就是整个尹国,方圆几十里的地方,他也从未见过此等相貌卓绝的人。 思及此,他心神一动,蹙眉问道:“此等样貌,他如何能平安无事的从燕国来到尹国?” “那谁知道呢,兴许就是幸运!”伍长不以为意地说道。 县帅气结,斜瞥了他一眼,顿时更不想与之多说了。简直是一无是处!长得丑,人还蠢。 他摆摆手,示意人退出去,他自己则转身走向万渊。 县帅的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几步走到万渊面前,客气有礼地招呼道:“来来,万公子快请坐,方才处理了点私事,怠慢了万公子,还请见谅。” 万渊轻言浅笑道:“县帅客气了,初来贵地,我理当前来拜访。” 待万渊落座后,县帅也顺势跪坐在青铜雕花矮几的另一侧,然后看向门外朗声吩咐道:“奉茶。” 县帅回过头来,视线落在万渊身上,含笑温声问道:“不知万公子今年几何啊?” “二十二。” “什么?二十有二?”县帅惊呼一声,随即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清咳一声,补救道:“本县的意思是,万公子看起来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县帅心底泛起嘀咕,二十有二可不小了,比天子还大了两岁! 万渊似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失态,只客气道:“县帅说笑了。”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传来,只见门外进来一个端茶的侍女,抿着微笑,先将一杯茶放在万渊面前的矮几上,又将另一杯茶给了县帅。 县帅双手接过茶杯,一手托着杯底,一手轻轻掀开茶盖,袅袅热气蒸腾而上,郁郁茶香飘浮四散。他将杯沿抵在唇边,轻轻地吹了吹,继续问道:“可是有家室了?” “尚未。” 听到他说还未娶妻,县帅总算松了口气,抿了口茶压压惊,又笑着引出话题:“这燕国距此将近三千里,小公子走了许久吧?” 万渊自然知道对方是在试探自己,他手指摩挲着杯面,感受着茶水的温度,惜字如金道:“是挺久了。” 似是没想到他答得如此简洁,县帅愣了一瞬,继而追问道: “这一路走来,一定见到了不少有趣的事情吧?” “是不少。” “……” “不知可有哪个国家,让万公子更喜欢一些?” “都挺喜欢。” “……” 万渊的回答,让县帅失笑。有问必答,但又避重就轻。 见确实问不出什么,县帅只得放弃试探。他看得出来,这位万公子聪敏又警觉,绝非表面上展现出来的那样单纯无害,恩威并施恐会适得其反。 左右还有些时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于是县帅话锋一转说道:“万公子初来乍到,可有了住的地方?若是尚未寻到合适的,不如就先在府上住下吧。” 万渊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出于谨慎,他理应拒绝的。但是,现实的情况,并不允许他拒绝。 此时的他,也就比乞丐强那么一点,他不要饭,但的确是兜比脸还干净。 暂且能有个安身之处,总比他去睡大街强;况且,想要更好地了解这方世界,也需要有人为他解惑。 不惧对方任何目的,见招拆招吧。 万渊垂眸,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壮似犹豫道:“会不会不方便?” “方便方便,这偌大的县府啊也就只有我与夫人两人。本县这就着人给万公子安排住处,万公子可先行去休息,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县帅语速飞快地说完,生怕万渊反悔似的,急忙招手吩咐侍女引着万渊先去后院东厢房暂住。 万渊拱手道谢,利落地起身跟着侍女离开。 县帅陪着走到门外,在廊下负手而立,目光深沉地望着万渊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后院的垂花门处,许久没有说话。 见万渊去了后院,伍长又凑了上来,腆着脸问道:“如何?县帅是何打算?” “看看再说。” “这等样貌,还要看什么?” 县帅收回视线垂眸看向伍长,不咸不淡地说道:“如此急不可耐,不如本县送你入宫去伺候天子啊。” 伍长头摇得像拨浪鼓,急忙说道:“不不,属下这张黑脸,怎能去碍天子的眼!” 县帅望着他没有说话。 伍长表情有些讪讪地嘟囔着:“县帅不是还没有问过万小公子嘛,您先委婉地问问,兴许他就愿意呢!” “滚滚滚……”县帅不耐烦地摆手赶人。 伍长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回过头来,不死心劝道:“县帅定要好好三思啊,须知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那个店了……” 听他叨叨个不停,县帅利落地脱下脚上的靴子甩了过去,吼道:“我让你没有那个店!” 伍长一溜小跑蹿出了门外。 于县帅府住下的这些时日,万渊过得可谓是非常舒心。 他知道,县帅这是选择了怀柔策略。那又如何,若不过分,他也乐得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因为人间烟火,岁月静好,曾梦寐以求的生活,他于此体会过了! 在沣渡县这个陌生的小城里,他什么都不用操心,有专人陪着他、引着他,为他置办衣物、为他介绍风土人情、为他看上之物付账。 不过,这个时期没有什么娱乐场所也是真的,仅有些小规模的斗鸡博戏。 再新奇的东西,看了这么些天也看腻了! 此时的他慵懒地躺在竹椅上,一卷书册,一杯香茗,享受着午后的时光。 闲居独处,思绪飘飞。 第13章 钟扬的境遇 经过这些日子的探访观察,万渊已然确定,这里不是绿星! 而据此处竹简上的记载:春月载阳,四月维夏,六月租暑,秋日凄凄,冬日烈烈等;又有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 ( 幽时不明 ) ,此日而微。 这日月、这四季的描述恰对应了末法时代前地球上的天象。 此时此刻也确实是大周天下,姬宫湦在位第七年。而此前一桩桩,一件件的历史事件与古早人类周朝那段历史上记载的走向几乎一致。 唯一不同的便是,这方世界,它有妖!还有所谓的修士! 末法时代,灾难来得突然,各个朝代的历史文献留存下来的寥寥无几。 但胜在科技强悍,连通了人类将近千年的时空隧道。可支撑少数人类于特定的节点穿越往返于历史长河之中。 千年历史,浩海如烟,故而成立了时空管理局,派专人去近千年的历朝历代收集史料,编纂成策。 关于西周的史料虽少,但从取回那些只言片语中也可窥探一二,并未有妖和修士的存在。 何况,隐性光纤银环依然沉寂,若只是单纯地穿越时空,不该出现这样的问题才是。 他究竟是不是回到了人类历史上,三千年前那个西周,还有待探究。 此刻,万渊不仅加深了对这里人类所处时代的了解,同时也对所谓的妖有了一定的认知。 但不管是妖、是精、还是怪,人类都统一将之称为妖。说到修士,本该是斩妖除魔,护卫百姓的存在,但提及修士,他却从与百姓不动声色的闲谈中,察觉到一丝厌恶与惧怕。 他现在身处的尹国,于周宣王时期复国,是个仅有一城的小诸侯国。而尹国国君尹吉甫是三朝元老,如今已是七十有八的高龄了。 据说,原本这大周百姓的负担并不重,周宣王的“不籍千亩”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厉王在位时期形成的紧张的阶级关系,国家的税收一直维持在一个极低的水平。 直到姬宫湦继位后,重用虢石父姬鼓主持朝政,开始不断加重对百姓的剥削,百姓的生存愈加艰难。 而这时候的奴隶,直接用于从事生产的并不多,大多是用于祭祀和陪葬用的,完全构不成社会主要人口。 这是个真正视人命为草芥的残酷时代! 此时此刻,身在江水以南八百里外妖域的钟扬却处在水深火热中,可谓受尽了苦楚! 三百多年前,九尾狐妖妲己与帝辛相爱,彼时,人类惧怕排斥妖族,他们的爱并不为世俗所容。为了能够顺利继承王位,也堵住天下众人悠悠之口,帝辛不得已娶了姜氏女。 帝辛登上王位后,开疆拓土,收拢权势,待其大权在握后,便不顾臣民反对,强势将妲己迎入了宫中。 而后,妲己凭借商朝气运,以雷霆手段一统了妖域。 此后短短十几年内,在妲己与商纣王的双重震慑下,妖族走出妖域,逐渐融入了人类世界,有的甚至还与人类互通姻亲,双方一步一步,好似摸索出了和平共处的方式。 可惜好景不长,妲己随商纣王身陨后,妖族各部内斗不断,当初反对妖族“人性化”的那批妖,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开始野蛮发展,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最终导致人类与妖族分崩离析! 朝局新立,民间动荡。 人类修士在岐山姜家家主姜尚的带领下,除妖卫道安天下。 姜尚原意只是想除掉在世间作恶的妖,毕竟他随武王伐纣的那些年,也有不少妖族追随于他,为大周朝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 然而矛盾爆发仅需一根导火索,妖比普通人强大太多了,妖杀人就如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面对妖,普通人类毫无反抗之力。没有人喜欢做毡板上的鱼! 妖族暴动便是那根导火索,使得绝大多数普通人类,甚至许多修士,都更加憎恶妖族。他们史无前例的团结,一致要求将妖族全部诛杀,叫嚣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是以,人类不问缘由,不分对错,只要是妖,赶尽杀绝! 大势所趋,姜尚等少数人亦无可奈何。尽力周旋之下,也只是让已融入人类社会的善妖安全地退回了妖域。 并以江水为界,人类与妖族共同设下了禁制,彼此牵制防范,并定下了八百年内互不侵犯之约。 而退回妖域之后,妖族几方势力开始激烈地角逐,争夺地盘,倾轧厮杀,混乱又持续了将近百年。 直到一百八十年前,两只大妖,金翅大鹏雕和黑云赤蛇王横空出世,以绝对的武力镇压,强势夺得了妖域地盘的领导权。 最终与九尾狐一族形成三足鼎立之势,彻底终结了妖域混乱的局面。 钟扬被传送过来时,正落在九尾狐族的地盘上! 狐族历代只有涂山氏那一支残存的血脉,能够利用秘术,有几率催生出罕见的九尾白狐。 九尾白狐拥有着极高的资质和天赋,成年后实力更是强悍,待修为达到帝阶,可再次进化成为天狐。 近千年来,也仅有一只九尾白狐出世,被奉为狐王,名九媚。 初时,狐族以为钟扬是人类奸细,将他关了起来,严刑拷打,誓要问出人类究竟有何阴谋要针对妖域。而钟扬则以为是自己地球卧底的身份被绿星上原住民发现了,始终咬紧牙关不肯多说半句; 后来,在拷问的过程中,钟扬从对方只言片语中意识到,不是地球卧底的身份被发现了,而是被认为是绿星上原住民人类的卧底。那他还能忍?于是他急忙反驳,为了澄清非卧底身份,还现场表演了变身花蟒蛇; 结果,非但没有融入这群他认为的能够变身动物的族群,反倒遭受了更加严酷的毒打。整个族群看他的眼神充满了防备与仇视,要逼他说出黑云赤蛇王派他来九尾狐族的阴谋。 他懵了,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什么黑云赤蛇王?什么九尾狐族?根本没听过好吗! 钟扬再一次试图通过银环联系队长失败后,双眼放空地仰躺在地牢里,默默地感受着从银环流向体内微小的能量波动,正在一点一点地修复着他身上的伤。 他的身上可谓是旧伤添新伤,新伤再添新伤,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钟扬突然有些想哭,从培养皿中出来二十年了,还从没受过这种委屈。 更可气的是他根本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绿星上的生物全都莫名其妙。呆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不知岁月,得想办法尽快逃出去,他想。 不知过去了多久,钟扬已然昏昏欲睡,而牢里甬道两侧的油灯始终不曾熄灭。 第14章 比队长还漂亮 一阵儿急促却稳健的脚步声,回荡在略显昏暗牢房里。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面容粗犷的魁梧壮汉出现在钟扬所在的牢房门外,噼里啪啦地开着锁链。“咣当”一声,狐面青铜门被粗暴地推开,魁梧壮汉径直走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钟扬身侧,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腰腹,骂骂咧咧道:“小子,赶紧起来!你一只小巴蛇也敢到我们狐族的地盘撒野,碧瀛岛上果然都是群阴险狡诈又自不量力的小人!” 见躺着的人还没反应,壮汉直接俯身,一把拽住钟扬的衣领,粗鲁地将人提了起来,喝道:“嘿!少装死啊,知道你没事,赶紧着,狐王要见你。” 钟扬用力扯下壮汉的手,后退两步,松了松衣领,猛得咳了两声,问道:“见我干什么?” 听到他毫不心虚地问话,壮汉挑了挑眉,向着牢门的方向推搡了他一下,斥责道:“让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干什么!快走。” 钟扬踉跄了一下,心里直骂娘,但他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深吸了口气,跟着走出去的时候随口问道:“兄弟叫什么名字?” “云图。怎么?” “没什么。”总有一天他要弄死他! 云图重重地哼了一声,带着几分不屑。 乍出地牢,光亮之下,钟扬的瞳孔猛缩,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看清周围的景象。他不由地瞪大了双眼,想从大脑中挖掘一些美好的词句来抒发下震撼之感,但他真的词穷。 眼前是一条芬芳幽深的小径,道路两旁尽是四五个人合抱粗细的翠绿色叫不出名字的巨树,枝蔓纵横交错,遮天蔽日,倒是有些像地球上的建筑群了。 走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才看到小路的尽头。 视线逐渐变得开阔起来,远处连绵的青山隐在云雾中,与地面的青草绿树完美连接,像一块美丽的绿色丝绸画布,任由画笔点缀上一幢幢青灰色的殿宇楼阁。 云图带着钟扬来到最中央的大殿前,向早已在门口等待的妖娆女子示意后,看也没看钟扬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妖娆女子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地将钟扬引进殿内,俯身作礼恭敬道:“王,人带来了。” “退下吧。”轻淡的声音却让人心神发颤。 钟扬抬头望向高座上的女人,愣了一瞬便收回视线,心里暗骂:真tn漂亮!比队长还漂亮! 肌肤胜雪,双目犹如一汪清泉,稍有流转,便可让人为之所摄,偏偏那份清雅冷傲,又让人不敢亵渎。 墨发及腰,散在一身红衣之上。 只是眨眼间,高座上的女人便站在了钟扬的面前,眸光毫不避讳地上下打量着他。 忽地,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娇中带着几分妖,柔中夹着几分媚。 钟扬眼神莫名其妙地盯着她,笑什么? 好一会儿,见钟扬眼神清亮,她停下笑声,眼尾微挑,拍了拍钟扬的肩膀,朱唇轻启道:“不错。” “啊?”钟扬有些出神,此时他的脑子里终于有了一句合适的词来形容她:巧笑倩兮,美目眇兮。 “你看起来倒是不太像那头蠢蛇的人!” “蠢蛇?啥玩意?黑云赤蛇王?” “嗯哼。”狐王九媚无所谓地应了声,又伸出纤细莹润的食指,轻点在他的胸膛上,首尾相连,规律地画着圆。她那双淡然的眼眸斜睨着钟扬,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娇媚道:“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宝物,不仅能治愈你身上的伤,还能修复你身上这件……外衣呢?” 闻言,钟扬的身体瞬间绷直。糟糕!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问题,他身上这套特殊材料制作的军装本就是隐形光线银环链接着的。他遭受毒打的当下,虽然衣服也会出现破损,但银环的能量流动时又会自动对其进行修复…… 想到此,他只得干笑一声,眼神飘忽,道:“什么宝物?不过是自身强大罢了。” “自身、强大……”九媚低声重复了一遍,随即身体轻轻颤抖,再也控制不住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弱,却能说出如此大言不惭的话来的?” “你!我不弱!”钟扬面红耳赤地反驳道。 九媚不以为意地随意点了点头,笑意吟吟得问道:“叫什么名字?” “钟……扬。”他本想随便说个假名字糊弄一下的,但是想到此刻银环根本无法联系到队长。在这茫茫绿星上,想要寻一个人就如大海捞针一般。报真实的姓名,万一队长寻过来,也好有痕迹可寻。 “钟扬,不管你来自哪里,又有什么目的。既然来到了我狐族,那便留在这里吧,踏踏实实做我狐族百年来唯一的一条小蛇!”九媚依旧笑容晏晏地盯着他,语气散漫却不容拒绝。 闻言,钟扬眉心蹙起,凝视着九媚。 这是要限制他的自由了! 不过,他如今对绿星一无所知,也无处可去,暂时先待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这狐族景色宜人,易守难攻,若能趁机将此处占据,作为他们日后在绿星上行事的据点,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他眼珠不自觉地转了两圈,得意的微笑浮上眉梢,搓了搓手问道:“不会是让我一直呆在牢里吧?” 看到他的表情变化,九媚挑眉,垫着脚又凑近一步,纤细柔软的双手搭在他胸前,感受着他猛然绷紧的肌肉,那双美目中含笑含俏含妖,媚意荡漾,吐气如兰:“若我说是呢?” 钟扬根本不敢动,“呵呵”干笑了两声,硬巴巴地说道:“是就是吧,你能不能先离我远点?” 在牢里就在牢里,大不了他再找机会跑路就是了。 闻言,九媚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后退了一步,眼波盈盈安抚道:“放心。” 也不等他回话,便对外吩咐道:“云依,带钟公子到客居安置。” “是。”云依的身影出现在门外,正是方才引他进殿的那位妖娆女子,她伸出手作邀请的姿势,肃声道:“钟公子,这边请。” 钟扬逃也似的跟着离开了。 看着钟扬消失的背影,九媚收敛了神色,眉宇间附上了清傲,冷冷道:“去,让云图盯紧他。” “是。” 第15章 他倒是无所谓男人与男人 斑驳的斜阳挂在树梢上,摇摇欲坠。 万渊从外边逛完回到县府,远远地便瞧见前厅里,矮几旁,县帅独自饮着茶,明显是在等他。 距离他下山也有半个月了,万渊不着痕迹地了解了许多事情。 一则这西周的格局与他所学习到的人类历史上的西周是有区别的,也就是说,他来到这里,可能不仅是简单的时间回溯; 二则确定了钟扬和代菲不曾在这沣渡县出现过; 三则清楚了县帅会如此厚待他的目的,无非是想让他自愿代表尹国,前往镐京参加周幽王的选美宴,好助他们尹国顺利地完成献美任务。 真是有意思,竟要拿他这样的壮汉去献美!这县帅的眼神可能多少是有点问题的。 他倒是无所谓男人与男人,至少还都是活人。 末法时代,阴阳结合,繁衍生息已成为历史,依靠培养皿培育出优秀基因的新生儿成为了主流。单纯肉欲的男欢女爱已无法满足人类的需求,人类极度追求自我精神的契合。别说是男人与男人了,就是人与机器人,人与机甲、战舰,人与爱宠那也是屡见不鲜。 但他介意周幽王这个人,不行! 不过,他估摸着自己也就是去走个过场。 再者说,他原本就计划着要前往镐京的。因为他相信,若钟扬和代菲都被带到了这方世界,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前往镐京,去与他汇合,这是并肩作战多年的默契。 若是答应县帅代表尹国去参加选美,就意味着他这一路上,会有人管吃管住还管送,多好的事儿啊! 这是瞌睡了送枕头, 简直妙极! 念及此,他嘴角噙笑,十分客气地向县帅拱手见礼。 “万公子不必客气,快请坐。”县帅伸手示意万渊坐在对面,又提起茶壶将万渊面前的茶杯斟了七分满,壮似随意道:“今日在此等候公子,并无其他事情,只是想问问万公子这些时日可还尽兴?” “多谢县帅款待,过得甚好。” 县帅点点头,笑得温和,“沣渡县不大,不肖几日也就逛完了,不知万公子接下来是何打算?” 来了! 万渊唇角勾着,视线从茶杯上移开,意味深长道:“我想着去镐京看看。” “哦?那可巧了,下个月诸侯朝觐天子,本县也会随小宗一道前往镐京。万公子若是不嫌弃,不如就与我同行,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县帅一边说着,一边留心观察着万渊的表情,见万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他的心定了定,继续道:“明日,便可启程前往尹城。” “那便多谢县帅了。”万渊自然道谢,唇角的笑意渐渐扩大。 “万公子客气了,可先行收拾行李。明日卯时启程可好?” “甚好。” 两人心照不宣,商量妥后,万渊起身回房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县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肩膀也随之松弛下来。他顺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凑在唇边,小啜了一口。今日的茶味太浓,入口苦涩,回味亦苦! 这些日子,也是他有意地放纵,给对方查清真相的机会,也给对方随时离开的机会。 有些话确实不方便明说。 但从方才的试探来看,万公子已经做出了选择,默许了他的目的。 利用对方的心善明理,以怀柔之策半强迫其以男子之身入宫侍君,他很惭愧。可他亦没有别的选择,较之其他诸侯国,尹国的赋税已然很高了,若是再加两成,百姓如何能承受得了,尹国又如何能负担得起! 只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善良又聪慧的好孩子! 翌日一早,通向城门的青石板上,马蹄急踏,嘚嘚敲击着地面,车轮缓缓行过,发出轱辘轱辘声。 马车可以说是非常简陋了,双乘、木制、独辕、上有顶篷,四面漏风。 万渊端坐于县帅身边,感受着这车马慢时代的风光,看着越来越近的城门,他有些恍惚,这就要离开了。 如果可以,他想贪恋这份烟火,一间小院,一杯清茶,一份恣意,日月悠长! “县帅知道云梦山吗?” “怎么能不知道,沣渡县边上那座山就是。” “那县帅可曾去过?” “不曾,国君早在二十多年前就下了封山令。听闻是因为国君的大儿子枉死在了云梦山。” …… 颠簸了将近两个时辰,终于来到了尹城,厚而坚固的灰色砖土墙延伸至远方,大约有四五层楼那么高。 穿过的城下门洞,足足有将近二十米长。 城内店铺林立,错落有致;街巷齐整宽阔,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马车不停,直抵内城驿馆。 待车夫将圆凳放好后,县帅起身,敛了衣袖,缓缓走下马车,下了马车后又站在车辕旁,伸手礼貌地扶了万渊一下,才一同向驿馆内走去。 两人吃了些东西,县帅为万渊安顿好住宿,便引他到楼上厢房看看环境。 见他还算满意,县帅笑着说道:“万公子,暂且委屈在这驿馆住下,也可在这尹城随意转转,还让扶风陪同可好?” 万渊点头,他半点不觉得委屈,这驿馆条件还真不错,简洁通风,最主要是床榻也软。 至于扶风,便是那个在沣渡县陪着他穿街走巷的小侍,机灵守礼,他亦很满意。 县帅将扶风留给万渊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太宰府。 而此时的尹宫里,国君尹吉甫端坐于书案前,那眉宇间的皱纹深得像刀刻上去的痕迹。他笔下不停,不急不燥地在竹简上写着老生常谈的谏言:……天子听政,使公卿至于列士献诗,普献曲,史献书,师箴瞍赋,朦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查,普、史教诲,耆艾修之,而后王斟酌焉…… 尽管已身在封地,可他仍是兢兢业业不间断地向天子进谏规劝。 四十多年来,他与先王君明臣贤,早已习惯了以国家社稷为己任。忧国忧民了一辈子,此时又如何能放得下呢! 许久后,他直起身,搁笔,轻捶了捶后腰,看着满篇的肺腑之言,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才唤来近侍,吩咐道:“去将这份谏书快马加急送往镐京。” “诺。”近侍已然习以为常,上前双手接过后,便碎步退向门外。 “等等。”国君又出声叫住了他,沉吟了一番,说道:“唤小宗过来。” “诺。” 第16章 想要入宫为妃? 不多时,一位身高七尺,相貌堂堂,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那端正的五官上,透着一股难以撼动的凛然正气。细看之下,他的两鬓已夹杂了些许银丝。 他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垂首躬身行礼,恭敬道:“父亲,您找我!” “你去传信,让霄儿回来一趟。”国君锐利的目光盯着面前中年男人的脸,缓缓道:“此次朝觐天子,你代本君前去。也将霄儿带上,让他跟着去镐京走走,看看。” 中年男人面色无丝毫变化,只是点头恭敬地回道:“是,父亲放心。” 见他没有露出半点不悦的神情,国君这才面露愧色,艰难地说道:“伯封啊,父亲相信你,会是一个好叔父!为父这辈子,无愧天地,无愧君王,唯独愧对伯奇,愧对霄儿啊! 事到如今,为父也只是想要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尽力补偿一二罢了。这么多年了,霄儿始终不愿回来,独自呆在那荒无人烟的云梦山中,是你我之过啊!” 闻言,尹伯封面色一凛,随即悲戚道:“父亲,您万不要这样说,终归是孩儿对不住兄长!儿发誓,此生会视霄儿为亲子,以慰兄长在天之灵。” “好好好,去办吧。”国君失力地靠着椅背,缓缓闭上双眼,摆了摆手。 “父亲多休息,莫要太过忧心。”尹伯封再次行礼后慢慢退了出去,轻轻阖上门,转过身,望向灰墙外瓦蓝瓦蓝的晴空,幽幽地叹了口气。 国君的心思,他怎能不清楚? 二十多年了,虽然一直身在这个位置,但他与他的母亲不一样,他根本无意争夺什么,何至于这样防备他,他们是亲父子啊! 回到院中,尹伯封不由地落了泪,召出雪鸮,将早已写好的书信送了出去。 广袤宁静的云梦山中,竹院里那株橙红的凌霄花点缀在莹绿的扇叶间,蓬勃又热烈。 敞开的窗内,兮锦霄身姿挺拔,卓然而立,乌发束着红色丝带,一身墨黑丝锦长袍。 一条金线绣羽的银黑色宽带束腰,为他冷俊的面容平添了几分不羁。 束腰上垂着一块用玛瑙珠管串联的墨绿色环形玉佩,仔细看上去,玉佩上的纹路似是凤尾羽的形状。 雪鸮兀然落在了窗檐上,扑腾了两下便稳稳抓住了。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紧盯着兮锦霄,少顷,抬起绑着书信的爪子示意他看。 兮锦霄垂眸看向它,静默许久,才伸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灵巧地解下信筒,一点一点地抽出嵌在里边的薄竹片。 只随意扫了一眼,他便轻嗤一声,随即指尖燃火,将书信化为灰烬,飘出窗外。 紧接着,他从袖中抽出一条巾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不咸不淡地吐出两个字:“回吧。” “咕咕?”回信呢?雪鸮歪头看着他。 他唇角若有似无地勾起,声音没什么温度道: “这俗世,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雪鸮抬爪,挠了挠歪着的脑袋,圆溜溜的眼睛咕噜噜转了几圈,半晌,似是想明白了他的意思,扑腾着翅膀果断飞走了,眨眼间便消失于天际。 “大人大人!”白灵气喘吁吁地狂奔到窗下,仰起头,望着兮锦霄激动地说道:“我今日去山下,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哦!” 她缓了口气,不等兮锦霄开口问,便手舞足蹈兴致勃勃地接着说道:“那个叫万渊的,就是前几日莫名其妙出现在咱们云梦山的那个人,听说要被沣渡县县帅送去镐京参加选妃了!您说他是不是被强迫的?毕竟他长得还真是蛮动人的!” 兮锦霄凤眸微眯,没有作声,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那人想要入宫为妃?他可不像是会被旁人胁迫的人,只怕是另有所图呢。所图又为何呢?借尹国之便去镐京参加选妃,有意思! 兮锦霄那双漆如点墨的眼眸里,透着些许凉意,而唇角却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玩味,“我下山一趟,这里便交给你了。” 白灵惊诧地嘴巴还没有合上,他人就消失不见了。 回过神来,她大声呼唤着:“大人~大人~大人啊!” 惊飞一群栖鸟。 白灵气得轻哼一声,跺了跺脚,也消失在原地。 岐山之上,月夜明亮。幽幽银光下,琼楼玉宇,巍峨壮观,仿若仙境。 数不尽的侍女穿梭于灯火通明的院落中,伺候着大殿内推杯换盏,醉生梦死的贵人们。 金玉帘箔,明月珠璧,歌舞升平,锦绣连城。 任谁都知道,今日是姜氏一族族长姜昆的七十岁寿辰!八方齐聚,万户同欢,就连天子也派了专侍前来祝贺。 此时后山的桃花林里,一群约摸十八九岁年纪的白衣少年正在斗法。 细看之下,原是一个人对阵一群人。 不过多久,那人便隐隐落了下风,被一掌拍得陷进地下几寸。 过了许久,他才费力地爬起身来,捂着腹部艰难地咳了几声,嘴角溢出了血丝。 “姜池,不要以为祖父随口夸你两句,你就能站在我头上了!一个私生子,哦,差点忘了,你爹也是个私生子。私生子加私生子,是你们家的传统啊!”领头的白衣少年面目狰狞,恶毒地出言讽刺着。 “哈哈哈哈……” “听闻他那个娘,已经跟了一个猎户。谁知道他是不是野种,保不齐是见我们姜家富贵,冒充孙子的。” “哈哈……” “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娘的不要脸,你这个当儿子的,是不是也用身体讨好长老们了啊,啊?” “哈哈哈哈……” “这身份怎么配出现在我们江家。” “就是就是。” …… 听到他们辱骂自己的母亲,那狼狈的少年摇摇晃晃地站着,双目通红,鲜血从紧握的双拳中滴下,滔天的恨意让他忘了如今的处境。 他掠身冲向人群,嘶吼着:“姜寅,你们找死!” “哼!不知死活。”领头的白衣少年剑眉倒立,双手掐诀,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弹出,又一道蓝光飞出,将人击得倒飞出去。 他颇为高傲地垂眸看向姜池,恶狠狠地道:“废物,记住了,这姜家迟早都是我的,再敢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要你的命!” 说完不再管地上的人是死是活,潇洒地甩袖离开。 第17章 找到你了! 一个尖嘴猴腮的少年急忙追上去,心惊胆颤地说道:“小少主,打得这么狠,家主那边怕是不好交代吧?” “怕什么!祖父真正看重的是谁不知道吗?”领头的白衣少年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 “是是,小少主说得极是。小少主可是年轻一代修士们的希望,家主自然看重。他姜池又算得了什么!”尖嘴猴腮的少年急忙拍着马屁。 这话姜寅爱听,满意地轻哼一声。 而被击飞的少年,瘫趴在地上,视线恶狠狠地落在姜寅的背影上,两只手紧捏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血液顺着掌心滴落,渗进泥土里。 直至对方的背影消失,他才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又吐出一口血后,晕死过去。 夏末的轻风,慵懒,温暖,拂过静静的桃花林,泛起一阵草木的幽香,掩盖了那抹不断扩散的血腥味。 其中有一棵桃树,大力地晃了晃,发出沙沙的声响。 半晌,见躺在地上的人没有动静,桃树的枝条快速收缩,最终变成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正是被传送过来的代菲。 她伸了伸懒腰,可算能自由活动了。 来到这个鬼地方也有半个多月了吧,她白天就静静地待在这桃花林里做一棵不理世事的桃树;傍晚观看姜池这小子在此偷偷练习术法剑法;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变回人身去四处查看。 所看到的一切景象,颠覆了她对人类的认知!原来,不必借助科技,人类的战斗力也能强悍如斯!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所谓的修士也太过警惕了,尽管她已经非常小心谨慎了,还是差一点被抓住,导致她现在除了在这一片桃林里活动,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的代菲猫着腰,弓着背,小心翼翼地靠近躺在地上的姜池,见对方闭着眼,她伸出一根手指在对方脸上戳了戳,“喂,还活着吗?” 没什么反应。 “啧啧,瞧这伤势,不会是死了吧!”说完,她又伸手探了探对方的鼻息。 “哦,还活着。” 代菲解开他的外衣,顺便撕了几根布条,对明显的外伤做了应急处理,将人拖进了山洞。 然后便熟门熟路地摸去了膳房。嚯,今天怎么这么丰盛!她挑挑拣拣地选了许多吃的喝的,打包带走。 回到山洞里,等吃饱喝足后,她才看向身边仍旧昏迷不醒的人,哀叹了一声,又起身出去抱了些木柴回来。 接下来,她盯着眼前的木柴犯了难,钻木取火这种东西……只闻其意,不得其旨啊! 哦,对了,还有隐性光纤银环!于是她举起左手,压低声音,悄悄地问道:“银环银环,请帮忙点火。” 没反应。 她又尝试着用意念沟通:银环银环,点火。 山洞里依旧一片漆黑! 呵,真废!要它有何用! 还是钻木取火吧,虽不得其旨,想必依然难不住她。 是以,山洞里不间断地传出木头的摩擦声。许久之后,她瘫靠在墙壁上,好看的眉眼都黯淡无光了,她放弃了。她偏头再次看向躺在身边的人,叹了口气道:“兄弟,听天由命吧,你自己坚强点!” 她话音刚落,“咳咳”声便充斥着山洞,末了,一道微弱又沙哑的声音传进代菲的耳朵,“你好吵。” “啧!醒了啊,命挺大呐。”代菲不满暗讽。 姜池倚着墙壁慢慢坐起身,从怀中掏出一个蓝底白花小瓷瓶,倒出两粒塞进了嘴里。 代菲看着黄豆大小的棕色颗粒,杏眼睁圆,好奇地问道:“什么东西?” “回元丹。” “做什么的?” “……”姜池有些无语,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是治疗内伤的药。制成药丸,是为了携带方便,修士们几乎人人都会随身携带。” “原来如此。”代菲恍然地点点头。 “你不是修士?” “呃,我是。” “连御火都不会的修士?”姜池挑眉。 “……”代菲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来桃花林里曾偷听这小子练御火术的口诀来着。 她再次悄悄沟通了银环,调动体内的能量,口中默念:神火不尽,借吾化生,贲卦俱黑,地泽万物。起! 一簇蓝青色小火苗从并拢的食指与中指指尖窜出。 她惊了一瞬,直到察觉指尖并未有发烫的感觉,才晃动着指尖,愉快地笑了起来,“你瞧不起谁呢!看见了吗!” “那你方才……” “我乐意!管得着吗?” “……” 热闹的长街上,一身红衣的万渊,悠闲地踱着步子。 他右手手指反复摩挲着左手手腕上银环隐没的位置,逐渐陷入了沉思。光线银环除了还能连通自身能量,其他功能都沉寂了。 绿星在太阳系,可以使用银环沟通、成像、传输信息,也就是说星际间的距离并不是问题。 而时空管理局也有专人穿梭时空,研究人类历史,银环亦能无障碍使用,所以说,时间节点也不是问题。 那么,它不能使用,是因为根本不是同一时空的世界吗? 难道是平行宇宙? 那末法时代的人能大规模迁来这里吗? 不,应当不行。 且不说平行宇宙与原宇宙处于不同的时空线上,依着他来到此处的随机性,就算可以定位,每个平行世界中的粒子数是有限的,一旦打破了平衡,世界就会坍塌。 万渊猛地顿住脚步,环视一圈,周围的喧嚣仿佛更衬得他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在此处的意义呢?那双一向淡定的眸子中竟露出了些许迷茫。 此时,一道流光闪过,尹城黄酒司酒坊三楼的青瓦房檐上,兮锦霄脚尖轻轻着陆,负手而立,清风卷着他的衣袍簌簌作响。 面容冷峻,一身黑衣衬得他气场更加强大,平静无波的墨瞳俯视着这座城市,如降世的神只,睥睨着芸芸众生,让人不敢直视。 倏地,他唇角勾起,“找到你了。” 万渊迷茫地视线忽地聚拢,转而变得明亮起来,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是兮锦霄! 他的心思又活跃起来,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随便逛逛也能再次遇见,不是缘分又是什么! 许是知道那人是只兔妖,而他自己是狼,潜意识里便觉得那人单纯无害,虽然冷了些,但很可爱,很温柔! 第18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万渊的唇角不自觉翘了起来,小跑了两步,在兮锦霄身后停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调上扬,“嗨!” 听到万渊的声音,兮锦霄不动声色地转过身。 眼前的人,一袭红衣用玄色丝线勾勒出几朵墨莲,三千青丝用银蝶双翼发冠高高束起,两条红色的发带掩在垂下的发丝之间,更衬得他肌肤白皙如雪。 那双望向他的,好看桃花眼里藏着浅浅的欢喜,眉梢眼底俱是风情,明媚又张扬。 有些醉人! 兮锦霄那双一贯冷冽的凤眸不自觉便柔和了下来,染上了些许笑意。 “你下山了?”万渊笑意吟吟地问道。 在这陌生的世界,他总算是寻到了一丝安慰。 “嗯。” “你为什么能下山?” “我为什么不能下山?” “呃……”万渊上前一步,身体前倾,微仰头凑近兮锦霄的耳畔,小声嘀咕道:“你不是妖吗,来人类的地盘没问题吗?” 随着他的靠近,兮锦霄心中一紧,并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脖颈处那道温热的呼吸上,撩得他心上微麻,藏在衣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握了握,喉结也不由自主地滚了两下,“嗯。” 嗯?嗯什么嗯!万渊歪头,算了,只要不随意变身,想必普通人也发现不了。 不对,不说人与妖势不两立,就说妖,是会吃人的吧!虽然他不觉得兮锦霄吃人,但是……不妨碍他逗逗他。 随即他眉眼弯弯,唇角轻勾,再一次贴向兮锦霄的耳朵,缓慢压低的语调,清冷又温润的声音缠了上来,“你吃人吗?” 兮锦霄自是察觉了他的意图,垂着眼眸,盯着他露出来的那截白皙的脖颈,眸色渐深,嗓音微哑,问道:“你是什么?” 万渊一愣,反应过来他的问题后,头微微向后仰着,轻笑着说:“我当然是人了!” 兮锦霄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低头,唇瓣贴着他的耳廓,压低嗓音,带着一股磁沉的威慑力,“那,我吃。” 万渊那双清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这……这只兔子,他成精了! 他不自然地错开视线,又不着痕迹地稍稍向后退了半步,拉开点距离,清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你下山所为何事啊?” 看着他泛起薄红的耳尖,兮锦霄唇角勾起,道:“多年未下山,想着,来看看。” “那要不要一起?” “嗯。” 方才一直在万渊身后做背景板,望天望地的扶风,终于逮着机会凑到万渊身边了,他热切道:“万公子,您二位只管逛,我啊就安静地跟在后边守着,绝不打扰。” 扶风很无奈,眼瞧着两人有些过于亲密的举动,他也很想尽职尽责地过去提醒一下。但那个人,看着就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他能怎么办,全当看不见吧!只要眼不见就没他什么事。 万渊了然,有些好笑地点点头。 虽说是相陪,但同时也是监视,这扶风倒是个聪明的。 街道两旁,有茶楼、当铺、作坊、肉铺等,一间紧挨着一间,延伸至长街尽头,旷地上还点缀着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 这长街依旧喧嚣,可万渊的心却安定了下来。 人潮涌动中,一黑一红,一个清隽,一个昳丽,并肩而行,吸引了来来往往数不尽的目光。 行至十字街口,一栋精致的二层红木小楼吸引了万渊的视线,小楼四周垂满了绯红色的灯笼,隐约间好似还有乐曲儿声传出。 “那是什么地方?”万渊有些好奇地问道。 兮锦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扫了一眼,摇了摇头,无所谓道:“不知道。” 万渊转头,招呼身后的扶风上前,又问了一遍。 扶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嗯?两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那双琥珀色的桃花眼里满是疑惑,而那双墨色的凤眸幽深中透出些许懒散。 扶风忸怩地嗫啜:“里边都是些……是些供人取乐的奴隶。” “妓院?”万渊皱眉,西周时期应当还没有妓院这种地方吧! “什么?”兮锦霄的视线落在万渊身上。 “我是说,这里怎么会有这种地方呢?” 扶风小心地左右看了看,才凑近低声说道:“万公子有所不知,这都是一些贵人们想出来的赚钱的法子,将家里多余的又颇有姿色的奴隶送出来牟利。虽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但因着咱们国君不喜,尹国统共也就只有这么一家。” “呃,那我们过去看看?”万渊提议道。 兮锦霄眉心微蹙,还未应话,扶风便一把抓住万渊袖口一角,紧张地道:“万公子不可,这有失身份,万一让人知道了……”他家县帅恐怕会担上亵渎天威之罪! 闻言,万渊微怔,差点忘了自己眼下的准身份,但没关系,他理不直气也壮:“我也就进去看看,满足下好奇心。再说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扶风一脸为难,抓着他袖口的手攥得更紧了。 兮锦霄看着那只手,眯了眯眼,莫名觉得有些碍眼。 万渊用手使劲掐着大腿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立即积蕴了一层水雾。他抬眸望向长街的尽头,长长的睫毛被落日的余晖打出一片阴影,整个人透着股楚楚可怜的意味,喃喃出声:“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看一眼,这尹国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清哑的嗓音说着颓败的话语,让扶风心下一揪。他猛地抬头望向万渊,从侧面隐约能看到他眼角内浮着的泪花,将落未落,像一株刚经历了风霜摧残的白梅,花瓣凌乱,却浸着露珠,凄美,孤傲,令人心碎。 扶风顿时心慌起来,手忙脚乱却不敢上手触碰万渊,只得无措地哄道:“公子你、你别哭啊。去,我们去还不成吗,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 果然,还是这里的人讨人喜欢一些! 万渊心下满意,瞬间收了泪花,眼眶还有些红,眉眼却笑得弯弯,像一只得逞的小狐狸,率先走了过去。 兮锦霄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背影,这变脸速度,还真是能屈能伸。他抬脚跟上,忽略了方才那一刹那的心悸。 万渊仰头望着门上的匾额,绯色纱幔裹着“春宵闾”三个烫金大字,刺得他眼睛微眯,这是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这儿就是消金窟! 春宵一刻值千金,倒真是直白。 第19章 他与我一起便好 门口没有人迎客,万渊径直走了进去。 一楼大堂正中央的矮桌上备有沏好的茶水,两人一前一后,自行落座于两侧,走累了正好也歇歇脚。 扶风上前为两人斟了茶,便垂手自觉立于万渊身后。 万渊端起茶盏,放在鼻尖轻嗅了嗅,嗯,是桂花的香味。 他的动作间透着些慵懒,浅尝了一口,抬眸漫不经心地环视着大堂内的布局。 大堂内的装潢,华丽中又处处透着雅致。四周的廊檐上,悬空挂着许多绯色的帐幔,上面是用各色丝线绣出的美人儿图,绣工精致,美人儿个个栩栩如生。 雕花漆红的廊柱之间,同色纱幔低垂,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氛围。 兮锦霄的眸光落在万渊那捏着白瓷杯的手指上,如玉一般圆润好看,一时竟分不清是白瓷白些,还是那纤长的手指更白些。 一盏茶的时间,还未见有人出来招待他们。 万渊蹙眉,这是做生意? 就在他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一位眉目疏朗,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中年男人从二楼信步而下,款款行至他们面前,拱手见礼,笑意吟吟地说道:“在下是这里的管事,二位公子可是挑选好了?” 听到这话,万渊再次扫了一圈绣着美人儿图的帐幔,心下了然,这便相当于美人图鉴了。而那几个已然卷起来的,想必是已经被选中去陪客了。 附庸风雅! 万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人,随手一指。 中年男人也不恼,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眉头微蹙,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了那副面带三分笑意的模样。 他微微向左偏头,下巴用力一点,示意没问题。紧接着双手半举,“啪啪”击掌两下,便见不知从哪儿冒出的绯衣侍女上前将万渊选中的帐幔一点一点轻轻地卷了起来。 万渊望着帐幔上的美人儿,慢慢收回手指,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皲裂。有点后悔是怎么回事,竟然选了个男人! 而后,中年男人的视线又落在眸光暗沉的兮锦霄身上,面上的笑容深了几分,问道:“那么,这位公子呢?” “不必。”兮锦霄冷声拒绝。 明明是八月的天,大堂里却仿佛结了一层寒霜,让人无端打了个寒颤。 “他与我一起便好。”万渊懒懒地出声。 闻言,中年男人瞬间瞳孔一震,面上的表情略有些复杂,却并未多说,仍旧是笑着道:“那两位公子这边请。” 他儒雅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见两人站起身,才转身走在前面带路。 万渊想着方才中年男人露出的那副奇怪的表情,一时有些不明所以。垂头思索了半晌,终是反应了过来,那张昳丽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 简直一言难尽! 他忍不住伸手扯了扯兮锦霄的袖子,见人偏头看过来,他立即贴近一步,小声吐槽道:“我跟你说啊,这人纯属是想得太多了!思想还挺龌龊!” 兮锦霄:…… 扶风:公子要不要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中年男人趔趄了一下,嘴角直抽。 悠悠地领着三人来到二楼最边上的房间门外,中年男人快步上前,伸出双手大力将门推展,片刻后转身客气道:“两位公子里边请,这儿便是乐柳的房间了。他会好好服侍二位的,希望二位公子能尽兴!” 说完也不等有人回应,脚下生风般迅速离开。 刚靠近房门,一股浓浓的脂粉香气扑面而来,万渊抬手扇了扇,余光瞥见沉着脸的兮锦霄,他眨了眨眼,走过去伸手揽上兮锦霄的肩膀,嘴上笑嘻嘻地说着:“走走,去听曲儿。” 啧,挺结实! 万渊向前迈了一步,可揽着兮锦霄肩膀的手臂还停在原地。 咦?怎么带不动!他的手臂暗中发力,嗯,纹丝不动! 兮锦霄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他。 见状,万渊扁扁嘴,有些气恼地收回手臂,率先走入房内。 房间还算宽敞,此时犹未点灯,显得略有些昏暗。 一展孤梅傲雪折叠大屏风隔开了外室与床榻。 屋内梳妆台、装饰架,香台一应俱全。镂空雕花窗下,是一方红木矮几,上置有备好的茶点。 “乐柳人呢?不是说在房里吗?怎么没有人呢!” 扶风并不想在这腌臢的地方过多停留,想着既然万公子想看个稀罕,那便速战速决,不要耽搁时间。可若是无人,是不是就能更快地离开了? 随后跟进来的兮锦霄蹙眉望向屏风后面,那里隐隐压着急促的呼吸声,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飘出。 “乐柳公子,冒昧打扰了,我与朋友前来听曲儿,不知可否方便?” 万渊斟酌着礼貌用词,毕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对方还是个男人,他心里着实是有些慌。 那客气的态度,仿佛他们是慕名前来拜访某个大人物的! 扶风这些日子见惯了万渊的处事方式,早已见怪不怪了,故而站在万渊身后稳如老狗。 但兮锦霄从未见过,他偏头看向万渊,眉梢轻挑。 这人,还真是与众不同! 一阵沉静过后,屏风的另一边响起一道极其压抑又意味不明的讥笑声。 这是什么意思? 万渊不解,下意识抬眼望向身侧的兮锦霄。 兮锦霄垂眸,看着那双灵动的桃花眼里闪过的懵懂,抬手随意一挥,挡在他们面前的那扇屏风便被移去了角落。 万渊不自觉便弯了眉眼。 而见到这一幕的扶风顿时目瞪口呆,这人原来是个修士啊!难怪看起来气场那样强大呢! 没了屏风的遮挡,上好木质的雕花大床便出现在他们眼前。 垂下的绯色纱幔里,隐约显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平躺在床上。 就在此时,万渊闻到了一丝血腥味。他瞬间恍然,就说那浓厚的脂粉味与这雅致的环境不太搭,原来是为了掩盖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受伤了?” 扶风还未来得及阻止,万渊便快步上前,如玉的手指直接挑起了纱幔。 纱幔里的淫靡之景,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他瞳孔骤缩,身形急速后退,任由纱幔缓缓垂下,径自飘摇。 那是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此刻面色潮红,呼吸深重!古铜色的肌肤上半罩着奶白色的轻纱,肌肉线条饱满有力,又阳刚又欲,连那要紧的地方都没有遮住! 万渊轻呼了口气,眼睛怕是要瞎了。 但同时,他也注意到了,那裸露的胸膛上满是鞭笞的血痕。 鲜红、奶白与古铜色的碰撞,太刺激观感,这家春宵闾果真会玩! “怎么了?”兮锦霄轻声问道。 万渊看向兮锦霄,缓了缓,冷静下来,琥珀色的漂亮眸子淡然极了,指着床上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兮锦霄默然,被他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兮锦霄头一次为不知俗事生出了后悔,这些年不该一直待在山上的。 第20章 我还是最喜欢你 见此情景,扶风上前一小步,握拳掩唇,尴尬地清咳了一声。 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后,他眼神飘忽,不自在地开口解释道:“那管事应当是以为,以为公子你欲、欲要行那事,提前给床上这位下了点助兴的药。对待不……咳,不听话的奴隶,这也是常有的事。” “常有的事?”万渊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转身望向床幔里,那道此刻无力到只能任人宰割的身影,本应多情的一双桃花眼眸里,满是复杂。 他突然想起了那条被固定在餐桌上待宰的蓝鳍金枪鱼,也许那真的是…… 这使得他那张迤逦的容颜上添了几分厌世的清冷,喃喃自语:“鞭打,下药,强迫被……他还是个人吧!” 见他的状态不对,兮锦霄的神色也冷了下来,正欲上前时,听到扶风朗声纠正道:“公子,他是奴隶。” 万渊怔住,奴隶!是了,是他忘了! 这些时日,遇到的人,得到的善意,让他忘记了,在这里,奴隶的命,等同于牲畜,甚至还不如牲畜! 就如同,末法时代,在联邦掌权人眼中,他们这些特战队成员的命,只是人形作战机器,不值一提! 本质上都是视人命为草芥的时代啊! 无论何时,阴暗终将与光明同在。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可他只是茫茫沧海中,一滴不起眼的小水滴,覆不了联邦政权的巨舰,亦推不动大周天下的帆船。 既然不能掀起惊涛骇浪,那便尽他所能,净化眼前的一方水域吧。 万渊闭了闭眼,看向一旁的扶风,吩咐道:“去给他盖上点吧,小心别碰到他的伤。” “何必惺惺作态,要做什么便快些做。”床上的人讥讽得随意,仿佛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本公子就想听丝乐,你起来弹啊!”万渊随口呛道,挥手示意扶风办自己的事。 “来这儿听曲?”那人从胸腔里发出一阵沉闷地嘲笑声。 扶风手脚利索地将绯色的床幔绑好,退到一旁,锦被只盖到了那人的腰部以下。 万渊不动声色走到床边坐下,这才看清了床上人的相貌,剑眉英挺,眼窝深陷,细长的双眸中蕴藏着锐利与凶狠,如狼一般盯着他。 难怪会被送到这地方来,桀骜不驯,又长相俊美。 他的视线扫过乐柳布满纵横交错伤痕的胸膛,注意到了隐在血色下的那片淡青色的纹身,凶神恶煞,似是狼头。 伤得比想象中还要重一些! “是白狼,犬戎人。” 兮锦霄眼神淡漠,双手抱胸,随意地倚在窗角。 最后一丝余晖透过窗户,散落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光,愈发超凡脱俗不似凡人。 白狼……万渊唇角勾起一丝浅笑,还挺有缘分。 凌虐未曾折断脊梁,屈辱不曾磨灭利气。 这样的人,心里必定有一份信念。 就像一把被岁月打磨的刀,越是磨擦,越是锋利。刀一旦出鞘,轻则见血封喉,重则血流成河,只需静待一个时机。 他欣赏他。 “可愿跟着我?”万渊清越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笑意吟吟地望向躺在床上的人。 若是信他,他愿意伸手,拉他出了这泥潭。 闻言,兮锦霄瞬间收起了那副懒散的模样,薄唇微抿,墨色的双眸就那样平静地望着万渊。 “公子不可啊,犬戎人凶残成性,您瞧他这个样子,就知道野性未驯,留在身边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危险……” 万渊未理会扶风的碎碎念,琥珀色的眸子疑惑地回视着兮锦霄,怎么了? 而在听到万渊温柔地向他征询的一瞬间,乐柳怔愣,眼眸中的凶狠也褪了几分。 眼前的人,是那样的矜贵漂亮,皎如清月,让他的心底无端生出些许狼狈来,若非动弹不得,他真得想要将身体再往被子里缩一缩,遮住满身的污浊与不堪! 自四年前战败,被褒国送出乞降,他便沦为了奴隶,买卖辗转,已不知经历了多少次,从未有人问过,他可愿意! 四年了啊,他始终如同困兽一般挣扎着,被人用铁链困住手腕和脚踝,一步一步跟在华丽的马车后走着,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走到脚底起泡再破掉,直至血肉模糊,还要走,但凡他停下片刻,扬起的鞭子会毫不留情的甩下来。 直到两个月前被送入了这春宵闾,更犹如坠入了人间地狱。 受得住肉体的折磨,却扛不住药物的侵噬,他的反抗不值一提。再疼痛,再恶心,还是要在那些丑陋的人的身下婉转承欢,每一次都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他这一生,几乎都湮没在黑暗中,所见所闻皆是黑的, 可身在黑暗,没有悲观的权利, 他曾想过死,可他不能,也绝不甘心!大周天下,呵!既然凌虐毒打没有要了他的命,那他便要这大周天下变得比黑暗更黑。 已然身陷泥沼,受尽了屈辱,他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总有一天,他们留给他的耻辱,他会一一还回在他们身上。 乐柳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轻笑道:“好啊。” 听到床上的人同意的声音,万渊将视线移回乐柳身上,清冷的桃花眼里多了几分笑意,也道了一声“好。” 兮锦霄垂眸,眼底闪过一抹晦暗,心脏仿佛被一层水纹包裹,有些闷。他抬手覆在心脏处,不明白怎会如此。 而一旁站着的扶风一脸生无可恋了,公子又不听劝,这一日里,不知是第几次了。 “扶风,去找找刚刚那个……嗯,那个中年……” “管事的。”扶风体贴地接上话,拱手认命道:“我这就去。” 扶风退出去后,万渊沉思了一会儿,乜了兮锦霄一眼,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他起身,轻扯着兮锦霄的衣袖,将人拉到角落,压低声音问道:“你有钱吗?” 兮锦霄的视线从扯着他衣袖的那只白皙好看的手上,移到万渊光滑细腻的脸上,定定地看着,默不做声。 万渊修长的手指摸了摸鼻子,“我没钱。” 兮锦霄凤眸微眯,玩味道:“没钱,你要买他?” “这不是还有你嘛!” “就这么喜欢他?” “啊?”万渊懵了一下,下意识点点头,“还行吧。”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是最喜欢你。” 兮锦霄一双凤眸中刚要聚起的墨色就这样散开了,唇角无意识地勾起,浅笑如丝。 “有钱吗?” 兮锦霄神情愉悦地点点头。 “有多少?” 兮锦霄从袖中摸出一把天然海贝串。 万渊双眸亮了起来,伸手拈起两串,感叹道:“你还挺有钱!” “嗯。” 第21章 是他的,他才会安心 眼前的房间,要比乐柳的大上许多,装饰可谓之奢华,青铜镂空香炉袅袅升烟,琉璃彩色灯盏熠熠生辉。 中年管事礼貌性地招呼着万渊、兮锦霄两人坐定后,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盏,敛了敛浮沫,轻轻啜了一口,才看向万渊,慢条斯理地问道:“听闻,小公子想要买下乐柳?” 见万渊点头,那管事不紧不慢地将白瓷茶杯放回原位,向上伸出了食指,置于面前轻晃了晃,一脸精明地望着万渊,但笑不语。 万渊眉头微皱,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而管事见万渊皱眉,以为他是嫌贵,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笑眯眯地解释道:“小公子也不要觉得咱这儿的价格高。先不说乐柳的长相那是百里挑一,就说他身强体壮,又识文断字,还会些拳脚功夫,这买回去,迟早也能挣回这个数不是。” 万渊心中嗤笑,若是真觉得乐柳有那么好,又怎会将人虐待至此。他的嘴角不自觉扯出一抹冷笑,言简意赅道:“直说,要多少钱?” 听他这么说,管事也不打哑谜了,直接道:“1朋贝。” “什么?你怎么不直接去抢!1朋贝都能买五十个乐柳那样的奴隶了!您这是打量着我家公子年纪小,欺负他不懂行情呢?”扶风高声惊呼,表达着不满。讽刺管事的同时也在向万渊传达着物价讯息。 管事只是面带礼貌的笑容,目光坦然地盯着万渊,连一个眼神也没分给扶风,仿佛没听到他的叫嚣。 经过这些日子的走街串巷,万渊对这里的物价与货币计量方式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价格确实不低!可他却觉得值。 万渊在心里快速做了分析后,偏头望向身侧的兮锦霄。 对上他征求的目光,兮锦霄眉眼微动,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地笑,轻声道:“你决定就好。” 扶风再一次震惊!这两人是不把钱当钱,当成……当成……算了,想不出来,太让人上火! 万渊短暂地勾了下唇角,拎出两串海贝,呈抛物线扔了过去,愉悦道:“成交。” 管事双手接住钱,在手上掂了两下,脸上的笑意都真了几分,赞道:“小公子爽快!” “解药。” “自当奉上,自当奉上。这个……解除药性也需要些时间,天也不早了,小公子不如就在此处用过晚膳再走吧。在下这便让人去准备,都是上好的材料……”管事起身赔着笑,热情的出奇。 待几人走出春宵闾,已是漫天星辰。闪烁的繁星与长街两旁悬挂的灯笼火烛,交相辉映。 茶楼酒司依旧灯火通明,街上还零星散落着几个摊位。 这市井邻里沸腾的烟火气,可有一丝是属于他的? 万渊突然生出一抹惆怅,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了握。在这方陌生的天地,自己尚无处可去,如今又多带了一人。 前路如何?他还回得去吗? 罢了,走着看吧,总能活下去的。 他抬眼看向身侧的兮锦霄,月光清华,柔和了他剑眉星目的清隽容颜中那分凌厉。 如果真的回不去了,能不能随兮锦霄去他的云梦山呢! “怎么了?”耳畔传来低沉好听的关切声。 “你住哪里?”万渊回过神来,转而问道。 听到万渊的问话,兮锦霄眉头轻蹙,脸也有些绷着,确实未曾想过这个问题。从前仅有的几次下山,也是不肖日落便回去了。 见他这副模样,万渊便知这妖应当是从未在俗世中过过夜,轻笑一声,温润道:“我住在驿馆,不若一道?” “好。”兮锦霄眼底漾开笑意。 自那日后,一连两日,都在下雨。 雨点啪嗒啪嗒落在房檐上,溅起朵朵水花,进而汇成雨帘,顺着房檐滑落,如泄愤一般重重地砸在青石板路面上。 万渊躲在屋内,不曾出门。 他不太喜欢下雨天,到处都是水,黏腻、潮湿又压抑。 此时的万渊斜倚在临窗的软榻上,一手执卷,正看得专注;柔顺的墨发随意地披散在身上,显得慵懒又随性。 而兮锦霄则端坐在软榻的另一侧,双手于矮几上不急不缓地冲着桂花茶,袅袅热气中,他时不时抬眼看对面那人一眼。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那日长街上,垂眸时所见的凄婉破碎的容颜! 那般悸动心慌的出离感对他而言可谓是陌生又无措。 这两日,他心之所想所念皆是万渊, 尽管只是一墙之隔,兮锦霄仍是克制不住地想要看到他,哪怕是就这样安静的相对而坐,只要他还在身边就好。 这样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兮锦霄的眉心紧蹙起来, 却又在万渊那双含笑的眼眸望过来的刹那间,舒展了,唇角缓缓翘起弧度,与他相视而笑。 这一刻,兮锦霄明白了,他想要万渊独属于他,就像云梦山,只能是他的一样。 是他的,他才会安心。 满室宁静。 厢房外,一楼的大堂里却逐渐喧闹起来,欢笑声、问话声、抱怨声…… 五六个如花一般少女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相互介绍着姓谁名谁,又来自哪里,不多久,便又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时兴的胭脂和首饰来。 又一个俊俏的少年郎迈进驿馆,在门口处跺了跺脚,抱怨着这鬼天气,害他湿了鞋袜。 至此,由各个县府送来的待选之人就算是到齐了。 翌日一早,万渊内着一件月白色窄袖织纹衣,外罩银黑色广袖斜对襟长衫,端得是霜姿月韵,翩翩少年郎! 在他开门的同时,宿在隔壁的兮锦霄也走了出来,仍旧是一身纯黑色束腰锦衣,只在袖口、衣摆处缀着几缕金色的羽毛。 兮锦霄顿足,循声望去,凤眸微微眯了一瞬。比之红衣的明媚张扬,黑衣的万渊多了几分神秘优雅。 万渊扬起一个笑脸,道了声:“早。” 那双桃花眼眸半弯,明亮而清澈。 在注意到双手抱胸守在门外的狐偃时,他收了笑容,蹙眉无奈道:“不是说了,真的不用一直守在我这里的。如今你自由了,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我现在是您的护卫,理当如此。”狐偃眸光闪了闪,不为所动。 第22章 突如其来的承诺 万渊从这两日与他的闲谈中得知,“乐柳”只是春宵闾起的艺名,他原名为狐偃。虽是犬戎人,却自小流浪到褒国长大,后来做了褒国将领。 见说不动他,万渊撇撇嘴,愿意守就守吧,累得也不知道是谁,随他吧。 万渊快走两步,与兮锦霄并肩下楼。 期间,他偷瞄瞄地瞧了兮锦霄好几次,想要开口解释一下他今天将要做去的事情,可那话语到嘴边徘徊一圈,就又缩回去了! 直到两人于矮桌旁坐定,他还是没能说出来。 兮锦霄早便注意到了万渊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止不住发笑。 见人已有些垂头丧气,才好笑地问道:“想说什么?” 听到问话,万渊抬头望向兮锦霄,犹豫了半晌,终于缓缓开口道:“昨夜,县帅告知,今日一早要去尹宫面见国君。” 不知为何,略觉心虚,还有一点点丢脸的感觉。 他眼神有些闪躲,只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觑着兮锦霄的神色,见没什么变化,才继续解释道:“我,我是要去镐京参加选……美,也就是选妃的。” 那个“美”字他吐得有些艰难。这一刻,万渊突然有些后悔,为了图方便图省心而答应沣渡县县帅的请求了。 听他说完,兮锦霄垂下眼睑,眼底晦暗不明,面上却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轻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见人没什么反应,万渊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生出了几分怅然若失。 也是,这两日陆续住进驿馆的人里,尤其那几个少女,成日里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入镐京选妃的事情,甚至还有那么两三个,一提到这个话题便开始哭哭啼啼,像是要去赴死似的! 只需稍加留心,便能猜出他住在这驿站的原因。 可兮锦霄却从未提过,显然是并不关心。 万渊抿了抿唇,心底涌出了两分酸涩。 罢了,早晚是要分别的! “我陪你去。”陪你去尹宫,陪你入镐京,不论你有何目的…… “啊?” 兮锦霄突如其来的承诺,让万渊愣神片刻,随即那双琥珀色的双眸中溢出了笑意,绷着的唇也放松了下来。 可仅是一瞬,万渊猛然回过神来,望着兮锦霄的双眸中带上了疑惑,问道:“你,也要参加选妃?” 听到这话,兮锦霄一哽,眸光微闪,半晌,勉强吐出两个字道:“探亲。” 万渊哦了一声,虽然疑惑,但并未多问。他动筷子前,先夹了两根青菜,自然地放进兮锦霄面前的盘子里。 兮锦霄默默地夹起,塞进了嘴里。 一旁的扶风偷偷翻了个白眼,埋头干饭。 而狐偃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低头,食之无味。 这样安稳惬意的生活,会让人忍不住生出贪恋来。 许是在黑暗中待久了,猛然见到一束光,就想牢牢地把控在手里。既害怕俗世玷污了这仅剩的一片净土,心底又不自觉地萌生出了极致的破坏感,想将这束光一并拉入黑暗中。 他也曾是向光之人,却被那些自诩为光的人一步一步逼入黑暗。 年少时,也曾有个人,不,是只半妖,向他伸出了手。 至此,他视她为救赎的神明。那是他年少时的白月光啊,情窦初开,一往而深,可她却将他推入了更深的深渊。 妖呐,竟是如此绝情! 也是,妖怎会有心呢? 她在镐京啊,绝美的容颜,周王的宠爱,她的名字早已响彻了大周的各个角落!听闻她是自愿入宫侍奉那残暴无能的周王的! 他狐偃追随了她的背影多年,她究竟,将他置于何地啊! 呵,可笑!他在渊底,她却在云端。 她那张终年冷冽如寒霜的脸上,该是露出了怎样嘲讽的笑呢?笑他的自作多情,也笑他的自不量力! 狐偃抬眼看向万渊,眼里多了一分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也罢,暂且就随眼前这人去镐京吧,也去瞧一瞧她,他的……神明,踩着他的灵魂,奔得是怎样荣华富贵的前程! 至于他自己,他还能从深渊中爬出来吗? 不,不要爬出来了,他已经适应了黑暗,就永远与黑暗为伍吧。 他不会放弃,他要回去,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一步一步登顶,站在权力的巅峰,将所有人踩在脚下,然后血洗大周! 用过早饭后,驿馆一楼的大堂里,男男女女,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话。 过了许久,一大清早便出去了的那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半搀着一位头发花白却精神抖擞的老者迈步走了进来。 国字脸的中年男人便是沣渡县县帅,他对上万渊望过来的视线,笑着点头示意,随后环视一圈,“啪啪”击掌几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 待大堂里静下来后,他手掌向上,低放在白发老者身前,高声介绍道:“诸位,这位便是太宰大人,专程来此接迎各位,到尹宫去面见国君的。” “见过太宰大人。”众人纷纷行礼。 “不必多礼。诸位若是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出发吧。”老者轻抚着胡须,笑呵呵地说道,声如洪钟。 老者的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人群中的兮锦霄身上,久久没有移开,他脸上的表情由惊诧逐渐转为激动,抚着胡须的那只苍老又干瘪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那双眼睛里的精明睿智被欣喜遮住,漫起了一层水雾,一错不错地盯着兮锦霄,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兮锦霄面前,双手颤巍巍地抬起,想要抓住兮锦霄的手臂。 兮锦霄蹙眉后退了一步。 老人扑了个空,当即反应过来,急忙缩回手,自然交叠在一起,反复搓了搓,沙哑中还带着些许颤音低声唤道:“嫡长孙!您回来了!” 其他人的视线只是好奇地在兮锦霄与太宰大人身上逡巡。 而站得近的万渊直接原地惊呆,抬眸看向兮锦霄,一双桃花眼睁得大大的,波光粼粼。 嫡长孙!这是什么情况?兮锦霄他不是妖吗?难道说,这尹国的国君也是妖?尹国其实是个兔子王国! 兮锦霄的面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余光瞥到万渊那逐渐变得复杂的面色,顿觉有些无奈,终是开口回应了一声:“去尹宫吧。” 老人随意擦了擦眼泪,高兴地出声道:“好好,国君他会很高兴的!” 门外停着几辆马车,皆是双骥,车身要宽大一些。 自圆形的垂花车顶上,垂下长长的赤色帐幔,为马车周身作了遮挡,也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第23章 又忍不住想逗他了 兮锦霄拒绝了老者的邀请,与万渊同乘了一辆马车。 清晨的阳光,明媚而温暖, 而此刻马车内的气氛却有些沉闷。 见兮锦霄半垂着头,脸上的神色也不复前两日的轻松,万渊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有问。 他还记得在云梦山上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曾问兮锦霄:你的家人呢?答曰:死了。 家人,原本是一个极有温度的词,但他却从兮锦霄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冰凉。 万渊不是一个多有好奇心的人,可他私心里是想要多了解些兮锦霄的,但他更怕,于不经意间触到对方的痛点,所以他选择,什么都不问! 沉默了许久,兮锦霄抬头看向万渊,道:“没什么想问的吗?” 呃……既然对方开口了,总不能让这气氛再次沉闷下去。 是以,万渊点点头,拣了个自觉无足轻重的问题,随意问道:“你是尹吉……尹国国君的孙子,为何是姓兮呢?” 兮锦霄抿了抿唇,沉默了。 万渊一惊,难不成这姓氏问题也是对方的痛点?他赶忙清咳一声,道:“若是不方便……”我再换个问题…… “兮锦霄,是父亲为我取的名字,寓意,家道兴隆。所谓的家,便是说的尹家。而兮,是尹家原姓氏。父亲他的本意是想要回到年少时,那个父义母慈,兄友弟恭的兮家。”兮锦霄讲述的语气平平,毫无波澜。 可万渊偏就是从中听出了三分嘲讽和两分委屈。 他的心底泛出一丝心疼,用力地抿了抿唇瓣,没有说话。略沉思了片刻,他伸出白净如洁玉般的右手,覆在兮锦霄那搁在膝上、布着淡青色脉络的左手手背上,还不轻不重捏了两下,以示安慰。 微凉又柔软的触感,霎时顺着血液波涛汹涌般席卷了全身。 “你……”兮锦霄怔然抬眼,艰难地开口。他的身体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向来深邃淡漠的凤眸中难得染上了些许无措。 “嗯?”万渊疑惑地眨了眨眼,漂亮的眼眸里,添了几分疼惜。 见此,兮锦霄敛眸,道:“没什么。” 这个问题,对兮锦霄来说,还是有些沉重了。 万渊见他情绪依旧不高,怕他伤神,便随意扯了些轻松的话题聊着。 “你不喜欢吃肉吗?” “嗯?” “我看你总是吃些素菜。” “没有。” “那你吃兔肉吗?” “我不挑。” 万渊挑眉,哦嚯,真的好勇,兔子吃兔子。 又忍不住想逗逗他了! “吃过人肉吗?” 兮锦霄扶额,没好气道:“你究竟是从哪里出来的?” 要说吃人,他绝无可能! 他的周身没有丝毫郁气萦绕,同为修道者,只一眼,便应当能够看出他不曾沾染过俗世中的因果,而眼前这人却总是一本正经地询问着如此显而易见的问题! 这人好似根本不懂这方天地的规则。 虽说,于妖而言,人也算是食物。 但人肉可不是那么好吃的!妖一般也不会去吃人。 八百多年前,夏桀为追求长生,在修真界几大仙门的蛊惑下,献祭了数万无辜百姓的性命。 而缘由在仙门大派,寻常人自是难以抗衡! 成汤不得已,筑建摘星楼,焚香祭天,敬告苍天! 或悲或泣,震撼九天。 仙门之行事,触怒上苍, 天罚降下,修真界的黑金雷鸣响彻了三天三夜。 仙门陨落者不计其数。 到了今天,修真界已是名存实亡,仅仅依靠着家族血脉传承,延续着修士的历史;而不能修行的普通人类便成了这方天地的宠儿! 每个人自打娘胎里成型的那一刻,体内便会被埋下一股名为郁气的无形之气。 倘若其死于妖族或修士之手,体内的郁气便会被动触发,如跗骨之蛆般附在行凶者身上。 郁气与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毫无影响,但对于妖族和修士来说,会阻碍他们吸纳天地灵气入体,且周身郁气越多越浓,修行就越为艰难,甚至永远止步。 修为停滞,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修行者年复一年苦心修炼,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够得到天地认可,成仙封神,所以最为忌讳沾染郁气,一般是不会去残害普通人的。 而万渊也确实不知道这些,在听到兮锦霄的怀疑后,他神色僵了一瞬,但他随即想起了白灵的那句话:修行了四百年,机缘巧合下才化为人形。 他的面色顿时恢复了自然,装作叹息道:“我修行了3000余年,机缘巧合下才化为人形的。” 闻言,兮锦霄嘴角微抽,3000余年才化形!还是机缘巧合!这资质,真让人无话可说! “你不是说,自己是人吗?”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万渊。 “呃……我其实也可以是妖。” “那请问阁下,吃过,人肉吗?”兮锦霄不急不缓地戏谑道。 “咳咳……咳咳……呕……” 万渊被他突然的调侃呛得止不住地咳嗽。 见状,兮锦霄急忙伸出大手温柔地抚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地帮他顺着气。 反应怎么这么大!他应当没有吃过人肉才是。 好半晌,万渊才抬起头,眼尾通红,盈着若有若无的水光,白皙的脸颊上也浮着一抹红晕。明明是一副好似被蹂躏过的破碎模样,但他望向兮锦霄的双眸却犀利又坚定,一字一顿地说着:“我不要吃人肉!” 兮锦霄看着他满是严肃认真的面庞,收敛了笑意,抬手轻轻抚去了他眼角的水光,嗓子干涩地应允着:“好。” 隐约的丝竹管弦之声萦绕不绝,给这庄严肃穆的镐京王宫,添了几分轻佻。 奉乐殿内,精致的香几上,两个青铜镂空三足鼎式的香炉,飘着袅袅青烟。 高台之上,周天子姬宫湦欢乐地左拥右抱。 身着暴露纱衣的妖娆女子,柔软的身体嵌在他的左臂弯里,纤细的手指将一颗刚剥好的紫葡萄喂进他嘴里。 他却调笑着凑着脸去亲右手边正在为凤鸟纹爵中斟酒的可人儿,逗得美人儿“咯咯”直笑。 王座下方,糜糜之音亦是此起彼伏,燕燕不绝。 舞姬衣带翩跹,裾尾飘飞,与青砖抛光的地面倒映出的身影,交相辉映,妩媚地晃花了几位在矮几后言笑晏晏,推杯换盏的掌权者的心。 一个宫人立于殿外左右张望一番后,悄悄从廊柱后,绕到虢石父姬鼓身边,躬腰低头,以手遮面在低声说着什么。 姬鼓也不急着让人退下,一双三角眼看似不着痕迹地偷瞄着高台上的天子,那紧实膨胀的肉脸颤了颤,眉心狠狠皱起,硬是挤出几道纹路,脸色也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第24章 等我 “出了什么事?”姬宫湦注意到了姬鼓的异常,随口问出声。 随着他的问话声响起,丝竹管弦之声戛然而止,舞姬也自觉退向两边安静地为几位大人斟酒。 姬鼓望向高台上的天子,张了张嘴,欲言又止,随即垂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脸上的赘肉也跟着上下颤了颤。 在姬宫湦耐心告罄的前一秒,他苦着脸,似是迫不得已起身,缓慢行至大殿中央匍匐下跪,如冬瓜墩在地上般稳了稳身影,声如洪钟道:“禀王上,是尹国国君尹吉甫,又百里加急给王上送来了谏书,王上现下可是要看?” 那个“又”字,他咬得又深又重。其实谏书早两日便到了,他单等着今日这样的场合才提出来。 本就被姬鼓藏藏掖掖的样子勾出了火气的姬宫湦,那张还算英俊的脸瞬间便阴沉了下来。 他一把扯住正缩在他怀里的美人儿那白皙纤细的手臂,气急败坏地将人甩了出去,犹不解气,起身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矮几,矮几上的杯盏霹雳吧啦碎落了一地。 白瓷撞上青砖,清脆的碎裂声响彻整个大殿! 两位美人儿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将头垂得更低了,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牵连到她们身上。 “尹吉甫这个老不死的,还以为现在是父王在的时候呢!遣回封地了还不安分,三天两头写那些没用的东西,来坏寡人的兴致。寡人看他是活得太久,拎不清自己的身份了!”姬宫湦眼神阴鸷,紧绷着的下颚线都在叫嚣着他此刻滔天的怒气。 他顿了顿,咬牙切齿道:“以后他递上来的东西不必上呈,你处置了便是。” “王上勿恼,毕竟也是三朝老臣了,管得多些也是有的!”姬鼓温声地拱着火,眯起的双眼,被上眼睑松弛的皮肤遮成了一条细线。 姬宫湦面色狰狞,冷笑一声,“管得多?寡人看他是太闲了!”他沉思了片刻,眼睛微眯,问道:“此番来镐京朝觐,要献美的名单上是不是也有他尹国?” “回王上,有,此次朝觐献美者有虞国、齐国、鲁国、魏国、尹国五国。” “有就好,传令给尹吉甫,十日内到镐京进献美人儿。”姬宫湦冷哼一声,阴恻恻地继续道: “这老东西不是常说为君者,不耽于美色吗!寡人偏要他当这个始作俑者。若是不能令寡人满意……” “王上英明。”姬鼓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看这个老东西以后还怎么在王上面前参他。 他忍不住扬起嘴角,转头对着身后传信的宫人厉声吩咐道:“还不快去?” “诺。” “来来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丝竹管弦之声又起,舞姬蹁跹,众人依旧谈笑风生。 一身华丽云纱的侍女们,频频斟满金盏,琼浆玉露。 满殿尽是醉眼朦胧,如梦如幻。 说是尹宫,但在万渊看来,多少有些差强人意了。 十几阶的高台之上,两扇朱漆大门开展,高悬着的尹宫匾额,醒目庄重。 众人下了马车,自有宫人上前引路。 太宰大人领着八个县府送来的将要参加选妃的几人,外加上兮锦霄,跟着引路的宫人,绕过照壁,来到正院。 青砖铺就的院落,简洁大气,正中央便是主宫殿,灰墙黛瓦,檐上雕花。 穿过连廊,进入主殿,依次落座,万渊与兮锦霄稍落后于众人几步,自觉坐于靠近门口处的空位上。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为首的太宰大人身上,见其一言不发,只是低头自顾喝茶,面面相觑后,各自端起了茶盏,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约莫有了一盏茶的时间,随着一声爽朗的笑声传来,“诸位久等了!”国君尹吉甫在其子尹伯封的搀扶下,从后殿进来,径直走向了主位。 他须发皆白,脸上布满了沧桑的皱纹,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国君入座后,众人身体微微前倾,伏案抑首。 “诸位不必多礼!这几日,诸位在驿馆的情况,本君多少也有些了解。本君感念在座的每个人为我尹国的付出,今日午时便在尹宫设宴招待各位。非是自愿参选的,宴饮过后可自行归家,本君不会怪罪。”国君说完,瞥了一眼坐在他左手边第一个位置,正在不停地挤眉弄眼的太宰大人,并不与理会,顺手端起矮几上的茶,低头慢慢品了起来。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人应声。 身着鹅黄色丝锦短衣的少女低头咬唇,将手中的帕子搅来搅去。过了许久,她抬起头,眼神中透露出渴望,忐忑地问道:“若是不去,国君会因此怪罪送我们来的人吗?” 正是她的父亲,玉林县县帅,因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又不肯强迫百姓家儿女,含泪求着她顶上了这个名额。 国君笑呵呵地看向她,威严又不失和蔼地说道:“自是不会。我尹国,弹丸小国,八个县府,竟都送了人来!本君又岂会不知他们的心意,不过是想为本君排忧解难罢了。我又怎会去为难他们呢?诸位安心归家便是。” “真的吗?” 另一位少女似是不敢相信般转过身与端坐于她右手边的一位稍显纤细、姿容俊秀的少年确认着,见对方明确点头后,喜极而泣,抬手用帕子轻拭着眼角的泪花。 国君满是皱纹的眼角带着笑意,环视着众人,倏然,他的视线落在最末端靠近门边的位置上,仅露出了小半张脸的兮锦霄身上,笑意顿在脸上,眼底染上几分不可置信,还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轻声试探地喊了一声:“霄儿?” 兮锦霄身体一僵,抿了抿唇,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主位上的人。 见状,众人的好奇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了兮锦霄身上。 只有太宰大人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终于是看到了,他的眼角都快要挤抽筋了! 国君撑着矮几,突然起身,尹伯封急忙上前搀扶。 国君甩开尹伯封的手,凌厉的视线扫向尹伯封,尹伯封身体一僵,欲哭无泪,他是真的不知道啊,霄儿明明传信说不会回来的。 此刻的国君也顾不得多作计较,他急急地走至兮锦霄面前,目光炯炯溢满怜爱,略显无措地说道:“霄儿,回来了怎么也不与祖父说呢!祖父也好……也好……” “父亲,霄儿回来了便好!”尹伯封跟过来,扶上国君的手臂,自然地接过话。 “是是,回来了便好,回来了便好!随祖父到内殿坐坐吧?”国君勉强克制住心底的激动,语速稍快地问道。 他藏在袖中的手还在微微地颤着。 从国君走过来的那一刻起,兮锦霄交叠在膝上的双手,便下意识地握紧了。 他原以为自己早已放下了从前的种种,可以淡然地面对眼前的人,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有些事情在心底扎了根,便再难将其掩埋! 兮锦霄强行压下纷繁复杂的思绪,心底渐渐平静下来,他侧身轻声对万渊道了句:“等我。”随即起身,绕过国君,大步向内殿走去。 第25章 可他,毕竟是妖啊 兮锦霄行至内殿的门口,遇见了前来寻国君的尹新成。 尹新成是尹伯封独子,上个月才刚刚过了二十岁生辰。祖父为他取字子均,意在提点他的父亲。子均子均,待子诚均,是要他的父亲尹伯封,待他与他那个所谓的兄长兮锦霄要一视同仁,且长兄在前他在后。 乍见到兮锦霄,尹新成怔愣了一瞬,随即躬身见礼,恭敬道了声:“兄长。” 兮锦霄瞥了他一眼,没有应声,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步入了内殿。 见他无视自己,尹新成微微变了脸色,转头神色莫名地望着他的背影。 不过几息的时间,从走廊的另一端,传来了嘈杂又急促的脚步声。 尹新成一回头,便看到了他的祖父和他的父亲步履匆匆的狼狈模样,在他们身后还追着两个急速倒腾小碎步的侍从,那滑稽的场景让他忍不住嘴角抽搐。 他刚要行礼,国君便摆摆手,气喘吁吁地说道:“好了,你们父子先回吧。霄儿回来了,晚些时候,一家人一起吃个饭! 待国君喘匀了气儿,尹伯封松开搀着他胳膊的双手,后退一步,躬身行礼,道:“是,父亲。” 尹新成皱眉,刚要开口,被尹伯封不着痕迹地瞪了一眼,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 刚步入内殿,国君突然想起了前殿的一众客人,便转身看向站在门前,还未离开的父子二人,又吩咐道:“子均先去前殿招待客人吧,你们年轻人待在一起,总要自在些。” 说完也不等尹新成应声,步履蹒跚地向内走去。 尹新成不满地撇撇嘴。 “父亲,为何不让孩儿说话?” “你想说什么?” 尹新成沉默了 ,过了会儿,才说道:“听闻祖父要将国君之位,留给兄长?” “那本就该是霄儿的。”尹伯封不以为意道。 “那父亲呢?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就甘心为他人作嫁衣吗?” 尹伯封蹙眉,呵斥道:“胡说什么!自大周建国以来,礼制便是如此,立嫡立长,父亡子承。” “可他,可他,毕竟是妖啊!”最后三个字,尹新成自觉压低了声音。 “闭嘴!为父只知道他是兄长的儿子,亦是你的兄长。” “兄长?呵呵,那父亲可还记得,祖母是因何……被杀?母亲她又是因何伤了身体?” 尹伯封恍惚了一下,闭了闭眼,沉声道:“你祖母自己做错了事情,总要承担后果的!至于你母亲,那只是个意外,怪不得霄儿。” 尹新成嗤笑一声,谈不上失望,意料之中的反应,这就是他的父亲,他祖父的好儿子!满脑子三纲五常、制礼作乐。 听到他的嗤笑声,尹伯封怒不可抑道: “从前学的礼法都学到狗肚子里了,晚膳后去祠堂里跪着反省,不要总是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尹新成无所谓地应下后转身离开。 尹伯封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不该告诉他的。 内殿里,兮锦霄的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只抬手将茶斟好,推到国君面前。 国君受宠若惊地接过,捧在手心里,关切地询问:“这些年在云梦山还好吗?除了雪鸮,祖父派去的人,再没人能进得去了。” “不必再派人去了,云梦山是我的地盘。” “好好,不过去,那你有时间就回来看看……看看你曾住过的地方。这里一草一木皆是你小时候的模样,祖父不曾教人动过。”国君觑着他的表情,有些小心翼翼地说着:“此番,祖父想让你跟着去镐京,一则是路途遥远,你叔父他也是第一次独自前往,这一路上你能帮衬着些你叔父,也多了解一些朝觐的事情;二则是与天子,中官,各诸侯国君,岐山修士各大家家主混个脸熟,也方便以后行事。” “嗯。”兮锦霄并未注意到国君话里隐藏的意思,他只是觉得反正都是要去镐京的,多一则事,少一则事,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见他答应,国君面色一喜,随即表情又凝重起来,语气也严肃了不少,“只是有一点,到了镐京,你要格外小心岐山姜氏一族族长姜昆。” “嗯?为何?”兮锦霄皱眉不解。 他身上有母亲当年留下的避尘珠,可遮盖身上的妖气,别说是人类修士,就连妖族大妖亦无法察觉。 听他询问原因,国君犹疑片刻,眼睛里溢着浓浓的担忧,无奈地叹了口气,才娓娓道来,“此事说来全都怪我!共和末年,我还年轻,结识了当时还是姜家少主的姜昆,从那时起便视其为至交好友。 你六岁那年,胸口处突然附上了一层金色的羽毛,那些羽毛就好似从骨血中长出来的,深深地嵌在皮肉里。若非那天去你房里寻你,我竟不知,你……你竟强忍着疼痛,偷偷将那些羽毛一根一根地拔了个干净!”国君眼里浮上了水光,脸上满是疼惜地继续道:“你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胸口处血肉模糊啊!知道它于你身体无碍,我原以为我有时间慢慢去寻求原因,不曾想你竟是如此在意。我便去找了姜昆……” 他停顿了一下,似是陷入了回忆,脑海中浮现出当时去找姜昆求符的画面: 青烟袅袅,茶香扑鼻。 尹吉甫却无心喝茶,他面色憔悴,有些犹豫地询问道:“一个好端端的人,什么样的情况下,胸口处会长出羽毛?” 姜昆挑眉,意味深长地说道:“若真是人的话,直接吞服了鸟类妖物的妖丹,或是体内被人强行封印了妖力,而封印松了,都是有可能的。先是胸口,然后再是手上,接下来便会是脸上了,直到彻底妖化!” 不过他没有说是,除非是实力强大的修士,否则根本到不了胸口处长出羽毛这一步,因为一般人的身体承受不住妖丹和封印的力量,当场便会爆体而亡。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根本不是人,而是半妖,开始妖化了! “没有其他可能了吗?” 姜昆信誓旦旦道:“没有。” 尹吉甫焦急地追问:“可有压制的方法?” 姜昆面容古怪地看了他许久,可尹吉甫当时乍听到那些话,略有些心慌,并没有注意到。 “自然是有的,控妖符,可将妖丹或是妖力暂时压制在人体内。” “可否请姜兄赐符?” “尹兄要这符是做什么?” “只是以防万一罢了,有备无患。” “哈哈,你我兄弟,自无不可。” 拿到符后,尹吉甫默默地松了口气,便告辞离开了。 他没有看到,姜昆望着他的背影,笑得诡异。 第26章 因为半妖的身份,他过于自弃 “回府之后,我即刻到你的房里,按他说的方法将符纸用在你身上。”尹吉甫苍老的脸上满是悔恨,抹了把老泪,“却没想到,那符竟强势冲开了你身上的封印,汹涌的妖力在你体内乱窜,导致你失了理智……差一点……差一点你便…… 还好,还好当时李家家主李奇恰在附近,他感受到了庞大的妖气,赶了过来,重新将你体内的妖力封禁。我才知道,这符并不是什么控妖符,而且破封符。怪我太自信,也太相信他了……” 静静地听着他的讲述,兮锦霄端起茶杯,垂眸轻抿,遮住了眼中翻涌的情绪。 他一直都知道,他的母亲是妖,她求死前亲手将毕生的妖力都封印在他的体内。 那年, 五岁的小兮锦霄站在竹屋前,望着母亲离开的背影,哭得撕心裂肺,“母亲,母亲你要去哪?不要丢下霄儿。” 霄母亦泪流满面,她停住脚步,转身用衣袖轻轻擦去小兮锦霄的泪水,以跪地的姿势搂抱着他。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轻声说道:“母亲要去找你父亲了。封印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 不能陪着你长大,母亲对你说声抱歉。可没有伯奇在身边的日子,母亲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不要,母亲不要走,霄儿也想要母亲啊!”年幼的兮锦霄只想哭着去挽留,却看不出她眼中的决然。 “霄儿啊,这世间唯我们妖族执念最深,哪怕注定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没关系的,母亲希望你永远也不要明白!”她转身决然地离开了,如风一般消散在她与他相遇的那片天地中。 “不要,不要……” 小小的兮锦霄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从白天到黑夜,再到太阳升起…… 后来,尹吉甫寻到了他,将他带回了尹府。 可小小的兮锦霄,心里是含着恨的。 这尹府,是父亲心心念念想要归的家,可他郁郁到死都求而不得。 而母亲亦毫无留恋地追随父亲而去, 只留下了他, 一个半妖,独自面对这世间所有的恶意! 所有人的选择,都是抛弃他,毫不犹豫地抛弃他! 仿佛他在这世间的存在,是多余的。 所以,他阴郁,叛逆,仇恨,浑身竖起尖刺,扎伤自己,也刺痛别人。 那段时间,尹吉甫将他带在身边,细心又耐心地教导,极尽爱护,确实尽到了身为祖父的责任,甚至一度填补了他心里父亲母亲的缺失。 对年幼的兮锦霄来说,尹吉甫是破开他心底黑暗的一束光,是将他从深渊里拉出来的唯一救赎。 可美好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在他六岁那年,他的身体开始明显半妖化,没有人知道他当时有多害怕! 怕他的祖父发现,更怕他的祖父因此抛弃他。 他穷尽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可终究还是没能藏住啊! 他是被所有人唾弃鄙夷的半妖啊! 何况受到妖力冲击,失了理智的他,毁了半个院落,还伤到了当时已身怀六甲的尹伯封之妻,被尹吉甫遣回了他的封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再一次被人抛弃了,那个他视为是救赎的人,也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 果然,半妖就是怪物,不容于人,也不容于世! 那时的他突然便不恨了,父亲选择了虚无缥缈的名声,母亲选择了她所谓的爱情, 那旁人又凭什么要选择他呢? 可他还是会痛,那痛深入骨髓! 他不该对任何人抱有侥幸心理的,若从未有过什么希望,他应当也不会心痛。 “咳咳……”一阵剧烈地咳嗽声将他从回忆中拉回。 兮锦霄抬手为尹吉甫续了茶。 尹吉甫端起茶杯饮了两口,缓解喉咙的干涩,接着道:“李奇告诉我,你是半妖之体,体内还封印着上千年妖力。你还太小,一旦封印解除,根本承受不住那么磅礴的力量。 我才知道,姜昆他,是想要借我的手除掉你啊!他应当是从我询问时的只言片语中,猜到了你是半妖之体。 姜昆那个人,偏执的可怕,不达目的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他那家主之位还是从家族里一位半妖手中抢来的,据说还被伤了根基,所以他对半妖可谓是恨之入骨。 偏我不知你是……半妖,将你暴露了出来。 碍于我当时的权势,他并不敢硬来。 我当时就想啊,竭尽全力,总能护你周全。 可恰逢犬戎来犯,我马上就要启程,前往边关御敌。我怕姜昆趁我不在镐京,暗中对你下手,便命人悄悄将你送回尹城。可我才刚到边关不久,便接到你失踪的消息……” 听到此,兮锦霄有些错愕,他的思绪又随之回到当年。 是了,当时的他,以为这一切都是尹吉甫的阴谋,发现他是半妖,便破除了他的封印,激发妖性,将他暴露于人前,借此赶他离开,任他自生自灭! 历经二百多年时间的洗礼,人类,对妖的惧怕憎恶与日俱增,更容不下人与妖结合后产生的怪物。 兮锦霄厌恶所有人看他的目光,厌恶与尹吉甫有关的一切,更厌恶身为半妖的他自己! 所以,他不会留在尹城,带着那只开了灵智的小白兔,回到了云梦山中。 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兮锦霄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他的痛,他的怨,竟都是自找的! 因为这半妖的身份,他过于自弃! “我在边关,一时无法回去,便去信让你叔父回尹城寻你。现在想想,应当是你有意躲避,他并未寻到你。 但当时,我怀疑是姜昆抓了你,便上折请求当时在位的周天子周宣王,请他向姜家施压,可还是未能寻到你。 待得胜回京之后,我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尹城,终是发现了你的踪迹,可是你却再不肯见我了!” 说着说着,尹吉甫便像是纵容孩子淘气胡闹的普通长辈一般,无奈地笑出了声。 他没有提他曾心急如焚,殚精竭虑地谋划与犬戎速战速决,九死一生;也没有说自求符那事之后,他与姜昆决裂,动用了镐京所有势力,尽他所能,全力打压姜家,让姜昆再无暇去找兮锦霄的麻烦。 而他在镐京的许多年里,姜家只能龟缩在岐山一带,再无旧时辉煌。 听他说完当时的情况,兮锦霄淡漠的神色终是有了一丝动容,他手指轻轻摩挲着瓷杯上的花纹,半晌,道:“是我错怪您了。” “不怪你,时也,命也,是我轻信于人。此番前去镐京,你要多加小心,姜昆他,如今已是大周的国师了,你能避则避……若是需要帮助,可前去李家寻李奇。” 说完他将一块红莲玉佩塞进兮锦霄的手里。 看着面前已然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人,兮锦霄的语气软化了一些, “好。” 这是他的祖父,不知不觉已经这么老了啊! 他冷了二十年,他的祖父便缠了二十年!二十年啊,他未能冷了他祖父的心,他的祖父也未能暖了他的心! 他多可笑! 可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冰冷的模样,一时卸不掉的。 第27章 真可爱 狐族的地盘上,钟扬闭目站在小院里,感受着最近这份难得的惬意。 他原本雄心壮志,想要收服这块地盘,以作日后完成任务的基地。奈何实力不济,挑战了十回,回回被完虐,愁闷! 苟着吧。 得益于他最近的安分守己,被盯梢的时间和次数都少了许多。 狐族偏向于隐士,住所大多依托于自然。 这段时间,他差不多逛遍了狐族的地盘,也知晓了不少东西。 他大大的伸了个懒腰,便再次出门了。沿着熟悉的路线,继续往远处探路,在绕过狐王殿,又走了许久后,进入了一处山涧。 一阵淡淡的香味沁入鼻息间,让他不自觉使劲吸了吸鼻子,真香啊!是烤鸡的味道。 他循着香味上前,入目便是云图的侧影。 云图大大咧咧地坐在篝火前,半卷着窄袖,露出肌肉紧实的小臂,有节奏地翻转着架子上的烤鸡。 那烤鸡看起来外焦里嫩,还滴着油,引着火苗欢快地跳动。 风轻拂而过,更香了!钟扬快抑制不住向外涌的口水了。 察觉到身后的注视,云图回过头,却发现空无一人。 钟扬见他回头,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自己隐匿了起来,背后紧紧贴着一旁的石壁。这些日子跟这个人斗智斗勇,没一次赢过,烦得很。 就在他准备离开时,云图的声音传了过来,“既然来了,过来坐坐吧。” 听到云图的声音,钟扬脚步一顿,在心底嘁了一声,是有点本事的! 既然被发现了,他也不扭捏了,当即转身直直地朝云图走去,没看他一眼,自然地坐在他对面,黑亮黑亮的大眼睛,发直地盯着烤鸡。 云图挑了挑眉,随意说道:“又查看地形呢?” 钟扬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云图也不以为意,拿起烤鸡,闻了闻,顺手撕下一个大鸡腿,递到钟扬面前, “尝尝,味道应该还不错。” 钟扬眼眸微眯,也不客气,接过来直接啃了起来。 云图抬眸看着他,见他神色放松,吃得正香,嘴角扬起带了几分笑意。 “妖域三族虽然看似平和,但这些年也是纷争不断。你留在此处要安全得多,为何一定要出去呢?” 闻言,钟扬心中重新升起一丝戒备,抬起手背抹了抹嘴,不动声色地回道:“谁说我想出去?” “没有最好。像你这样的小妖,若出了狐族的地盘,不出片刻就会被其他妖分食干净。” 见他如此小瞧自己,钟扬立即跳脚,“你瞧不起谁呢!” 云图耸了耸肩。 果然还是让人生气,钟扬起身就走。 刚走出不远,就听云图的声音自身后悠悠传来:“从明日起,你与我一同修炼。” 钟扬身形顿了顿,头都没回便离开了。 碧瀛岛,华丽的宫殿里,黑云赤蛇王执玉慵懒地斜倚在金灿灿的王座里,半垂着眼眸,卷翘的睫毛微闪,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窝在他腿上的蓝眼狸猫,慢条斯理地说道:“听闻,我碧瀛岛有只小妖盗取重宝逃进了狐族的地盘?嗯?” 王座下方的大殿里,四个城主当即害怕地跪地伏身。 “王明鉴,那小妖绝非我北淮城的人。” “更非我南星城的人。” “也非东璃城的人。” “亦非西羽城的人。” “是~吗?”执玉似笑非笑地视线扫视着垂头跪地的四人,态度不明地拖长了声音。 四位城主的身体不由自主抖了抖,紧张的额头都冒出了汗。 到底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四位城主心里打鼓,谁都不敢随意应声。 大殿里鸦雀无声,四位城主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过了许久,执玉轻笑一声,道:“本王说,他是我碧瀛岛的人。” 闻言,四位城主面露不解,相互对视一眼,又埋下头默不作声。 突然,北淮城城主北淮,脑中灵光一闪,他高声道:“是,王说得对,他确为我北淮城的人。属下这就派人前往狐族交涉要人。” 执玉大笑起来,赞赏地睨他一眼,声音清润道:“好,孺子可教也!” 其他三位城主随后也反应了过来,恨恨地瞪着北淮城主。 而身在尹宫的尹吉甫乍一收到天子的传信,顿时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谏书发了多少次,他自己都记不清了,却从未收到过回信。 他焚香祷告,面色严肃,颤抖着双手翻开信简。盯着竹简上的内容,他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眸逐渐变得空洞,激动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凉了下来。 他瘫倒在椅子上,涕泪纵横,绝望地仰天长泣道:“先王啊!老臣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先王临终,将大周天下与太子托付给他,这些年,他殚精竭虑,片刻不敢懈怠。 可这世上再无宣王,这天下,也已不再是他们的天下了! 既然寿数将尽,繁华也好,衰败也罢,由得它去吧。 这盛世终是无法如先王所愿了。 他累了,撑不下去了。 再等等吧,待他再为这天下苍生尽最后一份薄力,便亲自去向先王赔罪。 许久之后,他木然地枯坐在那里,眼眸中一片死寂。 最终,只定下了两个候选名额送往镐京。一个自然就是万渊,而另一个则是青田县县帅的庶女鱼青青,她是一心要去镐京,做人上人,好将府里的两个嫡子嫡女狠狠地踩在脚下。 距离朝觐还有一月之期,而万渊一行人却不得不即刻启程,于十日内赶到镐京。 马车里,万渊一袭白衣,神情极度慵懒地斜倚在铺着凉席的软榻上,乍看上去,清冷又优雅。 然而,他轻阖着双眸,心底却止不住慰叹,国君的待遇果真是不一样! 这马车宽敞又华丽,六乘啊,织锦车盖,乌木车壁,轻纱缎布的双层帘子,将车厢内的风景掩得结结实实。 关键走得还稳,就连门外悬挂着的那盏镂空竹雕小灯笼,也只是随着马车的行驶轻微地晃动。 马车中央的矮几上,还整齐地摆放着几盘精致的点心,整个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甜的气息。 端坐于一旁的兮锦霄,捏起一块翠绿色印花的糕点,自然地递到万渊嘴边。 而万渊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只微微张口含了进去,唇瓣自兮锦霄指腹擦过,鼓着一边腮帮子不急不缓地咀嚼着。 真享受。 真可爱! 兮锦霄的视线落在他的唇上,衣袖下的手指轻轻摩挲,感受着方才触碰到的那抹温软,眸色渐深。 第28章 银鞍照白马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万渊睁开眼,抬手撩开帘子一角,将脸凑到窗边,便看到了骑着纯白骏马的青衣狐偃,悠哉地来到马车旁边,手里还拎着一只刚打的野鸡。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万渊的眼底流露出向往,骑马啊,他也想试试,这原始的速度。穿梭山林,驰骋草原,纵跃沙场,该是何等恣意潇洒! 瞧见他这副眼馋的模样,狐偃冷冰冰地脸化开几分,问道:“想骑马?” 万渊点点头,略有些惆怅地说道:“我从未骑过!” 狐偃轻笑:“没关系,我为你牵马。” “不用!” 还未等万渊开口,一道冷硬的拒绝声从马车里传了出来。 兮锦霄的手自万渊身后穿过,覆在那只撩着车帘的白皙匀称的手上,轻轻向里一带,窗帘便遮了下来。 见此,狐偃盯着垂下的帘子,半晌,抬起头,望着刺眼的阳光,伸出五指挡了挡,意味不明地笑了。 “怎么了?他招你了?”万渊回头,一脸莫名其妙地问道。 “想去骑马?”兮锦霄墨眸幽幽地望着他,转而问道。 万渊下意识地点头。 “我教你。” “哦。” 不多一会儿,便有侍从牵来一匹威风凛凛的枣红色大马。 万渊看得双眼发亮。 兮锦霄率先翻身上马,向着还站在原地的万渊伸出了手。 见此,万渊没有丝毫犹豫,迫不及待地将手递了过去。 兮锦霄握紧他的手,一个用力,将人带到了马背上。 他的胸膛几近贴着万渊的脊背,一只手从万渊腰侧穿过,紧抓着缰绳,另一只手高高扬起马鞭。 “驾。” 枣红色的大马高昂嘶鸣,扬起马蹄,如离弦的箭一般蹿了出去,激起一片尘土。 烈日当空,暖风拂面,两人散落的青丝在身后肆意交缠。 道路两旁的树木张牙舞爪地飞速向后掠去。 自由、畅快过后,是深深的疲惫! 万渊生无可恋地窝在兮锦霄怀里,两只手紧紧抓着对方的胳膊。 腿有些疼! 脸也有些疼, 发冠散了,衣袍乱了,还出了一身汗。 骑马有什么好的? 是在马车里躺着不香,还是吃糕点不香? 古人偶尔的抒情,不可尽信呐! 故而,当兮锦霄骑马揽着他回来的时候,万渊二话不说便钻回了马车。 兮锦霄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扬起一抹愉悦地弧度。挑衅似地瞥了狐偃一眼,然后愣住了,他这是在做什么? 那不是他! 忘掉。 夕阳缓缓落下山头,天边还漂浮着几片金色描边的红云。 一行人行至风景秀丽的山谷,在靠近水潭的地方停下,准备在此驻扎过夜。 尹伯封第一时间下了马车,环视一圈周围的景色,心下甚为满意,随即命令侍长去安排侍从们搭建帐篷。 他自己则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空地,让人将他的小火炉搬来,席地而坐。 又着人唤来了兮锦霄,两人坐在红泥小火炉旁煮茶叙话。 尹伯封为兮锦霄讲述着大周朝如今的格局。 早些年,原本相互制衡的齐、晋、鲁、卫四大强国,因为齐晋越来越强大,而鲁卫却日渐衰败,失去了平衡之力,宣王为了维持大周天下的安稳,便扶持申国崛起,与齐晋形成了鼎足之势。 可近年来,当今天子偏宠褒姒及其幼子,冷落申后及太子,甚至公然打压申侯,好不容易形成的三足鼎立之势逐渐有了倾塌之象。 如今的大周朝已隐隐出现式微之象,周王之令,各诸侯国阳奉阴违,在暗地里争地夺权,拥兵自重。一些小诸侯国的生存愈加艰难,为了百年基业,不得已要寻求大国庇护,奉其为主,以大国之命马首是瞻。 这天下,瞧着四平八稳,实则是内忧外患啊! 犬戎还在镐京不远处虎视眈眈。 奈何天子他…… 尹伯封叹了口气,眉心深深蹙起。 兮锦霄挑眉,不明白尹伯封为何要同他说这些,这大周朝如何,他半点都不关心。但因着尊重,他还是安静地听着,未曾开口。 沣渡县县帅到底是没有跟来,只将扶风留给了万渊,算是相识一场,最后的照应。 扶风头一次出尹国地界,到底年少,一路上,那满脸的兴奋怎么也遮不住。 马车刚一停下,趁着天还有余亮,他激动地禀了万渊一声,便跟着五六个侍从,脱了外衣、鞋袜,“扑通”跳进清澈的潭水中摸鱼去了。 尹新成羡慕地望向在水潭中央撒欢的几人,余光偷瞄了他父亲一眼,见人没有关注着他,眼睛猛地一亮,唇角大大地勾起,快速褪下那身月白锦衣,随手一扔,撒丫子蹿进了摸鱼的大军里。 他自小便被祖父耳提面命,谆谆教导。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讲孝悌,尊礼法,存敬畏,义廉耻…… 君子务本,立而为道,不犯上,不作乱,不违敬,不怨劳,不嗜酒,不纵情…… 君子爱国,行之有道,奋不顾身,殉国之急!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 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是为不孝。 国法,礼法,家法,法法必遵, 忠君忠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去他的吧! 这种人,有他父亲一个就够了。 他只知道,君为臣纲,君不正,臣可投他国;父为子纲,父不慈,子亦可不孝! 然而明面上,他是不敢反抗的,否则他这辈子怕是出不了祠堂了。 可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他放浪不羁,斗鸡走狗,吃酒纵情,哪个也少不了他,他从前那也是镐京一霸,如今更是尹城当之无愧的纨绔之首! 对于兮锦霄,他心里是羡慕嫉妒的。 一个人,不,一个妖,纵情山水,无拘无束,却还能得到祖父和父亲十二分的关心爱护! 若换了他……算了,换了他,可能也活不到现在了。 但他就是不服!哼,都是祖父的嫡孙,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忍受教导之苦!一个没有被礼制约束过、被信条荼毒过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成为尹国国君! 不服不服! 不远处的六乘华丽马车上,万渊惬意地趴在马车车窗上,望着兮锦霄的身影,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靠在马车车厢外的狐偃聊着天。 而在他们马车的后方,鱼青青也撩起了车窗帐帘,目光灼灼地望向兮锦霄的方向, 逐渐笼罩的夜色,将他那张俊美的脸掩进一片朦胧中,越发吸引人了。 第29章 要我说谢谢你吗 在得知兮锦霄嫡长孙身份的那一刻,她便盯上了他。现任尹国国君已经够老了,要不了多久,他便会是下一任国君! 相貌俊美不说,听闻他如今尚未娶妻,若能得了他的青眼,做他的君后,可比千里迢迢跑去镐京,与那无数的男女争天子一人强上万倍,且听闻天子荒淫残暴…… 那个叫万渊的老男人倒是聪明,在驿管时便整日里缠着嫡长孙,这一路上,又死皮赖脸地挤进嫡长孙的马车里,与他共乘国君的仪驾,那是何等殊荣啊! 这些原本该是她的,却被万渊那个小人捷足先登了,害得她连半分接近嫡长孙的机会都没有。 她攥紧了帐幔,不屑地瞥了一眼前面的马车,在心底冷笑一声,一个比她大了六岁的老男人,凭他也配? 狠狠地甩下帐幔,她那张瓜子小脸上瞬间扬起了温和无害的笑容,起身跳下了马车。 一连串猝不及防的操作,让侍女春芽目瞪口呆,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起身喊了一声“小姐!” “不许跟过来。” 她头也不回地厉声呵道,迈着优雅的小碎步,扭动着腰肢,径直朝着兮锦霄走去。 “大人~” “大人~” “大人!” “你在跟我说话?”兮锦霄转头,目光凛冽地看向站在他身侧扭扭晃晃的女人。 那双眼眸中透射出的冷意,如冬夜刺骨的寒风,让鱼青青无端哆嗦了一下,嗲嗲的声音都憋了回去。 她定了定神,含情脉脉地媚了兮锦霄一眼,随即半低着头,露出含羞带涩的小脸,怯生生地说道:“大人,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小女有些事情想要……” “男女授受不亲,有什么话不能在这说的?注意身份!”尹伯封一脸不喜地出声打断了她的要求。 这样的人,他只肖一眼就知道她心里打得什么主意。 “这……若有唐突之处,还请小宗大人见谅。” 什么东西!做了这么多年小宗,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待她做了君后,定要将他发配得远远的。 她心里暗骂,面上却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两只白嫩纤细的素手在身前随意地绞着帕子,羞答答道:“一路行来,天气甚为炎热,小女想要去河边稍作洗漱。可瞧着天色渐暗,小女这心中难免生出了些许害怕。而大人在小女心中,是英雄,是勇士,是小女最为钦佩仰慕之人,故而想请大人相陪。” 闻言,尹伯封气笑了,第一次见这等不要脸面的! “会死吗?”兮锦霄冰冷的语气里夹杂着浓浓的鄙夷。 “什么?”鱼青青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问出声。等了许久,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才慢慢琢磨清楚他说得意思是:不去洗漱会死吗! 鱼青青嘴角微抽,但想到自己的目的,咬着唇委屈道:“虽说不会死,但潮湿的衣衫穿在身上真的很难受!” “你往那边站一站。”兮锦霄伸出食指指向不远处,没什么表情地说道。 鱼青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离得不算远,但也不近,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她不由地追问道:“为什么?” 兮锦霄冷眼瞧着她,唇角不屑地勾起,“风大。” ? 鱼青青柳眉微蹙,再次疑惑,风大?风大又为何要她站过去。 而在马车上看到这一幕的万渊,蹙然起身,跳下了马车。 距离有些远,他听不太清他们在聊些什么,但觉得两人之间你来我往的氛围异常和谐,一个温柔,一个羞涩。 走了几步,他突然顿住。 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兮锦霄与鱼青青互动的一幕,竟让他觉得异常刺眼,忍不住想要冲过去打破那份和谐! 望着有说有笑的两人,万渊的神色逐渐复杂起来。 而这边反应过来的尹伯封没控制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立即收敛了嘴角,一本正经道:“失礼了。” 鱼青青直觉这是在嘲笑她,于是她狠狠地瞪了尹伯封一眼,也不再纠结为何要她站过去了,反正嫡长孙最终的意思都是,他不会陪她去的。 她紧紧盯着兮锦霄侧脸,眸光微闪,而后扬起唇角,柔声笑道:“既然大人不想小女去,那小女不去便是了。小女略通茶艺,不如便由小女为二位大人沏茶吧。” 不等兮锦霄和尹伯封两人应声,她便一阵风似的刮到兮锦霄身侧,想要贴着他坐下。 兮锦霄快速起身躲开。 “啊~” 鱼青青速度太快,好像踩到了裙摆,一时没收住,便狼狈地趴在了地上,惨叫一声。 “啊!啊啊啊……” “卧槽!快跑。” “救命!妖怪啊……” …… 更为凄惨的鬼哭狼嚎声从水潭深处席卷而来。 兮锦霄漠然地移开视线,向声源处望去,瞳孔骤缩,几个闪影间便出现在了水潭边。 月光的清辉下,水潭近处波光粼粼,远处烟雾朦胧,神秘,幽深。 一个长相妖媚的女子从水花中仰头,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披在露出水面的白皙的肩上,如玉般的脸颊带着滴滴水珠,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而在她的身后,飘起一具身着侍从服饰的尸体。 尹新成、扶风几人连滚带爬地冲到岸上。 跑出一段路,尹新成猛地刹住脚步,慢慢转身,瞬间目瞪口呆,没看错,那就是兮锦霄。 卧槽,真是个祖宗! 他脸色微变,又急忙往回跑,一把拽住兮锦霄的手臂就往后拖,“跑啊,快跑……” “哥哥们,跑什么啊!难道我不美吗?” 妖媚女子朱唇轻启,空灵又蛊惑的声音冉冉飘出,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兮锦霄站在原地,纹丝不动,难得安抚性地拍了拍尹新成的手背,示意他放开。 尹新成这才反应过来,恨恨地松开手,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这个人他是妖啊!他会怕吗? 他为什么要管他,为什么要返回去拉他!算了,不重要,反正也没拖动。 走之前,他冲着兮锦霄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又使劲一巴掌拍在右手手背上,让你多管闲事! 嘶,真疼! 此时,万渊悄然站在了兮锦霄的身旁。 “什么情况?” 兮锦霄瞥他一眼,脚步微移,半挡在万渊身前,道: “树精,靠后些。” 那女子慢慢从水中走出,身姿绰约,丝织的薄衫被水浸透,半裹着身体,若隐若现。 她肆意地打量着在岸边站着的兮锦霄和万渊,唇角轻轻勾起,指着万渊道: “我素来喜欢漂亮的东西,你生得倒是颇合我的心意。若是死了,确有些可惜了,不若就留在我身边做个小宠如何?” 万渊嘴角微微抽搐, “要我说谢谢你吗?” 女子咯咯地笑起来:“好啊。” 第30章 可他的耳朵好软 兮锦霄眼神一沉,眼底爆发出刺骨的寒意。 他将万渊拉至身后,薄唇微动,冷冷吐出两个字, “找死。” 他一挥衣袖,一道月牙形的蓝光闪烁,瞬间破开空气,劈向双脚还没在水中的妖媚女子。 那女子似是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出手,呆愣在原地,当她感受到攻击中蕴含着的危险气息时,已来不及躲避,急忙伸出双手,幻出一道银色的防御盾抵挡。 强大的冲击力,震得她狼狈地后退了十几步,身形不稳,单膝跪在了水面上。 半晌,她缓缓站起身,抹去嘴角溢出的血丝,不可思议地道:“修士?” 不可能的!她分明没有感受到任何灵力波动,才决定对这群人下手的。 她的妖魅雷劫马上就要来了! 自修成妖将以来,她杀过太多人了,周身的郁气早已不计其数。此番雷劫,她怕是扛不过去了。 可她怎么能甘心啊! 若是吸食了这近百人的精魄,或许,或许还能多几分把握抵挡。 即便不能又如何?便让他们全都给她陪葬,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人类都是一样的,贪婪虚伪,阴险狡诈! 多杀一个,他所期盼的世间便又多一分清明…… 修士又如何,她不是没杀过。 若能吸了这修士的精魄,想必她的修为能更精进一步。 女妖眯了眯眼,望向兮锦霄的双眼中多了几分势在必得的贪婪。 她抬起双手,一股强大的妖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她周围的潭水急速翻涌旋转,掀起几道水桶粗细的水柱,如活了一般在她身后疯狂摇摆。 女妖望向站在对面一动不动的兮锦霄,不屑地勾唇一笑,轻吟道:“去。” 冲天的水柱仿佛一条条巨龙般怒吼着气势汹汹地撞了过去,却被兮锦霄仅用一根手指就轻而易举地拦了下来,水柱顷刻间分崩离析,如瀑散落。 见状,女妖瞳孔骤缩,那抹不屑得笑意凝固在脸上。 仅此一招,她便知道,眼前这个修士的道行在她之上。她的心底不由地萌生了退意。 然而兮锦霄不会给她逃走的机会,越发凌厉的招式不间断地甩向了对方。 蓝光与银光的较量,山谷里忽明忽暗。 仅是几个回合下来,女妖便招架不住,露出了颓势。 陡然间白光一闪,那女妖化出了原形,一棵巨大的柳树在水面上疾驰,控制着成千上万的枝条凝为几根手臂粗细又灵活多变的藤蔓,裹挟着灵力,迅急地抽向显得渺小的兮锦霄。 原来是柳树成精了啊! 万渊惊叹,怎么没见代菲变成桃树后有这战斗力! 在水柱冲过来的一瞬间,万渊便被兮锦霄轻飘飘一个动作送到了他身后不远处。 刚开始万渊还是有些担忧得,但看到兮锦霄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后,那份担忧就变成了羡慕,这才是妖该有的实力! 他算什么呢?说是人吧,可又能幻形成狼;若说是妖吧,又只会幻形成狼! 这儿虽不是热武器的时代,打斗起来,却比使用热武器更狂野,更让人心动。 万渊轻抬左手,盯着光洁的手腕处,感受着银环那微弱的存在感,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将视线转回战斗场中,右手随意地做出比枪的姿势,下意识闭起左眼,瞄向此刻正在张牙舞爪的柳树那粗壮的主干,口中轻念一声“砰”,比枪的动作向上微抬,指尖蹙然冒出一簇银光如利箭般飞射过去。 那女妖应付兮锦霄的攻势已十分吃力,根本没想到还会有人暗放冷箭,直接生生受了这一击,化成人形吐血飞了出去。 万渊保持着打枪的动作,惊愣在原地,竟然还能这么玩?! 兮锦霄微微一怔,转头看向呆愣着的万渊,旋即,凤眸中溢出笑意,散发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缱绻。 狐偃眼神深沉复杂,他就站在他身后,方才那一幕……他是人还是妖? 兮锦霄双指微微并拢,默念口诀,指尖的蓝光化为丝线,飞向倒在不远处的女妖,自动缠绕几圈,将人捆了个结实。 他的手指隔空轻划,被捆着的女妖便横着飞向岸边,一头扎到了岸上。 做完这些,兮锦霄抬步走向万渊。 他唇角微勾,每走近一步,心跳便快一分。 “在想什么?” “我厉害吗?”万渊微仰起头,眉宇间,透出无尽的喜悦,一双桃花眼亮晶晶地望着他。 “厉害!”兮锦霄笑着点点头,伸手替他将一缕散乱的发丝别在耳后。 “走吧,去吃点东西。” 兮锦霄故作淡定地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向着尹伯封的方向走去。但他刻意放慢了脚步,拢在衣袖下的手指还在微微地颤抖。 此刻的兮锦霄有些紧张。 不自觉便伸出了手,可他的耳朵好软! 嘶,万渊搓了搓脸,兴奋过头,有些丢人了。 可这超自然的力量,他竟然也有! 直到此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能量晶石的力量。 女妖虽然被绑住了,可她毕竟是妖,又刚吸食了一个活人的精气,尹新成、扶风等人仍然心有余悸地躲得远远的。 “姓万的怎么回事?”尹新成无语地看向缩在他身边的扶风,这小子竟还探着头努力地朝那女妖所在的方向张望,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听到问话,扶风顿时骄傲起来,他昂起下巴,鄙视了尹新成一眼,“修士,听说过吗?专门降妖除魔卫道的。万公子天资卓绝,术法高超……” 扶风夸夸其谈,虽然他也不是很清楚,但一定就是这样的,不然万公子怎能独自一人从千里之外的燕国来到尹国呢! 尹新成眼角抽了两下,嘀咕道: “降妖除魔?我看他倒是跟兮锦霄亲近得很呢!” “什么?”声音太小,扶风没有听清,当即问了出来。 “没什么。” 见兮锦霄和万渊两人从身边走过,女妖艰难地坐起身,直接破口大骂: “人类修士果真是卑鄙!装模作样的隐藏在普通人中也就罢了,竟然还偷袭!” 无人理会她。 她却突然以脸跄地,栽倒在地上。 方才万渊使得那一击,尹伯封看得分明,他极为热情地招呼两人坐下。 那女妖出现的时候,尹伯封并没有太大的惊慌。 他毕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妖发狂的样子都见过,这些都是小场面,故而他当时还能有条不紊地安排人将受到惊吓的鱼青青送回了马车上。 可现下,他的心底却升起了几分忐忑, 他看向万渊,笑得温柔又局促,问道: “万公子是修士?” “呃……”万渊目光下意识地看看兮锦霄,视线交错,懂了,于是他坦然地点头称是。 “呵呵,修士好,修士好,我们家霄儿他也是修士,你们可以多交流。”尹伯封说完眼神略有些闪躲,以拳抵唇干笑了两声。 “是,听您的。”万渊突然笑得真切,眼尾微微上扬,戏谑地瞧着兮锦霄。 兮锦霄愣了片刻,摇头失笑。 第31章 他好像并不习惯做一只妖 兮锦霄心下微暖,他懂尹伯封善意的保护。 他顺手从烤得外焦里嫩的山鸡上扯下一条腿,递给了尹伯封。随即又扯下另一条腿,轻吹了吹,抵在万渊唇边。 万渊的头微微后仰,示意他:“你吃。” 兮锦霄不为所动,将鸡腿又往前抵了抵。 万渊刚想顺着他的手咬一口意思一下,一只完整的还串在竹棍上的烤鸡便出现在他眼前。 狐偃眯着眼,视线在二人之间扫了几次,最后落在万渊脸上,晃了晃手中的竹棍,悠悠地道:“用不着谦让,多得很!” 这一路上他随手打了十几只野鸡。 一阵暖风拂过,沉默的空气中弥漫着烤鸡的香味。 万渊淡定地拨开面前的烤鸡,伸手接过嘴边的鸡腿,埋头吃肉。 “果真是虚伪,道貌岸然!”女妖刚扭着身体坐起来,就忍不住讥讽道。 都在吃鸡,无人理会。 尹伯封左右看了看仿若没有听见女妖讥讽的几人,皱眉看向女妖,严肃问道:“因何杀人?” 因为兮锦霄,尹伯封并不仇视妖,反而认为人与妖也是可以和睦共处的。 “哈?因何?人诛妖,妖杀人,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女妖嗤笑道。 “可他只是个无辜的普通人!” “哦?是吗?不知人类在诛杀我们的时候,会不会问一句,我们是不是无辜呢?”她的眼里满是轻蔑和嘲讽,漫不经心地说道。 “妖孽,休得放肆,这儿可是我们人类的地盘!”一个侍从“腾”地一下站起来,红着眼眶死死地盯着女妖。 女妖的视线缓缓移向侍从,笑得狰狞,“人类的地盘?凭什么?凭你们卑鄙?凭你们不要脸?我早八百年多前就在这里了!天道既能让我们妖族在这片土地上孕育,那这儿就有我们的一片天!凭什么你们人类说什么就是什么!” “自人与妖泾渭分明以来,妖族固守妖域,江水以北便只是我大周的天下。”尹伯封偷偷觑了兮锦霄一眼,见他表情没有变化才继续说道:“即便在前朝人妖共处时,这片土地,也没有一块是分封给妖族的。妖域才是你们妖族的天下,不是吗?” “妖域?我不认!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我比任何人都要熟悉,这片山谷就是我的家!”她声嘶力竭,脸上却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眼泪也无意识地一颗颗滑落。 尹伯封沉默一瞬,叹了口气道:“大周天下,何其广阔,许多山川河流,未必没有妖的存在,但他们自觉归隐,不涉俗世,不伤无辜。这也算是另一种与人类和平共处的方式了。” “哈哈哈哈……和平共处?”她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大笑起来,许久,不屑地冷哼道:“冠冕堂皇!那只是因为你们人类还不屑于他们存在的地方,如若有一天,那里有了你们想要的东西,便会是另一番光景了。毕竟你们人类常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必诛之。我说的对吗?” 万渊吃完鸡腿,又多吃了几口肉,才停下来。 看着油光发亮的右手,他蹙了蹙眉,掌心向上,伸到兮锦霄面前,见对方不动,便用拇指与食指轻搓了两下,示意上面有油腻,借帕子用一下。 看着伸到面前还泛着油光的手,兮锦霄愣了愣神,片刻后,他抬起左手,温热的手心贴上万渊的手背,松松地握着,右手捏着帕子,仔细地为万渊擦拭着覆在手上的油腻。 万渊眨眨眼,知道他会错了意,但并不想纠正他。 他唇角弯了弯,转头看向满脸不忿的女妖,不紧不慢地开口:“这位……姑娘,你方才所说的情况,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小到个人、团体,大到国家、民族,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因为他们之间除了有利益、野心,还关乎着荣辱、生死。 植物为了生存,要争夺阳光、雨露;动物为了繁衍,要争夺地盘、配偶;更何况思想繁杂的人类和妖族呢? 那么,要如何才能最大程度去避免呢?唯有自身强大起来,强到他们不敢争,不能争,不想争,你才有可能跳出法则之外!人与人、妖与妖、人与妖之间皆是如此,惟强者才会有话语权,才有选择权。 这世道,你不认同,却又不得不做出选择。你无法要求所有人都爱好和平,追求正义,讲究先来后到。所以为了你想要守护的东西,只要还有机会,就要不停地修炼,不断去变强,努力活得久些! 即使未来有一天,我们仍旧会变成肉,但至少不会任人宰割! 而不是,在没有实力的时候,寻衅滋事,动些旁门左道的心思,等失败了还叫嚣着责怪对方隐藏实力。 就拿今日来说,若是没有这位……修士在,怕是这一群人都会被你吸成人干吧!假设,你一早知道这支队伍里有强大的修士存在,也许根本不会动手。我猜得没错吧?欺软怕硬,你自己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又有什么资格去鄙视他人呢!” 女妖定定地望着万渊,眼神却没有焦点,嘴唇轻微地颤抖着。 她猛然忆起,在许多年前,那个人也曾对她说过: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可我,没有资格去反抗,只能在成为弱者和强者中不断做出选择,努力变得强一些,活得久一些,护着你们的时间长一些…… 兮锦霄微侧着头,薄唇噙着笑意,宠溺地将一杯清茶递到万渊嘴边。 他是如此特别!一只妖,却与人类相处甚欢;修行了3000余年,却分辨不出一只不足千年的妖的原形;动用了灵力,却又被自己惊到了! 他好像并不习惯做一只妖! 不懂天地规则,却通世间生存之道。 究竟是什么地方才能养出他这样的性子? 而万渊恰好说得口渴了,他眉眼含笑,双手接过,仰头,一口灌了进去,又将杯子放回兮锦霄手里,道了声多谢。 狐偃眼底的阴霾有一瞬间的退散,望着万渊若有所思。 他经历过什么?看得如此透彻,却没有对这污浊的人世间失望。虽然性子冷了些,却保持对人对事的最大善意。 若是早些遇到他……不对,不必依靠任何人,他能信得只有自己! 顷刻间,撕心裂肺地痛哭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许久,女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无声地瘫坐在地上。 突然,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里迸发出希望的光芒,一眨不眨地盯着万渊,屏住呼吸问道:“是你,回来了吗?” 乍然听到这话,所有人疑惑地看向万渊,惟有兮锦霄,呼吸间都夹杂着紧张。 万渊愣了片刻,莞尔一笑,“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我想,他一定是个十分温柔的人。” 听到万渊的回答,她眼神黯淡下来,随即又忍不住赞同地笑了,“是啊,他当真是这世上最温柔的人了!” 第32章 我答应你 女妖望着水潭深处出神,喃喃道:“这汪水潭的对面,是一片竹林,那是我一颗一颗种下的,因为他说过,终有一天,会再回来的。” “他去哪了?”不知是谁开口问了一声。 “他?他死了!”她的面容又开始狰狞,“那样温柔的人,却因为你们人类的贪婪,神魂消散呐!” “我怎能不恨啊!我拼了命的修炼,可还是太慢了……” 千年前,妖族实力强悍,修真界各派心有畏惧,无人愿做那出头鸟。一番你谦我让的推举过后,资历最老的天道宗成为了当之无愧的领头羊。 在其率领下,各派团结协作,共同御敌。 然而没过不久,妖族妖王飞升失败,于雷劫下身陨。 人类各大修真门派在天道宗的号召下,迅速集结起来趁势向妖族发起了进攻。 彼时的妖族群龙无首,犹如一盘散沙。人类修士各个击破,长驱直入,所过之境,寸草不生。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妖族遭受重创,残余弱妖四散奔逃隐匿,再不成气候。 那一战,人类赢得漂亮。修真各派扬眉吐气,一时风光无两。 修真界成了这方世界独一无二的主宰者! 久无强敌威胁,修真各派的野心也逐渐膨胀了起来,在他们眼中,天道宗这只领头羊变成了绊脚石,纷纷欲除之而后快。 权力的滋味醉人心呐!谁不想在这方世界里呼风唤雨,说一不二呢? 不过二百年的时间,修真界便乱了起来。各个门派为了争资源,抢地盘,明争暗斗,相互倾轧,纷争不断,甚至还牵扯到了无辜的普通人。 一时间,整片大陆乌烟瘴气,千疮百孔。 “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来到这片山谷的。”她眼中有了笑意,语气也温柔下来,“那时的我才将将通了灵智,就生长在这水潭边上。而他总是喜欢躺在树下的摇椅上,不急不缓地讲述着外面的纷争,渴望着山谷里的这份安宁能够长长久久。” “他说世人皆言桃花美,而他却独喜欢这潭边的垂柳。柳条百尺拂银潭,且莫深青只浅黄。我便始终呆在这水潭边上,哪里也不去,春往秋来,永远保持着浅浅的嫩黄色。” “他说他喜欢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我便努力化形成为这世间最漂亮的女子。” “可他在哪里呢?究竟何时归啊!” …… 她的瞳孔里逐渐攀上了痛楚和悲伤。 即便她只是潭边的一株尚不能言语垂柳,他仍与她无话不谈,彼此相伴了八年。 而她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沦陷,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微笑,都深深地触动着她的心,她开始渴望更多了解他,想知道他的故事,他的烦恼与快乐,他的期待…… 每一次与他相处,她都无法抗拒地陶醉在他的温柔与他的魅力中,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安心与满足。 怎料树欲静,而风不止。 那天,几个人类修士突然闯入谷中,惊乱了他所期盼的那份安宁与温馨! 他们因为所在的宗门被灭,一路逃亡至此。 越是靠近此处,越惊觉灵气充沛,一探才知这里竟藏着一条灵脉。几人立即起了抢夺占领的心思,倘若能在这片山谷中重建宗门,想必要不了多久,他们天道宗便可东山再起! 虽然形容狼狈,却掩不住他们眼中溢出的浓浓的贪婪。 而他是妖,他们会杀了他! 那是从未有过的恐慌与无力, 她拼命摇摆着枝条,焦急地催促他离开,去换一片天地。 可他只是安抚地冲她笑笑。 他说天下纷争,无一处是净土。安稳了太久,不愿再去过逃亡的日子,这处山谷便是他最后的归宿。 既然活着没能守住,那便让他的灵魂散落于这片山谷的每一个角落。他还会像从前一样,与老朋友们日出相伴,日落相随。 最后一刻,他选择了自行消散,什么都没给那些贪婪的修士留下。 那一瞬,她的心空了,整个世界都黑暗了下来。 “他本可以毁了那条灵脉的,可他没有!他总是那么温柔的为着这山谷中的生命着想!” 她的泪水湿了面颊,无声地滴落,悄悄地渗入地下。 自人妖大战之后,残余妖族便隐匿了起来,人类几乎探寻不到他们的踪迹了。 而对人类修士来说,妖浑身是宝,尤其是蕴含精粹之力的妖丹。 费了好大的功夫围猎,最后却一无所获!那几个修士气急败坏,将他赖以栖身的竹子拔了个干净,换上了一片桃林。 短短几年的时间,依托着灵脉的供给,新建天道宗的势力逐渐壮大起来。 可他们忘了树大招风,天道宗的迅猛发展终是吸引了无数窥探的目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灵脉的存在,引来了一波又一波的强敌上门挑衅,天道宗筋疲力竭,尚未来得及交出灵脉自保,便再次被灭门。 而这一次没有那么幸运了,全宗上下无一人生还! 灵脉也被抽走了。 她暗暗记下了他们所有人的样子,发誓将来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藏起那份悲痛,拼了命的修炼。斗转星移,经历了漫长的岁月,锻体、炼魂、妖丹、凝魄,她终于幻化出了人形,所做得第一件事,便是除净了这山谷中的那片桃花林,换上了他最爱的竹林。 为了尽快提升实力,她杀了不少来往的行人,吸干了他们的精气。 待实力达到妖将,她决定出谷去寻当年那些人的踪迹为他报仇。然而直到此刻,她才惊觉,因戾气太重,执念太深,她早已与这片山谷牢牢地绑在了一起,无法离开半步。 多么可笑! 苍天对她何其残忍啊! 她苦心修行八百载,所思所念皆是为了变得强大,出谷为他寻仇! 如今却被这份戾气困于此处,这又算什么? 她崩溃过,痛苦过,唯有变本加厉地引诱、折磨过往的行人,才能获得一丝快意! “区区八百年啊!那些人竟都死了!修真界也已不复存在了!”她的眼底藏了几分不可思议,语气里却满是快意, “哈哈……真是报应啊!他说得对,因果循环,总有一天,我妖族会再次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重现千年前的辉煌!” 夜幕低垂,暮色渐浓,微风轻拂,竟勾勒出几分寂寥。 夏夜的风,也不再让人期待。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不过片刻,便盛满了期待,她轻轻地诉说着: “仇人都死了,可我该如何释怀啊!他还未见过我化成人形的模样呢,我要去问问他,何时归啊!” 她折下左手小指,于抬手间变成了一枝柳条,捏在手中,而后抬起头,漆黑的双眸望向万渊,带着些许乞求,问道:“待我的灵智消散后,能麻烦你将这枝柳条,留在潭边吗?我想,若我没能寻到他,也许,有一天,它会与他重逢。” 望着她期盼的眼神,万渊抿了抿唇,眸中透出一抹复杂,沉声道:“我答应你。” 见万渊应了下来,她缓缓露出笑意,灿若朝霞,明丽动人。 “却今时,相思泪成行,路悠长,千里穿望眼。心思量,寒风起,君可加衣裳……” 寂静的夜里,呢喃声宛如梦里的缠绵,翩翩飞向远方。 她的身体亦随着低吟余音化为星星点点的荧光,随风消散于天地间,无声无息。 薄薄的云层为清冷的月光罩上了一层朦胧。 一时间万籁俱静! 那里,只孤零零地躺着一枝柳条! 万渊缓缓走过去,弯下腰,将柳枝捏在手里,心绪难平。 第33章 好软! 千帆过尽,不悔初心,只那一瞬便定下了八百载岁月! 当真是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万渊转身径直向水潭走去。 “去哪?”兮锦霄轻声问道。 “洗手。”万渊脚步不停,背对着他随意地摆了摆手。 “我陪你。” 尹伯封欣慰地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不错,虽说万公子是修士,但是不妨碍与霄儿成为朋友,瞧两人相处得比亲兄弟还好。 亲兄弟!想到此处,他转头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此时正背靠在大石上,嘴里叼着一株长长的小草上下摇摆,一副吊儿郎当模样的尹新成。 突然察觉到父亲不满的视线,尹新成飞快地瞟了一眼,顿觉莫名其妙,身体暗搓搓往石头另一侧挪了挪,决定不予理会。 尹新成收回的目光落在靠坐在一旁的扶风身上,见他手肘撑在膝盖上,单手着托腮,视线追随着那两个人背影,越来越远,不由撇撇嘴问道:“你怎么不跟过去?” “我怕自己太亮。”扶风随口答道。 “什么太亮?” 扶风转头看向他,话锋一转,说道:“尹公子不去小宗大人那边吗?与我们凑在一起不太合适吧。” 听到这话,尹新成那两根细眉都快要竖起来了,不满问道:“怎么不合适了?” “总归是身份有别。” “有什么别?”他冷哼一声,瑞凤眼怒瞪,食指点着人指了一圈,命令道:“本公子就乐意待在这儿,都给我听好了,谁要是敢跑我就打折他的腿!” 而另一边躲在马车里缓过神来的鱼青青,手中的锦帕早已被揉捏得褶皱不堪,一双柳叶般狭长的眼睛阴鸷地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心里爬满了嫉妒与不甘。 嫡长孙的温柔和耀眼,本该是属于她的。 她可是堂堂县帅之女,那个万渊又算是什么东西,老而不自知的臭男人,怎配与她争? 尹国君后的位置,她势在必得,等着瞧吧! 月夜格外幽静,万渊与兮锦霄两人沿着潭边慢慢地走着。 突然,似是几声虫鸣从草丛中传出,万渊停下脚步,倾耳听着,竟觉有些悦耳。 就在这里吧,守着一方水潭,有花有草还有虫鸣,等待的日子,也不会孤单。 他蹲下身,一点一点将柳枝插进了泥土里。 仅是这么一会儿,柳枝便已经有些枯萎了,许是也知道斯人已逝,在悼念吧! 万渊仰头望向站在身侧的兮锦霄,月光莹莹,不染铅华,他的神情淡然又平静。 只是一个眼神,兮锦霄便懂了他的意思,双手掐诀,一道蓝光没入地下,柳枝便生了根,扎向泥土深处。 生命真是脆弱又坚强! 万渊净了手,站在水潭边,瞧着兮锦霄问道:“能不能抱一下?” 听到他的要求,兮锦霄的心跳猛然加速,大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他张开了双臂。 万渊上前两步,双手环住兮锦霄结实的腰身,将头枕在他肩膀上,喃喃低语,“八百年的努力啊!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 兮锦霄一手揽着他的细腰,一手安抚地轻拍着他的脊背。沉默片刻,开口宽慰道:“她周身郁气浓重,想必是造下了许多杀孽,日后要承受的雷劫会异常强大。即便此番侥幸不死,最终也难逃魂飞魄散的下场。” “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万渊闷闷道。 “你问。” “你多大岁数了?” 兮锦霄挑眉, 淡然道:“二十六。” “二十六?”万渊将头从他肩膀上挪开,微微后仰,惊诧地望着他,“真的?” “嗯。” 万渊瞥了一眼不远处倚在树干上抬头望天的狐偃,压低声音问道:“那你是何时修成的人形?” “出生便是人形。” “嗯?为什么?” 兮锦霄对上他疑惑的双眸,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他以为凭万渊的聪慧,在得知他是尹国的嫡长孙后,就已经能猜出他半妖的身份了,没想到…… 那他说还是不说? 兮锦霄犹豫片刻,还是低头凑近万渊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我是半妖,是人与妖结合后的……产物。” 说完,他不自觉的收紧了揽着万渊腰身的手臂,平静无波的墨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万渊脸上的表情。 所有人都说半妖是怪物,是孽种……他呢?也会这样想吗?他会厌恶他吗? 这些年,他一刻不敢懈怠地努力修炼,除了要炼化母亲封在他体内的千年妖力外,更是为了消除身上出现的那些类似怪物的金色羽毛。 他也厌恶自己那副半人半妖的模样! 然而万渊与他的思绪根本没在一条线上。 人与妖生出的孩子,是半妖?所以尹国国君究竟是人还是妖呢? 啧,才二十六岁,实力竟然强悍如斯。 最关键是长得好,半妖都是长这么好看的吗! 那也就是说,半妖出生便是人形,看样子还能继承来自于父母的部分妖力。而野生的妖呢,要历经几百年甚至上千年苦哈哈的修炼,才有可能修成人形。 咦,可怜呐! 人比人得气死,命比命得认命! 半妖,还真是得天独厚呢。 万渊那双桃花眼中由疑惑转为惊异又到恍然,而后好看的眉眼弯出摄魂的浅笑,羡慕道: “半妖真好,你怎么这么幸运!” 闻言,兮锦霄愣了下, 这答案,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 他喉间溢出低低地笑声,稍一用力便将人揽入怀中,低头轻啄了下万渊的樱粉色的唇。 好软! 两人当即都僵住了,谁也没有动。 待反应过来后,万渊那白皙的脸上骤然升起一抹红霞,迅速蔓延至耳根,一颗心怦怦直跳,声如擂鼓。他猛得起身收回环在兮锦霄腰上的双手,微微垂头遮掩。 见状,兮锦霄一惊,以为他是不高兴了,急急地松开抱着他的双手,后退一步,手脚有些无措,面上却努力地维持着一贯的淡漠,解释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 这话在万渊心上绕了一圈,那颗跳得发热的心像是突然被人浇了一盆冷水,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有些闷,也有些狼狈。 他攥了攥拳,轻嗯了一声,装作不甚在意道:“回去吧。” 话音落下,便抬脚绕过面前的兮锦霄,径直向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路过狐偃身边时,万渊身形顿了顿,忍不住吐槽道:“哪儿不能看月亮,非要跑这儿来看,真闲!” 狐偃直觉他情绪不对,冷冷地瞥了一眼蹙着眉站在原地发呆的兮锦霄,眉梢微动,默不作声地跟上了。 第34章 他能不动心吗 清晨的阳光宁静淡雅,温柔又迅速地掠过每个角落。 不多时,岐山姜家的书房里,耀眼的金光,便刺透了雕花的窗柩,强势探了进去,将室内的琉璃、明珠衬得都黯淡了几分。却犹不知足,一点一点地向内延伸,似是想要抓住最深处那书架上的珍藏。 姜昆颀长的身形便隐在那书架的阴影里。 匍匐跪地的侍从禀告完,将头深深地垂下。 哒、哒、哒,安静的书房里,响起了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姜昆腰背挺直,一步一步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金冠束发,依稀能看到不少夹杂在其中的白发。他面容瘦削苍白,几道浅浅的皱纹反倒为其增添了威严,略微下垂的眼睛隐隐泛着红光,为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添了几分阴鸷。 “二十年了啊,有些账迟早是要算的!既然他自己送上门了,那就别怪我,将他永远留下来了。半妖,呵,一群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 突然,他耳廓微动,不悦地目光扫向门外。 “祖父,祖父,你在吗?你滚一边去……”姜寅叫嚣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不一会儿,他气冲冲的身影便出现在院中。 姜昆徐徐踱步到门口,负手而立,不苟言笑地望向姜寅,斥道:“一点规矩都没有,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毫无感情的语调让姜寅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随即很是委屈地控诉道:“祖父,今年家族大比第一的奖励怎么会是那把千霜剑啊,不是说好了那是给我准备的成人礼物吗?” “说好了?是谁说的?”姜昆眼眸微眯,不急不缓地问道。 “父、父亲啊。”姜寅心下一紧,磕绊道。 “你父亲人呢?” “不是说去晋国了嘛。” “晋国啊!”姜昆意味不明地笑了, “你可知,千霜是姜家先祖遗物,要如何处置,可不是由我说了算的。” “怎么可能?您可是家主!” “家主……”他轻声自语,唇角不屑地勾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姜寅, “这是长老们的决定。你若是想要,就在大比上夺得魁首吧。” “魁首?那怎么可能!我……” “回去吧。”他衣袖轻挥,一道灵力裹着姜寅送去了院外。 “废物!” 姜家大宅东南方向一个略显破败的小院落里,墙角的几根竹竿上缠满了花藤,艳丽又娇嫩,一片生机盎然。 桂花树下,银光乍起,剑尖吐信,嘶嘶破风。猛然一个凌空翻跃,姜池立身收剑,抬起月白的衣袖抹了抹额间的汗丝。 代菲一身侍女打扮,悠闲地倚在石桌旁,纤细的手指无意识的在石桌上画着圈圈。 她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说你一个姜家的小公子,为何如此辛苦勤奋啊?看看人家姜寅那群小纨绔,成日里拈花惹草,吃喝嫖赌,生活多么惬意!啧,让人羡慕啊!你,该不会是想要这姜家的家主之位吧?” 姜池嗤笑一声,眼底聚起了戾气, “姜家?家主?谁会稀罕!” “好好,你不稀罕。”代菲随意地敷衍着。又泄了气似的趴在桌上,无精打采地问道:“这都多少天了,我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啊!” “确实是个鬼地方。”姜池认同地点点头,又安慰道:“先别着急,家族大比之后,按往年惯例,姜昆会带前十名,一同前往王宫参加朝觐。” “你能进前十名吗?” “我能。” “行,我看好你!” 队长,你会在这里吗?哦,还有钟扬。 宽敞的马车里,气氛有些沉闷。 万渊背靠车壁,阖着双眼。只是意外亲了一下而已,他不该当回事的。可他的心里就是有些发堵,做不到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自然地面对兮锦霄。 那个吻,他不讨厌,反而有些贪恋兮锦霄唇上的温度。他想他应当是喜欢上兮锦霄了,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他的心底泛起一丝苦涩,第一次喜欢一个人,还未开始,便结束了。 这样也好,身处异世,有太多不确定了,万一有一天离开了呢! 他是应当与他保持距离的。 他烦躁地扯了扯发紧的衣领。 兮锦霄贪婪地盯着万渊的脸,如今只有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他才敢允许自己放肆。 见眼前的人许是有些热了,犹豫片刻,兮锦霄幻化出一把印着云霄花的团扇,轻轻为他打着扇。 万渊察觉到他的动作,人没动,心里却更加烦躁了。 怎么能这么体贴! 他能不动心吗? 兮锦霄满目柔情,他的心底早已滋生了占有眼前这人的欲望。如今于他来说,这人比他的云梦山还要重要,绝不容许任何人觊觎! 万渊他就如一叶漂浮的扁舟,强势地闯入了他平静无波的生活,荡起阵阵涟漪。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他,近一点,再近一点,更近一点。 盯着那人紧抿着的唇瓣,他却不敢再生出半点旖旎。 要懂得克制,不能将人吓跑了。 仅是下意识地触碰,便被那人如此疏离,就这么不能接受他吗? 有种说不出的酸痛,在他的心底汹涌地翻滚着,比当年得知要被遣回尹城时,更让他难以忍受! 兮锦霄用力地攥了攥双手,压下心底的起伏,带着几分苦涩开口:“你,生气了吗?” 乍听到他的声音,万渊猛然睁眼,对上他那双略微泛着红的眼睛,不由抿了抿唇,垂下眼睑轻声道:“没有,你不要多想。” 兮锦霄俊美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自嘲,低下头,遮住眼底的阴戾,许久,才道:“好。” 他不想强迫他。 不能急,来日方长。 外间,扶风敲了敲马车车门,声音中夹着几分喜悦说道:“公子,到了,今夜总算是能宿在客栈了!” 对此时的万渊来说,扶风的声音简直就是天籁,他急忙起身,弯腰从兮锦霄眼前掠过,掀帘,跳车一气呵成,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 下了马车,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飘来的饭香味,让他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他们已经来到了陈国。 这家客栈便是株野城的招牌,青灰色砖瓦,交织着红墙,古朴而雅致。株野城曾是陈国早期的国都,繁华可见一斑。 万渊抬头望向门框上方悬挂着的金丝楠木牌匾,“雁栖楼”三个描黑金文异常醒目。 鸿雁传书,旅客栖息。 真是清雅又应景。 兮锦霄面色微沉,视线却一刻不曾离开过万渊,下了马车便自觉地站在他身侧靠后一点的位置,不敢再贴近。 此时的鱼青青高昂着头,扭到兮锦霄面前,甜腻地唤着“大人~”,作势便要行礼,手肘故意狠狠地撞向万渊后背。 万渊没有防备,猛得一个踉跄向前栽去。 见状,兮锦霄瞳孔骤缩,一个闪身,手臂捞住了他的腰身,将人带了起来,又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臂。 “没事吧?” 万渊转头,淡漠地眸光盯着鱼青青,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一而再再而三的找茬,真当他是泥人了不成! 不过片刻,他收回视线,向兮锦霄摇了摇头,快步进了客栈。 第35章 还能摘不下这朵高岭花? 兮锦霄墨眸微眯,隐在衣袖里的手指微动,随即转身跟了进去。 “啊!”鱼青青突然惨叫一声,扑倒在地,额头撞青了一大片。 见状,尹新成嘴角抽了抽,一把扯住正要跟上去的扶风,下巴轻扬,不解地问道:“他俩怎么回事?平时粘粘乎乎,那眼神瞧着都能拉丝儿。今天怎么这么怪?” 扶风摊了摊手,撇嘴回道:“不知道,昨晚就这样了,许是吵架了吧。” “啧,吵架?这俩人呐,幼稚!”尹新成摇头吐槽着。 客栈一楼摆放着几张红木矮几,轻纱隔断,矮几上皆摆放着一套白瓷茶具。 二楼才是厢房。 吃罢晚饭,众人各自回房。 镂空漆红的木门上雕刻着不同的花草图案,金文小字清晰地昭示着房间的名称。 万渊来到名为墨兰的房间门口,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房间不大,简洁干净。一张矮几,一套茶具,一道绣着山水图的屏风将室内横作两面,喝茶与就寝。 兮锦霄望着万渊门上的墨兰,想敲门,抬起手又放下,反复几次,犹豫许久,还是转身离开。 站在楼下的尹新成,仰头看得啧啧称奇,揽着扶风的肩膀直摇头。 他是想揽狐偃来着,结果被躲开了,退而求其次。 瞧着他那副认真吃瓜的模样,扶风大大地翻了个白眼,一点一点地移开他的胳膊,转身奔出了客栈。 尹新成也没管他,只是抬手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而身在房间内的万渊,听着门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脱力般趴伏在矮几上,无奈叹气。 选择疏离吧,这日常相处起来,两个人都别扭,他自己还贼难受; 继续亲近吧,虽说瞧着兮锦霄好像并不排斥他的亲近,可他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若是让兮锦霄知道他对他起了心思,依着兮锦霄昨晚那冷漠的态度,日后,怕是两人就真的成为陌路了,他有点接受不了! 该怎么办呐?愁啊! 不想了,对,想想银环吧,银环能自主引导能量晶石吸收的星辰之力为他炼体,待他的身体成为一个能量体……兮锦霄靠感悟天地间万物的灵气,用之于己……不对……什么来着? 万渊垂头用脑门砸向青铜面矮几,嘶,疼! 烦! 走廊的另一边,尹新成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盯着上面的黄菊看了好一会儿,又向后退了几步,看了看门上的白梅,粗鲁地敲了敲门。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兮锦霄站在门内,冷冷问道:“有事?” “进去说。”他说着便挤身进屋,径直在矮几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地吹着。 兮锦霄关上门,站在门前,皱眉看着他。 “说说吧,你和那个万渊,发生什么事了?我帮你参谋参谋。” 兮锦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沉声道:“与你无关。出去!” 尹新成不动,吊儿郎当地斜倚着矮几,懒洋洋道:“确定不说?不说,可没人帮得了你哟,也改变不了现状呐!” 兮锦霄沉默。 “不说那我可走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慢悠悠起身,一步一晃地走到门边,刚要伸手开门,兮锦霄沉闷的声音传来, “我,亲了他一下,他生气了。” 尹新成挑了挑眉,玩得这么刺激! “道过歉了吗?” “嗯。” “等着吧。”说完他利索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就这等智商,还做什么国君! 见人走了,兮锦霄的脸更黑了,怎么就说出来了!还真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了! 尹新成又晃悠到万渊的门前,白梅,墨兰,挺雅致,挺配。 敲门进屋落座倒茶一气呵成,根本不管还站在门口讶异的万渊。 “进来坐啊,站那干什么?” “这是我的房间吧。” “都一样。” “……”万渊无语,哪里一样?尹吉甫和尹伯封那样注重礼教的人,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嗯,无法言说的人。 “找我什么事?”万渊语气淡淡的。 “瞧瞧,你和兮锦霄多么相似,连问我的话那都如出一辙。” “换了是谁,也会这么问吧!” “不重要。” “……” “我来呢,是想跟你说说,我那个兄长啊,啧,可怜呐!命不好,自小便失了父母,一个人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孤零零地生活了二十多年啊!没有人管,也没有人问。挨饿受冻,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少苦才能长这么大的……” 尹新成说着,抬手擦了擦并没有挤出来的眼泪,偷瞄了眼脸上明显泛着心疼的万渊,继续说道:“从未有人教过他该如何与人相处。你是他第一个主动去亲近的人,我们都看在眼里,他对你的所作所为皆是发自内心,只是不会表达而已。 若他做错了,你莫要与他计较,他不懂的,你可以慢慢教他。 他看似冷漠,实则内心还是十分温柔的,希望你对他能多一些耐心。 你也许觉得我说的这些全都是要你去迁就他的,可人心本就是偏的。只看你愿不愿意了,若你不愿,我也不会强求于你……” 发表完长篇大论之后,尹新成有些渴了,抬手为自己续了杯茶,也不再多说,自顾自地喝着茶,眼角的余光随时关注着万渊的神情。 听完尹新成的一番话,万渊突然就想通了。 是啊,与一个不通俗世,只知在深山里修行的妖,计较些什么呢! 管他是不是有意,随他心意便是,高兴亲一下,不高兴也亲一下,亲着亲着不就习惯了嘛。 身处异世又何妨?既然暂时无法回去,不如享受生活。 既来之,则安之,从此,兮锦霄便是他留在此处的意义! 离开不可怕,有了遗憾才可怕。 流水无情又如何,都是弯弯绕绕终归大海,他就要做那片海。 该包容就包容,该理解就理解, 该撩,撩,该宠,宠, 他就不信了,以他三千多年的智慧,还能摘不下这朵高岭花! 万渊缓缓勾起唇角,目光坚定起来,转头看向悠哉喝茶的尹新成,认真地说道:“谢谢。但我不是要答应你,只是因为我愿意!” 闻言,尹新成笑了,他就说看这俩人不对劲,明显是彼此有意却又相互藏藏掖掖啊!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啧,以后的日子,有热闹看了。 他放下茶杯,起身,抚平了褶皱,快要走出门的时候,悠悠地来了一句:“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万渊失笑,这性子! 不多久,一声怒吼萦绕了整个客栈,“凭什么到我就是黄菊!” 第36章 人更好看 狐族的中央大殿里,九媚仍是一身红衣,慵懒地靠在王座上,漫不经心掀起眼皮,目光扫向下方站着的两人,最终视线停在钟扬身上,嘴角漾起不明显的弧度,“听闻,你近来表现很是不错?” 听到她这话,钟扬嘴角抽了抽,就丝毫不掩饰一下,派人盯着他的事吗! 但好听的话,他是张口就来, “吃得好,住得好,人……也还行,这里就是我的家。” 云图唇角上扬。 九媚也咯咯地笑了起来,“你这条小蛇,倒很是与众不同。” 随即她素手随意一挥,又道:“看看吧。” 仅是一瞬,一块巴掌大小的轻薄玉简便漂浮在钟扬面前,他抬手捏住,前后左右反复查看,纤长的手指搓了又搓。 什么意思?这块玉看起来的确莹润精巧,可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吧! 他偏头不解地看向身侧的云图。 云图见他一脸懵逼的样子,无奈地从他手中抽出玉简,注入一丝妖力。 这人什么也不懂,到底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只见那玉简上似有光晕闪烁,粗犷中透着骄傲的声音徐徐传出:狐族之王安好,鄙人乃碧瀛岛北淮城城主北淮,此番去信敬告,我北淮城一小妖,盗取碧瀛岛重宝,躲进贵地。听闻已被擒获,我等不胜感激。不日便会派人前去接人,望狐王勿怪。北淮敬上。 听完玉简中的讯息,原本因新奇瞪大了双眼的钟扬也不由得扶额,这一股浓浓假客气的虚伪劲儿,听得人浑身难受。 “钟扬,你怎么看?”九媚随意地问道。 “他说得这人,啊不,这妖不会是我吧?这人是有病吧?我去过那什么岛吗,还盗取重宝!东西丢了找背锅的呢!”钟扬愤愤道。 九媚又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她真的,很久都没见过,蠢得如此清丽脱俗的人了! 一旁的云图目光复杂地看向钟扬,他以为他自己已经算是笨的了,真是没想到,妖外还有妖呐! 他开口解释道:“蛇族向来狡诈,他们只是看中了你的特殊性,以此为借口想要抓你过去而已。” 听了这话,钟扬若有所思。 这地方着实诡异,他几乎跑遍了狐族每一个角落,山上、林间、河里……可银环始终无法使用。 绿星上的影像既然可以传回地球,那就说明在这绿星上,应当还是有地方可以让银环启动的。 所谓的妖域里到处都是可以变身为动物形态的妖,那影像里的狼八成也是妖。 也许离开了狐族的地盘,就能联系到队长了! 听说江水以北还有人类世界,也不知道队长落在了哪里。 此番也算是个机会,也许队长会在那个岛上,不出去看看怎么知道呢? 就是不知道这只狐狸会不会放他走。 想到此,他弱弱地试探道:“要不,把我交出去?”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云图惊呼声,“那怎么行!你疯了!” “我怎么就疯了?” “你可知你去了会是什么下场?他们会抽筋扒皮地研究你,直到挖出你身上的秘密!” 钟扬打了个寒颤,不可思议道:“这么狠!” 这段时间,他也听到了不少关于蛇族行事狠辣的言论,甚至许多事例都讲得有鼻子有眼:抽出魂魄一点一点碾碎,将骨头一寸一寸打断,要么扔进蛇窝,要么扔进南海暗渊…… 但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他觉得那些言论肯定是有些夸大了。毕竟是不同种族,相互诋毁也是正常的。 见他不信,云图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是在骗你?” “没有没有,我还能不相信你嘛!”钟扬急忙摆手,打着哈哈。 “你……” “好了云图。既然你自己都无所谓,那本王也不必有所顾虑了。”九媚停顿了一下,望向钟扬,幽幽地继续说道:“ 交人,可以。但这是阳谋,大家心知肚明!若是就这样简单地将人交了出去,外界还以为我狐族怕了他碧瀛岛,那我狐族的脸面往哪搁啊?” 闻言,钟扬不解地问道:“这意思是?” “你毁了我狐族重宝九璃仙镜,想要人可以,他们,得赔!” 钟扬嘴角再次忍不住抽了抽,向九媚竖起了大拇指,论无耻,无人能敌。 他就说,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还有事?”九媚一脸要赶人的样子。 钟扬无语地摇摇头。 “那便退下吧。” 云图瞥向钟扬,冷哼一声,甩着胳膊,怒气冲冲地走了。 见状,钟扬耸耸肩,慢悠悠地晃了出去。 卧底任务艰难啊! 但有一说一,这绿星上的环境是真不错。 翌日,万渊换上了一身玄色锦衣,只在领口处绣了些细碎精致的花纹,银色绦带束腰。头上银冠半束,整个人多了几分温润的气质,还添了一丝妖气与魅惑。 兮锦霄素来喜欢穿简单的黑衣,这撩汉第一步,就是先与他穿相似的服饰。 万渊神清气爽地推门出去,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狐偃持剑立在门外,见他神色轻松,全然没了昨日的颓丧,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与此同时,兮锦霄也走了出来,看到万渊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垂下眼眸,站在原地,等着让对方先下楼。 听到动静,万渊转头,便看到兮锦霄静静地站在房门外。果然,他还是一身黑衣,领口处是银色丝线绣得小金文字,这不就巧了吗! “早啊。” 万渊热情地打着招呼,向着兮锦霄的方向走去。 兮锦霄抬眼错愕地望着他。 “怎么了?眼底乌青这么重,昨夜没有睡好?”万渊微仰着头,柔软的手指指腹在他眼下,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 “嗯。”他的声音很轻,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生怕这是因为一晚没睡而出现的幻觉。 见兮锦霄一动不动,任由他动作。万渊唇角微扬,果然,兮锦霄并不排斥他的碰触。 “那待会儿,在马车上多睡一会儿。” “嗯。” 万渊收回手,说道:“走吧,先下去吃饭。” “好。”兮锦霄视线跟随着他的手,有些贪恋。 “我这身衣服可好看?” “好看。” 人更好看。 这算是原谅他了吗?兮锦霄偏头看向万渊,凤眸微闪,唇角微微勾起。 看来尹新成还算有点用! 一日的时间,终归还是有些长了。 要一点一点的试探他对他的底线。 下次…… 狐偃在他们身后跟着,眯起了双眼。 下了楼,两人如昨日一般,与尹伯封父子坐在了一桌。正要开饭时,鱼青青提着裙摆,从楼上奔下来,挤在兮锦霄和尹新成中间的桌角处,捏着帕子挡唇,害羞一笑,嗲声道:“大人~,小女来晚了。” 她与兮锦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敢再贴上去,害怕再被丢出去,那样的经历有两次就够了! 如此作为,让尹伯封又黑了脸,但他压着什么也没说。 子不教父之过!等回了尹国,他定要好好考教一番青田县县帅的礼教。 他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37章 此刻的他有多诱人! 尹新成抬手扇了扇那股浓浓的脂粉味,面露嫌弃,端着碗碟直接挪到了另一边的桌角处。 见尹新成移过来,尹伯封一脸欣慰,这便是他的儿子,守礼仪,知进退,丝毫不为美色所诱。 而在另一侧的兮锦霄,余光偷偷瞄着万渊,身体不着痕迹地向着万渊那边移动,见人始终没什么反应,才放下心来。 自顾低头吃饭的万渊轻轻勾了勾嘴角。 “来,吃点肉。”他将一片薄薄的瘦肉放在兮锦霄面前的小碟子里。 兮锦霄自然地夹起送入口中,眉头舒展,满足感充盈着他那颗怦怦跳动的心,心底那股不安终是安定了下来。 鱼青青见此,自是不甘落后,让人添了副筷子,不断夹菜放进兮锦霄面前的碟子中。 兮锦霄则面无表情地推开了面前的碟子。 她又将菜夹进他盛粥的碗里。 见状,兮锦霄眉宇间爬上了烦躁,“啪”地一声放下筷子,冷冷地斥道:“别再夹了,不吃。” 话音刚落,便看见万渊刚夹起青菜的手顿在了原地,他当即伸手握住了万渊的手腕,轻轻拉近,低头含住了夹在筷子上的青菜,咽下后,他凝视着万渊,柔情似水,认真地说道:“我不是在说你。” 万渊愣愣地眨了眨眼,耳尖开始泛红,他轻嗯了一声,忙低头装作喝粥的样子掩饰此时的心跳如鼓。 要命!简直是无形撩人! 他方才并非是要给兮锦霄夹菜,他只是被兮锦霄突然放筷子的动静惊到了而已。 兮锦霄倒是给了他别样的惊喜,真是个美丽的误会呢! 看着两人亲昵的互动,尹伯封眉头微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当他的视线不经意扫过鱼青青那张狰狞的脸时,顿时又觉得是正常的,换了他,也得区别对待。 只有尹新成,目不斜视,慢条斯理,一勺一勺喝着粥。 万渊喝完粥,用帕子轻轻擦了嘴角。 “吃好了?”兮锦霄接过帕子叠好放入了袖中。 “嗯。” “走吧。” 万渊脚步微慢,稍稍落后他们两步,藏在衣袖下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 “啊……虫子!啊啊!救命,有虫……” 刚走出客栈,刺耳的尖叫声在身后响起,几人同时转身,便看到在原地上蹿下跳,左右转圈的鱼青青,而她的侍女春芽焦急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尹伯封嘴角抽搐,努力控制着表情径直走向马车,他什么也没看到。 万渊眼神微冷,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那只是他昨夜吩咐扶风去买的一只蚕宝宝,虽然个头大了点,但乖巧得很,大惊小怪! 看着他的背影,兮锦霄无声地笑了。 几辆华丽的马车车轮辘辘,缓缓驶过热闹的街巷,出了北城门,向更北边驶去,叫卖的喧嚣声渐渐远去。 “要休息一会吗?借你枕着。”万渊拍拍自己的大腿。 “好。” 兮锦霄其实不想休息,但能借机亲近对方,他求之不得。 他顺势平躺,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缓缓阖上双眼。 后脑处传来的触感愈发清晰,软软的,像是枕在云端上,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淡淡的清香钻入鼻孔,像是梨花的冷香,素洁淡雅,让人在这炎炎夏日里不自觉便平静下来,沉溺其中。 与那人一样! 兮锦霄不由地想到,那人的身体好似到处都是香软香软的,他的耳朵,他的唇,他的手,他的腰,他的腿…… 他睫毛轻颤,猛然睁开双眼,正对上那人灼灼的目光。 兮锦霄微怔,便见那双澈亮的桃花眼眸弯了弯,让他的心蓦地漏了一拍,连呼吸都微微颤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眼前的人对他,好似比从前更温柔了! “睡不着?”