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只撩竹马》 第一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1) 大齐正德十二年春 正值四月里桃花开的正好,尤其是皇宫里的桃花,开得格外的芬芳艳丽。宫里的人都知晓,太后娘娘钟爱桃花,先皇在世的时候命人在宫里修了一座桃花苑,一到四月春暖花开之际,那里总是桃花满园,美的如梦似幻。 每年桃花开太后总会去那里赏花,又是一年桃花开,桃花苑里当值的宫人却没有见到太后的身影。 一日,在桃花苑当值的小宫女刚进去就发现有一四十多岁的婆子刚从树上折了一枝桃花,吓得她赶紧走上去提醒,“婆婆,这里桃花十分珍贵,是太后娘娘最喜欢的,你怎能轻易的折取,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那婆婆既不惊慌也不恼怒,面带笑容,声音温柔动听,让人觉得很舒服。 “我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女官,这花是太后娘娘叫我来取的。” 小宫女看着面前优雅得体的女官,只觉得面熟,怯怯的问道:“您是?” “宫里的人都唤我一声盈秀姑姑。” 议政殿 “陛下已经成年,奏请太后撤帘还政于陛下。” 大殿之上,朝臣乌压压的跪了一地。以往朝堂上总是箭弩拔张,有时大臣们总会因为一件小事而吵得面红耳赤,从未像今天这般,达成一致,一个个都喊着还政于陛下。 刚行加冠礼不久的皇帝陛下端坐在龙椅之上,面无表情,但是紧抿的嘴唇,扣紧把手的手指,无不显示他并不是表面上所表示的那般风轻云淡。 他很紧张,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他不想再处处受那人的牵制。 国人皆知自当今皇帝三岁继位起,因皇帝年幼,先皇将太子托付给了朝臣与太后,太后顾氏垂帘听政已经十七载。如今他已经长大了,太后没有借口再把持着政事不放。 大臣们个个表情严肃,皇帝太后皆没有说话,朝堂之上陷入紧张的气氛中。 顾太后揉了揉眉心,保养较好的面容上已经有了些许倦色。她习惯性的偏头想要去看一看窗外的桃花,意识到这里是在朝堂不是在她的福安宫。 透过珠帘,她含笑看着跪了一地,等着她答复的大臣们,开口说道:“众卿家言之有理,哀家已经垂帘十七载,如今皇帝已经长大成人,哀家也没有理由再干预政事。就依卿家所言撤帘还政于皇帝。” 这下倒是让皇帝与百官惊讶,他们本来怕太后不会轻易放权,为此准备无数典故与措辞,打算引经据典劝太后放权,却未曾想到太后竟轻易答应了他们的请求,百官们面面相觑,皆扣头高呼太后英明。 在高呼声中,顾太后突然觉得头脑一阵眩晕,差点栽倒在地,幸亏身边的宫女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她才没有在众人面前出丑。 “哀家身体不适就先行离去,皇帝与众卿自便。”她的声音里有浓浓的倦意,自己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对很多事情已经力不从心。她不想再去掺和那些朝廷大事,也不想再和任何人争辩。还政于陛下也好,省的她再操劳。 福安宫里,顾太后静静地坐在窗边,透过洞开的窗户看着外面开的正好的桃花。忽然肩上一暖,不用转头她也知道是盈秀给她披的衣服。 “娘娘,春寒料峭,小心受了寒。”盈秀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近日民间宫里流传,说当今太后无子,陛下本就不是太后所出,而是已经死去的赵贵人所出。甚至有人猜测当初那赵贵人是被顾太后毒死的。 可事实如何,她是最清楚的。 第二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2) “娘娘,陛下好久没有来看您了,不如让老奴向陛下说明真相,解了陛下对您的误会。”她犹豫再三,开口提议道。陛下虽不是太后娘娘亲生子,但太后对他跟亲儿子似的,每次陛下生病,她急的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衣不解带的照顾他,却在陛下醒了之后立刻离开,不许任何人告诉陛下她来过。这些她都看在眼里,如今陛下因为坊间传言而和养育了他二十载的母亲生了隔阂,这怎能不令人心寒。 顾太后摇了摇头,突然问道:“盈秀,你跟了哀家多少年了?” 盈秀一愣,随即回道:“老奴二十岁就跟着娘娘,如今已经二十五载了。” 想当初在她还是郑王妃的时候,盈秀就已经是她的贴身女官,顾太后对身边的人一直很好,还给盈秀找了好人家嫁了,如今盈秀不仅儿女双全,更是有了孙儿,可她还是舍不得太后,经常进宫陪伴太后。 “已经这么久了,也是如今哀家已经四十九岁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当初你刚当我的贴身女官的时候,我还是郑王妃,那时候阿渊还在呢……”她望着盈秀陷入了沉思,唇角含笑,好似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 盈秀眼中一酸,她知道太后娘娘想起了先皇。盈秀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她陪在太后身边的时间最长,见证了太后一路走来的艰辛与不易。 顾太后本是前朝贵女,后来惨遭灭门,全家只有她一个人逃过一劫,投奔当时被逼起义的陈渊将军,后来前朝覆灭,陈氏上位,陈渊被封为郑王,还娶了她做郑王妃。郑王夫妇少年相识,情谊深厚,让人称羡。当初郑王府处境艰难,郑王上位与王妃的协助无不相关。郑王妃虽然当了皇后,却不能受孕,只因少年时随先皇征战沙场,为先皇挡了无数次明枪暗箭而伤了身子。先皇珍爱顾太后,将妃嫔的孩子交给她抚养。那个赵贵人本就身子骨弱,生了孩子之后,更是体弱多病,年纪轻轻就去了,坊间传说都是莫须有的恶意揣测。 顾太后轻轻地叹了一声气,唇角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她尚且还算雍容华贵的面容上带了一丝忧愁。 “当初赵贵人是病死的,哀家虽没有害她,但是抢了她的孩子。皇帝怨哀家害他从小不能与生母相认,未能在生母身边尽孝。他怨哀家也是应该的,毕竟当初哀家也是有私心的。哀家……咳咳咳……”话还没有说完,她就开始捂着帕子咳嗽起来,盈秀见状赶紧过去给她顺气。 “太后娘娘!” 顾太后看了一眼帕子上的鲜血,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自言自语道:“看来哀家时日不多了。” 她招了招手示意盈秀扶她去榻上休息。 同年十一月,太后病重。 盈秀清楚的记得十一月二十日那一天晚上,福安宫里,缠绵病榻六个月之久的顾太后在这天晚上意识格外的清醒,她知道这只是回光返照。 第三章 人间四月芳菲尽(3) 这一天晚上,已经六个月没有来看望太后的皇帝陛下来了福安宫。 盈秀守在一旁,看着皇帝守在太后身边,疏离冷漠。 顾太后心中一梗,但依旧像往常一般,用温和宽容的目光望着陛下,就像陛下小时候犯错之后,太后总会耐心指出他的错误,督促他改过,那时她的目光也是这样的。 “许久不见,皇帝瘦了不少,别光顾着处理政事,也要照顾好自己。”她关切的问候。 皇帝冷淡的表情微有动容,他想到了曾经与顾太后相处的那段母子时光,目光柔和了不少。毕竟是她养育了他二十载,若说没有感情是假的,可是他在意她对他的隐瞒和欺骗,甚至有人说是她害了他的生母,他虽不信但心里终究有了隔阂。 “朕的生母是怎么死的?希望太后能解答朕的疑惑。”他问出来憋在他心里很久的问题,执拗的想要从她口中得出一个答案。 她看着他的目光渐渐暗淡下去,“她是病死的,哀家从来没有害过她。赵贵人本就体弱多病,生了你之后身体更是孱弱,御医都束手无策,都说她活不过冬天。” 她本来神采奕奕的脸上突然有了疲倦之色,“皇帝还有什么疑惑一并说出来,哀家为你一一解答,若是没有那便退下吧,哀家倦了。” 皇帝望着憔悴苍老的太后,动了动唇,最后终究没有说话。 “昭儿。”皇帝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顾太后轻声唤他的名字,自从他十五岁之后,太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切的唤过他的名字,据说他的名字还是太后为他起的。 昭,日明也。有光明美好的意思。 她为他起了这个名字,何尝不是希望他活在光明之下,一生幸福美满。 “你虽不是我亲生,但我待你如亲子,从没有加害于你,更不想取而代之。这江山是你父皇辛苦打下的,哀家希望你能护好。”她靠在床边,含笑望着他。 皇帝心中微动,他来这里之前带着无数的质问与谴责,他怨她恨她,可如今见了她,他想起了她从小到大的陪伴与爱护,望着她温柔宽容的眼睛,她心中的千言万语却终是说不出口。 他只是点头笑道:“望母后保重凤体,儿子明天再来看望母后。” 等皇帝走后,太后将盈秀唤道身边,握着她的手笑道:“等我的丧事办完后,你就回家养老去吧。” 福安宫里已经生了地龙,室内温暖如春,太后的手却是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太后……”盈秀声音哽咽,她能说的只有太后会好起来的。可是她最清楚太后如今是撑不了多久了。 “我这一生看似圆满却有很多遗憾,我幼年失恃,少年失怙,中年丧夫,一生无子。我的胞弟至今没有寻到。我这一生有太多的的遗憾。年少时识人不清,等什么都清楚了,都明白了,一切都来不及了。”顾太后握着她的手,喃喃自语,眼底有着深深地遗憾与悔恨。 “我虽成为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可是我失去了更多东西。” “如果一切都是梦就好了,梦醒了,我就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镇远侯府大小姐,爹娘都还在,那该多好,那该多好……” “我真的是累了……”她靠着盈秀的肩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宫中钟声响起,刚退朝打算去看望顾太后的皇帝陛下怔怔地站在原地,不一会儿就有小黄门慌慌忙忙的飞奔过来跪下,嘴唇哆哆嗦嗦地说道:“陛下,太后娘娘……薨、薨了。” 据《齐朝后妃传》中记载:大齐正德十二年十一月,太后顾氏薨,与先皇合葬于安定陵,谥号“明惠”。 第四章 豆蔻年华 明亮整洁的房间里,布置的精致而典雅,精雕细琢的红木床上,一个还未完全长成的秀丽少女头上包着白布,似乎昏迷了过去,清秀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不停地流汗。 “哎呀,小姐不是发烧了吧,怎么流这么多汗?”紫兰皱着眉头,很担心地对身旁忙着给小姐擦汗的紫玉说。 紫玉摸摸小姐的额头,摇了摇头,继续给她擦汗,其实也很担忧,小姐好像做了什么噩梦一样,她都能感觉到她的恐惧和挣扎。 “啊……”顾清婉忽然尖叫一声,一骨碌翻起来,脸色已经惨白,身上也被汗水湿透了。 “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做了噩梦?”紫玉担心地问。 顾清婉感到额头一阵刺痛,她环顾了一下自己所在的地方,这里还是她在镇远侯府的闺房。那翠玉屏风,还是娘亲当年留下的御赐之物。 再看着紫兰和紫玉,她觉得一切都好不真实。 已经过了两天,她还是没能接受自己还活着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现在的她不是那个顾太后,她还是那个镇远侯府的大小姐。 这两天她一直梦到当初的灭门惨案,前世她的二叔作伪证诬陷她的父亲与陈家联合私通外敌,她的父亲还未能辩解就被传旨的人斩杀,若不是那时她正好在外面,恐怕她也没有机会逃出去投奔陈渊。 她怔怔的看着紫兰紫玉两个丫头,当初她们拼死送她出城,死在了抓捕她的那些人的刀下,当时她们不过才十七岁。 “小姐,你是不是脑袋撞傻了,可千万别啊,呜呜……你要是出事儿了,我们可怎么活啊!”紫玉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也跳脱,有时候说话也不经过大脑。 紫兰赶紧阻止了她,瞪了她一眼,然后对顾清婉说:“小姐,紫玉这丫头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千万别怪她!” 顾清婉突然握住了紫兰的手,那手心的温度是热的,还能感觉到脉搏的跃动,她不断的告诉自己,她是活的,自己也是活的。 她又活过来了,如果没有记错,这一年,她才十四岁,因为顾清月的挑唆和南阳侯府的小姐起了争执,而不小心嗑在了假山上,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她的命运开始走向悲剧。 顾清婉看着紫玉和紫兰,几乎要喜极而泣,只要活着一切都还有转变的机会。 “婉姐儿,你怎么样了?二婶来看你了……哎……我可怜的孩子!”人还未到,声音就先传来了,那语气里做出的心疼和怜惜,怎么听都像是要刻意让别人知道一样。 顾清婉只觉得心头一股恨意几乎要压抑不住了,她终于来了,像上一世一样,带着那瓶毁了她容貌的药,来看她了。 前世就是用了陆氏送的药,她的额头上才留下了疤痕。因为那道疤,她变得自卑敏感,不愿意再出门。她一个好端端的千金贵女沦为全盛京城茶余饭后的笑谈,甚至后来身居高位,她也会想尽办法将额头上的伤疤遮住。 如今顾清婉是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机会了,在多活的几十年的岁月中,她学会了如何伪装自己,学会了如何在敌人放松警惕的时候给她致命一击。 她微微低下头,换上一副单纯乖巧的笑容,乖巧地坐在她的床榻上,紫兰和紫玉也恭顺地垂首立在两旁。 第五章 惺惺作态 陆氏走进来,身旁还跟着才十三岁的顾清月,她脸带着十分的担忧,只是表情过于浮夸了些,顾清婉暗笑自己当年真是够傻,这么拙劣的演技,竟然骗了她那么多年。 陆氏一进来就坐在她床边,拉着她做瞧右看,又心疼地在她额头处轻轻地碰了碰,像是怕弄疼她一样,然后眼里蓄起了泪水。 “婉姐儿,你怎么这样不小心,女儿家伤到了脸,若是留下什么疤痕,可怎生是好?哎……怪清月这丫头,太贪玩了,你自小失去了亲娘,父亲又常年戍守边关,你父亲将你托付给二叔二婶一家,二婶却没有看顾好你们,让你受这么重的伤,婉姐儿,委屈你了!”陆氏边说还边擦那根本就没有流下来的眼泪。 顾清婉朝她笑笑,装作无比乖巧懂事的样子说:“二婶,你这是做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怨不得别人,下回我会小心着些的!” 她曾经的傻怨不得别人,不过重生一世,她绝不会再傻一次,她要用这条命,送他们入地狱,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即便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陆氏听她这样说,立马就破涕为笑,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道:“我的乖侄女,这是我从御医那里求来的治伤圣药,说是只要抹个两三天,什么样的伤口都会愈合的!” 顾清婉佯装感激的看着陆氏,笑道:“这药一定很贵吧?这只是一点儿小伤,二婶何必费那个银两呢?” 陆氏一听,佯装不高兴地说:“傻丫头,二婶为了你,多少银子舍不得的?咱们镇远侯府的嫡长女,世上再贵再好的药也用得起!” 顾清婉一脸感激地看着陆氏,眼神晶晶亮亮的,看起来漂亮极了。一旁的顾清月露出了一丝妒恨的表情。 顾清婉亲热地接过药瓶,说:“谢谢二婶,二婶对我这样用心,可真叫婉儿受宠若惊,想来清月妹妹都要嫉妒了!” 她故意看了一旁正一脸嫉恨模样的顾清月,心里却在嘲笑,顾清月,现在的你,可没有前世那样的功力啊,只不过这样,就露出了如此嫉恨的表情,真不知道当初我是怎么被你们骗过去的。 陆氏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眼里闪过一丝警告,可千万别让女儿破坏了她的计划,顾清月收到自己母亲的警告,立马低下头,再抬起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副让人看了就忍不住要怜惜一番的表情。 “姐姐说的哪里话,咱们可是亲姐妹,清月怎么会嫉妒姐姐呢?” 陆氏也赶紧补充道:“就是,你们姐妹二人,都是我的心头肉,我疼你们的心是一样的,往后你们不论怎样,都要像现在一样互相扶持,莫要伤了姐妹间的情分,好像我和大嫂一样!” “二婶说的有理,二婶,您能和我说说我娘的事情吗?我记得她身体一向很好,却不知为何竟然那么早就去了?”顾清婉脸上尽是忧伤和怀念,还有一些懵懂,独独看不出她潜藏在心底的恨。 陆氏一听,心里也是一惊,莫非这丫头知道了什么?不可能,当初她才是个三岁的娃娃,那件事她又做的天衣无缝,怎么可能会被人知道呢? 于是放松了心情,露出慈爱的笑容,加上一些怀念和淡淡的伤感,演的一手好戏。 “你还小,不懂……女人生孩子,那就是往鬼门关走一趟,其中的险恶,也和你说不清楚,只是……大嫂那么好的人,竟然……哎,我可怜的孩子,不过二婶一直都当你是自己亲生的一样,婉姐儿难道不喜欢二婶吗?” 顾清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乖巧地伏在了陆氏的怀里,温顺地说:“怎么会呢?我对二婶的心,和二婶待我是一样的,甚至要更深呢!” 她母亲是怎么难产死的,还有她那七岁就被奶娘弄丢的弟弟,恐怕没有人比她的好二叔好二婶更清楚。 前世,她身居高位,手中有了权势之后,也一直派人去寻找自己失散多年的弟弟,却一直未曾找到,这成了她的前生未了的遗憾之一。 如果弟弟还活着,今年也刚满十一岁吧。 陆氏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今天感觉顾清婉的情绪总有点让她不安,想来是撞倒了脑袋,所以才有点反常吧? “那二婶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这药要记得一天抹三次,很快就会好的,二婶可盼着看到你健健康康的样子,我改日再来看你!”陆氏又嘱咐了一遍,让顾清婉擦药,才牵着顾清月的手离去。 顾清婉始终望着那对母女的背影,眼睛像漆黑的魔窟一样,若是人不小心望进去,怕是会落入深渊。 “小姐,这药现在要擦吗?”紫兰问道。 “不必了,放在柜子里,明日再说吧!”顾清婉淡淡地说,她才不会再次上当,那瓶药就是导致她毁容的祸害。 紫兰一听顾清婉这话,立刻疑惑地看了看手中的白瓷瓶,然后露出了惊骇地表情,说:“小姐……莫非?” 第六章 讨好老夫人 顾清婉心中暗叹,紫兰这丫头果然是个聪明的,不过她现在还不想告诉任何人,于是露出一脸懵懂又惊讶地表情说:“怎么了?” 紫兰皱皱眉头,难道她误会了?可是这药是二夫人送来的,要是搁在以前,小姐估计立刻就得用了,今日竟然要她把药搁在柜子里,明显是不想擦的。 紫兰摇摇头,并没有多嘴,二夫人平日里待小姐也算尽心,想来应该是不会害小姐的。 顾清婉见她沉默了,便借口自己累了,想要休息,而让两个丫头出去了,她得一个人静静,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 第二日一早,她便去海棠苑去给自己的祖母请安,记得前世父亲没有出事之前,由于父亲的娇宠,她性子娇蛮任性,天真傻气,没有一点大家小姐的风范,祖母不喜欢她,加上陆氏和顾清月的挑拨,更加让顾老夫人对她没有好脸色,渐渐地她也就不爱去给祖母请安,祖孙俩的感情就更加差了。 整个镇远侯府,唯一对她好的亲人就是她的父亲,让她唯一在意的人也只有父亲。父亲常年戍守边关,他那么信任他的亲弟弟,将整个镇远侯府交给二叔一家打理,以为自己嫡亲的弟弟会照顾好他的宝贝女儿。可笑的是,她和父亲识人不清,没有看穿二叔一家的真面目,最后全家落得那样一个下场。 她要在镇远侯府夺回属于自己的地位,必须要笼络住老夫人的心,她那个二叔二婶是靠不住的,一个连亲哥哥都能害死的人,还有什么良心可言。 转眼就到了海棠苑,还未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吧嗒一声的瓷器碎裂的声音,顾清婉皱了一下眉头,难道她来的这么不巧,老太太在发火? 正考虑要不要回避一下,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吵嚷声:“快,老夫人,你手流血了!” 顾清婉听到这句话,嘴角突然露出一丝笑容,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送到了她手中,于是对紫兰嘀咕了两句,紫兰就转身往回走了。 顾清婉带着紫玉进了海棠苑,正好外面守着的是老夫人的大丫鬟墨竹,她一见大小姐头上带着伤就来了,疑惑地问:“听说大小姐受伤了,怎么不好生养着?” “多谢墨竹姐姐,一点小伤,不碍的,我好久没见祖母,来给她请安!”顾清婉对墨竹的态度十分谦让有礼。 墨竹倒是惊讶了一下,往日里大小姐可是总避着老太太,十天半月才来一次,今日受着伤竟然还一大早就来请安,莫非是有什么事儿吗? 但是顾清婉毕竟是嫡出的大小姐,她可不能拦着,于是恭敬地说:“大小姐先等等,老夫人手受伤了,我去禀报一声!” 顾清婉点点头,对墨竹甜甜一笑说:“有劳墨竹姐姐!” 不一会儿墨竹就出来了,将顾清婉让了进去,顾清婉朝她点点头,就带着紫玉进了老太太的屋子。 “婉儿给祖母请安,听说祖母手受伤了,可请了大夫?”顾清婉朝顾老夫人盈盈一拜,礼数十分周全,语气里的担心恰到好处。 顾老夫人受伤已经缠了纱布,从顾清婉一进来,她的眼睛就一直打量着这个孙女,往日娇蛮泼辣,行事莽撞,不懂一点规矩,完全不似国朝的其他贵女,知书达理,端庄得体,贵女应当有贵女的气派,所以她心中甚是不喜。 不过今日看来,顾清婉倒是变了许多,温婉优雅,大大方方地朝她行礼,说话声音都亮堂了许多,眼神淡定从容,没有往日见她时候那种躲闪和不安。 顾老夫人点点头,然后说:“无碍了,孙嬷嬷懂得些医理,倒是你,昨日刚刚伤了头,今日怎么一大早就来我这里了?” 顾清婉朝老夫人露出明艳的笑容,说:“我这点儿伤没甚大碍的,给祖母请安才是正理,过去婉儿不懂事,昨日听闻我一伤着了,还是祖母第一时间给请的大夫,婉儿就觉得愧对祖母的疼爱!” 说完还颇为懊恼地撅了一下小嘴,似乎很神伤。 第七章 祸水东引(1) 顾老夫人被她这一番带着三分自责,七分撒娇的话说得心里舒畅了许多,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然后说:“你这丫头,现在才明白祖母心疼你,这脑袋一撞没傻倒是明白了许多!” “祖母这是在笑话婉儿吗?我这脑袋过去的确是被猪油糊住了,现在一撞,全都清醒了,呵呵……”顾清婉嘴上是在玩笑,可心里却无比的认真,能这样清醒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顾老夫人被她逗得哈哈笑了起来,没想到自己这个性子蛮横的大孙女,竟然也这样会讨趣。 顾清婉看到顾老夫人这么高兴,可是她心里却没有几分喜悦,老夫人并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她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祖母的手还疼不疼?我刚在门外就听到您手伤着了,让紫兰回去取了药,估摸着这会儿该来了!”顾清婉眼神看着顾老夫人缠着纱布的手,皱着眉头问。 正说着,墨竹就带着紫兰进来了,紫兰先给老夫人行了礼,手里捧着那支小瓷瓶,看起来很小心翼翼的。 顾清婉过去,将瓷瓶接过来,然后凑到老夫人面前说:“祖母,这就是了,这药是极好的,您就看在孙女一片孝心的份儿上收下吧!” “既然有这么好的药,婉儿怎么不自己用?你额头也伤到了啊!”顾老夫人脸上依然挂着慈祥的笑容,但是眼神里却有了一丝疑惑。 顾清婉装作没发现,继续讨好地说:“这药金贵着呢,婉儿这点儿小伤用不着,倒是祖母一双巧手,能作画,能插花,听府里的老人说,祖母当年可是京中第一才女,婉儿还巴望着祖母能教导一二,若是真伤了手,婉儿的小算盘可就落空。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无论是谁,总爱听夸奖的话。更何况顾老夫人最自傲的也是自己的才情。 果然听了这话的顾老夫人眼里闪过喜色,拍拍她的手,然后说:“婉姐儿如今越发懂事了,嘴像抹了蜜一样,鬼灵精的!” “就是啊,大小姐不愧是老夫人嫡亲的孙女,往后出息大着呢!”孙嬷嬷在一旁赞许道,她是顾老夫人的陪嫁,跟了她很多年,最是了解老太太的心思,这话里既是捧着老太太,又赞了顾清婉。 顾清婉朝她感激地笑笑,然后对顾老夫人露出了孺慕之思的眼神,仿佛真心敬爱这位祖母。 “孙嬷嬷,收下吧,婉姐儿的一番心意!”老夫人终于开口收下了,顾清婉心中一喜,孙嬷嬷这个人精,定然不会让她失望的。 而老夫人果然也是如从前一般精明,即便自己这样捧着她,哄得她开心,也一样没有放松过警惕,她的吃穿用度从来都是孙嬷嬷一手打理,别人休想动手脚。 孙嬷嬷从紫兰手里接过药瓶,打开塞子,轻轻嗅了一下,眼里顿时露出了一抹精光,但是很好地掩饰过了。 但是这细微的变化却没有逃过一直盯着她看的顾老夫人的眼,自然也没有逃过顾清婉的眼。 第八章 祸水东引(2) 顾老夫人装作不在意地问了一下:“孙嬷嬷,这药可适合治疗我的手?” 孙嬷嬷看了一眼顾清婉,似乎想在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可是顾清婉依然是一脸笑容,好像在等待夸奖一番,完全看不出来惊慌或者其他。 孙嬷嬷将塞子塞好,然后问道:“大小姐,恕老奴多嘴问一句,这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药的用材都是极上乘的,恐怕价值不菲呢!” 顾清婉一听就更加高兴了,笑着说:“就是好才给祖母送来的,听二婶说,这药是她花重金从御医那里求来的,我原打算自己用的,但看着祖母也受了伤,还是先紧着祖母用才是!我年纪小,伤口恢复的也快!” 顾老夫人和孙嬷嬷对视了一眼,然后又仔细地看了一下顾清婉的表情,完全没有作伪的样子,若是这药真是她买来的,或者做了手脚,在两个老人精面前,应该不至于这般镇定。 她明明知道,孙嬷嬷对药理是极有研究的,当年也是因为这样的能耐才做了老夫人的陪嫁,且这么多年都十分得老太太的青睐。 若不是她做的,那便是买药的陆氏做的了,孙嬷嬷心头叹了一口气,她原当二夫人是个好的,却原来也这般不容人。 可是这话她没经过老夫人的同意,断然不会在顾清婉面前说出来的,不动声色地将药放在一旁,然后就不再言语。 恰好此时,陆氏带着顾清月来了,一进屋子,陆氏就拉着顾清月跪倒在地,表情十分的自责和后悔。 “老夫人,请恕罪,媳妇儿差点儿就铸成大错了!”陆氏说着还看了一眼坐在顾老夫人旁边的顾清婉。 “哦?何来此言?”顾老夫人不动声色地问,眼睛却瞟道了桌子上那个精致的小瓷瓶上。 陆氏立马道:“事情是这样的,昨日婉姐儿受了伤,我赶忙就去拿了药给她,以为那药是治疗外伤的圣药,哪里想到这药竟然会有副作用,会导致皮肤留下疤痕!” 说着赶紧将顾清月拉过来,撩开她的手臂,看到上面有一块小小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但是却留下了浅褐色的疤痕。 陆氏急忙解释道:“说来也巧,前几日清月的胳膊上也划了一道小口子,我就给她用了这个药,伤口果然两天就好了,我也没有多在意,可今日清月突然过来说她胳膊上的小口子竟然留下了这样的疤,我一想若是婉姐儿也用了,那伤可是在额头上啊,可不就要毁容了?我本打算去要回那药,听说婉姐儿来了这里,这就赶紧来请罪了!” 说完又看着顾清婉,心疼又怜惜地说:“婉儿,你没事儿吧?昨日可曾用了这药?” 顾清婉听了这话,就知道陆氏是得了消息,赶过来补救的,所以立马惶恐地看着顾老夫人,跪在地上道:“祖母,婉儿不知这药竟然是害人的,请祖母原谅!这御医开的药,怎么会让人留下疤痕呢?宫里的贵人们难道敢用这样的药吗?二婶竟然还花了重金去求药,怕是这御医故意诓骗镇远侯府吧?” 一连串的疑问,让陆氏白了脸,她原以为老夫人就算发现了这药有问题,自己这番说辞定然会让顾清婉和老夫人打消疑虑,没先到这个平日里蠢笨的顾清婉竟然会想那么多! “婉儿说的有理,不知这开药给你的是哪位御医?我倒要问问他,是否诚心害我镇远侯府府,想来开药的御医应该不会不知道这药会使人留下疤痕吧?”老夫人冷冷地说。 陆氏一听,心都慌了,若是供出御医的名号,岂不是要拆穿自己的谎言了? 第九章 警告 御医的药是好的,不过她添了一味芸香草,那草药深入皮肤,定然会留下疤痕。 “老夫人,其实……其实这药并非我亲自求来的,还是我家老爷托人买的,至于从哪位御医那里买来的,恐只有老爷知道!”陆氏见如此情况,就立马将顾天佑推出来抵挡,老夫人想来是不会去问顾天佑的,即便问了,都是一家人,顾天佑肯定会护着自己的媳妇。 顾清婉看穿了她的目的,自然不会让她这样蒙混过关,于是装作惊讶地道:“这药原是二叔得来的啊?那就更不得了了,这位御医竟敢堂而皇之的欺骗二叔,祖母,您可得查清楚才是,若是让别人以为我镇远侯府好欺负,那往后谁都能踩上一脚了!” 顾老夫人点点头,赞许地看了一眼顾清婉,然后道:“这事儿的确该查清楚,我堂堂镇远侯府,岂能容人肆意欺辱?孙嬷嬷,你仔细看看这药,里面都有些什么成分,咱们即便要去讨个说法也得证据确凿!” 孙嬷嬷得了老夫人的指示,故意又去闻了闻这药,然后才道:“这药本身是极好的,可惜里面添加了一味芸香草,这芸香草就是导致皮肤留疤的罪魁祸首!老奴真是奇怪,这一味草药的药性只要是通医理的都该知道,怎么御医竟然会糊涂到将芸香草放入其中!” 孙嬷嬷此话一出,陆氏背脊的冷汗已经出来了,她还是太大意,竟然没想到孙嬷嬷是这样厉害的人,只靠嗅觉就能辨认出药的成分。 陆氏知道,这一次是不能善了了,她偷偷看了一眼顾清婉,这丫头低着头跪在老夫人脚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是刚刚若不是她突然说那句话,老夫人是不会追根究底的。 陆氏暗恨,心中已经对顾清婉产生了更深的恨意,脑子转了转,才惊恐地磕了头,道:“老夫人,这件事定然是有人做了手脚,御医与我镇远侯府无冤无仇,怎会故意下毒毒害?定然是府中出了心狠手毒的人,请老夫人明察!” “的确是心狠手毒,竟然想要借着这药毁我镇远侯府嫡长女的容貌,女子的容颜最是珍惜,这人的心也忒毒些!”顾老夫人说着,眼神冷厉地看着陆氏,让陆氏不禁心生胆怯。 陆氏努力镇定了一下心神,道:“恐怕不仅是大小姐,连清月也是算计之内,幸而清月是伤在了手臂,这疤痕也小,婉姐儿是幸免于难啊!” “陆氏,这药是你保管的,也是拿给婉儿和月儿用的,你该给个合理的解释吧?”老夫人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老夫人明察,我怎么会下毒害婉儿和月儿呢?一定是有人设下毒局,妄想嫁祸给我!”陆氏是坚决不会承认的,况且她当初故意让顾清月手上留下一块小疤痕,也是为了日后被人指责的时候,将自己摘除出去。 顾清月也赶紧说:“祖母,母亲向来疼爱我与姐姐,怎么会舍得害我们,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祖母不要被人蒙蔽了!” “妹妹放心,祖母向来明察秋毫,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顾清婉温婉一笑,只是笑容却未到达眼底。 顾老夫人看着顾清婉,然后说:“婉儿,你跪着做什么,这件事从始至终,你都是受害者,坐到祖母身边来!” 顾清婉充满感恩地看着顾老夫人,道:“是,谢祖母垂怜!” 顾老夫人这才看着跪在地上的顾清月和陆氏,道:“陆氏,你身为主母,即便这药不是你下的,但也是你疏忽大意之过,若是婉儿真用了此药,岂不毁了一生?若是不能查出谁是黑手,你就去领家法吧!” 顾老夫人知道陆氏在镇远侯府已经根深蒂固,一时半会儿是动不了她的,况且此事她虽然知道是陆氏动的手脚,也没有真凭实据,只要给她点警告,让她日后收敛一些,也就罢了。 第十章 自断一臂 陆氏一听要去领家法,那可不是开玩笑的,用插满倒刺的棒子棒打五十大板,她一个女人家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痛苦? 顾清婉知道老夫人此话一出,陆氏已经算是无罪释放了,陆氏不会去领家法,她只会推一个替死鬼出来,看来顾老夫人也没有打算对陆氏怎么样。 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顾清婉知道,想要斗垮陆氏,必须要下狠手,一击必中,让她永无翻身的可能。 “祖母,婉儿也觉得二婶不可能下毒害我,定然是她身边的人出了差错,这药如此贵重,二婶定然是托人好生看顾的,一般人可近不了身,下毒之人必然是二婶信任之人啊!哎,此人心思之毒,令人发指,二婶若不能揪出来,后患无穷!”顾清婉主动出来给陆氏脱罪,可是却是为了让陆氏自断一臂。 她绝不会允许陆氏交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出来顶罪,想要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也要看她允许与否。 陆氏听了此话,心中愤恨难以消减,这个顾清婉何时变得如此狡诈,眼看她要脱罪,竟然想要逼她交出个得力的下人,原本打算将院子里不安分的下人交出来的计划被生生打乱了。 “婉儿说的有理,陆氏,留着这样的祸害在身边,往后还不定要出什么乱子,究竟是谁,你心里定然有数吧?”顾老夫人的话是给了陆氏最后的通牒,不交个有说服力的人出来,也难以平息顾老夫人的怒气。 虽然她不喜顾清婉,可毕竟是她大儿子的独生女,镇远侯府正儿八经的嫡长女,大儿子征战在外,将自己唯一的骨肉交付给她,如果顾清婉出什么意外,她怎么面对老大,不给陆氏一个教训,保不齐下回又怎么算计她。 陆氏心一横,这个时候只有弃卒保车了,府中上下都知道,她的贵重物品和药材都是由身边的胡嬷嬷保管的,老夫人和顾清婉的话也是直指胡嬷嬷。 “老夫人言之有理,媳妇儿的药材也一直由胡嬷嬷保管,前些日子因她不慎毁坏了一支野山参,我训斥了她几句,又罚了她的月银,想来她怀恨在心才使出毒计,我愿想她是个忠心的,却未曾想来人心难测,是媳妇儿管教不力,请老夫人责罚!”陆氏终于咬牙供出胡嬷嬷,这一笔账她可全算在了顾清婉的头上。 来日若有机会,定要顾清婉知道得罪她的下场,原本只是想毁她容貌,逼得她抬不起头来,这样月儿就有了出头之日,她不识好歹,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顾清婉满意地暗自笑了,面上却露出难过的神色,喃喃地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胡嬷嬷素日面上对二婶忠心不二,任劳任怨,没想到竟然也生了背主之心,作出这样下作的勾当,婉儿真是替二婶心寒啊!” 她想说的是,她真为胡嬷嬷心寒,做了陆氏这么多年走狗,竟然也可以这样轻易就被主子出卖了。眼睛扫过陆氏身后的几个下人,微露不忍的神色,暗示着他们将来的结局也是差不多的。 几个下人仿佛也觉察到了二夫人的心狠手黑,都暗自捏了把汗,若不是大家都知道胡嬷嬷管理药材和贵重财物,今日被推出去顶罪的还不定是他们当中的谁呢。 “胡嬷嬷这个恶奴竟然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镇远侯府是容不下这样的人,杖毙吧!”顾老夫人淡淡地瞥了一眼陆氏和顾清婉,轻飘飘地就定下了胡嬷嬷的死刑。 陆氏自然不敢有异议,她也不会有异议,她已然决定放弃胡嬷嬷,就不会让她心存芥蒂地留在身边,日后成为别人对付自己的工具。 不在场的胡嬷嬷,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自己卑鄙的生命,前世,她活的时间可是很长!顾清婉在心头暗叹,却没有丝毫怜悯,胡嬷嬷一直是陆氏的心腹,这次让她自断一只手臂也不亏。 第十一章 争吵 这是重生之后初次与陆氏交锋,她知道陆氏不会因为此次教训而有所收敛,只会变本加厉而已。整个镇远侯府她能仰仗的也只有自己的父亲镇远侯顾天远,但顾天远常年镇守边关,偌大的侯府都是交由二房打理。二房早已经暗中掌控了侯府,顾清婉在府里势单力薄,她现在只能借着老夫人的势从陆氏母女下手,逼她们慢慢地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目前的行事对顾清婉很不利,只怨以前的她太傻,在陆氏的挑唆下屡次让她的父亲难堪,父女两人的关系一度很差。主要还是因为她的继母与弟弟的缘故,以前她厌恶继母和她的孩子,对他们百般刁难,弄得现在他们的关系很僵。 也是后来她才想通当初陆氏口中苛刻恶毒的继母从来没有害过她,反而处处为她着想。而口口声声说为她好的陆氏才是险些害死她的人。 顾清婉特意打听了一下顾清昭平时喜欢吃些什么,然后在他下学之后,带着紫玉和紫兰拿着她做的一些点心给他送去。 这是重生来,顾清婉第一次看望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记得前世,顾清昭死的时候不过才十三岁,他还那么小。前世,顾清婉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自己的弟弟,身为长姐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每次顾清昭与二房的顾清安有争执,自己永远站在二房那一边,指责的从来都是他。 她刚走进顾清昭的落枫苑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声,听声音很像是顾清安在叫嚷。顾清安也就是顾清月的弟弟。 “哼,你就比我大一岁,凭什么要我处处低你一头,这方砚台我要了,你若不服尽管告诉祖母去,看他是信你,还是信我!”顾清安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嚣张气焰。 顾清昭的声音却没那么跋扈,温文尔雅地说:“安弟,这方砚台是母亲特意留给我的,不能给你,改日我寻得更好的,再送与你,你便不要强我所难了!” “呸……我就要这个,哼!你若不给我,我就告诉祖母,说你欺负我,打破了我的砚台,还不肯赔!”顾清安语带威胁地说。 紫兰和紫玉听了,脸色立马就气红了,这三少爷也太不讲理了些,平日里就仗着老爷宠他,处处压着二少爷,没想到私下里竟然还这样欺负人。 她们说着就要进去,却被顾清婉拦住了,然后在她们耳边嘀咕了几句,紫玉脸上一喜,立马就离开了。 顾清婉带着紫兰进去,院子里的下人都在看热闹,没一个肯上前劝劝的。顾清婉知道这些年,她身边和弟弟身边的人大多都成了陆氏的人,少有尽心的。她身边也就紫兰和紫玉这两个从丞相府送来的丫头对她忠心耿耿。 众人一见顾清婉进来,也没有在意,反正这个大小姐是个没有心眼的,她向来讨厌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偏心二房的人,只怕见了三少爷和二少爷争吵,反而会帮着三少爷说话呢。 顾清婉自然把所有人的心思都看在眼里,却并不在意,她只是过去问道:“昭哥儿,这是怎么了?” 第十二章 反咬 顾清安一见到顾清婉来了,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一把扑到顾清婉身上,眼泪汪汪地说:“大姐,你来的正好,昭哥哥欺负我,他砸坏了我的砚台,竟然还不肯赔!” 早就知道真相的顾清婉自然是不会相信这个看起来像天使,其实一肚子坏水的顾清安,但是她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拍拍顾清安的小脸,笑着说:“一方砚台而已,安哥儿就哭哭啼啼的,要是别人见了,要笑话的!” 顾清安一听这话,奇怪地看了一眼顾清婉,往日他和顾清昭发生争执,这位大姐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总是要顾清昭谦让自己这个弟弟。 顾清昭也是一愣,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姐姐,但是他很聪明地没有开口说话。顾清婉有多讨厌他,他是知道的,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姐姐能为自己说话,只要她不为难他,他就谢天谢地了。 顾清婉看看顾清昭还紧紧捏在手里的那方极品端砚,似乎十分宝贝,她也看出来了,这是父亲送给他的,是父亲的珍藏,市面上少有的无价之宝。 顾清安不甘心地擦擦眼泪,然后说:“大姐,可是我的砚台被他砸坏了,我要哥哥把他的砚台赔给我,哥哥竟然不肯!” 当然是不能肯的,这方砚台也是顾清安这种人配用嘛?真是笑话! 顾清婉看了一眼顾清昭,他眼中似乎有点害怕,好像自己会帮着顾清安抢他砚台的样子,看来过去她的确做了很多让自己弟弟心寒的事情。 “安哥儿,这砚台是昭哥儿的,姐姐再送你一方别的就好,你何必非要这个呢!”顾清婉问。 顾清安可不是个不识货的,上次在书院他就听先生说了,昭哥儿的砚台可是极品端砚,有钱也买不来的好东西,他已经垂涎很久了,所以才故意让顾清昭碰坏了他的砚台,让他赔给自己这个好东西呢。 顾清安装作天真的样子说:“大姐,你是最疼我的了,可是安儿可不舍得大姐破费,我用哥哥旧的就可以,你买新的送给哥哥用好了!” 顾清昭一听,简直要气死了,他是真会装模作样,于是气呼呼地说:“安弟,这砚台是我父亲留给我的,绝不能给你!” “可是哥哥碰坏了的我的砚台,也是我娘亲为我买的,可是值一百多两银子呢,比你的旧砚台要好许多!”顾清安故意贬低顾清昭的砚台,好像他要那个砚台是吃了很大的亏一样。 顾清婉在内心摇头,果然是陆氏的种,一样的阴险又无耻,她笑眯眯地说:“安哥儿说的对,既然昭哥儿这砚台不好,自然抵不上你的砚台,姐姐就去禀明二婶,让她再为你买更好的,咱镇远侯府的少爷不会连砚台也用不起的!” 顾清安听了这话,脸都皱到一块儿了,怎么今日大姐会这样反常,完全不帮自己呢?不行,他就是要这砚台,否则自己那一百多两的砚台岂不是白摔了? 他突然就坐到地上哭了起来,叫着说:“大姐和哥哥一起欺负我,你们看我年纪小,竟然这样合起火来欺负人,我要告诉爹爹和祖母去!” 一边哭还一边朝一个碧色衣服的丫头眨眼,那丫头是顾清昭院子里的大丫鬟,叫小绿,小绿一见顾清安这样,心思转了一下,就站出来说:“昭少爷,您行行好,干脆就把砚台给安少爷吧,要是闹到老爷和老太太那里,怕是又得责怪大少爷不懂事儿,连谦让幼弟都不会!” 第十三章 撒泼 顾清昭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小绿,又看看顾清婉,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深深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砚台,无限不舍地准备妥协了。 可是顾清婉却挡在了他前面,蹲下去想将顾清安拉起来,并且说:“安弟,你这样胡闹,若是被二叔和祖母知道了,恐怕要受罚的呀,还是快些起来吧!” “我就不,我要你们赔我的砚台,不然我就不起来!”顾清安是耍赖耍习惯了,以为一家子所有人都得宠着他,过去还真的是这样,只不过现在顾清婉一见到这个小孩就觉得膈应。 “许嬷嬷,还不将安少爷拉起来,他这样子成何体统,传出去,要叫人笑话!”顾清婉见他不领情,直接对顾清安的奶妈发话了。 许嬷嬷本来是闲闲在一边看戏,安少爷是家里最得宠的,平日里要什么有什么,即便欺负了昭少爷,也没人会说他一句不是。所以她根本就不打算管安少爷的。 “大小姐,还是你劝劝安少爷吧,奴婢可没那个本事!”许嬷嬷是没把顾清婉放在眼里,虽然是嫡出的大小姐,但是如今府里是陆氏管家,她们自然是听命夫人的。 顾清婉虽然生气,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拿眼睛幽幽地盯着许嬷嬷,不咸不淡地说:“许嬷嬷,二婶和祖母都错看了你,好好的少爷,竟然让你们教坏了,做出这样无理的举动,传出去,我镇远侯府的脸面往哪里搁?你们这些伺候安少爷的,恐怕一个个都难逃其咎吧?” 许嬷嬷一听脸色果然变了,她虽然不把大小姐放在眼里,但是老夫人和老爷那里却不是好糊弄的,若是老夫人听到了些什么,怕是第一个要责罚的就是自己。 于是她无奈之下,只能做做样子,去劝顾清安说:“我的好少爷,夫人那里有的是好砚台,昭少爷的砚台有甚好稀罕的?” 这话虽然是劝解,但是语气里明显带了对顾清昭的鄙夷和不屑,安少爷虽然小了一岁,但是有夫人当家,顾清昭的父母都在边关,天高皇帝远,就算他爹是侯爷现在也管不到这里的事。 顾清昭脸色涨红,却没法发泄出来,小绿一个劲儿地在旁边拉他,说:“昭少爷,不如就给了安少爷吧,闹到老夫人那里,你也没脸!” 顾清婉瞪了一眼小绿,这个丫头果然是个祸害,自己的弟弟怕就是被她鼓动得如此软弱。 小绿收到顾清婉的眼神,心头一凉,这个大小姐的眼神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可怕,她咽了口口水不敢再说话。 顾清安听了许嬷嬷的劝,不仅没有放弃,反而更加得寸进尺了,一骨碌爬起来,上前就要抢夺顾清昭手里的砚台。 还凶巴巴地说:“你摔了我的砚台,不肯给赔我,那我也摔了你的砚台,大家两清好了!” “安弟,你最好还是把砚台放下才好!”顾清婉淡淡地说,眼睛里带了一丝冰冷的利芒。 第十四章 心疼 顾清安被她一看,身体都僵住了,大姐那眼神幽冷地像个恶鬼一样,好吓人,他毕竟是个才八岁大的孩子,虽然嚣张跋扈,但心性还不沉稳,手里拿着砚台,不知道该摔还是该还给顾清昭。 “你……你们都欺负我!”顾清安恶人先告状地说。 顾清婉笑着看他,一脸嘲讽,说:“砚台,还给昭哥儿吧,二婶自然会为你买好的!” 顾清安听了这话,立马又来气了,他干嘛要听这个没用的大姐的话,母亲才是府里的当家主母,他什么也不怕。 于是将砚台高高举起,就要砸下来,嘴里还狞笑着说:“嘿嘿……不肯给我,那就大家都别要了!” “住手!”一声厉呵,从门口传来。 顾清安的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心里一惊,手就松开了,那砚台跌落在地上,虽然没有摔裂,但是有一角还是破损了。 顾清昭见了,心疼地扑过去,将砚台捡起来,捧在手里,望着那缺失的一角,红了眼眶。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宝贝,他平时宝贝的紧,没想到会轻易被人毁坏。 顾清婉望着自己弟弟那样子,心里也是一酸,这孩子一定是在思念父亲吧?她这做姐姐的,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加混蛋,这么多年来,一直受那母子三人的蒙蔽,从未真正关心过自己的幼弟,最后还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她在心中默默念着:昭儿,这一世,姐姐拼了这条性命,也定要护你周全,该属于你的东西,绝不会再被别人占去。 此时顾天佑大步走进来,怒目看着顾清安,说:“我在外面就听你在喧哗,这是在闹什么?” 顾清婉和顾清昭一见到顾天佑,立马恭敬地行礼,喊了声:“二叔!” 顾天佑点点头,没有什么表情,眼睛一直盯着顾清安,顾清安这小子一看到顾天佑,就扁扁嘴。硬是红了眼睛,委屈地扑到顾天佑腿上,抱着他的腰,说:“父亲,你可来了,姐姐和哥哥合起火来欺负安儿,安儿好难过!” 恶人先告状,顾清婉在心头嗤笑,可惜的是,刚刚那些话应该正好被顾天佑听了个清清楚楚吧?他是怎样嚣张跋扈的。 顾天佑本来是在外面听到顾清安那么没教养的话,火冒三丈地进来准备训斥他一顿,可是看着小儿子眼泪汪汪的委屈样子,他竟然又心软了。 语气不自觉地就放和缓了一些,问道:“你为何要摔昭哥儿的砚台啊?” “父亲,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哥哥在学堂摔了我的砚台,我不过要他赔我一个,他竟然不肯,大姐又帮着哥哥说话,安儿一时气不过,只是想让哥哥认错,才故意说要摔砚台,没真要摔,被父亲吓住了,才不小心让砚台落了地!” 顾清安口口声声都在指责顾清昭和顾清婉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他就是最委屈最可怜的受害者。 说完还偷偷地回头看了一眼顾清昭和顾清婉,眼里尽是挑衅。 顾清昭想要上前分辩,却被顾清婉悄悄拉住了,昭哥儿现在说什么,都没用的,单看顾天佑是不是能把心摆正。 顾天佑皱了皱眉头,又问道顾清昭:“你摔坏了安儿的砚台?” “二叔,不是那样的,是小虎子绊了我一下,我一不小心摔倒才撞翻了砚台,我不是故意的!”顾清昭解释道,语气有些急躁。 顾天佑看了一眼顾清安旁边的书童小虎子,只见他瑟缩了一下,便明白这里面定是有什么猫腻。 顾清安一听顾清昭的话,也不等顾天佑问,立马就反驳道:“哥哥,你这话是在说安儿故意让你砸了砚台吗?你明明有错在先还要诬赖我,枉我一直还当你是最好的哥哥!” “你……”顾清昭被气得只喘气,小脸涨得通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 “二叔,昭哥儿不小心摔了安哥儿的砚台,的确有错在先,只不过这都是些小事儿,昭哥儿也早就答应要重新买一方砚台赔给昭哥儿了,是吧,昭哥儿?”顾清婉微笑着说,似乎有做和事老的打算。 顾清昭红了眼眶,为什么一个个都这样对自己,他明明没有错的,望着手里那缺了一角的,砚台,心里酸气直往外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肯落下来! 顾清婉看他这样子,实在心疼,但是却不能此时去安慰他,然后又拿了他手里的那方砚台,惊讶地说:“哎呀,二叔,不好了!” 第十五章 忽悠 顾天佑一惊,不知她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问道:“何事如此大惊小怪?” “二叔,这方砚台似乎是御赐之物,您也知道这方砚台是父亲留给昭儿的,我记得这曾是陛下赏给父亲的礼物之一,如今被安儿给砸坏了,岂不是大不敬之罪?”顾清婉脸上因为害怕和担忧而微微皱起,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顾天佑。 顾天佑将那砚台拿过来细看,这果然是极品端砚,只不过他过去也没见过,并不知道顾清昭竟然用着这么好的砚台,如果真是御赐之物,那安儿的罪名可就大了。 顾清婉见顾天佑脸上泛起一点不好看的颜色,接着说:“婉儿听闻,当年东王世子也是不小心摔坏了御赐的白釉花瓶,结果就连累了东王一门贬为了庶人,还将东王世子发配到了南疆,他可是皇帝陛下的亲侄儿,若是换了安儿,也不知道会有多大的罪过呢!” 顾天佑听了这话,也惊了一身冷汗,虽然东王被罚,原因不单纯,但是导火索的确是这件事。 顾清安听了之后,却不以为然,他冷哼一声,说:“姐姐就会吓唬人,不过是个砚台,即便再贵重,砸了又如何?” “住嘴,你个不肖子!”顾天佑听了这话,立马就怒了,真是个不知轻重的,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恐怕镇远侯府满门都要被连累。 顾清安委屈地不行,扁着嘴道:“爹,您怎么这样凶我?明明是安儿被哥哥和姐姐欺负了,你也不为安儿做主,还骂我!” “不要再浑说,罚你回去抄书十遍,不许再惹是生非!”顾天佑嘴上虽然凶,但是做出的处罚却是不痛不痒的,到底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 然而顾清安似乎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说:“爹爹偏心,喜欢哥哥不喜欢安儿!” 的确是偏心,顾清婉内心嗤笑,只不过心却是偏向顾清安的,犯了大错,竟然只这样轻轻饶过,不过这也好,只有这样,顾清安才会犯更大的错,直到有一天,万劫不复。 “许嬷嬷,还不将三少爷带回去,若是以后三少爷再犯下错误,你们也要一起受罚!” 顾天佑严厉地瞪了一眼伺候顾清安的几个下人。 许嬷嬷诚惶诚恐地应了,赶紧将顾清安带走,也不顾他吵嚷和挣扎,她心里清楚,一 旦惹怒了老爷,少爷是他的儿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大过,但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顾天佑见顾清安被带走,这才对顾清婉和顾清昭和颜悦色地说:“这方砚台也只是缺了一个小口,二叔会找人修好,安儿年纪小,不懂事,犯下无心之过,若是你们捅到外人那里,定会为侯府招来祸事,婉姐儿和昭哥儿要以镇远侯府为重才是!” 这话就是要劝他们俩闭嘴,吞下这个哑巴亏。 顾清昭嘴皮子动了动,终究没有说出什么来,只是那双眼睛却红红的,泛着泪花,他去向顾天佑鞠了个躬,道:“是,昭儿省得!” 顾清婉也朝顾天佑曲了一下膝,淡淡地道:“二叔说的有理,说到底我和昭哥儿都是镇远侯府的长房嫡出,自然是要顾全镇远侯府的颜面,只是安弟似乎对昭哥儿的砚台很喜欢,婉儿是怕他不懂事儿,再闹出什么事儿来!” “你放心,他必然不会再生事,否则我也不饶他!安儿还小,你们做哥哥姐姐的,应该多让着些,一家子和和气气的才好!”顾天佑话里话外都是对顾清安的偏袒。 因为他小所以就可以胡作非为?因为他小,所以就可以反过来欺负自己的兄长姐姐?真是笑话! 前世发生的事让她早已经看清楚了整个二房的嘴脸,尤其是她这个表面看起来脾气温和好说话的二叔,实际上是个心地恶毒,不择手段的恶狼。 第十六章 找茬 顾清婉虽然愤怒和憎恶,却还要对他维持着尊敬,她温婉地福了福身,道:“谨遵二叔教导!只是这砚台也不必去修了,若是被匠人发现这砚台的来历,恐怕会节外生枝!” 她可不会让顾天佑知道,这件砚台虽然珍贵,却不是御赐之物,真正的御赐端砚昭儿是不会拿出来用的。 顾天佑一听,也觉得有理,能修好这砚台的匠人必然眼力不凡,若是发现砚台是御赐之物,那就不好了。 于是他还是将砚台还给了顾清昭,道:“昭儿,往后这些贵重之物还是不要拿出来了,交予你二婶保管,待你长大了再拿出来使用吧!” “二叔,昭哥儿这里所有的东西,皆是父亲留给他的,想必他会好生保管,不会损毁分毫!”顾清婉恭敬地回道。 顾天佑听了,也不好强求,只是面上讪讪地,似乎对顾清婉的拒绝感到了一些不满。 顾天佑走了之后,顾清昭一脸真诚地看着顾清婉,道:“姐姐,今天谢谢你!” 他没有想到姐姐会替他说话,以前的姐姐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他,虽然他以前也怨过她,但是心底里一直渴望得到姐姐的认可。今天的姐姐处处在维护他,替他说话,让他受宠若惊,心里更多的是高兴。 “说什么傻话,你我是同一个父亲的亲姐弟,谢什么?”顾清婉充满怜惜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她过去太傻,才会中了别人的计策,疏远了自己的弟弟,没能帮到他,反而害了他。 顾清昭似乎像是听懂了什么一样,一脸欣喜地看着顾清婉。他的姐姐终于不再讨厌他。 顾清昭露出了笑脸,说:“姐姐说的对!” 小绿这个时候站出来,笑嘻嘻地看着顾清昭,说:“二少爷,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您下学都半日了!” 顾清婉看了一眼小绿,如果她没记错,这个丫头就是一直在她和顾清昭身边挑拨离间的那个吧? “说的对,昭儿,收拾一下,姐姐今日和你一起去给祖母请安!”顾清婉笑着说,如果单放任顾清昭一个人去,不知道这些坏心的丫头婆子会怎么编排他,然后让老夫人对昭儿心怀不满。 可是没待他们出门,就听到顾清月竟然带着人上门了,看她那一脸不忿的表情就知道,定然是听说顾清安在这里吃了亏。 “姐姐原来在这里啊,我刚刚听安儿回来哭着说姐姐和昭哥儿欺负他,我还不信,姐姐怎么会是这种以大欺小的人呢,昭哥儿是你的弟弟,安儿可也是啊!”顾清月似笑非笑地说,明显是在指责顾清婉以大欺小。 顾清婉还没说话,顾清月身边的丫鬟春儿就先开口了:“二小姐,您这么想,大小姐可不一定这么想呢,要说啊这二少爷才是大小姐同父异母的弟弟,亲疏有别啊!” 她冷笑一下,眼睛直直地看着春儿,说:“主子说话,有你一个奴才插嘴的余地吗?我倒不知,府里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规矩,竟然连丫头都能编排我这嫡出大小姐的不是了!” 春儿心中一惊,这段时间大小姐看起来温婉柔顺,她都忘了原本大小姐就是骄纵蛮横的主儿,不过她是不怕的,有二小姐和夫人给她撑腰,她怎么会怕一个没心眼的大小姐呢?如果激怒她让她动手,传出去坏了她的名声自己也是有功的。 于是挺直了腰杆说:“奴婢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倒是大小姐害的三少爷被二老爷责罚,若是老夫人知道了,恐怕大小姐难辞其咎吧?” “大胆奴才,你可知罪?”顾清婉怒喝一声,让在场的几个人都惊了一跳,心里直打鼓。 春儿却是个不知死活的,来之前就得了顾清月的授意,故意要和大小姐唱反调,所以梗着脖子说:“奴婢不知何罪之有!” “紫兰,你来告诉她,她犯了什么错!”顾清婉可是懒得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奴才说多话,那只会跌了她的身价。 紫兰会意,微微笑着走上前,道:“第一,你不敬主子,编排主子的不是!第二,三少爷是二老爷下令责罚的,与大小姐无干,你不服气,便是不服二老爷!” “我……我没有,你不要胡说八道!”春儿已经胆怯了,说话都不利索,这两样罪名一旦落实,她肯定会倒霉,二老爷和老夫人是很重视规矩的,绝对不会纵容她。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家规,将春儿拉出去打三十板子吧,再罚俸半年,以儆效尤!”顾清婉可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她是长房嫡女,要发作一个下人,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春儿一听要打自己,连忙求救一般地看着顾清月,希望她能为自己出头。 顾清月看了一眼顾清婉,弱弱地说了一声:“姐姐,春儿毕竟是我的丫头,你要责罚她,恐怕于理不合吧?” 顾清婉像是突然醒悟了一样,说:“哦……妹妹不说我倒是忘记了,春儿这样的丫头留在妹妹身边,恐怕只会给妹妹带来祸害,妹妹是个心慈手软的,不能好好地约束下人,做姐姐的当然得帮你教训一下,否则只会让别人说你这镇远侯府的二小姐不懂规矩,纵容下人对长姐不敬!” 顾清月被顾清婉咄咄逼人的气势给逼退了两步,心里生了几分胆怯,但仍然不想就这么妥协,她不甘心地说:“姐姐……好没道理,我哪里有纵容下人对长姐不敬?莫要含血喷人!” 第十七章 赏罚分明 顾清婉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她也知道什么叫含血喷人,顾清婉的眼神变得那样冷寒幽深,让人一看就心生胆寒,顾清月被她看得头皮都发麻了。 “妹妹既然不想让人误会你不敬长姐,还是快些执行家法吧,不要为了个奴才,败坏了自己的名声!”不敬长姐的消息若是传出去,顾清月可不是会落得个蛮横无理,不知长幼的名声? 顾清月咽了口口水,道:“既然大姐执意要处罚春儿,妹妹也不好阻拦,姐姐毕竟是镇远侯府的大小姐,说话做事自有道理!” 这就是在挑拨了,即便今日顾清婉要打春儿,那也要担上一个刻薄寡恩的罪名,日后她想收拢人心,恐怕就难了。 “妹妹这话错了,不是我要执意处罚春儿,而是妹妹对下人管教不严,致使春儿以下犯上,出言不逊,我镇远侯府怎可容下这样没上没下的奴才?来人,将春儿拖下去打!”顾清婉说的义正词严,下人们心中都泛起了一些异样,这个大小姐今日倒是有了几分镇远侯府嫡长女的气度了。 谁也没有觉得顾清婉处罚春儿有什么错,毕竟那个丫头太不知礼数,竟然当面顶撞大小姐,任是哪个主子也容不下她。 “二小姐,救我啊,呜呜……”春儿这下终于怕了,忍不住开口向顾清月求救,但是顾清月哪里敢救她,为了个丫头背上不敬长姐的罪名,她可没那么傻。 顾清昭院子里几个粗使婆子立马就上来了,往日顾清月和顾清安仗着得宠,对顾清昭院子里的下人都很刻薄,经常纵着一些下人来欺辱他们,他们去领吃穿用度也会遭到责难,现在有机会报仇,自然积极的很。 “啊……”婆子们手脚粗重,拉扯中春儿就吃了不小的亏,打板子的时候那些婆子可一点儿也不吝惜力气,反正有大小姐给她们顶着,就算二夫人事后责怪,也有大小姐在前头呢! 看着那重重的板子响起来,顾清月连看也不敢看一眼,拳头握得紧紧的,只敢用眼神瞪顾清婉。 顾清婉则闲闲地说:“昭儿,叫人沏茶,怎好看着你二姐姐干坐着?” 顾清昭看了一眼顾清婉,立马会意地一笑,叫人上了茶,顾清婉自然是气定神闲地听着春儿的惨叫声喝茶,只有顾清月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终于忍不住将茶杯往地上一砸,怒声说:“这种茶也拿出来给我喝,昭哥儿真是好大方!” “二姐姐,这茶盏可是祖母赐给我的,你摔坏了,让我待会儿怎么和祖母交代?”顾清昭也不是好欺负的,虽然很想笑,但是却故意一脸为难地看着顾清月。 顾清婉暗笑,自己这个弟弟果然也不是善茬儿,这样很好,太善良了可没法在顾府生存下去。 顾清月被顾清昭这话说的脸上更加难看了,看着碎裂一地的残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急得只好可怜兮兮地看着顾清昭说:“昭弟,二姐不是故意的,弟弟不要怪我好不好?” 这会儿倒是学会卖乖求饶了,刚刚那股嚣张气焰完全消失,这顾清月果然是个从小就会伪装的人。 顾清昭可是早就看穿顾清月的真面目,自然不为所动,只为难地说:“哎……我倒是不想怪二姐姐,只怕祖母会责罚于我,不如二姐姐与我一同去见祖母,帮我解释一下吧?” 顾清婉听了之后简直要为自己弟弟的腹黑拍手叫好了,看着顾清月那一脸吞了苍蝇的表情,就觉得暗爽。 那茶杯哪里是祖母赏赐的,不过是当时有人送了几套茶具,祖母往每个人屋里都分了一套,并不算特别赏赐给谁的,所以即便摔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二少爷,大小姐,三十下已经打完了,春儿已经晕了过去!”桂嬷嬷过来禀报,脸上掩饰不住的兴致勃勃,仿佛打得很尽兴。 顾清婉点点头,然后道:“几位嬷嬷辛苦了,每个人赏一百钱,吃些酒吧!” 桂嬷嬷一听竟然还有赏,那脸上就更加喜兴了,紫兰得了命令,立马就从荷包里掏出一些碎银子,递给兰嬷嬷,让她下去分给几位嬷嬷。 “谢谢大小姐赏赐!”桂嬷嬷赶紧磕了头,喜不自禁,她们这些粗使婆子,每个月月钱都只有三百钱,没想到今日不过是打了别人一顿板子,就得了一百钱的赏赐,哪里能不开心。 顾清婉笑笑,说:“不必谢了,往后要更加尽心地服侍二少爷,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哎,奴婢们定当尽心竭力伺候二少爷,绝不敢怠慢!”桂嬷嬷赶忙就应了,笑嘻嘻地下去做事了。 “姐姐倒是惯会做人的,哼!”顾清月看顾清婉竟然开始收买人心,自然不想顺她的意。 “妹妹这话我倒不懂了,对待下人自然要赏罚分明,功则赏,过则罚,下人才会尽忠职守,莫非妹妹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顾清婉这话可不仅是对顾清月说的,自然也是说给这一屋子的下人听的。 她今日打了春儿,顾清月想让自己背上苛责下人的恶名,她偏要让下人知道,大小姐绝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之人,只要谨守本分,就会得到赏赐。 “婉姐儿这话说的有理,不愧是我镇远侯府的女儿!”院外传来一个赞许的声音,让院子里的众人都惊住了。 第十八章 恶人先告状 “给祖母请安!”顾清婉,顾清月,顾清昭三人同时起身向顾老夫人磕头。 顾老夫人沉吟了一会儿,坐到屋子的中央,道:“都起来吧!” “我听闻今日安儿大闹了一场,到底是发生了何事啊?”顾老夫人扫了几人一眼,问道。 顾清月不待她们姐弟说话,率先站出来道:“祖母,月儿也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呢!刚刚安哥儿回到院子里就开始哭,说昭哥儿摔了他的砚台,还不肯赔,姐姐又和我父亲告状说安哥儿无理取闹,父亲就罚安哥儿抄书!” 顾老夫人一听,面色果然阴沉了些许,看着低头不语的顾清昭,这个孙子真是个不争气的,于是沉着声音问道:“昭儿,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顾清昭看了一眼顾清婉,得到了她眼神中的支持之后,不卑不亢地向顾老夫人行了个礼,道:“祖母,事情绝非如此。在学堂里,小虎子绊倒我,我不小心才碰摔了安弟的砚台,已经答应去买个好的赔给他,安弟非要父亲留给我的砚台,我不肯给,他便摔了我的砚台,被二叔看到,才责罚他的!” 顾老夫人还未开口,顾清月就急了,抢着道:“你胡说,安儿最是乖巧懂事,平日也尊重你这个哥哥,你竟然诬陷他!” “妹妹莫急,你刚刚也不在场,有所误会也是应当,祖母问清楚了,你自然就明白了,可别在祖母面前大呼小叫的,失了礼数!”顾清婉不紧不慢地说,似乎很为顾清月着想。 顾老夫人听了这话,立马就瞪了一眼顾清月,真是个不醒事儿的,竟然在自己面前都这样没分寸,于是道:“婉儿说的有理,不过是个砚台,安哥儿为何非要你的砚台呢?” “因为……因为那是父亲的珍藏,极品端砚,我原是不在乎这些,只是那砚台是父亲为我准备的,我舍不得!”说着顾清昭就红了眼眶,如今那砚台缺了一角,他心疼都来不及。 顾老夫人见状,也是一阵心酸,这孩子的父母都在边关,一年也不见得回来一次,孩子会想念他们也是应该的。于是也陪着红了眼,道:“好孩子,莫伤心,这事儿原不怪你,是安儿不懂事,你二叔责罚的对,往后他若继续这样,我也不饶他!” “祖母……你不要被她们骗了,明明就是他们欺负了安哥儿,安哥儿的砚台也是母亲送的,值一百多两银子呢!”顾清月见祖母袒护顾清昭,立马就急眼了。 顾老夫人听了这话,火冒三丈,怒斥道:“大胆,敢跟我这样说话,谁教你的规矩?这般不懂礼数,真是上不得台面,还不给我下去,往后不许你们到昭哥儿院子里闹!” 顾清月被老夫人这样一斥责,立马可怜兮兮地哭了,却被她身边的嬷嬷拉了下去,凑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顾清月才收起了愤愤不平的样子,跪在地上道:“祖母,月儿错了,请祖母不要生气!” “妹妹,这样才对嘛,祖母和二叔都是明辨是非的,不能冤枉了谁,你若是闹,那就是不服二叔的管教,不敬祖母,传出去,别人都当我镇远侯府没有教养呢!”顾清婉走过去拉拉顾清月,一脸诚意地劝解。 这话落在顾清月耳朵里则变成了嘲讽,她生气地甩开顾清婉的手,怒目而视,道:“不需要大姐假好心!” 顾清婉像受了惊一样退开,一脸委屈地看着顾老夫人,表示自己很无奈,叹息了一声退到旁边去。 顾老夫人原本因为顾清月认错,已经平息的怒火再次高涨起来,道:“婉儿说的对,你这样没大没小,目无尊长,对长姐和自己的父亲都不敬重,只会让镇远侯府颜面尽失,我镇远侯祖上用性命挣来的功劳,可不能毁在你们这样的不肖子孙手里,罚你禁足一个月,好好闭门思过!” “祖母……”顾清月还想争辩,却被她身边的兰嬷嬷给制止,她知道自己上了顾清婉的当,却无能为力。 顾清婉见她这般沉不住气,只觉没有意思,顾清月年纪还太小,手段低劣上不得台面,如果她不过来找事,顾清婉还真的懒得应付她。顾天佑和陆氏才是她最大的敌人。 “祖母,您喝口茶吧,别气坏了身子,我最近在学制茶,您尝尝看如何!”顾清婉将自己刚刚泡好的茶恭敬地递给孙嬷嬷,让她转给顾老夫人。 老夫人是个疑心病重的,所有吃穿用度都要经过孙嬷嬷之手,才能放心,孙嬷嬷笑着将茶水递给老太太,道:“这茶闻着就香气扑鼻,老太太您看,竟然还有花呢,大小姐好手艺啊!” 第十九章 讨好 老太太轻轻嗅了一下,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忍不住抿了一口,那茶香混着花香在唇齿间蔓延,让人产生了莫名的留恋。 “果真好茶,不知婉儿是如何泡的?”顾老夫人问道。 “祖母谬赞,这水是清晨在花蕾上收集的露水,最是清新芬芳,茶叶不过是雨前龙井,倒也不算好,但配合一些薄荷叶和金银花炒制而成,便让花香和茶香相得益彰,加上薄荷清凉之味,用来泡茶在燥热的夏日引用,可以清凉降火,提神醒脑呢!”顾清婉将制茶的过程说出来,端的是费了心思。 顾老夫人又品了一口茶,果然觉得刚刚因为顾清月惹来的火气都消散了,笑着道:“婉儿真是心思灵巧,不过怎会恰巧带来了昭哥儿这里呢?” “这茶叶是刚刚制成不久,我原想给祖母送去的,但是又怕不够完善,就先拿来给昭哥儿试试,他夏日读书,若是有这样的茶水提神,当是有益无害,若是他觉得好,那我也能放心送给祖母品尝了!”顾清婉解释道。 她可不能明着说自己就是送来给顾清昭的,这样只会让老夫人觉得自己在她心里地位不够高,竟然先想着自己的弟弟,而忘了祖母。 顾老夫人一听,果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婉儿真是孝心,也懂得分寸,对昭哥儿也上心,祖母很高兴!” 顾老夫人本来有些诧异,顾清婉一向很讨厌自己的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弟,今日却很反常的来看他,还帮他说话。这几天她这个大孙女脑子突然开窍似的,整个人跟往日大不一样,整个人变得聪慧通透,她是越看越顺眼。 顾清婉谦虚道:“祖母喜欢,婉儿就满足了,待会儿我回去包一份,给祖母送去!” “好好,这茶喝着的确爽口,唇齿留香!”顾老夫人笑眯了眼儿,她最是喜欢风雅之事,能喝上这样费心思的茶,自然高兴。 “祖母,这茶果然好喝,我一向不爱花茶,可这茶让昭儿都爱不释手了呢!”顾清昭乖巧地道,一脸天真的笑容。 顾老夫人也笑着看他,道:“你姐姐为了你能好好读书,费了这样的心思,你可得争气,莫要辜负了!” “祖母的话,孙儿记住了,定然好好读书,将来光宗耀祖!”顾清昭信誓旦旦地说。 顾老夫人听了这话,满意的点了点头。自己的大儿子是个有出息的,顾家历来都是从文职的,当初顾天远一个人弃文从武,所有人都不看好,谁能想到他能凭着战功平步青云,掌握实权,连当今的圣上都要忌惮三分。她不求自己的孙子能跟大儿子比,只求他们能考取功名,凭着自己的本事当官,而不是一味的啃老本。 “昭哥儿好志气,祖母相信你定能让我镇远侯府更上一层楼!”顾老夫人笑着说。 顾清婉面上捧着顾老夫人说:“祖母最是有福气的,定然会得偿所愿!” “是啊,祖母看着就像画里的观音娘娘,想来祖母年轻的时候,定然京城第一美人!”顾清昭这会儿越发会说话了,将顾老夫人夸得天花乱坠。 “呵呵……老太太真是个有福气的,一对孙子孙女又孝顺又懂事,能说会道的!不过说来当年老夫人还未出阁的时候,的确是名满京城的贵女呢!”孙嬷嬷在一旁听着,也附和起来。 这下顾老夫人就更开心了,当年她名动京城的时候,就连皇子王孙都对她青眼有加,若不是老侯爷对她许下了只要诞下嫡子,就不纳妾的诺言,她绝不会放下更好的姻缘,只嫁给镇远侯的。 “孙嬷嬷,您给我们讲讲祖母年轻的时候吧,婉儿很好奇呢!”顾清婉笑眯眯地说,眼里闪烁着对顾老夫人的崇拜。 顾老夫人似乎有些害羞了,抿了一口茶,佯作不悦地说:“你这丫头,那些陈年旧事再提作甚,没的让祖母臊得慌!” “祖母,婉儿就是很好奇嘛,说说也让婉儿有个学习的目标,虽然婉儿不及祖母的蕙质兰心,可毕竟是祖母的嫡亲孙女,说不定也得了祖母的灵慧,再经过祖母的教导,也能挣个个小小才名,绝不会输给其他贵女的!” 顾老夫人听了这话,哪有不同意的,她心里也想到了顾清婉已经十四岁。这丫头自小就和赵王世子订下婚约,以后是要嫁过去做世子妃的,当然需要认真培养,将来嫁过去若是能讨得丈夫的喜欢,公婆的欢心,也能帮衬上镇远侯府。 于是笑着说:“你这鬼灵精的,不过婉儿若是有心要学,祖母没有不教的,呵呵……往后你就多去海棠苑走动,我镇远侯府的大小姐,自然要出色!” 孙嬷嬷赞许地看了一眼顾清婉,这个大小姐果然开窍了,往日那个刁蛮的性子的确不讨喜,如今懂得讨好老夫人,往后定然有无尽的好处。 顾清婉收到孙嬷嬷的眼神,对她点点头,表示会意,然后高高兴兴滴应承了顾老夫人的话,撒娇道:“谢祖母,那往后我就赖在海棠苑了,不将祖母的一身本事学个七七八八,绝不会放弃叨扰祖母的!祖母可别嫌弃婉儿烦哦!” “我这个老师可是很严厉的,你别吃不了苦就好,呵呵……”老夫人笑着说,心里对这个孙女更加喜爱了,哪个老人不喜欢儿孙绕膝,不希望子孙有出息,肯上进? 她原先不曾想过要亲自教导孙女,不过是对她们没上心,顾清婉这些日子的表现,她看在眼里,觉得是个可造之材,所以才松口要教导她。 得知顾老夫人开始亲自教导顾清婉,陆氏心头愤恨难当,只要顾老夫人开始关注顾清婉,她以后想要下手,就难了。 但是几次交手,自己一双儿女都败在了顾清婉之手,一个被罚抄书,一个被罚禁闭,而她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将胡嬷嬷断送,这种失败对于一直都顺风顺水的陆氏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心心念念想着的都是如何设局,让顾清婉身败名裂,一个女儿家如果失了名声,一辈子都不会好过的。 陆氏还巴巴地跑到老太太面前,央着老太太也教导顾清月,却被老太太以顾清月还在闭门思过为由拒绝了。 这让陆氏更加恨上了顾清婉,同样是国公府的嫡女,她的女儿怎么能输给顾清婉呢? 第二十章 针线活 不久之后镇远侯府收到了顾天远的来信,说是本月初九会班师回朝。这对顾清婉来说是个好消息,她终于有机会可以修补缓和那段被以前的她弄得很僵的父女关系。而且她还需要和刘氏搞好关系,让陆氏把管家权交还给刘氏。 “老爷快要回来了,到时候一定会给小姐带好多礼物的。”紫玉进屋看到顾清婉正在看顾天远寄来的信,知道小姐在想侯爷,于是高兴地说道:“小姐,听说这次和突厥打仗,我们老爷打赢了呢,对了奴婢还听说这次立下战功的还有陈小将军,老爷回来,说明陈小将军也会回来。” 一旁的紫兰仔细观察顾清婉的神情,只见自家小姐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极为清丽的面容上有着复杂的神情。 她有些不懂,往常陈将军随侯爷回来,小姐总是欣喜的,从未像如今这般心事重重。她总觉得小姐与往常不一样了。 陈渊。再次听到他的名字,除了心中苦涩,她还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前世他死的时候不过三十五岁,正值壮年,那时候朝廷内外刚安定下来,他正要一展抱负之际,却已经病入膏肓,留下她一人守着他们一起打下的江山。 微微叹息,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有重新再来的机会。陈渊,这次我一定要改变我们的命运。我不会让你再那么早离我而去。 “紫兰,我记得你的绣活是咱们院子里最好的,我打算亲自给爹爹缝制一双鞋,你就在旁边指导我。”顾清婉收回思绪,侧头看着紫兰,美丽的脸上是恬淡而又美好的微笑。 “哎,好!”紫兰先是惊讶,然后欣慰的笑了。 她知道,小姐打算向侯爷服软。 顾清婉从五岁就开始学习琴棋书画,针线厨艺,父亲给她请来的刘夫子一直都对她严厉教导,也许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产生了一种逆反的厌恶心理。对于这些事情并不喜欢,能躲就躲,也正是因为如此,二婶经常跟她说刘夫子的坏话,挑唆她和刘夫子作对,将刘夫子给气走了,就再也没有人管过她,她请来的另一个林夫子在这些事情上面一路的顺着她,却对顾清月严厉教导。从来都不强求她做任何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还经常包庇她。 她以为二婶是真心对她好,想在想想真是可笑。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阴谋而已。她最终成为了大名鼎鼎的“草包”,惹来一身的白眼与轻视。 而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让历史重演!她要成为人人称赞的大家千金,让父亲对她另眼相看,她要重新掌握自己的命运,成为最夺目的存在! 多年未曾接触过针线,此时此刻的她简直就像第一次学那样手忙脚乱。幸好有紫兰在一旁指点,只是绣出来的东西,却有些不堪入目。这让顾清婉难免有些气馁,看着被扎得红通通的十个手指头,她咬了咬牙,硬是没有叫过一声。反倒是紫兰和紫玉看得心疼,极力劝她休息一会,不要再绣了。 “没事的,我太久没有做这个才会这么生疏,以后我一定不会偷懒,好好跟紫兰学习针线活。过几天父亲就要回来了,这点小伤口,一点也不碍事的!” 顾清婉摇头拒绝,翦羽双瞳里面充满了坚定。紫兰看着她这样,终于不在劝阻,而是守在一旁,指点顾清婉的针线指法。紫玉送来晚膳,顾清婉匆匆忙忙地用了,又埋头继续手中的活计。 付出总会有回报,渐渐地,顾清婉的动作越来越熟练,几天之后,她终于在废寝忘食中迎来了自己的劳动成果。爱不释手地看着眼前这双鞋子,顾清婉脸上颇有一些自豪的神色。这是她上辈子,这辈子,唯一一个是由自己亲手缝制的东西。 “紫兰,紫玉,你看,好不好看?你说,父亲会不会喜欢?” 她兴奋地拿着鞋子展示到紫兰紫玉面前,惹来她们欣慰的笑脸。 “好看好看!老爷看到了,一定会很喜欢的!” 第二十一章 缓和关系 镇远侯顾天远回朝那一天,盛京城街道两侧热闹非凡,争相抢着目睹镇远侯的英姿,大多数女子是为了争看那陈小将军。 陈小将军名陈渊,云南王次子,虽说是庶出,但这陈小将军是个有出息的,年纪轻轻就已经立下赫赫战功。更何况他不仅武艺高强,有勇有谋,人长得也特别俊美,小将军今年十八岁,正值青春年少,还没有妻妾,也是盛京城女子的梦中情人。 “小姐,小姐,是老爷和陈小将军。”紫玉眼尖的看到打头骑马的那个高大身影,修长挺拔,气度不凡,可不就是镇国大将军顾天远。 顾清婉站在人群里点着脚尖向她的父亲和陈渊招手,顾天远眼尖的看到了她,神色先是一僵,他没有想到她会亲自在大街上等他,这让他想起了她小时候在他回来的路上会看到人群里被奶娘抱着的小团子,如今一晃眼,小女娃长成了大姑娘,他就她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宝贝的紧,以前的她是最听话懂事的,想起这些他的神色渐渐缓和,遥遥的对着她招了招手。身侧的陈渊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转头那一瞬间正好远远地与她对视了一眼,顾清婉对着他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冲着他挥了挥手,他颔首算是远远地与她打过招呼。 陈渊的视力极佳,远远地看到那个在人群中向他打招呼的少女,她穿着俏丽的粉色襦裙,扎着盛京城时兴的发髻,发簪上的流苏在她头上乱颤,更衬得她俏皮美丽,她招手的时候,长袖下滑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上面的玉镯在她的手腕上轻轻晃动,格外的赏心悦目,她脸上的笑容耀眼夺目,让他也忍不住跟着她笑了起来。 这让他想起了初次相见的场面,那时他跟着他的师父来到盛京城,来到镇远侯府,六岁的女娃娃梳着两个小辫子,穿着粉嫩漂亮的裙子,乖巧的站在师父的身边,师父指着他对女娃娃说,“婉儿,这是你陈家的二哥哥,快点见过二哥哥。” 小女娃怯怯地叫他“二哥哥”,声音绵软甜糯,再加上她肉嘟嘟的小脸和大大的眼睛,可爱极了。 如今一晃八年过去了,那个像从年画里走出来的可爱小女孩如今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 他们曾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也曾携手应对过重重危机。那时,无论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战场,还是黑暗肮脏的宫廷,他的身边一直都有她相伴。 看着他们离去,顾清婉也带着紫玉回府去等父亲,按规矩父亲会先去宫里然后再回来。 刚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紫兰就迎了过来,“小姐,大夫人回来了,现在正在老夫人的院子里。” 紫兰口中的大夫人正是她父亲的续弦刘氏,刘氏本是顾天远麾下将领的女儿,也是将门虎女,母亲死后老夫人一直逼着顾天远续弦,顾天远就选了他了解的刘氏,刘氏本就仰慕他,且知根知底,相信她不会苛待自己的女儿。而且刘氏此人确实温柔善良,她一心一意的爱着顾天远,甚至执意跟着他去拢州。 原本刘氏应该在镇远侯府掌主母之权,年幼的顾清婉听了陆氏的挑唆,非常抵制刘氏,因此刘氏便跟着顾天远去了拢州。现在想想,顾清婉觉得自己真是蠢极了,听了陆氏的挑拨,让掌家权落到了陆氏手里。 顾清婉带着紫兰紫玉去了老夫人院里,刚进去就见到老夫人正在和刘氏聊天。 “婉儿过来了,快来见过你母亲。”老夫人看到她,笑着招手让她过来。老夫人其实不怎么喜欢刘氏,觉得她木讷,没有当家主母的威严。不过这个刘氏是个心眼好的,不似那个陆氏心眼小半点容不下人,对待婉儿向来是尽心尽力。 刘氏在看到顾清婉之后,脸色明显开始不自然。 顾清婉笑着过去行礼道:“见过祖母,见过母亲。” 刘氏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以往刘氏回来,顾清婉就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要么是不理不睬,要么是冷嘲热讽,弄得刘氏和父亲很尴尬,刘氏以前见了她都是尽量躲着她的。何曾受到过顾清婉这一声甜甜的母亲。 “婉儿,你父亲难得回来一次,你要懂事点儿。” “婉儿谨遵祖母教诲。”顾清婉自然知道老夫人在警告她不要惹事,她当然要懂事点儿,还要和刘氏相处融洽呢。 顾清婉上前坐在刘氏身边,很自然的挽上刘氏的胳膊,笑道:“母亲,一年未见母亲瘦了呢,在拢州是不是很苦?婉儿希望母亲这次能留下来多陪陪婉儿呢。” 刘氏身体僵了一下,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木讷地回答道:“不苦,能陪着侯爷我很开心。” 刘氏的父亲只是镇守边关的微末将领,她不是生活在盛京城的贵女,她自小就随父亲在拢州生活,跟着父亲学会了一些武艺,也曾上战场杀过敌。后来她认识了顾天远,明知他已经娶妻,明知他与结发妻子恩爱不疑,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喜欢上了他。为了他,她不愿意嫁人,以为自己就会把对他的爱恋永远的埋在心底,一个人过一辈子的时候,却不曾想到天意弄人,他的爱妻年纪轻轻的就难产而死,家中母亲又逼迫他续弦。那是她第一次主动向他提要求,她说她愿意,她愿意做他的续弦,她会好好照顾他还有他的孩子。 也许是她生性木衲,沉闷无趣,她没有讨得顾清婉的欢心,她没有想到那个小姑娘会那样抵触她,讨厌她。不管她如何努力想要和她亲近,可是她跟个小刺猬一样,每次看到她都会竖起尖锐的刺,阻止她的靠近。既然她讨厌她,那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她远些。 可是这次回来,一切都不一样了。顾清婉对她态度的转变,让她觉得做梦一样,不可思议,不敢置信,却是期望已久。 第二十二章 冰释前嫌 “母亲,等一下昭哥儿就下学了,到时候女儿陪母亲一起去看他。一年未见,昭哥儿很想你和父亲。” “昭儿,昭儿可还好,没给你惹麻烦吧。”提到顾清昭,刘氏脸上的笑容明显增多,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一年不见她也很想他。 顾清婉有些羡慕顾清昭,他还有生母惦记着他,而她早就没有了娘亲,她甚至都不记得娘亲的样貌,都说她和自己的娘亲有五分像已经很美了,那娘亲一定是个极美丽的人。 顾清婉是个厚脸皮的,而且嘴特别甜,一口俏皮话说的特别好听,顿时活跃了本来略显沉闷的气氛,逗得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就连刘氏也自然了很多,和顾清婉亲近了几分。 很快顾清昭也下了学听信过来了,行了礼之后就坐到了刘氏身边,“母亲,昭儿好想你。” 刘氏眼中一酸,怜爱的摸了摸顾清昭的头,仔细的打量着自己的儿子。顾清昭已经九岁了,个子在同龄人中也算高,而且生的也好看,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活脱脱一个温文尔雅的小公子。 刘氏越看越满意,心里更加高兴,话也多了不少,“母亲不在的时候,可有好好听祖母和姐姐的话,功课学的怎么样?” “母亲你放心,儿子一切都好,祖母和姐姐对我都是极好的。尤其是姐姐经常给昭儿做好吃的,昭儿倒是胖了不少。”说着还冲着顾清婉眨了眨眼睛。 刘氏听他这话,知道顾清婉很照顾她这个弟弟,对着她感激的笑了笑。 “这个你且放心,昭儿勤奋刻苦,功课是学的最好的,先生经常夸他是可造之材。”顾老夫人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孙子和孙女,笑呵呵道。 一家人聚在老夫人的院子里聊着天,其乐融融,看起来十分美满。 等顾天远回来之后天色已经不早了,顾清婉在家宴上才见到了父亲。第二天,顾清婉给老夫人和刘氏请安之后,才去书房看望父亲。 刚进去就看到他正伏在书桌上练字,面前的男人,高大挺拔,面容俊美,已经三十七岁的父亲,正值壮年,比起那些年轻的毛头小伙,更多了一丝男人的稳重与沉着。这是一个女人看到了,都会深受吸引的男人。 镇远侯府顾家历代皆为文官,顾天远是一个例外,他是家中嫡长子,文武双全,年少时中了武状元入朝为武官,后来突厥入侵边境,他受命镇压突厥,立下赫赫战功,是手握兵权的将军。顾天远生的俊美不凡,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为人品行高洁,在军中,朝中声望都很高,因此是京城中多少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无不倾心于他,可以称得上是所有闺中少女梦寐以求的夫君人选。 而顾清婉的娘亲,是当朝丞相的嫡女,更是有名的美人和才女。一个是年轻有为,一个是温婉尊贵,两个人最终结成了夫妻,羡煞了京城的男男女女。 “爹爹!”顾清婉看到顾天远,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纯真依恋的笑容,小鸟依人般飞奔了过去,拉着顾天远的衣袖撒娇。 “婉儿,爹爹听说你前一阵子受了伤,来,让爹爹看看好了吗?”看到自己宠爱的女儿,顾天远俊美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意,摸了摸顾清婉柔软的发丝,关心的查看她额头上的伤。 “爹爹,女儿脸上的伤已经好了。你看,没有留疤。”顾清婉指着自己雪白的额头,懂事的说道。 听说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和南远侯府的小姐起了冲突受了伤,顾天远很生气,他将自己唯一的宝贝女儿托付给了二房,他们却没有照顾好她,幸好女儿的脸上没有留疤,不然他一定要找南远侯府讨个说法。 “爹爹,婉儿亲手为您缝制了一双鞋子。您镇守边关,一定很辛苦!婉儿在鞋垫里面加了棉花,穿起来绝对不会难受。您看看,喜欢吗?” 献宝一般地将鞋子取了出来,顾清婉的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笑容。 “哦,婉儿竟然也会做针线了?不会是让紫兰她们帮你做的吧?”顾天远挑了挑眉,接过顾清婉手上的鞋子。黑紫色的面料,上面用银线绣了一些象征着吉祥如意的元宝花样,鞋垫针脚细密,看得出来费了一番苦心,手艺也不错。 “爹爹,婉儿不依,这真的是婉儿亲手做的!一针一线,都是婉儿的心血!”顾清婉有些急了,撅着嘴辩解。顾天远看到她那副瞪大眼睛的气愤模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爹的乖宝贝,爹爹相信你!这可是我女儿亲手做的,我啊,现在就要试试看!” “我来,我要亲自为爹爹穿上!” 顾清婉这才露出了笑脸,乖巧地为顾天远脱靴,就在穿好了的时候,她忽然低低地叫了一声,将右手飞快地藏到了背后。 这一幕自然是被顾天远看在眼里,他皱起了眉头,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爹爹,你试试看怎么样?”顾清婉绽放笑容,若无其事地开口,试图转移话题。她这样拙劣的伎俩,怎么可能瞒过久经沙场的顾天远。他顿时阴沉下脸,怒道:“把手伸出来!” 顾清婉惊吓般地向后退了一步,咬着唇摇了摇头,最终抵不过顾天远的威压,战战兢兢地伸出了手。洁白如玉的手指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上面还有着刚刚结疤的细小伤口。顾天远的怒意一下子就平息了下来,眼神也变得柔软。 他微微蹲下身子,拉起顾清婉的小手,轻声道:“疼不疼?” “不疼!”顾清婉怯怯地开口,“爹爹喜欢婉儿做的鞋子吗?” “爹爹很喜欢,不过,以后这种事情,交给下人来做就行了。你可是我顾府的嫡女,怎么能做这种粗活?知道了吗?” “可是,婉儿亲自给爹爹做的,和下人做的不一样。婉儿喜欢为爹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顾清婉睁大了眼睛,很认真地回答。她这样的赤子之心,很明显的让顾天远受到了感动,他把顾清婉抱到自己的膝盖上,父女之间难得的亲近。最开始,顾清婉被父亲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已经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不再是幼时的孩子。而父亲,自从她六岁以后,就再也没有这样抱过她了。刹那间,顾清婉的眼圈红了。 “爹爹,您好久没有这样抱过婉儿了,爹爹,婉儿好开心,可是也好难过!”她扑进顾天远的怀里,小声地抽泣起来。其实顾天远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正要放下她,却被女儿的话说得心中一软。于是也就只好不太自然地安慰道:“好了好了,婉儿是大姑娘了,爹爹自然不能一直当你是小孩子一样抱啊!别哭了啊!” 第二十三章 重生后的初次相遇 自从顾清婉和父亲联络了感情之后,父女之间的关系便得到了很好的稳固。顾清婉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对于未来重拾了信心。她仔细思考了以后要做的事情,决定充实自己,要让自己逐渐地变得强大。她搁下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必须趁着现在年纪还小,从头学起。 她觉得自己该请个针线师傅了,当初的顾清婉的确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什么东西都只是学的一点皮毛。后来陈氏父子建立新朝,她嫁给陈渊做了郑王妃,为了能帮到陈渊,她把大把的时间都用来看各种晦涩难懂关于政事的书,害怕太子会加害陈渊,她还着重学了医术。即使后来当了皇后甚至是太后后宫朝堂上的事情就够她忙了,她根本就没有时间学习琴棋书画,甚至那蹩脚的针线手艺还是当初为了给陈渊做荷包学了几天。 以前她最后悔的就是在闲暇的少女时光中她只顾着玩,什么都没有学,如今自然是要弥补了。 “小姐,您现在要到那里去呢?”沉稳聪慧的紫兰在家里守着,顾清婉挑了活泼的紫玉跟着她出去。 “去司绣坊买些针线,顺便再去五芳斋买些糕点。” 镇远侯府所在的地方乃是盛京最为繁华的商业区,顾清婉要去的,则是盛京最有名的司绣坊。这里的丝线,花样,都是时下最流行最丰富的。她打算去挑一些针线样式,回去自己试试。也要准备一些礼物,给新来的针线师傅留下好印象。 她昨天已经找过父亲,让他给她请针线师傅,还有把以前被她气走的刘夫子给请回来。 顾清婉先去司绣坊挑了好多针线,然后又去了五芳斋。她以前最爱五芳斋的甜食,是因为陈渊喜欢甜食,每次五芳斋上新的甜食,他总会买很多东西与她一起分享。 这算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因陈渊祖籍是川蜀,所以别人都以为他和大多数川蜀人一样喜欢辣的食物。只有顾清婉知道,六岁以前陈渊是与他的生母在扬州生活,与大多生活在江南水乡的人一样喜甜不喜辣。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陈渊的身世和他曾经经历过的一切,虽然他们相依相守不过短短十一载。十一载,对顾清婉来说太短暂了。提心吊胆的争斗刚结束不久,她原以为是苦尽甘来,是岁月静好,到头来才发现不过如梦泡影。 陈渊你还欠我一个白头偕老,这一世我是来讨债的。 顾清婉下了马车,还未曾多走几步就听到前方闹出很大的声音,只见前方一匹马横冲直撞,疯了似的往前奔,马上的人死死的搂着马的脖子,大声嘶喊着,“快闪开!快闪开!”路上行人纷纷闪避,甚至还有路边的小摊被疯马撂翻在地,一时间鸡飞蛋打,嘈杂烦乱。 在喧闹声中,路中央有一小乞丐还未来得及闪躲,那匹马就已经冲着他碾来,眼看着那小乞丐就要丧生于马蹄下,却不想不知从哪里闪过一道矫健的身影,眼前一花,在定睛一看时那道身影的主人已经降服了那匹疯掉的马,而那个小乞丐也安然无恙的站在路边,双腿打颤,身体抖得跟筛子一样看来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顾清婉愣在原地,呆滞的看着那个人俯下身子塞给了那个小乞丐一小袋钱,还摸了摸他的头,然后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个小乞丐离去。那个人背对着她,给她留下的只是一个如松竹般挺拔的背影。 街上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热闹,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不曾发生过一样。顾清婉耳边各种各样的声音渐渐淡去,眼里也只容得下那个背影。 “小姐!小姐!”紫玉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等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早已经走到他的身后,此时他们离的很近,只要他一转身就能看到她。 他大概也听到了紫玉的叫她的声音,亦或是早就感受到了她炙热的目光,他转过身来看她。顾清婉仰着头凝望着他的脸庞,清澈的双眸中是欣喜。 她的面前,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玄衣少年。少年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精致俊美的容颜,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尊贵的风度气质。他的面容虽然还有着一丝少年的稚嫩,却充满了沉稳的气度。浓密的剑眉下,一双眼睛幽深明亮,仿佛是夜空里最灿烂的星辰。 现在的陈渊和她记忆里的那个人样子相差无几,只不过年轻些,稚嫩一些,还没有那时的心机与谋略。 他现在还不是那个权势滔天,踩着累累白骨上位的铁血帝王,他是陈家不受宠的庶子,是那个在年纪轻轻便已经上战场立下赫赫战功,急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少年将军。 顾清婉很好的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她看他的眼神就像往常一样,是欢喜。那时她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她只知道自己很喜欢和那个从小宠着她长大的陈家哥哥相处,与他待在一起她很有安全感,见到他是欢喜的。不过现在的顾清婉很清楚陈渊目前对她没什么非分之想,因为她还有一段婚约,有一位只远远地见过几次的未婚夫。说到底,就算现在顾清婉也不记得自己的未婚夫长啥样。 关于她这未婚夫这就说来话长了,赵王世子姬晗,盛京城有名的世家公子,据说长得俊美非凡,貌如潘安,早有才名在外,不知是多少女子的梦中情人,可惜英年早订婚约,那些觊觎他的姑娘们也没法子嫁给他。后来不知顾清月怎么勾搭上了这姬晗,两人暗度陈仓,那姬晗为了与她退婚,竟然买通了一个批八字的臭道士,将顾清婉说成是克夫命,让赵王妃退了这门亲事。而且当时皇上早就不满镇远侯手握兵权,已经开始对镇远侯下手了,所以赵王府怕惹祸上身就以这个借口退掉这桩婚事。 原本这只是少数人知道,可是顾清月为了将来自己顺利嫁入赵王府,偷偷将这件事传遍了京都,顾清婉的下场可想而知,即便后来侯府请人出面化解,也没有效果。 从此顾清婉那早就被陆氏母女搞臭的名声又加了一条克夫,就算她已看清陆氏母女的真面目,她已经无力回天。她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或者会被下嫁到某个偏远的地方之时,全家被杀让她彻底的无家可归,不过幸好,幸好他没有抛弃她。 她那别人眼里的好婚事她迟早要退掉,不过绝对不是前世那般被人羞辱,被人唾弃的退掉。 第二十四章 你的习惯 “婉婉。”陈渊很好的掩饰了眼中刚刚一闪而过的流光,用她最熟悉的眼神望着她,目光柔和,仿佛能从那双眼眸中看到漫天星辰,“你怎么在这里?” 见了面总要打招呼,顾清婉福了福身,亲切的唤道:“见过陈哥哥。” 她想起了此行目的,于是提议道:“陈哥哥,我正打算去五芳斋买些糕点,要一起吗?” 陈渊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她今日穿着一袭绢纱金丝绣花长裙,梳着堕马髻,乌发里插着一支玉兰点翠步摇和紫玉簪,圆润小巧的耳垂上戴着明珠耳铛,眉心间是一枚小巧别致的点翠花钿更衬得她眉目如画,增添了几分明媚俏丽之美。 “少吃些甜食,小心坏牙。”他望着她清澈明亮的眼眸,心中微动。她的眼睛生的极美,桃花瓣的形状,浓黑的羽睫之下水波潋滟,眼眸微动便能勾人心魂。 顾清婉嘴角上扬,笑弯了眉眼,俏丽的脸上带着狡黠的神色,“放心吧陈哥哥,我已经过换牙的时候,吃些甜的也不碍事,我现在可不是以前换牙时期那个说话漏风的小孩子了。” 她的俏皮模样惹得陈渊满脸笑容,冲淡了他本来凌厉的脸庞,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温和了不少。 “那就走吧。”顾清婉走在前面,脚步轻快,陈渊默默的跟在她身侧。顾清婉在同龄女子中还算高挑,但是与陈渊站在一起还是显得娇小玲珑。 紫玉看着前面的一对璧人,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心里却也忍不住担忧。 小姐和陈将军很般配,如果不是早就和赵王世子订下婚约,小姐嫁给陈将军也是很好的选择,不但般配,还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知根知底,总比那没正式见过几次面的世子好。 与此同时,对面天香楼二楼有一俊秀少年站在窗口目送着那对璧人离去,渐渐地握紧了手中的扇子。他身边有个小厮打扮的人顺着自家主子的视线看去,一脸惊讶,“世子爷,那不是陈将军和顾家的大小姐吗?” “顾家大小姐?”姬晗望着那道纤细伶俐的身影渐行渐远,微微挑眉。 “是啊,那就是顾家大小姐,小的曾经有幸见过她几面,顾小姐本就生的极美,让人过目难忘,小的确定不会认错人。”那小厮十分笃定道。他知道顾家大小姐与世子爷从小订下婚约,以为世子爷会对自己的未婚妻很感兴趣,将自己所见所闻全都说与他听,“世子爷,陈将军是镇远侯的徒弟,自然与未来世子妃是认识的。” “未来世子妃?”姬晗的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瞥了一眼身边的小厮,冷哼道:“我的世子妃不会是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子。” 这顾清婉已经有婚约在身,却公然在大街上与别的男子卿卿我我,眉目传情。 想起刚刚那个女子对着其他男子无所顾忌的笑得那般灿烂,那般自然,他就觉得很不舒服。他对那个顾清婉没有好感,关于这个未婚妻的不良传言,他可是听说过不少。这个任性跋扈,仗势欺人空有一身好皮囊不学无术的草包美人,让他甚至有些厌烦。 现在他对她的印象又多了一条不知廉耻。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总觉得上面多了一层绿。 小厮诧异的看着自家世子爷,也隐隐感觉到自家主子对未婚妻的态度不甚友好,甚至是厌烦。 “老板,把新出的糕点每一样都给我包两份,云片糕和如意糕多包一些。荔枝膏、杏仁膏,还有百果糕也给我来些。” “百果糕?恕在下见识浅薄,顾小姐这种糕点我没有听说过。”老板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为难的看了看顾清婉。 顾清婉这才意识到百果糕是她当上皇后以后才出现的新糕点,现在还没有。她面不改色的改口道:“哦,是我说错了,我要的是栗子糕。”她如果转头去看一看身边的陈渊,就会发现陈渊看着她的眼神复杂难懂。 付过钱,出了五芳斋,顾清婉将紫玉手里的糕点分了一份给陈渊,笑道:“陈哥哥,买的太多了我吃不了,这些分你一半。” 陈渊怔怔的看着她,任由她将包好的糕点塞到他怀里,心里五味杂陈,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缓缓点头,“好。”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她向他挥手告别,陈渊抱着她塞给他的糕点,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 顾清婉一步三回头,最后突然折回去,往他嘴里塞了一个糕点,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甜吗?” 陈渊被塞了一嘴的糕点,在她期待的目光下,鼓着腮帮子慢慢地咀嚼,甜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这是他最喜欢的如意糕。 “吃了如意糕就会称心如意。”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陈渊目送着那道纤细的身影离去,心里是不舍亦是欢喜。 他骑着马默默地跟在顾家马车的后面,抬头望了一眼天边,夕阳余晖,红霞满天。想起曾经他每次从战场上负伤回去,她总会在为他包扎伤口的时候喂他一片如意糕。 只因为他曾经说过,“我喜欢吃甜的,因为人生太苦了。”所以那时的她总会给他做各种糕点,其中最拿手的就是如意糕。 回去之后,顾清婉将自己买的糕点挑了几样刘氏和顾清昭爱吃的派人给他们送去,刘氏回来之后,顾清婉可没有闲着,她经常去刘氏的院子里刷存在感,也会和刘氏一起外出。刘氏很少留在盛京城,很多地方人生地不熟,这就给了顾清婉亲近她的借口。 最近刘氏受了风寒,身子虚弱,顾清婉每日都会去尽心尽力的侍奉汤药。 相处下来,刘氏对顾清婉也越发亲厚。本就希望顾清婉能接纳刘氏的顾天远也觉得自己的女儿懂事了不少。 陆氏母女最近也很安分没有出来再作妖,顾清婉觉得舒心不少。 另一方面,陆氏一直未能善罢甘休,心里一直在憋着坏主意,一门心思的谋划如何让顾清婉身败名裂。 恰逢这一日,威远侯府派人下了帖子,邀请镇远侯府的女眷去侯府参加宴会,陆氏心生一计,兴冲冲地拿着请帖去见老夫人。 第二十五章 让她难堪 “老夫人,这可是威远侯府的宴会,想必会邀请许多京中的名媛贵妇,就让婉儿月儿姐妹俩去见见世面。可惜大嫂受了风寒,这几日身子骨不太好,不然可以和我们一起去。”陆氏一脸诚意的笑容,仿佛真心想要将顾清婉推到众人面前,让她展示自己。 老夫人微微皱眉,婉儿的确是很少赴宴,其中缘由她也清楚,不过经过自己一个多月的教导,顾清婉天资聪颖,方方面面已经拿得出手,既然有机会结识一些贵女,她也乐意。 于是道:“也好,你带着她们姐妹俩去见见世面,咱们镇远侯府的小姐,定然不会输给旁人!” 陆氏一听,喜不自禁,道:“是,媳妇儿也正有此意,婉儿月儿都是极出色的,绝不会给咱镇远侯府丢脸!” 说完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顾清婉,但见她微微笑着,稳稳坐在那里,似乎什么事儿都不能动摇她。 顾清婉心头已然了解,过去陆氏总是想方设法阻拦自己参加宴会,或者是在参加宴会的时候给她使各种绊子,让她出尽洋相,受尽别人白眼,久而久之顾清婉就不喜欢参加各种宴会。 这一次陆氏主动提出要自己赴宴,看来目的绝对不单纯,毕竟重生以来,已经让她吃了不大不小的几次亏,依着陆氏的心胸,怕是早就在想如何报复她了吧? 侯府的宴会,如果能够在外人面前,让自己丢脸,那么定然比在镇远侯府里让自己出丑效果好得多,而且可以摆脱老太太的眼睛,事后又能让老夫人彻底厌弃自己,真是太有利了。 顾清婉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陆氏打了什么算盘,于是笑盈盈地看着她说:“二婶,您有心了!” 陆氏心中微微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自己什么心思都袒露在顾清婉的眼中,但是细看,只发现顾清婉依旧淡然地微笑,并无一丝异样。 她暗笑自己多心,也同样和蔼地笑看顾清婉,道:“婉儿,你可有合适出席宴会的衣服?若是没有,二婶去为你准备!” “适合出席宴会的衣服倒是不缺,只是也没什么机会穿,现在还崭新地摆在箱子里,只是我一直在长个儿,也不知道尺寸还合适不合适!”顾清婉有些担忧地说。 老夫人一听这话,心里就不高兴了,堂堂侯府嫡长女,竟然连像样的出席宴会的衣服都没有,她剜了一眼陆氏,道:“你是怎么做二婶的,婉儿可是嫡长女,怎么能连一身出席宴会的衣服都没有?还好意思问她,这些事情不都是应该由你打理吗?” 陆氏没想到顾清婉竟然当面说出这样的话,惹得老夫人对自己更加不满,心里有火,却不敢发,只能呐呐地说:“是媳妇儿疏忽,往日婉姐儿是最怕出席这种场合,所以做的衣服多是常服,我这就去吩咐人给婉儿赶制!” “那就有劳二婶了,婉儿过去不懂事,只是过去每逢要出席各家的宴会,总有各种事情发生,不是衣服破了,就是受伤,渐渐地婉儿还真是怕了出席宴会呢!”顾清婉也一脸自责地说。 还不是陆氏故意让自己没机会在人前露脸,现在竟然怪自己不喜欢出席宴会,真是恶心! 老夫人心知肚明,以前顾清婉性子娇蛮跋扈,上不得台面,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计较陆氏做的小手脚。 只是现在却不一样了,顾清婉可是她亲手教导的,若是没机会在外扬名,那岂不是白费了自己的心机? 于是道:“往后你还是要多交些朋友,别老憋在家里,世家贵女,理当大大方方地站出去,不必多说了,让你二婶一次多做些衣裳,备着日后穿!” “是,多谢祖母!”顾清婉甜甜地笑着说。 陆氏虽然心里不痛快,却为了能够让顾清婉入局,不得不陪着笑脸,道:“老夫人教导的是,媳妇儿这就去准备,也顺便给月儿做几身衣服,她如今也长得快,衣服都来不及换呢!” “你自己做主吧,别失了我镇远侯府的面子就是!”老夫人摆摆手,让陆氏退下了,又交代了一下顾清婉,出席宴会的注意事项,才放她离开。 进了侯府花厅,陆氏就和其他已经到了的夫人们寒暄起来,顾清月和顾清婉则跟在身后微笑,在陆氏的引荐下,向一些夫人打招呼。 “顾夫人,这位想必是镇远侯府的大小姐吧?生得倒真是标致,活脱一个美人胚子,怎么以前不见你带她出门啊?”侯爷夫人何氏是个心直口快的,见着顾清婉这样端庄得体的样子,就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其他夫人也都看着陆氏,同样满心疑惑,这位大小姐并不像传闻中那种娇蛮跋扈的样子啊? 陆氏一阵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顾清月见母亲这样,立马就跳出来道:“我姐姐素来不喜欢参加各种宴会,她嫌麻烦嘛,姐姐性子跳脱,最喜欢骑马游玩,母亲总是劝她多出来走动,今日也是祖母发了话,姐姐才肯来赴宴的!” 这话又坐实了顾清婉娇蛮跋扈的传闻,令众多夫人对顾清婉又有了另一层看法,哪有世家贵女这般上不得台面,真是好笑呢! 何氏对顾清婉的第一印象倒是很好,只是听顾清月这样说,心中难免有了点遗憾。生的倒是漂亮,举止也得体,怎么性子这样跋扈呢? 顾清婉将众人的心思都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依旧面不改色的朝大家微笑,只是看着顾清月的眼神微微有些难过,道:“妹妹,你年纪小,我不和你计较,但是怎么能当着这么多夫人的面,说瞎话编排长姐呢?外人说我娇蛮跋扈也就罢了,他们毕竟不了解事实!我每次来不成宴会,可不都是因为总是临时出状况吗?想来也巧,怎么每次出门前都要出点儿事儿,让我没法成行呢?” 这话一出,在座的夫人们都了然于胸,谁不是经历过后宅争斗的,只是没想到这个陆氏竟然这样苛待长房的嫡女呢! 众人都那一种略带鄙夷的眼神看着陆氏,心中腹诽,好歹是自己亲侄女,即便她不待见长房的女儿,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地欺凌啊,太有失体面了。 陆氏听了这番话,心口气得直翻腾,却不能发作,只瞪着自己的女儿说:“清月,你也太不懂事了,在家和你交代过什么?你祖母可是期望今日让姐姐在侯府露脸的,你怎么能拆台呢?” 顾清月立马可怜兮兮地道:“姐姐,对不起,月儿一时疏忽,竟然忘了祖母的交代,你可别见怪!” 众位夫人一听,眉头又微微蹙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顾家大小姐,是被祖母特意教导了一番,所以才故作端庄,顾清月不过是一时心直口快,才说漏了嘴? 顾清婉释然一笑,拉着顾清月的手,道:“傻妹妹,我怎么会怪你!祖母来之前就交待我,要破除流短蜚长,别让人以为我镇远侯府嫡长女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事实胜于雄辩,我想诸位夫人都是有见识的,自然不会再听信流言!” 顾清婉此话一出,加上她那一脸坦然镇定的表情,对妹妹的无礼如此宽容大度,站在那里不说话也能让人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底气,比之同龄的小姐,更显高贵沉稳,这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的气质。 威远侯夫人何氏立马出来道:“就是,顾大小姐这通身的气派,怎么也不可能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想来那些传闻都不尽不实,人家一个好好的小姐,竟然被编排出那样的坏名声,往后顾家大小姐多出来走动走动,流言自然不攻自破!” “是啊,肯定是有人别有用心,各位夫人心如明镜,我镇远侯府教出来的女儿,怎么会是小家子气呢!”陆氏见状,不便继续埋汰顾清婉,否则只会让人觉得她居心不良。 “就是,就是……”众位夫人也出言附和,没人再怀疑顾清婉的性子,都觉得她是个得体大方的好姑娘。 “王妃姐姐,这顾大小姐不仅人长得美,这一身的气度也是极好的,恭喜您有这么好的未来儿媳妇。”何氏越看越喜欢,拉着身边与她交好的赵王妃,羡慕道。 何氏身边的赵王妃笑着点头,柔声道:“往日顾大小姐很少参加宴会,我也未曾见过她,今日看来顾小姐知书达理,端庄大方,我倒是喜欢得紧。” 说着她亲切的拉起顾清婉的手,热络的聊了几句,顾清婉回答的得体大方,倒是让赵王妃对她的偏见少了不少。 “清月妹妹,你终于来了,我好久没见你了,今日来的姐妹都在后花园呢,赶紧跟我去玩儿!”从花厅外走来一身桃粉色衣裙的少女,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热情地迎上来和顾清月打招呼! 来者正是威远侯府的小姐赵月离,顾清婉记得前世的时候,赵月离就和顾清月交好,只是后来这丫头却被顾清月利用了,抢了她的夫婿,魏王姬成。 第二十六章 一唱一和,栽赃嫁祸(1) 前世,顾清月如愿以偿的嫁给了赵王世子姬晗,可惜这姬晗是个不安于现状的人,陈氏父子被逼谋反后,姬晗一心想着建功立业,最后铁骨铮铮的战死沙场。而顾清月成了寡妇,她不甘心自己守寡一生,想要寻求更大的靠山,她借着赵月离对她的同情暗地里勾搭上了赵月离的丈夫魏王姬成,故意让当时快要临盆的赵月离撞见他们偷情,赵月离受了刺激难产,而那魏王保小舍大,赵月离年纪轻轻生下一个女孩便去了。 看着如今一无所知,对顾清月热情周到的小姑娘,顾清婉在心中暗暗摇头,她们曾经都是傻瓜。 “也罢,月离,你带着两位小姐去后园玩吧,和我们大人在一起,肯定不自在!”何氏笑眯眯地打发了三个丫头,让她们去后园,这样自己的两个儿子才有机会接触到,她心里一直属意顾清月做儿媳,至于顾清婉她虽然喜欢,但是人家早就有婚约在身,倒是可惜了。 三人恭敬地向众位长辈告罪离开,一出了花厅,顾清月就一脸委屈地看着赵月离,还强作笑容道:“月离姐姐,我好想你哦……你不知道,我好可怜呢!” “怎么可怜了?快和我说说,谁欺负你,我帮你教训她!”赵月离是个直性子,对待自己喜欢的人,从来都是直来直往,非常维护。 顾清月好像很委屈的样子,偷偷瞥了一眼顾清婉,然后又胆怯地闪开,道:“没什么啦,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可是那刚刚的眼神,已经明确告诉了赵月离,是谁欺负了她。赵月离抬眼看了一下顾清婉,竟然是个端庄大方的漂亮姐姐,那一脸坦然的笑容,似乎不像是会欺负人的啊。 只是她觉得顾清月既然这样说,定然是这个姐姐做了什么,所以对顾清婉的印象大打折扣。 顾清婉对赵月离露出了友善的笑容,道:“这位一定就是二妹妹经常提起的赵小姐吧?长得果然明艳动人,不愧是威远侯府的嫡出小姐,通身的气派,果然不凡!” 赵月离原想当面给顾清婉没脸,但是人家这样夸她,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有些羞赧地笑了笑,道:“姐姐谬赞了,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难道清月没提过我么?真是的,对自己的好朋友怎么也有所隐瞒,我是清月的堂姐,顾清婉!”顾清婉似乎有些惊讶地说。 赵月离顿时就疑惑地看了一眼顾清月,然后道:“清月倒是说过,只是……没想到姐姐竟然是这样的大方得体又漂亮。” 这话自然是在告诉顾清婉,顾清月提起她的时候,可是说了一些很不好的话,什么性子嚣张跋扈,刁蛮任性,不好相处,完全不像是眼前这个端庄得体,笑容可亲的美丽姐姐。 所以她才一时没和传言中的顾家大小姐联系起来,还以为是顾清月的什么亲戚呢,赵月离心中对顾清月的话有了几分怀疑。 顾清月心中暗恨,这个顾清婉,竟然挑拨她和赵月离的关系,于是开口解释道:“姐姐,月离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有什么话会瞒着她,你莫要挑拨离间,上回就是因为你,我才会被祖母罚的!” 这话一出,赵月离立马就皱了眉头,原来顾清月的姐姐竟然是这种人啊,顿时看顾清婉的眼神都带着浓浓的敌意。 听了这话,紫兰和紫玉都是怒从心底起,这个二小姐真是睁眼说瞎话,明明是自己犯了错误,竟然还要怪到大小姐头上。 刚刚在厅里就当着众人的面诋毁大小姐,原以为二夫人是个好的,却没想到也心怀不轨,一度还想毁了大小姐的容貌,这件事若是被侯爷知道了,不定怎么心疼呢! 然而她们毕竟是奴婢,虽然为大小姐抱不平,却不敢当面指责二小姐,否则就是尊卑不分,敢怒不敢言地低头侍立一旁。 顾清婉倒不生气,反而气定神闲地道:“妹妹说的哪里话,我何曾挑拨离间了?赵小姐这样聪明,怎么会分不清好坏?你被罚禁足,是因为你当面顶撞祖母,这种事情若是摆在别家恐怕不仅是禁足一个月那么简单了,祖母宽宏,又疼爱你,才轻轻饶过!” “明明是你从中挑拨,我才会气急了顶撞祖母的,你还假装无辜,亏我还当你是我的好姐姐!”顾清月被她这种态度气得又忘了该装无辜了。 顾清婉摇摇头,一种大人看小孩子耍无赖的表情,道:“好好好,姐姐错了还不行?你呀,就是爱撒娇,我哪里会挑拨你被罚呢,心疼你还来不及!这里是侯府,咱们可别失了礼数,要让人笑话的!” “你……”顾清月被她气的脸都涨红了,手指着她,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反而红了眼眶,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 春儿见自家小姐受了这样的委屈,也不淡定了,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跪在地上,冲着顾清婉道:“大小姐,奴婢实在忍不下去了,即便今日你要打死奴婢,奴婢也要为二小姐说句公道话,夫人和二小姐都对你那样好,你却还不满足,总是想方设法地让二小姐受委屈,奴婢求你,你行行好,放过二小姐吧!” 此时三人正好走到了后花园的入口处,春儿的声音又大,自然引来了众人的注意力,大家都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一幕,然后纷纷好奇地凑上来。赵月离却有些难堪,这毕竟是她们家举办的宴会,春儿这丫头也太没眼力见儿了,即便再有怨言也不能在别人家闹啊,这不是给主人家添乱吗? “春儿,你起来吧,有什么话还是回镇远侯府再说,这里是威远侯府!”顾清婉看出了赵月离的不悦,也看出了春儿和顾清月的心思,想在外人面前给自己定下个刻薄下人,欺辱妹妹的名声,真是好计谋! 春儿目光接触到顾清婉冷然的眸子,不禁抖了一下,大小姐的眼神好可怕,可是……她今日是得了夫人的嘱咐,决不能把事情办砸了。 于是硬着头皮道:“大小姐,奴婢知道今日回了镇远侯府,你定然要狠狠地责罚奴婢,上次奴婢不过说了一句话让大小姐不高兴,就被责打了三十大板!但是奴婢绝不能因为怕被您处罚就看着二小姐受辱,奴婢一条贱命,您想怎样都可以,只请您高抬贵手,莫要再伤害善良的二小姐。” 春儿说的义正词严,还充满感情的红了眼眶,心疼地看着“善良”的二小姐,让人觉得顾清婉真是个罪大恶极之人,竟然欺负自己的妹妹。 第二十七章 栽赃嫁祸,一唱一和(2) 看戏的人群渐渐靠近了,她们实在太好奇,这种戏不是每天都有机会看到的,而且看样子,这个很少露面的镇远侯府大小姐,还是个狠角色啊!果然跟传说中一样嚣张跋扈。 赵月离推推顾清月,示意她赶紧制止春儿,这么多人看着呢,闹大了可不好,那毕竟是她的亲堂姐。 顾清月看了一眼赵月离,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了,委委屈屈地走到春儿面前,道:“春儿,别说了,这些事情怎么能当着外人面说?赶快起来,我没事儿的,你别为我再惹姐姐生气!” 这话明着是劝春儿别闹事,可是听在外人耳里,就觉得顾清婉果然是个恶毒的女子,欺负了妹妹,还不让别人说。 春儿眼含热泪,看着自己的主子,哭着说:“二小姐,你就是太好了,奴婢……奴婢真是好心疼,夫人她因为怕别人说自己刻薄长房嫡女,就处处忍着大小姐,即便知道你受了委屈也不声张,才使得大小姐肆无忌惮地欺负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明明你是她的妹妹啊!” 说着主仆二人几乎要抱头痛哭,那副饱受欺凌的作态,任谁看了都要忍不住掬一把同情泪。 紫兰和紫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滔天的怒焰,她们准备上前一步,为顾清婉说话,却被顾清婉用眼神制止了。 紫兰和紫玉还太嫩,不知道此时如果说些维护她的话,只会让人觉得她们在狡辩,而春儿和顾清月分明就是为了激怒她,然后让自己做出不理智的行为,最好能够打春儿一顿,让所有人都看到她是多么的恶毒霸道。 如果换成以前的顾清婉,早就当场发作,上了顾清月的当,但是如今的顾清婉上辈子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后宫的勾心斗角,宫里的那些妃子段位不知道比顾清月高多少,那些人还不是照样被她踩在脚底下。 顾清婉自然不会乖乖的上当,她带着歉意向赵月离看了一眼,道:“曾小姐,真不好意思,这样一闹,你们的宴会怕是要受影响了!” 赵月离一愣,她没想到顾清婉此时竟然还会想到她侯府的宴会,而不是怒气冲天地责骂春儿,或者想出什么法子给自己开脱。 再看看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顾清月,她的心里已然有了优劣比较,一个自诩为她的好朋友,竟然不顾她的颜面,执意要在侯府里闹她的家务事,一个不过是初次见面,却会为她家着想。 她突然觉得顾清月的哭相很难看,而那春儿口口声声指责自家大小姐的话,是那么的虚假,这样一个知书达理的姐姐,怎么可能会欺负自己的妹妹呢? 于是赵月离站出来,拉着顾清月,劝道:“清月妹妹,还是别在这里闹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顾清月环视了一下众人看好戏的样子,又见赵月离皱着眉头,似乎很不赞同的样子,越发觉得自己该继续闹下去,只有这样才能让顾清婉背上恶名,让所有人讨厌她,怜惜自己。 她一边流眼泪,一边说:“月离姐姐,我知道……我知道这样会让你难做,放心,我不会闹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闹,姐姐她对我怎样都没关系的,清月不难过!” 春儿听了此话,越发来劲了,冲着顾清婉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连头皮都快磕破了,央求道:“大小姐,求您了,看着二小姐这样,难道您一点儿也不觉得愧疚吗?我知道你没了母亲,很难过,可是二夫人对你视如己出,比对二小姐还要好,您怎么就不能把二小姐看做自己的亲妹妹呢?” “春儿,你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这里不是镇远侯府,这是威远侯府的宴会,你是执意要搞砸别人家的宴会,让主人没脸吗?”顾清婉的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皱了眉头。 这对主仆也真是,人家威远侯府今日举办宴会,高高兴兴的,你们在这里哭天抢地的,这不是故意给人家难堪吗? 而且看着那位大小姐端庄有礼的样子,她们在这里编排了她半日,也没见人家发火,哪里像嚣张跋扈,刻薄下人,虐待妹妹的毒妇啊? 就算顾清婉欺负过顾清月,也不用非要在外人面前闹吧?这样不是丢了镇远侯府的脸吗?真是奇怪的一家子。 春儿听到后面那群小姐们的窃窃私语,顿时就流了冷汗,如果今日让顾清婉安然无恙地回府,那么不仅是夫人不会放过她,恐怕知道这件事的老夫人会要她的命。 她突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答应夫人诋毁大小姐,可是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然回不了头,那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今日非得让大小姐身败名裂,老夫人才不会责罚自己。 春儿心一横,又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这下直接磕破了头,血都渗出来了,她也不管,只求饶道:“大小姐,奴婢知道这样做不妥,但是在镇远侯府里,奴婢说什么您都不会听,只会将奴婢拉下去责打,奴婢今日豁出性命来劝诫大小姐手下留情,切莫再继续横行霸道,欺凌妹妹,否则会遭天谴的!” 春儿的面色哀戚,说出的话却恶毒无比,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这个头破血流的丫鬟,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遭天谴?春儿,你说真的有天谴吗?如果有,你怎么敢堂而皇之地污蔑主子?怎么敢诅咒自家的主子?春儿,如果真的有天谴,你怕不怕?”顾清婉的声音幽幽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幽灵,那眼神冰冷如寒潭,嘴角一抹轻笑,却如此温柔。 春儿的背脊发冷,额头不断渗出冷汗,她从未有一刻这样害怕,眼前的大小姐好像是个恶魔,她怎么能一边温柔的笑,一边对她露出这样恨毒了的眼神,她好像是来索命的恶鬼。 “我……我……没……”春儿颤抖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顾清月在一边看着只能干着急,她不可以主动站出来指责顾清婉,那只会让别人怀疑她恶意污蔑,可是春儿此时真是不顶用,竟然被顾清婉两句话就吓得慌了神。 众人几乎要肯定,这丫鬟是别有居心来诬陷自己的主子,否则她干嘛那么害怕,怕遭天谴还敢污蔑主子,真是个没心肝的下作胚子。 “姐姐,姐姐……春儿错了,你别吓唬她,她也是为了护我,你要是有气,就冲着我来吧,别吓唬春儿了!”顾清月终于忍不住站出来,朝着顾清婉一跪,虽然是求饶,却偏偏口中指责顾清婉吓唬春儿。 “哎……我第一次见到这样恶毒的姐姐呢,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就欺凌妹妹,恐吓下人,真是可怕!”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站在假山上面,然后突然跳下来,他落在众人面前,一脸愤愤不平。 第二十八章 为己辩白 顾清婉抬头,眼中露出的不是紧张,不是惶恐,而是早知如此的淡然,眼前这个义愤填膺的男人,她很熟悉。 那就是当年顾清月的死忠之一,顺天府府尹的公子,贾仁义,一个自诩为正义之士的男人。只是前世他为顾清月出头,所指责的对象是她外祖父家的表姐,李冰玉。 当年表姐不过是出言指责顾清月不敬长姐,恃宠而骄,就惹得顾清月一副受了莫大冤屈的样子,还哭哭啼啼地表示自己的无辜。 她当时太傻,觉得顾清月也只是稍微有些骄纵,并无伤大雅,还反过来说表姐不应该小题大做,气的李冰玉几乎要吐血,然后就说了顾清月装模作样博取同情,接着这位无处不在的正义之士就挺身而出,指责李冰玉仗势欺人,骄纵跋扈,欺辱自己的表妹。 顾清婉有些好笑,这个人还真是每次都能适时出现,当一个完美的护花使者,可惜的是,他家世不够好,顾清月看不上他。 此时的顾清月一脸感动地看着贾仁义,觉得这人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拯救她的正义化身。她越发委屈地暗自落泪,娇美的小脸上,尽是莹莹的泪珠。 “这位公子,这后花园都是女客,你怎么不经允许就私自闯进来,恐怕于理不合吧?”虽然本朝风气开放,但是贵族圈里还是很守礼的,像这种场合,如果不是主人家允许,是不能让未婚男女同处一地的,否则出了什么不雅的事情,那主人家就难辞其咎了。 众位贵女一听,也顿时觉得不妥,这个男人真是好没教养,这里都是千金贵女,哪容得一个男子单身闯进来,若是坏了她们的名誉,可怎么办? “你这个人,还不赶紧离开,是要我请人来赶你走吗?”赵月离立刻出声赶人,气得恨不得让人打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一顿。 贾仁义一时慌了,在外院中和一帮友人偷听后花园的动静,这也是常有之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哪想到会听到这样的事情。 今日侯府举办宴会,也是为了侯府两位公子的亲事,他因为太气愤镇远侯府大小姐的行为,又怜惜这位二小姐楚楚可怜的样子,向来好打抱不平的他一众男子推出来当出头鸟,他也欣然觉得自己应该扮演好这个救美的英雄。 可是哪想到刚刚说了一句话,就被这个顾清婉指责自己不守礼法,又被赵小姐出言赶人。众位贵女们愤怒的眼神如芒在背。 贾仁义忙解释道:“我只是看不过顾家大小姐仗势欺人,欺辱自己的妹妹,出来说句公道话,无心冒犯各位小姐!” 顾清婉皱皱眉头,不悦地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妹妹?我是打她了,还是骂她了?想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不分青红皂白,就不顾礼数,窜到众多女子群里,指责我,请问您有没有把众位小姐放在眼里?即便我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难道众家小姐都是睁眼瞎,不会为受辱的人讨公道吗?” 顾清月主仆俩的所作所为在她眼里既幼稚可笑又令人厌恶,顾清婉以前对这个妹妹疼爱有加,什么好东西都会给她送去,什么都会让着她。结果把她惯出个贪得无厌的坏习惯,什么好东西都想从她手里抢走,甚至连她的未婚夫都勾搭上了,都抢走了。 她虚荣做作的本性从小到大都没有改变过,让顾清婉觉得恶心。她真的是白疼这个堂妹了,不仅是顾清月,整个二房都让她觉得恶心,现在她还要与他们虚与委蛇的做戏,她需要慢慢地谋划,慢慢地揭露他们恶心的嘴脸。 一众的贵女立马就醒悟过来,顾清婉从头到尾都没有对自己的妹妹做过什么,一直都是这对主仆自说自话地说人家欺负她们,而顾清婉只是顾及侯府的颜面,不愿意与她们一般见识。 可是这对主仆得寸进尺,非要指责自己的姐姐欺负她们,真是好没道理,而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更是令人恼恨,怎么能肆意闯进女孩子聚集的地方?莫非是个登徒浪子,意图不轨? “赵小姐,请你还是将人赶走吧?否则我们可没法在侯府待下去了!”出来说话的是赵王府的嫡女,姬柔,姬晗的妹妹,虽然看起来文雅,却也是个火爆脾气,见不得这种故作柔弱可怜的女子和不守礼法的男子。 “这位公子,你还是走吧,不用管我,我没事儿的,真的没事儿!”顾清月可不能让这个好不容易肯出来为她说话的男人就这样被赶走了,于是眨巴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故作坚强地说。 可是那眼神分明带着期盼和恳求,让贾仁义看了心都化了,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姐,真是可怜见的。 于是他顾不得被人驱赶,大义凛然地站直了身子,对着众位小姐道:“各位小姐,贾某无心冒犯,可是却不忍心看着这样一个恶毒的女子欺辱自己的妹妹而袖手旁观,你们看看顾二小姐,都哭成泪人了,若不是受了莫大的屈辱,怎会如此?在外人面前这样跪地求饶,难道她不知道难堪吗?可见是被这姐姐欺负的走投无路才会这样!” 此话一出,看戏的贵女们都开始皱眉,心头泛起疑惑,莫非这顾大小姐真的心思歹毒?这样的事情倒也不罕见,大家族里姐姐欺负妹妹的多了去,如若不是受了大委屈,谁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下跪求饶啊? 众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讨论着孰是孰非,顾清月听在耳里,笑在心里,这下顾清婉如何翻身,只要她的恶名传出去,谁家也不敢再娶一个心思恶毒的女人回家。再加上母亲的筹谋,她这一辈子就毁了。 见舆论的方向倾向顾清月,赵月离也有些为难了,毕竟顾清月是她的好朋友。可是往日顾清月却从未跟她说过姐姐欺负她的事情啊。 一直不都是说顾清婉是个骄横愚蠢的姐姐,完全上不得台面吗?怎么今日又说姐姐在家百般欺凌她? 赵月离性子爽直,但不代表她傻,加上她和顾清月有过多次接触,知道顾家的大概情况,顾清月的母亲陆氏在镇远侯府的地位可高的很,镇远侯府一直被二房打理,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受这么大的委屈? 而且顾清月明明就是很得宠的啊,她素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有些连她这个侯爷的嫡女都不能轻易用得上呢。 她看了一眼一直从容不迫,面色如水的顾清婉,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要发怒的症状,如果是她,不论是不是真的欺负过妹妹,被人这样当众指责,定然要气炸了吧?估计现在该扑上去打人了。 但是这顾清婉却没有,她的嘴角始终有一抹清淡的笑容,眼睛澄澈如水,似乎置身事外在看戏一样,她难道一点儿都不恼怒或者害怕吗?如果自己的名声有了污点,那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呢? 这可是她第一次参与贵女圈的交际,此次若是坏了名声,以后想要在贵族圈立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她突然有些明白了,这应该就是顾清月想要的结果吧?否则她干嘛非得在这个时候指责自己的姐姐呢?赵月离皱了眉头,对顾清月十分失望,即便和姐姐不和,也不该使出这种恶毒的手段。 “婉姐姐……”赵月离为难地开口,似乎想要劝她,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眼前的局面难以收拾,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到她。 顾清婉听了她的话,又看看她的眼神,对她轻轻一笑,用口型说了句:没事儿。 她知道赵月离已经看穿了顾清月的毒计,如此也好,这样以后也不至于再上顾清月的当了,这个姑娘品性很好,性格又直爽,不应该再如前世一样被顾清月祸害。 顾清月这样的小伎俩,她还不放在眼里,当一个人从地狱里走出来,她还有什么好惧怕的?这条命,都是捡来的,人若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了,那还怕什么? “贾公子是吗?”顾清婉面含微笑的说,并没有愤怒。 贾仁义一愣,这个少女怎么回事儿,这个时候为什么还笑得出来?而且看她那样子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或者恼恨。 他呐呐地点了点头,没有回答,却一直在观察顾清婉的神情。 顾清婉也点点头,沉静地开口道:“想必你就是顺天府尹贾大人的长公子,令尊既然掌管顺天府,那想必贾公子应该对大周的律法很熟悉吧?” 贾仁义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此时顾清婉为何要讨论大周的律法,这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但是事关他的才名,自然不能说不熟悉,哪有当父亲的是府尹生个儿子连律法都不懂呢?他又点点头,颇为自矜地道:“这是自然,本公子自幼就熟读律法!” 顾清婉继续点头微笑,然后道:“既如此,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公子指点一二!” 见顾清婉态度诚恳又谦逊,贾仁义就觉得自己该大发慈悲指点她一下,所以微微昂着下巴,道:“顾小姐尽管说来,贾某必然知无不言!” 第二十九章 反击 “如此甚好,贾公子能说说,大周律法中,妹妹不敬堂姐,肆意污蔑堂姐名声,不顾人伦,意图抹黑家族,目无尊长,不忠不孝,不仁不义,该是个什么罪呢?”顾清婉依然在笑,只是那笑容未到眼底,眼神里寒芒乍现,刺得人不敢与之直视。 她的声音依旧不高不低,但这话却砸进了每个人的心中,顾清月一听,就知道顾清婉要反击了,她决不允许顾清婉给自己扣上这样的罪名,否则她这辈子定然要毁了。 于是顾清月大声哭道:“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清月哪里对你不敬了?哪里目无尊长,又何曾抹黑家族?你要给我安插这样的罪名,你的心好歹毒啊!” “妹妹莫急,我会给你一一道明!” 顾清婉挺直了身子,清凌凌的声音,如玉碎冰裂,直沁人心,“首先,你当众污蔑我以大欺小,仗势欺人,嚣张跋扈,可是你有证据吗?就凭着你和你的婢女在外面这么一跪一哭,就要我背上这样的恶名,你居心何在?是不是跪了哭了,大家就该相信你,果然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吗?这是不敬堂姐!” “其次,你看看你身上穿的蜀锦苏绣,价值何止千金,一般人家有钱也买不来的东西,你哪次出门饮宴,不是满身锦绣?你再看看我身上不过是普通的丝绸,你还要污蔑二婶疼爱我多过于你,你置二婶一片怜子之心于何地?若是二婶听了该有多伤心?这是不忠不孝!” “镇远侯府,二婶主事,祖母,我父亲和二叔坐镇,我如何能欺凌你?你若真有委屈,为何不去和父亲二叔祖母说明,偏要在外哭天抢地,难道家中长辈不能为你做主了吗?我一再劝你回府再说,你却为了让我背上恶名,便不管不顾了!你这不是抹黑家族,目无尊长,是什么?” “堂堂的嫡女,却偏要学那等上不得台面的做派,当众下跪,你不要脸,我镇远侯府还丢不起这个人!” 顾清婉说完,一脸失望地撇过头去,似乎连看也不屑于看一眼这个让家族丢尽颜面的妹妹。 众多看客们终于醒悟过来,这个顾清月,真是太恶毒了!明明过去顾清婉都被传成嚣张跋扈的女子,现在竟然又要让她背负欺凌妹妹的恶名,在外面大吵大闹,可不是让家族蒙羞吗? 大周贵族,哪家不是重视名誉的,都信奉家丑不可外扬,即便自己受了委屈,也该向家中长辈讨公道,不是在外面胡闹,这样只会让人看不起! 面对众人的指指点点,顾清月知道大势已去,她一脸恨毒了的表情看着顾清婉,没想到那个嚣张跋扈,榆木脑袋的贱人,竟然有了这样的心思,她和母亲都太大意了,以为顾清婉还是当初的顾清婉。 如今顾清婉拿这样的大帽子扣下来,她就要名声尽毁了,而且若是此事被祖母和父亲得知,尤其是被大伯知道,她和母亲都要受到责罚。 原以为只要毁了顾清婉的名声,父亲和祖母只会责怪顾清婉让镇远侯府蒙羞,绝对不会牵连到她,而她只要待会儿再摆出一副维护姐姐,不和她计较的姿态,定然会赢得众人的赞赏,一举两得,可是她没有料到顾清婉竟然这样伶牙俐齿,还拿大周的律法来说事儿。 “贾公子,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顾清婉眼神冷冷地盯着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贾仁义,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敢胡乱指责她的人。 贾仁义一听顾清婉竟然又矛头指向他,顿时觉得头皮都麻了,他真是不该掺和到这事儿里面,现在为自己招来了麻烦,因为他刚刚可是口口声声指责顾清婉欺凌妹妹的。 “我……我……”贾仁义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姬柔此时义愤填膺地站出来,道:“顾二小姐,你这样真让我都为你感到羞耻,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别仗着自己年纪小,会哭就能随意污蔑别人!她好歹是你的亲姐姐,你居心何其歹毒!” “你……你乱说,你们……你们都被她骗了,呜呜……”顾清月此时再也装不下去无辜了,露出一脸愤恨的表情,好像全场的所有人都欺负了她一样。 别人不知道,顾清婉却知道,姬柔家中有个庶妹,也是和顾清月一样的做派,常常让姬柔吃哑巴亏,所以姬柔才会这般厌恶顾清月,主动站出来为她说话。 姬柔不屑地朝她翻了个白眼,对众位贵女道:“听见没?我们都是傻子,都被骗了,真是好笑,人家顾大小姐从小就没了母亲,可是这顾二小姐的母亲却是镇远侯府的当家主母啊,自己的女儿能受这么大委屈?真当我们都是傻的啊!” 顾天远将整个顾家交给二房打理,陆氏可不就是镇远侯府的当家主母。 众人也都点点头,觉得姬柔说的有理,哪有自己母亲健在的人,受一个没了母亲庇佑的姐姐的欺辱啊!若是顾二夫人真对自己的侄女这么好,那为何往日不见她带顾大小姐出席宴会,都是带自己女儿参加的? “就是说,小小年纪就心思这样歹毒,顾家大小姐才可怜呢,没了母亲的庇佑,还得被二房的妹妹侮辱,这哪说理去啊!”一旁和姬柔交好的兵部侍郎家的小姐,冯楚楚开口附和。 众人也七嘴八舌地开始议论,所说的话皆是指责顾清月的,舆论就是这样,谁占上风就偏向谁,且同情弱者,一个父母双全的小姐,和一个母亲早亡的小姐,谁是弱者,不是一目了然吗? 顾清月终于抵挡不住了,哭的更加厉害,伏在春儿怀里,一个劲儿地抽泣,说:“我不活了,你们怎么能颠倒是非,黑白不分?姐姐,你好狠毒,竟然这样污蔑我!” “月儿,你够了,这个时候,还口口声声地说我狠毒,我若真的狠毒,就该去告官,大周律法,对你这样的行为,最轻的也该判鞭笞一百,我说的没错吧,贾公子?”顾清婉又将话头引向了贾仁义。 这会儿大家才重新关注起贾仁义来,见他一脸的尴尬,唯唯诺诺地说:“这……我……你们好歹是姐妹,还是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此时就劝人家以和为贵了,刚刚不是义正言辞地指责顾清婉恶毒吗? 赵月离见状,连忙喊来小厮,道:“把这位贾公子请出去吧,宴会还未开始,后园不接待男宾!” 小厮都欲上前拉人,贾仁义恨恨地看了一眼顾清婉和赵月离,然后拂袖离去,临了又痴痴地看了一眼梨花带雨的顾清月,虽然才是个十三岁大的小姐,却已经出落的如此动人,将来必定是个大美人。 顾清月见最后为自己说话的人都被赶走了,可怜兮兮地望着赵月离,道:“月离姐姐……呜呜……月儿错了,月儿不该在你家的宴会上这样闹,可是,可是月儿不是故意的,春儿也是为我抱不平,你别怪她!” 眼看赵月离也站到了顾清婉的一边,顾清月就干脆将责任推到了春儿身上,又不肯承认自己污蔑顾清婉。 赵月离还未开口,就被顾清月堵住了话头,一时间脸色有些不好看,一个丫鬟敢这样做,还不是主子指使的,当她赵月离是真没见过世面的? 春儿听了这话,连忙道:“不,赵小姐,你要怪就怪奴婢好了!奴婢只是看不惯大小姐的作为,与我家二小姐没有关系,只是奴婢没有大小姐口齿伶俐,也不懂什么律法,奴婢只一心想为二小姐讨个公道!” 顾清婉冷眼盯着春儿,嘴角出现一抹讥诮,道:“春儿你这奴才心思不正,妄图利用月儿年幼无知,来祸害她!你不过是恨我上回因你不尊主子,打了你三十大板,所以现在挑拨月儿厌恨我这姐姐,好个刁奴,我回去定然禀明二婶和祖母,将你发卖了,免得好好的小姐被你教坏!” 这话一出,顾清月突然灵机一动,既然顾清婉今日是无法毁掉,那她也不能背上不敬堂姐,抹黑家族的恶名。 于是可怜巴巴地望着顾清婉,道:“姐姐,月儿错了,月儿从未想过要污蔑姐姐,是春儿自作主张在这里闹事,还望姐姐明鉴,别误会月儿!” 春儿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清月,不知道此时竟然被自己的主子出卖了,她慌乱地看了一眼顾清婉,见她眼底的嘲讽那么明显,她赶紧跪地求道:“不……大小姐,奴婢没有,二小姐,你为何这样对我,奴婢一心都是为了你,你竟然想让奴婢为你顶罪!” “明明是你的错,是你一进来就跪地求饶,口口声声说姐姐欺凌我,还不是因为你上次被姐姐责罚怀恨在心,我年纪小,不懂事,你就撺掇我和姐姐不和,你才是居心叵测!”顾清月一脸愤怒地看着春儿,好像春儿真的做了背主之事一样。 顾清婉暗自摇头,顾清月果然是个心思歹毒的,见众人都在指责她诋毁姐姐的名声,她又无力扳回一城,只好将春儿推出来当替罪羊,好谋算啊! 不过这也正合了她的意,现在她还小,如果自己和她计较,只会被别人看笑话,说镇远侯府家的两个小姐不和,妹妹算计姐姐,姐姐算计妹妹,让镇远侯府蒙羞,让父亲蒙羞。而再过几年,别人也会忘了这茬,顾清月依然能在贵族圈里风生水起。 第三十章 狗咬狗 但是如果顾清月以为自己这么轻松就能摘干净,那就大错特错了,她要逼得春儿反咬一口才行。 于是顾清婉看着春儿,颇为痛心地说:“春儿,枉母亲和妹妹对你这么好,即便你恨我,也不该不顾及妹妹和母亲的颜面,你太不知感恩了!”“就是,春儿,你可知罪?”顾清月以为顾清婉相信了她的话,更加卖力地责难春儿,妄图摘清自己。 春儿这会儿着急了…… 她没想到二小姐竟然倒戈相向,联合大小姐一起讨伐她,这下不仅不能达成夫人交代的任务,反而会让自己成为欺主的恶奴,若是回去了,夫人和老夫人一定会要她的命啊。 顾清婉看春儿已经接近崩溃了,继续添砖加瓦,道:“春儿,你犯下如此大错,二婶和妹妹绝不容你,这次恐怕不是三十大板就能善了了,哎……我上回给你个小小的教训,希望你长点儿记性,哪知你竟然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我将此事如实禀明祖母!” “不是这样的,不是……大小姐,我没有要害你,是……是夫人指使我的,她要我让大小姐出丑,让您不能在贵女圈里立足,真的不关春儿的事情,我只是奉命行事!”春儿感受到顾清婉拿森森的目光,加上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她已然乱了方寸,一时情急便将陆氏给供了出来。 顾清月一听急眼了,立马上前捂住了春儿的嘴巴,怒声道:“春儿,你敢乱说,当心我让母亲杖毙你!” 可是这番作态在别人看来就是心虚和恐吓,各家贵女对顾清婉投来同情的目光,竟然有个歹毒至此的二婶,没娘的孩子,真是好可怜啊! 赵月离也是一阵心寒,没想到素日与她交好的顾清月竟然是这样的人,她轻轻拍了拍顾清婉的胳膊,喃喃地喊道:“婉姐姐……你……” 过去顾清月可没少在她面前编排顾清婉的糗事,而顾清婉很少参加各种宴会,不得见人,根本无法为自己辩解,想来也是陆氏动的手脚,这个陆氏,竟然这样苛待自己的侄女。 顾清婉朝她不在意地笑笑,但看在赵月离和其她小姐眼里却是强颜欢笑,如果今日不是顾清婉机敏,那就会坐实了她欺辱妹妹,刻薄下人的恶名。 “哎……你二婶真是用心险恶,顾大小姐,你往后可得当心了!”其他人倒只是在心中嘀咕,只有心直口快的姬柔毫无顾忌地说出来,对顾清婉投以真切的同情。 姬柔虽说是赵王府的嫡长女,堂堂的郡主殿下,但她的父亲却是非常疼爱小妾所生的子女,对她和哥哥不冷不淡。家里的王姨娘没少做害她兄妹的事情,她在虚荣做作的庶妹手里吃过不少暗亏,因此对和她庶妹一般作态的顾清月她很是鄙夷,对顾清婉同情之外也多了几分喜爱。 她更佩服的是顾清婉的聪慧与果断,若是换做是她被人这样诬陷,她肯定会被愤怒冲昏头脑上前撕了那些贱人丑恶的嘴脸,这样反而中了那些小人的计谋。可是顾清婉却能极为冷静地为自己辩解,让诬陷她的堂妹露出丑恶的嘴脸,还能洗刷自己多年来被人诬陷的恶名。 如果以后她的兄长能娶了顾清婉做她的嫂子,她倒是很愿意,那样就有人能够帮得上她的母亲,以顾清婉的手段哪里容得下赵王府那个王姨娘骑在她母亲的头上作威作福。 等她回去定要在母亲和兄长的面前多说顾清婉的好话,让母亲能喜欢上自己未来的儿媳妇。 姬柔心里已经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她以前还担心传说中娇蛮跋扈的顾家大小姐不好相处,害怕自己的兄长会娶一个泼妇回去,如今看来她这未来嫂子端庄得体,知书达理,人也长得极美,她打从心底里满意,她更希望自己的哥哥能对未来嫂子有个不错的印象。 顾清婉还未说话,顾清月立马抢白道:“你们都别听春儿胡说,她……她最坏心眼了,刚刚污蔑我姐姐不成,现在又污蔑我母亲,这样的刁奴应该当场打死!” 顾清月眼神恶毒地盯着春儿,那样子像是春儿再敢多说一句,她就要将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春儿害怕地直哆嗦,现在左右都是死了,她干脆豁出去道:“反正今日之后,我是必死无疑了,那索性就大家都不要好了,夫人和二小姐摸摸自己的良心,究竟做过多少祸害大小姐的事情,大小姐哪里性子娇蛮跋扈,皆是被夫人挑唆的,大小姐不喜欢参加宴会,都是因为二夫人的挑唆和暗中使绊子让大小姐在外人面前难堪,在外却破坏她的名声,上回都是因为你的挑唆,大小姐才和南远侯府的小姐起了冲突,将大小姐撞在假山上,夫人还送了一瓶药,差点毁了大小姐的容貌,没见过这样狠心的婶子和妹妹!” “今日又挑唆我来污蔑大小姐,你们好狠毒的心,眼看事情败露,你就推我出来顶罪,我原当你是个好主子,却原来和你那狠心的娘一样,只会拿下人当挡箭牌,呸……无耻!” 春儿义愤填膺地将陆氏和顾清月的恶行都揭露出来,听得一众小姐都目瞪口呆,这镇远侯府竟然有这样多的龌龊,那陆氏可谓心机深沉,其心可诛啊! 顾清月简直要气疯了,她毕竟年纪小,城府不深,素日又娇惯,哪里吃过这样的亏,立马扑向春儿,厮打起来,道:“你这死丫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让你说我和我娘的坏话,贱人!” 看着那两个原本还扮演主仆情深的丫头,此时滚作一团,扭打起来,顾清婉就觉得无比可笑,紫兰和紫玉都默默为大小姐的高明而佩服,两人看平日娇滴滴的二小姐露出泼妇的样子,都差点儿笑出声。 顾清婉回身看了她们一眼,警告她俩别得意忘形,两个丫头才低下头,憋着笑,不敢放肆。 其他小姐呢都只顾着看好戏,今日这宴会,果然精彩纷呈,比戏台上的戏文可有趣多了,谁也没有想过要上去拉开那两个人。 顾清婉看够了,于是眼神示意了一下紫兰和紫玉,两个丫头会意,连忙上去拉架,最终还直喊:“二小姐,春儿,你们别打了,让人看笑话!” 好半天就是拉不开两个人,顾清月的一身蜀锦红衣都撕破了好几处,头发散乱,脸上灰突突的,幸而春儿不敢真动手打她,所以没挂彩,可是那模样也着实邋遢到了极点。哪有世家贵女这样作态的? “够了,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闻讯而来的陆氏看着眼前的一幕,简直要晕过去了,她原本是算好时间来给顾清婉收场的,却没想到顾清婉好端端地站在那里,倒是自己的女儿和婢女滚作一团。 陆氏身后还跟着几位和她关系不错的夫人,原也是来看一下自己的女儿,却意外地碰上了这场精彩的好戏,几人脸上都露出了些许疑惑和隐隐的兴味。 听到陆氏的声音,顾清月和春儿才如梦初醒,迅速地分开,狼狈地跪在地上等候陆氏发落。 陆氏走过去,深深看了一眼顾清婉,却完全看不出顾清婉有丝毫的慌乱和异常,她那样平静地站在那里,安静略带担忧的眼神,见到她还微微福了身,喊了声母亲。让人挑不出一点儿礼。 而周围的贵女们见到她,却露出了不屑和鄙夷,有些还冲她隐隐有愤怒之态,她预感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意想不到的事情。 “月儿,春儿,你们这是在闹什么?这是威远侯府,你们怎么能做出如此荒唐的行为,你主仆二人向来情谊深厚,如何被人挑拨的在这里打起架来?”陆氏一上来,就开始训斥二人,只是那话里的意思分明是在指责“有人”恶意挑拨两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犯错。 说完眼神似不经意地瞥一下顾清婉,顾清月立马就会意了,连忙道:“呜呜……母亲,你总算来了,你可要给月儿做主啊,明明是春儿对姐姐不敬,姐姐还怪我陷害她,春儿又说混账话来污蔑母亲,我一时气不过,动手打她,姐姐却只顾着在一旁看戏!” 这话一出,几个不明情由的夫人都皱了眉头,怎么顾家大小姐是个如此不知轻重的人,竟然在外人面前让自己的妹妹丢脸,这不是故意让镇远侯府没脸吗? 赵月离实在气不过了,于是站出来道:“顾二夫人,事情不是顾二小姐说的那样,这个奴婢不知轻重,胆敢当中污蔑婉姐姐,婉姐姐帮着顾二小姐训斥她,是顾二小姐恼羞成怒才和丫头打起来的!” 这话里明显是对顾清婉的维护,而且口口声声称顾清月为“顾二小姐”,这里面亲疏太明显了。 不仅陆氏皱了眉头,连闻讯赶来的侯爷夫人都纳闷了,自家女儿不是一直和顾清月交好吗?怎么倒是帮起第一次见面的顾大小姐说话了? “月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让你招待各位小姐,怎么闹成这样了?”何氏脸色很难看,她今日可是相看未来媳妇儿的,竟被顾家的两个女儿闹得如此难堪。 “母亲……都是这不知轻重的奴才闹事,与婉姐姐没关系!”赵月离始终都要为顾清婉开脱。 第三十一章 再扣帽子 何氏是素来宠爱自己的女儿,而且女儿的性子她了解,既然她这样说,定是顾家二小姐和丫头闹事了,真是不省心的,刚刚在花厅里就想诋毁自己的姐姐,这出了门就给姐姐没脸。 “月离姐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呜呜……我也是为了母亲才如此冲动的,都是姐姐故意挑唆!”顾清月哭哭啼啼的,可惜现在灰头土脸,完全没有刚开始那副娇弱不胜的动人姿态。 陆氏连忙呵斥她,道:“月儿,别浑说了,母亲知道你的心意,但在外人面前怎可如此无礼?我一向教导你和姐姐要和睦相处,即便你姐姐训斥你几句,那也是为你好,你怎能如此不懂礼数?你姐姐是个可怜的,早早就没了母亲,我和你说过多少回,要多多体谅她,怎能受一点委屈就胡闹呢?” 顾清婉听了话,嘴角牵起嘲讽的笑意,陆氏到现在还妄想给自己扣上个欺凌妹妹的头衔呢! 于是她一脸受了委屈的表情,看着陆氏,自责道:“二婶,这事是我不对,没能及时阻止妹妹和春儿闹事,我一开始就劝她们,有什么事情都回府再说,可妹妹和春儿不听,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我欺负妹妹,二婶……你可要为我做主,我可曾欺负过妹妹?你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洗清这个污名,否则……否则……我也是活不成了!” 说着就拿帕子掩住了脸,好像真是羞愤欲死的样子,看在众人眼中,都为她感到悲愤,明明是那个二小姐意图诋毁姐姐,竟然还恶人先告状,这陆氏要不说句公道话,可就真要逼死自己的继女了! “顾二夫人,我们可都看的明明白白,是顾二小姐和她的婢女挑事儿,一心要污蔑顾大小姐是个欺凌妹妹,刻薄下人的恶毒女子,污蔑不成,又互相推诿,怎么反道怪起了无辜的大小姐呢?”姬柔再度开口为顾清婉说话,众家小姐也点头附和。 “而且顾大小姐不仅是镇远侯爷的掌上明珠,更是自幼便与我的兄长有婚约,是我赵王府未来的世子妃,怎么能容一介婢女随意栽赃诬陷。刚刚发生的事情我们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顾大小姐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还请顾二夫人还顾大小姐一个公道。”姬柔直接站出来维护顾清婉,这让赵王妃也大吃一惊,这才短短一会儿时间,自己的女儿怎就这么维护这顾清婉,等回去她再问个清楚。 陆氏见众人的表情,又听了顾清婉的话,心里那怒气啊,搅得她心肝都疼了,这个丫头真是好手段,竟然非要逼着她当众给她证明,如果她不说清楚,必然会背上逼死长房嫡女的罪名,往后她还怎么在贵妇圈立足? 陆氏暗暗咬牙,今日之事,已然无法挽回,清月丢人败兴,她若再让人看不起,那就完全没有扳回的余地了,也罢,来日方长,只要她还掌管镇远侯府,顾清婉就掌握在她手里,她有的是时间和手段整治她。 于是过去拍着顾清婉的肩膀,一副慈母姿态,哄着她到:“好孩子,你受委屈了,二婶对不住你!没有教好你妹妹,你念在她年纪小,不懂事儿的份儿上多担待着,二婶日后定然会严加管家,你怎么会欺负妹妹呢,谁不知道你是个柔顺的性子,都是春儿这下作胚子造的孽,母亲定会好好惩处她,还你个公道!” “二婶,婉儿明白,我不会与妹妹计较的,再如何说,她也是我的妹妹!婉儿怎么会是那种连骨肉亲情,人道伦常都不顾,一心要害自己姐妹的恶毒女子呢?那岂不是连猪狗都不如了?二婶,您说是吗?”顾清婉一脸柔顺地道,只是看向陆氏的眼里,却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幽暗光芒。 陆氏心猛地跳了一下,为何她觉得顾清婉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一样?难道她知晓了什么?不,绝不可能,那件事做的如此隐秘,绝不会让顾清婉知道的! 于是她强做了笑容,欣慰地道:“婉儿说的是,说的是!” “春儿,你可知罪?污蔑大小姐,挑唆大小姐和二小姐不和,还敢当众污蔑主母,谁给你的胆子?我素日器重你,对你全家老小都广施恩德,你如今竟然为了一己之私,生了背主之心,你对得起我吗?”陆氏疾言厉色,怒目瞪视着春儿,隐隐含着警告。 春儿陡然想起全家的卖身契都在夫人手里,立马就畏缩了,她若惹怒了夫人,那不仅自己的命要丢了,就连爹娘的性命也会不保。 “对不起,夫人,春儿错了,春儿让猪油蒙了心,才会胡言乱语,夫人一向仁慈,绝不是那等心狠手毒的人,春儿再也不敢了,求夫人责罚!”春儿哭着匍匐在陆氏脚下,言辞恳切地求饶。 顾清婉知道,春儿此时是不会再攀咬陆氏的了,不过她的目的已然达成了,这里围观的夫人谁没经历过后宅的残酷斗争,不会连这点儿猫腻都看不出来,往后陆氏还想继续扮演慈母,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陆氏叹息了一口,道:“罢了,你一时糊涂铸成大错,险些让两位小姐都污了名声,我是不能轻饶你的,待回到镇远侯府再发落你!” 说完又满脸歉意地对何氏道:“赵夫人,抱歉了,今日竟然闹了这样大的笑话,都怪我平日里太过宽容仁慈,纵容了这些恶奴,这宴会怕是不能继续参加了,我先回去了,改日定然送上赔礼,请见谅!” 何氏虽然心中不悦,但面上却不能显出来,赔笑道:“无碍,小孩子家闹别扭罢了!” 顾清月一脸愤恨地偷看顾清婉,而她却低垂着头,将所有情绪都隐藏着,完全没有半分外露,仿佛刚刚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顾清月一个人的独角戏,而她从始至终都是旁观者。 此时一墙之隔的楼宇上,四位气度不凡的青年正饶有兴致地对酌,当中一位身着玄衣的俊美少年若有所思的看着安静地站在一众夫人小姐中间的素雅少女。 陈渊的父兄封地在郴州,与盛京城里的权贵之家没有什么交情,陈渊自小就跟着师父去了拢州,也很少回盛京,他在盛京城里也只要赵儒熙这一个朋友。这次宴会,就是赵儒熙邀请他而来的,他倒是没有想到会看到刚刚那一幕。 他与顾清婉自小就相识,顾清婉的脾气性格他还是了解一二,她心思单纯,甚至有点天真傻气,哪会有那么重的心机和胆识。想起刚刚那个冷静聪慧的少女在面对莫须有的栽赃嫁祸之时并没有气昏了头脑的扑上去撕扯那诬陷她的婢女,而是时刻保持头脑清醒,伶牙俐齿的为自己辩白,在任何场合都保持大家闺秀的端庄与仪态。这让陈渊觉得既意外又在意料之中。 “哈哈哈……世子爷,那个顾家大小姐伶牙俐齿,手段高超,若是以后嫁到赵王府可有热闹可看了。”说话的是威远侯府的次子赵儒志,看表情似乎对顾清婉的行为颇有些不赞同。 儒雅俊秀的赵儒熙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我倒是觉得这女子机智有谋,即便面对逆势也从容不迫,颇有大将风范!倒是她那个妹妹行事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他听得清清楚楚,是顾清婉的妹妹先挑的事,意图污蔑堂姐,若不是顾大小姐聪慧,早就被她妹妹算计了。 他看向刚刚那个伶牙俐齿,为己辩白的少女,她站在一群贵女中间,虽衣着朴素,未施粉黛,依旧惹眼,她年纪尚幼,五官稚嫩还未张开,但不难窥见,假以时日必是绝色美人。毕竟顾大小姐的父亲年轻时是盛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她的母亲是有名的才女和美人,如今看来这顾大小姐也不比父母差。 陈渊微微挑眉,眼睛又飘向了那个低眉顺目,完全没了凌厉之气的女子。 “不过一个精于勾心斗角的女子,儒熙这番赞许怕是过了!我看那顾家二小姐倒是可怜了,小小年纪就要面对一个心思如此深沉的姐姐!”说话的男子面容俊美,不苟言笑,气质冷淡,眼里隐隐有不屑之意。在赵王府他的母亲就被父亲那个小妾处处欺压,因此他是最不喜欢那种心机深沉的女人了! 姬晗望着人群中有些狼狈的顾清月,她看起来柔弱,娇小,可怜,最吸引他目光的是顾清月脖子上带着的一块长命锁,隔得有些远他看不太清长命锁的样式,却觉得格外的熟悉,他曾经无数次凭着记忆在纸上描画这那块长命锁的样子,它的质地,样式和上面刻着的字他记得一清二楚。 赵儒志有些诧异地看着姬晗,仿佛没有想到一向冷淡的世子爷竟然会对那个顾清月产生怜惜,试探地问道:“世子爷可是第一次注意一个女子啊?莫不是对顾家二小姐心生怜惜了?” 第三十二章 故技重施 姬晗一愣,没有说话,仿佛是默认了一般,眼神不自觉地看了看一身狼狈又楚楚可怜的顾清月,虽然这个女孩儿刚刚是有些失态,那还不是被自己姐姐给算计了。 见他不说话,赵氏兄弟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看来这世子殿下真的对那个顾二小姐产生了好感。这可不是个好事,毕竟他的未婚妻可是顾大小姐,从他的言语中看出他很反感顾大小姐。 在赵儒志看来,那个顾大小姐虽然心机深沉,可那个顾二小姐也绝非善类,他倒是没有想到姬晗世子会对顾二小姐产生好感。 “可是世子爷,顾大小姐才是与您有婚约的人,顾二小姐可是顾大小姐的堂妹。”赵儒熙思虑在三,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儒熙,我不过随口一说而已,喝酒吧!”一向寡言的姬晗第一次出声辩解,听在其他三个人的耳里,却更坐实了他对顾清月有了非同一般的好感。 陈渊淡淡地扫了一眼一直望着顾清月出神的姬晗,幽深的凤眸里闪过一丝了然,心中虽嗤笑他识人不清却又感到庆幸。 如果不是姬晗被顾清月迷了心智,执意要退婚,婉婉又怎么会是他的? 一回到镇远侯府,顾清月就气冲冲地撇下众人,快速奔向内院,一路上顾家的下人纷纷侧目,一向爱惜自己外貌的二小姐,今日如何这样狼狈,莫不是…… 下人们在心头各种猜测,却不得其法,直到看到陆氏带着大小姐从后面跟上来,才慌忙掩饰好各自眼中的狐疑和兴味。 在即将分别时,陆氏突然喊住了顾清婉,一脸恳切的表情道:“婉儿,今日之事,你暂且不要和老太太提起,免得她气坏了身子,待二婶寻得合适的机会再向她老人家禀明,你看可好?” 顾清婉心中嘲讽之意正浓,却故作乖巧地道:“二婶,婉儿觉得此事还是早些禀明祖母为好,毕竟今日在众多京中贵女和夫人面前失了颜面,若是不能及时补救,怕日后妹妹的名誉有损啊!” “此事二婶自有主张,婉儿不必忧心了,你妹妹行事莽撞,是该受些惩罚,二婶定然会好好教导她,你知道老太太年事已高,若是一个不慎,气着了,我们做晚辈的如何心安?”陆氏心中虽怒,面色却如常,用孝道来压顾清婉。 顾清婉微微蹙眉,似有疑难,却终于点点头,道:“二婶此言有理,不过事关我镇远侯府的声誉,二婶还是早作打算为好,毕竟祖母最重视的还是顾家的名声和父亲二叔的官声,若是因妹妹而受损,怕祖母会更加生气!” 陆氏一愣,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顾清婉,究竟是何时开始,这个一直被自己拿捏在手心,任由她揉圆搓扁的小丫头,竟然开始有了自己的主张,且一言一行都让人拿不到一点儿错处? “婉儿以为二婶应该如何做?” 顾清婉微微低头,一脸乖顺的表情,颇为为难地道:“府中大小事宜皆有二婶做主,婉儿尚年幼,哪里有什么主意!” 陆氏刚要说什么,就听得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碧玺过来传话,道:“二夫人,大小姐,快些去海棠苑吧,老夫人找你们问话呢!” 陆氏一惊,这才刚刚回府不到一刻钟,老夫人竟然已经得了消息,看来她还是小看了那老婆子在顾家的根基。 顾清婉却一脸坦然,果然不出她所料,顾清月那个傻子,怕是一回来就去故伎重演,想再度来个恶人先告状吧?正好,打陆氏个措手不及! 陆氏此时即便有千百个不愿意也不能不去面对顾老太太,临走前瞥了一眼顾清婉,分明在怀疑是她搞的鬼。 还未进海棠苑的正厅,就听到顾清月哭哭啼啼的声音,顾清婉心中有想笑的冲动,特别是看到陆氏那一脸青紫变幻的表情。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陆氏即便再聪明,也无法阻止顾清月犯傻。谁让现在的顾清月年龄小,又没经过陆氏的调教呢? 两人一进去,顾老太太就一脸铁青地瞪着她们,继而对着顾清婉怒喝一声,道:“给我跪下!” 顾清月见状,虽然依旧在哭,可是那眼里的得意却难以掩饰,顾清婉在心中摇头,真是太愚蠢了。 她不疾不徐地跪下来,一脸真诚地望着顾老太太,眼里蓄起些许雾气,却还是乖乖地给老夫人磕了个头,道:“祖母,婉儿知道错了,请祖母息怒!” 顾老夫人见她主动认错,态度又十分诚恳,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些,但依然隐含怒火地问:“你且说说你错在哪里!” “老夫人息怒,婉姐儿还年幼,不懂事,若是有错也是我这做二婶的教导无方,请老夫人宽恕,准许媳妇儿将婉姐儿带回去慢慢教导!”陆氏闻言,抢先一步向顾老夫人求情。 那诚恳的态度,护犊子的急切都表现的如此淋漓尽致,若是在以往,顾清婉定然要感激涕零,而此时她只有满心的不屑和嘲弄。 想要让自己闭嘴吗?可惜了,我再不是那个任你揉捏的笨蛋。顾清婉还不等老夫人出言,又磕了个头,抬起头来的时候,满脸的自责。 她对陆氏点点头,仿佛在感激她,又朝顾老夫人道:“祖母,此事原是婉儿的错,与母亲无关,都怪我不能及时阻止妹妹和春儿,才闹出这样一个大笑话,想来还是我这做姐姐的没有尽到责任!” 顾老夫人一听这话,眉头紧紧皱着,一脸狐疑,看了一眼还在啜泣的小孙女,又看看一脸诚挚的大孙女,接着道:“你且将今日之事细细道来!” 顾清婉还未说话,顾清月就着急了,腾地一下站起来,急切道:“祖母,你不要听信姐姐颠倒黑白,她就是存心要兮儿出丑,让镇远侯府出丑!” “月儿,你……”顾清婉一脸痛心地看着顾清月,又苦涩地看了一眼顾老夫人,“妹妹是要冤枉死姐姐吗?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但也不能因此就故意欺骗祖母!” 顾老夫人脸色变得又几许阴沉,看着顾清月的眼神也带着浓浓的不悦,沉声道:“月儿,你的礼仪都白学了吗?婉儿,你且慢慢说,其他人都给我闭嘴!” 顾清婉微微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陆氏,似乎有些歉意,又对顾清月摇摇头,仿佛很失望,然后才不紧不慢地道:“祖母,事情是这样的,今日刚到侯府,就被曾家小姐拉去了后花园,原本想多结识几位小姐,也免得我老憋在府里,没个朋友,怎想到刚刚踏进花园门口,春儿就跪地求饶,让我不要继续欺负妹妹,我原也没有在意,想息事宁人,毕竟是在别人家里,闹大了只会让外人笑话,可是春儿和妹妹竟然不听劝告,非要哭哭啼啼,又跪又求饶,我实在没办法阻止,可是婉儿怎么也想不通,我何时欺负过妹妹了?” “后来竟然还惹来了顺天府尹的公子来教训我,说我心思歹毒,欺凌妹妹,婉儿一时气不过,就出言教育了妹妹几句,其实还是在劝说妹妹不该在外人面前胡闹,即便对我有所不满,也该回家之后向祖母和父亲二叔说明,何苦在别人家里哭闹不休,还口口声声说二婶宠我多过于她,眼睁睁看着我欺负她之类的话!婉儿……婉儿实在冤枉!” 说着顾清婉就红了眼眶,却倔强地没有落下一滴眼泪,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顾老夫人,像寻求庇护的小兽,孤苦,凄凉又带着渴望和期盼。 顾老夫人心下一动,被那双饱含情感的眼神看着,心里升起浓浓的怜爱之情,看来这个孩子是受了委屈。 她转而怒目看着顾清月,道:“你做的好事,竟然还敢恶人先告状,反咬婉儿一口,说她故意挑唆你的丫鬟?你居心何在?” “祖母……呜呜……您别相信她,她明明就是故意让我出丑,我哪里有冤枉她,她还给我加了目无尊长,为家族抹黑的罪名,根本就是她居心不良!”顾清月直到此刻还是执迷不悟,以为自己只要会哭,会闹,就会像过去一样得到所有人的宽容。 可惜的是,今日的事情的确关系到了顾家的声誉,顾老夫人是不会纵容她的,只听顾老夫人重重砸下了手中的杯盏,怒声呵斥道:“你个小蹄子,竟然还敢狡辩,你这番行为可不就是为家族抹黑吗?婉儿性子一向乖巧,何曾欺负过你?你竟然还敢在别人家的宴会上闹事,好大的胆子!” 陆氏听了,脸色煞白,老夫人这么大怒气,定是要重重发作了,她忙跪在地上,求道:“老夫人,请息怒,月儿还是个孩子,请您原谅她一时糊涂!都是那个春儿居心叵测,挑唆的婉儿和月儿!” “一时糊涂?春儿挑唆的?春儿不过是个丫鬟,她哪里来的胆子?陆氏,我一再警告你要好好约束下人,怎的你手下的人越发胆大了?上回下毒,这回竟然敢挑唆小姐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事丢脸,你真是我镇远侯府的好主母!”顾老夫人气的脸色通红,如今不知多少人在笑话他们镇远侯府。 陆氏闻言,红了眼睛,委屈的样子配合着她娇美的容颜,倒是真有几分动人之态,只可惜顾老夫人不是顾天佑,完全不为所动。 陆氏擦擦眼泪,道:“老夫人教训的是,是媳妇儿无能,请老夫人责罚!” 第三十三章 反咬一口 “是该好好责罚,否则往后这镇远侯府还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真到那一天,你当你这个当家主母还能安安稳稳的做下去?”顾老夫人话中浓重的警告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了。 她接着道:“清月丫头目无尊长,给顾家抹黑,小小年纪,心思不放在正途上,整日里想着些勾心斗角的玩意儿,看来上次罚你闭门思过,完全没有成效,这次干脆就让你去祠堂里禁足半年吧!” 顾清月一听,歪倒在地,眨巴着眼睛,摇着头道:“祖母,不要……月儿不要去祠堂,求祖母宽恕!” 陆氏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去祠堂那个地方受苦,而且是半年那么长的时间,兮儿娇生惯养,哪里受得了,于是恳求道:“老夫人,请您从轻发落吧,月儿才十三岁啊,哪里受得了祠堂那个清苦的地方?” “我话还未说完,不容你们插嘴,你管家无能,教女无方,才纵得她不分黑白,放肆轻狂,你暂且将庶务交给婉儿打理吧,她也不小了,该学学如何管家!” 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面墨竹的声音,她进来道:“老夫人,二老爷来请安!” 听了墨竹的话,顾老夫人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随即瞪了一眼陆氏,然后道:“快些请进来吧!” 墨竹领命,赶忙下去了,不一会儿工夫顾天佑就疾步走进来,顾天佑脸色有些紧张,担忧地看了一眼狼狈的顾清月和红着眼睛的陆氏。 然后才朝顾老夫人行礼,恭敬地道:“儿子给母亲请安!” 顾老夫人微微皱了眉头,却没有发作,只是淡淡地点点头,道:“你们有心了,坐下说话吧!” 顾清婉意识到,顾天佑既然匆匆赶来必然是得了消息前来救场的,恐怕今日老夫人为了顾全顾天佑的面子,是不会重罚陆氏和顾清月的。 不过真当她好欺负吗?她一早就让紫兰派人去找外出的父亲,二房如此心怀不轨,她一定要让父亲识破二房的真面目,敢欺负她,就该付出代价。 她偷偷看了一眼陆氏,却见陆氏对立在门旁不做声的墨竹投去一个眼神,心下了然,看来陆氏的手伸得的确够长,竟然连老夫人身边的人都买通了,难怪顾天佑来的这样及时。 顾老夫人一心只在顾天佑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陆氏和紫玉的互动,只问道:“你今日怎的这么早就过来给我请安?” 顾天佑面色有些许尴尬,却仍然强笑着说:“今日公事不多,早早就回来了,想起多日未来看望母亲,心中有愧,就早早过来陪母亲说会儿话!只是刚刚进来就听母亲在生气,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 “还不是你的好女儿和好媳妇儿,竟然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让镇远侯府颜面无光!”顾老夫人面色不悦地回道。 顾天佑看了一眼欲言又止,一脸小媳妇儿样的陆氏,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狼狈的模样,心下一紧。 “夫人,月儿,老夫人说的可是真的?” 陆氏怕顾清月开口再度将情况搞坏,立马抢先开口,只是表情带着十足的柔弱可怜,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将顾天佑一颗心都看得融成了一滩水:“老夫人,夫君,都是妾身的错,妾身平日里太纵容这些下人,才惹来今日的祸事,我自问带她们不薄,岂料春儿竟然恶意诋毁妾身和清月,真真伤透了我的心,也不知她是得了谁的指使!” 最后那句话,让顾清婉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看了这陆氏是仗着有人撑腰,底气足了,竟然又有了要害她的心思。 真当你们二房是镇远侯府的主人,忘了谁才是真正的镇远侯爷,谁才是真正的侯府嫡小姐。 顾天佑一听,顿时怒从心底起,沉着声音道:“那贱婢在何处?将她带过来,我倒要看看究竟谁给她的胆子!” 陆氏一听,一脸感激地看着顾天佑,恨不得扑倒他怀中寻求安慰,看的顾天佑心魂荡漾,差点儿就忍不住过去将陆氏搂进怀里。 顾老夫人自然是知道自己儿子的秉性,但她毕竟是顾天佑的母亲,自然不能驳了他的面子,所以只在一边坐着不说话,但眼里明显有着不赞同。 春儿不一会儿就被几个婆子押上来,身上同样狼狈,灰头土脸的,一进来就匍匐在地上,哭着求道:“老夫人,老爷,夫人,奴婢知罪,奴婢知罪!” 顾天佑看也没看春儿一眼,冷着声音喝道:“你这奴才,如何敢在外面诋毁自家小姐和夫人,你说说,究竟是何人指使你?” 春儿惊恐地看了一眼顾天佑,又看看陆氏,只见陆氏眼中隐隐的警告之意,想着自己全家的性命都捏在夫人手里,只能咬牙道:“都是奴婢一个人的错,奴婢并未受人指使,一开始只是怨恨大小姐上次责打奴婢,后来……后来是迷了心智,口不择言,请老爷恕罪!” “好你个大胆的奴婢,大小姐责打你,那是教你规矩,你如何能怀恨在心?即便你怨恨大小姐,如何又能挑拨的二小姐也一起犯错?”顾老夫人沉声喝道。 春儿瑟缩一下,她是知道顾老夫人的脾气,但又想到夫人的手段,心里一时百感交集,额上的冷汗滴滴下落。 “奴婢……奴婢……” 陆氏见状,赶紧开口道:“春儿,老夫人问你话,如何吞吞吐吐,究竟是不是有人指使你背叛主子,还要陷害二小姐和我?” 说罢那眼睛微微飘向在一旁低头不语的顾清婉。趁着顾天远外出办公,刘氏卧病在床,她要抓紧时间给顾清婉按个罪名,刺激她逼她发疯,到时候顾天远回来后她再装作关心她,维护她,这样不仅会毁了顾清婉的名声,还能得到顾天远对二房的愧疚,到时候一箭双雕,将顾清婉除掉后,再对大房其他的人下手就容易多了,镇远侯府迟早会成为二房的。 春儿心中了然,连忙磕头,连连说:“奴婢不敢说……奴婢……求老夫人责罚!” 顾老夫人疑惑地皱皱眉,顾天佑也有些惊讶,难道真有人指使春儿?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呢? 顾天佑见陆氏和女儿都受了牵连,还差点儿要被重罚,心头有气,威胁道:“你若说出是谁在背后指使,我可网开一面,从轻发落,若是你不说,那就拖出去乱棍打死!” 春儿听了这话,脸色惨白地瘫在地上,抖得像寒风中的落叶,涕泪四流,哭着爬向顾清婉,求道:“大小姐,奴婢……奴婢再不能为你隐瞒了,你原谅奴婢吧,奴婢家中尚有老父老母要照顾,不能死啊!” “你……你胡说……春儿,你这贱婢,竟敢血口喷人,陷害大小姐,大小姐何时指使你害夫人和二小姐的?”紫玉先是一惊,而后大怒着不顾场合就站出来怒斥春儿。 只是这番行为看在顾天佑和顾老夫人眼里,就变成了心虚,他们原本还没有消化掉这急转而下的变故,却在紫玉站出来之后都将怀疑的目光盯上了顾清婉。 春儿仿佛受了惊吓,委委屈屈地抽泣,道:“紫玉姐姐,春儿错了,春儿不该出卖大小姐,可是……可是春儿的命也是命啊,怎能随便牺牲掉?大小姐毕竟是侯爷的女儿,她即便有错,也不至于丧命,您就行行好,放过春儿吧!” 说完又爬向了陆氏,匍匐在她的脚边,哭着道:“夫人,春儿错了,春儿是白眼狼,竟然吃里扒外,害了您和二小姐,春儿罪大恶极,求夫人看在奴婢爹娘忠心耿耿的份儿上,从轻发落!” 陆氏一脸的伤心和痛心,眼睛看着春儿,又看着跪在地上始终不曾说话的顾清婉,然后走过去,流着眼泪道:“婉儿,二婶究竟哪里对不住你?我平日对你,比对清月和清天还要尽心,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害我们啊?” 那副表情,真如被心爱的侄女背叛了一样痛心疾首,泪水配合着话语,流的恰到好处。 顾清月没想到最后竟然会成了这样的局面,不得不对自己的母亲佩服的五体投地,究竟自己还是太年轻了,若是有母亲半分能耐,也不至于在威远侯府出丑。 她顿时来了感觉,也跟着哭的梨花带雨,投到陆氏的怀中,安慰道:“母亲,别伤心了,想来姐姐定然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月儿还是母亲的好女儿,永远不会背叛母亲!” 陆氏痛哭出声,将顾清月搂得紧紧的,母女二人抱头哭的惨痛无比,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顾天佑这只混迹官场多年的老狐狸,自然看懂了自己的妻女演的一场好戏,佯装一脸心痛的指责顾清婉,“顾清婉,我们夫妻待你不薄,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心思竟然这么歹毒,陷害你的二婶和妹妹,二叔平时都是怎么教导你的。” 第三十四章 笑话 顾清婉此时真的很想笑,曾经她真的将陆氏母女和顾天佑当做自己最亲的人,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不久之后父亲娶了续弦,而且他经常不在家,每次离开就是一年,她和父亲相处的时间真的太少了。以前她甚至觉得二叔二婶更像她的父母,所以她对二房很亲近,她把顾清月顾清安当做亲妹妹亲弟弟,把什么好的都留给他们,处处维护着他们。 可是她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认为最亲的人时时刻刻都想让自己身败名裂,自己最宠爱的妹妹抢了自己的未婚夫,她的好二叔更是害的大房彻底覆灭。 她也曾有过放他们一条生路的念头,如今看来对待这些虚伪贪婪的恶人就不该心软,她一定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顾老夫人微微皱眉,却没有言语,因为现在她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而顾清婉一直低头不语,不辩解,也不认错,那态度着实有些奇怪了。 顾清婉突然抬头直直地看着自己的二叔,眼中没有愤怒,没有心痛,那清清凉凉的眼神,看得顾天佑心中泛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意和寒意。 但是身为长辈的尊严让他硬是挥去了心头的奇怪感觉,他堂堂户部侍郎,连朝堂上威严无比的君主都不能轻易让他惧怕,怎么会怕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这个孩子还是他的侄女。 于是更加恼怒地指着顾清婉道:“你这个没心肝的小蹄子,你二婶待你如此之好,你竟然反咬一口,买通妹妹的丫鬟,让自己的姐妹在人前出丑,更是连累自己的二婶跟着丢脸,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紫玉泪流满面地扑过去,将顾清婉抱在怀里,哭着道:“小姐,你快说话啊,根本不是你指使的春儿,你向二老爷和老夫人说明白,不能生受这冤屈啊!” 她拍拍紫玉的肩膀,对她露出安抚的笑容,虽然很淡,却让紫玉有股说不出的安心,一瞬间就忘记了哭。 “紫玉,你还想为姐姐狡辩吗?春儿都承认了,若不是姐姐指使,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污蔑我与娘亲?竟然还说娘亲对姐姐不怀好意,故意下毒要毁姐姐容貌,这样诛心之言,她一个奴才怎敢胡说八道?”顾清月义愤填膺地指责道,说完又扑在陆氏怀里继续啜泣。 顾老夫人眯着眼睛盯着一直淡然的不像话的顾清婉,这一刻,连她都摸不准顾清婉的心思,即便真是胆大妄为到可以诬陷妹妹和二婶,以她才十四岁的年纪,如何能有这般从容淡定? 顾清婉缓缓爬起来,将紫玉推到一旁,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才重新跪直了身体。 她朝着顾老夫人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抬头,看着那高高在上端坐着的老妇人,她露出了一丝带着苦涩的笑容,看起来越发让人心疼。 她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好看一些,对老夫人道:“祖母,您可愿意相信婉儿?” 顾老夫人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直觉地却认为顾清婉是无辜的,但是现在有人指正她,作为镇远侯府最德高望重的老夫人,她不能偏听偏信,更不能轻易包庇谁。即便私心里,她想保下这个近日来一直投她心意的孙女。 看着顾老夫人的面色,顾清婉已然了解了,却没有任何怨言,这个世界本是如此,没有人有义务帮你,能靠得住的,向来只有自己。 她笑了笑,然后突然站起来,走向春儿,眼睛如漆黑的墨汁,看着春儿,露出了一丝笑容,道:“春儿,你说……是我指使你的?” 春儿被她这冷若冰霜的眼神看的微微有些恐惧,但是求生的念头让她坚定地点点头,道:“大小姐……对不起,奴婢也是为了活命,不得不供出你!” “也罢,既然说是我指使你,我可有给你什么信物?单凭你空口白话,恐怕不能让人信服吧?”顾清婉缓缓道。 春儿有些犯难了,因为她撒谎,所以哪里来的信物,她很为难地看了一眼陆氏,似乎等着陆氏给她解围。 但是聪明的陆氏却没有动作,此时若她站出来给春儿解围,只会让老夫人怀疑她,所以她撇过头去,假装没有看到春儿的眼神。 春儿急得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道:“当时大小姐,并未给过我信物,现在想来怕是当时大小姐就怕事情败露后奴婢会供出你,所以才未留下信物!” 顾清婉仿佛很赞同地点点头,接着道:“你这样说也有道理,那你既然为我办事,我可曾给了你什么好处?否则你为何要背弃自己的主子,听我指使呢?” 春儿一愣,突然想到,当时二小姐和夫人指使她去演那出戏的时候,所赏给她的黄金,心中大喜,道:“有……这个有,大小姐当时赏了我两锭黄金,现在还藏在我床底下的小箱子里!” “哦……原来你这个奴才为了两锭黄金就出卖了主子,还真是好收买啊!”顾清婉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 春儿的话一出口,陆氏就知道大事不好了,那两锭黄金,怕会让顾清婉咬着不放,到时候反而会害了她,她心中着急,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能出来训斥春儿,道:“你这贱婢,竟然为了两锭黄金就出卖我和二小姐,难道平日里我给你的赏赐不够吗?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春儿一听也觉得这赏赐太少,自己出卖主子的代价如此低廉,肯定不妥,于是忙解释道:“大小姐还允诺奴婢,事成之后会赏奴婢一千两银子,而且……而且她还拿捏住奴婢的家人威胁奴婢,说奴婢不听话,就将奴婢全家发卖出去!” 顾清婉听了,笑得更加灿烂了,仿佛春儿一直都在说多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她轻轻用帕子遮了嘴巴,掩去那肆意的笑容,转而问道顾老夫人:“祖母,春儿一家的卖身契在孙女名下吗?” 顾老夫人摇摇头,对春儿这错漏百出的话也十分愤怒,道:“简直胡说八道,你家里人的卖身契在夫人手里,大小姐如何敢威胁要发卖你全家,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陆氏简直要被春儿愚蠢的脑袋给气晕了,让她编个瞎话,竟然能编的这样差劲,平日里当她还是个聪明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这样不顶事儿呢? 春儿被老夫人一喝,就更加紧张了,抖抖索索地道:“奴婢……奴婢……奴婢当时没想明白,以为大小姐得夫人的宠爱,必定可以说服夫人将奴婢全家发卖出去!” 这样的话听在明白人耳朵里,自然是天大的笑话,顾老夫人被春儿气的脸色都变了,青着脸道:“你这贱婢,满口胡言乱语,今日你必须得说清楚,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是大小姐,老夫人,真的是大小姐,奴婢不敢说谎!”春儿连连磕头,一口咬定就是顾清婉知识的。 顾清婉也不争辩,只淡淡地对顾老夫人道:“祖母,既然春儿一口咬定是我,还说我赏了她两锭金子,不如就请祖母派人把那两锭金子搜出来吧!” 陆氏和顾清月听了,只觉得心头一震,可是一想,那金子也就是普通的金子,如何能辨识出来是谁送的呢?于是都默不作声,等待顾老夫人说话。 顾老夫人也觉得该去证实一下春儿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但碍于顾天佑在场,便问道:“二老爷意下如何?” “既如此,还是证据确凿才好定论,就着人去搜吧!” 顾清婉低垂的眼眸里闪过嘲讽,待会儿拿回证据的时候,他又当如何定论呢? 顾清婉朝顾老夫人恭敬地道:“祖母,为公平起见,还是请祖母派信赖之人前去查看吧!” 顾老夫人点点头,对孙嬷嬷使了个眼色,道:“那就孙嬷嬷领着碧玺一起去吧,务必要仔细搜查,不能错漏了任何证物!” 她相信顾清婉能如此镇定,必然是有把握为自己洗脱嫌疑,既然如此,那她这做祖母的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 顾清婉朝顾老夫人感激地笑笑,仿佛真心为祖母的公正无私而感怀于心,只是那永远冷凝的眸底,却不含半分情绪。 陆氏隐隐有些担忧,顾清月却有恃无恐,凑到顾天佑面前撒娇,博取父亲的怜惜,她相信无论如何,宠爱自己的父亲定然会站在她这一边,不会让顾清婉欺负了她去! 此时众人满屋子的人注意力都在顾清月身上,没人注意到消失了许久的紫兰悄然进了屋子,对顾清婉点点头。 顾清婉安静地在一旁站着,等待孙嬷嬷和碧玺回来,她唯一相信的是孙嬷嬷跟随了老夫人那么久,不至于被陆氏收买了。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孙嬷嬷就带着一个匣子回来了,脸色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碧玺跟在后面,却有些局促。 顾老夫人看了一眼孙嬷嬷,问道:“可查出什么?” 第三十五章 自证清白 “回禀老夫人,在春儿房里发现了这个小匣子,里面的确有两锭黄金,分量大概有五十两!”孙嬷嬷语气平静地回道,但是眼睛却看向了一旁还在扮柔弱的陆氏。 顾老夫人对孙嬷嬷的了解让她明白,这匣子里恐怕不只是黄金那么简单,否则孙嬷嬷必然不会有这样的神情。 于是平静地道:“孙嬷嬷可发现了其他问题?这匣子这样大,恐怕不只是两锭金子吧?” 孙嬷嬷点点头,当着所有人的面打开了匣子,顿时屋子里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一个丫鬟能有的财产吗? 春儿如遭雷击,瘫软在地,脸色惨白如纸,她明明已经把夫人赏赐的那些东西都藏在了别处,怎么会随着两锭金子被搜出来了?这不可能,究竟是谁做的手脚? 顾老夫人看着那匣子里的贵重物品,不仅有金银,连珍珠,发簪,宝石都闪闪发光,有些物品分明就是陆氏曾经佩戴的物件。 顾老夫人目光如炬地盯着陆氏,道:“陆氏,你看看这些东西可眼熟?你还有何话要说?” 顾天佑不明所以地看着顾老夫人,问道:“母亲这话是何意?” “问问你的好媳妇儿吧,一个奴婢如何能拥有这么贵重的物品,即便她再得力,也难得到这样重的赏赐!”顾老夫人冷笑着说。 顾天佑皱眉,用眼神询问着陆氏,陆氏脑子迅速地旋转起来,她必须要想个合理的解释逃过此劫。 她心下一狠,走到春儿面前,一个耳光扇过去,怒喝道:“你这贱婢,不仅背叛主子,竟然还敢偷窃我的财物,真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没有……夫人……我……”春儿捂着脸,泪水不断地往下流,可是陆氏眼里的凶狠却让她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顾清婉瞅着春儿,凉凉地说了一句:“春儿,你说我赏了你金子,让你心生贪婪,做出背主之事,那么这些珠宝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身为顾府的大小姐,我可是都没有这么好的珠宝使用呢!” “这……这一定是春儿偷得,没错,爹爹,你今日一定要替母亲和我除害,万不可纵容春儿继续为非作歹,最好现在就打死这丫头,免得继续祸害我和母亲!”顾清月见情况不对,立马反扑,恨不得现在就喊人将春儿拖下去打死,免得她再说出什么话来。 春儿闻言,如坠冰窟,没想到她如此不分黑白帮助二小姐和夫人作伪证陷害大小姐,到末了这两个人还是要将自己当弃子拿出来顶罪。 可惜顾清婉不会遂了顾清月的意,她不高不低的声音继续说道:“春儿,这珠宝真是你偷来的?我倒不知道母亲竟然大意至此,这么多贵重的珠宝,被偷了,竟然也没有发现,难道春儿的手段竟如此高明吗?” 顾老夫人自然是不相信这些珠宝是春儿偷得,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陆氏为了收买春儿为她做事,打赏给春儿的。 她瞪了一眼顾清月,示意她闭嘴,然后怒声对春儿道:“你这丫头,还不从实招来!” 春儿觉得自己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四面楚歌,可是她不敢说,因为陆氏手中亮着的那个小荷包,那是她为弟弟做的,别人看不出来,她却知道。 她弟弟才七岁,如果今日她出卖夫人,以夫人的狠毒,必然会让她全家都不得好死,罢了罢了,自己的命掌握在别人手里,哪容得她有自己的主张。 她突然爬起来,喊了一句:“就是大小姐指使奴婢的,奴婢绝不敢说谎!” 然后一头冲向柱子,抱着必死的决心撞过去,既然注定要死,那不如给自己个痛快的,若是被杖毙,那滋味可不好受。 可是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撞在了一堵肉墙上,她听到对方一声痛呼,然后两人各自倒在了地上。 众人都大惊失色,没想到春儿竟然要寻死,更没有想到,在这紧要关头,顾清婉竟然会挡在春儿面前,阻止了她寻死。 陆氏和顾清月几乎恨得咬牙切齿,若是春儿就这么死了,那就是死无对证,她死前指正顾清婉,那就是以死明志,顾清婉今日是注定要倒霉的。 可是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她就已经救下了春儿,虽然自己也因为力道冲击而倒在地上,有些狼狈,可是却很快恢复过来,站了起来。 顾老夫人也反应过来,立刻下令道:“将她给我绑起来,别让她寻死!” 话音落,立刻就上来几个粗壮的婆子,将春儿手脚都绑了,丢在地上,然后才退到一边去,春儿到现在都无法置信,顾清婉究竟是如何知道她要寻死,竟然在最后一刻救了自己。 没有寻死过的人不知道,一旦寻死不成,那种后怕感,会让你对死亡的恐惧成倍地扩大,让你几乎一想到死,就胆战心惊。 现在的春儿就是如此,她一想到今日无论是否成功陷害大小姐,都必死无疑,就觉得天塌了一般的恐惧。 “春儿,我劝你还是最好说实话,别以为你死了,就能逃脱得了惩罚,祖母和二叔都是明白人,你这样错漏百出的指正,根本无法自圆其说!”顾清婉忍着痛,定定地看着春儿。 顾老夫人也点头道:“还是说实话吧,究竟是谁指使你?” “春儿,你要想清楚,千万别指错了人!”陆氏也出言训斥,可是那眼里分明有着浓浓的威胁之意。 春儿心慌意乱地看着众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究竟谁能救她一命? 顾清婉突然笑了笑,对顾老夫人道:“祖母,我听闻刑部对待不肯说实话的犯人,倒是有很多法子,其中有一种特别骇人听闻,婉儿光是听说,就吓得好几晚都做噩梦呢!” 顾老夫人先是一愣,接着就明白了顾清婉的意思,于是很配合地问道:“婉儿说说,究竟是什么刑罚这样吓人,也让祖母长长见识!” 顾清婉做出一脸害怕的表情,道:“都说十指连心,女人家的手指最是柔嫩脆弱,刑部针对女犯,发明了一种刑罚,用竹签儿狠狠地插进指甲里,将十个手指头都插满,那痛楚,让人恨不得死过去,可偏偏痛得死不了,若是犯人熬住了,他们就用铁钳子夹住指甲,一片一片地拔下来,连心的疼啊,光是听着,婉儿都要痛死了!” “啧啧……这种刑罚老奴也曾听闻过,一般的女儿家哪里承受的了这样的痛苦啊,不过这些如果真有人能受得了,那还有更狠的呢,往指甲关节里钉钉子,哪有人能熬得住,有什么话都老老实实地招了!”孙嬷嬷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添油加醋地补充了一句。 顾清婉瑟缩一下,仿佛真被吓到了,老夫人听了也露出不忍之色,道:“真是残忍,但愿春儿不想尝试一下这样的酷刑!” 春儿听着已经抖得和筛子一样了,这种骇人听闻的刑罚,比用棒子打死她还要令人难以接受啊。 顾清婉暗自摇头,真是个不禁吓的,可是她却没打算放过春儿,于是接着道:“祖母,二婶既然说春儿偷了珠宝,而春儿又口口声声说我指使她背主,婉儿可是不能白白受冤,不如就将春儿交给官府吧,想来那些见惯了冥顽不灵的犯人的官吏知道如何让人说实话!” 这句话成了压倒春儿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挣扎着趴在地上,哭的惨痛无比,口中不迭地求道:“求老夫人开恩啊,春儿什么都说,什么都说,别把春儿交给官府!” 陆氏呆住了,她刚刚也被顾清婉和孙嬷嬷的话给吓晕了,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春儿,然而吓破胆的春儿哪里还能看得到她的威胁。 她只能口口声声地求饶,然后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是二夫人和二小姐指使奴婢在威远侯府上故意败坏大小姐名声,说她欺凌妹妹,嚣张跋扈,还刻薄下人,为的就是让大小姐在贵族圈中抬不起头来,后来二小姐见诬陷不成,又将奴婢拿出来顶罪,说奴婢对大小姐怀恨在心所以污蔑她,从头到尾都和大小姐没有关系,她是无辜的!她也根本没有指使我诬陷夫人和二小姐,呜呜……奴婢错了,奴婢错了,不要把奴婢交给官府……” 春儿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那脑袋都磕得成了烂柿子一般,血流满面,看起来着实狰狞可怖。 顾天佑闻言,知道事情败露,已经不可能给顾清婉扣上莫须有的罪名,他唯一能挽回的,就是把自己摘出来,将一切过错推到陆氏身上。他用一种失望而愤怒地眼神看着陆氏,道:“我从未想过,你竟然是心思如此歹毒的女人,你让我好失望!” 陆氏摇着头,眼泪汪汪的,她突然跪下来,抓着顾天佑的衣袍,颤抖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大颗一大颗地往下掉,口中喃喃道:“夫君,你我夫妻十年,难道妾身是什么样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我对婉儿如何,您难道没有看在眼里?我怎会害她,这贱婢心思何其歹毒,一会儿污蔑婉儿,一会儿又污蔑妾身,难道她说的话还能信?” 第三十六章 侯爷护女 陆氏和顾天佑暗地里交换了一个眼神,顾天佑将她扶起来,安慰道:“夫人,别哭了,你这一哭,为夫的心都要乱了,你说的对,定然是这个贱婢从中作梗,为的就是挑拨主子间的关系!” 顾清婉冷眼看着这对夫妇一唱一和,妄想把自己摘个干干净净,将一切罪名推到春儿那个贱婢身上。 以为这样就能置身事外吗?休想!还真当她顾清婉好欺负,她顾清婉才是镇远侯府正儿八经的嫡女,她的父亲是镇远侯,母亲是丞相千金,二房算什么东西,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她。 别以为父亲让二房掌管家大权,他们就忘记自己算什么玩意儿。 顾天佑果然不负陆氏所望,好一番开解了伤心落泪的娇妻之后,就怒声道:“春儿这狗奴才竟然欺上瞒下,背主忘恩,不仅偷窃主子的财务,更是肆意诬陷主子,留她何用,拖出去杖毙!” “且慢!”正当春儿被人拖下去之时,被外出办公的镇远侯回来了。镇远侯身上的朝服还没有来得及换掉,可见是刚进府听到了什么消息所以连朝服都没有换就匆匆赶来。 “父亲!”见到顾天远,顾清婉瞬间泪目,自己今天受到那么大的委屈,被二房设计陷害,若换成真正十四岁的顾清婉,肯定会让二房得逞,到时候自己就会背上莫须有的罪名。 顾天佑和陆氏看到顾天远都吓得打了个哆嗦,顾天远护犊子的事人尽皆知,若是让他知道他们夫妻俩对顾清婉做的龌龊事,二房恐怕在镇远侯府再无立足之处。 顾天远怒容满面,他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听紫兰说了今天在威远侯府发生的事,本来还不信二房会做出这等恶事,他并不是刚回来,而是在门外站了半天,听到春儿的招供,他的好二弟好弟妹一唱一和妄图将一切罪名推给一个下人,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顾天远虽不懂内宅阴私,但他也不蠢,征战沙场十余载,什么阴谋诡计没有见过。 他是大将军,常年镇守拢州,拢州地处边境,什么都比盛京城差,他不想自己的独女受苦,将自己掌上明珠交付给二房,将整个顾府交给二房打理,他那么信任二房,没想到二房竟是这般欺负人。 他的宝贝女儿比他的命都要重要,他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如今却受尽委屈。 怪不得婉儿在盛京城的名声那么差,他原以为是自己教导无方,可是自己的女儿自己是知道,婉儿不过是心思单纯,性子比寻常闺秀直爽一些,何至于像传闻那样嚣张跋扈,刁蛮任性。现在想想都是陆氏的龌龊手段,真真令人心寒。 如今还想给她扣上欺凌妹妹,刻薄下人,恶毒霸道的罪名。如果真要是让陆氏得逞,他的宝贝女儿岂不是成为盛京城的笑柄,毁掉一个女子的名声相当于毁掉她的人生,用心险恶,令人不齿。 “婉儿,我的宝贝女儿,对不起,父亲来迟了,是父亲没用,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让你受委屈了。”顾天远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丝,伸出手擦掉她脸上的眼泪,心疼道。 “爹爹,婉儿受了好大的委屈。婉儿好难过,婉儿没有欺凌妹妹,没有刻薄下人,他们都诬陷我,婉儿在威远侯府被好多人嘲笑,她们都看不起我,婉儿什么都没有做,婉儿好难过,爹爹,婉儿好想娘亲,婉儿好想弟弟。”顾清婉的眼泪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她越说越委屈,越说越难过,她把自己今日受的委屈一并发泄了出来。 父亲,你知道吗前世你死了之后,你的宝贝女儿受了好多欺负,吃了好多苦。除了你,没有人是真心待她的。可是上天连唯一真心待她的人都夺走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父亲还活着,还有人宠着她,护着她,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乖女儿,让你受委屈了。