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华胥》 第一章 只劫财 http://.biquxs.info/
君府学堂,临海而立,清简极奢,宛如仙缘楼阁。 学堂内,身形窈窕的清秀公子捏着老头儿花白的长须蹲在地上,可怜兮兮又透着亮晶晶的狡黠,“你看我钟婓多给你脸面,你还不赶紧的给我讲一讲?” 老头儿任由她捏着,红润的脸面扬起一股子笑意,“妍小姐,虽然您穿了男装,竖了发冠,但您这张脸是一点没变呐。” 老头儿又故作神秘的朝她探探身子,“而且啊,老朽见过婓公子。” “不可能,”钟妍脱口而出,“我都问过了,那帮家伙里,钟婓从来没有来过学堂。” 老头儿摇了摇脑袋,“不不不,他来过一次。” 两年前,他刚任鹤仁大君府子弟的医经先生时,钟斐随众鹤仁子弟前来拜会过。 钟小姐气不明白,“别的先生的课我都可以去,为什么你的不行?” 老头儿瞟了眼桌上卷起的画轴,慢条斯理,“我的课,确实不适合女学生来听嘛。” 钟妍是鹤仁大君同胞弟弟钟则的独女,也是鹤仁此一辈分中唯一一个女娃。自小便呼风唤雨,要啥有啥。 钟则对她更是极尽宠爱,凡她所想,必倾力为之实现。但唯独这老头儿的课,父女俩费尽心思也未能如愿。 她腾出一只手扯开画轴,画轴上是副男子人体图。那宽背窄腰,肌肉纹理,每一处都标的极为详细。当她看到那与自己不同的一处时,白皙脸蛋儿刷的通红,触电般的将那画轴扔了出去。 “我说什么来着,不听话,”老头儿爬起来,捡起画轴,小心的卷起来,“这可是老朽穷尽一生得出的宝贝,你看一眼,也算不亏咯。” “不行,”钟妍捂着胀热未退的脸蛋儿,咬牙道,“我都来了几十趟了。今天,你必须得给我整点新鲜玩意儿。” 老头儿顿时苦了那张带褶的脸,“不是,小赖皮你……” “不然我就不走了!” 这时,廊柱后探出个脑袋。未等钟妍发话,她的贴身丫鬟竹竿儿撸起袖子,朝那倒霉蛋儿走了过去。 未几,那公子的哀嚎惨叫回荡着整座楼阁。 老头儿皱了皱眉,颇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那老朽就给妍小姐讲十句话的?” “十句话?” “现在剩九句了。” “成,你省着点说啊。” 老头微眯着眼睛,看向那飘渺的大海。他缓缓开口,声音苍劲浑厚。 “大概六百年前吧,咱们这仙源大陆还是座荒岛。某天,海面上不知从哪飘来一条难民船……” “难民里有个叫霍臣的,聪明、能干,他为平息岛人对他们这些外人来的敌视,给他们送了食物、技术还有女人。” 老头儿眯起了眼睛,“大概一年后吧,岛人和非岛人就不打架了,不打架了就开始内讧。” 他从矮桌暗格里抽出一张地图摊开,上面清晰的标出了内讧结果——天圣、东都、西扈、鹤仁、以及南湖五大氏族的位置。 钟妍盯着北面的天圣,义愤填膺,“这个天圣,仗着自己大,就会欺负别人。还好我们鹤仁离他远。可是……” 她垂眸摩挲最下方的小岛,忧心忡忡的看着老头儿,“你说,我们鹤仁会不会被海水冲跑啊?” 鹤仁所居本是个半岛,但几百年来在海水的冲伐下,逐渐远离大陆,而且陆地面积也日渐减少,鹤仁历届大君对此都颇为头疼。 老头捋着胡子,微眯眉眼,何止被冲跑啊,说不定哪天一个大浪拍过来,就把鹤仁这寸土拍海底去了。 不过他可不想做这种劳心费力的事儿,便敲敲桌沿,“妍小姐不想听故事了?” 第二章 你干嘛 http://.biquxs.info/ 钟妍老老实实跪坐在蒲团上,透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老头儿。老头儿优哉游哉,苍老的手指一缕一缕的顺着他的白胡子。 “天圣一直占着仙源大陆宗主的名号,另外四家自然不干。但三十年前,天圣一举打败了四家联盟,再次稳固了他们的宗主之位。” 这个钟妍听说过,自那以后,鹤仁便据岛自守,再不出战,只是,其他氏族怎么个结果她就不知道了。 “西扈,”老头儿伸出的一指对空摇了摇,“战争刚结束,西扈大君夜昆就被他的亲弟弟夜田暗杀了。” 钟妍听得认真,闻言不由得惊大了眼睛,“为什么?” 老头儿凝神细想后,摇摇头,“时间太久,记不起来了。”转而,他颤巍巍的扶着矮桌站起来,笑眯眯的看着钟妍,“老朽讲完了,妍小姐您……走好不送啊。” 什么?吊起本小姐的胃口还想一走了之? 钟妍贼笑着,抓住老头儿精心保养的长须,用力一扥。老头儿呜呼哀嚎,腿一软,嘶了一声,“留情留情,手下留情。” 钟妍松开手,急切的说道,“那你快说,夜田为什么要杀他哥?” 老头儿挪到廊柱前,尽可能离那不讲理的丫头远儿点。他说,“妍小姐,这个,您应该更感兴趣。” “哪个?” “夜田即位后,所向披靡,差点儿把整个仙源大陆都收归西扈,可他有件烦心事。” “烦心事?” 老头儿眨了眨白眉下的小眼睛,“他生不出儿子。” 钟妍一怔,随即噗了一声,“那我们鹤仁可比他太强了,大伯伯有六个儿子呢。” 老头儿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夜田为生儿子,可是想尽了各种办法。” “那他到底生没生出儿子啊?” 老头儿跃身飞离阁楼,还不忘停空冲她眯眼一笑,“您猜猜!” “好你个糟老头子,你耍赖!” 钟妍不会飞,对着老头儿飘飞的身影气的干跺脚。她一路从学堂跑回来,瓮声瓮气的对钟则说道,“爹,我想出去。” 钟则有一儿一女,儿子钟曦纨绔风流不成器,女儿钟妍聪慧貌美识大体。此时,他正例行跟管家夸他这个宝贝女儿,丝毫没有注意管家被烧焦的胡茬抖的幽怨切齿。 他笑眯眯的看着钟妍,“乖女,想去哪儿?” “外面。” “外面是哪儿?” “天圣。” 宗主国? 钟则眼一瞪,瘫在管家身上。 钟妍说一不二,钟则太了解。就算把她关起来,她也会偷偷溜走。不然就绝食抗议。她绝食是来真的,钟则见识过。 眼下,仙源大陆虽然没有战争,但天圣收了东都,西扈收了南湖,两家敌对,设有死防。如果,钟妍想去天圣,那只能坐船到东都,再走陆路去天圣。 可偏偏,东都地界多悍匪。 钟则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你说你,好好地清福不享,非跑去受那罪干嘛?” 钟妍盯着竹竿儿收拾行李,闻言,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我也可以呆在家里,哪都不去的。” 钟则警觉的问道,“条件?” 钟妍昂头说道,“取消婚约。” 钟妍有一个刚出娘胎就定下的未婚夫,未婚夫叫金律,是大金药行的三公子。无恶不作、人人喊打,鹤仁人称混球小霸王。 听得钟妍再次提及婚约,钟则顿时泄了那口气。他神情闪烁,不自然的揪了揪管家的袖子,“你派人,多派人,保护小姐,一定保护好小姐。” 钟妍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她也不在乎,抓起行李去了船坞。 快船在内海漂了两日,便到了东都地界。这里民风彪悍,与甜软的鹤仁相比大不相同,钟妍很喜欢。见前面有家客栈,她便吩咐随从在此歇歇脚再走。 第三章 太疼了 http://.biquxs.info/ 随从一行二十四人,都是管家从高手中挑出的高手。但是,高手也扛不住迷药,更何况是东都传统已久的“神仙软。” 钟妍强撑着酸软无力的身子,杏眼圆瞪,“你给我下毒了?” 客栈老板斯文的揣着手,笑眯眯的走到她跟前,抬手扯掉了她脖子上的纯金护身符。 “放心,大爷只劫财,不害命。” 钟妍撑不住,扑通趴在桌上,眼睛仍然瞪着他。 客栈老板很为难的挠挠下巴,“您这么瞪着我,是逼我杀您灭口啊。” 说话间,伙计慌慌张张的跑进来,“掌柜的,那帮土匪又来了。” “来得正好,省的我动手了,”掌柜的笑的饶有兴致。 他看了钟妍一眼,手中的护身符往上抛了两抛,待护身符再次落到手心时,他抬脚朝后门走去。 钟妍想杀了那两个王八蛋,可她站不起来。几番挣扎后,只剩脑袋还挂在桌沿上。她不敢再动,怕脸盘子摔地上破相。 忽的,一声巨响,原本已经逃走的客栈老板和伙计被炸回来,钟妍也被混着残肢的强劲气流掀飞。她肩膀撕裂,满身血腥,脸盘子重重的摔在地上。 正当钟妍万念俱灰,想着怎么给老爹托梦时,一双大手牢牢的扣住了她的腰。 男人说着什么,钟妍听不清,她本能的埋在男人宽厚的胸膛。之后,惨叫上、厮杀声。再之后,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良久之后,钟妍悠悠转醒,刚动动身子,就传来麻布摩擦皮肤的刺痒感。她这才注意到,自己里里外外都被人换上了破旧的粗麻衫。 木门被推开,她赶紧闭上眼睛。 男人刚进门就扯掉了湿透的上衣,他腰身精壮,纹理分明。每走一步,细密汗珠就顺着挺拔的脊背滑入腰窝。 突然,钟妍支起了耳朵,闭上的眼睛猛地再度压陷。 男人滚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那缕不属于她的发丝来回划着她的脖颈,她的脸刷的红了。 “醒了?”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又带着事不关己的冷漠。 躺在床板上的女人一动不敢动,全身绷的僵直。 “起来吃饭。” 听着男人的声音远了,钟妍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她不想吃饭,她想回家。 “我能走吗?” 声音小如蚊蚋,男人没听见。他取下裤子,顺手解开腰带。 钟妍看见了,惊声尖叫。 男人的手顿了下,说的很老实,“这儿没有女人,习惯了。” 钟妍僵硬的看着自己一身粗布麻衣,指着他的手不住的颤抖,“你换的?” 男人把钟妍带回来后,替她洗净血污,清理伤口,换衣上药。他没说什么,扬了扬手上的裤子,“你先闭上眼睛。” “我……!!” 钟妍瞅准他的要害,准备让他断子绝孙。男人又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的凛寒立刻让她乖乖扭了脑袋。 大约两个呼吸后,那男人说道,“好了。” 好了?他换衣服的时间好短,自己穿个袜子都比他时间长,钟妍想着。诶?不是,怎么?怎么声音这么近?她挑开一只眼,男人已经站在床边,他扣着她的肩把她压在床上。 “你干嘛?” 钟妍惊慌失措,奋力挣扎,右肩已经渗血的伤口顿时泉涌,流了男人一手。 “别动!” 他干脆利落的扯掉了钟妍肩上被血渗透的纱布,伤口渗入土灰,还有绞着肉壁的布丝儿。 疼,真他妈的疼!刚刚怎么没感觉到。 钟妍顾不得被轻薄的危险,勾着男人健壮的臂膀嘤嘤的哭了,“你送我回家,我让我爹给你钱,要多少给多少。” 眼泪滑过脸上的擦伤,更疼,钟妍忍不住蹭了蹭他的手臂。温热的气息碰到皮肤,男人怔了下。他终于温柔了一点,轻轻的把她放在枕头上。 钟妍泪眼婆娑,见他不说话,又赶紧补了一句,“我自己走也行,我有腿,我能走,我……” “咬住。” 男人递过来一根木条,钟妍下意识地张嘴。 他专注为她处理伤口的准备,钟妍这才仔细打量了眼前的男人。 他生的很好看,既有世家公子的翩翩儒雅,又有行伍出身的军士硬朗。因此,即便他沉静一言不发,全身上下也透着强烈的气吞山河之势…… 如果,钟妍冒出个念头。如果余生能和他相守,那不管天崩地裂,只要有他在,就会很安心吧! 突然,她瞪大了眼睛,塞着木条的嘴巴嗷嗷闷叫! 男人扣住她的肩膀,左腿压住她的左臂,把她固定在床板上。清理伤口,换上新药,缠好纱布,沉稳有序。 当他取出钟妍口中被咬的全是牙印的木棒时,钟妍如同被解开止痛的穴道,哇地一声,哭天抢地。 “……我疼,我太疼了,我要回家……回家!!”最后两个字,钟妍哭着冲男人吼了出来。 他收拾了满床狼藉,淡然的说了句,“你暂时走不了。” 第四章 你不信 http://.biquxs.info/ 钟妍很快摸透了男人的脾气,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至少,他应该不会对女人动手。想到此,她赖在床板上,用一副自以为很凶悍的表情瞪着他。 “你是谁?这是哪儿?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 “我都问了多少遍了,你倒是说呀。你不说,我怎么跟你吃饭?” “万一,你也在饭菜里下毒了,我被毒死了,我做鬼都没法找你报仇。不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 男人突然皱了眉,钟妍秒怂,“你你你想干嘛?” “杀你,用得着下毒吗?” 薄唇微张,冷酷无情。钟妍倒抽一口气,恨恨的。 肚子传来咕噜咕噜的叫声,她决定大度的原谅他一回,顺便给他个面子去吃饭。 饭厅破旧,四面通风,比那间木屋好不到哪去。厅内聚了一堆人,说的眉飞色舞。 “三天了!老大还没出来?” “没准儿,嘿嘿,‘小老大’都下种了。” “瞎巴巴啥,咱老大才不是那种人!要我说干一票才正经,那女娃子穿金戴银的,一看就是棵摇钱树。” “二狗子,你活到今天总算说了句人话。” “你娘,老子天天说人话……欸,铁哥,别拽我耳朵啊,铁哥!” 郎铁走进饭厅,一左一右拽了两个小崽子的耳根子,“吃了两天饱饭,撑得慌啦?死性不改。” “哥,轻点儿,”二狗子惨叫,“我也是为咱盘龙盟着想啊。” “你能想个屁!违背帮规你还有理?” 二狗子挣开郎铁,“‘不取不义之财’老大说的,我哪能忘。可是铁哥,咱家底空啦。这一次侥幸赢了斧头寨,下一次可就不好说了呀。” 郎铁抽了他一脑瓜子,“瞎说啥,有老大在,盘龙盟就不会败。” 二狗子挺委屈,一屁股坐在长凳上,闷干了面前的一碗水。 “不过,”郎铁在他旁边坐下,“这件事儿倒是可以琢磨琢磨。” “咋?” “……咱老大啊,该找个女人了。” 郎铁捋着没毛的下巴,挑着微眯的眼梢看着门外。二狗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穿着宽大男衫、追着老大跑的女娃娃怎么看怎么顺眼。 “哥,你说的对!” 男人进了饭厅,在桌首坐定。钟妍刚踏进去一只脚,就感受到万众瞩目的贼光。 钟妍是谁?那是有六个哥哥,两个弟弟,平日里除了竹竿儿是女的外,成日混迹男人堆里的王啊! 她镇定的在男人身边空位坐了,用左手拿起长短不一的筷子。估计是饿狠了,干茶粗饭她吃的狼吞虎咽。 真好养活! “大哥,”郎铁兴奋地挪挪屁股,“咱盘龙盟吧啥都有,可是吧,还缺了一样,就一样……” “对对对,就一样,”崽子们齐声附和。 见他埋头吃饭,郎铁把嗓子眼的话掏出来,“咱缺个大嫂!” 砰!钟妍把饭碗撂在木桌上,“我吃饱了,你们谁送我回家?” “不急,”男人冷冷说道。 小崽子们顿时喜笑颜开,“对对对,不急不急。” 饭后,男人带着一帮男人去了议事堂。钟妍堵在门口,让他先把自己送回去。男人还是没同意,让伙夫老头儿看好她。 伙夫老头看她生的娇嫩,给她煮了两个盘龙盟里逢年过节才吃的老鸡蛋。 钟妍吃了鸡蛋,下了决心,她要等到天黑时溜走。 那晚的夜色特别好,好到不适合半夜开溜。钟妍刚溜了两步,就被那家伙一把扛起来,丢回了木屋。 郎铁看见了,一双贼眼笑的深不见底。老大三年没碰过女人,也难怪这么急。他顾不上腹中的翻江倒海,提上裤子跟了过去。 第五章 要什么 http://.biquxs.info/ 男人已经告诉钟妍,目前盘龙盟正临大敌,没法送她回去,只能想办法先报平安。他把纸笔放在钟妍面前,“姓名,住址,接头人,写。” “我的身份哪能轻易告诉你,万一你狮子大开口,敲诈勒索怎么办?”想着想着,钟妍就冲他翻了个白眼。 男人见她眼动手不动,提笔沾墨送到她跟前。 “穷叫花子,还真稀罕钱,”钟妍嘟囔着。 她接过笔,咬着笔头,笔头快被咬碎时,终于在糙纸上划拉了几句。 男人看到门板处透进的人影,他拿起石墨,掌心一翻,那石墨便被强劲的力道射了出去。“哐当”一声,石墨砸中门板,门板受了弹力,嘭的打开,门外偷听的郎铁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跌了进来。 嘿嘿嘿嘿嘿嘿,他麻溜儿爬起来,摩挲着那块石墨往墙角一蹲,发出一串干笑。 钟妍把信交给男人,男人看了眼地址,沉声说道,“今晚就能送到,放心。” 今晚?现在外面全是斧头寨的人,冲不冲的出去都两说,看来老大又要玩命了。 想到此,郎铁窜起来,把信抢过去,“大哥,我去。” 说罢,不等男人反应,郎铁一头冲了出去。 夜晚再次降临,笼罩着这片肃穆的山头。 钟妍趴着窗棱,看了眼头顶上那轮弯月,此时此刻,她想念极了,往日追着钟曦、钟斐那俩小子打架的热闹和手感。 这儿太安静了,安静到她有种整个仙源大陆只剩她和他的错觉。 她脑袋一歪,看着那个男人。 月光被窗棱挡了一半,洒在他身,半明半暗。他曲腿靠墙,眼睛微闭,胸口微伏,似乎是睡着了。 她踮着脚尖走到他跟前,透过微敞的领口,她看到男人精致的锁骨和触目惊心的伤疤。 她慢慢蹲下身子,手鬼使神差的探了过去,快要触及那块皮肉时,男人的眼皮动了动。钟妍僵住了,她呼吸一滞,一屁股蹲在地上。 “你在干什么?” “我我……我怕你硌着,”钟妍惊叹于自己的反应速度,她跑回床边,把唯一的软垫拿来,“给,靠着。” 男人没接,他淡淡的说道,“不用。” 钟妍把垫子垫在自己屁股底下,盘腿坐着。她看出来了,盘龙盟很穷,真的很穷。 “等我回去了,一定让我爹给你们送一大笔钱,”钟妍看着他,一脸真挚。 男人的神情微动,两年前,那个丫头也是这样,也是这般望着他,透亮的眼睛,一尘不染。 “怎么了?”钟妍看不懂他那般平静的面容下出现的令人费解的表情,半晌,她忽地站起来,“你不信?” “信,”他薄唇轻启,眼眸深邃悠远,“我信。” - 斧头寨 寨主屠芭蕉听着小子的汇报,脸色愈加阴沉,他拿起茶杯朝那小子砸去。 “王八犊子,抢个客栈都能碰上盘龙盟,还他妈的折了一半弟兄,你能耐啊!”屠芭蕉不解气,又踹了他一脚,“去,把念如梦给我找来。” 念如梦是屠芭蕉的军师,是他两年前从别的匪窝里抢来的。此时,她正在房中快活。听得小子哭丧的拍门声时,她暗骂一声,随即,响起男人加速冲刺的声音。 念如梦,一袭红裳,扭着纤细的腰肢走来。她抬手搭在屠芭蕉肩膀上,另一手抚平他眉间的沟壑。 “钱袋子都送上门来了,你还急什么?”念如梦媚声如丝,脸蛋潮红。 屠芭蕉一听顿时喜形于色,“军师有何高见呐?” 念如梦把一张手抄院状拍到屠芭蕉眼前,“看看,林家姑娘肯定在盘龙盟。” 院状首页登出了林员外重金寻女的消息。屠芭蕉把刚才的小子又叫回来,“说,你们跟盘龙盟交火时,看见个姑娘没?” 小子想了想,重重的点点头。 “还真他妈便宜了白玉那小子,”他咬牙啐了一嘴。 念如梦剜了他一眼,“只要咱们搞定林员外,那林家就会变成咱们的摇钱树。” 她翘着修长的腿,得意的看着屠芭蕉。 屠芭蕉大喜,“军师,财神,说,你想要什么?” “白玉啊,你都说了两年了,要把他送我床上的。” 屠芭蕉被揭了短,他嘿笑两声,转了话题,“哎,那白玉什么来头,查出来没?” 白玉,白面如玉,杀人如麻。两年前,盘龙盟眼看要被斧头寨灭掉时,白玉犹如天降,他不仅救盘龙盟于危难之间,还把斧头寨打的一败涂地。但时至今日,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无人知晓。 念如梦想要他,做梦都想! 第六章 赵公子 http://.biquxs.info/ 在见到白玉之前,念如梦的人生有两大追求:尝遍仙源美酒,品遍各类美男。自打见过白玉那张脸后,念如梦的追求就变了。她只想要他,特别想! 这成了一种执念,甚至一种梦想。梦想的实现是需要金钱支撑的,尤其这种终极梦想。 念如梦是铁了心的要挖到“林小月”这棵摇钱树的,她亲自带人去了八公桥处的林宅。但看正门悬挂的黑灰门匾时,顿感失望。 “赔本的买卖!”她啐了一口。 但是该干的活儿还是要干。念如梦哀叹一声告诉林员外,林小姐被盘龙盟掳走了。她又巧言巧语、朴素真挚的让林员外相信自己是救她闺女未果的贵人。 东都八公桥处多土匪,若有救人者,除非侠义之士摆明不收酬金外,其他不言自明,都是赚人皮钱的买卖。 闻言,林员外抹了把泪汪汪的眼睛,连声对念如梦道,“恩人先坐,我这就去拿,这就去拿。” 彼时,一直靠着门廊的年轻男子从鼻腔里哼笑一声。他像狗狗闻到香味似的夸张的抖动着鼻子,眉头一皱,看着念如梦,吐出一个字,“骚。” 念如梦也不恼,她略微偏了偏脑袋。这人看着痞里痞气,但骨子里应该很是硬朗,是个新品种。她舒服的靠着太师椅的椅背,抬着下巴看着他。秋波流转,媚眼如丝。 男子抬脚踢翻要拦他入内的斧头寨喽啰,大步跨进正堂,在念如梦对面坐定。他看着她笑,笑的阴阳怪气。 这时,林员外抱着木匣子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他没注意年轻男子,直接把箱子往念如梦跟前一放,掀开盖子,露出整齐摆放的十块金灿元宝。 念如梦的眼睛都直了,林员外身后的男子亦是,他屁股还在椅子上,但上半身尤其是脑袋已经探了过去。 聚宝盆! 念如梦强压内心的激动,尽量维持脸面上“替人消灾”的真挚。 “恩人,我什么时候能见到我闺女啊?” “林员外,”男子打断他们,“您刚才的意思是不是说,谁把您闺女救出来,谁就能得到这十块元宝?” “是啊,”林员外忙说道,“我跟您也是这么说的啊。可是赵公子,都这么半天了,您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嘛。” “赵公子?您是哪路高人?”念如梦挑起眉梢问道。 “姓赵单名一个朗字,”男子微微颔首,“不过这单确实是我先接的,而且我已经着手布局了。不如这样吧?” 他看着林员外,“我和这位姑娘竞标,谁先找到令千金,这一箱元宝就归谁,如何?” 林员外回过味,他觉得赵朗说的很有道理。眼前这人已经败了一回了,再打,不还是救不出来嘛。 眼见念如梦有了怒气,林员外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恩人呐,我林某人行走仙源大陆靠的是‘信用’二字。所以,您不用担心。只要我看到小女,剩下的酬金我翻倍给您送到府上。您先把小女救出来,行吗?” 念如梦莞尔一笑,“行!”她又看向赵朗,吊稍眼里俱是凌厉杀意。 赵朗毫不示弱,他稳稳当当的坐着,一手搭着扶手,一手勾着鬓角的软发。 他看着她,又笑了。这一笑,笑的胜券在握。 有喽啰从正门处一路跑过来,他见林员外在场,便在门廊上冲念如梦勾手。 念如梦压住内心的火气,几步走到门外,怒喝,“什么事,说。” “信,”喽啰把手中的信封交给她,“从林家买菜的小奴身上搜出来的。” 念如梦拆开看了,略想了想,又重新折好。她压低声音正色吩咐小子,“盘龙盟的人来了,让弟兄们都打起精神。” “那这封信?”小子献计,“要不就说是盘龙盟对林小姐屈打成招了,让林老头儿多破点财?” 念如梦用眼梢撇了眼身后的赵朗,又看向那小子,“纸张白净,字迹工整,像吗?” 小子被说的没趣,挠着脑门出去了。 那信正是郎铁送来的。他找到这儿时,发现这里已经被斧头寨全盘监控。 他费了点心思把信塞给了林宅买菜的小奴,没想到,小奴被打了出来,还浑身是血。 奶奶的!郎铁暗骂一声,把奄奄一息的小奴送进医馆后,匆匆返回盘龙盟。 回到盘龙盟后,郎铁立刻把所见之事汇报给白玉。 钟妍就在一边听着,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 “林小月、八公桥”这都是她随手编的,一点脑子都没过……难道真有这户人家?难道这户人家真丢了女儿? 不过,看着郎铁的狼狈,她倒是信了白玉的话,自己一时半会儿的果然走不了。既然走不了,那就装装样子吧。想到此,钟妍扑通瘫在地上,嚎啕大哭,边哭边嚎。 “我就不该出门,我真不该出门,我为什么要出门,出门有什么好,……我爹都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呜呜……” 第七章 你谁呀 http://.biquxs.info/ 女人捶地干嚎,哭天抢地。白玉忍了忍,着实忍不住,给了一个嫌弃的表情后,抬脚就往屋外走。 郎铁是铁了心的要给自己找个大嫂,他拽住白玉,胳膊肘捅着男人精壮的腰,“哥,哄哄。” 钟妍趴伏在地上,半响没听得动静后,抬头一看,正对上白玉凌厉的眼神,女人干嚎的嘴巴顿时失了声。 郎铁内心一片哀叹,哥,光棍的滋味很好受吗? 也罢! 他叹着气上前扶起钟妍,非常温柔的说道,“林小姐,你爹啊,只是被斧头寨的家伙蛊惑了。你好好想想,还有没有别的证明你身份的信物啊?” 别的……信物?钟妍眨巴着眼睛,碰到郎铁单纯殷切的小眼神时,顿感自己给自己挖了个深不见底的坑儿。 一个瞎编的人让她怎么想? 女人拧紧了眉头,手托腮,脚戳地,一副急切想要出恭的模样。突然,眼前一亮。 林小月的名字里有个“月”字,难不成跟月亮有关?她想起了鹤仁西郊大海之上的那轮明月。 以前,每当她和爹吵得不可开交时,总喜欢跑到那儿。那片海、那轮悬于当空的明月,总能奇迹般地抚平她的暴躁。 想到此,她接过郎铁手中的毛笔,刷刷划了几下,“这个拿给我爹,如果他还不信,我我我……”她挤了个悲鸣欲泣,“一头撞死好了,呜呜~” 纸上画了三条波浪,波浪之上画了一个歪歪斜斜的月牙。 白玉看着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大作,眉头稍皱,对郎铁道,“我出去一下。” 郎铁跟了白玉两年,熟知他的一举一动。眼下,他虽然没有明说,但肯定是揣着简画去找林老爷。郎铁是知道斧头寨在林府周边的布防的,再说老大目标这么大,他能放心才怪。 “我去,”他一把抢过来,“林府我熟。” 白玉没有理会,径直走出木屋。郎铁叮嘱钟妍一番后,带上短刀和手弩跟了过去。 两年来,白玉和郎铁之间有了一种无形的默契:当白玉不再言语时,郎铁就把他的态度当成了默认。 两人绕过斧头寨的层层围堵,很快来到林宅附近。 夜已至深,一道黑影腾身跃出,在林宅上空飞檐走壁。白玉紧追那人进巷子时,泛着寒光的短刀对准了他。 白玉非常确信自己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但这个男人不仅察觉了,还快他一步隐匿于小巷,举刀等着他自投罗网。 “别动!”男人暗呵一声,“你是谁?几个同伙?都在哪儿?为什么跟踪我?说!” 白玉面不改色,冷冽的眼睛逼视眼前的男人。 突然,他一手扣住男子握刀的手,细嫩光滑的手感顷刻传来。白玉断定这人并非军士或是土匪出身,他也许是林家小姐的什么人。想到此,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减弱几分。 但男子没有丝毫犹豫,趁他松懈之际,脚下用力,朝他腹部猛踢。白玉不想惊动斧头寨,腾身一跃,朝东南方向飞去。男子紧追不放。打斗间,男子扯出了白玉放在腰弯上的简画。 “停!”男子冲白玉一推手,他看着简画,眉头紧皱,“你怎么会有这个?画这幅画的人在哪儿?说!” 白玉在他两米外站定,“阁下是?” “赵朗,林员外请来找他女儿的仙源游侠。” “你的行为可不像是‘请来的’。” 赵朗为找到作画人的下落,耐着性子把斧头寨怎么忽悠林员外,怎么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妄图独吞金元宝的事告诉了白玉。 “如果你还不信,那现在就跟我去见林员外啊。欸,不是,你谁呀?瞅你那身黑皮,难不成……强盗?土匪?” 白玉的神情没有丝毫改变,他看了眼被赵朗捏在手中的画,说道,“那是林小姐托我转交给林员外的信物。” 顿了顿,他又说道,“林小姐在盘龙盟,并无危险。只是,斧头寨不退……” “林小姐长什么样?”赵朗突然问道,“是不是脸蛋儿圆鼓鼓的,眼睛大大的,身高差不多这么高吧,头发还有点卷?” 见他如此急切,又听描述无差,白玉便点了点头,“如果能制住斧头寨,那盘龙盟很快就能把林小姐安然无恙的送回来。” 宽大的袖袍内,赵朗捏着简画的手攥紧了。老爹派了那么多人手、给了那么多钱,还每天都去家庙祈祷两个时辰,那蠢女人还是出事了。 突然,静谧窒息的黑夜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响起厉声尖叫。 第八章 还聊吗 http://.biquxs.info/ “白玉?是白玉!”墙头上探出个瘦瓜脑袋,看见白玉后狂喜大叫,“哈哈哈,老子发啦!老子发啦!” 赵朗耳力好,抬手将短刀朝声音发出的位置射了出去。 瘦瓜嗖的缩回,半蹲着身子一边抽刀,一边用力踹醒睡成死猪的同伙胖瓜,“赶紧通知老大,找着财神爷了,快去!” 屠芭蕉给寨里的喽啰画了个大饼:只要抓到白玉,不管是谁,香车美女,真金白银,有啥给啥。 瘦瓜前天刚入斧头寨,昨天便被派到这里,今天就“抓”到金主财神。 天不穷我!他被狂涌的兴奋刺激的血脉喷张,尖叫跳起,“老子要发啦!” 突然,他全身绷直,双目圆瞪。“啦”字余音还在,但刀刺头骨的尖脆在他最后仅存的意识中,清晰的传了过来。 白玉一手扣住墙头,一手握着短刀,垂直的刀身,在瘦瓜集全身之力跳起时,不偏不倚正中他的头心。 鲜血汨汨,哗啦啦的往下流! 半梦半醒的胖瓜惊恐的瞪着这一切,半个呼吸后,缩在坑洞里的他扯着嗓子,仰天嘶鸣! 夹惨叫的嘶鸣惊动了附近的斧头寨哨兵,白玉不想和斧头寨再有冲突,他看着赵朗说道,“换个地方聊?” 赵朗轻哼一声,“斩草不留根儿,你爹没教过你吗?” 他一跃翻过墙头,但看到胖瓜心口插着的刀刃时,嘴巴不自觉的抽了两抽。 墙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还聊吗?” 赵朗暗骂了一声,“聊!” 斧头寨的喽啰已经往此处聚集,叫嚣声越来越近。两人对视一眼,腾空跃起,飞身到附近那处最高的牌楼。 这里视野好,可掌控全局。 赵朗为掩盖刚才的尴尬,决定先发制人,“你到底是谁?” “盘龙盟盟主白玉。” 盘龙盟的盟主?那可是东都风月场姑娘们口中常常提起的大人物,赵朗还记得那帮姐儿们满脸春情泛滥的模样。 她们说,盘龙盟盟主不近女色,真真可惜了那张好看的皮囊。她们还说,盘龙盟不打家劫舍,是响当当的义匪。 如此这般,那蠢女人在他那里,赵朗很是放心。他几步走到白玉跟前,微抬着下巴,一双凤眼仔仔细细的扫过他脸上每一处神经。 白玉不知他此举何解,等对方的气息打在他的脸上时,他后退一步。赵朗紧跟一步,冲他挑了挑眉,“我去搬救兵,一起吗?” 白玉又退一步,“我另有安排。” 赵朗了然似的点了点头,“给林老头报平安是吗?” 他悠然转身,背对白玉,悄无声息的把钟妍那张简画塞进了袖袋,“你自求多福吧,那老头已经被那只骚狐狸忽悠的六亲不认了。” 话音未落,赵朗已飞身离去。 白玉避开斧头寨的喽啰,潜入林宅后巷。 此处有棵大梧桐,郎铁挂在树杈上,屏息凝神,一动不动。看到白玉后,他“咕咕”鸟鸣了两声。 白玉四下看后,腾身一跃,落在郎铁身边。 “里面至少还有三十几个斧头寨的人,”郎铁暗道,“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那只骚狐狸一直看着林员外,咱得来个调虎离山啊。” 此时,念如梦正坐厅堂,脸色阴沉渗血。她一脚踢翻趴伏在地上的喽啰,吊稍眼里俱是杀意,“你是说,白玉没抓着,还死了胖瓜和瘦瓜?” 喽啰心惊胆颤,磕头如捣蒜,“军师饶命,军师饶命。” 她抽出随身短刀,锋利的刀刃狠压喽啰的脸皮,“赶紧说点有用的,不然可别在阎王面前怪我心狠手辣!” 屠芭蕉受不了念如梦的墨迹,他大步走过去,对着喽啰的脸,左右开弓,噼里啪啦的一顿猛打后,大喝一声,“说!” 喽啰盯了眼站一边大气不敢出的林员外。念如梦顺势一看,老头儿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一口气顶到了嗓子眼。 “刚才,小子们追过去的时候,看到赵公子了,”喽啰忍着痛,龇牙咧嘴的说道,“他和白玉,他们好像认识……” “什么?” 林员外一口气没上来,扑通跌在地板上,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管家慌忙托起他半秃的脑袋,狠掐人中。林员外悠悠转醒,捶胸顿足,“女儿啊,爹对不起你啊,爹引狼入室啊,我的闺女啊!” 屠芭蕉挡在要亲自带人去找白玉的念如梦面前,让她看着林老头。 念如梦心知,屠芭蕉一旦找到白玉,一定会玩命儿弄死他。念如梦并不想让白玉死,至少在他心甘情愿爬上她的床之前,他绝对不能死。 “我找白玉,你找姓赵的。” 一个江湖浪荡客能掀起什么浪,屠芭蕉不同意。 “你看见他出去了吗?” 屠芭蕉大嘴一张,“没啊。” “这儿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人,所以,”念如梦逼近他,“他怎么出去的?去哪儿了?会不会去搬救兵,对付你呢?” 屠芭蕉被噎的醍醐灌顶,气冲冲的带人出去了。 第九章 想的美 http://.biquxs.info/ 赵朗在东都没有深交之人,仇人倒是不少,尤其是风月场上结下的。他貌比潘安,挥金如土,床第之间待姑娘又是极好,久而久之便遭了那些人的眼红。 最想要他命的就是此地县知黄麻子,而赵朗看中的救兵刚好也是他。 和白玉分开后,赵朗就去了麻子的城郊别苑。麻子有个新宠,新宠是赵朗的故人,叫绿珠。此时,两人激战正酣。 赵朗避开夜岗,挑开一处门闩,在外间的太师椅上坐了。片刻之后,他捏着嗓子,“喵”了一声。 绿珠意识到那不是普通的猫叫,看到赵朗后,又急又怕,“公子您怎么来这儿了?万一被他看到,就糟了。”她把赵朗拉到恭房,“公子,有什么需要绿珠做的,尽快开口。” 内间的门被打开,沉重跌撞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麻子叫嚷道,“人呢,死哪去了?” 声音越来越近,绿珠快急哭了。她把赵朗推到窗前,“公子快走。” 砰,黄麻子踹开了书房的门。绿珠慌忙上前,脱口问道,“您怎么来了?” 麻子看着神色慌乱的女人,不满的说道,“会不会说话,‘我怎么来了’,这是我家,我尿急!” 黄麻子找到恭桶,一泻千里。 绿珠带上门,松了口气。等麻子挺着大肚子从浴室出来后,她把在“小姐妹”那里听到的闲话讲给了他。 “人影都没见着呢,林老头就给了一箱金元宝?”这可是笔赚钱的大买卖!黄麻子顷刻间就琢磨起来。 绿珠煽风点火,“斧头寨把林宅围了,看来是想一家独吞呢。” “想的美,”麻子蹭的站起来,“土匪还敢嚣张,看爷不灭了他!” 黄麻子立刻带兵去了林宅,一见屠芭蕉,顿时笑的眉开眼斜,抡起肥硕的胳膊,指头一扥,手下的县兵一窝蜂的围住了这只瓮中王八。 屠芭蕉没找着白玉,窝了一肚子火。两帮人马把林宅正门堵得水泄不通,火把照亮恍如白昼。 此时,林家家主林员外正在会客厅。 他脸色铁青,浑身颤抖,忍无可忍之际,抄起桌上的茶盅往对面两个一本正经的骗子身上砸去。 郎铁条件反射般的接住茶盅,懵懵地对林员外说道,“欸,有话好说,您怎么动手啊?” “你说你们啊,年纪轻轻的干点啥不好,非得当骗子。什么‘圆脸、卷发’‘海上悬月’的,那跟我家闺女有啥关系?我是丢了闺女,可我还没傻!” 郎铁急忙说道,“林小月,八公桥,这都是林小姐亲笔写下来的。” 信! 郎铁后悔的一拍脑瓜,那封信估计被斧头寨劫走了。他又想起了那张简画,“哥,把那画儿拿出来。” 白玉道,“被赵朗拿走了。” 林员外一听“赵朗”二字,怒不可遏,拍案而起,“你们还组团来骗我啊,混账东西!” 郎铁还要解释,白玉扣住他的肩转身就走。这其中必有误会,而解开误会的根本在于那个自称“赵朗”的人。 林员外抄着茶盅追了出去,那两人已经没了踪影,倒是他和慌里慌张跑过来的管家撞了个满怀。 “老爷,县知大人也来了,您快去看看吧。” 黄麻子的风评很不好,吃喝嫖赌敲诈勒索无恶不作。 “让他们狗咬狗吧,”林员外恨恨的说道,“通知府里的人,都老实在屋里待着,谁也别出来” 往日,屠芭蕉截了不少黄麻子的货物。黄麻子也没怂,仗着兵多,跟屠芭蕉干过几仗。眼看两方人马快打起来时,响起一声力呵。 “住手!” 念如梦也没抓着白玉,心情很差,在众人的惊愕中缓步上前,挑着眼梢瞟了眼麻子,暗想,这家伙就是姓赵的搬来的救兵? 随即,她冲着麻子娇媚一笑,“大人,我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您这是何必呢?有话好好说,有钱一起赚嘛。” 麻子捏着女人的小蛮腰,“那就劳驾小美人先把‘井水不犯河水’这句话给爷坐实喽。” 救兵要倒戈,暗处的赵朗隐隐着急。他闪身而现,拉着麻子就往里面走,“大人难得来一次,怎么也得进去喝杯茶啊。” 念如梦抽刀挡在他面前,“想进去,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第十章 威胁我 http://.biquxs.info/ 赵朗唇角挂着阴邪的笑,突然,他抽出麻子的佩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念如梦的短刀狠狠地劈了下去。 “当啷”一声刺骨的脆响,短刀应声断成两节。 在场的人皆目瞪口呆。 赵朗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嬉皮像,转身对麻子做了请的姿势,“劳烦大人到内厅一叙。” 麻子两股战战,被拖走了。 念如梦脸色惊愕,手心渗血。她一巴掌甩在喽啰脸上,“看门狗都不会当,要你有什么用!” 喽啰又怕又委屈,“小子连眼都不敢眨,没、没看到赵公子离开啊,真没看到。” 念如梦看着赵朗和麻子勾肩搭背的模样,不好的预感越发膨胀。 赵朗把麻子请到自己住的客房,把一张巨额票据摆在他面前,“这是定金,见到林小姐后,剩下的一半我亲自送您府上。” 麻子两眼放光,夹起票据塞进了袖筒,“需要小老儿怎么做?” “大人只需派兵震住屠芭蕉,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即可。” 麻子眼珠一转,“好说,好说。” 见好就收是麻子的敛财标准。他揣好票据,跐溜退到门口,对脸色逐渐不善的赵朗道,“老朽儿这就回去准备,您留步,留步。” 麻子走后,白玉从窗子翻了进来。赵朗没有任何惊讶,像是算准了他会来。 他对白玉道,“麻子心眼多,恐怕不会乖乖合作。” 白玉淡然,“侠客自己掏腰包救人我还是头回见。” “你想说什么?” “被我盘龙盟救走的姑娘,不是林家小姐。” 赵朗内心一震。 “她是赵公子的什么人吧?” “你想威胁我?” “我只想确定你是敌是友。” 此前,赵朗从未与眼前的男人有过任何交集,但奇迹般的,竟然愿意选择相信。他隐瞒了钟妍的真实身份,只告诉白玉,两人是血缘至亲。 白玉带着郎铁在别苑截住黄麻子,冰凉的刀刃抵住他的喉咙,黄麻子吃不了眼前亏,立刻集结自己的人包围了林宅。 县兵很快就把斧头寨的喽啰制伏,念如梦被押送到白玉面前,她惊愕之下,展颜一笑,一双媚眼滴溜溜的在白玉身上转,丝毫不见刚才的狂怒。 “白玉啊白玉,人家等你等得很辛苦哦。” 白玉没有理会,他让郎铁返回盘龙盟,等看到一下盘龙盟信号、三下斧头帮信号后,就送“林小姐”下山。 这时,管家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口气没喘下来,端着大刀手弩的几百号人冲进了林家大院。 赵朗看了眼已经上上下下占据林宅要塞的土匪,问白玉道,“这又哪路的?” 一直夹着脑袋的麻子嘿嘿笑了两声,大摇大摆的走到二人面前,冲白玉呸了一嘴,“奶奶的,敢挟持你大爷。” 麻子从林宅离开后,立刻派人通知了虎寨老大,让他火速前往林宅,瓜分聚宝盆。 虎寨寨主刀疤脸双手掐腰,仰天狂笑,“姓白的,今天,你插翅难逃!” 两年前,刀疤脸被屠芭蕉撺掇着去打盘龙盟。结果,盘龙盟没打下一片瓦,他自己倒断指破相还耗干了一大半家底。 刀疤脸恨透白玉,又没整死他的本事,一口恶气憋的生猛。 此时,他得意的伸着舌尖勾了勾缺了半块肉的下嘴角,振臂一挥,“放箭!” “等等!”念如梦急上前,“借一步说话。” 刀疤脸手掐熊腰,三个字吼得字正腔圆,“借个屁!”他清了清嗓子,仰头扫了一圈虎寨众喽啰,“兄弟们,都听我口令……” 第十一章 敢得瑟 http://.biquxs.info/ 白玉盯着刀疤脸,冷声道,“刀剑无眼,你我的恩怨着实不必牵连他人。” 刀疤脸得意了,“白老大,大爷我就想把你射成刺猬,咱弟兄的准头……啊呀!谁,谁他妈敢暗算老子?” 赵朗暗中弹出个石子儿,正中刀疤脸鼻头。他看了白玉一眼,白玉会意。趁刀疤脸暴怒狂燥之际,脚点廊柱,纵身一跃,落在林宅十米多高的青瓦上。 白玉竟然逃走了,刀疤脸一惊,黄麻子两惊,他怕白玉携了赵朗寻仇,慌忙奔回县知府,下令府兵严防死守。 白玉中了六弩,右臂两弩,左腿四弩,其中一弩射中了膝盖。他咬牙忍着钻心的痛,跌撞着避开虎寨喽啰,但林宅外追兵遍地,很快就有人看到他的身影。 “牌坊,他往牌坊去了。” 尖叫四起,混着邀功领赏的兴奋。脚速快的已经爬了上去,但未几,便被白玉打下。一时间,牌坊上下,惨叫不绝。 在刀疤脸的重赏下,喽啰再次往上爬。他们握紧手中的刀试探着朝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盘龙盟老大靠近。 白玉瑟缩在阴影下,眼眸低垂,好似失血过多后的晕眩飘离。靠前的喽啰大喜,他们放开胆子,举刀大步上前。 人在将死无望的绝境中,感官总会异常敏锐。在喽啰进入白玉仅剩体力可控的范围后,他振臂挥出四支飞镖,随即又飞出四支。 八具尸体接连跌下牌坊后,刀疤脸耐心全无。 屠芭蕉已经赶过来,他对由谁终结瓮中之鳖并不在意,只要这只鳖能死就行。他没跟刀疤脸争,大方的让出了位置。 刀疤脸几下窜上牌坊,看到气若游丝的白玉,顿时大喜。他拖着长刀一步一步逼近白玉,“我呢,就不废话了,这就麻溜儿的送你去见阎王爷。” 刀疤脸对准白玉的头顶,在他狠劈下的刹那,白玉集全神之力,以左臂撑地,右腿猛击刀疤脸下腹。刀疤脸吃痛,大刀从手中脱落,掉下牌坊。他狠命的扑到白玉身上,手中握着不知从哪摸到的短刀,刺中了白玉的左腿根。 见状,刀疤脸笑的更阴险,他不再把刀往回拽,而是往白玉下腹挤,想切掉他的命根子。 他铆足了劲儿要让白玉断子绝孙,冲牌坊下吼,“老子要让白玉变成太监去伺候阎王爷。” 牌坊下一阵哄笑,刀疤脸得意了,灭了盘龙盟大佬白玉,他轻而易举就能成为众帮之王! 白玉双唇紧抿,屏息凝神。此时,他什么都听不到,血水浸污了眼睛,连人都不甚看清。但感官却越发敏感,趁刀疤脸瞬息松懈,他分出一手砍向刀疤脸的鼻翼。 “嗷——”刀疤脸一声惨叫,头晕目眩,“你他妈能不能换个地方打?”话音未落,他脚下不稳,跌了下去。 屠芭蕉见势不妙,猛冲牌坊廊柱,手脚并用飞快的往上窜。 