万渊随手拈起一缕兮锦霄铺散在他腿上的墨发,绕着指尖缠了一圈儿,然后任由它自由散开,“那说会儿话?” “好。”兮锦霄的心乱了,怎么可能睡得着。更不要说,还有一道火辣辣的视线盯着他。 “想聊些什么?” 听着他随意的语气,兮锦霄凤眸微暗,自下而上地盯着万渊的脸,犹豫片刻,试探地问道:“你,为何要入宫选妃?” “嗯?我不曾与你说过吗?” “不曾。” “呃……”万渊理了理思绪,才悠悠道:“这事儿吧,要说起来也简单。你也知道,我刚出山嘛,又不慎与队、同伴走散了。身上分文没有,也没有能赚钱的法子。 正为难的时候,遇到了沣渡县那个县帅。他人不错,管吃管住还给钱花,不过是想让我代表尹国去参加选妃嘛,恰好我也要去镐京与同伴汇合。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何乐而不为呢?走个过场而已!” 听完他的解释,兮锦霄嘴角抽了一下,就这?亏得他还以为万渊借尹国之势入宫参与选妃,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谋划呢! “你与你的……同伴,约好了在镐京汇合?” “那倒没有。” “那你怎能确定他们会去镐京?” “多年的默契吧。” 多年的……默契! 兮锦霄抿了抿唇,问道:“你的同伴是男是女?” “一男一女。” “……” 马车里的两人突然沉默起来。 万渊见他垂眸,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 他的身体向前倾了倾,头猛地向下压,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在距离兮锦霄鼻尖一指的距离处停下,琥珀色的双眸轻眨了两下,舌尖舔过樱唇,唇瓣微张,清冷又温柔的声音飘出,“还有什么想问的,嗯?” 那垂下的发梢轻扫着兮锦霄的脖颈,又酥又麻又痒, 那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每一根都好像在他心尖上划过,勾起一阵阵颤栗。 那柔软粉嫩的唇上,好似沾着水雾,润泽晶莹,想亲! 那上扬的尾音,是清冷与魅惑的碰撞, 那人定然不知,此刻的他有多诱人! 兮锦霄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疯狂地叫嚣着,想亲。 不,还不行,他会生气的! 他瞳孔微缩,喉结滚动,交叠的双手不断收紧,努力克制着想要亲上去的冲动。 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敛下眼皮,遮住眼眸里汹涌的欲望。 总有一天,他要让他知道,敢这么做,是要付出代价的! 兮锦霄眉头微微蹙起,努力平复着身体的躁动。 万渊见他皱眉,以为兮锦霄是不太喜欢他靠得这么近,于是,他稍微拉开了点距离,心知有些事情不能操之过急,还是要慢慢来,温水煮蛙,不,煮兔子。 啧,多少有点跨物种了! 他如今能幻化狼身,勉强也算是狼,可狼与兔子……怎么交流? 此刻,他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曾在基地里抓的那只灰兔的样子,万渊面色有些古怪地坐起身。 见状,兮锦霄用还有些沙哑嗓音问道:“怎么了?” 万渊眼珠转了一圈,脸上漾起了灿烂的笑,商量道:“你要不要变回原形呢?可可爱爱的。” 可可爱爱? 兮锦霄眉梢微扬,玩味地看向万渊,拖着尾音,慢悠悠地说道:“下次吧,这里施展不开。” 闻言,万渊剜了他一眼,多大的兔子,还施展不开,不想变就说不想变! 第38章 勾人而不自知! 看着万渊一脸幽怨的模样,兮锦霄轻笑出声,转而问道:“你说的去走个过场,是觉得自己不会入选?” “嗯?哦,是,不然呢?姬宫湦他不是痴迷褒姒那样的柔弱美人吗?还能好我这口!”万渊在手上随意地缠着兮锦霄的发丝,不以为意道。 他不是觉得,他是确信。 说这达官贵人养男宠嘛,那是历朝历代皆有! 末法时代,他也是见过的。 白白净净,文文弱弱,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那些人的审美大同小异。 像他这种一拳能打死一头大白鲨的硬汉,是不可能招那些人喜欢的。 前些日子,一同前去尹宫的那位书生模样的纤弱少年,估摸着才会是姬宫湦喜欢的类型,可惜人家不愿意去。 兮锦霄不说话,意味深长地望着万渊。 果然是勾人而不自知! 看着他的眼神,万渊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惊异道:“不是吧?他口味这么重?” 兮锦霄挑眉,戏谑地嗯了一声。 万渊生无可恋地瘫靠在马车车壁上,脑子飞速运转,思索着若是被选上…… 他打了个寒颤!惊悚! 兮锦霄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他郁闷的样子也好可爱! 听到他的笑声,万渊回过神来,当即直起腰身,伸手挠向他的腰腹,威胁道:“你笑我?” 兮锦霄的身体一僵,随即急忙闪躲,不是痒,是他受不住那双微凉的手在他身上作乱。 他半躬着身体,生硬回道: “没、没有。” 一推一拉,一退一进,一下一上,墨发交缠。 “那你笑什么?” “我、我只是、只是想……” “咣啷!” 万渊一时没能托住,兮锦霄便仰躺着从他腿上滑落,跌落在地上,只余一条小腿还半搭在榻上。 而他自己也随着那股拉力栽倒下去,整个人俯身趴坐在了兮锦霄腰腹上。 此时的万渊,一手垫在兮锦霄的脑后,一手扶在他的胸膛上。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马车里突然安静下来,外面的蝉鸣声,声声入耳,和着两人此时的心跳声,此起彼伏。 暧昧慢慢发酵,在这方狭小的空间里扩散。 似是受到了蛊惑,万渊鬼迷心窍般一点一点凑近身下那人的薄唇。 “公子,出什么事了?” 马车门外突然传来扶风迟疑地询问声。 万渊猛得惊醒,忙扬声道:“无事。” 再低头看向兮锦霄那深邃的眼眸,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无意识地收紧了还按在对方胸膛上的手。 嘶~兮锦霄倒吸一口冷气,抬手在万渊劲瘦的腰上轻拍了两下,哑着嗓音说:“起身吧。” 再这样下去,他要控制不住了! “哦。”万渊手忙脚乱地起身,站到空地较大的那侧,伸手将还躺在地上的人拉了起来,为他拍了拍身后可能沾上的尘土。 两人坐定后,万渊觉得有些尴尬,还好方才扶风出声及时,否则他可能就要犯错了。 不知道兮锦霄有没有察觉到他的意图! 万渊的眼神有些闪躲,努力地寻找话题试探,“你会帮我的吧?” 兮锦霄微微眯眼,抬手覆在他白皙纤长的手背上,温柔地嗓音又低又沉,“自然。” 他怎么可能放他跟别人走! 万渊感受着覆在手上的温热,悄悄红了耳尖。怦怦怦,又是这种心动的感觉,真是温柔! “那,那还要休息吗?”万渊磕绊道。 “要。”兮锦霄侧身径直枕在万渊双腿上,阖上双眼,唇角微微翘起。 平常聒噪的蝉鸣声,此刻竟觉得悦耳起来。 感受着万渊的体温,呼吸着梨花的冷香,兮锦霄的心逐渐安定下来,竟真生出了几分困意。不多久,他的呼吸声逐渐均匀…… 而在他们马车后方,一辆稍小一些的马车里,软榻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纯白绒毛毯子。 鱼青青的身体嵌在毯子里,好看的眉眼间满是戾气。 侍女春芽低垂着头,跪在一旁轻轻地为她打着扇。 若是细看,便会发现春芽的两边脸颊都有些红肿。 鱼青青越想心里就越是不忿,她冷哼一声,让打着扇的春芽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都是些贱民,竟还敢讥笑我!分明是他们客栈里不干净,生了虫,还要赖在我头上!说什么是蚕?蚕就不是虫子了吗?恶心人的玩意儿!总有一天要叫他们好看!” “还有嫡长孙,竟扭头就丢下我不管,成日里就知道跟在万渊那个贱人身后……” 她眼中的怒火愈来愈盛,引得她胸口上下起伏的幅度也愈来愈大。满腔愤恨找不到宣泄的地方,她眼神阴鸷,猛然伸出留着又尖又长指甲的手指,掐在春芽的手臂上,用力地拧着,咬牙切齿道:“万渊!” 春芽疼得浑身哆嗦,额头都浸出了汗,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好半晌,鱼青青嫌弃地收回手,在帕子上蹭了蹭,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瘫伏在地上的春芽,冷冷地斥道:“你是想热死我吗?用力扇!” 春芽两只手颤颤巍巍地撑着地面,想要起身跪好,奈何摇摇晃晃地又跌了回去。 早饭被闹腾的没来得及吃,这一路上又在不停地打着扇,两只手臂早已酸软无力,现下她只觉得两眼发昏。 见春芽半晌没有动静,鱼青青狠戾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抬脚将人踹得远了些。 “没用的东西!” 春芽急忙爬起来跪好,身体微微颤抖,眼泪控制不住扑扑簌簌地往下掉,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夏末的雨,来的很急。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只一瞬,天便沉了下来,乌云翻滚,狂风肆虐。 几辆马车将将寻了避风处停稳,半空的闪电便如利剑般劈亮了远方的山峰,轰隆震耳的雷鸣声由远及近…… 万渊抬手撩开窗帘一角,向还骑在马上的狐偃招招手,轻声道:“进来避雨。” 狐偃点头,将马拴好后,便与扶风,还有另一个车夫一同钻进了马车。 马车里的情景,让三人呆愣在原地。 听到动静,万渊下意识看向枕在他腿上,还睡着得兮锦霄。见人没醒,才抬头望向三人,将食指竖在嘴边,轻声嘘了一下,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 扶风与另一个车夫蹑手蹑脚地挤在角落里坐下,随即垂头闭眼,心里默念非礼勿视。 见状,狐偃转身坐到了另一边。 马车里很安静。 第39章 我在 又一阵湿润的山风掠过,豆大的雨点急急地落了下来,啪嗒、啪嗒的砸在车顶上,溅起阵阵水花。 马车窗帘微动,万渊觉得周身泛起了些许凉意,他拿起手边的薄毯轻轻搭在兮锦霄的腰腹上,又温柔地抚了抚他额间的发丝。并未察觉本该睡着的人,那微微翘起的唇角。 眼前这一幕,刺疼了狐偃。 他紧抿着唇,眼底浮上了一抹阴郁。 兮锦霄真是幸运。 眼前的人,将所有的情绪给了他,也将所有的温柔给了他! 而他曾奉为神明的人呢? 她的眼神永远那么深,那么冷,从始至终都是他在不停地追逐着她的一颦一笑。 狐偃的视线停在万渊身上,眼神逐渐恶劣。 这真是个温柔的人,对人的态度,不视种族,不论尊卑,不分贵贱,唯以心论! 明明买了他,却对他无任何要求。 欣赏中带着疏离,关心中留着分寸,让人既能感觉到温暖,又时刻保持着清醒,不会过分沉溺。 他在他身边的这些日子,是从未有过的安心与惬意。 矜贵温润,对所有人都会衡量出一个安全的距离,仿佛与这整个世界都隔了一层, 唯一的不同,便是兮锦霄。 他有些贪心了,也想要那份不同! 闭着眼睛假寐的兮锦霄察觉到一道不算友善的视线,他微微侧头,倏地睁开双眼,便看到狐偃一双狭长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万渊,那是狩猎者的眼神! 他墨眸危险地眯起,唇角勾起一抹森然嗜血的冷笑,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自他身上散出,扑向马车角落。 狐偃还未察觉到危险,整个人已然半跪在地上,胸腔里气血翻涌。 他一手撑在座板上,一手紧紧地攥着衣服抵在胸前,嘴角溢出了血丝。他费力地抬起头,对上兮锦霄那森冷的目光,竟乖戾地笑了起来,那笑声沉闷地仿佛是从胸腔里跃出来的。 明明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他能那么幸运! 车厢里的其他人并未察觉到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 万渊正背靠着车壁假寐,乍听到突兀的笑声,他睁开眼,下意识地垂眸先看向兮锦霄,见人还在睡着,才将视线移到狐偃身上,注意到他嘴角的血迹,微微蹙眉,虽不明所以但语气中还是含了一丝关切,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听到万渊的声音,扶风和车夫两人齐齐睁眼,视线都落在狐偃身上。 压在身上的那股无形的力道一下子消散了,狐偃忍不住咳了两声,长呼出一口气,然后缓缓起身坐了回去,左右晃了晃脖颈,抬起修长的手指蹭去唇边的血迹。 又将沾了血的手指置于眼前,轻轻摩挲着,挑起的眼尾带着凉薄的笑意,懒洋洋地回道:“没事,上火而已。” 见他无事,万渊也不再多说,刚收回视线,便直直撞进了兮锦霄深邃的双眸中。 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立即漾出了笑意, 语气宠溺地问道:“吵醒你了?” 兮锦霄双眸骤然一深,嘴角噙着分明的笑意,轻轻道了一声,“没有。” “下雨了!”万渊望着他,语调中夹着些许鼻音,像是委屈了在撒娇。 兮锦霄心下一软,那修长紧实的双腿从软榻上挪了下去,自然而然地起身坐在了万渊身边。 他抬手揉了揉万渊的发顶,在万渊尚未作出反应时,及时收回了手,目光缱绻道了声:“我在。” 万渊身体向后,倚靠在马车车壁上,偏头冲着兮锦霄灿然一笑,明媚而狡黠。 狐偃锐利的眼眸眯起,真让人嫉妒啊! 嘀嗒嘀嗒,劈劈啪啪,雨还在下着,一阵儿疏,一阵儿密。 有人欢喜,亦有人愁。 随行的一众侍从,撑着油布伞,纹丝不动地护卫在几辆马车周围。风夹杂着雨,吹透了他们大半的裤腿,湿答答地黏着,纯黑短靴的鞋面早已没入了泥水中。 鱼青青所在那辆马车的车夫,披着蓑衣安静地缩在车辕处,除了轻微地呼吸声,再不敢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生怕车厢里那股暴躁会波及出来。 而处在车队中间位置的灰色马车里,尹伯封端坐于软榻上,手中的竹卷已然翻过大半。 突然,那执卷的大手微顿,尹伯封眉心蹙起,抬头看向一旁同样在翻阅着竹卷的尹新成,颇为犹豫地问道:“成儿,你有没有觉得,你兄长,与万公子之间有些过于亲近了?” 闻言,尹新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定回道:“没有。” “没有?难道是为父多心了?常言道,君子之交清若水,可为父看着,霄儿看向万公子的眼神……着实是有些怪。”尹伯封脑子里回想着兮锦霄的眼神,忍不住狐疑道。 “怪?没有吧。许是兄长看人就是那样的眼神儿,您不习惯罢了。”尹新成又翻过一页竹卷,随口敷衍着。 没想到,尹伯封竟然点点头,赞同道:“也是,霄儿的心思向来难猜。” 随即他又话锋一转道:“你与霄儿是亲兄弟,总归更亲近些。你平日里也多去与霄儿相处,莫要让他觉得太过孤独。” 太过孤独?谁?兮锦霄? 尹新成挑眉,他敢说,他要是总去那两人面前刷存在感,兮锦霄怕是会想怎么弄死他好吧! 他将竹简轻搁在矮几上,转头看向尹伯封,一本正经地问道:“父亲可是想好,要争国君之位了?” 嗯?尹伯封懵了一瞬,随即脸色严肃起来,斥道:“莫要胡说,为父从未想过要争!” “哦,那不去。” “你!”尹伯封长呼一口气,苦口婆心劝道:“成儿啊,凡事都要讲求一个礼法,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 听着他的碎碎念,尹新成习以为常,人坐得端正,心已经不知飞去了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尹伯封终于停下说教,端起矮几上的青瓷茶杯,小酌了两口。 尹新成眼角的余光留意着他的动作,见他放下茶杯,一副还要继续说教的模样,不由撇了撇嘴,悠悠地问道:“父亲觉得万渊此人,如何?” 尹伯封果然顺着他的问话思考起来,半晌方才开口说道:“这孩子,我有些看不明白。本身是位修士,对人对事却谦和有礼,一言一行间极有分寸感!听闻,是从燕国来的,看起来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孩子!这样的人,又为何要去参与选妃呢?” “想不明白?” “确实。” “那就别想了。” 尹伯封: ??? 第40章 触感比想象中还要好 风停了,雨歇了,乌云散尽,太阳又露出了脸,笑意盈盈地将金色的光辉洒向大地,温柔了,也恬淡了。 雨后积了水的道路,泥泞不堪。 路况不明,车队没有马上出发,而是原地休整等候,派出了两个侍从先行去探路。 扶风两人第一时间出了马车。 狐偃抬手掀开车门处的锦帘,出去前,回头看向万渊,却对上了兮锦霄冰冷刺骨的眼神,他冷哼了一声甩帘离开。 哼什么?万渊偏头看过去,一脸茫然。 兮锦霄收回视线,看向万渊,温柔地问道:“要出去看看吗?” 闻言,万渊面露纠结,苦着一张脸趴在车窗上,望着马车外积了泥水的路面,还到处飘浮着残枝、败叶。 他抿了抿唇,迟疑道:“到处都是泥泞,一脚踩上去,便是连腿上也会沾满泥点。我讨厌那种感觉,不太想去。” “不想去便不去。” “可……在马车里待久了,很闷啊,又有那么点儿想出去!” 那语气又乖又软又委屈又纠结,兮锦霄垂头哑笑,遮住了眼底的悸动。 他薄唇轻启,语气里也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宠溺,“那便出去吧,有我在,不会让你沾到一丝泥水的。” 闻言,万渊瞬间回头,大大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惊异,直直地望向兮锦霄,“真的?” “嗯。”兮锦霄嗓音里隐有笑意,唇角也缓缓勾起。 “那走?” “走。” 万渊率先出了马车,眉眼弯弯地站在车辕处等待。 兮锦霄缓缓走近,大手极其自然地搭上万渊那劲瘦柔韧的腰枝,稍稍收紧,便将人半拢进了怀里。 好细!触感比想象中还要好。 而这紧实又温热的触感使得万渊身体顿时一僵。 兮锦霄附在万渊腰上的手指轻轻勾了勾他的腰窝,唇瓣贴在他耳边轻声道:“放松。” 他的嗓音略低,似乎还隐隐夹杂着调笑。 万渊的身体微微一颤,果然软了下来。 他偏头,怒瞪了兮锦霄一眼,琥珀色的桃花眼里蕴着一丝水雾,看起来更像是在娇嗔。 兮锦霄闷声笑了,身形一动,两人便远离了马车,几乎是贴着地面上的积水,凌空而立。 万渊低头,金线锁边的玄色短靴试探地踩了几下,如履平地! 脚下分明是淤泥,却半点不曾沾染。就像是在这污浊的路面上平铺了一层透明的保护膜。 他抬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兮锦霄,由衷赞道:“厉害啊!” 听到他莫名的夸赞,兮锦霄轻笑出声,将人又往怀里揽了揽。目光幽幽如深潭,深不见底,轻声道:“你说厉害那便是厉害。” 这人好似在人类社会生活得太久,总是下意识地忽略他自己其实也是妖,这样的小事他抬手之间便可做到。 他喜欢将自己当成是人,去认识这个世界的一切。 没关系,他喜欢便好。 他总会陪着他的! 雨后的天空总是格外清澈,树叶上残留的水珠也晶莹剔透。 洗净了空气中弥漫的尘埃,让眼前的一切更加清晰。 万渊深吸了一口气,是青草混着泥土的芳香,有些像是身侧这人,身上那股淡淡的雪后冷杉般清冽的气味。 他想,他可能也没有那么讨厌下雨天了。 “雨都停了,为什么还不走?磨磨蹭蹭的是要做什么?”鱼青青将头探出窗外,满脸不耐地催促着。 一个年纪稍小的侍从抬眼左右扫视一番,见所有人好像都在忙,一时间竟无人上前回话! 于是,他低着头快步走到马车窗边,躬身恭敬回道:“小姐莫急,已经遣人去前边探路了,顺利的话,一会儿便能出发了。” “探路?探得什么路?就这么一阵儿雨,哪就用得着了!会不会安排?耽搁时间!快点走,这地方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可是……” 鱼青青柳眉倒竖,气急败坏喊道: “少废话!本小姐命令你们,马上出发!” “这,可这……”侍从瑟缩了一下,局促地嗫啜着。 另一边的尹新成,双腿交叉,倚靠在马车车辕上,望着不远处悠闲漫步的万渊和兮锦霄两人,又抬起脚看了看自己沾满淤泥的鞋底。 啧,羡慕! 好想要做个妖!半妖也行。 乍听到鱼青青无理取闹的声音,他厌烦地皱了皱眉,用手指掏了掏耳朵,指着那个还在原地为难的侍从道:“你,过来。” 侍从抬头,确信小公子是在喊他,顿时呼了一口气,拔腿就跑向尹新城,丝毫不理会还在身后叫嚣的声音。 见人气喘吁吁地站在面前,尹新成也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斥道: “你是瞧不见大家都在忙吗?躲那儿偷什么闲!还不快去帮忙。” “诺。”侍从行礼后一溜小跑钻入人群中。 听了尹新成斥责侍从的话,鱼青青霎时双目喷火,差点咬碎了满口的牙。 他这是什么意思!过来给她回个话就是偷闲? 竟连一个眼神都不屑分给她,果真这父子俩一样的讨人厌! 她甩下窗帘,坐回马车里,心中愈发不忿,猛得挥袖将矮几上的茶具扫落。 杯、壶相撞发出清脆地碎裂声,随即闷声散落在厚厚的绒毯上,茶渍污浊了一片。 一个个的,竟都敢无视于她。 待她成为君后,定要好好地教训教训这群不长眼的狗东西! 她胸口剧烈起伏,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跪在角落里的侍女春芽,怒斥道:“你还杵在那做什么?没长眼吗?还不滚过来收拾干净!” 春芽一哆嗦,带着哭腔低声回了:“诺。” “没用的东西!” 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每一次与地面的碰撞,都会在泥泞里留下深坑。 飞溅起的泥点成弧线抛起又流畅地滑落,混入淤泥里,分不清是谁曾离开过! 万渊望着身影越来越清晰的两匹骏马,轻轻地呢喃着: “越是泥泞的地方,马蹄印是不是会越清晰些?只需循着这些印子,便可知道他们曾到过哪里。” 不像大海与天空,分明行过却能了无踪迹,查无可查。 兮锦霄垂眸看着他略显落寞的神情,知他许是想起了失踪的双亲,轻轻地嗯了一声,将人揽得更紧了。 他在,他会一直都在。 第41章 他真的是狐狸吗? 黄昏时分,红霞满天。 马车艰难地驶过了最泥泞的路段,马儿的脚步逐渐轻松起来。 “停!” 狐偃浑厚的声音乍然传入马车内。 “吁~” “吁吁!” …… 整个车队停了下来。 在前方领队的侍长即刻调转马头,驱马来到马车前,问道:“出什么事了?” 狐偃警惕地环视着周围的一草一木,道: “不对劲!这里,我们方才已经走过两次了。” 闻言,侍长眉心一跳,也注意到了路面上那略显凌乱的车辙印和马蹄印。 他回头向远处望去,前方未走过的道路上,分明的车辙印异常显眼。 侍长翻身下马,蹲下身,仔细查看着路上每一道车辙印。许久,他抬起头,一张脸上满是不可思议,道:“的确都是我们的车辙印!” 狐偃悠悠道: “看来,这是有人在此设下了迷魂阵啊!就是不知,是专程针对我们的,还是只是随意为之。” 闻言,侍长原本略微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 当年他跟随国君征战犬戎时,也曾听闻有人遇到过这迷魂阵,棘手的很。 听到外边的动静,兮锦霄与万渊先后出了马车。 兮锦霄站在马车旁,丝毫不顾及众人望过来的目光,唇角含笑,朝着马车上的万渊伸出了手。 万渊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犹豫片刻,还是将手轻轻放了上去。 虽说众目睽睽之下有些难为情,但难得他主动一次,总不好错过。 兮锦霄反手握紧了手掌中那只白皙漂亮的手,直到人借力跳下马车,都舍不得松开。 万渊以为他是忘了松开,微微挣了一下想将手抽回来,却被兮锦霄扣得更紧了。 “别动,这儿不好走,我牵着你。” 闻言,万渊便不动了,偏头看向身侧的人,唇角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 真体贴,好心动是怎么回事! 兮锦霄环视四周,眉头深深蹙起,有妖气,这股妖力…… 他将灵力聚于掌中,抬手间摧毁了几棵参天大树,前方的原本要转弯的道路变成了笔直向前。 这就解决了?众人顿时惊呼。 不过一瞬,便又生了变故。 “起雾了!” “怎么如此突然!” “这是怎么回事?” “……” “快,所有人向这边聚拢!”侍长站在兮锦霄身后,从容地指挥着。 兮锦霄幽冷的黑眸倏然眯起,紧紧地盯着前方的道路。 万渊察觉到他瞬间绷紧的状态,牵在衣袖下的手指轻轻勾了勾他的掌心,悄声问道:“怎么了?” “来了。” 兮锦霄话音刚落,就见前方不远处的浓雾中出现一个黑影。 只眨眼间,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老人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头发花白,蓄着刚刚长过下巴的白胡须,眼窝深陷,却闪着敏锐的光辉。 “什么人?”侍长持刀向前一步,戒备地问道。 “老夫白敬。”老人捋了捋胡须,笑呵呵地回应。 “这迷魂阵是你弄的?” “是。”白敬坦然承认。 “为了困住我们?”侍长眯着眼,继续问。 “是,也不是。” “你好好说话,到底是不是?” “老夫只为避尘珠,不为伤人。”白敬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兮锦霄。 他从这群人身上感受不到妖气,也察觉不到任何灵力波动, 而从此人方才破阵露得那一手来看,他猜想避尘珠应当是在这个人身上。 “什么避尘珠?那是什么东西?”侍长有些懵,但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将手中的刀握得更紧了。 白敬的视线紧紧锁定在兮锦霄身上,悠悠地道:“避尘珠,对尔等凡夫俗子来说,自然是无甚用处。但它却可为妖掩盖身上的妖气,神鬼难觉!” 尔等凡夫俗子?说谁呢! 侍长:??? 见白敬的目光始终盯着兮锦霄,万渊蹙眉,不悦道:“你是妖?” 白敬的视线一点一点移到万渊身上,挑眉道:“重新介绍一下,老夫白敬,人称,白虎妖君。” 竟是妖君!兮锦霄瞳孔骤缩。 白虎妖君?是白虎妖?直说就完了,弄什么称号! 万渊撇撇嘴,没半点多余的反应,仍旧冷声问道:“你要避尘珠又为何来找我们?” “据姜昆所言,避尘珠应当在你们身上。”白敬毫不犹豫就将姜昆给卖了。 姜昆? 他知道姜昆,岐山姜氏一族族长,大周如今的国师。 万渊表情顿时复杂起来,就这么坦然说出来了?丝毫不考虑委婉一下? 看着万渊的表情,白敬嗤笑一声,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本就是他说与老夫的。” 万渊心下了然,从白虎妖君这不屑的语气来看,他多半是被姜昆怂恿来的。 依着白敬的话推测,妖身上应当是有妖气的,妖也好,修士也罢,以此来分辨对方的身份。 而前两日遇到的那个柳树精,却将兮锦霄认作是修士,说明她并没有在兮锦霄身上察觉到妖气。 如果白敬说得是真的,那避尘珠很可能就在兮锦霄的身上。 可姜昆又是如何知道的?他与兮锦霄有仇? 想到此,万渊摊开手,无奈道:“我想您大概是被姜昆骗了,我们可没有您说的那珠子。” “有没有,那就要问问你身边这位了!” 兮锦霄眼神幽深,并未说话。 “喂!前辈,你真得被骗了,姜昆那老不死的与我祖父有仇,想借刀杀人而已。”尹新成挤上前站在了兮锦霄的另一边。 闻言,白敬狐疑的视线不停地在三人身上徘徊。 他早就知道,姜昆此番将避尘珠的下落告知于他,目的不纯,但关乎避尘珠,即便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亲自试一试。 正在此时,鱼青青尖锐地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万渊,别再否认了!我亲眼看到老人家说得那颗珠子就在你身上,遮掩你的妖气!” 鱼青青躲在春芽身后,心里是止不住的得意。 哼,万渊是修士又如何! 这个老东西看起来有那么点儿本事,正好借他的手给万渊点教训,若是能弄死弄残就更好了! 她的话让兮锦霄脸色沉了下去,周身散发出刺骨的寒意。 见状,万渊安抚地捏了捏兮锦霄的手,回头望向鱼青青,唇角挑起冷笑,不急不缓地说道:“哦?你的意思是,我是妖?那么敢问,我是什么妖呢?” “你、你是……是狐狸精,对,就是狐狸精!”鱼青青眼神闪烁,磕磕绊绊地随意诌着,说到最后又理直气壮起来。 白敬挑眉,上下打量了万渊一番,点点头,竟赞同地说道:“倒是像。” 像什么? 万渊脸上的表情一僵,嘴唇动了动,竟半晌没说出话。 兮锦霄垂眸看向万渊,眼波流转,好像从未问过,他的原形是什么。会是什么呢?他真的是狐狸吗? 第42章 他好歹也是狼 尹新成要笑不笑的样子,一张脸憋得通红,他将拳抵在唇上清咳了两声,缓了缓情绪,指着后边的两个侍从,吩咐道:“把她带过来。” 侍从立即听命,上前反手押着鱼青青,将人带到尹新成面前。 “你们要干什么?好大的胆子!尹新成,你敢!快放开我……” 尹新成不理会她的叫嚣,一把将人推去了白敬那边,随意道:“她是姜昆放在我们身边的奸细,前辈审审吧。 看她是什么时间,在哪看到的珠子,又是一颗什么样的珠子!” “哦?”白敬单手掐着鱼青青纤细的脖子,眯起眼睛,威胁道:“说说吧。” “我,我……” 来自白敬的死亡凝视,让鱼青青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她的目光下意识左右闪躲,余光扫到站于不远处的兮锦霄时,她竭力将手伸向他,楚楚可怜地哀求着:“大人~,救我,救我啊……” 兮锦霄无动于衷,只是安静地盯着白敬。 白敬掐着她脖子的手缓缓收紧,将人提了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兮锦霄一眼。 只见白光一闪,一只白底金棕色花纹的巨型老虎出现在原地,抖了抖浑身松软的长毛,前爪还虚踩在鱼青青脖子上。 白虎垂眸,棕黄色的双眸中划过一丝恶劣,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朝着爪下的人嘶吼了一声。 气流如狂风般刮向鱼青青的脸,隐约还有几点黏腻的口水砸下来。鱼青青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头一歪,竟晕了过去。 老虎轻嗤了一声,嫌弃地将人随意挥到一旁,舌头舔舐着前爪,嘲讽道:“姜昆这个人呐,自己是废物不说,还喜欢养废物!” 他晃了晃硕大的头颅,抬眼看向眼前的一众凡夫俗子,见他们皆是一副惊恐的表情,顿觉甚为满意,杀鸡儆猴,目的达到了。 “老夫不曾入世已有近百年了,也不想与诸位为难,但这避尘珠对老夫太过重要了!” 闻言,兮锦霄挑眉道:“如前辈所言,避尘珠只是用来遮掩妖气的,以前辈的修为应当用不到吧?” 老虎抬眼望向南方,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向往,语气却似是有些怅然,道:“若是寻常,老夫自是不需要。可老夫要去的地方,需有避尘珠相助,才可保万无一失啊!” 什么地方需要遮掩妖气才能去? 万渊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前辈是要去什么地方?” 白敬看向万渊,眯了眯眼,半晌,才道: “南海归墟,神之禁地。” 神之禁地? 什么意思?万渊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的兮锦霄。南海他知道,末法时代前也曾有南海,就是不知是不是一个地方。 兮锦霄余光扫见万渊眼中那缕明显的疑惑,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浅笑。 他虽直视白敬,却意在为万渊解惑,道:“相传万年前,帝喾于南海归墟处留了一道门,却从未有人寻到过。” “哦?你竟然知道!”白敬那双棕黄色的虎眼重新审视着兮锦霄。 “略有耳闻而已。”兮锦霄淡淡地说道。 白虎盯着兮锦霄,摇了摇头道:“老夫不欲与你为敌,可避尘珠是否在尔等身上,却不得不确认!” 兮锦霄神态自若地问道:“不知前辈想怎样确认?” “与老夫一战。” “好。” 万渊手指挠了挠兮锦霄得手心,望向白敬,声如温玉道:“我来。” 他知道,面前这只白虎妖不简单。 自这白虎妖出现后,兮锦霄的精神便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足以说明对方实力很强。 也是,这么大只老虎,几乎是站在食物链最顶端了吧。他好歹也是狼,怎能让兮锦霄一只兔子,克服身心的恐惧去迎战呢! 避尘珠的存在绝不能让白敬知晓。 万一对方有什么厉害的手段,让兮锦霄不得不化出原形,那不就真的暴露了吗! 若换成是他,则安全许多,只要他自己不想,谁都无法让他化形。 自从发现了银环的新玩法后,他试着模拟兮锦霄当时作战时的场景,也悄悄探索出了许多将能量具象化的法子。 这就与末法时代,他穿着战甲使用电磁脉冲和激光束攻击是一个道理。 拼尽全力,他应当有与白虎妖一战的能力。 且观白敬的态度,此番对战是为了试探,并不会轻易杀人。 若只是单纯的比试,倒恰是他练手的好机会。 而听到万渊说他来,兮锦霄握着万渊的手猛得攥紧,偏头看向他,语气强硬地拒绝道:“不行!他已是妖君,你不是他的对手!” 妖君?白虎妖君嘛!知道他厉害,也用不着这么激动吧! 万渊故作生气地挣开兮锦霄的手,垂眸掩下眼中的狡黠,语气平平,音色却拖得有些长,“你是瞧不起我?” 见他误会,兮锦霄自觉方才语气重了些,歉疚地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真的不是……不是,我是说你没有实战经验,打起来会吃亏的。” “还是瞧不起我!” “没有。” “你有。” 看着他略带控诉的小表情,兮锦霄无奈妥协,抬手为他整理了略显凌乱的发丝,叮嘱道:“好,你来,小心些。” 有他在,总不会让他受伤的。 白敬挑眉,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将视线放在万渊身上,吹了吹几根长长的虎须,嘴角似是扯着几分不屑的笑意,道:“你?” 万渊自是听出了他的轻视,却不以为意地打趣道:“怎么?前辈怕了?” 白敬那双棕黄色的虎眼眯了眯,上下审视着万渊。 原以为这小狐狸精只是个普通人,没想到……眼前这两人都非普通人,可他们身上既没有妖气,也没有灵力波动。 有古怪! 也不知避尘珠会在谁的身上?既然这小狐狸精主动请缨,先试探一下他也并无不可。 “哈哈……好!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老夫便让你三招。” “……” 万渊无语,第一次感觉,这张脸竟然还能这么用! 万渊引导能量聚于右手,幻化出一把简单又锋利的弯匕,随手一挥,便划出一道银芒。 末法时代,很少有用到冷兵器的时候,唯一用过相似的还是夜光激刃。 他随意地感受了几下,抬眼望向对面,先礼后兵道:“前辈请。” 见他以灵力幻化出兵刃,白虎扬了扬头,试探道: “哦?不幻形吗?以人的形态对战妖形可不明智啊!” 一听这话,扶风瞬间不淡定了,扬声为万渊抱不平,“我家公子那是修士,哪有妖形?既然是比试,您老人家也应当用人的形态吧。这么大只老虎,对我家公子可不公平!” 第43章 我怎么可能有事! “哦?竟是修士?”那双虎眼略带怀疑地上下扫视着万渊。 见状,尹新成接过话题,继续干扰对方,道:“自然,我们这行人那是要去镐京的,怎会有妖呢?都说了这是姜昆的阴谋,前辈您还不信。” 白虎眯了眯眼,视线又在兮锦霄和万渊身上转了一圈,轻哼了一声,道:“是与不是,战过之后自然会见分晓。” 话音落下,他变回了方才那副高大黝黑的人形模样,捋了捋胡须,对万渊说道:“这样公平了,来吧。” 万渊望着白敬,晃了晃手腕。猛然间疾步如飞,贴近白敬身前,于其脖颈处,划过弯匕,动作迅捷,带出一道银光,势若惊雷。 白敬身形略微后仰躲开一击。 万渊迅速回身,轻盈一跃,直取对方心脏。而白敬身影未动,只在周身罩上了一层淡青色光圈。 万渊的匕首在碰到那层淡青色光圈时被迫停了下来,激起细微的波纹向周围扩散,匕首再无法前进一点。 他抬眸望向光圈内神态自若的白敬,唇角微微勾起,调动所有能量聚集于匕首尖刃,毫不退缩地将匕首向着淡青色光圈推进。 伴随着“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响起,淡青色光圈上竟开始出现裂纹。 见此情景,白敬瞳孔缩了缩,这可是他身为妖君的防御罩,连妖王都难以突破! 此人的修为定然到不了妖王的境界,他是如何做到的? 在防御罩彻底被破开的前一瞬,白敬身形一闪,出现在万渊身后,掌心蓄着灵力拍了过去。 兮锦霄瞳孔骤缩,周身灵力剧烈波动,就要出手,却见万渊灵活地侧身躲避,贴着白敬伸出的手臂,匕首一转,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划向他的腹部。 一瞬间,两人四目相对,气息相撞,白敬周身再次覆上了淡青色的防御罩,此刻,他终于收起了心底的轻视。 白敬认真起来,双方你来我往,身形如影般闪烁,速度越来越快。 又一掌落空之后,白敬猛然退后,与万渊拉开了距离。 他发现,这个人极为擅长近身战,身形灵活迅捷,招式凌厉诡谲。且对方丝毫不正面迎接他的攻击,倒是会利用自身优势,不断主动近身攻击,十分狡滑。 白敬望着凌空翻跃刚稳住身形的万渊,双眼微眯,属于白虎妖君的强大威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周围扩散。 树静风止,归鸟坠地。 妖君威压,众生臣服。 随时蓄势待发的兮锦霄,骤然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汹涌袭来,沉重的仿佛要压弯了他的膝盖。 他竭力稳住身形,始终注视着万渊的那双凤眸里浮现出浓浓的担忧。而在他身后,一群人扑通扑通纷纷跪趴在地上,气血翻涌,连声哀嚎都无法发出。 见万渊似乎无事,兮锦霄稍稍放下心,凤眸微眯,悄然深吸了一口气,周身浮起淡蓝色光圈,迅速向后扩散,将众人包裹了起来。 几乎是瞬息之间,那股压在身上的重力消失了,咳嗽声此起彼伏,众人相互搀扶着艰难起身,不约而同向兮锦霄身后聚拢。 满身狼狈趴在不远处的鱼青青就没这么幸运了,尚在昏迷中的她猝然吐出两口血,深深地晕死了过去。 修炼一途,始于初心,赖于悟性,悟天地间万物之灵气,聚为自身灵力,与天地相合,纳为己用。 而世间万物经年累月沐浴日月星辰之辉,所聚起的精气便是万物之灵气。 故而星辰之力,包罗万象,是众生聚灵之本,亦是修士修炼之基。 万渊体内运转的便是能量晶石吸收的星辰之力,涵盖这方世界的灵力又高于灵力。 可他从未学过感悟天地万物之灵气,是以他根本察觉不到修士身上的灵气,亦察觉不到妖族身上的妖气! 是以,面对扑面而来的妖君威压,他只觉一阵疾风席卷而过,再无其他感觉。 可当他瞥见兮锦霄现下那强撑的状态,便知道定是白敬做了什么。 万渊眉心紧蹙,握紧了手中的匕首,盯着对面站得威风凛凛的白敬,冷声道:“前辈,既是你我之间的切磋,何故要波及他人?” 话落,他抬起匕首,身形如电,化作一道银芒,冲了过去。 看着万渊丝毫不受影响的身形,白敬脸色微变,但他毕竟已活了上千年,于刹那之间便恢复如常并迅速作出应对。 他不会再给对方任何近身的机会,抬眼间,收回了威压,周身的妖气仿佛是积聚了数千年的火山,只等一朝喷发。 随即他那苍老的大手一挥,磅礴的妖气凝成一道青光,夹杂着毁天灭地之势,咆哮着扑向冲过来的万渊,气势所及之处,就连空气都仿佛被撕裂了。 太过迅然,万渊根本来不及躲闪,匆忙间只得调动全身的能量聚于匕首之上以作抵挡。 青光与银光相接的前一瞬,雄浑的蓝光涌进了银光,银光顿时气势磅礴,浩荡地迎上了青光的冲击。 青银相撞,无尽的浩荡之力爆发出来,如闪电般向着四周席卷而去,空气都剧烈的震荡起来。 几个呼吸之后,青光银芒接连消散,一切归于平静。 兮锦霄揽着万渊的腰,稳稳而立。 “没事吧?” 万渊偏头看向他,调侃道:“来的这么及时,我怎么可能有事!不过这可是比试啊,你这样随意出手合适吗?” 说完他轻眨了下眼,那一闪而过的俏皮,像一缕轻风,吹皱了兮锦霄平静如水的思绪,泛起阵阵涟漪。 兮锦霄沉默,看向他的眸光深沉,半晌道:“合适。” “……” 白敬眸光复杂地望向两人,方才那一击,他已用了八成功力,竟被两人合力化解了! 这个名为万渊的人,灵力虽弱,却颇为古怪,竟能丝毫不受他的威压影响。至于另一个,仅凭他以一己之力护住了一群人,便不可小觑。若真是妖,修为至少也在妖仙之上。 若是继续执意纠缠,二人殊死相搏,他未必能讨得了好。 强抢绝非明智之举!何况避尘珠究竟是不是在他们身上,还不能确定。 仅凭着姜昆那个废物的一面之词,他便去搏命,岂不遂了那狗东西的心思!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过姜昆嘛,倒是可以利用。 第44章 阿渊的原形是什么呢? 不肖片刻,白敬便做出了选择,他抬手抚了抚花白的胡须,朗声道:“小友无需计较,是老夫倚老卖老了!此番比试就到此为止吧。此处是老夫的地盘,天色已暗,各位是去是留请自便吧。” 话音未落,人已然不见了踪迹。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就结束了。 “走了?”万渊抬头望向兮锦霄,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着轻微的诧异。 兮锦霄墨色的凤眸中溢出宠溺的笑意,伸出食指亲昵地点了点万渊的鼻尖,道:“你很厉害,这是他最好的选择。” 听到他的夸赞,万渊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忍不住吐槽道:“你还瞧不上我!” “是我错了。”兮锦霄温柔地顺着他的话认错。 浮光蔼蔼,冷月溶溶。 稀朗的星空柔和地覆盖了视线所及之处, 一行人当即决定今夜便在此处过夜。 炉香冉冉,篝火荧荧。 尹新成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持根树枝漫不经心地戳着面前的篝火。倏然,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视线落在兮锦霄身上,好奇地问道:“妖君在妖族里是个什么水平?” 听到这个问题,万渊立即竖起了耳朵,嚼着野果的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瞥见他的小动作,兮锦霄唇角微微勾起,温声道:“妖域如今是由三大妖王统治,而妖君的实力更在妖王之上。” “什么?”尹新成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人类的地盘上,怎会有如此强大的妖君存在?说好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呢?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呢?” 他的发问,让所有人沉默了。 一时间连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下来,只余下木柴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好一会儿,尹伯封才叹了口气,徐徐开口:“其实,早些年便听父亲说起过这只白虎妖。传闻千年来他一直隐在深山中,被发现时,早已成了气候! 厉王在位时,曾派出了岐山八大家族年轻一代的姣姣者于此处围剿白虎妖,结果呢,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呐! 那一战,所有参与围剿之人皆不同程度的受了伤,但幸运的是,无人丧命。后来,厉王想再次组织人手围剿时,那些所谓的精英们却退缩了,竟纷纷为白虎妖求起了情。 是以,最终不得不放弃围剿,默认了白虎妖的地盘。 而宣王仁慈,认为白虎妖从未入世,亦从未作恶,便不作干涉,任其发展。只要其不作妖,人类便能与之和平共处。 到了当今天子,更是直言白虎妖向来安分守己,大周有容人之量,亦有其容身之处。 只要不触及各自的利益,所有人皆是不闻不问。 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强大!” 倚靠着树干站在一旁的狐偃不屑地嗤了一声,半阖着眼眸,幽幽道:“明明是欺软怕硬,还要过分地维护自己的尊严!殊不知,面子里子早就丢完了!” 闻言,尹伯封面色不虞地望向狐偃,斥道:“你个小辈乱说什么?若是能和平相处,又何必作无谓的牺牲!且君无过,是臣子之失。若真要追责,那也是殷商之过!” 而狐偃又嗤笑一声,接着便如老僧入定了般,纹丝不动,丝毫不在意尹伯封投过来的那道充满怒火的视线。 尹新成垂眸继续戳着他的篝火,看那模样,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还想拍手为狐偃鼓掌叫好。 兮锦霄眉梢微挑,一副接收不到万渊眼神示意的模样,喝着茶,一言不发。 见状,万渊嗔了兮锦霄一眼,清咳两声,出言打破这古怪的氛围,问道:“那岂不是说,白虎妖君如今已是无人能敌!若是他向人类发难,人类又当如何?” 尹伯封这才收回视线,有些不确定地回道:“并非是无人能敌,岐山八大家族里还是有几个老怪物存在的。只是……他们应当,应当正忙于寻求延长寿命之法,非家族大难不会现身。当然,这也只是传闻,我从未见过他们。” “延长寿命之法?” 尹伯封点点头,蹙眉道:“是啊,说来讽刺,早些年听父亲说过,从前修士的寿命会随着修为的增长而延长,传闻,修为达到一定高度,寿命可与天齐! 然而,大约八百多年前……修真界触怒上苍,降下天罚。在那之后,修真界没落,后来的修士们无论修为如何增长,寿命都不再随之延长,最多的也仅能活到二百多岁。” “那方才所说的老怪物是……” “咳咳……”尹伯封被他直白的问话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解释道:“是天罚之下侥幸活下来的修士。” “竟是这样!”万渊联想到后世人类平均寿命不过百年,一时有些唏嘘然。他若有所思道:“白虎妖君那样厉害的角色,却甘愿偏安一隅,也不曾主动攻击人类。难道说,这世道对妖修亦有限制?” 尹伯封的视线不由自主扫过身旁的兮锦霄,又不着痕迹地挪开,含糊说道:“应当是有的吧。” 兮锦霄眼眸微深,眼前这人,果然不懂这方天地的规则! 方才便有些怀疑,万渊他真的是妖吗?实力不强却能无视妖君的威压!身法灵敏诡谲,术法却生疏晦涩。 妖修一道的天地法则,别说身为妖族了,即便是人类修士,也当知道得很清楚。 他竟然不知! 兮锦霄猛然记起,他刚出现在云梦山时的场景。那般柔和的方式破空出现,必是对空间有着极致的操控能力。 而以万渊的实力,显然是做不到的,那么他也许是被动的空间转移。 他会不会是从未知的世界,意外被人送来这里的? 所以,在这方天地,他不通人,亦不懂妖。 他在原本的世界又发生过什么? 还会回去吗? 想到万渊有一天可能会离开,兮锦霄的心骤然一紧,仿佛有只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心脏。 怎能让他离开! 兮锦霄眸光微闪,努力压下心底那股不安,身体稍稍前倾凑近万渊,薄唇贴着他的耳廓,语气暧昧的低声问道:“阿渊的原形是什么呢?” 阿渊? 乍然亲昵的称呼让万渊的身体一僵。 那低沉中带着蛊惑的语气,勾得他心跳骤然加速,脖颈僵直,无意识的一点一点将头转向兮锦霄的方向。 顷刻间,两人的挨得很近,鼻尖几乎要贴在一起了! 对上兮锦霄那双如夜空般深邃的墨眸,万渊纤长的睫毛忽扇了两下,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兮锦霄看着他怔愣的模样,眼底浮出笑意,不由自主又向前凑了凑,鼻尖在他的鼻尖上轻轻蹭了两下,发出低沉的宠溺声,“嗯?” 第45章 白狼? 万渊瞪大了双眼,猛得将头转了回去,努力平复着躁动的心绪。 许是面前的篝火太过灼热,他脸上的温度还在蹭蹭上涨。 这只兔子真是深山里待久了,什么也不懂,怎能随意与人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 他是白狼,要告诉兮锦霄吗? 他可是狼啊,他会不会害怕? 万渊眼眸中倒映着灿烂的篝火,眼底却闪烁着几许犹疑。 见他犹豫,兮锦霄也不出声催促。 他左手托腮,手肘抵在屈起的腿上,一双墨眸静静地凝视着万渊那张灿若桃花的脸,右手指骨一下一下十分有节奏地点在随意伸着的腿上。 而亲眼目睹方才两人鼻尖相抵那一幕的尹伯封心中惊疑不定,探究的目光不断在二人身上逡巡。 果真是太过亲近了吧? 尹伯封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尹新成,想要寻求认同,却见尹新成掀起眼皮疑惑地望了过来,没有半点惊异之色。 他不由地自我怀疑起来,难道现如今年轻人之间的相处,都是这样的? 顶着兮锦霄的视线压力,万渊纠结了片刻后,侧过身视死如归般回视着兮锦霄,身体微微前倾,在他耳边小心翼翼地吐出两个字:“白狼。” 说完他缓缓回身坐正,只用眼角的余光注意着兮锦霄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揣摩着对方的心思。 白狼? 兮锦霄坐姿未变,只是右手指尖的动作顿住了。白狼是犬戎的守护神,亦是犬戎的精神图腾,难怪他当时会救下狐偃。 传闻上古时期,白狼与白虎同为盂山守护神。 他曾说过修行了三千余年! 难道说在阿渊原本的世界,他也有着等同于妖君的实力,所以才能不惧白虎妖君的威压? 会是这样吗? 兮锦霄眉心微动,若如此,是因为意外来到这方世界,才使得他的修为受损? 见兮锦霄呆在原地,半晌一动未动,万渊再次凑近他,略显忐忑地问道:“吓到你了吗?” 嗯? 兮锦霄回过神来,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面色有一瞬间的古怪。 白狼,是多么可怕的妖形吗?他在阿渊的眼中究竟是有多脆弱! 看着他眼中泛起的担忧,兮锦霄的眼中浮上几许无奈的笑意,轻声道:“没有。” 闻言,万渊点了点头,明显地松了口气。 兮锦霄垂眸,无声地笑了,真想看一看他变成的白狼,会不会也是这样温柔可爱! “姜昆与你有仇?” “并未。” “那他为何要借白虎妖君之手对付你?” 兮锦霄抬眼看向万渊,俯身凑近他的耳边,低声呢喃道:“因为我是半妖,他想借白虎妖君之力除掉我。” “就因为这?他有病吧!”万渊眉头紧锁,一贯温润淡定的语气都有些破了音。 见他面露愠色,兮锦霄伸手在他的眉心轻抚了抚,安慰道:“何须动气,妖与修士,本就是互为敌对的存在。” 万渊咬牙切齿道:“敌对?怎么不见他去除掉白虎妖君呢?分明就是欺软怕硬,什么玩意儿!” 第一次见万渊愤怒骂人,还是为了他,兮锦霄低低地笑了,内心一片柔软。 两人交头接耳的模样让尹伯封的额角止不住地跳着。 苍穹幽暗,夜凉如水,虫鸣啾啾。 万渊与兮锦霄肩膀相抵,倚在树下。 “你说的帝喾于南海归墟留下的那道门,它真的存在吗?” “不知,千万年来,从未有人见过!” …… 天将破晓,夜色逐渐消退,黎明的光芒突破银灰色的轻纱,洒向世间万物。 又是充满无限希望的一天! 岐山姜家的演武场上,年轻一代修士们,皆身着白袍,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或闲谈风月,或相互吹嘘,或讨论此次的家族大比…… 青石板铺就的广场上,泛着幽幽的青光。 演武场正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黑石人形雕像,神情庄严肃穆,那是姜家先祖。 先祖石像身后,东边的半圆形石壁上,雕刻着姜家历代家主的人像,目光坚毅而深邃。 他们注视着姜家一代又一代的新生力量,迎着朝阳,意气飞扬,敢问天地,试锋芒! 他们希望,姜家永世不朽! 姜池亦身着白袍,左胸处纹有姜家家族的标志:灰黑色做底的圆形中,是白色鱼形勾环纹样。 他双手抱剑,斜倚在石壁上,一双星眸冷漠地望着演武场上的所有人。 代菲用肩膀轻轻抵了他一下,朝着高台上努努嘴,新奇地问道:“那么多位置,除了你们姜家家主和长老,还给谁安排了?” 姜池抬眸向着高台随意地扫视了一圈,兴致缺缺地回道:“左边那是为其余七个家族的代表安排的位置。” “姜家的比试怎么还要其他家族来观看?” “此番赶上了五年一次的岐山大比。家族比试排名前十,才有参赛资格。”他停顿一瞬,不冷不热道:“关乎各家族荣辱,自然要各大家族共同见证才能作数。” 代菲凑近他,低声问道: “你之前说有信心能进前十,这有多少人参赛?” “主家再加上各地分支赶来的三十岁以下的修士,共计一百二十六人。” “啧……这么说你还挺厉害的嘛!”代菲惊叹道。 姜池不置可否,讽刺地嗤了一声。 “哟,这不是我姜家最勤奋最努力,却始终一无是处的废~物,姜池吗!” 一道讥讽声如利箭般穿过人群刺了过来,随即又响起了不少应和的嘲笑声。 “废物来做什么?丢人现眼嘛!” “哈哈……” “哈哈哈哈……” 原来是姜寅带着一波狗腿子不知何时来到了演武场,大摇大摆地朝着姜池所在的方向而来。 狗腿子们为了讨得姜家小少主的欢心,不会放过任何能够欺辱姜池的机会,向来如此。 见此情景,演武场上众人的视线也纷纷落在姜池身上,或鄙夷,或同情,或疑惑…… 少顷,姜寅便来到了姜池面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突然,他的视线落在姜池身边的代菲身上,扬着眉上下打量了一通,脸上逐渐浮现出淫笑,恶意满满地夸张道:“这是?私生子也有春天了?” 第46章 瞧这天赋! 面对姜寅一行人的挑衅,姜池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仿佛他们所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代菲忍不了,说姜池便罢了,竟然敢用这么恶心的表情看着她,没受这气的道理! 她当即柳眉倒竖,骂道:“有你妈!” “什么?”姜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惊愕道。 代菲挑眉,故作惊诧道:“这是请求我再骂你一遍?啧,真没见过这么找骂的!好吧,谁让我善良呢,满足你。我说,有~你~娘!” 这么绝!姜池面无表情的脸上好似出现了一丝皲裂。 而姜寅的面目瞬间变得狰狞,咆哮道:“你找死!” 从未有人,敢如此辱骂于他! 因太过愤怒,他抽出佩剑便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 姜池就要出手之际,被代菲伸手按住了。看着张牙舞爪冲过来的人,她只一抬脚,便利索地将人踢飞了出去。 见状,姜池挑了挑眉。 而那一帮狗腿子直接原地惊呆,一时间,竟无人上前。 姜寅狼狈地稳住身形,望向代菲,牙眦欲裂,周身灵力暴动起来。 他双手紧紧握着长剑,青筋暴起,全力一挥,蓝色的灵力汇聚成剑刃,呼啸着冲向代菲。 代菲双手结印,默念口诀,周身瞬间升起了银色的光圈。 蓝色剑刃猛地撞过来,光圈泛起阵阵涟漪,片刻便归于平静。 代菲抬眸,挑衅地望向姜寅,心底是止不住的愉悦。 当她跟在姜池身边的这些时日,是白跟的嘛!真是偷……学到了不少东西呢。 回头要好好在队长面前显摆一下,瞧这天赋! 这边的姜寅气得双目通红,不管不顾地再次飞身上前。他双手握着剑当作刀使,左一下右一下,疯狂地砍向银色光圈。 众人看着他那副狼狈又疯狂的模样,窃窃私语,言语间流露出的皆是鄙夷。 就在此时,人群中自动闪出一条通道。 “姜禄,是姜禄啊!” 伴随着阵阵女子的惊呼声,一个身材伟岸,肤色古铜,五官轮廓深邃而分明的英俊男子,背着一柄巨剑,不急不缓地从姜寅身后走过,留下一道冷冷地嘲讽声。 “丢人现眼!” 姜寅身体一僵,保持着挥砍的动作顿住,脸色黑了青,青了白,嘴唇哆嗦,却不敢出声。 只听声音,他便知道,那是姜禄,齐国国君最小的嫡子,自幼天赋卓绝。 十年前,姜禄才十七岁,便在岐山大比中夺得了魁首,是八大家族中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世人赞其为姜家第二个姜子牙,是姜家多年来的骄傲! 抛开他父亲要求他不能与齐国交恶的嘱托,他也不敢主动去招惹姜禄。 姜禄出手,那是会往死里揍他的! 可他不是外出历练了吗,怎地回来了? 哼!一个姜家分支的人,真把这儿当家了!不过是因为天赋好,被主家挑中培养的工具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呢! 待人走远了,姜寅才咬着牙将剑收回剑鞘,故作洒脱却又掩不住自身那份睚眦必报的小人心境,指着代菲道:“你报上名来。” 代菲撇了下嘴,干脆道:“姜菲。” 姜池猛地看向代菲,眼里满是复杂,竟这般随意地将自己的姓氏改了! 而姜寅的神色逐渐得意起来。 姜菲?没什么印象,想来也是哪个分支新过来的。此次大比结束后定要狠狠地教训教训她,有胆子辱骂他,就要有胆量承担后果!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掩盖了那一闪而过的恶意,双手环胸随口问道:“打哪儿来的?” 姜菲翻了个白眼,向着姜池所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懒得再开口。 姜寅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过去,便看到了石壁上那巨大的家主雕像,雕像下方明晃晃的一排小字“姜家第十三代家主:姜尚。” 至于在雕像下方站着的姜池,已自动被他忽略了。 看到“姜尚”二字,姜寅那才扬起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隐在手臂内侧的双手,紧紧地攥住了衣袖。 齐国,齐国,竟又是齐国!再厉害又如何?不还是姜家的分支!他堂堂姜家家主的嫡孙,凭什么要受他们的鸟气! 他不服!都等着吧,等他当上姜家家主,第一件事就是要将齐国国君那一支从姜家踢出去! 姜寅怒瞪了代菲一眼,甩袖离开。 走出不远,抬脚便踹向随即跟上的一帮狗腿子们,气急败坏地骂道:“一群废物,要你们有什么用……” 见他离开,代菲莫名其妙地耸了耸肩,偏头看向姜池问道:“他什么毛病?” 姜池仰头看向头顶的雕像,缓缓道:“他大概以为你是齐国姜家的那一支。” “嗯?”代菲疑惑,“很厉害吗?” 姜池瞥了她一眼,垂眸,轻抚了下剑柄上悬挂着的剑穗,散漫道:“也许吧。自姜尚死后,齐国内部纷争不断,先后换了不下十位国君,直到姜禄的父亲上位后,以雷霆手段斩杀了所有不安分子,齐国才逐渐安稳下来。 他的几个儿子皆聪颖过人,绝非泛泛之辈,父子间也算是相辅相成。尤其是近几年,齐国姜家隐隐有赶超主家的趋势。” 代菲恍然地点头道:“原来如此,我说他怎么突然怂了!” 静默片刻,姜池状似随意问道: “你的姓氏,怎可说改便改?” 突然的问话,让代菲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方才,她说她的名字叫姜菲那事儿。 她不以为意道:“那有什么!这不随机应变嘛。如果有需要,我不要姓氏也成啊。” 姜池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他也想这样随性地为自己做一次主,可身在这样庞大的家族,动辄便被冠罪,有辱门风,要清理门户,还会累及他人! 他想随养父姓叶,可姜家不许,母亲不敢…… 谦卑又有什么用呢?再听话,再不想去招惹,不还是一样的被清理了吗! 这世上,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有些人,他的所想所愿,便是这世间的道理,恃强凌弱,向来如此。 “当当……” 悠悠的钟声,余韵袅袅仿佛响彻了整个岐山。 高台的座位上纷纷出现了身影。 演武场两边缓缓升起六个圆形比试台。 一百二十六位参赛者居中排队上高台前抽签,轮到姜池时,他随手抽出一根竹签,看都没看便攥进手里,径直回到了仍等在雕像下方的代菲身边。 见他回来,代菲激动地夺过他手里的竹签,可看着竹签上的数字,她皱起了眉头,不解道:“三,一十二,四十三,什么意思?” 第47章 那场面是何等的壮观呐! “三号台第十二场对战四十三号。” “……”代菲嘴角抽了抽。 抽签结束,姜家家主姜昆起身,声如洪钟地宣布,比试开始。 六个比试台,跃上十二道身影。 一道剑光,自高台上飞出,直冲天际,“嘭”的一声,炸开绚烂的剑花。 十二道身影同时出击,身形飘忽,剑光飞闪…… 倏然,高台上的姜昆望向姜家主院的方向,眉心微皱,瞬间消失在原地。 几息之间,姜昆的身影便出现在主院内。 他环视一圈,双眼眯起,径直走向书房,一掌挥开书房的两扇木门,便看到了坐于桌案后正悠哉喝着茶的白敬。 姜昆在门口站定,瞳孔中掠过一阵鄙薄,冷冷地道:“白虎妖君!真当我姜家无人了是吗?” 闻言,白敬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眼眸锐利地停在他身上,鼻尖微动,轻啧了声嗤道:“姜昆啊!多年未见,你是越发的不济了啊,竟然还要靠着低阶小妖的鲜血来维持生机!” 姜昆瞳孔一震,冷哼道:“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白敬身体懒散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望着他,悠悠道:“是蛇妖吧,六百年还是七百年?啧啧,若是一不小心,让这天下的修士知道了,不知会做何感想呢!” 姜昆面色阴沉,眸光冷冷地盯着白敬。 白敬挑眉,直言道:“怎么?想除掉本君?姜昆呐,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呢: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哈哈……”他大笑了一阵,在姜昆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下,继续嘲讽道:“你和你那个薄情寡义的爹还真是如出一辙,自私又凉薄,弱小又自大!算计起本君来那是毫不犹豫,等发现不甚如意的时侯,又绝不手软地意欲除之后快! 六十年多前,你父亲想利用本君排除异己;而六十年后的今天,你又故技重施,想利用本君为你打击仇敌? 本君又岂会让尔等如愿?你们父子俩,是不是都觉得,本君好欺呐,啊?”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他的周身爆发出毁天灭地的气势,汹涌地砸向门口的姜昆。 姜昆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单膝跪在了地上。他的内脏剧烈震动,口中也忍不住吐出了鲜血。 他单手结印,做着微薄的抵抗,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狠戾,于抬首间归于平静。他的唇角勾起凉薄的笑意,道:“不知妖君这话从何说起?我何曾算计过你?” 白敬没有接他的话,身体略微前倾,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带着轻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是想要借姜家那两个老怪物之手,让本君永远消失!先不说他们会不会听命于你这个半吊子家主,你怕是连他们现在在哪,都不知道吧?大限将至,想必他们也很是着急吧?嗯?” 姜昆撑着门框,费力起身,随意抹去嘴角的血痕,蹙眉道:“妖君怕是想多了!你今日来,究竟所为何事?” 白敬瞳孔幽深,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本君要避尘珠!” “避尘珠?” 姜昆眉头皱得更深了,沉声道:“若是我没有记错,避尘珠可能存在的地方,都已经告知与你了吧!” “可能?”白敬挑眉,幽幽道:“本君要的是避尘珠,可不是你所谓的那些可能!既然你说,避尘珠在尹国来的那群人身上,那便亲自证明给本君看吧。” 天空又炸开一朵剑花。 姜昆余光扫了一眼,甩了甩衣袖,踱步到左边的客椅处落坐,斜视一眼白敬,不屑道:“本就说得是可能,我为何要去证明?” 白敬的脸色瞬间便沉了下来, “姜昆,你不过是区区元婴境,本君捏死你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本君倒是很想知道,你不惧怕本君,是有何倚仗?” 姜昆轻笑出声,悠悠道:“无他,耗费心血,捕获了一些郁气而已。” 白敬眼睛倏地眯起,望向姜昆,问道:“你有办法对付郁气?” 姜昆笑而不答。 见状,白敬冷笑着讽刺道:“姜昆呐,老夫不得不承认,论偷奸耍滑,你确实是个人才!” 没给姜昆开口的机会,他的眼底涌上了决然,恨恨地道:“可那又如何?本君的确是忌讳沾染人类的郁气,可若此番得不到避尘珠,本君飞升彻底无望,又何惧沾染郁气!就是屠尽这天下所有的人类又如何?” “天道法则对妖修不公,数万年来,妖族能够得道飞升的几乎是凤毛麟角!本就万分艰难,还要受你们人族修士所累! 早在二百多年前,本君就已经是妖君了啊,奈何无论如何都无法再进一步! 这些年,本君不问世事,一心向道,绝不肯沾染半分郁气,可结果呢?还不是被困于这一方天地里!有什么用!” 白敬逐渐暴躁起来。 姜昆心里咯噔一下,若这白虎妖发了狂,那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他的面色稍缓和了一些,不动声色地说道:“妖君也太过悲观了吧?若是修为到了,又岂会飞升无望呢!” “天真!你以为数百年前,人类修真界缘何会大乱?那是因为他们发现,这方世界的飞升之路被斩断了!” 白敬冷哼一声,徐徐讲述着当年的真相,“飞升之路被斩,意味着天道规则将变!当时人类修士主宰着这片天地,又怎么肯坐以待毙? 修真界几个顶尖的存在,为了重新铺就飞升之路,密谋开启了禁术。 献祭了数十万普通人的性命啊!鲜血染红了半边天呢,那场面是何等的壮观呐!啧,要说恶毒,谁比得上你们人类的修士呢。 哼!天罚之下,谁也别想再达到飞升的境界,全都在那个境界之下耗到死吧!” 姜昆心里冷嗤,说得这些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这辈子注定是达不到那个境界的,他也没想过要飞升,就留在这凡间,凌驾于万物之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岂不妙哉! 是以,他轻描淡写地问道:“那照你这么说,你要避尘珠又有何用?” “此路不通,便开新路。” 白敬望向姜昆,眼中没有丝毫温度,冷肃道:“这些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本君要避尘珠!” 闻言,姜昆笑了,右手摩挲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轻轻瞥向白敬,泰然自若道:“不巧,近日身体不适,正打算着闭关一阵子。” 第48章 可他们根本不是一个路数啊! 白敬怎会不知他的意图,嗤笑一声,忍不住讥讽道:“身体不适?姜昆啊,人呐,天赋是很重要,但有自知之明更重要!与一个半妖争夺家主之位,竟还被伤了根基,可笑至极!就这点道行,还敢与本君叫板,全凭你那份阴狠狡诈吗?” 他顿了顿,身形移至门外,不冷不热地声音飘进来,“可本君不愿与你个小辈计较,事成之后,那颗世间仅存的延寿丹,本君送你。” 姜昆望着他消失的背影,笑得诡异。 延寿丹,果然在白虎妖君手里。 想要避尘珠?做梦! 他可不信避尘珠那等宝贝会在尹吉甫那个半妖嫡孙身上,之所以怂恿白虎妖君去阻截,不过是借他之手试探对方的实力罢了。 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本事! 白虎妖君追求天地认可,故而顺应天道,可他姜昆不惧! 修炼一途,本就是逆天而为。 既已有权有势,何不随心所欲? 为何要难为自己反去迎合天意呢! 是规则,便会有漏洞可寻。 那个半妖,他必定会除掉,以解这么多年的心头之恨! 因为尹吉甫的一再打压,姜家损失惨重,甚至一度动摇了他的家主之位! 竟还让末流家族李家凌驾于姜家数十年! 简直是奇耻大辱! 姜家啊,有他这个家主就够了。 那些个老东西们活得够久了,也该死了!谁让他们把持着家族大权,还贪心不足! 想要他的位置,也要看有没有命享。 既然这位妖君有心屠戮,他自然应当成全他。 至于延寿丹,白虎妖君死了,一样会是他的! 从清晨到黄昏,一朵又一朵的剑花散于天际,姜昆如老僧坐定般静静地坐在书房,一动不动。 演武场,他去或不去,不会有任何不同。 遽尔,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兴味,缓缓起身行至书案后,铺开竹简,执笔疾书:尹兄安好?多年未见,惊觉仁兄已是七十八高龄矣,唯恐时日无多!意外得之,半妖之血,或可延年益寿,特此告知,万望仁兄椿龄无尽! 随手扔笔,他脸上那抹轻蔑的笑意逐渐扩大。 妖域碧瀛岛,夕阳折进房中,染红了地上的纯白色绒毯。 身着华服的执玉,一双狐狸眼微眯,半斜着身体,隐在绣着彼岸花的白纱帐幔中,苍白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节奏地轻点着一旁的楠木矮几。 “哦?九璃仙镜啊,真是好东西呢。” “那接下来我们……”北淮城城主北淮跪在绒毯上,他猜不透蛇王的心思,一脸忐忑地低声请示着。 执玉手指的轻击突然停下,让北淮魁梧的身躯不安地哆嗦了一下,将头垂得更低了。 见状,执玉眉头微挑,嘴角勾起一分笑意,慢悠悠地走到北淮面前,修长的食指轻挑起他的下巴,强迫北淮抬头望向他,声音慵懒又漫不经心,“怕我?” 他的眼角微微挑起,眸中闪烁着妩媚又危险的流光,那是与生俱来的妖娆与残酷,潋滟魅惑。 北淮目光闪躲,根本不敢正视他那张似妖又仙的脸,颤声道:“不、不敢。” “不敢?是不敢怕我,还是不敢不怕?嗯?” 嗓音幽幽,接连的几个问句,让北淮浑身绷紧,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了。 他嗫啜道:“不,不是,不怕……” “无趣!”执玉收回手指,卷翘的睫毛轻扇了两下,懒洋洋道:“将碧瀛岛的所有宝物列个清单,送去给九媚,任她挑。告诉她,本王要人!” 北淮缓了缓心跳,只那一眼,他突然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此生心甘情愿为眼前这人鞍前马后,披荆斩棘。 他大着胆子说道:“那九璃仙镜必定是个幌子,狐王九媚这是想要趁火打劫!” “趁火打劫?”执玉清冷的嗓音重复着,像是将这几个字缠绕在舌尖反复品磨了一番,忽地笑了,如一束盛开的罂粟,美得令人心惊。 北淮呆愣在原地。 许是北淮取悦了他,执玉多了几分耐心,悠悠道:“不过是几件宝物罢了,给她就是了。本王倒是对那个人更有兴趣一些。” 北淮呆呆地点头,狮尾不知何时跑了出来,在他身后殷勤地摆动着。他想,只要王对他笑笑,他大概刀山火海也会去闯! 执玉眼眸倏地眯起,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北淮蹙然一惊,急忙收回尾巴,恭敬道:“属下这就去办。” “嗯。” 听到应允,北淮才慢慢退出去,走出殿外,他回头望向执玉所在的宫殿,握拳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经过近两日的奔波,万渊一行人终于驶入了郑国。 郑国国小,仅有三城,国都棫林,位于骊山脚下,毗邻镐京。 郑国是周宣王在位时,分封给其庶弟姬友的封地。 姬友在其封地内积极推行各项改革,崇尚礼治,多年来,勤政爱民,深受百姓爱戴,是个不可多得的明君。 这一路走来,遍地目不暇接的小贩,人满为患的茶楼客店,男女老少舒展的笑颜…… 万家灯火,阑珊处亦有星光闪闪, 郑国较之陈国更为繁荣,可见一斑。 夏日的午后,骄阳似火,将树叶都晒得蜷缩起来,此消彼长的蝉鸣声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 万渊随意地靠坐在树下,手中一把蕉叶悠哉地摇摆着,他喜欢这分明的夏日气息,温暖又热闹! 这两日,没了鱼青青的作妖,耳根子清净了不少。 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兮锦霄竟开始有意无意地指导起他的修炼来。 可他们根本不是一个路数啊! 被迫感悟天地间万物的灵气……好难哟! 还好,能时不时小小地调戏一下,那个一本正经又好为人师的小美人儿,他才不至于觉得枯燥。 这时,兮锦霄唇角笑意分明地走了过来,他垂眸看向万渊,抬手间,手里便多出一把灵力幻化的折扇。 他自然地于万渊身边坐定,顺势轻轻握住万渊那摇摆的手腕,将蕉叶抽出,扔到一旁,展开手中的折扇轻轻地扇着,语气温柔道:“前面就到棫林城了。等行过棫林城,不出半日便能进入镐京。” “车遥马慢啊,总算是要到了!”万渊懒懒地展了展腰,随手拎起兮锦霄腰间的环形玉佩把玩着,不由感叹道: “郑国虽小,但看得出来,民康物阜,与你们尹国一样!” 第48章 心安便是归处! 兮锦霄的视线从他修长如玉的手上转向他微微泛着红的脸上,肤如玉,眉如黛,清隽中带了几分妖冶,摄人心神。 他轻嗯了一声,墨眸底部仿若闪烁着细碎的光芒,随口应道:“遇良主,是国福,亦是民福。” 一只不通俗事的妖,竟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万渊抬眸看向他,眼中尽是意外之色,不由点头赞同。 看他的神色,便知他在想什么。 兮锦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无奈道:“我只是不入世俗,不是无知!” “哦?是吗?”万渊望着兮锦霄,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 那副明媚张扬的模样,让兮锦霄唇角不自觉勾了起来,眼底蕴着无尽的纵容。 他的笑容,总会让万渊觉得莫名的心安。 心安便是归处! 万渊望向远方, 若末法时代的联邦政府是良主,想必人类会少了许多不必要的牺牲…… 因着两日前收到了尹吉甫的来信,郑国国君姬友派其子掘突于棫林城外相迎。 “派去打探的人不是说这就到了吗?怎的还没有来?” “是啊,这么热的天,我等在此已将近一个时辰了。” “何等无礼!” …… 烈日炙烤,蝉声聒噪。 等待的时间太久,掘突身后的一众官员按捺不住心中的烦躁,交头接耳,开口抱怨。 掘突骑在马上,脊背挺直,半阖着双眼,双手交叉置于袖中,纹丝不动。 云舒云卷,散过又聚。 视线所及,终是出现了久候不到的尹国一行人的身影。 马蹄嘚嘚,车轮辘辘。 掘突猛地睁开眼,眉梢眼角自然地挂上了惯常的笑意,策马上前,朗声道:“吾乃郑国国君之子姬掘突。这可是尹国的车队?” 万渊一行人远远地便已注意到了于城外等候的一群人。 听到来人的介绍,纷纷走下马车。 “姬贤弟!你怎会在此?”尹伯封猛得撩起马车门帘,身形利落地跳下马车,神采飞扬,步履矫健地奔向来人。 这副喜形于色的模样惊呆了尹新成,他嘴角轻微抽搐着。 兮锦霄将万渊扶下马车后,两人并肩而行,不急不躁地走向姬掘突的方向。 “尹兄别来无恙!”掘突翻身下马,脸上的笑意真实了几分,向着众人拱手道:“家父接到尹伯父的来信,知晓诸位将要路过此地,便命我等在此迎侯。” “原来如此!”尹伯封向着掘突及他身后一众官员躬身一礼,谦和道:“累得诸位久等了,我等十分抱歉。” 掘突侧身避开,抬手扶起尹伯封的手臂,面色严肃道:“尹兄不可!” 而站在他身后的大小官员们,更不敢受下尹伯封这样的大礼,急忙摆着双手侧身躲避,纷纷表示是应该的。 见状,尹伯封也不再客气。 他一把拉住站于他身后,一副置身事外模样的兮锦霄,指着掘突,向他介绍道:“霄儿,他是你的世叔。” 又转头看向掘突,笑着道:“贤弟,这便是我兄长的儿子锦霄,尹国的嫡长孙。” 掘突的视线落在兮锦霄身上,不动声色地审视着他。 尹家发生的事情他自然也是知道的,没想到当年那个小孩竟然长这么大了! 姿容清隽,却是一脸淡漠,那微微蹙起的眉宇间隐藏着十足的锐利。 掘突眼角的余光扫向一旁的尹伯封,见他正满脸殷切地望着那孩子,便知他终是对当年之事心存愧疚! 造化弄人啊! 不过须臾,掘突看向兮锦霄的眉眼间带上了笑意,亲切道:“贤侄果真是一表人才!你小的时候,我们见过的。世叔还送了一只刚猎的小兔子给你,记得吗?” 他本就是浅眉细眼的小圆脸,长相年轻又极讨人喜欢。此刻他的双眸中还浅浅透着一抹柔和,愈发显得他多了几分少年感。 见他这副模样,兮锦霄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冷眼看着面前这个应当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人,那一声“世叔”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 “霄儿?”尹伯封催促道。 而掘突眉稍微挑,好整以暇地望着兮锦霄。 不忍看着兮锦霄的为难,万渊眯了眯眼,倏地勾唇一笑。只见他悄无声息地移步到身侧正双臂环胸、悠哉看戏的尹新成身后,轻轻那么一推, 尹新成蹙然一个踉跄,挤入了兮锦霄与掘突中间。 三道视线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呃……”他反应极快,抬头的瞬间,脸上便漾起了灿烂的笑容,转向掘突,悠然开口道:“世叔的风姿当真是令小侄无比欣羡!清风朗月,温润如玉,儒雅风流,和蔼可亲……总之,单纯的言语已经无法表达小侄对您的钦慕之情了……” 他面不改色滔滔不绝地说着,那双望向掘突的眼眸里还流露出了几分虚假的崇拜与孺慕。 掘突眼角抽搐,看着面前这张与尹伯封有六成相似的脸,表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见此情景,兮锦霄偏头看向万渊,后者只是无辜地眨眨眼。 兮锦霄垂眸掩笑,不动声色地退回到万渊身边。 见他过来,万渊低声调笑道:“贤侄儿~怎么不叫人呢?” 兮锦霄略微侧头,轻飘飘瞥了他一眼,舌尖轻舔过尖牙,在他耳边暧昧地低低唤了一声,“世叔。” 那低柔又缱绻的嗓音,让万渊瞳孔瞬间放大,悄然红了耳尖,他强忍着不去伸手揉耳朵,掩饰似的将目光放在了尹新成身上。 兮锦霄凤眸微眯,向侧前方移了半步,高大的身影恰好挡住他的视线。 万渊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后脖颈,眨眨眼,不明所以。 而听到自己的儿子滔滔不绝地夸赞着别人,还不断地表达着孺慕之情,尹伯封的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酸溜溜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掘突,是比他年轻一点,比他俊朗一点,比他……也就一般般吧,没有说得那么好嘛! 察觉到尹伯封那奇怪的眼神,掘突一惯含笑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不是吧?他这是当真了吧! 当真一点不了解他这个儿子? 一生耿直的尹吉甫,一身正气的尹伯封!两个子孙,一个腹黑隐忍,一个扮猪吃虎。 啧,真是,让人忍不住期待呢! 第49章 是墨,宝 沉默片刻,掘突不动声色地舔了舔后槽牙,随即轻言浅笑道:“诸位,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这就入城吧,父亲还在宫内等着。” “好好,贤弟先请。”尹伯封客气道。 掘突也没再多言,率先翻身上马。 见人已策马上前引路,尹伯封半扯着尹新成的手臂回到马车上,正色道:“成儿,你那掘突世叔虽然优秀,但他心思太过深沉,你莫要过于沉溺!若要论钦慕的人,还是要看你祖父。” 尹新成撇嘴,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本就是随便说说,深沉不深沉的又与他有什么关系! 至于祖父那不论何时,都以吾辈心血,护大周盛世的牺牲精神,他可学不来。 他见过太多次,祖父满怀冰雪却屡遭苛责,孤军奋战,郁郁寡欢的模样。 盛世将枯,人而不仁! 祖父那满腔热忱注定会是一场空! 他为何要钦慕! 夜幕如银,华灯初上。 郑国国君姬友热情地于郑宫内设宴款待万渊一行人。 阁楼临水,轩窗四敞,阵阵轻风携着缕缕清爽入殿。 月色如银,波光粼粼。 灯火辉煌,暗影幢幢; 灯光、水光,影影绰绰,熠熠生辉。 王座下方的座位分列于两侧,以尊卑依次顺序安排。 左侧位置依次为兮锦霄,尹伯封,尹新成,万渊,鱼青青以及两个小臣。 右侧依次为姬掘突,太史、太宰、司徒、司空等。 万渊落座后,兮锦霄蓦地停在了原本为尹新成安排的位置上,见状,紧跟在他身后刚要落座的尹新成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引座的小侍急忙转身上前道:“大人,您的位置在前边。” 兮锦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微抿了抿唇,随即收回视线,直接在原地落了座。 “这、这……”小侍瞳孔霎时放大,手足无措地看向尹伯封父子。 见兮锦霄如此随意,尹伯封不由蹙眉,走近一步,低声劝道:“霄儿,这不合礼制。王宫宴饮,尊卑有别,郑国国君一向注重礼治!” 这话既是劝导,亦是点拨。 奈何兮锦霄半点不为所动。 他心思微转,随即缓缓仰头看向尹伯封,眸光平淡,嗓音中却隐约带着一丝丝的委屈,道:“长幼有序,我喜欢坐在这里!” 那几不可查的委屈让尹伯封心里一震,心下权衡起来。 虽说礼制重要,但霄儿好不容易撤下心防,表达自己的意愿,他不想驳了霄儿的心思,可尹国在外的形象又不能不管…… 见他兀自犹豫,兮锦霄似笑非笑的视线扫向尹伯封身后,若无其事还呲着满嘴牙的尹新成。 接收到兮锦霄那冷嗖嗖的目光,尹新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随即瘪瘪嘴,这是要干什么啊!这俩人把他当成什么了?有事没事就推他出去。 想秀恩爱能不能靠自己! 下次定要离这两个人远远的,再看戏。 他傲娇地哼了一声,上前半推半搀着尹伯封向前面的座位走,嘴上劝道:“兄长说得也对,自古以来就是长幼有序,父亲才应当上坐呢。” “可……” “没什么可不可的,父亲还是快些落座吧,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尹新成压低声音劝道,顺势将尹伯封按在了座位上,还用眼神示意他往对面瞧。 闻言,尹伯封也不好再推辞,理了理方才于推搡之间弄乱的衣裳,这才抬起头,光明正大地望向对面,就见掘突依旧是那副眉梢自带三分笑意的模样,正朝他遥遥举杯。 他当即回以客气的微笑,端起矮几上早已斟好的爵杯一饮而尽。 见状,兮锦霄满意地勾唇,眉梢也染上了些许笑意,刚收回视线,便对上了万渊眼中那促狭的笑意。 他懂他的意思,是在说他学坏了! 兮锦霄眉梢微挑,薄唇张阖,无声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见此,万渊一双桃花眼如初春溪水般清冽,眼尾晕开一抹艳色,乜了他一眼,雪白的牙尖半咬着樱唇,带了丝挑逗的意味,“你说,我是黑的?” 读出他的唇语,兮锦霄深沉的眸光中漾出浓浓的愉悦,笑着无声缓慢道:“是墨,宝,清而不浮,湛湛如泉。” 那个无声的“宝”字,就像羽毛轻轻落在了心间,令万渊浑身发痒。 他唇角不自觉噙笑,移开目光,故作淡定地道:“识相!” 兮锦霄低声轻笑出声。 见两人旁若无人的眉目传情,鱼青青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恨不能立即灼烧了两人。 贱人! 兮锦霄,真是好样的!当真以为我鱼青青非你不可吗? 她那纤细的手指狠狠地扣住矮几边缘。 忽地从胸腔里传出一阵刺疼,她骤然一惊,急忙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生生压住了涌向喉间的鲜血,被脂粉遮着的脸也泛了白。 竟被气得忘记了! 她还受着内伤呢,最忌动怒,安心修养了两日,才勉强能慢慢走路。 不能再看那两个让她怒火中烧的狗男男了!她环视了一圈,贪婪的视线在掘突身上流连,真令人赏心悦目! 清俊温润的面容上总是带着几分笑意,儒雅贵气的风姿更是卓尔不群,让人无法忽视。 最让人心动的还是他的身份,天子的兄长,郑国国君的独子! 郑国毗邻镐京,比那偏僻的尹国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若能得他青睐,岂不是即刻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吗! 虽说他已娶妻,但尚未有子,她未必就没有机会爬上君夫人的位置! 区区尹国的嫡长孙又算得了什么! 日后再见面,少不得还要恭敬地称她一声“婶婶”! 想到此,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牵出几分得意之色,又抬起酥手轻轻抚了抚她那张清丽的脸,高傲又自信。 目不斜视的掘突倏地察觉了一道灼热的视线,他略微转头望了过去,见是那位待选的女子。 那盯着他的眼神似虎如狼,像是在盯着一块到嘴的肥肉! 他的眉头不悦地轻轻蹙起,不消片刻便又舒展了,玩味的视线扫向对面几人。 最后落在了浅笑晏晏的万渊身上,对上对方倏然看过来的视线,他举了举手中地爵杯,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 这一行人,真是心思各异,颇有千秋啊!未来的日子可太有意思了! 突然想早些启程前往镐京了,就连不想去敷衍他那个天子弟弟的心思都淡去了几分。 第50章 日后定会得偿所愿 尹伯封搁下爵杯,又转头看向尹新成,抬起胳膊以宽大的衣袖稍作遮掩,低声道:“即是长幼有序,你与你兄长换下位置。” 正欲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的尹新成顿时心梗,还有完没完了!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吃点东西。 他随口敷衍道:“父亲,都是一家人,不要总是在意那些细节。” 见他神色间有些不耐,尹伯封张了张嘴,没有再说话。 一家人是没错,可一家人也要分个尊卑有别、长幼有序,无论何时,家教家风不能丢! 所谓国尚礼则国昌,家尚礼则家大,身有礼则身修…… 他看向尹新成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起来,总觉得此番出了尹国,成儿好像变了,有些过于放纵自己了。 嗯!还是要再抄几遍礼法才好。 正要说话,余光忽地瞥见一抹做作的淡粉色身影,正摆着腰肢一扭一晃地朝着他对面走去,很明显是奔着掘突去的! 尹伯封额角突突直跳,也顾不上再说教尹新成了,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余青青,生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丢了尹国的颜面。 这边鱼青青来到掘突面前,细腰盈盈略半弯,柔柔施一礼, 眉目隐春情,红唇满盈笑,嗲嗲媚出声:“大人,小女乃尹国青田县县帅之女。初来贵地,难免心怀惴惴,好在大人特意设宴款待,招待之周,让小女不胜感激!” 掘突身形端坐,眉梢轻挑,客气道:“小姐不必多礼,这是家父的意思。” 见他脸上笑意分明,鱼青青信心大增,右手向外划出弧度,纤细的腰身反向左侧一扭,笑容晏晏夸赞道:“这一路走来,郑国最是繁荣,可见大人之功!” 明明该是潇洒豪气的动作,让她这样做作地扭出来,反倒多了些许的小家子气。 掘突脸上笑意不变,声音却冷了几分:“还请慎言,郑国今日,皆是家父之劳,群臣众民之功。” “大人丰神俊朗,又是如此谦逊,当真令小女佩服!” 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一层浅浅的红晕,配着一双墨色的媚眼如丝,巧露出几分少女欲语还休的娇羞,当真是楚楚动人。 可惜在她面前的,并非是沉迷美色之人! 掘突神色不变,嘴角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不敢当。小姐乃天子待选,日后前途必不可限量!” 闻言,鱼青青神色一僵,随即眼眶微红,露出些悲戚的神色,婉声道:“小女自知蒲柳之姿,但身为县帅之女,亦有为家为国分忧之责! 小女不愿见父亲皱眉,亦不愿见国君忧愁,不得已走这一遭。唯愿,唯愿尘埃落定后,能遇一良人,共度此生!” “小姐高义!日后定会得偿所愿。” 掘突心底嗤笑,在他面前如此搔首弄姿,这明晃晃的意图,还敢大言不惭地说是为家为国!脸呢? 那双如狼似虎般盯着他的眼睛中,溢满了野心勃勃!倒真是希望她能如愿落选,否则凭这脑子,入了王宫,只怕也是多一具枯骨罢了。 可听到他夸赞的鱼青青心中大定,她确信眼前的人已被她的美色所迷惑。 于是,她稍稍垂眸,敛下长长的睫毛,故作羞涩道:“离家已有数日,如今举目无亲,这样热闹的场合反倒让小女更为思念家中亲人!小女与大人也算得上一见如故,不知宴饮过后,大人可愿陪小女四处走走,以缓解心中情思!” “情思”二字,她咬得颇为缓慢暧昧,一双眸子如秋水盈盈,流转勾人地望向掘突。 掘突眼角抽搐,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愚蠢又明显的大胆勾引! 甫一走近,恰听到此言的尹伯封,只觉血液噌噌往脑门上涌,一个踉跄,身形不稳差点栽倒。 多么熟悉的言论!简直是厚颜无耻! 若非顾及身份,他想冲过去给她俩大耳刮子。 一个天子的待选却随时随地明目张胆地勾引男人,丢尽了尹国的脸面,也踩了天子的颜面! 青田县县帅的好家教! 两个名额已然上呈,若非如此,他早已将人远远地打发回她的青田县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见她站于此处姿态做作,聊得甚欢,怕生是非,他才起身过来看看,果真是一时不察,她便会借着那两分姿色,四处发情。 糟心玩意儿! 尹伯封缓了口气,上前两步,拱拱手笑道:“贤弟这是在聊什么?” 见尹伯封再一次挤过来坏她好事,鱼青青面色冷了下来。 明知故问! 掘突确信他听到了,也不拆穿,起身回礼,唇角含笑道:“没什么,方才这位小姐说有些想念家中亲人了。” “哦?”尹伯封这才转头看向一旁的鱼青青,不咸不淡道:“鱼小姐想家了可以告知本宗啊,本宗这就着人传信,让青田县县帅携家眷前往镐京,与鱼小姐团聚!” 听到这话,鱼青青心里咯噔一下,若是因她让父亲前往镐京,毁了他的前途,父亲怕是会要她的命吧! 思及此,鱼青青扯出两分难看的笑容,急忙道:“多谢小宗大人好意,便不劳小宗大人费心了!小女亦不忍因此小事让父亲舟车劳顿。日后小女会常常与家中书信以缓心中思念的。” “小宗”二字她咬得极为重,像是刻意讽刺尹伯封只是个小宗而已。 而尹伯封浑然不觉,沉声道:“既是如此,那便罢了。闲暇时多写几份家信,也好收收那无处安放的心思!” 赤裸裸的嘲讽,让鱼青青的脸色更白了。 她满脸委屈地望向掘突,见对方丝毫没有帮她开口的意思,她捏着帕子的指尖紧了紧,撒娇似的跺了跺脚,转身离开。 离开前,狠狠地瞪了尹伯封一眼。 尹伯封轻哼一声,收回瞥过去的视线,笑着看向掘突,“让贤弟见笑了。” 掘突笑意加深,客气道:“无妨。” 见他露出那副表情,尹伯封心里一凛,这个狗东西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在他们一群人中,这人打小便是一只狡猾又可恨的狐狸,蔫坏得很! 仗着他那张长相无辜又讨人喜欢的脸,得了不少长辈的偏爱。 每次祸事分明都是他引出的,待他们讨论具体战略战术时,他却像个小透明似的一言不发。 等祸端爆出来,向来都是别人背锅受罚,察觉不到一丝他存在的痕迹。 他反倒成了长辈们眼中口中那优秀的别人家的孩子! 第51章 东风入律也并非难事! “国君到!” 尹伯封心思百转千回之时,侍从那高高的唱和声从殿外传来。 他与掘突对视一眼,转身快步走回座位。 甫一坐定,便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本君来迟了,怠慢了贤侄!” 只见几个侍从簇拥着一个慈眉善目,身着衮服,年近六旬却精神抖擞的老者,从侧门进来,大步流星走向王座。 侍从们一溜急切的小碎步紧跟着他的步伐。 国君端坐于王位,见众人仍伏案抑首,连忙摆手示意,朗声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他目光炯炯地环视了一圈,注意到尹伯封几人落座的位置,眉心狠狠跳了跳,心里不由地为尹吉甫头疼起来。 尹吉甫啊!于这大周天下清明了一辈子,只在家事上糊涂了那么一回,便造下如此复杂的孽果。 大宗的冤父之仇,小宗的杀母之仇……或许还有日后夺位的你死我活! 伯奇那孩子纯孝至极,却过于教条死板,遇事不知变通便罢了,还一味地钻牛角尖。 父子皆太过刚直,否则,事情何至于此啊! 不过是后宅妇人起了贪念罢了,后果的承受者却是伯封这孩子! 念及此,国君看向尹伯封的神色间多了几分怜爱,关切道:“贤侄一路可还顺利?” 尹伯封彬彬有礼回道:“一切顺利,劳国君挂心了。” “你这孩子,总是如此守礼。” 国君无奈笑笑,随即又略有些疑惑地问道:“距离朝觐还有半月之期,缘何来得这样早啊?” 尹伯封扶袖,轻置下青铜酒盏,朝着镐京方向双手抱拳,苦笑道:“天子命,不敢违。” 国君略作思考,便明白了其中关窍。 他那个侄子啊,暴躁又无能,还耽于享乐,身边围着的尽是些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辈。 而尹吉甫一身傲骨,万不肯折腰侍君! 若非从前几十年积威甚重,又尚有几个老友相护,早就被这混乱的朝堂啃得尸骨无存了。 王兄故去才七年啊!大周已然面目全非。 他摇摇头,只叹息道:“难为吉甫兄了。” 想起尹吉甫的嘱托,国君复又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兮锦霄,这孩子亦不容易。 他柔声道:“霄儿第一次来郑国吧?” 兮锦霄微诧,没想到国君会与他说话。他点点头,回道:“是。” 国君又问道:“一路走来,觉得郑国如何?” 他想起万渊不久前对他说的话,遂回道:“物阜民康。” 万渊偏头看向他,唇角勾起,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清亮的眼眸中满是宠溺。 兮锦霄不自觉与他相视而笑。 听到他的回答,国君乐得哈哈大笑,心中越发满意,笑道:“这个词用得甚好!看来我这郑国颇合霄儿心意。你祖父治下的尹国亦是如此,政者清明,民心安定。可见只要肯用心,东风入律也并非难事!” 兮锦霄认同地点头,并未言语。 国君也不介意,笑容满面,皱纹中藏着岁月的智慧,接着道:“日后常来往,我让突儿带你好好感受一下郑国风情。” 兮锦霄目光扫过含笑慈爱望向他的掘突,额角又是一突,他惜字如金道:“好。” 国君点头,含笑的视线又落在万渊身上,亦是温声道:“这位便是万渊万公子吧?” 万渊诧异一瞬,随即应道:“是。” “吉甫兄的信中有提到你,万公子高义,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外如是!” “国君过奖了。”万渊有些汗颜,他真得没有那么高义! 见万渊面上添了两分尴尬之色,兮锦霄想起他曾说过的去参与选妃的缘由,不禁挑眉,朝着万渊举了举的手中的爵杯,却换来对方一个瞪眼,他不由地失笑。 倏尔,又听国君爽朗一笑,道:“日后在镐京若是遇到难事儿,尽可说话,本君虽然力小,但一定尽力而为。” 尽管他可能用不到,但国君的话还是让他心下微暖。万渊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多谢国君。” 国君摆摆手,又举杯与众人共饮,随后吩咐歌舞入殿。 乐声潺潺,舞姿翩翩,爵杯交错,满室尽是欢声笑语。 只有鱼青青脸上的笑容十分勉强,她在心底愤恨地咆哮着。 郑国国君这个老东西,是眼睛瞎了吗?满屋子的人都顾及到了,却唯独忽略了她! 她是什么透明的东西吗? 夜色渐浓,宴会接近尾声,可谓宾主尽欢! 万渊一行人于郑宫歇下。 翌日一早,晨光照耀在丰硕的田野上,亦照耀在农忙的庄稼人脸上,洋溢着希望的笑容。 他们相信人生在勤,唯劳有所获。 掘突望着渐行渐远的一行人,眸光渐深。 他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鱼青青恨恨地甩下马车窗帘,出城这一路上,她不顾尹伯封的警告,明里暗里多次故送秋波,奈何那个姬掘突像是眼瞎了一般,愣是没半点反应。 好似昨夜宴饮叙话时,那个对她温柔小意的人不是他一样!倒显得她一厢情愿了! 难道她不够美吗?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三番两次受挫,让鱼青青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了怀疑。 从前在青田县时,她只肖一个眼神,便会引来无数青年才俊的追捧。 该不会是连着几日的风餐露宿,奔波劳累,影响了她的美貌吧? 她忽地蹙起眉头,一手抚上自己的脸,一手急切地在妆匣里翻找铜镜。 铜镜里,一张瘦削的瓜子脸上风情万种,柳眉弯弯,明眸朱唇,好不妩媚动人! 鱼青青用手指掰着自己的脸,左右查看,嘶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好似是胖了些,要清减!” 恰此时,侍女春芽将食盒打开,露出几样精致的糕点,香郁扑鼻,小心询问道:“小姐,要用些糕点吗?都是一早差人去买的。” 鱼青青柳眉蹙起,不耐道:“吃吃吃,成日里就知道吃,也不瞧瞧自己都胖成什么样了!不许吃!你也给本小姐好好清减!” 她转过身,随手一挥道:“把这些都给我扔出去。” 春芽看了眼自己那纤细的手腕,嘴唇开开合合,到底不敢出声反驳,使劲一闭眼,咬牙将几盘糕点扔了出去。 马车里还残留着糕点那香甜的气息,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第52章 那不是必然会出现的场景吗? 而这股香甜的气息亦萦绕在万渊与兮锦霄所在的马车里。 万渊盘腿坐在软榻上,左手托腮,右手在半空中无意识地勾画着什么。 尹国啊,在周朝将近八百年的历史中也只是昙花一现! 他不甚了解这段历史,西周东周大小诸侯国加起来足有上千个,不断地更迭交替,有些国家甚至是转瞬即逝。 眼前这人会是尹国的下任国君吗?倘若是他,尹国的将来必然强于历史上有名的齐与秦。 不知这平行世界的历史上可曾出现过他的名字? 若是与他所知道的历史是相同的走向,那必然是没有的! 这样强大的人,却依旧会消逝在历史的长河里,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历史的齿轮悠悠,却留不住一个人波澜壮阔的一生! 而这滚滚长河又覆灭了多少意难平! 人类渺小,所能看到的不过是时间刻意残留下的痕迹罢了。 “你会是尹国的国君吗?”虽已有了猜测,但万渊依然想问一问。 听到他莫名的问话,兮锦霄毫不犹豫地回道:“不会。” “为何?” “我是妖,为何要沉入人类的世界呢?” 若非是因为万渊,想必他此生都不会有踏入这俗世的想法。 他曾以为, 无论百年还是千年,他当是无愿无求,唯守着他的云梦山,一方竹院,一盏清茶,坐与清风朗月,赏与银杏云霄,共至身陨。 不曾想,眼前这人突兀地闯入了他的生活, 他开始贪心了,他想要与他一同,看山看水也好,听风听雨也罢,不拘于云梦山,去哪,做什么都可,只要有他,便好。 而万渊听到他的回答,却陷入了沉思。 这世间的人与妖,不同的种族,可以共存吗? 显然不能,一山岂容二虎,眼下的平和不过是势均力敌的对峙而已。 若是有个实力强大之人统御,同时震慑着人类与妖族,或许二者是可以和平共处的。 否则立场不同,必起争端。 一方强大,便会生出吞噬另一方的心思,古往今来皆是如此,毕竟,谁会想与他人分享原本能独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他无意识地喃喃出声:“那人与妖,谁又更胜一筹呢?” 若从人类历史轨迹来看,最终得胜者必然是人。 新世界后,这世间已然看不到妖存在的痕迹了! 兮锦霄看着那只白皙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勾勒出了兔子的形态,转落在万渊神游的脸上的目光变得无比温柔,轻笑着出声回应他:“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孕育了妖,便会生出除妖之人。妖愈强,人也会变得愈强! 但,凡事有度,世界自有其意识,看似偏宠人类,扶其与妖争斗,但此消彼长。若有一天人类威胁到了它,大概也会被抹杀吧。” 听到他的话,万渊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向兮锦霄,这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法则吧! 所以才有一说,自然可以是慈母,亦可以是屠夫。可以温柔地供养着人类,也可以残忍地抹杀人类。 兮锦霄他竟于三千年前就已洞悉了自然规律! 见他惊诧,兮锦霄疑惑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万渊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表达现在的心情。 于万渊而言,兮锦霄是他在这世界的一道光。无论兮锦霄周身弥漫着多少迷雾,都阻挡不了他冲向光的脚步。 他又将话题带了回去,“可看郑国国君的态度,好似认定了你是下一任尹国国君。” “人类的礼制而已。” “看他眼中的关切不似作假!” “大概是因为……祖父吧。”兮锦霄有一瞬间的停顿,他还不太习惯称呼尹吉甫为祖父。 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与兮锦霄关乎家人的对话,万渊能够感受得到他对所谓亲人的抗拒。 瞧着尹国国君和尹伯封对兮锦霄那偏宠又愧疚的态度,想必兮锦霄的父亲当年枉死在云梦山一事,还有内情! 所以兮锦霄才会心生怨怼,宁可孤零零一个人于云梦山中生活,也不愿享受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 而上次的尹宫之行,兮锦霄与国君谈话后,对待亲人的态度明显有所缓和,或是消除了些许误会,又或是他已然想开了。 此刻这“祖父”二字,足以说明他心里,其实已经原谅了他们。 万渊的嘴角轻轻翘了起来,感叹道:“是啊,有祖父护着,连看到的风景都比别人的更美!我小的时候,也曾住在陆地中央。可祖父过世后,我们一家人便被驱逐到海洋上方居住了……” 见他毫不在意地说着从前生活的变故,兮锦霄蹙眉,心底泛出一丝心疼,抿了抿唇。 阿渊他总是这样温柔,说这些,不过是想以此劝慰他珍惜与祖父之间的亲情! 而他亦敏锐地抓住了万渊话中的关键! 海洋上方居住?那是阿渊原本的世界吗?可海洋之上又要如何居住? “什么人?戒备!”侍长的厉喝声乍然传进马车,紧接着是一阵儿刀剑出鞘的金属摩擦声。 听到马车外的动静,万渊掀开帘子向外看去,便见大约有三四十个全身被黑布包裹,唯露出一双眼睛的黑衣人挡住了他们前进的路线。 “只是一群普通人。” 兮锦霄温柔的声音从他耳边擦过,万渊的身体轻微一颤,转头便对上了兮锦霄不知何时凑过来的俊颜。 他的心跳骤然加快,琥珀色的眸子轻轻眨了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将头转向了窗外。 仅是这片刻的功夫,双方已经缠斗起来,刀剑相碰的声音不绝于耳。 间或夹杂着惨叫声和呼救声。 黑衣刺客明显是经过了特殊训练的,他们身形鬼魅,作战有序,又出手狠辣。 灰衣侍从这方明显不是对手,被逼得节节败退。 “不帮忙吗?”万渊问道。 兮锦霄理所当然道:“普通人的事情自然要交予普通人处理。” 万渊看着马车外不断倒下的侍从,蹙眉道:“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去死?” 那不是必然会出现的场景吗? 兮锦霄不甚理解地看向万渊。 第53章 他想要那人平平安安的! “若最终所有人不敌,他们会杀了你的叔父,你的兄弟!” 闻言,兮锦霄的眼神稍有波动,抿了抿唇,半晌才道:“到那时,击退便是。” “只是击退?” “他们只是普通人。” “死的那些也是普通人啊!” 万渊不能理解兮锦霄的想法。 有能力阻止杀戮,为何要袖手旁观! 旁人要杀你,又为何大方的将人放走! 这便是所谓修行之人的慈悲心吗? 还真是可悲又可笑! 他做不来,他向来信奉,敢出来杀人,就要做好被杀的觉悟。 修行修心,即便再不愿沾染俗世之事,也不能看着无辜之人死在自己面前却无动于衷。 那是何等的残忍,又何谈修行! 那些侍从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兮锦霄,却见那双望过来的如墨的凤眸中满是柔情。 万渊倏地笑了,不怪兮锦霄,他们只是道不同而已! 兮锦霄是妖啊,独自在深山中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妖,不伤害人类已是仁慈,又如何能强求他对人类之间的相互残杀生出怜悯之心呢! “我去帮忙。” 万渊起身就要向外冲,猝不及防地被兮锦霄抓住了手腕。 兮锦霄看着他眼底泛起的杀意,眸中闪过一丝担忧,劝道:“莫要杀人!” 见万渊沉默,他语气严肃道:“沾染的郁气越多,日后的修行便愈难,晋升雷劫的力量亦会成倍增强!既已入了这方天地,便遵守其规则可好?” 兮锦霄曾无愿亦无求,故而无所畏惧,何时消亡,他听天由命。 可如今他却有些怕了! 在这世间,他有了牵挂,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他想要那人平平安安的! 天生地养,万物有灵,修行己身,明悟大道,飞升成仙。 万年来,此方天地有无数生灵飞入仙门,尤以人类居多,而妖族却寥寥无几。 而今,这方天地对妖修得道更是严苛! 妖族的修行本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经年累月吸收日月精华,也许要历经成千上万年,才可能开启灵智。 而想要修成正果,则需得到天地认可。 为急于求成行旁门左道之事,去残害普通人类者,皆会湮没于天地法则中。 这便是天道的意志! 万渊垂眸看着兮锦霄,手指轻抚上他的脸颊,温柔道:“我愿意遵守这方天地的规则,可我亦有自己的原则。我也是个普通人,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只相信,因果相衔,追随本心!别担心,乖乖在马车上等我。” 说完,他抬起另一只手用力扯下了兮锦霄抓着他手腕的手,跳下马车,加入了战圈。 兮锦霄看着自己悬空的手,有一瞬间的怔愣,他喃喃自语道:“追随本心……” 他紧握着的拳,松了紧,紧了松,最终抿着唇,出现在马车车顶,眸光紧紧盯着那道瘦削的银黑色身影。 见他出手狠辣,招招毙命,兮锦霄的眉心深深地蹙了起来。 万渊并未动用任何能量,只凭常年作战的身体素质,五指成爪,瞄准敌人脖颈,身形矫捷地穿梭于战圈之中,出手快准狠,不断收割着黑衣人的性命。 他一路冲到了狐偃与尹新成身边,见狐偃左臂衣服裂口处皮肉外翻,鲜血汨汨,拧着眉问道:“没事吧?” 狐偃舔了舔唇角,狠戾地挥剑划开从身后偷袭的那个黑衣人的脖颈,回头对万渊笑了笑:“小伤而已,不必担心。” “先止血。”万渊将他护在身后,警惕着四周。视线扫向一旁的尹新成,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他没事,才出声调侃道:“看不出来,有两下子啊!” 狐偃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那算不得宽厚的肩背,眸光复杂,半晌没有动作。 “切~”尹新成翻了个白眼,灵活地抬剑挑开正面刺向他心脏的长剑,得意道:“我祖父那好歹也是上过战场的大将,我能差得了?” 听他提起尹吉甫,狐偃动作微顿,眼睛微眯,看了过去,意味深长道:“你祖父他已经老了!” 狐偃的父亲,前任犬戎王便是战死在二十年前,与尹吉甫交战的那场大战中。 两国对垒,成王败寇, 能死在战场上,是他父王一生的夙愿! 可他不能不恨! 然而, 可恨的不是敌国将领尹吉甫,而是他曾万分信任的叔父。 父王尸骨未寒, 他那位好叔父的狼子野心便迫不及待地暴露了出来,霸占了他的母亲,他的王位,还将年纪尚幼的他扔进狼壕,任其自生自灭! 是父亲的旧部救下了他,偷偷将他送出犬戎。 整整八年,他颠沛流离,风餐露宿,受尽了欺凌,也尝尽了辛酸。 直到遇见了她,仿佛是落进他心里的一束光。 她将他带在身边,锦衣玉食,悉心教导。 于是,他义无反顾地追随着那道光,成为了她手中最锋利的剑! 狐偃持剑的手,紧紧握着,青筋凸起。 直觉他语气不太对,尹新成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仍不服气道:“那是老当益壮!” 三人在兮锦霄与尹伯封的马车之间背靠背防御着。 正在这时,一个满身是血的侍从倒飞着撞进鱼青青的马车里,口中不断外溢着黏稠的血液,不过几息便气绝身亡。 原本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鱼青青,看到侍从的惨状,脸色一白,双手紧紧抓着侍女的手臂,疯狂地尖叫起来: “啊!救命,救命啊……” 三人一凛,齐齐望向声源处,又默契地收回了视线,他们什么也没听见。 周围那么多侍从护着,乱喊什么! 没有人注意到,鱼青青的尖叫声过后,原本散在马车旁边的黑衣人逐渐向马车聚拢,攻势更猛了。 站在战圈之外观察的刺客首领眯起了双眼,大脑飞速地运转着。 他们的任务是杀掉尹国车队中两位天子待选,一个是方才发出尖叫声的那女子没跑了,另一个呢,会在哪? 他的视线扫过被围攻的万渊三人,又扫向兮锦霄。视线落在兮锦霄脚下的马车上,看那辆马车的规格,应当是尹国国君的车驾,不会在那。 躲在哪呢?他锐利的视线扫视了一圈,又转回到万渊三人身上。 这三人应当都是护卫,护卫的又是谁呢? 那个人应当还在马车里! 第54章 他生气了! 一番推测后,他的视线锁定在尹伯封所在的马车上。 刺客首领自信地勾起唇角,拿出骨笛吹了两声,手势指向尹伯封的马车。 于是,一部分黑衣人放弃了继续围攻万渊三人,转而奔向尹伯封所在的马车。 见状,尹新成一惊,嗷了一嗓子,骂道:“这群王八蛋是来杀我父亲的!” 他气愤地解决了面前的一个黑衣人,拔腿冲向他父亲所在的马车。 而就在此时,黑衣刺客已经突破了余青青马车周围侍从的防守。 “啊!救命啊……救救我……” 鱼青青尖锐的嗓音再次划破天际,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她不知何时跳出了马车,在黑衣人一剑刺向她的时候,她一把扯过双腿打着哆嗦却还努力搀扶着她的春芽,用力推了过去。 “噗嗤”一声,是长剑穿过肉体的声音,听得她头皮发麻,忍不住高声呼喊起来。 黑衣人冷漠地将剑从春芽身体里一点一点抽出来,转而望向因用力过猛而摔倒在地,不断向后蜷缩的鱼青青。 他唇角勾起嗜血的笑,凌空跃起,血淋淋的长剑再次刺向她。 千钧一发之际, 兮锦霄见万渊身后有人偷袭,他瞳孔一缩,下意识便抬起了手,刹那间,所有的黑衣人如离了弦的箭一般直直地冲向了蔚蓝的天空。 “啊!” “怎么回事?” “这……这……” …… 天上顿时黑了一片! 黑衣人懵了,面面相觑,又低头看向脚下,个个心惊肉跳。 百丈长空,他们所有人皆凌空而立,这辈子第一次知道,人竟然可以飞得这么高。 这绝非人力可为! 而站于马车上的兮锦霄衣袖轻挥,此起彼伏地惊呼声回荡在万渊一行人的脑海中。 “啊啊啊……” “啊啊……” “啊……” …… 黑衣人集体翻滚着划向天际,尤为壮观! 地上的人,仰头望着,即便是刺眼的阳光也遮不住一双双好奇的眼睛。 鱼青青刚缓过濒死的惊吓,一抬头又对上了春芽那死不瞑目的双眸。她的瞳孔骤然放大,再一次发出尖叫,她跌跌撞撞爬起来,拔腿就跑,冲向了兮锦霄的方向。 听到尖叫声,侍长最先回过神来,忙招呼着大家统计伤亡,打扫战场…… 一时间,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 可万渊静静地站在原地,抿着双唇,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指关节都泛起了明显的白。 他生气了! 道不同没有关系。 车队里那么多人被杀,兮锦霄无动于衷,他也能理解。 毕竟是妖,生性淡漠。 他本以为兮锦霄待他是有几分不同的。 可他搏命时,他蹙眉旁观, 鱼青青呼天抢地一番作死,兮锦霄竟然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不可原谅。 他承认他嫉妒了。 兮锦霄望着垂眸站在原地的万渊,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驱散了方才厮杀时聚起的那股如狼般残忍嗜血的气息。漂亮的五官显得更加精致,此时的惊鸿一瞥胜过世间无数风景! 他心神微动,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万渊的面前。 兮锦霄上前一步,将他拥入怀里,揽着他腰背的手臂一再收紧,像是害怕一不留神,眼前之人便会消失了一样。 突来的拥抱,让万渊的心跳乱了节奏。他没有躲避,却也没有回抱兮锦霄。 这又算什么呢!是拼命厮杀后的奖励,还是安慰? 兮锦霄的心安定下来后,不舍地松开万渊,后退半步,柔声问道:“没事吧?” 万渊抬眸望去,与他视线相撞,察觉到那双凤眸中的关切,万渊的眸光闪了闪,随即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复杂之色,有情意,有困惑,有感伤,亦有失望…… 见他露出如此神色,兮锦霄心底没来由地浮起一抹不安,他下意识去抓万渊的手腕,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无措道:“怎、怎么了?” 万渊垂眸,看向被兮锦霄抓着的手腕。 他的手腕,不似女子那般纤细;他的手,也不似女子那般柔若无骨。 他的手,是杀人的利器! 而鱼青青拼命跑过去之后,没有看到兮锦霄的身影。那双柳叶眼中溢满了惶恐,四下张望后发现兮锦霄人在这边。于是,她顾不得一身的狼狈,又一路小跑着追了过来。 “大人~”她嗲音里夹杂着哭腔,冲过来猛地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兮锦霄。 她心慌的厉害,下意识想找寻一份安全感。 巨大的恐慌让她忘了曾经被扔出去的经历,满脑子都是兮锦霄给的安全感,毕竟他救了她的命。 近距离受到两人亲密接触的冲击,万渊冷笑出声,用了几分力拂开兮锦霄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兮锦霄悚然一惊,再次伸手却没有抓住人,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浮上一抹慌乱。 他的眉头紧紧蹙起,一双凤眸中渐渐涌现出焦虑。他的身体动了动,用力挣脱着鱼青青,怎奈她抱得太紧,那两条纤细的手臂像是上了锁一样。 望着万渊绝然远去的背影,兮锦霄那向来冷峻的脸上溢满了恐慌,心脏疼得仿佛已经停止了跳动,垂在身侧的双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此刻的他,满脑子都是万渊走了,要离开他了! 他周身的灵力逐渐暴躁,仅是一瞬,灵力便炸开了,卷起汹涌的风沙,迅速向着周围扩散。 鱼青青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晕过去前,她脑子里唯有一个念头,她好像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臂了! 挣脱束缚,兮锦霄的身影毫不犹豫地朝着树林的方向掠去。 目睹全过程的尹新成,挑眉,摇头叹息道:“自作孽不可活!” 骊山北麓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个虚脱了的黑衣人。 “呕~” 其中一个黑衣人歪头又吐了一次,生无可恋地望着天空。 “首领,这种事儿,只有修士才能做到吧?” 黑衣人首领沉吟了半晌,才回答:“应当是。” “那是谁出的手?” 首领面色复杂道:“我怎么知道。” “怎么会有修士呢?” “我怎么知道!” “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首领有些气急败坏地吼道。 其余黑衣人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清风徐徐,芳草茸茸,却化不开这萦绕的忧愁。 又一个黑衣人大着胆子,打破沉寂:“那家主那儿……” 那可是修士啊,他们一群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敌得过呢。 可家主他向来心狠手辣,凡事只求结果,不论过程。失败了就是失败了,不论何种理由,他们这些人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黑衣首领沉默了…… 敌人尚且仁慈,不曾对他们赶尽杀绝; 奈何主人无情,任务没有完成,他们终归是难逃一死。 天空清亮的没有一丝儿云彩, 此处风景甚好,也许是个不错地埋骨之处。 至少,除了黑夜,还有一半的时间,他们能身处光明! 第55章 吃软不吃硬。 清风拂过,树叶轻轻摇曳,沙沙作响,在声声蝉鸣中竟显出了几分恬静。 万渊背靠着一棵粗壮的老树坐下,一腿屈起,一腿随意地伸展着。 阳光穿透树梢,洒落下来,斑驳的光影点缀着地面。 他后脑抵着树干,仰起头,眸光望向头顶的树梢。忽地抬手挡在视线上方,为本就斑驳的光影又添了几分阻碍。 指缝间透过的微光直戳他的心底,苦涩不断在蔓延。 他从未追过人。 为了摘兮锦霄这朵高岭之花,明撩暗诱,他是无所不用其极。兮锦霄看似一一接收,却始终点到为止,像是隔着一层纱,看不真切。 他原本以为,兮锦霄对他并非无意,可危急关头才见人心不是吗! 也许,兮锦霄只是不懂与人相处的距离,所以才不排斥他偶尔的动手动脚。 突然不知道该不该再继续下去了, 若是兮锦霄喜欢的并非男人呢? 抛开人品,鱼青青也算得上是个美人儿,容貌妍丽,身姿窈窕,又一直穷追不舍,万一他动心了呢? 也许并不是万一! 明明前一刻,还在坚持普通人的事情交由普通人去解决,却在听到鱼青青的哭喊声后,果决地出手了! 若兮锦霄心中有人了,他又何苦去做恶人!难为自己,也难为旁人。 收回手,万渊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中越发的落寞。 狐偃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来到他身边,懒散地倚在旁边的树干上,问道:“不高兴了?” 万渊抬头看向他,见他左臂处的剑伤只是用从袖口处撕扯的一截布条,随意地绑了一下,眉心不由蹙起,问道:“伤怎么样?” 见他盯着自己手臂上的伤,狐偃眉梢微挑,用力甩了甩左臂,轻笑一声道:“瞧,已经好了!” 动作略大,鲜血又渗了出来,浸在青色的布条上异常显眼。 万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见状,狐偃侧了侧身,将左臂隐藏起来。勾唇回视万渊,上挑的眼尾弯着几分无所谓的弧度。 看他那副欲盖弥彰的样子,万渊都给气笑了,不容置喙道 :“过来。” 听着他命令的语气,狐偃眯了眯眼,脑子里是想拒绝的,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走到了他身侧。 “坐下。”万渊右手手掌向上,伸向狐偃,仍旧是强硬的语气道:“药,我知道你有。” 随身备着伤药,是狐偃的习惯,也不知他是何时养成的。 在万渊的注视下,狐偃抿了抿唇,慢吞吞从腰封处抠出一个青色小瓷瓶,放在万渊手上。顺势在他身旁坐下,乖乖将左臂伸到万渊面前。 见他配合,万渊满意勾唇,白皙匀称的手指轻轻地解开了那凌乱的包扎,顺着剑痕将周围的衣袖撕开,露出了狰狞的伤口。 万渊抿着唇,将小瓷瓶中止血的药粉均匀地撒了上去,又多撒了一层。 狐偃盯着他认真的样子,眼中渐渐浮起病态的痴狂,心里滋生出无尽的贪婪。 察觉到那抹无法忽视的眼神,万渊抬眸,疑惑地看向狐偃。 对上那双澈亮的眸子,顷刻间,狐偃眼中的痴与贪便消散的干干净净。 他忍不住开口安慰道:“那个女人连给你提鞋都不配,又何需放在眼里?” 万渊垂眸不语,将一个干净的帕子折叠覆在上好了药的伤口处,那是兮锦霄的帕子。又从自己的衣摆处撕下一块干净的长条,绕着狐偃手臂的伤处缠了一圈。 见人沉默,狐偃的眼底飞速闪过一丝心疼,又悠悠道:“兮锦霄的眼还没瞎!” 他自然知道症结点是兮锦霄,私心里,他是不愿提及那个人的。但他更不想见到万渊难过,这样矜贵的人,就当鲜衣怒马,恣意潇洒。 万渊猛地看向狐偃,表情略有些愕然,清咳了一下,不自然地问道:“你看得出来?” “我不瞎。”狐偃轻哼一声。 有那么明显吗? 万渊讪讪地收回视线,不再作声,动作利落地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兮锦霄惊慌地赶过来,远远地望见树下万渊的背影,不由松了口气,他没走! 再一看,却见万渊与狐偃两人并肩而坐,四目相对,情意绵绵,气氛十分和谐。 他脚步微顿,眼眸暗沉,握拳的手紧了又紧,指甲几乎扣进了肉里。 可他知道,此时不能生气! 阿渊的性子,吃软不吃硬。 于是,他抿了抿唇,强压下心底那股情不自禁涌起的酸楚,迅捷地闪身过去站在两人面前。 兮锦霄扫向狐偃的眼神犀利又冰冷,有一丝狠戾快速闪过。而后他收回视线,双眸静静地注视着万渊,温柔缱绻。 狐偃毫不示弱地望向锦霄,余光却瞥见万渊直勾勾望着兮锦霄的样子。兮锦霄一出现,他的眼中便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想起万渊毫不犹豫护在他身前的模样,狐偃眯起双眼,眸光晦暗。半晌,闭了闭眼,深呼出一口气,还是起身离开了。 他停在距离他们不远处,飞身跃坐于树枝上,一腿屈起,一腿随意地垂下树枝。倚靠在树干上,抬起左臂,眸光温柔地看着那个蝴蝶结。 罢了,是他太过贪心,怨她恨她,却终究不甘心放下她,那是他年少时追逐的梦啊! 这黑暗的四年,他靠念着她,念着她那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眸,没有一丝热情的灵魂,痛苦地熬着。 他想活着,想亲口问问她,于他,她有没有过那么一丝心动。 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贪恋着万渊的温柔。 那是他此生唯一拥有过的温柔。 不问过去,不图日后,他只是他,不是附属,不是利刃,不是玩物。 万渊一如既往,待他如朋如友,给了他从未有过的自在。 而他却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觊觎着那人的一切美好。 这样的他,如何配得上光风霁月的那个人! 他阖上双眸, 为何心底如此酸涩? 狐偃离开后,兮锦霄身上那股冷意一点一点消散,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涌出几许委屈。 万渊抿抿唇,垂下眼睫,不再看他。 兮锦霄蹲下身,凑近了些,手指温柔地拂开万渊额前的碎发,贴上他的脸颊,轻轻摩挲着,低声哄道:“不气了好不好?” 感受着他指尖的温热,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感传遍了全身,万渊的唇抿得更紧了,偏头躲开了他的摩挲。 见他闪躲,兮锦霄墨眸晦暗莫测,他身体稍稍前倾,腾空的手覆在万渊后脖颈上,强迫性地将人压向他的方向。 万渊一惊,不由瞪大了双眼。 一时间,两人额头相抵,距离挨得很近,长长的眼睫几乎交错,每一次的忽闪,都会勾起心尖上的一阵儿颤栗。 兮锦霄垂眸,盯着那两片娇嫩的唇瓣,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晚亲上去时,那柔软的触感,忍不住喉头滚动。 第56章 他舍不得! 之前不够冷静,没有注意兮锦霄的话语中隐藏的信息。 他说既已入了这方天地,便遵守其规则可好! 兮锦霄猜到他是外来的了? 万渊的思考能力变得迟钝了,兮锦霄那张好看到无可挑剔的脸,在他眼前逐渐放大的,呼吸间的温热不间断地喷洒在他的脸上。 他的呼吸不自觉便放轻了,浑身紧绷,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根本无法思考兮锦霄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而兮锦霄眼眸幽深,语气却极为委屈的低声道:“阿渊在乎所有人的性命,可我只在乎阿渊!阿渊能不能,能不能也多给我一些在意?我也会害怕……” 他委委屈屈又不着痕迹地将这方天地规则说与万渊听。 从前他以为,即便万渊一知半解也无所谓,他总会护着他的。可如今看来,他不能不知道,他虽为妖,却对人类的有着不一样的感情! 从狐偃的角度看过去,以为两人在亲吻,他脑袋“嗡”的一声,身体“腾”的一下从树上跳了下来,拔腿就要冲过去。 可不过片刻,他便硬生生忍住了,双目憋的通红,他身形定在原地,攥紧了双拳。 明明已经决定要放弃了不是吗?万渊他值得更好的,他不配,他…… 一滴晶莹的泪珠,从狐偃的眼角滑落,他微怔,慢慢抬手,划过脸颊,还有些泛白的食指指腹湿润了。 他的嘴角突然挑起一抹轻挑的讥笑,也是,像他这种处在深渊之底的人,一点光亮便已足矣,不该过于贪婪的。 兮锦霄那可怜巴巴的语气,明明白白的在意,还有那双漂亮的凤眸中流露出的乞求,让万渊既心疼又自责。 虽说力量越强,就越需要规则约束,但这方天地对妖修的限制也太过严苛了些! 难怪力量最为弱小的普通人类,肩上压着妖族与修士两座巍峨大山,却依旧能够占尽世间资源,繁衍生息,且息息不止,甚至于后世一度成为了世界的主宰! 他懂了兮锦霄的选择。 可他却做不到,真的把自己当作一只妖,而无视身边那些普通人类的生死! 不知道此方世界将他归为了妖,还是归为了人类。 即便是归为妖他也无所谓,那些人杀便杀了,他不后悔。 阻碍修炼也好,难渡雷劫也罢,他一个末法时代的普通人,从未想过要活到几百年甚至上千年。 况且“兽化”实验,也不曾有数据显示会增加融合者的寿命。 能踏踏实实地陪着兮锦霄走完人生这几十年,足矣! 此刻的万渊无比庆幸,还好兮锦霄没有像他这般肆意妄为! 他可以遵循自己的规则,无视生死,却不能让本该有望得道的兮锦霄因他而陨! 他舍不得! 万渊的眼睫还在微微颤抖着,他双手捧起兮锦霄的脸颊,情不自禁温柔地啄着他的脸颊,以作安慰。 安慰兮锦霄的不安,也安慰他自己心底涌出的后怕。 一边轻啄一边温声哄着:“好了好了,乖,阿锦不怕,我不会有事的。是我无知,险些连累了你。以后我都听你的,三思而行,好不好?” 一下又一下柔软的触感,如蜻蜓点水,荡起了圈圈涟漪,撩的兮锦霄心尖跟着一下一下发颤。 他再也忍受不住这样的诱惑,抬手轻轻捏住万渊那光洁的下巴,用力吻上了他朝思暮想的那片柔软。 吮吸,啃噬,毫无章法却极具占有欲。 兮锦霄的唇温暖又湿润,但吻得急切又激烈。 万渊猝不及防,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烟花炸开了,心跳震耳欲聋。 他的唇不自知地动了动,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微凉的舌尖灵活地探了进去。 他怔愣一瞬,随即双臂自然地攀上了兮锦霄的脖颈,缓缓阖上了双眸,舌尖温柔地迎了上去。 察觉到他的主动,兮锦霄兴奋了起来,他贪婪地攫取着万渊的每一分气息,极尽全力去探索属于万渊的每一个角落。 “嗯~”情不自禁的声音自万渊的喉间溢出,晶亮的液体顺着唇角流了出来。 兮锦霄呼吸逐渐加重,吻得也越来越深入。 许久,在万渊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他。 万渊喘息着攫取空气,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尾潋着薄红,沾了水渍的双唇愈发晶莹红润。 细看之下,他的唇瓣上有一处被咬破了皮,格外艳丽。 兮锦霄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唇,幽深的凤眸中墨色翻涌,想要再次攻城掠地。 他低头,薄唇缓缓凑了过去,却亲在了万渊白皙匀称的手背上。 万渊捂着唇,眨巴着眼睛,口齿不清地控诉着道:“蜗(我)色透(舌头)麻了,忒(腿)阅(也)麻了。” 兮锦霄的视线从他的唇上缓缓移至他半屈着的腿上,修长有力的左手直接探向万渊的小腿,轻轻揉捏着。 同时,伸出右手环住万渊那柔韧的腰身,将人往怀里拉近了几分。 他将头深深地埋进万渊光滑雪白的脖颈处,努力平复着身体的躁动。 感受着兮锦霄那深重又温热的呼吸,万渊浑身上下酥酥软软,他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处,唇角的弧度高高地翘了起来。 兮锦霄也是喜欢他的吧!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声:“为什么会出手?” 兮锦霄的唇若有似无地触碰着万渊的耳垂,含糊不清道:“怕你受伤。” 闻言,万渊轻推着他的胸膛,将人推开,挑眉看向他道:“不是因为鱼青青的呼喊求救?” “嗯?她呼救了?”兮锦霄蹙眉回想着,良久,深邃的凤眸微眯,唇畔挂着浅笑,映着阳光,熠熠生辉,笑容光彩夺目,俊美的无可挑剔。 他隐匿着笑意的嗓音撩心入骨,“醋了?你在哪,我的视线便在哪,注意不到旁的。” 丘比特之箭又射中了万渊的心脏,他耳根变得通红,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回避着兮锦霄那揶揄的视线,恼羞成怒道:“我没有!” 兮锦霄低笑一声,顺着他的话宠溺道:“好好,没有。” 万渊轻哼一声,觉得有些脸热,起身快步往回走,仓促道了声:“回去了。” 兮锦霄唇角漾出一抹温柔的笑容,深邃的眼眸里满是宠溺,起身跟上,与他并肩而行。 行过狐偃身边,兮锦霄瞥了他一眼,嘴角冷厉的弧度一闪而逝。 狐偃面无表情,微垂的眼眸中透出一丝沉重的苦涩,远远地缀在他们身后。 极力压制着心底翻涌的暴戾, 于万渊,他愿意成全,要成全,不许贪心,不许,不许! 第57章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葬死者,慰伤者。 整顿好一切,尹伯封背着阳光,立于土丘之上,望着身下与人同高的影子,陷入了沉思。 这群刺客武艺高强,手段狠辣,是死侍。 能一次派出如此数量死侍的,镐京寥寥数人,会是谁呢? 来刺杀他的!是与他有怨,还是与尹家有怨? 尹家离开镐京,不过也才五六年的时间,便有人敢对他们行刺杀之事了! 果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呐! 一行近百人,折了一半。若非有霄儿在,此番说不得真得要命丧于此了。 这可是天子脚下啊! 如今的镐京……乌烟瘴气! 尹伯封长叹一声,刚要转身,余光瞥到从树林中并肩走出来的兮锦霄与万渊。 他踉跄着匆匆下了坡,迎了过去,关切道:“霄儿,万公子,都没事吧?” “嗯。”兮锦霄的尾音中还带着一丝愉悦。 “我们没事。”万渊回身,指向身后跟着的狐偃,笑着说道:“但他左臂受了剑伤,伤口挺深的。” 闻言,狐偃一愣,定在原地,抿了抿唇。 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温柔,他会控制不住想要沉沦的。 而听到他们没事的尹伯封放下心来,脸上浮上了几分笑意,温声道:“好好,万公子尽可放心,咱们队伍里疾医、疡医、食医都有,我这就让宋下士过来给他瞧瞧,用最好的伤药!” “有劳您了。”万渊客气地道谢。 “不妨事,都是应该的。”尹伯封爽朗地笑了笑。 他喜欢万渊这个孩子,谦和有礼,懂得顾及别人的感受,与之相处,如沐春风。 一定是极为重礼的家庭,才能教导出如此知进退的孩子。 可惜了,为何会愿意以男子之身入宫侍君呢? 天子…… 算了,臣不彰君过。 念及此,尹伯封看向万渊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惋惜,他和蔼可亲地说道:“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咱们稍后启程,赶在日落前进入镐京。” “好。”万渊应着,偏头看向兮锦霄,以眼神询问他,尹伯封为何突然用这副表情看着他。 兮锦霄将视线移到尹伯封身上,挑了挑眉,表示他不知。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马车,身后又传来尹伯封关切的声音:“万公子,我观你下唇有处破了皮,待会着人给你送些药膏涂抹。” 听到他这清亮的高音,万渊一个趔趄,不由加快了脚步,耳尖却悄悄地泛了红。 看着万渊害羞的样子,兮锦霄勾起的唇角笑意渐盛,连眼角眉梢都不可抑制地流露出笑意。 兮锦霄随之掀起车帘,弯腰钻进了马车,在万渊身边刚一坐定。 万渊便气恼地瞪了他一眼,食指压着嘴唇上的破皮处,嗔怪道:“你看看!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莹白映着嫣红,琥珀色的眸子,妩媚含情,摄人心魂。 兮锦霄眼眸深沉,拇指情不自禁地抚上万渊的唇,轻轻摩挲着。 一个低沉的“好”字从兮锦霄嗓音中跃出,便低头吻了上去,浅啄轻尝,极尽温柔而又绵长的吻。 有了树林中激吻的探索,他好似也寻到了一些技巧。 “唔……”万渊眨了眨眼,随即唇角扬起明显的弧度,淡定地闭上眼睛配合着他。 兮锦霄的手抚上万渊柔韧的腰肢,顺势轻轻一带,微侧着身躯,将万渊压倒在榻上,继续缠绵深入地吻着,身体也起了反应。 他的呼吸愈来愈重,逐渐不满足于此,唇齿逐渐移向耳畔,舔舐厮磨。 觑着万渊那微微颤抖的眼睫,抬手扯开了他的衣领,拿捏着分寸向下移,下巴,脖颈,锁骨,都留下了他啃噬的痕迹。 万渊猛地睁开了眼,他的大腿根处被硌得生疼,薄薄的衣衫,抵不住那点炙热。 同为男人,他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扶风拄着根棍子,一瘸一拐急切地来到马车前,伸手掀开车帘, “公子,你……” 眼前的一幕,让他瞳孔骤然放大。 他猛地甩下车帘,怔怔地补充完方才要说得话,“没……没事吧!” 两人衣衫凌乱,缠绵悱恻的画面不断在扶风脑海中回旋,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 刺客围攻时,他没受伤,却在看到万渊转身离开的那刻,一时情急,扭伤了脚。 此番远远地瞧见他家公子回到了马车上,他便拖着扭伤的脚急急地奔了过来。 结果呢,受伤的还是他! 一早就察觉这俩人不对劲了,没想到进展这么快,还在马车里就…… 大宗大人还真是威武,竟敢公然与天子抢人! 唉,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马车,默然后退,蹲守在了不远处。 乍听到扶风的声音,万渊也顾不得身体酥软,轻推了推埋头在他锁骨处啃咬的兮锦霄。 “快起来。” 兮锦霄不以为然,略微抬眼瞥向万渊那张溢满春色的脸,墨眸暗沉,翻涌着浓浓的欲望。 他再次将唇覆在万渊里唇上,轻轻地吮吸着, 含糊问道:“怎么了?” “扶风来了。” “没有。” 他的舌探了进去。 “唔……” 在他还想进一步深入时,万渊微微偏头错开了亲吻,“别闹,真有人!” 兮锦霄顺势含住了他的耳垂。 万渊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随即抬手轻轻抚着兮锦霄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嗓音清哑地安抚道:“好了好了,冷静冷静,不能再继续了。在这马车里……终归是太过委屈你的!” 闻言,轻咬着万渊耳垂的兮锦霄,动作一顿,愣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笑了起来,他肩膀微颤,胸腔震动,呼出浅浅的气息喷洒在万渊的脖颈处。 胸膛的起伏清晰地传递给万渊,对于兮锦霄突然的发笑,万渊虽有些莫名,但还是被他的愉悦感染了,唇角抑制不住地翘起,问道:“笑什么呢?” 兮锦霄将头深深埋进万渊的脖颈,极力克制着嘴角的弧度,哑着嗓子问道:“什么时候,才算不委屈?” 万渊思考了片刻,犹豫道:“至少应当是在房间里,东西也要齐全吧!” “什么东西齐全?”兮锦霄语气里略带疑惑。 万渊清咳一声,红了耳尖,故作镇定道:“就是、就是脂膏之类的吧。” “做什么用的?” 万渊噎了一下,随即意味深长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果真是深山里长大的孩子,单纯得连行此事需要的东西都不知道! 还好是让他来,定不会伤到兮锦霄就是了。 兮锦霄眸光流转,宠溺道:“好,我等着。” 第58章 还是收敛些吧! “小扶风,你在这儿做什么?万渊呢?在马车上吗?”尹新成向上抛着手中的小青瓷瓶,悠悠荡荡地晃到扶风身边。 扶风撑着棍子起身,目光稍显警惕地看向尹新成,“您有事?” 尹新成奇怪地乜了扶风一眼,道:“不然呢?” 他将小瓷瓶捏在手里,在扶风眼前晃了晃,继续说道:“喏,不是说万渊的嘴破了皮吗?父亲让我过来送药啊!” 嘴破了皮……破了皮…… 扶风在风中凌乱,亲个嘴还能把嘴唇咬破?这是要闹得人尽皆知吗! 他一把夺过尹新成手中的小瓷瓶子,急急打发道:“有劳您了,我会拿给公子的。” 看扶风这反常的表现,尹新成瞥了一眼扶风身后的马车,狐疑的目光上下扫视着扶风,幽幽道:“兮锦霄在马车里!” 扶风下意识就想否定,但对上尹新成那肯定的眼神,他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见他这副模样,尹新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呵!破了皮!”他轻嗤一声,随即望向马车的方向,提高音量道:“有些人呐,可自觉着点吧,别教坏了小孩儿!启程!” 说完他唇角勾起,愉悦地哼了一声,潇洒地甩袖离开。 听到尹新成若有所指的话,马车内刚要撑着胳膊起身的万渊,差点栽回去。 兮锦霄长臂一捞,揽着万渊的腰,将他扶起坐稳。 万渊抬眼,对上兮锦霄那无辜的眼神,他轻抿了抿唇,也不忍心再多说什么。 于是他双手搓了搓脸,深吸一口气,算了,只要脸皮够厚,没人能调侃到他。 车马匆匆,行过山间,穿过田野,终于于一个时辰之后抵达了镐京城外。 轻柔的晚风推不动暮云,落日的余晖倾洒在巍峨的城墙之上,使其看起来庄严而肃穆,彰显着岁月的痕迹。 青砖砌成的城墙泛出了金红色的光辉,让眼前这厚重的百丈城墙莫名地带上了一抹矛盾的羞涩感。 万渊半掀着马车窗帘,将头探出窗外,望着眼前镐京的第一道防线,眼中浮现出几分震撼。 此时的城楼更显苍老与威严,仿佛是一位守护者,静静地守护着这座城池。 固若金汤,金戈铁甲,鄙夷天下之势。 这样的城防,才能让住在城里的人安心吧!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面,徐徐驶入镐京城中。 然而向来以繁华着称的镐京城却不似想象中那样热闹。 商铺林立,却少了小商小贩的身影;人来人往,却行色匆匆,麻木沉闷。 犬吠的声音从巷子中遥遥传来,清晰而喧闹。 马车晃晃悠悠穿过几条街市,一路向东,来到一户简居的大院前,停了下来。 万渊与兮锦霄走下马车时,尹伯封已经拍响了紧闭的大门。 不过一会儿,“吱呀”一声,大门从里面错开一条缝。 “谁呀?”一个花白胡子的老汉,从门缝中探出头来。 “福伯,是我。”尹伯封上前一步笑道。 被称为福伯的老人,浑浊的瞳孔登时一喜,连忙打开两扇漆红的大门,激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躬身行礼道:“二公子回来了!” 尹伯封急忙扶住他,道:“是啊,此番回来怕是要住上好一阵子了。” “好好,都收拾妥了。一收到信啊,我便着人里里外外清扫了,一应用具皆是新置办的。”福伯抬起袖子蹭着眼中的泪花。 尹伯封拍了拍福伯的肩膀,转身指着台阶下方,两个侍从抬着的担架上的鱼青青,道:“福伯啊,着人带去客房吧。” 客房是在主院西侧的一个独立小院。 福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担架上的女子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虽有疑问,但他并未多问,只是唤来了一个小侍女,吩咐她照顾担架上的女子。 目送着担架进入大门后拐向左边,进入半圆形的青砖灰瓦门廊。 随后,福伯引着众人步入院中,绕过宽大的影壁,来到了前院正厅落座。 “万公子住后室可好?”尹伯封抿了口茶,开始给几人安排住处。 主院以门道、前厅、过廊和后室为中轴,过廊的东西两边分别配置六间厢房,与后室亦是以一道半圆形的青砖灰瓦门廊相连。 后室宽敞又相对独立,适合万渊如今的身份。 万渊点头,他住哪里都可。 “霄儿,住东厢房可好?” 兮锦霄一听,他的住所没有挨着万渊,顿时不乐意了。 他蹙眉道:“我住后室。” “不可。”尹伯封立即出声否决了,他劝道:“霄儿,这儿是镐京,人言可畏,万不可肆意妄为,伤了万公子的名声。” 什么人言可畏,阿渊是他的! 兮锦霄抿着唇,没有说话,一副不容商量的模样看着尹伯封。 见状,尹伯封顿时头疼起来,他也不想与侄儿为难,可这事还真不能妥协。万一被有心人拿出来诟病,那后果不是他们可以承受的。 尹伯封看向一旁的尹新成,盼着他也能说几句劝劝,奈何尹新成看房梁,看地板,偏偏就是不看他。 他瞪尹新成一眼,又一脸为难的看向万渊。 正捧着茶盏,垂眸静听安排的万渊,察觉到尹伯封热切的目光,抬眸望过去,见他无奈求助的模样,不由失笑。 万渊偏头看向身侧坐得端正的兮锦霄,眉眼弯弯。 察觉到他的视线,兮锦霄也偏头看了过去,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只见万渊轻轻将茶杯搁在桌上,手肘撑着桌面,倾身向前,对着兮锦霄勾了勾手指。 那般狡黠的小狐狸模样,勾的兮锦霄心尖发痒。 他神色微动,俯身过去,凑近万渊的脸,在距离他一拳的位置停下,墨眸盯着万渊,期待他下一步的动作。 又是这个眼神!漆黑如墨的双瞳中翻涌着浓浓的晕不开的占有欲,恨不能将他拆吃入腹。 自从树林中那一吻后,两人心意相通,兮锦霄已经不会收敛了。 万渊垂眸笑了,他喜欢这种感觉,能真切地感受到兮锦霄汹涌的爱意。 他懂尹伯封的意思,以他现在天子待选的身份,若是与兮锦霄同住一院,难免会招来风言风语,为兮锦霄乃至整个尹家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啧,尹伯封还不知晓他与兮锦霄的关系,若是知道了,怕是会疯! 万渊不由勾起了唇角。 还是收敛些吧!这事也不难,不就是想离他近些吗!他也想。 万渊的唇缓缓靠近兮锦霄的耳朵,悄声道:“其实也不拘住哪,晚间避着人到我房间便好。” 晚间……到我房间…… 第59章 愿意! 兮锦霄瞳孔一缩,耳边只余下了这几个字在回响! 一时间心跳如鼓,不可思议地看向万渊。 触及他的视线,万渊眉梢轻挑,这是听不懂,还是不愿意? 他坐起身,与兮锦霄拉开一些距离,眯着眼问道:“不愿意?” “愿意!”兮锦霄毫不犹豫地应声。 万渊勾唇一笑,嗔了他一眼。 见状,兮锦霄也扬起了唇角,眼眸中是别样的柔情。 看着两人亲昵的你来我往,尹伯封额角止不住跳了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尹新成瞧着他父亲那狐疑的表情,暗瞪了万渊与兮锦霄一眼。 这俩人怕不是疯了,生怕别人发现不了! 他看向一旁站着的福伯,转而问道:“福伯,若我没记错的话,咱们大门上应当是有匾额的,怎滴摘了呢?” 一听这话,尹伯封的注意力顿时放了过来。 可不是嘛,那匾额上的“尹府”二字还是他父亲年轻时亲笔题写的。 福伯猛然跪下。 “诶!”尹新成吓了一跳,起身就过去扶他。 福伯拒绝,“砰”地一下,额头磕在地面上,深深行了一礼,声音悲戚道:“回小公子的话,是我无能,未能守好尹府!” 他抹了一把老泪,继续哽咽道:“前日夜间,听到动静,侍从前去查看,却发现门上的匾额不知是被何人劈成了两半,就那样散落在地上啊!” “欺人太甚!”尹伯封愤怒地一掌拍在矮几上。 这是将他们尹家的脸面按在地上踩啊! “父亲又何须生气,刺杀都使得出来,更遑论这种下作手段了。”尹新成幽幽出声,再次伸手将跪在地上的福伯搀了起来,安慰道:“福伯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是有人觉得我尹家没落了啊!” 听了几人的话,万渊嘴角抽了抽,这到底是个怎样莫名其妙的人啊! 无论是政治立场不同,还是个人恩怨难解,既已有了刺杀这样狠戾的手段,为何又多此一举地作出如此幼稚的行为! 是要杀人诛心吗?神经病啊! 尹伯封稍缓了缓情绪,怒哼一声:“左不过就是那几个人!待明日进宫,我定要在天子面前好好参他们一本!” 闻言,尹新成撇了撇嘴,并未多言。他父亲要参的,那都是天子面前的红人,他们的所作所为,天子未必不知情! 他敢说,明日,他的父亲定会败兴而归。 宣王在位时,因为年龄相当,他与姬宫湦也算是相处颇多。他可太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了,那是刻进骨子里的残暴自大! 八岁那年,姬宫湦有只特别喜欢的橘猫儿,乖巧伶俐通人性,常常带与他炫耀。 可就在那年九月,诸侯朝觐当日,许是人多,橘猫儿受了惊,在姬宫湦的手背上留下了两道抓痕。 尽管姬宫湦当下极力掩饰,可那眼底闪过的阴鸷仍是被站在他身边的尹新成捕捉到了。 尹新成料想橘猫儿会吃些苦头,却未曾想到,自那日之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过那只橘猫儿了! 偶听宫人说起,那夜王宫的废院里,不知哪里来的野猫惨叫了一夜! 他知晓后,直觉后脊发凉。若非必要,便不再入宫了。 宣王对身为继承人的姬宫湦寄予了厚望,竭力为其铺路,期望他能以此为基,再创大周盛世! 是以对他的管教也极为严厉。 压抑得太狠,一朝得势,姬宫湦的本性便彻底暴露了出来,连面上都懒得再掩饰了。 他最听不得的便是旁人的劝谏! 可宣王却偏偏将这样一个人托付给了祖父! 看着尹新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万渊笑了笑,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他带着自己在府里四处转转。 万渊的习惯,陌生的地方,知情,知禁,知俗,才不至于被动。 这镐京城,鱼龙混杂,不出意外的话,他可能要在这里待一阵子了,了解大概的形势是非常有必要的。 而尹新成是个明白人。 尹新成抬头,诧异地看了万渊一眼,然后偏头,视线绕过万渊,落在对面沉着脸的兮锦霄身上,他挑了挑眉,一身反骨又出来了,起身便与万渊并肩离开了。 岐山姜家演武场,经过三日的激烈角逐,终于决出了前十名。 姜禄自然还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千霜剑的归属者。 姜池排在第八。 姜禄提着千霜剑,走至姜池面前时,顺手扔了过去。 见状,姜池急忙伸手接住,疑惑地看向姜禄。 姜禄抬手搭上他的肩膀,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神色,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姜池!你并未尽全力啊!隐藏实力所图为何啊?” 姜池握着千霜剑的手紧了紧,面色不变地回道:“自保罢了。” 语毕,他的视线还扫了扫不远处满脸嫉恨地瞪着他的姜寅。 姜禄偏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嗤笑一声,明显不信。 就那个蠢货,有资格成为威胁? “不论你所图为何,我都欣赏你。”他拍了拍姜池的肩膀,随即后退一步,音量提高继续道:“千霜剑便赠予你了。我姜禄送出的东西,若有人胆敢觊觎,我、废、了、他!” 闻言,姜寅打了个哆嗦,刚浮上的喜色僵在脸上,收回了日后从姜池手中抢过千霜剑的想法。 姜禄转身走出人群,唇角勾起。 姜家主家,可真热闹! 姜池站在原地,望着姜禄的背影,心底泛出一股寒意。方才那一瞬,他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这个人,远比姜昆可怕! 这时,姜昆也从高台上走下来,拍了拍姜池的肩膀,欣慰道:“不错!晚些时候到书房来。” 姜池敛下眼睫,俯身恭敬道:“是,家主。” 代菲垂头跟在姜池身后,亦步亦趋地回到小院落里。 刚一进门,她便一把夺过姜池手中的千霜剑,仔细观赏起来,简直爱不释手。 剑鞘及剑柄上印着一片片的霜花图案,显得漂亮又冷酷。 利剑出鞘,剑身薄而锋利,透着淡淡的寒光,仿如秋霜。 代菲随手挥了两剑,剑身嗡嗡作响。 “这剑不错啊!姜禄为什么送给你?” 姜池腰部倚靠在石桌边沿,双臂环胸,并未出声。 第60章 烂泥扶不上墙! 代菲也不需要他的回应,一个漂亮的挽花将千霜剑收回剑鞘,直接塞进他怀里,继续道:“管他为什么呢!送你你拿着就是了。” 听着她肆意的话语,姜池扯了扯嘴角,还真是羡慕她,活得潇洒自在,无所顾忌! 入夜时分,姜家主院的书房内,姜昆抬手扶起躬身行礼的姜池,慈爱道:“你这孩子,就是太实诚!祖父说过多少次了,你是我姜昆的亲孙子,见自己的祖父又何须多礼?” 听着他状似和蔼可亲的话语,姜池内心毫无波澜,只是恭敬道:“您是长辈,礼不可废。” “罢了,随你吧。”姜昆无奈地笑了笑,转而又说道:“池儿回到姜家也有六年了吧!” 姜池默了一瞬,回道:“是。” 十二岁被迫回到姜家,如今他已经十八了,可不六年了吗! “祖父一直都知道你天赋奇佳,果然,你也从未让祖父失望!祖父老了,这姜家迟早是要交到你手中的!” 姜昆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姜池得肩膀。 在姜家,姜池势单力薄,无依无靠,能够倚仗的人只有他! 姜池面上露出感激的神色,心底却在嗤笑,老东西,想让人出力又不肯拿出实际的好处,只会惺惺作态,以虚无缥缈的权势地位加以诱惑,以为谁都像他一样贪恋这姜家家主之位吗! 见姜池的态度恭敬,眼中满是虔诚,姜昆甚为满意,随即又添了一把火,道:“你母亲被害一事,祖父也很是心痛。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定然会找出凶手,为你母亲报仇。” 狗贼,竟还敢提及他的母亲! 姜池垂眸,掩下眼底涌出的恨意,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语气沉沉道:“多谢家主。不知家主抓到凶手后会如何处置呢?” 姜昆一顿,随即笑道:“池儿说该怎么处置便怎样处置!” 姜池直勾勾地盯着姜昆,眼里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愤怒,道:“多谢家主成全。那便,抽筋剥骨,焚尽神魂,以慰我父母的在天之灵!” 听到他的称谓是“父母”,姜昆的眼中闪过一抹愠怒。 烂泥扶不上墙! 他姜昆的血脉,竟甘愿奉一个卑贱的猎户为父!若非此子天赋不错,日后能为他所用,他恨不能一掌拍死他。 姜昆攥了攥拳,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不想继续听姜昆的废话,也不想再与他虚与委蛇地上演祖孙情深,姜池直接了当地问道:“不知家主此番要我来书房,是有何事要吩咐?” 见他主动询问,姜昆点头,脸上的表情又柔和下来,道:“过两日,祖父便会带你们前往镐京。这也是你第一次去镐京,要多看多思,有什么不懂的便来问我。” “是。” 姜昆盯着姜池的脸,突然严肃道: “你是个聪明且细心的孩子,有件事,确实非你不可!” “家主请说。” “等到了镐京,祖父要你去盯紧尹吉甫的那个嫡长孙!”瞥见姜池眼中闪过的诧异,姜昆语气里带了一分厌恶,补充道:“你要多加小心,那是个半妖!” 闻言,姜池了然地垂下眼眸。 啧,原来是半妖啊!姜昆他果真是对半妖恨之入骨呢。看来,姜家上一任半妖家主,即便是只上位了三天,也给姜昆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呐! “姜池明白,定会盯好那个半妖!”姜池顿了顿,抬眼看向姜昆,又道:“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便去修炼了。” “好好,去吧,你这孩子就是勤奋!”姜昆随口夸赞道。 姜池退出书房门外,深吸了口气,随即眉心蹙起,晦气,就连门外的空气都是一样的污浊! 他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万渊与兮锦霄结伴来到前院,刚要步入正厅,便看到一身华服的尹伯封,垂头丧气地从大门外走进来。 一直到走到两人面前,尹伯封才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问道:“昨日休息的可还好?” 两人同时点头,然后相互对视了一眼,默默跟在尹伯封地身后步入正厅,安静落座。 尹伯封猛灌了两口茶水,好半晌,才缓缓开口:“天子拒绝传召,只传话说,要我们静待朝觐之期!” 话音刚落,他便一掌拍在矮几上,怒声道:“分明是他要我们十日内赶到镐京,如今我们到了,又说要等半月之后的朝觐之期!怎可如此,如此戏弄于人!” “您别动气,我们等着便是。”万渊温声劝着,抬手提起茶壶将尹伯封面前的茶盏斟满。 “唉,我只怕朝觐那日,又会生出旁的事端,连累到父亲他老人家啊!”尹伯封苦笑一声,继续说道:“今日一早,在宫门外碰到了姬鼓那个老匹夫。他特意来与我说,等着朝觐之期看我尹国的笑话!那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好似已经笃定了此番,我们必会被天子责难!” 尹伯封不知,姬鼓之所以得意,是因为他知道尹伯封等人进入镐京时,只带了一个女子。那女子还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被担架抬着进入尹府的。 尹国上报有两个待选名额,如今只剩下一个半死不活的待选,岂不说明另一个已经死了!单看这情形,即便是派出的刺客还未回来复命,姬鼓也笃定他的刺杀计划成功了。 就看朝觐之日,众目睽睽之下,尹国如何向天子交差了! 见尹伯封一脸忧虑,万渊忍不住安慰道:“国君他老人家是三朝元老,更是这大周天下的压舱石!只要他好好的,对犬戎、鬼方、西夷等外邦便是一种震慑,而对各诸侯国国君来说,是定心丸亦是紧箍咒。于大周的统治,百利而无一害,我想天子也清楚这点,不会太过为难他老人家的。” 尹伯封抬头,诧异地望向万渊,这孩子竟对他父亲的评价如此之高!小小年纪,对这天下的形势倒是看得通透。 这几年,他的父亲虽身在封地,却也极力维系着齐、晋、鲁、卫、申、郑之间的平衡。 可毕竟已远离了权力的中心,这份平衡保持的愈加艰难! 毫不客气地说,如今的大周尚算安稳,他的父亲居功至伟。 连万渊一个孩子都懂的道理,那些已经大权在握之人却只知道蝇营狗苟。 天子啊! 第61章 真是个妖精! 他不由地问道:“倘若天子看不清呢?” 万渊笑道:“他看得清。子均昨日说,天子最不喜的便是旁人的管束!可国君他老人家的存在,于天子而言,本身就是一道约束。若天子当真看不清,便不会只是简单地将人遣回封地了。” 尹伯封颔首,细细想来,确实如此。 自回到封地,他父亲一年不知要呈上多少谏书,天子虽不喜,但最多也是置之不理,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惩罚。若换成是旁人,恐怕坟头的草都换了几茬了! 思及此,尹伯封的忧虑一扫而空,心也渐渐定了下来,看向万渊的眼神里是止不住赞赏。 兮锦霄与有荣焉地注视着万渊,这般聪慧的人儿是他的! “这一大早,聊什么呢?”尹新成打着哈欠,悠哉地晃进正厅。 尹伯封瞧见他那副懒散的模样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斥道:“早?你瞧瞧现在什么时辰了?你是越来越放纵自己了。竟还让万公子与你兄长等着你用膳!” 尹新成瞥了眼桌上的茶水,饭菜都没布上呢,说什么在等着他用膳呢? 当看到他父亲身上那玄色丝绸深衣与繁琐的珠串玛瑙配饰时,他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凑到兮锦霄身旁坐下,轻声问道:“出师不利?” 兮锦霄瞥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看来是了!尹新成撇了撇嘴,难怪一大清早便如此暴躁! 他落座后,侍女们端着餐盘有条不紊地将饭菜一一呈上。 “一会儿用罢饭后,你带着万公子与你兄长在镐京城逛逛。”吩咐完尹新成,尹伯封又看向万渊与兮锦霄,继续道:“左右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你们便随意安排吧。成儿对这镐京城也还算了解,有他带着,你们省心些。” 万渊与兮锦霄点头称是。 尹新成挑眉,这两个人真是比他还能装,明明不想要他这个“外人”,却不反驳。 低调的马车悠悠穿街走巷,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来到一处极为雅致奢华的街道上,这是镐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沿街铺满了气派的商铺。 比之方才走过的街道,要热闹许多。 三人先后下了马车。 尹新成指着面前的茶楼,转身道:“这归亦楼便是镐京最大的茶楼了,二位去吧,狐偃与扶风都被养伤了,我也不去做那碍眼的人了!” 万渊失笑,道:“胡说什么呢,不过喝杯清茶而已。” 兮锦霄却是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尹新成不由撇嘴,正欲说话,一道讨人厌的嘲讽声突兀地传来,“哟,这不是那个君子端方的尹公子吗?” 尹新成抬眼,便见从对面的“浮生阁”中,大摇大摆走出一个身着青衣,白白胖胖的男子,那圆嘟嘟的脸上,两只小眼睛使劲睁着,一脸得意地望了过来。 在他的身后还紧跟着两名身强体壮的侍从。 听到声音的万渊与兮锦霄,同时回头,看向来人。 美人儿! 白胖的男子猛然顿足,呼吸也随之一滞,紧接着他双眼放光,收起了得意之色,笑嘻嘻地望向万渊,粗壮的小短腿紧走了几步。 见状,兮锦霄凤眸微眯,眼底浮上一丝戾气,转身向前一步,将万渊挡在身后。 尹新成却嗤笑一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个小胖子啊!怎么?刚快活出来?” 小胖子下意识看向万渊,急忙否认道:“你胡说什么!自家产业,我不过是来看看而已。” “哦,是吗?”尹新成上下打量着他,满脸都写着不相信。 小胖子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他那西瓜般的圆脑袋,扭着粗短的脖子探头看向兮锦霄身后的万渊,眼睛乐得眯成了一条缝,问道:“这位是?” 因着这小胖子与他的的父亲姬鼓一样,行事卑劣又猥琐,尹新成本就不耐与他多处,此时瞧着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就知道又没安什么好心。 于是他转头对万渊与兮锦霄道:“兄长,你们先进去吧,我啊,要跟老朋友叙叙旧。” 虽然他嘴上喊着兄长,但他知道真正做主的人是万渊,所以目光也一直是放在万渊身上的。 听他这么说,万渊看向身侧的兮锦霄,见他点头,才朝着尹新成笑了笑,道了声:“好。” 没有多分给小胖子一个眼神,便与兮锦霄一前一后走进了归亦楼。 而小胖子却被他得笑迷得神魂颠倒,望着他的背影,喃喃开口道:“他是你的兄长?” “啊。”尹新成随口敷衍着。 “一直养在尹城的那个?” “嗯。”尹新成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才将视线移向小胖子,不紧不慢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您请自便!” “诶!” 见他要走,小胖子急忙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脸上堆着笑,道:“别急着走啊,咱们这么多年不见,今儿得好好叙叙。走走,进去说,我请你喝茶。” 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尹新成挑眉,幽幽道: “喝茶?我可不是爱喝茶的人。” 说完他用力挣开了小胖子的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呸!什么东西啊!”小胖子对着尹新成的背影哫了一口,冷哼一声,背着手晃进了归亦楼。 一进茶楼,小胖子那双小眼睛便滴溜溜四处转着,搜寻万渊的身影。 此时的茶楼,人不算多,万渊与兮锦霄要了二楼临街的厢房。 水墨烟雨屏风后,黄梨木矮几临窗而立。 兮锦霄在万渊身侧坐下,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放在手中把玩着。 万渊倚在窗边,唇角微翘,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魅惑地看着兮锦霄。 此时的街上人来人往,却听不到小商贩的叫卖声,只有马车行过时,车轮的辘辘声。 兮锦霄的视线落在万渊身上,眸色渐深,秋水为神玉为骨,再加上那股浑然天成的慵懒之气,当真是太过勾人! 房门未关,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进他耳中,兮锦霄轻拉了一下万渊的手,道:“坐好。” “嗯?”万渊眨了眨眼,软软的尾音好似带着浅浅的钩子。 真是个妖精! “有人过来了。”兮锦霄伸手扶上万渊的腰,稍一用力,便将人扶得坐正了。 这副模样怎能叫旁人看了去! 第62章 招蜂引蝶 不一会儿,一个身穿青灰短衫的小侍,面上含笑,手里举着托盘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 他将矮圆又精致的短嘴茶壶置于桌上,躬身礼貌道:“二位公子,您的茶。” 就在这时,一声黏黏腻腻的“兄长?”从门外飘了进来,是方才那个小胖子的声音! 万渊与兮锦霄对视了一眼,没有作声。 没有得到回应的小胖子也不客气,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屏风一侧,猥琐地探出头来,朝着万渊的方向贱兮兮地又喊了一声:“兄长!” 万渊嘴角抽了抽,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见万渊终于抬头看他了,小胖子“嘿嘿”傻笑起来,两步蹿到万渊面前,跪坐于地。 他的步子踩得太重,连带着脚下的地板都好似跟着颤了颤。 看到姬耀的身影,小侍后退了两步,稳了稳身形,朝着他躬身行礼道:“耀公子,您来了。” 小胖子看都没看他一眼,只顾眼睛发亮地看着万渊,胖胖的脸上堆满笑,语气急切道:“兄长,我名姬耀,年十九,尚未取字。家父姬鼓,大周司马兼任司徒,家里还算小有资产。与子均自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如今尚未娶妻!” 小侍见他这副模样,眼角抽了抽,知道这位耀公子钟爱美人的毛病又犯了。也不再等着他出声让自己起身,径自拿了托盘便向外走去。 说起这位耀公子来,那也是位奇葩。 要说他钟爱美人吧,又不竟然。 普通官家及平民、奴隶中的美人儿,即便再美,他也不屑一顾;唯有诸侯权贵中,身份高贵的美人儿,才能得他青眼! 对于看上的美人儿,他那是恨不得舔着脸上。 可他也不用铜镜瞧瞧自己的模样,他是身份高贵,可人家也不差,凭什么看得上他? 小侍走到门外,顿住脚步,又隔着屏风望向万渊的身影,也不知这漂亮的少年又是哪家的公子! 他的目光触及守在门外的,两个凶巴巴的侍从,摇了摇头离开了。 兮锦霄沉着脸,恨不能一巴掌拍死这个无端献殷勤的小胖子。 而听完小胖子的介绍,万渊不由挑眉,竟是虢石父之子! 还真是冤家路窄呢! 按照尹新成的猜测,他们路上遭遇的刺杀,有很大的可能是姬鼓的手笔。 为什么这姬耀看起来有些傻? 面对姬耀那莫名其妙的热情,万渊只是神色淡淡地嗯了一声。 看着万渊那明艳倾城的容颜,姬耀便觉身心愉悦,丝毫不气馁地问道:“兄长是初来镐京吧?” “嗯。” 再次得到回应,姬耀整个人都兴奋起来,道:“我对镐京还算熟悉,兄长若不嫌弃,我愿意做兄长的向导。” 万渊笑了笑,拒绝道:“谢谢,不用麻烦了,我不爱出来逛。” “啊?兄长初来乍到,不知道这镐京城好玩的地方多了去了!”姬耀贪婪地看着万渊的笑颜,指着窗户对面的“浮生阁”说殷勤道:“那儿,兄长没去过吧?” 见他盯着万渊的目光黏黏糊糊的,兮锦霄眼中划过一丝阴鸷,忍不住就要动手,却被万渊一个眼神制止了。 兮锦霄咬了咬牙,冷哼了一声,生生压下了那股暴躁。 万渊这才望向对面,浮生阁,青砖琉璃瓦,朱漆柱檐雕花,外表的装修可谓奢华至极,出入之人皆是一身华服。 他轻摇了摇头,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兄长去了就知道了,有我在,保证兄长玩得乐不思蜀!”姬耀的小眼睛眨巴了两下,摇头晃脑继续道:“三天后,浮生阁选美大比,兄长可一定要来啊!” 选美大比? 浮生阁,浮生若梦,为欢几何?与春宵闾是一样的地方? 思及此,万渊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声音也冷了下来,“没兴趣。” 这答案出乎意料!又见美人面色微冷,姬耀微怔,随即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道:“兄长误会了,我说得玩可不是与那些奴隶做那等事。所谓选美,也只是面上的东西。” 听他这么说,万渊的神色缓和了些, 问道:“怎么说?” 姬耀神秘一笑,道:“兄长只管来,保准不叫你失望。” 万渊看着他,桃花眼微眯。 美人审视! 姬耀的心又是重重一跳,随即又朝着万渊的方向趴了趴,浑身的肉也跟着晃了晃,脸盘显得更大了。 他挑着眉,朝万渊抛了个媚眼。 见他作出这等欠扁的样子,万渊额角的青筋止不住地跳了起来,不由抬手抚额。 要不还是打死吧! 看着着实碍眼。 “想见天子吗?”见万渊不说话,姬耀伸出粗胖的手掌半掩着唇,低声继续道:“选美大比,王上也会来,到时候我带兄长去见见啊。” 谢谢,并不想见! 万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兮锦霄冷笑一声,抬手轻挥,便见姬耀如球一般翻滚着出了门外,“砰”得一声,门关上了。 厢房里突然滚出一只庞然大物,两个侍从惊得猛然跳开,等稳住身形,定眼一瞧,才看出那是自家公子,急忙上前扶起了趴在地上的姬耀。 姬耀起身,回头望向身后紧闭的房门,一脸懵逼,他是怎么出来的? 电光火石间,他的脑子里蹦出了方才那一声冷笑,是那个面瘫干的!竟然还是个修士! 修士了不起吗? 他抬手就要拍门,转而又缩了回来,不能那么粗鲁,唐突佳人! 嗯?尹吉甫这是给美人儿找了个修士,贴身保护啊! 还挺有先见之明,那等倾城之色,是该找人好好护着。 他盯着房门,眼珠转了两圈,手指扣着下巴,思索起来,是不是该让父亲也给他安排一个修士做护卫! 见此姬耀被送了出去,房内的万渊唇角微勾,端起矮桌上的茶水,轻抿了一口。 兮锦霄便倾身上前,拿走他手中的茶盏,修长的手指捏着他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不多会儿,万渊便软了身子,向下滑去。 兮锦霄伸手托住他的腰,将人捞起揽入怀里,惩罚般继续攻城掠地。 许久,兮锦霄松开他的唇,拇指稍稍用力,摩挲着怀中之人那泛着薄红的眼尾,幽幽道:“招蜂引蝶。” 第63章 他的手腕酸得很! 招蜂引蝶?是在说他吗?他什么也没做吧! 万渊懵,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地望着兮锦霄。 “你,是我的!”兮锦霄扣着他腰身的手紧了紧,再次开口,语气强硬不容置喙。 看着兮锦霄眼底翻涌出的阴郁,万渊不由愣神,他总觉得,兮锦霄的身上好似多了两分从前没有的属性。 见他眼神疑惑,兮锦霄收敛情绪,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委屈道:“你是我的。” 听不得他委屈,还能怎么办,自己的人,宠着呗! 万渊抬手抚上他的脊背,宠溺道:“是,我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兮锦霄嘴角翘了起来。 夜色渐浓,疲惫了一天的众人都已早早歇下。 “叩叩叩。” 后室正间,万渊的房门被敲响了。 此时,沐浴完刚披上外衣的万渊,瞥向紧闭的房门,眼波流转,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意。 他利落地脱下外衣随手扔回屏风上,扯了扯腰间的系带,不急不缓地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看到万渊的刹那,兮锦霄的瞳孔骤缩,喉结无意识的上下滚动,眼前的风景实在太过诱人! 万渊的发梢上还悬着水珠,纯白色的浴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了精致性感的锁骨和大片莹白紧实的胸膛。 从他的方向向下望去,隐约可以看到那分明的人鱼线。 兮锦霄舌尖低了抵后槽牙,眼眸深沉的盯着万渊的脸。 仗着他舍不得动他,越发肆无忌惮了! 若此时站在门外的人不是他,此番光景岂不是全都叫人瞧了去? 他抬手慢条斯理的将眼前人的浴袍拢好,揽着他的腰身进入房内,声音温柔道:“入夜天凉,小心着凉了。” 万渊有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被拢得严严实实的衣领,顿觉有些脸热。 人生第一次以身诱之,就这么夭折了?难道是他的身材不够诱人? 兮锦霄按着万渊在床边坐定,自己立于他身侧,抬起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抚着他的发丝,用灵力为他烘干满头墨发。 万渊抬眼看向兮锦霄,见他面色平静,动作沉稳,不由收了脸上的笑意,扁了扁嘴,也不端着色诱的姿态了,垂眸任由兮锦霄动作。 这人这么温柔,可为什么就是抓不住重点呢! 墨发如帛,披散在他的肩上,衬得那节露出的脖颈愈发莹白如玉。 兮锦霄轻撩着他的发丝,手指不由地抚上他的后脖颈,呼吸微重。 