别哭了,哭坏了眼睛就不好了,一切有父亲给你撑腰。父亲会为你讨回公道。” 顾天远在外面是铁血将军,在家里不过只是一个疼爱女儿的普通父亲,他将自己所有的柔情留给了亡妻和爱女。 他哄好顾清婉,眼神凌厉的看向了春儿,冷声道:“贱婢,你若不想全家被杖毙,就将实情一五一十的说给本侯听,不用怕其他人,本侯才是镇远侯府真正的主人。”说完,他目光冷然的扫向顾天佑,陆氏和顾清月。 顾天远久经沙场,身上沾了不知多少人的鲜血,身上带着无形的肃杀和压迫,生气的时候,周身的气场凝重窒息让人喘不过气来。被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顾天佑,陆氏和顾清月都因为惧怕而身体发颤。 顾老夫人一时觉得下不来台,毕竟刚刚她打算包庇二房,将此事压下来的。毕竟上一次陆氏送给顾清婉留疤药膏的事情她都没有敢告诉长子,她了解自己的儿子是个护犊子的,如果让他知道了,这镇远侯府就再也没有二房的立足之地。 顾清婉没有将陆氏送药的事情告诉父亲,就是为了等今日,她知道陆氏一定会想尽办法陷害她,所以她故意给她攒着,就是等有朝一日一并揭发,给他们致命一击。 春儿将陆氏的阴谋,上一次毒药膏的事情,还有以前陆氏对顾清婉的各种挑唆,故意散播谣言弄臭她的名声,将陆氏和顾清月做过的所有肮脏龌龊事都一五一十的抖了出来。 陆氏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顾天佑的脸色越变越难看。顾天远面无表情,可他紧攥的双拳,铁青的脸色,紧抿的薄唇无不显示他现在的情绪有多差劲。 “侯爷,这些都是二夫人指使奴婢做的,二夫人以奴婢全家人的性命要挟奴婢,还望侯爷开恩。奴婢死不足惜,还请侯爷救救奴婢的家人。”春儿一直磕头求饶,她知道虽然陆氏把握着她一家老小的卖身契,可是侯爷才是镇远侯府真正的主人,侯府里的下人都属于镇远侯府的。她现在把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寄托在镇远侯的身上。 “你是该死,身为侯府的下人伙同外人污蔑侯府的嫡出大小姐,不过看在你弃暗投明的份儿上,本侯可以饶过你全家人的性命,但是饶不了你,来人将这个贱婢拖出去杖毙。” 春儿面如死灰地被人拖了出去,连一声求饶都没发出来,只听到院外闷闷的哼声远远传来,不一会儿便有人来报,人已经死了。 顾清婉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顾天远的一句“伙同外人”无形之间已经给陆氏定了罪。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弟弟,目光冷的让顾天佑狠狠地打了个寒颤,“二弟,你这个夫人真是好手段,差点毁了婉儿的名声。我镇远侯府容不下如此毒妇,你看着办吧。” 虽说让顾天佑看着办,可是话里话外的含义都是提醒他休了陆氏,要么休了陆氏,要么与镇远侯府断绝关系,你看着办吧? 顾天佑瞬间脸色铁青,顾天远的话他自然听明白了。一时进退两难,陆氏是他顶头上司户部尚书家的嫡女,休了陆氏定会坏了和陆尚书的关系。但如今陆氏做的坏事败露,传出去肯定会坏了他的名声,如果让政敌以此把柄,对他的仕途不利。而且与镇远侯府断绝关系,对他来说损失更大。 陆氏自然也听懂了顾天远话中之意,差点吓晕了过去,如果被夫家休弃她的人生就彻底完了,她的一儿一女还小,没了她的庇护,以后在府里该如何生存下去。 “大哥,大哥,你不要听信那贱婢胡说,是他污蔑妾身,妾身把婉儿当做亲生女儿一样,怎么可能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求大哥明察。不要听信贱婢的挑唆,伤了大房和二房的感情。” 陆氏跪在顾天远面前,抓着顾天远的衣角,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不过可惜顾天远不是顾天佑,陆氏再怎么哭的肝肠寸断,他也不为所动。 顾天远冷冷的看着陆氏,避开陆氏的手,冷声道:“本侯是该明察了,你真当本侯是三岁小孩,任由你们蒙骗。本侯就婉儿一个女儿,却被你这恶妇如此陷害,我镇远侯府容不下你这恶妇,婉儿没有你这样恶毒的婶子。” 陆氏见顾天远态度强硬,又去求顾天佑和老夫人,“老爷,老夫人明察,妾身没有,都是春儿那贱婢诬陷妾身,老爷,妾身是冤枉的,你不要休了妾身。” 顾天佑心疼不已,看向态度强硬的顾天远,为陆氏求情,“大哥,你不能只听信一个贱婢的话,我们夫妻把婉儿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待,怎么会做对不起她的事情。大哥,你常年不在京城,我们夫妻是看着婉儿长大的,对婉儿比对月儿和安儿还要好,陆氏怎么会做出对不起婉儿的事。” 顾天远神色有些松动,他常年在外,婉儿是由二房抚养长大,二房对婉儿有养育之情,这样想他应该给陆氏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见顾天远心软,顾清婉心道不好,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把陆氏赶出镇远侯府,让陆氏身败名裂,再不济也要让二房交出掌家大权。 第三十七章 清理门户 顾清婉朝祖母拜了拜,又转而给自己的父亲磕了头,道:“女儿明白二叔二婶伉俪情深,定然是不舍得处罚二婶和妹妹的,二叔说的对,都是春儿那丫头的错,只可惜就这样打死了她,而今日在镇远侯府里,那丫头可是说了不少不该说的话,说二婶苛责我,想毁我的容貌,很多官家夫人都在场,若是此言传到外祖父耳朵里,或者被言官知道,参二叔一本,那可就麻烦了!春儿人死,连个为二婶明证的都没了!” 陆氏和顾天佑心头具是一惊,陆氏害怕的是顾天远和丞相府,而顾天佑害怕的则是被政敌抓到把柄,为官最重要的就是官声,家宅不宁,传出二房苛待长房的子女,那对他这个来说,就是个治家不严的罪名! 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家不平,何谈治国平天下,他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女,这还是往日那个没有心眼的侄女? 如果自己不休了陆氏,就算顾天远原谅他,丞相府和朝廷上的政敌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想到这里,顾天佑推开了陆氏,沉着脸道:“母亲大人和大哥说的有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但陆氏和月儿虽然有错,也无大过,还望母亲和大哥从轻发落!” 顾天远扶起自己的宝贝女儿,心疼道:“乖女儿,委屈你了。父亲会为你讨个公道的。” “爹爹,婉儿自小没了娘亲,把二婶看做自己的亲娘,婉儿以为二婶也是把婉儿当做女儿的,可是婉儿没有想到二婶竟然这般容不下婉儿。婉儿虽然笨,但婉儿也明白春儿只是一个下人,她在威远侯府这般诬陷婉儿,若说没有人指使婉儿是不相信的。爹爹,婉儿做错了什么,二婶和月妹妹这般对婉儿,婉儿好难过。”顾清婉泪眼婆娑,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越说声音越哽咽。 “好孩子,你没有错,错的是父亲,父亲识人不清,把你所托非人,你放心,从今以后,父亲不会放过那些要害你的恶人。”说着他意有所指看向陆氏,看的陆氏心里拔凉拔凉的。 顾天远冷冷的刮了顾天佑一眼,冷声道:“差点毁了婉儿的名声还不算大过?老二你也太过纵容陆氏了,你若是不休掉这个恶妇,那就请你们搬出镇远侯府,镇远侯府容不下任何伤害我的宝贝女儿的恶人。” 这话说的绝情,连顾老夫人都惊住了。她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护犊子,却没想到不惜和二房决裂也要为顾清婉讨个公道。 “顾天远!我这个老婆子还没有死,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分家吗?你是想气死我这个老婆子吗?”顾老夫人狠狠地拍了拍桌子,瞪了一眼顾天远。 “儿子不敢,可是陆氏实在是过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陷害婉儿的事情有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儿子就婉儿这么一个女儿,请娘为婉儿讨一个公道。”顾天远态度强硬,着实惊着了顾老夫人和顾天佑。 顾清婉巴不得赶紧分家,二房跟米虫一样霸占着镇远侯府,父亲积攒下的家产被二房给嚯嚯的差不多了,顾老夫人是个偏心眼的,偏爱二儿子,任由二房在她家胡作非为。 顾天佑可不愿意分家,他铺张浪费惯了,顾天远官衔高,俸禄也多,而且还私下经营了不少生意,再加上他立下不少战功,圣上赏赐了不少好东西,故而镇远侯府家底丰厚。 再三衡量,说什么顾天佑也不愿意分家。 顾老夫人将问题抛给顾天佑,“老二,你看着办吧。” “这…….”顾天佑犹豫不决,他下意识看向陆氏。 陆氏不想分家,更不想被休,她咬牙,恨恨地拉着顾清月跪下,“侯爷,妾身愿意交出管家权,求侯爷不要让我家老爷休了妾身,如果老爷休了妾身,妾身也活不成了。” 顾天远也只是想为自己的女儿讨一个公道,并不想真的逼死陆氏,再三思量之后,他决定退一步,但是陆氏和顾清月都要受罚。 “陆氏,你不但要交出管家权,还要发誓以后不敢再伤害婉儿,如果再有下次我镇远侯府可容不下你们。” “好,我陆氏对天发誓,以后绝不敢伤害顾大小姐,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陆氏举起三指对天起誓。她心里恨毒了顾清婉,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她会让顾清婉付出沉重的代价。 “母亲,儿子不孝,刘氏不擅长常年跟着儿子在边关,对侯府的很多事情都不太熟悉,以后就要辛苦母亲多费点儿心,教导刘氏如何打理侯府家业。另外婉儿也不小了,再过两年也该和赵王世子成婚,也早该学习如何管家,这也需要母亲的教导。”顾天远恭敬道。 “这是自然。”顾老夫人点点头,“刘氏身为镇远侯夫人早该接任主母之位,打理侯府了,如今趁着我老婆子还有精力现在教她也不迟。刘氏是个老实人,有她管家我也放心。婉儿的婚事也快近了,管家自然要学,你这做父亲的要多关心关心自己女儿的婚事,等抽空你去和赵王爷商量一下孩子们的婚期定在何时?” “儿子晓得。”顾天远认同的点了点头,神色凝重,看样子已经重视起来自己女儿的那桩婚事。 最后的结果是陆氏被处罚去跪了一夜祠堂,又让她抄写女戒百遍,收回管家权,被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而顾清月则再度被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期限是三个月。 “紫兰,还好你及时找回了父亲,不然他怎么能看清楚陆氏母女的真面目。”回到院子里,顾清婉拉着紫兰的手笑道。顾天远外出办公,紫兰要找他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本就是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能找到固然是最好的,就算找不到她照样有法子让陆氏自己自讨苦吃。 没想到就连上天都在帮她,这样一来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让陆氏失去父亲的信任,让管家权交到刘氏手里。 “小姐,这还要多亏了陈将军。” “陈渊?”顾清婉有些讶异。 “是啊,奴婢去了兵部去寻侯爷,里面的人都不知侯爷的去处。从兵部出来正好碰到了陈将军,他见奴婢神色焦急便主动上前询问。是他带着奴婢找到侯爷的,此事真的多亏了他。” 了解了事情的始末,顾清婉觉得是要感谢一下陈渊,这次他真的帮了她一个大忙。 刘氏患了风寒,身体一直未曾好转,这管家之事就交给了顾清婉打理。新官上任三把火,顾清婉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府里来个大换血,首先就拿自己院子里的下人开刀。这府里的人大都是陆氏的人,她这里也安插了不少陆氏的眼线。 如今陆氏倒台,管家大权重新回到了顾清婉手里,府里的下人开始惶恐起来。以前他们都是依附于陆氏,一切都听陆氏的差遣,或多或少都做过对不起长房的事。 紫兰将院子里所有的婢女婆子都聚在一起,顾清婉慵懒的坐在椅子上,抬眼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她们,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不敢看她。 “如今管家权已经交到了我母亲的手里,以后她才是侯府的当家主母。今日叫大家来是给各位立立规矩,让你们心里也好清楚,谁才是侯府真正的主人。在我院子里干活就该守我院子里的规矩,从今以后若是让我知道谁吃里扒外,伙同外人就休怪我不留情面。听明白了吗?”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够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所有人都被她身上不容冒犯的威严镇住。 “听明白了!”在场的所有人都纷纷点头,齐声说道。 顾清婉满意的点了点头,让众人散去之后,她又派人将顾清昭院子里的那个小绿给叫过来。 “小姐,奴婢已经将所有人都调去办事,尤其是春兰,奴婢调她去了膳房给小姐拿吃食,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紫兰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小绿见两人耳语,想靠近些听,却被紫玉眼疾手快的一把推开,她不敢妄动只能乖乖的站在一边等顾清婉的吩咐,“大小姐,不知大小姐找奴婢过来有何事?” 顾清婉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她,看的她心里发毛。她心里忐忑不安,生怕大小姐知道她是二夫人派来监视昭少爷的人。 “小绿,你在昭儿身边多久了?” “回大小姐的话,奴婢跟在少爷身边已经两年了。” “两年……时间也不算短了,是二夫人派你去昭儿的身边去照顾他的吧!”顾清婉笑着看她,那笑意并未到达眼里。 小绿背后一凉,赶紧跪下表忠心道:“大小姐,奴婢一直兢兢业业的照顾昭少爷,并没有半分要害他的心思,奴婢…….奴婢对昭少爷忠心耿耿。” “哦?我又没说你居心不良,你倒是自己承认了。如果其没有记错的话,上一次是你一直在昭儿身边挑唆,让他把那方砚台让给安哥儿吧。” “奴婢,奴婢没有。请大小姐明察莫要冤枉了奴婢……啊!”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紫玉就走上前狠狠地打了她两个耳光,小绿被打翻在地,两边的脸颊瞬间肿了起来。 紫玉狠狠地训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跟大小姐顶嘴,你若是再敢在大小姐面前耍花招,小心挨板子!” 第三十八章 阴谋(1) 顾清婉拨弄着自己的指甲,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漫不经心说道:“你真当本小姐看不出来你的居心吗?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一家老小现在的卖身契可是在我手里,该如何做你心里应当清楚。说吧,陆氏把你安排在落枫苑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小绿知道,如今二夫人已经倒台,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管她们这些下人的死活,现在侯府真正的主人已经不再是二房了,大小姐这是在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她可一定要把握住,于是磕头说道:“大小姐,二夫人派奴婢在落枫苑监视昭少爷的一举一动,还要奴婢故意引导昭少爷在老夫人面前说错话,怂恿昭少爷逃课不学习,故意教昭少爷做错事,要把他教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还要离间昭少爷和大小姐之间的关系。甚至让奴婢每天在昭少爷的饭菜里下药,让昭少爷的身体越来越孱弱,最后身体垮掉就不能跟安少爷抢侯爷之位。” 紫玉紫兰两个丫头在旁边听得心惊胆颤,没想到二夫人竟然存着这样的心思,简直是用心歹毒。镇远侯的位置历来是长房承袭,没想到二夫人竟然觊觎这侯爷之位。 顾清婉虽然气愤,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分,她早就知道二房狼子野心,没想到现在就已经开始谋划了,她想到了自己走丢的弟弟,也是二房的手笔,现在二房已经开始对顾清昭下手了,那么这段时间刘氏因为风寒,病情一直加重,现在想来肯定也是有人动了手脚。 “奴婢是最近两天才开始下的药,昭少爷现在受药物的影响不大,只要停下,不久之后昭少爷的身体就不会受损。以前是奴婢被猪油蒙了心,才做出背主的事,请大小姐给奴婢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奴婢以后任凭大小姐调遣。” 顾清婉满意的点头,“你倒是个聪明的,现在本小姐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给紫兰使了个眼色,紫兰受命走到小绿跟前附耳吩咐了一番。 小绿惊讶地抬头看她,顾清婉虽然面带微笑,可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幽深的眸子里是一片令人惊心的冷凝。刹那间,小绿只觉得身坠寒冬,她突然间意识到这位大小姐是真的不简单,二夫人是注定要栽倒在大小姐手里。 …… 盛京城墙上,吊着好几个人头,在烈日下已经开始腐烂。 围观的众人指着上面议论纷纷。 “上面挂的是谁的人头?” “哎,那是镇远侯和他的家人还有与他出身入死的将领。” “这些都是镇守边关,抵御突厥的功臣啊,怎么死的这么惨啊!”有人感慨,语气里是惋惜与不解。 “嘘!小声点被官兵听到不要命了。圣上下旨说他们都是要造反的谋逆之臣,听说是镇远侯的弟弟顾侍郎向圣上呈上了镇远侯与云南王私通要造反的信件,顾侍郎大义灭亲揭露逆臣,圣上大为嘉奖,将镇远侯的爵位赐给了顾侍郎。” “可是谁不知道镇远侯是大功臣,怎么可能会谋反?” “这你就可不知道了吧,功高盖主,圣上怎么能容他活着。” “唉!真的是可惜了,现在边关与突厥打仗连连败退,据说圣上已经派了使臣去求和呢,要是镇远侯在岂会容这些蛮族这般嚣张!” 她被淹没在人群里,死死地盯着城墙,眼神悲痛而又绝望。她紧紧地抓着衣袖,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指甲狠狠地掐着掌心,她紧咬着嘴唇,生怕自己会哭出声。 父亲,继母,叔叔伯伯们还有她的两个婢女都死了,现在整个顾家长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要报仇!她要报仇! “顾小姐,走吧,我们要快点去郴州去找主子,你放心主子会帮你报仇的。” “走吧,顾小姐。”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他们,深深地印在眼里,牢牢地记住。 顾清婉从梦里惊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手拥紧了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豆大的汗水从脸颊上流下来,头发也被汗湿了,身下也湿了一大块。 她起床的声音惊动了守在外面的紫兰和紫玉,她们进来就看到自家小姐失神的坐在床上。 “大小姐,您没事吧……”紫兰和紫玉站在床榻旁,紧张地问道。 是啊,她又做噩梦了,整整做了一晚上的噩梦,前世今生的片段混沌地纠结在一起,她梦到父亲被杀,长房满门被抄斩,梦到了紫兰紫玉为了护她出城惨死在官兵的刀下,梦到了昭儿在火海里痛苦地挣扎,口中喊着父亲母亲,可是那时他的父母还在边关,他还喊着“姐姐救我!”,而那时的她还在睡梦中根本就不知道落枫苑着了火,府里的下人都是二房的人,整个侯府都掌握在二房手里,二房故意放的火,故意等人被烧死了才出声,才灭火。 可笑她当时真的以为只是一场意外。 今生她会让这些人血债血偿,那些人一个都逃不了。 “被子和衣裳都湿了,紫玉,你赶紧去拿干净的来换了,仔细大小姐着了凉。”紫兰给顾清婉披上了金色貉子毛裘,扶着她坐了起来,紫玉则抱着被褥出去了。 紫兰扶着她在一旁的矮榻上坐下,拿了帕子替她拭去脸上的汗水,问道,“大小姐又做噩梦了吗?” “是,我又做噩梦了。”她的脸色惨白如蜡,没有半点血色。她没有告诉紫兰她梦到了什么,只是看着窗外,问道:“现在是几更天了?” “四更了。”紫玉搬着干净的被褥走了进来,道,“大小姐,天还没亮全,您再歇会吧。” “不睡了,我去落星苑一趟,再过半刻,母亲就要起了,我想去看看她。”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现在该去揪出落星苑的内鬼了。 “是,我给大小姐梳头。”紫兰将铜镜拿了过来,道。 顾清婉闭着眼睛假寐,问道,“春兰她们人去哪里了,我只看到你们二人。” “大小姐,春兰姐姐她们在外面守夜呢。”紫玉答话道。 顾清婉听她这么说,睁开眼来,看了她一眼,紫玉似乎察觉到自己说错了什么,忙垂下头去。 “走后门吧,不要惊动了其他人。”梳完了头,顾清婉吩咐道。 “是。” 经过几间厢房,再过了一道抄手游廊,一行三人便从后门走了出去。 紫玉在前头打灯,顾清婉踩着青石板路,清晨的朝露打湿了鞋面和裙角,当她走到落星苑的时候,那穿着石青色襦裙的丫鬟夏竹看到她显然吃了一惊,半晌才道,“大,大小姐,你怎么来了?” 顾清婉的目光在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冷声道,“怎么,我不能来?” 夏竹听了,才知自己说错了话,忙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这就去知会大夫人一声。” 夏竹匆忙进去了,一慌张脚还在门槛上绊了一脚。 紫兰喃喃道,“这位姐姐是怎么了,好像很慌乱的样子。” “是啊,好像很意外看到大小姐呢,大夫人是大小姐母亲,来请早安不是很正常吗?”紫玉也不解地道。 这时候,帘子掀开,两个丫鬟走了出来,拘礼道,“大夫人请大小姐进去。” 顾清婉点头,走了进去,只见大夫人刘氏正倚靠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她穿一件绛紫色绣百蝶纹样锦缎面子的大袖襦裙,头上挽了一个元宝髻,两侧戴金丝发簪,插一个朝阳五凤挂珠钗。 周嬷嬷正在给她捶着背,她不时捂着胸口咳嗽,还在交代着周嬷嬷要多注意顾清昭的饮食,同样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陆氏犹如二十岁的妙龄女子,明艳动人,而刘氏却脸色寡白如蜡,看起来已经有了初老的姿态。 顾清婉想起前一世刘氏母子的结局,不觉眼前一酸,眼泪流了下来,双膝跪地,深深地磕了一个头,道:“母亲。” “婉儿,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刘氏听到她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来,最近她和顾清婉相处的不错,她也是把顾清婉当亲生女儿对待,“起来坐着吧。” “是。”顾清婉起身,眼圈有些红,眸中有点滴泪意。 “母亲最近身体好些了吗?”顾清婉关切的问道。 一旁的周嬷嬷接话道:“大小姐,夫人自从得了风寒后,身体一直不见好,最近是越来越严重了。” “找大夫看过吗?” “找卢大夫看来着,卢大夫说吃几贴药发发汗就能好,可是已经吃了半个月的药了,大夫人这病越来越严重。” 这个时候,那丫鬟夏竹双手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站在刘氏面前,道,”夫人,喝药的时间到了,您趁热喝吧。” “咳咳……”刘氏轻咳了两声,伸手去端。 “这药太苦了,你去我那里取一些冰糖蜜饯过来,让大夫人就着吃。”顾清婉突然拦下了这碗药,吩咐道。 “这……”夏竹没想到顾清婉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来,便道,“胡乱就着东西吃,恐怕会失了药性,还是不要了吧。” 第三十九章 阴谋(2) “啪!”顾清婉忽的扬起手,狠狠一个巴掌扇在夏竹的脸上。 顿时,大夫人和周嬷嬷都愣了,讶异地看着她,顾清婉向来对下人和善,何曾这样严厉过? “好大的胆子,这冰糖蜜饯乃温性食物,何来与药性相冲之说!不懂装懂,不是偷懒就是别有居心!” 夏竹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这个平常好说话的大小姐会突然变得这么狠,她捂着脸,委屈地说道:“是,是,大小姐息怒,奴婢这就去。” “啪!”但是,顾清婉又反手一个巴掌,扇在她另一边脸颊上,道,“怎么,本大小姐让你去取一盘吃食,你还有意见不成,黑这个脸给谁看?你是什么东西?” 夏竹这回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也不敢捂了,急忙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大小姐。” “还不快去!”顾清婉厉声道。 “是是是。”夏竹哪里还敢怠慢,从地上爬起来直奔辰月苑去了,一张脸被打的通红通红的。 “一个蜜饯子而已,我不吃就是了,你犯不着为此生气啊,仔细气坏了身子。”刘氏宽慰道。 “夫人,我看大小姐打得好,这个夏竹,奴婢看她哪哪别扭,一个二等的丫鬟,却端着个姿态,是该找机会惩戒一番了。”一旁的周嬷嬷却感到很痛快,自家夫人性子软弱,眼看着周边的丫鬟们流露出懒惰和轻慢,她想惩治,却不得其法。 “不光是因为她不懂得分寸我才动手教训她的。”顾清婉说道。 “婉儿是什么意思?”刘氏不解,问道。 正在这时候,夏竹气喘吁吁地返了回来,双手端着一盘冰糖蜜饯,一点都不敢怠慢了,跪在地上,恭顺地道:“夫人,大小姐,蜜饯子拿来了。”说着,眼睛还偷偷瞄了一眼那碗药。 “放下吧,你现在速速去通知厨房,我要在大夫人这边用餐,晚了唯你是问!”顾清婉又马上吩咐道。 “是!”经过刚才的两个耳光,夏竹哪里还敢对顾清婉怠慢半分,她急忙转身去了,但临走之前,还是忍不住看了这药一眼。 待她一走,顾清婉便沉声道,“母亲,这药有问题,不能喝。” “有问题?”刘氏倒抽了一口冷气,手不由地握紧了帕子,“这是卢大夫为我开的药,他是侯爷的随身军医,他应该不会害我才是。婉儿,你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顾清婉想了想,问道,“周嬷嬷,这个夏竹是什么时候到落星苑来的?” 周嬷嬷掐指算了算,道,“我想起来了,是大夫人这次病后没几天过来的,在那之前原本是青莲在跟前伺候,可是那一日青莲不知怎么打破了夫人的檀香,二夫人知道后,嫌青莲手脚不利落,就换了个人来,奴婢忙着照顾夫人,也未曾多注意什么。” 顾清婉听罢,心中有底了,她道,“我本来也只心存怀疑,母亲所得并非重病,却拖了半个多月了,精神也日益萎靡。方才我发现,夏竹这贱婢一直盯着这碗药,生怕母亲不喝似的,现在听周嬷嬷这么一说,我断定这药一定有问题。” 说着,她将药端了过去,喝了一口。 刘氏大惊,道,“这药有问题,你还喝?” 周嬷嬷也急了,“大小姐,您这是干什么?” 顾清婉不语,含着嘴里的药,细细地品味着,然后走到书桌前,拿过笔墨,在宣纸上认真地写着什么,一会后,她将写了药方的纸递给周嬷嬷,问道,“周嬷嬷,你看看,这是卢大夫给母亲开的药方吗?” 周嬷嬷拿过药单,仔细地浏览了一遍,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她摇头道,“不对,卢大夫给的药方里没有这味金银花。” “这就对了,问题就在这金银花上。” “金银花会有什么问题呢?”刘氏不解地问道。 顾清婉将药方展示在刘氏和周嬷嬷面前,说道,“单看这金银花倒是没有问题,但是,你们看,卢大夫开的药方里面有一味淫羊藿,这金银花和淫羊藿两味药材天生相克,一块煎服会对身体产生不利的作用,久而久之,不但不能治病,还会伤及身体的根本,这也是母亲的风寒迟迟不见好转的原因。” 周嬷嬷道,“我明白了!夫人,这是有人在暗中做手脚,偷偷放了金银花进去,要害您呐!这个夏竹就是凶手之一!” “夏竹只是一个下人,定是有人指使她才敢如此胆大妄为。”顾清婉说道。 刘氏听了,惊起了一身冷汗,脸色愈加苍白,道,“这府里竟有人这么处心积虑地想要害我。” “夫人,把那夏竹抓过来一顿审问便知道是谁主使了!”周嬷嬷怒气冲冲地道。 但是,顾清婉却阻止道,“不,先别急,现在抓来审问,她肯定不会承认,我们也没有证据,反而打草惊蛇了。倒不如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到人赃并获,她想抵赖也不行!” “那要怎么才能人赃并获呢?大小姐可有法子?”周嬷嬷惊喜地发现这位大小姐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她总是迷迷糊糊的,被人牵着鼻子走,而现在的她思路缜密,有勇有谋,真是令人感到欣慰。 顾清婉略一沉思,站起身,将这一碗药倒在地上,对外面的奴才喊道,“去将夏竹喊过来。” “是。”外面的奴才应了声,没过一会,夏竹又小跑着走了进来,这样来来回回跑了三次,她气喘吁吁,汗水从脸颊流下来也顾不得擦一下,问道:“夫人,大小姐。” “怎么,这么跑个两三次就累了吗?”顾清婉斜眼睥睨着她,冷声问道。 “不,不奴婢不累,不累。”夏竹连忙道。 “大夫人的药刚才不小心洒了,你再去煎一碗吧。”顾清婉下巴点了点那边,说道。 夏竹看了眼地上,果然看到碗倒在地上,紫玉正在清理着地上的残渣,她连忙弯腰将碗捡了起来,说道,“是,奴婢这就去。” 夏竹拿了碗,跑回大夫人院子私设的小厨房里。在侯府,夫人小姐们都由后厨统一提供饭菜,只有老夫人和大夫人这里有私设的小厨房。 进了厨房,夏竹将药碗放到灶台上,然后拎起药盅放在炉子上,再将挂在墙上的中药包取了下来,用清水洗了一遍,最后放进水已经滚了的盅内,盖上盖子,开始用文火慢熬。 当那中药的香味慢慢溢满整个屋子时,她站起身,走到厨房门口四处悄悄地看了看,然后迅速地回到炉子面前,揭开盖子,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小包,往里面丢了一把金银花。 这时候,突然,门猛地开了,夏竹吓了一大跳,手里的金银花全部撒在了地上,她猛地转过身,惊恐地看着面前—— 周嬷嬷一个健步冲了上去,一手抓住她的手腕,又狠狠抽了她一个巴掌,怒道,“贱婢,大小姐猜的没错,果然是你在捣鬼!” 话音刚落,顾清婉和大夫人刘氏同时走了进来,大夫人的脸色难看极了。 夏竹见了,吓得双腿一曲,跪在地上,“夫人,大小姐,奴婢,奴婢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哼……”顾清婉看了她一眼,厉声道,“把夏竹给我抓到夫人的屋子里去。” 周嬷嬷使了个眼色,几个人将夏竹从地上拖起来,一直拉进了屋子里,周嬷嬷一脚踹在她的脚弯里,她双膝跪下。 大夫人和顾清婉两人坐在她的面前,顾清婉端着一杯茶,面无表情地静静地喝着,大夫人气得浑身发抖,道:“你这贱婢,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跟前使这些下作的手段,老老实实把你做过的肮脏事都说出来!” 夏竹面如死灰,哭着道,“大夫人饶命,大夫人饶命啊,我,是我弄错了药方,我下次会小心些……” “……”顾清婉放下茶杯,看了一眼周嬷嬷。 周嬷嬷会意,一把揪起夏竹的头发,斥道,“人赃俱获,贱婢居然还敢狡辩!”说着,她让紫兰和紫玉两个人按住夏竹的肩膀,将一块破布团用力地塞进了她的嘴巴里,然后拿过一根针,猛地往她的身上扎—— “啊……”夏竹疼的露出了扭曲的表情,浑身蜷缩着,大颗大颗的汗液落下来。 “大夫人和大小姐面前你还使这些下作的手段,你说不说,说不说?”周嬷嬷拿着那针,一针一针地扎在夏竹的身子上,夏竹脸色发白,几乎要晕过去了,哀求的眼神看着顾清婉,她明白了顾清婉才是这屋子里起决定作用的人,但是顾清婉不理会她,敛下眼睛,不慌不忙地喝着茶。 “先停下吧。”大夫人见她这副快要死掉的样子,便道。 周嬷嬷这才停了手,一把将她嘴里的破布抽了出来,夏竹像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上,嘴唇失去了血色。 “说,是谁指使你的?”周嬷嬷拧了她一把,质问道。 “我,我……我真的没有,是,是我弄错了……”她半眯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 大夫人见她这样,有些动摇了,看着顾清婉道,“婉儿,都这样了,看来她是真不知道。” 但是,顾清婉却说道,“母亲,这贱蹄子皮瓷实着呢,这么扎都没用,那就上家伙吧,周嬷嬷。” 第四十章 阴谋(3) 中环境艰苦,随行的军医就那么几个,很缺人手,顾清婉就主动跟在陈渊的随身军医身边打下手,帮军医给受伤的士兵包扎,闲暇时间也会钻研医书,慢慢地她学会了包扎用药,学会了辨别药草。 当时大周的皇帝昏庸无能,嫉贤妒能,害死了顾天远以及他的旧部,大失民心。没有了顾天远在边境与突厥周旋,突厥大兴战争,侵占大周边关数州,为了与突厥议和,不仅割地赔款,还要向突厥称臣,这在整个大“是!”周嬷嬷转身走到后面去,拎了一个小铁笼出来,听见一阵吱吱吱的声音,原来这里面关着硕大的黑色老鼠,一看便令人觉得恶心。 “把这个小畜生的嘴巴掰开,把她的手指放进去。”顾清婉冷声命令道。 “不,不要,不要……”夏竹吓得往后移动着身子,紫兰和紫玉看到这吱吱叫的老鼠,想到手指被伸进它的嘴里,头皮也直发麻。 周嬷嬷几步上前,拉住夏竹的一根手指,用力地将她往笼子边拉过去,只听到咔嚓一声响,夏竹的食指都被周嬷嬷硬生生拉断了,疼的她一声惨叫。 顾清婉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指使你的人一定许了你不少好处,但你要清楚,你只是一个丫鬟,你不要太愚蠢了,你要是不肯供出是谁指使你的,那毒害夫人的罪就要由你来承担了,许你好处的人绝不会站出来保你的。” “……”夏竹浑身颤抖着,眼神闪烁了一下。 “周嬷嬷,看来她是决定忠心护主了,那就不要同她客气了,把她的手指塞进去给老鼠吃吧!”顾清婉站起身,一甩手就要离开。 “我说,我说,大,大小姐饶了我吧,救救我吧……”夏竹已经领教了这个大小姐的可怕之处,再也不敢犹豫了,她哆哆嗦嗦着声音,说道,“是,是二夫人授意的,她,她说让我将这味金银花加入大夫人的药方中煎熬,她还答应我事成之后就给我一笔银子放我回家,我,我家中哥嫂都死了,只剩下病弱的老母亲,我,我急着要钱回去给我娘治病,所以,所以才一时糊涂……” “什么……”大夫人听了,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来,“你说,你说是二夫人,她,她要害我?” “大夫人,念在我家中老母的份上,求求你原谅奴婢一时糊涂吧……”夏竹哭着哀求着。 “还有呢,还没说完,别急着卖惨!”顾清婉声音冰冷冰冷地道。 夏竹一怔,不敢再哭,断断续续地道,“还,还有,这只是第一个阶段,先加了金银花,让大夫人的身子变得越来越弱,然后,然后再加……毒药,那样大夫人在身体弱的时候死去,就不会有人怀疑了。” 夏竹说完,便感觉到了一种被凌迟般的可怕目光,她浑身一抖,哀求着道,“大小姐饶命啊,奴婢只是一时糊涂……”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明明知道会害死人还是去做,竟想用一时糊涂四个字糊弄过去,现在东窗事发又拿家事来卖惨,这道理都让你给占了还有什么可讲,周嬷嬷打她五十个板子再打发了出去。”顾清婉一字一句咄咄逼人地道。 五十个板子,这是要要了她的命,夏竹连忙死命的磕头求饶,“大小姐,奴婢错了,请大小姐给奴婢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从今以后奴婢这条命就是大小姐的。大小姐饶命啊,求大小姐给奴婢一个机会。” 顾清婉挥了挥手让那些要拉开夏竹的婆子放手,似笑非笑地看着匍匐在地上被吓得半死的夏竹,“我给你这个机会,暂时留你一条命。” “谢谢大小姐,谢谢大小姐,有什么需要奴婢的大小姐尽管吩咐,从今以后奴婢只听大小姐的。”夏竹赶紧磕头谢恩,额头已经磕的流血。 “好了别磕头了,你就继续留在落星苑,假装听陆氏的吩咐,如果陆氏问起大夫人的身体状况,你就向陆氏撒谎说大夫人的身体越来越差,以后不管陆氏向你吩咐什么你都要告诉我。只要你听我的话,我就派人找大夫给你娘看病,听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奴婢一定听大小姐的话。” “这样最好,你若是敢阳奉阴违,我就让你生不如死,听懂了吗?” “奴婢遵命,奴婢一定谨遵大小姐的教诲。” “好了,下去把伤口处理一下,不要让人看出端倪。”顾清婉挥了挥手,夏竹赶紧离开。 大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手紧紧握着椅子扶手,道,“我万没想到陆氏是这样的人,我常年跟着侯爷在拢州,将管家大权交给她,没想到她会这样对我。” “母亲,陆氏不仅一直惦记着主母之位,她可是还惦记着镇远侯的爵位。” “什么?你的意思是说,她会对昭儿动手。” “她已经动手了,她不但在昭儿的院子里安插眼线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还派人教唆他学坏,让他变得越来越懦弱,而且近期还一直在给他下败坏身体的药物。”顾清婉将小绿交代的全都告诉了大夫人,大夫人听完,只觉得遍体生寒,她没想到的是陆氏竟然会这么恶毒。 大夫人握着顾清婉的手,感激道:“谢谢你婉儿,还好有你,不然我们母子会被陆氏给害死。不过如今管家权在我们大房手里,你为什么不将陆氏的眼线全都拔掉,反而要留着。” 顾清婉摇了摇头,说道:“二房对大房心怀不轨,陆氏早就想除掉我们,上次她从我这里吃了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后面肯定会有更毒的等着我。恐怕她早就开始布局要除掉我了。如今我要做的是小心谨慎行事,一点点知道她的阴谋,然后开始布网,等她下手之时就是我们收网之际,到时候将陆氏的阴谋全都揭发,将陆氏彻底扳倒,让爹爹一点点看清楚二房的真面目。” 大夫人惊讶的看着她,这次完全刷新了她对顾清婉的认识。一时间有些恍惚,还记得初见这个小姑娘时,她还是个四五岁的小娃娃,天真可爱,憨厚懂事,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娃娃对她有很大的敌意,一见到她就哭闹不休,侯爷很心疼自己唯一的女儿,而她心疼侯爷,就自动提出和侯爷去了拢州,将管家权交给了陆氏。 她们很少见面,每次见面顾清婉对她不理不睬。后来小姑娘的脾气越变越差,她变得刁蛮任性,不学无术,她在外面的名声也不好听。盛京城里的人都说顾家大小姐刁蛮任性,是个草包,都夸顾家二小姐如何的才华横溢,如何的优雅大方。她听到后只是觉得惋惜,她更心疼的是侯爷,大小姐叛逆不听话,让侯爷头疼不已,父女俩的关系变得疏离。 现在想想,刘氏只觉得自己没用。顾清婉自小失去亲娘,父亲又常年在外地,这个小姑娘没有人管教,她后来的叛逆只是因为太缺爱了。她依赖二房的婶娘,二房的堂妹堂弟,却不想这些人对她只是利用。若是当初她能尽到一个继母该尽的责任,她只会一味的逃避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个孩子,从来没有给过这个孩子母爱,所以孩子越长越偏,是因为没有人关心她,没有人教导她。 “婉儿,这些年苦了你了。”大夫人握着顾清婉的手,心疼道。 顾清婉摇头,笑道:“幸好我识破了她们的诡计,我以后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们长房,属于长房的东西,谁都夺不走。” 她已经不是什么小孩子,不会再被人欺骗被人利用。现在她要开始主动布局,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好后悔当初没有留下来,这样就不会让陆氏有机会伤害你和昭儿。”刘氏悔不当初。 顾清婉安慰道,“母亲,您不要担心,也不要着急,女儿会帮你的,而且昭儿很优秀,他也不会让母亲失望的。当务之急,您要养好身体。” “好,好。”刘氏颤抖着手,“我们要想办法,想想办法。” 刘氏身体又感到不适,周嬷嬷重新熬了药,给她喝了下去,顾清婉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喂她喝药,给她捶背。 等刘氏睡着后她才离开,由周嬷嬷一路相送,她交代道,“不要让人知道我们已经识破陆氏诡计的事,反而要让人误以为母亲的身子越来越差,知道吗?” “是,奴婢知道了,奴婢会知会夫人的。”周嬷嬷对顾清婉这大小姐已经佩服地五体投地,所以她说什么她都会照办。 “大小姐,原来这府里,就只有苏嬷嬷一人懂医术,原来大小姐才是深藏不露,喝一口药就能准确无误地写出药方来,”周嬷嬷不禁赞叹道,言语中对这个大小姐更是佩服了。 顾清婉浅浅道,“我也看了很多医书,不过不爱显摆罢了。” 前世顾清婉从盛京城逃出来之后遇到了陈渊的随从陈木,她跟着陈木去了郴州投奔陈渊。那时陈氏父子已经被逼谋反,在自己的封地云南自立为王,公开招募起义军与朝廷对抗。顾清婉一直随陈渊待在军中,在当时大周是史无前例。当时整个国家内忧外患,民心溃散,这对陈渊来说是个翻身的大好机会。 顾天远经常夸赞陈渊,说他是军事天才,天生的将才。乱世,给了陈渊大展身手的机会。陈渊率领起义军所向披靡,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便率军攻下了盛京城。 陈渊的父亲陈春在自己儿子的帮助下成功的创建了大齐,当上了皇帝,陈渊也被封为郑王。但是当上郑王之后,陈渊的处境更是凶险万分。内有自己的父兄对他视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外有突厥恨他夺回前朝被侵占的疆土。暗杀,下毒对陈渊来说成了家常便饭。顾清婉为了保障他的安全更是花了时间和精力去学习医术,陈渊的饮食,药品全都由她一手负责。 她的医术虽不算精妙高超,但是辨别药材,望闻问切还是可以的。 第四十一章 开始布局 “紫玉,你去将春兰叫过来,紫兰你去将我那块父亲送的翡翠拿来我看看。”顾清婉刚回到自己院子里,就吩咐道。她对陆氏的谋划心里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现在她已经开始布局了,到时候就等着陆氏自食恶果。 “是。”紫兰转身去拿翡翠了,紫玉走出去喊春兰了。 紫兰很快就将翡翠拿了过来,递到顾清婉的手中,她将翡翠拿在手中,把玩着,她记得,这块翡翠是祖母在她八岁生日那天送给她的,价值不菲。 顾清婉暗暗握紧了这块翡翠,如黑洞般深邃悠远的眼中慢慢溢出冷意。 不一会,春兰进来了,她走到顾清婉的身旁,道,“大小姐,您找奴婢?” 顾清婉道,“今天就由你帮我梳发,给我梳现在京城中最流行的样式。” “是。”春兰从紫兰的手里接过象牙梳子,走到顾清婉的身后,开始低头给她梳头。 顾清婉闭着眼睛,始终不说话,紫兰和紫玉站在两旁,不禁感到紧张,背脊溢出微微的冷汗来,她们两个知道大小姐要准备出手了,但是却不知道她会怎么做。 “把这个簪子别在发髻上吧。”这时候,顾清婉伸手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簪子反手递到后面给春兰。 “是,大小姐。”春兰伸手从顾清婉手中去拿簪子—— 突然,“砰”的一声响,春兰低头一看,只见一块翡翠掉在地上,碎成了几块,她顿时吓了一跳,嘴里道,“这,这……” “大胆奴才!”顾清婉猛地一拍桌子,吓了春兰一跳,同时紫兰和紫玉的心也跟着一惊。 “大,大小姐……”春兰懵了。 “这翡翠是乃祖母赠我之物,价值连城,你竟然因不满而将它打碎来泄愤,你胆子太大了!还有没有将我这个大小姐放在眼里?”顾清婉抬手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不,不是我,大小姐,我不知道,不知道您手里有一块翡翠,我没有碰到它!”春兰吓得跪倒在地,连忙解释道。 “你还敢狡辩,这翡翠明明是你打碎的!我看看你要怎么赔偿!紫兰,紫玉,把她给我绑起来,送到老夫人那里去!”顾清婉厉声吩咐道,她就是要将翡翠摔碎的过错怪罪到春兰的身上。 “是,大小姐!”紫兰和紫玉终于明白过来了,两人急急忙忙找了绳索过来,将春兰双手反绑着,春兰吓坏了,她何曾见过这般厉害的大小姐。 “大小姐明鉴啊,奴婢真的没有……紫玉,你说话呀,你也看到了吧,不是我打碎的……”春兰将求救的目光看向紫玉,道。 紫玉闪避着她的眼神,悄悄后退了一步,小声说道,“是,是你打碎的。” “你……”春兰没想到紫玉会这么说。 “春兰,这是大小姐的心爱之物,难道她会自己摔碎吗?我和紫玉两个人都看到是你摔碎了翡翠,你对大小姐有什么不满,居然做出这种泄愤之事。”紫兰质问道。 “我,我……”春兰突然明白过来了,这是大小姐在有意栽赃,而她根本百口莫辩,于是他说道,“大小姐,有什么吩咐奴婢便是了,奴婢,奴婢一定尽力……” 顾清婉眼角慢慢凝聚起一团淡淡的笑意,问道,“二夫人有什么阴谋,她们派你到我这里来,有什么目的?” 春兰听了,眼神一闪,立即趴跪在地上,哭着道,“大小姐明鉴,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 “呵……”顾清婉冷笑一声,细细道,“前日辰时,昨日子时,今日卯时,你分别在假山后,池边第三棵柳树下,后院的梅子树下和张嬷嬷见了面,向张嬷嬷汇报了了我每一天的方方面面吧。” 春兰心一惊,脸色猛地变了,她只道这大小姐每日浑浑噩噩,不知所谓,却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了她的手里。 她急忙流着泪辩解道,“是,是张嬷嬷差人叫奴婢过去的,说是二夫人想知道大小姐一天都做了些什么,看看大小姐有什么需要。” “哦?”顾清婉挑了挑眉,道,“这么说来,二夫人把你叫过去是为了关心我?” “是,张嬷嬷说二夫人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想要弥补大小姐。”春兰瑟瑟缩缩着低着头说道,始终不敢看顾清婉的眼睛。 “真是完美的说辞啊……”显然,春兰这个丫鬟想不出这么天衣无缝的说口,必定是有人教她的。 顾清婉的眼睛微眯,忽的迸出一丝煞气,厉声道,“紫兰,紫玉,去把二小姐捉来的那条毒蛇拿出来!” “是,大小姐。” 不一会紫兰和紫玉两人便拎了一个黑色的网子过来了,里面正在蠕动着一条毒蛇,春兰一见和恶心而可怕的东西,吓得几乎背过气去。 不过,这蛇的牙齿已经被拔掉了,不会咬伤人,春兰不知道而已。 “将她绑起来,把这条蛇放进她的裤子里面去,把裤脚扎紧了!”顾清婉冷冷地吩咐道。 “不,不要,不要……”她的手脚被紫兰和紫玉死死按着,顾清婉弯腰,捏住这蛇的七寸,一把将春兰的裤头拉开,将这条冰冷的蛇一下子塞进了她的裤子里面去。” “啊……”那冰冷的蛇一碰到肌肤,春兰就吓得尖叫出声,“大,大小姐……” 可以清楚地看到,春兰的裤子里面有东西在蠕动着,冰冷的蛇身缠着她的腿爬行,春兰被吓得汗毛竖起,瑟瑟发抖。 好残忍,好可怕的逼供方式啊! “啊,饶命,饶命啊大小姐……”春兰生怕毒蛇会咬她,急忙大声地求救,“我说,我都说……放了我,放了我吧……” 春兰叫的凄惨,而顾清婉只麻木地冷冷地看着她。 “大小姐,我说,我说……”春兰求救的眼神看着她,这个大小姐手段太可怕,她屈服了。 “先放开她……”顾清婉示意道。 紫兰和紫玉才松开了裤脚,那蛇便一溜儿从裤脚里面滑了出来,顾清婉弯身捏住,将蛇丢进了网子里面。 紫玉端了水过来,顾清婉一边洗着手,一边不疾不徐地问道,“说吧,她们让你干什么?” 春兰仿佛死过了一次一般,面如死灰地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说道,“二夫人让我每天将大小姐做过什么都要一一如实禀报,还让我从大小姐这边拿一件贴身的饰物去。” 果然! 这些日子看来风平浪静,实际上她们正在暗地里密谋着。 “她们要我的东西干什么?”顾清婉逼问道。 “说,说是要转交给二夫人,但是,但是到底拿来说什么,奴婢也不知道。”春兰一看那条蛇,又吓去了半条命。 顾清婉向紫兰使了个眼色,紫兰便开始动手扎春兰的裤脚,道,“大小姐要听实话,看来,不让这蛇再咬你几口,你是不会说实话的。” “不不不,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饶命啊大小姐…… 顾清婉抬起手来,紫兰才松开了对春兰的钳制,毕竟春兰只是他们安插在辰月苑的眼线,又天天在她跟前伺候,她们是不会让这样的奴婢知道底细的。 顾清婉目光微微流转,道,“紫玉,去将我的帕子拿来,绣了我名字的那一条。” “是。”紫兰转身从顾清婉的床间翻出一条帕子,递到春兰的面前。 “你听二夫人的吩咐,将我这条帕子交给她吧。”顾清婉说道。 “小姐……”紫兰和紫玉惊讶地看着她,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春兰吓得连连磕头,道,“大小姐,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大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奴婢保证以后效忠大小姐。” 但顾清婉却说道,“按照我说的办,将这条帕子交给二夫人,去向二夫人交差,今晚发生的事一个字都不许提,否则这打碎翡翠之事我必定追究到底。你若胆敢对我异心,这条蛇随时为你准备着。” “是,是,奴婢一定照办。”春兰已经吓得语无伦次了,急忙拿着帕子匆匆跑出去交差了。 紫兰担忧地问道,“大小姐,这春兰可靠吗?她会不会去向二夫人告状呢?” 顾清婉道,“放心吧,起码现在是不会的。” “可是,我们并不知道二夫人要大小姐的帕子做什么啊?她们在暗,我们在明,要如何防范呢?”紫玉担忧地道。 顾清婉的眉心紧紧地皱成了一团,思索着,道,“现在走一步算一步吧,一切我都有打算。我乏了,去歇一会。” 这边,顾清婉才进房躺下不久,顾清昭便来了,他进来的时候眉眼间全是灿若千阳的笑意,一走进屋子里便令人觉得眼前一亮,他仿佛是那冲破重重黑暗的一束光,令人感觉到灿烂和暖意,紫兰迎上前,道,“少爷,您来了。” 顾清昭一脸期待,那冰蓝色的锦袍衬得他愈加纯净无暇,他抬起头往屋子后面看了看,问道,“姐姐人呢?” “回少爷,大小姐有点累,刚刚歇下了。”紫玉回答道,眼睛不禁多看了这位少爷一眼。 “哦。”顾清昭点了点头,道,“那不用吵醒她了,我坐坐就走,你去忙你的吧。” “是。”紫兰和紫玉给他端来了茶和糕点后,便退了下去。 第四十二章 外祖母的生辰 顾清昭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品着茶糕,目光不禁环顾着这屋子里,当视线掠过东侧的窗子时,他不禁停了下来,那窗外光秃秃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他不禁放下还未吃完的糕点,走到窗边,伸着头往外探了出去,然后他嘴唇微扬,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双手将窗户关上,匆匆跑了出去。 “大少爷,您要干什么去呀,等等我。”那在外候着的小厮四九见状,连忙跑着跟了上去。 过了一会,顾清昭又来了,只是这回他和四九一起抬着一盆海棠花来了,一直搬到刚才的窗户下面,这样才有了绿意和生机,他满意地笑了,眸子里的光华令人不禁心动。 顾清婉一直睡到未时才醒,醒后,紫玉将小火温着的赤枣乌鸡汤盛了一小碗送到她的跟前。 紫兰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大小姐,刚才昭少爷来过了,见您在歇息,坐了一会,喝了茶吃了点糕就走了。” 顾清婉点了点头,接过瓷碗,慢慢地品着,这时候,起风了,半闭着的窗户突然间被打开了,她抬眼往窗外看了过去,顿时愣了—— 只见,她视线所及的地方摆放着一盆海棠花,红粉色的花朵在微风中摇曳着,生出一片勃勃的生机,在又被可怕的噩梦惊醒后,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整个心都突然被阳光照射过一般。 她不禁放下了碗,走到窗台边去,那花还浮动着隐隐的香气。 “这是昭少爷从他的院子里搬过来的,还是他亲自搬的呢,衣裳都弄脏了。”紫兰在她身后轻轻地道。 顾清婉脸上不禁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一遭重生,身边全是如狼似虎的人,只有顾清昭像是一缕清风,吹拂着她紧闭的心,她只希望,这辈子保护好他的美好,不要让他那澄澈的双眸染上尘埃。 “大小姐,侯爷派人来传话叫您过去。”顾清婉正看着这盆海棠出神,丫鬟木兰过来,道。 顾清婉眼神微微一顿,那笑容慢慢从嘴角消失,她好像猜到了自己的父亲叫她过去是要跟她说什么。 她再看了一眼海棠花,才让紫玉紫兰陪着她去顾天远那里。 顾天远早早地就特意在书房等着她,顾清婉过来了,他才抬头仔细的打量着自己宠着长大的女儿。 “父亲,您叫女儿来有什么事吗?” 顾清婉再过三个月就到了她十四岁的生辰,她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无论是长相还是身形都和她的娘亲有七分相似,他望着她好像看到了当初的妻子李氏,他记得自己初见李氏之时,她也不过才十四岁。 顾天远收回目光,想起自己叫女儿过来的目的,斟酌道:“婉儿,再过三天就是你外祖母五十大寿。算起来你也好久没有去过丞相府了,你外祖母很想念你,借着这次机会你跟着为父去看看她老人家。” 果然是这件事,外祖母的生辰她一直记得,却不敢去看望她。算算时间她已经有五年没有去过丞相府了,自从发生那件事情之后。 前世的这个时候,父亲也曾提议过让她跟着他去庆贺外祖母的五十大寿,当时她躲着不敢去,更没有脸面去。以前她是个胆小鬼,但是她现在已经不是了。 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就让她现在弥补吧。 “我去。”沉默很长时间后,她开口说道。 “行,既然你不想去为父也不会强迫你去。”顾天远早在意料之中的下意识点头。 “父亲,我说我去看望外祖母。”她加大声音,坚定地说道。 顾天远回过神来惊愕的望着她,没有想到她会去。 “爹爹,既然是女儿犯下的过错,女儿会亲自去弥补,婉儿再也不想做只会一味逃避困难的缩头乌龟。” 顾天远有些欣慰的摸了摸自己宝贝女儿的头发,笑道:“婉儿,你真的长大了。” 三天后,丞相府老夫人五十大寿的寿宴如期举行。顾清婉随顾天远去丞相府贺寿,镇远侯府与丞相府只是隔了两条大街,半个时辰的路程就到了。远远地,就看到丞相府门前的小厮站在门口,眼尖的瞟到了他们的马车,立刻高声叫着跑了进去。 “侯爷和小小姐来了,快去禀告老爷夫人!” 两人下了马车,就有几个体面地婆子和管事一脸的喜色,匆匆忙忙地迎了上来。 “是侯爷和小小姐啊,快请进来,再过半个时辰宴会就要开始了。” 说话的婆子四十来岁,面容平凡却带着一丝精明,只见她体形丰满,深蓝色的长裙虽然样式简单,却也看得出是好料子。此人乃是丞相府府最体面的管事婆子,李老夫人身边最信任的王嬷嬷。府里的众人见到她,都会恭恭敬敬地叫一声王妈。 “有劳王妈带路了。”顾天远很有礼貌的打了招呼。 虽说顾清婉生母李氏去得早,顾天远又早已经娶了续弦,但是顾天远是个重情重义的,李氏是他此生挚爱,李丞相又是他敬重的长辈,即使李氏年纪轻轻的就没了,顾天远并没有与丞相府疏远,反而时常探望。 在发生那件事情以前,顾清婉经常跟着顾天远去丞相府探望外祖父外祖母,甚至时常小住几天,她每次去都是住在母亲以前的闺房。外祖母是真心疼她,心疼她自幼失去母亲,父亲又经常不在京城,她怕顾清婉会受到欺负,时常接她到丞相府,亲自照顾她。 在王妈的带领下,一行人朝着丞相府的正房走去。一路上穿过了几条长廊,就看到了一座精致的大宅,门口已经站了几个丫鬟小厮,看到几人来了顿时通报道:“老爷,夫人,侯爷他们来了!” “快进来,快进来!” 几人走进大厅,只见十分宽广的客厅里面,大堂上位坐着两个五十来岁的老者。右边的老人须发半百,神色间充满了慈祥,然而他的眼神却极为锐利,看得出来是一位人物。 此人正是丞相府的老太爷李仕丘,现在的他依然是丞相,位高权重,就连当今陛下都对他极为尊崇。 在他旁边的老夫人,也是五十岁的模样,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倒是格外年轻,眉宇间,依稀可以见到当年的美貌。 顾清婉只是淡淡瞟了一眼,眼眶就微微红了起来,看到外祖母,她马上就会想到娘亲。不管她心里多想靠近,多么想要扑到外祖母怀中大哭一场,却始终,因为当年之事的隔阂,无法面对。 在老夫人旁边,站着几个看起来也是上了年纪的妾室,不过打扮得都极为得体,乃是李仕丘的妾室们。其中一个妾站在最前面,即使上了年纪,一张粉脸却白净娇媚,风韵犹存。在一众妾室中极为显眼,而她,就是最受宠的桃姨娘。 李老爷子身边站着的都是一些男子,年龄从高到低不等,分别是他的儿子和孙子们。虽然多年不见,顾清婉还是记得他们的音容相貌。心里面既是欢喜,又是苦涩。 老夫人下面的女眷,则是媳妇们和孙女们。李老爷子一共有六个儿子,其中两个嫡子大老爷李少康,今年也是三十来岁,目前在任刑部侍郎一职。三老爷李少谦则是宫中行走,目前是禁卫军的首领,他们乃是顾清婉嫡亲的舅舅。 其他的四个庶子,其中二老爷李少华乃是桃姨娘所生,他目前乃是御史大夫,从三品。其他的都是几个妾侍的儿子,没什么大的成就。女儿则只有两个,嫡女就是顾清婉的母亲李静萱,庶女便是桃姨娘的女儿李静珊。 大舅舅李少康的妻子乃是名门望族的千金,名唤方氏。方氏目前是李府的当家主母,生养了二子一女,大少爷李元湛,二少爷李元廷,大小姐李冰蝶。 二夫人林氏则是二老爷的妻子,也是权贵人家的嫡女,膝下也有二子一女——三少爷李元奇,六少爷李元亮,四小姐李冰欣。 三夫人陈氏来自书香门第,膝下只有五少爷李元书和二小姐李冰玉。 “小婿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顾天远跪下,对着高堂之上的李老爷子和李老夫人行礼。跟在他们身后的顾清婉也随后跪下,道:“外孙女清婉,给外祖父,外祖母问安!” “好、好、好,都起来吧!”李老太爷捋了捋胡须,和李老夫人对视了一眼,满意地点了点头,两人的视线落在低垂着头的顾清婉身上,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目光,神色复杂。 此次李老夫人的宴会倒是来了不少权贵人家,大多是与李老丞相交好的同僚及家属。很快宴会就开始了,宾客们向老夫人贺完寿之后纷纷入座,男女宾客分开坐席。顾天远和李老丞相的几个儿子陪着李老丞相,李家的媳妇陪着李老夫人看戏,小辈们则去找与自己同辈份交好的玩伴。 顾清婉的几个表姐妹聚在一起,和周围与她们交好的世家小姐们说说笑笑,几乎没有人愿意搭理她。 顾清婉也不觉得尴尬,她早就预料到自己会遭到冷遇,她现在只能等,等宴会散了外人都走了,她再去找外祖母道歉,向大表哥李元湛道歉。 第四十三章 心结 “婉姐姐原来你在这儿,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参加李老夫人的寿宴,没想到真的会在这儿碰到你。” 正当顾清婉一个人独坐一处安静地吃着糕点之时,有一道清脆欣喜的女声响起,她放下手里的糕点,转头看着向她走来几个姑娘,是赵月离和姬柔。 “赵小姐,姬柔郡主。”她站起身向她们迎了过去,目光讶然,没想到她们会来。 “婉姐姐,上次一别她们有没有为难姐姐?”赵月离上前握住她的手,关切的问道。 “是呀,婉姐姐,你那个婶母和堂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回去之后她们有没有欺负你?”姬柔是个直肠子,说起话来直来直去毫无避讳。 顾清婉摇头,笑道:“多谢赵小姐和郡主的关心,这些我都能处理得好。” 这次她的笑容是发自心底,赵月离和姬柔的关心让她觉得很暖。 “这就好,以后啊婉姐姐你要和我们姐妹多出来走动走动,不要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我和阿柔都很喜欢婉姐姐。”赵月离笑道。 “是啊,婉姐姐,你以后就是我的大嫂了,叫小姐、郡主的什么可就生疏了,你就叫她阿离,叫我阿柔就好。”自从上次顾清婉在威远侯府的表现,让姬柔对她刮目相看,更是对她钦佩不已,她早就把顾清婉当成准大嫂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用客套了,以后就称呼两位妹妹的闺名了。”顾清婉也不扭捏,直接爽快的答应了。 “婉姐姐,我母妃一直挂念着你,她可喜欢婉姐姐你了,她说陪李老夫人说会儿话就过来看你。”姬柔高兴地说道。上次回去之后,她在兄长和母妃面前说了好多顾清婉的好话,她母妃也觉得顾清婉不错,让她以后多和顾清婉相处,还说等李老夫人的寿宴再去接触顾清婉。但是她的哥哥姬晗好像不大喜欢顾清婉,她说了半天,她大哥说,此女子心机深沉,让你少和她来往,免得最后被人卖了还要替她数钱。 她哥绝对是对婉姐姐有什么误解,竟然会认定婉姐姐心机深沉。不过这婚约都已经订下了,也由不得他反悔。她一定要找机会解释清楚两人之间的误会。 顾清婉有些讶异,前世那位赵王妃是最不喜欢她的,反而很满意顾清月做她的儿媳,赵王府和二房合计最后用很不好看的手段退了婚。 虽然还有这碍事的婚约,但最后她是一定要退掉的,别说她有心上人了,就算她没有,她也不会嫁给落井下石的赵王府。反正最后顾清月都会勾搭上姬晗,到时候她一定有法子亲自退掉这门婚事,而且也不会让顾清月得到半点便宜。 “真羡慕婉姐姐从小就有这桩美满的婚事,姬世子一表人才,文武双全,为人也风高霁月,可是盛京城多少深闺女子的梦中情人。”赵月离在一旁附和道。 “婉姐姐,我哥虽然脾气不大好,但绝对会是个好夫君,以后婉姐姐嫁到我们家,我和母妃都会护着姐姐呢,绝对不会让我哥欺负你。”姬柔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顾清婉只是笑笑,心里并不认同。姬晗是什么样的人她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是她的良人。 “别说我了,阿离可别羡慕我了,我可知道赵夫人与魏王妃早就开始商量你和魏王世子的婚事。咱们谁先嫁还不一定呢。”顾清婉笑着打趣道。 赵月离有些害羞的拿帕子掩面,道:“我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怎么也先是两个哥哥成婚之后才会轮到我。” “你看看这都害羞了,婉姐姐你就不要打趣阿离了。魏王府离我们赵王府很近就隔着一条街,以后你们嫁过去还可以经常见面,多好。” “你也可以找个离家近的,这样以后我们三个可以时常聚在一起。”赵月离笑道。 “赵王妃来了。”顾清婉看到赵王妃朝着她们走来,拉了拉姬柔的衣角,压低声音道。 赵王妃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年纪,衣着华贵,保养较好的面容上带着温婉的笑容,温婉贤淑,看起来很容易相处。 “顾小姐不介意我称呼你的闺名吧。”赵王妃很自然的拉起顾清婉的手,声音和笑容都很温柔。 “当然不介意,王妃娘娘是清婉的长辈,自然可以称呼婉儿的闺名。” “那好,婉儿。”赵王妃仔细打量着顾清婉,她年纪虽小,却端庄稳重,不急不躁,人也省的极美,她是越看越喜欢。 赵王妃和她说了几句话,又交待了姬柔几句便离开了。 她们三人坐在一起,一边吃着糕点喝着茶水,一边说说笑笑,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等天色不早,宾客们渐渐散去,赵月离和姬柔才依依不舍的和顾清婉道别。 李老丞相邀请顾天远在丞相府小住几日,顾清婉自然也选择留下。 等外人差不多都散去,顾清婉感受到一道强烈的视线投注到她身上。她抬起头来,对上了一张充满了恨意的俏丽小脸。 眼前的少女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身浅绿色的襦裙,秀气精致的面容,此时此刻冷冷地看着她,一脸的不善。 “你居然还有脸来这里!顾清婉,你还想做什么?” 少女讥讽怨恨地开口,眼神里面是掩饰不住的恨意。顾清婉身体微微一颤,十指狠狠地深入掌心,她强迫自己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僵硬的笑脸。 “冰蝶表姐、、、” “谁是你表姐!我可担当不起!”李冰蝶冷哼一声,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的话。她的语气虽然不耐和怨恨,可是声音却是刻意压低了,不让旁边的人听见。 顾清婉心中一痛,最终只能张嘴,沉重地开口道:“对不起。” “哼,对不起有用吗?说声对不起就能让我哥从床上站起来吗?”李冰蝶的眼眶顿时红了,她极力压抑住内心的愤怒和悲伤。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她不能失礼。 “冰蝶表姐,我不知道不管说什么你都不会想听的。可是,我还是想要对你们说声对不起,希望你们能够原谅我。” 沉默了一下,顾清婉艰难地开口,她的心里面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为什么时间不再倒流更多呢。那么,她就可以努力挽回所有的错误。 也许,她不会和外祖一家产生隔阂,依然是那个他们心爱的婉儿。 可是,这个世界上的事情,是没有如果的。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却没有给她选择的权力,她只能承受这一切,努力弥补自己的错误,挽回自己的人生。 “想让我原谅你,做梦!除非你把我哥的腿还给他,如果他站起来了,顾清婉,我就原谅你!”李冰蝶讥诮地开口,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嘲弄。 一个已经残废了五年的人,一个京城名医全都摇头叹息的人,要他重新站起来,那不是做梦是什么呢? 顾清婉低着头,纤细的掌心已经溢出了一丝血迹。她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里,刺破了皮肤,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忽然,她猛的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李冰蝶,一字一句道。 “我会做到的,让元湛表哥重新站起来,我一定会做到!冰蝶表姐,那样的话,你就会原谅我了吗?” “哼,等你真的做到了再说吧!”李冰蝶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偏过头,便再也不去理她。 顾天远父女留下来,方氏便开始安排几人的入住事宜。顾天远住在丞相府特意为他安排的房间,顾清婉则重新住进了母亲的闺房。 方氏的安排,自然让所有人都很满意。宴席散去,顾清婉带着紫玉,在李府随意地行走着。这个地方,她来了无数次,已经熟悉得像自己家里一样。哪怕是五年没有再来过,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依然是记忆中的模样。可是,现在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兀自感慨着,前方忽然走来一个人影,顾清婉抬起头来,顿时唤了一声。 “大舅母!” 那身影顿了顿,转过身来,勉强对着顾清婉扯出一个笑脸来。只见眼前的妇人三十来岁,身材高挑,面容秀丽,一身紫金纱裙,透着一种大家闺秀的端庄优雅。正是李府目前的当家主母,李元湛和李冰蝶的母亲方氏。 “原来是婉儿啊,可是有什么事情?” 方氏勉强笑了笑,眼底的神色却极为清冷,对于这个唯一的嫡出外甥女,她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如果没有发生当年那件事情,她也许会一直都是那个宠爱她的大舅母。可是现在,她似乎除了恨意和表面的客套,再也找不出别的方法来对待了。 她嫡出的大儿子因为她,已经在床上躺了整整五年。当初那个前途无量,意气风发的孩子,她最骄傲的儿子,从此之后变成了一个废人!她怎么能不怨,怎么能不恨?为什么偏偏不是别人,而是她们一家都捧在手心的外甥女,当成女儿一般疼爱的孩子? 不能恨,可是,也不可能维持以前的关系了。 如此冷淡客气的回答,早就已经在顾清婉的意料之中,可是即使如此,心中依然还是隐隐作痛。她拼命地控制着自己想要落泪的冲动,低下头小声地开口。 “没什么事情,谢谢大舅妈的安排,婉儿很喜欢。大舅妈您若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嗯,那我就先走了啊。” “等一等!”顾清婉忽然开口,看着方氏有些疑惑的面容,她鼓起勇气开口道:“大舅母,对不起!” 第四十四章 愧疚 方氏的眼神微黯,闪过一丝痛意,她没有搭理顾清婉,偏过了头,似乎马上就要离开。 “大舅母,明天我想去看看元湛表哥,好吗?我求求你了!” 方氏的身子微微僵硬了起来,良久,她才点了点头,转身就离开了。顾清婉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眼泪无声地落下。 “小姐,您不要难过了。那不全是您的错,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这样怪罪与你?如果是小姐的错,那么,我也是罪人。”紫玉愧疚而心疼地开口,可怜的小姐,承担了太多不该她承担的一切。老天也真是太会捉弄人了。 “别说了,是我犯下的错误,就该是我的责任,走吧。”顾清婉摇了摇头,她不会逃避,有些事情,她应该去面对。 不远处,一个身影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良久,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 花灯,霓虹,热闹的人群,风华正茂的少年,娇俏可爱的女童。在熙熙融融的人群中,宛如一道美好的风景。 “婉儿,我们还是快回去吧,这里人太多了,一会走失了可怎么办啊?”清俊的少年焦急地开口,紧紧地拉着女童的手,劝解道。 “不要!好不容易出来玩一会,婉儿才不想那么快回去!元湛表哥,我们去看烟火吧!”女童嘟着嘴,不情愿地摇着头。就在这时,天空爆发出一阵绚丽的烟火,在夜空里显得格外美丽。 女童的眼里发出亮光,她拉着少年的手朝着放烟火的地方跑去。只是没有料到,这一去,竟是无尽的噩梦在延续。 黑暗,潮湿,凶神恶煞的男人,无尽的恐慌和绝望。少年将惊吓的女童护在身下,承受着无尽的拳打脚踢。直到那些人离开,少年才虚弱地瘫倒在地上。 “婉儿,这些坏人要把我们拐走买到别的地方。所以无论如何,你都要逃出去知道吗?一会我拖住他们,你要拼命的跑,去叫人来救我,要快!” 女童惊慌失措地点了点头,她疯狂地奔跑着,耳边只听得到呼啸的风声,还有元湛表哥撕心裂肺的惨叫。要救他,要找人去救他!她的脑海里不停盘旋着这个念头,跌跌撞撞地朝着前方跑去。 有些事情,上天也许是注定要这样安排的。她跑回了李府,却因为太过疲劳而晕倒在门口,被毫不知情的紫玉抱回了房间,沉睡了一天。当她醒来,挣扎着要去通知众人的时候,元湛表哥,正被官府的人抬着回来,奄奄一息,两条腿已经被残忍的打断。 她这个罪魁祸首不但没事,还好好地在床上躺着休息。那个救他的少年,却从此以后失去了一切,变成了残废。 “婉儿,你为什么不叫人来救我?” 少年的面容溢满了悲伤和失望,她却只能在众人谴责的目光下卑微得抬不起头来。她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晕倒,为什么要睡着?哪怕是吊着最后一口气,她要是早一点叫人,事情,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的元湛表哥,聪明,俊美,风趣,善良,温柔是李府的嫡出大少爷,未来的前途无可限量。可是,从那一天起,那个皎皎如月的少年,他的生命已经开始沉寂。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清婉的脸颊已经被泪水打湿。曾经的年少和任性,她有多么后悔和难过。如果不是她非要出去看花灯,如果不是她不听劝,他们就不会被恶人绑走,表哥也不会被打断了双腿,她也不会和外祖一家产生隔阂。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害怕才躲了起来,因为不想承担责任而故意在装睡,没有及时对众人报信。因为她的自私,懦弱和胆小,毁掉了李府最有前途的大少爷。她想要辩解,可是,面对大家责备痛恨的目光,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不是不想救人,不是不想报信,她只是因为晕过去了错过了时间。这样的原因,哪怕是真实的,也只会被当做借口。归根到底,都是她的任性,才会造成这一切的灾难。 九岁的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样的情况,娘亲带着她不停地道歉,祈求原谅。她却因为害怕,躲着不敢出现。甚至,不敢去见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元湛表哥。 这么一走,就是五年。五年来,她不敢去李府,父亲也因为她的事情,无脸面对丞相府,除了逢年过节,再也没有以前那样的亲密来往。 黑夜里,顾清婉抱着被子无声地哭泣。谁又能看到她的悲伤和绝望呢,那样不为人知的隐忍和痛苦,她却只能一个人默默承受。良心的折磨,渴望亲情却不能靠近的伤痛,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 有的事情,只要下定了决心,鼓足勇气,走出了第一步,便不会再觉得困难。这两天,顾清婉不仅仅去找了外祖父,更是经常到大房去拜访,不管大舅舅和大舅妈,还有冰蝶表姐他们对自己是如何的冷淡反应,她都没有表现出一丝退缩。 没有让紫玉跟随,顾清婉一个人来到了李元湛的明园,依然是记忆力熟悉的地方。小时候,她最爱到明园来,因为这里,有她最喜欢的元湛表哥。而自从那年的事故之后,这个地方已经成了她的禁地。她没有勇气,没有脸面,继续踏入这里。 明园的一切都没有改变,变的只是他们的内心,守门的小厮远远地看到了她,脸上的神色愤怒而隐忍。顾清婉还记得他,元湛表哥的贴身书童初九,对他忠心耿耿。在这个李府,不管是谁,看到她,都会是这样子的态度吧?不冷不热,不远不近,压抑的愤怒和仇恨。 “表小姐,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我来看望元湛表哥。”顾清婉开口,声音很低。以她的身份,这个一个小厮对她如此不敬,她本来应该发怒和生气的。可是,她只感觉到了羞愧。那小厮虽然为自家少爷不平,但是也深知表小姐的身份,自己一个下人是不能随意顶撞的。 “大少爷心情不好,表小姐你确定要去探望吗?” 小厮刚刚说完这句话,明园里面便传来一声打破瓷碗的响动,紧接着,一个低沉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滚!” “大少爷,您就把药喝了吧!你要是不喝药,身体就不会好起来。大夫人也会责罚奴婢的。” 小丫鬟小声的祈求和抽泣,反而让里面的响动更大,那个男声更加的怒极,嘶吼道:“你们都给我滚!滚出去!” “喝什么药!我喝了五年,还不是一样的像个废物一样躺在这里!你们是不是都在嘲笑我啊??哈哈哈哈、、、、、、、” 痛苦而绝望的自嘲大笑,下人们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不敢言语。大少爷自从腿断了之后,脾气就变得越来越古怪。以前那个清朗如月的翩翩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个阴阳怪气的颓废男子。 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顾清婉只觉得心中一痛,不敢置信的悲伤和难过。都是她的罪孽,是她,毁掉了那个风华正茂的李元湛。 丫鬟们被赶了出来,脸上都带着泪珠。顾清婉叫住她们,轻声道:“再去端一碗药来,我送进去。” “这、、、”丫鬟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表小姐。” 顾清婉端着药碗,轻轻地走了进去。房门大开,地上是散落一地的瓷器碎片。大红雕漆的床上,隐约可见一个男人平躺的身影。此时此刻,男子仰起头,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房顶,充满了萧索和绝望。他的头发凌乱,面容清俊而瘦弱,皮肤枯黄没有生机。下巴上面胡子拉杂,嘴唇干裂,看起来,就好像一个三四十岁的落魄中年。 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顾清婉的身体压抑不住的颤抖。她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看到这样的一幅场景!那个人,真的是元湛表哥吗?他才十八岁啊,为什么此时此刻,却宛如一个濒临垂死的老者? 觉察到房间里面的异动,李元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他残废了,就连这些下人也都敢与他作对了是吧!羞愤怨怒地转过头,李元湛恨恨地看着那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身影,刹那间,竟是痴痴愣住了。 那站在门口的人,不是他以为的丫鬟下人,而是一个双眼通红,美丽无双的妙龄少女。眼泪一颗颗的从那双格外美丽的眼睛里落下,仙女落泪,楚楚可怜,让人看了只觉得心疼不已,想要将她脸上的眼泪拂去。那张脸是如此陌生而又熟悉,他的心中涌上千万般复杂滋味,最终化成了难以掩饰的愤怒和恨意。 “你——” 艰难地开口,他想要骂她,冷冷地嘲讽她,千言万语,却最终是相对无言。李元湛偏过脸去,不想看到那张让他又痛又恨的容颜。 顾清婉强忍住泪意,缓缓地走到床边,她将手中的药碗放到李元湛面前,柔声道:“元湛表哥,先把药喝了吧。” “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粗噶的声音响了起来,李元湛的语气淡漠,仿佛面对的是一个陌生人。他这样的态度,已经比顾清婉想象中的情况好得太多。 第四十五章 祖孙谈心(1) 她以为,表哥会对着她大喊大嚷,会痛骂她,神色间充满厌恶仇恨。不管是怎样的对待,她都会承受。这都是她该得的报应,自己犯下的错误,就要有勇气去承担这一切。 当她看到表哥的模样之后,内心更是愧疚和自责不已。表哥只比她大四岁,他还那么年轻,难道一辈子就要在床上度过吗?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一定要让表哥重新站起来! “药凉了就没有效果了,元湛表哥,我来喂你吧。” 顾清婉缓缓开口,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怒意和冷漠。她用勺子舀起药汁,递到李元湛唇边,却被他反手一推,哐当一声,药撒了一地,瓷碗掉在地上,虽然没破,不过,也已经脏了。 空气里顿时安静的让人发慌,顾清婉蹲下身子,将瓷碗捡了起来,柔声道:“我再去让人端一碗进来。” “我说了我不喝药你耳朵是聋了吗?滚出去!” 李元湛暴怒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不需要她的可怜不需要她的悔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他怨过也恨过,可是那也不能改变他已经是一个残废的事实。 “发脾气对身体不好,表哥,你不要生婉儿的气,好不好?”顾清婉淡淡一笑,眼中却含着泪光。她有些撒娇般地开口,就好像小时候那样。她依然是那个他最宠爱的小丫头,只要她糯糯地开口,他就什么都会给她。 她靠近他,伸出手,想要擦干净他身上的药汁。就在她刚刚挨到李元湛身体的那一霎那,一股强大的力道袭来,顾清婉被他狠狠地推到了地上,额头撞到了桌角,刺目的鲜血溢了出来,如此的触目惊心。 “滚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冷漠无情的话语,宛如一把利剑,刺痛了顾清婉的心。额头上的伤口,比不上她内心的痛苦煎熬。她挣扎着站起来,殷红的鲜血染红了衣衫,凄艳而美丽。 “我去叫下人们来收拾一下,你好好注意身体,一定要准时喝药。表哥,我先走了。” 轻轻的一句话,却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表哥。”她转过身子,望着他坚定的说道:“婉儿自己犯下的错婉儿一定会弥补,这些年来我胆小怯懦,只知道逃避,是我害的表哥如此境地,我一定会找到最好的大夫来医治表哥的双腿。” “天啊,表小姐,您流血了!这可如何是好,我赶紧去通知大夫人,给您请一个大夫!”小丫鬟看到顾清婉额头上面的鲜血,顿时惊惶地叫了起来。 顾清婉赶紧制止了她,摇了摇头,“不用了,一点小事不用麻烦大夫人,你去看看大少爷吧,我回去了自己会敷药的。” 说着,便转身离开了明园。 “大少爷,表小姐走了。”书童初九看着床上有些怅然若失的少爷,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表小姐一个人悄悄地走了的,连大夫都没有请。” 床上的人影微微一怔,却依然没有动静,看着那桌角地下的一抹殷红,李元湛的眼神暗了暗,随即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出去!” 几年不见,娇俏可爱的女童,已经变成了美貌动人的少女。而他这样的废人,还有什么资格,去面对那个人的存在。一直以来,他恨的人,都只是他自己而已。 “小姐,你怎么又把自己给弄伤了啊?幸好口子不大,要是在脸上留下疤痕了,你可就算是破了相了!这大少爷也真是的,竟然也狠得下心!” 紫玉气愤地开口,小心翼翼地清洗了顾清婉额头上的伤口,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幸好夫人闺房里面还有一些上好的药膏,紫兰姐姐知道了,肯定会骂死我的。” “你这么忠心护主,夸你都来不及呢,骂你干什么啊?”顾清婉淡淡一笑,惹来紫玉微微谴责不满的目光。 “小姐你不要笑话我了,没有保护好你反而还让你受伤,怎么算得上是忠心护主?侯爷和夫人知道了该心疼了。” 说到这里,紫玉红了眼。顾清婉的神色微微一顿,眼神里面露出一丝落寞。紫玉后悔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她怎么这么粗心,在小姐面前说这个,不是让她更难受吗? “小姐,我们不说这个了。你饿不饿,奴婢去给你拿一些糕点过来?” “不用了,我不饿。你先去忙吧,我想在床上躺一会。”顾清婉摇了摇头,她的心很累,只想好好的静一静,什么也不要管。 李老夫人的正房内,王妈将自己看到的事情一点一滴地汇报给坐在长椅上面的老太太,便安安静静地住了口,不再言语。老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平日里精神矍铄的面容,顿时浮上了一丝疲惫。 “婉儿她,长的是越来越像萱儿了。五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进李府。我还记得她以前,小小的一团,跟个粉团一样,可招人疼了;样貌乖巧,嘴巴又甜,这李府上上下下,哪个不喜欢她?“老夫人眯着眼睛,忽然有些怀念地开口说着。 王妈知道,这是老夫人有话要说了,于是点了点头:“老夫人说的是,表小姐那是一个妙人儿,想当初,大夫人可是将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的。” “再怎么疼爱,也不可能当成亲生的。更何况当年的事情,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的确是让我们都伤透了心。罢了罢了,萱儿已经去了,我老太婆就这么一个嫡亲的外孙女,难道还真的就不管不顾了吗?” 老夫人叹了口气,眼神里面露出一丝疼惜,一丝无奈。 萱园,紫玉端着一盆清水刚刚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就看到一个华贵雍容,慈祥的老太太在王妈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老夫人!” 紫玉又惊又喜地开口,迅速跪了下来,“奴婢见过老夫人!” “起来吧,你家小姐在吗?” 李老夫人开口问道,眼神也不由自主地朝着房中看去。紫玉急切而兴奋地点了点头,“小姐刚刚才睡下,奴婢这就进去禀告!” “哎,不用了!不要吵醒了婉儿,我这就进去看看她。”李老夫人赶紧出言阻止,这小丫头今天去元湛那里受了委屈,也难为她一点也不生气。果然是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般任性。 萱园里面的摆设和以前一模一样,李老夫人一直都有叫人收拾这里,对于她来说,这里是唯一的女儿最后让她能够寄语想念的地方。那张熟悉的大床上,此时此刻躺着一个妙龄少女。 王妈和紫玉守在门外,李老夫人一个人坐在床边,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个三年未见的外孙女的容颜。婉儿长的像萱儿,一样的美丽秀气。不同的是,萱儿温柔善良,多愁善感。而婉儿性格倔强,骄傲独立。 其实,李老夫人反倒是喜欢自己这个外孙女的,萱儿就是太过柔弱,让她操碎了心。 当年的事情,其实归根到底来说,也不能完全怪婉儿。她不过是一个九岁的孩子,虽然贪玩了一些,可是她又何尝想惹来那样的祸事。她没有及时报信,不过也是因为太过疲惫而昏迷,才错过了时辰。 只是,李府的众人,都无法接受他们的天之骄子最后落得这样结局,才会将所有的悲伤绝望化为愤怒和责备,统统指向她一人。 唉,这都是什么孽缘啊。 看着顾清婉额头上面的伤痕,李老夫人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孩子,遭遇了那么多事情,现在还能这样坚韧,已经是难能可贵了。她轻轻地伸出手,摸着她光洁细腻的容颜,微微有些怔楞。 就在这时,那双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有些迷惘地眨了眨眼睛。看着面前慈祥温和的李老夫人,她的小嘴里面发出一声不敢置信的低呼。 “外祖母?” 顾清婉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角,她不是在做梦吧,竟然看到外祖母坐在她身边? “傻丫头!”无奈而温和的声音响起,看着李老夫人那慈祥的面容,顾清婉忍不住红了眼眶,起身扑到了她的怀里。 “外祖母!外祖母!”她一声声地唤着,充满了思念期待和难过。五年了,她与这个曾经最疼爱自己的长辈,没有见过一次面,说过一句话。 后来她经历了很多事情,最后随陈渊杀回盛京城,在陈渊的陪伴下她才敢重新踏足李府,向外祖一家道歉,她花心思重金寻找大夫给李元湛看腿,可是那些人都没有办法。后来她当了皇后,央着陈渊给李府满门荣耀,钱财、官职、权势全都变着法的给李府的子孙们,让李府成了当时最显赫的世家。可是这些都不能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她给的这些东西都不能让李元湛重新站起来。 以前她害怕自己会看到外祖母讨厌嫌恶的目光,害怕自己无法承受那样的后果,可是现在,外祖母温柔地抱着她,就好像小时候那样,用那双温暖的大手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给她安慰。她是因为太想念太渴望,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吗? 第四十六章 祖孙谈心(2) “傻孩子,外祖母就在你身边呢!别哭啦别哭啦,再哭下去,我们的婉儿可就不漂亮啦!” 李老夫人微笑着安抚道,眼中也有着泪意,到底是自己放在手心里面疼爱的孩子,看着她哭得如此凄惨的样子,这一颗心啊,就难受的厉害。这孩子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年,心里的自责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老大媳妇那里,唉,孽债啊! “婉儿没有做梦吧?外祖母,你原谅婉儿了吗?不再恨婉儿生婉儿的气了吗?婉儿知道错了,婉儿也很害怕很后悔,外祖母,婉儿好想你啊!” 被外祖母抱在怀里,顾清婉哭的撕心裂肺,可是她的嘴角却露出了笑容。她觉得很幸福,从娘亲走了之后,再也没有亲人这样的抱过她了。如果是梦,她宁愿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 李老夫人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听着她的发泄。等她终于安静下来,这才温和地擦了擦她那张湿漉漉的小脸,迎着顾清婉期待的目光,缓缓开口。 “一家人哪里有什么仇恨,更何况,你可是我嫡亲的外孙女。外祖母的确是生你的气,犯了错就要勇于承担责任,而你呢,一逃就是三年。没有解释,没有道歉,外祖母难道是不讲理的人吗?当年的事情,不全是你的错,大家都知道,只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罢了。” 李老夫人叹了口气,爱怜地看着一面自责害怕的顾清婉,“这次你能过来李府,很好。这说明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决定了要面对这一切。听说你这两天专门找了你大舅妈道歉,还亲自去看了你表哥,虽然迟了些,可是也不算太晚。外祖母虽然原谅了你,可是不代表别人也会。” 语重心长的开口,李老夫人心里也是一阵叹气:“你表哥还在床上躺着,五年来,没有生气,像个活死人一样。你大舅妈为他流了多少泪,操了多少心,一时半会的,也不可能会马上就原谅你。就算是他们对你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外祖母,婉儿知道的。婉儿一点也不生气,这都是婉儿该得的惩罚。婉儿在乎的不是原谅,而是赎罪。” 顾清婉支起身子,擦干了眼泪,语气哽咽,眼神却格外坚毅。 “你真的是长大了。”李老夫人感慨地说了一句,眼里露出满意的神色。也正是因为婉儿这样的态度,她才会真正的放下心结。 和婉儿这个外孙女比起来,元湛更是她的亲孙子,她怎么可能不心疼。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也过了这么多年,她也不可能一直把责任推到婉儿身上,断绝了来往吧? “外祖母,您能够原谅我,接受我,我已经很感激了。其实,表哥的腿还没有彻底坏死,只要找到名医,一定可以治好的!”顾清婉认真地开口,这件事情是她打算来之前就想起了的。 前世的时候,李府请来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医者,那个大夫看了之后说如果再早一年请到他医治的话,也许还有八成的可能治好。最后,李元湛的腿依然没有治好。 现在离那个大夫看病还有两年的时间,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她还记得当初自己专门让人调查了一下那个大夫,知道对方的身份。虽然那个人身份特殊,不过只要诚心诚意的请求他,应该会成功的。 只是,顾清婉的一番话,李老夫人却并没有真的放在心上,这京城里面的名医都请遍了,都说治不好。他们已经从最开始的充满希望到现在的绝望,已经不会轻易去相信会有什么转机了,免得又是空欢喜一场。 顾清婉一看到李老夫人的样子,就知道她老人家肯定对自己的话不以为意了。心里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罢了,在请来那位大夫之前,她还是先不要声张,免得让他们失望。 既然她想要得到谅解,那就先找到了解决办法再说吧。她一定会请来那个大夫为元湛表哥看病的。 “你好好休息吧,明天就要回去了。外祖母听紫玉说了在威远侯府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婉儿你做得很好,能让陆氏那样心思深沉的妇人吃亏,并且成功地要回了管家权,光凭这一点你就已经长大了不少。以后受了什么委屈尽管来丞相府找祖母,祖母会为你撑腰的。” 李老夫人这番话,很明显就是表示会为顾清婉做主的。顾清婉脸上浮现出喜色,有了外祖母做靠山,对付二房她会轻松不少。 前世的时候,就是因为自己失去了一切的依靠,二房才敢那么肆无忌惮。再加上后来,她长房一家被杀,李府也受到了父亲的牵连,外祖一家被贬到了偏远的地方,落魄了下去。 时候不到,有些话她现在还没有办法开口说出来。既然老天给了她一个重生的机会,她就绝对不会让前世发生的悲剧重演。以后,她会经常到李府来,不仅仅是为了赎罪,也是为了长房和李府的未来。 “外祖母,谢谢您!”顾清婉感激地开口,忍不住又依靠在李老夫人的怀里,“外祖母,婉儿今晚上能和您一起睡吗?” “这么大了,还是喜欢撒娇!好,外祖母也想我的婉儿了,今天外祖母就留在这里不走啦!”李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终究是不忍心拒绝这孩子眼中的渴望。 顾天远事物繁忙住了两天就回侯府了,顾清婉跟着一块回去了,不过她总是三天两头往丞相府跑,她每次来先会去看望李元湛。 临走前她带着自己亲自做的补品去明园,小厮初九见她又来了很诧异。 “表小姐,你怎么又来了?大少爷不想见到你,你又何必去找不痛快。” “我来是为了能让我的良心过得去,我已经逃避了很长时间了,不能在只是躲着什么都不做。表哥他今天喝药了吗?”她关心的问道。 “昨天大夫人过来好说歹说才劝少爷喝了药,今天也是大夫人亲自喂大少爷喝药,这不大夫人也是刚走不久。” 顾清婉点了点头,鼓起勇气迈进李元湛的房间。他还是像昨天一样颓废的躺在床上,屋子里没有一个丫鬟敢靠近,全都安分的守在外面。 听到有很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李元湛相当不耐烦,以为又是什么不听话的丫鬟,“都说没事就不要进来,我说的话不顶用是不是?” “表哥,是我。”她小心翼翼的唤道,心里既愧疚又害怕。她努力克制住心里的怯意,大不了就是在被骂一顿,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慢慢靠近,目光触及她包着一层纱布的额头时,微微一顿,却怎么样都恨不起来了,本来想说的重话也都导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表哥,这些年我一直看医书学习医术,婉儿现在虽然没有能力治好表哥的双腿,但是婉儿很想帮表哥调理好身体。其实这五年来婉儿、婉儿也一直很愧疚很自责,甚至……婉儿一直都不敢来见表哥……”她虽然笑着但声音已经带了哽咽,“我一直都在想若是当初我能坚强一点,表哥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每天都活在自责中,我其实一直都在关注着表哥的情况,但是我不敢来见你……” 他怔怔的看着她,她纤细瘦弱,双眼通红如同一只瘦小可怜的兔子,她哭的让人心疼,让他都不忍心责备她。 她用袖子擦掉眼泪,微笑道:“表哥,可不可以给婉儿一个机会?” 她用最真挚最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有期待,有担心,有关切,唯独没有同情与可怜。 李元湛别过眼不在看她,也没有要赶她出去的意思。顾清婉大着胆子慢慢地上前,一边将食盒里的补品端出来,一边解释道:“我今天做了一些补品,对身体很好,表哥你尝尝好吗?”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甜而不腻,让人听了都不忍心拒绝。李元湛还是不看她,也没有说话。顾清婉顺着杆子往上爬,有些得寸进尺的试探道:“表哥,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表哥,我扶你坐起来吧。” 见他没有说话,顾清婉就当他是默认了,大着胆子靠近他,李元湛这才转头正眼看她,顾清婉俯身想要扶他靠着床榻坐着,他没有抗拒她的接触,顺着她的搀扶慢慢地坐了起来。他静静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少女,此时她离他很近,就像很久以前她总是会毫无顾忌的靠近他,每次玩累了都会安心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用着软软糯糯的嗓音一口一个“元湛表哥”的叫着。 眼前的少女正在专注的喂他吃东西,每一勺她都会小心翼翼的吹一吹,才敢喂到他嘴里,生怕烫到他。他任由她喂他,目光却再也不舍得从她身上移开。 他看着她缠着纱布的额头,忍不住开口问道:“疼吗?” 她摇头,“已经不疼了,上了药很快就能好的。” 她眼眸微垂,扑闪扑闪的羽睫仿佛蝴蝶的翅膀,在眼睑下方投下淡淡的阴影,偶尔抬眼与他对视,她的眼睛很美很亮,那颗早已经沉寂很久的心脏在胸腔里突然跳动的厉害,他有些不适的抬手抚摸上了心脏所在的位置。 顾清婉注意到了李元湛的异常,关切的问道:“元湛表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李元湛摇头,“没有。” 第四十七章 脸皮要厚 顾清婉舒了一口气,将剩下的东西全都喂他吃掉后,她开始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试探的问他要不要出去转转。 李元湛看着她的目光变得幽怨愤恨,“我如今已是一介废人,出去只会让人笑话,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在大家眼里,我是个永远都站不起来的废人,不再是当初那个李府大少爷,我这样的人本就不配活着,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了,我都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你不一样,你是侯府嫡出千金,是赵王世子未婚妻,你身份尊贵又何必来理会我这个废人。” 说道最后他的神情由愤恨变得绝望,他开始自嘲的笑,低低的笑声让顾清婉觉得沉重,难受,心里那道一直难以愈合的旧疤重新被撕裂开来,已经变得血肉模糊,千疮百孔。 “元湛表哥,你的腿一定能治好的,你不会一辈子都是这样的。婉儿一定会找来最好的大夫,你再等婉儿一段时间。”她别过脸擦掉眼泪。 “我明天再来看表哥。”说完,她收拾好东西便默默地离开。 望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他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开口说话。 后来的几天,顾清婉经常往大房和李元湛两头跑,她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厚到了一定的程度。从一开始的伤心难过,到现在的无动于衷,不管冰蝶表姐多么毒舌,舅舅舅母如何冷淡,她一概都热情对待,反而让李府众人对她无可奈何。 得益于李老夫人的帮助,顾清婉现在知道了用怎样的方法才能取得最好的效果。其实李府上下,对她真正心存隔阂的也许就只有大房一家,其他几房都是碍于大房,保持着一种观望的态度。毕竟是亲戚,偏袒谁都不太好,更何况顾清婉也只是外家而已。 李府正房,顾清婉面带微笑,看着一脸厌恶之色看着自己的冰蝶表姐,丝毫不以为意。 “你怎么又来了?脸皮还真厚,不知道什么叫做羞耻心吗?”李冰蝶冷冷地给了她一个白眼,真是搞不明白这个丫头,怎么骂都骂不走。 “表姐,大舅母在吗?我今天是特意来拜访她的。” “我娘管理这么一大家子,哪里有空来见你,没什么大事就赶紧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李冰蝶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开口。就在这时,一个有些严肃的声音响了起来。 “蝶儿,怎么对你表妹说话呢?” 大门口处,方氏板起了一张脸,有些责备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一直以来,方氏的确是因为大儿子的事情对这个外甥女耿耿于怀,几乎从来没有过什么好脸色。不过,终究是血缘至亲,也不会把怨恨不满表现得那么明显。最主要的是,蝶儿乃是堂堂千金小姐,行为不能如此无礼。 “没事的大舅母,表姐这是和我闹着玩呢!大舅母,我正要去找您呢!没想到这么巧,您就回来了。” 顾清婉赶紧开口,起身迎了上去,虽然她的态度热切,方氏却没有多大的反应。她淡淡地点了点头,不冷不热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我听说大舅母您最近有些疲惫,晚上总是失眠,所以我特意缝制了一个香木枕头给您。我在里面根据中药的配方放了香木和柠檬马鞭草,可以舒缓情绪,减少压力和助眠。听说效果很不错的,大舅母您试试吧!” 丝毫不介意方氏的冷脸,顾清婉将自己费了一番心思弄好的香木枕头递了上去。耳边传来李冰蝶的小声嘟囔:“哼,就会做这些小玩意讨好人,谁稀罕!” 方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伸出手接过顾清婉的枕头,点了点头:“有劳你费心了,我就收下吧。还有别的事情吗?没事的话,我还有事情要办,就先告辞了。” “大舅母您有事情就先去忙吧,我和表姐说会话就好。”顾清婉不甚在意地微笑开口,仿佛没有听出方氏口中的逐客令来。方氏略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那好吧,你们姐妹先聊吧!” 说着,就吩咐丫鬟取了顾清婉送来的香木枕头,离开了正房。 “谁要和你说话啊,自作多情!”耳边传来李冰蝶不甘不愿的声音,顾清婉淡淡一笑,不管怎么样,这样也算是有进步了不是吗? 李冰蝶不想和顾清婉说话,顾清婉自然也不会留下来自讨没趣,她打算去看看表哥李元湛,然后就回镇远侯府。现在李元湛对她的态度虽然也是不冷不热,不闻不问,不过好歹没有第一次那样对她发过怒气了。 “表小姐,你可算是来了!”小厮初九见到顾清婉,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高兴起来,不过很快的他就收敛了激动,装成不甚在意的模样愁眉苦脸道:“表小姐,你来得正好,大少爷他又不喝药,奴才正在发愁呢!” “没事,我去劝劝表哥。”顾清婉笑着开口,拉开房门走了进去。只见李元湛躺在床上,旁边的案几上面摆着药碗,还冒着淡淡的热气。听到顾清婉的脚步声,李元湛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一般,板着脸望着屋顶,一副恹恹的模样。 走到床边,顾清婉端起药碗靠近李元湛,柔声开口道:“表哥,快来喝药吧。你要是把药都喝完了,我就给你讲一个故事。” 门外的初九听到这话,顿时神色有些古怪起来。表小姐把大少爷当成孩子来哄吗?居然连讲故事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不过,大少爷肯定也是乐意的,不然的话,也不会那么乖乖听话,起身把头转了过来。 顾清婉自动自觉的将勺子递到李元湛嘴边,李元湛张嘴喝下,一勺接着一勺。然后开始说起自己早有腹稿的故事起来,无非是一些励志的小故事,希望能够起到鼓励表哥的作用。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举动了。明明一口气喝下去才不会有那么严重的苦味,表哥却只愿意她一勺一勺的喂。不过,只要表哥能够喝药,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就是这样,王柏仅仅只是靠着他的一双脚,却成为了流芳百世的书法大家。一个人真正的财富不是在于他的身体,而是在于他的内心。只有内心足够强大,才能有所作为。” 她低着头,柔声地描述着书中的故事,沉浸在那些伟人的毅力之中。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坚韧而又充满活力的光辉,精致秀气的面容,此时此刻更是说不出来的绝美动人。李元湛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秀气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点点红晕。眼神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混合着爱慕,快乐和悲伤。 婉儿,如果这一刻,能够永远这样继续,那该有多好?可是现在的我,却已经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哪怕只是单纯的保护着你。就算这一辈子都只能这个样子,我也从来都不后悔当年的决定。只要看着你好好的,失去这一双腿,那又算什么呢? 李元湛默默地想着,眼神却贪婪地在她的身上流连,仿佛要将她的容颜铭刻在心底一样。他从第一眼就决定要保护的女孩子,已经长大成了妙龄少女,甚至过不了几年,就会成为别人的妻子。他与她从小一起长大,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对她的感情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兄妹之情,明知道她自小就和别的男子定有婚约,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对她的感情。双腿残废最让他深受打击的不是由前途似锦的天才少年变成一介废人,而是他与她彻底没有了可能。 就把她,当成妹妹一样对待吧!李元湛,其实你早就该清醒了。有的人,即使是站在你面前,却也只能是咫尺天涯,一眼万年。 离开了明园,顾清婉看了看太晚的天色,便打算向外祖母告辞回去了。走到长廊之上,迎面过来了一个身材高大,面容温和英气的中年男人。因为顾清婉正低着头想着心事,并没有注意到,反倒是对面的男子看到了她,沉声开口叫住了她。 “这不是婉儿吗?” 顾清婉抬起头来,看到了面前的男子,脸上的神色顿时微微一变,她迅速地对着男子行了一礼,脆声道:“原来是二舅舅!婉儿给二舅舅请安!” “一家人哪里用得着这样客套!我们的小婉儿长大了,真是越来越漂亮啦!怎么到了府上,反而不来找你二舅舅二舅妈了?你冰欣表妹可想你了,怎么样,去二舅舅那里玩一天如何?” 男人开口,语气有些责怪,眼神却包含着宠溺。被长辈这样的宠爱的目光注视着,顾清婉并没有觉得开心或者是飘飘然。她精致的小脸上浮现出一抹歉意的笑容,柔声开口。 “对不起啊二舅舅,现在很晚了,我必须回家了。爹爹对我下了门禁,我不敢惹他生气。等下次有空再来,婉儿就去二舅舅哪里怎么样?” “那好吧,婉儿你可要千万记得啊!二舅舅也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男人和善一笑,摸了摸顾清婉的脑袋,这才起身离开。而顾清婉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僵硬起来。 第四十八章 路遇故人 此人乃是丞相府的二老爷李少华,妾室所出。他虽然是李老丞相的庶子,不过目前乃是朝中的御史大夫,官居四品,在整个李府也是很有威信的一个人。 他身材高大,国字脸,浓眉大眼,五官标致,头发一丝不苟的梳起,下巴上一缕黑色的美须,看起来也是一个沉稳俊朗的中年男人。尤其是他的脸上,无时无刻都带着一股温和无害的笑容,给人一种亲切感,很容易就让人对他放下戒备,顿生好意。 在以前的顾清婉眼中,这个二舅舅是所有的舅舅里面最好最温柔的人了。从来都不会对小孩子大声说话,性格和蔼可亲。虽然外祖母和娘亲都经常告诫自己要多和亲舅舅在一起,可是在小小的顾清婉心里,最好的人还是二舅舅了。他会很温和的抱起她,会送她漂亮的玩具,才不像大舅舅和三舅舅,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对她也不亲近。 二舅舅有二子一女,三表哥李元奇,六表弟李元亮,以及四表妹李冰欣。以前的她,一到了李府,老是偷偷的跑到二舅舅那边去玩,和冰欣表妹的关系比冰蝶表姐和冰玉表姐还要好。在她看来,二舅妈林氏比大舅妈方氏也要温柔许多,对她比亲生女儿还要好。 那个时候的她,对二舅舅一家人的话也是言听计从,只觉得他们是世界上最好的舅舅和舅妈。如果没有经历过重生,看着这样温和慈祥的英俊男人,也许,她会再一次的陷入对方的陷阱而不自知吧! 前世顾家长房灭门和她这位二舅舅可是有很大关系,李少华和她二叔顾天佑一个德性,狼子野心踩着亲人往上爬。这两位更是联手将顾清婉一门给连根拔起。 李府由繁华走向衰落,这位二舅舅可谓是功不可没。谁也不会知道,看起来最为和善毫无野心的二老爷,竟然设计让李府败落,最后自立府邸,变成了有权有势的侯爷。而顾清婉嫡亲的大舅舅,三舅舅,则是被他陷害,家破人亡,沦为贫民。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情景,外祖父被活生生地气死,外祖母哭瞎了眼睛,舅母她们最后卑微地匍匐在那些恶毒的人面前,祈求施舍。 顾清婉的眼神逐渐凌厉起来,现在的她,不管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离那件事情发生还有两年,看样子,只能循序渐进,先解除了和李府的交恶,到时候再暗中提醒吧!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个能够给表哥治疗腿疾的人。 这件事情她不想声张,思来想去她去找陈渊帮忙。她和陈渊是青梅竹马还是有点交情的,果不其然她去找了陈渊,让他帮忙找一个名叫刘以煦的大夫,他都没有问她原因直接爽快的答应了。 “陈哥哥,你尽量派人在朱雀街那里多打听打听,一旦有消息一定要派人通知我,拜托了陈哥哥。” “知道了,一有消息我会派人告诉你的。”陈渊望着她明亮的眼睛,点头笑道。 “谢谢陈哥哥。” 离开了陈渊家里,顾清婉这才让秦叔赶车在天黑之前赶回镇远侯府。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顾清婉也有了一丝焦急。爹爹说了从今天起每晚上都要在一起用家宴,她不想回去太晚让一家人等着她。 马车经过了一条巷子,由于赶的太急,正好路过一个拐弯处,前方在这个时候居然也出现了一辆马车。马叔赶紧控制马儿停下,此时此刻,却已经来不及了! “小心啊!” “快闪开!” “轰!” 耳边传来马儿的嘶鸣,马车翻滚,顾清婉只觉得天翻地覆,头晕目眩,勉强抓住了窗舷,这才避免了自己被甩出去的命运。 “秦叔,到底怎么了?” “大小姐你没事吧?刚刚我们的马车和另外一辆马车撞上了!”秦叔拉紧了缰绳,终于让马儿温顺下来。 “前面的到底怎么回事?到底会不会看路啊?要是伤到了我们小姐,我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与此同时,对面的马夫也在虚惊一场之后朝着他们骂了起来,秦叔比较憨厚,内疚地开口道:“对不起了,这是个转弯的巷角,一时间没有看到你们,府上的贵人都没事吧?” “你说有没有事?真是不长眼睛,快点滚开,别挡着道,我们还要赶路呢!” 对方态度嚣张,在马车里面的顾清婉顿时有了一丝怒气,秦叔已经降低了姿态,再说了又不全是她们的错,实在是有些欺人太甚。于是掀开了车帘,打算出去理论一番。 “徐福,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 就在她掀起车帘的时候,对方的马车也走出了一个粉衣少女,她责备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仆人,顿时抱歉地抬起头来,对着顾清婉这边笑了笑。 “这位姑娘,我家的仆人口无遮拦,出言不逊,还望你们不要见怪!” “萧姐姐!” “婉妹妹!” 异口同声的娇呼声响了起来,顾清婉和对面的少女相视而笑,那是萧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萧兰,她和顾清婉是在一场马球赛上认识的。顾清婉酷爱打马球,两年前萧国公府举办了一场马球赛,当时恰好陈渊也在京城,顾清婉就拉着陈渊去打马球,当时她和陈渊一组赢得比赛第一名。在休息的时候,萧兰主动和她打招呼,萧兰说她第一次见有女子能把马球打的那么好一点都不输男子,那是顾清婉第一次被人认可,也是第一次主动和女孩交朋友。 后来顾清婉教萧兰骑马,教她打马球。她们二人之间的友谊很少有人知道,就连顾清月都不知她和萧兰有交情。 萧兰算是她少有的朋友之一。 “想不到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见到你,婉妹妹!不过很是不巧,我现在有急事要先走一步,恐怕没有办法和你在这个地方畅聊了。这样好了,等几天是我的生日,欢迎你来萧府做客。碰巧我身上还带着请帖,这可真是我们两个的缘分呢!” 萧兰俏皮地一笑,吩咐自己身边的婆子取了一张精致的红色帖子送到了顾清婉面前。顾清婉双手接过,也朝着对方露出甜美的笑容:“是啊,萧姐姐的生日,我一定要去参加呢!” “婉妹妹,我就先走了,到时候一定要去。”萧兰对着顾清婉眨了眨眼睛,然后对着她摆了摆手,坐回了马车。 “婉儿妹妹,再见了!” “好!兰姐姐慢走!” 顾清婉也朝她挥了挥手,随即回到马车,让秦叔稍稍退后,让萧兰的马车先行。 镇远侯府 顾天远看着右边空荡荡的席位,顿时微微皱起了眉头,一家人好不容易在一起吃饭,都这个时间点儿了还不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婉儿怎么还没来?” “这个或许在回来的路上吧,侯爷,婉儿这几天为什么一直往李府跑?以前她不是最排斥去李府吗?”刘氏好奇的问道,五年前发生那件事情之后,她就没见过顾清婉去过李府,怎么上次去了一趟李府之后,这几天经常去李府。 “李府不是姐姐的外祖家吗?姐姐为什么排斥去李府?”一旁乖巧的顾清昭有点不懂母亲的话是什么意思。 “唉,当初你还小不知道也很正常。”刘氏就把李元湛为了保护顾清婉被人打断腿的事情告诉了他。 “姐姐好可怜!”顾清昭听完之后觉得很难受,他觉得姐姐是真的很可怜,从小就没了母亲,后来先是表哥为了救自己被打断腿又是亲弟弟走丢,父亲经常不回家,偌大的侯府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姐姐的。 顾清昭虽然才九岁,但他很懂事。他后悔当初因为姐姐不喜欢他而躲着她疏远她,害她被二婶母二堂姐欺骗。 顾天远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刘氏的手,道:“这次回来婉儿比之前懂事了不少,婉儿也接纳了你,你是我镇远侯府的女主人,以后你就留下来照顾婉儿和昭儿。以前我看错了人,以为陆氏值得托付就留婉儿让她照顾,没想到她如此容不下人。陆氏毕竟是天佑的妻子,天佑孩子的母亲,这次我虽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但再也不敢让她来照顾婉儿。以后你对婉儿多留点心。” “那是自然,婉儿既然叫我一声母亲,我当然会为她着想的。”刘氏点头笑道:“侯爷你就放心吧,婉儿聪明着呢,一定会处理好的,你就别为她操心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丫鬟的禀报:“老爷,夫人,大小姐来了!” “爹爹,对不起我迟到了,遇到了一点事情,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的!”顾清婉高挑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满脸笑容的她一回来就看到现场沉闷的气氛,顿时有些疑惑。 “爹爹,你不会生气了吧?” “没有,爹爹怎么会生婉儿气。你今天怎么这么回来的这么晚?” 顾清婉松了一口气,淡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爹爹,我回来的时候碰到了萧国公府的大小姐,她说三天后就是她的生辰,请我去参加。” 顾清婉说着就拿出了怀里的请帖递到顾天远面前。 第四十九章 赴宴 “的确是萧国公府的徽记,婉儿,你是怎么认识萧国公府的大小姐的?”顾天远有些疑惑,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何时交的朋友,自己这个女儿平时不喜欢和与那些贵族圈的小姐们来往,他也没有听她提起过与谁交好过。 “女儿是在两年前萧国公府举办的马球赛上认识萧姐姐的,当时你没有时间陪女儿去,还是陈渊哥哥陪我去的。”顾清婉的话里不知不觉中带上了一丝埋怨。 顾天远也知道自己陪伴女儿的时间很少,也觉得有些愧疚。 “既然是萧府大小姐邀请你,自然是要去的,否则的话多没礼貌?还有三天,时间也挺急,让你母亲好好挑选一些礼物带过去。” “爹爹说的是!女儿到时候一定不会丢了我们镇远侯府的体面的!” 刘氏见这两父女相谈甚欢,心里也觉得欣慰不少。刘氏所求也不多就是希望一家人能和和气气,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 “既然是婉儿的好友的生辰自然要好好对待,这几天我就陪婉儿一起挑选礼物。”刘氏说道。 “那就有劳母亲了。” 第二天,刘氏就带着顾清婉去库房里挑选礼物。侯府库房里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分门别类的摆放,里面不只有顾府积攒下来的还有很多皇帝赏赐的宝贝。 “婉儿,你来看看,这些东西如何?这些都是成色上好的珠宝玉器,你看看需要哪些作为礼物?” “婉儿听说萧国公府的大夫人信佛,不如就把这尊白玉观音带上吧。萧国公却是喜欢收集古玩玉器,这碧玉珊瑚,血玉扳指,九鼎宝炉,想来国公爷应该会喜欢。这些上等的绫罗绸缎和珠宝头花,颜色鲜艳一点的正好可以送给萧姐姐。萧姐姐喜欢弹琴,这把焦尾琴我想她一定会喜欢。” 刘氏点头,“还是婉儿想的周到,一切都听婉儿的吧。不过这次你一个人可以吗?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去?” “母亲你忘了,你现在可是身体抱恙,如果你陪我去不就露馅了。而且这种小场面,我一个人也能应付得了。” “三个月已到,那对母女已经解除禁闭,我怕她们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生出许多是非。”刘氏担忧道。 “母亲放心,我爹还在呢,她们暂时不敢作妖,反而会伏小做低的讨好我们,母亲一定不要上了她们的当。我那好二婶早就开始布局了,现在一直在蛰伏,咱不能放松警惕,这段时间就先委屈母亲了。”顾清婉拍了拍刘氏的手,安慰道。 送走刘氏之后,顾清婉便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刚回去不久,顾老夫人身边的小丫鬟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说是顾老夫人要见她。 “老夫人的院子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再去海棠苑的路上,顾清婉问前面带路的小丫鬟。 “二夫人和二小姐也在那儿。”小丫鬟恭敬地回道。 顾清婉在心里冷笑,果然她就知道那对母女解除禁足之后会不安分,那陆氏八成是听说了她要参加萧兰的生辰,让她把顾清月带着。 顾清月被禁足三个月,自然很想出去和昔日的小姐妹一起聚聚,顺便再结交新的朋友,然后再在众小姐面前装可怜卖惨,使劲踩一下顾清婉,再接再厉的败坏她的名声。 到了海棠苑还没有进门就听到顾老夫人的笑声,看来顾清月这次学聪明了,知道讨老夫人的欢心了。 “老夫人,大小姐来了。”墨竹进去禀报。 “祖母。”顾清婉满脸笑容的走了进去,亲切地唤道。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顾清月和顾清安一左一右的陪在顾老夫人的身边,陆氏在一旁坐着,偶尔插两句话。 “婉儿来了,快过来挨着祖母坐。”顾老夫人示意顾清月给顾清婉腾地方,顾清月很乖巧的让开位置,美丽的小脸上带着温柔得体的笑容。 “二婶和弟弟妹妹也来了。” 顾清婉笑着给陆氏行礼,陆氏急忙站起身上前走了几步握住顾清婉的手,笑道:“婉儿,以前都是二婶做得不对,经过三个月的闭门思过,二婶知道自己错了,婉儿能原谅二婶吗?” “是啊姐姐,月儿也知道错了,希望姐姐看在月儿是妹妹的份上再给月儿一次机会。”顾清月见机行事,很自然的贴了上来,诚意满满的道歉。 顾清婉看破不说破,她为难的看了看自己祖母一眼,见老夫人也正在看自己,估计是想看她的表现,顾清婉知道老夫人会看在顾天佑和顾清安的份儿上早已经不和陆氏计较,如果她再追究倒显得她斤斤计较,反而会惹老夫人不快。顾清婉权衡利弊还是装作大度的与陆氏和解。 “婉儿一直将二婶和妹妹当做最亲的人,都说日久见人心,这些年来二婶对婉儿所做的一切婉儿都看在眼里。”顾清婉的话外之意是她已经看清楚陆氏的真面目,陆氏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 上次春儿将陆氏做的那些丑事全都说了出来,现在陆氏还能舔着脸求顾清婉原谅她,真是脸皮厚。不过顾清婉现在还不能和她撕破脸皮,毕竟上一次只是一个开始,精彩的可在后头。 陆氏心头一顿,知道顾清婉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任她糊弄的蠢货,但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和谐,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拉下顾清月跪下,戚戚然道:“婉儿,二婶知道你是最明事理的,以后二婶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二婶以后一定会补偿你的。” 顾清婉先是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然后赶紧拦住陆氏,“二婶你快快起来,你是长辈怎么能跟晚辈下跪,这是要折寿的。我不怪你们就是。” “真的,婉儿你原谅二婶了!”陆氏拉着她的手,破涕为笑道。 顾清婉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好了,婉儿不愧是侯门嫡女,就是大度。陆氏,月儿,往后你们可要安分一点儿。若有下次决不轻饶。”最后由顾老夫人出口收场。 “是,媳妇一定谨记老夫人的教导。”陆氏低眉顺眼,温顺恭谨。 “婉儿,听说三天后你要去参加国公府萧家大小姐的生辰,月儿的处罚也已经结束,正好你带着你妹妹去见见世面。”顾老夫人提议道。 顾清婉不好拒绝老夫人,而且她也有自己的打算就同意了。 等到了萧兰生辰那一天,顾清婉和顾清月共乘一辆标有镇远侯府标记的马车去了萧国公府。 因为要去的萧国公府,顾清婉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一袭透着淡淡粉白色的衣裙,长及曳地,领口边缘处缝合了上好的狐狸毛,映衬着顾清婉那张雪白的小脸,更加显得冰肌玉骨,肤如凝脂。乳白丝绦束腰,垂一个小小的香袋并青玉连环佩,让她看起来身姿如柳,青春逼人。时值初冬,天气也越发寒冷,顾清婉这一身即保暖又不显得臃肿。她如今才十四岁,发式上面只是梳了一个简单的少女发髻,并上一根剔透的碧玉簪,看起来清爽而又俏丽。 反观顾清月,今日真是盛装打扮。只见她脸上薄施粉黛,上身一件玫瑰紫缎子水红锦袄,绣了繁密的花纹,衣襟上皆镶真珠翠领,外罩金边琵琶襟外袄,系一条粉霞锦绶藕丝缎裙,整个人恰如一枝笑迎春风的艳艳碧桃,十分娇艳。她的髻上是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闪耀夺目,另点缀珠翠无数,一团珠光宝气。 顾清婉看着她的一身行头,倒是佩服她居然没有一丝冷意。那满头的珠钗,也没压弯了她的脖子!这模样,哪里是要去逛街,分明是去参加选美! 马车轱辘,远远地就看到了萧府的大门,萧府的宅子乃是先皇所赐,就连门匾都是先皇的亲笔题字,无一不表现着一种帝王的荣宠。比起镇远侯府,萧国公府显得更加威严霸气,门口立着两尊汉白玉雕刻而成的石狮。宽敞的大门口外面,陆续停着许多马车,不时的有客人从马车下来,萧府的丫鬟小厮们则是在门口热情地迎接,不停地通报着来人的姓名和礼单,人来人往的格外热闹。 顾清婉她们的马车排的也算靠前,看着萧府门口众多衣衫华贵的贵人,顾清月顿时惊羡地睁大了眼睛。 “不过是一个生辰宴会,居然办的这么隆重,不愧是萧府的大小姐,真是让人羡慕。要是我今年的生辰宴有这个一半好,我就满足了。”顾清月艳羡地开口,神色间充满了向往。 顾清婉是侯府嫡女,身份尊贵,她的生辰宴会只会比这更好,但顾清月不同,她的父亲只是一个四品的小官,她的身份比起顾清婉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就在这时,一对中年夫妇走了出来,顾清婉隔着车帘,远远地看了过去,发现那位夫人竟是有些面熟。好像是国公夫人,顾清婉两年前见过她。 “长公主驾到!” 一辆格外豪华的马车里面,走出一个被两个丫鬟簇拥着走下来的美貌妇人。只见她三十来岁,容颜娇好,风韵犹存,一袭绣着金线的紫红色长袍,更加显得雍容华贵,姿态高雅。萧国公夫妇齐齐迎了出来,对着长公主行了一礼。 “长公主殿下能来参加小女的及笄之礼,我夫妇二人不甚感激,快快里面请!” 第五十章 赵王世子 原来今日不但是萧兰的生辰,还是她行及笄之礼的重要日子,难怪来了这么多人,还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很快就轮到她们的马车进去,顾清婉淡淡地瞥了一眼一旁有些激动的顾清月,道:“月儿,整理一下很快就该到我们了。” 等下了马车,顾清婉便吩咐紫兰带上贺礼,朝着萧府的大门走去。 顾清月跟在顾清婉的后面,她被禁足太久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兴奋地跟只小鸟,在顾清婉身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我还是第一次来萧国公府,这里好大啊,比我们镇远侯府都要气派。不知道在这里能不能碰到我认识的人。” 国公地位比侯爷要高一级,国公府当然比镇远侯府气派。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走了过来,看到两人顿时行了行礼,恭敬道:“两位小姐是我们大小姐的客人吗?请往这边来。” 跟着小丫鬟绕过一条条的长廊和阁楼庭院,终于在一个小花园里面停了下来。此处的小花园很明显是经过了一番布置的,四周的小圆桌和石凳,上面摆满了糕点和水果,已经有许多打扮得体的女子坐在那边,轻声笑语地闲聊着。更难的是,在这种天气坐在里面,竟然还会让人感觉暖呼呼的。很明显花园的地下装了地龙,这样大的手笔,哪怕是镇远侯府,也最多只是在主卧里面烧了地龙罢了。 “这里是大小姐的院子,大小姐的朋友们都在这里休息,等行完及笄之礼就会过来的。两位小姐先在这里随意歇息一下吧,若是有什么需要就找那边的丫鬟们好了。奴婢还要去接引其他的宾客,就暂时告辞了!” “嗯,好,你去吧。” 顾清月不甚在意地开口,眼神却落在花园中那些少女的身上,一点也不怕生地走了过去。她找了一个人比较多的地方坐了下来,很快就和那些少女们打成一片,聊得分外尽兴。顾清婉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冷眼看着顾清月的左右逢源,心里发出一声冷笑。 和顾清月谈的最开心的少女穿着一袭淡黄色的襦裙,脸上带着一丝优越的表情,周围的少女也都似乎有一些对她为首是瞻。 “我叫赵晴儿,我爹爹是吏部尚书,官居一品。这是我的好姐妹徐婉婉,王雪,钱舒舒,她们的父亲都是官居三品的御史和府尹。你呢,是哪家的女儿?” 听到赵晴儿的话,顾清月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我是镇远侯府的二小姐顾清月。” “镇远侯府二小姐?哦我记起来了,上一次参加威远侯府的宴会,你就是当时那个当众让自己的堂姐难堪那个二小姐?” “原来是她啊?这件事情我也听说过,哪有当众让自己姐姐难堪的。而且我们都知道镇远侯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镇远侯府大小姐顾清婉,她算什么侯府小姐啊!” “对啊,当时我也在场,顾大小姐是真的可怜摊上这么一个狠毒的妹妹。” “威远侯府的赵小姐更是看清了她的真面目才和她断绝来往的,上次我跟赵小姐提了一句怎么不见你经常带在身边的顾二小姐,结果当时赵小姐的脸当场就冷了下来,说自己当初看错了人。” “她这样的人怎么也敢来啊?” 轻视嘲讽的声音虽然很轻,却轻易地传到了顾清月的耳朵里,她的一张俏脸涨的通红,看着众人排斥的眼神。心中涌起巨大的委屈和难受,再也没有脸面继续在这些千金小姐们面前待下去了,起身就小跑了出去。 “瞧瞧她那副样子,好像我们欺负她了一样!” “真是没有规矩。” 这些都在顾清婉的意料之中,顾清月一直借着镇远侯府的名头和这些千金小姐交往,平时没少抹黑顾清婉,顾清婉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顾清月做的丑事宣扬出去同时洗白了自己的名声罢了。 不过她就这么跑了出去,顾清月也不能不管,毕竟人是跟着她来的,不能让顾清月惹事。顾清婉只能去找她。 与此同时,负气跑了出去的顾清月终于停下了脚步,看着周围陌生的景色,这才隐隐有些后悔起来。她一时也不记得自己跑到了哪里,更不知道回去的路,这下子可该怎么办才好?抬头看了看四周,此处是一个凉亭,旁边是一个大大的湖泊,里面还有些枯死的荷叶根茎,看起来异常萧索。靠着栏杆,顾清月回想起刚刚丢脸的场面,脸上的神色又是一阵羞怒。 “都是那该死的顾清婉,都是因为你,我在贵女圈的名声才变坏,你居然也不帮我解围,还在一旁看我的笑话。我让你得意,让你得意!” 愤愤地踢着凉亭的栏杆,顾清月发泄般地宣泄自己的怒气。不过她因为用力太猛,一脚踢在了栏杆上方,身体失去了平衡,眼看着就要从凉亭上面倒栽下去! “啊!救命——!” 顾清月发出一声尖叫,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天旋地转之间,她吓得眼泪都冒了出来,然而却久久的没有意料中的下坠和掉进湖水的冰冷感。 “这位小姐,你没事吧?” 耳边传来一个泉水般清澈动听的低沉男声,顾清月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面前浮现出一张俊美无双的容颜,而她的腰,正被男人有力的臂弯搂着,这才没有从凉亭上面掉下去。 刷的一下,顾清月的脸顿时通红了起来! 姬晗原本只是来参加朋友妹妹的及笄之礼的,谁知道路过此处的时候,恍然间听到有人在喊顾清婉的名字,出于好奇他便来这里了,走进了却发现一个少女不小心要从凉亭上面掉下湖去,一时心急也就没有顾忌到男女之别,眼看着少女终于站稳了身子,他才松开了手,小声地开口。 “姑娘,你还好吧?” 高大俊美的男人,幽深的黑眸宛如一泓深潭,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这一刻,顾清月只觉得自己十几年来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心跳如鼓,小鹿乱撞。她的一张粉脸顿时像着了火一般通红起来,浑身上下的血液在这一刻仿佛都在沸腾燃烧。眼前也是一阵晕乎乎的,甚至就连对方再跟她说话都没有感觉,只是痴痴傻傻地看着他,嘿嘿地傻笑着。 姬晗的目光被顾清月脖子上戴的一块长命锁吸引住,他再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认出她是当初在威远侯府被姐姐陷害的可怜少女,顾家二小姐顾清月。 姬晗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怜惜,“这位小姐,你还好吧?” 顾清月回过神来对着姬晗行了一礼,落落大方地道谢:“谢谢公子相救。” “你是来参加萧大小姐的及笄礼的吧,怎么不在内院来这里?”他柔声问道,一改往日的高冷,凤眼里是满满的关切。 “我、我迷路了。”顾清月见救她的公子看起来穿着华贵,气度不凡,猜想他一定不是普通人,又见他很关心她,顾清月跟着陆氏学了不少如何吸引男人目光的技巧,想着这是一个好机会,她一定要抓住,于是,她的表情也变得平静下来,微微低下头来,露出了纤细的脖颈和优美动人的侧面。浓密卷翘的睫毛,宛如展翅的蝶翼,看得人心中一动。 “实不相瞒,小女子第一次来萧府。如果可以的话,不知道能不能麻烦公子,带我去正殿?要是公子觉得不方便,能否帮我叫一个丫鬟过来?” “没有不方便,姑娘跟我来吧!”姬晗摆了摆手,急忙开口道。 “那就谢谢公子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萧府的长廊上,彼此的心情都不太平静。姬晗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个给他留下不错印象的顾清月,觉得自己这次没有白来。 “我姓姬,姬晗,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 “您是世子殿下?”顾清月惊呼道。她知道姬晗是赵王世子,是顾清婉的未婚夫。她之前没有见过他却听说过他的大名,没想到这个长得这么好看的男子竟然是顾清婉的未婚夫。她又开始嫉妒顾清婉,顾清婉何德何能?凭什么她是侯府嫡女,而且还有这么好的未婚夫? 对于她的表现姬晗早在意料之中,毕竟他和顾清婉有婚约,顾清月又是顾清婉的妹妹,肯定会知道他的名讳。 “你认得我?” “当然认得,我姐姐还与您有婚约。真的好羡慕我姐姐,能有你这么好的未婚夫。” “原来是顾二小姐!”姬晗眼中浮现出一抹笑意,虽然他很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提起那桩婚事,但听到她羡慕的语气,他也便不觉得生气了。 “你怎么一个人走到了这里?你与谁一起来的?” “我是和我姐姐一起来的。”她低下头,甜美的声音带了一丝委屈。 姬晗察觉到她的状态不对,于是关心的问道:“你姐姐呢?” “我姐姐她……她不喜欢我,她们都嘲笑我,欺负我,我姐姐却在一旁看笑话……”顾清月越说越委屈,她抬起头,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我知道姐姐不肯原谅我……可是、可是我已经受到惩罚了,为什么她还是不肯原谅我?” 第五十一章 交到朋友 姬晗生平最怕女孩子哭,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见眼前的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姬晗都觉得心疼。他已经认定顾清月才是受害者,像她这样单纯的姑娘怎么能斗得过城府极深的顾清婉 他私下认为顾清婉不但心机深沉,而且心胸狭隘连自己的妹妹都容不下,他是断不可能娶如此恶毒的女子回家。 “你别哭,没想到你姐姐是一个连自己妹妹都欺负的人。”他用手帕小心翼翼的为顾清月擦去眼泪,分外怜惜的安慰道。 “世子,你别怪我姐姐,都是清月的错,清月不该惹姐姐生气的,世子千万不要因为清月而怪罪姐姐。毕竟、毕竟姐姐与你有婚约在身。”顾清月看似在帮顾清婉说话,实则一直在把顾清婉形容成一个经常欺负妹妹的恶毒姐姐。 “我是不会娶这样的女人的。以后她在欺负你,你尽管告诉我,本世子会为你作主的。”姬晗眼里闪过一丝狠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娶顾清婉当世子妃的。 与此同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未婚夫打上恶毒标签的顾清婉也在萧府里面迷失了方向,她追着顾清月跑了出去,谁知道半天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顿时感到焦急起来。现在时间也不早了,相比过一会就要开宴了,而她却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找不到回去的路,顿时有一些挫败。 依靠在走廊上面的栏杆上,顾清婉打算停下来休息一下,然后等丫鬟过来给她带路。 “你怎么在这?”低沉好听的声音自身后缓缓地响起。 丫鬟没等来,却等来了熟人。顾清婉挥手向她走来的少年打招呼,“陈渊哥哥,你怎么在这?” “好友的妹妹过生辰,邀请我来的。”他习惯性的从怀里摸出一包糖果,拆开递到她面前,里面是各种包装的糖果。 “挑自己喜欢的。” 顾清婉也不客气的挑了一颗拆开包装纸塞进嘴里,糖果的甜味瞬间在嘴里蔓延开来,她的心情也连带着变好了很多。 “你迷路了?”陈渊知道她是个路痴,而且她很少来这里,迷路了也算正常。 “你果然是最了解我的。” 萧国公府,她这是第二次来,上一次还是两年前。 “跟着我。”他丢下这三个字就走在前面,顾清婉乖乖的跟在他身边。 “你猜我刚刚来的时候看到了什么?”他少见的开始卖关子,语气里甚至有一丝轻松。 “看到了什么?”顾清婉顺着他的话题聊下去。 “姬晗和你堂妹。”他淡然的看着她。他不光看到姬晗和顾清月走在一起,还看到了两人行为非一般的亲密。 “哦。”顾清婉淡淡地应道,反正那俩人迟早会勾搭在一起,她也不必要很吃惊,而且她也不想再陈渊面前伪装自己。 陈渊早就料到她会是这副反应,看她淡然的不关自己事情的样子,他的心里放松了几分。 “上次你让我打听的人有消息了,那位刘大夫是朱雀街华安医馆的大夫。”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这位刘大夫向来行踪不定,他这段时间不在医馆,就连里面的伙计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奇怪的是刘以煦与姬晗交情不浅,估计知道他行踪的,且能有办法叫他回来的只有姬晗。” 顾清婉觉得有些头疼,“那么说来我要去求姬晗帮忙?不过我和他又没有见过面,他也不见得会帮我吧。” “姬晗好像和你堂妹关系不一般。” 顾清婉抬头便对上了陈渊意味深长的目光,她顿时就明白了陈渊的意思。 “正厅到了,谢谢你送我一程,我先告辞了。” 眼看着来往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顾清婉知道,为了不引起闲话,自己必须与他远远地隔开了。 陈渊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少女身形。 “喂!” 肩膀上面传来一股强劲的力道,陈渊回过神来,转过身来,发现好友萧珏仿佛看傻子一般的眼神。 “阿渊,别告诉我你一直在这里看风景?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的脸色有点奇怪。”萧珏有些好奇地开口,陈渊摇了摇头,径直朝前走去。 “没什么,宴会快要开始了吧?我们走吧,别让大家久等了。” 萧珏皱起眉头看了看他的背影,嘴里低低地嘟啷道:“绝对有古怪!” 顾清婉回到待客的花园,宴席正好刚刚开始,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处低着头傻笑的顾清月,这才松了一口气。就在这时,有丫鬟走了进来,恭敬地对着众人开口道:“宴席马上就要开始了,请各位小姐们随我到客厅用膳。” 跟着丫鬟陆续进了宴客的大厅,这才发现里面竟然到处都是人影。里面的主屋是主人和重要宾客能坐的,外面宽广的大厅则是用来招待其他客人,并且因为男女有别,都是单独在一旁准备的。按照地位尊卑,身份越是低微的客人,就越是靠后。顾清婉被请到了主屋,至于顾清月则被安排在了大厅。 顾清婉跟着丫鬟移步到了里面的主屋,里面只摆了一张巨大的圆桌,坐了大概七八个少女。萧兰坐在正中央,此时此刻正与那些少女们笑闹成一团。作为今天的主角,萧兰穿了一身大红的浅淡长袭纱裙纬地,外套玫红锦缎小袄,边角缝制雪白色的兔子绒毛。一头锦缎般的长发用一支红玉珊瑚簪子挽成了坠月簪,在发箕下插着一排挂坠琉璃帘,显得雍容妩媚。在一群少女中间,她的容颜虽然不算最美,但却是最让人注目的一个。 而且姬柔和赵月离都在其中,顾清婉觉得这个圈子真的很小。 “大小姐,顾大小姐来了!” “快快进来!”听到了女婢的禀告,萧兰顿时回过头来,看着门口的顾清婉露出一抹愉悦的笑容。 “婉儿妹妹,到我这里来!” 萧兰对着她招了招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顾清婉心中微微一愣,犹豫了一下,主人身边的位置,再怎么也是身份地位相当并且是闺蜜的人才能坐的吧?她坐过去,会不会有点不合适? 以前与萧兰的交情也只是顾清婉教她骑马打马球,她们在明面上并没有什么交集,所以很多人都不知道她与萧兰认识。 周围的女孩子们也都纷纷抬起头来看着她,尤其是萧兰对她的亲密,顿时让这些千金小姐们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起来。 “快点啊,我可是等了你很久了呢!婉儿妹妹,来,坐下!” 萧兰拉着顾清婉的手,硬是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这才对着身边的少女们开口说道:“这就是我的朋友镇远侯府的大小姐顾清婉,我和婉儿早在两年前就相识,只不过婉儿妹妹不喜欢参加宴会,所以你们才没有见过她。婉儿妹妹这次能来,我也是没有想到,这次我终于有机会将我的好朋友介绍给你们认识。” “哈哈,兰姐姐,没想到你和婉姐姐这么早便认识了。其实,我和阿离与婉姐姐认识。婉姐姐还是我的未来嫂子呢。”坐在萧兰旁边的姬柔开口笑道。 “我们和婉姐姐真的很有缘分,前几天才在丞相府见到婉姐姐,今天又在兰姐姐这里见到了。”赵月离嫣然一笑。 “既然婉儿妹妹认得你们,我就不介绍你们了,我给婉儿妹妹介绍其他人了。” “这位是唐欢儿,她可是我们姐妹中性子最软最温柔的人了,也是我的表妹。”萧兰又指着在她旁边的粉衣少女开口,紧接着,她又介绍了其他的人,其中就有她在花园里面见到的那位众星拱月的赵晴儿大小姐。 顾清婉一一点头微笑致意,并且把她们的姓名都记在心里。 顾清婉本就身份高贵,而且顾天远在朝中声名显赫,这些少女自然高看她一眼。 大家的话题很快就转到了别的地方,顾清婉也适当地开口,她的意见和想法都是点到即止,却总是能让人眼前一亮。一顿饭很快就结束了,散席之后,众人便相携着去了萧兰的闺房。这次众人变无所顾忌,说的都是一些私密的话题。比如订婚的对象,心仪的男子,甚至大家还会帮忙想办法解决哪个小姐妹遇到的难题,宛如一个小团体。顾清婉静静地坐在那里,却忽然被萧兰拉到了一边。 “婉儿妹妹,其实我主办了一个水云斋,她们都是我们水云斋里面的好姐妹,每隔一段时间我们都会固定地到我这里相聚一番。或者去别的地方举行宴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绣工厨艺,这些我们都会涉猎。不但可以交流感情,也能锻炼自己的文采。我看婉儿妹妹你妙语珠玑,不知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水云斋呢?” 萧兰轻声开口,眼中带着笑意,刚刚的一切,不过只是试探而已。她必须看到顾清婉处理事情的能力,以及如何避免与闺蜜们产生隔阂,很明显,眼前的这个少女并没有让她失望。她含蓄而不沉默,平静却不胆小,谦逊却不逆来顺受,总是需要依靠他人。 若说之前她与顾清婉只是点头之交,相处不多的普通朋友,现在萧兰想要顾清婉做她的闺中密友。 “能够加入水云斋,那是顾清婉的荣幸。”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回道,顾清婉脸上的表情微笑淡然。 第五十二章 来自未婚夫的谴责 “我们水云斋每个姐妹都会随身佩戴这种玉佩,也是一种标志。欢迎你加入我们,这是我们水云斋的章程,还有规定的日常活动。有什么事情都会提前通知,目前,你是第五个加入水云斋的密友。” “第五个?”顾清婉有些吃惊,这里的人,再怎么也不只五个吧? 萧兰对着她眨了眨眼睛,“真正的水云斋成员,目前只有我,月离,阿柔和欢儿,现在,还要加上你。至于另外那几个嘛,你也知道,不过是我家里的庶妹罢了,还有一些趋炎附势的亲戚家的女儿,上不了台面。” 了然地点了点头,顾清婉觉得自己这次没有白来,交到了不少好朋友。 前世这个时候因为毁容,她的脾气变得很差,性格也越来越古怪,甚至都不想出门,那时候的她就连萧兰这唯一一个相处比较好的也疏远了,身边一个朋友也没有。后来被退婚,名声也变得越来越差,她当时连寻死的心都有了。 那时候她的身边只有紫玉紫兰这两个忠心耿耿的丫头真心待她,直到有一天她的父亲被杀,长房遭难,二房得意。这一场巨变狠狠地让她认清了现实,她一夕之间突然醒悟过来,回想起过去,才知道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人糊弄。 顾清婉本就和赵月离与姬柔相处愉快,有早就相熟,五人里面只有与唐欢儿不熟。但聊了几句之后,顾清婉发现唐欢儿正如萧兰所说,是最温柔的,她温软的性子让顾清婉对她心生好感。相处下来,很快她就能融入这个小团体。 正当五人聊得正投缘之时,有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进来在萧兰耳边耳语了几句,只见萧兰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对着顾清婉说道:“婉妹妹,是关于你堂妹的事情……” 顾清婉走了之后,顾清月愤愤不平的留在外面,幸好外面有她认识的小姐妹,她倒是没有那么尴尬和无聊。为了发泄自己的怨气,顾清月在外人面前拐弯抹角的说起了顾清婉的坏话,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一流,正当顾清月和自己的小姐妹们聊得正高兴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肚子传来不适感。 “你怎么了?” 觉察到顾清月神色的变化,她旁边的一个女孩有些担忧地开口。捧着肚子,顾清月只觉得一阵钝痛,脸上也渐渐浮现一抹淡粉,她靠近那女孩儿的耳边,悄悄地开口道:“我好像吃坏肚子了。不知道这府里的西阁在何处?” 那姑娘对着侯在旁边的国公府的丫鬟招了招手,那丫鬟很快的就走了过来,耳语了几句,就带着顾清月起身走了出去。 强忍着腹中的疼痛,顾清月在丫鬟的带领下,疾步朝着西阁跑去。西阁虽然有些远,但是只需要通过两条长廊就行了,倒也不复杂。 “顾小姐,奴婢就在外面等着你,若是好了,您就唤我一声。” “不用了,我知道回去的路,你还是先回去吧!”顾清月赶紧拒绝,这种尴尬的事情,怎么还好意思让人家丫鬟守在门口,实在是有些丢脸了。 “这、、、那好吧,奴婢就先告辞了。” “嗯嗯,你快走吧!” 顾清月有些郁闷,自己并没有吃什么可能坏肚子的食物啊?蹲在干净的茅坑里,半天也没有什么反应,也许只是单纯的肚子痛而已吧?顾清月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起身回去。西阁外面就有净手的水,冰冷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赶紧走了出去。 此时此刻的她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脸色其实苍白得可怕,嘴唇边缘毫无血色,整个人一幅摇摇欲坠的模样,仿佛随时都可以被风吹走。才走了几步路,她就觉得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朝着地上倒去。 “小心!”耳边,似乎传来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 飞快地跑了上去,一把将那个摇摇欲坠的纤细身子搂在了怀里,姬晗看着怀里面色苍白的少女,俊朗的面容顿时浮现出一丝愕然和紧张。 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了? 少女的身体冰凉凉的,双目紧闭,纤长的睫毛下,有些一层淡淡的暗影。樱花般的双唇毫无血色,看起来格外让人怜惜。姬晗心中微微一动,不由自主地觉得焦急烦躁起来。将少女横抱了起来,姬晗这才发现在少女腹部的衣襟处,竟然有一团鲜艳的红色!淡淡刺鼻的血腥味传来,让他的神色蓦地一变! 姬晗一张俊脸顿时变得通红,他好像知道顾清月是怎么回事了! 他是第一次经历过这样的事,心里免不得又尴尬又不知所措。他是萧国公府的常客,对这里很熟悉,为了不引起更多人的注意,他一方面派人去将这件事告诉给萧兰,另一方面抱着顾清月去了客房让府里的丫鬟帮忙处理并找来了府里的女大夫。 女大夫的原话是:“这位姑娘忧思过多,熬夜频繁,身体虚弱,以至于初潮将至,沾了冷水,一时昏迷而已。一会找个丫鬟好好清理一下就行,这是药方,回去好好调理几天,就会没事的。” 姬晗虽然还算淡定,但是耳根子已经烧了起来。 萧兰得到消息之后就带着顾清月去了客房,等她们到了之后,顾清婉看到外厅坐着一个紫衣男子。 那男子生的相貌堂堂,气度不凡,一双凤眼扫过她的时候,刹那间仿佛带着锋利的刀子,冰冷尖锐。眸光暗转之间,他压下眼里的冰寒,不再给她任何目光,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委婉的对着萧兰解释了一番。 顾清婉认得他,前世他退婚的时候,她就在旁边亲眼看着他和自己的堂妹眉来眼去,卿卿我我互诉衷肠,这个男人曾在退婚的时候当场向所有人宣告,他爱的是顾清月,他要娶的是顾清月。 姬晗!顾清婉狠狠地咬了咬牙,虽然前世她对姬晗没有感觉,可是他当众羞辱她的情形让她至今难忘。 好,你不是说你要娶顾清月为妻吗?这一世我坚决不会让你们得偿所愿的,咱们等着瞧! “麻烦世子殿下了,这事交给我处理就行。”萧兰点点头,表示她都了解。 姬晗转头扫了顾清婉一眼,发现她正幽幽地看着他,盯得他觉得有些头皮发麻。正了正神色,等他再看她的时候,她一脸淡然,眸光平静,仿佛是他刚刚看花眼。 “你是清月姑娘的姐姐吧。”他肯定的说道:“身为姐姐理应心疼妹妹,而顾大小姐连自己的妹妹都容不下。人在做天在看,还望顾大小姐好自为之!” 说完他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甩了甩袖子就走了。 顾清婉真的是差点忍不住想口吐芬芳,到底是谁容不下谁?这个世子爷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吗? 算了她也犯不着和他争辩,反正在他眼里顾清月做什么都是对的,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姬晗若是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当初也不会对顾清月死心塌地。 萧兰一脸懵的看着顾清婉,道:“姬晗世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可是你的未婚夫,可不能让他对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已经对我留下不好的印象了。顾清婉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这位世子爷就是缺少社会的毒打,真是天真好骗,她才不稀罕这样的未婚夫。 等顾清婉去了里面看顾清月,发现顾清月正坐在床上傻笑。刚刚她醒来之后从丫鬟口中知道是姬晗世子帮了她,觉得姬晗世子对她肯定有好感,这可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她一定要抓住。 顾清婉一眼便看破了她的心思,没有想到顾清月这一趟还真是没有白来,这么快就勾搭上了她的未婚夫,而且她成功了,成功地引起了姬晗的注意,博得了他的好感。 姐妹二人各怀心思的坐上了回家的马车,马车很快的就赶回了镇远侯府,此时此刻天色已经接近下午申时,回到了府里,两人都有些疲惫。累的顾清婉直接倒头就睡。 醒来之后就已经是酉时了,紫兰看到她醒来,便出声道:“小姐您醒了,我已经让小厨房做了姜汁薏苡仁粥和清汤卤面,小姐你是现在用还是再等会?” “现在就端过来吧。”顾清婉轻声开口,睡了一觉,神色间也显得精神了不少。等她用了晚膳,便躺在床上休息,顺便将上次没有看完的医书拿了过来。 与此同时,顾清月的闺房里。 “月儿,萧国公府怎么样?有没有结交到一些名门千金?”陆氏期待地开口,看到的却只是自家女儿垂头丧气的容颜。 “别说了娘,经过上次的事情我被禁足了三个月之后,不知道是谁散布谣言说我蛇蝎心肠连自己的姐姐都害。她们还说镇远侯府正儿八经的侯府千金只有顾清婉一个,她们说我什么都不是,娘,你不知道女儿在哪里受了多少委屈,肯定是顾清婉,肯定是她污蔑我,向别人说我的坏话。她倒是春风得意,得到了萧大小姐的青睐。” 说到这些,顾清月就是一肚子气。 “不过,女儿今天在萧府,遇到了姬晗世子。” 脸上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顾清月的脸颊也浮上了淡淡的红晕,一副明显情窦初开的模样。陆氏是何等人,一下子就看出了自己女儿的异常。 第五十三章 交易 “姬晗世子?那不是顾清婉那死丫头的未婚夫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女儿差点掉到湖里,是姬晗世子救了我。他不仅救了我,听说了顾清婉欺负我的遭遇后,姬晗世子不但安慰女儿,还亲自给女儿擦眼泪。” 说到这里,顾清月已经是满脸通红,捂着脸不好意思继续开口说接下来的话。 “你喜欢他?” 陆氏一眼就看出了自己女儿心中的意思,顿时微微皱起了眉头。赵王世子,家世的确是够得上了,可是姬晗与顾清婉那个死丫头有婚约在身,想要攀上这门亲事可是很难啊!自古嫁女嫁高,她倒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和王侯世家攀上关系。 “娘!”顾清月撒娇地唤了一声,虽然没有承认,不过那含羞带怯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月儿,那个姬晗世子可是顾清婉的未婚夫。更何况你们只是在萧府见过两次而已,那位世子爷见惯了美人,想必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印象。这件事情,我们还是需要从长计议才行。” 语重心长地开口,陆氏不忍心打击自己女儿的一颗芳心。虽然说有些困难,但是却并不代表绝不可能。 “不过你放心,娘肯定会帮你的。你不是说顾清婉和萧府的大小姐现在已经算是交好了吗?以后她去萧府,你就跟着去。去的次数多了,总会遇到那位世子爷。娘会为你打听那位世子爷平时的喜好以及经常去的地方,到时候制造偶遇,你们很快就会熟悉起来了。” “真的吗?谢谢娘!”顾清月高兴地开口,想到以后可以和姬晗世子接触,她就期待得不得了。 翌日辰月苑 “小姐,陈小将军来信了。”紫玉从刚刚飞回的信鸽身上取下来一张小纸条,将信鸽放在了笼子里,将纸条交给了顾清婉。 顾清婉打开纸条,苍劲有力的字体赫然跃入眼中,寥寥几字:今日巳时来天香楼。 她收回纸条,眼里有亮光闪过。她早先让陈渊帮她留意一下姬晗的行踪,想要找个机会从他口中得到刘以煦的行踪。如今陈渊给她传纸条是告诉她今日便是最好的机会。 天香楼是盛京城最有名最繁华的酒楼,来往的都是有钱人。这里是权贵们经常聚会的场所,姬晗就经常和他的一些好友在天香楼的二楼雅间聚会。天香楼常常人满为患,二楼雅间更是很难订到,不过等顾清婉刚到天香楼就看到了陈渊身边的侍从陈木早就一直侯在门口,见她下了马车,陈木便走了过来,恭敬地行礼道:“大小姐请跟陈木来,主子已经等了你多时了。” 顾清婉闻言微微一顿,她没有想到陈渊会来。她很快便上了二楼路过某个雅间的时候有男子的笑语声传来,听起来不只一人,里面像是在举办什么宴会,她停住脚步,用询问的眼神看着陈木。 “是姬世子他们。”陈木用只有顾清婉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答道。 顾清婉点了点头随着陈木去了隔壁房间,等她推门而入的时候,发现陈渊早就安稳的坐在里面。 他身着一袭玄衣临窗而坐,侧头正在看窗外的风景,眼眸微垂,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神色沉静木然,肩背挺拔笔直。他生的极好,举手抬足一回眸都能让人为之倾倒。 “你来了多久?”顾清婉很自然的坐在他的对面,捧起他递给自己的茶水悠闲的慢慢喝起来。 “也没多久。” 嘴角微微勾起,他看着她,沉静坚毅的脸上有一丝笑意和不易察觉的宠溺。 “陈哥哥,你跟那个人熟吗?” 陈渊知道她口中那个人是姬晗,不假思索道:“不熟,我们倒是有相同的朋友,因此在很多场合经常碰面,不过是点头之交私下里并没有过多的交集。” 顾清婉点了点头,以前倒是没有关心过陈渊在盛京有哪些朋友,不过据她所知,前世姬晗与陈渊好像并无多少交情。 “你有把握让他帮你吗?” “我还真的没有多少把握,不过总要试一试,为了能治好表哥的腿,他无论提出什么条件,我都会做到。”顾清婉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 眼前的少女虽纤细瘦弱,但骨子里透出的坚韧让人动容,陈渊望着她年轻美丽的脸庞,心脏在那一瞬间掀起一阵悸动。 他静静地看着她,唇角不自觉的勾出浅浅的笑。顾清婉一抬头便跌进一双盈满深情的眸子,她了然的笑了起来,看来他对她也不是没有一点心动。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说着她摸了摸脸,甜甜的笑道。 “没有。”他别过脸,神色有些不自然,“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陈渊起身抖了抖袍子,算着时辰隔壁也快散了,他也没必要再留下,他相信顾清婉能处理的好。 “嗯,路上小心。” 等陈渊离开不久之后,隔壁也传来离席的声音,很快守在外面的紫兰便敲门,道:“姑娘,人来了。” 顾清婉将面纱戴上,才让紫兰把人请进来。 姬晗依旧穿着一袭华贵紫衣,身材高大,一表人才,可惜性子有些冷,一身闲人勿进的清冷气场。 “世子殿下。”她起身恭敬地行礼,“世子殿下,请入座。” 姬晗微微点头,入座之后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旁边那个带着面纱的少女,“你是何人?找我有事?” 顾清婉微微一笑,眉眼弯弯,极为灵动美丽,姬晗望着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眸,突然觉得分外熟悉却又记不得在哪里见到过。 “听说世子殿下与朱雀街华安医馆的刘大夫交好,刘大夫喜欢云游四海,这天下只有世子殿下您知道他在何处,小女子希望殿下能告知刘大夫的踪迹。” “你找他有何事?” “自然是救人。” “我为什么要帮你?”姬晗放下手里的茶杯,慵懒的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那个不卑不亢站的笔直的倩影,冷声道。 “听说世子殿下很不满意父母早就给自己订下的一门婚事,如果我能帮你解决这件事,那世子殿下会不会帮小女子这个忙?” 姬晗微微一顿,他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那个眉眼灵动的女子,她那双美丽的眼睛仿佛可以洞察一切。他的确很不满意年少时被订下的婚事,却一直不曾向任何人提起过他想退婚,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怎么会了解的这么清楚? 她这般笃定的样子,这明显是有备而来。连他的真实想法都知道,可见她没少调查他。 “你、你真的有办法?”他好奇的问道。 顾清婉点头,“如果世子殿下能帮我找到刘大夫,小女子也自然有自己的办法。” “成交。”姬晗很爽快的答应,对他来说找到刘以煦简直是易如反掌,毕竟昨天刘以煦才来信说自己再过三天就回来了,对他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不过,本世子挺好奇你有什么办法能解除那桩婚事?毕竟这件事本世子都头疼的很,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少女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去取脸上的面纱。姬晗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坐直了身体看着她慢慢地取下面纱露出一张极为清丽的脸庞。 啪嗒一声,他手里的折扇突然落下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是你!顾清婉!” 望着眼前的少女,姬晗忍不住蹙眉。虽然上次只是匆匆几眼,但不置可否的是顾清婉的确生的极为美丽,让人一眼便足以记住。 比起楚楚可怜的顾清月,顾清婉身上有一股清冷倔强。如果顾清月是纤细易折需要依托乔木的藤萝,那顾清婉好比就是一株独立生长的木棉。 但是比起独立坚韧心机深沉的顾清婉,他更偏袒柔弱可怜心思单纯的顾清月。可是他没有想到顾清婉会拿退婚做交易的筹码,他更觉得自己的脸面有些过不去。 姬晗是赵王世子,生来尊贵,而他各方面条件都很好,盛京城的妙龄女子哪个不想争着抢着的想要嫁给他。可这个顾清婉凭什么、凭什么不拿这桩婚事当回事? 这对姬晗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耻辱,姬晗想不想退婚?他当然想,只有退婚他才能娶自己心仪的女子为妻。但是退婚这件事只能是他想,只能是他提出来,只能是他退。那顾清婉不应该费尽心思的想着嫁给他吗?就算退了婚,最伤心的应该是顾清婉。 可是如今是顾清婉主动提出解除婚约,骄傲如姬晗突然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解除婚约对他是好事,但他又有些生气。 顾清婉见他神色复杂,面色发冷,眼神震惊,猜测他可能是没有想到率先提出解除婚事的人会是她顾清婉,可能觉得自尊心受到了侮辱和打击,所以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 顾清婉真的是很讨厌这个从始至终都看不上她的姬晗,想起他前世为了退婚干的不是人的事她就恨不得给他两巴掌,告诉他这桩婚事不只是你觉得委屈她顾清婉更委屈。 第五十四章 条件 “相信世子殿下一诺千金,既然答应了小女,相信殿下应该也不会反悔的吧。”顾清婉笑意盈盈,让姬晗觉得很刺眼。 “本世子自然说话算数,不过本世子倒是挺期待顾小姐会用什么手段达成自己的目的。”言下之意是在讽刺顾清婉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姬晗想清楚了,退婚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他倒是想知道顾清婉这个心机女子会用什么手段解除婚约。 顾清婉听懂了倒是也不在意姬晗的讽刺,姬晗还真是说对了,顾清婉是真的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等以后他会知道自己会以何种手段帮他解除这桩碍他眼的婚事。 “三天后刘以煦就会回来,到时候你就直接去找他。”姬晗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三天后,顾清婉一大早就带着紫玉去了华安医馆,华安医馆位于盛京朱雀街的一条巷子里,这里面居住的都是一些普通人家,里面铺子里面的也都是卖给平头百姓的,物美价廉。华安医馆就是位于这条西街的一个普通的医馆,不过很少有人知道,里面有一个医术高超的男人。 前世的时候,顾清婉就隐隐知道刘以煦这个男人,虽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去过李府为表哥治病。以及从外祖母口中听说过的,知道刘以煦医术高超却极为低调。 马车驶进了朱雀街的巷子,顾清婉戴着面纱,身后跟着紫玉走进了华安医馆。华安医馆看起来不大,入目的就是它的门匾和敞开的大门,抓药的柜台和看病的桌椅,分别在房子的一左一右。一个看起来上了年纪的老大夫正坐在那里看诊,一个伙计则是才旁边格外熟练地抓药。整个铺子望过去就能看到全貌,似乎并没有看到除了那老大夫和伙计之外的第三个人影。 “小姐,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啦?”紫玉看了看里面,顿时皱着眉头开口。 “走没走错,进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医馆里面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病人,看到忽然进来了以为衣着精致,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千金的少女,身后该跟着一个丫鬟,顿时都好奇地将目光放在了两人身上。紫玉走到那老大夫身边,张口就问道:“老先生,请问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刘以煦的人啊?” 那老大夫头也不抬,仍然半闭着眼睛,为面前的病人诊治,好像根本就没有看到她一样。紫玉秀气的眉毛皱了起来,耐着性子继续问了一声。 “老先生,我们找刘以煦!” “排队!” 那老者似乎诊完了脉,这才慢悠悠的抬起头来,冷冷地吐出了一句。 “你这老先生真是——” “好了紫玉,别对老先生不敬,我们先排队吧。”顾清婉赶紧出言阻止,紫玉这丫头可是一个暴脾气,千万别闹起来惹怒了人家才好。看这老先生的神态举止,不疾不徐的性子,古板的态度,应该是个高人。难道,这老先生会是刘以煦的师父? 不过不管怎么样,看样子,她绝对没有找错地方。现在医馆没什么人,顾清婉她们排在最后一个位置,前面也只有两个人而已,也等不了多长时间了。 等了一会,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那老先生忽然抬起头来,起身恭敬地开口道:“师父,您回来了。” 他的话一出口,就让顾清婉和紫玉吃了一惊,这个老先生这么老了,他的师父居然还在,那岂不是是百岁的人瑞了?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着门口看去,这下子更是惊讶的下巴都快要掉出来! 那门口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一身粗布麻衣,身材高大修长,面容平凡,沉静木然,这位不会是刘以煦吧? “你是刘以煦先生?”她试探性的问道。 那男子点了点头,“是姬晗告诉你今天来的。” “是的。” 顾清婉赶紧开口,他的眼神淡淡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平静道:“跟我来吧。” 刘以煦大步向前走去,在医馆的后面还有一个院子,顾清婉和紫玉跟着他走了进去。院子不大,四周都种着草药,只留下了一条可供一人行走的小道。院子的尽头则是一个房间,刘以煦直直地走了进去,里面的摆设简单,除了书桌和一个暖塌,则是一排排的书架,对面则是一堆堆的药材,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药香。 “坐吧!”刘以煦淡淡地开口,自己也坐在了书桌旁,看着白纱蒙面的少女,神色幽深:“听姬晗说你想请我帮你医治一个人,你既然知道我,想必也明白,要想我出手救人,就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请说。”顾清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刘以煦的神色淡然,仿佛那张脸上除了冷漠就不会再有别的表情,他淡淡勾起嘴角,“从明天起,你必须在华安医馆当一个月的药童,每天下午申时到酉时,不能迟到,更不能早退。” “不行!” “这怎么可以!” 紫玉的声音和她一起响起,小丫头愤愤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先生怎么能够提出这样过分的条件?我们家小姐的身份,怎么可能来当一个药童?” “紫玉,住嘴!” 严厉地呵斥了她,顾清婉板起了脸,虽然她知道紫玉是为了她好,可是现在这样的场合,她一个丫鬟这样说话,万一惹怒了刘以煦责怪于她就不好了。 “这、、、是!” 紫玉苦着一张脸不要开口,却狠狠地瞪了一眼那个冷血的男人。 “刘以煦先生,我的丫鬟太无礼了,希望你不要责怪。你的条件对我来说,的确是有点困难,不知道能不能再提另外的?”顾清婉轻声开口,眼神里面带着一丝祈求。并不是她不愿意当药童,而是她的身份不允许,若是被二房发现了,她要怎么解释这一切?陆氏母女恨不得抓到她的把柄,如果让她们知道了,不知道会如何的败坏她的名声,那她辛苦洗白自己在贵女圈里嚣张跋扈的名声不就白费了。最主要的是,她是女子,怎么能天天的往医馆里跑,虽说大周也算民风开放,但是镇远侯府的嫡出大小姐竟然自降身份在医馆里药童,传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 “我的条件从来都不会更改,至于能不能做到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没事的话就请吧,我要忙了。” 冷冷地开口,刘以煦直接下了逐客令,看了看他冷漠的神色,顾清婉知道,这个男人,是绝对不会改变他的决定的。咬了咬唇,她起身,对着刘以煦微微一行礼,就带着紫玉离开了华安医馆。 “小姐,这个刘以煦也实在是太过分了!还先生呢,我看他根本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家伙!女子声誉清白多么重要,他难道不知道吗?居然还要让你做药童,每天接触那些市井粗人!小姐,你可千万不能答应他啊!” “不能答应又能怎样?紫玉,我一定要让他为表哥治腿的。错过了这次,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那是我欠他的,再说了,我既然已经发誓不管多难都要去完成刘以煦开出的条件。这点事情,怎么就能够轻易退缩?”顾清婉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我会想到办法的。” “可是小姐,难道大周朝就只有他一个大夫了吗?我们找别的人不行吗?” “也许大周朝还有别的大夫,可是能够治好表哥的,现在也许就只有他了。” 顾清婉低落的垂下了头,她现在每天的课程都是安排好了的,正好每天下午申时之前就会结束课程,再加上年关将近,这些夫子们也都不会经常来镇远侯府了。一个月之后正好是即将过年的时候,二房也会显得更加的忙碌。陆氏又重新得到了老夫人的信任,虽然掌家权在刘氏手里,但是陆氏一直都在忙着表现自己,肯定也要帮着刘氏准备送给各家亲戚的年礼,一时半会也空闲不下来。她要找机会出去也不是不行,关键是还有一个同样空闲的顾清月,若是她找去萧府的借口,她肯定会死缠着一起跟来的。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 一路上顾清婉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马车行了一半,忽然停顿了下来。紫玉探出了头,扬声问道。 “秦叔,发生什么事情了?” “小姐,到甘露寺上香的人太多了,前面的路都被堵住了。再等一会吧!” 年关将近,寺庙的香火也格外鼎盛,求姻缘,求富贵,求平安,求健康,也为死去的亲人祈福。也难怪甘露寺的道路都被堵上了。以前娘还在世的时候,她也会带着她去甘露寺上香,求平安符。只可惜,那样为了来年期待祷告的日子,她再也不会有了。 顾清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黯然,掀起车帘的一角,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她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这不就是绝佳的借口吗?陆氏绝对不会怀疑,并且名正言顺,顾清月也不会死皮赖脸要跟去的理由! 第五十五章 药童小清 顾清婉趁着陆氏母女又在海棠苑讨好老夫人的时候,带着紫兰去海棠苑给老夫人请安。 “祖母,快到年关了,婉儿打算每天申时去一趟甘露寺为家人祈福。我已经跟甘露寺的慈安大师约好了,以后一个月都会到他那里听他讲经。申时之前出去,酉时才会回来。祖母,您就答应了孙女儿吧!” 顾清婉故意当着陆氏母女的面说,这样陆氏母女知道了也就不会怀疑。 顾老夫人听了,满意的点了点头,笑呵呵道:“婉儿一片孝心,祖母又怎能不答应呢。” “谢谢祖母,婉儿一定会诚心为祖母祈福,让佛祖保佑祖母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好好好。”老夫人被她逗得笑得合不拢嘴。 第二天下午,一辆马车从镇远侯府驶向了甘露寺,一个衣着打扮讲究的少女带着丫鬟,走进了甘露寺后院的客房。房间里面,少女清脆的声音顿时焦急地响了起来。 “快点脱衣服!” “好,别那么急啊!” 一个十三四岁的俊秀少年出现在甘露寺的客房里,只见他一身深褐色的粗布麻衣,长发用一块灰色的帕子包了起来。在他身后,一个华衣盛装的妙龄少女正在帮他整理衣领,神色恭顺。 “还是紫兰做的衣服最贴身了,里面还缝了兔毛,真暖和!”少年开口,声音格外清脆,在他身后的少女则是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 “小姐,你真的要这样出去啊?” “都到这里了,衣服也换了,难道还有假?好了紫玉,你在这里好好的当好你的角色。从现在起你才是镇远侯府大小姐,我先走了,镇定点,别被人发现了破绽,知道吗?” 少年仰起头轻声开口,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还有,从现在起,请叫我小清!” “那好吧,小、、小清,你可要快点回来啊!”紫玉哭丧着一张脸,她只知道怎么当丫鬟,可不知道怎么当小姐啊!而且,还要听慈安大师讲整整一个时辰的经!这可是比罚她跪搓衣板还要痛苦的折磨啊! “好了,我走了啊,来不及了!” 顾清婉,现在是小清了,俏皮地一笑,飞快地朝着山下跑去。幸好华安医馆离甘露寺很近,她只要在山下走过一条街就能到永巷了。华安医馆就在里面最靠前显眼的位置,大概只需要一刻钟就能够到。 她好久没有穿上轻便的男装,摆脱了一切的束缚自由地行走。不会因为女子的身份必须戴上面纱而不敢抬头看外面的人,不会担心别人异样的眼光。呼吸着外面清新的空气,只觉得一直藏在心中的郁气都消散了不少。眼看着前方就是永巷了,顾清婉脸上浮现一个大大的笑容,飞快地跑了过去。 华安医馆,我来了!刘以煦,我来了! 我会告诉你我的决心,不管是什么条件,我都会做到的! “哎呦!” “噗通!” 所谓乐极生悲,也许就是这个道理,她怎么也没有遇到转弯处居然也有一个人出来,结果狠狠地撞到了那个人的身上。最倒霉的是,她的脸颊撞到了对方的胳膊肘上,粉嫩的面容顿时红了一大片,那剧烈的疼痛,让她差点直接飙泪出来,眼眶也红红的。 “你没长眼睛啊!怎么看路的!” 虽然一直被教导着要当大家淑女,一直以来都带着一张温柔可人的面具,此时此刻换了装的顾清婉顿时有些张扬起来。反正她现在是一个男人了,心情不好的时候,骂个人说句脏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再加上脸颊真的很痛,一时忍不住心里的火气,顾清婉终于破口骂了出来。怪异的是,她的心情居然好了很多! “对包起,倪木事把?饿不是骨一地,倪害耗把?” 一个怪里怪气的腔调响了起来,顾清婉的眉头顿时皱成了一团,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被撞到了脸的人应该是她吧?怎么歪嘴的人反倒是对方了?说的什么地方的生僻方言呢? 火大地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个金发绿眸的怪物!只见那怪物身高八尺有余,她必须仰起头才能看到他的脸。而她原本以为撞到他的胳膊肘,其实是他的腰椎骨! 一时间,顾清婉顿时有些膛目结舌! 她居然只有眼前这个人的一半高,这个人到底是人还是猩猩啊?虽然对方长着一张和人差不多的脸,但是毛发却是金色的,那些毛基本上把他的脸遮住了三分之一,只露出了五官。绿幽幽的双眸,又高又挺的鹰钩鼻,穿着一身样式古怪毛茸茸的兽皮,看起来颇有些凶神恶煞的感觉。虽然一开始是被吓到了,但是顾清婉很快就反应过来,她记得好像海外的人就是长成这幅样子,应该不是什么怪物才对。 而且他的神色倒是很温和,一副着急的模样,看到顾清婉在打量他,顿时微微一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笑熊弟,倪害耗把?请倪远亮我,揍丫把,饿带倪砍大府去!” 继续冒出一口蹩脚的汉语,顾清婉皱着眉头还没有想明白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个金毛人也不管她同不同意,拉着她的手就往前走了过去。 “喂!你放开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顾清婉剧烈地挣扎起来,小小的她简直就跟一根棍子的似的,那个金毛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她给拖走了。沿途的众人看着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上前帮忙,仿佛对那个金毛人都有一些害怕,不敢靠近。 好巧不巧的是他居然走到了华安医馆里面。一进去,他就扯着那古怪的发音吼了起来。 “六熊弟!饿来了!大板凳饿来砍你了!” 华安医馆里面顿时走出了一个修长的身影,此人正是刘以煦无疑,他看到了门口的庞然大物,面无表情的脸上顿时浮现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是笑的表情,起身迎了过来。 “达梵登,居然是你!” “六熊弟,死饿!饿来砍你了!” 爽朗一笑,金毛男人顿时展开了双臂,热情地把刘以煦抱紧了怀里。而他这样,正好把一直在他身后的顾清婉给弄到了前面,听到他们的对话,顾清婉也渐渐地明白了他们在说什么,顿时忍不住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 六熊弟,大板凳!哈哈哈哈,这个人一开口简直就能把人笑死!至于那个饿来砍你了,应该是我来看你了吧?而他一开始说的砍大府,应该是看大夫了。 笑的太夸张,脸上被撞的地方顿时钝痛起来,嘶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顾清婉赶紧停止了大笑。这简直是太憋屈了,她这遇到的到底是个什么事儿啊! 与此同时,刘以煦也发现了她,看到她的一身打扮,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还真的来了,甚至还打扮成了男子的模样。这个还未及笄的少女,倒是有几分聪明,居然这样轻而易举的化解了他出的难题。 “堆了六熊弟,饿杠杠撞倒介个笑熊弟了,倪绑他砍砍吧!” “噗!”顾清婉赶紧捂着自己的嘴巴,避免自己再次笑出来牵动了痛处,缓了好一会,她才对着刘以煦开口道:“我今天可是准时来了的啊,刘先生!如果不是你这个奇奇怪怪的大板凳朋友,我甚至都能早到的。现在他弄伤了我,你是他的朋友,就得负责。要是我带着这个瘀伤回去引起了我家里人的怀疑,你就必须算我已经完成了这个任务!” 顾清婉开口道,语气里面颇有一些无赖。面对这个软硬不吃的刘以煦,干脆明明白白一点比较好。 “你倒是想得美!放心吧,绝对不会留下痕迹的!”刘以煦挑了挑眉,看着那张有些张牙舞爪的小脸,眼神微闪。 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刘以煦看了看她,“擦擦吧,好了就到柜台去,帮菘蓝抓药!” 菘蓝就是昨天顾清婉见到的那个小药童,只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也轮到了这样的命运。顾清婉打开瓷瓶,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晶莹的药膏翠绿翠绿的,格外惹人喜爱。顾清婉沾了一点,估摸着大概的位置擦了上去。皮肤顿时传来一股清凉凉的感觉,火辣的刺痛感也立刻消失了。这个刘以煦,配的药倒是不错嘛! “笑熊弟,倪木事救耗!六熊弟,洗洗你!”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爽朗笑容,大板凳开口道,再起诚恳地对顾清婉道了歉。看在他挺有礼貌的份上,顾清婉也就意思意思地点了点头,原谅了他。 “没事啦,这件事情我也有错,不该跑那么快。不过麻烦你,能不能不要叫我笑熊弟了?我叫陈小清,以后,你们大家叫我小清就行了!”虽然是对着大板凳开口,顾清婉的眼神却是看向刘以煦的。 “我知道了。现在,好好做你的药童吧,小清!”刘以煦挑了挑眉,对她小小的示威不以为意。 第五十六章 刁难 “达梵登,我们进去说话吧!”转身看着身材高大的金毛男子,两人一起走进了后院。顾清婉的眼神跟了去,顿时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原来是那进去的门对于金毛男人来说太矮了,他却因为只顾着和刘以煦说话没有注意,脑袋直直地朝着墙上撞了过去! “嗷!”惨叫一声,抱着脑袋,金毛男子顿时发出一声抱怨:“六熊弟,倪把介个门宰高一点不醒吗?捅死饿了、、、、” “抱歉了达梵登,明天我就把这门换了,你先进去吧!”刘以煦平静的开口,顾清婉却可以发誓,她绝对看到那个面瘫脸笑了!甚至还是那种不怀好意的窃笑!嗯,就像她此时此刻一样! 不只是顾清婉和刘以煦在偷笑,就连一旁暂时无所事事的老大夫和小药童菘蓝都低着头闷笑起来。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后院门口,顾清婉这才放下了自己的手,对着身边的菘蓝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菘蓝哥哥,我什么都不懂,以后麻烦你了!” 顾清婉昨天来过一次,菘蓝自然是知道她的身份,虽然今天换了一身打扮,脸可是没变的。小药童的脸顿时红了起来,赶紧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 菘蓝通红着一张脸,仿佛比女子还要害羞,顾清婉顿时也觉得心情好了起来,其实除了那个刘以煦,其他的人也都挺好相处的嘛! “姑娘,哦,不,小清,你叫我菘蓝就行了。”菘蓝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小声开口道。 “你知道那个大板凳是谁吗?他怎么长的那么奇怪?” 顾清婉小声地开口,神色带着疑惑,菘蓝看了看她清丽动人的脸,顿时更加羞涩起来,结结巴巴地开口道。 “大板凳、、、哦不,是达梵登先生,他是公子的一个外国友人,听说是来自于一个叫大食国的地方。达梵登先生是一位商人,从前年开始,基本上每年都会到盛京来一次,大概会待三个月的时间,开春了之后才会离开。达梵登先生虽然长的和我们不同,不过他个性豪爽不羁,心地也很好,一点也不难相处的。” “这样啊,虽然他说话很好笑,不过的确也不怎么凶悍。”顾清婉赞同地点了点头,两人继续小声地交谈起来。就在这时,看诊的老夫子发出了“咳咳”的声音,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 “说什么悄悄话呢?还不快点做正事!” “是,唐老!”菘蓝立刻站直了身子,转过头不再和顾清婉说话。看样子这个老大夫和刘以煦一样,都是喜欢施压的主儿! 顾清婉淡淡一笑,也不再开口说话了,她将目光都放在了面前的药材上面。各种各样的药材整整齐齐地摆在那里,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药香,顾清婉认识的药材还是很多的,这些她都认得并且很熟悉,它们的功效,用于治疗什么病,她一清二楚,甚至这些药材的味道她也能记得清清楚楚。 “小清,你现在还不能区分这些药材,就先学会如何包药,并且在一旁看我怎么做的吧。”见顾清婉一直在看着药材走神,菘蓝以为她在记药材,便出声提醒,取出一张灰色的纸张,示范如何将药包的紧实。 “包药虽然看起来简单,要真正做好却不是那么容易的。尤其是你没有包好的话,病人万一把药洒了出来,就会延误医治,并且这也是我们医馆的责任了。我们这里的病人大多数都是贫苦人家,一副药是很珍贵的。还有啊,这些药的分量都是算好了的,包的时候也要注意不能漏了出来,影响药效。” 顾清婉点了点头,跟着菘蓝的动作自己也亲自开始动手。 “这是秤杆,因为抓药需要的计量很小,所以秤砣的重量也很轻,但是就需要格外注意了。你会识别这些刻度吗?” 菘蓝虽然看起来羞怯,说起这些事情来却是格外的认真仔细,仿佛变了一个人般。顾清婉也很认真地听着他说的话,颇有些受益良多的感觉。正好这时又有好几个病人走了进来,唐老在一边看诊下单,而病人则是将药单拿了过来,菘蓝照着单子熟练地用着秤杆抓药,包好,然后微笑着递给病人。 “您慢走,望你早日恢复健康!” 虽然只是很简单的几个动作和话语,却让顾清婉感觉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温暖。也许,只有在这华安医馆里面,才会是一个单纯的为了病人而存在的医馆吧。她并不是没有去过盛京里面鼎鼎有名的大医馆,请过那些名医,他们开着高高的价码,明明是可以很轻易治好的病,却为了钱财故意拖延,亦或是开一些对于病情无关的昂贵补药。他们已经忘记了作为医者救死扶伤的崇高追求,记得的只是钱财利益。 肯为了病人舍弃利益,那么,刘以煦应该不是一个只会故意刁难别人的人吧?那么为什么,他却对她如此苛刻呢?顾清婉微微皱起眉头,心中疑惑不解。忽然又有些发现,他似乎只对富人这个样子。他自己不就是出生大户吗?为什么还要讨厌权贵? “六熊弟,倪芳心,饿是八会辜负倪的!” 达梵登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惊散了顾清婉的思绪,让她忍不住又捂住了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后院的门口,达梵登和刘以煦的身影渐渐出现,这次达梵登倒是记得可以低下头避开门槛,很顺利的没有被“捅死”,一想到刚刚那个大板凳的反应,顾清婉顿时又有些忍不住。 “六熊弟,饿就先糕吃了。命天见!” “好,你慢走!”刘以煦点了点头,轻声开口,走到门边,达梵登看到顾清婉,异于常人的面容顿时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笑熊弟,虾吃见!” “额、、、、好,下次见!”尴尬地开口,顾清婉看了看他,顿时也微微笑了。其实,这个大板凳还是挺可爱的嘛! 刚刚记得菘蓝说过这个大板凳是做生意的,来自大食国,顾清婉顿时有些对他有些好奇起来。目前整个大周朝的海外贸易只有海上,大食国却是在内陆更远的国家,这个达梵登是如何来到大周的?难道是靠着一双脚? 送走了达梵登,刘以煦这才冷冷地看了顾清婉一眼,开口道:“今天把柜台上所有的药材名字都要记下来分辨清楚,明天我会亲自来考你。要是答错了,你以后也不用再来了!” “少爷?” 顾清婉没有开口,反倒是菘蓝有些惊愕地张大了嘴,这也太苛刻了吧?这里一共有四百八十味药材,就算是他也是日夜熟悉,整整过了一年才完全把这些东西搞明白了。而现在,他居然要小五在短短一天的时间内记下来,这简直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没有借口,世界上没有做不到的事情,只有下不定的恒心。从你找上我开始,就应该要知道我的要求,做不到就走。” 根本就没有给顾清婉张口说话的机会,刘以煦说完了这话,转身就走进了里屋。 顾清婉顿时觉得有些无语,这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难如登天,但是对于顾清婉这个早已经将各种药材熟记于心的半个大夫来说,这简直是易如反掌,她现在根本就不用记就知道这些都是什么。 “小清,少爷他这样的确是有点过分,现在我来告诉你这些药材叫什么,你能记下了多少就是多少吧!” 一天之内要记下这四百八十种药材,对于不通医理的人来说,就算是一整天不眠不休,也不可能做到把这么多药材全都记下来分辨清楚。不知道为什么,顾清婉总感觉刘以煦在针对她,故意刁难。她到底是无意间做了什么事情让刘以煦对她反感了吗?还是姬晗让他故意刁难她来报上一次她让他吃瘪的仇? “谢谢你菘蓝哥哥,其实我想告诉你这些药材我都认得,我娘的医术很好,她给我留下了佷多医书,那些我都翻烂了,所以我都认得。” 菘蓝一脸震惊的看着她,他没有想到顾清婉一个闺阁小姐竟然这么厉害。 “小清,你真聪明,小小年纪竟然能静下心来看医书,还都记得这些药材名。”菘蓝一脸崇拜的看着她。 顾清婉去里屋把刘以煦叫了出来,刘以煦望着她挑了挑眉,有些不敢置信,“这么短的时间记下这么多药材,你当真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我倒是没有这样的本领,以前会经常看医书,好多都背了下来。你可以随便考我。” “那好,这个是什么?”刘以煦随手指了一个。 “白芷。” “这个?” “苍术。” “这个?” “半夏。” 、、、、、、、、 刘以煦一连指了几十种药材,顾清婉都能快速答上来,这让刘以煦对她刮目相看。 “你通过了。” 刘以煦留下这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眼看着酉时就要到了,顾清婉立刻起身对菘蓝和唐老告辞,离开了医馆。 第五十七章 释然 赶回甘露寺和紫玉换了衣服,两人这才驾着马车回到了镇远侯府。这几天镇远侯府倒是相当的安静,那两母女居然也都没有来找她麻烦,尤其顾清月,不知道为什么每天都要往外跑,比她都还好勤快。不过这样也好,她要是也经常出去,就不会引起怀疑了。眼看着年关将近,她也打算这几天去李府看一看,探望一下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元湛表哥。 许是想到很快就能请到刘以煦给李元湛看病了,顾清婉心中就格外有些激动,希望元湛表哥最近的精神能够好一点。 第二天一早,顾清婉就驾车准备前往李府,走到一半,经过大街的时候,紫玉有些疑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小姐,前面那个人好像是二小姐啊?奇怪,她一个人到茶楼去干什么?连面纱都没戴,丫鬟也没有一个跟着,这要是遇到了登徒子那还了得?” 顾清月? 微微挑了挑眉,顾清婉掀开了车帘,果然看到一个粉衣少女朝着盛京最有名的茶楼畅春阁走去,虽然隔得有点远,依稀能够分辨出对方的身形面貌,的确是顾清月无疑。 “秦叔,车子先停一下!” “好嘞,大小姐!” 透过车窗,可以看到顾清月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畅春阁,前去那里的多数都是男人,没有跟着丫鬟戴面纱的顾清月一进去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纷纷将视线移到了她的身上。顾清月却仿佛没有看到一般,脸上竟然还隐隐有着一丝骄傲的神色,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注目。 这个白痴的女人到底是要干什么?她难道不知道在这种地方,她的行为很容易引起男人的误解甚至把她当成不正经的女人吗? 就在这时,一个剽悍肥硕的男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顾清月走去,脸上还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小姐,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去救她啊?” 紫玉开口道,虽然说她很讨厌顾清月,可是再怎么说,她也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罢了。 “恐怕不需要了。”等了一会,顾清婉忽然出声,语气里透出一丝冷笑。只见畅春阁内,顾清月哭哭啼啼的扑进了一个男子的怀里,神色感激而娇羞。那位男子脸上的神色倒是显得很古怪,想要推开她,却被顾清月拽得紧紧的,一时间僵持了下来。 “她可是主动送上门去的,我们要是去了,她不但不会感激,反而会恨死我!” 居然会用这样蠢的办法来自己创造一番英雄救美,那个看起来剽悍恶心的大汉,恐怕也是顾清月找来的人吧。毕竟畅春阁可不是那些市井流氓能够随意进出的地方,更何况那个大汉连顾清月的衣袖都没有碰到。反而是看到从楼上走下来的一位公子,顾清月自己便主动地扑了上去,大喊救命。而只是被那位公子厉声斥责了几句,那个大汉就顿时故作嚣张的跑了出去。 “这、、、怎么会这样啊?哪位公子是谁?怎么好像有些眼熟?” 紫玉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神色间透出一丝疑惑。顾清婉心中冷笑,怎么会不熟悉,那个白衣公子,正是姬晗!看样子,顾清月已经开始对姬晗下手了,而当陆氏母女知道了姬晗乃是她的未婚夫君之后,更是用尽了手段破坏,最终抢走了属于她的姻缘! 这一次,她又故技重施,装可怜,装无辜,装大度,而顾清婉却变成了破坏他们之间的第三者。真真是可笑之极! “秦叔,走吧!” 顾清婉轻声开口,并不打算下去做些什么,这样也好没有脱离她的掌控,以后更方便她布局筹谋,这次是姬晗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是她要退婚,是她不要的他。 李府今天似乎显得格外热闹,拜见了外祖父外祖母,这才听到外祖母笑语盈盈的对着她开口道:“婉儿,你来得正好。我们李府,马上就要办喜事了!” “喜事?”顾清婉顿时有些惊讶,“谁的喜事啊外祖母?” “还能是谁,自然是你元湛表哥了!你也知道,元湛已经十八了,其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早就成亲生子了。想当年我十五岁就嫁给你了外祖父,那个时候的他也不过是十七岁而已。如果元湛的腿是好的,自然也不用那么急,再过几年娶一个门当户对的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现在的样子,又有什么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愿意下嫁呢?外祖母跟你说这些话,你也别难过,以为我是故意在说给你听的。” “我知道的外祖母,婉儿不会介意的。”顾清婉点了点头。 “唉,那就好!”老夫人微微叹息一声,脸上的神色随即又高兴起来,“这次你元湛表哥结亲的对象是一个五品翰林院侍读家的嫡女,虽然身份低了一点,好歹也是书香门第。我们也都打听过了,他们家的女儿今年十五,品貌端正,性子温柔大度。你也知道,元湛的脾气坏了很多,这娶回来的妻子,自然也要耐心包容才行。只希望娶了新妇,元湛能够振作一点,也有人照顾他,我们这些人也能稍微放点心。” “能够愿意嫁给表哥的女子,定然是不会在乎其他外在上面的事情,温柔贤惠的女子。只希望她能够好好的照顾表哥,让他从阴影中走出来。”顾清婉真心地开口,心里却不知道应该是高兴还是难过。她要怎么说呢,说表哥的腿马上就会被治好?她已经有了把握?让他再等几年,重新寻找门当户对的女子? 现在的表哥在世人眼中就是一个废人,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愿意嫁过来的女子,不管是被家族逼迫还是心甘情愿,至少,她会见证表哥最艰难地时候。这样的女人,才应该是适合他的吧?陪伴他,鼓励他,一起走过这人生最艰难的时刻。比起门第来说,更加重要。 更何况,现在的她也的确是没有完全的把握能让刘以煦出手救人的,看着外祖母这样高兴的模样,想来那个少女的品行也是让她们极为赞赏的。那么,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她还记得前世的时候,表哥根本就没有娶到妻子,再加上后来李府遇到了那样的事情。后来等她成为皇后,李府又重新振作起来成了盛京城数一数二的豪门大族,上门结亲的人也多了起来。顾清婉甚至亲自帮着李府给李元湛张罗新妇,后来李元湛娶了一个温婉贤惠的女子为妻,日子慢慢地好了起来。 “那表哥他怎么样了?” “他自然是答应了,这次元湛居然没有反对,倒是让我们都松了一口气。现在府上已经开始在准备下定的事情了,明年三月初八就是一个好日子,你大舅母现在可是忙得不了的。” 李老夫人谈起这件事请,顿时是一阵言笑晏晏。大孙儿的终身大事终于有了着落,他们李府也算是终于迎来了一件大喜事。 “那就恭喜外祖母了!我先去看看表哥吧!” “好好好,你去吧!” 明园已经是焕然一新,新年的气氛和即将定亲的喜讯,让整个明园少了以往的阴沉,似乎也变得开朗起来。她一进去,就发现李元湛居然没有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而是在院子里摆放了一把暖塌,躺在上面晒着初冬温暖的太阳。他脸上的气色也好了很多,身体也比起以前稍稍圆润了。清俊的面容,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沉静而安然。不知道为什么,顾清婉总感觉,此时此刻的元湛表哥,仿佛已经变了一个人。 “婉儿,你来了。”那个暖塌上的男子忽然睁开了眼睛,看着她,露出一个温暖动人的微笑来。 这样的一个笑容,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是温润如玉的少年,总是这样对着她低眉浅笑,神色间无比温和宠溺。 “元湛哥哥!” 她忍不住喊了起来,就好像小时候一样,充满了信任和依赖。