那帮喽啰一看,瞬间冲涌过去,黑鸦一片,如饿虎扑食…… 屠芭蕉爬上牌坊,看到血泊里的白玉,得意至极,“看来是命中注定,你只能死在我的刀下。” 粘腻的污血模糊了白玉的视线,所有兼杂着兴奋厮杀的嘈杂皆隔世悠远。他只觉眼皮沉重,却清晰的感觉到血管里的血液一点点流空。 突然,屠芭蕉瞪圆了眼睛,身子趔趄,强撑着走了两步后,重重的跌了下去。 郎铁来了,带来了盘龙盟弟兄。一番死战后,郎铁救走了浑身是血的白玉…… 很久之后,屠芭蕉睁开了眼睛。他反手摸到背上的手弩,咬牙用力,拔出了那弩。竟然还活着,他吐了口气。 旁边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屠芭蕉扭头看到了吊着一口气儿的刀疤脸。他趔趄的蹲在他跟前,仔细的想了想。 眼下,白玉不死也是重伤,正是一举灭掉的好机会。若再加上虎寨,那可真是场稳赢的买卖。 想到此,屠芭蕉扣住刀疤脸的脑袋,扭断了他的脖子。 次日,屠芭蕉当着虎寨兄弟们的面儿挤出两滴泪,他一脚踏在大石墩子上,振臂高呼,“灭掉盘龙盟,杀掉白玉,给虎爷报仇。” “报仇!报仇!报仇!”虎寨的兄弟很团结,屠芭蕉甚是满意。 - 赵朗从林宅翻了匹快马,飞速赶往八公桥外的小树林。这里,聚集了两百黑袍死士和一个身穿牙白马袍的少年。 少年看到赵朗时,气定神闲的奶白模样顷刻扭曲,“说,哪个王八犊子嫌命长,敢劫持我家宝贝?老子要剥他皮噬他骨灭他全族!” 奶白公子哥一身珠光宝气,尤其是腰间玉带上那五颗祖母绿。 赵朗一巴掌抽了记他的脑皮,“钟斐,老子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出门在外,要低调,低调,懂不懂?” 他看了眼身后皆带黑煞面具的死士,压低声音,“这不是咱的地盘,黑袍军也是临时召集的,万一他们对你动了贼心……” “他们已经动了,”钟斐眨了眨眼睛。 啥? “不过我已经跟他们说清了,他们的劳务费是由我堂兄,哦,也就是你钟曦支付。我就是个跑腿的,没钱,”钟斐摸着腰上的祖母绿,很是得意。 赵朗本名钟曦,是钟妍一母同胞的亲弟。闻言,他一脸的难以置信,“这帮人信了?” 钟斐不高兴了,少有的雄起了一回,“你这是怀疑我智商吗?再说了,你着急忙慌的把我叫过来,不是妍姐姐出事了吗?你怎么不着急呢?你心疼钱吗?你心疼你说啊,这钱我还出得起。我……” “敢得瑟!”钟曦捏住了他的嘴,硬生生的捏成了扁o形。稍一用力,就把钟斐那清瘦的身子甩到了一边。 钟斐是现任鹤仁大君的第六个儿子,比钟妍小两岁,比钟曦小五个月,打小就跟在钟曦姐弟屁股后面跑。打小,就跟钟妍对着打架。某天,他看到小堂兄意气风发的从露华浓出来后,他的脑袋瓜子终于开了窍。 自那以后,他便成了风月场的第二风流客。 那厢,他高价中标露华浓的新出女,正在温存时,接到了小堂兄的飞鸽传书。 钟曦来到黑袍首领前,俊朗的面容凝神细探,像要穿透那张黑煞面具。 面具下薄唇微张,冷冷的声音传来,“信不过?” 钟曦挑着细长的眼梢,“有点儿。” 他冲那边儿双手拍脸、试图减少被捏痛感的少年招招手。 “干嘛?” “过来!” 少年不情不愿地挪了过去。 第十二章 为什么 http://.biquxs.info/ 钟曦抬手搭在小堂弟腰间的玉带上,稍一用力,那玉带就脱离了他的腰身。钟斐急眼了,吱哇乱叫的扑了过去,“我的祖母绿,我的!我的!” 钟曦精准的捏住他的嘴巴,把玉带抛给黑袍首领,沉声道,“明天上午,我希望看到完好无损的人。” 黑袍首领听完了话,转身就走。一夕间,黑袍军宛若晨间水露,蒸发的无影无踪。 钟斐蹲在地上,斜着眼睛怨鼓鼓的瞪着钟曦,嘴巴里嘟嘟囔囔的。 钟曦瞟见了,几步走到他面前,抬脚搭在他肩上,“你有意见?” 钟斐抱住他的脚,换了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小堂兄,你看我一天之内替你集结了两百号高阶黑袍死士,挺有本事的哈……” “想要零花钱?” 钟斐狗腿地替小堂兄拍了拍鞋子上的灰,“嘿嘿,吃喝玩乐哪样不花钱,特别是露华浓那帮姐儿,漫天要价,反天了都。所以,小堂兄你能不能在我爹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让他每月多给我点儿零用钱呢?” 钟曦抽回脚,挑起一侧的眉梢,“你为什么觉得大君会听我的话呢?我爹每天打我多少顿,你不会不知道吧?” 一提这茬,钟斐就气的不打一出来,“那我爹凭什么总夸你,老打我?凭什么你总有那么多零花钱?”他蹭的站起来,“我天,难道你偷用妍姐姐的?还是,你真的卖了……” 钟曦突然捧着弟弟的脸,笑的乖张慈祥,“不过我承认,你确实很有本事。” “那必须是。” “这么有本事的你再替小堂兄做件事,如何?” “成。” 钟曦让他把真正的林家小姐找回来,钟斐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又问,“哥,那你去哪儿啊?明儿上午还得付黑袍军的尾款呢,我可没钱了。” 钟曦面前浮出黄麻子那张讨打的脸,不泄这口气,他着实对不住自己第一风流大少的名号。他说,“我还有笔账,要好好算一算!” - 白玉被郎铁救回盘龙盟,小神医二狗子忙前忙后,半柱香的功夫后,他扛着药箱,黑着脸出了木屋。 郎铁急问,“大哥什么时候能醒?” 二狗子嘟囔了一句,“能不能醒还两说呢,” 郎铁不高兴了,闷声质问,“老大只中了六弩,也没伤到要害,怎么就不能醒了?” 二狗子吁了一声,“这两年,老大受的伤加起来有六百弩,他好好恢复过吗?能睁眼就下床,能下床就打仗,能打仗就往死里打。老大身体算不错的啦,要搁你,早伺候阎王爷去了。” 郎铁被说的哑口无言。 伙夫老头佝偻着身子,闻言,张了张干瘪的嘴,“老大每次打仗都……哎,你们说,老大是不是压根就不想活呀?” 不想活?为什么? 郎铁猛地推开门,大步走到床前。 白玉身上缠满了纱布,那六弩牵动他身上积压的旧伤,红白一片,触目惊心。郎铁扑通跪在地上,趴伏在床沿。 一个大老爷们,哭的肩膀压抑耸动。 钟妍就蹲在床脚,想安慰他,张张嘴巴,又闭上了。 好一会儿后,郎铁抹了把眼睛,对钟妍道,“麻烦林小姐照顾好老大。” 说罢,他带着盘龙盟众弟兄迎战屠芭蕉。一时间,战场厮杀、混战不绝。 钟千金在鹤仁时,每日不是追打风流二弟,就是全城踅摸奇闻异事,哪经历过这般。她瑟缩在床尾,双目惊恐圆瞪,全身绷得僵直。 砰的一声巨响,她一下子趴到白玉身上,抱紧他,一动不动。 恍若奇迹一般,慌乱惧怕的心境突然平复了,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也能听到他的。木屋内,木床上,她仰头看着他沉睡的脸,内心竟然涌出无限的安定。 男人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挤出嘶哑干燥的残声,“水……水……”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月色透过窗子照进木屋,厮杀声终于消失了。 郎铁敲了门,看到钟妍后,问,“老大醒了吗?” 钟妍见他面色不好,心就凉了一半,也没说白玉没醒,只说,他刚才有了意识,要水喝。 郎铁打了败仗,败了威严。二狗到处嚷嚷要“散伙”的话,再加上白玉至今未醒。一时间,盘龙盟弟兄人心惶惶。 郎铁没再问,钟妍也没再说。两人蹲在门口,垂眉落目。她叹自己红颜薄命,他叹自己废柴阿斗。 远处,有人背着行李鬼鬼祟祟。钟妍赶紧捅了捅垂头丧气的郎铁,“那人要跑!” 郎铁内心一沉,猛地站起来,阴沉着脸就朝那人走去。 此时,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白玉竟然强撑着半坐了起来。 钟妍又惊又喜,冲郎铁大喊,“白玉醒了,你们老大醒了。” 郎铁顾不上逃兵,转身冲进木屋,看着床上的人,喜极而泣,“老大,我在呢,我在呢。” 白玉拧眉稳神,“把……把弟兄们叫到议事堂。” 郎铁看着老大的状况,痛心道,“哥,我让他们都过来吧,你……” 白玉很虚弱,气若游丝、魂飘絮散,但一言一行皆透着不容反驳的威严。他又说了一遍,“去议事堂!” 钟妍看不下去了,脱口说道,“你还是不要乱动比较容易活着。” 白玉看了她一眼,只一眼,钟小姐就乖乖垂手立一边,一声不再吭。 郎铁去叫人了,钟妍看着忍痛挪步的男人,头一歪,问,“你确定不需要我把你扶过去?” 没反应?她又补了一句,“我可是除了我爹外,没扶过任何人的。” 白玉胸口起伏明显,他摇摇头,回身看着钟妍,嘴角竟然上扬了一个弧度。 不用就不用吧,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钟妍让开道儿,看着他一步一步迈进议事堂的门槛儿。 白玉临阵不要命的作风,盘龙盟人人皆知。因此,郎铁跑过来,让大伙儿去议事厅时,竟然没几个人信他,特别是那几个嚷着分家跑路的。 议事厅 白玉正坐堂首,气势沉稳,那抹因失血造成的惨白反倒让他有种病态的英美之感。 郎铁大步走过去,在白玉右侧首位昂首坐下。 叫嚷跑路的知道做错了事,他们不敢正视白玉,低着头走到自己的座位。 白玉似没有察觉他们的异样,对郎铁道,“把地图拿来。” 郎铁很快把地图在白玉面前展开,并把斧头寨和虎寨的位置标了出来。此时,他注意到白玉像断线木偶一样垂着的右臂。 第十三章 很痛吗 http://.biquxs.info/ 殷红的血顺着右臂滴在地板上,一滴一滴汇成血水。郎铁咬紧牙关,生忍内心灼痛,腾地,他站起来,“老大,我扶你……” 白玉正在安排布防,闻言,他微蹙眉峰,眼底一沉扫向郎铁。郎铁立时懂了他的意,可懂归懂,你也不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玩命啊。 他咬碎了牙,喉头发出一声闷吼。 白玉环视众人,众人皆同仇敌忾,早没了被两寨压境时的恐慌。 “记住,”他沉声道,“不要硬碰硬。” 众人齐声,“老大放心。” 木屋前,钟千金直勾勾的盯着议事厅的方向。 二狗子出来了,兴高采烈,那个要跑路的也出来了,同样兴高采烈,不大会儿,郎铁也出来了,他不怎么兴高采烈。 二狗跑到她跟前,跳脚拍了她的肩,“会跳舞吗?” 钟妍没懂,“啥?” 二狗得意,“等咱打赢了,你可得给咱们跳舞助兴啊。” 敢戏弄本小姐,耻辱,赤裸裸的耻辱。没等钟妍发飙,二狗便被郎铁揪走了,他闷声道,“打赢了,我给你跳。” 白玉终于出来了,他看起来比之前更虚弱,挺拔的身形怎么看都像秋日的枯叶,还是挂在枝头将掉未掉的那种。 钟妍抬脚就要过去,但走了两步,就停下了。她从白玉的眼睛里看到四个字:不要过来。 周围是奔赴岗哨的盘龙盟弟兄,钟妍自然知道,他这么做的意义。她立在原地,等白玉走过她,迈进门槛时,飞身跳进屋里,猛地关上木门。 关门的刹那,她听的身后一声闷响。 白玉倒下了…… 钟妍急忙上前,环住他的胸口就把人往床上拖,“你说你啊,都撑了这么长时间了,再多撑一会儿,你好歹倒床上啊。” 她没拖动白玉,倒扯痛了他的伤口。白玉抬手覆在她手上,嘴巴动了动,手如断柳,啪的垂了下去。 她俯身凑在他唇边,“你说什么?” 他气息奄奄,“这……这里就好。” 钟妍也没坚持,把床上的褥子全铺在凹凸不平的砖石地上,又在他旁边生了个火盆。此处落定后,她跑到二狗那儿,把他的药箱扛了过来。 在盘龙盟待了这几日,她竟然把之前在医经老头儿那儿偷学的本事派上了用场。 她边找药边说,一本正经,“我的医经先生说了,医者面前无男女之别。所以,你千万不用害羞。” 白玉唇角又扬起了那个弧度,不高不低,是笑但绝对不是发自心底的笑。 钟妍解开他的腰带,血红相间的外衫被掀开,露出肌理分明的腰腹。她突然倒吸了一口气,胸腔被不知名的情愫填满。 未曾觉,呼吸渐促,脸颊涨热,连那心跳都一次次的跳动清晰,一下一下,撞的她心尖肉颤。 怎么会这样! 她可是有六个堂兄,两个弟弟,成日混迹男人堆里的王啊。 怎么会这样! 她埋头垂目,咬唇集中,为他清理伤口。 此时,头顶响起白玉冷漠的声音。他说,“叫伙夫长来。” 钟妍以为他饿了,柔声道,“先包扎伤口,再吃饭。” 白玉不为所动,曾经,这种神情,这种神情下流转的东西,他在很多女人脸上都见过。 他制止了她,“请林小姐把伙夫长叫来。” 钟妍没掌握情况,仰着红扑扑的脸蛋问,“让他把饭带过来?” 白玉耐着性子,“让他给我换药。” 钟妍皱眉,“我可以的。” 白玉的声音又降了温度,“男女有别。” 男女有别?你给我换药的时候怎么不想男女有别?大小姐脾气上来了,她气呼呼的瞪着白玉,“我要说,我非得给你换药呢?” 白玉闭上了眼睛。 大小姐脾气一瞬被灭,她不情不愿的把伙夫老头儿叫来了。 老头儿给白玉上药时,钟千金被支到了屋外。她靠墙蹲着,琢磨刚才的话,怎么琢磨都不对味。 老头儿从屋里出来,对她说了什么。钟妍不耐烦的摆摆手,抬脚跨进木屋。 白玉还躺在那儿,毕竟伙夫老头儿身上的肉没比钟妍多多少,他们两人都不见得能把他拖到床上去。 “诶,”她叫了一声,没听见反应,又叫了一声,还是没得反应。她慌忙趴伏在他身边,啪啪拍他的脸,“怎么了?” 伙夫老头儿抱着柴火走进来,见此一脸心疼,“林小姐,老大够疼的了,您就别添乱了。” “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没反应?”钟妍一滞,惊恐地瞪圆了眼睛,“该不会,刚才是他回光返照吧?” 老头儿咧开缺了门牙的嘴笑笑,“瞧您说的,老大喝了药,那药里有助眠成分。刚给您说了呀。”他小心的往火盆里添柴,“您别跟老大说,要不,他不喝。” 老头儿的神情怅然了一瞬,听着外面厮杀,又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大也该歇歇啦。” 火盆再次烧旺,他扶着地颤巍巍的站起来,对钟妍道,“那就劳烦林小姐照看了,有事儿您喊我。” 钟妍卸了那口气,这一天,自己的小心脏从云端到地府来回蹿腾,真是没了往日的潇洒。她掰着自己的脸,强迫视线离开白玉。 她平趴在他身边,放低的视线瞟见了床底的木箱,好奇被勾了起来。她爬过去,把箱子拖出来。 箱子没有上锁,轻易就能打开。但她还是冲地上躺着的那位抬抬下巴,“诶,我要打开了,你不打算阻拦我一下吗?” 睡梦中的白玉嘴巴动了动,发出一声轻呓。 钟妍探身上前,双臂撑在他身侧,看着他的嘴唇,手指不由自主的碰上了,刹那间,她只觉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白玉脸上浮出的痛楚带着胸膛伏了两伏。 她酸了鼻眼,“很痛吗?” 夜色渐晚,火盆照亮了这夕。影影绰绰,被火光映射的身影,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她伏低,再伏低,双唇相触时,门砰的被推开。 郎铁大咧咧拉着黑袍男子跨进来,“林小姐,你家派人来接你了。” 钟妍倏然回头,飘散的发丝扫过微张的唇角,绯红的脸颊在火光的映衬下充满禁果的诱欲。 那一瞬,黑袍男子毫无征兆的融化了面具下冷漠的容颜…… 第十四章 免费帮 http://.biquxs.info/ 黑袍男子正是赵朗搬来的救兵,他缓步上前,从头至尾看着神色仓皇的女人。 钟妍慌里慌张的爬起来,她想起老爹说过,行走仙源大陆,越是裹的严实的人越是残虐。她怕,“你你你别过来。” 男人慢慢抬起手,伸向女人圆鼓鼓的脸颊。钟妍恍若中了魔症,动不了,呼吸愈加急促。直到男人的修长的指尖碰到她的唇时,猛地后退。 男人的手指动了动,握在一起收回,微颔首道,“无意冒犯。” 情不自禁而已。 他的声音清冷、温柔又偷着软糯,钟小姐紧张的心绪稍微缓了缓。 郎铁急眼了,狗屁的不冒犯,这在他老家就是典型的耍流氓。 林小姐是谁,那可是地上躺着的那位的,那是咱盘龙盟未来的大嫂,那是你能随便调戏的?! 地上?老大怎么在地上?这档口,他也顾不上了,一步挡在两人中间,“林小姐,我送您回去。” 黑袍男子慢慢地转过头,隔着面具,那股杀意精准的打在对方脸上。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不必。” 男子把钟妍带到和赵朗约定的小树林,他们等到日出、日中、日落,也没等到这位要付尾款的公子哥。 眼见黑夜笼罩,钟妍内心的恐惧再次翻江倒海。她腾的站起来,指着背靠枯树的黑袍男子,一声娇呵,“你,把面具摘下来。” 此声娇呵犹如平地惊雷,霎时,两百张黑煞面具纷纷看向她,他们对这种典型的找死行为已经见怪不怪,平静的等着老大的下杀命令。 黑袍男子只动了动搭在膝上的手,轻缓的说了五个字,“规矩,不能摘。” 死士们看不明白,隔着面具,面面相觑。 “那你让我走。” 钟妍想知道白玉醒了没有,非常非常想知道。见黑袍男子没有反应,转身就跑。但是,她刚跑了两步,腰间就被追上来的绳索勒住。 男子稍一用力,就把惊叫的女人拽回。她的背撞到男子张开的右臂。他稍一折返,就把她圈在怀中。又一个回旋,就看到了她的脸。 “你担心他?” 钟妍拼了命的往外挣扎,撑着他胸膛的手臂止不住的抖。即便如此,也没挣开男子的禁锢。 他只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你想知道他是不是醒了?” “是又怎样。” “反之,他死透了,你就不担心了?” 钟妍:“……” “这个忙我可以免费帮。” 说罢,男子把她放开,抬脚就走。钟妍猛扑上去抱紧他的腿,“别别别,让他自生自灭吧。求你了。” 黑夜已经完全笼罩大地,黑袍死士无声无息,像不存在。但钟妍分明感觉自己置身于人间地狱,大气不敢出的缩在一边。 副手等不到首领的命令,他走过来,对男子说道,“首领,已经严重超时。再不走,没法跟大首领交代。” 黑袍军有个双向守时的规矩:己方守时,雇主方守时。己方若不守时,会面临降级严惩。若雇主方不守时,他们会撕票。 钟妍不懂他们的规矩,听副手这么说,便壮着胆子看向那黑袍首领,脸上的表情相当明显:你走,你快走,赶紧走。 男子自然看到了,暗叹一声,傻瓜,我若走了,你就会死。 他略一沉思,抽出腰间短刀,对着右臂猛地划了一刀,鲜血顿时喷涌。 钟妍吓得目瞪口呆,腿一软,跌在地上。 不知黑袍男子跟副手说了什么,顷刻间,二百死士消失的无影无踪。 钟妍想跑,但腿软的没知觉,跑不动,也爬不了。 黑袍男子的手臂仍在流血,而且似乎不打算包扎一下,就那么着一步步朝她走来。他站在她身前,血染红了下方的一寸土。 他曲起一腿,半跪在她面前,指尖勾起她的下巴,拇指覆着,微一用力,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黑煞面具就在眼前,钟妍似乎看到了面具下的那张脸。他的眼睛看着她,一眨不眨。蓦的,钟妍全身发热。他看自己的眼神……跟露华浓那些饥渴女人看钟曦时一个鬼样。 她抬起屁股,猛地往后挪,“你别看我!” 面具低垂了下,他好像在笑,“你想看我吗?” 钟妍捂住眼睛,脱口而出,“不想。” 男子又笑了,他看着钟妍,沉声道,“你,是我最后一单。” 她仍然捂着眼睛,但指下的眼皮却闪的飞快。最后一单,什么意思? “以后,我不需要这个面具了,”他握住钟妍的手,拉到面具下端,“帮我取下来,好吗?” 男人的声音像极了小时候母亲劝自己喝那苦药时的语调,钟妍又着了魔怔,被他调引着,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男子盘腿坐定,双手搭在膝上,指节修长分明。 钟妍擦掉手上多余的细汗,跪直身子,哆嗦着握住了面具底端。突然,她眉头紧蹙,视线从正盯面具猛然跌落到男子微伏的胸膛上。大概十个呼吸后,一屁股跌了回去。 “听起来好像是件很重大的事情,”她避开他低垂了眼眸,语速飞快,“你还是自己摘吧。” 钟妍又补了一句,“等我走了再摘。” 沉默,无声的沉默,连风吹落叶的声音都没有。钟妍背对着他,身后那巨大的黑影盯得她喘不过来气。 突然,男人掐住她的脖颈,说了句让她呼吸顿滞的话,“你,不是林家小姐吧!” 黑袍男子的话让神经紧绷的钟妍肝胆俱碎,她身子一软,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了男人掐住她脖子的右手上。 黑袍男子揽住她的腰,将她圈在怀中,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告诉我,你是谁。” 钟千金哇的一声哭了,“别杀我,真的别杀我。我还得养爹,我还得养弟弟,求你了……” 男子清冷的声音里夹着温柔的命令,他说,“那就替我摘下面具。” 女人还在哭。 他不由得失笑,轻抚着她的背,“你见过这么杀人的吗?” 钟妍嘴巴蠕动,内心激烈地问候他祖宗,奶奶的,你耍流氓! 第十五章 留下她 http://.biquxs.info/ 钟妍咬咬牙,摘就摘,本小姐要看清你的脸,就算到了阎王爷那儿,也得把你告到十八层地狱去。 想到此,她握紧了面具底端,稍一用力,就把那黒煞摘了下来。 男人英挺的轮廓依稀可见,四目相对,她看到他流转的眸子里一抹透亮的星光…… 如果没有突然冒出钟斐扯着嗓子寻人的喊叫,那钟千金以后的人生或许会轻松很多,因为此时,她那不争气的小心脏又倏地跳漏一拍。 “小堂兄,你在哪儿?小堂兄?哪儿去了?”钟公子的分贝又提高了些,还夹着些许不耐,“钟曦?钟曦?” 钟妍神思骤回,挣脱男人,冲钟斐处大喊,“阿斐,我在这儿,阿斐——” 钟曦听得声音,提着灯笼,迈开步,奔了过去。 “妍姐姐,”钟斐举起女人,欣喜的转了一个圈,随即又问,“欸,哥呢?林家小姐我都找着了,他还没完事呢?” 钟斐说的自得自意,丝毫没有看到钟妍气急败坏的冲他挤眉弄眼。 黑袍男子本来就怀疑她的身份,眼下必然是听到了钟斐不过大脑的话,她怕了,嗖的躲在堂弟身后。 钟斐身手不弱,一定能打跑他。 钟斐不明所以,提着灯笼打量眼前的男人,但见那身熟悉的黑衣时,黑袍军的双向规矩立时窜进脑海。 钟公子挺直的身板一下子弯了,早在他得了小堂兄的令,去请黑袍死士时,他就目测过,自己……就算加上小堂兄都不一定能打得过这个人。 嘴巴不听使唤的乱颤,他哆嗦着,“剩、剩下的酬金翻三倍,鄙人亲、亲自送您府上可好?” 钟妍诧异的听着,不可一世的鹤仁大君幼子竟然也有这么怂的时候,吃了哪门子错药?她不敢问,也不敢看,埋在钟斐身后,当鸵鸟。 黑袍男子双臂环抱胸前,沉静不语,却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对姐弟。 钟斐壮了壮胆,“您同意了?那、那我还得找我哥,我我们就先走了哈。” 男子手中倏忽多出一把软剑,寒光打在钟斐下巴上,手腕微转,不等钟斐惧色消散,那剑尖儿就移到了钟妍面前,冷冷说道,“把她留下,我让你走。” 两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钟斐动了动嘴,艰难挤出五个字,“要不,我留下?” 突然,男子笑了,看了眼紧贴钟斐背的女人,抬手揉了揉她的耳垂,说,“你们走吧。” 啥? 变化太快,着实快。但钟斐反应更快,拉着钟妍在夜色中拼命狂奔。 - 钟曦之所以没有按时到达和黑袍首领约定的小树林,那是因为他出事儿了。 那日,他和钟斐分开后,就去找黄麻子算账。黄麻子不在别苑,也不在府邸。钟曦费了点心思才知道他带着绿珠去了督知的寿宴。 他要把绿珠送到督知的床上,借此升官发财。 钟曦潜入别苑,一间一间的翻找,听得绿珠的惊叫,再细听,那惊叫变成了娇嗔。钟曦飞身过去,戳开窗纸朝里一看,那肥硕的男人不是黄麻子。 他一转身,正和听墙角的麻子撞了个满怀。麻子惊声尖叫,“姓赵的,你好大胆,来人啊,抓刺客,抓刺客!” 钟曦气定神闲的步步逼近,脸上挂着虐杀猎物的邪笑。麻子吓得连连后退,一脚踩空,跌进水池。 屋内的人听到动静冲了出来,麻子冲他大叫,“督知大人,这人是西扈派来的刺客,他是刺客。” 钟曦冷笑,“刺客?也罢,那大爷我就满足一下的愿望吧。” 他抽出飞镖,朝督知刺去。与此同时,另一支镖直直朝他刺来。绿珠猛然扑向钟曦,那镖正中她的后颈。 这一镖是屠芭蕉的。 那日,屠芭蕉被黑袍军秒败后,仓皇退回斧头寨。念如梦给他出了个主意:重金召集黑袍军。 屠芭蕉第一次败给白玉时,就想过要雇黑袍军。可土匪间也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土匪就是土匪,谁他妈敢请外援,谁他妈就不是土匪。 屠芭蕉是宁愿被打死,也不愿被别人唾沫星子淹死。 而且,最为关键的是,黑袍军作为横贯仙源大陆的死士军团,太他妈的费钱。就算请等级最低的一支,他都肉疼。 念如梦又给他出了个主意:八公桥的地主员外那么多,随便抢一个完事儿。 屠芭蕉心动了,可他没法马上联系到黑袍军。 念如梦又说,“黄麻子那里有份名单。” 于是,屠芭蕉亲自来了。 绿珠撑着最后一口气,看清了被自己护在身下的男人。 两年前,钟曦把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的绿珠从一堆男人身下救出,绿珠对他感恩戴德。 那时,钟曦跟她说,“我给你钱,足够你花一辈子的钱,离开这里,离开这些男人,重新开始,好吗?” 那是她最喜欢的男人说的最让她开心的一句话,可她不舍得走,因为,他为她描述的生活里没有他。 绿珠死了,看到男人眼中惊愕、愤怒、心痛和不舍时,她很满足。 弓弩手已经把钟曦团团围住。 督知冷冷的看了眼被突变吓得全身僵硬的麻子,“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她也是西扈的刺客吧!如此,你也是?” 麻子扑通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脑门都磕出了血,“大人明察,大人明察,这事儿跟小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啊。小人冤枉啊。” “冤枉?我冤枉你了?” 屠芭蕉干咳两声,引起了督知的注意。他说,“大人,黄县知是第一个发现刺客的人,怎么可能是西扈的奸细呢。” 督知把钟曦交给麻子,让他立刻查处此人真实身份。 黄麻子苦着一张脸,真是自个儿挖坑把自个儿埋死了,好端端的说什么西扈刺客。这个绿珠也是,娘的!他冲着地上的尸体狠狠地踢了一脚。 钟曦被押到暗牢,绑到十字架上,腿被压直到升降阶上。喽啰阴笑着调到最大限度。钟曦咬着牙,青筋暴跳,汗珠密布。 “爷给赵大公子准备的开胃菜,味道如何?”麻子捏着鼻子走进暗牢,“我劝您啊,老实交代,你叫什么,家在哪儿,是干什么的。快点说了,也少受点罪不是。” 钟曦啐出一口血水,“姓麻的,咱俩的仇,可是结大了!” “奶奶的,老子贵姓黄,黄!”麻子捞起铁棍冲钟曦的腰猛击。 钟曦一声闷哼,良久,他甩开贴在眼上汗湿的头发。“你最好弄死我,”他阴戾的张着泛血的嘴巴,“不然,我一定会弄死你。” 麻子暴跳如雷,“往日,看你在风月场出手阔绰,想必也是富家子出身。爷可提醒你,富家子可受不了这般皮肉苦。” 他从火盆里抄出一块烙的通红的热铁,猛地压在钟曦裸露的胸口。烧焦的肉味顿时弥漫。钟曦咬紧了牙关,全身绷直,血红的眼睛瞪着麻子,愣是一声没出。 “你小子有种,你你……” 一直等在一边的屠芭蕉没了耐心,这姓赵的摆明了不会合作的。想到此,他把麻子从暗牢里请出来,“大人不必烦恼。” “你肯帮我?你小子又打什么主意吧?” 屠芭蕉捋了捋八字短胡,笑道,“刚才,我好像在督知大人面前得了一份信任。” “什么意思?” 屠芭蕉看了眼牢房里被绑在老虎凳上的钟曦,对麻子道,“姓赵的身份,那怎么说不是随您的意吗。可有了我这个‘信任’,那督知是不是更容易相信您的话呢?当然,证据嘛,都是人做出来的。” 黄麻子琢磨过劲儿来,他嘿嘿一笑,“说,你想要什么?” 第十六章 有长进 http://.biquxs.info/ 两天后,屠芭蕉拿到了死士名单,但念如梦很快发现名单是假的,狂怒的屠芭蕉把名单撕了个粉碎。 麻子正梳洗打扮做脸部按摩,奢靡享受间,肥厚的嘴巴勾起一抹残虐。 他要毁掉钟曦那张漂亮的脸皮。 穿戴一新,麻子优哉游哉去了暗牢。暗牢里没有钟曦,也没有喽啰。当看清捆绑钟曦的绳索被完好无损的解开时,他陡然嗅到了危险,那波因恐惧激生的冷汗瞬间冲破头顶。 麻子匆忙跑回别苑,找出藏在砖缝里的钱箱。他要逃,要逃的远远的。 屠芭蕉血洗县知府衙后,马不停蹄赶往别苑。彼时,黄麻子已经骑马逃离。屠芭蕉杀红眼时,终于从一个人口中听到,麻子曾说过要去鹤仁养老的话。 他骑上马,马鞭往死里抽,马儿吃痛,跑的飞快。等他赶到船坞时,麻子已经登船。屠芭蕉腾空跃起,跳到一个停泊的小船后,撸起袖子,奋力摇桨。 前面大船逐渐放缓,没多久就停下了。屠芭蕉没空去想这茬儿的怪异,没等靠近,便脚点甲板,一跃跳到大船上。 麻子正坐舱内,全身绷直,神色惊恐,左右两边分别坐着神情玩味的钟曦和手持大刀、对空狂砍的钟斐。 舱内光线有点暗,屠芭蕉看的不甚清楚。他猛冲进来,对着麻子一声大喝,“龟孙子,敢骗你爷爷,找死!” 麻子脸色死灰,哆嗦着,捂紧了裆部。未几,一股尿骚味弥漫船舱。 钟斐嫌恶的抖着鼻子,一刀砍在麻子面前的扶臂上,“哥,我砍他了哈。” 钟曦抬手制止,“一会儿给你时间好好砍。” 屠芭蕉这才看清麻子身边的人竟是那日督知府中的“刺客”赵朗。 他正经坐在那儿,正经笑着,但眼神的每丝流转都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屠芭蕉暗想,自己和他之间不过是死了个风月女的小怨,犯不着为一个麻子再结死仇。看他们这架势,显然要拿麻子开刀,那不如自己就此退出,坐收渔利。 转身之际,他听到钟曦地狱魔音,“你的命也是我的。” 屠芭蕉猛然握紧了拳头,“赵公子这是在给自己树敌!” “不是啊,”他无辜的摊了摊手,“我是想给麻大人找个伴儿,省的他黄泉路上寂寞。” “黄,我真的姓黄,黄泉路的黄,”麻子缩着脖子,小声哭道。 “哭唧唧的,真烦!” 钟斐一跃而起,在狭窄的舱内,抽刀朝屠芭蕉砍去。 屠芭蕉瞬间仓皇后,很快稳住阵脚。他看不透钟斐的刀法,但见对方身子单薄,细皮嫩肉,遂逐渐清空了刚刚对钟曦生出的丁点儿畏惧,举着大刀狠狠朝对方劈去。 钟斐跟人打架从来不拼体力,他瘦,打小就瘦,吃遍补品,还是瘦。但恰恰是这幅看似单薄的身子,成了他打架过程中,迷惑对方的重要手段,使他原本就高的武力值变得更加强悍。 十个回合后,屠芭蕉倒在甲板上,腰腿分离。 “有长进!”钟曦看着扛着大刀走进来的钟斐抚掌浅笑,“回头哥在大君面前多给你争取点零用钱。” “谢谢哥,”钟斐朗声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麻子已经吓到灵魂出窍。他目光呆滞,眼神空洞,污物不受控制的排泄。钟斐忍无可忍,把麻子拖到船头,回身对钟曦道,“哥,你来还是我来?” 钟曦一瘸一拐的走到船头,眉头紧皱,眼神中的仇恨已经退却,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挽回的伤感。他看着这片大海,深邃的眼神里似乎在怀念某个人。 往日,钟曦是标准的纨绔子弟败家犬。他这副模样,钟斐从未见过。他默默的上前,把刀放在堂兄手中。 钟曦终于看了眼抖成筛子黄麻子,他把刀架到麻子脖子上,“死之前,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麻子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一丝惊喜,他慌忙说道,“我上有……” 钟曦举起长刀,振臂一挥,把麻子的脑袋和他要说的话都砍进了这片大海。 他把刀抛进海里,盘腿坐在了甲板上,微眯着眼睛,任海风吹乱发丝。 钟斐处理了尸体,又跑到船舱,确定钟妍的房间没有任何动静后,又跑回甲板,在钟曦身边盘腿坐了。 “妍姐姐好像睡了,我没叫她,”钟斐大大神了个懒腰,“其实啊,妍姐姐睡着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钟曦微目凝视,不知在想什么。 钟斐自顾自的说着,“睡醒了就不可爱了,老打人,老打我,”他歪着脑袋问钟曦,“哥,妍姐姐现在还打你吗?” 钟曦翻了他一眼,“我是哥,你是弟,你说呢?” 钟斐不高兴了,“我就比你小五个月,别老把我当小孩成吗?” 钟曦起了兴致,“几个意思?想给我搞零用钱了?” 奶白公子龇龇牙,“我哪有那本事,我是说,昨天的情形很危险,说句不好听的,你死了都没人知道。至少一时半会儿的知道不了。所以,你以后要干嘛,你跟我说一声,我好有个准备不是。” “我这不是出来了吗?” “可你也没跟我说你怎么出来的啊,什么都不说,还怎么当好兄弟啊。” 那日,钟妍和钟斐被黑袍首领“放走”后,两人顺着山道一直跑到东方既白才停下。半腰子上,他们碰到了浑身是血的钟曦。钟斐担心钟曦的伤势,要马上回鹤仁。 钟曦不走,他要给绿珠报仇。 但如此穷乡僻壤的,钟曦的伤势必然会恶化。钟妍冲钟斐使了眼色,钟斐一掌打晕了堂兄。 或许,钟曦要为绿珠报仇的意念太执着,那麻子竟然一头冲进了他们包下的这条船。 “哥,”钟斐看着慢慢躺平的钟曦,又催了下,“说说呗,让我也长长本事。” 钟曦的手搭在腰间玉带上,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他看着钟斐,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对此深信不疑。” “钱?” 钟斐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玉带的异常。 作为鹤仁第一风流大少,钟曦一向对衣着要求甚高,绝对容不下丁点儿瑕疵。但此时,钟斐看到了他玉带内侧被撕开的针脚线。 “你在里面塞钱啦?”钟斐粗鲁的把堂兄的腰带解下来,反复查看,“塞了多少?” 钟曦伸出了六个手指。 “我的天,”钟斐大张着嘴巴,又探了探腰带内侧,“都给出去了?” 钟曦点点头。 “不是,说真的,你拍着心窝子告诉我,你哪来这么多钱?你是不是有个聚宝盆,啊,你说。” 钟曦太困了,他爬起来,瘸着腿摇摇晃晃往船舱走。 钟斐一手捏着玉带,一手托着腮帮子,那手指不住的敲着奶白的脸颊,“不会真是把叔叔的田产卖了吧?” 他躺在甲板上,又想了想,“一定是忽悠妍姐姐的,姐姐平日是凶巴巴的,不过她就是一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傻白甜……要不,我也忽悠忽悠?反正逢年过节的,那些长辈还有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哥,还有他们那堆嫂嫂都会给她礼物,忽悠忽悠……反正我皮糙肉厚,耐打。” 几个呼吸后,钟斐在海风的吹拂下,睡着了。 船舱内,钟妍愁眉紧锁,唉声叹气。她在想白玉。都这么长时间了,他醒了吗?好了吗?还疼吗?会问起我?还能再见他吗? 突然,拧紧的眉头又紧了几个度。女人咬碎牙关,一拳砸在窗棱上。 半年后就是她的婚期,未婚夫是鹤仁大金药行的三公子金律。他风流纨绔,恶贯满盈…… 第十七章 长得傻 http://.biquxs.info/ 夜色星光照着海面斑驳点点,钟斐被仆人叫醒,回了船舱。甲板上,倏忽多出个身影。 慕容玄落,黑袍军团总寨分首领。 此时,已然摘下面具的他迎风而立,船速带急的海风吹的衣衫翩飞作响,软黑长发随风飘散,发丝扫过他桃花流转的眼睛,扫过他妖娆绝美的薄唇…… 两日后,客船到达鹤仁船坞。 钟小姐不下船,死活不下。 钟斐蹲在她跟前,拖着下巴问,“为什么呀?” 她神情躲闪,半天才说,“当初死乞白赖的非要走,这才半个月不到,我爹要问‘你为啥回来了’,我咋说?” “长得傻,被骗了呗。”小公子眨着透亮的眼睛,脱口而出。 女人瞬间放平挑起的眉梢,一拳打向小公子鼻头。 钟曦被吵的烦躁,冲钟斐吼,“废什么话,扛走。” 钟斐扛起狂燥的女人一溜烟奔到马车前,把人往车里一塞,笑的阳光灿烂,“妍姐姐,你先回家吧,我还得把哥送医馆,就不陪你了哈。” 钟妍担心了一下钟曦,又泛起嘀咕。 该怎么给老爹解释呢? 正琢磨着,钟斐的脑袋又探了进来,“哥说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以后谁也不准再提。” 那是自然,钟妍“嗯”了一声。待钟斐走后,又接着琢磨,琢磨了一路。马车在钟宅外停稳时,她得意的打了个响指。 外面的世界没有爹!对,就是这个。 管家正和门房交代着什么,眼看妖女突现,一个趔趄跌在地上。 钟妍开心的跳到老头儿跟前,揪揪他花白的胡子,笑道,“我爹在家吗?” 管家哆嗦着指着家庙的方向。 钟则跪在祖宗灵位前,面容虔诚,双手合十。他在祈求祖宗保佑,保佑女儿幡然醒悟,乖乖回来,从此以后,再不踏出鹤仁半步。 “爹,”钟妍推开门,朗声叫到。 钟则听得那一声,老泪顿时纵横。他顾不得女儿,冲着祖宗牌位一顿狂磕。 磕完头,还完愿,离钟妍回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期间,钟则一句都没问过她为什么会回来的话。 “爹,您真的不问问吗?” “问那没用的干嘛,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钟则看到女儿脸上的擦伤和她不自然的右臂时,心中一痛,“想吃什么?跟爹说,咱把这半个月的都吃回来。” 钟妍有点郁闷,“我不饿。” “不饿啊,那正好,”听她这么说,钟则就把她往正厅带,“律儿从南湖回来了,给你带了礼物,快去看看喜不喜欢。” “不喜欢。” “先看再说不喜欢。” “爹,家庙很灵验吗?” “当然了,我这不是把你求回来了嘛。” 钟妍挣开老爹的手,飞快的往家庙跑。 钟则看着她欢脱如往的背影,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管家上前一步,揣着手,微弓了身子,对钟则说道,“老爷,我看小姐这一趟没少受罪啊。” 钟则又叹了两叹,“如此也好,再也不会吵吵着要出门了。” 钟妍在祖宗牌位前跪好,极度虔诚,“各路鹤仁先祖,求你们帮帮钟妍。”她咬了咬嘴唇,“求你们保佑,让白玉……惦记上我吧。” 第二天,钟则没在餐桌前见到乖女。管家说,小姐去了家庙。 第三天,她又去了。 第十天,她带着贡品去了。 第二十五天…… 钟则坐不住了,以前最讨厌去家庙的人怎么现在天天往家庙跑?着了啥魔怔? 管家捋着重新长出的胡子,笑眯眯的站在一边,等自家老爷嘟囔的差不多了,适时进言,“要不,请个大夫给小姐瞧瞧?” 钟则觉得此言有理,未几,又想到一茬,“公子还没回来?” 管家眯着眼睛仔细回想了一下,“距离上次见到公子,已经过去二十八天零六个时辰了。” 二十八天前,是举家祭拜的日子。那天,小崽子不得不回。 钟则气的倒仰,“把人给我找来,老子要跟他断绝父子关系。” 说话间,钟大公子打着哈欠摇摇晃晃从外面回来了。他没看到暴怒如牛的老爹,惬意的懒腰一伸到底。 砰,一记布靴甩了过来。 钟曦靠着身体惯性,避开老爹的“鞋打”。他捡起鞋,没事人似的瞅了两眼,啧了一声,“爹,您这鞋都毛边了,回头儿子送您一车。” 钟则快气死了,“败家玩意儿。”他脱了另一只鞋,上前就打,边打边吼,“老钟,断了他下半年的口粮,一个子儿都甭给他。老子就不信,治不了你这小崽子!” “爹,啊,啊呀,疼疼疼……” - 白玉已经醒了,睡梦中,他在妹妹轻语的坟前跪了很久。 郎铁蹲在床角,正琢磨老大和林家小姐的婚事,他特别高兴,“哥,林员外在八公桥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人家女儿要嫁过来,也不能太寒酸不是,我已经让二狗他们采买聘礼了……” 白玉看了他一眼,郎铁识趣儿的闭了嘴。 白玉压下梦中噩境,问,“他来过吗?” 郎铁知道他问的是沈辞,便摇摇头,“沈大哥没来。” 盘龙盟打退斧头寨前夕,沈辞就该来了。现在已过去十天,为什么还没来,这是两年来绝无仅有的事。是事情没有结果,还是他出了意外? 白玉胸口微微起伏。 这时,二狗狂叫着冲了进来,“铁哥,呀,老大醒了。老大,喜事儿,大喜事儿,天大的喜事儿,哈哈哈哈。” 郎铁等不及,抽了他一记脑皮,“赶紧的说,吊啥子胃口。” 二狗憋住笑,脱口道,“屠芭蕉死啦,屠芭蕉死啦。” “真的?”郎铁惊的半天没合住嘴巴。 “那能有假,”二狗极度兴奋,“他的尸体被海水冲上岸了,今早上,咱巡逻的弟兄看见了。他那张倒霉脸,化成灰咱都认得,错不了。” 听得消息,白玉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对他而言,盘龙梦不过是逗留人间的一处栖息。现在,他唯一想知道的就是沈辞的行踪。 仙源大陆,浩瀚无边,而他,到底在哪儿。 第十八章 看样子 http://.biquxs.info/ 钟小姐相当诚恳的在家庙求了一个月,却没得半点灵验,不仅是鹤仁,八公桥也没有半分白玉曾经找过“林小姐”的消息。 他就像一阵风,吹来了,吹去了,一片云彩也没留。 可她想他,抓心挠肺的想,等最后一个派去八公桥的人回报给她同样的话时,钟千金坐不住了。 “竹竿儿,”她叫,“竹竿儿?” 丫鬟没来,来的是她爹钟则,钟老爷急忙拉着她,“你要去哪儿?” 钟妍拖着老爹肥硕的身子往外跑,“东都。” “不准去。” “那我绝食。” “爹正好减肥。” 钟妍猛地顿住脚,头一回,气呼呼的瞪着老爹。 钟家父女斗争史上发生过惨烈一幕,钟妍十五岁那年,在露华浓门口把金律揍的卧床半月不起。当时,她为了让老爹解除婚约,绝食了。 钟则苦劝无果,任何方式都用尽的情况下,也跟着一起绝食。钟妍还记得,老爹结结实实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去肯定是去不了了。思前想后,钟小姐决定写信。 她蹲在太师椅上,双手握笔,规规矩矩的写了四个大字:我中意你。 五天后,信差从东都返回,带来了一封信,信上也有四个字:承蒙错爱。 钟妍想不通,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怎么就让他惦记不上呢。她都为他提心吊胆了一个多月啊! 奶奶的,想揍他。 她跑到船坞,揪住正在放缆绳的船头儿,呵问,“一天之内,我要往返东都和鹤仁。” 船头儿看她是个小女子,也没计较她这般粗鲁无礼,呵呵笑道,“您呐,想都别想,没可能。” 钟妍把一袋钱拍在他面前,“两天。” “那也没可能。” 钟妍又拍出一带钱。 船头儿瞥了眼钱袋,嘴巴里呲了一声,“上船。” 船速可不是几袋钱能砸出来的,特别是夜晚行船,速度更慢,船头儿对此心知肚明。