待发尾烘干,兮锦霄的眼中墨色翻涌,伸手捏住万渊的下巴,迫使万渊抬头看向他,手指稍稍用力,摩挲着那细腻又光滑的皮肤。 突然的动作让万渊一怔,桃花眼中的诧异一闪而逝,脸上不受控制地升起一阵红热。 兮锦霄腰身略弯,低头缓缓贴向眼前那抹诱人的樱粉色,一点一点地勾勒着它的形状。 若有似无的触碰,让万渊心如擂鼓,蝶翼般的长睫眨个不停。 兮锦霄轻笑一声,在他的唇上轻轻地舔了舔,随即紧紧揽住了他的腰身,十分温柔地加深了这个吻。 而万渊缓缓闭上双眼,双臂不由地勾上了他的脖子,享受着这份意料之外的缠绵。 兮锦霄贪婪地汲取着眼前之人的甜美,轻轻一带,便将怀里的人牢牢地压倒在床上,手指在他的腰间轻轻揉捏着。 温柔的探索慢慢转为唇齿间的攻城掠地,由浅入深,层层递进。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万渊的颈间、锁骨上,他身上的浴袍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扯得越来越松。 不知过了多久,万渊被吻得七荤八素的,双眼朦胧。直到察觉到大腿根处被身上之人那异常火热的地方抵着,他才微微回过神来。 这走向是不是有点不对?兮锦霄这是想兔子搏狼?那怎么可以! 万渊轻推了推身上的人,道:“阿锦!” 兮锦霄从他的胸前抬起头,目光深沉如大海一般盯着他,呼吸深重的鼻腔里发出一声疑惑:“嗯?” “我来。” “哦?” 兮锦霄挑眉,手臂撑起上半身,似笑非笑地跟他确认。 他的动作让万渊呼吸骤然一变,缓了好一会儿,才坚定的“嗯”的一声。 万渊抬手搂上兮锦霄的腰,一个巧劲,两人的位置便颠倒了。 那松散的浴袍,只挂在了腰间,白花花的一片晃花了兮锦霄的眼。 他凤眸微眯,顺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平。 如此乖顺,倒叫万渊愣了,坐在兮锦霄的腰腹上,一时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见他眼中闪过迷茫,兮锦霄唇角勾起,用力一拉,便将人猛地拽倒扑在他的胸膛上。 随即他一手揽上万渊劲瘦的后腰,一手握住他纤长的手指,放在唇边亲了亲,又慢慢向下。 他的牙齿厮磨着万渊泛红的耳垂,低沉又沙哑的嗓音撒娇道:“帮我。” 耳垂处的酥麻如电流般迅速传遍了全身,万渊软软地趴在他身上,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一瞬间,万渊的眼睛微微睁大,心脏咚咚地快速跳了起来。 整个人都有点发懵。 他是在上边了,可这姿势合理吗? 不知过了多久,万渊失语地躺在床上,听到动静,转头委屈地看向刚清洁完回来兮锦霄。 他的手腕酸得很! 见状,兮锦霄低笑一声,快步上前,低头吻了吻他的眉眼,温柔的牵起他的手轻轻地揉着。 一夜好眠。 这日一早,宫内来人,天子宣尹新成入宫觐见。 突来的宣召,不知是所为何事,那宫人亦是一问三不知! 尹伯封的脸上布满了担忧,却未发一言。 万渊拍了拍尹新成的肩膀,问道:“可以吗?” 尹新成翻了个白眼,道:“你是瞧不起谁呢?” “随机应变?” “用不着应变!没个正经事儿。” …… 在宫人的带领下,尹新成一路悠哉悠哉,穿过应门,便来到了内朝的奉天殿。 奉天殿的大门敞开着,许是天子有过吩咐,也不用问禀,尹新成便直接步入了大殿。 他一进门,便看到随意坐于青铜书案后的姬宫湦,半拥着一位绝色美人,指着书案上展开的竹卷,轻笑着哄道:“姒儿,快瞧这处,写得多好笑。” 第64章 你说什么? 美人儿只是轻飘飘瞥了一眼,仍旧面无表情,默不作声。 褒姒,这女子是个人才! 尹新城唇角微抽,上前几步,躬身行礼,道:“小臣尹新成见过王上。” 见他来了,姬宫湦搭在美人细腰上的手轻轻拍了拍,温声道:“姒儿先回去,晚些时候寡人过去看你。” 褒姒轻点了下头,起身便向外走去。在走过尹新成身边的时候,脚步微顿,多看了他一眼。 目送着褒姒离开,姬宫湦随意地摆摆手,嗤道:“还端着呢?入座吧。” “谢大王!”尹新成礼数丝毫不差,不紧不慢地落座。 姬宫湦盯着他,幽幽道:“若寡人不传召,你便不打算进宫了,是吗?” 尹新成复又起身,拱手作揖回道:“听家父说,王上暂不会召见。故而……” “卿这是抱怨寡人呢?” “不敢。” “你少来这套!寡人一早就同你说过,你是你,你祖父是你祖父。” 他顿了一下,蹙眉继续道:“寡人也不耐见你父亲,跟你祖父一个德行!” “是。” “行了行了,不说这些。来来来,尝尝虢石父新送来的澧酒。” 他话音落下,即刻便有宫人上前斟酒。 “虢石父?他派人将我尹府大门上的匾额劈成了两半,王上可知道?” “咳咳……”姬宫湦被他这猝不及防的告状呛得咳嗽起来,缓了好半晌,才道:“竟有这等事儿?” 尹新成巴巴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这个虢石父,一把年纪了,还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姬宫湦觑着尹新成的表情,安抚道:“莫要与他多计较,寡人这就让人去摘了他的门匾!” 说完便高声吩咐宫人去了虢石父府上。 尹新成轻撇了撇嘴。 原本也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天子竟连有没有证据都不问,便直接处置去了。 这么干脆,明摆着,姬宫湦他一早就知道虢石父的所作所为,放任不管罢了! “你许久没回镐京,明日,寡人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 姬宫湦朝他扬了扬眉,道:“浮生阁。” “浮生阁?又是虢石父的产业吧!这两日臣远远地瞧着,那地方可当真是热闹得很呢! 日进斗金,贝币不尽,想必虢石父做梦都能笑醒吧!啧,要说赚钱呐,那还要属虢石父最为擅长啊!” “日进斗金、贝币不尽……”姬宫湦咂摸着尹新成方才的话,眯起双眼,陷入了沉思。 见状,尹新成唇角勾起,心情愉悦地抿着鳢酒。 归亦楼里,茶香四溢,还是老地方。 兮锦霄抬手为万渊续了茶,轻声问道:“每日都来此处,不知阿渊的同伴何时会来?” 万渊叹了口气,望向窗外,惆怅道:“我亦不知。” 他甚至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来到这个世界,如今所为,不过是在赌那一分的可能性罢了。 “他们叫什么名字?” “男子叫钟扬,女子名代菲。” “都是与你……一同长大吗?” “也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是在十八岁那年。” 万渊不由想到他们初识时的场景,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 兮锦霄抿了抿唇,没有再问。 此时,他的内心是矛盾的,既想要万渊早日与同伴汇合,一来万渊安心了,二来他也有机会探听到关于那方世界更多的讯息; 同时,他又不想要万渊与同伴汇合,他看得出来,万渊很是在意他的那两个同伴。四年的朝夕相处啊,都没有他…… 而如今,阿渊的身边唯有他一人, 阿渊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万渊趴在窗边,望向对面张灯结彩的浮生阁,随口问道:“晚间要去看看吗?” 听到他的声音,兮锦霄收敛情绪,凑到他的耳边亲了亲,低声宠溺道:“听你的。” 万渊捂着耳朵,笑了起来。 “那我们便去瞧瞧,究竟有什么好玩的!” “好。” 另一边,虢石父坐于漆案后翻着浮生阁近几日的收成。 突然,他将手中竹简一扔,恨恨道:“尹家这祖孙三代,是非要跟我过不去了,变着法儿的算计我!” 姬耀正坐在临窗的软榻上吃着糕点,见父亲突然发作,他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才嘟囔着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昨日,尹家那个尹新成前脚入宫,后脚大王就找我要浮生阁的七成利!七成利啊!真狠呐!”虢石父呼吸急促起来,他抬手捂着自己的心脏,那里一阵儿一阵儿地抽疼。 “那不可能是因为尹新成!”姬耀又捏起一块粉色樱花状的糕点,仰头信誓旦旦道:“他没那个脑子,让大王派人来摘了咱家的门匾,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闻言,虢石父眯着眼望向姬耀,问道:“怎么说?” “父亲可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那可是个纯粹的草包,满脑子想得净是吃喝玩乐,比你儿子我,玩得花样可多多了!” 听他这么说,虢石父那张肥胖的脸上顿时露出惊诧,狐疑道:“尹吉甫能允许自己的孙子是这么个玩意儿?” “切,他藏得好着呢,这不,连父亲你也被他骗了啊!” “原来如此!”虢石父抬手摩挲着叠了好几层的下巴,猥琐地笑开了:“真想不到,尹吉甫那个老东西也有失算的时候!啊?” “我说父亲啊,你能不能别总是跟尹吉甫过不去啊!”姬耀有些扭捏地不满道。 嗯?这话什么意思? 虢石父惊诧地看向他这个儿子,明明前几日还与他一同谋划着要给尹家人点颜色瞧瞧,好让他们知道知道,镐京城这些年究竟是谁在做主!怎地今日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出了什么事儿?” 姬耀瞬间端坐,唇角勾起出大大的弧度,胖胖的手里攥着衣服一角,低下头有些害羞道: “父亲就快要和尹吉甫成为亲家了!一家人斗来斗去的做什么!” ??? 谁?尹吉甫?亲家? 虢石父撑着漆案,费力起身,加快步子走到姬耀面前,抬手摸上他的额头。 这也没发烧啊,怎么净说胡话呢! 姬耀一把拍掉虢石父的手,不耐道:“诶呀!直说了吧,我要娶尹吉甫的嫡孙为妻!” “你说什么?” 虢石父惊叫出声,浑身的肉都跟着颤了起来。 第65章 兮锦霄会被勾了魂? “不行!我虢国未来的继承人,怎能娶个男人?更别说那尹新成还是个十足的祸害了!” 听到父亲说得是尹新成,姬耀身上泛起一股恶寒,急急反驳道:“谁说他尹新成了!儿说得是,尹吉甫偷偷养在尹城的那个嫡长孙!” “那也是男人!虢国的王后怎能是个男人?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姬耀怒道:“谁敢耻笑?本公子剁碎了他喂狗!” “行了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总之就是不行,虢国与郐国的联姻势在必行!” “郐国那两个王姬?”姬耀一双小眼睛瞪得大大的,望向虢石父,毫不留情地拒绝道:“那两个歪瓜裂枣!要娶你娶,反正我是不会娶的!” “你!混账!” 见姬鼓仰躺在软榻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虢石父指着姬鼓的手指直哆嗦。 他的儿子,他还算了解,如此坚持,想必对方是个美人儿! 虢石父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想了想,才劝道:“他长得再好看,那也是一个人男人,无法为你为虢国绵延子嗣。你若实在喜欢,不如收回来做个妾室好了。” 姬耀神色古怪地看着虢石父,半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父亲若是有本事,让尹吉甫的嫡长孙,入府给儿做妾,那你儿子肯定没什么意见的!” 闻言,虢石父神色一僵! 大意了,竟忘了那是尹吉甫的嫡长孙! 让尹吉甫的嫡长孙入府为妾,呵,他可真敢想啊! 虢石父干笑一声,看着如一团肉球般瘫在榻上的姬耀,脑子里灵光一闪,问道:“他能看上你?” 姬耀费力的坐起身,得意洋洋道:“八九不离十,您就等着瞧好吧!” 想起兄长那和煦的笑颜,他觉得魂都要飘了。 “他的眼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没有啊,可漂亮了,比宝石还亮!” “……” 失算了!竟然能看上?! 姬鼓挤在姬耀的身边坐下,软榻又陷下去一大片。 他拉起姬耀的手,语重心长道:“耀儿啊,眼下时局混乱,虢国毗邻郐国,只有两国联姻,亲如一家,才能在各诸侯国中占有一席之地啊!” 姬耀笑了一声,抽回自己的手,幽幽道:“父亲正值壮年,可以自己联姻啊!千万别打您儿子的主意,我啊,要联姻也只与尹国联姻!” 与尹国联姻? 也不是不行。 啧,有尹吉甫这个老东西在,与尹国联姻,好像更胜一筹啊! 只是,一个男人…… 姬鼓眯起双眼,暗自思忖着。 红日西斜,山岚流转。 浮生阁内灯火辉煌,人影憧憧。 “你们说,谁会是这选美大比的魁首呢?” 大厅中,一个贵公子打扮的翩翩少年,摸了摸下巴,激动地与同桌吃酒的人讨论起来。 “不好说,这浮生阁里不论男女,各个儿都算得上是人间绝色!” 另一个略显文雅的男子端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随口应和道,脑子里想得却是前两日来这浮生阁时,无意间瞥到的那抹惊人之姿。 前来添酒的小侍红光满面,笑嘻嘻地道:“各位公子今日可有眼福喽!前几日啊,阁里新来了一位文弈公子,那当真是只肖一眼便能教人丢了魂呢!” “真的?” “你怕不是吹牛,给自家脸上贴金呢吧!” “就是啊!本公子日日来这浮生阁,怎地没瞧见你说得那位文弈公子呢?” “……” 众人哄笑。 小侍却不再多言,淡定地转身回了后室。 云垂暮色,星光渐显。 二楼的雅间里,兮锦霄一身玄衣,黑玉发冠将部分头发高高束起,发丝穿过玉冠垂至身后,整个人冷峻又贵气。 他深邃的目光始终汇聚在万渊身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抚着万渊柔顺的发丝,时不时拨弄一下那缀于发饰末端的两颗莹白玉珠。 万渊慵懒地坐于梨花木矮几前,身体朝着兮锦霄的方向稍稍倾斜着,隔着纱幔望向高台之上歌舞漫漫的场景。 确实是选美大比,无论男女,个个都容颜姣好,妆容精致。 “阿锦你瞧,姬宫湦会来此处,说明他喜欢的定然都是这样的,弱柳扶风,娇花照水。” 是与不是,并不重要。 兮锦霄的手指抚上万渊的脸,真想将人藏起来啊! 朝觐之期就快到了,为了尹国,为了他的……家人,阿渊不得不去。 可是,任谁也别想与他抢阿渊,姬宫湦也不行! 他轻轻捏了捏万渊的脸颊,低笑一声,回应道:“定然是。” 万渊抬手抓住那只在他脸上作乱的手,握在双手之中,斜睨了兮锦霄一眼,缓缓勾起了唇角。 “接下来出场的是——文弈公子。” 高昂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浮云阁。 一位公子缓步上台, 白衣墨发,鎏金发冠垂下两条金色的丝带,更衬得他肤如白玉,面若桃花,就连高台上那两盆装饰的紫薇花儿都失了颜色。 他神情淡漠,体态优雅坐于琴前,纤细的手指覆在琴弦上轻拢慢捻。 琴音悠悠,舒缓人心,让原本喧嚣的楼阁顿时寂寥无声。 听着这娓娓琴音,万渊不自觉便走出包厢,站在栏杆处望着高台之上抚琴的人。 雌雄难辨,果真是个美人儿! 忽地,美人儿抬眼望了过来,眼神幽深摄魂,万渊心底咯噔一下,蹙了蹙眉,随即礼貌地朝对方笑了笑。 嗯?那视线不是给他的! 万渊偏头,看向站在身侧的兮锦霄,这才注意到,兮锦霄的双眼正直勾勾地盯着高台之上的美人儿! 那人也在看兮锦霄! 两人无声对视,兮锦霄会被勾了魂? 万渊嘴角的笑容消失,目光锐利地扫了一眼高台之上的人,随即重重地冷哼了一声,转身回了包厢。 嗯?这是哼什么呢? 兮锦霄收回视线,不禁挑了挑眉,也跟着回去了。 与此同时,站在三楼观看的姬宫湦,大半个身体探出了栏杆外。他的视线紧紧地盯着楼下栏杆处那抹红色的身影。 刚从楼下上来的姬耀,见着这一幕,“诶哟”了一声,急忙上前抱住了姬宫湦的腰,踉跄地将人向后拖,嘴上还不停地劝着:“王上,王上,千万别心急,一会儿便让文弈公子上来相陪!如此动作实在太过危险,万不可如此啊!” 第66章 不及我的阿渊之万一! 姬耀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姬宫湦一惊,随即挣扎着伸手扒住栏杆,向下探头,低声斥道:“给寡人撒开!” 他的力气自然是抵不过胖墩墩的姬耀的,两人齐齐向走廊里退去。 而姬鼓因用力过大,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咚”地一声响,地板都颤了颤,连带着姬宫湦也坐在了他身上。 那滑稽的场景,让待在一旁看戏的尹新成嘴角直抽。 他忍着笑意,上前将姬宫湦拉了起来。 不曾想,姬宫湦刚一起身,便一把推开尹新成,迫不及待地冲向了栏杆,努力向下望去,可那里已经没有那抹红色的身影了。 他急迫的目光将这浮生阁视线所能及的地方都扫视了一圈。 没有,没有,都没有! 尹新成稳住身形,嘴角不可抑制地再次抽搐,这人得是有多好色,才能如此急不可耐! 他默默退到廊柱后靠着,躲那两人远远的。 姬鼓缓了半天,才喘着粗气费力起身,捂着屁股,一步肉一颤地走到姬宫湦身边。 刚要说话,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他捂着脸,疑惑又不可置信地看向姬宫湦, “王上?” 姬宫湦怒气冲冲道:“你多事!寡人的美人儿不见了!” 美人儿不见了?姬鼓看向还在高台上抚琴的文弈公子,懵了! 见他的视线望向高台,姬宫声湦摆手,一脸不耐道:“不是他!” “不是他?那王上说得是?” 姬鼓疑惑问道。 姬宫湦沉吟一瞬,问道: “二楼今日来得都是些什么人?有没有穿红衣的男子?” “那自然是什么人都有……”说着说着,姬鼓突然顿住了,心里咯噔一下。 兄长今日穿得便是红衣! 那真可谓是倾国倾城,姿容无双! 他将兄长安排在了二楼观景最好的房间里,与这儿,刚好是上下楼! 难道王上探身栏杆外,看得美人儿是兄长? 这是想与他抢人,那怎么成! 幸好兄长不愿见王上,否则…… 他竟然忘了,王上的本性。 见他顿住,姬宫湦眼底含光,忙问道:“想到了?” 姬鼓眼珠一转,讪讪笑道:“没有,臣方才想了一圈,今日二楼来的客人里,根本没有穿红衣的!许是哪个过客吧。” 姬宫湦盯着他,狐疑道:“没有?” 姬鼓粗短的脖颈不明显的动了动,毫不心虚地回道:“没有。” 半晌,姬宫湦才叹了口气,回味赞道:“盛世颜,秋水神,惊鸿影,画中仙!” 听到他夸赞兄长的话,姬鼓不由点点头,复又指着高台上的人,极力劝道:“王上瞧,那不就是芙蓉面,玉为骨嘛!美人儿!” 姬宫湦望向高台,心里不由将台上之人与方才瞥到的美人儿作比,叹道:“美则美矣,少了几分神韵。” 闻言,姬鼓不由撇嘴,事还挺多!他不是向来都不挑的吗,美就行了啊! 而身在廊柱之后的尹新成大大的翻了个白眼,方才看人家看得两眼放光,人都冲出了包厢,现在又说少了神韵?神经病! 二楼包厢里,见兮锦霄走了进来,万渊掀起眼皮,幽幽问道:“好看吗?” “嗯?”兮锦霄脚步一顿,疑惑地看向万渊。 “台上的人,好看吗?” 兮锦霄愣了一瞬,随即微微勾起了唇角。 原来,方才是在哼他啊! 他上前两步,在万渊身前缓缓蹲下身,抬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颊,宠溺道:“不及我的阿渊之万一!” 听他这么说,万渊心里不由欢腾起来。 他极力抑制着情不自禁要上扬的嘴角,轻哼了一声道:“也不知是谁,看人家看得眼睛都直了!” 吃醋了! 他的阿渊怎么能这么可爱! 兮锦霄肩膀耸动,低笑出声,仰头亲了亲万渊的唇角,解释道:“哪有!不过因他是妖,多看了一眼而已!” 一听他说台上的美人儿是妖,万渊顿时来了兴趣,也顾不得作生气的姿态了,好奇道: “可知是什么妖?” “乐草,只有妖域才有!” 乐草,传闻只生长在妖域的碧瀛岛上。 通体碧绿,花簇簇,叶狭长。 风一吹,细碎的花朵便如音符般飘落。每一朵都散发出悦耳动听的旋律,能够舒缓人心。 “妖域的妖,怎么跑这儿来了?” 兮锦霄摇了摇头。 万渊再次望向高台之上的人,道:“不出的意外话,选美大比的魁首便是他了。也不知他来此处有何目的!” 兮锦霄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温柔道:“想那么多做什么,与你我无关。” 万渊点了点头,无所谓道:“也是。” 一曲终了,掌声如潮,呼喊声此起彼伏。 果然,最终的魁首,正是那位文弈公子。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姬鼓才姗姗来迟。他气喘吁吁道:“兄长,我来了,等久了吧?” 不等万渊说话,他便又继续抱怨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王上那人可不好伺候,这不,把文弈公子送过去作陪,才得了空闲。” “无妨。” 姬耀看向万渊,开心道: “那咱们这就走吧。” “嗯。” 下了楼,沿着走廊穿过后堂,来到一扇不显眼的门前。 门前有两个高大的侍从守着,见到姬耀,皆躬身行礼。 姬耀吩咐开门,然后侧身,笑着让万渊先请。 门后是一道封闭的过道,却是亮如白昼,墙壁上刻画的净是符文。 几人缓缓穿过,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方小院,院子正前方是一座普通的二层小阁楼,此时正是灯火通明。 绕过假山流水,进入大厅。 大厅里人潮涌动,喧闹非常,嘈杂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气躁。 兮锦霄将万渊牢牢地护在怀里,不让这情绪激动又来回穿梭的人群触碰到他半分。 万渊缩在他怀里,笑得开怀。 见状,姬耀瞥了眼他身后闷声跟着的两个侍从,顿觉气不打一处来。 瞧瞧兄长的侍从,多么尽职尽责!再看看身后这两个木头,这个月月银扣了! 要不是家里的修士人手不足,早换了他们了,没眼力劲的东西。 反正他父亲已经答应了,等姜昆那老东西一来镐京,便会给他安排一个修士做侍从。 想到这,姬鼓美滋滋地挤到万渊身边,问道:“兄长可有兴趣玩两把?” 第67章 他管不过来 大厅里的几处场地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 “咬咬咬”、“斗斗斗”、“大大大”的惊呼声不间断地在不同的人群中此起彼伏。 万渊这才明白过来,这里竟是赌场!西周时期的赌场! 斗鸡斗虫,六博赌酒。 赌注不是钱币,而是那一个个被五花大绑随意堆着的奴隶! 这样混乱又不堪的场合,他一秒都不想多待! 是以,万渊摇了摇头,随口找了个理由道:“太吵了。” 姬耀立即挤眉弄眼得意道:“兄长,咱们这儿有包厢!” “……” “我可没有奴隶。” 那还能让美人儿为难吗?姬耀伸手将身后的两个侍从揪到万渊面前,道:“兄长尽管玩,都算我的!” “……” 这委婉的拒绝,姬耀他好似理解不了! 瞥了一眼瑟瑟发抖却不敢有半句反驳之言的侍从,万渊直接道:“我对赌没什么兴趣,还有别的吗?” 见他确实兴致缺缺,姬耀这才反应过来,急忙道:“自是有的,兄长跟我来便是。” 说着伸手便想去扯万渊的衣袖,却被兮锦霄无情地拂开了。 姬耀讪讪地缩回手,忍了。修士,他打不过! 兮锦霄护着万渊挤过人群,进入最里面的一间包厢。 姬耀上前转了一下书架上的白瓷兰花瓶,一时间,整个书架缓缓向左边移动,露出了大片的白墙。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两个侍从便走上前去,用力推开了墙上隐藏的一道石门。 眨眼间,门后便出现了一条通往地下的石阶。通道两旁镶嵌着玉石,发出幽幽的青光,足以照亮这方狭窄的通道。 几人走了大约百步,视线逐渐开阔起来。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清晰地传入通道,让身在里面的人忍不住心生疑虑。 通道的出口处有两人守着,见姬耀进来,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兮锦霄附在万渊耳边悄悄说了两个字:修士。 万渊不由惊诧,究竟是做什么的,竟还需要修士镇守! 他环顾一圈,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座小型的地下宫殿,四周皆是灰瓦朱檐的楼宇。 唯有正中央,是两个相同大小又相距不远的圆形深坑,周围竖着高高的围栏。 人虽不算多,但也各自于栏杆外围了一圈。 万渊稍稍走近,向深坑内望去,青石板铺就的底面,散布着暗红色的斑驳。 眼前的围栏挡不住飘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依稀能看到那光滑的墙面上,也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是斗兽场吧? 正当万渊在心里做着猜测时,姬耀又凑到他身边,殷勤道:“兄长,下一场马上就要开始了,与我一同到楼上观看吧,视线也更好些!” 万渊点头应下,藏在衣袖中的手指不着痕迹地勾了勾身侧兮锦霄的手,示意他跟上。 三楼之上,十米之高,视线果然极佳,两个深坑内的景色,一览无余。 “叮”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所有人不约而同噤了声,目光紧紧盯着深坑之下。 左边的深坑里,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神情麻木地望向他对面的铁门。 他裸着上半身,身形瘦削,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 不一会儿,“咣当”一声,对面的铁门缓缓打开了,众人纷纷望了过去,心也不由地提了起来。 只见一头体型壮硕的黑狼,抖了抖浑身的黑毛,那双绿油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瘦削的男子,不急不缓地穿过那扇铁门,走进了深坑。 见状,万渊眉头蹙起。 是人与野兽的对决?赤手空拳?是要变相给狼喂食吗! 兮锦霄悄悄握住了万渊的手,眼中泛出一丝担忧。 察觉到他的动作,万渊偏头看了过去,随即失笑,兮锦霄是在担心什么? 是,他是觉得残忍,可也不至于冲动地去做什么! 这世间有太多的不平事!他管不过来。 就像从前,他认为为实验而牺牲不值得,却不会去阻止。 因为时代就是如此,而他自己,不也是个实验品吗! 如今的大周,他更知道,奴隶不为人。 他一人之力,救不下这千千万万的奴隶。 一个时代的特征,自有其定数,若要终结,总会伴随着无数的牺牲。 他做不了时代的终结者! 他帮狐偃,因为欣赏,也因为初入这方世界的共情;他助车队,因为一路朝夕相处,也因为他们曾敬他护他。 万渊反手握住兮锦霄的手,朝他俏皮地眨眨眼,让他安心。 深坑中的男子看着瘦削,身形尚算机敏,险险躲过了几次黑狼的扑食。 可终归只是赤手空拳,无法对黑狼造成伤害,他的后背反而被抓出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虽已决定了不做多余的事情,可周围那一张张麻木不仁的脸,一阵阵欢呼叫好声,还是让万渊的心底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他忍不住出声道:“至少应当给他个武器吧!” “嗯?”姬耀诧异看向万渊,问道:“兄长的意思是,给那个奴隶武器?” 万渊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姬耀却是一笑,爽快道:“好,就依兄长。” 他回头招呼身后的侍从,吩咐道:“去,告诉他们,给那个奴隶扔件趁手的武器。” “诺。” 不多会儿,一柄锋利的长刀,掠着风声,扎进了深坑,正落在黑狼的脚边。 “咣当”一声,吓得黑狼猛然蹿了出去。 那瘦削男子眼中的诧异一闪而逝,立即飞身扑过去捡起长刀,又趁势袭向受惊的黑狼。 就在这时,又是“叮”得一声脆响,右边深坑的上方缓缓升起一道蓝色光罩,那是由四个修士合力架起的结界。 而后,正相对的两扇铁门中,分别走出一个人。 一男一女,男子高大英俊,女子娇小妩媚。 场中,两人静立,无声对峙。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 兮锦霄再次附在万渊耳边,低声道:“妖。” 万渊点点头,他猜到了,若是普通人,何至于弄这么大阵仗。 许久,右手边高楼之上,一道雄厚又威严的声音传出,“动手!”,震得人心神发颤。 深坑中的两妖同时望向声源处,片刻后收回视线。 “我知道,以我的实力,根本打不过你。可我,也想为了活着搏一搏,抱歉!” 女子柔声一笑,五指成爪,朝着男子扑了过去。 第68章 因为这世界有你! 对面的男子只是侧身避开,抬手抓住女子的手腕,将人甩了出去。 女子翻身落地的瞬间,幻化成一只白猫,身形闪动,速度快了许多,如光如影,围着男子周身旋转,寻找最佳进攻时机。 男子身形未动,眼眸骤然一缩,在猫妖爪子抓过来的一瞬间,抬手迎了上去,余力使其后退。 见那男子应对起来游刃有余,万渊随口赞道: “他实力挺强!” 姬耀可听不得他夸别人,当即嗤笑一声,嘲讽道:“强什么?真强他还能在这儿?” 万渊没接他的话,转而问道:“什么规则?” “其实也没什么规则。” 姬耀朝着楼下的一群人不明显地努了努嘴,笑着解释道:“看客人们想看什么了!他们提想法下注,那些奴隶抽签。运气好的话一月也轮不到一次,运气不好就难说喽!” 万渊望向楼下兴奋的人群,不再说话。 兮锦霄略微低头,舌尖快速舔过他的耳廓,轻声道:“可比妖仙。” 万渊忍着抬手抚耳的冲动,嗔了他一眼。 能不能注意下场合! 左边深坑中的对战已经结束,那瘦削男人一刀割断了黑狼的喉管。 黑狼瘫在雪泊中,瞳孔涣散,身体微微抽搐着,已到了濒死之境;而瘦削男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满身血痕,皮肉外翻,失力地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不多时,便有几个侍从鱼贯入场,将一人一狼抬了出去。 而右边的深坑里,猫妖再次被一掌拍飞,于半空中变回人身。 她单膝跪地,抬手擦掉嘴角溢出的血迹,缓缓起身。周身妖气环绕,气势节节攀升,又一次冲向了对面的男子。 见她殊死一搏的模样,那男子抿了抿唇,掌中蓄力,迎了上去。 碰撞的瞬间,女子收了攻势,生生受了男子那倾力一掌,霎那间便如一块破布般飘了出去。 男子怔然,随即飞身过去将人接住,问道:“为什么?” 女子笑了笑,咳了两声,无所谓道:“若不杀我,你又如何能活下去呢!” 男子蹙眉道:“总会寻到办法的。” 女子轻微点了点头,望着头顶的结界,失神道:“我信。但你不必难过,我早已是孤身一人,了无牵挂,死生何惧?可你不同,你还有他!好好活着吧……” 男子收紧双臂,抱紧了怀中的人,可终是拦不住她的身形化为星光点点消散殆尽。 他维持着抱人的姿势,许久许久。 这次,无人入场, “哐当”一声,铁门打开的声音,在嘈杂声中格外响亮。 万渊抿唇,拉着兮锦霄转身离开。 姬耀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兄长是不喜欢吗?不喜欢的话还有别的。你喜欢什么,我让人去安排。” 闻言,万渊顿足,回头看向姬耀,笑了笑道:“没有。只是夜深了,我也有些累了。” 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姬耀不由愣了愣神,随即道:“也,也是,天色已晚,已经让人给兄长准备了最好的房间,我送兄长去休息吧?” “不了,回去了。” “哦,好,那我改日再去寻兄长。” 万渊没有回应,转身离开了。 姬耀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浮上了一抹疑惑,摩挲着下巴喃喃道:“怎么觉得美人儿不太高兴呢!难道今日这些,都没有送到美人儿的心坎上?” 啧,美人儿的心思就是难猜! 那下次再换一项吧。不知道骊山狩猎,美人儿会不会喜欢。 九月的夜晚,星星缀满天空,明亮而柔和。 回府的小巷里,万渊身形单薄,脚步微慢,目光出神地望着前方的星空。 兮锦霄与他并肩而行,一步一步,坚定而沉稳。 突然,万渊开口道:“这里,其实也没有那么好!” 兮锦霄的精神立刻紧绷起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不好?是在说镐京,还是在说这方世界? 未等他想明白,便听万渊继续说道:“我曾以为,这里也算是人间烟火,岁月静好。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啊!” 兮锦霄顿足,伸手揽上他的腰,将人捞了过来,凤眸沉沉地注视着他,问道:“比不得你的世界?” 闻言,万渊怔愣,随即笑了起来。 他果然猜到了! 万渊抬手慢慢抚上兮锦霄的眉眼,缱绻道:“不,比得上。因为这世界有你!” 兮锦霄的眼中泛喜悦,随即又紧盯着他,轻轻出声问道:“你会回去吗?” 万渊沉默。 兮锦霄眼中的喜悦消散殆尽,转而涌出的是浓浓的化不开的黑沉,他收紧手臂,让人紧贴着他的胸膛,一字一顿地问道:“会离开吗?” 万渊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指点着他的心脏,悠悠道:“你在担心什么?先不说我还回不回得去,即便是有一天,能回去了,我也会带着我的阿锦。我怎舍得丢下我的心爱之人!” 兮锦霄红了眼眶,将下巴抵在他的脖颈处,将人紧紧地抱着,掷地有声道:“好,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同一时间,狐偃的房中,突然出现一道倩丽的身影。月光的清辉映入房中,衬得她那张绝美的容颜愈发不食人间烟火。 狐偃蹙然从床上坐起,目光警惕地望向来人。 见到是她,怔了一瞬,随即垂眸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道:“来了啊!” 女子轻轻蹙了蹙眉,“一别数年,为何不来找我?” “找你?”狐偃舌尖抵着后槽牙,轻嗤了一声,嘲讽道:“小姐如今,一身荣宠。我一个奴隶,如何能高攀得上呢?” “阿偃,你非要如此阴阳怪气地与我说话吗?” 狐偃仰起头,闭了闭眼,半晌,目光平静地望向眼前的人,问道:“说吧,找我做什么?” “你!”他奇怪的态度,让褒姒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我寻过你的。” 狐偃狭长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褒姒的脸,语调毫无波澜道:“当初将我送出乞降,姒儿也是赞同的吧。” 褒姒偏头,避开他的视线,语气冰冷道:“你知道的,为了褒国,我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 第69章 他一个人走 “呵呵……”狐偃抬手捂着双眼,沉声笑了起来,喃喃重复了一遍,“为了褒国!” “阿偃,我知你怪我心狠,可若不如此,大周的铁骑便会踏平我褒国。你我的今日,皆是姬宫湦一手造成的,不是我!” 褒姒冰冷的脸上似是有了一丝柔情,她轻声道:“阿偃,至少我们都还活着,不是吗?你我还像从前一样,并肩作战,除掉姬宫湦,覆了这大周,为你我这么多年的身不由己血耻,不好吗?” 还像从前一样,做一只听话的狗? 成为她手中的尖刀利刃,冲锋陷阵? 那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刺疼了狐偃的心。 他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那一瞬间,他突然就想明白了,这世间,除了权势,再无任何人、任何事值得他有所期许。 半晌,他幽幽道:“姒儿舍得?听闻姬宫湦对你很是宠爱啊!” 褒姒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厌恶,嗤道:“宠爱?不过是因我无权无势,又侥幸生得这副相貌,才被选中,成为了他打压申侯的棋子!” 狐偃挑眉,唇角勾起几分凉薄的笑意,应道:“好啊!那就让我们继续并肩作战吧。” 得到了想要的回复,褒姒满意地点了点头,消失在原地。 许久后,狐偃起身,推门站在院中,瑟瑟凉风,却吹不散他心底的阴霾。 她果真是一如既往的冷啊! 这些年,他的境遇,她竟半点不问。 他讽刺地笑了, 是该回去了啊! 尸山血海,他一个人走。 翌日清晨,阵阵的凉风吹过,带上了几分淡淡的秋意。 几辆带着姜家标志的豪华马车悠悠驶入镐京,于城东一处宽阔宏大的院落外停下,由姜昆带头,一众白衣修士跟着进入院中。 姜寅大摇大摆地跟在其中,脸上的得意之色怎么也遮不住。原本的名额是没有他的,可谁让他是姜家家主的嫡孙呢,死缠烂打地哭求了一番,便如愿地跟来了。 姜昆刚一落座,尚未来得及向众人训话,便有侍从来禀:“家主,司马大人来了。” 此时过来,难道是出事了? 他眉头蹙起,吩咐道:“带人去书房。” “诺。” 姜昆扫视了一圈,锐利的目光掠过姜池,落在姜寅身上,威严道:“初入镐京,都安分些,做好自己的事,莫要惹是生非。” “是。” 他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姜禄嗤笑一声,也出了门。这样的场合,他素来不喜,原本不欲跟着来的,奈何父兄传信,太过繁忙,无暇抽身,此番朝觐,便由他代齐国出席献美。 他们还真能使得出来! 献美?呵呵! 余下的一众少年面面相觑,随即一哄而散。 这边,姜昆一走进书房,便看到肉团般墩在席上的姬鼓,见他还要起身,眼角抽了抽,急忙摆摆手道:“司马大人不必客气。” 既然他说了不必客气,姬鼓也就不再拘泥于相互见礼了,毕竟他起个身也挺费劲的。 他一屁股坐了回去,又挪了挪身体,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坐定,随口道:“好好,国师舟车劳顿,一路辛苦,请坐,请坐。” 这是分不清主客了! 姜昆也懒得与他计较,于主位落座后,抬眼看向姬鼓,问道:“不知,司马大人如此心急地到府上来,所为何事啊?” 听懂了他的讽刺,姬鼓只得呵呵干笑了两声,轻咳一声,道:“是我儿姬耀,吵着要个修士做护卫。你我生意往来甚密,应当也知道,府上的修士原本就紧张,哪还有那闲人! 这不就想着等国师入京了,借一个修士,让耀儿过过这新鲜劲也就得了。” “司马大人的意思是,我府上的修士,都是闲人?”姜昆端起矮几上的茶盏,不急不缓敛着浮沫,头也不抬地问道。 “哪里哪里!国师的姜家那是修士大家,人数众多,这才想着向国师借人不是。”姬鼓急忙圆话,说完还不着痕迹地扯了下嘴角。 可不都是闲人吗,以为他没见过呢,那群修士一天到晚除了吃喝嫖赌,还有个啥事? “呵!”姜昆冷笑一声。 “国师别急着拒绝啊,您开价,银钱不是问题。”姬鼓也抿了口茶,接着道:“本官原也不想麻烦国师,可事关尹吉甫那个老东西,本官也就不得不厚着脸皮来求一求国师了。” 听他提到尹吉甫,姜昆顿了一下,缓缓道:“哦?怎么说?” “嗨!尹吉甫那个嫡长孙国师知道吧?” 见他点头,姬鼓叹了口气,才继续道:“国师有所不知啊,我儿看上了尹吉甫那个嫡孙,闹着要娶他。见他身边有个修士护着,便也吵着要个修士做护卫。” “竟有此事。”姜昆不紧不慢地回了一句,心里却在思忖着姬鼓的话。 那个半妖身边竟然有修士护着!也不是不可能。既然敢让他入镐京,尹吉甫那个老东西不会没有准备! 修士吗?是该派人去探探虚实的,眼下倒是个机会。 想到此,他抬眼看向姬鼓,问道:“令郎要娶他?” 姬鼓那叠了几层的脖子动了动,得意道:“可不是嘛,如今两人来往甚密,本官总不能让我儿失了面子吧!” 来往甚密! 姜昆眯了眯眼,笑道:“既然司马大人开口了,我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午后吧,我让人到府上听侯令郎安排。” “如此便多谢国师了。”姬鼓满意的笑了起来。 第二日,半空的阳光温馨而静谧。 万渊与兮锦霄再次来到归亦楼。 他们也算是熟客了,与小侍打过招呼后,径直走向楼上厢房。 进入厢房,万渊临窗而坐,余光瞥见对面浮生阁二楼,大开着的雕花红窗前,立着一道白色的身影。 他转头望了过去,却见那人朝他勾唇一笑,竟是那位文弈公子! 下一刻,人便出现在他们所在的厢房里。 万渊猛然回头,警惕的视线落在文弈身上,他可没有忘记,那晚这人望向兮锦霄那奇怪的眼神。 然而文弈丝毫不在意他的眼神,整理了一下衣摆,笑着走到他对面落座。 “等两位许久了!” 第70章 我心里只有阿锦 “有事?” 兮锦霄顺手抓起万渊的手,放在手中揉捏着,掀起眼皮冷冷地瞥了文弈一眼。 那凌厉的眼神让文弈忍不住眼皮跳了跳,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肯定道:“两位不是人吧!” 闻言,万渊眉梢微挑,皮笑肉不笑道:“文弈公子,何出此言啊?” 文弈直起身,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虽说,我察觉不到二位身上的妖气,但凭直觉,我敢确信二位是妖,尤其是这位。” 他的视线落在兮锦霄身上。 “直觉?”万渊嗤笑,不置可否,直接问道:“你找我们,是有事要我们相帮?” “聪明!”文弈看向万渊,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道:“确切来说,我找你!” 他话音刚落,兮锦霄凌厉的视线便扫了过去。 文弈急忙摆手,解释道:“别误会,别误会!同为妖族,我只是有一事相求,当然我可以付出相应的报酬。” 万渊手指轻轻挠了挠兮锦霄的手心,看向文弈道:“说来听听。” 待前来送茶水的小侍退出去后,文弈垂眸,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徐徐讲道:“我有一心爱之人,名月潇。两个月前,我醒来后,发现他不见了踪迹,院内有打斗过的痕迹。 我循着些蛛丝马迹一路来到镐京城,查到了这浮生阁,便化作文弈公子进了阁内。” 他抿了抿唇,抬眼望向万渊,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知道浮生阁还有暗门,可若无人引路,根本无法靠近。我原本想凭着这份容貌引诱姬耀上钩,谁曾想他竟然丝毫不为所动!” “……” 闻言,万渊有些哭笑不得,“那为什么找我?” 文弈偷瞄了一眼兮锦霄,轻咳一声,说道:“据我观察,姬耀他看上你了!选美大比那日,他应当带你们进了暗门吧?” 听他这么一说,万渊下意识瞥向兮锦霄,就见他的脸色果然沉了下来。 而文弈又幸灾乐祸地补充了一句,“我说得可是事实,听闻姬耀对自己看上的人异常殷勤!否则,我也不会想着去勾引他了。” “你胡说什么!”万渊瞪了他一眼,随即凑近兮锦霄,另一只手抚上他蹙起的眉心,轻声哄道:“别听他胡说,没有的事。” 他又凑近了些,唇瓣贴着兮锦霄的耳廓,悄声道:“我心里只有阿锦,唯阿锦一人。” 兮锦霄轻“嗯”了一声,眼中漾出了笑意。 啧,这就哄好了? 文弈挑眉。 安抚了兮锦霄,万渊看向文弈,报复性地戏谑道:“你有一心爱之人,那晚还与姬宫湦,秉烛夜谈呐!” 文弈一哽,随即嗤道:“哪有什么秉烛夜谈!不过是给了他一个美梦罢了。” “什么意思?” “旁人只知乐草能奏出悦耳动听的旋律。” 文弈拨弄着手腕上的玛瑙珠串,轻飘飘道:“却不知,乐草亦能致幻,给人创造想要的梦境!” “哦?这倒是个办法……” 万渊摩挲着下巴,抬眼看向文弈,笑得温和,问道:“你那心爱之人是?” 看着那莫名其妙的笑容,文弈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 他不自觉坐直身体,从袖中摸出一幅画像,置于矮几上,缓缓将其打开,手指轻轻抚摸着画中人的面庞,温柔道:“他本体蝮蛇。” 万渊凑过去瞧了一眼,随即看向兮锦霄,惊诧道:“是他?” 兮锦霄点了点头。 “你们见过阿潇?他在哪里?”文弈眼中涌出了希望,抚在画像上的手激动地微微颤抖。 厢房内安静了一瞬。 万渊抿了抿唇,道:“你找的方向没错,他确实身在浮生阁的暗门里。” “果然如此!” 文弈起身,朝着万渊深深行了一礼,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绿色玉瓶,郑重道:“多谢告知。这玉瓶中盛得乃是乐草气息,只需少许,便可致幻。” “既已知晓了阿潇的下落,我便不打扰了。”他将玉瓶抛向万渊,后退一步就要离开。 “等等!”万渊叫住了他,手里把玩着玉瓶,悠悠道:“无功不受禄,既然得了你的好处,自当要出一份力。” “嗯?”文弈疑惑地望向他。 “浮生阁的暗门可不是那么好进的。里边有不少修士守卫,贸然闯入,只怕人救不出来,还会将自己搭进去。” 兮锦霄自然懂万渊的意思,知他是想帮文弈的。于是,他轻笑一声,补充道:“里边有一道十分强大的气息,至少应当在化神期。” 万渊勾唇,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化神期?实力可抗衡妖王了!”文弈惊道,随即喃喃道:“区区一个浮生阁,为何会有这样的人坐镇!” “也许里边还藏着更深的秘密!”万渊安慰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也不要着急,以他的实力,短时间内应当没事。” 话虽如此,文弈的眼中还是泛起了浓浓的担忧。 “兄长~” 姬耀人未到,声先至。 万渊望向门外,悠悠道:“办法来了!” “兄长!” 姬耀脚下生风,“咚咚”几步蹿进厢房,动作迅捷地简直不像个胖子。 看见文弈的刹那,他收住脚步,蹙眉道:“文弈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文弈眼神暧昧地看向万渊,灿然一笑,道:“与这位公子一见如故,便上来喝杯茶。” 看他笑得那么妩媚,姬耀担心万渊会被他勾引,上前扯了文弈一把,低声斥道:“我警告你,你一个身份卑贱,人人可欺的玩意儿,别妄想着勾引兄长!” 他觑了万渊一眼,声音高了点,“文弈公子若是无事,便快些回去招待客人,客人们都等着呢!” 万渊喝着茶,没什么反应,只不着痕迹地给了文弈一个眼神。 文弈会意,意味不明地看了姬耀一眼,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白衣少年不紧不慢地从门外踱步进来,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他挑眉,轻飘飘吐出一个字,“妖?” 文弈停住脚步,冷哼一声,“怎么?想抓我?” 白衣少年手里的剑转了一圈,瞥了文弈一眼,无所谓地笑了一声,抬脚便往里走。 第71章 你对他用美人计? 看着他的背影,文弈挑了挑眉,又隔着屏风望了一眼万渊与兮锦霄,瞬间消失在原地。 见白衣少年走过来,姬耀骄傲地向万渊介绍道:“兄长,这是姜池,筑基后期的修士!父亲专程派来给我当护卫的。” “姜池?是岐山姜家之人?”万渊盯着姜池问道。 “嗯。” 姜池耸耸肩,随意道:“正是姜昆派我来的。” 他非常乐意给姜昆多拉点儿仇恨,尤其是来自实力强大,能让姜昆心生忌惮的人的仇恨。 听他提到姜昆,兮锦霄冷嗤了一声。 而万渊嘴角不由抽搐一下,怎么回事?现如今的修者都这样实诚的吗?白虎妖君如此,眼前这少年亦是如此! 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将身后之人供出来了。 话说回来,白虎妖君一事,他们还去没找姜昆算账,这姜昆反倒再次找上门来了! 与白虎妖君一战,他们全身而退,姜昆大概是得了消息,让他清楚地意识到,兮锦霄实力不弱,并非是任人宰割之人。 于是, 一计不成,又生了一计,他想借着姬耀的关系,顺理成章派人到他们身边探听虚实,再借机生事。 这个姜昆太过自负,留着,始终是个隐患,他就像一条隐在暗处的毒蛇,时不时就会冒出头来吐吐信子。 要想个万全之策,除掉此人,兮锦霄在镐京城才算是真的安全。 “不知兄长身边这位修士侍从,实力如何啊?”姬耀询问的声音打断了万渊的思绪。 “修士侍从?”万渊看向兮锦霄,余光瞥见姜池那表面若无其事,实则侧耳倾听的模样,心神一动,随即回道:“他亦是筑基后期。” 既然姬耀将他当成了尹新成的兄长,又将兮锦霄本人当成了他的侍从,那不如将错就错,从而让姜池错误地引导姜昆。 姜池挑了挑眉,并不相信万渊的话。 这个侍从给他一种无法言说的压迫感,这绝对不是同等级能做得到的。 不过,那是姜昆该担心的事,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听兄长侍从的修为与姜池相当,姬耀更开心了,“筑基后期不错了,现如今金丹修士可太少了!” 万渊点头称是。 “兄长喜欢狩猎吗?” 姬耀刚往万渊面前凑了凑,就被兮锦霄提着衣领扔远了。 他猛地起身,指着兮锦霄怒道:“你做什么?要不是看你是兄长身边的人,我……” 兮锦霄冰冷的目光瞥了过去,姬耀顿时一个激灵,喊了一声, “姜池!” “哦。”姜池掏了掏耳朵,散漫道:“姬公子啊,你别凑人家那么近啊,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想亲上去呢!” 姬耀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看向万渊,见人脸色没什么变化,他瞪着姜池,底气不足地反驳道:“你少胡说!” 姜池垂眸拨着剑穗,根本不予理会。 万渊心里发笑,姜池这护卫当的,多少是有些不称职了。 见姬耀尴尬,他好心地递了个台阶,毕竟还有正事没办呢。 “狩猎?” 姬耀松了一口气,把握着分寸向前迈了两步道:“嗯,我可以带兄长去骊山猎场,那里猎物多,运气好的话还能猎到老虎!” 万渊沉思片刻,轻摇了摇头,转而说道:“那场妖与妖的对决,如今想来,倒是极为有趣。” 听他感兴趣,姬耀急忙道:“那我再让人安排一场。” “我观那男妖实力不弱。”万渊抬头看向姬耀,指着兮锦霄道:“不知我这侍从与那男妖相比,孰强孰弱呢?” 闻言兮锦霄嘴角抽了抽,阿渊是不是忘了,方才已经说了他才是筑基期! “根本没法比!”姬耀嗤笑一声,解释道:“兄长有所不知,那男妖号称蝮蛇妖仙,那几个老东……老头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抓住的,可不是他们这种区区筑基期可以抗衡的!” 挖坑了! 实力说低了! 看来想以比试的名义接触到月潇是行不通了。 那就只能让人出来了,只是这难度…… 万渊眉头微蹙,随即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不禁有些脸热,厚着脸皮上吧。 “原来如此。”万渊轻咳了一声,缓解下心底的尴尬,语调放缓,道:“蝮蛇妖仙?上次比试的时候他一直保持着人形,我还从未见过蛇妖幻形呢!” 说完,他的脸上露出了颇为遗憾的表情。 姜池看得眼角直抽,一个半妖,竟然会好奇蛇妖幻形?说出去谁信啊! 然而姬耀不知道有半妖这回事啊,他摸了摸下巴,眼珠一转,道:“要不,我看看能不能安排个实力强些的修士,打到他幻形,给兄长看看?” 美人儿终于表达意愿了,他必须给达成啊!姬耀望向万渊的眼神亮亮的。 大可不必! 万渊的眼皮跳了跳,这人还真是简单粗暴! 他又偷偷觑了身边的兮锦霄一眼,就见兮锦霄眸光如墨,沉沉地盯着他,万渊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他微微侧身,又看向姬耀,浅笑如丝,顺着他的话道:“不知道能不能选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观看呢?” 紧接着扶额叹气,“浮生阁里总归太过压抑,让人头疼!” 被他那明媚的笑颜晃了一下,姬耀如踩在云间,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他什么难处也顾不得想了,磕磕绊绊道: “行,行,我让人将蛇妖送到别院去。” 万渊笑容更深了,道:“那我就静候姬公子佳音了。” 姬耀忙点头,“后日,后日一早,我去尹府接兄长。” “好。姬公子不如先去安排?” “好好,我这就去。”姬耀转身,一步一回头,不舍地向门外走。 姜池挑了挑眉,事不关己地跟了出去。 看着万渊眉眼含笑的模样,兮锦霄的舌尖舔过后槽牙,衣袖轻挥,“咣当”一声,门关上了。 万渊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收回视线,望向兮锦霄。 只见兮锦霄面色平静,倾身缓缓凑近他,勾起唇角,轻轻道:“你对他用美人计?” 万渊目光闪躲,磕绊道:“没、没有。” “方才你朝着他笑了!” “礼貌性的微笑。” “哦?” “嗯嗯。”万渊急忙点头。 兮锦霄轻笑一声,不再与他作唇舌之争。 他伸手握上万渊那纤细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人扯得躬腰扑倒在他的腿上。 万渊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兮锦霄结实地摁住了脊背。 清脆的巴掌声在他耳边响起,万渊的屁股突地一痛,几乎是瞬间,他大脑充血,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兮锦霄,“你、你你竟然打我屁股!” 第72章 半妖果真出绝色! 兮锦霄的大手再次一巴掌拍在万渊那圆润而富有弹性的臀部上,问道:“还敢吗?” 万渊僵了一瞬,随即剧烈挣扎起来,叫嚣道:“兮锦霄!你个混蛋,我跟你拼了!” 奈何实力悬殊,任他如何挣扎,也没能挣脱得了。 兮锦霄的眼中浸出丝丝揶揄的笑意。 不一会儿,万渊趴在他的腿上没了动静。 “阿渊?”兮锦霄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人还是没动。 兮锦霄慌了,伸手架着万渊的胳膊将人扶起来,就见万渊扁着嘴,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打着转。 “这是怎么了?” 兮锦霄抬手轻轻揩去了他眼角的泪花,不曾想,越擦越多,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他的手颤抖着在万渊脸上胡乱地抹着。 万渊拍开他的手,流着泪控诉着,“我这都是为了什么啊!你还打我!” 那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让兮锦霄的心跟着一阵阵的抽疼。 他将人揽进怀里,安抚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是我错了。不哭了,我让阿渊打回来好不好。” 说着便抓起万渊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他自己的臀部。 万渊急忙抽回手,擦了擦眼泪,眼神复杂地看着兮锦霄道:“你、你真是……” 直到到最后,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因为兮锦霄看向他的双眸中,满是无辜! 他索性扭头不再理会兮锦霄。 兮锦霄勾起唇角,低头含上他的耳垂,乞求道:“阿渊,阿渊,理理我。” 万渊身体不由自主一颤,软软地缩在他的怀里,清哑着嗓子将方才没说完的话补全了,“无赖!” 是夜,万籁俱静。 兮锦霄猛地睁开眼,目光触到乖乖缩在他怀里睡得正熟的万渊,原本犀利的眼神逐渐柔和了下来。 他亲了亲怀中人的额头,将人轻轻放在枕上,起身出了房门。 循着那丝妖气,他径直来到狐偃的房间门口,蹙了蹙眉,猛地伸手推开了房门。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房间内的狐偃与褒姒毫无防备,齐齐看向门口的兮锦霄。 见房内的两人相处自然,丝毫没有想象中妖潜入府邸,肆意吸食精气的场景,兮锦霄眉梢微挑,“认识?” 褒姒眼眸眯起,回头看向狐偃,冷冷命令道:“杀了他!” 看她的意思,是想让他动手。狐偃知道,她这是将兮锦霄当成了一个普通人。 他唇角微动,后退一步,摊摊手道:“我打不过他。” 褒姒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犹豫片刻,身形一动,抬手掐向兮锦霄的脖颈。 兮锦霄随手一挥,褒姒便倒飞着退了回去,狐偃意思性地伸手接了一下,才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 此刻褒姒心中惊疑不定,她分明没有察觉到任何灵力波动,竟是个修士吗!看来,对方的实力远在她之上。 正在这时,万渊揉着眼睛出现在兮锦霄的身后,“阿锦,你在这里做什么?” 瞥见狐偃单手揽着一个漂亮的女子,他顿时清醒了,走到兮锦霄身边,微微吃惊地问道:“狐偃,你这是?” 见万渊过来,兮锦霄抬手为他拢了拢衣领,系好了衣带,顺势揽上了他的腰。 狐偃反应过来,急忙将手缩了回去,故作镇定道:“没什么,我要走了,她来与我道别而已。” 他下意识不想让万渊误会什么,原本计划的是后日一早离开,这样他就还有时间,能与万渊好好的告别。 眼下一时情急,他只得以此为由,看来连最后的告别也没有了! 褒姒的视线扫过狐偃,最后落在万渊身上,眯了眯眼,没有反驳。 万渊点了点头,又诧异道:“你要走了?” 狐偃望向他,眼神中多了一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情,笑道:“是啊,也该走了。” “什么时候走?” “明日一早。” 万渊莞尔一笑道:“明早我去送你。” “好。” 得到准信儿,万渊拉着兮锦霄转身离开。 回房的路上,万渊戏谑道:“人家小男女依依惜别,阿锦过去凑什么热闹呢?” 兮锦霄抿了抿唇,他只是察觉到了妖气,怕府中生出乱子。 若非如此,这大半夜的,他会舍得放开怀中的人,去管那份闲事? 眼前之人的这张嘴啊,真是让他又爱又恨! “她是妖。” “妖?”万渊惊诧,偏头看向兮锦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他一直都知道,狐偃的心底埋有仇恨,如今的平和只是在静待时机反扑。未经历过狐偃的绝望,他没资格也不想去阻止什么。 他只希望有朝一日,狐偃大仇得报,能够好好的生活。 而狐偃竟然与妖有接触,确实是出乎他的意料! 且那女子瞧着,与狐偃很是亲密。 过了半晌,只听兮锦霄又淡淡地补充道:“半妖。” 万渊忽而笑了,道:“竟是半妖,啧,半妖果真出绝色!” “嗯?” “我的阿锦便是人间绝色!” “……” 兮锦霄只觉得牙有些痒痒。 “别看了,人已经走了。”褒姒冷冷地出声,语气中带了一丝嘲讽。 狐偃好似没听出她的嘲讽,缓缓收回目光,轻笑了一声。 这个人啊,总是这样,与人的相处永远把握着分寸,半分都不肯多问。 看他完全未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褒姒抿了抿唇,忍不住提醒道:“他们撞见了你我会面,终归是个隐患,不能留。” “他们并非多事之人,不要做多余的事!”狐偃看向褒姒的目光中含了几分警告,随即耸了耸肩,转而道:“方才,你既不介意对普通人动手,为何不直接杀了姬宫湦呢?” “你以为我不想吗?”褒姒冷哼一声,“大周气数未尽,我根本杀不了他!” “也罢,就让他睁大眼睛,好好地看着,这大周,是如何一点一点地崩塌,让他也尝一尝这绝望的滋味!”狐偃下颌紧绷,眸中尽是杀意,抬起的也手一点一点地攥紧了。 褒姒抬头看向狐偃的侧脸,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显的柔情,轻声道:“阿偃,时机已到。之后的路,褒国会全力助你。” “我,在镐京等你!” 狐偃只是望着窗外,低笑一声,“嗯,我会回来的。” 第73章 我愿意等 清晨,一缕缕柔光冲破了雾霭。 镐京城,西门外,一匹红棕色大马,一辆银灰色马车一前一后停在路边。 万渊跳下马车,大步走至狐偃身前,将手中的包裹塞进了他的怀中,笑道:“哪有人像你这般,只带一壶酒就上路的!” 狐偃将厚实的包裹背在肩上,勾起唇角,道:“就只是这些?” “嗯?” 东西是昨晚便备下的,应当是齐全了。 万渊蹙眉回想,口中念道:“药、贝币、衣物……” “我说得不是这些!”狐偃望着万渊,幽幽道:“没有什么信物,给我留个念想吗?” 闻言,万渊明白过来,倏地笑了。 这个可以有,也应当有的! 他略一思索,抬手摘下头顶的发饰,将缀于末端的莹白色玉珠扯下一颗,捏在指间,挑眉道:“我身无长物,只有这个还算过得去,要吗?” “要!”狐偃伸手拿过玉珠,小心地放入怀中。 随即张开双臂轻轻地拥住万渊,眼底浮上柔情,低声道:“若是有一天,他对你不好了,便到犬戎来寻我吧。” 还未等万渊出声,立于一旁的兮锦霄便冷冷道:“不会有那么一天!” 看在他要离开的份上,兮锦霄才黑着脸默许了万渊与他的拥抱。 而狐偃方才说的话,无疑是在挑战兮锦霄那所剩无几的耐心。 是以,在万渊抬手想拍拍狐偃的脊背时,兮锦霄突然一个用力将人搂过来圈在了臂弯中。 “诶?”万渊无奈地嗔了他一眼,才转头看向狐偃,正色道:“一路小心。记住,无论何时,先保住命!活着,才能惩罚那些本该受到惩罚的人。若是需要帮助,便写信于我。” 狐偃定定地望着万渊,只觉眼眶有些许灼热,半晌,垂眸低笑了一声,哑声道:“好啊!等我。” 说完,他转身,快走几步,翻身上马。 马儿前蹄嘚嘚地凿着地面,打着鼻鼾,蓄势待发,只等主人的一声令下,便可跨越山川丛林,纵情驰骋。 狐偃坐在马背上,深吸了口气,抬手捂着胸口处的玉珠,策马飞驰。 他不敢回头,他害怕再多看一眼,便会舍不得离开那份温柔! 那是他今生最美的遇见,也注定是他今后无尽的思念。 前方冰冷孤独的路,才是他应当走的路。 是成是败,他都不惧。 望着狐偃的身影消失在天际,万渊才叹了口气道:“回吧。” 见人走了,兮锦霄放下心来,悠悠问道:“你不问问他要去做什么?” 万渊轻笑,“他若是想说,一早便会说了。他不说,也自有他的道理,我尊重他的想法。” 是啊,他的阿渊原本便是这样温柔的人!不会去刨根问底地追问任何人任何事,给彼此留着空间和体面。 兮锦霄抿了抿唇,停下脚步,道:“我的事,你都可以问的。” 万渊回头看向他,眸光柔软,粲然一笑:“不着急,是阿锦,我愿意等,等阿锦想倾诉的时候,我一直都在。” 兮锦霄站在原地,默默无言,心底有一股暖流在涌动。 下一刻,他勾起唇角,走上前紧紧握住了万渊的手,牵着他,一同走向马车,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悠悠的马车上,兮锦霄拥着万渊,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双目逐渐放空,轻声道:“我自小便知,自己与旁的孩子不一样。我是这世间人人唾弃的半妖,可有着父亲和母亲的陪伴,我什么都不惧……” 兮锦霄的父亲是尹府的嫡长子,名伯奇,幼年丧母,为人恭顺和善,对父亲尹吉甫极为信赖崇拜。 尹伯奇十岁那年,尹吉甫娶了后妻。 初时,这位后妻对前任夫人留下的继子也算疼爱,即便是有了自己的儿子尹伯封,也不曾改变对尹伯奇的态度。 故而那些年,尹伯奇虽并非后妻亲生,但也对其恭敬顺从,对其幼弟更是爱护有加。 尹府一家,继子后母,却相亲相爱,在当时也算是佳话。 直到尹伯奇二十岁加冠那年,彼时尹吉甫刚被赐了封地,正是权势如日中天的时候。 那位后妻突然意识到,继子已经长大了,而她的亲儿子才将九岁。终有一天,眼前的权势与富贵都会是继子的,而她的亲儿子什么也得不到! 贪欲蠢蠢欲动,灼得她夙夜难寐。 于是,她的心里策划了一条毒计。 她穿着清凉,在后花园备了些茶点,着人去请继子尹伯奇。 尹伯奇纯孝,没有半点防备,便应邀而去。 后妻在心里掐算着尹吉甫回府的时间,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继子聊着天。 倏地,她蹙眉起身,反手探向后背,却好像怎么也探不到一般,面露惊恐与焦躁。 尹伯奇起身,走至她的身边,关心地询问:“母亲,这是怎么了?” 后妻悄悄勾了勾唇角,转身背对着尹伯奇,将雪白的后脖颈露了出来,焦急道:“伯奇,快帮我看看,是不是有虫子进去了。” “这、这怕是不妥,母亲稍等片刻,我这便去叫人来。” 尹伯奇向来守礼,虽然担心,但不会有逾矩之举,转身就要离开。 后妻心一横,急忙扯着他手,按向她的后领中,“不行,有东西在爬,等不了了,你快看看。” “这这,还请母亲恕儿冒犯了。” 尹伯奇用了些力,将她的后领拉开一些,只看了一眼,后退一步,垂头道:“母亲,无甚东西。” “这边,这边,你再看看。” 后妻说着利落地解开了衣领,又仿若不经意般揉乱了发髻。 无奈,尹伯奇只得再次上前,手指轻捏着衣领,竭尽全力地看向她方才指的地方。 “你们在做什么!” 突然的厉喝声,让尹伯奇的手一抖,松开了她的衣领,缓缓转身望向来人。 刚欲开口解释,却见他的后母,双手紧拢着外衣,哭喊着奔向他的父亲,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良人呐,你可要为我做主啊!伯奇他、他竟想轻薄于我!我是他的母亲啊,呜呜呜,这传出去,要我如何做人啊!” 第74章 他的心不在这里 她颠倒是非的指控,让尹伯奇猝不及防,一时间僵在原地,如遭雷劈,嘴唇张张合合到底是没有发出声音。 看着妻子衣衫凌乱,悲痛欲绝的模样,自以为目睹了一切的尹吉甫气血翻涌,双目通红地望向尹伯封,怒吼道:“来人,上家法!” 即便听到了父亲要动用家法,尹伯奇依旧是抿着唇,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像是还没有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般。 而他这副不辩不争的模样,更让尹吉甫确信了事情的原委,他的儿子竟要强迫他的妻!他费尽心血教导出来的孩子竟不如畜生! 想他尹吉甫一生,自恃家风严谨,而眼前违背人伦的一幕,却狠狠地打了他一个耳光! “啪、啪……” 藤鞭狠狠甩在脊背上的疼痛,竟抵不过心上涌起的悲痛。 为何要构陷于他?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竟叫她痛恨至此! 尹伯奇跪在地上,抬起头,倔强地看向他敬顺的后母,目光中满含悲切。 后妻狠了狠心,移开了目光,又害怕似的向尹吉甫身边缩了缩。 察觉到后妻的动作,尹吉甫蹙了蹙眉,目光落在正在受罚的尹伯奇身上。 见他的目光期期艾艾地追寻着后妻,尹吉甫顿时暴怒。 果真!他的儿子觊觎着他的妻,至此仍是不知悔改! 他引以为傲的家教家风成了笑话,他也成了笑话。 他的身形晃了晃,望向尹伯奇的双眼中,写尽了失望,终是化作一声叹息,泄了气般道: “罢了,离开尹府吧。我尹吉甫,没有你这样枉顾人伦的儿子!你我父子的情分便到今日为止吧!” 说完,他转身离开,那原本挺直的脊背也有些弯曲了。 “父亲!父亲!”尹伯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声嘶力竭地呼喊。 然而远去的人却没有丝毫心软。 直到尹吉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尹伯奇终是绝望地跪伏在地上。 鞭刑没有让他动容一分,尹吉甫那番断绝父子关系的话,瞬间让他破了防。 之后,尹伯奇带伤离开了尹府。 声名尽毁,镐京城已无他立足之地。 无处可去,他又心怀回归的希冀,便一路朝着他父亲的封地而去。 想着能够远远地望着尹国,为他的父亲守着这片土地也是好的。 于是,历尽艰辛,他走进了云梦山, 也正在这云梦山,结识了兮锦霄的母亲金宓儿。 金宓儿来自妖域,因不愿被安排亲事,与她的父亲大吵了一架,便跑到了人类世界。 在这云梦山逍遥自在地混着日子。 起初,金宓儿喜欢逗弄尹伯奇,笑骂他像个书呆子一样,做事一板一眼。 逗着逗着,她却失了心,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这个克谨守礼到发指的普通人。 可是,尹伯奇此人极重礼教,他喜欢是端庄娴淑,温柔小意的姑娘。 断然不会喜欢一个性情跳脱、不受礼法约束之人。 何况在他的心底,还期盼着有一日,父亲会知道真相,允他归家。 那时,再寻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金宓儿在妖域亦是千金小姐,又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她还拿捏不来吗? 于是,在她设计下,与尹伯奇有了肌肤之亲,又有了兮锦霄。 她却不知,因着后母以身构陷他声名一事,尹伯奇的内心对这样的事早已是深恶痛绝! 故而即便是本着负责的态度教导着兮锦霄,他也永远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他的心不在这里! 他只想回家,回到那个相亲相爱的尹家。 然而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他的父亲从未派人寻过他。就好像他这个人,已经从父亲的世界消失,从尹府那个家消失了。 曾经的种种已成泡影。 等着等着,他的希冀逐渐变成了失望,乃至绝望。 终于,在兮锦霄五岁那年,尹伯奇无声无息地投了河。 金宓儿悲痛欲绝,却未能寻到他的尸身,只用妖术捕捉到了一丝他尚未消散魂魄。 她将那缕魂魄困在一只随手捉到的伯劳鸟体内,强行留在了身边。 殊不知这丝魂魄的执念仍是归家、回府! 趁她不备,他扇动着翅膀,一刻不肯歇息地飞回了尹府。 灯火明亮的大厅内,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用着晚膳。 一家三口! 那里也曾有他啊。 如今,他失去了这一切! 是谁害他至此呢?是她,是她算计的,是她毁了他的名声,毁了他的家庭,毁了他的前途。 她该死!真该死! 强大的怨念自伯劳鸟周身散发出来,那双如珠的眼中迸发出浓浓的恨意,死死地盯着大厅里那个女人。 他凄厉地啼叫了一声,飞入厅中,啄向后妻的眼睛。 突然的变故,那位后妻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啄伤了眼睛。见眼前这只鸟追着她,又啄又抓,她捂着眼睛,上蹿下跳地躲闪。 尹吉甫快步走向兵器架,拿起弓箭,搭箭拉弓瞄准一气呵成。 “父亲!” 千钧一发之际,伯劳鸟的一声哀鸣,让尹吉甫的手抖了抖。 他听得出来,那是他的儿子伯奇的声音。 “伯奇!” 尹吉甫目光复杂地望着飞在半空中的那只伯劳鸟。 鸟儿应了一声,半空中盘旋两圈,飞向尹吉甫,落在他的肩上。 如泣如诉,终是将多年前不曾开口解释的真相说了出来。 他说,后母的构陷,让他心痛如绞; 他说,父亲的冤枉,让他心哀如死; 他说,他已以死明志…… 知道了真相,尹吉甫后悔万分,满腔的悲痛自责无处发泄,他睚眦欲裂地望向后妻,“是你,害了伯奇!” 望着他手里拉满的弓弦,后妻惧怕地瘫坐在地上,捂着嘴,只是一味的摇头,眼中满是惶恐。 “你敢说,不是你做得吗?用伯封的命起誓!” 伯劳鸟犀利地开口。 怎么会这样? 一旁的尹伯封已经傻了,眼前这只鸟儿是多年未见的兄长,而兄长被赶出去竟是他的母亲设计的! “不、不……”后妻猛地抬头,喃喃道。 见状,尹吉甫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闭了闭眼,在心底下定了决心,要还伯奇一个公道。 他指尖动了动,痛心地望着后妻,还是没有松开手。 第75章 你不许抱她! 此时,站在尹吉甫肩上的伯劳鸟,眼珠缓缓转了过去,见他面露不忍,视线倏地锋利起来。 当初对他请家法的时候,可没见父亲有丝毫犹豫啊! 伯劳鸟一爪子挠在了那只捏着箭尾的手上, 突然吃痛,尹吉甫松开了手。 “嗖”地一下,利箭破空,扎穿了后妻的心脏。 仅是一瞬,后妻便没了气息,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仿佛是不敢相信,她的良人真的会射杀了她。 站在不远处的尹伯封愣了一下,瞳孔逐渐放大,随即扑了过去,仓惶地跪在地上,双手颤抖地去捂那被利箭贯穿的伤口。 “母亲!” “母亲!” …… 鲜血染红了那件漂亮的淡蓝色衣衫, 他才刚夸过的,赞她适合这颜色,年轻了许多,让他恍惚间又看到了十几年前,蒿水东岸那棵垂柳树下,一抹娇羞的容颜。 尹吉甫忍不住后退一步,双目渐渐没有了焦点,整个人仿若苍老了十岁。 “哈哈哈哈……”伯劳鸟放声大笑起来。 死了,死了,终于死了。 理当如此! 他心心念念要归的家,再也不是家了! 伯劳鸟流出了血泪, 罢了, 再不值得留恋了。 尹伯奇最后一丝执念随风消散。 那只伯劳鸟儿骤然从半空坠落, 死了。 当金宓儿匆忙赶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一幕,她发了疯地扑过去,捧住了坠落的鸟儿。 感受着手中逐渐消散的温度,她跌坐在地上,想开口唤他,却哽咽到发不出声音,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了下来。 终是留不住他的最后一丝魂魄, 她与他相处这么些年,他们还有了霄儿。 他竟能如此狠心! 他怎能如此自私地抛下她和儿子? 他想躲,她偏不放过。 他去哪,她便追到哪,穷碧落,下黄泉,休想抛弃她! 金宓儿终究还是追随着尹伯奇而去! …… 短短数日,便失去了双亲,小小的人儿心底该是怎样的痛啊? 他的世界里只有父亲与母亲啊, 可那之后的无数个日夜里,诺大的云梦山上,只有他一个孩子在徘徊,孤独又无助, 这世间的万家灯火,再没有一盏,是为他亮的! 万渊沉默着抱紧了兮锦霄,鼻头有些发酸。 这一连串的悲剧,该怪谁呢? 那位后妻的贪欲,尹吉甫的失察,尹伯奇的不争,金宓儿的痴念…… 他也说不清。 可怪谁也罢, 兮锦霄他是无辜的! 万渊将头贴在兮锦霄的胸膛处,声音闷闷地说道:“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以后阿锦有我!” “嗯。” 兮锦霄的下巴蹭了蹭万渊的发顶,唇角轻轻扬了起来。 曾经那蚀骨的心痛,竟于无知无觉间消散了。 他拥着怀里的人,心里是从未有过满足与心安, 也许,他二十多年的孤寂,只是为了等这一人! 再次提起父亲母亲的死亡,兮锦霄没有了满腔的愤与怨。 前路漫漫,春花夏蝉,他的一颗心好似重新获得了生机,再次感觉到了爱! 这一刻,他想,他也许已经原谅了母亲当年的选择。 翌日一早,豪华的司马府外,刚要钻入马车的姬耀,余光瞥到姜池身边站着一位穿着绯色襦裙的女子,他疑惑地问出声:“她是谁?” 姜池扫了一眼非要跟着过来看热闹的代菲,淡淡道:“她是我的师妹。” 代菲咬着口腔两侧的软肉,撅起嘴,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这小胖子真的好滑稽,那撅着屁股,奋力向马车上跳得样子,不出意外的话,够她笑好几日了。 在这镐京城里,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两日了,没有一丝儿队长的消息。 一个人还是太无聊了,不如跟着姜池寻寻乐子。 她双手拍了拍脸,唇角扯起一抹恭维的假笑,抬眼看向姬耀,道:“姬公子啊,我初来乍到,对这镐京也不熟,挺无聊的。 这不,专程陪着师兄,一同为公子保驾护航,这雇一送一的买卖多合适啊,是不是?” 姬耀一琢磨,是这么回事,他赞同地点了点头,美滋滋地钻进了马车。 马车辘辘,一路畅通无阻,行至尹府。 姬耀手掌撑着车辕,跳下了马车,不等门外的侍从询问,便急切地冲进了尹府大门。 绕过隐壁,就看见正院左侧的垂花门处,万渊与兮锦霄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 “兄长!” 姬耀激动地挥动着手臂,打着招呼。 万渊抬头,笑着望了过去,还未回应,耳边又响起一道女子的惊呼声。 “啊!队长!” 那女子刚喊出声,便提着绯色的裙摆,绕过姬耀,朝着万渊的方向奔跑起来。 万渊怔愣一瞬,视线落在那女子身上,脸上瞬间露出了真实的笑意。 是代菲! 他眉眼带笑,张开双臂就要迎过去。 而就在此时,兮锦霄手臂轻抬,拦在了万渊面前,同时将就要扑上来的代菲定在了原地。 代菲挣扎着动了动身体,一点动不了。她看向前方站在一臂之外的万渊,眨巴着眼不解道:“队长?” 看着这情况,万渊忍不住扶额,偏头看向兮锦霄,低声道:“做什么呢?她便是我与你说过的同伴之一,代菲,快松开她。” 兮锦霄眸光沉了沉,略略低头,薄唇附在万渊的耳边,意味深长道:“晚间,加一次,用腿。” 话落,他极具侵略性的目光扫向万渊那双笔直修长的美腿。 万渊的身体不自觉抖了一下,白皙透亮的脸颊迅速浮上一层红晕,不可思议地望向兮锦霄,结巴道:“你、你这是趁人之危!” 是又如何? 兮锦霄挑眉看着万渊,摆明了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 这才是狼崽子吧! 不放过一丝儿能占到他便宜的时机! 服了! 万渊深吸了口气,一咬牙,妥协道:“好好,应了。” 见他憋屈的模样,兮锦霄的眼中飞快闪过得逞的笑意,又得寸进尺地要求道:“你不许抱她!” “知道了知道了!” 兮锦霄不做人,万渊已经麻了! 待万渊应下,兮锦霄抬手爽快地解除了加在代菲身上的禁制。 顷刻间,代菲依着惯性扑了上来,整个人挂在了万渊的脖子上。 “队长队长!终于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啊!” 原本激动的语调,竟带上了几分哽咽。 第76章 难道是他不行? 兮锦霄紧咬着后槽牙,又忍不住想要动手,被万渊瞪了一眼,不甘心地冷哼一声,转头不再看抱在一起的两人。 他怕下一秒,他会忍不住拍飞那个挂在阿渊身上的女人! 万渊刚想抬手环住代菲,脑子里蹙然想起了兮锦霄方才提的要求,无奈撇嘴。 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代菲的后背,安抚道:“好了好了,先下来,我快被你勒死了。” 眼瞅着这一幕的姬耀,心里别提多羡慕了。这都多少天了,他连兄长的一根手指都没碰到! 这女人,竟直接抱了兄长!可恨! 他恨恨地咬了咬牙。 而站在他身后的姜池眯了眯眼,代菲竟然与这个半妖熟识!那她怎么会出现在姜家?难道是这个半妖派去的! 这就说得通了。 难怪她身上没有妖气,也没有灵力波动,却能灵活运用术法。 原来是与这半妖一样,用了密法遮掩了身上的妖气。 她会是妖吗? 姜菲抽噎了两声,抬手擦了擦眼泪,说道:“队长,你被送到哪了?我……” 兮锦霄猛然回过头来。 被送到哪了? 送到他的云梦山了! “好了,这些我们改日再叙。今天,还有正事要办。” 万渊出言打断了代菲的话,抬脚朝着姬耀的方向走去。 代菲“哦”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兮锦霄目光灼灼地盯着万渊的背影。 他与阿渊果真是跨越了空间的缘分,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兄长!” 见万渊终于想起他了,姬耀扁着嘴站在原地,略带委屈地轻声唤了一声。 万渊走近他,勾着唇角,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问道:“要去别院吗?” 兄长果然记得他说过的话, 专程等着他来接呢! 这不是在意是什么? 姬耀的脑子里炸开了无数朵烟花,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急忙点头应是。 一行人先后上了马车,前往镐京城外的见山别院。 山不来见我,我来见山。 别院的名字是姬耀改的,不得不说,他是有些浪漫在身上的。 代菲没什么眼力劲地挤入万渊所在的马车里,拉着万渊的衣袖喋喋不休地讲述着她在姜家那自认为凄苦的日子。 惹得兮锦霄那张俊脸一沉再沉,连万渊的眼神安抚也起不到作用了。 他冷笑一声,伸手揽上万渊的后腰,一手从万渊的膝窝下穿过,稍一用力,便将人打横搬到了他结实的大腿上。 动作迅捷,几乎一气呵成。 等万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坐在了兮锦霄大腿上,被牢牢地圈在怀里。 万渊的额角跳了跳,轻轻推了推兮锦霄的胸膛, 低声道:“做什么?代菲还在呢!” 就是做给她看的! 阿渊是他的人,她最好识相点。 这一路,阿渊被她缠着,不曾与他说过一句话! 他要气死了! 对于万渊的推拒,兮锦霄根本不为所动,紧紧地箍着他的腰身,一脸挑衅地望着代菲。 而代菲目瞪口呆地望着坐在兮锦霄腿上的万渊,惊得一时没反应过来。 好半晌,她缓缓抬起两只手,相对着弯了弯两个拇指,然后亲在一起。 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举止亲密的两个男人,激动到颤抖的声音岔了调:“你、你们俩,是,是这关系?” 看着她一副吃到大瓜的模样,万渊只能抬手扶额。 而兮锦霄挑眉,将人搂得更紧了,用实际行动告诉代菲,就是她想得那样。 代菲两眼放光,与万渊确认着:“队长?” 兮锦霄那双如鹰隼的双眸危险地盯着万渊,舌尖舔了舔唇。 敢否认,今晚,便弄死他! 万渊浑身都酥了一下,只得点了点头。 “还不放我下去?” “不放!” “……” 兮锦霄满意地将下巴搁在万渊的肩膀上,眉梢眼角尽是愉悦。 得到肯定答案,代菲露出了一脸姨母笑,那道浸着熊熊八卦之火的目光,在万渊与兮锦霄身上来回逡巡。 倏地,她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 万渊不由地眼皮一跳,果然,就听她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冒昧地问一下,两位谁上谁下啊?” 万渊面色一僵。 原本以为他必定是上面的那一个,可经过这几日夜间的亲密,让他清晰地意识到,他这头狼可能真的要被一只兔子欺压了! 虽然两人还没做到最后一步,但兮锦霄在床上的操作实在太骚,他远远不是对手! 根本撩不过! 察觉到万渊那一瞬间的不自然,兮锦霄抬眼看向代菲,坦然道:“自然是阿渊在上,我在下。” 他怎能让他的妻为难呢! 在上还是在下,他可不介意外人是如何看的,他只要实质的好处! 闻言,代菲白了两人一眼,明显是不相信。 只看两人现在的姿势,她还能猜不到? 她啧啧了两声,惋惜道:“真想不到啊,我们特战队的王牌,竟然会是下边那一个!” “你可快闭嘴吧!” 万渊抬手捂脸,又拍了拍兮锦霄箍在他腰前的手背,道:“还不松开!” 兮锦霄偷偷翘了翘嘴角,怕他恼羞成怒,慢慢松开了手,半搀扶着他在身侧坐定。 万渊刚一坐定,代菲又将脸凑了上来,挤眉弄眼,自以为悄声地问道:“队长,感觉可好?” “什么?”这话问得突兀,让万渊疑惑。 “在下啊。” 兮锦霄在一旁闭眼假寐,倾耳听着,唇角轻微勾了勾。 说实话,他也很想知道。 明白了她的意思,万渊的额角突突直跳,偏代菲还眨巴着眼睛凑在他面前,满脸求知欲。 “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矜持一些!” 代菲撇撇嘴,阴阳怪气道: “哦?现在把我当女孩子了?深海作战的时候,队长怎么不说我是个女孩子呢!” “诶呀,队长就说说嘛!” “千万别把我当女人,咱们都是好哥们儿!” “跟哥们儿倾诉倾诉啊……” 代菲扯着万渊的衣袖,不怀好意地朝他挑挑眉,啰嗦个没完。 万渊烦不胜烦,随口道:“不知道。” “不知道?”代菲一惊,追问道:“怎么会不知道呢?” “难道是他不行?” “!” 第77章 感觉到了吗? 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万渊偷偷瞥了兮锦霄一眼,见他阖着双眼,便假装扶额,默认了。 就这样吧,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否则代菲这个死孩子肯定会没完没了地追问下去。 调侃他魅力不行,顺便再给他出点主动献身的馊主意…… 万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注意到兮锦霄咬后槽牙的动作。 妖族向来直白,看上了,即便是抢,也要直接上了,将人打上属于自己的标签。 何况他与阿渊两情相悦! 迟迟不进行下一步,不过是他念及阿渊喜欢做人。 他想要依着人类的嫁娶方式,过了六礼,娶阿渊为妻,之后再完完全全地占有这个人。 天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 如今却换来一句他不行! 欠收拾! 今晚……等着…… 万渊一抬头,就见代菲面色古怪地看着他,欲言又止道:“他不行,你还在下面?队长,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停车!” 万渊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一点都忍不了了! 原本顾及着与代菲刚碰面,暂时多纵容她一些也无妨,没想到,挖了个大坑差点给自己活埋了! 这种人,就不能多给一点好脸! “吁~” 听到他的命令,车夫将马车停下了。 万渊看向代菲,笑得温和,道:“小菲,我们出去说。” “啊?哦,哦,好。” 代菲以为,队长是要跟她说什么惊天秘闻了,兴冲冲地起身便出了马车。 万渊随后掀帘,看着已经利落跳下马车的代菲,转头吩咐车夫道:“驾车。” 正在此时,前方的马车也停了下来,姬耀从窗户处探出头来,疑惑道:“兄长,出了何事?” 万渊摆摆手,指着代菲随口道:“无事,她有些晕车。” “晕车?我这有药丸,来两颗吗?”姬耀轻快的语气中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他都没与兄长坐过一辆马车呢! 这女人非要死皮赖脸地缠着, 看来,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活该! 代菲站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看看万渊,又看看姬耀。 她什么时候晕车了?她怎么不知道! 马车悠悠渐远。 代菲脑中灵光一闪,跺了跺脚,终于是明白过来,敢情队长又嫌她碍事了! 刚放下车帘,转身正要猫着腰走回原位置的万渊,一脸得逞的笑意,抬眼便对上了兮锦霄那双幽暗深邃的凤眸,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我不行?” 万渊目光闪躲,心虚地打着哈哈:“敷衍代菲而已,都是策略,呵呵……” 兮锦霄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过来。” “做什么?” 万渊的心提了起来,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地靠了过去。 兮锦霄伸手扯过万渊,让人面对面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丝毫不给万渊任何反抗的机会,压着他的脖颈凶狠地亲吻起来。 藏于兮锦霄袖中的乐草:还有没有人记得,他还在马车上呢! 虽是幻为了原形,可他五感还在啊! 能不能考虑一下他的感受! 过了许久,兮锦霄松开万渊的唇,顶了一下,悠悠道:“感觉到了吗?” 万渊面色通红,趴在他肩上,声如蚊蝇般轻“嗯”了一声。 “我行吗?” 万渊一哽,随即恼羞成怒道:“行行行!你还没完了。” 说完泄愤似得咬上兮锦霄的耳廓,用牙尖不断厮磨着。 兮锦霄搂着他的腰,愉悦地低低笑起来。 乐草:艹啊!他为什么要忍受这些! 一个半时辰后,一行人来到了见山别院外。 青瓦灰墙,飞檐俏台。 镂空雕花的大门,恢弘大气。 下了马车,便有侍从前来将他们迎入主院。 古树参天,池水环绕,正中央是一块圆形的演武场。 对面是一栋二层阁楼。 檐角高翘,连廊雕花,朱漆砥柱。 连廊右侧的垂花拱门连通着后院。 穿过演武场,来到堂前,姬耀顿足,看向身侧的万渊,柔声说道:“兄长,先进屋休息,午后安排比试。” 万渊试探地问道: “那蛇妖带来了?” 姬耀得意道:“自然,昨日便运过来了,就关在后院。” “方便去看看吗?” “方便方便,我带兄长过去。” 穿过垂花门,步入后院。 后院方正又对称,三正间,东西也是各三间。 西面最边上,那间略显破败的房门外,有两个修士守着。 见姬耀过来,转身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到处堆着杂物,还有两垛木柴。 木柴旁边放着一个用阴石打造的棺材形笼子。笼子中一动不动地趴着一个五花大绑,身形颀长的男子。 从露出来的那小半张侧脸上,依稀能分辨出的确是那只蛇妖。 兮锦霄按下了想要冲出来的乐草,尽管乐草的妖气极淡,可如此近的距离,他一旦出来,必会被正房里那道强大的气息察觉。 那个人竟然跟着来了! 兮锦霄悄悄勾了勾万渊的手指。 万渊与兮锦霄快速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他看向姬耀,指着笼子里的人,疑惑道:“他这是?” 这可问住了姬耀。 他也不知道啊,他吩咐人办事,向来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于是,他转头看向跟着进来的两个修士,问道:“这蛇妖怎么回事?趴着一动不动的,是死了吗?” 其中一个修士头微偏,忍不住朝着身边另一个修士翻了个白眼。 瞧瞧这些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肉眼凡胎,什么都不懂便罢了,还极喜欢作大死! 好端端的要看什么蛇妖在打斗中化形,是嫌命长了吧! 若非开出的条件优越,谁愿意伺候这么个事儿主! 当初为了抓住这只蝮蛇妖仙,不知费了他们多少力气,还损失了两个元婴期修士! 若不下点药,让他安份,那现在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肯定是他们这些看守的人! 心有怨气,修士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下了点药而已。” 姬耀回头看向万渊,万渊点了点头,人没死就好。 “队长,这谁啊?”代菲凑过来问道。 “蛇妖。” “蛇妖?是能变幻成蛇的那种?像钟扬一样?” 万渊点了点头。 别人或许听不懂代菲在说什么,可兮锦霄心里明白得很。 第78章 一只比狼还像狼的兔子 阿渊是白狼,那位钟扬是蛇,面前的代菲呢? 兮锦霄审视的目光不由落在了代菲的身上。 与阿渊如出一辙的情形,他亦察觉不到她身上的妖气,也看不出她是什么妖形! 他们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察觉到他的视线,代菲眨了眨眼,突然福灵心至,道了句:“桃树。” 兮锦霄勾了勾唇。 原来是一株桃树啊! 与阿渊并不相配。 同一时间,站在姬耀身后的姜池也听懂了。 难怪,他于姜家后山桃花林中修炼的那些时日,总是感觉有人在偷窥! 原来真的是她。 呵,还挺聪明。 看过月潇,几人各自回房。 见山别院最豪华的房间里, 万渊与兮锦霄两人,外加半隐在宽大衣袖中的文弈,商讨了许久,也没有得出一个万全的营救之策。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好像都无所遁形。 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救下月潇呢? 房间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强势挤入房间,却插不上嘴的代菲,终于听明白了他们想做的事。 这事儿,简单啊! 她一拍桌子,“噌”一下站起身,豪迈道:“队长,就这点事儿,怎么就非要将人引出去呢?给他也下点药不得了。” 万渊抬眼,看向满脸都写着旁人是蠢货的代菲, 一时间,仿佛看到了那个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却在兮锦霄面前自作聪明的自己。 他眼角抽了抽,不由扶额,解释道:“修为到了他那个境界,一般药物是无法对其造成影响的,反而会打草惊蛇。” 嗯?下药没用? 代菲疑惑地问道:“那方才那个蛇妖被下了什么药?怎么就那么管用呢?” 文弈伸展两根细长的叶子,以尖端扣住了兮锦霄的袖口,稍一用力,将身体向外探了探。 “那是人类修士,针对我们妖族,专程研制的药物,勾息。” 他清润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沉闷,愤然道:“不仅克制妖力,还会损伤修为!” 此刻,他的阿潇被关在笼中,奄奄一息,他却束手无策。 他恨,恨不能不顾一切! 细长的叶子烦躁地撸了一把头顶簇簇的花儿,随着他的动作,几朵小花飘落,屋内瞬间奏起了阵阵舒缓悦耳的琴音。 哇哦,好神奇! 代菲弯下腰,凑近兮锦霄的袖口,好奇的目光闪烁了两下,还是没忍住。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那棵乐草,又戳下两朵小花儿,一阵琴音随之而起。 哇! 她在心底啧啧惊叹,口中却问道:“你们妖族就没有什么能克制修士的药?” 你们妖族? 兮锦霄偏头看向万渊,后者却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甚至还投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见此,兮锦霄眼眸微眯。 阿渊他们,究竟是没有身为妖的觉悟,还是始终将自己置于这世界之外,当成一个看客? 他垂下眼睑,眸色渐沉。 只听,乐草轻嗤了一声,不屑道:“我们妖族向来磊落,以实力强者为尊。万不会制那样的污物!” 兮锦霄牵过万渊搭在案沿儿上的手,紧紧地握着,不紧不慢道:“勾息,阴石,缚妖锁都用上了,看来这月潇,让他们很是忌惮啊。” “他们自是应当害怕,我的阿潇他可是……” 文弈喃喃,随即缩了缩叶子,不再出声。 代菲玩够了,又回到原位置坐定,轻轻摩挲着下巴。 突然,她指尖一顿,眼珠转了转,伸手在袖中翻了半天,才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叮”一下墩在案上。 随后,她身体前倾,神神秘秘道:“既然是人,他总有欲望吧?一般药物没用,不知道这醉娆,能不能勾起他身体最原始的反应呢?” 代菲挑挑眉毛,笑得邪肆,不正经的目光在几人身上逡巡。 醉娆,烈性春药。 中了此药的人,没有三天起步的泄欲,恢复不了理智。 兮锦霄的眼神逐渐奇怪起来。 感受着从手背上传来的摩挲感,万渊忍不住往回抽了抽手,却被捏得更紧了。 这只比狼还像狼的兔子,每时每刻都想拆吃了他! 他嘴角抽搐一下,决定不予理会。 代菲此人,从前在特战队里,便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性子,于男女之事上,没半点羞臊,讲起荤段子来,能让他们一众男队员汗颜。 如今来到这里,是愈发的不着调了。一个女子,竟还随身携带着春药! 万渊伸出两指,将搁在案上的白瓷瓶捏了起来,眯着眼看向代菲,幽幽问道: “小菲,哪来的啊?” 触及万渊的视线,代菲不自觉哆嗦了一下。 她立即回身端坐,轻咳了一声,弱弱道:“昨日才从姜寅身上顺来的。” “姜寅?” “姜昆的嫡孙,纨绔一个,骄傲自大又贪财好色。” 代菲撇了撇嘴,不耐烦提这个狗东西。 “昨日,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他与那个叫尹新成的少年显摆,要将这药下给姜池,好让姜池丢个大脸。咳,我这手一痒,便顺手牵羊了,但我这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儿吧?” 听她提到了尹新成的名字,万渊与兮锦霄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这个尹新成,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但他们也知道,尹新成是个极有分寸的人,所以并不算担心。 不过片刻,便回归了原本的话题。 “倒是可以一试,若是能配合着乐草气息使用,想必,效果会更好!只是……” 万渊从衣袖中将那个通体碧绿的小瓷瓶拿了出来,与白色瓷瓶摆在了一处。 他盯着那一青一白,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案面,轻声道:“只是这药该如何下呢?我们无法靠近……” 知道他在思考,房内无人再说话。 三双眼睛,不同涵义,静静地盯着他。 该如何接近那人呢? 毫无头绪啊! 除了知道那是个实力强大的男人外,他们对后院正间里的人几乎一无所知。 那人亲自跟来,说明月潇对于他来说,有特殊之处,不容有失。 所谓的特殊之处又是什么呢? 这样一个几乎站在了人类顶峰的人,最在乎的是什么呢? 金钱美人?权势地位? 第79章 我要你! 都不是! 这些他不会缺。 万渊脑海中的信息如走马观花:尹伯封曾提到过的“老怪物”,姬耀不经意讽刺的“老东西”…… 也许那人也是其中之一。 他们是天罚下的侥幸,亦是修士血脉得以延续的火种,已经存活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 随着时间的流逝, 他们的修为增涨,寿数却不再增加, 过一年少一年, 数百年、上千年的积蓄, 一昔间便会化为泡影, 定会心急如焚吧! 规则变更期间的种种过渡,随着时间的推移,终归会成为过去。 他们大限将至…… 最在乎的必然是寿命! 毕竟,人只有活着,才会生出无限希望。 那日,在浮生阁里,观看月潇与猫妖比拼的过程中,万渊注意到月潇不经意露出的手腕上,有一道结了痂的伤痕。 此刻,在万渊的脑海中,那道伤痕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万渊轻点着案面的手指顿住,下意识抬眼看向兮锦霄,问道:“妖的精血于修士来说,可是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漆案下,兮锦霄正把玩儿着万渊那修长光洁的手指,一根挨着一根地抚摸着,如视珍宝。 听到万渊的问题,兮锦霄将手指嵌入万渊的指缝中,与他掌心相贴,十指相扣。才漫不经心道:“传闻有些妖的血液,可助濒死的修士维持体内的生机,为其延续寿命。 但人类与妖族分属不同种族,且妖族血脉太过强悍,古往今来,即便是实力强大的修士,也不敢轻易尝试。 一个不慎便会爆体而亡! 退一步来讲,就算没有爆体,一旦压制不住,遭到反噬,便有妖化的风险。 所以啊,不到万不得已,没有修士会打妖血的主意。” 果真如此! 那个人,他在强行续命。 万渊的唇角勾了起来。 许久之后,代菲捏着一粒丹药出了房门。 兮锦霄随手一挥,笼罩在房间外的结界便消失了。 “阿锦,好阿锦,求求你了,那颗能延长寿命的丹药给我吧,好不好?” 万渊捏着嗓子,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地望着兮锦霄,撒着娇。 那狡黠魅惑的模样,让兮锦霄喉结滚动,用了好大的定力,才忍住了当场扒光他。 兮锦霄眼眸暗沉,抿了抿唇,低沉的嗓音不急不缓:“你可知,那丹药,是我九死一生,从白虎妖君那儿偷来的!” 听到白虎妖君的名讳,安静藏身衣袖中的乐草眸光闪烁了两下。 这正是他们定好的收尾策略,将这口大锅甩给白虎妖君。 白虎妖君太过强大,几乎无人敢惹,丹药之事也就无从求证。 后院的正房中,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正在打坐修炼。 他那张干瘦的脸上布满了细碎的皱纹,颧骨突出,眼窝深陷。 当精神力捕捉到“延长寿命”几个字眼儿时,他蹙然睁开了双眼,褐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精光。 霎时间,他将自身近七成的精神力探了过去。 房内的兮锦霄冷哼一声,只一个凌厉的眼神扫射,老者的精神力便如潮水般退了回去。 嗯? 确实有些本事! 九死一生? 若当真是从白虎妖君那儿偷来的,那丹药只怕是真的。 早就听闻,白虎妖君的手里藏有延长寿命的丹药,但那个老妖怪始终不肯承认。 尽管他接受了使用蛇妖的精血来维持生机,但是他很清楚,他的寿数最多也只能延续不到三年的时间。 即便如此,也比前去试探招惹白虎妖君,导致命丧当场要好。 至少,他还有最后一步棋。 如今,真是连老天都在帮他! 通过方才的试探,他已经信了八分。 能延长寿命的丹药,他要了! 老者眯起双眼,阴鸷地笑了一声,随即分出一缕淡淡的精神力,悄悄潜了过去,附着在低垂的金色纱幔上。 房间内的情景一览无余。 一个面容精致的男子,白皙的双手紧紧地攥着另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的袖口一角,泪眼婆娑。 他可怜巴巴道:“阿锦,求你给我嘛!你知道的,我祖父他,他已然是八十有八的高龄了。 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我好怕他会离开我啊,我不能没有祖父的!” “锦哥哥~”万渊晃了晃兮锦霄的袖口。 一声哥哥,顿时让兮锦霄气血上涌,那张冷冽的脸险些绷不住了。 阿渊绝对是故意的! 既然他有胆子撩,那整个钓鱼策略变一变也不是不行。 兮锦霄邪魅一笑,手指微动,封了袖中乐草的五感。 他抬手抚上了万渊的眼尾,拇指指腹稍稍用力按压,便是嫣红了一片。 指腹顺着万渊的脸颊慢慢下滑,移至唇角,随后压在他那樱粉色的唇瓣上,摩挲了两下。 他眸色逐渐加深,幽幽道:“给你,也不是不行。只是,小公子总要拿些称心的东西,与我交换才好。” 万渊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方才商量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吧!怎么还带临时改变剧情的呢? 明明说好了,要万渊连哭带求,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许之以利,方才动摇了兮锦霄那颗心,同意将丹药给他。 这才刚刚动之以情,他还没有开始晓之以理呢!怎么就说要给了? 可他不得不配合着继续下去。 一听有戏,万渊的眼中闪过惊喜,急忙道:“阿锦你说,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兮锦霄一双凤眸中欲色翻涌,盯着万渊看了好一会儿,又将拇指塞进他的口中逗弄了几下。 在万渊惊愕怔愣的表情中,兮锦霄薄唇勾起,附在他的耳边,低声暧昧道:“我要你!” 万渊仓惶后退,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望向兮锦霄,不可置信道:“锦哥哥,你,你……” 还锦哥哥呢! 真是单纯得愚蠢! 披着那副漂亮的皮囊,竟还敢在禽兽的面前哭成梨花带雨的模样, 一口一个哥哥, 那不是自找着被虐吗? 躲在暗处的老者在心底不屑地嗤笑着。 他的视线又落在兮锦霄身上, 早看出来了,这个人可不是什么善茬,看向这漂亮小公子的眼神,翻涌着情欲,恨不能将人拆吃入腹。 如今提出来,怕是蓄谋已久了吧! “怎么?公子这是不愿意用自己来换取祖父的一线生机?” 第80章 阿渊,像方才那样唤我 兮锦霄逼近一步,抬手捏住万渊的下巴,舌尖舔了舔唇角,阴恻恻道:“方才,小公子不还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要我让出丹药,好延续你祖父的寿命吗?怎么这会儿反而退缩了呢!” 从未见过如此阴鸷模样的兮锦霄,让万渊一阵儿心惊。 他浑身颤抖,别开脸挣脱兮锦霄的钳制,面露惊恐道:“我,我……锦哥哥,你能不能,能不能换一样?” “不能。” 兮锦霄果断地拒绝,意味深长地强调着:“公子可要快些做决定呢! 这丹药啊,也是有实效性的,吃得越早,对寿命的延长效果越好!过了这时效,丹药可就废了!” “让我想想啊,这颗丹药,距我偷出来那日,已经放置了多少天了呢……” 兮锦霄的食指轻轻点着太阳穴,好似真的思考起来。 一听这话,躲在暗处的老者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丹药,可不能就这样废了! 他心焦地等着兮锦霄说答案,以至于气息不稳,差点暴露了自己。 万渊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笑意。 他慢慢抬起头,漂亮的眼眸中浸满了委曲求全的泪水,抿了抿唇,像是作出了天大的决定,后退两步,哽咽道:“我,我答应你。” 见他答应,兮锦霄的唇角勾起得逞的笑意,也不再管究竟放置多少天了,色欲熏心般当即便扑了过去。 他一只大手便覆满了万渊那精瘦的腰肢,将人托着贴近了他的胸膛。 万渊急忙抬手抵在他的胸膛上,垂眸,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轻声问道:“那,那丹药什么时候给我?” 兮锦霄愉悦地笑出了声,握住万渊抵在他胸前的手,抵在唇边亲吻着。 一边亲一边暧昧道:“公子别急啊,丹药就在隔壁,我房中的软枕下好好的放着呢,它又不会跑!待你我完事之后,我亲自送到公子手中。” 说完,薄唇循着那抹樱粉色,舔舐吮吸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勾勒着它的形状。 扣着万渊腰身的手越掐越紧,半推半揽地将人压在了床上。 “嗯~” 万渊抱着他的脖颈,被吻得身体发软,气息不稳,喉间不自觉发出了软软的声音。 这甜腻的声音,如幼猫撒娇,一下子挠在兮锦霄的心尖上。 他的呼吸重了。 果然是年轻,肾火旺盛。 老者啧啧了两声,收回了那缕精神力,随即脸上一黑。 只是瞧了个前奏,他竟有了反应! 强压下那股冲动,老者身形一动,出现在兮锦霄的房间里。 他快步走向床头,掀起软枕,果然,一个巴掌大小的红色木匣,明晃晃地躺在那里。 他将木匣拿在手中,颤抖着打开。 一颗闪着青色莹光的圆润丹药,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那是乐草贡献的叶子,包裹着药物。 兮锦霄耗费灵力,强行将之融合,再聚成了球状。 只是捏在手中,老者便能感觉到丹药中蕴含的勃勃生机,正在一点一点的流逝。 那是乐草的气息在向周围扩散! 可老者不知, 他还以为是丹药的功效在逐渐减弱。 顿时心急, 以他如今的修为,几乎不惧怕任何毒素, 不必再耽搁时间去查验丹药, 万一,丹药失去了价值, 得不偿失。 是以,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丹药吞了下去。 老者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那些细碎的纹路也愈发清晰起来。 隔壁的房间里,在老者那丝儿精神力退走的瞬间,只听一声轻响,兮锦霄便解开了万渊的腰封。 衣襟滑落在薄肩两侧,露出的雪白的胸膛上满是啃咬过的痕迹。 兮锦霄埋头含住了那点嫣红,厮磨啃咬,再狠狠吮吸。 “不,不要。” 万渊躬起身体,抬手想推开身上的人儿,十指却不受控制地嵌入了那人的发丝儿里。 兮锦霄的大手缓缓向下, 握住。 万渊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一下,脖颈后仰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 兮锦霄的薄唇松开他胸前那点嫣红,又一路向上,精致的锁骨、白皙的肩头、纤细的脖颈、水润的唇瓣…… 他的身体也随着薄唇亲吻过的地方,紧贴着缓缓上移。 许久之后,兮锦霄含着身下之人的耳垂,轻轻厮磨着,沙哑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撩人:“阿渊,像方才那样唤我。” 万渊心尖发烫,双手抓着他的手臂,紧抿着唇,默不作声。 兮锦霄低笑一声,手指收紧, 万渊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你、你混蛋!” 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松松紧紧, 折磨着他, 片刻后,还是妥协了, “锦、锦哥哥。” “乖。” 突然,兮锦霄的肩膀一痛。 他偏头看向如急了的兔子一般,泄愤似的咬了他一口的万渊,低笑出声。 …… 这边,回到后院正房里的老者,莫名有些口渴,提起案几上的凉茶“吨吨吨”地灌了一通。 他舔了舔唇, 这茶没用,不解渴呢! 身体燥热起来, 感觉浑身有股使不完的气力, 难道是丹药起作用了? “天儿,给为师添壶热茶。” 老者朝门外吩咐过后,便急忙原地坐定,运息调整。 更加快了醉娆在体内的流转速度。 不过片刻,便上头了! 老者只觉身体里有团火在燃烧,脑中逐渐混沌,渐渐失去了思考能力。 “师傅?” 一名年轻的修士敲了敲门,可等了半晌,房内都没有任何动静。 他犹豫一瞬,轻轻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隙。 窥见师傅正在打坐修炼,他便自觉放轻了动作。 年轻人如往常一样,悄悄推开半扇房门,将瘦削的身体挤入房中。 他的手里还提着一壶热茶,悄悄地走过去将案几上的茶杯斟满,又换下了已经空了的茶壶。 转过身瞥见老者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师傅一个气息不稳,误伤了他! 年轻人不由猫起腰身,放缓脚步,一点一点地自老者身前移动。 倏地,老者睁开了双眼。 此时那双眼中的神态已不再清明,浑浊中充斥着浓浓的欲望。 在他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体态妖娆曼妙的女子,扭着那不堪一握的腰肢走向房门。 第81章 憋着吧! 他的动作快于脑子,身形一闪,如恶虎扑食般扑了过去。 老者从背后抱住了他眼中的女子, 呼吸急促, 撅着略显灰白的嘴唇,迫不及待地啄了过去。 “师傅?” 突发的变故,让年轻人僵立在原地。 一双略显干枯的大手掌, 蕴含着异常高热的温度, 隔着单薄的衣物,烫到了他的皮肤。 “小美人儿,你好香啊……” 一声又一声恶心人的猥琐言语, 刺激着他的大脑, 连带着他额角的青筋也突突地跳了起来。 后脖颈上,黏腻腻的, 让他想到了他养得那条大黄狗。 年轻人后知后觉地瞪大了双眼, 他师傅这是、这是想上他? ! 艹!这老东西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 太恶心了! 他皮肤表层快速地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贴得太近了, 大腿根处的一抹炙热, 让年轻人顿时大惊失色,剧烈地挣扎起来。 “师傅,师傅,我是天儿啊,住手,快住手!” “……” “老东西,你tm松手!” “……” “滚开,真恶心!救命啊!” “……” 不说两人之间的境界差距, 单说如今的老者中了药,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三两下便将人按在了地上。 年轻人的挣扎,在老者眼中,都是妖媚女子的勾引调情。 “良人,郎君,过来啊,快来啊!” “……” “长老,当真是风流倜傥!” “……” “我美吗?郎君喜欢吗?” “……” 美人儿的主动, 让老者愈加亢奋了, 双眼中充斥着浓浓的欲望。 他周身灵力一震, 衣物的碎屑散得到处都是。 …… “啊!” “啊!” 见山别院的半空中, 回荡着鬼哭狼嚎的声音。 成了! 兮锦霄大手一顿, 抬起头,与万渊,相视而笑。 “快起来,我们得过去看看。” 万渊推搡着兮锦霄,催促着。 兮锦霄在万渊的锁骨处磨了磨牙,这才缓缓起身, 当视线触及自己身下还没有解决的地方时,不由轻啧了一声, 这事儿成得可真不是时候! 而万渊草草清理了一下, 动作迅捷地将衣服套回身上, 在兮锦霄看不到的角度,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哈哈哈, 憋着吧! 谁让兮锦霄沉迷于折腾他来着! 两人收拾妥当,一同来到后院。 此时,后院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连姬耀都闻声赶了过来。 “啊~” “哈!” “老东西,我杀了你……嗯……” 正房中,粗重的喘息声,混杂着咒骂声,从半开着的门缝处,清晰地传进院中每个人的耳中。 直叫人面红耳热! 柴房门前守着的两个修士,向前走了两步,努力探着头,一脸热衷看热闹又不可言说的表情,嘴角都快要咧到耳后了。 万渊瞥了他们一眼,径直走到姬耀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姬耀见万渊也来了,急忙挡在他面前,掩饰道:“没什么事儿,兄长先回去休息吧,晚些时候我们再去观战。” 他怎能让这等腌臢的事情污了兄长的耳! 更何况这事儿发生在他的别院,让兄长怎么想? “小美人儿,你可真香!” 又一道沙哑的猥琐男音传了出来。 万渊抬头望向正房,嘴角抽了抽,“里面这是?” 姬耀真的怒了! 这个老东西,一把年纪了,做这种事情就不能低调点吗! 竟然开着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非要闹得人尽皆知吗! 最可恨的是,污了他如谪仙般的兄长的耳! 他朝着正房内吼道:“大长老,注意些影响!” 门外的人听到了?! 房内那年轻人一听到姬耀的声音,顿时捂紧了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此刻他才恍惚记起,为了方便添茶后出去,他进屋时好像没有关紧房门! 他趴在地上,忍着不适,费力地抬头向房门处望去。 果然,那扇房门还半开着! 依稀能看到院内聚集的人影幢幢。 艹! 这回丢人丢大了! 所有人知道了,他被这个老东西, 翻来覆去! 这个老东西!快要入土的年纪了,还贪恋这种事情。 一副干瘪瘦弱的躯体,也不知是哪里来得这么大精力。 简直…… 年轻修士的羞耻心涌了上来,忍着浑身酸疼,用尽力气想要爬向门口,将房门反锁,隔绝院内那一道道视线的窥视。 怎奈他还未爬出半米远,便被老者抓着脚脖子拖了回去。 老者将人翻过来, 覆了过去, 满是细纹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调笑道:“小美人儿,这是想跑去哪儿啊?” “……” 年轻人咬牙切齿,狠狠的一口咬在老者伸过去的手臂上。 眼中流露出的凶光,好似咬得是老者的喉管一样,恨不能咬死他! 艹啊,若不是打不过这个老东西, 说什么他也要弄死这个觊觎自己的恶心玩意儿! 难怪这大长老从不收徒,却于三年前,突然选中了他! 他还以为是看中了他的资质, 没想到,竟是藏着这样龌龊的心思! 可恨,他竟半点没有察觉, 这几年,他任劳任怨,当牛做马地伺候着师傅,唯恐有不周到的地方! 可…… 他有些想哭, 一腔孝心都喂了狗! 被咬了的老者也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冲了两下,猥琐道:“别忍着,出声!” “……” 代菲凑到万渊身边,倾耳听着门内传来的动静,简直要笑抽了。 看不出来,这老东西玩起来还挺花! 站在后方的姜池,看向代菲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遇见这样污浊的事,代菲她一个女子,竟没有丝毫羞涩躲避的样子,反而是拼了命地靠近倾耳去听,那模样,像是恨不能到现场去围观。 脸皮之厚,实属罕见! 房内的人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了! 这让姬耀如何能忍? 他气呼呼地冲向房门, 走了几步,突然冷静了下来。 虽然看不惯这老东西的所作所为,但他毕竟是大长老,修为高深莫测! 连他父亲姬鼓也要避让三分。 若他过去扰了老东西的雅兴,万一…… 就在姬耀犹豫之时, 房门“咣当”一声,大大的开展了! 而姬耀正对房门,一抬眼,惊呆了! 房内的情景一览无余, 一具干瘪丑陋的躯体…… 眼瞎了! “呕~” 姬耀干呕了两下,捂着双眼向身后退去。 第82章 晚上再夸 没有了房门的阻隔, 那些奇怪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了出来。 院中的一众修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都不怀好意地向门口正前方聚拢。 大长老的热闹, 还是活春宫,平常可看不到啊! 只是那副年迈的躯体,实在是不太美观。 而房内的年轻人,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抬起手臂拼命地挡着自己的脸。 md! 方才让这老东西关上房门,谁曾想,他竟不要老脸地将房门彻底打开了! 简直是不知羞耻! 还骚话连天。 “小美人儿别害羞啊。” “瞧着外头的风景,有老夫疼着你,才够刺激!” …… 年轻人不知, 在老者眼中,房门外,阳光明媚,山花灿烂,且空无一人。 这美景,这美人,做这事,他沉醉了…… 万渊悄悄给兮锦霄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不动声色地退出人群。 柴房里,兮锦霄的身影突然出现。 他眯起双眼,打量着仍是一动不动趴在笼子中的月潇。 好一会儿,才缓缓走近,挥手打开了棺材形的笼子, 蹲下身,伸手解开绑在月潇身上的缚妖锁,收了起来。 倏地,原本趴着不动的人猛然一个翻身, 蕴含着极致力量的手掌猝不及防地拍向兮锦霄的胸口。 兮锦霄瞳孔骤缩,身体侧开,险险避开了那一掌, 随即他身形一动,与月潇拉开了一段距离。 兮锦霄眉梢微挑,目光冷冷地射向靠坐在笼子中,急促喘息的人。 中了勾息,还能清醒地保持着警惕性, 假意示弱,伺机给敌人致命一击! 这条蝮蛇, 确实有让那位大长老亲自看守的资本。 而一击不中的月潇抬起头,舌尖舔了舔唇角,饶有兴致地望向兮锦霄,轻轻揉捏着手腕。 许久,他才懒洋洋道了一声:“妖?” 那副不以为然的神态, 看起来,竟莫名觉得碍眼, 不过是一条被拔了毒牙的蝮蛇而已! 兮锦霄并不回答,不怀好意地勾了勾唇,慢悠悠从袖中揪出了乐草。 他捏着一片狭长叶子的叶尖,将它吊在半空中,随意地晃了晃。 “弈儿!” 看到乐草的一刹那, 月潇瞳孔骤缩,浑身紧绷了起来。 他身形掠出,呈防御姿态站在了笼子旁边,如临大敌。 “放开他!” “你想怎么样?” 兮锦霄冷哼了一声,提溜着乐草,手腕微动,自下而上地旋转了一圈,漫不经心问道:“方才那一掌,是想要我的命?” 月潇的心也随着乐草的身形提了一圈。 他抿了抿唇,并未反驳,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兮锦霄,蓄势待发。 兮锦霄丝毫不以为意,悠悠道:“那便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 月潇明白他的意思,没有丝毫犹豫,抬掌狠狠地拍在自己胸前。 他的身形踉跄,手掌撑在一旁的笼子上,才不至于摔倒,唇角也溢出了血丝儿, 那锁定在乐草身上的视线却一刻也不曾移开过。 兮锦霄勉强满意了,抬手将乐草抛了过去,顺带解开了他的五感。 “两息!” 兮锦霄的语气不容置喙。 他还急着去找他的阿渊,一秒都不能耽搁! 乐草化为人形扑进月潇的怀中,嗅着熟悉的气息,让他忍不住落了泪。 “阿潇。” “弈儿。” 月潇吻了吻他眼角的泪水,将人紧紧拥住。 “一息!” 然而小别重逢的温存还未开始,便被兮锦霄无情地声音打断了。 兮锦霄那刻意放缓的语调,让文弈还未来得及伤感,便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若是不按他说得做,这个狗……他是真敢丢下他们! 文弈急忙扶着月潇的肩膀将人轻轻推开,催促道:“阿潇,快快,幻成原形。” “什么?”月潇一脸懵。 “诶呀,回头我再跟你解释。”文弈指着兮锦霄,催促道:“快点,变成小蛇,爬进他衣袖里。”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闪过,文弈已然幻回了乐草原形,扒在兮锦霄的袖口,弯着叶尖催促着月潇。 月潇眯起双眼,望向兮锦霄。 这人,与弈儿是一起的? 来救他的? …… 不像! 此人睚眦必报, 方才如果没有看错,他昧下了缚妖锁吧! 弈儿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说动了他? …… 弈儿好似很是信任他! 罢了, 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若此人敢伤害弈儿,他会要他的命! 先问清楚缘由。 看着兮锦霄那救与不救都无所谓的态度, 月潇眼皮跳了跳,随即一条银黑色小蛇飞入兮锦霄的袖中。 兮锦霄轻嗤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衣袖,隔空点了根木柴幻化成月潇的模样,趴在了笼子中。 他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再次出现是在垂花门处。 他温柔的目光落在人群中的万渊的身上,一步一步,靠了过去。 而正房内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院内,几个修士窃窃私语。 “啧啧,真没想到啊,大长老与他的徒弟竟是这种关系!” “怪不得小天被长老收徒后,实力蹭蹭上涨呢,原来是这么涨的!” “你是说双修?不可能吧!这种功法几百年前就销声匿迹了!” “什么不可能,大长老活了多久了,你不知道?你瞧两人办起事来那忘我的模样,不是双修是什么!” “……” “啧,都被围观了,大长老怎么毫无反应?” “两个男人还怕人看啊!那是显示他雄性资本的光辉时刻,怕是骄傲着呢!再说了只要能增长实力,这点儿事又算得了什么!” “话说回来,大长老平常看着年迈瘦弱,这体力可不容小觑啊!这都多久了……他是不是藏着什么房中秘术呢?嘿嘿……” “嘿嘿!” “嘿嘿~” “……” 代菲的视线扫了一圈,嘴角抽了抽。 这些人怕不是一群弱智吧! 眼前这情况, 就没有人怀疑一下,大长老可能是中药了吗? 怎么还从中听出了几分羡慕的意思呢! 兮锦霄回到万渊身侧,薄唇附在他耳边低声问道:“好看吗?” 万渊神色一僵,收回了视线。 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他以拳抵唇,转而问道:“救下了?” 见兮锦霄点头, 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万渊伸出小指轻轻勾了勾兮锦霄的掌心,眉眼含笑赞道:“阿锦真厉害!” 兮锦霄眸色加深,舌尖快速扫过他的耳廓,道:“晚上再夸。” 万渊眼皮颤了颤,这人可真是! 随时随地…… 第83章 那是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万渊定了定神,微红着脸瞪了兮锦霄一眼,抬脚走到姬耀身边,看了看落在半空的太阳,犹豫着道:“姬公子,看今日的情况,这位大长老暂时恐怕不能……”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已经这个时辰了,大长老明显还在兴头上,恐怕是无法去演武场了。 姬耀懂他的意思, 也不想叫他失望, 明明说好了今日带兄长来别院观看大长老完虐蛇妖的。谁知这大长老竟如此不靠谱,在关键时候发情! 姬耀回头看向身后的几个修士,希望他们之中有人能接替大长老,扛起大旗。 然而,想象是美好的,他注定无法如愿了。 顶着姬耀询问的目光, 几个修士之间,用眼神交流了一番后,大约是都不想去冒这份险,他们纷纷摆手拒绝道:“姬公子,这事儿啊,大长老吩咐过的,需得他亲自出马。若是出了差错,我等可负担不起啊!” 这群修士,平日里耀武扬威,一个个的恨不得眼睛长到天上去。 如今用得着他们的时候,便只会寻借口推脱,还将胆怯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有脸! 姬耀的脸色沉了下来。 换成往常,对于修士,无论何事,姬耀总是会耐着性子,给其留几分面子, 可眼下,这些人让他在兄长面前失了面子,他如何能忍得下胸腔中的怒火。 “废物!” 这话一出,几个修士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却是忍了下来,未出声反驳。 见姬耀还要发作, 万渊担心惹急了这帮修士,会节外生枝,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遂劝道:“姬公子不必动怒,今日长老也确有不便,不如明日再安排比试?” 温柔的话语砸晕了姬耀,他愣愣地看向万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兄长说,明日也可? 那是不是说明兄长并不介意今日之事? 明日再安排, 他能不能,今夜,能不能邀请兄长在见山别院住下? 若能,那这别院简直是蓬荜生辉啊! 明日一早醒来,他就能看到心心念念的兄长。 好期待! 姬耀心下一喜,略忐忑地试探道:“兄长今夜暂住别院吗?” 万渊点点头,道:“这里距离镐京可不算近,一来一回要不少时间。我想等明日看完比试,再回镐京,就是不知姬公子这里方便吗?” 醉娆的功效至少有三日, 多留一天,表现出对比试的期待,毕竟是他先提出的。 等明日,依旧看不成比试,再极度失望地离开,这事儿更具张力。 姬耀不仅不会怪他,反而会心生愧疚。 他离开的时候,月潇可还在笼子里呢。 就算这位大长老清醒了,发现了异常,也怪不到他一个单纯的小白花头上。 谁让有些人,偷了他的东西,做贼心虚呢! “当然方便,兄长爱住多久就住多久!”姬耀很是激动。 “多谢姬公子,那我就先回房了,毕竟……” 万渊抬眼看了一眼房内,欲言又止。 姬耀顺着万渊的视线,向房内瞥了一眼,顿时从欣喜中冷静下来,他恨恨地咬了咬牙。 为老不尊! 有伤风化! 不知检点! 污了兄长那双漂亮的眼, 若非这大长老实力太过强大, 他说什么也要弄死这对狗男男。 “好好,兄长早些回去歇息,晚膳我让人给兄长送到房中。” “有劳姬公子了。” 待万渊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处,姬耀才收回视线,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离开前,不屑的目光扫过几个修士,冷冷道:“告诉大长老,改为明日一早。” 几个修士眼中有了怒火,暗暗攥紧了拳头。 这镐京城的权贵们,有一个算一个,哪个见了他们不得客客气气的赔着笑脸? 今日却被一个一无是处的纨绔,指着鼻子骂废物,还甩了脸子, 他们还从未受过这种窝囊气! 姜池回头,便对上了几人阴鸷的眼神, 他肆意勾唇一笑, 既然收了姬耀那么多钱,就勉为其难地做点事儿吧。 千霜剑出鞘,片片霜花浮动, 他手腕微抬,漫天霜花宛若暗器,凌厉地飞向几个修士。 站在最边上的年轻修士挥剑阻击, 霜花化水,滴滴坠落。 他不屑道:“不自量力!就这点本事也敢对我们出手?” “那是千霜剑!姜家!他只是警告我们而已。” “用得着他警告?我们当中有谁敢对那胖子出手?” “……” “行了,回去做好自己的事,免得大长老秋后算账。” 几人再次望向房内, 其中一个修士不由地竖起了大拇指,大长老果真威武! “啧!” “啧啧!” “……” 众人猥琐一笑,纷纷散开。 兮锦霄紧跟在万渊身后,进了房间, 手指微动,藏于身上的避尘珠便散发出幽幽的光晕,一方无形的波纹迅速扩散开来,笼罩了整间屋子。 他随意地甩了甩衣袖,将一蛇一草扔了出去, 那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随即上前两步,从背后紧紧搂上了万渊的腰身, 兮锦霄将头埋进万渊的脖颈处,深深地吸着独属于万渊的那抹梨花冷香,每回都叫他欲罢不能。 万渊被他的呼吸撩得心痒痒的,不自觉红了耳根,抬手抚上他的发顶,温柔地揉了两下。 一蛇一草瞧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亲热着,面面相觑,也不急着幻回人形,免得尴尬。 银黑色的小蛇盘了两圈,将乐草圈在中间,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悠闲地拨弄着乐草的叶子。 一蛇一草藏身衣袖中时,文弈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一件不落地讲给了月潇。 月潇终是明白过来, 知晓兮锦霄是去救他时,心底的那股怪异感从何而来。 那是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他看得出来, 兮锦霄这个人,同他是一样的人,骨子里透着冷漠。 那种冷漠,是对世间万物的淡漠。 唯一的不同,便是眼前这个名为万渊的男子。 因他,兮锦霄的身上,有了一丝人气儿。 也是因为他,兮锦霄有了特别喜欢的东西,有了特别想得到的人,也有了非做不可的事! 之所以会去救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也全是因着万渊。 可不论何种缘由,兮锦霄救了他是真的。 他是真心感激万渊与兮锦霄的,他们不仅救了他,更是救了他心爱之人,文弈! 第84章 又在勾引他了! “咳咳!”代菲倚在门边,重重地咳了两声,眼睛盯着鞋面,无奈道:“我说两位,能不能注意点影响,这儿可还有三双眼睛呢!” 万渊回头,越过兮锦霄的发顶,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人一蛇一草,顿觉脸热。 他抬手推了推兮锦霄的头,“别闹。” “没闹。” 兮锦霄应声,人却不动,甚至叼起他脖根处的一块软肉,磨了磨牙。 “嘶!” “乖,先说正事。” 兮锦霄不情不愿的松开万渊,回头盯着一人一蛇一草,冷飕飕道:“碍事!” 银黑色小蛇卷着乐草机敏地向后退了两步。 代菲嘴角抽搐! 这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是被那老东西刺激到了? 万渊牵起兮锦霄的手,晃了晃,琥珀色的眼眸中含着柔柔的光,拉着他走到暗红色漆案旁坐下。 见万渊落座,代菲动作迅速地蹿了过去,坐在了万渊的另一侧。 一蛇一草幻回人形。 月潇垂眸,为文弈整理了衣领,眼底的温柔似拢了满月的光华。 片刻后转身,朝着万渊与兮锦霄深深地行了一礼。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他握住文弈的手,认真道:“日后,二位若有吩咐,我月潇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代菲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又转头看向揽着万渊腰身的兮锦霄,挑了挑眉。 合着这屋里就她一个单身狗! “月公子言重了,坐。” 万渊拎着茶壶,为兮锦霄斟过茶,刚要为其余几人添茶,便被兮锦霄夺走了手中的茶壶,搁在一边。 “我们自己来,自己来。” 月潇的嘴角抽搐一下,伸手将茶壶拿了过来。 万渊笑了笑,问道:“二位从妖域来?” 闻言,文弈看向月潇,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而月潇斟茶的动作一顿,随即恢复了正常, 待不紧不慢地斟好茶,他才抬起头,望着万渊,回道:“不瞒二位,我与弈儿的确来自妖域。我名月潇,乃碧瀛岛蛇王座下十二护法之一。 两个月前,奉我王之命,秘密潜入人界,寻白虎妖君前往妖域,做客。 本以为此番来人界,是游山玩水之行,故而带着我的心爱之人同行。不曾想,才刚过妖域与人界交界限,便被人类修士盯上了!” 阿潇他就这么说了? 文弈握紧了月潇的手,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担心。 万渊与兮锦霄是他与阿潇的救命恩人,于情于理,都不该欺瞒他们的。 可阿潇的身份敏感,他不敢拿阿潇的命去赌人心! 蛇王的十二护法,向来神秘,以多变着称,即使是执行命令,也未曾露过真容。 除了蛇王,无人知其真实相貌。 他们实力虽不是最强,却擅于隐没在人群中,几乎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谁都可能是! 未知的神秘,总是令人心惊。 就连四大城主都忌惮他们的存在。 月潇看向文弈,朝他安抚地笑笑。 他们来自妖域,本就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乐草只存在于妖域中。 对方会如此问,更深层的意思是想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 这两人都不简单,随口编得谎言根本瞒不过他们,又何必费那份心力。 何况,单凭二人愿意冒险帮助弈儿,去救他,他便愿意与之相交,愿意给他们这份信任。 没什么可隐瞒的。 但这些事情从未去过妖域的万渊怎么会知道,他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只奔着自己想了解的事情,追问道:“你是说这些修士,他们就在交界线处守株待兔?” 月潇点了点头。 “他们抓妖不止是为了浮生阁里那点儿生意吧?” “呵!” 月潇冷笑了一声。 忽地记起了那只萍水相逢却很是自来熟的猫妖, 她接近他, 是因为他,像极了她养大的小崽子。 可小崽子长大了,向往外面的世界,终是弃她而去, 为了寻那小崽子,她在人类的世界里徘徊了三十年。 三年前,她不幸被抓进了浮生阁, 为了活着,苦苦地挣扎着。 遇到了他, 她却选择了死, 也许,是为了成全他; 也许,是熬不下去了! 她到底没能寻到她的小崽子。 月潇的眼中闪过一抹晦暗,嘲讽道:“不过是面上的掩护罢了!那些被抓到的妖,最主要的作用是取血炼丹,为大限将至的修士续命。” 还有严刑拷问南海归墟,神之禁地之事! 这也正是蛇王命他来寻白虎妖君的目的。 帝喾之门,有迹可循。 而那些大限将至的修士,为了活命,已经疯了, 也许要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大举入侵妖域, 毕竟,想要踏入那归墟之地,妖域是必经之地, 白虎妖君,会是妖域的第一道保障! 万渊的视线落在文弈身上,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我记得文弈公子你曾说过,是在你醒来之后,才发现心爱的人不见了。” 文弈愣了愣,点头,他确实说过,而事实也是这样的啊。 此时提这个是想说些什么? 他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万渊,等着他接下来的问题。 然而万渊却不再开口。 兮锦霄端起茶杯,敛了浮沫,将杯沿儿抵在万渊的唇边,要他喝茶。 万渊抬眼瞥向他,盈盈秋水,淡淡青山,还隐了两分笑意。 他樱唇微启,舌尖轻点,小啜了两口。 兮锦霄心尖一颤。 阿渊这是……又在勾引他了! 仗着有人,胆子大了。 不知死活! 兮锦霄的舌尖扫过尖牙,伸手揽住万渊的腰身,手指在他的腰窝处捏了两下。 感受到他身形一颤, 缓缓勾起了唇角。 另一边文弈那傻愣愣等着下文的模样, 让月潇忍不住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替他解释道:“乐草妖,每年都会有近半月的沉睡期。我带奕儿出来的第三日,他便陷入了沉睡,我将他放入了能阻隔妖气外泄的吞宝盒中。 那些修士突袭时,我趁乱将盒子扔进了杂物中,他才得以逃过一劫!” 文弈揽上月潇的手臂,抱怨道:“谁让你把我丢出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比起独自一人担惊受怕,我更愿意陪在你身边!” 第85章 能有他的金翅雕好看? “傻瓜!”月潇抬手轻轻敲了文弈的脑门一下,温声道:“我怎么舍得!” 这两对儿…… 有没有点她还在房里的自觉? 代菲已经没眼看了,翻了个白眼,默默地低头抠起自己的指甲来。 她不该在这里的。 “原来如此。” 万渊点了点头,又道:“我们曾与白虎妖君有过一面之缘。陈国边界的老琊山,是白虎妖君的地盘。两位若要离开,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趁着大长老神智不清,避开他的探视范围,等到了白虎妖君的地盘,两位才算安全。” 月潇与文弈对视一眼,迅速做出了决定。 “任务在身,不得不先行离开。二位的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月潇将一块纯黑色的蝮蛇形玉佩放在案上,推向万渊:“这是我月家的信物,若有一日,二位回到妖域,有用的着我的地方,尽管持此玉佩来月家寻我。无论何事,我必竭尽全力,助二位达成所愿。” 万渊拿起玉佩,放在手中仔细地瞧着。 玉佩幽黑却通体透亮,浅浅的纹路里隐有黑色的流光,加之外形是盘起来扬着脖颈的蝮蛇,只是看着,便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危险感觉。 与兮锦霄身上的凤尾羽环形玉佩有相似之处,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兮锦霄的玉佩,凤尾纹里流转着金色的光晕,威严中带着丝丝柔和。 与他本人一样,让人心安。 见万渊看那玉佩看得出神,兮锦霄眯起了眼,突然伸手,取走了他手上的黑色玉佩,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塞进了袖中。 什么好东西,也值得阿渊看得那么入迷? 黑黢黢,丑乎乎的一坨, 能有他的金翅雕好看? 阿渊想要玉佩,他也有, 阿渊的身上,只能有他的东西。 万渊不知他的想法,手里的东西被拿走了,也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勾唇浅笑。 然后才看向月潇,疑惑道:“月家?” 文弈征询的目光看向月潇,见他点头,才笑着说道:“万公子有所不知,碧瀛岛,蛇王座下势力,分为四大城主,六大家族,八大主将,十方界使,十二护法。而月家正是六大家族之一。” 他文弈亦是十方界使之一的沂山界使,与月潇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四,六,八,十,十二,怎么都是双数,是有什么说法吗? 万渊这么想着便问了出来,“都是双数?” 文弈轻咳一声,“蛇王喜欢。” 所以就算花心思扶持也得扶出个双数来。 碧瀛岛原本只有五大家族,蛇王掌权后,不喜欢“五”这个数字,便随意指了一家,白家。 许了将近百年的偏爱,硬生生将其扶持成了可与五大家族比肩的存在——第六个家族! 万渊了然的点头, 看来,这蛇王在碧瀛岛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连基本的势力分布都由着个人的喜好。 想必月潇本人在月家的地位也不低, 五大势力,他一人就占了两个,确实是不容小觑。 他的视线落在月潇身上,半开玩笑道:“多谢。若有一日真的需要,我不会同你客气的。” 闻言,月潇一愣,随即愉快地笑出了声。 “理当如此。” 万渊勾起了唇角, “如此,我们送佛送到西,送二位平安出了这群修士的感知范围。” “所以二位,还需委屈一下。” 他们的离开,也必须是悄无声息的,一环扣着一环,计划才算顺利。 送佛送到西? 这当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月潇黑白分明的双眼看向万渊,闪过一丝看破不说破的笑意。 他揽着文弈的腰身,一同站起身,行了一礼。 “那便有劳了。” “等等!” 月潇与文弈将要幻回原形的一瞬间,万渊突然出了声,微微一笑,问道:“从妖域一路走来,二位可曾遇到过,一个名叫钟扬的男子?” 他们被送到这里快两个月了,他来到镐京也有十日了, 钟扬还杳无音讯。 与代菲的重逢,也算是机缘巧合。 听到万渊提起钟扬,代菲的目光也看向了两人,隐隐含了些期待。 “钟扬……” 月潇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细想了一番,确定从未听过后,才摇了摇头,问道:“于你来说,他很重要?” 得到否定的答案,万渊也并不失望。 他会问月潇文弈二人,本就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虽然他相信,他们之间是有默契的,只要同在一方世界,总会遇到的。 可茫茫人海,相遇不易, 多问一分,便多一分可能,早些重逢! 万渊自然地点头,强调道:“确实很重要。” 月潇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兮锦霄,挑了挑眉,道:“我记下了,日后若遇到他,会照应一二。” “多谢。” 待两人化作流光飞入兮锦霄的袖中, 万渊转头,看向另一边的代菲,吩咐道:“小菲,去与姬公子说一声,我要去别院周围寻东西。知道怎么说吗?” “我是傻子吗?” 代菲一脸无语,斜了万渊一眼,道:“不就是丢了东西,又因相信不是别院里的人偷的,所以要跑去别院外围,好好寻一寻嘛!” 万渊挑眉,难得赞道:“不错!” “多大点事儿!”代菲“嘁”了一声,散漫地晃出了房门。 万渊缓缓起身,将白皙的手掌伸到依然坐着的兮锦霄面前,目光温柔而纵容,“阿锦,我们也出发吧。” “嗯。” 兮锦霄眼底笑意分明,将手搁进他的手心里,借力起身,然后反手握住,舍不得再松开。 提起钟扬,就不得不提他近日坎坷又艰难的命运了, 处处是躲不掉的牢狱之灾! 狐王九媚挑选了两件碧瀛岛宝物:碧幽暖玉与万合镇魂塔,便决定了将人交出去。 两方约定,由云图送人,北淮城城主北淮携宝,一手交人,一手交宝物。 却不料,于臻城交接之时, 被金翅大鹏雕雕王截胡了。 雕王其实也不清楚钟扬有什么特殊之处,但他认为,执玉点名索要,又不惜用重宝交换的人,必定是极为重要的人。 而他呢,偏就是不想让执玉如愿! 是以,他将人劫回去之后,也懒得多花心思,便直接将人投进了牢房。 可怜的钟扬又开始了暗无天日的躺尸生活! 这边得到消息的执玉气笑了, 雕王这个老东西,做事向来不讲道理。 第86章 这是亲他了? 二十多年前,雕王提出要将自己唯一的女儿许配给蛇王执玉。 而执玉考虑着, 他与雕王相识近千年, 自西昆仑出山后,两人几乎同时拿下了妖域三分之一的地盘,与妖域老牌势力九尾狐族分庭抗礼。 联姻于他和雕王稳固各自的势力都有着极大的好处。 便应下了这桩婚事。 两人一拍即合,只等着具体商量定下日子,过礼迎娶了。 谁知当事人,雕王的女儿不愿意嫁给蛇王,跑了, 不知所踪。 让妖域一众势力看了个大笑话! 婚事便作罢了。 此事,本就是执玉受了委屈,该是雕王替他女儿赔礼的! 奈何雕王的脑回路不同寻常。 执玉还未多言,他率先不干了,责怪执玉不够努力,不够用心,近千年的相处,竟没能讨得他宝贝女儿的欢心! 还气跑了他的女儿! 总之一切都是执玉的错。 雕王生性执拗,执玉是他钦定的女婿,论实力,论长相那都是万里挑一的。 女儿虽然一时不愿,跑了,但他权当她出去散心了,等过个百八十年的,玩够了,回来了,还得让执玉娶。 执玉也别想与旁人成婚,不论男女! 可执玉不能同意啊, 即便相识千年,他的尊严也不容她如此践踏。 别说他对她没有那份感情, 就算是喜欢, 他也断不会再娶一个不愿嫁他而自己跑了的人! 说不通, 执玉也懒得跟那老家伙多费口舌。 为此,雕王不满了,时不时就要发癫,给执玉找点儿不痛快。 旁的事便罢了, 但钟扬此事,事关重大,执玉不会惯着雕王。 他会亲自前往金州城。 执玉动了动脖颈,眯眼看向下方跪着的北淮城城主北淮。 北淮挺着脊背,但那颗大脑袋已经低垂到了胸前。 事情办砸了,整个人都蔫了。 “过来。” 听到蛇王的声音,北淮猛地抬起头,望向王座上的人。 那一双狐狸眼中,尽是清冷淡漠,看不出丝毫情绪。 北淮战战兢兢地膝行至台阶前, 抿着唇,一层又一层继续膝行着,慢慢爬到高台之上。 抬起头,便见蛇王的身体倚在扶手上,用手背撑着脸颊,漂亮的双眸紧紧地盯着他, 北淮眼神闪烁两下,一点一点地挪到执玉那随意搭在王座下,赤着的玉足跟前,恭敬地伏下了身体。 那抹莹白晃到了他的眼,直击心脏,胸腔里的那颗心不受控制地“怦怦”跳了起来, 他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开,却又忍不住再瞟回去。 执玉用脚尖挑起了北淮的下巴, 漫不经心地欣赏着他那浑身紧绷,却又处处透露着兴奋的模样, 那条长而粗壮的尾巴,不自知地跑了出来,在他身后不停地摇摆起来。 这是…… 执玉挑了挑眉, 这头狮子…… 竟对他起了心思吗? 真是胆大包天! 执玉收回脚,倾身上前,指尖捏上了北淮的下巴,左右瞧了瞧。 虽然糙了点,但剑眉星目,这长相还说得过去。 他将薄唇凑过去,在北淮那略厚的双唇上印了一下,如蜻蜓点水, 轻轻一碰,却荡起层层涟漪。 王……这是亲他了? 北淮的脑子里已经噼里啪啦地炸了起来, 他抬眼,怔怔地看着面前那张似妖似仙的容颜,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执玉勾唇,再一次凑近了北淮的唇,探出粉色舌尖,轻舔了两下,再舔两下…… 北淮自觉地张开了唇瓣,想要更多, 垂在两侧的双手紧紧地攥着,拼命地抑制着想要抬起的冲动。 好一会儿,执玉松开了他。 看着北淮的反应,执玉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眼尾泛起了红晕,蕴起了泪花。 真的太有意思了! 他从不知道,动了情欲的人,挑逗起来,反应是这么有趣! 北淮不知他在笑什么, 但看着他那笑靥如花的模样,忍不住跟着傻傻地笑了起来。 执玉斜睨了他一眼,语气略显愉悦道:“退下吧。” 北淮回过神来,才注意到尾巴不知何时跑了出来,急忙将之收了回去。 然后偷偷窥着蛇王的表情,见人没有生气,才犹豫道:“那此事……” “无妨。”执玉随意地摆了摆手。 “是!” 北淮跪伏一礼,不舍地慢慢向后退去。 此刻的北淮,只想找个地方,仰天嘶吼,发泄发泄,澎湃激荡的心情。 事情没有做好, 王非但没有怪罪他, 还亲了他,还对他笑得那么温柔, 王是喜欢他的,一定是的, 不罚他,定然是舍不得。 他也好喜欢王,好想…… 日后,他要更加努力,更加卖命,让王看到他更多的好处。 下次再来见王,穿王喜欢的那件玄色云纹锦衣好了…… 文弈和月潇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天际。 兮锦霄拥着万渊,调转马头,不急不缓地回程。 隐隐泛黄的稻谷尽头,是零星的炊烟袅袅。 山河万里,不敌眼前这点人间烟火。 万渊想起了第一次骑马时那糟糕的体验,与此时的悠闲自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一刻的宁静与温馨,让徐徐拂过的清风,都仿佛有了心跳。 “阿锦。” “嗯?” “第一次骑马时,阿锦是不是故意折腾我的?” ! 兮锦霄瞳孔缩了缩。 那样幼稚的行为,他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于是嘴硬道:“不是。” 脊背紧贴着他胸膛的万渊,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身体那一瞬间的僵硬,轻笑了一声,也不再探究。 是与不是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无论哪次,他喜欢的人都陪在他身边! 万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窝在兮锦霄的怀里,享受着这一刻的惬意。 而兮锦霄亲了亲怀中人的发顶,垂眸宠溺地看着他,唇角溢着笑意。 天空也偷偷看着甜腻的两人,醉了臆想,红了脸颊,成了晚霞。 见山别院的正院中,姬耀脸色难看地盯着满院子垂头站着的侍从,满腔的怒火如火山般只等着一个裂口爆发了。 兄长竟在他的别院丢了东西! 方才已经给过这些人机会了, 却无一人肯站出来,主动承认。 他已经指派姜池带着几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去搜,遇到可疑的东西统统都带过来。 第87章 根本不敢想! 如今只等着搜查结果了。 虽不知兄长究竟丢了什么东西,但想来也是十分贵重的,否则以兄长的性子,不会急匆匆地出去寻找。 提到这点,姬耀便感动地无以复加。 兄长竟如此信任他,心疼他, 怕他为难, 不肯告诉他, 也不愿怀疑他的别院中的人。 可人心这东西,不是你想不疑,他就真的不可疑的! 也不知是哪个丢人现眼的玩意儿,眼皮子那么浅, 敢偷拿兄长的东西! 等查出来了, 他必定活剐了那个狗东西! 而始作俑者代菲,已经回房睡觉去了,她觉得姬耀多少是有点神经病了,这么点小事儿,也值当得他大动干戈。 万渊与兮锦霄两人回到见山别院时,撞见的便是站了满院的人。 天色已暗,院内却灯火通明。 虽然早有预料,但这么大的阵仗,还是让万渊略有些吃惊。 而余光瞥见万渊人回来了,姬耀的脸色光速缓和,快步迎了上去,问道:“兄长,东西可找到了?” 万渊摇了摇头。 “兄长是丢了什么?” “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万渊勉强地笑了笑,转而问道:“姬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看兄长笑容勉强,显然是不愿多说。 那丢了的东西想必十分要紧!还不能让旁人知晓。 姬耀有眼力劲的不再问了。 那一双小眼睛中,泛着疼惜,看向万渊,安慰道: “没什么事。折腾了一天,兄长也累了吧?先回房休息吧。” 他话音刚落,姜池便领着一队人满载而归,手里抱着的多数是珠宝玉石。 在灯火的映射下,熠熠生辉。 “姬公子,有点价值的东西就这些了。” 姜池一挥手,他身后的几人立即形成一排站在姬耀面前。 “兄长来瞧瞧,里边可有兄长丢失的东西?” 姬耀示意万渊去看。 万渊心里明白得很,这里面不可能会有。但他还是意思的扫了一眼,才摇头道:“姬公子费心了,但那东西,普通人是拿不到的。” 万渊转身,嘴角勾了勾,带着兮锦霄回房了。 普通人拿不到? 那是…… 姬耀望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蹙了蹙眉,目光移向垂挂拱门处。 像是透过垂花门,望进了后院里。 是他们? 究竟是什么东西? 看来,后院也得搜一搜…… 他兀自琢磨了起来,视线不经意扫过面前一排人捧着的珠宝玉石时,眯起了双眼。 宝贝不少啊! 他打量了一圈院中站着的一众侍从, 一个个肥头大耳,容光满面的, 看来这别院里的生活挺滋润啊,一时不察,侍从都过上了主子的生活。 好大的狗胆! 统统没收, 全都送去挖矿! 深夜,见山别院最豪华的房间里,还有人在辛苦播种…… 不知何时,才没了动静。 “砰砰砰!” 一阵儿敲门声响起,惊醒了沉睡的万渊,一睁眼,对上的便是一片健硕的胸膛。 门外的代菲双手作喇叭状,凑近门缝,收着嗓音道:“队长?起床吃早饭了!” 柔和的阳光早已穿透花窗,房内的人到现在还未起身,她就猜到了,昨晚八成是累着了。 她原本也不想来打扰人家小两口的美梦,可队长不到,姬耀那个狗东西就不让她吃饭。 可怜她昨晚没吃东西便睡了过去,现在更是饿得头昏眼花。 她能怎么办? 为了那口吃的,只能来做这个恶人了。 “好。” 万渊应声,声音带了几分嘶哑。 果然如此! 代菲捂着咧开的嘴,抖着肩膀离开了。 房间内,天青色的床幔里,万渊脖颈后仰,伸手戳了戳,睡着了还紧紧钳着他的腰的兮锦霄的那张俊脸。 “起来了。” 兮锦霄轻轻嗯了一声,闭着眼睛翻身将人压在身下亲了亲,从眉眼到唇瓣,十分温柔。 他其实早就醒了,见万渊缩在他怀里睡得正熟,昨夜确实将人累着了,便想着让人多睡一会儿。 正好他也舍不得放开怀中的人,便抱着人闭眼温存。 过了好一会儿,兮锦霄才移开唇瓣,揽着万渊坐起来。 手臂伸出床幔外,原本搭在屏风上的衣物便出现在他手中。 兮锦霄拣出万渊的衣服,垂眸为他穿衣。 盯着他脖颈以下那白皙细腻的皮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痕迹,眼眸深了深。 他穿得极慢,指腹有意无意地轻轻划过那些痕迹,让万渊的身体止不住颤栗起来。 万渊一把夺过衣服,道:“我自己穿。” 他怕让兮锦霄继续穿下去,他们今天就不用出房门了。 开始穿衣的万渊,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浑身酸疼,尤其是大腿内侧,衣角掠过,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便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肤色白的透亮,那红肿的一片异常显眼,还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地方破了皮,格外鲜艳。 他忍不住转头瞪了兮锦霄一眼,而后者只是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嗯?” 嗯个屁啊嗯! 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点数吗? 万渊一口老血哽在嗓子眼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得继续埋头穿衣。 昨晚, 他都说了,困了,不来了, 本来嘛,说好得只加一次, 奈何兮锦霄像失忆了一样,逮着他的腿翻来覆去的折磨,还将种子播撒在他的腰背上。 之前用手就能解决的, 随着他的纵容,兮锦霄越来越放肆, 此番竟又玩出了新花样, 分明是孤身在深山里长大的孩子,没有人教,怎么就…… 苦了他的腰和腿! 若不是时机不对,恐怕疼得就不止是腰和腿了! 日后…… 根本不敢想! 他是接受了在下的事实, 可…… 不行,不能再这样继续放任这家伙了, 否则早晚有一天,他会下不了床! 待两人收拾妥当,便径直去了正厅,门开着,一眼便能看到姬耀、代菲、姜池等人都在等着他们了。 以往,在姬耀的观念里,即便代菲与姜池两人是修士,那也是侍从, 他是不会同他们坐在一桌的。 但是因为兄长总是让他的修士侍从上桌,他便想向兄长看齐,给兄长留个好的印象。 何况代菲这人,根本没一点儿自己是个侍从的觉悟。 第88章 饱汉不知饿汉饥 她一进门,随意挑了个位置便落了座,若不是他拦着,估计这女人现在已经吃饱了! “队长你终于舍得出来了,我等得都要望眼欲穿了!” 万渊见代菲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盯着桌上的美食,甚至还咽了咽口水, 不由抽了抽嘴角,笑着说她,“出息!” 队长这分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 代菲撇了撇嘴。 瞧他那满面春风的模样,显然是被喂饱了! 她可要饿死了! 万渊本想着向姬耀表达下歉意,毕竟让人等久了。 可还没等他开口,姬耀便高兴地招呼他入座。 这个时候,能不提他起晚了的事,自然最好,于是,他抿了抿唇,也不再多说。 落座时,因为要跪坐,万渊只觉得腿和腰猛地一阵儿刺疼,他的动作一僵,暗暗吸了口气,缓缓坐定,不着痕迹地背着手轻轻揉了揉腰。 可还是被时刻关注着他的姬耀察觉了, 即便万渊与兮锦霄在有些人面前刻意控制着不会有太过明显的亲密举动,但明眼人也能察觉到他们之间颇为暧昧的关系,比如姜池之流。 然而姜池和姬耀两人直到目前还没有弄清楚万渊的身份。 说起来很好笑,也算是阴错阳差,信息不通造成的。 姜池本就误以为万渊是他的目标,听代菲称呼其为队长,私下里也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过代菲,知晓了他名万渊。 而姜昆虽然安排姜池盯着人,却只与他说了那半妖是尹吉甫的嫡孙,一直是半妖半妖地称呼着,从不屑提及名讳。 姜池下意识便认为万渊就是尹吉甫的嫡孙,名为尹万渊! 毕竟对大家族来说,姓氏便是家族的标志,极为重要! 再深一些的事情,他也懒得去了解,反正也不是真的打算做姜昆的眼线。 姬耀呢,则是因为认准了万渊就是尹新成的兄长,虽然他也向尹新成套过话,但尹新成那个狗东西,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反正就是说不到重点上。 不愿说又怎样,他还不是知晓了兄长名讳? 兄长名为兮锦霄,可他还是觉得称呼“兄长”更亲近些。 他甚至还感叹,这名字真好听,很配兄长! 至于兮锦霄本人,姬耀只当他是兄长的侍从,压根儿就不屑于去询问姓名。 在姬耀的观念里,身份是不可跨越的鸿沟,再优秀也弥补不了。 主就是主,奴就是奴。 所以他不觉的万渊这个贵族会与兮锦霄一个侍从之间发生什么。 且在他的心里,万渊皎如明月,纤尘不染。 见万渊揉腰,他蹙了蹙眉,关切地问道 :“兄长腰疼?可是那房间里的床太硬了?” 这别院里的侍从是愈发的懒散了,他特意叮嘱过的,要特别照顾兄长,结果还是让兄长不适了。 一个也留不得了! 万渊面上显了两分尴尬,急忙坐正,将手收回来放在膝上,道:“没有,只是陌生的环境,我有些不太习惯。” 他这话一出,代菲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习惯? 这理由找的可真不怎么样。 作为特战队的成员,若是换了陌生的环境就睡不好的话,恐怕早就神经衰弱了。 不习惯也得给你扳习惯了,矫情的。 万渊凉凉地瞥她一眼,代菲立即收了笑声,轻咳两下,将头埋进粥里。 姜池挑眉,代菲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就只有眼前这半妖能制得住了。 队长这个称呼,据姜菲解释说是她的头儿,应该是领头人的意思。 代菲是桃树妖,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实际上挺能打的。 这个半妖果然不简单,不愧是让姜昆惦记的人! 他身后应当有一群像代菲这样的妖追随着。 那天在归亦楼里撞见的那只妖,只怕也是其中一员。 而他本身看起来,也毫无攻击力,反而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很有迷惑性! 挺好。 他姜池只看到了半妖的温和无害,别的……他什么也不知道。 就让姜昆那个老东西头疼去吧。 姜池的视线落在一旁的兮锦霄身上,嘴角不由抽了一下。 这人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可那只大手却不着痕迹地移到了半妖的腰上,轻轻地揉着。 这两人…… 一个修士与一只妖! 惊世骇俗。 他眼角余光瞥见殷勤的姬耀,突然就有些同情他了。 只见姬耀朝着万渊的方向,倾斜着身体,低声道:“兄长,后院那群修士的房间,昨夜我让人去搜过了,一群穷……一群临时来此处小住的人,没带什么好东西,房里竟然什么都没有!” 说完,姬耀的脸上满是嫌弃。 什么修士?一群穷鬼! 昨夜,他放低姿态,邀请那群修士去别院后山上的青筑小苑中享受。 小苑里有一处天然温泉,匠人们花了心思将之引入了各个房间。 房间奢华,氤氲缭绕,还有美人儿作陪…… 一群修士玩得不亦乐乎。 姬耀派去的人连他们脱下来的衣服都翻遍了,一无所获。 如今也只剩下了大长老的房间,还没搜! 那个老东西,一晚上不消停, 没找到机会。 万渊有些惊诧地看向姬耀,一时失语。 他竟然去搜了那些修士的房间! 如此莽撞! 姬耀虽是有权有势,可毕竟是个普通人。 这世道,天然的实力等级鸿沟,不是靠权势就能填补的。 只是因为他丢了东西吗? 姬耀或许算不上一个好人,但对于他,确实算得上用心了。 虽然心思不纯,却也是一腔热忱。 而他却只想着利用姬耀。 万渊的心里突然升出了些许愧疚。 他点了点头,语气柔和了下来,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东西,别再做那些事了。” 兄长这是在关心他吗? 姬耀有些受宠若惊,他激动地点头答应,嘴上却说着:“兄长放心,只余大长老的住处还没搜,他的嫌疑最大,等他出来了,我去问问他。” 万渊瞬间无语,这孩子,多少有点拎不清了。 兮锦霄自是察觉了万渊的语气变化,他能感觉得到,万渊的那句劝诫中含着几分真心。 一双凤眸中闪过几道锋利的寒芒。 第89章 反正羡慕的不是我。 姬耀此人,对待阿渊,没有多余的套路,三番五次的靠近,就是一门心思的想要讨好,虽不得其旨,但确实有用。 阿渊素来心软,尤其是旁人的一颗真心相待。 即便姬耀这颗心不算纯粹,但他确实做了不少实事。 若非他与阿渊认识在先,又互通了心意,这个姬耀,只怕还真是个威胁。 不行!绝不能再让两人这样相处下去。 …… 兮锦霄的脑子里刚浮出要让姬耀自觉放弃的念头,便被他果断地掐掉了。 这是阿渊为了他,做得阳谋, 他不能做多余的事,白白浪费了阿渊的心意。 阿渊一定知道,姬耀这个胖子看上的,不过是他自认为的阿渊的高贵身份。 而他兮锦霄看上的,是阿渊这个人,只是这个人而已,不论他是人是妖,是贵族还是奴隶,他都喜欢。 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他总是更胜一筹的! 兮锦霄垂眸,掩去了眼底的翻涌的墨色, 再抬眼时,眼神幽静如一潭湖水。 罢了, 也快了, 朝觐之日,姬耀若知晓了阿渊并不是祖父的嫡孙,会主动放弃的! 阿渊会看到的,姬耀所谓的喜欢,一文不值! 多给他一分温柔都是浪费! 这时,一个侍从匆匆从门外走进来,躬身凑在姬耀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只见姬耀方才还含着笑意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他猛地站起身来,声音冷冽道:“这大长老真是好样的!” 说完便冲出了房门。 万渊与兮锦霄交换了一个眼色,相继起身跟了上去。 吃个饭也吃不痛快! 代菲眼见着人都走了,气鼓鼓地端着碗快速地扒拉了两口,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出门。 待几人来到后院,便看见那一群修士又聚集在了大长老房门前的不远处。 房门关着,可走近了,依然能清晰地听到里边断断续续传出的“嗯啊”声。 “怎么回事?”姬耀脸上蕴着怒容问道。 修士们脸上还留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听到问话,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 念着姬耀昨晚的盛情款待,一个年纪稍长一些的修士犹犹豫豫地站了出来,他以拳抵唇,轻咳了两声,才道:“姬公子昨日吩咐了,与那蛇妖的比试改为今儿一早。 可已然这个时辰了,大长老还未出房门,我等便商量着让小彬去唤大长老起身。 谁曾想,小彬敲开了房门,人却被拽了进去……这,这声音……咳咳……”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懂得都懂。 小彬便是昨日挥剑阻下姜池一击的那个年轻修士,相貌也算不错,也正是他说的,只要能增长实力,这点子事儿算什么! 听房中的动静,小彬这孩子应该是没有反抗。 这都什么事啊! 大长老都这把岁数了,也不把身体当回事,沉迷这种事情,一个不够,又拉了一个。 这玩得哪出? 年长的修士臊的满脸通红。 在这群修士眼中,大长老的修为可谓是高深莫测,不可能有人算计得了他, 那这情况,就只能说是大长老自己的需求旺盛, 估计是把从前几百年积攒下的欲望,一朝发泄了! …… 出了这档子事儿,一时间,无人再敢去敲大长老的房门了。 毕竟,以大长老的武力值,若要对他们下手,他们毫无反抗之力, 他们可不想被一个年老色衰的人这样那样。 要脸。 姬耀的脸色黑沉黑沉的,可再气愤也改变不了现状。 ……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柔柔的。 一辆略显华丽的青色马车,行驶在返回镐京的小路上。 马车里面坐着的,自然是没有看成比试“失望而归”的万渊和兮锦霄,哦,还有代菲,也跟着走了。 万渊瞥了眼百无聊赖的代菲,挑眉道:“你就这样跟着我走了?我看姜池挺舍不得你的。” “我也舍不得他呀。”代菲笑嘻嘻地说道,“不过比起与他一起跟在那个小胖子身后,我还是更愿意看你们俩帅哥卿卿我我。” 万渊白了她一眼,拉起兮锦霄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看吧,反正羡慕的不是我。” 对待代菲这样的,脸皮就要比她厚,否则她能调侃到你死! 兮锦霄看着自己被万渊牵着的手,愉悦地勾起了唇角,他这算是渔翁得利吗? 代菲翻了个白眼,做出一副要吐的样子,“队长你变了啊!油腻了!” 万渊笑道:“你要是看不惯,可以去找姜池啊。” “嘁,我才不去呢,我倒要看看你们能腻歪到什么时候!”代菲说着,找了个离他们远一点的角落坐下。 兮锦霄的视线停在代菲的身上,心中失笑, 阿渊这样温润的性子,与代菲的相处,总能显出几分俏皮。 阿渊定然十分信任她。 兮锦霄转过头,看向身旁的万渊,轻声问道:“阿渊和代菲是怎么认识的?” 万渊微笑着回忆道:“因为我是特招进入特战队的,她不服。第一次见面,她向我发出了挑战,结果被我狠狠虐了一顿。” 提起从前,代菲面上不由一热,嘀咕道:“谁让你长得比我还好看!” 万渊笑了笑,懒得接她的话,继续说道:“后来,她有事没事,就找我比试,慢慢的,我们就成为了朋友。” 兮锦霄看着他们,心中不禁升起些许失落。 他多希望自己能早些与阿渊相识, 那样,他便也能与阿渊并肩作战,历经生死。 察觉到兮锦霄的情绪变化,万渊凑近兮锦霄的耳边,低声道:“阿锦迟到的这些年,我努力地让自己变得强大变得优秀,可我的心却是空的; 自阿锦出现后,我便觉得我从前所有的努力都值了,那种感觉大概就是翻越山川河流,走了很远的路,终于到家了。谢谢你在这个时空等着我,我爱你!” 听了这番话,兮锦霄的眼眶瞬间泛了红。 那恰恰是他想说的, 是他该谢谢阿渊的, 谢谢阿渊跨越时空,来到他身边,也谢谢阿渊能够爱他。 兮锦霄紧紧拥住了万渊,声音略微颤抖地说道:“阿渊,我也爱你。” 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永远都爱。 第90章 这是正常人干得事吗? 此时此刻,两人的心跳连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为他们而定格,整个世界只剩下了彼此的呼吸声。 他们静静地享受着这份深情厚爱, 却忽略了角落里的人的情绪。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青色的窗帘,也卷起了代菲的发丝,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落寞。 姜池会舍不得她? 那个人总是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好像除了他母亲的事,这世间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动容。 虽然姜池掩饰的极好,可她看得出来,他看向队长的眼神,很奇怪,充斥着算计。 那份心思太过深沉。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这样一个少年如迟暮般死气沉沉,没有半点少年的气息。 姜池厌恶姜家,她知道的, 但她也知道,即便如此,他还是姜家年轻一代的天骄。 而她一个妖,姑且算是妖吧,总是贴着他一个修士算怎么回事。 他也会介意的吧。 从前,姜池只当她是修士的时候,都是她死皮赖脸,姜池才勉勉强强地允她跟着, 好在,她已经找到了队长。 旁的人就随他去吧。 万渊走了,姬耀没有跟着,一则是因为他觉得失信于兄长,里子面子都丢了,心生惭愧,暂时无颜凑上去;二则是因为他要好好整顿整顿这别院里的风气。 然而事与愿违,天边刚刚泛上红霞,一匹从镐京城飞奔而来的快马,停在了见山别院外。 让姬耀不得不搁置了原本的想法,急匆匆地坐上了回镐京的马车。 昨日,镐京城内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周的司马大人,姬鼓,所乘车驾突然惊马,人当下便被甩了出去,直接扑向了青石板路面。 好在他肉厚,身体没受到多大的伤害,只有右手手臂骨折了, 但因为吨位太重,强冲击力之下,五脏六腑都疼了,人嚎了两嗓子便昏了过去。 经司寇查证,马儿的后蹄底部中央位置有处烧伤的痕迹,而青石路面平整荫凉,故而惊马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这个导致马儿受惊的人,正是国师姜昆的嫡孙姜寅。 姜寅倒是没有否认事情是他引发的。 但是据他说,当时,他只是觉得拉马车的那匹白马威风凛凛,不同寻常,一时兴起,遂朝它挥了挥手,许是灵力无端暴动了一下,随着他的动作飞入了巷子中,不小心惊了马,并非有意为之。 啊呸! 这是糊弄鬼呢? 如此精准地命中!那可是马蹄中心啊,不是马蹄抬起得那一刹那,都不会露出来。 还白马威风! 以他姜寅的身份什么马没见过,会兴起朝它挥手? 这是正常人干得事吗? 可是人家就是有人证。 这证人还是尹吉甫的孙子尹新成,那是一来镐京,就跟着天子鬼混的人啊! 两人一口咬定不知马车中的人是谁,他们就只是单纯的欣赏那匹白马,可能小酌了两杯后,一时有些激动了。 他还能说什么? 司寇愁啊! 两边都不好惹,他谁都得罪不起,夹在中间那是左右为难啊。 最后他决定,践行一字箴言,拖。 让两边自己解决去吧,爱咋咋。 而姬鼓吃了这么个暗亏,这一摔差点要了他的老命,他能善了吗?那自然是不能的。 自尹吉甫离开镐京后,再没人能让他吃亏了! 次日过了晌午,姬鼓才悠悠转醒。 刚一清醒,便怒气冲冲地开始追责,杖杀了昨日驾车的车夫和跟随着车驾的两个侍从。 缓了缓情绪,才腾出心思去询问惊马的原因, 知晓了事情的经过,他顾不得手臂的疼痛,第一时间找了姜昆要说法。 毛都没长齐的小畜生,敢对他下黑手! 他定要让姜寅知道厉害。 姜昆此人,一贯狠心薄情,对姜寅这个嫡孙也不见得有多少疼爱,何况这个嫡孙还时时刻刻惦记着接替他的位置。 他是想将人交给姬鼓处置的,以免影响了他与姬鼓私下的合作。 可姜寅只承认是一时失误,还重点强调了并非故意为之, 这个废物,竟然难得的知道抓重点了! 这种情况下,他若还是一意孤行地将人交出去,反而会落下话柄, 说他姜昆怕了姬鼓,要将自己的亲孙子送出去平息别人的怒火, 先不说踩了他的面子, 就说到那时,他那个嫡子及他身后的一众支持者,一定会再次跳出来,指责他这点儿事就向一个普通人低头,连一个只是失手误伤到别人的姜家小辈都护不住,不配做姜家之主! 何况,近两天,八大家族的代表陆续抵达镐京,若是让他们看了笑话? 姜家在八大家族中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人是万万不能交出去的。 这个姜寅,当真是废物一个,不枉他纵容宠了这么些年。 还有尹吉甫那个孙子, 嘁,尹吉甫自诩清高,还不是养出了这么个糟心玩意儿? 一个半妖,一个草包,尹吉甫这辈子终究是不如他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废物和草包…… 成日里正事没有,净是惹事生非。 日日去浮生阁挥霍鬼混便罢了,竟为了2个贝币的赌注,用灵力去射马蹄心,吃饱了撑得吧! 若是旁人便罢了,偏偏是姬鼓的马车! 姬鼓那个死胖子唯利是图,为了利,不要命都行,这回要是不撕下他一块肉,怕是不会善了。 姜昆抚了抚额,通红的双眼中布满了阴鸷。 