李元湛听到她的话,两个人目光交织在一起,相视而笑。 “元湛哥哥,我已经听外祖母说了你定亲的事情。你是真的,心甘情愿的接受这个亲事吗?”走到李元湛身边,顾清婉轻声开口,眼神格外认真。“也许过不了多久,你的腿马上就会好起来。那个时候,你可以有更多的选择,自己喜欢的女子,或者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你会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 “我自然是心甘情愿的,即使知道我现在是一个废物,依然愿意嫁给我的女子,必然不是庸俗之辈。这件事情,李府并没有向对方施展任何压力,那家的女儿,也是书香门第正正经经的嫡女。就算是不能两情相悦,也至少要选择一个真心喜欢我的人不是吗?就算是我的腿好了,那些门当户对的女子看中的也不过是我的家世而已。至于喜欢的女子,婉儿,这个世界上,真正相爱,到最后还能够在一起的,很少很少。我喜欢的女子,也许,她的眼中并没有我。只要她能够幸福,即使只能远远地在一旁看着,那也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淡笑着开口,李元湛的望着辽阔的天空,眼神是一种释然。 第五十八章 告别 “爱而不能,求之不得,世界上最深刻的爱不是霸占,而是放手。也许从我放手的那一刻,我已经永远的失去了她。但是我从来都不会后悔这个决定,就如同我不会后悔,答应这门亲事一般。那个陪我一起走下去的女子,不一定会是我深爱的。” 李元湛忽然抬起头,清润的目光落在了她的眼中,这一刻,那里面的爱恋和情愫,是如此的灼热和强烈。顾清婉的心顿时被深深地悸动了,她的身体也微微颤抖起来,惊慌,后悔,茫然和心痛,看着表哥深情的眼眸,她忽然明白了这么多年来,他心中的隐忍和伤痛。 “婉儿,当年的事情,你不需要一直耿耿于怀。这么多年来,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那是我心甘情愿的。从现在起,不要用赎罪的姿态和眼神看着我了好吗?你不欠我什么,也应该好好地过你的生活。元湛哥哥,喜欢当年的那个小婉儿,天真无邪的笑容。因为,那是你最真实的表情,而不是现在这样,假装出来的快乐。” “元湛哥哥!” 眼泪忍不住滑落,他的话低沉而温柔,触及到了她心中最柔软的角落。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既然已经决定了不开口,为什么现在,又要让我知道?你可知道,我有多难过,你这个大傻瓜,大白痴!你为什么要存心让我对你愧疚? “你看,我也是自私的。明明知道不可能会有回应了,可是却不想让我十几年的坚持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掉。你心里肯定也在怪我吧?在我快要订婚的时候,告诉你,其实你才是我的最爱。然后,你会不顾一切地阻止我的婚礼,对着所有的人表明,婉儿才是元湛哥哥的妻子!呵呵,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想象,可是现实却早就已经注定了。以前我一直在等,等婉儿长大一点儿我就能求着我的母亲去侯府提亲,可是我的腿废了,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我没有资格能成为你的丈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镇远侯府与赵王府结亲,看着我最爱的婉儿成为另一个人未婚妻。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那我还有机会、有机会能娶到我的婉儿,还是错过了,错过了。” 苦笑着开口,李元湛勾起嘴角,神色带着一种让人心痛的悲伤。 “我永远都只会是你的哥哥,婉儿,你的眼神,给了我这样的答案。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你的眼神从来都没有过改变。所以,就算是我变回了正常人,婉儿,我也不会再做永远都没有回应的事情了。” 李元湛淡淡的出声,忽然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所有的悲哀和难过此刻都已经不见了踪影。仿佛他刚刚所说的一切,都不过只是玩笑。 “婉儿,你会祝福我的吧?” “会的,元湛哥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的腿会治好的,你的未来,也会是幸福的!”顾清婉急切地开口,过不了多久了,她一定会请到刘以煦的! “是啊,都会好的。”李元湛勾起嘴角,眼中的神色无比温柔。婉儿,从此以后,我就会退出你的人生。只希望,赵王世子能真心喜欢你,希望你能得到这个世界上,真正两情相悦的幸福。 离开了李府,顾清婉的思绪还停留在和李元湛的一番谈话之中,她没有忽略,临走之际,元湛哥哥眼中虽然故作轻松,却隐藏的隐痛。她明白那样的感受,真心喜欢上了一个人,要放弃那段感情,就仿佛在承受剜心之痛。如果让她放弃陈渊,她做不到! 即使经过了前世今生,她依然不能放下对于陈渊的感情,爱若是能轻易放手,那么,就不叫爱了。刻骨铭心的悸动,岂会是是一句放弃的话,就能够左右的。 元湛哥哥,希望那位嫂子,会是一个可心之人,你们之间,能够恩爱白头。 下午的时候,照样换上了男装来到了甘露寺的山脚下,这一次顾清婉又看到了身材高大的达梵登,只见他穿上了盛京人最常见的衣着,一头蓬乱的金发也被梳的整整齐齐,上面还带了一个玉冠。这样的装扮,让他看起来反而更加的古怪,此时此刻,他正站在一个小摊贩面前,指着一个瓷娃娃问道。 “介个,都烧钱?” 虽然他的话蹩脚,但是那小贩却也大概能够猜到,小贩看起来三十来岁,身边还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看到有客人来,也不在觉得对方的面容可怖了,高兴地开口道:“大老爷,这个不贵,只要四两银子!” “缺死不鬼!”达梵登点了点头,绿眸里面闪过一丝满意,从怀里掏出了十两银子递了过去,转身就走。那小贩见状,顿时笑了起来,嘴角都快要裂到了耳根上。 “大舅,这玩意儿十个铜板就够了,你怎么喊了四两银子啊?还有啊,那位客人给了十两银子呢,我们还没有找钱给他、、、”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身边的男人狠狠地拍了拍脑袋,“你这个蠢蛋,那个夷人自己听错了,我们白得了十两银子不好吗?你给我闭嘴,否则的话以后别跟我一起出来!” “是,大舅、、、、”少年开口,憨厚的脸上透出一丝委屈。 顾清婉在远处看着这一幕,顿时有些好笑,这个达梵登真的是做生意的吗?怎么这么容易被骗了居然还以为自己捡了便宜?看了看那个笑的格外奸诈的小贩和渐行渐远的达梵登,顾清婉脸上勾起一抹笑容,迅速跟着走了过去。 走到前面,却发现他又站在一个小摊子面前,不同的是这个摊子是卖鸭子的,卖家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此时此刻正和一个壮汉争执起来。 听了一会,顾清婉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原来是那个壮汉要把老伯的五十八只鸭子都买下来,每只鸭子十九个铜板,那个老伯算了半天,却算不出应该要多少钱。那个壮汉想了一会,就说这些鸭子一共是一两银子一个铜板,老人听到有一两银子,只觉得大概没错,就收下了。眼看着那个壮汉就要离开,达梵登忽然冲了上去,直说少给了钱。非要那个壮汉把少的钱拿出来给那位老者,偏偏他说的话极为蹩脚,半天都说不清楚。那个壮汉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别的,声音吼的特别大,眼看着就要吵了起来。 “死久个痛板,雾氏巴只鸭子,就是以前一百零耳个,一亮银子以前个痛板,你命命烧给了一百零一个!”达梵登气愤地开口,对于壮汉的行为愤恨不已。顾清婉勉强听清楚了他的意思,也就是说一共是一千一百零二哥铜板,按照一两银子一千个铜板的兑换比例,应该给老人一两银子外加一百零二个铜板。这这壮汉赖掉了好几只鸭子的钱,行为的确是可恶。 让顾清婉吃惊的是达梵登居然没有靠任何工具,在短短半分钟的时间内就算出了这个价格。说实话她自己一时半会的也算不清这个,必须用算盘拨弄一番才会彻底明白,这个达梵登,难道会心算? “你这个家伙,居然敢骗钱!这些鸭子加起来一共是一千一百零二个铜板,你居然只给老人家一两银子和一个铜板,你还有没有良心啊?大家快来看看啊,这个黑心人连老人家的钱都要骗啊!我们赶紧把他拉到官府去,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顾清婉的嗓门颇大,很快就把周围的人都引了过来,这里大多数都是贫苦百姓,对于那壮汉的行为自然是人人唾弃。很快的,那大汉就拿出了足够的钱扔到了地上,转身灰溜溜的跑了。 “笑熊弟,猿来死倪!” 看到了顾清婉,达梵登顿时高兴地喊了出来,就在这时,那个老伯也对着两人作揖,表达了感谢。豪爽地大手一挥,达梵登哈哈一笑,出声道:“不用洗,不用洗!介个死饿改桌滴!” 老人家千恩万谢的走了,顾清婉也觉得挺开心。这个达梵登个性的确爽朗,不拘小节,还喜欢帮助别人,脑袋偶尔也会少根筋。也难怪华安医馆的人熟悉了他之后便不会怕他,甚至很会很喜欢他。 “笑熊弟,倪死去华安医馆把?正好,饿爷药去找六熊弟,一起气吧!” 顾清婉点了点头,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问道:“达梵登,你是怎么算出来的?” “就素那样计算出来的,恨剑单啊!” 顾清婉大汗,这不是就当没说嘛!就在这时,两人也已经踏进了华安医馆,正好面对着刘以煦那张冷脸。 “你若是再磨蹭,今天就算迟到了。”面无表情地开口,刘以煦的语气却带着一丝警告,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顾清婉也只能懊恼。算了,只要达梵登会来找刘以煦,她就总有机会知道的。 起步朝着柜台走去,却听到刘以煦冷漠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既然你喜欢抄写药材,正好,我这里还有好几本需要写下来的药书。今天你的任务就是这个了,跟我到内屋去吧!” 去内屋?那不就是有机会听到刘以煦和达梵登的谈话了?对于这个“惩罚”,顾清婉很是乐意,内屋里面分为两个隔间,顾清婉在门口的书桌处,而刘以煦和达梵登则是在里面的屋子里面商谈着什么。 第五十九章 别扭 “叽里呱啦咕噜哇啦、、、、” 顾清婉:“……” 满以为能偷听到什么信息的顾清婉真想以头捶地,这两个人居然是在用她根本就听不懂的外族语言在交谈。难怪刘以煦那么放心让她进来,原来早就防着她了。算了,不听就不听,她还是先把事情做好了再说吧。 刘以煦要她抄写的居然是百草集,里面有各种各样的药草的特征和习性,以及它们各自的药效。一边写一边记,脑海里面自然而然的把这些加深了印象,写着写着,就连焦灼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下午的时间就在抄抄写写中度过,今天的刘以煦倒是没有怎么为难她,顾清婉离开了华安医馆,心不在焉地朝着甘露寺走去。爬上了后山,她走到一棵大树边稍稍休息了一下,正要起身,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紧接着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冲天而降,直直地朝着她的小身子压了下去! “该死的萧珏!” “啊!救命啊!” 男子的低咒和惊吓的尖叫声同时响了起来,伴随着噗通的声音和压抑痛苦的闷哼,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 顾清婉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要被压扁了,痛死了!可是这些都比不上此时此刻额头上的触感给她带来的惊怒,她被一个看不清楚面容的男人压在了身下,那个男人的唇,竟然紧紧地贴着她的额头! 巨大的羞耻感迎面而来,顾清婉恨不得立刻推开身上的混蛋,把他按到地上狠狠地毒打一顿,最后大卸八块!可是却根本动弹不得,上面的身体简直就像是一座大山,她浑身上下痛得要死,连最基本的挣扎都办不到!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混蛋!一定! 与此同时,姬晗也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今天本来是陪家里的母亲和妹妹前来甘露寺上香,他故意悄悄地溜了出去,打算从这后山逃走。谁知道却被萧珏那个死小子暗算,翻墙的时候被他用石头击中了脚腕,失足从墙上掉了下去! 只是,他并没有想到,墙下面的大树底下,居然还有有人。他不小心将对方压在了地下,自己反而没有承受到痛苦。他知道自己应该马上起来道歉才对,可是唇边传来的柔软触感,美好的不可思议。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后,赶紧抬起了头准备爬起来。而当他隐隐约约看到,被压在自己身下的居然是一个清秀瘦弱的少年时,顿时尴尬惊吓得说不出话来。撑起的手也不小心一滑,噗通一声,他再次倒了下去,狠狠地压在了少年的身上! “唔!” 耳边似乎传来骨头错位的声音,以及一声轻微痛苦的闷哼,姬晗的身体顿时僵硬起来,尤其是他与身下的少年紧密相贴,竟然感觉到了一团柔软的存在。大惊之下的他赶紧爬了起来,看清楚了少年的面容,他更是只觉得一颗心都要从胸口里面跳了出来! 该死的,怎么会是她?! 一身男装的少女,清丽的容颜上满是痛苦的神色,她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水,翦羽双瞳似睁似闭,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恨意和惊怒。她雪白的额头微微红肿,衣衫凌乱,纤细的身体竟是在微微的颤抖,透露出一种凄婉的美丽。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焦急地开口,姬晗神色慌乱,然而少女只能有气无力地说出一个你字,最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的声音很熟悉,那张面容也让她在瞬间知道了对方是何人。可是此时此刻的她一点厌恶的心情都没有,她只觉得自己快要痛死了。被从天而降的陨石砸到,也许就是这样的感觉了。姬晗,为什么每一次的相遇,你都这样让我,觉得痛恨又厌恶? “你忍一忍,我马上带你去看大夫!”小心地将少女抱进自己的怀里,姬晗飞快地朝着山下跑去。俊朗的面容上满是懊恼和悔恨,他竟然伤了她!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他还记得那一声骨骼错位的响声,要是怀中的少女出了什么事情,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永巷里面卷起了一道狂风,路人纷纷揉了揉眼睛,以为那是自己看到的幻觉。 华安医馆内,忽然发出了一声强烈的巨响,咚的一声,刚刚才重新安装好的门被一脚踹坏,一道紫色的旋风飞了进去。 “这位公子你在干什么?你怎么能擅闯别人的、、、、、”菘蓝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赶紧出言阻止,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轰隆一声,门板倒了下来,男子急切的声音响了起来。 “刘以煦,你在里面吗?” 内屋里面整理药材的刘以煦抬起头来,眉峰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他自然听出了是好友姬晗的声音,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如此慌乱无措的举动。 当他抬起头来,看到好友怀中的那个熟悉的身影,心脏蓦然漏了一拍。 “刘以煦,你快救救她!”轻手轻脚地将怀中的少女放在暖塌上,姬晗赶紧一把拉过刘以煦,俊朗的面容满是汗水。 “别急,我看看!”走了上去,看着闭目喘息,满脸痛苦的少女,刘以煦把了把脉,平静地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许是刘以煦的神色太过冷静,姬晗也跟着恢复了平静,他也相信好友的能力,这才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暂时不说这个,她怎么样了?” “胳膊有一点点脱臼,不算严重,只是痛得晕过去了而已。这点小伤,你当时自己就可以搞定,立刻复位才是!怎么还这样慌乱,跑到我这里来?幸好她的情况不算严重,一会儿只是有一点痛而已。” “我、、我这也是一时着急,忘了嘛!我真是该死!”有些尴尬地开口,姬晗心里一阵懊恼,他明明很厌恶她,讨厌她那一副永远淡然的样子,好像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更讨厌她算计自己妹妹的样子。虽然上次在她那里丢了面子,他更加讨厌她,可是当看到那个在他面前聪慧灵动的少女因他受伤而表现出来的痛苦,他便不知所措。 脑海里面闪过这样的念头,姬晗的神色顿时显得阴郁起来。他怎么能对顾清婉生出怜惜,他应该厌恶她,他喜欢的应该是顾清月,是那个单纯善良女孩子。 “你不是很讨厌她吗?甚至还嘱托我要故意刁难她,现在她受伤了你着什么急?她又不是你的心上人。”刘以煦打趣道。 “绝对不可能!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但那个人绝对不是她顾清婉!”姬晗斩钉截铁道。 见他态度坚决,刘以煦也没有再说什么。 一开始对于顾清婉的刁难,刘以煦的确是故意为之的,姬晗说这个女子心机深沉,工于心计,连自己的亲妹妹都算计,他很反感与她的婚事,他在她那里吃了亏一定要讨回去。然后刘以煦就故意刁难顾清婉,开出一些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条件。可是这个少女竟然没有知难而退,反而想出了各种各样精灵古怪的办法来解决他出给她的难题。虽然都是一些投机取巧的小花招,却能恰到好处,有理有据,他也找不出辩驳的话来。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也慢慢发现了这个少女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般攻于心计。 她很有毅力,女扮男装到华安医馆来接触市井的病人,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厌恶和不满。今天,她也出手帮了达梵登和那位老伯,而不像别的千金小姐一般绕道而行。他要她抄写药材,也做得一丝不苟,没有一点懈怠。 也许,姬晗是真的错怪她了。 等刘以煦将顾清婉的胳膊复位,伴随着一声脆响和闷哼,顾清婉从疼痛中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间竟然看到了刘以煦的身影。她怎么了?对了,她记得自己被从天而降的姬晗给砸晕了,然后,就不知道了、、、、 “刘以煦,我怎么了?“她痛苦地抬起头来,紧接着看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那张精美的面容上,此时此刻充满了懊恼和反思,一双眼睛,又是愧疚又是痛恨地看着她。 这人真矛盾! “脱臼而已,已经好了,回去好好休养几天,不要用手,不要沾水。在手臂好之前,你可以不用来我这里。” “你们?” 有些疑惑地开口,刘以煦不是答应了他一定要想办法刁难她吗?怎么现在,两个人看起来似乎还很熟悉的模样?心里升起一股怪怪的感觉,又酸又涩,姬晗定定地看着两人,忽然觉得这一幕的场景,格外碍眼。 再看看顾清婉身上的男装,姬晗这才反应起来,疑惑不解,为什么她一个闺阁千金会出现在那种地方,还穿着男子的衣服?刘以煦说的话,到底又是什么意思? “如你所见,她现在是我华安医馆的药童。诊金一共是一两银子,出去的时候记得把钱交给菘蓝。” 面无表情地开口,刘以煦将没有用完的纱布和药膏收了起来,这才冷冷地开口道。对于他的话姬晗没有反应,只是皱起了眉头,思索了起来。 刘以煦所谓的刁难就是让她在医馆当药童?这对顾清婉这样的侯府千金来说也算是羞辱,只是她在这里当药童成何体统,更何况那桩婚事目前并没有解除,她还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 第六十章 赔礼道歉 “姬晗世子。”顾清婉开口打破沉默,她皱着眉,看向姬晗的眼神带着几分怒气,“我因为你受了伤,姬晗世子难道不应该向我道歉吗?” 顾清婉的态度让姬晗有些不悦,但想到的确是自己有错在先,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冷声道:“今日的事的确是本世子的不是,本世子向你道歉。不过今日的事我希望顾小姐不要说出去。” “呵呵。”顾清婉冷笑两声,“今日之事吃亏的人明明是小女,难道小女会到处乱说败坏自己的名声?世子完全不用担心,顾清婉不会以今日之事作为要挟威胁世子,而且顾清婉答应过世子的事也一定会办到。” “顾清婉。”姬晗咬牙切齿的叫她的名字,不知为何总觉得顾清婉在嘲讽他,她看他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不屑和嘲讽,这让姬晗觉得很生气。 顾清婉没有理会姬晗,抬起头看着窗外的天色,顿时惊讶地叫了出来。 “糟了,已经过了酉时了吗?” “现在已经快要到戌时了。”刘以煦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姬晗,“你最好早点送她回去,否则的话,今天的她是少不了一番责骂的。我的马车就在门外,你们快走吧!” 虽然很奇怪刘以煦怎么会转了性子居然出言帮她,顾清婉现在心里的想法倒的确是这样。她必须尽快赶回镇远侯府,最重要的赶紧赶回甘露寺,紫玉在那里久久等不到她,肯定会急死了。 见到顾清婉急切的神情,姬晗也顿时醒悟过来,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两人,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情愿的开口道:“需要我抱你出去吗?” “不用劳烦世子殿下,小女自己可以的,但是需要殿下的马车送小女一段路程。”顾清婉摇了摇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没有了刚刚激烈的情绪,她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臂扶着床边的栏杆下床,咬着牙慢慢地往外走。 她需要姬晗的帮助,但却不想和他有任何肢体接触,今日的事真的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 “阿煦,那我就先告辞了。”姬晗对着刘以煦点了点头,然后便跟在顾清婉的身后出了医馆。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背影,刘以煦忽然垂下了头,眼神里面闪过一丝莫名。 顾清婉一个人硬撑着上了马车,途中姬晗几次忍不住抬起了手,但终究没有勇气去扶她。 坐上了马车,等顾清婉坐稳了之后,他才对着外面的马夫吩咐道:“马上去甘露寺!” “我的丫鬟在甘露寺的客房里面,到时候还请殿下带着我的这块绣帕去,到时候我的丫鬟就会相信你的。”从怀里取出一张未完成的绣帕,递了过去,顾清婉轻声开口。 “顾小姐真的很会伪装自己啊!”勾了勾唇,姬晗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顾清婉平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姬晗更觉得不舒服,道:“刚刚顾小姐不是对本殿下不屑一顾吗?怎么转头因为有事求我就变了一副嘴脸?顾小姐变脸比翻书还快,天天伪装自己不累吗?明明很讨厌一个人却还是要装成很喜欢她的样子不觉得累吗?” “殿下有听说过一句话吗?”她并不气恼也不觉得难堪,只是平静地望着他。 “什么话?”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又凭什么告诉我该怎么做?劝人大度是要遭天谴的。世子殿下觉得自己很高尚吗?你明明与我有婚约却喜欢上了我堂妹,倘若我不答应退婚,你又会用什么办法对付我呢?我不会傻到相信你会甘心娶我。不过殿下放心,我不会纠缠你的,因为我压根就对你没有意思,所以随便你喜欢谁,我都不会嫉妒也不会伤心难过。还有,我的家事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她讥诮的勾了勾唇,眼底一片冷然。 姬晗语塞,被顾清婉揭穿他喜欢上了她的堂妹,他顿时觉得羞愧难当。这件事的确是他做的不对,他不知道顾清婉经历了什么,竟会变得这么偏激,他突然有些担心顾清月,他知道顾清月是斗不过顾清婉的。 “你答应我,不要伤害她。” “殿下还是应该多劝劝顾清月,如果她不来惹我,我都懒得搭理她。” “希望你记住自己说的话,我会劝她不要去招惹你的。”姬晗说完便气愤的别过头,不再搭理她。 顾清婉也懒得理他,闭目养起神来。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响了起来:“世子,甘露寺到了!” 姬晗冷着脸依旧没有说话,起身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没等多久,马车的帘子就再一次被掀开,这次进来的人却是哭哭啼啼的紫玉。一见到顾清婉,她就赶紧扑了上去。 “小姐,我可算是见到你了!你不知道我在甘露寺等了那么久,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恶人,吓死我了,呜呜呜!” “好了好了,的确是遇到了一点意外,不过我现在也没事了。”顾清婉出言安慰,正在这时,姬晗的身影也出现了面前,他面无表情,有些别扭的开口道:“让你的丫鬟先帮你把衣服换了吧,我会在外面守着的。现在天色这么晚了,你们两个弱女子也不太安全,一会我会亲自送你回去,解释一切,不会让你受到责怪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关上了车门。顾清婉微微一愣,他打算怎么解释? “小姐,我听说你受伤了?到底是什么地方?严不严重?”紫玉担忧地开口,一边把包裹里面的衣服拿了出来。 “只是胳膊有一点脱臼而已,已经接好了,现在只要不碰它不沾水就会没事的。” “是谁那么恶毒,居然让小姐受伤了?若是让我紫玉遇到他,看我不打得他满地找牙!” 故作凶狠地开口,紫玉小心翼翼地为她脱下身上的男装,尽量避免触碰她的胳膊,换上了原本的衣服。 听了她的话,顾清婉微微一笑,她可是很难想象姬晗被紫玉打得满地找牙的场面,恐怕,最先倒下去的人会是紫玉才对。不过,今天发生的事情,她是不会让别人知道的,这是她和姬晗之间的秘密。她也相信,姬晗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就好像他刚刚在华安医馆也没有告诉过刘以煦一样。至于他说的送她回去之后的解释,她想,他肯定会有更好的说词的。 换好了衣服,现在有了紫玉,他们两个人自然也不可能继续坐在一个车厢里。更何况顾清婉的马车也在,所以姬晗就直接坐上了她的马车,一前一后地朝着镇远侯府走去。 她知道今天自己的迟迟未归,父亲肯定会担心生气的,可是,如果有他的解释,她就不会有事的。 果然,马车到了镇远侯府大门,看门的小厮顿时大声地叫了起来:“大小姐回来了,快去告诉侯爷!” 姬晗率先下了马车,顾清婉也在紫玉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很快的,镇远侯府的大门口灯火透亮。顾天远高大的身影渐渐出现,后面还跟着刘氏母子和一些小厮。这样的阵仗颇为隆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遇到了人上门挑事。 “你总算是舍得回来了?”顾天远冷冷地开口,直直地看着顾清婉,看样子是生气了。 “姐姐,你可算是回来了。爹和娘很担心你,正打算派人去甘露寺找你们去呢。”顾清昭扑了上来,拉着顾清婉的手,关心的说道。 顾清婉心中一暖,笑着摸了摸顾清昭的头,柔声道:“今天是姐姐的不对,让你们担心了。” “爹爹,今日女儿遇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才回来晚了。”说着她看你了一眼身边的姬晗,“姬世子可以为我作证。” 顾天远这才注意到了顾清婉身边的姬晗,神色有些缓和,“贤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伯父,今天在重华寺,晚辈的马儿忽然发了狂,撞翻了贵千金的马车,还害得她弄伤了手臂。一时情急,就带着她去了山下的医馆,等到包扎好了伤口,天色也已经暗下来了。晚辈心怀愧疚,这才亲自送了小姐回来,向伯父您请罪!还望伯父不要误会了大小姐,若是要怪,这本就是我的错,晚辈愿意一力承当。” 说着,姬晗就对着顾天远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婉儿,你伤到了哪里?严不严重?”听说女儿受伤了,顾天远的气早消了,拉着女儿的手关心起了她的伤势。 “爹,没事的已经找大夫看过了,过几天就好了,爹爹不用担心。” 姬晗定定的看着她,此时她美丽的面容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澄澈的眼眸里闪烁着温暖的光芒,此时此刻的顾清婉身上没有凌厉之气,没有算计筹谋,只有最纯粹,最美好的温暖。让人很想去靠近,原来她只会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卸下伪装,原来她也有自己柔软的一面。 第二天,姬晗就派人送来了一大堆东西,说是给顾大小姐的赔礼。所有的东西都搬进了顾清婉的院子里,顾清婉翻了翻发现这些礼物都挺珍贵的。 算姬晗还有些良心,还知道赔礼谢罪。 第六十一章 生闷气 顾清婉负伤在身,一直在家里养伤,等到了除夕顾清婉的伤已经完全养好了,除夕夜一家人高高兴地聚在一起吃年夜晚。 等到了初一,顾清婉身为晚辈去给长辈们拜年,拿到了好多红包。顾天远还带着顾清婉去了李府,给外祖和舅舅舅妈们拜年。 大舅舅一家对顾清婉也没有之前那么排斥,毕竟李元湛开始恢复元气,不像往常那样消极颓废,大舅舅一家变得有生气,顾清婉每次去李冰蝶虽然说话不好听,但也不像以前那样赶她走,反而会主动和她说话。 李元湛已经订婚了,等天气暖和了就会把婚事给办了,李府一派喜气洋洋。 唯一让顾清婉觉得难过的是顾天远和陈渊过完年等天气暖和之后就会离开盛京,回到拢州。虽然顾清婉这些天一直都去医馆,但她一直让紫兰留在府里监视着陆氏母女的一举一动,不过她们一直没有动静,估计是想等顾天远离开再下手吧,那样就没有人阻拦她们。 过完年之后,顾清婉照常去了华安医馆,刚刚走到永巷的巷口,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她微微皱起了眉头,耳边却传来一个略带别扭的熟悉声音。 “顾清婉。” 顾清婉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着普通青色麻衣的少年,只见他的衣着打扮和自己差不多,长发也是用一块白色的帕子包了起来。俊朗的面容,此时此刻面无表情,定定地看着她。 “姬世子!” 有些惊讶地开口,顾清婉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是姬晗,他怎么会打扮成这个样子?到底是从小接受了贵族教育的世家子弟,即使是穿着这样普通的平民百姓的服饰,也依然难掩他身上的高贵气质。看着感觉怪怪的,就好像一件精美的玉器被装在了破碗里面。 “你穿成这样是要干嘛去?” 姬晗看着眼前即使扮了男装也掩饰不住娇俏秀美的少女,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意。他背着手,假装咳了一声,道:“顾清婉,毕竟是本世子害你受伤的,所以这几天本世子决定去医馆帮你分担一些活。不过你别误会,本世子、本世子只是赔罪,可对你没有任何心思,你千万别误会。” 顾清婉抱着胳膊,看着他傲娇的要死的模样,只觉得有些好笑。 “嗯,那小女子在这里就谢过世子殿下的体恤。” “时间快到了,我们快去医馆吧。”姬晗松了一口气,一边在前面走,一边频频回头看后面的顾清婉。 两人到了华安医馆,正好就遇到了刚刚从里屋走出来的刘以煦,他淡淡地看了两人一眼,一点都不惊讶,看起来姬晗估计跟他说了。 “既然来了,就赶快做事吧!”冷冷地开口,刘以煦忽然抬起头看了一眼姬晗,“你也一样,别偷懒。” “老板你就放心吧!”姬晗微微一笑,他看了一眼顾清婉开口对着菘蓝道:“不知道我们今天要做什么?” “姬世子……哦不,小、小晗,小清,今天有太阳,你们需要把库房里面的药材搬出来晒晒,还要把坏了的挑出来。冬季到了感冒受凉的病人居多,还要把这些药材都找出来,免得到时候没有存货不够用。如果做不完,少爷说了,以前说的都不算数……就、就这样了……” 菘蓝开口,脸上的神色却有些奇怪,这些少爷小姐们也都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个个的居然跑过来跟他这么一个小药童抢事做。偏偏还要他吩咐安排,过不了多久他们恢复了少爷小姐的身份,自己这个下人,会不会被记恨啊?呜呜呜,都怪少爷,总是安排一些明显为难的事情,还要他这个小药童来发号施令,这么多事情,一个时辰怎么弄得完啊…… “你?”有些艰难地开口,顾清婉看着姬晗,“你可以吗?” “哼,你别小瞧本世子,你能做我为什么做不得。” 姬晗嫌弃的打量了一眼顾清婉的小身子板儿,这丫头这么瘦浑身上下看起来没有二两肉,恐怕一点力气都没有,能干什么重活?这小丫头反而还敢质疑他的能力。 顾清婉看到姬晗嫌弃的眼神,懒得和他争辩,“行,世子爷你高兴就好。”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菘蓝的话吗?一个时辰做不完,你以前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 不耐烦地开口,姬晗拉着她进了内院的库房,对于华安医馆他经常来,因此他对于这些都很熟悉。并且,对于医学草药方面,虽然比不上刘以煦精通,也算是稍有了解。一打开库房的门,刺鼻的药味就扑面而来,冬天了经常是阴雨绵绵,里面的的确确也有一丝受了潮的霉味。趁着今天难得的好天气,的确是应该搬出来晒一晒。 “我把药材搬出来,你先把那些坏掉的和治疗风寒的药草选出来?你知道是哪几味药材,如何辨别吗?” “我知道。”顾清婉点了点头,蹲下身子开始挑选起来,两个人默默地做事,都没有说话,时间很快就过了。姬晗是习武的,有的是一身力气,很快就把药材都搬了出来,然后两人紧挨着挑选药材。 “哎,错了!”一双小手猛然阻止了姬晗要把药材拿出来的动作,顾清婉从里面挑出了两支一模一样的药材出来,轻声道:“这两种看起来虽然很像,但是并不是同一种药材,你看看,这个的根茎部分是不是有一道黑线,而这一株没有?” 姬晗仔细看了看,的确如此,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知道医者对于药材的要求是多么严格,不同的药材有不同的药效,若是拿错了,严重的甚至还会造成人命。 “没想到你这么细心。”这是姬晗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夸奖。 “这还是世子你第一次夸我,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顾清婉认真的说道。每次见面这位世子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不是嫌弃就是鄙视,顾清婉还真不习惯这个傲娇鬼夸她。 姬晗也想起了每次见面自己非常恶劣的态度,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现在觉得你还是挺好的,以前、以前……” “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从今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好好的各过各的日子。”顾清婉接话道。 姬晗微微一愣,顾清婉认真的看着他,道:“殿下不是一直不想和我有任何牵扯吗?所以我们以后还是少接触吧,免得让殿下觉得我对您有想法。” “你……”姬晗暗暗地咬了咬牙。 顾清婉你真是好样的! 顾清婉对着他礼貌性的笑了笑,便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姬晗生了一肚子气,却也没有理由发泄,只是恨恨的干起活来。 姬晗有些想不通,明明看起来很漂亮很温婉的大家闺秀怼起人来可真是厉害,他在这丫头面前吃过好几次瘪,但他对她却是恨不起来,反而、反而总是会有意的注意到她。这种不可掌控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两人埋头默默地做事,全程没有任何交流,他们没有发现刘以煦一直在不远处看着他们,隔着老远他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别扭。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两个人在煎熬中完成了刘以煦布置的任务,姬晗冷哼一声率先离开,看起来心情非常不好。 “刘以煦,我就先走了,明天见!”顾清婉对着刘以煦挥了挥手告别,才准备离开。 “小清。”刘以煦叫住了她。 “怎么了?”顾清婉转头,“还有事情吗?” “你们这对未婚夫妻之间相处可真别扭!”刘以煦感慨道:“虽然阿晗的性子有点傲娇,但是在感情方面他可是很单纯,你们毕竟有婚约在身,你们这样相处终究是不好。以你的聪明才智想要得到他的心也未尝没有办法。” “很快就不是了。”顾清婉淡然开口。 “什么?” “我们的婚事很快就会没有,而且姬晗不是我的良人,我为什么要把心思和精力放在他身上?姬晗跟你提起我恐怕也没有说过我的好话吧,我们早就达成了共识,你就不用操心太多了。”顾清婉说完就离开了。 华安医馆 走进刘以煦的房间,姬晗轻轻地敲了敲门,刘以煦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 姬晗冷着脸进来坐在刘以煦旁边,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没想到世上还有不给你姬世子面子的女子,被怼的滋味如何?”刘以煦打趣道。 “你别给我提那个死丫头,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个小丫头怼的下不来台,真的快气死我了。” “那你明天还来吗?” “当然要来,本世子一诺千金,说过要帮她干活怎么能食言。”姬晗生气归生气还是要来的,不能被那丫头看不起。 “你真的不喜欢她吗?” 刘以煦淡淡地开口,翻看着手中的书籍,竟是连头也没有抬。听到他的话,姬晗难得地红了脸,神色不自然,眼眸闪烁不定。 “怎么可能!我是不会喜欢她的,我还是喜欢心思比较单纯一点的女子。顾清婉牙尖嘴利,娶了她我还不被她气死,我还想多活几年。” “你若是不喜欢她,又何必关注她?你为什么会生气?因为你在意她的的话,在意她对你的看法。如果她和其他女子一样爱慕你,估计你就不会注意到她,你啊还是太骄傲,既然不喜欢又何必在乎何必执着于她对你的看法。你还是回去想清楚吧,免得以后后悔。” 第六十二章 元宵佳节 出了医馆,顾清婉先去甘露寺接应紫玉,马车行驶进繁华的街道,一路上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紫玉,今天好热闹啊!”顾清婉掀开车帘,欣赏外面热闹的景观。 “小姐,今天是元宵节当然热闹啊。” “原来是元宵节啊,我说呢怎么这么热闹。紫玉,现在天色还早,我想出去逛一逛。”顾清婉拉上车帘,在马车上开始换上男装。 “小姐,你还要打扮成男子出去啊?”紫玉惊讶地看着顾清婉完成了换装。 “紫玉啊,你真聪明!”顾清婉弄好头发之后,点了点紫玉的鼻头,跳下马车,“紫玉你先回去,今晚我从后门进去,你记得给我开后门啊!” 这样的热闹,顾清婉已经很久没有亲身接触到,以前曾经参加过节庆,但是身为太后,每次都是坐在高高的楼台上,俯视着百姓的欢庆,总像隔着膜,朦朦胧胧的,看戏似的。很久没有向现在这样站在百姓中,切身感受到这种喜庆,竟能这样触动心怀。 …… 在市集辗转了近一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下来,顾清婉的肚子已经饥肠辘辘,正在犹豫间,一眼瞥到街口有家“来福楼”,阵阵香气往外飘,正在沉思要不要在外面用餐,脚已经很诚实地走到酒家楼下。 来福楼在繁华的京城只能算是二流的酒店,龙蛇混杂,既有有身份的官家人,也有来来往往的江湖人,酒家坐满了人,颇为热闹。 顾清婉虽然从没有进过这种酒楼,但是她本性洒脱自然,对新奇事物的接受能力也非一般大家闺秀可以相比,半点也不扭捏,举步走进酒楼。 小二满场跑,忙碌非常,一眼看到又有客人上门,兼且穿着不俗,马上迎了上来,嘴里还招呼着:“客官,里边请。”走近一看,心一跳,做跑堂三四年了,还没见过如此俊美过人的少年。 顾清婉一踏进里堂,心里哀叹,满堂的嘈杂声,竟然没有一张空的桌子。 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小二满脸堆笑,安抚道:“公子,别担心,我帮您找个好位子,您稍等。”话音刚完,他已经穿梭在桌子之间,灵活度可见一斑。 顾清婉莞尔,开始仔细打量四周,倒也自得其乐。正在她放眼看的时候,小二已经转了回来,笑嘻嘻地说:“位子已经找好了。” 跟着小二来到窗边,原来是个靠窗的位子,半扇窗子开着,外面喜庆场景一览眼底。桌子边已经坐着两个客人,一个是中年文士的打扮,衣料普通,带着笑,倒有点风雅的样子。另一个,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面目英俊,目如朗星,就是表情冷淡,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势。 顾清婉看到那少年微微一愣,她没有想到陈渊竟然会在这里! 看到顾清婉,中年文士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招呼,顾清婉如法炮制,还了礼,那清冷安静的少年看到她也是微微一愣,“你?” “陈二哥,好巧啊,没想到小弟会在这里遇到陈二哥。”顾清婉一脸见了故人的欣喜,故意压着嗓子说话。 中年文士倒是很惊讶的看着顾清婉和陈渊,“将军,你们认识?” 陈渊点点头算是默认,顾清婉热情的自我介绍,“先生你好,在下陈小清是陈二哥的结拜兄弟。” “原来是我们将军的结拜兄弟,我以前怎么没有听将军提起过?”中年文士有些疑惑。 “这次回京刚认识的。”陈渊开口解围道。 顾清婉向着陈渊眨了眨眼睛,那模样看起来俏皮灵动。 陈渊心中一动,顾清婉那古灵精怪的模样让他不禁莞尔。 陈小清。陈渊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以汝之名,冠吾之姓。 “哦。在下是将军身边的军师,我叫徐茂林。” “徐先生好。”顾清婉向他问好,她认得陈渊身边的这位谋士,徐茂林此人学识渊博,精通兵法,是陈渊的左膀右臂,在陈渊军中声望很高,就连她的父亲也经常夸奖这位谋士。 坐下身,随口叫了几样小二推荐的招牌菜,她安下心来关心周围环境。这个位子的地理位置真不错,既能看到整个大堂的情形,又能把外面的情况尽收眼底,在观察的同时,她发现陈渊在时刻注意窗外的情况,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是顾清婉还是注意到他盯着窗外时会流露出一丝肃然。 看来陈渊来这里并不是单纯的吃饭。 不一会,顾清婉叫的菜已经上了,肚子饿,吃起来觉得都很美味。 同桌的徐茂林边吃饭边对着陈渊说话,说的都是些京城趣事和在民间流传的话题,虽然只是他一个人说,陈渊听,但是他的口才颇为了得,顾清婉也听得津津有味。 “郭贵妃受到皇上的宠爱,可谓是三千宠爱于一身,听说贵妃喜欢江南的风景,皇上已经在宫中大兴土木,打算要在宫中造一座景仪殿。”徐茂林突然提起这个话题,顾清婉听到,事关宫中的事情,难免注意起来。 陈渊听到这个,脸色更冷,眉一蹙,有点不满的样子。 徐茂林也注意到他有些不满,笑了一下,接着又说:“圣上宠爱郭贵妃,更器重贵妃身后的郭家,李丞相年老心有余而力不足,朝中大部分事物都由郭相爷掌管,眼看着郭家的权势一日大过一日,而郭相爷又与顾侯爷向来不和。将军不觉得,圣上此行无不是为了让郭家有与顾侯爷抗衡的能力。” 顾清婉刚吞下据说是来福楼招牌的香滑牛肉丝,听到这话,一怔之间,咀嚼都来不及,肉丝就滑下喉咙,哽了一下,颇不舒服,微微抬头,想听他如何议论此事。 朝廷中文官之首是郭、李二位丞相,武官之首是已经被册封为骠骑大将军的镇远侯顾天远。当今圣上最忌惮的就是手握兵权的顾天远还有封地在云南的云南王陈春,陈春是大周朝唯一一个异姓王爷。大周朝南有南越国,北有突厥虎视眈眈,十几年前南越国趁着大周与突厥打仗也趁机侵扰大周南方,侵占了大周整个云南地区,陈春就是那个时候从与突厥作战的战场调入南边的。陈春本来是顾天远身边的一个将领,他因才能出众被顾天远举荐去南方平乱,陈春也不负众望的收复云南地区,立下赫赫战功被册封为云南王。 这些年来,陈春与顾天远一南一北保大周不受异族侵扰,维护了十几年的和平,他们不仅在军中声望高,在百姓心中他们就是保护大周的战神。所谓功高震主,当今圣上早就忌惮他们已久,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前世,圣上在这个时候就已经要准备对他们动手了,可惜他没有料到陈春会提前防备,最后反咬一口,将大周提前颠覆。 徐茂林不再往下说,反倒是顾清婉身旁的陈渊,倒了一杯茶水递给顾清婉。 顾清婉道了一声谢,喝了几口茶水缓解了一下喉咙里的不适。 陈渊飞快地扫了徐茂林一眼,说道:“继续说。” 第六十三章 劫匪? 徐茂林雅然一笑,说道:“将军,现在边境可不太平,突厥那里蠢蠢欲动,圣上可是很需要顾侯爷前去镇场子,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有什么过分的举动。” 陈渊沉默,忽然说道:“伴君如伴虎,圣上的心思可不是那么好猜的,所有人都以为圣上还有用得着顾侯爷的地方,一时半会儿不会动他,就连顾侯爷也这样以为,但是最后的结局可是所有人都预料不到的。” 说着他的目光转向了顾清婉,两人视线相撞,顾清婉被卷入了他那双带有深意的眼眸,里面有着可以洞察一切的穿透力。 他是知道了什么吗?顾清婉总有个预感,陈渊身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睿智,除了久经沙场的肃杀还有久居高位的人才有威严与魄力,越和他相处,顾清婉越觉得他更像中年时期的陈渊。 顾清婉的心里突然产生一个念头,或许坐在她身边的陈渊与她一样也是重生的。 “将军说的对,圣上的心思很难揣测,所以我们还是不能大意。”徐茂林神色严肃起来,似乎再想陈渊的那番话。 顾清婉一边继续吃,一边观察起了陈渊的表情。陈渊脸上几乎没有表情,顾清婉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东西。看来只能改天试探试探他。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陈渊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始在她的碗里夹菜,都是她爱吃的。 “太多了,我吃不了。”顾清婉看着碗里堆积成山的菜,赶紧制止住陈渊继续往她的碗里夹菜。 听到她这话,陈渊倒是笑了,他的笑容温暖宠溺,“太瘦了,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多吃点儿。” 顾清婉点了点头,觉得陈渊说的很有道理,便继续埋头吃饭。 徐茂林看着两人之间有爱的互动,总觉得有些怪异。他总觉得将军看这位小兄弟的眼神,不是在看兄弟倒像是在看自己心爱的女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徐茂林也不再说话,陈渊依然带着警惕的神情,看着窗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清婉觉得窗外的士兵开始变多起来了。 顾清婉隐隐感到一丝紧张和不妥的气氛,正好肚子吃饱了,还是早点离开吧,看向桌子边另两个人,他们依然坐着,还没有想走的意思。 伸手叫来小二结账,看到小二一脸的巴结和殷勤,多赏他一些赏钱吧,当时还在这么想的顾清婉,在手伸进腰囊时,脸色一变。 出门前,明明带着钱袋,为什么现在不翼而飞了,难道是刚才那群孩子飞奔过来时,不小心撞掉了,还是无意中被偷了呢?原因倒不是很重要,没了这点钱也不是很在乎,但是…… 但是现在付不出钱,真的是很窘迫、很丢人啊。 小二已经从刚才的笑脸迎人变成了没有表情。说实话,要是平时碰到这种付不出钱的客人他早就破口大骂了,可是对着这个美得有点过分的少年,这重话怎么也骂不出口,何况当小二这么几年,看人已经看出精了,这少年分明是富贵人家出身,说不定真是出了什么差错,才付不出钱。 顾清婉确认自己身上真的没有一分钱,她拉了拉陈渊的袖子。 陈渊转头看了看她的神色又看了看正等着结账的小二,顿时明了。他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小二笑着拿着饭钱和赏钱走了。 顾清婉带着感谢对着他笑了笑,低声说:“谢谢。” 陈渊摇头,“你我之间无须客气,以后可以不用向我说谢谢二字。” 顾清婉眼眶顿时湿润起来,心中已经乱成一片。 是他,是她的阿渊,还记得新婚之夜,她脚麻差点摔倒,是他及时接住了她,她向他道谢,他说:“今后你就是我陈渊唯一的妻子,你我之间无须客气,往后可以不用向我说谢谢二字。” 顾清婉忍住眼泪,站起身来,对着陈渊和徐茂林,欠了欠身,“那我先告辞了。” “嗯,让陈木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家离这儿很近的,不用麻烦了。” “路上小心。”见她拒绝,陈渊也没有强求,毕竟镇远侯府离这里只隔着一条街,而且晚上人又很多想来也没有必要。 转身离去,走出酒楼,已经是上灯时刻了,一阵冷风迎面吹来,顾清婉看着街上的人比起她进酒楼时真是少了许多。倒是官兵多了不少,三两个一组,不知道在搜索什么。 也许真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想着,连逛的兴趣也没了,何况身无分文。 抬头一看,天色快要全暗了,还是回家吧。如果太晚回去,紫玉她们会担心的。 转过身,决定从小路走,然后从后门回家,如果让下人看到自己的男装,有损她镇远侯府大小姐的美誉呢,尽管名誉这种东西虚伪得让人厌烦,但是还得时刻维护它,还真是矛盾无奈啊。 感叹着,顾清婉走到了百华街的街尾,拐进一条静谧的巷子。 那条巷子既清洁又安静,其主要原因是巷子的另一头通向京城好几家高官的后门,其中也包括镇远侯府的府邸,所以即使到了晚上,这也是非常安全的。 安全,这是对普通情况来说,当然也会有例外的时候。 而顾清婉似乎就碰到了例外。当她才走进巷子,还没走几步,忽然看到眼前黑影闪过,还以为自己眼花,下一刻,一把匕首已经横在脖子边。 一个硬声硬调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不要回头,慢慢往前走。” 听话地往前走,并不反抗,走了一小段路,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喧哗声了,身后的那个生硬声音才命令道:“停。”顾清婉听话地停了下来。 身后却没有任何动静,顾清婉到此刻有点心慌了,这种让人窒息的沉闷让她有点不知所措。感到身后的那个人呼吸有点乱,时细时粗。 难道他受伤了吗?这念头飞快闪过顾清婉的脑海,转念一想,对方有武功,即使受了点伤,自己也不可能靠武力取胜。 就在她苦思对策的时候,刀离开她脖子少许,身后人突然又开口:“把衣服脱下来。” 听到这话,顾清婉头痛了,本来身外之物,他如果是抢劫,她倒也好应付,可是现在面对这样匪夷所思的要求,这是坚决不能答应的了。 不幸之中的大幸,从他说话中明显表现出的气弱,顾清婉可以肯定他是受伤了,也许还不轻。何况他生硬的语调让她起了疑心,趁着刀离开脖子,她突然回过身。 第六十四章 非我族类 霍然转身,一张苍白的脸映入眼中,借着月光看清对方的脸,心里暗叫不好,大麻烦惹上身了。 脸部轮廓分明的线条,深邃的五官,比一般男子更高壮的身型,再加上一口生硬的话音,分明是个异族男子,而且身穿囚衣,囚服露出的地方可以明显看到被拷打过的痕迹,分明是逃犯。联想起这次边关战事大捷,刚才看到酒楼门口官兵增多,顾清婉已经大致猜出他的身份,肯定是这次战败被俘的突厥将领。想完,心里哀叹,什么不幸的事似乎都在一天里碰到了。 赫连缙快要连拿匕首的力气都没了,逃出来已经用完他所有的力量,可是现在不能倒下,他的意志力提到最高,只要换了衣服,趁着天黑,还有一丝机会逃出京城,如果到了天亮,一切都完了。就在他想喘口气的时候,被他所挟持的少年忽然回过头,让他反应不及。 杀了他,刚转过这个念头,他提起一口气,这时候,他看到了少年的脸。 是月神听到了他的祈祷,现身他的眼前了吗?他疑惑。 月光下,少年的脸一半在亮光里,一半在阴影里,照在光线中的半边脸秀美无双,影在黑暗中的脸清艳绝伦,显得无邪的表情在月光下隐隐带着邪媚。 头脑一阵恍惚,赫连缙这一刀砍不下去。突厥人世代供奉月神,而眼前少年给他太大震撼,在这危机四伏的时刻,他无法辨别这是梦是幻。狠起心,拿起匕首向自己的手腕划了一下,顿时血流出来,感到刺骨的痛,他的头脑因为这痛楚清楚了许多,再凝神看向少年。 常听说大周朝有的男子貌如女子,没亲眼看到,还不怎么相信,现在……赫连缙心里感到些失望,自己还以为死之前,看到了月神。 两人都不吭声,沉默了好一会儿。 顾清婉的心跳得有些快,后悔刚才转过身,就在自己转身的一瞬间,她看到这个异族男子眼里的杀意,当时的心都凉了半截,手已经摸到袖子口,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用这个东西保命。在犹豫间,男子突然显出诧异、疑惑、不敢相信的表情,嘴里还轻轻念了一句:“爱登凝黎?” 爱登凝黎是什么?应该是他们突厥的语言吧。不管是什么意思,这个词救了自己的命,也救了对方的命。不然的话,一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吧。思绪转了转,正想着怎么脱身,忽然注意到那男子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怪,甚至带着迷离……神志不清了吗?正想着是否要乘机往外跑,对方做了个让她动弹不得的举动,他居然拿匕首划了自己一刀,划得那么深,血从伤口涌了出来。 顾清婉马上明白他的意图,他的眼神由迷离又转为犀利,瞪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顾清婉不敢动,怕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刺激他做出更疯狂的事情。他如果只刺他自己倒也算了,万一刀锋一转,划到她的身上,那就不好了。 背脊上冷汗都渗出来了,顾清婉依然带着算是亲切的笑看着对方,希望降低对方的敌对态度。 赫连缙看着他,心里有点佩服,现在已经知道对方是个俊美得过分的少年,可是面对这样的场面,他既没有大叫,也没有慌乱,仍然带着那种自如的笑容,一时间,赫连缙不知道该不该杀他。时间在流逝,力气也快没了,现在杀他于事无补,何况……他那么像爱登凝黎的化身。正苦苦思索怎么办的时候,他注意到少年也在沉思,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子,这个少年这样的容貌,这样的镇定,不是普通人,也许靠他能救自己一命,而且直觉告诉自己,那美少年绝对不像外表那么纤弱。 说时迟,那时快,在顾清婉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那男子抓住手臂,下颌被捏住,刚吃痛,微微张开的嘴中已经被塞进一粒东西,还没尝到味道,已经滚进肚子。心一慌,直觉告诉她,得马上吐出来,伸手用最大的力气推开男子,她立马蹲在一旁,干呕起来。也没去细想男子被她推开的问题。 男子最后一丝力气都用完了,被顾清婉推开,侧躺在地上,看到顾清婉的动作后,他冷哼了一声,说道:“没有用的,这是突厥的‘蛊丸’,你吐不出来的。” 闻言,顾清婉心里一闷,“蛊丸”她听说过,是种只有突厥的高位者才会使用的密毒。回过头,冷眼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沉思一下,想通了,不怒反笑,“你已经是死路一条了,你想我救你。” 好聪明,赫连缙也笑,“你别无选择不是吗?” 轻哼了一声,顾清婉放弃呕吐,站起身,俯视着赫连缙,带着淡淡的表情说道:“我在京城的地位很高,你怕我找不到能解毒的人?”笑话,她是侯府千金,难道还找不到可以给她解毒的人,更何况那刘以煦不是医术高明吗?说不定他可以。 “可就算你翻了整个京城,也找不到解药,”见顾清婉嘴一动,他赶在她前面说,“等你找到突厥人,毒也要发作了,何况并不是每个突厥人都会使用和解‘蛊丸’。” 知道他所言不假,顾清婉沉吟:“我怎么知道你刚才给我吃的是蛊丸,而不是十全大补丸。” 男子哑然,忽然伸手,用尽力气,才从腰带的暗囊里摸出一根约一寸长的银色棒子,放到嘴边,轻轻吹了一下。 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发出,正疑惑间,一种锥心的痛从胃部传开来,痛得顾清婉差一点就失去意识。身子因为受不了疼痛,半蹲,痛楚一直延伸到心脏,说不出任何话,手捧着心脏疼痛的位置,等着痛苦过去。等了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痛慢慢褪去,顾清婉有种熬过了半天的感觉。 等痛完全消失了,她慢慢站起身,心里暗恼,向那突厥男子瞪过去,发现他一动不动的笔直躺在那里,不会死了吧。 心一慌,她微微凑近他,他可不能死。 接近一看,虽然只有很微弱的呼吸,但是他还没死。 心里暗恨,脑子转得飞快,顾清婉看着突厥男子,犹豫要不要救他。不救他,万一这毒连刘以煦都解不了,那该怎么办? 另一个办法就是救这个突厥人,反正对方的命也握在自己的手里,不怕他反悔,根据她看人的经验,晕过去之前他说的话应该都是真的,但是,让她救他,她的自尊有点受损,毕竟是受到威胁,何况身体也受到伤害。 想了一会,顾清婉恨恨地一咬牙,她决定救这个突厥人。 两者相衡取其轻,在两个办法中,怎么看都是第二个相对容易做到。 但是她顾清婉绝不是个善良到可笑的人,从来没想过要以德报怨,所以……她绝对会还以颜色给这个突厥人。 想清楚之后,顾清婉冷颜地看着昏迷的突厥人,以清脆无比的嗓音说,既是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昏迷的人听:“你会后悔让我救你,你也绝对不可能活着走出京城。” 说完,她很冷静地思考,怎么救他?以她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做到这事,看来不得不利用下身份了。 走到巷口,她向四周看,正好看到一个拉着驴车的老伯。她给了老伯一些钱,让他用车帮忙拉一个人。 、、、、、、 阳光明媚,鸟语梅花香,陈旧的阁楼上,站着一个少年,眼睛看着窗外,没有表情,凝神看着远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风大了。 吹扬起少年的头发,衣袖摆荡,渐渐有些心烦,顾清婉从衣袖中取出一条银色的丝带,把头发高高束起。眉头微蹙,她看着远方,耐着性子等待。 忽然从东方飞来一只雪白的鸽子,在旧阁楼的上方转了好几圈,忽然拍拍翅膀,咻地停在扶栏边,小小的鸽脑袋东转西转。顾清婉走近,低喃了一声:“终于来了。”抓住鸽子,伸手捏住鸽子脚上的环,从中抽出一张便条。仔细地看了上面的内容,微微有点失望。 抬起头,略一沉吟,她转身走入阁楼内。 阁楼内比起破旧的外表要精致得多,里面有两个房间,外面的是一间简单的书房,里面是卧室,顾清婉踏进卧室,一个丫鬟坐在床边。 听到声响,紫玉回过头,用略带失望的声音说道:“他还没有醒过来。” 把眼光转向床,上面躺着的异族男子闭着眼,气息平坦,睡得非常安稳的样子。让人以为他是在午睡,过一会儿就能醒过来似的。 明明已经昏睡三天了,为什么还没醒来?想起两天前,大夫信誓旦旦向她保证,今天一定会醒,现在都已经接近黄昏时分了,连一点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看着他安详的睡颜,顾清婉带着讽刺地一笑,这个时候了,还能睡得如此香甜啊…… 第六十五章 进退两难 三天前,她吞下了“蛊丸”,就连刘以煦都没有办法配出解药。她甚至动用了镇远侯府在各地的密探去寻找解药配方和能解蛊丸的突厥人,结果无疾而终。她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这个还在昏睡的人身上。 轻叹口气,她对着还在床边坐着的丫鬟说:“紫玉,你先回去吧。”三天以来,都是紫玉在镇远侯府和这里两处奔波,一直传递消息,照顾病人,她也该累了吧。 “小姐,你为什么要救他?”紫玉不解的问道。 她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救这个不明来路的异族男子。小姐做事一向分寸得当,她跟随小姐多年,从没见小姐做过有失分寸的事。这一回是怎么了? 明白她在担心什么,顾清婉苦笑了一下,她何尝想惹这一身的腥,但是性命攸关,她也是无可奈何啊。这事不能明说,如果告诉紫玉,又要平白惹出风波。 嘴角一勾,她笑得轻松,“不要担心,紫玉。”看到紫玉因为她这句话安下心来的样子,顾清婉催她,“快走吧,这里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紫玉回答了一声是,整理一下衣裙,走出了阁楼。 看到她离去,顾清婉就着她刚才的位子坐下去,感到位子还有点微热。顺着床看去,他昏得非常沉,但是面色比起三天前的夜晚要好很多。 吃了六支百年人参,面色当然好了。顾清婉暗恼,她给他吃的是人参灵芝,他给她吃的是密毒。还真是天渊之别啊。 正想站起身,忽然瞥到床上人的眼睛轻轻动了一下,顾清婉身形一顿,复又坐下,盯着床上人看。心里暗暗惊喜:他要醒了。 赫连缙感到左手刺骨的疼痛,逼得他不得不醒来,眼睛慢慢地睁开,眼前一片模糊,一片光晕中,有一个人坐着,是谁? 是他,是那个晚上巷子里俊美的少年。 头脑一阵眩晕,他感到四周都在摇晃,忽然一只手扶住了自己,转头一看,少年在身边,他问:“我睡了几天了?”声音沙哑得吓人。 “三天。”少年的声音清脆好听,跟他们突厥的勇士完全不同。感到嗓子眼像火烧一般难受。正想着,一碗热汤已经端到面前,他抬头,对上她含笑的脸。 伸手接过汤,心里有点愧疚,自己给他下了毒,他却这么周到体贴。喝了一大口的汤,顿时觉得全身暖暖的,力气也恢复了,这是人参汤吧。他们突厥人生了重症绝症才会用的珍贵人参,天朝却遍地都是。 看到他喝了一口汤之后就愣住了,顾清婉催促:“不好喝吗?” 轻摇头,一口气喝完参汤,赫连缙放下杯子,对着顾清婉,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顾清婉一怔,回道:“客气什么。”看到他一杯参汤下肚,精神好了很多,有些问题就可以问他了,有些事,她等了三天了。 还没等顾清婉开口,赫连缙忽然抢先问:“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知道他的名字。 “爱登凝黎。” “什么!”赫连缙大叫出声。 见男子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大变,惊讶出声,顾清婉心中暗暗好笑。那一日听到他喃喃“爱登凝黎”,昏迷后也有时叫出这个词,所以就想试试,想不到他反应如此之大。 看到他用奇怪、惊疑,甚至是感叹的眼神盯着自己看,忍不住笑出来,“我和你开个玩笑,我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名字,我叫陈小清。” 听到他的回答,赫连缙才释然,原来是玩笑,但是那丝丝的失望为什么会涌出来呢。 这个人真的是挺有趣的,听到假名字,他一脸震惊,脸色一连三变,真是奇怪,告诉他真名,他又好像有点失望,看来突厥人也挺单纯的呢。如是想,顾清婉问他:“我的名字,你知道了,你的名字呢?” 沉默了半晌,就在顾清婉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忽然把手握成拳,放到胸前,念了句突厥语,回过头,对着顾清婉说:“我本来不在这里把名字告诉任何人,但是你救了我的命,我们突厥人是最重恩情的……”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下来,飞快地扫了顾清婉一眼,“我叫赫连缙。” “什么!”这次换成顾清婉惊讶地轻叫出声。 虽然只是一声很轻的叫,赫连缙如雷电般的利眼已经望了过来,“怎么?你听过这个名字?” 当然听过,难怪他从牢狱中逃出来,难怪这三天的京城戒备会如此森严,难怪还听说顾天远和陈渊亲自领兵捉拿逃犯,原来……原来他是突厥王子。 自如地一笑,她面不改色,“没听过,”看到他仍不是很相信的眼神,又补充道,“因为赫连这个姓在大周朝从没听到过的嘛。” 稍稍放下点心,赫连缙严厉的表情缓了下来,他不想因为名字暴露身份进而要杀人灭口。潜意识里,他不愿对这个少年挥刀。 但是这个少年不是普通人吧,他居然能把他安全地藏了三天,这不是一般人能办得到的,想到这,他又提起戒备心,忽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来福楼的后院。”顾清婉看到赫连缙一脸的不解,才想起他是突厥人,又补充道,“这里是百华街,离那条巷子并不远。” 提到那条巷子,赫连缙眉头一皱,“怎么会在这里?”太不安全了,居然在京城的中心地区。 “这里才是最安全的,”看穿他心中所想,顾清婉的声音里没有起伏,像叙述家常,“理由有两个,其一,这里在你逃出来那天就搜查过了;其二,如果那天把你送到偏远的郊外,只怕你已经没命了。” 见赫连缙点点头表示同意,顾清婉又接着说:“现在我已经救了你了,你也该把‘蛊丸’的解药给我了吧。”等了足足三天,她的耐心都快用完了。 为难地看着顾清婉,赫连缙沉思了片刻:“我不能给你解药。” …… 气氛突然间冷了下来,两人面面相觑,陷入沉默之中,各有各的心事,百转回肠。 赫连缙想:不能给他解药,他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柔弱,给了解药,也许就不会帮助自己了,如果要离开京城,还需要他的帮忙,只要能安全离开京城,以后再回报他的恩情。 顾清婉想:他不肯给解药,肯定是想我帮他离开京城吧,真是得寸进尺,那就暂时忍让吧,等得到了解药,他就别想活着离开京城。 想到这里,赫连缙真诚地说道:“陈小兄弟,只要我能离开京城,在这之前,我一定会把解药给你的,你不用担心,只要不吹动谷笛,蛊毒在肚子里一辈子也不会发作。” 顾清婉也不生气,依然笑语盈盈:“赫连缙大哥也请放心,小弟自会想方设法,安全送你出城。” 两人相视一笑,就此达成“协议”。 既然达成了不成文的协议,顾清婉又解除了随时毒发的隐患,一时间,心头一块大石放下,两人在卧室里,称兄道弟,谈天说地,也颇具乐趣。尤其是赫连缙说的塞外风景和人文,让顾清婉见识不少。 忽然间想起什么,止不住好奇,顾清婉问道:“赫连缙大哥,这爱登凝黎究竟是什么意思?” 赫连缙正想开口,忽然看到顾清婉盈盈笑颜,那一晚在巷子中的遇见他的情形又回到脑海中,他把眼前这美少年错当成神灵,一时间竟哑口无言,回答不上来。 看到他不回答,顾清婉还以为触犯到某些突厥人的禁忌了,说道:“刚才还要请你见谅,我少不更事,盗用突厥名字了。” 想起刚才的事,赫连缙摆了摆手,“没事。”脸色沉静,有点严肃,顾清婉见了,也无话可接。 又哑然一阵,赫连缙显出为难的表情,顾清婉暗暗好奇,赫连缙开口说道:“其实……你挺配这个名字。”说完,脸色更差,似乎自己在埋怨自己什么。 闻言,她一阵糊涂,正想问他什么意思,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他们的谈话。 顾清婉面色一变,朝赫连缙使了个眼色,又用手指了指床底,赫连缙明白意思,从床边坐起,立刻钻进床底。 看到他钻了进去,顾清婉抚平床单,才从容地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门一开,和一双漂亮的眼睛对个正着,看到他,顾清婉不免也小小地吃了一惊,清冷的表情,漂亮的眼眸,这是她最熟悉的陈渊。而且这一次碰面,陈渊的身边站着若干的官兵,正在顾清婉闪神的一小会儿,两个士兵,小跑地靠近,对着门口的冷漠少年行了军礼,齐声说道:“将军,前堂没有收获。” 原来陈渊是来带人搜查的,陈渊在这里看到她也微微一愣,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 注意到对方的眼里也有诧异之情一闪而过,顾清婉略一沉吟,心想这也许是个绝好的机会,把赫连缙交给陈渊,然后再向陈渊寻求解救之法,就不相信赫连缙能受得住刑部的重刑。 正这么想着,忽然瞥到里屋床底的角落微微一道银光闪过,顾清婉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她当然知道那是赫连缙的骨笛,那日刻骨铭心的痛楚又回到脑海,是赫连缙在提醒她不可背叛“协议”! 现在可是进退两难了。 第六十六章 爱登凝黎 “陈将军你怎么来了?”爽朗地和对方打招呼,顾清婉在心里提醒自己要镇定。她故意变了称呼就是不想让那个赫连缙知道她和陈渊认识,其实也是想提醒一下陈渊,让他发现她的异常。 不过陈渊没有留意到顾清婉已经对他变了称呼,他心里一直在想赫连缙的事。三天前,押送进京的突厥要犯突然逃出,他便服追捕,犯人是在这一带逃脱的,他布下天罗地网,却没有抓到人,整整三天,赫连缙是在人间蒸发了吗?整个京城全搜了一遍,却还是没抓到他,问题到底出在哪呢?会不会有什么地方遗漏了? 今天他只好带着人再搜一遍,却不想在这里碰到来了顾清婉。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应该在家里或者应该去华安医馆又或者应该和自己的好姐妹们聚在一起,但绝不应该在来福楼的后院。 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么事,在上次回去的路上,她不会是遇上了赫连缙吧? “我是来追捕逃脱的要犯,这几日,你可见过一个异族受过伤的年轻男子?”他柔声问道。 当然见过,他还在床底呢。 “没有。”顾清婉说得诚恳。 略点头,陈渊眼睛向屋子里转了一圈,“我们是例行公事,你不介意我到里面看一下吧。” “当然没关系。”顾清婉声音轻快,心底暗暗紧张。 引着他走进屋,顾清婉心头千百个念头一闪而过,没有想到一个两全之法,回头看了看陈渊沉稳冷漠的脸色,忽然想到什么,转头嫣然一笑,口里说道:“陈将军,你先进来坐吧。” 陈渊微微皱眉,他这才发现顾清婉对他的称呼变了,她是想提醒他些什么?他总觉得顾清婉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他,可能她想告诉他,但是不能在这里。 没有答话,突然注意到对方把自己领到了里屋,陈渊脚步一缓。 见他停了下来,顾清婉伸手去牵住他,把他带到床边,指了指,床边唯一的凳子,“陈将军你坐。” 如果别人突然对他伸手,他会毫不犹豫地扭住他的手腕,可是当顾清婉自然地伸手牵住他的时候,他只是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手已经伸了过来,只觉得手上一阵温润细腻,低头一看,纤纤玉指,白皙细腻。 陈渊便坐在了凳子上,顾清婉则很自然的坐在床边。她表面风轻云淡,心脏却怦怦地跳,她这一招的确是冒险至极,把陈渊领到床边,她的确是别有用心,别的官兵看见将军坐着,就不会来搜床底,而对于陈渊来说,一般人对于身边触手可及的东西反而不会太注意,她要赌,赌陈渊坐下后唯一的盲点。 见他坐下,顾清婉暗里松了一口气。向着门口望去,四个士兵已经走进屋子开始搜查了。 越看越皱眉,顾清婉忍不住嘀咕:“怎么这么粗鲁。”在外屋搜查的士兵东翻西找,手下一点都不放松。 陈渊也看到手下士兵搜查,一想起顾清婉是女子,士兵们的动作在他眼里也显得有些粗暴。正沉思着,听到她轻轻一声埋怨,忍不住地,他开口:“动作轻点。” 外屋的四个士兵不约而同都抬起头,转头看向陈渊,看到他一脸寒意,不由面面相觑,脑子里都多了一个念头:将军今天真是有点古怪。放柔了动作,他们头一次搜查地如此小心翼翼。 很快就把外屋搜查完了,四个士兵走到陈渊面前,恭敬地站着,等着将军的命令。 按惯例是要连里屋一起搜查,抬头飞快地看了顾清婉一眼,顾清婉有点举棋不定,举目四望了一遍,他终于开口:“这里我看过了,没有异常。” 听到这话,顾清婉心里一阵喜悦,终于把陈渊给骗过了。这样想着,她看向他,眼神一接触,他竟然先别过脸。 看着四个士兵退下,陈渊正想起身离开,顾清婉忽然问:“陈将军,你刚才所说的异族逃犯可是突厥人?” 点了点头,陈渊疑惑地看向她。 顾清婉解释:“我在想,如果像你这样搜,也许不会有结果,还不如,在他回突厥的路上伏击,说不定会有用。” 没有想到会听到这一番话,陈渊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向门口走去。 虽然没有听到他任何答话,但是顾清婉知道他把话听进去了,心里有点高兴,只要他把这话听进去,她的计划就一半成功了。 看着众人离去,陈渊头也不回地走了,顾清婉缓缓合上门,整个人靠在门上,吁出一口气,侧过头,对着床的方向道:“现在可以出来了。” 慢慢从床下爬出,赫连缙用奇怪的眼光打量顾清婉,“你为什么要提议他堵住我回家的路?” 听出他的不满,顾清婉莞尔,徐徐说道:“我这么做,你才有机会逃回家啊。” 看到他一脸的不解和不相信,顾清婉安慰道:“你别急,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 天色很暗,没有月光,两个人影慢慢地在京城的北城门边走着,看他们悠闲的步伐,似乎在散步,在如此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散步。 一边慢走,一边在观察周围环境,顾清婉轻松自如,侧过头,看到对方因为在黑暗中更显得灼烈和谨慎的眼光,她笑语:“不用这么严肃吧?” 看到他如此自如的笑容,赫连缙说:“我们突厥人只要不在自己的家里,就会保持警惕的姿态。” “那倒是个好习惯。”话音里淡淡的,似高兴,似无奈,似感叹。 听出他话音里别有含义,赫连缙转头看他,天色太暗,怎么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就如同她的心一样。 转眼已经走到了城门边,抬头看看天色,顾清婉停下脚步,“好了,到了。” 同样停下的赫连缙看到眼前只有两人的城门,质疑道:“这样真的行得通?” “当然了,现在的陈将军在东面布下层层关卡等着你,因为那是你回去的方向,现在你从北边出去,就不会碰上了,再说,虽然绕了远路,但是一个月后从枫都转向,你还是能回到突厥,是失掉性命好些,还是绕些路回家好些,想必你心中早有计较了吧。” 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顾清婉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催促道:“今晚你就从这走吧。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凝神看着顾清婉,赫连缙点了点头。 “那么……”顾清婉笑笑,提醒他,“我对你的承诺全都兑现了……” 沉默着,赫连缙卷起袖子,看到顾清婉防备地往后退,他笑出声:“别误会,其实,我是以血养蛊,解药就是我的血。” 看着他,顾清婉恍然大悟,心里暗暗恼,早知道解药在她面前躺了三天,何需这么麻烦。 含笑着看着赫连缙拿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道小小的口子,血慢慢流下来,顾清婉头皮发麻,先不说要喝他的血,现在身边也没碗一类的东西,难道要她凑上去喝吗? “怎么了?”赫连缙疑惑地出声,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喝解药,还一脸的为难,他不是应该很高兴能解毒了吗? 算了,性命比什么都重要,这么一想,顾清婉走上前,凑到他伤口出,喝起血来。 赫连缙一震,当顾清婉轻凑到他伤口的一瞬,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他伤口蔓延开来,伤口都不痛了,只觉得全身微微发热。 在想什么呢,就算对方美丽动人,到底也是男人啊,这两天对着他频频闪神倒也算了,现在居然还有心动的感觉了,赫连缙啊赫连缙,你到底是怎么了? 心里暗暗天人交战,他忍不住,看向低头喝血的少年,黑绸般的发丝,白皙如玉的肌肤,小巧的下巴,优美的脖子,还有…… 骤然抓住少年的手臂,赫连缙激动不已,“你……你不是男人?” 突然被抓住手臂,顾清婉吃痛,抬起头,看着赫连缙一脸的震惊、疑惑、欢喜,听到他的问话,诧异了一下,平静地回答道:“是啊,我又没说我是男人。” 看着顾清婉平静的表情,嘴唇上还有没擦的血迹,在黑暗中更显得艳若桃李。赫连缙心里豁然开朗,一点点的欢喜累积起来,他朗笑出声。 顾清婉像看着疯子一样看着他,提醒:“城楼上还有守兵。” 刚说完,就印证了她的话,城门边上跑出两个守门兵,赫连缙看也不看,灼灼地看着顾清婉,“果然是爱登凝黎……” 两个士兵靠近了,赫连缙人突然动了起来,有如豹子般灵敏,抽出对方腰间的剑,动作迅速,干净利落,两个士兵连声音也没发出,就到另一个世界去报到了。 冷然看着对方的行动,顾清婉眼中显出一丝神秘莫测。 处理了两个士兵的赫连缙转过身来,把剑放在自己的腰间,大步向顾清婉走来。 他才刚杀了人,感觉到他身上似乎有血腥的气味在流荡,顾清婉向后退。 加快脚步地靠近,一把抓住顾清婉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身前,赫连缙神情喜悦,喃喃道:“爱登凝黎,你是爱登凝黎。” 第六十七章 她的阿渊 根本不明白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使尽力气推开他,她冷声提醒:“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在乎被推开,但是后面一句话点醒了赫连缙,放开手,他定神看着顾清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回来的。” 说完立刻转身,向着城门的走梯跑去,像是想到什么,身形一顿,回过头,对着顾清婉再次承诺:“我会回来的,爱登凝黎。” 顾清婉无语,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接着又听到城门发出声响,料想他出城了,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忽然泛起一个讽刺的笑容,她低语:“突厥人随时保持警惕吗?” 低笑一声,她举手一挥,本来空无一人的黑暗中蹿出两道纤细人影,转眼之间,来到她身边,分明是两个高手,而且是两个女子。 这两人是陈渊刚送她的两个会武功的婢女,紫珠和紫萍。 两人并肩站在她身后,其中一个压低声音说道:“已经通知陈将军了,他从这里出去,死路一条。” 望着黑暗,顾清婉没有表情,轻轻地说,像是说给身后人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你都不能活着回去了,还怎么回来?”停顿一下,她自言自语道:“真是残忍,谁让你是异族呢?谁让你是赫连缙!” 赫连缙!现在的突厥王子,以后的突厥王。前世父亲的死也有他有莫大的关系,不,他是害死他父亲的主谋之一,目的就是除掉突厥最大的敌人。后来大齐建立,赫连缙已经是突厥王,他弑杀好战,一直挑起战争,他是中原最大的敌人。现在能除掉他能自然是极好的机会,她已经和陈渊合计好,陈渊的人已经埋伏在他回去的路上。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风吹起,在黑暗中带走她的声音,沉沦在宽阔无比的城门间。 第二天,紫萍带来消息的时候,顾清婉正将开的正艳的梅花插在花瓶里。 “小姐,昨天将军追捕突厥王子,结果让他溜走了。” 顾清婉抬头,再一次确定:“溜走了?” “嗯,本来已经是网中之鸟,谁知半路杀出突厥人来营救,所以让他给跑了。”话音里不无遗憾。 顾清婉一时百感交集,赫连缙不仅前世和她有仇,他更是是国家的对敌,是突厥的重要将领,他的死是大周多少人的愿望,昨天那样做完全是正确的。但是人算不如天算,竟然让他跑了!昨天是多好的机会啊,可惜,真的是太可惜了!下次估计想要除掉他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时间过得很快,一月之期很快就结束了。在最后一天,顾清婉如往日一般换上男装去了华安医馆没想到却在半路上撞见了陈渊。 “陈哥哥!你怎么在这里?”顾清婉有些讶异的望着陈渊。 “碰巧路过。”双手背在身后,他气定神闲的站在她面前,神色淡然。 “哦。”顾清婉点头,不疑有他。 其实陈渊早就在酒楼上面看到了她,知道她要去华安医馆,所以故意绕道在这里等她。 “要去医馆。”他淡淡的扫了一眼她的一身装扮,随口问道:“刘以煦答应了吗?” “我已经遵守约定当了一个月的药童,他应该也会遵守约定医治我表哥。”顾清婉提议道:“我要去医馆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正好她想试探一下他,证实她的猜想。 “嗯。”他竟然答应了。 顾清婉一边走,一边好奇的望着他的侧颜,他神色淡然,俊朗的面容还有些青涩,眼神坚定,里面有不符合他年纪的沧桑。明明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明明是少年的脸庞,他的身上带着从战场上磨炼的肃杀与历经岁月的苍凉,让人不容小觑。 “陈哥哥,对不起啊,上次是因为我的缘故才让那赫连缙逃跑的。”顾清婉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道:“他是我大周的劲敌,这次他逃走了肯定又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看来他命不该绝,这不怪你,他逃走也不全是坏事,若他轻易死了,恐怕才会影响后面的局势。”陈渊若有所思道。没有突厥搅乱局势,陈家起兵造反也不会一呼百应,更不会轻易成功。 “我听说赫连缙此人极为好战弑杀,他一心想着和大周打仗,而且他在突厥的地位很高,是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王子,倘若这次没有让他逃走,突厥肯定会群龙无首,止戈息战的。如今他逃走,爹爹和你岂不是又要回拢州与他周旋?” “婉儿。”他停下脚步,直勾勾地望着她,眼神中蕴含着最深的情意,“这些你都无需担心,都交给我去摆平,你只需要守住内宅,前线有我呢。” 她呆呆地望着他,嘴唇微微颤抖,“阿渊,是你吗?” 与他相守十余载,他的神色,他说话的语气,他的眼神,明明就是她的阿渊。如果是陈渊,他看她的眼神绝对没有这么浓厚的情意。那时他对她来说是青梅竹马的玩伴,是疼她宠她的兄长,绝对不会是恋人。他也是把她当做妹妹疼爱,她的爹爹是他的师父也是他的恩人,他对她好除了从小一起长大还有这层缘故。 可是后来,她家破人亡投奔与他,他们患难与共,历经生死,成了彼此最亲密、最信任的人。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我喜欢你”,更没有说过什么情话。可是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都知道她需要什么,她下一步将会做什么,她亦然。 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超出男女之情,他们的眼里只容得下彼此,再也容不下他人。若不是重生之后,他们接触的太少,他对她有刻意的隐瞒,她或许早就应该看出来的。 “傻丫头!”他笑的满眼宠溺,眼里皆是她。他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嘴角扬起浅浅的笑意,“婉儿,我是你的阿渊。” 他承认了,承认他是她的阿渊。 她扑进他的怀里,抬头满目惊喜的望着他,万分激动,“阿渊,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渊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陷入回忆中:“我死后,没有去投胎,只留孤魂游荡人间,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从未离去过。你看不到我,我也触摸不到你,我看着你扶植阿昭登基,你成了垂帘听政的太后,你为阿昭为大齐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若我没有那么早离去,你也就不会那么辛苦,也不会因为操劳过度身染恶疾……”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以为我会投胎转世,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更不想与你分开。可能是上天听到了我的请求,等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陇川之战刚刚结束时候。不久之后,我便随着师父回到盛京,然后重新见到了你。” 他下意识收紧胳膊,当他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想将她拥入怀中,可是他不想吓到她,他便忍住了。 顾清婉和陈渊一起去了华安医馆,跟菘蓝打了招呼她直接去了内室找刘以煦,刚进门发现姬晗也在。 “刘先生,姬世子。”顾清婉客客气气的打招呼问好。 刘以煦讶然的看了一眼顾清婉身边的陈渊,然后又恢复到往日的冷漠,点头示意他们可以进来坐。倒是姬晗看到陈渊之后,眉头紧锁。 “陈将军可是大忙人啊,怎么有空来这里了?”姬晗对陈渊带着莫名的敌意,语气并不友好。 “碰巧遇到婉儿,我便跟她过来了。”他很自然地唤她的闺名,两人看起来关系很好,这让姬晗觉得很不舒服。 婉儿?姬晗咬了咬牙,他都不曾这么亲密的称呼过自己未婚妻的闺名。 他知道陈渊与顾清婉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但是陈渊看顾清婉的眼神情意绵绵,一点都不避讳。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妻与其他男子暧昧不清,这让姬晗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刘以煦,一月之期已到,你什么时候抽空去医治我表哥?”顾清婉直奔主题。 “明天上午我随你去。”刘以煦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继续忙着写药方。 “谢谢。”见他答应,顾清婉松了一口气。她现在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高兴形容,太好了,她表哥的腿有救了。 这时候有一小厮打扮的人提着食盒进来,“世子爷,您要的糕点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的将食盒里的糕点拿出来,是一盘香甜可口的核桃酥。 “给你最喜欢的核桃酥来了。”姬晗将盘子推到刘以煦面前,自己随手拿起一个递给对面的顾清婉,漫不经心道:“给你的。” 还未等顾清婉说话,一旁陈渊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开口说道:“她对核桃过敏。” “你对核桃过敏?”姬晗望着顾清婉问道。 顾清婉点了点头,“我一吃核桃身上就会长红疹,小时候不知道吃过一次核桃酥,结果出了一身红疹子,吃了药五六天才消下去。” “哦,那就可惜了,核桃酥可是很好吃的。”姬晗转手将核桃酥塞进自己嘴里,心里越发的烦躁。这个陈渊连她忌口什么都一清二楚,反观他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一点都不了解她。可是他才是与她有婚约的那个人,但在顾清婉心里却比不上那个陈渊。 为什么?他明明不喜欢她,却为什么那么在意她? 姬晗越想越烦躁,索性直接走了,眼不见为净,他还是少和顾清婉见面吧。 第六十八章 腿有救了 第二天顾清婉便早早的起了床,想着要给表哥治病,她就没有了一丝睡意。驱车到了甘露寺,清晨的香客很少,空气却显得格外清新,虽然知道自己来的太早了,可是顾清婉却一点也不觉得。为了避免会有什么意外,她不但派了人去李府,还亲自跑到了华安医馆看刘以煦。 华安医馆还没有开门,顾清婉干脆就守在外面,冬天的早上其实很冷,顾清婉却觉得一颗心火热火热的。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大门才被打开,菘蓝揉着眼睛看到了女装的顾清婉,顿时惊讶地张大了嘴。 “小清、、、哦不,顾姑娘,您怎么来了?” “我来找刘以煦,他在吗?” “公子他刚刚才用了早膳,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出去呢!顾姑娘,您这也实在是太心急了!外面冷,你先进来吧!”菘蓝赶紧拉开了大门,侧身让顾清婉进去。果然刘以煦正在准备药箱,看到她来了,淡淡地瞟了一眼。 “你倒是来得早!事先说明,我会尽力,但是不能保证。说说看吧,什么病?” “是腿疾,已经五年了,当时是被人用棍子打断的。”说到这里,顾清婉的神色有一丝黯然。 “五年这么久?”刘以煦挑了挑眉,“这样的话,恢复的几率很小。” “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刘以煦,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坚定地看着他,顾清婉的眼中充满了信任。一定可以的,只要是刘以煦,那么,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这一刻,她的心中是如此坚信,没有丝毫怀疑。 “走吧!”刘以煦盖上了药箱,忽然站起了身。两人一起,朝着甘露寺走去。 依然是在顾清婉的那间客房,焦急地等了半天,眼看着马上就要到时辰了,李元湛的身影还没有出现,顾清婉顿时有些焦急起来。派出去的人也没有回应,她的一颗心都吊了起来,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焦急地在房间里面走来走去,顾清婉不自觉地咬起了大拇指,秀眉紧紧地皱成了一团。现在这样的关键,该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情了吧? “刘以煦,我先出去看看!” 等待的滋味最是煎熬,终于忍不住了,顾清婉抛下了这么一句话,拉开房门打算下山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当她刚刚把房门打开,脸上终于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笑容。 只见两个小厮抬着一辆担架走了过来,李元湛躺在上面,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略带苍白但是却格外温暖的笑容。而在他们身后,跟着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正是陈渊无疑。 “婉儿,来晚了,让你担心了吧!”李元湛淡淡地勾起嘴角,顾清婉激动地摇了摇头,高兴道:“不晚,刚刚好!快点进来吧!” 在小厮们的搀扶下,将李元湛放到了床上,三个男人正式见面,脸上的神色都有些奇怪。顾清婉此时此刻格外兴奋激动,对着李元湛开口道:“表哥,这位是刘以煦,他就是这次为你治疗的医者。这位你肯定认识,陈渊他是我爹爹的徒弟。” “这是我表哥,李元湛。” “你好!” “幸会!” 三个人都暗中打量了一下彼此,眼中的神色意味不明。 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对方,刘以煦直接下了逐客令。把顾清婉和陈渊赶了出去,单独为李元湛问诊。顾清婉守在门口,不安地走来走去,虽然她很想留在里面,但是也知道,自己最好还是在外面等待结果比较好。 “婉儿,别太担心了,你不是说了,你相信刘以煦,他一定会治好你表哥的吗?”陈渊拉着她的手,强迫她在一旁的栏杆上坐了下来。虽说明白她担心的是什么,心里也忍不住微微发酸。任谁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子为了别的男人这样神思不属的模样,都会不舒服的。更别说,那还是一个青梅竹马的表哥。 且不说门外的两人如何,客房之中,刘以煦掀开了李元湛的长裤,露出了整双腿。屋子里面烧了炭火,此举也不会让人觉得寒冷。只见李元湛的腿部呈现出一种异常的青色,关节的地方不自然的卷曲着,竟然比起常人的腿小了三分之一。 刘以煦脸上的神色依然是淡淡的,全副的心神都放在了李元湛的腿上,他取出了一根银针朝着关节处扎了进去,冷漠的声音响了起来。 “有没有痛的感觉?” “没有,一点感觉都没有。”李元湛也淡淡地回答,老实说他对自己的腿早就已经不抱希望了。更别说刘以煦看起来这样年轻,怕比他最多大个一两岁。也许是某个初出茅庐的医者,婉儿她似乎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他怎么也不会认为对方有本事治好他的腿。来这里,不过是为了让婉儿能够安心罢了。 取下了银针,刘以煦又取出了一双白布缝成的手套戴了上去,在李元湛的腿上按来按去,也不知道在观察什么。 “这位刘公子,不知道能否冒昧问一下,你们是怎么认识婉儿的?” 李元湛沉声开口,语气里面有一丝试探。刘以煦却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他说话一般,直到李元湛一张脸就要涨的通红,这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那白布手套扔到了一边,淡漠地看了他一眼。 “当初给你接骨的大夫手艺不错,只可惜你的腿部神经大多数已经坏死了,再加上耽搁了这么久,想要短时间内恢复有一点困难。首先我要对你实行药浴和针灸,刺激你腿部神经的知觉,而且,我还要剜去你的碎骨和腐死的血肉,你将会忍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想要重新站起来,还有起码半年的复健,这其中的痛苦也是常人所难以忍受的,而只有坚持下去的人才会有重获新生的机会。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你若是决定了,我会马上安排给你的治疗。”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治好我的腿?”李元湛微微有些愣住了,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的男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早就对自己的腿失去了希望,现在乍一听到刘以煦的话,竟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错,可以治好。但是,也需要你的毅力和配合。我说过了,你将会忍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这就是你必须付出的代价。我会尽我所能,不过你最好早点决定,因为我在盛京的时间不多。” 刘以煦再一次开口,语气里面有一种警告。李元湛忽然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犹豫:“没什么好考虑的,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我都已经承受过了,现在这样的伤痛,又怎么会退缩。只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答应替我治病?到底,婉儿为此付出了什么?” “这个,我好像没有必要告诉你。别让她的一番苦心白费,毕竟,我从来都不会答应一个人两次同样的要求。既然决定了,那么下午就开始治疗吧。从现在起,你已经没有了反悔的权力。我会专门派人准备你以后的饮食药膳,除了我规定的东西,你什么都不能吃。并且,你也不能回去,直到我重新为你接骨。” “好,我答应你!” 刘以煦起身,打开了房门,看到门开了,顾清婉赶紧跑了上去,焦急地问道:“怎么样刘以煦,能治好吗?” “若是他有足够的毅力,想要恢复,有八成的把握。”刘以煦轻声开口,眼中闪过一丝幽暗。 “真的吗?那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激动地欢呼起来,顾清婉飞快地跑到了李元湛的床边,脸上带笑,眼中却含着泪水。 “表哥,你听到了吗?你会好起来的,我就说了,刘以煦肯定会让你重新站起来的!” “是啊,婉儿,这一切,都要多亏你。”李元湛也勾起了笑容,伸出手触碰到她脸颊的泪水,眼中的神色温柔缱绻。 “别哭,现在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两人亲密的举动,顿时让陈渊的脸黑了起来,刘以煦若有似无地瞟了一眼,嘴角淡淡勾起,不知道是讥诮还是嘲弄。 “好了,我的治疗需要绝对的安静和保密。从现在起我会把他移到了空大师的后院禅房,至于他家里人那边,就要你自己去安抚了。答应替他治病是我对你的承诺,不够,这看病也不是无偿的。你的腿需要的药材,都是价值千金,最好准备足够的银子。否则的话,别怪我认钱不认人。”刘以煦冷冷地开口,在任何时候,他都有把人弄得郁闷的本事。 “表哥,你安心在这里治疗吧,以后,我会抽空来探望你的。”顾清婉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好,你先回去吧,别为我担心。” 顾清婉有些不舍地离开了,她准备先去李府告诉外祖父和外祖母,还有大舅一家,至于借口嘛,她也想好了。就说了空大师的一个好友,乃是妙手神医,世外高人,打算为表哥治腿。只是治疗期间不准打扰,相信他们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甘露寺,了空大师的房内。一个身着黄色袈裟,看起来上了年纪的老和尚看着身边的高大身影,脸上挂着一丝弥勒佛般的笑容,看起来异常和善亲切。 “你真的打算把九子金莲拿去给那个人治腿?这可是你打算敬献给那位的,为了这么一个无名小辈,岂不是浪费了?” 第六十九章 手帕 了空大师对面的男子身形微微一动,顿时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容颜。冷漠的面容和表情,正是刘以煦无疑。只见他严肃的神色有些微微的自嘲,轻笑道:“一条人命,对我来说不算是浪费。对于那人来说,这世界上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入得了他的眼。了空,你可是人人都称赞的活佛大师,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阿弥陀佛,老衲可不是活佛,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够渡人渡己的,便只有那个人自己。求佛者,不过是为了一个心安理得。不过,你要是为了那个人留在甘露寺,恐怕就要延迟离开的时间了。” “无碍,我会尽量调整的。等我走了他就交给你了,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刘以煦沉声开口,语气里面竟然有一丝命令的味道。而了空也对他表现得极为恭敬,没有丝毫的抵触之色。 顾清婉直接回到了李府,向外祖父一家禀告了这么一个好消息,不过一开始大家对她的话都是将信将疑,毕竟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让人吃惊了。顾清婉的出现也让大舅妈方氏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会在今天也去了甘露寺,还会过来跟我们说这么一个好消息?我越想越奇怪,以前元湛怎么劝都不会出门,可是自从昨天你来了一趟,他今天就出去了。并且,他没有回来,反而是你来报信?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婉儿,你最好跟我们说清楚!” 方氏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尤其是自己一向在乎的大儿子,因为他的腿疾,所以便一向多了一丝关心和宠爱。又怎么会轻易地相信顾清婉说的话,放下心来。 顾清婉顿时有些心虚,呐呐地开口道:“是我叫表哥去的,不过,那个神医的确很厉害,他说了,表哥腿疾治好的几率是八成。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所以、、、” “所以,你就把你表哥骗过去了?万一他遇到什么意外怎么办?万一你说的那个神医是个什么骗子怎么办?顾清婉,你别忘了,到底是谁把元湛害成这个样子的!难道现在,你还想要他的命吗?” 激动地大吼了起来,方氏失控地指着她,身体微微的颤抖。顾清婉脸上的神色顿时一变,娇小的身子顿时僵硬起来。老夫人见状,顿时有些责怪地看了自己媳妇一眼,劝和道:“你少说一句,婉儿怎么会有那样的心思?人在甘露寺难道还会出什么事吗?小题大做!你要是担心,现在马上派个人去甘露寺问问了空大师不就行了?”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对着方氏不知道说了什么,还取出了什么东西交给了她。方氏打开之后看了看,脸上的神色变了变,这才微微缓了过来,看着顾清婉,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 “刚刚了空大师派了人来送信,说元湛在他那里,不用担心。婉儿,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了空大师的亲笔书信,自然是她顾清婉那几乎是无力的辩解所不能比的,虽然这样,顾清婉的心却很难过。方才大舅妈的那一番话,的确是深深地伤了她的心。她拼命地想要化解和大舅妈之间的鸿沟,为此她忍受了许多委屈,可是那都不算什么。只希望,自己所做的一切,有一天能够得到谅解。而现在只有让时间来证明这一切了,当元湛表哥重新站起来,她,也才能在李府的众人面前,重新站起来。 离开了李府,顾清婉便驱车打算回府。和之前的兴奋不同,现在的她反而有些恹恹的。方氏表现出来的那几乎是毫无掩饰的排斥和怀疑,让她的心并不好受。表面上的和平,也不可能改变没有原谅她的本质。看样子,是她自己太过乐观了。 紫玉看着闷闷不乐的小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就在这时,她掀开了帘子,却发现车子竟然驶进了一条隐秘的小巷,顿时惊讶地叫了出来。 “秦叔,你怎么赶车的?这里不是去镇远侯府的路!” 随着她的话音一落,马车顿时停了下来,一双大手掀开了车帘,露出一张格外熟悉的容颜。 “下来。”陈渊开口,眼中的神色有一些严肃,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架势。顾清婉微微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陈渊拉着手,只好起身一起走了出去。到了巷子里面隐蔽的角落,让紫玉站在马车外守着。 “你怎么了?从李府出来,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模样。你别担心,你表哥的腿一定能治好的。” 陈渊柔声开口,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温柔。在他这样的注视下,顾清婉只觉得心中一酸,好像一切的委屈和难受都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忍不住扑到了他的怀里,无声地抽泣起来。温柔地将她搂住,陈渊抚摸着她的秀发,冷峻的面容闪过一丝柔光。 “表哥的腿,是因为我才受伤的。为了救我,他被人活生生地打断了腿,而我,却因为害怕而逃走了。我真的是打算去报信的,可是我没有想到自己会晕过去,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从那以后,我一直都活在内疚和自责之中。甚至连李府都不敢再去,大舅妈他们,都恨我。我知道的,我努力忽视这一切,为了赎罪,我愿意付出一切的努力去请来刘以煦。可是今天,大舅妈却说我想要故意害死表哥,我很难过。明明知道他们那样都是人之常情,我还是忍不住很难过、、、、、” “那不是你的错,婉儿,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明白你的真心。你不需要再为此自责,以后,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陈渊擦干净了她眼角的泪水,认真地开口,低下头,缓缓地在她的眉间,印下一吻。 陈渊的存在,对顾清婉来说就好像是一个依靠,在她最软弱的时候,让她的心里有了一丝慰藉。她不再只是一个人承受着所有的痛苦,不会再毫无头绪,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面对。回到了镇远侯府,顾清婉的心情也终于平复了一些。她所求的,不再是原谅了,而是一切,都无愧于心。 只要元湛表哥能够好起来,她再也不用心怀愧疚的活着,其他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镇远侯府辰月苑 “紫兰,陆氏她们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二夫人她们那里没有什么异常,除了二小姐频繁出府,她们倒是很安分。” 顾清婉微微蹙眉,陆氏母女越是没有动静,那就表示后面有更大的阴谋等着她。至于顾清月频繁出府,恐怕是去见姬晗去了。 最近好像也没有什么大事,除了半个月后顾老夫人的寿宴,顾天远陪顾老夫人过完生辰很快也就会离开去拢州。 看来这次顾老夫人的寿宴可不会简单。 “母亲那里怎么样?” “小姐放心,大夫人继续装病,夏竹很听话的向二夫人传递大夫人一直病重的假消息。” 顾清婉点头,“那就好,一切按计划行事,相信不久我布下的网也该收了。” 如果陆氏真的要在寿宴那天动手,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 如今顾清婉最在乎的事情,自然就是甘露寺的元湛表哥了。华安医馆已经关门了,刘以煦也说不需要她继续第二个要求,扮成男子去当药童。 李府自然也不放心李元湛的现状,虽然那天收到了了空大师的书信,但是大舅妈方氏依然亲自去了一趟甘露寺,亲眼看到了李元湛的治疗情况,这才留下了服侍的丫鬟和小厮各一名,以便可以照顾他,也能及时的对李府报信。也不知道李元湛对方氏说了什么,从那之后,方氏对顾清婉的态度也好了很多,就连大表姐李冰蝶,也很少对她恶语相向了。也许,表哥把所有的功劳都推到了她的身上,这才让他们改变了对自己的态度吧。 了空大师后院的一个客房里面,此时此刻充满了药味,顾清婉看着刘以煦将长长的银针扎到邱元湛的腿上,密密麻麻的一排看起来格外渗人。等到刘以煦落下最后一针,额头上已经是密密麻麻的汗水。顾清婉下意识地从自己怀里掏出一张帕子递给了他,不过当她伸出手后,看到刘以煦奇怪的表情之时,顿时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她怎么忘了刘以煦的洁癖,想来应该不会用自己的东西才是。就在她打算把帕子收回去的时候,刘以煦却一把从她手上抢了过去。看到她有些惊讶的神色,刘以煦顿时挑了挑眉。 “怎么,不是打算给我的?” “是给你的,我还以为你不会用呢!”顾清婉诚实地开口,这才将目光落在李元湛身上,关心道:“表哥,你觉得怎么样?痛不痛?” “一开始是什么感觉都没有的,现在有一点麻麻的,不过很轻微。”李元湛柔柔地回答,眼神却若有似无地落在刘以煦手上的锦帕上面,眼中闪过一抹沉思。 “有知觉反而是好事,只要你的腿恢复了痛觉,才会有治愈的希望。好了,我现在要给他药浴,你先走吧!” 所谓药浴就是把他全身都泡在药草熬成的沸水里面,以此排出他体内的湿气和毒气。那个大浴桶就是专门为李元湛准备的,下面还有一个巨大的灶炉用来加热。刘以煦会根据时间的变换添加药材进去,李元湛也必须脱光衣服,因此顾清婉这个女眷是不可能继续待下去的。 第七十章 另一重身份 独自在甘露寺走着,顾清婉不想回家,想了想,干脆走到后山的梅花林看看风景算了。空气里都是醉人的腊梅清香,盛开的花瓣在枯黑的枝头显得格外妍丽动人。她望着开的正美的梅花,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如果,她也能够拥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结庐于此,每日和心爱的人相拥而坐,一起看着日出日落,没有烦恼,那该有多好? 走走停停,随手拾起地上跌落的花瓣,不知不觉中,她竟然走到了梅花林的尽头。林子尽头是一片小树林和不远处的悬崖,顾清婉倒是从来都没有想过崇化山居然会有这样险峻,脚步微微一顿,她转身欲走。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兵器相接的声音。顾清婉心中顿时微微一惊,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蹲下了身子,不远处是一个长满了枯草的小土垛,正好可以遮住她娇小的身形。躲好了之后,她几乎是连大气都不敢出,静静地听着前面传来的动静。 噼里啪啦的兵器相接,伴随着男人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隐隐带着一丝杀气。 “你果然在这里!受死吧!” “想要我的命,也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一个冷厉的男声响起起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刀剑兵器摩擦发出来的声音。顾清婉缩紧了身子,闭上眼睛祷告,希望那两个人千万别发现了自己,免得引火上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顾清婉看来却仿佛是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兵器刺入血肉的声音,一个男人发出了一声闷哼,仿佛是受了伤,有些不敌。 世界顿时安静下来,顾清婉等了等,直到再也没有任何声音,这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白光闪过,等她反应过来,纤细的脖子上面,就已经被架上了一柄冒着寒气的长剑。 “你是谁?” 阴冷残酷的声音响了起来,顾清婉僵硬地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异常俊逸的容颜。只见他身材高大,一声白衣此刻已经染上了鲜血,精致的面容,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飞入鬓,幽深深邃的眸子,带着一股摄人的冷漠和寒意。 “我、、我是、、、、”顾清婉强自镇定,不想让自己露出胆怯的神色,然而就在她转过身的那一刻,对面的男子却仿佛一座大山一样忽然倒了下来,竟是将她娇小的身体重重地压倒了地上。 “额……” 顾清婉有些无语的看着那个倒在她身上的男子,从他身上传出来了刺鼻的血腥味,很显然这人受了伤,以至于现在昏迷不醒。 怎么什么好事都能让她碰到,先是被受伤的赫连缙挟持,现在又被一个陌生男子碰瓷,她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看来改天她要好好在庙里拜一拜,去去晦气。 “喂,你还好吧?”推了推身上的重物,见他没有反应,顾清婉简直是欲哭无泪。好不容易才将那人翻转了身子,她终于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长裙上面竟然也沾满了对方的血迹。尝试着想要扶起他,奈何她的力气太小,根本就做不到。想起方才的那番打斗,顾清婉咬了咬唇,这个人给她的第一直觉就是危险,在这样的关头,她也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 踌躇地看了看,顾清婉尽量把他拖到土垛后面,遮住了他的身形。这才转身,毅然地离开了。 回到了甘露寺的客房,她便走到了李元湛那里,初九正从里面端着一个空盆子走了出来,见到她,顿时有些惊讶。 “表小姐,你还没有走吗?” “我来看看表哥就走,他现在好了吗?” “好了,刘先生半个时辰前就离开了,吩咐我到了时间就让少爷起身。表小姐你来的正是时候。” “刘以煦他不在?”顾清婉微微皱起了眉头,走进了房间,李元湛已经换上了崭新的衣服躺在床上,看起来气色不错。 “婉儿。我以为你早就走了呢,怎么还在这里?”见到顾清婉,李元湛顿时露出了笑容。他最近天天都在这里针灸药浴,刘以煦总是板着一张脸很少说话,而他对他也心有隔阂,反倒是显得格外沉默。而婉儿却几乎每天都来看他,这也是他每天最期待和最开心的时候。只可惜她不能长留于此,还有一个刘以煦,两个人反而没有什么话说。 “我在梅林里面逛了一下,现在正打算回去,所以走之前先来看看你。”顾清婉也勾起嘴角,只是眼神中有一丝恍然。颇有些心不在焉的和李元湛说了一会儿话,她这才离开了房间。走到外面的院子,看到小厮初九,她忍不住开口道。 “初九,表哥的药材放在哪里的?” 李府为了李元湛的腿疾,基本上是搜刮了很多的药材送到了甘露寺,顾清婉记得里面有一些止血生肌的药膏和药丸,想起那人,她心中还是觉得不安,最终还是决定折返回去。 当她心怀忐忑地到了后山,发现那个人果然还在地上毫无生气的躺着,顿时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她看了看,发现那人伤在胸腹,一时间顿时有些为难。眼看着四周毫无他人,顾清婉咬了咬牙,罢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终究不是冷血无情之人,就这样走了,还真是做不到。 颤抖地解开那个人的衣衫,当她看到那人怀中露出的一件东西之时,她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 那分明就是她方才递给刘以煦的锦帕! 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竟然会在这个陌生男人的怀中! 顾清婉的手微微地颤抖起来,她忽然低下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男人。比起平凡无奇的刘以煦,他的五官精致绝美,简直就是上天的精心杰作,是她至今见过的男子中容颜最好看的。当然和陈渊比起来还差一丢丢。除去这张脸,他的身型,甚至浑身上下所透露出来的讯息,都是一种极为熟悉的冷漠。而看到了那张锦帕,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这才是真正的刘以煦吧!想起他那张总是没有任何表情的平凡容颜,她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他本人不苟言笑,现在看来,一张面具,怎么可能会有人性化的表情呢!一直以来她都只是以为他的身份神秘,没想到,竟然连长相都不能真实的让人知道。 难怪她方才赶去,表哥他们都说刘以煦离开了,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出现这里。刚刚那个和他打斗的人是谁,刘以煦的真正身份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要一直戴着面具,他答应为表哥治病,是真的在帮她,还是另有所图? 顾清婉觉得这个刘以煦不简单,肯定有一层别的身份,估计就连刘以煦这个名字都是假的吧。他到底是谁呢? 虽然心里疑惑,顾清婉手上的动作还是没停下来,解开他的衣衫,准备把那些药膏抹在他的伤口上面。她的手刚刚碰到他的身体,就被一个不明物体给击中了,手上一痛,瓷瓶掉在了地上。她倒吸了一口冷气,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就在这时,一股强劲的力道攫住了她的喉咙。顾清婉只觉得自己几乎快要无法呼吸,扬起的头,看到的,是一张冷酷而残忍的陌生面容。 “放、、放手、、、、” 顾清婉伸出手来,拼命地想要把架在自己脖子上面的大手推开,然而换来的却是对方更加深厚的力度。眼前顿时有些朦胧起来,嗓子传来的剧痛几乎让她窒息,她不会就要这样死了吧?这个人,是来灭口的吗? 她怎么这么倒霉,该死的刘以煦,难道我就这样成了你的替死鬼? 她不甘心,她不能就这样死了,她的人生才刚刚踏出第一步,怎么能因为这样莫名其妙的原因而葬送? “咳咳、、无名,放、放开她!” 就在这时,一个略有些虚弱低哑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不是她熟悉的语调,然而却让她觉得无比的安定起来。手上的力道顿时一松,她的身子顿时一软,倒在了地上,抱着脖子剧烈的喘息咳嗽起来。新鲜的空气不停地进入肺部,这才让她有了一丝活过来的感觉。 “殿下!此女看到了你的真容、、、、” “别废话,快带我走,不准动她!” 带着命令的虚弱声音响了起来,顾清婉感觉到有两道强烈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微微顿了一顿。 “她不知道我是谁,别滥杀无辜!” 一道声音轻飘飘地响了起来,隔了一会,顾清婉只能听到他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到最后才缓缓地站起了身子,看着远方,脸上的神色复杂莫名。 虽然刚刚难受的差点死掉,但是她并没有什么大碍。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咬了咬唇,忍着身体的疼痛朝着山下走去。 顾清婉知道,从此以后,她将再也不会向以前那样对待刘以煦了。他的身份和秘密,都是自己所不能接触的禁忌。她会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是有些东西,却再也回不去了。 第七十一章 我喜欢你 心思略显沉重地回到了镇远侯府,沐浴的时候,却听到紫玉一声惊呼。 “天啊小姐,你的脖子上面是什么?” “什么?”顾清婉疑惑地看着她,紫玉拿来铜镜一照,只见她原本细腻白皙的脖颈之上,布满了红通通的五指勒痕,竟仿佛像是烙印一般,看起来格外可怖。顾清婉微微吓了一跳,顿时只觉得脖子那里也微微刺痛起来。 “嘶!” 倒抽了一口凉气,顾清婉没有想到居然会这样严重,幸好是冬天,衣服领子高,倒不至于被人发现。唤来紫玉拿出药膏,细细地涂抹了一番,没等多久,那淤青红肿顿时消散了不少。顾清婉微微一愣,忽然想起这瓶药膏,还是刘以煦送给她的。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这模样,好像是有人掐着你的脖子一般,今天你去甘露寺,难道遇上什么坏人了吗?”紫玉一语中的,顾清婉轻轻地叹息了一下,对着她嘱咐道:“别乱说,紫玉,你快把衣服拿来给我穿上。” “哦,小姐。”紫玉扁了扁嘴,最近小姐的心事越来越多了,并且也不会告诉她了。想起以前小姐和她的亲密无间,而自从小姐磕到头昏迷醒来之后,就再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隐忍了许多。甚至就连笑容都变得那么敷衍,她希望小姐好好的,可是自己却偏偏不能给小姐帮助。是她太笨了,所以小姐,才会把什么都藏在心中吧? 顾清婉心事重重,自然也就没有心思继续看书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却怎么都睡不着。听着外面越发静谧的夜色,还有守夜的紫玉微微发出来的呼吸声,竟是睡着了。 她一直在想今天发生的事情,也在揣测刘以煦的身份。那个带他走的人叫他殿下?那他是那个殿下呢?当今圣上有五个儿子,三个女儿,大皇子已经成年被封为藩王远居江南,二皇子是皇后所出被封为太子,三皇子四皇子自小夭折,五皇子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郭贵妃所出,但是才两岁。 刘以煦会是太子吗?或者是其他王府的世子,或者是王爷,毕竟被称呼为殿下的不是皇子就是王爷和世子。 这些人好像她都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刘以煦到底是谁? 算了算了不想了,既然前世都没有见过他,说明他应该对她影响不大。 嘎吱、、嘎吱、、、 轻轻地声音响了起来,仿佛是风吹过窗户发出的响动。顾清婉微微皱起眉头,紫玉忘记关窗了吗? 嘎吱、、、嘎吱、、、 声音持续不停,让顾清婉是一阵心烦意乱,她干脆从床上起来,穿上外衣摸索着靠近窗台,趁着昏暗的夜色,看清这窗户明明是关紧了的啊?可是那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咚咚咚!”轻轻地敲击声响了起来,顾清婉心中一惊,失声呼道:“谁?” “婉儿,是我,快把窗户打开!” 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的响了起来,顾清婉微微一愣,竟然是陈渊!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几乎是下意识的,顾清婉打开了窗户,看到外面站的笔直,如芝兰玉树,挺拔松柏的少年,她顿时有种想打他的冲动,吓她一跳,她还以为有鬼呢,她什么都不怕就怕鬼。 “你怎么来了,快点进来!” 外面冷风吹进来,顾清婉打了个寒颤,外面好冷啊,她急忙打开窗户让他进来,外面那么冷可不能冻坏他。然而陈渊却是摇了摇头,低声道:”婉儿,这对你的闺誉有损,我不能进去。我就是来看看你,我很想你。” “你怎么突然这么肉麻。”顾清婉忍不住笑道。以前陈渊可从来没有对她说过情话,像什么“我很想你”,这也是他第一次对她说的。 陈渊顿时灿烂地笑了,他的鼻子在寒风中冻得通红,这样一笑,竟是异常滑稽。可是在顾清婉眼中,他现在的模样,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样子。 他很少笑的这般灿烂,他性格内敛沉稳,面容冷峻,就算是笑弧度也很小,他面对她时还算温和,但是对待外人,简直是冷漠如霜,比刘以煦的性格还要冷淡。 陈渊,姬晗,刘以煦都是性格冷淡,不苟言笑的类型。但是三人又大不相同,陈渊不仅冷淡而且凶悍,处处透着肃杀之气,可能是经常打仗的缘故,看起来不是好相处的,但是他为人特别仗义,在军中威望很高。而且他非常聪明,打起仗来几乎没有输过。他不仅武艺高强,而且熟读经书兵法,文采很高,所以他不是粗人反而是很有贵族气质的儒将。 姬晗从小养尊处优,性格清冷孤傲,自视甚高,可能是因为他父亲宠妾灭妻的缘故,他非常讨厌有心机的女子,所以他最初才讨厌顾清婉而怜惜他认为可怜柔弱的顾清月。他表面上是风度翩翩,气度非凡,清冷骄傲的贵公子,实际上幼稚,矛盾,傲娇,自以为是,骄傲自大。他眼皮子太浅,分不清对错,却喜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审判别人。 刘以煦性格偏冷,面冷心热,他分得清是非对错,懂得人情冷暖。他洒脱,淡然,心善,他会帮助那些看不起病的穷人,他不会因为自己的身份而瞧不起穷人。他很像江湖中行侠仗义,洒脱自然的侠士,若不是身份特殊,他可能真的很想过不受约束,洒脱自然的生活吧。 “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你好好注意身体,不准乱跑,也不准去见你那个表哥了知道吗?否则的话,我可是会吃醋的!” “哪有你这样霸道的人,我去见我表哥那是天经地义的!”顾清婉没好气地看着他,心里却一阵甜蜜。 “总之我不管,他现在有那么多人照顾,哪里还需要你。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照顾自己,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到时候等我娶你!”陈渊一本正经地开口,视线落在顾清婉披着外套却也依然能够看到一丝曲线的纤细身子上面,皱着眉摇了摇头。 “太瘦了,我抱起来都咯手,从现在起你要努力长胖,下次见面你要是还这样瘦弱,我可就要惩罚你了!” “胡说八道,我哪里瘦了!阿渊你今天的话好多啊,这都不像你了。再说看你怎么惩罚我啊?”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顾清婉心里却美滋滋的。被人在乎和关心,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幸福。可是来自陈渊的体贴,和别人似乎又很不一样。 “婉儿,我只对你话多。婉儿,把头低下来,我有礼物送给你。”陈渊神神秘秘的一笑,顿时让她心里更加的好奇起来。忍不住低下了头,小声问道:“是什么?” “闭上眼睛,我慢慢告诉你。” “哼,故弄玄虚!”不满地撅起了嘴,顾清婉还是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心里则是在想着会是什么。要低下头的礼物,是簪子,项链,还是别的? 一个冰凉而柔软的物事轻轻地碰上了她的唇,带着一股特有的青草味道,一点一点的侵占了她细嫩的小口。她心中猛然地狂跳起来,这才明白过来,这就是所谓的礼物。一双大手扣住了她的头,五指轻柔地融入她的发间,让她低下头,只能被动地承受他怜爱疼惜而炙热的深吻。那一刻,寒冷的空气似乎变得躁动而灼热,她的心里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冷意,只有他灼热的呼吸和肆无忌惮的唇舌相缠。 脑海里仿佛盛开了大片大片的红色花朵,又仿佛是怒放的烟火般璀璨,在这一刻,她已经不再是自己。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面前那张放大了的俊美容颜。此时此刻,正满含笑意,深邃的眸子里面带着一种别样的深情,让她的心仿佛要从嗓子眼里面跳出来一般,酡红的容颜,迷离的眼神,脑袋里面轰轰作响,竟是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这不算是第一次接吻,但却和前世又有很多不同。难道她回到少女时代就连心境也变年轻了? “傻丫头呵!” 他轻轻地开口,带着一股迷离的沙哑和宠溺。看着她有些愣愣的,仿佛还没有醒过来一般单纯无辜的容颜,嫣红的面颊,还有那鲜艳欲滴的粉嫩薄唇、、、 陈渊只觉得心中一痒,忍不住又拉过她,纠缠着她的红唇不肯放手。哪怕两人现在的姿势让他承受了很大的力道,却也只觉得不够不够,只想把她抱得更紧,融入自己的骨血,再也不分开。 “婉儿,我喜欢你。婉儿,这辈子我真的离不开你了。曾经失去过一次,我才明白原来是我离不开你。” “你——” 雾气朦胧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顾清婉轻轻张口,却被陈渊竖起的手指堵住了。 “嘘,婉儿,我可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必须为我负责,所以,不管你想什么,都不能抵赖了。”眨了眨眼睛,陈渊露出一个调皮无赖的笑容。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休息!”说着,陈渊转身欲走。 “阿渊!”顾清婉叫住了他,微微一笑道:“我也喜欢你。” 这句话她早就想告诉他,如今总算是说出来了。 陈渊含笑望着她,眼眸里情意绵绵。 就在两人的眼神交缠之际,一阵脚步声忽然响了起来,两人脸上的神色顿时一变。顾清婉赶紧推开他,急切地开口道:“你快走!” 第七十二章 惊艳四座 迅速地关上了窗户,就在这时,紫玉还有些朦胧的声音响了起来,看到顾清婉居然穿着外衣站在窗户边,顿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奴婢听到响声,还以为发生什么事情了呢!” “你还好意思说,今天做事情怎么迷迷糊糊的,连窗户都没关好?害得我还要半夜起来,冷死了,好了,快点回去睡觉吧,困死了!” 顾清婉有些责备地看了紫玉一眼,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朝着床上走去。紫玉愣愣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我忘记关窗户了吗?奇怪,我怎么记得我关好了的啊?” 躺在床上,听着紫玉傻乎乎的话语,顾清婉忍不住闷笑起来。摸了摸微微红肿的唇畔,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扬起了甜蜜的笑容,陈渊,真是一个无赖!她以前怎么会觉得他成熟稳重呢? 前世相守十余载,他对她很好,他们心灵相通,她是他贤惠稳重的妻子,是他的得力助手,他们相互扶持,没有男女热恋时的炙热与冲动,更多的是普通夫妻的相濡以沫。即使周遭危机四伏,各路虎视眈眈,但他们依旧如普通夫妻过着表面上安稳平静地日子。 可是总归是少了什么。前世家破人亡,她心中只剩下复仇,已经没有了少女的青涩与懵懂,没有了少年时的激情与热情。现在想想,前世她连一场正经的恋爱都没有谈过。两人成亲,只不过是因为合适。 这一世,好像不一样了。 第二天,顾清婉乖乖地呆在家里没有出去,不仅仅只是因为昨晚上陈无赖那个吃醋的警告,也是因为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刘以煦。也许刘以煦并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了然了他的秘密,毕竟那个时候他完全变了一张脸,不过顾清婉知道,自己的定力还不够。在刘以煦面前,肯定会被他怀疑看穿的。 难得有空闲的时间,顾清婉继续准备送给顾老夫人的生辰礼物。她打算送老夫人一幅她亲手画的画,这幅画她已经花了十五天的时间准备,现在就差最后一笔。她这几天不仅忙着准备礼物,更是让紫兰和周嬷嬷时刻盯着二房,看她们到底存了什么心思。 又过了几日,老夫人的五十大寿之日终于到了。 清水苑。 顾清月站在屋中央,丫鬟们正在给她梳头穿衣,搭配各种首饰,陆氏站在一旁,微笑着满意地看着她。 “二小姐,可以了。” 顾清月抬起双手微微转了一圈,整个人如同绽放的繁华开放在众人眼前,她问道:“母亲,如何?” 陆氏喜悦地道,“女儿年几十五六,窈窕无双颜如玉,美,月儿,你实在是太美了。” “那我比起大姐来,如何?”顾清月轻捋长发,问道。 “自然是你更美,顾清婉怎么比得上你?”陆氏颇为得意地道,“这一次月儿你必然又会艳惊四座。” 每每有这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场合,陆氏都会让顾清月盛装打扮一番出席,明里暗里地将顾清婉比下去,久而久之,人们都知道这镇远侯府里有一个二小姐比大小姐更耀眼更出色。这是陆氏的如意算盘,要让顾清月的光芒彻底掩盖住顾清婉,这样人们就会渐渐地淡忘顾清婉,而只记得这么一个貌若天仙的二小姐。 “走吧,这一次姬世子也会来,你要把握机会,给他留下一个美妙的印象。”陆氏抬手,抚了抚她头上的赤金点翠步摇,说道。 顾清月信心满满地点头,而后又压低声问道,“娘,你都安排好了吗?” 陆氏拍了拍她的手,语气阴沉地道,“放心吧,都安排好了,今晚过后,顾清婉将再无翻身之日。” “嗯,我等这一刻,等的太久了,简直要迫不及待了。”顾清月眼角微微跳动着。 在众丫鬟的陪伴下,顾清月如众星拱月般迈着莲步往寿宴厅的方向走去,转身之际,她美眸一沉,绝色的脸上露出一抹狠辣的表情来,片刻后,那表情又完美地融入了她浅浅的笑容中。 待顾清月先行去寿宴厅后,陆氏即刻唤来甄嬷嬷,问道,“大夫人那边怎么样了?” 甄嬷嬷低头应道,“今天去看了两次,两次都躺在床上下不了床,奴婢仔细看了,大夫人脸色很差,还找落星苑的奴才打听了,说是今日早餐没有进食,午餐只喝了小碗的白粥还吐了,卢大夫也去了一次。” 陆氏点了点头,露出满意的神色,道,“看来是来不了今天的寿宴了,你去落星苑守着,有什么风吹草动马上告诉我。” “是,奴婢这就去守着。”甄嬷嬷连忙去了。 陆氏转身,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对身后丫鬟道,“替我梳妆。” 今晚有大事要发生,绝不容许再有半点闪失。 * 宴会厅中的宾客已经来了大半了,前来祝寿的有顾天远的朝中同僚,还有顾家的各房亲戚,以及一些皇亲贵族,一派和乐融融,热热闹闹的景象。 陆氏的娘家也来人了,是陆氏的嫂子陆夫人领着一双儿女陆源和陆蓉一同前来,陆蓉坐在母亲的身边,而陆源则跑去和其他名门公子哥们玩儿去了。 “娘,表妹怎么还没出现?”陆蓉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顾清月,便四处张望着,道。 陆夫人看不出情绪地淡淡道,“不隆重准备好,你姑母不会放她出来的。” “母亲,你看,表妹来了。”陆蓉眼前一亮,指着进口处,喊了一声。 众人随着陆蓉的声音,都抬眸看了过去,只见镇远侯府二小姐顾清月移动莲步,自带着一股仙气飘入大厅内时,众人的目光便落在了她身上,她瞬间成了焦点—— 只见,她一身刺绣镶边蕉黄对襟褙子,白色交领中衣,白底海棠花刺绣马面裙,她的脸晶莹细致,如透亮的软玉,眉如弯月,眼若秋波,眼底含着淡淡的浅笑,那头上的攒珠累丝凤钗,凤展双翅似要冲天而上,妆点着她尊贵优雅的气质。 那上首的顾老夫人见了,喜不自胜地点了点头,自从顾清月解除禁足之后好像变了个人,不仅嘴甜会说话,也越来越识大体,不像以前那样不懂礼数,对这个孙女儿她是越来越满意了,虽不是长女,仪容仪貌却处处胜人一筹,将前来祝寿的小姐们都比了下去。 顾清月自然察觉到众人对她的欣赏,她嫣红的薄唇微抿着,走到顾老夫人的面前,颔首道,“祖母,孙女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是我赠与您的贺礼。”说着,她将那紫色的褙子拿了出来,双手奉上。 “这衣裳好生精致,莲花栩栩如生,排列成寿字,足见二小姐的用心。”礼部尚书陈夫人称赞道。 “是啊,二小姐真是个心灵手巧之人。”一旁的尚书局刘夫人也啧啧称赞道。 顾清月次次都抢占了顾清婉的风头,她的好形象早已经在陆氏精心地布局中深入了人心。 听着众人的夸赞,顾清月心里分外得意,但脸上仍旧维持着谦逊的神情,道,“陈夫人,刘夫人,殷小姐,你们过奖了。” 老夫人则笑眯眯地看着这份礼物,显得十分地满意,道,“月儿总是这么尽心尽力为我,快坐下吧,和小姐妹们好好聊聊天。” “谢祖母。”顾清月说着便回头往席间张望了一下,看到陆蓉朝她招手,她脸上露出笑容,走了过去,先对陆夫人行礼道,“舅母。” 陆夫人点了点头,亲昵的挽起了顾清月的手,笑道:“真是女大十八变,月儿真的越来越美了。” 顾清月羞涩一笑,“谢谢舅母夸奖。” 她和陆夫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在陆蓉的身边坐了下来,亲亲热热地道,“表姐,你这次怎么这么久都不过来找我,我可想你了。” 陆蓉道,“我去南方外祖家了,我给你带了一些新鲜的玩意,母亲说今天不适合带过来,改天你去我家里。” “好,表姐你真有心。”顾清月和陆蓉同年同月同日生,两人的关系很亲密。 “大小姐呢,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踪影?”陆夫人突然问道。 陆蓉冷哼一声,道,“哼,那顾清婉嚣张跋扈,仗着自己是镇远侯府的大小姐,作威作福处处欺负月儿。上次听姑母说就是她害月儿在大家面前出丑,若不是姑母在月儿的名声就被她毁了。” 顾清月听到有人替她打抱不平,心里虽然高兴,但仍旧捂住了陆蓉的嘴巴,道,“表姐,小声点,被人听到了,要出事的。” “这有什么?顾清婉本来就嚣张跋扈,处处欺负你,还不让人说了!表妹,你就是太柔弱了才处处被那顾清婉欺负。”陆蓉前段时间不在盛京,可能不知道顾清婉的名声已经比从前好太多,现在的顾清婉不仅身份高贵,而且性格脾气都很好,与身份高的贵女们很能相处的来,再加上萧兰和水云斋的姐妹们的帮助,顾清婉在贵女圈混的简直不要太好,反而顾清月因为失去了赵月离的帮助,只能在和她身份差不多的贵女们玩儿的好,更上层根本就进不去。 第七十三章 病殃殃的大夫人? 此刻,顾老夫人那边,听了陆氏的话,原本笑意吟吟的脸阴沉了下去,道,“真是晦气,大好的日子又病了!你差人去回了她,让她呆在落星苑不用出来了,病怏怏的惹人心烦!” 这个大儿媳,每每重要的时刻总是出各种问题,如今这么重要的场合也不能出现,真是令她头疼。 “大嫂很想前来为老夫人祝寿,只是刚才派人去看的时候,身子还是吃不消,所以才没办法出席……老夫人顺顺气吧。”陆氏嘴里宽慰着老夫人,眼底浮现着一丝愉悦的笑意,这是她的如意算盘,这么重要的场合身为镇远侯府大夫人的刘氏若不出现,必定会让人怀疑她在镇远侯府的地位。 “母亲,颖儿身子向来不好,想也是为了避讳,今儿是您的寿辰,不要气着了。”顾天远在旁边的劝慰才让顾老夫人的气消了一些 寿宴厅那边已经是热闹非凡,戏班也搬上了台面开唱了起来,而辰月苑这边则一片寂静,顾清婉一点儿也不着急,还在屋子里将新折的梅花插在花瓶里,紫玉则拉了一帮嬷嬷和丫鬟在里面说些什么话。 过了一会,紫兰匆匆地从外面走了回来,走到顾清婉的身边,压低声道,“大小姐,果然不出你所料,甄嬷嬷领着人在悄悄观察落星苑的情况,不过大夫人已经依照大小姐您的方法,从后院出来了,现在正在等着您呢。” “嗯,我们走吧。”顾清婉起身,那眼中流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目光,她盼了这么久,好戏终于要开始了。 此刻,几乎所有的人都去寿宴厅里,没有人注意到她,她便操着近路,往大夫人等着的地方去了。 可是走了一半路,紫兰突然紧张地道,“大小姐,奴婢,奴婢忘了拿您给老夫人准备的寿礼了。” “去吧,不用紧张,我在此等你们。”顾清婉体贴道。 “是。”两个丫鬟匆匆返回辰月苑拿寿礼去了。 顾清婉站在这回廊上,她望着面前的一片梅花树,目光悠远,风吹梅花动,摇摇曳曳。 这时候,一阵风吹过来,顾清婉手中的帕子掉在了地上,她蹲下身弯腰去捡,却又刮来一阵风,那帕子又往前飞了去,一直飘到了回廊下的梅花树的枝丫上。 顾清婉脸上露出一丝浅笑,走了过去,一手扶着树,踮起脚,一手去拿那帕子,谁知,够了两次居然没有够到,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我来帮你。”这时候,耳旁传来一个声音,她的帕子已经从树枝上拿下来,递到了她的面前。 顾清婉转身,缓缓地抬头,顿时一个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只见,他一身绛紫色冠服,内敛,沉稳,脸部轮廓棱角分明,五官俊美无铸,那黑曜石般冷凝的眸子正看着她,手里拿着的是她挂在树枝上的帕子。 此刻,阳光静静地倾泻在他的身上,他周身隐隐浮动着一层淡淡的流光。 顾清婉接过帕子,福了福身,道:“谢谢姬世子。” 姬晗望着眼前清丽端庄的女子,心里涌起莫名的烦躁。她在他面前永远都是一副冷漠疏离的样子,莫说是对陈渊了,她对待刘以煦都比对他亲近,她可以很自然的喊刘以煦的名字,将他当做朋友般对待,会对他扮鬼脸。 可是每次这个女子面对他时永远是拒他于千里之外,这个女子是自小与他有婚约的,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可是她对他这个未婚夫还不如其他男子亲切,这让姬晗心里极度不平衡。 “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顾清婉转身欲走。 “顾清婉!”姬晗叫住她,慢慢地靠近她。 “怎么了?”顾清婉下意识的后退,却被一棵树挡住去路,她不得已停下,镇定的抬头迎视他的目光,眼眸冷凝。 “顾清婉,我很可怕吗?”他很认真地问她。 “嗯?”这个问题问的顾清婉有点猝不及防,她睁大眼睛,疑惑地望着他,“世子爷,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 “我是不是很可怕,所以你才不想多和我说一句话?顾清婉,我、我可是你名义上的未婚夫,你当着自己未婚夫的面和别的男子关系暧昧,你懂不懂廉耻?”他一只手臂撑着树,另一只手强势的抬起她的下巴,逼她与他对视,直勾勾地看着她,平时冷淡的脸上因愤怒变得有些扭曲。 “你有病吧!”顾清婉偏过头挣开他的手,冷冷的看着他,漂亮的眼眸里闪过几分讥诮,“你说我不知廉耻?但敢问世子殿下一句,你这个与我有婚约的人经常和我的堂妹私会那算不算有悖人伦?” 她的眼眸亮的吓人,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愤怒,讥诮,鄙视和厌恶,姬晗顿时觉得理亏,他讪讪的收回手,竟不能理直气壮的与她理论。 “我……”他一时语塞。 “是我失礼了,还望世子殿下不要与小女子一般见识,我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顾清婉不想再和他多费口舌,行了一礼便从他面前走过,那飘起的衣角不经意间拂过姬晗的手背。 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清冷,倔强,他不禁抬起手来,看了看她衣角拂过的地方。 顾清婉背对着姬晗,一步一步的离开他的视线。转过角落,确定姬晗看不到后,她在游廊的横椅上猛地坐了下来,玉脂般透亮的手紧紧,紧紧地抓住栏杆,指尖都要磨出血来了。 前世被退婚的耻辱历历在目,顾清月在众人面前装的楚楚可怜,惹得所有人都心疼她,姬晗当众指责她嚣张跋扈,不知廉耻。明明被退婚的人是她,被人陷害的也是她,最后让所有人都同情的是顾清月,而她成了所有人嘲笑,不屑的对象。 经历过这些,她觉得自己现在对这对狗男女已经够仁至义尽了,若他们还要不识好歹,就不要怪她不近人情! “姐姐,你怎么在这里?”这时候,顾清昭看到坐在游廊横椅上的顾清婉走过来关切的问道。 “原来是昭儿啊,紫兰紫玉忘了拿我准备给祖母的寿礼,我便让她们回去拿了,我就在这里等着她们。昭儿怎么不去前厅来这里了?”顾清婉抬头,面上早已换上一副温婉和善的面孔,她微微浅笑,眼眸平和,看起来平易近人,让人觉得容易相处。 “我在前厅没有看到姐姐便想去辰月苑找姐姐,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姐姐。姐姐,我们一起去吧。”顾清昭并没有察觉到顾清婉的异样。 顾清婉摇了摇头,道,“我不生气。不过现在,你要先去寿宴厅,我们两个走在一起太打眼了,明白吗?” “好,我听你的,你小心些,我在寿宴厅等你。”顾清昭叮嘱一番后快步地往寿宴厅的方向去了。 望着顾清昭远去的背影,顾清婉已经完全恢复了那一贯的冷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沿着一道抄手游廊往寿宴厅的方向走了过去。 宴寿厅里。 顾天远的身影出现在了寿宴厅的门口,站在他旁边的是二老爷顾天佑,顾天佑身后则是二夫人陆氏,她一身浅紫色镶边绣白蝶纹样出风毛褙子,白色百褶裙,头上戴了一大一小两支凤钗,大凤钗呈金色扇面状,下垂的金色衔珠晃晃悠悠的,小凤钗是红色的,鲜艳欲滴,走路的时候,环佩叮当。 她面容娇憨,眼中流露出无限风情,虽已过三十,但因为保养得当,仿如二十出头而已。 她缓缓扫过人群,目光在半空中与顾清月对视,两母女默契地淡淡一笑,今晚将又是她们母女的主场,刘氏和顾清婉就靠边站吧。 “大夫人到。”然而这时候却突然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陆氏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凝,错愕地往入口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那大夫人刘氏在众多丫鬟和嬷嬷的伺候下走了进来,她一身金色镶边大红遍地织金通袖衫,鹅黄色菊花刺绣凤尾裙,披着孔雀纹大红羽缎披风,戴了朝阳五凤挂珠钗,又配上明黄色的如意流苏,外加赤金盘螭璎珞圈。 大夫人一扫往日的颓败和怏怏丧气,那长期菜色的脸现在看来明艳动人,整个人端庄高贵,尽显当家主母的风范,她本就出身富贵,这些日子她假装病重,实则在调养身体和气色,现在基本已经都恢复好了。 她这大夫人一出场便将陆氏的风头压了下去,她在告诉所有人她才是这个镇远侯府的当家主母,只要她在,别人都要靠边站。 陆氏的脸部抽搐了两下,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原本那丝笑容保留在脸上,心里却暗喊糟了,刚才她在老夫人面前说刘氏病的厉害老夫人才发了怒,现在刘氏却完好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这老夫人非得以为她在故意撒谎,害刘氏不能到场,想要抢风头取而代之了。 这时候,刘氏已经走到了顾天远的面前,往他的身旁一站。 第七十四章 平平无奇大小姐? “大嫂……”顾天佑夫妇向她打招呼道。 “二老爷,弟妹,你们来了。”刘氏向顾天佑夫妇淡淡点头,全然不似往日的亲热,再面带得体的笑容,向顾天远颔首,道,“侯爷,我来迟了。” 这段时间刘氏一直身体不适,顾天远有时间都会去看望她,前几天还是病殃殃的不能见他。此刻再相见,她已经换了个人似的,皮肤饱满,肌肤柔滑,身段优美,看着仿佛年轻了十多岁,言谈举止之间,散发着娴静端庄,温婉大气的气质。 顾天远对她露出了温和的笑容,道,“夫人来了就好,先去母亲那边祝寿吧。” 刘氏往顾天远的身边靠近了一点,对陆氏道,“这阵子我身子不好,辛苦你了,但是现在我已经好了,真是要多谢你。” 说完,她轻轻搭在他的手背,眼含秋波,柔声道,“侯爷好久不与我同行了,这次可否与我一同前去祝寿呢。” 顾天远点头道,“走吧。” 于是,镇远侯爷和侯爷夫人在宾客们的注视下共同往老夫人的身边走去,陆氏站在原地,脸色有些苍白,顾天佑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陆氏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藏于袖中的拳头紧紧地握着,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是还在病弱中吗?不是连早膳都吃不下吗?怎么突然端着一副当家主母的风范出现了?而且,架势十足,状态极好,脸上不见半点病弱的模样。 甄嬷嬷呢?难道这个老东西暗地里耍了手脚? 大夫人走到顾老夫人的面前,躬身道,“祝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言一行之间,颇具当家主母的风范,瞬间便碾压了在场陆氏,正正式式地告诉众人,她才是这镇远侯府的大夫人。 顾老夫人有些讶异地看着她,问道,“你身子好了?”刚刚陆氏不是禀报她尚在病中吗? “多谢母亲记挂,我的身体现在已经完全好了,这些日子备了一份寿礼,请母亲笑纳。”说着,刘氏示意周嬷嬷将一件银狐轻裘披风送到了老夫人的面前—— “这只银狐是我娘家兄弟去雪山上猎的,据说已经有百岁之长了,我想起老夫人畏寒,便特意讨要了过来,用整只银狐的毛做成了一件披风,冬天里戴着,就不怕冷了。” 顾老夫人面对着眼前这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的大媳妇,难得地露出了赞许的目光,让孙嬷嬷将礼物收下了,道,“你有心了,这份寿礼很是难得,去那儿坐着吧。” 再看向陆氏时,目光里已经多了几分不悦,她在后宅几十年,女人间的争斗最是明白不过了,没想到这个陆氏也背着她使这么些绊子,心里不免失望起来。 顾天远便协同自己的夫人一块到主座的位置坐下,顾天佑夫妇坐在旁边,陆氏脸上保持着笑意,心里却早已咬牙切齿了一百遍,而察觉到老夫人的不悦之意,她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如坐针毡。 这时候,顾清昭走到顾天远和刘氏的跟前,躬身道,“父亲,母亲。” 顾天远看着这日渐优秀的儿子,越发觉得他有自己年轻时的风范,便满意地点了点头,“昭儿来了。” “昭儿,快来母亲这里。”刘氏疼爱地将儿子拉到身边坐下。 顾清婉远远地站在暗处,细细地观察着陆氏的表情,看到了她那明明憎恨到了极点,可是又不得不隐忍着的样子,便觉得场面十分舒适。 她定了定神,抬脚往寿宴厅里走了进去—— “母亲你看,姐姐也来了。”顾清昭远远地看见顾清婉,高兴地拉着刘氏指着顾清婉笑道。 顾清昭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到在场宾客的耳中。 “这是大小姐吗?好美呀……” 众人便都纷纷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身穿着一袭鹅黄流彩绣竹叶梅花长裙的姑娘走了进来,她面孔如玉般细腻白皙,鹅蛋脸,眉毛似柳月,桃花眼中流露出高洁傲岸的神情,头上斜插着白色红莲串成弧形的云脚红莲卷须簪,梅花翠珠耳环,气质宛如高山上的雪莲花,清冷高贵,沉静如水。 “这顾家大小姐真是越来越美了。”尚书局刘夫人赞叹道,她上次在威远侯府的宴会上见过顾清婉,当时她觉得这个顾家大小姐温婉端庄,举止优雅,不似传闻般那样。这次再见,只觉得这位大小姐比上次还要美。 “真美啊。” “是啊,是啊,这么看来,大小姐其实比二小姐还要出色一些呢。” 在场的男宾目光不禁落在了顾清婉的身上,而女宾们则不禁啧啧称奇起来,一段时间不见而已,无论是样貌衣品还是言谈举止她都像是变了人似的。 顾清婉察觉到众人眼中的惊艳,她得体地向周围地淡淡点头,脸上的笑容不会太生硬,但是也不会太过讨好众人,这样的她浑身散发着一种温和的气质,让人觉得很舒服。 先是大夫人,再是大小姐,这母女俩一前一后,恰当而得体地出现,暗暗地将陆氏和顾清月的风头压了下去,一下子让人将所有的焦点集中在了她们的身上。 “母亲,这,这是顾清婉?”顾清月看着顾清婉,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嫉恨。 陆氏也愣住了,不禁眨了眨眼,道,“是她,是她。” 平时顾清婉在家不爱打扮,别说涂脂抹粉了,就连华丽一点儿的首饰平时她嫌累得慌就没有戴过。陆氏母女早就习惯顾清婉衣着朴素的样子,今天她突然一打扮可不是让人眼前一亮。 顾清婉的底子不比顾清月差,毕竟她爹娘的颜值很高,她的五官可比顾清月还要精致,尤其她身上还有一种温和干净的气质,比起扭扭捏捏,惺惺作态的顾清月不知强多少。 “我真看不惯她这副嘴脸!”顾清月拳头暗暗垂在桌面上。 但陆氏的唇角却突然露出了一抹笑容,道,“你别气,待会的剧情一定非常精彩,我们作壁上观就是了。” “母亲?”顾清月不解地看看陆氏,又看了看顾清婉,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脸上也舒展开一丝笑意。 顾清昭坐在宴席上,透过人群,欣喜的目光落在顾清婉的身上。看到她正在开心的和自己的舅母和表姐们聊天,他也觉得轻松了不少。 这次李府的大舅母和三舅母还有她的两个表姐李冰蝶和李冰玉都来了,两位舅母和两位表姐看到她都很高兴的叫她过去,态度和之前相比判若两人。 “多亏了婉儿你请的大夫,元湛的腿恢复的很好。以前大舅母对你的态度不好,你可不要怨大舅母。”大舅母方氏拉着她的手,亲昵的说道。 “怎么会呢。你们是婉儿的亲人,婉儿怎么会怨大舅母。婉儿现在一心期待大表哥的腿能快点好起来。”顾清婉发自内心的笑道。 “我们婉儿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我真是越看越喜欢。”三舅母拉着顾清婉的另一只手,发自内心的赞叹道。 “谢谢三舅母的夸奖,两位表姐也很漂亮。”顾清婉和她们几个唠了会天儿,她很会说话,嘴甜的不行,将舅母和表姐们哄得高兴。 “婉儿先去给祖母寿礼,等一会儿再过来和舅母表姐们说话。”说完顾清婉便朝着顾老夫人那里走去。 顾清婉款款走到顾老夫人的跟前,跪下,郑重地磕头,道,“孙女愿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百子千孙。”话毕,她便双手将一副画卷呈上,展开,道,“祖母,这是孙女画制的《百子千孙》图。” “《百子千孙图》?”众人一听,便纷纷起身探头看了过来—— 只见,这是一幅宽三尺,长一丈的图,顾清婉将连家的每一个人都画了上去,其中顾老夫人居最中央最权威的位置,寓意着她在这个家里崇高无上的地位,难得的是,画中的人全都神态各异,栩栩如生,令人不舍得移开眼睛。 那京中有名的画师张文涛见了这花,不禁赞叹道,“大小姐画技简直出神入化,看这人物的体态,动作,全都费了一番心思,张某佩服。” 顾清婉听了画师的夸赞,谦虚地道,“大师过奖,清婉班门弄斧了。” “这么大幅的画,又把顾家的子子孙孙都画了上去,一定准备了很长时间吧,大小姐真有心。”户部梁大人道。 听着众人的夸赞,顾清婉脸上始终带着微微的笑意,而顾清月眼中露出不甘,手紧紧地将帕子绞在一起。 “再按捺一下,不要露出马脚,她们母女也就能得意今晚了,过了今晚,她画什么都没有用了。”陆氏悄然走到顾清月的身旁,按住她的手,说道。 “母亲,什么时候开始行动,我已经一刻都不能等了!”顾清月嘴角流露着微笑,嘴里却近乎恶狠狠地问道。 “好戏就要上演了,你且看着吧,我今晚定要她下地狱。”陆氏眼底深处带了一丝阴冷,道。 第七十五章 太子殿下 这对母女今日的表现尚且可圈可点,尤其是顾清婉这一幅《百子千孙图》颇得老夫人的心头好,于是她对顾清婉也越发的满意,对她露出笑容,道:“寿礼我收下了,且坐到你母亲身边去吧。” “是。”顾清婉起身,先到刘氏的身边问了安,只有她察觉到她藏于袖中的手正在微微发抖,她知道刘氏品性敦厚,不会攻于心计,才会频遭奸人暗算。 但是从现在起不会了,她要将他们身边的牛鬼蛇神一一铲除,绝不会心慈手软。 想着,她不动声色地拉起母亲的手,与她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请喊了句“母亲”,刘氏不安的心才慢慢安定了下来。 “姐姐……”顾清昭从刘氏的另一边探出头来,唤道。 “昭儿。”顾清婉看着他,他那双明澈的凤目含着切切的期待,按照前世的时间表,顾清昭在老夫人寿宴后就会被二房下毒手,想到他被活活的烧死,她的心突然被狠狠扎了一把,眸间微闪后,她道,“到我身边坐下吧。” 顾清昭一听,眼眸一亮,跑到顾清婉的身旁坐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俊秀稚嫩的脸庞带着真挚的笑容。 “大姐,你今天真美,没想到你也给祖母备了一份这么好的贺礼,可把我们全都比下去了呢。”不一会,顾清月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甜蜜的笑容,亲亲热热地和顾清婉说着话,给众人看到了一副姐妹和睦的好景象,仿佛一点都不介意自己被比了下去。 “这还用说吗?我姐姐本来就是最美的,她只是不像某些人那样随时随地爱卖弄罢了。”顾清昭看不惯顾清月那副虚伪的嘴脸,毫不客气地说道。 顾清月听了,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挂不住,笑也不是,怒也不是。 “昭儿,不可对二妹无理。”倒是顾清婉轻轻斥了顾清昭一句,而后也亲亲热热地对顾清月说道,“二妹,你别听昭儿乱说,只有他觉得我好看罢了。我们是姐妹,你好我便好,我好你也好,无需比来比去的,你说是不是?” “大姐说的是,我们是顶好的姐妹,哪日我也想向大姐讨教画技呢。”尽管顾清月此刻心中有百般滋味,但还是一脸盈盈的笑意,外人看来,这两个姐妹关系好极了。 “好啊。”顾清婉似乎十分高兴地接受了顾清月的提议。 “好,就这么说定了。” * 戏班表演的后台。 此次,镇远侯府花重金请来了京城最有名的戏班青城派前来为老夫人庆贺,青城派的帮主程玉霜还曾经被郭贵妃钦点,进宫为后宫的娘娘们唱过戏,因此青城派总是门可罗雀 此刻,程玉霜正站在铜镜前,帮里打杂的正在给他换戏服。 这时候,一个丫鬟在门外张望了片刻后,快步走到程玉霜的面前,小声说道,“程老板,我是大小姐身边的丫鬟香兰,请借一步说话。” 程玉霜面露疑惑之色,后轻轻挥了挥手,禀退了两侧的人,问道,“这位姐姐,大小姐找鄙人何事?” 香兰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掏出一条帕子,压低声道,“我们大小姐曾经看过一次程老板的表演,自此便对程老板非常仰慕,盼望着今日能与老板一间,这条帕子是大小姐的贴身之物,她让我转交给您,请程老板唱完《穆桂英挂帅》后到后花园假山后一聚,她会在那里等着您的。” 香兰说着,将这帕子塞到了程玉霜的手里,道,“程老板,你一定要来啊,大小姐说了她会一直等的,可别让她白等了。”说着,她匆匆跑了出去。 程玉霜慢慢展开这帕子,只见上面绣着两行小字: 泪滴千千万万行, 更使人愁断肠。 帕角还有“顾清婉”三个字。 程玉霜慢慢露出了笑容,他将帕子放在鼻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喃喃地道,“香,好香啊……” “老板,您该上台了。”这时候,小厮走过来,提醒道。 香兰从后台出来后,便低着头匆匆往另外一边走去,拐弯的时候不知踩到了什么,身子往前一个踉跄,这时候一只手突然揪住了她的衣领子,猛力将她往旁边树丛里一拉。 她刚要尖叫,嘴就被一只粗糙的手堵住了,同时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了肚子上,一个恶狠狠地声音在她的耳边沉声道,“别叫,否则要你的命!” 香兰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着一动也不敢动了。 周嬷嬷向身后的紫兰和紫玉示意,两人趁着夜色把她拖到了辰月苑,一推开门,香兰便看到春兰跪在地上,手被反绑在背后,满脸惊恐。 “跪下!”周嬷嬷用力一推,香兰倒在地上,紫兰和紫玉立即将她按倒在地,迅速地将手绑住了。 周嬷嬷在椅子上端坐着,冷冷地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个人,道,“香兰,你为什么要将大小姐的帕子给程玉霜。” “我,我……”香兰一脸惊慌,道,“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砰!”周嬷嬷当即一脚踹在她的脸上,把她的脸踹到一边,脸肿了,血丝顺着嘴角流下来。 “周嬷嬷,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奉命送条帕子过去。”香兰哭着道。 周嬷嬷如索命的死神般冷笑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再将头上的银钗取了下来插进药丸里,只见这银钗很快就变黑了。 春兰和香兰见了,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周嬷嬷道:“我们都是奴才,各位为主罢了,你们也不要怪我,我手里的这颗毒药就是为你们其中的一个人准备的,谁先说了,这颗药就给另外一个人吃。” 香兰和春兰两人惊恐地互看了一眼,两人都满头大汗。 “杀人啦,大小姐要杀人啦!”突然,香兰像是疯了一样,猛地从地上站起来,尖叫着往门口跑了去。 紫兰和紫玉一惊,立即跑了过去,用力地拽住了她,急忙将一团破布塞进了她的嘴里,她被迫跪在地上,嘴里发出嗯嗯的声音。 周嬷嬷走过来,扬起手左右开弓,足足扇了几十个巴掌,每一个巴掌都用尽了力气,打的香兰几乎要晕厥过去,奄奄一息地瘫倒在地。 “贱婢,大小姐院子里还敢耍滑头,既然你想死,我就替阎王收了你!紫兰,紫玉,把她的嘴巴撬开,把毒药给她吃进去,等她死了就丢到二夫人的院子里去,看看二夫人会不会认她的尸!”周嬷嬷厉声道,紫兰和紫玉扯去她嘴里的破布,将她的嘴巴掰了开来。 紫兰苦口婆心道,“香兰,你还不明白周嬷嬷的话吗?你现在为了给二夫人尽忠,连命都可以不要,等你死了,她只会尽全力撇清和你的关系,可不会为你讨公道,到时候你的尸体也就是用草席捆一捆,随便丢在野外。” “还和她废什么话,她要忠心侍主,我们成全便是。”说着,周嬷嬷蹲在地上,一把狠狠捏住她的下巴,暗暗一个用力,迫使她的嘴巴张了开来,将手里的药对准了她的嘴巴。 …… 寿宴厅,戏台上的乐声陡然间一变,《穆桂英挂帅》开始了,程玉霜扮演的穆桂英上了台,他的目光逡巡一番后落在了顾清婉的身上,眸光浅浅一个流传,唇角露出一丝笑意,顾清婉微微一愣,正待细看之时,程玉霜已经开唱—— “非是我临国难袖手不问, 见帅印又勾起多少前情。 杨家将舍身忘家把社稷定, 凯歌还人受恩宠我添新坟。” 随着唱词响起,奴才们手中端着酒盅依次走出来,双膝跪在主子们的面前,一一斟满他们面前的玉杯,当看到顾清婉喝下了面前的酒时,陆氏,顾清月全都悄悄地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到……” “赵王世子到……” “魏王世子到……” 连续几声响起,寿宴厅内起了一阵骚动,只见,三位尊贵非凡的男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这三位可是未来的圣上和王爷,身份高贵,顾天远没有想到太子会来。 顿时所有的人都立即站了起来,再匍匐于地,高呼道: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那走在最前面的,肯定是太子殿下姬昇,他一袭明黄色暗纹锦袍,袍底是暗红色锦绒滚边,头戴镶金玉冠,整个人华丽耀眼地令周遭的一切都黯淡了下来,那双星眸流露出潇洒不羁,高贵清华,唇抿着淡淡的弧度,令人不由地浮想联翩。 当他的身影一出现的时候,顾清月的脸不禁微微红了,目光便再也没有离开过他,没想到这位太子殿下不仅身份高贵还生的如此俊美。她以为姬晗已经够好了,没想到这位太子殿下看起来更好。 “月儿……”她正发怔之际,感到背被人推了一下,她身子一颤,立即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去。 原来,喊她的人是陆氏。 走在稍后面的则是赵王世子姬晗,他长身玉立,峨冠博带,一双深邃的眸子流淌着星河般淡淡的璀璨,他清冷如月,气度非凡,让人见之不忘。 太子殿下和赵王世子都是盛京城一顶一的罕见美男子,这么同时出现,画面极为赏心悦目,在座的女眷们都不禁偷偷多看了两眼。 紧随其后的还有魏王世子姬成,一袭月白牙袍子,虽然比起姬昇和姬晗差点儿,但也是生的儒雅俊美,他早就与威远侯府的大小姐赵月离订下婚约。 第七十六章 将计就计 顾清婉微微抬起头来,仔细打量了这几位殿下,他们没有一个是刘以煦,她排除掉了太子和魏王世子,那刘以煦到底是谁? 顾清婉有两种猜测,刘以煦可能是远在江南已经被册封为烨王的大皇子姬烨,也可能是其他王爷和世子。 当今圣上子嗣单薄,姬昇已经当了八年的太子,能力很强,圣上很赏识他,如今大皇子已经不在京城,五皇子又尚且年幼,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威胁,太子的地位还是很稳固。 “姐姐……”她正发怔之际,顾清昭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裳,她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天远已经率领着全家人跪在地上迎接太子殿下了,只有她一个人还站着,姬昇和姬晗都透过人群看着她,她赶忙跪了下去,随着众人同呼——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侯爷请起。”姬昇抬了抬手道,目光不禁多看了顾清婉一眼。 “谢殿下。”顾天远再率领家人都站了起来,恭敬地垂首站在一旁。 “顾老夫人,父皇特意托我带来一份寿礼,父皇说了镇远侯乃朝之栋梁,为国事操劳,老夫人功不可没。”姬昇命人将皇帝所托的寿礼拿了出来道,寿礼竟是一尊纯金打造的观音,引得众人啧啧称奇。 顾老夫人顿时受宠若惊,再行跪下,高举双手接过金观音,道,“谢皇上赏赐,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姬昇示意,随身的太监便手捧着一个托盘上前,托盘中放着一个金镶玉孔雀,开屏展翅,栩栩如生,手工极其精巧,太监走到老夫人的身前,道,“顾老夫人,这是皇后娘娘特意送给您的寿辰之礼。” 太子殿下亲自莅临寿宴,皇帝和皇后还分别赠送了贵礼,这是给了顾天远天大的脸面,也足以说明他在朝中势力之盛。 “诸位都起身吧,随意即可。”姬昇说道,众人便都起身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宴席继续,台上的《穆桂英挂帅》渐渐唱到了高潮部分。 顾清婉下意识的看向顾天远,发现陈渊不知何时来的,此时此刻正坐在顾天远的身边。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陈渊也看向她,对着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为了避嫌,两人远远地对视了一眼便都不着痕迹的别过眼光,不再看对方,仿佛陌生人一般。 “这位便是与阿晗自小订下婚约的顾大小姐吧?” 顾清婉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发呆的时候,有一道温和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她抬头便看到了正在向她走来的姬昇和姬晗,声音的主人正是姬昇。 在众人的注视下姬昇走到她面前,笑道。 顾清婉赶紧起身,福了福身,脸上挂着淡淡的神情道:“臣女顾清婉见过太子殿下。” 姬昇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这位秀美清丽,不卑不亢的女子,笑着对身旁的姬晗道:“阿晗,这位顾大小姐秀美端庄,优雅得体,你可真是有福气。” “殿下言重了,比起殿下未来的太子妃差远了。”姬晗微微一笑,谦虚道。 姬昇今年已经二十有一岁,却还没有太子妃。最近皇后娘娘一直在给姬昇挑选太子妃人选,顾清婉的两位表姐和萧兰都是太子妃的人选之一,若不是顾清婉早就有婚约,估计她也会是。 顾清婉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两位表姐的身上,只见她们也都在偷偷的打量着姬昇,就连两位舅母也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知道顾清月见了当今的太子,会不会又动别的心思?会不会后悔选了姬晗?顾清婉可没有错过顾清月刚才看到太子的目光是多么的炙热。 可惜,她也只能想想了,顾清月的身份比起萧兰她们可是差远了。 姬昇又和顾清婉聊了几句,顾清婉很会说话,姬昇脸上多了几分真实的笑意。姬晗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温婉浅笑的顾清婉,并没有说话。 见到这边和和乐乐,热热闹闹的景象,自己这边却冷冷清清,顾清月不禁拽紧了帕子—— 顾清婉怎么还成了太子殿下关注的焦点了?就连姬晗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一直没有离开过。 她可是费尽心思的讨好姬晗,没想到他来了之后一直都没有看她,反而一直注视那个他明明很讨厌顾清婉。 这是为什么? “他知道俺杨门辈辈是忠臣 刀劈王伦他也不怪 又把那个招讨帅印赐与了杨门 文广儿欢天喜地把府进 我这一见帅印气在了心……” 戏台上,《穆桂英挂帅》已经渐渐进入了尾声,顾清婉知道,镇远侯府之所以特意点这一出戏,是为向皇上和太子殿下表明镇远侯府对朝廷的忠诚之心。 身旁的太子殿下和两位世子已经前去与各世家公子把酒言欢了,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顾清婉的头有点昏昏沉沉的,眼眶微微发热,她抚了抚额站了起来,对旁边的大夫人轻声道,“母亲,我出去透透气。” “让紫玉和紫兰跟着吧。”刘氏目光里有一丝担忧。 “母亲,不用了,心口有点闷,我想一个人走走。”顾清婉说着,起身避过众人,走出了寿宴厅,刘氏也不好勉强。 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泥地里,脚步轻飘飘的,随时要摔倒似的,她便找了个石凳坐下,觉得心口也开始闷,气息紊乱,浑身燃起一股热腾腾的感觉,她一手扇着风,一手贴着脸颊。 这是怎么了?她怎么突然这么不舒服?她酒量一向不错,不至于因为喝了两口就这么难受才是。 “大小姐,原来您在这里啊,叫奴婢好找。”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丫鬟匆匆跑了过来,一脸焦急的样子。 “你找我何事?”顾清婉微皱着眉问道,气息有些紊乱。 “昭少爷刚才喝酒喝多了,一个人跑到观月台,抱着柱子使劲往顶上爬,奴才们拦都拦不住,奴婢实在怕少爷闹出事来惊动了侯爷,赶紧来找大小姐了。”小丫鬟摸着脸颊上的汗,急喘着气说道。 什么?顾清昭喝醉了夜闯观月台?顾清婉忙打起精神站了起来,道:“扶我过去,我去找他。” “是。”小丫鬟连忙挽着顾清婉的手,一起往观月台那边快步走了过去。 当她们走远一点的时候,一个倩影从树后面慢慢移了出来—— 顾清月看着顾清婉的身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然后远远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顾清婉都觉得晕晕乎乎地,因为心里想着顾清昭还是强撑着往前走,终于到了观月台,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紧声问道,“你是哪个院子里的?” 但是,她扭头一看,却发现那小丫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整个观月台只有她一个人。 “昭儿,昭儿……”她站在观月台内,喊着顾清昭的名字,疑惑地四处看了过去,却并没有发现顾清昭的影子,她的头觉得越发的昏沉了,只好在靠着柱子坐了下来,用手撑着额头,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一阵悉悉率率的脚步声响起,只见,一个白色素袍的男子小心翼翼地进入了观月台,他试探性地喊道,“大小姐,大小姐你在吗?程玉霜来了……” 程玉霜站在亭子里往四下看去,但是,却没有看到任何人,人难道还没有到吗?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变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他好奇地循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前头的柱子后面飘起了一缕衣角。 程玉霜脸上顿时露出了了然于胸的笑容,刚才,他在戏台上唱《穆桂英大破天门阵》时,已经远远见过这位大小姐的风姿了,是一个独特清逸之人,足以令他心驰神往。 这时候,石柱后面慢慢伸出一只纤纤玉手向他招了招,这只手柔软白皙,仿佛凝结的玉脂,十指尖尖,月光下,风情万种。 好美的手啊! “大小姐久等了……”程玉霜迫不及待地往石柱子后面走了过去,正欲与顾清婉说话时,却突然感到脖子后受到一个重击,浑身一顿,一回头便看到一个男人站在他的身后,他脸上戴着银色面具,面具后的那双眼睛没有一丝温度,仿佛来自地狱的死神,程玉霜浑身一惊,接着便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地上。 此人是谁…… 顾清婉愣了,望着这突然出现的男子——他一袭玄衣包裹着颀长挺拔的身躯,虽然隔着面具,但却能感受到这冰冷面具后那一张会令人惊心动魄的脸,而他看她的眼神—— 为何,为何觉得如此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她的心也不受控制地跟着砰砰跳动起来。 “你,你是何人?”这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原本是周嬷嬷在此接应她的,他不在她的计划内。 “婉儿,是我。”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庞,不是陈渊又是谁。 “阿渊!”顾清婉诧异的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他却没有说话,深看她半晌之后,便蹲下来,在程玉霜的衣服内搜寻了片刻,搜出了一条帕子。 “你的?”顾清婉抑制住不正常的心跳,回过神来,一看,这正是她让春兰交给陆氏的帕子。 她想明白了,原来她们想趁着祖母寿宴污蔑她和戏子有染,若不是她早有防范,步步为营破解了她们的计谋,她就会被人抓个正着,然后永远都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第七十七章 自作孽不可活 宴会上那么多公子哥她们不安排,偏偏选了个戏子,这样不但毁了她的名声,还会毁了她的一辈子。因为到时候被抓现行,所有人知道了这件事,后果可想而知。不仅侯府容不下她,就连赵王府也不会放过她,毕竟她与姬晗有婚约在身,若是发生这种事,不但镇远侯府名声扫地就连赵王府也会名声受损。 陆氏和顾清月,你们好恶毒的计谋啊。 “马上就有人来了,你先回去,按你的计划来。”他望着观月台后的方向,眼中闪过一抹精光,随即便将双手将这程玉霜拎了起来,丢到假山石后面。 他还知道她的计划?他这是一直在暗中看着她吗?饶是她这么谨慎竟然没有发现? 但是现在,没有时间想那么多了,而且他肯定是会帮她的。 于是她果断地转过身,绕过这假山石,抄小道往另外一边匆匆走了,她一边走,一边抓了抓袖口。 陆氏,顾清月!好!既然你们这么狠,就别怪她心狠手辣,想着,她目光中闪过一抹彻骨的寒意。 只是…… 她回头看了眼,刚才那个人身形一晃,消失在了浓郁的夜色中。她看了看手,才想起刚才那条帕子她忘了拿回来了。 这边顾清月一路远远地跟着,她不放心让丫鬟们盯梢,她要亲眼看着顾清婉和程玉霜两人苟且,然后再大声尖叫将所有的人引过来,让大家看看她丑陋的一面,这才能让她解气。 只是,当她靠近观月台的时候,却没有看到顾清婉的身影了。 怎么回事?人呢?她刚才明明看到程玉霜也进了观月台,怎么一下子两个人都不见了?去哪里了? 她正疑惑的时候,突然一团黑影从她后面一闪而过。 “谁?”她警惕地问道,然而还来不及转身看清面前的人,就被什么东西罩住了脑袋—— “啊……”她眼睛看不见,刚要张嘴叫出声,却被一团布捂住了嘴巴—— “唔!”顾清月吓坏了,惊恐地踢着腿,但是突然,有什么液体流入了她的嘴里,她用舌头一抵,才发现这堵着她嘴的是一团湿淋淋的布,有一只可怕的手正在用力地捏这团布,将布里的水全部挤到她的喉咙里去。 “嗯……嗯……”她下意识地想闭上嘴巴不让这水流到她的肚子里去,她直觉这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这个人要喂给她喝? 但是,没有用,嘴里塞着布,她合不上嘴巴,用舌头顶则只会让更多的水流进肚子里。 陆氏看了看寿宴厅的沙漏,估摸着时辰已经到了,便悄悄看了顾天佑一眼,顾天佑朝她点了点头。 陆氏站了起来,她向着老夫人,大声道,“老夫人,为了给您祝寿,我们二房给您在观月台准备了一个好节目,想请您与太子殿下,两位世子和诸位大人们前往观赏。” 顾老夫人笑道,“二房的,你还学会起神秘了,你们准备了什么节目且说说吧,要是不好,省却我们白跑一趟了。” “哎呀,老夫人,就您爱消遣我。好吧好吧,咱们呀,就只卖半个关子好了,老夫人,您生辰的这一天恰巧是一个月月儿最圆的时候,现在这个时辰,那硕大的圆月正好出现在观月台上方,我们以圆月为背景,准备了一个节目为您祝寿,寓意您长寿多福。” 顾天远听罢,点了点头,站起来朝姬昇等人躬身道,“那就有请太子殿下及诸位一同前往观月台观赏吧。” 姬昇道,“早就听闻镇远侯府观月台乃鬼斧神工之作,今日恰好碰上,阿晗,阿成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一同前往赏月吧。” “好啊,这等风雅之事,怎么少的了我们呢。”姬成亦欣然前往,那目光中流露出一抹笑意。 陆氏大喜,拉着顾天佑在前头引路。 观月台是顾老太爷在世的时候,特意请匠人花一年时间打造,送给顾老夫人的寿辰之礼,它利用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傍水而建,一条汉白玉桥从岸边一直延伸到水中央,整个观月台便宛如镶嵌在池面的一颗明珠,且观月台面积之大,足以容纳上百人。 众人一路沿着汉白玉桥,欣赏着四面夜景,说说笑笑着到了观月台前。 “嗯,啊……”正待抬脚而上的时候,突然听到观月台的另一端隐隐传来奇怪的声音,众人一愣,全都停下了脚步。 “啊,不,不要……放开一点……”这回,声音听起来更加清晰了。 这,这明显是男女在求欢的声音啊,众人当场愣住了。 顾老夫人和顾天远的脸色当即变了,而打前头的陆氏则一脸茫然地道,“怎么了,怎么都不往前走了?” 顾老夫人阴沉着脸,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孙嬷嬷,你快去看看。” “是。”孙嬷嬷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便和两个丫鬟一起往观月台里面走了进去,其余人则在外面等着。 “啊……”而这时候,呻吟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了,陆氏眼角跳起一丝笑意。 顾老夫人和顾天远的脸都紧绷着,大夫人则显得有些紧张,同时也有不少等着看好戏的人。 “啊!”只听见随同孙嬷嬷前去的其中一名丫鬟叫了一声,孙嬷嬷立即回头瞪了她一眼,她赶紧闭上了嘴巴—— “老夫人……”孙嬷嬷想着要用一个理由糊弄过去,毕竟今天所有的宾客都在场,不能让镇远侯府脸面丢的太惨。孙嬷嬷俯身在老夫人耳边,只用两个人的声音说道:“是二小姐。” 老夫人一惊,正想法子将外人支开时。 “到底是谁在里面啊,孙嬷嬷……”这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在人群中问道。 这声音,这声音…… 陆氏一听这声音,心脏顿时突然停止了跳动似的,猛地回过头去看—— 只见顾清婉正好端端地站在人群中,目光娴静,沉寂如水,月亮的光辉倾泻在她的身上,浑身有一种置身于尘世外的飘逸感。 两个丫鬟紫兰和紫玉静静地站在她的身旁。 柱子后面的人不是顾清婉? 这是怎么回事?那里面呻吟叫唤的人会是谁?陆氏的心猛地一惊,她突然发现顾清月不知道去哪儿了,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啊,是,是二小姐啊!”突然,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 “什么?”顾天佑和陆氏一听,即刻双双拔腿往假山后面走去,其余好奇地人也想要跟过去却被孙嬷嬷拦住了—— “诸位请留步,这是我镇远侯府的家事,客人们不方便进去,老夫人命老奴带着客人们去前厅。” “太子殿下,我们还是去前厅吧。”姬晗听到有人在喊二小姐,心里顿时有不好的预感,他已经猜到里面发生什么事了,但他不相信顾清月会做那种伤风败俗的事,肯定是被人陷害。如今他只能先让太子离开,太子一离开,其他人肯定也会跟着离开。 “也好,这毕竟是镇远侯府的私事,我们也不好干预,还是先去前厅吧。”姬昇点了点头,率先离开。其余人见太子殿下都走了,也不好意思留下来看热闹,就都跟着太子离开了。 姬晗临走前冷冷的看了一眼顾清婉,眼神里厌恶之色毫不掩饰。他知道这事一定和顾清婉脱不了干系,肯定是她陷害自己的妹妹。 注意到姬晗冰冷厌恶的目光,顾清婉脸色平静地与他对视,眸光沉静,丝毫没有心虚。 如果不是她早就察觉陆氏的异样,那么今天躺在里面,被人陷害的人就是她。她不会愧疚,更不会心虚,因为顾清月是罪有应得。 “啊……”走在前头的陆蓉尖叫着捂住了眼睛,满脸通红地尖叫了一声,猛地扑到陆夫人的怀里,再也不敢抬起头来。 只见,那青城派的程玉霜躺在地上,二小姐顾清月身上仅着肚兜趴在他的身上,嘴巴咬着他的胸膛,手饥渴地撕扯着他的衣服,嘴里发出令人脸红耳赤的声音。 “天啊,真的是二房的二小姐啊。”有人不可思议地喊道。 “月儿!”陆氏猛地扑了上去,用身体护住了顾清月的身体,她万万没有想到脱光了衣服在这里叫的人不是顾清婉,而是自己的女儿。 “快!这登徒子轻薄二小姐,把他抓起来!”二爷顾天佑勃然大怒,立即命人将程玉霜抓了起来,朝着他的下档狠狠地踢了一脚,顿时程玉霜痛苦的一声嚎叫,人猛地从地上跳起。 “我,我……是,是大……”程玉霜脸色涨得通红,顾天远已经冲了过去,狠狠一脚踹在他脸上,“大胆登徒子,竟敢在镇远侯府做些见不得台面的事!”程玉霜一口鲜血从嘴里喷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陆氏避开众人的视线,将顾清月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她发现女儿的身体发烫,脸颊通红通红的,这……这…… 这样子怎么,像是吃了药一样,她心头猛地一颤,转过头向顾清婉看了过去,只见她站在那里,抓了抓有些湿的衣袖,静静地看着她们,目光平静,像是一个冷漠的死神,看着濒危的人在挣扎。 第七十八章 清白受损 没错,香兰受不住威逼,全都招了,所以顾清婉提前知道了她喝的酒有问题,于是喝的时候便不着痕迹地将酒倒在了衣袖中。 而刚才是她用袋子蒙住了顾清月的头,将袖子里的酒液全部挤进了她的嘴里。所以,中了药的人不是她,而是顾清月! 这就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人在做天在看,自作孽,不可活! 现在,顾清月被这么多人看到了和程玉霜在一起苟且的情形,就算查出她是被下了药才至此的,她的清白也没有了,这一辈子算是彻底地完了。 虽然老夫人让孙嬷嬷拦住了客人,没有让他们看到里面的情形,但是在场的都是有耳朵的,就算侯府对外宣称里面的人不是顾清月,估计也没有多少人会相信,到时候她的名声已经受损,恐怕盛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世家豪门都不会要一个清白受损的媳妇,顾清月以后要是想嫁到赵王府简直是痴心妄想。 “啊,我,我……”顾清月突然清醒了过来,看到自己裸露的身子,她尖声嘶叫着,再看到眼前这么多人看着她,她突然受了刺激飞快地往前跑。 “二小姐,二小姐……”丫鬟们急忙拿着披风跟了过去将她包住。 “啊!”陆氏突然尖声叫着,指着顾清婉歇斯底里地嘶吼着,“是你,是你陷害月儿的,你这个蛇蝎心肠的贱人,我要撕碎你给月儿报仇。”说着,她将顾清月推给一旁的嬷嬷和丫鬟,疯了似的朝顾清婉扑了过去。 “别动我姐姐!”顾清昭像是一阵疾风似的冲出来,及时用身体挡在了顾清婉的面前,那一贯明媚灿烂的眼神像是冰封了一般冷冷地瞪着陆氏,原本怒气冲天的陆氏一见到顾清昭这眼神,居然不由自己地后退了两步,只能站在那里,发抖地看着她。 顾清婉同情地看着陆氏,道,“二婶是不是受了太大的刺激胡言乱语了,二妹和戏子偷偷幽会,与我何干呢?” “如果二婶实在觉得是有人害二妹,那么就请父亲做主好好调查一下吧,可不要冤枉了其他人。”顾清婉面露委屈之色,道。 “你……”陆氏还没有丧失最后的理智,若当真追求起来,查出是她想陷害顾清婉所以闹了这么一出,她讨不到便宜。 “孽障!孽障啊!”顾老夫人气得脸色苍白,好好地一个寿宴,被弄得乌烟瘴气,丑闻频出,她顿时只觉得气血上涌,脚步一个踉跄,眼前一黑,身子往前栽去。 “娘!”顾天远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自己的母亲,黄岑等几个丫鬟连忙冲了过来—— “快,先扶老夫人回海棠苑,叫卢大夫来诊脉。”顾天远冷声下令,顾老夫人便被奴才们扶上轿撵,孙嬷嬷等人陪着匆匆离开了观月台。 “老爷,你看这如何是好?”大夫人站在顾天远的身边,紧皱着眉心问道。 顾天远皱眉,道,“这低等的戏子竟敢调戏顾府小姐,拖下去乱棍抽打一百大板,再收押监牢!” 一百大板,足以毙命了!而程玉霜被顾天远一脚踢得已经去了半条命,一点辩解的余地都没有了。 “这里的事情你们都不准说出去,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府里的丫鬟与这戏子偷情,倘若有人敢出去乱说,乱棍打死!听明白了没有?”顾天远沉声威胁道。 “听明白了!”除了陆夫人和陆蓉,在场的都是镇远侯府的人,府里发生着等丑事,他们自然不敢出去胡说。 顾天远看了看陆夫人和陆蓉,道:“今日发生的事情,还请陆夫人就当没有看见。” 陆夫人点头,“这是自然,月儿也是我的侄女,为了她的声誉我们自然不会到处乱说。” 顾清婉在心里冷笑,想要隐瞒估计是很难毕竟已经有人当着大家的面儿喊了一声二小姐,那个人还是她特意安排的。今天府里发生的丑事估计在场的人都能猜到,而且只要明天她派人在外面散布程玉霜死在侯府,这些人精会猜不到侯府后花园发生过什么丑事? 顾清月这辈子恐怕是不能嫁到赵王府喽,毕竟赵王妃不会允许自己有一个和戏子偷情的儿媳妇。 顾清月,这辈子就算她不要姬晗也不会便宜了你!因为你不配! 事情结束后,顾清婉先去了大夫人的落星苑,想着去看看刘氏,刚进去就发现周嬷嬷一直侯在门外,不安的走来走去,再看到顾清婉进来后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了上去。 “大小姐,夫人担心您,让我在这里等等你。”周嬷嬷道。 “对了,周嬷嬷,我不是已经与你说好让你在观月台那等着我吗?为何不见你人影?”顾清婉问道。 “说到这事,奴婢今天真是急死了,清水苑那个甄嬷嬷好像阴魂似的,一直跟着我说东说西,怎么都脱不开身,奴婢又不能表现出有计划在身,只好一边周旋一边脱身,但还是和大小姐所计划的时间迟了,好在我赶到的时候,大小姐已经成功了。大小姐怎么会这么大的力气打晕一个大男人的?”周嬷嬷说着,额头上还是沁出了一圈的汗。 顾清婉脑海中再次浮现那张戴着面具的脸来,面具后面那双眼睛,仿佛能望尽前世今生一般,暗暗隐藏着一段什么过往。 幸好,他是及时赶来帮她的,她身边是有两个会武功的婢女,可是她派紫珠和紫萍守在辰月苑,要知道若没有周嬷嬷帮忙,她要打晕一个大男人还是有些困难的,说不定还要临时改变计划。 陈渊会来帮她,本就不在她的计划之中。 “大小姐……”周嬷嬷见顾清婉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轻声唤道。 顾清婉轻吐出一口气,道,“不说这些了,周嬷嬷你去照顾母亲,我先回辰月苑,我饿了。” “是,大小姐,您也早些歇息。”周嬷嬷退下了,顾清婉一路踏着月光往辰月苑走。 当她走到院子面前的时候,脚步顿时停了下来,只见顾清昭坐在台阶上,头歪着靠在门沿上,院门上的灯笼闪烁着暖黄的光,映照在他的身上,那冰蓝色的锦袍散发着莹莹的光泽,他稚嫩秀气的脸被月色淡淡地渡上了一层光芒,容颜如画,美如冠玉。 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盒子,就像抱着一个宝贝一样紧紧地抱着。 真是个傻孩子啊,顾清婉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难得的露出了一点天真的神态,她踮起脚摘下几根松树的针叶,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面前,弯下腰来,将尖尖细细的针叶放在他的鼻尖处轻轻地挠了挠。 顾清昭感到鼻子一阵痒,鼻头皱了皱,醒了,顾清婉那明朗的笑容便不其然地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他顿时愣住了,他从来没见过姐姐这样的笑,这个笑容让他觉得好幸福啊。 “姐姐,你回来了。”顾清昭敛下心中的遐思,抱着盒子站了起来,道。 “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顾清婉收起针叶,问道。 “刚才寿宴上,你什么东西都没有吃,我留了一盒你爱吃的桂花糖蒸新栗粉糕,送过来给你填填肚子,结果你还没回,我就在这等着了。”顾清昭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还是昭儿好,我肚子真的饿了,进来一起吃吧。”顾清婉推开院门,和顾清昭一块走进了屋子里面。 很快,紫兰和紫玉又跑去厨房那边端来了一些小菜,藕丝荷粉,素烩三鲜丸,红油素肚丝,又温了一壶酒,摆在桌上,顾清婉和顾清昭面对面坐着,一口小酒一口小菜地吃了起来,顾清婉的心终于踏实了。 吃到最后的时候,顾清婉竟然有点醉了,她趴在桌子上,脸色绯红,眼神迷离,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顾清昭坐在她身旁,见她这副样子,不禁放下筷子摇了摇头,说道,“姐姐你明明不能喝,还偏偏逞强,紫兰紫玉,你们将她扶进房中歇息吧。” “昭儿,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会用尽一切来保护你!” 顾清昭刚要起身,却突然听到顾清婉喃喃的梦话,他的心,猛地一颤: “姐姐……” “昭儿,对不起,我以前不该那样对你的,对不起……”她说着,眼角缓缓地流出了一颗眼泪。 顾清婉是在顾清昭的面前完全放下了戒心,所以迷迷糊糊说起了梦话,而她平时,为了复仇,她连睡觉都不放过自己的! “姐姐……”顾清昭突然很心疼她,他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连睡梦中都不安稳,他突然觉得自己太不了解这个姐姐了。 此刻,院墙的高处,一道身影卓然立于黑暗处,直到顾清婉院中的烛火熄灭了,他才纵身跳了下去,消失在一片微风中。 “主子……”高墙下,两个面无表情的女子走上前,低头,恭敬地唤道。 他揭开了脸上的面具,只见他那脸上的眉眼如水墨山水,鼻挺如秀峰,一袭锦绣衣袍,于夜风中缓缓飘起,浑身散发着冷漠,疏离,不近人情的气息。 只听他沉声吩咐道,“紫珠紫萍,你们两个一定要保护好她,如果她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是,奴婢遵命。”两个女子垂首应承道。 第七十九章 不速之客 清水苑 “砰!”门被猛地一把关上了,陆氏紧绷着脸坐在椅子上,她气到脸色发白,额头也磕破了,上面残留着血迹,肿了起来,挨了两个耳光,脸颊火辣辣的疼,甄嬷嬷连忙领着丫鬟打了干净的温水来,为她细细地擦着额头。 她刚从顾清月那里回来,顾清月受了打击,一直哭闹不休,她劝了好久才劝住。想到这次不但没有陷害成顾清婉反而把自己的女儿给搭了进去,她就怒火中烧,恨不得杀了顾清婉。 “啪!”突然,陆氏扬起手,狠狠一个耳光扇在了甄嬷嬷的脸上,怒骂道,“老贱妇,居然敢串通那边的人算计我!大夫人明明身体好好的,你却和我说病的离不了地,现在老祖宗那不知道在怎么怀疑我,你可把我坑苦了!” 甄嬷嬷一听,急忙捂着脸跪在地上,哭丧着一张老脸道,“明鉴,二夫人明鉴啊,奴婢对您绝无二心,奴婢去落星苑的时候,大夫人确实躺在床上病的起不了身啊。” 陆氏的乳母张嬷嬷见状,弯腰去将甄嬷嬷扶了起来,安抚道,“甄嬷嬷,你先起来,二夫人一时气不过,你万万不要放在心上啊。” 甄嬷嬷流着泪,委屈地道,“二夫人打奴婢不要紧,可奴婢真没有背叛啊。” 张嬷嬷对气得脸色已经发青的陆氏说道,“夫人,看来甄嬷嬷是被她们的表象给骗了,大夫人根本没有病,她是装的,故意要在寿宴上给您难堪,还让老夫人觉得您欺上瞒下,对您有成见。” “怪就怪在这里了。”陆氏缓过气来,眉头紧锁着,不解地道,“我明明吩咐了夏竹在大夫人的药里做手脚,按理说她现在身子会很虚弱,根本下不了床,但是刚刚看着完全不像个有病的人。” “会不会是她们已经察觉了?难道是夏竹那个贱婢出卖了我们?”张嬷嬷回想一下,也越发觉得不对劲。 “你说的有理,如果不是她们发现了有所防范,今天大夫人根本不能出现在寿宴上。”陆氏点头道。 “那顾清婉又是如何知晓我们的计划?月儿肯定是被她陷害的!”张嬷嬷问道。 “肯定是春兰和香兰那里出了问题,所以才引来顾清婉的怀疑。”陆氏回想了自己的计划,觉得肯定是春兰那里出了问题,顾清婉那么谨慎,又怎能不会怀疑她安插在辰月苑的春兰。 “那大小姐真不是个善茬,夫人已经两次栽在她的手里,如今二小姐更是被她……”甄嬷嬷抚着被打的肿起来的脸,说道。 “哼。”陆氏冷哼一声,道,“是我低估了小贱人,她看起来人畜无害,其实比谁都狠,今天她发现我们的计划后却不动声色害了将月儿……” 想起自己可怜的女儿,她捂着脸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就顾清月一个女儿,本来她的女儿能在她的帮助下可以嫁的比顾清婉还要好,如今发生这样的事,她之前筹谋好的事不就都全毁了吗! “夫人,二小姐的事其实也有办法补救。”张嬷嬷说道。 陆氏听到有办法解救立刻来了精神,“什么办法?” “今天你不是去看了吗,二小姐手臂上的守宫砂还在,这说明二小姐的清白之身还在。今日的事情幸好老夫人和孙嬷嬷反应快,孙嬷嬷及时拦住了外人,所以今天看到的都是侯府的人,而且侯爷不是还严令在场的人不要说出去,就对外说是侯府的一个丫鬟。这算是给了我们一个机会,我们只要派人对外散布说是在侯府与戏子偷情的是丫鬟,然后以侯府的名义举办宴会澄清二小姐还是清白之身,一切不都有挽回的机会。” “嬷嬷,还是你有办法,我现在就去劝月儿振作起来。” * 顾清婉是被噩梦惊醒的,醒来之后她就再也睡不着了。今夜是紫兰守夜,她就睡在外间的榻上。 睡不着,顾清婉就开始筹划。顾清月自作自受,搭上了自己的清白,陆氏冷静下来肯定会思考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陆氏这个人精肯定能想到是香兰和春兰那里出现问题。今天大夫人刘氏在寿宴上露脸,她肯定也能想到是一直给大夫人下药的夏竹那里出现了问题。 顾清婉琢磨着一定要趁着陆氏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把她指使婢女给大夫人下药,并意图毁了她清白的事情告诉父亲。 不行。顾清婉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妥,如果揭发陆氏那不等同于告诉顾天远是她将计就计设计让顾清月丢的清白。到时候父亲肯定会对她失望的。 顾清婉很了解自己的父亲,他是一个很正派,很传统的男子,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单纯善良的女儿做这种不入流的事,肯定会伤了他的心,到时候只会适得其反。 思虑在三,顾清婉还是放弃让夏竹和春兰指认陆氏,她能做的是暗中蛰伏,收集足够扳倒二房的把柄。 翻了个身,顾清婉左想右想睡不着觉索性起身下床去喝杯水,还不等下床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什么人在那里?” 说话的是紫珠,接着不久外面传来打斗的声音。自从上次晚上回府遇到赫连缙的事情之后,陈渊就送了她两个会武功的侍女——紫珠和紫萍。她们一般在暗处,很少露面。 有她们在,顾清婉一点不担心有人来辰月苑害她。相信等一会儿夜闯辰月苑的狂徒就会被她们俩擒住。 很快外面就没了声响,顾清婉穿好衣服刚想出去看看,突然帘子后面有人影晃动。 “紫兰,外面怎么样了?”顾清婉以为是紫兰,刚要过去询问情况时,突然有人从帘子后面进来,顾清婉诧异的望着来人。 进来的不是紫兰也不是紫珠和紫萍,竟然是姬晗? “这么晚了世子殿下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我的闺房,世子殿下深夜来访是不是不合礼数。”顾清婉一边应付着姬晗,一边打量四周,寻找脱身的机会。 “我的丫鬟呢?” 他能只身闯进来,想必已经解决了外面的人。 “被我打晕了。” 果然如顾清婉所料,不过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姬晗竟然这么厉害,紫珠和紫萍两个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顾清婉!”姬晗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里是遮不住的厌恶,“我本以为你只是有心机,没想到你竟是如此蛇蝎心肠,为了一己私利毁了自己妹妹的清白,我当真是看走了眼!” 姬晗被顾清婉气的睡不着觉,所以才夜探侯府,过来问一问顾清婉,今天的事是不是她所为?她又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妹妹? 他步步紧逼,顾清婉不断后退,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她生怕姬晗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这么晚了来这里不会是想给顾清月报仇吧?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口说无凭,你凭什么说是我害的顾清月?” “你还在狡辩。在这镇远侯府,除了你谁还有这么大的本事?