他看了眼舱内的姑娘,暗想,这可怨不得我,谁让钱袋子这么诱人呢。 此时,船体突然加速,毫无防备的钟千金受着惯性从凳子摔了下去。 她爬起来,趴在凳子上,揉着摔疼的屁股,冲着舱外吼了一声,“收钱了就这么办事的,能不能提前吱一声?!” 船头儿也被突然加速的船体带翻了,他连爬带滚的跑进舱室,看着钟妍那种因愤怒扭曲的脸,心底突然涌出一股惧意。 他想起来了,这女娃子是钟妍,是大君府里唯一的小公主。深夜行船又偏遇船体离奇加速,万一她出了差池……船头儿一屁股跌在地上,冷汗冲破脊背,直达尾骨。 他急忙冲到甲板,夜幕笼罩,视线所及之处却并无任何异常。大概一刻钟后,船速略有放慢,但整体依然很快,且方向未改。 等船在八公桥船坞停稳后,船头儿那抖了一路的腿才恢复镇定。 钟妍毫不知情,也丝毫没注意与她不远不近缓身而行的慕容玄落。她满心欢喜的下船,在船坞酒馆租了匹马,直接赶往盘龙盟。 玄落并未跟上,他找了处僻静的高地,屏息沉腹,平稳刚才因拖船前行耗费的内力。此时,黑鸦盘旋,吱呀怪叫。他凝神细看,看清了黑鸦传递的消息。 慕容玄落,速归! 玄落并未理会,凝神集中于内力恢复。 黑鸦依旧盘旋,玄落凛冽清冷的眼底陡现杀意。他振臂一挥,擦动的空气变成利刃,瞬间横扫黑鸦。 钟妍已经到了那间木屋前,她扒开要敲门的郎铁,一脚踢开木门。 郎铁贼兮兮的关上门,一帮大老爷们,端好了架势,像闹洞房。 白玉正给伤口换药,敞开的牙白寝衣闲散的挂在肩头,露出肌肉分明的麦色腰腹,衬的他越发病娇英美。那忽明忽暗的烛火,映在他身,更有种蓬莱飘渺之感。 听得破门声,他抬起头,看到不速之客,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讶然。随后,他快速系好寝衣,穿上外衫,轻飘飘的从钟妍身边走过。那目不斜视的模样好像房屋里压根就没多出个女人来似的。 钟妍横跨一步挡在他面前,“不要跟我装瞎,也不要说没收到我的信。刚才郎铁都说了,你全收到了。为什么不回,说!” 白玉的确收到了钟妍送来的全部信件,印象中,大概有十几封。他轻叹一声,终于看向她,“第一封回信的时候,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如果,你还想听,我也可以再说一遍。” “你!” 白玉面色无漾,绕开她,朝门口走去。 钟妍急跑过去,张开双臂,挡住门,“我问你,我对于你来说,算什么?” 白玉神色淡然,“是我盘龙盟救过的一个人。”顿了顿,他看着钟妍难以置信的神情,又道,“是我盘龙盟救过的,众多人里的一个人。” 眼泪吧嗒掉了出来。 她看着白玉没有一丝弧度的唇,突然就明白了,他对她仅有的两次微笑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的谦恭,是他对不慎亲近的外人的谦恭,那份谦恭是他良好的修养所致。而现在,这份谦恭都没有了,那说明,她真的被他讨厌了。 她想把眼泪咽回去,可偏生的,今晚的眼泪特别多。她擦了,又擦了,直到模糊的视线里再也看不到那个身影…… 夜幕之下,梧桐枝上,慕容玄落那张妖魅的脸渗出强劲杀气。钟妍在哭,哭的无助且惊天动地。 “白玉!你还真是活的不知天高地厚!” 玄落看准了白玉离开的方向,脚点空流,跃身飞出。刹那间,黑鸦再现,成群呜啸,形成巨大黑网。这张网不近前、不后退,凌空把他困在中间。 玄落失了耐心,他以内力反转形成密集电网,夜幕中精光乍现。顷刻间,黑鸦被烧焦跌落,留下大片浓烟。 浓烟之后,一个浑身包裹黑袍、只露出两只眼睛的佝偻男子赫然出现。 佝偻男子抬手弹掉肩上的黑羽,轻缓开口,“看样子,老朽耽误您杀人了,慕容首领。” 玄落冷冷的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波动。突然,空旷的山头传来歇斯底里的怒吼。 “白玉,你给我听着。本小姐瞎了眼了才会看上你,你个自大狂,混蛋狂,土匪头子——!!” 狂怒之后,钟妍喘着的粗气瞪着郎铁,“把我的马牵过来。” 朗铁着实被这娇小女人的爆发力惊了惊,他麻溜的跑到马桩前,把那匹白马牵到钟妍跟前。 钟妍沉着脸翻身上马,朝马屁股上狠抽一鞭,马蹄得得,登时跑出很远。 郎铁不放心,追着白马跑,“林小姐,老大他不识好歹。您别往心里去,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第十九章 硌牙没 http://.biquxs.info/ 白马驮着女人在夜色中狂奔,慕容玄落清冷又夹带杀意的神情有了些许柔和。 佝偻男子看到了,傲然冷问,“您脱离黑袍军,就因为这个跋扈任性的女人?” 跋扈任性? 玄落浅浅一笑,他没回答,反问道,“你来做什么?” “大首领让您立刻返回总寨。” “我说不呢?” “可以等您杀完人再走,不急。” 玄落终于收回视线,盯着油盐不进的倔强老头儿,“乔公,十几年了,你还是这么和稀泥!” 乔公察觉到玄落再次闪现的杀气,他纵身急速后跃,仅剩的黑鸦也跟着主人向北方遁去。玄落没有理会,朝钟妍消失的方向飞身离去。 钟妍到八公桥船坞后,叫醒船头儿,催他立刻返回鹤仁。 船头儿睡的迷迷瞪瞪,看到那张阴沉要杀人的脸,顿时清醒。他急忙叫醒船工,下令立刻开船。 钟宅 钟则给女儿送梨汤时,才发现宝贝疙瘩不见了。他颤抖着抓着管家的手,“这丫头不会去东都了吧,她偷跑去东都了,是不是?” 钟则跌跌撞撞往外跑,边跑边吩咐,“立刻派人去东都找,等等,钟曦在家吗?” “公子已经三天没回来了。” “小兔崽子!找钟斐,他肯定知道钟妍去哪儿了,快去。” 说话间,钟曦已经跨进正门那块又宽又厚的门槛。脚跟还没站稳,就看见老爹急赤白脸的朝他冲来。 这情形钟曦熟,他麻溜转了脚尖的方向。 钟老头儿一个弹跳扑到儿子身上,“你姐姐去东都哪儿,说,快说。” “钟妍去东都了?” “你小子,别以为瞒着我就不知道,快说。” 蠢女人去了东都,那她要找的人只能是盘龙盟大佬白玉啊。她为什么找他?我天,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钟曦被老爹抽打的间隙,想起白玉那张英挺儒雅的脸和高大精壮的身段。这家伙要是被钟妍看上……那是蠢女人的造化啊! 他慢悠悠的说道,“爹,我姐找我姐夫去了,您甭担心。” 闻言,钟则怔了一怔,又猛烈抽打。 “浑小子,你姐夫是金三公子金律,瞎说什么。你现在就给我把人找来。找不来,我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钟曦揉着发痛的屁股,边走边嘟囔,“那金三混帐的跟王八蛋似的,怎么偏偏给钟妍挑了这么个男人。” 钟则没跟去东都,就在船坞等,一等就是三天三夜。 钟妍从船上下来的刹那,钟则所有的怒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跑过去,紧紧抱住一身狼狈的女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钟曦也没去,他让钟斐去了。瞅着老爹去恭房的空隙,他揪了揪钟妍的衣袖。 “看上白玉了?” 真是哪壶不开精准的开哪壶。 钟妍好没精气神儿的白他一眼,“狗拿耗子。” 钟曦又道,“他看不上你吧!” 言之凿凿,语气笃定。钟小姐那被疲累掩盖的闷火又窜了上来,她抓住他的手,冲着虎口狠咬。 “呀!!!”钟曦惨嚎,“我说中了,你也不能变成狗啊,想咬死小爷!” 钟妍心不甘情不愿的坐在一边儿,她撇了钟曦一眼,又撇一眼。 钟曦忍不住了,“有话问,有屁放。磨磨叽叽跟小娘们儿似的,膈应谁呢。” 钟妍往他身边凑凑,“你说,像白玉这样的男人,会看上什么样的女人?” 钟曦微挑着眉稍,打量着眼前情窦初开的女人。 此品种,虽不甚貌美,但身材还算窈窕,前凸后翘也算有料。脸蛋多肉,摸起来估计手感也不错。只可惜,这冲杀人的性子!! 见他摇头不语,钟妍急了。 “膈应谁呢?快说。” “这我得直说,你离我远点。” 女人乖乖的顺着长条凳往后滑。 “像白玉这般风流儒雅又结实硬朗的男人,一般会喜欢这样的。” 女人睁大了眼睛。 “肤白貌美、温柔贤惠是基本。知书达理、通晓文史典籍是必备。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时不时还来个琴棋书画陶冶情操那就是绝配。” 女人绷紧了眉毛。 “诶,你见过三哥哥和三嫂子吗?一个弹琴一个作画,一个吹笛,一个舞剑。你再想想你,你和白玉,你俩能有什么画面。一个儒雅翩翩玉公子,一个……一个你,母夜叉、母老虎,犟头驴,动不动还烧……” 钟妍忍无可忍,握紧拳头,一下子站起来。 她和钟曦本分作长条凳两端,她这突然站起,毫无防备的钟曦一下子跌在地上。 钟则从恭房回来,看了眼地上龇牙的钟曦,拉着钟妍就走,“乖女啊,咱回家了。” “爹,”钟曦追上去,指着虎口上的牙印儿,“她咬我。” 钟则皱着眉,拖着钟曦的手,仔细的看了又看。 他说,“皮糙肉厚的。”他又看着钟妍,心疼的问,“硌着牙没?” 钟曦:“……” 钟妍:“……” 回到家,钟妍很是认真地想了钟曦说的话。如果,白玉喜欢那样的姑娘,那自己就变成那样的姑娘好了。 啥大不了的事儿! 自那以后,她见人说话,嘴角总挂着一抹不高不低的弧度。眼睛也是,眯眯的。举止谦恭,没半点毛病,连管家那常年不见长的白胡子都遮住了下巴。 这日,她用这副模样跟钟则吃完晚餐,以手帕遮面,起身冲老爹福了福身子,轻声道,“女儿吃好了,女儿先行告退。” 钟则看的目瞪口呆。 管家亦是,他花白眉毛下眨巴的精亮小眼看到了钟妍转身之际攥紧的拳头,咬紧的牙关,还有那眼底散发的撕人怒气。 他俯身上前,颠了两颠,道,“老爷,我瞅着,小姐是不是快憋不住了?” 钟则放下筷子,急问,“小姐房中还有值钱的玩意儿吗?” 管家摇摇头,倏地又想起,“脚榻!那可是楠木的。” 两人心有余悸的对视一眼,半晌之后,钟则自我宽慰道,“妍儿是睁眼瞎,她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看不到。” 第二十章 所以呢 http://.biquxs.info/ 砰砰几声巨响,钟小姐房里的楠木脚踏被摔成两截。竹竿儿淡定的把废柴拖出去,瞟了眼仍不解气的千金,顺手把门前仅存的高脚架也拎走了。 竹竿儿处理完“后事”,回来仍不见女人解气。想想也是,从小到大,谁敢这么忤逆她!从小到大,谁敢说不喜欢她? 想到此,竹竿儿怕她憋出病,又把高脚架拎了回来。 夜已深,房内噼里啪啦的声响慢慢消失,屋脊之上长身而立的男人抿唇轻笑,这姑娘的体力竟是这般好! 玄落很喜欢,他飞身飘至窗前,女人正伏在桌案上气势汹汹的划着什么。划了不多时,大概是满意了,她雄心壮志,“竹竿儿、竹竿儿”的叫着。 竹竿儿走进书房,瓮声道,“小姐。” 钟妍把信封好,重重的拍在竹竿儿手里,“让信差立刻马上送到盘龙盟。” 竹竿儿问,“这是?” “挑战书,”她掐着腰,异常悲壮,“本小姐要给白土匪下挑战书。” 竹竿儿无奈地摇摇头,她啥也没说,转身出去了。 挑战书,白玉收到了。他看到封皮上熟悉的字迹时,拆也没拆,直接扔进了炭炉。 郎铁看着可惜,他寻思着,林小姐虽然算不上绝美,但也算可爱,而且个性爽快,直言直语,挺招男人待见的。 怎的老大那颗心能硬成那样儿?无动于衷也就算了,还出言不逊!出言不逊也就算了,还玩冷暴力,玩冷暴力就算了,还把人姑娘家家的当咸干鱼似的晾一边儿。 突然,郎铁猛拍大腿,一屁股从大石墩子上弹下来。难道…… 那日,老大清醒后问的第一个人是沈辞。这几天,天天到山头上等的人也是沈辞。刚才也是,看到沈辞的信,连饭都没吃,急嗤忙慌的就回了屋。 难道,老大喜欢男人? 朗铁的眉头皱紧松开又皱紧再松开。终于,他受不住自我拷问,推开了老大的门儿… 白玉正坐在书桌前,神色凝重。听得推门声后,立刻收起了沈辞的那封信。他看着郎铁,问,“有事?” 郎铁已经瞄见了,同样是信,林小姐的就被他扔进炭炉,那沈辞的就被他当成宝贝似的藏进袖袋。心怀鬼胎,他还能问什么,他还能说什么。 想毕,他夹紧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带上门,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白玉把信抽出来,凭空顿了顿,把信放进了炭炉。看着最后一抹白皙被火苗吞噬,他起身走到屋外。 放眼望去,环顾群山肃穆、盘龙盟众,他只觉一口气顶在心口,又不得不慢慢散出。 两年,他在烈狱煎熬,沈辞的信为他的人世残留又找到了些许希望。到此,他该离开了。 此时,被他深埋心底的沉罪猛然窜出。他取出床下的木箱,几经辗转,还是取出了压在书下的那块环形镂空阴阳佩玉。 入夜静谧,月上枝头。白袍男子,纵马狂奔。 突然,他掣紧缰绳,压制马速。马匹受惊,扬起前蹄,震空嘶鸣。整个马身翻转成一百八十度的笔直。他松开缰绳,纵身后跃,一个翻转后,稳稳落下。 念如梦站在落满枯叶的小道儿上,慵懒有余地看着他,娇声赞道,“好身手。” 白玉看清眼前的人,面无表情的转身去寻受惊的白马。 念如梦不急不气,“我还以为,你至少会问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她上前,攥紧了缰绳,挑衅似的看着他。 白玉似有些无奈,问,“然后呢?” “然后我会告诉,‘所有的偶遇都不过是其中一个蓄谋已久的心思’。” “所以呢?” 念如梦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在寂静的夜中尤为明显。 “我想要你啊。”她扣住他衣领,吐气如兰,“我对你并无恶意,你应该知道。” 白玉掰开她的手,冷声道,“我并不想跟你有什么纠葛,你也应该知道。” “好,那换个话题,”她摩挲着被他碰到的手指,娇娇一笑,“深更半夜的,你要去哪儿?” 白玉没有回答,他翻身上马。女人横跨一脚,挡在马前,“当真不说?” 看着白玉毫无波澜的俊脸,念如梦轻叹一声,“我是真的喜欢你,或许我能查出,你到底是谁,又为什么甘愿躲在这种地方,又为什么……”她抬手轻抚了马须,“选择离开?” 白玉微皱了眉梢,一拉缰绳,马儿便绕开了女人,他说,“那是你的自由,不过我还是提醒你,不要做些引火烧身的事。” 引火烧身?她看着白玉策马离开的方向,微眯了眼睛,“还真是有意思呢。” 她摊开掌心,那块环形阴阳佩玉赫然出现。她对着月色细细打量,喃喃自语,“白玉啊白玉,你走不掉的。” 佩玉是白玉八岁时得来的生辰礼,直到两年前,它还保持着原本的意义。不过,时过境迁,这块玉早已经变成了令人不忍直视的光景。 如此,丢了也罢。 两天后,鹤仁船坞酒馆。 酒馆内只有两个客人,着黑衫者慕容玄落,桌白袍者白玉。玄落据东,白玉据西,酒馆内有六张桌子,两人之间隔了四张,暗流汹涌的剑拔弩张之气吓得秃头掌柜绷紧了神经,一动不敢动。 他抽了记打盹小伙计的脑皮,指着屋里的俩人,声音压低的不能再低,“你小心伺候着,要是瞅着苗头不对,赶紧跑。” 小伙计不明所以,趴在柜台上看着两人,透彻的眼白尤为纯真。 白玉神情很淡,察觉到少年在看他时,嘴角扬起一丝浅笑。他的笑很温暖,少年不由的也笑了。 玄落的面容在烛火的映衬下,有种飘渺虚无的妖美。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冠带做工考究,还有柔软顺直的长发…… 窗外一缕风,烛火摇曳,发丝翻舞,那绝美的男人好像一幅画,少年看呆了。 玄落顿住捏着酒盅的手,突然翻看了少年一眼。少年一怔,没由来的红了脸。 东方既亮,船鸣悠远。 二人几乎同时起身,擦肩而过之际,白玉看到了慕容玄落眼底的杀意。 第二十一章 没拦住 http://.biquxs.info/ 清晨薄雾,肃穆泛青。船坞处零星的游商和旅人中,那相隔不远的一黑一白显得格外乍眼。 白玉顿住脚,转身看着没有丝毫想要避开的男人。此人邪魅,充满杀气,却又有着江湖杀客所没有的沉着冷稳。 他问,“你想杀我?” 慕容玄落微微颔首,神情淡然,就像在回答一个很平常的问题。 “你是‘他’派来的?” 玄落微抬了下巴,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白玉看到了,“看来不是。” 慕容玄落抽出佩剑,冷寒道,“废话说够了!” 白玉看了眼闪着寒光的剑身,问道,“理由?” “什么?” “理由!” “你不用知道。” 白玉看着他,不禁失笑,“想不到,如今我一介游魂,竟还能招致杀念。” 慕容玄落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白玉没有解释,他说道,“我来此处要见一个人……” “女人?” “男人。” “男人?” 白玉又细细打量玄落一番,说道,“等我办妥了事情,由你取走我的性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玄落不知他如何处理了钟妍的战书,但看情形,他来此处的原因,绝对不是来赴钟妍的战约。 想到此,他收回软剑,面色再度冷漠无澜,在萧凛的晨风中转身离开。 那厢,钟小姐可怜兮兮的拽着竹竿儿的衣角,一遍一遍的问,“我给白玉下战书了?” 竹竿儿点点头,挑着眉梢,“下了。” 女人的声音颤了起来,“你没拦着我?” 竹竿儿张张嘴,“没拦住。” 这时,绣娘喜滋滋的从外面跑进来,手上托着一件锃光瓦亮的马袍。她眨了眨浓厚的黑眼圈,“小姐,小姐,您的新战衣,咱加班加点赶出来的。” 钟妍惊恐的瞪大了眼睛,直挺挺倒在软榻上。那几日,她盯着绣娘日夜赶工的凶煞模样窜进了脑门儿。 绣娘以为她惊喜过度,立马上前邀功,“您说了,就算打不过他,咱输人也不能输阵,一定得威风。这件战袍呀上等蚕丝…哎呀…五颗夜明珠……呀呀……八颗、八颗……” 竹竿儿捂着她的嘴,把人轰了出去。她走到软榻前,看着缩成一团、蔫了吧唧的女人,说道,“小姐,大女子能屈能伸,大不了给他道个歉,回头逮着他跪搓衣板不就完了。” 女人猛地坐起,冲竹竿儿竖了个大拇哥儿,“有远见。” 她几步走到书房,抓挠头皮冥思苦想了一晚,终于写出一封把自己感动的稀里哗啦的“道歉信”。 天刚放亮,她抹了把凉水,就去船坞找人给白玉送信。 主仆二人到船坞后,竹竿儿把她家小姐看中的少年船工带到她面前。 少年抹了把脑门上的汗,有些局促的看着钟妍,“您您找我?” “多大了?” “19。” “娶媳妇了吗?” “没有。” “为什么?” “没钱。” “想吗?” 少年挠挠头,羞赧一笑,“想。” 钟妍把一串珠钱放到他面前,“替我送封信。” “这?”少年不敢相信,“这钱,够小子给您送一年的信了。” “如果你能从收信的人那里拿到回信,我再给你一袋钱。” 少年皱着眉,寻思这位豪客说话的可信度。 钟妍趁热打铁,“一袋钱已经够你娶媳妇了,两袋钱足够你们做个小营生,”她向前探了探身子,“总比你没日没夜的在船坞辛苦好吧。” 少年还在犹豫,八公桥处多悍匪,他可不想为了这些钱送了自己的小命。 钟妍又给他打气,“放心吧,斧头寨都没了,你怕什么呀。盘龙盟,义匪,不会怎么着你的。” 少年终于点了头,他接了信,揣好,转身回到船上。钟妍看着那条船开出船坞后,才离开茶馆。 彼时,金律走了过来。 金公子走路,向来喜欢晃晃悠悠。钟妍最嫌恶他这般丢人现眼的风流纨绔。 她看也没看他,脚下生风,走的飞快。 金三不识趣儿的追上来,嬉皮笑脸的动手动脚。 钟妍拍掉他的手,瞪着他,“姑奶奶今天没空陪你玩!” “我有空陪你玩儿啊。” “我不需要你陪。” “我需要你陪。” “我烦死你了!” “有用吗?你得嫁给我呀,命中注定,逃不掉滴。” “你!” “我?”金三上前一步,狠狠捏住她的鼻尖,“很帅啊,配你我都吃亏!”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家伙竟然混蛋的如此明目张胆。 钟妍一拳打掉他的手腕,“混蛋!” “哥是为你好,”金律踢开竹竿儿,凑到她耳边,“你看你,又丑又瘦,脾气还比驴倔。除了是大君的内侄女外,你还有啥?就这,本公子都没嫌弃你,你就偷着乐吧。” 钟妍胸腔里的怒火已快燎原,她想动手,非常想动手。 但鉴于两年前,她在露华浓门口打的金家三公子卧床不起,被金家老爹在门口堵了五天五夜后,她就牢记了自家老爹的至理名言:打人,要趁黑。 钟妍等不到天黑,她往四周看了看,此处是船坞,到处都是人。唯独那间茶馆,在人声鼎沸的船坞中清静的像照着结界的天外来客。 她揪住金三的衣领,把人往茶馆拽。金三好面子,他可不想再被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揍一顿。周围的人已经发出窃喜,时不时的还隔空摩拳擦掌。金三更怒。 他冲愣在一边儿的跟班儿吼,“都他妈眼瞎了吗?” 跟班儿有苦难言,自家少爷不能得罪,可那是大君侄女啊,真打假打都不能打。 “他们,他们,”金三挣扎着,空出的一只手胡乱的指着围观小民,“给我打。” 得嘞! 跟班儿一拥而上,小民们尖叫着四下逃窜。 金三挣不脱钟妍,下嘴就咬。这时,眉心被茶馆内飞出的筷子重击,他嘴一松,一屁股跌在地上,嗷嗷惨叫。 变化突如其来,钟妍待在一边,连手上的口水都忘了擦。 金三看到了茶馆里身穿黑衫的男子,恶狠狠地对手下吼道,“都给我打他!往死里打!” 十几个恶仆听了主子的吩咐,抄起棍子就冲了过去。 第二十二章 抓重点 http://.biquxs.info/ 黑衫男子正是慕容玄落。 彼时,午后暖阳透过竹棱纹窗洒在他身,合着窗外梧桐,洒下斑驳点点,更衬得那双桃花流转的眼睛勾魂摄魄。 为首的恶仆只当他是绣花枕头,抡着膀子一挥,吼了一声,“小子们,给我上!” 玄落面色清冷,不紧不慢的拿起茶壶,在恶仆距他一寸之地时,掌心翻转,那茶壶被猛地弹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为首的脑门。 为首的被强力击出好远。 金律气急败坏,踢了一脚畏缩后退的小子,“打,给爷往死里打!” 玄落看到桌上的筷笼,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金宅的下人迫于小公子的淫威不得不上前,正当他们壮好了胆,冲着玄落一拥而上时,响起金律惊戾的惨叫,“住手!都都他妈的住手!” 金律的冠带被竹筷钉到门板上,而且,那一笼竹筷皆被强劲内力打出,围着他的脑袋盯了一圈。 金三公子的脸硬生生的泛着拧巴的褶皱,脚尖勾地,强压要把这家伙揍得满地找牙的冲动。 恶仆把他卸下来,他猛地往后一跳,冲玄落吼道,“你给爷等着!” 围观百姓起初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取笑,但见金三公子被人教训的如此这般,那积压已久的嘲讽、恶怨便如雨后春笋一般,疵疵往外冒。 钟妍看着金律压抑的歇斯底里,白了他一眼,“跳梁小丑,就会窝里横!” 她朝茶馆内看了一眼,正和玄落对上眼,对方情深一笑,她便抬脚往里走。抬起的脚尖还没落地,就被竹竿儿死死的抱住了腰。 “啊呀?你给我放开,放开!” 竹竿儿向来尊奉“能动手绝不哔哔”的处事原则,拦腰扛起就把人塞进了马车。 车夫正看着热闹,见生意上门,也不含糊,朝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那马儿便撒欢了飞跑。 钟妍颠的难受,也不忘抱怨,“那男人的功夫一看就深不可测,咱好歹跟人熟络熟络,说不定还能拜师学个一两招。回头金三再敢混蛋,本小姐一定揍的他连他爹都认不出来。” 竹竿儿看着她,不吭声,神情底下好像在踅摸着什么。 “你说你啊,金三少欺负你了?他那臭德行,都是你们这些人惯出来的。” 竹竿儿翻了翻眼皮,“他是未来姑爷。” 女人皱了眉,“会不会抓重点?” 竹竿儿继续,“三个月后,您就该嫁给他了。” 女人的眉皱的更深,“你再说!” 竹竿儿遵命,“这个节骨眼上,您一定不能把他打残了。” 女人气的跳脚,“闭嘴!” 竹竿儿抿住嘴巴,片刻后,传出压瘪的声音,“我闭嘴,这也是事实啊。” “砰!”钟妍气的一拳打在了窗棱上,“你说我爹为什么非得把我嫁给他,鹤仁的男人都死绝了吗?” 竹竿儿瞟了眼被砸断的窗棱,瘪嘴道,“小姐,这个问题您已经问了十八年了。” 十八年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钟妍气急了,挪挪屁股,在狭小的空间里,飞起一脚,踢穿了车窗。 竹竿儿灵巧的侧身闪过,突然,她眼睛一亮,“要不,找人把白公子绑起来,您跟他私奔?” 丫头片子无法无天,真是哪壶不开非得找揍提哪壶!钟妍的嘴角抽了抽,瞪了一脸无辜的竹竿儿,弓着腰身走到车夫跟前,吼,“停车。” 钟妍跳下车,仰天长叹,倏忽间,看到城墙根处蹲着的一个叫花子,那口没叹完的怨气一下子被吞了回去。 此人盘腿靠墙,姿势周正,头发像是特意的散乱,眼睛似闭非闭,那模样不像乞讨,更像侠客修行。钟妍从竹竿儿身上摸出珠钱,拎起裙角,一溜烟的跑过去。 男人搭在膝上的手动了动,慢慢抬起头,散乱的头发中露出一张儒雅的脸,在一众脏乱饥黄的叫花子中更加显眼。 钟妍惊了惊,她蹲在男人身边,挑着眼梢望着他,“你?体验生活?” 男人不解。 钟妍看着男人修长的手指,干净的指缝,暗自揣摩。这人绝对不是乞丐,也不像游商。他穿成这个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被抢钱了?”钟妍问了问,“谁抢的?你告诉我,我告诉我爹,我爹肯定会帮你,我说什么他都会帮我做的……” 男人无波无澜的脸上终于浮出一丝暖意,他没说什么,只是把面前缺了口的碗往前推了推,“小姐,行善施德,万佛护佑。” 说罢,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钟妍将两枚珠钱放在碗底,回头对竹竿儿道,“找人盯着他,我倒要看看,那家伙究竟是个什么品种。” 钟宅正门前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奢靡豪华,一看就是金律的配置。 钟妍远远地顿住脚,憋着一口闷气,绕到后巷,冲进了自己的小院。还没等她喘口气儿,早就等在此处的管家笑眯眯的迎了上来。 “小姐,姑爷来了,老爷等您一起用餐。” 钟妍撇着嘴,用丢掉全世界的可怜模样看着老管家,“钟叔,您就当回睁眼瞎吧,求您了。我保证,以后不烧你胡子,也不烧你的花儿了。你那好酒、好茶、好绸缎啥的,还有任何您搜罗来的奇珍异品,我都保证再也不给您放屎壳郎了。真的,我保证,我用钟曦下半辈子的幸福保证!” 老头儿仍旧笑眯眯的,“没事,您尽管放。” “你!”钟妍生气了,扭头就走。 “小姐,”管家紧跟两步,缓声道,“这次,金三公子从南湖回来,就是为大婚做准备的。以后,你们二人碰面的次数会很多,您要一直这么躲着吗?” 钟妍不满又充满疑惑的看着管家,“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鹤仁那么多男人,我爹非得给我挑了这么个混蛋呢?” “……” “那我换个方式问,”她沉着脸,“我嫁给一个混蛋,过着不幸的生活,真的是我爹愿意看到的吗?” “……” 钟妍不想跟他理论,加快脚步,但倏忽间,听到管家的话,那脚步便戛然顿住。她回头看着管家,以极度难以置信的神情看着他。 他说,“您和金三公子的婚事,是老爷命里的劫数。” 第二十三章 凭什么 http://.biquxs.info/ 钟妍内心一震,“我的婚事是我爹的劫数?”她不明白,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可我的婚事就是我爹定下的啊!” 钟则不仅定下了钟妍和金律的婚事,还和金律成了“忘年交”。此时,翁婿俩挤在前厅软榻上,对着颗夜明珠挤眉弄眼的踅摸,笑声就没停过。 钟妍听得这声儿,心里的不快愈发膨胀。她闷头走到餐桌前,嗡声道,“爹,我饿了。” 钟则这才抬头,咧嘴一笑,“饿了好,来人,上菜。”他又对管家道,“把这颗珠子包好,交给姑爷的小厮带走。” 管家答应着去了。 金律跟没事儿人似的直接坐到钟妍旁边,钟妍也没动,只当旁边多了一只癞皮狗。 钟则以为这对冤家终于能和平共处了,颇为欣慰的说道,“咱们爷仨可是有阵子没在一块吃了,对吧,阿律?” 金律乖巧道,“叔叔见谅,以后,侄儿天天过来陪您吃饭。” 说完,他煞有介事的看了钟妍一眼,桌下那只手不安分的摸了把钟妍的屁股。 钟小姐一口恶气窜了上来。 金三得意,又悄悄地蹭起她的腿肚子。 钟小姐窜到脑门的恶气忍无可忍,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金三挑衅似的冲她吹了口气,钟小姐那股气绷不住了。 她深吸口气,喝了一大口汤,对着金律,猛地喷了出来。 金律被喷了一脸蛋花,鼻尖、脸上、衣领全挂着海带叶子,脸色顿时涨的黑青。钟妍把碗砸在桌上,临走时还不忘在金律屁股上狠踢一脚。 钟则又急又怒,“你这丫头!”他招来丫鬟,“快快,伺候公子更衣。” 金律离开时,脸色非常难看。金律一走,钟则立刻去了钟妍的小院, “阿妍,开门,”钟则握紧的拳头直接砸在了门上,“你刚才太无礼了。” 无礼?钟妍哼了一声,一把拉开门,“爹,您就那么想看着我被一个混蛋糟蹋吗?” 钟则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嘴巴张了几张,终也没说出发狠的话。 钟妍又问,“我们是大君的亲族,金家就是一个卖药的,我们凭什么要怕他?凭什么要把他们当天王老子一样供着?凭什么?” 钟则看着她,怒气已然消失的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消解的愁绪。他拧紧眉头,长叹一声,慢慢地讲出了事情的原委…… 钟妍很认真的听着,听着听着眼底就泛起了氤氲。她蹭的站起来,带的圆脚凳在地板上滚了好几滚,才停下。 “我生下来就是一颗棋子?我是你养了十八年的一颗棋子?大伯伯大哥哥还有那些满朝文武对我的好,就因为我是那颗棋子?” 钟妍和金律的婚事,是鹤仁现任大君钟康笼络金家的手段。原因无他,只因金山人手中有一张整个仙源大陆独一无二的火器制作底方。 三十五年前,仙源大陆氏族混战,各自为政。鹤仁不满又无力阻止其他四家的尔虞我诈,便依仗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公开宣布,至此不再参与仙源大陆宗主的争夺。 但天圣一统仙源后,立刻对“不听话”的鹤仁下了绞杀令。 很快,东都、南湖和西扈在天圣的强令下,从北、东、南三个方向强攻鹤仁,宗主国天圣则直逼鹤仁西面命脉门户。 鹤仁即将被灭国时,小商金山人带着他的炮筒出现了。 金山人是卖药的,除了卖药,他还喜欢炼丹,练着练着就练出了门道。 那个时候,仙源大陆没有一个人听过“火器”这种武器。鹤仁保守一派也认为这铁炮筒子弄不好会把自己人炸死,更怀疑名不见经传的贱民金山人是敌人派来的奸细,他们联名迫求当时的大君钟无憾杀掉金山人。 钟无憾把这帮老头儿丢给了次子钟则,他亲自和金山人带着大炮去了西面海礁。此外,他还带去了长子钟康。 炮筒对准了天圣宗主所在的大船。 金山人举着火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走到炮筒前,对钟无憾道,“请大君后退。” 钟无憾苍老凝重的面容上现出一抹祥和的笑,他缓步上前,看着金山人,问道,“这是第一炮吧?” “是。” “你还年轻,不如,这等荣光就先让给我这个老头子吧。” “大君!” 钟无憾握住了火把,金山人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放手。 他说,“大君,臣无法保证……” 钟无憾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背,眼神中流露出的坚定与威严让金山人无法抵抗。他放手了,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被人重视到可以为之去死的悸动。 钟无憾没有半分犹豫,走上炮台,亲自点燃了火捻。 炮筒稳稳射出炮弹,炮弹击中大船,船体倾斜,敌军惊叫惨逃。不久之后,传出了天圣宗主身亡的消息。 自那以后,在金山人的主导下,鹤仁拥有了一支整个仙源大陆唯一一支火器营。 钟无憾离世后,钟康即位。 他一直担心自己的威望比不过父亲,不能牢牢控制金山人,便想着和金家联姻。但奈何,两家生出的都是儿子。 当金山人的夫人生出第三子金律时,钟康便把注意力放在了胞弟钟则即将临盆的夫人身上。 钟则作为钟无憾的次子,从来没想过和哥哥争权夺势,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利益争夺的筹码。那阵子,他整日祈祷,希望自己的夫人千万不要生出女儿。 但是,一个月后,钟妍出生了。 钟妍听懂了,但并不代表她能接受,她擦掉脸上的泪,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成婚当日,我就跟他同归于尽!” 钟则震惊,良久之后,仍然保持那个姿势。不会儿后,他撑着钝痛的身子走出院落,佝偻的背影在夜色的笼罩下更显落寞。 慕容玄落飘然而至,钟则父女的谈话被他悉数听了进去。 “金律?”他微眯了眼睛,他以指腹轻抚眉心,暗道,“如此,那就杀了吧。” - 金律胸口窜起火烧火燎的怒气,从门口到金山人住处,他踹翻了一路躬身噤声的家仆。 金山人正要就寝,听得动静,便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出内室,看了眼暴跳如雷的独子,厉声道,“大晚上的不睡觉,瞎闹什么?” “爹,我真的不明白,那么多世家小姐,温柔的贤淑的,最主要是听我话的,要多少有多少,您为什么非得让我娶那头倔驴?”说着话,他抬手抓起门口的细颈瓶狠狠地砸在地上。 金山人动了动眉梢,因常年炼丹造成的浑浊眼珠在那刹那陷入往事的沉思。 当年,钟无憾给了他足够的信任,给了他至高无上的荣耀。说到底,金山人重情。这也是他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想过要把火器底方交给仙源大陆其他氏族的原因。 想到此,他对丫鬟道,“公子回来了,带他去试喜服。” “什么?”金律怀疑自己听差了,窜了过去,“爹,从头到尾您都没听我说话啊?” “钟妍你必须娶,另外,把你那混账毛病都给我改了,再让我知道,我打断你的腿。” 金律委屈的叫了一声,“爹,您胳膊肘往外拐。” 金山人看着他,正色道,“阿律,你长大了,该继承家业了。”他重重的拍了金律的肩膀,撑起拐杖,一步一步挪回内室。 金律嗷了一声,冲了出去。 玄落来到金宅时,金律的院子黑压压的跪了一片人。他正要上前,黑鸦再现,低空盘旋,亮黑的眼睛似要把他吸进体内。 看来,乔公是铁了心的要让自己回去了。 玄落并未在意,以内力搅动气流,群灭黑鸦。他轻抬手臂,接住了一只掉落的黑羽。微目远望,视线定格在烛火映衬出的金律身上。 金律闭目仰躺在浴桶里,一起一伏的胸膛昭示着这位公子哥依然没有消气。不会儿,他烦躁的睁开眼睛,看到突然出现的黑衫男子时,茶馆一幕赫然窜出。 他惊恐的睁大眼睛,跳出浴桶,连连磕头,“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玄落冷冷问道,“金律?” “是是是,贱名金律……” 他趴伏在地,身子压得极低,嘴巴说着求饶的话,眼珠却翻转不止,他在等时机,等彻底宰杀黑衫男子的时机。 玄落没有给他机会,手心的黑羽化为利刃,倏地刺穿了金律的喉咙。 夜色静谧,好不撩人。 第二十四 暗算我 http://.biquxs.info/ 玄落单膝跪地,替女人拂去散在唇上的发丝,柔声道,“金律已死,至此,山海水阔,都随你愿。” 女人沉沉的睡着,脸蛋儿红扑扑,鼻腔里还夹着哭过的哝声。 玄落不由得勾起唇角,那抹笑意沉静足番。忽而,那笑容顿住,他嗅到了黑鸦的恶臭。 黑鸦在,乔公就在,此番没有隐藏的用意很明显。他就是要让慕容玄落知道,大首领已经给了命令:要以钟氏千金的命逼迫他返回总寨。 - 晨起,钟妍撑着脑袋看着镜中肿的跟核桃似的眼睛,一声长叹,昨晚和老爹吵的那场架窜进脑门。 她无力的眨了眨眼睛,那肿透的上眼皮依旧强势宣告主权,不给下眼皮丁点儿生存空间。 钟小姐活了十八年,虽说和老爹吵架的次数比大海里的鱼虾都多,可没有一次像昨晚那样,少有的,能让她发泄之后心生愧疚。 竹竿儿端着盆水进来,说了跟平常一样的话,“小姐,该洗漱了,老爷等着您吃饭呢。” 钟妍捏着衣角,看着竹竿儿,一脸便秘的模样。竹竿儿见怪不怪,把水盆往她跟前一杵,说,“早饭必须吃,没得商量。” 竹竿儿的强势蛮横,有时候会让钟妍有种“她是小姐,自己是丫鬟”的错觉。 主仆俩捯饬完走出小院时,已经日上三竿。 院前的海棠树下,钟则负手垂眉,徘徊走动。钟妍摸了摸饿瘪的肚皮,心一横,转了脚尖的方向。这个节点上,她宁愿去船坞等不知好歹的白玉,也绝对不想跟老爹碰面。 可走了两步,那脚凭空的变得沉重,像拖了两个铁球,坠的她一步迈不得前。她回身一看,钟则就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见她停下,也赶忙停下。 钟妍看着老爹,眉头忽的蹙起。一夕间,钟则苍老许多,饶是她这个睁眼瞎也看出来了。心一软,脱口叫道,“爹,我饿。” 钟则的忧虑随着这声叫烟消云散,他高兴的走上前,拉了钟妍的手就走,“饿了就吃,都给你备着呢。走走走,爹也饿的不行了。” 早饭后,钟则去了大君府,钟妍去了船坞。船坞开市,热闹非凡,摆满了来自仙源大陆的精怪玩意儿。 钟妍在一个天圣出身的小商摊贩前停下,好奇的打量着他身上的短衣,问,“天圣的人都穿这种衣服吗?” 天圣短衣像极了鹤仁入睡前穿的衣服,短袍长裤没有外衫。 小商麻溜地从摊位下抽出一套女式短衣放到钟妍面前,吆喝道,“是啊,小姐买一套吗?现在买,还能送您一条玉带。这可是升级版,就剩这一套了。您这么苗条,腿这么长,穿上一定好看。” 钟妍欣喜的摊开短袍,抖了两抖,比在身上,问竹竿儿,“好看吗?” 竹竿儿绷着脸,说,“丑。” 钟妍当了耳旁风,喜滋滋的又拿起长裤比在身上。 两人谁都没注意到帐篷上突然多出的圆木。 圆木顶端的剑锋闪着阴寒,转瞬之间,垂直朝钟妍砸去。人群中有人率先发现,钟妍循着尖叫看到了头顶上空刺向自己的剑锋,她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竹竿儿迅速勾住钟妍的腰,拉着她就跑。 圆木被人控制,追着钟妍飞去。钟妍卯足了劲儿,咬牙狂奔。剑锋追上她,刺进她的衣衫,危如累卵之际,圆木忽地扭转了方向,一头砸向了旁边的露天胭脂摊。 钟妍不管不顾,转身进了茶馆。听得竹竿儿砰地一声关了门后,才一屁股蹲在地上,大口喘气。 掌柜的并不认识钟妍,只当她是出手阔绰的常客,如此,他也没怪她吓着店内客人,反而狗腿的跑上前,不仅把人搀起来,还让伙计拿了上等好茶款待。 “小姐,这可是敝店镇宅之宝玉观音,您先润润喉。咱们这款茶的味道可是……” 钟妍被追的口干舌燥,哪听得见掌柜的推销。她抢过茶壶,对着茶嘴儿咕咚咕咚大口吞咽。掌柜的心疼到面部扭曲,掐着大腿暗骂,这可是好茶,上等好茶,你丫的驴饮简直是暴殄天物! 钟妍喝的茶壶见底,瞟了眼门口,才松了口气。身子一软,倒在竹竿儿身上,“谁敢暗算本小姐?谁?” 话音未落,她突感腹中胀痛,痛感转瞬消失又再度来袭。她不可思议的盯着一脸扭曲的掌柜,喝道,“你?你暗算本小姐?” 说罢,她推开二人,火急火燎的往恭房疾跑。竹竿儿看着她家小姐的症状,瞪了眼掌柜,“你在茶下了泻药!” 掌柜的扭曲脸瞬间变成了惶恐,“不不不能啊,哪有下药下的这么上赶着呢?” 竹竿儿没听他废话,急忙跟着跑过去。掌柜的又急又气又害怕,也跟着跑过去。期间,还赶走了几个没眼力见儿硬要出恭的男人。 “小姐,您还好吧?” 竹竿儿隔着小木门叫了一声,只听里面扑通巨响,掌柜的立即封闭了呼吸通道。 竹竿儿回头看了他一眼,蹙紧眉头,“你愣这儿干嘛?去找马车,把我家小姐赶紧送医馆。” 好一会儿后,钟妍捂着肚子,弓着腰出来了。她抬手搭在竹竿儿肩上,用那张虚脱无力的脸,狠狠说道,“可别让本小姐查出来,查出来就扒你皮,噬你骨,灭你十六族!”她深深地吐了口气,“臭死我了。” 这时,掌柜的慌里慌张的跑过来,对竹竿儿道,“马车在外面呢,赶紧的吧。” 钟妍被竹竿儿拖着走,回头盯了掌柜一眼,“你给我过来!” 竹竿儿把钟妍塞进马车,把掌柜的也拽上来,冲车夫道,“春城医馆,快。” 茶馆离春城医馆并不远,但不知为何,马匹突然转了方向,往船坞跑去。车夫比较镇定,急拉缰绳,掌柜的没那般镇定,一下子被甩了出去,竹竿儿出来帮忙时,也被甩了出去。 受惊的马丝毫不受控制,一路横冲直撞,冲进船坞,撞破防护栅栏,拖着车轴断裂的车舆直冲大海…… 第二十五章 去哪儿 http://.biquxs.info/ 车舆内,钟妍惨白无色的脸上滑满眼泪,她死命的扣住车棱,咬牙想爬到车架上。可那马疯了一般狂奔,散乱的货品、撞翻的路人变成了路障,颠的她根本无法稳住身形。 疯马冲破栅栏,碎片受到强劲反冲打在钟妍身上。当她看到悬空之下的海面时,隐在心口的恐惧瞬间暴涨。她惊声尖叫,“爹,救我!救我!” 围观人群听得那声惨叫纷纷张大了嘴巴,却是一声都呼不出来。倏忽间,人群中闪出个黑影。 慕容玄落脚速极快,快到看不清左右脚的交替。他踏上船柱纵身一跃,一手拖住车舆,一手抽出腰间软剑斩断车马相连的绳索。而后,撑起车舆,逆着巨大惯性,拼力回撤。 车舆稳稳落在岸上,玄落疾步上前,躬身探进去。缩在角落里的钟妍下意识的抱紧他,浑身颤抖。 玄落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没事,没事了。” 狭窄的车舆内,钟妍瘫伏在玄落怀中,泛白的手抓紧他的衣衫,呼吸又短又促,连着那心脏的跳动都格外明显。 一夕间,整个船坞都安静了下来。 玄落垂眸看着怀中的女人,唇角勾起了一抹笑,老实说,这种天地间仅剩他与她的感觉让他很享受。 钟妍逐渐平静下来,从男人怀中退出,无意识的抬了抬眼皮复又垂下,又猛地抬头盯着他,那张开的眼梢顿了好几个呼吸后才恢复原状。 这男人好生精致,宛如高山流水般的清雅。他在笑,看着自己笑。他笑起来的模样真好看,像夏日满天繁星的夜空。 她愣愣的看着他,说,“谢……”蓦地想起茶馆的一幕,挂着眼泪的脸瞬间荡起惊喜,“是你,那天,茶馆。”她模仿他挥出茶壶的帅气,“嗖……” 玄落侧了侧脸,眉宇微微蹙起,看来,那日在东都八公桥时,她真的没有看清自己。