于是,姬鼓与姜昆两人,一个要说法,一个不肯松口,讨价还价,来回拉扯。 自然的,姜寅被禁足了, 任他怎么闹腾,姜昆都不为所动。 姜寅是真想出去,他想去找尹新成,不知为何,他就是喜欢和尹新成一起玩。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没有达成的那丝渴望。 在此之前,姜寅见过尹新成两次,一次是在有一回的朝觐当日, 尹新成人长得漂亮,又是一众贵族子弟中的王,他们簇拥着他,恭维着他, 看着人群中那样耀眼的尹新成,姜寅不由心生了羡慕,小小的年纪,只想要靠近他。 后来,尹新成的身边终于安静了,却是坐在了姬宫湦的旁边。 姜寅想过去找他,却不小心惊了姬宫湦腿上的猫儿,引发了一阵儿混乱。 第91章 想吓唬他? 姜寅到底是没能接触到尹新成。 还有一次,是在尹吉甫一家离开镐京的时候,他跟着他的祖父姜昆,静静地立于城楼之上,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群为他们送别。 那也是他第一次,在祖父的眼中,看到了名为黯然的东西。 而城楼下的尹新成,还是那个副意气风发的少年,丝毫没有被放逐的失落感。 尹新成的身影就那样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此次来镐京,看到尹新成的第一眼,姜寅便认出了他,兴奋地缠了过去,一定要和他一起玩。 这一次,尹新成的身边没有了那许多人,只有他姜寅一人。 姜寅内心无限满足,小时候的那份渴望,终于有了回应。 此时的尹新成也不轻松,他被姜禄缠上了。 利用姜寅,算计姬鼓,原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曾想让姜禄看出了端倪。 想起姜禄那充满兴味的眼神,尹新成便觉得头皮发麻。 装傻充愣这招对姜禄完全没用, 没办法,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嘛! 尹新成又跑进了浮生阁里,故意召了前几日一直陪着他的漂亮妩媚女子,青鸾,打算借着她的掩护躲一躲, 姜禄总不至于变态到去看别人的一夜春风吧! 可谁知,姜禄就是那么变态! 竟真的跟着他进了房间, 也不说话,就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见状,尹新成作势要伸向青鸾那截细腰上的手缩了回来, 这辈子从没那么无语过! 他气呼呼地坐到床上,看向姜禄,问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姜禄抬手撩了撩额前的发丝,漫不经心道:“欣赏你的春宵一刻啊!” 来到镐京后,姜禄无聊透顶。 权贵间的来往,他向来不屑于应酬, 人生这点俗事,已经掀不起他半点兴趣了。 直到偶然间,撞见尹新成于谈笑间便坑了姜寅,让姜寅那个蠢货甘愿出钱出力后,还顶着一张志得意满的脸回府炫耀。 姜禄仿佛找到了乐趣。 这个人还与小时候一样,明明长着一副小鹿般单纯的模样,做出的事儿却像只小狐狸一样狡猾。 被姜寅拉着宿在浮生阁的那几日, 姜寅是实打实地睡人,日日换新颜,累得人都虚浮了, 而尹新成只是听曲儿,听累了便和衣躺在榻上睡下,君子的连人家美人儿的手都没碰过。 甚至美人儿故意往他身上靠的时候,他还要躲得远远的。 这样的人,谁敢说他是个贪图美色的草包? 呵!装得纨绔十足,实际心思清明。 有趣! 而听完姜禄的回答,尹新成的脸涨得通红,“你!你简直无耻!” 他指着姜禄,却气得说不出话来。 姜禄笑了笑,换了个姿势倚门,“我怎么无耻了?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是不是一副欲求不满的模样?” 尹新成瞪着姜禄,“你少胡说!我才没有!”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指了指边上的矮几,说道:“你要么坐那儿,喝杯茶,我们好好谈谈;要么就转身,出去,慢走,不送。” 姜禄挑了挑眉,不但没有过去坐下,反而朝着尹新成走了过去。 他一边走,一边解着腰封的暗扣,笑得意味深长, 走至尹新成面前,一把扯开了外衣,露出了白皙结实的胸膛。 尹新成惊得往床里边退了退,“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姜禄嘴角扬起一抹戏谑的笑,“嗯......我想干什么呢?” 说着,他一把抓住尹新成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你摸摸看,不就知道了么......” 尹新成瞪大了双眼,一时竟忘了反抗。 而站在一旁,打扮得比前几日更加漂亮的青鸾,惊得用双手捂住了嘴,纤细的身体不由向后退了两步。 难怪这几日,尹公子虽召了她,却不肯碰她, 原来是因为他他他……他喜欢的不是女子! 白瞎了她今日的盛装打扮! “滚出去!” 姜禄凌厉地眼神扫了过去,厉声道。 青鸾一个哆嗦,踉跄着跑了出去,仓皇间还不忘将门给他们带上。 姜禄握着尹新成的手,顺势将人推倒,身体覆了过去。 他压在尹新成的身上,修长的手指抚摸着他的眼尾,眼里不自觉流露出两分柔情。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夜色,若是不做点什么,怎么对得起你付得那些银钱呢?今夜,不如就让我陪你体验体验吧!” 这会儿的功夫,尹新成已经从讶异中缓过神来,人也冷静了下来,不再被姜禄牵着鼻子走了。 姜禄是齐国国君的幼子, 年少时,因宣王喜爱他,更多的时候,他是在镐京生活的。 不过天子的喜爱,不会那么纯粹就是了,也夹杂着平衡和限制各诸侯国势力的私心。 从前,尹新成与姜禄时常会在王宫里遇见, 但他们却算不上熟。 因为姜禄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比他大了整整七岁,又总是冷着一张脸,与他这样一个面上不算出挑,私下又是纨绔头头儿的人自然是玩不到一块儿的。 姜禄的优秀,那是连他的祖父尹吉甫都时常夸赞的。 真没想到,所谓的天之骄子,性子竟这样恶劣! 算计姬鼓这件事,尹新成根本不怕姜禄去告发他,没人会相信就是了。 不过,看样子,姜禄也不打算去告发他, 反而是死死纠缠着他,必定另有所图,图什么呢? 虽然被姜禄压着,但他丝毫不惧, 从没听说过姜禄喜欢男人。 想吓唬他?当他是吓大的吗! 尹新成根本没带怕的。 看他不好好恶心恶心这个天之骄子! 他抬起双臂缓缓环上姜禄的脖颈,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轻柔的声音中隐隐含着勾子,道:“陪我体验的意思是,我出钱,让你上我?算盘打得不要太响了哦!” 那副故意做作勾人的模样,让姜禄一愣,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 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划过尹新成的脸颊,最后压在他那淡粉色的唇上, 姜禄沙哑的嗓音夹着几分戏谑,道:“那依你的意思呢?” 第92章 他是什么时候好这口的? 姜禄的指尖留下的触感如电流般,酥酥麻麻的感觉迅速传遍了尹新成的全身,让他的身体忍不住轻轻地颤栗。 他稳了稳心神,理所当然道:“我出钱,自然是我在上。” 姜禄垂眸盯着他,毫不遮掩的侵略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游走了一圈,而后低头,薄唇贴着他的耳廓,压低声音,暧昧呢喃道:“好啊!让我亲够了,我让你在上。” 在尹新成惊愕的目光中,姜禄单手环在了他那略显纤细的脖颈上,微凉的唇循着他脸颊的轮廓缓缓下移,吻上了那抹淡粉色。 唇瓣粘合摩挲,轻柔中带着试探的意味, 许是见人没有反抗,逐渐碾转剧烈,卷入了唇齿舌根的追逐纠缠。 尹新成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完全没想到姜禄会突然做出这种举动。 此时此刻,他的身体如同飘浮在云端一般,一种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姜禄的气息炽热而急促,让尹新成不禁收紧了手臂,迷失在这个缱绻的亲吻中。 直到他的身体起了反应, 尹新成如梦初醒,慌忙推搡着身上的姜禄,脸色涨得通红。 姜禄有些不舍地离开了尹新成的唇,看着他略显羞涩,不断闪躲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 尹新成被他那灼灼的目光盯得愈发不自在,将人推开,挣扎着起身,随意拢了拢外衣,便夺门而出,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样子。 姜禄没有阻拦, 跑吧,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 他缓缓坐起身,盯着他仓皇的身影,眯着眼,探出舌尖舔了舔唇角,仿若那里还残留有他的味道。 味道果然很好。 很甜,比想象中更甜。 夜色已深,尹新成慌不择路,跑进一个小巷子里,将后背抵在墙上,抬起双手捂住发烫的脸,而后脱力地滑坐到了墙根底部。 他竟然不排斥姜禄的亲吻,甚至还有些喜欢! 他是什么时候好这口的? 他怎么不知道! 完了! 所谓当局者迷,兮锦霄和万渊之间的情感,尹新成能看得十分清晰明了,可轮到他自己的时候,他竟是全然不知所措。 他坐在地上,脑袋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这种莫名的感觉他从来没有过。 说起来,他与姜禄不熟的啊, 又何谈喜欢呢? 怎么会有冲动呢! 尹新成在心里不停地问着自己,试图为方才的沉沦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不对!不对! 也许,他不是贪恋姜禄这个人,只是单纯的喜欢男人而已。 换了旁得男人,应该也会是如此……吧, 应该就是这样的。 明日,再寻个男人亲一次,试试! 就这么定了。 尹新成站起身,有些神不守舍地离开了小巷。 是以,次日傍晚,万渊与兮锦霄刚回到尹府,撞见的便是尹新成像着了魔一般,追着扶风,誓要亲人家一口。 扶风被吓得面露惊恐,拼了命地逃窜,一边跑一边大喊着救命, 那凄惨的声音,盘旋在尹府上空,经久不绝。 扶风是真的想哭,他的腿脚刚刚好一些,就要经历这些,谁能有他惨? 瞥见万渊和兮锦霄进门的一刹那,扶风仿佛看到了救星,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冲向万渊,嚎叫着:“公子,公子,救命啊!” 见状,万渊无奈将扶风护在身后,上前拦住了随后而来的尹新成。 \"子均,这是在做什么?\" \"我要验证一件事情。\"尹新成目光坚定地说道。 \"什么事儿非要用这种方式验证啊?\"万渊好笑地问道。 男女之间那点儿事,尹新成也算见得多了。 他自信,即便是这世界最漂亮的女子,不着寸缕,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有那份冲动。 他从未与人亲吻过, 此番被一个男人亲了,他竟不觉得讨厌,甚至还有些贪恋那种感觉, 只是一个吻而已,他的身体便有了反应! 可见,他喜欢的不是娇滴滴的妹子,而是硬邦邦的汉子! 尹新成轻咳一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万渊与兮锦霄,两人听后皆是一愣。 “所以你觉得,是因为自己喜欢男人?”兮锦霄幽幽问道。 “嗯。”尹新成点头。 “姜寅?”万渊疑惑地接过话。 “什么?” “亲你的人,是姜寅?” 万渊会这么想也情有可原,毕竟才听说他与姜寅走得很近。 “什么!” 尹新成的脑子里突兀地蹦出了姜寅舔着那张b脸,凑上来想要亲他的画面,表情瞬间变得惊恐。 姜寅要是敢亲他,他就敢杀人! 什么玩意儿,荤素不忌,日日笙歌,一副肾亏的模样! 他嫌弃地抖了抖身体,猛搓了搓手臂上因恶心泛起的鸡皮疙瘩, 一抬头,便看见万渊与兮锦霄两人顶着那如出一辙的挑眉表情,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万渊轻点着头,了然的调侃道:“哦?看来不是他啊!” 尹新成抿了抿唇,不想搭理这俩人。 可听到万渊的话,他又忍不住出声附和道:“自然不是他。” “那么请问,你喜欢的那个人,他是谁?” “谁说我喜欢他的?我……我……”尹新成下意识反驳,又伸出手去扯躲在万渊身后的扶风,气急道:“诶呀,小扶风,你就让我亲一下嘛。” 看着尹新成那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万渊失笑,伸手又拦了一下,道:“你这情况根本用不着找扶风试!看给他吓得。” “那我找谁啊?”尹新成扁扁嘴,委屈道:“我又没说要跟他怎么样,只是亲一下而已。” 扶风自万渊身后探出头来,道:“我喜欢的是女子!女子!” 尹新成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喜欢男子,我还不找你呢!” 扶风无语,这什么鬼逻辑! 听明白了原委的代菲很是自来熟地上前,拍了拍尹新成的肩膀,“兄弟,去浮生阁吧,别嚯嚯好人家的孩子了。” 虽然知晓尹新成与姜寅那个狗东西走得近,但仅凭着上次,她顺走那瓶醉娆时,他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这一条,她便不觉得他们是一伙的。 听了她的建议,尹新成眼睛一亮,“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真是被姜禄冲昏了头脑,舍本逐末,白白浪费体力与扶风你追我赶。 第93章 你可挑人啊! 枉他耗尽心神,苦思冥想了一整夜,将身边的人一一作了筛选,排除了个差不多,直到天亮,才堪堪定下将这个艰巨的任务落在扶风的身上。 直接去浮生阁找人试试,多好,省心省力! 万渊笑骂道:“代菲,别胡闹。” 代菲吐了吐舌头,她只是想看个热闹而已。 兮锦霄伸手揽过万渊的腰,搂着人向后院走去,温声道:“阿渊,不管他们,累了一路,我们回房休息。” 万渊抬眼看向兮锦霄,懂了他的意思,勾了勾唇,也不多说,跟着走了。 待两人的身影拐进了垂花门里,尹新成转头看向代菲,眨眨眼,笑道:“那我们走?” 代菲贼兮兮地回笑,爽快道:“走。” 两人一拍即合,身形如电闪般掠出了府门。 虽然前一刻,两人还不认识,但这并不妨碍两人迅速成为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原地孤零零地站着扶风一人,朝着他们的背影怒喊:“你们两个禽兽!” 一进房门,万渊径直在软榻上坐下,饶有兴味地望着兮锦霄,啧啧了两声,戏谑道:“阿锦出山,还没多久呢吧?这么快就学坏了! 你竟然会纵容他去浮生阁那种地方!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在尹城时,去春宵闾进入乐柳房间的前一刻,你摆出的那张冷脸了?” 闻言,兮锦霄轻笑了一声,贴着万渊坐下,手臂自他身后穿过,环住了他的腰身,轻轻一带,便将人嵌进了怀里。 单薄的脊背紧紧贴着结实的胸膛。 他的下巴在万渊的肩头轻轻地蹭着,嗓音里带着一丝慵懒,道:“那个时候,我尚未看清楚自己的心,即便如此,也是下意识地不想你进去,你是我的。” “是,我是你的,一直都是。” 万渊仰头,枕在兮锦霄宽厚的肩膀上,笑得眉眼弯弯,“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阿锦便看上我了啊!” 兮锦霄“嗯”了一声,在他的唇角轻啄了一下。 惹得万渊心尖发烫,脸上不自觉浮上了红晕,转而道:“那你还让他去?” 兮锦霄张口含住万渊的耳垂,一手箍着他的腰身,另一只手不老实地探进了万渊那印着盘云纹的宽领内。 他哑着嗓音无所谓地回道:“何必担心,他有分寸,让他去试试也好。” 万渊含糊地点了点头,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探究那些了…… 明摆着的事实, 偏偏尹新成自己装作看不清。 若真得看不清,他便不会如此在意, 正是因为看清了,他的内心才充满了惊慌,迫不及待地想要寻些证据,来否定自己的那份悸动。 这边,来到浮生阁的尹新成与代菲,对坐在矮几前大眼瞪小眼。 “你可挑人啊!”代菲恨铁不成钢地催促道。 一本画布图鉴,又没多厚,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就是做不了决定。 她都看腻了好吗! 在这房间里枯坐喝茶,等着尹新成的决定,许久,许久,茶水都换过一次了, 他还在犹豫。 代菲那个急啊, 早知这么无聊,她跟着来是图什么? 尹新成缓缓合上面前的画布图鉴,抚了抚额,惆怅道:“我挑不出来。” “这么多美男,你说你挑不出来?” 代菲白了他一眼,随手翻开了一张,指着上边俊美的男子道:“就他了!” 尹新成只是轻轻瞥了一眼,便干脆地拒绝道:“不要,眉毛太细。” 代菲换了一张, 不要,眉毛太粗。 又换了一张, 不要,嘴唇太薄。 再换一张, 不要,嘴唇太厚。 …… 最后一张, 不要,看着就不喜欢。 …… 就这样,一本图鉴又翻到了底儿。 代菲人麻了,无语道:“大哥!你还记得你来这儿是干嘛的吗?是来挑你喜欢的人呢嘛?” 她都多余管这份闲事! 而站在一旁等候的管事倒是耐心十足,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 他在这浮生阁里这么些年,什么样的顾客没见过? 前几日,这位尹公子一直点的是青鸾作陪,此时又挑起了男子,终于要换了口味儿了啊! 不愧是与天子、与他的主子都相熟的人! 再者说,带着一个女子,来寻阁里的公子作乐,也不是多稀罕的事。 尹公子那是浮生阁的贵客, 别说是多挑选这么一会儿了,就算这样的状态持续到明日,他也得好好地陪着。 “观感不好,亲不下去。”尹新成理直气壮。 代菲将图鉴往前翻,随意指了一个,不容反驳道:“就这个!” 随即将图鉴递给管事,示意他去安排。 管事的接过图鉴,看向尹新成,征询着他的意见,见他点头,才笑着告退。 尹新成瞥见了代菲方才指的那人,眉眼间瞧着有些许熟悉,正好他也选得疲了,不折腾了,遂应了下来。 不多时,一个身形高挑却偏于柔弱的白衣男子出现在尹新成的房门外。 他抬手轻轻叩了叩门, 听到一声“进”,才推门进去。 看到房里有女子时,他明显愣了一下,不过须臾便恢复了正常。 旋即转身将房门关上,才走到尹新成身边,躬身行了一礼,声音又轻又撩道:“思乐见过尹公子。” 尹新城摆了摆手,道:“思乐,思乐泮水,薄采其茆。可是这个意思?” 思乐笑了,“正是。” 他有一双明亮而柔和的眼眸,带着笑意的时候,更显得温润,令人不由自主便心生好感。 尹新城终于明白了那丝熟悉感从何而来, 细看之下,思乐的眉眼与姜禄有两分相像,然而二者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姜禄的眉眼间总是隐着几分恶劣,看人的目光冷冽而幽深,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尹新城不禁多看了思乐几眼,心里想象着,若是姜禄那张脸露出如思乐一般温柔和煦的神情…… 他不由抽了抽嘴角,那画面多少有些惊悚了。 思乐注意到了尹新城的目光,眸光闪了闪,自觉于他身边坐下,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他虎口的位置,微笑着问道:“公子找思乐,可是有事?” 这位尹公子看向他的目光清明澈亮,不含半分情欲。 第94章 那就一起脏吧! 又是带着一个貌美女子来的, 故而,寻他过来,必定不是为了床上那点事儿。 尹新成急忙抽回手,宽大的衣袖下,他悄悄地蹭了蹭手背,想要擦干净被思乐触碰过的痕迹。 他看着思乐,心底生出些抗拒,到底是没能开口说出来此处的目的。 这可急坏了代菲, 原本就不是一个多有耐心的人。 她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心急火燎,她就不明白了,这么点事儿,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这么磨叽? 她恨恨地咬了咬牙,指着思乐,干脆道:“你,让他亲一口。” “嗯?” 思乐不由诧异地轻笑出声,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客气地向他提出这种微不足道的要求。 他眼中闪着兴味,回头看向端坐着的尹新成,却见对方那好看的眉眼轻轻地蹙着,一副不太情愿的模样。 听青鸾提起过,这位尹公子可谓是坐怀不乱, 巧了,他最擅长的,便是将坐怀不乱之人拉入欲念的囚笼。 思乐抬手将发丝撩到耳后,倾身凑近了尹新成的脸,妩媚一笑,一字一顿撩人心弦,道:“有何不可!” 尹新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到一个柔软的东西贴在了自己的嘴唇上。 思乐整个人顺势缩进了尹新成的怀里。 就在这时,门“咣当”一下被踹开了, 姜禄站在门外,看到眼前的一幕,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至极。 他攥紧了拳头,极力克制着自己暴怒的情绪。 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尹新成一个激灵,用力推了一下黏在他身上的人,直接起身躲开了,抬起衣袖使劲地擦着自己的唇。 唇瓣上残留的触感,让他浑身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心底也无端泛起了焦躁。 “诶哟~” 被推开的思乐,没有借力起身,反而将全身的重量倚在推开他的那双手上。 他是想要继续贴过去的。 然而尹新成猝不及防地起身,让他重心不稳,倾斜着身体栽向了地面。 房间里顷刻间响起了他那矫揉造作的媚音。 尹新成眉宇间隐着一丝怒气,出于良好的修养没有发作。 他是瞎了,才会觉得思乐这样的人有些像姜禄! 擦过唇之后,尹新成懒得搭理还趴在地上装模作样的思乐,反而是蹙着眉,略显不耐地转身望向门外。 看到姜禄的一刹那,他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心虚。 “姜……姜姜禄,你怎么来了?” 姜禄冷笑了一声,抬脚不急不缓地走入房中。 “我若是不来,是不是就遂了你的心意了?嗯?” 他每靠近一步,都会让尹新成的心漏跳一拍。 尹新成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是……” 姜禄抬手狠狠地捏起他的下巴,阻止了他的解释。 冷厉的目光瞥向一旁,撑着手臂正要起身的思乐。 只是一个眼神,思乐便猛地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身上更像是压着重物一般,反复碾压着他的五脏六腑。 思乐犹如濒死的鱼儿,浑身动弹不得,连呼吸都伴着疼痛。 姜禄收回视线,盯着尹新成,幽幽问道:“喜欢这样的?嗯?” 那双眼眸中翻涌着的墨色,让尹新成心惊。 他摇了摇头,表示不喜欢。 “呵!” 姜禄的拇指指腹用力地摩挲着尹新成那因擦拭而略显殷红的唇瓣,不悦道:“脏了。” ? 心虚归心虚, 要这么说他,尹新成可不乐意了。 怎么就脏了? 是,确实亲到了,可他也擦干净了啊! 说他脏了,好啊,那就一起脏吧! 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尹新成扯下姜禄摩挲着他唇瓣的手,伸出手臂搂上姜禄的脖颈,微垫着脚尖,将唇凑了过去,毫无章法地啃着姜禄的薄唇。 似是没料到尹新成会主动亲他,姜禄愣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托住了尹新成的腰身,任由着他肆意的动作。 那双眼眸中浓重的墨色消散了大半。 代菲在一旁看得两眼冒星,啧啧称奇。 还说不喜欢人家,这毫不犹豫亲上去的身体倒是诚实得很! 继续继续,不要停! 啃了一会儿,尹新成从姜禄的唇上移开,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 他的手臂还环在姜禄脖颈上,略微仰头,挑眉与姜禄对视着。 怎么着吧? 你也脏了! 姜禄不明白他在得意个什么劲儿,但不妨碍他因为这个亲吻心情好了许多。 他盯着停留在尹新成唇上的水渍,眼神幽深,道:“说吧,方才在做什么?” 姜禄自是看到了尹新成躲避地上那男子的动作,也看到了尹新成不停擦拭着嘴唇的动作。 否则,这件事,可不是他主动献上一个吻就能过得去的。 呃…… 尹新成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怎么个情况? 不是不让说吗? 这会儿怎么又翻回去了? “嗯?不想说?”姜禄揽着尹新成腰身的手臂紧了紧,眼神又变得危险起来。 “说,说,没有不想说!” 尹新成识趣,急忙道:“也没什么,我就是,就是……想……” 尹新成面色微红,眼神闪躲。 这要他怎么说? 他想验证自己不排斥姜禄的亲吻,只是因为他喜欢的是男人? 他怎么说的出口…… “诶呀,他就是想验证一下,他不排斥你亲他,是因为喜欢你,还是因为他喜欢男人。” 代菲站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随手拎起趴在地上的思乐,不急不缓地向门外走去。 房门关上的一瞬间,代菲幸灾乐祸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用太感谢我哦!” ! 要死! 这个幸灾乐祸的女人! 好尴尬…… “那个……你别听她胡说,她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尹新成将头抵在姜禄的胸前,根本不敢与姜禄对视。 姜禄垂眸看着他头顶的发旋,听不出情绪的低声问道:“结果呢?” “什么?” 尹新成抬头,疑惑地望向他。 姜禄将手按在他的后脑处,低下头,温柔地吻上了他的唇,细细的辗转着,又慢慢加深,带着奉若珍宝的小心翼翼。 许久,他才恋恋不舍地移开唇,目光灼灼地盯着尹新成,低沉的嗓音,轻轻拂过:“小新,你是喜欢我的。” 第95章 我出的钱。 小新? 什么鬼? 从未有人这样称呼他, 新鲜又诡异。 尹新成眼尾映着薄红,心脏也跳乱了节奏。 他怔怔地望着姜禄, 对方那双深色的瞳孔中,如暗夜的星空,深邃迷人,此刻却盛满了他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似看清了,隐藏在姜禄那深沉的眸底的情愫,透着欣喜,透着真诚,还夹杂着两分忐忑的期待。 他的喜欢,竟让他这么欢喜吗? 那他又怎么舍得,让那片星空变得黯淡呢,深吸了一口气,清亮的眼中含着笑意,缓缓道:“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听到尹新成的回答,姜禄的唇角勾起了弧度,又逐渐扩大,略显锋利的眉梢眼角也柔和了下来,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 他弯下腰猛地将面前的人打横抱起,向着那张漆红雕花的大床走去。 “诶!”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尹新成一惊,问道:“你干什么?” 姜禄动作轻柔地将人稳稳地放在床上,随即倾身覆了上去,抬手帮他挽过额间的碎发,喉结忍不住轻滑了两下。 他盯着身下之人那张清俊的面庞,眼眸噙着光华,逐渐没入深沉,声音温柔道:“干~你。” “你你……你……” 太过直白的s话,让尹新成憋红了脸颊,舌头开始打结,半晌没说出个所以然。 看着他紧张又害羞的样子,姜禄勾了勾唇,低声道: “做,两次,加深宝贝儿对我的爱意。” “两……两,你你你……” 姜禄那微凉的薄唇在他的唇瓣上轻轻啄了两下,手臂箍紧了他的腰身,沙哑的嗓音里带着几分戏谑道:“你不愿?” “没,没有。” 炙热, 磨而不磷, 尹新成的脚趾不由地蜷缩了起来,小声道:“只是……唔唔!” 姜禄堵住了他的唇, 将他想要说的话淹没在彼此的呼吸交错中。 吮吸舔舐,勾着他嬉戏追逐, 纠缠着一同沉沦。 呼吸渐渐深重, 薄唇在那光洁的下巴处流连,又循着弧度,逐渐没入白皙的脖颈处, 扣着他腰身的那只大手也没闲着, 绛紫色的纱幔垂了下来。 尹新成的喉间不自觉溢出了甜腻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思绪稍稍回笼,隔着一层朦胧的水雾, 他看到,他那件银灰色的丝锦里衣被无情地抛出了纱幔。 没了阻隔, 姜禄身上的温度高得吓人, 滚烫的温度灼软了他的身心。 这一刻,他无比确信,他是渴望姜禄的。 可他也没有忘了,今日来这浮生阁,也是他出的钱。 他双手扣着姜禄的发顶,想要发出抗议,可绵软的声音却更像是在撒娇,“姜禄~” “衡之,唤我衡之。” “衡之,呃……我,我出的钱,我要在上。” 姜禄在那精致的一字锁骨上磨了磨牙,才抬起头,看着他氤氲着水雾的双眸, 沉默了好一阵儿,突然莫名地低笑出声,不怀好意问道:“小新,会吗?” 尹新成一哽,底气不足道:“我可以学。” 姜禄眼中闪过不明显的笑意,努力抑制着上扬的唇角,哄道:“好啊,那这次让我教你,好不好?一会儿,一会儿就让你在上。” “你会?” “我今年已二十有七。” 尹新成默然。 是啊,姜禄已经二十有七了,虽尚未娶妻,但他身份尊贵,相貌英俊,又是天之骄子,追着他的人犹如过江之鲫,怎么可能没有开过荤! 毕竟,他们已有七年不曾见过面了, 七年的时间啊…… 尹新成的唇抿成了一条线,不再说话。 姜禄宠溺地捏了捏他的脸,“怎么了?” 同样身为男人,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吧。 尹新成也不想显得自己太过小心眼,去计较对方曾经的情事。 可听到他那宠溺的声音,还是忍不住酸溜溜地问了出来:“你与旁人做过?” 嗯? 姜禄一愣,但只是一瞬,便愉悦地笑了起来,连着胸膛和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尹新城更气了! 这么严肃的问题,他为什么能笑得那样开心,与旁人做过很骄傲吗? 眼见着尹新成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姜禄终于收了笑声,将唇凑过去亲他,不料却被赌气躲开了。 姜禄挑眉,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将脸转向自己,再次将唇贴过去,轻轻咬了一口,以作惩罚。 这才凑到他的耳边压着嗓音不急不缓道:“宝贝儿,除了你,不会有旁人,从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倾诉着直白又动人的情话,让尹新成心尖都跟着颤了起来。 可心动过后,他又忍不住怀疑起姜禄身为男人的能力来。 “真的?那你……” 尹新成欲言又止,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向姜禄的身下,来回扫视。 都二十七了啊, 这么些年,从未做过,是不是不行? 中看不中用? 姜禄被他那明晃晃带着狐疑的眼神给气笑了,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凶狠道:“行,不行,你试试看!” 说完撕下了温柔小意的伪装,像只野兽一般凶狠地扑了上去。 …… 尹新成如漂浮在海面上的一叶孤舟,被汹涌的海浪拍击地浮浮沉沉,不知何时才能靠岸。 …… 人总要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尹新成趴在床上,身体还在轻微颤抖着,泪水早已打湿了锦被。 不想说话,不想理人。 强有力的手臂轻轻一揽, 那张白皙晕红的脸便完全暴露了出来,眼尾泛红,泪眼婆娑, 看起来楚楚可怜, 姜禄的一颗心,忽然 “怦怦” 地跳动起来。 他微微俯身,轻柔地吻去了那些泪痕。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尹新成哭, 但这一次, 这个人完完全全是因他而哭! 他第一次见到尹新成哭,是在他二十岁那年。 那年,尹新成刚刚十三。 宣王的离去,也是在那一年, 阴沉沉的天,入目皆是素缟,压抑的气息笼罩着整个王宫。 尹新成孤零零地跪在大殿的角落里,没有哭声也没有喊声,可那如珠的眼泪,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大颗大颗的滚落,浸湿了身上罩得那件月白色外衣。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他觉得,尹新成哭起来,漂亮,安静,脆弱,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让他的心底忍不住生出了极致的破坏感。 以至于后来,见到尹新成的每一次,他都想要弄哭他。 太多次的遇见, 全都化为了这一刻耕耘的汗水。 “嗯~” …… 第96章 我劝你遮一遮。 柔软丝滑的锦被上布满了皱褶。 纤长白皙的脖颈,深蓝色的锦被,那道美丽的弧度愈加亮眼。 第二次了呢。 原本清越的嗓音已带上了些许沙哑, 断断续续的颤音响起:“你,你方……方才说了……” “这次……换我,换我在上的!” “啊~” 抓在姜禄小臂上的两只手猛然收紧,修剪得整齐干净的指甲嵌进了肉里。 姜禄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勾了勾唇,没出声。 绛紫色的纱幔轻微颤了颤, 他利落地翻了个身。 ? 尹新成:? “你来。” ?? 尹新成:?? “不想动?要我帮你?” ??? 尹新成:??? 尹新成:“这不对……呃……不对啊!” …… 姜禄要了一桶水,将人抱着坐进了浴桶…… 夜深了,看着已陷入沉睡的人,姜禄发出了满足的喟叹,这个人终于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了。 这份感情来得太过急切,太过汹涌。 从前,每次见到尹新成,虽然掩在心底的那份恶劣,兴味盎然,让他的视线忍不住追逐着尹新成的身影。 却不曾有扑上去的冲动。 七年未见, 他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那股兴味早已消散。 这七年的时间里,他再没遇到什么人、什么事能勾起那份兴味。 至于偶尔想起尹新成,他也只当是无聊时消遣,曾经确有那么一个人存在罢了。 可时隔七年再见, 记忆里的那个人已经长大了, 漂亮,狡黠, 还是一如既往的爱装纨绔。 久别重逢,那份早已消失地无影无踪的兴味,重新聚了起来,且愈演愈烈, 直至汹涌澎湃, 溢满了他的整颗心。 那颗奋力想要向外跳跃的心,告诉了他,他是念着那个人的。 他是想要得到心里藏着的那个人的。 那一刻,他才清晰地意识到,他对他的兴味并没有消散,而是随着那个人的离开,隐匿了起来。 姜禄用力地将人揽入怀中,低头,动作轻柔地吻了吻怀中人的眉眼,而后在他耳边轻轻呢喃了一声:“我爱你。” 翌日午后,尹新成回到尹府,迎接他的是两双戏谑的眼睛。 不用想,他也能猜到定是代菲回来后手舞足蹈地说了什么,并且还是十分夸张的形容。 那个女人,看戏看得热闹,净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得偿所愿,这回高兴了吧?” 万渊瞧着尹新成脖颈上的层层吻痕,不由抽了抽嘴角,真是一点都不含蓄啊。 而兮锦霄的眸光却沉了沉。 他不想承认,他羡慕了。 这才一天的时间,尹新成那边就已经水到渠成,满身都染上了那个姜禄的味道。 反观他呢,都这么长时间了,不仅还未完全得到人,也不能在阿渊的脖颈上光明正大地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想到此,他的心中升起一股烦闷,连带着看尹新成也不顺眼了。 他冷哼了一声,道:“我劝你遮一遮。” 尹新成垂眸,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依言将衣领往上拽了拽。 这已经是姜禄拿出来的几件衣服里面,衣领最高的一件了,却还是遮不住。 姜禄,姜衡之 ,他肯定是故意的! 尹新成暗暗磨了磨牙。 今晨醒来,那人就缠着他要名分,他不过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被控诉是个负心汉,吃干抹净不认账。 他干什么了?就负心汉! 再说是谁吃谁啊! 虽说昨晚的体验还挺……啊呸,他的腰、他的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他抱怨了吗? 他惦记那么久的人,好不容易到这一步了,他不想早些将事情定下来吗? 可他与姜禄之间的事,还真得从长计议。 他的祖父、父亲、母亲,一辈子循规蹈矩、墨守成规, 笃信阴阳和合,天清地宁,方为正道, 且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呵呵! 他们必定接受不了男子与男子之间的嫁娶。 就让兄长先去趟一趟这条打破常规的路吧, 毕竟祖父他们对兄长的包容度极高, 等兄长与万渊的感情过了明路,祖父他们也算有了个适应接受的过程,后边再提他与姜禄的事儿,那就容易多了。 “我回房去换件衣服。” 离开之前,尹新成颇为同情地看了一眼兮锦霄,笑得那双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待人走后,兮锦霄轻轻勾了勾万渊的手指,心里委屈的要命。 他的唇贴在万渊耳边,带着尾音可怜巴巴控诉道:“我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拥有阿渊啊?” 听到他的话,万渊的耳尖上迅速染了一层薄红,垂下的眼睫轻微颤了颤,不自然道:“你,你想什么时候都行。” 他不是那种思想保守的人,他也想完完全全地拥有对方。 两人早已心意相通,一切本该水到渠成的, 奈何兮锦霄不做,他想反攻又攻不过, 他总不至于求着人上他吧? 即便那人是他的心上人,他也要脸。 哼! 现在反而做出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怪谁? 兮锦霄的尖牙反复厮磨着万渊的耳垂,轻声哼哼了两下。 是,他的阿渊从不曾拒绝过他, 可他也心疼他的阿渊, 毕竟不是一天两天…… 兮锦霄的心里平衡了,不由笑了起来,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他拉起万渊的手,缓缓放在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阿渊,你听,它只为你而跳动。” “再等等。” …… 万渊的脸更红了,说得好像他很迫不及待似的, 他试图抽回手,却被兮锦霄紧紧握住。 兮锦霄在万渊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随即将他拥入怀中。 万渊允他抱了一会儿,便轻拍着他的手示意他放开,毕竟还在前厅里,万一被有心人撞见,那他们这些日子的偷偷摸摸就毫无意义了…… “注意点影响。” 转而又道:“大长老那儿该醒了啊!也不知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他会不会相信。” 兮锦霄不情不愿地松开他,冷哼一声,道: “他不得不信。” 大长老那边一清醒,便会知道丹药有问题。 但这丹药是他自己要偷吃的,况且丹药于他的身体并无甚大碍,不过是让他好好地泄了泄火而已。 即便是清楚自己被骗了,有些愤怒,他也不是不能忍。 可能是他被骗了,但更大的可能是,窃取丹药的那人本身就被骗了。 去找白虎妖君对峙? 他还没活够呢! 但月潇这只能够为他续命的蛇妖不见了,就另当别论了。 丹药只是意外之喜,有了更好,没了,不过是回归之前的状态罢了。 可蛇妖不见了,那是他原本有的,赖以续命的东西,竟然凭空消失了,必定会引起他的暴怒。 事关自己的性命,他一定会追究到底。 这时,就需要给他安排一个可以追查的方向以及一个可供发泄怒火的对象。 而姜昆便是那个合适的人选。 第97章 关他什么事! 以姜家的势力,完全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只蛇妖弄走。 像大长老这种老怪物,会惧怕白虎妖君,却不会将姜家放在眼中,尽管姜家也有实力不输于他的人存在,但那也仅限于不输于。 万渊想要除掉姜昆,可他们连人家的面都见不到, 姜昆自始至终都是隐在背后操控着一切,不曾跳到他们面前, 就连他的相貌,也是听了代菲的描述,才能勉强拼凑出个印象。 不过,不出来也不打紧,正好方便了他们为他拉一波仇恨。 虽然不见得能带来多大的伤害,但能给他添添堵,也是好的。 万渊轻笑出声。 这是整个计划的最后一环了,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等了。 而在这个时候,鱼青青经过十来天的将养,终于被允许下床自由走动了。 在床上躺着的这些日子,除了疾医和疡医,她也只能见到一个人,便是一直看顾着她的侍女小叶。 她寂寞地要死, 至于小叶,一个侍女,怎配让她多说。 这么多天,竟无一人来此看看她,问问她。 她还记得,虽遇刺杀,但除了受到些惊吓外,她毫发无伤。 而将她重伤至此的人,是兮锦霄,那个于千钧一发之际从黑衣人手中救下她的人。 据说是他的灵力突然暴动, 情有可原。 她可以不怪他, 可他自己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连面都不曾露过。 鱼青青的心底爬上了一抹悲愤。 她想去问问兮锦霄,是不是真的不曾对她动过心? 若说没有,她是不会信的。 因为若是没有,他又为何会于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救下。 鱼青青的脸上浮上一抹羞怯。 今日,她在侍女小叶的搀扶下,走出了房门。 这才知晓,原来她一直住在一个小小的偏院里,而万渊却被安排在主人家才能居住的后室中。 难怪会无人问津! 这又是什么道理? 凭什么? 凭什么万渊那种人能得到优待?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燕国的贱民而已! 愤愤不平的鱼青青已经自动屏蔽了早已知晓的万渊可能是个修士的事情。 而她是堂堂县帅之女…… 忽地,她将此刻的情形带入了曾在县帅府的日子。 也是像这般,她那所谓的大哥和大姐住在豪华的主院里,而她却如可怜虫一般,龟缩在偏僻破败的小院里。 这其实就是鱼青青个人的攀比心理作祟了。 青田县县帅府本就没有多大,三进的院落再加垂花门连着的两个偏院,偏僻又能偏僻到哪呢。 且自周朝建立以来,明确的嫡庶宗法制度,也划清了家族内部的尊卑等级,嫡子嫡女的地位本就比庶子庶女要高。 尹国国君尹吉甫重礼重法,上行下效,青田县县帅再差,也不会违背礼法。 鱼青青若摆正了心态,摆正了位置,想必生活也不会太差。 可她偏偏看不清,满心满眼都是遭受的不公待遇。 所以才会迫不及待地跳出县府,跳出她父亲的视线。 去攀龙附凤, 得到她想要的地位, 还有旁人羡慕的目光。 此时立于小院中的鱼青青,双眼通红,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憎恨。 那些人如此轻谩于她, 她怎么能甘心! 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都等着吧,她迟早会让他们高攀不起。 凭她的容貌,飞上枝头变凤凰差得也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她扶在小叶手臂上的那只纤细手,不自觉收紧,再收紧。 “诶哟!” 小叶乍然疼痛的惊呼声,打断了鱼青青的思绪。她蹙了蹙眉,面色不虞地松开了手。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一点规矩都没有。 比之春芽差远了,看来,尹府的规矩也不过如此! 春芽…… 已经死了啊, 能为了她鱼青青而死,春芽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鱼青青抿了抿唇,看向跳出老远,不停搓着手臂,还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的侍女小叶,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身边已经无人可用了。 只有她一个人了! 可那又如何?能走到今天原本也都是靠得她自己。 只是如今,她还用得着这个侍女。 鱼青青露出一个可怜的表情,虚弱道:“抱歉,方才心上一阵儿疼痛,不知不觉就用了些力,你没事吧?” 小叶是个强壮却单纯的姑娘,心里想什么都写在那张脸上了。 原来是不舒服了啊, 她就说呢,怎么好端端的,鱼小姐方才的面容看起来有些狰狞了呢! 小叶摇了摇头,关切道:“那鱼小姐好些了吗?要不要回房躺一会儿?” 回房? 那可不行,她还没有见到嫡长孙呢! 鱼青青和煦地笑了笑,道:“已经没事了,成日里躺着,骨头都酥了呢,再走走吧。” 小叶点头,又上前搀扶着她继续向前走。 鱼青青得意地勾了勾唇,真是蠢呢! 在她有意识地引导下,两人很快来到了正院。 前厅的房门大开着, 鱼青青一眼就看到了矮几边上那道高大俊美的身形,是她日思夜想的人。 她的心怦怦跳动起来,眉眼也带上了明媚的笑,扯着小叶急走了两步,突然反应过来, 她若伤着,也许能更容易换来那人的怜惜呢。 于是,鱼青青将身体半倚在了小叶身上,同时做出了一步三喘的模样,硬生生将那张瓜子脸憋出一层红晕。 这通操作给小叶看懵了,只当她是又发病了,急忙双手托着她,手足无措道:“鱼小姐,鱼小姐,你没事吧?我,我这送你回房……” 一边说着,一边半揽半抱着鱼青青焦急地往原路走。 这哪儿能行? 鱼青青剧烈地挣扎起来。 小叶是有一把子力气的,像鱼青青这样娇滴滴的小姐怎么可能挣脱得了呢。 她急了,胡乱挥舞着手臂, 突然一巴掌甩在小叶的脸上。 两人都愣了, 小叶捂着脸,瞪大了双眼,这力道,哪里像是一个犯病虚弱的人? 难道是装的? 鱼青青将手抵在唇边,猛地咳嗽了起来,见小叶根本像之前一样过去关心她的情况,顿时心生不悦。 不就是一个巴掌吗? 打了也就打了。 让她向一个侍女低头? 想都想不要想! 她看都没看小叶一眼,抬手捂着心口,略躬着腰身艰难地一步一步奔着兮锦霄而去。 那逼真的模样,不是真的经历过可做不出来。 ??? 小叶看不明白了,她到底有病没病? 一阵一阵的? 啧,有病没病不好说,那张脸反复无常是真的! “大人~” “小女见过大人。” 鱼青青娇娇柔柔地行了一礼,又压着嗓子咳嗽了两声,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兮锦霄。 万渊和兮锦霄早在鱼青青两人争执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来人。 万渊瞧着她明目张胆做出勾引的模样,没好气地瞪了兮锦霄一眼。 兮锦霄委屈啊, 他连看都没看来人一眼,关他什么事! 第98章 关系极为亲密? 见兮锦霄不理她,鱼青青又走近了两步,压着心底的欢喜,嗲着嗓音道:“大人~” “小女是特意前来感谢大人当日救命之恩的。” 话音刚落,便捧着她那颗脆弱的心脏又咳了起来。 万渊心里不爽,似笑非笑地看向鱼青青,等她安静下来后,才不急不缓道: “鱼小姐的感谢,不会只是口头说说吧?” “当然不是!”鱼青青下意识大声反驳。 万渊点了点头,“哦?鱼小姐果然是知恩图报之人。不知鱼小姐带了什么东西来抵你这条宝贵的命呢?” “我……我……” 鱼青青涨红了脸,心里暗骂万渊多事。 这话无疑是将她架在火上翻烤。 虽说她自己认为,她的命,万金难抵, 可她去哪里寻那万金呢! 退一万步讲,真有万金,她也不会拿出来的。 毕竟于兮锦霄这样厉害的人来说,救下她,本就是举手之劳的事,哪就值得她用万金作谢礼了! 况且,她今日来找他,就是想借着口头感谢的名义,以身相许的。 鱼青青心思微转,眼眸中迅速腾起水雾,可怜兮兮地望向兮锦霄,颇有股楚楚动人的味道。 “大人的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若是大人不嫌弃,小女此生唯愿陪伴在大人左右,哪怕只是做一个端茶倒水的侍女,青青也心甘情愿。” 万渊嗤笑一声。 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 老套的戏码。 还没两个回合,便现了原形。 真够迫不及待的! “本宗不是收垃圾的。” 兮锦霄嫌弃地挥了挥宽大的衣袖,站起身,拉着万渊就要离开。 见人要走,鱼青青顾不得反应他话里的意思,急忙追着走了两步。 “大人~” “大人~” …… 行至门口处,兮锦霄突然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冷漠道:“救命之恩?呵!本宗不会救你。” 闻言,鱼青青愣在原地,眼中闪过迷茫。 他不会救她? 这是什么意思? 后悔救下了她? 两人并肩远去的背影, 刺疼了鱼青青的双眼, 一丝窒息的感觉从胸腔中涌了出来, 她的满心欢喜,在旁人看来,却是一场笑话。 不是收垃圾的? 原来在他的眼中,只当她是垃圾! 她双拳攥得紧紧的,指甲扣进了肉里,眼里翻涌着滔天的愤怒, 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她是想要追求更高的地位,更好的生活, 可那又有什么错? 她也有心的啊,她也会痛啊, 怎可如此随意地践踏她的真心?甚至将她贬入尘埃! 凭什么? 凭什么所有人都看不见她! 兮锦霄! 总有一天,她会让他后悔。 侍女小叶垂头站在门外,眼前这尴尬的一幕,让她只想原地消失。 难怪这位鱼小姐在养伤期间总是有意无意地打听她家大宗大人的行踪呢! 居心不良啊! 她还记得自己是天子待选的身份吗? 如此不知检点,是想害死谁啊! 小叶撇撇嘴,默默跟在了失魂落魄的鱼青青身后, 这不是走得挺好! 又说姬耀火急火燎地回府之后,却见他的父亲吊着一只手臂,斜倚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嘴角还沾着些糕点的残渣。 姬鼓也是没办法,当初计划刺杀尹国来的两个天子待选时,派出去了大部分死士。 那些死士到现在都没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死外边了! 姬鼓气急败坏,这才想起来着人去追寻那批人的影踪。 而姬耀此去别院又带走了部分死士, 他身边无人可用,缺人啊! 惊马一事,让姬鼓的内心深处更加没有安全感。 不得不将姬耀急召了回来。 他已经决定了,日后出门,定要安排武艺高强之人前呼后拥,最好再跟两名修士,以防不测。 姬耀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传信之人说他父亲受了重伤,药石无医, 他浑身的骨头都快颠散了,一口气没敢喘地赶回来, 结果,就这? 姬耀站在房门口,不由抽了抽嘴角, 眼前的画面,虽然看起来也挺惨,但那画面却十分滑。 他知道,怪不得传信的人,定然是他父亲的吩咐,怕他不肯回来,故意夸大其词。 不过,此番他也算放下心来,慢慢晃了进去,在他父亲身边坐下。 梨花木床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 将事情原委弄清楚后,那愤怒的模样与姬鼓当初,如出一辙! 说什么不知道马车里的人是谁,当他司马府的车标是摆设吗? 这就是故意针对他父亲设下的局,想给他父亲一个下马威。 姜寅的背后是谁,不言而喻。 还专程拉了尹新成做人证! 那个蠢货,被人利用了还得替人数钱! 不过算了,看在兄长的面子上,他不与傻子计较。 至于姜昆,那个不要脸的老东西,能当上国师,在镐京城站稳脚跟,在姜家拥有话语权,哪一样不是靠着他父亲姬鼓的帮衬? 如今只是因为猎妖生意的两分利,就不忿地想要卸磨杀驴了?想得美! 就像他父亲说的,此次,他们定要争这口气,宁死也绝不向姜昆妥协,还要让姜昆再让出一分利来补偿父亲! 这件事儿上,姬耀与他的父亲姬鼓同仇敌忾,日日到国师府纠缠姜昆,要他给个说法。 姜昆被那父子俩缠得不胜其烦, 这两个死胖子就像闻到血腥味儿的蚂蟥一样,紧紧吸附在他的腿上,甩都甩不掉。 可恨! 既然不让他好过,那就谁都别想好过! 听姜池的汇报说,尹吉甫的那个半妖嫡孙容貌迤逦,且温文尔雅, 将姬耀那个蠢东西迷得团团转,恨不得将心都掏给人家。 关系极为亲密? 就姬耀那副胖成球的皮囊,能入得了谁的眼? 半妖的眼睛不会都是瞎的吧? 就如那个废物一样! 整个大周,也只有寥寥数人,知晓尹吉甫的嫡长孙是个半妖。 当年事发,尹吉甫反应极快,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又有宣王在背后帮着收尾。 二十年过去了,随着一些人的离开,知晓这件事的人,也许只剩下了他与李奇。 而姜昆也有自己的骄傲。 他誓要除掉半妖,却从未想过要将此事昭告天下,也不屑为之, 所谓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不过是些如蝼蚁般无用之人的狂吠, 而他姜昆要除掉的人,岂用蝼蚁造势? 哼!尹吉甫是该感谢他的。 此番姜昆也确实是被姬耀父子磨急了, 像他们这种契而不舍的磨法, 见了会暴躁, 躲着不见又会肉疼, 再这样下去,这国师府可能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 连前厅里那盆普通的白兰都被他们顺走了。 这父子俩完全是来打秋风的吧! 若非拿不到,他们怕是连房檐上的琉璃瓦都想顺回府吧! 姜昆冷笑,眼中掠过红光, 姬耀与那半妖不是相互喜欢吗? 他偏要让姬耀知道知道,他喜欢的人,那是个半妖,恶心恶心这对儿难缠的父子。 是以,当姬鼓带着姬耀再一次出现在国师府时,姜昆亲自热情地将两人迎了进去。 第99章 喜欢玩阴的? 当然,还是在前厅招待他们,空荡荡的前厅。 姜昆怕啊,若是再换个地方,这父子俩临走定会再顺走些宝贝。 而好不容易才见到了姜昆本人的父子俩对视一眼,便开始了卖力地表演,一个痛哭流涕,一个慷慨激昂。 前厅里飘荡回旋着干嚎声与愤慨声…… 姜昆始终一言不发,安静的喝茶。 尽管如此,几杯茶过后,见父子俩还没有要停下的趋势,他额头上的青筋隐隐开始跳动。 又不知过了多久,在姜昆的耐心逐渐耗尽之际,两人气息变得急促起来,终于说累了。 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姜昆放下茶杯,语速略快道:“不知二位是否知晓,尹吉甫的那个嫡长孙,其实是只半妖呢?” 说完,他饶有兴趣地注视着父子两人的表情。 原本还想着随意聊聊,徐徐引出这个秘密,再好好欣赏父子两人吃瘪的神情。 奈何这父子俩是真有本事,一唱一和,如蚊虫一般嗡嗡嗡个没完,耗尽了他的好心情。 他一刻也不愿拖延了。 “放屁!” 姬耀也没细想,一听他诋毁兄长,方才激愤的情绪又升了起来,下意识就爆了粗口。 姜昆的掌心泛起了蓝光,又缓缓消散。 他冷哼了一声, “此事知道的人确实不多,而老夫恰是其中之一。” ??? 一派胡言! 兄长那样光风霁月的人怎么可能是那阴暗丑陋的半妖? 依他看,姜昆这老东西才更像是半妖。 况且,若兄长真的是妖,大长老会没有察觉吗? 大长老虽然行事荒唐,但那实力确实没得说。 用得着姜昆信口雌黄? 姬耀又要暴起,却被姬鼓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姬鼓微微蹙了蹙眉,他知道,姜昆这个人,人品是卑劣了点,却不会信口开河。 若尹吉甫的嫡长孙真是个半妖…… 这可是个惊天秘闻,若能好好利用这点儿,又何愁尹吉甫不听话? 他抬袖假意抹了抹眼角,问道: “国师有何凭证?” “此事说来话长……” 姜昆长话短说,讲完了二十年前的事,冷嗤道:“若非李奇突然出现,那个半妖活不到今天!” 听完他的叙述,姬耀讽刺地笑了一声:“国师大人还真是了解自己呢,就连编得故事里,行事都是一样的阴损!” 姜昆冷冷瞥了他一眼,懒得与蠢货计较。 他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姬鼓身上。 见状, 姬鼓轻咳一声,道:“国师勿怪,我儿不是不信你,只是,毕竟二十年了,许是有些细节连国师也记不大清了,这故事里啊也确有矛盾之处。” 姜昆眯了眯眼,“矛盾之处?” 姬鼓晃了两下他那粗短的脖颈,道:“国师说事发前曾见过尹吉甫的那个嫡孙一次?” “嗯。”姜昆不耐地应了一声。 “那么敢问国师,为何那次见面,没有发觉他是个半妖?反而要靠着跟踪尹吉甫回府,用了你给的符,才发现人家半妖?你们修士对这些妖不是敏感的很吗?” 姬鼓说这话时的表情颇有些耐人寻味。 听了他的话,姜昆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确实如此! 二十年前,骊山猎场,尹吉甫的手中牵着那个半妖, 当年,那半妖还是个孩子, 他与那孩子也算正面相遇,为何没有察觉他是半妖? 是那半妖身上没有妖气? 还是因为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尹吉甫身上,大意了? 他没什么印象了! 只记得之后与尹吉甫的相谈甚欢。 若是那半妖身上原本就没有妖气…… 姜昆眼睛微眯,眼中的凌厉一闪而逝。 或许是他身上的封印锁了妖气,也或许是他身上有遮掩妖气的东西, 会是避尘珠吗? 应当不会,那等宝物,尹吉甫一个凡夫俗子怎么会有! 不对,若那半妖身上没有妖气,这么大的事,姜池为什么不报? 姜池! 看来要好好问一问了。 姬鼓看着陷入沉思的姜昆,心中越发认同起自己儿子的观点来。 唉,还以为能抓住尹吉甫的把柄呢! 他差点忘了,就在前几日,姬耀带着尹吉甫的那个嫡孙去过浮生阁,也去过见山别院, 若真是半妖, 怎么可能逃得过修为高深莫测的大长老的那双小眼睛? 哼! 为了应付他们父子的纠缠,姜昆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 连那点可怜的底线也不守了,信口开河那也是信手拈来啊! 想借此转移他们的视线? 做梦吧。 差点就上了这老东西的当, 真阴险,把他的心思猜得透透的。 难为姜昆将故事编得跟真的似的! 喜欢玩阴的? 他偏要玩明的! “国师啊,与我而言,他是不是半妖都无甚影响,你我还是来说一下,此番你那嫡孙导致本司马惊马之事吧,我已到了知天命的岁数,他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姜昆抬眼看向滔滔不绝,逐渐激动的姬鼓, 无甚影响? 愚蠢! 这个要钱不要命的狗东西! 竟然又绕了回来! 许久,他的视线缓缓移到姬耀身上, 只见姬耀摊了摊手,满脸的娇羞,“就算他是半妖,我也喜欢,怎么办好呢!” 姜昆的脸色难看起来, 一对儿蠢货, 死胖子, 他冷哼了一声,打断姬鼓的话, “本国师还有事,二位自便!” 说完消失在原地, 留下父子俩大眼瞪小眼。 姬耀眨了眨小眼睛,嘲讽道:“父亲看他那张黑脸,这是被我们识破了诡计,气急败坏了吧?” 姬鼓淡定点头。 “那我们……” 姬鼓慢吞吞站起身,将宽大的衣摆捋平了,笑道:“该说得也说完了,搬着院里那棵矮松,我们回府吃肉,明日再来。” “嘿嘿……” 姬耀起身,一扭一晃地跟着他父亲离开了。 听着侍从的禀报,姜昆气结。 天天带着一群人来闹, 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过, 只能客客气气地迎进来,好吃好喝招待着。 为了应付这对儿父子,他连原本要凭借引雷炼妖阵除掉半妖的计划都搁浅了。 引雷炼妖阵是他父亲研究出来的阵法,可以说是他父亲的毕生心血。 甚至连他父亲自己,也惨死在引雷炼妖阵中。 方寸之境,可平山海。 阵法模仿天道规则,引天雷之力除妖。 其中蕴含的能量等同于妖仙晋升妖王时爆发出的能量,进而引聚同等力量的天雷。 他又将几缕郁气融入了阵法之内,这样一来,甚至有可能引下黑金天雷。 阵法的启动异常简单,一旦感应到妖的气息,便会自动启动,无差别攻击处于阵法中的活物。 他原本是想要在城外设下阵法,再利用姬耀,将半妖引过去,继而除之。 第100章 是那丹药有问题! 此番,姜昆倒是有些庆幸没有贸然出手。 就让那只半妖再多活一阵子吧, 他需要好好想想,若是半妖身上没有妖气,又该如何让引雷炼妖阵启动呢。 至于姬鼓父子…… 烦不胜烦! 自是不能放任他们继续纠缠。 就算是半妖,也喜欢? 如此的深情意重,就姬耀这种人也配? 未免太过可笑! 漂亮话谁不会说? 若论外在条件,姜寅那个废物显然要比姬耀强上许多, 既然半妖眼瞎, 那就让姜寅去添把火, 呵,喜欢? 就让他看看姬耀那所谓的喜欢能有几分真情吧。 姜昆转身进了书房,吩咐人将姜寅唤来。 再说见山别院中, 傍晚时分,大长老清醒了过来, 望着身下,趴在地上,不知何时昏睡过去的,布满青紫痕迹的躯体, 瞳孔猛缩, 随即抽身,缓缓站起,清洁了身体,为自己套上了一件银灰色的外衣。 竟然强了两个男人! 大长老的眼角还有些抽搐。 感觉好像比女人更爽一些…… 艹!他在想些什么鬼东西,硬邦邦的丑男人有什么好? 错觉! 是那丹药有问题! 他被骗了? 不,不会。 那两个男人……并不知道他的神识也在房间里,毫不避讳地欲行那种事儿…… 他们之间的谈话应当不假。 两个男人……若是足够漂亮也不是不行, 艹,又误导他! 这白虎妖君,竟也会用一颗假的丹药来迷惑别人? 难怪会让那小子活着逃出来。 原以为只是侥幸,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只是用意何在? 一个毛头小子不足为道, 可那是能延长寿命的丹药,一旦现世,他们这些人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抢。 难道是想用一颗假的丹药引得他们自相残杀? 这招可真够阴险的! 他眼角的余光再次瞥向地上那两具光溜溜的身体,眼神晦暗不明。 小彬便罢了, 小天……那是他千挑万选,为自己准备的一副资质还算不错的年轻躯体。 若到最后,寿命仍无法延续,他只能另辟蹊径,动用禁术,为自己求得一分生机。 既是禁术,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走这一步。 可如今,这具躯体竟被他自己糟蹋了…… 房门外突然的嘈杂声让大长老的眉头蹙了起来, 随手一挥,打开房门, 他的身形瞬间便掠了出去,厉声喝道 : “闹什么?” 房门打开的一刹那,所有人的视线就已经望了过去。 见到大长老的身影,众人瞳孔先是略略放大! 随后眼神又随着身体的瑟缩不由自主地闪躲起来。 三天了,终于舍得出来了! 可这出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他们刚刚才发现,关在柴房里的那条蛇妖他不知何时跑了! 大长老纵情的第二日,他们一行人便放松了警惕,日日到后山的青筑小院中醉生梦死。 毕竟,那种身心愉悦的滋味,享受过一次,就忘不掉了! 他们自是知道蛇妖对大长老的重要程度,可没道理大长老日日在房中快活,却让他们憋着啊! 勾息、阴石笼、缚妖锁……可谓万无一失, 谁能想到这蛇妖他竟能悄无声息地跑了呢! 出了这等事儿, 大长老只怕是想杀了他们的心都有了吧。 见众人垂头垂眸,无人应声,大长老凌厉的视线扫了一圈,身上散发出强势的压迫感,让所有人弯膝跪在了地上。 “说!” 鸦雀无声。 大长老眯起双眼,视线缓缓移至柴房, 瞳孔骤缩,身形猛然掠了过去。 阴石笼中,空无一人,只躺着一根弯曲的木柴,似是在嘲笑他的无能。 就连缚妖锁也不见了! 一群废物! 他的神识迅速向周围蔓延,百里之外,毫无踪迹。 滔天的怒火从他的胸腔里喷涌而出, 在他身后,跪着的一众修士,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嘴角溢出了血丝儿,连抬手擦拭都做不到。 大长老的身体一点一点转了过来,那古井无波的眼神像是在看一群死人! 众人的眼神逐渐惊恐,想要开口求饶却说不出话来。 “说。” 话音落下,众人身上一轻,可那毫无感情的语调,却让他们的心提了起来。 若狡辩……啊不,解释不能让大长老信服,等待他们的,便是死亡。 这一刻,众人不约而同羡慕起大长老房中的小天和小彬来。 完美的置身事外! 不就是被上几次吗,总比丢命强吧。 死亡的威胁下,人爆发出的能量是惊人的,同样的,脑子也转得异常活络。 曾答过姬耀话的那位年纪稍长一些的修士,再一次站了出来。 他顾不得抹去嘴角的血迹,膝行几步,仰头望向大长老,气愤道:“大长老,此事,属下怀疑是姜家所为。” 大长老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眯了眯眼,等着他的下文。 年纪稍长的修士也有眼力劲,急忙道:“昨日晌午,属下按惯例以神识巡视整个别院,听到,听到,姬公子带来的那位小公子说,前日傍晚,他于别院外见到了姜家家主姜昆!” “又是他?”大长老意味不明地道。 一次可以说是偶然, 两次都牵扯其中,真的会这么巧吗? 可要悄无声息地带走蛇妖,就凭他那副柔弱的模样,不可能做得到! 这位年长的修士呢,本就是个聪明人。 此番为了活命,更是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将他听到得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全都变成了肯定的语气。 他其实也是闲来无事,随意放出神识扫了一下,谁知就捕捉到了这条能救命的讯息。 他曾远远地见过姜昆几次,听那位小公子的描述,他猜测那人是姜昆。 但现在,不管那人是不是姜昆, 他都必须让大长老相信,那就是姜昆! 只有如此,蛇妖失踪一事,他们才情有可原,才可能逃过一劫。 见大长老好似不信,他继续解释道:“是,据说那位小公子是丢了要紧的东西,去别院外寻,却没寻到,人都快急哭了,哦,姬公子还为此搜查了我们所有人。” 丢了要紧的东西? 不会就是那颗丹药吧? 或许还真是,那位漂亮的小公子为了取得那颗丹药,可是献身了呢! 结果…… 大长老眸光闪了一下,没有说话。 见状,其他人也急忙附和。 第101章 好大的一盘棋! “是是,姬公子确实搜查了我等的住处,但我等可不屑行那偷窃之事!” “此事定然是姜昆所为!” “对,姜家的人太嚣张了!姬公子身边那个年轻人就是姜家之人,他还用那把千霜剑作威胁,警告我们莫要去招惹姜家!” “正是,此时想来,那副得意的嘴脸,明显就是事成之后的炫耀!根本没把大长老你放在眼中啊!” “岂有此理!大长老,我等誓要向姜家、向姜昆讨个说法!讨回脸面。”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彻底锁死了姜昆。 “都给我住嘴!”大长老的面色异常难看,甩袖怒道:“让人家从眼皮子底下将人运走,你们还有脸了?” 众人被一股磅礴的灵力扇得身形不稳,跪着后退了两步。 待稳住身形后,急忙跪好,低头闭嘴,不敢再多说一句。 之前守在柴房外的其中一个修士眸光闪了闪。单是这些,不足以让大长老放过他们,就让他再添一把火吧。 毕竟,不是空穴不来风啊。 他抬起头,略显犹豫道:“属下曾听闻姜家家主姜昆与白虎妖君是有几分交情的,不知这其中可有关联?” 闻言,大长老的心猛然咯噔了一下,他缓缓眯起了双眼。 姜昆与白虎妖君有勾结, 如此便说得通了。 以白虎妖君的性子,若想杀谁,手段那是直接了当,根本不屑于利用假丹药阴人。 可这其中有姜昆的手笔,那就正常了。 弄颗假丹药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引他们这群老人自相残杀, 而是专程为了以此来牵制他,为抢走蛇妖提供保障! 此事的主导者应当是姜昆。 凭着安插在姬耀身边的眼线,知晓了所有人近日的一举一动。 又借白虎妖君之手,让漂亮小公子身边那好色的小子相信拿到的丹药是真的。 等来到别院,再引他入局。 让他产生贪念,服下丹药,陷入癫狂,只知发泄欲望,顾不得对蛇妖的看护。 而他姜昆则躲在暗处窥探,掐准时机,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蛇妖。 真是好大的一盘棋! 把每个人的心理、行为测算得分毫不差。 连他都忍不住夸赞一句,好心机,好手段! 不过,百密一疏,想必姜昆自己也没料到会不慎让别人发现了踪迹吧! 哼!姜昆! “回城。” 话音落下,大长老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院落中的众人纷纷瘫坐于地,面面相觑。 活过来了! 劫后重生的感觉属实让人心惊肉跳! 而后,身在国师府的姜昆,整个人都暴躁了起来, 他真觉最近诸事不顺,甚至可以说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还没有摆脱了姬鼓姬耀父子俩的百般纠缠, 这又莫名其妙的被王家老怪物咄咄相逼,非要他交出蛇妖。 那位大长老便是岐山八大家族之一王家的老怪物之一。 姜昆恨得是咬牙切齿! 他府里锁着一只六百年的蛇妖,王家这老东西是怎么知道的? 那,那个老东西知道他在用蛇妖精血维持生机吗? 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他的身体情况! 蛇妖他是绝不可能交出去的! 再说凭什么? 那只蛇妖是他于三十多年前,费劲心思,设计抓到的,凭什么要交给王家? 竟想从他手中抢东西,王家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看来是姜家沉寂的太久,以至于他们都忘了,究竟谁才是这八大家之首! 碍事的老东西可真多啊! 近来,国师府的鸡飞狗跳与万渊和兮锦霄无关, 两人仍是日日光顾归亦楼,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岁月静好。 临近朝觐,镐京城的街道上,豪华的马车,飞驰的骏马,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喧嚣。 万渊倚在窗边,望着街上嬉笑打闹着纵马而过的几个锦衣少年,蹙了蹙眉。 见他蹙眉,兮锦霄问道:“怎么了?” 万渊没有回头,看着辘辘而过的马车,迟疑道:“这街上的车马络绎不绝,理应越来越热闹才是,可为何我总觉得那往来的商贩、行人反而越来越少了呢。” 听了他的话,兮锦霄移至他身边,宽大的衣袖覆在那截细腰之上,视线贴着他的脸颊向外望去。 万渊斜了他一眼,唇角微微上扬。 刚添好茶准备收盘退下的小侍,停下动作,抬眼看向万渊,笑道:“公子所言极是,从去年起,临近朝觐,这便是正常现象了。” “怎么说?”万渊转头看向小侍。 “公子有所不知,天子在位五年,朝觐的前一日,就在这条街上,有一菜农六岁的幼子惊了卫国大宗的车驾,导致那位大宗磕到了头……” 卫国大宗顿时暴怒,冲出马车,夺了车夫手中的马鞭,甩向倒在马车前哇哇大哭的孩子。 就在这时,孩子的母亲扑了过去。那是个身形瘦弱的女子,她将孩子紧紧护在怀里。 鞭子甩在女子单薄的脊背上,浅褐色的短衣立即渗出了血痕。 足见这一鞭,他用了多大的力道! 可如此凶狠的一鞭并未能让卫国大宗解气, 反而因着女子的阻拦,激怒了他, 紧接着,如急风骤雨般的鞭子,一下一下甩在了女子身上, 血痕交叠,浸透了上衣, 就连淡粉色的襦裙上都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红色的斑斑点点。 多疼啊! 可那女子却唯恐她大喊大叫的声音再次冲撞了贵人,双唇都咬烂了,也不敢痛呼出声。 直到卫国大宗打累了,才停手,随意将鞭子扔了出去。 他揉着发酸的手腕,冷冷地瞥了一眼缩在女子怀里的孩子,晃了晃脖颈,舌尖抵着后槽牙,转身离去。 女子已经奄奄一息, 连带着护在怀里的孩子一起,被卫国随行的侍卫拖着扔到了路边。 待卫国车队行过,许久,才有人犹豫着上前想去搀扶母子二人。却发现,那女子已经没了气息,双手还紧紧圈着怀里的孩子, 而那个孩子如同丢了魂儿似的,不哭也不闹,只呆呆地瞪着失焦的瞳孔,明显是被吓傻了。 即便这样,卫国大宗还是不打算放过那个孩子。 他原本是想要杖毙那日为他驾车的老车夫的,后来想到一个有趣儿的玩法。 以命换命! 他告诉那车夫,若是能杀掉那个孩子,便可免去一死。 能活着,没人愿意去死。 车夫连夜寻到了那个孩子, 小小的孩儿躺在残破的床上,发着高烧,陷入了惊厥, 刀尖抵在孩子心口之时,车夫想起了他自己那个与之同龄的小孙子,终究是不忍心下手。 天亮后,有人发现车夫自尽了。 可那个孩子还是没有逃过一死,被发现时,整个人已经被河水泡涨了,面目全非。 后来,这孩子的父亲,也就是那个菜农,四处递状,却求告无门。 遭受了几顿毒打后,心如死灰。 不再想着靠那些为官之人去为他的妻和子讨一个公道。 第102章 交不出银钱怎么办? 而是孤注一掷地,以帮厨的身份,潜入了守卫森严的卫府,伺机刺杀那位害死他妻儿的大宗。 他虽是菜农,但年少也时常随他的父亲进山打猎,箭法还算不错。 经过几天的观察,终于让他逮住了机会。 他先是自厨房处放了一把大火, 趁乱摸进卫国大宗的院子。 彼时,那位大宗恰在院落中与一众侍女嬉戏,眼睛上还蒙着一条黑色的锦带。 没有丝毫防备,再加上是近距离搭弓,卫国大宗被一箭没入心脏,当场毙命。 从菜农决定行刺杀之事的那刻起,他就没想过活着。 他立在原地,又哭又笑。 亲手报了杀妻杀子之仇,他死而无憾,唯一愧对的是被他连累致死的老父亲和老母亲。 刺杀卫国大宗,罪大恶极,菜农最终被判公开处以极刑。 可未等处刑,他便自尽了。 世道不公,王法无门。 行刺杀之事,菜农的老父亲和老母亲是知晓的,但他们什么都没说。 在他潜入卫府的第二日,两个老人便相携而出,一头撞死在王宫门外的石棱上。 这一撞,让镐京城的百姓愤而怒起,自发聚于王宫大门外,请求天子还菜农一家一个公道。 对此,姬宫湦嗤之以鼻, 如此晦气,他不鞭尸已是仁慈,还想让他给公道! 给什么公道? 于他的宫门外撞死,这是在向他示威,明晃晃地藐视王权! 一群贱民竟还敢在门外为之叫嚣! 他直接派兵镇压了这场闹剧。 死伤无数。 而卫国大宗死在镐京的消息传回卫国,卫国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儿子遇刺身亡,卫国国君亲自前来,痛哭流涕,半是乞求半是逼迫地向天子讨要说法。 可那菜农一家已经死绝,尸体也都扔到乱葬岗去喂野狗了。 姬宫湦头疼了,这让他到哪儿去给卫国国君找说法? 总不能到乱葬岗去拣骨头吧! 偏偏卫国势大,不得不安抚。 这时,虢石父给出了主意。 他直言镐京城的百姓骨头太硬,正好借此机会,好好磨一磨他们身上那份傲气。 于是,天子下令将给予过菜农一家帮助的人,统统抓了起来,交于卫国国君问罪。 卫国国君野心勃勃,此番恰给了他在镐京立威,在大周立威的机会,他怎会错过! 一夜之间,西街的人消失了一半! 血腥味盘旋了三天三夜都不曾散去。 那些日子,西街剩余的人,不敢吊唁,不敢哭泣,不敢点灯,不敢出户…… 明晃晃地打了天子的脸,天子还要赔着笑多给卫国一城,卫国国君才算满意,一脸得意地离去。 平白损失了一城,姬宫湦气啊! 都是那个贱民惹出得祸事!是谁给他的胆子,竟敢在镐京城刺杀卫国大宗? 贱民惹得祸自然要由贱民来背,不是同仇敌忾吗?成全他们! 罚银!统统罚银! 交不出银钱怎么办? 好办,交命! …… 看着大殿里堆成小山的玉石银钱,姬宫湦的心里稍觉安慰。 再次下令,朝觐前后三日,平民、奴隶之流禁止上街。 至此,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这事儿一出,即便没有天子的禁令,想必朝觐前后,平头百姓也不敢再出现在街上了。 遍地权贵的盛况,飘下一根汗毛,他们也承受不起! 小侍一口气不带喘,生动形象地讲完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能知道得如此详尽,自是得益于他在这茶楼里的穿梭忙碌。 而他之所以会说这么多,也是因为他知道,面前的两人,是茶楼的常客,身份贵重,却待人宽和有礼,与旁的权贵截然不同。 见那位小公子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小侍也不再多说,收好托盘,躬身行了一礼,默默地退了出去。 万渊身体后仰,靠在身后温暖而结实的胸膛上,叹息一声。 蓝天白云,不染尘埃,却掩不住这世间的黑暗与丑陋。 他不会去问为什么没有人站出来维护那对儿母子。 在这权衡利弊的世界中,站出来需要勇气,却更需要背景和实力。 平头百姓的挣扎,在亮出獠牙的巨兽面前,不过是单纯的贡献人头罢了! 世道艰难,总要有人为此撞个头破血流,为这世间的阴霾撞进一束亮光。 可那个人不会是奴隶,也不会是平民百姓,因为他们无权无势,没有丝毫分量。 没有分量的碰撞,即使再多,也掀不起屏障的一丝儿震动。 这世道容不得无权无势之人的横冲直撞! 然而,有权有势之人又怎会轻易冒险?他们享受着权力带来的安逸,怎肯为了无关之人,无关之事去挑战未知的危险? 如今的镐京城,荒唐又腐朽,连空气中都弥漫着腐烂的味道。 兮锦霄揽着万渊的腰身,低头亲了亲他的发顶,道:“阿渊莫要叹气。这世间有冰冷,亦有温情。有人因为权贵的车马惊了被鞭笞,亦会有人因同样的事得到关切与银钱补偿。 你看见的,看不见的,比比皆是。万事万物皆有定数,光与暗、善与恶,总是相生相克,相辅相成。” 听着他一本正经劝解的话,万渊轻笑一下,“阿锦这话劝得了自己吗?” 兮锦霄抿了抿唇道:“劝得了,因为,我已经遇到了阿渊。” 万渊心头一软,转身主动吻上了兮锦霄的唇。 这个吻很浅,只轻轻一碰便分开了。 他环住兮锦霄的腰,轻声道:“仔细想想,我确实是很幸运。” “嗯?” “来这陌生的世界,遇到的第一个人是你,下山后所到之处又是政治清明的尹国。所见所闻皆是人人安居,户户圆满。” “还有呢?”兮锦霄笑问。 “还有……”万渊抬头,又在兮锦霄的唇上啄了一下,道:“还有,一路走来,你护着我,宠着我……” 兮锦霄不由抱紧了万渊。 还好遇到的是他,否则,他不敢想,他的阿渊会遭受什么。 许久后,万渊将头贴在兮锦霄的胸膛上,喃喃道:“好想掀了这大周天下。” 兮锦霄轻笑一声,揉了揉他的发顶,道:“好,阿渊想做什么我都陪着。” “好什么好!”万渊撇了撇嘴,“没了大周,还有大齐、大卫、大晋、大申……” “那就一个一个掀。”兮锦霄眼神宠溺地看着万渊,“只要阿渊开心,怎样都好。” 万渊心中一震,抬头道:“你的天地规则不要了?” 兮锦霄看着他,认真道:“我只要你。” 又补充道:“不过,若想一个一个全都掀了,首先我们自己要在这权欲的洪流中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呢,我们需要有更强大的力量,就如白虎妖君那般。” 万渊怔怔地看着兮锦霄,一双桃花眼眸逐渐湿润,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第103章 不想要啊~ 说不自量力也好,说莽撞自私也罢, 他懂得那个菜农的选择。 尽管知道将会为之付出巨大的代价,有些事情也必须去做! 若没了眼前这个人,他所追求的一切都将变得毫无意义,包括他自己的命。 万渊双手捧上兮锦霄的脸,琥珀色的眸子深情款款地注视着他,温声道:“我不是英雄,也从未想过要做英雄。这世间风云诡谲也好,山河动荡也罢,我只想护好我想守护的人。” “尤其是我的阿锦!” 他的拇指一点一点地描摹着眼前那颜色略有些偏淡的唇形,心之所动,情不自禁便吻了上去。 就要退开时,后脖颈处却被一片温热的掌心压住,加深了这个吻。 顷刻间主动沦为了被动。 舔吮辗转,微凉的舌尖缓缓探入他的口中,用力地巡视着它曾走过的每一个角落。 清茶的淡香在唇齿绞缠中荡漾开来。 一个极尽温柔又缠绵悱恻的亲吻,令人上瘾,令人沉迷。 窗外车马嘈杂的声音好似也消失了,周边只余下了两人加速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兮锦霄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万渊那柔软而甜腻的唇。 看着软了身体,枕在他结实有力的臂弯里,轻微喘息的万渊, 那双澈亮的眼眸里氤氲着薄薄的水雾,沾满津液的唇瓣红润艳丽,此刻正微微张着,努力攫取着弥漫在空气中的冷杉气息。 兮锦霄眼神一暗,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手臂上的青筋隐隐暴起。 他极力克制着扑上去的冲动,转而问道:“阿渊决定要好好修炼了吗?” 每当他提出要指导修炼时,怀中的人总是没个正形,丝毫不将个人修炼之事放在心上。 态度懒散随意也就罢了,还趁机对他动嘴动手动脚,反复撩拨着他那颗本就不甚坚定的心。 勾着他…… 次次都指导到了床上。 咳,他自然是欢喜的, 可这样下去,阿渊的修为要如何提升呢! 他们是妖,修炼终归才是正途。 不是贪欢一庾,他想要的是和他的阿渊长长久久地相厮相守。 无论未来会遇到什么,他都不会放手! “嗯?”万渊因亲吻飙上来的情欲还未散去,整个人还有些发懵,乍然听到兮锦霄那低沉暗哑的嗓音,脑子来不及作出反应,想说的话已经飘了出来:“双修?” 兮锦霄愣了一下,随即低低的嗓音带着胸腔的震动闷闷地笑了起来。 他用鼻尖轻轻蹭着万渊挺秀的鼻尖,“想要了?” “什么?”万渊的眼中闪过疑惑。 感受到小腹处传来的点点温热,正缓慢地向下摩挲,他一个激灵,抓住那肆意妄为的手指。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他脸上的红晕更深了,很是心虚地用力眨了下眼眸,视线盯着兮锦霄衣衫上的一片竹叶, 清了清嗓子,磕绊地反驳道:“我没有!我,我也只是偶然、偶然听那群修士提到的,我,我根本不、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兮锦霄的喉间抑制不住地溢出了笑声。 怀里的人明明心虚到不敢与他对视,偏偏反驳的姿态作得理直气壮。 真的好可爱! “哦~”兮锦霄夹杂着笑意的尾音拖得老长,“不想要啊~” “嗯嗯。”万渊急忙点头。 兮锦霄反手握住万渊的手,将之抵在唇边,亲吻着他光洁的手背,目光灼灼地盯着万渊,动情道:“可我想要!连梦里都是与阿渊的缠绵。” “那你为何不……” 万渊下意识问了出来,一抬眼,对上了兮锦霄那闪着两分促狭笑意的眼神,话还未说完,立即消了音儿。 “哈哈……”兮锦霄愉悦地大笑起来。 “让你笑!” 万渊挣扎着起身,将兮锦霄扑倒在地上,挠他痒痒。 “哈哈……” “哼哼……” 兮锦霄一个翻身,将人牢牢压着,又狠狠亲了一番儿,唇贴着唇,道:“我想,可我更想名正言顺地站在阿渊身边。” 万渊修长的手指抚着兮锦霄那乌黑的长发,好看的眉眼愈加柔和。 原来如此,他的阿锦真是……让他如何能不爱啊! 他将手塞进兮锦霄的大手之中,与他十指相扣,晃了晃,“此番事了,阿锦与我便可光明正大地牵着了。” “嗯,待回到尹国,我们去见祖父。” “若是祖父不同意呢?” 听他唤祖父唤得自然,兮锦霄的唇角微微翘了起来,“只是去见见。” 祖父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他此生认定了阿渊。 任谁,也阻止不了! 万渊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见一见,两人之间的感情便算是在兮锦霄的家人面前过了明路。 他点了点头,无论何种结果,他会与兮锦霄共同面对,绝不退缩。 兮锦霄又问道:“阿渊既说了要护着我,那可要好好修炼?” ? 话题怎么跳得这么快? 万渊眨了眨眼, 怎么这么执着于让他修炼呢! 他要怎么说他其实不需要那样常规的修炼呢? 又要怎么说兮锦霄一本正经的指导,于他而言就是一种情趣呢? 他只需,躺平,静待,有朝一日被淬炼成为一个行走的能量体就好了, 不过,倒是可以练习练习能量的掌控和运用。 见万渊沉默不语,兮锦霄以为他又想多懒偷闲,耐心道:“即便是双修,过后也仍需勤加修炼。何况随着修真界没落,双修功法几乎已不见……” “咳咳……停停!” 万渊急忙拦下了双修的话题。 他没想双修,绝对没有! 他抬头看向兮锦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正色道:“我会好好努力的。护阿锦,护身边之人。” 顿了顿,又继续道:“也想着,若有一日,遇到了如这对儿母子身上发生的事,我能无所顾忌地站出来,阻止悲剧的发生。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时代的潮流浩浩昭彰。我或许做不了太多,可遇见了,便不能视若无睹。” 兮锦霄将人揽进怀中,道:“好。” 他就知道,方才小侍讲述得事情,让他的阿渊入了心。 所以,他才要寻些轻松的话题插科打诨,试图转移阿渊的注意力,可到底是没能改变阿渊那略沉重的心情。 第104章 一贯的温柔失了控 他的阿渊就如刚刚诞生于世的白狼幼崽,不曾经历过人类对妖的恶意。 对人类,还保持着一颗纯粹的心,会去怜惜那些普通人类的性命,也会为这世道的不公而烦忧。 罢了,这样也好, 他会是阿渊这份纯粹的守护者。 不论阿渊做何选择,他都会陪在他的身边。 自那日后,落了一场秋雨, 夜幕又临,明日便是秋日的朝觐之期了。 这几日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姜昆欲责备姜池,却被后者一句“这么明显的事情我以为您知道”噎了回去。 郐国国君携两位王姬到了镐京,第一时间去了司马府上拜访姬鼓。 未来的老亲家受了委屈,那他不得同仇敌忾,统一战线吗? 于是,去往国师府的队伍又壮大了一些。 主要是郐国国君心里清楚,此时跟着也许还能喝上点肉汤! 郐国的两个王姬肤色偏黑,一胖一瘦,一矮一高,却是一样的塌鼻头,厚嘴唇。 样貌虽是一般,却有着颇为豪情的性子。 两人的眼光,也是出奇的一致。 当然,两位王姬之中也无人看得上姬耀,甚至与他面对面坐着,都毫不遮掩脸上的嫌弃之色。 这一对比,两人反而同时看上了姬耀身边显眼的姜池。 而近日身在尹府的代菲,天天被迫吃得满嘴狗粮,心神俱疲。听说姬耀父子日日到国师府吵架之后,兴高采烈地又继续缠着姜池去了。 一来二去,倒是与郐国两个的王姬处成了好友,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围绕在姜池身边叽叽喳喳个没完。 姜池的头都大了,直接撂挑子不干了,躲回了国师府。 又有浮生阁的管事到司马府上禀告,说是好几日没见着文奕公子了,人可能跑了。 看着案上的身契,姬耀蹙起了眉。 一个奴隶跑了,对他来说无关痛痒,可这事儿关乎浮生阁的颜面,不能不管。 他命人画了文奕公子的画像,调动了全城的兵马,挨家挨户大张旗鼓地搜查。 搜人的同时也震慑其他奴隶。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姬耀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 这人总不能凭空消失了吧!城内挨家挨户搜没有搜到,也没有出城,还能去哪呢? 王宫?! 姬耀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最后得出一个肯定的结论,天子好其色,将人弄进了王宫! 那还找什么? 此事不了了之。 姜昆又欲以姜寅去勾引万渊,从而给姬耀添堵。 但他这个人做事,向来不会直言真实意图。 他认为,以姜寅的好色之心,只要见到万渊本人,接下来的事情那自然就是水到渠成。 那天让人唤姜寅去书房,也只是说,要解了他的禁足,并暗示他,尹新成的兄长,琼姿皎皎,玉影翩翩,是个难得的妙人! 一听祖父说这便解了自己的禁足,原本垂眉耷眼的姜寅,瞬间兴奋起来,当即就冲出了府门。 姜昆望着他那迫不及待的背影,嗤笑一声。 谁料之后事情的走向完全偏离了姜昆的预想。 姜寅确实是跑去了尹府,也见到了万渊,但只是惊艳了一瞬,他的注意力便全放在了尹新成身上,日日殷勤地围在尹新成身边。 之后,又不知是因何而惹到了姜禄,被狠狠修理了一番。 这下也不用专程禁足了,接下来的十天半个月内他是别想下床了。 瞧着被抬着回来,奄奄一息的姜寅,姜昆面色阴沉,一言未发地甩袖离开。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他竟然会对这个废物抱有期待! 姜昆沉郁,一进书房,又看到大长老面色冷峻地坐在主位上等他,顿时头痛欲裂。 三天了,这老东西连着三天不请自来! 烦!烦死了! 想要蛇妖不能自己去抓吗?为什么非要盯着他手里的这条? 他的心里和脑子里都在咆哮,偏偏又不能发怒。眼前这老东西的修为高了他好几个境界,若不是顾忌着他身后的姜家,怕是早就对他出手了。 一堆糟心事,姜昆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 各诸侯国国君陆陆续续抵达镐京,尹伯封也忙碌了起来。 郑国国君携其子姬掘突也到了,甫一进城便被天子召去了王宫。 丝乐美人,好酒好菜,为两人接风洗尘,顺便将此次的朝觐之事甩给了父子两人。 诸侯朝觐天子, 依礼制,每一年可派大夫朝觐;每隔三年可派卿朝觐;每隔五年则需亲自朝觐。 姬宫湦登上王位那年,各诸侯国国君亲自前来镐京朝觐天子,是恭贺也是认可。 此次,正是时隔五年后,第二次,诸侯需亲自前来镐京朝觐的日子。 尹吉甫因年事已高,早已向天子言明,由其嫡长孙兮锦霄,尹国大宗及其子尹伯封,尹国小宗代其前往镐京朝觐。 然而齐、晋、鲁、卫四国,像是商量好了一般,此次竟是连大宗都未前来,只是随意指派了一子,代国君前来朝觐。 初秋的夜空,只挂着几颗稀稀朗朗的星子,忽隐忽现。 尹府后室万渊的房间里, 漆案上依次摆放着青色、红色、黑色、白色四套样式相近的服饰。 这是尹伯封着人送来的,提前为万渊备下的朝觐之日的服饰。 尹伯封做事自然是妥帖的,选得四种颜色都是他日常爱穿的颜色,样式简约,不会过分华丽也不会掉了身份。 万渊随手拎起那件衣领上绣着云藤纹的青色宽袖锦衣,看向抿着唇站在一旁的兮锦霄,问道:“明日穿这件?” “不行!”兮锦霄想也不想地否决了。 身薄色白,温宁润雅,让人一眼就会沉沦,绝对不行! 明日朝觐,人潮涌动,兮锦霄恨不能将人藏起来,怎会允许他盛装出席! 见他不喜,万渊无所谓地扔下青衣,又捏起绣着祥云纹的大红锦衣,“那这件?” “不行!” 明媚妍丽,恣意张扬,太过耀眼,不行! 兮锦霄的面色沉了一分。 万渊挑眉,指向云雷纹黑色锦衣。 “不行!” 深邃神秘,清冷矜贵,太过迷人,不行! 兮锦霄的面色又沉了一分。 万渊的视线落在最后一件环带纹饰月白锦衣上。 “不行!” 清姿…… “就这件了。” 万渊一锤定音,打断了兮锦霄的思绪。 见兮锦霄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万渊好笑地揶揄道:“那怎么办?要不裸着?” “唔~” 兮锦霄眸色暗沉,上前一步,伸手紧紧箍住他劲瘦的腰, 低下头,含住了那片柔软的唇瓣,惩罚似的啃咬起来,宣泄着他强烈的占有欲。 他的阿渊太招人了, 明日, 一想到明日, 他的阿渊一袭白衣,如谪如仙般立于大殿之上, 周围会有数不尽的贪婪的目光落在阿渊的身上…… 他便控制不住心底的那份暴戾! 兮锦霄将人拦腰抱起,扔进了青色的锦被里,带着不由分说的侵略性猛地覆了上去。 唇齿间都是万渊方才吃过的莲花糕的香甜气息…… 一贯的温柔失了控, 亲吻的力道带上了攻击性,粗野无章,伴随着若有若无的吞咽声,像是要将身下的人吞进腹中。 一双大手压着,垂在身侧的白皙纤长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一点一点扣了进去,直至十指相握。 …… 万渊轻颤着迎合,睫毛不自觉地潮湿了…… 洁白的纱幔垂下,轻轻摇曳, 不多时,又一缕调皮的秋风拂过纱幔,在已陷入了昏暗的房间内盘旋了一圈,带起阵阵富有节奏的呜咽声…… 翌日清早,柔和的阳光穿过剪窗,洒进房内。 万渊幽幽转醒,瞥了一眼低垂着的纱幔, 又阖上了双眼, 翻了个身, 却蓦地顿住。 第105章 今晚等我。 他缓缓伸手揉了揉后腰,捏着青色锦被的一角,掀起,垂眸,便看到了满身斑驳的痕迹。 想到昨晚兮锦霄的疯狂,饶是两人已经亲密过许多次了,还是让万渊忍不住心跳加速。 褪去温柔的兮锦霄像一只饿极了的野兽…… 万渊动作轻缓地展了展双腿, 嘶~ 他不由抬手拉起锦被蒙住了头。 又一时心软,纵容过头了! 兮锦霄他人呢? 这时,房门被推开,刚刚还被万渊惦记着的男人端着一碗清粥走了进来,轻轻将粥放在漆案上。 掀开纱幔,见床上的人整个蒙进了被子里,怕人捂着了,俯身下去拉了拉被子。 下一刻,便对上了一双含着控诉的漂亮眸子。 兮锦霄笑得温柔,“吵醒你了?” “我腿疼!”万渊瞪着他。 然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眸与微显沙哑的嗓音,让他的抗议没半点气势,反倒透着十足的撒娇意味。 这让本就没有真正吃到人的兮锦霄再次热烈起来。 “我看看。” 随着暗哑低沉的嗓音响起,青色锦被的另一端被掀开了。 兮锦霄的眸色渐深, 只见白皙修长的双腿上,散布着星星点点的青紫,大腿内侧更是盛开着大片大片的嫣红,靡艳绯丽。 眼前的美景,都是他昨晚的杰作! “哪里疼?是这里吗?” …… “这里?” …… “还是这里?” 指尖的温热轻轻地,一寸一寸地在万渊的腿上打着圈,带起一阵阵儿颤栗。 那如电流窜过的酥麻感让他忍不住绷紧了双腿。 “你!” 对上兮锦霄那墨色翻涌的目光,万渊一惊,不动声色地将腿一点一点地往锦被中藏。 他现在浑身酸疼,可禁不住再来一轮。 “我、我饿了!” 手指滑过的肌肤细腻柔滑,颜色好像没那么红了…… 兮锦霄的唇角微微勾了勾,扯过锦被盖在了万渊的腿上, 隔着被子将人紧紧拥住,俯身在他的唇瓣上狠狠亲了几下。 直到怀中的人呼吸不稳,他才不舍地放开,顺势将人扶着坐了起来, 漆案上盛着晾好水的瓷杯出现在他的手中,兮锦霄轻声道:“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万渊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睨了他一眼,“嗓子哑是谁害的?” “嗯,是我错了,下次轻一些。方才给你熬了清粥,喝完了再睡会儿。”兮锦霄声音温柔地低声哄着。 “你要入宫了?”万渊喝过水,嗓音清润了不少。 兮锦霄点了点头,轻轻吹了吹汤匙里的粥,自然地递到万渊唇边,道:“午后,等我回来接你。” “嗯。” 不多时,一碗粥便见了底。 兮锦霄将人按进锦被中,隔着被子抱着人温存了一会儿,待人阖上双眸,俯身在他的唇角亲了亲,悄然离去。 今日的天空很蓝,很蓝。 通往王宫的街道上,一辆辆奢华的马车浩浩荡荡,密密麻麻,却是井然有序,谁先谁后,早已有不成文的约定。 齐晋鲁卫四国国君虽未亲自前来,但代表国君的车驾却依然排在最前方。 尹国虽复国时间较短,但尹吉甫这个三朝老臣的余威尚在,车驾排在了中间位置。 宫门两侧,西六师的红衣甲士严阵以待。 距离宫门百步开外,所有的马车缓缓停下。 各诸侯国国君聚于王宫门口,相互寒暄起来,等待着天子的召见。 兮锦霄跳下马车,看着前方乌泱泱攒动的人头,眉宇间染上了一层烦躁。 才分开这么一会儿,他已经开始思念阿渊了! 这种场合,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才不想参与,他只想抱着他的阿渊温存。 昨日尹伯封特意强调,以他的身份,朝觐之时是必须要出现的,一言一行皆代表着尹国对大周天子的尊敬和忠诚。 尊敬和忠诚? 凭姬宫湦也配? 若非应了阿渊的要求,他会来? 也不知阿渊睡醒了没有…… 尹伯封来到兮锦霄身边,宽慰道:“霄儿不必紧张,一会儿跟着做便是。” “嗯。”兮锦霄根本不想多说。 紧张?他父亲从哪儿看出来的紧张? 立于尹伯封身后的尹新成刚要翻个大白眼,却在余光瞥到向这边走来的姜禄时,收敛了表情,连那颗心也不争气地“怦怦”急速跳动起来。 姜禄来到尹伯封面前,恭敬的行了一礼,道:“伯父好。” 尹伯封自然是认得姜禄的,可这声伯父叫得他有些发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伸手扶他,“姜小公子太客气了。” “伯父是长辈,应该的。” 姜禄又转向兮锦霄道了句,“兄长好。” “嗯。”兮锦霄瞥了一眼耳尖发红的尹新成,淡淡应了声。 这个姜禄,比他还大一岁,兄长倒是叫得顺口。 “小新。” 姜禄的目光久久落在了尹新成身上,眼底星星点点的笑意在迅速聚集。 尹新成的唇角浅浅地勾了起来,拱拱手,清了清嗓子,“衡之。” ??? 尹伯封一头雾水,他的儿子什么时候与姜禄这个齐国小公子这般相熟了? 姜禄又走近两步,背对尹伯封与兮锦霄,望着尹新成的目光柔情似水,唇语缠绵:“我想你。” 那直勾勾的目光似要将人融化,尹新成的脸颊浮上了红晕,有些羞赧却舍不得移开视线。 他不着痕迹地点了一下头,无声回应。 瞧着两人能拉出丝儿的眼神,兮锦霄脚步微移,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尹伯封探究的视线。 突然更想念他的阿渊了! 不知阿渊起身了吗,有没有再吃些东西…… 姜禄代表的是齐国,齐国强盛,自然有许多双眼睛跟随着他的脚步,此时都落在了尹国几人身上,暗自猜测着两国之间的关系。 “铛……铛……” 浑厚的钟声从王宫内悠悠响起,震得人的灵魂都在发颤。 伴随着钟声余韵,一众侍从迎各诸侯国国君进宫。 “快些回去吧。”尹新成低声催促道。 姜禄俯身贴在他的耳边轻轻道:“今晚等我。” 指尖快速划过尹新成的掌心,转身大步走向队伍前方。 因着他的耳语,尹新成浑身发麻,使劲攥了攥拳,心跳才缓下来。 他是真的栽了! 第106章 邀他们共赏美人儿? 看着姜禄来去如风的背影,尹伯封不禁疑惑道:“他是来做什么的?” 兮锦霄轻哼一声,意味深长的视线落在正望着人家的背影恋恋不舍的尹新成身上,戏谑道:“许是来认亲的。” “认亲?认什么亲?” 尹伯封不明白, 兮锦霄却不再多说。 百层石阶之上的奉天殿,神霄绛阙,巍峨雄奇。 殿前的广场上,天子未曾露面,而是由郑国国君代行天子令。 各诸侯国国君按分封爵位高低各归其位,行揖礼,祝颂词。 朱墙青瓦之间,舞动着一水黑红相接的冕服,场面颇为壮观。 礼毕众人前往奉天殿,见天子,报政绩,献贡礼。 所谓的贡礼是诸侯国依各国实力必须献上的,以示对大周天子的敬重。 而朝觐需进献美人儿,是姬宫湦继位后,附加上的要求。是以,要等到朝觐的正规流程走完,临近晚宴时分,各诸侯国才会为其进献备好的美人。 奉天殿,是王宫三大主殿之一,向来是举行重大典礼和接受各诸侯国朝觐的地方。 琉璃代瓦,玉石铺砖,雕梁画栋,彩绘着饰, 连门窗用得都是上等的红檀木。 大殿内的高台之下,各诸侯的座位依序左右分列。 天子迟迟未到,众人窃窃私语,更有甚者举杯四座,维系国与国之间那点微薄的情谊。 兮锦霄端坐于右侧第一列靠中间的位置,垂眸盯着青铜几面,神思已然飘回了尹府。 在他身后,落坐的是江国国君与蔡国国君。 江国与蔡国两国毗邻,又是姻亲,往来较为密切。 此时的蔡国国君一手捋着半长的羊须白胡,精明的绿豆眼转了一圈,轻啧了一声,道:“可少了不少人啊!” 江国国君附和道:“可不是嘛,告病的、告老的、告伤的,真是不巧了!” “看这样子,此次朝觐之事是交由郑国国君了!” “毕竟是叔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一家人嘛。” “我记得,上一次朝觐是申候主导的吧,他能愿意?” 江国国君急忙在唇边竖起了食指,“嘘,是谁主导都与你我无关!” 蔡国国君这才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见无人注意,才了然的点点头。 姜禄的座位在左侧第一个位置,他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了一圈,却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不由蹙起了眉心。 他的小新去了哪里?方才分明看着人进了宫的。 倏地,姜禄的眼中闪过一道戾气,他想到一种可能。 尹国有兮锦霄和尹伯封在,尹新成今日来与不来都无可厚非,而以他的性子,必不会主动进宫参与这样无聊的场合。那唯一的解释,便是姬宫湦召他入宫的! 此刻,大殿里没有他的身影,必定是与姬宫湦待在一起。 七年前,小新就与姬宫湦走得很近…… 青梅竹马啊! 姜禄捏着金足尊的手指隐隐泛了白。 他蹙然起身,脚下生风,掠向殿外。不过几息,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大殿门外,直奔长乐殿。 这宫里,他也熟。 长乐殿是天子寝殿。 原名为中室殿,姬宫湦继位后,深觉这殿名儿朴实无华,不符合他喜好风雅的性子,便做主将其更名为长乐殿。 姜禄猜测的确实没错。 尹新成原本不打算来的,但是姬宫湦昨日专程命宫人到尹府,要他今日入宫。 一进宫门,便被宫中小侍引着前往长乐殿了。 眼前的长乐殿,比之七年前,奢华了太多,珍珠垂帘,琉璃缀幔,连窗柩上都镶嵌了几颗玛瑙玉石。 尹新成暗暗撇了撇嘴,步入内殿,才发现姬耀那个胖子也在,正无精打采地趴在矮几上,粗短的手指无意识地打着圈圈。 而姬宫湦则懒洋洋倚在软榻上,发未束,衣未整。 “来了啊。” 见尹新成来了,姬宫湦斜了他一眼,阴阳怪气道:“你怎么不等着朝觐结束了再来呢!” “王上恕罪,家里的马车坏了,就只一辆马车可用。臣若乘着先走了,父亲和兄长入宫朝觐太不方便,索性便等着他们一同来了。” 尹新成随口扯了个理由,既诉了晚来的缘由,又言明了今日朝觐,尹国的大宗和小宗都到了。 昨日传话的宫人确实说了要他今日早些入宫。 但朝觐的日子,让他早些入宫做什么? 陪姬耀趴矮几吗? 他可真不想! 姬宫湦嘴角抽了抽,“就你理由多!尹府那么多人一辆马车怎么够?回头让姬耀给你府上送两辆。” 闻言,尹新成立即躬身行了一礼,“多谢大王。” 又对着姬耀拱了拱手,道:“有劳姬公子了。” 姬耀一听尹新成说兄长也来了,整个人都精神起来,眼睛亮了亮,迫不及待地想去见兄长。 乍听到天子的话,心里忍不住吐槽, 可真有他的! 前几日刚要了七成利,这又要拿他的钱做人情! 但想到是送给兄长的,姬耀心里舒服了些,随口附和道:“客气客气。” 尹新成在姬耀另一边坐下,为自己倒了杯清酒,小酌了一口,抬眼看向姬宫湦,状似随意地问道:“这个时辰,朝仪应当结束了,王上不去奉天殿吗?” 姬耀正琢磨着怎么才能早些去见兄长呢,听到他的话,急忙出声附和:“是呀,也该过去了。” “着什么急?”姬宫湦轻轻瞥了两人一眼,不急不缓地起身,拢了拢外衫,踱步至漆案前。 “一群老家伙的絮叨有什么好听的!一个个儿的,跑这儿跟寡人诉苦来了!哼!装模作样!献上的东西也没两件能入眼的,浪费寡人的时间!” 他探着身在布帛画圆筒中挑挑拣拣,很是不屑地嗤道。 最后抽出了一卷帛画,小心翼翼地将之徐徐铺展在案面上。 淡褐色的布帛上, 一个少年,一袭红袍,慵懒地倚着朱红栏杆,恣意洒脱。 他不由自主地抬手抚上画中美人儿的面颊,肤如凝脂,面若冠玉,尤其那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格外惑人! 姬宫湦的眼中流露出痴迷,逐渐转为灼热。 他朝着尹新成与姬耀招了招手,热切道:“过来瞧瞧,今日要你们来,可不是饮酒的!” “这样的美人儿,寡人想与你们一同欣赏!” 邀他们共赏美人儿?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这雅兴? 赶紧去奉天殿听各诸侯禀述政绩吧! 有这闲功夫,他不如去多看两眼兄长。 姬耀不满地垂下嘴角,转头看向一旁的尹新成,却见尹新成人已经应声而起。 呔!他怎么会指望这个纨绔心里会有正经事!赏美人儿,只怕正合了这个狗东西的心意! 第107章 这个醋缸子不会又打翻了吧! 姬耀不情不愿地起身,慢吞吞地跟了过去。 姬宫湦有些得意地道: “自那日回宫之后,寡人是朝思暮想啊。临摹了许久,才得以窥得美人儿的两分神韵!” 看清画中的人儿,尹新成瞳孔骤缩,原本散漫的神色也变了变。 原来,那天在浮生阁,姬宫湦拼命要寻的美人儿是万渊? 这般觊觎的心思…… 若是此番再见,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万渊走! 兄长他们究竟做何打算? 与此同时,来到两人身后的姬耀,不经意地一瞥,一双小眼睛立即瞪圆了。 果然还是让这个色胚子看到了兄长! 竟然还惦记着呢! 这画,画得也就那么回事,可见没有用心! 兄长可是他的人,要做点儿什么才能让王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呢? 姬宫湦没有注意两人的神色变化,小心翼翼地将画帛卷起,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又放了回去。 尹新成:…… 姬耀:…… 这人说得共赏美人儿,敢情就只是让他们看一眼! “大王,齐国公子姜禄求见。” 内殿门外,小侍躬身禀道。 “姜禄?”姬宫湦回头,看向尹新成和姬耀,挑眉道:“他来做什么?” 这也恰是尹新成想知道的,姜禄不在奉天殿待着,跑这儿来做什么? 难不成是来寻他的? 这个醋缸子不会又打翻了吧! 想到这儿,尹新成的面色古怪起来,姜禄该不会是以为,他和姬宫湦之间会有什么吧?? 这可比上回无端吃姜寅的飞醋还要过分! 当他是什么? 以为是个人他便都可以的吗! 瞥见姬耀那胖大的身形正在悄悄地往尹新成的身后躲,姬宫湦嗤笑一声,直接向门外吩咐道:“让他进来。” “喏。” 不过片刻,门口处便传来了急促有力的脚步声。 待看清殿内的情形,姜禄身形微顿,原本绷着的表情也松动了一些。 原来不是两人独处啊! 他的视线锁定在尹新成身上,奈何人家立于漆案前,翻着手中的竹卷,看得专注,没分给他半个眼神。 姜禄眉心轻蹙,又向前走了两步,躬身行礼,朗声道:“齐国姜禄见过王上。” “免了。”姬宫湦走至软榻前坐下,看向姜禄,漫不经心地问道:“卿要见寡人,何事啊?” 见那人还是不曾抬眼看他,姜禄眸光闪了闪,“多年未见,此番入宫,臣礼当前来觐见。” 姬宫湦顺着他的视线,扫了眼那边心不在焉翻着竹卷的尹新成,眯了眯眼。 这姜禄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还礼当觐见? 他姜禄是个受礼法约束的人? 年少时,姬宫湦最看不惯姜禄那副故作清高,目中无人的样子,偏偏他的父王每每教导他,都要以姜禄作为榜样。 当他的父王再一次在他的面前夸赞过姜禄后,他气得砸碎了满室的瓷器。 明明他才该是父王引以为傲的儿子,却总被姜禄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抢了风头。 心高气傲的姬宫湦能咽下这口气? 自然是不能! 他当即决定要给姜禄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好让此人认清自己的身份! 不曾想却遭到了尹新成的反对, 尹新成直言对方是个修士,他们这样做很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 呵!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尹纨绔也有犯顾忌的时候? 这更激起了姬宫湦的好胜之心。 修士又如何? 他是大周的太子,姜禄一个小小的诸侯之子,敢对他动手吗? 于是,姬宫湦又去寻了姬耀,两人一拍即合。 当天夜里,便带着一群侍卫好手,蒙着面,趁着月黑风高,迫不及待地摸进了姜禄的宅院…… 结果,所有人,包括他这个太子,全被禁了言,吊在院中的大树上! 更可恨的是,姜禄本人就坐于树下悠哉悠哉地喝茶,害得前来接应他们的尹新成也在院墙上趴了一宿,直到第二日太阳升起,才寻到时机将他们救了下来。 他手腕上被绳子勒出来的红痕,过了整整三天才消下去! 足见姜禄这个狗东西心有多黑! 那时候怎么不见他守君臣之礼呢! 哼,他可不信,蒙着脸,姜禄就认不出他了! 自那之后,他与姜禄明里暗里又过了几招,次次是以惨败收场。 以至于姬耀那个没用的东西,光是听到姜禄的名字都忍不住要打个哆嗦。 后来,在尹新成的有意无意地劝说下,姬宫湦逐渐放弃了没事找事儿。 主要他自己也疲了。 姜禄再优秀又怎么样?不过是一个诸侯国的小公子,将来顶了天也就是一个大夫而已! 他姬宫湦可是大周未来的天子,何必跟个大夫一般见识呢!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天天给自己找罪受? 他又不傻。 就他走他的阳关道,让姜禄过他自己的独木桥去吧。 姬宫湦想通了之后,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倒也相安无事。 如今,姜禄果真只是个大夫。 而他是大周天子! 姜禄见了他,不还是要恭恭敬敬地行礼? 姬宫湦轻笑一声,心情都舒畅了,道:“难得卿如此懂礼,寡人心甚慰矣。” 姜禄意思性地扯了扯嘴角。 无话可说。 室内诡异地安静下来。 尹新成抬眼望向姜禄,正对上那人深邃温柔的目光,他的心软了软。 原本想晾一晾姜禄,让他长长记性,别什么醋也吃。 可看着这人眼巴巴望过来的模样,他又不忍心了,到底是自己看上的人,能怎么着? 尹新成撇了撇嘴,放下了手中的竹卷。 看向姬宫湦道:“王上,奉天殿里的人该等急了。” 姬宫湦顺势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审视的目光又落在站得笔直的姜禄身上。 嗯? 这人不会是代表那些个老东西,来催他去奉天殿的吧? 不过须臾,他的嘴角便向下撇了一下,直接否定了方才的猜测。 姜禄这人,可没那份闲心! 所以,他到底来干什么的? 想不通,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一个大夫,就当他是来觐见的吧。 姬宫湦梳洗更衣,三人于殿外候着。 姜禄贴在尹新成身侧,而姬耀则远远地躲在朱漆圆柱后面,探着大脑袋往这边张望。 他可不想和姜禄那个魔鬼待在一起。 他觉得,每次寻衅滋事,姜禄的大部分发泄点都聚在他身上,就连吊树上都比别人吊得高。 不服被虐,服了还被虐,现在回想起来,那都是噩梦! 姜禄一个眼神扫过去,姬耀瑟缩一下,便乖乖缩了回去。 “小新,你生气了吗?” 宽大的衣袖下,姜禄伸手捏了捏尹新成的手。 尹新成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却也没甩开他。 第108章 都没怎么睡觉吧? 姜禄紧紧握住他的手,身体不由自主地又向前贴近了一些,坚实的胸膛轻轻抵住他的左肩,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中流露出丝丝委屈:“是我不好,可我真的控制不住,一想到你和他是青梅竹马,我就……” 话还没说完,只见尹新成突然用力扭过头来,大大的眼睛瞪着他,“青梅竹马个鬼啊!” 然而这本该充满怒意的一眼,却没有半点真正发怒之人应有的威严与气势,反倒蕴含着几分娇嗔与责怪之意。 姜禄急忙垂下眼睑,眼底飞快地划过一丝笑意,努力克制着自己,生怕一个不小心便笑出声来,惹得面前这位愈发气恼。 终于肯跟他说话了,好可爱! 他拉着尹新成的手轻轻晃了晃,柔声哄道:“是我想岔了,宝贝儿不气了好不好?” 听到这话,尹新成的神色稍稍缓和下来,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伸出手指戳着姜禄的胸膛,“下不为例!” “好,我保证。” 姜禄点头应承,嗓音中夹杂着愉悦。 尹府中,万渊睡了个好觉,再次睁眼,已经快到晌午了。 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整个人神清气爽,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叩叩”伴随着两声轻叩,门外响起了扶风的声音,“公子,醒了吗?” “进来吧。” 扶风应声推门,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公子,饿了吧?我特意去……” 反手关上门,一抬眼,瞬间僵在了原地,只见万渊上身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敞开的领口若隐若现地露出胸膛处那片雪白的肌肤。 令人震惊的是,在那片肌肤上竟然布满了大片鲜艳的吻痕,仿佛一朵朵盛开的红梅般触目惊心。 扶风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心中暗自嘀咕:他就说大宗大人早上临走前为何要特意嘱咐他,让公子多睡会儿呢!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这俩人昨晚肯定折腾了一宿,都没怎么睡觉吧? 今日就要入宫了啊! 他该欣慰的,至少两人没有在脖子上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不然可就麻烦大了。 “去什么?” 万渊坐在床边,疑惑地问道。 扶风缓了缓,走到矮几旁,将食盒搁上,继续道:“我特意到云溪楼点的菜,公子尝尝。” 扶风见漆案上只剩下了一件环带纹饰月白锦衣,心下了然,看来今日要穿这件了。 此番入了宫,不知来日是否还有再见之时, 怎么就选了这么一条路呢? 扶风情绪低落下来,捏着衣服走到万渊身边,道:“我伺候公子穿衣。” 万渊微愣,本想拒绝,但看着他那微红的眼眶,还是顺从地站起身,张开双臂,由着扶风将外衫套在自己身上。 扶风为他系好腰带后,上下打量了一番,抿紧了唇瓣。 “如何?”万渊笑道。 扶风垂首,鼻子有些发酸,翁声应道:“公子怎样都好看。” 所以,不可能落选的! 他抬袖抹了把不自觉溢出的眼泪。 见状,万渊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好了,哭什么,又不是见不到了。” 扶风的眼泪落得更狠了。 万渊无奈地笑了,只得道:“我饿了。” 说完之后,他便朝着洗漱间走去。 “好好,公子先洗漱,我这就为摆饭。”扶风连忙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走到矮几旁,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摆放好。 待洗漱完后,看着眼前精致可口的食物,万渊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满足感和愉悦感。 他慢慢坐下来,开始享受这顿丰盛的美食。 而此时此刻的扶风,则静静地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万渊用餐。 尽管他的内心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但他的面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了。 无论如何,这顿饭对于万渊来说,都是十分惬意和舒适的。 院中的梧桐树在秋风吹拂下,几片泛了黄的叶子缓缓飘落。 天气转凉,即便是万里晴空,站在灿烂的阳光之下,也没有了夏日的灼热感。 万渊独自一人静静地立于庭院之中,思绪逐渐飞远。 他想阿锦了。 也不知这个时候阿锦那里怎么样了。 仅仅是这样短暂的分离,就让他感到时光仿佛变得缓慢无比,内心充满了无尽的孤寂和思念。 “队长,你站这儿干什么呢?”代菲从外面进来,好奇地问道。 万渊收回思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怎么?终于舍得回来了?” 代菲的脸上露出一丝妩媚的笑容,调皮地眨眨眼说:“哎呀,您可千万别冤枉人家哦,我可是昨晚就回来了!只不过嘛……嘿嘿,路过某人的房间门口时,似乎是听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哦!” 说完,她还故意冲着万渊挤眉弄眼,脸上满是狡黠的笑意。 ! 万渊眼皮止不住地跳了跳,他就说昨晚情到浓时,阿锦为何突然停下,抬手为房间布下了结界。 这院中向来没有旁人,从前两人纵情时也没有用过结界。 他还以为,是阿锦为了让他肆无忌惮出声的情趣, 原来,是有人厚颜无耻地趴在门上偷听! 代菲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那样不可言说的声音…… 万渊的脸烧了起来, 这种事情他作为当事人又不好多说,权当不知道吧。 “你回来做什么?” 代菲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满地嘟囔道:“我说队长,你这也太绝情了吧!我这不也是挂念着你今天要进宫参加那个劳什子选美大赛嘛,所以特意早早赶回来,就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得上忙的呀!” 听到代菲这么说,万渊不由得挑了挑眉毛,心里暗暗琢磨起来。 说实话,对于入宫参加选美这件事情,他自己压根儿就没怎么当回事儿。 可奇了怪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关心在意呢?搞得好像下一秒钟,他就要摇身一变,成为姬宫湦的妃子了! 简直太荒谬! 在他看来,姬宫湦不可能看得上他。 不过话说回来,到时候,姜昆肯定也会出现在现场。 面对这个人,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第109章 他向来只在上! 想到这儿,万渊看向代菲,开口道:“帮忙就不必了。” 接着,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不过,你若是真觉得无聊没事儿干,不如继续待在姜池那边,顺便留意一下姜昆的一举一动。” 监视姜昆? 这活儿她可喜欢。 想到姜池那副被烦得想骂人却又不知为何忍着的憋屈模样,代菲的恶趣味又浓了两分。 她想也不想便答应了下来。 奉天殿内,庄严肃穆。 坐于高台之上的姬宫湦,眼神冷漠地注视着殿前正在口若悬河、夸夸其谈的申国国君。 他那张原本英俊的脸庞此刻因为极度的厌恶而显得有些扭曲了。 父王活着的时候,总是想方设法去平衡各方势力,却未曾料到竟然亲手培养出了这样一匹野心勃勃的豺狼。 齐晋鲁卫不是什么好东西,这申侯也不遑多让。 何况,潜伏在身边的豺狼,远比盘卧在深山的猛虎,更具威胁性。 瞧瞧这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嘴脸! 丑陋无比! 何必费力去平衡,就让他们斗,斗得几败俱伤才好! 接着,他的目光缓缓转向一旁满脸慈爱的郑国国君身上,心头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他这位好叔父实在是过于宽厚仁慈了,凡事都能忍耐退让,即便有心相助,他也依然无法振作起来,任由着申侯如此嚣张跋扈,抢走所有风头。 再看看坐在他叔父旁边的兄长掘突,一个比自己年长了十几岁的男人,却完全继承了他这个叔父的秉性,温和迟钝且毫无趣味可言! 单从外貌上看,掘突就长着一张谦逊和善、温软可欺的脸。 父子俩简直一模一样! 完全指望不上! 要说谁最好用,当属虢石父无疑,忠心不用多说,他指哪咬哪,偶尔还能有出其不意的收获。 姬宫湦的视线轻轻掠过满脸笑容,褶子如盛开的秋菊一般的虢石父,尽管有些辣眼,但他的心中不禁涌上了一丝宽慰之情。 宽敞宏伟的大殿内人头攒动、座无虚席,但其中真正能给姬宫湦留下深刻印象者寥寥无几。 对于尹伯封这个人,他自然是再熟悉不过了。 如此说来,坐在尹伯封上手的那个年轻人,就是尹吉甫偷偷养在尹城的那个嫡长孙了吧。 倒是第一次见到,此人容貌堪称俊美,只是那面庞过于冷峻犀利,甚至带着几分令人胆寒的威严。 姬宫湦微微眯起双眸, 姬耀如今是换了口味不成?怎么看上了这样的人? 如此相貌之人,若身为女子倒也罢了,或许很容易便会激起旁人强烈的征服欲望;然而可惜的是,他到底还是一个七尺男儿身,实在难以讨人欢心呐。 毕竟,他向来只在上! 这点儿上,姬耀是真得想不开啊。明明偏爱美人,却偏偏只钟情于那些权贵之家的美貌男女。 恨不能像个舔狗一样,阿谀讨好,有求必应。 他随意向姬耀那边瞟了一眼,果不其然,只见姬耀那双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眨也不眨一下。 反观那被注视之人,却是连一个正眼都吝啬给予姬耀。 尹吉甫这个嫡长孙显然不是那么容易被掌控的角色,姬耀要吃得苦还在后头呢! 蠢东西! 而此刻的姬耀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兮锦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他? 兄长去哪了? 为何这个侍从竟然能堂而皇之地坐在那个本该属于兄长的位置上? 难道是兄长让他来的? 不,不可能,这样重要的场合,即便是兄长也绝无可能找人代劳。 那么…… 姬耀紧握着手中的金足樽,胖胖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开始泛白。他深吸一口气后,毫不犹豫地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不知不觉间,眼眶渐渐泛红。 与此同时,兮锦霄自然也察觉了那道充满怨念和气愤的目光,但他并不在意,只是稍稍转动了一下眼珠,便瞥到了目光的来源之处。 他随即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声。 总算是意识到了吗? 以后,最好离阿渊远一些! 否则别怪他动手。 姬鼓也注意到了姬耀的异常,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边目不斜视的兮锦霄。 他想,长得确实不错,难怪他的儿子会迷了眼, 只是未免有些太过冷冽深沉, 凭他儿子这只知道吆五喝六的简单头脑,恐怕拿捏不住。 姬鼓的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姬耀,眼神闪烁不定地看着对方,并压低声音问道:“他真得看上你了?” 姬耀迅速侧过身子避开父亲的碰触,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姬鼓见状心生疑虑,目光不停地在兮锦霄和姬耀之间来回打量,心里暗自揣测莫非这二人闹别扭了不成?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多问了,免得让儿子徒增烦恼。 这时,又一位国君出列,开始了冗长乏味的发言,姬宫湦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不耐烦之色。 这些老家伙们,活得太久都已经成精了,一个比一个虚伪,一个比一个能叨叨,说起话来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净是些废话。 平民百姓的生计问题,就是向他禀明了能有什么用? 反正他对此漠不关心且束手无策! 这些到底跟他有什么关系? 光是听听就觉得心烦意乱无比烦闷。 还是应该学学人家姜禄那样才好嘛! 既不哭诉苦,也不抱怨难,更不会向他讨教计策或者寻求帮助,甚至都不过问民生状况。 说话简洁明了,紧接着便是献礼。 多好 ! 而这些个老东西呢?一个个的,废话连篇,无聊至极,他根本就不该来! 齐、晋、鲁、卫四国仅仅派遣了一名大夫前来搪塞了事,那么作为堂堂周天子的他,又何必忍耐着性子坐在此处,听这些人的叽叽歪歪呢? 只见姬宫湦突然猛地站起身来,宋国国君也随即停下话语,满脸疑惑地望向高台上的这位天子。 姬宫湦则对掘突示意性地招了招手。 掘突见状,微微挑起眉头,但还是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并朝着高台走去。 待到走近时,姬宫湦竟然一把将掘突按压在自己的座位上,扬声道:“从此刻起,这朝觐便由兄长代寡人听政。” 掘突当即回绝: “这不合礼制。” 第110章 你回来了? “寡人的话就是礼制!” 姬宫湦十分生气,不满的眼神缓缓扫视过大殿中的每个人,冷冷地哼了一声,泄愤似的甩了甩衣袖,径直从后殿离去。 留下一脸愕然的众人,面面相觑。 没过多久,一名小侍来到尹新成身旁,请他也移步后殿。 尹新成随手将葡萄扔回玉盘中,款款起身,当走到兮锦霄面前时,他俯下身去,贴近兮锦霄的耳朵低声说道:“浮生阁里,姬宫湦已经见过万渊了,并且产生了贪念和企图。” 讲完这句话后,尹新成用一种颇为复杂的眼神凝视了一下脸色阴沉的兮锦霄,紧接着就跟随那名小侍一同离开了此地。 虽然早已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但当亲耳听到姬宫湦对万渊怀有觊觎之心时,兮锦霄仍是怒不可遏,心底燃起熊熊怒火,恨不得立刻将其碎尸万段。 他手中那只金足樽顷刻间化为了齑粉。 兮锦霄原本打算直接化身成妖,从王宫里抢人。然而,却被阿渊否决了,阿渊觉得这样做太过冒险。 听闻数百年前,有高人特意为这座王宫施加了禁制,可以极大地限制妖族和修士的力量发挥。 阿渊的意思是,万一不幸被选上了,应当先用乐草气息的幻象暂时迷惑姬宫湦,再伺机而动,假死脱身。 可是,一想到姬宫湦行那恶心的事,心里幻想的对象是阿渊,兮锦霄就无法克制内心深处涌起的无边黑暗情绪。 即便只是幻象,他也绝不允许有人觊觎阿渊! 兮锦霄深吸口气,努力平复着胸腔中翻涌的气血。 他会寸步不离地守在阿渊身边,若姬宫湦敢动心思,他不介意送他去死。 此时不能冲动。 而另一边,于后殿等候的姬宫湦,看到尹新成走了出来,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二话不说,带着人径直前往奉乐殿。 准备纵情声色,享受一番丝乐歌舞、美酒美人儿带来的欢乐时光,以舒缓方才聚起的烦躁的心情。 姬宫湦左拥右抱,眼中闪烁着满足与得意的光芒, 娇艳欲滴的美人儿引得他心神荡漾。 蓦地,他撩开身上大裘冕的下纁摆, …… 美人儿相当识趣, 主动…… 此时的姬宫湦,微阖着双眸,已然沉浸在无尽的欢愉之中,早已将其他事情抛诸脑后。 伴随着时不时舒爽的喟叹,冕冠十二旒贯玉叮当作响。 相比之下,尹新成则显得有些战战兢兢,不带这么玩他的!若让姜禄那个醋坛子知道他此时在这里寻欢作乐,他今晚就废了! 想到方才离开大殿时,姜禄望向他时,那幽深又危险的眼神,尹新成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心情不佳,挥手示意那两名舞姬暂且退下。 他将头偏向一边,小口小口地抿着手中的清酒。 听不见,听不见! 艹啊!要不要脸! 远处的天空渐渐染上了红霞。 兮锦霄踏出奉天殿后,脚步匆匆,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就径直走出了宫门。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见到自己心爱之人,阿渊。 当他轻轻推开房门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动不已,他的阿渊一身白衣,优雅地斜靠在柔软的榻上,手中轻轻握着一卷竹简,正看得入神。 感受到了兮锦霄的到来,万渊缓缓抬起头,目光如水,蕴含着无尽的柔情,轻声说道:“你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如春风拂面,让兮锦霄心头一暖。 他大步走过去,毫不犹豫地将眼前的人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兮锦霄只觉得那颗无处安放的心落到了实处。 他在万渊的耳边轻声说道:“我好想你。” 低沉而富有磁性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渴望。 万渊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他微微动了一下身体,却被兮锦霄抱得更紧了。 “我也想你。”万渊伸出双臂,环上他那结实的腰,低声回应道。 兮锦霄轻抚着万渊的发丝,感受着他的温暖,心中溢满了幸福。 他的眸光更加坚定, 他的人,绝不允许任何人觊觎。 万渊轻轻推了推兮锦霄的胸膛,抬起头来,目光凝视着他,轻声问道“阿锦,王宫里的禁制?” 兮锦霄微微颔首,缓缓说道“确有其事,能发挥的力量不足三成。” 万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忧虑之色,他蹙了蹙眉,道:“要不这样吧,阿锦,今晚你就别和我一起进宫了。我担心,姜昆绝对不会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来对付我们。” 兮锦霄揉揉他的发顶,嘴角含笑安慰道:“宫里的禁制同样也会限制他的力量。他想杀我,没那么容易,阿渊不必过于忧心。” “可据小菲说,姜昆前两日便去过王宫了。他毕竟是国师,宫中或许会有他的帮手,我怕他提前做了部署,到时候我们防不胜防。” “阿渊放心,我会倾尽全力护你,定然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他担心的是这个吗? 罢了,就知道说不通。 万渊无奈地叹了一声,浅笑道:“好吧,不管他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们都一起应对。” “阿渊……” 兮锦霄低下头,轻柔地吻上了万渊的嘴唇,仿佛要用这个深情的举动传递他无尽的爱意和承诺。 宽敞的房间里,只剩下了凌乱的呼吸声。 良久,两人才分开。 万渊白皙的脖颈微微后仰,唇瓣水润,眸光潋滟。 兮锦霄眸子幽深,喉结快速滚动。 “阿渊!” 他低语一声,薄唇又要覆过去时, 一只好看的手抵在他的胸口, 兮锦霄停下,疑惑地看向怀中的人。 “我话还没说完呢!”万渊嗔了他一眼,腿向前动了一下。 “唔!”兮锦霄的身体微微一颤,不自然地弯了一下。 随即他发出一声低沉的闷笑声,轻轻地在万渊的唇角轻啄了一下,声音沙哑而充满诱惑地道:\"那好,我的阿渊,请继续说。\" 万渊微微一笑,手指若有似无地摆弄着兮锦霄垂落下来的一缕发丝,缓缓说道:\"万一我真的被选入宫中......\" 第111章 真看上我了?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到兮锦霄的手臂蹙然缩紧,他抬起头,目光恰好与兮锦霄那双深邃的凤眸相对,却见其中正翻涌着令人心悸的风暴。 万渊心中不禁纳闷,为何突然反应如此之大? 以往他们谈论到这个话题的时候,虽然兮锦霄也会流露出一些占有欲,但都还算是在正常范围内。 可今天,兮锦霄的表现实在太过异常。 于是他眉心蹙起,疑惑地问道:“今日入宫,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兮锦霄回过神来,迅速收敛起眼中的风暴,嘴唇轻抿,淡淡地回答道:“无事。” 这些麻烦事,他会解决的,何必说出来徒增阿渊的烦恼。 然而,万渊显然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他瞪大眼睛,一脸严肃地威胁道:\"说,否则以后就别想碰我!\" 兮锦霄凝视着万渊略带气恼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 这是他的阿渊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对他进行威胁啊,而且还是因为在意他! 颇为可爱! 兮锦霄的心都化了。 见到万渊开始挣扎,他连忙开口轻声哄道:“好好好,阿渊不恼,我说就是了。” 听到这话,万渊停止了挣扎动作,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你说。” 兮锦霄犹豫了一瞬,才开口道:“那日在浮生阁,姬宫湦不知何时看到了你,心生了觊觎。此番入宫……” “真看上我了?”还没等兮锦霄把话说完,万渊的脸上就露出了奇怪的表情,随后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来。 兮锦霄眸色微沉,抬手捏住他光洁的下巴,语气意味不明道:“这么高兴?” 万渊稍稍用力一挥手掌,打掉了兮锦霄的手,道:“你少想些有的没的,我只是觉得有些好笑而已,他姬宫湦也算是阅美无数了吧,如今竟然看上了我,难不成是想换个口味尝尝鲜?” 兮锦霄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这人,对自己的魅力还是一无所知啊! 他突然俯下身去,紧紧噙住了万渊的嘴唇,反复吸吮啃噬,热烈而又霸道,一直到将万渊逼迫得流出了眼泪,才松开了嘴。 紧接着,他幻化出一面水镜,高高举起后放在了万渊的面前。 万渊下意识地抬起头,当他看清水镜里的画面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只见水镜之中,一个面若粉霞、眼神迷离的少年正软绵绵地斜靠在兮锦霄宽阔结实的臂弯里。 少年仰起修长的脖颈,微微张开鲜艳欲滴的红唇,那双原本清澈如水的眼眸此刻也变得水汪汪的,似是失去了焦距一般,茫然又魅惑。 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风情,仿佛全身都散发出一种让人血脉贲张的情欲气息。 妩媚勾人。 镜中的人真的是他吗? 万渊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迟疑片刻之后,还是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兮锦霄。 “阿,阿锦……” 然而,当他接触到兮锦霄那充满欲望和占有欲的炽热眼神时,心中顿时一阵慌乱,急忙坐直身体,眼中惊疑不定,连脚趾都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起来。 此前,万渊一直知道自己的相貌还算不错,但他向来自恃强大悍然,从不知道自己还能露出这样一副娇媚诱人,任君采撷的模样。 “明白了?” 兮锦霄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似乎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以后,不许再随便对旁人展露笑颜了。\" 方才,阿渊那般满是情欲的神情,本就是独属于他一人的。 可他的阿渊是陌上公子,温润如玉,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上常常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和煦笑容,太过诱人魂魄。 倘若能够借此良机,令阿渊收起面对他人时的笑容,岂不是一箭双雕之举。 万渊用力推开兮锦霄,站起身来,深深吸气,缓了好半晌,才转过身,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道:“好了,刚才那个人根本不是我,我们说正事吧。” 眼见着万渊急于掩饰,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兮锦霄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宠溺的笑容,轻声回应道:“好,阿渊说来听听。” 万渊睨了他一眼,正色道:“就算姬宫湦对我有所青睐,那也无关紧要。毕竟,这本来就是我们事先预想到的其中一种可能性。我方才想说的是,此番即便是被选上了,或许也用不到乐草气息了呢。” “什么意思?”兮锦霄的眼中闪过狐疑。 “今夜,如果姜昆忍不住对我们出手了,那正好,我可以借他之手,来一场假死逃生计。想想看,前一秒刚被姬宫湦选上的人,下一秒就被姜昆弄死了,简直不要太完美哦!阿锦说是不是?” 万渊看向兮锦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兮锦霄瞬间便想明白了万渊的计划。 原来如此,怪不得阿渊说无需动用乐草的气息了。 这样一来,既不会牵连到尹国,又能让他们在当晚顺利脱身,同时还能让姜昆陷入困境,遭受姬宫湦的问责。 然而,这个计划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阿渊很可能会在此过程中受到一些伤害。 想到这里,兮锦霄不禁皱起眉头,郑重地叮嘱道:“不许真的让自己受伤!” 万渊却满不在乎地回应道:“如果不稍微受点伤,又怎能骗过众人呢!” 兮锦霄的脸色变得愈发凝重,语气严厉地说道:“不行!根本用不着真的受伤。你是妖,到那时候,只要控制好自己的脉搏节奏就行了,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出异样。” 见兮锦霄如此坚持,万渊只好无奈地点头答应:“好好好。” 随后又认真地表示,“那入宫后,我们定要加倍小心防范姜昆,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这个计划的顺利实施。” “我会盯着他的。” 兮锦霄这才点点头,同意了这个计划。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天空中稀稀落落的星星逐渐爬上夜空。 此时,奉天殿内再度喧闹起来。 兮锦霄刚刚回到原来的座位坐下,就听见小侍从高声呼喊声传来:\"大王到!\" 第112章 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原本嘈杂喧嚣的大殿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此刻,所有人的心底都默默翻了个白眼。天子来得竟然如此之快! 想必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挑选新鲜的美人儿了吧! 姬耀刚要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去。关于兄长的真实身份,他其实有了些许猜测。可他不敢相信,总要证实了,才能安心。 傍晚时分,那个人溜得太快。他还没来得及去询问,人就不见了踪迹。 姬耀面色不善地盯着兮锦霄。 而经过几轮放纵发泄,现在的姬宫湦,整个人神清气爽,连心情都明快起来。 之前在奉乐殿,姬宫湦将身前的女子按在地上,准备覆身上去时,一旁忍无可忍的尹新成直接起身走了出去,站在殿外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对于尹新成的离去,姬宫湦只是不屑地低声嗤了一声,并未加以阻拦,而是继续专注于自己身下的举动。 撞击声、喘息声、娇呼声…… 高台之下,悠扬婉转的琴声依旧不绝于耳,身披华丽衣裳的舞姬们不停翩翩起舞。 一曲接着一曲,一舞连着一舞, 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不知过了多久,姬宫湦终于从女人身上爬起,悠然自得地任由身旁的侍女为其梳洗整理着装,随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移步前往奉天殿。 “不必多礼。” 步入奉天殿的姬宫湦随意地摆摆手,脚步轻快地登上台阶,向着华丽的王座走去。 随着他的落座,一群侍者井然有序地端着一道道精致的菜品,走上前上菜。 这些菜品不仅摆盘精美,而且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仅仅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垂涎三尺。 姬宫湦漫不经心地举起爵杯,轻轻抿了一口,略带得意的目光轻飘飘扫了一眼下方的姜禄,淡淡开口:“开始吧。” 他之所以看姜禄,是因为这第一个要献美的国家,是齐国。 然而姜禄好似感受不到他的视线,对殿中的事情漠不关心,只顾垂眸专心吃菜。 一个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领着十位如花似玉的少男少女整齐地步入大殿中央。 他先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右前方的姜禄,见小公子连个眼神都没有,略显忐忑地躬身行礼道:“齐国花使吕淄,见过大王,齐国此次进献美人儿十人,五位少年和五位少女。” 紧接着,这十个人战战兢兢地跟随着也行了个礼。 他们都是来自普通平民家庭的孩子,平时很少有机会见到如此盛大的场面。寻常连县帅都没见过几次,更别提眼前这位尊贵无比、高不可攀的天子了。 且他们早就听闻这位天子不仅贪恋美色,还残暴不仁,是以,此刻的他们,心里满是恐惧,身形也不由地瑟缩着。 姬宫湦只是草草地扫了他们一眼,就露出了厌烦的表情,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他心中的不满愈发强烈起来, 眼前这十人也算各有特色,但每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小家子气。 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个个的吓成这副样子,看着就让人失了兴致! 第二个进献美人儿的是鲁国。 在那低眉顺眼的十人中,有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裳、长着一张鹅蛋脸的女子朝着姬宫湦展露出一个灿烂明媚的笑容。 尽管这女子的相貌并不算出众,姬宫湦还是将人留下了。 这位黄衣女子其实是鲁国精心培养出来的暗探。 鲁国在王宫之中一直安插有眼线,其中地位最高者位列九嫔之一。 可惜的是,年前,因无意卷入王后与褒姒夫人之间的争斗,最终成为了一具香消玉殒的红颜白骨。 姬宫湦的后宫简直就是大周王朝的一个缩影,几个高位都被齐、晋、鲁、卫等国送来的女子所占据,而褒姒则是唯一的例外。 因此,当九嫔之一的位置空缺出来后,鲁国必须竭尽全力再推送一位自己国家的女子入宫,以便在后宫的各方势力中保持不败之地。 接下来,终于轮到了尹国。 只见高高的大殿门口,缓缓步入两道身影。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男一女,男子一身白衣胜雪,女子则身着粉色襦裙,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偏殿等候多时的万渊和鱼青青。 鱼青青高昂着头,仪态万千,每一步都走得十分优雅,而且还始终有意识地比身旁的万渊快上半步。 自那日被兮锦霄无情地拒绝后,她认清了自己的现状,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步也不肯出门。 许是因为有了几日的安分,她的身体恢复得不错,脸色也变得更加红润有光泽了。 今日一早起来,鱼青青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梳妆打扮,对着镜子又是描眉又是抹粉的,务必要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现出来。 她发誓一定要凭借自己的美貌获得天子的青睐,在众多美人中脱颖而出。 焉知她不会有与褒姒比肩的那一天?得到天子无上的宠爱。到那个时候,她一定要让曾经欺辱过她的人,全部都付出惨痛的代价。 姬宫湦坐于高台之上,顺手拿起面前矮几上的爵杯,仰头一饮而尽。其实对于尹国进献的美人,他根本就没抱什么期待。 毕竟尹吉甫这个人他多少还是有点了解的,那老家伙性子执拗得很,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嗯? 这男子…… 是他! 当目光触到万渊的一瞬间,姬宫湦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眼睛也瞬间亮了起来。 竟然是自己这么多天以来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儿啊!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万渊,仿佛生怕一眨眼对方就会消失不见似的。 直到万渊行至大殿中央向他行礼,他才回过神来,急忙抬了抬手,语调轻柔道:“免了免了,不必多礼。” 王座下方,姬鼓已经准备好随时站出来帮腔了。 由于坚信尹国的两名待选都已被他派去的死侍杀了,姬鼓的心底难得地升起了一分愧疚之情。 他原本想着,倘若尹国已经没有合适的人选了,那么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他也会昧着心意替尹国说几句好话。 可是,当他看清楚万渊和鱼青青的相貌时,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只见那男子容貌昳丽,气质矜贵;而那女子则妩媚动人,娇艳欲滴。 尹国又是从哪里找到两个这样出色人来替补的呢? 余光瞥见高台之上的天子,那带着两分餍足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痴迷,姬鼓厚重的眼皮不由地跳了跳。 第113章 渊渟岳峙! 好熟悉的场面。 这该不会是下一个褒姒吧? 姬鼓转头看向坐在身侧的儿子,果然就见姬耀双目通红,正死死地盯着大殿中央的男子。 他不由蹙了蹙眉,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姬耀,压低声音道:“这是怎么了?见异思迁了不成?之前不是还口口声声说喜欢尹吉甫那个嫡长孙吗?如今怎的又将目光落在这个漂亮男人身上了?” 见姬耀没什么反应,仍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大殿中央的男子。姬鼓的心中愈发惊疑,这么快就被人家的美貌吸引了? 随即又释然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更何况是他这个极爱美色的儿子。 不得不说,这少年比起尹吉甫那个嫡长孙来,更多了几分精致,几分温润,让人心生好感。 姬鼓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姬耀的表情,发现他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劲儿,于是,忍不住补充道:“儿啊,为父劝你最好别起这份心思啊,且不论你那位兄长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单看王上看向那男子的眼神,那是透着明晃晃的占有欲啊!可由不得你动这份心思,否则王上会直接扒了你的皮!” 姬耀暗了暗眸,紧抿着唇瓣,攥着衣服的手微微颤抖,半晌,坚定地吐出两个字:“他是我的兄长。” “谁?” 姬鼓低呼一声,叠了好几层的脖颈一点一点艰难得转了回去,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之色。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万渊的身上,仿佛要在对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原来,这才是尹吉甫的那个嫡长孙! 他就说尹国从哪找来的如此出众的人物,感情是让自己的亲孙子顶上了! 突然有些佩服尹吉甫了是怎么回事? 这种事情,即便换作是他,也是万万做不来的。 居然舍得将自己的宝贝孙子送出来,委身于他人之下,尹吉甫可真豁得出去! 忠君爱国啊! 姬鼓嘴角抽了一下,喃喃自语道:“尹吉甫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可真下血本啊!” 不对!尹吉甫的嫡长孙去替尹国选美了,他这宝贝儿子要怎么办? 与天子抢人?那怎么能行呢! 唉! 看来,他可怜的儿,要再一次遭受情伤了。依他之见,就他儿子对人家那股上心劲儿,这次至少得用两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来祭奠这些日子的真情付出。 不过没关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等过了这两天,就尽量多给姬耀和郐国的两个王姬创造一些相处的机会。 退而求其次,还是安心与郐国联姻吧。 姬鼓颇为同情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心底却在暗暗庆幸。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所有事情就都会回到原本的轨道上去了? 姬耀知道父亲误解了,但此刻的他并不想多做解释,因为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大殿中央的万渊身上。 再看另一边的兮锦霄,只见他身姿端正,犹如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一般稳稳地坐于原地。 一张俊美到让人窒息的面庞之上,没有一丝表情波动,但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气息。 尤其是他那双如墨般漆黑深邃的凤眸,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万渊,就像是一头凶猛的野兽,正在守护着独属于自己的猎物,绝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一步。 与此同时,他也在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高台之上某些人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 而在高台之上,姬宫湦的左侧依次坐着申王后、褒姒以及后宫里一些地位较高的嫔妃们;右侧,则是姜昆等岐山八大修士家族的代表人物。 姬宫湦的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眸犹如日光下潺潺流动的溪水,波光粼粼,直直地望向万渊,嘴角含笑,声音温柔得仿佛能掐出水分一般,轻声问道:“叫什么名字?” 还未等万渊开口,站在一旁的鱼青青便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抢先回答道:“回王上,小女名青青,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的青青,乃是尹国青田县县帅鱼鸿之女。” 鱼青青的声音清脆悦耳,宛如黄莺出谷。 然而姬宫湦却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似乎对她肆意的出声颇为不满。也是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了万渊的身旁还有一个女子,随意地瞥了一眼后,语气冷淡地道:“寡人没问你。” 说完,他又迅速恢复了之前温柔的神态,目光热烈而专注地凝视着眼前那个令他一眼沦陷的少年,等待着他的回答。 鱼青青的心猛地一紧,嘴唇被咬得发白,看向姬宫湦的美眸中流露出一丝哀怨与委屈。 她那长长的睫毛如蝉翼般轻轻地颤动,楚楚可怜的表情出现在那张瓜子小脸上,端得是我见犹怜。 然而,此刻的姬宫湦,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万渊身上,甚至连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万渊。” 万渊谨遵着兮锦霄的要求,那双淡漠无比的眼眸之中,并无丝毫多余之情绪,只在扫过褒姒那张面孔时,闪过一丝极快的惊诧。 “渊渟岳峙!此名甚妙!”姬宫湦赞叹不已。 未得万渊任何回应,姬宫湦却也并不在意,只见他缓缓起身,不紧不慢地走下台阶。 而后,他停在万渊身前一步远的距离处,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年,目光逐渐灼热。 如玉如光,如桃如松,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近距离观赏美人儿,让他忍不住心神荡漾。 万渊轻轻蹙眉,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见人远离,姬宫湦瞬间回过神来,也没有再上前,可不能吓到了他的美人儿。 他握拳抵唇,清咳一声,开口问道:“多大了?” “二十二。” 二十二岁? 观其样貌,可不太像啊,反倒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不过,大点也好,毕竟是男子,承受力好,他更喜欢了。 行事的时候喊什么好呢?兄长?哥哥? 姬宫湦的视线落在那截被月白腰封紧紧束着的巴掌腰上,微微挑起眉梢,撩了撩身前的冕服遮掩物理变化,继续追问道:“可曾取字?” 万渊摇头表示没有,眼角的余光警告着眸光冷冽,蠢蠢欲动的兮锦霄。 “既如此,寡人为你取一字可好?”姬宫湦笑道。 万渊略微垂眸,心中暗自琢磨着该如何婉拒。毕竟取表字这种事情……他怕兮锦霄醋劲太大,到时候自己的腰受不住。 姬宫湦见万渊没有立刻回答,以为他是默许了。于是,他稍稍思索了片刻,便朗声道:“依寡人看就叫‘泽御’吧!所谓‘芳泽无加,铅华弗御’,寓意着卿,卿拥有无与伦比的魅力,无需粉饰就能展露出独特的风采。这个字如何?” …… 泽御? 万渊的第一反应是,这字真得挺美!但,它是姬宫湦取的,那就万万不行! 正当他准备开口拒绝时,就看到鱼青青走了过来。 见天子和万渊相谈甚欢,鱼青青不禁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之中,但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她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心底燃烧着怒火。 第114章 她生得这样美! 为什么?为什么万渊这个贱人,每一件事情都要与她争抢? 身为堂堂男子,不好好琢磨如何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反倒仗着自己那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去四处勾搭别的男人,就那么欠,cao,吗? 泽御二字,像万渊这种不知廉耻的人,怎么配得上? 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 她生得这样美! 精致的面容,婀娜多姿的身材,浑身都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就连高台之上那位褒姒夫人,在她的绝世容颜面前也要黯然失色。 这些人的目光原本都应该落在她的身上才对啊! 突然间,她脸上的笑容如花般绽放,迈着轻盈的碎步走到姬宫湦面前,声音清脆悦耳,宛如天籁之音道:“王上取得字当真是极好的呢,不过青青认为,万公子可能不会轻易答应哦。 毕竟,自我们从尹国启程以来,万公子便喜欢紧跟在尹国嫡长孙的身边,同进同出,同吃同住。万公子啊,喜欢穿华丽的绫罗丝锦,品尝美味的八珍胙肉,甚至连行车都是乘坐的国君车驾,人家恨不能与嫡长孙合二为一呢! 若是不经过我们嫡长孙的同意,便贸然接受了大王为他取的字,岂不是辜负了嫡长孙多日来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吗!万公子的心里也定会过意不去的呢!” 说完,她朝着万渊俏皮地眨眨眼,然后抬起手,用手帕半掩住嘴唇,轻轻地笑出声来。 她的笑声如银铃般动听,仿佛在告诉众人,她说这些话仅仅是因为与万渊关系亲密,只是想开个玩笑而已。 但实际上,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出她话语中的讽刺意味。周围有些人看向万渊的目光,已经掩饰不住地流露出了鄙夷。 而姬宫湦则是微微挑起了眉梢,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这位面容平静的美人儿,想要听听他会作何解释。 万渊好看的眉眼间带上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那抹笑意却不达眼底。 鱼青青啊,真是不容小觑,随时随地作妖。 她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想向别人暗示他是一个善于阿谀奉承、攀附权贵的人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证明她还有一些头脑,懂得如何将阿锦置于一种相对被动的地位,以免给尹国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嗯,说得挺好,他无话可说,希望她说的这些能够说服宫湦,从而放弃他。 此时此刻,兮锦霄那隐藏在矮几下方的手掌心中,蓝光骤然聚起,明明灭灭,清隽的脸上显出一抹锋利的攻击性,紧抿着的唇瓣也微微掠起一丝肉眼可见的烦躁。 这个女人真该死! 他并不想让阿渊接受姬宫湦所取的字,但绝对不会用这种诋毁阿渊的方式来达成目的。 在他的心目中, 他的阿渊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存在。 他拂开尹伯封为阻止他冲动行事而按在他手上的那只手,豁然起身,如刀般锐利的目光宛如实质一般直直看向鱼青青,冰冷刺骨的语调仿佛从幽冥地府传来一般,缓缓响起:“鱼小姐的舌头若是不想要了,本宗不介意今日就替你摘了。”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口,整个大殿内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好几度,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而万渊心中一阵无语,只能无奈地用手扶住额头,但嘴角却微微向上翘起。 对上他阴冷的眼神,鱼青青不禁浑身一颤,她抬起头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姬宫湦,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抓住他衣袖的一角,向后躲了躲。 姬宫湦并没有拨开她的手,而是慢慢转过头来,眯起眼睛看着面容冷峻的兮锦霄,慢悠悠地道:“卿好大的威风啊!” 其实他并非因为鱼青青而动怒,这种小手段,他在后宫诸多嫔妃身上已经见识过太多次了。 寻常无事,他也很乐意陪着她们玩玩这些小情趣。 然而方才鱼青青说的那些话,却让他感到非常不快。他所看重的美人儿居然曾经卑躬屈膝地去讨好过其他人。 不过只是一个尹国的嫡长孙罢了,怎么就值得他的美人儿费心去讨好了?只要他愿意,将整个尹国都送给美人儿随便玩,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兮锦霄的面庞如同雕塑一般毫无表情,他那冰冷而锐利的眼眸冷冷地回视着姬宫湦,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意。 像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直刺姬宫湦的内心深处,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压迫。 姬宫湦忍不住蹙起了眉。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鱼青青在见到姬宫湦对自己的维护后,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喜悦之情,脸上的得意之色愈发明显。 她有说错什么吗? 事实明摆着啊,他们之间的关系肯定非比寻常,说不定比她想象得还要亲密许多呢。 而且,在这样的场合下,嫡长孙居然毫不顾忌地站出来替那个贱人说话,这足以证明他们之间有着特殊的情愫。 或许,万渊这个贱人早就不甘寂寞,承欢嫡长孙的身下了。 既然兮锦霄如此无情无义、丝毫不顾及她的感受和颜面,那就休怪她心狠手辣了! 鱼青青的眼神闪烁不定,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嘴角渐渐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她似乎已经找到了一个可以打击万渊的办法,一个将他们两人一同推入深渊的机会。 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她便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妩媚的柳叶双眸中,迅速弥漫起了一层水雾,隐隐有泪光闪动。 只见她一边轻轻咬着嘴唇,一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怯生生地开口说道:“为什么?为什么青青只是想关心一下大宗您与万公子之间的情分而已,您却如此严厉地说要拔掉青青的舌头呢? 每次都是这样……呜……就像那日清晨一样,万公子从您的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青青也只不过是关心他走路的姿势有些奇怪罢了,可您当时却是一副凶神恶煞、想要杀人的样子啊!青青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会让大宗您这么讨厌我!呜呜呜……” 第115章 真的熏到我了 晶莹剔透的泪珠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顺着桃粉色的脸颊流淌。 鱼青青微微颤抖着嘴唇,不时发出轻声的啜泣,更是将一个纯真善良、毫无心机的女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此刻的她,宛如一朵在风中摇曳的娇嫩小粉花儿,令人忍不住想要去呵护。 ! 然而,无人欣赏。 因为此言一出,便如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耳畔,整个大殿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这话不得不让人深思。 清晨时分方才踏出房门,走路的姿势怪异…… 那一夜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在座的都是人精,是非真假其实无关紧要,关键在于,这场沉闷无趣的选美盛宴终于添了几许热闹。 不白来。 旁人的热闹,谁不喜欢呢? 尹吉甫所荐之人,竟然如此短视,罔顾家国大局,只知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着实稀罕呐! 一时间,交头接耳之声不绝于耳。 位于后排的郐国国君情绪激昂,猛地站起身来,险些推翻摆在矮几旁那座三足青铜圆鼎中的炮豚。 此番可算让他抓住尹吉甫那个老家伙的把柄了。 昔日,尹吉甫独掌大权,对他及他的亲家姬鼓甚是不满,动不动就将他们揪出来斥责一二,令两人颜面尽失。 今朝,扬眉吐气的时候,来了! “尹吉甫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向王上进献不洁之人!他尹国究竟安的什么心?莫非是想昭告天下,尹国能够凌驾于大周之上不成?” 郐国国君盯着兮锦霄,面上怒不可遏地指责道,那双充满算计的眼睛中却透出了丝丝得意。 与此同时,姬鼓那张堆满肥肉的脸上满是困惑,他一会儿看看万渊,一会儿又看看兮锦霄,眉心的褶皱越夹越深。 他怎么看不明白了呢? 这两个人到底谁才是尹吉甫的孙子? 他实在是被眼前的局面弄得有些糊涂了,只顾着自己在那儿冥思苦想,试图理清楚这混乱的关系,都没注意到郐国国君抛过来的,寻求认同、寻求赞扬的眼神。 “一派胡言!” 尹伯封怒发冲冠,“啪”地一声巨响拍在青铜矮几上,“噌”地一下站起身来,伸出手指着郐国国君,面色难看至极。 这个鱼青青简直可恶,自私又狭隘,竟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置尹国上下于不顾。 尹伯封的心中生出了无限懊恼,他应该早早把这个祸害送回青田县惩治的,好让她再也不能兴风作浪。 看到尹伯封被激怒,郐国国君心中暗喜,见天子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脸上流露出愈发明显的得意之色,笑着讽刺道:“我胡言乱语?这难道不是你们尹国自己人说出来的话吗?啊?” “你!” 尹伯封闻言,顿时气得满脸通红,瞪大眼睛盯着对方,嘴唇微微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蓦地,他的脑海中闪过前些日子扶风一瘸一拐走路的样子,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缓缓道:“不过是一个无知之人不了解事情全貌而信口妄言罢了,万公子只不过是不小心扭到了腿,所幸并无大碍。” 他说话的语气尽量保持平静,看向鱼青青的目光却含着愤怒与警告。 鱼青青虽然可恨,但她仍是尹国献上的待选。为了尹国的颜面,他也不能过于斥责,只能她尽力替她圆话。 “哦?这话恐怕不能教人信服啊,若想让人相信,不如验身来证明吧。”郐国国君轻挑眉毛,嘴角扬起一抹轻蔑的笑容,嗤笑着说道。 他的声音在朝堂之上回荡,仿佛一把尖锐的剑,刺破了原本僵持的气氛。 大殿内又安静了下来。 这句话不仅仅是对万渊个人的羞辱,更是对整个尹国的侮辱。 众人皆知,验身对于一个男子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一种极其不尊重和侵犯尊严的行为! 而此刻,郐国国君竟然毫不顾忌地提出这样的要求,显然是要将尹国逼入绝境。 姬宫湦一直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美人儿,眼神中似乎隐藏着两分兴味的探究。 然而,兮锦霄那冰冷而锐利的目光却突然如箭矢一般猛射向了郐国的国君。 汹涌的杀意自他身上蔓延。 毫无疑问,他想要杀了那个胆敢开口羞辱万渊的人。 就在他抬手之际,万渊的笑容却变得越发温柔起来,仿佛春日里盛开的桃花一般娇艳欲滴。只见他轻轻向前迈了两步,动作优雅得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然,下一刻,他突然猛地挥动手掌,狠狠地扇了鱼青青两个清脆而响亮的耳光。 大殿里的众人登时目瞪口呆。 听见动静的兮锦霄瞬间转过头来,当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时,他那原本冷冽如霜雪的眼神却自然而然地变得柔和起来,明显地流露出几分宠溺之色。 万渊那两巴掌力度极大,打得鱼青青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原本白皙的脸颊瞬间变得通红,上面清晰地浮现出五个手指印。 被打的鱼青青懵了,难以置信地望向万渊,显然是没有料到对方竟会不顾身份的在这大殿上公然出手。 “你敢打我?” 脸上火辣辣的刺痛感,清晰地告诉鱼青青方才那并非幻觉。 待反应过来后,鱼青青双手紧紧捂住脸颊,愤怒地惊呼出声,连声音都变得沙哑扭曲了。 万渊轻蔑地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动作优雅地擦拭着手掌,漫不经心道:“我一般不会动手打女人,除非忍不住,没办法,你这张嘴太臭,真的熏到我了。” “你!”鱼青青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恨不得扑过去挠花万渊那张慵懒随意的脸。 可她不能,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是万渊的对手,更重要的是,她绝对不能够在天子面前暴露出自己张牙舞爪的一面。 于是乎,她只能强行忍耐住内心的愤怒和委屈,转头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姬宫湦,泪眼婆娑,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大王,他当着您的面都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殴打我,可想而知小女子在私下里又会遭受怎样的待遇......” 说到这里,鱼青青的声音故意停了下来,垂眸委屈的低声啜泣着。 她并没有把话说完,但是其中所蕴含的意思却已经不言而喻,足以引发人们无限的遐想。 第116章 手可打疼了? 姬宫湦垂眸,淡淡的视线从鱼青青身上一扫而过。 只见她正捏着一方洁白的丝帕,做作地,轻拭着悬于眼角的泪花,仿佛心底承受了极大的委屈。 他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鄙夷的笑容。 倒是有几分娇美,可惜啊……太过愚蠢。 他的后宫里有数不尽的娇妻美妾,无论男女,其中总不乏想要争宠夺权的。那些人使尽浑身解数、用尽各种手段来勾引他,他见得太多了! 而鱼青青现在所使用的伎俩,是那些人早已用烂了的招数。 以为能骗得了谁? 天真! 何况,就单论美貌而言,他也更偏爱万渊一些。 虽是男子,却美得很有灵魂。他的美不仅仅局限于外表,更体现在那通身的气质和神韵之中,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都充满了灵动与生气,宛如一幅栩栩如生的画卷,动人心魄。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眼眸,将视线投向那个肆意洒脱,却又带着几分矜持傲气的万渊身上,眼底缓缓浮现出了一股异常强烈的占有欲望。 