你知不知道清月因为毁了清白差点想不开,要不是我恰好看到,她差点就会因为你而死!” 顾清婉咬了咬牙,顿时觉得事情有点棘手,看样子姬晗认定是她陷害顾清月,今夜前来他恐怕是来给顾清月出气的。 “姬晗,我且问你倘若今日那事不是发生在顾清月身上而是发生在我身上,你会为了我说话吗?你会为了我去找顾清月讨回公道吗?还是你会认为是我不知廉耻勾引别的男人?”顾清婉向他慢慢地靠近,盯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问道:“你会相信我吗?你还会娶我吗?” 姬晗停下了脚步,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久久没有说话。 她有着纤细的腰肢,清丽的面容,清冷明亮的眼眸,她的皮肤很白,眼神很亮,在灯光的映照下,亮的让人不敢直视。 空气在那一瞬间突然变得很安静,顾清婉见他无言相对,突然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不会。姬晗,我告诉你若不是我早有准备,今天成为整个镇远侯府,哦不,是整个盛京城笑话的人就是我顾清婉!”她自嘲的笑道:“如果是那样,估计你会很开心,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和我解除婚约,名正言顺的和顾清月在一起。姬晗,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愿意嫁给你?你瞧不起我,同样我也看不上你!” 前世的事情历历在目,顾清婉失去了理智,此时她只想将自己憋在心里很久的话说出来。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你心高气傲,身份尊贵,可是我也有自己的尊严,自己的底线。她们陷害我,我凭什么不反击?我就是睚眦必报,心胸狭窄,谁敢害我我就会让她自食恶果!” “顾清婉。” 姬晗气急,一把捏住了她的脸颊。他突然发现顾清婉的脸好小,脸颊肉肉的,捏起来还挺舒服。此时她正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看他,姬晗突然发现了顾清婉的可爱之处,手上的力度松了很多,唇角不自觉的的勾起浅浅的笑。 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第八十章 争执 “你做什么?” 顾清婉生气的拍开他的手,讥讽道:“怎么世子殿下还想打我啊?打女人可是很没品的男人才会做的事情,高傲如世子殿下应该不会做出如此没品之事吧!” “顾清婉!”姬晗气恼的指着她。 顾清婉得意的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道“怎么了世子殿下,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与其你在这里和我干耗着,不如想想办法补救一下,免得你竹篮打水一场空。” 姬晗被顾清婉给气笑了,“你这个妖精!” 顾清婉挑眉看着他,他一边笑,一边自言自语道:“算了,我何苦和你一般见识。” 他摇了摇头,转身拂袖离去。 等他出去,顾清婉才松了一口气,张开手掌,发现手心沾满了汗。 她出去拿针扎醒了外面被打晕的紫珠和紫萍,她们清醒之后发现站在她们面前的是顾清婉,连忙跪下来请罪。 “是奴婢技不如人害主子遇险,请主子责罚!” “算了,这不关你的事。你们可知刚刚是和谁在交手?” “是赵王世子。”紫珠答道:“只是没想到这个世子殿下武功会如此高强,我和紫萍都不是他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就被打晕在地。” 顾清婉倒没什么震惊的,毕竟在前世姬晗也是领兵打过仗的,若是没有两把刷子,当初陈家军也不至于花了整整半年才攻下他镇守的青州。 “这儿不怪你们,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今天的事情要不要告诉陈将军?”紫萍问道。 “这倒不用,这种小事我能处理的好,不用麻烦他,你们先下去吧!” “奴婢告退!” 姬晗刚走不久后,外面下起了大雨。雨越下越大,伴随着电闪雷鸣,一直到天亮还没有停歇的迹象,顾清婉醒来的时候,雨还是没有停,她揉了揉有点疼的脑袋,问道: “清水苑那边什么情况了?” 紫兰将一早预备好的醒酒茶端过来给她饮了,道,“二夫人和二小姐冒着雨在老夫人的院子外跪了一夜,但是老夫人始终没开门,天亮的时候二夫人受不住晕倒了,被一众丫鬟抬着回去了,二小姐还跪在那里呢,听说二夫人被抬回去的时候还一直在喊请老夫人原谅,现在整个清水苑都是乱的。” 顾清婉有些诧异,她以为顾清月无论如何也会消沉一段时间,怎么会这么快振作起来。她倒是小看顾清月和陆氏了。 不过就算她们有本事去洗白,但已经在姬晗和太子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顾清月想要嫁入皇家恐怕比登天还要难。 顾清婉唇角微撇,发出一个轻轻的冷哼,道,“骨肉计啊,不管她,我去母亲那儿看看。” “是。” 半刻中后,几个丫鬟和婆子撑着伞同顾清婉一块出了口,站在辰月苑门口的时候,顾清婉抬头看了看天,天色阴阴沉沉的,雨小了一些,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路边有许多垂落的残叶败花,她回头一望,只有她窗台下的那盆海棠花,依旧开的明艳,动人。 她身上穿着月白色芙蓉满开羽纱裙衫,罩一件玫瑰红灰鼠皮披风,发髻上插一支缠丝镶珠金簪,那下垂的流苏随着走动的步伐轻轻摇曳着,显得娇俏动人。 “大小姐,去夫人那该走这边。”紫玉发觉顾清婉走的方向不对,连忙提醒道。 顾清婉却没有改变方向,继续往前走,道,“我突然想起这边有一棵秋葵树,去看看秋葵开花了没有吧。” 紫玉一脸疑惑,紫兰却轻轻推了推她的腰,她一抬头远远地看到有个人跪在雨里,顿时明白了过来。 顾清月已经在老夫人的院子门口前的石板路上跪了整整一夜了,足足淋了一夜的雨。此刻,她浑身被雨水浸透了,华贵的衣裳紧贴着皮肤,湿发凌乱地黏在脸上,双眼被雨水冲刷地睁不开,嘴巴微微一张便有雨水呛入口中。 虽只为二房所出,但是因为这些年二夫人的精心经营,老夫人对她格外偏爱,所受的待遇并不比顾清婉这个长房嫡女差,她在这镇远侯府里也颇受下人的敬重,甚至超过了顾清婉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哪里像现在这么狼狈过。 她好几次想站起来二话不说就离开这里,因为她实在忍受不了身边经过的人那些眼光。 但是,她的母亲和她交代过了,如果她想得到老夫人的原谅并洗清自己蒙受的不白之冤就要一直跪在这里,可是她一直跪倒了天亮,眼前那扇门还是没能打开。 她正皱着眉头,不耐地揉着疼的失去了知觉的膝盖时,突然头顶多了一把伞,她一喜—— “祖母!” 但是,当她猛然间一回头,映入她眼帘的却是那张她最恨最烦的脸—— 她恨不得扑上前去撕碎他那张虚伪的脸皮,可是想起母亲的叮嘱,她只能忍住。 “大姐……”她嘴角抽搐了一下,脸上惊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 “二妹……”顾清婉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面含笑容地看着她,接着便解开襟前的带子,将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递给她,道,“我恰好路过,看到你正跪在此处,便过来看看。你看看你,跪了一夜,浑身都湿透了,再这么淋雨淋下去身子会吃不消的,先穿着我的披风吧。” 顾清婉好像在不计前嫌关心妹妹,脸上的表情也十分的诚恳,可这些话听在顾清月的耳朵里,却觉得充满了嘲讽,她拉长了脸,身子一偏,咬牙冷冷地拒绝道,“不需要,我不冷。” “怎么能不冷呢?看看你,脸色发白嘴唇乌青,身子明明还发着抖呢。别逞强了,披上吧,否则熬不到祖母原谅你,你就要晕倒了。”顾清婉见她拒绝,便亲自弯腰将披风硬披在她的身上,最后一句话,说的格外的云淡风轻,非常巧妙地点燃了顾清月心中隐藏的怒意。 果然,顾清月抬头,不加掩饰地死死地瞪着顾清婉,道,“大姐,你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了,昨晚的一切不是你精心布局的吗?不就是为了看我和母亲在所有人面前丢丑吗?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今天是故意来看我笑话的!看就看吧!不过,我告诉你,你不要太得意了,一切才刚刚开始,你得意不了多久的!我舅舅马上就要打胜仗回来了,他打了胜仗就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谁也动不了我和我母亲!” 顾清月口中的舅舅正是陆尚书嫡子,陆氏之兄——陆杰,是朝中将领,立下过不少战功,深的圣上赏识,上辈子二房能成功扳倒大房与陆杰的帮助分不开。 陆氏为什么能在侯府横行霸道,全都是因为有陆尚书和陆杰给她撑腰。 顾清月年纪虽小,可是骨子里极为清高,向来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更是从未将顾清婉这个嫡亲堂姐真正放在眼里过,以往的低眉顺眼,恭敬谦顺不过是演给府里的人看罢了,现在顾清婉狠狠一捆子打在她的七寸上,她便忍不住原形毕露了。 呵呵,顾清婉心里冷笑,明明是她们母女设计陷害她,她不过是祸水东引罢了,倒成了她在设计陷害,这样的理直气壮的逻辑也就这对母女会有了! 顾清月胡乱地解开顾清婉给她系的披风,用力地往地上一扔,只见那华贵的灰鼠皮披风掉在水里浸湿了。 紫兰见状,连忙心疼地跑过去将披风捡了起来,并解释道:“二小姐,您当真误会了,大小姐对您始终没有恶意,她还同我们说二小姐本性并不坏,定是让坏人教唆了才会做出糊涂的事来。” “坏人?谁是坏人,你在说我母亲吗?你算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来教训我?”见紫兰一个奴才都开始对她说三道四,顾清月扬起手来,二话不说,狠狠一个耳光扇在了紫兰的脸上,打的她身子一个踉跄,脚下一歪,便扑通一声摔倒在了水里,她还不解气,又要冲上去继续打人。 “二小姐,千万不要啊!”闻讯赶过来的张嬷嬷急忙拉住了顾清月,拼命地要制止她,但是顾清月不听,嘴里继续骂道,“这个贱婢也敢教训本小姐了,我今天倒要让她看看什么叫做尊卑有序!” “二妹,你这是干什么。”顾清婉见状,几步走过去要阻拦顾清月,但是,顾清月的手掌伸过来,刚好推在她的腰上,她身子左右一个踉跄也摔倒在了地上。 “大小姐……”紫玉惊慌地叫出了声,连忙丢了手里的伞去扶人。 顿时,海棠苑门口吵吵闹闹的,一片混乱。 “我镇远侯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规矩了?”这时候,一道冷漠的声音突然传来,顾清月猛地回头一看,只见海棠苑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顾老夫人在孙嬷嬷的搀扶下正黑着脸站在那里,样子十分可怕,她吓了一跳,暗喊:坏了! 第八十一章 补救 母亲和她交代过了,要她无论如何跪到顾老夫人从房间出来为止,现在祖母终于出来了,却,却被她看到这副情景……张嬷嬷急忙暗暗地推了她腰一把,她才猛地回过身来,顿时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慌忙解释道,“祖母,我,我不是,我……” 顾老夫人几步走了过来,阴沉着脸,二话不说,扬起手狠狠一个耳光扇在她的脸上,打的她的头偏向一边,脸顿时就肿了起来—— “祖母,我……”顾清月紧紧捂着脸,眼眸里泛着泪光看着顾老夫人,脸上充满了震惊,委屈的表情。顾老夫人一向对她和颜悦色,疼爱有加,何曾这么当众打骂过她,她顿时觉得又羞又愤。 “混账东西,犯下大错不知反省,现在竟公然殴打长姐,谁给你的胆子?”顾老夫人厉声怒骂道,“看你往日知书达礼,想不到还有这无礼蛮横的一面,真真叫祖母失望透顶!” “祖母,是大姐她故意激怒我的……”顾清月急忙想要辩解。 “祖母息怒……”这但是这时候顾清婉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一身湿漉漉地走到顾老夫人的身边,说道,“二妹平日并不会这样,她是跪了整整一夜都没见到您,才会失控的。” 顾老夫人看了看顾清婉,她微叹了口气,道,“婉儿先回辰月苑去换套衣裳吧,天冷,别感染了风寒。” 看向顾清月时,目光又变得严厉,冷声道,“你现在立即回清水苑去,没有我的允许,往后不可再踏出房间一步!”说完,便在孙嬷嬷的搀扶下进去了。 “祖母,您冤枉我了……”顾清月还急着想追上去说什么,但是张嬷嬷急忙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顾清婉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眉心渐渐舒展了开来。 顾清月一身狼狈地回到了清水苑,她气得一进门就将屋里的器具摔了个粉碎,几个婆子和丫鬟连番劝了才算把她给劝住了,顾清月在下人的心目当中向来是个知书达理的,她们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二小姐这般模样,个个心里都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陆氏闻声,急忙下了床,身上随意披了件米黄撒花披风走了过来,见顾清月气成这样,她对屋子里的奴才们道,“二小姐太累了,你们都下去,谁出去乱说仔细你们的皮!” “是!”一屋子的奴才依次退了下去,只余下张嬷嬷。 陆氏紧声问道:“月儿,你怎么回来了,你祖母已经见你了吗?她说了什么?” 顾清月拉长了脸,坐在椅子上紧闭着唇一言不发,任那身上湿哒哒水滴下来的。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呀。”陆氏着急地问道。 “二小姐和大小姐吵架了,大小姐摔倒在地上的时候恰好被老夫人看到了,老夫人发了火,不许二小姐再出门。”见顾清月不回答,张嬷嬷看了她一眼,道。 “什么……”陆氏只觉得头一阵头昏目眩,用手扶住了椅子才撑住,“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不是交代你要一直跪着吗?你怎么还和她吵起来了?” 顾清月将擦水的帕子一把抢了过来,用力地丢在地上,气不过地道,“我在那里跪了一夜已经够丢人的了,她还假惺惺地来给我披风,说怕我着凉,我实在气不过就和她吵了起来。” “你上当了!”陆氏捶胸顿足,道,“顾清月定是识破了我们的苦肉计,所以故意激怒你,让你发火,让没想到你真的上当了,还被你祖母撞见了,这一夜是白跪了啊。” 听陆氏这么一说,顾清月回过神来一想,才知自己上了当,她气呼呼地道,“我跪了一夜,又累又饿,心里早就不耐烦,这个贱人专挑我意志薄弱的时候来刺激我,我才上了当,她心肠真是歹毒!” 陆氏坐下来,叹了口气,道,“都怨我,防范不够,接二连三的上了她的当,总归还是小看了她!” “那现在怎么办?祖母禁了我的足,没有他的允许不许我踏出清水苑的门。”顾清月流着眼泪委屈地道,“母亲,你快帮我想想办法,我不想被禁足,我不想看到顾清婉得意的样子,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陆氏美目中流露出一丝阴狠,手握紧了椅子,道,“过去是我太心慈手软了,没有早点狠下心除掉这个贱人才造成今日的局面。” “现在还来得及。”顾清月走到陆氏的面前蹲下,仰头看着她,“母亲,你说过,你会取代大夫人,我会取代顾清婉,我们二房会取代大房,可现在什么都变了,祖母疼惜她,厌恶我,下人们看她的眼神又敬又畏,看我却躲躲闪闪,我不要这样。” 陆氏双手捧着顾清月冰冷的脸,温和地道,“月儿,你不要着急,我这一口气都已经咽了整整十多年了我也不着急,属于我们的总归有一天会到来。幸好,我手里还握着一部分后宅的实权,我要再好好想想,该怎么安排。只是……你要答应我,日后顾清婉再激怒你,你万不可再上当了,无明白吗?” “嗯!我知道了,母亲,以后不会再犯了。”顾清月抹着眼泪说道。 陆氏抚摸着顾清月的头,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阴寒的气息—— 顾清婉啊顾清婉,是你自己嫌自己命太长了。 “来人,我要去老爷书房一趟。” 顾天佑书房里,他正坐在书案前批阅公文,目前朝中局势不明朗,为人臣子便需更加审时度势。 他批阅了几封公文后,便习惯性地伸手端起茶壶,摇一摇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老爷,茶来了……”这时候,只听到一个柔媚的声音响起,顾天佑抬头一看,只见陆氏手里端着一壶茶走了进来,她脸色苍白如纸,身上穿一件松花色绣荷花断面狐皮袄子,樱草色挑线群,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高髻,头上插一支玉兰点翠步摇,那串珠水晶耳坠在小巧白润的耳垂下轻轻晃动,一举手一投足都流露出迷人的婉约气质,顾天佑当初就喜欢的就是她这楚楚可怜,扶风弱柳的模样。 见到她,顾天佑放下公务,冷着脸不说话。 陆氏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默默走到他的身旁,低着头将手中的茶水倒进了他手旁的茶缸中,那茶香从壶里飘了出来,是顾天佑最喜欢的味道。 他伸手,端过茶放到嘴边。 这时候,陆氏却突然双膝一曲,跪在地上,抬起那朦胧的泪眼望着他,道,“老爷,您是不是以后都不要我和月儿了。” 顾天佑望着她这可怜的模样,道,“你还有脸提月儿,若不是你想用这种腌臜的法子对付婉儿,月儿会没了清白?我为月儿铺的路现在都被你毁了,一个女子失去了清白,你说盛京城里那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敢要她?” “老爷我错了……”陆氏跪着往前爬了几步,手拽紧了顾天佑的衣袍,流着泪道,“此事是我谋划不周让人钻了空子害了月儿,但是月儿的清白还在,还请老爷帮女儿在老夫人面前说说好话,求老夫人不要把月儿送走。” “什么?你说月儿清白还在?”顾天佑开始思考起来,他就顾清月一个嫡女,自小娇养着长大,本就想着将她嫁到王侯之家,这样对他以后的仕途有很大帮助。没想到却发生这样的事,他以前的筹谋可不就打了水漂,他也因为这事恼恨陆氏办事不周。 如今陆氏说顾清月清白还在,而且那天晚上顾天远为了顾全侯府名声严禁府里的的人对外胡说,那么说来外人并不知道里面的人是顾清月。这么说来还有补救的方法。 毕竟顾清月是他的女儿,如果能补救他当然会尽心尽力。 “老爷,现在只有你能在老夫人的跟前说上话,只有你能劝老夫人为了月儿多打算打算,不要把月儿送到乡下庄子里。” 顾天佑点头,沉声道:“你先下去吧,此事我回去劝说母亲,尽量不要把月儿送走。” “谢谢老爷,妾身先行告退。” 顾清月与戏子偷情一事,在场那么多人都看到,顾老夫人只觉得自己的一张老脸都快丢尽了。虽说她及时让孙嬷嬷拦住其他人,没有让外人看到如此不堪的一幕,但顾清月做出此等不知廉耻之事,已经让顾老夫人彻底厌恶她。 就连老夫人一向最疼爱的小儿子顾天佑去给自己的女儿说情,顾老夫人也是没给他一个好脸色。 “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娘的一张老脸都被你的宝贝女儿丢尽了,怎么如今你还想替她说情?我已经决定把她送走,让她在乡下庄子里了此余生吧,你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顾老夫人沉着脸,冷声道。 “娘,我就月儿这一个女儿,你可是看着月儿长大的,难道你真的忍心把她送走,她还小,这辈子总不能毁了吧。”顾天佑端了一杯茶恭恭敬敬的递到老夫人面前,好言相劝道。 “我忍心!”顾老夫人没有去接,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道:“我没有像她这样的孙女,从今以后我只认婉丫头这一个孙女!你们二房我老婆子算是指望不上了,你好自为之吧!” “娘,其实月儿的事还是有补救的方法。” 第八十二章 阴谋诡计 “怎么?你那个宝贝媳妇是不是又给你出了什么好主意?”顾老夫人讽刺道。 以前老夫人觉得陆氏是个懂事的,她办事妥帖,将府里的一切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条,让老夫人省了不少心。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这个陆氏不再像以前那般温顺,行为做派上不得台面,苛待长房子女,好好的少爷小姐都被她给教坏了。老夫人是越来越觉得长房的子女知书达理,恭敬孝顺,二房那两个比起长房的差远了。 “娘,月儿的清白还在,而且大哥已经严禁府里的人出去乱说,只要我们对外宣传与戏子有染的是府里的丫鬟。月儿只要多外出走动走动,谣言自然不攻而破。”顾天佑跪在老夫人跟前,一副乖乖认错的模样,态度十分诚恳,“是儿子教导无方,娘要罚就罚儿子,我就月儿一个女儿,她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当初她出生的时候,我在外面等了整整一夜,当时很期待这个小生命的到来,我看着她从那么小的一团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让我第一次体会到当父亲的快乐……还请母亲体谅一下我这做父亲的难处,再给月儿一次机会吧。” 老夫人听了有些动容,顾清月也算是她看着大的,若说没有一点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如顾天佑所说顾清月的事情是可以补救,而且她生的一副好相貌,无论是样貌还是礼仪都是拔尖的,以后与权贵之家联姻,对整个顾家也有很大的好处。毕竟是顾家花了那么多心血培养的,被一个戏子毁了实属可惜。 权衡利弊之后,顾老夫人终于松了口,答应了顾天佑,默许了他的补救方法。 “就按你说的法子去做吧。” “谢谢娘,那月儿?” “继续在她的院子里禁足继续抄写女戒,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就当是给她一个教训!不过你不要高兴的太早,我只给她这一次机会,若下一次她在敢做出让顾家蒙羞的事情,我一定严惩不贷!” “是,儿子谨记娘的教诲,那儿子先行告退。”顾天佑面露喜色。 “去吧。”顾老夫人挥了挥手,脸上有了疲倦之色。等顾天佑走远了,孙嬷嬷便上前去扶她。 “老夫人,老奴先扶你去休息吧。” 顾老夫人点了点头,一边由孙嬷嬷搀扶着向床榻走去,一边感慨道:“若是那月丫头有婉丫头的一半,我也用不着这般操心,我算是看出来了,镇远侯府还是得靠婉丫头。” “老夫人你就放宽心吧,大小姐端庄聪慧,一定不负老夫人所托。”孙嬷嬷劝解道。 这边辰月苑中,刚从外面回来的紫兰将自己听到的消息禀告给顾清婉。 “小姐,果真如你所料,奴婢从外面听到消息,说是在老夫人寿宴当天晚上,来侯府表演的戏子与侯府二小姐身边一个名叫香兰的丫鬟偷情,老夫人训斥了二小姐管教下人不严竟发生此等丑事,并将二小姐禁足,还把那戏子和香兰赶出了盛京城。这件事情传出好几个版本,奴婢说的这个是大部分人都相信的。” 顾清婉放下手里的茶杯,对于紫兰所说并不感到惊奇。 “现在茶楼里的说书先生都把这件事编成了戏子与侯府丫鬟相爱,侯府二小姐感动于两人的爱情故事向老夫人求情,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爱情话本。”紫兰将自己在茶楼里听到的故事讲给顾清婉听。 “陆氏母女也真够不要脸的,府里那么多人都看到顾清月都和程玉霜勾搭在一起了,她这都能洗白,也真够了不起的。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和老夫人说的,老夫人竟能默许她们这么胡编乱扯。”顾清婉虽然知道陆氏母女肯定有法子脱身,却没想到她们竟能这么颠倒黑白,为她们做事的香兰却背了黑锅。 “紫兰,香兰和那程玉霜是真的被赶走了吗?” “奴婢亲眼所见,咱们侯府的人当着盛京城那么多百姓的面将那两人轰了出去,香兰临走的时候还跪在地上说什么感谢二小姐的大恩大德,那程玉霜倒是什么话都没有说,狼狈不堪,面无表情,一副已经心如死灰的样子。若不是奴婢知道真相光看那场面真的以为和程玉霜偷情的人是香兰而不是二小姐。” “看来我的好二婶许诺给香兰不少好处,才能让香兰不顾名节替顾清月顶包。程玉霜和香兰都是知情人,陆氏肯定不会留着他们,恐怕等她们刚出城,半路上说不定就会被人劫杀。”顾清婉想了想,问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就在刚刚不久,现在估计已经早就出城了。”紫兰答道。 “紫珠,紫萍。” 顾清婉话音刚落,两个婢女不知从哪里出现在顾清婉的面前。 “奴婢在。” “你们现在出城救下程玉霜和香兰。”顾清婉吩咐道。 “奴婢遵命!”两人说完便不见了人影。 “她们好厉害啊,来无影去无踪的,小姐我也想学武功,这样以后我也能和她们一样保护小姐了。”一旁的紫玉羡慕崇拜的看着离开的两人,眼睛亮晶晶的。 “你呀。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高兴了,有紫珠和紫萍在就够了,若是你不嫌练功辛苦,等她们俩回来,我就让她们教你。”顾清婉笑着点了点紫玉的鼻子。 “谢谢小姐,我就知道小姐对紫玉最好了。” 顾清婉见紫兰在一旁默默的思考着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笑道:“怎么了紫兰,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救那两个本来要害我的人?” 紫兰点了点头,愤愤不平道:“若不是小姐聪慧,早就被她们算计了,小姐为什么要救他们?” “我让他们活着自然有我的用意,陆氏还想杀人灭口,永除后患,我偏不能如她所愿。” 清水苑 顾清月坐在椅子上,此时,屋里还没有掌灯,显得有继续黑暗,那一点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紧紧,紧紧地咬着牙齿,仿佛要将牙齿咬碎一般,脸上的肉颤抖着,眼睛用力地鼓起,眼圈发红,胸口上下起伏着,一双手死死,死死地拽紧了手里的绢帕,那指甲硬生生将帕子抠出一个洞来! “娘,香兰和程玉霜那两个贱人害我至此,你真的要放她们走?” “月儿,你放心。娘已经派人去除掉他们了,他们知道的太多,娘当然不会放过他们的的,把他们赶出城去不过是做戏给外人看的。”陆氏劝慰道。 “还是娘办事周到,可是还有顾清婉那个贱人在,她不停地算计我们,让我落魄到这种地步,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娘,这笔账,我们一定要讨回来!”顾清月手恨恨地握紧,目光中流露出恨意。 陆氏猛地站了起来,说道,“对,月儿你说的对,娘不会放过任何伤害过你的人!” “可是……可是现在……祖母已经不信任我们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顾清月有些担忧,要知道,顾老夫人是她们花了无数的心思才笼络过来的,现在却在一夕之间被顾清婉给瓦解了! “别忘了,还有你外祖和舅舅呢。只要你外祖和舅舅在的一天,刘氏和顾清婉就休想撼动我们的根本!这次不过是我失策,先让她们得意两天。” “对,对!”顾清月眼中方露出冰冷讥讽的笑意,“不用太担心,我们还有外祖父和舅舅,我怎么忘了,舅舅现在被皇上委以重任,等他打了胜仗回来就好了!他一定会力保我们,到时候看顾清婉还能得意什么。” “连续中了顾清婉两回计,现在务必要反将一局了!”陆氏的美眸中渗出一丝恶毒之意,“她们很快就会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我定要看着她们生不如死!” “娘,这回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取顾清婉性命,一了百了,如何?”顾清月的美眸中流露出恶毒的气息,配上那张绝美的脸色,令人感到一丝寒意从脚底升起,所为的蛇蝎美人,大抵如此了。 “我现在看明白了,一切都是顾清婉搞的鬼,刘氏那个没有脑子的东西决计想不到这些恶毒的招数,你说得对!只要没了顾清婉,刘氏就是个风筝,随我们牵着走。” “娘的意思是同意我的提议……”顾清月的心跳陡然间猛地跳动了一下。 “是,我要她死!”陆氏唇间吐出一个“死”字,表情阴冷,顾清月背脊升起了一股凉意。 天亮后,大夫人刘氏开始张罗起来,她早就注意到顾清婉身边伺候的人太少,就亲自挑选了几个自己信得过的婆子和丫鬟打算送去辰月苑伺候顾清婉。 晌午时,便由周嬷嬷领着来一一和顾清婉见面。 顾清婉坐在黄花梨木椅上,面前四个丫鬟,六个婆子齐齐跪在她的面前,她低头喝着紫兰熬了一宿的紫参野鸡汤,听着周嬷嬷对这些奴才们耳提面命一番。 第八十三章 出征在即 “能伺候大小姐是你们的福分,以后都机灵点,谨慎点,谁若是做出有损大小姐的蠢事来,下场就不由你们说了算了,以前也有没有眼力见背叛主子的,那可是一个一个都被挖了眼珠喂了哑药后拖出去丢了,记住,你们是奴才,主子心明如镜,你们心里想什么主子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千万别寻思不该寻思的东西。 当然,大小姐是其爱护奴才的,只要你们尽心伺候,衷心事主,便可在这院子里过上贴心舒坦的日子,等到了出府之日,没准大小姐还能为你们谋一个好前程。可都明白了吗?” “是,奴婢明白了。”众人齐道,虽然这位大小姐始终不曾言语,仅仅是坐在那里,就散发着一种天生的威严和魄力,令她们感到紧张,唯有小心翼翼。 “大小姐,奴婢秋词……” “大小姐,奴婢秦嬷嬷……” “大小姐,奴婢冬意……” “大小姐,奴婢绿枝……” 她淡淡地看了几人一眼后,吩咐道,“秋词和秦嬷嬷留在内室,其余人等留在外头吧。” “是。”众人应承起身,各归各位。 众人离去之后,她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台下那株海棠,虽秋分将至,但这盆海棠却依旧花繁叶茂,她心头一怔,突然间想起,已经连续数日不见顾清昭了,便问道: “这两日二少爷可来过。” 紫兰上前道,“自那日小姐喝醉了酒,二少爷从这里出去后就不曾来过了。” “哦?”顾清昭一向黏她,像这样突然消失的情况还真是不多见。 “奴婢听说侯爷请了高手来教少爷武术,二少爷要读书习武,兴许忙得不可开交呢。”紫玉在一旁补充道。 顾清昭除了读书用功,习武也很有天赋,他以顾天远为榜样,也想与自己的父亲一样将来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 顾清婉抬头望了望天空,此时,万里无云,天朗气清,她突然来了兴致,道,“我去看看他。” 一路到了顾清昭的落枫苑,还未走进院子里,便听到里面传来练剑的声音—— “你们先下去吧。” 顾清婉遣散了身边的人,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那正在练剑的白衣少年,他目光如炬,坚毅冷酷,手持宝剑,剑法熟练起来,招数变化多端,虽有不足但已经很不错了,他练武时的样子与平时不大一样。 原来他这么努力的习武,她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微笑。 她一直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练剑,看他一直练到满头大汗,锦袍都湿透才停下来。 顾清昭收回剑,一回头看到顾清婉,他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 “姐姐……” 顾清婉面带着笑容走上前去,从袖中掏出帕子来,认真地看着他,抬手温柔地给他擦去鬓角处的汗水。 两人站在榕树下,那些阳光的剪影落在他们的身上,有种存留在岁月深处的纯净和美好—— 顾清昭看着顾清婉,风吹来,那长长的发丝拂过他的双眼,他那眼底澄澈干净,一看就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 顾清婉望着他的眼睛,手微微停了一下。她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那个心思单纯,眼眸澄澈的顾清婉。 岁月磨平了她的棱角,她已经不在如以前那般单纯善良,现在的她处事圆滑,心机深沉。所以她很想护住顾清昭这份纯粹和善良,所有的脏事她做就好,他只需要保持着这份真诚率直,让她每次看到他都能想起以前的自己,这样这算有个怀念。 顾清昭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让她停下了擦汗的动作,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顾清婉回过神来,笑道:“姐姐没事,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所以才走神。我这还是第一次见你练武呢,没想到昭儿已经这般厉害了。” “姐姐,我要努力变强,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姐姐和母亲。”顾清昭坚定地说道。 “嗯嗯,昭儿这么努力以后一定会变得更强大的。”顾清婉鼓励道。 顾清昭潇洒地比划了两下手里的宝剑,说道,“师父说我剑术进步很快,姐姐,我教你可好?” “昭儿教我?当然好啊。”顾清婉愉快地答应了,只有和顾清昭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心无城府,才会释放她孩童般天真的那一面。 “我有很多武器,我带你去挑。”顾清昭领着顾清婉,高高兴兴地进了他的兵器房,这里面摆设着许多上等的兵器—— 顾清婉知道,顾清昭现在是顾天远唯一的儿子,他在栽培顾清昭这件事上倒是不遗余力,没有任何保留—— 也因为此,二房才会把顾清昭视为眼中钉,用那么残忍的方式除掉他吧。 围着兵器房看了一周,顾清婉摇头可惜地道,“这些兵器对我来说都太累赘了,我恐怕提都提不起来呢。” 顾清昭沉思了片刻,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将佩在腰间的一把匕首取了下来,双手递到顾清婉的面前,道: “这是我随身携带的宝物,现在送你了,它虽轻巧,但极其锋利,削铁如泥。” 只见这匕首小巧精致,刀柄上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在阳光下散发着光泽,漂亮极了。 顾清婉伸手接过,仔细地端详着,“这个我好喜欢。” “我还给这把匕首取了个名字,叫做清欢。”顾清昭介绍道。 “清欢?好美的名字,配得起这把剑。”顾清婉抚摸着这把匕首,越来越觉得爱不释手了。 “走,我教你吧。” 两人来到室外,顾清昭站在顾清婉的面前,开始一招一式地教她,一边教一边道—— “这种短武器,最关键的是,你要学会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给对手致命一击。” 顾清婉悟性很高,教的几个姿势她很快就掌握了。 顾清昭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一招一式地练习,风吹来,朵朵白色的小梨花缓缓飘落,她仿佛置身在一片动人的梨花雪之中,那些白色的小花飘落在她的发间,衣襟上,眉眼间,美如画。 他真的很想自己能快点长大,那样就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 “昭儿,你看,这样对吗?”那一声欢喜的声音将他的思绪唤回,他抬头看过去,只见顾清婉正看着她,眼中全是笑意。 这样明朗的姐姐,真是少见。 “非常好,你比我练的还好呢。”顾清昭将心绪敛下,走了过去,说道。 “昭儿……”正在这时候,顾天远走进了落枫苑,顾清婉和顾清昭见了,都转过身去,恭敬地道—— “父亲,您下朝了。” “嗯。”顾天远点头应了一声,但眉心却是紧缩的。 顾清婉向顾清昭努了努嘴,顾清昭会意,上前问道,“不知父亲为何事伤神,昭儿原为父亲分忧。” 顾天远叹了口气,道,“昭儿你还小,帮不上什么忙,你只需认真习武读书,不要为父操心即可。” “父亲可是为朝事忧心?”现在朝中局势复杂,圣上又向来忌惮顾天远,想来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顾天远没想到自己单纯善良的女儿一下子便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叹了口气,道,“为父虽位及王侯,但也是伴君如伴虎。这次回来本想将兵权交给圣上,回盛京做自己的闲散侯爷,没想到上次被擒的突厥王子赫连缙逃回突厥后又陈兵边境,边境局势很不乐观。” 顾清婉道,“不是说陆将军这次打了胜仗吗?怎么边境的形势又不好了?” “陆杰打了胜仗不过是赫连缙故意输的,就是为了让我方将士放松警惕,他再反杀回去,陆杰中了计,现在我军是节节败退,突厥占领了我边境好几座城池,大肆屠掠,我方损失严重。现在朝中众臣都上书让我率兵平乱。我已经派阿渊先行带着虎符去了拢州,明天为父也该启程去拢州了。” 顾清婉心一颤,该来的果然要来了。前世,顾天远带兵打了胜仗,仅仅三年时间,突厥节节败退,耗损严重,便与大周求和。 顾天远得胜回朝,得到军民爱戴,惹得圣上猜疑,突厥记恨,最后被诬陷通敌卖国,顾家长房满门抄斩,前来宣旨的人还是顾天远的弟弟顾天佑。 没想到决定父亲生死的这场战争,这么快就来了。 “父亲,再过两个月就是女儿的及笄之礼了,那时候你能回来吗?”顾清婉仰着头望着顾天远,眼眸里带着几分期待。 顾天远心中一哽,愧疚道:“婉儿,这次爹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知道了,父亲可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理应以大局为重,女儿知道轻重。” “委屈你了婉儿,等你及笄之礼的时候,父亲一定会给你大办的。” “谢谢爹爹。”顾清婉表面欢欢喜喜,内心却有些失落。 前世她的及笄之礼,父亲就远在边关,如今也一样。 离开落枫苑的路上,顾清婉一直在想上辈子发生的事。边关有陈渊在,她倒没什么可担心的。如今只有一个内宅就让她费尽心思去应付,朝中的事情她又该怎么帮父亲度过难关? 她得尽快解决内宅的事情,才能腾出手来筹谋其他。 第八十四章 夜擒歹徒 “大小姐,大小姐……”紫兰连喊了数声,顾清婉才回过神来,问道—— “何事?” 紫兰靠近她小声道,“夫人问您话呢。” 顾清婉一看,才发现大夫人和周嬷嬷都在看着她,眼神中带着询问的意思。 “婉儿,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怎么从刚才进来便一直心不在焉的?看起来脸色也不是很好。”大夫人关切地问道,便令人端来一碗赤枣乌鸡汤,看着她喝了下去。 “今儿二夫人一大早就来了,一直跟我套近乎,我与她说了几句便把她打发了。”大夫人说道。 “她倒是惯会做这些给人看。”顾清婉眼中无波,冷冷地道。 不过,刘氏处事也开始成熟起来,这让顾清婉感到很欣慰。 “哎……”大夫人轻叹了口气,“我们本是妯娌,过去与她一直姐妹相称,却还是走上了这一步,若不是婉儿的事,始终不敢相信陆氏是这种口蜜腹剑之人。” 顾清婉知道,刘氏内心对陆氏始终还有个心结,也难怪,过去的陆氏伪装的太好,以至于刘氏对她推心置腹。 “事已至此,无需介怀了,母亲在此伤神的时候,还不知道她在想着什么样的狠招来对付我们呢……” 以陆氏和顾清月那一贯高傲的个性来说,怎么会轻易罢手。 第二天,顾天远还是带兵去了边关,顾家一大家子亲自将他送到了城门口。他临走前再三嘱咐刘氏要照顾好顾清婉,一向坚强的顾清婉也忍不住落了泪。 深更半夜之时,辰月苑内的火烛熄灭了,只剩下门口那一盏灯笼,在黑暗中发出暖黄的光,万籁俱寂,整个顾府都进入了睡梦之中,只偶有一两声虫鸣声。 顾清婉的心里总觉得有些闷,晚上躺在床榻上很久也没有合眼,搅得她不得安生,在被子里翻来覆去许久。 前世和今生的片段又齐齐涌上脑海,如洪水般,她无法抵抗,只能任其淹没,被逼地喘不过气来。 她睁着一双大大的黝黯深邃的眼睛,盯着床幔上的富贵牡丹图案,她想起了父亲,想起了顾清昭,想起了陈渊,甚至想起了她亲手养大的陈昭。 陈昭。她当初为什么要给那个孩子起这个名字,既是因为她希望那个孩子能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为一个如他的名字一般光明温暖的人,也是因为顾清昭的缘故。明明不是她害死的,可是她是对他心怀愧疚的。 上一辈子她的两个弟弟成为她的心结,她经常梦到七岁的顾清轩,梦到她最亲,最可爱的弟弟一口一个软绵绵的“姐姐”,梦到他被人拐卖到她不知道的地方受苦,梦到他委屈的喊着“姐姐,救我!” 梦到在大火中苦苦挣扎的顾清昭,梦到他凄厉的喊着,“姐姐,姐姐,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这成了她的心结,成了夜夜纠缠她的梦魇。 “砰……”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一个巨响,然后便听到一声呼救的声音。 顾清婉回过神,猛地从床上坐起,掀开被单下了床,紫兰匆匆跑了进来,急忙唤道—— “大小姐。” “发生什么事了?”她问道,脸上那复杂阴郁的表情已经消逝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无波的清冷。 “紫珠……紫珠她擒住了两个人!”紫兰紧张地喘着气说道。 “出去看看。”顾清婉冷静地道。 “是。”紫兰连忙取了猞猁皮的斗篷来披在顾清婉的身上,顾清婉走到院子里便看到两个家仆—— 一个被紫珠用脚踩住了喉咙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另一个则被她用手指按着脖子生生压在墙上,她此刻丝毫不似一个伺候人的丫鬟,眼中流露出冰冷的杀气,只要再稍一用力就能将这两人轻而易举的捏死。 一旁的丫鬟和婆子们乍然见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紫珠身手如此之好,全都惊呆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清婉一看,已经明白了八九分,她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紫玉从紫珠给的震撼中回过神来,颤抖着声音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刚出来看看守夜的婆子和丫鬟,就看见紫珠,紫珠……”说到紫珠这两个字的时候,她背脊竟升起了一股凉意,“就看见紫珠突然飞身上了围墙顶,然后又,又飞身上来,咱们院子里就突然多了这么两个人。” 一切的动作都太快了,像风一样,还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紫珠就已经擒住了这两个贼人,她们久久地没有回过神来,这个平日里都不说话的紫珠怎么会这么厉害! 顾清婉看向紫珠,紫珠那冰冷的眼神才慢慢从这两个贼人的身上撇开,面对顾清婉的时候,眼神不再冰冷,也多了恭敬—— “大小姐,这两人放在辰月苑外院的墙角鬼鬼祟祟,被我抓住了,还在他们身上找到了这些东西!” 紫珠说着,猛地将两个东西丢在地上,一个密封的黑漆漆的大罐子,另一个袋子里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蠕动着,看的人头皮直发麻。 “秦嬷嬷,打开看看。”顾清婉吩咐道。 “是。”秦嬷嬷走了过去,先将那黑漆漆的罐子打开,转身道,“大小姐,这里面是一罐子灯油。” “另外一个。”顾清婉再吩咐道。 秦嬷嬷再去将另一个袋子解开,这袋子一直扭动着,发出低低的声音来,好吓人,好可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森恐怖的氛围,几个奴才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额头上冒出丝丝冷汗。 秦嬷嬷刚将这蠕动的袋子打开一个小洞,便见吱的一声,一团黑色的东西倏地爬了出来,从脚下窜过,四处爬去,恶心极了—— “啊!是老鼠!”众人吓得惊叫一声,急忙跳开。 秦嬷嬷急忙又将洞口束好,脸上已经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急喘了一口气。 只见紫珠手下一甩,一道银光闪过后,那黑色的东西便不动了,一见,它的身子被一份银钗生生刺穿了,扎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这是紫珠戴在发髻上的银钗,被她随手当做了武器。 众人见这身手,顿时脸都吓得白了。 “大小姐这袋子里头足足上百只老鼠!”秦嬷嬷心惊地道,这两个人拿这么多老鼠来干什么? 顾清婉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蹲在地上看时,才发现,这老鼠身上散发着一股油的味道。 油?老鼠? 她再思索片刻,走到围墙边低头一看,墙角边也全是灯油。她脸色一沉,对紫珠命令道: “放开他们。” “是。”紫珠得到顾清婉的命令,才松开了脚和手,这两个人立即跪在地上,嘴里发出哀嚎的声音。 原来刚才紫珠已经伤了他们,但是因为被她踩住捏住关键位置才发不出声音来,现在一放开,便都撒开了叫。 “大小姐,奴婢认出来了,这两人是伙房打杂的,这个胖些的是陈贵,高些的是李平,平时专干些力气活!”秦嬷嬷认认真真看着这两个人,恍然大悟的道。 这秦嬷嬷一直是下等婆子,府里的下人见得多,这次周嬷嬷把她找来说是给她派个好活,原来就是到大小姐的屋子里来。 “说,二夫人派你们来想干什么?”顾清婉冷冷地睥睨着这两个粗壮的丁男,厉声审问道,浑身散发着的冷肃气场让人不由地胆怯。 “冤,冤枉啊,大小姐,我们二人只是,只是偶尔经过此处。”那叫做李平的一边磕着头,一边心惊胆战的求饶,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全是女眷的后宅之地,竟然隐藏着一个武功高强的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擒住了他们。 “偶尔经过此处?”顾清婉脸上带了几分说不明道不清的笑意,淡淡地道,“这两个伙房的大男人,三更半夜在我辰月苑的后院里鬼鬼祟祟,意图对我院子里的女眷不轨,把他们绑了!紫兰紫玉去取灯油来,往灯油里添上最辣的辣椒粉,往眼睛,鼻孔,耳洞里灌,再点上火,用麻袋装了,拖到后山去烧了吧。” 她声音一贯地冷冷清清,明明是要决掉两条人命,却被她说的捏死两只蚂蚁一样。 “是!”说话间,紫珠已经利落地用粗绳将这两人捆成了一团,用脚将他们踢到院墙的角落,动作又快又准,让他们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 紫兰和紫玉速速将那罐子里的灯油倒进桶子里,往里面添加了红灿灿的辣椒粉,光是闻着就感觉到辣,几个丫鬟还禁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秦嬷嬷对打下手的丫鬟下令,道,“把这两个畜生的嘴巴掰开!” “是!” 几个丫鬟齐齐上前,对着这两大男人一阵又踢又打之后,终于将他们的嘴巴都掰了开来。 “让你们干坏事!”秦嬷嬷利落地用瓢舀起那辣死人的灯油,像喂猪一样,一人一勺,一人一勺地往他们的嘴里强灌下去,这灯油一进嘴巴便令他们感到又辣又恶心,顿时肚子便翻江倒海起来,肠子和胃都绞着疼。 “唔,唔……”这两人在地上挣扎着,扑腾着,但无奈被绑的太紧根本无法挣脱。 “既然死犟着不开口,意思是已经做好了为主子牺牲的准备——灌眼睛。”嘴里灌的差不多的时候,顾清婉再淡淡地下了指令。 “是。”这两人试图将眼睛闭起来,但是,却是徒劳,那一勺子辣灯油淋下来,眼睛顿时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疼,两个人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 第八十五章 后院起火 他们的眼睛,大约已经瞎了! 紫兰和紫玉搬了椅子来,顾清婉静静地端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两个被折磨的人,眼底平静地没有任何波澜。 这陈贵终于顶不住了,喘着粗气,紧闭着眼泪,那血红的不知是眼泪还是灯油,嘴里颤声喊着,“我,我们是二夫人的人,谁,谁敢动我们,就是死。” 果然是二夫人,这一回这么迫切地对她下手,是以为她会因为让顾清月吃了亏就放松警惕吧。 呵呵,可惜,她时时刻刻清醒着! “啪啪啪!”秦嬷嬷举起那双铁砂掌般粗厚的手,狠狠三个耳光扇在这陈贵的脸上,道: “蠢货,没有眼力见,现在是大小姐做主,哪儿来的二夫人!” 顾清婉唇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来,这秦嬷嬷看着就像是周嬷嬷亲自挑选来的呀。 “二夫人让你们烧死我,许了你们什么好处?”顾清婉冷声问道,唇角不经意溢起的一丝邪气令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陈贵和李平脸色一变,这,这大小姐怎么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给这百多只老鼠淋上灯油,再用火点燃了,然后趁着夜深人静,最无防范的时候,在围墙外将这么些火老鼠全丢到我的院子里来。这些受了惊吓的火老鼠必定会四处乱串,于是我的院子很快就会烧起来,到时候,我就要在睡梦中不知不觉被烧死了,计谋倒是狠辣,很符合二夫人的手段。”顾清婉娓娓道来,陈贵和李平则越听头皮越加发麻,这大小姐说的一字不差。 上一辈子顾清昭估计就是让他们用这种方式害死的吧,如今用同样的方式来对付她,看来是她挡了他们的路了。 这时候,丫鬟秋词忙跑到前后门一看,匆匆跑回来后,一脸后怕地道,“大小姐,这些门全都被锁死了,院子里被油淋了,火一旦烧起来,就会蔓延地非常快,而且难以熄灭,大小姐和奴才们根本无处可逃。” “啪啪啪!啪啪啪!”秦嬷嬷听了,气不过,又扬起手,一人三个耳光扇在这两人的脸上,扇的这本就被折磨的半死不活的人嘴角直流血。 他们在心里哀嚎着,这大小姐的院子里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看起来纤瘦的小丫鬟竟是个高手,三两招就把他们制服了,而一个半老的嬷嬷,力气大到能扇死一头牛。 秦嬷嬷再拿起那瓢舀起一勺灯油,再往鼻孔里面灌,道,“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敢对大小姐下毒手!活腻了!还不快点从实招来。” 李平终于先熬不住了,大喊饶命,“大小姐,大小姐说的都是对的,是二夫人给了我们银子,只要我们烧了辰月苑,她就把我们的妻小都安排进府里帮工……” 得到了要的答案,顾清婉示意秦嬷嬷停手,道,“堵住嘴巴,拖了出去吧。” “是。”秦嬷嬷于是将这两人的嘴巴堵住,任他们嗯嗯啊啊地从后门拖了出去。 “等等!”紫珠突然出声阻止道。 “怎么了?”顾清婉疑惑地问道。 紫珠上前,仔细看着这两个人的脸色,道,“大小姐,他们中了毒。” “中毒?”顾清婉看向陈贵和李平,细看之下,他们的脸色果真很不寻常,“可否看出中的是什么毒?” “据奴婢判断,他们是被喂了断肠草,断肠草吃下去一个时辰内肠子会变黑黏连在一起,最终腹绞痛而死。”紫珠道。 呵呵,顾清婉露出一丝冷漠的笑,敌人是越来越聪明,越来越强大了。 陈贵和李平脸上的表情越发惊恐,脑海中回想起出发前陆氏给他们吃的那一顿好饭好菜。 “救命……大小姐救命啊……啊……啊……”李平身子一软,跪在地上,苦苦地哀求着。 “看样子,你们服用断肠草已经快过去一个时辰了,早已失去了救治的时机,只能死了。”紫珠冷漠地道。 “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啊……”陈贵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腹绞痛,然后,乌黑的便沿着嘴角慢慢地滑落下来,样子看来颇为瘆人。 顾清婉看着这两人因为死亡而恐惧的样子,面无表情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们死的并不冤枉,拖下去吧。” 一阵微弱的挣扎之后,这两人终被拖了下去。 “大小姐,现在怎么办?”紫兰上前,问道。 “点火吧。”顾清婉淡淡地吩咐道。 “大小姐……”紫兰露出讶异的表情来。 “把这些油老鼠全部都点着了,去吧。”顾清婉再说了一遍。 “是。”紫兰遵命。 “我来点。”紫珠见紫兰点火的时候手有些发抖,便从她手中接过灯笼,让她站在身后,再将灯笼罩打开,将那火塞进装满了活老鼠的袋子里,瞬间那袋子里便冲出一道火光,那些老鼠受了惊,便四处逃去,一团一团的小火四处乱串,很快辰月苑便着了火。 见顾清婉依旧坐着不动,紫兰有些着急,道,“大小姐,您还不走吗?” 顾清婉却无比地镇定,道,“我不走,她们要烧我,我就在此等着。” 紫兰紫玉见顾清婉如此笃定的神情,心知大小姐必定是还有旁的打算,于是也静下心来,而一旁的冬意手脚却忍不住地在发抖,她颤着声音提醒道: “大,大小姐,院子烧了起来,现在不走,恐怕就逃不出去了。” 顾清婉抬眸,轻瞥了她一眼,道,“你可以出去。” 只淡淡一眼,却蕴藏着巨大的威力,冬意吓得急忙跪下,道,“奴婢,奴婢只是担心大小姐的安危,奴婢绝不会苟且偷生,奴婢会守在大小姐的身边。” “回房吧,紫珠你进来,其余人守在我的门口。”顾清婉起身,回到了房间里,紫兰屈膝蹲在床边,为她脱去鞋靴和外裳,再抬起她的脚放在床上。 顾清婉的目光落在紫珠的身上,紫珠垂首—— “紫萍那里还好吧?”她直言不讳地问道。 “……她传来消息说已经安顿好了香兰他们。” “那就好,幸好陆氏没有给他们下毒,不然一切都功亏一篑。” 外面的火势越来越猛烈了,房中的温度越来越高,一股炽热的风铺面而来,大颗大颗地汗从顾清婉的脸上慢慢流下来,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紫珠和紫兰两人分别站在她的身旁,静静地站着没有动。 很快,她们好像听到了外面的尖叫声,呼喊声…… 丑时末,侯府的上空突然升腾起一串火光,浓重的黑夜被照亮了。 “啊,失火了!失火了!” “是,是大小姐的辰月苑失火了啊!” “天,快救火,快救火。” 整个侯府突然间惊醒了过来,主子奴才全都从各自的院子里跑了出来,只见辰月苑笼罩在一片火光中,顿时众人尖叫着,奔走相告着,有的人开始打水救火,乱成了一团。 “什么!”海棠苑里,顾老夫人猛地惊醒了,孙嬷嬷也匆忙起了床,快速地走到顾老夫人的床前,扶着她下了床。 跟前的小丫鬟满头大汗,忐忑地道,“大小姐的辰月苑着火了,火势很猛,都没法进去救人了,老夫人,大小姐怕是……怕是……” “住口,不住胡说!”孙嬷嬷连忙呵斥道,小丫鬟慌忙闭上了嘴巴。 顾老夫人听罢,只觉得眼前一黑,就往床上栽倒了下去—— “老夫人!” 众人急忙扑了上去,房中顿时一片手忙脚乱,孙嬷嬷用了急救的方法,顾老夫人才悠悠睁开眼睛来,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带着几分虚弱道,“快,扶我去看看。” “可是,老夫人您的身子……”孙嬷嬷看着顾老夫人苍白的脸色,不禁有些担忧。 “我这把老骨头还撑得住,快点!”但是,顾老夫人已经顾不上什么,连大氅都来不及披上,快步出了门,众人便急忙跟了上去。 陆氏和顾清月两个人也匆匆从清水苑那边跑了来,只见眼前的辰月苑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冲天的火光,还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陆氏静静地笑了,在火光的映照下,她那张美丽的脸有如鬼魅,看起来竟有几分狰狞。 而顾清月仿佛暗夜中嗜血的鬼,望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火焰,她的眼中闪耀着兴奋的神色,喃喃地道,“这回,顾清婉总该死了吧。” “我刚才是亲眼看着陈贵和李平进去的,一直守在暗处盯着辰月苑,顾清婉没有出来,这回必死无疑了。她死了,就轮到刘氏和顾清昭了,这侯府迟早要回到咱们的手上,她们得意不了几天。”陆氏柔媚的眼睛里却散发着如同毒蛇汁液的精光。 “娘,我们先前派去的人都不可靠,要是这回这两个人再把我们招出来怎么办?”顾清月有些担忧地道。 上次派去除掉香兰和程玉霜的人全都没有回来,她怕这次再出什么意外。 “你放心吧,死人怎么会说话呢。”陆氏面露微微的笑意,她时间算的很好,那陈贵和李平放完火也差不多毒发身亡了。 第八十六章 各怀鬼胎 “娘,你给他们下了毒?”顾清月心头一惊,道。 “咱们有张嬷嬷,要让那两个人给我们办了事后死掉,并不是难事,我现在不信任何人,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与顾清婉交手几回,陆氏越发的谨慎和毒辣了。 “说得对,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这两个人死的好,该死!”顾清月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怎么回事?”那边传来顾天佑低沉的声音。 “娘,父亲来了!”顾清月连忙朝陆氏道。 陆氏猛地回过神来,只见顾天佑一脸焦急地匆匆走了过来,她即刻敛去脸上的冰冷,换上一副心焦的神情,不要命似的往辰月苑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喊,“快点,你们都快着点,一定要把大小姐救出来,一定要啊。” 她一边喊着,眼泪顺着脸落下来,一副心疼紧张的模样,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开心的眼泪。 顾清月也在旁嘤嘤嘤地伤心地哭着,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道,“这好好的怎么就着火了,大姐你千万不要出事啊,妹妹好担忧。” 顾天佑匆匆走了过来,看到面前这一片火海,心头猛地一紧,暗喊糟糕,紧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会突然着火?” “老爷,老爷你终于来了。”陆氏扑到顾天佑的怀里,扑簌簌地落泪,道,“快想想办法救救大小姐,快点,要来不及了。” “传令下去,调集所有人等前来灭火!”顾天佑眼见这火势越来越旺,立刻高声命令道。 他的眉头越发地紧皱,顾天远刚走不久,侯府就发生这样的事,若是顾清婉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该怎么向顾天远交代,他筹谋已久的事恐怕会出现纰漏。 他下意识看向怀里的陆氏,这场火灾恐怕与她脱不了干系。陆氏抬头便对上了顾天佑怀疑的目光,心里咯噔一声。 老爷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凝语,你说这场火是天灾还是人祸?”还不等陆氏想好怎么应对,顾天佑幽幽的开口问道。 “老爷,妾身、妾身不知。”陆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故作镇定道。 “你以为你能瞒得了我?”顾天佑瞪了她一眼,吓得陆氏顿时不敢说话。 “婉儿,婉儿……”这边,顾老夫人在孙嬷嬷的搀扶下急急忙忙地走来了,冲天的大火散发着炽热的温度,还没有走近,便感觉到一股热浪铺面而来,她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顾天佑连忙快步上前扶住了顾老夫人,忙吩咐道,“去拿来干净的帕子打湿了拿过来。” “是。”陆氏赶紧命身旁的丫鬟拿了湿帕子来,自己上前递给顾老夫人,“老夫人烟火太大,用这帕子捂住嘴巴吧。” 顾老夫人却一把将她的手挥开,道,“矫情!这种时候要什么帕子捂嘴巴!救婉儿要紧!” 被当众拂了好意,陆氏悻悻地收回了手,将这帕子攥在手中,心里暗暗道,你急有什么用?顾清婉这回是必死无疑了。 加入灭火的人越来越多,无数的丫鬟和小厮端着盆子到池子里舀水灭火,火势一时之间却不见弱下去。 顾老夫人面露悲戚之色,慢慢闭上了眼睛,两行眼泪从她脸庞滑落,缓缓地道,“火烧的这么大,连个挣扎呼喊都没有了,看来是凶多吉少,这丫头注定没有个好结局啊。” 陆氏看到顾老夫人的眼泪,不禁有些吃惊,看来她是真心把顾清婉放在心上了,不过…… 一切都晚了。 她敛下思绪,悲伤地道,“老夫人,咱们还没看到人,就不要放弃希望,大小姐吉人天相,定会没事的。” 陆氏说着,四下看了眼,却没发现大夫人的身影,她顿时一愣,这火烧的这么大,刘氏怎么会没来呢? “老夫人,二老爷,快看,快看那边,那是不是大小姐,是不是……”突然,孙嬷嬷激动地指着那火光处走出来的人。 陆氏猛地回头看了过去,顿时心猛地一惊,只见那火光之中,一个人影慢慢,慢慢地走了出来,她的身上披着一件火红的大氅,脸上表情坚毅,毫无畏惧,在火光的照耀下,仿佛浴火重生的凤凰! 竟有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艳! “这……这是婉儿……”顾老夫人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又伸手揉了揉,不敢置信地问道。 就连顾天佑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眼神,这么大的火,任谁在里面都要被烧焦了,而他的侄女竟然……竟然从火里面走了出来! “是大小姐,真的是大小姐……”周围的奴才们也欢呼起来。 “啊!”顾清月突然尖叫出声,指着那渐渐从火里出来的顾清婉,脸上露出惊惧的表情,“鬼,鬼,鬼啊!大姐变成鬼了。” 她说着,心口竟开始喘不过气来。 “住嘴!”顾老夫人大声呵斥道,“什么鬼,哪里来的鬼?” 甄嬷嬷连忙跑过来一把抱住了顾清月,顾清月浑身颤抖着,被甄嬷嬷一抱才回过神来,忙满头大汗地解释道,“祖母,我,我看走眼了,突然出现一个人我就……有些害怕。” 而陆氏顿时一阵腿软,先前那志在必得的表情瓦解了,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调整脸上的表情,手在袖中发着抖。 顾清婉这个样子,对她来说,太像前来索命的厉鬼了! 难怪,顾清月会怕成这样! 近了,近了,那个人影慢慢地近了,几乎所有的人目光都落在了这似乎笼罩着圣光似的人身上。 此时此刻,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几乎快要不能呼吸了。 “是,是婉儿……”顾老夫人脸上终于露出激动的表情来,手颤抖着抓紧了孙嬷嬷的手,“是婉儿啊!” 顾天佑定睛一看,顾清婉披着一条白色狐狸毛大氅慢慢走了过来。 “果真是婉儿!”顾天佑有些庆幸,快步走上前去,“你没事?” 幸好没死在里面,为了除掉这个丫头而打草惊蛇实在是不值得。 “二叔,我没事”顾清婉的脸被火光映照的通红,通红,但是身上却毫发无伤。 “婉儿!” “姐姐!” 这边,大夫人和顾清昭终于急急现身,快步走过来,握住了顾清婉的手,然后,大夫人猛地回头,杀人般的目光落在陆氏的身上,仿佛能活生生从她的身上剐下一层皮来! 陆氏别开视线,藏于袖中的手有些颤抖。 “姐姐,你没事吧?”顾清昭关心的问道。 “姐姐没事,你看我毫发无损呢。”顾清婉转了个圈,笑道。 顾清月脸色苍白,她好像还是无法相信这从火光中走来却毫发无伤的人是顾清婉。 “大姐,你真的是你吗……”她用力眨了下眼睛,问道。 顾清婉凝视着面前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顾清月,声音如夜莺般婉转地道,“二妹这是怎么了?当然是我啊,难道,我非得被烧死在火里吗?” 刚才其实顾清婉是从辰月苑的一旁走出来的,只是火光和夜晚的效果造成了她是从火里走出来的错觉。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什么死不死,你的嘴里竟说胡话!” 顾老夫人从复杂的哀痛,震惊和惊喜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眼底充满了后怕和庆幸,拉着顾清婉的手,道,“好在你没事,好在没事啊。” 顾清婉朝顾老夫人欠了欠身,道,“让祖母担忧了,是我院子里的婢女紫珠发现了火势,将我救了出来,方才心里太过慌乱,一直留在西边的院子里歇脚,不害怕了才出来。” 这时候,火势慢慢地小了,只见顾清婉院子里的婆子和丫鬟们全部往这边走了过来,一个损伤的都没有。 “祖母,这是紫珠丫头,是她及时发现火势唤醒了我。”顾清婉指着身边的紫珠,介绍道。 “紫珠见过老夫人。” “阿弥陀佛,都好好的,都好好的就好,紫珠,真是你救了你家小姐的命了,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顾老夫人望着眼前稳重标致的侍女觉得很有好感,便将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子赐给了紫珠。 “这是赏赐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谢老夫人。”紫珠也没有推脱,收下了镯子 “祖母,你不要激动,我现在好好地站在这里呢。”顾清婉安慰着顾老夫人。 从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后,顾老夫人望着面前已经被烧毁了大半的院子,里面的惜珍物件几乎被毁了个一干二净,这好端端的,怎么可能着火。 顾老夫人眉头越发紧锁,吩咐侯府的总护院,道,“顾天,待火势全部下来后,你去好好查一下,务必要查出个所以然来。” “是,老夫人。”顾天领命。 陆氏脸色微变,袖中的拳头握紧了,尽量地保持着镇定。 “母亲,婉儿的院子已经没了,往后,就先住在我那边吧。”大夫人心疼地道。 “长久地住在一处自然不行,孩子大了,也不方便,这两日就先这么办,等平复平复之后,婉儿就搬到桃花苑吧。”顾老夫人稍思索后,道。 “是。” “其余人都先各自回房,对外就说丫鬟不小心打翻灯油引起了大火,谁若说些不该说的,我决不轻饶!”顾天佑对在场所有的人下了命令。 众人便各怀心事地一一离开了火灾现场。 “二妹……”顾清婉突然出声喊道。 “什么?”突然被点名,顾清月顿时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来看着这位大姐,只见,她脸上丝毫没有火灾过后的惊慌害怕,平静地令人害怕。 第八十七章 心虚 “你的耳环是不是掉了一只?”顾清婉抬手指着顾清月的耳朵,眨着一双澄澈明亮的大眼睛,好似很关切似的问道。 顾清月心一慌,连忙去摸自己的耳朵,果然那金丝小圈红玛瑙耳环只剩下了一只了。 她连忙低头往地上看过去,她的耳环是什么时候掉的?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顾清婉微微笑道,“二妹的这幅红玛瑙耳环真漂亮,掉了真可惜。” “一副耳环,掉了就掉了,大姐没事,才是比什么都好。”顾清月将内心的不安压抑了下去,道。 顾清婉不再说什么,越过顾清月的身边走了过去。 * 清水苑。 陆氏和顾清月两人一回到院子里就立刻关上了房门,两个人坐在椅子上,满头的大汗,久久回不过神来,久久都没有说话。 良久…… “啪!”顾清月拿起桌上的杯子一把砸在地上,“娘,你不是说,你亲眼看到陈贵和李平进了辰月苑的后院,一直盯着也没看到顾清婉从里面出来吗?怎么又被她逃了一劫?她当真有不死之身不成?” “不!”陆氏却摇头,道,“不对劲,很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顾清月见陆氏这般表情,心头一跳,问道。 “以顾清婉的性格,今晚火烧辰月苑的事,她必定会连根刨底的挖出来,将事实的真相公诸于众,就像以前我们吃过她的亏一样,但是今天,她居然没有追问下去,轻易地就放过了此事,这太不像她的风格了。”陆氏越想越心惊。 顾清月一听,也回过了神来,道,“对呀!娘说的对极了,顾清婉为什么不追究?还有……” 她的脸突然一阵煞白,低声惊叫道,“陈贵和李平呢?那两个人哪里去了,就算是死了总会有尸体,可是刚才连天令人查看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这两个人的尸体啊。” 顾清月只觉得越说越瘆人,连陆氏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兴许……兴许她真的没有证据也说不定,陈贵和李平被烧成了灰烬也说不定,我们不要再自己吓自己了,现在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陆氏安慰着顾清月,同时也安慰着自己。 “可是我……我更加害怕……”顾清月快要哭出声音来了。 “砰!” “砰!”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两个闷闷的声响,吓得两母女同时猛地站了起来。 “娘,这是什么声音?”顾清月紧声问道。 “甄嬷嬷,甄嬷嬷……”陆氏连喊了几声,但是,却没有人答应。 “出去看看。”陆氏拧紧了手中的帕子,顾清月也跟了上去,整个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和压抑的气氛。 “吱呀”一声,陆氏把门推了开来。 “啊!死人,死人!”顾清月突然尖叫出声,只见,那陈贵和李平的尸体直挺挺地躺在她们的院子里,那眼睛鼓地好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在阴冷的月光下,显得十分瘆人。 “啊!是死人啊,死人!”顾清月吓得快要晕倒过去,陆氏连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别叫!把人招来了!” 顾清月用力地闭紧了嘴巴,身子瘫软在陆氏的身上,忍不住低低地哭出了声音。 “二小姐,姨娘,怎么了,啊……”那边,甄嬷嬷和几个丫鬟听到这边的动静急急忙忙走了过来,一眼看到横陈在地上的两具死尸,都吓得大惊失色,慌张大叫。 “闭嘴!”陆氏迅速地冷静下来,快速走过去,一个耳刮子扇在丫鬟百合的脸上,“不许大叫,两具死尸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谁再叫,我立刻鞭打一顿!” 陆氏这么一吼,众丫鬟婆子才闭紧了嘴巴,一个一个低着头,不敢看那死尸。 “娘,快,把这两具死尸交出去,否则,否则我们会被人说杀了人的,没准,没准火烧辰月苑的事也会被扯出来。”顾清月回过神来,强忍着内心想要呕吐的感觉,紧声说道。 “不!”陆氏却抬手制止道。 这死尸必定是顾清婉丢进来的! “顾清婉这么做,便是以为我们会害怕,会闹得人人皆知清水苑出现了两具死尸,她此刻必定正在落星苑喝着茶,聊着天,等着我们乖乖地自投罗网,若我们交出去,就会发现他们是服用了断肠草而致死的,到时候必定会一步一步查到我们头上,不能交出去。”陆氏说道。 “那,那现在怎么办?难道,难道把这两具尸体留在院子里吗?”顾清月仿佛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扼住了,声音瑟瑟发抖。 “埋了!”陆氏果断地冷声下了命令。 “什么……”顾清月大喘了一口气,埋死人? 陆氏已经恢复了冷静,她沉下脸看着面前的丫鬟和婆子,道—— “你们是我清水苑的人,我们是主,你们是仆,主仆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们应该明白,今天的事若是有谁走漏半句风声,你们也讨不到半点好,你们的下场会比我们当主子的更惨,只有主子荣华富贵了,才有你们的好,明白吗?” “是,明白了。”众人应道。 “现在,去找两个麻袋来,将这两个人装起来,趁着天黑,从后门出发,到后山找个地方埋了!”陆氏敲打一番后,冷声命令道。 “是。”甄嬷嬷擦了把头上的汗,领着众人开始找麻袋装死尸。 陆氏握紧了顾清月的手,将她搂入怀中,道,“月儿,别怕,别怕,两个死人而已,别怕,别怕……” …… 此刻的落星苑,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大夫人,顾清婉,顾清昭三人坐在酸梨木椅上,周嬷嬷吩咐下人做了些食物过来,梅花豆腐,胭脂鵝脯,油盐炒枸杞芽,糟香鹌鹑,香酥鹌鹑,百合酥摆了一桌子。 “这么多好吃的,我是真的饿了。”顾清婉看到这么些吃的,顿时胃口打开,心情跟着飞扬起来,脸上露出了少有的孩子般的笑意。 “姐姐,这是你喜欢吃的。”顾清昭很贴心地夹了满满的一碗菜,推倒顾清婉的面前。 “噗嗤……”顾清婉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昭儿,我哪里吃的了这么多,你看,都堆成一座小山了。” 顾清昭那张如画的脸上,璀璨的星眸微眨,道,“姐姐好瘦,要多吃点。” 顾清婉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是也没有拂了顾清昭的好意,拿起银筷一点一点吃起来。 她吃着吃着,缓缓地抬起头来,透过烛火看着面前的继母和弟弟,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真好,他们还在她的眼前,她还有机会去珍惜他们。 这是不是上天怜悯她所受的苦,所以给了她一点补偿? “哎……”这时候,大夫人叹了口气,放下筷子,道,“也就你们两个,还开开心心地吃的下去,我只要想到婉儿今天差点死在陆凝语的手里,我这心里就发慌!” 顾清婉知道这一回是彻底看清了陆氏这个人了。 “母亲,我和姐姐不是好好的吗?好好的就要多吃点啊。”顾清婉仿佛一点也没有因为火烧辰月苑的事留下什么阴影。 “婉儿,我不懂,照理应该把她们的狐狸尾巴揪出来,让大家看看她们的真面目,怎么今天还放过她们一马了?”大夫人实在不理解顾清婉的做法。 顾清昭一边吃着,一边道,“谁说姐姐放过她们了?就算姐姐真要放过她们,我也不答应的,谁伤害姐姐我都不会放过。现在那两对母女对着那两具死尸,不知道该有多害怕呢。” “这……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都糊涂了,什么死尸?什么害怕?”大夫人更加的疑惑不解了。 顾清婉放下筷子,微笑着握住了大夫人的手,道,“母亲,我曾说过,人生就是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谁欺负我们,就要毫不犹豫地欺负回去,这回,我不过是换了个方式回击罢了,我们的时间还长,不急在这一时,母亲安心吃饭的,女儿知道该怎么做。” 反正那两个人已死,死无对证,不足以扳倒陆氏母女。 况且陆氏身后有尚书府和陆杰撑腰,想要扳倒她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是啊,夫人,您就不用操心了,大小姐会处理好的,再说,还有少爷呢,您如今什么都不用怕了。”周嬷嬷走过来,将银耳莲子羹端上桌,说道。 “也罢,都随你们去,吃吧,吃吧。”大夫人终于放下心来,胃口也开了。 * 夜凉如许,月明星稀,偶有一两声虫鸣。 此刻,拢州军营。 前方战事吃紧,士兵们都提着一口气,时刻保持着警惕在营帐外面仔细巡查。 陈渊身上一袭天蓝色暗纹锦袍,包裹着俊朗坚硬的身躯,他坐于书案前,正执笔写着什么,侧脸在烛光的照映下更显几分冷毅。 陈木站在书案前,道,“主子,这便是今晚发生在镇远侯府的事的全部经过,紫珠和紫萍将婉姑娘保护的很好,毫发无伤,请主子放心。” 陈渊放下笔来,听到陈木的汇报,那风华绝代的脸上露出一丝宠溺的笑意来,“她越来越聪明了,今晚也做的很好,让敌人自乱阵脚,现在她大约终于开心了。” 第八十八章 去见外婆 镇远侯府书房 顾天佑狠狠地将手里的茶杯砸向陆氏的脚边,吓得陆氏赶紧跪下。 “陆凝语!我再三警告你不要和顾清婉那个小丫头产生冲突,你怎么就是不听。顾清婉迟早会被嫁出去,你又何必花费时间与她周旋平白让她抓住把柄。我大哥最疼爱他那个宝贝女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上次被她抓住把柄,你差点被赶出镇远侯府,如今你还敢对她动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知不知道你私自行动差点坏了我的筹谋。” 顾天佑拧眉,平日里温和的脸庞此时因生气变得有些扭曲。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顾清婉迟早会被嫁出去,对他根本没有什么威胁,他现在筹谋的是如何让顾天佑输的一败涂地,再无翻身之日,顾清婉他根本就没有放在眼里。 “老爷,你可别小瞧了顾清婉,顾清婉那个丫头可是整个镇远侯府最有手段的,我几次都栽倒了她的手里,月儿、月儿还差点被她毁了,我如何能咽下那口气!我的月儿一点都不比她差,却因为顾清婉是长房嫡女,却处处压着月儿一头,我不甘心!”陆氏咬碎了一口银牙,恨恨地说道,秀气的眼眸里闪着狰狞恶毒的光。 这话戳中了顾天佑的痛处,他也不甘心,他与顾天远明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就因为他是嫡长子,他就处处压他一头。父母把所有的期待都放在顾天远身上,整个家族倾尽全力的培养他,顾天远仕途顺利,一路能走到今天,与家族的培养和帮助密不可分。而他顾天佑只配做活在哥哥光芒下,一事无成的富贵少爷。他也不甘心,不甘心处处被顾天远压一头!更不想自己的子女比长房子女矮一头! “凝语。”顾天佑叹了一口气,弯身将她扶了起来,道:“你放心我们二房迟早会取代大房的,我也不会让我的子女永远活在长房子女的光芒之下。可是如今我们只能忍耐和蛰伏,等待最好的时机我们便能取而代之,至于大房到时候会彻底消失!” 他眯着眼睛,里面闪过一抹狠辣之色。 “可是如果不除掉顾清婉,我不甘心。” 顾清婉现在成了陆氏的心头刺,她一定要拔了这根刺。 “先让她得意一段时间,等大房垮了,你想怎么拿她出气都可以。如今你只能先忍耐,尽量不要和她产生冲突,不要让她抓住你的把柄。”顾天佑将她搂在怀里,安慰道。 “老爷,妾身知道了。” 自那场大火过后,等桃花苑修缮好了之后,顾清婉便搬了进去。最近陆氏倒是很安分,不知为何顾清月突然病了,陆氏一直忙着照顾她。 家里的破事告一段落之后,顾清婉便有时间去李府看望外祖母。 一路直奔李老夫人的院子,还未到就见李老夫人身边的王嬷嬷在外面迎接,一脸笑意盈盈的样子,定是等了许久。 顾清婉上前先打了招呼道:“王嬷嬷,许久不见,你看来气色倒是越来越好了!” 王嬷嬷笑得合不拢嘴,给顾清婉福了一礼,道:“孙小姐嘴巴就是甜,难怪老夫人日日念着你,说总也不见你来,想念的紧啊!” 顾清婉笑眯眯的应了,跟着王嬷嬷进了屋子,李老夫人已然坐在那里等她了,一见她,脸上都是担忧的神色,问道:“婉儿,听说镇远侯府后院起火了,快跟外婆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顾清婉不慌不忙地给李老夫人见了礼,然后才微笑着说:“外婆,瞧把您急得,哪里有什么事儿,着火而已,又不是什么天塌下来了!你放心,婉儿没事,府里其他人也没有伤着,您就别担心了。” 李老夫人见她这般气定神闲,便知这定是顾清婉自己捣鼓的,无奈地拉了她过来坐下,道:“你这鬼灵精的,是不是你捣鼓的?” 顾清婉在李老夫人面前倒是有几分天真,皱皱鼻子,撒娇道:“外婆就会笑话我,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在自家后院放火。不过外婆你放心,婉儿好着呢,你呀真不用担心。” 见她这样,李老夫人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骂道:“跟外婆还来这套,我算是知道了,你这丫头满肚子的花花肠子,连我也要骗了去!” 顾清婉吐吐舌头,忙做害怕状,道:“外婆,您可别冤枉婉儿,人家都知道我是个傻的,哪里来的花花肠子啊!再说,婉儿胆子再大,也不敢欺骗外婆啊,您这样说,可是冤死我了!” 李老夫人被她的样子逗得哈哈笑了起来,又虚打了她两下,道:“你这小皮猴,如今越发每个正行了,快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顾清婉见李老夫人情绪松懈下来,才收敛了玩笑的心思,道:“也没什么,就是您外孙女挡了别人的路了,有些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不过我能应付得了,而且还让害我的人吃了暗亏。” 李老夫人微微皱眉,听出顾清婉话里的意思,便紧张地问道:“她可是又对你动手了?这个小蹄子,越发胆大妄为,真当我死了不成?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你,真真叫我气死了!” 顾清婉之所以不告诉李老夫人,也是怕她生闲气,现在她能掌控一切,自然不希望让这个真心心疼自己的外婆为她忧心,便微笑着宽慰道:“外婆,你要相信婉儿,她绝对没办法欺负到我,你瞅着她眼下不就吃了大亏吗?” “哎……我也听说了一些,上次在你祖母寿宴上有人在侯府后院偷情,那人到底是侯府的丫鬟还是那个清月丫头?你跟外祖母说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陆氏想要害的是不是你?”李老夫人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真的深感忧心。 上次寿宴大舅母和三舅母都去了,想必她们已经告诉外祖母寿宴上发生了什么。顾清婉知道这外婆定然又开始担心了,忙劝解道:“外婆,您不必忧心,要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作恶的人,总没有好下场的!” 她只想说,若是天不收她陆凝语,她也要收了这个毒妇,绝不会再给她害人的机会。 李老夫人见顾清婉一脸郑重的样子,竟然有些许恍惚,仿佛这不是她看了十多年的外孙女一般,好像从上一次顾清婉来李府,就有了这样奇异的转变。 望着李老夫人那略带疑惑的眼神,顾清婉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嘴角牵起淡淡的笑意,如清风朗月,拉起李老夫人的手,柔声道:“外婆,婉儿长大了,再不是过去那个浑浑噩噩,总以为全世界都是好人的傻姑娘了,镇远侯府需要我,我不会再让自己变成别人手里的木偶,外婆您可明白?” 李老夫人看着她略带忧伤,如泣如诉的眼神,心头微微泛起涩涩的疼,她一直都希望婉儿能像她的母亲那般有个无忧无虑的日子,她只得李静萱一个女儿,疼得如珠如宝,恨不得将这世间所有的阴暗都替她挡去,可是直到自己唯一的女儿的离去,她便觉得自己彻底的错了。 她作为一个母亲,自然希望女儿平安喜乐一生,可是若她自己没那份心机让自己过的平安喜乐,若没了她的庇护,那却成了无根的浮萍,怎能真正平安喜乐。 如今虽然心疼婉儿小小年纪便要机关算尽去斗,去争,可是若不如此,在她看顾不到的时候,她又会遇到怎样的危险?比起那心疼来说,她宁愿她是现在这样的。 拍拍顾清婉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叹息着道:“外婆都明白,都明白,只是怕苦了你!” 顾清婉心下微微酸涩,这世上能这样疼惜的她的人,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个老妇人了,她将对自己爱女的一腔热情都恨不得全洒在自己身上,就连那容貌肖似母亲的李冰欣都得了她诸多怜惜,可想这位老人有多么心疼自己的女儿。 只可惜也是因为她太过疼爱,让母亲得到了太多的保护,才落得最后那样的下场,她绝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这一生,她要让自己强大起来,强到再没人敢算计她,谋害她,欺辱她。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诛之!这就是她重生以来唯一的信念,即便双手沾染血腥,即便要做那凶神恶煞,她也不在乎,只要能护住她所要护的人。 “外婆,我今日来有事相求!”顾清婉缓了缓心神,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似乎自己每次来李府,都要麻烦外婆。 李老夫人见她如此,抿了唇,道:“和外婆还说什么求不求的,你只管说来,我能做的必不让你失望!” 顾清婉又用小脑袋蹭了蹭李老夫人的胳膊,像个乖巧的小猫咪,笑着道:“就知道外婆心疼我,所以总是一再麻烦您,如今这世上婉儿唯一能依靠的也就是外婆了。昭儿如今也不小了,我想让外公引荐他去南宫先生门下,对他将来定然大有裨益!” 顾清婉口中的南宫先生,就是大周第一鸿儒,这位大儒名声显赫到连皇帝都曾登门拜访,请他出士,并许之以文渊阁阁老之位,都没能请动他。 第八十九章 拜师机会 此人倒不是自命清高,只是说自己不适合做官,宁愿做一个闲散教书匠,以教书育人为最大的乐趣,其才学,品格皆属上乘,所收入室弟子莫不是国之栋梁,誉满天下。 不过盛名之下,他也不堪其扰,所这些年已经不再轻易收学生,最后一个入他门下的弟子便是她的二表哥,李元廷,一来是李元廷资质的确不凡,二来则是外祖父与南宫先生是莫逆之交,所以南宫先生也不得不卖这个人情。 她自信顾清昭的聪慧不输人,若是能够拜入南宫先生名下,一来能够得到最好的教导,二来也可暂时避开镇远侯府的内斗,她也能放开手脚去做事。三来也是为顾清昭打下坚实的人脉基础,南宫先生名下的徒弟,各个都不凡,若顾清昭能够与他们结交,将来继承镇远侯府便有了最好的资本。 李老夫人听了之后,有些许为难,毕竟她也是知道南宫先生的脾性,上次收下李元廷,多还是因为李元廷资质绝佳,颇得他的青眼,至于她家老爷的面子只占了小部分而已。 同时她也疑惑,顾清婉何时这么在意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婉儿,你那个弟弟毕竟不是与你是一母同胞,他值得你为他如此费心吗?” “外婆,你就放心吧。婉儿这么做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现在我们长房已经是一条心。轩儿一直下落不明,能继承镇远侯府爵位的只有昭儿了,我宁愿是昭儿继承,也不愿镇远侯府将来落到其他人手里。”顾清婉坚定地说道。 “可是婉儿,南宫先生收徒的眼光极高,若是你外公勉强让他收下了顾清昭,我怕他最后受不了南宫先生的教导方式,反而对他有害无益!”李老夫人此言不是推辞,反而正是为顾清昭考虑。 顾清婉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顾清昭若不能凭真本事获得南宫先生的认可,怕反而在学习过程中受到打击,毕竟南宫先生门下的弟子各个都是资质过人的,这其中的落差一般人若承受不了,必然会变得自卑,还不如在普通学院里学习来得好。 可是她相信自己的弟弟,绝不是鲁钝之人,而这个能拜入南宫先生门下的机会,的确难得,她怎么也要为他争取一下。 于是便道:“外婆,您放心,我不是要求外公靠情面硬要将昭儿塞入南宫先生门下,只是希望外公能代为引荐,若南宫先生觉得昭儿入不了他的眼,此事就作罢了!” 听顾清婉如此说,李老夫人也就安下心来,她怕的是到时候弄巧成拙,让顾清昭受了打击,反倒不美,便欣然同意,道:“你考虑的倒也有道理,若你弟弟能入南宫先生门下,往后也能得元廷照顾,于他自己而言也是个难得的机会!” 听李老夫人的话,顾清婉心中一喜,虽然这件事说起来似乎没什么,但是外祖父那脾气她也是知道的,轻易不愿意做这种事情,当初李元廷拜师,那也是外婆费了好大的力气逼得。 如今外婆既然肯应承下来,那估计又得为了这事儿好生折腾一番,说服那个牛一样倔的老外公。 顾清婉笑得眼睛如一弯清月,亮晶晶的,煞是好看,温言软语地撒娇道:“外婆最是心疼我的,只怕又得劳烦外婆和外公斗法了,嘻嘻……” 李老夫人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你知道还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岂敢,婉儿只是羡慕外婆和外公这般和和美美的,哪有看好戏的意思!”顾清婉这句话倒是发自真心的,他外公当年也就纳了一位妾室,还是被逼无奈,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不过也因此对外婆心有愧疚,所以从那之后,就再没有过别的女人。 李老夫人笑意盈盈,这一生能得夫君若此,夫复何求? “外婆,大表哥怎么样了?”顾清婉想起了李元湛,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去看李元湛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元湛的腿已经开始慢慢好转了,医治你表哥的那位大夫说不出一年你大表哥就能走路了,你大舅舅一家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地不得了。你得空多去你大舅母那里走动走动,她上次还对我说好久不见你,甚是想你。”提起李元湛的情况,李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这都是你的功劳,你找来的大夫救了你表哥啊!” “这些都是婉儿该做的,等一下我一定会去拜访大舅母的。”顾清婉心里得到一些宽慰,连带着心情也好了很多。 吃了午饭,顾清婉准备告辞离开,却没成想许久没见的外公竟然难得提前回了家,在老夫人屋子里遇上了。 “婉儿给外公请安,许久不见,外公还是老当益壮,风采丝毫不减呢!”顾清婉规规矩矩地给李丞相行礼,却又说些调皮的话,让李丞相对这个印象中木讷的外孙女倒是侧目起来。 李丞相哈哈一笑,又故作正经道:“你这丫头,何时变得这么回耍嘴皮子?” “婉儿说的都是实话,怎么叫耍嘴皮子呢?光听外公你这洪亮的笑声,就知道中气十足,比那正当盛年的年轻人也不差呀!”顾清婉笑着回道。 几句话逗得老丞相越发开怀了,就连一旁看着的李老夫人都喜笑颜开,帮衬着道:“老头子,你可不知道,婉儿现在是越发能说会道了,每回来都哄得我眉开眼笑,舍不得她走了哟!” 李丞相自然知道自家夫人对这个外孙十分宠爱,但以往见了顾清婉也没有这般开心过,倒是偶尔有些愁色,说婉儿的性子太冲动,太单纯,让人十分担忧。 李丞相捋着胡须,笑得合不拢嘴,道:“听到了没有,有空多来陪陪你外婆,她啊心里都惦记着你呢!” “婉儿记下了,婉儿会经常过来陪外婆的!”顾清婉乖巧地回道。 又陪着两个老人说笑了一会儿,顾清婉又去了一趟大舅母那里才带着紫兰她们回去。 顾清婉回去第一时间将顾清昭有机会拜入南宫先生门下的消息告诉了顾老夫人,顾老夫人一听,眼神一亮,迫切地问道:“可是真的?哎呀,这南宫先生的才名那是如雷贯耳,听说他现在极少收徒,你是如何说动你外祖父的?” “呵呵……这事儿还没个准儿,外祖父只是答应要帮忙介绍,收不收还得看南宫先生的意思,不过我想凭着昭哥儿的聪慧,想来机会还是很大的,所以先来禀明祖母,听听祖母的意见!”顾清婉笑笑,说话十分谨慎。 顾老夫人只听着有机会,就已经激动不已,忙道:“这还有什么意见,若能让昭哥儿拜入南宫先生门下,那往后不仅昭儿前途无量,连着咱们镇远侯府也长脸,何乐而不为?你定要敦促着昭哥儿好好准备准备,可得争取这个难得的机会啊!” “婉儿明白。” 顾老夫人又和顾清婉细细交代了一些话,一心盼望着孙子能够入了南宫先生的眼,那她往后出去,可不是要扬眉吐气了。 一想到这里,顾老夫人看顾清婉的眼神越发的有光彩了,这个孙女的确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不仅自己聪明又才智,现在还知道帮衬弟弟,她觉得将宝压在顾清婉身上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屋子里的两个人其乐融融,都各自满足了心里的期待,可是当消息传到了清水苑,那陆氏却坐不住了。 “你说顾清昭要拜入南宫先生的门下?”陆氏不敢置信道。 张嬷嬷点点头,无奈的说道:“这消息是墨竹传过来的,肯定不会有假。大小姐一回来就高兴地向老夫人说了,把老夫人乐得开了花儿,老夫人还派人把二老爷找了过去,千叮咛万嘱咐让二老爷给打点妥当。” 陆氏先是皱皱眉头,忽而眼睛一亮,道:“太好了,咱们的机会来了!” 张嬷嬷不解地看着她,陆氏笑了笑,道:“若是顾清昭没有去成,而我安儿入了南宫先生门下,那往后这侯爷的爵位还能给了顾清昭?这岂不是送上门来的好机会吗?” 陆氏心里开心的入灌了蜜一样,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仿佛这拜师的机会就是顾清安的了。 张嬷嬷疑惑地问道:“缘何二少爷去不了,而三少爷可以去呢?” “哼,顾清昭那个傻小子凭什么和我的安儿争,我绝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若是他拜入了南宫先生门下,那往后对付他,怕是难上加难了,但若是安儿得了这个机会,事情就反转过来了,老夫人不是把这件事交给老爷去打点了吗?若是顾清昭去不成,那老爷一定会有办法让我的安儿去的。”陆氏如此说道。 张嬷嬷看她的表情,就知道陆氏又打起了什么主意,定会让二少爷没法子去拜师,而把机会拱手让给三少爷,张嬷嬷虽然也乐观其成,但总觉得不会如此顺利,那大小姐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能如此轻易就把机会拱手相让吗? 但陆氏的算盘珠子已经开始精打细算起来,眼里志在必得的光芒大盛,觉得这是长久以来,她所听到的最好的消息。李家长房的李元廷就因为拜在了南宫先生门下,所以还未成年,便已经名声煊赫,还结交了不少王孙贵胄,将来的前途那是明眼人都能看得见的。 第九十章 算计(1) “嬷嬷,去把小绿叫来,我有话要嘱咐她!”陆氏突然笑的有几分深沉,眼里精光闪烁。 张嬷嬷不敢有违,立刻应了,便退下去,想来夫人定然是要对二少爷动手了,这后宅的斗争永远都这么残酷。 在小绿被叫到清水苑之后,顾清婉却将顾清昭叫来了桃花苑,看着一直都跟在弟弟身边的小绿竟然没来,便诧异地问道:“昭儿,你身边的小绿呢?” “哦……她有事去忙了,姐姐可是有什么事儿要交代她?”顾清昭毫不在意地问道。 顾清婉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奇怪罢了!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 “什么事儿?姐姐只管说就是。”顾清昭有些好奇地问。 顾清婉点点头,问道:“你可听说过南宫先生?” “当然,就是那名大鸿儒嘛,学堂里的夫子经常会提到,语气里带着十足的尊敬和崇拜呢,想必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顾清昭如实回道。 顾清婉笑了笑,然后道:“那如果姐姐有法子让你去拜入南宫先生门下,你可愿意?” 顾清昭惊得瞪大了双眼,虽然他并不很清楚南宫先生的底细,但是只要听闻夫子们的语气便知道,那样的人物简直就是遥不可及的。 听顾清婉这样说,顾清昭简直以为自己幻听了,愣愣地道:“姐姐,你莫要逗我,哪有这样的好事儿?” 顾清婉微微皱眉,对弟弟这个反应不甚满意,她的弟弟怎么能这样没有自信,虽然南宫先生的名声的确有几分可望不可即的味道,但是作为未来的镇远侯,顾清昭的眼界的确有些低了。 但到底是自己的弟弟,他现在才十岁,好好教导,也还来得及,于是便道:“姐姐为何要逗你?况且这件事未必就如你想的那么好,首先南宫先生收徒的门槛高,其次即便姐姐有办法让你入了门,却不能帮你学到真本领,一切还要靠你自己!” 顾清昭看出来顾清婉的些许不悦,立马道:“姐姐,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顾清婉摇摇头,道:“我不是怪你怀疑我,而是觉得作为顾家的长子嫡孙,不该怀疑自己,即便做南宫先生的徒弟很难,你也该有十足的信心,否则我再帮你,也只是枉然!” 顾清昭仿佛听懂了,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好久才抬起头来抿着嘴道:“姐姐,我明白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顾清婉见他一点就通,也十分欣慰,露出了笑容,道:“记住,咱们不比任何人差,你的功课我也看过,虽然算不得顶好,好在你算勤奋!南宫先生收徒虽然看资质,但也要看品性,你这些日子好生准备着,等姐姐的消息!” 顾清昭欣喜地点点头,抱着顾清婉的胳膊撒娇道:“姐姐,你真好,嘿嘿……” 顾清婉被他这样子逗得噗嗤一笑,点点他的脑门,道:“多大人了,还撒娇,也不怕人笑话你!” “怕什么的,又没有外人!”顾清昭皱皱鼻子,笑嘻嘻地说,但还是放开了手,没有继续拉顾清婉。 顾清婉又细细交代了一些事情,让顾清昭好好准备着去见南宫先生,方才让他离开,顾清昭刚走不久,紫玉就从外面进来,见没有外人在,便悄悄道:“小绿在外面候着呢,说是有事情要告诉大小姐。” “叫她进来。”顾清婉淡淡的说道,看来当初她留着这个小绿做内应而没有除掉她是件好事,如今可不就派上了用场。 很快小绿就在紫玉的带领下进来,顾清婉看着眼前低眉顺眼小丫鬟,问道:“来的时候没有让陆氏的人看到吧?” “没有。奴婢特意绕路来的,路上没有碰到二夫人的人。” “说吧,陆氏又要你做什么?”顾清婉满意地点点头,又想起小绿过来陆氏肯定又要对顾清昭下手了,于是问道。 小绿犹豫了一下,上前将陆氏要她做的事情全都小声的说给顾清婉听。 听完后,顾清婉微微皱眉,对小绿吩咐道:“此事你按照我说的去做……” 顾清昭自从听了顾清婉说的事儿,越发上心起来,每日里读书习字都用了十二分的精神,连学堂里的夫子都赞不绝口,称镇远侯府的二少爷有其父之风。 这些话落在了顾清安耳里,却变得那么不是滋味,对顾清昭越发憎恨起来,处处找茬儿。 “二哥,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就要做南宫先生的徒弟了,就看不起我们这些同学?”顾清安故意拔高了声音,让其他学生都听到。 果然这话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都用一种又羡慕又嫉妒的眼神看着顾清昭,其中有一个一贯与顾清安交好的,便开口道:“以为谁都能成为南宫先生的徒弟吗?说什么大话呀,就连皇子王孙也不一定能让南宫先生收徒呢,少痴人说梦了!” 说话的是礼部员外郎的庶子,胡林成,说起来胡林成和顾清安还算是亲戚。胡家就是陆杰的正妻胡氏的娘家,胡林成就是胡氏的侄儿,所以他和顾清安交好也是正常的。 顾清昭被两人说的脸色有些难看了起来,他从来不怀疑自己姐姐的话,姐姐说会让他拜师,就不会有错,这些人不过是眼红而已。 本不欲搭理他们,可是明显顾清安不愿意善罢甘休,硬是拦着他的去路,笑着道:“二哥要去哪里?你也给我们说说呗,到底如何才能拜入南宫先生门下,若是南宫先生连你也收了,我们说不定也有机会呢!” 此话一出,那些原本还在看戏的小孩也纷纷附和起来,道:“是啊,是啊,你究竟是怎么攀上南宫先生的?夫子们都说南宫先生近年来很少再收徒了!” 这些小孩虽然都是十来岁的年纪,但出身在官宦之家,过于早慧,别的本事没学到,勾心斗角倒是学了个七七八八,早就知道顾家两兄弟不和,所以经常也愿意看他们俩的笑话。 顾清昭瞪了一眼顾清安,才不温不火地道:“三弟,这原是我们的家事,虽然祖母没有特别交代,但还未成事之前,你就闹得人尽皆知,这样恐怕不妥吧?李丞相只是答应推荐我去,却也没有保证一定能被收下,所以各位同学还是不要当真的好!”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顾清昭这一点儿还是知道的,所以他往常在学堂里都尽可能地低调,不让自己显得太过扎眼,一不小心惹来嫉妒,他不想惹来一身麻烦。 现在这样显露出来,也是为了能够在见到南宫先生的时候,得到他老人家的青眼,收了自己,不想只凭着姐姐的帮衬,自己没有真本事,到底会被人说闲话。 顾清安见他这样说,却完全没有罢休的意思,冷笑一声,道:“二哥何必这样说,你姐姐可是李丞相最疼爱的外孙女,凭着李丞相的关系,南宫先生怎么会不收你!李家的二少爷可不就是南宫先生的弟子吗?” 众人恍然,胡林成立马一副不屑的样子道:“原来如此啊,凭着李丞相是你姐姐的外祖父的关系才能攀上南宫先生,我就说,你也不比我们优秀多少,凭什么能做南宫先生的弟子!” 其他学生也都有些不忿的表情,人的嫉妒心就是如此,自己得不到的时候,别人得到了,他们都会不服,更何况还是凭着“不正当”的途径得到的。 顾清昭轻咳了一下,方才道:“三弟,你这样说恐怕有不妥,李丞相虽然与南宫先生有旧,但到底不会偏私,我若表现不佳,也不会被收下!一切凭着自己的学识而已!” “顾清安,你和顾清昭不是同一个姐姐吗?李相为何不把你也推荐给南宫先生啊?好奇怪哦……”有人便奇怪地问道。 其他人也一脸疑惑地看着顾清安,他们不都是有同一个姐姐吗?既然顾清昭可以得到李丞相的推荐那顾清婉为什么不行? “这还不懂?李丞相可是顾清昭大姐的外祖父,是顾侯爷的岳丈,顾清昭是顾侯爷的儿子,顾清安是顾侯爷的侄子,李丞相肯定要帮顾侯爷的儿子啊!”有了解白家底细的同学就道出了他所以为的真相。 “哦……”众人异口同声地发出了了然的声音,眼神都有些不善地看着顾清安。 顾清安被揭了短,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恼羞成怒地叫道:“你们胡说什么?我娘说了,我也会拜入南宫先生门下的,哼!” 话一出口,顾清安就后悔了,娘明明嘱咐他不能将这件事说出去,否则就会破坏了娘亲的部署,可是他一时激动就忘了管好自己的嘴巴,看着顾清昭疑惑的眼神,暗自懊恼起来。 那刚刚揭他短的同学明显有些不相信,问道:“你不会是在说大话吧?南宫先生可不是谁都收的?” 顾清安不愿意再提,所以不想回答他,没想到这不承认的态度,又让人更加怀疑他说大话,都纷纷窃笑起来,道:“原来吹牛呢,顾清昭也是吹牛,哈哈!” “哟哟哟……吹牛皮大王……”小孩子们玩心重,都胡乱叫嚷起来。 第九十一章 算计(2) 顾清昭倒是不在意,反正到时候他真的拜入了南宫先生的门下,流言自然就散了,现在让他们以为自己吹牛皮反而好,不会因此引来嫉妒心重的人找茬。 可是顾清安却沉不住气,羞恼地大声反驳道:“我才没有吹牛,你们等着瞧,我一定会做南宫先生的徒弟,我娘答应我的!” 顾清安的话,其他人都不信,却惟独顾清昭感到了一丝不对劲,顾清安虽然有点儿虚荣,但是不至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撒谎,若是他娘真的答应了顾清安这件事,那就代表他那二婶又有了什么坏主意。 顾清昭暗暗记在心里,打算下了学就去告诉姐姐,好让姐姐留心,切不可再让陆氏给害了。 顾清昭打算出去透透气,却没想到,顾清安又拦住了他的去路,说:“二哥,我想借你的作业看看,可不可以?” 顾清昭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但当着这么多的人面,他又不好拒绝,便道:“要看就去看吧,在我的书袋里!” 顾清安没想到顾清昭这么爽快,心里一喜,想着待会儿自己打开顾清昭的书袋,会掉出来的东西,就隐隐有些兴奋,娘亲真是太聪明了,只要顾清昭名声坏了,南宫先生才不会收下他呢,那机会就是他顾清安的了。 这样想着,顾清安就装作无意地过去翻顾清昭的书袋,可是翻了一会儿竟然没有发现娘亲说的不好的东西。 “三弟,作业不是在这里吗?你还胡乱翻找什么,我的东西都给你翻乱了!”顾清昭不高兴地说,这个弟弟越来越过分了。 顾清安脸色奇怪地看了一眼顾清昭,问道:“你书袋可有其他人翻过?” “你浑说什么,我们刚刚可是坐一辆马车过来的,刚一来你就拦着我说了许多话,有没有人翻过,你不会知道?”顾清昭皱着眉头回答道,心中却在想,顾清安这话中的意思,莫非自己书袋中应该出现些什么? 这样想着,顾清昭借着整理书袋的机会,暗自查看了一下书袋,发现并没有多出什么或者少了什么才放心下来。 顾清安仔细地想了一下,发现似乎除了他们的两个书童,不会有人接触到书袋,可是书童也只负责帮忙背着书袋,哪里会动里面的东西呢? 所以想着也许只是小绿遇到了什么突发情况,所以今日没有机会将东西放入顾清昭的书袋里,等明儿他再找机会揭穿他就是。 正在说话,夫子却走了进来,上课的时间到了。 “好了,大家都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将昨日我给你们的作业拿出来,摆在桌子上,为师要检查!”林夫子是个三十来岁的人,十分严肃,所以学生都怕他。 众人听了夫子的话立马乖乖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翻书袋,顾清昭因为刚刚就将作业翻出来了,所以没有动,而在他前方的顾清安在抽去作业的时候,却不小心掉下来一本书,书的封面上似乎画了写奇怪的东西。 顾清昭不明所以,可是坐在顾清安旁边的胡林成却惊讶地叫了一声:“清安,你那是什么东西?” 不叫还好,一叫不仅是周围的学生,就连夫子的目光也吸引了过来,顾清安一看地上不小心调出来的东西,脸上立马如点了火一样,烧得耳根子都红了。 他惊慌地准备将那书拿起来,却被胡林成抢先一步拿了起来,他似乎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书,只是看封面上画了两个人,互相纠缠在一起,状态极怪异。他还十分好奇地翻开了书页,看到里面竟然是露身的男女,姿势扭曲地抱在一起,吓得他立马就将书扔到了一边去。 书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夫子的脚下,林夫子一看那书上的图案,脸色也是一红,迅速地捡起来,盖好,放到一边,然后才严厉地问道:“这是谁的?” 顾清安自然不会承认,可是胡林成见顾清安低着头,他也不想说,所以闭口不言,但是刚刚可是有很多人看到那书是从顾清安的桌子底下捡起来的。 “夫子,是顾清安的,我们都看到胡林成在他书桌底下捡到的!”有些人没有看清楚那是什么书,但有几个凑得近,却看出来了那里面画着奇怪的图,好似是露的男女。虽不明到底是什么但也知道不是个好东西。 林夫子冷冷地瞪着顾清安,十分愤怒地呵道:“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等邪恶的心思,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顾清安看着林夫子,哇地一声就哭了,边哭还边道:“不是我的,不是我的,一定是有人栽赃我,一定是!” 说着他便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顾清昭,明明应该出现在顾清昭书袋里的东西,为何出现在他这里,一定是顾清昭搞的鬼。 “夫子,定然是我二哥,他想要陷害我!”顾清安怒声指责。 顾清昭脸色刷地就白了,看着顾清安,一脸痛心地道:“三弟,你胡言乱语,也不可如此不知分寸,我何曾陷害过你?你那是什么书,我都不知道,我如何陷害你?” 顾清安知道这一次必须要拉上顾清昭,才能躲过这场风波,所以便不管不顾地叫道:“就是你,就是你,你嫉妒我,你知道祖母更宠爱我,所以你就想要陷害我!” 胡林成也恰到好处地给了顾清昭一个怀疑的眼神,其他有知道顾家情况的人也纷纷侧目,到底只是堂兄弟,关系一向不亲近,说不定还真是栽赃陷害的戏码,反正这种事情在大家族里都不少见。 林夫子自然也是知道镇远侯府的情况,顿时皱了眉头,问顾清昭道:“这件事与你有关吗?” 顾清昭却坚定地摇了头,对夫子道:“夫子,学生绝对没有做这样的事情,请夫子明鉴,学生读圣贤书,也知道兄友弟恭,绝不会做出这样没有良心的事情来!” 林夫子见顾清昭眼神清明,回答问题又有条不紊,虽然因为愤怒脸色通红,但到底觉得这个一心向学的好学生,不会是如此无耻之徒。 所以目光又看向了顾清安,见他脸上挂着泪,便有些不喜,男儿有泪不轻弹,哭哭啼啼的真是有失体统。 “你说是你兄长陷害,可有证据?”林夫子到底不是个偏听偏信的事情,知道这样一件事对贵族子弟来说,名誉攸关,绝不可胡乱就定了别人的罪。 顾清安哪里有什么证据,他不过是知道这东西原本应该是小绿放在顾清昭书袋里,却出现在了自己书袋里,定然是有人做了手脚,才会这样攀咬。 可是如今夫子要证据,他为了自己的名声,也不得不强辩道:“夫子,我与二哥是同车而来,一路也就他有机会接触我的书袋,若不是他还能有谁?请夫子相信,学生定然不会看那等祸乱之物,做出有辱门风的事情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书?”林夫子似乎抓住了什么,奇怪地问道,他知道贵族家的子弟都管教严格,这么小小年纪,应该没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的秽物,怎么顾清安好像是知道这书是何物一般。 顾清安一愣,发现自己不自觉地竟然漏了馅儿,慌忙解释道:“学生是刚刚听夫子说这是邪恶之物,才有此说,不曾知道这是何书!” 林夫子虽有疑惑,但也觉得他所说并无特别的漏洞,也就不再追究,便又问道:“既然你们同车而来,那就把书童请过来问问吧,你们的书袋都是书童背的,若是被人做了手脚,怎么会不知道呢?” 顾清安一听,也觉得有理,反正他的书童肯定会帮他说话。 于是道:“是,夫子说的有理!” 顾清昭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自然不能反对,也只点头同意,将两个书童叫了进来。 顾清安的书童叫明冲,顾清昭的书童叫文泽,两人同时走进来,齐齐向夫子行礼,然后就站在一旁等候问话。 夫子先是问了他们可曾彼此靠近过对方的书袋,两人皆回答没有,车子上宽敞,两人各坐一边,未曾接触过。 夫子又问,下车后书袋可曾掉落过,两人又摇头,说两人书袋都背的好好的,直到学堂里,才放在了少爷们的书桌上。 夫子又问,是谁帮少爷整理书袋的,两人都回答是自己,还有家中负责少爷起居的大丫鬟。 林夫子问过几个问题之后,便看着顾清安道:“你听清楚了?你兄长并无机会栽赃于你,你还有何话说?” 顾清安真是烦恼的不行,因为之前为了很好地栽赃顾清昭,所以便嘱咐了明冲,不管别人怎么问,都不能说自己靠近过顾清昭的书袋,为的就是怕顾清昭与他一样,选择推脱责任。 可是现在却反而为难了自己,他使劲儿向明冲使眼色,他却一脸迷茫,显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林夫子看到了顾清安这般表现,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便呵斥道:“你莫要在胡乱攀咬,自己做了错事,竟然还想陷害自己的兄长,书都白读了,纨绔子弟,朽木不可雕也!” 第九十二章 倒打一耙(1) 顾清安哪里肯认,直嚷着是顾清昭陷害他,还口口声声道:“说不定是他在家中就让人做了手脚,反正我没有带这样的书来,定是他害我!” 顾清昭沉默了半晌,终于怒不可遏地吼道:“顾清安,你休得胡说,我不愿声辩,那是为了顾全镇远侯府的颜面,你却口口声声说我陷害你,你身边的人都是你母亲安排的,我如何使唤得了你身边的人做手脚?我一直当你是不懂事,所以处处忍让,没想到你竟然非要挑事害我,咱们就回去让祖母和二叔论断吧!” 顾清昭一向都是斯文的样子,所以突然爆发,倒是让在场的人都惊了一跳,看他这样子,定是受了太多的委屈,才会忍无可忍。 林夫子皱了眉头,道:“此事我要禀报给院长,我们文华书院,决不能再收这样的学生,免得带坏了其他人,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顾清安一听,顿时就慌了,忙求道:“夫子,夫子,您要相信我,我绝没有做这样的事情,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啊,这书明明应该是顾清昭的,怎么可能在我书袋里,定是有人陷害!” 此话一出,顾清昭还能有什么不了解的,既然别人苦苦相逼,他也只能反击了,于是叹了一口气,道:“三弟,你为何一定要说这书是我的?你到底有何证据,空口无凭,你诋毁兄长,想要陷我于不义,到底对你有什么好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说完恰到好处地略红了眼眶,却并没有落泪,只让人觉得他心痛又心酸,一副被自己兄弟背叛的样子,让看戏的同学都有了几分同情,谁不知道没爹护着的孩子最可怜,在座的也有失了父母寄人篱下的,便心有戚戚起来。 “夫子,学生认为顾清昭品性端良,勤奋好学,不像是会做此等下作之事的,还请夫子还他一个公道!”出言相助的是忠勇伯的长子霍元桥,是个自幼丧母,活在继母阴影之下的孩子。 林夫子本就喜欢顾清昭,毕竟没有哪个夫子不喜欢这种积极向上,又懂得进退的好学生,反倒是这个顾清安平日里骄纵跋扈,喜欢和几个贵族子弟一起欺负那些出身寒门的学子,不像话,打心底里就偏袒起了顾清昭。 于是道:“不必多说,为师相信顾清昭的品性,顾清安,学院定会对此事坐下惩处,你还是回去向你父亲说明吧,到底是被陷害,还是要陷害别人,哼!” 顾清安颓然地瘫在凳子上,一时间没了主意,林夫子根本就不相信他,而他又拿不出证据证明顾清昭陷害他,满心都是被退学,名声尽毁的恐惧感,连带着连陆氏都憎恨起来,若不是她出的馊主意,怎么会害的自己这样凄惨? 因着闹出这件事来,林夫子也无心上课,便将那美人画送交了学院的院长,院长姓王,最是个潜心向学,刚正不阿之人,所以文华学院才在他的带领下,如此欣欣向荣,贵族子弟都是在这里学习的,他的名声也极好。 一听到这件事,王院长也生了怒意,虽然知道贵族家里龌龊许多,但从来没有学生竟然将这等秽乱之物带入学堂的事情发生,那些学生都看到了,传回去,他文华学院的名声定然也会受到极大的损毁。 有这等害群之马在,学院的氛围还能好得了?而他文华学院却有许多身份尊贵的学生,到时候这些王侯将相过来问责,他这个院长怕也做不安稳了。 但王院长好歹是个冷静的,思考了许久才道:“此事影响极坏,怕是压不住,毕竟你一个班的学生有二十人,他们口口相传,必会坏了我学院的名声,顾清安是不能再留了,让他退学吧,得罪一个镇远侯府,总好过让学院因此蒙羞!” 林夫子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导致了学生被退学,那可是极坏的影响,顾清安因此被退学,定然不会再有学院接受他,那等于他的前途就完了。而且大周的贵族都极重视自己的名誉,镇远侯府出了这么个不肖子,还真是家门不幸啊! 他虽然不愿意让事情闹成这般难看,但院长的决定,他也没有置喙的余地,便只好点点头离开了。 林夫子回来,悄悄将顾清昭和顾清安叫了出去,和他们传达了王院长的意思,看着顾清安惨白的脸色,林夫子心里也微微有些不忍。 “不……不要,林夫子,求求您,千万不要让我退学,回去,父亲会打死我的!”顾清安此时才知道什么是后悔莫及,但看着林夫子那为难又无能为力的样子,他只觉得天塌了一般的恐慌。 顾清昭没料到事情竟然这样严重,顾清安到底是他的弟弟,而且事关镇远侯府的名誉,他也不得不为他求情,便道:“夫子,请您再和院长求求情,能不能从宽处理,若是让三弟退学,那他这辈子就完了,他年纪还小,此事也有蹊跷,说不定真是有心人在背后使坏,不能因此就断送了三弟的前途,请夫子三思啊!” 顾清安没想到顾清昭竟然会为他求情,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发现顾清昭一脸真诚,毫无惺惺作态,脸上焦急之色并不虚假,便生了几分羞愧。 林夫子叹息了一声,方道:“事关学院的声誉,院长也是无奈之举,你们且先回家吧,问问你们的家人有没有法子善了,若是没有,为师也无能为力啊!” 顾清安还是不肯放弃,苦苦央求道:“夫子,夫子,让我见见院长,我去求他,学生愿意受罚,但请院长不要让我退学啊!” 顾清昭拉了拉顾清安,道:“三弟,我们且先回去听二叔怎么说,说不定二叔有办法解决,趁着事情还未更坏,先想办法处理了再说!” 顾清安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刚刚的羞愧荡然无存,只觉得顾清昭面目可憎,本来这一切都该是顾清昭去承受的,被退学的也应该是顾清昭,为何变成了自己? 一定是顾清昭害的,他还故作好心为自己求情,都是骗人的把戏,他一定在笑话自己。顾清安的理智全被怒火和恐惧取代,他不管不顾地大叫道:“都是你,顾清昭,是你害我的!那书本来应该是在你书袋里的,怎么会跑到我书袋里,定然是你搞得鬼,你这个害人精,害人精!” 顾清昭和林夫子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顾清昭更是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本来应该在我书袋里?为什么本来应该在我书袋里?” 顾清安哪里管得了许多,只觉得自己毁了,便也要拉着顾清昭一起毁,便大叫道:“那是你的书啊,怎么会不在你书袋里,你还假惺惺的不承认,你最无耻,最无耻了!” “闭嘴,到现在你还想陷害我,原来你早上在我书袋里翻找,就是为了这个,是你把书放进去,却不知为何被人换进了你的书袋里,是不是?”顾清昭不是傻子,听到这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林夫子也终于发现了事情的真相,原来是害人害己啊,他摇摇头,对顾清安最后的同情也消失了,小小年纪就这样恶毒,真是令人不齿。 顾清昭也放下了所谓的兄弟之义,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人,你不去招惹他,他都要招惹你,什么兄弟,什么亲情,都只是骗人的而已,他总算明白,顾家,只有父母和亲姐姐才是他可以信赖的人。 顾清安狠狠地瞪着顾清昭,恶毒地说:“你不会每次都这么好运的,就算这次你没有被整到,下次也跑不掉,你害我这样惨,父亲和母亲都会为我做主的,你等着吧!” 顾清安突然有恃无恐起来,反正他在家这么得宠,顾天佑才不会怪他,母亲也会为他开脱,上不了文华学院,有的是好学校可以去。 林夫子看着顾清安,一脸不可置信,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贵族家庭里的孩子,难道都这般无耻又恶毒吗? 可是看看顾清昭,又觉得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明明是堂兄弟,怎么差别竟如此大?他不禁有些感慨。 摇摇头,林夫子不再理会这件事,他还得招呼学生莫要将此事宣扬出去,能压下来就压下来吧,坏名声对学院的影响实在不是好事儿,哪个家,愿意让自己好好的孩子跟这么个心思不纯的同学一起学习呢? 顾清昭不屑地看了一眼顾清安,也转身离开,他必须得回去将事情交代清楚,依着陆氏和他二叔的德行,定然会听信顾清安的一面之词,然后反而将责任推到他的身上。 顾清安和顾清昭想的倒是一样,他正思索着该怎么去和母亲串供,好讲责任推给顾清昭,到时候再由父亲出面,将事情压下来,他还是风风光光的顾家三少爷。 两人各怀心思地跑回家,一下车又各奔东西,一个跑向清水苑,一个去了桃花苑。 第九十三章 倒打一耙(2) 顾清昭刚刚到桃花苑,还未来得及说话,顾清婉便只倒了茶,给他喝,顾清昭因心中焦急,便推辞道:“不喝了,姐姐,我有重要的事情说!” 顾清婉睨了他一眼,道:“你看你气喘吁吁的样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方显大丈夫本色!” 顾清昭哪里顾得了许多,平日里姐姐怎么教训他都没关系,但现在事关紧要,他可顾不得许多,只嚷着道:“姐姐,不管泰山崩不崩,你再不让我说,怕我就得被崩了!” 顾清婉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闲闲地问道:“到底何事,如此紧张啊?” “也不知顾清安发的什么疯,竟然带着一本秽乱的书去了学堂,被夫子发现了,现在要他退学,没想到这书原本是顾清安用来栽赃我的,却不知怎的回到了他书袋里,现在他该是去了清水苑,定会串通陆氏颠倒是非,倒打一耙,咱们还得早作打算啊!”顾清昭一口气将话说出来,说完才觉得气有点儿喘不过来。 他是太紧张了,恨不得以最快的速度将事情交代清楚,现在可是争分夺秒的时刻,必须赶在陆氏和顾清安之前,先将事实告诉祖母。 顾清婉听了却没多大的反应,依旧闲闲地抿着茶,然后道:“昭儿,这茶味道极好,这样的天气喝着啊,觉得浑身都舒坦呢!” 顾清昭不解地望着顾清婉,困惑地问:“姐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喝茶,快些陪我去和祖母把事情说清楚啊!” 顾清婉放下茶杯,定定地看着顾清昭,问道:“你可知为何那书没有出现在你书袋里,反而出现在顾清安那里?” 顾清昭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清婉,长大着嘴巴,一时忘了闭上,直到口水快掉出来,才羞赧地闭了嘴吧,恍然道:“原来姐姐早就知道他们的诡计了,那你为何不告诉我?害的我白担心一场,你都不知道,他在学堂里就诬陷是我栽赃他!” 顾清婉微微一笑,如春风拂面般,揉揉顾清昭的头,道:“若是早些告诉你,依着你这不镇定的样子,说不得就真被他诬陷成功了,到时候你变成了栽赃陷害弟弟的祸首,那我安排的好戏,岂不是没机会上演了?” 顾清昭有些羞愧,说到底他还是太没城府了,撅着嘴巴道:“可是他现在还是想要陷害我,陆氏也会帮着他说话,到时候他会不会找人作证,说是我栽赃的?” 顾清婉点点头,对顾清昭的聪慧还是很赞赏的,道:“不愧是我的弟弟,还不笨嘛!” 被顾清婉一夸,顾清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挠挠头说:“我也是瞎想,可也不知道他们到底会怎么做,姐姐可有了对策?” “既然你这么信赖你姐姐,那我怎么好叫你失望呢?昭儿,陪姐姐喝茶,这是紫兰做的桂花糕,可好吃了,你尝尝!”顾清婉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顾清昭的嘴边,喂他吃下。 顾清昭一边嚼着桂花糕,一边看着顾清婉绽放的笑颜,觉得姐姐笑起来怎么这般好看,让人都不愿意移开眼睛,恨不得一直看着她笑。 就连刚刚的担忧,他也忘到了一边,只迷迷糊糊地陪着顾清婉在一那里喝桂花茶,品桂花糕,有的没的说着话。 顾清昭觉得这是他度过的难得的幸福时光,他每日要去学院,难得有机会和姐姐一起说话,若是能一直有姐姐陪伴,这日子过的该有多美好呢? 过了一个闲适的早晨,中午顾清昭也留在了桃花苑用饭,小厨房里特意做了几道顾清昭爱吃的酱鸭翅,卤肘子,清蒸鲈鱼,又配了这个季节最适宜吃的几个素菜。 姐弟二人吃的极开心,吃罢饭,顾清昭捧着自己的肚子,颇为懊恼地呼道:“姐姐,你这里的饭菜太好吃了,你瞧我的肚子,都快撑破了!” 顾清婉看着他直摇头,道:“刚刚劝你少用一些,你偏不听,这样贪食,对身体极不好,下次可得控制些!” 紫兰端着一壶茶上来,笑着道:“二少爷是难得和小姐一起用饭,一时高兴,就多吃了些也难怪,我泡了一壶消食的茶,免得积食伤胃!” 顾清昭一听,立马端起来就喝,喝了两口,才问道:“这是什么泡的茶,这样好喝,还甜甜的呢!” “一些绿茶,配了橘皮,山楂和冰糖,用来消食最好!”紫兰笑着回道。 顾清昭点点头,又喝了几口,才道:“紫兰,你可真能干,什么都知道,姐姐身边有你照顾,我便安心了!” 听着顾清昭的话,顾清婉忍不住笑道:“说的好像我一直得你的照顾一样,也不害臊!” “哪有,我是关心你啊,以往你老是相信陆氏的话,把她当亲娘一样,看着我心里可着急了,偏偏你也不信我的话,非要说她是个好婶母!”顾清昭此时才道出了多年来憋在心里的话。 顾清婉听了,心头泛酸,她未曾清醒的那些年,顾清昭一个人面对着陆氏的丑恶嘴脸,该是多么无助的一件事。 她拍拍顾清昭的头,好似发誓一般道:“再不会了,再不会了!” 姐弟二人正说着体己话,却听得院外墨竹求见,顾清婉整了整衣衫,看着顾清昭,笑得别具深意,道:“昭儿,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儿,你只记得一点就好,相信姐姐,行不行?” 顾清昭看顾清婉的样子,便知她自有主张,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也微笑着回道:“当然,这个世界上,我唯一可以毫无保留信任的,只有姐姐!” 顾清婉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心里微动,却只微笑以对,能有一个人这样全然地相信自己,是压力,也是动力。所以她才要不顾一切为他扫平道路,只愿他这一生都平安喜乐! 墨竹来不是为别的,自然是为了请顾清婉和顾清昭去海棠苑一趟,所谓何事,不需墨竹说,顾清婉也知道。 一走进海棠苑,气氛便紧张起来,里面十分安静,没有人的吵闹声和哭叫声,顾清婉牵着顾清昭的手,缓缓走进去,姿态自然大方,没有丝毫忸怩和不安。 面对在座的每一个人,不管他们是冷漠,是愤怒,是怨怼,或是看好戏的嘲弄,她都挺直着背脊,然后规规矩矩地向长辈行礼。 大夫人担忧的望着自己的儿子,她刚刚也听说了在学院里发生的事,但她不相信他的儿子会陷害别人。肯定又是陆氏的阴谋,不过有顾清婉在她倒是放心了不少。 顾清昭也跟着顾清婉行礼,两人的礼仪都极好,没有丝毫差错,脸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顾天佑冷冷的看着顾清昭,眼里有不加掩饰的愤怒,若不是顾清昭是长房嫡子,他的大嫂刘氏也还在,他早就发作了。 “顾清昭,你可知错!” 顾清昭坦坦荡荡的站在顾清婉身边,脸上丝毫没有惧色和逃避。 顾清婉看着顾天佑,诧异地问道:“二叔,不知我们犯了什么错?” 顾天佑看顾清婉这一脸无辜的表情,便觉得从前都错看了这个侄女。 她表面看起来单纯和善,却心机深沉,现在竟然敢算计他的儿子! “你还敢说你不知道,我看你们姐弟俩躲在房里,定是商讨好了如何来欺骗我们吧?”顾天佑厉声道。 顾清婉微微皱眉,然后恍然道:“原来二叔所说是今日昭儿和安儿在学堂里的事情啊?其实我也正糊涂着呢,昭儿回来说的也不大清楚,我也不能相信他的一面之词,所以也想听听三弟是怎么说的!” 顾清婉说的有礼有节,也完全没有要偏袒顾清昭的意思,到让一旁静观的顾老夫人有些诧异,她不是个糊涂的,今日之事却大有蹊跷。 顾清安再怎么愚顽也不会将那种祸乱之物带入学堂,发生这种事,定然是有人在背后捣鬼,这府里和陆氏最过不去的,也只有顾清婉姐弟,她也不得不怀疑是顾清婉做的,毕竟经过这么多事儿,顾清婉的心机手段,她也看出了些来。 “还有什么可说的,你们心怀不轨,想要陷害安儿,他哪里招惹你们了?做为长姐长兄,不知爱护幼弟,竟然还妄图加害,你们的心思也忒歹毒了一点!”顾天佑气的脸红脖子粗的,自己儿子被人算计他能不生气吗。 听了这话,陆氏才揉着眼睛,哽咽道:“婉儿,昭儿,我自问待你们不薄,吃穿用度,从不曾亏待了你们,对你们的关爱也不比安儿和月儿少,身为婶母,我问心无愧,可是……你们为何一再要苦苦相逼,月儿已经病了,你们竟然还不愿意放过安儿,我真是不懂啊,到底是为什么?” 若不是顾清婉,她的月儿也不会被吓出病来,一直高烧不退还说着胡话。 顾清安看陆氏哭,也跟着哭起来,抱着陆氏的胳膊,可怜兮兮地道:“娘,您不要伤心了,你哭,安儿也好难过!呜呜……” “我可怜的孩子,你可知道,这件事对你有多大的伤害?你要被勒令退学,以后哪个学堂还敢收你,放纵无耻这样的恶名就跟着你一辈子,你的一生都要毁了啊……我怎么能不上心啊,怎么能不哭呢?”陆氏抱着顾清安,哭的泪眼模糊,这份伤心,却是真真切切的。 她知道如果这件事不能善了,顾清安就真的要背负这个坏名声一辈子了,她怎么能让自己的儿子毁了一生? 第九十四章 倒打一耙(3) 顾天佑见她母子抱头痛哭的样子,心也跟着疼起来,顾清安是他最宠爱的孩子,若这一辈子就这样被毁了,他也是难以忍受的! 于是怒红了眼睛瞪着顾清婉和顾清昭,恨不得撕了他们的样子,道:“你们的父亲远在边关,身为长辈理应担负起替他教养儿女的责任。如今你们犯下这等不可饶恕的错误,实在是寒了叔父的心,若是让你们父亲知道了,他又该如何心痛?你们可认错?若是你们现在承认了,看在叔侄一场,我可以从轻发落,你们就去家庙忏悔,如果你们不认错,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虽然顾清婉姐弟早就看清了他们二叔的嘴脸,但是听到顾天佑这么狠的话,顾清昭还是惊讶了一下,顾清婉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 顾清婉轻轻握了握顾清昭的手,眼带温柔的笑意看着他,似乎想给他一点安慰,顾清昭坚定地看着她。 顾老夫人也皱了眉,顾天佑的话有些过了,即便顾清婉和顾清昭犯了错,也不至于这样狠。 她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老二,此事还没有定论,你不要说的太过了,你大嫂还在旁边看着呢,婉儿和昭儿毕竟是你大哥的儿女!” 顾天佑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分明对她的话有所不满,闷着声道:“儿子知道母亲心善,但为了镇远侯府的安宁,我绝不能姑息了他们,此事就交给儿子处理吧!” 顾老夫人被堵得哑口无言,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能拂了顾天佑的面子,只好讪讪地闭了嘴。心里想的却是,此事顾清婉嫌疑太大,若是她有心陷害顾清安,那也的确不能容她,顾家的子嗣和名誉才最重要,顾清婉若是敢下手害她的孙子,那定是不能原谅的。 于是她又静静地坐在中间,充当沉默的看客。刚刚那句话,之所以会说,也不过是若顾清婉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她这个做祖母的也好歹为她说了句话,不至于伤了祖孙情分。 顾清婉看着自己祖母的神色变化,心头泛起微凉,她曾有那么一刻也想过要真心对待这个祖母,毕竟大多数时候,她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纵然只是因为利益相同。 可相处日久,多少有些情分在,可是现在,这点儿情分尽去了,她的祖母,心里只有自己的利益,从未有个那些可笑的亲情。 “相信大嫂也会让我秉公处理的吧!” 说着顾天佑还特意看了一眼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大夫人。 大夫人站起身不卑不亢的说道:“事情还没有弄明白之前,叔叔的话别说的太满,你何不听听昭儿的话再做定夺,凭着安儿一己之言而胡乱定了昭儿的罪,是不是不妥?” 此时的大夫人不再是往日里不争不抢,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大夫人,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儿子,她绝不退让,这事她绝对不会轻易让人给她儿子定了罪。 她坚定地望着顾天佑,道:“我家侯爷将镇远侯府交给叔叔管理,是相信叔叔的为人。还望叔叔能秉公处理,切勿相信片面之言而冤枉了昭儿。” “不劳嫂嫂费心,此事我定会秉公处理的。安儿是我的儿子,他的脾气性格我是最了解的,他绝对不会说谎的。”顾天佑坚信自己的儿子,丝毫不怕被打脸。 “昭儿也是我的儿子,他的脾气性格我和侯爷最了解,侯爷也曾说昭儿是这世间最诚实的孩子,我相信昭儿。” 一句话将顾天佑堵了回去,顾天远才是镇远侯府一家之主,他只是暂行代理。顾清昭毕竟是顾天远唯一的儿子,若是处置了顾清昭,想必顾天远回来绝对饶不了他。 不过,他坚信这件事情肯定是顾清婉姐弟做的,如果抓到他们的把柄,他也可以有借口惩罚他们,甚至坏了他们的名声。 “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到底认不认?”顾天佑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之后,严厉的看着顾清婉姐弟,审问道。 “二叔,你让我们认什么罪?即便是官府审案,也该有个认证物证俱全,才能定罪,二叔可能让婉儿和昭儿心服口服?”顾清婉淡然地问道,没有强烈的情绪,就好像在陈述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听了这句话,陆氏和顾清安都在心头暗喜,要证据,那还不容易,她若没有证据给顾天佑,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定顾清婉和顾清昭的罪? 今天顾清安回来的哭诉,几乎让她慌了手脚,还好张嬷嬷从旁提醒,她才能迅速作出决断,将所有事情都打点好,设下完美的套,让顾清婉和顾清昭钻进来,再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 顾天佑听了顾清婉的话,冷笑一声,道:“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冥顽不灵,那就别怪二叔心狠了,将小绿,明冲,文泽带上来!” 话音刚落,三个人就被绑了上来,并排跪在地上,表情十分惊慌。低着头,谁都不敢说话。 看到这三个人被带上来,顾清婉分明看到陆氏和顾清安的脸上一闪而逝的喜色。心中不禁暗讽,又想玩栽赃嫁祸,以为找几个下人来,就能坐实她的罪名吗?这种把戏还真是玩不厌啊! 不过她早就吩咐好了小绿指认陆氏做的龌龊事,陆氏怕是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天佑先是冷冷地打量了一遍三个低头不语的下人,似乎在释放着无形的压力,让三个人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 顾天佑看了一眼顾清婉,发现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无动于衷,却让他有了几分疑惑,都这个时候了,难道这个顾清婉一点儿都不害怕吗?为什么没有被人戳穿的惊慌失措呢? “明冲,你先说,三少爷书包里那本书是怎么回事儿?”顾天佑沉着声音问道。 明冲抬头,惊慌地看了一眼顾天佑,又低下头,却不敢说话,顾天佑见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更加生气了,上前踢了他一脚,狠狠地道:“快说,不说现在就将你拖下去打死!” 明冲立马就开始求饶,哭着道:“二老爷,请饶命啊,奴才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还敢撒谎,快说……”顾天佑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大。 明冲使劲磕头,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偷眼看了一下小绿,似乎别有隐情地样子,道:“二老爷,您还是打死小的吧,奴才真的不能说,奴才答应过的,绝对不能说出来!” 明冲看小绿的那一眼,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小绿的身上,小绿的脸刷地就白了,指着明冲,呵斥道:“你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看我,与我有什么关系?” 明冲深情地望着小绿,然后又撇开了头,似乎有几分不忍,又向着顾天佑磕头,道:“二老爷,请您赐死奴才吧,此事与小绿无关,奴才愿意一力承当!” 小绿又惊又怒,一脸不敢相信地看着明冲,若不是当着主子的面,恐怕她恨不得去将明冲给撕了。 顾天佑看着小绿,问道:“这件事是不是与你这贱婢有关?你说!” 小绿摇着头,流着泪,道:“不,绝对不是奴婢,请二老爷明鉴,是明冲想要栽赃我,绝不是奴婢做的!” 明冲仿佛不可置信地看着小绿,一脸沉痛地道:“小绿,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我何曾栽赃你,我都说了这件事与你无关,愿意一力承当,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我对你的真心吗?” 小绿呸了明冲一口,吐得他一脸口水,鄙夷地道:“你浑说什么,凭你也配,我是二少爷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怎么可能与你一个小书童有苟且,你想败坏我的名声,还想嫁祸与我,你安得什么心?” 明冲被她吐得闭了眼睛,失落又痛楚地看了一眼小绿,似乎不能相信眼前这个人会如此对他。 他看了一眼顾清安,突然用膝盖爬过去,抱着顾清安的腿,痛哭道:“三少爷,奴才对不住你,都是奴才的错,我错信了小绿。您知道我一直都喜欢小绿,所以她那天骗我说要送您一本好书,还用布包着,说一定要送给您,奴才一时不查就被她给骗了,才害苦了您啊!” 顾清安惊讶地看着明冲,痛心疾首地道:“明冲,你说什么?是你害我?我和母亲都如此厚待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你的良心呢?” 明冲一脸后悔莫及地看着顾清安,道:“都是奴才一时鬼迷心窍,若不是小绿花言巧语,我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小绿平日里就对三少爷极好,我以为她也是忠心于您的,可是哪想到她这一次会送这么个害人的东西给少爷,我也没敢看,以为是普通的书,就和您的其他书放到一起去了,根本不知道啊!” 小绿被他说的气红了脸,冲着他就嚷道:“你胡说八道,我何时送你那种书了,我虽然是个丫头,但也知道礼义廉耻,怎么会送你那种秽乱之物,你分明是血口喷人,想要陷害我!” 第九十五章 反咬一口(1) “小绿,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平日里假装与我交好,哄得我以为你真心要跟我好,却没想到你竟然只想利用我,亏我刚刚还想要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保全你,你怎么能如此对我!”明冲也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一脸被心爱的女人背叛的样子。 小绿指着他,颤抖着嘴唇,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眼里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似乎被气得不轻。 顾清婉看着两人精彩的表演,竟有些说不出的诡异感,这不是她吩咐小绿说的话呀?这个丫头到底在搞什么鬼? 她下意识看向陆氏,陆氏表面虽然是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眼眸里确实不加掩饰的得意。难不成陆氏发现了小绿已经归顺她,所以又用了其他手段让小绿指证她? 是她轻敌了,顾清婉心里有些懊恼。 顾清昭也很讶异,他一直都知道小绿是陆氏安排在他身边伺候的,平日里他的事情,事无巨细,小绿都会报告给陆氏,怎么今日陆氏竟然安排明冲诬陷小绿呢?难道他们打算放弃小绿了? 小绿见大家的目光都看向自己,惊慌地摇着头,道:“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啊,奴婢一直忠心耿耿地伺候二少爷,哪里会去害人,奴婢绝对不会的!” “依着老奴看,你就是太忠心二少爷,才会做这样的事情吧?”张嬷嬷不阴不阳地插了一句。 顾天佑赞同地点点头,看着小绿的眼神也越发冰冷,道:“还不快将事情的原委交代清楚,你到底是怎么说动明冲帮你一起陷害二少爷的?” 小绿仍旧不肯承认,看了一眼顾清昭,突然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道:“奴婢绝对不会承认,这件事与奴婢无关,与二少爷无关,即便今日要打死奴婢,奴婢也绝对不会出卖二少爷的!” 可是这番忠贞不二的作态,却更让人认定了是她为了顾清昭才会做出这种陷害顾清安的事情,没有人同情她的忠心,都只觉得顾清昭居心叵测,竟然利用丫鬟的忠诚来陷害自己的弟弟。 张嬷嬷又适时开口,讽刺道:“好个忠心耿耿的丫头,二少爷究竟许了你什么好处,才让你为他卖命?你难道不知道陷害主子,是死罪吗?你以为你帮二少爷瞒着,他就会保下你,你少做梦了,凭着你敢对三少爷下手,就没有活路!” 顾清昭微微皱眉,刚想上前说话,却被顾清婉拉住了,掐了他的手心一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小绿看着张嬷嬷,嗤笑一下,坚定地道:“我不懂嬷嬷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作为奴才,就必须忠心于自己的主子,即便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辞!” “你……真是死不悔改的贱婢!”张嬷嬷气的骂道。 陆氏却往前站了一步,看着小绿,一脸愤怒地道:“你说作为奴才就要忠于主子?难道在你眼里,只有昭儿才是你的主子?咱们这一家上下,都不是主子吗?” 此话一出,就连顾老夫人都皱了眉头,觉得小绿这丫头实在是不像话,她怀疑地目光看向顾清婉和顾清昭,莫非这姐弟二人都将身边的下人教唆地只听他们的话,都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 于是也冷着声音道:“昭儿,你就是这么教导自己的下人的?莫非这镇远侯府已经是你在当家了,所以我们这些老不死的该给你让位子是不是?” 顾天佑一听到自己母亲说这样的话,也恶狠狠地瞪着顾清昭,大家族最容不得的就是这种心存不轨,妄图私下夺权的子女,如果人人都有这种想法,那家族不是乱套了!所谓百善孝为先,人伦孝道,是不可颠覆的。 “你这个不肖子,不仅妄图陷害兄弟,更是目无尊长,留你这样的子孙在顾家,迟早得做出有悖伦常,大逆不道之事来!”顾天佑讥讽道。 顾清昭被祖母和二叔这样毫不留情地批判,顿时就红了眼,嘴角颤抖,手紧紧攥住,他害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会说出无法挽回的话来,可是眼前这些人真的是自己的亲人吗? 顾清婉虽然不想在这个时候说话,可是看着弟弟被这样打击,还是改变了想法,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无声地给以安慰。 然后看着自己的二叔,又看看自己的祖母,才不紧不慢地道:“祖母,二叔,母亲,二婶此事还未有定论,小绿只是说做奴才的要忠于自己的主子,也并未就说她只忠于昭儿,对不对,小绿?” 她说话的声音清清淡淡的,仿佛没有过多的情绪,一点儿也不为现在如此不利于他们的局面担心,眼神直直地看着小绿,将她看的头皮地发麻了。 小绿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现在说错一句话,都可能会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她仔细想了想,为了不破坏既定的计划她只能呐呐地回道:“奴婢……奴婢只忠心于二少爷一人!” “婉儿,你可是听到了,不是二婶故意要多想,小绿这丫头可是自己承认的,只忠心于昭儿呢,我虽然感动她这片忠心,但到底是太狭隘了,这顾府主子如此多,为何小绿只忠于昭儿呢?莫不是昭儿许了她什么好处?”陆氏颇为伤感地叹了一口气,似乎对小绿极失望的样子,可是那眼神里透露出的喜色却有些盖不住了。 顾清婉看着小绿,忽然笑道:“真是个忠心耿耿的丫头,若真是忠心怎么会说出如此诛心之言?难道你不知道这是要陷二少爷于不义吗?” 小绿一听,忙回否认道:“大小姐,天地良心,奴婢对二少爷的一片忠心,您怎么能任意践踏?二少爷,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顾清昭看着小绿,气的一言不发,撇过头去,连看也懒得看一眼小绿的恶心嘴脸。 明冲见了,便嗤笑道:“小绿,你可看到了,你一心护着的二少爷可是连正眼都懒得看你,不如你还是说了实话,虽然你陷害了三少爷,可是坦白从宽,二老爷也会网开一面的!” 小绿看着明冲,呸了一口,道:“你以为我像你一样,轻易就背弃自己的主子吗?你休想劝我认罪,二少爷对小绿恩重如山,即便今日小绿死,也绝不会背叛二少爷的!” 顾天佑听完,狠狠地一脚揣在小绿的心窝子上,怒不可遏地骂道:“好个忠心耿耿的贱婢,你陷害三少爷,还想抵赖,你以为你不承认,我就没办法治你的罪吗?你别忘了,你一个人没事儿,你全家老小可都在顾府当差,你是不是连你老子娘也不要了?” 小绿一听,脸色刷白,看着顾天佑,又看看顾清昭,突然就软成了一滩泥,爬过去抱着顾清昭的腿,求道:“二少爷,二少爷,您快点为奴婢求情啊,奴婢死了没关系,奴婢的爹娘还有妹妹都是无辜的,求您开恩,帮奴婢求情,让老爷和夫人放了奴婢一家吧!” 顾清昭早就看出来小绿一直都在以另一种方式陷害自己,哪里见得她这种做派,一下就踢开了她,怒道:“你想用这种法子诬陷我,真是聪明过了头,平日里也不见你如此忠心于我,现在口口声声只认我为主,你当着长辈的面,陷我于不义,让我背上目无尊长,陷害兄弟的罪名,你真是好忠心!” 小绿一脸惊诧地看着顾清昭,捂着自己的心口,痛苦地摇着头,泪流满面地道:“二少爷,您怎么能如此狠心?奴婢伺候你这么多年,哪有一日不尽心?为了你甚至做了许多违背良心之事,别说是这本书,就是平日里偷偷帮您往三少爷吃食中下毒,奴婢也斗胆做了,您怎么能在事情败露之后,就弃奴婢于不顾呢?” 小绿的话无异于石破惊天,让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全都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清昭,没想到平日里斯文有礼,乖巧懂事的二少爷,私底下竟然是如此歹毒的人。 顾老夫人也不再淡定,对孙嬷嬷大声地道:“你去给三少爷看看,看看他是否中过毒!” 孙嬷嬷赶紧上前,去为顾清安把脉,又检查了一下顾清安的口舌,方才道:“三少爷似乎是中过毒,不过很轻微,并无大碍!” 顾天佑刚刚听完孙嬷嬷的话,恨恨的瞪着顾清昭,若不是大夫人在旁边看着估计他早就动手了。 “顾清昭,如今你还有何话要说?” 那凶狠的模样,让周围看着的下人都心惊胆战,看来大小姐和二少爷今日是在劫难逃了,不过下人们却都不敢同情,毕竟这姐弟二人也未免太胆大了,竟然想谋害自己弟弟的命。 顾清婉握紧了拳头,可是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的她,却仍然忍下了,扬起声音,毫不畏惧地道:“二叔,为何不听孙嬷嬷将话说完,婉儿想问孙嬷嬷,三弟所中何毒,又是从何时开始中的,我想凭着孙嬷嬷的能耐不会查不出来吧?” 孙嬷嬷仔细地看着顾清安,才道:“奴婢只能看出三少爷中毒,似乎是木薯粉,这种毒若少用,倒是无碍,最多致使胃口不好,恶心,若是长期服用,也是能致死的!” 第九十六章 反咬一口(2) “你听到了吧,你们好歹毒,竟然想要害我的安儿,顾清婉、顾清昭,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想要用这种法子害死我的安儿!”陆氏红着眼睛,怒骂道。 顾天佑听了更是要准备动手打人,可是却被顾清婉给喝止了,笑道:“孙嬷嬷是看不出来三少爷何时中的毒,是不是?” “是,奴婢只是略通药理!”孙嬷嬷有些惭愧地低下头,说实在话,这些日子与顾清婉相处久了,对这位聪慧的大小姐,她还是有颇多好感的,并不相信她会用这种下作法子害人,也未免太傻了一点。 顾清婉笑了笑,然后道:“无妨,孙嬷嬷已经尽力就好,既如此不如请个大夫来给三弟诊断一下,看看他究竟是何时开始中的毒,祖母,您看如何?” 顾老夫人微微皱眉,刚想开口说话,却被陆氏打断了,道:“你还想做什么?难道还嫌害的我安儿不够,若不是你们下毒,难道是安儿自己下毒害自己吗?何时中毒,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若是他今日之前并未中毒,而恰恰是今日中的毒,那么明眼人该看清楚,到底三弟是为了什么中毒,其目的又是什么!”顾清婉嘴角挂着讽刺的笑容,看着陆氏的眼神也变得犀利起来。 陆氏一惊,她自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决不能让大夫来给安儿诊治,否则她的苦心筹谋怕就要付之东流,还会反害了自己。 “怎么,二婶怕了吗?虽然木薯粉的毒剂量轻微,不会有什么大碍,难道二婶也不担心三弟中毒日久,会伤身吗?不如请大夫来诊断一下,开药给三弟解毒!”顾清婉勾起的嘴角,显得那么讽刺。 真是个愚蠢的,若是只抓住小绿拿美人画陷害顾清安,那她还得再费一番力气来澄清,但现在竟然要扯出下毒的事情来,岂不是白白给了她一个反咬一口的机会。 陆氏怎么能承认自己心虚,便只道:“既然如此,就把夏大夫请过来吧,他医术高明,又熟悉安儿的体质,最合适不过!” 顾清婉看着她,也不再言语,陆氏见她如此,终于放了心,夏大夫可是自己的人,怎么可能会帮着顾清婉呢! 顾天佑派了罗管家去请夏大夫,但是场面并没有因此缓和下来,陆氏已经等不及想要在夏大夫来之前,将顾清婉和顾清昭定罪了。 于是道:“小绿,你还不快将事情的原委交代清楚,你究竟是如何害三少爷的?” 小绿看着顾清昭,又看看顾清婉,一脸惊慌,道:“二夫人,您别再问了,都是小绿一个人的错,请放过二少爷和大小姐,他们并没有指使小绿,就让小绿一个人代为受过!” “小绿,你看清楚了,你所忠于的大小姐和二少爷从不曾想过要护着你,你难道甘心为了她们将自己全家的性命都断送吗?”陆氏冷声问道。 小绿伤心欲绝地看着顾清昭,才哇地一声哭出来,道:“二少爷,大小姐,你们说句话啊!小绿为你们鞍前马后,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奴婢一家子都死无葬身之地吗?” 小绿哭的凄惨,口口声声却在暗示着顾清婉和顾清昭指使她陷害了顾清安,顾天佑越听越气,胸口起伏连绵,看着顾清婉和顾清昭的眼神越来越冰冷。 陆氏听了直摇头,叹息不止,看着顾清昭的眼神带着十足的沉痛和忧伤,道:“婉儿,昭儿,你们难道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不肯承认吗?如果是你们做的,认个错,二婶可以原谅你们,也会劝你们二叔从轻发落的!” 顾清昭立刻反驳道:“我没有,我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三弟和二婶的事情!” “既然你不承认,你是我的侄子我不能严刑逼供,但是这贱婢却逃不了,来人,给我掌嘴,直到这丫头肯开口为止!”顾天佑嘴角牵起一抹冷狠的笑意,完全不似他平日里展现出来的儒雅之风。 小绿听了此话,抖得和筛子一样,看着顾清昭一副心死如灰的表情,然后突然正了神色,向着顾天佑磕头,道:“二老爷,奴婢愿意交代,请二老爷不要用刑!二少爷对我无情无义,奴婢也不愿意再助纣为虐,因着二少爷曾经承诺奴婢若好好为他做事,将来就抬奴婢做姨娘,奴婢才昧着良心,帮他做下此等恶事,是奴婢将书给了明冲,也是奴婢给三少爷下毒,那木薯粉还剩了一些在奴婢房里,二老爷可以派人去查看!” “你们还有什么话说?连忠心耿耿的丫头都不再帮你们了,众叛亲离,你们所图到底是什么?顾家可曾亏待了你们姐弟?”顾天佑步步逼近,那眼神恨不得动手掐死人一般凶狠。 顾清婉将顾清昭护在身边,抬眸丝毫不惧地看着顾天佑,坚定地道:“二叔,难道一个丫头的话,比你的侄子侄女还要可信?她口口声声说忠于昭儿和我,可是哪一句话不是在将我们往死路上逼?这样的奴才是真的忠诚吗?” “大小姐,奴婢之所以这样,也是被你们逼的,你们不顾奴婢全家的死活,奴婢又为何还要为你们卖命,奴婢的性命也是性命啊!”小绿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陆氏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道:“婉儿,你就不要再狡辩了,证据确凿,你还是认了吧,你们到底是顾家的骨血,难道你二叔还真能要了你们的性命?老夫人也是不肯的!” 顾老夫人看了看此时的情况,也跟着叹息了一声,一脸疲惫地道:“婉儿,祖母对你们很失望,你明知道祖母对你和昭儿寄予厚望,怎么能做出如此下作的事呢?” 顾清婉却目光清澈,没有丝毫惊慌,反而朝着顾老夫人福了福身,道:“祖母,你的期望绝不会落空,昭儿可是顾家的长子嫡孙,没必要去陷害一个二房所出的嫡子,只要昭儿不出差错,那将来镇远侯府的一切都是他的,他又何苦做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们都不是傻子!”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一惊,似乎被凉水浇了一样,哆嗦了一下,顾老夫人也皱起了眉头,顾清婉所言不虚,自古爵位都是传长传嫡,顾清昭两样都占了,自是最为尊贵,又何苦于顾清安计较,而且李相已经要将他推荐给南宫先生做徒弟,那前途可是指日可待啊! 谁会傻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做这种对自己百害无一利的事情,若说陆氏陷害了顾清昭,倒还有理有据,她的怀疑的目光终于扫向了陆氏和顾清安。 陆氏心头大惊,没想到顾清婉如此伶牙俐齿,几句话又将局面给反转过来,她决不允许自己苦心谋划泡汤,便哀哀期期地擦着眼泪,道:“哎……说起来都是妾身的错,以前我做了许多对不起婉儿的事,我知道婉儿一直记恨我,我和月儿都得了惩罚,婉儿,你若真恨毒了我,便冲着我来就好,何必牵累安儿呢,他是无辜的啊!” 众人的目光立刻又聚到了顾清婉的身上,明眼人都看出来顾清婉和陆氏不和,而且矛盾已经很深,为此可是死了不少下人了,没想到大小姐也不是吃素的,竟然学会反击了。 顾清婉哪里能容得他们将脏水泼过来,还不回击的,看看时候差不多了,便道:“祖母,二叔,母亲,既然小绿一口咬定是我和昭儿指使她的,可否容婉儿问她几句话,总不能连个辩解的机会也不给我们吧?” 看着顾清婉一脸从容不迫的样子,顾老夫人突然就安下心来,虽然陆氏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是她仍然选择了相信顾清婉,毕竟顾清婉不会傻到拿昭儿的前途来报复,自毁长城,未免太傻。 顾老夫人点点头,不顾顾天佑阴冷的脸色,便道:“自然,你二叔也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怎么会胡乱就定了自己侄子侄女的罪呢!” 顾老夫人既然说了这话,顾天佑自然不能说什么,陆氏更不敢反驳,只想着顾清婉即便浑身是嘴,此次也没办法为自己开脱了,她让小绿和明冲演的这出戏,就是为了现在的指认更加令人信服。 顾清婉凑到小绿面前,脸色平静地问道:“你说是你将书送给明冲的,你可曾见了那本书是什么模样?” 小绿略思考了一下,便答道:“没有,当时二少爷不让奴婢看,说看了对奴婢没有好处,奴婢不敢违背二少爷的意思,就只连着包书的布一起给了明冲!” 顾清婉又转而问道:“明冲,你拿到书的时候,可见着那书被布包着?” “是啊,是被一块花布包着,奴才记得清清楚楚的!”明冲立马回道,说的信誓旦旦。 顾清婉接着问:“那块布现在何处?” “这……奴才将书拿出来之后,就将布给扔了!”明冲从未见过包书的布,自然不知道布在哪里。 顾清婉对紫兰使了个眼色,紫兰从袖中掏出一块布,顾清婉拿过来,问道:“你们看看,是不是这一块?” 第九十七章 蛛丝马迹 明冲看了一眼,与小绿对视了一下,见小绿微微点头,便肯定地道:“是,就是这一块!” “你确定吗?”顾清婉郑重地问道。 明冲坚决地点点头,道:“奴才肯定是这块,是小绿亲手交给我的,上面的花纹我还记得,就是这种花!” 顾天佑不明所以地看着顾清婉,问道:“你在干什么?这块布有那么重要吗?不要故弄玄虚,难道你还想抵赖?” “二叔,我并不想抵赖,我只是要为昭儿和自己明证,我们从未指使过小绿陷害三弟!”顾清婉义正言辞地道,对顾天佑的质问和怒火完全不放在眼里。 顾天佑被顶了一下,也觉得自己有些理亏,只能冷哼一声道:“我看你能折腾出什么来!” 陆氏也毫不在意,一块布而已,顾清婉难道还能证明那块布是自己的不成?可是当她再细看那块布的时候,却眼露惊慌。 顾清婉朝她笑了笑,似乎证实了陆氏的想法,道:“这是我无意中拾到的,可能就是明冲丢的吧,可是祖母,请您细细看看这块布,是不是觉得很眼熟?” 顾清婉将布呈给顾老夫人,让她辨认,顾老夫人看着这块布,一时间也有些搞不清楚,还是孙嬷嬷眼尖,立马叫道:“这不是上次二老爷带回来的那匹布吗?奴婢还记得是礼部发的节礼,只有两匹,当时还给老夫人送了一匹,老夫人至今还没有用上,一直摆在库里!” 这样一说,顾老夫人和顾天佑也想了起来,中秋节,礼部发的节礼当中是有这么一匹布,料子虽然不是顶级的,但只有年评优秀的几位官员得了,也算是一种奖励,所以当时顾天佑还是高高兴兴地送来给了老夫人。 顾天佑疑惑地问道:“那又如何?” “二叔,您不是只得了两匹吗?一匹送给了祖母,还有一匹,您送给了谁?”顾清婉缓缓地问,似乎在引导顾天佑回忆一样。 顾天佑心里一咯噔,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陆氏,问道:“还有一匹,不是在你那里吗?” 顾天佑大概已经猜到了,一切都是陆氏安排的,就连他也被骗了。可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他也只能继续硬着头皮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是……是在妾身这里,可是……可是……”陆氏一时间慌了,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推脱,毕竟这匹布她早就用了,还是给自己做了衣服,这块边角料那时候没用上,就随意地扔在了布篓里,当时包书的时候,也没在意,就递给了小绿。 顾老夫人的眼神锋利地看向陆氏,心里已经将事情看了七七八八了,没想到最后还是陆氏耍的把戏,她还一度以为真是顾清婉从背后下手,想要陷害顾清安呢! 顾天佑并不愿意陆氏被人揭穿,便提醒道:“你这布匹,有没有送给别人?或者有没有人趁你不注意将布偷了去?” 陆氏一听,立马恍然道:“是,那布我看着极喜欢,就命针线房给裁了做了一身衣裳,还没来及穿呢,这剩下的边角料,妾身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顾清婉对于顾天佑会偏向陆氏,那是早有所料,便接着道:“孙嬷嬷,您再闻一下这布上的味道,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孙嬷嬷一听,便将布拿起,凑近了仔细嗅了嗅,方道:“这布上似乎有玫瑰露的味道,真是奇怪了,针线房里的下人怎么用得起玫瑰露,而且这玫瑰露的香味也没有那么持久啊,应该是过个两三日就散了!” 顾清婉笑了笑,然后才道:“正如孙嬷嬷所言,若这布几日并未接触过玫瑰露,定然不会还残留着香味,而据我所知,府中唯一用玫瑰露的只有二婶和月儿妹妹,月儿如今卧病在床,这块布是谁所有,应该不用我说了吧?” 陆氏看着顾清婉,心头泛起千丝万缕的恨意,恨不得上前打烂她那一张脸,可是她不能。而全屋子里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陆氏的身上,有怀疑,有不屑,有讽刺,有幸灾乐祸。 陆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喊道:“张嬷嬷,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何我房里的碎步,会流落出去?” 张嬷嬷咽了口口水,没想到二夫人竟然会在这种时候把自己推出来说事儿,她自然不能成为替罪羔羊,赶紧跪下,战战兢兢地道:“针线方面的事情一直都由莹秋打理,奴婢实在不知啊!” 莹秋看事情竟然落到了自己头上,也慌忙跪下来,辩解道:“奴婢不知,这布怎么会流出去,说不定,说不定是有人故意偷了去的!” 顾清婉摇摇头,好笑地看着几个人,道:“我和昭儿有心要害三弟,还得费心机去母亲房里偷一块碎布,难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 不仅顾清婉和顾清昭不是傻子,在座的也都不是傻子,不待其他人说话,沉默了很久的大夫人突然出了声,脸色很不好看,冷声道:“婉儿和昭儿想来也不会那么傻,随便拿一块普通的布就可以,去弟妹房里偷布,要是被人发现了,可不是要引人怀疑吗?如今已经如此明显了,还望二老爷记得自己所说的话会秉公处理的。若是你们平白冤枉了我的婉儿和昭儿,我大房也不是好欺负的!” 大夫人的一番话,让顾天佑也没有借口再继续偏袒下去。 陆氏见状,灵机一动,看着小绿,问道:“你确定是这块布,你可看清楚了,到底是不是?” 小绿见陆氏的眼神,便犹豫起来,似乎有些记不清楚的样子,仔细想了想,道:“不是,应该不是的,和这块布有些像,但肯定不是这块布,一定是明冲记错了!” 明冲也赶紧附和道:“是,是奴才记错了,好像真不是这块布,只是有些像而已!” 顾清婉暗笑,现在就一致推翻之前的供词,未免有些迟了吧,便道:“你们再看仔细一点儿,我刚刚可是把布放在你眼前很久的,你还信誓旦旦地保证就是这块布呢,你确定真的看过一本书被布包着吗?” 明冲被顾清婉咄咄逼人的眼神给看的有几分惊惧,咽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地道:“是……是……奴才刚刚没看清楚,奴才记错了……” “婉儿,你为何要如此逼迫明冲和小绿,一块布而已,他们记错了也是有的,难道你非得把罪责推到二婶身上你才高兴吗?”陆氏仰着声音问,明显不满顾清婉的行为。 顾天佑本就偏心陆氏,也不忍让她受委屈,便道:“你二婶说的对,何必为了块布咄咄逼人!” 顾清婉无所谓地点点头,赞同地道:“二叔既然这样说,婉儿也无话可说,不过我还有话要问明冲!” 顾天佑自知有些理亏,便讪讪地退了开,等着顾清婉说话,他也想知道这件事到底还有什么隐情。 顾清婉看着明冲,问道:“你既然拆开了布,那一定是看到了书吧?” “奴才只粗略地看了一眼封皮,并未打开书,所以也不算是看了,因为心里紧张,就匆匆把书塞进了三少爷的书袋里!”明冲这回学聪明了,故意这样说,就怕再着了顾清婉的道儿。 顾清婉点点头,眼里对明冲有几分赞许,然后道:“那封皮上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比如是什么图,那书是新的还是旧的,这应该能看出来吧?” 明冲因为的确没有看过那本书,所以也答不上来,便有些为难地偷偷看了一眼顾清安,似乎想让顾清安帮忙,但是此时顾清安可完全不想掺和进去,就全当没看见。 陆氏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得上前去告诉明冲,但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也不好开口,只希望明冲能够聪明点儿。 明冲挠着头,想了又想,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才道:“好像……好像是画了两个小人,书是有些旧了,因为三少爷书袋里的书都是半旧的,这样才不容易被看出来!” 明冲自以为说的滴水不漏,却没想到恰恰中了顾清婉的计,顾清婉往门外看了看,然后才道:“祖母,二叔,因为近日之事,昭儿一回来便告诉我了,我为了证实昭儿话的真假,特意着人去请了今日学堂里教课的林夫子,他是见证者之一,现在正在外面等候,不如请他进来问问清楚,怎么样?” 顾天佑没有开口,顾老夫人却是先同意了,道:“既然林夫子来了,自然得请进来说话,也好问问,今日学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这是我们家的内务,一个外人来恐怕不好吧?怕到时候传出对咱们镇远侯府不利的话呀!”陆氏赶忙要阻止,她生怕林夫子说出些对顾清安不利的话来。 顾清婉看着陆氏,又对顾老夫人道:“林夫子为人正直,已经答应了婉儿,无论在府里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绝不会外传,他是文华学院里出了名耿直之人,相信他绝不会说假话,也不会散播对镇远侯府不利的传言!” 第九十八章 林夫子作证 顾老夫人也是对林夫子有所耳闻,而且能在文华学院当夫子,绝对不是什么碎嘴的宵小之辈,便道:“请进来吧,林夫子的为人我还是相信的!” 顾老夫人都发话了,顾天佑也不能有异议,陆氏只能乖乖闭嘴,心里却恨不能将顾清婉给千刀万剐了。 林夫子在紫玉的引领下走进来,给顾天佑和顾老夫人见了礼,顾天佑在外人面前还是比较有分寸的,忙请了林夫子坐下。 在场的人只有顾老夫人辈分最长,便由她先开口问道:“林夫子,今日之事,两个孙儿都回来说了一番,只是他二人各执一词,可否请夫子将事情的原委道来?” 林夫子原就是因此而来,自然不会推辞,向顾老夫人拱了拱手,道:“事情原是这样,今日我要检查学生的作业,便让他们取出来,当时顾清安书袋里掉出来的是……是一本秽乱的美人画,他开始指责是顾清昭栽赃,但又说不出来证据,问了两个书童,都说不知道这回事儿,后来顾清安才承认了原来是他准备用这书嫁祸给顾清昭,却没能得逞,反而不小心弄到了自己书袋里,哎……” 听了林夫子的话,顾清安和陆氏的脸色瞬间惨白,陆氏愤怒地站出来,指着林夫子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老匹夫,胡言乱语,你说他们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竟哄得你来陷害我的安儿!” 林夫子没想到自己将实情说出来,反而被骂了,脸色刷地就红了,胡须都跟着颤抖起来,愤恨地站起来,对着顾老夫人和顾天佑拱手,不忿地道:“这原是你镇远侯府的家事,但事情发生在学院里,院长托我过来将事情交代清楚,没想到竟然惹人怀疑我的品性,这岂不是含血喷人,老夫饱读圣贤书,虽然未能入朝为官,但也知道礼义廉耻,怎会做这种龌龊之事?莫不是要损我清誉,毁我文华学院的名声?” 林夫子一脸受辱的表情,恨不得现在就拂袖走人,可是先前来时就答应了人,无论如何都要将事情交代清楚才可离去。 顾老夫人狠狠地瞪了一眼陆氏,呵斥道:“你这个没见识的妇人,谁允许你在夫子面前无礼?还不给我退下!” 虽然陆氏也是三品诰命,但到底是内宅妇人,像林夫子这样的饱学之士极受敬重,如此羞辱一个名望高的夫子,说出去怕是要被人耻笑,传到了圣上耳朵里,顾天佑的官声损毁,说不得皇上一个不满意,夺了顾家的爵位也不是不可能。 顾天佑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也跟着瞪了一眼陆氏,道:“不得胡言乱语,妇人之见!” 然后又拱手向林夫子赔罪道:“林夫子,拙荆妇道人家,不会说话,您多多包涵,切莫和她一般见识!” 林夫子冷哼了一声,才勉强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开口道:“我所知道的就是这样,当时问着两个书童时,还口口声声表示并未有人接近过对方的书袋,不可能被调换,我禀告给王院长,院长为了学院的声誉,所以勒令顾清安退学,我此次来也是为了通知顾大人这件事,还望顾大人早作打算!” “什么?院长竟然要安儿退学?此事能不能再商量,我镇远侯府愿意出五千两银子,给学院办学之用,还请院长网开一面,从轻发落!”一听到顾清安要被退学,顾天佑也不镇定了,慌忙求情。 林夫子摇摇头,叹息了一声道:“因着同班的学生都看到了,您也知道,文华学院多是贵族子弟,令郎这件事影响极坏,若不是院长帮忙压下,怕不出半日就会传遍京城,到时候贵府的声誉怕是就要扫地了,哎……” 顾天佑颓然地倒退了几步,似乎腿都有些支撑不住身体,幸而旁边的小厮扶了一把,才没让他失礼。 顾老夫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如今丢脸的可不只是顾清安一个人了,连带着顾家也跟着颜面扫地,她一时间愤怒难忍,若不是林夫子还在,她怕就要暴怒了。 林夫子从怀中掏出一本被纸包好的书,递给顾天佑,道:“这是令郎今日掉下的那本书,院长也让我带过来了,还是交还于你们吧,该说的我也说完了,容我告退!” 顾老夫人让孙嬷嬷去接了书,然后道:“有劳夫子了,还请夫子回去多多打点,尽量帮着遮掩此事,日后顾府定有厚报!” 林夫子点点头,拱手道:“不用老夫人说,学院也会尽量压下此事,毕竟于学院也是一件丑闻,老夫告退了!” 顾老夫人又派人送走了林夫子,才冷眼看着陆氏和顾清安,阴沉着声音道:“你们还有何话要说?” 顾清安瑟缩了一下,不敢抬头看人,只躲在陆氏身后,陆氏硬着头皮道:“此事绝不是真的,请老夫人不要相信那夫子的一面之词,安儿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顾清婉走上前,对顾老夫人道:“刚刚明冲不是说他看过这本书,还说书封皮上是两个小人,书是半旧的吗?不如老夫人看看,这书到底是不是明冲所说的那样,也好证实一下是不是昭儿栽赃陷害!” 明冲眼见事情有所不对,立马改口道:“奴才,奴才忘了,奴才当时一紧张,根本没看清楚,所以不记得那书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你说你不记得了?那书的封皮的颜色你也该记得把?”顾清婉问道。 明冲咬咬牙,硬是摇头道:“奴才什么都不记得了,当时心里着实害怕,哪里还记得书是什么样儿!” 不待顾清婉说话,跪了半天,也沉默了半天的文泽却突然磕了头,开口道:“明冲不是不记得,而是根本没见过那本书,他一直在撒谎,因为夫子找奴才二人问过话以后,他便跟我说自己前晚仔细检查过三少爷的书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顾清婉听了,没有大家预料的那般高兴,反而疑惑地问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奴才刚刚不说,是因为说了明冲也不会承认,若不是他无法指认出书的样子,老夫人和二老爷也不会相信奴才所说的话!还有,奴才一直跟着二少爷身边,平日里小绿并不是她刚刚所说的那样忠于二少爷,相反,二少爷的事情,她事无巨细都会去禀告二夫人,少爷的起居一直都是由奴才打理的,她只是负责盯着二少爷的行动,这是落枫苑上下皆知的事情,小绿本就是二夫人的人!”文泽面无表情地将真相说出来,眼神镇定清明,没有一丝作伪的痕迹。 顾老夫人听了,只觉得心口翻涌着无尽的怒火,厉声呵道:“这个贱婢,竟然口口声声说忠于昭儿,你既然忠于他,为何说出的话都是在指摘他谋害安儿?” 小绿没想到文泽竟然临阵倒戈,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忙磕头,否认道:“老夫人,您明鉴啊,奴婢没有,是文泽撒谎,奴婢对二少爷忠心耿耿,从未有过背主的行为!” “文泽,你敢血口喷人,小绿什么时候过来禀告我昭儿的事情,我找她问话那也是关心昭儿,怎么是我派人盯着他?”陆氏也气的大叫。 文泽看了一眼陆氏,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以及一块金锭,道:“这是二夫人身边的张嬷嬷给我的,为的是今日让我背叛二少爷,帮着小绿他们一起指正二少爷用那书栽赃三少爷,其实平日里二少爷处处谦让三少爷,在学堂里三少爷嚣张跋扈,经常撺掇着其他少爷欺负二少爷,二少爷都忍下了,还不让奴才回来告诉任何人!” “三少爷今日在学堂里,口口声声说夫人答应他要送他去南宫先生门下当弟子,可是奴才分明记得是二少爷得了外家老太爷的承诺,要去拜入南宫先生门下的!” 文泽滔滔不绝,说话说的有理有据,将顾清安说的脸色说的越来越惨白,他怒不可遏地上前,准备要打人,却被陆氏拦下来,她恶狠狠地看着文泽,道:“好你个狗奴才,竟然敢污蔑主子,你该当何罪?” 老夫人一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陆氏是为了南宫先生的徒弟名额才会要下手陷害顾清昭,败坏了顾清昭的名声,好让自己的儿子能有机会替上,真是居心歹毒啊! 文泽没有理她,只是朝着老夫人的方向,继续说:“文泽虽然只是小小书童,但也跟着二少爷识得些字,知道些礼义廉耻,虽然受了二夫人的交代,要奴才做二少爷身边的钉子,但奴才并不是没有良心的人,跟着二少爷时间久了,就越发觉得二少爷人好,对下人也好,所以奴才不能再帮着二夫人做事!” 顾老夫人没想到,陆氏竟然背着她这样欺负自己的大孙子,她原本以为陆氏只是和顾清婉过不去而已,没想到原来她心心念念要除掉的人竟然是她的孙子。 缓慢而沉重地摇了摇头,她看着陆氏,眼里都是浓重的杀气,沉声道:“你这个女人,我一再容忍你,上回给你的教训难道还不够?你非逼得我要天佑休了你,你才甘心吧?” 第九十九章 还有后招 见陆氏被人揭穿,就算他在想帮她遮掩也没有办法,顾天佑漠然的站在旁边,不再说话。 陆氏忙跪下来,拉着顾天佑的衣襟,哭着道:“夫君,请你一定要相信妾身,妾身绝没有要害昭儿,今日明明是昭儿要陷害安儿啊,你怎么能凭着外人和一个奴才的话就信了呢!” “二婶,其实要知道这本书的来历也不难,若这书是新的,那肯定买来不久,这种书买的人也不多,那卖书之人定然会记得是谁买了他的书!”顾清婉状似无心地提醒道。 其实她所说的话不过是随口一言,并无根据,可是陆氏却立刻变了脸色,书可是她让人去买的,若被指认出来,那不就坐实了她的罪名。 顾清婉接着道:“若是不想大费周章去查谁买的书,那就将明冲和小绿拖出去打一顿,非得让她们说实话不可,到底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应该不难吧?” 明冲和小绿一慌,小绿还不敢说什么,明冲立刻就后悔了,磕头求道:“奴才错了,奴才一时鬼迷心窍,胡言乱语,其实那书根本不是奴才放进三少爷的书袋里,与奴才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是二夫人指使奴才编瞎话欺骗二老爷的,求老夫人开恩啊,奴才句句都是实话!” 顾天佑一听,事情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自己被陆氏欺骗,又说了许多伤人的话,若是再变成陆氏害人,那也就是让他自打耳光,这样的脸他可丢不起。 于是不待明冲和小绿说出实情,他便呵斥道:“不许再胡言乱语,来人呐,将这三个奴才都拖下去,杖毙!” 顾老夫人为了顾全顾家的名声也不会阻止,可是大夫人神色十分不满,她的昭儿平白无故的被人诬陷,如今却要轻轻地翻篇,叫她如何甘心! 顾清婉却开口求道:“从始至终,文泽一直没有参与,他不过最后将实情说了出来,二叔要他和两个狗奴才一样受罚,有些不公平吧?” 顾天佑讪讪的看了顾清婉一眼,为了安抚顾清婉,也为了堵众人的嘴,他也不能不暂时妥协,便道:“文泽虽然没有参与,但到底也有责任,不打他,也要罚他三个月月银!” 文泽一听,立马磕头谢恩道:“多谢二老爷开恩,多谢大小姐宽宏!” 顾天佑不再理会他们,使了个眼色,几个下人便一拥而上,将小绿和明冲拖出去,明冲一直喊着:“饶命啊,二老爷,二夫人,饶命啊!” 小绿却不声不响,完全没有求饶的意思,因着她全家的性命都捏在二夫人手里,她今日早就报了必死之心。 她充满愧疚的看了一眼顾清婉,本来她已经下定决心投靠顾清婉,却被陆氏发现了端倪,并且派人劫持了她的家人,她是不得已才背叛顾清婉的。 顾清婉大概猜到了小绿背叛她的原因,虽然她有难言之隐,可是她并不同情背叛她的人,但她心里也有自己的考量,便开口道:“二叔,再过两个月就是婉儿的及笄之礼,若是见了血光怕是会冲撞了,还请二叔网开一面,切莫伤了这两个奴才的性命啊!” 顾天佑有自己的思虑,本不欲答应,但一想到顾天远临走时吩咐一定要帮顾清婉办好及笄之礼,不能委屈了她,便也同意了顾清婉的要求。只着人打了两个奴才各三十大板,并且堵了嘴,关进了柴房里。 处理了两个奴才,顾天佑才狠狠地瞪着陆氏,厉声道:“陆氏,你可知罪?” “夫君,妾身实在冤枉,都是那两个奴才污蔑妾身啊……”陆氏抵死不认。 顾天佑见她竟然还敢狡辩,正要发作,却听得外面罗管家带着夏大夫匆匆而来,他才想起顾清安中毒一事。 陆氏眼中一喜,想着自己还有这最后的一招,便道:“夫君,夏大夫来了,还是先让他帮安儿诊治一下吧,安儿可是中毒了啊!” 顾天佑一回身,果然看到罗管家带着夏大夫过来了,便点点头,他也正愁着怎么了结此事,若让他处置了陆氏和顾清安,自是舍不得的,毕竟陆氏和他这么多年夫妻,情分摆在那里,他终究是狠不下心来的。 夏大夫匆匆将药箱放下,然后给顾清安把脉,陆氏在一旁看得心焦,故作急迫地问道:“夏大夫,我儿可是被人长期下了木薯粉的毒?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夏大夫微微有些疑惑,看着陆氏,见她给自己使眼色,便道:“这……还需要仔细看一下才知道!” 见夏大夫听懂了自己的话,陆氏满意地点点头,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顾清婉,眼里似乎有挑衅的意思。 顾清婉回了她一个淡然的笑容,仿佛完全不怕的样子,陆氏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吃了太多次亏,她实在有些怕了顾清婉的刁钻。 但是一想到夏大夫会帮着自己说话,她又觉得没什么漏洞,木薯粉的确已经混进了安儿平日里吃的玉米粉中,又偷偷将一些剩余的木薯粉藏到了顾清昭的院子里,本来打算藏进顾清婉那里的,但发现她院子里如今很难下手,就作罢了。 她之所以下木薯粉,那也是因为这个毒性轻微,不会真的伤到顾清安,毕竟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她可不忍心用他的健康开玩笑。 陆氏趁着夏大夫诊断的时候,就忙对着顾天佑道:“夫君,若是安儿被人下了毒,可叫妾身怎么活啊?呜呜……” 夏大夫忙活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道:“小公子被人下毒已有三月了,幸而每次剂量都不重,否则怕是以后都要落下病根来,我开几服药,让小公子按时服下,应该就无大碍了!” “三月?天呐,夫君,你可要为安儿做主啊!”陆氏流泪道。 顾天佑也是惊了一跳,问道:“夏大夫你可诊断清楚了?” “不会有错,小的怎敢欺骗二老爷,我行医二十多年,绝不敢胡说八道!”夏大夫煞有介事地回道。 陆氏听了自然欢喜,夏大夫看了看陆氏的眼色,便知待会儿肯定少不了他的好处,心下也十分高兴。 顾老夫人也生了疑惑,看着顾清婉,似乎在试探着什么,而顾清婉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并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陆氏思索了一下,然后惊呼道:“夫君,刚刚小绿说,木薯粉是她下的,还说有剩余的在她房里,不如让人搜了过来,若真是的,那定是得了别人的吩咐才会害安儿的!” 顾天佑眼里闪出一丝冷光,看了一眼顾清婉,见她只是低着头,仿佛心虚的样子,便更生了几分怀疑。 对罗管家吩咐道:“快去三少爷的小厨房看看,将所有可疑的东西都带来!” “孙嬷嬷,劳烦你去二少爷和大小姐的院子里帮我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顾天佑接着又对孙嬷嬷道。 孙嬷嬷看了一眼顾老夫人,见她也点点头,便领命而去。 顾清昭紧张地拉拉顾清婉的衣袖,用眼神询问她,他十分担心陆氏会栽赃陷害,然而顾清婉只是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便再无其他。 顾清昭虽然担心,但到底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姐姐,她一定不会输给陆氏的,刚刚那几乎要坐实的罪名,不也被她轻松化解了嘛!于是也静默地立在一旁,等候那些去找证据的人回来。 不过一炷香功夫,罗管家就匆匆回来,手里还提着一袋子玉米粉,交给了顾天佑,然后就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孙嬷嬷也回来了,带着一袋子和玉米粉差不多颜色的粉末,也回来了。对着顾天佑道:“大小姐房中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小绿的房间里藏了一袋这样的粉!” 顾天佑点点头,然后对着夏大夫道:“你过来看一下,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夏大夫心知肚明,只要证实这是木薯粉就可以了,所以拿着那玉米粉装模作样地闻了一下,然后又拿起小包的粉末看了一番,便道:“这是木薯粉,应该和小公子中的毒一样!” 此话一出,陆氏自然迫不及待地叫嚷起来:“顾清昭,你还有什么话说,你做的好事,你竟然撺掇着小绿害人,亏我还当你是自己的儿子一样疼爱!” 顾清昭惊恐地摇摇头,道:“我没有,我没有……” 顾老夫人也上了火,怒声道:“昭儿,你好大的胆子,竟然给自己的弟弟下毒,你怎么如此狠心?你想害死他吗?” “祖母,我真的没有,你要相信昭儿,我怎么会害弟弟,我连木薯粉是什么都不知道!”顾清昭难过地辩解道,他没想到自己的祖母也会怀疑自己。 顾天佑冷冷的看着顾清昭,“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父亲,呜呜……你要为安儿做主啊,安儿好难受,这些日子一直都吃不下饭,有时候还犯恶心,您看,我都瘦了!”顾清安见状也过来火上浇油,做出一副病弱的样子。 看的顾天佑心疼的不行,忙把他护在怀里安慰道:“安儿放心,父亲一定会为你做主,定不饶了害你之人!” 第一百章 打感情牌 似乎是表演看够了,顾清婉才走上前去,查看了一下那袋玉米粉,用手沾了一下,尝了尝,然后又去看了看那袋不知名的粉末,也照样尝了尝。 顾清婉看了看夏大夫,不动声色地问道:“夏大夫可看仔细了,这确实是木薯粉吗?” 夏大夫见问他的是顾家那个草包的大小姐,便存了几分轻视,不屑地撇过头去,道:“自然是,老夫行医多年,难道还能连木薯粉都看不出来吗?” 顾清婉笑了笑,道:“您都没有尝过,就凭着看了看,闻了闻,就能断定这是木薯粉,夏大夫的医术果然高明!” 夏大夫哪里听不出她的话,便生气地道:“大小姐好生无礼,你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外行人,难道还要质疑我的医术?” “你真的确定这是木薯粉?”顾清婉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眼神也跟着散发出森冷的寒芒。 夏大夫被她唬了一跳,看着顾清婉的眼神,怎么也没办法把她和以前见到的顾家大小姐联系起来,这眼前的少女哪里像是骄横愚蠢的样子啊? 可是又看了看陆氏,见她跟自己打眼色,便正了颜色,道:“我确定是,大小姐还是不要故弄玄虚,损了我的名声!” 顾清婉点点头,然后对着孙嬷嬷道:“嬷嬷,您素来精通药理,这木薯粉想来应该能辨别得清楚吧?” 孙嬷嬷点点头,她刚刚找东西的时候,根本没有在意这里面是什么,看着颜色像,便匆匆带回来了,本想试一试,却又被这夏大夫抢了先,此时才走过去尝了尝那些粉末,然后坚定地道:“这不是木薯粉,不过是与木薯粉极为相似的红薯粉,木薯粉有毒,但红薯粉却是无毒的!” “嬷嬷再尝尝这玉米粉!”顾清婉提醒道。 孙嬷嬷又尝了尝玉米粉,然后皱了眉,道:“这玉米粉里也含有红薯粉,并没有木薯粉!” 陆氏惊慌地过去看了看,道:“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不是木薯粉下在了别的食物里?” 顾清婉笑了笑,然后问夏大夫,道:“夏大夫,您还有何话要说,这真的是木薯粉吗?” “哼,你派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婆子就否定我的判断,那还要我说什么,你们自家人自然帮着自家人说话!”夏大夫明显不知道孙嬷嬷的本事,所以胡乱攀咬。 此话一出,孙嬷嬷和顾清婉倒是没什么反应,顾老夫人先发怒了,呵斥道:“好个老匹夫,亏得以前还如此相信你的医德和医术,你竟然敢帮着人胡乱指责,孙嬷嬷跟着我几十年,她有什么本事我会不知道,你竟然敢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找人拆了你的招牌,让你再不能行医?” 夏大夫这才意识到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两忙求道:“老夫人息怒,小的一时,一时看错了,不是有心的啊!” “夏大夫不知行医问药细心谨慎为首要吗?你若这样给人看病,那病人的命怕也要断送在你手里吧?”顾清婉冷冷地道。 夏大夫额头冷汗直冒,得罪了镇远侯府,他往后恐怕真的就没有再行医的机会了,忙跪下求饶道:“老夫人,二老爷,请饶恕小的吧,小的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因着素日受二夫人的照顾,所以今日她给我使眼色,让我如此说,小的也是受人教唆,没办法啊!” 陆氏一听,立刻上前打了夏大夫一个耳刮子,怒声道:“你这个混账大夫,自己看错了,竟然还要诬赖本夫人,我何时教唆你的?真是个心怀叵测的小人,来人呐,将他拉去见官,一定要夺了他的行医招牌!” 夏大夫一听,陆氏竟然翻脸不认帐,忙叫道:“二夫人啊,人在做天在看,你可不能这样无情啊……” 顾天佑怕他说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来,忙吩咐人将他嘴堵了,拖了出去,又狠狠地瞪了一眼陆氏,道:“你真是不省心的!” 陆氏往地上一跪,又哭丧起来,道:“妾身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安儿中了木薯粉的毒,这可是孙嬷嬷诊断出来的,还能有假了?” “孙嬷嬷是诊断出来了三弟中毒,可是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中毒的,而且中毒到底到了什么程度!”顾清婉淡淡地道。 “那夏大夫……”陆氏还要狡辩。 顾清婉勾起嘴角一抹冷笑,道:“那夏大夫连木薯粉和红薯粉都分不清,二婶难道还能相信他的话?不如请另外的大夫来看看,三弟到底何时中的毒!” 顾老夫人听了,立刻道:“罗管家,去请百草堂洪大夫,一定要快!” 罗管家立马领命而去,陆氏颓然地倒在地上,她难道就这样输了吗?明明让人都做了手脚,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陆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落枫苑里早就被顾清婉安排了眼线,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她都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她所有的行动,都被顾清婉第一时间得知,所以怎么也不会让她得逞的。 一直不在这里的紫珠,早就悄然带着人将所有东西都换了,而且将落枫苑和她的院子角角落落地清理干净了,哪里还会有把柄等着人抓呢? 陆氏输就输在太不了解顾清婉的实力,她重生的一年多来,早就悄然地培植了自己的势力,顾家的内宅,早就不是陆氏只手遮天的时候了,能被陆氏收买的人,自然也能被顾清婉收买。 顾天佑看着陆氏,眼里全是失望的神色,他早就劝她不要再去惹顾清婉,只需要安安分分的等着,可她偏不听非要去和顾清婉作对,如今给他惹下如此祸事。 今日若不是她和顾清安在自己面前百般挑唆,他也不会一上来就问顾清昭的罪。他就是太信任陆氏了,才会失了分寸。 如今真相大白,一切都是陆氏在背后搞鬼,她想谋算顾清昭,却没想到最后害人不成反害己。 他颤抖着手,指着陆氏,重重地摇了摇头,牙齿都快咬碎了,也说不出一句话来,陆氏见顾天佑这样失望之极的神情,如临大敌一样惨白着脸,扑到顾天佑的脚下,抱着他的腿哭道:“夫君,你要相信我,我没有……我没有做这样的事情,我尽管有错,那也是错在不该没搞清楚事情就指责两个孩子,可是我怎么会有心要害他们呢!” 顾天佑一脚踢开陆氏,如今他连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不愿再相信,冷漠地道:“你不必再说,我顾天佑虽然不是绝顶聪明,但到底也不是傻子,今日之事全是你一手挑起,如今你还想抵赖吗?” 陆氏从未想过,有一天顾天佑竟然也会不顾自己流着泪求饶,她仿佛心碎了一样捧着自己的脸,哭的伤心欲绝。 “夫君,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您难道不记得,咱们初初在一起时,您对凝语说的话了吗?你说这一辈子,无论如何都会爱我,敬我,保护我的!” 顾天佑看着她那痛苦的样子,也生了几分酸楚来,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得自己的母亲开口道:“天佑当年说这番话,那是以为你是个单纯善良的女子,却不是对一个百般算计,心机深沉的女子说的承诺!” 陆氏在那里打苦情牌,大夫人是再也看不下去了,站出来质问道:“如今真相已经水落石出,陆氏陷害我的昭儿,差点毁了我昭儿的名声,难不成二老爷如今还要对她百般维护?就算我家侯爷不在府里,镇远侯府暂时交给二老爷打理,二老爷也不能仗着自己在府里的地位明摆着欺负到我们长房头上。若是二老爷不给我们长房一个交代,就休怪我这个做母亲的护子心切!” 大夫人的一番话,让顾天佑觉得十分难堪,若是这事传出去,他还不落得一个苛待长房子女的名声,这对他十分不利。 顾天佑也深知自己不能再偏袒陆氏,于是冷声道:“母亲和大嫂说的没错,陆氏,你太令我失望了,你再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温柔善良,贤良淑德的好女子,以后……你就呆在清水苑,别再出来生事了!” 一句话,判了陆氏的死刑,让她一辈子呆在清水苑,虽然没有休妻,但和休妻又有什么区别,除了一个正妻的名分,她什么都没有了。 陆氏看着顾天佑,摇着头,泪水如决堤了一般往下掉,痛苦地道:“夫君,您怎么能如此对我?” 顾天佑没有理她,接着道:“以后安儿就由高姨娘教养,跟着你这样的母亲,他不会有什么好前途的!” 高姨娘是顾天佑的一房妾室,无儿无女,本分老实,却深的顾天佑看重。 顾清安一听顾天佑这样说,立刻大声哭叫道:“父亲,不要……安儿不要,安儿只要自己的娘亲,求求您了,不要这样对娘……” 此时,张嬷嬷仿佛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她突然跪在地上,朝着陆氏磕了一个响头,一脸决绝的微笑,道:“二夫人,老奴对不住您,没想到自己自作主张,安排了这个毒计,最后没有帮到您,反而害了您,对不起,您不要责怪奴婢!” 第一百零一章 顶罪 陆氏惊恐地看着张嬷嬷,见她眼中沉重的色彩,才明白她要做什么,直到此刻,陆氏的心中是生了几分心疼的,张嬷嬷是她的奶娘,跟着她几十年,没有人比她还要忠于自己。 她是真的舍不得拿张嬷嬷来顶罪的,可事到如今,若再不想办法弥补,她就真的要一败涂地了,看着顾清婉的身影,她突然狠了狠心,闭上了眼睛。 对不住了,张嬷嬷! 陆氏再度睁开双眼,眼里闪烁着心痛又愤怒的复杂神色,颤抖着道:“张嬷嬷……你……你说什么?” 张嬷嬷没有再看陆氏,她调转了方向,跪在了顾天佑的脚下,一脸漠然地道:“二老爷,一切都是奴婢做的,奴婢跟着夫人二十多年,已经把夫人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奴婢看着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却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实在不甘心!即便她已经是镇远侯府的二夫人了,可是顾家最后还是二少爷的,老奴为她不值,所以才千方百计要陷害二少爷,只要二少爷毁了,那么三少爷就是顾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老奴也跟着鸡犬升天,所以便买通了小绿和明冲,做了这场戏,请二老爷责罚!” 顾天佑被张嬷嬷突如其来的认罪告白吓了一跳,他倒退了两步,眯起眼睛,紧紧地盯着张嬷嬷,似乎想看出她说谎的痕迹,可是张嬷嬷脸色平静,眼神镇定,平静的有些不像话,却也让人看不出她在说谎。 大夫人见状,气得发抖,差点就让陆氏自食恶果了,如今突然出来一个替罪羔羊,眼看着陆氏即将脱罪成功,心有不甘,于是开口道:“你不过是个奴才,若没有人指使,做这些对你真的有好处吗?” 张嬷嬷笑了笑,看着大夫人,然后道:“大夫人也是当娘的,难道不明白这世上为人父母的,为了自己的孩子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夫人虽然不是我所出,但却是喝着奴婢的奶长大的,她自幼便没了生母,是奴婢亲手带大的,这份感情比母女情分也不差!” 此话一出,大夫人一愣竟一时找不到反驳她的话来,陆氏也跟着潸然泪下,她突然一把抱住张嬷嬷,万分悲痛地道:“嬷嬷,你怎么能这么傻,我并没要争什么,能有今天的一切,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你这又是何苦呢,何苦呢!” 张嬷嬷拍拍陆氏的背,柔声安慰道:“我的好夫人,奴婢做什么都是为了您,可是没想到没有帮到您和三少爷,反而害了你们,奴婢真是无能,这样无能的老婆子,也不宜再伺候您了!” 陆氏痛哭失声,连言语也说不清楚了,只是无助地摇头,伏在张嬷嬷怀里,不停地啜泣。 这一幕,即便是看客也不禁有几分动容,虽然是做了这样毒的事情,但张嬷嬷一片忠诚却是不容质疑的。 顾天佑看着陆氏,又看着张嬷嬷,沉沉地叹息了一口,道:“张嬷嬷,你虽然一心为了主子,但到底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你不仅害了安儿名声受损,还差点儿连累婉儿和昭儿被我问责,我怎么也不能饶了你!” 陆氏一听,也不顾自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便扑在顾天佑脚下,喊道:“夫君,求您了,求您了,让我代嬷嬷受罚吧,妾身自幼不在母亲身边,一直都只有嬷嬷陪在身边,您看在妾身的份儿上,饶恕她,好不好?” 陆氏本哭肿的双眼,楚楚可怜,让顾天佑又起了怜惜,想起刚刚自己还误会了她,又心生愧疚,忍不住将她扶了起了,揽在怀里柔声安慰道:“凝语,别哭了,你这一哭我心都乱了!” 陆氏仍旧挣扎着道:“夫君,您若不答应饶恕嬷嬷,妾身就长跪不起,我就这么一个奶娘,待她如亲人一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呢?” “我何时说要她死了,刚刚婉儿不是说了吗,再过两个月就是婉儿的及笄之礼,不能见血,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若不罚她,你让为夫以后如何在府中立威?”顾天佑皱着眉头,苦口婆心地劝道。 一听到顾天佑的话,陆氏终于停住了泪水,忙谢道:“多谢夫君开恩!” 顾天佑见她识趣不再闹,点点头,道:“张嬷嬷自作主张,设下毒计,陷害主子,虽然可免一死,拉下去杖责四十,降为粗使婆子,负责清理马桶和洗刷茅厕!” 张嬷嬷皱了眉头,这样的处罚对于她来说,虽然不是多严重,可是却足以让她颜面扫地了,从府中首屈一指的掌事嬷嬷,变成一个倒马桶的粗使婆子,这地位可是一落千丈。 但她也不敢违抗,只能磕头谢恩:“谢二老爷宽恕,谢二夫人宽恕!” “事到如今,二老爷难道还要偏袒陆氏吗?昭儿是我长房嫡子,却被你们二房的人如此算计,二老爷的处罚是不是太轻了?”一旁的大夫人冷冷的开口,如果就这么简单的处理几个下人而放过主谋陆氏,她实在是心有不甘。 顾天佑一时下不来台,大夫人毕竟是他的长嫂,他也不好意思反驳她的话,他只能看向顾老夫人,希望顾老夫人帮他劝劝大夫人。 顾老夫人转过头不再看顾天佑,这明摆着是陆氏所为,她这个儿子如此偏袒陆氏有点太过了,陆氏用如此毒辣的计谋害她的孙子,这叫她如何能容她! “大嫂,这都是张嬷嬷一人所为,与凝语无关。”顾天佑继续为陆氏开脱。 “与她有没有关系难道我看不出来吗?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二房一唱一和害我的昭儿和婉儿,怎么真当我们大房无人?若是侯爷知道了,不知二老爷如何向我们侯爷交代?”大夫人讥讽道。 顾天佑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有想到平时沉默寡言的大夫人会有如此咄咄逼人的一面。 “此事,我会给大嫂一个交代的。”顾天佑咬了咬牙,只能狠下心来惩罚陆氏。 事情尘埃落定,陆氏因为管教不严,被处罚跪了一夜祠堂,又闭门思过一个月,又因为管教无方,顾清安暂时交给高姨娘抚养。 这一处罚让陆氏大惊失色,她无法忍受自己的儿子被交给一个妾室抚养,便哭诉起来,不过顾天佑无动于衷,顾清安最后被养在了高姨娘名下。 这一处罚让大夫人勉强满意,身为母亲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孩子不是养在自己膝下是多么让人难以忍受的,这算是给陆氏一个惩罚。 顾清安因为在学堂里丢了颜面,文华学院本要他退学,顾天佑百般求情,说是家中的下人不忿主子的责罚,故意陷害,又花了将近一万两银子,才摆平了这件事,没有让顾清安成为被退学的学生,否则他往后想去哪个学堂也是没人愿意收的。 只是到底这件事损了他名声,在学堂里知道这件事的同学,都不愿意跟他亲近,都得了家里人的招呼,说怕顾清安带坏了他们家的孩子。 顾清安有苦难言,央着顾天佑帮他请了半个月的假,顾天佑也有心要避风头,所以便同意了,只让顾清安在自己院子里闭门思过,不许再闹事。 事后,大夫人带着顾清昭特意去桃花苑看望顾清婉,向顾清婉道谢:“婉儿,这次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我的昭儿就要被那无良之人给害了。” “母亲,只要我们长房一心,断不能让有心之人给害了。昭儿是我的弟弟,我也理应帮他。” 顾清婉是真的把顾清昭当做亲弟弟看待,顾清轩失踪多年,一直未曾寻到,如果不出差错将来继承镇远侯爵位的只能是顾清昭,她不会让二房有机可乘。 “姐姐,谢谢你。若是没有姐姐,昭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顾清昭望着她的眼神里是依赖和信任,不知何时顾清婉成了他最信任,最依赖的亲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永远是顾清婉。 “还和姐姐客气什么。保护自己的弟弟,是身为长姐应该做的事情。你现在做的就是要好好的读书习武,剩下的事情都交给姐姐去做。”顾清婉目光柔和,神色坚定。 “嗯,昭儿一定会好好读书习武,不负母亲和姐姐的期望。”顾清昭坚定地说道。 看着姐弟俩温馨和谐的画面,大夫人觉得欣慰不少。心里也暗暗决定,一定要管理好府里的事,绝对不让今天的事情再发生在顾清昭身上。 大夫人母子离开之后,紫兰从外面回来了,一脸莫测的笑容,紫玉见状,狐疑地道:“紫兰姐姐,你怎么笑得这么可怕?” 紫兰白了她一眼,然后低声对顾清婉道:“小姐,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办妥了!