如此也好,至少她不会再心生惧意。 钟妍见他皱了眉,以为是金律的混账扰了他的清修,立刻缩回手,乖乖地歪了脑袋,眼珠一转,可劲儿拍马屁,“这位大侠,您武功真好,简直就是盖世英雄,独一无二,鹤仁无双。”随即,又露出一抹心虚的讪笑,“不知可否,不知您,欸,您收不收……啊……” 她的脑袋被玄落猛地摁下,“弟子”俩字生生的被摁了回去。她贴着男人的腿,不知所措又带着恼意的瞪大了眼睛。 玄落看着刺进窗棱的飞刀,桃花流转的眼底顿时泛起寒光。他对钟妍道,“在这儿待着,不要动。” 钟妍脑袋下结实的大腿猛地抽走了,没有一丝征兆,害的她硬梗着脖子,才没把脸摔在地上。但见那明晃晃的刀身时,她身子一软,趴平了,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车舆外,人群被清退,海风瑟瑟,凭空多了份肃杀。乔公仍旧裹着一身黑衫,严严实实。 玄落看着他,右手微动,软剑便赫然出现,“你干的?” 乔公微微颔首,“这是您一意孤行的后果。” 钟妍听见了,就是听不太懂两人的对话,但腹中那股恼人的痛感却实实在在的再度袭来。她不想动,也不敢动,更不能原地解决。她咬牙忍着,总不能让那么好看的人看到一身污秽的自己吧,如此,还不如刚才直接淹死算了。 她忍,攥紧了拳头,绷直了身体,拼命地忍。“砰”,恶臭的气体肆无忌惮的排出后,女人忍不住了。 钟妍爬出车舆,扭头看见对峙的两人,本想悄没声儿的偷偷爬走,没曾想看到一身黑皮的乔公就想起了八公桥时,自己被黑袍军劫持的一幕。 她冲着玄落大叫,“大侠小心,那家伙是黑袍军,又狠又厉害。” 乔公抬着下巴看着玄落身后的女人,逗趣道,“您身边这位可是黑袍首领呢,更狠更厉害!” 黑袍……首领? 钟妍看着他,嘴巴微张,懵懵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记忆盘旋在“想起、想不起”的闸门。忽然,她干咽了一声,被刻意掩盖的记忆又非常张狂的回到了她的脑海。她猛地后退一步,仓皇间转身就跑。 乔公看着一动不动的玄落,有些诧异,“慕容首领不追过去?” 玄落冷声道,“杀了你,再追不迟。”说罢,他抽剑朝乔公刺去。 乔公不应战,飞身后退,边退边说,“就算您杀了我,大首领还是会派人来,直到您心甘情愿返回总部。” 玄落的剑已经抵住乔公的喉咙,闻言,他收回掌力,“威胁我?” 乔公面不改色,“大首领希望见您一面,因此,属下并没有收到让那位钟小姐死的命令。不过,若此举之后,大首领看不到您的诚意,那属下敢断言,即便由您亲自保护,那位小姐也活不到明天。” 顿了顿,看着玄落略有沉思的神情,他又道,“大首领只是想和您重新商定一下,您脱离黑袍军的代价。” 黑袍军帮规第一条,一旦加入黑袍,终生即为黑袍,除非死,除非残,除非大首领特赦。 玄落身为仅次于黑鹰的大统首领,不管他想与不想,他的身份、地位以及极强的威望都会让黑鹰提防。 “我离开黑袍军不是正合他的意吗?为何几次三番的让你来烦扰我?” 乔公道,“属下只是一个传信的,如果您一定要知道,不如跟属下返回总部,亲自问大首领?” 如此一番后,钟妍的身影早已消失。 玄落四下看了几看,看到刚从昏迷中清醒的竹竿儿。竹竿儿揉着肩膀,龇牙咧嘴的扭动身体,确定没被刚才的马摔弄得缺胳膊少腿儿时,才从地上爬起来。 她看着突然飘至眼前的男人,警觉的问,“你想干嘛?” 玄落抬手抽下发丝上的冠带,递给她,“这个,交给你家小姐。” 竹竿儿推不掉,走不了,又打不过,被他箍住手腕,硬生生的塞进手里。 乔公将这一幕看在眼底。 慕容玄落是天圣出身,在天圣,未婚男子有向心仪姑娘“送冠带”的习俗,不管男子将来娶几个妻子,但“冠带”一生仅送一次。 他以几不可闻的声息叹了一声,呵笑,“真是想不到,纵贯仙源的第一杀客会给自己找这么个软肋。看来,大首领的判断是对的。” - 钟妍咬牙猛跑,从船坞跑回菩提大街,竟然一步没停。等看到门口那座熟悉的大石狮子,看到亲切的门房,看到仍然讨人厌的钟曦时,她才松掉那口气,一屁股瘫在地上。 门房慌忙上前搀扶,被自家公子几袖子甩到一边。钟曦看着地上的女人,问也没问,拎起来塞进了门房睡觉用的小屋。 “你混蛋!” 钟妍抬脚朝钟曦腹部踢去,钟曦一手扣住,轻描淡写的说道,“金律死了。” 轻描淡写是钟曦一贯说话的语气,钟妍看到他阴沉的脸色、绷紧的神情时,那在肚子里打滚的胀痛忽的就消失了。 她眨了眨眼,“什么?你说什么?” 钟曦不耐烦的放开她,转身朝外走,“听到了就别让我说第二遍。” 家仆已经把马牵到了门口,钟曦踩着脚蹬,跃身上马,看着追出来的钟妍道,“上来啊,傻愣着干嘛?” “去哪儿?” “找爹。” 钟则正在大君府正殿,手上是一张大婚用的礼品清单。他逐条看着,眉头越皱越紧。 鹤仁大君钟康从御座上走到他身边,说道,“昨天,金山人跟本君告了你一状,说你对金律和妍儿的婚事不上心。” 钟则手里的清单是金山人提交给钟康的,他说,要让钟则按照上面罗列的物品立即准备两家的大婚事宜。钟则本想向王兄汇报督知魏井图谋海盐行会一事,见此,不得不将此按下。 钟康负手走到廊柱前,看着殿外的平静宫所,沉声道,“西扈收了南湖后,又盯上了东都,宗主国天圣不可能放任不管。两方交战自然不关我们的事,只是,本君担心,西扈会避开和天圣的交锋,将矛头对准鹤仁。” 钟则握紧清单,一语不发。 “火器营的储备你也是知道的,”钟康继续说道,“目前,只剩两个炮筒和撑不到半年的火药。如果,西扈来攻,我们……” 金山人不收徒,不传底方,一直将火器制作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自去年摔了一跤后,他连锻造场也不去了,不管钟康怎么卑躬屈膝放低身姿的求,他都无动于衷。 钟康转过身,看着他,淡漠的脸上突然多了沉重的愤恨,“阿则,为兄已经忍了金山人十八年!” 他狂怒的走来走去,颤抖的手一直对着钟则,“本君不想再忍了,这阵子,你什么都不用做,全权筹备婚礼。” 他猛然顿住,盯着钟则,“记住,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池。” 就在这时,钟妍一个大步跑了进来,激动的冲他们大叫,“大伯伯,爹,金律死了。” 第二十六章 恶作剧 http://.biquxs.info/ 金律的死震惊了钟康,他面色死灰,扣住钟妍的肩,狠命问道,“你再说一遍!” 钟康突变的狰狞吓住了钟妍,她懵了懵,张了张嘴,“金律真的死了。” 钟康皱紧的眉一下子断开了,整个人被瞬间抽出了魂魄,踉跄着后跌几步。近身内侍急上前,架住他,才避免这位大君进一步的失态。 钟妍担心的看着钟则,小声问道,“爹,大伯伯怎么了?” 钟则捏了捏她的手心,抬眼看向钟曦,“阿曦,今天你哪也不要去了,带你姐姐回家。” 听得老爹要支开他们的话,钟曦拽着钟妍离开了正殿。 钟曦姐弟离开后,钟则遣走内侍,偌大的正殿里只剩他们兄弟二人。钟康坐在御座上,搭在扶臂上的手仍然紧握着。钟则微弓着身子立在一边,交叠的手不住的摩挲。 五年前,金山人寄予厚望的长子金宏光死于海难。同一年,次子金宏儒染了肺痨,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咳了一滩血后,撒手人寰。兄弟二人都没有活过二十岁,也都没有留下一儿半女。 作为金家仅剩的独苗,金律的死对金山人的打击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想让他遵守承诺,在原定的两家子女大婚之日,交出火器制作底方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且,这个协议一旦传出去,那钟康十八年来的忍气吞声真真的就成了个笑话。 他稳稳心神,对钟则说道,“去金宅。” 金山人一夕苍老,但那双浑浊的眼睛,依然犀利。他看着躬身站在卧榻前的钟氏兄弟,提着嗓子眼里的那口气冷声道,“大君这么着急赶过来,是想确认老朽是不是也死了吧?” 钟康内心一紧,本就大气不敢出,如今险些停滞,他赶忙说道,“钟康不敢,金老节哀。” 金山人撑着床沿,粗鲁的推开来搀扶他的丫鬟,一步一颤却很有力度的走到钟康面前,仰头眯眼打量着他,“节哀?” 声音苍老沙哑,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钟康忽然毛骨悚然,这在以往的交锋中是绝对没有过的。他不由的又压低了身子,惶恐道,“请金老务必保重身体。” 金山人抬手压在他肩上,重重的拍了两拍,“也罢,那就请大君尽快把凶手捉拿归案。” 钟康连连称是,完全舍弃了一邦之主的威严,但他的弟弟全然不是。金山人看到钟则那张不卑不亢的脸时非常不爽。 他对钟康道,“大君,老朽倒是能给您提个线索。” 钟康急问,“金老您说。” 金山人盯着钟则那双眼睛说道,“我儿平时虽说有些胡闹,但绝对不至于和人结下死仇。所以,杀了阿律,对谁最有益,那谁的嫌疑就最大。” 他问钟则,“您说我说的对吗?” 钟则对钟妍的宠爱,整个鹤仁一清二楚。钟妍非常讨厌她的未婚夫,整个鹤仁也一清二楚。如此这番…… 猜忌的种子在钟康心里落地发芽,他斜看钟则一眼,当年他极其不情愿的定下钟妍和金律婚事的一幕再次闪现。 钟则挺直了身板,面不改色,“我待阿律情如父子,如果,金老怀疑在下,那就请您拿出确切的证据。” “确切的证据需要大君去找,不是老朽的职责……”他忽然顿住了,似想到了什么,枯槁的脸上顿时浮出一抹残虐。 钟康不安的看着他,“金老?” 金山人呵了一声,朗声道,“我怎么会怀疑你呢?毕竟,咱两家可是有婚约的。” 婚约?金律已死,哪里还有什么婚约? 金山人看着他们,面无表情的吐出了两个字,“阴亲。” 钟则:“……” 钟康:“……” “老朽会在大婚当日,按照十八年前的约定交出火器底方,并在有生之年,收徒授课,壮大鹤仁火器营。” 金山人没有给钟则半分商榷的余地。 钟则听得内心跌沉谷底的声音,此时,即便他没有抬头,也知道两道视线都在自己身上。一个游刃有余的残酷,一个虽痛心但却充满期许的殷切。 钟则深知,若自己就此拒绝,那他和大哥之间的隔阂会加深到无法弥补的地步。而且,万一金山人把火器底方交给了仙源大陆任意一家氏族,在仙源已起祸乱之际,对鹤仁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可他不能答应,无论如何,他也无法把女儿的一生禁锢到一个死人身上。 钟则的反应,金山人一一看在眼里,他转身对钟康道,“大君,臣绝对会信守承诺,大婚之日,便是臣交出底方之时。” 钟康眼里的殷切变了质,钟则看的心灰意冷,在邦国面前,任何私情都不足一谈,更何况是帝王之家。 他咬着牙,点头同意了。 三日后,金律葬礼。 钟妍没打算去,钟则也没有勉强,叮嘱她不要外出后,带着钟曦去了金宅。 钟曦看着老爹一脸心事沉重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大君府的情形,他问,“爹,您有事?”他凑上前,“要不跟儿子唠唠,说不定,我这脑袋一灵光,帮您解决了呢?” 钟则挑眉瞪眼,“要钱直说。” 钟曦也没生气,挪到老爹旁边,“那日我瞅着大伯伯反应非常不正常,您俩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卡着了?” 钟则定睛看着他,“你在外面欠了多少钱?” 钟曦一下子贴在车舆内壁上,“爹,我可不是您说的那么没心没肺的纨绔子,咱正经点行吗?” 钟则不信,闭上眼睛,不再理会。片刻之后,他又睁开眼睛,神情恍惚,瞳孔闪烁。 钟曦趁热打铁,“爹,您都快抑郁了,说说吧,跟儿子商量没什么丢人的啦。” 钟则终于认真看着他,嗫嚅了几下,搭在膝上的手攥紧,算是定了决心。 “爹问你……” “您说。” “你闯了大祸不想让我知道的时候,是怎么瞒我的?” 钟曦龇了龇牙,切了一声,“这得对症下药,您就实话实问吧,整什么幺蛾子。” 往日,听到这话……不对,往日,老爹见到自己不是上巴掌就是甩鞋底儿,从来不会这么安静的同处一室,太阳打西边出来都没这奇怪。 老爹肯定有事! 钟则非常清楚,葬礼上人多嘴杂,“阴亲”这件事瞒不了多久。退一万步讲,就算现在瞒住了,将来又怎么办? 想到此,钟则把当年他们和金山人的协议,以及“阴亲”这件事,都告诉了钟曦。钟曦听着,神情愈加凝重。 他不敢相信似的看着老爹,“您真的答应了?火器底方有那么重要?比你的宝贝疙瘩一生的幸福都重要?” “阿曦!” “我真不敢相信,你们竟然把鹤仁的安危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 “如果你知道,我们现在面临的险境,就不会这么跟爹说话。” 钟曦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一件事,男人没本事,才会让女人受罪。” “你!” 钟曦叫停车夫,掀起车帘,跳了下去。 “站住。” “葬礼我是不去了,不就是张底方吗,我还怕了他了。” “阿曦!”钟则追出去。 钟曦回身看着钟则,眼神中的坚定让他恍若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您放心,钟妍肯定不会从我这儿知道。”他的脸上带着一股戏谑,“不过,您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跟那头倔驴说吧。” 葬礼上,金山人并未出现,但有关“阴亲”的议论已经在府内传的沸沸扬扬,钟则避之不及,举步维艰,连最开始挂在脸上的笑都无法维持。 他明白金山人此番操作,是要把“阴亲”变成街头巷尾的议论,变成任何人都无法更改的事实。 如此这般,要想瞒住钟妍就必须不能让她出门。一天可以,两天或许也行,三天……那丫头会一把火烧了他。 思来想去,钟则已经踏出金宅的脚又折了回去。解铃还须系铃人,在事情没有闹大之前,他得想方设法求金山人改变主意。 钟宅 钟妍懒懒的挂在秋千上,满眼惆怅。昨晚,她梦到金律了。他脖子上插着根黑色羽毛,全身是血,张牙舞爪的要向她索命。 她活了十八年,还是头一次从噩梦中惊醒。 “竹竿儿,”她叫道,“我爹回来了没?” 竹竿儿在一边儿斗蛐蛐,闻声抬头道,“没。” 钟妍抚着心口,不安的心绪一下一下跳的生猛。她对竹竿儿道,“备车,去金宅。” 马车吱吱呀呀,主仆俩都没有说话。 钟妍并不想碰到金山人,到金宅后,便没有让门房通报。她去了金律生前住的地方,那处院子,她去过几次,每次都是和他打架,从来没好好的看过。 金律的宅院比自己住的那处大多了,装饰也好,富丽堂皇的。她站在院门前,仰头仔细的看着。 金家仆人走过来,躬身问道,“小姐,您要进去看看吗?” 钟妍轻轻咬着唇,她在想,或许金律是不想看到自己侵入他的领地的。她挤出一个笑,冲仆人摇摇头。 院内的海棠探出一支,红艳艳的,和往昔无异。 钟妍深深地叹了口气,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敢相信,金律真的死了。这场葬礼更像他的恶作剧,报复她那日喷了他一脸蛋花汤…… 第二十七章 有眼光 http://.biquxs.info/ 钟妍从来没想过让金律死,即便他早已混蛋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她低着头,慢慢往回走。 倏地,耳朵支了起来…… 那厢,万花丛中的凉亭。金大少夫人双臂环胸,嘴巴里叼着一根牙签,冷模冷样的说道,“前阵子,钟家小姐在东都被劫土匪窝里去了。” 金二少夫人打量着自己新修的指甲,眼白翻了翻,“据说在土匪窝里待的时间不短,是不是完整姑娘都不好说了。” 张五姨捂着嘴呲呲的笑,“那也是个没羞没臊,成天没事儿人似的往船坞跑。船坞那是什么地方?都是光膀子卖力气的男人,好人家的姑娘谁去?” 她殷勤谄媚的替两位少夫人呈上剥好的橘子,“要我说啊,这种女人给咱们三公子配阴亲都算抬举她了。” 张五姨是鹤仁京都有名的媒婆,活人、死人的生意都做。 金二少夫人眼睛一转,就看出了这老女人打的主意,哼笑道,“您老就别想赚我们这份钱了,大婚照常进行。” 张五姨不解的往前探了探身,“二少夫人,您这是什么意思啊?”她压低了声音,“活人能跟死人配吗?” 金二少夫人尖叫着呀了一声,“您老这脑袋瓜子也忒不活泛了,怎么就不行了?”她不满的敲着石桌,“钟小姐和咱三公子的牌位,拜堂、洞房、过活,怎么就……哎呀……谁敢……” 金二少夫人的头被石头狠砸了一下,她捂着脑袋猛地回头,正要开口大骂,看到钟妍铁青阴沉的脸时,咕咚咽了口唾沫,“钟小姐,钟小姐,您听我说,您……” 钟妍脚下生风,走的飞快,竹竿儿比她主子走的更快,她一步上前,揪住金二少夫人的领子把她摔到钟妍面前,厉声喝道,“把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张五姨见势不妙,偷偷拿起已经送给金家妯娌的镯子,抬脚就要溜。竹竿儿眼尖,一把抓起,扔进了水池。 钟妍气的浑身发抖,指着金二少夫人,颤声问,“你刚才说什么?” 金二少夫人自知多说了话,但她也知道,自己说的没错。想到此,便壮着胆子,回了一声,“钟小姐,咱说的都是事实啊。怎么,钟老爷还没告诉您?” 钟妍想起老爹的异样,平日里那么注重门楣的人怎么就轻易同意自己不去未婚夫的葬礼呢。她扑通一声跌在地上,眼泪啪嗒滚落。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爹说了什么,也一个字都没听见,神思飘离,连金山人那张布满沟壑的脸都被抹平了。 生平第一次,她体会到深入骨髓的绝望。 浑浑噩噩,深夜之后,她从床上爬起来,悄悄去了船坞。 船坞响起刺耳悠远的鸣笛,那是货船靠岸的声音。没多久,少年就跑了过来。 看到少年脸上的笑意,钟妍的心瞬间燃起希望,她急问,“白玉回信了吗?” 少年的笑渐渐消失,继而变成了惭愧。他挠着脑门,避开钟妍期待的眼神,“小姐,信送到了,他……他们……” 算了,少年决定实话实说。 那日,他跟船到东都后,立刻赶去盘龙盟。他拿着信,指明要见白玉。那时,白玉已经离开了盘龙盟。但不管郎铁怎么说,少年都不信。 “所以,他到底在不在盘龙盟?”钟妍小心翼翼的问道。 少年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一字不差的转告了郎铁的话。 “他说,‘盘龙盟大佬白玉,看不上那位卷发圆脸的小姐!’” 少年离开了,暗黄的烛火在他走过的刹那,翩飞了身形…… 钟妍微扬着脸颊,嘴巴微张,深吸着气,想逼退狂涌不止的酸楚。未几,她趴在布满油渍的木桌上,深埋臂膀。 白玉用了更狠的言语绝了她对他的念想。 好狠! 他真的离开盘龙盟了吗?仙源大陆这么大,他会去哪儿?此生,还能再见吗? 好难受! - 海风不大,海浪吻着礁石,一下一下的。远处出现个黑点,那人慢慢走近,是白玉。他看着面海而站的身影淡然道,“约我来这儿,却避而不见,几个意思?” 男人没有回应,背影深沉,像苦难之后幸存的雕塑。 白玉依旧看着他,问,“沈辞,你还好吗?” 被叫做沈辞的男人正是钟妍那日在城墙根处看到的乞丐,此时,他已经退去了那身破烂衣衫,变回了昔日隐居山野的翩翩公子。 沈辞没有回答,只用同样淡然的语气反问,“你过得不好?” 白玉走到和他并肩的位置,夕阳血红,洒在平静广阔的海面。 “我等了你十天,等的很辛苦。”他偏了偏眼梢,看到男人忧伤的侧脸,“说实话,我以为你死了。” 沈辞终于认真的看着他,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没了他印象中偏偏儒雅、不谙尘事的世家公子模样。 “南轻离,”他叫了他的名字,“如果现在,我说之前的一切都是我编造的谎言,你会如何?” 南轻离之所以会变成白玉,是沈辞在极端盛怒和绝望下,拉全世界陪葬的后果。白玉轻笑一声,“杀了你。” 沈辞就那么看着他,眉宇间有哀痛还有悔妄,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可凋零的言语终究没有形成一句完整的话。 他再次看向大海,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那个男人叫许长文,这些天我不见你,是在调查他来鹤仁的内情。” 白玉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许长文杀了轻语,你却在调查他为什么来鹤仁?” 沈辞正色道,“我是为了你。” “我?” “那晚,我一时冲动……”他黯然又很认真的说道,“说实话,我很后悔。” 白玉皱了眉。 “你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我的一己之私,”沈辞说道,“所以,今天我想告诉你,轻语的仇我来报,你去做你该做的事。” “我该做的事?” “对,你该做的事,”他以不容反驳的语气说道,“许长文是东都出身,却暗中来往天圣和西扈。如今,他又跑到鹤仁,其中的原因,和天圣、西扈都脱不了关系。” 沈辞看着白玉,但对方硬朗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他说,“天圣宗主重启了征服仙源大陆的计划,首当其冲就是西扈。梨绘小姐还在西扈,万一,西扈被颠覆,那她……?” 梨绘,西扈名门千金,白玉未过门的妻子。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白玉八岁,梨绘三岁。她跌跌撞撞朝他走来,亲昵的扑到他怀里,一点都不认生。至今,他都记得,小丫头仰着红扑扑的脸蛋儿,口齿不清的叫自己“哥哥”的一幕。 母亲离世后,梨绘陪伴了他很长时间。四年前,他和她经天地为证结为夫妻。两年前,他像个懦夫,片语未留,仓皇从她身边逃走。 时至今日,白玉依然爱她,胜过世间所有。 他深吸口气,压制体内翻涌的雾气,“许长文我要杀,至于其他,我会看着办,你不要拦我,你也拦不住我。” 沈辞苦笑,“也罢,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说。”他上前一步,“轻离,有些事已经发生了,但有些事,你完全有操控结局的能力。”他拍了拍他的肩,“不要让仇恨,拖你入深渊!” 沈辞离开了,白玉依旧站在原地。海面又起了风,吹皱了波澜,吹断了斜阳。 突然,水下冒出个脑袋。 钟曦吐了一口海水,饶有兴致的看着一脸惊诧的男人,脱口叫道,“南轻离?” 赵朗?白玉看了他一眼,想起是东都时遇到的姓赵的公子。 钟曦从水里爬出来,抛了抛手中的海贝,笑问,“我听了你的秘密,你没杀人灭口的打算吗?” 白玉说道,“你不会在意这等闲事。” 钟曦打了个响指,“有眼光。”他抬手扯掉额角的几根海草,冲他抬抬下巴,“你要杀许长文是吧?巧了,我跟他也有仇,找个地方聊?” 白玉没动,“你在水下待了多长时间?” 钟曦笑挑眉梢,“嘴上说着不想灭口,心里到底放心不下,想探探我到底听去了多少?” 白玉摇头,“只是问一问,不必多想。” 白玉是西扈出身,自小生活的地方并不临海,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对水下世界充满向往。 某天,梨绘偷偷带他出了大君府,一路纵马狂奔到了西扈最南端的邻海之处。那时,他风寒未愈,没有下水,曲腿坐在岸上,看着水中的梨绘进进出出,她笑的很美,像来自海底深宫的人鱼公主。 钟曦看到眼前男人脸上浮现的遐想,以为他不会潜水,偏又得了逞强好面儿的病,遂大方说道,“放心,咱俩要合作愉快了,以后,哥天天带你来。” 钟曦把白玉带到露华浓,当家浓姐欣喜的迎上来,钟曦朝她殷红的唇上“啵”了一下,附在她耳边贼兮地说了句话。浓姐立刻瞟了眼他身后的男人,哧哧的笑出了声,“公子放心,妾身一定会好好招呼这位客人的。” 第二十八章 你小心 http://.biquxs.info/ 钟曦轻车熟路的跳进浴桶极为享受的洗了个澡,等他出来时,浓姐已经不在了。房内没有一丝旖旎,白玉正襟危坐,见他来,一记眼刀射了过去。 钟曦只穿了内衫,敞开的领口露着精致的锁骨,被黄麻子烫的伤疤也若隐若现。他抬腿搭在面前的矮凳上,伸出一指撩了撩额前软湿的黑发,勾唇邪笑,“怎么,不好女色?” 白玉压了压心底的火气,“直接点,怎么合作?” 钟曦仍旧保持那个姿势,转着眼珠打量他,忽的,他探身上前,直勾勾的盯着面色不改的男人,脱口问道,“梨绘是谁?” 白玉皱了皱眉,“许长文在哪儿?” “你看不上钟妍,是因为那个叫梨绘的?” “你不姓赵!” “你还真看不上那丫头!” 两人语速极快,互不相让。白玉自觉受到愚弄,他推开钟曦,起身就走。钟曦紧追一步,抬腿踢在门框上。 “得,说正事。”他举手投降,“不过,既然合作,就得互通底细。为了让你放心,我先告诉你我的身份。” 钟曦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坐下聊?” 白玉信不过他,踢开他的腿就要走。钟曦躲的快,扣住他的手腕,勾住他的脖子,把人连拖带拽的弄了回去。 白玉被他折腾的没脾气,无奈地看了眼身上的八爪鱼,“你先松开。” 钟曦却四肢用力,黏的更紧,“你听好了,小爷本名钟曦,是鹤仁大君的亲侄儿。钟妍是我姐,一母同胞,亲姐。怎么样,够坦白吧。行了,现在轮到你了。” 白玉忍着脾气,把钟公子从身上掰下来,稍整衣衫,冷声道,“我的身份你还是不知道的比较好。” 钟公子蹭的一拍大腿,“耍赖是吧?” 白玉看着他,“真心话。” 他的脸还真是真挚,真挚到钟曦想不到什么词能形容这张脸皮的厚度。 “得,”钟曦决定换一个方向,“那作为称霸一方的土匪老大,火器总懂吧?” “不懂。” “……” 吃亏了!说了这么多,钟曦既没有把钟妍塞给他,也没套出有关火器制作的丁点儿可能,他活了十七年,生平第一次吃了闷亏还无处发泄。 白玉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居高临下,“到现在为止,你都没说许长文,这不算是诚信合作的表现吧?” 吃亏还被动的感觉让钟曦更不爽。他绷紧嘴巴,把问候白玉祖宗八代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脸上挂出一抹笑,“许长文是吧,他现在住明伦大街,对外的身份是茶商。不过……” “不过什么?” 钟曦的笑变了质,他邪邪的看着他,“你住哪儿?” “什么?” “我有间别苑……” “不劳费心。” “不费心,只是方便你我交流,毕竟,杀人是个力气活。当然了,你放心,这个地方我爹和我姐都不知道。” 白玉叹道,“如果,钟公子没有合作的打算,那白某还是先行离开。” 钟曦知道他不会乖乖就范,决定小人一下,威胁他。 他搓着指尖,看似无意的说着,“白玉要杀许长文,给一个叫南……轻语的报仇,白玉的心上人,一个叫梨绘的还在西扈,而且……” 他慢慢绕到他面前,仰头挑衅,“我大概猜了猜,如果一个女人会因国家被灭而遭大难,那她的身份必然氏族嫡亲。于是乎,你的身份……!”他凑到他脸前,“你还想听吗?” 白玉没想到单凭沈辞的几句话就能让他推出自己的身份,但是,白玉坚信这个叫钟曦的富家公子不会做这种龌龊的事。 钟曦的眼睛定格在白玉高挺的鼻尖上,淘气瞬间窜出,他抬手勾了一下,“人心难测,而且,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人家沈公子想想吧。” “什么意思?” 他抬手拽住他的衣领,换了副凶狠的模样,“我可能打不过你,但我绝对打得过那个叫沈辞的。” 白玉:“……” 马车在别苑门前停下,钟曦一路将白玉引到客舍,边走边说,“实不相瞒,因为某种原因,小爷我暗中打探过许长文。他身边护卫不少,看不见的暗卫更多。这对于一个茶商来说,忒不正常。” 白玉抓了重点:“某种原因?” 钟曦一怔,“哦,那个呀,告诉你也无妨。”他又走了两步,推开房门,“不过,告诉你也没用,还是不说了吧。” 白玉:“……” 鹤仁在仙源五大氏族内,是唯一一个不对另外四家设防的邦国。这些来自四海八荒的游商在很大程度上带动了鹤仁的内推实力。 换句话说,整个仙源大陆中邦国和百姓都是最有钱的氏族非鹤仁莫属。但是,这样开放的弊端在最初几年很明显,鹤仁到处都潜藏着其他氏族派来的奸细。 思来想去,前任大君钟无憾制定了“暗使”计划——筛选武功高强的氏族子弟暗中监视身份形迹可疑的外来游商。 钟曦便是其中之一,他的这层身份只有钟康知道。 他看着依旧怀疑的白玉,笑道,“你我目标一致,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你就安心住下吧。” 待把白玉安置妥当,钟曦才离开。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了钟斐。 小公子靠着车舆,脚尖戳地,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见等的人终于现身,他急忙上前,“哥,我找你呢?” “好事儿?” “本来是好事儿,”他压低了声音,“可我听说,妍姐姐要嫁给一个死人,真的假的?” 钟曦点点头,抬脚钻进车舆内,钟斐紧跟过去,“真的?!真的你怎么不着急呢?” “着急有用吗?”钟曦靠着车壁,微垂着眼皮撇向他,“说说,你找哥什么好事儿?” 钟斐见他不急,自己急确实也没什么用,索性一拍大腿,调出刚刚的兴奋,“上等陈酿,就两壶。求爷爷告奶奶托关系屁用没有,那奈何天的老板一根筋,非得竞拍叫价,我可是花了三个月零用才抢到一壶,就等着和哥哥一醉方休呢。” 奈何天在朱雀大街天字一号,是整个京都最有名的酒楼,上至老夫下至孩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楼内五层,越往上雅间越少,装修越豪华,所来之人的身份越尊贵。最顶层的一处是这家酒楼东家的私所,谁要能被请到这里,谁名下的产业就能瞬息翻倍,赚的盆钵满溢。 钟斐手上没有私产,他做梦都想有朝一日能入的这东家的法眼,请自己上楼一坐,好圆了他空手套白狼的发家致富梦。 兄弟二人在酒楼前站定,钟斐大摇大摆的对柜台后的掌柜吴旷道,“三层,赵英。” 他也学着堂兄,给自己起了个诨名。 吴旷看着他,笑道,“三层,英雄门,这边请。” 钟斐抬脚就走,钟曦走到柜台前,冲吴旷道,“就两壶?老吴啊老吴,你这‘饥饿营销’还真有傻瓜上当。” 吴旷手肘撑在柜台上,饶有兴致看着他,张嘴却是冲伙计喊了一嗓,“永顺儿,带这位客人上楼。” 酒楼人多,到处都是乱哄哄的。钟曦看着窄小的坐榻,听着隔壁的划拳声,指腹轻触眉心,很是不耐烦。 钟斐不好意思的挠挠脑门,非常狗腿的替他铺平坐榻,“月底囊中羞涩,抢了壶好酒,剩下的钱也就够在奈何天定个三层包间了。哥,忍忍,体会下人间烟火啊。” 钟曦转身走出隔门,说道,“上五层,这顿我请。” 钟斐只到过四层,听闻哥哥要请自己上五层,眼睛顿时睁的透亮。他迈出一脚,还没来得及踏上四层的拐角,就被他哥捂住了嘴巴。 钟曦捂的这一下,既突然又大力,闷得钟斐眼白直翻。 隔间毫无顾忌的声音传来,钟曦的神情逐渐凝重。 “听说了吗?海盐行会要换会长了。” “闹呢,现在会长可是大君的亲弟弟钟则钟大人,那是说换就能换的?” “早晚的事,等着瞧吧,”那人压低了声音,“鹤仁要变天了。” “难道接替会长的不是从氏族内选出的?谁呀?谁有这么大能耐?” 那人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魏井。” 海盐行会关乎鹤仁命脉,会长人选一直都是鹤仁大君亲自挑选的近亲心腹。听到这儿,钟斐不安的看了眼哥哥。 钟曦回到隔间,盘腿坐在窄榻上,凝神静想。魏井只是一个督知,居然敢挑战鹤仁命脉,他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势力! “哥,杀了他?”钟斐上前一步,半跪在哥哥身旁。 钟曦摇摇头,“前些年,西南海礁被淹,是魏井提出的‘填海造陆’才使此处的百姓免遭大难。对大君来说,魏井不可替代。没有确切证据,不能动他。” “那怎么办?”钟斐有些急,“难道非等他弄出什么动静,再动手?” 钟曦再次聚焦到魏井这个人身上,他实在想不出,一向老实的魏井这么做的底气到底来自哪儿。 突然,他身子一顿,看向钟斐,问道,“想要零花钱吗?” 钟斐猛点了头,“想!” “帮哥办件事,事成之后,你的零花钱,哥全包了。” 钟斐激动的两眼放光,“啥事,哥,你说。” 目前,能对鹤仁氏族造成压力的只有金山人手中的火器底方,魏井这番举动,让钟曦很是怀疑他和金山人暗中达成了什么勾搭。 “监视金山人,你亲自做这件事。” “行。” “事关重大,绝对不能被人发现。” “懂。” 钟曦想了想,又道,“你手底下那个,就是那个把你打得鼻青脸肿的那个护卫现在在哪儿?” 突然被人揭了短,钟斐很不乐意,“一,鼻青脸肿是撞的不是打的。二,我已经能打过他了。三……” 钟斐曲起食指放在口中,不情不愿的一声口哨后,一个劲装俊朗少年出现在隔间内。 “花凌,我哥找你。” 花凌微颔首,对钟曦道,“公子吩咐。” 钟曦想起那日在许宅感受到的肃杀,遂对花凌到,“你去监视许长文,弄清他来鹤仁的原因。” “是。” “这几天,会有一个人要刺杀许长文,你可以根据当时的情况作出判断,我只要你保证那个人的安全。” “是。” “另外,许长文身边明的暗的高手很多,你小心。” “是。” 花凌拉开隔间的门后,闪身而出。 第二十九章 中午吃 http://.biquxs.info/ 钟曦看着隔门后倏地消失的身影,戳了戳钟斐的眉心,“你说,整个京都敢对我钟大公子这么冷淡的人,除了这个花凌,没别人了吧?” “冷淡?这算好的了。”钟斐翻了个白眼,鼻腔里喷出一口怨气,“仗着小爷打不过他,你看给他能耐的!” 钟曦伸手拍拍他鼓涨涨的奶白脸蛋儿,“瞧你那怨妇样儿,得,上楼,喝酒。完了,赶紧干活。” 钟斐露出喜色,一跃而起。 吃饱喝足后,钟斐去了金宅,钟曦回了家。 钟宅大院,灯火通明,里里外外围了一大圈人。 钟曦挤上前一看,他那笨姐姐正扛着八尺大刀无差别狂砍。周围一片狼藉,满是鸡毛、鸭毛、树枝花杈还有不明性别的衣料。 钟妍砍了一天,再加上八尺大刀的重量,她很累,非常累,饶是如此,那股憋屈的火仍然没有发泄出来。 钟则看到儿子,把他往前推,“你去,把你姐刀夺下来。” 钟曦没动,稳当当的站在那儿,皱着眉盯着癫狂的女人。一会儿后,他趁钟妍喘气儿的空档,上前一步,一脚踢掉了她手里的大刀。 大刀片子在地上翻了几滚,震的刀刃乱颤。 钟妍又气又疯,揪着钟曦的衣领,“你混蛋,大混蛋,全是混蛋。” 钟曦懒得跟她废话,扛起来,就往小院走。 钟则不放心,紧跑着跟了过去。 钟曦把钟妍扛回房间,把她甩在软塌上,吼的很大声,“这样能解决问题吗?” 女人一骨碌从软榻上爬起来,哭天抢地,“敢情要守着个死人过活的不是你……呜呜……” 钟曦听的心烦,上前捏住她的嘴巴,“你打算这么鸡飞狗跳的过三个月吗?” 经他这么一吼,钟妍奇迹般地平静下来。是啊,还有三个月才是婚期,闹的有点早。她拍掉他的手,问,“你有办法?” 钟曦拉了把凳子在她面前坐下,正色道,“我没让你开口之前,你别说话。” 女人恨恨的把头扭到一边。 “你听好了,如果三个月内我想不出解决办法,我就送你离开,之后的事你不用管。” 钟妍哝声道,“我不认为这是个好办法。” “这个你不用操心。另外,”钟曦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白玉在我的别苑。” 她嗖的站起来,“谁?” “听到了就别跟我装聋,”钟曦不耐的说道,“你也知道他看不上你,能不能在三个月内拿下他就看你的本事了。” 钟曦隐瞒了“梨绘”的存在,也无视了和白玉的约定。说来说去,他自私又护短,在没想出怎么解决“阴亲”时,一切的一切他都可以玩弄于鼓掌之间。 夜已深,钟宅再次趋于平静。 钟妍捏着被角的手青葱泛着红晕。她很认真的想了想,终于得出白玉看不上她的原因。 她第一次见白玉和白玉第一次见她,中间有个时间差。那时,她因中了迷药昏迷了两日。期间鼻青脸肿、蓬头垢面,醒来后,脾气蛮横,而且非常不甚委婉。 白玉就不一样了,至始至终都保持着清朗俊逸、超凡脱尘的型男风范,在一众土匪里独独显眼。 钟小姐躺在床上,头枕双臂,唉声叹气,在谁先看上谁的第一阶段,她就因不可抗力输掉了。 她侧了侧身,看着窗外微亮的天色,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在梳妆台前,好生捯饬一番后,跑到厨房,把厨娘给老爹准备的三菜一汤搜刮干净,奔去了别苑。 白玉正在庭中练剑,剑气环他周身自在游走,衬得他愈发清姿卓然。 四周是精心设置的花木,五月暖阳,花开树盛,偶有剑锋扫过,也是颤欲娇羞,没损一丝一毫。倒是他,神情乍暖,衣袂翩跹。 瞬间,钟妍开了窍。 如此仙剑齐飞之际,还吃什么饭。她放下食盒,抬眼看到不远处的凉亭,悄没声儿的跑过去,纵身一跃,翻到亭顶。 钟妍已经在脑子里上演了一遍自己“翩然而至,跃至他怀”的画面,她决定尽量跳的高一点,好延长落地的空余,让那男人冲将上来,拦腰抱着自己,打空回旋。 美!那画面一定很美! 白玉已经看到了她,暗怒于钟曦的不守信用,正欲转身离开时,那女人突然从凉亭上跳了下来。 她跳的不高也跳不远,快坠地时,手脚扑腾翻飞,神情悚愤狰狞。 “嗷……!!” 一声惨叫,钟小姐结结实实的摔在了石板地上。她苦脸强撑着,看到眼前的脚时,腾地站起来。 脸红了,刷的一下,直达耳根。 “那个……我……我……”她顾不上疼,两眼望着天,“吃了吗?” 白玉脸上有汗,汗珠滑到下巴,顺着脖颈,滑过那个凹陷,倏地滑入内衫,隐而不现。她撇下的眼梢看到了,抿了抿嘴巴,心跳的好快。 此时,钟妍万分后悔,当时学功夫的时候,就不应该只以揍得过钟曦为目标。这三脚猫的功夫,真……丢人! 白玉没有说话,见她安然无恙,冷着脸转身就走。 钟妍提起食盒追上去,男人身高腿长,没几步便拉开了距离。她咬牙抓着笨重的食盒,一路小跑,“早饭……” 白玉冷声道,“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回到房间,换好衣服。想起已然食言的钟曦,白玉决定离开这里。他拉开房门,看到蹲在食盒旁,可怜兮兮望着他的钟千金。 钟千金:“这食盒保温的,你不吃早饭,那放到中午吃?” 白玉:“……” - 黑袍军总寨暗垒位于天圣和南湖交接的那片死亡荒漠中,暗垒不大,内部中空,宛如山坳中掏出的巨大溶洞。溶洞之上,黑鸦盘旋,不时发出吱呀怪叫。 大首领黑鹰正倚在卧榻上,皱紧了眉头,眼睛盯着跪地为他捶膝的美人,但那眼眸却始终没有聚在一起。 美人冲他妩媚娇笑未得反应后,侧身撇了撇嘴巴。 这时,垒外传来刀剑相击的搏杀声。黑鹰一怔,顿时坐直身子,那美人依旧跪着,却飞快的挪到一边。 慕容玄落突然出现,持剑直逼黑鹰,向来无甚情绪的眼眸此时泛着强劲杀意。黑鹰跃身躲开,边退边厉声喊叫,“玄落,你我相斗只会两败俱伤!” 玄落未停,刺出的剑锋力道更强。黑鹰闪躲之际,接过美人抛过来的大刀,拼力抵住劈向脑门的强攻。 “派乔公刺杀你的心上人是我不对,”他用力将软剑抵回去,喘着粗气又带着几分委屈吼道,“我就想让你回来,就想和你谈谈,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一手创办黑袍军的大师祖。” 玄落收回软剑,蹙眉看着他。 见他有所回缓,黑鹰直接把刀扔回了座榻,看着他,却是对小美人说道,“把我珍藏的上等酒酿取来。” 黑鹰上前就想揽住玄落的肩头,但见那双杀意未减的桃花眼斜睨着他,便识趣儿的缩了回去,怪笑道,“大师祖第一次见到你时说的话,没想到十五年后,竟然真的应验了。” 他走到石桌旁,边走边说,“他老人家的眼光真毒,所以说,你为了个女人丢了黑袍军的规矩,我一点都不奇怪。” 十五年前,慕容氏族因反对天圣宗主宣战西扈而遭到打压,一夕之间,整个家族覆灭。年仅九岁的慕容玄落带着胞妹慕容玄淼逃脱,但尚未逃出天圣便被追兵围杀。危难之际,他与妹妹失散。 当时,大师祖带着刚进为高阶杀手的黑鹰来天圣执行任务,他在死人堆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慕容玄落。 大师祖看着满身是血,但依然坚定的小玄落说了八个字,“此子隐忍,此子重情。” 见玄落陷入沉思,黑鹰敲了敲桌面,“说实话,一个重情的人是做不了杀手的。所以,我至今都不明白,大师祖为什么会救你,还教你武功。”甚至还把你当成下任大首领的继承人。 此时,黑鹰一直以来对玄落的提防悄悄爬上眼梢。他探身问道,“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说来说去,他还是对自己不放心。玄落走上前,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了,淡然道,“你已经是大首领了,而我从头至尾都无意与你争夺。直接点,要我做什么,你才愿与我彻底了断?” 此时,美人已经把酒拿来,她把两个银质酒盅放在二人面前,正要为他们斟酒时,黑鹰抬手拦下。 他笑了笑,带着身子抖了两抖,“其实这事儿对你来说很简单,”他亲自为玄落斟酒,双手奉到他面前,阴森道,“诛杀枭狼!” “枭狼?” 枭狼原是大师祖手下排行第五的高阶死士,此人向来心高气远,除大师祖外,谁都不放在眼里。但是,一直以来,他都无甚动作。因此,听到这个名字,玄落稍微有些意外。 黑鹰看出他的疑惑,继续说道,“黑袍军向来认钱不认人,也绝对不参与仙源任何一家的军政,这是大师祖定下的规矩。但是枭狼不仅投靠了天圣,还带走了他手下的五百死士。” “要我杀掉枭狼?” “不,是全部杀掉。”黑鹰一口干掉银器里的酒,“五百零一,一个都不能少!” 玄落看着他,问,“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从头至尾都无意与我争夺大首领之位’。” 黑鹰托着腮帮子,微眯着眼睛,一脸无赖的盯着玄落,把他刚才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又返给了他。见玄落神情不悦,又急忙说道,“你放心,等事情做完了,我立刻就把你划出黑袍军,撤销关于你的一切记录。” 玄落看着黑鹰,似乎在计算他话中的可靠性,但最终他只说了两个字,“成交。” 玄落离开之际,黑鹰又叫住他,有件事他得弄明白。 “你从土匪窝里救了那姑娘,又为她杀了最讨厌的人,你处处为她考虑,怎么至今为止,没见你主动上前,跟人姑娘说句话呢?” 