美人儿不愧是美人儿,就连简简单单地挥掌打人,都让他觉得赏心悦目。 这个让他只一眼就惦念上的人,果真是与众不同呢! 旁人他不敢说,但万渊可是尹国送来的人,那就一定是自愿入宫来侍奉他的。 尹吉甫那个老顽固难得做了一件令他满意的事情,之后,对尹国宽容一些也不是不行。 啧,要照这样说来,万渊很可能是一早便倾慕于他了,就如他的姒儿当年一般。 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他是大周的天子,是站于权势之巅的男人啊!英俊潇洒又年轻有为!试问这天下间,还有谁能与他争锋? 即便万渊所喜欢的只是唾手可得荣华富贵,他也乐意宠着他,满足美人儿的所有愿望。 于他而言,美人儿喜欢权势,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这个人合该是属于他的! 他可以不论过往。 是以,姬宫湦没有理会哭哭啼啼的鱼青青,反倒心头火热地看着万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语气之中还带着那么一丝丝宠溺的味道,轻声问道:“手可打疼了?” 万渊皱了一下眉,一双漂亮的眼眸缓缓抬起,撩起眼皮,不含情绪地看了姬宫湦一眼。 然后,轻啧一声,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意味道:“别说,还真是让人意外!我这手竟然都有些发麻了,这脸皮得有多厚实才能如此坚韧不拔?当真是举世无双、世间罕见呐!” “哈哈……” 姬宫湦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那充满愉悦的声音,完全淹没了鱼青青的愤怒之声 等笑够了,他才慢慢停下,以温柔无害的口吻道:“那么,需要寡人来帮你,把她那张厚厚的脸皮剥下来吗?” 他的语气轻松随意,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比如:今晚用膳香不香? 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冷漠与残忍,让众人心底窜起一股寒意。 鱼青青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眶中刚要蓄起的水雾瞬间消散,浮起震惊与不可置信。 她直直地盯着眼前的姬宫湦,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是不敢相信,方才还在百般维护她的人,此刻竟能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渐渐地,她后知后觉想起了这位天子早已传遍天下的残暴之名,不禁感到一阵寒意迅速从脊梁上升起,额头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尽管内心充满恐惧和不安,鱼青青仍然低声呢喃道:“王上……” ,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她更愿意相信,天子方才的话,不过是一时兴起开的一个玩笑罢了。 万渊定定地望向姬宫湦,原本不含情绪的眼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和抗拒。 他清楚地意识到,姬宫湦这话并非是在敷衍他。如果自己胆敢点头答应,那么姬宫湦恐怕真的会毫不犹豫地让人剥去鱼青青那张面皮。 虽说,对于鱼青青这个人,他心中确实厌恶至极,但剥人脸皮这种事情,太过残暴,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良久,他收回视线,摇了摇头,好似不甚在意地拒绝道:“倒也不必如此。” 姬宫湦唇角的笑意逐渐放大,原来,还是个心软的美人儿呢。 王上这句话明显就是在偏袒这个男人。 可如此绝佳的时机,如果就这样轻易地放过尹国和尹吉甫,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不行! 身为大周的臣子,又岂能眼睁睁地看着王上与那个为了荣华富贵不惜雌伏他人的卑鄙无耻之徒沆瀣一气呢? 这个男人除了一张脸能看,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郐国国君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高声呼喊道:“王上啊,此人行为不检点,实在不配得到您如此特别的宠爱!” 他的声音中明显透露出一丝急切与愤恨之意。他已下定决心要让尹国以及尹国的一众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刚才因为那道冷冽如刀的目光而下意识退缩所丢了的面子,他必须想方设法挽回来! 尹吉甫那个嫡孙竟敢如此大胆地吓唬他?哼,那就要做好承受他的怒火的准备。 听到他的叫嚣,姬宫湦的眼中闪过一丝戾气,但转瞬即逝,脸上依然挂着温柔的笑容望向万渊,徐徐道:“泽御说得对,嘴太臭的人,果真是会熏到人的,要好好教训一下才行!” 说罢,他慢慢地转过身来,原本那如春风般和煦的目光,像是乌云遮住了太阳一般,逐渐变得阴冷、锐利起来,宛如两道寒芒,直直地刺向不远处站立着的郐国国君。 即便猜测万渊并不像表面展露出的那般纯洁无瑕,但姬宫湦已经认定了万渊日后会完完全全地属于他。 就算万渊已并非完璧,他也不会介意。只是看着那张绝美的脸庞,便可以让一切负面情绪烟消云散。 毕竟,如此精致漂亮之人,哪怕存在一丢丢的缺点和不足,也足以让人心生怜爱并为之倾倒。 姬宫湦已经在心里面把万渊当成自己的私有物品一样看待了,当然不会允许任何人对它进行反复的诋毁和伤害。 而郐国国君的话简直就是在赤裸裸地打他这个天子的脸! 第117章 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 听到姬宫湦自然而然地称呼“泽御”这两个字的时候,万渊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自己都还没答应呢,这个人怎么就直接喊上了? 不过算了,就姑且当姬宫湦是在与别人说话吧。 与他无关! 万渊看向兮锦霄那张明显带着不悦神色的脸庞,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还不忘给对方来一个可爱的 wink 。 兮锦霄身体微微一顿,随后嘴角缓缓上扬,勾勒出一抹清浅的笑容,如同春雪消融,微风拂面般温柔。 而对上天子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郐国国君心中一惊,登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小心翼翼地觑着天子的表情,试图揣摩那令人费解的眼神。 明明,方才他在言语间刻意羞辱这个男子,甚至羞辱尹国时,王上都没有表现出丝毫责备之意啊。为何此刻,又不高兴了?王上目光中那份狠戾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穿透了脊梁。 “掌嘴!” 随着一声冷冰冰的命令,一名站在旁边的侍从立刻恭恭敬敬地垂着手,迈着细碎的步子朝着呆呆地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的郐国国君走去。 侍从走至郐国国君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将手掌高高地扬起。 “慢着。” 姬鼓见状,脸色一变,急忙喝止了侍从的动作。 他在心里暗暗咒骂着郐国国君,真是个愚蠢又自负的家伙,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懂得察言观色。 不,更确切地说,不是不懂,是他压根看不懂旁人的表情和态度,就像一个傻狍子似的,自顾自地在那里上蹿下跳,成为别人的活靶子。 简直就是人菜、嘴臭、事还多的典范! 不过像这样的人也更好拿捏,只需要从手指缝里稍微露出一点好处来,就能轻轻松松地让人乖乖听话。 虽然有点小心思,但不足为虑。 姬鼓跪坐在那里,小心地向后蛄蛹着自己的屁股,尽量让身体稍稍离面前的矮几远了些。 然后,他一手撑着软席,另一只手则搭在矮几的边缘处,缓缓撑起身子,才慢慢悠悠地摇晃着站起身来。 待稳住身形之后,姬鼓喘了口气,然后朝着姬宫湦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大礼,才开口道:“王上,恕臣斗胆进言。依臣之见,不妨先把此人带出殿外,再对其进行教训惩罚也不迟。万公子心善,怕是看不了这样的场面。” 最为关键之处在于,这里是奉天大殿啊!在如此庄重肃穆之地,当着众人的面,公然掌掴一国国君,暂且不论此举会损天子的威严和声誉,毕竟,天子干过得有损自己威严和声誉的事儿,也不是一件两件了,就说让他这老亲家的脸面今后往哪搁呢? 万*心善*公子:刚刚是谁打的鱼青青,都忘了吗? 姬宫湦听了这番话后,微微颔首表示赞同。说得也是,他这美人儿心软,如果在此处动刑责打,难免会让美人儿心生不忍。 于是他摆了摆手,吩咐道:“带出去吧。” 大殿门口处进来两个红衣甲士,就要上前押着郐国国君。 郐国国君心中不满,想要反抗的话被姬鼓那含着明显警告的眼神压了下去,所有的勇气都像是被一盆冷水浇灭了一般,到嘴边的话也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恨恨地咬了咬牙,语气生硬道:“本君自己会走。” 然后,他气鼓鼓地转过身去,脚步沉重地走出了大殿。每一步都像是泄愤一般,踩得重重的,整个大殿都能感受到他此刻的怒气。 姬宫湦看着郐国国君的背影,不屑地冷哼一声,随即转身,脸上带上了亲昵的笑容,目光落在万渊身上,轻声说道:“泽御啊,随寡人一同上座吧。” 说完,他伸出右臂,似乎想要搂住万渊的腰部,但万渊巧妙地侧身一闪,动作自然流畅,仿佛没有察觉到姬宫湦的举动。 接着,万渊微微一笑,语气随意道:“大殿里有些闷,我出去走走。” “好,寡人让人给泽御带路。”姬宫湦点头表示同意,朝着身旁的一名近侍招了招手,吩咐道:“带君夫人去观赏一下王宫的景致,若是他感到累了,便带君夫人去云光殿歇息。” “诺。”近侍恭敬地应道,然后走到万渊身边,做出了请的手势。 听到这话,高台之上,落座于左侧的那些妃嫔们,一个个的,脸上的表情控制不住地扭曲了起来。 她们原本以为,即便王上对这个男子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按照常理来说,他位分也不会太高。 毕竟,宫廷之中的等级森严。这后宫之中的高位,一后,三夫人以及九嫔,皆为女子。且目前只有九嫔中的一个位置上空缺了出来,而这个位置,各方势力都在盯着,尤其是鲁国,势在必得。 然而,现实却给了她们当头一棒,让她们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太过天真。 王上竟然直接称呼他为“君夫人”,这是在三位夫人之上,又另行设立了一个尊位,其地位仅次于王后啊! 还慷慨地将位于长乐殿旁边的云光殿赐给了这个男人。 这是多大的殊荣啊! 这一幕令在场所有的妃嫔们都恨得咬牙切齿,心中充满了嫉妒和愤恨。要说唯一高兴的人,那便是申王后了。只见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用挑衅的眼神看着褒姒,仿佛在说: 瞧见了吗? 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 褒姒深受天子宠爱,她虽贵为王后,也不得不避其锋芒。这几年来,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歇过,而她则因此遭受了巨大的损失。照此情形发展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她这王后的位置,就该拱手让人了。 如今,终于有人能从褒姒身上分得天子的宠爱了! 若失去了天子的宠爱,区区一个褒姒又算得了什么? 这万渊是个男子,不能孕育子嗣,再怎么得宠也威胁不到她的位置。 申王后的心情愉悦无比,整个人都变得松快起来。她伸出玉手,优雅地端起面前精致的茶盏,微微低头,轻嗅着茶香,不急不缓地小口品着。 这清茶倒是比往日要甘甜许多! 第118章 留下吧。 相比之下,褒姒则显得冷漠而淡然,她静静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地注视着大殿中的一切。她的美丽如同冰雕一般,散发着一种冷艳的气息,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 “等等。” 就在万渊从姬宫湦身边走过的时候,姬宫湦突然伸出手,虚握住了他的手腕,问道:“泽御,这个女人,寡人要如何处置呢?是砍了她给你出出气,还是……” 万渊垂眸,视线落在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上,眯了眯眼,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 他转动手腕,挣脱束缚。目光顺着姬宫湦的指示,望向了几步之外的鱼青青,却见她的眼中充斥着浓郁的愤恨和不甘,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万渊嘴角微勾,扬起一个戏谑的笑,道:“不如,留下吧。” 鱼青青此人,确有几分小聪明,但却过于自以为是,心比天高,永远认不清眼前的局势。 在这个充满权力斗争和心机算计的宫廷里,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地位和利益而拼命挣扎。 就让他看看,像鱼青青这般自命不凡之人,究竟能否凭着她那点可怜的小聪明,迅速成长,在这波云诡谲的环境中谋得一席立足之地。 亦或者说,她一如既往的自以为是,最终沦为后宫这场权力游戏中的又一具香消玉殒的躯壳! 这是机遇,也是惩罚! 多有意思啊! “好。寡人听泽御的。” 姬宫湦朝着万渊的背影,提高声音道。 而面色异常难看的鱼青青被人带了下去。她的脚步显得有些踉跄,那阴鸷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万渊离去的方向,握在手中的丝帕,由于太过用力,已经出现了褶皱。 随着鱼青青的离去,大殿内陷入了一片沉默,众人的目光重新汇聚在已经坐回王座的姬宫湦身上。 只见他朝着内侍随意摆了摆手,大殿内便响起了一阵悠扬婉转的乐声。 原来,是魏国的花使到了,他引着一群美丽的少女翩然而至…… 而感觉自己可能被骗了的姬耀,在万渊离开的那一刻,终于回过神来。 他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内心却控制不住地翻涌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不相信,过往的一切,会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不,兄长才没有骗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是他自己一厢情愿地把兄长当成了尹吉甫的嫡孙,他从未真正去了解过兄长的过去,只是凭借一些表面的迹象就妄下定论。 而兄长,或许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没有将真实身份告诉他罢了。 想到这里,姬耀的心情渐渐平复了一些。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跟着兄长出去,无论如何,那都是他想要娶回府的人,他也想问问兄长…… 月光如水般洒落在白玉石阶上,泛起一层晶莹剔透的光芒。 万渊紧跟随着侍从,在王宫内漫步前行。他目光敏锐地四处扫视着,留意到王宫各处都有严密的守卫,看起来并无异常之处。 刚才在高台上的姜昆,其神情太过于自然,仿佛真的只是单纯前来参加宴会一般,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兮锦霄。 可姜昆其人,阴险善谋,行事胆大,万渊确信,他今晚必定会有所行动,因为这无疑是最佳时机。 王宫盛宴,所有人皆沉醉于欢乐之中,警惕性相对较低。 越是风平浪静之时,越可能隐藏着巨大的危机。 …… 大殿内的兮锦霄坐不住了,他默默地站起身,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大殿,高台之上的姬宫湦瞥见他离开的背影,眼底晦暗不明。 魏国送来的美人儿虽多,但有万渊这样的珠玉在前,其他女子便显得黯然失色,让人提不起丝毫兴趣。 可等魏国进献完了还有虞国,虞国进献结束还会有歌舞……以前的选美宴好像也没有这般冗长吧? 王宫的甬道上,静谧无声,只有微风轻轻拂过,带起阵阵轻微的脚步声。 “兄长!” 万渊停步,转身,看到小跑而来的姬耀,眸光闪烁一下,心底难得的升起了一丝心虚。 姬耀此人,算不得坏,只是与大部分权贵一样,不可跨越的阶级观念早已根深蒂固,使得他根本不会顾及旁人的感受和权利,甚至在某些时候做出残忍无情的行为。 在那些人眼中,普通百姓不过是卑微如蝼蚁一般的存在;而那些如牲畜般的奴隶,则更是命如草芥,生死根本无关紧要。 这种观念,源自于当下所处的社会环境和家族背景。从小接受的教育和耳濡目染,让他们认为自己天生就高人一等,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权力和地位。 如此心高气傲之人,又怎能容忍一个普通平民,任意践踏自己所做出的一切努力和牺牲呢? 就在刚才,在奉天大殿上,他非常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对方那不可忽视的凝视目光。看这样子,恐怕是急匆匆赶过来要兴师问罪的吧! 姬耀大口喘着粗气,略显狼狈地站在万渊跟前,直直地盯着万渊,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气来,但眼眶却逐渐泛红。 万渊见状,只是微微挑起眉毛,不发一言,静静地等待着。 “兄长。” 姬耀的声音中透着两分委屈,他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 万渊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说道:“姬公子,现在再称呼我为兄长恐怕不太合适吧。” 听了这话,姬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失落感。 “从前我喊兄长的时候,你也没跟我说不太合适啊,如今反倒说起这些了。”姬耀抬起头,看着万渊,撇了撇嘴,嘟嘟囔囔的语气中隐隐带上了一丝埋怨:“你本就长我三岁,怎么就不能称兄长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 万渊疑惑不解,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与他身高差不多的小胖子。 这走向是不是有些不对? 看样子,姬耀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那他跟着来是做什么的? 于是,万渊决定暂时保持沉默,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举动。 而姬耀那双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此刻正怒瞪着万渊身边的侍从,仿佛要将对方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那侍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只得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离两人足够远的地方才停下脚步。 姬耀见侍从如此识相,心中略感满意。 他轻抿了一下嘴唇,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了一小步,压低声音对万渊说道:“兄长,你真的打算留在宫中……做君夫人吗?” 第119章 选择我好不好? “嗯?” “君夫人的称谓,如果放在各个诸侯国之中,那么的确是国君的正室妻子,然,这里可是大周的王宫啊,说好听点儿是王后之下第一人,但实际上仍然只是一个侧室而已。 兄长要知道,在天子的后宫之中,美人如云、人数众多,简直就如同那逃难的蚂蚁一般,数不胜数!兄长难道要与那些人争天子施舍的那点儿的恩宠吗?虚无缥缈的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嘭’地一下,就突然烟消云散了……” 一开始说天子的不是时,姬耀心中多少还有些心虚和不安,然而说着说着,他觉得自己说的这些原本就是事实,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越说越起劲。 “嗯。”万渊颇为认同地点头。 见状,姬耀以为有戏,面颊上浮上一道可疑的红晕,一双眼睛也亮晶晶的。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鼓劲儿一般,继续说道:“与其这样,兄长不如选择我,做我的……做我的妻,日后便是虢国名正言顺的君后。我、我发誓这辈子只会娶兄长一人。” 说完之后,他有些紧张地看着万渊,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时间也变得格外漫长。 万渊的表情逐渐皲裂,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一言难尽地开口道:“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 言下之意,他并不是对方所喜欢或者追求的那种有权有势之人! “我不介意!”姬耀伸手扯住万渊衣袖一角,急切地反驳道:“兄长不知道,我如今最喜欢的便是普通平民了。那些权贵子弟有什么好?个个儿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凭借着家族的势力在外面嚣张跋扈,不可一世,我最讨厌那种人了!” “……” 睁着眼说瞎话? 前两日他可是亲眼瞧见,姬耀因为着急赶路,将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撞在地。当时的姬耀,不仅没有丝毫愧疚之意,反而随手扔给对方一串天然海贝,并恶狠狠地嘲讽道:“穷鬼,早看出来你想碰瓷了!本公子今天有事,懒得跟你计较,否则定要你好看。” 虽然老人抱着那串海贝欣喜若狂,但是…… 嗯……跟他此时大言不惭说得话,只能说是完全不沾边。 万渊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道:“姬公子厚爱。但我既已入宫,便不作他想。”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姬耀见状,连忙跟了上去,语速略显急促道:“兄长,兄长,只要兄长点个头,我会带兄长离开这里。” “我一定会对你好!” “兄长肯定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这座深宫里吧?” “还有……他在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尝过男女之事了!这些年,更是和无数的男男女女发生过关系,多乱!而我、我不一样,我活了十九年,以前甚至连男人女人的手都没牵过,我……我还是个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姬耀仿佛是有些骄傲,声音不自觉便大了一些,引得侍从那奇怪的目光频频瞥向他,但他却丝毫不在乎,接着央道:“所以,兄长选择我好不好?” 听他说到这里,万渊的心中划过一阵无奈,脚步也不得不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身去,面色复杂地看向姬耀。 原本不想将话说得太过直白,毕竟这段时间以来,姬耀可以说是对他言听计从。这些他都看在眼里,实在不愿到最后关头,还要于言语间伤害两人之间不曾点破的那点儿体面。 可姬耀却太过执着,甚至说出要带他离开王宫这样的话来。 姬耀的父亲姬鼓虽然势大,但却是依附于天子的。尽管惯于投机取巧、敛财聚富,但对于天子的忠诚却是毋庸置疑的。 正因为如此,姬宫湦才会如此放心的任用姬鼓。 是以,姬鼓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为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去冒犯天子! 现在看来,此时若不把事情说清楚,以后只会无端增加他与姬耀的困扰。 甬道里,一阵儿萧瑟的秋风扫过,带来些许凉意和寂静。 姬耀心中忐忑,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姬公子,我愿视你为友,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温润的声音传来,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剑,一下一下刺进姬耀的心脏,让那颗剧烈跳动的心,一点一点凉了下来。 好像自打初见开始,那双漂亮的眼眸中就从未映出过他的身影。 姬耀呆呆地站在原地,指甲深深地刺进了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眼前的夜色也逐渐模糊起来…… 等回过神来,眼前已经没有了那个人的影子。 姬耀抬手,手背随意蹭了蹭微痒的脸颊,却感觉到一阵儿湿意。他看着手背上的晶莹,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心中满是失落和自嘲。 不是早就知道不会有结果了吗?只是自己一直不肯面对现实,对兄长……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终究,还是痴心妄想了吗! …… 转角处,万渊的眼神突然一亮,方才还有些压抑的情绪一扫而光。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着自己走来,正是出来寻他的兮锦霄。 “阿锦。”万渊轻声呼唤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向着兮锦霄迎了上去。 兮锦霄的唇角微微上扬,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愉悦,那双望向万渊的凤眸里满是柔情蜜意。 他慢慢张开双臂,毫不犹豫地将眼前之人紧紧拥进怀中,仿佛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守在一旁的侍从人已经麻了,心情犹如随风飘浮的落叶一般,起起落落。王上派他来本就有让他做眼线的意思,但他没想到会遇到如此复杂的局面。 这个君夫人……的魅力真是不容小觑啊,他刚刚目睹了姬耀大公子的表白失败之路,这就又撞到了尹国大宗来宣誓主权。 已经秋天了啊,可天子的头上,那青油油的植物生长起来那是一茬接着一茬,让他感到应接不暇,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他在心里纠结着是否要实话实说。算了,他知道的太多了。如果他如实禀告,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而君夫人他们三人或许不会有事,但他自己却可能会因此丧命。 在这王宫里,有时候保持沉默才是明智之举,该当瞎子的时候就要当自己是个瞎子,该做哑巴的时候就当自己是个哑巴! 第120章 我是褒姒。 毕竟,能够好好地活着才是最要紧的啊! 于是乎,侍从就像是一团噤声的黑影一般静静地缩在那里,微微低垂着头颅,眼眸也不敢随意抬起,只专注着脚下的方寸之地,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同一时刻的奉天殿内,褒姒那淡漠的视线好似不经意间轻轻掠过了位于高台右侧的姜昆,两人的目光交错的瞬间,她冷冷地瞥过眼眸,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冷哼声。 她缓缓抬手,伸向摆在面前矮几上的那只精致的青瓷茶盏。然而,就在手指触碰到茶盏边缘的一刹那,只见茶盏突然倾斜,伴随着杯与盘清脆的碰撞声,一盏茶如瀑般倾洒在了她的身上,浸透了绛紫色深衣。 她好似被吓到了似的怔愣着,任由水滴顺着衣服的纹理流淌,将深衣原本的颜色染得更加深沉。 姬宫湦坐于大殿之上,无聊地看着大殿中央那些千篇一律、毫无新意的女子,心中本来就有些烦躁。又被这突兀碰撞的声响惊散了脑海中刚刚聚起的美人儿身影,他眉头紧蹙,带着几分不满和恼怒,不悦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当看清眼前的情景时,他脸上的表情迅速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柔关怀之色:“姒儿,还好吗?可是烫着了?” 褒姒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轻轻摇摇头,然后站起身来,向着姬宫湦行了一礼,如山泉流动般清冷的声音中含了一丝柔和,道:“妾无碍,只是不小心打湿了衣裳,恐失了礼数。妾先行告退。” 姬宫湦点了点头,不忘叮嘱道:“快去快去,别着凉了。” 褒姒转身从后殿离去。没过多久,姜昆仰头饮尽爵中清酒,悄悄起身,也离开了大殿。 夜幕沉沉,唯有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大地上,给周围带来一丝微弱的光亮。墙下的杂草丛中偶尔传来两声虫鸣,仿佛在诉说着此处的寂寥。 前方引路的侍女身姿挺拔,步伐稳健,碎步行走间透露出一股沉稳之气。 随着周遭环境越来越偏,万渊和兮锦霄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他们知道,今晚的重头戏即将上演。 兮锦霄紧紧握住万渊的手,一同沐浴在月色之下,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就在不久之前,这位侍女寻来,告知他们,天子有令,召那位近侍返回奉天殿侍奉,接下来将由她继续引领君夫人观赏王宫。 临时换人原本也是合情合理之事,但这位侍女的表现却让人不禁心生疑虑。面对牵手而行的二人,她竟然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讶或异样的神色,脸上的表情异常平静,仿佛对此毫不在意。 相比之下,那位已跟随了好一会儿的近侍,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难以言喻,他眼角的余光时不时就要瞥向两人紧握着的手。 这种微妙的反应引起了万渊和兮锦霄的警觉,他们开始暗自观察这位侍女的一举一动。 果然不出所料,她似乎是有意将两人引领到僻静之处。 又绕过一座宫殿后,只见月色之下隐约可见一个身着烟青色华服的美丽背影,一对儿银白色的扇形骨簪巧妙地挽起两层松散的发髻,髻下那如丝般柔滑的墨发直直地垂落至腰间。 侍女加快步伐走上前去,对着那道身影躬身行礼,并毕恭毕敬地道了声“夫人”,然后静静地站在一旁垂手而立。 那道身影慢慢转过身来,目光投向万渊和兮锦霄,那双冰眸之中俱是冷漠高傲,冰冷而绝美脸庞彰显出了她的身份,此人正是褒姒。 万渊和兮锦霄也随即停下脚步,原本以为会在此处见到姜昆,却未曾料到竟然是她——那个曾在狐偃房间出现过的女子。 沉默蔓延,谁都没有说话,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褒姒开口打破了这片沉寂,她的声音冰冷又随意:“重新介绍一下,我名褒姒。” 万渊眉梢微动,尽管在大殿上就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但当真正听到褒姒亲口说出时,他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对方一会儿。 眼前的女子,冰冷艳丽,仿佛是才从冰山中走出一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寒冷气息。 这种寒冷并非表面上的冷漠,而是深入骨髓的冷冽,让人望而生畏,然而,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之间,却又散发出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魅力,引得无数人为其倾倒,前赴后继。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却沦为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红颜祸水! 当瞥见万渊那副饶有兴味的模样时,兮锦霄立刻不着痕迹地移动脚步,站在了万渊身前,挡住了他望过去的视线。 褒姒见状,微微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道:“两位,似乎对此并不感到惊讶?” 兮锦霄冷笑一声,“你是谁,与我们又有何关系?” 他对眼前这个女人并无太多好感。 褒姒则深深地望了他们两人一眼,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捉摸的情绪。 无尽的黑暗之中,一道神秘而微弱的光芒闪烁着,逐渐汇聚成一滴晶莹剔透的精血。 此刻,这滴精血正以惊人的速度穿越重重黑暗,宛如一颗飞逝的流星,径直朝着万渊和兮锦霄所处的方位疾驰而去。 兮锦霄突然间用力地推开了他身旁的万渊,那隐藏着黑色纹路的淡蓝色光圈像一道闪电一样迅速从兮锦霄的脚下盘旋而上。 万渊惊讶地回过头来,当他看到眼前这惊人的景象时,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惊慌。他匆忙转过身去想要冲进光圈,但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进入其中。 随着光圈的不断上升,它散发出一种神秘而强大的力量,仿佛将周围的空间都扭曲了起来。 光圈的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兮锦霄的身影渐渐被光芒所淹没,变得模糊不清,仿佛与光圈融为一体。 “阿锦,阿锦,你怎么样了啊?你快回答我!” 万渊心急如焚,他用自己的身体疯狂地撞击着眼前那道看似脆弱却无比坚固的屏障,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第121章 山桑弓,箕木袋,灭亡周国的祸害 然而,光圈内始终没有传来一丝一毫的回应,万渊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让他无法呼吸,绝望和无助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将他淹没。 眼前的光圈,应当是某种阵法所形成的! 然而,他对此一窍不通,在末法时代,他习惯于依靠智慧、武力和科技来解决问题,可这种存在于传说中的阵法却是他从未接触过的领域。 以往那些令他自豪不已的武力值,在此刻似乎变得微不足道。面对能够借助自然之力的术法,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试图撼动大树的蚍蜉般渺小无力。 尽管内心充满了困惑和不安,但他知道此刻必须保持冷静,才有可能帮到兮锦霄。他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突然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褒姒,她的身影似乎正在悄悄地隐入夜色之中。 万渊的眼神瞬间锐利,身形如闪电般掠了过去,眨眼间便出现在褒姒面前。 他伸出一只手,如同铁钳一般死死扣着褒姒的脖颈,毫不费力地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万渊的脸上弥漫着一股戾气,原本琥珀色的眼眸此刻深沉得宛如无底深渊,其中酝酿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嗜杀之意。 他那修长而有力的手指不断收紧,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强势的不容拒绝,“说,这阵法该如何破解?” “咳咳……” 褒姒的眼神中满是震惊,脸色逐渐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拼命地挣扎着,试图用双手掰开他那纹丝不动的手指,渴望能够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根据姜昆所说,他要除掉的这个半妖,身旁一直有个实力强大的修士陪伴左右。当在大殿之上见到万渊的那一刻,尽管并未察觉到他身上丝毫的灵气波动,褒姒心中还是认定了万渊就是那位修士无疑。 她方才已是处于全身戒备的状态,可始料未及的是,自己甚至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已经沦为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这一点,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即便是姜昆,恐怕也难以做到如此地步。 这王宫里禁制,好似对万渊这个人没有半分影响! 两日前,姜昆突然出现在瑶光殿中,仍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威胁着她,要求她在朝觐之夜把尹吉甫的嫡长孙——那个半妖引入所谓的引雷炼妖阵里。 那时,她便猜到了那天在尹府一招轻松击退她的那个人的身份。 同为半妖,同为这世间所不容,再加上狐偃……她其实并不想伤害兮锦霄。可她只是一只区区不过百年的半妖而已,做与不做根本由不得自己。 曾经,她也遭遇过最为残酷的追杀,这些追杀者既有修士,也有那些普通人类。甚至有一次,她差点就被活活烧死了!就在那个生死攸关的时刻,一只千年的蛇妖碰巧经过,顺手救了她一命,并传授给她一门能够隐匿妖气的功法。 正因为如此,她才得以在这个污浊不堪的世界里觅得一片宁静之地。 尽管他们相处的时间不过短短片刻,但她却永远记得他。 他的容貌生得俊美,既像妖又似仙,尤其是那双淡漠的狐狸眼,更是令人难以忘怀。 那是自捡到她的双亲去世后的十余年来,她得到的第一份善意。 她的生父不详,生母原本是周厉王在位时期王宫里的一名小宫女。 于共和八年,无媒无婚生下她之后,仅仅用宫女的衣裳随意裹了一下,就把她遗弃在了乱葬岗。 养父母经商归国途中,捡到了如猫儿幼崽般嗷嗷待哺的她,将她带回了褒国,视如己出。给予了她无尽的关爱和呵护,并为她取名为褒姒。 然而,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在褒姒七岁那年,正是她的养父母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时候。却不知从何处悄然兴起了一句可怕的流言:\"山桑弓,箕木袋,灭亡周国的祸害。\" 彼时,大周在位的是刚刚上位的周宣王,他听到这句童谣后,心中十分不安,认为这是上天发出的警示,必须要采取行动,才能让大周王朝避免被颠覆的命运。 于是,周宣王派出了一批精锐死侍,到处屠杀那些专做山桑弓和箕木箭袋生意的商人。 不幸的是,褒姒的养父养母正是制作山桑弓和箕木箭袋的商人之一。 养父母将她藏进了水缸里,她才得以逃过一劫。等她终于鼓起勇气从水缸中爬出来时,眼前只剩下一片狼藉和满地刺目的鲜红。 寒风凛冽,褒姒湿透了的衣衫贴在身上,让她忍不住瑟瑟发抖,但更让她感到冰冷的,是内心深处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无法接受如此残忍的现实,内心深处被无尽的痛苦所侵蚀,仿佛置身于一场可怕的噩梦之中。 强烈的痛苦犹如汹涌澎湃的海浪,不断冲击着她脆弱的心灵防线,刺激得她的身体开始发生惊人的异变。 她那原本漆黑如墨的眼球,像是被一股神秘力量所牵引,逐渐向外扩散开来。眼黑部分渐渐化为缕缕细微的黑丝,如烟雾般缭绕,迅速将眼白淹没并分割成无数小块。这些黑丝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奇异而令人瞩目的图案,宛如深邃夜空中闪烁的繁星点点。 与此同时,在她的身后,一条长长的尾巴悄然生长出来,垂在地上。这条尾巴覆盖着一层坚硬如刺的鳞片,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她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莫名其妙地沦为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在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日子里,她的身体开始出现了一些奇异的变化,这些变化越来越明显,让她感到十分困惑和恐惧。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终于惊愕地意识到,原来自己竟然是一只蜥蜴半妖!这个事实令她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之中,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自己,也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下去…… 她痛苦过,也挣扎过,却从未有过伤害他人的念头。 在深山之中,她甚至拯救了一个险些葬身狼腹的村民。然而,这个村民却没有丝毫感激之情,反而煽动周围的村民上山捕捉她,并将她捆绑在架子上,叫嚣着要烧死她这个怪物! 第122章 到底是何方神圣? 在那一刻,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所有的重担都从身上卸下。她不再是那个被众人憎恶的半妖,而只是养父母眼中乖巧可爱的女儿啊! 她也曾努力地想要回归融入人类社会,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接纳和认可。但无论她怎样努力,人们对她的偏见和恐惧始终无法消除。每一次面对异样的目光和恶意的对待,她的心都会隐隐作痛。 而这一次,当火焰燃起的瞬间,她突然意识到,或许死亡才是她真正的解脱。 她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降临,心中不再怨恨。她终于可以摆脱这个世界带给她的痛苦和困扰,尽管生命即将终结,但她的灵魂将获得自由。 随着火势越来越大,她的身体逐渐被熊熊烈火吞噬。在最后一刻,她用尽全力抬起头,望向远方的天空,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已决心赴死时,却被救了下来! 那蛇妖离开前,淡漠地看着她,留下一句话:“当你坦然接受了自己的一切,才会遇到那些能够接受你的人。” 从前,她只觉得这话简直就是个笑话。那副丑陋的半妖模样,连她自己都不忍直视,又怎么会有人能够接受呢? 直到命运让她遇见了狐偃,那个目光总是追随着她的男人,无论她走到哪里,他的眼神都不曾离开过。即使后来知道了她的半妖形态,他的爱意也没有丝毫减少。 然而,那份热烈,却被她亲手毁掉了。 可是能怎么办呢? 既然侥幸活了下来,她就必须要复仇啊!一定要替养父母报这血海深仇啊! 当年,周宣王仅仅因为听信了一句莫须有的谣言,便残忍地杀害了她的养父母,此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她又岂能善罢甘休? 她偏要继续做山桑弓和箕木箭袋的生意,成为那个令大周覆灭之人! 为此,她甘愿付出一切代价,哪怕是舍弃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阻挡她的复仇之路! 二十多年来,褒国在她的掌控之下逐渐强大起来,国家昌盛,百姓安定,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和美好。然而,这表面的安宁却是她精心策划的结果——她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向大周发起攻击。 姬宫湦继位后,任用奸佞,祸乱朝纲,且这时候天灾不断,都城镐京发生地动,泾、渭、洛三条河川枯竭,岐山周边纷纷崩塌。 就连国柱尹吉甫也被遣回了自己的封地…… 四年前,褒姒觉得自己等待已久的时机终于到来了,她让人四处散播 “天子无道,上天示警,气数将尽,大厦将倾!”这样的流言,并成功地挑起了褒国与大周之间的战争。 但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即便大周已经失去了一部分民心,褒国还是无法战胜大周这个庞然大物。 大周王朝,二百多年积蓄的底蕴还在! 既然强攻不行,那就只能智取。她深知,要想从根本上瓦解大周的威势,就必须深入到大周内部,而成为姬宫湦的宠妃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她将计就计,将自己送入了王宫,成为了姬宫湦众多后宫佳丽之一,并成功地为他诞下一子姬伯服。 其实,她原本并不想冒险生下这个孩子的,毕竟之前救她性命的那条蛇妖也曾告诫过她,一旦经历怀孕分娩的过程,隐藏妖气的功法效果将会大打折扣。 可她别无选择,她迫切需要这个孩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同时,她心里也很清楚,姬宫湦同样需要这个孩子来牵制住申侯。 这个孩子,将会成为导致大周礼乐崩坏的重要棋子! 果不其然,自从生完孩子以后,她身上的妖气变得越来越难以压制。因此,她几乎不再踏出瑶光殿,但即便如此,还是被姜昆觉察到了异常。 好在两人达成了协议,姜昆帮她重新镇压妖气,而她则成为姜昆在宫廷里的眼线以及大周国师权力的助力者。 对于姜昆这样的人来说,眼里只有他自己和姜家的利益,至于大周的未来走向如何,他根本毫不关心。 既然如此,那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不仅如此,她甚至可以巧妙地借助姜昆之手挑起一些诸侯国之间的争端。 “咳咳……” 褒姒的嘴唇开始泛白,呼吸变得极为微弱,仿佛随时都会停止一般。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每一次颤抖都让人感受到来自死亡的威胁。 大仇未报,她还不能死,至少不能就这样死去。 她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回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阵法名为引雷炼妖阵。” 万渊的眼神冷酷无比,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减轻,紧紧扼着褒姒的脖颈。 就在这时,黑暗之中,突然传来一阵“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随着脚步声逐渐接近,一张略显苍白的脸孔显现出来。 “姜昆!” 看到来人,万渊的眼中涌出浓烈的杀意,他猛地甩开褒姒,身形一闪,裹挟着凌厉的掌风,朝着姜昆扑了过去。 褒姒的后背重重地撞击在坚硬的墙壁上,顿时疼得她头晕目眩。她的身体无力地滑落下来,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剧烈的咳嗽让她的胸口犹如被撕裂一般疼痛。 姜昆因自身实力受到王宫禁制的压制,不得不躲藏在暗处,小心翼翼地观察,待到确认阵法已经启动,半妖绝对不可能再出现后,他才光明正大地露出身影来。 然而,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他根本不是万渊的对手。 此时此刻,姜昆正处于单方面被虐打的状态之中,只能勉强护着自己那张脸不被波及。 他甚至都记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少年未曾遭受过这般屈辱了!而上一回出现这种情形的时候,还是他与那只可恨的半妖竞争姜家家主之位的时候! 王宫之中的这些禁制,为何会对眼前此人丝毫不起作用呢? 这个万渊,到底是何方神圣? 姜昆心中恼怒异常,当下便随手施展出了一张防护符,以此将万渊隔开,同时也给了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 第123章 他要活着! 姜昆一边揉着已经又疼又麻的手腕,一边自以为真诚地劝说着:“万公子,不,现在或许应该称呼君夫人了。你我一样,皆为修士,怎可自降身份,与那些低贱的半妖厮混在一块儿?依老夫看,君夫人不若就此弃暗投明,凭借你这一身修为,降妖除怪,为我大周王朝效犬马之劳,岂不更凸显自身价值?” 还好他为了确保今日的除妖计划万无一失,特意带了些许有利的符篆以防万一。 要知道,在当今天下,符师几乎已经绝迹,姜家现存的符篆更是异常珍贵,用一张就会少一张。 好在效果还是不错的! 听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万渊的攻势愈发凌厉,嗤笑地讽刺道:“凭你,也配说这些?” 紧接着“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那原本坚固无比的防护罩竟然在这一瞬间直接碎裂开来!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姜昆毫不犹豫地再次为自己贴上了一张速度符。 速度符让姜昆化作一道残影,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万渊发起的攻击。然而,还没等他喘口气,万渊如鬼魅般的身影已然再度袭来。 …… 万渊的战力原本就处于妖魅的实力范围附近,与修士的元婴境界旗鼓相当,可以说是与姜昆本身的实力不相上下。 可惜此刻,姜昆的实力遭受到王宫禁制的压制,能施展出的力量甚至不足原本的三成,而万渊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倘若不是有符篆拖延时间,万渊完全可以轻松击败姜昆,将其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 而此时,置身于引雷炼妖阵中的兮锦霄,多了几分狼狈,当然了,他已经承受了六道天雷的轰击。 他踏入这座阵法的一瞬间,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狂风便骤然刮起,紧接着便是电闪雷鸣,裹挟着骇人声势的天雷锁定了他所在的方位。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地方仿佛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降下的这一道道天雷似乎与妖仙晋升为妖王时所经历的雷劫颇为相似,但却又存在着一些明显的差异。 阵中的天雷异常凶猛凌厉,让人难以抵御。尽管兮锦霄自身原有的实力已经无限接近于妖王级别,但面对这一道道越发凶狠的天雷,他依然感到吃力无比。 每一道天雷都犹如一把利刃,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竭力摧残着他的皮肉、筋骨甚至是经脉,这让兮锦霄明白,这阵法中的晋升雷劫,目的并非是助他脱胎换骨,而是欲将他置于死地。 呵!还有三道天雷! 他仰头望向半空中那片汹涌澎湃、墨云翻滚的雷云,伴随着阵阵震耳欲聋的霹雳啪啦声,仿佛整个天地都在颤抖。 兮锦霄并没有被这恐怖的景象所吓倒,心中反而涌起一股强烈的期待,他觉得他应当是能挺过去的。 毕竟 这些日子,他已经触摸到了妖王的境界边缘,这也许是他突破瓶颈所需的关键契机。只要能够顶住这最后的三道天雷,他相信自己必将成功晋升为强大的妖王! 为了对付他,姜昆可真是煞费苦心,布置出如此精妙绝伦的阵法,竟然能够自成一界,遮蔽天机,引来九天之上的雷霆之力,看来誓要斩杀他这个半妖了! 又熬过了两道天雷,那雷霆之声,如同山崩地裂一般,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彻底毁灭!兮锦霄整个人变得无比狼狈,身上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痕,每一道伤痕上还闪烁着微弱的电流,刺痛着他的神经,令他几乎要昏厥过去。 可他不能晕过去,他怎么能让姜昆这个卑鄙小人如愿以偿呢? 更何况,他也舍不得死,他还有着放不下的牵挂——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万渊的身影。 他的阿渊还在等着他呢! 他的阿渊一定很担心他吧。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要活着! 兮锦霄心中想着万渊,用尽全力睁开眼睛,他口中喷出一股鲜血,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抬起头,凝视着那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降下的天雷。他艰难地支撑起身子,坐下开始调整呼吸,争分夺秒地恢复自己的体力。 此时的兮锦霄,全身上下都覆盖着一层坚硬的金色羽毛,全身散发出一种无与伦比的强大气息,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他而变得凝重起来。 随着最后一道天雷的降临,其中蕴含的毁灭性能量足以惊天动地,就连阵法之外的波纹也随之晃动不止。 万渊的心也跟着颤抖起来,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 他将姜昆狠狠地按在地上,有力的膝盖死死抵住姜昆的胸口,让其动弹不得。同时,他手中紧握着那把由能量幻化的锋利无比的弯匕,横向架在姜昆的脖颈大动脉处,散发出令人胆寒的寒光。 万渊的眼神狠戾,咬牙切齿道:“最后再说一遍,破开这阵法!” 姜昆抖了抖肿胀得如同猪头般的脸,想要扯出一点得意的笑容,“嘶!”却不小心扯到了嘴角的伤口,他的脸色瞬间阴了下来,语气带了些挑衅:“我刚才也说了,这个阵法一旦启动,就没办法停止,就算是老夫,老夫也无能为力。” “既然如此,你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万渊冷笑,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压了下去,冰冷的刃尖瞬间切入了姜昆的脖颈皮肤,顿时鲜血如泉涌般流淌而出。 姜昆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剧痛,脸色变得苍白如纸,急忙出声阻止,“等等,等等!” 他本以为以他姜家家主、大周国师的身份,万渊绝对不敢对自己痛下杀手,但现在,经历了眼前这个情况,如果自己不能想办法自救的话,今天恐怕真的就要栽在这里了。 就在刚才,他出言要褒姒出手相助,但是那个女人,只是用无比冷漠的眼神鄙夷了他一眼,并没有任何想要动手帮忙的意思。 这些个半妖果然都是些怪物,冷心冷肺,根本没有一丝丝人性和感恩的心,亏得他这些年来一直暗中帮着她压制妖气! 突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不远处默默观望的姜池。 第124章 他的眼皮有些沉了! “咳咳……姜池,你还傻愣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点过来,杀了他!” 万渊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地抬起头来,掀起眼皮凉凉地望向姜池。那双眼眸中翻涌着的嗜血之色,让姜池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姜昆这老王八蛋是让他上赶着送人头呢啊!以姜昆八十多年的经验都打不过的人,难道还想着指望他呢? 其实,姜池早就站在原地看戏看了好久了,心里也一直在啧啧感叹着。他看着姜昆被打得像一条死狗一样,心里别提有多解气了!瞧那一拳接着一拳的力度,估计姜昆的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了吧。 要不趁此机会直接把他给废掉算了…… 正当姜池刚要抬脚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传来一阵凉意。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千霜剑不知何时竟然横在了自己修长的脖颈上,而剑柄则紧紧握在代菲的手中。 姜池偏头,眼神轻轻地瞥向身旁的人,垂眸轻轻勾了一下唇角,接着又将视线投向了姜昆,无奈地摊了摊手。 姜昆不禁一噎,垂眸感受着已经刺入脖颈的匕首,只要再往里推进一点点,他就要去和阎王爷见面了。 “我破!” 姜昆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此刻不能强硬对抗,因为眼前这个人真的会杀了他。而且如果他死了,这引雷炼妖阵也同样会被破掉。 本来,这个阵法一旦启动,就无法通过人力来停止,只有等到阵内没有任何活物气息存在时,它才会逐渐恢复平静。 然而,姜昆并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事物,所以他将自己的一丝神魂融入到阵眼之中,以便能够控制阵法。他可不想重蹈他父亲的覆辙,白白死在自己所创造的阵法里。 他闭了闭眼,心中暗自思忖着,这么长的时间,足够降下一轮天雷的。那可是晋升妖王所要承受的雷劫之威,非同小可,以那半妖的实力,即便现下没死,恐怕也是出气得多,进气得少了! 想到此处,他的心神微微一动,颤抖着缓缓抬手,将一簇蓝色光芒送入光圈之中。随着这簇蓝光的注入,原本的黑色纹路如潮水般迅速退却,光圈彻底被淡蓝色所覆盖,旋转的速度也渐渐减缓下来。 兮锦霄艰难地扛过了第九道天雷,原本闪耀着金色光芒的羽毛此刻也黯淡无光,逐渐褪去,其下的皮肤更是如蛛网般皲裂开来,鲜血从中渗出,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他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和积蕴的强大实力,成功借助九道天雷之力晋入了妖王境界,但此时的他已是强弩之末,体内的妖力与灵力几乎被消耗殆尽,嘴角不断溢出丝丝鲜血。 按常理来说,九道天雷过后,半空中的云雷就应该逐渐消散了。然后,根据渡劫者的能力,会降下蕴含着灵气的和风细雨,滋润渡劫者枯竭的灵海,修复他们被劈伤烧焦的皮肤…… 然而,在这诡异的阵法之中,一切都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兮锦霄无力地躺在泥堆里,仰望着头顶那片虽然缓和了一些但仍在翻滚的雷云。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这雷劫似乎并没有要停止的迹象,反而像是刚刚入阵时,那第一道天雷降下的前奏。 换句话说,这无尽的雷劫将会循环往复,一道接着一道,永不停歇,直至进入阵中的人彻底灰飞烟灭。 绝境啊! 想简单了啊,原以为这阵法中的天雷于他来说是难得的机遇!他想着等自己晋升成为妖王后,就可以有更多的把握去寻找阵眼并成功破阵。没想到啊,希望过后是绝望,现实却给了他沉重的一击,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去寻找那一丝生机。 兮锦霄不禁苦笑出声,笑自己的自负,也笑此刻的无奈。 此时的他,真的没有丝毫力气了,还能保持着清醒,已然是拼尽了所有的精神力了。 阿渊…… 就在雷云凝聚力量,准备再次降下第一道恐怖天雷的时候,兮锦霄眼前的景象突然发生了变化,漆黑的夜空点缀着几颗微弱闪烁的星点,仿佛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然而,身体上传来的阵阵剧痛却无情地提醒着他,这绝非幻觉所能带来的感受。 他的眼皮有些沉了! …… 当阵法消失的瞬间,眼前的景象,让万渊的心猛地一紧,几乎无法呼吸,只见兮锦霄宛如血人一般,静静地躺在青砖路面上,生死不明。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兮锦霄,本能地立刻起身冲过去查看他的情况,但脚步却在中突然停住。 现在还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万渊咬了咬牙,转身回去,迅速伸出手,揪着姜昆的衣领,毫不留情地将其拖向兮锦霄所在的位置。 姜昆的身体在地面上摩擦出“哧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只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鲜艳血痕。 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防止姜昆再次施展那诡异的阵法,将他们重新困入其中。 万渊粗鲁地将姜昆扔在自己的脚边,然后单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兮锦霄抱进怀中,仔细地检查着他身上的伤。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生怕会弄疼怀中的人儿。 “阿锦,阿锦,你怎么样?”万渊轻声呼唤着,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伴随着这阵熟悉而急切的呼唤声,兮锦霄的眼皮微微颤了颤,随后缓缓睁开,眼珠也随之微微转动了一下,努力聚焦视线,终于看清了身旁一脸焦急、眼眶泛红的万渊。 阿渊…… 他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恍若隔世一般。 阵法破了? 他这是出来了吗? 他的阿渊急坏了吧! “咳咳……阿渊……咳咳……”看着万渊眼中噙着的泪水,兮锦霄强忍着身上的剧痛,抬手轻轻抚上万渊的脸颊,露出一抹微笑,温柔地安慰道:“阿渊别怕,我没事,只是皮外伤,一会儿就愈合了。” 然而,这话并没有安慰到万渊。 看着兮锦霄那苍白如纸的脸色以及满身的伤痕,万渊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滴落下来。 第125章 你最好做到。 “真的?”万渊的声音带了些哽咽,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不安。 兮锦霄笑着点了点头,“真的。阿渊乖,不哭。” …… 站在不远处的姜池,眼神闪了闪,然后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将压在脖颈上的千霜剑推开了一些,沉声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既然已经出手,便不能让姜昆再有任何翻身的机会!我去废了他!” 代菲默默地盯着姜池看了一会儿,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和不解,但她的动作却没有丝毫犹豫。只见她手腕一转,迅速收起了那把闪烁着寒光的千霜剑,并准确无误地将其插进了姜池别在腰侧的剑鞘中。 随后,代菲毫不犹豫地迈步向前,径直朝着姜昆走去。难得见到兮锦霄这副惨兮兮的虚弱模样,不由轻啧了一声。 走到姜昆面前后,代菲缓缓蹲下身子,右手开始汇聚起一团耀眼的银色光芒。紧接着,快速而精准地朝着他的腹部丹田处拍去。 “你要干什么?疯了不成?”姜昆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脸色苍白,后背摩擦着地面,拼命向后挪动身体,试图躲避代菲的攻击。 与此同时,他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姜池,焦急地喊道“姜池,姜池,快拦住你的侍女!”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晚了。随着代菲手掌的落下,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姜昆的丹田瞬间碎裂,鲜血如泉涌般从他口中喷出。 随着姜昆的丹田碎裂,夜空中闪烁着的星点好似更亮了,仿佛有一层浅浅的结界缓缓退去,最终完全消失。 姜昆瞪大了双眼,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双手紧紧捂住腹部,似乎无法接受自己就这样变成一个废人的事实。 当年受到那半妖的临死反扑,他的身体可谓是遭受重创,伤到了根基,修为增长变得极为缓慢,而且到元婴之后便再也无法精进,甚至还隐隐有倒退的趋势。 他费尽心思,千方百计地寻找方法,以蛇妖精血为引,并使用各种珍贵稀有的药材来维持自己身体的生机,以此来稳定自身的修为。 这就没了?所有的努力白费了? 汲汲营营了一辈子,最终却落得一场空? 他又怎能甘心! “啊!我杀了你!”姜昆声嘶力竭地怒吼着,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一般扑向代菲,脸上充满了疯狂的怨恨和绝望。 代菲还蹲在原地,带着一丝恶作剧的神情看着姜池,那挑衅的眼神似乎在说:“看,我按照你说的把他给废了!” 姜池失笑,怎么就不信他呢? 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废掉姜昆这个老家伙,绝对没有半点要救他的意思。 当他瞥见姜昆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庞时,脸色骤然一变,身形一闪,迅速飞身过去,飞起一脚将姜昆狠狠地踹向墙角,同时顺手丢给万渊一个小瓷瓶,说道:“这里面装的是回原丹,对于修士恢复伤势大有裨益!” 以姜池和代菲的身份,根本没有资格进入大殿。因此,他们对不久前在奉天殿内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直到现在,姜池仍然天真地认为,万渊才是那个传说中的半妖,而兮锦霄依旧是半妖身边的忠犬修士。 万渊并未直接将这所谓的回元丹给喂兮锦霄,而是轻轻捏着瓷瓶,审视的目光落在姜池身上,问道:“妖呢?” “妖?”姜池挑眉,以为万渊是不相信他,想要亲自验证一番。对此,他无所谓地回道:“自然是异曲同工。” 闻言,万渊点了点头,咬开瓶塞,从瓶中倒出两粒丹药置于掌心,然后慢慢移动到兮锦霄的鼻子下方,见兮锦霄点头,他这才放下心来,将丹药塞进兮锦霄嘴中。 片刻后,万渊看着怀中的人脸色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见到这一幕,姜池不禁抽搐了一下嘴角。虽然是他想多了,但这行为也差不了多少,总之就是不信任他。唉!好人难做啊! 他走向墙角,视线落在趴在地上、模样狼狈不堪的姜昆身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啧了两声,接着伸手提起姜昆后脖颈处的衣领,语气随意道:“如果你们不介意地话,这个废物我就带走了。” 姜昆将兮锦霄害成这副模样,万渊恨不得一寸一寸敲碎他的骨头,又怎能轻易放过这个可恶之人呢?他抬起头,目光冷冽地看向姜池,一言不发。 姜池抿了抿唇,冷笑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有好下场的。他杀了我的父母,此仇不共戴天!我要让他亲自到他们坟前,跪地忏悔,让他为自己所犯下的罪孽付出应有的代价!” 万渊猛地转过头去,目光幽暗地望向甬道的尽头,仿佛要穿透黑暗看清远处脚步声的主人。 他的双眼微微眯起,有人来了! 接着,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姜池,语气带着一丝威胁和警告:“你最好做到。” 姜池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他的目光移向守护在万渊身旁的代菲,默默地拽住姜昆,迅速地融入了夜色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万渊扶着兮锦霄站起来,转头望向身侧的代菲,轻声说道:“小菲,你送阿锦回府吧。” 然而,代菲尚未来得及出声回应,便被兮锦霄抢先了,冷冽的声音响起, “阿渊!” 兮锦霄的嗓音带着些许不悦,拒绝之意溢于言表。 “阿锦,乖,别忘了我们说好的计划,你先回府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光明正大来看我。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万渊轻声安慰着,目光扫过兮锦霄身上的伤痕累累,接着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这样待在宫里,我会担心的。” 兮锦霄依然沉默不语,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恨姜昆恨得牙痒痒,若不是姜昆,今夜,他便可以悄悄陪在阿渊身边了。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代菲焦急地低声催促道:“祖宗诶,赶紧走吧,真不差这一夜!”? 兮锦霄依旧沉默着,只是那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他恨不得将姜昆碎尸万段,因为如果不是姜昆,今晚,他就能够偷偷陪伴在阿渊身旁了。 第126章 这该死的魅力! 于是,兮锦霄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离开。 “不许让自己受伤。” “好。”万渊不怎么走心的应了。 “其实我的伤不要紧的。”兮锦霄还想再挣扎一下,试图说服万渊。 然而,万渊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兮锦霄被看得有些心虚,扁了扁嘴,眼中带着两分委屈和控诉。突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褒姒的身影,心中一动,立刻说道:“我先杀了她。” 看着兮锦霄找各种理由拖延时间,就是不愿意离去,万渊不禁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伸出手,轻轻地揽住兮锦霄的腰,将他往前送了两步。 “阿锦乖,先回去,以后有的是机会教训她。” 万渊轻声安慰道,声音中满是宠溺和温柔。 兮锦霄心中虽然还有些不甘愿,但在万渊的目光下,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万渊缓缓转头,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还站在不远处的褒姒,然后抬起手,似乎想要朝着自己的胸口处拍一掌,但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手又落了回去。 接着,他旁若无人般不紧不慢地回到刚刚兮锦霄出现的位置躺下,食指轻轻地碾了碾地上还未干涸的血迹,并将其涂在了嘴角。 这一系列动作让褒姒警惕地眯起了双眼。 幽深的甬道中,隐约传来了姬宫湦愉悦地哼唱声,此时,褒姒恍然大悟,猜到了万渊打的是什么主意。 目前来看,这万渊可是姬宫湦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毕竟还没吃到嘴里。现在,他半死不活的躺在那里,如果她选择了离开,之后的事情会变得更加不可控,那么她很可能无法全身而退。 此时躲开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万一万渊暗搓搓向姬宫湦告状,她就会陷入被动局面。 不过瞬息之间,褒姒便做出了决定,她要留下来看看情况,掌握主动权,以便能够应对各种变化。 只见她快步走到刚才姜昆被拖出来的血痕处,毫不犹豫地躺了下来。 侍女一看这情况,心里咯噔一下,眼皮狂跳,脑子里还没有想明白眼前究竟是个怎么个状况时,身体已经非常迅速地做出了应对。她顺着墙角瘫软地滑倒在地,眼睛紧紧闭上,装死到底。 两位主子都躺在地上,若是只有她一个人还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那她岂不是会成为替罪羊和发泄愤怒的工具吗?无论事实真相如何,她最终都难以逃脱被指责的命运。 她可真是机智。 而姗姗来迟的姬宫湦心情却格外愉快,哼着小曲儿来到了这里。不知怎地,今日看着大殿中一众歌舞美姬,实在是提不起一丝儿兴趣,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个芝兰玉树的妙人儿,真的坐不住了,索性便出来寻人了。 即使只是与他一同赏赏天上的圆月,那也是极好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美人儿是真能跑啊,他一路追问,终于从宫人那里得知,他的泽御朝着这个方向走来了。 一想到如此美丽的人儿,今夜就要属于自己了,姬宫湦唇角的笑意怎么也无法抑制,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把人带回云光殿去办了。 待注意到前方坍塌的墙壁,还有三具“躺尸”后,姬宫湦眉头微皱,停下脚步,不耐烦地对身边的近侍吩咐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近侍领命,迈着略快的小碎步,来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具“躺尸”旁查看情况。然而,当他看清地上躺着的人是谁之后,他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这是怎么回事?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人,现在却脸色苍白如纸,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难道是情杀?该不会是尹国的大宗爱而不得,一怒之下将君夫人杀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该怎么办呢?他所看到的那些事情要不要告诉大王? 而且,回到大殿后,他才得知原来并不是大王要召见他,而是有人故意设计,让他离开现场。怪他轻信旁人,给了旁人可乘之机。君夫人若是死了,大王追究起来,他恐怕也是难逃罪责啊! 近侍越想越心惊,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轻轻地放在万渊的鼻子下方。 当感受到手指上传来的微弱气流时,近侍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太好了,还有呼吸,君夫人还活着! 此时的近侍才敢发出声音,颤音中带着明显的惊慌和庆幸,“王上……王上,是君夫人!” “什么?”姬宫湦的瞳孔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盯着地上的身影,惊疑地怒吼出来。 他迅速冲向万渊,弯下腰,轻轻扶着人枕进他的臂弯里,另一只手臂则穿过膝窝,作势就要将人抱起来。 感受到姬宫湦的动作,万渊顿时如遭雷击,急促地咳嗽两声,悠悠睁开了双眼。 姬宫湦的手猛地缩了回来,揽着他的肩膀,让人靠在自己怀里,紧张地问道:“泽御,还好吗?告诉寡人,是谁活腻了,竟敢伤你?是不是那边躺着的那两个人?寡人这就让人宰了他们。” 说完,姬宫湦抬起手,示意侍卫们动手。 万渊又咳了起来,这次不是装的,是真被姬宫湦说的话呛着了。 他面色一言难尽地看着姬宫湦:你要不要看看那儿躺着的人是谁再说这种话? 听着侍卫接近的脚步声,褒姒讽刺勾唇,也懒得再装死了,咳了两声,费力地坐起身来。 听见动静的姬宫湦转头,神情瞬间惊谔,“姒儿?你怎么在这儿?” 待看清她嘴角的血丝时,他揽着万渊的手紧了紧,眉头紧皱,语气里满是担忧和关切地问道:“姒儿也受伤了?” 不会是他想得那样吧? 难道说,姒儿与泽御之间发生了冲突?两人为了得到他的宠爱竟然打起来了?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啊!唉,真让人头疼,这该死的魅力! 第127章 他还不如真的晕过去呢! 黏腻的视线在万渊与褒姒身上流连,姬宫湦心里不禁泛起阵阵涟漪。 两位美人儿,各有千秋,他都难以割舍。但现在看来,如果她们继续这样斗下去,那可怎么行呢? 姬宫湦决定要好好教导一下两人,他对她们都是真心喜爱,自然会做到雨露均沾,日后,二人要和谐相处才是嘛! 姬宫湦的嘴角不自觉翘了起来,脸上露出了一抹自得的笑容。 此刻的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个在他眼中看起来如此单薄、柔弱的美人儿,怎么会拥有这样巨大的破坏力! 察觉到姬宫湦那黏腻的眼神和得意的神色,万渊心中一阵恶寒,脸上装出来的虚弱差点破防。 太恶心人了,不知道这自恋狂又脑补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速战速决吧。 他重重地咳了两声,然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溅在了姬宫湦的胸前。此刻,他的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一般。他的呼吸变得极其微弱,甚至连说话都有些困难,但仍强撑着望向姬宫湦,声音断断续续地道:“王上,国……国师,姜……姜昆……要杀,杀我。” 说完这句话后,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头一歪便晕死了过去。 “泽御!”姬宫湦心中一紧,猛地将人打横抱起,身形踉跄一下,便大步流星地奔向最近的宫殿。 怀中的人儿身躯绵软,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梨花清香,让姬宫湦的心跳愈发急促起来。 他抱着万渊,好似每一步都带着焦急和关切,边走边吼:“医师呢?让他们通通滚过来。” 对于被姬宫湦抱着这件事,万渊已经放弃挣扎了,却还是忍不住哀叹,他原本的计划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自己都重伤昏迷了,该如何行走呢? 如今出现了这样尴尬的局面也是不可避免的。算了,公主抱就公主抱吧,爱咋咋吧,反正名义上他已经昏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别摔了他就好。 方才姬宫湦那一踉跄,害他条件反射差点蹦下来。 褒姒站在原地,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和探究,紧紧追随着姬宫湦略显仓皇的背影,那眼神逐渐深邃锐利,似乎已经穿透了姬宫湦的身体,直接落在了他怀中抱着的万渊身上。 倏而,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然后抬起脚跟了上去。路过装死的侍女时,褒姒轻轻地踢了她两下,低声说道:“跟着。” 她的声音平静而冰冷,没有丝毫的感情波动。装死的侍女听到她的话后,不敢有任何犹豫,立刻翻身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跟在褒姒身后。 一脚踹开主殿的房门,姬宫湦迈步进去,小心翼翼地将万渊放在奢华的雕花床上,又扯开靛青色锦被盖在了他的身上。 姬宫湦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万渊的身上,看着万渊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就像是一个精致易碎的瓷娃娃一般,那点儿微薄的生机肉眼可见地一点一点消散。 姬宫湦的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疼惜之情,眼神之中更是充满了担忧和紧张。他紧紧地攥着万渊的手,力度之大几乎要将对方的骨头捏碎,但他却浑然不觉。 万渊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手臂上顿时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想要挣脱开姬宫湦的手,可现实不允许他那样做,只能强忍着不适,不断在心中告诉自己,狗爪子,狗爪子,那只是一只狗爪子而已! 凸(艹皿艹 ) 他还不如真的晕过去呢! “人呢?都死哪去了?”姬宫湦的语气带着几分气急败坏,他转身对着房门口怒吼道,那声音震得整个宫殿似乎都颤抖了起来。 褒姒刚刚迈进房门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若无其事地走了进去。 见到褒姒进来,姬宫湦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怒火,皱着眉头开口问道:“姒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姜昆那个老东西做了什么?” 他的目光凝视着褒姒,希望从她那里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褒姒与姜昆自以为他们的往来隐秘,可时间长了,这王宫里的风吹草动,又怎能瞒得过姬宫湦呢?他之所以不点破,不过是因为这些事对他来说无伤大雅,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若是他没记错,姜昆那个老东西能当上大周的国师,这其中也有姒儿的一份功劳呢! 等了许久,没有褒姒的听到回话,在姬宫湦耐心告罄前,终于听到了褒姒带着哽咽的声音,“大王,您一定要为君夫人与妾做主啊!” 姬宫湦看着褒姒眼角落下的晶莹的泪珠,不由得一怔。在他的记忆里,他的姒儿一直都是那个骄傲冷漠、高高在上的冷美人,何曾对他露出过这样脆弱无助的一面啊! 他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让他恨不得马上把褒姒紧紧拥入怀中,给她温暖和安慰。 他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万渊,眼中又浮上怜惜,犹豫片刻后,他轻轻地将万渊的手放入锦被之中,然后起身朝着褒姒走去,想要将人拥进怀中。 就在这时,一群医师们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寝宫门口,一个个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快,快给君夫人看看!”姬宫湦急切地对医师们喊道。 听到命令的医师们,不敢耽搁半分时间,急忙走进寝宫,围在万渊周围,忙碌起来,检查伤势,诊治病情…… 而姬宫湦则慢慢走近褒姒,温柔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她单薄的脊背,轻声安慰道:“姒儿莫哭,受了何委屈尽管告诉寡人,寡人定会替你讨回一个公道!” “嗯,妾谢大王。”褒姒柔顺地靠在姬宫湦怀里,轻轻地点头应道。她的声音依旧冰冷,没有丝毫波澜,可姬宫湦就是从从她这平静如死水般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温度。 姬宫湦的心绪一下子激动起来,冰山美人也注定会有为他融化的一天。 温香软玉在怀,让他忍不住心猿意马,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原本轻抚着那漂亮脊背的手也不安分起来。他的指尖缓缓下滑,掠过她纤细的腰肢,然后轻轻抚摸着她圆润挺翘的臀部。 他的手掌微微用力,将她的娇躯搂得更紧了些。 第128章 命不久矣! 他的姒儿啊,像一朵妖冶的冰山雪莲,那冰冷而又艳丽的气息,让他无法自拔,仿佛能为他续命般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真是让他欲罢不能!。 她不仅拥有倾国倾城的美貌,而且还聪明伶俐、智慧过人,更重要的是,她真的懂他。 猜到他想要除掉那只不听话却又时刻张牙舞爪的豺狼时,她甘愿充当他手中那把锋利的剑,为他在这王宫里冲锋陷阵,一点一点拔除潜在的威胁。 这不是爱是什么?姒儿对他的爱是如此深沉而真挚,甚至深入骨髓。 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疼爱她呢!只要她没有触碰到底线,他愿意一直宠溺着她。 褒姒却低垂着头,让人无法看清她此刻的表情,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掩盖了她眼底散发着的宛如千年不化的寒冰般的气息。 她默默地闭上双眼,努力调整着呼吸,平复那翻涌不止的情绪。 不过就是个只知道交配的畜牲罢了!发情都不看场合的吗? 嗯……不是早该知道的吗!兴致上来了,就算是当着满朝文武百官,他也不会有任何忌讳,甚至恨不得向所有人炫耀他那个地方的功能! 呵!真是可笑至极!一炷香时间,到底有什么好值得炫耀的啊! 她按住那只不安分的手,再抬眼时,已是一片柔情,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大王,妾回去换过衣服后,再出来便遇到了君夫人,想着君夫人初来乍到,妾理当陪着君夫人在王宫走走。妾与君夫人聊着大王的习惯、喜好,不曾想却被姜昆拦住了去路……” 她的泪水再次滑落脸颊,默默地流着泪。 姬宫湦抬手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水,眉头紧紧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之色,“他做了什么?” 可褒姒却不再开口,只顾黯自伤神,垂在身侧那只纤细的手指微微勾了勾。 接着,一旁的侍女走上前来,气愤地说道:“回王上,事情是这样的。国师大人拦住了君夫人,污蔑君夫人是妖孽,说要除妖!君夫人不予理睬,但是国师大人却不肯罢休,竟然毫不留情地直接动手。 以国师大人的修为,他使出全力一击,君夫人那样柔弱的人,自然是躲不开的,结结实实受了那一掌,一下子就被震飞了很远,吐了好多的血,当场晕死了过去! 看到这个情形,我们家夫人吓得不知所措,我便大声呼喊着救命。也许是害怕被别人发现他误伤了好人,国师大人竟然将夫人和我都打晕了过去。醒来就没有看到国师了。” 听完侍女的话,万渊不得不在心底给这主仆二人竖了个大拇指,当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人设维持得也相当好,一个柔情忧虑,默默垂泪以示委屈,一个言辞激动,愤愤直言以鸣不平。两人一唱一和,完美地演绎出了一段令人信服的剧情。 以无辜受害者的形象,言简意赅的解释了她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将所有的罪责完完全全归咎于姜昆的身上。 然而,万渊并不打算揭穿她们的谎言。毕竟,他的目的与她们的目的并不冲突。而且,这样一来,他不仅可以省去吊住最后一口气说话的麻烦,还能直接等待合适的机会假死脱身。所以,他决定继续假装昏迷不醒。 这时,刚刚诊断完毕的医师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噤了声。当听到这伤竟是国师打得那一瞬间,医师们心中便宣判了万渊的死期。可是,他们额头上的冷汗却如泉涌般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国师的实力深不可测,他出手,君夫人哪还有生还的可能呢! 良久之后,其中一名医师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君夫人她……”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医师打断道:“嘘。” 众人再次沉默不语,心中都清楚:床上的人,命不久矣!虽说,在这宫中消逝的美人儿早已不计其数,可床上这位是大王新封的君夫人啊! 任谁都能看得出大王对他的重视! 他若死了,他们这些当值的医师,还有活路吗? 此时此刻,他们的内心却被无尽的恐惧所笼罩,只想听不见,看不见,仿佛这样就能避免即将到来的灾难。 听到“震飞了很远,吐了好多的血”这样的字眼儿,姬宫湦这才又想起了还躺在床上生死未卜的万渊,心也悬了起来,他松开褒姒,走到床边,看着气息越发微弱的万渊,心中不由得一紧,眉头微皱,问道:“君夫人怎么样?” 气氛突然凝重起来,房间内一片静默。医师们一个个低垂着头颅,仿佛背负着沉重的压力,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见状,姬宫湦的脸彻底沉了下去,斥道:“诸位这是想要考验寡人的耐心?” 医师们双腿发软,满脸惊恐之色,身体不由自主剧烈地颤抖起来,一个接一个地跪伏在了地上。 其中,一名胡须花白的医师心里长叹一口气,暗自思忖:为今之计,惟有尽量将祸水东引,让大王的怒气转移到国师身上,他们这些小人物或许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于是,他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回王上的话,国师大人的实力您是再清楚不过了,他的全力一击,就算是修士恐怕也难以抵挡,更不要说身为普通人了的君夫人了。君夫人他……他的伤势极其严重,五脏六腑已被破坏得支离破碎,情况实在不容乐观啊!” “不容乐观?什么意思?”姬宫湦的声音冷到了极点,仿佛能将人冻死一般。 “君夫人他……也就这两天了!”白胡子医师咬了咬牙,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姜昆!” 姬宫湦咬牙切齿,眼中怒火燃烧,余光瞥到脚边跪着的白胡子医师,一脚踹在了他的心口上,将人踹出了老远,犹不解气,抬脚将所有的医师全部踹翻,咆哮道:“废物!废物!一群庸才!救不回君夫人的命,你们还活着做什么!” “来人。”姬宫湦脸色铁青,眼神阴冷,笑了一声,道 “拖出去,杀了!” 第129章 拳头硬了! “大王,饶命啊!”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其他人也纷纷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脸色瞬间苍白,急忙跪地磕头,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求饶声。 …… 然而姬宫湦只是盯着万渊那略微发白的唇瓣,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愤怒、不甘和不舍交织在一起,如同暴风雨中的海浪一般汹涌澎湃。 他知道,这十几个医师的医术在王宫里已经是顶尖的了,他们都对万渊的伤势束手无策,那么他新封的这位君夫人八成是留不住了! 这样一个难得方方面面合他胃口的美人儿,让他心心念念了这许多天,身体也早已蠢蠢欲动,眼看着马上就能一亲芳泽、大快朵颐了,现在却告诉他说美人儿即将香消玉殒了? 他还没来得及品尝那美妙的滋味呢!这是多大的遗憾啊,叫他如何能接受得了? 如果今晚就享用美人,动作轻点,也不知道美人这身子是否能够承受得住…… 姬宫湦正想得出神,突然察觉到有人在勾着他的衣服。他垂眸,发现万渊的手指正轻轻扯着他的冕服。 他急忙将那只散发着冷白色光泽的手捧进自己的手中,然后顺势坐在床边,关切地问道:“泽御,你感觉怎么样了?” 万渊非常生气,他本打算一直昏迷不醒的,可听到无辜之人因他的算计而受到牵连,他又不得不稍微短暂地让自己清醒一下。 仅仅一句话,就要了十几条人命!他可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于是,万渊将目光缓缓移向姬宫湦,原本漂亮灵动的双眼仿佛已经失去了焦距。他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王上,饶过那些医师吧。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千万不要因为我而牵连无辜的人。否则,我即便离去也难以安心呐……” 话未说完,万渊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随着咳嗽声响起,他的嘴角处慢慢渗出了一缕鲜红的血丝,顺着下巴滴落下来。 明明万渊的语气平平,可姬宫湦偏觉得从中听出了缱绻,甚至觉得万渊看向他的眼神中都满是眷恋。 他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捏着手中的帕子,轻柔地擦拭着他嘴角的血迹,急忙出声安抚道:“好好,听你的,寡人都听你的。你不要着急,寡人不会杀他们,你也不会有事的,寡人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听到他的话,万渊放下心来,他的唇角微微弯起,清浅的笑意如同清风一般淡薄,仿佛没有丝毫重量。紧接着,他好似耗尽了所有力气,疲惫不堪地闭上了双眼。 而那抹快速消逝的笑容还是迷了姬宫湦的眼,烙进了他的心,他不禁轻声唤道:“泽御,泽御?泽御?” 聒噪! 烦死! 万渊根本不想理会对方,干脆直接装死。 姬宫湦伸手指向那位花白胡子的医师,开口说道:“你,过来。” 那名已经被拖拽至门口的白胡子医师,奋力挣开了侍卫们的束缚,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缓缓地朝着姬宫湦走了过去。 濒临死亡的惊吓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此刻他已经没有那么恐惧了。毕竟,该面对死亡的时候,无论如何逃避都是无济于事的。 走到近前,他恭敬地弯下身子,行过一礼。 姬宫湦随意地摆了摆手,“再去给君夫人看一看,是不是还有一线生机,他刚刚可是醒过来了!” “诺。”白胡子医师上前一步,仔细地号起了脉搏,同时仔细观察着万渊的脸色,并轻轻掰开她的眼睛查看。 尽管他心里十分清楚,君夫人已是必死之人。但即便只是为了报答刚刚的救命之恩,他也心甘情愿再次为其诊断 许久之后,他默默地收回手,无奈地叹了口气。奇迹之所以称为奇迹,正是因为它绝不会轻易降临在平凡人的身上! “回大王。”看着姬宫湦满是期待的眼神,他咂摸了一下嘴皮,才又缓缓说道:“将死之人,偶尔会有短暂的清醒,甚至眼瞧着精神状态有所好转,这都是正常现象,但并不代表能活下来,恰恰相反……” 姬宫湦的心一沉,脸色几经变化,终是开口问道:“若是寡人宠幸君夫人,他可受得住?” 拳头硬了!这tm还是人吗? 万渊差点就破口大骂出来,这狗贼到底还有没有点人性?他的心里窜起一股愤怒和厌恶,恨不得手起刀落,阉了这个无耻之徒! 褒姒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心中冷笑连连,这狗东西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档子事啊! 啧,床上那位,想借假死脱身,什么都算计到了,就是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个色欲熏心、毫无道德底线的混蛋,这下,连装死也免不了被上吧! 而那个白胡子医师则如遭雷劈般,整个人直接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无比。 姬宫湦蹙眉,眼神凌厉地盯着医师,语气阴恻恻道:“你是想变成聋子?” 医师哆嗦一下,嗫啜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王万万不可啊,君夫人的身体内里已是千疮百孔,脆弱不堪,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碰撞,都能引起内脏大量出血,从而立即要了他的命啊!若是强行行房,只怕会坏了大王的兴致。” 姬宫湦听到这话,沉默良久,缓缓抬手,轻轻摩挲着万渊那细腻光滑的面颊,口中喃喃自语道:“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 这样容颜卓绝的佳人,他终究是无缘享受了。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就让他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离开吧。这也算是成全了他因为惊鸿一瞥而念念不忘的那份心悸。 想到这儿,姬宫湦心底“噌”地涌起一股怒火,熊熊燃烧起来。 姜昆这个老怪物!天天喊着有妖,捉妖!结果呢?这些年从未见到他抓住过一只妖!哼!反倒极为擅长作妖! 枉他看在姒儿的面子上对姜昆的所作所为多有宽容,简直是废物一个! 丑人多做怪! 竟敢坏了他命定的姻缘,他要姜昆拿命来赔! 第130章 竟然能比他还狗! 过了许久,姬宫湦才恋恋不舍地将手从万渊的脸上移开。然后,他缓缓开口下着命令:“即日起,除去姜昆的国师之位。” “另外,派人通知柳家,寡人要姜昆死!” “姜昆死,柳家兴。” 姬宫湦深深地凝视着万渊,眼中仿佛盛满了深情与不舍,接着,他慢慢俯下身,轻轻地在万渊的唇上落下一吻,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 即便是如此清浅的一吻,也让他心醉神迷,欲罢不能。那抹香软的触感,让他的身体迅速给出了反应。 想上! 姬宫湦的呼吸稍显急促,盯着万渊那张脆弱又毫无血色的面庞,收敛了化身禽兽的心思,强迫自己转身,对着身后的一众医师们吩咐道:“好好照顾君夫人。” 交代完这句话,他站起身来,丝毫没有遮挡帐篷的意思,走过去紧紧搂上褒姒细软的腰肢,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开了房间。 他需要泄火! 褒姒依偎在姬宫湦怀中,离开前,回头望向躺在床上的万渊,美丽的眸子中划过一丝复杂。 医师们彼此对视了一下,脸上皆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心里也充满了各种滋味! 他们一直跪在地上,直到双腿渐渐恢复了力量,才慢慢地站了起来,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庆幸自己逃过了一劫的同时,也替这位新封的君夫人感到惋惜。 而躺在床上装晕的万渊却快要被气炸了,没想到还是被姬宫湦占了便宜! 姬宫湦那蜻蜓点水的一吻,让他到无比恶心,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呕吐出来,内心更是暴躁地想要打人! 还好提前让阿锦回府了。 此刻万渊的心里全是一种植物,植物植物…… 同一时间的奉天殿内,虽然一派灯火通明,但宴席已经散去,各诸侯也都陆续离去,只剩零星几人还在彼此慰问。 尹伯封与郑国国君相谈甚欢,两人聊着,先一步向宫门走去。 而尹新成则静静地站在石阶上,目光担忧地望着云光殿所在的位置。 瞧着姬宫湦离开时那迫不及待的色急模样,万渊要如何躲过今夜呢?如今的万渊已入了王宫,兄长又当如何呢? 虽然身在王宫,但那两人一个是修士一个身为妖,总归是有两下子的吧?应当不用他这个普通人操心吧? 不行! 他放心不了一点儿!还是得过去看看。 姬掘突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尹新成身侧,用一种难以捉摸的眼神凝视着他,幽幽地开口问道:“今晚的月色,小成儿觉得如何?” 闻言,尹新成缓缓抬起头来,仰望着天空,只见一轮清月高悬于夜空之上,散发着淡黄色的光晕,仿佛向四周扩散开来,将半边墨色的夜空都淹没在了那片发光的波澜之中。 他微微一笑,反问道:“世叔您认为这月色如何呢?” 姬掘突轻声笑了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丝神秘和深沉,说道:“我觉得很热闹啊,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好奇。” “哦?世叔好奇什么呢?”尹新成没什么表情地搭着话。 姬掘突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天上的明月,沉思片刻后答道:“嗯……大概是好奇那颗明亮的星星吧,不知道月落之前,它到底是坠落了,还是仅仅只是隐藏起来了。” 尹新成转头看向他,语气随意地问道:“世叔以为呢?” 姬掘突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缓缓说道:“那是一只狡猾的星星。” 尹新成刚要开口,突然感觉到腰间被一只强劲有力的手臂紧紧地箍住,因着太过突然,让他一时忘记了反抗。而当嗅到那股熟悉的气息时,他更是没有半分挣扎的意思,任由着对方将他拉进了怀里。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乖乖地依偎在温暖结实的胸膛上,偏头看向贴在身后的姜禄,只见姜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不虞之色,那浮着愠色的目光中闪烁着锋利的寒芒,直直地刺向了姬掘突,似乎想要将那人扎个透心凉。 姜禄刚应付完卫国大夫的寒暄,一走出殿门,就看到了他的小新和旁边一个男人并肩站在一起,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样子让他感到十分刺眼。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阴沉,紧紧地咬着牙关,下颌线因为紧绷而显得格外锐利。醋意如暴风般席卷而至,仿佛要将他吞噬,让他顾不得旁人的目光,一心只想要宣示主权。 见此情景,姬掘突撩着眼皮看了姜禄一眼,那眼神带着一丝戏谑和调侃,似乎在嘲笑他的紧张和嫉妒。 他的视线在横在尹新成腰间的手臂上来回扫了扫,瞬间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的唇角急速一抽,但很快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姬掘突心思转动,心底的恶趣味儿冒了出来。他目光闪了闪,人畜无害看向尹新成,幽幽地叹了口气,失望道:“如此看来,我也处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啊!小成儿为什么要喜新厌旧呢?明明前几日才说过仰慕于我的,怎么转眼就与姜小公子这样亲近了呢?” 尹新成不禁挑起了眉毛,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他不明白,他这位世叔为何突然就换了风格,开始装模作样、阴阳怪气地自说自话了。 而一旁听到这话的姜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那双狭长而冷冽的目光中聚起了杀意,箍着尹新成的手臂不自觉又收紧了一些,仿佛要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冷笑一声,语气不善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姬大公子已经娶妻了吧!” “是呀,有什么关系呢?”姬掘突却不以为意地瞥了他一眼。 “诶呀呀……好伤心啊!”姬掘突作出手捧心的动作,踉跄一下,“我不过是比姜小公子大六岁而已,就被小成儿如此嫌弃了,我需要静静。” 说完他转身离去,那颓然的背影倒真让人看出了几分落寞。只是,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却越扯越大。 今夜,又添了一桩热闹! 尹新成嘴角抽了抽,吐槽道:“这怕不是个戏精吧!” 姜禄见尹新成的目光落在姬掘突的背影上,眸色渐渐变得深沉起来。 他抬起手,轻轻捏住尹新成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自己,咬牙切齿道:“小成儿?” 尹新成的眼皮猛地跳动了几下,感受到了姜禄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 看着眼前这个处在暴躁边缘的男人,他突然意识到了,方才,他那位世叔如此反常的行为,是为了什么! 我¥@¥¥#$!这是个什么人啊!竟然能比他还狗! 面对姜禄那充满占有欲的眼神,尹新成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他仿佛已经预见了屁股的悲惨命运! 想哭。 第131章 真甜! 他转了个身,面向姜禄,压下了怦怦作乱的心脏,小心翼翼地开口解释道:“衡之也瞧见他方才那做作的样子了,他绝对是故意的!再说,这……这只是长辈们对我的称呼啊,他和我父亲又是故交。父亲向来都是喊我成儿的。” 姜禄双臂托着尹新成纤细的腰身,让人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 他沉默片刻,微微眯起双眼,语气有些危险地问道: “你说你仰慕他?嗯?” “没有!绝对没有!”尹新成瞪大了眼睛,竖起两根手指,急忙否认道:“我发誓!他纯属胡扯!那种心思深沉,为老不尊的人,我怎么可能会仰慕?” 随后,他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灵动地犹如一潺清澈的春水,神色中透着些许讨好之意,“即便是仰慕,我也是仰慕我的衡之呀!” 看着他这副求生欲极强的样子,姜禄的脸色缓和了许多,眉眼微软,眸底甚至闪过了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好乖。 越看越乖。 “哦?仰慕我?那小新倒是说说 ,仰慕我什么?”姜禄语气虽沉,却带了两分轻浅地调侃。 “那自然是……”尹新成顿了顿,抬手轻抚着姜禄轮廓分明的脸颊,薄唇轻漾,声音里裹着柔软的暧昧,“因为我的衡之厉害啊!文武双全,智谋过人。最重要的是……我的衡之还长得这么好看!” 姜禄被他夸得心神荡漾,不自觉勾起了唇角。他轻咳一声,掩饰内心的愉悦,说道:“算你会说话。” 尹新成眉眼弯弯,忽地凑近了姜禄,粉唇停在了离姜禄唇瓣半寸的距离,轻声呢喃:“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哦!” 姜禄呼吸一滞,眸光渐暗,喉结滚了滚,然后缓缓低下头,轻轻地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真甜!” 尹新成心中明白,这男人终于消气了。 于是,他嗔怪地白了姜禄一眼,漂亮的眉眼间透露出一种别样的风情,声音中带着丝丝调侃和宠溺,说道:“你说你跟一个已经娶妻了的老男人较什么真儿呢?” 姜禄听到这句话,手臂下意识地收紧,脸上故意摆出一副深沉的模样,问道:“小新会嫌弃我老吗?” 尹新成垂下眼眸,目光落在姜禄结实的胸膛上,伸出纤细修长的食指,轻轻地点在那里,然后开始画起小圈圈。 他的嘴角悄悄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过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怎么会呢?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你要知道,二十七岁,正是一个男人斗志昂扬,方方面面都成熟强大的开始!” 姜禄的身体突然向前一顶,眼神变得深邃而富有侵略性,他点点头,意味深长地重复着刚才那句话,仿佛在回味其中的含义:“斗志昂扬,方方面面成熟强大吗?” 尹新成画圈的动作一僵,一股电流般的酥麻感从大腿根处迅速蔓延至全身,让他几乎无法动弹。 就在这时,姜禄那低沉而暧昧的嗓音在他耳边缓缓响起:“嗯,它确实斗志昂扬,成熟强大,一会儿回家,我会让我的小新儿好好感受一下它的力量和魅力。” 听到这骚话,再联想到那凶器的壮观,尹新成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仿佛熟透的苹果一般。 他手脚发软,有些羞赧地轻轻推了推姜禄,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行,今晚不行。” 姜禄揽着人,身形一闪,便隐入了暗处。他将头埋进了尹新成的颈间,深深吸了两下,薄唇贴在他的耳边,轻声呢喃道:“它想你了,小新~”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和渴望,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尹新成只觉得一股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耳朵尖瞬间红透,浑身也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他抬手推了推姜禄束着整齐发冠的头,试图将人推开一些,但对方却纹丝不动,反而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嗯~别闹,我有正事。”尹新成的声音有些不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栗。 “什么正事?”姜禄含糊不清地追问,声音里满是情欲的暧昧。 尹新成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后说道:“我要去云光殿看看。” “云光殿?”姜禄停下动作,缓缓抬起头,表情略显古怪地看向尹新成,诧异道:“那儿不是姬宫湦给那个万渊安排的住处么?人家巫山云雨的,你去做什么?观战吗?” “他们有什么好看的?” 说罢,他嘴角一勾,坏笑着再次凑近尹新成的耳边,吹了口气,戏谑地调侃道:“小新想看,可以看我的~啊~,我……” “你正经点儿!”尹新成瞪了姜禄一眼,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姜禄眨眨眼,无辜地看着他,探出舌尖舔了舔他的手心。 尹新成好似被烫了似的猛地缩回手,又瞪了姜禄一眼,悄悄揉了揉发烫发痒的耳尖。 而后,他稳了稳心神,开口解释道:“万渊是我兄长的心爱之人,我猜今夜这两人必定会搞事情,我要去看看。” “嗯?”姜禄眉头一皱,目光疑惑地看着尹新成,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解,“既是心爱之人,兄长又为何要将他送于姬宫湦?” 尹新成叹了口气,面色有些难看,不满道:“别胡说!兄长他恨不得将万渊藏起来,谁也不见!此事说来话长了,阴错阳差吧,要不是为了尹国,兄长怕是早就带人私奔了!” 姜禄沉默片刻,道:“那我陪你去。” 尹新成点了点头。 夜深人静,月色如水洒落在大地上,万渊所在的宫殿渐渐沉浸于静谧之中。 两名侍从守在门外,早已昏昏欲睡;而医师们则歇在了偏殿内,以便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状况。 昏暗中,一双锐利的桃花眼猛然睁开,万渊迅速坐起身来,一眼就捕捉到了逆着朦胧月光,站在房中的黑影。 那黑影身形一顿,来不及反应,便僵在了原地。 万渊无奈地揉了揉额头,轻声说道:“过来。” 黑影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地朝着万渊走来。随着距离拉近,兮锦霄那张隽美浓逸的脸庞逐渐显现在眼前。 他身着一袭墨色锦衣,气质可谓出尘脱俗,宛如黑夜中诱人魂魄的妖异精灵。 如果忽略掉他脸上那委屈的神情,这画面倒确实别有一番韵味。 万渊嘴角微微压着,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 兮锦霄心神一颤,凤眸中氤氲着忐忑,薄唇微启,语调轻软,“阿渊,我只是……只是想要与你待在一起!” 万渊的心不禁软了软,轻轻拍了拍床边,柔声道:“过来坐这儿,让我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 第132章 你想死是不是? 兮锦霄眉眼微松,唇角漾起的弧度渐渐深邃,大步走向床边,贴着万渊坐下,轻声道:“阿渊不要担心,都是些皮外伤,已经上过药了。” 然而,万渊并不相信他说的话,蹙着眉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担忧和不满,直接伸手去解兮锦霄的腰封。 离得如此之近,万渊甚至能够闻到兮锦霄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血腥味。 见状,兮锦霄急忙按住他的手,想要阻止他继续动作。他抿紧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尴尬和不安,低声说道:“丑……别看。” 万渊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斜睨着兮锦霄,声音冰冷了两分,“松手。” 兮锦霄呼吸颤抖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手,原本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但依然保持着僵硬的姿态。 任由万渊小心翼翼地解开了他的腰封,又褪去了他的外衣,露出了那件霜白色的轻薄里衣。霜白的里衣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如同红梅般点缀其间,格外刺眼。 万渊的心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疼涌上心头。他抬起眼眸,深深地看了兮锦霄一眼,一时间,他竟然不敢去想象这件里衣内隐藏着怎样的伤势。 他闭了闭眼,让自己平静下来,手指轻柔地触碰着那层丝锦里衣,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宝物,慢慢地、轻轻地掀开了这层阻挡视线的衣物,仿佛害怕会给兮锦霄带来更多的痛苦。 只见那原本紧致结实、肌肉线条分明的胸腹上纵横交错着一道道深可见骨、皮肉外翻的伤痕,触目惊心! 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变得苍白,失去了血色。 然而更让人心惊的是,这么重的伤,兮锦霄竟然丝毫不放在心上,这些伤口几乎没有被处理过,就这么随意地暴露在空气中。 能看得出来,确实是潦草地涂过药了,伤痕上隐约可见些许未被血色覆盖的白色斑点。 可也仅此而已,连基本地涂匀都没有做到!更不要说包扎伤口了! 胸膛上可触及的伤尚且如此敷衍,那后背…… “转过去。” 万渊攥了攥拳,清冷地命令着。 自锦霄身体一僵,眸光微闪,好半天,才在万渊危险的眼神中慢吞吞地转身,将后背对着万渊。 看到他后背的一瞬,万渊的脸色瞬间变了,心头涌上一股无名火。 竟然连药都没上! 那一道道伤痕趴在那宽阔的脊背上,好似裂开嘴般狰狞地朝他笑着,露着猩红的牙齿、舌苔。 兮锦霄竟然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到处折腾,他怎么敢的! 万渊盯着兮锦霄的脊背,脸色阴沉得可怕,周身散发出冰冷的气息,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拳头紧紧攥起,青筋暴起,似乎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然而,他却强忍下了心中的怒火。 这人为什么如此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为什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一想到阵法撤去之后,躺在原地浑身是血,毫无生机的兮锦霄,万渊心里是止不住的后怕。 如果不是逼迫姜昆撤阵及时,如果不是兮锦霄命大,他是不是,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眼前这个人了! 万渊的心脏被恐惧紧紧地攥住,仿佛要窒息一般。他不敢想象,如果失去了兮锦霄,他将会如何面对这个世界。 好半晌,身后之人都没有动静,兮锦霄心虚又疑惑地转了过来。 万渊突然伸出手,轻轻地捏住兮锦霄的下巴,手指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他的眼神充满了惶恐和心疼,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语气凶狠地低吼道:“你想死是不是?” 兮锦霄愣住了,他从未见过万渊如此失控的样子。 在兮锦霄的印象里,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万渊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模样。 虽然偶尔也会露出锐利如狼、狡猾如狐、无害如兔的眼神,但更多的时候,他的眼神是温润平和的,让人如沐春风。唯独没有一刻是这样的,惊慌而脆弱。 兮锦霄双手紧紧握住万渊另一只手,心中如同被揪住了一般,疼得他难以呼吸。 是他,让阿渊担心了,也是他,让阿渊害怕了。 “阿渊,我……”兮锦霄心中满是愧疚与懊悔,试图开口解释,但却被万渊打断了。 “你知不知道你伤得有多重?”万渊的声音清冷却有力,仿佛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恐惧和不安,声音带着颤抖,“你这样肆意妄为,有没有考虑过我?” 他松开手,垂眸,眼眶逐渐湿润了,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滑落,喃喃自语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兮锦霄看着万渊的眼泪,心中一阵阵刺痛。他抬起手,慌乱地擦拭着万渊脸颊上的泪水,嗓音也不由自主地轻颤,“对不起,对不起阿渊,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你别哭,我,我不会死的。” 他轻轻地将万渊拥入怀中,感受着对方微微颤抖的身体。 兮锦霄轻轻抚摸着万渊的脊背,安慰道:“阿渊,不怕!我是妖啊!天生的皮糙肉厚,耐打耐抗,这点儿伤算不了什么的!真的!我可没有那么脆弱,就这点儿伤随便舔舔没两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况且我已经涂过药了,很快就能痊愈的。若不是,我忍不了对阿渊的无尽思念,连夜跑来王宫与你私会,待到明日,你再见着我,这些伤口啊,连个疤都不会留下!真的!” 听了这话,也知道其中有夸大的成分,但万渊情绪还是缓和了一些。 他抬起头来,眼中依旧带着些许的不安和担忧,声音轻颤着问道:“真的?” 万渊确实没有这样的意识,也不知道妖的恢复力是不是真的如兮锦霄说得那般强悍。 他只知道,即便是妖,受了这么重的伤,也是会疼的! 万渊的身体没有真的贴在兮锦霄的胸膛上,他害怕碰到了兮锦霄的伤口,手掌虚虚地支撑在对方的胸口上。 兮锦霄低头看着万渊,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抓住了万渊的手腕,让他的手掌完全贴合在自己的胸膛上。 万渊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还是听话地让手掌贴在了兮锦霄的胸膛上。 下一刻,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兮锦霄的伤口,仿佛想要将那些痛苦从他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转过去,我给你上药。” 胸膛上,万渊指尖的触感,冰凉,细腻,就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他的心尖,兮锦霄的喉结上下滚动着,脑海里也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一些暧昧旖旎的画面。 他的眸光变得晦暗,嗓音暗哑道:“好。” 第133章 阿渊,别再闹了 万渊接过药膏,轻轻挑开盖子,青葱如玉的手指慢慢伸进膏体里旋转了一圈,然后抬起手,朝着兮锦霄轻扬了扬下巴,示意他转身过去。 兮锦霄咽了咽口水,莫名觉得万渊此刻的动作异常诱人。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根沾着乳白色药膏的修长手指,乖乖转过身去,背对着万渊。 万渊的手指轻柔地落在兮锦霄的伤痕处,小心翼翼地涂抹着。他的动作很轻很柔,生怕弄疼了眼前的人。 兮锦霄的身体微微一颤,某个部位立即有了反应,迅速地挺立起来。 随着万渊的指尖若有若无地在他的后背上游走,那种酥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让他的心尖痒痒的。 兮锦霄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想要转身抱紧身后的人来缓解内心的躁动。 可他不敢,害怕这样的举动会再次惹得万渊担忧生气,只得紧紧地攥住拳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冲动。 他的脊背紧绷,喉结不停地滚动着,眸光深沉而晦暗,里面藏着压抑不住的欲望和情感。 然而,他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能默默地忍受着这种煎熬,等待着万渊给他上完药。 兮锦霄的反应,万渊自然看在眼中,心中差点气笑了。身负如此可怖的伤势,这人还能升起这些心思!是该夸他勇吗?看来是真不知道疼! 他故意放慢速度,一边轻轻地涂抹药膏,一边留心观察着兮锦霄的反应。 看着他一脸隐忍的样子,万渊的心里痛快了不少! 不过,他并没有打算轻易放过兮锦霄,他决定就这样继续折磨折磨兮紧霄,也让这个混蛋在欲望的囚笼中好好长长记性! 舍不得打,舍不的骂,撩一撩总可以吧!他与兮锦霄交流了这许多次,虽然都是对方主导,但对方身上的某些敏感点,他可太知道了! 于是,万渊的手指故意轻轻划过兮锦霄那精窄的后腰,轻柔而细腻,仿佛在抚摸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引得对方身体一阵阵战栗。 “痛吗?” 他的声音缱绻温柔,如羽毛般轻轻拂过耳畔,好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又似夹杂着一抹淡淡的戏谑。 兮锦霄自然也察觉到了万渊的意图,他深呼了口气,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咬牙切齿地回答道:“不痛!” “哦?那就好~” 万渊尾音拖长,唇角微微勾着,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心想这男人还真是嘴硬! 他灵活纤长的手指开始在兮锦霄宽阔的背部游走,动作轻柔而又带着一丝暧昧,仿佛在演奏一首美妙的乐曲。时而轻轻抚摸,如同微风拂过湖面般温柔;时而用力按压,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水中激起层层涟漪。 兮锦霄的背部肌肤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着,似乎在诉说着内心的渴望和期待。 他双眼紧闭,努力想要保持冷静,可身后那只手仿佛带着魔力,令他的身体开始燥热起来,呼吸也渐渐沉重…… 就在这时,那熟悉的、微凉柔软的唇瓣贴在了他脊背上,呼出细小温热的气旋。 ! 这突然的动作,让兮锦霄身体瞬间绷紧,凤眸骤缩,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汗。 紧接着,一股湿润而柔软的触感从脊梁处传来,他知道,那是万渊口中那粉嫩的舌尖,正轻柔地舔舐着他的脊背…… 兮锦霄的呼吸变得凌乱又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已经到了极限。小小兮锦霄早已胀得发疼,他终于忍不住,声音沙哑地求饶道:“阿渊,别再闹了……” 听到这句话,万渊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轻哼一声,好心地放过了他。 …… 一小罐药几乎见底,万渊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柔地说:“好了,药上完了。” 兮锦霄长呼了口气,勾了勾唇,迫不及待地转过身来,紧紧盯着万渊,漆黑如墨的凤眸中翻涌着无限渴望。 万渊抬眸,目光直直撞入了两道深邃的旋涡之中,在那旋涡的深处,欲望仿佛是一只彻底冲破牢笼的野兽,凶狠地扑向了他。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电流从他的尾椎骨涌起,带给他一种刺骨的酥麻感。 万渊的脸颊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他轻声咳嗽了一下,又在瞥到某人身上明显的反应时,不怕死地挑眉道:“哟,定力这么差的吗?” “呵!”兮锦霄轻笑一声,舌尖舔了舔后槽牙,然后单手施力将万渊猛地拉进了怀里。 然后紧扣住万渊的后脖颈,狠狠地吻了上去,似乎想要将方才的难受全部释放出来,吮吸啃噬,强势地在万渊的口中攻城掠地。 呼吸滚烫炙热。 “呜呜……” 万渊担心会触碰到兮锦霄的伤口,是以,抵在对方胸膛上的双手根本不敢用力,只能仰头被迫接受…… 尽管如此,他的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一丝无奈和宠溺,随后缓缓阖上了双眼。 许久之后,兮锦霄的攻势稍稍放缓,他那性感的薄唇从万渊的唇上移开,游走到颈侧慢慢厮磨,感受着那里细腻温热的肌肤,留下一道道暧昧的痕迹。 他看着怀里的人轻轻闭着双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仿佛一只美丽的蝴蝶在翩翩起舞,而那殷红的唇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痕,像是熟透的樱桃般诱人。 他的阿渊啊! 每一处都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让人无法抗拒…… 阿渊只是随便一个眼神,都能轻易勾起他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让他完全失去理智。 面对阿渊,他确实没有任何定力可言! 石更得更疼了! 兮锦霄的呼吸又粗又重,掐着万渊的腰肢,轻轻一提,便将人按进了靛蓝色的锦被上。 万渊额头抵在软枕上,人还在亲吻余韵的失神中,就听“啪”地一翠响,浑圆挺翘的臀部好似还配合着弹了一下。 “腿并拢。”沙哑的嗓音紧接着响了起来。 万渊惊谔地回头,结巴道:“你……你,你的伤?” 兮锦霄倾身覆了上去,在那水润的唇上印下一吻,然后,薄唇移到精致的耳垂上,轻咬了两下,低沉沙哑的嗓音蛊惑道:“不碍事。” 万渊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耳朵根开始蔓延至全身,浑身都泛起了一层粉色。 “代……代菲呢?” 听到他的询问,兮锦霄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低笑出声,咬着那纤长的天鹅颈磨了磨牙,似是在惩罚某人的不专心,末了,还是回应了一句,“找姜池去了。” 第134章 来人是尹新成! “嗯~”万渊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后脖颈传来的吮吸感,让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还是从嗓子里溢出了一声难耐的轻吟。 他全身发软,双手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然而,汹涌的欲望还没释放两下,兮锦霄突然停下了动作,一双凤眸冷冷地望向房门口。 万渊也回过神来,手臂虚撑起上半身,眼尾泛红,眸光潋滟,回望着兮锦霄,缱绻又迷离地催促道:“有人,来了,你躲一躲。” 兮锦霄心尖一颤,又将人压了回去…… 果然,话音刚落,门外便清晰地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接着响起了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万渊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么快就失宠了?” 带路的侍从只是默默抬袖擦了擦额角的虚汗,不敢作声。 他也不知道啊! 他明明只是被问了路后,好心为其引路的啊,怎么就被讹上跑前跑后了呢! 不得不说,这祖宗是真能闹腾! 一身华服大摇大摆地晃进云光殿,嘴里嚷嚷着要寻天子。 一干眼巴巴站在云光殿外等侯君夫人的侍女侍从表示,他们的确接到了新主儿入住的命令,早早便将宫殿打扫得焕然一新了。 可是直到此刻,云光殿也未能迎来它的新主人,更不要说天子了! 于是,这位祖宗蹙着眉心,大摇大摆地到处打听天子下榻何处。 这是什么行为啊?这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他吓得腿都软了好吗?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偏偏一直被冷着脸的姜大夫提着衣领,不得不勉强跟着走。 幸好他一路上都缩着脖子低垂着头,努力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太得罪人了啊! 然而,在得知天子在褒姒夫人那里之后,人家二话不说便直奔了瑶光殿。 还好被近侍大人拦下了,否则真要扰了大王和褒姒夫人的春宵一刻,那还得了?那可是天大的罪过! 更离谱的是,这祖宗居然还理直气壮地质问近侍大人,大王今夜为什么没有与君夫人在待一起…… 真是胆大妄为!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那是大王啊!大王的后宫,自然是想去哪去哪!大王在褒姒夫人宫里,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毕竟,褒姒夫人的得宠,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啊! 难不成就因为君夫人出自尹国,这位就非得要求大王去君夫人那里吗?这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他分明看到了近侍大人那因头疼不已又无能为力而止不住抽搐的嘴角。 啧,那表情真是精彩至极,几次欲言又止,到最后也只是赔着笑说了句:君夫人在青玄宫。 看着这样的场景,他多少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憋笑憋了许久呢。 原以为终于能从这个祖宗手中解脱出来,没想到啊,近侍大人的随便一指,他又被指派着为这位祖宗前往偏僻的青玄宫引路。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有没有人能听到他欲哭无泪的心声啊?好想哭啊! …… “怎么黑压压的?” “真在这儿?” “万渊?万渊,你在吗? …… 直到隐约瞧见守在房门外的两个侍从,刚刚才一个激灵,从地上起身的惊慌模样,尹新成忍不住阴阳道: “哟,原来有人呐!这是当值累着了吗?怎么都要睡着了?” …… 他看着眼前黑漆漆的宫殿,竟连一盏烛火都不曾亮着,不由皱起了眉头,左右察看着四周,心里却是真的疑惑了。 看姬宫湦那模样,分明就是喜欢万渊喜欢的不得了,不然也不会直接就给出了君夫人的位置。 难道是因为万渊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姬宫湦?所以姬宫湦一怒之下就将人打发到了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因为万渊要守身如玉? 又或者说本就是兄长和万渊的计划? 尹新成一边思忖着,一边朝着正殿走,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身侧的姜禄身上。 这一路上,姜禄的神色始终是沉沉的,一言不发,默默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无他,又吃醋了! 从尹新成在王宫里肆意的行为和宫人们那份恭敬的态度可以看出来,姬宫湦显然对他十分宽容。 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比想象中更为亲近! 这让姜禄忍不住心生嫉妒!再想到从前,两个人狼狈为奸共同经历的种种……他的心里就像打翻了醋坛子一般,酸溜溜的感觉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无论如何都无法抑制下去。 姜禄紧抿双唇,眼神中透露着明显的不悦。 “怎么了?”尹新成疑惑地开口询问。 还未等姜禄回答,“吱呀”一声,两个侍从低垂着头,诚惶诚恐地打开了房门。 而殿内的两人在尹新成的声音靠近之时,就不得不再次停下了动作。 “尹新成!” 兮锦霄磨了磨牙,暗骂一声,脸色也臭得很。他深吸了口气,来不及平复身体的躁动,匆忙起身迅速穿起衣服。 万渊看着兮锦霄那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不禁轻笑出声。 他慢悠悠地套上外衣,然后像只慵懒的猫一样钻进了被子里。 见状,兮锦霄俯身,惩罚似的在他的嘴唇上咬了一下,哑着嗓音道:“一会儿再收拾你!” 在房门被推开的瞬间,兮锦霄身形一闪,如鬼魅般躲在了后殿的圆柱后面。 其中一个侍从转身去了偏殿,动作很轻,但在这静谧的环境下,脚步声依旧清晰可闻。 另一个则径直走向殿内的烛台,轻轻吹起了烛火。 几簇火苗跳跃,瞬间照亮了整个大殿,也让一切变得清晰可见。 尹新成随即迈步走入殿中,一眼便看到了仍然静静躺在床上的万渊。 “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尹新成的心猛地一紧,一股不安涌上心头,询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疑。 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是睡梦中的人也应该被吵醒了,可床上的人却仍旧安安静静地躺着,没有丝毫反应。 他心中一沉,快步走到床边,仔细观察着万渊的情况。但除了看上去像是熟睡之外,他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万渊?万渊?” 尹新成试探地轻声呼喊了两声,床上的人却毫无反应。 他不由蹙起眉头,疑惑的目光转向站在远处低垂着脑袋的侍从身上,希望能从对方那里得到答案。 察觉到他的视线,侍从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恭敬地向两人行了一礼,小心翼翼地说道:“医师马上就到,还请您稍等片刻。” 第135章 他已是将死之人! 自从被排挤到这青玄宫以来,他就一直在这里兢兢业业当差,已经记不太清,在过去短短的四年时间里,这青玄宫里究竟换过多少个主人了。 就在五天前,它的上一任主人,一个年芳二八的美丽少女,意外坠湖溺亡。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她精通水性,但是,人死灯灭,既没有人追究,也没有人举办奠礼,只有一卷简陋的草席,跻身成为郊外众多坟茔中的一座孤冢。 当身着冕服的大王怀抱着床上这位君夫人匆匆赶来时,那张脸上掩饰不住的惊慌之色,以及身后那浩浩荡荡庞大的阵仗,令他好一阵儿恍惚。 青玄宫里有多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在他的记忆深处,这座宫殿曾经还有一位主人,也享受过如此特殊的待遇。那是位未及弱冠,皎如玉树的翩翩美少年。 由于心思纯净,与世无争,反而赢得了大王的宠爱和眷顾。可惜的是,不过半载光景,原本的美少年就变得面容憔悴、形销骨立,最终病入膏肓而逝。 因大王的一句感慨,得以葬在了王陵附近,也算是得了个好的归宿吧。 这青玄宫入住的主人向来品级较低,如今,倒是迎来了一位身份尊贵的人。 他一直守在门外,事情的起因也确实听了个大概,可他只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毕竟现在的局面胜负已然见了分晓,这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和阴谋,谁也不知道。 虽说大王剥夺了姜国师的国师之位,但姜家家主那是实打实的修士,且与这后宫里的某些妃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这位君夫人呢,即便是地位再高,再得盛宠,可那又如何呢?他已是将死之人! 一个将死之人,无论他曾经拥有多么显赫的地位和尊荣,都将如过眼云烟般消散在风中,还能有什么价值呢? 没看到,大王早已携着褒姒夫人离开了吗? 何况,他只是个卑微渺小的侍从,在这个满是权谋与阴暗的世界里,毫无地位可言,能够挣扎着生存下来已是不易。 他不能也不会让自己卷入那些大人物的纷争之中。因为他并没有太多的野心和欲望,只希望求得一份安稳,带着对他那位好友深深的思念和眷恋,一同活下去。 他那个好友啊,也是傻得可爱。明明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却甘愿为了主人拼上性命。很可惜啊,即便如此,也未曾得到过主人一丝一毫的关注和怜悯呢! 侍从的目光低垂,凝视着自己黑色靴子的前端,再不肯多说一句话。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殿内紧张的氛围。 原来是医师匆匆赶来了,正是之前那位站出来说话的花白胡子老医师,虽然只是小跑了几步,此刻他也是满脸通红,喘着粗气,额头上还微微冒着汗。 因为担心君夫人的情况,他本就是和衣而卧,并未完全入睡。当院子里传来声音时,他就已经醒了。 是以,在守门的侍从敲响他的房门之后,他以为是君夫人这边出了什么变故,毫不犹豫地翻身下床,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上便夺门而出。 进入房间后,他顾不上看其他人,径直走到床边,忧虑的目光落在万渊的脸上,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嗯? 为何他觉得,君夫人的脸色似乎比先前多了一些红润呢? 是错觉吗? 医师急忙贴着床沿跪在地上,将丝帕铺在万渊的手腕上,抬手轻轻搭在了脉搏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眉头逐渐皱起,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果然只是濒死前向好的应激反应吗! 君夫人依然是老样子,这千疮百孔的身躯啊…… 医师摇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转身准备离去。这时,他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尹新成和姜禄,他们两人正用一种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他,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医师的手一抖,差点把手中的东西给掉地上。他急忙想要行礼,但却被尹新成摆摆手制止了。 尹新成的声音带着一丝忐忑,开口问道:“他这是怎么了?” 医师回头看了一眼万渊,眼中划过惋惜,犹豫了一下还是回答道:“回公子,君夫人他……已是强弩之末,不知何时会醒,也不知还有没有醒的机会,两位等在这里,只怕也是无济于事啊!” “你说什么?” 听到这话,尹新成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片空白,呼吸都仿佛停滞了一般。 他瞪大了双眼,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什么叫强弩之末?这人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而一旁的姜禄,眼皮狠狠地跳动了一下,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床上的万渊身上。他紧紧地揽住尹新成的腰身,似乎是怕他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尹新成那尖亮的嗓音刺破了房中的沉静,也让思绪在半梦半醒间朦胧的万渊心脏猛然一慌,脑瓜子嗡嗡的。 他缓了好一会儿,恨不得将这个突然大声叫嚷的玩意儿扔出去! 沉浸在温暖舒适的锦被里,他已经困顿了,都折腾大半夜了,就不能让他好好地休息一会儿吗? 他现在可是个脆弱的马上就要死去的人啊,哪能受得住这些呢!要不直接趁此机会死过去? 啧!装死的人也很烦! “五脏尽碎,我等也无能为力啊!” 医师摇了摇头,垂头丧气地转身就欲离开,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力度之大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捏碎。 医师忍不住皱起眉头,转头看向尹新成,却见对方双眼泛红,眼中满是紧张和不安,声音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麻烦你再说一遍!万渊他怎么了?” 医师的嘴唇紧紧地抿在一起,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姜禄,缓缓开口道:“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我也无能为力。听闻是被国……不,姜昆打伤的。” 尹新成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去,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低声呢喃道:“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第136章 过得可好? 尹新成的身体就像被冻结住一样,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向床边,脚步沉重得好似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最后,轻轻坐到了床边。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又于半空慢慢地攥紧拳头,放下,动作小心翼翼的,似乎生怕一不小心就将床上的人儿碰碎了。 尹新成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却有些发干,半晌,微颤的嗓音响起,仿佛要撕裂整个房间的宁静,“万渊,万渊?你醒醒,醒醒啊,不要睡了……” “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若让兄长看到了,他会有多难过啊!” “你一定不想看到他难过吧!所以,万渊,醒醒吧!” ……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沙哑,染上了悲伤。 姜禄站在他的身后,微抿着唇,伸出手轻轻地将人揽着靠在了自己身上,温柔地地抚着他的发丝,一下又一下。 见状,侍从跟在医师的身后默默地退到了房门外。 花白胡子医师心情复杂地望向远处的夜空,那里好似又有一颗耀眼的星辰划过天际,如火般坠落。 他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湿润,他不是一个心软的人,相反,他在这王宫里当差三十载,早就见惯了生死,经过了离别。可这种束手无策的无力感让他刻骨铭心! 自二十多年前,小将军于而立之年重伤离去,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他便知道,他救不了所有人。 那时候,小将军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身战甲英姿飒爽,眉目间满是笑意,带着一身战功从战场上归来。而他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医徒,跟着师父进宫为王宫里的贵人们看诊。 初见小将军时,他只觉得这人真是好看极了,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的,仿佛阳光都被他揉碎在了眼底。 后来,他们渐渐熟悉了起来,他才发现小将军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会在他紧张时安慰他,会在他犯错时包容他,会在他难过时逗他开心。 然而,那样美好的一个人却在一次战役中受了重伤,生命垂危。他拼尽全力去救治,却始终无法让小将军脱离危险。 他的小将军笑着闭上了双眼的那一幕,如同一把尖锐的匕首深深刺痛着他的心。他永远记得那个瞬间,时间仿佛已经停滞不前,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心中涌起的无尽痛苦和悲伤,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胸口像被重锤狠狠撞击一般,疼痛难忍。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似乎也随着小将军一同离去,仿佛失去了生命的意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他这一生孤独寂寞,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了无牵挂。他苟延残喘着这条命,不过是希望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个人,能真正地记住他的小将军,守护好小将军的安息之所。 他真的害怕,有一天,小将军的墓地会被杂草淹没,会无人问津! 他每天都会到小将军的墓前,清理周围的杂草,擦拭墓碑上的灰尘。他静静地坐在树下,回忆着他们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仿佛小将军依然坐在树枝上,懒散地晃着双腿,巧笑嫣然。 尽管岁月已经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但他的眼神依然坚定而执着。他知道也相信,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会一直守在这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二十多年了,不知他的小将军,过得可好? 那幅画卷已经抚摸得陈旧了,但他却再也无法画出小将军的那份自由自在、潇洒不羁。 他颤巍巍抬脚离开,泪水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原本就不算挺直的脊背好似更加佝偻了…… 殿内,万渊静静地听着尹新成的絮叨,他的眼睫微微颤动,心中涌起一丝暖流。 尽管尹新成的话语显得有些聒噪,但其中所蕴含的担忧和关心却是真实而温暖的。 这种感觉让万渊感到一丝慰藉,仿佛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又多了一份羁绊。 …… “你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被姜昆那个老阴b打伤呢?” “你是想要骗我,对不对?” “哈哈,我承认,你厉害,确实骗到我了!” …… 尹新成絮絮叨叨,目光紧紧地盯着万渊苍白的脸,好像下一刻,那人就会睁开眼,如往常一般笑着回答他的问题。 而姜昆则静静地站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的眉梢微微挑起,对床上这过分漂亮的人有些不满。 他的小新竟然如此在意旁人! 突然,他注意到床上那人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这细微的动作引起了姜昆的警觉,他意识到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于是,他缓缓地走至尹新成的前方,伸出手轻轻地扣住了万渊的脉搏上。 “你不是说你想……” 看到姜禄的动作,尹新成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他疑惑地问道:“衡之,这是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突然睁开了双眼,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无奈和戏谑的光芒。 姜禄勾唇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尹新成的问题,而是用眼神示意尹新成去看床上的人。 尹新成顺着姜禄的视线看去,只见床上的人竟然醒了过来,他瞪大眼睛,满脸惊讶地发出一声惊呼:“你……” 然而,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床上的人迅速抬起食指,轻轻地放在唇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尹新成立刻闭上了嘴巴,不再出声。 万渊看着两人,对他们的反应感到有些好笑,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唇语道:“关门。” 此刻,尹新成终于意识到了,这或许就是兄长与万渊计划的一环!他不禁在心中暗骂:呸!这俩……白瞎他方才的真情流露了! 尹新成的心突然就落了回去,警惕地将目光不着痕迹地扫向房门口,确保没有其他人发现这里的情况。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让自己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朝着门外吼道:“一个个的怎么当得差?不知道君夫人会冷吗?把门关上!” 第137章 他说要揍我! 突如其来的吼声让守在门外的两个侍从浑身一抖,相互对视一眼,急忙伸手乖乖将房门紧紧合上了,生怕这位尹公子的怒气在下一秒便会波及出来。 房门关上,两个侍从默默地向后退了好几步,远离了那扇紧闭的门。 一看这情形,之前为尹新成引路的侍从毫不犹豫地躲到两人身后,仰头望天,只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观察着前方的两人。 有福不一定同享,但有难,一定得是他们排在前边! 他的腿现在还有些发软呢! 躲一躲也是人之常情。 …… 尹新成收回视线,这才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不过片刻就收敛起来,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 他抿了抿嘴唇,目光不善地盯了万渊半晌,才咬牙切齿地问道:“万公子这又是玩得哪出啊?” 万渊从床上坐起身来,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面带微笑地看向尹新成,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和戏谑:“哎呀,一直都知道子均能说会道,却没想到口才竟是如此之好!我的一只脚已经踏进阎罗殿了,这不,又被你的絮絮叨叨给拉回来了!” “我这都是为了谁!你别不识好歹!” 尹新成自然听得出他的调侃,气鼓鼓地反驳着。 一想到自己方才伤心的傻样子,又深觉有些窘迫,轻轻哼了一声,色厉内荏地威胁道:“别以为兄长喜欢你,我就不敢揍你啊!” 看着尹新成的模样,万渊实在没忍住,轻笑出声,觉得眼前这个场景实在有趣! 他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故意朝着圆柱的方向,轻声撒娇:“阿锦,有人说要揍我!” 紧接着,兮锦霄的身影缓缓从圆柱后显露出来。 “你要揍谁?” 他幽幽开口,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冽。即便不是刻意展示,那周身的气势也不容忽视。 突然被打断了办事的节奏,任谁也恨不得将那个坏事之人吊起来,打一顿!不,是打死! 直到此刻,兮锦霄的怒意也未完全消散。若非刚刚看到了尹新成担心他,担心万渊的模样,他早就已经将人远远地扔出去了。 听到兮锦霄的声音,尹新成浑身一震,猛地站起来转身,眼睛死死地盯着踱步靠近的兮锦霄,脸上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接着就气笑了。 好好好! 这两个人是又不做人了! 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独自在那里伤心难过,耍猴呢?现在居然还有脸堂而皇之地来他面前大秀恩爱! 很难相信,他不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尹新成很想指着两人的鼻子臭骂一通,但他所受的礼教不允许他这么做。 毕竟,他从小就被教导要尊重长辈,要有礼貌,长兄如父…… 屁! 好吧,是他不敢! 而此时的姜禄瞳孔骤缩,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那圆柱后面何时藏了个人?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小新的兄长究竟是什么人?之前见时,分明没有这么大的压迫感。 他下意识地揽上尹新成的腰,将人护在自己身后。 兮锦霄自然看到了他的动作,却只是挑了挑眉,没有理会。 他径直走到床边,紧贴着万渊身侧坐定,抬手慢条斯理地为万渊整理着衣领,又温柔地将他前额上略显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万渊顺势轻轻地靠进兮锦霄的怀里,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略带撒娇的口吻感叹道:“这一晚上啊!我真的好累哦!”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互动,尹新成的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直接开口问道:“刚才那个医师说,是姜昆打伤了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有没有受伤?” 兮锦霄听到这话,微微抬起眼,斜睨了尹新成一眼,然后目光缓缓扫过姜禄时,停顿了一下,最后又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温柔地看向万渊。 姜禄挑眉,小新这个兄长可真是让人头疼啊!那隐晦的眼神分明是在逼他表态呢! 不过,这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姜昆是死是活,与他有何关系?他才不在乎呢!于是,他毫不客气地收紧了揽着尹新成的手臂,一脸严肃地说:“我跟姜昆不熟!” 尹新成偏头,诧异地看向姜禄,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过他喜欢。 万渊则朝兮锦霄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伸手将兮锦霄那骨节分明的大手捏在手中把玩着。 他眨了眨眼,随即转头,漫不经心的视线落在姜禄身上,语气慢悠悠道:“医师并没有说错,确实是姜昆,但被重伤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你的兄长!” 闻言,尹新成的脸色一变,心瞬间提了起来,视线在兮锦霄身上上下扫着,追问道:“兄长?” “还活着。”见他一脸紧张,兮锦霄不咸不淡地回应了一声。 尹新成听后,顿时松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翻了个大白眼,他真是多余担心这两个人! “姜昆那个老阴b呢?” 万渊眉梢微挑,懒洋洋道:“谁知道呢!” 尹新成不满地哼了一声,道:“不是自诩厉害吗?让人家欺负成这个样子!还一副悠……嗯?” 他眯起双眼,狐疑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 谁知道呢? 这根本不像他俩的行事风格啊! 姜禄嘴角抽搐一下,这是防谁呢? 都说他和姜昆那个老阴b不熟了! 尹新成懒得费脑子猜这俩人的哑谜了,明日去打听一下姜昆的动向,不就清楚了嘛! 他又问道:“在你们的计划中,有没有我?” 如果有的话,他就扮演好自己那一环,如果没有的话,他也懒得管他们怎么计划的了! 烦人! 这两个人太气人了,再跟他们多待一会儿,他都感觉自己的寿命少了好几年。 万渊轻咳一声,道:“哦,当然也是有你的。你的戏份原本定在明天,但是,你今天似乎已经把你该做的事情做完了,所以,现在可能没有了。” 说完,万渊还状似无奈地摊了摊手。 尹新成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食指哆嗦地指向自己,不满地嚷嚷:“敢情在你们这儿,我唯一的作用,就是来哭嚎两嗓子是吗?” 第138章 他的作用只能是嚎丧! 万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兮锦霄怀里,抬眼看向尹新城,语气随意道:“本就是很简单的假死逃生计划,于王宫死,再于城郊坟冢生。” 他们之前每日去归亦楼也不是白去的,确实听到了不少有关王宫的茶余饭后谈资。 听闻这宫内许多美人儿逝去,都是一卷草席草草裹了,由马车拉着,葬入城郊。 这应当是最普遍的结局了! 据说隔三差五就能看到一辆简陋的马车从王宫的小门处缓缓行驶出城。 这王宫之中,几乎每天都在上演着生死离别的戏码。而那些被遗忘的生命,就像那辆驶向城郊的马车一样,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之外。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万渊和兮锦霄觉得,于坟冢重生是假死逃生计划里最省心省力的一环了! “城郊坟冢?”尹新眉稍微挑,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神色,开口说道:“你们想得也太简单了吧?九嫔之上,若非犯了大错,那可都是要停灵三日,然后封棺葬入王陵的!万渊他可是姬宫湦亲自册封的君夫人呢!怎么可能被弃置城郊?” “要躺三天啊……”万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抬头看向兮锦霄,苦恼道:“如此一来,就要辛苦阿锦,到王陵接我了。” “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兮锦霄轻声回应着,语气低沉而坚定。 他缓缓抬手,轻柔地抚摸着万渊的发丝,最后在他的头顶轻轻落下一吻,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温柔与宠溺,仿佛要将所有的爱意都传递给怀里的人。 尹新成一脸麻木地看着眼前这两个,仿佛无时无刻不在黏糊的人。 所以说,这点儿变故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事儿是吗? 好好好! 是妖了不起!是修士也了不起!连守卫森严,机关重重的王陵也是说进就进,说出就出。 果然,他的作用只能是嚎丧! 好吧,认了。 就按原本的计划来,他明日一早就来,就做那个嚎得最响的,总可以了吧! 尹新成移开视线,斜睨了一眼面色平静如水、毫无波澜的姜禄,顿时觉得心里更气了! 艹! 是他忘了,这也是个修士! 合着就只有他一个人觉得进出王陵是件难事是吗?! “哼!可给你们牛逼坏了!” 尹新成面上带着一丝愠怒,瞪了姜禄一眼,气呼呼地转身,大步离去。 姜禄正在琢磨着兮锦霄究竟是什么身份,又达到了何种修为?冷不丁被尹新成瞪了一眼,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向万渊和兮锦霄点点头后,赶忙跟上尹新成的步伐。 两扇房门猛地被拉开,发出“嘎吱”一声响。 听到这声音,守在外面的侍从被吓得浑身一抖,下意识地紧绷起身体,低垂着头,恭敬地站在原地。 尹新成看到院子里的侍从们的瞬间,身形猛地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收回双手,冷声道:“将烛火熄了吧。” 话音刚落,两名侍从立即恭敬地屈身行礼,齐声回应道:“诺。” 两人对视一眼,便准备上前几步进入殿内熄灭烛火。 就在这时,只见姜禄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尹新成身后,他随意地挥了挥手,殿内的烛火瞬间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尹新成见状,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他心中暗自感叹,果然还是修士用起来方便啊! 他负手走至两个侍从中间,停下脚步,眼神深邃,面色平静,微微侧头,语气不容置喙地吩咐道:“天色已晚,没什么事,就不要进殿打扰君夫人休息了。”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朝大门外走去。 \"诺。\" 两名侍从又恭敬地应了,他们的目光悄悄跟随着尹新成离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之外,才彻底放松下来。 而听到尹新成吩咐侍从的话,殿内的万渊与兮锦霄,不由相视而笑。 捕捉到怀里的人儿眼中闪过的那丝狡黠,兮锦霄竟觉得越看越可爱。 他的喉结滚动了两下,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道:“阿渊……”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万渊的脖颈上轻轻摩挲着,感受着他细腻的肌肤和微微跳动的脉搏。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锁定在那抹樱粉色的唇上,慢慢靠近……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暧昧而热烈的氛围。 · 为尹新成引路的侍从只是稍稍犹豫了一瞬,便咬着牙小跑着跟了上去。 虽然内心里极不情愿,但是没办法,谁让这是自己的任务呢! 近侍大人吩咐了,要将尹公子带到青玄宫。这就等于默认了,他就是尹公子今日在宫内活动的引路人。 这位祖宗不消停,他也消停不了! 想到这里,侍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凑到尹新成身边,谄媚着试探道:“尹公子,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尹新成瞥了他一眼,哪能猜不到他那点儿小心思呢。不过尹新成并没有打算为难他,只是淡淡地回答道:“出宫。” 听到这句话,侍从的眼神瞬间亮了两分,又急忙低下头,生怕被尹新成看到,然后他恭敬地回道:“那我送您二位出宫。” 那声音中透露出一丝难以抑制的喜悦。 可算能把这祖宗送走了! 他终于可以摆脱这位胆大妄为的主儿了,真是太好了。 随着心情的放松,侍从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恨不能再哼两句庆祝的小曲儿。 出了宫,尹新成跟着姜禄,两人一同上了姜府的马车。 马车内空间宽敞,姜禄先坐在榻上,看着尹新成缓缓走来,姜禄伸手将人拉到自己的腿上坐下,双手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肩头,低哑有磁性的嗓音轻声问着:“宝贝,生什么气呢?” 尹新成瑟缩了一下,抿着唇没有回答。 姜禄低笑,他其实早就发现了,他的小新尤为喜欢他的声音! 他的手轻轻抚上尹新成的后背,动作轻柔而温柔,声音带着一丝宠溺和无奈,继续说道:“怎么不说话?” 尹新成被他这一举动弄得有些羞涩,不禁轻轻推了推他,故作镇定地反驳道:“我才没有生气!” 姜禄眸光晦暗,嘴唇轻轻碰了碰尹新成的喉结,亲昵地问道:“真的?” 尹新成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面色微红。 原本就只是无理地迁怒,现在,姜禄这样一本正经又满腔柔情地发问,让他怎么好意思承认自己刚刚的行为! “既然宝贝没有生气……”姜禄抬起头,用手指轻轻抬起尹新成的下巴,让他的视线与自己相对。 第139章 你是不是有病啊? 姜禄的脸上倏地扯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的脸庞轮廓分明,犹如雕刻般清晰,每一处线条都散发着冷峻而锐利的气息,令人无法忽视。 