您就看好吧!” 顾清婉点点头,道:“你办事我放心,好了,时间不早了,咱们一起用晚饭吧,今日秦嬷嬷可是特意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拿手菜呢!” 紫玉见她们这样,更加心急了,忙悄悄问着紫兰道:“你到底去做什么了?怎么不告诉我?” 第一百零二章 杀人灭口 “告诉你?你这个没遮拦的嘴,怕一不小心就让你说漏了!”紫兰笑着道。 紫玉嘟着嘴,不服气地道:“我才不会呢,上次还不是我看到小绿鬼鬼祟祟的样子,才发现了二夫人的诡计,然后才没让她们得逞吗?” “是啦,你功劳最大,你别着急,这事儿晚些我再慢慢告诉你,你且等着看好戏就是!”紫兰窃窃地笑了。 越是这样,紫玉的心里就越是如被猫挠了一样,痒痒的,可是知道顾清婉的规矩,不让问的事情,她也只能忍下来,但揣想一定是紫兰去做了什么事儿,肯定是二夫人要倒霉了! 吃罢了晚饭,紫兰硬是要劝着顾清婉去遛弯儿,紫玉看紫兰那表情,定然是有好戏看的样子,也跟着起哄,秦嬷嬷见两个丫头这样的作态,便皱皱眉头,道:“你们两个这么沉不住气,可不好!” 紫兰不好意地道:“我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儿,心里有些急迫,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顾清婉笑着道:“你这丫头,是被紫玉带坏了吗?怎的变得和她一样调皮了,既然你想看戏,那咱们就一起去吧!” “哎……”紫兰连忙应了。 出了桃花苑,顾清婉一行就往府中的花园走去,这一处风景最好,亭台楼阁,碧水环绕,如今已是四月,天气很暖和,偶尔有暖风吹过,甚是舒服。 明月挂在天空,亮堂堂的,连灯笼都不用打,就能看清楚满园的景色。顾清婉停留在这里,突然没了去看戏的心情。 有些事,非她所愿,不过是有些人逼人太甚,她不能不反击而已。前世经历了那么多,让她一颗心早就冷硬如顽石。 柴房的方向,突然传来了惊叫声,“救命啊,三少爷杀人了,救命啊……” 一个丫头的声音在安静的晚上,响彻了镇远侯府的后院,惊破了所有的宁静。紫兰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喜色。 紫玉突然明白了什么,却又更糊涂了,她悄声问道:“紫兰姐姐,是你吗?” “嘘,别说话!”紫兰正色道。 不一会儿,那丫鬟就跑向了海棠苑的方向,一边跑,一边嘴里还不停地呼救,她的身后是两个人在追赶。 “救命啊……老夫人,救命啊……”月色下,一身浅蓝色衣裙的小丫鬟疯狂地奔跑。 顾清婉对秦嬷嬷道:“咱们回去吧,没甚好看的了!” “是,主子!”秦嬷嬷在前面开路,领着顾清婉往桃花苑走,有些事情,只要知道开始,便已经看到了结局。 第二日,小绿被顾清安掐死的事情,就传遍了镇远侯府,顾老夫人勃然大怒,将他打了三十板子,关进了祠堂里,半年不得出来。 陆氏苦苦相求,也没有办法阻止,因为顾天佑也发了大火,都说顾清婉的及笄之礼将到,不能见血光,如今顾清安竟然不顾一切,活活将一个丫头给掐死了,这岂不是故意要给大房留下把柄吗? 顾清婉如往常一般到海棠苑请安的时候,顾老夫人脸色也十分难看,似乎还在为顾清安的事情生气。 顾清婉乖巧地安慰道:“祖母,您怎么发了那么大火,三弟也忒不懂事,二叔留着那个奴才的命,也就是怕冲撞了喜事,他怎么还一意孤行要杀人呢?这其中有什么缘故吗?” 顾老夫人冷哼一声,咒骂道:“这个作孽的小畜生,竟口口声声说小绿背叛了他,帮着将那本书塞到了他书袋里,就偷偷去杀人,哎……真是作孽啊!偏偏这事儿还被小绿的妹妹小蓝给看到了,他还想杀人灭口,才让小蓝一路叫着跑来海棠苑!” 顾清婉仿佛被吓到了一样,捂着嘴,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竟有这样的事儿?三弟何时变得如此心很歹毒了?他一个九岁的孩子,竟然连人都敢杀,真是……” 顾老夫人一听,更加生气了,怒声道:“定是陆氏那个贱人挑唆的,将好好一个孩子给教成了这样心术不正,还心狠手辣,哎……若不是府里出了一笔钱,将小绿一家子封了口,怕这事儿传出去,那孽障一辈子都得背负恶名,往后别说做官,恐怕连一房好亲事都说不上!” 清婉没再接话,只是安慰道:“祖母,您就别生气了,事情处理了就好!” “怎么叫我不生气,陆氏越发不懂事,先叫一个女儿教坏了,现在连儿子也让她教坏了,如此下去,我顾家的子孙还能有个好嘛?偏偏你二叔忒傻,总也相信她是个善良贤惠的,哎……”顾老夫人说着,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顾清婉微微笑着,道:“祖母,这有什么,现在府里的庶务都由我母亲打理,我母亲也会好好地教导弟妹,昭儿您就甭操心了,外公那里已经有了消息,三日后就带着他去见南宫先生,凭着昭儿的聪慧,定然能得偿所愿,只要昭儿有了出息,您害怕镇远侯府后继无人吗?” 顾老夫人听了这个消息,才平息了怒火,颇有些欣慰地拍了拍顾清婉的手,道:“还是你们姐弟俩儿懂事,果然是长房嫡出的孩子,天生就是好样儿的,昭儿有出息,我也就放心了!” 顾清婉谦逊地笑道:“一切还是祖母教导有方!” 顾老夫人听了自然高兴,便道:“三日后就要去拜见南宫先生,你可让昭儿做好了准备?需不需准备什么礼物带上?” “祖母放心,婉儿已经预备好了,而且三日后由我陪着他去,不会让昭儿出差错的!”顾清婉回道。 顾老夫人听着才放下心来,顾清婉这些日子为人处世,她也看在眼里,非常周到大方,倒也不需要她担心。 从海棠苑回来,还未进桃花苑,就见得门前一个穿浅蓝色罗裙的小丫头在不远处探望,见到了顾清婉,仿佛十分焦急,又想靠近,又怕靠近的样子。 顾清婉没有理她,便要进去,那丫头终于忍不住跑了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哭道:“大小姐留步,奴婢有事相求!” 顾清婉皱了皱眉,紫兰赶紧走上前,拦住顾清婉,厉声呵斥道:“你这丫头,好端端地要干什么?不许胡闹,惊扰了大小姐,仔细你的皮!” 那丫头闪着泪眼,可怜兮兮地道:“大小姐,请您救救奴婢一家,奴婢愿意为您做牛做马,只求大小姐出手相救!” “你胡说什么?你家里到底怎么了,在这镇远侯府,只要你们不犯错,还能有谁要你们的命不成?”紫兰怒声道。 顾清婉不愿意在自己门前惹事,便悄声在紫兰耳边嘱咐了几句,然后抬脚就走。小丫头还要叫,却被紫兰瞪了一下,凑到她耳边嘀咕了一声,那丫头才没有出声再嚷嚷。 紫兰这才大声呵斥道:“你这丫头,没规没距的,大小姐慈悲,就不与你计较了,快些退下吧!” 小丫头看了一眼紫兰,才怯怯地爬起来走了。紫兰见她走远,便放心地进了桃花苑。 入了夜,一个披着深色斗篷的人悄然靠近了桃花苑,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敲了几下门,门从里面轻轻打开,来人一闪身被人拉了进去。 出来接人的是紫兰,将那披着斗篷的丫头给带进了顾清婉的内室,那丫头摘了斗篷,才看到是白天求见顾清婉的。 “你叫小蓝是吧?”顾清婉不甚在意地问道。 小蓝赶紧跪下,道:“是,奴婢就是小绿的妹妹,奴婢知道姐姐做了错事,害了二少爷和大小姐,可是姐姐已经知错了,她死前非常后悔,说自己犯了这样的错,大小姐还为她求情,保住了一条命。可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被那狠毒的三少爷给杀了,呜呜……” 说到伤心处,小蓝忍不住哭了起来,顾清婉微微皱眉,道:“别哭哭啼啼的,你不是有事要求我吗?快些说吧!” 小蓝这才勉强止住了哭声,道:“三少爷杀了奴婢的姐姐,老夫人做主给了奴婢家里一笔钱,要我们不要声张,也不许再提这件事,可是那毕竟是姐姐的一条命啊,而且夫人和三少爷肯定不会放过奴婢一家!所以只能来求小姐,奴婢愿意为小姐做牛做马,只求小姐保住我一家老小的命!” 顾清婉看着她,一脸莫测的神色,烛火映照在她尚显稚嫩的脸庞上,微微有几分难以名状的妖异感。她捧起一杯茶,缓缓抿了一口,茶香入口,才换得她少许惬意的笑。 小蓝跪在地上看着这样的大小姐,竟陡然升起了无限的倾慕,那少女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竟如此夺人心魄。 可是下一秒,小蓝却被顾清婉的话冻结成冰:“我为何要救你们?奴才多得是,我从来不缺!” 那闲闲的一句话,没有带什么特殊的感情色彩,但是却让小蓝觉得心里涩涩的疼,不是被拒绝了,而是因为刚刚那一瞬间她心里所升起的不名状的感情。 小蓝怔愣地看着顾清婉,良久,才道:“因为奴婢愿意为小姐献出一切,包括这条命。您身边虽然不缺奴才,但除了紫兰和紫玉两个姐姐,再没有能为小姐卖命之人!” 第一百零三章 投诚 顾清婉倒是对小蓝有了一丝的赞许,这个丫头不过是后院里最普通的小丫鬟,论相貌,不如她姐姐灵秀,所做的工作也不过是打扫后院这样没人愿意干的粗活,她如何就看出来她身边得力之人也就紫兰和紫玉呢?看来小绿脑子不清楚,这个妹妹倒是不俗。 她突然问了一句:“昨夜你看到你姐姐被杀,为何第一时间去了海棠苑?” 小蓝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顾清婉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便只如实道来:“因着奴婢知道二老爷最宠爱三少爷,全家唯一有权力,又肯为奴婢做主的也就只有老夫人了!老夫人是信佛之人,她定会责怪少爷杀人,使得府上沾染污秽而处罚他!” 顾清婉点点头对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蓝多了几分考究之意,一个平日里几乎接触不到主子的粗使丫头,竟然能够将府中每个主子的心思都把握的这样清楚,可见她的观察入微,也可见这是个极有脑子的丫头。 “你倒是个聪明的,不过人有时候太聪明了,怕是要惹祸上身啊!”顾清婉叹息了一声,眼里闪现意味不明的光彩。 小蓝微微抖了一下,被顾清婉那慑人的眼神给看的心里直发毛,但到底知道大小姐既然肯让她深夜来见,就是有意帮她,所以鼓起了勇气,道:“大小姐,奴婢知道一时让您信任奴婢很难,但是这些年奴婢也通过姐姐掌握了不少夫人的事情,虽然不多,但想必对小姐有所帮助,奴婢所求只是安身立命!” “罢了,看你也是个可怜见的,我也就不吓唬你了!只是如今我身边的丫头够用了,也不缺你一个,倒是我那妹妹现在身染恶疾,卧病在床,若是你能去服侍二小姐,倒是极好的!”顾清婉突然微笑着说。 小蓝讶异地看着顾清婉,却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担忧纠结起眉头,问道:“二夫人怎么可能愿意让奴婢去伺候二小姐,她因着奴婢姐姐的事情怕是早就嫉恨上奴婢了!” 顾清婉摇摇头,道:“你姐姐是你姐姐,你是你……二夫人是二夫人,二小姐是二小姐,你可明白?” 小蓝到底还是没能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顾清婉,不太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清婉叹息了一声,才解释道:“你若跟着我,二夫人才会想方设法地除掉你全家,因着小绿知道她太多的事情,她能不忌惮你们?可是你若现在去向二夫人投诚,并主动去伺候生病的二小姐,她不仅不会杀你,还要好好地重用你,将来二小姐的病好了,你也会因为危难之时相依相伴而成为二小姐眼前最得力的丫头,这划算的买卖,难道你看不明白?” 顾清月不知道中了什么邪,高烧不退,还一直昏睡,偶尔醒过来也是大喊大闹,她屋子里的丫鬟都被她伤了,基本上没有人敢靠近她。 小蓝微微张着嘴巴,看着顾清婉,觉得这个大小姐和她过去所了解的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她们有一样的外貌,却迥然不同的风采。她明明在算计着什么,却好像全然都是在为别人考虑一般。 小蓝微微低下头,思索了良久,才向顾清婉磕了头,道:“大小姐,奴婢明白了,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奴婢万死难以报答!” 顾清婉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道:“伺候二小姐并不是个好差事,如何获得二夫人的信任我也帮不上你,一切都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小蓝重重地点点头,道:“大小姐放心,奴婢自有办法,奴婢也会帮着大小姐好好地伺候二小姐,定不会让大小姐失望!” 小蓝眼里闪烁着一种诚挚的光泽,从这一刻开始,她就已经认定了顾清婉为主。虽然她不过只是说了几句话,但却是这几句话给自己指了条明路。 其实凭着小蓝的本事,她绝不会这些年一直只是个粗使丫头,她只是将镇远侯府的后院看的太清楚,姐姐已经投靠了二夫人,帮着她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情,她则明哲保身,只求在府中安身立命,并不想什么荣华富贵。 但是小绿死了,被她所投靠的主子亲手杀了,作为妹妹没有办法为她报仇,但却必须为她收拾烂摊子,保住家里的父母。所以她才会找上顾清婉,准备在这纷繁复杂的内院斗争中,站队了。 顾清婉没有令她失望,她不仅帮自己找到了最好的求生之路,而且还不动声色地要把自己安插进敌人的阵营,这样聪明又具有手段的少女,才是她要投靠的主子。 小蓝是个极有眼力的丫头,她相信自己的选择,并且也愿意为这个选择做出努力,二夫人心狠,三少爷歹毒,二小姐和二夫人则如出一辙,但因着年幼所以还没什么脑子,唯一不动声色却将局势渐渐逆转的大小姐,却脱颖而出,成为这镇远侯府后院里新的一股势力。 老夫人她也不是没考虑过,但终究还是放弃了,因为老夫人面前并不缺得力又忠心的丫头,早已没了她的用武之地,只有大小姐才是最佳选择。 顾清婉则将小蓝的一系列表情收入眼底,不得不赞叹一句,这个丫头心思很敏锐,若是真能为她所用,那倒是极好。她之所以没有放在身边,也是因为她并不相信她,所以绝不会收一个半路来投靠的人,但放在顾清月身边倒是极有用的,若是她反水,自己有的是法子将她弄死,若是她忠心,自己也多一个助力,怎么样都不亏。 小蓝达成了目的,拜谢了顾清婉,就又悄悄地离开了,回到下人房里的时候,思考了整夜,还是下定决心要按照顾清婉所说的做。 小蓝走后,紫兰不放心地问:“小姐,您真的相信这个小蓝,奴婢看她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顾清婉笑了笑,说:“那又如何,她往后是顾清月的人,再不省心那也是顾清月不省心,与我何干?” “啊?那你为何还要救她?”紫兰有些疑惑了。 顾清婉没有说话,倒是秦嬷嬷开口解释道:“你怎么这都看不清楚,主动送上门的钉子,能用一用也是好的,退一万步,将来用不上拔了扔掉就是,这可是大便宜,怎能不占呢?” 紫兰这才恍然大悟,由衷地佩服起自家的小姐来,让自己出去传了几句话,就弄死了一直出卖二少爷的小绿,还连带着让三少爷受了重罚,让他们吃了暗亏还找不到人说理。 这如今还连带着有个聪明伶俐的小蓝主动投诚,真是一举多得啊!小姐真是深谋远虑,她这种小聪明,真是望尘莫及! 夜已深,顾清婉终于安心歇下来了,这一场风波总算告一段落,她也有了时间去安排昭儿的将来了。 第二日一早,顾清婉就醒了过来,随意吃了些早饭,就吩咐秦嬷嬷将她几个月前养的大白鹅给用笼子装好,然后准备出门去了。 紫玉看着笼子里又白又漂亮的大白鹅,着实有些奇怪,问道:“小姐,你要带着些鹅去哪里?” 顾清婉笑了笑,道:“去放鹅啊!” 紫玉挠挠头,实在不理解,但看着顾清婉似乎很开心的样子,便也跟着开心起来,也许小姐现在喜欢鹅了。 带着紫兰和紫玉,便去了明湖,此处不是什么风景名胜,但胜在自然,秀丽,又清静。让跟着的家丁在远处等候,顾清婉只带着紫兰和紫玉独自去了河边。 “将鹅赶到湖里,让它们痛痛快快地戏水吧!”顾清婉笑眯眯地道。 紫兰和紫玉赶紧将笼子打开,大白鹅吱吱嘎嘎地一通欢快地叫,然后就自觉地大摇大摆地下了湖。 此处与别处不同,尽管还没有入夏,但湖水还是比较温暖的,可能跟着明湖水多是地下泉水有关。 早晨来这里的人极少,顾清婉就安静地在湖边看几只鹅戏水,偶尔也跟着哼一两句小调儿。 过了没多大会儿,却见不远处一个老翁身穿灰布棉衣,身后还跟着个七八岁的小童子,沿着湖往这里过来。 “先生,先生……你看啊,那白鹅养的真好!”小童子在老翁身后叽叽喳喳地叫嚷着,一派欣喜的模样。 那老翁却眼巴巴地看着河里的大白鹅,几乎挪不动脚步了,仔细查看了一下周围,却见不远处只有几个小丫头在湖边赏风景,微微皱了眉头。 “这是谁家的鹅啊,怎么放到明湖里了?”老翁似乎是故意的声音放得极敞亮,还不住地往顾清婉这边探看,似乎在试探着什么。 紫兰本要回话,却被顾清婉制止了,她继续不动声色地在一旁观看大白鹅。 童子见无人搭话,便更加欢喜了,拉拉老翁的衣裳,道:“先生,这鹅估计是自个儿走失了跑来玩的,不如咱们将鹅带走吧,若放着不管,着实可惜了,天气越来越冷,要冻死的!” 老翁很是赞同地点点头,又故意扬起声音,附和道:“哎……众生平等,既然见了那还是发发慈悲吧!” 小童子从怀里掏出一包引诱鹅的食物,洒在水里,不一会儿大白鹅们就纷纷凑过来,沿着那食物的方向,游到了岸边。 第一百零四章 放鹅 小童子正要下手捉鹅,却听得不远处,紫兰插着腰,叫嚷道:“你们两个偷儿正好笑,怎的连我家的鹅都要偷啊?” 小童子一听,诧异地看过去,那三个刚刚还在看风景的少女已经走近了,其中一位打扮高贵的,显然是主子,身旁两个看起来就是丫鬟了。 老翁面上一红,轻咳了两声,问道:“这是你们的鹅?” 紫玉扬起下巴,自得地道:“当然是,这可是我家小姐自己养的呢,今日小姐心情好,就带出来游河,你们可别指望将我家的鹅偷走!” 老翁眼巴巴地看着即将到手的大白鹅,微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眼神里光芒却很盛,似乎对白鹅情有独钟。 顾清婉自然是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却没有过多表示,只吩咐两个丫头道:“时候也差不多了,将鹅带回来吧,咱们也该回家了!” 紫兰和紫玉领命而去,正要将鹅收拢回竹笼里,那老翁又轻咳了几声,看着顾清婉道:“不知你是哪家的小姐,你这鹅养的真是好,纯白无暇,羽毛光泽极好,体型也很肥美,真是鹅中极品啊!” 顾清婉谦虚地笑笑,回道:“老先生谬赞了,我闲来无事,便养着玩儿,也没什么特别的!” “哦……想必小姑娘也是爱鹅之人,如今像你这样的小姐也不多啦,不多啦!”老翁很是赞赏地捋捋胡子,笑眯眯地道。 顾清婉故作羞涩地笑了笑,然后道:“听老先生之言也是爱鹅之人,那还真是巧了,只是今日我还有事,若有机会改日再向老先生讨教一下养鹅之法!” 言罢,盈盈一福,便要告退,紫兰和紫玉也带着几只大白鹅跟上,那小童子焦急地看着要走的几个人,在后面叫道:“几位姐姐留步,不知可否将这几只大鹅卖给我家先生?” 顾清婉回头,皱皱眉头,道:“这是我养了好久的,怎么能卖掉呢?我也不缺银子啊!” 小童子自知失言,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可是看着自家先生那眼馋的样子,心知今日不将这小姐的鹅弄过来,回去先生定要惦记好久,他的耳朵恐怕也要生茧子了。 小童子扭扭捏捏地上前,看着笼子里的大白鹅,为难地道:“小姐姐,您不知道,我家先生对鹅极为钟爱,也养了几只,但与姐姐这几只鹅比起来,还稍显次了些,若是您能割爱,我家先生定有厚报!” 顾清婉诧异地看了一眼那老翁,见他果然一副馋巴巴地样子看着大白鹅,便问道:“你家先生是不是嘴巴很馋?怎的专爱吃鹅呢?” 小童子被问的长大了嘴巴,回身看看老翁,见他一脸赤红,定是羞愧极了。便有些憋不住笑道:“姐姐,误会了,误会了……我家先生就是爱鹅,不是爱吃鹅!” “哦……不好意思,我唐突了,呵呵……”顾清婉似有深意地看了一眼那老翁,眼里的戏谑一闪而逝。 顾清婉接着道:“可是我也极爱这大白鹅,说实在话,我家里还有几只更好的,是我弟弟养的,若是先生喜欢,明日此时便让弟弟也跟着一起来,让您看看,好不好?” 那老翁一听还有更上品的鹅,眼里的光芒更盛,急忙道:“好好好……老夫明日就在此处等候,小姐可切莫失约,切莫失约啊……” 顾清婉见他这副馋巴巴的样子,就觉得无比好笑,人人都说清高自持的南宫先生,也有这样丢人的一面啊,还真是有几分老顽童的可爱呢! 顾清婉点点头,便带着自己的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上了马车,见那南宫先生和自己的小童还眼巴巴地看着她们,不禁莞尔,如此还怕这南宫先生不上钩吗? 上了马车,紫兰才问道:“小姐,你是不是认识那老先生?” 顾清婉笑了笑,没有回答,紫兰更诧异了,怎么她以前不记得有见过这位老翁呢,真是奇怪啊。 第二日,顾清婉特意让顾清昭向学院里告了假,然后带着他和几只她精心培育的大白鹅又去了明湖。 比昨日的时间略晚了些,还没到湖边,便见昨日那小童急吼吼地在张望,眼里的焦急之色,几乎可以用望穿秋水来形容了。 一见到顾清婉,小童就跑过来,又欣喜又担忧地道:“小姐姐,你可要急死我了,都等你好半天了,我家先生都念叨了百十来遍,生怕你不来呢!” 顾清昭看了看自己的姐姐,又看看眼前这个生的圆乎乎又粉嘟嘟的小童,问道:“你怎么认识我姐姐的?” 那小童见了顾清昭,也不认生,反而笑呵呵地上前行礼道:“这就是小姐姐说的会养鹅的哥哥吧,哎呀……果然生的和小姐姐一样标致,难怪养的鹅都与别家不同!” 这明显带着谄媚恭维的话,在小童说来却不让人觉得厌烦,反而有几分趣味,顾清昭第一次见这样漂亮又有趣的小孩子,便接话道:“你可真是会拍马屁,你怎么一心就惦记着我们的鹅呢?” 小童子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还不是我家先生,他是个鹅痴,见了你姐姐昨日带来的鹅就走不动道儿了,听说你还养了更好的,便一早就来等你们,这不让我跑这么远来迎人!” 正说着话,那老翁似乎也发现了他们来了,便也走了过来,第一眼没有看人,反而盯着顾清昭身后那几只白白净净的大鹅,眼神直发光。 没顾着和人打招呼,便凑过去,将一只鹅抱起来,摸了摸那顺滑的白毛,一个劲儿地赞叹道:“好鹅啊好鹅,老夫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鹅!” 顾清昭疑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也不知怎么的今日非要自己告假也要陪她来放鹅,却原来是来和这个看起来鹤发童颜的老翁约好了。 顾清婉见老翁爱不释手的样子,便道:“老先生,你看我这鹅怎么样?” “极好,极好……哈哈哈……”老翁满目欢喜地看着大白鹅,笑得很欢快。 顾清婉又问道:“那您可抱够了?我还要等着放鹅,然后回家呢,我弟弟也要去学院里读书,可没多少工夫在这里玩!” 老翁一听,立马垮了脸,可怜巴巴地望着顾清婉,道:“小姑娘,你这鹅能不能让给我,我保证,我会对待它们像对待我亲徒弟一样!” 小童子一听,立马皱了眉头,道:“先生,您这话要是被几个师兄听到了,怕是要和你闹翻天了!” 老翁瞪了他一眼,又对着顾清婉赔笑道:“嘿嘿……我是爱极了你们这鹅,你说吧,要什么条件,才能让给我,但凡老夫能做到,绝不推辞!” 顾清婉看了看老先生,为难地皱了眉头,叹息道:“哎,都说君子有成人之美……” 话还未说完,老翁便笑逐颜开了,心道果然是个懂事的丫头,可是下一秒,顾清婉便又笑着道:“但是也有句话叫君子不夺人所爱,老先生,抱歉了,我和弟弟也十分喜爱白鹅,养它们也花费了不少心思啊,对待大白鹅就像对待自己家人一样呢,实在不舍得送人!” 老翁哭丧着脸,看着顾清婉,觉得这丫头真是太鬼灵精怪了,竟然还逗弄自己,真是看错了她。 可是他又不能明抢,忽然看了看一脸老实样子的顾清昭,便哄道:“小公子,不知你是否能割爱啊?就让我两只就行,这样你也有两只,我也有两只,大家岂不是皆大欢喜了?” 顾清昭为难地看了一眼顾清婉,心想着老翁看起来也不像个坏人,又如此恳求,不过几只鹅,姐姐怎么变得如此吝啬了? 可是顾清昭现在就把顾清婉的话当圣旨一样,来时的时候也得了她的嘱咐,不可自作主张,便只不好意思地回道:“抱歉,老先生,此事晚辈还是不能答应!” 老翁一听,脸上的褶子都多了好几层,他是看清楚了,做主的还是这个鬼精鬼精的丫头,便耐着性子求道:“小姑娘,您看您有什么要求,便只管说来,我定会尽力办到,怎么样?” 顾清婉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身后的大白鹅,无奈地道:“老先生,不是我不愿意送给您,只是养鹅这事儿,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养好的,若这鹅离了我们,怕是也养不了多好,您又何苦要过去,看着这么漂亮的鹅折损了呢!” 老翁一听,也跟着皱了眉,他虽然爱鹅,但到底不会养,一直都是身边的童子帮着打理,虽然他的鹅养的也不错,但比起这小丫头养的鹅,那还是差了太远。心里暗暗叫苦,也一时没了主意。 小童子看着顾清婉,又看看顾清昭,突然凑到老翁的耳边,嘀咕了几句,那老翁起先摇了摇头,一脸为难。 小童又指指那几只鹅,悄声道:“先生,您要错过了,可就没下回了,不过是多收个徒弟,我又有了师弟,又能多个人帮您养鹅,何乐而不为,又不会少一块肉啊!” 第一百零五章 成功拜师 那老翁皱着眉头,看看顾清昭,纠结了半日,才点点头,一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看着顾清昭问道:“你们是哪家的孩子,可否告知?” 顾清婉知道大鱼终于上钩了,便轻咳了两声,顾清昭得了讯号,便恭敬地拱拱手,回道:“我乃镇远侯的嫡子,顾清昭,见过老先生!” 老翁一听,眉头一挑,捋着胡须,打量了顾清昭半晌,又看看顾清婉,似乎知道了什么,看着顾清婉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顾清婉故作不知地与他对视了一眼,没有丝毫闪躲和怯懦,大方得体的样子让老翁又不禁皱了眉头,心中疑惑道,莫非她真不认识我?这一切都是巧合。 小童一听顾清昭的自我介绍,便惊喜地道:“你是元廷师兄的表弟啊,哈哈……前几天李相还来找我家先生,要你来拜师呢,这可真是缘分啊,先生,您看,这下您不收也得收了!” 顾清昭一听,才惊觉眼前之人就是他所仰慕很久的南宫先生,忙深深鞠躬,歉然道:“小子不知是南宫先生,失礼之处,还望先生海涵!” 看顾清昭虽然年纪小,却举止得宜,谦让有度,又生得明眸皓齿,颇有几分灵慧之态,南宫先生捋着胡须,暗自点头。 顾清婉见状,也跟着盈盈一拜,道:“南宫先生有礼,多有得罪,切莫见怪!” 看着顾清婉那始终微笑看不出真实想法的脸,南宫先生倒是细细打量起这个小姑娘来,他原先也是见过李相的嫡女,生的是好样貌,可惜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大概就是这个姑娘那似有若无的灵秀吧。 南宫先生点了点头,道:“明日跟着李相来我的草庐来吧,记得带上你养的大白鹅!” 顾清昭惊喜地看着南宫先生,有那么一点儿不可置信,虽然得了李丞相的信,知道要去拜见南宫先生,但心里也没把握一定能拜师成功,可是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竟然得了南宫先生的首肯,怎叫他不喜出望外。 顾清婉在背后悄悄推了一把顾清昭,他才醒悟过来,忙跪下来,给南宫先生行了拜师大礼,道:“先生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南宫先生见他还真是会顺杆儿爬,无奈地看了一眼那几只大白鹅,虽然顾清昭还未经过他的考验,可冲着他养的一手好鹅,也要收了这徒弟啊。 一想到自己往后那池子里的鹅都会如这些大白鹅一样漂亮,心情瞬间又晴朗了起来,虽然明知道自己着了这个鬼丫头的道儿,也甘之如饴了。 抬了抬手,让顾清昭起来,笑道:“你还是好好感谢一下你的姐姐吧,哈哈……” 顾清婉终于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南宫先生福了一礼,道:“先生,请勿责怪!” “罢了罢了,谁让你拿住了老夫的死穴,我平生权力地位,金银财宝都不放在眼里,可偏偏爱鹅成痴,但这事儿可是极少有人知道的啊?连你外祖父也只是知道我喜欢,却不知道我如此痴迷,你究竟是如何得知的?”南宫先生此时才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顾清婉笑了笑,道:“我自有我了解的法子,这一点儿可不能告诉您老,呵呵……” 南宫先生摇摇头,笑了笑也不在意了,反正他也不完全是因着顾清婉给他下套才收下顾清昭的,一来是老友的面子,二来嘛,通过这短暂的接触,也的确觉得顾清昭是个可造之材。 小童子突然咳嗽了两声,一本正经地走上前来,对着顾清昭道:“还不来见过你小师兄,我叫姬沐,以后你就喊我小师兄,知道吗?” 顾清昭听他说了自己的名字,便有些惊讶,姬家可是皇室,姬沐想必也是个王子公孙啊,看着这么不起眼,却原来也是出身极高,南宫先生门下果然是卧虎藏龙。 顾清婉听了小童的话,忙拉着顾清昭拜下,道:“民女叩见小王爷!” 姬沐没想到这个小姐姐竟然一下就识出了自己的身份,有些诧异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王爷?我明明都很少出现的,好奇怪啊!” 顾清婉恭敬地回道:“姬是国姓,您不是皇子就是世子或者王爷,其他王爷的封地都在外地,只有赵王,魏王,裕江王和汾阳王在京城,据我所知与你年纪相仿的只有年纪轻轻就承袭王位,却很少出现的汾阳小王爷,所以民女便猜测到了!” 其实顾清婉想说的是,她前世就见过汾阳王,对皇室的成员不说了如指掌,也算了解的七七八八了,只不过此时的姬沐还小,又生得婴儿肥,看不出日后清俊不凡的模样。 姬沐由衷地佩服道:“姐姐,你果然聪明哎……我看啊,你比我小师弟还要适合当现先生的徒弟呢,先生要不你连她也收下吧,哈哈!” 南宫先生倒是对顾清婉更加刮目相看了,若说自己的喜好和习惯她能打听到,但是却能通过一个名字就认出姬沐的身份,这个丫头果然心思敏锐,很有几分智慧。 只可惜自己从来不收女弟子的,否则这丫头似乎更加得他的心呢!这般刁钻又聪慧,即便被自己拆穿了她的小把戏,也坦坦荡荡,丝毫没有窘迫之态,光是这份心性就叫他侧目了。 顾清婉看着姬沐,道:“多谢小王爷谬赞,不过南宫先生门下可是不收女弟子的,民女怕是没那个机会了,只希望先生和王爷日后能多加照顾民女的弟弟!” “哎呀,你们快快起来,这又不是皇宫,师父门下的师兄弟可都不兴互相跪拜的,就连我见了太子哥哥也从不跪的,哈哈……还有啊,你就喊我阿沐就行,不要喊小王爷!”姬沐非常热情地拉起顾清昭,又自来熟地套起了近乎。 顾清婉不回他的话,只是笑着站起来,顾清昭似乎对姬沐的印象很好,看着他的眼神也亮晶晶的,大概是从来不知道皇家的孩子也能这样平易近人吧。 顾清昭看南宫先生两只眼睛都黏在了自己的大白鹅上,忙过去拿过来递给姬沐,道:“小师兄,您就帮忙把这鹅给先生带回去,我明日上门拜师,定会带着剩下的几只,您看可好?” 南宫先生一听,喜上眉梢,笑眯眯地看着顾清昭,暗道果然是个聪明又孝顺的好孩子啊,知道先送两只给为师带回去,懂事,真懂事。 姬沐自然欣喜地收了下来,今晚回去不必再受先生的呱呱念了,昨天可是念叨得他几乎抓狂啊。 就这样,顾清昭几乎没费什么力就成了南宫先生新入门的小弟子,因着几只大白鹅,比皇帝亲自下令都管用。 回到镇远侯府,顾清昭一脸感动地看着自己姐姐,由衷地道:“姐姐,多谢你,为我如此筹谋!” 顾清婉白了他一眼,道:“我是你姐姐,不为你为谁?和我说什么谢,你若真感谢我往后就好好跟着南宫先生学习,不仅要学他的才学,更要跟着你的几个师兄多学学为人处世,知道吗?” 顾清昭点点头,眼圈儿都有点儿红了,经历了上次的事情,他才明白,这世上能如此不计回报,一心只为他的人除了母亲就只有眼前这个姐姐了,都说长姐如母,他直到现在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 紫兰和紫玉也跟着感动起来,紫兰道:“二少爷,你可真要好好地长本事,将来给小姐做靠山,小姐为了你可是殚精竭虑的,连奴婢们看着都感动。就说那几只鹅,小姐可是好几个月前就开始养着,精心照顾,比对自己还上心,奴婢当时以为她自己喜欢,却没想到全是为了少爷您的前途啊!” 顾清昭哪里会不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姐姐精心谋算的结果,她是真的为自己做到了极致。 顾清婉看着他们这样,反而笑道:“你们也真是,不过是些小事,偏说的我好像做了多了不得的事情一样,昭儿你别听紫兰的话,姐姐为你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你只管好好地照顾自己,只要你好,便是我好,懂吗?” 顾清昭郑重地点点头,突然有些不舍地道:“明日我离开家,去了先生那里,恐怕也只有休沐才能回来,你自己一个人在府里,可要千万当心她们!” 顾清婉看着自己弟弟担忧的模样,笑着点点他的脑门,道:“我还需要你担心吗?你应该担心担心她们才是,呵呵……” 顾清昭一想,觉得也有道理,反正陆氏她们从来也没在姐姐手里占过便宜,反而损兵折将,于是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可是终于还是想到明日就要离家,即便所去不远,但到底不比从前,可以每日相见,心中既高兴也伤感。 下午的时候,顾清婉将第二日要送顾清昭去南宫先生那里进学,往后只休沐时候回家,老夫人高兴的恨不得放鞭炮来庆祝,一直不停地招呼孙嬷嬷要帮顾清昭准备好行礼,千万不能让他短了缺了。 顾清婉看着顾老夫人难得如此殷勤也不好阻拦,只由着她折腾去了,反正老夫人这辈子也就是为了这些所谓的名声忙活,越忙活她还越开心。 第一百零六章 上门拜访 第二日一早,顾清婉就让紫兰打理好了一切行装,顾清昭身边也只带了一个文泽,便往李府而去,他们是必须要跟着李丞相一起去拜见南宫先生的,虽然昨日已经行了拜师礼,但到底还得有个正式一点儿的形式。 李相见了外孙女,虽然没有过多的热情,他人原就比较固执,不苟言笑,但眼神里对顾清婉的关心却是显而易见的。 “昭儿,待会儿见了南宫先生,切不可紧张,就拿出你平日的样子来,咱们可不要学那小家子气,反而落了下乘!”李相招呼道。 李老夫人则截然相反,上次老夫人对顾清昭一见如故,喜欢得不得了,她看到顾清昭大概想到了顾清婉丢失的弟弟顾清轩,她将对亲外孙的疼爱便全都转移到了顾清昭身上,便认了顾清昭当外孙。李静萱是顾清昭的嫡母,顾清昭名义上算是李静萱的儿子,李相和李老夫人认他当外孙其实也合礼数。 “老头子,我可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今日啊定要让昭儿拜师成功,否则我回来和你没完!”李老夫人瞪了一眼李相,说的话虽然有些蛮横,但不难听出她和老相爷之间感情甚笃,所以才会如此随意地说话。 李丞相被她说的面上有些尴尬,毕竟当着两个外孙的面儿呢,老婆子真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给,但少许有些尴尬之后,他便也习惯了,自家老婆子一辈子就这个护短的脾气。 顾清婉见状,偷偷笑了笑,然后对着李老夫人耳语了几句,说的李老夫人喜上眉梢,不住地点头,然后道:“你这丫头,竟然想到了这么个刁钻的法子,哈哈……南宫老头估计也拿你没辙了!” 见祖孙俩说的高兴,李相好奇地问了声:“你们说什么这么高兴啊?” “与你无关就是,你只管带好昭儿去拜师,其他的莫操心!”李老夫人语气不善,脸上却带着难以自禁的笑容,老爷子看着也只能赔笑。 因着时间不多,所以李相便催促着要动身,顾清婉也只好跟老夫人告了罪,说晚些回来再来看她老人家。李老夫人哪里会耽误孩子们的正事,便只叫他们快些去,上了马车,顾清婉才看到李老夫人给顾清昭准备的两个大包袱,打开一看都是些生活必需品,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但一看就是费了心思备下的。 顾清婉十分感动,因为之前李老夫人并不知道她已经成功让南宫先生收了昭儿,外婆就已经早早地备好了行装,定是软磨硬泡逼着外祖父答应了要极力帮助昭儿拜师成功。 这份心意,就连自家祖母都是没有的,顾老夫人虽然也高兴,但到底是在得了准信之后才慌忙预备下来,相比之下,可见一斑。 南宫先生的宅邸在城郊,虽然名为“草庐”,但房屋却错落有致,依山傍水,风景极佳。不愧为大儒南宫先生的住处。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所说大底就是如此吧。 草庐内,一身白衣的男子正坐在那里闲闲地喝茶,但眼神却总不经意地往草庐外飘去。姬沐坐在他对面,圆乎乎的脸上带着疑惑,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颇为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太子哥哥。 “我说太子哥哥,你都已经出师了,平日里不见你来,今日怎么一大早就赖在这里不走了?”姬沐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姬昇轻挑剑眉,凤目微眯,危险地看着姬沐,道:“怎么?连本宫的事情,也轮到你操心了?” 见自家皇兄不高兴了,姬沐识趣地吐吐舌头,终究还是不敢去触怒这个表面无害,实则最是可怕的太子殿下了。 姬沐最是不喜欢沉默,刚刚歇了不到一刻钟,便还是忍不住开口,兴奋地几乎要手舞足蹈地道:“太子哥哥,哈哈……我再也不是最小的徒弟了,待会儿小师弟就要来了,往后啊伺候老头子的担子总算有人接手了,我再也不用听老头子碎碎念了!” 姬昇轻蔑地看了一眼姬沐,凉凉地道:“我可从来没有伺候过他,只能怪你自己没出息!” 姬沐鼓着腮帮子,委屈地看着姬昇,太子哥哥也太不给面子了,就知道挖苦他,怎么说他也是他的亲堂兄,难道他姬沐是捡来的吗? 没等姬沐开口抗议,就听得前面马车的辘轳声响起,姬沐立马换了一副脸,喜出望外地站起来,圆乎乎的身体极其敏捷地窜出去老远,还兴奋地大叫:“太好了,小师弟来了,还有那位漂亮姐姐,哈哈哈……漂亮姐姐太棒了,连老头子都被她耍了!” 姬沐只顾着自己兴奋,完全没注意到他身后那位从来都稳如泰山的太子殿下也跟着起了身,脸上有一缕意味不明的笑意。 李相是和顾清昭同车的,顾清婉则单独乘车尾随在后,进了“草庐”的第一道门楼,李相才命人停车,走了下来。 姬沐是第一个赶到的,先是和李相打了个招呼,便兴奋地拉起顾清昭的手,道:“小师弟,你可来了,我都等你半天了!” 顾清昭还有些拘束,毕竟面前这个看起来肉呼呼的小孩,可是王爷,身份地位不一般。他只是笑笑,正要给姬沐见礼,却又见姬沐的大眼睛一直往他身后瞅。 “小师弟,你姐姐呢?”姬沐似乎颇为期待再见到顾清婉。 顾清昭倒没在意,只是朝后面的马车一指,恰好顾清婉也在紫兰的搀扶下跳下了车,姬沐立马丢下了顾清昭迎了上去。 “小姐姐……”姬沐的热情让顾清婉微微有些不适应。 顾清婉仍旧十分恭敬地朝他微微福了身,既不显得失礼,又让人挑不出错,道:“小王爷,有礼!” 姬沐显然不太满意顾清婉的态度,怎么看起来这么生疏的样子,嘟着嘴巴道:“顾姐姐,不是和你说了吗?叫我阿沐就行了,在外面哪来那么多俗礼,要是被先生看了,又要以为我摆架子!” 顾清婉笑了笑,好脾气地道:“是,我记下了!” 正说着话,南宫先生从里面也走了出来,看到老友,南宫先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反而白了他一眼,责怪道:“李老头,你的好外孙女可真厉害,连我都敢算计上了,是不是你教唆的?” 李相一听,微微有些疑惑,但却没有点明,只道:“怎么的?让你收个徒弟你整天就知道摆架子,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古今第一鸿儒,跟我都摆谱了是不是?” 南宫先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我年纪大了,整天被这些小崽子们折腾的骨头都要散了,多收几个徒弟,我怕要少活几年!” 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李相也没当真,只将顾清昭拉到身边,道:“还不给南宫先生见礼!” 顾清昭朝着南宫先生笑了笑,恭敬地行了礼喊道:“师父,徒儿有礼了!” 这下轮到李相傻眼了,怎么顾清昭像是这么不懂事儿,这还没拜过师就先喊上师父了呢? 可是南宫先生似乎也坦然接受了,还捋着自己的胡须,点头道:“免礼吧,可把为师的大白鹅给带过来了?” 正说着就见身后顾清婉的丫头提着两个竹篓子,几只漂亮的大鹅吱吱嘎嘎地叫唤着,精神头十分足的样子。 南宫先生立马笑逐颜开起来,不住地点头,还十分友好地拍了拍顾清昭的小脑袋,道:“好好好,真是个孝顺的好徒儿,你先跟着阿沐下去安置一下,我陪李相聊会儿!” 李相看这情景,又想到早上顾清婉和自己夫人的耳语,似乎明白了什么,看着自己外孙女的眼神都带了几分特殊的色彩。 顾清婉也恭敬地和两个老人告了罪,便带着马车上的行礼,帮顾清昭去收拾了。 南宫先生见李相眼神追着自己外孙女看,颇有几分赞赏的语气道:“也不知你这老家伙怎么这样有福气,儿女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偏生孙子外孙却个个都继承了你的精明!” 李相听了得意地看了南宫先生一眼,道:“你嫉妒了?谁让你是个老光棍,这辈子是别想了!”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我没子孙缘,你瞅着我这徒弟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他们哪个敢不孝顺老夫?哼!”南宫先生不服气地道。 李相哈哈一阵大笑,拍着老友的肩膀道:“走,好久没和你这老小子下棋了,趁着这机会定要大战一场!” 两人相携而去,留下一路的爽朗笑声。 顾清婉刚刚走到内院,却见亭子里坐了个熟悉的身影,一身白色锦服,手执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脸上挂着盈盈浅笑,看上去着实赏心悦目。 顾清婉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上次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子殿下——姬昇。 那人大概也看到了他们,远远地就喊了一声:“阿沐,怎的带了客人来,也不引荐一下?” 既然人家太子殿下发话了,她也不能太失礼,只叫紫兰和紫玉去帮忙收拾东西,顾清昭则被姬沐拉着一起去见了姬昇。 “太子哥哥,这就是我小师弟,顾清昭,哈哈……”姬沐似乎很得意。 第一百零七章 对弈 姬昇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眸光平静地看了一眼顾清昭和姬沐,最后落到了顾清婉身上。 “原来是顾家的大小姐和二少爷,上次在顾老夫人的寿宴上,我们见过的。”姬昇开口,声音温润好听,笑容沐如春风,让人觉得很舒服。 姬沐看着眼前温润如玉,人畜无害的太子殿下,只觉得无语。这个太子哥哥刚才与现在简直是判若两人,这变脸比翻书还快。 “见过太子殿下!”顾家姐弟行礼道。 姬昇点点头,关切的问道:“听说二少爷拜入南宫先生门下,本宫在这里先恭喜你了。”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得到太子的关心,顾清昭只觉得受宠若惊。 姬昇又和顾清昭聊了几句,注意力便转移到了顾清婉身上。顾清婉站在顾清昭的身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大小姐。”姬昇温声唤道。 顾清婉回过神来,敛下眸子,再抬起来的时候便是水光盈盈,潋滟之色令人心荡神驰,仿佛她看着你的时候,你就是唯一的风景。 即便是心智沉稳如姬昇,这一刻也猛然觉得自己心跳有几分失控,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砸了一下,剧烈收缩了一下。 “臣女在,不知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听说很快就是你的及笄之礼,本宫在这里先提前恭喜大小姐。”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嘴角噙着温和的笑意。 顾清婉有些诧异,这太子殿下怎么知道再过几日就是她的及笄之礼,她还不至于惊动太子殿下吧。 “臣女谢太子殿下关心。” 姬昇又关怀了两句就走了,姬沐带着顾家姐弟去了顾清昭的住所。 一路上,姬沐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还聊起了顾清婉和姬晗的八卦。 “婉姐姐,听说你和我姬晗哥哥有婚约在身,是不是等你及笄之礼后,姬晗哥哥就去向你提亲?婉姐姐我挺喜欢你的,你要是能当我的嫂子,我也挺高兴的。你和我姬晗哥哥郎才女貌,简直太般配了。” “小王爷,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今天多好的日子,顾清婉真的不想听到姬晗的名字,更不想听到别人那这桩婚事说事。 说完也不等姬沐再开口,便自顾自地进了顾清昭的小屋子,紫兰和紫玉这会儿功夫已经将屋子收拾得十分干净了,文泽也把顾清昭带来的书和文房四宝都摆弄整齐,看着这间不大的房间,却敞亮舒适,顾清婉总算放心了。 “昭儿,往后你就要在这里常住了,可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有什么缺的就让文泽回家拿,要和师兄们好好相处,千万别给南宫先生添麻烦,知道吗?”顾清婉交代道。 顾清昭没有说话,反倒是热心的的姬沐抢先回道:“婉姐姐你放心,有我在,一定会罩着小师弟的,哈哈……还有就是,在这里不用担心师兄们,反倒是该担心一下先生,他最是麻烦了!” 顾清婉自然了解南宫先生的为人,在外人面前那是个学识渊博,文采风流,聪明绝顶的鸿儒,可是私下里却是个十足的老顽童,最爱逗着自己这帮弟子玩儿,不过跟着他不仅能学到知识,更重要的是南宫先生深通为人处世之道,也正是因为看透了,所以才懒得再去理会,所以宁愿隐于闹市,做个传道授业的先生。 可是他却从未离开过权力中心,门下弟子莫不是地位显赫,卧虎藏龙,这个帝国下一代的继承者们,大概也就会出自南宫先生这个“草庐”了。 顾清昭跟着南宫先生,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她不是希望顾清昭能够建功立业,只希望他能获得一些资本,更重要的是,她必须要改变顾清昭前世的命运。 自她重生以来,很多事情的轨迹都变了,她已经掌握不了未来到底会怎样,但是唯一要保证的就是顾清昭必须安稳地活下去。 顾清婉感激地朝姬沐笑了笑,如果顾清昭能够得到这位小王爷的友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阿昭就多仰仗小师兄的照顾了,呵呵……”顾清婉笑着道。 姬沐颇有几分得意,可能是因为在兄弟中他最年幼,而入了南宫先生门下他又是最小的徒儿,能有顾清昭这个后入门的师弟,他倒是特别开心,因着自己终于也能做别人的师兄了。 “那还用说!婉姐姐尽管放心就是!”姬沐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保证道。 收拾好了顾清昭的住处,顾清婉也该准备回去了,所以就带着顾清昭去辞别南宫先生,在南宫先生的小院的暖阁里,李相和南宫先生正埋头下棋,两人都一言不发地低头沉思,似乎已经沉浸在棋局中。 顾清昭原本想出声行礼,但却被顾清婉拉住了,她只是轻轻走过去,并没有要打扰的意思。 棋盘上两人的局势僵持住了,似乎谁都没法再进一步,所以两个老先生都在寻求突破的法子。 顾清婉笑笑,所谓当局者迷大抵就是如此,其实有时候为了最后的胜利,必须做出小牺牲,而深入局中的人,往往会一叶障目。 两人的拉锯战依旧在持续,连他们三人站在旁边半天也没发现。 姬沐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凑到自家先生身边,嚷道:“先生,先生……你落这里,可以大杀四方了!” 南宫先生敲了一下他的头,骂道:“混小子,一边儿去,没事儿乱出主意!” 围棋之道则在于谋,双方博弈,是智慧和心理上的对抗,不能光想着杀敌,也要顾全己方的损失,如姬沐的法子,的确可以将李相那一片杀个片甲不留,但于整体而言,则会造成南宫先生顾此失彼,最终溃不成军。 姬沐显然不能理解这种磨磨唧唧的游戏,只觉得烦闷,道:“先生,你这样犹豫,太阳落山了这盘棋也下不完!” 南宫先生被这叽叽哇哇不停的姬沐气的吹胡子瞪眼的,骂道:“一边儿去,一边儿去,你这小子,懂什么?” 姬沐只好鼓着腮帮子站在不一边不说话,李相则气定神闲地继续和南宫先生在棋盘上博弈。 当李相一子即将落下,顾清婉轻咳了一声,李相微微一愣,余光看了她一眼,见她面露微笑,眼睛却瞄着棋盘一下,李相抬起了头,仔细地看了一眼全盘的局势,才发现自己若是刚刚落下那一子,恐怕僵局就要打破,但却是帮南宫先生打破。 李相笑了一下,道:“婉儿,你觉得我这一子应该落在哪里为好?” 南宫先生一听,也抬头看了一眼顾清婉,莫非这丫头能打破如今势均力敌的状态?他有几分怀疑,便道:“你说说看!” 他和李相都可谓是下棋高手,因着实力相当,所以每每对弈都是这样的局面,偶尔他胜半子,偶尔李相胜半子,总归很难有一方能痛痛快快地胜上一场,最多的大概就是和局。 所以南宫先生也想看看,这个颇有几分聪慧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打破僵局,帮助李老头子获胜。 顾清婉见他二人都有意要考自己,也不再推辞,便只拿起一枚黑子,看着二人笑道:“两位大师都身陷迷局,无法自拔了!” 然后果断地落下一子,顿时棋盘上局势剧变,这一子落下,看似李相围死了自己的退路,却是另辟蹊径,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李相和南宫先生眼里精光乍现,齐齐捋着胡须,点头,彼此眼中都流露出一丝难得的赞赏,好个聪明又有杀伐决断的丫头啊。 能够对自己都这么狠,这绝不是一般心性的人能办得到事情,虽然不过是一盘棋,但是下棋之人都明白,因着得失之心过重,谁也不肯自断一臂,可是顾清婉这一子却是壮士断腕,却也换来了可喜的局面。 南宫先生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声:“可惜了,可惜了……” 李相看他的表情,自然明白他所叹为何,只可惜顾清婉是个女儿身,否则凭着这一份心性和智谋,堪当大用啊! “哈哈哈……南宫老小子,你可看到了,这一局你要大败而归了!”李相似乎没有多少可惜的心情,女儿身又如何,他从来不求自己的子孙能够功成名就,婉儿能有这份聪慧在,他也无需担心她在顾家过的不好了! 南宫先生看着棋局,也皱皱眉,苦苦思索着破解之法,然而终究不得门路,此时姬昇却不知从哪里走来,只略略扫了一眼棋局,就嗤笑道:“老头子,整日里下棋,竟然连这个局都破不了,真丢脸啊!” 南宫先生一听,就知道是这个不孝徒来了,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道:“你行你来下!” “我下就我下,你可看好了!”姬昇修长的手执起一枚白玉子,看着顾清婉若有似无的一笑,然后果断地落下一子。 顿时峰回路转,原本李相柳暗花明的局面又被打破,白子却渐渐形成了反攻之势,这一子不可谓不刁钻,一如姬昇此人,令你捉摸不透。 第一百零八章 顾清婉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下棋盘上的局势,一抹冷笑残留唇边,转瞬即逝。黑子再度落下,声音叩响,有那么一丝激动人心的味道。 姬昇却不以为意,白子如闲庭信步一般游走在黑子的阵势之中,不断地打破顾清婉创下的良好局面。 两人你来我往,一盘棋被下的完全变了味道,白子路线玲珑而刁钻,似神来之笔。黑子狠辣而决绝,总是在绝望之中找到希望,勇往直前。 原本下棋的李相和南宫先生都在一旁紧张地围观,精彩纷呈的棋局瞬息万变,两人互不相让,都不按套路出牌,偏偏又精妙地令人忍不住拍手叫绝。 良久,顾清婉突然丢下几枚黑子,莞尔一笑,朝着姬昇点头道:“太子殿下果然厉害,小女子甘拜下风!” 李相看着顾清婉,似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外孙女一般,究竟是什么时候,那个娇蛮任性的小女孩,有了这样一份气度和华彩?又是何时变得如此心思深沉,决绝又惨烈? 一个人的棋路可以充分展现她的内心,每一步都走的这么惊险,又每一次都那么狠绝,像是要将敌人逼到绝境她才肯罢休,然而在杀敌的过程中,却也不断地自伤,这是怎样一种心态? 姬昇深深望进顾清婉的眸子里,似乎想在那一汪潭水里找出些许暖意,可是什么也没有,他轻轻一笑,道:“顾小姐,棋如人生,不必每一次都那么决绝!” 顾清婉不置可否地微笑,有些事情,不得与外人道,那些深藏在她心底的黑暗,谁能够明白?若非亲身体验,怎么能懂她的痛,决绝吗?不,还不够,远远不够! 顾清婉是他看不透的人,姬昇与顾清婉也只见过几次,从第一次相见,他便觉得顾清婉隐藏的很深,她那双漂亮了眼眸仿佛可以看穿一切,却总是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让人看不透她的内心。 她仿佛一口深不见底,平静无波的深井,让人无法窥探里面的秘密。 姬昇摇了摇头,丢下并未真正分出胜负的棋局,就拂袖离开,留下一屋子莫名其妙的人相对无言。 姬沐到底是个直爽又没机心的,抱怨道:“太子哥哥脾气越来越古怪了,怎么棋还没下完,就莫名其妙的走了?” 顾清婉看着姬沐倒是真心地笑了,摇头道:“这个恐怕只有太子殿下自己知道。” 李相和南宫先生则彼此对视一眼,似有所悟,却又都选择了保持沉默,良久李相才拱手道:“我们也该告辞了,昭儿就拜托给你了,你可得负责到底啊!” “得了得了,你管好你自己吧,我的徒儿何时轮到你来操心了!”南宫先生不耐烦地摆摆手,显然懒得说些客套之言。 顾清婉恭敬地给南宫先生行了礼,道:“南宫先生,之前为了昭儿之事,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见识!” 南宫先生别具深意地看了一眼顾清婉,笑道:“你这丫头啊,鬼灵精的,真让老夫我生气啊,不过没办法,谁让我就喜欢那一口,你往后常来这里走动走动,也陪老头子我下下棋!” 顾清婉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又招呼了顾清昭几句,才准备离开,顾清昭跟在后面送她出门,似乎十分不舍。 顾清婉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如此,顾清昭才勉强压下难过的情绪,对她笑着道:“姐姐放心,昭儿一定会好好的,你若有空可得常来看我!” 顾清婉笑着点头,才起步上车,紫兰和紫玉也跟着上去,因着答应过李老夫人要回来看她,所以便跟着李相的车回了李府。 回了李府之后,顾清婉先去看李老夫人,陪着李老夫人聊了一会儿天之后,她便带着紫兰和紫玉去甘露寺看望李元湛。 到了甘露寺山脚下的永巷,顾清婉刚要过路,街道上面却忽然飞快地驶来了一辆华丽的马车,那马车夫疯狂地摔着鞭子,大吼道:“让开,让开!裕江王爷的銮驾,不得拦截!都给我闪开!” “小姐小心!” 耳边传来紫兰的一声惊呼,顾清婉只觉得一股大力把自己拉了过去,扑通一声,她和紫兰倒在了地上,险险地避开了马蹄。 “小姐,你没事吧?”紫玉见状赶紧跑过来扶她们俩,关心的问道。 顾清婉皱起眉头,狠狠地朝着那马车瞪了过去,风吹起了车帘,里面的人淡漠的容颜一闪而逝,却让顾清婉心中一惊,怎么会是他? 身子被紫玉扶了起来,幸好只是弄脏了衣服,她和紫兰两人都没什么大碍。 “这个裕江王爷,每次出行都这样,上次有个小孩子就差点死在马蹄之下!这些王孙贵族,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紫玉愤愤地开口,眼中闪过一丝怒色。 “裕江王爷?”顾清婉皱起眉头,眼中有一丝失神。 “这裕江王爷是大周权力最高的王爷,当今皇上只有一个同胞兄弟,不过几年前死了,他的独子继承了王位,也就是刚刚驾车过去的那位。这位王爷个性阴沉古怪,视人命为草芥,在盛京的名声臭的不得了。可是偏偏这位王爷在陛下面前格外受宠,位高权重,百姓们只是敢怒而不敢言。见到了裕江王府的马车,就远远地躲开便是。” 紫玉愤愤地出言道,神色间是掩饰不住的厌恶。顾清婉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马车远去的方向,心里的震撼却是无法言喻。他到底是谁,是高深莫测的殿下,是性格暴戾的王爷,还是她所熟悉的刘以煦? 这一刻,她竟是觉得有些害怕,仿佛触碰到了什么禁忌。刘以煦说他有事要离开盛京,恐怕这也是一个借口吧,他不是真的要走,而是这个身份,恐怕不能继续再用了。 “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顾清婉淡淡一笑,带着紫兰和紫玉去了甘露寺。 甘露寺还是一样的香火鼎盛,顾清婉走到了李元湛的客房那里,发现里面竟然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李元湛的身影,顿时拦住了旁边的一个小沙弥询问起来。 “有几位女施主来探望李施主,现在李施主已经被她的小厮推着出去送她们了,刚走不久。” 前来探望的女施主,难道是大舅母她们?顾清婉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个想法,立刻带着紫兰和紫玉追了出去。没走多久,就看到两个小厮抬着李元湛朝着这边的方向走来。 “大表哥!”顾清婉迎了上去,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看着两个小厮抬着他的那副吃力的模样,心里顿时也有些不好受。这样每天都要人抬着,还真是麻烦,而且,他也只能躺在床上,哪里都不能去。这样下来,恐怕对身体也是不好的。要是有什么办法,能让他轻松一点就好了。 “婉儿,你来了!”李元湛眼中浮现出喜色,这几天他的神色好了许多,看起来也越发的精神了。指着不远处的凉亭,李元湛吩咐小厮们把他放在木桌边坐下,对着顾清婉招了招手。 “很久没有这样,好像常人一般坐下来了。甘露寺的景色很美,我很喜欢这里。”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李元湛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神色,婉儿,你也过来坐坐吧。” “表哥,你放心,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像常人一般站起来了。”顾清婉轻轻劝道,她始终坚信,一定会有这么一天。 “希望如此吧,你的那位刘先生说了,我再等几天就可以不用进行针灸和药浴了。最近我的腿也渐渐恢复了知觉,他说这第一个疗程作用很好,再等两天,他就会为我剜掉碎骨和腐肉。完成之后,我就可以回去了。不过,还要进行另外三个月的药浴,等我腿上的肌肉都长好了,那么就可以开始尝试走路了。完全恢复正常,起码也要半年的时间。不过即使如此,我也已经很高兴了。” “真的吗?那简直是太好了!”顾清婉喜形于色,半年的时间,这个消息,真的是太好了! 看着顾清婉高兴的神色,李元湛也笑了,哪怕他忍受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痛苦,看到亲人们欣慰的笑脸,那一切也都是值得。他也希望有一天,能够堂堂正正地站起来,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那些在乎他的人。 “婉儿,谢谢你!”李元湛正色,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如果不是你,我肯定不会有这样的一天。” “表哥,你变成这样都是我害的,你反而向我道谢,存心是想让我内疚死吗?”顾清婉摇了摇头,这一切都是她的责任,如何能够担得起他的一个谢字。 告别李元湛,顾清婉带着紫兰和紫玉驱车回了镇远侯府。 很快就是顾清婉的及笄之礼,镇远侯府早就已经张罗起来。府里的一切事务都是由大夫人打理,大夫人为了给顾清婉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及笄礼忙得不可开交。 第一百零九章 今年的六月十四日是顾清婉的十五岁生辰,也是举行及笄之礼的日子。 顾清婉的及笄礼由丞相府的李老夫人和镇远侯府的顾老夫人一起主持,大夫人带着府里的女眷前来观礼,京中各大望族的女眷都送来了礼帖。 甚至就连长公主殿下也前来贺喜,并且还带来了圣上的圣旨前来。 明堂之上,顾清婉穿着五重繁复的华服,宽大裙幅逶迤身后,徐步穿过织锦铺陈的玉阶,在顾氏历代先祖挂像前,屏息跪下,双掌交叠,平举齐眉,深深俯首叩拜。 李老夫人身着如意纹织金裳,额前凤坠摇曳,映出她眼中泪光晶莹。她望着顾清婉想起了自己唯一的女儿李静萱,仿佛李静萱及笄之礼的日子就在昨天,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如今她的外孙女也长大了,看着明媚端庄,秀丽绝美的外孙女,她觉得深感欣慰。 华服盛妆的大夫人站在在一旁,含笑凝视顾清婉。 大夫人亲手为顾清婉挽起长发,层层叠做高髻。 顾老夫人将一支御赐八宝琉璃旒金簪插进顾清婉的发髻,用十八枚硕圆珍珠缀起的月牙环,束起我齐眉发缕,露出光洁前额。 李老夫人噙泪微笑,一瞬不瞬地望着顾清婉在礼官念颂声中,跪拜祖先,跪拜长公主,跪拜祖母,外婆和大夫人。礼成,顾清婉款款起身,扬起脸庞,环顾四周。 满堂华彩之下,众人寂然无声。 高烛华灯,将她的影子投在明亮青砖之上,云髻峨嵯,绰约婀娜。 顾清婉徐步走过的每一处,牵引诸人迷离目光,令礼官忘记了唱礼。 独立于异彩流光的中央,所有光华,汇集于她一身。 唯一的遗憾便是,在她的及笄之礼上,她的父亲顾天远,还有她早已逝去的娘亲和下落不明的胞弟都未能出席。 礼成之后,长公主殿下亲自宣读圣上的旨意。 “陛下有旨,镇远侯之女顾清婉,温婉端庄,知书达理,柔顺明丽,堪为国朝女子之典范,特册封顾清婉为昭阳郡主,钦此!” “臣女顾清婉接旨,谢主隆恩。”顾清婉跪拜完之后双手接下圣旨,心中有些疑惑,她记得上辈子是在顾天远打了胜仗之后,册封她为郡主的旨意才下来的,这次竟然提前了,难不成会有什么变故? “恭喜你了,昭阳郡主。”长公主眼含笑意,美丽的脸庞上带着温和亲切的笑意,端庄典雅,身上高贵的气质浑然天成,一举一动皆是皇家风范。 “多谢长公主殿下能来参加臣女的及笄礼,臣女不胜欣喜。”顾清婉恭敬道。 今日镇远侯府摆了宴席,顾老夫人和李老夫人陪着长公主殿下去了侯府后院,那里有为女眷们摆的宴席,大夫人招待着各府的女眷,男宾客则由顾天佑款待。 顾清婉则去了桃花苑换了衣服和装扮,今日她换成了成年女子的妆容。妆成,紫兰与紫玉等一众侍女,怔怔看顾清婉,半晌不能言语。 镜中女子梳一双飞仙髻,玉色织银鸾纹裳,外罩蔷薇纱罗衣。 “小姐,你今天真的好美,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的。”紫兰衷心赞叹道。 “咱小姐本来就生的美若天仙,如今稍微一打扮便让人再也移不开眼。”紫玉在一旁不吝啬的夸奖。 “好了,你们这两个小丫头何时这么嘴甜了?” 顾清婉又和两个丫鬟说笑了一会儿,便带着紫玉和紫兰去了宴席。 今日镇远侯府特意请了京里最有名的双喜班子来唱堂会,戏台就搭在镇远侯府的翠微阁,放了冰盏的翠微阁里,清凉舒爽,客人到的差不多时,便开戏了。 顾老夫人自然招呼着人安排好坐席便将本子推给了李老夫人,笑着道:“亲家母先点一出吧!” 李老夫人自然谦让,道:“还是主人家先点,我就听个热闹,实在不懂这些!” 顾老夫人只好自己点了几出热闹喜庆的,又将本子传给了其他夫人,让她们挨个儿地点戏,待得锣鼓声一响,大戏也就开场了。 顾清婉对这戏没什么兴致,只陪着李老夫人说话,大舅母精神有些恹恹的,她便关切地问道:“可是疲乏了?” 方氏摇摇头,道:“不碍的,昨晚没有歇好,现在有些乏了。” 顾清婉点点头,眼神看着大舅母,见她今日这套头面倒是很华贵,便问道:“大舅母,您这套头面看着像是在玲珑坊定制的啊?” 不待方氏回答,一旁的李冰蝶便献宝似地赞道:“表妹,你是不知道,这套头面可是爹爹特意给母亲买的生辰礼呢,今日可是头一回戴出门,好看吧?” 顾清婉眼神看着方氏的首饰,发现这套头面确实很华贵,便点头道:“的确很美,牡丹雍容华贵,最称大舅母的气质!” 这句话赞的方氏心里高兴,李冰蝶更是开心,顿时对这个以往不甚亲近的表妹多了几分喜欢,笑着道:“我就说吧,母亲还说花样太鲜亮惹眼,怕人笑呢!爹爹的眼光能有差了?可见爹爹是把娘放在心上爱重的,嘻嘻!” 方氏脸上颇为不自在地羞红了,用手戳了一下李冰蝶的脑袋,嗔怪道:“你这小丫头片子,竟然拿爹娘取笑!” 李冰蝶知道方氏最宠爱自己,便撒娇道:“娘亲,你可冤枉蝶儿了,蝶儿是羡慕娘亲和爹爹感情好呢,每年你生辰,即便不大办,爹爹也不会忘了给你买礼物,咱们每回出去参加宴会,哪家夫人不羡慕娘亲能有这样的好夫君啊!” 听了女儿的话,方氏眼里分明有着说不出的喜色,虽然这些年和李少康之间也有些芥蒂,但到底他对自己还算尽心,她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嫁入李家,公婆都通情达理,对自己如同亲生,夫君这些年也不纳妾,生个儿子又那样出色,她可算圆满了。 这样一想,就连这些日子那些烦心事儿,似乎都不算什么了,现在她唯一期盼的是李元湛的腿能被治好,这对她来说已经算圆满了。 顾清婉也欣然点头:“大舅母自然是好福气!” 李老夫人也欣慰地道:“只求你们这样一辈子和和气气,举案齐眉才好,将来我的婉儿和蝶儿若也能遇上这样的如意郎君,老婆子我就无所求了!” 一句话说的顾清婉和李冰蝶都沉默了,顾清婉心中是一阵苦笑,她的如意郎君此时还远在边关,她现在还要想法子把那桩糟心的婚约给解除了,一杯茶水,在舌尖晕开,恰好也掩饰了她心底的苦涩。 李冰蝶则小脸红红的,娇嗔道:“祖母,蝶儿一辈子都要留在李家,陪伴母亲和祖母的!” 李老夫人拉着她的小手哈哈笑起来,看的邻座的李冰欣直皱眉,凑过来道:“祖母,什么事儿这么开心,也说与欣儿听听!” 李老夫人对那个庶子所出的李冰欣一向冷淡,只道:“看戏而已,你不陪着你母亲,倒跑来找我做什么?” 李冰欣见李老夫人似乎对自己到来不欢迎,便撅起嘴道:“祖母,看戏怪没意思的,欣儿想来陪您说说话嘛!” 李老夫人见状也不能说什么,只让她坐下来。李冰欣也不客气,自顾自地叫人搬了个凳子,硬要挤进李冰蝶和李老夫人之间。 李冰蝶皱皱眉头,道:“那里空的地方多,你何必要挤在这里?” 李冰欣扬起脖子,盛气凌人地道:“我要挨着祖母坐,我可是特意过来陪祖母说话的,姐姐难道不该让让妹妹吗?” 李冰欣在李府仗着李相的宠爱一向骄纵,在李府就连李冰蝶都要让着她。 “坐在对面说话也是一样的,何必非得闹得别人要给你腾地儿?你伯母身子不舒服,你就别折腾她了!”李老夫人不满李冰欣骄纵的样子,不悦道。 李老夫人说话也不是针对李冰欣,只是李冰蝶是坐在她和方氏中间的,若李冰蝶要挪地方,那也得劳动方氏,所以她才有此言。 可是李冰欣却只理解为李老夫人不喜欢她才如此,可是她不甘心,又看看顾清婉,便道:“那我坐在祖母右边就是!” 说着又要自己丫头将椅子搬到顾清婉和李老夫人中间,打算将顾清婉给挤到边上去。以前顾清婉很宠李冰欣,把她当成亲妹妹对待,处处让着她,表面上她们的关系看起来很好,至少以前的顾清婉是那样认为的,直到在顾清婉最落魄的时候她的这个表妹不但没有帮她反而还踩了她一脚,让顾清婉彻底看清了她的真面目。重生后的顾清婉明白什么是亲疏有别,她已经极力疏远二舅舅家,和李冰欣保持距离,不再像以前掏心掏肺的对她。 原本今日顾清婉是主人,不想与她计较,想着自己稍稍让一让也没什么大不了,哪知道李冰欣似乎存心找茬,阴阳怪气地道:“表姐不会介意让我坐在你和祖母中间吧?” 顾清婉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自然不介意,和外婆亲近,不一定非得挨着,若真心相亲天涯也可咫尺,若假意亲近,那不过是咫尺天涯!” 李冰欣再笨也不会听不出顾清婉的意思,气呼呼地朝李老夫人撒娇道:“祖母,表姐这话是什么意思嘛,难不成在讽刺我与祖母不是真的亲近,祖母……” 话还没有说完,李老夫人就板起脸来,不悦地道:“闹什么,婉儿也没说错话,你莫要小肚鸡肠了,坐下来听戏吧,当着这么多人面儿,别失了礼!” 第一百一十章 李冰欣见靠的近的席位上已经有人侧目,才不甘不愿地坐下来,看着顾清婉直瞪眼,顾清婉只微笑以对,让她有火没地方发。 突然李冰欣看了一下主席上的顾家老夫人,便突然笑着道:“表姐,还真是奇怪啊,你怎么也不去陪着你自己的祖母,要留在这里呢?难不成你与顾家老夫人有芥蒂?” 这话明显就是在让顾清婉难堪了,其实也不过是李冰欣嫉妒顾清婉得李老夫人的喜爱,所以想要借机让她在自己祖母面前丢脸。 顾清婉笑笑,道:“是祖母让我过来陪外婆说话的,祖母所在主席位,所坐的都是族里的长辈,我一个孙女凑上去,可不叫人说我没规矩,表妹啊,二舅母难道连这简单的规矩都没告诉你吗?” 一句话,李冰欣就变了脸色,她原先不过是想顾清婉丢脸,却反而被她指责自己不懂规矩,尴尬地笑道:“怎么会,我一时没注意而已!” 顾清婉也不拆穿她,只熟练地帮助李老夫人和方氏斟茶,又剥些味道酸爽的橘子递过去给方氏用。 方氏嘴里正觉得没味道,笑着吃了一些,才道:“婉儿,你别只顾着招呼我们,自己也吃些,我看你从头忙到尾,都是在给我和老夫人添茶剥果子,自己倒没顾上吃!” 顾清婉笑着地道:“大舅母不说我还不知道呢,大概是看着您和外婆吃得高兴,我也当自己吃了一样!” 李冰欣白了她一眼,不屑地讽刺道:“还真是会拍马屁,某些人就知道阿谀谄媚,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既然顾清婉已经明摆着和她过不去,她也没必要再和她假装姐妹情深。反正她本来就看不上她这个表姐,以前表面上和她关系好,不过是为了从她那里得到更多的好处。 顾清婉没待开口,李冰蝶先爆发了,她也忍了李冰欣太久,见到人家家里做客,还这般没规矩,便开口斥责道:“欣儿,别忘了祖母的教导,你这样对婉儿表妹说话,算什么道理?” “我又没指名道姓说她,大姐偏帮着她做什么,说不定你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何必口是心非!”李冰欣自以为是地争辩道,反正她就是看不惯顾清婉,明明不是亲孙女,却比她们要受宠,这让她怎么甘心? 李冰蝶气的脸儿通红,要不是看着人多,她非得跳脚了,但碍于大庭广众之下,也只好隐忍着怒气道:“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小心眼,真是小人之心!” 李冰欣听她骂自己,便要发作,却被李老夫人一个眼刀给制止了,李老夫人见这三个丫头凑在一起就要吵,未免待会儿在别人面前丢脸,只好道:“婉儿,你们小孩子家也不爱听戏,不如你去问一下各家的小姐,如果也闷得慌,就招呼她们去别处玩吧!” 顾清婉看了一下李老夫人,知道她的意思,便道:“好,我先去回一下祖母!” 顾清婉只悄悄凑到顾老夫人那里,让孙嬷嬷帮她传了话,得到答复之后,就招呼各家小姐说是要去百花园赏花。 李冰蝶因常常陪着方氏出席各家的宴会,倒也认识不少贵女,便帮着顾清婉一起招呼她们,原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哪个能真静下来听戏的,一说要去赏花,倒是各个打起了精神来。 顾清婉又吩咐了紫兰去命人在百花园的亭子里摆了果品,才带着各家的小姐一起去了。百花园里的鸢尾花和芍药是她母亲初为人妇时,和父亲亲手种下的,如今十五个年头过去,竟然如此欣欣向荣了。 “哇,好漂亮的芍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芍药呢!”说话的是赵月离,今日她们水云斋社几个的姐妹都过来参加顾清婉的及笄之礼。 顾清婉作为主人,自然顾不得赏花,只不停地招呼着客人。还是萧兰先开口叫停了她,道:“你就别只顾着招呼我们了,我们都不是顾着吃呢,坐下来说会儿话吧!” 顾清婉这才坐下来,笑着道:“如此坐着光看花也没意思,我前些日子还做了一些果酒,不如拿出来大家品尝一下,也好助助兴?” 众女一听竟然还有酒喝,哪个不兴奋的,忙道好。只有陆尚书府的陆蓉不阴不阳地顶了一句:“大家闺秀,喝的什么酒!” 姬柔则白了她一眼,道:“你不喝也没人勉强你,管我们做什么,你只管做你的大家闺秀便是!” 此话一出,自然引得众位小姐呵呵直笑,顿时对陆蓉生了一股子厌烦之感,大家都是差不多大的小姑娘,难得有些趣味,怎么能被人扫了兴。 待紫玉将果酒捧出来,又取了小火炉在一旁热着,顾清婉又招呼着众人将桌子团城半圆,围在一起,更增添了几分亲近感来。 “就这样喝酒也没趣味,不如我们玩字谜吧?击鼓令,谁接到令就谁来出题,再由出题者的下方来猜谜,猜错了,罚酒,猜对了出题者喝酒,如何?”赵月离是个活泼的性子,最喜欢玩这一类的小游戏。 这提议一出,大家也纷纷赞同了,反正这酒是果酒,喝多一些也不至于醉了。顾清婉便吩咐了紫兰去当令官,背对着大家敲鼓,又摘了一支鸢尾花做令牌,互相传递。 几巡下来,众人都各有输赢,姑娘们的小脸儿上都染上了红晕,嘻嘻笑笑的,竟也觉得十分欢欣。 顾清婉因多喝了几杯,竟然有些晕眩,不小心打翻了一杯酒,弄湿了衣裙,萧兰和李冰蝶便主动提出来帮她招呼客人,让她下去换衣服。 顾清婉便带着紫玉下去了,留紫兰在这里帮李冰蝶和萧兰。 走至后花园的假山处,竟听得假山处传来男子与女子嬉笑的声音,她心中一惊,此处偏僻,加之府上客人多,所以少有人注意这个角落,竟然有人在此处幽会不成? 顾清婉原不想沾染这些事儿,就权当自己没听见,正要绕道而行,却听得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郑郎,我好些日子都没见你了,你可是都把我忘了?” 那充满小女儿柔情蜜意的娇嗔竟然是陆蓉的声音,这下可把顾清婉给惊了一跳,平日里见陆蓉一副刁蛮任性的样子,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和男人幽会,这若在自己府里被人发现,连着她镇远侯府的面子也会丢了。 而且今日还是她的及笄之礼,这个陆蓉和她那个姑姑陆凝语一个德性,真是让人不省心。 那男子的声音倒陌生,可听来却极阴柔,仿佛比女子还要多几分娇媚:“怎么会呢?我心里可只有你一个人,从那次在你家初次相遇,便再见不得其他女子了!只可惜我的出身这样低贱,配不上你啊!” 陆蓉似乎很不爱听这样的话,连忙道:“我才不在乎你是什么出身,你是戏子又如何?我偏爱你这样的,别人也管不着!” 听到戏子二字,顾清婉觉得自己不是一般的倒霉,她是不是和戏子过不去,上次是程玉霜,这次又来了个不知道又是哪个? “可是你父母如何能同意你嫁给我呢?我即便再红,也不过是名戏子,你这样的世家女子,我也是望尘莫及的!”男人的声音听起来颇多忧郁,仿佛有说不完的情意绵绵,又带着道不清的苦涩哀婉。 陆蓉放低了声音,道:“无碍的,我爹娘最心疼我,还有我姑母,你看到了吧,这偌大的镇远侯府都是我姑母在当家,她可是承诺要送我一份嫁妆的,有好些铺子和庄子,到时候我都变卖成银两,咱们就到一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做一对恩爱夫妻!” 这陆蓉还不知道如今当家的可不再是陆氏。 男人十分感动,接着便传来了一些奇怪的声音,顾清婉活了两世怎么不知她们在做什么,只觉得耳根极热,更是气的脸白,这陆蓉未免胆子太大了些,在别人家赴宴都敢做出这等事情。若是传出去,真的会连累到她。 紫玉吓得都白了脸,正要对顾清婉说些什么,却被顾清婉制止了,拉着紫玉准备离开,现在被这两人发现,恐怕又得惹来祸端。 可是没想到紫玉太紧张,一不小心竟然踩到了一棵枯树枝,顾清婉心知不好,将紫玉一推藏入了假山背后,然后悄声在紫玉耳边嘀咕了几句,紫玉才紧紧闭上嘴巴,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那里面的人听到动静,赶紧跑出来看,却发现没有人,陆蓉便道:“是不是什么野猫野狗的?不要太紧张了!” 顾清婉在假山背后,却看到了那男子的长相,看着竟然十分眼熟,又听得他们刚才的对话,才觉得这男子与双喜班那个头牌旦角“郑珏”很像,但她见郑珏的时候,都是上了妆的,也不十分肯定。 男子疑惑地皱了眉头,道:“还是小心为好,一旦被人发现,我的命丢了是小,你的名誉怕要毁掉了,咱们就更没办法在一起了!” 陆蓉感动地看了他一眼,红了眼睛,道:“郑郎,你对我真好,我发誓这辈子就认定你了,我们一定会很幸福的!那些世俗的眼光我不在乎,我只要你!” 郑珏也感慨地看了她一眼,道:“蓉儿,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真的和别个贵族小姐不同,你是这般清新脱俗,见识非凡,此生能得你为妻,我郑珏死而无憾!”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说到情动出两人忍不住又搂在了一块儿,看的顾清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先不说陆蓉如何胆大妄为,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吸引一个才十四岁的小女孩,真是不知廉耻! 突然郑珏踢起地上的一枚石子,直奔顾清婉藏身的地方而去,紫玉不知哪来的反应力,竟推开了顾清婉,却被那石子打的一痛。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那里!”郑珏冷声道。 紫玉没办法,只好走出去,却用口型对顾清婉说:“别出来!” 因着郑珏的武功不弱,若是顾清婉此时出来,那定然会遭到毒手,她虽然有银针防身,但正面对敌,那绝对是没办法取胜的,只有攻其不备了。 顾清婉好后悔为什么不带着紫珠或紫萍出来,真的是大意啊!她以为在自己家里也不会出什么事,没想到会撞到别人的秘密。 紫玉一出来,陆蓉就惊呼一声,似乎没想到竟然是顾清婉身边的丫头,便对郑珏道:“郑郎,快快……必须杀了这丫头,她是我那讨厌的顾清婉的人,若是被她说出去,我们就完了!” 郑珏看着紫玉,眼里也露出冰冷的光芒,步步逼近了紫玉,道:“对不住了,若你不死,那死的就是我们了!” 紫玉故作害怕地求道:“我……别杀我,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请你们相信我!” “不能信她,那顾清婉最可恶了,处处与我姑母和表妹作对,若是放了这丫头,她肯定会宣扬出去,那我爹一定会打死我们的!”陆蓉面对事关自己生死存亡的事情,便十分清醒,一点儿也看不出平日里的冲动和白痴。 郑珏这种三教九流圈子里混迹的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便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正准备要对紫玉下手。 顾清婉见事情不妙,便已经取出了从不离身的银针,可是她不敢在青天白日里杀人,否则一定会引出一连串的麻烦。银针是她的秘密,而她不想过早暴露这个秘密。 看着那戏子眼露凶光,随时准备取走紫玉的性命,她的心也跟着往下沉,只能暂时让郑珏失去战斗能力,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带着紫玉一起跑,离开这后花园,到有人的地方就可以了。 打定了主意,顾清婉不再迟疑,否则晚一步,紫玉就可能丧命,所以银针飞出,只听郑珏一声惊呼,匕首掉在了地上,顾清婉也不管他有没有事儿,就大喊一声:“紫玉,快跑!” 然后自己也跟着飞跑出去,几乎是拼了命一般往前跑。紫玉也不笨,她没有和顾清婉跑一个方向,而是坚定地往花园举行宴会的方向跑去。 郑珏似乎只是手右手受了伤,可是左手却扔出了一块玉扳指,砸向了紫玉,正中她的后背,力道太大,紫玉痛呼一声,便倒在了假山上,头嗑在石头上,晕了过去。 郑珏也不迟疑,对着陆蓉大喝一声:“去把那丫头解决了,我去追那个顾小姐!” 此时顾清婉已经跑出了几十米远,然而郑珏却不是个吃素的,他轻功十分了得,借着假山的力,很快就赶上了顾清婉。 顾清婉听得身后的动静,便知大事不妙,还好后花园最多的就是假山,而她对这里的地形也十分了解,所以一闪身,钻进了假山腹中,里面漆黑一片,地形也狭小,只要她藏好,郑珏要找到自己还需要一点儿时间。 她必须要尽量拖延,如果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只能找机会杀人了,一旦被郑珏抓住,恐怕还不只是丧命这么简单。依着这种人无耻的性子,肯定会想从自己身上敲诈一笔。 果然等到她藏入了假山之中,并且尽可能地减慢了呼吸,那郑珏跟进来的时候,因为洞内黑暗,也一时间无法知道顾清婉的藏身处。 于是他便试探性地喊了一句:“顾小姐,哦不,应该是昭阳郡主,您出来吧,我知道你藏在这里!” 顾清婉此时正藏在假山腹中一处分叉的巨石后面,自然不会傻到主动暴露自己,只盼着紫玉能够逃过,然后找人来救自己。 郑珏见顾清婉没有回声,便接着道:“昭阳郡主,有事好商量,其实只要你答应我不说出去,我也不会伤了你,毕竟这是镇远侯府,我一个小小的戏子,哪有那个胆子伤了镇远侯府的昭阳郡主呢!” 顾清婉依然静默着,她的视线已经适应了洞内的黑暗,而郑珏又穿着一身白衣,所以很容易分辨出他的方位。可是到底还是光线不足,她没办法准确找出郑珏身上的穴位,找不准穴位,一旦贸然出手,很可能就会为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她手中的银针随时准备着,却不敢射出去,她要找到一个机会,也在和郑珏比耐性。 郑珏似乎已经发现了顾清婉的这招秘技,笑着道:“郡主,你的银针是很厉害,不过对我来说只是雕虫小技,伤不了我,我的耳力很厉害,刚刚只是不知道你有这个能耐才会中招,现在只要你银针出手,我不仅能躲过,而且你的藏身处也就暴露了!” 顾清婉的心沉到了谷底,看来郑珏的武功的确很高强,要不然刚刚也不会发现她和紫玉的藏身处,这下子她更不敢贸然出手了。 “郡主,我还可以告诉你,你的丫鬟刚刚被我打晕了,你等不来救兵的,不如大家好好谈一谈,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可以放了你!”郑珏的声音在黑暗的假山洞中,显得那么阴森刺耳。 顾清婉眼神一紧,没想到紫玉竟然没能逃过他的毒手,该怎么办呢?她不断地问着自己,经历过太多次危险的顾清婉并没有失去理智,她知道必须要冷静,才能找出自救的法子。 郑珏似乎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便又开口道:“你就算一直躲着不出来,我也不怕,如今是你我二人在这山洞里,你说待会儿有人过来,我便说是你约我在此私会,你觉得会怎么样?我大概会成为镇远侯府的东床快婿吧?” 说到这里,郑珏的声音已经带了十足的愉悦,似乎颇为自己这个想法而感到兴奋,他刚刚惊鸿一瞥,发现这昭阳郡主生的是清丽无双,加之她身份高贵,比起陆尚书的孙女陆蓉来,那胜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如果真能成为顾清婉的夫君,要比继续和陆蓉周旋来的有意义多了。 说着郑珏就靠着假山的石头不动了,笑嘻嘻地等待着发现顾清婉不见了的人来找,便等边用语言刺激顾清婉。 “郡主殿下,你生的真是好看,我刚刚匆匆一瞥,就被你的美貌给惊艳到了,如果能娶上你这样的美人儿,真是三生有幸啊!” “郡主,我也不想败坏你的名声,可是你要知道,像我们这样的戏子,一辈子都难以出头,在你们这些贵人眼里,我们就是猪狗一般,想我郑珏生得玉树临风,文采风流,又有一身高超的武艺,真是不甘心一辈子就做个供人取乐的戏子啊!” 郑珏似乎自言自语上瘾了,顾清婉听了却只是在心中冷笑。好个没脸没皮的贱人,她猜得果然没错,这厮不过是利用陆蓉,来取得荣华富贵而已。 就凭他这等卑劣小人也配,她的夫君是驰骋沙场,保家卫国的少年将军,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只认陈渊是她的夫君。 只是刚刚她觉得时间越久对自己越有利,如今也知道越久只会越不利,只要被人发现她和郑珏孤男寡女共处假山洞里,她即便有满身的嘴,也是说不清楚的。更何况,还有一个陆氏随时等着要抓她的小辫子,她怎么能甘心将这个机会送到她手里呢? 如今之计,只有杀了郑珏,再悄悄离开,决不能让人发现她。 像是做出了重大的决定一般,顾清婉突然开口说话了:“郑公子是吗?” 郑珏没想到这时候顾清婉竟然出声了,他正要走过去,却被顾清婉一句话给制止了,她的声音娇娇嫩嫩的,听来让人心头酥麻微痒。 “郑公子,你先莫过来,我有事儿与你说,你若答应我,我便依了你!” 郑珏从未觉得有哪个女子说话的声音能这样撩人心扉,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酥酥麻麻的,像被羽毛扫过一般。 他忙不迭地回道:“郡主只管说,你要你依了我,我没什么不答应的!” 顾清婉继续用极甜腻娇柔的嗓音道:“若是被人发现我们同处一地,必然与我名声有碍,镇远侯府家教极严厉,我父亲和祖母定然容不得我这样丢了颜面失了贞洁的女儿,到时候只会将我赶出家门,那你即便得到了我,也不过是个名誉尽毁一无所有的女子,你可甘心?” 郑珏一想,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便道:“你说的有理,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你放我离开,就权当没有这件事儿,我们私下里定情,我助你脱了贱籍。你便改名换姓,重造个身份去参加科考,到时候随便中个功名,我再帮你引荐给我的外祖父,他可是当朝丞相,而且极其疼爱我,你能作为他的门生,必然会平步青云,待你功成名就,再求娶我,岂不是一件美事?”顾清婉说的头头是道,加之她刻意释放的魅惑之音,是个男人听了都觉得无比信服。 第一百一十二章 郑珏不过是个急功近利的小人,一听这个法子,便觉得自己出头之日来了,一时间与陆蓉对比起来,便觉得顾清婉才是真的蕙质兰心,聪明无比。 光有钱财有什么用,若能获得功名,成了大官,那才是真正的美事儿。他此生不就恨自己是贱籍,无法参加科举,只能当个伶人吗? 郑珏立刻应道:“郡主,你说的可是真的?莫不是诓骗我?” 顾清婉的声音带了些委屈,听来让人觉得十分心疼:“郑公子,你竟然不信我?其实刚刚你在戏台上唱戏的时候,我就已经注意你了,也曾听其他小姐谈起过你,说你生的风姿绝世,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可是刚刚见你和蓉儿在一起,可是让我好生失落,才会一气之下伤了你!” 郑珏听了,心都要跟着化了,一时间飘飘然起来,他也是觉得自己生的一副好皮相,其实有很多贵夫人都对自己倾慕不已,只是他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 如今听了顾清婉的话,他便更加认定了自己魅力无匹,连声道:“我信你,我信你,可是……你也得给我个信物才行吧?否则我这一走,拿什么凭证与你相见呢?” 顾清婉一听,暗道这个男人还挺有脑子的,竟然要自己的信物,不过这正好合了自己的意,只要他一靠近,她可以立马杀死他。 “那你过来,我将我的贴身之物送你,你也给我一件信物,就算咱们交心了!”顾清婉的声音更加娇媚动人了。 郑珏哪里还想到其他,只一心想要凑过去,一亲芳泽才好。如斯美人,虽然还未完全张开,却已能见日后的绝色之颜,他怎能不心猿意马。 于是再没有顾忌,便要凑过去,顾清婉也正等着他来。 没想到此时郑珏突然惊呼一声,倒地不起了。顾清婉很是讶异,却没敢贸然出来,以防他在耍诈。 可是过了良久,郑珏只是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声息。而从假山洞的另一头,却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清婉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眨了几次眼,才发现真的是那个姬晗。 完了完了,这事让那个没脑子的姬晗给看到了,该怎么办?姬晗本来就对她有偏见,恨不得与她解除婚约。如今让他看到如此不堪的一幕,若是他误会了,不分青红皂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她与戏子有染,然后再顺势解除婚约,那顾清婉就算有十张嘴也说不清。到时候姬晗倒是心想事成了,顾清婉的名声还不被毁了? “还不出来?”姬晗的声音似乎带着十足的冷意,像是别人欠了他十万两银子一样不高兴。 顾清婉这才满腹心事地走出来,却没有理会姬晗,而是伸手去探了一下郑珏的鼻息,发现人已经死了。她微微皱眉,心想是一走了之,还是将尸体处理了呢? 可是这个举动看在姬晗眼里,却完全变了一种味道,只听他咬牙切齿地道:“你不会真看上了这个戏子吧?” 顾清婉站起来,擦擦自己的手,白了他一眼,道:“世子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你好像很不乐意看到本世子?”姬晗的声音更加不悦了,这个女人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刚刚若不是他及时出手,这个下贱的戏子说不定就要去轻薄她了。 顾清婉暗道,她的确很不乐意看到这个世子,单纯的就是讨厌他。 “殿下是什么时候来的?”顾清婉问道。 “很不巧,在你和这个戏子互诉衷肠,私定终身的时候来的。顾清婉,我原以为你只是心机深沉,未想到你竟如此不知廉耻,背着我和这个戏子有私情!”姬晗一脸冷色,咬牙切齿道。 他不过是路过这里,便听到顾清婉说仰慕这个戏子,还与他私定终身。他一时气愤就了解了那个戏子的性命,区区一介下贱戏子,竟敢引诱他的未婚妻,还想给他戴绿帽子,实在是欺人太甚。 顾清婉见姬晗误解,心里大叫不好,这个没脑子的果然又瞎给她扣上一个罪名。 她尽量好脾气的给姬晗解释,“世子爷,你刚才看到的不过是臣女为了保全自己的清白才不得已先稳住那个戏子。臣女不小心撞到了别人的丑事,才被那郑珏逼迫至此。你看我手中的银针,我是想着等那郑珏靠近然后和他拼死一搏,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 顾清婉知道姬晗喜欢像顾清月那般柔弱无害,楚楚可怜的女子,为了稳住他,她只能委屈委屈自己学顾清月那番作态。 姬晗低头看了眼顾清婉手里的银针,又看了眼顾清婉。只见眼前的女子不似以往倔强,她漂亮的眸子满是委屈,朱唇轻咬,绝美的脸上带着惊恐与害怕,纤细的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看来刚刚受到不小的惊吓。 看她这副柔弱的样子,姬晗也变得心软起来。他就说吗,顾清婉身为镇远侯府嫡女,圣上亲封的昭阳郡主,又怎么会看上一介戏子。这顾清婉都口口声声的说她看不上他,一心想和他解除婚约,肯定不会看上那个与他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的戏子。 看来是他误会了。 姬晗神色缓和,却仍然一脸冷色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信你看手臂上的守宫砂还在,我和这戏子绝对没有半分关系。”说着她挽起袖子,雪白的小臂上有一枚红色的守宫砂,小小的,却鲜艳欲滴,红白相映,十分美丽。 姬晗立刻别开眼,耳根子染上了红晕,“你怎么能随便给男子看……不成体统!” “世子,你不要误会,我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我知道世子只倾心我的妹妹,我也会成全你们的。我知道世子对我有很大的误会,但是这件事情关乎我的清白,还望世子替我保密。”顾清婉都要被自己恶心吐了,但是为了让姬晗相信她,她只能出此下策了。 “你放心,今日之事本世子不会出去乱说的。” “多谢殿下出手相救,我已经消失太长时间,如果殿下不介意,我得回去了!”顾清婉松了一口气,终于摆平了这无脑世子。 姬晗却好像不想轻易放过她,一步步地走向她,顾清婉下意识后退,直到退到石壁,无路可退,他才停下脚步,深深地凝望着她。 顾清婉皱皱眉头,想要推开他,却发现根本撼动不了他的力度,只能无奈放弃,然后像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一般,道:“世子殿下,您还有什么吩咐?” “顾清婉,以后你不准随便给别的男子看!”姬晗勾起嘴角一抹邪笑,语气里带着几分威胁。 顾清婉见他越靠越近的脸,虽然她承认姬晗长得很好看,很养眼,但若是这么近看,也是很吓人的。 于是不自觉地用手抵住了姬晗的胸膛,却被手心传来的灼热温度给惊退了,似乎还感受到了属于一个男子强壮有力的心跳声。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脸,幸而这洞中黑暗,才不至于让她出丑,只能强逼着自己做出正常的样子道:“今日是迫于无奈,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怎么会那么随便。” 姬晗突然轻笑了一声,他好像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原来这个女子也是会羞涩的啊! “顾清婉,原来你也是会害羞的。” 顾清婉心里忍不住腹诽,想多了吧,你毕竟是个男子,突然靠我这么近,不脸红才怪。我可是对你没有半分兴趣,你和顾清月曾经带给我的伤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殿下,你若是没有那个意思,就不要随便拨撩别人。”顾清婉突然开口说道。 “你不是别人,你是我的未婚妻。” “可是很快就不是了,我既然答应殿下会解除婚约,就绝不会食言。殿下别忘了,你喜欢的是清月妹妹,你要娶的人也会是她,我会成全你们的。”顾清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成全?做梦吧你们,就算我不要你也不会让顾清月得逞。 “我竟不知你何时这般通情达理。”姬晗冷笑一声,讽刺道。 顾清婉不解,自己又怎么惹得这位爷不高兴了,她自己都快被自己的通情达理给感动到了,这家伙还不领情,难搞呦!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他轻声道,又像是自言自语。 顾清婉一阵懵,“什么?” “罢了,你不会懂得,就连我自己都看不懂。” 姬晗不再为难她,放开了自己的手,使得她重获自由。 哪想到此时外面突然响起了呼喊声:“大小姐……大小姐……” 听声音似乎是陆氏身边的莹秋,她暗叫一声不妙,大概是陆氏发现了什么端倪,所以来找茬了。 接着便是陆氏的声音跟着响起来:“婉儿,婉儿……你在哪里?快出来啊!” “你们快些搜查一下这个后花园,角角落落地搜查!” 顾清婉心中料到陆氏肯定是得了什么消息,才会故意带人来堵自己,若是现在被人发现,她不仅要背上杀人的罪名,还得解释清楚跟姬晗的关系。 虽然姬晗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但是还没有成亲就孤男寡女呆在一处,也是会惹来闲话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顾清婉哀怨地看了一眼姬晗,低声道:“这下好了,咱们俩被堵在这里,旁边还有个死人,该怎么解释?” 姬晗凤目微眯,似乎很不喜欢顾清婉这种态度,道:“怕了吗?” 顾清婉到没有多怕,只是觉得很烦躁而已,平白无故地要多一桩麻烦出来,谁能高兴得起来。 “你求我,我就帮你解决了!”姬晗似乎胸有成竹,完全不担心搜查顾清婉的人找到这里来。 顾清婉眉头微蹙,看着姬晗,心中在不断地算计着到底什么法子对自己最有利,她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脱身,只是事后会费上很多力气来开脱清楚。 若是再欠下一个人情,对她来说到底和之后要付出的代价而言,到底哪个更轻松,她还需要斟酌一下。 “你可要快些考虑,一会儿人就要到了!”姬晗笑得和一只狐狸一样,闲闲地捧着胳膊在一旁看顾清婉不断变幻的表情。 顾清婉暗自瞪了他一下,然后才不甘不愿地道:“算我欠你一次人情!” “聪明又识时务的丫头,很好!”姬晗夸了她一下,然后突然将顾清婉卷入怀里,从山洞的另一面闪出去。 而与此同时,又有另一个人影从另一个方向窜出去,转移了众人的视线。 “啊……贼在那里!”负责搜寻的家丁大声一喊,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引过去,然后就纷纷追赶那个一闪而逝的身影跑过去。 顾清婉在姬晗的斗篷之下,像个小孩一样被他抱住,神奇地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桃花苑里。 姬晗放开她的时候,见到的竟然是顾清昭和紫兰。 “姐姐,你没事儿太好了!”顾清昭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一样,一下子就将顾清婉搂住,如释重负地说了这句话。 顾清婉疑惑地看看姬晗,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她才纳闷地问:“昭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紫兰却赶紧解释道:“你走后不久,就听到有人喊救命,我才发现紫玉晕倒在地,头破血流,不远处还发现了陆小姐也晕了过去。我心知你出事儿了,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就看到二少爷来了,说是让奴婢回桃花苑来等您!” 顾清昭接着道:“我原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是姬晗世子身边的阿忠过来找我的,说是世子吩咐的!” 顾清婉点点头,心中已经理清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大概是一早姬晗就发现了这件事,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顾清婉摸摸顾清昭的脑袋,然后道:“你先在外面待一会儿,我去换件衣服再说!” 紫兰赶紧跟了上去,不一会儿,顾清婉就换了一身外衣,可是却突然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竟然不见了。 “紫兰,你找找,我的荷包去哪里了?”顾清婉稍稍冷静了些许,让紫兰帮着找。 紫兰在顾清婉换下来的那堆衣服中仔细翻找了一遍,竟然没有发现,于是道:“小姐,是不是丢在后花园了?” 顾清婉仔细回忆了一下,竟然没什么印象,一定是在躲避的时候不小心掉了的。她赶紧让紫兰将与那荷包一样的一只荷包给取出来佩戴好。 还好今日那只荷包里只放了一些碎银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即便被人捡到了,她也可以完全不承认。 不过陆氏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她必须早作打算才行。 换好了衣服,看看自己并无不妥之后,便带着紫兰出去了,顾清昭还在前院等她。顾清婉便招呼道:“昭儿,待会儿无论别人问什么,你只管说我回来换衣服之后,就一直在院子里不曾出去过,知道吗?” 顾清昭点点头,道:“这个是当然!” 还未出门,便被陆氏堵在了桃花苑的门口,她身后还跟着顾老夫人身边的孙嬷嬷。可见此事顾老夫人已经知道了,大概怕惊动客人,所以才会派孙嬷嬷前来处理。 顾清婉佯装一无所知地问道:“二婶,发生何事了?怎么没在前面听戏呢?” 陆氏阴阳怪气地笑了一下,才道:“家里遭贼了,刚刚又遍寻不着你,怕你出事儿,所以来看看!” 顾清婉感激地一笑,道:“多谢二婶关心,婉儿这不是好好的吗?遭贼了,可抓到贼人了?” 陆氏仔细地看着顾清婉的神情,似乎想发现她说谎的痕迹,却只见顾清婉一脸坦然,并无丝毫惊慌。 心下微微疑惑,她是真的不知还是故作镇定? 陆氏又掏出了手里的荷包,道:“这块荷包是不是婉儿你的?我记得你平日里就一直佩戴这枚荷包的!” “哦?这荷包和我的真实好像啊,可是婉儿的荷包在这里呢,哦……我记得了,这块荷包应该是紫玉又另做的!”顾清婉也不否认,反正紫玉晕倒在花园里,荷包被人偷走了很正常。 陆氏眯着眼睛,果然发现顾清婉身上还佩戴着令一枚一模一样的荷包,但是她却不肯罢休,只道:“咱们府里死人了,尸体旁边就有这枚荷包,婉儿是不是该解释一下?” “什么?死人了?谁死了?”顾清婉的脸上白了一下,惊慌地问道。 孙嬷嬷这才开口道:“是戏班的郑老板,他是双喜班的台柱子,鼎鼎有名的旦角,不知怎的竟然被人杀了,尸体是在后花园的假山洞里发现的!” 顾清婉倒抽一口凉气,抚着心口,似乎惊魂不定地道:“真的吗?好吓人啊,是谁杀的?莫非是那贼人?” 孙嬷嬷摇摇头,道:“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如今也不敢声张,怕客人受到惊吓,所以老夫人只派了奴婢来协助夫人处理此事!” 顾清婉低下头,叹息了一口气,道:“看来凶手定然是趁着府里办喜事,人多混乱,才混入府里的,我听说紫玉也被打晕在了后花园,她可有事?” 陆氏冷笑一下,然后道:“我可听说紫玉是陪你一起回来换衣服的,怎么你回来了,她却在花园里晕倒了呢?” “哦……因着紫玉说丢了个东西,所以我就让她回去找了,我头有些晕回来就休息了一下,没想到昭儿来了,我们姐弟俩就说了会儿话!”顾清婉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陆氏用别有深意地眼神看着她,道:“可蓉儿不是这样说的,她说她看到你在后花园里和一个男人纠缠,后来她被人打晕了,你就不见了!” 顾清婉微微皱眉,看着陆氏道:“二婶,蓉儿真是这么说的吗?她是不是脑子被人打坏了,竟然胡乱冤枉我?我根本就没再后园里看到过她啊!” 陆氏还想说什么,孙嬷嬷却抢先道:“此事还有待查证,只是如今府里死了个戏子,若不压下来,恐怕又是一桩麻烦,而且老夫人是最忌讳这件事,决不能让此事传扬出去!” “哎……真是不吉利啊,大喜的日子竟然府里死了人!”陆氏故作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却乐开了花,她巴不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首先坐实了顾清婉不祥。 只不过她也知道要顾及到顾家的颜面,所以只能在客人走了之后再做打算,自家的事情,自然是关起门来处理,不让别人看笑话,但是事后,她却不介意传扬一点儿流言给别人听。 “孙嬷嬷,此事事关重大,我也不好做主,还是等老夫人来处理吧,哎……这枚荷包既然出现在尸体旁边,有可能就是证据呢!”陆氏晃着手里的荷包,眼神不善地看着顾清婉。 顾清婉只当没看见一般,对着孙嬷嬷道:“孙嬷嬷,您可要帮着祖母仔细查证。不过戏班子这种下九流的行当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有的?说不得是他们内讧,才逞凶杀人的,还要赖在我们府上,好敲一笔银子也说不定!” 此话一说,孙嬷嬷也不禁点头,道:“嗯,的确有可能,只是如今也没个证据,老夫人的意思也是尽量撇清咱们府上的关系,免得到时候留人话柄!” 顾清婉也跟着点头,只要顾老夫人不想将事情牵扯出来,陆氏即便再要闹,那也闹不起来,毕竟事关镇远侯府的颜面,顾老夫人才不会管谁是凶手,只会关心到底会不会损害到顾家的利益。 她刚刚说那番话也是为了给孙嬷嬷出个主意,只要将事情推到戏班子内部去,那就跟他们镇远侯府没有关系了,陆蓉要是敢胡言乱语,她不介意去敲打她一番。 “二婶,紫玉现在何处,我想去看看她!”顾清婉问道。 陆氏道:“她如今正在下人房里休息呢,悄悄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没甚大碍,就让她休息吧,你去看她作甚?” 想要串供,可没那么容易,决不能让顾清婉在老夫人出面之前和紫玉见面,否则她还怎么将接下来的戏给唱出来。 顾清婉见状也不勉强,只道:“既然紫玉无碍,那我就放心了,陆小姐呢,可好?” “她受了惊,在我院子里休息,也没什么大碍!”陆氏回道,总之是不给顾清婉任何机会靠近她最重要的两个证人。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去打扰她了,百花园里还有一帮小姐等着我招呼,就不陪二婶说话了!”顾清婉似乎完全不关心这件事一般。 陆氏被她无所谓的态度给弄得云山雾罩的,她如今是越发不懂顾清婉的心思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丫头就变得这样刁钻难缠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顾清婉也不管她什么意思,便带着紫兰就要走,也招呼着顾清昭去前院招待男宾。顾清昭自然很配合地跟着出了桃花苑。 一避开陆氏的眼睛,顾清婉就悄悄吩咐了紫兰几句,然后才不动声色地去了花园。一到花园,紫兰就借故离开了。 顾清婉继续和各家小姐们交流感情,赏花品酒,说说笑笑的,好像完全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只有萧兰悄悄凑过来问道:“陆蓉不见了好久,她去哪里了?” “兰姐姐先别问,等客人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今晚必定有一场好戏呢!”顾清婉故作神秘地笑道。 在热闹的宴会也有散场的时候,今日顾清婉的收获便是正式与各家贵女们有了友好的开端,在她的热情款待之下,可谓宾主尽欢,临走时,几个小姐还有些依依不舍地约了顾清婉下次再聚。 萧兰则一脸期盼地看着顾清婉,似乎正等着她所谓的好戏上场。 待得宾客一散,原本打算也要告辞的陆老夫人,却被顾老夫人挽留了下来,说是有事儿要她拿主意。 陆夫人胡氏到现在也没看到陆蓉,才问道:“郡主,蓉儿去哪里了?你们不是一起去花园赏花的吗?” 顾清婉摊摊手,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陆小姐没有知会我一声就走了,我不知道陆小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胡氏一听,这还得了,一脸责怪地道:“你这主人是怎么当的,也不照顾好客人,就顾着自己玩!” 还不等顾清婉说话,大夫人可不乐意了,话中带刺地道:“我家婉儿要招待这么多客人,怎么管的过来。你家的女儿离开也不知会我家婉儿一声,她又怎么知道你家的女儿去哪儿了?” 胡氏憋红了脸,却不敢跟刘氏争辩,毕竟在镇远侯府,大夫人是当家主母,她自然不敢招惹。 陆老夫人只好留下来,因看着顾老夫人面色有些不悦,知道顾家必然发生了什么事儿,而且又和陆蓉有关。 待到客人都走完了,顾老夫人才将陆老夫人请到了花厅里。 双喜班子的班主带着今日来镇远侯府的人全部跪在厅外,等候问话,班主也觉得十分憋屈,来唱个堂会,竟然将台柱子给唱死了,这岂不是损失惨重吗?那郑珏可是他的摇钱树啊! 顾老夫人大概将事情描述了一遍,听得陆老夫人直皱眉,此时陆蓉和紫玉也被带到了花厅里,紫玉和陆蓉都白布缠头,显然是受了伤。 不待其他人说话,陆氏就抢先一步,轻轻推了一把陆蓉,道:“蓉儿,你还不把今日后花园的事情给说清楚!” 陆蓉看了一眼陆氏,眼里似乎有些恐惧,陆氏眼里光芒一闪,她才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看到郡主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地进了山洞……然后……然后我就被人打晕了!” 此话一出,陆老夫人就狠狠地瞪了一眼陆蓉,将她瞪得一瑟缩,不敢再看陆老夫人一眼。 她这个不省心的孙女,又给她惹了什么幺蛾子? 陆老夫人虽然是陆氏的母亲,但早先陆氏是由陆尚书最宠爱的妾室抚养的,这也成了陆老夫人一生的耻辱,而且陆氏跟着那姨娘学会了不少上不了台面的手段,陆老夫人十分看不上,更是屡次劝说她不要用那些手段害人,陆氏不听,故此母女俩的关系很不好。 胡氏却立马哭了起来,拉着陆蓉左看右看,道:“哎呀,我可怜的蓉儿,谁这么狠心,竟然把你给打成这样?呜呜……好好的来做客,怎么也能遇上这样的龌龊事,自己做了见不得光的事情,也没必要害人啊!” 陆蓉也跟着哭了起来,她哭不是被打了,而是伤心于郑珏的死,可是姑母已经吩咐她,绝对不能说出任何和郑珏之间的关系,否则就是死路一条。 顾清婉虽然听了陆蓉的指控,却依然无动于衷,仿佛刚刚陆蓉说的人不是她一般,直到顾老夫人开口问道:“婉儿,她说的可是真的?” 顾清婉讶异地看了一眼陆蓉,然后才恍然道:“这不可能吧,我在后花园里可是从来未曾见过陆小姐啊,我带着紫玉准备回房换衣服,快到桃花苑的时候,紫玉说有东西丢了,我便让她回去找,自己回房换衣服了!” 此时顾清昭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向长辈们施了礼之后,直接道:“我可以证明,姐姐一直在桃花苑里,我还陪着她说了好会儿子话,告诉她这些日子我在南宫先生那里学到的东西呢!” 顾清昭这样说,顾老夫人面色一松,于是顾老夫人便开口问道:“蓉儿,你是不是看错了?” 陆蓉坚决地摇摇头,说:“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了顾小姐!” 陆氏便疑惑地道:“这就怪了,不过家丁在尸体发现的洞中找到了婉儿的荷包,我觉得此事定有蹊跷啊!” 说着就将那荷包掏了出来,亮给大家看。 紫玉立马道:“呀,这荷包就是我弄丢的,和郡主素日佩戴的那枚荷包一模一样,奴婢想着大概是被贼人拿了,扔在尸体旁边,要栽赃郡主吧!” 大夫人这才点头道:“我看紫玉说的有理,婉儿的荷包明明好好地佩戴在身上,哪里有丢了,只能是紫玉丢的,又被有心人捡了,想要栽赃陷害呢!” 陆氏似乎也不担心自己拿出的证据被否定,也跟着附和道:“我也觉得是,所以早先也问过了婉儿,现在拿出来,不过是让大家有个数,这件事还得细细查证!” 顾老夫人看着陆氏,也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她现在只想着如何息事宁人,在顾清婉及笄礼当天,竟然发生了命案,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安。 此时突然外面爆发了一阵哭闹声,似乎是戏班子里的人在哭。顾清婉看了一眼,便按捺不动,秦嬷嬷凑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什么,她便会心一笑。 顾老夫人被这声音给惊到了,忙吩咐孙嬷嬷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你去看看!” 孙嬷嬷也不迟疑,赶紧出去一看,不一会儿就带进了一个少年,生得眉清目秀,年纪也不大,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 少年眼含热泪,一进来就跪在地上,只顾着自己啜泣,似乎并不在乎在座的人是什么样的态度。 孙嬷嬷拧了眉头,低声斥责道:“不许再哭,有什么只管说就是!” 少年这才勉强停止了抽泣声,含着一泡泪在眼眶里,看了一眼堂上坐着的两位老夫人,然后才像见到救星一般,高声喊道:“老太太,冤枉啊,请为我哥哥做主啊!” 大夫人心存疑惑,看了一眼顾老夫人,想听她是什么意思。 顾老夫人冷着脸,烦躁地问道:“你哥哥是何人?又有什么冤枉的?” “回禀老夫人,我哥哥就是郑珏,也就是今日死在贵府的人,哥哥无端被杀,含冤而死,求老夫人一定要还小人一个公道,我们自幼父母双亡,兄弟俩相依为命,如今哥哥没了,可叫小人怎么活啊!”说着少年便又哭得声泪俱下,哭得好不凄惨。 顾老夫人原本打算敷衍过去的想法在这一刻不得不有所改变,原想着那郑珏若是个孤身,那给戏班子一笔银子也就打发了,如今还有个兄弟来哭告,若不能处理妥当,怕传扬出去对镇远侯府的名声有损害。 孙嬷嬷想了想,便主动开口道:“你哥哥可是与人结仇了?否则怎么会遭人杀害?” 那少年赶紧摇头,辩解道:“我们唱戏的,哪里敢与人结仇,哥哥一向性格温和,绝对不会招惹仇家的!不过……” 他眼睛瞄了一下顾清婉的方向,似有很害怕地看了她一眼,就赶紧撇开了,但这一下却让人把怀疑的目光全都聚焦在顾清婉的身上。 顾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到陆蓉对顾清婉的指控,难道真的和婉儿有关系不成? 不待顾老夫人开口,陆氏赶紧呵斥道:“不过什么?说话不要吞吞吐吐的,你说有冤屈,就只管道来,难道我镇远侯府还能草菅人命吗?” 陆老夫人眼神瞄了一下陆氏,隐隐含着警告,陆氏只赶紧撇开了眼睛,不去看陆老夫人,这一次她必须要来个一箭双雕,即便得罪了陆老夫人也无所谓,反正她如今是镇远侯府的二夫人,陆老夫人也奈何不了她。 少年似乎被吓到了一样,好一会儿才委委屈屈地道:“小人的哥哥死前曾经告诉我,他与一个贵族小姐相恋,还约好了今日在这里见面,商量着私奔之事,所以……所以小的怀疑是事情被人撞破之后,那小姐杀人灭口!” 屋内听了这话的人无一不惊恐地倒抽一口凉气,一个贵族小姐竟然和一个戏子私相授受,还打算私奔,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不知廉耻又不知所谓。 大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一拍桌子,厉声呵斥道:“你可不能含血喷人,哪家小姐会看上一个唱戏的?莫要坏人名声!” 第一百一十五章 少年抖了一下,像受惊的小兔子一般,不敢再说话。陆氏赶紧出声,讨好般地对大夫人道:“大嫂,您且莫要动怒,事情的原委还没有搞清楚,说不定真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呢,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 然后她又转而问少年道:“你可知道你哥哥说的这个贵族小姐,是哪家的?叫什么名字?” 少年摇摇头,道:“哥哥没有具体说,他大约是怕泄露了那小姐的身份,招来祸事,所以只告诉我早些准备着,到时候跟他们一起离开京城,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安安稳稳过日子!” 说着少年像是想起了伤心事一般,又落起了眼泪,不停地用衣袖擦眼睛,看起来也着实凄凉。 陆氏叹了一口气,一副于心不忍地样子道:“哎……也是个可怜见的,只是你也不知道那小姐是谁,如何能知道真凶是谁呢,你哥哥怕也是要白白丢了性命咯!” 少年听了,却突然停止了哭泣,然后道:“哥哥虽然没有告诉小的那人是谁,但两人相交时日不短,也私下里送了哥哥很多东西,今日来府上的贵客想必都与镇远侯府相交颇深,若是能通过这些物证找到那小姐,是否就能找到凶手了?” 陆蓉听了话,突然像受了惊一样倒退了几步,幸而陆氏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给了她一个警告的眼神,才让陆蓉恢复了正常。 顾老夫人却冷哼一声,道:“我倒要瞧瞧是谁家的女儿这般不知廉耻,在我镇远侯府的喜宴上私会情郎,还杀人灭口,简直荒谬!” 陆氏听了此话,才吃了颗定心丸,这次非要通过戏子之手将顾清婉给揪出来不可,她当时可是得了确切消息,顾清婉被人困在了后花园,却不知为何赶过去的时候,却没有抓到人,反而在桃花苑里又见到了顾清婉。 陆氏趁热打铁,接着道:“听到了没有,你若有证据,就赶紧拿出来,让两位老夫人给你做主!” 少年横了横心,然后道:“证物在哥哥的箱子里,如今大概被班主收了!” 陆氏的眼神不经意地扫过顾清婉,却发现她一脸平静,仿佛事不关己一般,陆氏在心里冷笑。 顾老夫人既然下决心要追查下去,也就不再迟疑,让孙嬷嬷去通知那戏班子的班主拿出物证来。 过了一会儿,戏班子的人便搬出来一个大木箱,班主恭敬地跪在地上道:“这就是那郑珏的箱子,平日里都是他自己保管,别人不能动的,一直没打开过!” 顾老夫人对孙嬷嬷使了个眼色,孙嬷嬷便命人将箱子打开来,没想到箱子里装的大多数是戏服,只有一个小匣子看起来有几分可疑。 那少年赶紧过去,指着匣子道:“东西就在匣子里,我看过哥哥私下里打开过!” 于是孙嬷嬷又命人将小匣子的锁破了,打开小匣子,然后惊讶地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些女儿家的首饰。 里面还有几封信,首饰倒没什么特别的,书信却引起了孙嬷嬷的关注。她将信拿出来,呈上去给顾老夫人看,道:“这是匣子里放着的,看起来应该是那小姐写给情郎的信!” 因为信封上的字迹十分娟秀,一看就知道是女儿家写的。 顾老夫人将信封打开,看了信上的内容,再仔细辨认了一下字迹,手指紧紧捏着纸,微微颤抖着,眼里像染了血一样,通红一片。 “老大媳妇,你来看看这几封信吧!”顾老夫人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 大夫人诧异地接过信,一眼望去,心就冰凉一片,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再仔细一看,然后惊恐地看着顾清婉,道:“这不可能……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 顾老夫人却不这么认为,只是冷冷地道:“老大媳妇,难道我会老眼昏花到这个地步,连自己孙女的字迹都看不出来吗?这匣子是锁上的,谁能在这个时候陷害她?” 大夫人腾地一下站起来,将信拿着走到顾清婉身前,颤抖着问道:“婉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顾清婉看了一眼那封信,然后道:“这虽然是我的字迹,却不是我写的!” “是你?居然是你?难怪,难怪……”那少年突然红着眼睛,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颤抖着从怀里又掏出一张纸。 他跪在地上,哭着道:“老夫人,您看看,这是我哥哥死前画的,说是他心上人,我刚刚来的时候,只是匆匆瞥了一眼这位小姐,觉得有几分眼熟,如今再一看,正是这幅画上的人啊!” 孙嬷嬷过去接过画,摊开一看,的确就是顾清婉的样子,那巧笑倩兮的表情,画的倒是入木三分。 画呈现在众人面前,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顾清婉的身上,嘲笑,鄙夷,讽刺,怨毒,无一不是在控诉她的不知廉耻。 陆氏痛心疾首地捂着自己的心口,道:“我真是没想到,没想到……居然是婉儿,居然是婉儿,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顾老夫人冷冷地盯着顾清婉,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顾清婉站了起来,目光扫视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将每个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陆老夫人的不可置信,陆蓉的如释重负,陆氏的故作痛心,顾老夫人的冷漠,大夫人的心疼,胡氏的鄙夷。 她却突然笑了,笑得那么讽刺,将那花纸和信都拿在手里,然后问道:“信的落款是七月,也就是一年前,那这幅画是什么时候画的?” 少年看着顾清婉的神情,突然有那么一点点不忍心,这样漂亮的小姐,实在是太可惜了。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压下心底的那一丝悔悟,坚定地道:“这是一个月之前,哥哥画的,哥哥怕被人发现,所以让我烧掉,我因觉得这画上的女子十分好看,所以没舍得烧,自己收了起来!” 说完少年还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似乎为自己这种不磊落的行为而感到惭愧一般。 顾清婉笑了一下,道:“多谢夸奖,昭儿,你跟着南宫先生也有两个月了,听说南宫先生书画双绝,你来看看这幅画,觉得如何?” 顾清昭正担心着,连忙过来看,却惊讶地叫道:“姐姐,这画所用的颜中竟有青金石和红珊瑚末,而且……这纸张……似乎是云母笺!” 顾清婉点点头,赞许地拍拍顾清昭的头,道:“很好,看来南宫先生教会了你不少东西!” “婉儿,现在不是讨论画的时候,你还是快些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吧!”大夫人真是要被急死了,她肯定顾清婉绝对不是那种人,但是如今情况对她极为不利啊。 陆老夫人也是一脸担忧地看着顾清婉,希望她能有法子为自己开脱,否则这种臭名声传出去,她这辈子都要毁掉的。 顾清婉感激地朝大夫人笑笑,然后道:“祖母,您向来精通琴棋书画,自然不会不知道,青金石和红珊瑚末这样的颜料是哪些人才配用的,而且……这云母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一个月前断货,全京城所有纸行都没有的卖,直到前两日才刚刚恢复供应,这件事很奇怪吧?” 顾老夫人经顾清婉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云母笺是作画用的纸,她前些日子教顾清婉作画时,还说纸没了,着人去买,回来便说京城的纸行都断货了,至于这两种名贵的颜料,一个戏子怎么有资格用? 这两种颜料可是专供官家使用的,外面的商铺都没有的卖,有也不敢卖,那可是触犯律法的,一个贱民就更别想用上这样好的颜料了。 她眼睛朝着那戏子一瞪,厉声道:“你是不是在说谎?想要栽赃陷害?” 少年额头上立刻冒出冷汗,他咬着下唇,不敢轻易开口,却也知道决不能承认,略一思索,便道:“大概……大概是小姐送给我哥哥的,小的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顾清婉笑了一下,道:“看来那人对你哥哥也忒好,竟然连作画的颜料都送,平日里一定经常见面才是吧?” 紫兰便站出来,不满地瞪了那人一眼,道:“我家郡主向来都不爱出门,即便出门也是众多人陪着,怎么会有机会和什么戏子私会,真真要笑掉人大牙,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我家小姐如此尊贵,岂能看上这样鄙陋的人!” 少年被紫兰这么毫不避讳地鄙夷,立马就恼羞成怒地反驳道:“小人的哥哥也是一表人才,而且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才华横溢,有很多女子倾慕他!” “哈哈哈……真要笑死人了,才华横溢?呸……一个下九流的戏子,说什么才华横溢,我家郡主可是由老夫人亲自教导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有宫里的出来的嬷嬷教导礼仪,无论凭哪一点,也不可能看上一个戏子!”紫兰更加肆无忌惮地嘲讽起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顾老夫人听了这话,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顾清婉是什么性子,她可是十分了解的,而且平日里她去了何处,她也一清二楚,怎么可能接触过什么戏子呢? 于是更加相信是这个莫名其妙的戏子在撒谎,于是道:“快说,是谁指使你的?竟然敢栽赃陷害,你是什么身份,竟想攀诬镇远侯的大小姐,皇上亲封的昭阳郡主,不要命了吗?” 大夫人也跟着训斥道:“真是个没脸没皮的贱人,母亲,这样的祸害可不能留!” 陆氏一见情况不对,立马打起了圆场,道:“老夫人莫要激动,事情还未弄清楚,说不定另有隐情呢!” 顾清婉也附和道:“二婶说的有道理,不过……也不能只听这么个人的一面之词,戏班子里那么多人,我倒不相信,郑珏与人有私,会没人知道。有句话说的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顾清婉说这话的时候,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陆氏,让她心里跟着咯噔一下,仿佛什么都被顾清婉洞穿了一般。 顾老夫人也赞同地点点头,这件事绝对不能牵扯到顾清婉,否则顾家的名声就该彻底毁了,她在乎的不是顾清婉,而是镇远侯府的名誉和自己的脸面。有一个和戏子私通的孙女,镇远侯府还不要成为大周最大的笑柄吗? 于是斩钉截铁地道:“将外面的人分批带进来,一个一个地问过,我不信找不出事情的真相!” 那双喜班的班主只能硬着头皮将人一个个带进来,顾老夫人一一问过之后,大多数人都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内情,因为平日里郑珏兄弟都不太与众人接触,孤僻得狠。 直到戏班子另一个旦角,段月楼出现,顾老夫人依旧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你是否知道郑珏和人私通?” 段月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郑珏的弟弟,郑芳。便点头道:“说起来这件事,小的也是无意间发现的,那还是去年的事情,双喜班在兰亭坊里搭台,郑珏一场戏过后,他就卸妆休息了,我却不小心看到一个年纪不大穿着打扮都十分贵气的小姐来找他,两人十分亲密的样子,我便起了疑心,后来有好几次都撞见了他们私会!” 陆氏看着段月楼,然后带着一丝引导的意味问道:“那你可知道那小姐是谁?现在让你见了,可还能认出来?” 段月楼微微蹙眉,仔细想了想,道:“样子倒是认识,只是却不知她是哪家的小姐!” 陆氏看了一下一直坐在旁边的顾清婉,然后道:“这里现在有两位小姐,你仔细看看,有没有你说的那位和郑珏私会的?” 陆氏的眼里已经有了胜利的光辉,只要这么最后一击,顾清婉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不能所有人都来冤枉她吧? 段月楼这才敢抬起头来,眼睛向两位小姐看过去,他看了一下顾清婉,却有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惹得众人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然而段月楼却并没有指着顾清婉,反而转向了陆蓉,细细看了一会儿,又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仿佛在与自己脑海中的印象作对比。 陆氏眼见情况有所不对,陆蓉已经脸色苍白,眼里有说不出的慌乱。因着她受了伤,所以大家还没有在意,但是陆氏却眼尖地发现了段月楼眼里逐渐加深的疑惑。 “段老板,你可要看仔细了,莫要认错了人!”陆氏虽然是面带微笑的说出来的提醒之言,但听来却隐含警告。 段月楼像是终于确定了一样,抬起头,拱拱手,道:“小人已经看仔细了,应该是那位头上有伤的小姐,因着她头上包了白布,我一时还有些不确定,所以多看了一会儿!” 陆蓉被吓得花容失色,胡氏一听,就急了眼,大步上前,举手就要打段月楼,却被段月楼躲了过去。 胡氏怒声呵斥道:“你这个腌臜泼皮,胡乱攀咬,谁指使你过来陷害我女儿的?你是不是想吃官司?” 段月楼忙磕头,道:“小人绝没有撒谎,小人都不认识这位小姐,只是见过她的样子而已,何必要攀咬她,对小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胡氏吐了他一口唾沫,道:“你这厮定是收了什么人的好处,过来陷害我女儿!” “大舅奶奶,您这话老身就不爱听了,这是在我镇远侯府,你们又是客人,谁无缘无故地要陷害你们?”顾老夫人神色不悦地道,反正只要事情与她镇远侯府无关,是谁的责任都可以,她也顾不上什么亲戚情分了。 胡氏气的哭了起来,跪在陆老夫人面前,求道:“老太太,您可得给蓉儿做主,竟然有人想要陷害蓉儿,这可让蓉儿怎么活啊?” 此时紫玉突然跪倒在地,红着眼睛道:“老夫人,紫玉实在没办法再隐瞒了,紫玉之所以会被人打晕在后花园,就是因为撞破了那郑珏和陆小姐的丑事,那戏子武功高强,还用一块玉扳指砸奴婢,玉扳指奴婢还收着呢!” 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那枚玉扳指,亮给众人看,段月楼一见那扳指,便道:“的确是郑珏的,他不上台的时候,总是佩戴着,我们刚刚看到他尸体的时候,也发现扳指不见了!” 陆老夫人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盯着郑芳,道:“这扳指可是你哥哥的?” “是……是……”郑芳受惊过度,说话也不利索了。 陆氏见情况不对,立马凑到顾老夫人身边,低声道:“老夫人,此事还是不要声张,将这个胡乱攀咬的戏子给打死,再出些银子堵了这些人的嘴,将他们打发走吧,否则咱们两家脸上都不好看!” 顾老夫人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于是道:“将那个敢诬陷婉儿的贼子给我堵了嘴,拉出去杖毙了!” 陆氏一使眼色,立马就有婆子迫不及待地跑上来,不待郑芳说一句话,就用一团布堵了嘴,不管人怎么挣扎也强行拖走了。 段月楼的眼里一闪而逝的精光,心里默默念了一句,这下总算有他的出头之日了! 胡氏哪里肯依,尖叫着道:“怎么能听信一个戏子之言,你们没有证据证明是蓉儿和那戏子有私情,难道就凭一个戏子之言就毁了我蓉儿的名声么?” 陆老夫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陆老夫人身边的崔嬷嬷却捧上来那匣子里的首饰,从里面取出一个不起眼的玉佩,道:“大奶奶,这个您应该眼熟吧?” 胡氏看着那玉佩,不可置信地摇着头,看着陆蓉,却见她目光呆滞,似乎已经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一般。 “不要……不要再说了……啊……”陆蓉捂着自己的耳朵,像受了极大的刺激,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她突然扑向了顾清婉,恶狠狠地掐着顾清婉的脖子,道:“是你杀了他,是你……凶手,凶手……你还我的郑郎,你还我的郑郎……” 秦嬷嬷见状,一把拉开陆蓉,把顾清婉护在身后,道:“快……陆小姐疯魔了,赶紧将她制住!” 不用别人提醒,崔嬷嬷也知道该怎么做,喊着陆老夫人身边的老妈子,就将陆蓉给制住了。 陆蓉的话,已经证实了和郑珏有私情的人是她,而不是顾清婉,所以这一切都和顾清婉没有任何关系了。 谁也不会相信是顾清婉杀了人,因为郑珏可是背后中了一击飞刀,那不是武功高强的人,绝对办不到的事情。 顾清婉拍拍自己的心口,像是惊魂未定地道:“陆小姐,你可别乱说,我怎么会杀人?我连那人的面也没见过,他怎么死的我都不知道呢!” 陆蓉听了顾清婉的话,更加疯狂了,声嘶力竭地吼道:“是你杀了他,是你……凶手,凶手,我的郑郎……呜呜……他死的好惨啊!” 陆老夫人实在是听不下去,怒喝一声道:“崔嬷嬷,将嘴堵了,丢人现眼,丢人现眼啊!” 胡氏已经哭得不成样子,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虽然平日里骄纵了一些,可是怎么会做出与一个戏子私通的丑事呢?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可是陆蓉自己亲口承认了,又有证人,她还能怎么辩驳? 胡氏不堪受辱,疯了一样跑过去踢打陆蓉,嘴里还骂着:“你这个小贱蹄子,枉我平日里那么宠你,竟然做出这样丢人的事情来,你是不想要命了吗?不要脸的贱人,看我不打死你!” 顾老夫人见她们在自己家里就闹了起来,但到底碍于亲戚情面,只能忍下来,还劝着道:“亲家母,还是将人带回去吧,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此事绝不会传扬出去的!” 陆老夫人点点头,感激道:“多谢亲家母,有劳了,家门不幸,让你笑话了!” 顾老夫人也很理解陆老夫人的心情,若是易地而处,她恐怕已经要气昏过去了。不过此时顾老夫人心里却无比庆幸,幸好不是婉儿。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再看看胡氏和她的那个不要脸的女儿,顾老夫人忍不住摇摇头,还是自己的孙女好,知书达理,端庄大方。这样一想,顾老夫人的心情便好了起来。自己一手教导出来的孙女,哪里可能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来,她刚刚那是白担心了一场。 只是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竟然模仿了婉儿的笔迹,写下那一封封情信呢?刚刚似乎太着急将那戏子处死了。 目光忍不住看向陆氏,却见她一脸忧色地看着胡氏和陆蓉,完全不像是在背后捣鬼的样子,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陆老夫人哪里还能继续在顾家待下去,向顾老夫人告了罪,便要离开,甚至看也懒得看一眼胡氏和陆蓉。 顾清婉送完客人回到花厅的时候,顾老夫人早就命人打发了戏班子的人。应该是花了一笔银子,不过戏班子的人也不敢到处乱说,毕竟事关贵人的脸面,他们除非不想在京城里混了。 顾老夫人看着顾清婉,心疼地道:“今日又让你受委屈了,幸而事情弄清楚了,没有让你背上污名啊!” 顾清婉乖巧地点头,道:“虚惊一场而已,只是家里到底出了这样晦气的事情,也不知是沾染了什么霉运!” 顾老夫人皱皱眉头,也觉得家中这些日子十分不太平,心里留下一丝阴影,道:“看来得去祭告一下祖宗,别是犯了小人才是!” 顾清婉应道:“祖母说的有理,不如择个日子,去家庙祭拜一下。” 顾老夫人忙了一整日,疲乏地揉揉眉心,道:“本就累了一天,还出了这样糟心事儿,都回去歇着吧,哎……” 秦嬷嬷和紫兰也扶着顾清婉回到了桃花苑,总算平息了一场风波,没有将事情牵扯到顾清婉的身上。 此次陆氏落败,消停了不少,她一心照顾生病的顾清月。顾清月身边的丫鬟小蓝是个勤快能干的,在她的悉心照料下,顾清月的病好的很快。 顾清月病好之后,整个人如脱胎换骨了一般,显得娴静舒雅。 大病初愈的顾清月第一件事就是去海棠苑,拜见了自己的祖母。因为这一次,她知道了,在顾家,她要获得祖母的心,才能稳稳地当顾家二小姐,也才有机会扳倒顾清婉。 顾清月一见到顾老夫人,就跪下,深深地一拜,无比真诚地道:“祖母,月儿给您请安了。许久未曾见到祖母,一直挂念着您,不知祖母近来可好?” 听着顾清月恳切的话,顾老夫人也不禁细细打量起这个孙女来,见她一脸诚恳,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心,还有淡淡的惶恐,似乎深怕她不高兴似的。 顾老夫人才觉得,一场大病之后,顾清月好像变了一个人,已经不再如过去那样骄纵跋扈了,便点头道:“你有心了!” 顾清月一听,便喜笑颜开地道:“祖母喜欢就好,月儿过去不懂事,让祖母烦心了,还请祖母宽恕!” 顾老夫人脸上挂上淡淡的笑意,道:“罢了,过去的事情就不必提了,往后你只要谨守本分,不再肆意妄为就没白费了祖母的一片苦心!” 顾清月心里暗恨顾老夫人的虚伪,当初差点把她送走,还说什么一片苦心。但是如今她可学聪明了,再不会随意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所以此时她的脸上带着一些羞愧的表情,自责地道:“都是月儿不懂事,让祖母担心!” 顾老夫人见她如此表现,便也放了心,只要顾清月不再作怪,那还是有其价值所在。多一个为顾家谋利的女儿,没什么不好的。 这么一会儿功夫,顾清月就哄得老夫人对她另眼相看了。顾清婉来请安的时候,就见到那祖孙俩一副尽释前嫌,相谈甚欢的样子。 顾清月笑眯眯地看着顾清婉,眼神里有些期待,顾清婉只朝她稍稍点头,然后规规矩矩地给顾老夫人行了礼,道:“祖母,和妹妹说什么,这样开心?也说来给婉儿乐乐!” 顾老夫人赶紧招手让顾清婉过来,坐在她右边,道:“月儿正和我说些京城中发生的趣事!” 顾清婉在旁边听着顾清月与顾老夫人的谈话,偶尔也会接两句话。她观察到顾清月的行为举止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这场病让顾清月长大了不少,也变得聪明了许多。 从顾老夫人处归来,顾清婉远远便见小蓝在她桃花苑的必经之路上徘徊。一见到她,眼里光芒大盛,似乎是期盼了很久的样子。 顾清婉面上却淡淡的,似乎并没有打算理会的意思,见她要凑过来,就甩给她一个冷眼,似乎在警告着什么。 小蓝也知道这大白天的如果被人看到她私下里接近顾清婉,定然会招来是非,所以也不敢真的凑过去,她在此徘徊的目的不过是让顾清婉明白,她小蓝没有忘记当初的恩德,依旧是顾清婉的人,而没有因为这些日子伺候着二小姐,就背主忘恩了。 顾清婉自然知道这丫头的心思,却并不喜欢这样,小蓝是个极有自己主意的丫头,不像紫兰和紫玉,一心以她为重。所以对小蓝,她的态度就是敬而远之,如果真有用得上的时候,不妨用一用,但会特别提防着她。 小蓝露了个脸,便识趣地退下了,连个招呼也没打。一回到桃花苑,紫玉就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何不想法儿问问小蓝,这些日子里,二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清婉睨了她一眼,突然郑重其事地对两人说:“以后没有我的同意,不要轻易接触小蓝,否则即便是你们,我也绝不轻饶了!” 这还是第一次顾清婉对紫兰和紫玉说这样重的话,两个丫头吓了一跳,但却乖乖地低头应是。战战兢兢地生怕惹了顾清婉生气。 顾清婉见她二人如此,也稍稍收敛了些严肃的表情,缓缓道:“小蓝究竟是人是鬼,我们谁也不知道,在这个家里,我最信任的只有你们和秦嬷嬷,其他人都不可尽信,小蓝如今伺候着顾清月,虽然她们之间隔了小绿那个仇,但谁能保证小蓝没有别的心思?” 紫玉此时才知道自己莽撞了,连忙低头道:“小姐,奴婢太鲁莽了,往后定会三思而后行,绝不给小姐惹麻烦!” 秦嬷嬷也赞同地道:“紫玉是个机灵鬼,就是有时候太冲动,不经脑子。主子的顾虑对,小蓝虽然来投诚,但却不能轻易相信了她,还需要时间细细考察了,方可用一用!” 秦嬷嬷也只道是用一用,而不是相信了。顾清婉才觉得秦嬷嬷的确是个经过事儿的,十分稳妥,便道:“陆氏如今东山再起,咱们必须要时刻警惕着,她绝不会消停下去,要不了多久就会折腾些什么出来,院子里你们时刻要警惕着,切莫给人可趁之机!” 两个丫头和秦嬷嬷都点头应了,三人都明白桃花苑危机四伏,所以对院子里的管制就更加严格了起来,定要护得桃花苑如铁桶一块,不让任何人越过她们的防护,做出伤害道顾清婉的事情来。 顾清婉见她三人都听进去了,也就不再啰嗦,她捧起一直在绣的屏风,继续着看似漫不经心的飞针走线,其娴熟程度,仿佛闭着眼睛都能做好一般。 大概谁也想不到,这个曾经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比之最顶级的绣娘功夫也不差。 紫兰看着那件绣品,有些担忧地提醒道:“再过几日就是长公主府的牡丹花会,您还未曾吩咐我们备下礼物,小姐可有什么好想法?” 顾清婉看着紫兰那忧虑又必须憋着话的样子,着实有些好笑,却故意卖关子道:“放心,这些我都准备好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听主子这样说,紫兰才放下心来,毕竟顾清婉如今做事从未有过差错,她是毫无保留地信任顾清婉的。 顾清月日日都往海棠苑跑,比过往可勤快多了,而且每次都争取早于顾清婉请安的时间去,就为了将顾清婉给比下去。 可是总也败给顾清婉不动声色的回击,让顾清月着实有些恼怒,但却为了扮演好自己乖巧懂事的新形象,不得不一忍再忍。 临近长公主府举办的牡丹花会,顾老夫人老早就让大夫人张罗着给府里的两位姑娘准备参加宴会的衣服。这次宴会由顾老夫人和大夫人领着顾清婉姐弟和顾清月去参加,顾清安由于还在被禁足无法出门,不能参加,陆氏也被留在了府里。 一日顾清婉在后花园遇到顾清月的时候,便见她一袭绣折枝玉兰品月色素缎衣裙,外面罩着一层纱衣,透着浅浅的绿,柔软腰肢不盈一握。头上挽着双刀髻,发髻上插一支玲珑山茶花珠钗,红色的山茶花映衬着她那张美丽的脸,更显俏丽,娇媚。 款款走来,好似一缕仙风,吹入人心中,真真无法将她与那个陷害嫡姐的形象联系起来。 她的手臂上挂着一只五彩的金刚鹦鹉,在阳光下,颜色显得十分漂亮,顾清月一路走来,不是逗弄着这只鸟儿,在看到顾清婉的那一瞬间,她脸上的神情微顿,将鹦鹉交给身后的杜嬷嬷,再屈膝道: “大姐。” 第一百一十八章 顾清婉静静地望着这个貌美如花的堂妹,道,“二妹心情似乎很不错。” 顾清月脸上带着温柔的浅笑,道,“天气好,心情便好了起来,大姐也很开心,不是吗?” “是,大家都心情好,那就好。” 顾清月听了,唇角微微颤了颤,再屈膝道,“大姐,我要去药房看药材,就不陪你说话了,我先走了。” “听说妹妹开始学习医术,这是好事,我在这里祝福妹妹学有所成。”顾清婉悠悠地道,目光澄亮,仿佛对这个妹妹寄与了殷切的希望。 顾清月的背脊一阵僵硬,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道,“妹妹会尽力而为的。”说着,她便从顾清婉身边走了过去。 “二妹,慢走啊,这一路上石子多,小心摔倒了。”顾清婉望着她的背影,“关切”地叮嘱道。 顾清月只觉得后背一凉,不由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怪事,她现在怎么那么怕顾清婉了。 “大小姐,二小姐这只鹦鹉会说公主吉祥,听说准备带到公主府去逗公主开心的。”紫兰在身后低声道。 “公主吉祥?”顾清婉眼眸微微眯起,望着那只漂亮高贵的鹦鹉,道,“她倒是有心了。” 回了紫云院,顾清婉微微打了个呵欠。 紫兰上前,道,“大小姐还是先去歇息片刻吧。” 顾清婉又打了个呵欠,道,“昨儿夜里我院子后面是不是有一只野猫一直在吵,吵了一个晚上,闹得我睡不着觉,这会才觉得有些困。” “奴婢这就让丫鬟和婆子们到处找一找,不把这东西抓了,恐怕大小姐每晚都要睡不着了。” “我也一道去看看。” 顾清婉走在前面,紫兰领着外室的一些丫鬟在桃花苑里搜寻了一番,最后果真在一棵桃树的枝桠上找到了一只瘦骨嶙峋的猫,浑身通透的雪白,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乍然见到这么多人显得很惊慌,身子弓了起来,慢慢地往后退。 “大小姐,这猫真漂亮,看着倒不像是野的,这毛比雪还白呢。”紫玉看着这猫,露出惊喜的样子来,她和其他人一样,以为看到的会是一只脏兮兮的野猫。 “紫珠,你去把它抱回来。”顾清婉对走在最后面的人说道。 “是。”紫珠应道,走到树的下面,嘴里发出一个类似猫叫的声音,那原本瞪着眼睛一步一步后退的猫居然也喵的一声就不动了,就等着紫珠伸手过去,轻而易举地将它捉了回来,交到顾清婉的手里。 顾清婉手抚摸着猫的身子,道,“肚子瘪瘪的,原来是饿极了,该给它一点吃的了。” * 药房。 顾清月正和杜嬷嬷在辨认面前的药材,她捂着鼻子,轻皱眉,道,“这些药味儿我闻着实在太难受了。” 杜嬷嬷眼见她这样,不禁微叹了口气,道,“二小姐,你必须打起精神来,快速把这些都弄明白,我看大小姐实在不简单,次次看着我的眼神都令人不安。” “难道她看出什么来了?”顾清月吓了一跳,坐直了身子。 “啊!” 正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一声惊叫声,然后听到有人在喊,“大鸟儿被叼走啦,二小姐的大鸟儿被叼走了!” 她的鹦鹉! 顾清月心里一沉,猛地站起来,飞快地跑了出去,桌上的药材被带着撒了一地都顾不上了,那可是她准备的法宝,用来讨长公主欢心的! “鹦鹉呢?”顾清月一跑到外面,就看到两个丫鬟惊慌失措,茫然四顾地站在那里,木架子还在摇晃着,地上掉了几根彩色的羽毛。 这可是要讨长公主欢心的神鸟! 她的心一沉,紧声问道,“我的鹦鹉呢?” 那百合哭丧着脸,紧张地道,“二小姐,刚才,刚才我和小环正,正在说这话,突然那边的药架子倒了,我们就去扶,然后看到好像来了一只猫,又好像不是,速度好快,我们都没看清楚,鸟就不见了。” 顾清月一时怒火攻心,扬起手狠狠一个巴掌扇在百合的脸上,叱骂道,“定是你们两个贱蹄子玩忽职守,把鹦鹉看没了,还找什么药架子倒了,猫来了的借口的借口。” “二小姐……真的,真的有一只猫……”小环小心翼翼地道。 “而且好像……还有一个人,特别快……我们都没看清楚……”百合回忆着刚才的情形。 “还敢胡说!再过两天公主的宴会就要开始了,这只鸟若是找不回来,仔细你们的皮!” 顾清月也顾不上学习药材的知识了,脸色紧绷着,领着两个丫鬟和外面的婆子找她的神鸟,先是将整个药房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但是连根鸟毛都没有找到,接着便将寻找的范围扩到到后花园,顾清月实在着急,甚至将整个清水苑的奴才们都叫了过来一起找,阵势极大。 但是,结果一直找到天黑都没有找到。传到顾老夫人那里,顾老夫人还动了气,说为了只鹦鹉闹得鸡犬不宁。 费了好多心思才找到的宝物就这么没了,顾清月连晚膳都没有吃,百合和小环回了清水苑便一人被甄嬷嬷掌了十个耳光,扣除三个月的利钱。 顾清月不甘心,第二天又领着人找了一圈,可还是没有找到,最后只好放弃了用鹦鹉讨长公主欢心的计划。 第三日清晨,众人在镇远侯府门口等着顾老夫人前往公主府,府邸门口停着数量华贵的马车。 顾清婉和大夫人,顾清昭站在一处,她知道今天会遇到很多人,她并不想引起注意,所以穿了米白色软绸中衣,领口绣着淡淡的玉兰,配着浅浅绿色挑丝双窠云雁薄裳,墨玉般的发间戴了一只蝴蝶图案镶蓝宝石花凤簪,配上那清清冷冷的表情,不争不抢,有着梅之冷艳,兰之馨雅。 这时候,顾清月从内庭款款走了出来,她一扫前些日子的颓势,身穿着一袭红色云锦裁制的衣裳,寸锦寸金,十分富丽华贵,两弯柳叶吊梢眉,顾盼生辉,头上戴着七翅斜凤钗。 看来,她这次是豁出去了,将一腔野心都穿在了身上,也不知道她这次的目标是哪位权贵。 顾清月知道顾清婉在看着她,便朝她微微一笑。 顾清婉脑海中顿时想起一句诗歌,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她轻叹了口气,难怪乎当年姬晗为了她执意退婚,姬成为了她不惜舍母保子,舍弃自己的结发妻子也要娶她,真是她的本事啊。 “哼……”却听见顾清昭冷哼了一声,低声道,“东施效颦,丑态百出。” 这声音只有顾清婉能听到。 “……”顾清婉差点笑出声音来了,昭儿是什么眼神啊,连她都觉得美的人,居然说得出东施效颦,丑态百出这八个字。” “老夫人来了。” 这时候,只听见谁喊了一声,便看到顾老夫人在孙嬷嬷,墨竹等丫鬟婆子们的簇拥下从内厅走了出来,只见,她一身福寿吉祥纹样镶领赤金团花对襟大衫,暗红金线绣云纹蜀纱袍,额头上戴着勒子,中间镶嵌着一颗绿色的宝石,富态华丽。 她威严的目光一一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当看到顾清月的时候,神色即刻阴沉了下来,道,“你打扮的也太张扬了些,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去选美去的,你的长姐是圣上亲封的郡主都没有你这么张扬,快把你头上那金凤钗取下来,我的眼都要被你晃瞎了。” “……”顾清月顿时感到委屈又窘迫,一时站着没有动,但最终还是忍受着屈辱的感觉,抬手将这只陆氏压箱底的金钗取了下来,交给身旁的婆子。 她心里越发想到陆氏所说的,她是二房所出,如果不争不抢,那就什么都是顾清婉的。 “上马车。”门外的管家大声道。 一众人便都往自己的马车边走去。 “二小姐,二小姐……”这时候,小蓝压低声音在一旁喊着,顾清月紧皱秀眉看了过来,低声道—— “何事?” “二小姐,神鸟找到了。”小蓝兴冲冲地将挡住的衣袖拿开,果真是那只漂亮的鹦鹉。 顾清月见了,面露兴奋之色,让其他人先走,自己则快步走了过来,问道,“怎么找到的?” “刚才奴婢在院子里打扫,这只鸟飞到了墙垣上,奴婢和小环两个便爬上去抱了回来。” 顾清月心情大好,伸手将鹦鹉抱了过去,抚摸着它的羽毛,道,“真真天助我也,这神鸟真是个懂事的,在最后关头出现了。” 说着,便抱着这只鸟准备上马车。 “二小姐……”一旁的百合面露担忧之色,道,“可是,这只鸟奴婢看着好像有些不一样了,方才,方才还把小环的手臂啄伤了。” 顾清月道,“不用担心,我的鸟儿我知道,定是你们把它弄丢了,它心里恨着你们所以啄了你们,你看它,却不啄我,像以前一样温顺。” 说着,顾清月便抱这只金贵的鹦鹉上了马车。 她光顾着高兴,却没有注意到小蓝眼里闪过的一抹幽深。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出发。”一声令下,数量华贵的马车从镇远侯府门口出发,前往长公主府而去。 “婉儿,待会到了长公主府务必事事小心谨慎,万不可冲撞了公主,凡事低调,明白吗?”马车上,大夫人叮嘱道。 “母亲,放心吧。”顾清婉为了让大夫人宽心,握着她的手,道,“我一直陪着祖母和母亲,不会乱走的。” “嗯。”大夫人这才放心了一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是觉得有些不安,总觉得会出什么事似的。 马车在路上行驶着,顾清婉脑海中回想起有关长公主的事来了,这个长公主堪称大周朝女子的典范。 长公主乃先帝与惠安太后所生,身为大公主,她自出生之日便受尽天下宠爱,后来这位下嫁给先帝的嫡亲外甥张嵩。 大夫人在一旁悠悠地道,“我还未出阁时,亲眼观礼过这场奢华的婚礼,当时,婚礼在太庙举行,那天的景象真是壮观啊,真可谓是空前绝后,普天同庆,光火彻夜通明,照亮了整个京都,金银铺满了地面,照明的火把烤焦了沿途的树木,为了让宽大的婚礼车和数千仆人通过,先帝还下令拆除了街道的围墙。围墙内的百姓跪着高唱锣鼓喧天歌声飞,齐贺鸳鸯百年好。那场婚礼,一共办了三天三夜。” 长公主与驸马非常恩爱,夫妻两人相敬如宾,还育有两子一女。 可惜啊!前段时间驸马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迷恋上了一女子,那女子还是扬州瘦马,甚至还将人领到了公主府,给了那女子名分。后来那女子不知何故惹怒了长公主,被公主处死,驸马因此与公主产生了隔阂,日渐消沉。 “公主府到了!” 顾清婉正想着的时候,被一个粗哑的声音打断了思绪,回过神来,只见大夫人已经下了马车,紫兰和紫玉两人正站在轿外将手伸给她,这次她还多带了一个丫鬟——紫珠。 她搭着紫兰的手腕,踩着马夫的手背下了车,只见陆陆续续有马车停下、离去,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个的人,放眼望去,便看到了威远侯府,尚书府,萧国公府的人,个个都进行了精心的打扮,衣饰富丽华贵,有如花团锦簇般。 顾清婉低调的和水云斋社的几个姐妹打了招呼,便安静地跟在顾老夫人和大夫人的身后,神色平静,毫不张扬。 顾清月下了马车后,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心中默想,这里才是她的战场。 “表妹……”只听到一个高兴的声音响起,抬头一看,原来是陆尚书的孙女陆蓉,正朝她们这边走过来,身上穿着湖蓝戗银米珠竹叶裙袄,戴了赤金花叶发簪,绯色绢花,小巧的耳朵上还戴了副最新的蓝玉耳坠子,清丽而娇俏,也是一个出色的美人。 上次在镇远侯府发生那样的事,陆蓉倒是恢复的很快,一点都没有当日的疯癫样。 只见她先与顾老夫人打了招呼,后便挽着顾清月亲亲热热地说着话,仿佛根本没有看到顾清婉似的,并不理会她。 顾清婉全无所谓,也当没有看到她,只是顾老夫人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紧随其后,陆夫人胡氏也走了过来,她一身烟紫色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妆容雅致,也与顾老夫人打了招呼。 “进去吧。”顾老夫人说着便搭着孙嬷嬷的手抬脚准备跨过门槛—— “快看,那是世子殿下的马车。”这时候,有人惊喜地叫道。 回头一看,只见一辆金灿灿的华贵马车前,一袭绛紫色精致锦袍的姬晗正站在马车前,那锦袍上用金线绣着梅竹的纹样,给他放浪不羁的脸上增添了几分儒雅之气。 顾清婉的目光在这裘衣上停留了片刻,脑海中陷入了某种思绪中。 顿时,在场的贵女们脸上莫不是露出兴奋而娇羞的表情来。 顾清月露出娇羞小女儿的神情,脸微微的红了,心脏的跳动禁不住加快了速度,她轻轻摸了摸放在袖口内的精致的玉坠子—— 心想着,今天该要找个时间送出去了,世子殿下风姿这样出色,凭什么要便宜了顾清婉,她要自己去争去抢才会有。 “世子殿下……”正思索着的时候,便有一女子朝姬晗身边跑了过去,热烈地望着他,甜媚的声音唤道。 此女子顾清婉记得,是赵尚书的女儿赵晴儿,上次顾清婉在萧兰的及笄之礼上见过,她还怼过顾清月。 顾清月的脸色顿时变了变。 “赵小姐……”姬晗淡淡的应道,态度中带着一丝疏离,目光不由地越过赵晴儿往顾清婉身上看过去,这里几乎所有的贵女都在看着他,就连那些夫人也在偷偷地打量他,心里盘算着。 唯有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思全然没有放在他的身上,连看他一眼都不曾,在一片花团锦簇中显得格外幽静清冷。 姬晗不禁感到有些受挫,但同时心里也被激起了一种独属于男儿的征服欲。 “世子殿下……”顾老夫人躬身行礼,道。 “顾老夫人。”姬晗回礼,顾清婉的目光才回到他的身上,但眼神看来在思索什么似的。 “各位快请进吧,公主就要出来了。”公主府的管家在门口躬身招呼道。 于是一众人便一道进入了公主府,而顾清月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在了姬晗的身边。 镇远侯府前来的人自然会更引人注意一些,一路上不少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顾清月扶风弱柳,巧笑倩兮,一双美目顾盼生辉,她仿佛一抹艳丽的云彩,飘到哪里便让哪里的人感到惊艳。 顾清月感受到注视她的这些眼神,心里头不禁欢喜起来,莲步越发的轻盈,姿态越发的柔媚。 而顾清婉至始至终只是静静地跟在顾老夫人和大夫人的身后,但是,她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人们发现这个原本莽莽撞撞,四处闯祸的镇远侯府大小姐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比起那清纯如白莲的妹妹,她仿若空谷幽兰,大有不争不抢,宠辱不惊之感。 长公主府敕造极为华丽,处处弥漫着奢靡之气,宝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地铺金砖,内嵌明珠,府内的宝顶上镶嵌着一颗颗花状的夜明珠,如此奢华,堪比皇宫。 据说这公主府是先帝花巨资召集能工巧匠为自己的长女建造的,可见先帝对长公主是极为宠爱的。 长公主喜爱牡丹,曾将天下所有的名品全部搜罗进府里,此刻,正是牡丹开的最艳的时节,碧玉楼、汴城白、赤玉盘、翠红妆、丁香紫、第一娇……开满了整个府邸。 微风拂来,香气宜人。 顾清婉微微叹了口气,如今战乱连连,内忧外患,虽不是民不聊生,但百姓生活也是疾苦,却搜尽民脂民膏来造这么一间公主府,尽显靡靡之音,真乃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这次名曰牡丹花会,所以宴会现场的布置也别具心思,将宴席摆在了这一个牡丹花园里,颇有瑶台仙境之感。 众人进入宴席中,顾清婉一眼便看到了那已经落座的太子殿下姬昇,今日他一袭玄色锦衣,锦袍滚边的银线花纹浮动着光辉,一贯的华贵而低调,不引人注意。 顾清婉唇角微微上浮,这位太子殿下看似温和仁善,与世无争,实际上却是个狠角色。上一世,这位表面看起来无害的太子殿下发动宫变当上皇帝之后,排除异己,对亲人大肆屠杀,逼迫郭贵妃殉葬,毒害自己年幼的弟弟。 大概察觉到了顾清婉的目光,姬昇也朝她看去,嘴角始终噙着温和的笑意。 这位昭阳郡主身上似乎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魅力,即使她衣着素雅,神色平静,不争不抢,却也让人在千万人之中一眼便可以看到她。 他开始认真的打量了一眼那个让他看不懂的女子,温婉端庄,优雅稳重,清丽无双,虽然还未张开但已窥见未来会是个绝色美人儿。 顾清婉只是冲着姬昇点了点头,便不再看他,但是她已经感受到了他打量审视的目光所带来的压迫感,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足以让她感受到这位太子殿下果然不是所见到的那般。 随着时间的靠近,宴席上渐渐坐满了人,南边坐着的是各家的夫人和小姐们,一群莺莺燕燕地在一起说这话,而对面北边坐着的则是诸位皇子和贵公子们。 长公主面子极大,几乎京都所有的名门都来了。 顾清婉的目光透过往来的婢女们落在对面,竟然……还是没有那个身影,在这种场合,他应该会来吧? “裕江王殿下到……”突然,殿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太监声音。 顾清婉心中一喜,猛然抬头,手中的玉杯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碎了,那琼浆玉液不小心打湿了她的裙边和鞋尖,她一贯平静的内心突然期待起来,她抬眸,往殿门口看了过去—— 他来了! 他果然来了! 只见,姬煦一袭白衣胜雪纤尘不染,朝贡绸缎的白衣边着蟒形暗花图纹,腰间配着明黄丝带饰品,浑身散发着一种超越尘世,不容于世的风华,那英气的眉眼间,隐含这丝丝冷意。 第一百二十章 他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裕江王姬煦,当今圣上的亲侄子,圣上对他的宠爱要远胜过自己的儿子,给了他许多连太子都没有的特权。 裕江王十岁继承王位后就被封了亲王,还是铁帽子王,世袭罔替。这种荣耀,一般都是有功于社稷的皇子才会得到的。 而且圣上还将齐鲁这自古都十分富庶的地界给裕江王做了封地,可见这份荣宠,恐怕古往今来也不多见。 圣上对裕江王可以用“偏爱”二字形容,就连太子都对自己的这位堂兄敬畏三分。 无意之间能结识裕江王,对她以后改变朝堂格局有很大的帮助,他绝对会是她最大的盟友。 她垂下眼眸,遮住了一闪而过的激动和欣喜。 姬煦跨步进来,神色平静,淡漠而疏离,他抬眸,目光落到了顾清婉的身上,眼神微微一顿,里面顿时有了异样的情绪。 “婉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大夫人察觉到她的异样,忙喊了几声,顾清婉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时,已经很好的掩饰了欣喜激动的神情,平静地道: “母亲,无碍,酒杯不小心掉了。” “婉儿,是不是坐不住了?”顾老夫人也过来问道,毕竟在往常的宴会上,顾清婉就像是椅子上长了钉子一样,坐不到半刻钟就会跑开,然后惹一身祸回来,把她弄得焦头烂额的。 “不是的,祖母。”顾清婉忙道,“方才手滑了,才打碎了杯子,祖母放心吧,婉儿陪着您和母亲哪里都不想去。”她朝顾老夫人露出一个令人心安的表情来。 这边已经有丫鬟快步走过来将打碎的玉杯捡了去,又给她换上了全新的,她再看向姬煦的时候,已经平复了初见时的波动—— 能和姬晗关系不错的人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但是她以前没有想到他会是那个位高权重但是名声极差的裕江王。 传闻中的裕江王嚣张跋扈,暴戾狠毒,目中无人,仗着圣上的宠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而顾清婉所认识的他是面冷心热,帮助弱小,医术高超,还精通外语,这样的人与传闻中的裕江王简直就是两个人。所以最初,顾清婉没有把他和裕江王想到一块去。 而姬煦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许久不见,这个小丫头好像长大了一些,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温婉,清冷,如冬日的腊梅,高洁傲岸,不可侵犯。 半年之后再见面,竟如此奇妙,他的唇角浮动起一丝微微的笑意—— 再见面时,她是镇远侯府的大小姐,是圣上亲封的昭阳郡主。而他也不再是医馆里一名小小的大夫,他是位高权重,不受欢迎的裕江王。 顾清婉喝下一口清茶,稳定了情绪后,再往姬煦看过去,而他已经收回了视线走到了北边的男宾席坐下,他选择坐在了姬晗的身边。 “你不是说你不会来吗?”姬晗有些讶异,前一阵子他这位堂兄可是跟他说他不会来的,怎么今日一早就来了? 姬煦淡淡的睨了他一眼,道:“想来就来了。” “你的伤怎么样了?” “死不了人。” 这回答简单直白,连敷衍他的话都懒得说,姬晗早已习以为常,便不再和他搭话,自顾自的欣赏开的正美的牡丹花,视线偶尔转移到了顾清婉身上便再也移不开,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他望着她的目光是多么的温柔。 这一切都落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姬煦眼里,只见他的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便又恢复到了原先的一潭死水。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只希望阿晗到时候不要后悔! “五哥,你来了。”姬昇主动和他打招呼,姬煦只是点了点头便移开视线不再看他,姬昇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微笑着。 姬煦的年龄在姬家一众堂兄弟中排行第五,所以姬昇要唤他一声五哥。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了姬煦的身上,没有人想到今日这样的盛会姬煦会来,也没有人觉得姬煦对太子冷淡有什么不妥。 毕竟裕江王殿下的名声在那摆着,京城中的人都知道他目中无人,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他若是对太子恭敬那才奇怪,这位王爷也极少露面,除非很重要的场合他才出席。 今日毕竟是长公主举办的宴会,他再怎么狂妄自大也应该会给长公主几分面子。 有的人悄悄议论道,“这裕江王殿下怎么来了?他不是一向很不喜欢出席这种宴会吗?” “唉,长公主殿下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亲姑母,他再怎么目中无人也应该给长公主几分薄面吧!” “希望这位殿下不要再惹出什么事情……” 姬煦自然听到了这些悄声的议论,他眸间微微一凝,溢出令人无法察觉的阴森,无名握着剑的手一紧,眸光一凝,锐利如寒刀的目光落在那人的身上,吓得那人立即闭嘴,低下了头。 而就连姬昇和姬成两人也对姬煦的出现感到有一些惊讶—— “五弟,没想到你会来。”倒是姬成,显得有几分赤城,道,前几日他听说姬煦受伤,还曾去府里探望,他还以为他会在府里休养。 “皇姑的宴会,自然要来的,牡丹开的这么好,总不能辜负了这一片美景,三哥你说是不是。”姬煦声音清朗如许,可唇角那抹笑容却令人看不出深浅。 姬成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只是点了点头,应道:“景色确实不错。” 而姬昇面对姬煦突然的出现,心中更是惊讶,他暗中派了细作监视了姬煦,据细作的回报,裕江王日日逗留府中,日渐消沉……而且,他还中了剑伤,伤势严重,但现在怎么看来,一切都安然无恙…… 难道,细作变节了?不,他用人一向谨慎,如果细作变节他不可能察觉不到的。 姬煦扭过头来,望着姬昇,脸上带着一抹深邃的笑意,道,“太子殿下,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是啊,听说五哥还受了伤,不知是否好了没有?”姬昇不动声色,问道。 “本王曾经连生死都经历过,这一点轻伤,不足挂齿,多谢太子殿下的挂念。” 姬煦表现的不显山不露水,说话似乎别有深意,可细细追究起来,又什么都没有,竟让一向城府极深的姬昇一时之间也摸不准他的心思。 顾清婉坐在对面,看着这两个人好似感情深厚的兄弟一样相谈甚欢,心里想到,这个时候,正是姬昇算计姬煦的时候,今天无论如何,要给姬煦一些提示,决不能让他被姬昇骗了。 姬煦一定要活着,她以后还需要他改变局势。 “长公主殿下到……”众人正各怀心事的漫不经心地说着话的时候,长公主终于现身了,殿内顿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除了太子和几位王爷世子,所有的人全部都跪在了地上,高呼——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顾清婉跪在地上,透过视线的余光往长公主的身上看了过去—— 只见那长公主在众多婢女和太监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如众星拱月一般—— 她凤冠霞帔,梳着十字发髻,发髻上别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金玉步摇簪,雍容华贵,仪态威严。 驸马张嵩走在她的身旁,也难怪公主为了嫁给他亲自求先帝赐的婚,实在是他有着那潘安之貌,嵇康之态,公主一见钟情也是情理之中。 而跟在他们夫妻身后的,还有公主与驸马的三个儿女,两位公子一表人才、仪表堂堂,一位郡主貌美如花,高贵优雅。 长公主保养的很好,分明已经四十出头,却仍旧宛如二十出头的少妇,肤如凝脂,面若桃花。 顾清月手抚摸着椅旁的鹦鹉,脸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微笑,她早就打探好了,这位长公主最近爱上了各种奇珍鸟儿,前些日子得到一只会说话的金刚鹦鹉,十分的喜欢,一向不喜言笑的她还因为鹦鹉露出了笑容,结果因为饲养的奴才不小心,鹦鹉吃错食物死掉了,公主为此还处死了十个奴才。 所以,她便让陆氏给她找来了这么一只会说吉祥话的金刚鹦鹉,打算待会在恰当的时候敬献给公主,公主一高兴,便会喜欢上她。 以长公主如此尊贵的身份,若是对她有几分喜欢,那可甚过其他人一百句话,届时必定能在宴会上出尽风头,这样皇子和贵公子们都会注意到她,尤其是—— 世子殿下,姬晗! 自从上次分别之后,顾清月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姬晗了,以前都是她主动假装与他偶遇,来和他有过多的接触,他虽然不曾拒绝她却也从来没有主动过。 她不找他,他也不会主动来找她。这让原本信誓旦旦以为姬晗会喜欢她的顾清月有了挫败感,比起顾清婉来,她更美,更有才华,更楚楚可怜惹人疼惜,她不信自己会输给顾清婉。 姬晗,她势在必得! 长公主在首座坐下后,便抬手,对众人道,“都坐下吧,今日风和日丽,牡丹花开的正好,诸位不必拘泥,尽情地玩乐赏花便好。” 说着,她朝身后的女官点了点头,女官拍了拍手,一会悠扬的乐声响起,牡丹花园内便缓缓出现了诸多身段窈窕的宫女子,翩然起舞。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奏的是高山流水,舞的是扇舞丹青,悠悠菊花,摇曳生姿,暗香浮动,人花一体,听的人如梦似幻,看的人如痴如醉,如临仙境,飘飘欲仙。 一曲一舞终了,还令人久久沉醉其中,不愧是长公主府,乐师和舞姬都堪比宫廷水准。 接着,又有西域而来的琴师,弹奏《阳关三叠》,低吟的女音哀婉而缠绵地唱着“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几轮表演下来,整个宴会渐渐进入了高潮,众人领略了一场视觉和听觉的盛宴,但长公主的脸上始终不曾露...... 没一会,淋漓细雨便落了下来,像万千水晶,落下的力道毫不逊色,直打的青石路发出清脆的乐声。 林枫瞧出柳浦琊神情中顾虑,一副无奈的样子,道:“殿下,燕军,藤甲兵,兵临城下,城内混乱,不安,沐某纵然有些手段,但手无缚鸡之力,总要考虑自身安危。 “你还在笑”楚远瞥向司马铎,这一战,他未出战。楚远总归是不信司马铎的。 冰豆引发的寒气直接又导致阴阳两气失调,继而内伤发作,混杂着冰豆的半分邪毒,宗正的体内便充斥着带着半分邪毒的阴阳二气。 “难道各位是教主大人派來拯救我们这个被恶魔洗礼的村庄的使者吗。”这名黑袍男子又之前的惊讶转变为惊喜,那眼神就像一个坠入河塘的失足人看到岸上有人向他探出了竹竿一般,闪烁着欣喜的光芒。 白慧想学李欣点豆花的那门手艺,她倒是也会一些,但是点出来的豆花没有李欣弄出来的这般嫩。 原本围于内层的弟子反转身子,与外层的弟子复又形成一层包围圈。 唇瓣咬得泛白,乐亦紧紧捂着嘴,用力抬头往上看,试图把泪水咽下去。 不一会儿,仵作已经赶到。仵作在门口向耶律贤行过礼之后,丝毫不敢耽误,便进入房间查看起萧思温的尸体起来。 这可急坏了杨宁羽,要知道认识燕儿以来,他可是从来没见过她生这么大的气。以前每次只需要哄哄就好了,可现在哄也没用了。既然如此,那只能先跟着她,后面再找机会跟她解释了。 下一瞬间,太阳神火之中一股强大无比的气势猛地爆发,包裹着几位大圣的太阳神火瞬间被驱散,熄灭。 只是钟思铨不知道的是,自己竟然会有透视眼这个如此变态的异能。 但此刻神尊一副高傲,居高临下的盯着眼前这些人,沉吟片刻似乎在考虑。 听到格蕾丝的话后,旁边的张虎先是摸了摸他那光滑的脑袋随后面露疑惑的问出了上面那句话。 赵雅欣坐起来看着秦凡笑着说道:“秦凡,真是太谢谢你,”说着赵雅欣急忙下了床,边提裤子边往卫生间跑去,坐在马桶上立刻撒了一泡尿。 作为在政界混了这么久的人,他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但那些人在他看来都不成问题,也没有任何一件事情让他比这一刻还觉得振奋人心。 众人却更是好奇、期待,想要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灵根。特别是,有夏连翘和夏苏木这两个明珠在前,他们想,这夏今承,必定不会弱到哪里去吧。 而林婉晴作为林氏珠宝有限公司的代理董事长,自然是和周正比较熟悉的。 “行,那我到时候好好看看你的作品,”秦凡说着便系上安全带。 至于孔雀公主的容颜,似乎没有什么言辞能够形容,只能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真要是让他们研究出来,什么突破世界的隔膜,直接抵达现实世界的办法,那大家伙就可以一起重开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这个顾清婉是来搞笑的吧,这击鼓射箭飞花令可不是谁都能表演好的,她草包一个能做好,到时候就等着看她出丑吧。”陆蓉偷偷的对顾清月说,听语气对顾清婉十分不屑。 “兴许,姐姐早就准备好了,说不定表演好了就能大放异彩。”顾清月口头上虽然在替顾清婉说话,内心也同陆蓉一样,早就等着看她出丑。 很快弓箭就准备好了,顾清婉特意挑了一朵牡丹花交给公主府的婢女仙鹤,鼓声响起,顾清婉利落的用丝带将宽大的袖子束好,拿好弓箭。 第一波鼓声停,牡丹花传到了顾清昭的手中,顾清昭快速地说出半句诗:“当窗理云鬓。” “对镜贴花黄!”顾清婉快速地对好诗,同时手中的箭也被射出去,箭中靶心,又快又准。 众人一阵欢呼,好似没有想到顾清婉射箭技术会如此精妙,干净利落,让人看得很痛快又很享受。 很快第二轮又开始了,鼓声停,这次传到了萧兰手中,“人归落雁后。” “思发在花前!”又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同时又中靶心。 第三轮…… “暮江平不动。” “春花满正开!”同样是箭中靶心。 鼓声越来越快,第四轮的时候,随着鼓点,花传给了三个人,分别是赵月离,姬晗还有姬昇。 “第一句,解落三秋月。” “第二句,洛阳城东桃李花。” “第三句,镜湖三百里。” 三人接连发问。 顾清婉一一作答,“分别是能开二月花!飞来飞去落谁家!菡萏发荷花!” 同时三箭齐发,穿过原先命中靶心的三支箭,众人咋舌,没想到这位传闻中的草包美人昭阳郡主不仅文采斐然,熟知诗词而且精通射箭,愣神过后齐声喝彩,“好!” 在场的人深知这场表演的高难度,你在对诗的同时还要射箭,不分心才怪,想要同时做好更是难上加难。 因此,这才显得顾清婉这场表演是多么的精彩绝伦。 剩下的一轮比一轮难,顾清婉都出色的完成表演,她射箭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转头,一眯眼甚至是每一个步伐,看起来都那么美好,她的声音柔婉清冽,她对的每一句诗都是那么动听,让人忍不住将目光投放在她的身上,便不舍得移开。 随着她的步伐和声音,众人的情绪随之沦陷,一个个眼睛痴痴地望着舞池中央的女子,怎么会这么美,这么惊心动魄! 他们从未见过一个女子的身上,有这样不容于世的绝美。 那鼓声越发激昂。 顾清婉的箭如同闪电,乍然作响,又似蛟龙上天,穿梭游走。她的步履,时而轻盈如燕,时而凌冽如鹰,转眼间,便又是气吞山河的气势! 姬晗痴了,端着酒杯的手不觉一松,酒杯落在了袍子上却浑然不知,连他也惊呆了—— 顾清婉啊顾清婉,你的身上,究竟还隐藏着怎样的力量,一次又一次地令我刮目相看,令我的目光不得不落在你的身上。 而顾清月紧紧地拧着手中的绣帕! 她以为顾清婉舞艺不行,笨拙而无趣,必定会输给她,可没想到,她根本就没有要在舞艺上下功夫的意思,而是直接射起了箭。 而顾清月,根本就不会射箭! 现在,顾清婉这么一个先声夺人,众人全都被她摄去了心魂,久久地沉溺其中,待会,她的表演又怎么让人进入状态! 她狠狠咬着下唇,心里实在是气愤。 鼓声收尾,顾清婉用绢布将眼睛蒙起来,一个弯身,纤细的腰肢弯成一个漂亮的弧度,她将手中的最后三支箭全部射出……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就连姬煦也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了顾清婉身上,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酒杯,直到那三支箭破空而出命中靶心,他才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才察觉到自己的手心早已经濡湿一片。 众看客个个也是看的惊心动魄。 此时,顾清婉已经退回至舞台中央,跪在地上,双手将弓箭呈送给长公主,道,“公主,臣女献丑。” 长公主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来,点头,道,“甚好!甚好!镇远侯府家有此女子,真乃福气,来人,赏!” 长公主的赏赐,那可是天大的荣耀,而且她出手一向阔绰,这回顾清婉必定能得到许多的宝贝。 顾清月眼中的嫉恨更加的浓重了。 顾老夫人赞许地点头,自己的孙女能得到长公主的赞赏对她来说是值得骄傲的事情。 “谢公主殿下。”顾清婉垂首拜谢,然后淡淡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从小就喜欢骑射,父亲一向疼爱她,闲暇时刻便亲自教她骑射,后来父亲不在身边,她的骑射便由陈渊教导。 骑马射箭打马球,是以前她最喜欢的玩的。上一辈子当了王妃之后便开始学习诗词歌赋,经史子集。陈渊还特意给她找了最好的老师来教她,她会的东西可是很多。 顾清婉的表演结束了,长公主再看向那脸色有些苍白的顾清月,问道,“你要表演什么?” 顾清月忙上前,道,“臣女,臣女要表演的是《霓裳羽衣舞》。”原本她充满了信心,可是现在却底气全无,连那原本容光焕发的脸也显得黯淡起来。 因为,她不得不承认,就连她也被顾清婉的表演震撼到了! 她从来不知道,顾清婉居然还会这么高难度的东西。 果真,因为众人久久地沉浸在顾清婉的击鼓射箭飞花令的表演里没有回过神来,所以,尽管顾清月使劲了浑身解数跳了一支霓裳羽衣舞,却也没引起多大的注意。 她心心念念的姬晗世子,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刚刚那个骄傲的世子殿下眼里都是那个他曾经瞧不上甚至是厌恶的顾清婉。 最终,一曲舞蹈,在索然无味中结束了,长公主看了也是连连呵欠,真是尴尬极了。 顾清月心里恨极了顾清婉,但是她还是不死心,她还有一样法宝呢! 她朝随行的甄嬷嬷点了点头,甄嬷嬷在长公主的面前显得十分的小心翼翼,她手里托着一只颜色非常漂亮的鹦鹉,众人的目光这才被这一只鹦鹉吸引了视线,心想,这位镇远侯府二小姐拿只鹦鹉要干什么?已经被堂姐比了下去,难道还不甘心? 只见,顾清月抱着这鹦鹉,用她的青葱白指抚摸着它的背,走到长公主的面前跪下,双手将鹦鹉举高,低头,道: “公主,这只蓝翅金刚鹦鹉是臣女偶尔得到的,经臣女训练,它还会说吉祥话,臣女特意将这只鹦鹉带来,敬献给公主。” “哦?”长公主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起了一丝兴趣,问道,“会说什么吉祥话?” “会说‘公主吉祥,公主金安’。”顾清月抬起头来道。 “这倒是好的,本宫的鹦鹉前几天才死了,你这里刚好送来一只,把它拿过来吧。”长公主的脸色不觉柔和了些。 “是。”顾清月大喜,终于讨了公主的欢心了。 顾老夫人见公主和顾清月开始亲近起来,倒也暗暗点了点头,心道,顾清月能入长公主的眼倒也是她的本事,长公主一句话,可抵得上她的玩具。 顾清月弯腰,将鹦鹉放在了公主的面前,摸了摸它的头,轻声道,“鸟儿,鸟儿,公主吉祥,公主金安。” 顿时,所有的人都看着这只鹦鹉,等着它发出说话的声音来。 但是,不知道怎么了,这只鹦鹉半点也没有刚才的精神了,耷拉着耳朵,站立在长公主的桌前,顾清月引导了好几次,也不肯说出一个字来。 顾清月迅速地看了长公主一眼,顿时有些着急,于是不知不觉加重了手下的力度,拍了一下它的背,道,“快,鸟儿,公主吉祥,公主金安。” 可是,这鹦鹉却像是个聋了的,一点都不听顾清月的指挥,还扑棱着翅膀往前走了两步。 这大鸟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前的吉祥话不是说的很顺吗?怎么现在突然不肯说了? 顾清月眼看着长公主正在等着,不由地加大了手下的力道,嘴里道,“说呀,说呀……” “嘎,嘎!”突然,这鹦鹉像是发怒了一般,突然大叫两声,然后猛地扑棱着翅膀不要命似的往长公主的身上飞了过去—— “嘎,,嘎!”鹦鹉那爪子在公主的身上乱抓着,尖利的嘴巴直往她的脸上啄去。 “啊……”长公主顿时惨叫出声。 “啊……”顾清月大惊失色,慌张的大叫。 顿时,侍卫飞快地跑过来,坐席中的人一阵骚动,顿时,只见一道影子如同疾风闪过,那鹦鹉被一掌劈过去,头一歪然后掉在地上,不动了。 “皇姑……” 顾清婉握着酒杯的手一紧,救人的人是姬昇,长公主正缩在她的怀中,脸色惨白,其余侍卫和奴才们全都吓得跪在地上,只见,公主身上华贵富丽的衣裳被扯破了两个洞,脸上被鹦鹉抓的留下了两道深深的血痕,汩汩的鲜血冒出来,落在胸前的衣襟上,样子好吓人。 “这,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顾清月吓得瘫软在地上,一动都不能动,整个人呆呆的,一时之间也没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阿弥陀佛!”顾老夫人吓得脸色苍白,急忙跪到在地上,大夫人拉着顾清婉和顾清昭也一并跪了下去。 这伤的可是长公主啊!如何得了! 这镇远侯府刚才因为昭阳郡主的出色表演而得到了长公主和所有人的一片赞赏,现在又马上因为二小姐讨好不得而惹恼了公主,真是世事难料啊。 “公主,我,我……”顾清月呢喃着,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顿时,整个宴席上的人都吓得满头大汗,生怕被殃及鱼池,心里都在暗暗责怪顾清月讨好没讨巧,惹公主生了气,搅黄了一个好好的宴会。 长公主抬手轻抹自己的脸,再睁眼一看,手上沾着大片触目的鲜血。 “快,快传太医!”长公主的贴身婢女仙鹤急忙传唤,很快,就有四个太医就拎着箱子,匆匆地跑来了,急忙拿出布为公主拭去脸上的血迹,另有人一边准备止血的药膏等等。 “公主您的脸……”当血迹擦干净的时候,仙鹤望着长公主的这张脸,惊地捂住了嘴巴。 “拿镜子来!”长公主脸色紧绷着。 不一会,铜镜来了,长公主看到自己脸上赫然一条伤痕,顿时气的狠狠一把砸碎了镜子,她为了让自己的脸永葆青春,用了许多驻颜之术,才换了这么一张能和年轻的姑娘相媲美的脸,如今被划了一道疤痕,如何不恼怒。 她猛地从姬昇的怀中站了出来,勃然大怒道: “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绑起来!” 长公主一声令下,数名侍卫跑了过来,将顾清月一把从地上拖了起来,迅速将她五花大绑,再将她身子用力一按,迫她跪下。 顾清月浑身瑟瑟发抖,“公主,我……我不是故意的,公主……”她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长公主气愤难当,几步走到她的面前,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觉得实在不解恨,又接连扇了两巴掌,顾清月只觉得一口的牙齿都要被扇掉了,顿时脸肿了起来,嘴角流出血,样子难看极了,哪里还有出到时惊心动魄的美丽。 “表妹……”那陆蓉觉得这顾清月实在可怜,一冲动就要去给顾清月求情,但是却一早被胡氏看出了心思,一把拉住了她,低斥道—— “不许多管闲事!” “可是,表妹她……”陆蓉自小与顾清月感情算是不错,见没人帮她便一时起了恻隐之心。 “若是你也惹恼了公主,到时候不仅救不成月儿,连你自己都会搭上去,到时候公主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胡氏的话让陆蓉的背脊升起了一阵凉意,她跨出去的脚,又慢慢地缩了回来,低下头去。 同样男宾席上的姬晗见状也坐不住了,想要帮顾清月求情却被旁边的姬煦拦住。 “你不能去。”他淡淡的开口说道,神色还是一如既往地淡漠。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皇姑处死,她肯定是被人陷害的。”姬晗皱眉,他不相信顾清月会有胆子害长公主,肯定又是被她那个堂姐给陷害的。 “那你要以什么身份去给她求情,别忘了与你有婚约的是顾清婉,你若平白无故的替她说话,到时候你让别人怎么看?你又置顾清婉于何地?你也应该知道她们姐妹不和,你若是不想被顾清婉一直误会下去,就不要多管闲事!” 姬煦的话让姬晗有了迟疑,可是当他看到顾清月一个柔弱的女子被如此粗暴的对待,她的眼眸红红的,里面充满了委屈、害怕与不可置信,宛若一只孤立无援的小白兔,姬晗顿时动了恻隐之心。 也不怪姬晗会怜惜顾清月,姬晗的母亲和妹妹出身高贵,她们如京城大部分出身高贵的贵女一样骨子里是不卑不亢,是骄傲独立,不会轻易的向外人流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姬晗在家受够了母亲和妹妹的强势,盛京城的世家贵女们个个骄傲的不得了,尤其当他得知自己和镇远侯府那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有了婚约之后,他下意识是排斥的,他第一次见到如顾清月这般柔弱的女子,感觉既新奇又想要去怜惜。他见不得她因受委屈而落泪。 那跪在地上的顾清婉面无表情,那双清冷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感情。 这时候,她感受到一道目光似乎正注视着她,她微微一怔,抬起头来,却发现姬晗在看着她,那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质疑与厌恶。 她坦坦荡荡的与姬晗对视,心里不曾有半分后悔。 这时,长公主冷冷地骂道:“一个三品侍郎的女儿,胆敢穿的花枝招展的在我长公主的面前搔首弄姿,妄图勾引本宫的皇侄,为了讨本宫欢心又是费尽心思,本公主最厌恶这种贱人!” 顾清月吓得趴在地上,急忙求饶,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臣女是真心想敬献这只会说吉祥话的鹦鹉,谁知道它,它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 “哼!真心?你当本公主的眼睛瞎了吗?你的真心在哪里?你这只金刚鹦鹉明明精神不济,根本开不了口说话,可是你不顾它的身体,只想它说吉祥话,你不爱护这只鸟,你所做的不过想讨得我的欢心,你看中的也只是我长公主的权势和地位,还从来没有人胆敢妄想从我身上获得东西!你野心不小!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杀了!” 什么…… 顾清月吓住了,顿时忘了哭泣,脑海中一片空白。 杀?杀了她? 这时候,顾老夫人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二话不说,扬起手来啪啪啪狠狠三个巴掌扇在顾清月的脸上,打的顾清月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直发黑。 “祖,祖母……”顾清月受吓得花容失色,呜呜直哭,那泪水花了精心描绘的妆容,华贵的衣饰也变得凌乱,凤钗掉在了地上。 她哀求的眼神四处看去,妄想着有人可以为她在公主面前求个情,但是她得罪的可是势力中天的长公主,连皇上也会敬三分的长公主,谁会愿意为她惹上这个麻烦呢? 她看向那个曾百般维护过她的姬晗,可是他无奈的看着她,眼里虽有怜惜与担忧却还有犹豫。 当姬晗看到顾清月求救的眼神心里终有不忍,此时她可怜兮兮的跪在地上,脸都肿的不成样子,她的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从衣襟里滑落出来,他的目光一顿—— 想起了在很久以前见过的小姑娘,想起了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眸。 于是他不顾姬煦的劝告,开口为顾清月说话,“皇姑,今日是公主府的宴会,若是闹出人命恐怕会冲撞了公主府。这顾二小姐因为无心之失伤了皇姑的确是有罪,但皇姑心善,若是能饶她不死,这才能彰显皇姑的仁慈大度。” 姬晗不冷不热的说道,他平日里面冷心冷惯了,众人并没有看出他对顾清月有任何特别之处,毕竟这位世子殿下就喜欢打抱不平,以前就喜欢多管闲事,今日可能不忍心顾清月死在公主府,所以才开口为她说情。 而顾清月充满感激的看着他,她就知道姬晗世子心里有她。 长公主冷冷的斜了姬晗一眼,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不悦,“世子不必多言,今日顾清月以下犯上,本宫绝不会放过她!” 姬晗张口结舌的看着长公主,这还是她第一次称呼他世子而不是晗儿,可见长公主是真的动怒了。她怕是铁了心的想处死顾清月,若是他执意为她求情,别人定会误会他和顾清月之间不清不白。 “孽障!老身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公主面前也敢放肆!一百条小命也不够你丢的!还不快快磕头,直到公主饶恕你!”顾老夫人拿起手上的权杖用力地一杖一杖地击打在顾清月的身上,一边打一边气的发抖。 “祖母……祖母,小心气坏了身子!”顾清婉连忙爬起来扶住了顾老夫人,她知道,这会祖母这么打顾清月,其实是对顾清月的一种保护,确切地说是对镇远侯府的一种保护,让长公主开口责罚,不如自己鞭打地好。 将鹦鹉拿上来的甄嬷嬷何曾见过这种场面,早已经吓得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 顾老夫人双膝一曲,跪在地上,一把老泪横流,向长公主道,“公主,老身管教无能,老身罪孽深重,请公主一并责罚吧。” 长公主看向这德高望重的顾老夫人,脸上的怒气下去了一些,她道: “老夫人,本宫如何能责罚你,你当初可是给过我一个馒头的人。” 顾老夫人一愣,有些不明白长公主在说什么,馒头是什么意思? 原来…… 那一年,她还没有权势滔天,那一年,她还是个天真浪漫的小姑娘,她偷看了戏文里的故事,对宫外的生活无比向往,于是一个人偷偷出宫玩乐,谁知不久便被偷去了傍身的银票,一天之内就沦落成了小叫花子,她那精致的小脸蛋变黑了,身上的衣裳变脏了,她饿的肚子咕咕地叫,就跑去包子铺要包子吃,结果被赶了出来。 “吃吧。”就在她饥肠辘辘的时候,一个端庄美丽的贵家小姐弯腰在她的面前,将一个香喷喷的雪白大馒头递到了她的面前。 她实在太饿了,一把拿过馒头就吃。 “别着急,慢慢吃,还有呢。”她温柔地看着长公主,眼神中是如春风般温暖的笑意。 长公主一边吃一边抬头看着她,她还命下了端了水过来给她喝。 这个人,就是当初还未出阁的顾老夫人!只是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当初给了一个馒头的人就是面前的长公主。 第一百二十四章 长公主叹了口气,终于软下了语气,道,“看在你祖母的份上,我今日暂且留住你这条命,往后,再也不可踏进我公主府一步,不要让我在任何地方看到你!” “谢公主饶恕!”顾老夫人急忙磕头,转眼对顾清月怒斥道,“小畜生,还不快谢公主不杀之恩!” “谢,谢公主不杀之恩,谢公主不杀之恩……”此时此刻,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顾清月已经顾不上任何仪态,连连在地上磕头。 “把她赶出去!”长公主不想再看到顾清月一眼。 “谢公主。”顾清月泪水满面地谢恩,侍卫过来给她松了绑,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往外走去。 “哐啷……”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低头一看,只见一块碧绿色的玉坠掉在地上,看起来是个男儿的随身饰物,众人一愣,这一个姑娘家的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顾清月大惊失色,急忙弯腰伸手去捡,心中暗喊倒霉。 “慢着!仙鹤,把看看是什么东西?”但是,当她的手触到玉坠的时候,被长公主喝住了。 仙鹤走过去,将玉坠子捡了起来,一看上面雕刻的字眼,脸便有些发红。 “上面写的什么?”长公主看仙鹤的脸色,像是已经猜透了几分。 “君心似我心。”仙鹤双手将玉坠子送到公主的面前,只见上面用小篆刻着五个字——”君心似我心。” “君心似我心?这显然是你自己刻的。”长公主眉头紧皱,冷声问道,“怎么,你这是看中了本宫哪位皇侄,打算送给他当定情物?” 顿时,场上的诸位皇室成员的心脏都震了三震。 而其他人也都惊呆了,纷纷地小声议论着,这镇远侯府的二小姐居然这么不要脸,这么不检点,主动送东西给男人。 “臣女,臣女……不,不是的,没有要给谁,是臣女,臣女自己的……”顾清月急欲辩解着,可是事到如今,她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君心似我心,分明就是在记挂着某位男子。 她本来就因为得罪了长公主而成为了众人不敢接近的对象,现在又让人看到她要私送的定情信物,这名节算是毁了,往后谁还敢娶一个这样的人进门。 同时,也有人猜测,顾清月这玉坠子到底是要送给哪一位皇室成员的。顾清婉知道,长公主必然不会逼问顾清月,因为此时此刻,无论哪一位顾清月的心仪对象是哪一位皇室成员,对那个人来说都不会是件好事。 顾老夫人气的浑身发抖,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孙女还有这么不检点的一面,她这么一来,坏的可是镇远侯府的名声啊,她现在真是万分后悔带着这个祸事精来这个牡丹花会了。 “叮……”长公主将这玉坠子丢回顾清月的身上,冷冷地道,“赶出去吧!” “是。”于是,在众人的瞩目中,顾清月被从宴席上带着离开了。 离开之前,她的视线不经意间和顾清婉对上了,顾清婉脸色平静,但是那眼角分明闪烁着一抹冷笑,这讥讽的意味别人没有看出来,顾清月却看出来了! 她看着顾清婉,又看看那躺在地上,已经死掉的鹦鹉,她的心一震—— * 原本高高兴兴的一个赏花宴,最终变得人心惶惶。长公主的脸要涂药膏,便先起身离开了,临走前让众人自便。 寝殿内,长公主望着镜中的脸,身后跪了一地的奴才,仙鹤将那清凉的膏药一点一点涂在她的伤口上,道,“太医说了,只要每日按时涂药,再注意饮食清淡,数日后便可痊愈了。” 而公主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问道,“驸马呢?” 仙鹤的手一顿,脸上露出难色,转身对伏了一地的奴才们说道,“你们都下去。” “是。” 待奴才们都离去了,仙鹤才道: “驸马他,他……他好像……去他的花房作画了。”公主被鹦鹉抓伤,但驸马张嵩却始终不曾露面,这也让人更加坐实了公主和驸马貌合神离的传闻。 长公主眼底闪过一抹自嘲的笑意,冷冷地道,“大约我今日死到临头了,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我与他二十多年的夫妻情分竟是比不上那个他刚认识几天的贱人,如果今日是那个贱人,就算只是伤及毫毛他也会心痛至死。” “公主,驸马也许只是因为喝多了,所以才……” “她这是在给那个贱人报仇啊,我堂堂的长公主,连皇上也敬我三分,而他……呵,”她眼中流露出一丝冷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地道,“那个贱人的画像他还藏了一副,在书房书柜第六个暗格里,找出来,烧了吧。” “是。”仙鹤应道。 顾清月闯了这样的大祸,顾老夫人也没有什么心思继续留下来了,于是让人通传了公主后便和大夫人一道先行离开了,留下一辆马车给顾清婉和顾清昭。 两姐弟并肩漫步在牡丹花丛中,温暖的阳光映照在两人的身上。 “今天晚上真解恨。”顾清昭回想起方才宴会发生的事,不禁觉得心头舒畅,“上次她们想放火烧死姐姐,等到今日算是让她们受到教训了,以后谁还敢靠近顾清月,她一定没想到她那只鹦鹉已经不是原来的那只了。” “她并非真的喜爱这只鹦鹉,只是想用来讨好公主而已,所以就算换成了另外一只也察觉不到的。”顾清婉淡淡地道,她太了解顾清月了,她一心讨好长公主,急于求成,又怎么会分辨地出她今天带来的那只鹦鹉已经不是纯正的金刚鹦鹉了呢。 顾清昭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道,“我把她那只真正的金刚鹦鹉卖给鸟市,卖了二百两银子,全都分给那些从江南讨来的难民了,也算变相地帮她积德做了好事了。” 江南而来的难民? 顾清婉回想起前一世,这段时间恰好江南遭受水患,知府治水不善,又有贪污赈灾银两的,导致大批灾民北迁,还有一些涌入了京都。 “本世子有话要问你。”她正思考着江南水患灾民的时候,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一抹紫色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抬头一看,是姬晗那张脸色不善的脸。 顾清婉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不慌不忙地道,“世子殿下要问我什么?” 姬晗看了顾清昭一眼,顾清昭下意识地握住了顾清婉的衣袖,将她挡在身后,他虽然在姬晗的眼里还只是个孩子,但是,他丝毫也不畏惧这个来者不善的世子殿下,眼神毫不回避地直视着姬晗。 顾清昭的这个充满了保护欲的动作,看在姬晗眼里格外的刺眼,他声音冰冷如冬日的冽风,道,“顾家少爷这是怕本世子吃了你的姐姐吗?” 顾清昭微昂起下巴,不客气地回击道,“那我可不知道世子殿下会不会这么做。” “昭儿……”顾清婉轻唤道,“你先去找小王爷聊天吧,我不会有事的,待会你到马车上等我。” 顾清昭看看姬晗,又看看顾清婉,才轻点头,道,“好,姐姐,我等你。” 他转身离去,又停下来回头看了那两道身影一眼,心里突然间产生一种酸涩的挫败感—— 姐姐的世界里,有好多好多的人,有好都好多的事情,他要努力地快些长大,这样才能和她并驾齐驱,为她挡风挡雨,让她不要受到伤害,让她可以一直很开心,就像那天晚上在辰月苑门口那样的笑容,他这一辈子要为了姐姐的笑容而努力。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她”姬晗逼视着面前对她漫不经心的人,低沉的声音问道。 “我听不懂世子殿下说的是什么?” “你还敢说今日之事和你没有半分关系?是你陷害顾清月,害她差点死在公主府!顾清婉,你好狠的心,竟然要置自己的妹妹于死地,她究竟与你有多大仇多大怨,你竟要赶尽杀绝?你真是好狠毒啊!本世子真是看错你了!”他思来想去,觉得顾清月出事与顾清婉肯定脱不了关系。他现在有种深深地失望,觉得自己真是看错了人。他更气自己为什么会对顾清婉生出不一样的情愫,他怎么能喜欢上一个如此恶毒的女子! 顾清婉轻轻浮起一丝笑意,“殿下有证据吗?凡事都要讲究证据,你若是有证据证明大可去官府告我,若是没有证据我也不能平白被你诬陷。” 她虽然不想树敌太多,但是也不希望姬晗对她再有任何幻想。她不解释原因就是想让姬晗继续讨厌她,最好把这该死的婚事给解除了。 她不喜欢姬晗,也绝对不会给他留任何念想。 她可不是顾清月,贪慕虚荣见一个爱一个,她的心里至始至终只有陈渊一人,除了他,别的人都不行。 “顾清婉,你最好不要在本世子面前故弄玄虚,若当真惹恼了本世子,你,一定会付出代价的!”姬晗拳头紧握,恨恨的看着她。 呵呵,付出代价?她付出的代价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件! 第一百二十五章 顾清婉那幽静如深潭的目光直视着他那双猩红的眼睛,冷若冰霜,面无表情地道,“世子殿下要取我的命,我随时恭候便是。” 姬晗的内心一阵波动,顿时所有他引以为傲的冷静都在顾清婉这张清冷脸面前崩塌了,他倏地靠近,那鼻子几乎要贴着她的脸了,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而顾清婉只是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冷静地迎接着他的愤怒。 姬晗的拳头慢慢地握紧,眼神越发的猩红,“不要以为,我会忍让你!” 顾清婉冷冷的看着他,没有丝毫害怕和退缩。 “阿晗……”正在这时候,姬晗的身后传来一个淡漠如水的声音,顾清婉的心一颤,抬眸看了过去—— 只见,姬煦站在不远之处,手持玉扇,白袍随风而起。 姬晗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定力,将缓缓地离开顾清婉,回头,看到姬煦,道,“你倒是跟得紧。” 姬煦走了过来,站在两人旁边的中间位置,面无表情道,“你多想了,我只是偶尔经过,刚好遇到你与她在此处说话,便忍不住过来提醒,这里是皇姑的府上,有人在看着呢。” 姬晗一怔,抬眼看去,果真有些人正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他这是怎么回事?他向来是最冷静的一个人,风雨欲来,岿然不动,可是,他的冷静,却三番两次被这个顾清婉瓦解! 今天,甚至到了当众失态的地步! 他慢慢放松了拳头,再深深看了顾清婉一眼,那眼底的寒意越发的凝重,然后猛地转过身,跨步快速地离去。 “多谢王爷为我解围。”顾清婉微微屈膝,借着低头的瞬间,掩饰了内心的一丝讶然。 “不必言谢。”姬煦望着她,唇角噙着笑意,道。 