在黑鹰的印象里,玄落沉默寡言、神情冷淡。他从来没招过女人,也没出入过风月场,似乎没有生而为男人的欲望。 于是,黑鹰断定他这番举动着实因为他不善言语,再不然,就是在一位氏族千金面前,因自己杀客的身份矮了身姿。 他上前一步,粗糙的手指猛地勾起玄落的下巴,笑的淫邪,“玄落公子这张脸,又纯又欲,还有我等糙汉子没有的世家公子的高贵,男人见了都不免心动……” 玄落一剑打掉他的手,眼中的嫌恶愈加浓烈,“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敢,你绝对敢,”黑鹰边退边猖狂大笑,“不过不要误会我的意,我是说,男人见了你都不免动心,更何况是女人。” 玄落挥动软剑,带飞洞顶坠落的黑羽。黑羽化为利刃,朝黑鹰刺去。 黑鹰闪身避开,大笑不止,“记得请我喝杯喜酒啊。” 第三十章 只要你 http://.biquxs.info/ 玄落离开后,黑鹰对空打了个响指。乔公恍若幽灵一般闪现,躬身向黑鹰道,“大首领有何吩咐?” 黑鹰神情不善,带着几分烦躁。虽说慕容玄落已经答应下来,但万一,他识破自己的计划,转而和枭狼联合。那以他二人的实力,灭掉自己就是个时间问题。 他问:“慕容玄落被枭狼杀掉的可能性有多大?” 黑袍军的进阶严格按照武力值攀升,大师祖在世时,高阶前三位分别是黑鹰、慕容玄落和枭狼。 但凭刚才慕容玄落的气势,他的功力很可能已经超过了黑鹰。既是这般,那枭狼断然没有拿下他的可能。想到此,乔公说了一个字,“零。” 黑鹰一拳砸在石壁上,气急败坏,“你跟上他,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召集高阶军团诛杀。” 玄落离开暗垒后,片刻未歇,很快进入天圣地界。天圣的繁华已然落幕,因战事在即,各家各户包括商旅都进入备战状态。 在这种情形下,他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才查出枭狼的居所,而且,很快发现,此处的防守数量远高于枭狼带出来的五百黑袍军。 为一击即中,不留后患,玄落对空发出信号。在等来人之际,他找了家茶馆,自饮稍歇时,临桌谈话传进了他的耳朵。 “你说啥?鹤仁大君的侄女儿要嫁给一个死人?”身着黑色短衣的男子不可思议的看着刚从鹤仁回来的游商。 玄落将要倒茶的手猛然顿住。 游商用力点头,像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那姓金的公子被人杀了,他那个爹就想了这么个损招儿,鹤仁都传遍了,我还能骗你。” “哎哎哎,谁杀的?谁杀的?” “就因为不知道,抓不着,那老头儿才生这么大气呗。哎哟,乖乖,那鹤仁大君也是,一点办法没有,啧啧,就可怜那娇小姐咯。” 砰!玄落将紧握的茶壶砸在桌上,紧咬的牙关使得面部肌肉清晰可见,未着一瞬,那茶壶碎成了渣。 玄落以为杀掉金律就能解了钟妍的烦恼,万没想到,金山人竟然来了这么一手。他飞身跃至城墙之上,片刻之后,一袭黑衫的蓝鹊出现在他面前。 蓝鹊是慕容玄落的副手,他躬身问道,“老大,有何吩咐?” 慕容玄落从袖袋中取出一张票据交给蓝鹊,“围杀枭狼居所。” 蓝鹊并未推辞,接在手里,问道,“全部?” 慕容玄落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突然,他平举剑鞘,飞出剑身,直抵远处那片乌林。片刻之后,乌林颤出一群黑鸦。 见状,蓝鹊皱了皱眉,“老大,你被跟踪了?” 乔公并未现身,一路以来,慕容玄落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如今看来,乔公是想探听自己和蓝鹊的对话,才不得已暴露。那今日的一幕,必然也会传到黑鹰耳中。 玄落看着蓝鹊,“我好像给你惹麻烦了。” 蓝鹊笑了笑,“我既然敢来,就不怕麻烦。再说了,”他扬扬手中的票据,“咱们现在可是雇佣关系,我拿钱办事的。” 玄落并未蓝鹊那般宽心,他看着黑鸦颤飞的方向,心中腾起不好的预感。 蓝鹊收好票据,转身之际,还是问出了隐在心底多日的问题,“老大,你真的打算脱离黑袍军吗?” 听闻此言,玄落唇边勾起一抹极浅的笑。 蓝鹊看到了,他不甚理解,但看得出那是对他问题的答复。他再次对玄落行礼后,飞身离去。 当晚,枭狼骑马离开府邸,去和天圣督知商谈出兵围剿黑袍总寨的计划。蓝鹊依言,带着他的黑袍军一把火烧掉了枭狼居所,并将其所内五百黑袍叛军及家仆扑杀。 慕容玄落直接跟上了枭狼,枭狼自知不是他的对手,一鞭子狠抽马屁股,马儿吃痛狂奔。玄落飞檐走壁,凌厉的眼睛始终盯着枭狼。霎时,一跃落在飞奔的马头上。 马儿受惊,扬起前蹄嘶鸣。枭狼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失声尖叫,“你不能杀我,你被黑鹰骗了,黑鹰他有……” “阴谋”二字尚在舌尖,他的头颅已经脱离身体,不知滚去了哪里。 瞬间发生的一幕,震惊了枭狼的暗卫。他们摆着架势,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慕容玄落看也没看那些暗卫,他取回剑,破空一挥,那剑上的血迹顷刻消失。 玄落飞过城墙,来到那片乌林,乔公仍旧没有现身。他冷冷说道,“回去跟你的主子说,事情已经完成,让他信守承诺。” 未几,丛林深处的黑鸦颤乱着翅膀跟着腾空飞跃的黑影往南飞去。 玄落再不敢耽误,以极快的速度返回鹤仁。 朱雀大街依然繁华,行人游商不绝。不过,此间,茶馆、酒楼、船坞、连那街头巷尾的人都在议论钟家小姐和金家三公子的事。 其中,有说钟家小姐可怜的,有说金家公子混账的。玄落放慢脚步,沉心细听,不知隐在何处的低语被他听到了。 “咱们大君也够可怜的,忍气吞声了十八年,只等两家大婚一成,金山人把火器底方一交,就算熬到头了。谁能想到,咔嚓一下,金三公子人没了。” 火器底方! 入夜,慕容玄落犹如无人之境进入金宅。他堂而皇之的站在金家主道,巡夜的家仆抬眼看见这么个人,双眼瞪直,张嘴大喊。 玄落瞬间移位,抬手掐住他的脖子,“金山人在哪儿?” 家仆脸颊涨红,鼻孔大张,费力的朝后偏北的方向指了指。金山人正要就寝,看到门外的人影时,抬手让丫鬟退下。 门开,玄落冷冽而立。金山人手扶权杖,花白长眉紧锁。隔着一道门槛,两人之间,汹流暗涌。 玄落轻挑尾音,“金山人?” 金山人混音苍劲,“谁派你来的?” 玄落唇角微翘,“看来是了。”他抬脚迈进房间,看着烛光中身形佝偻的老者,凛寒道,“我来是要从你这拿一样东西。” 金山人哼笑,“你也想要底方?”他突然退掉笑意,“钟康派你来的?怎么,到底不舍得把侄女儿嫁给一个死人,想借刀杀人?” 玄落眉峰微蹙,“我只要底方。” 金山人盯视他,此人魅骨清风,生性自由,不受拘束,并非会被钟康所指派。而且,无论钟康还是钟则,他们都没有这个胆量敢雇人胁迫自己。 “你到底是谁?” 玄落失了耐性,“最后一遍,交出底方,留你一命。” 突然,金山人仰天大笑,笑的支离破碎,笑的杀机四起。他抛掉权杖,跌撞踉跄的走到书房,拉开书桌下的暗格,从中取出一个小匣子,拍到桌上。 “拿去。” 被鹤仁传的神乎其神的火器底方被金山人轻而易举的交了出来,玄落很怀疑他的真实性。 金山人看出他的迟疑,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你放心,我金山人活了大半辈子了,从不弄虚作假。说给你,就给你。” 玄落离开很久后,金山人依然坐在书房,没有一个家仆敢上前。 对慕容玄落而言,如今,万事已定。他要好好的跟钟妍说说话,告诉她,她是自己每晚入睡前最后一刻,都在想的人。 小院灯火通明,钟妍躺在摇椅上,蒲扇盖在脸上,胸口一起一伏。倏地,她坐了起来,烦躁无比,“竹竿儿,竹竿儿。” 竹竿儿撸着袖子跑了过来,“小姐?” “我得揍白玉一顿,狠狠的揍,揍扁他。”说着话,钟妍抓起掉在地上的蒲扇狠狠的扇着。 竹竿儿嘟囔了一句,“那也得先把人找着啊。” 钟妍瞪了她一眼,很恨的说道,“你还真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啊!” 这时,门房跑了过来,“小姐,门上来了位公子,说找您的。” 公子?钟妍本能的想到是白玉,她两眼放光,“快让他进来。” 钟小姐跑回房间好一阵捯饬,当看到一袭黑衫的慕容玄落时,飞奔的身子顿时僵住,嗖的一下躲在了竹竿儿身后,对空戳着玄落,“你你你,给我站住,站住!” 玄落本就没动,闻言不由得笑了笑,微躬身道,“第一次见小姐时,在下的出场方式有点不合常理,今日,特来赔罪。” 不合常理?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分明就是惊悚、死亡一般的惊悚! 见女人还躲着,便举起手中的木匣晃了一晃,“这是在下的赔礼。” 钟妍抓住竹竿儿的腰,努力缩小自己的身形,嘴上可没这般怂,“我钟千金金山银山好几座,会看上你这点儿赔礼,带着你的寒酸赶紧走。” 说罢,又透着竹竿儿的胳肢窝飞快的偷瞟了玄落一眼。 竹竿儿不耐烦了,拖着死命往后拽的女人,几步走到玄落面前,抬手抢过木匣,看到里面只有一张纸时,龇了一声,“这就是你的诚意?打发叫花子呢,我家小姐最小的一座银山最小的一块珠钱都比……” 火器底方?钟妍看到了上面的字,一把夺过,睁大了眼睛,仔细的看了又看。神情之专注,连已然到她身边的玄落都没发现。 “你怎么会有?”她猛然抬头问他,眼底惧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欣喜。她没防备男人就在身边,这一个抬头险些撞到他的下巴。 她后退两步,想到自己刚才的无礼,又见他翩翩公子,毫无那日阴森诡异,不敢相信似的讪笑两声,“真的给我?” 玄落颔首一笑,“真的给你。” “为什么?你可知道,现在有多少人盯着这张底方?”钟妍真的相信不了,仅仅有一面之缘的人会送给自己这么贵重的东西。 难道,他有什么难题,需要自己这个鹤仁第一通宝帮忙。想到此,她忙把底方塞到袖袋里,问,“你想要什么,钱吗?要多少?要多少我给多少哦。” 玄落垂目,复又看向她,眼眸流转,像夜空星河。 他说,“你!” 第三十一章 进来说 http://.biquxs.info/ “我?”钟妍没明白,歪了歪脑袋,“对啊,我一定会给你的。” 玄落抚唇一笑,伸出一指点了点她挺翘的鼻尖,“不要钱,要你!” 钟小姐被鼻头的触感惊了一惊,但见他笑如暖阳,眉宇星眸,便知了他的意,双颊顿时涨的热热的。 玄落靠近她,近到能看到她眼眸中的自己,近到能感觉到她逐渐急促的呼吸。他说,“世间万物,人海苍茫,我只要你。” 咕咕,几声蛐蛐儿的叫唤。 竹竿儿一脚挤在他们二人中间,仰着头,毫不示弱的瞪着高大挺拔又邪魅的比她家小姐还好看的男人,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天色已晚,这位公子赶紧回去吧。” 竹竿儿不管不顾,转身把尚未回神的女人推回房间,边推边叫,“来人,送客。” 竹竿儿关门上栓,回头一看,那男人不知从哪窜了进来,正坐在钟妍面前,殷切道,“上次小姐说想拜在下为师,是吗?” 钟妍想起那日他在船坞救自己的一幕,愣愣的嗯了一声。 玄落又笑,“那明日我来找你。” 说罢,他看着钟妍边笑边退,待他转身之际,那门竟然自己开了,本就目瞪口呆的竹竿儿此时非常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下巴骨又开了一寸。 待慕容走后,她扣着钟妍的肩膀,急兮兮的问,“小姐,你忘了八公桥处的白公子了吗?” 钟妍被她晃的脑袋疼,“那哪能忘,不揍他一顿,我这口气咽的下去?” 揍?只剩揍了?竹竿儿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家小姐跳进火坑,“小姐,你不会看上刚才那个男人了吧?那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啊!” 钟妍抓起木匣敲了她一脑袋,“不许这么说,人家都把底方送来了。对了,我爹在家吗?” 竹竿儿摇头,“老爷一大早就去处理海盐行会的事了,还没回来。” “算了,交给大伯伯也是一样的。” 主仆俩连夜赶到大君府。彼时,钟康正盯着仙源大陆的地图,上面有三个箭头对准了鹤仁。见到钟妍,他紧锁的愁眉顿时舒展,“哎哟,我的乖乖来啦。” 钟妍兴奋的跑过去,把手上的盒子交给钟康,“大伯伯,您看看这个。” 钟康打开木匣,看到底方时,刚舒展的眉头又拧成了疙瘩,“乖女,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钟妍把刚才的一幕说了出来,见他并未有自己预料的反应,便小心的问道,“难道,这张底方是假的?” 钟康拍拍钟妍的肩,笑的无奈苦涩,“是真的。” “那为什么……?” 钟康自然知道钟妍此举是想解除和金家的阴亲,但他知道,火器炼制的过程非常复杂而且非常危险。其用料、程序、火候都必须严之又严。这一切,必须由金山人亲自在场。 钟康叹了口气,“阿妍……” 见大伯伯连宽慰的话都说不出来,钟妍腾起的希望瞬间跌落谷底。她也没说什么,向钟康行了礼就回去了。 但是,她的确很难过,她想找玄落问个清楚。 此时,钟斐从钟宅正门出来,看见垂头丧气的钟妍,远远地就躲开了。他绕到钟宅后门,一溜烟去了钟曦的住处。 钟曦在倒立,脸部涨的通红。钟斐蹲在他面前,激动说道,“哥,重大发现。” 说话间,门外飘出个人影,钟斐瞧见了,恨恨的咬了咬牙,“这个花凌,我说我来说就行了,怎么还跟过来了。” 钟曦没理会钟斐,径直走过去,拉开门,对门外神情肃然的花凌道,“进来说。” 钟斐翻了个白眼。 花凌微微颔首,说道,“公子猜的没错,许长文身边确实有很多隐藏的高手……” 钟斐又翻了他一眼,“马屁精。” 钟曦捏住他的嘴,对花凌道,“继续。” “暗卫数量大概有十五人左右,全部出身高阶黑袍军。” 钟曦点点头。 “这些天,许长文一直没有出门,连书房都很少踏出一步。” 钟斐抢白,“他这么怕死呐?” 花凌看了钟斐一眼,又继续道,“这些天,有几封书信送到他府上。其中一封来自督知魏井。” 钟曦抚着茶盅的手猛然一顿,“知道写的什么吗?” “魏井邀请许长文过府一叙,不过,直到现在,许长文都没去。” 一个“茶商”敢不给鹤仁督知脸面,如果不是许长文后台强硬,那就是这两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钟斐看他们都不说话,便开了口,“这许长文是不是被暗杀怕了,这警惕性不是一般的高啊。” 钟曦点了点头,问道,“还有吗?” 花凌摇摇头。 钟曦让花凌继续监视许长文,花凌一如往常,躬身行礼后,离开。 钟曦敲了敲一脸不解的钟斐,“别想了,轮到你了,说吧。” 钟斐立刻来了兴致,“昨天晚上,有个男人闯进了金山人家里。说“闯”也不对,那家伙武功太高了,简直是如无人之境。要不是老弟我武功也不差,险些被他发现了。” “所以,你不知道,这两人说了什么?” 钟斐又被揭了短,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过,那男人离开后,我听到金山人‘声嘶力竭’的怒吼。” 钟斐一掌拍到桌子上,模仿金山人苍老的声音声嘶力竭的“啊”了一声。 钟曦抬脚抵住下巴合上他的嘴,“所以,他到底说了什么?” 钟斐摇摇头,“不知道。”赶在小堂兄发飙前,他压低声音急道,“后半夜,魏井来了。这个时间两人见面,我想着,如果他俩不失眠,那绝对是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魏井出来后,我装着醉酒汉撞了他一下。说实话,他没啥表情,所以,我猜不出来,金老头儿有没有把底方给他。” 钟曦想起老爹说过,金山人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可人心易变,尤其是遭受重大打击之后,行为心理都会发生重大变化。 “哥,要我说,咱们自己搭个锅炉,自己炼制火器,不行吗?” “你会吗?” 钟斐闭嘴了。突然,他打了个响指,“差点忘了,那个韩记当铺的东家韩三也有海盐特卖吧。” 钟曦点点头,他跟钟斐说过,没想到他记下了,“嗯,怎么了?” “他失踪了。” 韩三也失踪的消息让钟曦难以置信,他盯着钟斐,问了三遍,三遍结果完全一样。钟斐被问累了,四肢大张趴在软榻上,懒懒说道,“哥,告示都贴出来了,错不了。” 韩三也名下有三间绸缎庄,一间当铺和一条海盐特卖线,钟曦寻思着,他失踪的原因或许就是因为这条海盐特卖线。 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挑战鹤仁命脉!钟曦没想明白,回头一看,钟斐已经倒在卧榻上呼呼大睡。 晨起,钟曦一脚砸在钟斐屁股蛋子上,“起来,干活。” 两人来到城墙根,盯着那张寻找韩三也的告示。钟曦仔细看了,可除了韩三也失踪的时间外,再无任何信息。 此时,围观小民纷纷惊叫避让。金山人的府兵从马上跳下来,凶神恶煞的摊开手中的卷画。 “都给老子把眼睛睁大喽,谁看到这王八孙子,立刻到金宅禀告,我家老爷重赏。若抓到这个人,尔等小民下半辈子的过活,咱们金老爷全包了。” 小民议论纷纷,争先恐后的涌过去。钟斐耐不住好奇,也挤了过去。当他看到告示上的男子时,好奇的神情顿时僵住。 钟曦看他神色有异,问道,“认识?” 钟斐压低声音,“哥,昨晚闯金宅的好像就是这个人。” “我认字儿,说点有用的。” 钟斐把他拉出人群,声音压的更低,“这人是……黑袍军首领,就是咱们在东都救妍姐姐时找的那个……” 钟曦一怔,又细看了画像上的人,说道,“想不到,黑袍之下,这人竟然生的这么妖魅。” 钟斐因打不过慕容玄落而产生的恐惧至今沉在心底挥之不去,他脱口问道,“哥,你说他来鹤仁干什么?”忽的,他惊恐的瞪圆了眼睛,“哥,你赖账了?没给人付尾款?” 钟曦翻了他一眼,“金山人贴的告示,你说他来干什么。”他看着神情依然紧张的钟斐,拍拍他的脸,说道,“横竖跟咱没关系,别多想,找韩三也要紧。” 彼时,韩三也被下了督知府的大狱,罪名是“通敌”。等魏井出现时,韩三也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魏井把一纸公文放在韩三也眼前,冷声道,“字儿是有点多,不过简单来说,就是把你名下的那条海盐特卖线转让出来。只要韩老爷签字画押,本官现在就能放你走。” 血水模糊了韩三也的眼睛,他提着一口气,看清了眼前的人,用尽全身力气,呸了他一嘴,“老子……早、早看出你狼子野心,没想到,你还真敢下手。大君饶不了你,饶不……” 魏井嫌恶的抹了把喷到脸上的血水,冲牢头儿使了个眼色。牢头儿夹起一块通红的热铁狠狠挤压韩三也腹间,狭窄阴暗的牢房顿时响起哭天诡戾的惨叫。 这时,下人匆忙走来,在魏井耳边低语几句后又匆匆退出。魏井再次来到韩三也面前,那剥人皮的残虐再度浮现,“本官没工夫跟你耗,天黑之前,希望韩老爷能给本官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罢,魏井离开暗牢,连马车也没坐,骑马返回私宅。他换掉了身上沾了血迹的衣服,穿了件灰色长衫才走进卧房。床上的人面色惨白,气若游丝,但眼睛总算有半分色彩。 那是念如梦,昏迷十天后,她终于醒了。 魏井在床边坐下,柔声道,“感觉怎么样?” 混沌充斥的大脑,一时间,念如梦想不起来如此眼熟的男人究竟是谁。 第三十二章 我谢你 http://.biquxs.info/ 魏井接过下人送来的药碗,轻轻搅拌汤匙,吹了吹,尝了尝,重复这些个动作。 念如梦终于想起了,看着送到嘴边的汤匙,挑眉一笑,“魏先生,你认真起来的样子,还真像一个好人!” 魏井勾起唇角,一副很受用的模样。他说,“还能调侃我,看来,恢复的不错。” 念如梦没有被屠芭蕉掳去前,在一个小寨子当军师,魏井是寨子二当家。 她第一次见魏井时,魏井则刚肢解了一个人,精瘦的上身半裸着,沾满热乎的血。念如梦见过杀人,甚至亲手杀过人,但她从来没见过魏井这般杀人,这般享受杀人。 过惯土匪生活,那瞬间,念如梦心里竟然涌出一股悲彻的怜悯。但她什么都没说,揽着身边的男人,扭着腰身走了。 魏井想要她,疯狂的想。可念如梦不给他,偏生生的就不给他。 于是,魏井杀掉了每一个从念如梦房间走出来的男人。但她依然我行我素,对魏井的狂欲视若无睹。 五年了,没想到,几经辗转,她竟然还是落到了他的手里。 她问,“这是哪儿?” 此处装饰华丽有格调,应该不是什么土匪窝。 魏井道,“我家。” “我怎么会在你家?” 魏井笑了笑,“八公桥船坞,我在那看见了你。” 念如梦想起来了,当时,她为了等白玉,在八公桥处稍歇,没想到中了迷药。佩玉!她突然想到了那块玉。 魏井轻抚她蹙起的眉,沉声道,“能再次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他的脸上并没有情欲,指尖的触感也是温柔缱绻。念如梦弄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么,但她不能信他,便压下了要问他一问的念头。 待魏井走后,她急忙叫来丫鬟,问,“我的东西在哪儿?” 丫鬟茫然说道,“大人带您回来时,没有给奴婢东西的呀。” 念如梦离开斧头寨时,身上只带了足够的票据,还有一个换洗衣物的小包裹。那块佩玉被她塞进了包袱里层。 迷药!肯定被那黑心的客栈老板黑去了。想到此,念如梦狠狠地捶了床。 小丫鬟怯生生的看着她,小声道,“夫人,您当心身子啊。” “夫人?” “大人让这么叫的。” “魏井?” “对的呀,”小丫鬟马上换了一脸崇拜,“咱们魏大人现在可是整个鹤仁里,大君最信任的督知呢。” “鹤仁?” 念如梦一连惊了三惊,努力把听到的信息拼凑起来,可排除既定事实外,她着实搞不懂,魏井是怎么从一个落魄土匪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还有,他到底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夫人?她哼笑一声,“真是幼稚无比的称呼。” 魏井回到督知府时,常波疾步而来,把韩三也的亲笔移交书呈给他。常波道,“大人,韩三也认了‘通敌’的罪,海盐特卖线也交出来了。” 魏井不以为意,说道,“绸缎庄交给赵武,当铺交给应强,海盐,你亲自去完成交接。” “是,”常波猛地一点头。 应强接到命令后,立即带人奔去韩记当铺。他耀武扬威后,一巴掌把韩三也的定罪书拍到掌柜面前。 “都滚蛋,立刻马上麻溜儿的。” 掌柜的压住几个想理论的伙计,冲着应强点头哈腰,“是是是,马上走,马上走。” 应强喜滋滋扒拉着当铺里的宝贝,看到那块阴阳环形的佩玉后,眼都惊直了。 “妈的,今儿老子撞大运啦!” 他把佩玉塞进了袖袋,转念想到魏井的狠辣,又掏了出来。他恋恋不舍地摸索着佩玉,偷偷瞅了眼在各处忙活的督知府兵,心一横,又把佩玉塞进了袖袋。 当天,韩三也“通敌叛国”将被问斩的告示贴了出来。 钟曦刚从韩宅出来,他看到告示上鲜红的督知府大印后,心中腾起的不好预感愈发膨胀…… - 那日,白玉从别苑离开时,恰在正门处碰到沈辞。擦肩而过之际,沈辞察觉到他阴沉不善的面色。 钟妍追出来时,白玉已经不见了踪影。她看着一袭书生打扮,浸淫斯文的沈辞呵问,“刚才出来的那个人去哪儿了?” 沈辞并未直接回答,他慢条斯理的看了眼看轻简却极具格调的宅院,又看向面前出言骄纵任性的小姐,笑问,“你想杀他?” “敢这么忤逆本小姐的狂徒确实该杀,”她恨恨的咬着牙。但跺完脚、说完狠话,姑娘脸上又显出爱而不得的委屈。 沈辞问,“你喜欢他?” 钟妍眨巴着眼睛,“胡说什么呢?我就问你他去哪儿了,你看见了就说看见了,看不见就该干嘛干嘛去。” 沈辞柔和的看着她。 钟妍上前一步,双手并用,戳着右侧那条南北大道,讪讪的,“你肯定看见了,我都看见你看见了。他去哪儿了,北边还是南边?” 沈辞笑了,姑娘的心思在她微微涨红的面颊上一现无余。 夜,许长文宅院外、隔了一条街的茶馆里,白玉和沈辞面对而坐。彼此凝视,波流暗涌。 沈辞说,“成为钟家的女婿不好吗?” 白玉置若罔闻。 沈辞又说,“钟小姐虽然跋扈了些,但心地并不坏。” 白玉自斟自饮。 沈辞叹道,“她会对你很好。” 白玉终于正视沈辞,他的眼眸很亮,亮到能一眼看透人心。 他问,“你怕我死?” 沈辞看着他,很认真的说道,“告诉你真相,把你拉入地狱,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白玉顿住了轻触茶器的手,不消片刻,他提起茶壶为沈辞蓄满了茶水。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抬头,眼睛盯着缓缓清脆的水流,似有泛红。 突然,传来啪啪的拍手声。 钟曦迈着方步,脸上带着“你果然在这里”的诡笑。他走到白玉身边,拉了长条凳,紧挨着他坐下,嬉笑道,“钟妍找你找的很辛苦啊。” 白玉起身就走,钟曦一把摁住他的手,“欸,你就那么不想见她?” 沈辞已经站起来,他对钟曦微微颔首后,转身离开。 钟曦在沈辞的位置坐下,双手托着下巴,望着白玉,“说吧,怎么偷偷的从我那儿跑了?” 白玉冷笑,“明知故问。” 钟曦嘿嘿一笑,抬脚踩在长凳上,“虽然这句话我早就说过,不过今天,我还是想再试一下,再说一遍。” 他探身上前,“当我姐夫可以吗?” 白玉起身就走,与钟曦擦身之际,钟曦出手攥住他的手腕。 “得,钟妍的事到此为止,我发誓以后一个字也不会提了。”他仰头看着他,“本公子话都说这份上了,给个面子吧。” 茶馆内的客人偷窥着他们指指点点,白玉想挣出被他攥着的手腕,但钟曦没放手。他顺着白玉的手劲儿站起来,凑上前,压低声音道,“想杀许长文吗?想就跟我来。” 钟曦放开他,挑衅似的看了他一眼,抬脚朝门外走。白玉也走出茶馆,但他并没有跟上钟曦,反而去了相反的方向。 钟曦气急败坏,紧跑过去,“你这是逼着我用小人的方式威胁你啊。” “你又不是没小人过。” “你!”钟曦马上换了副恶魔嘴脸,“得,小爷我现在就把沈辞抓起来,严刑拷打。” 白玉脚下生风,竟然比刚才走的还快。 钟曦急了,“你不关心他的死活?” 白玉身形飞快,走到主街拐角时,飞身跃起。 督知府?钟曦看清了他要去的方向,心下奇怪,紧跟了过去。 “喂!”钟曦腾身跃起,如八爪鱼一般紧紧缠在白玉身上,“你去督知府干嘛?” 白玉扣住钟曦箍住他的手,一个过肩摔,把钟大公子摔在了屋檐上。 钟曦没料到他会反击,更没料到他反击的如此干脆利落。一时间,手忙脚乱,好容易抓着片瓦,那瓦还是松动了,他眼一瞪,娇贵的身躯就跌了下去。 完了,这尼玛可是三层高的绸缎庄啊。钟曦哭叹,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准儿还得卧床个三两天不起。 但是,在他跌落半空的档口,白玉拖住了他的腰。一个回旋后,两人安稳落地。 惊魂暂定,钟曦一掌推开了他,“别指望我谢你。” “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你姐姐吧,”白玉一字一句,说的毫无感情,“想让我带她脱离金家的胁迫,是吗?” 笃定的语气揭穿了钟曦的伪装,他梗着脖子吼了一句,“是又怎样?” 他赫然道,“是,就绝了这个心思!”说罢,他不再理会钟曦,转身离去。 钟曦万没想到温润的白玉生气起来是这般可怕,他咬咬牙,又跟了上去。 白玉探查许宅时,确信此处暗卫高手众多,壁垒森严难闯。他也看到了魏井给许长文的那封信,决定曲线实施,借魏井的力引许长文出洞。 他看着已然跟他并肩、却满脸不服气的钟曦,问道,“还跟着我做什么?” “跟着你?美得你!小爷顺路而已。” “钟宅在反方向。” “我不回家,我要去督知府。” 第三十三章 你回吧 http://.biquxs.info/ 白玉顿住,看着他,问道,“为何?” 钟曦脸上瞬间浮出占尽上风的得意,“求我。” 白玉脱口说出两个无欲无求的字,“求你。” 钟曦抖了抖嘴角,“你也太没诚意了吧。” 不过话已出口,他也不打算扯皮,便把怀疑魏井以通敌罪名处斩韩三也有猫腻的事说了出来。 他看着白玉,问,“你来督知府,又是为了什么?” 白玉没说话,纵身跃到督知府外的门墙上。 又亏了! 钟曦那刚压住的火又窜了回来,闷吼一声,紧跟过去。 当晚,督知府的轮班防卫是赵武和应强。 赵武耳力好,隐约听到了钟曦那声暗吼,他带着府兵顺着声音追了过去。钟曦没有蒙面,也没打算走,大咧咧的从墙头上翻下来。 赵武看清他的脸后,暗惊,“钟公子,您怎么在这儿?”钟曦呵呵笑道,“长夜难捱,出来溜达溜达。” 赵武没有理会钟曦空口扯出的瞎话,当看到钟曦身后的白玉时,神情大变。他盯紧了白玉,颤声道,“公子……” 白玉内心一沉,神情复杂。 钟曦不解的搓着下巴,看看赵武,又看看白玉,琢磨不透两人间到底流淌着什么因果。 赵武慢慢走到白玉身边,压低声音,“公子,梨绘小姐托属下给您带句话。” 白玉氤氲情动。 赵武道,“梨绘小姐会等您,一直等,直到……直到她死。” 白玉:“……” 此时,听到动静害怕被赵武抢功的应强带人追了过来。他边跑边喊,“刺客,抓刺客。” 钟曦可不想跟刺客扯上关系,见赵武和白玉像是旧相识,本能的以为赵武会为他俩打掩护,他冲到两人跟前,拉着白玉就走。 但是,突然之间,赵武抽刀自杀了! 钟曦惊得半天没回过神,又被白玉反手抓起扔到一边,更是两眼发蒙。这他妈什么情况。 转瞬间,白玉杀掉了赵武带来的三个人。应强看到刺客如此强悍,便怂恿手下的府兵去捉,他自个儿边跑边喊搬救兵去了。 钟曦要追,但白玉却扛起赵武的尸体抽身撤离。 虽然不明白两人的关系纠葛,但钟曦看得出来,此人对白玉很重要。他提议,“海葬吧,这是我们鹤仁最高规格的葬礼了。” 白玉的脸色并未舒缓,他背着赵武,一路走到城郊。在那里,钟曦看着他一把火烧掉了赵武的尸首。 火光冲天,白玉跪在那里,头颈深埋。 钟曦走过去,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今晚,先跟我回别苑,权当歇歇脚。”他屈膝半跪在他面前,“至于明天,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不会再缠着你了。” 白玉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任由钟曦攥着他的手腕,恍若游魂。 别苑客舍,钟曦拿着酒壶和两个酒盅走了进来,斟满一杯放在白玉面前,缓声道,“想说说吗?” 白玉微抬着下巴,眼睛迷离,似在回忆很遥远的事情。但他什么都没说,只跟钟曦道,“小心魏井,他的身份……” 钟曦打断了他,“你知道我想听到的不是这个。” 白玉看着钟曦,眼底伤痛、落寞神情,恍如幼儿,毫不遮掩。 钟曦不忍逼问,他夺走了白玉手中的酒盅,起身道,“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找你。” 钟曦回到家,换掉沾了血迹的外衫,躺在软榻上,冥思苦想。赵武是谁?他见了白玉为何是那种反应?白玉的身份又是什么?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砰,门被踢开了。钟曦不用看就知道是瘟神来了,他不耐烦的扭身朝里装睡。 钟妍一脚踩在他屁股上,“白玉去哪儿了?” 钟曦被搓烦了,翻身坐起,“大姐,现在什么时辰了?大晚上的不睡觉,就为了一个男人?你犯得着吗你。” 钟妍拽住他的头发,“当然犯的着,平白无故的我从他那儿受了那么多气,怎么着也得赚回来。” 钟曦瞪着她,“一、你打不过他。二,他也不会乖乖被你打。赚?怎么赚回来?” 钟妍嘿嘿怪笑,冲他挑挑眉梢,“你给阿猫通肚子的泻药借我点。” 钟曦:“……”他白了她姐一眼,“没有。” 屋外,乔公飘然而至,无声无息,房间内被钟妍摁着暴揍的钟曦没有丝毫没有察觉。但彼时,钟宅西北方向的城郊庄园内,慕容玄落双眉紧蹙,泛着雾气的眼眸浸满杀意。 黑鹰揣着手,站在他面前,满脸堆笑,完全无赖,“怎么,已经开始准备爱巢了?”见玄落神情未变,他逐渐走进他,“想必你已经感觉到了,这个时候,乔公正在你心上人的家里,若一刻钟之后,他看不到我,那你的小美人……” “出尔反尔?” 黑鹰再次大笑,看着满园花木,“你给自己找了个软肋,反而怪我出尔反尔?”他又说道,“我不会跟你打,但拖延一刻钟的本事还是有的。” 玄落终于明白,黑鹰此番前来,根本不像上次那般要和他“商量”什么,而是拿定了主意,要达成他的目的。 想到此,他勾了勾唇,冷声问道,“这次又为了什么?” “大师祖。” “这个理由你已经用过了。” “这次是真的。” 玄落绷紧的神情略微放松,他叹了一声,看着黑鹰道,“说吧。” 黑鹰提脚走到一簇花团前,高大魁梧的身子衬得那簇花更加娇羞,他回身看着玄落,神情抛掉了刚刚的无赖,显得异常痛心真挚。 他缓缓开口,“目前,黑袍军团在天圣、东都、南湖和西扈都有分部驻扎。不过你也知道,黑袍军有一条死规,就是绝不沾染军政。大师祖在时,没人敢挑战这一点。但现在……”他自嘲一笑,“或许是我能力威望有限,那些分支首领蠢蠢欲动,妄图自立。” 顿了顿,他又说道,“枭狼死后,南湖分支抢先和天圣勾结,试图联合其他分支推翻总寨。而且,天圣为给一统仙源铺路,已经有了行动。玄落,你忍心看着大师祖毕生心血毁于一旦吗?” 玄落面色平淡,没有被他营造的假象说动。见此,黑鹰索性撕掉伪装,换了副嘴脸,“当然,我毫不掩饰我对权利的渴求。而你,对权力无欲无求。所以,我坚信,你我联手,将无人能敌。” “所以,你打算让我一直替你铲除完异己后,再兑现承诺吗?” “你有选择的余地吗?” “……” “不过,这一次我可以拿我的命向你保证,”黑鹰拍拍他的肩,“此事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一生,绝不再叨扰你半分。” 钟宅的方向腾起一束红光,那是乔公请求命令执行的信号。 玄落看到了,他看向黑鹰,再次说了那两个字,“成交。” 黑鹰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咧嘴大笑,露出两颗大金牙,“说实话,我还真怕你不同意。你说,咱俩要斗个你死我活,岂不是便宜了那些家伙。” 玄落未置一词,他看着自己为钟妍准备的庄园,心底内腾起一声哀叹。他对黑鹰说道,“走吧,” 黑鹰诧异,“怎么,不给你的小美人道个别?咱这点时间还是有的。如果……” 玄落剜了他一眼,黑鹰识趣儿闭嘴。 在玄落眼里,黑鹰此番而来的目的无非是让他多杀几个枭狼,但等他到达东都,才发现这里的血腥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钟宅 天刚亮,钟妍就拉开房门,神清气爽的将懒腰一伸到底。然后,得意的抛了抛手上的小药瓶,嘿笑道,“白玉啊白玉,不让你拉虚脱,本小姐就不姓钟。” 药瓶是钟妍从钟曦那里搜刮来的泻药,钟曦想着白玉的状态,不愿意给她。但无论怎么防守,都没架住这悍姐的拳打脚踢。 钟妍倒是心善,没有全部拿走,她倒了一点儿,在钟曦每日清晨必饮的茶水内。 顾不上吃早饭,她直接从家里跑了出去,迫不及待要看白玉那张无情冷漠的脸被泻药击垮。她刚蹦跶了两步,猛地想起和玄落的约定,便折返回去,对门房说道,“待会儿一个叫玄落的公子会来,你让他先等等,我去去就回。” 她贼兮兮的跑到别苑,为避免被白玉看到,从后门溜了进去。厨娘正要往客舍送饭菜,看到钟妍,温和一笑,“小姐,早。” 钟妍从她手中接过餐盘,一脸诡笑,“你回吧,我送。” 厨娘也没多想什么,躬身行了个礼,就回去了。 她把托盘放到石阶上,左右看看没人,便取出小瓶,揪开瓶塞,将瓶口对准白粥,手指弹了两弹,那细沫便落进了粥里。她本想用筷子搅一搅,转念一想,会留下印子。她拔下头上的簪子,对着饭碗,一通混搅,见细沫完全融入白粥后,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端着餐盘小心的走进客舍,挤着嗓子说道,“公子,吃饭了。” 内室没有动静,她又喊了一声,还是没人吭声。钟妍放下餐盘,掀开内室的帘子一看,里面空无一人。不仅如此,床铺还整整齐齐,屋内一尘不染,完全不像有人住过的痕迹。 钟曦明明说白玉在这儿的呀,难道那是混小子扛不住揍骗她的?想到此,钟妍愤愤的,要冲回去找钟曦算账。 经过通往正门的华亭时,她停住了。 第三十四章 让我做 http://.biquxs.info/ 白玉背对着她,负手而立。钟妍看不到他的神情,但那身形却比以往萧败了不少。 他就那么站着,与晨间暖阳、浅花薄木独独隔绝。唯有那衣袖,合着清风,不时翩跹。 察觉到身后有人,他回身一看,落寞的神情来不及收敛,便被钟妍看在了眼里。 她柔声问,“你在想什么?” 白玉看着她,唇角微微起了个弧度,轻声道,“我的妻子。” 钟妍内心猛地一紧。 妻子?他怎么会有妻子?在盘龙盟那些日子,她从来没有听任何人说起过。而且,郎铁还一门心思撺掇他和自己,怎么可能。 她说,“拒绝我也用不着这种方法吧?” 白玉神情未变,缓缓吐出一口气,脑海中梨绘的模样再次清晰的浮现出来。 那时,她总喜欢站在铺满鹅卵石的小道上,等着他下课归来。每每这时,他会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秀发,会牵起她隐在牙白袖衣下的手,会跟她讲那天的所见所闻。 白玉看着钟妍一点点走进,没有收回的思绪愈加猖狂。 钟妍很委屈,明明自己在慕容玄落那里像个宝贝似的,怎么在他这儿就成了买一送三都送不出去的残次品呢。不仅如此,还逼得他整出个“妻子”来。 她咬牙吐出三个字,“你骗人。”步步逼近,“我就那么不好,让你连喜欢我的尝试都没有吗?你就那么讨厌我?那么不想见我?” 白玉轻叹一声,无奈说道,“不喜欢不等于讨厌。” “那你为什么不能试着喜欢我呢?” 白玉正色道,“钟小姐,我已娶妻。今天的事,我希望是最后一次。”看着女人泛红的眼睛逐渐泛出氤氲,他说,“如果没事,我先走一步。” 他走的很快,没有半分留恋。钟妍握着拳头,咬紧牙关,硬生生的逼退了要涌出眼眶的眼泪。 “自大狂,我才不会喜欢你,绝对不喜欢。”钟妍恨恨的踢了脚廊柱,“混蛋。” 白玉回到房间时,沈辞正坐在餐前,吃着刚刚钟妍送来的饭菜。他喝了口粥,看似不经意的说道,“你会后悔的。” 白玉没接这个话茬,看着沈辞,问,“你怎么来这儿了?” 沈辞皱了眉,腹中剧痛阵阵来袭,“向你辞行,我要去西扈陪轻语。” 腹痛加剧,沈辞的眉头渗出一层细汗。他强撑着站起来,在白玉惊诧的眼神下,捂住腹部,脚下生风,走的飞快。 白玉信步走到书房,在书桌前坐下。提笔漂墨,笔下生风。未几,一幅画赫然跃于纸上。 梨绘,栩栩如生。 他盯着那幅画看了很久,直到梨绘的唇上被突然坠落的液体浸湿…… - 魏井捡到念如梦后,念及她的伤势,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但月夜未几,他刚踏入室内,床上的女人,白嫩青葱的手突然掀开身上的蚕丝薄被…… 宣泄之后,念如梦沉沉睡去。睡梦中,身边的男人变成了白玉,他和她琴瑟和鸣!!倏地,魏井出现,一剑刺穿了白玉的喉咙。 她猛地坐起来,脸色煞白。 魏井撑起上身,抬手把她揽在怀里,声音低沉,略带嘶哑。他问,“做噩梦了?”未几,又说道,“不要怕,一切都有我在。” 他看向她的眼神,就像热恋中的男人看待他喜欢的女人那样。念如梦内心咯噔一下,避开了他灼灼的问视,僵僵的扯出一个笑。 后背因刚才梦中的血腥惊出一层虚汗,她害怕精明的魏井会看穿她的心思,更害怕有朝一日,寻欢于他时叫出白玉的名字。 砰砰,门外响起敲门声,随后传来常波压低又紧促的声音,“大人,有急事报。” 常波是魏井的心腹,也是唯一一个被魏井准许可不分时辰向他汇报的人。常波从来没有用过这项特权,但见今日已然至深夜,魏井料到他所报之事必然关系重大。 他披了外衣,拉开门,又轻轻关上,对常波道,“书房说。” “大人,”常波急叫一声,未等魏井挪动一步,脱口说道,“赵武死了。” 魏井猛地看向他,一脸震惊。 赵武并不是魏井的下属,他是西扈世子夜宗政的贴身武童,但他真正听命的是西扈大君夜田。此次他以府兵的身份留在魏井身边,正是受命于夜田,协助魏井找到失踪的世子夜宗政。 应强已经跪在了书房门口,他本以为死个当值的没什么大不了,没曾想,跟常波报告时,刚说了一嘴“赵武被杀”,就被踹到了这儿。 他本就没做错什么,好吧他也有点儿错,错就错在,跑慢了,让赵武上赶着被杀了。 魏井到后,他已经酝酿完了说辞,可看到魏井那张阴沉渗血的脸时,心底顿时腾起巨大恐慌,“大大大人,赵武他……他……” 魏井一脚踢过去,力度之大,让应强在石板地上滚了几滚才停下。他顾不得疼,呲溜爬起来,跪爬着,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魏井厉声喝道,“怎么回事,说!” 应强崩了心态,扑通一声以头戗地,“大人,小子听到动静就赶过去了,可贼人出手又快又狠,小子们拿拿不住啊……” 这时,常波派去的人带回消息。他们已经对事发现场进行搜索,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凶手武功极高,府兵没跟多久,对方就隐匿了踪迹。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凶手的身型。 魏井咬牙吞咽怒气,对应强道,“你给我把凶手找出来,找不出来,老子拿你抵命。滚!” 应强屁滚尿流的跌爬了出去。 常波上前一步,“大人,赵武的事儿,怎么给西扈……” 魏井抬手制止,“先不急,抓到凶手再说。”他想了想,又问,“许长文还是不肯来吗?” 常波面露愧色,应了声“是”。 魏井给许长文下了三次拜帖,言辞恳切,身段极低,饶是如此,许长文仍然没有松口要挪动他尊贵身躯的想法。他哼了一声,“既然如此,那本官亲自去他府上探上一探。” 第二天一早,魏井就乘坐督知府的车辇去了许长文的宅邸。许长文没有出府迎接,他让副手林卓把魏井请到了书房。 许长文的书房和内室相通,内室之后,是沐浴和出恭的小室。房间内九转回肠,透过窗子洒进的阳光也频频改变方向。 魏井看了一眼,瞬间明白,这种房间的设计,对于那些想远距离射杀许长文的仇家来说,绝无胜算。 他暗叹一声,这老哥是做了多少亏心事,才这般招人惦恨。 林卓把他引到书房后,便退了出去。许长文正坐在窗下的矮桌旁,见到魏井,他只微微颔首,并未起身。 魏井自然不在意,走过去,在他对面盘腿坐下。 