片刻后,薄唇微启,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丝慵懒和戏谑,幽幽开口,“那么,我们来谈谈今晚吧……今晚,在王宫里,宝贝的肆意作为,所倚仗的是什么呢?是姬宫湦的纵容吗?他对我的宝贝究竟安得什么心?宝贝又是如何确信他会如此纵容你呢?嗯?” 那语调平稳而缓慢,一字一顿,看似漫不经心地询问,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势。 但钻进尹新成耳朵里的声音好似自动带上了滤镜,丝丝缕缕,蛊惑又带着魔力,让他的半个身子变得酥麻无力,就连手指都不由自主地蜷缩了起来。 然而,当他反应过来姜禄话里的意思时,整个人又以另外一种方式麻了。 尹新成终于知道了姜禄整晚都摆着一副臭脸的原因了!所以是这家伙又莫名其妙地吃醋了!而且,吃的还是姬宫湦那个老色胚掺了污水的醋! 他没记错的话,晌午前才说好得最后一次了吧? 这还没过一天呢,又来? 惯得! 尹新成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对姜禄这种无理取闹的行为感到十分无奈。 他一巴掌拍开姜禄捏在他下巴的手上,然后,迅速伸手抓起姜禄的衣领,用力将人拉向自己。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到呼吸都能交织在一起。 尹新成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姜禄,缓缓开口问道:“你觉得呢?” 姜禄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漩涡一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尹新成。 尹新成气得直接笑出了声。 眼前这人显然是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的!甚至,可能还觉得自己很理直气壮的样子! 他懒得跟醋坛子多费口舌。 尹新成冷哼一声,甩开姜禄的衣领,一双长腿试图撑实地面,准备站起身来。 但是姜禄的一只手臂却牢牢地固定在他的腰上,压得他无法动弹分毫。 比力气,他远远不及对方! 于是,尹新成索性放弃了挣扎,冷冷地瞪着对方,咬牙切齿道:“松手!” 姜禄毫不犹豫地回答:“不松!” 简单的两个字让尹新成心里更气了,“你是不是有病啊?” “有病!” “……” 尹新成哽住,彻底无话可说,他只能干瞪着双眼,与姜禄陷入了一场无声的对峙之中。 只见姜禄抿了抿唇,原本深邃的眼眸里逐渐漫上了——委屈。 他双手紧紧地搂着尹新成的腰,用力将人抱进自己的怀里,然后,下巴轻轻地抵在怀中人的肩膀上,蹭了两下, 嗓音软了下来:“宝贝儿,以前,姬宫湦与你,几乎是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啊!无论是听学、吃饭还是睡觉,甚至连闯了祸,受罚都是一起的…… 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而那时的我,只能作为一个看客,远远地看着你们的热闹,无权参与其中,那种感觉,真的很孤单…… 每次看到你和他如此亲近,我的心里都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我害怕,害怕你的心思会被他分走,哪怕是一点点……在他面前,你总能那样恣意……” 倾诉的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小心翼翼和楚楚可怜,让人不禁心生疼惜之情。 尹新成轻轻挣扎了一下,却被抱得更紧了。 心里明明清楚姜禄是装的,可尹新成的心还是泛起了细细密密的疼痛。 他忍不住想起了当年的国学院内,廊檐下那道孤独静立的身影。 那时的姜禄,虽然优秀,却总是独来独往,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眸中总是透露着一种淡淡的疏离感,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仿佛与这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可实际上,真没有那么多事! 姜禄只不过就是单纯地、平等地看不起每一个人罢了! 但姜禄知道,不明真相的尹新成还是会像从前一样,经过脑补之后,因此而心疼他。 所以,这一套白莲诉可怜的招数被他用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果然,尹新成轻声叹了口气,拍拍他的后背,安抚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好,该和你说清楚的。” 听着尹新成明显带着疼惜的语气,姜禄差点笑出声来,怎么还是这么好骗! 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但又快速收敛了表情,将头埋在尹新成的脖颈处,闷声闷气道:“你说。” 见他不肯松开,尹新成只得无奈地揽着他的肩膀,眼睫轻垂,悠悠道:“你看到的都是些浮于表面的东西。 也许,在很早之前,我与他之间也是有过些许朋友之谊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年龄的增长,人的内心是会发生变化的,会变得越来越复杂,甚至,是变得愈加阴险、愈加扭曲。 你知道的,很早之前,我便是这镐京城里有名的纨绔了。” “我的祖父,一生教导过许多人,可称得上是桃李满天下。他的学生,虽不敢说个个儿都能如你这般出色,但也勉强能算得上是清正廉洁,国之栋梁。 惟有我与姬宫湦,两个另类,在其中滥竽充数。” “姬宫湦呢,一出生便被封为了大周的太子,自然是被寄予了厚望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众人关注和评判。 当时的他啊,也是十分渴望能够得到祖父的认可的。 可祖父的为人,唉!太过刚硬,除了宣王,谁的面子都不给。他对姬宫湦的要求可谓异常严格,且有过必罚,甚至许多次伤及了姬宫湦的自尊与颜面。 即使姬宫湦表面上掩饰的再好,也掩盖不住他内心深处滋生出的那股暴戾与憎恶。 尤其当众人皆赞,天下优秀学子皆是出自祖父时,姬宫湦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那股暴戾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以前的姬宫湦呢,只能选择一种看似消极的方式来对抗宣王和祖父——不听、不学。 然而,这并非真正的报复,这只是他暂时没有能力反抗的蛰伏妥协! 但是,我清楚地知道,一旦时机成熟,他必定会以千百倍的力量还击回来! ” “可总有一天,姬宫湦会成为大周的天子,会成为这个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他名正言顺,不是吗?我很担心,甚至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只能尽力去协调,却收效甚微。 后来,我无意中发现,若是我不学无术,耽于吃喝玩乐,姬宫湦的情绪明显会变得很兴奋…… 所以,有了我这个,祖父的亲孙子,成为了镐京第一纨绔,姬宫湦的内心竟然诡异地平衡了许多! 在他看来,祖父分明连自己的亲孙子都没有教好,又怎么有资格去教导他呢?他根本不需要得到祖父的认可!甚至坚信自己不会有错! ” 第140章 四下无人? “如今对我的诸多放纵和容忍,不过是想着试探,烂得不是时间,烂得只是我这个人而已!还像从前那般,一无是处,永远扶不上墙! 如此,才能满足这么多年来他那点儿隐秘心理,同时也能让不断增长的自私和残暴变得更加理所当然,毫无愧疚之感!” “既然他有意纵容我的嚣张跋扈,那我又何必客气呢?这难道不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吗?我可以好好地利用这个优势,让他对祖父这样耿直谏言的忠臣多些宽容。 这样一来,不仅能够满足我个人的需求,还能给家族带来好处。是好事啊!” 尹新成的目光闪烁着冷漠,唇角微微勾着,随即轻笑出声,这笑声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讥讽。 仿佛是在嘲笑所说之人的愚蠢和自大,也在嘲笑着自己的冷漠与算计。 听着他的自嘲,姜禄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一颗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一阵刺痛。 他不由抱紧了怀中的人。 姬宫湦,该死! 很多年前,姜禄便清楚地知道,他的小新并非是那副明面上表现出来的纨绔子弟模样。 他曾以为,年少的尹新成装作纨绔是因为叛逆、好玩,是为了更好地融入那群不学无术的权贵子弟之中。 毕竟是尹吉甫的嫡孙,有这样一层身份在,尹新成天生就该是人人追捧艳羡的天之骄子。 可他却仿佛带着层层面具,在不同的人面前自如地切换着各种角色。 而姜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觉得这是个无聊又有趣的人! 然而,这种兴趣也仅仅是让他对尹新成多了一些关注,并无心思去深入了解对方内心世界的想法。 从前,他一心一意地追求修炼之道,从未将这些世俗之事放在心上,更不屑于去了解!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他的小新背负着如此沉重的负担,年纪轻轻就已经活得如此通透。 自己明明比小新年长了七岁,不仅看不清事情的真相,还总是利用小新的好来放纵自己的情绪! 他可真是一个混蛋! 竟然会吃姬宫湦的醋,姬宫湦,他配吗? 姜禄本不是一个热衷于权势的人。 但此时此刻,他清晰地意识到,或许只有掌握权力,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人;只有站在更高的位置,才有能力守护自己在乎的一切。 至少,要让齐国成为小新最坚实的后盾! 让旁人再不敢轻视他半分! 他的小新,天生就该是明媚张扬,肆意妄为的模样! 齐国国君之位,他要了。 至于大周的礼制……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姜禄伸出手来,指腹柔柔地抚过面前之人那张漂亮得如同精雕细琢般的脸,轻轻挑起尹新成额前的几缕发丝, 随后,两片薄唇慢慢靠近,在尹新成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温柔的吻。 尹新成怔怔地感受着额前温热而湿润的触感,渐渐收起了嘴角那一抹冰冷而嘲讽的笑容。 他眨了眨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心跳声越来越响亮,仿佛要冲破胸膛。 这个不含情欲的吻,让他感觉到眼前这个人似乎把他当作最珍贵的宝物一样珍视。 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姜禄的吻从他的额头一下一下,最后落到了下巴尖上,沙哑着嗓音道:“这么多年,宝贝一定很辛苦吧!” 尹新成那双漂亮的眼眸瞬间弯成了月牙,轻轻捧起姜禄的脸颊,在他的眼角落下一吻,而后傲骄道:“不辛苦,很好玩。” 姜禄微愣一瞬,随即嘴角轻扬,发出一声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笑声。 他略带薄茧的指尖落在尹新成的唇上,温柔而反复地摩挲着,轻轻撬开牙关,探入,感受着里面湿热的触感。 姜禄的眸光渐渐加深,揽在尹新成腰上的手臂,稍稍用力,将人紧紧地压进了怀里。 接着,他低下头,靠近对方那抹樱红柔软的嘴唇,慢慢地亲吻着。 缓慢而细腻,仿佛要把所有的温柔和爱意都传递给对方。 简单的触碰,却让两人都有些颤栗。 唇瓣湿润。 姜禄恋恋不舍地和那抹柔软分开,额头相抵,声音低沉许诺道:“以后有我。” 闻言,尹新成轻笑一声,抬手搂住姜禄的脖颈,主动将自己的唇送了过去。 他的动作轻柔而坚定,带着一种别样的诱惑。 是吻,又像是咬。 姜禄的气息陡然加重,似乎被蛊惑了一般,大掌扣住尹新成的后脑勺,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 舌尖轻触到对方的唇缝,尹新成微微张开嘴唇,接纳他的进入。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亲吻,而是一场热烈的拥吻,激烈,又具攻击性,带着摧枯拉朽般的疯狂,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吸入。 两人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而沉重,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存在。 …… 尹新成的身体僵了一下,明显地察觉了某个人身体的强烈反应。 下一瞬, 天旋地转。 尹新成被压在了马车软榻上。 他略显紧张地推了推身上的人,低声说道:“干什么?这还在马车上呢!” 姜禄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神深邃而炽热。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然后伸手,轻轻撩开了马车窗帘,悠悠地说:“深更半夜,四下无人,正适合,睡觉!” 说完,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身下的人,眼中闪烁着暧昧不明的光芒。 四下无人? 尹新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马车门帘,仿佛透过那薄薄的门帘,看到了坐在车辕上驾车的侍从。 就在刚刚上马车时,那人还恭敬地称呼了他一声,“尹公子。” 看着姜禄越来越露骨的眼神,尹新成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要跳出嗓子眼一般,跳动得愈发剧烈起来。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身下的软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道:“在马车上,睡什么 !” 姜禄盯了他半晌,眼中的笑意愈发明显,忽然低头凑近,热气喷洒在他的耳边,又酥又痒。 他轻轻咬着尹新成的耳垂,声音低沉而暧昧,“睡你。” 听到这句话,尹新成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仿佛能滴出血来。 …… 压下去的瞬间,姜禄快速掐了个隔绝声音的诀。 …… 夜路漫长,马车摇摇晃晃。 第141章 最后一次 秋夜的风,微微发凉。 宽敞的马车里,温度却在急遽攀升,凌乱的衣衫下隐隐聚起了汗液。 而原本靠坐在马车门外的侍从,此刻正脊背僵直,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拉着马车的,其中一匹马的马背上,好似在专注于驾驶马车。 他的手中紧紧攥着缰绳,心里忽然就泛起了一丝惆怅,都怪自己耳力太好了! 方才马车内的对话,一字不落的传进了他的耳中,让他的耳尖忍不住发烫,尤其是那句刻意压低的“睡你”二字,更是让他感到一阵尴尬和不自在。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坐在马儿的头上,好离得更远一些。 尽管此刻已经听不到马车内的声音了,但从身后车身的摇晃幅度来看,也不难想象出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哎呀! 在马车上行事,还真是想得出来! 为了给主子留出足够多的办事时间,他特意选择了一条最远最僻静的回府之路。 半个时辰过去了,眼瞅着马上就要到达府邸门口了,但车身的摇曳依然很有节奏,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侍从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心里开始犯愁:接下来他究竟应该怎么做呢? 是自己原地消失?还是慢悠悠地再绕一圈呢? 两位主子可还需要这悠哉的马车来增添情趣? 近了,近了,距离更近了, 哦呵呵,这就到了! 停,还是不停? 侍从思考时,脸上露出的纠结表情逐渐变得狰狞。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停吧。” 听到命令的侍从精神顿时一震,连忙收紧了缰绳,挺直身子坐在马背上,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只见两匹马儿的前蹄在原地轻踏了两下,然后稳稳地停了下来。 马车里,躺在软榻上的人,衣襟半开着,随意搭在额头上的手臂遮挡着浸了红晕的眼尾。 尹新成承认自己的脸皮是有些厚,但也没有厚到这个程度吧? 虽然,在那过程中,他的心底跳跃着一丝隐秘而又不容忽视的兴奋感! 但是……好羞耻! 姜禄拿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瞥着他微咬唇瓣的动作,轻挑起了眉梢,伸出指尖在他的侧腰处轻轻挠了两下,愉悦地笑道:“害羞了?” 尹新成的身体微不可察地轻颤一下,随即恼羞成怒地抬起长腿,脚尖抵在姜禄的肩膀上,轻轻踹了一下,“你还说!都怪你!” “嗯,怪我。” 姜禄点头,大掌顺势握住了尹新成略显纤细的脚踝。 眼睫微垂,肆无忌惮地欣赏着眼前这诱人的风景。 他的宝贝还不知道,他们在马车里的动静,根本不可能泄漏出去一丝一毫。 任凭秋风撩起车帘! 可他的宝贝, 即便在最难耐的时候,也是紧紧咬着牙关,不肯发出一丝动情的腔调。 真是可爱! . 夜色拉开了序幕,欲望却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而马车里的一次, 可以说是一种情调, 但他却不忍心让自己的心爱之人,整晚都缩在这方狭小的空间内,绽放! . 姜禄稳了稳呼吸,抬手捻起尹新成已褪至肩膀处的衣衫,一点一点拢紧,又为他扣紧了方才解开的玄色暗花腰封。 “唉!比起穿衣,我还是更喜欢为宝贝月兑衣呢!” “你闭嘴!” . 结实的手臂穿过柔韧的腰身,轻轻一捞,便将软绵绵的人儿搂进了怀里。 他伸手拣起自己宽大的外衣,披在尹新成的背上,包裹住了他的身躯。 而后,姜禄低头,在尹新成的嘴唇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吻,又小心翼翼地将人打横抱起,动作轻盈而温柔。 看着怀中温顺乖巧的人儿,姜禄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而低沉,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欲望:“我们回房。” 话音落下,他的身形倏地一闪,像一阵儿风般掠过,速度快得几乎连衣袂一角都无法让人捕捉到。 几乎一眨眼的功夫,马车内已是空空如也。 侍从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后驾着马车朝后门的方向驶去。 . 回到房间,姜禄毫不怜惜地就要将人往那张铺着浅灰色锦被的大床上抛, 尹新成连忙收紧了揽在他脖颈上的手臂,出声道:“要洗澡。” 姜禄垂眸看了一眼那张还染着红晕的脸颊,脚步一转,抱着人径直走向浴房。 华美的浴池上方,氤氲着蒸腾的水汽,一抹莹白的肌肤,仿若朦胧夜色中亮起的星辰。 . 小小的浴池里波纹荡漾,溅起层层水花。 一片落叶,被推出去又荡回来,反反复复,浮浮沉沉。 在那摇摆的落叶末端,好似趴着一朵溺水的残花, 它知道,惟有紧紧咬着那根仅有的、矗立的叶茎尾巴,才能避免被满池清水吞没。 . 丝织的床幔边缘,悬挂着的一串串粉白色的小玉珠,有规律的碰撞着,发出悦耳的声音。 . 窗外的风也有些急了,拍打着窗户,飒飒作响。 头顶的玉珠好似晃动得愈加剧烈了。 . 风渐渐平息下来,天空也逐渐亮了起来。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温暖而明亮的光芒,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清晨。 斜倚在马车软榻上的尹新成哈欠连天,眼睛下面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脸怨念地瞪着吃饱喝足精神饱满的姜禄。 姜禄见他这副样子心疼坏了,忙把人搂进怀里,大手在他的后腰上轻轻地揉着,俯身在他耳边轻声哄道:“对不起宝贝儿,昨晚太激动了,没控制住自己……” 尹新成被他弄得耳朵痒痒的,缩了缩脖子,却还是嘴硬道:“今天还有大事要办,你怎么能那样折腾我!” 姜禄连忙点头认错,“是是是,都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说着,还轻轻含了一下他的耳垂,“宝贝不气了好不好?” 尹新成被他撩拨得浑身发软,心里的气顿时消了大半,但还是故意板着脸说:“不好!” 姜禄知道他就是嘴硬,便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角,轻声细语地撒娇道:“宝贝~我错了嘛~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嘛~” 见他认错又快,态度又好,尹新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哼,算你还有点良心。”然后心安理得地享受起了姜禄的服务。 “吁……”随着侍从的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停在了宫门前。 姜禄率先跳下马车,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尹新成从车上抱下来放在地上。 两人正要入宫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回头,竟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姬耀。 第142章 关你屁事! 只见姬耀还穿着昨日那件宽松的青色袍子,头发乱蓬蓬的,像是刚刚从床上爬起来一般,毫无修饰。 他的脸上满是疲惫之色,尤其是那双小小的眼睛下面还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尹新成讶异一瞬,随后带着几分戏谑的语气说道:“这不是姬大公子吗?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宫中了?” 姬耀听到声音,抬起头,看见姜禄的刹那,瞳孔缩了缩,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在,但还是极力保持着镇定,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回答道:“哦哦,巧啊!我今日,确实是有些事情要与大王商议。” 尹新成听了姬耀的话,微微挑起眉毛,这小胖子怎么突然变得礼貌了?不对劲,要换成往常,姬耀一定会拽拽地怼他一句:关你屁事! 难道是因为姜禄在这儿? 尹新成忍不住睨了眼身旁面色冷峻的姜禄,心中若有所思,看来这小胖子也知道收敛啊。 再说,这一大早,他找姬宫湦能有个屁事! 那副憔悴的模样,一看就是昨晚没有睡好。 那么问题来了,是为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坏笑,乐趣这不就来了吗? 他拖长尾音哦了一声,笑得欢乐,追问道:“什么事儿这么着急啊?” 姜禄看见这一幕,心里很不爽,于是伸出自己宽大的手掌,用力地捏了捏他的后腰。 尹新成感觉到腰间传来的疼痛,立即回手将他的手拨弄开,说道:“别闹。” 姜禄毫不留情地回应道:“别笑。” 尹新成:离谱!这是哪里来的醋坛子? 姬耀:…… 他是不是不该出现在这里? 姬耀没什么表情,默默地绕开两人,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找姬宫湦,只是想找个进宫的借口罢了。 昨夜,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只要一想到兄长可能正在姬宫湦身下承欢,他的心就像是被撕裂成无数碎片,痛苦不堪。 到最后,他只能崩溃地坐在床上,度过了一个漫长而煎熬的夜晚。 姬宫湦那种烂到骨髓的人,根本不配拥有兄长! 与兄长共度良宵的人凭什么不能是他? 若是能早一些遇见,兄长说不定会选择他! 天一亮,姬耀便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疯狂蔓延的欲望,恨不得立刻飞身入宫,再去看一眼那个令他夜不能寐的美人儿。 好想带着兄长离开王宫! 这一切,都要怪尹吉甫那个老东西!为什么要把这样美好的兄长送进王宫?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老东西,自己不必忍受着失去兄长的痛苦,或许还有机会与兄长共度美好时光。 哼!既然自诩清高正直,怎么不把尹新成那个一无是处的草包送进宫给大王玩呢? 他俩的关系不是最为要好吗?再进一步又有什么关系! 姬耀心中愤愤不平,莫名涌上的怒火难以遏制,他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诶,别急着走啊,还没说什么事呢!” 见人走得飞快,尹新成瞪了姜禄一眼,拉着人急忙跟了上去。 姬耀头也不回,语气冷淡地回道:“关你屁事!” 啧! 这么快就暴露本性了! 尹新成撇了撇嘴,语调悠悠,“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来做什么呢?” “关我……”姬耀下意识反驳,待反应过来后,不由停下脚步暗自琢磨起来。 这一大早的,尹新成这个草包来做王宫什么?往常姬宫湦传召他,他都要三推五推,磨磨唧唧拖到晌午才到。 姬耀转身看向尹新成,眼中闪烁着狐疑和警惕,顺势问道:“你来做什么?” 尹新成收起了怡然自得的样子,半晌,露出一个略带苦恼的神色,缓缓道:“我啊……来看看万渊,毕竟,他就快要死了。” 听到这话,姬耀整个人如遭雷劈一般,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眼中溢满了震惊和困惑,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快死了? 谁快死了? 万渊?兄长?不,不是,一定是没听清楚…… 姬耀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直到尹新成走过去,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刻意道:“回神了!” 姬耀这才如梦初醒,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尹新成的手,紧紧攥着,眼眶泛红,声音颤抖地问道:“刚刚,你说谁快死了?” 姜禄见状,快步上前,抬手捏住了姬耀的手腕,用力之大仿佛要捏碎嵌在皮肉中的那块骨头。 他的语气冰冷,警告道:“松手。” 姬耀吃痛,松开了抓着尹新成的手,但那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尹新成,似乎是必须要寻求一个答案。 姜禄冷哼一声,伸手揽上了尹新成的腰,将人拉近身边,眼神冷漠地睥睨着姬耀,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尹新成看了看横在腰间的手臂,很是无奈。 他收回视线,摊了摊手,叹息道:“我说万渊啊,听闻被姜昆打成了重伤,昨晚我去青玄宫看过了,唉,人已经陷入昏迷,恐怕时日无多了。” “怎么可能?你在骗我的吧?”姬耀面色唰得白了几分,身形踉跄一下,喃喃自语地问道。 尹新成默默地看着他,一言不发。他的眼神中看不到一丝玩笑之意,姬耀不禁攥紧了拳头,心中涌起一阵巨大的恐慌。 他的眼中迸发出仇恨的狠戾,睚眦欲裂喊道:“姜昆!狗贼!” 突然,万渊那如风般和煦的笑容闯进了姬耀的脑海之中。 “万渊,兄长……” 他喃喃自语,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跌跌撞撞地朝着王宫内走去。 望着他那失魂落魄的背影,尹新成的目光中透露出一抹复杂。他轻轻歪头,将自己的脸颊靠在姜禄宽厚的肩膀上。 “良心突然痛了一下呢!” 姜禄微微勾了勾唇,伸出大手,轻轻地按压在尹新成的胸口处,“给宝贝揉揉。” …… 青玄宫中,又热闹了起来,一众医师凝重地围在床榻边,神色肃穆。 时而眉头紧锁,时而低声交谈…… 第143章 还是有弱点啊! 姬宫湦心里一直惦记着他这位没来得及吃到嘴里的君夫人,难得起了个大早,又在褒姒的巧妙引导下,两人一起来到了青玄宫。 此时,姬宫湦正端坐在矮几边,神情稍显凝重地喝着茶水,眼神深邃而复杂,让人难以琢磨他到底在思考些什么。 而褒姒则静静地坐在姬宫湦身旁,她微微垂眸,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她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左手手腕上戴着的那只水绿色的玉镯,仿佛在感受着它所带来的宁静与美丽。 她跟着过来,不仅想要看一份热闹,也是为了能趁机寻到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她承认,小看了这两个人,原本以为凭着姜昆的手段,他们必死无疑。 那样,她只会撇得干干净净,即便是等再次面对狐偃,也不会有丝毫心虚。 然而,没想到的是,姜昆完全不是对手,这就使得她陷入了非常不利的境地。 姜昆这个废物,也就只能在她的面前耍耍修士的威风了! 她不喜欢这种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自然希望能够找到一种方法来扭转局势,重新获得优势。 无论任何时候,她都想要活着。 尹吉甫的嫡长孙和这个叫万渊的人,都是实力极其强大的人物,就连姜昆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更不要说她一个修为不到百年的半妖了。 如果他们想要取她性命,简直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 继续与之对抗显然不是明智之选。 既然无法战胜对方,不如选择加入他们。 而且,他们能够当着她的面,光明正大地演这场戏,说明他们根本不担心她会揭露真相。 或许是认定了她不会多嘴, 又或者即使事情败露,他们也还有更直接有效的手段来应对。 回想起万渊看向她时那充满深意的目光,褒姒可以肯定是后一种情况。 她猜测,他们之所以选择这种温和的处理方式,很可能是出于对尹国的考虑。 否则,以二人的能力,简单粗暴的手段就能达到目的。 还是有弱点啊! 就像她一样。 褒姒微微勾了勾唇。 她心中明白,这两个人想要借假死之名名正言顺地离开王宫,而她愿意助他们一臂之力。 希望通过这次相助,能够得到他们的谅解,不再想着要她的命。 之前确实是她派人将他们引入了姜昆提前布置好的阵法中,虽说非她本意,最终也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但做了就是做了,对他们有所亏欠,她只能尽量弥补。 仔细回想起来,她并不相信他们真的毫无察觉,中途换人,以他们敏锐的洞察力,不可能完全没有发现其中的端倪。 所以,很可能是他们故意进入局中,以达成自己的目标。 至于尹吉甫的嫡长孙受伤一事, 归根结底,还是两人太过于自信了! 尹新成、姜禄和姬耀三人匆匆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让人觉得有些诡异的场景。 只见姬耀仿佛没有看到姬宫湦一般,直接冲了进去,然后直奔床边。他速度之快,甚至让围在床边的医师都来不及反应,就被他一把给扒拉到了一边。 看着床上面色苍白如纸的人儿,没有一丝生气地躺在那里,姬耀的内心瞬间被撕裂开来。 他双腿一软,一下子扑倒在床边,脸上露出了悲痛欲绝的神情,泪水从眼眶中涌出,顺着脸颊滑落。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发出哽咽的声音,轻轻呼喊着:“兄长……” 那声音带着无尽的悲伤和绝望,却又刻意压制着音调,像是害怕惊碎了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人。 “兄长,你醒醒,醒过来看看我啊。” “呜呜……” “兄长你一定可以挺过来的!是不是?” 姬耀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不断地滚落下来,他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从锦被下牵起万渊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万渊的眉心跳动了一下,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哭就哭,拉什么手? 他的阿锦还躲在暗处看着呢! 瞧这飕飕的冷空气! 而且这絮絮叨叨的模样,难道又是一个尹新成?可真是让人头疼啊! 还好昨晚兮锦霄并没有过分折腾他,只是来了一次后,就放他好好休息了。 否则他真要被这些人的叽叽喳喳折磨死了。 姬耀的哭声越来越大,似乎要将整个宫殿都震塌了。 手背上突然有些刺疼,可他还是舍不得放开兄长的手。 “怎么会这样的?” “兄长,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为什么要入宫呢?这王宫里到处都是危机!” “这下把自己的命都搭进去了,值得吗?” 姬耀喃喃自语道,语气中充满了痛苦和不甘。 “姜昆那个王八蛋,竟敢将兄长伤成这样,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 任他哭声震天,万渊岿然不动。 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毫无反应。 …… “第一次拉兄长的手,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姬耀的哭声渐渐低沉下去,他低头看着万渊苍白的面容,心痛不已。 “兄长,快些醒过来好不好?” …… 姬耀的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他紧紧握着万渊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希望,颤抖的声音悲痛又没有收敛,“万渊……” 殿内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众医师们低垂着头,不敢去看姬宫湦的表情。他们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退到了角落,生怕触怒这位暴躁的天子。 姬宫湦眯起双眼,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危险和不满,紧紧地盯着姬耀的后背。 听这话的意思,是在责怪他没有保护好他的君夫人? 姬宫湦不禁皱起眉头。 这事发生在王宫之中,确实是因为他的疏忽,才给了姜昆可乘之机。 他没想到,姜昆竟然有胆子挑衅王权! 刚刚册封的君夫人,转眼就被打得半死不活,这是将他的脸面踩在脚下反复摩擦啊! 如果这件事传出去…… 想到这里,姬宫湦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姜昆必须除掉! 但是,姬耀又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觊觎他的人? 长得丑,想得美! 可笑至极! 姬宫湦不禁冷笑一声,心中充满了对姬耀的鄙夷和不屑。 第144章 胆子够大! 真没想到啊,一直以来,在他面前表现得胆小如鼠、乖巧听话的人,竟还有这副面孔! 看来,他真是小瞧了这条狗。 胆子够大! 姬宫湦不禁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条曾看似听话的蠢狗。 尹新成在意他新封的君夫人,他能理解,毕竟万渊是从尹国出来的,有些交情在也是正常的。 但姬耀呢?他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在意万渊的生死?难道他们之间还有什么特殊的关系?总不会是大殿上的一见倾心吧? 姬耀这副死了亲爹的惨痛模样,倒更像是两人之前就认识。 他脑海里缓缓浮现出昨天他给两人看美人儿画像时,姬耀那一瞬间的表情。那时,姬耀的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情,仿佛心中藏着什么秘密。 狗有点自己的小心思,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如果它收不好自己的獠牙,妄图从主人的口中抢肉吃,那么这样的狗就绝对不能留下! 姬宫湦突然意识到,这么多年,自己似乎并没有完全了解这个人。 而对于姬耀的父亲击鼓,姬宫湦的心中同样涌起了一丝疑虑。 姬鼓在他的面前向来表现得顺从和忠诚,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尊严而谄媚地来讨好他。 他知道,姬鼓这样的行为,无非是想在他面前表现出忠心耿耿的样子,以博取他的信任和欢心。 不得不说,姬鼓做狗很有一套,至少深得他心。 他将姬鼓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官提拔到如今的地位,给予他权力和财富,让他成为自己的心腹。 这些年,姬鼓确实帮他做了不少事情,但同时也在不断地扩张着自己的势力。 不过没有触及他的利益,那就无伤大雅,且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也乐得纵容。 但是,现在想想,这条他一手喂养起来的恶犬,是真的听话吗?还是说,也是一只隐藏在暗处的恶狼,等待着时机成熟后便会反咬一口? 这父子俩有点意思! 姬宫湦的目光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在这个充满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朝堂里,没有什么比人心更难测了。 尹新成的眉头微微皱起,虽然其中有他故意煽动情绪的成分,但以姬耀的性格,不应该在姬宫湦面前如此不管不顾。 难道是真得对万渊上了心? 姬耀喜欢美人,却会主动避开姬宫湦的涉猎范围。 可以说,凡是姬宫湦喜欢的东西,他都会避开。似乎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于不知不觉间就成了跟在姬宫湦身后最忠诚的小跟班。 姬耀应当比他更了解姬宫湦的本性! 尹新成瞧着姬宫湦暗自警觉起来的模样,不由眨了眨眼,收回视线,表情有一瞬间的古怪。 真没想到还能带来意外之喜——怀疑的种子恐怕已经种在了姬宫湦的心底。 姬耀并不可怕,关键是姬鼓。 姬鼓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个坑爹的儿子吧! 看着眼前这个充满暗流涌动和紧张气氛的有趣场景,尹新成的心中不禁有些好笑。 他想,万渊应当要感谢他的,因为他给这场大戏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尹新成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他低下头,抿了抿嘴唇,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接着,他开始回忆起自己这辈子所经历过的所有悲伤的事情,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变得低落一些。 等他觉得自己的情绪调整得差不多时,才缓缓转过头来,目光深沉地看向医师所在的方向,用低沉且严肃的声音问道:“君夫人今日如何?” 听到尹新成的询问,姬耀终于回过神来,停止了哭喊,他那挂满泪珠的双眼朦胧而充满希望地望向医师的方向,姬宫湦的目光也随之转了过去。 医师们浑身颤抖,彼此对视一眼后,皆不着痕迹地又向角落里缩了缩,默不作声。 尹新成回头看向姬宫湦,挑起眉毛。 姬宫湦则回以注视,当他的视线扫过尹新成身旁的姜禄时,稍稍停顿了一下,很快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 今日清晨,姬宫湦刚一起身,便听到近侍来报,说这个姜禄昨晚一直跟在尹新成的身后,到现在了竟然还跟着!难道说昨晚……两人一直在一起? 不对劲,姜禄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或者说齐国想要做什么? 他眯起了双眼,眼神却凛冽地转向了角落里的医师们,冷声呵道:“怎么?都哑巴了?” “既然这么喜欢当哑巴,那寡人就成全你们!” 他的语气充满了威严和愤怒,让人不寒而栗。 众医师纷纷垂下头,面色如死灰般跪在地上,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他们知道,君夫人的结局,大殿内的人都心知肚明,说与不说,都会惹怒这位暴君,今日恐怕是难逃一劫了。 姬宫湦不耐烦地一挥衣袖,殿内瞬间出现两名黑衣人,他们恭敬地立于姬宫湦面前,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拔了他们的舌头。” 姬宫湦伸出手指,指向那群面露惊恐的医师,冷冷地说道。这简单的几个字,却决定了众位医师的命运。 黑衣人一言不发,毫不犹豫地走向那群医师。 尹新成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蹙了蹙眉,他张开嘴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一直注视着尹新成表情的姜禄上前一步,拦下了两个黑衣人的动作,他眼神淡漠地看向姬宫湦,语气平静地说道:“王上何必迁怒于其他人呢?伤……君夫人的人是姜昆,他们都是普通医师,束手无策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指责自己迁怒于旁人! 姬宫湦的目光如利箭一般射向姜禄,充满了恶意和不满,道:“哦?依卿之见,他们束手无策,是再正常不过得事!那么,卿呢?依卿的本事,这点小事想必……” 然而,还没等姬宫湦把话说完,姜禄便轻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语,“王上高看臣了!臣并非医师。而且,臣只会杀人,做不来救人的活儿!” 第145章 要死一死了! 姜禄的话音刚落,整个场面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谁都没想到姜禄竟然敢如此直白地说出这样一番毫不掩饰、充满嘲讽意味的话语。 而姬宫湦的脸色更是变得越来越难看,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的目光狠狠地盯着姜禄,眼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危险光芒。 此刻的姬宫湦,宛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随时可能爆发。 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尹新成不禁心中一紧。 他担忧地看了姜禄一眼,心下也有些疑惑,这人今天是怎么回事? 平日里从不插手闲事的人,现在怎么突然像是被自己的祖父附身了一般?一副怒世间不平事,拔胸中正义刀的模样!态度竟然如此强硬! 齐国虽然势大,但一直以来都处于阳奉阴违的阶段,未曾公然跳出来挑衅过周王室。 姜禄这番有恃无恐的态度,无疑是将隐在暗处的交锋摆到了明面上,必然会使得齐国与周王室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 然而,对上尹新成担忧的眼神,姜禄却不以为意,甚至还对着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尹新成:(? ̄?^ ̄??) 原本,姜禄就对姬宫湦没有好感,甚至可以说是厌恶至极。而如今,这种情绪更是被放大到了极致。 毕竟,他从昨晚就憋着的一口气,正想找个合适的机会疏散出来呢,而现在,这个机会白白送上门来了,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他才不会在意姬宫湦是不是会生气,他只想要为了他的小新,留下这些人性命的同时,好好发泄一下心中的恶气。 再说,一个罪有应得的卫国大宗都能用一座城和数千条人命去换,他姜禄怕什么?姬宫湦又敢对他做些什么? 尹新成:…… 姬宫湦的面色阴沉得可怕,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冷笑起来,声音冰冷而刺耳:“好!好一个只会杀人!寡人倒要看看,你杀起人来有多快!” 说罢,他一挥手,示意那两名黑衣人动手。 黑衣人领命,再次朝医师们走去。 就在这时,只见姜禄随手一挥,轻轻一动,但却产生了惊人的效果。两个黑衣人的双脚像是焊在了地上一样,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迈出下一步。 黑衣人的身体不停挣扎,张牙舞爪,但脚下依旧是纹丝不动。这种情况,他们在看到姜禄的那一刻就已经有所预料,只是不敢回头去看姬宫湦的脸色。 突然,两人猛地趴向地面,手臂向前,艰难地扣着地面,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试图靠近他们的目标。然而任他们使出浑身解数,也未能前进半分。 眼前的景象十分诡异,却又莫名滑稽,可殿内的人,无一人敢于发笑。 姬宫湦的表情已经变得极为扭曲,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凶狠和冷漠,声音低沉而阴森地说道:“怎么?姜禄,你是想谋反不成?” 他的语气充满了威胁和挑衅。 姜禄不以为意,迎上姬宫湦的视线,平静中带着一丝轻蔑和不屑道:“臣可不敢。” 姬宫湦凝视着姜禄,目光阴恻,良久不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气氛越来越凝重,让人感到窒息般的压抑。 一旁的褒姒静静地注视着姜禄,目光流转间,又瞥向了尹新成。 这两个人…… 她的眉梢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她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揽住姬宫湦的手臂,语气逐渐变得柔和起来,其中夹杂着一丝妩媚和淡淡的安抚:“大王,妾身明白您对君夫人的深情厚意,这份情谊就连妾身都为之感动! 这一切,要怪就怪那个沽名钓誉的姜昆,身为国师,却人妖不辨,是非不分!枉妾曾以为他是一个心怀家国大义、明辨是非的人人,没想到他竟是如此卑劣。 事已至此,我们还能为君夫人做的,惟有报仇与祈福。以牙还牙,让姜昆付出生命代价,这样才能让君夫人安息;而祈福则是希望不要为其增添更多的负累,好让君夫人在另一个世界也能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 躺在床上的万渊,心里默默地吐槽着。 还好他不是真的重伤濒死,否则就这些能作的人,他丝毫不怀疑真能给他送走! 嚎啕大哭的声音,吵得他头疼不已。终于安静下来了,这个姬耀能不能放开他的手?那只手上全是汗水,让万渊感到非常不舒服,甚至想要砍掉那只手! 还有那些医师们,也让人火大!在他的床边就摇头叹息,念念有词,没完没了。但到需要正经回话的时候,一个个的都成了锯嘴的葫芦,一句话也不说。 这种沉默是金的态度简直让人无法忍受!以他们这种惜命的样子,即使病患没有生命危险,也会因为延误伤情而濒死。 不过,尹新成这个男朋友表现得还算不错,关键时刻,他敢于挺身而出。这年头有身份、有背景、有底气确实能够带来很多优势! 而听到褒姒的声音响起,万渊的思绪不由飘远,想起了那晚上在狐偃房中见到褒姒的情景,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褒姒的真实身份令人惊讶,她竟然是半妖之体。 单从这两次短暂的接触中就能看出来,她绝对不是一朵纯良无害的小白花,相反她深藏不露,心机颇深。 褒姒绝对是个聪明人,尤其识时务,是趋利避害的典范! 这一番话,巧妙地化解了紧张气氛,以柔克刚,既撇清了自己与姜昆勾结的嫌疑,同时又挽回了姬宫湦的颜面。 言辞委婉却句句切中要害,让人佩服。 想来也是,以姬宫湦那喜新厌旧的性子,褒姒能够在这样复杂的宫廷环境中屹立不倒,这绝非仅仅依靠她的美貌就能做到的。 他自然能够察觉到褒姒开始释放善意,但一想到兮锦霄身上那么多伤口和鲜血,万渊就忍不住攥紧拳头。 姜昆该碎尸万段! 褒姒,他也不会轻易放过! 在这躺着一动不动,真是烦死了,速战速决,尽早离开吧!他还要亲眼去看看姜昆的下场! 要死一死了! “大王~”褒姒见姬宫湦没有说话,便轻轻地晃动着姬宫湦的手臂,动作幅度很小,但又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这两日的褒姒和平时大不一样,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冷冰冰的,而是变得温柔可爱,会向姬宫湦撒娇、诉苦、劝解…… 第146章 一谢永销 褒姒的这些变化让姬宫湦心里十分受用,一颗花里胡哨的心都被酥化了,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 他脸上冷厉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柔和了起来,只是那双盯着姜禄的眼神还是有些吓人。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只怕姜禄早已被千刀万剐了! 自大周立国二百多年来,所辖诸侯国是越封越多,而周王直接统治的天子之地却在不断地缩小。 随之而来的后果便是周王室的影响力逐渐减弱,而各诸侯国的势力却日益壮大。 而各诸侯国里又以齐国最为势大,特别是在姜购即位后,齐国的勃勃野心更是昭然若揭,甚至连表面上的粉饰都懒得多花费一丁点的心思。 也正因如此,当年,他的父王才会找理由把姜禄扣留在镐京以做人质。 如今的形势下,虽说齐国时常会有阳奉阴违的时候,但还没有公然跳出来与王室对抗。 姬宫湦深知,即便姜禄今日主动挑衅他的威严,但师出无名,他暂时也不能对两句下手。 至少,明面上不能对姜禄怎样,否则就等于白白给齐国递上了一个可以得寸进尺的机会! 姬宫湦的胸腔里又升起一股无名怒火,在熊熊燃烧,灼得他心口发疼!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明明他已经是大周的天子了,是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本应当拥有着无上的权力,可以随心所欲地支配一切! 应当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然而现实却如此残酷! 他感到自己被束缚住了手脚,无法施展真正的权力。 太憋屈了! 大周的历代先王,皆是无用之辈!不能给他留下一个强大、繁荣的国家也就罢了,还将这般破烂不堪的局面留给了他! 姬宫湦愤恨又不甘地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胸腔里翻涌着的情绪。 他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这些只是暂时的困境。他姬宫湦迟早会改变这一切!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没有任何人能够威胁到他的权力和地位! 最终,姬宫湦的目光越过那两个趴在地上不断摩擦的黑衣人,落在了那些跪伏在地上的医师身上。 他的眼神充满了威严与不满,语气严厉地开口喝道:“一群废物!还不快滚!” 这话简直就是天籁之音,医师们如获大赦,头也不敢抬,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宫殿。 “诶诶……” 尹新成见人一窝蜂似的向殿外冲,急忙伸出手臂阻拦。 他心想,至少要留下个人,说说万渊目前的情况啊。万渊他才好顺利地进行下一步啊! 然而,此时的医师们精神高度紧绷,身形却异常灵活,左躲右闪,跑得飞快。 结果,尹新成愣是一个也没拦下来,眼睁睁地看着一群人争先恐后地离开。 褒姒见状,不禁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让他们走吧,若不是君夫人的情况不大好了,他们也不至于如此害怕。” 尹新成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眼神淡淡地扫过褒姒,心中却不自觉地生出了几分警惕。 总觉得这个女人知道点什么! 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仿佛都蕴含着深意,让人难以捉摸。 褒姒的言下之意,令这些医生们会惶恐不安、匆忙逃离的原因并非是姬宫湦喊打喊杀的旨意,而是万渊目前身体状况的严重性,太过吓人。 毫无疑问,褒姒的这句话帮了万渊,但更多的是抹去了姬宫湦的嗜杀的本性。 难怪能得姬宫湦的宠爱呢!这褒姒不仅美丽动人,心机和手段也同样让人不可小觑。 尹新成不由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姬宫湦的本性,这大殿内的人有谁是不知道的吗?这话也不过是欲盖弥彰而已! 而听到这话的姬宫湦转过头来,轻轻拍了拍褒姒的手背,将人拉进怀里,温柔道:“姒儿果真是最了解寡人的人。” 褒姒垂头,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随着两个黑衣人消失在了大殿之中,这场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原本喧嚣吵闹的殿内也恢复了平静。 也是在这时,姬耀察觉到握在手中的那只手正一点一点地失去温度,他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他的双手开始颤抖,想要用力握紧那只手,想要让它重新温暖起来,但却发现无论如何努力,那只手还是越来越冷,越来越硬。 姬耀的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不断地搓着那只手,希望能够将它搓热,但却无济于事。 他紧张地盯着床上人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哆嗦着食指,缓缓伸向万渊的鼻下,似乎想要确认什么。 只一下,姬耀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咚”地一声,猛然瘫坐在了地上,目光呆滞,失神地呢喃到:“兄长……” 听到动静的尹新成大步走到床边,也伸出手探了探鼻息。他的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静默许久,他缓了缓转过身,眉头紧蹙,满脸悲戚地道:“君夫人……薨……” 姬宫湦眸光微颤,缓缓抬起头来,望向那个方向。随后,他轻轻地将怀中的褒姒推开,站起身来,朝着床边走去。 当看到床上的人,面容平静而安详,却再也没有了生命的气息时,姬宫湦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惋惜之情,他摇着头,发出一声轻叹。 “皎若清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一微尘里窥绝影,半刹那间误终生!留人不住,一谢永销,心之忧矣,谒维其亡。” 姬宫湦深深地叹息着,心中充满了说不清的遗憾和失落。如果没有再次见到这个人,或许,他也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感受。 但命运弄人,万渊如今已经成为了他的君夫人。他得到了他,却又未能完全拥有他,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让他备受折磨。 姬宫湦静静地站在那里,沉默良久,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一般。终于,他缓缓开口说道:“斯人已逝,幽思长存。厚葬君夫人,以……” “大王!”褒姒不等姬宫湦说完便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快步走到姬宫湦面前,伸手挽住了他的手臂,娇声说道:“大王,妾曾问于君夫人,入宫后可有遗憾? 君夫人言,他为大王而远离故土,希望死后能够魂归故里,守护家乡。妾深知大王舍不得,但这是君夫人的心愿啊!像他这样美好的人儿,却猝然魂消他乡,不如就满足了他最后的愿望吧。” “而且服儿这两日总是哭闹不停,想来王宫也不太适合大操大办丧仪之事呢……” 第147章 她是不是在威胁我? 褒姒心里很清楚,姬宫湦想要以王后之礼将万渊葬入王陵,以此来弥补他内心深处对万渊求而不得的遗憾! 好让万渊即使死了也要做他的人,甚至还可能抱着百年之后两人能够再次相聚的念头。 想得可真美啊! 她偏不让姬宫湦如愿。 像姬宫湦这样一个肆意放纵自己执念和欲望的人,他配吗? 褒姒想起姬宫湦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只觉得可笑至极。 决定入宫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就已经为姬宫湦设定好了结局——必定是大周灭亡,死于非命,万民唾弃,孤独地走向黄泉路。 若不是他的魂魄受天道护佑,她甚至想让他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 当然,她也能借机给万渊一个善意,何乐而不为呢! 想必,即便只是假死,尹吉甫那个嫡长孙也不会希望万渊以姬宫湦妃子的身份被送入守卫森严的王陵! 单是那赤裸裸赤裸裸、充满占有欲的眼神,就让人看着心惊,仿佛要将对方吞噬一般。 此时,姬宫湦的目光再次落在褒姒身上,微微皱起眉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姒儿此番是不是过于恃宠而骄了? 她明明知道,自己对万渊是有着几分执念的,即使是死了,也须得留在他的身边。 然而,她却偏偏说出要放他离开这样的话,甚至不惜搬出服儿来作为理由。 不过,这一切都表明,褒姒的确深爱着他,无法自拔地想要独占他,并且渴望百年之后能够和他一起进入王陵。 虽然他愿意给予她这份殊荣,但如果她强行要求,反而会让他感到不悦。真是让人左右为难啊…… 若是旁人胆敢忤逆他,他定会毫不留情地将她拖出去,残忍地分尸,让她遭受这世间最痛苦的惩罚。 可姒儿……罢了,毕竟是自己放在心上的女人,自是与旁人不同的。 万渊虽好,但人已离世,一切都化为乌有。 以后,或许他再不会想起曾经还有这么一个人了,如果,百年之后,他还心有不甘,那么他会派遣人手前往尹国,再将万渊的棺冢迁入王陵。 仅此一次。 希望姒儿能够明白,不要再妄图挑战他的决定。 姬宫湦深深地看了褒姒一眼,缓缓开口道:“既然这是君夫人的心愿,寡人自然不会阻拦。子均,寡人会派人送棺入尹府,并负责处理君夫人的丧葬事宜,虽在尹府操办,但应有的仪式一样都不能少,绝对不会让君夫人受到任何委屈。 三日后,寡人会再派人与你们一同护送君夫人返回尹国。” 褒姒装作没看到他眼中的深意,面上柔柔一笑。 听到吩咐的尹新成轻撇了撇嘴,心里暗自嘲笑。 装什么深情?竟然连万渊的故乡在哪里都没查清楚,就护送回尹国! 他点了点头,敷衍道:“王上放心,尹府定当尽心尽力。” “好。”姬宫湦望着万渊的脸庞,幽幽叹了口气,好似对万渊情深似海。然后,他拍了拍尹新成的肩膀,转身负手离开。 离开前,他还踢了仍旧跪坐在地上的姬耀一脚,嘲讽地冷哼了一声。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姬耀的不满和轻蔑,同时也向其他人展示自己的威严。 对于姬宫湦的动作,姬耀毫无反应,目光空洞而迷茫,一双眼睛凝视着床上那个曾经与自己有过交集的人。 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语都在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然而,此刻,这些回忆都变成了遥远的过去,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姬耀的心仿佛被冻结一般。终于,他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来,一言不发默默地转身离去。 他的步伐缓慢而沉重,像是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兄长,死了,从此以后,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任何联系了。 尽管这个人从未真正属于过他,但姬耀誓要报仇。 这不仅仅是为了逝去的兄长,更是为了给自己一个交代,一种自我救赎。 他心中燃烧着一团复仇的火焰。 通往宫门的甬道上,褒姒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望着一队身着素缟的人,扶着万渊的棺柩缓缓而来。 那队人神情肃穆,步伐整齐有序,但褒姒知道,他们的内心并没有丝毫悲伤,甚至毫无波澜。 他们只是一群侍从和侍女,对于宫内的死亡已经习以为常。 这也是她们身为宫妃的悲哀,所有人,或早或晚,都会面临同样的命运。 当她们死去时,没有人会真正为她们感到悲伤。她们的生命如同过眼云烟,瞬间消逝。即使她们曾经拥有美丽、权力和财富,最终也不过是一场空。 拉着棺柩的马车缓缓停下,周围的侍者退得稍远了一些。 褒姒眼神冷漠,瞥了眼好整以暇、站在不远处的尹新成和姜禄,上前两步,抬手扶上棺柩,唇角勾了勾,声音轻柔道:“我来送送你。” “此前种种亦非我所愿,我愿意诚心道歉。此番恕我冒昧,尽我之力,如你所愿。” “……” “在这宫里,我不惧纠缠。可既然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我想我们并没有冲突。希望日后,各自安好,不再有过多的纠葛。” “若还有用得到的地方,尽可开口。” “你我都懂,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说完最后一句话后,褒姒脚步轻盈,缓缓地向后退去,随意摆了摆手,示意车队可以离开了。 随着车轮滚动的声音越来越大,队伍开始缓慢地向前移动。 逐渐远去后,尹新成终于忍不住回过头去,果不其然,他看到褒姒依旧静静地站在原地,裙摆随风轻轻飘动着,眼神幽深宁静,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淡定从容。 尹新成不禁眯起了眼睛。这个女人果然已经看穿了所有的事情! 而此时,躺在棺柩中的万渊却突然发出了一声冷哼,转头看向身旁的兮锦霄,并压低声音说道:“她是不是在威胁我?” 第148章 世间万般美好 兮锦霄微微弯起双眸,一只手稳稳地撑在棺底,另一只手则轻轻地伸出指尖,缓缓划过万渊那张略显苍白的脸颊。 他的唇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道:“我替阿渊教训她!” 随着话音落下,兮锦霄的眼神一瞬间闪过凌厉,双指并拢,随意指向一指,一股强大到难以形容的无形力量如同汹涌澎湃的洪流一般,以惊人的速度朝着褒姒站立的地方奔腾而去。 褒姒完全没有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体好似被禁锢了一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冲击得向后踉跄了几步。 她的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惊慌失措,反而抬起头,目光幽深地望向车队的方向。 褒姒随手抹去了唇角的血丝,发出一声莫名的嗤笑,然后转过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兮锦霄修长如玉的手指微屈,轻轻刮过万渊挺直的鼻尖,带着宠溺的口吻道:“阿渊可是解气了?” 万渊当然明白兮锦霄话中的意思,关于褒姒这个人,这一次教训过后,便既往不咎了。 桥归桥,路归路。 他抿了抿薄唇,还是有些不情愿地道:“阿锦当时几乎是遍体鳞伤!” 听到这句话,兮锦霄的眼神变得愈发柔和。他缓缓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万渊的眉眼,声音温柔得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阳光:“她也算是做对了一件事,只这一件事,我便愿意放过她。因为……你是我的。” 万渊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乍亮的光芒,如繁星点点,璀璨夺目。他轻声回应道:“嗯,我是你的。” 誓言如同春风拂面,温暖而又甜蜜,就连空气中都荡着愉悦。 兮锦霄慢慢靠近万渊,将自己的身体缓缓地贴近对方,几乎有一半的身体都压在了万渊身上。 他那双美丽的凤眸紧紧盯着万渊的眼睛,神情严肃而专注,仿佛要透过万渊的眼眸看到他内心深处的答案。 许久,兮锦霄轻声开口,语气轻柔得仿佛生怕惊醒了什么似的,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温柔诱哄道:“这里的事已经结束了。阿渊,跟我一起回云梦山吧,好不好?” 如果有人仔细聆听,就不难发现他的声音中隐隐约约隐藏着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万渊足够了解兮锦霄,自然能够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中流露出的那一抹不安。 他知道,眼前这个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保持着一副胸有成竹、波澜不惊模样的男人,此刻之所以会如此这般的不安,其源头正是因为自己。 万渊也毫不怀疑自己对于兮锦霄来说究竟有多么重要! 他真的很想一辈子与兮锦霄无忧无虑地待在云梦山里,晓看天色暮看云,享受大自然带来的宁静和美好。 然而,他心里明白,如果有一天他们找到了回去的方法,他大概还是会选择回去一趟的。 毕竟,作为一名军人,他肩负着责任和使命,那是尚未完成的任务;此外,万渊的心里还有一份牵挂,爸爸妈妈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是生是死,他都希望能够弄清楚他们的情况。 但是,无论走到哪里,他都会紧紧地牵着兮锦霄的手。他也害怕,一旦离开了这个世界,就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他无法想象失去兮锦霄后的生活将会是什么样子,所以他绝对不会离开他。 或许当一切都尘埃落定,当他们确认无法再回到原来的世界时,他就能安下心来,和兮锦霄一起重新回到云梦山,过着与世隔绝、自由自在的生活。 到那时,他们一起看春风十里,历夏至未至,试秋日涟艳,爱冬日暖阳。 他渴望也一定会给予兮锦霄最大的安全感,让他知道,无论世界如何变幻,他都会紧紧握住兮锦霄的手,永不松开。 来日方长,他会用自己的行动来证明,他会一直陪伴在兮锦霄身边,不离不弃。 万渊如葱白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兮锦霄的眉眼,仿佛在描绘着他们未来的美好蓝图。 他的眼神坚定而深情,声音低沉而温柔,道:“云梦山是我和阿锦的家,是我和阿锦的归宿,我们一定会回去的,却不是现在。 我们还没有找到钟扬,再等等,阿锦,相信我,不论何时何地,你我始终会相依相守。我们,我与阿锦,定会从天光乍破一直走到暮雪白头!” 这样动情的承诺不仅仅是一句空洞的言语,它饱含了万渊的深情和守护,仿佛一道暖流,涌进了兮锦霄的心田。 “好,我永远相信阿渊。” 兮锦霄闻言,眼眶一热,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将头埋进万渊的脖颈处,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的云梦山,不,是他和阿渊的云梦山,是家,是归宿。 世间万般美好,都不及有阿渊的一个家! …… 三日后的清晨,巍峨的城门下, 兮锦霄和脸上带着一层易容幻境的万渊并肩而立,目送着尹伯封和尹新成一行人,外带着一口瞩目的棺材踏上了归途。 兮锦霄的目光定定地望向远方已经趋向黑点的队伍,想起了昨夜特意嘱托尹伯封的事情,心中甚为满意。 他请尹伯封将“君夫人”葬在云梦山脚下,墓碑上只保留称号,不刻姓名。 在他的意识里,万渊无论以何种名义、何种身份,都必须要划在他的地盘里。万渊是他的,是他兮锦霄的。 至于为什么不在墓碑上刻姓名,因为他觉得晦气,他的阿渊还好好活着呢! 要不是还有姬宫湦的人跟着送葬,他只想直接将棺木抬进云梦山,放进他的竹院里。 毕竟,这是他与阿渊一同躺过的棺木! 万渊偏头,看着兮锦霄努力眺望的样子,以为他是舍不得与亲人离别,不由心头一软,伸手牵过他垂在身侧的大手,轻声安慰道:“莫恨今朝离恨索,人生何处不匆匆。” 第149章 你尽管放心 兮锦霄听到万渊的话,立刻垂下眼眸,视线转向身侧的万渊,他下意识地回应道:“我在。” 那声音低沉而温柔,仿佛带着一丝宠溺和关切。 见状,万渊不禁莞尔一笑,知道兮锦霄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但他并没有解释,而是将兮锦霄的手攥得更紧了,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兮锦霄微微点头,应声:“嗯。” 两人一同转身离去,他们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晨光之中。 …… 至于代菲,那夜跟着兮锦霄刚到尹府大门外,便被打发着去监视姜池了。 代菲心想队长给的命令是将兮锦霄送回尹府,她这也算是完成任务了,便乐颠颠地跑去追寻姜池的踪迹了。 也不知是姜池大意,还是故意,总之就是不小心留下了痕迹,让代菲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跟上了姜池的脚步。 林荫小路上,代菲轻盈地跳上马车车辕的另一边,稳稳地坐定后,伸手轻轻拍了拍姜池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说道:“姜小公子啊,不是我说你,你这反追踪的能力也太差劲了吧!” 姜池目不斜视,专注于前方,但他那原本紧绷的嘴角却微微扬起,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轻声问道:“那现在呢?” 代菲得意地哼了一声,自信满满地回答:“也不看看我是谁?屁股尖都得给你擦干净了!你尽管放心!” “……” 姜池的嘴唇线条再次紧绷起来,不禁感到一阵无奈和困惑。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眼前这个本该美丽动人的姑娘,却有着如此让人头疼的嘴巴? 她总是能说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甚至有些粗鄙的话语。 这该不会是妖族的传统吧? 见人不说话了,代菲又问道:“人呢?” 姜池的动作很慢,像是被人按下了慢放键一般,一点一点地转过头去,撩着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代菲,偏偏对方还一脸无辜,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 这个女人,总是有本事让他平静的表情泛起波澜! 他闭了闭眼,轻轻地扬了扬下巴,示意代菲去看马车里面。 姜池不是很能理解代菲这时不时掉链子的感知力,有时候聪明得过分,有时候又呆笨得让人想笑,真的很考验旁人的心态! 马车里的人只是昏迷,不是死了! 离得这么近,那清晰如雷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她是真的感觉不到吗? 代菲伸手轻轻撩起了门帘的一角,然后便看到马车里的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瘫在地上的男人,若不是仔细看,还真认不出来这个狼狈不堪的人竟然是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姜昆!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息,令人作呕。代菲不禁皱起眉头,连忙放下门帘,低声咒骂道:“真是晦气!” 代菲随意靠在马车壁上,看向姜池,开口问道:“我饿了,有吃的吗?” 姜池单手解开了系在身上的包袱递了过去。 包袱里装满了各种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 就这样,又一个暮色降临时,代菲大大咧咧地跟着姜池来到了晋国与大周的接壤处,巫山脚下。 这里环境清幽,绿树成荫,不远处的村庄里升起了袅袅炊烟,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 他们来到一座孤零零的小院子前,院子里有两间简单而温馨的木屋。 木屋前,是一棵两人合抱粗细的合欢树,高大挺拔,枝叶繁茂,挂满了一串串如豆荚般果实,向归来之人诉说着收获的喜悦,欢迎回家。 可以想象,盛夏时分,那粉红色花簌,如同一朵朵轻盈的云朵般悬挂在枝头。 微风拂过,花瓣纷纷飘落,如同一场浪漫的花雨,铺满了整个地面,热烈,绚烂,衬得那座稍显凄凉的坟冢都热闹了几分。 姜池如拎小鸡般将马车里的人粗暴地拖出来,一手轻轻推开小院的篱笆门,走到院子里的坟冢前,毫不留情地将人如扔垃圾般甩在了地上。 在他的身后,刚下过雨的小院中显出了两道明显的拖痕,像极了两条蜿蜒的蛇。 姜池跪在木碑前,抬手轻柔地拂去粘在上面的合欢果与叶,随后从怀中拿出一个略显陈旧的匕首,在木碑上一下一下地刻着,那动作如同雕刻着世间最珍贵的艺术品,每一刀都好似用尽了力气。 代菲抱着手臂倚在篱笆门框上看了一会儿,心中泛起心疼的同时也燃起了怒火。 她抬脚走向院中的水井,用力地将木桶沉入井中,打了满满一桶水。然后快步走到姜昆跟前,手一松,一桶水连着木桶狠狠地砸向了姜昆的侧脸。 水溅起的瞬间,代菲的心情仿佛得到了一丝释放。 姜池手上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向代菲。 代菲眨了眨眼,幽幽道:“不是说忏悔吗?让他清醒着好好忏悔。” 姜池:???!(??????)??水都溅我身上了! 而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躺在地上的姜昆,闷哼一声,缓缓睁开了双眼,虽然刚清醒过来脑子还有些懵,但还是很快恢复了意识。 是了,好像有人捏碎了他的丹田!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冷汗直流,入骨的疼痛在这一刻密密麻麻地席卷了全身。即便到现在,他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姜昆默默尝试着调动身体内的灵力,可丹田内空空如也,甚至时不时传来刺痛。 这一切,无一不在告诉他,他真的被人废了! 这时,他听到了代菲的声音,眼中瞬间迸发出强烈的怒火,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 对,就是这个声音,就是这个女人捏碎了他的丹田。 竟敢趁他受伤之时对他下如此毒手,他定要让这个女人付出代价!不如就将她扔进蛇窟,饱受群蛇啃咬之苦,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然而下一刻,他便发现他的手脚不听使唤了,无论如何也动不了了。他的眼珠转了转,视线移到自己的手腕上,果然一道剑痕触目惊心。 昏迷前的画面清晰地涌入脑海。 是姜池!姜池切断了他的手筋脚筋! 畜生!养不熟的白眼狼!竟然恩将仇报! 姜昆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把姜池千刀万剐。 但是,他也明白,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不得不压下滔天的怒火,冷静下来,这才看清了视线范围内的景色——一个恨透了的背影和一个萧条的大土包,再结合刚刚听到的代菲说得那话,不过片刻,姜昆便明白了自己当前的处境。 第150章 她无法共情 竟然妄想他会对两个卑贱的贱民忏悔?真是天大的笑话!即便他的丹田已碎,但只要他活着,就还是岐山八大家之首,姜家的家主! 他不会输! 姜昆忍着剧痛,翻了个身,仰面朝天,望着头顶繁茂的枝叶笼罩着这片小院,唇角扯出一抹疯狂又嗜血的笑容。 日落昏黄,倒真添了几分阴森。 风悄然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显得整个小院都格外寂静。 姜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宛如一具尸体。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仇恨和残忍,他在等,等姜池的下一步动作…… 代菲狠狠踢了姜昆一脚,迈步来到姜池身侧站定。 她安静地看着姜池认真地雕刻着那个叶字,每一笔每一划都显得那么专注和投入。她的目光渐渐移到了姜池的背影上,那略显萧瑟和孤寂的身影让她心中不禁又泛起一阵儿细细密密的刺痛。 代菲搜肠刮肚,努力寻了个话题,希望能打破这沉闷的氛围。她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到:“这儿是你父母住的地方吗?景色真不错!两间木屋看着还很新呢。” 姜池沉默片刻,开口道:“这里,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那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日子虽然并不富裕,但是却充满了温馨和幸福。” \"父亲他很宠母亲,总是想尽办法让母亲开心。他会给母亲讲笑话、唱歌,还会亲手做一些小礼物送给她。而母亲也总是轻易便被父亲逗得开怀大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笑容,我到现在还记得。“ 姜池说着,眼神中闪烁着一丝柔和的光芒,仿佛沉浸在了过去的回忆之中。 \"他们本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早便定下了婚约,只等着父亲从军归来,便能喜结连理……\" 然而,当说到这里时,姜池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匕首,手背上青筋暴起,声音依旧平静,却低沉了几度,\"可这世间总有些畜生不如的人……\" “一个卑劣的私生子,只因为是姜家之人,便能在这小山村里作威作福。” “为了强占母亲,用她亲人的命作为威胁。可是,畜生怎么会有底线呢?她不知道,她的亲人早就被杀光了!” “母亲她是一个善良又软弱的女人。”姜池的眼中又浮上一丝温情,但随即被深深的痛苦所取代。 “可同时,她又是一个坚强的人,带着我这么一个畜生留下的孽种,努力地活着。” “后来,父亲回来了,那时候,他的脸上多了一道长长的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看起来十分狰狞。 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怎样的残酷,他也未曾透露半分。对于母亲的遭遇也是一样,他不曾多说半句,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一心一意地对母亲好、对我好。 有了父亲的帮衬,我和母亲的生活好了许多,母亲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增多。然而,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落,母亲内心深处仍然充满着惶恐、不安和愧疚,她担心这样的幸福生活会突然消失。” “这种内心的挣扎让母亲常常陷入沉思,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过去和未来。明明是受害者,却因为那个男人的威胁而无法摆脱他的阴影。即便那畜生已经离开了许多年,我的母亲仍不敢再行婚嫁,生怕连累了旁人。毕竟,这个小山村还有数十条人命呢!” “直到偶然得知那畜生死了,母亲才终于松了口气,那一刻,她感到自己从多年来的恐惧和痛苦中解脱出来。母亲才敢向前踏出一步,尝试着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呵,可我还是姓姜啊!”姜池这句话充满了无奈和自嘲,背负着这样的姓氏,仿佛永远都无法摆脱那个畜生不如的人。 “舒心的日子没过两年,让母亲一直提心吊胆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或许是姜家主家这一代子孙都太过平庸,让姜昆记起了那个被遗忘在外面十几年的孩子——我。经过一番查探,觉得我的修炼天赋尚佳,于是,便用尽了各种手段逼迫我回到姜家。” 随着最后一划刻在墓碑上,姜池轻轻吹了吹散落在上面的木屑,然后将匕首收起,唇角勾起一个凉薄的弧度,笑容中带着一丝冷漠。 “姜家?哼!若不是害怕因为自己的反抗连累到父亲母亲,谁会稀罕回到那样一个满是豺狼虎豹、尔虞我诈的地方!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选择妥协,就能保护好我的父亲和母亲,让他们免受伤害。然而,现实却残酷地告诉我,我还是太低估了那些人的无耻! 也是,连生出来的儿子都是如此的畜生不如,姜昆本人又能强到哪儿去呢?” 讥讽的话音落下,姜池伸出手掌,五指成爪,一股无形的力量从掌心涌出,将在地上躺尸的姜昆吸了过来。 姜池身形没有挪动半分,伸手按在他的后脑上,然后用力地将他的头往地面上撞去。 \"砰砰砰!\"接连不断的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姜昆的额头与坚硬的地面亲密接触,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额头。 姜池凝视着墓碑上的名字,眼眶通红,隐约闪烁着泪光,他轻声说道:“父亲母亲,孩儿不孝,过了这么久,才将仇人带来!孩儿会让这畜生磕死在这儿,禁锢他的灵魂,送他下去亲自向你们赔罪!” 他的声音充满了愧疚和自责,仿佛在向逝去的父母诉说着自己的无能和失职。 代菲静静地站在姜池身旁,她的眼神如一池寒潭般透着几分冷漠,安静地聆听着姜池的诉说,内心却充满了复杂的情感和思绪。 她能够感觉到,自己是有几分心疼姜池眼下的感受的,可对于姜池口中叙述的关于他父亲母亲的遭遇,她的心里并没有泛起丝毫同情或怜悯。 这样的生存方式,她无法共情。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在遭受不公时,却选择逆来顺受,连反抗的心都不敢生出。 在她看来,这是一种懦弱的表现。 若换成是她,她会毫不犹豫地利用一切可利用之物,竭尽所能去杀了对方,哪怕是死,也绝不退缩。 只有自己站起来了,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不是吗? 第151章 蝼蚁终究只是蝼蚁 姜昆奋力地挣扎着,但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他感到自己越来越虚弱,额头上的疼痛几乎已经麻木。 这个小杂种竟然真的想要把他给磕死! 没想到他姜昆也有看走眼的那一天!原本以为对方只是一只温顺的绵羊,没想到却是一条隐藏在暗处、随时准备发动攻击的毒蛇。 “姜池,咳咳……”姜昆一开口就剧烈地咳嗽起来,但随即又大笑起来,笑声震耳欲聋。 “不愧是我姜昆的孙子,我真是小瞧了你啊!”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阴森起来,“但是,既然敢用你,怎么能不留一点保障呢?你说是吧?” 姜池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间,表情依旧冷漠,继续用力按着姜昆的头颅,让他的额头撞击地面。 为父母复仇是姜池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的他,已经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 所以,他毫不畏惧任何威胁。 就在姜池不为所动之时,姜昆阴沉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子,想让我死没关系!但你要相信,在我死前,一定会带着你所谓的父亲和母亲那可怜的残魂,一起烟消云散!哈哈……”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击中了姜池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父母已经去世许久,他本就因实力不足,迟迟不能报仇而愧疚、自责。如果连他们的灵魂都无法得到安息,这对姜池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姜池的手颤抖了一下,他紧紧地抓住姜昆的头发,用力一扯,让姜昆的头仰起来,眼神锐利,声音冷得掉着冰渣,一字一顿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因失去灵力而显出苍老的面庞上,又有一丝鲜红的血流从额头上滑下,顺着深深浅浅的沟壑,缓缓地流淌着,最后流入了左边那只满是算计的眼中。 血液带来的刺痛让姜昆不禁眯起了眼睛。 “啧啧……真该让你也看看他们濒死那一刻的表情啊!两人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恐与不可置信,真是让人回味无穷!哈哈哈…… 就连那卑贱的灵魂里都印上了惊恐,张牙舞爪地挣扎着,倒是为他们乏味的一生增添了两分趣味!都是一样的可笑!蝼蚁终究只是蝼蚁,贵在有自知之明,怎敢妄想去撼动大树呢? 所谓的天道规则又算得了什么?那是弱者的桎梏!他们或许会畏惧,但我姜昆不怕! 大道长生?又有何稀罕之处!” 姜昆伸出舌尖,舔了舔流至嘴角的血迹,浓浓的血腥味瞬间充斥在口腔里,是一如既往的美味! 他嗤了一声,眼中闪过不屑,继续道:“他们应该感到庆幸才对,毕竟,那么卑贱的灵魂还能有幸禁锢在珍贵的冼魄珠里,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荣耀啊!” 冼魄珠,曾经修仙界流传下来的神秘容器,它具有令人惊叹的能力——能够主动吸纳生灵濒死前最后一刻那缕灵魂,并将其永久禁锢,同时还能保留死者当时的表情。 在当时,冼魄珠虽然不算罕见,但却是一种独特的存在,既是对生命的记录,也是对死亡的见证。 它承载着生命最后的瞬间和情感! 两个人临死前的模样取悦到了姜昆,又思忖着一对奸夫淫妇,杀都杀了,不如让他们发挥一下余热,能废物回收利用岂不更好?比如,在刻画阵法的时候,用来作为祭品,祭奠阵法。 于是,他扔出冼魄珠,带走了他们的灵魂,随手扔进了自己的万千收藏品中。 当然,他的手上还有着不少备用的魂魄,且等级比这两个贱民强了许多,他们还排不上号。 谁也没有想到,他竟会沦落至此,而他们反倒成为了他的一道保命符! “哈哈哈……”姜昆的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肆无忌惮的笑声回荡在小院里,仿佛在嘲笑着这里的一切。 那棵高大的合欢树似乎也被吓得颤抖起来,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附和着姜昆此刻的得意。 池紧紧揪住姜昆的衣领,毫不留情地将他重重地摔向地面。 他缓缓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姜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姜池终于开口,淡漠说道:“你以为,我会信你?” 姜昆没有丝毫畏惧,他直勾勾地对视着姜池,嘴角微微扬起,无所谓道:“信或不信,由你。” 但那语气里却充满了自信和挑衅! 他笃定姜池现在不敢轻易杀了他,因为他已经抓住了对方的软肋。他太了解这种人了,一旦有了弱点,就会变得畏首畏尾。 “你m!”代菲暴躁地跳了过去,脸上满是愤怒,连踹几脚,边踹边骂:“庆幸你m,不要个b脸!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东西!丑成这样也好意思说别人是蝼蚁?你才是蝼蚁,你全家都是蝼蚁……” 这个姜昆!可真是缺了大德了!丧心病狂! 人都死了,还不让人家的灵魂安息。 代菲虽不知冼魄珠是什么,但她也大概听明白了姜昆的话里的意思。显然,姜昆的手中掌握着姜池父母的一缕魂魄,并以此作为要挟。 发泄完,代菲一脚跺在姜昆的手上,还用力碾了碾,然后一脸担忧地看向了姜池。 代菲一连串的输出,让姜昆有些发懵,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雷劈中一般,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指着鼻子骂他! 相比之下,连那一脚一脚踢在身上的疼痛都逊色了许多。 最后,踩在手上的力量,终于让姜昆从喉咙里挤出了难听的声音“嗬!” 而此时的姜池,瞳孔猛地收缩一下,他知道姜昆所言非虚,就算为了求生,姜昆也不会无的放矢。 况且,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敢去赌。 他攥了攥拳,无论如何,都要拿回父亲和母亲的那缕魂魄。 他们这一生已经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和折磨,他绝不能容忍他们在下辈子还要承受魂魄残缺的痛苦! 姜池的内心燃起了一团火焰,恨不能将姜昆抽筋剔骨,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恨不能将他挫骨扬灰。但他深知,现在不能! 第152章 小骗子 姜池死死地盯着姜昆,眼中的神色不断变化。 “交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杀意,阴森地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透过斑驳的枝叶,姜昆抬眼,望着逐渐被黑幕遮住的天空,嗤笑一声,道:“姜池啊,想做交易,就要切中要点。否则,都是无用之功。” “妄想!” 姜池怒喝一声,眼中闪过一道凶狠的光芒。他的手腕轻轻一抬,一条粗壮泛着幽光的黑色锁链飞出,如毒蛇般缠住了姜昆的脖子。 姜池用力扯动黑链一端,将姜昆猛地拖到了自己脚下。他抬起脚,狠狠地踩在姜昆的脸上,寒声道:“既然不愿意痛快去死,那便像狗一样活着吧,我会让你,日日到他们的坟前忏悔。” 说完,姜池面无表情地拖着姜昆,一步一步地朝着木屋走去。每走一步,都带着沉重的脚步声和冰冷的气息,仿佛将整个世界都卷入了黑暗之中。 父母被禁锢的那缕魂魄,他会自己回姜家去寻找。 而在找到父母魂魄前,就大发慈悲,暂时让姜昆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吧。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废人,将会活得连蝼蚁都不如! 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践踏他,甚至包括他曾经鄙夷的那些贱民。彻底击碎他那自以为高高在上的自尊。 不知道到那个时候,他是否还会有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呢? 代菲静静地站在原地,凝视着姜池的背影,嘴唇微微抿起。 姜池走到木屋前,看着那熟悉的场景,眼中的狠戾逐渐散开,露出一丝温柔和怀念。 他轻声道:“这两间木屋,是我仿着它们从前的模样,一点一点搭建起来的,就连木桩上雕刻的花纹都一模一样……” 说完,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半晌没有察觉到身后之人的动静了。 姜池有些疑惑地回头看去,只是,合欢树下,哪里还有那人的倩影呢! 他的眼神倏地锐利起来,左右看了看,寻找着那个消失的身影。然而,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姜池垂下眼眸,咬了咬牙,轻笑一声,低声骂道:“小骗子!” 然后,他推开门,拖着姜昆走进了木屋。 镐京城内,司马府上,姬耀一回府就直奔书房,一头扎进去开始研究岐山的地形图。 自从那日从宫中出来后,他便带人前往国师府和姜府寻找姜昆,却始终一无所获。不仅如此,他还派人将整个镐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可依旧没能找到姜昆的踪迹。 只剩下唯一的解释,姜昆逃回姜家了。 姬耀能察觉到,似乎这些天来,有许多人都在明里暗地追寻着姜昆的下落。 他决定要去岐山。 姬鼓进了书房,看到埋头书案的姬耀,眉头一皱。 自君夫人身死,已经过去三天了。 这三天来,姬耀上蹿下跳,到处折腾,姬鼓也懒得管。毕竟他还是了解他这个儿子的,伤心难过最长也就三天。 然而,今日一早,君夫人的棺樽已经运出了镐京。姬耀抹着泪,偷偷送完人家后,回来一头就扎进了书房。 姬鼓不禁好奇,这臭小子又在做什么呢? 他走到姬耀身边,见他在看岐山的地形图,心里顿觉不妙。 姬鼓一把将地形图抽走,厉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姬耀抬头,看着姬鼓,面色平静,认真道:“我要杀了姜昆。” “你疯了?”姬鼓面部抽搐,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怒道:“杀姜昆?我看你是活腻了!姜昆再不济,也是元婴修士,是姜家家主!你一个连拔刀都费劲的普通人,上赶着送人头吗?啊?来,你告诉我,你要怎么杀他?” 姬耀的眼神坚定而执着,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闻言,姬鼓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一直以为姬耀叫嚣着要杀了姜昆,只是因为一时的激愤,等他冷静下来后就会放弃了。 然而,姬耀现在却告诉他,他依然要追杀姜昆,哪怕是追到岐山姜家,也不放弃! 这是已经疯魔了? 没想到,那个君夫人竟对耀儿影响这么大! 姬鼓只得耐下脾气劝解道:“儿啊,听为父一句劝。那男人就算死了,也还是君夫人,是大王的人!别僭越了,徒惹大王不悦。况且,大王已经下令,要除掉姜昆了。我们就不掺和了好吗?不管是谁杀了姜昆,都算报仇了不是?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姬耀眼眶微微泛红,咬着牙问道:“若姜昆躲回了姜家,他会让人杀过去吗?” 姬鼓沉默半晌,才道:“要除掉一个有能力又有地位的人,其实有很多种方法可供选择,但正面交锋无疑是最为愚蠢的做法。 大王明着抬举了柳家,柳家为表忠心,势必会不遗余力地打压姜家。假以时日,姜家很可能会放弃姜昆。等到那个时候再动手,杀他简直就是轻而易举之事。 耀儿,要想一击即中,就不能急,必须要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时机。” “可我等不及了,怎么办?父亲,我不想,不想让兄长在黑暗中等那么久,才能得到安息!”姬耀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眼中满是痛苦和不甘。 “耀儿!不过是……”一个男人罢了…… 在对上姬耀倔强的眼神,还是没有将那句话说出来,姬鼓叹了口气,心中也充满了无奈和心疼。 他妥协了,轻轻地拍了拍姬耀的肩膀,声音柔和道:“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为父也不拦你。但是,你要答应为父,不去岐山,安心待在府中等着消息。 我们许出重利,吸引那些修士前去冲锋陷阵!” 对于这个儿子,他总是无法狠下心来拒绝。 姬耀的母亲故去的早,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嫡子,从小便带在身边教养。 然而,在前些年,他遭受了尹吉甫的压制,生活过得如履薄冰,不得不处处小心谨慎,甚至对着那些芝麻绿豆大的官员,也需要舔着脸谄媚奉承。 第153章 他想大声咆哮 姬耀跟随在他身边,自然也受到了许多人的嘲笑和冷落。 掌权之后,姬鼓开始有意识地纵容这个儿子,让他大胆发展,任他闹腾,任他张扬,总有他这个父亲给他兜底。 因为他深知,这些年姬耀所承受的压力太大,需要释放出来。但姬耀即便是放纵,也将自己圈定在一定的规则内,那是源于姬耀刻进骨子里的自卑! 儿子喜欢美人儿,那些人畏惧于他的权势,明面上客气有礼,甚至笑得谄媚,可那一双双眼睛里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鄙夷和轻蔑,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剑,深深地刺痛着姬耀的心。 随着年龄的增长,儿子单纯的笑容越来越少。 这是他身为父亲的错,他不该过早地让年幼的儿子见识人性的丑恶。 姬鼓很是自责,汲汲营营了这么多年,过于追求权力和地位,却忽视了儿子的感受和需要。 却见姬耀缓缓地抬起手,紧紧地捂住胸口,仿佛想要抓住那股让他感到不适的感觉。 他低下头,轻声呢喃道:“父亲,您听到了吗?它在告诉我,我必须要去的。我必须要做些什么的,不然,它会一直疼下去的。” 看着儿子难受的样子,姬鼓心中一阵烦闷。他突然意识到,这一次的情况,可能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样! 那个名叫万渊的男人,用自己独特的温柔,悄然撕开了姬耀内心深处的自卑,在那道裂口处,种下了一颗名为心动的种子。 一直以来,他都忽略了一个重要的事实——姬耀每次谈起那个人的时候,眼中都会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他以为这只是一场利益的捆绑交换,但对于姬耀来说,这却是倾尽所有的追求。 罢了,就由着姬耀任性这一次,多给他些时间忘记,多安排些人跟着,也许出去走走能让他心情好一些。 姬鼓揉了揉额头,无奈地说道:”去吧,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别让为父担心。“ 他会吩咐那些人,此行第一要务是要保护好姬耀,至于其他事情,不必拼命,见机行事即可。 姬耀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泪水在眼眶中转了一圈,顺着眼角缓缓流了下来,“对不起,父亲,还有,谢谢。” 姬鼓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一切都会过去的。为父封坛好酒,等你回来共饮。” 说完,他将岐山地形图递给姬耀,转身离开了书房。 然而,姬鼓只顾着成全儿子的心愿,却忘记了,这样的行为一旦被天子得知,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也许,他没有忘记,只是想凭着这些年,为天子当牛做马、冲锋陷阵的忠心耿耿,为儿子争取一次机会。 …… 郑国的官道尽头,一队人马在原地休整。 阳光明媚,微风轻拂,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氛围。 扶风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凝视着不远处那个华美厚重的棺椁,棺椁上方还搭着黑色的蓬帐,仿佛一片乌云笼罩在那里。 他的心情异常复杂。 没人知道,当得知万公子的棺椁要入府的时候,他内心深处涌起的恐惧和难以置信。那一瞬间,他只觉得眼前发黑,胸口窒闷得几乎无法呼吸,连嗓子都被堵住了,发不出一丝声音。 仿佛天塌了下来! 尽管与万渊相处只有短短的两个月,但扶风已经真心地将万渊视为自己的主人。他们相处的每一个瞬间、每一个细节,都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中。 整整哭了三天三夜,哭得死去活来。直到万渊含笑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都没反应过来,甚至吓得连打嗝都变得不顺畅了。 现在想想,那时的他真的傻透了。 幸好,那一切都是假的! 真好!万公子还活着,并且离开了王宫,以后可以自由地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扶风非常希望能一直跟随在万渊身边,但他也知道不能冲任性行事。毕竟,这场戏,必须演到底,他需要为万渊“守灵”,送万渊回家。 此外,公子留在镐京,若是等不到他要等的人,之后很可能会前往妖域。而作为一个普通人,扶风自知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如果贸然跟随,只会给大家带来麻烦。 虽然无奈,但也只能无奈接受。 他先回尹国,等着公子归来! 这空棺材比他享福,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 想到这里,扶风不禁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暗骂一声晦气!公子明明活得好好的,却不得不搞这么一出! 尹新成悠闲地坐在草地上,嘴里嚼着一根狗尾巴草,眯起眼睛望着远方,思绪渐渐飘远。 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可爱的画面——姜禄因为被拒绝跟随他一同回到尹国而委屈巴巴的模样, 他的眼神不禁变得柔和起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宠溺的笑容。 突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与坐在前方不远处的尹伯封交汇,两人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但他却能读懂父亲的心思。 随后,尹新成吐出嘴里晃荡的狗尾巴草,缓缓站起身来,朝着那口黑色的棺椁走去。 他走到棺椁旁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棺盖,仿佛在安抚里面的人。接着,他转过身,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众人,然后扬起声音说道:“休息好了,继续赶路。” 众人纷纷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和泥土,整理好衣物后,各归其位,动作迅速而有序,不一会儿,原本安静的道路上便传来了车轮滚动的辘辘声。 尹伯封坐在马车里,目光哀怨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尹新成,脸上又带上了不满和责备的神情。 真是越来越不让人省心了,这么大的事,居然都不知道提前跟他通个气! 直到现在,尹伯封的内心仍然有些惊疑不定。 他扶着棺椁,涕泪纵横,捶胸顿足,扼腕懊悔了足足三天,甚至已经下定决心,要亲自前往燕国寻找万渊的家人,并给他们一个交代。 结果,他的大侄子跑来告诉他,万渊并没有死,甚至还交待了他一堆后续的事情。 他惊,他怒,他想大声咆哮,但看到大侄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时,他还是忍住了。 第154章 他非常喜欢。 最终,他咬着牙答应了下来,心里甚至隐隐升起了一丝庆幸,没死就好。 这几个孩子太过大胆,太过离经叛道,不声不响,直接放了个大招,居然敢把天子当成猴子一样戏耍! 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于他而言,这就像是一滴冷水,乍然掉进了他四十多年忠君爱国的滚烫热油生涯中,噼里啪啦,震耳欲聋! 那些溅起的油星仿佛将他全身都烫出了血泡,让他感到既疼痛又难受。 如果这件事被爆出,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尹国完了,他尹家也将陷入绝境之中。面对这样的局面,尹伯封觉得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默默地接受这一切,保持沉默才能够保护家人和尹国的安全。 然而,他内心深处的忠君之心,被这一滴冷水搅烂了,尤其想到父亲对自己的教导,让他感到深深的惭愧与自责,心里充满了矛盾和无力感。 尹新成微微掀起眼皮,目光落在眼前他那个满脸悲怆却又欲言又止的父亲身上,幽幽地说道:“兄长真的太不像话了,竟然瞒着我们,助万渊假死出宫。这可是藐视天子,颠越不恭的大罪啊,该处什么刑呢?” 尹伯封神色一凛,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挺直了一些。 ”哦~忘了,兄长是妖,跑得快,该担心的是我们呢~“尹新成又拖长了声音,似是自言自语般不紧不慢继续道:“待回了尹国,我定要去祖父面前告他一状,让祖父好好教训他。“ 那还了得! 要让他父亲那个老古板,知道霄儿干出如此目无礼法的事情,会不会教训霄儿,他不知道,但是他一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 万一再把他老人家气出个好歹来,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不行,绝不能让他父亲知道。 尹伯封急忙轻咳两声,面色尴尬地伸出手作阻拦状,“那个……成儿啊,事已至此,就别惊动你祖父了。你看这一切顺利,咱们也没什么事。况且,你兄长从小独自生活在云梦山里,也不懂这些世俗礼法,无心之失嘛,再说本就不是多大的事儿。” 尹新成挑眉,“不是多大的事儿?” 尹伯封面色微红,以拳抵唇,又咳一声,不见丝毫心虚,“自然。” 尹新成唇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随意道:“既然这样,那好吧,我听父亲的。” “……” 突然这么好说话? 尹伯封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具体原因。他狐疑地看了尹新成半晌,试图从他的表情和举止中找到一些线索。 然而,尹新成却靠在马车的内壁上,紧闭双眼,似乎已经进入了闭目养神的状态。 过了一会儿,尹伯封摇头失笑,成儿一向懂事,只是此番出来叛逆了些,如今肯听他的话再好不过。 他欣慰地将那一丝狐疑抛到了脑后。 …… 且说另一边,万渊和兮锦霄跟着代菲留下的标记,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周王室领地边界处,正好碰到了准备返回镐京报告姜昆状况的代菲。 代菲对万渊还是比较了解的,就凭兮锦霄那一身伤,万渊对姜昆就已是恨之入骨,必然是杀之而后快。但姜池那边吧,又不能让姜昆现在就死了。 于是,她琢磨着回去跟万渊讲讲姜昆目前的悲惨处境,看看能否改变万渊的想法,也给姜池争取一些时间。 这个人如果不是姜池,她才懒得管这些闲事,别说姜昆是拿着对方父母的魂魄作威胁了,就是拿着对方父母两个活人威胁,她也不带犹豫的。 队长说要对方三更死,那绝不能留对方到五更。 在她的眼中,只有任务目标并且完成任务,就像那高高在上的神,俯瞰着渺小的蝼蚁,他们的生死与她无关,她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务。 培养皿中出来的孩子,是无根的浮萍,无父无母,在优胜劣汰的残酷环境中成长,几乎没有共情能力。 代菲还是在与万渊相处了几年中,潜移默化地受到了些许影响,想像队长一样,努力做个正常的人,拥有自己的思想和灵魂的人,而不只是个服从命令的人形武器。 而此刻,她觉得已经不只是一个任务目标那么简单了,她的心情会因为他的情绪小幅度的波动。 就像现在,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为姜池的选择说着好话,“……队长,你想啊,像姜昆那样不可一世的人,现如今活得还不如一条赖皮狗…… 还得天天朝着他眼中蔑视的贱民的坟塚磕头忏悔,一天磕一百个啊,实实在在地磕,那都能听到响,像那寺庙里的和尚敲木鱼似的,一下一下的,听着都疼! 简直就是把他那点残留的自尊踩进了泥坑里,狠狠碾碎,对他来说,估计是生不如死呢!” 代菲的眼神闪烁不定,“他竟然敢用诡计伤了队长你老公,若让他就这么轻易地死去,岂不是太便宜了他? 像这种人,一定要让他受尽十八种酷刑,才能将他送入地狱。所以啊,不如就这样,先对他进行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直到他感到绝望为止,最后再给他致命一击,队长觉得如何?” 她的语气愤然,义愤填膺地扬了扬拳头,一副要替兮锦霄打抱不平的样子。 兮锦霄听到“队长你老公”这声称呼后,脸上露出了愉悦的笑容,甚至觉得过分热情的代菲也变得顺眼多了。 在万渊面前,代菲一直是以“你老公、队长老公”来代称他的,在朝觐的前一晚,兮锦霄心血来潮,在床上问清楚了这个称呼的含义。 在阿渊所在的那个世界,这个词意味着他是阿渊的夫! 他非常喜欢。 万渊似笑非笑地看着意图表现得非常明显的代菲,心里猜到了定是因为姜池那边出现了什么意外情况,导致暂时不能让姜昆死了,所以代菲才会这么积极主动地来当这个说客。 他不禁感到有些欣慰,此次异世之旅收获颇丰,也终于有人,能让代菲绞尽那为数不多的脑汁,走曲线救国的道路了。 第155章 我很欣慰。 代菲向来是一副天上地下谁也别想让她妥协的拽样子,但这一次,却愿意为了姜池尝试来做这件事,可以说是她人性方面的一个重大进步。 她成长了。 想到这里,万渊嘴角微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喜欢他们有人气的样子。 万渊还记得,他的上一任队长是如何牺牲的。 那次出任务,特战三队在深海,遇到了变异智慧章鱼,像一座小山那么大的章鱼,如隧道般粗壮的触手紧紧缠住他们的队长,在他们眼前,上下晃动,让他们无法轻易接近。 而其他队员们的眼神冰冷而无情,他们的目光中没有丝毫同情或怜悯之情。他们只是专注于完成击杀带回任务,对于队长的生死,他们并不关心。 仿佛那不是他们的队友,不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只是一个可以随时抛弃的物品。 更令万渊震惊和愤怒的是,当他试图去拯救队长时,还遭到了队友们的阻拦。他们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他们接到的任务是杀死章鱼并带回样本,为此,有人做饵也是在所难免的事。 那种冷漠的态度,深深地刺痛了万渊的心。 最终,他还是未能救下队长,如果所有人合力,原本是可以救下队长的。 成为队长后的万渊深知,不能让他的队员们沉浸于过去那种只为完成任务而不择手段的方式了。 如果是那样一盘散沙的团队,谁又能放心地将后背交给对方呢? 于是,他重新制定了特战三队的规矩,以身作则,以自己的行动告诉队员们,完成任务固然重要,但有些东西比任务更为珍贵。一个团队不仅要追求任务的完成,还要懂得彼此之间的支持与保护。 他喜欢看他们勇往无前的样子,但他更喜欢看,他们面临队友生死抉择时,因内心挣扎而表现出的犹豫不决、抓耳挠腮的模样。 那说明他们正在发生变化,他们心中开始重视起生命的价值。 功夫不负有心人。 然而,他们的犹豫只局限于他们自己的队伍内部,换成了其他人,他们眼中依旧只看得到任务! 现在,也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 他由衷地希望,代菲和钟扬能够像普通人那样,正常地生活下去。 万渊故意敛了表情,原本含笑的眉眼变得严肃而凌厉,探究的眼神刺得代菲的头皮阵阵发麻,直到代菲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他才缓缓开口道:“不如何。” 果然,一听万渊不同意,代菲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脸上嬉闹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挠了挠头,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代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正当她准备放弃时,却突然听到万渊悠悠地说道:“直说吧,姜池那边到底遇到了什么问题?” 她诧异地抬起头,直愣愣地望着万渊。 d(?д??) 队长是怎么知道的? 在万渊凌厉的眼神攻势下,代菲不由地错开了视线,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表情显得有些尴尬和讪讪的。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那什么……就姜昆那个老贼,实在太不是东西了,他竟然把姜池父母的残魂藏了起来,以此来威胁姜池。 我就是看他可怜……所以就想帮他一把,不过只要等姜池找到他父母的残魂后,我一定会让姜昆死得很难看!现在,也就……也就是让姜昆再多活一阵子……” 许是因为心虚,代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队长你别生气嘛,姜池真的有点可怜……” 万渊的表情柔和下来,温声道:“我很欣慰。” “我只是……什、什么?”代菲以为因她的擅自做主惹得队长生气了,原本垂着头小声嗫啜,突然听到万渊的声音, 她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队、队长,你不生我的气吗?” 万渊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说道:“当然没有,相反我很高兴,你能试着去共情姜池的感受。 我知道这对于你们来说并不容易,但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去完成任务。 我希望以后,你再遇到类似事情得时候,眼中不止盯着任务,也能多看多思多感受,然后做出最好的选择。” 代菲听了这话,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脸上不自觉露出了骄傲又开心的笑容。 “那……”她看着万渊,欲言又止。 “去看看再说。”万渊简洁明了。 “嗯嗯。”代菲用力地点了点头,“那走?” 见万渊点头同意,她转身向门口走去,步伐显得轻快而自信,还隐隐带着些迫不及待。 代菲此时的状态:(≧?≦)\/ 万渊嘴角噙着笑站起身,伸出手紧紧地牵住兮锦霄,跟了上去。 兮锦霄微微低头,目光落在万渊身上,若有所思。 为什么他会觉得,阿渊似乎是把代菲当成了女儿一样来教导呢?那种如同老父亲一般的欣慰感又是从何而来呢? 代菲是妖,本就与人类之间存在着天然的差异和隔阂,共情能力弱些,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阿渊是想要让代菲成为一个亲近人类的妖,然后融入人类社会,完成什么任务吗? 还是说,在阿渊原本的世界,代菲这样的是不正常的妖?难道说只有像阿渊这样,能够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思考,更好地理解人类的需求和期望,并且理解、尊重人类的妖,才是正常的妖? 那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这一知半解,全靠猜测的感觉真难受,仿佛在黑暗中摸索,没有丝毫的头绪,让人心烦意乱。 兮锦霄蹙了蹙眉,心中暗自思忖着,看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问一问。 至于阿渊肯不肯说,那根本不是问题,他总有办法叫他说。 次日午后,万渊跟随代菲来到了姜池所在的小院。 他环顾四周,不禁赞叹,这里的景色确实非常别致。只是,院中那座坟塚……为这样清寂的环境增添了一丝阴森之气。 他们的出现,早在姜池的意料之中,他微一抿唇,眼神平静地望着三人。 他的目光先是停留在代菲身上,但只是短暂地停留,随后便迅速移开,最终落在了万渊身上。 第156章 我怎能不开心! 姜池自然知道他们来此的目的,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者不满的情绪,相反,他并未多说,只是浅笑着将三人迎了进去。 他相信,有代菲在,万渊一定是什么都清楚了。 木屋的房门刚一打开,一股强烈的臭味便扑鼻而来,仿佛是从盛着发霉发臭的腌菜地窖深处散发出来的气息。 刚来到门口的万渊被这股味道熏得几乎窒息,忍不住皱起眉头,嫌恶地向后退了一步。 房屋并不大,但却显得格外空旷,没有任何家具或生活用品的存在。 万渊的目光扫过房间,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仰倒在地上的似人形物什儿,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破败的衣物上面,布满了各种污渍,以暗红色为主,暗黄色为辅,看起来像是干涸的血迹和黄泥混合而成的颜色。 异常凌乱的发丝上,凝结着泥土和杂草,无法辨认出原来的模样。 与那夜在王宫中所见之时相比,此时的他简直判若两人。这个人曾经的衣着华贵,目中无人,而现在却是狼狈不堪,毫无尊严。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姜昆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 这具身体已经被剧烈的疼痛折磨得几乎麻木了,无论姜池接下来要对他做些什么,他都毫不在意。 他心里很清楚,姜池绝对不敢轻易杀了他,至少暂时还不会这么做。 费尽心思争取到的这些时间,足够姜家那些废物找到他了。 虽然姜家内部已经分裂成了三个派别,且各自心怀鬼胎,但当涉及到所有人的共同利益时,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说到底,并不是他离不开姜家,而是姜家离不开他! 如果没有他的存在,姜家将会失去庞大的经济来源,同时也难以保住如今的地位。 其实,这样的经历对于姜昆来说并不陌生。 当年,他也是在历经了残酷的斗争后,才成功夺得家主之位的。那时的他,亦是修为被毁,手脚筋全部断裂,整整花费了两年的时间,才终于恢复到原本的修为水平。 所以,在姜昆看来,只要还能喘气,又何惧之有! 万渊看着屋内的情形,轻啧了一声,拉着兮锦霄的手,转身便离开。 路过合欢树下的坟冢时,余光不经意间扫过矗立在坟前的木碑。 他的目光落在了木碑上清晰刻着的字上,“先父叶痕,先慈叶氏云娘之墓。”而在右侧还有一排小字,“生同衾,死同穴,莫不静好。” 这排字让万渊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他转过身,面向坟冢,礼貌地略略弯腰,表示对逝者的敬意。随后,才拉着兮锦霄继续走向篱笆院门。 跟在他们身后的姜池看到这一幕,瞳孔微微颤动,脸上露出复杂的神情。他默默地望着万渊的背影,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但最终只是抿了抿唇,抬起脚跟了上去。 出了院子,万渊站在马车前,转身看向代菲,“小菲同我回去,还是……” 代菲瞄了眼身侧看向她的姜池,犹豫道:“我……要不,晚两天再回去?”当她捕捉到姜池唇边一闪而逝的笑意时,底气顿时足了起来,“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了。” 万渊挑眉,随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跳上了马车。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姜池的声音,“多谢。” 这句道谢是姜池发自内心的想法,谢万渊对他父母的尊重,谢万渊愿意将姜昆交由他处置,也谢万渊给予的信任,默认代菲与他这个人族修士的来往。 这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妖,言行举止之间散发着独特的魅力,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心动,姜池想。 万渊撩着马车门帘的手一顿,回眸一笑,道:“不必谢我,若是真的想要感谢,就谢谢小菲吧。” 听到这话,姜池转头,眼神温柔地看向眨巴着大眼睛的代菲,笑着回答:“自然是要谢的。” 见状,万渊与兮锦霄相视而笑,先后上了马车,然后驾车离去,扬起一路尘土。 望着马车逐渐远去,代菲才慢慢收回目光,看向姜池,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打算怎么谢我?” 姜池嘴角轻轻勾起,转过身朝着院子里面走去,同时应声:“你说。” 代菲立刻快步跟上,兴奋地问道:“一会儿吃什么?” “我捉到两只野鸡。” “哇哦,真的啊?太好了!” 一时间,宁静的小院内,回荡着代菲开心的欢呼声。 …… 宽敞的马车里,兮锦霄揽着万渊,下巴搁在他的头顶蹭了蹭,没了代菲那个锃亮的灯泡,他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万渊感觉到兮锦霄愉悦的心情,不禁抬头看向他,问道:“怎么这么开心啊?” 兮锦霄宠溺地笑道:“与阿渊在一起,我怎能不开心!” 说完,他又低下头,轻轻地在万渊的额头上亲了一口,这个动作已经成为了他们之间自然而然的习惯。 万渊微微一愣,随后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眉眼含笑转而道:“此次我们回镐京,再等等看,如果一个月后钟扬还是没有出现,我们就去妖域瞧瞧。” 兮锦霄嗯了一声,表示同意,然后伸出手轻抚着万渊的发丝,温柔缱绻道:“好,都听阿渊的。那接下来这一个月,我便和阿渊安心地享受一下老、夫、老、妻的生活吧。” “嗯……既然有了这些许的空闲,不如就将先前未尽的事情做完,可好?” 他的嗓音一如往常,悦耳低沉,还夹杂着些微的沙哑,犹如一根带有勾人小尖刺的美丽藤蔓,无端让人心生向往。 听到这句话,万渊几乎在一瞬间便领会到了他话语中的深意,顿时觉得自己的耳朵发痒,就连心尖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脸颊上的热度更是以惊人的速度迅速攀升。 他连忙避开兮锦霄那灼热得仿佛能穿透他内心的目光,微微垂下眼睑,含糊不清地问道:“什、什么事?” 兮锦霄的目光紧紧盯着他那已经发红的耳尖,唇角微微勾起,发出一阵低沉而又愉悦的笑声,“阿渊不喜欢吗?” 第157章 累死你得了! 万渊张了张嘴,想要说他喜欢,很喜欢,如烈火燃烧,只因为那个人是阿锦!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能按捺住心头的一丝羞涩与矜持,嗔了兮锦霄一眼,“姜昆可还没死呢!” 兮锦霄不屑地哼了一声,“他死不死,我不关心。” “那你关心什么?”万渊没好气道。 兮锦霄的脸上忽地绽开了一个无比温柔的笑容,宛如春日暖阳般和煦温暖。 那双深邃的凤眸,饱含深情地凝视着万渊,仿若藏着星辰大海,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他缓缓开口,声音认真而又坚定,“惟你。”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重重地撞击在万渊那颗早已躁动不安的心上。 这人,总是能够在不经意间,以最质朴纯真的方式拨动他内心深处那根最为敏感的琴弦。让那原本就无法平息的情思越发汹涌澎湃,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向他袭来。 一张如羊脂白玉般细腻光滑的脸颊之上,宛如天边的晚霞一般,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万渊那双原本就明亮如星辰的桃花眼眸,此刻更是熠熠生辉,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兮锦霄。 缱绻的目光如同潺潺流淌的溪水,轻柔而缠绵;又似满天闪烁的繁星,璀璨而耀眼。 兮锦霄的心脏仿佛被一道强烈的电流击中,猛地颤动起来。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捏住万渊光洁微尖的下巴,手指微微用力,似乎是想要将这份美好紧紧握在手中。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诱惑,悠悠地传入万渊的耳中,“宝贝儿,现在,让为夫先尝尝甜甜的小糕点,开开胃好吗?” 话音未落,兮锦霄便微微低下头去,眼中翻涌着浓重的黑墨,吻上了那张让他迷恋的唇。 “唔……” 一声“宝贝儿”,让万渊心跳如雷,久久不息。 …… 回到镐京,整个世界仿佛都变得安静而美好起来。 万渊与兮锦霄两人迅速沉浸在了一种老(没)夫(羞)老(没)妻(臊)的生活中。 月色如画,撩人心弦,一间小小的房屋里,在青色床幔的遮挡下,两人纵情于爱欲的海洋,一次又一次地沉沦。 时间悄然流逝,从夜幕深沉一直到晨曦微露,再到夕阳西下……他们仿佛忘却了外界的一切纷扰和喧嚣。 …… 这种感觉,乍遇心痒,再续沉溺, 可承受得时间太久了,就实在难耐起来。 落日的余晖渐渐收拢,房间内又一次昏暗下来。 此时的万渊,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与肉体好似被迫分开了,脑子已经混沌,完全失去了判断力和时间观。 狠狠吸了一口泛着热意的空气。 这究竟是他第几次醒来了呢? 已经记不清了…… 一道强大的力量死死地禁锢着他的躯体,使得他根本无力反抗。 像是一片无依无靠的落叶,在狂风骤雨中飘摇不定。 皮肤表层再次漫延上无尽的湿意。 他实在是受不了了,只能再一次求饶。 “我不行了……嗯……好哥哥,你歇了吧!” 清哑的声线揉进昏暗的光线里,平添了一丝旖旎。 第158章 此生,圆满了。 连日, 兮锦霄的身上早已被汗水浸透。 偶有晶莹的汗珠,顺着那宽阔的肩膀缓缓流向腹肌的纹路。 他的身材完美得无可挑剔。 每一处肌肉都紧致结实,绷着流畅的线条,充满了爆发力,彰显着雄性气息。 凤眸清亮, 低沉喘息。 略带着薄茧的大手捻起一缕贴在万渊额前的发丝,温柔地挽到耳后, “zui 后一次,好不好?” “不,不行……” 万渊只捕捉到“最后”两个字,就条件反射地连连摇头。 无他,已经听到过太多次了! 兮锦霄每提过一次“最后”,那接下来的一次,一定来得格外猛烈。 万渊抬手虚抵在兮锦霄的胸膛上,语调软绵又委屈地拒绝道:“不要了,你节z点吧! 幸福生活,是要靠可持续发展的,懂不懂?像你这样的,一下子把地耕坏了,以后要靠什么生活?” 听着他别具一格的“幸福论”,兮锦霄罕见地愣了一下,随即嘴角不可抑制地翘起,继而发出一阵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笑声。 那笑声伴随着胸腔里的阵阵震动,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在万渊的心上,让他的身体瞬间如触电般发酥发麻发软。 明明他已经如那被抽走了筋骨的烂泥一般,困极累极乏极,可身体竟然还是这般不争气,如那被操控的木偶一般给出了反应。 万渊羞恼,想要抬腿去踢兮锦霄,却不想,此刻,他的双腿异常沉重,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酸软无力到根本不听使唤。 氤氲着潮红的脸颊, 瞪着兮锦霄,“你笑什么?” 兮锦霄在他嘴边轻轻一啄,然后直起身来。 一只大手拂过身侧的长腿, 手腕稍稍用力,笔直的、如同玉笋般的t ·u· i,便缓缓地落到了结实的肩膀上。 “诶,你,你你……我还没答应,啊~” 那白皙纤细的bo geng就像风中摇曳的花朵,小幅度地顺着风势向后仰起。 “你慢点……” …… 花影移来,摇碎半窗月。 万渊的脑子又乱成了一团浆糊,昏昏沉沉间, 仿佛听到了兮锦霄那低沉沙哑的调侃声,“阿渊难道没听过吗?没有被耕坏的田,只有被累死的牛。” 万渊:(? ̄?^ ̄??) 你不是牛,你是牛逼。 累死你得了! 牲口! 救命! 万渊微微张开嘴巴,喉咙里好像有一箩筐的话,可又像鱼刺卡喉似的,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骂骂咧咧。 再次昏睡过去之前,他心里还有点郁闷,一向引以为傲的体能,在兮锦霄面前,啥也不是! 可是,可是,哪里会有人这么凶残的?这谁能扛得住啊! 兮锦霄!他不是人! physical and incorporate, 双重欢愉,让兮锦霄的心中涌起无限的满足感,令他越陷越深,甘愿沉迷。 眼前,包容着他的,是他的心爱之人, 对他来说,每一个瞬间,都显得如此珍贵! 此生,圆满了。 兮锦霄俯下身,轻轻将额头与万渊相抵,悄声低语,“我爱你。” . 皎月高悬, 一台不知疲累的“机器”, 日日夜夜,在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中,转得越来越快,更加亢奋地探向更深处。 第159章 他还没有尽兴。 兮锦霄一开始所设想的情形乃是,先带着万渊去正式见见自家祖父,待到完成繁琐的六礼之后,才会行更进一步之事。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 谁能料到这万渊竟能如此撩人,近些时日更是花样百出、费尽心思地引诱着他。 或许是因为选妃之事已然尘埃落定,万渊那颗悬着的心总算稳稳落地,于是便开始肆意放纵起来。 其实,万渊的想法非常单纯直接。他们俩之间该干的,不该干的差不多都干完了,没道理,临门一脚了,却告诉他要保持清心寡欲! 兮锦霄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要是不行,他也能上! 何况,仅仅只是看着兮锦霄那苦苦忍耐的表情,就足以让万渊内心暗爽不已。 再说兮锦霄这人,可不是什么圣人,面对万渊那些充满挑逗意味的言辞和举动,他简直毫无招架之力。 而其内心深处更是极度渴求,能够早日将万渊彻彻底底占为己有。 他忍到如今,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了,等不及了,自然应当水到渠成。 那些凡夫俗子的繁文缛节又算得了什么? 万渊是他的妻,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休想从他身边逃脱。 这事儿他自己说了算! 因为,对于他而言,宁负天下,不负万渊。 . 不到花期,密密麻麻的白色小花却纷纷绽开了。 浮浮沉沉, 花香四溢。 . 终于,经历了漫长的沉沦,第七个夜晚悄然降临后,万渊如同一个疲惫不堪的战士,迎来了久违的喘息时间。 兮锦霄将人紧紧揽在怀里,仿佛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寂静的深夜里,两人相拥而眠,感受着彼此的温暖与爱意。 当阳光再次洒满房间时,已是晌午时分。 万渊缓缓睁开双眼,他的脑子却仍处于一片混沌状态,至于身体,已经沉重的不再属于自己了。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任由脑海中连日来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一次又一次的沉沦,让人忍不住面红耳赤。 万渊不禁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敬佩之情! 遭受了那般凶残的“折磨”之后,他还活着! 多么顽强的生命力啊! 万渊的嘴角弯起漂亮的弧度,露出一抹自得的笑容——果然,自己的身体素质确实相当强大! 恰在这时,兮锦霄手中稳稳地托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笑得一脸餍足,“醒了?我又煮了些细腻可口的碎梨白粥,起来尝尝,也润润嗓子……” 万渊缓缓转过头,目光投向精神饱满,容光焕发的兮锦霄,唇角的弧度压了下去,心中不禁涌起一丝不平,愤愤道:“你是不是偷偷吸我的阳气了?” “嗯?” 兮锦霄闻言,疑惑地顿住脚步,目光不解地盯着万渊的表情。片刻之后,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的思绪让他瞬间领悟到了万渊话语背后的含义。 这是,在怪他,表露出来的精力太过充沛了? 想明白后,兮锦霄不禁嘴角轻扬,勾勒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只见他步履轻盈地走到床沿边坐下来,小心翼翼地将那碗香气扑鼻的粥放置在床边的矮几之上。 然后,伸出修长有力的手臂,如同呵护珍宝般将万渊轻轻捞起,在其背后垫上了两只柔软舒适的枕头。 整个过程犹如行云流水般自然顺畅,没有丝毫的突兀和不协调之感。 待安顿好万渊之后,兮锦霄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回应:“阿渊的阳气吗?虽说不多,但不是尽数散落在阿渊这副躯体上了吗?倒是为夫的阳气……分毫不少的,都渡给了阿渊。阿渊,难道没有感觉到吗?” 说这话时,兮锦霄的眼神中还闪烁着丝丝宠溺与欢愉。 而万渊却是一哽,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衣冠楚楚的兮锦霄。 这个人在胡说什么? 他看着周身仿佛都弥漫着昏黄昏黄光晕的兮锦霄,面色变得愈发复杂起来。 实在是想不通,短短时间内,曾经那个高岭禁欲之花,怎么就堕落成了一朵随时随地都能肆意绽放的小黄花呢? 见万渊不说话了,兮锦霄那如诗如画般俊美的面庞之上,再度浮现出一抹浅淡而迷人的笑容。 万渊:这模样更像诱拐猎物的小黄花了…… 兮锦霄动作优雅地端起碎梨白粥,修长的手指捏着汤匙,轻轻地搅拌着,然后,舀起一勺热气腾腾的白粥,微微凑近唇边,轻柔地吹气。 待到白粥表面的热气渐渐消散,才小心翼翼地递到万渊的嘴边。 勺中的白粥宛如珍珠般晶莹剔透,而浓稠的汤汁则犹如琼浆玉液,散发出阵阵淡雅的雪梨清香,令人垂涎欲滴。 万渊见状,虽然心中仍有些气恼,但还是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嘴巴,气鼓鼓地啊呜一口便将那口白粥吞了进去。 吞咽的瞬间,还不忘狠狠瞪兮锦霄一眼。 怎么这么可爱! 盯着眼前因沾染上乳白色清粥而显得格外水润的唇瓣,兮锦霄的喉结不自觉微微颤动,眼底浮上一缕暗色。 脑海中骤然闯入清冷矜贵的谪仙,泪眼婆娑落入凡尘的模样。 初次开荤,食髓知味。 他还没有尽兴。 兮锦霄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那抹樱色,呼吸沉了沉,幽深的眸子里翻涌着墨色,丝毫不掩饰自己那炙热的欲念,渴望越发浓烈。 感受到兮锦霄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万渊心梗到瞬间无法呼吸。 这、这还是个人吗? 怎么好像更酸更胀更疼了呢! 他的身躯啊,受大苦了。 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磕磕绊绊道:“你……你冷静点啊,你、你不能一次性,一次性竭泽而渔啊!不,不能过……过度索取。” 望着兮锦霄眼眸中的墨色不仅未曾消散半分,反而愈发浓郁深沉起来,万渊心跳骤然加快,生怕这人会不管不顾地再次扑上来。 万般无奈之下,他索性直接自暴自弃,豁出去了,“我、我受不住!哪有人像你这样的?一上来就、就跟几百年没尝过荤腥似的,简直就是一头饿极了的恶狼!” 第160章 为夫可不是狼 说到最后,万渊的脸色涨得通红,宛如熟透的苹果,连说话的声音也不禁微微发颤,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之情。 虽然这都是自己万般作死求来的,但无论怎么说,这也太过分了吧! 整整七天之久!是想要他的命吗? 然而,兮锦霄敛了敛眸,一本正经地反驳,“此言差矣,为夫可不是狼,真正是狼者,分明是阿渊才对。” “谁要跟你说这个!” 万渊有些气急,像一只被惹恼的小猫,浑身毛发都竖了起来。 真可爱! 见状,兮锦霄低低地笑了起来,抬手揉了揉万渊的发顶,又伸出拇指,用指腹轻柔地擦去万渊唇角那一抹淡淡的乳白色痕迹。 动作是说不出的温柔细腻。 紧接着,他放柔了声音,宛如春风拂面般轻声安抚道:“好了好了,阿渊莫要生气,是我的错,这两日不闹你了。” 说着又舀起一汤匙白粥,喂进了万渊的嘴中。 左右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来,不着急,总要给阿渊留出适应的时间。 这样,待到明年春暖花开之际,他们都能更好地度过发q期。 自步入成年阶段以来,每年春天来临之际,他便会不可避免地陷入一场约莫持续一个月之久的特殊时期——发q期。 往年,面对这种状况,他总是咬紧牙关,独自闭关一阵子,也就熬过去了。 如今有了伴侣,谁还愿意去受那份隐忍的罪? 唯有切身体会过的人,才能明白其中滋味,那种感觉犹如上瘾一般,让人欲罢不能! 兮锦霄不由自主地略略挑起双眉,那双凤眸之中更是难以掩饰地掠过一抹不易察觉却又极为隐晦的兴奋之色。 一碗粥见了底,万渊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底气不足却又故作镇定地轻哼一声,“我才没生气!” “好好,阿渊没生气。”兮锦霄眼中满是笑意和纵容,柔声回应。 接着,万渊目光微闪,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可怜巴巴道:“我腰酸疼得很,你给我揉揉。” 其实,这几日,兮锦霄每天都会用温热而蕴含着灵力的大手,为他轻柔地按摩他的腰部,以缓解不适。 但是万渊就是要恃宠而骄,谁让这人总是不听话,让停下的时候不停,反而变本加厉! “好。” 兮锦霄自然不会拒绝,他喜欢万渊偶尔在他面前,露出来的骄矜的模样。 他小心翼翼地将万渊轻轻地抱起,然后慢慢地翻过身子,让他趴在柔软的床铺上。 紧接着,一只宽厚而炽热的手掌缓缓覆盖在了万渊那纤细而结实的小蛮腰上。 熟悉的温暖触感传来,让万渊感到无比惬意,渐渐地,他的双眼不由自主地合上,再次进入了甜美的梦乡之中。 * 夜幕缓缓降下,没有点亮灯火的房间内弥漫着一层淡淡的幽暗气息。 万渊悠悠转醒,他轻轻眨动着那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酣眠洗礼的眼眸,慵懒地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躯。 这一觉实在是太美妙了,让他感到通体舒畅、精神焕发,之前积累在身体中的疲惫感也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只留下些许轻微的酸痛还残留在腰间。 他起身,静静地坐在床沿边,眼神凝视着前方那片略显模糊的黑暗角落,唇角微勾,神思翻转。 时间过得真快! 不知不觉已经七天了,也该干点正事了。 宏伟壮丽的王宫之中,有一个角落显得格外冷清与僻静——青离宫。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统统匍匐在我的脚下!” 伴随着一声怒喝,一只质地精良、价值不菲的花瓶瞬间化为碎片,散落满地。 这只花瓶已是这间房内所剩无几的瓷器之一了,放眼望去,整个房间里,几乎已经寻觅不到任何易碎的装饰品了! 菱花鱼藻铜鉴里,清晰地映照出一张扭曲而狰狞的面容,此人正是留在宫中的鱼青青。 近些日子以来,她的生活可谓苦不堪言,似乎每一个人都能够轻易地践踏于她之上。 自朝觐之日起,她再也没能见过天子了。 好不容易因为万渊那个贱人不幸身亡,天子许是想起了还有个同样出自尹国,且貌若天仙的她,亲临她的寝宫看望,本该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可谁能料到,天子甚至都来不及将屁股坐稳当,便被旁人半途给硬生生地‘劫’走了。 一个个的可恶至极!早晚让她们知道厉害! 得知万渊身死,恐怕再没人会比她更高兴了。哪怕近日来一直备受冷遇,也丝毫无法影响她旺盛的胃口,反倒让她一口气多吃了两大碗米饭呢! 只可惜那三日禁止演奏丝竹之音,害得她只得连续三个夜晚聆听着那小铃铛清脆的撞击声,权当是胜利的赞歌了。 一个死人,这下子看他还如何与自己争抢! 她尚未动手呢,对方居然就已经命丧黄泉了!啧,像万渊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会被人打死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区区一个贱民,竟然妄想攀附权贵做那人上人?不自量力!有命想,没命享,咎由自取,活该! 这叫什么? 蝙蝠身上长鸡毛,忘了自己是个什么鸟! 老天果然还是开了眼的呀! “真是晦气玩意儿,就算死了也不让人消停!” 鱼青青咬牙切齿,恶狠狠地低声咒骂。 这几日,王宫里那几个年老色衰的黄脸婆,因为嫉恨万渊霸占了君夫人这个尊贵的称号,可人已经死了,她们想撒气也无从下手。 而她鱼青青恰好与万渊来自同一个国家,又无任何名分,自然就成了她们变着花样羞辱和嘲讽的对象。 这些人有病吧!深宫寂寞得连脑子都坏掉了?以为她会与万渊是同一阵营的吗? 哼!她比所有人都见不得万渊好! 若不是…… “谁?” 突然之间,一道漆黑如墨的影子如同鬼魅一般从铜鉴之中飞速掠过,鱼青青心头猛地一震,瞬间提高了警觉,迅速转过身去,扫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四周静悄悄一片,哪里有什么黑影。 她满心疑惑地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再次投向了铜鉴。 就在这时,她终于看清楚了那团模糊不清的黑影究竟是什么模样! 第161章 这才是上上之选啊! 刹那间,鱼青青的双眼瞪得浑圆,瞳孔猛然放大,仿佛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一般。 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剧烈颤抖起来,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 她的身体变得无比僵直,宛如被施了定身咒似的,丝毫动弹不得。 嘴唇不受控制地抖动了几下,似乎想要发出惊恐至极的尖叫声,但却只能徒劳无功地张合着。 无论她如何拼命挣扎,喉咙里始终挤不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声响。 因为千钧一发之际,一旁的万渊预判了她的行为,为防止噪音扰人清静,随意挥动了一下手臂,便让鱼青青彻底失去了发声的能力。 万渊并没有向前挪动一步,宛如一道幽灵般隐匿于昏暗之中,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看似和煦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轻声说道:“听闻,我的死,让你欣喜若狂?” 那如春风拂面般的笑颜,在鱼青青眼中却犹如恶鬼狰狞,显得格外阴森。 她惊恐万分,迅速紧闭双眸,拼命摇头否认,额头上好似有汗珠滚落下来。 冤有头债有主!这可不是我害死你的,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时间仿佛凝固一般。 过了许久,鱼青青才敢稍稍睁开眼睛,眯成一条细缝,胆战心惊地窥视着铜鉴里停留的黑影。 万渊悠悠地叹息一声,声音虚无缥缈,宛如从幽冥地府传来:“罢了,你过得也不容易。你我都来自尹国,同宗同源,我内心深处自然也是希望你好的。” ? 活着的时候不择手段地抢走属于她的一切! 死后竟还假惺惺地表示希望她过得顺遂? 她可不会相信!一个人就算变成了鬼,其本质也不可能发生改变,更别提变得善良了。 只能说,万渊这个贱人变成了鬼以后,更加擅长伪装了,甚至连对她这样的人,都开始采取温柔安抚的策略了。 难不成是在阴间遭受了诸多折磨,如今逃出来,想寻求我的援手不成? 哈哈哈,果然是报应啊! 鱼青青自以为看穿了万渊的阴谋,在心底嗤笑,心里也随之放松了两分。 要论伪装,谁不会呢? 只要有求于自己,就算是只鬼,也照样能拿捏。 “在这座王宫之中,你没有任何背景和依靠。孤身一人、单打独斗并非明智之举。倒不如找个靠山,投靠一方势力。依我之见,褒姒夫人就是最佳人选,她年轻漂亮深得天子的欢心与宠爱……” 如愿看到鱼青青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嫉妒和愤恨之色,万渊勾了勾唇,接着道:“倘若能够得到她的庇佑,那么你之后的日子也会顺遂许多。”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本小姐面前指指点点?”鱼青青满脸鄙夷之色,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轻蔑与不屑。 然而,就在话音刚落之际,她猛地回过神来,怎么回事?她竟然能发出声音了! 鱼青青急忙手忙脚乱地捂住嘴巴,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浑身颤抖着转过身去,惶恐不安地朝着身后张望。 正是因为知道发不出声音,她才敢向从前一样跟万渊叫板! 谁曾想一个不小心,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便脱口而出! 此时此刻,偌大的房间里可只有她一个活人呐。要知道,那可是传说中的鬼啊!如果想要对她痛下杀手简直易如反掌,且完全没有任何顾虑可言! 万一激怒了对方,令它心生杀意,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想到这里,鱼青青只觉得脊梁骨发凉,冷汗涔涔而下。 “救命!” 发现房间里已经没有了万渊的鬼影,她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嗖”地一下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出房门。 待跑出一段距离,立于小院里后,她依旧惊魂未定,瞪大双眼,透过敞开着的房门,死死盯着屋内,身体还微微战栗着。 而站在门外的两名小侍女,则被眼前这一幕弄得莫名其妙。她们呆呆地望着鱼青青,彼此对视一眼,脸上皆是困惑不解的神情。 这位主子这是又闹什么呢? 天都黑了,就不能消停会儿吗? 鱼青青带着些许凶狠之意的目光移到门外的两个侍女身上,那颗因为害怕而急速跳动的心稍稍安静下来。 她语气不善地质问:“你们两个,有没有看到万渊?” 万渊? 那个已逝君夫人? 这两个侍女听到万渊的名字后,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诧之色。 死了好几天了,她们怎么可能会看到? 刹那间,一种莫名的恐惧从心底涌起,仿佛有一阵寒风吹过后背,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到底看没看见?” 见状,鱼青青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她猛地提高音量,怒吼出声。 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两个侍女浑身一颤,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没、没有。” 没有? 难道他已经离开了? 哼,说是来帮助她的,可谁知道他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多管闲事!用得着他来这儿假惺惺吗?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道理,她能不懂吗? 想要让她去投靠褒姒?门儿都没有!她才不会听从万渊这个贱人的摆布! 居心叵测,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既然如此,那她就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加入王后的阵营,与褒姒打擂台! 王后不仅地位尊贵,更育有太子,而且其背后还站着实力雄厚、权势滔天的申侯。 这才是上上之选啊! 鱼青青警惕地环顾四周,紧绷着的身体也渐渐松弛下来。 呵,她就说嘛,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她深吸一口气,挺起身板,恢复了往日的趾高气昂,伸出纤纤玉手,指着其中一名侍女,居高临下地吩咐道:“你,去将屋内所有的烛火都点上。” 待到那名婢女奉命迈入房间之后,鱼青青方才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紧跟着来到房门跟前,然后像只狡猾的狐狸一般,探出脑袋,仔细观察起屋内的情形来。 整个房间都被明亮的烛光映照得宛如白昼,哪里还见得着半点儿阴森恐怖的鬼影踪迹! 第162章 礼制分崩离析 确认房间里安全无虞之后,鱼青青缓缓移步至床边,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 她盯着灯台上跳动的火焰,微微眯起双眸,陷入了沉思之中——如果想要投靠申后,并获得对方的青睐与器重,那就必须要显示出自身独特的价值才行。 与其如同丧家犬一般盲目上门自荐,倒不如想办法让对方主动向自己伸出橄榄枝。 既然万渊如此大发善心地特意跑来提点她,那么,想必他也不会介意,身死后被她拿来稍加利用一下吧! 毕竟,在天子心中,万渊这个名字,目前还是有些影响力的。 鱼青青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只要巧妙地找到一个合适突破口,即便是从褒姒房中抢人,似乎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之事! …… 就这样,鱼青青巧妙地借助君夫人托梦以及有关君夫人的过往之事,成功赢得了天子的怜悯与关注。 与此同时,她还时常找机会做些小动作,给褒姒添堵。 当申后再一次派人来拉拢的时候,鱼青青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站在申后这一边。 虽说鱼青青有些小聪明,但她骨子里实在太过自负和傲慢。 身处困境之时,她或许还能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然而一旦顺风顺水、权势加身,她便会变得目中无人,鼻孔都要长到天上了。 尤其是在申后的有意纵容之下,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变得越发嚣张起来,可谓无法无天,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俨然成为了申后阵营中冲在前头,叫骂挑衅的一把利器。 褒姒也曾设计想要除掉这个碍眼的鱼青青,却被王后动用人脉关系竭力保了下来。 但凡有褒姒出现的场合,鱼青青必定会迫不及待地蹦跶出来,像只猴子一样上窜下跳个不停。 尽管这种行为并未给褒姒带来实质性的损害,但着实是膈应人。 而申后早已对褒姒专宠一事耿耿于怀,却苦于没有有效的应对之策。 如今看到褒姒那张总是故作端庄的虚伪面容被鱼青青撕开一道道裂痕,申后心中不禁暗自窃喜,甚至巴不得鱼青青能够闹腾得更厉害些呢! 这般的情形一直延续至翌年春日,一场轰动一时的“赏花事件”爆发之际。 起初,这场所谓的“赏花事件”乃是由申后精心策划而成,其本意不过是想借机给褒姒一点颜色瞧瞧,好让她明白自己的厉害。 然而事与愿违,令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褒姒竟然巧妙地将计就计,成功地把一桩微不足道的后宫女子间争风吃醋之事,升级成为一场规模浩大的后宫斗争。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周天子震怒。 他当机立断,抓住这个难得的契机,毅然废黜了申后的王后之位,同时废掉了太子姬宜臼。 紧接着,改立褒姒为新的王后,册封褒姒所生之子姬伯服为新一任太子。 遭受此等奇耻大辱,走投无路的申后只得携带儿子匆匆逃离王宫,一路奔回娘家——申国。回到故土的申后终日以泪洗面,苦苦哀求自己的父亲出手相助。 废嫡立庶,这简直是把申侯的颜面狠狠地践踏在地,肆意蹂躏。 姬宫湦荒诞不经地行为,致使大周王朝传承二百年多年的礼制分崩离析。 申侯获悉此事时,不禁怒发冲冠,心中对大周王室仅存的那一丁点敬畏之情瞬间烟消云散。 他发誓定要替爱女和外孙讨回一个说法,还他们一个公平正义! 于是,申侯义无反顾地踏上了一条艰难的道路——为外孙重新夺回属于他的王权,而展开了长达三年的筹谋。 为达目的,申侯甚至不惜放下身段,选择与居心叵测且心怀不轨的犬戎部落联手合作。 后来,得到消息的褒姒心下甚慰,不枉她处心积虑筹谋了这么多年,无形之中,己方阵营又增添了一股强大的力量! 至于鱼青青,在申王后逃离王宫的那一刻,她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鱼青青宛如一片孤独飘零的落叶,悄然无声地融入了城郊那片荒芜寂寥的坟冢之中,结束了她短暂又渺小的一生。 * 另外一边,万渊心情愉悦地哼着小调儿,迈着轻快的步伐从王宫回到了尹府。 对于鱼青青这样的人,万渊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她就是那种自以为是的典型,主打一个不听劝告。 往往越是叫她往东,她就越发执拗地非要往西。 倘若这次,万渊没有发表看法,或许鱼青青还有可能经过深思熟虑后选择褒姒,然而一旦万渊开了口提出建议,那么可以肯定的是,鱼青青最终做出的抉择绝对不会是听从万渊所言。 祸害遗千年! 鱼青青这女人的生命力,简直如同野草般顽强,只要尚有一口气在,那给人添堵的能力,简直无与伦比! 万渊轻啧了一声,他可真是太善良了。不仅替鱼青青点明了一条能够继续生存下去的道路,也间接地磨练了褒姒的忍耐力! 一箭双雕! 想到此处,万渊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 第163章 你倒是好心 “去哪了?” 一道低沉的嗓音悠悠响起,伴随着这句问话,好似还有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袭来。 刚刚推开房门的万渊,瞬间被淹没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借着微弱的月光,勉强看清了坐在床边的身影。 只见兮锦霄浑身都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气息,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此刻正幽幽地凝视着自己。 万渊的脚步猛地一顿,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心虚。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轻轻咳嗽了一声,才迈步走到兮锦霄身前,目光微闪,“去、去了趟王宫。” 兮锦霄伸手,握住上万渊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将人拽到了自己的双腿之上。 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说说,去王宫做什么了?\" 感受到兮锦霄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万渊只觉得呼吸都变得紧张起来。他稍稍挣扎了一下,无果,遂放弃了抵抗。 他抬起手臂,轻轻地揽住兮锦霄的脖颈,撒娇似的回答道“也没干什么,就是去给鱼青青指一条生路罢了,说到底她也是尹国的人嘛!” 听到这里,兮锦霄忽然轻笑出声,扬起手掌,一巴掌拍在万渊富有弹性的臀肉上,舌尖划过后槽牙,意味不明道:”你倒是好心!“ 万渊知道,兮锦霄这是猜到了他的目的,勾着唇角附声应道:“那是。” ”嗯,看来是为夫这些天没有尽力啊!竟然让阿渊还有精力去想这些事情。“兮锦霄低沉的嗓音带着莫名的笑意,边说边点了点头,深邃的眼眸里划过阵阵暗芒。 紧接着,他那宽大而有力的手掌紧紧地箍住了那劲瘦的腰肢,缓缓低下头,将那张俊美的脸庞深深埋进万渊那布满点点红梅的脖颈处。 万渊敏锐地察觉到了兮锦霄此刻的情动,心中不由得微微一颤,生出些许怯意。 他下意识伸出手,抵在兮锦霄那硬邦邦的胸膛上,试图撑开一段小小的安全距离,结结巴巴道:“你、你……不、不许乱来。” 兮锦霄却并未理会他的抗拒,反而顺势将整个身躯都压了过去。唇齿相贴,索取了一个热烈而又缠绵的吻。 良久之后,兮锦霄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万渊的双唇。一双凤眸中含着无尽的宠溺,拇指指腹轻轻地摩挲着万渊那被吻得红肿的唇角,温柔地抹去了残留的津液,哑着嗓音低笑着回应:“知道,不乱来。” 此刻的万渊,整个人软绵绵地依偎在兮锦霄温暖的怀抱之中,一听到这话,顿时放下心来,水雾蒙蒙的桃花眼中不经意间掠过一抹狡黠之色 白皙如玉的青葱指尖,沿着兮锦霄坚实的胸膛缓缓向下滑动,最终停留在某个位置后,突然用力按压下去。 “嗯!” 兮锦霄忍不住闷哼出声。 “哈哈哈……”万渊一探得逞,动作迅捷地向后蹿出两步远,站定之后,精致的眉眼间带着肆意的笑容,仿佛打了一场胜仗般得意洋洋地看着兮锦霄。 望着眼前之人那明艳动人、肆意张扬的笑颜,兮锦霄不禁感到一丝无奈,嘴角不自觉扬起一道弧度,宠溺道:“阿渊啊,你是想废了自己未来的幸福吗?” 万渊闻言,骄矜地白了他一眼,又重新坐回他身边,转而问道:“你刚才去做什么了?我一觉醒来,都没看到你在呢。” 兮锦霄伸出双臂,温柔地将万渊拉入怀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姜家乱了。” 原来,自姜昆不见了踪迹后,岐山整个形势变得紧张起来。除了李家、雷家与云家按兵不动之外,张家、柳家、王家以及南宫家四个家族暗中勾结在一起,密谋对姜家发动攻击。 乍一看上去,这场联合行动可谓是来势汹汹,然而实际上,各方势力都并未使出全力,更像是在虚张声势,似乎所有人都在默契地等着姜昆的现身。 然而,就在这时,白虎妖君突然气势汹汹地出现在姜家,声称姜昆拿走了他至关重要的宝物,以达成双方的合作,如今,姜昆并未将事情办妥,那就必须将宝物交还予他。 但是姜昆注定是无法到场了。 一时间,白虎妖君怒急,幻出原形,周身散发出汹涌澎湃的妖气,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殆尽一般。 白虎妖君更是杀意滔天,一爪下去,瞬间便有数十名无辜之人惨遭重创。 眼见局势愈发失控,姜家的一位老祖终于现身,正式宣布废除姜昆的族长之位,并将其驱逐出姜家。此外,又赔了不少家族传承的珍宝,才堪堪稳住了白虎妖君。 白虎妖君确认姜昆不在姜家后,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目睹这一幕,四大家族的人众人皆是面如土色,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他们深知自家老祖绝不会帮助他们来瓜分姜家,只得悻悻然离去。 经此一事,姜家虽然侥幸住了根基,但却元气大伤,更糟心的是,由于姜昆与白虎妖君之间可能存在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勾结,使得姜家沦为了众矢之的。 四大家族明里暗里的打压着姜家。 同时,姜家内部也陷入了混乱之中,各方势力相互指责、推诿责任,甚至公然决裂,最终分裂成了三派,各自为营,为了争夺权力和利益而纷争不断。 听到这里,万渊不禁皱起眉头,迟疑道:“白虎妖君口中所说的那个至关重要的宝物,应该就是避尘珠了吧。那……他会不会去寻姜昆?” 兮锦霄一脸严肃道:“白虎妖君未必不清楚,避尘珠并不在姜昆手中。即使找到了姜昆,恐怕也是白费气力。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要通知姜池一声,也让他有所防备。” “嗯,也好。”万渊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又追问道:“姜家内部如此激烈地争斗不休,姜家的那些老怪物们,难道就不管吗?” 兮锦霄轻轻摇了摇头,“听闻,若非是关系到家族存亡的大事,这些人通常是不会现身的。” 第164章 姬耀死了。 万渊微微颔首,表示知晓,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兮锦霄身上,见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疑惑问道:“可是还有其他事情?” 兮锦霄沉默片刻,眼眸中逐渐浮上了担忧,他凝视着万渊,许久之后方才再度启唇,“姬耀……死了。” 其实,兮锦霄原本并不想告诉万渊这个消息的,以免令其心中徒增愧疚之感。而且姬耀对万渊所怀有的那份不该有的心思,着实令他感到不快。 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情终究难以隐瞒太久。 姬耀之死,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使得姬鼓的怒焰瞬间席卷了整个镐京。一时间,镐京城内人人自危,民众皆闭门不出,唯恐稍有差池便会被强行抓去充当陪葬品。 而万渊迟早也会得知这一消息。 虽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但阿渊心思纯善,倘若乍然听旁人添油加醋地渲染姬耀身死的消息,心中必定会自责不已。 那个小胖子头脑简单、蠢笨至极,还不自量力地对阿渊心怀倾慕之意。可如今,人已逝去,虽然看不上那种一腔孤勇、愚不可及的做法,但其中多少也算蕴含了些许真心。 如此想着,兮锦霄便也不再计较,姑且准许这个小胖子在万渊的脑海里短暂地停留一会儿吧。 “什……什么?”万渊整个人怔愣一瞬,眼中满是惊愕和难以置信,问道:“你刚说,是谁死了?” 兮锦霄抿了抿唇,不由自主地收紧手臂,将人紧紧抱着,重复一遍,“姬耀死了。” “他带着人去了岐山,据说,是柳家与王家的修士斗狠时太过激烈,一时失手,没能控制住招式,不幸受到了波及。” “他去岐山做什么?”万渊眉头紧蹙,微仰着头,目光直直地望向兮锦霄那双深邃而又满含关切的眼眸之中,心中不禁“咯噔”一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似的。 过了许久,方才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难道说……他、他是为了我,才会前往岐山的?” 兮锦霄微微颔首,将自己的额头轻轻抵住万渊的额头,轻声安慰:“此事绝不是传言所说的那般简单,姬耀所带的修士,人数众多且实力都不弱,如果仅仅只是单纯的斗法波及,那么多人不可能连一个普通人都护不住。” 万渊的眼眶突然有些发涩,他缓缓地将头深埋进兮锦霄那宽阔温暖的胸膛之中,心绪难平。 “如果真是这样,姬鼓那般宠溺……姬耀这个儿子,却听任姬耀意外身死的消息四处流散,只能说明,隐藏在幕后的那个人,是他招惹不起的存在!” 对于万渊来说,姬耀仅仅只是人生旅途中的一名匆匆过客而已。 相处时,能品茶笑谈;而分别之际来临,双方则会心照不宣地默契散场,从此,各自安好。 他们之间的关系,充其量也就是最为寻常不过的普通朋友罢了,甚至更多时候,万渊之所以没有拒绝与姬耀有所接触,也只是因为,自身怀揣着某种目的。 或许待到许多年后,再次回首这段充满波折的选妃时光之时,还能依稀记起,有过这么一个人。 一直以来,万渊都认为,从姬耀以往追求他人的历史来判断,就算姬耀对他存有别样的情愫,恐怕也仅仅只是贪恋于他这张还算俊美的面容罢了。 况且,在遭受了他决然的拒绝之后,按理来说,姬耀应该早就选择放弃并转而寻觅新的心仪对象才对。 可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傻乎乎又极爱美色的人,在得知他身死之后,居然一心一意只想替他报仇雪恨。 而这般以生命为代价的情谊,又让他如何承受得起啊! 万渊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幽深而漫长的王宫甬道上,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从身后急匆匆追了上来…… 兮锦霄轻声应了一句,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万渊的后背,柔声道:“阿渊莫要太过自责,前往岐山,是姬耀自己做出的选择。” 这样的结果,他未必没有想过。 只是,这话,兮锦霄没有说出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万渊才终于打破沉默,声音有些低哑且带着一丝闷意,“明日,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 “好。” 兮锦霄轻抚着他的发顶,过了好一会儿,再次开口道:“还有件事……” 听到他严肃而又沉重的语气,万渊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还有什么事? 难不成是代菲出事了? 万渊的思绪随之转移,他从兮锦霄的怀中挣脱出来,身体绷直像拉满的弓弦。 眸光谨慎地望着兮锦霄,语气中还隐着一丝不安,问道:“什、什么事?” 兮锦霄见万渊如此正色紧张,不由抬手摸了摸鼻子。 这怎么跟他想得不一样? 