他有些好奇,那日她明明看到了他的真面目,今天见到他理应惊讶,可是从他出场到现在,她的脸上并不惊讶,仿佛她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顾清婉抬头便看到了姬煦很认真的看着她,眼里有疑色。 “前些日子我去甘露寺看望表哥的途中碰到了裕江王的车驾,偶然间得见王爷真容,便知道了王爷的身份。不过王爷放心,我绝不会出去乱说的。” 姬煦点了点头,眼里有赞赏,“你果真很聪明。” 她知道了他的身份却不张扬,反而很好的帮他保守了秘密。 “听说王爷受伤了,现在身体可好?”她关心道。 “已经没什么大碍。” “防人之心不可无,王爷一定要小心身边的人,尤其是太子殿下。”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姬煦微微一怔,他看着顾清婉,淡漠的眸子里夹带着一丝惊讶。她知道上次刺杀他的人是太子派来的,他没有想到顾清婉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竟然会知道这些。 顾清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太子会将裕江王当做对手,虽说裕江王深的圣上宠爱,但毕竟不是亲儿子,有大皇子,太子和五皇子在,他不可能有机会继承皇位。 太子暗地里会对裕江王下毒手她也不知其中原因,她只知道上辈子太子发动宫变谋权篡位成功后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就是裕江王,裕江王满门被灭,被处以腰斩,下场非常惨。故此,她上一次见到他被人追杀,后来得知他的身份后第一个想到的是太子要杀他。 她之所以好意提醒他,不过是为了卖他一个人情。 这样他也提前做准备,防着点儿太子,别被太子的假象所迷惑。 “侍女,门房,侍卫,我裕江王府就足足有四个人是太子训练的细作,不仅如此,还有皇宫,处处都是他的人。难怪他虽足不出户,看似天天种菜里,却什么都知晓。 我还查到,他曾以为圣上寻找养生秘方为由游览四处,专门学习隐藏之术,再亲自培养细作,现在算来,他至少已经花了十年的时间来培养可靠的细作,这些人不仅隐藏之术极高,还擅长解读人的心思,他们之间还有一条紧密如蜘蛛网的线将分散各地的人连接在一起,能在最短的时间里以最快的速度将最有效的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 而我现在扯动了其中的一根网,于是他的整个蛛网都乱了,一夕之间毁去一大片,他定然万万想不到这点,现在大约在急切地想办法。”姬煦将自己最近所作的计划,都一一详细告知了顾清婉。 顾清婉一愣,“原来殿下已经动手了。” “这还只是开始,未来会更加精彩,拭目以待吧。”姬煦那如画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深邃,低沉的声音缓缓地道。他有的是时间慢慢地和姬昇周旋,他不想与他为敌,他却步步紧逼,不给他生路,那也别怪他开始反击了。 “那么,太子殿下那边……”顾清婉的目光往凉亭那边看了过去,那边有些人正在就着满园的牡丹花对酒当歌,吟诗作对,好不热闹,而姬昇正在其中,不知道说到了什么,他笑的很开心,桀骜不驯的模样吸引了很多人,许多女子因为他而驻足。 姬昇似乎感觉到了这边的注视,便朝这边看了过来,回头与身旁人说了几句后,便走了过来,视线在姬煦和顾清婉的身上来回了片刻后。 “原来五哥在这里。咦……这不是昭阳郡主吗,五哥你是何时与郡主相识的?”姬昇略带惊讶的望着两人。 “刚认识不久。”姬煦一句话便搪塞过去,仿佛不再想与姬昇多言。 姬煦的爱答不理,姬昇也不觉得尴尬,又问候了几句便走了,一点太子的架子都没有。 若不是顾清婉听说过他的雷厉手段,她当真会被这位太子殿下的表象所迷惑。 真没有想到看起来温和仁善的太子殿下继位之后,生性多疑,排除异己,诛杀有功之臣,施行暴政,最后成为压倒大周朝的最后一根稻草。 太阳越发西沉,晚霞像火一样印染了整片天际。 “殿下,已近黄昏之时,我也该回府了,昭儿还在马车上等我。”顾清婉看了那天色一眼,道。 “去吧。”姬煦眼眉含笑,点头道。 顾清婉转身,往公主府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身道: “殿下谢谢你。” 他知道她是在为李元湛的事情道谢。 姬煦眼底有一抹淡淡的清华,在落日的映照下,那瞳仁越发深沉,他的声音格外的清晰,道,“各取所需而已,况且你当了一个月的药童便已经抵消了,现在我倒是欠你一个人情,若有一天你需要我,尽管来找我。” 顾清婉听了,心中一颤,再看时,他的眼神深邃的要令人掉入其中。 他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知道她提醒他只是为了讨一个人情。不过这样也好,既然他已经许下承诺,那她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没有白费。 她垂眸,道,“殿下也多防着,好好保重。”说完,她快步地离开了,心跳突然有点加快了。 “大小姐,少爷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他已经和公主辞过行了。”在一旁候着的三个丫鬟走上前来,道。 “走吧。”顾清婉点头,与丫鬟一同离开了公主府。 马车停在公主府门口,顾清昭听到脚步声,欣喜地开门,急忙推开门,一跃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冰蓝色锦袍带起一阵风来—— “姐姐……” 顾清婉把自己的手交给顾清昭,准备上马车—— “顾清婉!”这时候,一个不客气的声音制止了她的脚步。 顾清婉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眼熟的女子站在那里,穿赤紫的薄纱裙,梳了倾髻,发髻上插着点翠金凤钗,海蓝色菱花,耳朵上戴着红玛瑙镶翡翠耳坠子,娇媚秀丽的脸上带着一丝讥讽的表情。 这是…… 顾清婉眼眸流转,她想起来了,这人是——南远侯府的袁梓玲。 她记得自己曾经为了顾清月和这个袁梓玲在南远侯府的后花园打过架,然后不小心磕到了假山上,还差点毁容,南远侯府的大夫人亲自来赔罪,后来听说袁梓玲被罚跪祠堂跪了三天三夜,此事才作罢。 一年多过去了,袁梓玲长高了,但脸的轮廓和五官却还是一点都没有变,连看不起她的那个表情都没有变过。 昔日的故人,又一个一个慢慢出现在她的周围了,她用望穿今生的眼神看着他们的起起伏伏。 “刚才在公主的宴席上,郡主和侍郎家的女儿并排而坐,还是这么尊卑不分,都过了一年多了,顾清婉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上次我听说顾老夫人过寿,你显露了一手,画了一副百子千孙图,人人对你夸赞有加,我倒真以为你变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糊涂,你看看今天,你那个堂妹把你们镇远侯府都连累了,看看你以后还有没有脸再出现。” 那个时候,袁梓玲也是这么说她,当时顾清月一副泪意涟涟的样子,挽着她的手低着头叫着大姐,她心疼自己的妹妹受委屈,于是口出恶言骂袁梓玲,结果两个人就打了起来,闹得当日参加宴会的人人皆知镇远侯府大小姐是个能闯祸的主。 从那以后,她和袁梓玲两个人势不两立,每每见到都要争斗一番,回回都以顾清婉受到责罚而告终,她们也算是京都贵女圈里有名的势不两立的两个人了。 此刻,一些正准备离开的人看到这两个人又正面对决上了,不禁都停下了脚步,往这边看了过来,想看看她们会不会又打一番。 第一百二十六章 “喂,我和你说话,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袁梓玲倒是觉得奇了怪了,往日顾清婉只要一见到她,就会与她争锋相对,今天这是怎么了…… 顾清婉收回了思绪,抬脚一步一步地往袁梓玲的身边走去,袁梓玲见状顿时咽了咽口水,一步一步地后退,她,她怎么突然觉得这个顾清婉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了,这眼神真是冰冷的吓人。 “你,你又想打架是吧,我,我堂堂南远侯府嫡女才不会怕你,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是公主府,你那个不省心的妹妹刚惹恼了公主,你还是不要再惹恼一次为好,你……” 随着顾清婉脚步的逼近,袁梓玲说话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 最后,顾清婉终于停下脚步,在她的面前站住了,在她错愕的目光中,顾清婉抬起手来,拍了拍她的头,道,“袁梓玲,你长高了不少。” 说完,便转身,任顾清昭牵着手,上了马车。 “什,什么?”袁梓玲望着那辆远去的马车,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顾清婉这是什么意思。 马车帘放下,顾清婉靠着背坐了下来,道,“这个袁梓玲,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啊。” 前一世,她与袁梓玲水火不容,后来因为成了通缉犯东躲西藏投奔了陈渊便再也没有与她见过面,她曾偶然听人提起,她嫁给了中书令的三公子,可是嫁过去后三年无子,夫家便娶了多房姨娘,她眼里容不下人,又日日郁郁寡欢,最终不过二十便香消玉殒了。 现在想来,袁梓玲这种性格在那样的大宅里要生存下来也很困难,说是郁郁寡欢而死,但实情谁又知道呢?那个中书令的府里,未必没有几个如陆氏那般作态的妾室。 “姐姐,刚才世子殿下可有对你不好?”顾清昭忘不了姬晗刚才浑身散发的危险气息和咄咄逼人的口气,便急着问道。 “放心吧昭儿,在公主府呢,那么多人,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无非是问我是不是我害的顾清月。”顾清婉对顾清昭露出一抹安心的表情来。 “那你是怎么说的?有没有向他解释是顾清月招惹你在先的?”顾清昭也想知道。 “我和他说……让他拿出证据来,拿不出证据,这个锅我可不背。”虽然是她做的,但是他也要有证据证明才行,拿不出证据他能奈她何。 “那姐姐喜欢他吗?” “不喜欢。”顾清婉毫不犹豫的回答,她是一个记仇的人,上辈子的事历历在目,反正她是不可能喜欢他的。 “那我也不喜欢他。”顾清昭道,一贯明媚灿烂的眼中明明确确一抹嫌弃。 “昭儿是为什么不喜欢他呢?”顾清婉问道。 “他对姐姐不好,刚刚还为了顾清月凶你,他与你有婚约却帮顾清月说话,这不明摆着让人抓住话柄吗?姐姐不喜欢他,那我便更加不喜欢了。”反正,顾清昭这辈子就是要做坚定的“姐姐党”,绝不悔改。 他侧头看着顾清婉闭着眼睛,眼角浮现出的疲惫之情,他心里不禁涌起一丝心疼的感觉,又感到一些愧疚,他像个格外认真的孩子,说道: “我真想多为你做一些事,这样姐姐就不用太辛苦了。”顾清昭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伤感,那双明媚灿烂的眼睛里,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郁气。 “傻昭儿。”顾清婉微笑着,双手挽住顾清昭的手臂,将头轻轻倚靠在他的肩头,声音沉静,道,“姐姐只需要你做一件事,就是这辈子都好好的,完好无损地留在我的身边,这就够了,其他什么都不需要做。” 顾清婉这样依偎在顾清昭的肩头,顾清昭鼻息间漂浮着了她那幽兰般清淡的香气,头顶的蝴蝶图案镶蓝宝石花凤簪在他的眼前轻轻摇曳着,在他的手心落下一道飘动的影子。 顾清昭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正襟危坐,一动也不敢动,手攥紧了拳头,脸憋得通红,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昭儿会努力达成姐姐期望的样子,成为姐姐最坚强的后盾。”顾清昭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出人头地,让自己的姐姐有最厉害的娘家,保护姐姐不再受任何人的欺负。 “不过,以后你若有了心仪的姑娘,姐姐便要离你远一些了。”顾清婉闭着眼睛说道,此刻她全身放松了下来,并没有察觉道顾清昭此刻的异样。 “姐姐!我、我还小呢,不着急”顾清昭听了有些害羞,一张俊逸白皙的脸涨的通红。 “哈哈,昭儿这是害羞了?”顾清婉打趣道。 “姐姐!” “好了,好了,不说了。你现在还小,以后会知道的。以后我的昭儿一定会娶一个很好的女子为妻,然后生儿育女。到时候我就是姑姑了,这样想想也挺美好的。”她慢慢地闭上眼睛,浅浅的呢喃着。 马车继续前行,顾清婉轻浅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起来,她睡着了…… 顾清昭低头看着面前的人,马车帘轻轻飘起,落日的浅浅余晖覆盖在她的脸上,眉目如画的脸染上了一层暖暖的橘色光芒,透出一种返璞归真的美好。 顾清昭唇角不禁微微上扬,这就够了,不是吗? 马车一路赶回了镇远侯府,在府邸门口停下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门口点上了灯笼。 顾清昭轻唤醒了顾清婉,她走下马车看到镇远侯府这一重深重的大门,顿时,所有的慵懒立刻收了起来,回到了府里,那么每一刻都是争斗。 “我猜想二姐肯定想不通,会来找姐姐麻烦的。”顾清昭未卜先知,脸上露出一丝讥讽。 顾清婉面色冷冽,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我倒还怕她不来找我,昭儿,已经晚了,你与祖母问安后便回去吧。” “那好吧,我去祖母那里了。”顾清昭早就知道顾清婉的厉害,顾清月又刚受了打击,就算她找麻烦,也不过是个丧家之犬,没什么好忌惮的,于是便和文泽安心地走了。 “大小姐,这边走。”有家丁打了灯笼在前面引路,紫兰和紫玉陪侍在侧,紫珠安静地走在最后面,众人穿过数道回廊和抄手游廊,径直回了桃花苑。 “顾清婉,都是你搞的鬼,都是你搞的鬼!”刚走到桃花苑门口,一个身影便猛地从暗处窜了出来,如厉鬼一般站在她的面前,双眼发红,眼神恐怖,指着她责骂道。 顾清婉抬眸,懒洋洋地上下打量了顾清月一眼,声音清雅如夜莺,道,“二妹是在说公主府的事吗?明明是你讨巧不成惹怒了公主,与我何干?你那要送给心上人的玉坠子,也不是我让你掉出来的。” “你还在装!我刚在回了府,哪里都没有去,就站在这里死死地等你,我一边等,一边想,终于想通了所有的事!我的鹦鹉前几天不见了,今天临去公主府的时候又突然出现了,接着原本乖乖的鹦鹉却突然发狂,咬破了公主的脸,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你偷走了我的鹦鹉,对它做了手脚。还有玉坠子,你,你肯定有妖法,你施了妖法才让她恰好在这个时候掉出来。”顾清月越说越激动,一张本就肮脏的脸显得像鬼一样扭曲。 “噗嗤……妖法?”顾清婉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原本觉得顾清月能看透鹦鹉的事还不算糊涂,没想到居然想到“妖法”上去。 见顾清婉还笑得出来,顾清月觉得再一次受到了侮辱,更加怒不可遏,便扬起巴掌朝她扑了过来—— “当她的手就要朝顾清婉脸上扇过去的时候,突然,旁边一道紫影如疾风般而来,迅速地捏住了她的手腕,顿时,她“啊”的一声叫唤,痛的手腕都几乎要掉了,她再一个用力,将顾清月往后一推猛地两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地。 她抬头,定睛一看,那对她动手的人,竟然是一个紫衫的丫鬟! 什么?区区一个丫鬟,竟然也敢对她动手了。 “贱婢,你是什么东西,敢对二小姐动手,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陆氏得知了消息匆匆地赶到了桃花苑,结果看到顾清婉的一个丫鬟对顾清月动起手来了,顿时火冒三丈,顾不上和顾清婉周旋,立即命令道。 “是!”几个婆子和丫鬟听令,同时走了过来,那甄嬷嬷脸上的横肉颤了两颤,道,“抓住这个小贱人,给我往死里打!” “你们……”紫兰见这些人竟不顾大小姐在场就要打人,顿时往前一步,但是,却被顾清婉阻止了。 只见,几个丫鬟包围住了紫珠,而甄嬷嬷就伸手去掐紫珠的腰。 紫珠冷哼一声,脸上面无表情,眼中流露出一丝轻蔑不屑之意,就在甄嬷嬷要碰到她的身体之前,她身形灵活的一转,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捉住了甄嬷嬷的手臂,再往下一个用力拉扯—— 只听见咔嚓一声响,骨头断了,甄嬷嬷顿时身体一歪,倒在地上,手耷拉着,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 其余人眼见这看来普通的丫鬟居然这么好的身手,顿时都愣住了,紫珠脸色更加冰冷,这些奴才不禁都后退了两步。 而顾清婉淡定地站在门口,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还站着干什么?一起上去,给我好好教训这个贱婢,去啊!”顾清月几乎要气糊涂了,尖声地命令道。 几个婆子和丫鬟不敢不从,便豁出去了似的一起冲了过去,但是! “啊!” “啊!” “啊!” 几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后,六个丫鬟婆子便被紫珠一个一个地丢出门去,像叠罗汉一样叠在一起,个个都被摔的半天起不来。 紫珠冷眼看着这些疼的在地上打滚的人,道,“滚!别脏了郡主的地方!” “你,你……”陆氏没有想到,顾清婉身边这个沉默寡言的丫鬟,居然是个身手这么好的人! 她挡在顾清婉的前面,这些人根本连顾清婉的身都近不了。 “我们走!”陆氏自知再待下去不但讨不到便宜,反而说不定又惊动了老夫人,于是扶起顾清月急急忙忙地走了。 走了几步,她回过头来,望着顾清婉那张冷艳的脸,道,“郡主,真是好毒啊。” “毒?”顾清婉哂笑,随后眼神微眯,溢出一丝彻骨的寒冷,“没错,这辈子我就要做个冷血无情的毒女,所以二婶一定要强打起精神来,否则被我怎么毒死的都不知道我会觉得很无趣的。” “……”陆氏只觉得一股沁骨的冷意从脚底缓缓升起,她浑身一个颤抖,道,“郡主,我随时恭候。”如今,表面上的恭顺陆氏也不愿做了,看来是被顾清婉击溃的乱了章法。 “走!”陆氏搀扶着顾清月走出院子门,对地上的丫鬟婆子们道,“还不快起来,在这里丢人现眼。” 紫兰和紫玉和院子里的其他婆子丫鬟们,再一次对紫珠佩服地五体投地,甚至鼓起掌来。 “郡主,人已经走了。”紫珠走到顾清婉的面前,垂首,道。 顾清婉扬起唇角,道,“下次下手轻一点。” “欺负郡主的人,没想过要手软!”紫珠道。 “这也是你家将军说的?”顾清婉问。 紫珠的脸红了,道,“是奴婢自己说的。”顿了顿,她又说道,“但是,将军应该也是这个意思。” 顾清婉笑了,道,“我是怕你自己手疼,这群弱不禁风的人,你用一成的力气就够了。” “……是,往后奴婢会注意的。”她忠诚到令人无比放心。 “都进屋吧。”顾清婉对众人说道。 “郡主……”进了曲子,顾清婉正要走近闺房里去的时候,紫珠在她的身后喊道。 “还有何事?” “将军说了,谁欺负郡主,郡主只管狠狠欺负回去,往后他就是郡主的靠山,郡主什么都不用怕。”紫珠将陈渊交代的话说给顾清婉听。 靠山?顾清婉重活一世,就没期望过有什么靠山,同时,她也不需要靠山,不需要! 这是一条血路,她将赤着脚从刀尖上走过,筋骨尽断,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 “先歇着吧,能歇多久是多久,今晚也是个不平静的夜。”陆氏和顾清月在这里吃了大亏,岂会善罢甘休? 她走进房间里,关上了门,留下紫珠站在外面守着。 清水苑,此刻一片混乱。 大半的丫鬟婆子都受了伤,连伺候顾清月的人都没有几个,只好都由陆氏自己亲自动手,给她擦脸,换衣裳。 今天在公主府挨了好几个巴掌,她的脸都肿了。 她躺在床上,抚摸着滚烫红肿的脸一直在啜泣着,哭诉着顾清婉今天的种种恶行,又猛地坐起来,尖声道: “娘,我今天在公主府受尽了侮辱,往后,往后还有什么人会愿意理睬我?这一切都是顾清婉做的,是她的阴谋诡计,我才……” “啪!”突然,陆氏扬起手,再一个巴掌扇在了顾清月的脸上,她那张一直喋喋不休的嘴巴终于闭上了,她错愕地看着陆氏,“娘……” “你舅舅和我从小就是怎么教导你的?要你保持着矜贵,要你在王孙贵胄们面前表现地比顾清婉还要高贵神秘,可是你……居然做劳什子定情信物,还君心似我心,我都为你臊得慌!现在好了,东西没有送出去,反惹得人尽皆知,长公主发了怒,往后,别说皇上不会同意你嫁给他的儿子和侄子,就是那些王爷世子自己不会想要你了。这件事你舅舅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做,他就算放弃你也是有可能的,他不会要一个没有用的人! 你想想看!如果你舅舅放弃了你,那我们娘俩还有什么?以后就只能永远被顾清婉母女骑在头上作威作福了,你怎么就想不到呢!”陆氏一边说,一边气的浑身发抖。 “……娘,是你从小就对我说,我的身份不如顾清婉,我要去争,去抢才能得到想要的,否则我什么都没有,只能看着顾清婉春风得意。”顾清月捂着脸,流着眼泪,哭着说。 “去争去抢也不是这样做!我三番五次地和你说要沉住气,沉住气……可你呢,你还是这么不争气!”陆氏叹了口气,只觉得头疼欲裂。 “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顾清月慌了,她紧紧捉住陆氏的手,“娘,求求你,让舅舅不要放弃我。” “为今之计也只有……” “二夫人,二小姐,二老爷……二老爷来了,好像,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小蓝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急匆匆地道。 “怎么办?娘,父亲一定是来惩罚我的,我惹怒了长公主,他……”顾清月一听顾天佑赶过来了,顿时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脆弱的脸上一片苍白。 “别急,别急,会有办法的。”陆氏也有些慌了,顿时站起来又坐下去,坐下去又站起来,惹恼长公主这件事实在是件大事,一不小心还会影响仕途,顾天佑定会非常重视。 “砰!”这时候,只听到门一声巨响,顾天佑满脸怒容地出现在了门口,那神情几乎要把人给吃了! 吓得顾清月猛地从床边滑到在地上—— “父,父亲……”她说话的时候舌头几乎在打着卷了。 “老爷……”陆氏从未见过顾天佑这样对她们生气的样子,也吓得脸色苍白,如风中凋零的落叶般,弱不禁风。 “啪!”顾天佑几步走过来,扬起手,一个耳光扇在陆氏的脸上,怒骂道,“看看你,教出来一个什么女儿,居然作妖作到长公主的面前去了!真是不知死活!不知所谓!” 陆氏呆住了,她与顾天佑这么多年,顾天佑对她倍加疼惜,重话也没有说过几回,而现在居然扇了她巴掌—— 足见,此事对顾天佑的影响有多大,也足见顾清月是闯下了一个多么大的祸。 是的,顾天佑本在宫里与同僚商量水患灾民之事,突然听闻顾清月在公主府闯下大祸之事,便即刻匆匆出宫去了公主府求见长公主,可长公主正在歇息。 于是,他堂堂一个侍郎,镇远侯府的二老爷,为了消除长公主对二房的不满和成见,足足在长公主的寝殿外跪了两个时辰,一直跪到她醒来为止,又献上十二颗稀世的罕见夜明珠,再三请罪,才得了长公主一句:不会再追究了,顾大人安心回府。 “老爷,老爷冤枉啊,这并非月儿的本意啊。”陆氏扬起一张红肿的脸,跪在地上对顾天佑哭诉着。 “你还敢对她说话!”顾天佑愤怒极了,抓起旁边桌上的水壶狠狠一把砸在地上,“哪个不是她的本意?鹦鹉不是她要带去的,玉坠子不是她的?” “老爷,老爷你仔细地想一想,你不觉得事情很奇怪吗?”陆氏泪水涟涟,道,“原本,月儿是一片好意,想为老爷在公主的面前讨一个欢心,她人微言轻,什么都没有,不像昭阳郡主一样,能和皇亲贵胄们坐在一起谈笑风生,将来能有一门好亲事,为老爷保驾,就只能在一些小事上下一点功夫。她听说长公主最喜欢的一只鹦鹉死了,便千方百计地去买了一只鹦鹉来。 那只鹦鹉本来好好的,好多人都听过它说吉祥话,可是却在三天前突然不见了,然后今天月儿临去公主府前又突然出现了,然后鹦鹉就啄了公主的脸。 老爷不觉得这事情很蹊跷吗?为什么鹦鹉会不见了,又为什么会在月儿最着急的时候出现?” 顾天佑听了陆氏的说法,怒气慢慢地缓和了一点,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鹦鹉身上做了手脚?” “是。”陆氏点头,再偷偷观察着顾天佑的脸色。 “会是谁?”顾天佑眼睛微眯起,开始思考陆氏所说的话。 “是……”顾清月急切地想说是顾清婉,但是却被陆氏用眼神止住了,她继续说道,“不仅仅是这次,老爷再细细地想一想,这段时间起来,咱们府里总是生出各种事端,就没安静过几天,这难道……不奇怪吗?以往,从来没有这样过。” 陆氏缓缓地,巧妙地将事情往顾清婉的身上引,顾清月察觉了她的意图,也跟着说道,“父亲,我的鹦鹉如果是个不可靠的,我怎么敢拿到公主的面前去……” “那你的玉坠子呢?也是别人陷害你的?”顾天佑一声冷哼,脸色更加冰冷。 “我……”顾清月一下子哑口无言,这成了她一辈子都抹不去的阴影点了。 “老爷,谁还没有个相思成灾的年纪呢,月儿这事确实是做错了,她也受到惩罚了,被公主和老夫人,还有郡主都打过了,也当众受到了羞辱。可是,若放过在背后捣鬼之人,这才是纵容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你们的意思……是顾清婉在暗中捣鬼吗?”顾天佑冷声问道。 陆氏急忙跪了下去,一副惧怕的样子,道,“老爷饶命,妾身可不敢提郡主的名字,如今郡主身边的人个个都是神人,今天就一个小丫鬟就把月儿给打了,我院子外面那些婆子和丫鬟,老爷进来的时候也都看见了吧,全都被那丫鬟打的受了伤,特别是甄嬷嬷,手臂骨都被拧断了。” “是啊,父亲,你看我的手。”顾清月柔弱万分地举起自己的手,道,“这丫鬟不知道什么来历,不过捏了一下我的手腕,我的手腕就肿成了这样,大姐也没有劝阻过,如果以后她一个不高兴就对府里的主子下手,那……那如何得了。” “什么?”顾天佑一怔,“顾清婉的身边有这样不知礼法的人?” “老爷……”陆氏抹了一把眼泪,道,“郡主大约也是受了什么蛊惑,才把这么一个危险的人留在身边的。” 她见道到顾天佑渐渐皱起的眉头,心里却慢慢舒畅起来—— 很好,已经引着顾天佑往顾清婉的身上想了! “父亲,女儿真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父亲一定要调查清楚,还我一个清白,否则,否则女儿真是死不瞑目!”顾清月梨花带泪,不时啜泣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爷,不管你还信不信任我,不管你还怜惜不怜惜月儿,就算是为了镇远侯府,为了这个后宅,调查一次吧。”陆氏继续在一旁说道。 “是啊,父亲,还有那个打人的丫鬟,咱们镇远侯府什么时候这么主仆不分了,奴才对主子动手,这要是被别的奴才学了去,抑或传了出去……”顾清月记恨着紫珠对她动手的事,她势必要给这个不知死活的丫鬟一个教训。 “去桃花苑!”顾天佑黑着脸,转身抬脚走了出去,心里想道,顾清婉实在是欺人太甚,竟然陷害他的女儿,害他二房当众丢脸,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是。”陆氏大喜,急忙将顾清月扶起来,低声道,“免得她狡辩,我们都要去看看,待会你不要乱说话,让我来说。” “娘,我知道了!父亲已经怀疑她了,咱们睡不好觉,她也甭想睡安稳。” 两母女说着,便加快脚步跟在顾天佑的身后,匆匆往桃花苑去了,两个人的眼睛里都闪耀着一丝兴奋。 是夜,夜凉如许。 顾清婉却没有睡,坐在书案前翻阅着书卷,紫兰推开门,轻轻走了过来,道,“郡主,今天忙了一天,夜已经深了,不如先上塌歇息着吧。” 顾清婉放下书,看了眼那飘忽的烛火,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不用了,算着时间,也该到了。”她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神情。 “郡主,二老爷领着二夫人和二小姐一块往这边来了。”她话音刚落,丫鬟秋词便匆匆走了进来,脸上的神情有些紧张,担忧地道,“紫珠她……她会不会被二老爷抓起来。” “出去看看。”但是,顾清婉却依旧不见半丝紧张,放下书卷,走了出去。 紫珠朝她点了点头,道,“郡主,无论二老爷要做什么,我都承受的住,郡主不要动气。” 她说话的时候,总是这样的面无表情,仿佛从来就不会笑似的。 顾清婉看着她,道,“紫珠,没有人能对你做什么,包括我二叔。”那声音里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这时候,桃花苑门口出现了一片火光,便见顾天佑走了进来,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质疑,反而他一脸平静地审视着顾清婉。 跟随而来的陆氏和顾清月则站在顾天佑的身后。 顾清婉不慌不忙地走了过去,屈膝,道,“婉儿拜见二叔,这么晚了,不知道二叔前来,有什么事要吩咐婉儿的。” “紫珠是哪一个?”他那威严的目光在众人中逡巡了一眼后,再看向顾清婉,问道。 “奴婢便是。”紫珠一步向前,像普通丫鬟那样行礼,但姿态确实不卑不亢的,顾天佑探究的目光落在紫珠的身上,这样看着,她确乎不像一个寻常的丫鬟。 “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顾天佑脸色突然一沉,命令道,顿时,几名护院即刻闻声闯了进来,要去绑紫珠,顾清月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看好戏的笑容,这个丫鬟惹怒了父亲,绝不会有好下场。 眼见那些护院前来,紫珠眼神一凝,眼中流露出危险的气息,手下一动,那暗器便从袖口滑到了掌心。 “慢着!”顾清婉一步向前,挡在了面前,厉声道,“谁敢乱来?” “大姐,你……你居然忤逆父亲的意思吗?父亲要绑一个丫头,莫非还没有这个权利了?”顾清月唯恐天下不乱,故意挑拨道。 顾清婉淡淡地看了顾清月一眼,道,“二妹,你这才闯了天大的祸,最好是安静一些,长公主的脸还没有痊愈,你的脑袋可还提溜在她的手上,你还是多多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她的脸完美地恢复如初吧。” “我……”这一席话,令顾清月的气焰一下子全消了下去,“那鹦鹉也是你……” “月儿,让你父亲说话。”陆氏怕顾清月又和顾清婉争吵起来,急忙拉住了她,示意她先不要急。 “二叔,您要绑我的丫鬟,可否让婉儿知道,紫珠到底做错了什么?”顾清婉再看向顾天佑,问道。 顾天佑脸色冰冷,道,“区区一个奴才,竟敢对主子野蛮动手,还打伤了若干奴才,我镇远侯府决容不下这样的人,今日必要好好给她一个教训,再赶出府去,往后不得再进来。” “明明是衷心护主,却被人说成是对主子不敬,二叔难道不打算问一问,我的丫鬟为何要这么做吗?”顾清婉赤诚的目光凝视着顾天佑的眼睛,眼中似闪烁着一层浅薄的雾气,顾天佑看到这目光,心中竟然微微一颤。 “无论什么原因,只要她动手打主子,就绝对不可饶恕!这是镇远侯府的规矩,谁也不得违背。”顾天佑势必将镇远侯府的规矩放在首位。 “那么,妹妹要打姐姐呢?又该如何惩戒?这是不是镇远侯府的规矩?”顾清婉毫不退缩,咄咄迫人,道—— “你说什么?”顾清月的脸色一白。 “二妹在公主府闯下天大的祸,原本德高望重的祖母为平息公主的怒火,为了整个镇远侯府的安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公主面前下跪,磕头,求饶,被人暗暗讥笑,这才好不容易公主才肯饶下二妹的一条命。 可二妹你,你非但不反省自己的言行,我从公主府一回来,你就跳出来对我又踢又打,你一个人还不够,连二婶也领着一干婆子丫鬟来找我的麻烦!十几个人要打我,我的丫鬟为了保护我不被虐打,这才出手护主,这又是何错之有? 而二叔不去追究二妹闯下弥天大祸的错,不去追究二婶教养女儿不当的错,却急着来追究我的丫鬟。 二叔,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算二妹是你的女儿,二婶是你的妻子,你也不能因为偏袒她们而坏了镇远侯府的规矩。” 顾清婉态度决绝,护在紫珠身前,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势。 “你……”被一个晚辈公然指责,顾天佑脸上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他指着顾清婉,气急败坏道:“不管如何,奴才绝不能对主子动手,这个规矩不能坏,她今日动了手,就要受到惩处!来人,把她绑起来,杖责四十,赶出镇远侯府,永不录用,以儆效尤。” “是!”护院们再次上前来要捉拿紫珠。 “住手!”顾清婉往前一步,喝退上前的护院,冰冷的眼神让在场的人不寒而栗,“我是皇上亲封的昭阳郡主,二妹只是一介白身,竟然意图殴打郡主,这叫做以下犯上,尊卑不分。我是姐姐,二妹是妹妹,妹妹意图殴打姐姐,这叫做不忠不孝。既然二叔执意要讲规矩,那二妹也坏了规矩,若是传了出去,那二妹要受到的惩罚可就不只是家法处置那么简单。婉儿曾听说当年在宫中圣上最宠爱的谢才人冲撞了皇后,圣上知道后大怒斥责谢才人尊卑不分,以下犯上,直接赐死了谢才人。当年谢才人在皇宫独得圣宠却因以下犯上触怒了圣上的逆鳞被处死,若是圣上知道了二妹意图殴打郡主……” 顾清婉担忧的看了一眼顾清月,摇了摇头,故作悲痛状,“婉儿知道二妹今日在公主府受到了刺激才会怨恨我这个做姐姐,但是这事要是传到了圣上的耳朵里,二妹可是犯了大罪。” 顾清婉的一番话霎时间让顾清月白了脸,她害怕这件事情传出去,且不说自己的名声不保,若是圣上发怒她这条小命岂不是保不住了。 而顾天佑更是脸色阴沉,当今圣上最讨厌尊卑不分,以下犯上。当年最受宠的谢才人尚且如此,更何况顾清月这个白身,若是传到圣上的耳朵里,依照圣上的脾气,顾清月就算是不死,这辈子算是毁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说得好!” 这时候,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脸怒容的顾老夫人在顾清昭的搀扶下走了进来,用力地用拐杖敲击了几次地面! 顾清昭本来和祖母问安后就要回落枫苑歇息,但是却在拐角的地方看到顾天佑和陆氏等人往桃花苑这边走来了,于是赶快返回海棠苑请了顾老夫人过来。 “老夫人……” “祖母……” 陆氏和顾清月没想到顾老夫人来的这么巧,以往的这个时候,她早就歇下了。 顾老夫人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来,顾清婉连忙迎了上去,“祖母……”虽不告状,但却红了眼圈,顾老夫人看着,什么都明白了。 她脸色更加难看了。 “母亲,您怎么来了?”顾天佑连忙几步上前,垂首,恭敬地道。 “哼。”顾老夫人阴沉着脸,“我若是不来,婉儿可不就要吃亏了!” “……”顾天佑被顾老夫人一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 她用拐杖指着顾清月,叱骂道: “小畜生,自己闯了大祸,非但不悔改,还胆敢怪你的大姐,闹得鸡犬不宁,你们母女当我老太婆已经死了是不是?” “祖母,月儿不敢……”顾清月连忙跪了下来,陆氏也跟着跪了下来—— “老夫人,实在不敢,月儿受了委屈,所以才……” “什么委屈?她受了什么委屈?哪一件事不是你们自找的,哪一件事不是你们自己作死!她去了公主府,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像只花蝴蝶一样,到处飞来飞去的,生怕别人看不见! 又是在皇子贵爵们搔首弄姿,又是金刚鹦鹉,又是定情的玉坠子! 你们怪婉儿,这些难道是婉儿让她去做的吗? 要说委屈,你们谁有婉儿委屈! 你们以为公主会饶过这个小畜生,只是因为我吗?这里头,还有婉儿的功劳!因为婉儿的表演得到了公主的喜欢,她也会给婉儿几分薄面! 现在倒好,你们一个一个的,都来找她的麻烦了!” 顾老夫人一番话说完,已是面红耳赤,气喘吁吁,足见她此刻有多愤怒! “祖母……”顾清婉搀扶着顾老夫人的手不禁微微用了用力,她这样维护的话,她前辈子从来没有听过。 其实,顾老夫人算是一个厚待儿孙的人,也不会太过偏心。 只是前一世,顾清婉实在总是令顾老夫人失望,而顾清月又是那么的突出,久而久之,也就偏向顾清月了。 这一番话,说的陆氏和顾清月连头都抬不起来,无地自容,颜面尽失。 从来没有人见过顾老夫人发这么大的脾气。 “母亲,月儿有错,儿子不会轻饶,但是婉儿的奴才对主子动手,便是不许,自要进行惩戒,往后不能再留在镇远侯府。”顾天佑依旧坚持要处罚紫珠。 “紫珠是我安排给月儿的,谁有意见?”没想到,顾老夫人说道。 什么…… 顾清婉听了,再次微愣,祖母将紫珠认作她的人,这既是默许了紫珠打顾清月的行为,同时也堵住了别人的嘴。 “……”陆氏也愣了,这老夫人这么一说,不就表示打顾清月是她示意的吗?这……这让顾清月的脸还往哪里放? “原来……是母亲的安排。”顾天佑也感到意外。 “婉儿身边伺候的人太少,我给她多安排几个伺候解闷的,有何不可?”顾老夫人连声质问道。 “儿子不敢,既是母亲亲自安排的,那便不用追究了。”大周讲究孝道,顾天佑又是个有名的孝子,对顾老夫人很是服从。 顾老夫人凌厉的眼神看向陆氏,陆氏只觉得心被猛地扎了一下,垂下头去。 “天佑堂堂一个侍郎,每日要与皇上谈论射击大事,却三番五次地被你拉进来牵扯后宅扯皮的事!这事要是传了出去,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被有心的人一说,便要把堂堂一个侍郎说成不务正业,沉溺闺房之人……这个罪,你承担的起吗?到时候,恐怕要整个二房为你陪葬!” “老夫人,妾身不敢,妾身不敢。”陆氏吓得浑身一个瑟缩。 “你不敢?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陆氏,我看你,敢的很呐!”顾老夫人用力地敲击着拐杖。 “祖母……”顾清月还想解释什么。 “全都滚出去,不要在脏了婉儿的地方!”但是,顾老夫人一发怒,将这对母女赶了出去。 “祖母……”待陆氏和顾清月灰溜溜地走了出去,顾清月双膝弯曲,跪在地上,郑重地向顾老夫人磕了三个头,动情地道,“又让您跑一趟,孙女内心十分不安,感谢祖母做主。” “哎……”顾老夫人叹了口气,亲自将顾清婉扶了起来,道,“做嫡女做到这份上,也只有你了,起来吧,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歇着。还有昭儿,也去歇着吧。” “是,祖母。”顾清婉和顾清昭两人齐齐道。 顾老夫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倦容,没有再多说什么,便喊着顾天佑一块离开了桃花苑。 娘俩走在回廊上。 顾老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婉儿是你大哥的嫡女,你大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留在家里的这个女儿。你大哥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是让你大哥知道你的媳妇和闺女三番屡次的陷害婉儿,到时候就连我也保不住你,你好自为之吧。” 顾天佑心头一颤,“母亲,我是看着婉儿长大的,我待她如亲女儿,您是知道的,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哼!是不是误会你当真以为我这个老婆子看不出来?我告诉你,我是看在月儿、安儿也是顾家儿女,我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事化小。” 顾天佑不语。 “你最好劝诫你的好夫人不要在惹什么幺蛾子,否则……” 顾老夫人停下脚步,望着这个儿子,道,“惹怒你大哥的后果,你不是不知道啊。” “可是,母亲,若这些都是婉儿的阴谋诡计呢?”顾天佑的话,让顾老夫人心头一颤,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母亲,我虽一贯宠爱陆氏,但这次来找婉儿,并不是仅仅因为听信了她的话,而是我觉得婉儿似乎有些可疑。”顾天佑沉声说道。 “可疑?哪里可疑?我怎么看不出来?”顾老夫人皱着眉问。 “待儿子查证后再说吧,若婉儿阳奉阴违,故意扰乱后宅安宁,我绝不会放过她!” 顾天佑的话,令顾老夫人惊起了一身冷汗。 婉儿?有问题吗? * 夜晚 拢州将军府 陈渊刚从军营巡查回来,陈木便将一封书信奉上,道:“主子,这是昭阳郡主托紫珠传来的信。” 陈渊接过书信,快速地浏览了一边。 信上面的字体娟秀,他一眼便认出了是出自谁之手,上面写着顾清婉在长公主府上遇到的裕江王姬煦正是华安医馆的刘以煦。 陈木垂首在侧,将紫珠带来的信中提到的在公主府和镇远侯府发生的事一一说了一遍,陈渊一边听着,一边在书桌上开始写信。 一直到陈木说完了,才放下笔,灿然一笑,道,“对待意图暗害自己的人,必须又快又狠地打击,不要给对方一丝喘气的机会,她越发炉火纯青了。” 原本,他十分担心,她重生后要如何在这个如狼似虎的二房面前生存下去,现在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她经受了人世间最惨痛的折磨和背叛,便学会了巧妙算计和图谋。 “陈木,你给我们在盛京的人传个信,告诉他们在盛京听从婉儿的差遣,若婉儿有什么需要他们做的,他们尽管去做。告诉紫珠她们一定要保护好她的安全。”陈渊又吩咐道。 “是,属下遵旨。”陈木颔首,领命,稍顿片刻,她又道,“郡主似乎正在为解除婚约的事想法子。” 陈渊听了,脸上有了一丝愁容—— 他也很想她与姬晗的婚约快点解除,那样等他挣了军功,得胜还朝的时候他便有了迎娶她的机会。 他的婉儿已经到了及笄之年,她和姬晗的婚约已经不能再拖了。 “你让我们在赵王府的人盯着点儿姬晗,若有什么异样告诉婉儿,若是婉儿需要他们协助,便都听从她的差遣。”陈渊的脸上多了一抹冷毅和坚定,他道:“这场战事很快就要结束了,待我回京之日便是迎娶她之时。” 现在,他打算做的第一步,便是让突厥彻底害怕他,击退突厥和依附突厥的其他蛮族,开疆拓土,用军功获取更高的权位。 等到了那时,有权势傍身,任何人都休想再欺负她半分。 * 晚上,顾清婉没有睡觉,一直坐在书案前凝神写着什么,紫兰往烛火里添了两次灯油,一直到天亮之际才放下笔。 紫兰见她打了呵欠,便上前,道,“郡主,您要写什么,非要一夜不睡,这样下去,对身体不好。” 而顾清婉却像是没有听到紫兰的唠叨似的,一直紧皱着眉头,嘴里喃喃地道,“怎么总是觉得不对劲?当初刘以煦给我的方子就是这个才是,可是为什么总是不踏实?” “郡主,您到底在写什么呀?”紫兰实在好奇极了。 第一百三十章 顾清婉用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再伸了个懒腰,道,“我的脑袋头一次感到被堵住了似的,我去歇息一下。” 说着,便起身回了闺房睡下,但是睡了不过两个时辰又起了身,继续写,连早膳也只匆匆吃了几口,还开了长长的一串书单,让紫玉、秋词这些丫鬟去找来了一桌子的医书,一本一本地翻阅过去。 接着,又让紫萍出门给她买了许多药材的配方,一样一样的研磨,再混在一起制作,变成一盒透明的药膏。 这样连续的废寝忘食了撕天,她眉心那郁积的还是没能散开,她紧凝着眉,道:“气味总有偏差,总是少了两样东西,到底哪里不对劲,怎么也想不起来了。看来,要去华安医馆才行了。” 原来,顾清婉这几天都在制作一个叫做“舒痕胶”的东西,她在华安医馆当药童的时候见过刘以煦写的药方,她还抄写过呢。 她曾亲眼见证过有人用了舒痕胶之后,脸上的疤痕好的特别快,不到半个月就完全消失了。 那么,长公主脸上的刮痕若是涂了舒痕胶,必定也会很快康复,顾清婉估计这一两日顾老夫人会再去长公主府请罪一次,她势必要在这之前,将舒痕胶制作出来,送去公主府。 刘以煦啊刘以煦…… 顾清婉坐在书桌前,默念着这个名字,看来她只能先去华安医馆看看有没有。 然而,正当她准备去华安医馆的时候,紫玉却已经将舒痕胶的配方放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她眼中闪过少有的讶异,动作竟然比她还快? “我在华安医馆碰到了菘蓝,这是他给我的,他说是他家少爷让我交给你的。”紫玉说道。 顾清婉拿过刘以煦亲笔写的配方,低头一看,再将自己所写的配方与之进行比较,才发现原来自己的配方里是少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鱼骨胶,一样是白獭髓。 她顿时面露欣喜,即刻对紫兰吩咐道,“去把这两样东西找来,研磨成最细的粉末,我要再配制一次。” 这次,一定会成功的,舒痕胶可以派上用场了。 “是。”紫兰见自家小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也跟着轻松了起来,快步出去找她要的东西了。 顾清婉放下笔墨和配方,笑着看紫玉,道,“紫玉好聪明啊!你怎么知道要去华安医馆?” “郡主,那华安医馆的刘大夫既然有法子治好表少爷的腿肯定会有法子帮到小姐。我便去了华安医馆,刚进去菘蓝看到我之后一眼就认出了我是小姐身边的人,还不等我说话,他就把药方给了我,还说是他家少爷吩咐的。” 这个裕江王还挺细心的,竟然想到了她会用到舒痕胶。顾清婉对姬煦的好感又增加了很多,她更坚信了一定要争取到裕江王这个盟友。 这天下午,顾清婉又根据正确的配方,调配了好几次,气味和色泽全都与之前她见到的一模一样的舒痕胶终于完成了,她便命人找来精致的盒子装上。 解决了这个大问题,她终于松了口气,好好地睡了一觉,从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而第二天一大清早,文泽就送来了一筐新鲜的莲蓬,上面还沾着露珠,水灵灵地摆在院子里,冬意和秦嬷嬷在帮着把莲子摘下来。 “这是……”顾清婉看到这一筐生机勃勃的东西,十分好奇。 文泽忙放下莲蓬站了起来,走到顾清婉的面前,躬身,道—— “前些日子,少爷在去南宫先生那里的路上,经过一片莲池,看到莲蓬的长势很好,他说郡主爱吃莲子,等莲子长的最好的时候就要摘来给大小姐吃。 他昨天去问了农夫,说着这两天是收莲蓬最好的日子,于是今天天还没亮就拉着奴才去摘莲蓬了,本来他要亲自送过来的,但是今天南宫先生要检查功课,少爷就让我把莲蓬背回来了。” 顾清婉望着这些绿油油的莲蓬,因为她平素不如其她同龄的姑娘明媚开朗,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也跟着沉默一些,所以,无论是辰月苑还是桃花苑,总都有些死气沉沉的,现在这一片新鲜欲滴的绿色,倒也让她这里多了几分生机。 看看这几个丫鬟,一个一个剥的很开心的样子。 “郡主,要尝尝吗?”紫兰将几颗剥好的莲子用白色的碟子装好了,送到顾清婉的面前,这些莲子肉又白又胖的,饱满鲜嫩,拿起来放进嘴里咬一口,便有一股汁水流入口中,果然清甜爽口。 “给老夫人,大夫人那里都送一些过去吧。”她吩咐道。 “是。” “郡主。”正在这时候,孙嬷嬷恰好来了。 “嬷嬷来的正巧,正想给祖母送莲子过去。”顾清婉将手里的碟子地递给了紫兰,道。 “这些莲子颜色鲜嫩,光泽饱满,看起来真是不错。”孙嬷嬷笑着道。 “是啊,我从未吃过这样清甜可口的莲子……” “郡主,奴才过来,是奉老夫人的命令,老夫人说要再跑一趟公主府给公主请罪,她请郡主一起跟着去。”孙嬷嬷将前来的意图说了。 果然,她完全没有猜错,老夫人要二去公主府请罪,这些天,顾天佑和顾老夫人都密切地关注着长公主那边的消息,如同顾清婉所说的,这长公主的脸始终是他们的一个心病,若是留下了半点疤痕,他们也是负担不起的,因此日日夜夜寝食难安。 现在,老夫人才决定再去一次公主府。 顾清婉道,“嬷嬷稍等片刻,我换了衣裳便来。” 半个时辰后,一辆华贵的马车从镇远侯府出发,一路前往长公主府。 马车内,顾清婉穿了件水蓝色对襟秀浅海棠花纹褙子,梳着朝云近香髻,发髻上插着双衔心坠小银凤钗,耳朵上缀着明珠琉璃翠耳环,看来安静端庄,乖巧懂事十分讨人喜欢—— 确实和以前有很大不同了。 顾老夫人凝神看着她,脑海中想起顾天佑说过的话,婉儿可能在暗中图谋,才搅的镇远侯府上上下下鸡犬不宁。 这有可能吗? 顾老夫人看着顾清婉的目光越发的深了。 顾清婉知道,从一上马车祖母就在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她,大约是那日离开桃花苑之后,顾天佑对她说了些什么,让她也起了疑心吧。 顾天佑毕竟是纵横官场多年的老狐狸,可比陆氏难对付多了。对顾清婉来说陆氏没有什么可惧的,她忌惮的是顾天佑。 她想着,抬头朝顾老夫人灿然一笑,眼神如初生的婴儿那般,明澈,澄亮,不含欲念,没有杂质,透出一种返璞归真的美好。 她轻唤了一声,道,“祖母。” 顾老夫人心头一怔,眼神闪烁了片刻,收了回去,面对着这眼神的时候,居然有一丝的心慌,她应道,“婉儿。” 顾清婉从马车上拿过一个木雕的盒子,双手递给了顾老夫人,道,“祖母,我在外祖家的时候亲眼看过丞相府的人涂一种胶凝,那脸上的粗重疤痕数天便可消退。我想,虽然公主什么珍奇异物都有,但是这种舒痕胶却未必会有,我便去外祖家求了药方亲自做了一盒,祖母放心药效是一样的。” 顾老夫人看顾清婉如此虔诚的样子,便又觉得顾天佑是想多了,婉儿自小失去母亲,继母刘氏向来宽和,甚至不算是个主意多的人,不像月儿,后面有个想法多的母亲,婉儿一个刚十五岁的孩子,也没人从背后帮着,那能有那么多的心思呢。 她接过盒子,脸上露出那抹慈笑,道,“我听奴才们说了,你这些天不眠不休地在做着什么事,原来是为了这样一盒药膏,婉儿,当真辛苦你了。” “我想着公主脸上的伤若是不好,祖母和二叔都睡不踏实,我是家里的嫡女,总该做些什么,就算这盒舒痕胶最后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让公主知道我们的悔意,总是好的。”顾清婉坦诚的样子,让人看不出她任何多余的心思。 平心而论,祸是顾清月闯的,她倒是哭一哭嚎一嚎,被骂了几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现在帮着善后的,确是顾清婉。 很快,公主府便到了。 顾老夫人下轿后请侍卫代为通传后,便与顾清婉一块跪在门口,等候着公主的接见。 原本以为会等很久,却没想到侍卫很快就返回,并且由公主的贴身侍女仙鹤过来请她们进去。 穿过数道圆形雕花拱门,再走过数条长廊,一路上便看见些桃红柳绿的侍女们踩着莲步而过,一片庄严奢华的景象,走在铺着金砖的路面上,她们每走一步都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感觉。 仙鹤一路将她们领到了一个偏厅,躬身道,“老夫人,郡主,公主正在和裕江王殿下说话,请两位在此等候,稍后公主便会通传。” 顾清婉心头一颤,原来今天姬煦也在。 仙鹤出去了,留下两个小侍婢在左右伺候着,倒茶端点心,都按照规矩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顾老夫人始终有些紧张,端着茶杯的手也有些颤抖,顾清婉察觉到,知道她忧心的是整个镇远侯府才会如此寝食难安。 于是,便轻声道: “祖母不要太紧张,公主既这么快让我们进来,还派了人近前伺候,则说明她宽宏大量,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顾清婉一言,倒让顾老夫人放松了一些。 大约半个时辰后,仙鹤又回到了偏厅,道,“老夫人,郡主,公主请两位过去。” “是,请姑姑带路。”顾清婉朝仙鹤躬身,恭敬地道。 仙鹤不禁多看了顾清婉一言,唇角露出一点笑容来,心想,不愧是嫡出的,这个昭阳郡主和那天那位费尽心机讨好的二小姐真是不一样。 “请跟我走。”仙鹤打前头带路,一路领着顾老夫人和顾清婉到了一个殿内,顾清婉抬头一看,上面写着三个字——“雪香阁”。 还在门口的时候,顾清婉便听到里面有一个男声,她一愣:原来姬煦还没有走。 “公主请两位进去呢。”从里面出来一个嬷嬷,向她们拂了拂礼,便领着走近了雪香阁内,跪在殿前。 长公主身上一袭华美的暗金线红色广袖上衣,浑身透着奢华的皇家贵气,不怒自威。 祖孙俩齐声道: “拜见公主,公主殿下千岁千千岁。” “起来吧。”只听到一声慵懒而威严的声音响起,两人才抬起头来,顾老夫人下意识地迅速往长公主的脸上看了一眼,心里头顿时一个咯噔,那脸上的疤痕还没有全消,还留有一丝可见的痕迹,这可如何是好? 而顾清婉则一直垂首而立,倒显得比顾老夫人还淡定一些,长公主的目光不禁在她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她见过不少像顾清婉这样出身和年纪的千金小姐,却从未见过她这样安静沉稳的,从那日牡丹花会,到今天,身上看不到一丝浮躁。 “坐吧。”长公主将视线收了回来,道,接着便见数位奴才搬来了两张椅子,供顾老夫人和顾清婉坐下。 而顾清婉的椅子就在姬煦的对面,她一个抬眼看过去,姬煦并没有看她,而是看着手中的一本折子,她隐隐约约看得到折子上面似乎写着人名,还有画像呢,看样子,来之前,长公主在和他讨论什么事。 他坐着的地方,是一道雕花的屏风,恰好有阳光照射进来,那散发着些微冷峻的身影沐浴在光里,顿时令人有种恍惚的感觉。 他的手指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在折子上。 他如今没有正务,是个闲散之人,听说除了在府中做些琴棋书画,并无其他大志的样子。 若是以前,顾清婉会相信别人的这些说法,但是那日牡丹花会之后,她知道,他并非看到的那样,他正在图谋一些大事,这让她十分的期待。 “公主,老身真是罪孽深重,那日宴会后便深感不安,今日前来,是要再次向公主请罪啊。”顾老夫人才坐下去,便又在椅子边跪了下去,一脸懊悔和不安的表情,这么一个德高望重之人,三番两次的请罪,看着也是心酸。 顾清婉见状也跟着一块跪了下去,跟着道: “向公主请罪,请公主责罚。” 这时候,姬煦仿佛才受到了打扰似的,将目光从折子上移开,看着跪在面前的人儿。 却见长公主笑道,“看来在顾老夫人的眼中,我果真是个吃人的恶魔啊。” 顾老夫人手一紧,背脊冒出了一层汗,长公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将头低的更低,道,“公主,老身不敢。” “昭阳郡主,你觉得呢?我是一个吃人的恶魔吗?”长公主将视线看向顾清婉,问道。 顾清婉微怔,抬起头来,露出那一张妆容雅致的脸,道,“公主历来赏罚分明,二妹在牡丹花会犯下大错,公主却对二妹网开了一面,公主的恩德,已福泽顾家后代。祖母寝食难安,只因对公主感到愧疚,害怕公主因为二妹而心里不畅快。” 顾清婉回答长公主的问题时,话里带着了一丝属于孩子的天真和赤诚。 姬煦放下了折子,笑道,“皇姑,你就不要再为难老夫人和这个孩子了。” 长公主看了姬煦一眼,道,“你一向不理杂事,今天倒是为这个孩子开了口。罢了,看在你方才认认真真地看我给你挑选的王妃候选人的面子上,我不和她们玩笑了。老夫人,你们请起来吧,鹦鹉的事,算是过了。” 顾清婉听罢,微怔,抬头朝姬煦手旁的折子上看了过去,原来,长公主在为他挑选王妃了。 谁人不知裕江王最得盛宠,如今他已有二十有二,还未娶王妃,府里连侍妾都没有。圣上很关心他的终身大事,让他自己挑选王妃。皇后和长公主安排了不少身世显赫的世家女子让他挑选。 察觉到她注视的视线,姬煦的手往折子上移了移,挡住了那上面的画像和人名,好似,并不打算让她看见似的。 “正好你在这,你给看看,我给煦儿选的这个王妃如何。”长公主对顾清婉说道。 “……是。”顾清婉站了起来,走到姬煦的面前,微微躬身,伸出双手,乖巧伶俐地道,“请殿下将王妃借婉儿一看。” 她十指纤纤,如凝脂般,透亮白皙,十分好看。 姬煦望着她的手指,放在折子上的手紧了一下,最终抓起这折子,送到了她的双掌之中。 “多谢殿下。”顾清婉微微点头,便将那折子展了开来,只见上面写着三个字—— 唐欢儿。 唐欢儿? 顾清婉眼睛望着折子上的画像,一个女子,十五岁年纪,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微抿的唇角嵌出浅浅梨涡,穿湖蓝色薄裳,那领口处是一朵白玉兰,手上拿一把圆扇,扇面周围几只翠蝶萦绕着——安静,温婉,如山中百合。 顾清婉一眼便认出了她就是萧兰的水云斋社中的唐欢儿,那位姐姐倒是个很温柔的妙人,还是萧兰的表妹。 顾清婉的脑海中搜寻着前世的记忆,突然想起来了—— 这是太后的侄孙女,北远侯府的嫡女,唐夫人蓝氏去世的早,太后疼惜这个侄孙女,怕续弦的林氏亏待了,便带在身边抚养。 北远侯祖上原本武将出身,后来改为经商,富甲一方,北远侯的大儿子,也就是唐欢儿的父亲当年中了解元,为门下侍郎。 虽权势一般,但富甲一方,而且唐欢儿自幼养在太后身边,被圣上封为安阳郡主,倒也配得上有权有势的裕江王,而且这唐欢儿扶风弱柳,以花为貌,以月为神,也算得上是一个出挑的美人了。 姬煦见她看的似乎入了神,便突然伸手将折子从她手中抽走了,折上放到桌子上,笑着道: “你看的这么认真,看出什么来了?” 顾清婉脸上浮现出一丝浅浅的赧意来。 长公主道,“煦儿,这也是个半大的姑娘了,怎么会看不出来?” “皇姑,她还小,问她这些做什么?” “谁说不能问,我看这孩子心明如镜,敞亮着呢。你且说说看,觉得本宫为煦儿找的这门亲事如何?”长公主看似闲聊家常,但分明是已经下了决定的样子。 顾清婉道,“公主的眼光极好,安阳郡主样貌出众,万一挑一,实乃人中之人。” “那与煦儿相配如何?”长公主再问道。 顾清婉看了姬煦一眼,又看了长公主一眼,道,“是殿下讨王妃,婉儿可不敢乱说,公主还是饶了臣女吧,若说错了,殿下要生气了。” 顾清婉谈话间带了些少女的娇嗔,便是说错了什么,也让人不好追究了。 “老夫人,这个丫头真是狡猾的很呐,看来,要让晗儿快点儿将她娶进门做我们皇室的媳妇,到时候本宫定会亲自为你们主婚。”长公主似乎对顾清婉生出了几分喜欢,说话也和颜悦色起来。 顾老夫人忙道,“老身多谢公主,婉儿还不快跪下谢恩。” 这婉儿的婚事倘若真有长公主的亲自加持,以后嫁进赵王府也不会轻易让人欺负了去。 “多谢公主。”顾清婉垂首,那低垂的唇角露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来。 婚事?她是一定要解除的,快了,再过一段时间这婚事就再也不会是她的羁绊。 “公主,这是婉儿研制的舒痕胶,对脸上的疤痕有奇效,今日前来,是为特意献上药膏的。”顾老夫人趁着长公主心情愉悦的时候,忙示意顾清婉将药膏拿了出来,双手奉送上。 “舒痕胶?”长公主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仙鹤拿过药膏拧开盖子,放到鼻尖闻了闻,道—— “公主,气味有如三月桃花,闻着倒是好的。”仙鹤是长公主跟前最信任的人,说着便用那银挑子沾了一点涂在自己的手上,试了试,道,“冰冰凉凉的,倒也舒适。” 长公主看了仙鹤一眼,道,“收着吧。” “是。”仙鹤将罐子收进木盒中,收了起来,公主看来对着舒痕胶倒是不太敢兴趣的样子。 “公主……”这时候,一名婢女走了进来,在长公主的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长公主的手轻轻一握,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神色没能逃过顾清婉的眼睛,她站了起来,道,“本宫今日有要事在身,先行离开,仙鹤陪老夫人在花园中四处逛逛,用了午膳再走。”话说着,长公主已经速速离开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顾老夫人由仙鹤与数名侍女陪着,在园中欣赏秋景,顾清婉则被廊前那一树的紫薇花吸引了,抬头看那锦簇的花团,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那花影落在她的身上,也是摇摇曳曳的。 突然,传来一阵脚步的声音,顾清婉还未回头,便感到身后站了一个人—— 姬煦站在顾清婉的身后,抬手,越过她的头顶,手下一个用力,一枝紫薇花便送到了她的面前,道:“看你想要的样子,给你了。” 顾清婉接过这花,放在鼻息间,轻轻闻了闻,目光四处看了看,那些侍女和嬷嬷都围在顾老夫人的身旁,她低声道: “殿下打算应承这门婚事么?”唐欢儿是个好姑娘,裕江王也不错,两人挺般配的,如果真的在一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姬煦却不疾不徐,脸上一抹笑容,道,“皇姑尚好,只给了一个,皇后娘娘那边,才令本王头疼,足足五个。” “殿下是不知选哪个才好么?”顾清婉看他这流露出几分风流倜傥的样子,抬头问道。 姬煦没有说话,低头,紧紧凝视着眼前这张肤如凝脂的脸,眼中不知不觉地变得炽热,却借着狭长睫毛掩盖住了一丝浓情,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道—— “还没有。” “殿下这么好的人,以后一定会找到可以携手一生的女子。”顾清婉说道。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她手中折落一朵紫薇花,洒向池里,那水里,倒映着两个人的身影。 顾清婉在脑海中回想着前世记忆中裕江王的王妃,她当时只听说过裕江王,却从未见过他。裕江王的事还是她从陈渊的口中听说过,陈渊见过裕江王,还对她说裕江王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若是登上皇位的是他,大周也不会轻易倒下。 上一辈子裕江王妃的下场应该也很惨,毕竟整个王府被抄斩。 “别想了,往后定第一个告诉你。”姬煦见她凝神思索的样子,打断了她的思绪道。 顾清婉定了定神,问道,“殿下的王妃,为何要第一个告诉我。” “我想啊。” 姬煦凤眸微微眯起,那如画的面容漾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顾清婉突然觉得内心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 风吹来,墙上的紫薇花落下一地,飘落在他们的发间,衣襟上,空气中弥漫着浅浅花香。 “你说,公主会不会用那舒痕胶?”顾清婉问,此刻她的心思回到了舒痕胶上面。 “不用,也会用的。”姬煦的声音在风中飘散开去。 夏天过去了,顾清婉窗前的那株海棠花开得正好,一晃就是一个月过去了。 顾老夫人照例坐在酸梨木椅上闭目养神,手里捻着一串佛珠,默念着佛经,丫鬟鱼贯而入,端了热茶汤和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来,放在面前。 她刚拿起糕点放入口中嚼了两口就咳嗽起来,孙嬷嬷忙上前,动作熟练的拍抚着她的背,道,“您慢着点。” 顾老夫人咳了一会,才终于顺过气来,双颊涨的通红,将手中剩余的糕点扔回碟子里,道,“这劳什子毛病,可坑苦我了。” 孙嬷嬷掀开门帘端了梨子水进来,道,“这是慢病,老夫人您不要着急,越急呀,就越喘。” “哎……”顾老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眉心紧皱在一起。 这时候,顾清婉站了起来,道,“老祖宗,让我看看您的手可好?” 在顾老夫人狐疑的目光中,顾清婉拿起了她的手,翻开掌心,若有所思地用指腹揉搓了一圈,又拿起另外一只手,也揉搓了一圈,问道: “祖母的手心和脚心是否都常年寒凉?” “可不是,就算是夏天,也是凉的,尤其是到了半夜,那脚心凉的睡不着觉。”孙嬷嬷代为答道。 顾清婉若有所思地再次按压了数次顾老夫人的手心,道,“手脚心常年冰凉是由于经络不通,肝脉受寒,导致肾脏阳气不足而引起的,而且越往天冷的时候走,手脚心还会泛红,严重的时候还会感到疼痛。” 顾老夫人赞同地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到了冬天最冷的时候,总是疼。” “祖母,您将手背上翻给孙女瞧瞧。”虽然不知道顾清婉究竟要做什么,但是顾老夫人还是按照了。 顾清婉按压了一下手背和手腕之间的褶皱处,顾老夫人只觉得一阵刺疼,手不禁往回瑟缩了一下。 “此处为阳池穴,阳池穴乃支配全身血液流通的重要穴位,若按压的时候感到疼,则意味着此处穴位堵塞不通,经常刺激打通可慢慢让血液通顺,身体温和。” 顾清婉按压了近一刻钟后,顾老夫人当真感觉到一股暖流慢慢沁入手心,再传遍全身。 接着顾清婉又让墨竹拿来笔墨纸砚,在宣纸上写着什么,写完了再交给了孙嬷嬷,道:“每次按摩之后,用新鲜的老姜切丝,姜丝用锅炒热,每晚入睡前用布条裹于脚心。同时,每日清晨用新鲜姜丝泡蜂蜜水喝下,每晚再用新鲜姜丝和盐倒入热水中泡脚,手脚并治,通过一段时间寒疾便能起到缓解的作用,这是具体的用法和用量。” 这会,顾老夫人感觉到脚心也慢慢暖和起来,她眉头舒展了开口,不禁喜悦地道,“当真有效,我现在觉着暖和多了。没想到大丫头会医术。” 顾清婉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谦虚地道,“孙女只是喜欢琢磨,见二妹妹喜欢钻研医术,便也跟着偷偷地学了一些,以前我院子里有个丫头手脚心凉,守夜的时候还晕厥过去,我用这种方法给她试了试,坚持了大半年的时间便好多了。” 她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带过,而实际上,前一世她的确精通医术。 顾老夫人突然觉得这长孙女像是一个宝藏,越挖掘便越觉得欣喜,于是看着顾清婉的目光也越发慈爱起来,已经不去理会顾天佑所说的婉儿有心机的说法了。 这时候,外头的丫鬟茯苓走了进来,道,“老祖宗,二小姐在外求见,寅时就来了。” 这已经是顾清月连续一个月于寅时来请安了。 原本笑意盈盈的顾老夫人一听到顾清月的名字,便绷紧了一张脸,道,“让她回去。” 茯苓听了,悻悻地准备去回话,却被顾清婉叫住了。 她对顾老夫人道,“祖母,三妹已经连续来了一个月,也算有诚心了,不如见见,听她怎么说吧,若是一直不见,怕外人说祖母不够大量,和小辈计较。。” “是啊,老夫人,二小姐这一个月除了来海棠苑跪着外,其余时间都在庵堂里抄经呢,奴婢见她已经抄了厚厚的一叠。”那前来通报的茯苓也说道,顾清婉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顾老夫人微叹了口气,道,“明明是她犯了错,我合理地惩罚她,你们倒以为我与她计较,我是想借此事敲打她一番,让她知道做人不能投机取巧,要脚踏实地。罢了,让她进来吧。” “是。”茯苓走了出去,不一会顾清月走了进来,她一眼看到了顾清婉,顿时猛地一愣,她一直跪在外面,怎么没见到顾清婉进来?要知道,她最不愿意的便是此刻看到这个最厌恶的大姐了。 但是,现在也不能离开了,她便只好恭顺地跪在地上,额头贴地,道,“月儿来给祖母请罪了。” 顾清婉发觉她今天妆扮不似往日艳丽高调,一身浅紫鸡心领绣梅花仕女款襦裙,内衬白绸竹叶立领中衣,中衣领子上嵌着竹叶暗花,裙边则留着一圈精致的绿萼梅刺绣,头上只斜插着一支银钗,整个人散发着素雅安静的气息。 果然,顾老夫人见了她这身妆扮,点了点头,道,“直起身说话吧。” “是。”顾清月跪直了身子,近看她才发现她面容有些许憔悴,眼眶周围留下了一层淡淡黑眼圈,看来这些天也寝食难安了。 她目光和顾清婉相触后,迅速地别开了,顾清婉的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来,突然之间来了个大转变,大约是有人在背后授意了。 “你连续一个月,天天在外面跪着,就是为了求得我的原谅吗?”顾老夫人问道。 顾清月强忍着眼泪,摇头,道,“本就是孙女的错,然不敢奢求祖母原谅,祖母让我跪两个月,三个月都是应该的,孙女绝不会有半句怨言。只是……” 她顿了顿,一双泪眸紧张地望着顾老夫人,“只是担心祖母因为我而气坏了身子,那孙女的罪过就大了,所以,跪在这里只想恳求祖母不要伤了自己,我会继续在庵堂反省,日日抄经,为祖母和父亲祈福。” 顾老夫人本来一向都很喜欢顾清月这个孙女,现在见她这样反省,心肠不由地软了下来,道,“你大姐是个深明大义的好孩子,她为了相府声誉,家宅平安受了很多的委屈,若不是她开口求情,我今日也不会见你,你日后要向她看齐,以她为典范鞭策自己,可知道?” 第一百三十三章 顾清月听顾老夫人竟然这样夸奖顾清婉,心里十分不甘,心想这个贱人凭什么,从前都是她得到这样的夸赞的。 但是她嘴里却更加恭顺说道,“祖母教训的是,大姐高风亮节,深明大义,是妹妹们学习的典范,以后月儿会多向大姐学习。” “好了,此事以后便不要再追究了,你也不必禁足了。你们两个,留下来陪我用了早膳再走吧。”最后,顾老夫人说道。 “是。”顾清婉和顾清月同时站了起来,施礼道。 用了早膳,两人再一道有说有笑着相携离开。 出了顾老夫人的屋子,再转过一道抄手游廊,顾清月便率先松开了了挽着顾清婉的手,脸上神情恢复了淡漠。 “今日这套衣裳太合适二妹妹你了,以往总是见你穿的富丽堂皇,华贵非凡便以为那是最好的,没想到现在这样的才是真正属于二妹的。”顾清婉静静地欣赏着她的妆扮,说道。 顾清月脸色一冷,本想说几句,但一见顾清婉身后那一抹紫影,想想那日那些手脚都断了的丫鬟婆子,她的心头便涌起一股惧意—— 退了退,道,“大姐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不配穿好的,只能穿这种寒碜的布衫吗?” 顾清婉眉头微微耸了耸,微笑着道,“二妹既然这么不爱这种布衫,何必勉强穿着呢,不觉得难受吗?” “大姐也不要太得意了,不过是得到了祖母几句夸赞而已,以往祖母对我的夸赞可远远不止这个程度!祖母既肯原谅我,则说明了我在她心里的分量,而不是因为你为我说了几句话。你看着吧,祖母和父亲都会重新宠爱我!”顾清月不始终甘心在顾老夫人那边被顾清婉给比了下去。 “我丝毫也不怀疑这个,毕竟二妹长袖善舞很有一套,不然过去怎么能在这府里获得万千宠爱呢。”顾清婉继续微笑着。 “我知道你在讽刺我,不过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大姐高兴就好。”顾清月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不再因为顾清婉的话儿置气,看来十分大度的样子。 顾清婉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底的寒意更甚了。这时候,她回头,看到一个丫鬟正在回廊的另一边低头扫地,一边扫一边抹着眼睛,她在默默流泪。 这个人是……顾清婉在脑海中回想着前世的种种—— “玉竹?”那丫鬟正抹着泪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她抬头一看到顾清婉的脸,吓得连忙跪在了地上,扫把掉在了一旁。 回了清水苑,听了顾清月的讲述,陆氏终于松了这些日子来的第一口气,道,“老夫人既然已经谅解了你,你日后在她的面前再乖巧些便可,你父亲那边有我,你不用太担心了。” 对于顾天佑,陆氏胜券在握。 “只是,没想到顾清婉在那里,祖母还说要我以她为典范,想想心里真是不舒坦。”顾清月不甘心,粉拳握紧,一把垂在桌子上,道。 “月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顾清婉看见就看见了吧,无须因此耿耿于怀,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想办法如何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来。”陆氏安慰道。 “可是,现在祖母对她赞赏有加,我反而被束手束脚,连往日那些华丽的衣裳都不敢穿了,又该如何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顾清月一筹莫展,她从小便十分爱美,陆氏不让她穿那些精心缝制的绫罗绸缎简直令她生不如死。 陆氏沉思了片刻后,道,“我现在有个主意能让你重新得到老夫人的疼爱。” 顾清月一怔,“有什么办法?”。。 “你还记得你祖母身边的那只小白狐吗?” “当然记得,娘的意思是?”顾清月疑惑的看着陆氏,顾老夫人身边的那只小白狐是两年前老夫人去甘露寺上香的时候在上山的途中救的,小白狐的伤养好之后便赖在老夫人的身边不走,老夫人见它有灵性便收养了它,对它喜欢的很。 “你可以利用它进一步得到老夫人的肯定,有了老夫人的肯定,往后你行事便要方便许多。”陆氏阴测测地道。 “那要怎么利用?”顾清月顿时眼底放光,追问道。 陆氏走到门边,看着外头阴沉沉的天,就快要下雨了。 “杜嬷嬷,你进来。”陆氏朝着外头喊了一声。 到了酉时,天空一片墨黑,大雨倾盆而下,仿佛要塌下来了似的,还时不时伴随着一阵刺破苍穹的雷声。 “又下雨了。”顾清婉站在窗台前,倾身去拨弄那一盆海棠花,花瓣已经落了一些,铺在泥土上,她缩手回来,便染了一掌的水。 望着外面密密的雨帘,她神情有些微怔,那如水的眸间略过一抹淡淡的愁绪。 “小姐,她来了……”这时候,紫玉快步走了进来。 顾清婉的目光淡淡地扫了紫玉一眼,道,“让她进来。” “是……” 不一会,一个身上都是水的人低着头走了进来,诚惶诚恐地跪在了地上,道:“郡主,您找我……” “起来吧,紫兰,给她那条帕子来擦擦水……”顾清婉吩咐道。 雨依旧在下着,半个时辰后,玉竹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走了出去,然而,当她走近拐角的时候,却被一道身影挡住了去路,抬头一看,她顿时吓得一跳,连忙跪下,道: “护院大人。”原来拦在她面前的是二房的护院顾天。 “二老爷要见你,跟我走。”顾天低沉的声音冷声命令道。 “二老爷……”玉竹吓得几乎腿都软了。 雨越下越大了,书房里散发着一种近乎要凝固的氛围,顾天佑威严的目光令人感到恐惧。 跪在面前的玉竹浑身抖动如筛子,她这是第一次接近二老爷。 “你去郡主院子里,都说了些什么?”终于,顾天佑开口问道。 “奴婢,奴婢,郡主她,她说……”玉竹脸色发白,额头大颗大颗的汗液流下来,说话的舌头都打结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 …… …… 镇远侯府的上空阴沉沉的,整个天空好像要塌下来似的。 玉竹离开顾天佑书房的时候,整个人虚脱了一般。 雨下了越下越大了,顾清月却在别人都躲在院子里的时候一个人撑着伞到了海棠苑。 虽然长公主府的事顾老夫人已经没有在追究了,但顾清月仍旧日日去斋堂念经,抄写经书,潜心拜佛,给人一种精心思过的感觉。 顾老夫人的怒气,也就慢慢地消散了,都是顾家的子孙,总希望都是好的。 “怎么现在来了?”顾老夫人正在用晚膳,看到她湿了一节的裙边,讶异地道。 “祖母,我刚要用膳,突然想起上个月我给您院子里栽种的那盆水仙马上就要开花了,不能遭雨,心急着便马上来看看。”顾清月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雨水,一脸赤诚的样子终究让顾老夫人动了恻隐之心。 她让翠竹拿了干净的帕子给这个孙女擦脸,道,“一盆水仙而已,没了就没了,还冒着雨特意跑一趟,我知道你的心意了。外面雨大,孙嬷嬷添一副碗筷,吃了再回去吧。” 顾清月脸上露出孩子般满足的神情,道,“谢谢祖母,我先把水仙送到后面去,再来用膳。” “二小姐,让奴婢来吧。”翠竹上前,笑着道,以前顾清月最得顾老夫人的宠爱,海棠苑是想来便可以来的。 “不用,我来就好,我知道放在哪里最合适。”顾清月说着,手捧水仙往后院走去,脚步显得格外轻盈,活脱脱一个明媚开朗的少女,顾老夫人看着轻轻地点了点头,道: “这丫头,本来也是个好的,就是她那个亲娘,心术不正。”顾老夫人身在后宅多年,自己也是从争争斗斗中过来的,只是先前对大夫人不满,所以对精明能干的陆氏多了几分倚赖,现在通过这几件事,稍一思考,便能想到其中原委了。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顾清月端着这盆水仙,沿着后院的回廊走到东边的屋檐下,踮起脚将它放到木架上,然后四下看看,再伸手敲了三下木门—— “叩叩叩……” “二小姐……”紧接着一个轻轻的声音响起,木门后面伸出来一只手。 顾清月迅速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放进那只手中,低声道,“给白狐吃了,连续三餐,别露馅。” “是。”那只手立即缩了回去,顾清月脸上恢复了明朗少女的笑容,拨了拨水仙上的水珠后便走回了顾老夫人的身边。 她处处小心谨慎,显得比以前更加懂事,乖巧,用过晚膳后,又与顾老夫人共读了两页经文,伺候着顾老夫人睡下了,才撑着伞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海棠苑。 她的心放下了,陆氏说得对,祖母本就很喜欢她,这么多年的喜欢断然不会因为一次意外就全盘收回去,所以只要她表现的足够乖巧和识大体,她还能重获宠爱。 雨,整整下了两天,一直到了第三天才放晴了。 雨一停,海棠苑的三等丫鬟玉竹到了桃花苑,说是皇后娘娘特意命人从宫里送了一批上好的料子来,让老夫人分给府里的各位小姐制衣裳,让顾清婉也过去挑几匹。 “其他的人都已经到了吗?”顾清婉并没有动身,问道。 “回郡主,差不多都到了。”玉竹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道。 “我等一下二少爷,一会儿和他一起去,你先回吧。”顾清婉道。 顾清昭难得放假回来,也该带着他去祖母那里请安。 “是。”玉竹低着头,转身走了出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海棠苑 各房的夫人,小姐,和姨娘都来了。众人挑选完了各自喜爱的料子,感恩了皇后娘娘的赏赐,便话起了家常。 自从陆氏被剥了后宅的权利,众人方才如梦初醒,这内宅之事虽然多年来由陆氏掌管,但大夫人始终是大夫人,她才是后宅的主事,大小姐也始终是大小姐,长房嫡女的位置不可能被二房的二小姐轻易撼动。 于是众人都开始转向了大夫人这边,以大夫人为中心,陆氏虽百般不是滋味,但面上还是要维持着恭顺的姿态。 “大夫人的身体已经全好了吧,我看你今天气色不错。”高姨娘这惯会见风使舵的眼见着形式已经发生了变化,便急着开始讨好大夫人。 站在顾清月身前的陆氏听到高姨娘的问题,捏着帕子的手不禁紧了一紧,只见大夫人幽幽地看了陆氏一眼,道,“先前有人给我用了错的药,所以身体越医越差,后来把那错的药换成对的药,就好了。” “用错药?”高姨娘瞪大眼睛,惊讶地道,“大夫人的病可是卢大夫看的,卢大夫一向小心谨慎,数十年没出过错,怎会在你那里出了错?” “卢大夫倒是没有出错,是底下的人疏忽,弄错了方子,白白受了几个月的苦。”大夫人苦笑道。 “那些个不长眼的奴才,大夫人你可不要轻饶了她们,该拉出来打一百个板子,再赶出镇远侯府去!”高姨娘道。 “那奴才已经下了跪,认了错,把该说的都说了!”大夫人的目光始终装作不经意地瞟过陆氏,令陆氏有些如坐针毡,“不过,那孩子还小,就不和她计较,打发出去了。” “大嫂总是菩萨心肠。”高姨娘谄媚地道。 几个小姐挑选了各自心仪的料子后便高高兴兴地在身上比划着,讨论着要做成什么样的式样。 可是,老夫人看着却始终兴致不高,手抱着她的小白狐,轻皱着眉头,不怎么说话。 大夫人察觉出异样,便关切地问道,“母亲,是不是人多吵到您了,不如,让小辈们先行退下?” 顾老夫人叹了口气,道,“不是你们吵了我,是我这白狐,不知怎么了,一直病恹恹的,已经连着两日不吃东西了,我担心再这样下去,就保不住它的命了。哎,是不是它厌倦了这里,想回归山野了。” 原来是白狐生了病,顾老夫人才闷闷不乐的。 “祖母,莫不如让我来瞧瞧,兴许能看出些端倪来。”顾清月站了起来,主动请缨道。 “是啊,母亲,月儿最近一直在钻研医术,已经小有所成,肯定能瞧出什么来,且让她看看吧。”陆氏在一旁道。 “咱们月儿既然一直再刻苦钻研医术,母亲何不给她一个机会,让她瞧瞧,万一能诊断出来呢。就让她来看吧,母亲。”大夫人刘氏也极为亲切地道,显得对自己这个侄女很宽和的样子。 陆氏听了这话,微微一颤,心头略过一丝异样的感觉来,但是细看这位当家主母,她却笑意温暖,看不出什么不妥来。 “大伯母谬赞月儿了,其实月儿只是想为祖母排忧,让祖母不必忧烦,开开心心的。”顾清月话说的非常乖巧,她走到顾老夫人跟前,倾身摸了摸那白狐的下颚,又将手伸到腹部揉了几下,它却一动也不动,始终闭着眼睛。 “怎么样?”顾老夫人充满期待地问道。 顾清月笑道,“并非它厌倦了这里,而是因着天凉,患了风寒,不碍事的,我开两帖药煎了,吃过两三次就能好了的。” “二小姐,这小东西可不是人,能用人的法子治吗?”孙嬷嬷知道白狐对顾老夫人的重要性,所以显得尤为谨慎。 “孙嬷嬷放心吧,我所用的药方和人略有区别。”顾清月说着,示意丫鬟拿来笔墨,写下了药方,交给下人去抓药。 看到顾清月如此笃定的神情,顾老夫人眉头舒展开来,欣喜地道,“我只道是它厌了我,却没想到是患了风寒而已,幸好有你,不然就耽误诊治。我还真怕这小祖宗在我这里有个什么意外,这可是菩萨赏我老太婆的生灵。” 得了这样的夸赞,陆氏和顾清月的眉心惬意地舒展了开来,她们感觉到自己又在一点一点走回顾老夫人的身边去。 这时候,海棠苑外,顾清婉远远地走了过来,她穿了件蜜合色缎子袄,石青缎子掐银线的褂子,白绫素裙,头上左右配着一对金累丝蜂蝶赶菊花篮簪一对,簪上一朵灵芝,三茎菊花,一蜂一蝶,又花盆之半,内有小卷草,衬着一张素净的脸更显清新秀丽。 顾清昭则走在顾清婉的身旁,一袭冰银色锦袍,那衣襟和袖口处绣了暗纹青竹,清风拂过,如墨的青丝悠悠飘起,他仿若初升的朝阳,令人心旷神怡。 他年纪小,五官尚且稚嫩,站在顾清婉身旁比顾清婉矮一头,任谁看了都要称赞一声:是个清隽出众的少年。 丫鬟们见到这样俊帅可爱的少爷,不禁多看两眼。 两人一直走到游廊下,众家的下人都在此候着自家主子,顾清婉她看了眼顾清月院子里的人,目光在那杜嬷嬷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唇角露出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 杜嬷嬷看着这大小姐,不知为何,只这么淡淡的一眼,她却觉得背脊升起了一股凉意,浑身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她心想,这大小姐为何总这样看着自己,难道她看出了什么?不,不可能,杜嬷嬷立即又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她在二小姐身边已经六年了,没有任何人察觉到不妥。大小姐一个孩子也不可能察觉的,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屋子里,顾老夫人正为小白狐查出了病因而舒心地笑了。 “老夫人,郡主来了。”这时候,门外一声通报,顾清婉款款走了进来,她的模样儿虽不及顾清月美的那般清纯美丽,楚楚动人,但自有一番独特的风韵,如果说顾清月是一朵白莲,那顾清婉就似一枝幽兰,高洁傲岸,安安静静的,不争不抢,颇具风范。 顾清月看到她,原本开心的神情顿时变了变,但仍旧按照礼数唤道,“大姐,二弟。” 两人走到老夫人的跟前,跪下道,“给祖母请安。” 看到这一双孙子孙女顾老夫人心情大好,尤其是看到顾清昭更是喜笑颜开,她发现这个孙儿越发的清隽俊秀,眉宇间散发着高贵儒雅的气度,内心便倍感欣慰。 她慈爱地向顾清昭招手,道,“我的好孙儿,快来祖母跟前,让我好好瞧瞧。” “是。”顾清昭起身,愉快地走到老夫人的面前,道,“祖母,孙儿这些日子没有前来问候,可不要责怪孙儿。” “不责怪不责怪,你忙着跟南宫先生学习,祖母怎么会责怪呢。”顾老夫人看顾清昭的目光是满满的慈爱,这是其他任何小辈都得不到的关爱。 “祖母你对孙儿真好。”顾清昭的话哄得顾老夫人更加高兴了,她道—— 顾老夫人欣慰的笑了,顾清婉也笑了,她习惯性地看向大夫人的时候,大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也满是欣慰。 顾清月和陆氏听了顾老夫人的这一番话,不经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中闪过一抹嫉恨。 “二老爷来了。”一个声音落下,顾天佑的身影也出现在了门口,众人见了,纷纷站了起来,顾天佑身上还穿着朝服,看来是刚下朝,他走到顾老夫人的面前,道,“母亲。” “这才刚刚下朝,怎么就来了?” “儿子刚听说母亲的白狐病了,便过来瞧瞧。”顾天佑是个有名的孝子,平日里对顾老夫人的大小诸事都非常关心,一回府就听到有几个下人在议论白狐病了的事,便匆匆赶了过来。 就连顾清婉也不可否认顾天佑虽然狼心狗肺,但的确是个孝子,他对顾老夫人很孝顺,也难怪顾老夫人偏心这个儿子。 顾老夫人手一下一下顺着白狐的毛,道,“我寻思是那日半夜跑出去着了凉,再加上这两日阴雨绵绵,才患了风寒。不过,幸好月儿瞧出了端倪,不然我这心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得下……” 顾天佑听闻是顾清月出了力,不由地点了点头,仿佛又看到了从前那个乖顺董事,知书达理的女儿,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神情,对她道,“月儿还是不错的。” 陆氏和顾清月听了顾天佑当众的夸赞,顿时欣喜不已,顾清月顺势跪了下去,道,“父亲,月儿会更加勤勉。” “二妹真是我们镇远侯府的骄傲,这回帮了祖母的大忙了。”顾清婉由衷地赞叹道。 “大姐,这是妹妹应该做的。”虽然得意到很想在顾清婉的面前大肆地炫耀一番,但是顾清月脸上却恰到好处地保持着不骄不躁,谦虚恭顺的神情。 顾清婉准备走回大夫人身旁坐下的时候,脸上却突然露出一点疑惑的神情来,道,“祖母,可以让我看看这白狐吗?” 顾老夫人点了点头,顾清月脸上原本舒展的神情微微紧了一下,眼神不禁飘向陆氏,陆氏淡淡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紧张。 顾清婉走过去,仔细瞧了一会,道,“祖母,我看这保护并非染了风寒,只是得了征兆和风寒一样的病而已,所以,二妹是误诊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顾清月一听,不禁觉得好笑,便道—— “误诊?大姐你不懂医术,连一本《金贵要略》都看不明白,哪里来的底气下这种定论,你可不要信口开河,要闹笑话的。” 听到顾清月这么说顾清婉,顾老夫人原本舒展的眉头微微地皱了皱,因为她知道顾清婉是懂医术的。 顾清婉也不反驳,将白狐抱进怀中,轻柔地抚摸着,片刻后,那一直没精打采的小东西居然在她的手里抬起头来了,众人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便都盯紧了她的动作。 接着,她又让小白狐趴在她的手臂上,大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同时在它的脊背上按捏着,按捏了一会改为轻拍,然后捏住它下巴的位置,轻轻一个用力,小东西的嘴巴便长了开来。 顾清月看她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道,“大姐,白狐本就生病了,你不要在它身上乱抓乱捏,小心捏坏了,你可……” “祖母,二叔,你们快看,它的上下颚均为黄色,舌苔泛红,且内唇干裂,这并不是风寒的征兆,只是病症的表象看来和风寒一致。”顾清婉不待顾清月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不慌不忙,十分笃定地道。 “大姐,你根本不懂医术,行医可不是靠猜,这白狐就是染了风寒所致,你不要阻挠了下人们煎药。”顾清月根本不信顾清婉会看病,她觉得顾清婉不过是为了拆她的台,才故意瞎蒙乱造罢了。 “不,我敢肯定,它并非得了风寒,二妹若是给错了药,吃下去可是会折损它寿命的。”而顾清婉还是不慌不忙地坚持着自己的看法。 “大姐,它得的就是风寒,妹妹学了这么久的医术,还帮府里的人看过病,我也敢肯定,它是得了风寒。”顾清月岂会允许顾清婉在自己面前卖弄医术的事。 一时之间,两姐妹各执己见,谁也不愿意认同对方的观点,一下子顾老夫人也不知道谁说的是对的了。 “祖母,孙儿倒有一个想法,既然姐姐和二姐各执一词,僵持不下,为了白狐着想,不如请百草堂的洪大夫来看看如何?”这时候,顾清昭站了出来,对众人建议道。 “母亲,昭儿说的有理,洪大夫德高望重,这几十年给咱们镇远侯府看病,从未出过差错,足以采信。”大夫人也点头说道。 请洪大夫来?顾清月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她原先只是想利用顾老夫人最珍爱的小白狐在众人面前表现一把,再得到顾老夫人的肯定而已,她顿时有点心慌,道: “大伯母,二弟,只是一件小事,何必劳烦洪大夫他老人家,若大姐觉得我开的方子是错的,不如你开个方子给我看看。”顾清月仍旧认为顾清婉根本开不出药方,到时候她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然而,而陆氏却有些站不住了,她预感到事情的发展似乎开始偏离她原来的构想,可是她要是强行参与,反而会让人质疑她们心里有鬼。 “二妹,你方才也说了这白狐是祖母心爱之物,又怎么会是一件小事呢?还是请洪大夫前来查看后再下结论吧。”顾清婉说道。 顾老夫人看向孙嬷嬷,道,“孙嬷嬷,你亲自跑一趟,请洪大夫过来。” “是。”孙嬷嬷起身走了出去。 其余人则留下等待,顾老夫人的神色已经不似先前那般轻松了,她紧抿着唇,其余人则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了,老夫人不是随便派个奴才去请洪大夫,而是出动了孙嬷嬷,足见她开始思考这件事的严重性了。 顾清婉走回大夫人和顾清昭的身边坐下,给了他们一个令人安心的微笑。 顾清月也坐回方才的座位上,坐在她旁边的陆氏握了握她的肩,示意她不要紧张,就算洪大夫最后证明顾清月诊断错了那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学艺不精罢了,只是便宜了顾清婉,她怎么什么都爱插一脚,真是够可恨! 她正想着的时候,突然后脑勺感觉到异样,她扭头才发现,顾清婉正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看起来似乎很平静,可是却令她感到了一阵彻骨的凉意,她一愣,顿时心跳陡然间加快。 顾清婉若有似无地收回了视线,一抬眸,却发现坐在对面的顾天佑正在以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她,像是在探究什么似的,她心头微微一怔—— 他为什么这么看着她? 不一会,洪大夫便由孙嬷嬷领着进来了。 “老夫人,大人……”进来后,他先恭敬地朝顾老夫人和顾天佑行了拱手礼,再与众位夫人问好。 “洪大夫,麻烦你了。”顾天佑向他点了点头。 “是。”来的路上,孙嬷嬷已经将原委告知,洪大夫知道今日让他前来是为评判郡主和二小姐哪个的诊断是正确的。 他先抚摸过小白狐的背脊和腹部,然后便开始检查嘴巴,这检查的顺序和顾清婉方才的顺序是一样的,顿时,顾清月的脸色开始变得有些难看。 洪大夫示意翠竹拿来一个碗碟,放在小白狐的嘴边,手指放在它的下巴处,轻轻一顶,这小家伙便张开嘴巴来,一小团白色赃物便吐进了碗里。 “洪大夫,怎么样?”顾老夫人手扶着椅背,身子微微倾斜,问道。 “回老夫人,这小白狐染上的并非风寒,只是症状和风寒很相似的一种病症。”片刻后,洪大夫下了结论。 顿时,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是陆氏和顾清月,气氛尴尬极了。 “噗嗤。”突然,一直没有言语的高姨娘笑出了声,虽然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入了众人的耳朵。 陆氏狠狠地瞪了高姨娘一眼,高姨娘讪讪的低下头不敢再插话,在场的都是夫人小姐,她一个姨娘也插不上话。 见此情形,顾清月那张美丽的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了,双手死死握紧椅子。 陆氏的帕子拧的更紧了,道,“就算是华佗,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月儿也是一片好心呢。” 顾老夫人的脸色有些紧绷,皱眉看了顾清月一眼,道,“也得亏没喝了那药,把药炉子灭了吧。” 顾清月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还想继续辩解,道,“祖母,孙女习医时日尚短,难免会误诊,是孙女医术不精,还请祖母原谅月儿。” 见她认错态度算好,顾老夫人的脸色这才好了些,道:“既然你知道自己学艺不精,就少些夸夸其谈,今日若不是婉儿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顾老夫人这么一说,顾清月顿时又羞又愤,心里更加的怨恨顾清婉,本来想讨好祖母的,到头来,结果被骂了一通,可是也只能默默地咽下这口气。 陆氏那双着急求救的水眸看向顾天佑,当中闪烁着一层雾气,看来楚楚可怜的,但顾天佑依旧紧抿着唇不说话,那眼中的寒意逐渐凝重起来,见顾天佑不说话,陆氏只好硬着头皮为顾清月说话: “母亲,月儿只是学艺不精,对您的心,当真是好的。” “嗯,我知道月丫头是个孝顺的,你的心意祖母领了,但是做人应该低调行事,不要为了讨我的欢心而不懂装懂。” 顾老夫人的话虽然让顾清月觉得难堪,但是为了不得罪老夫人,纵使万般不情愿,她还是乖乖认错,“月儿谨记祖母的教诲。” 顾清婉可不会让她们轻易蒙混过关,于是道:“二妹既然误诊了,那总得知道这白狐得的是什么病才能对症下药。洪大夫,你看它到底是怎么了?” “郡主,我方才细细查看了那一团脏物,里面有折耳根和杏仁的成分,折耳根和杏仁粉混合在一起食用后,便会引起这样的病症。”洪大夫小心谨慎地道。 “可是,《名医别录》里说,折耳根,生湿地,山谷阴处亦能蔓生,别说您这院子里,就算是整个镇远侯府都没有生长这种东西,再说这杏仁,也非白狐平常食物,它怎么会同时吃到这两种东西的呢?”顾清昭这一脸天真赤诚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他只是单纯地在关心白狐吃喝的问题。 听到顾清昭的问题,顾清月脸上神情一凝,捏着帕子的手一紧。 “母亲,这么说来,是要查一查这两样东西的来源了,以免今后再度误食。”大夫人也显得格外关心似的,说道。 顾老夫人问道,“负责白狐一日三餐进食的是谁?” “回老夫人,是芍药,奴婢立即让她进来。”孙嬷嬷急急走了出去,再走进来的时候,身后跟了青衫丫鬟,一脸战战兢兢的模样,到了顾老夫人跟前便双膝跪下,不敢抬头。 “大胆奴才!居然敢在祖母的白狐上动手脚,说,谁让你这么做的”突然,顾清婉猛地一拍桌子,厉声质问道,她目光冰冷,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势。 她是故意先发制人的,若等顾老夫人慢慢审问,这丫鬟还有找借口的机会,她突然间发问,势必会乱了她的阵脚。 果真,她这么一逼问,芍药一下子慌乱不知所措,眼睛忍不住往顾清月和陆氏的方向看,但顾清月暗暗狠瞪了她一眼,别过视线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郡主问你话,还不速速回答?”孙嬷嬷弯腰,用力拧了芍药的胳膊一把。 “奴婢,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一天三次负责白狐的饮食,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芍药疼的哭出了声音。 “不知道?呵……”顾清婉冷笑,转而眼神更加凌厉,“白狐每一日的进食祖母都会亲自过问,你若照着喂食,自然不会有问题,定是你暗中动了什么手脚才会至此,你还敢抵赖。” 顾清婉好歹做过一朝皇后,曾统领后宫,身上自带一种能瞬间掌控全场的魄力,一时之间,这整个屋子里的人都静静地听着她的审问,没有人打断她。 “没,没有,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芍药除了否认,其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祖母,二叔,既然芍药说不出什么来,不如去白狐居住的屋舍看一看,兴许能找到线索。”顾清婉道。 “嗯。”顾老夫人点头,应许了顾清婉。 一行人便都起身,往后院狐舍走去,芍药则由孙嬷嬷从地上扯了起来,推着走在后面,她拼命地想要与陆氏母女对视,但陆氏干脆地回避了她求救的视线。 “呀……”突然,顾清月轻叫了一声,众人回头一看,原来不知怎么的,她不小心绊了一脚,腿软了一下,幸好身旁的婆子及时扶住了。 顾清婉冷凝的眸间闪过一抹讥讽,看都没回头看她一眼。 一行人到了狐舍,说是狐舍,其实是一间精心打造的木屋子,冬暖夏凉,有专人打扫。 “刚刚吐了,给它喂点水吧。”顾清昭在翠竹的旁边小声吩咐道。 “是,少爷。”翠竹便用木碗舀了干净的水放在地上,小白狐趴在碗边,不时用舌头舔一舔碗里。 “搜,这屋舍里有没有那两样东西!”顾老夫人始终紧绷着神情,已然憋了一肚子的火,居然有人敢对她的宠物下手,她意识到此事务必查清楚不可。 “是。”孙嬷嬷和翠竹领着数名丫鬟和婆子,将这屋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却最终什么都没有发现。 接着又把芍药的床铺也都查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发现。最后,顾老夫人索性下令将整个海棠苑上上下下彻底搜查了一回,也没有发现折耳根的影子,杏仁倒是有一些,但都只是平日当做零嘴在吃的。 陆氏和顾清月同时暗自松了口气,表情渐渐舒展开来。 顾清婉却仍旧不慌不忙,道,“洪大夫,难道二妹是对的,是您的判断有误?” 洪大夫是京城名医,德高望重,素来极为看中自己的名声,这误断的消息要是传了出去,对他的声誉也会造成影响,他是绝不会允许此事发生的。顾清婉前一世和洪大夫有过交集,深知他像爱护生命一样爱护自己的名声,才故意这么问道。 他粗声道,“大小姐,老朽绝不可能误断!” 说着,他的目光再度在狐舍里环视了一周,他势必要找出证据来,决不能因为一只白狐而辱没了自己的名声! 最后,他将目光停留在白狐身上,几步走过去,将它正在喝水的碗拿了起来,放在鼻子处闻了闻,问道: “翠竹姑娘,水是从哪里取来的?” “这里。”翠竹领着洪大夫走到狐舍旁边的一口小水井面前,道,“为了让白狐喝到最纯净的水,当初特意在狐舍边打了这样一口井。” 说着,翠竹拿起一旁的木瓢舀了一勺清甜的井水放进木碗里,洪大夫的目光落在了这个木瓢上—— “不要动!”正当翠竹要将木瓢放回去的时候,洪大夫快步走过来将木瓢一把夺了过去,拿出一根银针,在木瓢的内沿划过,当看到针起了一些变化的时候,他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找到了!老夫人,问题出在木瓢上!这个木瓢上有折耳根和杏仁的成分,如若老朽没有猜错,这个碗事先在放了折耳根和银杏的水里煮过,药效浸透进瓢里面,每次舀水的时候便会渗进水里,白狐连续三天喝这个水自然会染上病了。” 什么…… 顾老夫人看着这木瓢,背脊升起一股寒意来。 “祖母,此人心机好深啊,谁会想到问题出在一个小小的木瓢上呢?好在洪大夫为人谨慎,否则……这白狐就没命了。”顾清婉说着,脸色白了白,道,“看来,此人是专门对付祖母您的!” 顾老夫人只觉得头部受到重重地一击,顿时感到一阵眩晕,孙嬷嬷赶忙扶住了她。 她缓过神后,勃然大怒,对芍药道,“大胆奴才,竟想出如此阴招!来人呐,把她的双手双脚打断,喂了哑药,丢出府去!” 芍药一听,吓得急忙磕头求饶,“老夫人,冤枉,冤枉啊,不是奴婢做的,不是!” “贱婢还敢狡辩,来人,拖出去,断手脚!”孙嬷嬷拎起芍药的衣服,左右开弓两个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手里拿着粗木棍的家丁大步走了过来,两根木棍同时高高扬起狠狠一棍子打在她的腿上,她身子往前一扑,整个人倒在地上,发出一阵惨痛的叫声,吓得顾清月猛地转身去,将脸埋在陆氏的怀里,陆氏抱着她,脸色有些发白。 “打!”孙嬷嬷再一声令下。 “二小姐!”两棍子落下,只听到咔嚓一声响,芍药凄惨地叫出顾清月的名字,满头大汗,嘴角溢出鲜血,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她艰难地往顾清月的方向爬过去,双手死死地抓住她的裙边,“二小姐,救,救救我。” 陆氏见状,立刻几步走过来,暗中用力拧住芍药的胳膊,骂道,“贱婢,你发什么疯!就算二小姐平素待人宽和,处处为下人着想,今日也不会睬你,老夫人要罚你你就老老实实受罚,否则就不是断手断脚这么简单了!” 顾清婉冷眼看着,摇了摇头,陆氏这真是狗急了跳墙,为了让芍药一个人揽下罪责,居然把威胁的话说的这么通透。 但是,谁知道,这个芍药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这会腿都废了一半了,陆氏和二小姐摆明了要甩掉她,那她……那她也豁出去了! 于是,她咬紧牙关,转向顾老夫人的方向,尖声叫到,“老夫人明察啊,是二小姐指使奴才这么做的,奴才人微言轻,不敢得罪任何主子,不得不从啊,但是奴婢心里也日日备受煎熬!” 什么…… 顾老夫人猛地看向顾清月,那双眼睛如同火眼金睛,“是你?” 顾清月一慌,佯装愤怒,几步走到芍药的面前,也顾不得维持那温厚宽和的二小姐形象了,扬起手啪啪两个耳光扇在她的脸上,叱骂道,“你这奴才,我平日里和你不曾有往来,为了自保,居然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芍药被打的两边的脸都肿了,嘴角流出血来,可是仍旧咬紧牙关道,“二小姐,做人要讲良心!你三天前以照看水仙花的名字来海棠苑,暗中将一包药粉交给奴婢,让奴婢拿了浸泡木瓢!现在出事了,眼看着奴婢要断手断脚,三小姐怎么只能想着自保呢?” 三天前…… 顾老夫人想起,三天前顾清月确实冒着大雨来过海棠苑,也确实到了狐舍附近,当时她还拒绝了丫鬟的同行,她越想越心寒! “你含血喷人,我从来没有吩咐你做这种事情!”顾清月急了,恨不得立即杀了这个奴才! “母亲啊,您千万别听这个贱婢胡言乱语,二小姐对您的孝心,天地可鉴,她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你这个贱婢,再胡言乱语,我要拔了你的牙!”陆氏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呵。”大夫人刘氏发出一声讥笑,道,“倒是奇了怪了,我们镇远侯府的两个姑娘都在,怎么这奴才偏偏就捡着你们来冤枉呢?母亲,我看现在的情况已经再明朗不过了,二弟妹和顾清月不满您将后宅的实权收回去,勾结这些贱婢要害您呐,这次是拿白狐下手,又来了假惺惺地诊治,下回呢?下回是不是该……该直接对您下手呢?” 顾老夫人听了刘氏这一番话,联想起整件事,顿时觉不寒而栗。 “不,不是的,老夫人,妾身跟在您身边多年,劳您悉心指教,才在这镇远侯府有一席之地,妾身哪有胆子对您不敬!想来,过去我在后宅主事,得罪了不少人,现在有人存心报复,却不小心连累了无辜的月儿啊。”陆氏跪在地上,拉紧顾老夫人的手,痛哭流涕着道,眼见顾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失望之色也越来越重,头一次感到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顾老夫人怒气满满,厉声道: “来人,把二小姐拖下去,家法伺候,再关进祠庙,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至于陆氏……” “慢着,母亲。”这时候,一直未曾多言语的顾天佑突然开口了,前来要拖走顾清月的奴才便住了手。 第一百三十七章 陆氏心头一喜—— 这下有救了! 顾天佑那已然冰冷的目光看向顾清婉,厉声问道,“我问你,你妹妹对白狐下手的事,你是不是三天前就知道了,但是你为了等待一个好的时机对你二婶和妹妹打击报复,所以一直忍着不说,等到此时此刻,等你掌握了所有的证据才开始对她们发难,再利用你祖母的愤怒把她们打压下去。” 什么……众人一愣,纷纷看向顾天佑,而陆氏也愣住了—— “天佑,你这是……什么意思?”顾老夫人心头一沉,看了一眼顾清婉后,手紧握着权杖,问道。 而顾清婉先是一脸震惊,而后,有些急切地道,“二叔冤枉,婉儿如果三天前就知道了,定会立即告诉祖母的,怎么会眼睁睁看着白狐受苦,眼睁睁看着祖母茶饭不思,日渐憔悴呢?” 陆氏看着顾天佑的脸,再看看顾清婉,突然间便明白了什么,她那焦虑之色渐渐地从脸上褪去了,脸上的神情慢慢舒展了开来—— 看来,是顾天佑在暗中调查了什么,察觉了顾清婉的狡猾之处,这顾清婉这次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顾天佑为官十几载,要揪出一个小小嫡女的狐狸尾巴,真是易如反掌! 顾天佑眼见着陆氏母女几次栽到顾清婉的手里,他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以前在她看来顾清婉毕竟是女子,以后总要出嫁的,对他没有半分威胁。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个冲动娇蛮的侄女变得心思缜密,善于筹谋,他的妻女在她手里都吃了暗亏。 顾清婉凭着一己之力让一切开始脱离他的掌控,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人破坏他的筹谋,顾清婉不能留。 她看向顾清月,露出了舒心的笑意,而顾清月也领悟到了什么意思,便朝前来抓她的奴才低声道,“还不快下去!” “二叔……”顾清婉轻咬下唇,微微颤抖着,脸色些微发白,似乎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二叔,你冤枉姐姐了,她绝不是这样的人。”顾清昭连忙站了出来,为顾清婉辩解。 大夫人心中一颤,惊讶地看着顾天佑,她万万没有想到刚刚还在审问陆氏母女,现在却突然矛头一变,指向了顾清婉,“二老爷,我明白你关心你的妻女,但是你也不能为了救她们而冤枉我的婉儿?” 顾老夫人握着权杖的手颤抖着,道,“天佑,你是不是弄错了,婉儿怎会是这样的人?” 顾天佑依旧一脸冷凝,那双如炬的目光似要穿透顾清婉的身体。 整个狐舍的气氛几乎要凝固了! “我就说,这一年来,镇远侯府就没有太平过,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原来是郡主搞的鬼,郡主为了将后宅的权利从我手中要回去,为了让月儿失宠,还真是费尽心机啊!” 陆氏一副现在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权的样子,不但不说给白狐下药是顾清月做的了,还毫不犹豫将以往发生的事全扯出来推到顾清婉的身上,利落地倒打一耙。 顾清月也抓住了机会,道,“父亲,我就说过,鹦鹉的事是大姐搞的鬼,我花了几百两银子买的鹦鹉,明明在府里说吉祥话说的好好的,怎么到了公主的面前就变成了另外一只,还啄伤了公主,害得我差点被砍了头!大姐,你这招,真是好毒啊!妹妹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顾清月说着,竟低头拿着帕子拭泪,委屈极了的样子。 “大小姐,您对我和月儿有什么不满您冲着我们来就是,何必惊扰老夫人,把镇远侯府上上下下弄得一团糟啊。”陆氏一副深明大义的口气,趁着这个机会极力地往顾清婉的身上泼脏水。 “陆氏,你也说的太无辜了一些,好像这给白狐下的药,跟月儿没有关系是的。”大夫人冷哼一声,道。 “就是,不管如何,这药总是你们下的没错,就算二叔要追究姐姐知情不报,可也抵消不了你们二人的罪状!”顾清昭在一旁说道。 “……”听了大夫人和顾清昭的话,陆氏原本高起的气焰被压下去了一节,但仍旧说道,“月儿做错了事自会受罚,但郡主若居心不良也不该放过。” 一时之间,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争锋相对,场面激烈。 “好了!”这时候,一直沉默着的顾清婉站了起来,顿时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了她,只见她先走到顾老夫人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道,“祖母,婉儿感激您的信任。” 接着,再走到顾天佑的面前,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坦诚地望着他,道,“二叔,婉儿到底做错了什么,每一次发生了事情,您都不去惩罚和告诫二妹,总是来怪罪于我,今天婉儿也要和您要一个说法,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说着,便有两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沿着脸庞缓缓地滑落下来,她的眼神那么清亮,那么无辜,任谁也无法透过那闪光的泪眸寻找到什么破绽。 顾天佑却依旧冷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顾清婉,沉声道,“进来!” 语毕,只见一个青衫丫鬟,低着头,浑身瑟瑟发抖地走了进来,一见这眼前的阵势,便吓得双腿一软,跪到在地上—— “大,大人……”那声音如同被阎王扼住了喉咙一般,虚软无力。 顾清婉一看,这跪在地上的,居然是—— “玉竹?”孙嬷嬷见状,一愣,“老夫人,这是海棠苑的末等丫头,专做些粗重之活。” “这是怎么回事?”顾老夫人将询问的目光看向顾天佑。 而顾清婉望着玉竹的目光微微眯起,大夫人脸色发白,暗自拧紧了手心的帕子。 顾天佑高高在上的目光睥睨了这座下的丫鬟一眼,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是……”玉竹那怯怯的眼神看了顾清婉一眼,突然匍匐在地,道,“二老爷,老夫人,那日……那日奴婢正在院中冒雨扫地……” “因为家中突发变故,忍不住落泪哭泣,恰巧被郡主看到了,便喊了奴婢过去,奴婢知道自己在干活的时候哭是犯了府中的大忌,于是恳求郡主饶过。 郡主要奴婢时刻注意海棠苑的动向,尤其是二小姐在海棠苑时的动作,一点一滴都要详细地同她汇报,她便当做没看到奴婢哭,还给了奴婢一些银两交给家里用……” 玉竹怯怯地说着,顾天佑的目光越发深沉,顾老夫人的身形微微一晃,手蓦地抓紧了。 “玉竹,你……”顾清婉脸色蓦然变得煞白,“你在胡说什么?” “郡主,您居然让丫鬟监视老夫人!”陆氏高声地道,脸上露出似乎不敢置信的眼神。 “这,这简直太可怕了,大姐,你怎么能监视祖母?祖母对你多好啊,你怎么做出这种以下犯上的事。”顾清月故作吃惊,似乎为顾老夫人不值,但眼底分明已经闪烁着笑意了。 这如果顾清婉监视海棠苑是真的,那么,她的罪行将不可赦免! 无论是顾天佑还是顾老夫人,都不会允许有人在府里做这些小动作。 “当,当奴婢告诉郡主,奴婢无意间看到二小姐指使芍药对小白狐下手的事时,郡主并没有立即告诉老夫人,而是,而是再三交代要奴婢保密,不得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奴婢不知道郡主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现在才终于知道,是为了打击报复二夫人和二小姐。 老夫人,奴婢,奴婢罪该万死,奴婢应该在发现芍药有问题的时候就马上告诉孙嬷嬷,可是,可是……”玉竹说着,眼睛小心翼翼地瞟向顾清婉,“可是郡主有吩咐,所以,奴婢也不敢说。” 原本,顾清婉又惊又怕的样子,但是在听玉竹说着这些的时候,却慢慢平静了下来,唇角慢慢溢出一丝讥讽地笑意,静静地望着玉竹。 玉竹感受到这股如冰刃割喉一样的目光,不禁浑身一颤,眼神一个闪烁,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去—— “婉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顾天佑目光如炬,看着这个侄女,而顾清婉迎视着他的目光—— 这个二叔,不愧是只老狐狸,他才是她最大的敌人。 “二叔,若有心冤枉一个人,便是我有十张嘴巴也说不清楚,婉儿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什么好心虚的。”顾清婉道。 却听到顾清月“轻轻”地说道,“大姐这一脸无辜的样子,倒好像是父亲故意冤枉你似的,你怎么能这么说父亲呢?” 顾清婉抬眼不慌不忙地看了顾清月一眼。 顾清昭嘲讽地冷笑一声,道,“顾清月,装无辜装到这个份上,也是罕见啊。” “……”顾清月听了顾清昭的讽刺,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看他一脸冰冷的样子,又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这个二弟也不是个好惹的人。 “二老爷,您可不能听这丫鬟的一面之词啊,贱婢胡说,岂能当作证据。”大夫人见顾天佑似乎已经认定了顾清婉的罪过,担心顾清婉吃亏,急忙说道。 陆氏脸上浮现出微微笑意,轻轻说道,“大嫂,方才芍药这丫鬟指证月儿的一面之词,你们可都是信了的,怎么玉竹的一面之词就不能信了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哎……”这时候,顾清婉深深地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可惜的目光,道,“二婶,二妹,玉竹只是一个身世可怜的丫鬟,我当日怜她孤苦,便给她一些银两补贴家用,你们又何苦逼迫一个可怜的丫鬟至此啊……” “郡主,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和玉竹可没有任何往来。”陆氏听罢,立刻挺直了背脊,她就不信, “大姐,你的意思是我们让玉竹到父亲的面前说谎吗?玉竹一个区区的末等丫鬟,哪里敢做这样的事?你颠倒黑白的本事,这次可行不通了。”顾清月一听,也激动地道。 “……”顾清婉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我本来想,只要二妹和二婶为白狐的事受了应有的惩罚便好了,可没想到你们竟早早谋划,让一个丫鬟来陷害我,离间我和祖母……” “郡主……”玉竹一惊,惊恐的目光看向顾清婉,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来人,去我的桃花苑将玉竹下雨那日来找我谢恩时,不小心落在我院中的东西拿过来。”顾清婉对外面的丫鬟缓缓地道。 什么东西?众人眼中流露出不解的目光来,陆氏和顾清月冷笑着望着顾清婉,事到如今,她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不一会,门帘开了,丫鬟紫珠双手捧着一个什么东西走了进来,放到顾清婉的手里。 顾清婉轻叹了口气,道,“那日发现这个秘密的时候,我心里还在想,这必定是个巧合而已,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啊。” “婉儿,这是什么?”大夫人问道,同时问出了所有人想问的。 顾清婉将这个荷包举起在手里,看向玉竹,问道,“这个荷包,可是你的?” 玉竹一见这藕荷色绣莲花荷包,顿时一愣,脸色有几许苍白,颤着声音,道,“是,是奴婢的。” “没错,这是你的,是那日你特意来桃花苑谢恩,谢我赐你银两补贴你家用,然而,你走的时候不小心落了个荷包在我的院子里,本要差紫珠让你回来取钱包,却被我不小心发现了里面的东西……” 说着,顾清婉将荷包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只见这倒出来的是几个铜钱还有……一对沉甸甸的赤金手镯,一看便颇具分量。 众人一愣,这一个末等的丫鬟,怎会随身携带着这样贵重的首饰,这是哪里来的? “这是何物?”顾天佑望着这金镯子,沉声问道。 而顾清月一看到这金镯子,却顿时变了脸色! “呀,母亲,您还记得吗?去年过年之时,您拿出许多金银之器供孩子们对对子的奖品,当时月儿对的好,您便给了她这对镯子,这镯子还是先皇后赏赐给您的呢。”这边,大夫人看着这镯子,忽然眼前一亮,大声地说道。 顾老夫人定睛一看,皱紧了眉头,道—— “没错,这是先皇后曾赏赐于我的,去年还是二丫头软磨硬泡要我拿出来给小辈们做奖品用的,我原先还舍不得……怎么……会在这丫鬟的荷包里?” 什么? 是顾清月的镯子? 原本笑意盈盈着,等着顾清婉被顾天佑和顾老夫人重重惩罚一番,再顺势将后宅的实权一举收回的陆氏脸上那得意的笑容顿时凝固了,然后猛地扭头看向顾清月—— 当她看到顾清月心虚的脸色时,便暗喊——坏了!这丫头定是做了糊涂事又被顾清婉这个小贱人抓住把柄了! 真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巴!跟她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擅自行动,陆氏真恨不得冲上去甩她一个巴掌! 顾天佑冷峻的脸色一沉,厉眸看向顾清月,问道,“这是你的镯子?” “父亲,是,是我的,但是……”顾清月结结巴巴着,眼睛不由地瞟向陆氏向她求助,但是事发突然,陆氏也没有想到,一时之间,她也慌了手脚。 顾天佑脸上的阴寒之色越重了,陡然间有种被愚弄的恶劣感觉! “但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在……大姐的手里……”最后,顾清月呢喃着道。 “二妹,你说错了,你的金镯子不是在我的手里,而是在玉竹的手里。”顾清婉冷淡的目光看向慌张的顾清月,用每个人都听得到,却又不是很大声的声音,说道。 “玉竹,你说呢,二小姐这么贵重的金镯子,怎么会在你的荷包里?你且向二老爷说说看。”顾清婉再将暗暗迫人的目光看向玉竹,审问道。 玉竹一接触到顾清婉这沁人心骨的目光,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劈开了……郡主的眼神——实在太吓人,令人无所遁形。 “奴婢,奴婢……”她的身子瘫软在地上,额头冒出大颗大颗的汗液来,眼睛看向地面……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明明把这荷包藏在衣裳最里边的位置,绑的紧紧的,谁都发觉不了,怎么……怎么可能掉在郡主的院子里呢? 再说,就算掉下来,这么两个金镯子,也不会丝毫都察觉不到啊。 “这金镯子,早些时候就不见了,月儿还着人四处找过呢,原来,是被这贱婢偷走了!”陆氏突然几步走上前,指着玉竹叱骂道。 顾清月一听,顿时脑海中一个机灵,也急忙说道,“对,我想起来了,我的镯子早就丢了……早就丢了啊!” 玉竹听了,猛地抬头看向顾清月,嘴巴微张,不敢置信地呢喃了一声—— “二,二小姐……” 二小姐说她是小偷?这明明是她给她的,现在,居然说是她偷来的! “我,我没有偷,没有,是,是二小姐她……”玉竹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顾清婉—— 现在,她已经开始后悔没有一心一意为大小姐办事了,因为二小姐出卖人的时候居然这么快速。 而她有种感觉,如果她忠诚于郡主,郡主是不会在关键时刻丢开她不管的。 是的。 那日郡主找她说话,让她注意二小姐在海棠苑的动向后,不知道怎么二小姐也把她叫去了,还给了她银票和一对金镯子,让她也随时将郡主的动向据实告知—— 她便两头跑,将顾清月的事告知顾清婉,同时也将从顾清婉这边得到的消息告知顾清月,谁也不得罪—— 可是,顾清婉这边看起来很平静,也挖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给顾清月。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二老爷也会将她找去问话。 “老爷,这镯子真是被偷了呀!”陆氏双膝一曲,跪到在地,说道。 顾清婉冷眼看着陆氏,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拼命地求生。 “二婶,这种自己说了都不会信的话,还是算了吧。”顾清昭冷冷地看着这一对一唱一和的母女,眼中全然是鄙夷。 大夫人也适时地道: “陆氏,月儿,方才你们可是信誓旦旦地说与这玉竹不认识,这玉竹一个海棠苑的丫鬟,哪里来的胆子,专门跑到相隔那么远的清水苑去偷镯子,这么贵重的东西,想必月儿平常就保存在不易拿到的地方吧。” “呵!看来,又是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啊,二婶,这戏一直这么演,不觉得腻吗?”顾清昭也一副嘲讽的表情看着陆氏,冷冷地道。 陆氏暗中紧紧握住拳头,一张脸脸色苍白如纸—— 顾清月急了,忙说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个玉竹……这个玉竹一定是被大姐收买了,故意来陷害我的,父亲,明察啊。” 原本以为,顾天佑今天会好好惩戒顾清婉一番,可没想到,那块烫手的山芋最终还是回到了她的身上。 这个顾清婉到底是什么妖怪变的,总是有这种颠倒乾坤的本事! 顾老夫人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一个白狐的病竟牵扯出这么多问题来,看来,这后宅水之深,比她了解到的还要复杂,陆氏母女,已经不是后宅争宠这么简单了。 “二叔,难道您还不明白吗?这玉竹分明是二婶和二姐收买了,去您面前陷害大姐的,您不能因为她们是你的妻女而一直偏袒她们吧!姐姐也是我父亲的掌上明珠,您这样做不会寒了我父亲的心吗?”顾清昭气愤的道。 大夫人冷冷的望着顾天佑,积攒已久的失望和愤怒在顷刻之间爆发,道:“上次你们冤枉陷害我的昭儿,这次又来害我的婉儿。侯爷不在,你们也不能这么欺负我们长房!如今证据确凿,陆氏母女给白狐下药,事情败露后,你们又说是婉儿故意害她们。你们二房一唱一和,将所有的过错推到我们婉儿身上,你们还有没有心! 二丫头口口声声的说鹦鹉一事是婉儿害得她,我且问你们可曾看到了,可曾有证据?你们有吗?不,你们没有,为了脱罪,你们把一切过错都推到了婉儿身上!二丫头犯了错,所有人看到的是母亲带着婉儿亲自去公主府替二丫头赔罪,为了不让公主牵连镇远侯府,婉儿熬了好几天的夜帮公主配制舒痕胶。犯错的明明是二丫头,替她善后的却是我的婉儿!如今你们还倒打一耙,还讲不讲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婉儿是圣上亲封的昭阳郡主,是二丫头的堂姐,二丫头呢?她自己在公主府出丑却带着一帮丫鬟婆子堵在桃花苑,还意图殴打自己姐姐泄愤,她尊卑不分,以下犯上,不忠不孝,按照我大周的律例,轻者流放,重者处死。可是呢,二老爷不分青红皂白的去桃花苑问责婉儿身边忠心护主的紫珠,你们可真是讲道理啊?若不是婉儿看在你们是她的亲人的份上,不和你们计较,不然就凭上次那件事,你们二房现在说不定不知道在那儿呢? 二弟妹口口声声的说府里发生的事都是婉儿做的,那我问你,在威远侯府是不是你指使你手下的丫鬟污蔑我的婉儿欺负妹妹?当时我家侯爷还在府里,你们尚且如此明目张胆的给婉儿泼脏水,现在我们侯爷在边关保家卫国,你们却在镇远侯府里苛待他唯一的女儿,这是何道理? 婉儿身为镇远侯的嫡女,圣上亲封的昭阳郡主,论身份,论品貌,这京城中又有几个贵女能比得了她?她用不着和二丫头一般见识,更不会费尽心思的害她。 有我在,这一次你们休想再害我的婉儿!” 大夫人说着,已是泪流满面,紧紧握着顾清婉的手,心里充满了歉疚和心疼。 顾清昭听了大夫人的这一番话,内心疼的如针扎一般,一直以来,所有的一切都由姐姐扛着,她一个人和陆氏母女周旋,一次又一次的保护了他和母亲。等他长大了,等他有能力之后,他一定会护着姐姐,不让她再受任何人的欺负! 顾清婉怔怔的望着大夫人,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护着她了。重生后,顾清婉一心只想着改变上一世被灭门的惨案,顺便报复一下欺骗她,践踏她的一片真心的陆氏母女,补偿自己对继母和弟弟的亏欠,还有寻找自小分离的亲弟弟。 陆氏对付她的手段低级幼稚,上不得台面。 她呀,一眼就能看穿。 无论陆氏怎样往她身上泼脏水,她有的是法子让她自食恶果。 大夫人指责陆氏对她用的龌龊手段,其实她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难受的。因为她早已经认清现实,早已经识破她们的动机,最后吃亏的是要害她的人,而她没有一点儿损伤。 可如今大夫人推心置腹的为她说话,她还是很感动的。如果、如果娘亲还在的话,她肯定也会如大夫人一般护着她的。 想到娘亲,顾清婉湿了眼眶,这次是她真情实感的流露。 大夫人一席话,令现场安静了下来,顾老夫人轻叹了一口气,这些话也戳中了她的心窝。 而顾天佑那张一贯冷硬的脸也微微抽搐了几下,大夫人的一番话他竟是无法反驳。如今事情已经很难收场了,顾清婉恐怕是整治不了了,陆氏母女估计也保不住了,肯定会受到惩罚的。 唯独,顾清婉脸上却不见特别悲伤的神情,好似已经习惯了一般,唇角溢出一抹轻微的笑,道,“母亲,不必为婉儿伤神,我很好。” 说着,她再看向顾天佑,一双眼睛誓要望进他的内心深处一般,道,“二叔,是非曲直,自有公断,婉儿问心无愧,若二叔非要责罚,婉儿也无半句怨言,只是二叔切勿因为此事怪罪我的母亲,她是最无辜的人。” 顾天佑嘴角抽搐了几下,现在这个情况他要是真的责罚顾清婉,这不是明摆着不把顾天远放在眼里,他可不能因为惩罚顾清婉而在明面上得罪顾天远。 大夫人握着顾清婉的手,她不会允许任何人责罚她。 “谁要罚你?谁敢罚你!”顾老夫人突然用拐杖用力地敲着地面,道,“该罚的不罚,该骂的不骂!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再在镇远侯府发生!” “这……”陆氏突然间发现,所有的人都不知不觉地都被顾清婉感染了情绪,为她不平,为她心疼,不,她要将这个氛围打破! 顾清婉这么诡计多端的人,哪来的真情流露,今天的一切都是她设计好的。 ——“不,不是的,老爷,金镯子真不是月儿给的,是被偷走的,月儿哪有胆子让一个小丫鬟在老爷的面前说谎,这说不通啊?”陆氏试图为顾清月说道,但是,却被顾老夫人厉声喝道: “住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顾老夫人居然已经如此不留情面的斥责陆氏了,陆氏到嘴的话也只能咽了下去! “大胆贱婢!说!这金镯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如有半句虚假,我定亲自出马,拔你舌头,断你手脚,说!” 顾老夫人虽然威严,但是却从未说过这样严厉可怕的话!足见她这次,是动了真格的了! “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啊……”玉竹吓得匍匐在地,不停地磕头,求饶,“奴婢一时糊涂,收了二小姐的赤金手镯,才不得不,不得不……” “不,不是的,不关我的事,你休得胡言乱语……”顾清月慌张地看向顾天佑,再看向老夫人,极力地试图为自己辩解。 陆氏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不能开口,只能在心里责骂顾清月多此一举,破坏了她的计划。 “……”终于,顾天佑抬起头来,深深地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一抹极失望的表情,抬了抬手,道,“把这奴才拖下去,打折了手脚,丢出府去吧。” 顾清婉看着顾天佑的脸,心里想道,二叔啊二叔,这种被自己信任的人欺骗的感觉,很不好受吧,尤其那两个人还是你的心头宝。 “不,不要!二老爷饶命,二老爷饶命啊……”几个家丁走进来,蛮横地将玉竹拖了下去,她害怕地呼救,又转向顾清婉,“郡主,奴婢知道错了,你帮了奴婢,奴婢还出卖你,奴婢错了,你救救奴婢吧。” 但是,已经晚了,区区一个末等的丫鬟,一条烂命不值钱,又有谁在在意呢? 很快,外面传来一声又一声杖责的声音,每打一次,便传来一声惨痛的呼叫声,听的人心惊胆战,陆氏和顾清月两人的脸色更是难看。 顾老夫人威严的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最后看着陆氏母女,厉声道: “你们母女二人,向我的白狐下手还不够,居然挑唆我院子里的丫鬟到二老爷面前说谎,为的是让,他怀疑婉儿,处罚婉儿!妄图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如此处心积虑,我镇远侯府已容不下你们……” 什么?容不下她们了,这是什么意思? 陆氏和顾清月二人心一惊,连忙跪在地上求饶,“老夫人,冤枉啊,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顾天佑听了顾老夫人绝情的话也微微一颤,“母亲……” 看到顾天佑明明知道自己被陆氏母女骗了,面上仍有丝丝不忍,顾老夫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儿子真是没出息! “顾清婉!是你,又是你,对不对?这一切都是你做的!”突然,顾清月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恼恨地朝顾清婉这边跑了过来,手指着她,吃骂道,“玉竹的镯子,是你做的,又是你!” 但是,她还未近得了顾清婉的身,顾清昭便猛地站起,护在姐姐的身前,那目光冰冷,与顾清婉平素冰冷的目光相差无几,他冷声道: “若敢靠近我的姐姐半步,定然你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顾清月倒抽了一口冷气,后退了两步。 这一瞬间的顾清昭好可怕,她从未见过,他就像一个地狱之王,瞬间便能将她吞噬! “母亲……”顾天佑刚要说什么,却被大夫人突然打断了。 “母亲,二老爷!”只见,大夫人突然双膝一曲,跪在地上,泪流满面。 顾老夫人看了,更觉头疼,道,“大房的,你又要干什么?” 大夫人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道,“我有几句话要说!” 说着,她猛地看向陆氏,冷笑了一声,道:“呵!陆氏,事到如今,你们还不肯承认今天这一切就是你们搞的鬼,还想利用二老爷对你们的仁慈为非作歹! 你为了满足你的野心,不但对我下手,还胆敢把你的手伸向海棠苑,向老夫人下手,又妄图挑拨二老爷,究竟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大嫂,你……”陆氏心一惊,额头沁出一丝冷汗来。 “对你下手?老大媳妇,你是说?”顾老夫人倒吸了一口气,难不成陆氏还做了其他她不知道的事? “老夫人,二老爷!”旁边的周嬷嬷双膝一曲跪在地上,道,“若不是今日老夫人的白狐遭了毒手,又发生了这么些事,以夫人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将自己遭受过的苦楚说出来的!毕竟,都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而大夫人又不愿后宅不安宁。”周嬷嬷说着,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周嬷嬷,母亲遭遇了什么,你都说给祖母和二叔听吧。”顾清婉走过去,掏出帕子,擦去周嬷嬷脸颊上的泪水,道。 第一百四十章 “是!那时候,夫人不过是淋雨染了风寒,本是个小病,又找了卢大夫来医治,可奇怪的是身体却越来越差,时常头昏眼花,脚软无力,对后宅的事也是有心无力,只能躺着养病。 幸好,大小姐陪着夫人饮药的时候发现了端倪,后顺藤摸瓜查出了一个可怕的真相,原来丫鬟夏竹偷偷在卢大夫开的方子里加入了金银花,这金银花与药方中的淫羊藿相克,长久服用便会不知不觉坏了人的身体,发现的时候大夫人已经足足喝了一个多月,身体也已经坏了一半了,若是没有及时发现,大夫人她,现在……现在已经没了。” “只是……没有想到……”大夫人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悲哀,拿起帕子擦去眼角的泪意,道,“我的忍让和宽容却让陆氏变本加厉,只因为后宅的实权回到我手上她竟嫉恨起了母亲。母亲,都是我太过仁慈软弱,才造成今日的局面,都是我的错。” 大夫人和周嬷嬷话一出,顾天佑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这事他是知道的,之前大夫人的身体突然好了他就知道她们定是发现了什么,顾清婉原先不说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们。 而顾老夫人仍旧紧抿着唇不说话,脸色却越发阴沉可怕。 “不,母亲,你错只错在太信任二婶了!没想到二婶是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人,二婶啊二婶,母亲真心真意待你,你怎能如此?”顾清婉仿佛很心痛似的,斥责着陆氏。 “不!老夫人,老爷!妾身从未做过这样的事,请老夫人和老爷明察秋毫啊。”陆氏跪在地上为自己喊冤。 顾清婉知道,一下子三桩罪压下来,陆氏和顾清月的气数已尽去了大半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所有的人都把矛头对准我娘和我,这到底是谁的阴谋诡计!我娘现在已经不管后宅的事了,而我,在府里人微言轻,我的命运本就不由我掌握,非要逼死我,才甘心吗?”顾清月跪在陆氏的身旁,抱紧了她,哭的梨花带泪,楚楚可怜。 “月儿,有人这是要除掉我们啊,老爷,老爷,连你也不相信我了吗?你不是最了解我的人了吗?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陆氏悲痛地朝顾天佑喊道。 “够了!”这厢,顾老夫人突然拿起桌上的瓷碗,狠狠地砸在地上,“嚎什么!我还没死呢!” 顾老夫人一发怒,顿时,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陆氏和顾清月也憋住了哭声,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压抑着抽抽搭搭的。 “来人!将二丫头押出去,家法伺候,再关进祠庙,不许人伺候!陆氏从即日起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出来,更不许接触月儿和安儿。二房的一切事务便由高姨娘暂时代理。”顾老夫人厉声命令道。 什么……陆氏顿时身子一软,脸色苍白如纸,没有老夫人的允许她不许出来,还不许她接触月儿,还让高姨娘那个贱人接替她。她当初好不容易将高姨娘打压的死死地,并使了法子让她不能怀孕。如今,高姨娘凭着顾清婉的帮助竟然骑在了她的头上。以前她如此对高姨娘,那个贱人一定会报复她的。 顾清月也吓到了,万万没有想到前几日她还和顾老夫人一个桌吃饭,今天就受到如此重罚,她跪着爬了过去,紧紧抱着顾老夫人的退,哭着道:“祖母,祖母冤枉,你不能光听一面之词啊,这些事母亲和我都没有做过,分明是大伯母和大姐她们联合起来冤枉我,您不能冤死了我们啊。” “二妹,你这话说的可就偏颇了,人证物证俱在,你怎么还倒打一耙,说我们冤枉你了。”顾清婉皱着眉,说道。 而无论顾清月怎么恳求,顾老夫人始终冰冷着一张脸不说话,顾清婉知道,她素来十分喜爱顾清月,现在是心寒至死了。 顾清月见状,又爬到顾天佑的面前,一个接一个的头磕着,“父亲,父亲,您为我和我娘说句话吧,明明是大伯母和大姐陷害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们遭受不白之冤吗?” “老爷,老爷!”陆氏也爬到了他的脚边,一双细白柔嫩的手抓住他的衣袍,仰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顾天佑,“救我,救我,老爷。” 看着自己的妻女这楚楚可怜的样子,顾天佑脸上顿时出现了于心不忍的表情。 “还等什么,拖出去!我镇远侯府决不许出现这种脏事!”只听到顾老夫人厉喝一声,孙嬷嬷便走了过来,要拉开顾清月的手。 “老贱妇,拿着鸡毛当令箭的狗东西,你敢动我!”顾清月已然失去了理智,她扬起手一个耳光扇在孙嬷嬷的脸上! 这孙嬷嬷被突然扇了一个耳光,身子踉跄了几下,翠竹连忙上前扶住了。 “砰!”又听到猛地一声响,顾老夫人顺手抓起桌面上的令一个瓷碗,狠狠地朝顾清月扔了过去,“好个目中无人的小畜生,居然敢动我的人,孙嬷嬷在我身边四十年,就算你们的父亲见了也要多几分尊敬。你现在居然当着我的面赏她耳光!看来你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啊……”只听见顾清月叫了一声,整个人倒在地上,额头上便开始流下鲜血。 “月儿!月儿……”陆氏见状,尖叫着连滚带爬到顾清月身边,急忙伸手捂住了她的额头。 “啊,我的脸,我的脸出血了,我是不是毁容了,是不是?”顾清月看着手上的鲜血,急着问道。 “拖出去!”顾老夫人再次厉声下令,只听几个家奴走了进来,将顾清月和陆氏两人分开,拖了出去。 “啊,我的脸,我的脸出血了,我是不是毁容了,是不是?”顾清月看着满手的鲜血,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来,她最在乎的就是她这张号称花容月貌的脸,平素就算蚊子叮咬一下都要心疼的,还要四处找药涂抹,唯恐留下一点点印记。 “娘,我的脸还好吗?我的脸有没有毁容?” “月儿,月儿……”看到顾清月脸上流下这么多的血,陆氏也吓坏了,连忙伸手去摸,可是一摸就是一手的血,看不到伤口在哪里。 若是顾清月的脸毁了,那就完蛋了,这可是她们最重要的武器! “拖出去!”顾老夫人已经不胜心烦,不想听到这些聒噪的声音,再次下令。 只见几个奴才弓着腰走了进来,奉命将顾清月和陆氏两人分开,各自拖了出去。 “不要!放开我,放开我!”顾清月一边挣扎着一边被拖着往外走。 “月儿,月儿!你是冤枉的啊。”陆氏被拖着往外走,但还是频频回过头来喊冤。 两母女都乱了衣襟,散了发髻,乱发披在身后,头饰掉了一地,模样狼狈极了。 她们一向光鲜,何曾如此落魄过! “啊,啊!”不一会,外面便传来啪啪啪打板子的声音,伴随着顾清月一声接一声的哀嚎声。 屋内所有的人,均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个个噤若寒蝉。 以前陆氏当家,顾清月何曾受过半点委屈,今日这样的场面来的这么快,真是任谁也想不到。 大夫人突然脚下一软,周嬷嬷连忙上前搀扶着,担忧地道,“夫人。” 只见,她脸色有些苍白,神色间风僝雨僽,丝毫没有因为陆氏和顾清月受到了应有的处罚而感到喜悦,反而流露出一丝疲累。 她走到顾老夫人的面前,尽力地掩饰着脸上的情愫,朝她稍屈膝,道,“母亲,我有点累了,先回落星苑了。”她的声音依旧是恭顺的,但是却多了几分疲倦。 她今日当众发威,斥责陆氏母女,重新树立了威信,以后要管理后宅便要方便许多了。 顾老夫人深深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流露出心痛和疲惫,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嘴里喃喃地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母亲……”顾天佑见顾老夫人如此,便走上前搀扶,愧疚地道,“儿子不孝,后宅不得安宁,让您受累了,我扶您回去歇着吧。” 顾老夫人深叹了口气,转过身,由顾天佑扶着慢慢地走了出去。 走到外面,她道,“以后管着点你的媳妇和闺女,你看她们把我这好好的侯府弄得鸡犬不宁!同样都是我的孙女,怎么能相差这么多。” 顾老夫人说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了。 “啊!啊!”板子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顾清月的惨叫也一声接一声。 她被迫趴在了一条长木凳子上,几个奴才按住了她的手脚,手臂粗的木棍一棍一棍地抽打着她的身体,每打一下,她的身体就颤抖一次,那背上和臀上的衣裳渗出鲜红色的血迹来—— “啊……”顾清月疼的表情扭曲,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脸颊两侧,大颗大颗的汗液流下来和血水混合在一起,脸和唇都苍白如纸,那双美丽的凤眼瞪大了,眼珠子像是要鼓出来一样,往日的光鲜靓丽,此刻已全然不见。 见此情景,有的人露出害怕的神情,也有的人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 不管如何,所有的人都知道,如今,这位国色天香,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二小姐大势已去了,现在正得势的是大小姐。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知道打了多久,四十大板才终于打完了,顾清月觉得已经去掉了大半条命,整个人像是死了一般趴在长凳上,比身体更痛的是心理的屈辱! 她顾清月素来骄傲,今日却被当众鞭打,将她的一身傲骨打落了。 所有的人都走了,顾清月一个人趴在长凳上,无人理睬。 顾清婉一步一步地到顾清月的面前,静静的看着她: “人在做,天在看。自作孽,不可活!顾清月,今日这一切都是你们母女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 顾清月恍惚间觉得耳边传来了那个令她憎恨的声音,她缓缓地抬起头来,吃力地睁开双眼,迷迷糊糊间,一张带着浅笑的脸进入她的眼中。那张脸是如此的美丽,可在顾清月眼里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顾、顾清婉……”她嘴巴颤抖着,艰难地发出声音来。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把你踩在脚下,到时候,我一定要你付出惨重的代价!” 顾清月不甘心的看着她,信誓旦旦道。 顾清婉也不生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抓狂,嘴角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意,她轻声说道——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因为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的。” 顾清婉的笑容淡淡的,并没有得胜之后的得意与喜悦,好似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这样的顾清婉更令顾清月恐惧,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以前这位对她百依百顺,极尽宠爱的堂姐变得高深莫测,让人难以捉摸,甚至让她惧怕与恐惧。 为了掩饰内心的心虚顾清月尖声骂着: “顾清婉,是你害我的,你这个贱人!你会下地狱的!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再也没了那端庄贤淑的二小姐模样,叫骂的声音越来越难听,越来越刺耳。 顾清婉没有理会她幼稚的辱骂,只是冷冷的看着顾清月脖子上戴着的长命锁。小巧别致的长命锁挂在顾清月修长白皙的脖颈上,由于顾清月整个人趴在凳子上,原本藏在她衣服里面的长命锁掉了出来。 顾清婉没有记错的话,那块长命锁曾经是她母亲的嫁妆,原本一共有两块,一块给顾清婉,另一块给了顾清轩。后来顾清月看到了很喜欢,一直向她讨要。一开始她是不愿意的,因为这是母亲留给她的。在顾清月十岁的时候,她生了一场大病,顾清婉很心疼这个妹妹,便忍痛割爱,将那块长命锁送给了她,希望妹妹能够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现在想想真是讽刺啊! 顾清月浑身一震,只觉得心里一阵彻骨的冷意! 顾清婉果断地伸手一把摘了顾清月脖子上的长命锁,顾清月猝不及防,她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清婉夺走她的东西。 “你还给我,那是我的,是我的!”顾清月伸手想要去抢,可她刚挨完板子,身体虚弱连去拿的力气都没有,她一动便扯动身上的伤,疼的她眼泪都出来了。 顾清婉冷冷的看着她,眼神讥诮,“这明明是我的,当初我什么东西都肯让着你。但是……从今天起属于我的东西我一件都不会让给你!” 说完她便果断的转身离去。 “贱人,贱人!”顾清月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歇斯底里的尖叫着。 顾老夫人正要上塌歇息,听到这一声一声难听的骂声,又动了气,怒声对孙嬷嬷道,“多给她十板子!” 顾清婉走出海棠苑,她轻轻地吁了口气,一抬眼,便发现先行离去的顾清昭还等在那里,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 “昭儿……”她朝他露出一丝笑意,这笑容里却有着一丝心酸和勉强。 谁也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多么惨痛的事,而如今的复仇,一步一步走来,虽打的仇人特别痛快,可内心深处却总有一种深深的孤独感。 “我扶你下来。”顾清昭朝她伸出手,他的手,不知不觉已经长大了,拥有了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顾清婉感到些许的安慰,便将手交到了他的手中,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却恰好与高姨娘迎面碰上,高姨娘刚去顾老夫人面前听完训。 高姨娘站在他们姐弟的面前,对这两人行礼,道,“见过郡主和二少爷。” 顾清婉脸上露出她那标志性的浅浅的笑意,道,“我现在这里恭喜高姨娘了,如今二房的一切事务都交给高姨娘打理,姨娘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多谢郡主惦记,贱妾定会谨记郡主的教诲,打理好二房的,绝不会给郡主和大夫人添乱子。”高姨娘讨好的笑道,这次还要多亏了这个昭阳郡主,二夫人才会大权旁落,二房才会由她代理庶务。 当初陆氏害得她不能生育,没想到报应来的那么快,陆氏的儿子交由她抚养,现在就连她的女儿也不准陆氏再教养,真是大快人心。 从上一次陆氏因为顾清安的事情受罚,高姨娘就知道这个以前冲动鲁莽的大小姐成了陆氏的克星,她只要依附这位大小姐,就有机会扳倒陆氏。 她没有自己孩子,也不期待顾清安一个二房所出的能继承镇远侯的爵位,她想要的不过是安稳度日,等以后顾清昭继承镇远侯之后能在府里给她留一个安身之所。 “郡主,你虽是侯府嫡女,可终究也是个后宅女子,你今日虽赢了二夫人母女,但你最终还是赢不了。你别忘了,二夫人身后还有整个陆家,只要有陆家一天,二夫人就不会真正倒下。” “谢谢姨娘的提醒,陆氏虽有陆家支持,可毕竟早已出嫁,我相信陆家可不会为了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敢和镇远侯府为敌。我是镇远侯的嫡女,圣上亲封的郡主,只要我的父亲还在一天,就没有人敢动我。”顾清婉没有高姨娘想象中的害怕和惊慌,而是有着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和淡然。 高姨娘怔怔的看着她,随即释然。 陆氏虽然不好惹,但是顾清婉更不是陆氏敢轻易惹的。 就像顾清婉自己所说,她是镇远侯的嫡女,圣上亲封的昭阳郡主,而她还有一个强大的外家。如此显赫的身世,放眼望去,整个京城除了公主们没有一个比得上顾清婉的世家贵女。以她的身份就算去做太子妃也是绰绰有余的,可惜啊镇远侯不想牵涉皇家的事,便早早地为自己的女儿订下了赵王府的世子。 “姐姐,你放心有父亲在,没有人敢欺负你的!” 昭儿始终还是太年轻啊,父亲始终是圣上心中的一根刺。若是有一天圣上对父亲下手,那便是满门抄斩。 但是,顾清婉没有点破,只道,“对啊,有父亲在,我们不必害怕任何人!” 阳光很好,映照在少年和少女的身上,他们的影子在风中轻微晃动着。 似乎一切复仇和血腥都离他们而去了。 “对了,姐姐,我今日观察顾清月,她似乎根本就不会医术。” 顾清婉听了,嘴角噙着淡淡的浅笑,道,“她才学了几天?估计连药材都分不清,更不用说给人看病了,她也就做做样子,估计连把脉都不会,更不用说别的了。” “嗯嗯,还是姐姐厉害。姐姐,你怎么什么都会啊,昭儿太崇拜你了。我也要多和南宫先生学习,昭儿也想要做一个和姐姐一样优秀的人。” “我的昭儿是个有志气的,姐姐很高兴有昭儿这么优秀的弟弟。”顾清婉摸了摸顾清昭的头,一脸欣慰的看着他,就像跟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看着眼前俊秀可爱的少年郎,顾清婉想起了上一辈子她亲手养大的陈昭。上一辈子她没有自己的孩子,便把陈昭当做自己亲生孩子教导。她看着他从小小的一团长成一个俊秀清隽的少年郎,把他培养成一名合格的君王。 曾经小小的陈昭也会为了得到她的一句夸奖而勤奋刻苦的读书习武,她平时对他很严厉,一直期望他能做一个如他父亲一般优秀的帝王。 在他小时候,她会经常抱他,亲自教他读书写字。可是他越长大便越像陈渊,有时候她总会把陈昭看做陈渊,他们不仅长得有七成相似,就连声音,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与年少的陈渊别无二致。 她每次看到他,已经抚平的伤疤便会被揭开。于是她会尽量避免与他相见,他们之间的关系便疏远了。 以至于最后,只因为她不是他的亲娘,他便对她生了隔阂,疏远她,猜忌她,甚至等她死后,陈昭还封了自己早死的亲娘为明贤皇太后。 “姐姐,姐姐。”顾清昭唤醒了陷入回想的顾清婉,“姐姐,你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 顾清婉眨了眨眼,笑道:“没什么。” “哦。”顾清昭没有多想,他看了看天色,道:“姐姐,我该去南宫先生那里了,小王爷今天还约了我去骑马,我先走了。” “去吧。”她拍了拍他单薄的肩膀,笑道:“一定要多向南宫先生学习,姐姐期待你学成归来。” “谢谢姐姐,那我先走了,等下次回来我再来看姐姐。”顾清昭说完就带着文泽走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顾清月被家法伺候,足足五十大板打在身上,额头上被砸了,出了一个指甲大的口子,洪大夫开了涂抹的金疮药后便被直接送往顾家祠庙里自省。 同时,顾老夫人已经下了死命令不允许婆子丫鬟近前伺候,一日三餐由膳房直接送去让她饿不着就成。 顾清月素来娇生惯养,吃穿用度一直都是最上等的,何曾受过这种待遇。 一进祠庙,她就开始哭,一边哭一边痛骂顾清婉,一直从日落之时哭到了第二天东方露出鱼肚白,直到实在没有力气了才消停下来。 她原来还抱着希望,顾老夫人不会那么绝请,至少会有个奴才来伺候她,但是她想错了,整个祠庙冷冷清清的,只有到点的时候会有奴才准时将膳食送进来,放到她床边就走,无论她怎么喊,都一句话也不跟她说。 她什么都不管,什么也不顾,最在乎的就是她的脸,拿了金疮药一层层地摸上去,就盼望着那个血口子一觉醒来就能消失。 她一开始还倔强地趴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涂药,可是最后实在疼的受不了了,只好自己拧开金疮药,反着手一点一点涂在皮开肉绽的地方,涂完便是一身的汗,跟死了一回似的。 涂完药终于缓过来的时候,又艰难地移动着身躯下了床自己用餐,因为没有办法端坐,只能站着进食,可是因为身体有伤,往往站了一会便支撑不住,只好饿着肚子一步一步移回床趴着。 “来人呐,来人!”她将伸手能拿到的东西一样一样全部砸到地上,一声一声地使唤着,但是,没有任何人应她。 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昨天还众星捧月,今天却孤苦无依,她几乎是陷入了绝望之中,心里便更加的恨顾清婉。 而陆氏这边—— 她被禁足在了自己的院子里面,没有顾老夫人的吩咐,她不能出去,她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全被遣散了,除了一日三餐的膳食有人给她送,没有人伺候她。 她的处境也只比顾清月好一点。 紫兰躬身在一旁,细声道,“郡主,高姨娘那边已经交代好了,她说她始终念着郡主的好,会帮郡主照顾好二夫人和二小姐的。” 顾清婉踮起脚,纤纤十指拨弄了屋檐下的鸟笼,那头上的玉兰点翠步摇轻轻晃动着,漫不经心地道,“我还是相信高姨娘的能力的。” 这后宅之中,有哪一个是诚心帮人的?莫不都是为了谋取自己的利益罢了,这高姨娘这么发狠地帮她料理陆氏,又何尝不是想借她的手往上爬呢? “紫萍,随时注意清水苑的动静。”顾清婉收回拨弄鸟笼的手,脸色微沉,吩咐道。 “是,郡主。”紫萍低头,应道。 “那,玉竹呢……”紫兰小心翼翼地问道。 “解决了吧……”顾清婉转身,冷声吩咐道—— 玉竹左右摇摆,妄图两边获利,她绝不留她,这辈子,她不会做什么老好人,她是一个坏人,一个注定双手沾满鲜血的大恶人。 “是。”一阵风刮过,紫兰打了个冷颤。 “二小姐昨晚骂了一夜,也没人伺候,就往脸上抹金疮药,说绝对不能毁容……”紫玉将顾清月在祠庙的情况说了。 顾清婉唇间泛起微微的笑意,道,“她的脸啊,现在确实不能毁了,还留着有用呢,把我的舒痕胶拿一盒去,送给她涂吧……” 裕江王府。 那次送相亲名单失败后,皇后娘娘又殷勤地送来了一匹歌舞姬,各色各样,但每一个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说是担心裕江王在家中烦闷,让他聊以解闷。 姬煦脸上含着风华绝代般的笑意地望着面前一干莺莺燕燕的女子,仿佛十分赏心悦目于眼前的美景,但眼中分明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 那座下的女子,纷纷偷偷地抬头望一望面前的男子,传说中权势滔天,名声不好的裕江王殿下。但是让人想不到的是名声很臭的裕江王却有一副极好的皮囊,他只是微微一笑,便可倾绝天下。 虽然,他名声不好,但单就这样貌,就足以令人心甘情愿的臣服了。 无名偷偷看了眼自己的主子,只觉得背脊上升起了一股凉意,他感到了一阵沁人心骨的杀气,而这些女子,似乎花痴地毫无察觉啊,他摇了摇头,真为这些女子感到可惜。 “老刘……”终于,姬煦似乎“欣赏”够了眼前的美景,便唤管家道,“将她们都安置到西院去吧。” “是。” “谢裕江王殿下……”众女子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纷纷谢恩,随着奴才往西院走去,她们似乎丝毫不知道这西院是个什么地方。 眼见那些女子一个一个鱼贯般离去,屋中留下一屋子脂粉的香味,姬煦皱紧了眉头,吩咐道,“让桂嬷嬷拿熏香把这屋子里熏一熏,往后不要让她们离开西院,皇后那边就去回了,说本王已经笑纳了吧。” “是。”刘洵点头,便去召唤桂嬷嬷了。 “殿下,现在整个裕江王府的前院和您的寝殿里,就只有桂嬷嬷一个……女子了,她一个人兼顾了这府里所有的事,都快累弯腰了。”无名提醒道,虽然,他也不确定桂嬷嬷那样的人还能不能用“女子”来形容。 “那就再找几个嬷嬷来吧。”姬煦道。 “……王妃的人选还没有确定。”无名又提醒道,好歹,殿下现在也是最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却只有几个老嬷嬷,这对他的人生到底是不是好呢? “这仿佛不是你该管的事吧……”姬煦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吓得无名立刻噤声。 裕江王妃…… 姬煦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女子的模样,那个女子长着一张温婉乖巧的面容,但是那双漂亮的眼眸里却是常年化不开的冰冷。 那个女子既可以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也可以是古灵精怪的俏皮少女,她是他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 如果非要选一个王妃,他宁愿那个人是她。 镇远侯府桃花苑 顾清婉用过午膳后,去了自己的小书房练字去了。 写到一半,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总感觉有人在看她。 “还不出来吗?”过了半晌,顾清婉眼望着面前的字帖,眼神却往旁边看去。 “……”一个低笑的声音传来,道,“什么都瞒不住你。”那笑声如同山间清泉,悠然不绝。 顾清婉一回头,便见一翩翩男子从一旁走了进来,他一袭胜雪锦袍裹身,那衣襟和袖口处绣有几处梅竹,风雅高贵,头上的紫金冠在阳光下散发着熠熠光辉,清风徐来,如墨青丝飘起,只是今天的他,眉间更多了一丝慵懒。 因为他的出现,周遭的空气都变得优雅高贵起来。 他在顾清婉的面前坐下,看着她写字,那眸间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了,从他的角度看过去—— 顾清婉写字的时候,纤纤素手握着那香妃竹笔杆,头微微偏着,肌肤如玉,美目流盼,眼如点漆,明澈动人。 那张清丽白腻的小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狭长的睫毛间或一眨,像把小扇子似的,勾动着他的心,发髻上的步摇随着她写字的移动轻轻摇曳着。 阳光静静倾泻下来,落在两人的身上,有种静谧之美好。 好看!好看!每一处都这么好看!她怎么看都好看,真想就这么一直看着,不用离开。 姬煦心头油然升起一种幸福的感觉来,脸上的笑容更加地深了。 “咳……”站在姬煦旁边的无名看到自家主子看着郡主眼睛都不眨一下,实在觉得丢脸,便轻咳了一声。 明明是个万事缠身的人,策马到一半,又调转偷来,却挤出这点宝贵时间快马加鞭赶来,却只是坐在这里看她写字,一句话也不说,还看的这般津津有味,兴致盎然,仿佛这是世间最美妙的事。 姬煦被这一个轻咳,唤回了一些神思,便端正了一下坐姿,道,“郡主的字如美人簪花,看着分外赏心悦目。” “殿下怎么来了?”顾清婉似乎并不关心他的夸赞,漫不经心地道,继续不疾不徐地临摹着王羲之体。 姬煦不禁失笑,眼睛没有移开过她,道,“顺路过来看看你。” 她放下笔,抬眸,直视着姬煦,只见他慵懒地倚靠在她面前的椅上,这个男人的风华啊,实在太美好,随便看过去,都像一副赏心悦目的画。 “殿下,我们合作吧!”顾清婉想了想最终还是向姬煦提出合作。 姬煦面带微笑的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认真的少女,他知道她早先提醒他注意太子,就是卖他一个人情,以寻求他的帮助。却没想到她自己竟然主动提出与他合作,这代表她已经搅进了他与太子的较量之中。 “哦?你为什么想要与本王合作?”姬煦有些好奇。 “我父亲功高震主,手握兵权,圣上忌惮已久。朝中的形势王爷一定比我一个深闺女子知道的多,倘若圣上容不下顾家,纵使我父亲身居高位也难逃厄运。我知道王爷最得圣上的心意,若王爷能帮我保住顾家,保住我父亲,顾清婉愿意帮王爷铲除威胁,顾家一族也愿意帮王爷……登上皇位。” 最后四个字她刻意压低了声音。 第一百四十三章 姬煦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淡。 “你好大的口气!你可知你刚刚的一番话若是被旁人听去,可是杀头的大罪。”他的声音清冷无波澜,却透着刻骨的寒意。 顾清婉平静地望着他,并没有被他身上的威压震慑住。 “王爷可知,在那么多王爷世子中,太子殿下为何偏偏想要置王爷于死地?按理来说能对太子造成威胁的只有大皇子和五皇子,可是太子却把所有的矛头对准王爷您,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仿佛戳中了姬煦的痛处,只见他瞳孔收缩了一下,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里刹那间有无数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顾清婉在那里面看到了深深的厌恶,痛恨,还有……失落…… 顾清婉一边观察他的情绪,一边继续分析道:“太子只针对你,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你的存在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威胁。对太子来说他最大的威胁便是有人可能会夺走应该属于他的皇位。” 这段时间,顾清婉结合上辈子的记忆,又将重生以来发生的事情回顾了一遍,才猜测到这些。 前世,这位裕江王的下场最惨,可见太子对他的恨意有多大。 他能对太子造成的威胁也只有皇位,这么说来,当初若没有发生变故,登上皇位的极有可能会是裕江王。 姬煦沉默的听她说完,抬眸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顾清婉,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要本王保住你父亲,保住顾家。但是你要清楚一件事情,我是以什么立场为顾家说话,顾家又该以什么立场站在我这一方。” “殿下的意思是?” “联姻。”姬煦淡淡的说出这两个字。 顾清婉惊讶的看着他,“殿下难不成要娶我的二妹?” 虽说她想得到裕江王的庇护,但是又不想让顾清月做裕江王妃,这样二房岂不是有了依仗,可就不好对付了。 “谁说我要娶她!”姬煦的脸上有了一抹厌恶。 “额……”顾清婉没有想到姬煦竟然会这么嫌弃顾清月,毕竟顾清月生的貌美,又楚楚可怜,惹人怜爱。上一辈子,顾清月可是把姬晗和姬成迷得神魂颠倒,一个不惜和她退婚,另一个不惜舍弃结发妻子也要娶她,怎么到了他这里搞得好像洪水猛兽。 “我已经有婚约在身,你若是想要联姻,只能娶顾清月了。” “你不是说会与阿晗退婚吗?”他突然来了一句,让顾清婉措不及防。 “我说过吗?” “那日在医馆,你亲口说的这婚约迟早会解除。” 顾清婉仔细想了想,她好像是说过,却未曾想到他会记到现在。 “你不喜欢阿晗,阿晗也不喜欢你,这婚约解除了也好。”他望着她的眼神开始变得炽热,声音也不自觉的变得温柔起来,“婉儿,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就可以帮你解除这桩婚事,迎娶你做我的王妃。” 顾清婉低头,慌乱地避开他深情的注视,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看到姬煦有这么温柔深情的一面。印象中的他总是淡淡的,脸上从没有过多的表情,更没有见过他如此温柔的一面。 “恐怕要辜负王爷的一番好意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委婉的拒绝了他,她没有想到这位云淡风轻,不苟言笑的王爷会突然对她告白。 “是上次陪你来医馆的那位将军吗?” 顾清婉点头默认。 姬煦苦笑道:“我差在哪里?” “王爷很好,是这世间不可多得的如意郎君,是可以值得托付终身之人,你并不比任何人差。但是我与他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我与王爷相识不过短短一年,与他相识却已经有十载。他陪我长大,包容我的任性,他是我最信任,最想与之共度一生的男子。” 姬煦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望着她,眼神复杂,里面充满了失落与自嘲还有一丝不甘。不知为什么,看着他的眼睛,顾清婉竟然有一丝心痛与不忍。 姬煦是个很好的人,她也不想伤害他。比起做他的王妃,她更愿意与他达成合作。 他帮她保住顾家,而她愿意用她毕生所学帮他登上皇位。 如果可以的话,这一世她不希望再重蹈覆辙。她不想在与上辈子一样登上最高的位置之后,身边再无亲人与爱人。 …… “叽叽,叽叽,叽叽……”第二日,从海棠苑出来后,路过一片木芙蓉树的时候,顾清婉突然听到一阵微弱的叫声,她便循着声音低头四处寻找—— “呀,郡主,是一只刚出生的黄雀鸟儿幼崽,奴婢瞧着是风大把窝吹下来了。”紫玉首先发现了一棵木芙蓉下的那个鸟窝。 顾清婉走过去,果然见一个破了一块的鸟窝在地上,窝里一只刚刚孵出来的小鸟,连身上的毛都没有长出来,皮肤近乎透明,还清楚地看到皮肤下的血管和蠕动的内脏,此刻,正无力地张嘴发出极为微弱的叫声。 看到这只幼鸟,顾清婉心里突然生了一丝怜悯之心。 “郡主,让紫珠来把这个鸟窝放回树上去。”紫兰和紫玉都没有察觉到她此刻内心的波动,说道。 “慢着!”眼看着紫珠的手就要碰到这鸟窝了,她突然猛地一声叫出了口,“我来。” 她走了过去,双手要将鸟窝端起来—— “呀,郡主,您的手受了伤,不能乱碰的。”紫兰见状,连忙阻止道,顾清婉的手上还缠着纱布。 “无碍,我不会伤到自己。”她将鸟窝从紫珠的手中拿了过去。 “郡主,应该是放在那里的。”紫兰指着旁边的木芙蓉树最顶端的那块枝桠,那枝桠中间还残存着一些黄泥和草头。 顾清婉走了过去,踮起脚要将鸟窝放上去。 姬晗一走进镇远侯府后花园的大门,便看到一个少女手里捧着一个鸟窝,正费力的踮起脚要将它放回树枝上去,但是因为身高不够,她的脸颊有些发红。 他的脚步顿时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她身上穿着一件月白素缎冷蓝镶滚白绫棉裙,罩着一袭雪白的银狐毛大氅,梳着一个惊鹄髻,旁侧插着一支点翠花枝凤尾簪,那簪尾的彩色流苏随着她的移动摇摇曳曳,影子在地下晃动着,有种说不出的美好。 此时此刻的她,身上不见那丝面对着他就张牙舞爪的戾气,像个天真浪漫的孩子,正在为了救助一只鸟而努力着。 而她的手,好像受了伤,用一块纱布包扎了——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殿下……”长昊开口唤道,殿下说,今日前来是为找顾大人和顾老夫人商议亲事的。 以前殿下是非常抵制这门婚事的,如今却一反常态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但是,姬晗抬了抬手,长昊便悄声退了回去。 姬晗看着顾清婉,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顾清婉正努力地踮起脚想要把鸟窝放上去,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一愣,正要回头,却见一只手从她的头顶伸过来,将她手中的鸟窝拿走,轻而易举地放回了那枝桠上。 顾清婉猛地回身,只见姬晗站在她的面前,紫色锦袍加身,包裹着他颀长身躯,腰间佩戴着一块玉,通透的绿,贵气逼人。 她脸上那抹笑容立即消失在了脸上,这真是冤家路窄! “见过世子殿下。”她面无表情,语气冷淡,可见她有多不欢迎他。 姬晗一愣,没想到会看到顾清婉这么不想见到他的疏远模样,他唇角那一丝浅浅笑意顿时隐去了,不冷不热地道—— “上次在姑母的牡丹花会上见识到了郡主陷害亲妹妹的手段,今天又听说郡主将自己的妹妹打入祠庙一个人孤苦无依,没想到也会对一只雏鸟儿起恻隐之心。” 呵,他的言外之意是说,她顾清婉这么一个凶狠残暴的人,居然会救一只鸟么? 顾清婉并不在意姬晗言语之间的讽刺,她的唇角慢慢弯曲,露出一丝冷漠的笑意,冷冷地道: “谁说我要救它,我才没有这么好心,我把它放回鸟巢,是因为它现在还太小了,吃起来的时候连骨头都没的吐,所以,我是把它放回去,让它的母亲替我好好把它养大,等到肉多一点的时候,我就把它剥了,放进滚烫的水里煮着吃,那肉鲜嫩鲜嫩的,一定好吃极了” “……”紫兰和紫玉一听她们郡主居然和世子殿下说这种话,顿时紧张地脸都白了,一向冷静的郡主这是怎么了? 而姬晗的表情也僵住了,他感觉自己被她故意耍弄了似的,又想起长公主宴会之事,顿时一种不悦的感觉涌上了心头—— “你在故意想激怒我?”他皱眉,紧盯着她问道,这个顾清婉总是有本事将他隐藏极深的情愫挑动起来。 “殿下想太多了,我平常就这么说话,况且殿下高高在上,不是我等凡民所能企望的,又何来故意激怒之说。”说话的时候,顾清婉眼睛却看向别处,透着一丝漫不经心的感觉。 “看着我!不许回避!”姬晗突然感到很恼怒,这个女人对他若有似无的不屑令他实在不能忍受。 第一百四十四章 看着他?她早就看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她缓缓地转过头来,视线终于和他对上了,她的手暗中握了握拳,千头万绪最终化作一个淡淡的眼神。 她唇角浮起轻蔑的弧度,道,“殿下来侯府,是为了找我叔父吧,我就不耽误您了。” 说着,她便从他身边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站住!”他一把紧握住了她,用着几乎能将她手腕捏断的力气,冷声对其余人道,“你们都退下!” “咔嚓……”身后的紫珠浑身散发出一股杀气,微眯的双眸流露出危险的气息,如果姬晗再妄动一步,她便要将袖中最锋利的刀尖刺入他的心脏。 主子说过,要保证郡主的安全,所以就算对方是一个世子,只要伤害了郡主,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对方! “你们先下去。”顾清婉察觉到紫珠的意图,便忍着对姬晗碰她的强烈厌恶感,低声命令道。 “是。”紫珠眼望着姬晗,悄悄将袖中的暗器藏起,慢慢地后退至一个足以保证顾清婉安全的范围内,几个贴身的丫鬟和婆子们也低着头,忐忑地离开了。 木芙蓉下,微风拂过,花瓣飘落,静寂无声,两人相视而对—— 他看的是今生,她望的是前世。 “你就如此厌恶我吗?竟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肯。”他问,声音清冷幽怨,眼眸里充满了疑惑。 “我与殿下互相看不顺眼,还不如各取所需之后,不再往来!”顾清婉神色淡然,静静地看着失落的他,坚定的说道。 姬晗的眸间溢出危险的气息,道,“不再往来?呵呵,顾清婉你休想!你是我的未婚妻,只要这桩婚事还在,你迟早是我的世子妃。” 顾清婉笑了,笑的甜媚温柔,毫无破绽,“殿下,我有时候真的看不懂你。最初最厌恶我的人是你,最想退婚的也是你,明明与我有婚约却和我的堂妹来往密切。解除这桩婚事,不是殿下最想要的吗?就算我嫁给你,我们也没有好结果,与其互相嫌弃,互相折磨,还不如解除婚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她的笑,如蜜一般甜,眼神更如初生的婴儿般无辜。 姬晗看到的却只是讽刺,高傲如他,却屡次在顾清婉面前吃亏,每次被她怼的哑口无言,只能愤怒的离去。 “那次在假山后面,你低头服软难不成也是假的。” “我只是不想引起更多的麻烦。殿下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顾清婉一刻都不愿意再停留了。 “等等!”他再度唤住了她。 “还有何事?”顾清婉忍着内心的厌烦,没有好气地道。 姬晗踱步至她的面前,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她—— “从酒楼相遇,你就极尽所能地想引起本世子的注意,再到每一次,你都对我极尽挖苦之能事。 不过,本世子很遗憾地告诉你,我喜欢的是温婉娴静的女子,诸如你二妹那般的,而不是你这般犀利凶狠的人,所以,你不要白费心机了,无论如何,我不会多看你一眼。”姬晗亦用嫌弃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她是一堆脏物,看一眼都嫌多。 他仿佛是想从顾清婉那里找回自己的尊严。 啊…… 他竟然…… 风,从耳边拂过,顾清婉整个人似被点了穴一般,一动也不动,唇角微微颤动着…… 他是不是错乱了,还是被她奚落傻了,居然产生了这样可怕的误会。 “噗嗤!”她实在忍不住笑了,眼泪都差点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姬晗恼怒地道。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顾清婉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笑世子殿下原来还有这么自作多情的一面,我真是小看你了。” “自作多情?”他眉心紧皱,“不然,你费尽心机在我面前表现出种种异常是为了什么?顾清婉,我给你一个忠告,不要试图挑战一个男人的底线,否则……你会吃亏的,毕竟,你只是一个女人。”姬晗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极度危险的气息,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拎起来杀掉! 但是,顾清婉并不害怕,她深呼吸了一口,道,“那么,我也明明白白地和殿下说清楚了,就算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死光了,只剩下殿下你一个人,我顾清婉也不会对你有任何心思,我这么说,殿下总可以放心了吧。殿下不是喜欢我的二妹吗?只要退了婚约,你就能与她双宿双飞,皆大欢喜,不好吗?” “你……”她说的如此直白,姬晗的一口老血几乎要吐出来了,“顾清婉,话不要说的太早太满了,说不准哪一天,你还会跪在我面前求我怜悯你。” “呵呵……”顾清婉脸上浮现一抹令他迷惑的笑容,道,“我或许什么都不能保证,但能保证的是,殿下期待的这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 “是吗?人生还长,拭目以待吧。”姬晗脸上的神情也越发的深沉,唇角那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令人感到心颤。 “是啊,人生还长,拭目以待。” “世子殿下。”正在这时候,顾天佑从书房快步走了过来,拱手道,“微臣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姬晗脸上的表情敛了去,道,“顾大人免礼。” “叔父,婉儿先行告退了。”顾清婉微微拘礼,道。 “你去吧。”顾天佑点头,然后对姬晗道,“殿下,这边请。” 顾清婉从姬晗的身边走过,风拂过,她身上那如幽兰般的浅浅香味不经意间飘入他的鼻息间,他眼睛微微眯起—— “殿下,请。”顾天佑的声音传来,姬晗才回过神来,随同一道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顾大人,我这次来是商讨我与郡主的婚事。郡主已经到了及笄之年,这门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姬晗突然说道。 “……”顾天佑一愣,他都差点忘了顾家与赵王府的婚约,他谨慎地回答道,“这事我做不了主,还需要等我兄长回来商议,现在还不急。” “不如,赵王府先将聘礼送来,等侯爷回来再举办婚礼,如何?”姬晗停下脚步,道。 什么?顾天佑顿时一愣,但他好歹混迹官场多年,立即道,“这事我还先需要与家母商议,再行定夺。” “本世子就等着顾大人的消息了,顾大人可以传信给侯爷,相信侯爷会同意将这门婚事提早办了。” 姬晗早就没有了退婚的打算,镇远侯一直没有回来,他与顾清婉的婚事只能往后拖。原本他没有这么早就想成亲的打算,可是昨天,姬煦竟然对他说他想要娶顾清婉为裕江王妃。 那时,他真的慌了,他不能想象顾清婉嫁给别人,他也不会允许这件事情发生。 姬煦与太子的明争暗斗,他都看在眼里。姬煦要娶顾清婉恐怕看中的是顾清婉身后的势力,父亲是镇远侯,外祖是丞相,娶了她,相当于皇位之争已经赢了三分之二。 他不会让顾清婉卷入朝堂的漩涡之中,更不会让她沦为政治斗争的棋子, 可是她却一心想与他解除婚约,想要摆脱他,她越是这样,他便偏不如她所愿! 顾清婉,他是娶定了! 即便她不喜欢他,没事,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等成亲后,他会补偿她的,以真心换真心,他不信她的心肠会如此冷硬,怎么捂都捂不热的。 顾清婉,你是我的! “这……”顾天佑没料到姬晗会有种坚持的意思。 姬晗的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道,“还希望顾大人能快点给本世子回复。” 顾天佑一听,连忙躬身,道,“微臣遵命。” 姬晗有如狐狸,笑的更甜,道,“那就有劳顾大人了。” 姬晗离开镇远侯府的时候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她很快就会是他的世子妃的,顾清婉就让我们纠缠一辈子吧。 * 回到桃花苑,顾清婉看着手腕上的一圈红痕,一种强烈的厌恶感油然而生。 “郡主,你的手腕红了,我这就去给你拿药。”紫兰看到之后大吃一惊,立马跑去拿药,给顾清婉包扎。 “这个世子殿下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对郡主,郡主,姬晗世子有没有为难你?”紫玉气呼呼的说道。 顾清婉神色稍缓,摇头笑道:“你放心,他不敢对我怎么样。” “郡主,二老爷请您去一趟书房。”正说话间,外头有人过来禀报。 顾清婉微怔,问道,“世子殿下不是还在吗?” “回郡主,世子殿下刚走不久。” 才刚走就让她去书房?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了。 顾清婉站了起来,道,“稍等片刻,我且换身衣裳再去。” 换了衣裳后,顾清婉便到了顾天佑的书房里—— 此刻,顾天佑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一直不曾抬头,顾清婉只是安静地站在他的面前默默地等待着。 良久,顾天佑终于放下手中的公务,抬起头来看着顾清婉,温和的眸子看了顾清婉半晌,他开口,感慨道: “一眨眼,婉儿都长成大姑娘了。” 顾清婉心头轻轻一颤,脸上出现一片迷茫的神色,道:“叔父找侄女来有何吩咐?”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今天世子殿下找我来商议你与他的婚事,如今你已经成年,已经到了婚配年龄,这婚事也不好再拖。你也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亲远在边关,暂时回不来,我也不好替你父亲做决定。我已将这件事传信给你父亲,得到了你父亲的同意之后,你和世子的婚事也该办了。” 顾清婉只觉得心底一片寒凉,这婚约要赶紧解除,不能再拖了! 当初顾天远为顾清婉订下与姬晗的婚事,是出于多方考虑。 早在五年前,皇后就有意为太子订下顾清婉为太子妃,娶了顾清婉就相当于拉拢了镇远侯和李丞相为太子所用。顾天远和李丞相深知圣上猜疑心极重,对顾天远忌惮已久。顾天远不想在风口浪尖上再卷入皇位之争,更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争夺皇权的棋子。 恰好镇远侯府与赵王府的关系不错,赵王府也有意与镇远侯府结亲,顾天远便退而求其次选了姬晗。一是因为赵王只是一介闲散王爷,并不身居要职,也没有在朝中站队,圣上对他很放心。二是因为以后姬晗承袭王位,身份高贵,且从小便十分聪慧,教养极好,长得也俊美,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也未尝不是一份好姻缘。 顾天远对姬晗也甚是满意。 正是因为如此,顾清婉知道,倘若传信与顾天远,他也一定会同意尽快完婚的。 即使顾清婉不喜欢姬晗,他也不会因为顾清婉的喜不喜欢而退婚。 见顾清婉没有半分反应,顾天佑倒是觉得奇怪。姬晗身份尊贵,生的也是英俊潇洒,风评也不错,可是全盛京闺中女子的梦中情人。若是寻常女子,知道很快就能嫁的如此如意郎君,定是欣喜的不能自已。可是他这个侄女竟然无动于衷,实在是奇怪。 虽然他也不满顾清婉能得到这门好婚事,但是一想到能快点将这个麻烦嫁出去,他还是很高兴的。 没有了顾清婉,镇远侯府便又能与以前一样由二房掌管。而且与赵王府结亲,镇远侯府可不就是京城中第一权贵之家,那以后他的儿子和女儿也能觅得更好的婚事。 他早就打算将顾清月嫁给太子,为了拉拢镇远侯府,相信太子一定会接纳顾清月的。等到时候太子登基,顾清月成为皇后,而大房也已经被他铲除,那他顾天佑岂不是位极人臣,到时候就再也不会有人说他顾天佑比不上顾天远。 “婉儿,二叔就先在这里恭喜你了,你就好好准备,等着嫁去赵王府做世子妃吧!”顾天佑表面上装作为她高兴的模样,心里早就打起了小算盘。 顾清婉早就看穿了顾天佑的想法,却也不点破,只是敷衍了几句便离开了。 走出顾天佑的书房,温暖的秋日暖阳照在她的身上,她的脸色却如冬日的寒冰,连呼出的气都快结冰了一般! “郡主……”紫兰快步走了过来,低声喊道。 “何事?”她面无表情,问道。 “方才高姨娘那边来说,二夫人似乎偷偷往祠庙那边去看二小姐了……”紫兰回答道。 顾清婉听罢,井水般幽静的冰眼中溢起一丝讽刺,道,“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听说这些天,她日日喊着要见顾天佑,顾天佑念着夫妻情分向老太太求了情,解除了陆氏的禁足。 “需要禀报老夫人那边吗?”紫兰请示道。 “不。”顾清婉抬手,淡淡地道,“老夫人近日身子不适,这种小事就不用让她烦心了,再说二夫人爱女心切,想去看看二妹也是情有可原,就不必多管了,且随她去吧。” “是。” * 顾氏祠庙。 每一回,家中小辈犯了错,便会被罚来此处面壁思过,前一世,顾清婉不知道被罚跪在这里多少次,那祠庙墙壁都被她抠出了一个洞。 而这一回,被罚在此处思过的,则换成了二小姐顾清月。 “来人,来人呐,没有送水来的吗?本小姐的嗓子都要渴的冒烟了!”那幽暗的房中,顾清月趴在床榻上,不耐地大喊了几声,那声音嘶哑如同公鸭嗓似的。 “月儿,月儿……”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顾清月浑身一颤,猛地转身,只见一身素服的妇人热泪盈眶地站在门口。 “娘?娘……”顾清月认了好久才终于认出这个朴素的妇人是她的母亲,即刻大哭着喊起来。 “月儿,月儿别哭,你的伤好了吗……”陆氏三步并做两步走过来,双手揽住了她。 “娘,你终于来了,我受不了了,我一刻都受不了了,你快带我回清水苑,再在这里住下去,我宁愿死。”顾清月心里的最后一丝丝心理防线终于击溃了,越哭越大声。 陆氏心痛地看着面前的顾清月,原本她引以为傲的女儿有着一张花容月貌的脸,明眸皓齿,眉目如画,但是现在呢—— 浑身脏兮兮,邋邋遢遢的,身上还不时发出一阵难闻的味道,整个人也瘦了一圈,脸如菜色,失去了原有的光泽,一双双盈盈秋水的眼眸现在黯淡无光,毫无神韵。 只是祠庙里没有镜子,顾清月不知道自己现在长什么样子,否则定要崩溃的。 陆氏抬起袖子,擦着她脸上那一层灰尘,道,“月儿,你再忍忍,娘正在想办法把你从这里带回去,不会太久了,你要撑下去,知道吗?等我们出去了,再把仇报了!” 顾清月一听,立即声音尖锐地叫起来,“还要我在这里继续呆下去?娘,你知道我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没有奴才伺候我,我要自己涂药,吃饭喝水全都是自己一个人来,你看看这些饭菜,冷冷冰冰的,吃得我肚子好疼,除此之外,每天还要抄写经书,我受不了了,我再也受不了了!” “月儿!”陆氏心疼地直掉眼泪,眼中散发出浓浓的嫉恨,道,“老夫人,刘氏,顾清婉,你父亲都太狠心了!怎么忍心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你好歹也是顾家的子孙啊。” “娘,娘!你快点想想办法,带我离开这!”顾清月紧紧抓着陆氏的手不肯松开。 “月儿,你听我说。”陆氏双手捧着顾清月的脸,心疼地轻抚着,“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我正在想办法救你出去,你再按捺一下,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真的吗?”顾清月灰暗的眸子里总算散发出一丝光芒。 “嗯!”陆氏用力地点头,“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 “谢谢娘。”顾清月激动地扑倒在陆氏的怀中,哽咽着哭泣道,“娘,我从没受过这样的苦,在这里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这一切都是顾清婉那个贱人造成的,我要她日后千倍百倍的偿还,才能消解恨意。” “月儿,那个小贱人一定会付出惨痛的代价,那些对我们落井下石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陆氏那双勾人的媚眼中迸发出阵阵慑人的寒意。 她忍着内心翻涌的恨意,帮顾清月好好涂了一回药,又替她梳好了头发,再三叮嘱后,才匆匆地离去。 陆氏知道,不得不回陆家求助了! 先前,她不想过早地向父亲和哥哥求助,唯恐他们对顾清月失望,但是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她们母女再这么下去,恐怕什么都等不到就会被顾清婉连根拔起。 “郡主,二夫人偷偷去陆家了,马车刚出府。”紫珠走进院子里,对正在弯腰拨弄那些花花草草的顾清婉说道。 顾清婉头也未抬,用剪子剪去那梅树上多余的一根枝桠,目不斜视,徐徐地道,“这是狗急了跳墙要回去陆家搬救兵了。” “那怎么办?奴婢听说,那位陆尚书十分厉害,几个儿子也个个不是省油的灯……”紫兰不禁感到忧心,紧张地问道。 “是啊,我还听说,陆老夫人来头也不小,是萧国公的妹妹,她可不是等闲之辈,帮了陆尚书不少的忙,奴婢前几次见着她,便觉得与一般人不同,若陆氏当真搬来陆老夫人帮忙,该怎么办呀?”紫玉也有些忧心忡忡。 但是,顾清婉却没有任何惊慌之色,徐徐地道,“横竖不过八个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不下来,该吃吃,该睡睡便是了。况且我已经让紫萍偷偷跟着陆氏,放心吧,一切尽在本郡主的掌握之中。” 反正她们郡主遇到天大的是都是一副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模样,一切淡然处之,她们就算再紧张,也会随着她平静下来。 “姐姐,姐姐……”这时候远远地传来一阵悦耳的声音,顾清婉抬头,便看到一个明朗的少年风一样跑了过来,若竹色的丝质长袍带起一阵风来,那如玉雕一般的脸上带着明媚热烈的笑容,仿佛灿烂暖阳,令顾清婉感到一阵扑面而来的温暖。 原来是她的昭儿啊,望着那个向她走来的少年,她想到了阿轩,他只比昭儿大两岁,如果还活着应该也如昭儿一般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少年郎。 想着想着,她的眼圈便红了。 如果上天让她重生到十岁之前那该多好,如果那样的话,她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弟弟。 第一百四十六章 “昭儿……”顾清婉的目光不由地柔和起来,轻声唤道,这几个月他的个子似乎长得特别快,几天不见就有长高的趋势了。 顾清昭快跑到她面前的时候,放慢了脚步,双手放在身后,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神秘地道,“姐姐,你猜猜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顾清婉放下剪子,双手托着粉腮,秀气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佯装努力地想了想,道,“难道是什么好吃的?” “猜对一半了!”顾清昭献宝似的将藏在身后的一根竹竿拿了出来,竹竿上绑了一个铁钩子。 “这是……”顾清婉看着这玩意儿,一下子有些恍惚,脸上出现一抹茫然。 “姐姐,你还记得吗?我们书院的院子里有一颗枣树,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还去打了枣子,我们今天也去打,好不好?” “好啊,我记得那枣子又鲜又嫩,清甜好吃·。” 顾清婉想起来了,她去年为了和顾清昭处好关系,还和他一起去打枣子。 “那快走吧,文泽已经搬了筐先去了。”顾清昭朝顾清婉伸出手,顾清婉没有犹豫便拉着他的手,两人一块开开心心地往书院的方向去了。 紫兰望着自家小姐和少爷一块离去,脸上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道,“郡主和二少爷在一块的时候,总是最开心的,紫珠,你说是不是?”她笑着回头,问道。 紫珠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其实不用紫兰多说,她早就看出来了 书院。 今天放假,整个书院无人,顾清婉走进来的时候,顿时有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姐姐,你在下面接着,我爬到树上去打。”顾清昭将长袍捋起,在腰间打了个结,然后抱着竹竿利落地爬上了那棵据说已有百年历史的枣树。 “好。”顾清婉回过神来,双手将一个大大的竹筐高举在头顶,等着枣子落下来。 “我打咯!”顾清昭高声道,便将那竹竿敲打在枣子上,轻轻一个用力,那些枣子便下雨一般落下来。 “哇,好多啊……”顾清婉此刻就像一个返璞归真的孩子,举着竹筐在枣树下来来回回跑着,惊喜的笑着,任那枣子一颗一颗地落进她的筐里。 顾清昭一边打着枣子,一边低头透过树缝看着树下的人,她眼底阴霾尽散,笑的好开心,斑斑驳驳的阳光落在她那张粉雕玉镯的脸上,精致的五官更显柔美,身上的碧色缎织暗花攒心菊长裙随着她的跑动随风飘起,如同热烈绽放的花朵。 他的心,微微一动,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打枣的动作,就这么倚靠在树枝上,静静看着底下的人,俊美如玉的脸上悄悄绽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他希望他的姐姐能一直这般开心快乐下去! “昭儿,真的很好吃啊,你下来吃吃看。”顾清昭正看着她的身影出神,她突然抬起头来,手里拿着一颗枣子高高举起,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好。”顾清昭收起那一抹神思,利落地从树上跳了下去,接过顾清婉手里的枣子就往嘴里咬了一口,那清甜的汁水流入喉咙里,他三两下就吃完一颗,道,“没有比这里的枣子更好吃的了。” “嗯,已经一年没有吃过了。”顾清婉望着面前的一筐枣子,笑着道。 “姐姐,我知道二婶回陆家搬救兵去了。”这时候,顾清昭望着顾清婉的脸,说道。 “那又如何?我还怕她不去呢,也是该对付陆家的时候了。”顾清婉完全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又捡了颗枣子,用绢帕擦了擦,便张嘴轻咬下一口,一股芬芳萦绕嘴舌之间。 “姐姐,我想好了,我不要甘于做个镇远侯之子,我要建功立业,我要名扬天下,做一个谁也伤害不了的人,这辈子就能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姐姐,不要姐姐一个人孤军奋战,我要任何人都威胁不到姐姐,无论是谁,伤害姐姐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顾清昭目光澄澈而坚毅,口气中是毋庸置疑。 “昭儿……”顾清婉听了,心头微微一颤,停下了吃枣的动作,望着顾清昭那张热烈的脸,她的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她之前刻意缓和自己与顾清昭和刘氏的关系,不过是为了不想一个人孤军奋战,刘氏与顾清昭不算是她最亲的人,但好歹他们上辈子没有害过她,她才选择信任他们。 可是经过长久的相处,她看得出来刘氏与顾清昭是真心待她的。尤其是昭儿真的把她当做最亲的姐姐,不知不觉她也渐渐地接纳了昭儿,真正的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弟弟对待。 “不,昭儿,姐姐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姐姐有你啊……”顾清婉眼含雾气,抬起手,抚摸着顾清昭的脸,轻声地说道。 顾清昭嘴唇颤抖着,抬起手来,覆盖住顾清婉的手,道,“姐姐,我不是说着好玩的,你等着,昭儿一定会成为一个让你骄傲的人。 顾清婉点头,“我当然相信昭儿。” 少年在此,许下了此生最重要的承诺,从此铭刻于心中,一辈子! 走出书院的时候,顾清昭突然停下了脚步,问道,“姐姐,明年你还会来这里和我一起打枣子吗?” 顾清婉灿然一笑,“当然会啊,昭儿。” “那……后年呢,你还来吗?” “当然会,我每年都会来这里和昭儿一块打枣子,就算昭儿忘记了,我也不会忘记,好吗?” “不,我不会忘,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棵枣树。”像是许下山盟海誓一般,顾清昭举起自己的右手说道,动作间有种神圣的仪式感。 * 陆家。 陆尚书也算是三朝元老,深受皇帝器重。他有三儿一女,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都是由正室陆老夫人所出。 陆老夫人的两个儿子都挺有本事,长子陆山在朝担任正三品的御史中丞,次子陆杰参军立下不少战功,可算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 此时,陆氏站在正厅中间,拿着帕子掩面抽抽搭搭着哭泣,她的四周是一水的酸梨木家具,陆尚书爱好收藏,那多宝阁上摆放着的都是他从四处收来的价值不菲的古玩,放眼望去,富贵惶惶。 陆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面对着陆氏的哭诉,始终没什么过多的表情,只是静静地听着,看不出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她为人一向如此,清冷孤傲,以至于陆氏和顾清月都不是很喜欢她,只不过她是陆家的主母,又是陆氏的生母,所以又不得不恭敬臣服于她。 陆氏本也是嫡出的大小姐,当年陆尚书的爱妾赵姨娘痛失爱女,深受打击,一蹶不振。陆尚书心疼爱妾,便将不足两岁的陆氏抱给了赵姨娘抚养,这件事成了陆老夫人心里一生的刺。 陆氏在赵姨娘那里学到的一身姨娘做派让陆老夫人很反感,刚开始陆老夫人会提点她,但时间久了,陆氏始终没有做出改变,陆老夫人对这个女儿也越发的不喜。母女俩本就生疏的关系更加不好。 爱屋及乌,可能是赵姨娘的缘故,又因为是陆家唯一的女儿,在陆家陆氏很受陆尚书宠爱,陆杰对他唯一的妹妹也是疼爱有加。 她身旁两侧的位置坐着的,则是她的二儿媳妇胡氏和孙女陆蓉孙子陆源。 陆杰有二子一女,大儿子陆源从文,正打算今年参加科举考试,可是状元的热门人选。二儿子陆泽从武跟着陆杰在边关打仗,因跟着陆杰打过几场胜仗,在一众年轻的将领中脱颖而出,军中声望不错。 陆家深受皇帝的器重,更是皇帝牵制顾家和李家的棋子。 陆蓉听陆氏哭诉完在镇远侯府的种种遭遇和顾清月现在的艰难出境,顿时便怒火中烧,站起来叱骂道: “顾清婉真是欺人太甚,姑母好歹对她这么好过,她居然把你和表妹赶尽杀绝到这种地步!祖母,她欺负姑母和表妹就是不把我们陆家放在眼里,我们该亲自登门好好教训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了!” 大少爷陆源一袭青色锦袍,虽然从文,但他的身上也不乏陆杰身上的武将气息,他眼中流露出疑惑之色,问道,“姑母,我记得顾清婉资质蠢钝,造诣平平,并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人,怎么如今说来倒完全变了样了。” 陆氏擦了把眼泪,哽咽道,“大侄儿你有所不知,这顾清婉近来性情大变,六亲不认,对我和你表妹诸多打压,如今我大权旁落,在府里更是被姨娘压在头上,而月儿则被打了一身的伤关在祠庙,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恐怕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啊……”说着,陆氏又哭了几声,模样格外狼狈凄惨。 陆源听闻,一拳锤在椅子上,眼中迸发出怒意,道,“姑母身为我陆家嫡女,他们却这样对你和表妹,这是丝毫不将祖父和父亲放在眼里,不将陆家放在眼里,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第一百四十七章 陆氏听侄子侄女这么说,心里的一块大石才算放了下来,又越发觉得委屈了起来,看着陆老夫人,抽抽搭搭地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敢去想了,母亲,我求你出面给老夫人施施压,先把月儿从祠庙里放出来,我真担心再这么下去,她要被毁了。” 陆老夫人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陆蓉实在忍不了了,站起来道,“祖母,我们即刻随姑母去一趟顾家,让那老夫人把表妹从祠庙放出来!我就不信了,那个顾清婉有多大能耐,还敢不给我们陆家面子吗?等我去了,一定要狠狠扒她两层皮,叫她看看我们陆家的厉害。” “妹妹,教训顾清婉的事就不用你动手了。”陆源的眸间溢出一丝阴冷,道,“我身为家中长子,自当有为陆家出面的义务,姑母不用担心。” 陆氏喜极而泣,道,“月儿这下有救了。” “别急。”这时候,陆老夫人终于开口了,道,“这件事,说来说去,现在顾家也没有把月儿赶出去,月儿犯了错,顾老夫人用家法处置,这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若陆家这么贸然出面,情理上说不过去,传了出去别人怕是要说你父亲和你哥哥闲话的。再说了……” 陆老夫人抬眸看了眼陆氏的妆扮,全然不似过去精致华丽,浑身散发着失宠的气息,她道,“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吧。” 陆氏一愣,脸色赧红,低头道,“什么都瞒不过母亲。” “你这样偷偷跑出来搬救兵,若我当真跟你去镇远侯府向顾家人施压,那顾家人该怎么看你,就算这样逼着把月儿放出来了,以后你要如何在顾老夫人和镇远侯面前立足?” “这……”陆氏顿时哑口,陆老夫人说的其实是对的,月儿犯错证据确凿,被罚也有理有据,她罔顾老夫人的意思回家搬救兵,就是在打她的脸,不将她放在眼里…… “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表妹在那鬼地方受苦吗?我听姑母的说法,表妹身上的伤都未有痊愈,这要是长此以往,一命呜呼该怎么办?”陆源虽然觉得母亲说的有理,但是咽不下这口气! “是啊,难道就看顾清婉得意吗?祖母,无论如何,咱们要给她一点教训!”陆蓉挽着陆氏的手,道,“姑母,祖母不便出面,我与你同去,我一定要将表妹救出来!” “啪!”