许长文给他倒了茶,“没想到天圣一别后,你我竟然在鹤仁又见了。” 魏井浅笑,“同为夜君效命,你我见面不是常有的事吗?” 许长文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属意不明的笑。他说,“老弟也不要怪我屡次三番拒了你的好意,实在是因为大师给我算了一卦,说我流年不利,不宜出门。” “算命的话哪能信。” “不得不信!” “哦?”魏井饶有兴致的抬头看向他。 “装傻,”许长文把玩着桌上的茶器,“我劝老弟也悠着点,毕竟,您现在等于正面跟鹤仁宣战了。” 魏井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公开处斩韩三也的事儿。 “不过,从事发到现在,鹤仁还没有任何动静。这足以说明,老弟你做事干脆利落,而且深得钟康的信任。” 魏井不置可否,把从府中带来的精致红木木匣放到他面前,“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老哥不要嫌弃。” 许长文好古董,略眼一看,就知道匣子里的东西价值不菲。他盯着魏井似笑非笑道,“看来,魏大人今天找我办的事很棘手啊。” 魏井没有否认,勾起一侧唇角,“在鹤仁,最重要的行当要属海盐。前阵子,我以‘通敌’罪干掉韩三也,就是为了他手中的那条海盐特卖。本来是水到渠成的事儿,没想到,被钟则劫走了。功亏一篑!所以,接下来这件事,不宜再由我出面。” “让我做?” “这件事,对老哥现在的身份来说易如反掌。” “哦?说来听听。” “鹤仁一向广揽仙源各国游商,并把每年的八月八定为展览各国奇品的商展日,而发起者无一例外都是外来游商。虽然,我不知道您受夜君指派来此处的目的……” 许长文敲着桌沿儿的手指顿了顿。 “但多接触多了解鹤仁对您来说总没有坏处吧?而且,我会上报夜君,这件事,成了,您占头功,败了,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许长文凌厉的眼神看向魏井,本能的察觉到他隐藏在商展日后的阴谋。他说,“可现在才六月。” 魏井笑了笑,似有些得意,“多年前,小弟以一己之力为鹤仁西南海礁百姓谋得生存。如今,再以他们为先遣,求得鹤仁大君开个先例,不成问题。” 许长文微眯了眼睛,半年前,西扈大君府发生的一幕再次浮现。 那日,许长文奉命返回西扈,等他从天圣赶回去时,才发现魏井也在。夜田向他们传达西扈要攻陷东都的计划。但离开之际,魏井被夜君单独留下了。 他们说了什么?时至今日,许长文仍然没想明白。他问,“老弟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可否方便透露一二,好让老哥心里有个底儿?” 魏井笑看许长文,眼底却盛满阴险,“到了那天,老哥自然会知道。” 第三十五章 有前途 http://.biquxs.info/ 许长文被反将一军,他端起茶杯放到唇边,吹了吹浮动的茶面上的嫩芽,片刻之后,他看向魏井,“如果我同意了,那老弟你可就欠我一个人情了。” 魏井离开后,许长文的心腹林卓走了进来。“先生,您真的打算帮他?” 许长文微微颔首,“举手之劳而已。对了,金山人有没有接我的帖子?” 林卓面露难色,“已经送了好几回了,每次回复都一样。说闭关炼制火器,不见客。” “不急,继续送。” 林卓答应着要走,许长文又叫住了他,“你说,魏井在鹤仁待了五年,就从来没对火器底方动过念头?” 林卓想了想,说道,“外面的人都在议论,说金山人准备在金家三公子和钟家小姐阴亲之日,把底方正式交给鹤仁大君。” “什么?” 许长文此次来鹤仁为的就是拿到金山人手里的火器底方,这也是他在天圣宗主面前承下的任务。这个任务完成后,他就能彻底摆脱西扈,自此以天圣宗主府府控一职行走于世。 所以,底方绝对不能被鹤仁大君拿走。可金山人不见客,无论许长文拿了什么新奇物品前去拜会,都没能见他一面。 想到此,许长文让林卓放了风。 很快,“游商许氏长文持有手铳”的消息就传遍了朱雀大街,引得一众人蠢蠢欲动。 魏井从许宅离开后,隐在暗处的花凌立刻把消息回报给了钟斐。彼时,钟斐正和小堂兄钟曦在奈何天最高级别的雅间内喝酒。 钟斐面色绯红,捏着酒杯一下一下的砸着矮桌,“魏井竟然去了一个游商的私宅,阴谋,绝逼有阴谋。” 许宅暗卫数量众多,花凌无法接近,因而并没有听清他们说了什么。见此,钟斐张嘴就挤兑他,“嘿,小爷我还以为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还挂在舌尖上,下巴处便被堂兄抵了一脚。 钟曦对花凌道,“这阵子你辛苦了,去领赏吧。” 花凌离开后,钟曦回躺软榻,闭目拧眉细想。 钟斐也在想,可想的着实难受,“哥,韩三也是不可能通敌的,我去找我爹,直接把魏井抓进大狱……” “韩三也通敌的证据确凿,大君不会信。同样,没有确凿的证据指向魏井,大君也不会信。” “那怎么办?”钟斐蹭的梗起脖子,见钟曦并没有搭理他的想法,遂又缩了回去,神情无奈,颇有心灰意冷之势,“算了,大人的世界太难了,我还是继续当我的纨绔子弟吧。” 闻言,钟曦瞟了钟斐一眼,挑着眉梢道,“自我定位非常明确,有前途。” 钟斐嘿嘿一笑,凑上前,“哥,最近风月场冒出个刺头儿,叫什么哲卿好像,这家伙放话了,要取代你第一风流大少的名头。” “狂徒,”钟曦不屑的吐出两个字,“等哥得空了,就让他见识见识,啥叫‘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 两人离开时,钟曦径直朝门口走去,掌柜的和伙计都没拦他。钟斐下意识的看了眼柜台,他怕钟曦挂账太多,回头追究起来,自己也少不了一顿责骂。 他走到柜台前,冲掌柜的说道,“给小爷看一眼那位钟公子的账单。” 吴旷笑道,“您要结账?” 说话间,他把算盘一放,噼里啪啦一顿打。钟斐看着那不断上涨的数字,嘴巴不住的抽抽。 “算算了,挂谁的名儿谁结账。”说罢,他飞快的跑了出去。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就是鹤仁,远离仙源大陆,一片繁荣祥和。钟曦走在街上,面上淡然,内心却生出暴风雨即将来袭的不安。 城墙处围了一圈人。钟斐爱热闹,挤过去,看到墙上贴的告示。 “哥,”他叫道,“商展会要开始了。” 商展会是每年的八月八,现在才刚进入六月。钟曦心下奇怪,拨开人群,看到告示上的许长文时,内心属意不明的不祥预感越发膨胀! - 应强回家后,吃不好、睡不下。一闭眼,不是血泚胡啦的赵武就是阴如阎罗的魏井。可当时的府兵都被灭口了,一点头绪都没有,怎么查。 他摩挲着那枚造型独特的佩玉,蓦的,一个念头涌了出来…… 应强一大早就去了督知府,在魏井门外跪着。 魏井打量着他呈上来的佩玉,问道,“这是在岗哨附近找到的?” 那眼神冷冽充满怀疑,但应强掐紧大腿肉,猛地一点头。 魏井冷声道,“找到这个人,我要活的。” 找到这个人?还要活的?不是该移交给督兵府了吗?应强欲哭无泪。 他带着人走在大街上,往日的耀武扬威变蔫。迎面一辆马车,他认得,那是钟宅的,他赶紧避开一边。 马车在茶庄门前停下。 此时,茶庄二层,窗口处站着一位身着优质靛蓝色袖衣的许哲卿,他一手搭着腰间的玉带,一手僚着额前柔软的黑发,手指白净修长。 砰!他身后突然响起猛拍桌子的声音。 “春情缘的茉莉可是大爷我先看上的,你他妈横插一脚,把老子当空气摆啊?” 哲卿生的清秀俊美,眼眸清澈明亮,宛如清溪蓝湖,但神情流转之际,便又生出些许阴僻乖张。 他不经意的哼了一声,饶有兴致,“我许哲卿的魅力比你大,你巴巴的跑到我跟前,就为了想亲自体验一把?” 他依旧面窗而站,微眯着眼眸被停在茶庄前的一辆马车吸引。马车上跳下一个健壮丫头,随后一个老头儿,老头儿探身钻进车舆内,好一会儿后,牵出一个圆脸卷发的姑娘。那姑娘峨眉紧蹙,脸颊鼓鼓,赖在车夫旁边死活不动。 哲卿看到新鲜的猎物,抚弄雕花窗框的手指绻起,勾唇邪笑。 此时,二八男不依不饶,“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不就是长得‘漂亮’点嘛!”他刻意加重了“漂亮”二字,不怀好意的盯了盯哲卿袖衣下的窄腰瘦臀。 漂亮,可不是形容男人的词! 哲卿俊脸微偏转,眼神冷寒尖戾,“再敢说一句,我让你生不如死!” 二八男嘿嘿一笑,走到窗前,顺着哲卿的视线看到门口闹别扭的钟氏父女。他转转眼珠,摩挲精修的两撇胡子。 “得,这次老子认栽。不过,你我在风月场上老打架多不好,总得分出个胜负吧。” “你想怎么分?” “后天是露华浓当家花旦大浓姐的生日,她要是肯对你宽衣解带,以后,你在的地方,我绝对一口气儿都不留,如何?” 许哲卿是半个月前来的鹤仁,虽是初来乍到,但他很快就弄清了此处风月场的明规暗矩。至于露华浓的当家浓姐,那谁都知道她是专属于钟家大公子的。想到此,哲卿冷冷一笑,“怎么,自己没本事,想拿钟曦压我?” 二八男抬起下巴,挑衅道,“许公子不敢?” 哲卿随手把茉莉送他的贴身香袋扔到桌上,走到圆桌前坐下,“我许哲卿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我对那个女人没兴趣,被别人睡多了,脏!” 二八男抿紧嘴巴,压制阴谋快要得逞的得意,“那,那个女人呢?”他往楼下指了指,“那气质,按身段,一看就是名门闺秀,绝对干净。” 哲卿精瘦的身段慵懒靠着宽大的软榻,此时,门廊上传来钟则急促的声音,“竹竿儿啊,你好好陪着小姐吃饭,看好小姐啊。” 钟则约了海盐行会的人商谈韩三也那条海盐特卖的分配问题。见竹竿儿把钟妍带进房间后,他才匆匆赴宴。 哲卿想到那姑娘鼓嫩嫩的脸颊,心突然痒了。他看着二八男,以手托腮,说道,“成交。” “那我就坐等许大公子的好消息了。”二八男又附在哲卿耳畔,贼笑,“友情提醒,那姑娘叫钟妍,是钟曦一母同胞的亲姐姐。” 说完,二八带着奸计得逞的大笑踏出房间。 哲卿走到墙边,贴耳听着隔壁的动静。 钟妍瘫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半歪着脑袋,垂眉落目,气若游丝。她心痛,想到那日被白玉无情、直接、冷漠的拒绝后,就难受的要命。不仅如此,他还编出了早已娶妻的谎言。 钟妍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便生的那么不招他待见! 这时,门被推开了,随后探出许公子白净的脸。他静声看了下,室内只有钟妍,周身包裹浓郁颓伤。 她没有察觉。哲卿放大了胆子,走到她身边。 眼前突然出现一袭蓝衫,钟妍抬头迎上许哲卿快要溢出风月的笑脸。她一惊,迷瞪的眼睛陡然睁大。 突然,哲卿俯身,勾住她的下巴,吻上她的唇…… 钟妍下意识地张嘴就咬,但在她张嘴的一瞬,哲卿牢牢禁锢了她的脸颊,吻的变本加厉, 直到女人呼吸险窒,脸色涨红时,才满意的松口。 他几步走到窗前,回头看着还在大口喘气的钟妍,笑的星河璀璨,“你的味道,很甜。” 说罢,他翻窗而落,跃身跳到街上。 钟妍气的浑身颤抖,她追上去,撩起裙子就要翻窗。 竹竿儿推门进来,正见此景。她尖叫一声,扔了手中的餐盘,疾跑过去,死拽着钟妍的腰,“小姐,小姐,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竹竿儿以为她要跳楼,听到声音跑来的钟则也以为她要跳楼。 “闺女啊,”他一把鼻涕一把泪,“闺女啊,你别折腾自己了,爹求你了啊,求你了。” 钟妍挣扎着扒着窗框找那混蛋,哲卿正立街对面,冲着张牙舞爪的女人比了个v手,笑如春花灿烂。 “混蛋!混蛋!混蛋!” 第三十六章 清除者 http://.biquxs.info/ 哲卿离开茶庄后,径直去了春情缘,茉莉见他来,推开身边的纨绔子,娇俏妩媚的朝他走来。 哲卿以扇抵住她的胸口,转角去了老鸨那里,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后,老鸨娇嗔的甩了他一绣帕,扭着屁股走了。 未几,老鸨带着一位白衣姑娘进了哲卿的房间。姑娘脸皮薄,眼底含着怯意,一看就是未经欢好的新手。 哲卿曲起一腿靠坐在软榻上,眼梢上挑,透着琢磨猎物的邪魅。待姑娘垂目近前,便伸手捏住她衣衫上的绳结。姑娘身子一僵,脸蛋瞬间涨红。 捏着绳结的手缓缓拉开,片刻之后,姑娘衣衫脱落,露出一片春光。 这时,门廊响起老鸨焦急的声音,“哎哟,这位爷,您不能啊,不能,里面还有客人呢。哎呀呀,这位爷……” 来人似乎完全不把老鸨放眼里,敲门恭声道,“公子在里面吗?” 许叔?哲卿听出了声音,他怎么会亲自找来这种地方? 许叔是父亲派给他的随行管家,他管哲卿的吃穿住行,但从不干涉他的私生活。如此这番,想必是出了大事。可初来乍到鹤仁,又能有什么大事。 哲卿稍整衣衫,走到屋外,看着许叔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问,“有事?” 许叔上前道,“贵人来了。” 哲卿内心一震,神情复杂。在老鸨诧异的眼神下,抬脚离去。 “贵人”是许长文,六岁那年,哲卿第一次他时,母亲告诉他,那是他的父亲。母亲还告诉他一句话,在外人面前一定要称他为贵人。 年幼的哲卿不懂,十七年后的今天,他还是不懂。 马车停在东郊一处小宅院前,哲卿想了一路,也想不出来,多年未见的“贵人”这时来找自己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他走到正厅,看到端坐在此的许长文,微蹙的眉宇放缓,躬身道,“父亲。” 许长文点点头,算是给了回应。 厨娘似乎早就准备好了,见公子回来,立刻端来了吃食,不一会儿,圆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晚宴。 哲卿愈发奇怪。 许长文走到桌前坐下,对哲卿道,“坐。” 哲卿在他对面坐下,刚一坐定,就察觉到来自对方的审视,他不自在的挪挪身子,欠身问道,“父亲今日来,是有什么事需要儿子去做吗?” 闻言,许长文收回视线,神情飘过一抹尴尬,放在膝上的手搓了两搓。他这次来的目的很单纯,就是想看看五年未见的儿子。可那句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怎么都说不出。 他干咳了下,说道,“没事别老往风月场跑,对……” “对身体不好”还挂在许长文的舌尖上,哲卿便立时回了个“是”字。许长文从哲卿的神情中看到生疏、客气还有不屑与不满,他到底没有提起筷子的欲望,良久之后,他起身道,“你早点歇着吧,我先回去了。” 许长文走出房间,管家赶紧跟上来。许长文往里面瞅了一眼,压低声音问,“这儿没什么异常吧?” “先生放心,平日老奴都注意的很,公子出行也不张扬,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 “那就好。” 此时,林卓走过来,对许长文道,“先生,附近没有尾巴,可以走了。” 许长文冲他点点头,又对管家道,“公子每日的补品一定得跟上,他的身体不能垮。” 管家躬身道,“先生放心。” 一直以来,许氏父子都是聚少离多。但许哲卿的一举一动都通过管家许叔的眼睛传给了许长文。从天圣到东都,再到鹤仁,哲卿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风月场。 许长文走了两步,又道,“平日里你多少也提点提点他,能少去就少去。” 管家点头,一一应着。 许长文坐进马车,想了想,再次叫住了管家,“如今,我们到了鹤仁,有一点你要替我看住哲卿。” “您吩咐。” “不能让他和鹤仁宗族扯上任何关系。” 哲卿本就少食,许长文走后,便回了房间。他想不通父亲今日的一反常态到底是为了什么,索性也不再去想。靠坐着软榻,闭上的眼睛倏然睁开。 钟妍扒着窗框恨不能撕了他的凶煞模样窜进脑海。 哲卿勾唇一笑,“小辣椒,够味!” 次日一早,哲卿直接去了钟宅,尾随而去的暗卫立刻将此汇报给了许叔。 钟则正要出门,看到哲卿不由得停了脚,他上下打量了打量,此人清秀斯文,不卑不亢,但眉宇间总含有一股防人于身外的阴僻乖张。他问,“你找谁?” 哲卿上前,躬身道,“在下许哲卿,有事想请教钟妍小姐。” 请教?钟则一脸不信之外,内心飘过万般庆幸。 终于不是堵门骂街讨公道的啦。 钟千金虽然没惹祸,但她目前的脾气着实是惹大祸的前兆,想到此,钟则说,“小女身体不适,许公子还是改天……” 管家拽了拽钟则的衣袖,悄声道,“老爷,先听听他找咱们小姐请教啥。” 哲卿微微一笑,“在下初到贵地,多有不甚熟知之处,众人都说,钟小姐是对鹤仁最了解的人,不管是好吃的还是好玩的,只要问钟小姐,那就绝对没错。” “你是哪来的?” “南湖。” 南湖那小破旮旯,钟则不感兴趣,随口问道,“你熟悉天圣吗?” 天圣?哲卿眼底闪过一丝厌恶。但他料想“天圣”是接近钟妍的一个契机,便说道,“在下曾在天圣生活过五年。” 五年,是从哲卿出生时开始算的。 钟则心心念着怎么让自己的宝贝疙瘩开心起来,根本没有深究哲卿话中之意。他也不出门了,拉着哲卿就往里走,边走边对管家说,“让小姐倒饬倒饬,就说天圣来的游商带着新奇玩意儿给她讲故事来了。” 小院内传来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钟妍隔着门尖嚎,“不见,不见,谁都不见。” 管家跑回来,一脸为难的冲钟则摇摇头。 钟则尴尬的挠挠半秃的脑袋,对哲卿道,“你先坐,我过去看看。” 哲卿起身上前,“若钟老爷信得过在下,就让在下去请小姐,在下保证,一定能把小姐请出来。” 钟妍确实在房间把自己关了很久。钟则虽满腹狐疑,也答应了。他和管家跟了过去,紧张的看着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的哲卿。 哲卿径直拉开钟妍的门。竹竿儿正在门后,怒目而视,“大胆狂徒,竟敢私闯小姐闺房,活得不耐烦了你。” 哲卿伸手扣住她的肩膀,把人拎到一边,大步走进内室。室内蓬头垢面的姑娘一看到他,杏圆的眼睛猛瞪了两瞪。 “小兔崽子,还敢来。” 哲卿退出来,边笑边退,逗弄戏谑惹的钟妍浑身冒火。她追出来,一手抱枕,一手花瓶,冲着哲卿砸了过去。 “混蛋,你给我站住。” 哲卿不紧不慢的往庭院跑,女人提着裙角边骂边追。 钟则惊愕的看着这一幕,这小子果然没食言,可怎么感觉不对劲儿呢。 管家悠悠道,“小姐这头……啊,小姐这脾气,这许公子还真受的住。不一般,不一般。” 哲卿突然停下,钟妍刹不住扑到他怀里,带着惯性,把他扑倒在地上。哲卿皱了鼻子,“你几天不洗澡了?” 话虽如此,双臂却劳劳的把她锢在怀里。钟妍挣不出胳膊,下嘴往他脖子上咬。哲卿皱眉咬牙,喉头发出一声闷哼。未几,他看着双目血红的女人,邪笑道,“这印章独一无二,公子我喜欢。” “你松开,”钟妍瞪着他。 “你听话,我就松开。” “我听话。” “我不信。” “你——”她埋头又咬一口。 哲卿受不住,再不松手,那印章很可能会变成她口中的一块肉。他松开手臂,钟妍腾地弹起来,抓起庭院的扫把就往哲卿身上砸。 哲卿迎面挡下,一个侧闪从背后抱着她,再次禁锢了她的双臂。 “亲了一下,就这么大反应。难道,我是第一个?” 钟妍嗓子干痛冒火,浑身乏力,她挣不开,咬不到,扭着脖子瞪着他,“混蛋!” 哲卿一手扣住她的双臂,一手拨正她的脑袋,忽然之间,极为正色道,“我叫许哲卿,二十岁,南湖人,游历鹤仁,见了一个姑娘……” 钟妍眨了眨眼,“你到底想干嘛?” 哲卿凑到她耳畔,暖昧道,“占有你!” 钟妍忍不住了,抬脚后踢,神情恶寒,“变态。” - 沈辞再次回到鹤仁,他告诉白玉,轻语的坟前长满了杂草。白玉沉默很久,他一向话就不多。此时,又多了一层颓漠。 沈辞离开的这段时间,白玉一直在许宅附近,等待一切机会刺杀许长文,但许长文从头至尾没有漏出一丝破绽。直到,那日他去见哲卿。 白玉立刻就跟了上去。他原以为,只要许长文出现,就能杀掉他。 但是,许长文的暗卫很快就察觉到附近潜藏的危机。他们迅速搭乘人墙,不仅将许长文牢牢护在中心,还阻断了白玉的追踪。 沈辞握紧了袖袍下的手,一言未发。 第三十七章 想活命 http://.biquxs.info/ 五年前夏日的某天,沈辞在隐居的别苑见了南溪用和他的女儿南轻语。南轻语端坐在木椅上,双手放在身前,短袍下露出一段青葱手臂。 沈辞十岁时即已名扬西扈,但他不喜繁杂,对功名利禄更是不屑。弱冠之后,便隐居山野,清淡度日。 西扈小商南溪用此番前来,是求得他成为自己独女的家师。 沈辞属意归隐,可当南轻语清澈如万里晴空的眼眸看向他时,他不由得一笑,接过了轻语的拜师茶。 那天,沈辞像往常一样去南宅别苑。等他赶到时,下人说,小姐在公子那边。 白玉在收拾行李,轻语追着他,反复叮嘱他下次来一定要给自己带最好的礼物。白玉笑笑,捏了捏她软嫩的脸颊,“放心,不会忘的。” “你每次都这么说,可一见了那‘梨绘姐姐’,哦,不对,现在应该叫嫂嫂了。反正,你一见她魂都没了,哪还记得我这个妹妹。” 沈辞走到屋外时,听到里面人的谈话。 他敲敲门,轻语应了一声,依依不舍的跟哥哥道别。 平日里,轻语很欢脱,但今日,沈辞注意到她情绪很低落。 “怎么了?” “我已经三年没见到哥哥了,可他昨天刚来,今天就要走。” “为什么?” 轻语看着沈辞,咬唇犹豫了片刻,悄声道,“哥哥的外祖亲自来接他了。” 沈辞知道轻语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叫白玉,他已经在南宅当了两年的教书先生,确实从未见过面。 轻语缠着他的手臂,攀在他耳畔,声音又低了许多,“哥哥的外祖是西扈大君,是他把哥哥养大的。” 她眨着清澈的眼睛看着沈辞,“这是我们家的秘密,我只告诉你哦。” 她的气息很软很热,沈辞不由得荡起了异样的情愫。他笑道,“放心,我会帮你保守秘密。” 轻语莞尔一笑,随即又现出忧色,“你说,哥哥会忘了我吗?” 沈辞勾了勾她的鼻尖,“哥哥怎么会忘记妹妹呢。” 这句话并未安慰到轻语,她依旧闷闷不乐,“昨天,我听到大君和父亲吵,说不会再让哥哥回来了。” 沈辞似乎料到这些表象之后的事,这些事不是轻语该承担的,他握着她的手,轻柔着掌心,道,“以后,我带你去找他。” 轻语扬起一股笑意,开心的点了头,“嗯。” 之后,白玉被大君带回西扈大君府。同天上午,沈辞没有在上课时间见到南轻语。当晚,南氏一门被灭。一天后,沈辞在一处废弃宅院找到被奸虐致死的南轻语。 沈辞被狂怒烧的血雨腥风,他查明真相,变卖家产,赶赴大君府。他要找到白玉,他要给轻语报仇。 沈辞轻易就找到了大君府,可大君府护卫森严,他几经波折才把密信传到白玉手上。 白玉见对方找自己有要事相告,便对外祖说想去散心。夜田什么都没说,只让他带上梨绘和赵武。 沈辞一路尾随白玉,在他下榻的第二家客栈时,潜入他的卧房,举刀抵住他的眉心,把南氏一门被夜田残杀的真相全部说出。 短刀泛着寒光的刀刃已经刺破白玉的脖颈,他看向沈辞的眼中充满惊愕,“你是说,灭掉我南氏一门的是我的外祖?我凭什么信你?” 就在前天,夜田亲自把灭门仇家带到他面前,让他用西扈祖传的宝刀砍掉了仇家的头颅。 “不是夜田,是你,是你借了他的势力,残杀了南氏一门,残杀了轻语!” 沈辞双唇紧抿,眼泪却突然掉落,滴在白玉抵住他喉咙的手背上。 “我?” “你,白玉,血腥之源。” 夜田暗中雇佣高阶黑袍军杀了南氏一门,沈辞通过回想轻语说过的话,推出夜田此举的动机。 多年前,夜田唯一的女儿夜理生不顾父亲反对和西扈小商南溪用私奔,并且很快生下儿子白玉。 夜田将此举当成巨大耻辱深埋心底,他一直都没有承认南溪用,却在夜理生病逝时抢走了年仅八岁的白玉。 夜田将白玉改名为夜宗政,其出身也变为大贵人和西扈名将之子,自此养在大君府。 但是,白玉忘不掉自己的出身,更忘不了父亲,忘不了远在边陲的南氏一门。他知道外祖不喜欢南氏,便将此番牵挂锁在心底。 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他所有的举动都会分毫不差的传到夜田耳中。夜田为彻底了断他对南氏的念想,花重金雇佣了黑袍军。 沈辞放开了白玉,白玉像被抽走了魂魄,颓然跌在地板上!他不信,不敢信。 良久之后,他对沈辞说,“我是外祖一手养大的,我无法对他下手。但是,我会为轻语报仇。之后,我将以死谢罪。” 南轻语的死是当地地痞许长文造成的,沈辞专门提了一句。 思绪回转,两人对坐,默然不语。 钟曦从外面进来,擦擦脑门上的汗,看着两个男人说道,“十天后,许长文发起鹤仁商展日,对我们来说,是绝好的机会。” “我们?”沈辞挑眉。 钟曦指着他,又指向白玉,又指了自己,“没错,我们!” - 东郊小院 哲卿穿戴一新,比往日更为精致。许叔端着餐盘进来,把早饭一一摆在饭桌上。哲卿没有要吃的意思,他走进书房,不一会儿又出来,对许叔道,“我有事,早饭就不吃了。” 许叔没说什么,等哲卿离开后,他走进书房,环顾片刻,拉开了书桌的暗格。 那枚红木盒不见了。 里面是哲卿母亲去世前留给他的最后一件生辰礼:冠带。这些年来,不管去哪里,哲卿都带在身边,从未示人。 可是,他竟然带走了。 许叔招来暗卫,让他把这几日哲卿的行踪告诉自己。从暗卫口中,许叔听出两个关键信息。其一,哲卿与二八男关于钟家小姐的赌约。其二,昨日,哲卿在钟宅与钟妍行为亲密。 如此这般,哲卿的行为并不像仅为了赢赌约。许叔想起许长文对他的嘱托,内心一紧。他对暗卫低语几句后,暗卫撤身离开。 哲卿径直去了钟宅,进入朱雀大街前,街边几个窃窃私语的猥琐男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从中听到了“钟妍”二字。 “那姓钟的小妞嫁给金三公子也不亏,毕竟……”他压低声音,淫笑两声,“都被劫土匪窝里去了,不干净了,要脸面的男人谁敢要她?” “王狗,你这狗嘴里终于吐出根象牙。” “滚,”王狗又道,“可怜那金三啦,死了死了,也没得安生。” “是啊,你说,那金三一验身,那小妞露馅了,到那边儿也得掐架不是。” 王狗还想说,旁边的人捅捅他,眼梢飘向一脸不善的许哲卿。哲卿大步走来,薄唇紧抿。眼瞅着就要干一架,王狗脚底抹油,溜了。 哲卿有洁癖,在女人这一面尤为明显,可偏生的又被这条传闻挑起了某些不单是好奇的欲望。 钟宅门前的石狮子已经遥目可见,他抽出袖袋中的红木盒,抬脚走了过去。 竹竿儿正跟门房说真什么,见他来,没好气的说,“你怎么又回来了?” 哲卿拿起红木盒冲她晃了一晃,“赔礼道歉。” 竹竿儿歪着脑袋不屑的看了一眼,“我家小姐气性很大,您别找打了,回吧。” 哲卿低头一笑,“我皮糙肉厚,不怕打。” 竹竿儿已经在门房这儿蹲了半个时辰了。半个时辰前,钟妍从昏睡中清醒,她已经过了前几日大吵大闹大摔的阶段,此时,正在书房里,大写白玉的名字,用最粗的毛笔,冲着那俩字狠狠的划刀。 竹竿儿最受不了墨水味儿。 哲卿看出竹竿儿来此避难,笑问,“钟小姐此举何为啊?” 竹竿儿白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哲卿抿唇一笑,小姐有个性,丫鬟也有个性,先前,王狗那些污言秽语带来的恶寒消散了许多。 他拨了拨身前的软发,“你忙你的,我自己找你家小姐。” “这……” “放心,我不会乱来。” 竹竿儿蹲在那儿,耿着脖子,“我担心你吃亏。” 哲卿:“……” 凉亭下,钟则负手而立,愁眉不展。 自打夫人去世后,钟则既当爹又当妈,他一向自诩为女儿肚子里的蛔虫,对她所想所做皆一清二楚,可偏偏这一次,他着实弄不明白,钟妍此举到底为了什么。 老管家上前一步,缓声道,“老爷,今儿出去采买的小子回报说,外面有传小姐在东都时的……” 钟则打断他,“这事儿不是已经查清了嘛,盘龙盟是义匪,断然不会做出那种事。而且,以阿妍的性格,要真受了委屈,还不得一把火烧了盘龙盟。”说到此,他嘤嘤欲泣,“所以说嘛,阿妍到底怎么了,不吵不闹,不吭不哈,连饭都不跟我一块吃了。她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管家又道,“老爷,我是说,要不要派人把这事儿压下去,毕竟传来传去对小姐的名声不好。” 钟则瞪了他一眼,“老钟,你还是赶紧想想怎么让小姐欢腾起来吧。” 此时,哲卿已经走到凉亭附近,钟则的话被他悉数听进了耳朵。如此一来,残留在心底的不快赫然消失。他竟然松了口气,正欲上前时,那管家突然一拍大腿,两眼放光。 “老爷,难道小姐在东都遇到什么人了?” 钟则凝神细想,想起了那日钟曦所说“我姐找我姐夫去了”的话。他忙问,“小混蛋在家吗?” 管家点点头,“昨晚上回来了,今儿还没出门。” “走,问问去。” 钟则走出凉亭,看到迎面走来的哲卿,内心又掂了两掂。那日看他的情形没少被钟妍欺负,怎么还来。 “许公子今日来所为何事啊?” 哲卿躬身问安,并把手中的红木盒呈上,“今日特来给小姐赔礼道歉。” 第三十八章 你做梦 http://.biquxs.info/ 赔礼道歉?确定没有说反?钟则挠挠下巴,给管家递了个眼神,自己转身,慢悠悠的走了。 老管家立刻会意,凑到哲卿身边,“许公子,马上到晌午饭点了,吃了再走吧?” 哲卿不明所以,看着老管家上下滑动的下巴不自觉的也跟着上下滑动。 见他“点头同意”,管家精明的小眼珠转了转,又道,“那麻烦您,给小姐赔礼的时候,把小姐也带到饭厅呗?” 钟妍正在院中对着个人形沙袋猛力捶打,沙袋上贴着一张纸,纸上画着歪歪曲曲的人脸,人脸旁边写了四个字:混蛋白玉。 哲卿就站在院门处,双手揣在袖袍下,歪着脑袋,看着她,饶有兴致。 “呵,混蛋,”钟妍看到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弓箭,用力拉开,对准他,“来的正是时候。” 哲卿未动,含笑道,“钟小姐可是有把柄在我手上的。” “胡说八道。” “那个吻……” “你敢!” 哲卿颔首,“本公子活了二十年还真没遇到什么不敢的。”他微微探身,坏笑道,“要不,试试?” 钟妍后退,拉弓的手臂软了下来,“你到底想干嘛?” 哲卿唇角勾起一抹邪笑,“我想干的事情不宜在今天做,不过,眼下确实有一桩小事儿需要钟小姐配合。” 钟妍警惕的看着他,确定他的“一桩小事儿”只是让自己去饭厅吃饭后,箭一扔,气呼呼的走了。 哲卿酥酥一笑,抬脚跟上。 钟则看到跟在哲卿身后走进饭厅的姑娘时,下巴都惊到了脱臼。他赶紧上前,把女儿带到饭桌上,回头吩咐道,“那个小混蛋就不等了,开饭,开饭。” 侍女们把各色菜样摆在桌子上,哲卿唇边的笑意渐次凝固。 他看到了沙袋上的字画,白玉,这个女人喜欢的人叫白玉。 心情,突然就不好了。 老管家把摇摇晃晃的钟曦拖扶进来,把公子放在钟老爷身边坐定,又招呼厨娘把碗筷移到钟曦面前。 钟曦昨日多饮了酒,此刻,大脑仍旧一片混沌。他晃晃脑袋,看清对面的许哲卿时,挑了眉,“你,怎么在我家?” 钟则一筷子敲到他脑门上,“来的都是客,注意你的言辞。” 哲卿从袖袋中取出红木盒,放在埋头扒饭的钟妍面前。钟妍厌恶,抬手拨了回去。 “你这孩子,”钟则嗔怒,“送的皆是情意,哪能这般糟蹋。” 钟曦看看许哲卿,又看了眼钟妍,瞬间掌握了状况,哈哈大笑,“你看上她啦?” “她”字,被钟曦挑的震天高。 “我说,你是眼瞎了,还是我们鹤仁没姑娘了?啊?钟妍她就是一头……” 钟妍拿起礼盒朝钟曦砸过去,钟曦条件反射般接住,仍旧大笑不止,“一头驴,暴躁的驴!你小心惹急了她,四个蹄子翘起来踢你啊!哈哈哈哈!” 钟妍紧咬着牙,冒火的眼死盯着钟曦。突然,她腾地起身。 钟曦顿时打住,立刻装模作样的打量哲卿的礼物,“这什么玩意儿?”他看向哲卿,“我能看看吗?” 哲卿点头。 红木盒里叠放着一条鱼白色的冠带。 钟曦诧异的看着哲卿,“你确定是送给钟妍的,不是送给我的?”未等哲卿答话,他又抚掌大笑,“不过,你挺有眼光,她确实雌雄同体。” 钟妍忍无可忍,桌子底下的脚一抬,准确的砸在了钟曦脚面上。后者嗷了一声,酒肿未消的眼睛瞪圆了盯着钟妍,“爹,她踩我!” 钟则呵了一声,“踩一下又踩不坏,瞎闹腾什么?”不过,他也不甚明白,便问哲卿,“许公子,这真是送给小女的?” 哲卿正色道,“是的,这条冠带,是我母亲临终前送我的最后一份生辰礼,我想把它送给最重要的人。” 一语震惊在场人。 钟曦默默把冠带重新放到礼盒,小心的放在哲卿面前,“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还是自个儿留着吧。” 哲卿明朗一笑,双手捧着礼盒,看着钟妍道,“请小姐不要嫌弃。” 他的眼眸很清澈,没有一丝杂质,纯真又充满期待。钟妍说不出拒绝的话,可她也不能接受。迟疑间,哲卿握着她的手,将木盒放在了她的手心…… 饭后,哲卿一直跟在钟妍左右,成了她的跟屁虫。钟曦也当过姐姐的跟屁虫,不过每次都被她揍的很惨。 钟曦悠闲的躺在摇椅上,看着跟演默片似的两人。 钟妍走的很快,花园里,漫无目的,就是走的很快。哲卿本就身高腿长,慢条斯理的不远不近的跟在她身边。 忽然,他攥着女人的手腕,往花亭处跑。钟妍挣不开,被他拽了去。 她揉着微痛的手腕,瞪了他一眼,“你这人,瘦的跟狗尾巴草儿似的,怎么这么大手劲儿?” 哲卿看了眼她身后,管家正托着长衫往这边追。 他一步跨到钟妍面前,四目相对,近在咫尺。他的手覆在衣领上,用力一扯,露出精瘦但健硕的胸肌,“要不,你检查一下?” 钟妍脸一红,呸了他一嘴,“不要脸。” 这厢,钟则双眉紧皱,一副便秘未果的苦相。他在钟曦面前来回走动。 “爹,有什么事您直说啊,这么来来回回的晃的我眼晕。” 钟则一屁股坐在他旁边的矮凳上,嘴巴往哲卿的方向呶呶,“你认识他?” 钟曦伸出腿扽住摇椅,“敢情这么半天,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敢让他把钟妍往黑灯瞎火的地方带?” “老钟跟着呢,”钟则连忙说道。 钟曦定睛一看,才发现笔直如青松的灰布衫老头儿。 “许哲卿嘛,放言要取代本公子‘第一风流大少名头’的狂徒。” 完了,风月场的常客!钟则一下子泄了气。 钟曦打量着老爹,琢磨透了他的意图,“您这是给我找姐夫呢?” “有这打算。” “不合适,”钟曦又倒在摇椅上。 “为啥?” “许哲卿还没我大呢,我吃亏。” “混小子,”钟则把他揪起来,“这是跟你爹说话的态度吗?” 不过,钟曦想着,如果白玉真的和钟妍没有缘分,那这个许哲卿倒也是个人选。既然老爹也这么问,看来他也把金家的“阴亲”当成了权宜之计。如此这般,那这件事会很好解决。 想到此,他又躺在摇椅上,舒服的晃动。 这时,门房急匆匆的跑来,把一张拜帖交给钟则。 钟曦一眼瞄见封皮上“商展日”的字样,他一把抢过来,几下撕得粉碎,“不用管,不用看,不准去。” “什么就不能看,不准去的,我发现你跟你爹我说话越来越没规矩了,你要不要去家庙抄一百遍家规啊?” 钟则已经看到了许长文经由督知府许可后贴出的发起“商展会”的告示,虽然,钟曦撕了拜帖,但以他的身份仍然可以进入商展会。 “爹,韩三也死的不明不白的,这个节骨眼上,又突然提前了商展会,而且,”钟曦急切的说着,“那个许长文和魏井有猫腻,这个商展会很可能就是魏井借许长文布的局。” 钟则皱着眉听着他的分析,嘴巴一张,“我必须去。” “敢情我说了这么半天,您没听进去啊?”钟曦气急,“不是,为什么非得去啊?” 钟则叹道,“因为,火器底方。” 他在告示上看的明明白白,许长文会展示他自己研制的火器手铳。如果,金山人这里始终难以突破,那许长文说不定是个机会。这个机会,就算身在虎穴,他也得闯一闯。 见钟则坚持要去,钟曦兀自问道,“爹,您不信我?” 钟则说,“你平日里不是酒楼就是花楼,你让我怎么信你?” 钟曦哑口无言。 钟则看着他,语重心长,“阿曦,如果想让别人信你的话,你必须得做出能让别人信你的姿态。爹可以信你,可是别人呢?以后呢?你要怎么撑起这个家?你能撑起来吗?” “爹!” 钟曦突然有点生气,他不再和老爹言语,转身就走。钟则也没拦他,他叫来管家,问道,“这阵子,公子在账房支了多少票据?” 管家说道,“老爷,其实公子已经很久没从账上拿过钱了。” 什么?钟则难以置信,忽的痛心疾首往书房跑,“臭小子,不会把老子的家当倒卖了吧。” 钟则急忙往库房跑时,门房来报,金家老爷来了。他内心一紧,吩咐管家把钟妍带回房间,把哲卿从后门送走。 自那日,金山人被慕容玄落劫持后,大病了一场。为了不让外人看到自己的羸弱,他闭门谢客,每日只集中一件事,就是查找那日刺客的行踪。但已经过去了很多天,没有接到任何线索。 金山人始终怀疑那刺客和钟氏兄弟脱不了干系,他实在等不了,便赶来钟宅。但见婚期临近,而此处没有任何布置,心口憋的那股气更甚。 钟则赶去会客厅,小心的陪笑,“您老怎么亲自来了,有什么吩咐,您说一声,我马上去您府上啊。” 金山人阴沉的脸更加阴暗,“如果我不来,怎么能看到堂堂大君的亲弟弟这般不守信用呢?” “这话怎么说的。” “虽说是‘阴亲’,但现在也应该准备起来了吧,您这是装傻充愣呢?” 金山人常年服用丹药而造成的嘶哑在他发火时异常刺耳。 钟则躬身哈腰,一直陪着笑脸,见他喝茶歇气的功夫,便小心的问道,“不知金老今天来所为何事啊?” “何时?我老头子除了操心小儿的婚事外,还能有什么事?”金山人把茶杯猛地砸在桌上,“既然你如此不上心,那只好我来安排了。” “不不不,”钟则急忙说道,“这怎么能劳烦您呢,您看这样行不行,十天后就是商展行会,等忙完这件事,我马上安排,您看如何?” 金山人睨了他一眼,枯黄的眼底闪过凌厉,“那老朽我就再给您十天。若十天后,我还看不到你们的诚意,那为了小儿能在那边儿活的安生,就别怪老朽出手不堪了。” 钟则一直把金山人送到门口,并亲自扶他坐上马车,直到马车离开很久后,他还弓着腰。 “老爷,人已经走远了,”管家搀起他。 钟则的腿软,他叹了口气,强撑着一步一步走回钟宅。 管家离开时,钟则拽住他问道,“还没查出来,是谁杀了金律吗?” 管家摇摇头,“前阵子,街上贴了凶手的告示,据说是金老亲自画的像……” “亲自画的像?什么意思?他见过凶手?” “这就不知道了,但是,那画像贴出来后没多久就被人全部除去了。也不知谁做的,那金家又贴,还是被清除。真真是件奇怪的事。” 第三十九章 菜公子 http://.biquxs.info/ 慕容玄落追击黑袍叛军直逼东都,叛军强悍,远超想象,殊死搏杀间,叛军头目黑蜘蛛下落不明。 玄落立于遍地硝烟的盘山之上,遥望苍茫内海,海那端的女人在眼前渐次浮现。 副手蓝鹊走来,沉声道,“老大,都找遍了,没有发现黑蜘蛛。”顿了顿他又说道,“船坞的人也问过了,他们说没有形迹可疑的人出海。” 玄落不以为意,“黑蜘蛛的水性在整个黑袍军团里都可高居头筹,那些人自然发现不了。”忽然,他淡然的神情上覆了一层凝重。 如果黑蜘蛛真的出海了,那他的着陆点必然是鹤仁。可是,鹤仁没有黑袍军的据点,对他反攻东没有任何助力。 他去那儿做什么? 玄落眉头微蹙,桃花流转的眼底闪过片片未息的火影,倏地,黑袍下的拳头握紧了,喃喃疾声,“黑鹰身边有奸细!” 蓝鹊听得不甚明白,“要不我去鹤仁,揪出黑蜘蛛?” 玄落抬手制止,“你回总寨,把此事告诉黑鹰。之后,”他看着蓝鹊,冷声道,“这些恩怨就跟你再无关系了。” 蓝鹊动容,“老大!” 以往,蓝鹊总是追着慕容玄落到处跑,玄落冷漠,鲜有情绪流露,对蓝鹊无处不在的殷勤更是熟若无睹。 蓝鹊对玄落有一种执念,他自己都说不清这种执念到底来自何处。但靠着这股韧劲儿,他成了他在黑袍军团里唯一的“副手”。 蓝鹊走后,玄落片刻未停,直接赶往鹤仁。他没有搭船,凭借深厚的内力,在内海上空飞行。 他在钟宅附近嗅到了黑蜘蛛的踪迹。 黑蜘蛛察觉到逼近的危机,他抽出短刀,纵身一跃,拖住钟妍的腰,将人劫持。 钟妍正失神的盯着院前那簇海棠,冷不丁被人拦腰抱起,惊叫一声后下意识的用胳膊肘狠捅黑蜘蛛。 黑蜘蛛闷哼一声,回头看了眼紧追不舍的玄落,抓住女人的手,脚点空流,身形转的飞快。 西南海礁,汪洋大海。 黑蜘蛛得意的瞪着几米外的慕容玄落,掐着钟妍脖子的手又加了几分力度,“看来消息没错,大师祖座下最高阶的黑袍死士竟然会因为一个女人脱离黑袍军。” 钟妍被掐的难受,双手扣住黑蜘蛛的手臂,死命往外掰。 黑蜘蛛凑到她耳边,猥琐说道,“小美人别费劲了,想活命,就让这个男人自断筋骨。” 钟妍呸了他一嘴,“我跟他又不熟,他凭什么为我断筋骨?” 黑蜘蛛一愣,又看了眼慕容玄落,嘿了一声,敢情还是单相思。他冲玄落戳戳下巴,“慕容老大,我黑蜘蛛今天并不想杀人,只要你反杀黑鹰,我保证小美人……” 突然,钟妍耳边闪过一丝清厉声响,耳边软发颤了几颤,脖子上的手陡然脱落! 黑蜘蛛眉心插着一把短刀,鲜血汨汨而流,惊恐的眼睛瞪圆了,好像到死也没没明白,那把刀从何而来,怎么就不偏不倚的要了自己的命。 钟妍揉着脖子咳了一声,看到黑蜘蛛的死状时,后怕阵阵冲向脊梁骨。她颤抖的指着玄落,“你你你就不怕伤到我?” 玄落一笑,歪着头看向她出现红痕的脖子,取出一个小巧的精致瓷瓶。他走上前,从瓷瓶里去药膏的动作慢条斯理有优雅之至。 钟妍抬脚就走。 玄落跟上,“不擦药会留下的印记的。” 见女人气呼呼的闷头疾走,玄落移动身形,挡在她面前,深邃的眼眸看着她,“首先,我绝对不会失手。其次,有一句话你说的不对。” 钟妍皱眉问,“我说什么了?”话音刚落,她便想到了,拉长音哦了一声,“没错啊,本来有个增进你我关系的机会,但是你,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所以,咱俩的师徒关系没落成,所以,咱俩,不熟!” 玄落伸出手臂落在钟妍的肩上,钟妍抬起的脚又被迫落下。 他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需要我自断筋骨才能救你,那么,我愿意。” 他的声音轻轻的,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钟妍眨了眨眼睛,很是茫然。片刻后,她说道,“如果真那样,那我一定会很疼,这个假设还是不要成立了吧。” 钟妍没再理他,抬脚就走,走了两步又受不了内心的诘问:自己怎么就杀手盯上了?她回头看着玄落。 慕容玄落就站在那里,一袭黑衫趁着素白的礁石,随风微动。他的表情落寞带着伤感,但见钟妍回身,唇角便勾起了一抹笑,那笑里尽是任君采撷的宠溺。 那一瞬,钟妍有些恍惚,她想到了白玉。 白玉从不对她笑。 钟妍咬了咬唇,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一朝相遇,玄落没有想到,他和钟妍的关系会再次回到起点,他轻叹一声。 黑鸦由北而来,向他传递黑鹰的命令。 东都黑袍叛军已经消灭,下一个目标是西扈。西扈是最后一个,想到此,玄落稳稳心神,决定解决后顾之忧后,再来找她。 - 钟曦去了奈何天,掌柜吴旷朝他身后看了一眼,煞有介事,朗声恭候,“哟,钟公子,今儿一位?” 钟曦斜了他一眼,抬脚朝楼上走。 吴旷叮嘱伙计几句,跟了过去。他紧走进步,早钟曦一步替他推开顶层豪华雅间的门。 钟曦直接倒在软榻上。 吴旷在他旁边坐下,靠着软榻的扶臂,伸出指尖抵向钟曦微皱的眉宇,轻声道,“你是不是跟斐公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啊?这阵子,他可没少带朋友照顾咱们的生意。”他又笑了笑,“挂的可是你的账哟。” 钟曦不在意,疲声道,“挂就挂吧,回头从我分红里扣就行了。” 钟曦是这家奈何天酒楼的老板,但知道的人只有吴旷一位。吴旷是落魄的世家公子,两人不打不相识。 当初决定开酒楼时,钟曦说,他常常因为跟老爹要零花钱风花雪月而斗智斗勇,忍受皮肉之痛。吴旷则说,他已经很久不知道风花雪月是什么滋味了。 开酒楼的钱,是他俩用一泡屎从韩记当铺忽悠过来的。也有这个原因在内,钟曦对韩三也的死一直放不下。 吴旷见他情绪依然低落,便说道,“阿曦,我跟你说过,你只有把烦恼说出来,我才能帮你排解。” 他看着钟曦,等着他的话。好一会儿后,钟曦才睁开眼睛,“说出来就能解决?” 吴旷笑道,“没准儿呢。” 钟曦从鼻腔里“嗯”了一声,一咕噜坐起来,“‘阴亲’这件事不仅关系钟妍的一生,还关乎鹤仁安危。我不能坐视金山人用一张火器底方凌驾于钟氏之上,可是,我实在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吴旷看着矮桌上飘渺的白缕,很认真的问道,“两个月内,老金有没有可能死掉?” “哼哼哼,”钟曦干笑三声,“那老头子贼会装,别说两个月了,我看他还能再活二十年。” “杀了他?” “你闹呢。” “那,说下一件事吧。” 钟曦抬手敲了吴旷的脑门,“你就是这么宽慰人的?” 吴旷看着他,很真挚,“杀掉他,是最直接的办法。你不是不做吗?既然不做,那你只能寄希望于‘桥到船头自然直’了。” 钟曦被他说的没脾气,他盘腿坐了,“十天后,许长文举办商展行会,我劝不住我爹。” “所以,你觉得许长文手里根本不会有手铳,那不过是他吸引钟老爷的手段?” “我觉得是。” “魏井也会参加?” 钟曦把对魏井和许长文的猜测都告诉了他,“他一定会去。” “这个魏井,先杀了韩三也,试探鹤仁的反应。眼下在鹤仁没有反应的情况下竟然知道收敛,让许长文替他出面,是个厉害人物。不过,老金是土生土长的鹤仁人,魏井和许长文都是外来户。他们是不是跟外部有牵扯,伺机对鹤仁不轨?” “很有可能。” “暂时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吴旷打了个响指,“小白菜。” 小白菜曾经是钟曦搭伙逛风月的风流剑客之一,不过,自从他发现写风流事比做风流事更有意思后,这家伙就金盆洗手,在某个巷子深处支了个作坊,专门盯着那些达官贵人的龌龊事。 如今,小白菜已经成为官方院状外最有名望、生命力最为顽强的私人院状公子。 “菜公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不够龌龊,”吴旷笑道,“虽然我们猜不透魏井要在商展日那天做什么勾当,但只要把这茬告诉小白菜,那菜公子肚子里的好奇虫还不得痒死。” 钟曦眼睛里有了神采,“老吴啊老吴,当个酒楼老板真是委屈你了,你该当军师啊。不过,”他皱了眉,“魏井可是有兵的,万一起了冲突,小白菜那二两肉怕是不够砍呐。” 吴旷又笑了笑,“还有一个人。” “谁?” 吴旷撇了他一个“孺子不可教”的眼神,“斐公子啊,老这么挂账,也该出点血不是?” 两人背着小白菜和钟斐仔细商议了商展日那天的行动后,钟曦走出雅间,晃悠的身子在二层拐角时突然停下,他听到了两个字:赵武。 第四十章 抄家规 http://.biquxs.info/ 隔间内是应强,他一巴掌狠砸在桌面上,凶神恶煞的骂道,“混账王八蛋,偏等着爷当值的时候杀赵武,倒霉催的,我上哪儿给他抓凶手去。” 有人劝道,“大哥,咱不是找着一块玉吗?圆圆的,还阴阳八卦,这图案挺特别的,一定能找到。” 拿八卦图佩玉主人当替死鬼的事儿,应强没有告诉任何人。闻言,他不自然的翻了翻眼皮,抓起酒杯,一口闷干。 隔间外,吴旷凑到钟曦耳畔,轻声问,“怎么了?” 钟曦没有回答,脸色很沉。从奈何天离开后,他径直赶往别苑。白玉不在,仆人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钟曦压不住内心的躁动,可又无法心安确定,那晚夜探督知府时,白玉是否全身而退。 书桌上盖了张画布,钟曦走过去,犹豫了犹豫,伸指挑开。 画布下是一张美人图,那女子身着牙白袖衣,站在花满两道的石径上,轻柔长发随意束着,发丝轻舞,步摇颤颤。 那张脸,貌美温婉又透着纯真欢朗,眉眼间的笑意情意颇现,神韵满枝。钟曦叹道,若不是爱极了画中人,那作画者断然不会有如此身心。 作画人白玉,那画中人便是他的妻子,梨绘小姐吧。 看了看,他又摇头,神情颇为惋惜,“钟妍啊钟妍,看来这辈子你甭想嫁给他咯。” 蓦地,钟曦睁大了眼睛,他看到了女子腰间垂下的佩玉。 那佩玉,圆形环状,内嵌阴阳交合,和应强口中所说的别无二致。 难道,那晚白玉果真丢了个尾巴? 钟曦坐不住了,他非常想知道白玉的真实身份。既然他不在别苑,那只能在许长尾宅院附近。 钟曦很快来到许宅附近,他绕着宅院暗查了两圈,都没发现白玉。此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他回头一看,是沈辞。 “白玉在这儿是吧,你帮我把他叫出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他。” 沈辞说道,“他不在这儿。” 钟曦急道,“不可能。” 沈辞又道,“确实不在。” 那天,白玉发现许长文离开宅邸后,虽然跟了过去,但没多久就被许长文的暗卫阻隔。这几天,许长文又闭门不出,白玉便想着探查那条路,想查清许长文去那个放心的原因。 钟曦想了想,看着沈辞,问,“算了,找你也一样。” 两人来到附近的茶楼,钟曦直接进了最靠里的一间。他关上门后,眼之灼灼的盯着沈辞,“你实话告诉我,白玉到底是谁?” 沈辞沉默,良久之后,说了一句白玉曾对钟曦说过的一句话,“白玉的身份,你还是不知道的比价好。” 什么?钟曦压不住怒火砰地砸了拳桌面。 但沈辞面色不改,弄的钟曦有火无处泄。 “算了,那你帮我认认这个,这个很重要,非常重要。”钟曦沾了点茶水,在桌面上画出了梨绘所带佩玉的形状。 沈辞认真的看了,说,“我不知道。” 钟曦气的直想翻白眼,“得,梨绘?你总认识梨绘吧?这是她身上带的佩玉。” 沈辞点点头,“世家小姐带佩玉,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吧?” “是不稀奇,稀奇的是……”钟曦压低声音,“听说督知府被刺客夜闯还死了个当值的事儿吗?” 沈辞看向他,眼睛迫人,“你想说什么?” “这块玉在事发现场被督知府的人发现了。” 沈辞内心猛地一紧,搭在膝上的手也攥住了,“你是说杀赵武的人是白玉?” 赵武死时,钟曦就在旁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内情呢。既这么说,便是想逼沈辞说出白玉的身份。 他摊开两手,耸了耸肩,“目前的证据就是这么说的。”他探身上前,“赵武你认识吧,赵武和白玉又是什么关系?” 沈辞频眨着眼睛,定了定心绪才说道,“我只知道赵武是白玉的贴身武童,两人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感情很好?钟曦兀自摸索着下巴,这就可以解释当时赵武见到白玉的反应。 他看着沈辞,道,“赵武不是白玉杀的,他是自杀。” 沈辞再次震惊的看向钟曦,半天没有回神。他非常清楚,赵武此举的原因。 曾经,白玉跟沈辞说起过。自他八岁进入西扈大君府后,身边的人就只剩下梨绘和赵武,但赵武是西扈大君夜田派来监视他的人。对赵武而言,监视的身份大于武童身份。但他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不管是校场武训还是平日闲暇,他都对白玉很好,是发自内心的对他好。 因此,白玉对赵武的感情很复杂。他得知真相,抛下一切跟沈辞离开后,也知道夜田会派人追回他。 赵武就是其中之一,他看到了白玉,内心极度挣扎,是履行监视者的身份还是履行武童的身份。 听钟曦此言,赵武应该是选择了后者,他以自己的死封锁了白玉身在鹤仁的消息。 钟曦看不透沈辞默然的神情下到底流淌着什么,他接着劝诱,“这是鹤仁的地盘,你把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保证白玉不会受到任何……” “钟公子,”沈辞突然说道,“我能请求您一件事吗?” 钟曦一怔,点头道,“你说。” 沈辞的眼底浸满悲伤,曾经被绝望禁锢窒息而狂拉全世界陪葬的举动,让此时此刻的他悔恨到了极点。 他说,“请您,让白玉活下去。” 钟曦看到了沈辞眼中的决绝,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说,“我当然不会让他死,我还等着他亲口告诉我‘白玉’到底是谁。” 跟沈辞分开后,钟曦很不好受,一层层堆积起来的疑问压的他浑身不自在。刚进家门,见府门上的大红喜字更让他心气不顺。 “谁让你们做的?”他沉声怒问。 门房跑过来,小声说道,“金老。” “金山人?他来了?” 门房苦着一张脸,“来了好一会儿了,说一定等到府上布置的有了大婚的喜气儿才走。” 钟曦一脚踢翻了红灯笼,“混账东西!” 会客堂,金山人高坐主位,钟则揣手躬腰在旁小心的陪着笑。 金山人双手扶着拐杖,说道,“钟妍马上就要成为我们金家的媳妇了,为妇之道不可不学。” 钟则看了眼金山人带来的四个教习姆姆连声应是。 金山人突然哼了一声,昏黄的眼珠斜睨着钟则,“钟老爷……今儿怎么一点脾气都没了?难道上赶着顺了我的意,好让我这个老家伙赶紧滚蛋,是吗?” 钟则内心一紧,急忙躬身道,“金老这是哪儿的话,你我两家本就该和睦相处才是啊。” 金山人又哼了一声,“既然如此,那离大婚也没多长时间了,就直接让教习姆姆开始吧。” 开始?钟则皱了眉,暗道,老家伙在这儿等着他呢。 众所周知,钟妍从来没有学过女儿家的针织女红,平日里,打打杀杀,大大咧咧,跟男儿无异。 金山人并不是来叫她学妇人之道的,他是来给钟家一个下马威,要彻底镇住钟家父女。 钟则拦不住金山人,慌乱之余,他让管家赶紧派个小厮,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得把小姐弄走。 钟妍的暴脾气一旦点燃,后果,恐怕连大君钟康都收拾不了。 金山人刚走出会客堂,就看到面前挺身而立的钟曦。钟曦依旧那副玩世不恭,颇为不屑的傲视着他。 金山人怒从心生,他几步上前,抓牢拐杖,狠狠的打向钟曦,钟曦没有躲闪,硬生生的抗了这一下。等金山人再次打来时,钟曦伸手扣住了那根细长的拐杖。 “你,小兔崽子,放手。” 钟曦牢牢的握着,嘴角扬起一股戏谑。 钟则见状,急忙上前。平日里,他没少打钟曦,也没觉得怎样,但眼见儿子被金老头儿结结实实的打了一拐杖,心里非常不痛快。 但他也没表现出来,对钟曦道,“赶紧给金老陪不是,快点。” 钟曦冷笑了声,对钟则道,“爹,恐怕你得破财了。”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钟曦握着拐杖的右手突然发力,手腕微动,那拐杖一下子被折成两段。 金山人脸色惨白,“你……” 钟曦咬牙笑道,“我?我怎么了?倒是您,千万别太过分!” 钟则也吓了一跳,“金老消消气,一会儿,我让人给您送纯金拐杖,您老消消气。” 金山人冷哼,推开钟则,恶狠狠的盯着钟曦,“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想的什么?怎么,许长文透了风声,给你们希望了?哼!” 钟则被看透内心,不自然的侧了侧身。 “实话告诉你,就算他真有,手铳和火炮也比不了。而且,我还告诉你,这场‘阴亲’老子要是不满意,用不了多久,你们的火器营就会变成一堆废铁。” 金山人怒气冲冲的离开了,四个教习姆姆也让管家送了出去。钟则送完金山人后,直接道钟曦房间。钟曦以为自己要挨揍了,非常自觉的撅起了屁股。 但钟则什么都没做,他长叹一声,起身要走。 钟曦上前一步,说道,“爹,有个事是不是可以确定了。” “什么?” “刚才金山人都气成那样了,也没说要把底方交给仙源大陆其他氏族。” 钟则被气笑了,弹了他一脑瓜,“抄家规,一百遍。” 钟曦:“……” 第四十一章 你笨啊 http://.biquxs.info/ 金山人那番大概有两个意思,其一,他绝对不会把关乎鹤仁命脉的火器底方交给仙源大陆任何一国。其二,他间接肯定了许长文持有手铳一事。 对钟曦而言,这意味着他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老爹参加那个商展会。 吴旷所提的计策并非完全,如果老爹在,那将是投鼠忌器。思来想去,钟曦决定再利用一下白公子。 他先去找了钟妍。 钟妍正在午休,呼呼的,睡得很熟,对刚才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钟曦双手环抱胸前,歪着脑袋瞅着没心没肺的女人,顿了顿,深吸一气,大吼一声,“哟,白玉来啦?” 床上的女人猛然睁开眼睛,倏地一下,弹坐起来,神情懵逼混沌,眼睛却是透亮。环顾房间一周,看到奸计得逞坏笑的家伙,方觉上当,她抓起枕头朝钟曦砸了过去。 钟曦稳稳接住,赔着笑,煞有介事,“昨儿个跟白玉喝酒来着,喝着喝着,那家伙就喝大了,迷迷瞪瞪的,知道他说什么了吗?” 钟妍看着他,那眼神,跟看白痴一样。 钟曦端正了态度,模仿了白玉的语调,“钟小姐,我不喜欢你,是因为,我有苦衷!” 钟妍斜了他一眼,抬手一个爆脑,“蒙谁呢?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不信就算了。” 他转身就走,脚速不快不慢又有点偏慢,等他迈出门槛时,钟妍急切又带怀疑的声音传来,“你确定没骗我?” 钟曦故作不耐,“骗你?我吃饱了撑的!” 身后又没了声音,钟妍陷入强烈的“信与不信”纠结中。 钟曦决定孤注一掷,再加一码。他从袖袋里抽出一张揉的皱皱巴巴的画纸,转身扔给她,“自己看吧。” 画纸是白玉书房那张,上面的人是梨绘。不过,从心理角度角度分析,钟妍愿意相信画上之人是她的可能性,会因为钟曦刚才那番话增加很多。 更何况,她本身就是这么希望的。 于是,她欢呼雀跃,惊喜的一下子捂住了嘴巴,杏圆的眼睛看着钟曦,频眨的眼神不住的再问,“这是真的?这真的是真的?” 此鱼已上钩。 钟曦走过去,似兄长般的揉揉她凌乱的头发,“白玉早过了婚娶的年纪,所以,昨儿个我逼他下了决心。” 钟妍殷切的看着他,“什么决心?” 钟曦勾唇一笑,“三日后,他上门提亲。” 钟妍猛吸一口气,胸腔的小鹿撒欢般的乱撞,撞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状,钟曦终于说出了他的终极目的,“所以,三日后,你必须把老爹留在家里。要不然,你俩婚事谁做主啊?对不对?” 钟妍抱紧画纸,虔诚的频频点头,“对对对,你说的对。” 事已至此,钟曦还是有点不放心,他又添了一把火,“我都跟他说了,只要老爹一点头,由我出面,立刻安排你们离开鹤仁。” 还能摆脱金家的“阴亲”! 钟妍激动的一下子跳到了钟曦身上,“好弟弟,姐姐这辈子都没这么感谢过你。” 钟曦把四爪鱼掰开,呵呵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哈,三天后,你一定得让老爹在家里。” 突然,钟妍拧了眉头,问,“三天?为什么是三天后?明天不行吗?” 当然不行,商展日三天后才举行。 想到此,钟曦便以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人家白公子也是需要准备的好吗?空手上门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钟妍信以为真,“那我去看看他。” 钟曦赶忙拉住,“金山人刚走,门口就是他的人,你出去一个试试?” 钟妍蹙眉,“那白玉他?” 钟曦不耐烦的敲了她个脑瓜崩,“你笨啊,白玉武功多高啊,那还不是来去自如。” 钟妍问,“那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钟曦没了主意,便彻底的来个不耐烦,转身便走,边走边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白玉多讲究,人生大事,不好好准备准备,他是不会登门的,你要是等不了,那我直接跟他说,不用来了。” 钟妍追出去,大喊,“能等,能,我能!” 三日后,钟曦换了身低调的衣裳,去了商展会场。 商展会依旧在原来的亭楼举办,亭楼两层,像个筒子。 白玉早已隐在此处,在钟曦来之前,已经绕筒子楼打探,越看心底越沉,拼死一搏的欲望愈加强烈。 筒子周边站了两排哨岗,看不见的哨岗至少有四处,东南西北,每一个方向都处于严密的监控之中。 如此这般,没有拜帖的情况下,想混进去很难。即便武功高强如白玉者,若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混进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督知府的马车缓缓进入会场,立刻引来围观,白玉隐入人群,倏忽不见。 魏井先下车,他长身而立,一袭宽袍,竟有种仙风道骨之感。他伸出右手,握住了马车里探出的青葱玉指。 念如梦肤白貌美,并未做过多装扮。一抹红唇,一支银簪,慵懒中柔和了骨子里的那股媚态。她轻轻踩在矮凳上,顺着魏井的呵护,下了马车。 商展会展示是商品,是人情世故,更是好事者借机攀高枝、行权色交易之所。因此,那围观人中的惊羡声很快变成了哀怨。 念如梦走在魏井身侧,眼梢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赵朗?他怎么也在这儿? 魏井顺着她的眼神看到了钟曦,钟曦动作不明,但依然看得出,是在寻什么人。他附在她耳侧,问,“怎么了?” 念如梦道,“那家伙曾经摆了我一道。” 钟曦也看到了念如梦,他暗叹一声,这个女人好手段,刚死了个屠芭蕉,马上就攀上了魏井这棵大树。 魏井又看了眼,有些疑惑,“钟曦?” 念如梦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他不叫赵朗?” 这时,负责会场登记的常波走到魏井身边,悄声道,“大人,已经过时辰了,钟则还是没来。要不,属下去催催?” 魏井抬手制止,看着钟曦,唇角勾起一股胜者的纵笑,“不急。” 钟曦着急找白玉,不想多惹事端,便避开念如梦,闪身隐入人群。但人群中隐藏的暗卫已经接收到魏井的信号,他们立刻围住了钟曦。 魏井眼底含笑,对念如梦说道,“二楼左手边的休息室,你先过去。” 念如梦也没多问,在侍卫的牵引下,款款走向二楼。 待她走后,魏井抬脚走到钟曦面前,笑的恭敬斯文,“钟大人久请不至,原来是委托小钟大人代为出席啊。” 钟曦挑了挑细长的眼梢儿,“别误会,你们的事我不掺和。”不等话音落地,他转身就走。 暗卫人墙却没有松动半分。 魏井浅笑着走到他面前,唇边杀意尽现,“来的都是客,还请钟公子给了本官这个面子?” 钟曦那双细长的凤眼里闪现的玩世不恭瞬间转为阴狠冷冽,“给面子?你?配吗?” 魏井揣在袖衣下的手猛地攥紧,但脸上依然维持着与身份匹配的恭敬。 围观百姓本就嫌恶钟曦成日的风流纨绔,既如此,他们立刻偏向了曾经“填海造陆”救一方百姓的英雄魏井一边,对着钟曦指指点点。 白玉看到了,沈辞也看到了,他看了白玉一眼,眼神很复杂。 沈辞说,“他有要事要问你。”见白玉神情依然没有变化,又说道,“关于那块阴阳玉的。” 闻言,白玉微蹙了眉宇。那块玉,他在八公桥时已经弄丢了,怎么会被钟曦知道?他不解的看着沈辞,但沈辞并没有解释,他说,“我去祭奠轻语的时候,偶然碰到了梨绘小姐。” 白玉内心一窒,静默好一会儿后,问,“她还好吗?” “每天都在等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你说,她能好吗?” 白玉默然垂了头,他的眼睛有些酸涩,不想被沈辞看到。 “如果,哪天,夜田把你已经死掉的消息告诉她,你觉得她还能好好活着吗?她还会活吗?” 白玉攥紧拳头,深吸、再深吸,妄图把突然狂涌上的酸楚逼退。 那厢,魏井和钟曦依然僵持。 此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门口,看到车上下来的钟则和钟妍时,钟曦陡然惊大了眼睛。 魏井则笑冲眉梢,掌心握拳覆在唇边,一连笑了几声。他不再理会钟曦,从容的走到钟则面前,恭敬的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钟曦气急败坏,他追上去,拽住钟妍,压低声音急问,“不是让你在家里待着吗,白玉他……啊啊,疼疼……” 钟妍狠狠地拧着他的脸,“回头找你算账。” 那日,钟曦说了白玉三日后上门求亲的话。钟妍想了很久,忍了很久,到底没忍住,昨天晚上,偷偷去了别苑。 但别苑的管家告诉她,那位白公子已经走了好几天了。 钟曦不放心,只得跟着进去,见机行事。 钟则到后,魏井下令,关闭会馆。 沉重的红木门快要关上时,正门外又来一辆马车。魏井看到了马车上下来的许长文后,皱眉暗想,“看来,会场内,还真有他一定要见着的人啊!” 白玉看到许长文,就要冲过去,沈辞一把摁住他,暗喝,“你疯了!” 许长文身边有十个护卫,还有熙熙融融未散去的百姓。这种情况下贸然出手,会误杀不少无辜百姓。 机会转瞬即逝。 白玉恨恨的,对空打了一掌。 会场内,宾客到齐,新人旧友热闹寒暄,丝毫没注意到早已在会场待命的一支十三人队伍的火器营兵。 钟则一一给向他行礼的宾客回礼,眼睛却四处张望着找许长文。 许长文进入会场后,直接去了二楼右手边的休息室,不多会儿,林卓进来告诉他,金山人没有来。 许长文气的一拳砸在了扶手上,他不惜冒险来到这,甚至放出手铳的诱饵,也没把那老头子引来。 如此也罢,那就看看魏井到底存了什么本事吧。 第四十二章 我没事 http://.biquxs.info/ 魏井直接去了二楼,推开门时,许长文未及掩饰的失望之色被他看在眼底,便明白了,他以“手铳”为诱饵的人并没有出现。 许长文要钓来的人正是金山人,他也没遮掩,看向魏井的眼神带着若有似无的嘲讽,“怎么,金山人手中的火器底方,你不想要吗?” 魏井摇摇头,说的颇为真心,“我还真不想要。” 许长文不信,很不信,茶杯放在嘴边,眼睛凝神沉重。 魏井也没做过多解释,这种外来人对火器的觊觎,他见过很多。据说,看过底方的人也有,但迄今为止,整个仙源大陆能做出火炮的人还是只有金山人一个。 但对于许长文来说,底方,他必须拿到,这是他潜入鹤仁的首要任务,也是借此彻底脱离西扈,跻身天圣上层贵族的关键一步。 他不再言语,起身走到窗前,拨开窗帘一角,看着厅内八卦家常聊的热火朝天的客商,回头问,“现在,能让老哥见识见识魏大人的手段吗?” 魏井两手一摊,“您已经看到了。” 许长文微挑眉梢,似在品位这句话,忽然,他猛拍了手,大笑道,“真有你的。”他走到太师椅前坐定,端起红木桌上的茶,说的意味深长,“果然,有钱有权还得有胆识和手腕,才能活的舒坦。” 魏井的计划很简单,他借用商展会的名义,把持有鹤仁海盐特卖的人集中起来,自关门的那刻起,到钟则妥协让出海盐行会会长一职前,魏井不会给他们提供任何吃食。 这是一场能让他们饿到惊天地泣鬼神的鸿门宴。 常波敲门而进,在魏井耳畔低语,“大人,应强在外面候着呢,说有要事禀报。” 魏井让许长文稍坐,他起身疾步离开休息室。 应强把那块阴阳环形佩玉呈给魏井,在魏井审视期间,焦躁又心虚。他凑上前,小心翼翼说道,“大人,这块玉的主人是盘龙盟的人,就……就是说,杀赵武兄弟的贼人就在盘龙盟。” 应强的如意算盘是,让魏井借火器营轰平盘龙盟,火器之下,哪有完骨,这事儿就能不了了之。 哪知,魏井冷冷说了一句话,“把人给我找到,我要活的。” 应强欲哭无泪。 魏井再次回到休息室,随手把那块玉抛在桌上。 许长文看到了,内心咯噔一声。 八年前,西扈大君夜田设宴招待众臣,世子夜宗政跟随出席。许长文对夜宗政的印象非常深,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晚,夜宗政身上就带了这块玉。 怎么,会到夜田的手里? 魏井瞥见他的神情,问,“怎么了?” 许长文急笑道,“我行走仙源大陆这么些年,还没见过造型如此奇特的佩玉,是以,看痴了,哈哈。” 他自嘲的笑了两声。 许长文本就喜好古玩,魏井也没多想,便说道,“这块玉是杀人凶手丢下的,不然,倒可以送给老哥把玩。” 怕他纠缠于此,魏井又道,声音压得极低,“虽然不知老哥来鹤仁所为何事,但你我二人同为夜田大君效力,便该联手,助大君早日成就霸业。” 许长文连声道,“这是自然。” 可转念,内心疑虑便缠绵翻缱。魏井是真不知道这块玉,还是他已经找到夜宗政的下落,怕自己抢功,才扯谎掩盖? 楼下传来骚乱。 魏井勾唇一笑,无声无息,却阴鸷渗人。 常波把一个老头儿带到了暗室,老头儿手下有三个海盐特派铺子。起初,他震怒于常波的无礼,后来,常波以其独子强霸民女致死胁迫他时,老头儿便转了那幅强硬的模样。 半盏茶后,老头儿出来了,脸色铁青,浑身哆嗦。 第二个人也进去了,出来时,是同样的表情。 第三个也是,第四个还是,第五个更是。 钟则坐不住了,走到第五个人面前,悄声问道,“吴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姓吴的老头儿花白胡须颤嗦难以自持,他为老不尊,被常波抓了把柄,不好对钟则言明,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副会长听了前几个人的议论,把钟则拉到一边,担忧道,“大人,我看魏井的目标是您啊。” 钟则问,“这话怎么说?” 副会长便把常波胁迫内商放弃海盐特卖的话告诉钟则,“一旦行会内过半人数放弃,那京都的海盐供给就会停滞。到时候,大君问责,您首当其冲啊。” 钟则这才明白过来,钟曦拼命阻止自己参加商展会的初衷了。 他后悔,更因自己异想天开妄图找到解决火器办法羞愧到无地自容。 钟妍饿的昏昏沉沉,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钟曦已经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没看到白玉,也没找到沈辞。他一路溜到恭房,错身的一瞬,一身督知府侍卫装扮的白玉从他身后快速闪过。 白玉已经放弃神鬼不知的潜入会场,正当他准备硬闯进去时,应强出现了。趁他忙于跟常波交接时,白玉飞快的抹了一个府兵的脖子。 他暗中找遍一楼,没有看到许长文,如此,那他只能在二楼。二楼有东西两个暖阁,从死士的分派看,许长文应该在东阁。 二楼守备森严,没有魏井召见,任何人不得接近。 这个时候,或许可以借念如梦一用,只是怎么把消息传给她呢? 府兵的装备上有手弩,白玉握在手心,看了眼西阁的方向,抬手撕下一条布衫,咬破食指,血书六字:白玉在船坞,危急。 他把血书绑在手弩上,对准西阁的方向射了过去。 念如梦躺在西阁的软榻上,娇软的身体侧躺着,眼神微眯,今晨的一幕再次闪现。 鱼水之欢后,魏井搂着她,喃喃自语,让自己给他生个儿子。念如梦只当男人舒服时的应景话,并未放在心上。 可早饭后,他竟然拿来了一套宽袍袖衣,让自己陪他出席商展会。 念如梦对鹤仁的商展会有所耳闻,此间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竟然愿意带自己出席。 他在想什么?他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砰!手弩刺进廊柱的粗重颤声惊动了念如梦,慵懒的神情闪过一丝惊愕,看到手弩上的布条时,便撑起身子,走过去,将布条取在手中。 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常波问,“会场混入刺客,夫人您还好吗?” 念如梦已经对这个称呼免疫了,她淡淡说了一声,“我没事。” 常波并未离开,而是低声向府兵说了什么,府兵转身就走,去东阁请魏井。 念如梦展开布条,看到上面的血字时,听到了内心崩裂的声音。 她的心乱了,怎么也定不住。那股情愫说不清是什么,但此时,她想见他。私心里,想成为他死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她来不及穿鞋,娇小的身躯在蜂拥而至的府兵间艰难挤了出去。 魏井就在门口。 念如梦闯出去,撞了他,撞的生疼。她浑然不觉,手腕被他握的紧,她挣扎,声嘶力喝吼了一声,“放手!” 她挣不脱,转而,一口咬下去。 痛感传来,魏井微皱了眉头,依然纹丝不动。念如梦终于看向他,眼中是不顾一切的哀求,“放手,求你。” 他愣愣的,看向她的眼神难以置信,他的手松开了,这个举动,他也难以置信。 随即,心生悔意。他未及交代常波,便匆匆去追念如梦。 许长文在暗卫之间,只身看着魏井离开的身影,眉眼间尽是不屑。 厅内那些早已饿急眼的富商巨贾一见魏井现身,便张牙舞爪的扑过去。一时间,厅内骚乱再起。 白玉趁乱混入二楼,身形飞快移动。他潜入东阁外,抽出短刀,拨开窗户,跳了进去。 许长文还在琢磨那块玉,并没有注意屋内进了人,直到刀尖抵在腰上。他身子一僵,猛然回头,那间隙,白玉看到了那块玉。 刺向许长文的刀戛然顿住。 许长文的大脑运转极快,他看到白玉的异样,便猜测此人和这块玉的关联。他又看着他,眉毛不觉得皱起,这个男人好生面熟。 他说,“既然要死,就要死的明白,说,你是哪路的?和我结了什么仇怨?” 白玉不为所动。 暗卫已经冲进来,但白玉的刀就抵在许长文脖子上,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白玉手中的刀刺入许长文的脖子,粘腻的血徐徐留下,但远不足以致命。他问,“那块玉,你从何而来?” 此人果然和这块玉有关。 许长文“嘶”的倒抽了口气,强撑着,“我可是替这块玉的主人做事,你最好想想清楚,别报错了仇。” 白玉的脑袋轰的炸了,握刀的手僵硬,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许长文趁势脱身,暗卫抽刀便要上前砍杀白玉。许长文抬手制止,他看着白玉,说道,“我这个人恩怨分明,看在你没一刀结果了我的份上,我给你十个呼吸让你逃。” 他默数着,数到最后一个字时,那张脸突然和八年前西扈盛宴上,跟在夜田身后的少年重合。 夜宗政,他是夜宗政! 许长文猛吼一声,“追,生死不论!” 许长文的暗卫引起极大的慌乱,把厅内已经饿到虚无缥缈的老家伙们内心的恐慌放大到极致。 常波异常冷静,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海盐特卖转让告示”,一张张分发下去,只等他们签字,此事,便算完结。 钟曦找不到白玉,眼见许长文出动了暗卫,料想白玉的刺杀已经失败。他出不出,原先和吴旷商定的计划至今不见踪影,他沉稳的心境渐渐焦躁。 吴旷终于带人赶到。 自那日和钟曦商定后,他在十天的时间内,说服鹤仁内其他行会会长来到此处。不仅如此,他还带来了各地的院状,这些院状久未遇到奇闻,一听有督知强迫商户让权的新鲜,上赶着就来了。 小白菜一手拿纸,一手执笔,写写画画,笔速飞快。 其他行会会长聚在外面,齐声高呼:仗势欺人,立刻放人,仗势欺人,立刻放人。 钟斐也赶了过来,本来他可以按时到的,但他怕自己手里那点人不够打,就央求老爹拨给自己一支火器兵。 结果,他求了一个多时辰,老爹也没同意。实在没办法,钟斐去找了三哥,把他看家护院的那队人也借了过来。 小白菜脑子活,手速快,不大会儿功夫,纯手工制作的一百份院状新鲜出炉。 他立刻安排人手散发出去。 话说,念如梦赶到船坞时,看到这里一如既往的平和,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提着的一口气没了支撑,她腿一软,跌倒在地。 船坞光膀子的汉子面面相觑,有几个还面露猥琐,正欲行不轨时,魏井出现。 魏井阴沉着脸在念如梦面前蹲下,勾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是谁?让你如此?”他的声音低沉暗哑,眼中溢满伤痛和背叛的耻辱。 他以为自己全心全意的爱了,就能得到她的心。 这时,报童叫嚷着从边上跑过。 “今日份新鲜院状,今日份新鲜院状,督知魏井强迫众商交出资产,督知魏井强迫众商交出资产,院状、院状——” 魏井猛地看向那黄毛小儿,眼神瞬间转为惊戾。 煮熟的鸭子竟然飞了,不仅如此,他还会因此背上大君的责罚。他一把拽起念如梦,把她塞到马车。 他抢了路边一匹马,翻身上去,打马疾跑。 他奔回会场,找到常波,让他立刻终止计划。 常波已经收了一半的转让书,听闻此言,满心不甘,“可是,大人……” 魏井咬紧牙关,“照我说的做。” 第四十三章 备小船 http://.biquxs.info/ 此一战后,白玉不知所踪,钟曦找不到他,许长文也找不到。许长文向来“以一还十”,他熟记夜宗政的长相,便把缉拿告示贴满京都,责令手下见之必杀。 念如梦知道自己坏了魏井的大事,必然是活不成了,她不似以往的曲意奉承,只求他给个痛快。 魏井把自己关在书房,歇斯底里的砸了稀烂。那张血书的布条就放在桌上,他怒气未消,脖间青筋暴跳。他呵令常波,找到白玉,格杀勿论。 目前,先有赵武被杀,后有海盐行会败绩,种种情形,迫使魏井不得不即刻前往西扈,向夜田请罪。他本想带走念如梦,但念如梦突然有了身孕。权衡之下,他把常波留在了鹤仁。 - 从会场出来后,饥肠辘辘的钟妍直奔厨房,逮着东西一顿狂吃,等饿瘪的肚子鼓起来后,才惬意躺平,长长的的舒了口气。 倏地,她想到了钟曦,一咕噜爬起来,“小兔崽,竟敢骗我!” 她拎起擀面杖,蹬蹬往外走。钟曦没回来,门房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此仇不报,着实没面儿。钟妍就蹲在门口,死等。 大石狮子后传来一声惊喜的尖叫,“林小姐?” 钟妍看到郎铁,欣喜的跳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郎铁急道,“我找老大,他一声不吭就走了。”他气哼道,“我就咽不下这口气,我就得找到他,就得当面问问,盘龙盟对他来说算啥。” 这话钟妍也问过,事实证明,问出来,就是自取其辱的开端。她没跟郎铁说这个,把擀面杖抛给门房,对郎铁道,“正好,我也找他。” 两人来到闹市口,闹市口围了一堆人,对着一具绑在柱子上的尸体指指点点。 尸体垂着脑袋,头发散乱,看不清脸。 钟妍怕是白玉,挤过去,抬手撩开散乱的头发,看到人脸后,脸色惨白,猛地后退。那张脸血肉模糊,没了左眼,即便如此,钟妍也认了出来,这是沈辞。 她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僵硬。 郎铁看到后大惊失色,“沈大哥,怎么会是沈大哥?” 沈辞被白玉打晕送到船上后,没多久就醒了过来,他让船工立刻返航。回到鹤仁后,商展会已经开幕,他只身截住了追击白玉的许长文暗卫督知府的府兵…… 许长文找不到夜宗政,画出的画像怎么都不如他的意,便把沈辞悬尸街头,逼迫夜宗政现身。 钟妍强压酸楚,拉着郎铁走出人群。 身后有人跟着她,不紧不慢,很有兴致。 钟妍回头,看到了许哲卿。她的脸色依旧不好,是惊吓过度的失血模样,心情更不好,脚下生风,走的飞快。 哲卿笑意盎然,好像刚才摆在他面前的不是血呲呼喇的尸体,而是一道佳肴美味,他依然跟着她。 钟妍怒了,呵问,“你到底想干嘛?” 许哲卿抬手箍住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在下那日说的很清楚,想请小姐出游。” 郎铁抬手就要揍他,许哲卿看也没看,一掌将郎铁震飞。 钟妍奋力挣扎,呸了他一嘴,“那日我也说的很清楚,你做梦!” 哲卿斯文的笑笑,“话可不要说的那么绝对哦。” 突然,有人扣住了钟妍的肩,稍一用力,便把她护在了身后。 许哲卿挑眉,看着来人,恭声道,“钟公子?久仰大名。” 来人是钟曦,他本在奈何天,但听得闹市口悬了尸体的议论,便匆忙赶来,见有人欺负钟妍,心里窝的那股火便窜了上来。 钟曦脸色不善,似要动武。 许哲卿眉宇间又成了那般深情的模样,“在下只是仰慕钟小姐,并无恶意,还望公子明鉴。” 一席话说的三人面面相觑,钟妍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扶起郎铁,对钟曦道,“我们走。” 三人来到茶馆,钟曦便已经知道沈辞被害的事,他双手抱头,只觉天旋地转。 只是,当务之急,必须找到白玉。 钟曦稳稳心神,拧眉细想,他想到了一个地方。 三人走出茶馆,看到张贴出来的缉拿告示,画像和白玉只有几分神似,若非亲近之人,绝对认不出来。 钟曦不敢耽误,飞快的跑到他和白玉在鹤仁第一次相见的海滩。 白玉果然在。 那日,听得许长文“为佩玉主人”做事的话,白玉内心对外祖仅有的情分消失殆尽。 他知道外祖不喜欢南家的任何一个人,但从来没想过“不喜欢”的意思竟然是“残杀。” 他不敢再想,疯了般从众兵围堵的商展会冲出来,一路狂奔,恍若被人抽掉了灵魂,他扑通跪下。海风阵阵,吹的脸颊生疼。 呵!呵!他失心疯般的冷笑。继而,眼睛、嘴唇、脸颊因剧变而悲愤抽动。他一拳砸在地上,狂哮、惊怒、愤恨……但所有情绪却因他的“无奈”、因他给自己的枷锁变得苍白无力。 双手深陷泥淖,肩膀压抑剧耸,眼泪冲破紧闭的闸门汹涌而至。突然,他仰天悲哮,透着凄惨、绝望、无望! 一具空壳,不知跪了多久,海风吹裂他的唇,吹干了他身上的血。 钟妍一下子扑了过去,抱着他,哭道,“白玉!你看看我,你不要吓我。” 白玉看着她,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郎铁从背后托住白玉,焦急的对钟曦道,“钟公子,救救老大吧,求您了。” “把他送到我家,”钟妍对郎铁说道,“我这就去叫大夫。” 郎铁答应着,就要背起白玉。 白玉用全身之力压住他的手,喉间发出低不可闻的声音,“回去。” “老大,你说啥?”郎铁急忙把耳朵凑上去,“老大?” 他急切的叫着,透着哭腔。 “回去,”他强撑着又说了一遍。 郎铁听清了,他看也没看钟妍姐弟,背起白玉就走。 “你去哪儿?” 没等郎铁回答,钟曦就把她拉到一边,“听着,想让他活,接下来就听我的。” 钟妍点点头,她点头的力度有点重,带着眼泪刷的蹦出眼眶。 “你去春城医馆,找小医老桑榆,就说我的话,让他立刻去船坞候着。” 钟妍不放心的看了眼白玉,拔腿狂奔。 钟曦护着郎铁离开海滩,他立刻找来马车,在马车上,他脱下了白玉被已经凝固的血衣,把自己的长衫给他穿上,并给他伤口做了止血。 当马车绕过鹤仁主街后,钟曦暗自庆幸没有碰上难缠的人,但他走到船坞时,碰到了在此盘查的林卓。 船坞本就是鱼龙混杂之处,林卓不过是一个茶商的贴身侍从而已。钟曦很快从侯船人脸上不耐烦的神情把握到了这一点。 他摸出一袋子珠钱交给郎铁,让他在林卓身边把这些钱撒了。 珠钱撒开,那些人一窝蜂的朝林卓涌去,林卓被挤在中间,出不去退不出。钟曦趁机把白玉背到了船上。 桑榆已经等在船舱,他让钟曦把白玉放在软榻上。 钟妍知道钟曦肯定让自己回去,她对他说,“我把他送回盘龙盟就回来,从今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行吗?” 钟曦看她打定了主意,“爹那里怎么办?这一来一回至少五天,你就让他那么担心着?” 钟妍不听,怎么说都不听。没办法,钟曦只好让她跟着。 桑榆留下钟曦帮忙,让另外两个出去等。 郎铁蹲在一边,悲戚的脸突然拧成一团。 两年前,他被白玉从笼子里救出来,自此就赖上了他。郎铁以为,相处久了,自己自然会软化白玉这块冰山。 郎铁知道白玉有秘密,也从来没奢望自己能成为他分享秘密的人,但真看他一言不发离开盘龙盟后,看到他和沈辞生死相约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没那么大度。 老大为什么不叫他?为什么不让自己参与?他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他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钟妍在郎铁身边蹲下,默默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自嘲般笑了下,继续说道,“其实,我根本不了解老大。” 钟妍不解的看向他。 “他从哪来的?以前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会留在盘龙盟?我都不知道。” 钟妍也不知道,她也没机会问,就算问,白玉也不会告诉她,他从来不喜欢跟自己说话。 一炷香后,桑榆终于出来了。 钟妍急忙上前,“怎么样?他什么时候能醒?” “他体质很好,放心,没事,”桑榆虽然疲累,但言语间很是干脆。 钟妍跑到白玉床边,看着面如死灰的男人,又跑出来,“你还是没说,他什么时候能醒啊?” 桑榆笑笑,正要开口,钟曦一脚挡在他俩中间,“命大,就醒的早。命不大,那就死的快点。造化,看造化懂吗?” 桑榆抿嘴偷笑,他拉了下钟曦的衣袖,对心急如焚的钟妍道,“多则两日,少则一日。” 钟妍感激的冲他一笑,抬脚走进舱室,未几,后颈挨了一掌。 钟曦托着晕过去的女人。 这时,少年船工走了过来,对钟曦微微躬身,“公子,小船备好了,今晚就能把小姐安然送回府上,您放心。” 钟曦点点头,说道,“辛苦你了。” 小船靠岸后,少年把昏迷的钟妍抱上马车,马车途经闹市口时,两个黑衣人七手八脚的把尸体扯下来,粗鲁地塞进麻袋里。 