阿渊不是应该依赖地缩在他的怀里,微仰起头,双眸含雾,缱绻地望向他,红唇半启,软软糯糯问“什么事”吗? 他一早便料到,阿渊听了姬耀的事情后,情绪定会陷入低迷,才故意将这件事排在后面,转移阿渊的注意力,也缓和周围沉闷的气氛。 为什么现在的气氛反而愈加让人紧张了呢? 兮锦霄轻咳一声,视线微移,“三天前,月潇和文奕来过。” 三天前?他和兮锦霄还在……是他被做晕的时候吗? “嗯?”万渊眨了眨眼,白皙光滑的脸颊爬上了可疑的红晕,反应了好半晌,才接着问:“然后呢?” “然后?然后……嗯……他们是来与我们告别的。” 见万渊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兮锦霄不知为何头皮有些发麻,抬手轻揉了两下。 还是没有说,那两人,不,是两妖趁着浮生阁内部空虚,悄悄潜进去,将关在里面的妖全放跑了。 镐京城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万渊歪了歪头,“没了?” “嗯!”兮锦霄重重地点头。 “你……”万渊的唇瓣开开合合数次,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 那看向兮锦霄的目光满是一言难尽!甚至还带了几分控诉和不满! 兮锦霄:……怎么了这是? * 夜色如水般寒冷彻骨,丝丝细雨迷蒙如烟,仿佛给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轻纱。 微弱的月色也被厚重的乌云无情地遮住,使得司马府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寂寥又空旷的大殿里,几盏昏黄的烛火在风中轻轻摇曳着,闪烁不定的光芒映照出四周白帆模糊的轮廓。 一道形如坍塌了的土丘一般的巨大黑影,静静地堆伏在那口漆黑如墨的棺椁旁边,隐隐约约传出几声低沉压抑、断断续续的啜泣声,犹如受伤野兽的哀鸣。 “儿啊,是为父的错啊!为父不该让你去冒险的!是为父,高估了咱们父子俩在大王心里的地位啊……“ “为父不该赌啊!输了,丢的是我儿的命啊!” 悲痛的的声音,带着深深的自责和懊悔,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着,久久不散。 第165章 狗急了,也会跳墙! 姬鼓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似风中残烛,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那无尽的哀伤压垮。 但他仍然强自撑着,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注视着面前冰冷的棺椁,泪水如决堤的洪水,模糊了视线。 他为姬宫湦鞍前马后,整整十一年啊! 如牛马一般任劳任怨,不敢有丝毫懈怠,就算没有功劳,也必定有苦劳! 他的腰背逐渐变得厚实沉重,每一寸肌肉都承载着他为天子背负的数不清的累累血债。 这些年来,他阿谀奉承、追逐名利,这天下所有人都能说他姬鼓排除异己、唯利是图,唯独姬宫湦,没有资格这么说。 他所做的一切,都饱含着他对姬宫湦这个天子深深的敬畏与忠诚之心。至于那些通过各种手段搜刮而来的金银财宝,绝大部分都落入了天子的囊中。 姬鼓心里很清楚,在姬宫湦眼里,自己不过是一条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而已。姬宫湦高兴了,赏几根骨头,若是心情不好了,就算再怎么摇尾乞怜,也免不了被踹两脚。 可是,他不在乎啊!只需费心取悦一个人,就能换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地位,何乐而不为呢? 凌驾于众人之上,让更多的人成为自己脚下的蝼蚁! 这种感觉令人沉醉到无法自拔! 看着那些曾经让他不得不卑躬屈膝、极力谄媚却未必能换来一个眼神的众人,如今却反过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地登门拜访,用尽各种手段来讨好自己,别提有多畅快了! 他心甘情愿成为天子身边,一条最听话的狗。 以为这样,在天子心里能占有一席之地,至少比之旁人,更多一分颜面。他们之间,君臣和乐,也不失为一段传世佳话。 然而,谁能想到,仅仅只是因为对一个已经死了的男人的那点儿微不足道的占有欲,姬宫湦竟然丝毫不顾念昔日情分,对姬耀痛下杀手! 可怜的耀儿,他不过是想要遵循着姬宫湦的讨伐指令,为捉拿姜昆尽一份力绵薄之力罢了! 他有什么错? 这么多年来,耀儿亦如一只忠心护主的小狗般,始终围绕在姬宫湦的身旁,事事以他为尊,乖巧又听话,他怎么就不能……怎么就不能成全了耀儿这么一丁点儿的愿望呢? 就算不能,狠狠打一顿,给个教训也就是了,何至于非要取走耀儿的性命呢? 究竟为何要这般残忍? 十一个年头啊!人,能有几个十一年呐?就算是一块冰疙瘩,也早就该融化了。 何其绝情狠毒啊! 他们卑微如狗又怎么样? 别忘了! 狗急了,也会跳墙! 姬鼓的眼眸深处翻涌而出的阴狠愈发浓烈,逐渐凝聚成了一股实实在在的杀意。 “耀儿啊,你只管放心地的走吧,为父,会为你报仇的!” \"我儿乖乖的,切莫着急啊,耐心等着便是。为父知道,你钟情于那个名叫万渊的男人,我儿果然有眼光,他确实生得漂亮。” “过两年,等为你报了仇,为父就遣人前往尹国,将万渊的尸骨挖出来,让其与你合葬在一处,绝不会叫你一个人孤单太久的。” …… 姬鼓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就这样在大殿内静坐了一整晚。 沉沉低语声被时不时掠过的寒风吹散,没有人听得清他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 往后的岁月里,姬鼓行事,变得愈发嚣张狠戾且不可一世。 他对于平民百姓的剥削与压迫已然到了肆无忌惮、无所顾忌的地步;曾经颇为忌惮的齐、鲁、卫、晋四国,他也丝毫不放在眼里,看心情,随意地招惹和挑衅他们。 而面对姬宫湦时,姬鼓却展现出了截然相反的态度。他极尽谄媚,谦卑恭顺。 在所有人眼中,他愚蠢狂妄,活脱脱就是一个只知阿谀奉承、狐假虎威的佞臣。 姬宫湦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这个自以为被他牢牢握在掌中的狗,早已生出了反骨,推着他一步一步逐渐走向灭亡。 一个看似为天子解困的贴心提议,以烽火狼烟,诸侯混乱,搏取美人儿一笑,轻易就耗尽了大周王室那本来就所剩无几、令人怜悯的信誉。 结局不言而喻。 * 自与姬耀告别之后,时光就在万渊与兮锦霄在床榻上纠缠不休,彼此拉锯中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之久。 此时的万渊,一张脸深深地埋在柔软的被褥之中,一条落着青紫痕迹的手臂,无力地搭垂在床幔外。 他的思绪早已陷入混沌,就像一艘迷失在风暴中的船只,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回想过往的人与事。 “够、够了!” “不够。” “你滚……啊~” “阿渊大声些,我喜欢听。” “……” 兮锦霄愉悦地笑了几声,这短短半月时光里,他时而聆听,时而询问,终于断断续续地从万渊的口中得知了关于他曾经所处的那个世界的点点滴滴。 其实,他在第一次时就想问了,但是,初次尝鲜,内心过于澎湃激昂,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两个空间果然是不一样的,那竟是一个没有妖和修士存在的奇异世界! 阿渊并不是妖,确切来说,不是普通意义上由天地自然孕育而生的妖,而是通过人类科技创造出来的独特存在。 不得不说,那个世界的普通人,是有几分本事的。 巧妙地运用所谓的科技,弥补了自身相对弱小的缺陷。 残忍吗? 或许吧。 但是,想要成就一番霸业,成为真正的强者,就要敢于与苍天抗争、与大地搏斗,拼尽全力去争夺生存空间。 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有人做出牺牲。 历来如此! 兮锦霄伸手,五指嵌入,将人的手臂捞了回来,压着他继续动。 “喜欢吗?” “滚蛋。” 稍一用力,“在滚。” “……” 第166章 三十六计,围魏救赵! 根本就是对牛弹琴!风吹马耳!白费口舌! 硬实有力的手臂,轻而易举地将人翻转过来。 “啊……” 迅猛的动作又凶又狠! 万渊昏厥过去前,用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瞥了一眼精神状态依旧极度亢奋的兮锦霄,这究竟是什么品种的怪物…… * 翌日清晨,整个房间稍显昏暗,万渊慢悠悠地睁开眼,静静地缓了好一会儿,才仿佛从那场靡乱的梦境中挣脱出来,开始有了些许动作。 他柔柔地伸了个懒腰, “嘶!” 只觉得腰部一阵酸痛,仿佛被重物碾压过一般。 “混蛋!” 然后不得不又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等积攒够了些许的力气,掀开被子一角,用双手撑着床沿,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 一边揉着发酸的腰部,一边暗自感叹:妖的体力是真恐怖! 回想起这许多天的激烈交锋,不禁心有余悸。 爽是真的爽! 但是那强大的力量和持久的耐力,每次都被做到筋疲力竭。 真就是满屋石楠花乱流。 轻轻地推开那扇紧闭许久的窗户,一阵寒意扑面而来。万渊才知道,原来,镐京城,落雪了。 好突兀, 就在半个月前,这庭院之中还是一片菊花烂漫的景色。 眼前这是,一夜清冬? 漫天的阴霾如厚重的帷幕,笼罩在宅院之上,让人感觉压抑而沉闷。错落有致的房屋瓦舍之上,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寒风裹挟着细雪涌过身畔,丝丝缕缕的凉意仿佛锐利的针尖,要往人的骨缝里刺。 兮锦霄轻轻地推开房门,一眼便看到了身着素雅中衣,站在窗边的万渊,身姿如玉,凝视着窗外的雪景。 他心中一紧,快走两步,取下昨日沐浴时随意搭在屏风上的那件月白色长袍,轻柔地披在了万渊的肩头,伸出双臂,从身后将人紧紧拥进怀里, “莫要受寒了。” 万渊顺势依偎进了暖融融的胸膛之中,轻声道:“下雪了啊!” 兮锦霄闻言,伸手缓缓合上了一扇窗户,嘴角悄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这场雪来得恰到好处,成功地分散了阿渊的注意力,否则,一顿骂自己怕是免不了的。 为了问出想要的答案,确实折腾得太过火了些! 不过没想到,阿渊的适应能力竟如此惊人,这么快便能起来了? 看来他努力的还不够啊! “喜欢雪?” 万渊将手探出窗外,试图接一片晶莹的小雪花。可惜,细碎的雪花刚刚触及掌心的温度,便迅速化成了一滩水渍。 他可惜地摇了摇头,“倒也谈不上喜欢,我还是更喜欢晴空万里。” “巧了,我亦钟情晴空万里。”兮锦霄附和着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与温柔。 万渊微微侧过头去,斜睨了他一眼,“你怎么那么多戏呢?” 兮锦霄那双好看的凤眸无辜地眨动着,深邃又多了两分灵动,语气颇为俏皮地回应:“谁让阿渊喜欢的,我无一例外全都钟情呢!” 听到这话,万渊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故意逗弄他,“是吗?那我喜欢在上,你怎么不喜欢呢?” 本以为能够难住对方,没想到兮锦霄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脸上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喜欢!怎么会不喜欢呢?今晚,就让阿渊在上!” 看他答应得如此爽快,万渊就知道,此在上非彼在上。 不过他早就认清现实了,也懒得跟兮锦霄过多争辩,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你想得美!” 兮锦霄见状轻声一笑,然后把另外一扇窗户也合上,拦腰将人抱起,往床榻方向走去,温柔道:“太冷了,我们到床上躺着。” 万渊刚被塞进柔软的被子里,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然后迅速翻过身子,准备睡觉,“这种天气,简直太适合睡回笼觉了。” 话音未落,兮锦霄便跟着钻了进去,动作迅捷地紧紧抱抱住了万渊,“阿渊所言极是,一起睡吧。” 低沉磁性的语气中好似还夹杂了一丝期待? 就在万渊抬手,轻轻揉搓着那有些微微发麻的耳朵之际,突然感觉到一只不安分的大手已经钻入了自己的中衣内,肆意捣乱。 他心中一惊,连忙伸手按住那只作怪的手,急忙坐直了身体,脸色微红地转头看向兮锦霄,转而问道:“有钟扬的消息吗?” 开什么玩笑,怎么可能再来? 他不要命了吗?腰可还酸着呢! 身侧的人精力太过旺盛怎么办?一个不留神就被吃干抹净了,还要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三十六计,围魏救赵! 果不其然,听到问话,兮锦霄立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轻轻摇了摇头,表示目前尚未收到任何有关钟扬的消息,“李家那边也回信说,八大家族中,从未出现过一个名叫钟扬的人。” 察觉到了万渊的忧虑之情,稍稍思考片刻后,又出言宽慰:“阿渊也别太过担心了。或许,他根本没有在人类这边,我们前往妖域探寻一番如何?说不定会有所发现呢。” 万渊这个名字,如今在镐京城,可以说是如雷贯耳! 因为在被封为君夫人的当天,这个人就遭遇不测,香消玉殒了。自古以来,红颜薄命的故事,向来是备受人们关注和热议的题材。 倘若钟扬真的身在人类这边,恐怕早已顺利抵达镐京,成功摸到尹府,与他们汇合了。 万渊轻轻叹息一声,脸上难掩忧虑之色,“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人担心呐。以钟扬的实力,若是落在人类这边,他完全有能力自保。 可若是不幸落在妖域,单从月潇这个人身上便可以察觉到,妖域凶险异常,而他体内的能量晶石的作用还未完全激发出来,万一……” 说到此处,万渊不禁眉头紧蹙,目光随即转向了兮锦霄,“不等了,给代菲递个信儿,三日后,我们启程前往妖域。” 第167章 遍地跑动物? 雪融泥乍湿,房檐上偶有水滴坠落。 回廊尽头,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渐行渐近。那便是匆匆赶回来的代菲了,她背着一个蓝色的小包袱,脚步轻盈地一蹦一跳,仿佛一只欢快的小鸟。 她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加速靠近站在廊下的两人,目光锁定在万渊身上,兴奋地喊道:“队长,我回来了啦!好想你哦!一收到你的来信,我立刻快马加鞭地往回赶,连口气都没敢喘!” 万渊瞥了她一眼,轻哼一声,嘴角扬起一丝戏谑的笑容,“呵,把你嘴上的油擦一擦,我可能就相信你了。马车不到一天的路程,你却快马加鞭地赶了两天,你真的好想我哦!” 兮锦霄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眼尾带着笑意,忍不住抬手轻轻揉了揉万渊的发顶。 他的阿渊,阴阳别人的时候,真的好可爱! 代菲听到万渊的话,脸颊微红,连忙扯着衣袖擦了擦自己的嘴巴,嘿嘿干笑了两声。 完蛋! 进门前不该吃那一只烤鸡的!都怪姜池,她都说不要不要了,姜池还是非要塞给她,说怕她路上会饿。 她一路飞奔,哪有时间吃嘛!到门口了,想起来还有只鸡呢,就坐在大门外,把鸡啃完了才进来。 总不好辜负姜池一番心意嘛。 这段时间,跟姜池在一起,各种野味那是变着花样吃啊,她都舍不得回来了。 流连忘返啊,惆怅! 还好马上就要前往妖域了,那里能吃的野味肯定更多。 代菲想象着妖域里满是各种各样能吃的珍奇动物,心情顿时变得兴奋起来。 一抬头,注意到队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代菲清咳了两声,试图转移话题,“终于要去妖域了吗?我都迫不及待想看遍地跑动物的景色了!” 那可都是餐桌上滋滋冒油的肉美味! 馋! 她期待着在妖域中,展开一场美食之旅,顺便找一下自己的队友——钟扬。 “遍地跑动物?” 想到那样一个混乱的场景,万渊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余光突然瞥见一只雪白色的大鸟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他们的方向俯冲下来。 他毫不犹豫地拉住兮锦霄向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大鸟也冲进了廊檐,左右扑腾了两下,如芭蕉叶般巨大的翅膀迅速支棱起来,似乎是想要刹住那肥硕的身形。 尖锐的爪子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最后稳稳地滑到了他们的脚边。 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疑惑地盯着面前的万渊与兮锦霄,嘴里还发出“咕咕”的叫声。 这两人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那么到底应该把信交给谁呢? 主人,快向我伸出友谊之手! 它垂下头,在胸前蓬松的羽毛上蹭了蹭,然后又抬起头,继续认真盯着两人,看起来蠢萌蠢萌的。 * 毛茸茸、毛茸茸,像只光滑的小雪人,好可爱啊! 代菲眼睛猛地一亮,立即奔向那只白色的鸟儿,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 她迫不及待地抬起手,试图摸一摸那柔软的雪白羽毛。 然而,就在她快要摸到的时候,大鸟那尖锐的嘴巴突然朝她伸来的手狠狠地啄去,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代菲吓得连忙缩回手,幸好她的动作够快,否则手上真要多一个血洞了,她心有余悸地揉搓着手背,不满地嘟囔道:“这小东西怎么这么凶?一点都不可爱!敢啄我?当心我揍得你满地跑!” 似乎是听懂了代菲的抱怨,大鸟歪了歪头,迈着矫健的步伐,傲娇地换了几个走位,好像已经将代菲视为了抢夺食物的竞争对手,准备随时发动进攻。 见状,代菲不由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它、它这是要干什么?想打架?” 没有人理会代菲的惊诧,任由这一人一鸟大眼瞪小眼,奇怪的对峙着。 万渊注意到了大鸟腿上绑着的小竹筒,心中猜到了这应当是一只送信的鸟。 与传说中的信鸽相比,这只大鸟看起来无疑更靠谱一些。 于是,他偏头看向身侧的兮锦霄,挑眉问道:“找你的?” 兮锦霄踢了一脚杵在脚边犯蠢的雪鸮,点了点头,“这是雪鸮,祖父养着,专门用来给我送信的,他年纪大了,进不了云梦山。” 万渊点头表示了解,催促道:“快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 雪鸮的屁股被踢了一脚,金黄色的眼睛懵了两秒便绷了起来。 敢踢我?好气! ╰(‵□′)╯ 它慢慢地转动自己那圆滚滚的脑袋,瞪向那个刚刚踢它的罪魁祸首,那个身上散发着熟悉气味的人,正朝着它伸出一只手臂来。 雪鸮的情绪立刻从愤怒转变为兴奋,乐颠颠地跳了上去,抬起那只绑着竹筒的小胖腿,得意洋洋地晃了晃,仿佛在向他炫耀,自己马上就要完成了这项重要的任务。 虽然被踢了一脚,但这点小痛对它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要不耽误它完成任务,一切都好说。 希望眼前的人赶紧看完信息,最好再给个回信儿。 毕竟,它还着急赶回去吃肉呢! 兮锦霄抬起另一只手,动作利落地解下竹筒,然后一巴掌将雪鸮拍了下去。 摇摇晃晃重新飞落回地上的雪鸮:过河拆桥?坏人! 雪鸮不满地“咕咕”直叫。 兮锦霄并没有理会它,而是缓缓地从竹筒中抽出竹片。当他看清竹片上的字时,瞳孔猛地收缩起来,原本平静的面容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的手指紧紧地捏着竹片,仿佛要把它捏碎一般,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泛起了白色。 一旁的万渊察觉到了兮锦霄的异常,收起了唇边的笑意,疑惑地凑近去看竹片的内容,却见竹片上只有简短的一句话:祖父病危,速归。 看字迹是出自尹新成之手,消息应当是真的。 那个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的老人,病危了? 虽然尹吉甫确实年事已高,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让人感到意外和震惊。 第168章 都令人讨厌! 万渊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满脸担忧地看向兮锦霄,心疼不已,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兮锦霄,只能默默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向他传递一些力量和支持。 他轻声道:“阿锦,回去看看吧。” 兮锦霄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深深地看了一眼万渊,然后低声问道:“阿渊会陪我一起回去吗?” 听到这句话,万渊微微一愣,望着兮锦霄那满是希冀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冲动,想要不顾一切地答应他,陪他一同回尹国。 但是在他的心底,同样也很担心钟扬目前的情况。 如今看来,钟扬极有可能是落在妖域了。已经过去一百多天了,妖域的形势……他们一无所知,每拖延一天,都可能增加一分危险。 如果钟扬真的陷入了困境,他又怎能心安理得地陪在兮锦霄身边呢? 原本定好了明日出发前往妖域。 但是,阿锦与他祖父的关系才刚刚有所缓和,他看得出来,在阿锦的心里,还是很在乎这个祖父的。若是尹吉甫就这样死了,阿锦定会陷入巨大的痛苦和愧疚之中。 如此关键的时刻,若不能陪在阿锦身边,他自己的心亦难以平静。 万一……真有个万一,有他陪在兮锦霄身边,一起度过这段令人脆弱的艰难时期,或许,阿锦心里会好受一些。 万渊紧抿着唇瓣,脸上露出了一丝为难的神情。 见他犹豫不决,兮锦霄眼神微黯,双手握住他的腰身,将人拉近自己, 额头轻抵在万渊的额头上,语气可怜巴巴道:“阿渊,我明白的,我陪在你身边的时间远不如他们长,你担心钟扬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可是我只有你啊,对不起,让阿渊为难了,我、我不回去也可以的,我真得不能也舍不得与阿渊分开。” 万渊感受到兮锦霄话语中的依赖以及那股莫名的失落与酸楚,心中不禁一软,鼻头泛酸。 是他不好! 无法在第一时间选择阿锦,还总是让阿锦为了自己做出退让。 怎么可能不回去呢? 他不会让阿锦的一生,都活在漫长的潮湿里! 然而一想到要与兮锦霄分开,万渊的心也是猛地一紧。 他已经习惯了兮锦霄无时无刻的陪伴,若乍然分开,他也会感到非常不适应。 他同样也不愿意分开! 深吸一口气,万渊压下心底的触动,思考着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难题。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脸贼兮兮躲在雪鸮身后,伸着食指一点儿一点儿地,悄摸接近雪鸮屁股的代菲。 没眼看! 但他的心里顿时有了决断。 整天无所事事的劳动力,必须好好利用起来! “小菲。” 万渊突然喊道,声音不大却让人清晰可闻。 冷不丁的声响,吓得代菲一激灵,她迅速收回手指,应激似的稳住左右摇晃的身体。 等反应过来后,她眼神幽怨地望向被人紧扣在怀里的万渊,不满嘟囔道:“做什么突然喊我?” 万渊轻轻拍了拍兮锦霄放在他腰间的手,示意他松开。 兮锦霄自然明白他是有话要对代菲说,尽管满心不情愿,但还是缓缓松开了一只手,以便让万渊能够侧身面向代菲。 另一只手臂却顺势环绕在了那截柔韧细瘦的腰上,无声宣告着自己的主权。 尹新成说祖父病危,他必定要回去看看才能安心。 可是,在来镐京之前,他明明悄悄地为祖父看过,祖父虽已年迈,但身体依然硬朗且健康,不过是有一点疲累罢了。 如此短的时间内,祖父怎么可能突然病危呢? 此事定然另有隐情! 而且,他根本就不想和他的阿渊分开,哪怕是一刻也不愿意。 万渊本就是误打误撞,意外地闯入了这个世界,万一一个不慎离开了……想到这里,兮锦霄不禁感到一阵恐惧,只有将万渊留在身边,时刻关注着,才能让他稍稍安心一些。 若是,在阿渊的心里,只有他一人该有多好啊! 那样一来,是不是无论遇到任何事情,阿渊都能坚定不移地选择他了? 代菲也好,钟扬也好,都令人讨厌! 他们陪在阿渊身边那么久,与阿渊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是他们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不行,阿渊一定会难过的。 兮锦霄的眼眸中闪烁着幽暗的光芒,仿佛隐藏着无尽的思绪。 万渊认真的目光落在代菲身上,正色道:“小菲啊,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我和阿锦要先返回尹国一趟,但前往妖域同样是势在必行。 所以,我们可能,要暂时分开行动了。明日,你动身前往妖域,一路上要注意留心钟扬的消息。 留下记号,我和阿锦……咳,待那边……事情处理完,会立即赶去与你汇合。小菲,这一路就辛苦你了,自己一定要加倍小心!” 他望着代菲,眼神中透露出的是对队友深深关切和坚定的信任。 听到万渊决定要与自己一同回尹国,兮锦霄唇角微扬,心中刚刚涌起的阴霾,竟然仿佛被阳光驱散了,宛如潮水般迅速褪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渊选择了他! 兮锦霄心尖柔软,揽着纤细腰肢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而代菲则是嘴角抽搐一下,并没有感到太过惊讶。 因为刚才,她虽然在逗雪鸮玩,但同时也留意到了旁边那两人之间那股黏黏糊糊的劲儿。 特别是听到兮锦霄那一番茶言茶语般的发言后,她就意识到了,她与队长终归又要分道扬镳了! 自古以来,英雄都难过美人关,兮锦霄……姑且也算个美人儿吧,队长这就要抛下她和钟扬了! 罢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缘! 何况她这看似温润实则难以近心的队长,好不容易认定了个老公,她说什么也得支持到底! 茶就茶点儿,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竭力忍下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通情达理,然后问道:“我能问一下,尹国那边,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万渊下意识看向兮锦霄,见他脸上的表情并无太大波动,指了指竹片,才开口回答:“尹新成来信说,阿锦的祖父,病危了。” 第169章 一路顺利哦。 闻言,代菲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兮锦霄,眼皮猛地跳动了一下。 她虽然不太能够理解和感受到这种亲人即将逝去的感觉,但她也知道,于这世间的绝大多数人而言,唯有亲情的牵挂是最无法割舍的。 就像队长一样,这么多年来,失踪的家人一直是他心中永远的痛苦。 大概是他把家人的回忆深深地刻在了心上吧,所以每当重新提起时,都会痛得难以忍受! 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漾起笑脸,说道:“行,你们去吧,至于寻找钟扬这事就交给我了,队长尽管放心就是。” 说罢,她还扬了扬自己的拳头,展示自己的强悍。 看着她信誓旦旦的模样,一丝笑意攀上了万渊的唇角。 他略点了点头,再次叮嘱道:“切记,不可冲动行事,还有,好奇害死猫!” “知道了知道了,别再啰嗦啦,我可不是个冲动的人!根本不会好奇好吗!”代菲不耐烦地摆摆手,撅起嘴巴反驳着。 万渊无奈笑笑,转头看向兮机锦霄,道:”那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出发。“ 兮锦霄的眼中蕴着笑意,揽着万渊的腰身就要回房,离开之际,挑衅地看向代菲,眼中闪烁着一丝得意和愉悦。 提高音量,心情颇好地飘了一句,“一路顺利哦。” 代菲终于翻出了个白眼,一把揪住身旁还在疑惑歪头的雪鸮命运的后脖颈, 迅速转过身去,远离莫名其妙的人,以免让自己陷入茶香四溢的氛围之中。 * 这一次,万渊和兮锦霄几乎没有任何停留,快马加鞭地赶路。 终于,在第四天的傍晚,赶到了尹宫。 他们才刚翻身下马,就被早已守候在此的小侍引领着匆匆前往国君的寝殿。 刚一走近,就听到寝殿中传出尹伯封无奈的劝慰声:“父亲,您说您这样又是何苦呢?您把药喝了,喝了药就能好起来了,尹国还需要您呢!” 而回应他的则是尹吉甫虚弱无力的咳嗽声和坚决的拒绝:“咳咳……咳咳……不必多说,拿下去吧,我不会喝的。” 尹吉甫那略显急促的喘息声听起来十分孱弱,仿佛随时都可能会戛然而止。 说话的语调也止不住地颤抖着,让人不禁担心,是否下一刻,他就会撑不住,随风湮没! 兮锦霄的眉头紧紧皱起,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无意识地拉紧了万渊的手,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走进房门,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尹吉甫。 头发花白,眼窝深陷,布满皱纹的脸上更是呈现出了一种不祥的死灰色。 深褐色的床幔周围翻涌着浓浓的死气,仿佛预示着有一条生命即将消逝。 怎么会出现濒死之兆? 兮锦霄的心跳骤然一停,薄唇开合数次,终于发出一丝担忧的声音:“祖父。” “嗯?霄儿?”听到声音的尹吉甫缓缓转头,不确定地看向门口逆光的身影,空洞的眼神一点一点聚焦,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咳咳咳……是,是霄儿,回来了吗?” 眼前这个精神萎靡、憔悴不堪的老人,让兮锦霄的心底突然升起了一阵儿恐慌和迷茫。 他呆愣在原地,紧抿着唇瓣,不敢再上前一步。 而看到兮锦霄出现的刹那,尹伯封的眼中迸发出希望的亮光,原本紧绷着的表情不由放松了许多。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父亲他老人家至少不会带着遗憾走了。 如释重负。 想哭! 下一刻,尹伯封急忙转身,小心翼翼地扶着挣扎起身的父亲,让他慢慢地靠在身后的软枕上。 温声中隐着一丝激动,应道:“父亲,是霄儿回来了!” 闻言,尹吉甫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祥和的笑容,朝着兮锦霄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霄儿,来,坐到祖父身边来。” 兮锦霄的目光下意识投向身侧的万渊,见对方微微颔首,一双明眸中溢满鼓励, 接着,皓腕翻转,反手握住了自己还有些许颤抖的手。 感受到微凉的温度,轻轻包裹着自己已然湿热的手心,兮锦霄心下微定,抿了抿唇后,迈步走向床边。 尹伯封与走近的兮锦霄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然后径直走向一旁的矮几。 他在低垂着头,独自饮茶的尹新成身边坐定后,朝着仍站在原地的万渊招了招手。 接到他的示意,万渊看了一眼已经坐在床边的兮锦霄,然后,转身朝着尹伯封父子两人点了点头,走到尹新成的另一边坐下。 忽地,耳边传来尹新成的冷笑声。 万渊转头看向尹新成,就见对方满脸躁郁地望向靠在床上的尹吉甫,随即快速敛下了眼皮,唇角扯着一抹明显的讽刺弧度。 不对劲! 常理来说,祖父病重,尹新成不该是这样的态度! 虽说也有低落和难过,但此刻,他更多的是愤懑、讽刺且无力,仿佛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又好似一只被囚于牢笼的困兽。 他在气愤什么呢? 万渊心下疑惑,不禁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尹新成仰头饮尽一杯茶,“咣”的一声将杯子敦在矮几上。 语气嘲讽地啧了一声,内心的不满,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语气生硬地说道:“我能有什么事呢?还有那么多亲人朋友关心我,就算是为了不让他们伤心难过,我也得好好活着不是! 不像某些人,自私了一辈子,一颗心硬如顽石,从不会被这些小情小爱所左右。 老了老了,还是那么自以为是!难道这大周的兴衰就全扛在他一个人的肩上了吗?不过就是一个弹丸之地的小小国君罢了……“ 尹伯封听得心惊,急忙拉扯尹新成的胳膊,甚至想要伸手去捂住他的嘴巴。 但这些都没有阻止尹新成继续说下去,“说什么老了,累了,扛不动了?啊……扛不动不是正好? 安心养老呗!怎么就不配再活着了?怎么就对不起大周王朝,非要赶着去向先王告罪了呢?这不纯有病吗?以为……” “成儿!不得胡言!“ 尹伯封紧张地偷偷觑了他的父亲一眼,佯装发怒,喝止了尹新成不敬重的言辞。 尹新成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万渊看着面前的父子二人,眨了眨眼睛,然后将目光转移到床边的祖孙两人身上,眼神中渐渐流露出震惊之色。 听明白了。 原来尹吉甫本身并没有什么重病,而是他觉得自己不配再活在世间了,一心求死? 这是什么顶级脑回路? 也难怪尹新成会着急气愤!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咬醒他的祖父! 而尹伯封有意纵容尹新成说出这些话,既是说给尹吉甫听,也是说给兮锦霄听。 或许他们已经用尽了浑身解数,却依旧无法改变尹吉甫求死的决心。 束手无策,只能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兮锦霄身上,希望他能够力挽狂澜,阻止尹吉甫那犹如恶魔般的决定! 万渊担忧的目光落在兮锦霄身上,双唇不由自主地抿紧了。 兮锦霄自然也听懂了,他的手指还探在尹吉甫的手腕上,紧拧着眉心,不赞同地看向尹吉甫,“祖父,究竟怎么回事?” 第170章 是我此生认定的唯一! 尹吉甫撩着眼皮看了一眼矮几旁表情不一的三人,带着责备的目光略显迟缓。 突然,察觉到好似有丝丝缕缕的暖流顺着手臂涌入全身,他意识到是了什么,颤巍巍地抬起另一个手覆在兮锦霄手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阻止了兮锦霄的动作。 低咳几声后,语气轻柔却不容置喙道:“霄儿啊,莫要白费力气,你救不了该死之人啊!” “祖父!”兮锦霄不赞同的语气加重,带着一丝的急切和担忧。 他的身上虽然流淌着的是妖气,但是有避尘珠的存在,只要他想,输出的妖气便可以被净化为纯净的灵力。 若用少量的灵力温养一段时日,或许能延长祖父的寿命。 “咳咳……咳咳……霄儿啊,莫要生气,陪祖父说会儿话吧。祖父撑着这最后一口气啊,就为了等你回来。” 尹吉甫的眼角微微颤动,皱纹又深了两分。尽管他的身体已经极度虚弱,但说话的语气却异常平静,节奏舒缓,甚至带有一丝安慰,无端让人静下心来听他说话。 兮锦霄沉默片刻,缓缓收回手,垂眸看着眼前迟暮的老人,最终还是妥协了。 见他紧抿着唇,尹吉甫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 缓慢地挪动几下身体,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重新靠在软枕上,双手在腹部交叠,整个人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轻声问道:“霄儿想要这尹国吗?” “不要。”兮锦霄拒绝地毫不犹豫。 “嗯……也好,不要就不要吧,这些俗务杂事,就让你的叔父去操心吧。” 尹吉甫考虑了片刻,略微抬头看向兮锦霄,脸上挂上了释然的笑,“霄儿只管去过自己想要过的生活,日后的尹国,甚至尹府,你都不用管,是兴盛还是衰败全在后辈自己。” 兮锦霄安静地点了点头。 尹伯封:……这事儿就不需要问问他的意见吗?好吧,一个是长辈,他自当听从安排,一个是小辈,他理应包容爱护,随他们高兴吧! 他不由转头看向身旁的儿子尹新成,这孩子总是怂恿自己去争夺国君之位,如今这位置就这么轻易地落在他身上了! 如愿以偿了吧?惊喜坏了吧? 可惜,此时此刻,他的儿子,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回应给他,只见那紧紧捏着茶杯的手指,指节因为太过用力都发了白。 尹伯封张开嘴巴,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手轻轻搭在尹新成的手腕上,安抚地轻拍了两下。 就在这时,他听到父亲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是,你要记住,无论你走到哪里,又走了多远,只要回头看看,你的家就在身后,永远为你亮着一盏灯。” 当触到尹吉甫随意扫过来的视线时,尹伯封的身体下意识地抖了个激灵,急忙点头回应是,生怕慢一秒,就会被父亲误会自己不情愿。 直到尹吉甫收回视线,他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真吓人啊!谁能想到愣神的时候,突然就被点到呢! 从镐京回来的这些日子,类似这样时不时提醒自己的话,他已经听过许多遍了! 就很无语…… 那也是他的亲亲侄儿,他还能害了霄儿不成?再说了,就算他想那么做,他也没有这个能力啊! 兮锦霄眼眶微微泛红,喉咙里发出一阵艰涩的声音,艰难地应了一声。 尹吉甫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万渊身上,原本有些浑浊的目光变得犀利了几分。 他意味深长缓缓道:”祖父已经活了八十多个春秋,活得够久了!在临终之前还能再见你一面,祖父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 如今,祖父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遇到一个真正爱护你的人,陪伴着你一直走下去。只有这样,漫长的生命里才不会感到孤独和寂寞! 然而,这样的人可遇而不可求。得之是幸,失之亦是命。有些人注定只是你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你要学会坦然接受,接受身边人的相继离去,也接受周围环境的变迁。 如果……如果那个人始终未能出现,并不是霄儿不够好,而是旁人得不到这样的福气!祖父愿你,能成为自己的光芒,照亮漫长的岁月,好好替祖父看一看这个世界会不会有沧海桑田的那一天!” “祖父,那个人……已经出现了。”兮锦霄说话的语调微微上扬,像是一个向长辈炫耀得到了夫子夸赞的孩子,嘴角掩饰不住地扬起一抹弧度,看向万渊的目光柔和而充满爱意。 然后,他缓缓站起身来,眉眼中笑意缱绻,一步一步地走到万渊身边,如同走向自己生命中的光芒。 每一步都带着坚定和决心,仿佛要跨越一切障碍,与心爱的人携手穿越漫长的岁月。 万渊迎上兮锦霄的目光,只觉得心尖被烫的发热。 他的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毫不犹豫地将手放进了兮锦霄伸过来的手中,感受着那温暖的触感,仿佛握住了全世界。 双手交握的那一刻,万渊心中充满了喜悦和眷恋。他想,如果有一天回到了末法时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注射灯塔水母液。 几十年的时间对于他来说实在太短了,短得让人无法满足! 他贪心地想要更多,想要永远陪伴在兮锦霄身边。这一刻,他无比渴望永生,渴望就这样牵着阿锦的手,走过漫长的岁月,直到永远。 他舍不得留阿锦一个人,独自在这世间撑伞! 兮锦霄紧紧牵着万渊的手,来到尹吉甫的床边,将万渊正式介绍给自己的祖父,“祖父,这是万渊,也是我此生认定的唯一!” 他的语气坚定而自豪,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他们的爱情,毫无保留地展现出对万渊的深深眷恋和执着。 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瞪大双眼,惊骇到张大嘴巴久久未能合拢的尹伯封。 什……什么? 霄儿在说什么? 谁是唯一? 我是不是听错了? 尹伯封的眉心深深蹙起,双手不停地拍打着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的眼神在兮锦霄和万渊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上反复游移。 万小公子是霄儿的……唯一? 第171章 有福气的妖! 相比之下,尹新成的反应堪称冷静,他的瞳孔仅仅放大了一瞬间,随后便又释然地勾起了唇角。 是了,这就是他所熟悉的兄长了,活得总是那么逍遥自在,无所顾忌。 他满心羡慕。 尽管他已经很努力地在挣脱枷锁了,却仍不及兄长的万分之一! “咳咳咳……” 尹吉甫的瞳孔骤然扩大,像是受到了莫名的冲击,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随后便是一阵儿剧烈的咳嗽。 兮锦霄见状,急忙走上前去,轻轻拍打尹吉甫的后背,试图帮助他缓解不适。 待稍稍缓过气来,尹吉甫重新望向眼前的两人,眼神中满是无法言说的复杂。 果真如此! 初次见面,他便敏锐地察觉到了霄儿对待万渊那与众不同的态度。 起初,他只当两人是难得的知己好友,根本没往心里去,甚至心中还一度为此感到欣慰,霄儿总算交到了朋友; 后来,听完伯封讲述的镐京之行发生的种种事情之后,那种奇怪的感觉变得愈发强烈起来; 要知道,霄儿那样一个淡漠冷情的性子,竟然会心甘情愿为了万渊去做那许多事情! 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他试图给这种情况找个合理的解释,最终只能将之归为义气或者惺惺相惜之情。 即便如此,他也知道,从伯封嘴里表达出来的东西,必定是经过了一番精心修饰和委婉处理的。 单看对方说话时,那时不时就会自以为隐秘地偷觑一眼他的脸色的行为,就能猜出来一二! 简直是离经叛道! 目无法纪! 不成体统! 若是放在从前,以他的脾气性格,一定会毫不犹豫,亲自压着自己的孙儿前往天子面前负荆请罪! 然而现在……时过境迁,他老了。 罢了,事已至此,再追究下去又能如何呢? 算了吧。 今日,霄儿更是毫不避讳地直接将人带了回来,且孩子方才那一瞬间下意识的反应更是骗不了人! 他心中早有揣测是一回事,但亲耳听到孙子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前所未有的震撼和纠结! 过了许久,他才悠悠地叹了口气,目光牢牢锁定在万渊身上,问道:“你是?” 看似毫无头绪的问题,但万渊在对上老人那如水般漾着细纹的目光时,莫名就懂了对方想要问的是什么。 他嘴角含笑,回道:“妖。“ 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有福气的妖!” 听到他的回答,尹吉甫先是一愣,随后便点了点头,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眼中也隐约浮现出一丝庆幸。 他曾与妖打过交道的。 除却在战场上遇到的那些凶猛残忍的狼妖和蛇妖之外,一般的妖,平日里与常人无异,甚至更为纯良和善,就比如一直陪伴在霄儿身边的那只兔子,傻……不,单纯得很! 不知这万渊又是个什么妖呢? 单从外貌来看,玉质金相,让人不禁想起传说中的狐狸精。 啧……越是仔细端详,就越发觉得与狐狸精如出一辙,聪明伶俐且狡猾机智,活脱脱一副狐狸精的模样。 再看看霄儿在人家面前那副不值钱的样子,真能降得住吗? 罢了,他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再为此事操心呢!平白惹得霄儿不快。 儿孙自有儿孙福。 什么妖都好,只要是妖就行。这样才能活得长久,陪伴霄儿走过更长的路。 这也算是一种志同道合吧?至于是男是女……好像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毕竟,妖的一生太过漫长,性别不能卡得太死,关键在于彼此的心意相通。 更重要的是,霄儿喜欢! 这是属于霄儿的故事。 而他,终究只是一个未曾参与过霄儿成长过程的长辈,且从今往后,他连做个儿孙幸福生活的见证者,都做不到了,又有什么资格去做棒打鸳鸯的事儿呢? 尽管以他的思想还不能接受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感情,然而此刻,他深知唯有送出由衷的祝福,才是对霄儿往后余生最好的支持。 呃……那要送出家传的镯子吗? 毕竟是个男子, 他不太做得出来这样令人尴尬的行为。 尹吉甫眸光轻闪,又低下头捂着唇,闷咳了几声,震得肺腑都有些发疼。 罢了,那些物什儿就都留给霄儿吧,由他自己定夺! 他敛了敛眸光,抬头看向万渊,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是……是个好孩子,祖父只希望你们……” 尹吉甫抿了抿唇,继续道:“能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霄儿这孩子这些年不容易,往后的日子里,还要你多包涵。”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仿佛要将所有的忧虑和烦恼都释放出去。 然后,慈爱地看着两人,眼中隐有湿意,表达了自己身为长辈的祝福和鼓励,“祖父相信,往后余生,你们一定会珍惜彼此,相互扶持,共同走向美好的未来。” 这是接受了? 感受到了尹吉甫的真诚和善意,万渊郑重地点了点头,“祖父放心,山无棱,天地合,绝不与阿锦绝!” 这位老人对兮锦霄的爱深沉而真挚,这份爱超过了家族甚至一个国家的利益。 并不像尹新成说得那般固执,反而有着一种别扭的可爱。 万渊明白,尹吉甫之所以会接受,是因为他对兮锦霄未来的担忧与期盼胜过了一切! 这一刻,万渊感到无比幸运和感激,他与兮锦霄的爱情得到了尹吉甫的支持和祝福。 万渊眉眼含笑,目光炙热而坦诚地望向兮锦霄。 而听到万渊的深情誓言,兮锦霄愣住了,深深地凝视着他,深邃的凤眸里缱绻着无尽的深情,好似还隐约闪烁着几许不易察觉的病态暗芒。 这可是阿渊自己说的,说过的话,就如同镌刻在心上的誓言,绝不能反悔!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变得越来越快,好似兴奋地在胸腔中跳跃颤抖。 这边,尹吉甫尽管已经努力尝试着去接受了,但还是被万渊这声祖父震得久久无法回神。 这孩子是真不见外呐! 等他回过神来,急忙回应:“好好,好孩子。” 兮锦霄轻笑一声,唇角小幅度弯了起来,再次紧紧握住了万渊的手。 尹吉甫像是突然被火烫了似的猛瞥了两眼,然后泄了气一般,无奈地移开视线,看向那边惊到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尹伯封。 第172章 阖家团圆。 尹吉甫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尹伯封一眼。 大惊小怪! 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居然连一丁点儿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都没练出来。 还表现得如此明显! 怎么? 真以为他就是一个彻底的老顽固,没有丝毫变通的可能吗? 从小脑子就不太灵光,竟然被姬掘突那么个小娃娃耍得团团转,毫无还手之力! 凡事都得耳提面命! 长大后更是……罢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总归也还是有优点的。 “封儿!到这边来。”尹吉甫轻声喊道。 听到父亲的呼唤,尹伯封身体猛地一抖,眼珠受惊似的快速地回缩,反应了两秒,险些落下眼泪来。 自从母亲犯错之后,已经过去多久了?多久没有再听到父亲这样亲昵地呼唤他的名字了! 二十多年来,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愈发疏远,日常的相处不像是父子,倒更像是君臣! “父亲……“尹伯封声音有些哽咽,稍仰了仰头,略显无措地走到床边屈膝跪下,一颗泪珠顺着眼角不受控制地滑落。 尹吉甫轻叹一声,抬起手,缓慢地揉了揉尹伯封束得一丝不苟的发顶,柔声道:”好了,都这么大的人了,哭什么?“ 这一瞬,久违的来自父亲的温情,触动了尹伯封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扑在尹吉甫的大腿上嚎啕大哭起来。 “父亲!” 从未见过父亲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跟随上前而默默站在一旁的尹新成紧抿着唇,眼中亦有泪花闪烁。 万渊与兮锦霄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理解此刻的气氛,悄悄后退了一步,将更多的空间留给这对儿别扭的父子二人。 毫无征兆的哭泣,犹如一把利剑,划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 尹吉甫一时有些怔愣,好似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年少的尹伯封犹如一只受伤的小兽,扑进他的怀里,委屈地哭诉着又被母亲责罚了,然后光明正大地将鼻涕眼泪蹭在他胸前的衣服上。 而年长几岁的尹伯奇则无奈扶额,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候幼弟。 那时的尹吉甫年富力强,妻子温柔贤惠,孩子们活泼可爱,一家人其乐融融,充满了欢声笑语。 这样温馨的场景,就在眼前徐徐展开,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尹吉甫那已不太清明的双眼,先是看向身姿挺拔的兮锦霄,又垂眸看向哭泣不止的尹伯封,心尖发软,不由扬起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布满褶皱的皮裹着弯曲变形的指骨,一下又一下,轻缓地抚着尹伯封的后背,“好了好了,封儿乖,莫要再哭了,稍后为父让你母亲为你和你兄长做些你们最爱吃的梨酥。” 他沉浸在回忆中,声音轻柔温和,宛如在安抚一个稚童。 真好啊! 阖家团圆。 尹伯封听到父亲的话,哭声戛然而止,猛地仰头望向父亲,还噙着泪的双眼中,尽是惊愕与困惑。 母亲?兄长? 已然离世二十余载之人,父亲……这是在说什么?怎么会突然提及他们? “父亲?父亲!”尹伯封望向双眼无神的父亲,心骤然缩紧,急忙紧握住他的手,紧张地呼唤着。 尹吉甫似乎渐渐回神,缓缓环顾四周,脸上的灰暗之色愈发浓重。 许久,他抬手覆上在尹伯封的手上,安慰道:“封儿不必担忧,为父无事。尹国和霄儿,往后,为父就托付给你了。 你啊,为人处事太过憨厚,遇到事情还是要多与子均商议。你这个儿子啊,可比你要精明得多。他如今已经长大了,你也应当多听听他的建议才是。” 听到这里,尹新成心中猛然一震,抬袖胡乱抹了把眼泪,一抬头,正对上尹吉甫那仿佛早已洞悉一切的目光。 他略略压下心中无端升起的那一丝怪异,小心翼翼试探道:“祖父?” 他到底哪里表现得精明了? 在祖父面前,他一直是乖巧听话,反应愚钝的形象啊! 尹吉甫无奈,“祖父是老了,不是瞎了。” 尹新成怔然,眼眶中的酸涩如潮水般汹涌,然而瞬间又释然地撇了撇嘴。 多年来积压在心中的忿懑情绪顷刻间烟消云散! 已经瞎了的尹伯封一脸茫然:……他们在说什么?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看到儿子得到父亲的认可,他的心底还是泛起了一丝欣慰的涟漪。 尹伯封的手隐隐在发抖,轻颤的声音里却满含坚定,“父亲请放心,无论大小事情,儿子都会认真参考子均的意见,绝不会独断专行。我一定会看护好尹国,照顾好霄儿。只是……父亲……我、我……” 他的嘴唇轻轻颤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无法继续说下去。那双悲伤的眼眸中闪烁着深深的不舍,同时也夹杂着对未来的惶恐。 尽管他早已可以独当一面了,但在过去的四十多年里,他已经习惯了凡事听从父亲的安排和指导。 听懂了他话里未尽的意思,尹吉甫微微一笑,眼神中透露出理解和宽容,“孩子啊,莫要过于悲伤和不舍,人终有一死,况且为父已经比大多数人长寿了许多年! 此外,不要过早地担忧未来,人生啊,无非就是见招拆招,随机应变。我相信我尹吉甫的儿子并不逊色于他人!将尹国和霄儿交给你来照顾,为父安心!“ 尹吉甫缓缓地抬起头,逐渐浑浊的眼睛用力一一扫过万渊、兮锦霄和尹新成三人,道:“你们也一样,应该为祖父感到高兴,和自豪!” 尹伯封擦去眼角的泪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坚定地道:“父亲,请您放心!我将继承您的遗志,全力以赴守护好家族和国家。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和挑战,我都绝不会退缩!” 尹吉甫轻笑一声,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他的目光似乎变得模糊起来,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也曾如此豪情壮志,誓言守护家国! 他轻轻拍了拍尹伯封的手, ”不必如此,只要尽力而为,便无愧于天地。好了,为父有些累了,扶为父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第173章 大周王朝的脊梁断了! 尹吉甫如同被抽去了脊梁,顺着尹伯封的力道,慢慢地躺了下去,一双眼眼逐渐失去了焦距,变得空洞无神。 微弱不稳的声音,宛若风中残烛,在安静的寝殿里缓缓飘荡,“子均说得没错。祖父啊,确实是个自私的人。 于妻,我不是一个好良人,于儿,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于孙,我亦不是一个好祖父。好好的一个家,因为我的过错,分崩离析……“ 他的声音更沉了,昭示着埋藏在心底那无尽的悔恨和自责。 “运筹帷幄天下事,人间冷暖不沾衣啊! 我这一生,都在为大周天下操劳,尽心尽力地谋划着每一件事情,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却不敢说自己问心无愧。 愿得此身长报国,不愧君王命相托! 年少的时候啊,心向九天,怀四方之志,我以为我会马革裹尸,建立不世之功;后来,宣王崩殂,世间灾祸连绵,风云诡谲,我以为我能以血肉筑梁,撑起大周半壁江山,守护天下安宁。 然,年少不复,血肉渐枯,终究是我自大了。”他声音泛着苦涩,“钟鸣漏尽,踌躇满志,窥不见半缕生机,续不了王朝分毫气数。 回首往事,却原来只是,以蜉蝣之身,妄图春华。我怕了,怕这巍巍大厦倾塌,砸断已然弯曲的脊梁。 你们的祖父啊,实乃自私懦弱之辈,不敢直面那一天的到来,就只能选择逃避,早些去向宣王告罪吧。 死亡并非终点,而是另一种新生。 新生啊…… 不知为何……我突然不敢去见宣王了,曾经,我们期盼的山河安定、百姓安居……似乎已经变得遥不可及……“ 微弱的声音彻底消失在静谧之中,尹吉甫缓缓闭上了双眼,眼角滑落一滴浑浊的泪水,就这样静静地离开了人世。 “父亲!” 尹伯封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打破了这片寂静,他再次扑倒在尹吉甫的身上,放声痛哭起来,宣泄着无处安放的悲痛与哀伤。 兮锦霄和尹新成两人默默地守在床边,泪水悄然滑落,如断了线的珠子。 沉重而又悲伤的氛围如潮水般自寝殿向周围扩散,那此起彼伏的哭声更是令人感到无比压抑和心酸。 万渊的眼眶无法控制的发酸,他紧紧握住了兮锦霄的手,想要给兮锦霄一丝无言的安慰。 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只能默默承受,等时间慢慢抚平内心的伤痛。 哀乐起,如泣如诉,繁华落幕,万物萧寂,仿佛在向苍天诉说着无尽的哀伤与无奈。 纷纷扬扬的大雪突然飘洒而至,不多时便将通往各国驿站报丧的马蹄痕迹掩盖得无影无踪。 尹国国君尹吉甫薨逝的消息,如同一道沉闷的惊雷,猝不及防地炸开,将原本宁静的大周王朝撕开了一条缝隙。 上至天子诸侯,下至黎明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人为此扼腕叹息,对曾经的一代权臣表示深切的惋惜;有人则欢呼雀跃,庆幸着一个时代的结束;还有人松了一口气,认为身上的压力得到了释放...... 然而,无论是谁,都深知这个消息所带来的影响。 支撑大周王朝的那根脊梁断了! * 镐京城,王宫之中,姬宫湦斜倚在书案后,眼神放空,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尹吉甫那个老顽固,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死了? 这怎么可能? 老东西竟然没给寡人留下只言片语? 姬宫湦的心中涌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他皱着眉头,伸手在桌案上翻动那两摞堆积如山的竹简,试图寻找一些线索,但一无所获。 忽然间,他想起了一件事:自己似乎曾下令,尹吉甫的来信无需再呈上,可直接由姬鼓自行处理。 姬宫湦立刻派遣侍从前去召见姬鼓。 而后,一只手托着下巴,手肘支撑在桌案上,目光凝视远方,脑海里不由跃出尹吉甫直言进谏,指着他的鼻子咬文嚼字责骂的场景。 嘶! 死了也好,早些去与父王以及大周的列祖列宗哭诉吧! 让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不要过得太安宁了,多操点儿心,保佑这大周的江山,亘古长青。 哼! 不过是一根柱子倒塌而已,他才不在意,再多寻几根柱子顶上就是了。 大周王朝疆土辽阔、繁荣强大,不惧那些蛮夷之地! 姬宫湦舒展了一下身体,唇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 无形的枷锁消失了,再也不会有人阴魂不散地从心底桎梏自己了。 往后,他彻底自由了!可以更加随心所欲行事,无需顾虑任何人的意见和压力。 这种解脱感犹如春风拂面,让他感到无比轻松愉悦。 却不知道这一刻有多少人在朝着尹国的方向,遥遥祭拜! 第174章 浮光镇。 一连七日,铅灰色的云团参差不齐地挤满低空,像是要把整个大周王朝压垮一般。 时不时会有几丝细雪飘落,厚重而压抑。 这天,阳光终于突破了云层的束缚,散落在雪层之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通往国君陵寝的那条小路,逐渐变得泥泞不堪,仿佛是大地在后知后觉地为逝去的生命哭泣。 兮锦霄轻轻拂去落在墓碑上的积雪,那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寥寥数语,道尽生平。 石碑触手的寒意好似从指尖直抵心头,令他的身体忍不住轻微一颤。 祖父他,应该见到自己想要见的人了吧? 此番前往妖域,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归来,他怕时日久了,祖父会惦记他,所以特地前来向祖父辞别。 尽管心中有千言万语,但此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兮锦霄只是静静地站着,手指轻轻抚过墓碑上那个“尹”字,好似还能感受到祖父存在的温度。 也或许,他们很快便会回来了。 到那时,他再煮一壶好茶,携万渊一同前来与祖父共饮。 他再次深深地凝视了一眼墓碑后的墓室,仿佛要将那墓室中的一切都刻进脑海里。 轻轻地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迈步走向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万渊。 万渊静静地伫立着,目光始终落在兮锦霄身上,见他走来,脸上露出一缕淡淡的微笑。 兮锦霄走到万渊身前,伸手牵住他的手,感受着他的温度,还好,没有想象中的冰冷,于是轻声问道:“冷吗?” 万渊摇摇头,“不冷。” 兮锦霄点点头,捧着万渊的双手轻轻搓了搓,试图给他带来一些温暖。 然后,他温柔说道:“走吧。” 说完,便拉着万渊一同走向停靠在路边,一辆不算起眼的马车。 “好。” 万渊轻声回应,被牵着的手掌微微动了一下,与那只大手十指紧紧相握,顺从地跟着兮锦霄并肩而行。 蓦然,他回过头,目光投向身后的墓室,眉眼弯弯,轻启双唇。 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但从口型可以清晰地辨认出他在说:“祖父放心,我会照顾好他。” 长风吹过墓周围那几棵高大的树梢,树叶沙沙作响,随风飘落,一如那个慈祥的老人,站在那里,笑着向他们挥手告别。 两人的身影逐渐远离了墓碑和墓室,在阳光下逐渐模糊,一切归于沉寂,仿佛不曾来过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马车缓缓驶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与冷冽枝头寒鸦嘶哑的鸣叫声交织在一起,谱写着冬日的寂寥悲凉。 在悠宁的小路上,马车渐行渐远,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直至消失不见,仿佛人类世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都与他们无关了…… 所以,他们自然也会不知道,当尹吉甫的死讯,不经意地传入还怀揣着恢复姜家家主身份期望的姜昆耳中时, 被囚禁折磨了这么多天依然淡定如初的他,似一个疯子般又哭又笑地发泄了一通后,竟然丧失了求生欲,主动求死。 他向姜池透露了自己隐藏的密室位置,并将象征家主地位的玉佩交给了姜池,只为寻求解脱。 对此,姜池十分不解,却乐见其成。 于是,他悄悄地回到姜家,谨慎地按照姜昆所提供的位置寻找,终于拿回了属于自己父母的残魂。 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微弱气息,他的心中充满了悲伤和愤怒。 接着,他摧毁了姜昆收藏的满满两大箱子的冼魄珠,释放了所有被禁锢的灵魂。 同时,放走了那只被囚禁在密室里被取血长达三十年,已经奄奄一息的蛇妖。 这蛇妖的怨气可是大得很呢!一边被迫喂食药物,一边还要被抽取血液,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 他非常期待蛇妖再次回到姜家的那一刻! 至于家主玉佩,他选择将其毁掉并随意丢弃。 一群自视甚高、道貌岸然的卑劣之人的聚集地,谁稀罕要? 恶心的东西,都该毁灭! * 姜昆死了,唇角还带着偏执的笑。 他自认为与尹吉甫之间还有许多账要清算呢! 他们少年相识,一起经历了许多事情,但最终,却走向了对立和冲突。 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他不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要除掉半妖而已,为何尹吉甫就是不能理解他? 难道半妖比人类更重要吗? 他也曾找过尹吉甫多次,试图说服对方,让对方看到半妖的自私丑恶以及对人类的威胁,但尹吉甫却始终无动于衷,甚至为了一个半妖而痛斥于他! 人与妖之间能有什么亲情呢? 他们多年的情谊说断就断,尹吉甫当真狠绝地令人心寒。 可是,那些年的美好记忆却早已深深刻入了他的骨髓,他忘不掉,放不下。 他一直以为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志趣相同,相互扶持…… 罢了,都过去了。 他得去奈何桥上追尹吉甫了,宣王那个老东西死了那么多年,他们见不到了! 哈哈哈…… 通往轮回的路上,尹吉甫没有选择,只能与他同行! 死都别想摆脱他! 他们才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对抗了这么多年,要保持下去,分出个输赢。 * 两天后,大雪几乎化完,万渊与兮锦霄决定放弃乘坐马车,改乘快马,以加快行程速度。 而,尽管他们已经竭尽全力,但由于路途遥远且路况不佳,仍然耗费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才抵达目的地——浮光镇。 浮光镇位于妖域与人界的交界处,地处江边,周围环绕着茂密的森林。 第175章 想多了容易头疼! 江水平静澄明,没有一丝涟漪,仿佛时间都在这里凝固了。 阳光和月光交替洒落,给江面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光辉。整个江面犹如一面巨大的镜子,波光粼粼,闪烁着无数的光芒,如同银河般璀璨夺目。 美丽又透着危险。 因着独特的景色,这里被人们赋予了一个动听的名字——“浮光万顷”。 随着人类与妖族的大能共同在此处设下强大的禁制,这个地方再也没有了妖族的威胁。 这里偏远且无人管辖,逐渐吸引了一些穷凶极恶、被家族驱逐无处可去的人前来。 他们在这里聚集,自成一城。 原本荒无人烟的地方,久而久之便也慢慢地形成了一方小镇,成为了那些走投无路之人的避风港。 正午时分,阳光明媚,照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万渊与兮锦霄牵着马,缓缓走向浮光镇城门守卫处。爽快地交了两朋贝后,顺利进入了小镇。 他们沿着街道慢慢前行,目光随意扫过几个角落,循着代菲留下的挂着闪电符号的箭头记号,一步一步向小镇深处走去。 一路走过来,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代菲对他们简直是关怀备至,生怕他们迷失了方向。 她留下的标记密集得让人叹为观止,恨不得连路边的一棵草都摆成箭头的形状。 尤其是在穿过那片树林时,道路两旁,几乎每棵树上,都在相同的位置上刻着一个闪电箭头标志,甚至连手臂粗细的小树苗都不放过! 兮锦霄看着那些标记,嘴角不禁微微抽搐,忍不住调侃道:“阿渊的特战队,行事风格,真是……真是不拘一格,但又别具一格。” 这句话让万渊一时语塞,想解释的话也在风中凌乱。 因为他整个人都有些麻了,能够想象得到,那祖宗这一路上是有多么的无所事事!悠闲到令人发指! 也许在她兴致来临之时,还会化身成为它们中的一棵桃树,随着寒风摇曳。 这种场景不能多想,想多了容易头疼! 换个角度想想,也不是没有一点作用。 至少,为他们节约了刻意去寻找标记的时间,引导他们毫无悬念地来到了这里。 如今,他们身处浮光镇, 脚下这条笔直的街道向前延伸,两旁鳞次栉比的青瓦阁楼紧密相连,宛如一幅古老而美丽的画卷。 屋檐斜挑,木雕精致,整个街道都显得格外雅致,而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在这样的背景下愈发显得狭窄了。 街道两旁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子,琳琅满目的商品吸引着过往行人的目光。 小商贩们悠闲地守在摊位前,有的甚至慵懒地躺在椅子上,与顾客们谈笑风生。 他们似乎并不急于推销自己的商品,而是更享受这种舒适安逸的生活氛围。 偶尔,也会有一两个摊位忙碌得不可开交,那是因为正值饭点,热腾腾的食物香气弥漫在空中,让人垂涎欲滴。 “啧!你看到这小镇外延的城墙了吗?竟然与门楼一样,皆是用青砖砌成的,这么豪横!” 万渊看着左右两边装饰的富丽堂皇的茶舍酒肆,不由由衷地感慨出声。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如同荒村般的贫瘠小镇,没想到看起来倒是比尹城那繁华热闹的街道还要更胜一筹。 “嗯?”感慨完发现兮锦霄并没有跟上来,他回过头,就看到兮锦霄半眯着眼,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万渊不解地走过去,疑惑问道:“阿锦,怎么了?” 兮锦霄揽过万渊的腰,将人圈进怀里,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跟紧我,这个小镇不对劲,暗处竟然隐藏着十几道强大的修士气息……” 万渊习惯性地警惕起来,四处张望,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眨巴着眼睛问道: “强大?有多强大?” 兮锦霄不由轻笑,手搭在万渊的肩上,安抚性地拍了拍,然后轻声回答道:“至少在化神期。” 万渊摩挲着下巴,“像之前那个大长老那种级别的?” 兮锦霄点头,揉了揉万渊的发顶,笑着加了一句,“甚至可与白虎妖君比肩。” 万渊心下微惊。 他记得兮锦霄说过妖王之上是妖君,强国妖王,可与妖君比肩的人类修士,寥寥无几,也就只有八大家族那些不世出的老怪物了! 可是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他挑眉问道:“那些老怪物?不是说,他们几乎不会露面的吗?怎么一下子出现这么多?在这儿聚会呢?还是养老呢?” “嘘,小声些,那些人可是耳聪目明得很,只要他们想,在这个小镇里,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们的感知。” 兮锦霄竖起食指轻轻贴在万渊唇边,示意他噤声,然后继续说道:“我猜,他们也要前往妖域,那里,必定有能够让他们延长寿命的方法。 毕竟,对于这些老家伙来说,如今唯一能够让他们上心的事情,便是如何增加自己所剩无几的寿元了。” 闻言,万渊不禁蹙眉,“可是,妖域与人类之间一直保持着清晰的界限,互不干涉。若是一两个人偷偷摸摸地进入,或许还不会引起太大的波澜,但像这样大张旗鼓地行动,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这是要向妖域宣战吗?” 兮锦霄听后,却是缓缓摇了摇头,“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嗯。” 万渊轻轻点了下头,余光又瞥见他们右前方,雕梁画柱的酒肆门口处的石台拐角处,那里刻着一个形状奇特的符号,像是用尖锐之物随意划出的\"川\"形草字。 第176章 谁丑就说谁。 万渊心里清楚,眼前这个看似简单而随意的符号,实则是罗马数字iii。它所代表的含义,正是特战队队员们临时停留的地点。 这也就意味着,代菲她人仍然停留在此处。 是因为发现了什么线索,还是遇到了无法解决的困难? 自从他们分开行动以来,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按照原本的计划和行程安排,她应该早已踏入妖域了。 * “你tm的,在那叽叽歪歪地说谁是外强中干呢?” 一道粗犷又暴躁的声音从酒肆中传出,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杀意。 如同惊雷一般,打破了酒肆内外原本喧嚣的氛围,让所有人几乎下意识地安静下来,将目光纷纷投向声源处。 “谁丑就说谁。” 底气不足却兀自逞强的清软嗓音紧接着响起,尽管语气有些怯懦,但话语中的嘲讽之意却清晰可闻。 音量不大,却满含了不服气和倔强。 是以,这话音刚落下,酒肆里便爆发出一阵爽快愉悦的嘲笑声。 万渊站在酒肆门外,他的视线穿过酒肆大开着的门,能清楚地看到里面两拨人马之间的一举一动。 那阵儿肆意的嘲笑声便是来自坐在清软嗓音男子身边的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弱不禁风的男子,眼中闪烁着贪婪和欲望。 他的大拇指重重拂过嘴角,掩盖了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似乎对这个有着一副清软嗓音的清瘦男子有着特殊的兴趣。 周围的人也纷纷跟着发出低沉的窃笑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潮水一般在整个酒肆里蔓延开来,仿佛要将这小小的空间淹没。 身材魁梧的大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眼中冒起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突然,“啪”地一声,他将挂在腰侧的刀,猛地拍在身旁的木几上,震得桌上的酒杯都晃动了几下。 他怒视着对面刚刚讥讽过他的清瘦男子,咬牙切齿地吼道:“ 有种再给老子再说一遍!”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对面清瘦男子那张清秀中带着怯懦的脸上时,他的眼神瞬间发生了变化。 原本的愤怒渐渐被一种淫邪所取代,他的嘴角扬起一个邪恶的弧度,眼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神色,连着额角那道扭曲可怖的疤痕都显得猥琐起来。 他毫不客气地走过去,粗鲁地拽起清瘦男子的胳膊,用力地拉扯着。 同时,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副淫秽的表情,恶狠狠地说道道:“老子是不是外强中干,你试试,看老子不干死你!” “啊!”瘦弱男子好似受到了惊吓般发出尖叫,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挣扎着转过头去,泪眼朦胧地望向身旁还坐着的男人,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依赖和黏腻,轻声唤道:“龙哥……” 看到这娇弱可人模样,原本坐在一旁,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下腹瞬间一紧,一股难耐的燥热涌上心头。 他猛地站起身来,一把将娇弱可人的男子扯到自己身后。 虽然今天见到这个男人时,就觉得对方瘦弱的不堪一击,但他还是破例将人收入了自己的队伍。 原因无他,这个男人那俊秀的面容实在让人难以抵挡,尤其是眸中带泪望向他的时候,让人感到心中一阵火热。 这样的相貌,就算只是收留在身边做个男宠也是不错的选择。 毕竟,主动来这鬼地方的女人少得可怜! 即便偶尔遇到几个,那也是实力颇为强悍的母夜叉,根本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 而小镇当地的女人更是不能轻易招惹,否则恐怕连走出这个小镇都是问题。 来到这破地儿素了这么多天,一直没有机会泄火,今晚就将这个人给办了。瞧瞧那小腰,多带劲儿,干起来那滋味儿…… 啧! 展示自己英勇无畏的时刻到了! 英雄救美,然后美人儿以身相许,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想到这里,中年男人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抹淫邪的笑容。 他趁机摸了两把缩在自己身后瑟瑟发抖的清瘦男子,眯着眼睛挑衅地看向身材魁梧的大汉,“我的人可不是谁都能觊觎的!” 身材魁梧的大汉看了一眼躲在男人身后,眨巴着小鹿眼无辜地望向他的美人儿,欲望无限上涨,恨不得现在就将将他按倒在地,干到哭。 他舔了舔后槽牙,将视线缓缓移到面前矮胖的中年男人身上,轻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这对我指手画脚?” “狂妄!” 龙哥被这句话激怒了,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他冷笑一声,猛地抽出身上的佩剑,剑尖直指身材魁梧的大汉,怒道:“怎么?想找死?” 紧接着,一阵儿密集而清脆,“唰唰唰”刀剑拔出剑鞘的声音骤然响起,两边的人马瞬间进入了对峙状态。 大战一触即发,让人不禁头皮发麻。 奇怪的是,尽管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双方却都好像有所顾忌,迟迟没有真正动手。 僵持不下的局面让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如临大敌,眼神都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而在这紧张的氛围中,那位被保护在中间,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男子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低着头,仿佛被恐惧笼罩,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他的唇角竟然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淡淡的讽刺弧度。 气氛愈发诡异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青衫的老者不知从何处缓缓走来,打破了这场无声地对峙。 他的步伐稳健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大地的脉搏上,眼神犀利如鹰,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面上却是笑呵呵地打着圆场,那笑容就像春日里的暖阳,“诸位诸位,都消消气儿,消消气儿,想必,诸位也知道,在咱们这小镇内啊,禁止争斗。” 第177章 醋坛子随时随地都能被打翻! 身材魁梧的大汉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之色。 又僵持了片刻,大汉好似有些不耐烦了,扫了一眼一直低着头弱不禁风的男子,冷哼一声,转身带着人向楼上走去,嘴里不肯示弱地放着狠话,“敢招惹老子,走着瞧!” 见有一方主动退开,青衫老者也未多作停留,乐呵呵地转身离开,那依旧挺拔的背影似是在表明他对此结果并无不满。 而被叫做龙哥的男人则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旋即转过身,眼睛里闪烁着如饿狼般的绿光,迫不及待地拉起清瘦男子的手, 油腻地说:“小未啊,刚才是不是被吓到了?别怕啊,来,龙哥带你回房间,好好保护你。” 粗糙的大手不停地揉捏着掌中光滑细腻的皮肤,仿佛丝绸一般柔软的触感直接冲上脑门,让他爱不释手,情不自禁低低喟叹两声,就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甚至控制不住地,顺着宽大的衣袖向上游走,偶尔还会不轻不重地捏上两下,暗示的意味十分明显。 队伍里的其他人看到这熟悉地场景,眼里纷纷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他们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互相招呼着坐回原位,继续喝酒吃肉。 清瘦男子的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将自己的手臂从对方手中抽回。 他抬起头,眼神羞涩又害怕地嗔怪了面前的男人一眼,随后低下头,露出白皙嫩滑的脖颈,声音中带着一丝怯懦,低声道:“龙哥,我……我还没有用过饭呢,肚子好饿啊。” 龙哥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酥了,魂飘了,这股子骚劲儿真是让人欲罢不能,他太喜欢了! “好好好,那就先吃饭吧,吃饭,来来来,快坐到这里来。”龙哥殷勤地拉着人坐下,毫不客气地推开了原本坐在那里的手下,呵斥道:“去去去,上一边吃去,没听见小未说他饿了吗?让小未先吃。” 只那一眼,他就知道,对方明显也对他也有那方面意思。 是被他刚刚挺身而出的英勇样子吸引了吧? 哈哈哈…… 果然,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最是崇拜像他这样的强者! 这样最好,也省得他多费力气霸王硬上弓了。 对方肯配合,床上才能最大程度的让他爽。 吃吧吃吧,等吃饱了,就轮到他吃了。 离禁制之门开启还有几天,日子无聊,正好多玩几个花样。 是不是该添置些小玩意,助助兴? 看着清瘦男子吃饭时那慢条斯理的优雅模样,龙哥上下扫视的侵略目光不着痕迹地闪了闪。 转头朝着坐在不远处的手下招了招手,示意对方附耳过来,然后嘀嘀咕咕地说了什么,就见那手下原本疑惑的表情逐渐变得猥琐兴奋起来。 “嘿嘿嘿……”那手下激动地搓着手,眼中亮起淫邪的光芒,“龙哥放心,我这就去准备,保证让您满意!” 龙哥嘴角微微上扬,摆了摆手,“快去快回,别耽误太久。” 见手下窜出酒肆门外,龙哥重新将目光投向了清瘦男子,眼中闪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期待。 他舔了舔嘴唇,心中暗自盘算着这几日要如何玩弄这个男人。 而那清瘦男子似乎并未察觉到危险的临近,依旧专注于眼前的食物,优雅地咀嚼着每一口饭菜。 万渊看完这场精彩的戏码后,微微挑起眉梢,嘴角勾起一抹玩味儿的笑容。 他偏过头,看向身侧的兮锦霄,只见对方正好整以暇盯着自己,“好看吗?” 万渊摸了摸鼻子,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然后拉住兮锦霄的手,就朝着酒肆走去,“今晚我们就住这里了。” 兮锦霄也不多问,眼神里满是宠溺和信任,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意,任由万渊牵着,默默走进了酒肆。 然而,当他们刚刚踏入酒肆时,里面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他们。 尤其是当看到万渊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后,众人的眼睛都不同程度地亮了起来。 其中,以龙哥为首的一群人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万渊,眼中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 注意到了这些人的目光,兮锦霄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 周身强悍的气势如汹涌的波涛般叫嚣着涌向酒肆的各个角落。 一时间,酒肆中的人们突然感到胸口沉闷,呼吸变得困难,有些人甚至无法承受这种压力而瘫倒在地,拼命地掐住自己的脖子。 这醋坛子真是随时随地都能被打翻! 万渊翘起唇角,轻轻捏了捏兮锦霄的手,随着他的动作,那种沉重的压力如同潮水一般迅速退去。 这下,酒肆中的所有人都心有余悸地低下了头,再也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刚才发生的事,让他们深刻地意识到,漂亮男子身边的那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竟然是一名拥有强大力量的修士! 并非是他们这样的凡人,能随意招惹的! 修士与凡人,那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中间横亘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再漂亮的人,也比不过自己的命重要不是? 在无法撼动的力量面前,所有人皆本能地心生惧意。而在这人群中,无人注意到,清瘦男子的眸光微微闪了闪。 就在这时,一声响亮中夹杂着揶揄的口哨声,突兀地从楼上传来,尖锐地划破了酒肆里如死水般的安静气氛。 万渊和兮锦霄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去。 第178章 敢从他手里抢食吃? 就见二楼正中央位置的廊柱旁,一个长相明媚的女子,慵懒地倚靠在栏杆上,此时正笑地一脸荡漾的朝着他们招手。 “嗨!美人儿,上来陪姐姐坐坐啊。” 这不着调的女子正是与他们分别多日的代菲。 龙哥自然也发现了代菲,眼神迅速扫过代菲,幽光一闪便匆忙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多看一眼。 开玩笑! 这个女人虽然长得漂亮,但她可是连这小镇掌权者的孙子都敢废掉的修士啊! 她的恶名几乎传遍了整个小镇! 高额悬赏的画像已经被张贴在了小镇的任务堂里。 据说只要有人多看她一眼,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挖出对方的眼珠子!甚至要剁碎男人的尊严,再剥光了衣服挂在人多的地方示众。 手段凶残得令人发指! 他就是有贼心也绝对没那个胆子。 想到这里,龙哥不由自主地紧紧夹住双腿,挺直了身体,生怕引起楼上那女人的注意。 不过,这女人还真是仗着有两分本事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竟然明目张胆地调戏男人! 他可是看得很清楚,她的目光赤裸裸地落在旁边那个长相漂亮精致男人的身上。 眼瞎吧? 明明另一个高大一些的男人看起来更有男人味不是?那个菟丝花一样的小白脸一看就是被玩弄的一方。 不会吧?不会吧! 这凶残的女人与他们这群人,吃得是一样的口味儿?也喜欢玩弄小白脸? 嘶!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对于任何一个强者来说,都喜欢自己掌控局势,追求绝对的权力和控制。 那种事上自然也不会例外。 原来竟是同道中人,难怪看不上他们这群……身强体壮的糙汉子呢! 环视了一圈在酒肆一楼坐着的一群人,龙哥的心中诡异地升起了一丝隐秘的自信。 漂亮小白脸身旁的那个男人,满身戾气,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儿。 以这人刚刚进门时表现出如饿狼护食般的占有欲, 敢从他手里抢食吃? 这下有好戏看了! 打起来,打起来,最好能两败俱伤! 说不定他还能趁机来个渔翁得利呢。 而坐在龙哥旁边的清瘦男人则完全是另一番想法,他压根儿没有抬头细看,只以为代菲调戏的人是兮锦霄。 毕竟,谁不慕强呢?何况对方那如雕刻般俊美的相貌,似出鞘的利剑般锋利的气势,只稍稍看上一眼,都会让他的腿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般发软。 他来到这个小镇许多年了,还从未见过这样极品的男人。 都是同样的人,凭什么那个小白脸运气那么好! 他也想挑个食,吃顿好的。 这个莽撞的女人正好可以为他试探一下,看看那高大的男人会不会因此而动摇。 他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身边微胖的猥琐中年男人,眼中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就像看到了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 万渊看着代菲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随后偏过头去,略带笑意的视线落在兮锦霄身上,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性子,在外面真的很容易挨打! 而在听到代菲对万渊的调戏后,兮锦霄的眼神一凶,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寒冷的气息。 不过,当万渊看向他的瞬间,他的嘴角却微微勾了起来,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 他宠溺地伸出手,轻轻地刮了一下万渊的鼻子,然后再次抬起头,挑衅般地向着楼上瞥了一眼。 接着,他紧紧地揽住万渊纤细的腰身,带着他一同走向楼上。 在楼上将他们一切动作尽收眼底的代菲,不禁轻声咂舌,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之色。 这无差别攻击的占有欲,队长的腰怎么受得了哦! 她撇撇嘴,缓缓站起身来,然后掸了掸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迈着优雅的步伐朝着楼梯处走去。 兮锦霄搂着万渊,在代菲的引领下,进入房间的那一幕,落在楼下清瘦男子的眼中,便是兮锦霄随意地安抚了一下吃醋的小宠物,就欣然接受了代菲的邀请。 他眉梢微挑,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容。 所谓的宠爱也不过如此嘛! 这么轻易就被别人勾走了。 呵!男人!果然禁不起丝毫诱惑。 他也可以! 清瘦男子抬手轻柔地抚过自己那如瓷器般清秀的脸庞,眼中划过一抹势在必得的光芒。 * 而另一边,揽着万渊进入房间的兮锦霄,抬手就布下了一道结界。 毕竟,这里到处都是浮动的耳目,稍不注意,一丁点风吹草动也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代菲关好门后,转身一看,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只见矮几一旁,万渊和兮锦霄两人如交颈鸳鸯般叠坐于席子上。 兮锦霄一腿伸直,一腿屈起,双臂似铁钳般紧紧地箍着挤在他双腿之间的万渊。 这姿势…… 她额头上的青筋猛地跳动了一下,手指颤抖着指向将头深埋进万渊颈间,如痴如醉吸气的兮锦霄,“你……你能不能注意点,这房间里可还有第三个人呢!” 万渊被他蹭得脖子痒痒,微斜着身体撑在兮锦霄屈起的膝盖上,面色微红,用手肘轻轻顶了顶身后环抱着他的兮锦霄,轻唤了一声,“阿锦。” 兮锦霄收紧了手臂,几乎将人嵌进了自己的怀里,低声拒绝:“我不。” 万渊好笑地抬手,揉了揉兮锦霄的发丝,声音如初雪消融般轻柔哄道:“你乖。” 兮锦霄抬起头,如蜻蜓点水般亲了亲万渊的侧脸,将下巴亲昵地搁在万渊的肩上,直了直腿,目光如丝如绸,缱绻地盯着万渊,“不要。” 得了,这也是一个活祖宗! 能怎么办? 就宠着呗!想抱就抱着吧。 万渊被他撩得脸红心跳,不自在地转头看向代菲,摸了摸鼻子,又轻咳一声,道:“那什么……小菲,要不,先说说你这些时日都有什么发现吧。” 第179章 就这么宠着兮锦霄? 见状,代菲瞳孔微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来。 就这? 这两人还真是完全不拿她当外人啊! 完美地诠释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句话。 她确实喜欢磕点儿糖,可这并不意味着她喜欢受虐啊!再说了,糖磕多了,牙也会疼吧! 谁能把从前那个浑身散发着清冷矜贵气质,说一不二的队长还给她啊? 居然用这么生硬的方式来转移话题! 就这么宠着兮锦霄? 哼! 队长还是太天真了,对待男人,绝对不能过度宠爱,不然,哼哼,男人可是最会得寸进尺的生物! 原来特战队队伍里老三喜欢的那个男人,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老三每天累死累活地接受各种任务,得到的所有好东西都毫不犹豫地送给了对方。 然而,对方完全没有珍惜老三对他的付出和爱意,只会愈发的不满足,甚至开始学会点单了,要求老三要给他送更多更好的东西,不但要星星还要月亮的…… 那么会要,怎么不上天呢? 到最后可好,老三死了,对方连看都没去看他一眼,立刻转身投入了别人的怀抱!啥玩意儿! 想想都糟心! 不行,她还是得找个机会提点队长两句。 她敢肯定,兮锦霄那个老六拉着队长搞那么涩情暧昧,绝对是故意的,目的就是要让她难受。 想到这儿,代菲默默翻了个白眼,一边甩甩衣袖,一边大大咧咧地坐在两人对面。 然后,她直直地盯着兮锦霄,用手指着自己的脸,示意他看过来,带着不满的语气说道:“我说老……大哥,你看清楚了,我是女的!女的!又不会真的跟你抢我们队长,你说你一天到晚跟我这儿宣誓什么主权呢?” 听到代菲的话,兮锦霄只是冷笑一声,没有说话,同时给了她一个凉凉的眼神,那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明晃晃的警告和威胁。 代菲骤然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梁升起,仿佛被一条毒蛇紧紧盯上一般。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诶……你这人,简直莫名其妙!是不是欠儿!” 代菲恨恨地瞪了一眼兮锦霄,心中涌起一丝恼怒。 这是个神经病吧! 不过就是开个玩笑罢了,何至于此啊,又是秀恩爱又是放威胁的?是不是想打架? “好了好了,说正事。”见代菲就要忍不住跳脚,万渊急忙出声阻拦,顺手提起矮几上摆着的白鹤青铜壶,缓缓将青色的圆口浅杯斟满,然后轻轻地推到代菲面前,“别着急,来,喝杯茶,先跟我们讲讲这些天的经历吧。” 话落,他轻轻耸了耸挺直的鼻梁,眉头微蹙,空气中好似有一股酒味儿。 随后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圆口浅杯取回手中,凑近鼻尖,仔细闻了闻,目光转向那个白鹤青铜壶,不禁讶异道:“这里面装得是酒?” 队长这明显是在拉偏架! 好气人哟! 有异性,没人性!不对,是有同性,没人性! 简直就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呐。 自己这个曾经备受重视的小团宠,如今在队长心中的地位已经大幅下降了呢! 代菲撇了撇嘴,一脸幽怨地看向万渊,“是呢,您老人家惊讶啥呢?这里可是酒肆!但凡您那想要维护小情人儿的心思少那么一丁点儿,都能立马闻到这股浓烈的酒味儿。” 万渊听着代菲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强忍着笑意,压了压嘴角,轻咳一声,赶紧把目光移开。 怪谁呢? 明明知道兮锦霄对他有着超强的占有欲,还非要肆无忌惮地整点花活! 兮锦霄就是一朵一触就会炸开的醋花,味道浓烈却也呛人,旁人多看他一眼,兮锦霄都会自动溅起一圈圈尖锐的花瓣攻击,更别说像代菲这样明目张胆的开口调戏他了。 就算明知道代菲本就是这么个潇洒不羁的性格,那也不行! 兮锦霄原本就因自己和代菲来自同一个地方,且曾一起并肩作战,而愈发没有安全感。 忍着没有直接动手已经算是收敛了。 这个时候,他绝不能多说,否则,某个人定会给他记上一笔,并且时不时就会拿出来,狠狠地给他练练腰。 他可不想负重前行,当然是谁的锅谁来背了! 于是,万渊轻轻地晃了晃手中的杯子,一脸正经地说道:“什么小情人儿,不要胡说!只是这段时间习惯了动不动就要喝茶,突然看到这么大一壶酒,自然就会感到惊诧罢了。” 这话代菲深表赞同,“确实,谁能想到大周朝竟然还有限酒的规定呢!匪夷所思!” 接着,她又一脸不屑地嘲讽道:“还明令限酒呢!也没见姬宫湦少喝啊!” 万渊斜睨了她一眼,“你又看见了?” 代菲眉梢一挑,理直气壮道:“道听途说呗!再者说了,我亲眼所见,姬鼓款待别人的时候,那酒跟不要钱似的一坛一坛地往外拿啊!由此可见啊,这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闻言,万渊不禁哑然失笑,正欲将酒杯放下之际,兮锦霄却如灵蛇般抬手覆上万渊的手,脑袋微微凑近。 然后,顺势将酒杯托到自己的唇边,浅酌了一口后,艰难地咽了下去,皱眉道:“太过辛辣,难喝!” 脸颊贴上的瞬间,万渊仿若被一道电流狠狠击中,心尖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自是不能与尹国的贡酒相提并论的。” 话一出口,万渊便看见兮锦霄眼中的笑意如潮水般退去了两分,这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没事儿提什么尹国啊! 第180章 可恶的小情侣! 万渊轻抿下唇,那落在兮锦霄身上的目光,仿佛化作了一泓清泉,流淌着无尽的疼惜。 接着,他紧紧握住了兮锦霄的手,迅速而轻柔地在兮锦霄的唇角落下一吻。 然后,他转过头,若无其事地放下酒杯后,才抬眸看向代菲,催促道:“小菲,有钟扬的消息吗?” 他知道,答案一定是否定的。倘若有,代菲不会是现在这般状态。 情急之下,他的脑海里也唯有这么个简单的问题如脱缰野马般奔腾而出,救场。 此时此刻,他只感觉到脸颊上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如果抬手摸一摸,温度肯定烫得吓人。 他不可能摸! 而万渊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得兮锦霄微微一愣,眼波流转间,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了弧度。 看着像一只偷了腥的猫儿一样缩进自己怀里的人,纤长的黑色睫羽如蝶翼振翅般轻轻颤着,仿佛在诉说着主人此刻略微紧张的心情。 兮锦霄不禁轻笑出声,如冰雪消融,川河解冻,染上星星点点的春光,顷刻间柔和了眉眼。 他轻轻地收紧了揽在万渊腰间的手臂,仿佛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身体一般。 滚烫的胸膛紧紧地贴着万渊的后背,传递着他由心脏奔涌向四肢百骸的那股暖意。 下巴则安抚似的蹭了蹭万渊的肩膀, 告诉对方,他并没有难过,只是单纯的想起了祖父而已。 他怎会不知道呢? 在祖父离去的这些日子里,怀里这个人儿无时无刻不在小心翼翼地关注着他的情绪,生怕他会伤心难过。 自己是有多幸运,才能够拥有这样温柔的人啊! 也正是因为有了眼前这个人,他才愿意理解并尊重祖父的选择,就如同他早已原谅了母亲当年的选择一样。 所以,他的阿渊只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绝不能没有他! 他会竭力将那股在心底肆意暴虐的侵占欲囚禁在牢笼之中,还他的爱人以柔情。 而在感受到了兮锦霄的动作和气息后,万渊的心中松了一口气,唇角悄悄勾了起来。 代菲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相拥着的两人,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感动的涟漪。 他们之间的互动如此自然而默契,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彼此存在一般。 氛围宁静而又温暖,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 呵,她就是那个破坏气氛的第三人,不,千万别把她当人。 她不想承认她有些牙酸了。 可恶的小情侣! 突然间,好想姜池……烤的野鸡,那美味…… 代菲暗暗磨了磨牙,一秒正色,放开嗓门答道:“从镐京到这个小镇,我一路上走走停停,却没有得到任何关于钟扬的消息。 来到这个小镇后,原本打算停留两天,若还是没有钟扬的消息,我就会直接进入妖域。” 看着万渊逐渐变得凝重的表情,她稍稍停顿了一下,继而说道:“但也正是在那两日,我才了解到,人界通往妖域的通道啊,有且仅有一条,且尚未到开启的时候,不得已,只能被迫留在这个小镇等待了。” 代菲叹息一声,如霜打的茄子般无奈地摊了摊手。 万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确实,除了月潇彼时所提及的些许事宜,他们对于妖域以及如何前往妖域,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当时,他下意识地觉得月潇和文弈既然能从妖域来到人界,那他们自然也能从人界前往妖域,却没想到这么麻烦。 这小镇里的形势错综复杂,也难怪月潇刚一出现,就被人盯上了。 近些年,没听说过有哪个修士敢前往妖域冒险一游的,更不要说普通人类了。 妖域中的事儿, 没有任何经验可供参考,只能依靠他们一步一步去摸索探究了。 信息的极度匮乏,便意味着危险可能成倍的递增。 万渊思索着,眉心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食指指尖在面前光滑的几面上漫无目的地划着。 代菲虽然性格跳脱,但办事却绝对靠谱。 她在小镇里待着的这许多天,绝不可能只是无所事事地消磨时光,定然是绞尽了脑汁去打探各种消息。 既然提到了界通往妖域的通道,那她必然会被好奇心驱使,像是挖宝藏一样,将有关的信息一丝一缕都挖掘得清清楚楚。 万渊抬起头,下巴微微上扬,眼神中带着欣慰,示意代菲:具体说说。 见队长要自己展开讲这些日子搜集到的信息,代菲立刻来了兴致。 她向上伸展手臂,虚空一抓,然后嘚瑟地如同一只傲娇的孔雀,将发丝撩到耳后, 清了清嗓子,兴致勃勃地开始讲述:“说起这个来,那可就精彩多了……” 二百多年前,人类与妖族以这看不到边际的滔滔江水为界,共同设下强大的禁制,相互牵制防范。 随着时间的流逝,安逸了太久的修士们犹如探囊取物般轻易地将人界中残存的妖掌控在了手中。 因此,他们那膨胀起来的信心,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们自恃强大,忘却了妖族也曾是一头凶残的猛虎。 他们坚信,二百多年前那场大战,是人类以雷霆万钧之势打败了妖族,就像驱赶那狼狈不堪的丧家之犬一般将其驱逐出人界。 野心如野草般疯长,他们开始觊觎妖域中的天材地宝,甚至不约而同地将此处视作了一个充满诱惑的试炼之地。 那些人前赴后继地妄图破开禁制,但却无一人能够成功。 可谓是屡屡受挫! 就在他们想要放弃的时候,事情却突然出现了转机。 第181章 就这水平? 大约在二十多年前的一个秋天,据说,那是一个既望日的亥时时分。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 又大又圆的月亮高悬天际,宛如一轮玉盘,清冷而明亮的光辉倾泻而下,照亮了整个江面。 江水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细碎的银光,卜粼卜粼,仿佛无数颗小珍珠散落在水面上…… 万渊听着代菲那滔滔不绝的场景叙述,好像老太太的裹脚布。 他无奈扶额,忍无可忍地开口:“可以不用说那么多烘托氛围的景色描述,直接说转机到底是什么吧。” “哦。”代菲嘴巴撅起,嘟囔道:“队长别急啊,这不马上就要说到了嘛!” 好讨厌哟! 打乱了她流畅的思路! 如此美丽的景色之下,一群来自不同家族的修士们却并没有心思欣赏,呵,一群粗鄙之人! 万渊面无表情:形容得很好!并不需要。 兮锦霄低低地笑出了声,温热的大手在万渊的腰间轻轻地摩挲着。 听到笑声的代菲瞪了兮锦霄一眼,“麻烦认真听好吧。” 也不等他回应,代菲略显夸张的语调幽幽响起。 那群人操纵着小船,缓缓行驶在寂静的江面上,沿着禁制周遭一寸一寸地巡视着,荡漾出一道道浅金色的波纹。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就在他们的耐心即将告罄,情绪逐渐暴躁的时候,惊人的事情发生了——禁制竟然诡异地震颤起来,产生连绵的波纹一圈圈向周围扩散。 要知道,在过去的许多年里,无论他们如何竭尽全力、用尽各种手段,那道禁制始终如同一道天然透明的屏障,坚不可摧地屹立在江水中央,毫无动静。 事实上,他们早已黔驴技穷。 若非妖域中的天材地宝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让他们难以割舍,恐怕早就选择放弃了。 而此刻,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们的心情瞬间激动起来。 他们急忙屏息凝神,感受着,寻找着产生这股莫名波动的中心位置。 就见距离船只不远处的禁制,形成了一圈漩涡式的波纹,正迅速向周围扩散,最终定格成为一道可容两三人通过的通道。 一道白色的倩影不急不缓地从中走了出来,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视线猝不及防地对上一群修士的刹那,她愣住了。 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女子不由眯起了眼眸。 不对,这里已经不是妖域的地盘了,那这些……是人类所谓的修士? 这么多人,大半夜的聚在这里做什么? 而那一群修士在看到那张仙姿佚貌的脸时,被惊艳到呆呆地定在原地。 眼前的女子一袭白衣胜雪,长发如墨般垂落在双肩上,微微拂动间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眉似黛山,眼若秋水,唇不点而红,宛如九天仙子下凡尘! “她是妖女!大家小心。” 不知是哪个修士率先回过神来,大吼了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可谓是震耳欲聋,佛要冲破天际。 这一声吼,犹如一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一群修士都反应了过来,纷纷抽出身上的佩剑,如临大敌般地警惕着。 双方对峙,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好似谁也不敢轻易动弹。 夜风在轻轻地吹过,带来一丝凉意。 突然,又一道声音炸响:“抓住她!” 这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贪婪,如饿狼看到食物一般,拨动了所有人的心弦。 只见一道身影持剑率先冲了上去,动作迅猛而果断,像是想要将那名女子一举拿下。 紧接着,剩余的人互相对视一眼后,也不再犹豫,一瞬间一拥而上。 女子见状,瞳孔微缩,身体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随即轻挥衣袖,一股强大的力量顿时爆发出来,将所有的人都震飞出去。 咦?就这水平? 她挑了挑眉,轻蔑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然后几个闪烁间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只留下一声嗤笑在万籁俱静的空中盘旋。 “废物!” 被一个妖女嘲笑了? 这群修士都是各自家族中的天之骄子,向来备受尊崇和敬仰,从未遭受过如此羞辱。 他们个个气得咬牙切齿,紧紧握住剑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晦气,区区一个妖物也敢在我等面前撒野!” “不知死活!” “必须抓住她,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尝尝得罪了我们的苦头。“ “对,抓住她!” …… 就在这时,一道弱弱的声音突兀地闯入义愤填膺的讨伐中,“那个……她突破了禁制,一眨眼,已经不见了踪迹。” 霎时间,鸦雀无声。 禁制上开出的通道幽森诡异,宛如一条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在黑暗中潜伏着,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可对这群心高气傲的修士来说,那却是一条通往满是天材地宝的金光大道。 巨大的财富面前,他们不会相信任何人。 一群人各自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同伴,生怕被人偷袭。 紧张的氛围中,终于有人出声打破了沉默,“各自联系家中长辈,告知这里的情况,让他们另外派人去追寻那妖女的踪迹。 我们就一起进妖域先探探路,至于里面的宝物,咱们各凭本事,怎么样?“ 这句话精准的说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坎里。 纷纷点头表示同意,眼中闪烁着兴奋和贪婪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无尽的财宝在眼前飞舞。 他们暗自庆幸自己成为了第一批进入妖域寻宝的人,心中充满了期待。 要不了不久,他们就会满载而归!羡煞所有人! 然而,那道弱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那个……诸位可有谁记录那妖女的容貌了?” 呃……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大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当时那种情况,谁还有心思能想到那些呢! “不重要,我们只需简单描述一下即可,其他的家族自会想办法!”有人不以为意道。 “有道理,有道理。” 众人纷纷附和。 …… 于是,一群人迫不及待地结伴消失在通道深处。 各大家族收到传信的第一时间,便马不停蹄地派遣各自家族中的得力之人前往。 第182章 还能怎么办? 毕竟,面对唾手可得的宝物,谁不想分一杯羹呢?谁都想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然而,当这些人赶到的时候,眼前所见却让他们傻眼了。 那道神秘的禁制宛若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一如往昔般平静而坚固,没有丝毫被撼动的迹象。 江面上,一艘小船孤零零地漂浮着,那弯起的弧度,仿佛在赤裸裸地嘲笑他们:来晚了吧?吃屎都没赶上热乎的。 众人顿时懵了,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人呢? 传信儿的人呢? 他们试图联系之前那群家族子弟,但始终得不到回应,那些人仿佛凭空消失在了这个地方。 如果家族收到的传信无误,那么,他们定然是趁机先一步进入了妖域。 而在他们进入之后,那条突然出现的通道又如同一扇关闭的大门,再次合上了。 哼!倒是积极! 此时,他们突然记起那些小辈们的传信中,提到的那个从妖域突破禁制,出现在人界的妖女。 既然她能够成功破开禁制一次,那么就有可能再次做到。 只要抓到了她,所有的难题就能迎刃而解。 可是,当目睹那针对女子外貌的寥寥数语、模糊不清的描述时,他们不禁气得七窍生烟,忍不住呕血。 白衣女妖,生得妖艳。 谁能告诉他们,这形容的究竟是何方妖孽? 莫说女妖,便是男妖也大多拥有这些基本特征。 这一群废物,这么关键的信息竟然传得如此含糊不清! 让他们到哪里去找妖? 他们愤怒地咆哮着,但此时又无可奈何。 还能怎么办? 只能是哪里有妖气,就派人追到哪里去。 一群饭桶! 接下来,他们派出了许多修士去追寻那个女妖的行踪,结果却都是一无所获。 怄得他们恨不能立即闯入妖域,将那群饭桶拖出来,狠狠教训一番! 然而,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各个家族惊异地发现,最初进入妖域的那批家族弟子放置在祠堂中的魂牌,竟然三三两两的接连碎裂。 这意味着,他们都已命丧妖域! 各大家族惊! 然而,俗话说得好,危险与机遇往往是并存的。 他们愈发肯定,妖域里必定隐藏着令人心动的宝物。 众人再次齐聚一处,分析商讨一番后, 决定双管齐下,一方面继续搜寻妖女的下落,另一方面则安排了新一批实力更为强劲的修士,在禁制周边日复一日的巡视,务必确保不遗漏任何蛛丝马迹。 原本也有一些长老在此处驻扎停留的,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江面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发生。 他们事务繁忙,不能为了等一个不确定的时间,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耽搁太久,于是决定先行离开。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又一个既望日,亥时时分,那道禁制毫无征兆地出现了同上次一模一样的反应,通道再一次被打开。 留守的修士们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兴奋和期待,他们如法炮制,迅速给家族传递了消息后,便结伴进入了通道。 之前贸然进入妖域的那批修士的死,并没有给后来者敲响警钟,反而让他们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这些人不仅没有吸取教训,反而对死者嗤之以鼻,认为是那批修士实力不济而已。 一群尚未筑基的废物,竟然妄想独自占有所有宝物。 太过贪婪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自然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这批新的修士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因为他们的整体实力上升了一大截。 那些宝物应该是属于他们的! 人界这边资源有限,竞争激烈,已经没有太多好东西可供他们获取了。 * 路途遥远,各大家族吸取上次的教训,收到传信的第一时间,便纷纷祭出了压箱底的飞行宝物,火急火燎地朝着目的地赶去。 然而,即使如此,当他们终于赶到目的地时,也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而此刻,他们再一次看到了完好如初的禁制和那艘孤独飘零的小船。 夜风仿佛都凝固了,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 虽然,这次他们还是没能赶上,但是,也不非一无所获。 经过两次失败,他们大致弄清楚了禁制开启的规律:每月既往日亥时左右,开启的时间在两个时辰之内。 然而,这只是一种推测,仍需在下个月得到验证。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决定做好充分的准备。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们倒是齐心协力,精心策划,做好了各种应对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的准备。 他们至少要在妖域中停留一个月,才能再次返回人界。 这一个月,他们就要像秋风扫落叶般,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妖域 ! 证明自己,为家族争光。 哈哈哈…… 果不其然,在第三个月的既往日亥时,禁制如期开启,一群人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征途。 仿佛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无尽的宝藏和机遇。 然而到了第四个月的既往日,情况却出人意料,有大半的人魂牌相继碎裂。 更令人担忧的是,没有一个人从通道中走出来。 这让几大家族开始感到不安! 前两批进入妖域的修士一去不回,他们还可以理解,毕竟实力低微,遇到强大一些的妖物可能无法逃脱。 可是第三次呢,他们许以重利,求了两位化神期的长老带队,这样的阵容,无论放在何处,那都是相当强悍的存在! 看来,妖域中远比他们预想的要更加危险。 此前,大家一直认为妖域内已无强者,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与预期不符。 究竟是怎么回事? 经过三次尝试,几大家族都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损失惨重,不得不守在禁制外等待消息,再也不敢轻易踏入通道。 每次通道开启,所有人都期待着,能有人从中走出,但结果总是令人失望。 最后,当得知那两位长老的魂牌也碎裂了时,几大家族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撤离了此地。 那是化神期啊! 能够与妖王相媲美的存在! 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折在了妖域之中! 众人在心底对妖域升起了深深的恐惧。 第183章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无论妖域里有多么珍贵的宝物,他们都不敢,也不能再去冒险。 毕竟保留家族实力更重要, 当然,自己的命也同样重要。 而且,那个神秘的妖女始终未能找到,各大家族也只能无奈地暂时放弃了前往妖域的计划。 至此,那个地方那个地方仿佛被人遗忘,再无人问津。 * “忒!这些人真是丢了修道者的脸!一个个的自以为是还贪生怕死!遇到利益就像饿狼扑食一样争先恐后,遇到危险却又各自龟缩,难怪一代不如一代了! 他们的老祖宗死了死了双手还得紧紧扣着棺材板,才能避免一气之下把棺材板掀飞了。一群不肖子孙啊!” 代菲唾弃一声,满脸鄙夷,那神情恨不得自己动手收拾了那一堆垃圾。 万渊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地靠在兮锦霄怀里,懒洋洋地撩起眼皮看向代菲,“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继续。” 代菲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面前举止亲昵的两人,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个电灯泡,亮闪闪的那种。 她叹了口气,然后把肘撑在矮几上,有气无力地推着自己的脸颊将视线移开, 能不能来个人,救救可怜的孩子啊! 不想待在这里了。 手突然有些发痒,想出去逮个人打一顿。 希望前两天挨揍得那个废物能赶紧上门寻仇啊!断子绝孙的仇,不能说放下就放下吧? 奥,差点忘记了,小镇里是禁止明面上的争斗呢,不过那又如何?那不过是用来束缚普通人的,或者说是用来束缚实力不如这小镇掌权者之人的。 她就是打了,能怎么着? 还不是一样在这里住的好好的! 哼!(? v?v ?) 识相的就赶紧麻溜地滚过来,让她再好好打一顿,也省得她再费心思找其他由头去揍别人! 代菲左手收缩成拳,右手紧紧覆于其上,关节处好似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接着,她又叹了口气,认命地继续讲道:“就在几年前,浮光镇里的人突然像是被财神眷顾了一般,富裕了起来! 据说啊,这得益于一个小老头儿,他阴错阳差之下进入了通往妖域的通道,从而让小镇上的人发现了商机……” 原来,大约在十年前,这个小镇里又迎来了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狼狈的像是流浪乞丐一般的老头儿。 小镇里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像老头儿这样新来的,手无缚鸡之力又一无所有的废人,暗地里是免不了被人按着教授规矩的。 刚到小镇的那两年,他几乎每日都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沿街乞讨。 无论有没有讨到食物,他都会躲去江边,缩在柔软的草地上,独自舔舐伤口。 后来,小镇上又来了新人。 他解脱了,在那些人鄙夷的目光中生活在了小镇的最底层。 而他好似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整日也无所事事。 最喜欢的事情便是于傍晚时分,提上一壶狗喝都嫌剌嗓子的烈酒跑去江边,然后登上一艘小船,悠哉地开始钓鱼。 据说是想要效仿先人,看看是否能够以“愿者上钩”的方式钓到鱼。 那日也是巧合,恰逢既望日,天空中悬挂着那盏美丽的明灯,照得整个江面光彩四溢。 老头心情愉悦,多喝了几口酒,随后便躺在小舟上,渐渐进入了梦乡。 随着一阵轻风,这叶扁舟缓缓地在江面上漂流,不知不觉间就漂进了那条幽深的通道。 当老头在妖兽的咆哮声中猝然惊醒后,看着周围完全陌生的环境,不禁有些发懵。 阴云笼罩,天色阴沉如墨染,仿佛末日降临。 放眼望去,连绵的山峰宛如接天的黑影,张牙舞爪地矗立在天地之间,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又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声自远方传来,如同九天之上的神只怒吼,穿透云层,撕裂天空,让人不禁心生畏惧。 老头浑身一抖,寒意瞬间传遍全身。他打了个寒颤,脑海中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 当他意识到今天是既望日时,心中猛地一沉。 他也曾是姜家一名默默无闻的修士,资质愚钝如朽木,资源匮乏如枯井,苦心修炼四十余载,到头来却仍是个炼气的废柴。 因偷窃家族药材被擒,导致修为被废,如丧家之犬般四处逃窜,才勉强保住性命,一路东躲西藏来到此地。 对当年此处发生的事情,当然也是有所耳闻的。 那么多的大佬都命丧于此,莫说他如今只是个毫无修为的废人,就算尚有炼气的那点微末修为,他也绝不敢去挑战。 平日里钓鱼,只要过了酉时,他便会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今日却不慎睡过头了。 喝酒误事啊! 要死! 猜到自己可能被带到了妖域的地盘,老头顿时大惊失色,当下便要划着小船如离弦之箭般朝着身后的通道疾驰而去。 然而,就在他转头的一刹那,余光瞥见船只旁边簇拥生长着一大片血红色的花朵,如火焰般染红了江水,更添几分阴森恐怖。 从未见过的花朵! 他心头一紧,壮着胆子飞速拽了一把花束,然后拼了命地划着小船冲向禁制处的通道。 太过匆忙,他没有注意到在那片血红色的花朵之下,黑影一闪,荡了几圈波纹,最终归于了平静。 幸运的是,他赶回来了! 如释重负! 看着一瞬间关合的通道,老头站在江边惊魂未定,大口喘着气,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下来。 亥时刚过! 还好他及时警醒,在一个时辰之内赶了回来,否则,若是被留在那样恐怖的地方,他恐怕是难以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也就是这时,他才想起自己方才顺手扯回来的三束血红色花朵。于是,他赶忙从船舱里拣起一束,仔细端详起来。 只见这花宛如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由一根碧绿的细杆支撑着,没有叶子的点缀,六片花瓣狭长如柳叶,孤零零地绽开,颜色红得仿佛是从心头滴落的鲜血。 第184章 红尾凤息莲 其中有一枝花束,比较完整,细长的绿杆尾端,还连着两根灰白色长须,那长度竟是比这花的整体还要高出许多。 老头活了这么大岁数,却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花。 他心中充满了好奇和疑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品种。但凭借着多年来的经验和直觉,他觉得这三束血红色的花一定是个好东西。 于是,老头小心翼翼地将其收了起来,满心欢喜地赶回家中,将花束放在屋里唯一的水源处——水缸里养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想悄无声息地将这东西带出小镇,去找个识货的人辨别一下,好让自己能小小的发一笔横财。 但是这小镇周围方圆百里内,再无村落,想找个鉴宝者,简直比登天还难啊! 且这花宛如娇贵的公主,根本无法在普通环境下存活,实在是太难养了。 不过短短两天的时间,三朵花的花瓣上,血色便如潮水褪去般淡了许多,甚至已有了枯萎的迹象。 老头心急如焚,他知道如果再不采取措施,即便这是世间难得的奇珍异宝,也会就此失去其应有的价值。 然而,他更明白自己如今形如废人,要走出去恐怕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更可怕的是,他可能会被所谓的鉴宝者杀人夺宝、毁尸灭迹。 他好不容易才苟延残喘地活到今天,实在不想再冒任何风险丢掉自己的小命。 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人性的贪婪,这种事情他见过太多了。 老头伸出手,轻轻捏起水中的一枝花束,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 危险与机遇向来并存。 尽管他是在机缘巧合下进入的妖域,但他却是第一个能够从里面安全出来的人,单凭这一点,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平步青云,在这小镇站稳脚跟。 只要能攀附上小镇的掌权者,他就能摆脱最底层的欺压,让那些胆敢欺负他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花束塞进宽大的袖口中,出门去寻这浮光镇的掌权者。 浮光镇的掌权者,曾是依附于岐山柳家的一个小家族的家主的嫡长子,名为曲京川,在与他那个庶弟争夺家主之位失败后,在几个心腹手下的拼死护送下,亦如丧家之犬一般,逃亡至此。 曲京川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那个庶弟凭着姣好的相貌,攀附上了柳家的一位长老。 而他想要东山再起,夺回家主之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暂避锋芒,另起炉灶。 他凭借修士的身份,杀鸡儆狗,强势震慑,成功收拢了原本流窜到这里,妄图占山为王的一众强盗土匪,为自己所用,彻底地掌控了这个小镇。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座小镇逐渐发展起来,但曲京川对这些人的本性也非常清楚。 他们都是些粗俗野蛮、心狠手辣之人,心中总有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 因此,曲京川并没有过多地管束他们,只要不闹到明面上,就任由他们折腾。 * 曲京川的母亲痴迷炼药,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对母亲炼药的场景印象深刻。 那时的母亲总是神情专注地摆弄着那些瓶瓶罐罐,心无旁骛,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但其实,她的天赋并不出众,最多也只能炼制出基础的养气和补气类的丹药。 对于这一点,母亲始终不愿承认自己的资质有限,反而将原因归咎于那场灾难后的灵气稀薄以及灵植的稀缺。 她只是没有足够的材料炼药而已! 后来,曲京川在整理母亲的遗物时,偶然翻到一本古老又残破的图鉴,上面记载着千年前各种珍贵的灵植。 因此,当那个老头儿来到府上寻找他的时候,他立刻就被老头儿拿出的那一枝花束给吸引住了目光。 那花束看起来非常像是图鉴之中所记载的红尾凤息莲,但又似乎并不完全一样。 听老头细细讲述了自己在妖域得到这朵花时那惊心动魄的一瞬间,曲京川认为这应该就是红尾凤息莲没错了。 红尾凤息莲,花开一年,花败十年,生死循环,往复而来。枯萎后并不会死亡,而是会钻入水中,静静地等待下一个轮回的重生。 它们依靠着绿杆末端的几根长长的须根,成片成片的随波漂浮在江水之上。不断吸收星河之下江水的精华,最终绽开出一朵又一朵带有致命毒素的美丽花朵。 虽然红尾凤息莲的花瓣含有致命毒素,但若是经过特殊处理将这些毒素祛除后,那么花瓣就会变成一种非常珍贵的药材,可以用来治疗和修复各种伤势,见效极快。 而且它的根须里面还蕴藏着少量精纯的灵力,修炼者能够直接吸收,在一定程度上增强自己的修为。 尽管每朵红尾凤息莲所能获取到的灵力比较少,但如果数量够多的话,也是一笔相当可观的财富。 然而自从设下禁制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到过这红尾凤息莲了。 为什么说这朵花像红尾凤息莲却又不完全像呢? 因为图鉴上面所画出来的红尾凤息莲的六片花瓣,并没有手中这束花这般狭长。 想来,应该是妖域中独特的环境,导致这红尾凤息莲在漫长的生长过程中产生了细微的差异。 曲京川仔细地端详着手中的花,双眼微微眯起,然后,突然伸手扯下一片花瓣,塞进了刚刚被属下带来的两个五花大绑的犯人中的一人嘴里。 不足两息的时间,那个犯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号,就已经七窍流血,没了气息。 侍卫们鱼贯而入,动作娴熟而麻利,立刻将尸体拖了出去,又迅速清理了地面上的血迹和痕迹。 整个场面血腥而冷酷。 曲京川眉梢微微挑起,嘴角好似挂着两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再次伸手扯下一片花瓣,低下头,目光犹如看死人一般毫无温度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另一名犯人,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第185章 就知道问问问! “饶……饶命!城主饶命,我……我再也不敢了……”另一个犯人被他这动作吓得如烂泥般瘫倒在地,身体瑟瑟发抖。 此处虽然叫做浮光镇,但是早已自成一城,而小镇的掌权者也被人们尊称为城主。 不一会儿,空气中冉冉飘浮起一股骚气的味道。 \"不敢、再不敢……斗…………不敢了……“ 犯人像只狗一样蜷缩在地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嘟囔囔,听不太清楚在说些什么,但是语气之中充满了求饶和恐惧。 见状,曲京川厌恶地蹙起眉头,捏着花瓣的手指微一用力,花瓣瞬间化成了一滩鲜红色的汁液,顺着他的手指流淌下来。 曲京川动作迅速而利落,将手中的红色汁液涂抹到了犯人身上被鞭笞后还渗着鲜血的伤口上。 随即后退一步,静静地注视着那个伤口的变化。 只见犯人痛苦地蜷缩着的身体,不断痉挛,口中发出呜咽声。但是,令人惊讶的是,那道伤口竟然在以惊人的速度愈合。 曲京川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确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回手抽出身后一名侍卫的佩剑,用力将地上的犯人捅了个对穿。 然后,随意地将剑扔给一旁的侍卫,从袖中取出一条洁白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掌。 最后,他随手将手帕丢弃在地上的尸体上,并朝着侍卫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将尸体拖走。 随着侍卫们的离开,大厅里又恢复了原本的整洁与干净,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血腥事件。 老头儿像一只受惊的鸵鸟,低垂着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身体已经僵硬得像是一座雕塑。 一个修士,就这样肆意地收割了两条普通人的性命。 说明对方心中已经无道,完全不在乎可能面临的反噬和后果,甚至连自己身死后魂魄的归宿都毫不在意。 是真正意义上的无所顾忌了! 拥有修士的实力,却没了天道的枷锁,这样的人,要比普通人中穷凶极恶的强盗土匪可怕百倍。 绝不能招惹! 而曲京川抬起手中的花束无所谓地晃了晃,眼神中还染着几分嗜血没来得及散去。 他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漠,“东西是好东西,只是,可惜了!没有尾须,价值可是会大打折扣的。” 老头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额角却浸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他必须要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否则下场就会刚才像那两个犯人一样! “老先生。” 曲京川含笑看向缩着身体呆愣在不远处的老头,语调无波无澜地喊了一声。 老头的身体又是一颤,抬头看向曲京川,眼中闪过一丝惶恐,急忙摆手道:“万万不敢当您一声先生,您叫我阿三就行。” 他清楚,曲京川此人深不可测,手段狠辣,恐怕也只是外表看起来年轻,实际年龄也许与他相差不多。 他是活腻了才敢在曲京川面前倚老卖老。 曲京川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不甚在意地随手将花束仍在一旁的矮几上,顿了顿,开口问道:“不知道,老先生手里,是否还有稍微完整一点的花束呢?” 他的语气缓慢而平稳,却无端透出一股子威胁的意味。 老头抬袖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丝毫不敢隐瞒,战战兢兢谄媚道:“有的有的,还有一枝相对完整的,我、我这,马上就回去取来给您。“ 说完,他便想往门口退去。 “哦?”曲京川嘴角微勾,露出一个近乎完美的弧度,伸手拦住了人,语气柔和道:“老先生这是说哪里的话?来了这么久,连一杯热茶都没喝上,倒是我招待不周了。” 老头连忙摇头摆手,诚惶诚恐地回答道:“不敢不敢,怎么敢劳烦城主大人。” 曲京川似是思索了片刻,然后又说道:“这样吧,老先生告诉我您的住址,我派人去取来。老先生就留在这里稍作休息,喝杯热茶,顺便和我详细聊聊这妖域里的情况。” 老头闻言一哽,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倒不是因为对方不信任他,且想要扣下他的行为。他既然选择带着花束来这里,就料到了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但对方要和他详细聊妖域里的情况,这就让他有些为难了。 天知道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妖域时,简直被吓得魂飞魄散,连这花的模样都没来得及多瞧上一眼,就拼了命地往回跑,又哪里会知道这妖域里的详细情况呢? 这人也真够自私的! 口风紧得像蚌壳一样,关于这花束的信息是一个字都不肯透露,就只想要一味儿的从他这里套取信息,还想着独占他那三支珍贵无比的花束! 简直令人呕血! 这花到底是什么品种?又有什么价值?能为他换来什么好处? 怎么一点儿不给落实呢! 就知道问问问! 老头越想越气愤,低垂着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怎么?老先生是不愿意?”见人半晌不吱声,曲京川双手抱胸,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幽幽问道。 老头一惊,连忙点头哈腰,结结巴巴道:“没……没有,愿意……当然愿意!” 说完,他还不忘谄媚地笑了一下。 第186章 富贵险中求! 之后,老头报了自己的住址,说话间,双手不停地搓动,显得十分紧张。 他唯唯诺诺地跟在曲京川身后,依言虚虚落座。 老头低垂着头,心里暗自琢磨着:像曲京川这样的人一定不会亲自前往妖域冒险,最有可能的情况是要求他再次深入妖域寻找宝物。 毕竟,事实摆在眼前,没有人能够抵挡住天材地宝的诱惑。 尽管内心不情愿,但面对当前的局势,恐怕也容不得他拒绝。 他深知自己在对方眼中唯一的价值也就在于此了。 俗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 他既然能够成功出来一次,就有机会出来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 其实,仔细想想当初的情景,他在昏睡中被带到了妖域,直至苏醒并顺利返回,整个过程中除了偶尔传来的妖兽嘶吼声外,并没有遇到任何明显的危险。 只不过当时过度恐惧,没有多想,下意识地拼命逃跑。 由此可见,只要把控好时间,只在外围活动,确保于亥时结束之前赶回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风险。 于是乎,老头硬着头皮编造了一通妖域里超乎寻常的危险和自己英勇无畏的经历。 凸显出了他的能力的同时,也为日后的价值回报再镀一层金边。 曲京川当然知道他这话里肯定有夸大的成分,但却对这个老头的识趣感到非常满意。 况且,那幽深的通道宛如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让人不寒而栗,隐约中好似有兽吼传出! 这探路炮灰的角色还真是非这老头不可。 如果成功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若是不幸失败了,也不过就是没了几条人命罢了,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是以,曲京川顺势而为,为老头组建了一支妖域猎奇小队,专程负责每月既望日亥时前往妖域,去获取那些人类这边没有的花鸟鱼虫等奇珍异宝。 老头第一次带队凯旋归来,可谓满载而归。 这一壮举令整个小镇为之震惊,许多人原本恐惧的心瞬间被贪婪的欲望吞噬,争相跟随。 老头的地位也随之迅速攀升,彻底摆脱了底层贫困的枷锁,过上了锦衣玉食、温香软玉在怀的生活。 就在老头沉逐渐迷于奢靡的生活,得意忘形之际,他又一次带队进入了妖域。 然而这次,他们在回程的途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难——狂风巨浪无情地袭击着船只,人手折损了大半。 经过一番艰难挣扎后,风浪终于平息下来。 就在这时,一条犹如蛟龙般巨大而神秘的蟒蛇,宛如从深海中苏醒的巨兽,悄然浮出水面。 这条巨蟒已经长出了犄角,那覆满鳞片的庞大身躯,犹如钢铁长城一般,穿越波涛汹涌的海面,出现在众人面前。 灯笼大小的金黄色竖瞳冰冷地凝视着勉强站在船上的人们,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威严和威胁,仿佛要将他们吞噬殆尽。 那强悍的气息,更令人毛骨悚然。 见此情景,身处船舱之中、为此行保驾护航的两位修士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以极快的速度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然而,他们未曾料到这条巨蟒的速度更快,眨眼之间便将两人一口吞没。 其余皆为普通人,何曾见过这般骇人听闻的场面,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而巨蟒似乎意犹未尽,慢悠悠地吐着猩红的信子,回身之际,只见那老者突然“扑通”一声,惊慌失措地跪下,“砰砰砰”开始不停地磕头求饶,嘴里不断重复着:“仙人饶命,仙人饶命……” “仙人?” 巨蟒微微歪了歪脑袋,金黄色的瞳孔中闪过一抹愉悦的光芒。 它巨大的头颅在老头头顶来回穿梭了两次,吞掉了除老头之外的所有人。 然后抬起长长的脖颈,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着下方的老头。直到老头磕地快晕过去了,才施舍般张开血盆大口,吐出人言,“老头,你很不错!做个交易如何。” 老头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根本无法听清巨蟒说了些什么,只能机械般地不停磕头,磕到双眼发蒙,意识模糊。 他的口中依旧念叨着:“仙人饶命,仙人饶命……” “嗯?”巨蟒发出不满的声音,声音中带着一股强大的威压,“闭嘴!” 这次,老头终于听清了巨蟒说的话,他赶忙紧紧捂住嘴巴,强行压制住体内翻涌的气血,却依然有鲜红的血丝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流出。 见人终于安静下来,巨蟒才满意地继续说道:“做个交易。” 老头一听这话,急忙如捣蒜般磕起头来,“仙人请说,仙人请说,仙人尽管说就是,小人没有不答应的。” “哈哈哈……”巨蟒心情愉悦,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声,那笑声震得老头耳膜发疼,但他却不敢伸手去捂住耳朵。 等到笑够了,巨蟒才低下头,巨大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老头,赞赏道:“你果然识趣!” 老头木然又谄媚的点头,满脸讨好地说道:“仙人尽管说,小人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小人定当为仙人鞍前马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巨蟒满意地点点头,“这妖域,你也来过四次了,且次次来都不曾走空。拿走了那许多好处,如今,是不是也该回报些什么了呢?毕竟,妖域里的东西,可不是谁想拿就能拿的,你说,是不是?” 老头听后,忙不迭地点头应和,“是是,应该的,应该的,仙人您请说,您想要什么?只要小人有的,一定双手奉上!” 巨蟒慵懒地甩了甩尾巴,瞬间掀起一阵汹涌澎湃的巨浪,语气随意道:“其实也没什么。做交易嘛,讲究的就是一个公平合理,你情我愿。之前的几次呢,就当作是本尊先送出的诚意好了。 至于这次嘛,嗯,你也算是贡献了几个丑东西给本尊当食物,就权当作此次的报酬吧。 啧,虽然还不够本尊塞牙缝的! 下次再来,作为交换,你记住,也要带上你们人类那边的稀罕物件儿。 美味的食物、华丽的衣物,还是有趣好玩的玩儿物,都可以。 啊,对了,还有一点很重要哦,至少要献上五个……啊不……至少要献上十个人类,给本尊当食物哟! 如此一来,这江水附近,所有的花花草草,鸟兽鱼虫都随便你带走,如何?” 第187章 里外那种关系哦! 还有这好事? 不过是牺牲区区几个贡品,就能得到眼前这尊大佛的庇护,从此再也无需担忧妖域中的安危问题了! 老头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连忙点头答应下来。 等再回到小镇,老头直接晋升为了小镇的左护法,成为了城主大人名副其实的左膀右臂。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镇越来越富有了, 但人口数量却肉眼可见地削减。 他们深知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开始控制通往妖域的通道,并四处散播消息:小镇的左护法得到妖王庇佑,是被允许进入妖域寻宝的! 放出些许蝇头小利,以此吸引那些不知情的、新的贡品源源不断地来到小镇,为小镇的繁荣添砖加瓦。 就这样,一批又一批的外来人员涌入小镇,其中既有修士也有普通百姓。 这些人跟随小镇的寻宝队伍前往妖域,尽管每次都会遭受巨大的人员伤亡,但那些幸运存活下来的人,收获极为丰厚,甚至足以让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因此,很多人选择自愿留在小镇,开始新一轮的助纣为虐。 人总是这样的,刀子没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是不知道疼痛的。 于是,又有更多的人,前仆后继地涌入这个财富的陷阱之中。 …… “嗯……差不多也就这些事儿了,你们可别以为我得到这些消息容易啊!在这个全员变态的小镇上,想打探出这些来那可不是件简单事! 我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使出浑身解数、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弄清楚的!” 代菲一边说,一边毫不在意形象地用手指掏了掏耳朵,然后挑眉看向万渊,似乎是在等待着对方的夸奖。 她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仿佛是在告诉万渊:队长,快夸我,赶紧夸我呀,看我多厉害呢,这么难打探的消息都被我挖出来啦! “哦,对了,另外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哟。” 代菲身体前倾,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微微捂着嘴,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说道。 见两人十分配合地将目光移了过来,代菲甚是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刚才,在一楼大堂里,故意挑起两方争端的那个麻杆儿似的男人,你们知道他是谁的人吗?” 麻杆儿? 万渊和兮锦霄两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对视一眼,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之前那个清瘦男子的形象。 虽然代菲用词夸张了点,但他们还是第一时间就理解了麻杆儿这词儿代指得是谁。 代菲扬起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也不等人回应,便迫不及待地得意道:“他就是那个老头的人哦!” 看着万渊只是随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毫无波澜,一副完全不惊讶的样子,代菲就知道,队长并没有领会到自己话中的精髓。 于是,她开始挤眉弄眼,试图让万渊明白她的意思,声音中带着一丝暧昧和暗示,“是上下的那种,嗯……” 代菲突然停顿下来,蹙眉思考了两秒,才接着道:“说上下好像不太准确呢。有时候老头累了,那麻杆儿也是会在上面的,嗯……他们是里外那种关系哦!” 说完这些话后,代菲还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听着她一如既往豪放的话语,万渊原本平静的面容出现一丝皲裂,唇瓣开开合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你真是……这种消息……” 大可不必说出来! 他的声音就像被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怎么也吐不出来,尤其是身后还紧紧贴着兮锦霄的温度。 里外? 兮锦霄也愕然了一下,随即嘴角慢慢上扬,将头埋在万渊的脖颈处,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戏谑,“用词,很是精准!” 他胸腔里的震动穿透衣衫,源源不断地传递到了万渊身上,震得万渊的心脏都开始发麻,如触电般,耳尖瞬间红透了,宛如熟透的苹果。 笑笑笑, 笑屁啊! 这人脑子里绝对又填了许多黄色的废料! 万渊忍不住用手肘用力顶向身后的兮锦霄,警告对方收敛自己的骚气。 兮锦霄闷哼一声,捉着万渊的手臂,渐渐收住了笑声,舌尖轻轻舔过万渊的耳垂,在他耳边缓缓地吹着气,声音低沉而又一本正经,“消息很是详尽,不愧是阿渊的队员。“ “那是的!”代菲一脸得意,脸上满是自豪之色。 万渊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慢悠悠地伸出一只手来,然后在兮锦霄的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下。 随着“嘶”的一声响起,万渊这才心满意足地收回了手,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代菲身上,似笑非笑道:“看来,你那点儿桃树的基因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啊。” 兮锦霄轻啧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也跟着点了点头,附和着说道:“毕竟,无论是谁,在谈论隐私的时候,也不会特意去避开一棵普普通通的树呢!” 代菲闻言,惊奇道:“你们又知道了?” 万渊好整以暇,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连这种事情你都能知道得这么清楚,怕不是扒在人家的窗户上窥探了吧!\" “嘿嘿……” 代菲不由捂住嘴,笑得暧昧,“这能怪我吗?我不过是想要近距离监视那个老头而已。 他房间外面正好有一棵光秃秃的大树,于是我便化身为其中的一根树枝。反正大家都是光秃秃的,谁能分得清哪根是桃树枝,哪根又是梧桐枝呢? 可谁知他们办事情的时候竟然不关上窗户,真是让我既污染了耳朵,又辣到了眼睛!臭不要脸!” “你确定不是你自己主动把树枝伸进窗户里面去的?”万渊没忍住白了她一眼。 代菲立刻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辜地反驳道:“怎么可能?谁会对那种老腊肉和干瘦的麻杆儿感兴趣啊!我又不是变态,干嘛要去看那些东西。” 说着,她还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冤枉。 第188章 一起去。 “是,你不是变态。”万渊随口敷衍一声后,看着代菲,语气转而变得严肃起来,“既望日开启通道,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还要在这小镇里停留五天。 小镇的暗处隐藏着不少强大的气息,也许是这两天刚刚聚集在这里的……老怪物,你行事要尽可能低调,千万不要被他们盯上了。” 代菲似乎并没有太在意,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问道:“强大?有多强大?”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问话,万渊下意识偏过头去,看向兮锦霄,正好迎上了对方那揶揄的眼神。 似是在在告诉他:看看,一模一样的问题! 万渊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记得之前在……见山别院时,用了醉娆的那个大长老吗?那些老怪物比他更强!” 代菲点了点头,表示记得,然后调侃道:“哦唷~,就是那个酣畅淋漓大战了三天,差点榨干了自己的干瘪老头儿嘛……” 万渊不禁汗颜,连忙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行了,总之要多注意。” 说完,他作势起身,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兮锦霄的手背,示意他松开手,“事情也了解得差不多了,我去楼下找小侍要些吃的,顺便再要一个房间。 一路上奔波劳累,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其他的事等明天再说吧。” 只顾着说话,他完全忘记了,他和兮锦霄从早上到现在,也就只吃了半张饼子。 这一眨眼,又是将近两个时辰过去了,此时,他才突然感觉到肚子里空荡荡的,饥饿感涌上心头。 兮锦霄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臂,随后双手搭在了万渊纤细的腰间,微微用力,让人能够从地上站起来,并站到他的两腿之间。 “一起去。” 他可没有忘记,这酒肆里的人看向万渊时那种充满贪婪和欲望的目光。 “要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啊……也行吧,那就只要点吃的就行了,只有吃得饱饱的,才能睡得香香的。” 看着先后起身的两人,代菲嘴角扬起弧度,笑容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同时伸出右手的大拇指,朝着隔壁的房间方向横着指了指,“至于房间嘛,一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就在隔壁。” “你少想些有的没的!”万渊牵着兮锦霄,走过代菲的位置时,顿住,然后,突然弯下腰,伸出手指在代菲的脑门上留下一个暴栗,随即快步走出了房门,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 落日熔金,洒落在小镇深处的一座小院落里。 两位老者正在棋盘两侧对弈,局势胶灼,争锋相对。 其中一位老者须发半白,但他那黝黑的肤色上却透着罕见的红润之色,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坐在对面那位银须白发的老者,眼中射出两道逼人的精光。 他嘴角微扬,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幽幽开口: “姜兄啊,我可是听闻姜家如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你难道就真的不打算出面,帮你们姜家稳定一下局势吗?” 银须白发老者撩起眼皮,手中捻着黑子,看向对面的人,心中暗暗冷笑一声。 呵!虚伪! 如果自己真的出手干预了姜家的事情,恐怕第一个跳出来质问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家伙! 上次因为白虎妖君的出现,他才借机名正言顺地出面,化解了姜家的危机。 银须白发老者轻轻在在棋盘右下方落下一子,然后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柳兄这可就说笑了,后辈们自有他们的荣辱兴衰,一切都有定数。咱们这些老骨头,没剩多少年好活了,何必还要去在意那些琐事呢?” 他的声音虽然平淡,却蕴含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须发半白老者原本准备落子的手微微一僵,在心里不屑地冷嗤,表面上却流露出钦佩之色,附和道:“还是姜兄看得透彻啊!” 哼!这个人惯会惺惺作态! 他才不相信,对方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手创立起来的姜家,如那倾倒后破碎的瓷器一般,走向分崩离析而无动于衷。 几百年了,姜家何德何能,始终稳坐修士大族的首位? 如今,这风水也该转到他柳家了! 不知不觉间,棋盘上黑子风卷云涌,攻势愈发凌厉起来, 不多时,胜负已分。 又输了! 须发半白老者将手中的白子如弃敝履般随意扔在棋盘上,脸色也变得难看至极。 这个老东西,生来就是克他的! 想起当年那恐怖至极的黑金雷鸣,依旧让人心有余悸。 天罚之下,整个修真界都已不复存在,各个宗门也纷纷消亡,那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们几乎在一夜之间死伤殆尽。 而他长期遭受那些人的欺压,那段时日犹如惊弓之鸟般躲到人界,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没想到反而让他侥幸逃过一劫。 当他再回到修真界时,眼前所见的只有一片荒芜和满目疮痍。 他匆匆赶回宗门,望着曾经那恢弘壮丽、宛如琼楼玉宇般的宫殿,如今已化为残垣断壁,心中百感交集,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庆幸更多一些,还是悲伤更多一些。 本以为这样,自己就能成为这方世界新一代的天之骄子了,可以成为宗门的开山鼻祖,纵横世间,从此享受无尽的荣耀与权力! 却不曾想,偏偏有这么个狗东西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突然冒了出来! 横冲直撞,却处处占得先机。 一呼百应。 定下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规定,烦死了! 他那开宗立派的宏伟蓝图,还未开始实施便如那夭折的幼苗般,瞬间枯萎了。 不过是一个寂寂无名,四处流浪的散修罢了! 他姜旭到底凭什么? 凭什么压在他头上几百年! 须发半白老者心中十分不甘,但还是勉强维持住了面上的平和,开口说道:“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话音刚落,人就已经不见了踪迹。 须臾,银须白发老者身后的房门被轻轻拉开,一位两鬓微如霜的黑发老妪走了出来。 岁月从不败美人,虽然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痕迹,却依然难掩那姝丽的容颜。 她缓缓走到银须白发老者的身边,抬手轻搭在对方的肩膀上,语气里含着一丝清浅的忧虑,轻声唤道:“旭哥。” 第189章 心漏跳了一拍 银须白发老者又怎会不知对方心中所想?他轻轻嗯一声,温柔地拍了拍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安慰道:“信儿无需太过忧心,姜家本就当有此劫。 况且,在无尽的时间长河之中,世间万物无一不在繁华与幻灭之中周而复始。 但是,只要你我还活着,姜家就绝不会走向消亡的深渊。” 是啊, 只要她和旭哥还好好地活着,几大家族的人就会有所忌惮,轻易不敢对姜家的子孙后代们痛下杀手。 可是…… 时间当真是无情,将近千载的漫长岁月竟然也只是转瞬即逝。 在这八百多年里,她亲眼目睹了无数子孙后辈的离去,从最初的心如刀绞、痛不欲生,恨不得立刻随他们而去,到后来因为经历得太多而逐渐变得麻木不仁,最后甚至能够平静祥和地接受这一切。 不过还好,她的旭哥一直都陪伴在她的身旁。 天道规则突变,他们一行人可以说,已经是这方世界最幸运的存在了。 可是,即便是天道的规则变了,人类那种因为利益而自相残杀的本性不会改变。 虽说寿数被迫停滞,但他们自身的修炼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因为,如果他们的修为停止不前,那么就会涌现出不计其数的人,想要杀了他们,好取而代之。 这样一来,姜家的子孙后代的命运,只会变得更为悲惨! 所以现在,问题已经不再是他们能否坦然面对寿命即将结束这件事了,而是他们必须要竭尽全力比其他人活得更长久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时间也好。 若是他们不幸,先走一步,恐怕姜家很快就会化为灰烬,湮没在历史的浪潮中。 因此,对于任何一种可能会增加寿命的方法,他们都必须去尝试、去参与。 唯有如此,才能确保不被他人超越。 而在这个过程中,不知不觉间,就连他们自己也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始终是一无所获,她真的感到有些疲惫和厌倦了。 被称为信儿的老妪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嘴里轻声呢喃着,“活着啊……” 她的声音充满了无奈和哀伤,仿佛生命的沉重让她感到疲惫不堪。 感受到对方情绪低落,银须白发老者起身,动作轻柔而坚定,将人紧紧揽进怀里。 他并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语,只是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信儿垂落在背上的发丝 寒风趟过栎树的树梢,吹落了几片零星的、仅有的黄叶,它们在空中翩翩起舞,最后归于泥土。 许久,老妪慢慢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抬起头看向姜旭,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豫和担忧, 轻声问道:“那白虎妖君已经进入了妖域,他的实力……我们,还有希望吗?” 沉默良久之后,银须白发老者抬手,慢慢拨开被风吹得略显凌乱,俏皮地遮挡在老妪眉眼上的发丝,终是开口说话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且先走着看吧。无论最终的结局如何,都有我陪着信儿。” 可他却在心中暗自叹息着。 无可奈何。 更难了! 妖域的凶险,他从来都不敢轻视。 三大妖王可不是好惹的角色,更何况他们手底下还有数不胜数的妖兵妖将。 若非听闻帝喾之门极有可能就存在于妖域之中,而这或许是他们能够继续存活下去的唯一希望了,无论如何,他们也绝对不会愿意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进入妖域。 而白虎妖君的出现,无疑给他们寻找帝喾之门增添了更多的困难。 他们不能贸然行动,唯有静待合适的契机。 * 寒冷的清晨,太阳尚未完全冒出地平线,只露出一丝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大地的一角。 一切都还沉浸在朦胧的静谧之中,浮光镇似乎还未苏醒过来。 酒肆的二楼,一间厢房内,温暖的气息弥漫着整个房间。 一床华丽的锦被覆盖在床上,下面藏着两道相拥而眠的身影。 他们紧紧地贴在一起,如墨的发丝相互缠绕交织。 呼吸均匀而深沉,在这静谧的空间里缓缓流淌着。 突然,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静谧的琴弦。 门外传来一阵儿极为细微的脚步声,那脚步轻得好似猫儿踩着肉垫在悠闲踱步。 好一会儿,那脚步声才渐渐远去。接着,又响起了两声轻轻叩门的声音,低沉而缓慢,犹如沉闷的鼓声在寂静中回荡。 随后而来的,是那带着那不耐烦的咒骂声而大力开门的声音。而后,一道粗犷又略带惊诧的男声传入耳中,“小心肝……”。 最后的那个尾音,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地截断了一般,骤然低了下去 房门好似在主人急不可耐的动作中被“砰”地一声关上了。 一切又重新归于平静。 兮锦霄静静地看着怀中陷入沉睡的人儿,那原本蹙起的眉头,逐渐舒缓下来。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地给怀里的人掖了掖被角,仿佛生怕惊醒了他的美梦。 而后,他微微低下头,在怀中人的额角留下一个浅浅的吻,便再次阖上双眼,享受着这一刻内心溢出的满足。 * 眼睫微微泛起一阵酥痒,轻微的触感让万渊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只是懒洋洋地伸出手,随意地一拨,便将那在他眼睫上肆意作乱的东西拨开了。 然而,就在他刚刚收回手的瞬间,那调皮的东西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举动,又如约而至,再度开始在他的眼睫间嬉戏起来。 万渊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淡淡的烦躁,猛地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纹理分明、充满力量感的胸肌,仿佛在彰显着主人的强大与坚韧。 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两下,他缓缓抬起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兮锦霄那双含笑的墨色双眸。 深邃的眼眸中好似闪过一丝狡黠,仿佛夜空中划过的流星,让人不由自主循着它的踪迹,深陷其中。 万渊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 此刻,兮锦霄的姿态格外慵懒而迷人。 第190章 撩人心弦。 他一只手随意地托着下巴,微微倾着头,手肘稳稳地撑在柔软的枕头上,恰到好处地支撑着整个身体的重量。 而另一只手自然地贴在万渊的脸颊上,那拇指指腹正好压在了万渊的眼尾处,血色散开复又快速聚拢。 “醒了?睡得可好?” 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犹如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大地之上,带着些许晨起微哑的质感,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万渊的心都跟着酥了。 他微微转动了一下澈亮的眼珠,缓缓扫视了一圈不知何时已经大亮的房间, 脸颊极为自然地蹭了蹭兮锦霄的手,那模样就像是一只刚睡醒的猫儿,惬意地舒展着自己的身体,随后又像是找到了最舒适的位置,又轻轻地往兮锦霄的怀里挤了挤。 声音软绵绵的,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轻声道:“天亮了啊!” 这一觉睡得真是格外的沉,仿佛每一寸肌肤都在享受着难得的放松! 总觉得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后来又不停歇地赶路,整个人的精神好似被无形的绳索束缚着,几乎没有踏踏实实地休息过一天。 有时候,夜半时分醒来,在黑暗中,借着微弱的月光,便能清晰地看到兮锦霄那紧锁着的眉心。 那种心疼难以言喻。 万渊只能轻柔地将人揽入怀中,然后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对方的后背,轻声细语地说些“睡吧”、“我在”之类的话语,耐心地哄对方安心入睡。 他还记得自己的爷爷离世的那段日子。 于万渊而言,那段日子就像是一场漫长的噩梦,时刻萦绕在他的心头。 几乎每个晚上,他都会在梦境中与祖父相见,那熟悉的身影、慈祥的面容…… 每次从梦中醒来,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尽管那个时候的他还只是一个懵懂的孩子,身后还有着父母的陪伴和关爱,但内心深处那份对爷爷的思念和眷恋,却如同野草般疯狂生长。 他只能通过哭闹来发泄心中的难过,用时间来慢慢抚平那道因亲人骤然离开而留下的伤痕。 而如今,兮锦霄的身边只有他,能依靠的也只有他的肩膀! 兮锦霄这个人,平日里习惯了面若冰霜的模样,仿佛身上裹着一层厚厚的壳,让人难以靠近。 但实际上,他是一个极其温柔的人,他的温柔都藏在了那看似冷漠的外表之下。 他是在意自己的亲人的,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 是哭泣还是吵闹,无论是怎样的情绪爆发,在万渊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或许就是那个唯一的,可以让兮锦霄毫无顾忌地展示自己脆弱一面的存在,无需掩饰,也无需伪装。 可是这个人自从最初那次泪水决堤之后,就再也没有掉过一滴泪,始终表现得非常平静,似乎已然接受了祖父的失去。 兮锦霄难过吗? 他一定是难过的! 可万渊知道,兮锦霄更不愿让自己担心。 万渊希望兮锦霄在自己的面前,能够更加放肆一些,好让自己能够更宠他一些。 对于兮锦霄,万渊向来有足够的耐心。 况且,一个大男人,宠溺自己的另一半那不是应该的嘛。 至于说兮锦霄对自己有着超乎寻常的占有欲,万渊那是喜欢得不得了,甚至求之不得。 他简直爱死了兮锦霄因为吃醋而不经意间流露出那些小情绪! 兮锦霄垂眸凝视着挤进自己怀里的人,眸光柔和而缱绻,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随后,他嘴角微微上扬,轻笑着嗯哼一声以作回应。 