突然,陆老夫人将一个空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怒斥道,“大胆!这陆家现在是谁在做主?倒是敢将我的话当做耳边风了!” 两兄妹见自己祖母突然发火,都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了。 陆老夫人严厉地瞪着面前的两兄妹,道,“陆源,你一个男人,志在朝廷,后宅女人间的争争斗斗你瞎掺和什么?陆蓉,你又是什么东西?那顾老夫人是朝廷一品诰命夫人,顾清婉是圣上亲封的昭阳郡主,你一个什么品级都没有的臭丫头你凭什么在她们面前说话!” 陆氏听了陆老夫人的话,顿时一惊,母亲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有理,可是,这态度,怎么让她觉得母亲在说她和月儿是活该,自作自受呢? 母亲,到底在想什么? 陆老夫人见两兄妹噤若寒蝉,松了口,道,“你二哥前些日子专程令人快马加鞭,从边关运回了一颗十分罕见的夜明珠,我听闻顾老夫人不喜金子,偏爱珍珠,你把这颗夜明珠拿回去,以陆府的名义相,顾老夫人怎么也会看在陆家的面子上,不会让月儿死的。” “是,谢,谢谢母亲。” 最后,陆氏抱着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回镇远侯府去了。 “哥哥,当真就这样算了吗?”陆府门口,看着陆氏远去的马车,陆蓉不甘心地道。 顾清婉害死她的郑郎,又如此对待姑母和表妹,她与顾清婉势不两立,总有一天,她会让顾清婉付出代价,为她的郑郎报仇! “妹妹,祖母所说十分有理。不过……”陆源的眸间闪过一抹冷意,道,“我们明面上不好出面,暗地里教训顾清婉一番总归是可以的。” 陆蓉眼前一亮,撒娇地挽着哥哥的手,道,“哥哥有什么好办法,可不许撇开我,我要一起参与,亲手教训顾清婉方才觉得过瘾。” 陆源笑道,“放心吧妹妹,到时候一定有你的份。” * 陆氏回了一趟陆家,又连日赶了回来,风尘仆仆,中间停留大约三个时辰的样子。 回了镇远侯府,便迫不及待地往海棠苑来了。 到了海棠苑,还未走近,便隐隐约约听到里头传来阵阵欢声笑语,想想自己的女儿还在祠庙里受苦,她眼睛不禁感到一阵发烫,手紧紧捏住了帕子。 抬脚踏过一道圆形的景墙,陆氏一眼看到周嬷嬷,孙嬷嬷,紫兰,紫玉等人正站在房檐下哄着那只矜贵的白狐。 一看到她,所有的人都怔了片刻。 她冷冷看了众人一眼,腰板挺的比以往还直,道,“我要见老夫人。” “是,奴婢这就去通报。”守门的丫鬟打开门帘走了进去,片刻后,便出了来,道: “老夫人说她正在和郡主玩花签,请二夫人在此等候片刻。” 居然让她吃个闭门羹,陆氏顿时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但是没有办法,她要救顾清月出来,她必须在这里等着。 她站在门口,也没有奴才搬张椅子过来给她坐着,此刻,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等着,额头上开始冒汗。 而里面仍旧不时传来顾老夫人和顾清婉的笑声,还隐约听到顾老夫人说,“婉儿你这个鬼丫头,净会坑我……” 什么时候开始,这老太太居然和顾清婉这么亲昵了?以往,她的月儿最得宠的时候,也没有这等待遇。 陆氏越想越不甘心,便觉得脑袋有些晕晕沉沉的,她一直在门口足足站了一个时辰,身上的襦裙都湿透了,脸上的妆容也被汗水浸的脱了一层。 太阳快要西下的时候,那扇紧闭的屋子门才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里头传来顾老夫人苍老的声音—— “外面的,进来吧。” 陆氏闭了闭眼,定下神,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脸上露出一抹奉承而讨好的笑意,低头绕过帘子走了进去,她一眼便瞧见顾清婉也在,每个人都笑的脸色有些泛红。 陆氏脸上神情凝固了片刻,才用清朗的声音高声唤道: “老夫人……” 顾老夫人坐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手里端着碗雪梨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冷冷淡淡地道,“来了就来了,咋咋呼呼的,吵得我脑仁疼。” “……”陆氏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被这么多人看着,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能讪讪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不在你的院子里呆着,跑来这里干什么?”待顾清婉伺候着喝完了大半碗雪梨羹,顾老夫人才终于抬起头来,淡淡地问道。 陆氏看了看在座的人,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来。 顾清婉将碗放回托盘里,拿帕子擦了手,起身道,“祖母,天也不早了,我也该走了,您好生歇着吧。” 顾老夫人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道,“今天的花签玩的真是尽兴,改日把你母亲也叫着,一起来玩一回。” “是,母亲一定很开心。”顾清婉也笑了,然后便离开了,路过陆氏身边的时候,她的唇角微微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掠过,陆氏只觉得身体被寒刃生生劈开成了两半,浑身打了个冷颤,心头一阵冰凉。 待众人走后,顾老夫人终于看向陆氏,道,“听说你回陆家了?” 陆氏忙将手中精致华贵的木盒打开,只见里面防着一颗硕大明亮的夜明珠,色泽饱满,光明如,一看便是价值连城之物。 顾老夫人抿唇,不说话,脸上无表情。 “老夫人,这是我家中母亲托我带回来的。说是哥哥前些日子在边关费大力气才得了这么一颗罕见的‘水珠’,第一时间便想着要敬献给您,哥哥说这样罕物只有您再有福泽配得上,于是差人千里迢迢送了回来,今儿趁我回娘家,便让我带了回来,赠与老夫人。”陆氏说着,恭恭敬敬地捧着这明珠摆放在了案头的位置。 “无事献殷勤,你这是要拿这颗珠子换二丫头了?”谁料,顾老夫人连看都没看这“水珠”一眼,冷漠而直接地问道。 “……这……”陆氏一愣,没想到顾老夫人如此单刀直入,连应付她的耐心都不给了。 “我累了,不想再与你们虚与委蛇,有话就直说。你回一趟陆家,拿这么一颗珠子来压我,不就是为了逼我把二丫头放出来吗? 陆氏双膝一曲,跪在地上,恳求道,“老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妾身求您大发慈悲,饶恕月儿这一次吧。 实不相瞒,今天妾身委实放心不下,便偷偷去祠庙看了一眼,月儿她……她现在看起来都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身边无人照料,身上的伤口没有愈合好,脸上的疤也没有完全消掉,每天吃不饱睡不好,我担心……真担心她会和当年的嫣儿一样。” 陆氏说着,偷偷抬眼看了顾老夫人一眼。 第一百四十八章 果然听到嫣儿两个字的时候,顾老夫人脸上的神色猛然间变了,原本冷漠的眼神中闪过一抹难以言说的痛苦。 陆氏继续说道,“老夫人,我没关系,可月儿始终是顾家的骨肉,若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我今天过去的时候,月儿还说自己千不该万不该辜负祖母的期待,往后再也不敢了,只有老夫人饶过这一次。” “你就是一次一次用这种招数来对付天佑的吗?”顾老夫人手握紧了椅背,冷冷地打断了她,道。 “我……我此番都没有敢去找老爷说情,只盼着老夫人大人大量。”陆氏深知顾天佑这回对她失望至极,这么些天都没有提起过她。 她当初已经答应顾天佑不去招惹顾清婉,可是她咽不下去那口气,她不信她斗不过顾清婉一个黄毛丫头,没想到她会输的一败涂地。 “那我便在此回复了你,你不要再白费心机了,你和二丫头犯下的错不可轻易饶恕,我是不会放她出来的!”顾老夫人这次是铁了心要严惩顾清月到底了。 陆氏没想到顾老夫人如此坚决,她想到顾清月那可怜的样子,就怕她身体废了,脸废了,便再也不愿尊崇母亲的叮嘱,狠了狠心,道: “老夫人,您是知道的,我父亲和哥哥向来疼爱月儿,他们若是知道月儿在家中受苦,也要不安心的。” 顾老夫人听了,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椅背上,连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都掉了出来—— “你少拿你父亲和你哥哥来威胁我,他们这些外人,却管些我侯府后宅之事,皇上若是知道了,不晓得要判谁的罪!” 说着,她将那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拿起来,强硬地塞回陆氏的手里,道,“我没将你赶出侯府,已是给了陆家天大的面子,把这颗珠子拿回去,我受不起!往后你老老实实在你的院子里呆着,月儿的事不需要你再过问,我自由安排!” 什么…… 陆氏浑身一震,听老夫人这意思,是要分开她和月儿吗?她的安儿已经暂时不在她身边,她不能让月儿也离开她。 “老夫人,妾身错了,都是妾身的错……” 而顾老夫人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下去,冷声吩咐道,“孙嬷嬷,送她出去!往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要再踏入海棠苑半步!” 最终,陆氏花了一个价值连城的罕见夜明珠去讨好顾老夫人,结果却连一句好话都没有讨到,反而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最终悻悻地拿着夜明珠走了。 不过,走出海棠苑的时候,她的脸上却浮现了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 她早也预料过了,也许顾老夫人不会轻易地原谅她和顾清月,所以在从陆家回侯府的路上,她偷偷地去了一趟莲溪寺,找主持慈安师太说了一个时辰的话。 先皇太后年轻时曾被宫中嫔妃陷害,被迫至莲溪寺出家数年,后先皇亲自前往莲溪寺将其接回,恩宠数十年。 而先皇太后回宫后,为感念莲溪寺,亲自主持修建庵堂,使得莲溪寺成为最有名的清修之地,平日香火十分旺盛,如今主持寺庙的就是这位慈安师太了。 一般人是轻易见不到慈安师太的,但是,陆氏却可以,因为慈安师太在出家前,曾与陆氏是手帕交,这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事,就连顾天佑也不知道。 一计不成,她可以再生一计,好歹她陆凝语也是陆尚书嫡生的女儿,岂会轻易被一个顾清婉扳倒?顾清月是一定会被救出来的,她自己也不会和自己的女儿分开。 她抬头,看着天空,落日将至,夜幕开启,好戏要开场了—— * 宫里举行的秋季狩猎在即,这将是一次盛大的活动,每次皇帝都会允许三品以上的官员及家人随行,顾家自然在随行之列。 离狩猎还有数天,顾老夫人就已经请了京都有名的师傅特意为顾清婉和顾清昭两人两身定做骑马装和出行服,顾天佑这次只打算带他们姐弟二人同行,顾老夫人说要他们两个都妆扮的漂漂亮亮的出去。 顾清月听到这个消息,这么重要的场合她没法出席,于是又趴在床榻上哭了一回,可是现在再怎么哭也没用,没有人能来帮助她,陆氏说会尽快带她出去,可最终也不见人影,她日日留在这里,无人陪伴,无人说话。 就连那送饭菜的奴才也像是集体失声了一般,无论她说什么骂什么,她们都不会回应。 “这些人都被顾清婉这个妖精迷惑了!对,顾清婉是个妖精,她会妖法!她能让所有的人都不理我。”顾清月瘦削的脸上,双眼瞪的老大,流露出一丝惊恐。 “不,我要离开这里,这里有鬼,这里有鬼,顾清婉会派鬼来吃我!” 她突然从床榻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下床走到外面,捡起一颗尖利的石头,在地上画着一些字,字迹非常缭乱,但却能看出来写的是: “顾清婉,你不得好死,你下十八层地狱……” “顾清婉,顾清婉……” 写着写着,她又站起来,用脚一顿乱擦乱踢,地面上留下一片弯弯扭扭,令人心惊的痕迹。 突然,她停了下来,望着手中尖利的石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无比诡异的笑容,然后慢慢地举起这手头,猛地用力—— …… “不好了,二小姐自杀了!二小姐自杀了!” 一个时辰后,一道惊叫声打破了平静,那送饭的丫鬟称心看到顾清月躺在地上,手腕下流出了一滩血,整个人紧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 “啪”的一声,称心手里的碗掉在地上碎了,饭菜洒了一地,她猛地转过身,一边跑,一边惊叫着,路旁树上的鸟儿都被惊飞了。 “郡主,二小姐自杀了!”秦嬷嬷匆匆走了进来,满头大汗地道。 顾清婉一怔,“自杀?” “是,听负责送饭的称心说,二小姐割了自己手腕,血流了一地,样子十分恐怖,现在人已经送去了春月苑,老爷喊了洪大夫前来,正在诊治。”秦嬷嬷一五一十地将情况禀报道。 割手腕? 顾清婉微微蹙眉,顾清月那么重视自己皮囊的人,平日里蚊子咬一口都要大惊小怪一番,这次竟然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当真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所以受不住了吗? “来人,去春月苑。”她站了起来,敛下神思,道。 一走进春月苑,顾清婉便发现顾清月的床前围了一圈的人,顾天佑则坐在椅子上,紧绷着一张脸,脸色十分难看。 顾清婉跨脚进去,喊了声,“叔父。” 而顾天佑头也没有抬,没有应她,特别担忧顾清月的样子,顾清婉唇角拂过一抹几不可察的嘲讽,走到顾清月的床前—— 只见顾清月躺在床上,往日明艳的一张俏脸,此刻苍白到近乎透明,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眉头紧紧蹙成一团,像是被抽干了血气的人一般,而她露在被子外的那只手,洪大夫正在为她涂抹止血的药膏,果真有一道小指长的口子横在手腕上,衣袖上还沾着一些血迹。 顾清婉冷冷地看着床上的人,嘴里却十分担忧地道,“洪大夫,现在怎么样了?” “郡主,现在已经止了血,不过流了太多的血,需要好生静养调理,便能慢慢恢复身体了。”洪大夫给顾清月的手腕缠上了一圈白布,道。 顾清婉放下心来,对周围的婆子和丫鬟吩咐道,“你们要向洪大夫问清楚了,该怎么伺候,要注意哪些事,切不可照顾不周。” “是,郡主。”这清水苑的奴才们早就在桃花苑见识过顾清婉的厉害了,现在她又这般亲切可人,反而令她们个个感到害怕。 “洪大夫,请您多开一些好药,莫让二妹手腕上留疤才是,这截手腕要露在外面的,姑娘家若留下一道疤,要被人说闲话的。”顾清婉又细心地叮嘱道,不知情的人看来,这真是一个关爱妹妹的好姐姐。 “郡主放心吧,口服和外用的药都开了,搭配着服用疤痕定能消失,只是切记不要服用辛辣食物,否则伤口不但愈合缓慢,恐怕还会溃烂。”洪大夫叮嘱道。 顾清婉点着头,道,“麻烦您了,还有,这件事还请您……不要外传。” “郡主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洪大夫一辈子与侯府打交道,后宅的事见得多了,早知道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啊!啊!”突然,床上的人猛地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脸上露出无比惊恐的表情,眼睛瞪的老大,心口剧烈地一起一伏着,然后用力地撕扯着刚刚包扎好的手腕,惊叫着,“鬼,鬼,我看到鬼了,我看到鬼了!那个鬼要吃我!” “二小姐……” “二妹……” “月儿……” 房中众人被顾清月突然的行为吓了一大跳,顾天佑站了起来,快步走过来。 “鬼,鬼,你是鬼,你是鬼啊……”顾清月像是疯了一般,猛然间朝顾清婉扑了过来,手往顾清婉的脖子上掐了过去,那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恨意。 顾清婉眼睛微微一眯,脚步后退了一步—— 第一百四十九章 “郡主,小心!”就在顾清月要扑到她身上的时候,紫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挡在了顾清婉的面前,目光一冷,身体一偏,顾清月冲了出去,摔倒在了地上,连顾清婉的衣角都没碰到。 顾清月猛地抬头,紫珠的眼神里流露出浓浓的杀气,她顿时被吓到了,眼神一个瑟缩。 顾清婉脸上一副了然的神情—— 这原来是装疯卖傻啊!刚才是想借着疯劲打她,可惜被紫珠拦截了,看出这一层关系,顾清婉脸上的神情慢慢舒展开来,眼角隐隐流露出一抹冷笑和讽刺。 “月儿,你怎么了?”顾天佑走到顾清月的面前,紧声问道。 “父亲,父亲!”突然,顾清月像是魔怔了一样,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不再扑向顾清婉,而是扑通一声跪到在顾天佑的面前,用力地磕着头,那脑门砸在地上咚咚咚地响,一边磕头一边狂乱而不知所以地急急说道: “父亲救我,快救救我,我,我在那里看到鬼了,那些鬼,他们,他们掐住我的脖子,不让我睡觉,还拿着我的手,割我的手腕,父亲,有鬼,有鬼啊,我差点就死掉了……” 顾清月越说,眼神越发惊恐,说话语无伦次,活生生一个被鬼附了身的人一样。 “二小姐,二小姐这是遇鬼了!”突然,有个丫鬟尖声说道,顿时在场的人只觉得背脊一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袭上心头,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恐怖的氛围。 “休得胡言乱语!镇远侯府这等光明正大之地,何来鬼怪之说!拖出去掌嘴!”顾天佑厉声怒斥道。 乱说话的丫鬟被拉了出去,一会便传来啪啪啪的巴掌声。 顿时,一屋子的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说话了。 而顾清月仍旧用细长的手指死死抓住了顾天佑的袍子边角,不肯松手,像是中了邪似的,嘴里一直喃喃地狂乱地道:“鬼,鬼!有鬼!鬼要我死,鬼要我死啊,父亲,快救救我,救救我吧,求求您了,求求您。” 顾天佑的眉头紧皱着,道,“以后就让二小姐在春月苑休养,不要再送去祠庙了,你们留下来照顾。” “是。”原本是顾清月身边的奴才们听了,脸上都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虽然二小姐不能再回到清水苑,回到二夫人身边,而是去了春月苑,但总比在祠庙好多了。 “鬼,鬼啊!娘,我要死了,你快来救我,娘,娘……”顾清月一声又一声地喊着陆氏的名字。 “老爷,我看二小姐是……是真的中了邪的,不如,不如把二小姐送到二夫人那里,往常都一直二夫人在照顾二小姐,奴婢看二小姐这个样子,恐怕……”这时候,陆氏贴身奴才甄嬷嬷在一旁说道。 顾天佑眉头紧锁着,正要开口准许。 “老夫人来了。”正在这时候,有人喊了一声,回头便见顾老夫人走了进来,她一脸肃穆,顾清月双手捂着脸,指缝见眼睛眨了一下。 “母亲……”顾天佑快步迎了上去,接过孙嬷嬷的手,搀扶着顾老夫人。 “这是怎么回事?”顾老夫人一脸严肃问道,“鬼吼鬼叫的,闹得鸡犬不宁,我在海棠苑都听到声音了。” “祖母……”顾清婉躬了躬声,说道,“二妹她……她似乎有些想不开,割了自己的手腕,这会又不知道怎么了,一直胡言乱语的不清醒。” “鬼,有鬼,鬼……啊!娘,娘你在哪儿,快来帮月儿捉鬼啊……”顾清月仍旧没有清醒,跪在地上,嘴里不断呓语着,样子看着恐怖极了。 “老夫人,二小姐好像……好像是撞到鬼了,我们正想着要不要让二夫人照顾二小姐,这么下去,奴婢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甄嬷嬷跪在顾清月的身旁,紧紧地抱着她,一张老脸上流下了两行眼泪。 顾老夫人抬眼,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撞鬼了就找人驱邪,找二夫人有什么用?” “……”顾老夫人话一出,堵的甄嬷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有,你们这些个奴才,口口声声不知道如何是好,我要你们何用,不如今日一个一个全丢了出去,换一批人来。” 甄嬷嬷听罢,吓得连忙磕头,“老夫人恕罪,奴婢该死!” 顾清月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嘴里不时喃喃自语着,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滴,眼神惊恐,仿佛被鬼扼住了喉咙似的,刚刚缠好的手腕被扯了开来,血又流了出来。 她突然哭了起来,“娘,我要娘,娘啊……” “还不快给她包扎好,一个一个的袖手旁观,是不是要赶出府去!”顾老夫人一声厉喝,甄嬷嬷等人吓了一条,连忙七手八脚地捉住了顾清月的手,再次将绷带缠上了。 “放开我,鬼,鬼啊,鬼要吃我,放开我,放开我……”顾清月被按住手脚绑在床上,整个人却仍旧胡言乱语,好像被什么控制了一般。 “祖母,叔父,我看二妹好像真的中了邪了,我看,不如叫人给二妹做做法吧。”顾清婉看着顾清月这个样子,十分担忧地道。 “看这样子,是中了邪了。”顾天佑道。 “老夫人,大人,莲溪寺的慈安师太讲经说法,德高望重,以前也来过府里做法,不如就请她吧。”甄嬷嬷一听,忙说道。 顾老夫人看向顾清婉,问道,“婉儿,你怎么看?” 慈安师太吗?顾清婉心中了然,紫萍倒是看到陆氏去了莲溪寺,而且指名要找慈安师太,为了不被人发现,紫萍并没有跟的太紧,故而没有听到她们都说了些什么。 如今看来,陆氏定是去寻求慈安师太的帮助,而且这次肯定是冲着她来的。 “祖母,叔父,既然慈安师太德高望重,那就请慈安师太前来为二妹驱魔吧。只是,若二妹真是被鬼怪控制了,那在此之前,这里的人都先行退出去,也莫让其他人进来。”顾清婉说道。 顾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婉儿所说有理,就这么办吧,先着人去莲溪寺接慈安师太进门。” “可是,二夫人……”甄嬷嬷还想说什么—— “甄嬷嬷若担心无人照顾二妹,那么我留下来照顾吧,这样甄嬷嬷放心了吗?”顾清婉望着甄嬷嬷,道。 “……”被顾清婉这样看着,甄嬷嬷只觉得头皮发麻,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祖母,叔父,我在这里守着二妹妹,你们都先回去吧,留下紫珠,紫兰紫玉等人在外候着便可,甄嬷嬷也在外等着吧。”顾清婉转身,向顾老夫人和顾天佑说道。 躺在床上的顾清月一听顾清婉留下来照顾她,顿时又像是疯了似的尖叫起来: “鬼,她是鬼,她是鬼啊,救救我,父亲,救救我,不要……” 她又踢又打,真的仿佛鬼上身了一般,任几个奴才按着都按不住她。 “拿针来!”顾清婉见状,命令道。 “是。”不一会紫兰便匆匆拿来了一根绣花针,顾清婉几步走到顾清月的面前—— “你要干什么?”顾清月心里一个瑟缩,瞪眼看着她。 她一把利落地抓过顾清月的中指,拿针猛地在上头一次,只听见顾清月尖叫一声,疼的手往回一缩,指尖上便冒出鲜红的血滴来。 “你,你……” 紧接着,她伸手用力一扯,扯下顾清月两根头发,再用头发缠住针扎的地方,打了个死结。 “婉儿,你这是干什么?”顾天佑问道。 “叔父,这是民间流传的一种驱邪的方法,我上次听人说的。妹妹中邪这么严重,慈安师太没来之前只能先这么控制住了,若还不行,那就只有杀一只鸡,将鸡血淋在她的头上了。”顾清婉十分认真地解释。 “郡主这种驱邪的方式,在我们南方老家那边也是流行的。”孙嬷嬷在一旁说道。 “那就先这样办,秦嬷嬷,你们再去准备一只鸡!”顾老夫人皱紧了眉头,心口像是被压着一块巨石,很不舒服。 “是。” 突然被这么狠扎了一针,顾清月疼的钻心,但是又只能忍着,不能发脾气,然后慢慢安静下来,其他人便都离开了。 顾清月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被扎的手指还在隐隐作痛,她瞪着一双眼珠子死死地盯着顾清婉,仿佛要将她吃掉一般。 而顾清婉坐在她的榻前守候着,静静地回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顾清月最厌恶的就是她这个表情,一副运筹帷幄,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样子,让她恨不得扑上前撕破她的脸皮。 “二妹,你别着急,慈安师太很快就要到了,她会帮你捉鬼驱邪,到时候你就平安无事了。”顾清婉轻声地安抚道。 “捉鬼,捉鬼,要捉出一个大鬼!”顾清月嘴里继续喃喃地不停说道,纤纤十指则紧紧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但是再也没有大声喊过了。 顾清月原本还想闹一闹,让人将陆氏叫到春月苑来,可现在顾清婉守在这里,外面又有一只待宰的鸡等着她,她便也只能安安静静地躺着不动了。 第一百五十章 顾清婉见她此番居然如此沉得住气,心中冷笑道,人呐,果然是要身处逆境才会变得聪明一些,饶是顾清月都学会“忍辱负重”了—— 看来这一回,必有重头戏在等着她了。 顾清月突然中邪见鬼,装疯卖傻,她们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陆氏会去找慈安师太? 慈安师太,慈安师太…… 顾清婉在心中反复地吟着这个名字,这人仿佛是个很有名的人,而她的记忆中,这个师太与陆氏并无交集,为何陆氏能请动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顾清婉脸上的神情始终紧绷着。 * 清水苑 陆氏站在门口,脸上神情紧张,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过了一会,便见一个嬷嬷快步走了来。 陆氏心头一颤,快步迎了上去,紧声问道,“杜嬷嬷,怎么样了?” “二小姐成功了,人人都以为她见了鬼,中了邪,现在老爷已经派了人去找莲溪寺找慈安师太了,去接师太的也是我们的人,这回万无一失了。”杜嬷嬷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道。 “那个神神秘秘的紫珠呢?”陆氏问道。 “留在郡主身边。” “太好了!”陆氏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再冷笑一声,道,“连皇后娘娘都曾经八抬大轿请慈安去宫里讲经,平日里那些善男信女更是排着队都难见到慈安一面,老夫人也曾经数次求见慈安而不得,如果她要说月儿中邪了是因为顾清婉是个通鬼附体的阴命,将来会搅得整个镇远侯府鬼怪出没,老夫人也会信的。” “夫人这次的计划不声不响,这次郡主肯定没有防备了。” “那快走吧,我怕月儿一个人斗不过顾清婉,我得去看着她。”陆氏说着,就要往春月苑那边走去。 “二夫人……”杜嬷嬷脸上出现一丝为难的神情,道,“老夫人说了,中邪了就找人驱邪,找二夫人作甚,……所以不让夫人去春月苑,现在由郡主守着二小姐。” 什么? 陆氏只觉得针扎过太阳穴,一阵刺疼,手连忙扶住了门框,脸色变的凝重—— 顾清月都这样了,顾老夫人还不让她回到月儿身边照顾她,而且,现在守着月儿的人是——顾清婉。 “杜嬷嬷,你快回春月苑,顾清婉诡计多端,我怕她对月儿不利,有什么情况立刻禀报给我,快去!”陆氏只得赶紧吩咐杜嬷嬷回去看着,自己则继续在清水苑等待着。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似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焰火—— * 莲溪寺 一辆疾驰而来的华贵马车停在了门口,赶马车的小哥从马车前跳了下来,用力地敲着门,不会一会便见一个小尼姑打开门,双手合十,道,“施主。” 小哥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包,四处看看后,迅速塞进小尼的手里,压低声音道,“我是镇远侯府二夫人派来的,侯府二小姐中了邪,请慈安师太前去镇远侯府做法。” 那小尼一看香包,便领会了其中意思,道,“施主稍等片刻,师太马上就来。” 不一会,便见一个身穿灰色道袍,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紫檀香味的师太走出来,她天庭饱满,颧骨分明,神情端庄肃穆,说了声,“走吧。” 马车便从莲溪寺出发,一路赶往镇远侯府了。 不知道在路上行驶了多久,突然,马车猛然间一停,慈安师太整个人往前一倾,睁开闭紧的双眼,掀开马车帘子一看—— 只见,一匹棕色的马横在马车前,一个腰间佩剑的黑衣人,冷漠地立于马上,双手抱拳,道: “慈安师太,我家主子有请了。” 慈安师太眼睛微闭,捻着佛珠的手一紧,“阿弥陀佛,你家主子是何人?” 那黑衣人一声冷笑,道,“师太见了自会认得,请吧。” * 时间缓慢的流逝,二小姐遇鬼中邪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镇远侯府,整个府邸弥漫着一股莫名紧张的氛围之中。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紧盯着春月苑的动静。 顾老夫人回海棠苑后便一直坐在酸梨木椅上,捻着手中佛珠闭着眼睛念经,顾天佑则坐在一旁,闭口不语。 三个时辰过去了。 秦嬷嬷一手拎着一只鸡,一手拿着一把刀站在门外,一脸的凶相,甄嬷嬷站在她的对面,这只鸡每扑腾一下,她就吓得一个瑟缩。 “甄嬷嬷,待会这要杀鸡的话你可要站远一些,小心溅你一身血,你身上的好料子就可惜了!”秦嬷嬷扬了扬手中闪着寒光的刀,斜看了甄嬷嬷一眼,一脸横肉的脸上冷笑了一声。 “……”甄嬷嬷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离秦嬷嬷远一些,心里骂道,这原来做粗活的狗东西,怎么突然成了郡主身边的红人了,过得比她还好。 紫珠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又不敢动了,只好低下头,缩成一团一动也不敢动,她心里担心房中的二小姐,但却什么都不能做。 顾清婉一直陪在顾清月的房中,闭目养神,不急不躁,不慌不忙,脸上神情淡然,仿佛不受外物的任何影响。 而顾清月躺了整整三个时辰,这三个小时对她来说简直度日如年,可是,顾清婉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什么都做不了。 终于,她满头大汗,一颗一颗地汗水如黄豆般落下,浑身都几乎被汗水浸透了,连那缠着手腕的白布都已经湿了,和血水染成了一片。 她终于沉不住气了,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顾清婉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关切”地问道,“二妹,鬼是不是又上你的身了。” 顾清月脑海中想起那外面一直在等着被杀的鸡—— “郡主,要杀鸡了吗?”门外,秦嬷嬷高声叫道。 顾清月握紧拳头,咬紧了牙关,手下的拳头握的更紧,手背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来,最终又躺了回去。 顾清婉差点笑出了声,这个秦嬷嬷真是她院子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啊,为人粗蛮,力大无穷,但是为人忠诚,绝无二心,周嬷嬷果真是个经验老大的人,会找人! 她轻咳了一声,回道,“秦嬷嬷,现在不用杀,再等等吧。” 顾清月听到她的话,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裕江王殿下到!” 正当空气都快要凝固,顾清月觉得自己真的要发疯了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格外清脆闪亮的声音。 顾清婉一怔—— 他怎么这会儿来了? 顾清月也一愣,她左等右等,等的是那个慈安师太来把顾清婉打成通鬼附体者,怎么等来的却是一个毫不相干的裕江王? 这个裕江王可不是个好惹的,他来做什么? 顾清婉起身,走到房门口,门一打开,抬头一看,便看到一袭月白色锦袍的男子于晚风中走了进来,那袍子悠悠飘起,飘逸轻盈,不染纤尘,浑身散发着高洁清华的气质,在一眼看到顾清婉的时候,他那如墨的深邃眸中微微泛起一丝笑意。 “裕江王殿下……”顾清婉想起那日分别之时自己说过的话,心头不禁微颤,即弯腰,拘礼道。 “不必多礼,请起来。”姬煦的声音中透着一丝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宠溺之情。 顾清婉直起身,站在一旁。 这时候,顾天佑,顾老夫人等人听闻裕江王殿下突然驾到,也都赶了过来,顾天佑跪于姬煦的面前,道: “不知殿下驾到,微臣罪该万死,殿下恕罪。” “老身拜见裕江王殿下。”顾老夫人也跪下身去,心里暗思道,从前很多年都没怎么见过这位低调的殿下,这一阵子倒是连连见了三次了。 姬煦脸上始终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让人看起来不好接近,他淡淡的说道,“老夫人,顾大人请起,本王也是偶然间在路上遇到马车坏了的慈安师太,听闻贵府二小姐被鬼缠身,特意请慈安师太要赶往做法,本王闲来无事便护送送了一程,下了马车,心想着既已到了,便进来看看。” “王爷如此,微臣惶恐,小女近日不知为何开始胡言乱语,大夫的药也治不好,便想着请慈安师太前来做法,因此冲撞了王爷,实在不该。”顾天佑一听慈安师太是由姬煦亲自送到镇远侯府来的,便愈加恭敬。 谁不知道裕江王可是圣上眼中的红人,就连圣上的几个皇子都比不上裕江王在圣上心中的地位。 “顾大人严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说着,他的视线又不由自主地看向顾清婉,那目光中传递着某种讯息,而顾清婉一接触到他的眼神顿时便明白了他的意图了—— 他要插手慈安师太的事。 原本,她已经让紫萍带着陈渊留给她的人拦下慈安师太,却没想到被姬煦早一步拦下。 不过他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莫非镇远侯府里有他的人? 想到这里,顾清婉突然觉得心寒。他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在镇远侯府里安插上他的人?又有什么目的? 他想要娶她究竟是因为她身后的势力还是真的喜欢她? 如果只是利用,他倒不用参与进来。他帮她是为了卖她一个人请吗? 虽然这件事不用他出手,她也能摆平。可他帮了她,她究竟欠了他一个人情。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房间里面,顾清月只听到姬煦和父亲祖母说话的声音,可却听不真切到底在说些什么,她心急如焚,很想跑出去看看,但是想到自己现在是鬼身上的人,只好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慈安师太,进来吧。”这时候,外面传来姬煦的声音。 顾清月一愣,这慈安师太不是从莲溪寺出发的吗?怎么和裕江王一起去了?这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她的心,不禁不安起来,眼珠子转着,心里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鬼,鬼啊,有鬼要吃我,要吃我……”她突然又狂...... 问了武者酒馆的负责人,才知道大理城的武者酒馆并没有空间宝物出售,大城市或许有,但是也不会放在明面上销售。 没想到李扬的位置会这么重,原来他在的时候,由他单方面的跟日本那边接触,现在他死了以后,金田集团才找上蒋天的。 其他从蜀山,昆仑和蓬莱出来的武王高手也和各大虫王战在一起。 如此大的动静,却是顿时让整个郡守府,甚至是整个云城都炸开了锅。 剩下的东西,有消耗类夜视望远镜,夜视用的;有消耗类仙豆,吃下可使人三天不饿;有消耗类……乱七八糟的好几个,都是昨晚为了拼酒量想抽到一个千杯不醉技能,浪费荣耀值抽来的。 参与此事的人,竟然不止芈筱一人,还有桃花。芈筱骗桃花去杀人,可从陈酒的口中得知,桃花根本不敢杀嬴政。那么芈筱真正要杀的人,难道还是其他皇族? 在一片光芒过后,秦浩南站在了石门的外面,而石门又恢复到了原本的暗淡无光。 “营长,好了!”杨和尚喊了一声,这就往屋子里跑了过去,拿了一瓶地瓜烧来。 “好好保管它,可以么?”裴歆悦带着一份希翼的目光看着他温柔的轻声道。 在它看来,若是整个世界的生物都失去了一切负面情绪,真正的末日才会降临。光是一场战争,实际上并不能改变什么。 游轮朝着茫茫的大海深处而去,海阔天空一路是蓝,游轮上的人们都在时间的流逝中,缓缓平复着彩虹谷中的紧张情绪。 双方简单交涉便是直接动起手来,杨戬见吕岳杀来,当先纵马持刀迎了上去。哪吒,黄天化,杨蛟,黄天云等也是一齐而上,将吕岳围在众将一痛狠杀。 那里有美轮美奂的皇宫,大批磅礴的皇家建筑,还有那些身份显赫的贵族。在玛雅帝国之中,许多人都已能够生活在帝王岛为荣。对于普通人而言,如果能够成为帝王岛的居民,那将是无上的荣耀。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公认的难以控制的丧尸们,真的整齐的向着奥赛罗的方向跪了下来,身体仿佛是僵在了原地,维持着下跪的动作一动不动。 丁春秋盘坐在床上,细细思索:季阳中了我的丧命蛊,这么多天过去竟然一点事都没有。那天他离开了许久,不知想了什么办法解毒,莫非是易筋经? 正在练级的吕晓幕突然发现有个玩家凭空出现,定睛一看居然是乾隆。 此时的芬尼克一看情况不妙,对他来讲,金钱可是他的全部,怎么可能就被眼前一个白痴的兔子,还有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猴子坏了他的好事。 “没,”王亮强挤出一丝笑容,话还没有说完,就从马背上载了下去。 意识到情况不妙,张洛立刻打开客厅的灯,接着便马上松了口气:还穿着白色外套的林渺,正靠在客厅的沙发上低着头,明显是睡着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什么……不,不……”陆氏终于明白过来,慈安师太这是背弃了她们两个人之间的盟约,倒戈向顾清婉了! 她急忙用力地挣脱着,“放开我,放开我,慈安!你这个……” “噗!”慈安端起神龛上的烈酒,仰头导入口中,再猛地一喷,全数喷在陆氏的脸上,那呛人的酒味将她要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咳咳,咳咳咳……”她猛烈的咳嗽着,眼睛也被酒辣的睁不开来,“放,放开我,顾清婉你……” “噗……”又一口烈酒噗向她,她脸上的表情扭曲,看起来丑陋极了,哪里还有往日那温婉可人的样子。 “顾大人,老夫人,此女命格如此之硬,鬼气如此之重,如今已经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二小姐才会开始被鬼缠身的。若任由其发展,恐怕会危及镇远侯府,以及府中其他人的安慰,尤其是长期与此女共居之人,正因如此,二小姐才会第一次撞邪!” 长期共居之人?! 除了顾清月,不就只有顾天佑了吗?这些年,顾天佑专宠陆氏,一年中有半数以上的日子留宿在她的身边。 顾老夫人感到一阵心惊胆战,差一点就惊厥了过去,而顾天佑的心也猛地往下一沉,浑身感到一阵发麻。 顾清婉连忙扶住了顾老夫人的手,安慰道,“祖母,莫怕,婉儿在呢。” 顾老夫人扭头,看到顾清婉那一张温暖如春的脸,那淡定从容的神情,想到这眼前的就是命格里的极贵之人,那针刺心脏一般的感觉才缓和了一些,她眼底涌出一抹热泪,道: “对,有婉儿在,有婉儿在。”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陆氏猛地跪到在地,爬向顾天佑,痛哭着道,“老爷,不是的,我不是什么天煞孤身,我也没有鬼气缠身,你……你不要信,你不要信啊,对,这是阴谋,这是郡主的阴谋啊……” 她这个样子,配上哭腔和表情,看起来真的好像一个鬼—— 一向疼宠陆氏的顾天佑居然在那一刻对她感觉到一阵厌恶的感觉,他后退了两步,别过脸去,不再看她。 顾清婉看到顾天佑这个回避的动作,不禁默默地冷笑了一声,她这个叔父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女人的容颜一旦衰败,他便是多看一眼也嫌多! 而且顾天佑可是极为小心谨慎的惜命之人,知道陆氏命格如此可怕,就算他们夫妻之间感情再好,他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啪!”顾老夫人几步向前,扬起手,狠狠地一个耳光扇在了陆氏的脸上,“事到如今,你竟还敢冤枉婉儿,这关婉儿何事?她一直在府里未曾出门,她也是二丫头发疯才知道她被鬼缠身,她与慈安师太更是未曾谋面,你还能将责任推到她的身上!” “我……”陆氏嘴一张,吐出一口血来,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呛入口中的鸡血,而顾清月只能躺在床上干瞪眼,胸膛用力地起伏着,“老爷,我只有你了,你要信我,我真的不是什么天煞孤星,你亲口说过的,我是你的福星,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吗?”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千神万圣,护我真灵。巨天猛兽,制服五兵。五天魔鬼,亡身灭形。所在之处,万神奉迎。急急如律令!” 慈安师太手中拂尘甩出,在陆氏的身上迅速地挥舞三次,再念起了灭鬼咒! “慈安!”陆氏眼见事到如今,她决定豁出去了,她要将与先前见过慈安师太,打算与慈安师太联合,意图谋害顾清婉的事情说出来—— 谋害嫡女的罪名总比她有着天煞孤星的命格,通鬼附体要好的多。 “老夫人,老爷,慈安分明在胡言乱语!其实,我与慈安早就相识,我这次从我陆家回来后就偷偷去了莲溪寺,请她借月儿发疯之事诬陷郡主是通鬼附体之身,好将重病的月儿从祠庙里接回来休养,慈安念及儿时旧情便答应了!可是谁知……” 陆氏呸的吐出一口血,冷冷地看着顾清婉,道,“慈安被那妄图打压我们母女两人的人收买了!” 陆氏话一出,姬煦脸上的表情蓦地变得冰冷,那双深邃的凤眸里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他冷声道: “慈安师太是本王在半路上偶遇,再亲自送往侯府的,一路上本王与师太谈经论文,也算莫逆之交了,听你话里的意思,本王也陷害你了? 顾大人,本王好心送师太过来,本想静观一二,看来此番是多管闲事了。” 顾天佑一听,连忙单膝跪地,道,“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微臣绝无此意。“ 陆氏也连忙跪在地上磕头,道,“不,不是的,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是说……郡主她……” “慈安师太,既然陆氏说你本来意图陷害昭阳郡主,你也解释看看吧。”姬煦懒得再与陆氏多费口舌,直接问慈安师太道。 慈安师太皱了皱眉,一脸凝重,道,“贫尼五岁便与佛结缘,遁入空门数十载,与你素未相识,何来通商计谋之说?施主这是有辱佛门,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你……”陆氏没想到慈安师太竟否认地如此彻底,她愤愤不平地道,“派去接你的小厮是我安排的,可找他作证!” “让赶车的小厮进来!”顾天佑大声道。 不一会,便见一个小厮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跪在地上。 陆氏一看,顿时愣了,忙道,“不,不是他,接人的另有其人!一定是被藏起来了,老爷,明察啊。” 听到陆氏的说辞,顾天佑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他皱紧了眉头,摇了摇头,失望地道: “接慈安师太的人是他,是我派去的。” 什么? 陆氏整个人愣住了,派去接慈安师太的人,怎么也换了人? 是不是从一开始,她在施行计划的时候,就已经调入顾清婉的陷阱里去了,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那和顾老夫人并排而战的顾清婉—— 她今天的神态格外的放松,她的眼神也格外的轻松,仿佛整件事丝毫不关她事似的,她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戏。 怎么会这样?陆氏突然间疑惑了,除了顾清婉谁还会费劲心机了来对付她们? “师太,事到如今,我们该怎么办,才能消灾解难,保侯府安宁,保子孙平安,远离鬼怪,您且说。”顾老夫人问道,事到如今,这是她最关心的话题。 慈安师太道,“原本,府中有此命格凶煞之人,是没有什么机会了的,但因着郡主极贵之命的福照,所以还有挽救的方法。” “师太请说!”顾老夫人和顾天佑同时大喜。 “首先,要尽快驱除二小姐身上的恶鬼,贫尼会在这院中贴满一百零八道符咒,贴满七七四十九天,这四十九天里二小姐不得出这个房门半步,否则前功尽弃。 其次,要驱赶天煞孤星,让恶鬼没有依附之地,请师父在院子周围诵经四十九天,一日诵读百变。 最紧要的,通鬼附体者不可再进入这春月苑,否则二小姐命不久矣,由于通鬼已久,这已经是唯一可用的方法了。”慈安师太一脸凝重,道。 “你胡说八道!我身上根本没有恶鬼!我娘也不是通鬼附体的天煞孤星!这都是你这个妖尼编造的!”终于,顾清月费劲了全身的力气,猛地从床上滚了下来,指着慈安师太尖声叫着。 她根本就没有中邪,这都是为了离开祠庙,让陆氏回到她身边,再顺便陷害顾清婉而想出来的计谋,她疯言疯语也都是装出来的! 现在这慈安师太居然说的煞有其事! “老夫人,顾大人,不能再拖延了,二小姐又开始发癫了!”慈安师太不待顾清月从床上爬起来,即刻紧绷着脸,迅速地在咒符上一通挥洒,然后将那咒符贴在顾清月的脑门上。 “快,把二丫头绑起来,按到床上去!”顾老夫人又觉一阵心惊胆战,急忙吩咐道。 “是!”秦嬷嬷上前,像是拎小鸡一样,将顾清月拎了起来,丢在床上,再拿过绳子要将她绑上,顾清月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爬都爬不起来了。 陆氏拼命地跑了过去,叱骂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对二小姐无礼。” 但是,她还未近得了秦嬷嬷的身,便被人抓住了。 “老爷,老爷救我啊……救我……我和二小姐都是被冤枉的,我没有通鬼附体,我不是天煞孤星,二小姐也没有中邪,没有啊……” 顾天佑紧绷着一张英俊的脸,叹了口气,挥一挥手,命令道,“带走吧,一切按照慈安师太说的办。” 什么…… 陆氏听了,一脸惊恐地望着顾天佑,她不相信,他竟然相信了慈安师太,他竟然将恩爱十多载的枕边人当作了大凶之人。 “还在等什么,快拖下去,其余人等,速速离开此地,让慈安师太做法!”顾老夫人将手杖在地上猛地敲击了三次。 “是顾清婉害人,是顾清婉害人啊……”于是,在陆氏的痛哭中,她被强行带离春月苑,被赶回了自己的清水苑。 其余的人各自回自己的地方,留下慈安师太将整个春月苑贴满符咒,顾天佑又安排人接了僧人师父来坐在院子里念经。 远远地,便看到春月苑已经成了一个做法之地,丫鬟婆子全部撤离,只留下顾清月一个人在房间。 那符咒,诵经声萦绕,还能听到顾清月哭叫的声音,但很快就是几十个人同时念经的声音盖住了,所有人都远远地观望着,没人敢靠近这里。 而陆氏通鬼附体的消息传开后,一回到清水苑也无人敢靠近,连往日陆氏身边的奴才都怕恶鬼缠身,躲得远远的。 第一百五十三章 观月台。 顾清婉和姬煦相向而坐,无名和紫珠守在外围,紫兰和紫玉将茶和点心送上,凉风习习,令人倍觉舒爽。 “你叔父在朝为官,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成就,所以最怕失去,对这种鬼神法道之事,自然是宁可信其有,不会信其无,无论如何,往后陆氏再也不可能得到你叔父的心了。” 姬煦端起面前菊瓣翡翠茶盅,轻轻晃了晃,那茶盅里便升腾出一缕轻浅的雾气萦绕在他的手间,他抬眸望着面前的顾清婉,唇角浮起一丝笑意,道。 “殿下言之有理,二婶对二叔的念想,算是彻底断了。”顾清婉眼角跳动着一丝冷意,今日看陆凝语和顾清月如此狼狈凄惨,她的心头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快意!只不过,这一次她没有直接参与,只在旁边看着。 姬煦说得对,顾天佑不会再去管陆氏此事的真假,他会为了保住自己而选择信任慈安师太的话,居高位者,胆子甚小。 对顾天佑来说,最重要的是他的官位,其他一切不过是浮云,陆凝语还是高看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不过,我尚有一事不明。”顾清婉道。 “何事?”姬煦的眉眼间始终噙着浅浅的笑意,放下茶盅,看着她问道。 “听殿下方法讲述的意思,二婶和这位慈安师太确实从小就有交情,且交情不浅,所以二婶才会想着请她出山对于我。殿下是用了什么法子,让她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背叛了二婶呢,且背叛地如此彻底,不留丝毫余地,我记得,慈安师太并非如此之人。”顾清婉微微皱眉,问出了心中疑惑。 “哈哈哈……”看着她向他问问题,认真请教的样子,姬煦不禁心情大好,爽朗地大笑了几声,道,“因为,此人并非真正的慈安师太。” 顾清婉一愣,“不是真正的慈安师太,那她是谁?长得如此相似。”连她都没有第一时间看出什么破绽来,陆凝语也从头到尾被蒙在了鼓里。 姬煦语气中带着些神秘,好似在宠溺地逗弄一般,道,“不要急,你以后还能见到她,等见到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那真正的慈安师太去哪里了?”顾清婉再问道。 姬煦微微眯起眼睛,眸间散发出一丝沁骨的冷意,道:“她是意图害你之人,所以以后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你杀了她?” “总之,不会比死了好。”姬煦淡淡道,并不将那人的生死放在心上。 “在对待敌人的命方面,殿下和我出奇的一致啊。”顾清婉眉头舒展开来。 两人相视而笑,姬煦的眼神越发的温柔。 站在外面守候着的无名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禁觉得后脑勺刮过一阵阴风,这两人在谈论人命的时候,真像是谈论天气一样自然,淡定。 “对了……”顾清婉稍顿了片刻,问道,“我是极贵之命的说法,也是殿下授意的吧,这下祖母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了,估计要将我当成菩萨供起来,我要谢谢殿下的良苦用心。” 虽说,前世她当上了皇后甚至是太后,但她却失去了最亲最爱的人。 今生,她不想再登上高位,她只想保住家人,然后嫁于心爱之人,平淡安稳,携手一生。 姬煦微耸肩,道,“我可没有授意,这是那位真正的慈安师太看了你的命格后说的,假的慈安师太照着说罢了。” “这慈安师太估计也是胡说的,不能当真。”顾清婉轻轻道。 姬煦没有接话,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空气在那一瞬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过了许久,顾清婉疑惑的看向姬煦,甫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意味深长的眼眸,他直勾勾的盯着她看,目光里充满了深意与探究。 “殿下为何这般看着我?” “本王倒觉得慈安说的有几分可信,在本王看来你就是极贵之人,如果本王娶了你,便可得到顾侯爷与李丞相的支持,皇位对本王来说岂不是唾手可得。”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顾清婉笑了,道,“殿下难道也改行算命了吗?” 她想通过说笑来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我是认真的。”姬煦突然很认真的看着她,他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我是真的想要娶你,如果你与阿晗两情相悦,我会选择放手,将对你的感情深埋心底,可是你不喜欢他,阿晗也并非你的良人,我以为我又有了机会。婉儿,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我做的未必会比陈渊差,他能做的,我也可以。” 顾清婉快速的躲开他的手,她看他的眼神已经不复刚才那般温和,那双漂亮的眼眸清冷明亮,当她看着他时,就像看陌生人一样。 “我不适合殿下,殿下还是死心吧。如果殿下还对我有什么想法,我宁愿我们做个陌生人。” 她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他的头上,让他瞬间清醒,恢复了原来的理智。 他苦笑,“不愧是你,顾清婉。你永远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坚持自己的想法,从来不会因为别人而动摇。本王第一次羡慕一个人,陈渊是何其的幸运,他能得到你的爱。” 其实幸运的应该是她。顾清婉在心里想,上一辈子只有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她,只有他肯陪着她,宠着她,护着她,包容她的任性。 上一辈子,在她真正的少女时期也曾对自己的未婚夫抱有幻想。传闻中的姬晗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十分有才华,是京城女子的梦中情人。 能有如此优秀的未婚夫,她觉得自己很幸福。 后来现实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姬晗退婚只为娶她的堂妹,不仅让她成为了全京城的笑柄,更是让她成为众人眼里的不详之人。 就当她以为自己的人生了无生趣的时候,陈渊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的出现,让她知道了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永远都不会放弃她。 姬煦喜欢的只是重生后的顾清婉,那个已经活的通透,精通人情世故,优秀美好的顾清婉。 但是陈渊喜欢的却只是顾清婉,无论是上一辈子愚蠢任性的顾清婉,还是这辈子的顾清婉。 谁说青梅竹马比不过天降?在顾清婉的眼里,无论其他的男子有多好都比不上那个眼里心里都是她,只对她好的竹马。 月光如洗,莹白的月光笼罩在顾清婉身上,她仿佛再想些什么,没有了往日里的防备,她的眼神变得柔和,整个人没有了往日的清冷,变得温柔美好。 姬煦静静地望着她,这样的顾清婉是他不曾见过的。 “天色不早了,殿下。”夜渐渐模糊了两人的面容。 姬煦正欲离去,走出观月台的时候,却闻到一阵腥风袭来,只见一个狼狈凌乱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这个人影的身后似乎还有人在追喊着。 无名和紫珠两人冷肃的目光同时一凝,立即拔出随身的武器,挡在了姬煦和顾清婉的面前。 只见那团影子破烂一般扑倒在面前,顾清婉一看那装束,才知来的人是顾清月,她双眼瞪着姬煦,问道: “是你,我想通了,是你做的!慈安师太是你收买的!为什么?我和殿下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姬煦用看污秽之物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人,也不再掩饰,冷冷地道,“你能想通,倒也还算太蠢。” “为什么?!”顾清月追问着,她想不通,非要一个答案不可。 姬煦缓缓转头,看着顾清婉,她没有任何表情,一张清冷脸又美又艳,这在他看来,有种惊心动魄的力量。 他微微笑了,耸了耸肩,道,“她不喜欢你。” “殿下是为了这个贱人?”顾清月不敢置信地看着姬煦,为什么?明明她才是这镇远侯府里艳压众人的所有人的那个,为什么这位冷漠无情的裕江王会替顾清婉出头? 为什么? 凭什么? “你说什么?”听到顾清月嘴里吐出的“贱人”这两个字,姬煦语气蓦地变得冰冷,目光里溢出一股杀气,仿佛自己珍爱之物被玷污了一般! “贱人,贱人,她就是个贱人,到处勾引男人!连……啊……”顾清月像是疯癫了一般,指着顾清婉大肆地辱骂着,却突然啪啪两声,感到脸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捂着双颊,不敢置信地看着一旁冷冰冰的侍卫无名—— “你,你敢打我?” 无名冷冷地看着这疯子一般的女人,道,“你说了让殿下不高兴的话,不管你是谁,我自然打你。” “你……” “殿下恕罪,郡主恕罪,二小姐突然跑了,我们来不及抓回来。”秦嬷嬷和几个丫鬟急匆匆跑了过来,将顾清月押了起来,惶恐地道。 “二小姐身上的鬼好像越来越多了,赶快送回春月苑,七七四十九天内不允许出房门一步,否则整个侯府将遭受灭顶之灾!”顾清婉看着顾清月那面如死灰的样子,冷声下令。 “是!”秦嬷嬷急忙将顾清月架走了! 顾清月不甘心,她回过头来,大声地喊着,“顾清婉,别以为你攀上裕江王就觉得自己找到了靠山,裕江王可是最冷血无情的,小心哪一天被抛弃了,到时候有你哭的。” “这张嘴!应该立刻削掉!”无名脸色一沉,立刻拔出剑来。 “由她去。”但是,姬煦却阻止了他,眉间却凝结着一股冷意。 第一百五十四章 顾清月一路骂骂咧咧地被押回了春月苑,顾老夫人听闻她逃离的事,立即下令增派了十多人守在门口,让顾清月插翅也难飞了。 那聒噪的叫喊声终于消失了,姬煦看向顾清婉,道—— “我走了。” “殿下请。” 姬煦转身而去,那身姿散发着高贵和优雅,顾清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突然一动,道,“谢谢。” 姬煦停下了脚步,背脊一颤,缓缓地转过身来,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顾清婉,微微夜色中,她好似一株幽兰,在风中摇摇曳曳,他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感觉: 多想就此拥她入怀,让她远离仇恨,做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只是—— 他明白,她的心里没有他。 他终究是来的太迟了,太迟了! 最终,他唇角浮起笑意,那笑意带着点苦涩。 他开口,掩去内心起伏,静静地和她说了一句,道,“早点休息吧。” 说着,他便扭头离去了。 * 皇室秋季狩猎之日终于来临了,早在前几日,顾老夫人便将特意量身定做的骑装分别送到了顾清婉和顾清昭的院子里,这一次,顾天佑亲自带着两姐弟一起参加这狩猎活动。 而顾清月则还躺在她的房间里被做法,无数的僧尼围坐在春月苑外念经诵佛,她觉得一整天都是嗡嗡嗡的声音在耳边萦绕,烦躁极了! 其余也没有敢靠近春月苑,一看那缭绕的香雾,便会退避三舍,绕着道走。 顾清婉坐于一辆通体雪白的骏马之上,身上穿着窄袖的绯绿色缎裙,外面套着白色狐皮短袄,纤细的腰间系着嫩黄穗带,骏马嘶叫一声,高高扬起前蹄,她身上的群聚迎风飘起,那墨玉般的青丝萦绕在颈间—— 明明端庄大方,温婉贤淑,却又散发着一股迫人的英气,眉宇间高洁傲岸,自有气度。 当顾天佑迎面走来的时候,看到这样的顾清婉,他终于正视起了他的这位侄女,以往倒没有察觉,自那慈安师太说了顾清婉是极贵之命后,他再看顾清婉,才发现,她身上确实有一股不同于常人的气度,令他也莫名感到一丝敬畏,仿佛面前的人真是未来的皇后一般。 “叔父。”顾清婉见到顾天佑,在紫珠的搀扶下,从马上滑了下来,对顾天佑躬身道。 “嗯。”顾天佑点了点头,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另外一个人的身影,问道,“昭儿呢?怎么还不见他的踪影。” “少爷迫不及待,先行出发了。”那书童文泽跪于地上,道。 “这孩子……”顾天佑脸上露出一点无奈的笑容,道,“每到狩猎之际,他总是按捺不住。” 顾清婉想起顾清昭,微微笑道,“昭儿是男孩子,对骑马狩猎总是会多一些爱好,而且他现在长大了,我父亲又请了师父教他武功骑射,此番定是迫不及待想要一展身手了。” 顾清婉说着,却也知道,顾清昭虽然喜欢骑射,必定也不会太出风头,因为这狩猎活动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太过耀眼,只怕会招来嫉恨。 “婉儿……”这厢,大夫人刘氏特意出来送顾清婉,她握紧了女儿的手,有些悲切地看着她,叮嘱道,“你万事皆要小心些,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些不安,眼皮从昨天晚上起,就一直跳,跳的我的心好慌。” 顾清婉朝刘氏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安慰道,“母亲,婉儿知道分寸,您放心吧。” 顾天佑也道,“大嫂放心,有我看着婉儿,不会有事的。”听了他的话,大夫人躬了躬身,道,“谢谢二老爷。”态度非常客气恭敬,却不自觉地有些回避。 “时间到了,走吧。” 大夫人站在门口,看着顾清婉的马车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心里的不安却更加重了。 顾清婉坐在马车内,抬起纤纤十指,掀开马车帘,看向外面—— 此次狩猎地点在二十里地外的皇家狩猎园,每一次狩猎时间视情况五到十天不等。 自狩猎之日开始,方圆五十里内,全线封路,各处插满旌旗,由数千禁卫军把守各处,展示着皇家的气势。 一路上,顾清婉不时能看到一些随行的熟面孔,这些都是有份参与的。 此次狩猎皇上带了皇后,郭贵妃,此外还有太子和各位王爷、世子,以及七公主,长公主也有随行,除此之外,这一次,官员中三品以上的官员均可携带家眷参与。 “郡主……要水吗?”这时候,紫兰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顾清婉轻松了口气,再度掀开了马车帘,伸出手去接水壶,她看到越来越多的人从她的马车旁边经过,她还远远看到了顾清昭的身影,他正与其他贵公子一块骑在马上,说说笑笑着。 仿佛感受到她的注视,他回过头来,朝她灿然一笑,顾清婉也笑了,向他点了点头。 “郡主,您饿了吗?奴婢准备了些吃的。”紫玉问道。 “我不饿。” 她掀开车帘,往外看去,一眼便看到了姬晗。 只见,姬晗正骑在马上,立于她的马车不远处,身上一袭绛紫色右衽交领窄袖袍,袍子上绣着精美的如意祥云,腰间系着金玉宝石绦环—— 他正在与魏王世子姬成说话,想起他们与顾清月的纠葛,顾清婉只觉得好笑。 “你在笑什么?”突然耳边传来一道清冷疑惑的声音,顾清婉这才发现姬晗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与姬成的谈话,骑马来到她身边,正疑惑的看着她。 顾清婉这才发现自己笑得有些明显,她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没什么。” 说完便合上了车帘,隔绝了姬晗探究的目光。 等到了目的地,顾清婉碰到了陆氏兄妹——陆源与陆蓉。 “郡主,我们的帐篷在那边。”紫兰搭着她的手下了马车,轻声说道。 顾清婉一眼看过去,狩猎场的外围搭起了许多帐篷,不少刚刚到达的官员及家眷正从马车上下来,依次找到自己的帐篷,将随身携带的物品拿了进去,一片忙忙碌碌的景象,她还看到了袁梓玲的身影。 顾清婉的帐篷在靠北的位置,太子和王爷世子们的帐篷则在东边的位置一次排开,每个帐篷外都挂着一面旌旗,旌旗上写着裕江,赵,魏等字,代表着每一个王爷的番号,在风中发出飒飒的声响,气势磅礴。 裕江王姬煦的帐篷也在之列,那一个裕江两字便是他的,只是现在,只有他的帐篷前空无一人,显然,他还没有到。 “先将东西拿进去吧。”顾清婉收回目光,吩咐道,并与随行的丫鬟们一块往自己的帐篷里走去,马车则被专门负责的人牵走了。 “顾清婉,给我站住!” 正当紫兰和紫玉掀开帐篷,她弯腰要走进去的时候,身后便响起了一声娇喝,她皱了皱眉,回头一看—— 便见陆蓉双手叉腰,站在那,一副气势汹汹,要找她算账的样子。 “陆大小姐来找我,不知有何事?” “哼!”陆蓉冷哼了一声,几步走过来,道,“你少装蒜了,我来找你,你会不知道为了什么吗?你把我姑母和表妹害的这么惨,自己却光鲜亮丽的来参加狩猎,你真是太不要脸,太恶毒了,一个狩猎活动而已,你为了不要自己的妹妹出现,自己一个人来,用得着这么下狠心吗,我今天要替我姑母和表妹好好地教训你一番……” 陆蓉说着,便张牙舞爪地朝顾清婉扑了过来,言谈举止之间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别惹郡主!”这时候,一旁沉默不语的紫珠上前一步,双手横在陆蓉的面前,阻止了陆蓉继续向顾清婉靠近,让她停留在一米以外的地方无法再靠近,这样不管陆蓉接下来有什么攻击的动作,紫珠都能够保顾清婉无事。 陆蓉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不禁被她身上的杀气所骇住,那双眼睛散发的冷意简直令她感到害怕,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道—— “你,你是什么东西,敢挡我的路,你不要命了,我扇你两巴掌!”陆蓉说着,便扬起手来,狠狠地朝紫珠的脸上扇了过去,紫珠眼疾手快,头一偏,手迅速地捏住了她的手腕,一个用力—— “啊,疼……”紫珠不过才用了一成的力气,陆蓉一贯娇生惯养的人哪里受得住,顿时疼的差点跪了下去,眼睛里泛出泪光来,“放,放手,顾清婉,你快叫这个狗奴才住手……” 顾清婉冷冷地看着她,道—— “陆蓉,你把嘴巴放干净点,这里四下无人,我不保证你的手会不会断。” 陆蓉只觉得一道冷风刮过,浑身打了个寒颤,她确实是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跑来向顾清婉算账的,谁知也被她识破了这一点。 “你,你敢,啊……”她本还想逞强,但是却觉得手腕越来越疼,真像要被折断了一样,只好改了口,“叫,叫你的丫鬟住手,快点住手。” 但顾清婉并没有阻止紫珠,道,“你好像是来为二婶和二妹来讨公道的。” “没,没错!”陆蓉额头上流下冷汗来,“你陷害她们,我要来讨个说法,我姑母好歹是我们陆家的嫡女,你欺负她,就是欺负我们陆家,陆家可不能被你这么白白欺负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看来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顾清婉不冷不热地看着她,“二婶通鬼附体,是天煞孤星之命,害的整个侯府都因为她的命格而受到影响,二妹则因为长期和她在一起,所以被鬼缠住了,整天胡言乱语,这么见不得光的事,我祖母和二叔想尽了办法要瞒住,怕二妹以后像瘟神一样没人敢接近,你确定要和我讨公道,然后将此事公诸于众吗?” “什么,天煞孤星,通鬼附体……”陆蓉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上次姑母来陆家求助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才几天的时间,就成了天煞孤星,还能通鬼附体了? 不!不可能!这其中必有玄机。 “这肯定是你搞的鬼,姑母是福泽之人,怎么会是天煞孤星,一定是你搞得鬼,顾清婉,你好恶毒啊,为了排挤她们母女,居然想得出这种阴招来。” “一定是我搞的鬼?陆蓉,你有证据吗?”顾清婉真是佩服这些人,就因为她是顾清婉,所以必定什么事都是她做的吗? “我……”陆蓉心虚地咽了咽口水,但立刻就说道,“我虽然还没有证据,但是我敢肯定是你,一定就是你,天煞孤星,通鬼附体,这一定都是你想出来的!” “随便你怎么想,我懒得与你白费口舌,你快点走,别在这里碍本郡主的眼。”顾清婉就差翻个白眼了,她也不想和陆蓉理论,索性下了逐客令。 “紫珠,送客!” “顾清婉,你这个贱人,你害死了我的郑郎,现在又害我姑母和表妹,看我怎么教训你!”说着她再一次不管不顾的冲了上来,想要为姑母和表妹还有她的郑郎报仇,还不等她近身,紫珠便牢牢抓住了她。 “贱人!贱人!贱人!你快放开我,不然本小姐叫你们好看……”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顾清婉上去就给了她两耳光,这两下使出了自己吃奶的力气,打的陆蓉脑瓜子嗡嗡的响,一张俏脸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一时间,陆蓉被打懵了,她没有想到顾清婉会打她。 “你、你竟然敢打我!”她不敢置信的看着顾清婉,没有想到以前那个愚蠢软弱的顾清婉竟然敢动手打她。 顾清婉冷冷地看着她,陆蓉顿时遍体生寒,没有了刚才的底气。 “本郡主打的就是你,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辱骂侯府千金,圣上亲封的昭阳郡主。尊卑不分,以下犯上,这可是触犯了圣上的大忌,你若是不怕死,尽管过来招惹本郡主。我不与你争论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看在陆老夫人的面子上才忍让你一二,但是你别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本郡主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以后你最后别来招惹本郡主,否则后果自负!紫珠,送客!” 紫珠也毫不客气的一把将陆蓉丢了出去。陆蓉也不再敢招惹顾清婉,灰溜溜的走了。 顾清婉走进了自己的帐篷后,在矮榻上坐下。对待陆蓉这种人,就不能和她讲道理,直接丢出去不就清静很多了。 “郡主,水壶洒了,奴婢出去弄一些水来。”紫兰说着,便出去打水了,顾清婉知道现在外面必定人都已经到齐了,她也不想出去凑那个热闹,索性让紫玉给她拿了本书来翻看着。 陆蓉慌忙跑出了顾清婉的帐篷后,便一路跑回了自己的帐篷,一颗心砰砰砰地跳个不停。 一袭青色锦袍,腰间别着玉佩的陆源在那里等着,一见陆蓉,忙急忙迎上来,问道:“怎么样?教训她一顿了吗?” “别提了,不但没教训的了她,还被她骂了一顿。”陆蓉沮丧极了,那巴掌小脸皱成了一团,道。 “你的脸怎么了?”陆源这才注意到她一直捂着脸。 “是顾清婉那个贱人打的!大哥,你要帮我教训教训那个顾清婉,替我出口气。”陆蓉气呼呼地道,一张脸涨得通红。 “哼!”陆源冷哼一声,道,“这个顾清婉实在是太嚣张了,竟然敢打你,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 “七公主到!”正在这时候,营地门口传来一个声音,陆蓉忙扭头看了过去—— 只见,一匹枣红色的马驰骋而来,一个穿着火红色骑装的少女立于骏马之上,手持长长的马鞭,裙裾迎风飘扬,那头上的束发丝带猎猎飘动,英姿飒爽,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势。 她的身后,是数十名伺候的奴才,真正的众星捧月。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路旁众人纷纷跪拜。 她那傲慢的目光看了周围人一眼,便踩着随从的背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奴才们立即战战兢兢地跟了上去。 而她却一句话也没说,冷漠地从众人间走过,看了眼面前一顶一顶的帐篷,她面无表情地问道: “这一次本公主要住在哪里?” “公主,您的住处……在另外一边,奴才领公主前去。”负责七公主住处的奴才忙躬下身,胆怯地说道。 七公主看了眼成堆的帐篷,眼底的神情更加冷漠了,道,“母后总是这么了解我的心思,本公主不喜打扰,更喜欢一个人住着,快带本公主前去。” “是!”那负责的奴才大大地松了口气,急忙领着七公主往她的歇脚处走去。 此,便是七公主姬玉玲,却是出了名的刁钻,任性。每一次狩猎活动,她都会来,但是她从来不住帐篷里,皇后会给她另外安排一个更为宽阔的住处。 而陆蓉看着七公主的背影,脸上渐渐露出一抹笑容来,她对陆源道,“大哥,我有法子教训顾清婉了,这回,任谁也帮不了她了。” * “公主,到了。” 一行数十人在一处精心搭好的林中小屋前停了下来,那领路的奴才说道。 姬玉玲看了一眼,这座屋搭建在树林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周围是参天的树木,能听到鸟悦耳的叫声,这里与那些贵门女眷的帐篷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既不会太热闹了,也不会太安静,这屋的周围还有侍卫把守,见到她全都跪了下来。 姬玉玲将手中的马鞭丢给身旁的嬷嬷,抬脚走了进去,众奴才也一一跟随走了进去。 “我母后呢?”她问道。 那方嬷嬷上前,躬身,道,“回公主,方才娘娘跟前的林嬷嬷来过了,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就不见公主了,让公主自行安排。” “知道了。”姬玉玲那张冷漠的小脸上一闪而过一丝落寞,那消失的速度几乎快到令人无法察觉。 远远的地方传来一些嬉笑打闹的声音,那前来参与狩猎活动的人几乎都到齐了吧。 七公主那俏丽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笑容来,这笑容美若天边的朝阳,赤诚而热烈,令人看的目不转睛。 她高兴地道,“本公主也要打猎,要打很多很多的动物,快快替我拿弓箭来!” 此言一出,奴才们却吓得全都跪了下来,个个脸色苍白如纸,纷纷求饶:“公主不要,公主饶命啊……” * 顾清婉安静地坐在帐篷内看着书,耳边隐隐传来外面热闹的声音,但是她却不为所动,,直到外面传来一个热烈的声音—— “姐姐。” 顾清昭来了! 顾清婉这才合上书,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来。 “姐姐!”顾清昭掀开帐篷,爽气地走了进来,带着浑身的朝气在顾清婉身边坐了下来,道,“我刚才已经跑了一圈,到处都没发现你的踪影,问了紫珠才知道,你一直在帐篷里没有出去过,姐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我很好,我只是不太喜欢人多了,在这里图个清静。”顾清婉拿起帕子,替顾清昭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道。 外面有很多的名门贵女,她们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热热闹闹地话,那都是一群年轻的孩子,讨论着哪个殿下的骑射功夫最好,哪个殿下的样貌最为英俊,哪个殿下要娶亲了,等等,等等。 她一个活了两世的人,心境已如时光一般苍老,对那些风花雪月的事完全提不起兴趣,还不如看书自在。 顾清昭心底感到好愧疚,羞愧地道,“我光顾着和他们骑马,都没有过来陪你,让你一个人坐在这里。” “傻昭儿。”顾清婉看他不安的模样,道,“姐姐又不是没有人理,是不想理人而已。” 顾清昭这才笑了,脸上浮现一抹红晕,道,“那我留下来陪你看书。”他丢了马鞭,双腿盘坐在她的身旁,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陪伴姐姐更重要。 “不用了,我也看完了,正想出去走走呢,恰好你来了,我们一起去吧。”顾清婉合上书,起了身,说道。 “好。”顾清昭立即跟着站了起来。 紫玉将帘子打开,顾清婉和顾清昭两人走了出去,当顾清婉的身影一出现的时候,便引来了不少目光的注视,她知道,这是因为上一次在长公主府她的表演得到过长公主的奖赏的原因。 第一百五十六章 “姐姐,那个是皇上的帐篷。”走了一段路,顾清昭指着最居中的那顶帐篷,说道。 顾清婉抬眼看了过去,只见那一顶帐篷和别的不同,其他帐篷是白色的,唯有这一顶是尊贵的明黄色,四周是祥龙飞天的图案,散发着九五之尊的气息,而皇帝此时此刻就在这帐篷里面。 顾清婉看了看那守在账外的人,还有两个嬷嬷,她心道,最得宠的郭贵妃必定也在里面了,她再看了看姬煦的帐篷—— 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怎么还没有来?是不来了吗?还是,出了什么事?顾清婉不知不觉地开始担忧姬煦。 “郡主,少爷!”正当顾清婉想着的时候,紫珠快步走了过来,一脸凝重,沉声道—— “紫兰被七公主抓去,在头上戴了狮子头套,和其他人一起在林子里跑,公主将他们当做猎物射杀,现在已经有三个人被弓射伤了。” “什么?”顾清昭一听,立即生气地道,“要人假扮猎物给她射杀,这公主居然如此残暴。” 顾清婉听罢,眉头微皱,脑海中回想着前一世有关七公主姬玉玲的一些片段来。 她记得,七公主姬玉玲国色天姿,花容月貌,是皇帝所有女儿中最美的,人称她——“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但也是最刁钻的一个,莫说紫珠说的这种让人假扮猎物进行射杀。即便顾清婉与她并不相熟,但也知道她还曾经玩过那种让两个无冤无仇的人互相攻击,让他们必须杀死其中的一个人,否则两个人都要被她杀掉的“游戏”。 但同时,她的命运也是所有公主中最苦的。姬昇登基后,内忧外患,尤其是北边的突厥虎视眈眈,侵占大周大片领土,姬昇为了议和,将七公主送去突厥和亲,嫁给了当时的突厥王赫连缙。 七公主脾气既刁钻,又高傲,不得赫连缙的喜欢,最后赫连缙撕毁合约,大举入侵中原,这位美丽的公主殿下不得善终,下场极为凄惨。 “走,随我去看看。”顾清婉神情微敛,沉声道。 “姐姐!”但是,顾清昭一把拉住了她,问道,“不通知二叔吗?毕竟,那人是七公主。” 顾清婉摇头,道,“不要,公主抓的是我的丫鬟,我出面便可。” “好!那我陪姐姐去。”顾清婉说不用通知顾天佑,那就不通知。 “快走!”顾清婉转身,紧绷着脸上的表情,快步地往小树林的方向走去,顾清昭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 * 小树林的木屋子前。 七公主手持一把弓箭,那箭头对准了屋前的方向,她一只眼睛微眯起,箭头随着面前“猎物”的跑动而移动着。 而离她不远的地方,一群“动物”正在惊慌失措的奔跑着,发出呜咽哭泣的声音来,仔细一看,这些“动物”全部都是人扮演的,他们头上戴着某个猎物的头套,为了躲避公主的射杀在小树林里拼命地跑着。 这样的游戏,她每一次前来狩猎都要玩一次。 但是,他们不能跑的太远,因为四周有士兵把守,谁也跑不远,若有谁斗胆跑出去,也是被侍卫当场斩下。 而姬玉玲的脚下,已经有三名被她用箭射伤的“动物”了,他们都还没有死,身上流淌着鲜血,发出痛苦的声音。 “公主,公主,射那头狮子,那头狮子,你看她多害怕的样子……”而姬玉玲的旁边,还多了一个人——陆蓉。 她正指着带着狮子头套的那个人,欢天喜地地对姬玉玲说道。 而那戴着狮子头套的人分明是顾清婉的贴身侍婢——紫兰,她头上戴着狮子的头套,脸色苍白,嘴唇紧绷着,她也正随着这些逃跑的人四处跑着—— 而姬玉玲的箭头慢慢地对准了她! 姬玉玲的箭头慢慢地对准了她,精致的下巴昂起,眼睛慢慢地微眯起,手将弓弦拉开—— “且慢!” 她正要拉弓射箭之时,忽闻一个有些冷漠的娇喝声,姬玉玲一愣,慢慢地转过身去,但手里的弓箭仍旧没有放下来。 反而那箭头移动,恰好对准了匆匆赶来的顾清婉,只要姬玉玲一松手,这箭便会射中她! 紫兰一见到顾清婉和顾清昭的身影,狼狈的她顿时激动地都哭了,看到箭头对准了顾清婉,她的心又紧紧地揪在了一起,轻喊了声——“郡主……小心……” 而陆蓉却心下大喜,脸上难掩兴奋的表情,暗暗喊着,公主一箭射出去把小贱人射死了才好。 顾清婉见到站在姬玉玲身边一脸得意的陆蓉,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姬玉玲的目光落在顾清婉的身上,只见她与别的名门贵女不同,没有那些人的浮华聒噪,身上有着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和气度。 惊讶过后,她的眼神里仍旧充满了不屑,也比她大不了多少,这幅样子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你是何人?”她问道,口气依旧傲慢无比,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是一副没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表情。 “公主,这个就是镇远侯府的顾清婉。”陆蓉靠近姬玉玲,小声地说道。 “我没问你,闭上嘴。”谁知,姬玉玲却皱起了眉头,毫不留情地呵斥了陆蓉,陆蓉一怔,脸一红,尴尬地退至一边。 这个公主还真是……喜怒无常,刚才和她玩的这么开心的样子,转眼就不认人了。 “臣女顾清婉,拜见公主。”顾清婉屈膝,按照该有的理解向姬玉玲跪了下去,不卑不亢。 而当顾清婉跪下去的时候,姬玉玲才发现,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他一袭冰蓝色骑装包裹着颀长身躯,腰间挂着长坠玉佩,脚蹬黑色宝底长靴,俊美如画,若树临风,微风拂过时,姬玉玲的目光不禁闪烁了一下:好一个英俊的少年郎!她的心中有片刻的惊艳,终于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而顾清昭目光稍显冷漠,随着顾清婉跪了下去,道:“镇远侯府顾清昭,拜见公主。” 姬玉玲收回了思绪,问道,“你们二人擅闯我的地方,打扰了我狩猎,最好有个能说服本公主的理由,否则本公主不会轻易饶恕了你们。” 顾清婉抬起头来,手指向紫兰的方向,说道,“回公主的话,那个头戴着狮子头的猎物,是我的侍女,我前来恳请公主,饶她一命,让我把她带走。” “哦,原来如此……”姬玉玲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忽而目光又一凝,道,“不过一个奴才而已,死了就死了,值得你这么急匆匆跑来吗?” 顾清婉不疾不徐地道,“对公主来说,她或许只是一个奴才;对我来说,我有很多奴才,她死了还会有其他人来伺候我,但是,紫兰从小陪我一起长大,对我忠心耿耿,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姐姐。所以,对我来说,她又不仅仅是个普通的奴才,恳请公主,高抬贵手。” 顾清婉便是这样的人,对待仇人绝不会心慈手软,有多狠的招,用多狠的招;而对于自己人,则要通通纳入她的羽翼下,保护的好好的,决不让他们受到伤害! 顾清昭也说道:“对于公主来说,这个奴才只是个可以随时死掉也没关系的人,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却是家里顶重要的人。” 紫兰听了,心里涌起一阵感动,她没想到自己在郡主心目中会那么重要。 而少爷顾清昭,平日里话都没有与她说过几次,关键的时刻却也说她是个“顶重要”的人,她的眼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姬玉玲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她生平第一次见到主子这么在意一个奴才,甚至不惜冲撞她这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还有这个叫做顾清昭的人,竟说一个奴才是“家里的人”,这简直不礼法,大逆不道—— 他们平时究竟是如何生活在一起的? 一旁的陆蓉察觉到姬玉玲脸上神情有变化,她连忙说道: “顾清婉,你真的好会装啊,你是我的见过最假惺惺的人了,你对自己的妹妹都那么狠毒,眼睁睁看着她被打的皮开肉绽,还不让人伺候;如今,一个奴才而已,你会真正放在心上?公主,这个顾清婉,诡计多端,公主千万不要被她的表面个骗了,她不过是在演戏。” 顾清婉抬眸淡淡地看了陆蓉一眼,目光令陆蓉觉得浑身一个麻痹,顾清昭冰寒的眼神看向她,冷冷地道: “陆蓉,你如此百般挑拨公主和我姐姐的关系,是何居心?” “我……”顾清昭这么直言不讳地说她,陆蓉一下子哑口无言,脸上露出一丝心虚的表情,说道,“顾清昭,你休得胡说八道,我才没有挑拨,是顾清婉对公主毫无敬意,我……我看不下去而已。” “哼。”顾清昭冷哼一声,不再看她。 “好!”姬玉玲突然抚掌,大声叫好,“顾清婉,既然你这么看中你的奴才,那么本公主就给你一个机会。” 顾清婉眼睛微微眯起,顾清昭悄然拉住了她的手,小声道,“姐姐,我看有诈,小心点。” “没事,昭儿,无论如何,我也要救下紫兰。”说着,她走上前,对七公主道,“公主,要怎么做才能放了我的侍女?” 姬玉玲脸上突然露出调皮的笑容,那双目若秋水的眼中闪烁过一抹狡黠,她朝紫兰勾了勾手指,像召唤宠物一般,道,“你,过来!” 紫兰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看向顾清婉,顾清婉默默地朝她点了点头,才颤抖着身子朝姬玉玲这边走了过来,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一些,不要丢了郡主的脸。 “把你头上的狮子头取下来,给我。”姬玉玲再度命令道。 紫兰慢慢将套在头上的狮子头取了下来,姬玉玲脸上带着一抹甜蜜如糖的微笑,手持弓箭向紫兰走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 场上的气氛几乎凝固了,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声,陆蓉的眼中闪烁着一抹兴奋的光芒,而顾清婉的目光始终平静如水。 姬玉玲弯腰,将狮子头捡起来,看了看,再转向顾清婉的方向,道,“既然这个奴才对你这么重要,那么你就把她的狮子头戴上,和其他的‘动物’一起在林子里跑,让我射上一箭。” 什么…… 顾清昭的目光一凝,心脏一个猛缩,立刻走上前,拦在顾清婉的面前,道,“不行,我绝不答应。” 陆蓉一听,即刻兴奋地道,“公主英明,我看这方法不错,也好考验考验顾清婉的真心。哼,顾清婉,你要是不肯接受公主的提议,就说明刚才你说的话都是假的,你在蒙骗公主,蒙骗公主可是大罪。” 姬玉玲身边的李嬷嬷觉得不妥,在一旁劝道:“公主,昭阳郡主可是顾侯爷的千金,就算是圣上都会给这位顾侯爷三分薄面,公主这么做恐怕不妥。” 姬玉玲听了非但没有适可而止,反而不屑道:“他不过是我父皇的臣子,我才不怕他呢!我可是公主,难道还教训不了一个小小的郡主?” 说着淡淡的目光看向顾清婉,问道,“如何?” 顾清婉在众人的注视下站了起来—— “姐姐……”顾清昭急忙拉住了她的手,“不要上当,我看这个公主手段阴毒,不会轻易放过你。” 但是,顾清婉轻轻将顾清昭搭在手腕上的手拿了开来,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姬玉玲的面前,从她的手中接过狮子头,道,“我相信公主是个说话算话之人。” 姬玉玲一愣,手却没有松开狮子头,紧看着顾清婉,问道,“你不怕吗?我可不会手下留情,这一箭我一定会射出去。” 顾清婉没有说话,稍一用力,便将姬玉玲手中的狮子头拿了过来,套在头上,往树林那些“动物”的身边走去。 “不,郡主不要啊,奴婢贱命一条,实在不值得大小姐这样为我。”紫兰见顾清婉如此,哭着跪在地上,向她一次一次地磕头。 顾清婉停下脚步,将紫兰扶了起来,道,“紫兰姐姐,你记住,你是我身边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轻易掉眼泪,明白吗?” 紫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擦去脸颊的泪。 “紫玉,扶紫兰回我的帐篷里,给她换身衣裳,手上涂些药膏,不要让人见她衣衫不整。”顾清婉吩咐道。 她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温度,但是,却令紫兰几乎感动地晕过去。 “你……”姬玉玲也没有想到顾清婉为了一个奴才,态度居然如此坚决。 “不过……”顾清婉转过身来,对姬玉玲说道,“我也有一个要求,如果公主这一箭没有射中我,便要放了这些人,且往后再也不会玩这种人命游戏。” “好!我答应你!”姬玉玲紧攥着拳头,答应了顾清婉提出的交换条件。 “等一下!”这边,顾清昭快步走了过去,不由分说地将顾清婉头上的狮子头取了下来,一把扔在地上,将她护在身后—— 一双如炬的目光看着姬玉玲,毫不客气地道,“堂堂一个公主,非但没有对百姓和下人的体恤之心,反而以玩弄人命为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事若是传了出去,连皇上也要跟着蒙羞了,你根本丝毫不配为一个公主!” “你,你敢训斥我……”被顾清昭这么当众一顿训斥,姬玉玲顿时涨红了脸,她堂堂七公主,什么时候被人这么训斥过,就算是她的父皇,也舍不得这么骂她。而这个顾清昭,居然说她不配为一个公主!这是一点也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啊! “昭儿,不要冲动。”顾清婉抓着顾清昭的手,向他摇了摇头,道,“你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吗?女人之间的事,你不要牵扯进来,此事,我有办法的,你放心。” “不行!”但是顾清昭坚决地道,“我也说过了,我要保护姐姐,这种时候,不论你有什么办法,我都绝不会让你有丝毫危险。” 他再看向姬玉玲,道,“若公主当真喜欢玩弄人命,我顾清昭奉陪便是,不要动我姐姐。”说着,他将这狮子头套在了头上,一脸无惧地朝林中走了过去。 “你也肯为她死?”姬玉玲惊讶地问道。 但是,顾清昭没有回答她,而是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去,俊逸的背影透出一抹坚毅。 “顾清昭,你真是疯了!”陆蓉看着顾清昭,用力地跺了下脚,气的头都要冒烟了。 “昭儿……”突然,他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只觉得一只柔软无骨的小手捏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他心头一怔,扭头一看,便看到顾清婉那张温暖和煦的脸,脸上的笑容如同春日的朝阳,融化了一片积雪。 两姐弟牵着对方的手,一起往前面走去,风吹来,他们的衣裙交缠在一起,分外动人。 而其他被迫扮演成猎物的人,脸上则露出了惊惧的表情,他们开始吓得奔跑起来,纷纷想在有限的遮挡物后面找到一个可以挡箭的地方。 姬玉玲看着他们同进退的背影,突然觉得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愤怒来,凭什么,凭什么这些人愿意你为我死,我为你死的! “拿箭来!”她伸出手,冷声下令,“既然如此,那本公主成全你们的求死之心!” 说着,她将箭弦搭在了弓箭上,眼睛微微眯起,对准顾清婉和顾清昭两个人的想想,缓缓地拉起了弓箭。 顾清婉微微扭头,目光看向紫珠,紫珠无声地朝她点了点头,那藏在袖中的暗器默默地滑落到了手掌处,夹在两指之中,那眼睛紧紧盯着七公主的弓弦。 这是郡主的命令! 她脑海中回想着刚才的情形,郡主用信任的目光看着她,说: “到时候,若那七公主不肯放人,那么由我来代替她戴上狮头让公主射箭,而挡箭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姬玉玲将弓箭拉了开来,透过弓弦,目光落在那两个背影上面,这个时候,他们真像生死相依的一对人啊。 她紧咬着牙关,那箭头微微转移了一下,手下一松,那离弦的箭猛地射了出去! “姐姐!”顾清昭听到那啪的一声响,立即抱紧了顾清婉,一个旋转,用身体护主了她,往地上倒去,两个人同时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 这箭…… “砰!”姬玉玲的手感到一阵发麻,那弓箭掉在了地上,弦往前扑了几米,插在了地上。 什么人,敢对她动手!姬玉玲心头一惊,疼的手一个缩回。 而紫珠的暗器还来不及射出去,她猛地一回头一看—— 姬玉玲也恼怒地扭头一看,厉喝道,“谁,敢打本公主的手!” 然而,当她看清楚那个人时,她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原本嚣张的气焰顿时被熄灭。 她结结巴巴的道: “五、五哥,你来了……” 原来,刚才是姬煦的贴身护卫无名奉命用暗器将姬玉玲手中的弓箭打落了下来,在她还没有松开弦之前就打落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见到顾清婉又再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陆蓉脸上露出极度失望的表情来。 顾清婉和顾清昭听到这一声喊,两人同时猛地睁开眼来——“姐姐,是裕江王殿下。”顾清昭欣喜地说道。 顾清婉心头一怔,他终于来了? 她抬眸朝姬煦看了过去,只见—— 他一袭银袍裹身,纤尘不染,衣边着蟒形暗花图纹,浑身散发着高贵优雅,不容于世的气度,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姬玉玲,冷声道:“小七。” “五哥,你、你怎么来了?”姬玉玲身为皇后亲生的,与裕江王的关系并不好。 她甚至十分惧怕这位五哥,她是圣上最宠爱的七公主,但是这份宠爱比起裕江王微不足道。 在她很小的时候,为了给自己的太子哥哥出气,曾去找姬煦的麻烦,最后被皇上知道后,狠狠地处罚了她,并且责令她不准招惹姬煦。 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平时都不忍责骂,却为了一个外人处罚她,她虽不甘心,但也别无他法。 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这位五哥越发的冷漠,不近人情,别说招惹他了,每次看到他,姬玉玲都会绕道走。 “本王为什么不能来?”姬煦问道,声音清朗如许,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顾清婉的身上,看到她摔倒在地的样子,他放在袖中的手,轻握了一下。 姬玉玲感受到了姬煦的不悦,连忙说道,“五哥当然能来,只是小七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五哥。” 姬煦看了眼树林中吓得瑟瑟索索的“猎物”,目光在顾清婉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才收了回来,道: “小七,玩够了吧。” 姬玉玲明白了姬煦的意思,为了不惹怒她这个很难相处的五哥,退了一步,道,“本公主现在的确有些乏了。”说着便对她的随从说道,“赤烈,放人吧。” “是!”那黑衣侍卫朝下属点了点头,那些人便站了开来,“猎物们”见状,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四散逃去。 “给他们每人一百两当做打赏吧。”姬玉玲对身旁的嬷嬷吩咐道。 “是,公主。” 第一百五十八章 姬玉玲抬起头来,对姬煦露出一抹灿烂的笑颜,仿佛那些人命全都能用钱来买似的,说道—— “五哥,你放心,我早就准备好银子了,没受伤的给一百两,受了伤的给五百两,万一不小心被我射死了的,我就给一千两给他的家人,他们拿了钱都很开心,没有人会怨恨我,反而还很感激我呢。” 姬煦脸上仍旧是那抹表情,暗中叹了口气,不置可否地道,“是吗?” “是啊,你看他们,拿了银子多开心啊。”姬玉玲指着那些拿着银子开心地忘记了方才的恐惧的奴才们,说道。 “姐姐,起来吧。”顾清昭扶着顾清婉从地上站了起来,细心地察看她身上是否有受伤的痕迹,还好,除了骑装上沾了些灰尘外,身体基本完好无损。 “昭儿,我们走。”顾清婉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小声对顾清昭说道,然后两人便默默地准备离开。 “喂,你们两个给我站住,你们也太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了吧!没有本公主的允许,你们两个不许走!” 姬玉玲见这两姐弟对她没有一句感恩和客气的话,甚至把她当做空气一样忽略了,撇开姬煦,几步走上前去,不满地道。 顾清婉面无表情地道,“我们与公主有约在先,现在公主输了,就应该放了我们,还是,公主决定当着所有人的面违背约定?” 姬玉玲快要被顾清婉这冷冰冰的态度气死了,“哼!虽然箭没有射到你们,但是我的箭根本没有射出去,是五哥挡下来的,所以你们根本不算是躲过了我的箭!” “公主只说不被射中便算我们赢,无论是裕江王殿下把你的弓箭射下来的,还是我们自己躲避开的,总之我和昭儿都没被射中。”顾清婉冷冷地道。 “公主难道想耍赖吗?如果是,那就贻笑大方了。”顾清昭始终站在顾清婉的身边,也冷声道。 “你!”一向刁钻蛮横惯了的七公主,竟被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两姐弟堵的说不出话来。 “走吧,昭儿。”顾清婉不再说什么,和顾清昭相携离去。 姬玉玲目光一闪,再往前走了两步,大声道,“你们两个给本公主站住!本公主现在命令你们留下来,陪本公主” 顾清婉拂了拂身,不冷也不热地道,“臣女身份低微,又岂敢与公主一起玩耍,万万不敢。” 姬玉玲听了,道,“你们那么顶撞我,忤逆我都敢,会不敢和我一块玩吗?” “不是不敢,是配不上啊,公主!”顾清昭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讽刺,道。 “……”姬玉玲紧攥着拳头,目光微冷,脸上的表情黯淡了下来,道,“顾清昭,你在嘲笑我吗?” “不敢。姐姐,走吧。”顾清昭轻轻搀扶着顾清婉,转身,离去。 姬煦站在原处,目光始终凝视着顾清婉的背影。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姬玉玲跺了跺脚,气的双颊通红,道,“有什么了不起,多得是人愿意陪本公主玩乐,还非你们俩不可了?” 她跑到姬煦的面前,道,“五哥,你说是不是?” 姬煦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转头就走,姬玉玲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这个姬煦还是一副自命清高的老样子,谁都看不起,她就不应该搭理他。 “公主,我来陪您玩。”陆蓉眼见这都被顾清婉逃过一劫,心里懊恼不已,脸上却笑眯眯地对姬玉玲说道。 “谁让你陪?本公主最厌恶你这种挑拨离间,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了,真是丑人多作怪!别靠近我!”谁知,姬玉玲丝毫也不给陆蓉面子,当着众多奴才的面,毫不留情地鞭笞讽刺道。 “我……”陆蓉脸上的表情红一阵,白一阵。 “还不快滚出本公主的视线,以后不许再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就不客气了。”姬玉玲毫不客气地将陆蓉赶了出去,陆蓉只得悻悻地离开,她没想到不但没能借七公主的手让顾清婉受到惩罚,反而被当众呵斥了! 陆蓉好歹也是陆家的掌上明珠,何曾受过这种屈辱,从七公主的地方出来一见到陆源就忍不住伏在他的身上呜呜哭了起来。 陆源一怔,“小妹,怎么了?我方才看到顾清婉和她那个弟弟一起走了,安然无恙的样子。” “别提了!半路杀出个裕江王多管闲事,出手救了顾清婉。”陆蓉气呼呼地擦着眼泪道。 “裕江王?”陆源一愣,“这位王爷一向冷漠无情,怎么会帮顾清婉?” “还有,七公主真是我见过最喜怒无常的人,明明和我玩的很高兴,转眼就当众骂我,还叫我以后都不要出现在她的面前。” “怎么会这样?”陆源眼底露出惊讶的神情来,“你可是我们陆家唯一的嫡女,她难道一点面子都不给你?” “一点面子都不给,我被她羞辱的就差没钻进地缝了。我陆家在京城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七公主怎么毫不在意。”陆蓉想起自己受到的羞辱,气的眼圈发红。 “也许她年纪太小,还不懂事。只是,这次又便宜顾清婉了!”陆源拳头紧紧握起,咬着牙说道。 “大哥,那现在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姑母和表妹的仇不报了吗?”陆蓉眨着一双泪眼,问道。 陆源的眼睛里慢慢聚起一团阴霾,他看向狩猎场上,那里有很多的高大的骏马,这些都是太子个各位王爷世子还有贵公子们的坐骑,现在正在由专人为们洗刷,喂食,明天好上战场。 他眼角微微跳动着,道,“小妹,别急,这狩猎才刚刚开始呢,我们还有的是机会。” * “姐姐,我看今天又是那个陆蓉和陆源搞的鬼,?故意将紫兰抓到残暴公主那里,逼你出面,让你要么被残暴公主处罚,要么得罪了残暴公主。” 离开了七公主的地方后,他们两个人并没有直接回帐篷,而是沿着路旁看看风景,顾清昭生气地说道,“我要好好教训一顿这两兄妹!” “二婶倒也算深谋远虑了,知道仅凭一己之力没办法对付我,便早早地编排了这两兄妹在狩猎的时候来对付我们,只怕此刻,她正在清水苑等着听我们的坏消息呢。”顾清婉的眼睛里隐隐带了一丝嘲讽之意,道。 “有句话叫做,百蠹之虫,死而不僵,我看二婶还要苟延残喘一阵子。” “这么多年,她为了谋取镇远侯府的大权做了很多的准备,现在虽然看起来气数已尽,但是不是我们使这点力就能彻底扳倒她的,时日还长,我们就比比看谁更有耐心。” “可我总觉得,这次狩猎不会很平静,姐姐,我们要加倍小心些。”顾清昭那灿烂而热烈的眼神,透出一抹浓重的冷意。 顾清婉眼睛望着面前的天空,落日降至,如血残阳下,整个狩猎场沐浴在一片红色的霞光之中,一种壮烈之美令人几欲落泪,“昭儿,我们在这坐一会吧。” “好,坐在这里吧。”前面恰好有两个巨石,顾清昭和顾清婉肩并着肩坐在了一起,那落日的霞光落在他们的身上。 顾清婉目光有些迷离,望着那天边,落日下,世间万物都有了一种安详静谧的感觉,包括身旁的顾清昭。 她脸上忽然露出笑容来,道,“昭儿,我有点渴了,你去给我取些水来,好吗?” “好,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去。”顾清昭站起来从石头上跳了下去,往帐篷的方向跑去了—— 他像风,又像火。 顾清婉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微微昂起头,缓缓地闭上眼睛,傍晚的风,微凉,淡淡地吹拂在肌肤上。 两行眼泪,不知不觉从睫毛间落下来,滑落晶莹剔透的面颊。 她不愿意,让顾清昭看到她哭的样子,所以把他打发走了—— 或许是被这如血的残阳所感染,又或许是一个穿越前世今生的人,忽然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寂寞,她不可抑制地落泪了,泪水冰冷而苦涩。 “踢踏踢踏……” 突然,她的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她睁开眼睛,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微笑着回头,嘴里唤道—— “昭儿,这么快就回来了,还骑了马……” 但是,当她看到那朝她疾驰而来的骏马时,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她迅速地判断出,这是昭儿的马,可这匹却是失控了的烈马,此刻正以最快地速度朝她飞奔过来,她很有可能被这马踩死! 她一惊,猛地站了起来,从石头上跳了下来,那马突然腾空而已,朝她扑了过来—— “啊!郡主!小心!”刚好走出帐篷的紫玉吓得尖叫出声。 顾清婉紧绷着脸,在这烈马靠近的时候,猛地往下一蹲,这马从她的头顶一跃而过,她头上的发簪掉在了地上,惊险躲过一劫—— 那一头青丝在风中飘散开来,她的脸上闪过一抹惊恐,迅速地又跑回那一块巨石上。 那马儿却彻底发了狂似的,又“踢踏踢踏”地朝她跑了过来,她眼神一冷,迸发出一抹冷意,她看准了这匹马跑来的位置。 “郡主,快跑,快跑啊!”紫玉尖叫着,她惊恐的喊声,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不少人纷纷从帐篷里跑出来看,只见一匹烈马正朝那少女狂奔过去。 丫鬟拼命叫她跑,但是她却站在那高高的石头上,坚毅冷静的目光紧紧盯着这匹马,然后抓紧时机,伸手,抓过飞扬的缰绳,猛地飞身,一跃而上,上了马背! 她居然精准地跳到了马背上! 那马嘶叫着,高高扬起前蹄,顾清婉紧绷着脸上的表情,双手紧紧握住缰绳,双脚则紧紧地夹紧了马肚子! 那马调转了一个方向,朝着前面跑去,那前面是一片悬崖!若连人带马跳下去—— 必死无疑! 第一百五十九章 “姐姐……”刚从帐篷里钻出来的顾清昭看到这一幕,手中的水袋“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几乎是立刻的,他用最快地速度朝那马匹狂奔而去。 “啊……”又听到众人一阵惊呼,他们看到一个影子从旁边飞一般出现,一跃而上地落在了顾清婉的身后。 他的双手从后面紧紧地拥住了她瘦弱的身子,仿佛拥住了他的整个世界,用着小心翼翼,又无比有力的力量!—— 顾清婉在惊慌中感到自己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一双有力的手臂环抱住她,替他握紧了缰绳,几乎在那一瞬间,她便感到了一种强有力的安全感,仿佛天也塌不下来了! 她抬头,便看到那完美的下巴弧度,是他! “抓紧了!”他的声音充满了磁性,在她的耳畔响起。 前面就是悬崖了,那马却还在往前奔跑,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跟着我,会死的!”她大声地说道。 “你跟着我,不会死的!”他也大声地回应着,那向来冷淡的声音里充满了霸道和肯定意味。 顾清婉的心,一惊。 “少爷,马,马来了!”文泽骑着一匹马飞奔而来,然后连滚带爬地从马背上滑落下来,顾清昭一跃而上,朝着姬煦和顾清婉的方向追了上去。 “殿下,你看那边!郡主有危险。”姬晗刚刚从姬成的帐篷里走出来,长空便几步走上前,指着那围着一堆人的地方,道。 姬晗抬眸一看,看到那骏马上的人,顿时,那张清冷俊美的脸一沉,立即从旁边经过的侍卫手中抢过一匹马,飞速地上了马背,脚用力地猛踢了两下马肚子,那马嘶叫一声—— “驾!”他高喊一声,那马便朝着顾清婉那边飞驰而去。 与此同时,皇帝的明黄色帐篷那边,帘子掀开,一个窈窕柔媚的明艳女子走了出来,只见她身上穿着用白绫配新桑色绫制成鹤氅式衣裳,头上戴着珠翠九翟冠,腰骨纤细,身段柔软,双眼清澈明亮,小嘴如樱桃般小巧饱满。 帐篷外的人见了她,纷纷下跪,请安,道,“贵妃娘娘。” 郭贵妃好奇的问身旁的嬷嬷,道: “那边发生什么了?”那声音有如夜莺,婉转如同在吟唱。 “回娘娘,是镇远侯府的昭阳郡主顾清婉,被一匹烈马惊吓了,两位殿下恰好看见,就都跑去去救人了。”那许嬷嬷上前回答道。 “哦?两位殿下都去救了?”郭贵妃那顾盼生辉的目光不由地远眺过去,她轻声问道,“裕江王殿下去也救了吗?” “是,裕江王殿下也去了。”许嬷嬷回答道。 “噢。”郭贵妃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不由地生出一丝疑惑,姬晗去了她倒是不惊奇,毕竟那是他的未婚妻,裕江王会去是她没有想到的,那位王爷,一向凉薄,寡情,从不会多管闲事,更别说这种光天化日之下英雄救美的事,今天这是怎么了?这顾清婉莫非有什么过人之处? “若是那顾清婉安然无恙后,传她来见我。”郭贵妃对身边人交代道,转身进帐篷之前,仿佛又想到了什么,慵懒的补了一句,“若是死了,便不用说了。” 她倒想看看这位昭阳郡主有什么过人之处。 …… 马,跑的更快了,眼见离悬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狩猎场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不一会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狩猎场,连正在帐篷内闭目养神的皇后也听闻了此事,并派了人出来一探究竟。 眼看着那马的速度,众人的心紧紧悬在了嗓子眼里。 顾天佑脸上虽带着担忧的神色,内心却是很想让顾清婉再也回不来。 最好顾清昭也一并出事,这样以后也省得他动手。 “他们来了。”姬煦回头,看到姬晗和顾清昭追赶而来,他低过身子在顾清婉耳边沉声道。 顾清婉回头,越过姬煦的肩膀往后面看过去—— “昭儿……”她轻唤道。 还有姬晗? 她倒是没有想到姬晗也会来。 “坐稳了!”姬煦突然有了一种不愿意停下来,要一直一直往前跑的想法。 只见他手下的僵硬突然用力地往后一拉,两个人同时向后仰,几乎躺在了马背上,那马的前蹄紧跟着高高扬起,再跟着姬煦手下的力道往旁边一偏! 就在那马蹄要踩着悬崖边的时候,突然一个转身,马朝着树林深处的方向跑去! 那后面追赶的人见状,猛地一愣,由于事发突然,却来不及迅速调转马头,等马儿转过来的时候,姬煦和顾清婉两人已经冲进树林深处,不见了! 那马蹄声,也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吁!”姬晗夹紧了马肚子,拉紧了缰绳,马在原地里踩着蹄,凤千越的马也随即赶到了。 两个人同样紧绷着脸,眉头轻皱起。 而顾清昭没有任何的迟疑,继续调转马头追了上去—— 那匹马是他的坐骑,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失控?这其中必有内情,他要追上去,只有他才控制地住它! “追!”姬晗也调转马头,朝树林的深处跑去。 那马闯进了树林里,继续不受控制地往前奔跑,那坑坑洼洼的山路很不好行走,但是这马匹却不受阻挡继续往前奔跑。 “你怕吗?”崎岖的山路上,姬煦拥紧了顾清婉的身子,问道,那低沉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耳际,令她的脸颊和耳根有些发烫。 “不怕。”顾清婉笃定地摇头。 姬煦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那些风拂过他们的脸颊,那些香气萦绕在他们的鼻息间,那些鸟语响彻在他们的耳际。 但愿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又但愿马儿一直往前跑,一直到时间的尽头,没人任何人能阻挡。 顾清昭骑马跑进树林里,却不见了姬煦和顾清婉的身影,紧随其后而来的姬晗也停了下来—— 前面是一片空旷的地,可是,却连影子都看不到,往四处看去,也没见到那两个人的身影。 “看来,要发动侍卫寻找了!”姬晗面色凝重地道。 “世子殿下,姐姐骑的是我的马,突然发狂,其中必有隐情!”顾清昭英气的眉头紧锁着,道。 “顾清昭,你别担心,我现在就调遣人马前去寻人,再说,有阿煦在,不会有危险的!” 裕江王殿下姬煦和镇远侯府的昭阳郡主顾清婉同时在树林里消失了! 世子殿下还有顾家少爷亲自前往都没有找到人影。 这消息,迅速地传遍了整个狩猎场,连皇上也过问了此事。 那马匹不知道狂奔了多久,一直进入到了树林的最深处,速度终于缓缓地慢了下来—— 姬煦看准时机,一手搂着顾清婉的腰,从马背上稳稳当当地飞身而下,那马四肢突然发软,整个身体轰然倒了下去。 它在地上抽搐着,嘴巴张开好大,口吐白沫,眼睛鼓成了铜陵那么大。 “这是我弟弟的马,平日里很温顺,今天突然发狂,其中肯定有问题。”顾清婉蹲在地上,仔细地看着马的嘴巴,说道。 大概是跑的太久太快,受不住的原因,这累的奄奄一息的马还吐出了一口未经消磨的食物。 姬煦微微皱眉,“它吃的东西有问题,你看!”他拿过一旁的棍子,将那一团食物拨,只见里面有一根甘草,再拨,“甘草,麻黄,细辛,附子……” “好好的马饲料里,怎么会出现这些中药?”顾清婉听姬煦数着这些中药的名称问道。 姬煦丢了手中的木棍,拿过帕子擦了擦手,脸上浮现一抹凉薄如水的表情,道,“这些中药混在一起的时候,人若是吃了下去,只怕三天三夜都会兴奋地无法合眼。” 闻言,她抬头,树顶上恰巧有两只鸟飞过,扑腾着翅膀,期间一片落叶缓缓落下来,掉在这马的身上。 “呵,连马也不放过,为了对付你,他们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姬煦看着这马渐渐合上眼死去了,深邃的眸子里,于冷漠中带着一股杀气,说道,“你想怎么回敬他们?” 她说,他做。 “这匹马的名字叫麒风,是昭儿最喜欢的马,自然不能白白死了。”她走到一旁,摘了三朵野菊花,插在马的跟前,站了起来,看着唇边都是白色泡沫的麒风,她的眼神凌厉而坚决。 “那就马命人偿吧。”姬煦看着这三朵花,淡淡地道,它们正随风轻轻摇摆着。 “马死了,现在我们只能徒步走出树林了。”顾清婉眼睛微微眯起,看向天空,天快黑了,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走出这片林子。 晚上惯例的篝火宴会若是他们没有出现,恐怕会传出许多闲言闲语来,她自己倒不怕,怕的是连累了姬煦。 “好,走吧。”和她一起徒步走出去,姬煦的心,突然有点激动。 树林里的路,时而平坦,时而崎岖,两人一路走走停停。 顾清婉在前,姬煦在后,那落日的余晖照在身上,拉下一个长长,长长的影子。 他慢慢地走着,温柔的目光一直看着她的背影。 走着走着,前面的树多了起来,姬煦便快步走上前去,自己在前面将会刺人的枝条和荆棘用手撑开到两边,留下足够宽敞的空间,让顾清婉可以毫发无伤地走过去。 这么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他的手背不小心被荆棘划了几道痕,他不动声色地将手藏入了袖子内,再让顾清婉走到他的前面去。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是莫名有种默契的氛围。 第一百六十章 “你口渴了吗?”又走了几步,姬煦突本来不觉得,他这么一问,顾清婉倒是觉得渴了,便道,“是有些渴了,我们走快些吧。” “等等。”顾清婉回头,见姬煦的脸上有一抹孩子似的天真,“你站在这里不要动,等我一会。” 在她疑惑的目光中,姬煦走到一颗硕果累累的梨树下,他长得那么高,所以,一伸手就将一根梨树枝拉到了面前,他笑着,回头看了顾清婉一眼,从树上摘下了三个梨子。 他用袖子细细地将梨擦的很干净,再递到她的面前,道,“吃吧,可不能让你渴着了。” 顾清婉看着他大掌中的梨子,伸出手,将梨子拿了过去,抱在手里,低头,轻轻地咬了一口,那饱满的汁液滑入口中,清甜可口,唇齿间散发着一阵淡淡的梨香,她微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好吃吗?”他眼底含笑,看着她认真吃梨的样子,问。 “很甜,很新鲜,也很解渴。”她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来—— “那就好,慢慢吃,不着急,别噎着。”他看她吃着他亲手摘的梨子,他觉得这仿佛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隐蔽的树林后面,紫珠见此情形,便要掀开树枝走出去,告诉他们现在狩猎场那边的情形。 “等等。”但是,无名却伸长双手拦住了她,道,“现在最好别现身。” 紫珠疑惑地目光看着他,道,“为何?很快就会有人找来了。” “天天都在想着,书房里画像也挂了好几副了,都是殿下亲手画的,殿下闲暇时刻总会盯着画像出神,不仅如此,拒绝了一门又一门的婚事,看样子是下定决心要为郡主守身如玉一辈子,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独处的时间,他一定希望时间就此停止。所以,我们要是这个时候跑出去打扰,他会不会想杀了我们?”无名双手环胸,笑着说道。 紫珠明白了无名话里的意思,于是将跨出去的脚慢慢地收了回来,继续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做着滴水不漏的保护。 虽然她的主子是陈渊,但是听到无名这番话,她终究还是生了恻隐之心。 也罢,以后主子和郡主有的是时间相处,而裕江王注定求而不得…… 顾清婉低头吃完了一个梨,抬头一看,却发现姬煦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她,自己什么都没有吃,她的脸突然觉得有些发烫,他这么看着她,有多久了? 她眼神闪避了一下,将手里剩下的一个递回给他,“你不吃吗?这个梨子的味道真的不错,比我吃过的梨都要好吃。” “好啊,我吃。”姬煦接过梨子,大咬了一口,这一口就咬去了梨子的一半,笑眯眯地说,“嗯,味道真是不错,还解渴。” 顾清婉见他总是笑,一直没停过,忍不住说道,“我从来不知道,殿下这么喜欢笑。” 在她过去的印象中,姬煦总是一副云淡风轻,从不将世间万物放在心上的样子,哪有这样一直笑一直笑的时候。 “是吗?我一直在笑吗?”他两根手指捏了把自己的脸,笑着道,“我怎么不知道?” 一个这么高大的男人,捏自己的脸的时候,真是……有点违和啊。 “你总是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在郊游呢。”顾清婉抚了抚额,他们现在不是相当于“逃难”吗?他还真是比她这个看透两世的人还乐观。 “是吗?”他又摸了摸自己那张人神共愤的脸,道,“那就当做郊游好了啊。” “……”顾清婉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此刻天真的像个孩子,于是,她的心境也跟着轻松了起来,俏丽明脸上也露出一抹笑容,道,“那就继续郊游吧。” 她笑了! 她一笑,他顿时觉得他的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下坡的时候,路上的石子多,顾清婉脚下不稳,往前滑了一下—— “小心!”姬煦立即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将那手掌握在他的大掌之间。 “没事,路有点陡,不小心踩到石子了。”她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抚了抚心口,道。 “等一下。”姬煦将身上的白皮狐披风取了下来,走到她的面前,给她披在身上,细心地将下巴处的带子系好了,再转身蹲了下来,说道,“我背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顾清婉下意识拒绝。 想起姬煦对她的感情,她觉得自己还是避嫌不要给他希望。 “上来啊,有我在,哪有让你走坡路的道理,摔倒了怎么办。” 见她拒绝,姬煦没有放弃。只是往后靠近一些,拉过她的手,稍微用力,便让她趴在他的背上,踩着脚下的石子往坡下走去。 “哎?你……”顾清婉没想到姬煦会如此强势,抗拒道:“王爷,我可以自己走的,你不用背我。” “这样回去更快一些,而且你万一扭了脚,岂不是回去的更慢。而且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必有任何负担,说不定那一天本王就对你没有了感觉呢?你不用躲着本王,不然我们以后还怎么合作?” “你答应了?”顾清婉惊讶的看着姬煦,他答应与她合作了! “我们的合作不是早就开始了吗?” 得到了姬煦的承诺,顾清婉顿时高兴起来,她也没有了扭捏,也没有反抗,心里想着这样回去确实快一些,于是,顿了一下后,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姬煦背着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感受到背后这具柔软的小身子,她身上有股天然的淡淡香气,隐隐萦绕在他的鼻息间,令他的心跳变得有些紊乱。 “谢谢你,王爷。”顾清婉趴在他的背上,真诚的说道。 “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你不用感到愧疚也不用感激本王。”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如往常一样。 顾清婉知道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他这样说只是不想让她有负担。 她下定决心,以后一定倾尽全力帮他登上皇位,来报答他的恩情。 “王爷,欢儿姐姐是个好女孩,她很不错,王爷可以考虑考虑。”顾清婉想起了在萧兰身边见过的唐欢儿,温柔得体,优雅大方的一个妙人。 如果姬煦娶了她做王妃,不仅能娶到一位贤惠的王妃,还能获得她身后家族的支持。 “唰……”姬煦脚突然滑了好长一段距离,背上一晃,顾清婉连忙抓紧了,低头看着那路上出现了长长的一道脚掌滑过的痕迹,问道: “殿下,怎么了,是不是我太重了,放我下来吧。” “咳……”姬煦轻咳一声,掩饰住尴尬,说道,“不重,不重,不用下来!我与欢儿自幼相识,她人如何我是知道的,就是因为她是个好姑娘,我才不能娶她,我只把她当作妹妹,如果娶了她才是对她最不好的。” “对不起王爷,是我多嘴了。”顾清婉有些懊恼,她不应该干涉他的事情。 “没事,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姬煦苦笑。 他明白她是因为愧疚,所以才会想着用其他的方式来弥补他。 他明白她的心已经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上,无论他做任何事,她都不可能喜欢他。 那就让他把这份喜欢身藏于心吧! 他继续背着她往前走,过了不久,便听到一阵一阵踢踏踢踏的马蹄声,还有隐隐传来的呼唤声。 “有人找来了。”姬煦说道,走出这个树林,单独两个人的旅程就结束了,迎接他们的是外面那个风云变幻,充满了心机和斗争的世界,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放我下来吧。”顾清婉的心里也涌起了同样的感受,那个有着淡淡梨香的瞬间,随着走出这片树林,便定格在了记忆的深处。 他蹲下身,将她从背上放了下来,转过身,面对着她—— 她将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递到他的面前,说道,“这次,又要谢谢王爷出手相助了。” 姬煦看着她,眼神澄澈如水,深邃如潭,道,“不用谢,你忘了,我们是同盟。” “对,我们是同盟。”顾清婉脸上露出了笑容,不经意间瞥到他手背上的划痕,她心一颤,问道,“你刮伤了?” 姬煦抬手随意看了看,无所谓地说道,“这点小伤,不碍事的,一下子就好了。”说着,他甩了甩手,毫不介意的样子。 “别动。”顾清婉出乎意料地拿过他的手,他的手掌有她的两个大,十指纤长,骨节分明,十分漂亮,那几道痕在白皙的手背上显得有些突兀。 “你……”感觉到她那柔柔软软的手指,贴着他的手掌,姬煦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心里像是羽毛轻轻拂过,一片悸动。 她低头,从袖中掏出她的帕子来,围着他的手掌,转了两圈,然后在手心的位置打了一个结,然后才放开了手,说道,“王爷是因为我受伤的,我为王爷包扎也是应该的。” 姬煦挺听了这话,心头一愣,“不会是两清的意思吧。” 顾清婉笑了,道,“你忘了,我们是盟友,所以,这是互相帮助。” “那还是可以接受的。”姬煦低头看了看自己包的很整齐的手,满意地说道,她真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把他的伤口包的这么好,他觉得很幸福。 第一百六十一章 “姐姐……!” “顾清婉!阿煦!” 这时候,不远的地方传来一阵一阵喊声,两人转身看过去—— 只见,那树林子门口,两匹马在前,奔腾而来,后面还跟着数匹马和奔跑的将士,他们找来了! “姐姐……”马儿近了,顾清昭走在最前面,一见到顾清婉便加快了速度。 “昭儿……”顾清婉脸上露出了笑容,姬煦看着她向她的弟弟跑了过去——“吁……”看着跑过来的人,顾清昭脚加紧马肚子,手用力地拉紧了缰绳,那马放慢了速度,等顾清婉跑过来的时候,马已经停了下来。 “姐姐……”顾清昭从利落地从马上跳下来,迫不及待地跑到顾清婉的面前,双手抓着她的手臂,那张俊朗的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你没事吧。” 顾清婉摇头,伸手擦去顾清昭额头上的汗,说,“昭儿,我没事,王爷帮了忙,我一点事都没有。” “顾清婉,到底怎么回事?”这边,姬晗也跳下了马,几步走过来,担忧地看着顾清婉,“好端端的一匹马,怎么会突然发了狂了?” 顾清婉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幸好现在没事了。”在还没有全部弄清楚之前,她不打算将真相告诉任何人,很多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姬煦走了过来,“阿晗。” “阿煦,你可还好?”姬晗打量了他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了他手掌上的包扎上面,很显然,这是一条姑娘家的手绢,他的心,突然有点失落。 “我没事。”姬煦回答道。 “时间不早了,你们被马带走的事传遍了整个狩猎场,连皇伯伯都问过了,快点回去吧,免得惹出其他事端来。”姬晗将心头那股不适咽了下去,说道。 “世子殿下说的有理,我们快回去吧。”顾清昭将马牵了过来,说道,然后扶着顾清婉上了马,自己则上了另外一匹,有了刚才的教训,他再也不敢放开手,一直紧紧抓着她那匹马的缰绳。 “王爷,您的马。” 一个侍卫走了过来,恭敬地将一匹枣红色的马交到了姬煦的手里,姬煦跳上马,跟随在顾清婉和顾清昭的身后,往狩猎场上奔跑而去,那马在身后扬起一片厚厚的尘土。 姬晗走在最后面,他回头,看了那树林的深处一眼,目光中闪过一片若有所思。 再回头,他看着顾清婉那渐渐离他远去的背影,那一贯清冷的眼中不知不觉染上了一片黯淡—— 为什么? 顾清昭是你的弟弟,所以在你面前无所顾忌,你对他,那么好,那么耐心; 陈渊与你一起长大,你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你们之间甚至是暧昧不清; 现在就连姬煦都可以对你舍命相救,你们的感情明显很好。 而我,你对我,却从不袒露任何心迹,你那么客气,恭敬,我看不到你丁点的内心,甚至,你对我有意隐瞒…… 为什么! 你是在报复我吗?报复我当初对你的不屑与厌恶,报复我曾为了你妹妹而对你恶语相向? 可是我已经在弥补了,你为什么不能多看我一眼? 你明明早就与我有婚约,却与其他的男子暧昧不清,你又何曾想过我的感受? 姬晗握着缰绳的手暗暗的用力,用力,直到那马感觉到不适,仰起头来发出一声嘶叫—— 他才高举起马鞭,摔在马背上,朝来时的方向驰骋而去,脸上的表情,在夜色中更显深沉了。 * 远远地,顾清婉看到狩猎围场上的火把和篝火都已经燃烧起来了,人们开始忙忙碌碌准备宴会的到来。 也有很多人等在门口,大约在等着他们的归来,一看究竟,还有的人正在翘首以盼,比如顾天佑和七公主,还有……那刻意站在不起眼位置的陆家兄妹。 “昭儿,麒风死了……”顾清婉看着一旁骏马上的顾清昭,声音有些沉重地说道。 顾清昭的顿了一下,握着缰绳的手一紧,麒风是陪伴他多年的一匹马,那是他的伙伴,他心里感到一些难受,但是仍旧说道,“姐姐没事就好,可以,麒风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突然发狂至死,必定是有人动了手脚!我不会放过那两个人!” “婉儿……你没事吧……”当马终于在狩猎围场门口停下来的时候,等待已久的顾天佑急忙迎了上来,顾清婉和顾清昭的谈话也戛然而止。 “郡主!”紫兰和紫玉急忙跑了过来,紫兰更是满脸泪痕,扶着她下了马。 在丫鬟的搀扶下,顾清婉走到顾天佑的面前,躬身,道,“让叔父担心了,婉儿没事,一切安好。” 顾天佑见她安然无恙的样子,心里有些失望,叮嘱说道,“没事就好,先回你的帐篷,去好好准备一下吧,今天的事皇上和皇后以及各位娘娘都知道了,宴会的时候怕是会注意到你,你小心一点儿。” 姬玉玲打量了顾清婉一眼,趾高气扬的说道:“顾清婉,你的命真大,这都死不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顾清婉也不恼,只是不咸不淡的道:“那就借公主吉言。” “哼!虚张声势!”见顾清婉这副不痛不痒的模样,姬玉玲瞬间没有了兴致,朝着姬晗那里跑去了,“六哥哥……” “哥,这个裕江王怎么哪儿都有他!这次又是他!”陆蓉眼看着顾清婉又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愤愤不平地道。 “也不知道顾清婉用了什么办法,能让以冷血著称的裕江王帮她。”萧山也没想到,他这生出一计,偷偷在顾清昭的马饲料里放了?麻黄、细辛、附子、甘草这几味吃了会突然兴奋的中药,又牵走了马往顾清婉的方向赶,就想那马将顾清婉踩死! 谁知道,又是一场空。 想着的时候,顾清婉已经走了过来,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目光慢慢地看向陆蓉。 陆蓉只觉得脑袋一麻,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地说道,“顾清婉,可真有你的,几个殿下都去找你,把整个狩猎场都惊动了!” 顾清婉唇角淡淡一撇,浮现出一丝似笑非笑,道,“托某些人所赐。” “……你!”陆蓉想说什么,但是被陆源拉住了,他对顾清婉道,“你平安回来就好,否则因为你今晚的宴会都开不成了。” “呵……”顾清婉轻笑一声,不再理会他们兄妹,转身,脸上的神情却如冬日的寒冰! “昭阳郡主,贵妃娘娘有请。”顾清婉正要弯腰进入帐篷的时候,便见两个嬷嬷走了过来,向她鞠了一躬,说道。 贵妃娘娘?皇帝的宠妃要召见她? “嬷嬷,我家郡主刚刚回来,请容先换一身衣裳,免得冲撞了娘娘。”紫兰躬身屈膝道。 跟随在顾清婉身边,她也越来越聪明了,这个贵妃娘娘来头不小,突然召见,给郡主一个准备的时间更好。 顾清婉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 两个嬷嬷互看了一眼,顾清婉的要求也不好拒绝,便道,“那奴婢在这里等着郡主。” 顾清婉进去换了身衣裳后就出来了,跟在两位嬷嬷的后面,一直走到了皇帝的帐篷外。 “郡主请稍后片刻。”两个嬷嬷让她站在外面,其中的一个掀开帘子进去通报了。 顾清婉稍看了一眼,她所知道的侍卫首领姜云飞不在,那么皇上本人此刻也不在了,郭贵妃是趁着这个机会召见她的。 “郡主请……”不一会,帐篷帘子掀开,里面的嬷嬷走了出来,道。 “谢谢嬷嬷。”顾清婉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帐篷的里面铺着和田地毯,摆放着黄梨木矮榻,四处彰显帝王的威严和尊贵,连皇后都没有与皇上住在同一个帐篷,唯独郭贵妃享此待遇,足见她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她微抬眼,朝那贵妃椅上的人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窈窕秀美,妖娆媚艳的绝色美人正斜躺着打量着她,她穿着那白绫配新桑色绫制成鹤氅式衣裳,头上戴着珠翠九翟冠,这便是皇帝盛宠入骨的贵妃—— 年方十九的郭莹。 只见,郭贵妃轻吹了下十指丹蔻,姿态是漫天的傲慢,年少得宠,使她素来目中无人,连皇后娘娘都敢得罪,她又岂会将一个郡主放在眼里。 她那慵懒而高傲的目光看向站在面前的顾清婉,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十九岁的年纪,却已在深宫四年,早已将宫中那凌驾于人的架势学了个透。 也难怪皇上喜欢,这么年轻,再怎么跋扈,也总透着一股难得的浪漫天真。 顾清婉依言,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郭贵妃。 当她的脸出现在郭贵妃的眼前时,郭贵妃不惊觉得心脏紧缩了一下,这个昭阳郡主,一脸素净,薄施脂粉,一身云雁纹紧滚宽黛青领口对襟长裙,典雅洁净,纤尘不染,如天山雪莲,若空谷幽兰。 郭家与顾家向来水火不容,两家积怨已久,这次顾清婉出事竟能让裕江王去救她,成功的激起了郭贵妃的好奇心,她倒是想看看这个昭阳郡主有什么本事。 第一百六十二章 “拜见娘娘。” 郭贵妃开启饱满的樱桃小口,声音若空谷夜莺,悠悠地道, “原来将整个狩猎场搅得鸡犬不宁,让殿下们纷纷前去解救,连皇上都惊动了的昭阳郡主是这样的一副尊容,本宫先前倒是想错了。” 原以为是妖艳之物,结果却恰恰相反,冷冷清清的,倒不像是会费尽心机争宠的人。 顾清婉微微躬身,恭敬地道,“娘娘过奖,不知娘娘召见,有何事吩咐。”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听说你今天差点死于马蹄之下,只是想看看你有无大碍。” 顾清婉当然知道这位郭贵妃巴不得她出事,好看顾家的热闹。 不过顾清婉可不会让她得偿所愿。 “臣女谢娘娘的关心。”千头万绪,最终化作了一番毫无破绽的话。 郭贵妃似乎很满意顾清婉的温顺,她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坐起身来,道,“篝火宴会就要开始了,本宫要做些准备,你且先下去吧。” “是,谢娘娘恩典。”顾清婉躬身,垂首,慢慢从郭贵妃的帐篷里退了出来。 待她一走,郭贵妃脸色便沉了下来,吩咐道,“许嬷嬷,去派人查一查今天那匹马为何会突然发狂,记住别让任何人知道。” “是,娘娘。”许嬷嬷应道。 顾清婉在帐篷外稍站了片刻,眼睛含了一丝几位冷酷讽刺的笑意,但很快就让它消失在了眼角。 “郡主,没事吧。”站在帐篷不远处等着的紫兰和紫玉走了过来。 顾清婉摇头,道,“无事,走吧。” 一行三人往回走,顾清婉却恰好看到长公主正往姬煦的帐篷里走进去,同时身边还带了一个女子,那人恰好回过头来,与她微微一瞥,朝她轻点了点头—— 是她。 萧兰的表妹,安阳郡主唐欢儿 想来,长公主是带着她去探望裕江王了。 顾清婉收回视线,不让自己再做多想,静静地回了自己的地方。 不一会,郭贵妃便派人送来了礼,是一个赤金点翠如意步摇,制作精良,巧夺天工,顾清婉收下谢恩,拿在掌中细细看着,目光落在翠色的珠子上,一颗一颗的,成色极好,晶莹剔透。 紧接着,皇后娘娘那边也着人送来了礼,分别是一柄罕见的玉如意和镯子。 “顾清婉!”她正看着这些赏赐物出神,感叹自己平白又引起了别人注意的时候,便听到一声娇呵,来人不经通报就闯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根长长的马鞭。 如此跋扈,风风火火,不是七公主又是谁,顾清婉抚了抚额,站起身来,行礼,道,“参见公主。” “行了,你就别假惺惺的了,根本没有把本公主放在眼里,还行什么礼!起来吧!哼!” “公主怎么来了?” 姬玉玲白了她一眼,在她身边坐下,“你还不知道吧,五哥找到了害你的凶手,现在我父皇正在审问,估计等一下,就会有人来找你过去。” “王爷抓到了凶手?凶手是谁?”顾清婉没有想到姬煦行事雷厉风行,这么快就找到了证据。 姬玉玲难得从顾清婉的脸上看到其他表情,惊讶道:“啧啧啧……真没有想到你还会有其他表情,整天虚张声势的,小小年纪就跟个小老太婆一样古板无趣。” 心高气傲的七公主姬玉玲挖苦嘲讽道:“可怜我一表人才的六哥哥,竟然要娶你这么无趣的女人做媳妇,也太惨了。” 顾清婉噗嗤一笑,姬玉玲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你笑什么?难道本公主说的不对吗?本公主第一次见到有人挨了骂,还能笑得出来的。” 姬玉玲以为顾清婉会被惹恼,没想到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公主,你今日来难不成就是为了取笑我?” “当然不是,我是为顾清昭来的。”姬玉玲说着,脸竟然罕见的红了。 “昭儿?公主找他有什么事吗?”顾清婉惊讶的看着她,昭儿是怎么招惹上这位七公主的。 “没事我就不能找他吗?”姬玉玲脸红红的,像是抹了胭脂一样,看起来娇俏可人,“顾清婉,顾清昭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清婉惊讶的看着姬玉玲,只见她的脸绯如红霞,带着属于少女的娇羞,她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 这位公主对昭儿有了好感! 七公主年仅九岁,只比昭儿小一岁,门当户对,年龄相当,如果没有各种利益纷争,也未尝不是一双璧人。 圣上忌惮顾家,迟早会对顾家动手的,怎么可能会把自己最宠爱的女儿下嫁到顾家。 而且上辈子,顾清昭与姬玉玲也并无交集。 正当顾清婉思考该如何应付姬玉玲之时,皇帝身边的小太监过来了。 “昭阳郡主,圣上传召。郡主跟着奴才走吧。”小太监恭敬有礼的说道。 “有劳公公了过来通传了。”顾清婉点了点头,又看向姬玉玲,“公主,皇上传召,臣女就先行一步了,有什么招待不周,还望公主恕罪。” “行了,别假惺惺的了,快去吧。”姬玉玲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路上,顾清婉将一锭银子塞到小太监手里,笑问道:“不知圣上为何传召我,还请公公告知。” “谢郡主赏赐。”小太监高兴的收下银锭子,恭敬地说道:“今天裕江王爷抓到了要害郡主的凶手,交给圣上处理。” “谁要害我?” “是陆尚书家的大公子陆源。”小太监悄悄告诉顾清婉,“没想到那个平时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陆大公子竟干出这样的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小太监一边感慨一边偷看顾清婉,这位昭阳郡主生的如此貌美,也不知这个陆大公子怎么能忍心伤害如此美丽的姑娘,真是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是啊,有些人真的不能看表面。”顾清婉并感到不惊讶,抬头望了一眼夜空,幽幽的说道。 谁能想到看起来斯文有礼的陆源也不过是个虚伪的阴狠小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皇帝的帐篷里,顾清婉一进去就看到坐在主位的皇帝,当今圣上,年方四五,身穿曳撒,右衽交领,窄袖,腰间系金玉宝石绦环,两肩及胸背上为如意形纹样,绣着行龙云纹,头上戴着笠帽,帽顶为金玉宝石顶,脚上蹬着黑靴。 他的身边分别坐着皇后和郭贵妃,皇后娘娘身穿着一袭大红织金缠枝牡丹妆花夹衣,纽子为纯金打造,胸前绣行龙五彩云纹,背后绣升龙五彩云纹,头上戴着黑纱尖棕帽,箍子上插桃心,顶簪,凤钗,华美贵气,端庄秀丽。 她虽不如郭贵妃年轻貌美,却另有一番端庄大气之美。 皇帝的眼神徐徐扫过座下众人,浑身散发着帝王独有的威严,顾清婉记得,这位皇帝在位二十余年,无功亦无过。 “臣女顾清婉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见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两位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谢皇上。” 顾清婉起身,她看到了坐在一边的裕江王,还有跪在地上的陆源。 “好了,既然顾清婉已经来了,煦儿那就开始吧。”皇帝看姬煦时,眼神温和,没有了平日里的威严,只有慈爱。 顾清婉总觉得皇帝看裕江王的眼神不像是普通长辈看晚辈,倒像是父亲看儿子的。 她摇了摇头,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谬。 可能姬煦是皇帝同胞兄弟唯一的孩子,所以才格外的重视吧。 姬煦点了点头,等看向陆源时的淡漠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 陆源感受到了裕江王身上散发的威严,又想起裕江王在外的名声,本来忐忑不安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他甚至开始变得惶恐不安。 “陆源,你可认罪!”他的声音平静淡漠,却又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小生不明白王爷的意思,不知小生犯了何错?还请王爷指出。”陆源嘴硬道。 “少给本王装傻,明明是你在顾清昭的马的吃食里面下了药,所以顾清昭的马才会发疯,差点害死了昭阳郡主,你还不认罪!” “小生并没有做过这些事,还望王爷明查,不要冤枉了小生。” 陆源并没有亲自下药,而是雇人做的,那个人早就被他送走了,裕江王是找不到人的,只要没有证据,就算是皇上也不能治他的罪,他是不会轻易认罪的。 “无名,将人带进来。”姬煦懒得和他废话,吩咐身边的无名去将证人带过来。 “属下遵命。” 这怎么可能?那个替他办事的人明明已经去了别处,他怎么可能找到? 姬煦看穿了陆源的小心思,淡淡的说道:“只要你做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而且这次狩猎的治安是由本王负责的,整个围场就这么大,谁进谁出本王一查便能出来。” 陆源低着头,尽量掩饰自己心里的慌乱和心虚。 不一会儿,无名回来了,还带回来两个人。 当陆源看到其中一个人之后,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他明明亲眼看着他出去的,他怎么会被裕江王的人抓住? “王爷,人带回来,一个是负责照看马的小厮,另一个是鬼鬼祟祟意图出去的可疑人员,被守门的御林军看到,扣留了下来。” “顾少爷的马是由你照看的?”姬煦问道。 “正是小人。” “那你可见过这个人?”他指着看马小厮身边的人问道。 “见过,今天中午就是他喂的顾少爷的马,他还自称是顾少爷身边的人,是奉顾少爷的命令来看马的。” “郡主,你可见过此人?”姬煦转而去问沉默的站在一边的顾清婉。 “昭儿身边的人我都认得,不曾见过此人。”顾清婉摇头道。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舞倾城 “说你是谁派来的?说出实情,本王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就别怪本王没有给过你机会。”姬煦盯着那个跪在地上的那个害死马的凶手,冷声道。 “小人、小人……”想起刚刚那位大人说的,如果他说了实话不但可以无罪,而且还能得到一大笔钱财,否则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本是京城一个医馆的药童,突然有一天有位贵人找到了他,告诉他只要为他办一件事情,就会获得丰厚的酬劳。他一时鬼迷心窍,才为了钱去做了坏事。 “我可不认识你,你最好想清楚再说,不要乱冤枉人。”陆源凉凉的说道。 药童全家人的命都握在陆源的手里,他知道陆源这是在威胁他。 …… …… 晚上的篝火宴会开始了,这场宴会被视为给第二天的狩猎比赛祈福,祈祷天地厚泽,众人平安。 夜幕中的狩猎场四周点围了一圈篝火,整个天空被映衬成了一片火红色,人们欢歌笑语。 宴会现场分成三个区域,正中前面的是皇帝皇后与妃嫔之位,左右两边则分别是男宾区和女宾区。 顾清婉到了的时候,众人都知道她便是今天被马惊了两位殿下都纷纷去寻找的人,现场起了一阵骚动,人人脸上带了探究的目光看着她,想看看事件的女主角是什么样子—— 顾清婉早知道会有这么一个局面出现,但她并没显出什么不自在,而是镇定地安安静静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她并不想成为什么焦点,最好所有的人都忽略掉她。 她的重生的目的只有一个,可从未想过要攀龙附凤,她对那些宗室子弟都没有兴趣。 她穿着乳白撒桃红底子宽衫交领长衣,再披着件月白绣花小披风,耳饰是白珍珠,头上只简单的别了个玉蝴蝶发簪,低调沉稳,不愿惹人注意,不愿出风头的模样,但身上那浑然天成的清冷而高贵的气质却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给人一种只可远观的疏离感。 “顾清婉。”她刚坐下,便听到一个声音,抬头一看,是她—— “袁大小姐。” 袁梓玲身穿银紫色绣莲花花出锋毛皮袄,蜜合色百褶裙,头上的步摇随着说话轻轻地晃动着,显得十分雪玉美丽。 这回,她对顾清婉倒没有先前的敌意了,她四处看看,道,“你总算长进了,这回没见到你那个喧宾夺主的二妹,我觉得眼底的风景都好多了。” 顾清婉心中暗笑,敢情袁梓玲前一世讨厌的人一直都不是她,而是顾清月啊,是她傻一个劲儿往前冲去保护顾清月,结果和袁梓玲成了“宿敌”。 她道,“二妹生了病,这样的场合不适合她,我祖母不让她来。” 袁梓玲抿唇,嘻嘻一笑,“我早知道了,听说是鬼上身嘛。” “袁大小姐,没有证据的事,不要乱说,否则坏了我镇远侯府的名声。”顾清婉正襟危坐,道。 “嘻嘻……”袁梓玲一笑,道,“好了,我知道了,不会乱说的,你放心吧。对了,我听说今日那匹马发疯是陆源做的,真是没想到平时斯文高傲的陆源竟然做出这样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惹上他的?难不成是因为顾清月的事?” 说到最后,袁梓玲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怎么知道的?” “发生这也大的事,我们不想知道也难。我可听说了是陆源派人喂给你弟弟的马发疯的药,他竟然想害死你,简直太可怕了。不过还好有裕江王殿下在,不然你肯定是凶多吉少。而且王爷还帮你主持公道,抓出凶手,皇上又向来宠爱王爷,才会严惩陆源,这下好了陆源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也不能入朝为官,他的前途可就毁了,我看他还有什么可傲气的。” 陆家深受皇帝器重,陆源更是文状元的热门人选,可是一旦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最后还不是自毁前途。 陆源最不该招惹的就是裕江王,惹怒了这位王爷的下场可是比惹怒太子殿下还要严重。 裕江王果然履行了对顾清婉的承诺,让害她的人永无翻身之日。 皇帝的一句“德行有亏,永不录用。”就彻底断了陆源的仕途,他此时恐怕肠子都悔青了吧,千不该万不该去害顾清婉,他没有想到这位王爷会这么在乎顾清婉。 两个人聊着天的时候,席位上的人渐渐坐满了,对面的席位上,太子殿下,裕江王,汾阳王,赵王世子,魏王世子等人也一一现身。 当这几位大人物出现的时候,女宾区现场又一次起了一阵骚动,众多名门贵女纷纷小声议论着哪位殿下最俊俏,哪位殿下的玉簪最好看,哪儿殿下是不是快娶妻了。 姬煦淡淡的目光像是不经意间掠过顾清婉,她好似一朵幽兰,在众多费了劲妆扮的莺莺燕燕中显得十分高洁傲岸,他唇角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顾清婉感受到这股注视的目光,她的目光轻轻扫过,与他短暂的接触。 “婉儿妹妹。”正在这时候,一个轻柔缱绻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她扭头一看,问候道,“欢儿姐姐。” 原来坐在她旁边的人是北远侯的嫡孙女唐欢儿。 唐欢儿朝她露出温婉的笑意,道: “许久未见,婉儿妹妹出落的越发美丽了。我多次听长公主提起过妹妹,还听说了你在长公主的牡丹花会上的精彩表现,好可惜,那天我恰巧身子不适,没能去成,今天倒巧了,与您坐在一处。” 唐欢儿其人,看来温软无害,亲切可人,并无攻击力。 顾清婉道,“公主厚爱,欢儿姐姐过奖了。”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 正说着话的时候,便听到太监高亢尖细的声音,众人即刻跪了下去,高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礼花飞上天空,篝火宴会便正式开始了—— 正中的位置,燃烧着一簇高高的焰火,正在烘烤着一头全羊,有吉祥如意的寓意,侍女和太监们鱼贯而入,将美食美酒依次放在主子们的桌前。 乐曲声响起,伶人和舞姬一一上场,一片热闹繁华,众人一边高谈阔论,一边欣赏着表演,几位殿下则依次上前,分别拜见皇帝。 先是太子殿下姬昇,他走到中央,手中端着酒杯,单膝跪地,道,“儿臣恭祝父皇龙体康健,四海升平。” 接着裕江王和赵王世子也走上前去,说了恭祝的话,然后便是其他王爷世子和公主。 皇帝对着太子,表情总是淡淡的,但是看到裕江王,脸上的神情明显变得和蔼,声音也变得温和很多。 在场的人早已经见怪不怪,皇帝对裕江王的偏爱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惜啊这位裕江王不是皇帝的儿子,不然这太子之位未必会是二皇子的。 而且裕江王在外的名声实在是不好听,虽说他办事能力很强,深得皇帝的重用,但是他不近人情,得罪了不少朝臣,但这些人对他对他是敢怒不敢言,谁叫人家厉害又得宠。 “煦儿,这次治理江南水患,你立下了大功,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皇帝龙颜大悦,对姬煦的表现十分满意。 “治理水患,解了百姓之苦,是臣应当做的,臣不要赏赐,朝廷只要向灾区多拨些赈灾的钱粮就是对臣最大的赏赐。”姬煦垂首,恭敬地说道。 “好!好!好!”皇帝很满意姬煦的话,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就依你所言,赈灾之事就交由你去做。” “臣遵旨。” “父皇,儿臣也想为父皇分忧。”姬昇主动请缨。 岂料皇帝只是不咸不淡的说道:“朕只望你在府中谨守本分,用工苦读,编造典籍,也算对子孙后人做出贡献。” 原来皇帝已经下令让太子姬昇组织编纂《大周衡论》一书。 姬昇垂首,恭敬地道,“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他的神色与平常无异,教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顾清婉转头便看到她身边的唐欢儿正害羞欢喜的望着姬煦,本就是丰神俊朗,天赋异禀之人,而且还深受重用,这样的夫婿谁不喜欢? 这时候,场上原本浑厚激昂的曲调停止了,一道宛转悠扬的曲子缓缓响起,如雪飞飘,空灵似天边之音。 人们不知不觉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往场中看了过去。 只见,有四个白袍之人托着一个玉盘走了过来,玉盘仅小桌大小,晶莹剔透,上雕刻着五谷,寓意五谷丰登。 而令人称奇的事,这玉盘上立着一个单脚站立的人,她身上穿一件云芙紫裙,裙子碧琼轻绡,她用宽大的云袖挡住了脸,如凌波仙子一般飘入众人眼中。 这是谁?众人心生好奇。 当她的手缓缓从脸前移开,袖子缓缓落下,一张脸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那脸上,凤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 原来此人是——郭贵妃。 她朝皇帝的方向微微一笑,媚眼顾盼生辉,皇帝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众所周知,郭贵妃舞艺超群,当初便是以一曲武舞《秦王破阵乐》征服了皇帝,由一个贵人直接被册封为三品从妃。接下来便是平步青云,短短四年的时间里,一路晋升,且盛宠不衰,一直到如今的正一品皇贵妃,实在令人艳羡。今日在场众人,能见她一舞,也乃三生有幸。 第一百六十四章 秋狩结束 只见,郭贵妃在方寸玉盘之上屈膝跪下,道,“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臣妾新学了一曲玉盘舞,望皇上容请臣妾以此舞祭拜天地,为皇上皇后娘娘祈福,愿我朝千秋万代,愿百姓安居乐业。” “玉盘舞?朕还是头次听闻,爱妃快快起舞,让朕与众人一饱眼福吧。”皇帝脸上露出兴致盎然的神态,龙颜大悦地道。 “是,谢皇上。” 语毕,便见郭贵妃慢慢起身,单足踮脚,手缓缓抬起至头顶,在玉盘上旋转了一圈。 这小小的玉盘便成了郭贵妃的舞蹈天地,她身轻如燕,舞姿翩跹,令人叹为观止,真乃——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裙时云亦生。烟娥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 …… 这时候,只见郭贵妃缓缓地落下,跪在玉盘上,身体蜷在一起,如同初生婴儿般,令人心头为之一震。 座上的皇后,双手仅仅握着酒杯,眼底迸发出一丝寒意,却不得不为了维持好皇后的风范,勉强露出笑意,还不时说上一句赞美的话。 那玉盘上,郭贵妃的舞蹈渐渐进入了高朝之境,只见,她站了起来,旋舞双袖,如翩翩仙子,然后任身子慢慢前倾,众人一惊,当真以为她会乘风归去,皇帝甚至身子前倾,脸上露出了一丝紧张的神色。 就当众人大气也不敢喘时,她自如地收回了动作,皇帝才松了口气。 一曲中了,郭贵妃从如同飞燕般,从玉盘上轻落下来,匍匐于地,领着匠人和乐师以额贴地,高声道,“臣妾祝皇上洪福齐天,祝皇后娘娘吉庆祥和。” “祝皇上洪福齐天,祝皇后娘娘吉庆祥和!”众人纷纷跪地,随着郭贵妃喊道。 “好!爱妃舞艺又精进了不少,且时时处处心系百姓,实为难得,赏!” 皇上龙颜大悦,郭贵妃明明是想借跳舞虏获龙心,可她却说祈福,本是靡靡之音,轻歌曼舞,却被她说成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祈祷之事,就算是皇后娘娘也不能说她什么。 “谢皇上赏赐。”郭贵妃高兴地再次跪拜谢恩,满足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第二天,狩猎开始,血气方刚的少年郎们骑着自己的马,纵横在猎场上,英姿勃发,朝气蓬勃。 最后以太子殿下打到的猎物最多获得胜利而告终。这一年一度的秋季狩猎终于结束了,皇帝的那一方纯钧剑最终给了夺得头筹的太子殿下。 全体人员准备回京都了,狩猎场外马车一字排开,众妃嫔,众家贵女依次上了马车。 七公主坐在马车上,手托着腮,趴在马车边缘,整个人闷闷不乐的,与来的时候那意气风发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公主,顾家公子来了。”这时候,知礼走了过来,道。 “真的吗?”七公主一听顾清昭的名字,猛地坐直了身子,一把掀开马车帘子,探头往外面过去,果真看到顾清昭就站在马车外,她脸上终于了笑容,道—— “顾清昭,你来了,你来找我吗?” 顾清昭朝身后的文泽示意,文泽走了出来,他的手里捧着一头很小的小鹿,小鹿浑身干干净净的,但眼睛还有些睁不开,软软地趴在文泽的怀里—— “答应公主的小鹿,我带来了。” 七公主连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看到文泽手里捧着的小鹿,伸手轻轻抚摸着它的头,问道,“它怎么不能下地行走,是受伤了吗?” “不是,它刚生下来没两天,母亲已经被箭射死了,它还没有喝过母鹿的奶,这两天文泽喂了些水和稀粥,给太医看过了,说只要好好照顾,还能活下来。”顾清昭解释道。 七公主听了,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来,“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它的。它好可怜啊,刚生下来就没了母亲。我要和父皇说,明年狩猎的时候不要射这些还在哺乳期或者肚子里怀着宝宝的动物,动物和人一样,没有母亲的话,多可怜啊。”她小心翼翼地将小鹿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脸贴着它的身子说道。 顾清昭听到她所说的,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道:“那这只小鹿就交给公主了。” 七公主抬起头来,看着顾清昭,道,“谢谢你,顾清昭,我会把小鹿养的好好的,以后等你来看它。” 这只柔软而无助的小东西,无形中安抚了她那颗受了伤的心。 顾清昭见七公主并不嫌弃这头虚弱的小鹿,也就放下心来,道,“那小鹿就拜托公主了,我该走了。” 七公主看着他慢慢远去的身影,终于没能忍住,往前跑了一步,大声地喊道,“顾清昭,这只小鹿是你给我的,你以后可以来梦华宫看它。” 顾清昭回头,高高扬起手朝她挥了挥手,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然后便飞快地跑了。 七公主抱着小鹿站在原处,直到顾清昭消失在她的视线中,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顾清婉远远地坐在马车里,看到了七公主脸上的神情,以她活过两世的资历,又是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她看出这位公主对顾清昭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情感,这种情感概括为两个字就是——喜欢。 可是,这位公主最后的下场极为凄惨。 她虽然娇纵跋扈,心高气傲,但却真诚待人,是个简单善良的女子。却终究沦为巩固政权的棋子,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姐姐!”她正想的出神之际,顾清昭跳上了她的马车,道,“我不想骑马了,我和你一起坐马车回去。” “好。”顾清婉将心头的杂绪略去,身体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个位置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很累吧。”顾清昭轻皱着眉头,心疼看着面前的人,她虽笑,可总给他一种饱经沧桑的感觉。 “有一点。”顾清婉轻轻地吐了口气,只有在顾清昭的面前,她才会这般轻松的流露出自己真正的情愫,在她面前,她不是一个女战士,而是一个……姐姐。 马车的轮子转动起来,他们随着车流慢慢地离开了狩猎场,在这里短短四天的时间,却让她觉得过了很久很久那么长。 顾清昭掀开马车帘子,顾清婉和她一起看了过去,此事,已是深秋,沿途风景甚好,风拂过脸颊的时候,有种焕然新生的感觉。 “你看……”顾清昭仰起头来,哪儿正有一群大雁往南飞,一会排成个一字,一会排成个人字。 “大雁飞走了,冬天就要来了。”顾清婉喃喃地道。 一回到镇远侯府,两姐弟就先去海棠苑拜见了顾老夫人,还未到海棠苑,顾老夫人就站在院子门口亲自迎接他们两个,亲亲热热地进了屋子里面。 顾清婉和顾清昭两个人并排跪在地上,郑重地给顾老夫人磕了三个头,道: “祖母,我们回来了。” “好好好,回来就好,快起来吧。”顾老夫人喜笑颜开地看着这两个孙子孙女,如今她看这两姐弟怎么看怎么喜欢。 她自己也原本没有发现这个心态,这次他们去狩猎,她天天念叨着说他们走了一点也不热闹,孙嬷嬷说,老夫人您是把郡主和二少爷当做心肝肝了,她才发现,自己对顾清婉这个原本不喜欢的孙女是动了真情了。 顾清婉和顾清昭起了来坐在酸梨木椅上,顾清昭送上了一副鹿茸,顾老夫人高兴不已地收下了,道,“我的乖乖孙儿,到哪里都惦记着祖母,祖母欣慰极了。” 她又问了一些在狩猎场的问题后,突然叹了口气,道,“发生在狩猎园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幸好你们平安回来了。” “让祖母操心了,婉儿一直谨守祖母的教诲,低调谨慎的行事,祖母放心吧。”顾清婉乖巧懂事地说道。 “我听说,这次是陆源使坏想要害你,真是没想到看起来温文尔雅,知书达礼的世家公子,心竟然如此恶毒,还好婉儿福大命大。”顾老夫人心有余悸的说道。 她家婉儿果然是极贵命格之人,不会轻易被小人害死。 “祖母,你就不要担心了,婉儿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顾清婉安慰道。 两姐弟又留下来和顾老夫人说了一些体己的话,才离开了。 紧接着,又去了落星苑。 这边,大夫人都快望眼欲穿了,自从接到他们要回府的消息就站在门口巴望着,一见到这两人,便急切拉到面前,仔仔细细地查看,就怕他们有什么闪失,见到两人都完完整整的一点事都没有,一颗掉在半空的心才放了下来。 “母亲,你放心,我和昭儿好的很呢。” 三个人说了几句,才终于回到屋子里坐下来。 大夫人手捂着心口,听着顾清昭眉飞色舞地讲着这四天发生在狩猎场里的点点滴滴,直听的心惊胆战的,特别是听到顾清婉差点死在马蹄之下,她都快掉出眼泪来了。 又拉过顾清婉看了一番,发现她没有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 “太吓人了,你们一出门,我这颗心就一直七上八下的,总怕你们会出事,好在又是有惊无险。” “郡主和少爷出门狩猎的这些天,夫人天天吃斋念经,烧香拜佛,就怕郡主和少爷出事。”这时候周嬷嬷从外面走了进来说道,身后的丫鬟们手里端着一些吃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哇,好多好吃的。”顾清昭闻到一阵香喷喷的气息,馋的直咽口水。 丫鬟们鱼贯而入,将一碟碟的冰糖燕窝羹,樱桃凝露蜜,翠玉豆糕,紫参野鸡汤,鲍鱼燕窝粥,灵芝养生鸡,香酥荷叶鸭摆放在桌子上。 见着这么些好吃的,顾清昭顿时两眼放光,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一边往嘴里塞满了一口香酥鸭,一边说道,“还是母亲这里的东西好吃,这几天在狩猎场,就没吃过一顿好的,我天天都念着母亲这里的吃食呢。” 大夫人用疼爱的目光看着这个儿子,又亲手拿着勺子给他舀了一碗鲍鱼燕窝粥,温柔地叮嘱道,“傻孩子,慢慢吃,小心别噎着了,还有很多,没人和你抢呢。” “母亲,你别管他了,让他狼吞虎咽的吃吧,这样才算开心呢。”顾清婉笑着说道。 她也张嘴舀了一口樱桃凝露蜜,顿时觉得齿间留香,吃着这么些东西,肚皮有种实实在在的感觉,这才是稳稳的幸福啊。 顾清昭吃完了一块香酥鸭,又吃完了大夫人舀的泡浴燕窝粥,然后又将面前的翠玉豆糕吃了两一块。 “我最喜欢来母亲这里吃东西,每次吃的时候都觉得特别幸福。”他开心地吃着,说道。 “那就多来,你爱吃的东西我都让小厨房备着,你什么时候来都有。”大夫人见他吃的这么香,心里感到了一种满足感。 顾清昭听了这话,拿着勺子的手却微微一顿,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端庄秀丽的妇人—— “怎么了,昭儿?”大夫人不解地看着他。 顾清昭放下手中的勺子,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头靠近大夫人的手臂,道,“母亲,我很爱您,永远都不愿离开您。” 大夫人听到这话,顿时一怔,手有些颤抖,眼眶中微微泛着湿意。 顾清婉抬起头来,奇怪地看着顾清昭,眨了眨眼,道,“昭儿……” “你这傻孩子……本来高高兴兴地,突然说这种话,非要把我惹哭了才肯,你和婉儿都是我的孩子,除非你们出嫁了,成亲了,否则我都不会允许你们离开我。”大夫人拿着手绢,抹了把眼角的泪水。 “母亲,昭儿……你们,这是……怎么了?”顾清婉看着这两个煽情的人,她重生一世都没这样呢。 “哈……”顾清昭噗嗤一声笑了,又拿起筷子,说道,“都赖母亲这里的东西太好吃了。” “呵呵呵……”大夫人也忍不住笑了,“你呀,真是淘气。” 大肆地吃了一顿之后,顾清昭先行离开,顾清婉留下来和大夫人说了一会话之后才走。 走出落星苑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顾清婉那比夜还要深沉的眼眸看了看四处,终于,又回到镇远侯府了,这里等着她的,还有更多的陷阱和阴谋。 “春月苑那边怎么样了?”她沉声问道。 秦嬷嬷两步上前,躬身道,“僧人们还在那念着经呢,日日夜夜地念,还有敲木鱼的声音,玛咪吽玛咪吽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二小姐开头两天不肯就范,天天就在房间里破口大骂,跟个疯人一样,谁都拦不住。 老夫人一气之下,派了奴婢过去,就说了一句,让她安静些便可。奴婢寻思着老夫人的意思是不管手段只要结果,所以奴婢也没给二小姐好的,她爬起来就摁在床上躺着,说二小姐快躺着别让恶鬼出来了,她起先还骂奴婢,怎么骂奴婢也不松手,她就老实了,不打了,也不骂了,乖乖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地让人驱鬼。” “呵……”紫兰和紫玉在旁边听了秦嬷嬷的话,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音,连素来冷面的紫珠都露出了一点笑容。 这个秦嬷嬷,还真是嬷嬷里的一朵奇葩啊,周嬷嬷给郡主选人还真是选对了。 “去看看吧。”顾清婉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淡淡地道。 她还是很关心顾清月的,回来就惦记着呢。 一行人走到春月苑的门口,远远地便听到念经敲木鱼的声音,春月苑到处都贴满了驱鬼的符咒,院前摆着一个大大的神龛,上面插着三个树枝粗的香烛,整个院子里烟雾缭绕。 “郡主,这样看着好阴森啊。”紫玉小声地说道,好好的一个春月苑,现在和阎罗殿一般。 顾清婉跨出脚,越过众僧人,吱呀一声推开了正门,天已经黑了,但是里面连烛火都没有点,黑漆漆的一片,也没有伺候的丫鬟婆子,透着几分阴森和恐怖。 顾清婉沿着黑漆漆的走道往前走,再转了个弯,来到一个房间门口—— 这个门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黄色的符咒,门口还插着三根就要燃烧殆尽的香火。 “郡主,小心……”紫珠站在一旁说道。 顾清婉没有说话,抬手将门推开来,走了进去,一直都到顾清月的床前,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顾清月躺在床上,瞪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望着床幔,才几天的时间,她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因为不见天日,所以脸苍白似鬼。当她一眼看到面前的顾清婉时,她猛地瞪圆的眼睛,尖叫了一声,身子往后退,嘴里尖叫着—— “鬼!鬼啊!” “二妹,看清楚了,是我。”顾清婉淡淡地开口。 顾清月听到这个恶魔般的声音,浑一个激灵,才发现说话的人真的是顾清婉,她突然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道: “你比鬼还可怕,你是鬼,你是鬼!” 她像是疯了一般,朝顾清婉扑了过去,张开嘴巴作势要咬她。 身后的紫珠见状,一个健步上前,将顾清婉护在身后,手肘暗中往顾清月的胸前一撞,她不但扑了个空,还感到胸前一阵震痛,整个人从床上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狗啃屎,模样狼狈极了。 “啧啧啧……”看到顾清月如今这么狼狈的样子,顾清婉心里感到了一丝快意,她惋惜地摇了摇头,道,“二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掉地上了,是不是没吃饱没力气?” 顾清月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细瘦苍白的手指指着她,道,“顾清婉,你这个恶魔,你这么害我,你会不得好死的,你会不得好死的!” “我会不会得好死不用二妹担心,二妹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顾清婉见她发狂的样子,冷漠地道。 “你……”顾清月胸膛上上下下剧烈地起伏着。 “二妹,你还不知道吧,你心心念念的世子殿下已经向我提亲了,叔父已经传信给我父亲,等征得我父亲的同意就会来下聘礼。如果你不想放弃世子殿下,还是想想办法先这里出去吧。”她得意的望着顾清月,挑衅道。她故意用激将法激起顾清月的斗志,毕竟解除婚约,还需要顾清月的帮助。 “你?顾清婉你别做梦了,世子殿下喜欢的是我,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厌恶你?你粗鄙,恶毒,殿下才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你死了这条心吧!”顾清月嘲讽道。 顾清婉肯定是骗她的,那么美好的世子殿下怎么会喜欢顾清婉一定恶毒丑陋的女人,世子殿下明明喜欢的是她。 “我看做梦的是妹妹你吧,就算世子殿下再怎么喜欢你,但是与他有婚约的是我,他终究是要娶我做世子妃的,而不是妹妹。” “你休想!顾清婉,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绝对不会!”顾清月突然大喊大叫起来。 顾清婉瞥了她一眼,然后才转身走了出去。 顾清月本来已经淡定下来的心,因为顾清婉的出现又变得狂躁起来,在春月苑又摔又打。 顾清婉怎么会让顾清月安安心心地驱鬼呢—— 以为她不知道吗?陆氏兄妹如此针对她,还不是因为陆氏暗自煽风点火的原因! 清水苑 “什么……”陆氏猛地站了起来,手里的杯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直视着甄嬷嬷不敢置信地,颤抖着声音道:“你说,源儿他……他出事了?” “是,到处都传开了,听说是陆大少爷想要害郡主,被裕江王发现后,告知给了皇上,皇上知道后,直接说了句终身不得入朝为官。”甄嬷嬷说着,颇为惋惜。 陆氏顿时脸色变得惨白,瘦削的身形一晃,往后退了两步,头感到一阵发黑,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嘴里喃喃地道—— “源儿,源儿的仕途……顾清婉,一定顾清婉搞的鬼!源儿可是状元的热门人选,如今都被顾清婉给毁了。” “可是,是陆大少爷想要害郡主的……” “也对,若是让母亲知道是因为我的缘故,源儿为了给我出气才想要害顾清婉,她肯定不会放过我的……”陆氏紧紧地握紧拳头,如果陆老夫人知道这件事后,以后肯定不会轻易让她回陆家。 “那,那现在怎么办?”甄嬷嬷问道。 陆氏自从被那慈安师太说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后,老夫人和二老爷那边都几乎将她彻底放弃了,再这么下去,真怕会被逼疯。 “再等等,再等等,我昨天做了个梦,梦见家兄回来了,他一剑就砍掉了顾清婉的头!”陆氏一边说,一边缩到床上去,双手抱紧了自己,瑟瑟发抖地说道,眼睛飘忽不定,真像是中邪了的样子。 甄嬷嬷才更觉得那位昭阳郡主的可怕,人都没有出现,就将陆氏吓成了这幅模样。 第一百六十六章 顾清昭有难 一个月后,七七四十九天的念经超度恶鬼的期限终于过去了,春月苑的僧人和符咒才一一地撤了,府里再也不用听到念经的声音了。 顾老夫人让先前伺候的丫鬟和婆子回到了顾清月的身边,但是仍旧在春月苑闭门思过。 这些日子,顾清婉没有再和姬煦见过面,但是,总是不时听到宫里传来的消息,诸如裕江王被皇上委以重任,以巡按的身份去南方了; 太子又触怒了皇上,被罚闭门思过。 边关战事连连胜利,镇远侯麾下的将军陈渊屡立战功,深得镇远侯器重,军中的大小事宜都交给了陈渊打理,陈渊在军中的地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等等,等等。 在这些消息里,裕江姬煦一时风头无俩,深受皇帝重用,在朝中的地位连太子都比不上。 她还收到了父亲的信,父亲已经同意姬晗的提亲,婚事由顾天佑、顾老夫人和大夫人主持。 陈渊也传信与她,叫她再等一等他,很快他就会得胜还朝。 * 南城,都督府。 昨日,此项水利运河工程终于竣工,整个南城的各地官员,老百姓纷纷张灯结彩,敲锣放炮,奔走相告。 裕江王殿下在任期间,勤政爱民,大公无私,兢兢业业,上至地方官员,下至解放百姓,无一不对他交口称赞。 今日,南城都督梁锡范准备了一个丰盛的宴会,请来了南城最有名的戏班,打算为裕江王殿下办一个宴会。 裕江王殿下在南城担任巡按期间,除非必要,平日里从未与官员吃喝消遣一次,整个人给人两袖清风,仙风道骨的感觉。 今日这最后一次,梁锡范相信,裕江王无论如何都会出现。 不仅准备了丰富的盛宴,同时,梁都督还存了个私心—— 他知道如今裕江王正得圣宠,且他又俊逸不凡,风华绝代,若能与裕江王攀上姻亲,就算是一个妾室也是可以的,况且他对自己的女儿丽姝很有信心,她不但德才兼备,还貌美如花,是南城的第一美人,只要进了裕江王府,将来要做个侧妃也不是不可能。 时近巳时,梁锡范协同夫人,女儿,及个地方官员在都督府门口等待着,等了很久,终于,远远地出现了一匹马。 梁锡范一喜,立即上前两步,道,“王爷来了。” 然而,众人正要下跪的时候却发现来的人并非裕江王,而是王爷贴身侍卫无名,无名从马上跳了下来,抱拳,道: “诸位大人,久等了。” “无名大人,王爷呢?”梁锡范看向无名的身后,却空无一人。 无名看着这些官员渴盼的眼神,又看了看梁锡范旁边站着的这位秀丽温婉的女子,他不禁悄悄摇了摇头,这些女子做再多也没有用啊。 “都督大人不用浪费了,王爷两个时辰之前已经快马加鞭离开南城,前往京都了。” “什么……”梁锡范一愣,王爷竟然已经离开南城了? 而这精心打扮过的都督府千金梁丽姝则失望极了,她问道,“大人,王爷急着回京,是不是有特别重要的事要办?” 无名想了想,道,“是!确实是非常重要的事。” 接着,无名将姬煦所拟的一封手信给了梁锡范都督,并且从私人的俸禄中拿出一部当众交给梁锡范,用以民用。 办完这些事后,无名便果断快马加鞭去追姬煦—— 从南城回京都,最少也要半个月的时间。 * 镇远侯府,桃花苑。 丫鬟们将院中的植物重新摆放好,如今她这院子,俨然一个小花园,即便初冬,但也见一些绿意。 顾清婉让人将桌子搬到了院中,坐在椅子上抄写诗集,初冬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紫玉站在一旁,道,“郡主,这些日子,二小姐都留在院子里闭门思过,十分安静,二夫人在清水苑也是闭门不出。” 顾清婉听罢,微微一笑,不置可否,所谓恶性难改,以陆氏和顾清月的为人,又怎么可能就这么认栽了。只是经过数次交手,她们学乖了,也开始便聪明了。所谓没有动静,也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罢了。 这时候,门外有婆子道:“郡主,少爷院子里的文泽来了。” “进来吧。”顾清婉用毛笔沾了墨,在宣纸上落下了一笔。 卷帘掀开,只见那书童文泽匆匆走了进来,一脸交集,道,“郡主,少爷出事了!” “……”顾清婉一听,猛地站了起来,只觉得眼前一昏,脚下一软,手中的毛笔掉在了脚边,那白色的绣花鞋面立即被染黑了一片,“出什么事了,说清楚点!” “是,是,今天奴才和少爷去花市,花市的人都在说,千山那边出现了一种叫做燃尽之花的稀罕花种,花期为七七四十九天,第四十九天花朵便会自动燃烧,燃烧之时非常美丽,很多人都上山去找了,少爷也想把燃尽之花找来送给郡主种在院子里,所以也去了。 他让奴才在山下守着马匹,还约好了一旦找到花种就释放信号,可是,可是奴才等了好久,少爷都没有下山。 直到刚才有个人跌跌撞撞从山上下来,说看到有个穿蓝色锦袍的少年找到了花种,但是被一些黑衣人掳走了,那些黑衣人武功高强,他躲在树洞里直到那些人走远了才下山来……从他的描述来看,他说的人就是少爷!” “什么……昭儿他……”她说话的时候,喉咙里像是横了一块锋利的刀片,割的喉咙生疼生疼地,第六感觉告诉他,顾清昭出事了! “二老爷不在府里,在宫里与皇上议事,郡主现在怎么办才好?”文泽说着,哭了起来,一边扇着自己巴掌一边怨自己没有照顾好自家少爷。 全都不在的时候出事?那么,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而且,这个人的来头不小! 是……陆氏?还是顾天佑和陆家暗中指使的?所以她们这段时间才会这么安静?无数的念头闪过脑海!! “那个目睹顾清昭被抓的人在哪里?”她问道。 “在外面!奴才心想他是目击者肯定能排上用场,就带回来了,说郡主会给他银两做报酬。”文泽急忙说道。 “你做的很好!”好在,文泽是个聪明的。 顾清婉眼底一凝,稳住波动的心绪,即刻挥毫疾书,写字的时候她的手一直在发抖,写完了便将信笺交给文泽,郑重地吩咐,“文泽,你立刻出府将这封信送到汾阳王府给小王爷,记住无论如何一定要送到,知道吗?” “是,郡主,文泽遵命。”文泽看到顾清婉如此神情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急忙将信揣在怀里匆匆出了门。 顾清婉的手紧紧将那桌上的纸拽在手里,揉成一团,她的心脏猛力地跳动着——按照前一世的时间来算,顾清昭被二房残害的时间还有很长时间,可是……现在提前出事了。 难道,难道重生一世终究还是改变不了顾清昭的命运吗? 不! 不可以! 她绝对不能让顾清昭出事,她要救他! 这个时间,顾天佑正在宫里和皇帝和众臣商议国事,通知他要经过重重的通报,起码得两个多时辰后才通知的到。 而且这件事说不定就是他指示的,肯定是指望不上他了。 “紫珠!”顾清婉立即喊道。 “郡主!”紫珠走上前来。 “顾清昭出事了,你现在跟我一起去救顾清昭,无论如何,顾清昭不能有任何闪失,无论如何要他好好地回到我身边。”顾清昭!顾清昭!想到前一世他的样子,顾清婉几乎呼吸不过来。 “郡主,我去就可以了,您留在府里等消息……”陈渊说过,她的使命是保护郡主的安全,决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而她筹谋再厉害,也只是一个女子,现在不知道对方来头,贸然前去,恐有危险。 “不,我一定要去!”顾清婉快速跑回内室,将枕头下那一柄“清欢”拿了出来藏在腰间,这还是顾清昭当初送给她用来防身的。 “那好吧,奴婢陪着郡主!”紫珠道。 “郡主,小心呐!”紫兰和紫玉追了出来,大声喊道。 顾清婉脚下没有任何停顿,匆匆跑出桃花苑,到马厩里和紫珠两人各牵了一匹马,她跃身上马,领着紫珠骑着这匹高大的马来到镇远侯府的校场。 此刻,镇远侯府的总护院顾天正率领护院们进行每日例行的操练。 “吁……”正在这时候,一个少女的声音突然传来——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俏丽洒脱的少女立于高高的黑色骏马上,一袭月牙色长裙,外套绛紫色小袄,身披雪白的大裘,那大裘在风中飒飒飘起。 看着只是个女子,但是在这满是男人的世界里,她那凌厉的眼神和独到气势却散发着令人难易忽略的霸气,众人不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她。 总护院顾天抱拳上前,道,“郡主。” 顾清婉高举起手中的短剑,那短剑散发着骇人的清冷光芒,她沉静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瞬间便产生了一种压迫性的气势,她起唇,道: “我是镇远侯府的昭阳郡主顾清婉,现在,我需要你们即刻随我出府去救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是侯府的嫡少爷顾清昭。” 顿时,众人顿时有些面面相觑,这镇远侯府这么多年以来,从来没有任何女子进入过校场,更别说由一个女子率领他们去救人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救人 察觉到众人此刻微妙的心态,顾清婉眼睛微眯,猛地用力将手中的“清欢”甩了出去,只听到唰的一声,这短剑从护院们的头顶擦过,精准地插入后面的一棵树上,那树不过碗口大。 这是顾清昭那时候教过她的一招,一般女子很难有这样精准又深刻的刀法,但是,她这个人心无杂念,心肠又硬又狠,无所畏惧,目的性极强,所以很快就练到了这样一个深度。 众人大惊,他们所知的侯府小姐们莫不是个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这个郡主居然有此刀法,配上那凌厉的一下子便震慑了所有的人。 “守护侯府的安宁和府中各位的安危,是你等义不容辞的责任,如今这个府邸未来的主人二少爷有难,我需要你们随我前去救援,若因你等的犹豫,二少爷失去了性命,你们谁能负起责任来?”她一字一句,皆振振有词,令人不得不臣服。 这时候,顾天转身面向底下众人,道,“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人,听要从郡主的命令!” “是!”众护卫齐声道,声音响彻在整个校场内。 “郡主,出发吧,我们都听您的指挥!”顾天抱拳,躬身,对顾清婉道。 “好,走!”顾清婉悄然松了口气,娇喝一声,道。 很快,顾清婉便率领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出了侯府,那些奔驰的骏马在正阳街上扬起一片高高的灰尘。 街边百姓发现这队人马里面,竟是由一个身穿雪白色裘衣的少女领头,虽因为骑马速度太快,只是惊鸿一瞥,而那美丽的少女目光嫉恶如仇,森冷刚硬,似要揪出敌人的灵魂! 众人皆大惊,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 “这是谁家的女儿,竟领着一群男人在路上骑马狂奔?”有人高声问道。 “我看到是从镇远侯府方向过来的,看起来是……侯府的郡主——顾清婉” “侯府郡主顾清婉?一个女子还能骑马打战么?” “真没想到,镇远侯府这样的深宅大院里还有这样的女子。不愧是顾大将军的女儿,虎父无犬女呀!” 众人感到十分惊奇,纷纷当街议论起来。 顾清婉骑着骏马飞驰在路上,紫珠守护在侧,赶往千山的方向。 顾清婉的玉手紧紧地握住马鞭,冷毅的目光紧紧看着前方,此时此刻,细密的汗珠沿着她剔透如玉的脸庞滑落,她在心里呐喊着—— 老天爷,求你开开眼,千万不要让我再失去顾清昭,千万不要! 如果失去了昭儿,那么她重生又有什么意义? 侯府这边,文泽怀揣着顾清婉给的信出从后面出了门,操近道赶往汾阳王府找小王爷姬沐,当他拐入一条小巷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刷的一声,他猛地一抬头,顿时吓得后退几步,脸色惨白地靠在了墙上—— 两个手持长剑的黑衣人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立即伸手按住了胸口,紧紧地护着那封信。 …… …… 整整一个时辰,顾清婉率领着众护卫一刻也不敢停歇,那马儿跑的嘴角也溢出了白色的泡沫。 “郡主,要不要歇下片刻?”紫珠发现顾清婉的脸色渐渐的有了变化。 “不!”飞驰的骏马上,顾清婉高声地道,目光坚毅,心如冷铁。 她片刻也不能停歇,丝毫也不能放松,顾清昭的命全在这争分夺秒之中。 终于,她滚滚尘土中,她看到千山了! “吁……”她高举起手,马队都跟着停了下来。 “郡主,少爷是在山上被抓走的,可是我们并不知道被抓到哪里去了。”顾天仰头看着前面的山头,忧心忡忡地道。 顾清婉沉毅的目光看向面前,说道,“昭儿那么聪明,他一定会想办法留下线索的,现在大家分头行动,先山找到可用的线索再说。记住,此番对手不明,诸位多加小心,少爷的生死就在你们的手上了!” “是!郡主!” 众人齐声应道,然后分头上山。 一路颠簸,这位郡主片刻没有停留,始终坚毅果敢,且头脑聪明冷静,早已经不知不觉地将他们的心给收服了。 顾清婉也跟随着上了山,上山的路并不好走,越往上走,便越发崎岖,石头也多,一路走到上山,她一刻也没有耽搁,走的不比男人的慢,那脚底的绣花鞋都被磨薄了,脚跟的位置还被磨出一个洞来,走在路上被石子磕到,磨出了血痕,一阵一阵的疼。 山上荆棘多,蚊虫出没,尽管有紫珠在前头,但她华贵的衣裳还是被刮破了,手背也留下了几道血痕,雪白如玉脂的脖子上有几个被虫子蜇出的包,脸上也有两个包。 但是,她始终没有在意任何苦痛,荆棘划破柔嫩肌肤时,连哼都没有哼一声,顾天从未见过一个大家闺秀如此不在意自己的外表,如此能吃苦。 “郡主,请等一下。”他一把将自己身上的衣裳撕下来两块,对顾清婉说道,“冒犯了!” 说着,便示意顾清婉伸出双手,用布将她的手掌和手臂裹住,只露出十根手指,这样荆棘划过便不会割到了,“路途还远,前事未知,保护好自己也很紧要。” “多谢顾护卫。”顾清婉并不是不懂得保护自己,只是她心里记挂顾清昭,丝毫也不知道疼痛罢了。 “大家加快速度,务必在天黑前找到线索!”顾天回头,大声说道。 山上树多崎岖,线索难找,若是天黑,那就更难了! 顾清婉想着,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到了,到了,就是这里,就是这!”那被带着一起上山的目击者王仁突然指着一处高耸的石峰,激动地喊道,“那位贵少爷就是在这里找到花种的,他刚转过身就被好几个黑衣人抓住了!” 顾清婉目光一凝,心猛地一个跳动,快步上前,突然,她觉得那破皮的脚底有些黏黏的,她慢慢地移开脚一看—— 是一滩血! 顿时,她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脸色苍白,浑身冰冷。 血,血,血…… 顾清婉猛地蹲下身,颤抖着手指摸过这血迹,是顾清昭的血吗?她眼前一黑,往后踉跄了两步,紫珠急忙扶住了她,低声道,“郡主。” 顾清婉用力地咬了咬下唇,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问那王仁,道,“你还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通通告诉我,快说!” “我,我当时太害怕了,只看到那贵少爷被黑衣人抓住,我就缩回这个山洞里去了,什么都不敢看了,但是,我听到有一个黑衣人说,说,一定,一定要留活口。”王仁战战兢兢地说道。 什么…… 顾清婉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昭儿还活着,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她紧紧地拽紧了拳头,突然显得无比的冷静,说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少爷已经遇害,我们也要找到他的尸体,带回家好好安葬!” 此刻,她的声音听起来再没有半分悲伤,而是非常地冷静,甚至——冷漠。 “况且,还没找到人,就不算死!” “郡主说的对,我们继续找线索,而且少爷福大命大,定会安然无恙的。”顾天在一旁说道。 究竟是什么人,要对顾清昭下手?! “郡主,快看,这儿也有血!”突然,有个离她几米远的护卫高声说道。 顾清婉快步走了过去,蹲在地上,用手指沾起一点血,放在鼻子边上嗅了嗅,紫珠目光微闪,像是想到了什么,快步顺着道路往前走了两三米,弯着腰,仔仔细细地在地上看着。 突然,她闻到了一抹血腥味,声音一沉,紧声道: “郡主,这里也有血……” 又有?! 顾清婉急忙又跑了过去,顺着紫珠看的方向一看,果真,那树叶上面也沾了一滴血,除了这地上的一滩血迹,其余两个地方都只有一滴血。 “再往前看看!”顾清婉沉声道,是不是顾清昭还没死?是他故意留下的记号?还是,他已经死了,他们把他的尸体拖走时,从尸体上掉下来的? “这里也有……”顾天往前走了一段路,仔仔细细地看,便发现树叶上又有一滴血,“顺着一直往前找,也许能找到少爷!”他兴奋地道。 “走!”顾清婉站了起来,率领着众人往树林的深处走去。 顾清昭,等我!等我!! * 正阳门。 姬煦骑在高高的骏马至上,仰头看着面前的气势恢宏的三个字,俊美如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轻轻地松了口气,经过十三天的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奔波,终于回京了! 已经离开快两个月,此刻,他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那个人。 “无名……去侯府……” “王爷!”然而,这时候,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一看,原来是他的母亲赵太妃身边的冯姑姑。 “冯姑姑。”他跳下骏马,道。 “王爷,您总算回来了,奴婢已在此等候两天了,太妃娘娘自从知道殿下这两日即将回京,便令奴婢守在城门处,她说若王爷回京便立即回王府与她见面。”冯姑姑道。 母妃这么急着见他,想必是有要事,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的位置,道,“无名,先回王府吧。” “是,王爷。” 第一百六十八章 裕江王府琼华苑 赵太妃一身华贵的齐肩圆领大蟒服,深绯色霞帔,头戴点翠金凤冠,端庄典雅,衬得苍白的脸色也有了些红润,虽已经三十有七,但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依旧还是极为出色的美人,弱柳扶风,身娇体弱,我见犹怜,却通身端庄优雅,气质高贵。 此刻她正在案前描摹字帖,宫女在一旁磨墨,那笔尖在白色的宣纸上如行云流水般游走,屋内散发着淡淡的书墨香。 “娘娘,王爷来了!”这时候,院子外的侍女玉盏走了进来,道。 赵太妃听罢,心头一喜,即刻放下笔墨,抬头,便见姬煦已经走了进来,双膝跪在地上,道,“母妃,儿臣回来了。” “煦儿,快快起来。”赵太妃弯腰扶着姬煦起来,拉着他坐在紫檀木椅上,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道: “你瘦了些。” 姬煦笑了,道,“这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儿臣就算轻了一两她都能看的出来。” 赵太妃也被他逗笑了,问道,“在南方一切还顺利吗?” “母妃放心,一切皆好,方才已与皇上述职。”姬煦细细回答着母妃的每一个问题,最后问道,“母妃这些时日在府里可好?身体可好些了?” 赵太妃自小体弱多病,身子骨极弱,终日缠绵病榻,依靠药物续命。 赵太妃道,“母妃很好,你在外就不要记挂我了,一定要做好皇上派给你的任务,不要让他失望。” 看着自己的儿子重新振作起来不再像以前那般终日消沉,不问世事,她欣慰不少。 她的儿子向来优秀,不应该像以前那样消沉堕落,任由外界误解他。 姬煦没有说话,他不动声色的看着桌子上的两个茶杯,其中一杯还冒着热气,可见刚刚有客人来过。 茶水的清香传来,是上好的西湖龙井,是他最讨厌的茶,却是那个人最喜欢的。 赵太妃察觉到了他的注意力放在了桌子上某处,心里咯噔了一下。 “煦儿……”她开了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被姬煦打断。 “母妃,御医说过你不能喝茶的,这与你喝的药物相冲。”他淡淡的说道,语气平淡教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你放心,母妃没有喝,刚刚有客人来过,是给客人准备的。”赵太妃松了一口气,温和的笑道。 那个人又来了吗?姬煦在心里冷笑,他们以为能瞒得住他,其实他早就知道了,很早很早之前就知道了。 “母妃着急让儿臣回来,可是有要事?” 赵太妃看了看,示意左右的人先下去,直到屋里只剩下他们母子,她才道—— “皇后娘娘又在替你物色王妃了,还拿来让母妃看了,母妃只说等你回来再看,我做不得主,你也知,皇后向来视我们母子为眼中钉,肉中刺。皇后如此关心你的婚事,必定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母妃担心你不知情,到时候不知如何应对,被迫应承了,将来反而束手束脚。 所以偷偷派了冯姑姑日日在正阳门外守着,抢在皇后娘娘找你之前,先让你来我这边,与你交代一声,你左右要小心些,已经拒绝过皇后数次了,这次的人是梁太傅的嫡孙女梁汝南,那梁太傅你也知道,三朝元老他是太子太傅,也曾经是皇上的太傅,德高望重也深受皇上的器重,你若还是不想,只怕这次会麻烦一些了。” 姬煦听了,脸上露出淡淡表情,道,“皇后娘娘还是没有放弃啊,一直想往我身边塞人,好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皇后母子真是太看得起他了,他真的有那个本事威胁到太子的皇位吗? “煦儿,苦了你了,都是母妃没有本事,害都是母妃的错……是母妃无能……”说着,赵太妃便落了泪,自责道。 姬煦脸上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他道,“母妃,这怎么能怨你,你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那些要害我的人!儿臣对权势并无执念,但若要用权势来保护自己在意之人,那儿臣便要将这权势收入囊中。” “煦儿,你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赵太妃看着姬煦的眼睛,她发现她这儿子与以往相比,不知不觉大有不同了。 姬煦顿了下,点头,道,“是。” 赵太妃顿时拧紧了帕子,倾身,问道,“是谁家的女儿?” 看出自己赵太妃的紧张,姬煦笑了,便安慰道,“母妃,你放心,儿臣喜欢的人你也会满意的。” “煦儿,母妃并非怕你喜欢卑微女子,只怕那样的人与你在一起,以你的身份,你再如何保护,她也会受伤痛苦,若喜欢的真是这样的人,就放了人家吧。”赵太妃叹了口气,道。 儿子的身份不寻常,自然喜欢不了寻常的人。 “儿臣明白,母妃放心,她不是卑微懦弱之人。”姬煦岂会不理解赵太妃的担忧,前有狼,后有虎,现在这宫里多少人上上下下在看着他,他身边若多个那样的人,只怕会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 “什么时候把人带来给母妃看看吧,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你在我面前说起一个女子。”那丝温柔缱绻,也是过去从未见过的。 姬煦望着赵太妃,道,“母妃,儿臣要身边之人一世无忧,免受伤害,恰当的时候,儿臣会领她与母妃见面的。” 赵太妃放下心来,道,“那母妃存着的那些珍宝玉器,就有人可以送了,但愿你能早些领她来见我。 又与母妃说了几句,姬煦才起身准备离开。 “王爷,皇后娘娘身边的雪丽姑姑来了,正在大厅候着。”然而,他才走出琼华苑,便见无名正在外面候着。 当姬煦第一只脚迈进裕江王府的时候,皇后就知道他回京了。 姬煦脸上平静淡漠,眼中却冷若冰霜,皇后盯的越来越紧了,他道,“本王这就去。” 随雪丽到了长春宫,还未进去,便听到一阵优雅的曲调,抚的是一首《高山流水》。 皇后坐在凤椅上,微微点着头,脸上露出了如痴如醉的表情,正坐在殿中央抚琴的女子,穿着一件桃红色宝相花缠枝银丝纹褙子,里面是月华色纱缎小竖领中衣,衣襟处绣着精致的梅花图案,下头则一条长裙,裙摆的银线纹样熠熠生辉,那青葱白的十指在琴弦上行云流水般划过,肌肤莹亮如雪。 姬煦走进来的时候,那曲子刚好戛然而止,却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之效。 “煦儿来了。”皇后见到姬煦脸上便露出了笑容,那弹琴的女子转过身来,见到姬煦,顿时有片刻的失神—— 他有着一张俊美如画的脸,淡雅如雾的眸光里闪烁着星辰,一袭明黄色蟒袍裹身,显得风姿奇秀,神韵不凡。 她曾经数次远远见过裕江王殿下,只知他样貌超然,却不知竟如此精致完美,风华绝代。 直到姬煦向皇后请安,她才猛然间回过神来,红了脸。 “这是梁太傅的嫡孙女汝南,梁老夫人前来宫中面圣,本宫见了汝南,实在喜欢,便留在宫里用了晚膳再走。” 梁汝南躬身,姿态柔美,道,“见过王爷。” 姬煦淡淡点了点头,“平身吧。” “你来的正好,汝南与你母妃一样,喜好诗词歌赋,还出过诗集,京中人人称道,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女秀才,刚才还现场做了一首呢,本宫读来韵味留长,再三回味,你来看看。” 说着,两个宫女便将梁汝南所作的诗歌拿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 风入松 听风听雨到天明/愁草瘗花铭;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晓梦啼莺。 由梁汝南莺声燕语般的声音娓娓读来,又更增添的一丝韵味。 只是,她在读的时候,姬煦有些出神,待皇后问姬煦觉得如何时,他眼中甚有片刻迷茫,稍顿,才道: “梁家小姐才思敏捷,出口成章,果真是女中翘楚。” 听了姬煦的褒奖,皇后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梁汝南则微微红了脸。 “既然煦儿欣赏,那汝南便将此诗送与他吧。”皇后趁机做起了中间人,让梁汝南将此诗赠与姬煦,梁汝南便掏出自己镌刻的印章,在上面留下自己的名号:昭瑢,红色,宛如一朵小梅。 说完诗词歌赋,又聊到了琴棋书画,这梁汝南确实不是绣花枕头,梁太傅自她三岁起便请了师父专门教她,她可谓从小饱读诗书,与皇后聊到兴致高之时,又画了一副兰菊图,两人的声音慢慢地远了。 姬煦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外一张清丽绝伦的脸,时而温婉柔和的眼神如春日里的风,时而不屑的眼神似冬日的寒冰,还有那不卑不亢,柔婉动听的声音说话时,有理有据,铿锵有力,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她柔弱纤细的外表下是一颗坚定刚硬,不屈不挠的心。她时而古灵精怪,时而温婉端庄,时而妩媚动人,时而清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样的女子,才让他觉得心动啊……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太阳西沉,空气中散发着血腥味,天色渐渐晚了。 果真,那血滴每隔两三米便有一滴,一直引着顾清婉他们从另一个出口出了山,那血滴没有消失,前面的茫茫大道上走了一段,仍旧可见那斑驳血迹。 顾清昭还没有死!这一定是他想办法留下的印迹,他那么聪明,那么机敏,他一定在想办法拖延时间,等着家里人去救他! “他们是从这边走的,追!”顾清婉果断地下了结论,她再跨上马背,领着一众人继续往前追赶。 西边那最后一道如血的残阳终于被黑暗一口吞噬了,一弯残月升上天空,用它微弱的光普照着大地。 空气,越发的冷了,顾清婉感觉到初冬的阴风如同刀片一般割过脸颊,疼的几乎要流出血来—— 她忘不掉!永远也忘不掉! 落枫苑的那场大火,被烧成焦炭的躯体,她甚至可以想象大火烧了起来之后,无人去救火,里面只有顾清昭一人,绝望的嘶喊,却没有一人敢去救他。 那时候的顾清昭,该有多绝望,多伤心啊。 “顾清婉,救顾清昭,别让我恨你!”