其中一人边塞边抱怨,“倒霉催的,净干些刨祖坟的腌臜事儿。呀,你踢我干嘛?” 另一人鬼祟般瞅了眼路过的马车,压低了声音,“你他妈不想活了。让你干你就干,哪儿那么多废话。小心哪天,我给你收尸。” 少年船工不禁皱了眉,在鹤仁,如果有悬尸被撤,那有两种可能。一,尸体臭不可闻,二,已经找到真凶。 眼下,尸体还没变质,看来是第二种可能了。 少年船工的预感是对的。 许长文一边死守尸体坐等白玉上钩,一边仍然让画师根据自己的口述继续画像。正当他自己都分不清刺客的眼睛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时,一个衣衫褴褛、面色饥荒的小个子突然闯了进来。 小个子麻溜地站直了身子,看看惊怒的许长文,看看愣在一旁的老画师,又看看画架上支起的画像。 他眼睛陡然亮了,“白玉,这是白玉。” 第四十四章 啥情况 http://.biquxs.info/ 小个子原是斧头寨的喽啰,见过白玉,他这一声喊叫,着实惊住了许长文。他暗想,原来这两年,这位西扈最尊贵的世子竟然以“白玉”为名,躲在东都的土匪窝里。 他慢慢勾起唇角,一抹阴狠逐渐散开! 五日后,魏井到达西扈。 夜田拧眉看着御座上的阴阳环形佩玉,看了眼大殿上跪伏在地的人,问,“你说,这是杀赵武的凶手留下的?” “是。” 夜田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魏井不敢抬头,实际上,他并不相信应强的话,但赵武的死是既定事实,他必须咬定这块玉,否则,无法向夜田交代。 夜田久经沙场,面容刚硬,此时,他的脸上竟然闪过一丝宛如夕阳的温絮。他赐座魏井,缓声道,“这块玉,是宗政的。” 闻言,魏井大惊,他慌忙起身,拱手道,“大君,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待臣回鹤仁后……” 夜田抬手打断他,“其他事交给常波,你全力以赴,找到世子。” 魏井片刻未敢逗留,即可乘船返回鹤仁。 船坞贴满了缉拿商展会刺客的告示,魏井离开前,也看见过,当时,告示上只有一副模糊的画像,他并未在意。 但此时,告示上的画像却和他印象中夜宗政的模样重合了!不仅如此,许长文还明确指出了刺杀者的身份是东都盘龙盟土匪头子白玉。 白玉?夜宗政?白玉就是夜宗政! 魏井禁不住腿一软,内心咯噔一声,呼吸急促,思维混乱。 常波早已赶到船坞,见此景,急忙上前,“大人,您怎么了?” 魏井深吸口气,眼底泛着血红,“应强找到白玉了吗?” “他已经带人去东都了,”常波不明内情,接着说道,“许长文擅用督知府的名义发布缉拿告示,属下质问过,但见他跟咱们的目标一致,就没有过多阻拦。” 魏井握紧了拳头,嘴巴紧抿,压制恐慌,“这张告示是什么发出来的?” “昨天,大人,到底怎么了?” 魏井抬脚边走,脚底生风,走的飞快,“立刻通知应强,找到白玉后,好生保护,好生伺候,千万不得造次。” 常波不懂,怎的大人去了趟西扈后,竟会对白玉的态度发生如此大的转变?他追上去,问,“大人,现在回府吗?” “去许宅。” 车夫拼力赶车,一刻钟后,马车停下,车夫隔着门帘叫了一声,“大人,到了。” 魏井搭在膝上的手握成了拳,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下车,不及门房通报,径直闯进内室。 许长文正在品鉴一尊青铜凤首,神情虔诚、闲致。听的杂乱急切的脚步声,不悦的瞅了来人一眼,见是魏井,那不悦的神情也没有丝毫收敛。 “大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撤销通缉令,立刻,马上!” “游商遇刺,身为督知不闻不问,在老夫看来,这是对刺客的纵容和妥协,”许长文态度非常强硬,“为了自保,老夫不得不亲自捉拿,怎么,魏大人还想公开维护刺客吗?” 失踪两年的世子就在眼前,魏井定要找到他,成就自己未来西扈国护国王的地位。他不能把白玉的身份告诉许长文,不能让许长文有夺此功劳的丁点儿机会。 他已平静,缓声道,“本官不是和你商量的,缉拿令督知府会全部清除,如果再出现,那就别怪本官不念旧情了。” 魏井甩手离开。 许长文哼笑一声,神情间尽是不屑,像看道极其幼稚的东西。他捧起青铜凤首,眯起眼睛,细细打量。 缉拿令发出没多久后,就有人在重赏之下,像他汇报了,此人在前几日坐船离开的消息。许长文稍一琢磨,就明白了,白玉回了盘龙盟。 此时,他早已召集的黑袍死士已经抵达东都,不日,就会传来,白玉身死的消息! 许长文残虐大笑,昏黄的烛光下,异常诡异。 魏井离开许宅后,被夜风一吹,发胀的头脑突然清晰了,这一清晰不要紧,窜进脑门的东西让他后脊梁骨窜起阵阵寒意。 许长文作为西扈大君夜田派出的隐秘谋士,他有没有见过夜宗政?他有没见过的可能,但是,如果见过呢? 如果见过,还张贴此种告示,那危机的不仅是夜宗政,还有自己!想到此,他对常波道,“调天字一号,彻夜监视许长文。” 顿了顿,他又说道,声音压的极低,“大君有话给你。” 常波躬身听命。 “莲花宫的线人已经潜入鹤仁,把他们找出来,彻底清除。” 莲花宫是仙缘大陆隐秘的组织,其头目的身份,是西扈前任大君夜坤的孙女夜舞阳。夜坤父子被夜田所杀,遗漏的此女变成了他头号噩梦。 魏井派去通知应强的府兵被截杀,截杀者正是慕容玄落,他本不想对一个府兵下手,不过是与黑袍叛军厮杀时,误杀了而已。 于是,应强在盘龙盟北面安营扎寨。 南面,是许长文重金聘请的黑袍死士。 应强手下那点人是他自己花钱筹来的,见有黑袍军团替他灭火,便打定主意,坐收渔翁之利。 盘龙盟内,白玉的伤势已经稳定,他仍然昏迷,昏迷中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中,身着短装的南轻语拿着马球杆,朝同样短装的白玉飞跑过来。轻语不想打马球,她想跟久未见面的哥哥吐槽一下新来的先生。想跟哥哥说,他叫沈辞,无趣、严厉可又有点可爱。 突然,一双糙老的手掐住她的喉咙,把她拽出白玉的怀抱。 “外祖?” 白玉又惊又恐,他动弹不得,眼睁睁的看着在他刚硬五指间绝望挣扎妹妹。他动不了,说不了,就连眼泪都飘忽不定。 倏忽间,天降血雨。 南氏一门二百余口冲着他哭,冲他笑,冲他胸口扎刀。一刀一刀,刀骨相撞…… 黑袍军发动攻击,攻势凶猛。 黑袍军团虽说战绩赫赫,但并不意味着,每一支都有这种战斗力。许长文找的急,找来了一支最不中用的。 盘龙盟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明垒暗桩多不胜数,对不熟悉地形的人来说,堪称人间地狱。 几番下来,黑袍军数度被压制。 消息很快传给许长文,他脸色黑青。 当初,他把夜宗政的画像贴出去时,有过强烈的挣扎:一旦贴出,他便背负了谋杀世子的罪名,便意味着,他要公开与西扈决裂,彻底投身天圣。 那夜宗政的尸体便是最好的投名状。 因此,他花重金找了黑袍军,求的就是万无一失。 没想到…… 许长文没有退路,只得增加筹码,强令黑袍军支援,再起攻击。 应强就等在北面,黑袍进攻虽说失利,但盘龙盟损失也不少。他招呼兄弟们即刻朝盘龙盟开进。 盘龙盟耗尽,只剩空壳。 白玉醒后,听得厮杀,便明白是自己招惹的祸端。 郎铁正无计可施,见老大醒来,顿时兴奋,两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急忙把地图拿到白玉面前。 砰!一记巨响。 阿彪急匆匆的跑过来,“铁哥,赶紧把老大转移到地下室去。” “什么情况?”郎铁急问。 “最糟的情况,”阿彪顾不上他,走到白玉床前,抄起白玉的肩膀,就要把他往地下室扛。 白玉干裂的嘴唇拼力蠕动,蹦出一个字,“说。” “老大,先去地下室,这不安全。” 白玉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吼,“说!” 郎铁了解白玉的脾气,他冲阿彪使了个眼色,让他把看到的尽数都说出来。 “黑袍军快攻到这里了。”阿彪指了指这间木屋。 白玉没有再说话,他看着郎铁展开的地图。让阿彪标出黑袍军的位置。 白玉集全身之力撑起上半身,脖间青筋暴跳。他张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厮杀声越来越近,阿彪急的抓耳挠腮。 郎铁盯紧了白玉的口型,“东?东面是吗?” 白玉倏地跌落在枕头上,眨了眨眼。 郎铁又看了眼地图,突然,他兴奋的抱着阿彪亲了一口,“老大就是老大!” “啥?啥情况?” “你看好老大。” 盘龙盟东面不宜守很易攻,但也很难攻。原因,就在于这片吞人不留骨的沼泽。 早在白玉之前,各帮派混战主要集中在北、南和西三个方向。盘龙盟前任大佬也从来没有一个把这块儿放在眼里过。原因无他,沼泽太危险,他犯不着以“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招儿来启用这块地。 白玉入主后,第一时间发现了这块空白。 他身先士卒,每天带着盘龙盟众弟兄来这儿。目的只有一个:盘龙盟每一个人要达到闭着眼睛也能从沼泽地里出来。 郎铁兴奋的跑到东面的发号台,拿起令旗,冲不远处的盘龙盟下令。很快,与黑袍军胶着的盘龙盟整齐的往东面“溃逃”。 黑袍军紧追不舍。 白玉看了眼阿彪,“匣子。” “匣子?”阿彪顺着白玉的眼神看到书桌下一只狭长的木盒,“打开?” 白玉点头。 阿彪看到里面的东西,倒抽一口凉气,“老大,你怎么会有这个?” 木匣里有一支手铳,十颗豆子大小的铁丸。 “老大,要我做什么?” 白玉咬紧牙关,“打仗…最重要…” “擒贼先擒王。” 平日里,白玉话不多。但他说过的话,阿彪都记得。阿彪又看了眼地图,“您要我用这支手铳击中对方主帅?” 白玉点点头。 “老大你呢?”盘龙盟此时一个人都没有,连伙伕老头都上阵了,此时,生死不明。 白玉看着他,挤出两个字,“快…去。” 第四十五章 钟公子 http://.biquxs.info/ 阿彪对那片沼泽再熟悉不过,他抱着手铳,飞跑过去。还未接近伏击点,便听得黑袍军的惨烈尖叫。 沼泽吞人,咕嘟咕嘟的冒着泥泡,追的快的黑袍军刹不住车,一头栽进去,被泥浆钻进嘴巴,活生生的窒息而死。 杀手不惧死,但死的折磨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儿。 后面的黑袍军刹住车,为首的一人隔着鬼煞面具盯着沼泽那方的盘龙盟,几个回旋扫视后,便看出了破绽。 直路不通,绕路便是。 他抬手一挥,身后的黑袍鬼煞便向右方进攻。 阿彪紧张的盯着,伏低身子,将手铳对准黑袍首领,稳住呼吸后,扣动了扳机。 阿彪跟了白玉两年,期间,虽从没见过手铳,但他的弓弩射的好,准确度是整个盘龙盟的头筹。 扳机扣动,一声巨响,沼泽那方的黑袍首领被弹丸巨大的冲力击飞。 这一声,惊住了黑袍军,未等他们弄清怎么回事,阿彪飞速移动,把身体压的更低,他搜寻片刻后,便将手铳对准了右边最前的那个人,一声枪响,那人被击中,在空中飘了一个呼吸,跌落在沼泽中。 手铳震慑了这帮人,他们面面相觑,生出惧意。 阿彪趁热打铁,连开七枪,七个被击飞的黑袍军跌落沼泽后,这些人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阿彪现身,对同样未回神的盘龙盟弟兄振臂高呼,“弟兄们,冲啊!” 黑袍军损失惨重,仓皇败退。 阿彪兴奋的跑回木屋,把消息传给白玉,“老大,黑袍军撤了,还剩两颗弹丸。” 郎铁担心黑袍军重整旗鼓后,会卷土重来,急切的对白玉说道,“老大,趁现在赶紧转移吧。” 门外传来刀剑相击的打斗声,应强打上门了。 他站在木屋外五十米的地方,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身后是三支大刀长矛的地痞流氓,皆是那副嘴脸。 应强来的很是时候,黑袍军虽败退,但盘龙盟自身的损失也不小,还能喘气儿的仅剩五十不到,于是,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了盘龙盟的腹地。 郎铁跑出来,怒目而视,“什么人敢来盘龙盟撒野。” 应强呲了一声,跟垂死挣扎的蝼蚁逗趣儿着实不是他的喜好,他吐掉狗尾巴草儿,问,“白玉还活着吗?” 来东都前,常波把魏井要杀白玉的命令一并告知应强。应强暗想,反正他也抓不到杀赵武的人,不如,把这件事办好,将来也好将功抵罪。 “我老大的名讳岂能是你乱叫的?” 应强没跟郎铁废话,手一抬,爪牙便一拥而上,将郎铁和阿彪团团围住。 白玉撑坐起来,应强已经迈进木屋。 白玉看着奋力挣扎的郎铁,虚声对应强道,“我……是白玉,不要……不要为难他们。” 应强搓着下巴,一双贼眼滴溜溜的在他身上打转,这副皮囊生的真他娘的俊,怪不得能让魏夫人不顾一切的冲出去。 白玉撑着床沿的手臂微微颤动,他看着应强,眼神偏颇,下巴微微抬起,那意思应强看懂了,他在问自己为了什么找他。 “你得罪魏大人了,魏大人下令,对你,格杀勿论。” 应强抽出刀,缓缓举起。 郎铁嘶声力竭,青筋暴跳,那些个地痞卯足了劲儿才把他摁住。 “外面那些人自然会给你陪葬,”举起的刀落在应强肩上,他说,“不过,你要想救他们,也不是不可以啊。” 他取出一张纸,在白玉面前扽开,上面是那块阴阳环形佩玉,“据说这块玉的主人也在盘龙盟,告诉我他是谁,我就给外面那几个喽啰一条活路。” 白玉咬了咬牙,面部肌肉清晰可见,他不信应强的话,只是,他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深吸一口气,缓声道,“此玉取于阴阳八卦,以环形相扣,材质上乘,世间仅此一块。” 初听之下,应强以为他在说废话,转念,他瞪大了眼睛,“这块玉的主人是你?” 白玉冷冷的看着他,“放人。” 应强猛然扭身,背对白玉,双眉紧拧,眼神飘忽不定,关于这块玉,魏井给他的命令是“要活的”。 同一个人,两个极端的命令。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既然让应强撞了大运,找到了玉的主人,那接下来,就要想方设法让他承认杀害赵武一事。 赵武嘿嘿笑了两声,复又看向白玉,“放是肯定会放的,不过不是现在。”他看着怒目盯着他的白玉,嬉笑道,“有件事,得需要白老大的配合。” 木屋外,西边又西,出现一个黑点,黑点越来越近,是钟曦。 钟曦本来要和桑榆返回鹤仁的,但左思右想,他放心不下,便又折返回来。半山凹子上,他碰到仓皇回撤的黑袍军。 黑袍军竟然被破落户盘龙盟打败了,钟曦不信,亲眼看见了,也不信。 他走到此处,看到应强,稍一琢磨便明白,黑袍军和盘龙盟都让这只跳梁小丑捡了便宜。 应强自然认得钟曦,他挂出一抹谄媚,躬身哈腰的跑到钟曦面前,问,“哟,这穷乡僻壤的土匪窝,什么风把钟大公子您吹来了?” 声音刺耳,透着拿捏把柄的小人得志。 钟曦飞快的在脑海中搜索这贼眉鼠眼的出身哪路。 郎铁好像看到了救星,拼力大吼,“钟公子,这王八犊子要带走老大,非说那块玉是公子的,钟公子……呜呜……” 郎铁被捂住了嘴巴。 玉? 应强急忙奉上,“这可是杀害督知府兵的关键证物。” 钟曦脑中闪过那日奈何天时,他在隔间外听到的应强的酒话,内心咯噔一声。 应强何等狡诈,把他的面色看去,就搬出了魏井,他说,“这是魏大人的命令,小人不敢不从啊,还望钟公子行个方便?” 钟曦透过应强看到已经下床的白玉,他的伤口还未结痂,没走几步,殷红的血便渗出,染红了寝衣。 白玉对应强道,“你想让我……怎么配合?” 钟曦一到,应强便不敢造次,白玉就有把握让盘龙盟的兄弟安然无恙。 应强琢磨着,白玉虽然主动,但这等私密嫁祸可不是外人能听的,他吼,“闲杂人等都给老子出去。” 闲杂人钟曦一动未动,眼里泛着寒光,唇角微勾,不屑的盯着他。 为了后半辈的前途,应强决定得罪一下养尊处优的钟公子,他抬手招来两个地痞。 地痞五大三粗,异常健壮,闷声对钟曦做了个请的姿势。钟曦不耐,一脚踢中壮汉的胸口,壮汉跌了几个趔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另一壮汉直接怂了,当着目瞪口呆的应强把人拖出去了。 应强万没想到成日流连风月的男人竟有这种威力。无法,他只得将钟曦留在房内。 他没好气的对白玉说,“如果你想救外面那些人,就得乖乖听我的话,否则,我一个命令下去,手起刀落,可不是钟公子一脚就能解决的。” 白玉看着他,等着他下面的话。 应强把那日赵武遇刺的时间、地点已经死亡方式都详细的告诉了白玉,“等见着魏大人,你也得这么说,明白了吗?” 应强要把赵武的死嫁祸到白玉头上。 钟曦心知,白玉本就对赵武的死心怀愧疚,如此这般,他断然不会违背应强的意。只是,魏井心狠手辣,一旦落到他手上,又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白玉很难脱身。 钟曦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自我毁灭。 “喂,”他叫住应强,“赵武是自杀,跟白玉没关系。怎么,督知府的仵作连这个也没验出来吗?” 应强气的不打一处来,他就因没抢到赵武的尸体被魏井骂得狗血淋头。不过,他盯着钟曦暗想,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难不成?应强心里突然亮了一下,“钟公子,难道,这里面还有您的事儿?” 应强冷笑,“钟公子,我可提醒您,二十年前,您还没出生那会儿,您的三叔因强抢民女致死被现任大君处死的事儿,鹤仁百姓可都记着呢。” 钟曦优雅一笑,“想动我,就拿证据说话。” 白玉看着应强,这张得意忘形的脸皮下打得算盘逐渐清晰。 应强给魏井汇报时,必然会添油加醋的把钟曦的反应全数告知。不仅如此,他还会把整个钟宅拉上,给钟氏父子冠上一个“勾结土匪,刺杀游商”的罪名。 他看着眼底杀意渐现的应强,问,“这块玉你是从哪的来的?” “自然是案发现场发现的。” 白玉摇摇头,“我不否认这块玉就是我的,但是,早在一个月前,我离开东都的时候,这块玉就丢了,所以,你刚才那番话便是扯谎。” 应强闪了闪眼睛,梗着脖子道,“白老大,您可想想明白再说话,外面那些人的命可都攥在我手里呢。” 白玉道,“让他们离开,我跟你走,全力配合。” 钟曦颇为失望,“你就这么被他揪着鼻子走?” 应强又得意起来,“钟公子,您也得想想明白再说话,万一,魏大人知道您跟土匪有一腿,他会怎么想?会不会把整个钟宅都想成‘通匪’呢?” 果然如此。 白玉脸色冷沉,盯着他,“你一开始就存了栽赃嫁祸的心思吧?” 应强一窒,“是有如何,反正魏大人早晚得杀了你。” “刚刚你为什么没一刀杀了我?” “什么?” “既然没一刀要了我的命,那我可不可以猜测,即便魏井要我给赵武偿命,也没有给你即刻诛杀的命令,对吗?” 关于赵武这一点,的确如此,但关于魏夫人那一点可就不是了。 应强还在挣扎,剧烈挣扎。 白玉给了他一个台阶,“让盘龙盟的人离开,让钟公子走,三个时辰后,我随你回鹤仁。” 第四十六章 帮刺客 http://.biquxs.info/ 应强顺坡下驴,临走之际,还怼了钟曦一句,“钟公子,给您一句劝,闲事管多了,特容易短命。” 钟曦抬腿给了他一脚,应强被突变吓傻了眼,又羞又愧胸口还贼他妈疼。他赶忙爬起来,气急败坏的冲爪牙地痞吼了一声,“走!” 钟曦的船早白玉一步,两船大概相隔半个时辰的海程。 应强挺没心没肺,见钟曦已走,白玉被自己捏在手心里,仿佛一把攥住了升官发财娇妻美妾,他蹲在白玉跟前,不管白玉想不想聊,一个人说的很是起劲。 “爷今年可是撞大运了,爷也是替人卖命的,爷也想升官发财,白老大到了那边可千万不要记恨咱呐。” 他喋喋不休,嘴巴不停,白玉闭着眼睛,神思飘远。 突然,船体震动,舱外厮杀。 应强抹了把唾沫星子,一个飞奔跃到甲板上,“谁他妈……”话音未落,凶神恶煞的脸皮尚在,那脖子处就被冲上来的黑衣人砍了一刀! 未几,苍茫的海面上火光冲天…… - 钟妍派去找钟曦的人回来了,都说,酒楼花楼都找遍了,没找到公子。如此,那钟曦留在东都的可能性就很大。 钟妍每日都去船坞,托人带信,托人去问,听得盘龙盟被围的消息后,心焦难耐。只是这一次,竹竿儿成了钟则的线人,全盘监控钟小姐,不得让她踏出鹤仁一步。 钟妍憋屈,闷闷的往回走。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茶棚下聚着几个人,缩着脑袋,闪着贼眼,窃窃私语,不时发出几声淫邪猥琐的笑。 “那钟家的女儿克夫,克死了金三公子。” “何止啊,东都的盘龙盟都被她克没了。” “不是吧,那土匪个个身强力壮的,没把她……嘿嘿……” 钟妍忍无可忍,握紧了拳头,正要上前时,一双大手扣住了她的肩。 许哲卿脸色阴沉,大步上前,抬脚将贼笑的那人踢翻在地。 那人从地上爬起来,见高大不善的许哲卿,本能的漏了怯,另外几个也怂了,哆嗦着想溜。 许哲卿揪住那人的衣领,狠声道,“给这位小姐道歉。” 这人被勒的难受,双手死命往外掰,闻言,他撇了钟妍一眼,眉头一挑,显然并不认识钟妍。 行人纷纷侧目,属意不明的眼神来回在钟妍身上打量,很快他们就知道了,这人是大君的内侄女,是金山人被杀的第三子的夫人。 就是她,要嫁给一个死人! 那眼神瞬间就明了了,看的钟妍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她垂目,胸口不住起伏。竹竿儿瞪了许哲卿一眼,拉着她挤出人群。 哲卿这才恍然,他甩开那人,疾步追上去。 “在下唐突了,还请小姐赎罪。” “在下只是不想让他们亵渎小姐,没想到……” “钟小姐,在下诚心诚意向您道歉。” 他说的很真挚,即便钟妍不看他的脸,也能听出来。 事情也是那个事情,即便那些嚼舌根的不能对号入座,也堵不上他们嚼舌根的嘴。这是她第二次听到这些议论。 她很难过,这种难过,老实讲,跟许哲卿没有关系。 她顿住脚,回身看着他,眼底浸着伤心,嘴上仍不饶人,“今儿把话说明白了吧,你跟着我到底想干嘛?” 哲卿一顿,拱手作揖,诚心道,“在下游离仙源多年,见过的人无数,只是,没有一位像小姐这般,让在下念念不忘。”他微微颔首,“在下自知配不上小姐,便想着,若能与小姐同游一日,那此等荣光,在下会铭记终生。” 钟妍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你这意思是中意我了?” 哲卿点头,“是。” “人都说再一再二绝没有再三,你听好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说,”她看着他,眼底冷清的没有一丝情绪,“你做梦!” 哲卿:“……” 女人转身就走,下脚的力度很大。 哲卿唇角一侧微扬,阴寒顿现,他哼笑了几声,慵声道,“看来,不用点手段,是拿不下她了。” 东都和鹤仁相连内海上的火光惊动了钟曦,他当即下小船前往事发地,等他赶到时,此处已经没有硝烟厮杀,只留一片红血和几十具漂浮的尸体。 他发疯一般跳进大海,疯狂的翻找,海水冰冷,混着鲜血,他不知道,这些血有没有白玉的。 他疯了,任谁劝都没用。 东方既白,他失魂落魄的坐在船头,确认了一件事:应强身死,白玉下落不明。 这件事很快就传到魏井耳中,他一把揪起瑟瑟发抖的府兵,厉声喝问,“再说一遍。” 府兵大难不死,在莲花宫的人劫持船只后,就跳下大海,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赶上了前一帆船。 他说,“大人,大人,盘龙盟大佬白玉就是那块玉的主人。” 魏井内心猛的一窒,抓着府兵,眼睛血红,“白玉呢?白玉呢?” 府兵爬到船上后,对那只船上发生的事就不知道了,不过看那火光滔天,白玉又重伤在身,不死也活不成。 他不敢说,哆嗦着看向常波。 常波抬手搭在魏井手臂上,沉声道,“大人,已经派人去了,很快会有消息传来的。” 钟曦回到鹤仁,找了辆马车,径直去往露华浓。他身心俱疲,只想找出温柔乡好好睡一觉。 露华浓内打情骂俏,胭脂扑鼻,熏的难受。 他没下车,吩咐继续走。车夫不明白,问了声,“公子,咱去哪儿啊?” 钟曦睁开眼睛,眼前倏然出现桑榆的身影。 早年,钟曦与人争风吃醋,多有打架斗殴。久而久之,便和常去医馆的小大夫桑榆混熟了。 桑榆清瘦,话不多,虽是男人,眉宇间总有股风情,自带风骚。时不时,钟曦总喜欢逗趣他。 “春城医馆。” 钟妍知道消息后,半晌没动,钟则、竹竿儿还有老管家见她反应如此异常,心里七上八下,面面相觑。 钟妍转身回房,待最后一脚跨进门坎儿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钟则赶忙对竹竿儿道,“看好小姐,千万看好小姐。” 盘龙盟解散,白玉生死不明的消息很快也传到了许长文的耳朵,他静默半晌,再三思虑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后,悠然说了一句,“该迎接贵客啦。” 十天后 钟曦仍旧没有丁点儿白玉的消息,他派人打听了,甚至直接逼问了魏井,但只探得劫持船只的是莲花宫。 莲花宫行踪不定,仙缘大陆只有其传闻,但没有一个人能确定的说出他们到底在哪儿。 这日,钟曦从奈何天出来后,竟然看到了许长文的马车。他很好奇,能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许长文离开宅邸的究竟是什么? 他跟过去,很快就察觉四周隐藏的暗卫。他的耳朵动了动,眼神变得凌厉。突然,一支弓弩射向许长文的马车,在穿透帘布的刹那,被贴身护卫出刀砍断。 钟曦惊了一惊,闪身避开,静等刺客现身。 就在这时,街角竟然出现了钟妍的身影,她本在家蔫了吧唧的待着,可偏偏金山人不给她道儿,硬逼着她每日前来向自己请安。 许长文的马匹受惊,四处冲撞,钟妍躲闪不避,惊恐间,许哲卿出现,他翻身护住钟妍。 钟曦看到了暗叹不已,他记起哲卿就是那日“仰慕”钟妍的人,如今看来,这小子还真是越挫愈勇啊。 受惊的马抬起前掌,仰天嘶鸣,眼看马蹄要踏上许哲卿,钟曦待不住了,飞身跃起,他以掌为刀,正要砍向黑马时,黑马仰天惨鸣,两只前蹄被生生砍断。 出刀者是许长文的护卫。 竟生生的砍断了黑马前掌,出刀者,正是许长文的暗卫。 许哲卿瞥了一眼马车边上的林卓,拉起钟妍,护着她快速离开。 刺客还在跟暗卫缠斗,刺客人数有五,暗卫数量不明,怎么看都没有胜算。 街上百姓东躲高原地,藏头缩耳,生怕刀剑无眼,把自己变成刀下亡魂。唯有钟曦,长身而立,看到被护卫围住的黑衣人时,闲散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他盯紧了那个清瘦的黑衣人,黑衣人不敌暗卫,节节败退,那护卫抽刀便砍,危机关头,钟曦纵身一跃,挡在暗卫和黑衣人之间,赤手与黑衣人搏杀。 暗卫一见钟曦,怕误伤大君府亲族,出刀的力度收了不少。 钟曦明面上和黑衣人缠斗,实际上是把他往东北方向逼迫。此处虽距暗卫不远,但足以让他逃身。 他盯紧了黑衣人蒙面的脸,脸上露出一双眼睛,这双眼睛,钟曦应该见过很多次。 半盏茶后,两个黑衣人被杀,一个逃走。 钟曦掸了掸弄皱的衣服,转身就走。 许长文已经从马车里出来,身边护卫形成人墙,将其护在中心。他脸色暗沉,琢磨此番种种,开口叫道,“钟公子?” 钟曦一顿,扭身看了他一眼,故作恍然道,“哟,许先生?钟曦有愧,竟然让您这种身份的游商在鹤仁受惊,您放心,我这就去抓刺客,抓来了,就交给您处置。” 他转身就走。 许长文冷冷道,“是抓刺客,还是存心帮那些刺客,想必钟公子心里一清二楚。” 钟曦冷哼一声,“您这话说的可没意思了,等着吧,没准儿能抓到呢。” 他抬脚便走,一点儿没客套。 许长文看着钟曦的身影,抬头望空,暗卫得令,立刻跟去。 许长文问林卓,“刚才是哲卿吗?” 林卓点头,“是公子,公子……”林卓犹豫了下,方才说道,“公子看见我了。” 言下之意,是许哲卿知道马车里的人是谁,但他还是毫不留情的转头就走。 林卓小心探问,“先生,那咱们……” 许长文离开宅邸的目的是要见到许哲卿,许哲卿是他的独子,自小便没有养在身边,和他关系很生疏。许哲卿长大后,周游仙源,也从未和许长文有过什么交集,只是这次不巧,父子俩都聚到了鹤仁。 许长文因仇家众多,轻易也不见儿子,只是此次,贵客前来,他必要让哲卿与之结亲,以此稳固他将来在天圣的地位。 “给他传个信,两天后我去看他。” 第四十七章 http://.biquxs.info/ 钟曦被许长文的暗卫盯上后,绕着朱雀大街来来回回飞了八趟,才甩掉了那烦人的尾巴。之后,他去了春城医馆,馆长说桑榆因身体不适,告假在家。 桑榆独居,在一处深巷,小小院落,木门紧闭,透着一股莫名的沉郁。 钟曦看了眼矮墙,翻身而入,他悄声走进,听得屋内有水流的声音,...... 《一梦华胥》第四十七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四十八章 不要走 http://.biquxs.info/ 哲卿慢慢举起右手,拇指和食指保持刚才掐死地痞的形状,虎口暗红一片,眉眼确是微眯,唇角勾着一抹笑。 呵,这就是杀人的滋味! 深夜的朱雀大街依然繁华,和白天别无二致,他走到一处茶摊前,要了壶清茶,对着右手虎口的位置浇了下去。 伙计看的呆,也没敢问。 ...... 《一梦华胥》第四十八章 不要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四十九章 因为我 http://.biquxs.info/ 钟曦琢磨过沈辞和白玉的关系,琢磨了两天,没琢磨明白。大体上看,沈辞对白玉比较热乎,白玉对沈辞只能算得上是客气。但死人总归不是件愉快的事儿,白玉还是能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三人围着圆桌,在静默中吃着饭,白玉没吃几口,放下筷子就向钟家姐弟辞行。闻言,钟妍默默的踢了钟曦一脚。 ...... 《一梦华胥》第四十九章 因为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章 你确定 http://.biquxs.info/ 钟曦料想那鬼祟的人是白玉引来的,也没甚多想,白玉走后,便去了春城医馆。 医馆只有一个病人,但桑榆却忙的脚不沾地,她对病人笑意盈盈,对钟曦却像中了很深面瘫病的毒蛊,拍掉钟公子的咸猪手不说,连丁点儿的情绵意切都没给他。 钟公子不痛快,一赌气抬脚就走,抬了两抬,身...... 《一梦华胥》第五十章 你确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一章 要紧事 http://.biquxs.info/ 白玉淡然却笃定的神情让钟曦受到极大震撼,他并不是弑杀之人,只是今日,他疾步离开此处,下了死心定要除掉金山人。 钟曦一走,哲卿便没有留下的理由,他看了眼白玉,白玉恰好也在看他。哲卿内心一窒,袖衣下的手握紧了。 “公子还有事?”白玉问道,...... 《一梦华胥》第五十一章 要紧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二章 可惜了 http://.biquxs.info/ 弹丸从手铳射出,不偏不倚,正中许长文眉心,污血从珠钱般大小的弹孔汨汨往外流,流进他至死都不瞑目的眼眶。 谷幽听得枪声,那声突发的巨响险些吓掉他手中的青铜凤首。他小心的来到廊前,确定没有刺客后,才上前查看许长文的状况。 谷幽看到弹孔后,很是奇怪杀死许长文的究竟...... 《一梦华胥》第五十二章 可惜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三章 相信我 http://.biquxs.info/ 老六的脖子被打穿,黑血咕嘟咕嘟往外冒,折成v形的右腿痉挛的蹬了两蹬。他的手下惊恐的瞪着死透了也没明白怎么死的老大,全身僵直,粘腻奇臭的排泄物却犹如强猛山洪冲破闸门。 刚刚,老六用手铳抵着白玉眉心时,顿觉形势翻转,得意忘形。他扣住扳机的食指来回摩挲,以污秽的言语、低俗狂妄的动...... 《一梦华胥》第五十三章 相信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四章 快拦住 http://.biquxs.info/ 几十桶火油围着筒子楼倒下,连成一片,钟曦看到,飞身上前,一脚踢掉了林卓手里的火把,但活把冒出的火星沾上火油,顷刻间,火海窜起,包围了筒子楼。 魏井正带人往这边急赶,看到冲天的火光,脑袋轰的一下,犹遭雷劈。他对常波狂怒道,“救火会,快把救火会的人叫来,快去。” ...... 《一梦华胥》第五十四章 快拦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五章 不太好 http://.biquxs.info/ 钟斐挠了挠被抽痛的地方,说道,“金家墓园,就在那所新建的房舍里。” 金山人死在了自家墓园,还是新建的那处房舍,钟曦脸上浮出一丝了然,看来,慕容玄落还是出手了。 钟妍眨了眨眼睛,掌握了情况,她问,“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 《一梦华胥》第五十五章 不太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六章 威胁我 http://.biquxs.info/ 钟曦靠着椅背,微眯着眼睛看着牢房内的男人,“炼制火器,我很需要你。” 白玉对他这番话没做表态,他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只是此时,他冷笑一声,叹道,“我可是死囚,是鹤仁大君出面都无法赦免的死囚。”他看了眼脚上的镣铐,“我...... 《一梦华胥》第五十六章 威胁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七章 动手吧 http://.biquxs.info/ 哲卿在许宅前驻足,仰头看着不久前才挂上的刻有“许宅”二字的门匾。昨日,宅院的东家派人给他传信儿,让他尽快收拾东西,从这里搬走。 来人说的很客气,但眉眼间也透着沾了晦气的不耐。 哲卿咬了咬牙,阴冷的面色不见丝毫情绪,他想到了谷幽。 ...... 《一梦华胥》第五十七章 动手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八章 谁关的 http://.biquxs.info/ 男人正是慕容玄落,女人是他失散十五年的妹妹慕容玄淼,兄妹俩此行要去天圣祭奠父母的在天之灵。 天色已晚,两人便在茶馆稍歇。 小二颠颠的跑过去,朗声笑问,“二位喝点什么?” 玄落看向玄淼,玄淼羞怯一笑,“还是哥...... 《一梦华胥》第五十八章 谁关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五十九章 为了你 http://.biquxs.info/ 魏井对钟则依旧恭敬有礼,把他请到主位坐了才说道,“钟大人,令郎已经亲口承认了,这其中怕是没什么误会。” 钟则一记闷气顶在心口,这个傻小子,他老爹忙前忙后要把他从牢里捞出来,他倒好,上下嘴皮子一碰,不仅把自个卖了,还把路堵得死死的。 他...... 《一梦华胥》第五十九章 为了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六十章 留活口 http://.biquxs.info/ 梨绘回到西扈,还没上岸就看到全副武装的督知府兵,她躲不过,只得下船。 督知揣着手,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早先,梨绘出走时,夜田给他的命令是必须带梨绘回来,生死不论。 但慕容玄落的速度实在太快,他根本追不上。再往前追,就到了鹤仁的地界,他不得不后撤。 ...... 《一梦华胥》第六十章 留活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六十一章 我把她 http://.biquxs.info/ 白玉抱紧了怀中的人,海风瑟瑟,凄冷之中平添凄凉。梨绘的身体已经没有了一点温度,眼泪、血迹黏合在一起,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不知过了多久,夜空星眸都隐匿了踪迹,海面的波纹也随之消散。白玉抬手拂去梨绘脸上的碎发,他很温柔,生怕弄痛了睡梦中的女人。 她的眉,她的...... 《一梦华胥》第六十一章 我把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六十二章 打中了 http://.biquxs.info/ 传信官的位置举足轻重,上达大君,下通百姓。此人已经失踪了一段时日,在这种敏感时刻,仿佛成了扇动蝴蝶效应的最大的一处原力。 钟曦靠坐在宽椅上,双目囧囧有神的望着白玉。白玉垂目凝思,看不出究竟把钟曦刚才的话听进去了多少。 白玉起身走到窗前,手指搭在竹木雕刻的窗棱...... 《一梦华胥》第六十二章 打中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六十三章 游过去 http://.biquxs.info/ 手铳炼制成功,意味着西扈攻破鹤仁的难度再次增加。魏井内心沉重,虽说他已经拿下了海盐行会,但短时间的造势并不足以让他积累足够遏制鹤仁的力量。特别是,昨天,他接到了夜田给他的密信,让他筹集兵力,里应外合,颠覆鹤仁。 魏井手里那点兵抓个盗贼、解决个邻里纠纷还能派的上用场,要真打起...... 《一梦华胥》第六十三章 游过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六十四章 追过去 http://.biquxs.info/ 手铳炼制成功,意味着西扈攻破鹤仁的难度再次增加。魏井内心沉重,虽说他已经拿下了海盐行会,但短时间的造势并不足以让他积累足够遏制鹤仁的力量。特别是,昨天,他接到了夜田给他的密信,让他筹集兵力,里应外合,颠覆鹤仁。 魏井手里那点兵抓个盗贼、解决个邻里纠纷还能派的上用场,要真打起...... 《一梦华胥》第六十四章 追过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六十五章 她抬手 http://.biquxs.info/ 钟曦听闻黑鹰占领西扈的事,更听说,白玉追击夜田,至今下落不明。此时,钟曦无暇他顾,鹤仁又烧内火。 鹤仁西南沿海遇到强震,再度塌陷,大片陆地沉入海中,未及躲避的居民或命丧地震,或丧命深海。 更雪上加霜的是,这里竟然引来了一波“海盗”的光...... 《一梦华胥》第六十五章 她抬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六十六章 忘记你 http://.biquxs.info/ 西南海域的余震已经停止,钟曦奉命监管震后恢复事宜,照往常的惯例来看,这本该是魏井的活儿,但新君为培植自己的势力,开始重用氏族子弟。 五天后,钟曦在瞭望台上监看到了夜田的船只。那艘船没有任何旗号,起初钟曦并不知道船上的人是谁,他派海兵探查,不多时,海兵回报,那是西扈大君夜田的...... 《一梦华胥》第六十六章 忘记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第六十七章 没想到 http://.biquxs.info/ 钟曦带船返回,还没靠近船坞,就看得一身男装打扮的桑榆,她不仅穿男装,还是船工模样的打扮。 见到这艘船,桑榆一跃而起,纵身飞落到钟曦身边,急切的让他叫停靠岸。钟曦不明所以,但还是听从了桑榆的话,正好,趁机他也能好好想想,该怎么隐瞒老爹姐姐已死的噩耗。 桑榆没给...... 《一梦华胥》第六十七章 没想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番外之许哲卿 http://.biquxs.info/ 许哲卿盯上钟妍始于一起风月场的赌约,逢赌必赢的许公子,在这一场、当初根本没看在眼里的赌约中输的一塌糊涂。 哲卿自诩是南湖人,他或许有些好色,但绝不饥色,他对女人的要求很高,相貌、个性还有学识,太媚的,太清淡的都不甚合意,因此,即便是游历过整个仙源大陆,夜宿过众多风月场后,能...... 《一梦华胥》番外之许哲卿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番外之慕容玄落 http://.biquxs.info/ 慕容玄落生的妖媚,身段清幽,骨子里散发着如凛冰窟的冷意。12岁那年,他被黑袍军大师祖从死人堆里捡了回来,从此便拜在大师祖的门下,他静默寡言,出身成谜。 黑袍杀客最不讲究的就是一个“情”字,无论是杀人还是截肢,他们信奉的皆是拿钱办事,而且,只要对方按时...... 《一梦华胥》番外之慕容玄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番外之沈辞 http://.biquxs.info/ 沈辞十岁时即已名扬西扈,他不喜繁杂,对功名利禄更是不屑。弱冠之后,便隐居山野,清淡度日。 五年前夏日的某天,沈辞在隐居的别苑见了南溪用和他的女儿南轻语。南轻语端坐在木椅上,双手放在身前,短袍下露出一段青葱手臂。 南溪用是西扈的小商,此番前来,是求得他成为自己独女的家师。 ...... 《一梦华胥》番外之沈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 完结感言 http://.biquxs.info/ 这一本算是命运多舛,感谢责编铁柱先生,感谢我的79位收藏者。今天是大年初二,却是新冠肺炎发病最厉害的时刻,我相信,我们会度过这一段时间,也祝愿大家身体健康。 《一梦华胥》完结感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一梦华胥》爱笔楼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biquxs.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