接着,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宛如调皮的小鱼,顺着万渊的脸颊缓缓滑下, 当手指触碰到万渊的下巴时,他微微用力,将其轻轻抬起。 “嗯?” 万渊眨巴着眼睛,望着兮锦霄,纤长的睫毛犹如蝶翼般轻轻忽闪了两下,不知是疑惑多些还是期待多些。 在那如同一汪泛着涟漪的清泉般的目光深情地注视下,兮锦霄俯身过去,吻住了万渊那淡粉色的唇瓣。 薄唇吮着,蹭着,反反复复。 舌尖湿润了唇缝。 轻轻咬了一下饱满的樱桃,低声诱哄:“宝贝,张嘴。” “还没……唔……” 万渊想说还没漱口呢,结果刚开口,那舌尖便趁机长驱直入,攻城掠地。 这个吻漫长而又缠绵。 琥珀色的桃花眼眸之中,逐渐浸染上了情欲之色,宛如一幅精心描绘的生动春水画卷,清晰地倒映出他此刻的模样,带着让人心神荡漾的无尽诱惑。 随着它的主人,不由自主地开始迎合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也缓缓地、轻轻地闭上了。 兮锦霄翻身压下去,却突然被什么硌到了…… 他的动作一停,唇角勾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喉间跟着溢出了一声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笑声。 撩人心弦。 随后,一只温热的大手顺着万渊精瘦的腰腹慢慢探了过去,每一次触碰,都让万渊从骨髓深处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颤栗。 一波又一波,不断冲击着他的神经末梢,让他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支撑,渐渐地软成了一滩流淌着欲望与悸动的水。 * 手掌聚拢,轻轻一捏。 “唔!” 万渊的脖颈猛地向后仰起。 将原本在口腔里肆意扫荡的舌,被硬生生推了出去。 半睁着的双眸之中,此刻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如清晨山间缭绕的雾气,朦胧而又迷离。 唇瓣相贴,轻轻厮磨。 淡粉色的唇瓣被疼爱得红润娇艳。 兮锦霄的眼神深邃如墨,直勾勾地盯着身下之人,眼底翻腾的情欲浓烈得几乎要将人溺毙其中,薄唇轻启:“要吗?” 蛊惑人心的语调,带着轻微的震颤,如同电流一般,迅速蔓延开来,让万渊的唇瓣猛地感受到了一阵麻意。 而后,迅速蹿向了他的尾椎骨! 刺激! 而这直白问话,更是让万渊原本就因为羞涩而泛起淡粉色的脸颊,如同被烈火点燃一般,刹那间的颜色又加深了一个度。 第191章 定力太差? 万渊被兮锦霄撩的,脑子里仿佛变成了一团浆糊,乱糟糟的。 要说不想,那是假的! 零零碎碎细细掰扯开来算一下,两人竟然差不多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做过了。 况且,昨晚他休息得非常好, 此刻,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无尽的活力。 瞧这暧昧的姿势,再看这浓郁的氛围…… 万渊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好像都在叫嚣着渴望。 蠢蠢欲动。 倘若此时不去好好地探索一下美妙的生命大和谐,他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这人也真是的,还搁那问要不要呢? 不是明摆着嘛,那肯定是要要要啊! 你倒是直接上啊!做就完了! 问问问! 等问完黄花菜都凉了! 之前在床上如饿狼扑食般的凶狠劲儿呢? 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万渊下意识收紧了环绕在兮锦霄脖颈上的手臂,刚要顺应内心的欲望主动付诸行动, 却猛然倒抽了一口凉气,“嘶~”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等等! 万渊的动作突然顿住,一手抵在兮锦霄那充满爆发力的胸肌上,拉开些距离,眼神狐疑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还不快点扑上来,等什么呢?显得他很迫不及待一样。 就是说,刚刚那反应……这人是不是在恶劣地调戏他? 还有那低低的闷笑, 是不是在笑他起立太早,定力太差? 是不是! 笑屁! 难道说刚才两人那缠绵悱恻的一吻,没能勾起兮锦霄的任何反应? 是他的魅力消失了吗? 不信。 ( ????? ) 万渊不由微微眯起了双眼。 男人那点儿奇怪的好胜心涌上来了! 他眼波流转,原本抵在胸膛上的手指,有目的地轻轻向上划动,直到稳稳按压在兮锦霄的后脑处,停了下来。 然后,狡黠一笑,猛地用力向下压,将兮锦霄的头紧紧地贴在了自己的脖颈处。 而被半压着的那条腿,同时在他的动作驱使下,开始缓缓向外挪去,每一次挪动都小心翼翼,生怕被对方察觉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靠近一点儿,再靠近一点儿。 且那张嘴依旧倔强地不肯承认,“我只是刚睡醒,自然反应!” 挪挪挪…… 嗯? 怎么碰不到? 万渊轻轻屈了屈腿,试图找到一个更好的角度,可却发现自己的行动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那条腿突然被压得死死的,一点都动弹不得!  ̄▽ ̄ 兮锦霄眉梢微挑,略微调整姿势, 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宛如丝丝琴弦在耳廓边奏响,带着些许促狭之意,轻声问道:“满意吗?嗯?” 这看似不经意的举动却仿佛带着某种别样的魔力, 让万渊的身体犹如过电般微微一颤。 炸开烟花的火焰迅速扩散,灼烧得他口干舌燥。 他抬起手,修长而白皙的手指在鼻尖处轻轻摩挲着,借此来掩饰内心那一瞬间乱窜的慌乱。 一双灵动的眼珠,此时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儿转向高高的床顶,一会儿又转向华美的床幔。 就是不与兮锦霄那深邃重墨的目光对视。 原本清泠泠的嗓音此刻仿佛被烟火层层浸润,渐渐染上了一层砂砾般的质感,略带羞涩,“也……也就,一般般吧。” 尽管他嘴上这么说着,那红透了的耳尖却如熟透的苹果般,早已泄露了内心深处的真实感受。 “哦?自然反应?一般般?” 兮锦霄唇角勾着弧线,咬着牙重复着万渊刚才说过的话,好似恨不得将这几个字咬碎。 身下这人的小嘴,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骚得时候,能浪得没边,浑身上下就数那张嘴最硬,净说些让他不爱听的话。 可等到真枪实弹冲锋陷阵的时候,那模样却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一声声甜言蜜语如同不要钱似的往外冒,仿佛之前那个浪荡不羁,死鸭子嘴硬的人全是他莫名出现的幻觉。 真是能屈能伸! 还是被c狠的时候,最为乖巧听话,让喊什么喊什么,让说什么说什么。 “看来,我要好好表现,才能让阿渊满意了!” 兮锦霄直接封上了万渊的唇,那激烈的亲吻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都融合在一起。 他的动作愈发大胆,牙齿肆意地撕咬啃噬。 第192章 见微以知萌 一只骨节分明的‘灵蛇’,循着淡淡的梨花的香甜,灵活地探进了松松垮垮挂在万渊细腰上的里裤里…… 浓稠而毫不掩饰的欲望, 划过曲线,蛇尾摇曳。 “呜……嗯~” * “啊!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接连不断、声线高亢且极具穿透力的叫喊声,以一种惊人的气势响彻了整个原本还算安静的酒肆。 万渊那原本因为跑丢而变得有些混沌的意识,就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般, 在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刺激下,渐渐地开始聚拢起来。 他缓缓睁开双眼,潋滟的目光,深情而缱绻地看向那个早已温柔下来的男人。 细碎的吻,如蜻蜓点水般,落在额头,落在眼尾,落在鼻尖…… 好似完全沉浸在即将要拆吃入腹的美味食物之中,丝毫未受到外界任何动静的干扰。 真是……甘拜下风! 薄红的眼尾略略上挑,素白的手指轻抬,捻起了一缕随着兮锦霄的动作而悄然滑落的发丝。 松松地缠绕在指尖之上,一圈又一圈,密不可分。 黑与白的交织,谱着人间最简单最原始的心动。 “宝贝。” 兮锦霄那霸道中带着几分安抚意味的声音低低响起, 意犹未尽。 滚烫的唇咬过耳垂,一点一点品过曲线优美、酝酿着淡粉色的脖颈, 缓缓探出舌尖,轻轻地舔了舔精致得仿佛艺术品一般的喉结。 微微撩起眼皮,欣赏心爱之人为他动情的模样。 . 骨节颀长的手指,微凉,赏心悦目,好似拂过琴弦,划出旋律。 动人心弦。 手背之上,青筋隐约浮现。 晨光慢慢升高,丝丝寒意也渐渐褪去。 醒了醒了,好似整个酒肆都苏醒了过来。 在交织缠绕的呼吸声中,万渊仿佛听到了,一种轻微而持续的声响,仔细聆听之下,才发现那好像是一声声房门被轻轻推开所发出的声音。 “呃~” 喉间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韵味的呻吟,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带着难以言喻的渴望与欢愉。 让他的十指指腹不由自主地扣紧了兮锦霄绷紧的结实臂膀。 而房间之外似乎是乱了起来,原本安静的走廊,充斥着嘈杂的脚步声和愤恨的咒骂声。此起彼伏,如潮水般涌来,不绝于耳。 万渊的精神不禁紧绷起来,思绪开始在门内与门外之间不断地拉扯,下意识地,他侧了侧耳朵,试图将这些纷杂的声音分辨得更清楚一些。 然而,兮锦霄不满地在他的唇上轻轻咬了一口,“专心点。” 门内门外, 心尖止不住地颤栗。 这这这…… * 窗下,那一方小小的桌案之上,静静摆放着一只洁白如雪的瓷瓶。 在冬日难得的暖阳下,好似泛着幽微的光泽,宛如一块温润的美玉。 瓶中斜插着一支花骨朵朵,含苞待放的粉色梅花。 微微卷曲的花边,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羞涩与柔美。 随着室内温度的升高,正在一点儿一点儿地、小心翼翼地舒展着, 尽情地展示着它的美丽和生命力。 * 听外面的动静,发生的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初来乍到,多了解些事情总归没有坏处。 毕竟,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 且,他几乎能够想象到,代菲激动地搓着小手,趴在他们紧闭的房间门外,竖起耳朵,使劲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恨不能再给自己的眼睛上嵌入一双透视眼! 一想到会被代菲那灼灼八卦的眼神看猴儿似的盯着,他的头皮就一阵儿发麻。 完了。 心,根本静不下来。 万渊轻轻推了推兮锦霄的肩膀,试探着开口:“外边好像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们出去看看吧。” 第193章 不折不扣的‘恋爱脑\’ 绽放的过程,就如同深埋地下的种子,破土而出,一样的缓慢、细腻! 不过,美好的东西总是值得人们去耐心等待的,不是吗? * 淡粉色的花瓣细腻且精致,若有若无的梅香也在此时悄然飘散而出,温柔而梦幻,令人不禁为之倾倒。 坚韧,傲然。 不惧狂风暴雨摧残,不惧冰雪严寒侵袭。 因为懂得,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温柔。 落花入泥, 是岁月里动人的芬芳。 * 独倚东墙,一枝春色。 * 兮锦霄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精准无比地拎起了床角的衣衫,缓缓地、仔细地擦拭着。 他眸光晦暗,深邃得如同无尽的黑夜,就那么幽幽地凝视着眼前的人。 好半晌,薄唇轻启,一字一顿,“箭,在,弦,上。” 那双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透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危险气息。 见此,万渊的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商量道:“那……一会儿再发行不行?” 兮锦霄勾了勾唇角,笑得温柔,抬起笔直修长的腿,倾身向前,轻声道:“不行!” 声音如同潺潺流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决。 “呃……好……好吧。” 万渊倒吸了口气,如青葱般的手指抚摸着线条分明的脊背,媚眼如丝,吐气如兰,“那……那你……可……可要……k……呃!” 兮锦霄气笑了,“好啊!听你的。” * 春思荡,肆意怜。 * 和谐。 这种感觉,就如同那距离小镇不远的江水一般和谐。 从远处眺望,江面平静得犹如一面巨大的镜子,微风轻轻吹过,轻柔的波纹缓缓地一圈一圈向外扩散开来,仿佛是自然跳动的心脏,充满了生命的韵律。 看似宁静的表象下,却隐藏着无尽的力量。 在那目光无法触及的江底深处,暗潮翻涌。泥沙搅动,礁石摇坠,像是大自然强劲有力的脉搏,奔腾不息,一个不慎,便会被带入深渊。 而江面悠然,只将这份狂暴深深地埋藏在了心底。 一如此时兮锦霄的心绪。 那线条分明、充满力量感的脊背上,眨眼之间便多出了两道明显的抓痕。 “嗯……不……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啊……这个意思!” “哦?那是什么意思?” “是……你……唔。” “好,都听你的。” 嗯??? 他说什么了就都听他的? 这人让他把话说完整了吗? 真狗! 人麻了,随便吧。 * “叫。” “……” “嗯?” “啊!锦……锦哥哥……” “乖。” 好好好,这么玩儿是吧? “锦~哥~哥~哥~哥~哥哥~” 清哑的嗓音,语调婉转,音节跳跃,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缠绵悱恻。 戏笑的眸光,眼尾晕红,似天边晚霞,更添了一抹妩媚之色,勾人心魄。 自作自受的结果就是,那张嘴里再也无法发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每一次想要开口说话,都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两个模糊不清、支离破碎的声音。 房间外骂骂咧咧,房间内吱吱呀呀。 掌心逐渐被汗水湿透。 万渊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愈发急促,心跳也越来越快,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不受控制,一声声撞击着胸腔。 周围的一切喧嚣都渐渐远去,只剩下眼前这个……这个……让他欢愉地流下眼泪的人。 仅一墙之隔的代菲烦躁地抓了抓那有些凌乱的头发,随着“咣当”一声巨响,她猛地一把拉开了房门。 到底是谁这么缺德啊?一大清早的就在这儿又喊又叫,扰人清梦! 烦人! 她气呼呼地左右张望,只见接连的几个房门此时都错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很显然,房间里的那些家伙们也正好奇地窥视着外面的热闹呢! 唯独左手边紧挨着的那个房门依旧关得严丝合缝、密不透风。 看到这一幕,代菲实在是忍不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都这个点儿了,还这么吵闹,这两人居然还能睡得着!怕不是昨晚做了什么不好见人的羞羞事情,折腾了整整一宿吧! 原本以为队长过来之后,她就能省心不少,不必再去留意这些乌七八糟的破事儿了! 谁曾想啊,爱情这玩意儿可真是使人堕落呐! 啧!队长那么精明干练的一个人,陷入爱河之后,已经变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 到头来呀,还是得仰仗她这双能够洞悉世间万物的慧眼才行哟! 代菲不由嘁了一声,然后弯曲起两根纤细修长的手指,在自己眼前得意洋洋地晃悠了几下。 紧接着,她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小心翼翼地将身子挪近那扇紧闭的房门,把耳朵紧紧地贴在了上面,屏气凝神,十分专注且认真地倾听了好长一段时间。 过了好一会儿,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真的听到了从房间里面传出来的阵阵低沉的喘息声以及那充满暧昧意味的哼哼唧唧之声…… 嗯? 这是…… 第194章 一定要为老大报仇! 正在干? 嘶! 没日没夜的,队长的腰受得了吗? 代菲原本无精打采的双眸,突然像是被点燃了一般,迸射出明亮的光芒来。 只见她微微眯起左眼,右眼则瞪得浑圆,然后如同一只狡黠的小狐狸般,左右晃动着脑袋,亮晶晶的目光透过那窄窄的门缝,拼命向里窥视着。 不得不说,这门的质量是真不错!门缝与门框之间紧密贴合,严丝合缝得连一丝光亮都透不进去。 她啥也看不到啊! 哼!也不怕床塌了! 她有些无趣地撇了撇嘴,缓缓转过身去,抬手将发丝撩到耳后,动作轻柔而优雅。 然后,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迈着轻盈的步伐朝着拐角处的一个热闹的房间走去。 此刻,那个房间的房门大大敞开着,门口还稀稀拉拉地围着几个人,正伸着脖子,鬼头鬼脑地朝屋里张望着。 屋内已经乱作一团,哭声喊声咒骂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这时,只听得一道充满不耐的嗓音骤然响起,“都别哭哭啼啼的了!咱们一定要为老大报仇!” “对,报仇!” ”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杀害咱们的老大?“又有人怒不可遏地质问道。 “……” 尽管几个手下义愤填膺地叫嚷着要报仇,但实际上却没有任何人能够理出个头绪来。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之后,终于有人察觉到好像少了什么人似的。 “那个叫小未的娘娘腔跑哪儿去了?谁看见他了?昨天晚上咱们可是眼睁睁地瞧着老大将他领进房间里面去的呀,说不定就是这个家伙杀害了老大之后逃走了呢!”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满脸狐疑地嚷嚷道。 “不……不会吧,我看不太像啊,就凭他那副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怎么可能杀得了老大啊?要知道,咱们老大那可是力大无穷,一根手指头都能轻轻松松地把他给碾成肉饼子喽!”另一名身强力壮的大汉紧跟着发出了质疑声。 “呃……” 其余几人微微点头,很明显,这话得到了更多人的认可。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个身材瘦削矮小的男子站了出来,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 “嘿嘿,按常理来讲确实不太可能,但你们想想看哈,如果当时他们正在做那种事情,兴致正浓的时候,老大完全没有任何防备之心,这时候小未要是突然出手偷袭,那可就很难说了哟!”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还不停地挤眉弄眼,那副猥琐至极的表情简直让人作呕。 话音未刚落,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一阵剧痛袭来。 “诶哟!疼死老子了!” 他抬手捂住疼痛难忍的后脑勺,当即叫骂出声。 随即,一股怒火瞬间从脚底直冲脑门,他猛地转过身来,怒目圆睁地瞪向身后那个胆敢扇他的人,咬牙切齿地吼道:“你tm是不是有病?敢打老子,是想找死?” 而那个扇了他的男人,面容倒还算周正,剑眉星目,鼻梁高挺。 只是此刻,那张原本俊朗的面庞却有些扭曲狰狞,怒气冲冲地指着不远处,那具静静躺在血泊里、被一剑穿心的尸体,怒骂道:“老大现在可还在这里躺着呢!你tm脑子里能不能干净点?败坏老大的威名,打死你都是轻的! 咱老大的能耐你我都是有目共睹的,就算是被人偷袭,也不会如此轻易就被一刀毙命!再者说,老大他……向来喜欢后进,说不定那个小未根本就没有机会下手呢。” 听到这话,那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当落在地上那张因为死亡而泛着青色的僵硬脸上时,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缩一下,眼神闪了闪,气势瞬间弱了下去。 但很快,他又按捺不住心中的不满,小声嘟嘟囔囔:“老大喜欢怎么玩儿,你怎么知道?” 第195章 权衡利弊。 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人的身体几不可查的微微一僵,不过片刻时间便恢复了之前那副好似掌控了一切的模样。 他用一种充满鄙夷的眼神斜睨了对方一眼,仿佛是在看垃圾一般。 然后便不再理会,转而看向房间内的另外几个人,环视一圈后,才不紧不慢开口道:“不管是不是他杀的,老大的死都跟他脱不了关系。只要将人抓回来,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 他神态自若,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自信与傲慢,隐隐带着一股身为上位者发号施令的天然优越感。 好似,老大不在了,他就是新的老大一般。 “对,要把人抓回来!” “必须让他血债血偿!” “……” 在这喊打喊杀的喧嚣声中,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如果他逃出了浮光镇,咱们还去抓吗?” 此语一出,刚才还群情激奋的几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彼此交换着疑虑重重的眼神,陷入沉思,都开始在心底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 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偏远的小镇,目的是为了进入妖域搜寻天材地宝,从而发一笔横财! 虽然老大意外死了,但是寻宝的计划不会变啊! 换句话说,无论是谁死了,都无法阻挡他们追逐财富的脚步。 可眼下,谁也不知道那个叫小未的人跑哪儿去了。若是盲目追出了小镇,耗时耗力不说,万一错过了进入妖域的时间,那可真就是得不偿失了啊! 况且,一旦离开了小镇,想要再次回来,还需要重新上交那一笔不菲的费用! 他们可是连宝物的影子都还没见到呢,却要先白白花费这许多的冤枉钱! 谁能愿意? 他们心疼呐。 也不是说他们就完全不在乎老大啊,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要报仇,也没必要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他们这也是听从老大生前的教诲,钱花出去了那就得能听见响声啊,要能看到实实在在的回报才行啊。 就这样,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他们在权衡利弊。 过了许久之后,那个最先提议抓人,相貌周正的人再次缓缓开口说道:“依我之见,他也未必就会跑逃出小镇。咱们不妨先在这小镇里面仔细搜寻一番。 若是他来到这个小镇的目的跟咱们是一样的,那到通道开启的那一天,他必定会现身,到那时,我们要抓他简直易如反掌。 即便他不出现,等咱们从妖域出来之后,也能够放开手脚,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咱们也能将人抓回来。” 众人听后,一致点头赞同。 这时,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挠了挠头,出声问道:“那眼下咱们怎么办?还有老大的……尸体,这小镇里肯定是没人会管,是不是应当先让老大入土为安呀?” 话音刚落,立刻便有一人反驳道:“不行!将老大埋在这儿算怎么回事啊?客死异乡那能安得了吗?咱们得带老大回去!” “那么长时间人不得臭了啊!” “你个鳖孙胡说什么呢?那可是咱们老大!我不管,总之必须把老大带回去妥善安葬。” “我也没说不愿意啊。” “那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 一时间,几个人围绕着这件事情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不休,各抒己见,没过多久竟然又像之前那样激烈地争吵了起来。 “都闭嘴,先去买一口上好的棺材来……” 正当那相貌还算周正的男子准备拍板做出这个决定之时,一阵儿尖锐刺耳的“啊!啊啊……”叫喊声毫无征兆地破空而来,直震得在场之人耳膜嗡嗡作响。 已经到嘴边的话就那么硬生生地被打断,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而听到这叫喊声,一直站在旁边贼眉鼠眼的那个男人却是眼睛猛地一亮,十分笃定地大声喊道:“这是小未的叫声!错不了!” “什么?好像还真是……” 短暂的犹疑之后,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来,高喊一声:“快抓住他,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第196章 走廊另一端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如同一群饿狼见到了肥羊一般,毫不犹豫地拔腿向着门外涌去。 而门外那些看热闹的人,眼见着这群人像潮水一样冲出来,也都吓得不轻,赶忙自动退开,给他们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 一个身着蓝袍的男子,眉头紧紧皱起,猛地伸出右手,拽住一个作小侍模样打扮的人,沉声问道:“死人了,你们不管吗?” 这话一出,周围原本看热闹的几人纷纷侧目。 那小侍用力挣脱了蓝袍男子的束缚,拍了拍自己被抓过的衣袖,笑道:“客人真会开玩笑,这人可不是我杀的。” “但这人确实是死在了你们酒肆里!” 小侍脸上的笑意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和不屑。 他双眼直直地盯着蓝袍男子,足足盯了半晌,直到把对方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才缓缓开口道:“死人天天有,咱们哪儿管得过来呐。” 说完,小侍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只留下蓝袍男子怔愣地站在原地。 而一旁的廊柱边,代菲正懒散地倚靠在那里。 她先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房间内依旧冷冰冰躺在地上的尸体,随后又将目光投向了听到叫喊声后,义愤填膺地冲向事发房间的那群人的背影。 轻轻挑了挑眉,然后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再次朝着热闹的地方走去。 蓝袍男子注意到了正要离开的代菲,急忙喊道:“诶,这位姑娘请留步……” 然而,代菲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别喊我,我是个瞎子。” 听到这话,蓝袍男子嘴角抽了抽。 骗谁呢? 方才看热闹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的情绪分明。 过了会儿,他转过身,将视线投向还站在身旁的几个人,面露迟疑,“我们怎么办?要不......报官吧?” “报个鬼!”匆匆赶来的灰衣老者忍无可忍地跨步向前,一把拉住蓝袍男子,不由分说地拽着人离开了。 见状,留在原地的其他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鄙夷的嗤笑,相互对视一眼后,各自又若无其事地重新倚靠在栏杆之上,继续不动声色地看这场大戏。 同一时间,在这条走廊另一端的尽头。 一个房间内,空气中还残留着那股特殊的味道,仿佛暴风雨后的余韵。 一个浑身赤条条的壮汉,毫无保留地露着一身结实而遒劲肌肉。此刻,只见他双手紧捂着自己的耳朵,在震耳欲聋的尖叫声中蹙然起身。 壮汉睡眼惺忪,人还没完全清醒,却一眼瞧见了裹着被子,蜷缩在床角,正扯着嗓门儿声嘶力竭拼命尖叫的清俊男子。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壮汉的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床上猛地窜了下去。 待冲到距离床边约莫两步远的地方才堪堪停下身形,他迅速回过身,警惕的目光一寸一寸、仔仔细细地扫视着床铺上的每一个角落。 结果,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壮汉原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起来,他不悦地蹙起眉头,内心极度烦躁,半眯着眼睛盯着床上仍在不断惊叫的人。 他额角处那道扭曲可怖的疤痕也随着面部表情的变化而微微颤动着,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越发凶神恶煞。 没错,这位壮汉,正是昨日在楼下与那位被叫作龙哥的人发生了冲突的那个魁梧大汉。 “闭嘴!” 魁梧大汉一脸的不耐烦,凶狠的眼神中带着几分轻蔑与恶劣,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开口骂道:“你在那儿鬼叫个什么劲?吓老子一跳! 怎么?天还没亮的时候,你就跟那发春的猫一样急不可耐地跑到老子面前来卖弄风骚,勾引老子,难不成是老子昨晚没让你爽够么?才让你睡了这么一小会儿,又有精力在这儿继续发春了? 你摆出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做什么?搞得好像是老子强上了你一样!哼!骨子里就是个水性杨花的主儿,浪得比那路边的狗尾巴草随风左摇右摆还要厉害,你在老子面前装什么纯情小白莲呢?” 第197章 这青涩的小模样! 床上的男子突然收住声音之后,便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似的,战战兢兢,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可怜兮兮地将裹在身上的被子稍稍往上扯了扯。 然而,即便如此,那一侧圆润白皙的肩头依旧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之中。 半遮半掩。 那深灰色的锦被与如雪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衬得他的皮肤晶莹剔透、光洁如玉。 纤细的脖颈处,还残留着一道若隐若现的轻微齿痕,宛如一朵盛开在雪地里的红梅,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凌虐之美。 他轻咬着唇瓣,使得唇色更加鲜艳。 低垂着眼睑,卷翘而浓密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轻轻地颤动了两下,微微的抖动仿佛轻轻扫到了人的心尖儿上 。 “嘶!” 他娘的!这青涩的小模样! 跟不久前那个热情地抛媚眼勾引他的是一个人吗? 魁梧大汉的身体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立刻给出了反应。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不久之前吃到嘴里的美妙滋味,顿时感觉一股热流直冲脑门,反应更加强烈了。 魁梧大汉两眼放光地盯着蜷缩在床上的人,原本还带着几分凶悍和不耐烦的嘴脸,眨眼间便化作了一副色眯眯、急不可耐的样子。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唇瓣,淫笑两声,“嘿嘿嘿……美人儿这是想玩霸王硬上弓啊?既然如此,那老子成全你!“ 话音未落,整个人便如饿虎扑食般扑了上去,一把撕开柔滑的锦被,像拎小鸡一样粗鲁地扯过那只瘦弱白皙的手臂, 另一只手压着那单薄的脊背,将人狠狠地按进一片深灰之中,然后一个鹞子翻身压了上去。 大手上滑,移至那截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折断的后脖颈,如铁钳般紧紧扣住,身体随即沉了下去。 整个过程毫无情调,毫无柔情。 “啊!” 面容清秀的男子大叫了一声,额头上渗出冷汗。 而魁梧大汉则喟叹一声,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个蒲扇般巨大的巴掌狠狠地拍在了清秀男子左边身子的那片柔软之处。 刹那间,一个鲜红得如同火焰一般的手掌印便清晰无比地显现了出来。 “啧!你这身体可比人诚实多了,老子就是喜欢你这副欲拒还迎的骚样!” 就在这时,只听“咣当”一声巨响,原本紧闭着的房门竟然被人狠狠地一脚踹开了。 门窗震颤,烟尘弥漫。 紧接着,便是一阵嘈杂急促的脚步声,乌泱泱如潮水般涌进来一群人。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或愤怒、或冷漠、或凶狠的表情, 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只见那魁梧大汉惊得身躯猛地一颤,整个人瞬间虚了。 那张粗犷的脸顿时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像一头发狂的野兽般咆哮起来:“是哪个哪个不长眼的王八羔子,老子宰……” 当看到闯进来那群人的脸时,他微微眯起双眸,眼中闪过冷冽的杀意。 他缓缓地从白净娇嫩的软肉上撑起自己的身体,然后,不紧不慢地弯下腰,拣起掉落在地上的裤子。 那从容不迫的姿态,丝毫没有被人撞破好事的尴尬。 待他再次站直身子后,嘴角挑起一抹凶狠的笑,轻蔑地开口道:“原来是你们这群瘪犊子玩意儿!怎么? 张牙舞爪地跑到老子这里来,是想比划比划?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竟敢跑这儿来撒野!真当老子是吃素的了?” 他猛地抽出挂在床边的佩剑,随手挥舞了两下,还伴随着“嗖嗖”的破空声,“正好,既然你们送上门来了,老子就跟你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话音落下,室内骤然归于平静。 一道低微的啜泣声,愈发明显起来。 而在房间内站定的一群人,对那魁梧大汉的威胁视若无睹。 他们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趴在床上那道纤瘦似柳,凹凸有致,还在轻轻颤抖的躯体,垂涎三尺。 第198章 为了杀人夺美! “小未?”那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 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和颤抖,仿佛生怕得不到回应一般。 好像直到此刻,原本趴在床上,毫无动静的那个人才如梦初醒般,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迷离而茫然,当视线聚焦在呼喊他名字的男人身上时,刹那间,泪如雨下。 宛如一颗颗蒙尘的珍珠,饱含着无尽的悲伤与痛苦。 美人垂泪,楚楚可怜,任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惜之情。 贼眉鼠眼的男人就被美色迷得晕头转向,下意识下意识地迈步向前,想要将眼前的美人紧紧拥入怀中,好好安慰一番。 只听得“噌” 的一声,一道寒光闪过,一把泛着冷色银光的利剑突然横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锋利的剑刃紧贴着肌肤,已经割破了表皮,渗出一丝鲜血,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男人瞬间清醒过来,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他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惊恐万分地瞪大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由于太过慌乱,他接连踉跄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魁梧大汉见状,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冷冷地嗤笑一声说道:“小子,刀剑无眼,你可得把招子放亮些,懂不懂?老子的人也是你这种货色能碰的?” 而看似虚弱无比的小未,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那把长剑,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好似被吓到了一般。 瞳孔瞬间放大,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连滚带爬地缩进床角,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嘴里还哆哆嗦嗦地嗫嚅:“救……救我。” 魁梧大汉斜睨了一眼小未那张血色褪尽的惨白脸蛋儿,然后,将目光移到了自己手中剑刃上沾染的血迹之上。 他收回长剑,随手就在裤脚处蹭了几下,一脸鄙夷道:“手无缚鸡之力也就算了,怎么这胆子比针尖还要小?除了还能在床上哼唧两声,简直一无是处!“ 原本众人还在满心狐疑地揣测着小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当目睹了眼前这一切时,一行人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昨日此人盯着小未垂涎三尺、见色起意的丑恶嘴脸,心里顿时有了定论。 就是这个家伙杀害了他们的老大,为了杀人夺美! 他倒是痛快了,可怜他们老大,怕是死不瞑目啊! 至此,在场所有人几乎已经将这件事盖棺定论。 他们望向魁梧大汉的目光,逐渐燃起了熊熊烈火。 站在最前方,相貌周正的那个男人死死地盯着在床上瑟缩成一团的人儿,语气低沉地质问道:“小未,是他杀了老大吗?” “什么?” 听到这话,魁梧大汉不禁皱起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完全搞不清楚对方说这话所指何意。 而小未的身体明显地瑟缩了一下,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恐惧所笼罩,嘴巴像是被封住了一般,没有吐出哪怕一个字来。 只是一味儿低着头,轻声啜泣着,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不停地滚落下来。 见状,人群中那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 他猛地用力抽出腰间的佩剑,指向眼前的魁梧大汉,怒吼道:“还问什么!跟这种恶贼有什么好废话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肯定就是他杀害了咱们的老大!今天就要让他血债血偿,为老大报仇雪恨!” 这下,魁梧大汉的眼皮一跳,瞬间抓住了他话里的关键。 那死胖子死了? 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怎么死的? 正当他准备开口问清楚事情真相的时候,又是一群人,一窝蜂似的举着剑冲了进来,迅速地挡在了魁梧大汉身前。 为首的一人满脸怒容,高声喝道:“反了你们了,竟敢来找我大哥的麻烦!先问问我们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怕你们是孬种!”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对面的那群人也毫不示弱,一个个纷纷抽出自己的佩剑。 第199章 这帮蠢货 魁梧大汉蹙了蹙眉,伸出手掌,一下子按在挡在他身前、背对着他的那人的半边脸上,用力将人拨到一旁。 他目光如炬地看向站在不远处那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扬声道:“那个肥头大耳的胖子已经死了?听你这意思,还是老子杀了他?“ 身强力壮的汉子听到这话,顿时气得脸色涨红,双眼仿佛要喷出火来。 他怒不可遏地吼道:“不是你还能有谁?竟还敢辱骂我们老大!无耻狗贼!休要狡辩!” 魁梧大汉听后却仰头爆发出一阵张狂的大笑声,笑声震得周围人的耳膜嗡嗡作响。 笑罢,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浓浓的不屑神情,冷笑道:“你这话说的荒唐,这小镇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那胖子平日里作孽太多,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如今遭了报应丢了性命,怎么能怪到老子头上?老子可是一整晚都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睡觉呢!” 说到“睡觉”二字时,他刻意提高了音量,并拖长了音调,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然后,他转头看向依旧缩在床角处的人,眼神中的不怀好意愈发明显,用略带戏谑的口吻道:“你说是不是啊,小未?” “小未,你不用害怕,只管大胆地把真相说出来!有我们在这儿保护你!量他也不敢拿你怎么样!”身强力壮的汉子急忙冲着床上的小未喊道。 然而,顶着众人齐刷刷的视线,小未却显得十分胆怯。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群,随即便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迅速地又把头低了下去。 单薄的身躯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两只手更是紧紧地攥住了身下的锦被,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稍微感觉安全一些。 过了好一会儿,才隐约听到从小未的嘴里哆哆嗦嗦地冒出一句:“我……我……不,不知道。” 看到他如此胆小怕事、畏手畏脚的模样,相貌周正的那个男人瞬间火冒三丈,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废物!连句话都说不利索!” “定是你这卑鄙小人威胁了小未!” 贼眉鼠眼的男人方才在魁梧大汉手中遭受了羞辱,顿觉颜面尽失,此刻抓住了机会,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挽回自己丢失的尊严和面子。 他指着魁梧大汉,义正言辞道:“今日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我也要为死去的老大讨回一个公道!” 说完,他猛地向前一推站在身前,面容周正的男人,手提长剑,如离弦之箭般冲杀了过去。 只听得“铛”的一声脆响,刀剑相交,火星四溅。 整个场面瞬间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这边,一人挺剑直刺对方心窝;那边,另一人则挥刀斜劈向敌手肩头。 这边刚有人挥出一记凌厉的手肘,那边便立刻还以一脚狠踹。 由于房间空间狭小,人数众多,众人根本施展不开,以至于时常出现误伤自己人的情况。 一时间,“哎哟”、“嘶哈”、“我艹”的痛呼声接连不断。 不过短短片刻工夫,在场的大多数人身上都已或多或少地增添了几处伤口。 眼见这般情形继续下去也不是办法,双方竟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达成了某种默契。 彼此对视一眼,纷纷将手中的兵器丢弃在地,然后各自锁定了自己的对手,赤手空拳地迎了前去。 拳头与肉体相互碰撞所产生的沉闷响声不绝于耳,每一拳都毫不留情地击打在对方的身上,真正做到了拳拳到肉。 更有甚者,一边打斗着,一边朝着走廊方向缓缓挪动脚步。 在这场混乱的场景中,唯有那个蜷缩在床上的单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 他微微抬头,那目光仿佛是在俯瞰着一群卑微的蝼蚁,充满了鄙夷之情,同时不着痕迹地勾起了唇角,仿佛在嘲笑眼前的一切。 这一次准备祭品,简直犹如探囊取物般得来全不费功夫! 这帮蠢货,真是愚不可及! 此时此刻,这群陷入疯狂殴斗中的人们早已打得双眼通红,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任何事情。 第200章 这下好玩了! 所以,当那阵整齐且沉重的脚步声逐渐由远及近,从楼梯口清晰地传出来时, 他们依然毫无觉察,依旧沉浸在彼此之间血腥暴力的争斗当中无法自拔。 “哦呵,这下好玩了!” 也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又充满讥讽意味的声音。 在这个平静祥和小镇之中,人与人之间就算有着再深的仇恨和怨念,也没有人敢轻易地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大打出手。 其中的缘由其实很简单——就是小镇的护卫队好似幽灵一般,无处不在。 一旦不幸被护卫队带走,那么,谁也说不清楚接下来将会面临怎样的悲惨命运。 因为那些曾经被带走的人从此便杳无音信,宛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过多久,护卫队队长带着一群手下,来到了二楼,当一眼望见那混乱不堪的场景时,他体内的血液瞬间就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变得极度兴奋起来。 只见他没有丝毫犹豫,如同一头凶猛的猎豹般猛扑了过去。 “护卫队来了,快跑啊!”惊恐至极的呼喊声犹如一道惊雷,瞬间将那些已经沉浸在激烈斗殴快感之中的人们给炸醒了过来。 意识到情况不妙,那些人哪里还顾得上再分什么敌友,只想着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其中,那个长得贼眉鼠眼的男人反应最为迅速,只见他用力地挤开了身旁那些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人,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栏杆旁边,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然而,就在他即将成功跳下栏杆的时候,远处的护卫队队长仅仅只是轻轻抬起了一只手。 那贼眉鼠眼的男人就那么悬在了栏杆外的半空中,不上不下,进退不得。 看见这一幕,其他的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转身朝着房间里面跑去,想要通过跳窗逃走。 谁都拼了命地想要第一个逃出生天,然而,因为人数太多,你推我搡、互相拉扯,结果谁也无法顺利逃脱,反而把窗口处堵得严严实实,一个人都没能出去! “跑什么?”伴随着这声慵懒而又带着几分戏谑的话语,只见护卫队队长如拎小鸡崽一样,拎着那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的后衣领,不紧不慢地来到房门口。 然后,飞起一脚,将人狠狠踹回了房间里。 男人重重地摔到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双手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小腿,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好半晌,愣是连半点儿声音也发不出。 只有额头上不停地渗出汗珠,然后顺着脸颊蹭蹭地往下滑落。 护卫队队长瞥了一眼床角的人,唇角微微勾了一下,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这个小未,还真是从不会让人失望呢! 他出现在小镇,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就靠着那副清秀的容貌和白嫩的身体,勉强站稳了脚跟。 后来更是成功地傍上了左护法那个老色胚,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 如今就连他这个护卫队队长,都得配合着对方去行动。 左护法那个没见过世面的老东西,不过是一朵烂菊花而已,竟然稀罕地跟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 一想到当初,这人一丝不挂,搔首弄姿地勾引自己的场景,胃里就直犯恶心。 他只喜欢娇滴滴的小娘子! 原本敞开的窗户突然“砰”地一声紧紧关闭了。 紧接着,便是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声。 “啊!” 不知是谁的手指被那无情的窗户夹住了。 当然,此时也没有人去关心。 因为,整个房间内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压抑起来,就如同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那种沉闷,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群人犹如惊弓之鸟般挤在窗边,注意力齐刷刷地集中在了站在门口处、正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们的护卫队队长身上。 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眼前这位护卫队队长,那可是一名货真价实的修士,对于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与修士对抗简直就是以卵击石。 刚才还气势汹汹地冲进房间,誓言要维护大哥的那个为首的男人,此刻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脸色煞白。 他哆哆嗦嗦地扯住身边魁梧大汉那粗壮有力的手臂,咽着口水,用颤抖的声音小声喊道:“大、大哥。” 第201章 不问缘由。 魁梧大汉虽然心里同样害怕得要命,但作为这群人的大哥,他还是强作镇定,努力稳住自己那双不停打颤的双腿。 他脸上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壮着胆子谄媚道:“不……不知护卫队队长大人大驾光临,所……所谓何事啊?” “不知?哼!我看各位这想要逃跑的心呐,可是诚实得很呢!” 护卫队队长微眯着眼睛,斜向上撩起眼皮,眼神冷漠而又充满鄙夷地扫视着面前这群人,仿佛在看一群不知死活、自作聪明的蝼蚁。 “浮光镇规则第一条,在这座小镇内禁止任何人寻衅滋事,打架斗殴。违者,由我护卫队,严惩不贷。” 他的声音低沉而幽远,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一般,每个字都带着令人胆寒的杀意,空气中都好似弥漫上了一股嗜血的气息。 见状,人群中相貌周正的那个男人顿时如坐针毡,强压着内心的恐惧,抬手指向那边的魁梧大汉,颤声开口道:“是他!是他杀了我们老大在先!我们只不过是想要为老大报仇而已!难道这也有错吗?” 魁梧大汉听到这话脸色猛然一变,急忙想要开口否认。 但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出口,就见那护卫队队长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又补充了一句:“不问缘由。” 这四个字仿若千钧重,狠狠地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坎上。 紧接着,护卫队队长大手一挥,命令道:“全都带走!” 随着一声令下,站在他身后那些身强体壮、训练有素的护卫队员们立刻如狼似虎般冲上前去,迅速控制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面对如此变故,有些人下意识地想要奋起反抗。 然而,护卫队队长仅仅只是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来,轻轻一挥、一弹,那些试图抵抗的人便如同被抽走了全身骨头一般,软绵绵地瘫倒在地上。 失去了反抗能力的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护卫队毫不留情地拖拽出去。 当然,魁梧大汉也未能幸免。 尽管他拥有强壮的体魄,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依旧显得不堪一击。 当他被拖行至门口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极度的恐惧,他原本发蒙的脑袋突然间变得异常清醒起来。 就好像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瞬间照亮了一切。他以惊人的速度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迅速地在脑海中串联了起来。 原来,自从昨天开始,他便一步一步踏入了别人为他精心设计好的结局里。 而这个幕后之人,竟然就是那个看起来弱不禁风、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不久前在床上如同宠物一般任他摆布的小未! 魁梧大汉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悔恨。 自己竟然会因为这么一个玩意儿,轻易地落入了陷阱之中! 而且,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据说凡是被护卫队带走的人,从来没有一个能够活着走出来。 小未! 魁梧大汉猛地回过头去,果然,就看到床上的那个人此刻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他顿时牙眦欲裂,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 “贱人,我杀了你!”他声嘶力竭地怒吼出来,剧烈地挣扎起来。 “老实点!” 其中一名护卫,毫不犹豫地飞起一脚,准确无误地踹在了他的膝窝处,顺势将人拖出了房间。 等到众人都离去之后,原本缩在床上的小未忽然间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笑声。 他随手扔开覆在身上的华丽锦被,左右晃了晃纤细的脖颈,余光扫到自己身上那或深或浅、清晰可见的痕迹,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身强体壮, 确实比老头子的金针菇强了不少,至少不用自己捏着嗓子假意呻吟着配合了。 虚假的表演实在是令人感到疲惫和无趣! 最主要的是,还没什么感觉!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毫不犹豫地弃了龙哥那个一眼看上去就肾虚的胖子,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这个看身材还算比较有料的人,来一次短暂是露水情缘。 但是这个人相貌着实丑陋,行为举止更是粗俗无礼且粗暴狠戾,一心只为满足自己私欲,丝毫不懂何为怜香惜玉之情。 第202章 那是虽败犹荣! 若不是因为他尚有一些相关经验,并且还能主动予以配合,恐怕真的会受伤。 体验感差到了极点。 这种人!也只配成为祭品。 想到此处,小未不禁冷哼一声,以表达心中的极度不满与鄙夷。 他缓缓下床,揉了揉自己那还有些发酸的腰。 随后,弯下腰去,一件一件地将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拣起来,不紧不慢地开始穿戴起来。 突然,脑海中毫无征兆地浮现出兮锦霄那张如雕刻般俊美的脸。 他的心不禁猛地跳动了几下,原本慢条斯理穿衣服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然后,匆匆向着门外走去。 * 护卫队拖着十几个人,队伍宛如长龙,场面显得颇为壮观,浩浩荡荡地朝着楼梯口的方向移动。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护卫队队长,神态自若、闲庭信步地走着,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能让他心生波澜。 然而当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那个斜倚在房门口、正百无聊赖地抠着手指甲的身影时,心头猛地“咯噔”一下,原本从容不迫的脚步硬生生僵在了原地。 怎么是她?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完了完了,怎么办?怎么办?要怎么办? 护卫队队长的内心慌得一批,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他怎么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这位姑奶奶居然还住在这儿呢! 一想到曾经两次被揍得鼻青脸肿,最后像垃圾一样被直挺挺地扔下楼的惨痛经历,他就禁不住浑身一颤,连忙将那些可怕的回忆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不不不! 不要回想! 不堪回首! 胆敢公然挑衅他们护卫队权威的人,眼前的女子并不是第一个,但她却是最凶残的一个。 身为护卫队队长,他也算阅人无数,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物,自然也能很容易就判断出哪些人可以招惹,而哪些人则必须敬而远之。 通常情况下,面对同样身为修士的人,他都会,至少在表面上表现出应有的客气与尊重。 可是谁能料到,这女人竟然是在扮猪吃老虎? 当初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护卫队队长只觉得她不过就是个稍微厉害一点的普通人罢了。 毕竟,她看上去娇柔妩媚,甚至还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丝毫没有散发出令人畏惧的气息。 哼!后来……护卫队队长才如梦初醒,惊恐地发现自己完全看走了眼。 藏得可真深呐,连一丝一毫的灵气波动都不曾让人察觉! 高手。 此刻,护卫队队长恨不得脚底能够生出一阵狂风来,好让自己迅速逃离此地。 而跟在他身后的一众队员们,见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也不得不跟着停在原地,有人疑惑喊道:“队长?” 可是面对队员的询问,护卫队队长却仿若未闻,只是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其他队员见状,纷纷顺着队长的视线望去,一看之下,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之前遇到的那位母,不,姑奶奶吗! 众人的脸色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凶猛的拦路虎! 怎么办? 楼梯口就在那边,近在咫尺,中间却隔着这么一位姑奶奶! 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沉默笼罩着整个队伍。 终于,其中一人按捺不住,磕磕绊绊地问出了声:“队、队长,现、现在怎、怎么办?要、要不,咱、咱们从这儿,跳、跳楼吧?”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但眼下似乎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护卫队队长抿着唇。 心底也在疯狂叫嚣着荒唐! 他已经在自己的一众属下面前丢过两次脸了,但不管怎样,那至少,好歹也能称得上战败! 那是虽败犹荣! 可如果这一次要仅仅是因为畏惧对方,就像个胆小鬼一样直接从栏杆处跳楼逃跑,那跟一只夹着尾巴逃窜的丧家之犬有什么区别? 今后他还有何颜面在众人面前立足? 他丢不起那个人! 不主动招惹她,只是简单的路过,应该不会被揍吧? 第203章 输人不输脸。 拼了! 大不了就是再挨一顿揍! 输人不输脸。 护卫队队长面色凝重,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了一小步。 与此同时,他那双眼珠子停滞在眼角处,紧紧地留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然而,对方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分给他们,他那颗悬到嗓子眼儿的心稍稍落回了胸腔一些。 不过,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神经紧绷着,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 将身体紧贴着栏杆,一点一点地缓缓挪动着脚步。 终于,当成功地从代菲的面前越过的那一刹那,护卫队队长的脚下仿佛真的生出了一阵疾风,眨眼之间便飞速冲下了楼梯。 而紧跟在他身后的那些队员们更是不堪示弱,争先恐后,一个接一个地如脱兔般疾驰而下,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所以,当万渊和兮锦霄打开紧闭许久的房门,缓缓走出来的时候,就只能仅仅是捕捉到酒肆大门处,护卫队匆忙离去所留下的一丝残影。 “哟,两位终于舍得出来了啊?” 代菲那略带戏谑的声音忽然响起,一双灵动的眼眸此刻正饶有兴致地在万渊和兮锦霄两人的身上来回逡巡。 万渊耳尖发烫,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看向代菲,一本正经欲盖弥彰道:“一连半个月都在奔波赶路,确实还是太累了,一不小心就多睡了一会儿。” 兮锦霄那双深邃如潭水般的眼眸之中,闪过明显的笑意。 原本搭在万渊腰侧的手臂微微收紧,顺势便将人又朝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 如此一来,万渊整个身躯几乎毫无缝隙地紧贴在了兮锦霄宽阔温暖的胸膛之上。 心跳如鼓。 落在右耳耳根处的那一朵红梅,显得愈发鲜艳夺目、惹人怜爱。 嘶! 这个狗东西又故意在她面前显摆! 站在一旁的代菲目睹着眼前这一幕,眼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 她拖长了声音,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哦~”,那语调婉转曲折,九转十八弯。 听着代菲那明显不相信的语调,万渊抬头,不禁嗔了兮锦霄一眼。 搞什么呢这是? 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听起来更加没可信度了! 面对万渊嗔怪的眼神,兮锦霄却是不慌不忙地微微低下头去,在万渊那如秋水般澄澈的眼角处,轻轻地落下一个温柔的吻。 随后,挑起一边眉毛,那神情分明就是在说——我们本就光明正大,为什么要遮遮掩掩呢? 万渊:……这……这,他怎么能这么可爱! 代菲:……这个狗!到底是为什么总特意在她面前秀恩爱? 就在这时,小未脚步轻盈地穿过走廊拐角,只一眼,就注意到了侧身立于房间门口的兮锦霄。 肩宽窄腰,身姿如玉。 他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引住了。 心思微动,下意识地抬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碎发。 然后又将原本就敞开着的衣领再稍稍扯开一些,露出了锁骨及之下的一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 此刻的他,全然忘记了之前那个魁梧大汉留在他这片肌肤上的几个暗红色的印迹。 小未的双眸紧紧锁定着不远处的兮锦霄,眼神之中闪烁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志在必得之意。 紧接着,他优雅地抬起脚步,如同一只高贵的天鹅般款款朝着兮锦霄走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脸上的笑容也愈发灿烂起来。 可就在即将要靠近的时候,他的左脚不知怎的突然踩到了自己那略微过长的衣摆。 感受着猛地向前倾倒的身体,那双无辜的鹿眼骤然放大。 一切都计算地刚刚好,恰到好处。 只可惜,兮锦霄的反应速度实在是太快,揽着万渊,向着前方一闪身便躲开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小未完全措手不及,眼睛瞪得更大了,伴随着一声惊呼,“啊!”,以一种极其华丽而尴尬的姿态猛地扑倒在地。 他就这样保持着半趴伏在地面上的姿势,好半晌没有动静,那挺翘圆润的臀部毫无保留地展现l了出来。 第204章 唯有你一人 小未暗暗吐出一口浊气,缓缓抬起头,脸色微白,一双眼眸之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略带哀怨地望向站在距离自己两步之遥,正面无表情俯视着他的兮锦霄。 直至此刻,他才注意到兮锦霄身旁紧揽着的、明显被保护的很好的万渊。 宛如一颗璀璨明珠,散发着眩目的光彩。 漂亮精致,好似不属于这尘世之间。 此时此刻,对方的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正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尽管在笑,但那双妩媚的桃花眼深处,却没有流淌出丝毫笑意,反倒透露出一股让人难以捉摸的淡漠和疏离。 这让小未的心底不禁升起一股恼意。 因为他觉得,在这一刻,自己心底那点儿念头就好像被人剥光了遮蔽物,毫无保留、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对方面前。 而对方则用那种居高临下、审视般的目光,对着他评头论足,难堪到了极点! 不过,那又如何呢? 他咬了咬牙关,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只要能够顺利取代对方的位置,如愿以偿地站在这个强大男人的身侧,那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届时,所有人艳羡的目光都将会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成王败寇。 等到事成之后,他一定要将这个清高自傲的小白脸踩在脚下,狠狠地羞辱,方能一解今日之恨。 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堕入泥沼,狼狈不堪的模样,想来会更加令人兴奋! 想到此处,小未微微垂下眼眸,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声音略带颤抖地道:“实在抱歉,大人,我并非是故意的。 我……我刚才不小心扭到了脚,现在疼得厉害,能不能麻烦大人,伸手拉我一下呀?” 说完,他再次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望向兮锦霄,如水的眸子中闪烁着浓浓的仰慕之情,同时还跳跃着一丝丝不被怜惜的委屈之意。 然而,兮锦霄对于他如此炽热的目光一无所觉。 相反,他注意到了万渊微勾的唇角处泄出的那一丝笑意,兮锦霄立即警觉地半眯起了双眸,如避开洪水猛兽般,揽着万渊的腰迅速向后退了半步。 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也迅速抬起,轻轻地护在了万渊的侧脸之上,形成了一道坚固无比的屏障。 这极度的保护姿态落入小未的眼中,令他整个人不由一哽,那原本满含期待,伸向前方的手就这样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之中。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那股从心底涌起的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失落感,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理智防线。 藏什么? 瞧不起谁呢? 他看上的人,怎么可能会是这个一无是处的小白脸! 小未咬牙切齿,几乎维持不住脸上乖巧的表情。 而万渊,突然被迫转移了视线,盯着兮锦霄那轮廓分明的喉结,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一抹愉悦的笑容便在他的唇边悄然绽放开来,并且迅速无声无息地扩大。 随后,他缓缓抬起手,修长淡粉色的指尖,轻柔地划过兮锦霄的眼尾。 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电流,瞬间让兮锦霄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全部被吸引了回来。 而后,万渊张开双臂,轻轻环绕在了兮锦霄的脖颈之上。 低声威胁道:“记住,你的眼中,自始至终,都只能容纳我一个人,敢多看旁人哪怕一眼,以后就别想再上我的床!” 一句话饱含着无尽的占有欲,强势地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站在不远处的代菲见状,啧啧称奇,稍稍后退两步,将身体斜倚在栏杆上。 一脸兴奋地看着眼前上演的这出好戏,双手忍不住微微抬起,似乎随时准备要鼓起掌来。 她的队长啊,这处理事情方式,还是一如既往地独特……嗯……戏多!有趣!秀儿! 倘若换作是她,遇到有人胆敢明目张胆地觊觎她的东西,甚至当面撬她墙脚,她只会二话不说,干净利落地飞起一脚,直接将对方狠狠地踹飞到九霄云外去。 而乍听到这话的小未,心里顿时一喜,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兮锦霄,想要捕捉到他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一个男宠,竟然被宠得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竟还敢威胁自己的主人! 要知道,但凡有权有势又有能力的男人,哪一个不是左拥右抱,身边一群莺燕环绕? 就连左护法那样一个满脸皱纹的糟老头子,身边也绝对不止他一个人。 像这样的男人,最是忌讳身边养的宠物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满心期待着兮锦霄会因此大发雷霆,并毫不留情地将眼前之人狠狠推开的小未,那双鹿眼却突然瞪得浑圆。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一瞬间,原本冷漠的男人忽然柔和下来的眉眼。 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眸之中,仿佛只看得到站在他面前的那唯一的一个人。 在一阵低蹙的轻笑之后,缓缓开口答道:“永生永世,唯有你一人,绝不会去看其他任何人一眼。” 第205章 简直是自取其辱! 那嗓音犹如醇厚的美酒,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饱含着无尽的温柔与宠溺之意,仿佛能够穿透人的灵魂,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刚刚还霸道宣誓主权的人,此刻却像是突然忘记了反应,一动也不动。 唯有那双澈亮的眼眸,宛如夜空中的璀璨星河,盛满了最真挚而又最为温柔的笑意。 这样岁月静好、春色浓稠的氛围,仿佛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再也容不下任何第三者的介入。 只见高大俊美的男人紧紧拥着身前的美人儿,旁若无人地朝着房间走去。 房门刚一关上,紧接着传来“砰”的一声响动,声音之大,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也许是其中一人被另一人用力按压在了门上,或许正在深情的拥抱,亦或在热烈的亲吻…… 至于具体发生了什么,恐怕也只有门内的两人才最清楚了。 目睹这一切的代菲顿时感到有些无语。 这两个人不是才刚刚从房间里走出来么? 怎么仅仅是两句话的功夫,就又难舍难分地回房了? 真就能这么……黏黏糊糊? 她的视线缓缓移到依然半撑着身子斜坐在地面上的男人身上,嗤笑出声。 癞蛤蟆想吃天……啊呸……狗肉,简直是自取其辱! 而小未的目光则始终牢牢地锁定在举止亲昵的两个人身上,甚至直到房门合上,也不曾收回来。 仿佛要将房门盯出一个洞来。 复杂的情绪如潮水般充斥着他的胸口,止不住肆意翻涌。 羡慕、嫉妒,还夹杂着一丝显而易见的轻蔑。 像这样出色卓绝的男人,实力强大,容貌俊美,脾气极好,还会疼人……如此完美的存在,为何偏偏不是属于他的呢? 凭什么? 若是换成自己陪伴在那人身旁,绝不会那么凶人! 毕竟,哪个男人能不喜欢性情温婉柔顺、善解人意的人呢? 有他自身在,依着那个小白脸心高气傲的性子,想必一定会隔三岔五地闹事折腾。 一次两次,男人出于喜爱或者新鲜感,愿意去哄着,权当是给平淡无奇的日子增添几分乐趣罢了。 难道还能次次都去哄着吗? 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容忍一个宠物,一而再,再而三地落自己的面子。 就算是再有耐心之人,恐怕也难以支撑太久! 他等着就是。 听到那一声嗤笑,小未迅速收起了眼中那满满的算计,回头望向倚靠在栏杆处,挑着眉毛看戏的女人。 心思翻转。 刚刚在这里,是他们三个人在对峙! 这情形……再看看这女人此刻的神情和姿态,恐怕昨晚她也没能从这场争斗中占到多少便宜呢! 小未不由地轻轻勾了勾唇角。 这女人可绝对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如今表现出来的这副安分的模样,难道是想要坐收渔翁之利吗? 哼,想得倒挺美的! 他不紧不慢地起身,动作优雅却又不失沉稳。 一双眸光里精光闪了闪,开口问道:“敢问阁下为何发笑?” 知晓代菲的武力值,小未倒是丝毫不敢在她面前流露出半分轻蔑之色,就连这问话的语气也算得上是礼貌客气。 代菲挑了挑细长的眉毛,眼神带着一丝深意,悠悠地扫过他的脚,似笑非笑道:“哟呵,脚这么快就不疼了啊?那,敢问,阁下脸疼吗?” 小未自然听出了她话语中的讽刺之意,但那张清秀的面庞依旧毫无波澜,仿佛丝毫不受影响一般,只是淡淡地继续问道:“阁下真的甘心吗?” “嗯?什么意思?”代菲微微皱眉,不解地问道。 小未的脸上立刻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他轻抬下巴,朝着兮锦霄和万渊所住的那间房门微微一扬,意味深长道:“看着两人……肆无忌惮恩爱非常的场景……” 虽然他没有把话说透,但其中暗含的意味却是再明显不过了。 代菲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抬眼瞥了一下那扇紧闭的房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兮锦霄那随时随地刻意在她面前炫耀的模样,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发出一声轻微的“嘶”声。 这个小心眼儿的男人,老是逮着她咬有什么意思? 有本事倒是赶紧把眼前这朵烂桃……菊花给处理了啊! 她一边用手摩挲着自己光滑的下巴,一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喃喃自语道:“仔细想一想,还真是不怎么甘心呐。 闻言,小未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得逞的笑意,忙附和道:“确实,像那种一无是处的小白脸,凭什么得到那些宠爱呢? 相比之下,姐姐您才称得上是人中龙凤,无论是容貌还是才情,都与那位强大的修士最是般配。我愿意……” 然而,没等小未把话说完,代菲便一脸古怪地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盯着他,毫不客气地打断道“等等,小白脸?你指谁?” 第206章 妖里妖气? 突然被人打断了想要说的话,小未不禁有一瞬间的怔愣。 待回过神来之后,尽管心底无端生出了些许怪异,他还是绞尽脑汁地措辞回道:“自……自然是方才那个长相……嗯……妖里妖气的那个男人!” “妖里妖气?” 代菲盯着小未,嘴角扯出一个森森然的笑容,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然后,她猛地站起身,抬起右脚,朝着面前的男人狠狠地飞了一脚。 力道十足,速度极快,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只见那被踢飞的人在空中急速地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而后,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那人犹如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地摔落在地面上。 与此同时,代菲怒目圆睁,双手叉腰,昂首挺胸地吼出声:“你才妖里妖气,你全家都妖里妖气。你个小白脸!神经病!大傻杯!” 一连串口吐芬芳之后,代菲甚至连看都没再看一眼趴在地上不知死活的人,毫不留情地转身回了房间。 然后,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房门重重地关上了。 此时,还趴在距离此处几丈远的小未,只觉得自己的胸腔里气血翻涌,好似有无数鱼儿在其中肆意搅动,痛苦不堪。 他艰难地喘息着,耳朵里嗡嗡的,足足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能够抬起头来。 此时,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嘴角处还挂着一丝殷红的鲜血,在苍白脸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小未的脸上还带着些许茫然和懵懂,显然尚未从刚刚发生的突变中回过神来。 实在想不明白,为何对方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对自己出手。 他缓缓转动目光,扫视着这条悠长的走廊,然而除了那紧闭的房门之外,哪里还有那个女人的半点身影? 小未咬着牙关,强忍着胸口传来的阵阵刺痛,一点一点地支撑起身子,慢慢地站立起来。 疼痛使得他面容扭曲,表情异常狰狞。 尽管心里恨得要死,但他深知,面对城主都束手无策的对手,自己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只能在心底暗暗咒骂泄愤,“一个女人,竟如此粗鄙!仗着有几分实力,便目中无人。 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活脱脱一个市井泼妇,毫无半点教养可言。 莫不会是得了失心疯吧? 喜怒无常,堪比夜叉,也难怪会被旁人视作洪水猛兽! 哼!恶人只有恶人磨!早晚会有人收拾她!让她也尝尝被人教训的滋味……” * 时间悄然流逝。 待到三人再次聚到一起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万渊换上了一袭月牙白色的立领长衣。 衣裳剪裁得恰到好处,每一处线条都自然流畅,将他原本就出众的身材轮廓完美地勾勒了出来。 可惜的是,除了那张如精雕细琢般精致而又白嫩的面庞外,几乎没有一丝肌肤暴露在外。 整个人看上去既禁欲又神秘。 此刻,万渊正端坐在一张放置着丰盛早膳的矮几旁边。 他清晰地感受着身体传来的那一丝丝胀意,潋滟的眸子忍不住微微眯起,带着些许嗔怒之意,狠狠地瞪向了坐在自己身侧的某个人。 原本只是想逗一逗兮锦霄的,却没想到把自己给坑了。 不知道是他的哪句话亦或者哪个行为撩拨到了兮锦霄那根敏感的神经,这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越做越兴奋。 一天一夜,像是要烤出这世上最美味的鱼,不停地翻过来覆过去。 他甚至已经无法直视床上的,那两个为爱添砖加瓦的软枕了! 在代菲那既无语又带着深意的眼神注视下,万渊突然就感到了一阵儿莫名的尴尬和心虚。 呵呵! 更为尴尬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他不由挺直身体,维持着面上看不出丝毫心虚之意,若无其事地开口问道 :“昨日……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这问话,代菲差点没笑出声来。 昨日? 好想呵呵哦! 难得这二位居然还能记得昨日有事发生啊! 她先是瞥了一眼神色略显倦怠的队长,然后缓缓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兮锦霄。 此刻的兮锦霄那是一脸餍足,正旁若无人地将一块细心挑去鱼刺的鲜嫩鱼肉轻轻地夹到万渊的面前。 自己那颗波澜起伏的老父亲之心,就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放才好了。 唉! 她不由叹了口气,实在是懒得再调侃这两个人了,那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于是,她当机立断,绘声绘色、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昨天早晨所发生的事情来。 末了,顺手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香甜的粟米,还不忘补充道:”然后啊,那个小老头的男人就跑出来想要撬你的墙角啦!“ 闻言,一直在认真挑着鱼刺的兮锦霄,手上的动作蓦地一顿,缓缓撩起眼眸,不着痕迹地瞥了代菲一眼。 那好看的眉毛微微一蹙。 这意思是,那个丑男人所觊觎的,不是他的阿渊?而是他本人? 兮锦霄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清浅的弧度。 只要不是觊觎阿渊就好。 在他的眼中,唯有阿渊和其他人,泾渭分明。 他伸出手,轻柔地握住了万渊放在膝上的手,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万渊一脸淡定地咽下嘴里的鱼肉,接着追问:”那,那些被带走的人又会怎么样?“ 第207章 我不会上当! 代菲狠狠地撕下一口香气四溢的鸡腿肉,迫不及待地咀嚼了起来。 她的腮帮子被塞得鼓鼓囊囊的,说话也变得含混不清,但还是努力回应道:“嗨!还能怎样啊?不是祭品,就是花肥呗! 你们是不知道哇,这天寒地冻的,城主府后山上的那片山茶花,开得那叫一个红艳艳呢!” 看似热闹繁华小镇,背后却隐藏着深深的腐朽和黑暗。 从这小镇的人员构成以及他们的处事方式就可窥见一斑。 万渊了然的点了点头,反手伸出指尖,轻轻挠了挠兮锦霄温热的手心,道:“吃过饭,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兮锦霄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嘴角微扬,露出一抹如春雪消融般的笑容。 宽厚的大掌一下子就捉住了那根调皮的手指,开始轻轻地、缓缓地揉捏起来。 待吃过早饭后,万渊拉起兮锦霄,先一步迈出了房门。 然而,未曾想到,才刚刚踏出房门,便有一道身影宛如一只色彩绚丽的花蝴蝶似的,带着浓郁的脂粉香气迎面飞了上来。 仔细一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在此地守株待兔多时的小未。 只见他目不斜视,完全无视了走在前方的万渊,径直奔向兮锦霄的身边。 那张清俊的脸上笑魇如花,倒是多了两分明艳和落落大方,“大人,真是太巧啦!初见惊鸿,又见……情深,这已经是我们的第三次遇见了……足见我们之间缘分匪浅呢!” 没错,小未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改了原先的策略。 通过昨日那一番小小地试探,男人眼中流露出的那份漠然,让他明白,男人或许并不喜欢那种娇娇柔柔、哭哭啼啼的小白花类型。 相反,男人应当会对那些极具个性的人情有独钟。 既然如此,男人身边已经有了一朵高傲骄矜、浑身带刺的仙人掌,那么他就要另辟蹊径,做一朵乐观积极、毫不掩饰内心情感的向日葵。 等到男人被仙人掌的尖刺刺伤了,那时,他相信自己这朵始终一心一意向着男人的向日葵,必定能够成功地引起对方的注意。 算盘打得确实精妙,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兮锦霄好似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有他这么一号人似的,竟然径直越过他与万渊并肩。 只见他动作自然且流畅地伸手臂,一把揽住了万渊那纤细柔软的腰肢,随后微微低下头去,满目宠溺地轻声询问道:“宝贝,想去哪里?” 知道了小未觊觎的人并不是他的阿渊,兮锦霄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对方。 万渊斜睨了他一眼,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勾勒出一抹迷人而又略带几分狡黠的弧度来,“难道你没听见,这里有人正跟你一见二见三见呢?” “嗯?哪有?”兮锦霄见状剑眉一挑,似笑非笑的眼眸中仿佛噙着一泓春水,修长的食指微微弯曲,在面前之人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你可不要无中生有冤枉于我!我可是什么都没听见呢。” 说完,他将自己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缓缓凑近万渊,薄唇几乎就要贴上对方那圆润小巧的耳廓了。 然后,刻意压低了嗓音,缱绻又暧昧地说道:“不想让我上床?嗯?宝贝想得真美,可惜,我不会上当!” 温热的气息,如风如烟,拂过万渊的耳廓,那磁性的嗓音,好似一把钩子,勾得他心尖一阵发麻。 刹那间,万渊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电流击中一般,一阵酥麻之感如潮水般从尾椎处涌起,然后迅速席卷全身。 他有些慌乱地抬起手来,轻轻地揉了揉自己那已经变得滚烫发红的耳垂,同时狠狠地瞪了兮锦霄一眼,“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而一直被晾在一旁,仿佛空气般无人问津的小未,眼睁睁地看着两人旁若无人、浓情蜜意打情骂俏, 一双瞳孔因为愤怒而骤然收缩,原本挂在脸上的灿烂笑容也渐渐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之色。 只见那原本自然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 拳头先是用力握紧,然后又缓缓松开,如此反复多次,似乎在努力克制着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还能发现他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有些微微泛白。 不急,来日方长! 小未勉强压下了心底的那股几乎要喷涌而出的愤恨之情,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向前迈了两步。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望着兮锦霄的背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轻轻地拉住对方的衣袖。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及衣物的瞬间,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眼前这个男人那令人生畏的强大,他的动作猛地一顿,继而又有所不甘地将手收了回来。 他努力扯出一个略显生硬笑脸,用一种自以为非常贴心、亲切的语气开口道:“大人,您这是打算到小镇里面去逛逛吗?如果是的话,我对这座小镇还算比较熟悉,或许可以充当大人您的向导,为您带路呢。” 第208章 哪儿都有她! “诶?让我来瞧瞧这是谁呀,胆肥了,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来抢老娘的活儿?” 还未等到面前之人开口回应自己,突然间,一道再熟悉不过的恶魔之音便如同幽灵一般,慢悠悠地传进了小未的耳朵里。 这道声音刚一入耳,小未整个人的身体瞬间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硬起来。 该死! 这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如此阴魂不散? 哪儿都有她! 也怪他自己刚才太过心急,以至于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万渊和兮锦霄二人是从这个女人的房间里走出来的。 只见代菲漫不经心地将双臂背在了后脑勺处,懒洋洋地跨出房门,微微挑着眉, 用一种充满嘲讽意味的目光,上上下下地将小未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才不慌不忙地开口说道:“哟呵,又是你啊! 这一大清早的,把自己打扮得跟一只花孔雀似的,你想干什么?玩一出故技重施的把戏?还是说准备喜新厌旧另攀高枝呢? 你们那位左护法老头儿,能答应吗?“ 此言一出,小未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无比,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代菲,嘴唇哆哆嗦嗦地颤抖着,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闻言,代菲嗤笑一声,脚步轻盈地从他身旁掠过,步伐丝毫没有停顿,仿佛他只是脚边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她目不斜视,只扔下一句冷冰冰且充满讽刺意味的话语,“鼠妇也敢肖想烈日,是仗着自己的皮厚吗?” 这无疑是对他最直接、最无情的羞辱。 将他比作了只能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卑微虫子, 永远无法触及那光芒万丈的烈日! 小未愤怒、羞恼,难堪至极。 那原本苍白的面色也转为了铁青之色,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兮锦霄,满心期待能从对方那里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惜。 然而,令他绝望的是,兮锦霄竟然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一心一意搂着怀中的佳人渐行渐远。 那两道亲密无间的身影,就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剑,深深地刺痛了小未最后的尊严。 他心中的怒火,不甘地熊熊燃烧起来,原本还算清秀的面容此刻因极度的愤恨而渐渐扭曲变形,显得格外狰狞。 一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的肉里,但他浑然不觉疼痛。 “一个两个的,竟都敢这般瞧不上我!呵!区区一个男人,又算得了什么?既然我得不到,那旁人也休想拥有!统统给我等着,我定然会让你们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与此同时,一条阴险恶毒的诡计,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并迅速生根发芽。 酒肆一楼,宾客满堂,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此情此景,与他们初到此地时如出一辙。 俊男美女,本应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然而,敢于将目光投注于他们三人身上者,却是寥寥无几。 偶有一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投去隐晦的一瞥,很快便会被身旁之人扯住衣袖轻声提醒,随后匆匆忙忙地移开视线,仿佛生怕惹上什么麻烦似的。 * 就在代菲下楼的时候,她那双灵动的眼眸,精准地锁定了正要绕过楼梯口的侍从。 然后,就见她手臂高高扬起,朝着那个方向用力地招了招手,扯开嗓子高声喊道:“小二啊,等会儿记得把我的房间收拾干净哦,我出去溜达一圈。” “好嘞!” 听到呼唤,那名端着一托盘酒水的小侍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条件反射般地应了声。 紧接着,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赶忙抬起头来,脸上瞬间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他其实也不明白,这位姑奶奶为何总是喜欢称呼他们这些侍从为“小二”! 但他也没那个胆子去询问。 好在这几日下来,对于这样奇怪的称呼,他们也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并且能够在第一时间就做出回应。 第209章 她现在还住在这里? 就在万渊三人悠然自得地在小镇街头闲逛的时候,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悄然现身于小镇的任务堂之中。 他步履稳健,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自信和从容。 年轻男子那淡漠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视着任务堂上张贴的各种悬赏令。 当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一张悬于显眼位置的高额悬赏任务时,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抬脚走到那令人瞩目的高额悬赏任务前,毫不犹豫地抬起自己的右手,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勾,便将那张悬赏令从墙上揭了下来。 细看之下,这张悬赏令上的绘画技艺堪称登峰造极。 极为细腻的笔触,勾勒出了代菲那张明艳动人的面庞,每一处细节都刻画得栩栩如生。 让人眼前一亮,情不自禁地想要凑近去欣赏。 而在那张美丽脸庞的下方,还清晰明确地标示出了代菲目前在小镇的落脚之处,以及她被刻意弱化了的攻击力等一些基本情况。 仿佛就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小委托,静静地等待着有任务者前来将其带走。 任务堂里的管事,一见有人揭下了那张悬赏令,激动地差点就要喜极而泣了。 要知道,这份任务,那可是城主府上的管事大人一脸怒容、气势汹汹地亲自下达的命令, 交由他,亲手悬挂在这任务堂里最为显眼的位置的!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却始终无人问津! 烫手山芋啊! 这位管事心中焦急万分,嘴巴里更是因为上火而先后起了好几个水泡。 若不是城主大人正忙于讨好和巴结那十来个,不知道突然从哪儿冒出来的所谓的大人物,他丝毫不怀疑,自己此时此刻恐怕早已因为办事不利而身陷大牢之中了。 如今,这份令人头疼不已的任务竟然被眼前这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给接手了! 看这男子的打扮,应当也是一名修士,只是不知道修为几何,对上悬赏令那位…… 啧!果然还是年轻啊! 勇士! 但无论怎样,至少他终于可以顺利交差了。 至于说这个人最终能不能活着完成任务,那可就不归他管了! 管事的双手无意识地交叠握紧着。 他的身体绷得笔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两颗绿豆大小的眼睛瞪得浑圆,透露出无比的紧张和焦虑,死死地盯着那个正手拿画像、看得极为认真的人。 生怕对方看完之后,会将之再重新挂回去。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管事时刻准备着,他要确保自己能够在第一时间冲过去加以阻止,理由嘛,那自然是,任务一旦被揭下,概不退换。 没错,这就是他刚定下规定的。 正在这时,一阵舒朗的声音骤然响起,“她现在还住在这里?” 管事闻声望去,只见那位年轻男子将手中的画像缓缓转过来,正面朝着他。 纤长而又好看的手指轻轻搭在“酒肆”二字之上,宛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呸,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心思看手! 待管事的反应过来后,脸上立刻堆满了殷勤的笑容,活脱脱像是一朵盛开的菊花。 他忙不迭地点头回应:“对对对,勇士,啊不,大人,她在,确实还在,她一直都住在那里!” 听到管事肯定的回答之后,年轻男子微微颔首,表示明白了。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高额悬赏任务卷起来,动作轻柔而优雅,仿佛留在手中的,是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做完这些,年轻男子转身离去。 直到少年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管事这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 直到那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于中天之际,万渊、兮锦霄和代菲三人才不紧不慢地回到酒肆。 兮锦霄的手臂紧紧扣在万渊的腰上,他微微偏头,眉眼上染着浅浅的笑意,正轻声细语地与万渊低语着些什么。 而万渊呢,则面带宠溺之色,低头倾听着兮锦霄的话语,时不时还会附和两句。 站在他们身后的代菲,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一马当先,身形敏捷地绕过眼前亲昵无比的二人,如一只急眼了的兔子,迅速蹿上楼梯。 只留给两人一个无情地背影,嚷嚷道:“你俩真是够了啊!我可郑重向你们宣布,明天,休想再让我跟在你们屁股后面吃这能腻死人的狗粮!哼!” 话音未落,她便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如一阵疾风般飞速远离了那对秀恩爱的狗男男。 好不容易在二楼走廊稳住身形,代菲原本有些嗔怒的双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 因为就在眼前,她看到了一道熟悉至极的身影。 第210章 你留着这玩意儿干什么? 那人身材高挑修长,一袭玄色宽袖长袍,衣袂飘飘,一条镶有银色纹路的腰封,恰到好处地束在他那劲瘦的腰间,将那挺拔如松的身姿衬托得愈发完美无缺。 此时此刻,这位俊朗非凡的男子正慵懒地抱着双臂,斜倚在代菲居住房间的门框旁边。 他轻轻抬起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眸,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若隐若现的微笑,就那样笑意盈盈地凝望着代菲。 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姜池!” 代菲兴奋地高呼一声,紧接着,张开双臂,像一只欢快的小鸟般雀跃地朝着姜池飞奔而去。 想要给这位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故人,来一个大大的、热情洋溢的拥抱。 而听到代菲呼喊声的万渊和兮锦霄相互对望了一眼之后,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眼看着代菲离姜池越来越近,但就在距离仅有咫尺之遥的时候,她的脚步却突然被迫戛然而止。 因为伴随着姜池伸展手臂的动作,一张展开的大脸迎面贴了过来。 代菲不由得眨巴了几下眼睛,然后下意识地将头部稍稍向后仰去, 一番仔细端详后,她终于看清楚了那张逼近眼前的大脸,竟然是她自己的脸! 嘻嘻,不得不说,这画画得还挺不错呢。 再仔细一看,哎呀呀,原来是她的悬赏令啊! 真是意料之外呢。 代菲那细长的眉毛微微挑起,后退了小半步,双臂环抱,似笑非笑地看着姜池,戏谑道:“凭着这张悬赏令找过来的?” “聪明!” 姜池一个鲤鱼打挺,稳稳当当地站直了身体。 同时,收回刚才伸展开来的手臂,并将手中的悬赏令按照原来的折痕仔细地叠好,动作十分自然地把它塞进了怀中。 见状,代菲古怪地打量了姜池几眼,好奇地问道:“我说,你留着这玩意儿干什么?” 听到代菲的问话,姜池正在整理衣服的动作突然顿住了,一抹淡淡的粉色悄悄地爬上了他的耳尖。 他稍稍抬起头,迎上代菲疑惑的目光,理直气壮回答:“这可是我的任务,当然要好好保管!” 代菲听后,忍不住轻笑出声,挑衅地对姜池扬了扬下巴,“任务?怎么滴?你小子还想着偷偷拿下我?” 姜池一脸淡定地应道:“并无不可。” “嘿!嚣张!”代菲撸起袖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走走走,咱俩单独出去练练。” “不练。” 姜池拒绝,且无视了正站在他面前,随时准备张牙舞爪的代菲,缓缓抬起一只手,朝着她的身后轻轻摇摆了几下,笑道:“嗨!两位,好久不见!” 身处姜家的姜池,心中压抑着刻骨铭心的仇恨,那仇恨已经化作了一座沉重无比的大山,死死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是以,一直以来,他整个人变得愈发沉默而阴郁。 对于万渊,他心里是存着感激的。 毕竟,正是因为万渊的退让,才白白给予了他一个难得的报仇机会。 否则,如果按照他原本的计划行事,恐怕还需要在那无尽的黑暗之中苦苦挣扎好几年呢! 如今,父母的大仇得报,他也终于得以离开那个令他倍感痛苦与压抑的姜家。 可是,当踏出姜家大门的那一刻,他的心底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种恍惚之感。 天下之大,一时间,他竟然有些茫然失措,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去往何方。 索性便遵从本心,前来追寻万渊和代菲的脚步。 在姜池看来,是人也好,是妖也罢,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甚至有的时候,所谓的妖怪反而要比人类来得更为纯粹一些。 就好比眼前这三位,哦不对,准确地说,应该是两只妖加上一个半妖。 他很喜欢,心向往之。 望着眼前姜池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真挚灿烂的笑脸,万渊停下了脚步,眉梢微扬,唇角轻轻勾起一道温润如玉的弧线,“事情都解决了?” “嗯。” 姜池煞有介事地点头,然后摊开手,眨眨眼,俏皮道:“孑然一身,无处可去,不知万队长,肯不肯收留我呢?” 然而,万渊还未来得及回应,一旁的兮锦霄突然收紧了轻揽着万渊的手臂。 随后,他向前迈出半步,将自己的大半个身子都横在了万渊的面前,眉头紧蹙,薄唇轻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留!” “啊?” 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发生得实在太快,以至于让一旁的姜池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他一脸懵圈,不由自主地歪过头去,疑惑地看向兮锦霄身后的万渊。 ( ????? ) 什、什么情况? * “哈哈哈……” 一阵爽朗又愉悦的笑声从代菲口中传出。 只见她笑得前仰后合,身体不由自主地弯曲下来,双手更是毫不顾忌形象地用力拍打着自己的大腿。 终于! 终于有人能同她一起,承受来自兮锦霄那个醋坛子的无差别攻击啦! 好啊! 真是太好了! 就在代菲刚刚想要挺直身子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咳咳咳……” 由于刚才笑得太过忘形,她竟然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唾液给呛到了嗓子眼儿里,紧接着便是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烈咳嗽。 看到这一幕,姜池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宠溺。 他伸出手,轻轻地落在代菲的后背上,一下又一下温柔地拍打着,帮她缓解咳嗽带来的不适。 与此同时,他单手摘下身上背着的水壶,熟练地打开盖子,递到了代菲面前,轻声说道:“先喝点水顺一顺。” 第211章 和姐姐一起吃别人撒的狗粮! 代菲接过水壶,仰头灌了几口清凉的水。 喝完之后,用手背随意抹了抹嘴角溢出的水渍,然后,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啊!活过来了! 接着,她抬手,用力地拍了拍姜池的肩膀,一脸认真地看着姜池,语重心长地道:“小池啊,以后你就知道了,完全没必要搭理那些只长着恋爱脑的人! 可长点心吧!往后啊,你就踏踏实实地跟着姐姐我混就行了。” 和姐姐一起吃别人撒的狗粮! 一起腻死! 对于代菲口中的恋爱脑究竟是什么,姜池一时间还真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在听到这番话之后,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几乎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好啊!” 其实,他心底原本最希望的便是,能够继续与代菲相伴同行。 可代菲毕竟是一个女孩子,若是自己贸然开口提出追随,恐怕会显得有些不合礼数。 因此,他才转而去询问万渊的意见。 反正都是一样的,跟着万渊,便是跟着代菲。 此时,一旁的万渊轻轻捏了捏兮锦霄的手,抬起头,在对方看过来时,微微踮起脚尖,粉嫩的唇瓣缓缓凑近兮锦霄的脸,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在他唇边温柔地亲吻了一下。 随后,贴着他耳边,轻声细语道:“乖,我只喜欢阿锦一人。” 几乎是瞬间,兮锦霄原本冷峻紧绷的眉眼,肉眼可见的柔和下来,宛如春日里温暖的阳光洒在了冰雪之上。 不仅如此,他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上扬了几分,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愉悦之色。 看到兮锦霄这般模样,万渊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宠溺的微笑。 安抚好了身侧的人,他才转头看向姜池,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开口问道:“姜池,你是一名修士,而我们……你知道的, 我们接下来要前往的地方,可是危险程度尚未可知的妖域,稍有不慎……便可能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你确定要跟我们一起吗?” 闻言,姜池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将视线悠然地投向了站在他身旁的代菲。 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而又整齐的牙齿,用一种略带戏谑的口吻轻声问道:“不知道,这位明艳动人的桃妖姐姐,是否愿意分出一丝儿心神,于妖域中庇护小弟一二呢?” 猝不及防之下,代菲被他那璀璨的笑容晃了心神,呆呆地望着姜池,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回应。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应声道:“当然了!有姐姐在,怎么可能会让你受到伤害呢?” 说完,代菲略感不自在地移开视线,俏脸上飞起两朵可疑的红晕。 见此情形,姜池的笑意愈发浓烈了几分。 他看向万渊,扬了扬下巴,回道:“既是如此,我又何惧之有?” 此刻的姜池,似初升的朝阳,尽显蓬勃向上的少年意气。 与从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万渊饶有兴致地看着姜池与代菲两人之间,那似无意却又仿佛有意的微妙互动,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无所谓地挥了挥手,语气轻松道:“罢了,随你吧。” 说罢,将视线移到一旁的代菲身上,故意打趣儿道:“既然你应承了,那可要尽心尽力地当好这个护花使者哟!” 代菲想要当场给万渊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就在她即将付诸行动之时,脑海里忽地灵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猛地将目光转向兮锦霄,得意洋洋道:“听到没有啊?我,代菲,如今也是有花儿需要守护的人了!” 兮锦霄守护队长,她守护姜池。 异曲同工。 她也能显摆了。 妙! 而兮锦霄则微微挑起一侧的剑眉,望向代菲,俊美的脸庞上浮现出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神情, 仿佛在无声地反问:所以呢?这跟我又能有何干系? 仅仅只是这么一个简单的表情动作,代菲竟福临心至,瞬间读懂了兮锦霄所要传达的意思。 她恨自己察言观色竟如此出色! 那么一张冷冰冰硬邦邦又没有表情的脸,她居然懂了! 刹那间,代菲只觉得心头一哽,嘴角抽搐几下,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 而此时的兮锦霄,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代菲那如波澜般复杂的心情。 只见他微微垂下眼眸,看向万渊,轻声道:“阿渊,今日也累了一天了,若是还有事情商议,不妨入室,坐下慢慢谈。” “阿锦所言极是!” 万渊当即点头表示赞同,眼眸微微弯起,恰似一弯新月,朝着兮锦霄扬起一个夸张的灿烂笑颜。 然后,自然而然地伸出手臂,攀在了兮锦霄那坚实有力的腰间。 动作流畅而娴熟! 而被搂着的兮锦霄,丝毫未感到有任何不妥之处,只是微微侧过头去,看向身旁的人,眼眸中荡漾起一丝宠溺的笑意。 第212章 磕得相当上头! 万渊伸手轻轻推开房门,搂着身旁的兮锦霄,并肩朝着屋内走去。 姜池看向仍然站在原地未动,表情却不断变化的代菲,心中不禁感到好笑。 她这般古灵精怪、活泼可爱的样子,倒是始终不曾变过,仿佛永远都不会被世俗所磨灭那份纯真与灵动。 也正是因此,才能在他原本沉闷的如同一潭死水般的生活里掀起了波澜。 “请吧。” 姜池嘴角微微上扬,略微弯腰,伸出右手,做出一个标准的邀请姿势,笑着对她说。 听到姜池的声音,代菲终于回过神来,收回望着万渊和兮锦霄背影的视线。 然后,两步跳到姜池身边,身子微微前倾,将头凑近他的耳朵,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你看着那两个人,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肚子里面……嗯……好像有一种特别撑的感觉?” 她挑着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饱含深意地注视着姜池。 同时,抬起那只白皙纤细的左手,在空中优雅地向外翻转了两圈,似乎想要通过这个动作更形象地表达出那种难以言喻的“撑”的感受。 顶着代菲期待的眼神,姜池瞥了一眼已经身在房中的两人,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惑和不解之色,摇了摇头,犹豫道:“好像……没有。” 闻言,代菲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反问道:“你看不到他们周围漂浮着的粉红色泡泡吗?” “粉红色的泡泡?” 姜池转头,目光再次落在房间里那两个动作亲昵之人的身上,然后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狐疑地问出声:“在哪里?没看到啊。” 代菲忍不住抬起手,“啪”的一下,拍在了姜池的后脑勺上,没好气儿地道:“就是说,你根本感觉不到他们之间那种旖旎缠绵的气氛是吗?” 姜池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后脑勺,微微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回答道:“他们本来就是一对吧!” “是……是啊。”代菲下意识地点头。 姜池耸了耸肩:“所以不是正常的吗?” “……”一时间,代菲无言以对。 唉! 茫茫人海,想要找到一个跟自己志同道合、同仇敌忾的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不过,也算正常! 毕竟,遥想刚开始知道的时候,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甚至沉迷其中,磕得相当上头! 等时间长了,经历过后,自然也就知道撑了。 像兮锦霄那种陈年的醋坛子,可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呢! “你说得很对!” 代菲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轻轻拍了拍姜池的肩膀,又无奈地长长叹息一声,然后,抬脚踏入房间之中。 而被留在原地的姜池,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鼻子,眼神略带迷茫地跟了进去。 至于接下来他在面对万渊和兮锦霄时,所遭遇的诸多无语场景,那就只能留待日后再慢慢道来了…… * 距离姜池来到此地又过去了两日,终于,所有人翘首以盼的既望日,戊时正降临了。 万渊一行人按照规定,每人缴纳了两朋贝之后,顺利地来到了江边。 此时的江边,早已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与天边那散发着清冷光辉的孤寂月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那艘静静停靠在江边的巨大轮船,犹如一头沉睡的巨兽,庞大的身躯横亘在众人面前。 在月光的映照下,轮船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散发着令人生畏的气息。 在轮船的甲板上站着一个人——小未,他身姿挺拔,神色倨傲地俯瞰着下方那些如同蝼蚁一般三五成群的人们。 突然,他那不可一世的眼神一顿,随即,不由自主地变得炽热起来。 因为他捕捉到了兮锦霄的身影。 即便身处熙攘的人群中,那人也是卓尔不群的存在。 仅仅两日未见,那人俊美的容颜似乎又增添了几分魅力,像是一颗璀璨的明星,耀眼的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小未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引住一般,一眨不眨、贪婪无比地凝视着兮锦霄,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模糊不清了,唯有兮锦霄一人清晰可见。 看在那张令他心动不已的脸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暂且再给这人最后一次机会好了。 想到此处,小未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明显泛着得意的笑意。 左护法那个老东西,架子倒是摆得很足,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现身。 不过此番正好,倒是大大地方便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小未抬手,略显刻意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随后,勾起一个自认为无比妩媚动人的笑容。 脚步急切得如同鼓点般快速地敲击在轮船的楼梯之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在大部分新人或是惊奇、或是艳羡的目光中,宛如一只高傲的孔雀,头颅高高扬起,目中无人地径直朝着兮锦霄所在的方位,款款而行。 毕竟,在他们看来,此时此刻,能够从这艘轮船上走下来的人物,通常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十有八九乃是这座小镇里声名显赫的大人物呢! 第213章 忍不住想要吟诵一首呢! 江水静谧,夜色清柔。 繁星点点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如同一幅流动的画卷正缓缓展开,一望无尽。 如梦似幻的景色尽数映入万渊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之中,显得愈发绚烂夺目和美不胜收。 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他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情不自禁喃喃道:“真漂亮啊!” 兮锦霄微微垂眸,看向身旁的万渊,只见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此刻正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好似承载着整条星河一般,熠熠生辉。 是很漂亮! 他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代菲走到万渊的另一侧站定,附声道:“是吧?瞧这卜灵卜灵,银光闪闪的的景色,可真好看呐! 比咱们那儿成天都是海天一色的灰蓝、黑蓝强太多了啊!就算住宅区那里亮堂堂的灯火全部亮起,也无法照亮那片黑蓝色的海水! 面对如此美景,实在是让人心生诗意,忍不住想要吟诵一首呢!” “哦?” 听到这话,万渊悠然地转过头去,挑起一侧眉毛看着代菲,打趣地笑道:“没想到啊,一向豪放不羁的代大小姐还有这样的高雅细腻的一面呢啊?既然如此,那就快请吧!” 闻言,代菲先是清了清嗓子,随即望向眼前的满江明月,想要从自己的脑海深处,搜刮出一些能够描绘这般美景的好词好句。 一阵儿寒风掠过,三双眼睛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然而,代菲的眉头开始不受控制地紧紧皱起,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仿佛那些到了嘴边的词汇又突然消失不见了。 过了许久,代菲终于无奈地意识到,任凭自己如何绞尽脑汁,最终竟然连一个完整的字都无法成功地“憋”出来。 没办法啊,文采实在匮乏! 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在末法时代,那些曾经辉煌一时的诗词文化早已逐渐式微,相关的文明底蕴更是大多成为了难得一见的珍稀之物,被当局者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束之高阁。 大多数人往往只是听闻过这些东西的存在,却从未真正亲眼目睹过它们的庐山真面目。 不过,她所学的那可都是非常实用的战斗技巧和策略呢。 当置身于海底,眼前忽然出现一片美轮美奂、五彩斑斓的珊瑚丛时,她只会心生警惕,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 才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兴致,想要用华美的辞藻先赞美一番呢! 唉! 只见代菲那原本自信的身躯微微一垮,双肩也随之耷拉下来,她叹气道:“好吧,我承认我真想不出来。” 一直安静地站立在旁边的姜池,当听到这句话后,赶忙迅速地低下了头。 他紧紧抿住嘴唇,憋笑憋得难受。 根本不敢笑出声来好吗,代菲可不是个柔弱娇羞的小姑娘。若是惹急了,那发起飙来,啧……下手绝对不会有丝毫的轻重之分。 代菲注意到了姜池的异样,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没好气儿道:“你要是想笑就痛痛快快地笑出声来,憋不死你!” 姜池抿着唇,慢慢抬起头来,明亮的眼睛望着代菲,缓缓眨巴了几下,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开口问道:“嗯?你刚才说谁想笑?不会是万队长吧?” 此时的万渊恰嘴角上扬,勾勒着一道大大的、充满戏谑意味的弧线。 猝不及防地接到姜池甩过来的锅,他立即收起了唇边那还未来得及完全绽放的笑意。 同时,伸出握拳抵在唇边,假装咳嗽了两声,然后一脸茫然地望向姜池,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代菲则是看看这个,又转头看看那个,眼睛不由自主地眯成了一条缝。 正当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闯入了他们的视线。 此人正是小未,他步伐匆匆,目标明确,径直来到兮锦霄的旁边。 由于他身高较矮,比起兮锦霄来整整低了一个头, 所以,刚刚走过来时那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高傲气势,在他站立于兮锦霄身侧的那一刻,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微微仰起头,目光紧紧锁定在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兮锦霄身上。 然而,兮锦霄的视线并未落在他身上,可即便如此,他的眼中依旧闪烁着勾引的光芒。 语气之中竟带上了几分娇羞和难掩的惊喜:“大人~,真是没想到啊,这么快,我们就又见面了!” 他完全无视了与兮锦霄站在一起的万渊、代菲和姜池三人。 兮锦霄如墨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透露出内心的不悦。 他缓缓转身,犀利而又冰冷目光如同这寒夜中的冷箭,直直地落在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他旁边的人身上。 那目光犹如实质,似乎能穿透人的灵魂,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他薄唇轻启,正欲开口让对方离自己远一点。 就在这时,“噗哧”一阵笑声突兀地响起。 原来是姜池忍不住了。 终于不用憋着了! “哈哈哈……” 他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而明快。 待笑声稍稍停歇,姜池这才在代菲那充满莫名意味的注视之下,平复了一下呼吸,笑道:“你这人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大家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不都是有着相同的目的嘛?既然如此,那彼此之间就一定会相遇啊。这么简单的事儿,你怎么会想不到呢?” 说完,他的嘴角依然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笑意,眼神饶有兴致地看着小未。 小未嘴角的笑容一僵:这个讨厌的人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 第214章 还真是给他装到了! 小未那原本娇羞的面容顿时扭曲了一瞬,狠狠甩了姜池一个眼刀后,表情又迅速恢复成一副羞涩腼腆的模样。 他望向兮锦霄,轻提着嗓音,语气骄傲却又故作谦虚道:“大人,冬日夜风寒凉,若要登船的话,还需再等一会儿呢! 不过嘛,恰巧我在这艘船上多少也算有些话语权。您不如随我一同先到船上,找个房间稍微歇息一下?” 一旁的万渊双手抱臂于胸前,右手修长的食指时不时地点一下左臂。 听着小未对兮锦霄发出的邀请,他手指轻点的动作顿住,微微抬起眼皮,眼神发冷,似有若无地扫向小未,唇角轻轻勾起一抹嘲讽的弧线,清冽的声音不急不缓响起: “哦?话语权?你所谓的那点儿微不足道的话语权,是你那位身居左护法之位的姘头给的吧! 你是怎么做到,拿着对方给予的些许便利,如此心安理得、肆无忌惮、恬不知耻地到处去勾三搭四的?嗯? 像你这样一门心思想要给他扣上一顶大大的绿帽子,这事儿,他知道吗?” 万渊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那毫不留情面的话语,就如同一道惊雷,直直地在周围众人的耳畔轰然炸响开来,震得在场之人皆是一愣。 很显然,此时的万渊已然动怒。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他压根儿就没把小未这种角色放在眼里。 一是他相信兮锦霄对他的感情坚不可摧,二来嘛,像小未这般手段拙劣之人,那点子算计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但是,这个人却毫无自知之明,一而再,再而三地当着他的面,公然勾引他的人,真当他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不成? 既然对方连最起码的颜面都不顾及,那就索性别要这张脸皮了! 周围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小未身上,原本眼中闪烁的惊奇和艳羡之色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鄙夷与不屑。 居然是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还真是给他装到了! 尽管所有人都清楚,即便小未只是这样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可因其背后站着小镇的那位左护法,他们依旧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招惹小未。 然而,这并不妨碍他们打心眼里瞧不上小未这种人! 不一会儿,周围响起的窃窃私语声,仿佛化作无数根细针,直刺向小未的心窝。 “哼,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原来不过是如此不堪入目的货色!” “就是啊,竟然靠那种下三滥的手段上位,真是令人作呕!” “一个男人,简直是自甘堕落、不知羞耻到了极点!” …… 此时的小未,只觉得自己如同置身于冰窖之中,浑身发冷。 万渊方才的话语,犹如一把锋利的剑刃,轻而易举地撕开了小未脸上伪装出来的骄傲和体面。 这些年,小未的心中,是愤恨的,是不甘的! 他瞧不上左护法那个半截身子已经埋进土里、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却又不得不依附于对方的权势才能生存下去。 周围那些几乎化为实质的鄙夷目光,犹如一道道闪电,狠狠地劈在小未的身上,让他几乎无法动弹。 他感觉自己好似被扒得精光,赤裸裸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地自容。 一股滔天怒火自心底涌起,迅速蔓延至全身,使得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自从费尽心思攀附上了左护法之后,在这浮光镇里,几乎是走到哪里,迎接他的都是人们满脸谄媚的阿谀奉承之态。 曾经那备受冷眼与嘲笑的日子,似乎早已远去。 他甚至都快记不清到底有多长时间,未曾再感受过这般如芒刺在背、令人坐立难安的滋味了! 这些人算是什么东西?竟敢用那样轻蔑的眼神看他! 还有眼前这个贱人,居然胆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肆意嘲讽和羞辱他! 小未面目狰狞,一双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也因愤怒而变得通红,死死地盯着万渊,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了,以解心头之恨!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满是恨意的话语,“贱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靠卖……”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整个人便像是一块破旧的抹布似的,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几米之外的地上。 紧接着,小未忍不住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猩红的血液在空中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抛物线,然后星星点点地溅落在地面上。 兮锦霄缓缓收回刚刚挥出的手掌,轻轻甩了甩衣袖,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随后,他将手负于身后,冷哼一声,不屑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对他出言不逊!不知死活!” 躺在地上已经只剩下最后一丝意识的小未听到这话,心中的愤恨更是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贱人!贱人!都是贱人! 给脸不要脸! 既然如此,那就让你们统统都不得好死! 小未的嘴唇颤抖着,却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只见他猛地又喷出一口鲜血,然后脑袋无力地一搭,彻底晕死了过去。 兮锦霄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所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和冷酷手段,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众人不约而同地纷纷向后退去,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遭受池鱼之殃。 而小未像今天这样的行为,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那些负责守卫大船的护卫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甚至还全程兴致盎然地看起了热闹。 直到小未倒飞出去的那一刻,他们懵了,完全没有想到这次遇到的人竟然丝毫不给小未面子! 这些护卫们心里很清楚,这小未不管怎么说,那也是左护法跟前的第一宠儿。 如果不为他找回这个面子,日后恐怕难以向左护法交代。 可是刚才兮锦霄出手时的那一击,让他们明白,眼前这位,可不是任由他们拿捏的普通人,而是一名深藏不露、修为不知几何的强大修士。 第215章 都怪自己耳力太好了些! 对他们这种肉体凡胎、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凡人而言,修士根本就是高不可攀、招惹不起的恐怖存在! 一时间,这些护卫们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一个个面面相觑。 拼了! 不管小未是死是活,他们都得不能任由人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否则他们小命难保。 因为过不了多久,左护法就该来了。 经过一番短暂的沉默之后,眼见兮锦霄似乎并没有再次动手的意思,终于有两名护卫咬咬牙,硬着头皮、壮着胆子匆匆跑上前去。 其中一人犹豫着伸出一根手指,缓缓靠近小未的鼻子下方。 待确认完后,这名护卫抬起头来,与另一名同伴对视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小未仍然活着。 然而,两人的眼中并未流露出多少喜色。 唉,难办了。 就凭这位那能折腾的劲儿,只要等他醒过来,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向左护法哭天抢地地告状诉苦。 而他们护卫不力,少不了要挨上一顿狠狠的责罚! 两名护卫如丧考妣般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小未架起来,灰溜溜地迅速离开了。 * 啧啧啧! 代菲微微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然后,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刚刚伸出去的右脚。 就在刚才,当听到小未竟敢口出狂言辱骂队长时,代菲心中升腾起熊熊怒火,当即便要冲上去,狠狠地踢小未一脚以泄愤。 然而,却被兮锦霄的动作抢先了! 看起来,下手还挺重呢。 代菲满意地颔首,同时,在心里想着,下次她一定得再快点。 万渊弯了弯唇角,抬脚向前挪动了小半步,浅色的唇瓣缓缓地凑近兮锦霄的耳畔。 清泠泠的声音仿佛是从幽谷深处传来的仙音,而又似乎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魅惑,就像是沾满了致命罂粟的修长弯钩,轻轻地勾动着人的心弦。 他朱唇轻启,轻声说道:“锦哥哥真厉害呢~我这双腿啊,都~软~了。” 几乎在万渊贴近的一刹那,兮锦霄便本能地迅速伸出了自己的手臂,揽住了他纤瘦的腰身。 此时,万渊那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兮锦霄的颈间,与他那充满挑逗意味的话语交织在一起,犹如一阵汹涌澎湃的潮水,瞬间席卷了兮锦霄全身每一处神经末梢。 兮锦霄只觉得自己体内的气血开始疯狂地翻腾涌动起来,以一种无法阻挡之势迅速朝着身体的某一个部位汇聚而去…… 他下意识地收紧双臂,将怀中之人用力搂紧,让这具温软的身躯与自己紧密相贴,不留一丝缝隙。 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嗓音幽幽响起,“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在这儿办了你!” 察觉到抵在了自己腹部的坚硬物体,万渊唇角的笑意扩大,露出一抹狡黠。 随后,他伸出如葱般纤白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兮锦霄坚实的胸膛,道:“定力不行啊,哥哥~” 看着万渊那张如樱花般粉嫩又水润诱人的唇瓣,微微开合几下,吐出撩人心弦的语调。 兮锦霄咬了咬后槽牙,猛地抬起自己的左手,摁着万渊的后颈部位,向下按压。 线条分明的薄唇准确无误地贴在了万渊脖颈处凸起的青筋之上,紧接着,微微张开嘴,用牙齿温柔却又带着一丝霸道地咬了下去。 力度恰到好处,既能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惩罚,又不会真的弄疼了对方。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兮锦霄缓缓松开牙关,凑近万渊的耳边,轻声呢喃道:“宝贝,你这是迫不及待想要来试试了吗?” 代菲回过神来,目光所及之处,竟然看到有两个人又如交颈鸳鸯般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她不禁感到一阵无力涌上心头,无奈道:“我说你们啊,就算现在是晚上,可这儿的光线可是亮得很呢!麻烦两位稍微注意一下好不好?这儿还有个孩子呢!” 一边说着,代菲还伸出手去,用力一扯,将一直默默站在自己身后的姜池拉到了身前。 突然直面眼前这样的亲昵场景,姜池抬手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好。 唉,这可叫人如何是好啊! 姜池在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都怪自己耳力太好了些! 尽管万渊与兮锦霄两人,说话时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对于身为修士的他来说,这点距离根本算不得什么。 那些充满着暧昧与羞涩的对话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一字不漏、不由自主地飞进了他的耳朵里。 没想到啊,万万没有想到! 平日里温和有礼、风度翩翩的万大队长,居然会有这样……咳……骚里骚气的一面! 真是……真是…… 生平罕见呐! 姜池的耳尖悄悄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听到代菲的声音,万渊蓦然回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代菲和姜池两人。 刹那间,他感觉自己的脸颊仿佛被火烤过一般,开始发烫起来。 兮锦霄的维护让他感到无比受用,心中也异常高兴。 情不自禁就想要调戏一下兮锦霄。 全然忘记了旁边还有代菲和姜池这两个人。 第216章 头都给他薅秃! 只见万渊双颊绯红,如同熟透的苹果一般,难得的带上了几分不好意思。 他将头轻轻抵在兮锦霄的胸膛上,压低了声音,宛如蚊蝇细语般嗫嚅着说道:“你……缓缓。” 听到这话,兮锦霄剑眉一挑,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 大手毫不客气地在怀里之人的腰窝处轻轻捏了一把,同时戏谑道:“阿渊不继续了吗?” 兮锦霄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万渊浑身一颤,险些失声叫出。 他猛地抬起头来,狠狠瞪了兮锦霄一眼,“你要点脸吧!” 面对万渊的嗔怒,兮锦霄一脸坦然,若无其事地朝着一旁的代菲和姜池淡淡地瞥了一眼。 那眼神之中没有丝毫的羞耻之意,反倒透露出一种让人难以捉摸的得意之情。 他收回眼神,注视着眼前,精致的脸上好似又多了两分羞恼的万渊,轻声笑道:“要脸做什么?我要你就够了!” …… 见此,代菲暗暗磨了磨牙,又缓缓闭了闭眼。 她在期盼什么? 她早该知道的! 她都多余说那么一句话! 瞧瞧兮锦霄这是不是又得意上了? 想冲上去薅他头发,头都给他薅秃! 然而,不可能,她根本打不过。 她原本以为,没见到队长的时候,生活是难熬的;万万没想到,见了队长之后,她才深深地体会到,生活不是难熬,而是更难熬! 队生艰难,做队友不易啊! 代菲不由攥紧了拳头。 就在代菲看的牙太酸,忍不住想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原本就喧嚣的人群突然变得更加嘈杂起来。 几人的目光立即投向了刚刚才缓缓走来的一群人身上。 “来了,来了,总算来了!”有人兴奋地喊道。 “哇哦!左护法终于现身了吗?瞧这排场,可真够大的呢!” “可不就是说呢嘛,马上就亥时了,他还跟个娘们似的,磨磨唧唧的!发财的事都不着急,他还能急什么?老子等的花儿都快谢完了!” “你们懂什么?人家那叫胸有沟壑!” “我呸!他有个……诶?那边正点头哈腰的那个是左护法吧?我没看错吧?站在中间的那个小老头又是谁?怎么感觉那个左护法在他面前就跟个孙子一样唯唯诺诺的?” “嘘嘘!小声点,小声点,别被他们听到了!那小老头刚才往这边看过来了,眼神真他妈吓人!简直毛骨悚然!” “艹!他到底什么来头?” “快闭嘴!小心惹祸上身!” “……” 最后这句话一出口,充斥于四周的窃窃私语声好似骤然间消失了,周围安静了下来。 众人自动让出了一条宽阔而笔直的通道,目光都聚焦在那一行人的身上,盯着他们一步步越走越近,最后登上了那艘巨船。 万渊若有所思地缓缓回过头去,看向兮锦霄,低声道:“其中一个?” 闻言,站在一旁的代菲和姜池两人心领神会,也立刻将目光投向了兮锦霄。 显然,他们都非常清楚万渊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语背后所蕴含的深意。 见兮锦霄微微颔首,代菲伸长了自己的脖颈,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同时还用手捂住了半边嘴巴,悄声问道:“探路的?” 万渊看着她那掩耳盗铃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好笑。 他轻轻地抿了抿嘴唇,开口解释道:“更准确地说,应该叫做投石问路。” “投石问路?什么意思?” 代菲一脸茫然地眨巴了两下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然后用胳膊肘轻轻怼了怼身旁的姜池,继续追问道:“你知道吗?” 姜池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随后点了点头回答道:“嗯……知道一点。” 代菲见状,挤眉弄眼催促道:“说来听听。” 姜池勾了勾唇角,轻咳了一声,提醒道:“你之前不是跟我们详细讲述过吗,那个左护法,有次带队进入妖域后,遭遇过一只异常强悍的蛇妖吗?而且,还与对方做达成了交易!” “哦!原来如此!”代菲突然恍然大悟,瞪大了眼睛,双手猛地一击掌,激动地声音都提高了两分,抢答道:“这么说来,那老头儿跟着一起去,其实是打着干掉那只蛇妖的主意吗?太好了!当主人公不是自己的时候,我最爱这种刺激的情节!” 见代菲这莫名兴奋的模样,姜池刚刚到嘴边的话语也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 待缓过来后,姜池目光复杂地看向代菲,接下来的话不知道该不该再继续说了。 罢了,她说是就是吧,她高兴就好。 只见姜池轻轻地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并朝着周围瞥了一圈,示意代菲稍微放低一些音量。 代菲立刻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急忙用手捂住嘴巴,得到了认同般兴奋地应和着:“嗯嗯。” 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不停地眨巴着,绽放出自信的光芒:我懂!我都懂! 万渊: ̄▽ ̄ 兮锦霄:-_-# 而此刻正要踏入巨船房间的那名老者,突然止住了前行的步伐,耳朵轻微地动了动,努力捕捉空气中那稍纵即逝的声音。 不过片刻,他眉头微皱,旋即转身快步走到船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下方的人群。 而一直点头哈腰、诚惶诚恐地跟在老者身后的左护法,整个人都懵了,可他依旧不敢贸然开口多说哪怕一个字。 尽管他已经许久未曾像如今这般卑躬屈膝过了,可眼下的形势,容不得他有半分反抗之意。 毕竟,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可不是什么寻常的等闲之辈,那可是只用一根手指头便能轻而易举地将这个小镇毁灭的超级强者! 绝对惹不起! 不管往日的他有多么威风凛凛、不可一世,但在这个人面前,他连个屁都算不上。 纵然心中再不情愿,左护法也不得不咬紧牙关,强忍着内心的不安与躁动,继续低眉顺眼地跟了过去。 老者目光如炬,快速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庞,试图找出刚才说话之人。 然而,却再没能听到那道女声的响起。 他的脸色愈发阴沉下来。 方才说的那个老头儿……是他吧? 究竟是谁?竟敢妄加揣测他的意图? 无知小儿,简直自作聪明! 说什么他打算去干掉那只蛇妖? 他是疯了吗?上赶着去妖域干掉一只明显实力非凡的大妖?先给自己拉一波仇恨? 第217章 架子倒是不小! 他们的目的是顺顺利利地进入妖域,找到能够延长寿数的方法,最忌讳节外生枝。 又怎么可能在还没有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冲动地掐断自己的生路呢? 要知道,妖域,深不可测。 几百年来,妖族一直蜷缩在这片领域之中,与世隔绝,宛如一个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里面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根本无人知晓。 尽管他们已经称得上是强者了,可妖域就像是一片笼罩在迷雾中的未知之地,对于他们这群贸然闯入者来说,每一步都有可能暗藏杀机。 如果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们或许会选择孤注一掷,拼尽全力去放手一搏,尝试着暴力杀穿整个妖域,为自己争得一线生机。 就算……寻不到生机,至少也能让妖族再次元气大伤。 也能为他李家的后世子孙再争取几百年安宁时光。 当然这只是一种无奈之举,到底能不能成功杀出一条血路,谁心里也没有底儿啊! 每当提及此事,他们这群老家伙们就懊悔不已。 想起王家那个老东西好不容易捉到了一只从妖域里出来的妖仙,这本应是一个获取重要情报的绝佳机会。 可那个老登竟然一心只想着取其血液,同时举办血腥的格斗比赛以赚取钱财,连一点有价值的信息都没有问出来! 等到他们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那只妖仙早已逃脱无踪。 目光短浅的煞笔玩意儿! 若非如此,他们何至于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为了能够成功地踏入妖域,就连面对区区一只守门的蛇妖,他们都不得不谨慎谨慎再谨慎。 老者宛如一座沉默的雕塑,稳稳地伫立在船头,纹丝不动。 那犹如鹰隼一般犀利的目光,此时更是变得如同利刃一般;周身散发出的气场也愈发冷冽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一名护卫神色匆忙地快步走到左护法身旁。 他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老者的后背,然后迅速低下头去,低声向着左护法禀道:“大人,您快去一趟吧,小未公子刚刚遭受了一些委屈,这会儿正闹着要见您呢。” 尽管这位护卫此前从未在这个小镇里见过前方的老者,但仅仅从左护法在对方面前那副毕恭毕敬、卑躬屈膝的样子,他轻而易举就能推断出,这位老者定然是外来的大人物。 其实,他也是不想过来打扰大人物的,可是,左护法房间里的那位主儿……他同样也招惹不起。 大人物终究会离开的,而他还要继续在这小镇里讨生活呢,该怎么选择,他心里自然清楚得很。 左护法此刻的心情正烦躁着呢,属下这不合时宜的话语传入耳中,他下意识瞥向站在前方的老者,见对方没有丝毫反应。 他心里的火又旺了两分,抬起脚踹在了护卫的身上,压低声音呵斥道:“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我这儿还有贵客吗?没瞧见我正忙着吗?没眼力劲儿的狗东西!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工夫在这儿胡闹,去告诉他,不想在这儿待着了,就赶紧给我滚下去。” “啊这……” 左护法这突如其来的疾言厉色的模样,让护卫一时间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去回话。 要知道,在小未公子的面前,左护法向来都是一副温柔小意,百依百顺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被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丧失理智之人! 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若是照实回话,还能再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此刻,护卫的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而听着身后传来的动静,老者不禁厌恶地皱起眉头。 他活了几百年了,又怎会听不出这位左护法言语之中所蕴含的不满? 本事不大,架子倒是不小! 若不是眼下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 哼! 老者缓缓转过身,甚至连看都没有再看两人一眼,便径直地朝着原来的房间走去。 只是在经过两人身旁的时候,一句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充满威严的话语轻飘飘地传了出来,“时辰可不早了。” 左护法见状,身躯猛地一震,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梁骨上涌起,直冲向脑门。 随即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再次恶狠狠地踹了那名护卫一脚,怒道:“蠢货!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去安排底下那些废……那些家伙上船!要是误了大事,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护卫被踹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但他不敢有丝毫耽搁,连忙应声道:“是是,属下这就去。” 说罢,便如惊弓之鸟一般,匆匆忙忙地朝着船舷方向奔逃而去。 第218章 是我们缩小了吗? “怎么又要交钱?刚刚过来的时候不是已经交过了吗?”一道气愤又不满的声音,在长长的队伍前方骤然响起。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壮硕、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正怒目圆睁地瞪着他面前的守卫。 守卫抬起手,漫不经心地掏了掏耳朵,随后扯开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那能一样吗?刚刚那是入场费! 可现在,您要坐我们这艘船渡江呢,坐船,难道不用花钱吗?您瞧瞧,这么大一艘船,平日里修修补补的哪个地方不需要用到钱呐? 当然,您也可以选择自己游过去呢,那倒是不用花一分钱!” 话音刚落下,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有护卫们肆意的嘲笑,也有那些同样在排队等待上船的人们附和的笑。 听到这些哄笑声,先前还气势汹汹的大汉瞬间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般,气势弱了那么一瞬。 但很快又在自尊的驱使下理直气壮起来,他扯着嗓子喊道:“那、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吧?两朋贝又两朋贝!你们怎么不去抢?!” 然而,面对大汉的指责,守卫不仅没有丝毫收敛之意,反而显得愈发不耐烦起来,“这儿可没人逼你!麻溜点儿的, 有钱就赶紧交钱上船,没钱就哪凉快哪待着去,少在这里碍眼,耽误大家时间!” 随着守卫这番毫不留情面的话语,队伍里也随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催促和叫骂之声。 “没钱就赶紧滚蛋,别在这耽误老子时间。” “就是啊,赶紧滚!” “没钱还上什么船!自己游过去啊!哈哈哈……” “……” 类似的叫嚷声不绝于耳,大汉急了眼,暴躁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一名护卫,然后,一个大步跨向前方,看样子是想要强行登上上船的台阶。 与此同时,他嘴里大声吼着:“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上船?我交过钱了!今天这船我上定了!” 那名被突然推搡开的护卫一个踉跄,但很快便稳住了身形。 只见他先是左右摇晃了几下脑袋,活动了一下脖子,随后才侧着身,看向刚刚冲过去的大汉的背影,发出了一声莫名的冷笑。 顷刻间,就见,方才动作矫健的人身形猛地一顿,随后便向后仰去,直直地栽倒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隐约间还夹杂着骨头碎裂的声音。 那倒地之人的身躯重重地撞击在地面上,甚至连周围的土地都微微震颤了一下。 事发突然,又是在光线昏暗的夜色之中,一开始,众人皆处于惊诧和不解之中,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当一些距离较近的人慢慢凑过去,看清眼前的景象后,不由得纷纷后退,发出阵阵惊恐的吸气声。 原来,那大汉已然没了生机。 那双怒目圆睁着的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气愤与不甘。 在其眉心处,更是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点猩红之色,看上去格外诡异骇人。 众人抬头望向船上,只见一道黑影静静地伫立在船舷边上,宛如一座沉默的雕塑。 逆着月光,看不清那张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容,却仍旧无端让人心生寒意。 直到地上那具尸体被人毫不留情地拖走,方才那名护卫才嗤笑出声。 那一声笑在此刻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充满了不屑与嘲讽。 他懒洋洋地开口道:“不自量力!” 随即,朝着早已安静下来的队伍招了招手,唤回众人的注意力,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好了,别磨蹭了!赶紧交钱上船。” 接下来,一切都出奇的顺利。 大船在寒冷的夜色中缓缓前行。 船上那座二层小楼显得有些寂寥,为数不多的几个房间里透射出微弱而昏黄的灯光,为这清冷的夜增添了一丝暖意。 万渊几人静静站立在船身左侧的栏杆旁,视线穿过聚集在船头甲板上的人群,望向前方不远处那片看似平静的空间。 突然间,那里的空气开始波动了起来,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散开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波动的频率变得越来越快,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疯狂搅动着这片空间。 而那圈圈波纹也如同被激怒的猛兽一般,愈发激烈地颤抖着、扭曲着,似乎要挣脱某种束缚。 夜色浓稠,面对如此诡异的场景,在场的众人却无一人害怕。 相反,那一张张不同的脸上,竟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渴望。 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的禾苗,又如饿狼见到了肥美的羔羊! 没过多久,一条漆黑幽深的狭窄通道,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通道深处,时不时传出的几声震耳欲聋的妖兽咆哮声,不仅没有吓退船上的众人,反倒像一把火点燃了他们心底潜藏已久的贪婪欲望。 突然之间,视野中那条原本狭窄的通道竟然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宽,而船与通道之间的距离,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拉扯开似的,越拉越大。 脚下原本巨大的船只,好似显得越来越渺小,仿佛化为了茫茫江水中随波逐流的一片微不足道的落叶。 这种对比愈发强烈起来,令人不由心生恐惧。 终于,当那通道扩张到极致的时候,犹如一头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凶猛巨兽,猛然张开了那张足以吞天噬地的血盆大口,带着排山倒海之势,一口气将整艘船以及船上的所有人都毫不留情地吞入了腹中! 刹那间,无尽的黑暗笼罩了所有。 一股神秘的气息弥漫开来,冰冷刺骨,让人不寒而栗。 片刻后,甲板的四周,亮起了一道道灯光,驱散了周围的黑暗,照亮了整个通道。 直到这时,人们的耳边才渐渐能够听到彼此那浅浅的呼吸声。 万渊抬头仰望着那高高在上、闪烁着密密麻麻奇异符号的通道顶端,眉头轻轻蹙起,脸上浮现出疑惑之色。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兮锦霄,用略带迟疑且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道:“是我们缩小了吗?” 第219章 这钱花得不冤啊! “嗯。”兮锦霄微微颔首,深邃如潭水般的眼眸凝视着万渊,轻柔而又清晰地回应道:“这船,是件法器。” 闻言,万渊好奇地将一只手缓缓伸出船舷之外,感受着船只飞速前进所带来的劲风。 刹那间,上下翻飞,猎猎作响。 万渊不禁心生感慨,喃喃低语道:“这钱花得不冤啊!” 捕捉到他脸上那一闪即逝的惊奇神色,兮锦霄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再次轻“嗯”一声以示认同。 穿过狭长而幽暗的通道后,那种令人感到沉重和压抑的氛围也瞬间消散了。 兽吼声变得愈发清晰响亮起来,犹如阵阵惊雷直接在人们的耳畔轰然炸响。 如墨的夜空之上繁星点点,如嵌在黑幕上的明珠,闪耀着迷人的光晕。 随着他们不断前行,脚下的小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恢复了原本应有的宏伟模样。 与此同时,众人的视野也变得愈发开阔起来,并最终稳稳地定格在了远方。 视线所及,滔滔江水的尽头,仿佛与那片黑压压、连绵起伏的群山交汇在一起。 而就在那片巍峨连绵的群山之中,隐约可见一些星星点点的光芒正若隐若现地闪烁着。 黑夜中,微弱却耀眼的光芒与天边高悬的群星遥相呼应,共同构成了一幅美轮美奂的奇妙景象。 “我的苍天!那是宝石吗?好多宝石!” 其中一名男子激动万分地紧握着船头的栏杆,整个身子更是不由自主地奋力向前探出,口中忍不住发出了一阵兴奋至极的惊呼声。 他的这声呼喊就像是一把火,瞬间点燃了这艘已经安静了许久的大船。 “真的!果真是宝石!好多宝石!老子这回发财了!喂,快点让船加速前进!”另一个人也跟着叫嚷起来。 “真有宝贝!真有宝贝!祖宗保佑,发财了,发财了……” “……” 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不断传出,越来越多的人出声附和。 整个船上都充满了喧闹与狂喜的氛围。 就在众人欢呼雀跃之时,人群中突然传出一道蛮横霸道的声音,“哼!那一大片宝石统统都是老子的!谁也别想抢!要是敢抢,就别怪老子不客气!” “凭什么说是你的?是我先发现的!”立刻有人反驳道。 “敢跟老子争?活得不耐烦了吧!” “……” “哈哈哈……争来争去有个屁用!都给老子闭嘴!少说那些没用的废话,谁抢到算谁的!” “……”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一窝蜂似的涌到了船头位置,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那片散发着璀璨光芒的神秘区域。 目光中满是贪婪与渴望,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飞过去将那些所谓的宝石据为己有。 在这艘巨船二楼最左侧的房间内,一扇敞开的窗户宛如一只睁大的眼睛,直直地对准了前方辽阔无垠的视野。 屋内,左护法微微垂下双眸,看似安静地端坐在老者的身后。 听着窗外传来的源源不断的争执声,左护法撇了撇嘴,在心中嗤笑:一群蠢货! 那所谓的宝石,其实是生长于山中的荧光草! 如此明显摆放在眼前的财富诱惑,又有谁能够轻易抗拒得了呢? 可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那些散发着迷人光晕的荧光草,就像是善于诱人心智的狡猾猎手,耐心地等待着贪婪的猎物自投罗网。 夜幕笼罩之下,那连绵起伏的群山看似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但实际上,却是遥不可及。 不足一个时辰,对于普通人而言,要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抵达那里,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如果是修为尚可的修士,全力以赴倒是能够到达。 只是…… 当初,面对那看似唾手可得的诱人宝贝,左护法心中当然同样燃起了强烈的占有欲望。 只可惜,他曾两度派遣随行的修士前往探寻,结果无一人生还。 有一有二,却不敢再有三有四, 他真的不敢了。 至此,他方才恍然大悟。 难怪藏在江里的那位,能那么放心地任由他带人进入妖域来。 原来,对方早已算准了他们的行动范围,仅限于江边这一带,根本无法越雷池半步。 此刻,再听着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兽吼声,他没来由地感觉到一阵心悸,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迅速蔓延开来…… 那里一定潜藏着更多更可怕的东西! 就在这时,房间里原本安静坐着的老者似是突然有所察觉。 只见他的耳朵微微一动,如同敏锐的雷达捕捉到了危险的信号一般,猛地睁开了双眼,眼中飞速闪过一丝凝重。 来了! * “扑通”“扑通” 嘈杂声中隐约夹杂着落水的声响。 万渊警觉地侧过身子,沿着船身缓缓向下望去。 只见船身高出水面的中央部位,仿佛被掀起了一扇巨大而神秘的方形窗户,正好将船上众人的视线完全遮挡住了。 根本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扑通”的声响正是从那块挡板下方传来的。 突然,一阵细微的水纹波动声悄然钻进了万渊的耳朵里。 刹那间,一种强烈而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是他多年来在茫茫大海中穿梭,历经无数次战斗所磨砺而成的如鹰隼般敏锐的直觉。 万渊的身体瞬间如弓弦般绷紧。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炬,直直望向远方。 那里,好似有什么东西正以惊人的速度朝他们所在的船只急速逼近。 仅仅一瞬间,万渊便明白过来,那“扑通”的落水声,是船上有人在向水中投放祭品啊! 他下意识地用小手指轻轻勾了勾身旁兮锦霄的手心,压低声音,轻声问道:“你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