她在飞奔的马背上,落下两行眼泪,大声地说道,那冰冷的泪珠飞到了空气中,化成雾气。 * 长春宫。 皇后娘娘还在和梁汝南一起欣赏着画作,姬煦坐在一旁。 “呵呵呵……”脑海中想到顾清婉那多变的样子,姬煦居然忍不住笑出了声。 梁汝南正与皇后娘娘探讨着兰花有几种画法的时候,突然听到这个突兀的笑声,同时转过头去,惊讶地看着他—— 姬煦意识到这两人询问的目光,立即收敛起笑容,梁汝南顿时感到十分尴尬,她早就感觉到王爷对她的才情其实不是很感兴趣,碍于皇后的面子才空洞地称赞了两句,谁知他竟然走神到想别的事情笑出了声音。 姬煦站了起来,拱手,道,“皇后娘娘,臣方从南方归来,还要拟千言奏折明日上朝之用,此番实在没有心思谈诗词歌赋,人生哲学,怕是辜负和浪费了梁家小姐的一番才情,还是找情投意合之人前来更好,臣还有要事,耽搁不得,臣先告退了。” 姬煦说着,便离开了长春宫。 梁汝南立即跪在了皇后的面前,羞赧万分,道,“皇后娘娘,臣女无用。” “不。”皇后摇了摇手,“并非你无用,而是裕江王并不想为本宫所用。”她说着,脸色渐渐冷下来。 出了长春宫,姬煦往宫外走去,他的脚步慢慢地快起来,然后越来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宫人们竟然发现堂堂的裕江王在宫里跑了起来,而且越跑越快。 那衣袍飞起,在风中形成一道弧线,他唇角洋溢着浅笑,看似一个陷入了情网的少年。 …… “郡主,快看,前面……”奔跑追赶的途中,赶在前面的顾天眼前一亮,兴奋地大声喊道。 顾清婉闻言,定睛一看,果然前方一队人马,个个身穿黑衣,蒙着脸,他们共同包围着一辆马车往前,而她看到马车上绑着一块飘起的带子,这是顾清昭身上的衣料。 “是顾清昭,快!”顾清婉心头大喜,虽然没有看到顾清昭的全貌,但她现在肯定他没有死了! “他们追上来了!”那一队黑衣人发现身后有追兵,立即有人大声道。 那人说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语,听口音应该不是汉人。 那领头的黑衣人回头一看,发现后面的追兵居然是由一个小姑娘率领而来的,他冷笑一声,道,“不足为惧!务必将马车内的人带回去!” “是!”众人齐声应道。 “驾!驾!”顾清婉高高扬起马鞭,狠狠地抽在马背上,尽最大的力气加快了速度。 “快!少爷就在前面,保护好郡主,救下少爷!”顾天高声喊道,其余护卫便一雷霆万钧之势往黑衣人冲了过去。 近了,近了! 顾清婉的一颗心几乎吊在了嗓子眼,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她咬了咬下唇,眼睛紧紧盯着那辆马车! “郡主,我来!”紫珠察觉了顾清婉的意图,她双腿夹紧马肚子,马以风驰电掣的速度狂奔而去,一下子跑在了最前面,然后只见她整个人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朝马车扑了过去,而她的马则生生撞在了马车上,只听见砰的一声响,马车翻了,一个少年从马车里面翻了出来,连续几个滚落在地上。 双方人马顿时战成一团,慢慢尘土飞起,刀光剑影,杀机重重,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杀了她!”黑衣人首领,指着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冷魅女子,沉声道。 “哼……”紫珠轻轻一个冷哼,从腰间拔出佩剑,飞身而上,与那领头的黑衣人正面而战。 而当顾清婉看到从车里滚落出来的人时,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那简直已经成了一个血人,那原本华贵的冰蓝色丝质衣袍全都染上了鲜血。 “昭儿,昭儿……”她几乎是从马上面摔了下来,不要命地朝顾清昭跑了过去。 “把人劫回来!”眼见顾清昭掉下了马车,那正与紫珠战的难舍难分的黑衣人一边躲过紫珠凌厉的一箭一边大声命令道。 “是!”那些人一边与侯府的护卫战着,一边往顾清婉那边去。 “保护郡主和少爷!”顾天察觉出了敌人转移的意图。 顾清婉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顾清昭的身边,他背对着她躺在地上,背上全是血,她伸出手的时候突然有些颤抖,她不敢想象翻过来后会看到一张怎样的脸。 最终,她牙一咬,手攀上顾清昭的身体。 突然,顾清昭染血的手一把拉住了她,眼眸一闪,凌厉的表情闪过如画的面庞,手下迅速的一个用力,身体一个旋转,将顾清婉搂入怀中,再一个旋身,错开了这前方劈来的一剑! 这一切发生在一瞬间,顾清婉还来不及反应就和顾清昭一起连滚了好几圈。 原来从顾清昭的角度看到了一个劈剑而来的黑衣人,他费力地逃过了这一剑。 那剑擦着他的身子而过,将他的衣襟削下来一角,那肩头的皮肤被刺破,一道艳红的鲜血溢出,而顾清婉被他牢牢地护在怀里,一点损伤都没有。 “啊!”随即,那黑衣人发出一声闷哼,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然后慢慢地倒了下去,他的身后是举着剑的紫珠! 是紫珠及时杀了他! 顾清婉猛地转头,紧紧地抓着顾清昭,“你怎么样了,顾清昭??”她这才发现,他的肩膀,腹部都中了剑,鲜血染红了衣裳,脸色苍白如纸,那染了血的手紧紧抱着她,脸上露出虚弱的笑容,道: “姐姐,我没事,别怕!” 这一刻,顾清昭已然不再是那个在阳光下灿然一笑的孩子,他的眉眼间不知不觉有了深沉的冷意,虽然受了伤,但他浑身散发着骇人的寒意! 只因为那些人居然想杀了他的姐姐! “杀了这个女的!”只听到一个阴森的声音响起,顾清婉身体猛地一颤,抬头,只见两个黑衣人从高高的马背上一跃而起,再手举着长剑向她的方向砍过来! 顾天和另外两名护院将顾清婉和顾清昭两人护在中间保护,面前十个黑衣人一字排开,一步一步朝他们毕竟,每个人的眼中都散发着生冷的杀机! 刀剑碰撞出火光,双方实力悬殊,越来越多的护院倒在血泊中,危险一步一步紧逼过来。 顾清婉来不及问顾清昭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她抱着顾清昭支撑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两姐弟紧紧地相依在一起。 顾清婉眼眸微眯,目光也越发冷毅,她高声问道,“你们究竟受何人人指使,为何要绑走顾清昭!” 那些黑衣人紧闭着唇,并不回答,继续一点一点逼近,每挥舞一剑都用尽了全力。 啪嗒—— 一个轻微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顾清婉觉得鼻尖上一凉,她一颤,抬手一摸,血! 她猛地抬头,那鲜血正从顾清昭的嘴里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他伤的比她想象中要重很多。 怎么办?怎么办? 现在要怎么办? …… 近了,近了! 追杀的人慢慢地又近了,她已经闻到了空气中漫天的血腥味和冰冷的气息。 顾清婉牙关一咬紧,身子一转,挡在了顾清昭的身前,沉声吩咐,道,“对方人多,我们的人已经损伤的差不多了,顾天,你掩护,紫珠和我,还有顾清昭先撤!昭儿,你看到那匹棕红色的马了吗?我们往那边跑过去,你支撑一下,不要睡过去。” “不,不要管我了,姐姐,你快走,我……”顾清昭看到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围剿过来,知道他们现在恐怕是凶多吉少,“紫珠,顾天,护好我姐姐……快,快走……”说着,他伸手要将顾清婉推开。 “不,顾清昭!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丢下你,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顾清婉将顾清昭抱的更紧,坚定地说道。 第一百七十章 刺客的身份 “少爷,我们专为救你而来,绝不会丢下你苟且偷生的,你放心郡主不会有事的。”顾天说道,他在侯府近二十年,见惯了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勾心斗角,像郡主和少爷这么生死相依的感觉还是头一次见到! “顾天!保重!”顾清婉挽着顾清昭的手,对顾天说道,再开始撤离。 “是,郡主!”顾天率领余下众人以全身之力迎上前,又是一阵刀光剑影,鲜血四溅。 “他们跑了,快追!”为首的黑衣人一边与顾天周旋,一边往顾清婉和顾清昭逃走的方向移动。 顾清婉紧紧搂着顾清昭,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他,在紫珠的掩护下跑向那边的马。 “快上去!”紫珠和顾清婉托起顾清昭的身体,将他推到马上横趴着,然后顾清婉也上了马—— “唰!”同时,一道剑气猛地朝紫珠劈过来,紫珠冷眸一凝,抬脚一踢马肚子,那马便扬起马蹄跑了起来,但同时那剑也砍中了她的肩膀,空气中传来一阵浓烈的血腥味。 马,飞快地向黑暗的深处飞奔而去,顾清婉目光如炬,冷凝着脸,深深地注视着前方—— 顾清昭受伤太重,她现在要争分夺秒。 顾天在用尽全力拖延时间,给他们离开的机会。 眼看着人一个一个地死去,倒下,鲜血喷薄而出,顾清婉握着顾清昭的手开始变得僵硬,体内的血液仿佛注入了冰雪,冷的她浑身发抖。 终于,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远了,紫珠的马追上了他们—— 而顾清婉突然察觉马背上的顾清昭很不对劲,她大声喊道:“紫珠,顾清昭在发抖!” 紫珠回头看了一眼,道,“郡主,我们先停下来到旁边看看。” “吁……” 两匹马先后停了下来,两个人合力将顾清昭从马背上扶了下来,在一旁的树背后坐了下来—— 顾清昭所受的伤比顾清婉想象的还要严重,如画面容,苍白如雪,嘴唇没有一丝颜色,平日里灿若星辰的眸子紧闭着,那伤口流出的鲜血渐渐变成了暗红色。 “糟糕,郡主,少爷这是……中毒了!” 顾清婉低头一看,她的心一惊,对方的武器有毒! 他们要置顾清昭于死地! 到底是谁?!顾清婉的眼中迸发出冷意。 “姐姐……”顾清昭睁开眼睛来,虚弱地唤道,问的第一句话便是,“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紫珠,如果只能救一个的时候,要救姐姐,这是我的命令,你听到了吗?” “少爷……”就连紫珠也为顾清昭的这一番赤城而感到动容。 他自己身受重伤,却心心念念着她的安危,唯一的保护者也要让给她,她曾经遭受了人世间最惨痛的背叛,她的世界一片灰暗,她的人生除了千方百计的复仇,再没有任何其他。 而顾清昭,像是她灰暗人生中唯一的那一抹光亮,照亮了她重生后的人生。 “姐姐……”顾清昭抬起手,抚着她的脸颊,道,“不要害怕,我有点累了。”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很想努力地睁开眼睛,却抵不住那一阵困意袭来。 “顾清昭!”顾清婉脸上露出微笑,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是的,握着他苍白而细瘦的手,说,“没事,放心吧,我已经想到好办法逃脱了,你不要睡过去了,一定要坚持,否则,姐姐一个人会很孤单的,我还要你陪着。” 顾清昭听到了顾清婉的话,他很想点头但是却没有力气了。 “抓住他!”身后,隐隐传来追兵的声音,他们穷追不舍,他们难得逃脱了! 顾清婉将顾清昭放下,站了起来,她眼睛望着前方的一片黑暗,那黑暗中好像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又隐隐约约可见一丝光亮,眼中闪过一抹破釜沉舟般的勇气。 “郡主……”紫珠唤道。 “紫珠,昭儿中了毒,不能再拖了,现在,我命令你,无论如何,要他回侯府。”顾清婉下了命令。 “郡主,那……您呢。”顾天似乎理解到了顾清婉的意图,紧声问道。 “我刚才已经想明白了,他们要杀的人是顾清昭,不是我,我留下来,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可是……” “就这么决定了!等一下我用调虎离山计引开那几个人,而顾清昭……就拜托你了,无论如何,让他活着,明白吗?”她的顾清昭,前一世死的那么惨,可是一直念着她,记着她,而她……没能对他伸出那一只手,所以,这一世,不会了,不会再发生了。 “郡主,不行!”她的使命是保护顾清婉,而不是其他的人。 “紫珠,你若把我当主子,你就要听我的话!”顾清婉目光坚毅地看着紫珠! 顾清婉再看了顾清昭一眼,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了下来,再将顾清昭的披风取了下来,带在自己的身上,手上紧握着顾清昭给她的那一柄清欢。 黑暗中。 蒙面黑衣人仿佛狼狗,用他们灵敏的鼻子嗅着哪怕是一丝气息。 “啊……”突然,某处发出一声轻微的叫声,他们立即转身,只见,黑暗中,一个影子正迅速地逃跑。 “追!”其中一个黑衣人沉声下令。 顾清婉冷凝着一张脸,紧紧抿一张薄唇,飞快地跑着,手里握着一柄短剑,她没有一丝慌乱地感觉,一张脸始终面无表情,眼睛望着前方,用她最快地速度跑着。 她心底只有一个念头,要让紫珠有足够的时间带顾清昭离开。 骏马在夜色下急速地奔驰,少年脸色苍白如雪,横躺在马背上,紫珠低头望了望马背上的顾清昭,沉声道: “少爷,你一定要坚持住,否则,辜负了郡主的一片心意。” 顾清昭迷迷糊糊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嘴里喃喃地呼唤着,“姐姐,姐姐……” 踢踏踢踏…… “站住!”一声吼,蒙面人已经到了她的跟前,而她身上的披风随即从身上掉落,月色下,她那一张冷清如天山雪莲脸出现在在众人眼前,冰冷的令人不禁发了个颤。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冰冷的女子。 “糟糕,上当了!”他们发现了此人不是他们要找的。 顾清婉的目光徐徐扫过他们,其实在敏锐地找着他们身上可以找的任何痕迹。 “杀了她!”为首的人命令道。 “杀我?”顾清婉冷哼一声,“以为你们的身份就没人知道了吗?”她笃定的目光冷冷地望着那为首的黑衣人,道。 “……”那黑衣人眼眸一闪,握着长剑的手一紧,“什么意思?” 顾清婉的冷眸中凝聚着一丝森冷,看着他,道,“你自以为伪装的很好,可惜,你的口音和鞋子已经出卖了你。” 他一怔,立即低头。 “虽然你的汉语说的很流畅,但还是带着异族的口音,而且你穿的鞋子上印着的狼的图纹,这是突厥的将领才会有的标记,因为突厥的信仰就是狼。 还有你们对顾清昭下手的时机恰到好处,如果你们在朝廷里没有内应,怎么可能会这么容易下手。这些我都已经告诉了我的侍女,让她告诉我外祖父——李丞相,到时候皇帝还有我爹都会知道的,到时候皇帝彻查此事,后果可不是你们能承担的起的。 而且你们捉拿我的弟弟,不就是为了威胁我的父亲镇远侯顾天远。别忘了我是顾天远唯一的女儿,在顾天远心中的地位比我的弟弟还要高。你们用我来威胁他,也是很有用的。我的弟弟已经被救走了,若是在杀了我,我看你们用什么来威胁顾天远,若是让顾天远知道你们杀了他唯一的女儿,到时候你们突厥就等着被灭族吧,毕竟顾天远的实力如何,你们应该最清楚吧!” 一般的人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就算注意到了,也分辨不出这鞋子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但是,谁让她顾清婉前一世跟着陈渊驻守边关,长期和突厥打交道,关于突厥的一些事情,她还是知道一些的。 那人也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少女年纪的人,居然在这暗夜中也将他们观察的这么仔细,连这小到不能再小的细节都注意到了,而且对他的品级也了解地这么清楚。 在那一刻,他犹豫了! 原本,他奉命秘密捉拿顾清昭,就是为了威胁顾天远,可现在,事情已经闹大,捉拿顾清昭也不再是秘密,若再杀了镇远侯的女儿—— 那事情就不可收拾了,到时候顾天远要是想为自己的女儿报仇,对突厥来说可是没有任何好处。 现在的突厥最惧怕两个人,一个是陈渊,另一个便是顾天远。他们是大周的战神,却是突厥的梦魇。 “把她绑起来!”他们已经暴露了身份,现在行动已经失败了,现在唯有尽快找到顾清昭,一起捆了交给上头发落! 从马上跳下来两个黑衣人,要将顾清婉捆了起来。 “别碰我!我自己来。”谁知,她却冷冷地呵斥道,那目光中散发的威严之气,竟令这两个大男人在那一刻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她将绳子从他们的手里拿了过来,然后当着他们的面,用绳子将自己的双手捆好,再借助嘴巴给绳子打了个结,冷漠中带着讽刺地道: “好了!还要绑一条吗?” “走!追!”那为首的人不禁多看了顾清婉一眼,如此冷静镇定的人还真是少见,男子也未必有这样的气魄。 他们绑了顾清婉,准备再去追顾清昭!顾清婉手里绳子的另一头被牵在一个负责看管她的黑衣人的手里,被迫跟着往前走。 第一百七十一章 从天而降 走了一段路,突然,她趁人不备之际,朝前面那匹马跑了过去,将藏在双手之间的短剑高高举起,狠狠地朝马的臀部刺了过去,再猛地一拔出来,然后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嗷!”顿时,那匹马疼的扬起高高的马蹄,仰天发出刺破苍穹的嘶叫,后蹄一阵猛烈地踢打,身子摇晃。 顿时,周围的几匹马也跟着受了惊,狂躁起来,纷纷狂乱地踢打着,哪里还会乖乖听话往前跑,这些黑衣人纷纷从马上摔了下来, “上当了!稳住!”那为首的黑衣人用力地夹紧胯下的马,大声喊道。 “砍了她!”一个黑衣人被惹火了,他举起手中的剑用力朝顾清婉的手臂砍过去,不杀她,砍她一只手臂总是可以的! “……”顾清婉眼眸一凝,紧紧咬着下唇,双手高高举起手中的短剑! “唰”这时候,她突然听到一个仿佛从天而降的声音,然后就见这拿剑的黑衣人,猛地立直了身子,眼睛瞪圆了,然后,便听到噗噗的声音,只见一柱血水像喷泉一样从他的脑袋顶喷出来,喷到了半空中,然后听到咔嚓一声,他的脑袋像一颗球一样滚落在地上,死的如此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躺坐在地上顾清婉顿时愣了,瞪大了眼睛——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这些黑衣人顿时被眼前可怕的情形惊骇到了,纷纷回头,四处看去。 “谁?!”为首的黑衣人喊道,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剑,那恐惧的感觉攫住了他的喉咙。 “包围起来!”恰在此时,只听到一个冰冷威严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同时大批精锐之师如同天兵天将降临,迅速地将所有的黑衣人包围在中间—— 只听到一阵“唰”的声音,所有的将士同时拔出那扇着寒光的宝剑,对准了这些黑衣人,个个眼中闪烁着精英的光芒。 再“唰”的一声响,这队伍迅速而利落地分成了两列—— 顿时,时间一名高高坐于马背上的男子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他仿佛从天而降的天神,一袭银袍,纤尘不染。那袍子边的蟒纹在空中高高飘起,散发着迫人的气势,腰间的明黄色玉带,则在黑暗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他淡淡地看了眼前面的黑衣人,那些人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握着刀剑的手紧了紧,背脊升起了一股凉意。 那为首的黑衣人自然认出了来者是谁,此便是如今名满天下,气势极盛的裕江王姬煦! 只是,他再也不是那个消沉堕落,不问世事的裕江王,而是狠厉决绝的姬煦! 他怎么回来?! “杀。”他冷漠着一张俊美脸,轻启唇瓣,面无表情地缓缓吐出一个字。 只这一个字,却蕴含着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 “是!”顿时声音响彻山林,惊飞了树上的飞鸟。 “杀!!!”无名率先朝那为首的黑衣人攻了上去,只见,一时之间,鲜血四溅。 在这刀光剑影中,姬煦紧看着那摔在地上的人,穿过打斗的众人,面不改色地一步一步朝她走了过去—— 那些人,全然碰不到他!四溅的鲜血也没有落到他的袍子上。 他只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地向她走过去! 顾清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长身玉立,那面容既有着春花秋月的多情,又有着高山深海的凌厉,眉间的风华,在不知不觉中,惊艳了人间。 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她的内心是喜悦的,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踏踏实实地放了下来。 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在这血腥的暗夜中,如同盛放的彼岸之花,美的惊心动魄。 终于,他走到了她的面前,那原本冰冷的眸间却盛满了星辰般的光芒,带着些歉意道,“我来晚了。” “不,刚刚好。”顾清婉紧紧回视着他的眼神,抑制住内心的狂跳,说道。 “来。”他朝她伸出手,道。 顾清婉一怔,凝视着面前这只手掌,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干净,指尖形状很好看。 她没有再犹豫,把自己沾染着鲜血的手放入他的掌心。 她的手很美,沾了血迹,但仍可见白嫩,柔软,十个手指根根泛着莹白色的光泽,如玉雕出来的一般。 他反手一握,将她的手握入掌中,仿佛握住了他的整个世界一般。 * 镇远侯府,清水苑。 “此话当真!”陆氏听了甄嬷嬷说的,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掩饰不住兴奋之色,问道,“是你亲眼看到的吗?” “千真万确,奴婢亲眼看到郡主骑着马,领着顾总护院一行人跑出去了,奴婢听到他们说要赶着去救少爷,少爷好像是被什么人抓了,现在很危险,” 甄嬷嬷将见到的听到的,都一一汇报了来。 “哈哈哈……”陆氏痛快地笑了,幸灾乐祸地道,“看来顾清婉这个小贱人是夜路走多了,终于碰到鬼了,想她死的人不止我一个。” “真是没有想到,那郡主的胆子这么大,一个姑娘家,也不怕人说闲话,骑着马在外面抛头露面的,这样的人,以后怎么做世子妃。”甄嬷嬷对这个郡主的行径很是不认同。 “她脸都不要的人,怕什么闲话?那姬晗世子定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要娶这么一个恶婆娘!”陆氏嫌恶地道。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要绑少爷呢?看着,少爷平日里也没得罪过什么人。”甄嬷嬷不解地道。 陆氏冷笑,道,“敢绑走堂堂镇远侯之子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善类,这回顾清婉是真遇到对手了,但她还不自量力,还跑去救人,她以为在府里横得过,在外面也横的过,这回只怕是有去无回,尸骨无存了!” 同时,她在心里诅咒着,不管对方是谁,都不要让顾清婉回来了,最好让她曝尸荒野才够解气。 “可是,郡主是个邪乎的,您忘了,她怎么都出不了事的。”甄嬷嬷压低声音,说着自己的背脊都升起了一股凉意。 “哼!”陆氏不屑地道,“她死不了是因为没有碰到真正的阎王,如今碰到了,还想安然无恙,绝无可能?” “二夫人怎么知道这回是真正的阎王。” “你想想看,能刚好抓住老爷不在府里的时机,还能光天化日的下手,有几个人有这样的胆量和气魄,这不是阎王是什么?”陆氏虽然也好奇到底是谁做的,但是她更愿意看着顾清婉姐弟有去无回! “对了,海棠苑和落星苑那边怎么样?”她迫不及待地问道。 “听说大夫人一听到消息就晕了过去了两回,周嬷嬷使劲掐了人中才缓过来,现在正在哭着呢。”甄嬷嬷抑制不住脸上的笑容,道。 “没用的东西!”陆氏冷冷地道,心里却感到格外的痛快。 “老夫人是撑住了,让管家去宫里通知老爷,老爷刚刚回府,现在那边正一团糟。”甄嬷嬷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哼。”陆氏的眼神越发的冷,道,“哭吧乱吧,最好一个个全部乱了。走,去看看!” 陆氏实在是不愿意错过这精彩的一幕,于是整理了一下衣襟走了出去,她要冷眼看着那些人哭! 顾天佑收到消息后匆匆回了府,老夫人和大夫人两人一直焦急地在府门口等着,一看到她,老夫人便匆匆走上前去,道: “天佑,你务必要想办法,把我的乖乖孙儿和孙女救回来,那可是咱们侯府的嫡子嫡女”一向镇定的老夫人,说话的声音也颤抖着, “二老爷,婉儿一个姑娘家跑去救人,只怕是……你快想想办法啊!”大夫人一急,就没了注意。 顾天佑紧锁着眉心,道,“刘福将军已经率领了三千兵马前去找寻,我怕母亲和大嫂担心,先回来等消息。” 老夫人听了,一颗心仍旧吊在空中,道,“究竟是什么人,要对我的昭儿下手!他那么乖,也不曾得罪过什么人。” “母亲,此时儿子一定会调查清楚,谁想与我镇远侯府过不去,我绝不放过他!”顾天佑也很疑惑,他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难不成是他大哥的仇敌。 顾天远在朝廷上与郭丞相对立,皇帝也忌惮他,猜疑他。 在外,他是突厥的眼中钉肉中刺,突厥恨他入骨。 到底是谁要害顾清昭,他也不知道。 “母亲,大嫂,你们都先回去等消息,在这里急坏了也于事无补。”顾天佑对身旁的两人说道。 老夫人叹了口气,道,“那就先回去吧,孙嬷嬷,让海棠苑的人都准备着,与我一起烧香念佛,保佑婉儿和昭儿平平安安回来。” 老夫人和大夫人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去了,顾天佑则来回踱步,等着刘将军那边的消息。 * “娘,娘……”刚回到清水苑,顾清月急匆匆地跑了过来,紧紧握住陆氏的手,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问道,“是真的吗?顾清昭被抓走了,顾清婉走了?” “嘘!”陆氏连忙用手指堵住了她的嘴巴,道,“小声点,小心别让人听见了!” 顾清月用力地掰开陆氏的手,声音低了些,但仍旧藏不住眼底的激动之情,道,“这么说,是真的了?” “……”陆氏点头。 “太好了,我们现在就静静等待着顾清婉被杀掉的消息,希望她回来的时候死无全尸!!”顾清月眼底迸发出一丝彻骨的寒意。 “但愿如此。”陆氏紧紧握住了拳头。 第一百七十二章 各怀鬼胎 “只要她死了,最受瞩目的那个人就又是我了!我要穿我最漂亮最华贵的衣裳。”顾清月现在还是听陆氏的话,穿着很素雅的衣裳,头上的头饰也不会超过两件,手腕上光光的,什么都没有。 “那恐怕不行。”陆氏摇了摇头。 “为什么?” “因为顾清婉死了,我们都不能穿的太鲜艳了呀。”陆氏脸上露出冷笑,生夜莺般婉转的声音听起来却觉得瘆人。 顾清月一愣,转而笑起来,“娘说得对,她死的话,我穿白衫戴白花一个月我都愿意。” * 时间流逝地格外慢,整个侯府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老夫人还在烧香拜佛,大夫人也在念经抄经,顾天佑则一直在书房,时而背手而立,时而来回踱步。 清水苑和春月苑的那两位看好戏地,也毫无睡意,都在等待着。 整个府邸内,灯火通明。 到了子时,门外突然有了动静,只听见守门的护卫大声喊着跑了进来——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什么?! 顿时,几个院子里,书房里的人纷纷跑了出来,大夫人跑出来的时候脚下还滑了一脚,幸亏周嬷嬷眼疾手快扶住了。 众人急急忙忙跑到了前院,只见,那侍女紫珠弯着腰将顾清昭背在背上,匆匆走了进来,她也是一脸的血迹,身上的衣裳也破了。 顾清昭紧闭着双眼趴在她的身上,他浑身是血,一眼看过去,就像一个血人一般!当老夫人和大夫人见到这样的顾清昭,顿时差点双双晕倒了过去!顾天佑眼见这情形,也倒退了两步,眼前一阵发黑。 “少爷被刀所伤,刀上有毒!”紫珠紧声说道,心脏砰砰地跳着。 “快,把昭儿送回落枫苑,快叫洪大夫!”顾天佑急忙吩咐道。 “昭儿,我的昭儿!”大夫人眼见顾清昭伤的这么重,仿佛快就要死掉一般,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心痛如绞。 “阿弥陀佛!我的乖乖孙,我的乖乖孙这是怎么了?洪大夫,洪大夫快来!”老夫人脚下直打踉跄,眼见顾清昭伤成这样,急的落下眼泪来。 紫珠背着他匆匆往落枫苑走去,一群人全都跟了上去—— “姐,姐姐……”顾清昭的嘴里,却依旧念着喊了一路的名字。 老夫人突然猛地想起来,立即站住了脚步,问道,“婉儿,婉儿,婉儿呢?怎么不见婉儿?” 紫珠听了,脸上的神情出现了一丝动容,声音有些颤抖,道,“郡主她……为了让少爷活下来,命令奴婢先带少爷走,自己一个人……穿着少爷的披风跑出去将黑衣人引开,她说无论如何要保住少爷的命,少爷……才是最重要的人,她……她没关系。” “什么……”大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手里的帕子掉在地上,眼泪从眼眶滑落,心痛如绞。 顾天佑听了紫珠说的话,心里顿时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万万没有想到,顾清婉会为了保全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而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想当初,顾清婉是非常讨厌这个弟弟的,如今竟然为了救他而牺牲自己,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 “婉儿竟如此深明大义,实乃我顾家之万幸啊!”顾老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权杖,脸上露出一抹悲痛又欣慰的神色。 “……”大夫人失声痛哭,双膝一曲,跪在地上,“婉儿,我的婉儿啊,老天爷求你开恩,保我婉儿一条命吧。” 此情此景,实在令人动容。 “紫珠,你熟知路途,我命你即刻率领府中护卫,前去与刘福将军汇合,不管如何,也要将郡主带回来。”这时候,顾天佑将腰间令牌交予紫珠,郑重地吩咐道。 “是。”紫珠双手从顾天佑手中接过令牌,立即转身出发了。 “紫珠……”这时候,顾老夫人喊道,紫珠停下了脚步—— “老夫人。” “不管郡主是不是完好,都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带回来。”顾老夫人吩咐道,语气显得几分沉重。 “是!”紫珠再度转身离去。 …… 不远的走廊上,陆氏和顾清月脸上同时露出了舒心的笑意,顾清月简直抑制不住要跳起来—— “娘,你听到了吗?顾清婉这次是自己找死啊。” “呵呵,不但她会死,也活不了,你听到那个贱婢说的吗?被剑砍伤,还中了毒,流了浑身的血,这就算是皇帝的儿子也活不下来了。”陆氏突然觉得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委屈都不算什么了。 “娘,恶人自有天收,这回,老天爷替我们惩罚他们姐弟了,我真希望顾清昭再也醒不来,希望他们快点将顾清婉的尸体搬回来!”顾清月那双美眸中已经极尽癫狂之态,说话的时候,眼中闪烁着阴气。 落枫苑 顾清昭浑身是血的躺在床榻上,他那张如画的脸上全是血,眼睛紧紧闭着,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匆匆赶来的洪大夫坐在榻前为他诊脉。 顾天佑,顾老夫人,大夫人等人围在床前,个个绷紧了一颗心等待着。 洪大夫先将顾清昭身上的血衣脱了,衣服一脱,便看到那接近心脏的位置和肩膀上一共有两处深深的刀伤,那流出来的血不是鲜红色的,而是暗红色的,看着触目惊心。 顾老夫人和大夫人一见顾清昭身上这剑伤,吓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心疼极了。 “洪大夫,怎么样?”大夫人眼见洪大夫放下了顾清昭的手,便急迫地问道。 “夫人……”洪大夫脸上露出一丝难色,道,“恕老朽无能,一下竟看不出少爷所中为何毒,只能先治了刀伤,止住血。” “什么……竟看不出所中的毒?”大夫人大惊,心头一震,看来,来人是要将她的儿子置于死地! 为什么?下毒手的人究竟是谁? “那……那昭儿会不会……会不会……”顾天佑颤抖着声音问道。 “不会!不许胡说!谁也不许说那个字!””顾老夫人不等顾天佑将那个吓人的字眼说出口,就立即训斥道,“我的乖乖孙儿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洪大夫,你先止血,天佑,你再去找,把最好的大夫通通找来,不计一切代价也要救活昭儿,这是我们侯府长房唯一的嫡子!” “母亲,我这就派人去找大夫。”顾天佑立即转身出了落枫苑,他步履匆匆。 洪大夫先将顾清昭身上的伤口清洗干净了,涂上了止血的药,将伤口包扎好了,再开了几贴药嘱托丫鬟去煎了,以作暂时服用。 顾清昭因为中了不明的毒陷入了深度昏迷之中,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新换上的白色亵衣将那张因失血过多的脸衬的更加苍白,仿佛会随时离他们而去一样。 顾老夫人坐在榻前,将他的手,握在手里,轻轻摸着,道,“我的乖乖孙儿,你要撑住啊,也不枉你那深明大义的姐姐对你的一番心意了。” 大夫人在旁听了,又被引出眼泪来,道,“我的婉儿,要不是为了救昭儿,婉儿也不会……”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婉儿对顾清昭竟是这般的爱护,婉儿早已经把顾清昭当做了亲弟弟。 “夫人!”周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握紧了她的手,安慰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落枫苑灯火通明,静寂一片,无人入睡,大夫们每隔半个时辰就检查一遍,所有的人都在一边等着顾清婉的消息,一边等着顾清昭是否能醒来。 顾老夫人也一直没有离去,坐在顾清昭房间外的酸梨木椅上,手里捻着佛珠,顾天佑坐在她的对面,一直到了下半夜。 大夫人则和周嬷嬷一直守在顾清昭的榻前,其余的丫鬟婆子们则全都守在屋子外面。 孙嬷嬷走了过来,道,“老夫人,您先回去歇着吧,少爷要是醒了就让人马上通知,您近来身子本就不好,不能熬出病来啊。” 顾老夫人睁开眼睛,往顾清昭的房间看了眼,道,“也罢,我先回海棠苑歇会眼。” “郡,郡,郡主回来了,郡主回来了!”顾老夫人刚站起身,便听到一阵欣喜若狂的声音,然后便见那守门的护卫匆匆跑了进来。 顾天佑猛地站了起来,急切地问道,“你可亲眼看见了?” 大夫人听到这消息也跌跌撞撞从房间跑了出来,“我是不是听错了,是婉儿回来了吗?” “是的,二老爷,大夫人,郡主坐车马车回来了!” “快,去看看!孙嬷嬷,你留下照顾昭儿。”顾老夫人急急忙忙说道。 一行人便匆匆地往府邸门口走去,每个人脸上的神情既是焦急又是期待! 顾天佑,顾老夫人,大夫人等匆匆到了侯府门口,只见,一辆明黄宝顶的马车停在侯府门口,散发着高贵神秘的气息,他们同时屏住了呼吸看着这马车。 轿子的旁边,除了顾天,紫珠等侯府的人,还有一些侍卫军,顾天佑愣了一下,从这些侍卫的衣着便可知来头不小,他便更加小心谨慎起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郡主回来了 紫珠走到马车前,将马车帘子掀开,道,“郡主,到了。” 只见,一个身穿着白色披风的女子,完完整整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婉儿!”大夫人一看从轿子里走出来的人,顾不得什么,立刻朝她跑了过去,紧紧地握着她的双手,眼底含着热泪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的人,“是你,真的是你,我还以为……” “母亲,我回来了,我没事。”顾清婉看到大夫人脸上憔悴的神情,便知道自己消失的这段时间,她该有多着急。 “婉儿……”顾老夫人看到顾清婉,那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她喜形于色,道,“太好了,你回来了,真是老天保佑啊。” 顾天佑看到顾清婉那张熟悉的脸,也暗暗地吁了口气,道,“你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顾清婉走到顾老夫人和顾天佑的的面前,道,“婉儿让祖母和叔父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比什么都好。”连一贯疏于在晚辈们面前流露情感的顾老夫人在激动过后也留下了两行热泪。 “顾大人。”这时候,拎着药箱的张太医走了过来,道,“卑职奉命前来,为顾少爷诊治 “顾大人,郡主人已送到,张太医也到了,卑职就告退,回去向王爷禀报了。”这时候,一个一袭黑衣的侍卫走到顾天佑的面前,双手抱拳,躬身,道。 顾天佑一看,才发现此人竟是如今皇上面前的大红人裕江王殿下的第一近身侍卫无名,他眼中流露出疑惑: “裕江王殿下……” “叔父,婉儿此次脱险幸得王爷出手相助。”顾清婉在一旁解释道。 “竟有此事?”顾清婉被裕江王殿下所救,还是被裕江王殿下的贴身护卫送回来的,顾天佑有些不敢置信,他又突然想起,在狩猎的时候顾清婉的马受了惊也是裕江王殿下将她救回来的—— 难道…… “王爷今日刚从南城回京都,前去宫里给皇后娘娘请安后,在回府的路上听闻侯爷嫡子嫡女的事迹,便对末将说,顾大人和李丞相尚在宫中,返回通知恐怕会耽搁时间,便派末将率领府中侍卫前去援助,如今将郡主平安送回,并且得知顾少爷重病特意请来了张太医,也算是王爷对顾侯爷的一番心意了。”无名仿佛看出了顾天佑的心思似的,说道。 顾清婉在旁不语,将姬煦出手相助一事说成是看在顾天远的面子上才去做的,这是她和姬煦达成一致的想法—— 一则是暂时不暴露他们的盟友关系,以便于姬煦在朝中调查顾清昭被刺杀之事;二则这样也算镇远侯府欠下裕江王殿下一份人情,未来对姬煦必定有多用处。 “原来如此!”顾天佑忙道,“请将军转告王爷,微臣一定将此事告知给我的兄长。” “卑职告退。”无名躬身,然后跨上他的马,领着一众侍卫策马离去。 …… 天已经微微亮了,顾清昭昏迷了一整个晚上,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落枫苑的丫鬟们显得手足无措,想到平日里明朗如朝阳的少爷如今生死未卜地躺在床上,都不禁悲从中来,落下眼泪。 “吱呀”一声,这时候,顾清昭的房门开来,只见郡主顾清婉出现在了门口,众人连忙唤道,“郡主。” “郡主,怎么办?少爷一直没有醒,大夫说中了毒,如果一直不醒的话,就会……”紫兰说着,眼睛里泛出泪光,紫玉也在一旁落泪。 “昭儿一定会醒过来的。”顾清婉坐在顾清昭的床榻前望着顾清昭那张如画的容颜,口气十分坚定地说道。 紧接着,张太医走了进来,开始给诊脉,再用银针挑出暗色的血液细细地观察。 “怎么样?张太医?”顾天佑在一旁问道。 张太医目光里有一丝沉重,道,“顾少爷所中的毒来苗疆,此毒名为天溃散。” “苗疆?”顾清婉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深思,难怪洪大夫一时看不出来。 张太医继续说道,“中此毒药,数个时辰后身体会起串串水泡,不抓自破,浑身斑斑点点,时日一九,便会溃成一片,在苗疆素有‘沾上人身,见风立溃,直到皮尽见肉、肉尽见骨、一身溃烂而死’的说法。” 顾清婉眸光微闪,拿起顾清昭的手,将衣袖捋起,一看,果真,他的手臂上出现了一点点的红,有要起泡的迹象。 “好损的阴招!”顾清婉眸中溢出一丝冷意,用这种毒的人暗暗地留了一手,如果出现意外没有将顾清昭一招杀死,这个毒若得不到最及时的治疗,顾清昭也会数日痛苦而死! “好在郡主为顾少爷争取了时间,再晚一个时辰,这毒性便会侵入血液和骨髓,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但是现在用药还来的及,顾清昭少爷不会有生命危险,顾大人和老夫人且都安心吧……”张太医的话让顾天佑和顾老夫人,大夫人等都暗自松了口气。 大夫人看向顾清婉,心里感到庆幸的同时,脸上出现了一抹动容,由衷地对这个继女说道,“婉儿,这次多亏了你,辛苦你了。” “婉儿可是我顾家的大功臣,是昭儿这辈子的救命恩人啊!”顾老夫人抹了把发热的眼眶,说道。 “祖母,母亲,昭儿是我的弟弟,也是侯府的嫡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有事的,保护弟弟是婉儿该做的。 你们都累了一天一夜了,快些回去歇着吧,剩下的,我还想听听张太医说的。”顾清婉将顾老夫人等人都打发了出去,自己留下来照顾顾清昭。 “张太医,以您之见,宫里谁才有可能用这来自苗疆的剧毒之物呢?”顾清婉看着正弯腰给顾清昭涂药的张太医,突然问道。 张太医手一颤,手中的药棉不甚落在了顾清昭的手臂上。 顾清婉伸手,将药棉拿了起来,放回张太医的手中,目光紧紧地盯着他。 张太医忙低头继续给顾清昭涂药,说道,“郡主,卑职只管研究医术,研究如何治病救人,其他一概不管,一概不知啊。” 顾清婉笑了,道,“那昭儿就拜托张太医了。” “是,是。”张太医只觉得背脊升起一股凉意来。 接下来的日子,顾清婉不眠不休地守在顾清昭的床前衣不解带地照顾,亲自试药,喂药,喂水。除了换衣裳由其他人负责,擦脸,梳头发,全部都是她亲力亲为,每一样都不假手于任何人。 顾老夫人和大夫人屡次劝她去歇息,她都不肯,谁也不知道,她身体里哪里来的这样的能量,也惊讶于她对顾清昭这个弟弟的爱。 这样连续过了三天三夜,顾清昭终于有了动静—— 这天早上,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细细碎碎的光鲜落在躺在床上的顾清昭脸上,他的脸有些苍白,但仍旧俊美如画,突然,那睫毛轻微的动了动,接着,他的眼睛终于缓缓地睁了开来—— 他一眼便看到趴在他身旁睡着了的人儿,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窝下覆盖着一层浅浅的黑色,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他睡了多久了?她一定操心极了吧。 迷迷糊糊的睡梦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顾清婉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睛来,一看到正凝视着她的顾清昭,她有片刻的恍惚,还以为自己在梦中呢。 “姐姐……”顾清昭开口,脸上的笑容看来还有些虚弱,声音嘶哑。 “昭儿,昭儿你真的醒了?”顾清婉听到他的声音,终于恍悟过来,连忙上前,紧紧握着他的手,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笑容来—— 这笑容,为顾清昭绽放出一片晴朗的天空,所有的苦难,都在这一刻过去了。 他点头,“是的,我没事了,姐姐。” “你,你现在怎么样?饿不饿?想吃什么?你一定喝了吧,三天了,只是喝点药和水,你,你……”顾清婉说着,说着,突然说不下去了。 这些天,她看起来比谁都冷静,她没有流过一滴泪,没有说过一句担心的话,表情看起来甚至有几许冷漠。 可是现在,终于看到顾清昭那双明朗而忧郁的眼睛时,她终于忍不住哭了,两行清泪顺着清秀明丽的脸颊缓缓地滑落,看来像是带泪的梨花,晶莹欲滴。 谁也不知道,她的内心有多煎熬,谁也不知道她有多怕顾清昭出事。 “姐姐,你别哭,我真的没事了,你看……”顾清昭见她哭,便觉得一阵心痛,急忙要从床上坐起来。 “别动!”顾清婉忙抹去脸上的眼泪,破涕为笑,按着顾清昭让他继续躺着,道,“我是太高兴了,你别乱动,你身上的剑伤还没好。” …… “少爷醒了,少爷醒了!”不一会,那落枫苑的小厮飞快地跑去报信,那喜悦的声音,响彻在侯府的上空。 “醒了?我没听错吧,昭儿醒了?”正在念佛的顾老夫人猛地站了起来,着急地问道。 “是是是,是少爷醒了!”孙嬷嬷也高兴地跑了进来,说道,“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少爷吉人天相,脱离危险了!” “太好了,太好了!”顾老夫人眼中闪烁着泪花,“走,快,去看看我的乖乖孙儿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声名远扬 很快,侯府嫡长女顾清婉率领府中护院勇救弟弟的事迹就在京都传开了,据说,连皇上也过问了此事,还亲口在朝堂上称赞她为“巾帼不让须眉”的好女子。 经过皇上的金口,民间再经过各种传播,最后顾清婉救弟这一还被编入了戏文里面,一时之间成为茶肆酒庄里最受说书人热捧的段子,每每讲起这“郡主救弟”便是座无虚席。在戏文里,顾清婉被描述成了一个花木兰似的女英雄,英勇睿智。 还有作画之人,画出一红衣女子,手持长剑,骑于骏马之上的神作,也在画市上卖到了高价! …… 一时之间,人们只知道侯府有个虎父无犬女的“花木兰”,巾帼不让须眉。 春月苑。 顾清月阴冷着一张脸,双手用力一拂,顿时,一桌子的菜全部稀里哗啦地落了一地。 “二小姐……”杜嬷嬷在外头听到动静,连忙快步走了进来,眼见一地狼狈,丫鬟和婆子们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如今的二小姐再也不似往日那个温婉贤淑,安静柔和的人了,她阴晴不定,特别是和二夫人分开后更是事事都不顺心,动则大发雷霆,让人战战兢兢的。 见顾清月面容扭曲,眼中散发着戾气的样子,杜嬷嬷摇了摇头,心想,这位二小姐真是远远比不上那位郡主啊。 她挥了挥手,让众人退了下去,走到顾清月的身边,道: “二小姐,二夫人交代过您,万万不要再闹出什么动静来,要沉住气,等待最佳的时间再进行反击,而且,这个时机不会太久了。可是您现在动不动就大发雷霆,您可知道,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这个府里的人心都向着郡主了,这春月苑里兴许还有她的眼线,您再这么折腾,要是传到她的耳朵里去,您又要吃亏了。” “我不发脾气,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现在不仅仅是侯府的人,就连京都的,还有,还有宫里的人,连皇上都夸赞顾清婉,这叫我怎么忍得下这口气,以后,我就完全成了她的绿叶了,无论到哪里,人家看的都是她,我呢,我什么都不是了。”顾清月生气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伏在桌前哭了起来。 杜嬷嬷脸上闪过一抹无奈的神情,这位二小姐,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反观那位郡主,这么多次下来,心思缜密,步步为营,“杀人”于无形。 这一切必定不是运气好,而是她是个沉得住,能干大事的人。 落枫苑。 顾清昭醒过来,顾老夫人,顾天佑,大夫人都高兴坏了,特别是顾老夫人,把能给顾清昭这个嫡孙的东西都毫不吝啬地给,最后还是顾清婉开了口说要不了这么多,顾老夫人才停了,否则真要将整个海棠苑搬过来了。 大夫人知道顾清昭的口味,便让小厨房的做了二十多样吃食送过来,顾清昭无奈地笑道,“母亲,我只能吃一小口,伤口还疼呢。” 大夫人眼中闪烁着泪花,道,“没事,一小口就一小口,看看也是好的。” 笼罩在侯府上空的阴霾终于散开了! 顾清婉扶着顾清昭从房间里出来到外面看看,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他身上的伤口还未痊愈,所以走路的时候,身姿有些佝偻。 冬日的暖阳慵懒地照在他们的身上,顾清昭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在斑驳的阳光中显得更加清透,俊朗。 丫鬟和婆子搬了两张宽大的椅子过来,顾清婉和顾清昭一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不一会,紫兰快步走了进来,高兴地道,“郡主,少爷,文泽找到了!” “可还活着。”顾清昭一听,连忙起身,结果扯痛了胸口的伤口,疼的他直皱眉。 他六岁的时候,文泽就跟在身边陪伴,说是奴才,其实也算是个从小到大的玩伴,顾清昭对他自有主仆之外的另一份情。 “少爷,少爷……”这时候,便见从院子外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人,一边哭着一边往顾清昭身边跑了过来,后面跟着紫珠。 “文泽!”顾清昭忍着疼痛,喊了一声。 “少爷,我的祖宗哎!”文泽扑通一声跪在顾清昭的面前,失声痛哭,一边哭一边扇着自己巴掌,道,“文泽没用,文泽没用,连封信也送不出去,还,还被人绑了……被人绑了丢进别家院子里,被那家人误认为贼把我扭送到了官府,不但没完成郡主交代的任务,还劳烦紫珠姐姐去把我保了回来。” “噗嗤……”见文泽这般模样,顾清昭忍不住笑出了声,道,“怎么没把你卖了?” 文泽一听,哭的更加大声,“文泽太对不住少爷了,再也没脸见少爷了,少爷受了重伤一定很疼,文泽却什么忙都没有帮上。” 顾清婉也忍不住笑了,道,“好了,你以为我真指望过你的一封信就能救顾清昭了,不过是多叫个人帮忙罢了,你就不要自责了,平安回来就好。” 顾清婉性情冷漠,但对这些衷心对顾清昭的奴仆却多了两分和颜悦色,尤其是文泽,前一世,顾清昭死后不久,有一次有人说文泽偷了死去少爷屋子里的东西变卖,陆氏让人狠狠打了顿板子就打发了出去,后来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现在想来,这也是陆氏的诡计,要将一些衷心的奴仆全都从她身边赶走。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顾清婉执意保下文泽的原因,或许在最开始他是陆氏派来监督顾清昭的人,但是经过相处,他是真的把顾清昭当做自己的主子。 顾清婉让人带文泽下去换衣裳了,院中只留下他们姐弟。 阳光渐渐被阴云遮盖,院子里的光线暗了一些,甚至有点冷了。 “昭儿,那天那些绑你的人,你有什么发现吗?我和王爷十分肯定,是宫里的人勾结突厥人做的。只是,我实在不解,你从未与人结怨,突厥人对你下手恐怕是为了威胁父亲,但是我没有想到宫里竟然有人和突厥勾结。”顾清婉说道,如今顾清昭醒了,到了彻查此次事件的时候了! 听到顾清婉的问题,顾清昭迷茫的摇了摇头。 顾清婉冰冷的目光望着前方,脸上有如同冬日般的寒意隐隐浮动着,她道,“王爷留下了一个活口正在审问,很快就会有结果了。昭儿,不管是谁,只要是伤害了你,我绝不会轻饶,我一定会将幕后的人揪出来,送她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她恨的,她要那人受尽折磨;她在乎的,她要用生命守护。 顾清婉说着,回头,看着顾清昭,问道,“昭儿,他们和你说了什么,你还想的起来吗?他们要把你带到哪里去你知道吗?” 顾清婉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着,非常急迫而决绝地要将伤害顾清昭的人找出来!而看着她那坚毅的脸庞和目光,顾清昭心里是满满的感动还有愧疚。 “姐姐,那些人说我是顾天远的儿子,他们要用我去威胁父亲。姐姐,谢谢你,下次你不要为了昭儿冒险了,昭儿不想姐姐因为昭儿的缘故而受到任何伤害。” “傻昭儿,你是我的弟弟,我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你放心绝对没有下次了。” * 海棠苑 顾清婉跟着大夫人刘氏照例来给老夫人请安,大夫人看起来心情不错,脸上多了很多笑容,还吩咐周嬷嬷将新来的一批布料裁了给顾清婉多做几身漂亮的衣服。 “既然今天都在这里,我就宣布一件事吧。”这时候,顾老夫人示意孙嬷嬷将一个紫檀描金木盒拿了过来,从里面拿出一个玉凤凰,这只玉凤凰由最上等的羊脂玉打造,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令人啧啧称奇。 大夫人刘氏道,“母亲,这可是咱们顾家的祖传之宝玉凤凰啊。” 顾家有个传统,这祖传的玉凤凰归掌管后宅的人所有,玉凤凰在谁的手中,就意味着这后宅的实权在谁的手中,今天,顾老夫人突然将这玉凤凰拿出来,是要作何用? 顾老夫人看向众人,看出了众人眼中的疑惑,最后目光落在顾清婉的身上,脸上便露出了慈爱的目光,道,“婉儿,你过来。” “是。”顾清婉起身,恭顺地走了过去。 顾老夫人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一只玉凤凰放到了顾清婉的手中,郑重宣布道,“这只玉凤凰是我们连家的祖传之宝,执掌玉凤凰者,便是执掌后宅,从今天起,我将这玉凤凰交给你了。” 什么? 众人大惊,这么些年来顾老夫人从未动过心思要将玉凤凰交给任何人,就算二夫人陆氏最得意那会,她也从未提过玉凤凰之事,而现在,她居然要将这玉凤凰交给刚及笄的顾清婉? 足以可见,顾清婉救顾清昭这件事,已经彻底奠定了她在顾老夫人心目中的不可撼动的地位了。 “祖母,这玉凤凰太珍贵了,婉儿年纪尚小,实在受之有愧,心里感到无比的惶恐,还是留给祖母执掌吧。”顾清婉眼中也流露出惊奇的神色,她确实也没有想到顾老夫人会将玉凤凰这个传家之宝交到她的手中。 顾老夫人却道,“谁说你受之有愧了,你深明大义,忍辱负重,如今又舍命救弟弟,你救的可是咱们顾家长房唯一的嫡子,这可是关系着顾家血脉根基的大事,这玉凤凰交给你,合情合理,你拿着吧,从今日起,你就是这玉凤凰的执掌人了。” 顾清婉望着这玉凤凰,她明白这是顾老夫人对她的肯定,同时也是一种最有力的保护,如今她越发显眼,看着她的人越来越多,她势必要盔甲加身,方能保护自己周全。 顾清婉得了玉凤凰的消息很快就在侯府传开了,如今整个侯府的人看她,便更加的恭敬了,谁都知道,现在大小姐顾清婉在后宅的权力与老夫人一致。 第一百七十五章 绝代风华 今年的冬天来的来的比往年要早一些。 第一场雪在初冬的时候就下了,下了整整三天三夜,侯府一片银装素裹,几树梅花开在雪白的世界里,显得格外娇美。 “婉儿……”顾清婉正缩在屋子里喝着紫兰泡的香片茶,突然,脑海中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她顿时猛地坐直了身体,问道,“是不是阿渊回来了?” 紫兰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郡主,陈将军还没有回来。” “噢……”顾清婉轻轻地道,才缓缓坐下身来,唇角浮起一片淡淡的失落,道,“大约是出现幻听了。” 十多天前就传来了陈渊带军诱敌深入,大获全胜的消息。侯爷也传来了家书,说是很快就要班师还朝。 顾清婉已经盼了太久了,她恨不能快点见到陈渊。 “小蓝那边怎么样了?”顾清婉端起了茶碗,漫不经心地拨弄着里面的茶叶,问道。 “小蓝已经按照郡主的吩咐,唆使二小姐去了姬世子经常去的天香楼。” “我就知道她是不甘心的,她现在已经乱了,只要稍加挑拨就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郡主,她是以郡主的名义约的世子,这对郡主开说是不是有点不太好?”毕竟二小姐要以郡主的名义去做不好的事情,她怕这会给郡主带来麻烦。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只要能退婚,就算顾清月打着她的名义做那些苟且之事,又有何妨? 况且她早已经做好全身而退的准备。 “郡主,外面的雪景好漂亮,不如出去看看吧。”紫兰在一旁说道。 “也好。”顾清婉想起,自下雪以来,她天天窝在桃花苑没有出去过。 紫兰给她拿了件披风披在身上,又拿了暖手袋放在手里,才出了门,顾清婉一路走着,到了后花园。 她静静地站在走廊上,身上一身交领海棠红绣银线祥云裙衫,照着一件雪白的狐狸毛大氅,整个人几乎与雪景融为一体—— 此刻,整个后花园银装素裹,一片雪白的景象,府里的一些孩子正在雪中打打闹闹着,一片唤了的氛围。 这时候,顾清婉似乎看到一个明朗如千阳的少年远远地朝她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玄色丝绸质地的圆领长褶锦袍,衣服前后绣着金丝柳叶湖蓝的大纹样,腰间扎着明黄色镶白玉腰带,头上束紫玉金冠,脚上穿黑色朝靴—— 美如冠玉,玉树临风。 那是她的阿渊,年少时的阿渊,那时候他还是个明朗如朝阳的少年郎。 顾清婉脸上慢慢浮现一抹飘渺的笑容,她弯腰,捧起一团雪,看着雪在手中慢慢融化消失,再化成水滴到地上—— “郡主!” 这时候,紫珠快步踏雪跑了过来,一直走到顾清婉的面前,平日里冷淡的脸上也有了几分喜气,语气轻快的说道—— “大周与突厥一战,侯爷和陈将军大获全胜,现已回京,皇上领了众太子和文武百官冒着大雪亲自出城门迎接,现在,全京都的百姓都在家门口放了红色的炮仗,迎接侯爷和陈将军凯旋归来……” 还不等紫珠的话说完,顾清婉就跑了出去。 此时,她再也不能保持冷静,将近一年的时间,她的阿渊提前回来了。 她现在迫切的想要见到他。 十万大军不能全部入城,顾天远和陈渊只带了三千铁骑,饶是这样,也足以让整个京城为之震撼。 成百上千的百姓将入城大道的两侧围挤个水泄不通,但凡可以看见城门的楼阁,都早早被人挤满。顾清婉却一早在瑶光阁包下整层,那是承天门附近最高的楼阁,让她可以居高临下,清楚看见大军入城的盛况。 入城甬道正中一条红毡铺路,两列御林军甲胄鲜明,侍立两侧,皇家的明黄华盖,羽扇宝幡层层通向甬道尽头的高台。 正午时分,礼乐齐鸣,金鼓三响过后,皇帝一身龙袍,在百官的簇拥下登上高台。 远远地看过去,每个人的面貌模糊不清,只能凭服色猜测,站在太子左侧,一身朱红朝服的人必然是外祖父。 顾清婉怀着激动的心情,望着紧闭的城门时,突听一声低沉肃远的号角响起,城门缓缓开启。 仿佛整个都城,都在一刹那肃穆下来。 正午耀眼的阳光陡然暗了下去,空气中仿佛骤然有了一种寒意。 刹那间,顾清婉以为眼前出现了无边无际的黑铁色的潮水,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寒光。 一面大大的黑色衮金边帅旗跃然高擎,猎猎飘扬于风中,上面赫然一个银勾铁划的“顾”字。 黑盔铁甲的铁骑,分作九列,严阵肃立,当先一人重甲佩剑,盔上一簇白缨,端坐在一匹通身如墨的披甲战马之上,身形笔挺如剑。他一马当先,提缰前行,身后九列铁骑依序而行,步伐划一,每一下靴声都响彻朝阳门内外。 礼乐毕,那黑马白缨的将军,勒缰驻马,右手略抬,身后众将立时驻足,行止果决之极。 那人独自驰马上前,在高台十丈外驻鞍下马,解下佩剑,递与礼官,一步步缓缓登上高台。 离得太远,她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却能从他的身影一眼便认出他是陈渊! 竟然不是爹爹?那爹爹去哪儿了? 那个人离她如此之远,远得看不清面目,仅仅遥遥望去,竟已让她生出压迫窒息之感。 他在皇帝三步之外停步,微微低首,屈膝侧跪下去。 皇帝身边的梁公公展开黄绫,宣读犒封御诏 远远听不清梁公公的声音,却见那一袭墨黑铁甲,雪色盔翎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闪耀寒芒。 梁公公宣诏已毕,陈渊双手接过黄绫诏书,起身,转向台下众将,巍然立定,双手平举诏书。 ——吾皇万岁! 这个声音如此威严遒劲,连她远在这楼阁都隐约听到了。 刹那间,潮水般的三千黑甲铁骑,齐齐发出震天的三呼万岁之声,撼地动瓦,响彻京城内外。 所有人都被湮没在这雄浑的呼喊声中,连赫赫的皇家仪仗,也黯然失色。 左右御林军无不是金盔明甲,刀剑鲜亮,而这三千铁骑,连甲胄上的风霜征尘都尚未洗去,却将御林军的气势压倒无余,在他们面前,平日风光八面的御林军顿时成了戏台上的木偶一般,徒具花巧,全无用处。 他们是从万里之外喋血而归的将士,用敌人的鲜血洗亮自己的战袍。 那刀是杀敌的刀,剑是杀敌的剑,人是杀敌的人。 杀气,只有浴血疆场,身经百战,坦然直面生死的人,才有那样凌冽而沉敛的杀气。 那个传闻中,仿佛是从修罗血池走来的人,如今就屹立在众人面前,登临高台,俯视众生,凛然如天神。 胸口一窒,这才惊觉,顾清婉竟忘记了呼吸,手心渗出细汗。 这样的陈渊让她看到了他数十年以后的样子,那个杀伐果断,让人惧怕的铁血帝王。 他的身上,有一种炽烈而凌厉的光芒,无形中迫得人无所遁形。 顾清婉抿唇,心中莫名的异样,似怅惘又似跃然,竟从未有过这般滋味。 犒军毕,登车回府,一路恍惚无言。 刚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便看见了候在门口的紫兰。 紫兰看到顾清婉,眼前一亮,急切的迎了上去,道:“郡主,紫珠的话都没有说完你就走了。紫珠说侯爷受了重伤,所以落后了行程,先命陈将军回来述职,侯爷的马车还在后面。” 顾清婉点了点头,她没有在说话,思绪还一直沉浸在陈渊给她带来的震撼。 这次归来的陈渊,不在掩饰自己的锋芒,不在沉默低调,这曾是她最熟悉的样子,如今却觉得有些不同。 …… 天香楼二楼雅间 顾清月再三叮嘱小蓝守在外面,她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往里走去。 室内香炉里的香烟缭绕,里面有一个男子趴在桌子上。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顾清月伸手触碰了一下他的肩膀,轻声唤道。 热!好热! 姬晗只觉浑身燥热,昏昏沉沉间,他听到有人唤他,声音柔美,像猫爪一样挠他的心,让他心痒难耐。 有一双纤细柔弱的手轻轻地抚摸他的脸,清清凉凉的,让他感到特别舒服。 他费力的坐起身,一把抓住那双清凉的小手,眼前浮现出一张格外熟悉的脸—— 那张清丽的面孔上,有着一双极为美丽的眼眸,那双眼睛时而妩媚动人,时而清冷出尘,时而温柔亲切,波光流转间,勾人心魄。 他痴痴的望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眸,开口说话,声音低沉沙哑—— “原来你也可以如此温柔啊,婉儿……” 原本顾清月鼓起勇气拨撩姬晗,好不容易引起他的注意力,正当她心里暗喜之时,却听到他在喊另一个人的名字,而且还是她最厌恶的人。 她心有不甘,那个顾清婉有什么好,凭什么能博得世子殿下的关心和喜欢。明明最开始,这个世子殿下有好感的是她顾清月,原本心仪的也是她顾清月。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这个怜惜她,对她有好感的世子殿下不再关注她,开始疏离她,反而开始接近那个顾清婉。 她仔细想了想,这一切都是在祖母的寿宴上发生改变的,顾清婉害她差点失去名节,世子殿下肯定是因为她和那个戏子睡在了一起,所以才会疏远她,所以才会不再喜欢她。 都是因为顾清婉,都是顾清婉那个贱人害的她。 明明嫁给那个低贱的戏子的人应该是顾清婉! 顾清婉何德何能,凭什么她从一出生就高她一头,凭什么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她先挑,她只能要顾清婉挑剩下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头好痛! 姬晗只觉得头疼欲裂,他慢慢地睁开眼睛,缓冲了一会儿之后,他刚要起身,便看到了自己身边躺着一个美人—— 美人睡眼朦胧,一双玉臂裸露在外,有一种梦幻的美感。 姬晗却没有那个心思去欣赏,他现在心里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完了! 完了!这下他跟顾清婉更没有可能了。 睡在他旁边的美人不是别人,正是顾清月! 碎片般的的记忆在脑海中盘旋,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点点回忆起来。 “怎么会是你?”他别过头,不可置信道。 他记得明明是顾清婉,昨天约他的明明是顾清婉,他隐约看到的也是顾清婉,现在怎么变成了顾清月? “殿下,昨天,昨天是姐姐把我约到这里的,可是等我进来以后就只看到了殿下趴在桌子上,我,我怕殿下着凉,就想叫醒殿下,可是没想到殿下……”顾清月忍下了心里的不快,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说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这样既能让姬晗因为自责而对她负责,也能嫁祸给顾清婉让姬晗厌恶她,然后把婚事退掉。 “什么?竟然是她?她怎么敢?” 他知道她想要退掉这门婚事,却没有想到她会用这般卑劣的方法。 顾清婉!顾清婉! 姬晗在心里狠狠地念着这个名字,他已经下定决心弥补以前他的过错,他之前还想等他娶了她之后,会一心一意的对她,让她不要再向以前一样充满算计的,辛苦的活着。 可是她根本就不想嫁给他,甚至为了退掉婚事牵连其她人。她把他姬晗当成什么了? “世子殿下,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蠢了,明明姐姐那么讨厌我,怎么会约我解除以前的芥蒂,重新开始?是我太傻了,连累了殿下,对不起……”顾清月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激起了姬晗的心疼和保护欲。 “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第二天。 金銮殿上,皇帝对突厥归来的三军将士均论功行赏,首当其冲的便是军功最大还是陈渊,其中—— 封陈渊为忠武大将军,加封他为破虏侯,人称小侯爷,京城中的破虏侯府匾额由皇帝敕造; 顾天远的位置已经很高了,就不在加官进爵,反而对顾家长房进行册封, 大夫人刘氏为一品诰命夫人; 顾清昭则加封为镇远侯世子; 就连一起回京的陆杰父子都受到了封赏,尤其是陆杰的二儿子陆山,也立下了大功,得到了丰厚的赏赐。 陆杰被加封为天宝大将军,更是连升三级,一时风头无俩。 …… 除此之外,其他将士也纷纷论功行赏,以示帝王皇恩浩荡。 “破虏侯,真乃少年将才,朕能得此良将,真乃我大周的福份。” 陈渊双膝跪了下来,恭敬地匍匐于地,道,“微臣谢皇上恩典!” “哈哈哈……”皇帝大笑,那笑声响彻在金銮殿上,道,“朕有你镇守边关,万事足矣。” “小侯爷,往后咱们一心,其利断金!”陆杰的眼睛深深地望着陈渊,脸上是爽朗的笑容,那眼底的却更加深邃了。 “陆将军客气了,微臣也愿为皇上赴汤蹈火,死而后已。”陈渊亦向皇帝表达衷心,那唇角流露狐狸一般的笑容。 在接受过同僚的祝贺后,陆杰和陆山两人也离开金銮殿准备下朝了,走到宫门口的时候,陆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陆杰说道,“父亲,我想起我还有些事要办,您先回家,我晚些时候再回去。” 陆杰叮嘱了一遍,“深宫之中,切不可逗留太久。” “是,父亲!” 待陆杰转身,他脸上便露出了微笑,然后大步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遇到了一些公主和宫女,人人都知道这英姿勃发的人就是小侯爷,新晋小将军陆山,便都不由地多看了几眼—— 陆山的样貌虽谈不上百里挑一的英俊,但是他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形貌潇洒,大约征战过沙场,生就了一副威风凛凛的模样。 他一路到了御花园门口,站在那矮墙的外面—— “哈哈,这小东西长的好快呀,知礼,知礼,你快去让她们拿些新鲜的叶子来喂给它吃,它好像又饿了。” “它好能吃呀?” “它会不会长到比本公主还高?” 果不其然,他听到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虽然没有看到人,可是听到声音,他就知道是她了。 他抬起头,往四处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矮墙外一棵树上,他将长袍抓起在腰间打了个结,轻松地踩着树干一跃而上。 然后惬意地斜躺在一根长长的树干上,双手抱拳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根细细的树枝,目光落在那个娇俏明艳的身影上—— 只见,那美丽的少女穿着一件交领柿蒂窠通袖襕短袄,下穿凤纹襕裙,梳着俏皮的双螺髻,她五官越发精致了,一双眼睛似黑曜石般闪闪发光,嘴唇好像树上饱满的樱桃,鲜艳欲滴,令人忍不住想要采撷一口。 此刻,她正蹲在一只小鹿的面前,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小鹿的身子,眼中流露出赤诚的光芒,仿佛那头小鹿是她最珍视的。 陆山的脸上不觉露出了笑容,一年未见,七公主长大了很多,也长得更加美丽了。 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绳的挂件,挂件上拴着的是一个纯金镂空的小小的扳指,看色泽已有些年岁了,他手指抚摸着,嘴里道: 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 虽然得到了皇帝的赏赐,镇远侯府却没没有一丝喜悦,反而还笼罩着一层阴霾。 二小姐顾清月一夜未归,顾老夫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出动全府的人去找。 “老夫人!老夫人!”孙嬷嬷急急忙忙的从外面回来,一脸沉重的走向顾老夫人。 “发生什么事了?”顾老夫人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老夫人,二小姐,二小姐她、她和姬晗世子……” 孙嬷嬷后面的话没有说全,顾老夫人顿时明白了孙嬷嬷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二丫头,二丫头和姬晗世子有了苟且?” 孙嬷嬷沉重的点了点头,顾老夫人只觉得天昏地暗,整个人差点晕了过去,幸好孙嬷嬷扶了一把,她才没有摔倒。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这个孽障,看我不打死她!走!孙嬷嬷,我到要看看这个小蹄子还要不要脸,连自己的姐夫都要抢!” …… 镇远侯府桃花苑 “郡主,郡主!”紫兰匆匆忙忙的从外面赶了回来,“郡主,老夫人找你过去!” 顾清婉放下手里的糕点,擦了擦手,对身边的紫玉吩咐道,“给我换身衣服,我再去。” “是,郡主!” …… 清水苑 “你说什么!月儿,月儿竟然一夜未归?还是和姬晗世子待了一夜?”听完甄嬷嬷打听来的消息,陆氏猛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说道。 “二夫人,我是从海棠苑墨竹那里打听到的,现在老夫人已经带着大夫人和郡主去了天香楼。”甄嬷嬷一脸着急的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的,月儿怎么能做这么蠢的事?这要是传出去她的一辈子不就毁了,都是顾清婉,这件事肯定是顾清婉做的,她想毁掉我的月儿,不行,我要去看看,绝对不能让顾清婉那个死丫头得逞。快,甄嬷嬷你快带我去。” 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府里出发坐着马车去了天香楼。 顾老夫人怕闹得人尽皆知,耽误了镇远侯府的名声,就只带着大夫人和顾清婉坐一辆马车去的,孙嬷嬷和回来禀报的小蓝跟在马车后面。 陆氏也不甘寂寞偷偷地跟了出来,就算是拼了这条命她也要护住顾清月。 天香楼这头,姬晗和顾清月已经穿戴整齐。 顾清月也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结束对姬晗的哭诉。 她早已经对小蓝说好了,让她把她和姬晗在一起的消息透露给老夫人身边的孙嬷嬷,她现在就等着顾老夫人过来。 她等着看顾清婉的反应,她要让顾清婉知道,属于她的东西,她顾清月都会从她手里抢走。 第一百七十七章 捉奸在床 顾清月刚哭哭啼啼的穿好衣服,雅间的门就被推开了,只见顾老夫人带着一行人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顾清月呆愣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大叫一声,然后躲在了姬晗的身后。 顾老夫人一进门就见到姬晗和顾清月衣衫不整的待在一起,顿时怒火中烧,只觉得顾家的脸面都被顾清月丢尽了。 “你这个小贱人,不知廉耻,竟然勾引你姐姐的未婚夫!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顾老夫人手里的拐杖狠狠地砸了几下地面,只觉得没眼看。 她顾家出了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怎叫她不气。 “祖母,这不关世子的事,都是孙女一个人的错,祖母要罚就罚我,不要怪罪世子。”顾清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 顾老夫人听了更是怒不可遏,上前狠狠地打了顾清月两个耳光,怒斥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来人把这个贱人带回去!” 顾老夫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刚刚用尽全力打了顾清月两个耳光,顾清月两边的脸顿时肿了起来。 “祖母,祖母,我是真心爱慕世子的,就算是给世子做妾我也是心甘情愿的。”顾清月抓着顾老夫人的衣摆,苦苦哀求道。 好一个痴情的女子! 顾清婉在心中冷笑,如果不是早就看穿了顾清月的真面目,还真的会被顾清月所蒙骗。 顾清月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姬晗见她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心里对她产生了一丝怜惜。 他冷冷地看向顾清婉,她在一旁冷眼旁观,眼里有淡淡的讥讽,这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好,顾清婉既然你不仁就不要怪他不义! “顾老夫人,此事和二小姐没有关系,二小姐是被人陷害的。”姬晗俯身将顾清月扶了起来,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顾清婉,好似要把她盯出一个洞来。 顾清婉丝毫不畏惧姬晗的压迫,淡淡的回视他的目光。 “姬晗世子,还望你自重!你与婉儿有婚约在身,却和她的堂妹勾搭在一起,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我镇远侯府可丢不起这个脸!”顾老夫人越说越生气,这个姬晗,心里真没有分寸,竟然做出这样的事,真的令她没有想到。 “老夫人,这件事你应该好好问一问昭阳郡主!”姬晗冷声道,他素来清冷,就算是生气表面并不显。 “婉儿?这关婉儿什么事?”顾老夫人不理解。 “昨天是昭阳郡主约我来此,我刚来不久就只觉得头晕,后来我才知道这香炉里面被下了合欢散。二小姐中了郡主的诡计,所以才失身于我……”姬晗盯着顾清婉,缓缓地说道。 “什么?怎么可能?”顾老夫人不可置信的去看顾清婉,她怎么也想不到顾清婉会做出这样的事。 “姬晗世子,还请你不要胡说,昨天婉儿一天都呆在侯府,怎么可能会去约你?”大夫人皱眉,不悦道。 这明显是顾清月的诡计,她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顾清婉。 “祖母,昨天是姐姐院子里的冬意告诉我身边的丫鬟小蓝,姐姐在天香楼约我见面。我以为姐姐不计前嫌,想要与我重新和好,才会约我见面,没想到姐姐竟然……竟然……”顾清月一边用手帕拭泪,一边哭诉道。 “你给我住口!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顾老夫人狠狠地瞪了顾清月一眼,怒斥道。 “老夫人啊!老夫人!我家月儿是无辜的,都是顾清婉,是她害的我的月儿!” 这时,陆氏从外面冲了进来,不依不饶的扑向顾清婉,却被紫珠一把擒住,陆氏被紫珠冰冷的目光震慑住,想起紫珠的手段,她的气焰顿时熄了不少。 “月儿,我可怜的月儿,都是娘没用,娘保护不了你啊!”陆氏哭天喊地的将顾清月抱在怀里,一个劲儿的在那里卖惨。 顾清婉只觉得耳边吵闹,想快点儿解决这件事,于是道:“祖母,何不把小蓝和冬意叫过来与我对质,婉儿身正不怕影子斜,行的端坐的正,不是我做的我绝不背锅!” 姬晗疑惑的看着顾清婉,一时拿不准到底是不是顾清婉做的。 “好,就听婉儿的,孙嬷嬷你把小蓝和冬意叫过来。”顾老夫人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婉儿做的,她没有必要担心,婉儿她还是信得过的。 “是,老夫人。” 孙嬷嬷出去将候在外面的冬意和小蓝叫了进来。 “祖母,你先坐下。”顾清婉扶着顾老夫人坐在椅子上,然后站在她旁边。 很快小蓝和冬意就进来了。 “冬意,是你告诉二小姐身边的小蓝是郡主约她去天香楼吗?” 顾老夫人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严厉的说道。 “回老夫人的话,奴婢并没有传这样的话给小蓝。”冬意犹豫了一下,眼神闪烁不定。 “冬意,你胡说,明明是你告诉小蓝的,你怎么能不认?祖母,冬意是姐姐身边的人,肯定是她指使冬意的。”顾清月控诉道。 “小蓝,你说是不是郡主身边的冬意对你传的话?”顾老夫人又问小蓝。 “回老夫人的话,是冬意姐姐传的话。” “老夫人,你听到了吧,就是顾清婉害的我的婉儿,而且这件事还牵连了世子殿下,老夫人你一定要秉公处理,为我的月儿主持公道!”陆氏见状,心中暗喜,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顾清婉身上,恨不得让姬晗世子厌弃她,然后娶她的月儿。 “婉儿,真的是你吗?”顾老夫人突然觉得眼前的顾清婉有些可怕,如果这件事是她做的,真是罪不可恕。 她为了除掉自己的妹妹,竟然不惜毁掉自己的婚事,连姬晗世子也利用了。 “祖母,小蓝是二妹身边的人,冬意的话不可信,小蓝的话同样也不能信。还请祖母相信婉儿,这件事不是婉儿做的,婉儿是清白的。”顾清婉一脸真挚的看着顾老夫人,顾老夫人有些动容,顾清婉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她应该相信她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婚约解除 “老夫人,事实都摆在眼前,如今这受害者是我的月儿,我的月儿被顾清婉算计,失了清白,以后她该怎么嫁人啊?难不成月儿会用自己的清白去陷害郡主,还请老夫人明察,还月儿一个公道。” 陆氏不依不饶道。 “母亲,别说了母亲,是月儿太傻了,竟然相信姐姐是真的想要与我和好的,却没想到会……”顾清月趴在陆氏的肩膀上抽泣。 “我可怜的月儿啊……”母女两人抱头大哭。 “好了,别哭了!还嫌丢人丢的不够!”顾老夫人狠狠地瞪了她们母女一眼,越发觉得她们上不得台面。 在外人面前,镇远侯府的脸都被她们丢尽了。 “小蓝,我且问你是我院子里的冬意给你传的话吗?” 小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贱婢!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这样是什么意思!”顾老夫人身边的孙嬷嬷怒斥道。 小蓝挣扎了半天,最后磕了几个响头,道:“老夫人,郡主,这件事情是二小姐吩咐奴婢去做的。二小姐买通了郡主身边的冬意,让冬意假传郡主的话。而且派去约世子见面的不是郡主的人,是二小姐派去的人,就是为了约世子出来,然后二小姐为了毁掉郡主和世子的婚事,便在香炉里下了药,和世子发生了关系。” “小蓝,你怎么能胡说八道,这件事不是我做的,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婢,竟然伙同外人来陷害我!看我不撕拦你的嘴,叫你胡说!” 顾清月没有想到小蓝将她的计划全盘托出,气的跑过去想要打她却被紫珠拦了下来。 “又是你?你放开我,你个贱婢以下犯上,是不想过了吗?”顾清月仿佛失去了理智,张牙舞爪道。 “你给我住口!”顾老夫人将手边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顿时碎了一地,吓得顾清月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 “小蓝,你继续说。” 得了老夫人的允许,小蓝继续说道:“二小姐已经和冬意说好了,让她到时候否认,然后再把当日看到冬意来春月苑的奴才叫过来对质,到时候,郡主有口也说不清。二小姐这样做既毁了郡主和世子殿下的婚事,也能顺理成章的嫁进赵王府做世子妃。” 听完小蓝的话之后,姬晗不可置信的看向顾清月。 她没有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顾清月竟然诡计多端,连他差点也被她算计了。 他还误会了顾清婉。 顾老夫人听了差点儿没有气昏过去,她忍着身体的不适,审问冬意,道:“小蓝说的是否属实?你最好不要对我撒谎,否则你们一家就等着被发卖吧!” 冬意一听顿时慌了,她磕了几个头,道:“是二小姐吩咐奴婢这么做的,奴婢一时鬼迷心窍,还请老夫人饶奴婢一命。” “你还有什么话说?”顾老夫人冷冷地看着顾清月,那眼神仿佛再看一个死人。 顾清月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她深受打击,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道。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老夫人这是要彻底放弃她了。 陆氏也跟着着急,这下好了不但没有斗过顾清婉,就连顾清月也被搭进去了。 “老夫人,月儿、月儿只是一时糊涂,还请老夫人网开一面。”陆氏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 “现在知道错了?已经晚了!” 说完,顾老夫人颤巍巍的起身,刚往前走了几步,就晕了过去,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老夫人!老夫人!”孙嬷嬷赶紧去扶老夫人。 “祖母,快把祖母送回去,然后去请洪大夫为祖母诊治。”顾清婉吩咐道。 众人急忙搀扶着老夫人上了马车,顾清婉临走前看了姬晗一眼。 姬晗上前,充满歉意:“我……” “世子还是该想想怎么对我的二妹负责吧,这么一闹,估计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我们的婚事也很快就要到头了,恭喜你世子殿下,你马上就要自由了,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顾清婉瞅了一眼已经崩溃的顾清月,冷声道。 “世子殿下,不是我,是顾清婉,是她害我的。世子殿下,你要相信我,你要相信我。”顾清月抱着姬晗的大腿,缠着他不让他走,她现在已经彻底崩溃了。 姬晗厌恶的看了顾清月一眼,“你放心,本世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对你负责的,不过我是不会娶你做我的正妻的,因为你不配!” 说完,他没有一点留恋的走开,只留下一个坚决无情的背影给顾清月。 顾清月怔怔地看着他离开。 “哈哈哈哈……” 突然她开始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没了!什么都没了!” “月儿,月儿,你还有娘在,娘在这里,月儿,月儿……”陆氏抱着顾清月,安慰道。 看到她好端端的女儿被顾清婉害成这样,陆氏心里生出了几分怨毒。 “娘,娘,什么都没了!世子殿下说,他永远不会娶我做正妻,世子殿下已经厌恶我了,娘,你说我该怎么办?” “月儿,你放心,娘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报仇!我要报仇?我要杀了顾清婉,娘,你要帮我,你要帮我,帮我杀了顾清婉!”顾清月现在只想让顾清婉死,只要顾清婉死了,一切都会好。 顾清婉离开天香楼后,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她终于摆脱了这桩婚事,她自由了,终于自由了。 现在她就等着顾天远回来,然后将陆氏母女做的丑事全都抖搂出来,然后她就可以摆脱这桩婚事。 到时候,镇远侯还有赵王府肯定会为了两府的脸面,让姬晗娶了顾清月。 不过顾清月做出如此丑事,想要嫁给姬晗做正妻,恐怕是痴心妄想。 顾老夫人被送回侯府之后,请了洪大夫来诊治,洪大夫说老夫人这是气急攻心,喝几副药就好了,大夫人和顾清婉这才放心。 顾天佑回来听说了自己女儿所做的丑事之后,脸色那叫一个难看,直接气冲冲的去春月苑。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受到打击 顾天远回来的那一天,陈渊率领军中将领亲自去迎接他。 顾老夫人携侯府女眷在城门外等候,顾清婉和顾清昭一左一右扶着顾老夫人,大夫人站在顾清婉的身边。 从早晨等到中午,只见城门外不远处尘土飞扬,有一行车驾浩浩荡荡驶向正阳门。 顾老夫人激动的抓住顾清婉的手,“是天远的马车,天远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 大夫人也满怀期待的向远处眺望着,期待能看到自己夫君的身影。 很快马车便进了城门,从里面下来一个人,身披铠甲,英姿挺拔,不是顾天远又是谁? “参加侯爷!” 陈渊率领众将领单膝跪地,齐声道。 “都起来吧!”顾天远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师父,军中的事务已经打理好了,师父可以放心养伤。”陈渊说道。 顾天远看着眼前英毅出色的陈渊,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你办事我放心,这次击败突厥,你可是立下了大功,我听说皇上封你为忠武大将军,兼破虏侯,为师替你感到高兴。” “师父,徒儿今天的一切都是师父给的,师父大恩,徒儿没齿难忘。”陈渊抱拳,恭敬地说道。 “是你自己有出息,有你这样优秀的徒弟,我果真没有看错人。”顾天远拍了拍陈渊的肩膀,欣慰的笑道。 这边师徒俩人正在叙旧,顾老夫人想要向前看看顾天远。 “天远,你回来了。”顾清婉姐弟搀扶着顾老夫人往前走了几步。 “母亲,儿子回来了。”顾天远赶紧上前接住顾老夫人的手,“是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听说你受伤了?怎么样?严重吗?” “母亲放心,儿子没事。” “侯爷,你回来了。”大夫人高兴的上前,看到自己的夫君回来,她是真的很高兴。 “夫人,你在府里还好吗?”顾天远握住大夫人的手,关心的问道。 “我很好,母亲和婉儿待我都好。”她深情款款的望着顾天远,眼里只有他一人。 顾清婉看着他们夫妻二人深情问候,心里竟然有一丝难过。 她想起了自己的生母还有胞弟,一个红颜薄命,早早离去,一个至今下落不明。 就算她把大夫人当做母亲,把顾清昭当做弟弟,可是在她心里没有人能取代娘亲和轩儿在她心里的地位。 不知道她的父亲可曾思念她早早离去的娘亲,可曾担心她失踪已久,不知是死是活的轩儿。 娘亲难产而死,轩儿失踪,他真的只把这些当做是意外吗? 他知道是二房做的吗?他知道当初是老夫人舍大保小吗? 想到这里,顾清婉突然觉得有点儿累,这个自认为关心她,爱她的父亲,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她要什么?他就光顾着去打仗,家里的一切都不管。 娘亲死了,他很快就娶了别人。 弟弟失踪,他很快就有了新的儿子。 他甚至不问她喜欢什么样的人,就给她订下一门婚事。 他给她带来的麻烦远比身为镇远侯嫡女的荣耀还要多。 这一次,顾清婉开始疑惑,她做的这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上一辈子顾天远下场那么惨,有一部分还不是他自己的原因。 他明知道皇帝猜忌他,突厥人更恨他入骨,朝廷中郭丞相与他不和。可是他却一点防备都没有,还得自己家破人亡。 他一直被自己的弟弟蒙骗,被自己的母亲蒙骗,倘若他早点看出来,也不会被自己的弟弟害的那么惨! “婉儿,婉儿。” 正当顾清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顾天远注意到了自己的爱女正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发呆。 顾清婉收回思绪,淡淡的看了顾天远一眼,她神色平静,脸上没有一点喜色,只有冷。 “婉儿,你怎么了?”顾天远发现了自己女儿的异常,关心的问道。 顾清婉不发一言,直接转头就走。 “姐姐,姐姐……”顾清昭追了过去,拦住顾清婉的去处,关心的问道:“姐姐,你怎么了?父亲回来,你不开心吗?” “走开。”她冷冷地看着顾清昭。 “姐姐,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顾清昭看出了顾清婉心里的不快,疑惑的问道。 明明刚刚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是谁惹到了姐姐? 顾清婉拂开顾清昭的手,冷声道:“从今以后,我不欠你们了!” 她再也不用对他们有什么亏欠了,她为顾清昭做了那么多,已经足够弥补上一辈子对他的亏欠。 可是她的轩儿呢?那是她的亲弟弟,那个喜欢向她撒娇的奶娃娃,那个总是会甜甜的唤她姐姐的轩儿。 “姐姐,轩儿永远都不会离开姐姐,会永远陪着姐姐的。” “姐姐,虽然没有娘亲,但是姐姐有轩儿,轩儿会保护姐姐的。” “姐姐,姐姐……” 那一声声姐姐,顾清婉永远都忘不了。 她从小没有娘亲,父亲很少回家,陪在她身边的只有轩儿。 可是她的轩儿,她那么可爱懂事的弟弟却找不到了。 她重生后就一直派人去寻找顾清轩,陈渊说他让人寻遍整个大周都没有顾清轩的消息。 她一直不曾放弃过,她坚信顾清轩一定还活着。 “姐姐,你在说什么?昭儿不懂,是不是昭儿做错了什么?惹姐姐生气了?”顾清昭无助的看着她。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姐姐突然对他这么冷漠。 他甚至有些害怕,害怕姐姐会像以前一样厌恶他。 “婉儿,你怎么了?”这时,顾天远走了过来,关心的问道。 顾清婉摇了摇头,眼中含了一丝讥诮,“你们不要再追来了。”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侯爷,婉儿可能是受了打击了。”大夫人过来猜测道。 “婉儿受到了什么打击?”顾天远问道。 “还不是侯爷给婉儿找的好夫君干的好事。” “姬晗?他怎么了?”顾天远惊讶的看向大夫人,问道。 第一百八十章 醉酒 镇远侯府春晓苑 顾清婉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她懒懒的将头靠在秋千的绳索上,目光远眺,思绪放空,手里还提着一坛酒。 她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过春晓苑了,这曾经是娘亲的院子。 她重生之后就没有来过,不是不愿意来,是不敢来。 她怕她会想到早就不在的娘亲,会想起下落不明的弟弟。 以前她都会带着轩儿来这里怀念娘亲,虽然娘亲死的时候,她还小,弟弟也刚刚出生,在她的记忆里,娘亲只有一个模糊纤细的背影,她甚至连她的模样都不记得。 听别人说,她和娘亲有七分相似,有时候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在想,母亲像她这般大的时候,会是她这个样子吗? 天真烂漫,单纯善良,端庄得体,优雅大方,娘亲是被宠着长大的,她被外祖母保护的太好,无忧无虑的长大,不知人间疾苦,更不晓得人心险恶。 她满怀期待的嫁到镇远侯府,侍候夫君,孝敬公婆,与妯娌友好相处,宽带下人,她那么善良却被人算计,生命永远的停留在十九岁。 这辈子,她活着的唯一执念就是为自己的娘亲讨一个公道,让那些害死她的人偿命。 现在她已经成功了一半,很快她就会大仇得报。 那些害死她娘亲的人都要死! “娘亲,你说爹爹是真的爱你吗?”顾清婉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喃喃自语道。 “如果他爱你,为什么要在你死后又娶了别人,而且现在他们夫妻恩爱,还有一个儿子。可是娘亲,你呢?你为了给那个人生孩子,永远的离开了婉儿。娘亲啊,娘亲!恐怕这个世上还一直念着你的就只有我和外祖母了。那些男人他们都靠不住!都靠不住!” “娘亲,我真的好想你,好想轩儿。如果我能回来的再早点就好了,那样我就能救下你,救下轩儿,那样你们就能一直陪着我。” 顾清婉一边喝酒,一边说话,一边流泪。 这一刻,外面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将自己锁在这个院子里,将心里积攒已久的苦闷全都倾倒出来。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正当顾清婉喋喋不休的说话之时,她的身上多了一件披风,她不用转头去看也知道她的身后是谁。 “少喝酒,不然明天起来又头疼了。”身后那人将自己的两只手放在她的耳朵上,“外面这么冷,耳朵都冻红了。” 他轻轻地揉着,她冰冷的耳朵顿时温暖了不少。 “阿渊……”她开口说话,声音已经变得沙哑。 “我在。”身后那人轻声回应,温柔好听的声音瞬间拨动了她的心弦。 “阿渊,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嫁给别人了。”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撒娇的语气,让人听了心都快要融化了。 “你要嫁的人,除了我还有谁?”低沉的笑声缓缓地从她身后传来,里面带了几分宠溺。 “婉儿,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靠不住,我是例外。”他从她的身后缓缓地抱住她,贴着她的耳朵轻声细语。 “我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上一辈子他可是用一生向她证明他靠得住。 “婉儿,这次回来我是来娶你的。”他向她许下承诺。 …… 酒量差的顾清婉喝醉了,最后还是陈渊将她偷偷地抱去了桃花苑。 他坐到了顾清婉的床边,看着她拧着秀眉,脸上嫣红一片,看起来既脆弱,又倔强。 这似乎是个永远都不肯服软的女子,她刚硬的像竹竿,似乎也不害怕折弯了自己。每一次见她,都让自己觉得那又是个全新的人,她忽然诡计多端,忽然又淡定从容,忽然又冷漠无心,忽然又无所顾忌,忽然又倔强刚强。 他就这样看着她,一颗心早已经陷落在她那里。 “明知道自己酒量差,还喝那么多酒,明天有你难受的时候。”他望着熟睡的脸庞,无奈的叹气。 他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面颊,那柔嫩又温热的触感,让他有几分依恋,忍不住一再摩挲。 她已经及笄了,他也该把她娶回家了,宠她,爱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他停在顾清婉脸上的手,却突然被打落,让他以为顾清婉醒来了,没想到这女人仍旧闭着眼睛,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口中喃喃道:“走开,走开……你们都走开……轩儿,轩儿……” 他皱皱眉头,他知道她梦到了她的弟弟。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没有放弃寻找顾清轩的下落。 所有人都放弃了,就连师父也早就放弃了,可是只有她一个人再坚持。 她睡得很不安稳,她似乎很害怕,很惊恐,又带着深深的痛苦:“我恨你,我恨你们……做鬼……做鬼也不放过你,混蛋……混蛋……” 她的内心深藏着恨意和痛苦,仇恨,寂寞,痛苦,像巨大的魔网将顾清婉捆缚,她挣扎,她尖叫,却无处可逃。于是化成一身利刺,像复仇的母豹子,躲在不起眼的草丛里,用冷厉而凶狠的眼神,盯着自己的仇人,准备随时扑出来,将那些伤害她的人撕成碎片。 她在颤抖,紧紧地抱着自己,冷汗滚滚而落,口中喃喃地念着:“不要伤害轩儿……不要……” 他看到她最脆弱,最无助的一面,一向没有波澜的心脏疼得厉害,她经历着最可怕的梦境,而那些应该不仅仅是梦境,而是她曾真实经历过的一切,想到这里,陈渊将她抱起来,搂在怀里,紧紧的,像抱着一个无助的孩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顾清婉,希望借由自己的怀抱,驱散她的噩梦。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心疼这个丫头,心疼她眼角不断溢出的泪水,心疼她痛苦的低吟,心疼她不知多么恐惧的梦。 顾清婉仿佛安静了下来,却攀附着陈渊,却哭的像个小孩,口中连连叫声唤着:“娘亲,娘亲……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别走……” 那句话像一颗巨石投进了陈渊的心湖,引起滔天的巨浪,他似乎感同身受一般痛苦地抵着她的额头。 第一百八十一章 解除婚约 她和他一样,都那么害怕被母亲所抛弃,却偏偏失去了最珍惜的守护。母亲……他的记忆里,那个女子,撒手人寰的时候,他甚至连哭的权力都没有。 这一刻,两颗同样受伤的灵魂,互相依偎,寻找着对方所剩无几的温暖,仿佛,痛苦两个人分,便没那么痛苦,孤寂两个人分,也就没那么孤寂。 良久之后,紫萍在外面发出了一声信号,陈渊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顾清婉,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白色的药丸,又托着她的下巴,让她咽下去。 最后看了那昏睡的女子一眼,便悄无声息的离开。这时候紫兰和紫玉回来了。 “呀,郡主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紫兰惊讶的看着躺在床上的顾清婉,“看样子,郡主应该是喝醉了,紫玉我先去弄碗醒酒汤,你在这里守着郡主。” “好的紫兰姐,你去吧,我来照顾郡主。” 紫兰出去端醒酒汤,等她回来时,顾清婉竟然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而且脸色也恢复了正常,不像刚才那样赤红一片。 紫兰十分惊讶地问道:“郡主,你怎么醒了?” 紫玉道:“你刚走不久,郡主自己醒的。” 紫兰这才觉得诧异起来,明明她离开的时候,郡主难受的不行,都已经昏睡过去了,额头还直冒冷汗来着,怎么这会儿竟像是没事儿人似的? 她担心地看着顾清婉,问道:“郡主,您有没又感觉哪里不舒服?头还晕不晕,还想不想吐了?” 顾清婉摇摇头,她知道是陈渊将她送回来的,但是她昏迷之前,也记得自己酒醉得厉害,吐得翻江倒海,睡了一会儿竟然就完全无碍了,嘴里的也没有酸苦味儿,反而甜香甜香的,像吃了花蜜一样。 砸吧了一下嘴,似乎还在回味那人喂她吃下的东西。 看两个小丫头一脸迷惑的样子,顾清婉摇了摇头,笑道:“刚刚是阿渊送我回来的,你们就不用担心了。” 两个小丫头惊讶的看着顾清婉,齐声道:“陈小将军刚刚来过?” “你们两个丫头有什么好惊讶的,他来不是很正常嘛。”顾清婉笑道,笑容里多了一丝甜蜜。 第二天上午,顾天远过来桃花苑看望顾清婉。 彼时,顾清婉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笑意盈盈的对着顾天远福了福身,道:“女儿见过父亲,今日父亲怎么来桃花苑了。” “婉儿,你受委屈了。”顾天远摸了摸顾清婉的头,心疼道:“你母亲都跟我说了,姬晗做的的确太过分,为父昨天去了赵王府,为你讨了公道!你放心,只要你不满意这桩婚事,我立刻给你退掉。” “爹爹,姬晗世子和二妹两情相悦,如果女儿嫁过去注定不会幸福的,所以女儿愿意成全他们,还请父亲将这门婚事退掉吧。”顾清婉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顾天远越发觉得自己的女儿懂事,大方得体,在他看来,是顾清婉受了委屈,但是她却不哭不闹,反而要成全姬晗和顾清月。 昨天,顾天远从大夫人那里听说了他不在的时间里,顾清婉为了救自己的弟弟,舍身犯险。听说了,陆氏母女心思歹毒,陷害她的女儿。 他这才发现在他不在的时间里,自己的女儿越发的与以前不同,她长大了。以前的婉儿活泼可爱,心地善良,心思单纯,现在的婉儿成熟稳重,心思缜密,遇事冷静,有勇有谋。 在不知不觉间,在他没有陪伴她的日子里,他的女儿已经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样子。 “婉儿,你放心,爹爹会为你主持公道的,这婚事一定要退的,至于顾清月,她做下如此丑事,赵王府也明确说了,她只能为妾不能为世子妃。”顾天远叹了一口气,“你是我的女儿,有爹爹在,任何人都休想欺负你。” “谢谢爹爹。”顾清婉心里有一丝动容。 …… 姬晗和顾清月的事情在盛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镇远侯亲自带人去赵王府退婚。 婚约解除,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顾清婉也恢复了自由身,再也没有婚约的约束。 顾清月如愿以偿嫁去了赵王府,但是不是为妻而是做妾。 婚事是在来年开春办的,赵王府纳妾并没有大办,也没有宴请宾客,只派了一顶小轿子将顾清月接去了赵王府,而且走的是后门。 顾清月出嫁那天,顾清婉还特意去看了她,顾清月整个人憔悴了不少,她一时接受不了自己堂堂二房嫡女竟然是给人做妾。 她心高气傲,一心想要嫁给姬晗做世子妃,为了攀上高枝不择手段,最后害人害己,真是活该! 顾清婉一点都不会去同情她。 “顾清婉,你以为你赢了吗?不,你没有赢,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顾清月临走之前冷冷地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不甘。 “那我等着你报仇。”顾清婉并没有被顾清月的狠话恐吓到,她只觉得顾清月无药可救,这个时候还不忘放两句狠话。 顾清月出嫁后,陆氏那里消停了不少,没有再惹什么幺蛾子。 镇远侯府安宁了不少,过完年后,顾清婉戏龄虚岁十六了,自从她和姬晗解除了婚约,京城里的勋贵人家都想将这位才情出众,美丽大方的昭阳郡主娶回家。 来镇远侯府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侯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烂了。 就连太子和裕江王都像顾天远表示过想要娶顾清婉为正妻,但是都被顾天远以要征求女儿的意见为由婉拒掉。 顾天远不想要自己的女儿卷入朝堂上的是是非非,他更是不想过早的开始站队。 皇帝早就猜忌他,他这些年来一直低调行事,默默地镇守边关,可是皇帝还是对他放不下戒心,他更不能在掺和朝堂上的事情。 朝堂上的局势,他一清二楚,太子和裕江王向来对立。 但是这两人,一个人皇帝的嫡长子,皇帝亲封的太子,另一个是皇帝最宠爱的侄子,这两个人,谁都不是好惹的,他会选择避开。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来提亲的人,顾清婉一个也没有答应。她偶尔会去破虏侯府找陈渊,每次都是陈渊派人去接她。 顾清婉天天跑去破虏侯府按理说,不合礼数,但是顾天远看到自己女儿的脸上多了笑容,又想到顾清婉和陈渊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自然好。 为了弥补对女儿的亏欠,顾天远对于这件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顾清婉可以随时去破虏侯府。 这天黄昏的时候,有镇远侯府下人打扮的模样去了破虏侯府上,说是郡主有要事来他府上一叙,请破虏侯派轿子去镇远侯府接人。 只是派个人来传话,这并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顾清婉离了将军府,坐在软轿里打开帘子,正好可以看见落日沉入到天边的山谷下,天上绯艳迷人的霞光正一丝丝往广袤的天空往外晕染。 这时已经没有白天那么热了。走在窄巷里,偶尔可听见谁家院里嘹出几声偃旗息鼓的蝉叫。 路过这条窄巷时,巷陌里甚少有人迹。紫玉行走在轿子旁边,见顾清婉探出眼来,还不忘给她摇扇子,边道:“这么晚了连公子才来邀请,要是一会儿天更晚了不方便回来怎么办?” 顾清婉悠悠道:“哪儿天黑就在哪儿歇。” “可上回将军找到连公子家里去了。” 顾清婉笑了两声,道:“今儿个只怕秦狗忙着吃鸡柳,不会闲到那么操蛋。” 紫玉道:“郡主靠一靠吧,等一会儿到了奴婢叫你。”反正将军和那柳氏在一起,肯定不会来打扰到郡主了,这样一想紫玉就放心了。 顾清婉放下帘子,靠在软轿里闭目养神,然而还没走多久,几乎从不颠簸的软轿突然重重地颠簸了一下。 顾清婉心神一震,睁开眼来,还来不及起身,突然软轿就朝一边倒了去。她在里面跟着翻了个跟斗。 霎时耳边响起了打斗声,随后是相继的闷哼声。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从外面传了进来。 “紫玉?” 顾清婉一连喊了几声,都听不见紫玉的回答。 轿外响起了脚步声。 顾清婉面色一沉,利落地从软轿里爬起来,顺手掀开帘子便准备出去。 可掀开帘子的时候,顾清婉的动作却顿住。 一把明晃晃的刀刚好抵在她的脖子上。那刀上沾着血,正黏稠地一滴一滴往下淌,落在顾清婉素色的衣襟上,仿若绽开的梅花。 几个穿着普通布衣的粗鲁男人正站在轿子前,浑身散发着一股汗臭和猖狂的气息。那如狼似虎的目光紧紧盯着顾清婉。 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下来。一股浓浓的压抑感和窒息感让顾清婉有些喘不过气。 为首的那个看清了她的脸,往地上啐了一口:“他妈的,原来是个丑娘儿们!”他把刀往顾清婉喉咙送了两分,嚣张道,“是你自己出来还是老子我把你逮出来?可能由我动手,不会那么怜香惜玉的。” 顾清婉面色沉寂,不慌不忙地缓缓半起身,然后一点一点地走出了轿子。 外面有更加浓重的血腥味。 怎么回事? 待她定睛一看时,发现四个轿夫,全都被杀,倒在了血泊中! 明明前一刻他们还抬着她四平八稳地往前走。 顾清婉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无处不在的刺目的血,一具具倒在地上的尸体。 顾清婉意识到,眼下她所看见的一切都是真的。真的死人了,而且洒了满地的都是真的人的鲜血! 她四下张望,想要去寻找紫玉的身形,但是她没有找到。她不希望在这血泊里找到紫玉,一点也不希望。 顾清婉拼命遏制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抑制得浑身都在发颤,她拧着眉直视着为首的男人,问:“你们是谁?” 对方不回答,直接令道:“把她给我绑了!” 有两个男人拿着绳子和麻布口袋过来,一把就要往顾清婉身上套,顾清婉曲肘便是一击打在其中一个的胸膛上。 她出其不意,打得其中一个直踉跄。转身又抓住另一个男人的手臂,用力狠狠往后撇去。 骨骼咔嚓的声音响起,顾清婉眼皮都没动一下。 为首的男人见状,没想到顾清婉手上居然有功夫,登时手里的刀便朝她挥去。顾清婉抬眼,眼神幽然,竟是空手来接。 鲜血淋漓,染红了她的袖摆。 可她一个怀孕的女人,哪里是这好几个男人的对手。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又不肯自报来路。 最终,顾清婉不敌,被人从身后猛击。她后颈一麻,接着人就失去了知觉。 这一行人动作极快,顾清婉当即被装进了麻袋里,飞速离开了这个地方。他们推着板车,赶着在日落后城门关闭之前,出得了城门。 巷子里静悄悄。 满地残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良久,那软轿下面才动了动。下面的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把往墙边倒的轿子推开了来。 紫玉从墙边与软轿的缝隙里艰难地爬出。 原来方才意外来得太快,她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软轿就受了一股大力往墙这边倒下。紫玉猝不及防就被砸晕了去,不省人事。 眼下她站在小巷里,看见被杀害的轿夫,浑身抖如糠筛,瞪着眼哆嗦着唇看着地上早已凉透的尸体,后知后觉地扯开喉咙爆发出一声凄厉非凡的惨叫。 她恐惧极了,恨不能用尽浑身力气来发泄恐惧。 天都快黑尽了,陈渊一直在家里等着。照理来说,这会儿顾清婉早该到了。 可是他迟迟等不到人,放心不下,于是沿着这条路一路来寻。 不想将将转进这条巷子,就听见了紫玉的惨叫声。陈渊心里一沉,拔腿就朝这里跑来。 香扇连站也站不稳,口里喃喃:“郡主……郡主哪里去了?” 陈渊从后面接住她,形容严峻道:“郡主呢?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紫玉胡乱摇头,眼神里空洞茫然,她里里外外都找遍了,还试图爬进软轿中去找,面无人色道:“我不知道……郡主呢……我醒来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紫玉扛不住,崩溃了,她爬出来就抓住陈渊使劲摇晃,“郡主呢?我把郡主弄丢了……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的命可是很贵的 但看这杀人手法,定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顾清婉落在他们手里,陈渊实在不敢想象,后果会怎么样!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立刻带人去找顾清婉,他脸色发白,神色慌张,陈渊身边的人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样子。 “陈将军,侯爷这是怎么了?我跟在侯爷身边这么久从来没有见过他害怕过什么,就算是面对凶狠的突厥人,侯爷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这次要救的是什么人?” 陈渊身边的一个将领疑惑地问陈木。 “这次要救的是未来的破虏侯夫人,是侯爷的心上人,也是侯爷最重要的人。”是他可以付出生命也要守护的人。 陈木望着漆黑的夜空,叹了一口气。 紫玉跟着陈渊的人一同离去,路上她连路都走不稳,双腿一直发软。后她紧抓着扈从,颤声道:“我不能坐以待毙,什么都不管……我不跟你回去,你现在就带去回镇远侯府!” 那扈从很为难:“紫玉姑娘,你现在已经这样了,侯爷吩咐,要带你回去休息。” “不,我要回镇远侯府!”紫玉坚定道,“郡主失踪了,这事一定要告诉我们侯爷和二少爷!” 扈从架不住她,只好随她一起去镇远侯府。 顾清婉晕晕沉沉,等她醒过来时,发现她自己被捆在麻袋里,躺在颠簸的板车上,两边是晚来拂过的风,夹杂着城外青山绿野的气息。 脚下的车轱辘滚滚往前,颠得她头晕脑胀。 顾清婉不得不尽量调整姿势,避免身体的不适。 不知过了多久,顾清婉半边身子都快僵硬的时候,车轱辘声终于缓缓停了下来。 暗黄的光从麻袋细小的孔里钻了进来,顾清婉试图看得更加清楚一点,却在这时有人打开了麻袋,毫不客气地把她从麻袋里揪了出来。 此时天色已经黑尽了。山脚下漆黑的密林里人影重重,一个个擒着火把,把这个地方照得油油亮。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倏地伸手用力地捏住了顾清婉的下巴,迫她抬起头来。 男人眼神凛冽,似见惯了大风大浪、在刀口上舔血度日的亡命之徒,他细细审视了顾清婉半晌。 顾清婉迎上他的视线,双眼漆黑平静,依稀倒映着跳跃的火光。 男人轻蔑笑道:“你这娘们不只是长得好看,性子也很烈,合老子的胃口!就是不知一会儿到了床上,你是不是还这么硬!” 旁边的人哄然大笑,猥琐下流。 顾清婉终于明白,这是一群山贼!他们烧杀掳掠、杀人不眨眼! 可是山贼又怎么可能会冒险到城里去作恶,而且目标很明确,就是她顾清婉! 显然,有人买了她的命。 顾清婉出声道:“对方给了你多少钱?” 男人道:“你怎么知道老子要的是钱?” “我与你无仇无怨,你总不至于是心血来潮随便掳掠。”顾清婉道,“对方不仅给了你钱,还给了不少,毕竟我的命很贵。” 男人嘲笑两声:“那是,搞你一个,等于搞两个。” 顾清婉直截了当道:“我再跟你做笔交易如何,对方给你多少我出双倍,你放了我。” 周围又是一阵猖狂大笑。 男人一巴掌摔在顾清婉的脸上,瞬时一股腥甜的味道直袭味蕾。 她喘了两口气,发丝有些散乱。 男人道:“老子费了大力气才把你搞到手,说放了就放了?钱我要,人我也要!来人,把这娘儿们给我弄上山去,今晚一个一个给大家伺候舒服了!” 这帮人群情激昂,拖着顾清婉往山上去。 由不得她反抗,她双手被绑得十分结实,根本挣脱不开。 上山的路崎岖不平,顾清婉踉踉跄跄地跟着上山。 眼下不是在镇远侯府,她面对的也不是像陆氏那样的对手,而是到了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 她不能莽撞,也不能随心所欲,否则吃苦的只能是她。 这一路颠簸着来,顾清婉便已极是疲惫。她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所回放的就是那鲜血淋漓的画面。 不可否认,她受惊了,心绪不稳定。 她必须要冷静。 掌心里传来钻心的疼痛,她的手掌被割破,血染在了麻绳上,顾清婉嘶了一声,仍是从袖中滑下顾清昭送她的匕首,就着血肉模糊的手艰难地一点点割磨粗厚的麻绳。 幸好,她还有一样可以利用的利器。她真的感谢昭儿,他送给她的匕首真是派上了大用处。 否则她现在就真的是手无寸铁。 到了山上,她直接被送进了山贼首领臭烘烘的房间里。 外头火光明亮,山贼们饮酒作乐,都等着今晚宰顾清婉这一块肉。 他们盘踞在京郊附近,平时行事不得不低调,甚少有像这样抢得到女人,怎能不令他们兴奋。 头目说了,人人都能过一把瘾,而且顾清婉生的貌美,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一个个兴奋地不得了。 顾清婉被绑坐在床边,她顾不上掌心里的疼痛,一刻不停地用匕首磨着手腕上的麻绳。 麻绳有所松动,但是还差一点! 砰地一声。 房门被山贼头目蛮横地撞开。他一身酒气熏天地进来,看着顾清婉的两眼冒着光。 门外是山贼们的欢呼,嘴里说着一些下流放荡之语,不堪入耳。 顾清婉是个弱女子,又被绑了双手,山贼们觉得,纵使她有个性,眼下也毫无抵抗之力。 顾清婉背后手上的动作未停,反而加快,掌心里的血滴淌下来,濡湿了她的袖子。她面不改色道:“想拿钱买我命的人,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我是谁?” 山贼头目摸了摸下巴,呲出两颗大黄牙,道:“老子管你是谁,拿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况且还是掳个娘儿们,自然大家都有好处。” 顾清婉道:“我是镇远侯府的郡主,你们对我下手就不怕我父亲带兵灭了你们这帮山贼!” 山贼头目呸了一口,“我管你是谁?反正到了这里谁都救不了你!”他笑了起来,“臭娘儿们,你少唬我,以为老子吓大的?你他妈真要是镇远侯府里的郡主,这都失踪这么久了,怎不见有人追来?那帮废物,恐怕连谁劫走的人都不知道!” 山贼头目目光猥亵地打量的顾清婉的胸脯,又道:“老子很久没尝过女人了,更何况是你这种百年难遇的上等货色,我还是从来都没有尝过呢。” 说着他一脚把门踢上,一步一步往里走来。 顾清婉拧着眉,目露杀气,幽幽盯着山贼头目。 在他离自己还有几步路的距离时,她忽然道:“这样强人所难有什么意思,鱼水之欢要你情我愿才更有趣。既然你想睡我,何不解了我这绳子,大家都图个畅快?” 头目眯着眼打量她,然后大笑,道:“你还没弄清状况是不是?横竖你不能活着走下这座山,买主要我们把你先奸后杀,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这该是有多恨你。” 顾清婉颜色一变,道:“这么丧尽天良之事,你就不怕遭报应?” “报应?哈哈哈,我手上沾过的人命还少吗?” 说着头目就继续抬脚走过来。 一步。 两步。 三步。 直至最后他就像个恶魔一样站在顾清婉的面前。 顾清婉反绑着的两条手臂,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一边割着绳子,一边蛮力挣扎。她目色沉如寒渊,紧咬着牙关。 头目见她如是表情,反手又是两耳光摔在她脸上,啐骂道:“都死到临头了,不知道求饶,还这副要吃人的表情!老子倒要看看,你还能烈到什么程度。” 顾清婉耳朵嗡嗡的,又被头目一手揪着头发往后扯去,迫使她抬起一张丑陋的脸来。 头目一手揪着她,一手就开始解自己的裤头,道:“你给我老实点儿,等把外头的兄弟都伺候舒服了,说不定老子还能让你死得干脆痛快一点儿!” 他一阵急不可耐,手忙脚乱。约摸喝了酒的缘故,裤头打结,他越解越是缠得紧。 头目怒骂一声,开始随手想把自己的裤头给撕扯掉。 可就在这时,顾清婉背后的双手倏地一松。 麻绳断了,束缚解除,她有种前所未有的自由感。 顾清婉一边活动着手腕,一边缓缓地挑起了眉,看着头目轻佻道:“那么着急?要不要我帮你?” 这声音轻而酥心,可过后又泛起一阵凉飕飕的颤栗。 头目一愣,怒抬头,只见顾清婉瞬时起身。他震了震,本能便伸手要去制住她,不想却先一步被她反手以麻绳套上手臂,在他手臂上缠绕几圈,最后直接从他脖子上勒过,套住他另一只手臂。 头目喝了不少酒,根本不如掳她回来时那般警惕,又见顾清婉被捆得结实,以为她毫无反抗之力,是以对她没有防备。 顾清婉力气大,动作快,几乎是身体自卫的本能,仿佛这一切已先在她脑海里演练了无数遍,真等她付诸行动时,整个过程找不到一丝破绽。 顾清婉大气不喘一下,径直把麻绳紧紧栓在了床头柱子上。 山贼头目想张口说话,顾清婉冷冷勾唇笑了笑,蓦地将麻绳收紧勒死,绳子恨不能钳进他的脖子皮肉里一般,狠狠往他脖子上碾压。 山贼头目气都喘不利索,怎有工夫喊话。他的手臂又是和脖子连着绑在一起,连还手都不能。 他胸口剧烈起伏,脸色被憋得通红;青筋从脖子一路蔓延到脸上,狰狞万分。 顾清婉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朝自己瞪着眼,眼白里渐渐爬上血色,正极力瞪着双腿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顾清婉冲他轻声道:“我跟你说过,我的命很贵的,可是你不当一回事。” 第一百八十四章 他来了 她上辈子没少杀人,为了自保,为了活命,她的手上也沾满了仇敌地鲜血。 在这里,她不杀别人,就会沦为别人的刀下鱼肉。还有巷子里的四条人命,谁来偿还?! 她眼睁睁看着山贼头目的挣扎越来越弱,直至最后山贼头目眦眼欲裂,再也没了声息。 被她勒死了去。 这件事总得要有个好收场是不是? 要么是她顾清婉安然无恙地活着下山,要么就是这些人死。 顾清婉极其冷静,冷静到连喘息都被她放轻,外面的山贼庆贺声格外的醒耳。 约摸他们今天晚上做了一单好买卖,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山下的树林里没有了火光,漆黑非常。 单薄的马蹄声疾利穿梭在林间,于山下停住了步伐。 男子翻身而下,独身一人,走在了上山的路上。 这座山贼盘踞的山头,有密林做掩护,相当隐蔽。山贼平时不在这山下拦路抢掠,都是去其他地方作恶过后再回到窝点来,又或者转移频繁,因而官兵们一直没发现他们的老巢。 陈渊一身黑衣,披星戴月。脑后发丝如水藻,以木簪挽成发髻,铺陈在他英挺的后背上。 山顶上的灯火依稀,落进他微眯的狭长双眼里,犹如寒夜里的星。 顾清婉看着床头摊放的山贼头目,伸手去探了探他的脉搏,确实已经死了。她后知后觉,那股腥臭的气息在鼻腔里盘旋,终于忍不住侧头便呕了起来。 还不能放松,还不到时候。 顾清婉狠擦了一把嘴角,起身便要去看看这房间有没有逃生之地。却在这时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正朝这扇房门走来。 顾清婉抬起头,霎时又凝起了心神。 她起身飞快地把山贼头目解了绑,而后把他沉重地尸体推到了床底下,扯下凌乱的床单便散落在床边,恰恰挡住了床底下的光景。 继而房门就被另一个人从外面推开。 站在门口的是山贼们中间的二把手。 他比较警惕,见房里这么久都没传出动静,便只好过来看一看。结果扫眼一看,房间里不见山贼头目,只有顾清婉这个女人。 顾清婉伸手摸了摸衣襟上的盘扣,故作才刚刚穿好衣服的姿态,再见床上一派凌乱,那二把手就容易误认为山贼头目和顾清婉已经发生了点什么。 二把手问:“我大哥呢?” 顾清婉无辜又无措道:“他好像今晚吃错了肚子,中途便出去上茅房了。” 既然这女人老大已经尝到了,现在他老大不在,应该轮到他了吧。他看了看床头拴着的半截绳子,只眼神深了深,不动声色。 这个女人又跑不了,二把手也就无所顾忌地踏进屋里来。 这时外头正饮酒作乐的山贼隐约发现有一道人影正走在上山的路上,借着火光他越走越近,就在不远处。 那山贼指着那道人影,道:“有个人闯上山来了!” 其余山贼都哄笑道:“你莫不是喝醉了眼花了吧?山下到山上设了好几道关哨,就一个人怎么能闯得上来?” 另一山贼仔细看了看,脸色变了变,道:“妈的,还真他妈是个人在往山上走。快去通知老大!” 山贼们顿时少了作乐的气氛,都安静下来等着那个人走近。 当他踏上山顶的时候,山风吹来,拂开他的黑色衣角。那张灯火下的脸,隽美得找不到一丝瑕疵。 山上静悄悄的,空气里浮动着呼吸声。山野里的蛐鸣蛙叫却正酣。 好像这才是青山绿野该有的模样。 这头二把手刚一进屋关上门,外面便有山贼在门外喊道:“老大,不好了,有个人闯上山里来了!” 老大不在,二把手紧盯着顾清婉一步步靠近,不耐烦地回道:“谁他妈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管他是谁,你们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他一个吗,先把他给老子剁了!” “是!” 那山贼跑回去,对众山贼吼道:“老大有令,管他是谁,先把他剁了!” 霎时外面火光大振,山贼气势滔天。 顾清婉震了震,不知道这个时候会是谁夜闯山贼老窝。她认识吗?是来救她的吗? 顾清婉不敢抱太大的希望,这个时候求人相救不如求自己。因为对方来的也是一个人,刀剑无眼,没被剁成肉泥就不错了! 顾清婉顾不上别的,却也不得不思忖时机正好。 待她集中注意力搞定了这山贼二把手,还可以趁乱逃下山去。 随着二把手靠近,顾清婉心沉了沉,亦是主动往上迎了两步,她伸手欲搭上二把手的肩,幽幽道:“比起刚刚那个,明明你看起来才更能干,没想到却是这山上的老二么。” 二把手搭下眼帘来看她,道:“你想挑拨离间?” 顾清婉勾唇笑了笑,却在那顾盼生姿间,另一只手里早已蓄势待发,手里紧握着匕首,倏地迅猛朝二把手的胸口扎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哪想那匕首尖端将将抵入二把手的胸口,却蓦地被他给伸手握住了去。 顾清婉面色一变,他手上比自己更有力,任她怎么咬牙往他胸口里扎,就是不动半分。 二把手这时开口道:“你一个女人,挺有胆,居然敢杀了我大哥。” 原来他一进门时就发现了。 顾清婉气息有些紊乱,咬牙问:“你怎么发现的?” 二把手道:“我大哥手段残忍粗暴,你若真落到了他的手上,不可能还这么安然无恙。况且,他有一只鞋子落在板凳下面了,你说他光着一只脚去了茅房?” 顾清婉眼角的目光往凳子那边瞟去。 见不容易被发现的四角板凳下面,确实躺着一只鞋。想必是方才那山贼头目死死挣扎的时候给蹬掉的。 她太大意了,手忙脚乱之际,根本没有发现! 说着这二把手手上猛一用力,顾清婉手腕一阵剧烈的疼痛,匕首掉落在地上,她反手便被二把手挟制住。 身体不受控制,一下趴在了床边直喘气。 二把手从身型上的优势从后面欺压上来。他脚下冷不防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踢开床单一看,居然是山贼头目的尸体。 二把手冷笑道:“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替我除去了一大障碍。老大一死,我不就是这山上的老大了么。” 说着他便伸手来扯顾清婉的裙子,试图想从后面侵犯。 顾清婉被摁在床上动弹不得,脚上却能使力,飞快地往后勾起脚跟往他裆下狠狠踢了一脚。 二把手往后退了退,被顾清婉挣脱开来,顾清婉操起手边的凳子便往二把手面门砸了去。 二把手闪身一躲,使得凳子直直砸在了门扉上,顿时砸破了半扇门。 上山的人已经到达山顶了。 透过门框,外面山贼的杀喊声愈演愈烈,火光晃得一地都是。 使得二把手脸色一变。 不是说只有一个人闯上山来么,为何却会搅出这么大的阵仗? 二把手刚想出门去看,就见一个山贼血痕累累地被抛向这边,横死在门口。 顾清婉趁着这一空档,立刻去地上捡起那把匕首。然后她毫不迟疑,顿时又拂倒桌上的灯,灯油洒了满桌,烘地然了起来。 二把手面有恼恨,但眼下顾不上顾清婉这个女人。顾清婉一把火烧了屋子,他又不可能再继续和顾清婉在这屋子里斗。 于是他转头就冲了出去。 身后火势越来越大,照亮了顾清婉的脸。 她脸上有血有汗,发丝黏在鬓角,瞳孔里闪烁着跳跃的光。 她亦是一步步走出房,在门口时顿了顿,低头看着横死的山贼,然后默默弯身下去,捡起了他手边散落的那把刀。 她站在门口,抬眼看去。 偌大的山顶一派狼藉混乱。地上尸体横陈,血污遍地,这样的视觉冲击,比巷子里的那一幕惨烈多了。 但是顾清婉发现,她居然已经快要习惯了。 点点火星在空中飞舞,稍纵即逝。 她裙角在山风里飞扬,发丝在火光中缱绻。 很难想象,这山顶的一切惨状,竟只是拜一人所赐。 那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顾清婉眯着眼,看着仅剩的山贼们中间,所有的厮杀都围绕着的一个黑衣青年。 他素手执剑,火光淬亮了他的半个轮廓,却无法照亮他的双眼。 那狭长的眸子里,翻滚着山吼海啸般的杀意,剑下斩杀的山贼一个个犹如蝼蚁一般在他脚边倒下。 腥热的血滴溅上了他的眼角,他一手杀下一片修罗场。 那个二把手趁着他被其余山贼纠缠之际,想从侧面出其不意地攻击。 这二把手在武功上比那山贼头目更胜一筹,他能勘勘和那黑衣青年对战上几招。 可是才刚刚过招,手里举起的剑还来不及砍下,突然身体便是重重一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上,赫然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刀,从后背直贯穿了他整个胸膛。 刀是从后面射来的。 二把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陈渊顺着方向抬眸看去,见到一个女子,狼狈地站在屋前。 她身后,烈火如歌,翻扬着她的袖摆和裙角。 她把脊梁挺得很直,满身利刺和傲骨。 即使陈渊知道她变了,不似从前了,可是这一夜的这一幕,仍是刻进了他的心里。 他视野里的顾清婉,终是长成了他最喜欢的模样。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成亲 方才那把刀,便是顾清婉脱手射过来的。她很张扬自信,并且一刀击中目标,在女子中是独一无二的决绝霸气。 陈渊转身,朝她走来。 身后最后一个苟延残喘的山贼,拿着刀想从他后背砍来。 顾清婉替他提了一口气。 却见他头也没回,扬手一挥剑,便把那最后一个山贼的头颅斩下。 空气中弥漫的全是血腥气,那场面刺激得顾清婉头晕目眩。 她可以撑住的,但是看到陈渊,她可以放松的晕过去。 因为有陈渊在,他不会让她受到一点儿伤害的。 陈渊步履很清浅,明明踏在满是杀伐的修罗场里,却云淡风轻得似走在云端,不惹尘埃。 这时山下火光绵延,连起一串像是一条夜里游走的火龙,渐渐把山下路口包围了起来。 这回来的是一大拨人,总不至于是这山贼的同伙。 正是这一分神,眨眼间陈渊就站在了顾清婉的面前,他那眼神深邃得仿佛恨不能把顾清婉卷进漩涡里。 陈渊比她高出许多,微俯着头,抬了抬手指,朝顾清婉红肿的嘴角抚去。 她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好在她如今不再是轻易让人欺负的女子。 “阿渊,你来了。”她现在满身疲惫,却又感到无比的轻松,她终于等到了她的阿渊,人一放松,就想睡觉,顾清婉拖着疲惫的身躯倒在了陈渊的怀里。 陈渊接住了她,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满目柔情,满眼都是她。 “我来了,婉儿。”他紧紧地抱着她,看着她浑身是血,他满眼心疼,却也夹杂着无尽的愤怒,“婉儿,我回来了,从此以后我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那些伤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睡吧,一觉醒来,该变天了!” 这一觉,顾清婉睡了很久,等她醒来,发现一切都如同陈渊所说的那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陈渊查出绑架一事是由陆氏与其兄长陆杰一手策划的,意图置顾清婉于死地。顾天远得知此事后大为震怒,将此事上报给了皇帝,皇帝则让刑部审理案件。 此次陆氏兄妹自食恶果,陆氏被剥夺诰命,顾家将她囚于家庙,而陆杰也被革职查办。陆家因此受到了重创,顾清婉知道,这一切都是陈渊帮她的。 将陆氏拔掉,顾清月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顾府后院又重新成了长房的天下,顾清婉帮刘氏清除了最大的障碍。 陈渊还亲自去顾府提亲,顾天远先是问了顾清婉的意见才答应。陈渊还亲自向陛下求了赐婚圣旨,顾清婉与陈渊的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此事传出去后,轰动全京城。 一个是昭阳郡主,一个是破虏侯爷。 一个倾国倾城,地位尊贵,一个英勇善战,年轻有为。 美人英雄一时成为佳话。 顾清婉也终于如愿以偿,这一世,她终究没有错过他。 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七公主还特意来看望顾清婉。 七公主的到来倒是让顾清婉有些惊讶,虽然有过几面之缘,但是没想到这位天之骄女还亲自来找她。 “顾清婉,本公主果然没有看错你。我本来以为你会嫁给我五哥的,毕竟我五哥那么喜欢你,没想到你竟然要嫁给破虏侯,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七公主一脸高兴,她本就看她那个五哥不顺眼,他明明只是她父皇的侄子,却能得到父皇的偏爱,从小到大,只要是姬以煦想要的,父皇总会满足他的一切要求,对他比对自己任何一个儿子都要上心。有时候她在想,五哥才是父皇的儿子吧。 “公主说笑了,我与裕江王殿下只是点头之交,并不像公主所说的那样。” “行了,顾清婉。你就别装了,你真当本公主傻啊。每次五哥看你的眼神充满了深情,傻子都能看得出他喜欢你。五哥可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不近人情,但是他对你可不是一般的关照,我真没想到这世上真的会有能克制他的人。顾清婉,你现在已经成了五哥的软肋了。” 七公主白了顾清婉一眼,说的头头是道。 顾清婉抿唇,脸上没有表情,叫人看不出她的喜怒。 “公主,以后这种话不要对其他人说,小心祸从口出。” “哼,本公主才不怕呢!五哥就是喜欢你,但是你不喜欢他。我突然觉得五哥还挺可怜的,虽然我讨厌他,但是不否认他对你的一片痴心。本来父皇想把你赐婚给五哥的,但是镇远侯却以虎符为交换,才换来了你和破虏侯的婚事。” “什么?你是说我父亲交出了虎符?”顾清婉惊讶道,她就知道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陛下一直忌惮父亲,如果将她赐婚给陈渊,父亲就会又添一员猛将。可是如果将她赐婚给姬以煦,就意味着他想将镇远侯拉拢到姬以煦的阵营,这意味着陛下早就属意姬以煦当皇帝。 她早就知道陛下不会轻易将她赐婚给陈渊的,当圣旨下来,她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原来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父亲。 她的父亲又怎么会不知道陛下的想法呢,他明明可以向陛下表忠心将顾清婉嫁给姬以煦,成为裕江王的拥护者,他明明可以选择最通顺的道路,可是他为了她的心愿,选择了最艰难的道路。 这一刻,顾清婉终于明白了自己父亲的苦心。他虽不善于表达,却默默的为她付出。 婚期很近。 陈渊不能在京中长留,还要回到朔州,镇守北境,突厥人在北边正蠢蠢欲动。 行完大婚,顾清婉仍会留在盛京的破虏侯府中,他回他的北方大营。 顾清婉这待嫁新妇仅学习大婚前后礼仪就已筋疲力尽。 晨昏朝暮,在混沌匆忙中无声滑过。 等待的时间虽然很长很艰难,但是每当顾清婉想到自己能与陈渊白头到老,携手一生,她突然就觉得也不是很难熬。 昭阳郡主出阁那日,倾城争睹。 大婚按郡主之礼,夜半始妆,梳仙广髻,簪珥加步摇,绣衣黄绶。 天未亮就向父母跪恩辞行,随后入宫谢恩,黄门宣旨,登舆出宫,钟鼓奏鸣。 仪仗过处铺设百子锦帐,红绡华幔,翠羽宝盖,六百名宫人仪卫前后簇拥着她所乘的宝顶六凤马车,逶迤如长龙,一路洒下的金屑花瓣,飞扬了漫天碎红。 身上嫁衣像一袭锦绣重甲般。而她头上凤冠是百余枚南海珍珠以金丝连缀,点翠绘彩,加翡翠璎珞,金丝凤凰的双翼连了两鬓珠钿,额前垂珠,冠后长簪,沉沉盖住了她的目光,使她只能垂首敛容,藏在自己双手所执的红色团扇后。 送亲迎亲的仪仗连绵看不到尽头。 就这样被送入了破虏侯府。 在浑浑噩噩中,被人导引着,行了一道又一道繁冗琐碎的礼仪:跪拜,起身,行止,进退——恪谨恪严,不过不失,早已疲惫的躯壳仿佛不是我自己所有。 团扇遮挡了她的脸,脂粉掩盖了她的倦。 何如花烛夜,轻扇掩红妆。 一道纨扇隔着中间,却扇,要等到洞房里夫妇单独相对。 那个人出现在眼前,她看不清他,他也看不见她的模样。 只从扇底看见他吉服下摆的森然龙纹与云头靴尖,透过扇子影影绰绰看见,他有极高的身量,站得挺拔昂扬——顾清婉只觉得恍然如梦,昨天晚上她还梦到了她上辈子成了太后,与他阴阳两隔,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任她如何呼喊他的名字,他都不会在回来了,如今近在咫尺,成了她的夫婿,在满京公卿的注目下,与她交拜行礼,结白首之誓约。 这个世人称赞,异族惧怕的人,骤然闯入他的的人生,此刻终于离她这样近了。 原来他一直还在。 她不再惧怕。 不再担心他会永远的离开她! 洞房之中明烛高照,她敛容正坐,等待夫婿入内,行合卺之礼。 丝竹喜乐之声从外边直传入内院,喜宴深宵未歇。 喜娘仆妇们环绕在侧,各进吉辞,烦琐的礼数仿佛没有尽头。 顾清婉又累又乏,支撑着凤冠吉服的重负,盼望这能快些熬过去。 顾清婉强自振作精神,不想新婚之夜就委顿如此,在那人跟前示了弱。待她抬起目光,却见喜娘们在交头私语,似有什么不太寻常。 她怔了片刻,终于察觉外面的喜乐,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顾清婉看向陪侍在侧的紫兰和紫玉。 她们也满是迷茫,悄声道:“郡主安心,奴婢出去瞧瞧。” 顾清婉点了点头,紫兰正要出去看看时,却听见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郡主,郡主,”推门而入的是刘氏身边的周嬷嬷。 顾清婉蹙眉,周嬷嬷一向沉稳,何曾如此慌张过,必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发生什么事了?” “郡主,小侯爷可能来不了了。”周嬷嬷道,“方才喜堂之上,破虏侯接到军报,突厥大军犯境,陛下派人催促他,让他连夜便要离京出征!” 这显然是顾清婉没有料到的,“就算是十万火急他也应当和我告别,是什么样的紧急军情让他连和我道别的时间都没有。” “郡主,你误会破虏侯了,陛下的人一直紧急催促,破虏侯无奈只能连夜带兵出发。大夫人怕郡主担心,让老奴告诉郡主一声。” 第一百八十六章 画中美人 “王爷……王爷……”听闻一声声叫唤由远及近传来,姬以煦顿下脚步,转头望去,一个穿着蓝袍的年迈老者快步迎面跑来,俨然是三代老臣,先帝极为信任的吏部尚书蔺城儒。带着不动如山的温和笑容,姬以煦等待他的接近。 近到跟前,气喘吁吁,蔺城儒脸色因为急跑而显得通红,乐呵呵地开口道:“王爷,今年的新科状元可是李丞相家的二公子?” 姬以煦点了点头,见他平息了喘气,举步向朝堂走去,后面蔺城儒急忙跟上,一边还不住夸口:“才高八斗,不愧是南宫先生的得意门生,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想起那新科状元人物出众,非一般可比,蔺城儒感慨万千,这个少年俊才的时代…… 今年的新科状元是李丞相家的二公子李元廷,顾清婉的二表哥,亦是姬以煦少年时的伴读,如今的幕僚,与姬以煦关系亲近。 听他生出叹息,明白他的心思,姬以煦开口道:“蔺老宝刀未老,何以如此感叹?” 听到“宝刀未老”四个字,蔺城儒也不禁高兴起来:“哪里……这是新一辈的天地了……”唏嘘不已,突然想起一件重要至极的事,忙开口道,“王爷,可知道昨天突厥使者已经到京了,今天要金殿面圣。” 姬以煦轻一挑眉,发出简单音节:“哦?” 听他似乎不知道这事,蔺城儒忙解释:“突厥和我朝争战多年,硝烟从未真正停息过,而且昨晚突厥大举入境,破虏侯连夜带兵赶往边境,两军打的不可开交,可这次,着实奇怪,突厥居然派了使臣来,有投好之意,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玄机?”他一晚没睡,就为了此事担心,今天赶在上朝前急忙找姬以煦商量。 姬以煦闻言也有些微诧异,此时两军交战,这突厥使臣突然入京,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 昨天晚上是她和那个人大婚之夜,她好不容易等到了她的心上人,却遇到突发情况,新婚当夜独守空房,她现在会不会很难过? 姬以煦摇了摇头,她不是普通女子,她经历过那么多的腥风血雨,阴谋诡计,内心强大非一般人所比。又怎么会轻易被伤到? 使臣入京,他隐约感到不对劲,但一时之间猜不透其中奥妙,姬以煦依然淡定地道:“这件事等会金殿面圣时自有分晓了。” 蔺城儒点点头,两人同时迈入大殿之内。 文武百官基本已经到齐,朝堂中议论声纷纷,在皇上没到之前,大家畅所欲言地讨论着。见到姬以煦到来,议论声轻了不少,纷纷点头招呼,要不就是深深低头。姬以煦向着大殿中最接近龙椅的地方走去。忽瞥到一抹降红色的身影站在大殿最北测,细看一下,是新科状元李元廷,他似乎也感觉到姬以煦的视线,转身看到姬以煦,恭敬地低下头,唤了声“王爷”,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进姬以煦的耳朵。 姬以煦模糊地恩了一声,没有再说任何话,步不停地走到大殿的中心,站在龙椅下的左侧,和太子两两并排。 太子看到姬以煦,朗笑一声,开口道:“听说最近裕江王府召了几位当代高人,五哥如此好学,真是让本宫佩服啊。” 自从上次他处理了太子的爪牙,重创了太子的根基,明面上就已经跟太子撕破了脸面,这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终于不在伪装自己,不在表面上跟姬以煦称兄道弟,兄友弟恭。 “哪里,太子博学,本王哪敢相比,”姬以煦反唇相讥,心下暗暗警惕,想不到太子对自己府中的事那么清楚,听起太子提起这事,姬以煦也是一阵心烦。 看到姬以煦神色淡漠,脸色无异,但是却有点走神,太子冷笑一声,正打算开口,门外已经一声传来“皇上驾到——” 大殿上顿时无声,众官伏地,听到几声脚步声,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众卿平身。”大殿上顿时全都起身,整齐地排成两排。 姬以煦站在左排的第一位,淡然看着众官报告朝事,雅颜俊朗的脸上神色淡然,不一会儿,朝事已经差不多报告完毕,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朝堂静默下来,这时,右边站出一位大臣,报告道:“突厥使臣求见皇上,似有求和之意。” 朝堂顷刻哗然起来,突厥本是好战的民族,主动求和的确奇怪。 皇上也有些诧异,有些犹豫起来,习惯性地转首向左,问左排的第一人:“煦儿认为如何?” 摆出一丝恭敬之色,姬以煦说道:“先让使臣说清来意,再行定夺也不迟。”春风拂过,自有种安定人心的温然。 皇上点点头,同意这个做法,挥手让早已在殿外准备许久的突厥使臣进殿。 从殿外慢慢走进一个异族男子,身材壮硕,脸色刚毅,一看就知道算个英雄人物。态度不卑不亢,脚步有力,走到殿中心,向着皇上鞠了一下躬。 旁边的蔺城儒看不过去,训斥道:“见了吾皇,为何不行跪礼?” 使臣脸色正然,铿锵有力地答道:“非是吾皇,为何要行跪礼?”态度间有种大气,让人不敢小瞧。 蔺城儒正想再说什么,被皇上一挥断了,皇上看着来使,问道:“你远道而来,为了什么事?” “我奉王子之命,特来此请求和解。” 刚才的揣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又是一回事,朝堂顿时又热闹起来,一片议论之声四起。 使臣看到众人窃窃私语,皇上有些错愕的样子,又接着说道:“王子准备了三样礼物送给天朝皇上,以表求和诚心。” 声音传遍了大殿,众人都回过神来,看着使臣,皇上也有些不解和迷惑,突厥好战,天性野蛮,是天朝一直以来心腹之患,就像身上的毒瘤,割不去似的,一直以来只有突厥抢掠边疆地区,天朝还从没有从突厥那得到过什么。 犹豫不决地又望向姬以煦,见到姬以煦稳然点头,众大臣也并不反对,便开口道:“把东西奉上来吧。” 听到这句话,使臣站到一旁,用突厥语对着殿外高喊了一声,门外传来人声,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下,搬进大殿四个箱子。 奇怪的是,第一个箱子奇大无比,足有半人高,合八人之力才抬进殿中,与之相对的,是第二个箱子,只有一个巴掌这么大,截然的反比让众人都感到新奇。而第三个是个用厚布遮住的方形物体,第四个是个一尺多长,六寸宽的盒子。 不是三样礼物吗?怎么有四个盒子?众人的脑海都闪过这么个疑问。 不等大家揣测,使臣就命人打开第一个大箱子。刚打开,一阵清新淡薄的香气传了开来,众人都望箱子中望去,箱子里竟然放着一截树桩。一时间,大殿内鸦雀无声,甚至有人发出失望的吁声。 使臣脸色不变,昂然说道:“这是千年童仙木。”话音刚落,大殿内一片抽气声起。 这童仙木是世上最难找的希世植物之一,在突厥生活的那片大地上也不多见,这种树具有通血化淤,延缓衰老之神效,据说还能解毒,拿这个木头做的椅子桌子,木碗都是世上难求的宝贝,何况这是千年的童仙木。第一份礼的确贵重。 众人不语,看到如此贵重的宝贝,也都相信了突厥求和的真诚,但是还是有些不解,天朝对突厥并不占军事优势,而且昨天晚上突厥突然大举陈兵边境,破虏侯连新房都没有进就被叫走了,可见是军情紧急,现在突厥的求和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不等殿内大臣反应,第二个只有巴掌大的盒子已经打开,里面是个红色的短笛。看到这个,众人又是疑惑,但这次没有人发出怪声,隐约猜到这个东西看似平常,也应该很有来头才对。 第一个有反应的是顾天远,盒子刚开,他就一震,有点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个短笛叫万消笛,是控制虫物的笛子,突厥最难对付的除了他们比天朝更壮实的体形和彪焊之外,就是对蛊虫的研究了。和突厥做战,经常会遇到能控制毒虫的高手,真是防不胜防。而这只万消笛的功效就在于,只要它响起声音,虫子都会退去。的确是件宝贝。 听到使臣对万消笛的解释,众人都高兴起来,想不到这么个小小的笛子,能解决这么头疼的问题。 喧哗声中,第三个盒子打开了,先是撩起罩着盒子的布,盒子上竟然布满小孔,再打开盒子,大殿上离盒子近的几个大臣看清盒中东西,都吓得倒退开,还有个大臣尖叫出声。原来盒子里竟然防着一只蝎子,通体发绿,诡异恐怖。 众人无不心惊,只有姬以煦,太子,顾天远和几个武将,还有李元廷纹身不动,稳如泰山。使者轻蔑地一笑,朗朗说道:“这是我突厥去年的蛊王,叫‘碧雪蝎’,只要吃了它,就能百毒不侵。”说完,他顺手把盒子合上。 众人如释重负,抬头看向皇上,皇上面色也有些发土,启唇微笑了一下,轻柔地说道:“谢谢贵王子的好意,朕心领了。”说完,让人把箱子盒子全拿下,可怜拿蛊蝎盒子的太监,脚都抖了。 箱子盒子一拿光,大殿顿时又豁然开朗起来,众大臣也轻松起来,脸上都挂着笑意,略有些不解的看着第四个盒子。 见众人都打量着第四个盒子,使臣说道:“天朝的皇上,王子为了表达诚意,送来了突厥三宝,皇上能否也送给突厥一件礼物,以表诚意呢?” 皇上点头,说道:“这是自然……”看到使臣还有话说,他停口,等待使臣的话。 第一百八十七章 挑衅 皇上一愣,众人也是一愣,暗道,要是他要的是破虏侯或者是镇远侯这两个突厥最大的敌人,难道我们也要给吗? 在众人疑惑不定的时候,使臣解释:“是一个女人。”话音一落,众人表情开朗起来,原来只是要一个女人。 右手边的一个武将笑出声来,大声道:“不要说一个女人,就是一百个女人也没什么问题啊。”听到他这话,大殿内笑声哄然。 自古和亲并不是什么奇事,用女人换和平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想到只是一个女人,换来和平,大殿上的人都松了口气,本来还以为突厥要提什么苛刻的条件。 使臣走到第四个盒子面前,伸开盒子,这个盒子与众不同,比前三个盒子都要珍贵的多,用的是上好的玉梨木,边框上还镶有一圈珍珠,从盒子上,就能看出突厥的珍视态度。 盒子打开,里面原来放着一卷卷轴,使者小心翼翼拿出卷轴,在大殿上徐徐打开,所有人不约而同望去。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用这两句诗来形容画中人是最合适的了,画中是一个男装美女,浅笑盈盈,玉姿仙态,顾盼生辉,风情无限。 众人惊讶之中,不由沉醉于画中美人,突然听到一声轻呼,大臣们纷纷回神,站在姬以煦身后的顾天远脸色巨变,阴沉难测;而右首的太子则是勾起兴味的笑容,姬以煦也是一脸恍然,复杂无比,大殿中一时气氛诡异,稍有头脑和见识的大臣都感觉不对劲。而有眼光的大臣也因为画中有些熟悉的绝色,猜出了画中人的身份。 画中人是…… ……是顾清婉…… 画轴全然摆在眼前时,姬以煦一眼就认出了画中丽人,脸色禁不住就是一变,神色复杂,阴晴不定,看着卷轴,显出不快之色。 朝堂上喧哗之声不减,众臣交头接耳,一是对画中美人惊叹不已,二是对她身份感到好奇。少数大臣默不作声,其中少数在皇宫宴会上惊艳一瞥,难以忘怀之人,看着姬以煦的面色,不敢献言。 站在右边的武将刚才站出来说话,离卷轴最近,此刻看到画,移不开眼神,啧啧称奇,说道:“突厥倒是有眼光,居然要这么个绝色美人儿。”说完,对着使臣笑了两声,大赞突厥王子眼光不差。 看他傻愣仍不知大祸临头的样子,站在上首的兵部尚书轻喝道:“大殿上不要喧哗。”众人这才渐渐静下声来。 就在安静时刻,太子突然笑出声来,在一片各有心思的眼神中,独然道:“有眼光的何只是突厥王子,我们裕江王殿下和破虏侯的眼光也自独到的很啊。” 听他话里有话,众人侧耳,看看裕江王殿下的脸色,又看看太子的神情,两边都不是好惹的人,知明识趣的大臣都选择不出声。 坐在龙椅上的皇上也好奇不已,看众臣的反应不一,可惜他离画距离远了些,看不清楚,当下招手,让使臣把画拿近,仔细向画看去,一怔之间,脱口而出:“这不是顾爱卿……”顿时住口,往顾天远看去。 顾天远神色复杂,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赫连缙究竟是什么时候见过他的女儿?顾清婉可从来没有离开过盛京城。 回过身,对着伸臣说道:“突厥来使可把画卷留下,本朝会斟酌给以答复,来使在京休息两天。”说完一挥手,不给人回答和拒绝的机会。 突厥男子有些错愕,一时不知说何话,见到殿旁侍卫走上前来拿画,犹豫半饷,把画一收,开口道:“此画是王子心爱之物……王子交代必须画不离身,天朝如果要照画找人,可以让画师临摹几幅。”说完,把画珍而重之地放入盒中。 太子忍不住笑出声,似乎心情特别好似的:“贵王子还真是有心之人啊。”说完,向姬以煦瞥去。 皇上也感到气氛紧张,一触即发,召来身边太监,柔声道:“先送来使休息,让画师临摹一幅画卷。” 看着来使大步流星地离去,大殿内神色各异,安静地不可思议。 皇上先轻咳了一声,打破沉闷,看到众人眼光都转过来,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淡笑一下。 那右边的武官不明所以,大声说道:“皇上,只要找到画中人就行,现在就可以贴黄榜找人了。”边关征战多年,终于有了和平的希望,心中颇为激动,恨不能立刻和亲缓解边关之急。 听到这话,明眼人都是微微变色,连皇上也不能接口,倒是太子一脸戏谑,说道:“呵呵,那就要看顾侯爷的意思了。” 大堂中更静,一部分从没见过顾清婉的大臣耸动不已,纷纷把眼光投向顾天远。顾天远平静地一笑,声音如常:“天下物有相似,人有相同,难道画的一定是真人吗?只要找到于画七分相像的人既可。” “据我所知,这幅画恰巧跟真人一般模样呢。”太子不依不饶。 满朝无人做声,只有那右排的武将,惊讶不已,傻傻问道:“是谁?” 太子转过身,面对着顾天远,状似无心地提道:“除了昭阳郡主,还有谁家女儿有此等风姿?” 一语道破机关,彻底捅破这层纸,大殿无人再敢开口,大臣们面面相觑。尤其是刚才口无遮拦的武将,更是脸色发白,想到自己刚才所说的话,顿时冷汗淋淋。 眉头紧皱,顾天远冷冷的说道:“我顾天远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了吗?要太子来提点。” 大殿中人人都知道顾天远动了真怒,这个征战沙场的铁血将军是出了名的不好惹,面含春风,谈笑间将敌人置之死地。整个大殿,也只有少数几个大臣敢在他面前直言,而敢反驳的,也许只有太子一人。 太子冷笑一声,不再开口,转身面对皇座,顾天远眼光一扫全场,笑语道:“见过我顾天远之女的人,尽可告诉我,画中人可是吾女?” 一股摄人之气流露开来,弥漫大殿之上,众人纷纷低头,以避锋芒,无人敢直言。林瑞恩皱起眉,深思一会,终于还是紧抿双唇,什么也没说。 忽然一道轻轻的声音响起:“画中人和昭阳郡主有些相像而已,刚才是有些弄混了,”注意到姬以煦转眸看来,忙又开口,“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搞错了。” 朝堂上也不知谁先附和这种说法,一时间,人人都陪着笑脸说道:“果然是弄错了” “昭阳郡主的画像怎么会落在蛮人手里呢”“就是啊” “我见过昭阳郡主,根本跟画中人完全不一样嘛。” 听到如此议论,姬以煦微微一笑,不与置评,侧过身子面对皇上。 皇上见到如此情景,一怔之下,神情复杂,平静地问道:“众卿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又是一个棘手问题扔下来,经过刚才的事,谁又敢在此刻站出来,一致的默不作声,朝堂的静默极为尴尬。 就在这莫名诡异的气氛中,右列的最后一个绛色身影站了出来,躬身站着,清亮的声音带着种质地透明的感觉,让人精神一振:“皇上,让微臣去办这件事吧。” 纤长玉挺的身型,清透的气质,新科状元犹如朝堂中一股清新的风,看到他走出来,众人都舒坦了一口气,想他是李丞相家的二公子,就没有多大的问题了。 姬以煦转头,看着右边最下首的李元廷,神色有些缓和。李元廷办事,他向来放心。 皇上嘉许得点点头,看着这个少年俊才,也觉得非常满意。头向左一偏,询问姬以煦的意见。 姬以煦默一点头,大殿上有一半人松了口气,皇上立刻吩咐李元廷处理此事,想来此事也只能找个与画中人六、七分相似的人送过去,事情也算完美解决了。 今天的朝会时间似乎特别漫长,也总算是安然度过,皇上一走,众人也就三两散去,姬以煦正想举步向殿外走去,后面传来太子的声音:“那画中丽人真是非同一般,风姿无双,难怪突厥要千里迢迢来京找人了。” 脚步一顿,姬以煦停下身,侧转过来,默然看着太子,深沉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太子冷然一笑,说道:“难道五哥不觉得画中人动人非凡吗?堪与昭阳郡主,哦,不对,如今是破虏侯夫人一比。” 大殿上还有些许没有走的官员,都把眼光投注到两人身上,姬以煦与太子素来不合,两人已是一山不二虎之趋势,这次太子挑衅也是情有可原。 姬以煦淡然一笑,没有任何话语,冷冷看了太子一眼,转身离去。众人都是不明所以,隐隐有些失望,本以为两人会在这里来一次龙争虎斗。 只有太子站在原地,神色阴郁,情绪不定,定定地站着姬以煦离去的身影,在他心里,涌起一种不安感,真正感受到姬以煦的胁迫,那种没有破绽的温润春风般的笑容,让他泛起一阵毛骨悚然,还有那临别时别有深意的一瞥……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夜袭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春意虽然迟迟,但毕竟还是来了,”顾清婉似笑非笑地低吟道,翩然一转首,看着来人,问道,“大表哥,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步履轻盈,行走间衣袂飘飘,李元湛缓缓走来,他今日穿着一袭青色的衣袍,宽大的衣服衬得他格外的瘦削,他笑了,俊美却略带苍白的脸显得正直和真诚:“我想来看看你。” 顾清婉担忧的望着他,“表哥,你快点坐,怎么看起来这么苍白?感觉怎么样了?” 李元湛坐在她的对面,静静地看着她,当目光落到了她的发髻上,微微一愣。 对面的少女依旧美的惊心动魄,清丽脱俗,只是她如今梳着新妇的发髻,代表着她已经嫁人了。 李元湛只觉得恍然若梦,感叹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记忆中那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已经长成绝色美人,甚至嫁为人妇。 “表哥。”顾清婉轻轻唤道。 这声表哥唤醒了陷入沉思的李元湛,他的眼眸又恢复了原本的清明,笑道:“你放心,在刘大夫的医治下,我的腿已经完全好了。这不,我都能一个人过来找你了。” “婉婉。”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是顾清婉很少见到的严肃和担忧,“你最近还是不要出门了,外面不安全。” “发生什么事了?”顾清婉好奇道。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她表哥这样担心。 “今天突厥使臣入京……”李元湛将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顾清婉,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只有皇帝和朝臣知道,且镇远侯和裕江王还特意封锁了消息,因此此事顾清婉并不知情。 “还有这样的事?”顾清婉想起了自己之前救过的突厥王子赫连缙,当初要不是他下毒威胁,她早就把他交给陈渊了,即使最后她耍了小聪明,陈渊的人依旧没有捉到他。 赫连缙真当不能小觑,上次顾清昭被绑架也是赫连缙的手笔,而且郭氏一族肯定也参与了。 “表哥,听外祖母说,表嫂有了身孕,改天有时间我一定会去丞相府拜访。” 李元湛早就成了亲,娶了一个四品京官府上的嫡女,这门婚事在李元湛的腿还没有康复的时候就订下了,是那林姑娘自愿的,那林姑娘不嫌弃李元湛不能走路,心甘情愿嫁过来,很得李老夫人和大夫人方氏的青眼,对这个媳妇宠的不得了,府里的人也很尊敬这位少夫人林氏。 如今林氏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把李老夫人高兴地不得了。 昨晚陈渊奉命出征,一大早她的外祖母就过来安慰她,还给她带来了这个好消息。 顾清婉是真心为李元湛感到高兴,如今他的腿已经好了,妻子又怀有身孕,简直是双喜临门。 而且李元湛打算参加明年的科举考试,以李元湛的才华,考上状元就如同探囊取物。 顾清婉心里还是自责的,如果李元湛的腿没有事,以他的才能早就该参加科举,进入仕途,而且有李丞相的帮助,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表哥,如今一切都好了起来,当初我犯下的错误得到弥补,我心里的愧疚终于少了一些。”顾清婉望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眸泛着泪光,她眨了眨眼,低头伸手很快将眼泪拂去,弯了弯嘴角,脸上是轻轻浅浅的笑。 李元湛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就像小时候那样,他是最疼她的哥哥,每当她伤心难过的时候,他总会抚摸她柔软的头发,安慰她。 顾清婉微愣,已经有多久了?她甚至都忘了上一次他这样亲昵的摸她的头发是什么时候了。好像过了很久,久远到她已经不记得了。 “婉婉,我有时候经常会想,倘若那时候没有发生意外那该多好,那样我还是最疼你的元湛哥哥。我是丞相府的嫡长子,是少年天才,你是镇远侯的嫡长女,尊贵无双。无论是样貌还是家世,我们本应该是最相配的。” “表哥。”顾清婉有些震惊的看着他,仿佛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向她表明心意。 “可是已经太晚了,但是我一直心有不甘,倘若没有这些,陪在你身边的人就会是我,陪你长大,守护你的也应该是我,你爱上的人会不会也是我?”他说出了隐藏在心里很久的想法,如果,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一直陪着她的本就应该是他,与她青梅竹马的也应该是他,她嫁的人本应该是他。 “可是没有如果,不是吗?”顾清婉的脸上没有了笑意,是冷漠和疏离,“表哥,你也应该放下了。从今以后我们就只是表兄妹的关系,表哥爱的人应该是你的妻子。” “是啊,没有如果……”顾清婉的话就如同一盆冷水,让他顿时清醒了过来,明明知道他们再无可能,他本应该将那些话烂在心里,他不应该说出来增加她的负担。 安寝时分,她躺在床上,思绪如潮。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让她根本无法入睡。她没有想到那个传说中杀人如麻,嗜血暴力的突厥王子竟然会喜欢她,甚至派使者来盛京找她。她有些后悔,当初就不应该抄近道回去,那样就不会遇到赫连缙,也就不会惹上这么大的麻烦。还有表哥今天的一番话,让她有些愧疚。陈渊现在远在边关,他面对的是凶狠的突厥人,也不知道前线怎么样了? 正在头脑混乱之际,一股淡淡的暗香传来,闻入鼻端,感觉身体轻飘飘然,思绪渐沉,舒服得令人叹息,脑中闪过一道模糊的概念,隐隐觉得这香不对劲,没等她反应,黑暗已经完全笼罩过来...... ...... 在朦胧的梦中,似乎有人在她的床边徘徊,是谁? 不对,不是梦,顾清婉猛地睁开眼,坐起身,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受到惊吓,顾清婉一声低呼出口,还不等她完全反应过来,那黑影向门外窜去,见他一闪而过,顾清婉刚舒了一口气,就听到门外一阵打斗声响起,知道是黑衣人遇到侍卫,顾清婉走下床,步到门口,向外望去,一阵冷风扑面,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淋淋。 抬眼向庭院中看去,才发现黑衣人和两个人缠斗在一起,那两人竟然就是紫珠和紫萍,黑衣人固然武功高强,两个丫鬟竟然也丝毫不差,招招狠辣,半点不拖泥带水。三人的打斗声传开,不一会儿,侍卫像雨后春笋般多了出来,把黑衣人围在其中,顾清婉冷眼旁观,越看越觉得奇怪,她并不懂武功,为何会觉得那黑衣人的动作似曾相识......似乎在哪见过。 漆黑暗夜,三道人影在破虏侯府中庭打斗不休,一众侍卫把三人团团围住,顾清婉凝神看着战局,紫珠和紫萍两人配合默契,合作无间......再把眼光转向黑衣人,她疑惑更深,从举动来看,这神秘人并不想伤她,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思绪翻滚不已,她忘神地站在房门口,忽然身上一暖,多了件外衣,侧过脸,对上姬煦略带担忧的眸子,柔和温暖的声音传来:“进屋吧,小心着凉。”她怔怔的看着他,站在原地不动。 “你怎么在这?”顾清婉有些好奇的问道。姬煦深夜到此本就令人费解,而且他看着眼前的场面没有半分震惊,仿佛早就料到。 顾清婉仔细观察与黑衣人打斗的侍卫,看他们的穿着不像是破虏侯府的人,难不成这些是姬煦的人,他早就料到会有人夜闯破虏侯府,所以早早地在这里埋伏。 姬煦为顾清婉披上外衣,帮她理了理稍散乱的头发,轻握住她的手,觉得有些冰冷,心下暗恼,忽然踏前半步,遮住顾清婉大半的视线,轻一扬手,做了个简单的动作,侍卫们动作奇快地散开布成一个扇型,举起了准备好的弓箭,一致对准黑衣人。 顾清婉下意识挣开姬煦的手,冷声道:“王爷,如今我已是破虏侯夫人,还请王爷注重分寸。” 姬煦收回手,眼神有一丝落寞,“你应该听说了今天朝中发生的事情了吧,赫连缙此人阴险狡诈,明求不成,肯定不会罢休。我怕你担心,就偷偷在破虏侯府周围布下暗线。” 顾清婉点了点头,“多谢王爷。”说完她便继续看向争斗之中。 看到这样的阵仗,顾清婉也猜出,不久之后,黑衣人只怕要变成刺猬,暗叹一声,转身想要回房,就在转身之际,黑衣人一个突兀的动作吸引了她,黑衣人正把紫萍逼退两步,突然伸手在怀中掏出一根一寸来长的饰物,隐有淡银光芒闪过,顾清婉一怔,这个东西,她不可能忘怀,是突厥的蛊毒...... 黑衣人拿起短笛在嘴边吹了一下,没有任何声音发出,紫珠紫萍两丫鬟和一干侍卫都惊异不已,记忆回潮,顾清婉一声惊呼出口:“不好。” 第一百八十九章 翩翩少年郎 听到她脱口而出的话语,姬煦一皱眉,对着侍卫命令:“全部退开。”众侍卫闻言,往后退开几步,保卫的圈子顿时扩大不少。正在众人不解之时,一阵“嗡”的声音迫近,直往中庭而来,黑暗中众人定神一看,竟是一群不明虫类。 谁也没想到居然会遇到这种事,众人慌乱起来,就在忙乱之时,姬煦冷喝一声:“点火把。”听到这样的指令,毕竟是平日训练有素的侍卫,顿时冷静下来,不一会儿,中庭已经亮起多个火把,有如白昼。虫子大都怕火光,此刻灯火通明,虫子消失不见踪影,就连黑衣人也趁乱逃走了。 紫萍,紫珠及一干侍卫都齐声跪在原地,不敢动弹,姬煦容色平常,看不出情绪,温然一笑,开口道:“没事了,下去吧。”听他一言出口,众人都松了口气,立刻离开中庭,顷刻间,中庭又陷入黑暗之中。 姬煦转身,看着顾清婉隐在阴影中清艳的侧脸,柔声劝慰:“不要担心,我会处理的。” 浅浅地勾起一道笑,顾清婉不语,眼神落在中庭,只觉得漆黑的茫茫然一片,似乎连她的心也沉落下去,无边无际。 陪站在原地,姬煦面无表情,思绪如潮,想起白天才发生的事,夜晚居然有突厥人闯入破虏侯府,莫非是朝中有人泄露...... ......此后一夜,顾清婉无法入眠。 姬煦向来说话算数,他说了这事交给他处理。 次日,突厥使臣便向皇上请辞,闭口不提画中人的事情,带着珍宝和五位天朝佳丽,离开京城,回夏都而去。 皇上也是龙颜大悦,觉得烦心之事迎刃而解,朝堂上所见尽是欢颜,个个喜笑颜开。 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 曲州是离京西下必经的城市,风景独特,引人注目,地理位置处于商业交通要道,也成为天朝繁华商都之一。曲都的风景比之京城更显柔美,可谓“莺声处处,风烟楚楚”。 傍晚时分,曲州城外的古道上,缓缓经过一列马车队,少有人烟的古道上,偶尔走过的行人都忍不住猜测车队的身份。队伍中央,竟是一辆八骏马车,气势非凡,禁军以马车为中心,排列开来,保护着前进...... 八骏马车宽敞无比,再加上车速平稳,车内如同一个小型的房间,紫兰坐在车厢的左边,拿起小桌上的一盘水果,转过身来,看向正凝望车外风光的顾清婉,说:“夫人,吃点水果吧,傍晚的时候,就可以抵达曲州了。” 待在顾清婉身边的紫玉接过盘子,挑一颗草莓,递到顾清婉面前。 接过草莓,才放进嘴里,马车骤然一顿,停了下来,顾清婉放下手中竹签,视线转到车外,神色沉静,似有所思的样子。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顾清婉觉得有些心累,外祖母心疼她,便提议让她去曲州休养一段时间。 曲州不仅景色秀美,更是避暑胜地,夏季将至,顾清婉也可以去曲州的别院避暑。 傍晚时分,曲州驿站内内一片热闹,曲州本是商业重城,人流复杂,此刻暂歇之处,高谈阔论,人影晃晃。 驿站长喝了两杯酒,兴致高昂地站在大堂处和人划拳,突然耳朵被拎,喊痛不已,回头一看,是自己的夫人,忙陪笑:“夫人,你怎么下来了?”他的夫人在整个曲州都是有名的,被称为“辣西施”,以貌美和脾气火暴出名。 “小崖子喊你几声了,你只知道划拳,正经事不做......”众人看他夫妻两吵起来,都哄然而笑,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们夫妻相处之道,也顺便做为曲州茶余饭后的笑谈。 正在两人忙碌吵架时,一个小二跑进大堂,嘴里嚷嚷:“老爷,夫人,门口来客人啦。” 辣西施一个白眼扔过去,喊道:“有客人你不会往里带,尽站着瞎嚷嚷什么......” 话音刚落,门口走进八个面无表情的壮汉,两两分开,四人一排分开站在大堂口,大堂内顿时鸦雀无声,众人一致地盯着门口看。 八人刚站定,后面走进来三个人,先前两个动作表情都出奇地一样,像是清秀的少年,仔细一看,脂粉味又太重,竟是女子装扮而成,众人疑惑不解,再向最后一人看去,呼吸顿时一窒。 华光流彩,清俊绝美,一身浅蓝淬染白叶的衣裳,玉冠银丝束发,银色发带飘扬发间,雅秀身姿尊贵非凡,浅笑不离唇,左耳上,一串黑晕珍珠的耳饰及肩,随着人的动作轻晃,流光异彩,映衬着她清艳无双,明暗间,异魅非常。 明知对方是女子装扮而成,众人仍是有种不能呼吸之感,这种超越了性别的邪美,大堂中,无论男女都被震撼得不能言语。 紫兰走上一步,对着大堂中央的驿站长和辣西施道:“我们想要二楼半层的房间。”一语打破沉静,大堂才又恢复人声。 辣西施忙连点两下头,眼睛忍不住顾清婉身上飘去,暗想天下还有这等人物,口里殷勤道:“有,二楼有贵宾房,平时没人住,正好给各位享用。”挥手叫来正在发呆的小二,一边带路向楼上走去。 顾清婉疏淡一笑,举步向二楼走去,打量周围环境,颇为满意,心念悄悄一转,已经胸有成竹,就在此地,她要借悠悠之口一用。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 时近夏至,寒意已消,清晨也暖意照人,辣西施被人从梦中吵醒,一脸的不耐和烦躁,散漫地从楼上走下来,嘴里暗暗咒骂:“也不让人睡个好觉,一天比一天来的早。” 走在前面的小崖子听到了,回头笑嘻嘻地道:“自从楼上住了‘公子’,我们这一天比一天热闹了。” 飞快瞪了他一眼,辣西施埋怨:“多什么嘴。”心下茫然一片,五天前的夜晚,那个绝美的“少年”住进来后,驿站的确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那个不知姓名的贵客来了之后,头两天邀请了曲州城的文人雅士品茗谈文,后来两天,没有邀请,来的人也趋之若骛。对这种趋势,辣西施不喜反惊,有种不安感悄悄笼罩心头。 她阅人无数,却怎么也猜不透这贵客的身份,但是从这两天的举动来看,她觉得事情并没有品茗谈文这么简单,但是症结在哪,她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夫人,到啦。”小崖子轻浮莽撞的声音把她惊醒,望大堂一看,头也泛疼起来,莫非天下的书生都跑到这驿站了吗? 偷偷哀号一声,她打起十二分的笑脸,对着大堂黑压压一片人头招呼:“各位,今儿个起这么早?” 大堂内大半的文士抬起头,看着楼上缓缓走下的人,一个高瘦的书生打扮起身还礼:“夫人,‘公子’起来了吗?” 大堂内谁也不知道那贵客叫什么名字,甚至有人连‘他’的面也没见过,虽然知道对方极可能是个姑娘,但是听随从一律称呼‘公子’,于是‘公子’这个词成了他的专用。 脸上挂着职业的笑容,辣西施回道:“‘公子’早起的时辰,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再早来等候也没用啊,你们还是过一个时辰再来吧。”手轻扬,劝慰他们回去,可惜大堂内的人毫无反应,任何人都没有想走的意思。 轻叹一声,辣西施回头对着小崖子喊:“快去给大伙准备早餐,省得过会没力气‘会文’。”想来对着这些木头脑袋再说也没用,连招待的心情都消失无影,辣西施回头就往楼上走。 走过回廊,就到了贵客住的半层,停下脚步,她暗自思索了一会,这才慢悠悠地走过去,果不其然,看到紫兰紫玉两个丫鬟拿着焚香朝花厅而去,想必是在为等会的会客做准备,她走前三步,对着如晴喊道:“晴丫头,你们‘公子’可起了?” 闻声,两个丫鬟都转过头来,看到是辣西施,都露出甜美笑容,大概是因为辣西施为人豪爽直快,紫兰紫玉和她短短时间内就熟络起来。如晴首先招呼:“公子起啦,在花厅呢。”辣西施忙走上前,和两个丫鬟靠拢,三人说说笑笑,往花厅而去。 进入花厅,就看到八个壮汗面无表情地围在花厅各个角落,辣西施见怪不怪,她早就发现,贵客的身边片刻不离人,不是两个丫鬟就就是八个家将打扮的人,有种戒备森严的感觉。 “是三娘来了吗?”脆如琅玉的声音响起,隔着帘子传了出来,语气不急不缓,平稳带有节拍,声声扣入心扉的感觉。 辣西施本名三娘,只是许多年没有人叫唤过,此刻听到,竟有如同梦中的感觉,急忙回道:“‘公子’,是我来了。”走近帘子,在距离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五日来,‘公子’会客都隔着门帘,决不许有人走近五步之内,五步,成了铁一般的规矩。 第一百九十章 寻仇? “三娘不是外人。”帘子里的人影轻轻发话,两个丫鬟闻言立刻上前,把帘子卷起来。 直面对上帘中人,三娘无可抑制得暗赞一声,对方的绝代风华,即使同为女人,也不得不臣服其中,笑语道:“‘公子’今日起得倒早。” 欣赏地看向辣西施,顾清婉嘴边划起秀丽弧度,她很久没有看到如此直爽的态度,格外喜欢:“三娘起得也甚早。” “这些书生一日来得比一日早,我也是迫不得已,”说完,悄悄注视‘公子’的态度。哪知对方只是淡然一笑,没有任何明显表示。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其他什么的情绪涌上心头,辣西施叹息一声,忽然闻到一股清淡如花的香味,转头看去,帘子另一边的桌上放着一壶酒,香气似乎从中散发出来,她一生极爱酒,忙不迭开口问:“‘公子’,这是什么酒,这么香。” “梅花酒。” “梅花酒?就是用梅花酿的吧,难怪香气如此清幽。”赞叹着,辣西施喜道。 手不经意地抚过酒壶顶,顾清婉沉默片刻,像是回忆什么:“既然三娘如此喜爱,拿去喝吧。”把酒往外轻轻一推,让紫兰递给辣西施。 心花怒放,辣西施嘴里叨念:“这可怎么好意思,这不是夺人所好吗?”忽而又抬首道,“‘公子’早膳还没用,就喝酒吗?” “不是喝,是闻。”懒懒地解释道,顾清婉笑看着辣西施喝了一大口酒。 最里香气盈满,满足地咋了一下嘴,辣西施调侃道:“闻也能饱吗?” “可不是,我本以为闻了就能醉三分,谁知还是如此清醒。”半是玩笑地回答她的问题,顾清婉眉睫轻扬,纯真之色立显。 微微愣了一下,辣西施大笑起来:“‘公子’真是说笑了,要把一壶全喝了,才有可能醉吧。” 顾清婉也随着她笑起来,三分轻狂流露眉间:“三娘已经醉了......”像是感叹般的语气让辣西施一震。 脸色一正,再一次打量起对面的人,辣西施正经地问道:“‘公子’怕醉吗?” “怕,”顾清婉坐直身子,眼眸深沉不见底,“酒这东西,不是要半醉半醒才有滋味吗?” “没有全醉,又怎么知道全醉的感觉不比半醉好呢,‘公子’没有听说酒这玩意是解忧之物吗?不醉又怎么解忧?” 听了这话,顾清婉露出迷茫之色,轻声把辣西施的话重复了一遍,似有所悟,似有所悔......想了半饷,又豁然开朗起来,清扬的声音更现透彻,轻吟道:“清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接着的半壶酒怎么也喝不下口,辣西施怔怔然地看着‘公子’,只觉得她一举一动都糅合了自如的美态,一声一吟都能催入人心,像轻风似的引人跟着她起舞,沉醉其中而不自知,刚才她略带伤怀的感受此刻就清楚地传递过来,影响到自己的心情,暗暗定了定神,她笑道:“‘公子’好雅兴。” 像是没有听到她的问题,顾清婉感慨道:“我原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想不到,原来是众人皆醒,我独醉啊......”优柔的声音淡淡的在空气中传播开来,不在意任何人的倾听,抬起头,看到辣西施蒙然的表情,顾清婉忍俊不禁,倩兮一笑,转了个话题道,“三娘不妨和我说说,最近外面在流传什么。” 心神突然被拉了回来,辣西施暗暗称奇,这个‘公子’面貌多变,忽恼;忽笑;忽嗔;忽愁;心思让人难以琢磨,行为更是不能以常理推测。听到她的问题,她开口徐徐道来,最近外面开始流传歌谣,唱的的是红颜祸国,君王爱美人不爱江山。 听着辣西施详细叙述这两天外面突然多起来的流言,顾清婉神色半明暗,似笑非笑,分不出是喜是忧,是欢是愁...... ****** 站在帐台边打着帐,一边招呼着离开的客人,辣西施心思飞转,脑中不断回忆着今天早晨在花厅的谈话,总觉得那‘公子’深沉难测,结束谈话时,她问‘公子’,觉得那些歌谣是对是错;‘公子’淡笑一声,反问,世上之事哪有尽对尽错,各人尽显本事而已。 各显本事吗?笑着摇摇头,暗想自己也被‘公子’迷惑了,和她的一句话,自己今天一天心神不宁。 抬头一看,客人走得差不多了,伸个懒腰,走出帐台,辣西施正想喊打着瞌睡的小崖子关门,望门外一看,几匹马和一辆马车停带驿站外,看来又有客人上门,重拾笑容,她站在门口,等着招呼客人。 下马下车,走过来竟有六个人,笑容更浓,心里盘算着,这两天,驿站等于发了一笔横财,看着人走近,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来的六人打扮古怪,与天朝大不相同,分明是突厥人,天朝素来和突厥敌对,她的驿站还从没招呼过突厥人,走上前一步,挡住他们的路,她笑着道:“各位,我们驿站已经没有房间了。” 忽然发现六人中有个明艳的女子,对着自己灿烂一笑,还来不及品味这个笑容,肩膀一酸,眼前一片黑暗,不由自主沉沦...... “塔娜,动作不要太大,小心让人发现了。”一声轻喝出自一年轻男子之口,比天朝人高壮的身形更显得他英伟不凡,一双鹰般的眸子透出利芒,带着浑然天成的霸气和轩昂。 “王子放心,现在大堂中几乎没人了,不会发现的。”被叫塔娜的女子妩媚一笑,更显得明艳无双,动人非凡。 几不可见得点了一下头,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楼梯,在这楼上,就住着“他”吧,那个月夜下救了他又打算害他的人,那个让他无法放怀的人,那个让他迷惑不已又恨得咬牙切齿的人...... 驿站中正在打瞌睡的小崖子此刻还懵然不知,六个陌生人闯入驿站之内。 只有大堂口两个灯笼,被风吹得摇晃不已,灯影错落,明暗相叠,把漆黑月色衬地邪异非常...... 一个月了……已经一个月了吗? 手指在酒壶上轻轻敲打,有节拍的,缓缓的,指间传来冰质的凉感,顾清婉感到舒心的适意,鼻间萦绕一股清淡的香味,渐渐模糊了她清醒的意志,神情略显恍惚地看着酒壶,她倩笑轻叹,难道自己醉了? 那个离开时口口声声会速去速回的人,此刻仍然没有出现……说不出心中是失望还是惆怅,她笑得依然畅怀,只是觉得心里隐隐窒闷,在不经意间纠缠…… 手指敲打着壶盖,突然间发出一声轻鸣,顾清婉刹那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用大了力度,笑笑,放下手中的壶盖,把酒壶盖上,也关住那清淡诱人的香味,收起愁然的暇思,望向帘子外,书生都走了,只有紫兰紫玉还端站在花厅等候。 顾清婉掀开帘子走出花厅,抬头一望,天色竟然已暗,累了一天,该是休息的时候了,她淡笑着挥手示意回房。 紫兰和紫玉并排走在前面,后面跟着八个侍卫,一众人向二楼房间走去。 正上楼梯之际,二楼上一个姑娘迎面走来,面色蜡黄,动作缓慢,竟是一副有病在身的样子,手里端着两盆菜肴,往楼下走来,楼梯甚窄,紫兰紫玉只能侧身让她,正偏身之际,那姑娘看到众人,似乎受到惊吓,脚下倾滑,失去平衡,往楼梯下栽下来,紫兰紫玉同时伸出手,一左一右从旁扶住她,两盆菜肴顷刻打翻在两人身上,两个丫鬟怕伤到身后的顾清婉,眉轻皱,不躲不让,让菜酱汤水飞溅一身。 那姑娘发现闯下大祸,连忙倾身赔罪,不住地点头哈腰,紫兰紫玉见她可怜,也不忍多加责备,好在只是弄脏了衣服,并没有受伤。 一众人回到二楼,八侍卫各自散开回房,顾清婉忙吩咐紫兰紫玉去换衣服,看着两个丫鬟拿出衣服飞快地往洗浴房而去,顾清婉不禁莞尔。走进房间,倒了一杯茶,一低头,发现自己的外衣上也飞溅到几滴菜酱汁,轻蹙眉,放下手中杯子,她走进内间,解开腰间玉扣,一根锦带从腰上滑下,她缓缓脱下外衣。 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袭上心,顾清婉明显的感受到房中还有第二个人的气息,停下手,正疑惑着,突然听到身后喝茶的声音,心突然一惊,急跳几下,她一阵心慌,慢慢回头望去。 是他! 赫连缙坐在桌边,拿着她刚才倒的那杯茶好整以暇地慢慢品尝,看到这一幕,顾清婉只觉得荒诞不已,脑中片刻空白一片,随即感到了危险的气息,轻抿一下唇,她犹豫要不要叫喊出声,把侍卫召来,随即又放弃了这个想法,赫连缙的态度太悠闲了,让她有种摸不透的感觉。 “你的侍卫现在都来不了了,不用费心思了,”赫连缙悠闲地喝了一口茶,视线紧紧盯锁住顾清婉,半含欣赏半含复杂,“许久不见了,陈小兄弟。” 这声称呼拖长了音调,从他略带生硬的口音中说出来,似乎有些咬牙切齿,顾清婉微怔之下,心下百回千转,平稳一下情绪,她平静地浅笑嫣然,状似久违好友:“原来是赫连缙大哥。”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与敌周旋 没有想到她会如此自如,赫连缙脸色骤然一沉,冷然道:“想不到我还有命再次看到你。” “赫连缙大哥不是寻常人,又怎么会有不测呢?”莺声婉然,顾清婉笑意不改,不退反进,她走前两步,缓步到外间,视而不见赫连缙的冷竣表情,拿起桌上的茶壶和杯子,自顾自倒了一杯茶,递到赫连缙眼前,笑语,“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赫连缙大哥海涵。” 凝视着眼前的茶,赫连缙说不出话来,本来脑海中的预想与现在情形相差太大,眼前的人儿开门见山地倒茶赔礼,让他有些不能适从,看着茶叶在水上漂动,心情更加复杂。 情不自禁想起上次重伤,也是这个俊美“少年”端着一杯参汤站在床前的情形,心里某处被触动了一下,他伸手接过茶,一饮而尽。 看他茶水下肚,顾清婉心稍稍一定,在桌子另一头坐下,和赫连缙同桌而坐,闲话家常似的:“赫连缙大哥一年不见,风采更胜,相必当初的伤全好了吧。” 听她声声动人,句句真心,赫连缙片刻怔楞,冷然的表情少许松动,轻轻回了一声“恩”。 两人静坐着,顾清婉自如地谈天说地,赫连缙的脸色也平复下来,两人犹如回到了在阁楼养伤的日子。 看到赫连缙似乎不再计较,顾清婉暗暗松口气,一边聊着天,一边飞快地转动心思,想着脱身之法。 赫连缙内心也并不如表面平静,看着眼前的顾清婉,混乱的感觉搅得他难以思考。他被眼前人出卖过一次,逃也似的回到夏都,这半年以来,他一刻无法忘怀这个女子,心里时刻惦念,只要见到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他叫人画下她的画像,由于是口述容貌,这副画整整画了两个月,换了十几位画师,才画出让他满意的作品。当时还被兄长戏谑道,不像画仇人,倒像是画心上人。 心上人吗?偏头看着她春花如笑,心头阵阵悸动,原来以为自己见她只为了报复,今天一见,才知道错的厉害,原来,只是再想见她一次…… “想不到你竟然是陈渊之妻……”正想着,话已经脱口而出。 一震,顾清婉脸显错愕,自己并没有说过身份,为何他会知道?心下暗暗叫糟,口中答道:“赫连缙大哥真是神通广大。”似有赞美,似有感叹。 深深凝视她,赫连缙的眼光灼灼:“想必……你丈夫极宠爱你。” 被他眼光看得浑身不自在,顾清婉轻笑淡问:“赫连缙大哥到底什么意思?” “我可是听说了,你们连洞房都没有,他就连夜出征了”话音刚落,手骤然一伸,隔着半张桌子,抓住了顾清婉的皓腕。 眨眼之间,手腕被人紧紧抓住,顾清婉暗惊,手腕一挣,竟然纹丝不动。恼意上来,考虑到此刻情况,她不动声色,说道:“说得我糊涂了,到底是什么事?”隐约觉得有人把自己的行踪泄露给赫连缙,不安感袭上心头。 “陈渊能娶到你这样的美人儿为妻真是三生有幸,若是换成我,就算敌军攻入城,我也不会扔下你,让你独守空房。” 赫连缙从位子上站起身来,凑到顾清婉面前,顾清婉受惊之下,腾然站起身往后退,可惜手腕被抓住,赫连缙一个用力,把她带入怀中,在顾清婉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恼意更浓,顾清婉笑容中隐含冰意:“即使你是突厥王子,也太放肆了吧。” 感到怀中人的怒意,赫连缙笑笑,揶揄道:“我还以为你不会生气呢……”看着她,忽又道,“生气的样子也很美。” 深吸一口气,她冷静下来,浅笑又扬起:“赫连缙大哥到底想怎么样?” “我们突厥人可不像天朝人这么深沉奸诈,”暗暗冷讽一声,赫连缙说道,“我们想要的,都直接抢过来,而我现在……”半句话含在嘴里,无限旖旎,语带暧昧…… 一偏首,对上的竟然是赫连缙情意流露的眼眸,心急跳一拍,顾清婉怔住,半启口,发不出声音来。 “顾清婉…顾清婉……你叫顾清婉是吗?”赫连缙靠在顾清婉脸颊一寸距离处,轻唤她的名字,柔情无限,忽视怀中人有些僵硬的身躯,他叹道,“居然连名字都骗我。” 听到他嘴中轻喃自己的名字,顾清婉身子一僵,也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有人泄露了信息,否则千山万水,赫连缙怎么会知道得清清楚楚。 “以后就叫爱登凝黎吧,跟我回突厥后,你就是爱登凝黎了。”肯定的语气显示了他坚定的信心。 好个霸道的蛮人,居然连名字都帮她改了。顾清婉眉轻扬,定然说道:“赫连缙大哥说笑了,我是破虏侯夫人,怎么可能去突厥呢。”暗含警告,这里还是天朝的中心城镇,她的身份不是任何人都能随意亵渎的。 轻轻笑出声,赫连缙忍不住掬起她几丝头发,看到黑缎青丝在手中,莫名的多出一种满足感:“我要是没有万全的准备,怎么会贸然而来……爱登凝黎,跟我回突厥吧,我会一辈子爱护你的。” 心一颤,顾清婉愣住,百感交集中,她想起曾经也有人似乎也这么承诺过。暗叹一声,她出声提醒,声音冰彻不含感情:“只要我失踪三天,所有官道都会严防,你不可能安然回到突厥的。” “不试试如何知道?”赫连缙的脸上显出戏谑,把顾清婉楼紧,在她耳边语道:“跟我回去吧。” 恼意上扬,她还来不及说什么,一阵头晕,身体控制不住向后倾倒,完全地沉入赫连缙的怀中,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心慌起来,知道事情失去先机,她落于下风了。 知道她的不甘心,赫连缙楼着她,轻言劝:“他能给的,我一样会给你,不要挣扎,痛苦的只会是自己。”手抚过她柔嫩的脸颊,眼里满是柔情和坚定。 微张口,发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顾清婉的心往下一沉,只能任他把自己放在床边,看着他走到门口,朝门外一招呼,走进来一道人影,竟然就是那楼梯上面色不好,还摔了一交的女子,不禁也叹息一声,原来从一开始,她就被设计在圈里了。 那蜡黄面色的女子走进屋,对着顾清婉左看右看,从上打量到下,露出笑容,开口道:“王子好眼光。” 赫连缙浮现淡淡的笑:“时间不多了,塔娜,快点给她换装吧。” 面色蜡黄的女子点点头,开口道:“等我准备一下。”又走出房门,不一会儿,端着脸盆走进来,又往床边走来。 一看到她的脸,顾清婉怔然,衣服没换,那张蜡黄的脸居然变的明媚动人,哪里还是刚才那病态的样子,马上知道这才是她的真面容,也意识到她是一个易容的高手。 想到赫连缙身边带着能人,分明是有备而来,放弃挣扎,任那叫塔娜的女子在她身上动手脚,心里暗暗思考,看来只有见机行事,另想对策了。 即使心中有一百个不情愿和恼恨,现在也无济于事了,顾清婉斜躺在床边,心里这么暗想道。现在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连说话都有困难,别说是反抗了,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个娇媚女子把自己的发带松开,取下耳饰,到处在她脸上摆弄一番,还把有些黏乎的东西抹在她的脸上。 折腾了好一会儿,那娇媚女子左看右看,满意道:“全弄好了。” 闻言,赫连缙走近,对着顾清婉仔细注视一番,露出惊异的神色,随即低笑出声:“塔娜,拿镜子过来。” 塔娜立刻拿了一面镜子捧到顾清婉面前,顾清婉对着镜子中人一看,哑然不语,镜中人容貌改变了一番,平凡之极,面色苍白,倒似一个普通的病弱女子,心一沉,暗道,要是以这个样子出城,只怕谁也不会联想到是破虏侯夫人。 把镜子拿开,莫娜笑笑,问道:“如何,我的手艺还不错吧。” 如果不是把这手艺用在我身上,我会由衷赞美的,想这么回答的顾清婉发现面部紧绷,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放弃,心里一阵无措感。 赫连缙走近,拿出一件不知何时准备的布衣罩在顾清婉身上,伸手抱起她,对着塔娜道:“天快亮了,走吧。”说完,迈出房间。 三人在黑夜中来到驿站的后院,早有四人带着马车和马等候一旁,顾清婉在赫连缙的怀中不能动弹,唯一自由的似乎就是眼睛了,不由定睛看去,黑夜中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一女三男,两个年轻两个年纪偏大。 众人对赫连缙的举动似有惊讶,但也没说什么,很有次序地散开,各做准备。 赫连缙把顾清婉抱上马车,定定地凝视她,声音放柔:“路上有些辛苦,忍忍吧。”伸手轻抚她的脸,却发现触感不对,无奈收回手,为顾清婉整整衣领,才转身跳下马车。 第一百九十二章 有口难言 才一会儿,塔娜进了马车厢内,她的性格似乎活泼开朗,笑语着:“一路上我们就做伴吧。” 即使不同立场,顾清婉也没办法从内心深处讨厌她,毕竟这样直爽的性格在天朝女子中简直是罕见的存在。 塔娜颇健谈,加之容貌娇媚动人,一个人说着话也不突兀,车厢内气氛也不沉闷,就在顾清婉内心念头飞快转动之时,马车一个颠簸,开始动起来。 默默悲叹一声,顾清婉苦笑不得,难道自己真要往突厥的夏都而去吗? 没有人回答她无声的问话,只有塔娜的笑语和车轴的转动声提醒着她残酷的现实。 “累了吗?”濡水城外不远的一家茶铺里,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温情地问身边的妻子,虽然口音有些生硬,也不失温柔和体贴,羡煞了茶铺内正在休憩的不少女子,纷纷转头往男子所在的桌子望来。 异族的轩扬男子和病弱的惨白女子,还有一个妩媚动人的美人同行,怎么看,这个组合都有些奇怪,但是看到那异族男子深情的表情和体贴入微的行动,又着实感动了周围的人群,对着这么一个平凡的病妻,他的深情是如此可贵。 把自动凑到唇边的茶水轻喝一口,顾清婉把周围人群的神态举动尽收眼底,感到一阵好笑,难道世上的人,眼光都如此肤浅,看不到真正的事实?暗自婉然一叹,她愁上心头,眼前的困境可怎么解决才好,难道自己真的要被迫前往夏都吗? “吃点东西吧,等会我们就要进濡水城了。”一声提醒穿进耳朵,顾清婉偏头,对上赫连缙,想起一切都是因此人所作所为引起的,一阵心恼,可惜穴道被封,无法出声,只能冷冷瞪他一眼。 半是惊叹半是陶醉,赫连缙深深注视着顾清婉,靠近顾清婉轻声耳语:“难怪有人说天朝女子一笑一颦皆是风情,你连发火都让我心动不已呢,以后这样的嗔态别让其他男子看去了。” 斜眼注意到塔娜露出笑,顾清婉倒有些窘态,被赫连缙这么一说,她喜也不是,怒也不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几日相处,她早看出,突厥人与天朝人性格的截然不同,突厥人做事直接,表达大胆,连示爱都显得赤裸裸,赫连缙更是大胆妄为,霸道得让人难以接受。 感到顾清婉的不悦,赫连缙也不敢更进一步表示什么,洒脱地一笑,开始吃东西,忽然听到隆隆声接近,抬头望茶铺外看去。 官道上尘土飞扬,黄烟漫天,不一会儿,一队禁军飞快地来到茶铺外,排列整齐。茶铺顿时无声,众人都有些惊奇地看向外面,先不说此刻此地出现禁军是很奇怪的事,领头的居然还是两个姑娘,众人无不好奇,纷纷张望。 看到禁军和紫珠紫萍两个丫鬟,顾清婉眼前一亮,突然肩头一紧,身上所剩不多的力气也一瞬间被抽走,倾身向后微仰,倒进一个宽厚的怀抱,耳边传来赫连缙的声音:“怎么啦?娘子,身子又不舒服了吗.......”语音里尽是担心的优柔,只有在近处的顾清婉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戏谑和锐利的警告之色。 肩骨被锁住,半点不能反抗,顾清婉无奈靠在赫连缙肩上,众人还以为那惨白的病弱女子又犯病了,谁也不会注意到内情,顾清婉心里暗暗着急,隐隐不安,想起从在曲州遇上一刻起,她处处落在下风,事情失去先机,虽然感觉到幕后有人操控事情的发展,但是此刻,她一点头绪都没有,尽管这几天来,她留心打听,赫连缙也深沉难测,半点口风也不透露。 紫珠紫萍从马上跃下,来到茶铺口,仔细地向内张望,等全部看完,两人不约而同露出失望之色,对着身后的一众士兵做了个休息的指示,禁军们纷纷下马,打算在茶铺休息片刻。 紫珠走上前,问茶铺的老板:“老板,这几日可看见一个很美的女子路过?” 老板陪着笑,谦恭的道:“很美的女子有很多啊,离这里半里路那有个卖豆腐的寡妇,她也很美的,还有那个......”茶铺内一众人闻言,都哄笑出声。赫连缙也忍不住低笑两声,低头看看顾清婉,眼中露出得意和好笑。 听到老板不断地列举他认为美的女子,紫萍不耐烦起来,紫珠走上前,冷声打断老板的唠叨:“谁说那些胭脂俗粉了,我们要找的是个......”突然停顿下来,她也一时间无法详尽地形容顾清婉的样貌,只能概括道,“反正你过目难以忘怀,是个极美的人就是了。” 众人一怔,又笑出声来,这句话不是等于没说。 紫珠挥手拦住紫萍继续说,轻轻摇两下头,两人退出茶铺,紫珠开口道:“事情不宜张扬。” 赞同地点点头,紫萍看看远方,低呢道:“夫人究竟被谁带走了呢?一点线索都没有......” “都是我们保护不周,”紫珠现出惭愧的表情,又有些担忧,“曲州驿站的老板娘应该是唯一见过绑走夫人的人,可是她醒来后居然什么都记不得了。这也太奇怪了。” “失去记忆应该是一种可以迷惑心志的武功或邪术。”紫萍低低答道,有点切齿的恨意。 “破虏侯府的探子已经去探察这方面的情况了,不久之后就会有线索了吧。”安慰似的对着紫萍说,紫珠露出一丝笑意,随即又很快敛去。两人都是幽幽一叹,听到后面的有声响,回头一看,是一个小突厥商队,其中一人搀扶着似乎身带重病的妻子,从紫珠紫萍身边檫肩而过,紫珠看见那病弱女子,不自觉地退后一步让道,就在错身而过之时,那鹰扬般的男子往紫珠紫萍两人深深一眼,两人心中同时泛起寒意,不觉定在当场,后面跟上的娇媚女子对着两人又是媚然一笑,两人皆感到怪异无比。 看着几个突厥人上了马车,朝着濡水城内而去。紫萍这才回神,转头对紫珠说道:“休息一下,我们就动身吧,还要继续找夫人的下落呢。” 紫珠轻轻点点头,望着远去的突厥商队,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漏了什么...... ***** 已经有几天没有听到喧闹的人声了,顾清婉半躺在车厢中,触目尽是黯然,被下了药的身躯连把车帘掀起的力量都没有,心下恻然不已,她清楚的知道,车队已经离开了天朝的边境,所以四周才会如此安静。 正在她沉思之时,车帘突然被高高掀起,一个高大的阴影衬着光韵出现在顾清婉的眼前,带着笑容,赫连缙坐在顾清婉身边,车厢宽敞,两个人倒也不甚拥挤。顾清婉闭上眼,实在是此刻没有任何的心情来对着他。 似乎没有看到她的举动,赫连缙伸出手,轻点了顾清婉身上几个穴位,顾清婉睁开眼,不解地看向他,他只是谦意的一笑,又拿出一个小小的药丸,柔捏住顾清婉的下颌,把药丸塞进顾清婉的嘴里。 脑海中对那次身中蛊毒记忆太深刻了,顾清婉不自觉一退,发现无处可退,疑惑地看向赫连缙,赫连缙状似无辜地一耸肩,笑道:“不用怕,是解你身上的软筋散。” 心一紧,顾清婉动了动手,因为穴道被解,果然恢复不少,马上半立起身,去把车边的帘子撩起,顾不得浑身的酸痛,望外看去,当场愣住。帘外的风景是如此的陌生...... 漫天无际的黄色,分不清是沙是土,广阔无边的空旷,几乎没有人迹,半个落日似乎在天的另一边,残阳如血,把整个天渲染开,似是一张上好的山水画,眼前的一切似乎是把上天的豪壮书写到了一块,透出陆野的粗犷和豪迈。这里没有江南的婉约,没有京城的璀璨,这里是一片没有任何人工修饰的旷野。 被眼前见到的所震,顾清婉不禁喃喃低语一声:“好美......”这种震撼人心的自然,让人感到了自身的渺小。 含笑不语地看着顾清婉,赫连缙也是一叹,曾经有过多少天朝女子来过这里,不是哭就是闹,因为这里的荒凉让她们感到惊心,只有眼前这个女子,在第一眼就看出了这里的美,感受到这片异地的雄壮和力量,暗暗赞叹一声,着迷地看着她的侧脸,虽然塔娜的巧手掩去了她雅致的容颜,又怎么掩得住她清华无双的气质和风姿。 失神地放下帘子,顾清婉心头百感交集,虽然感动于眼前的美景,但是自己的困境也瞬时笼罩心头,最后一次见到如晴如明两人是在濡水城外,经过了二十日左右行程,她已经远离了家乡,只身一人,来到这陌生国度,该如何是好?又该如何回去? “爱登凝黎...”轻唤回顾清婉空洞的意识,赫连缙难得温柔地说道,“不要担忧,只要一两天的时间,你身体就能恢复自如,酸痛感也会消失的。”也许是想到自己的行为多么霸道,他也略带谦意。 第一百九十三章 异国他乡 看看赫连缙,再看看车外奇景,稍平复一下心情,顾清婉提醒自己千万不能慌乱,必须想办法把自己的消息传到天朝才行,这才是当务之急。想起一路上,赫连缙的种种巧妙安排和天衣无缝的步骤,她才被带到这里,眼前的男人绝不是简单人物,再加上背后也许还有人在搞鬼,她现在决不能慌,一步错,才会步步错,她现在一步也错不起了。 行动自由了,思绪也开始飞转起来,顾清婉半靠在车厢内壁边,一边养神,一边沉思,耳边忽然飘过音律之声,她轻轻一动身躯,往外重新张望了一下,空旷的陆野上看不到其他人影,暗暗纳闷,不知这歌声从何飘来,细耳聆听,这歌声似乎是突厥的胡乐,不但音律节奏与天朝的截然不同,唱的也是弩语,但是隐约听到歌词里似乎有“爱登凝黎”的词,顾清婉诧异不已,虽然她对这个词听过无数遍了,但是其真正含义她却不懂。 看到她侧耳倾听的样子,赫连缙低笑,开口道:“你是在听这歌吗?这是我们突厥人都会唱的歌,好听吗?” 顾清婉现在完全没有说话的欲望,她点了点头,便不再的搭理赫连缙了。 “爱登凝黎,你就像是歌中的女神令人心驰神往,如今你是我的女神,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女神。”赫连缙满足的望着她,眼神温柔。 顾清婉别过头不去看他,清冷的声音中含着隐忍的怒气,“你死了那条心吧,我已经嫁人了。” “我不在乎,更何况你们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不是吗?”他看着她的眼神里是势在必得,很快她便会是他的,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任何人都休想抢走。 这踩到了顾清婉的痛楚,她索性闭上嘴,无论他说什么出格的话,她都不想搭理他。 赫连缙见她说什么都不肯理自己,便自顾自的继续唱起了刚才的歌。 赫连缙清亮高扬的声音低低地僚饶在车队中,歌声柔澈动听,磁石似的嗓音配上丝丝柔情,在广漠无边的陆野上回荡,顾清婉半闭眼帘,不敢直面对着赫连缙,听着这动人心怀的歌声,心神微微迷茫,想起自己,想起陈渊,想起繁华似锦的家乡…… 车外几人也都听着这阵阵歌声,脸上都露出如花笑颜,此刻他们也都回到了家乡,一股思乡情涌上心头,正在众人都沉醉时,一匹快马出现在黄色地平线上,一道嘹亮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赫连缙王子殿下……大王子来接你啦……” 车内歌声骤然而止,顾清婉也睁开眼睛,唇角不经意间勾起,赫连缙的哥哥吗?抬眼对上赫连缙的眼眸,他眸光复杂,里面含着诚挚的笑容,一份的沉醉,一份的关怀,还有一份的柔情缠绵…… 突然间,马车加快了速度,顾清婉侧偏过头,故意忽视赫连缙眼中的柔情,把眼光落在车外的异地风情上。车内缭绕歌声已经停止,车外还隐约传来轻幽的歌声,缕缕钻入顾清婉耳中,于这旷然的景色截然不同的缠绵曲调,让她迷离在这陆野之中,茫茫然不知所处。 车内维持着寂静,却并不沉闷,也许是刚才的歌声,也许是回到家乡,这种无声的氛围反而掺进了丝丝快乐之感,让赫连缙回味不已,不去打破,他也状似凝望车外风景,余光流连在车帘边的身影上。 差点要以为这沉静就是永恒时,一阵阵人浪声已经穿透进车内,顾清婉从小小的车窗眺望出去,看到了一座城,不得不从心底由衷称赞一声,原来这就是夏都!她凝望许久才发现这城市的奥秘。马车远远赶来,只看见前面是一片戈壁,外面看来,竟是一个黄色的戈壁桶,直到走近,发现人声鼎沸,才发现这是一座天然的镇要,只有从城门处看去,才能看到里面是个热闹非凡,人口众多的城市。 “这就是我的家乡,夏都,怎么样,和京城比起来又如何?”赫连缙突然出声,开口问道。 被塔娜动手易容过的脸上只能透出些微表情,顾清婉淡然笑语:“天然城堡,果然不同凡响,”停顿一下,才又慢慢给出答案,“但是和京城的悠久沉稳的王者气派比起来,四个字,差之远矣。” 闻言朗笑出声,赫连缙并不恼怒:“说的对,的确如此,京城的王者之气,也让我也向往许久了。”带些口音的汉语在向往许久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听得顾清婉轻皱眉。 赫连缙别有深意的话音刚落,马车骤然停下,车外有人高喊:“王子殿下,大王子在前面等候多时。” “让大哥久侯了。”赫连缙低笑一声作答,身子往前一冲之际,掀起车帘,往车外而去。就在车帘高举之时,顾清婉细心向外打探起来,隔着十步之远处,停着一小队人马,居中站着一个男子,衣料与众不同,想必就是突厥大王子,一眼扫过,顾清婉没有什么过多的感慨,此人身型巨高,但是一脸蛮横,分明一副村野蛮夫的样子,与赫连缙的轩昂之态比起来,还是那四个字,差之远矣,想不到两人竟是兄弟。 赫连缙跨下马车,转身迎上顾清婉的眼眸,伸手过来,想要扶她下车。顾清婉不着痕迹地一缩,握住车轼,脚往地面踩下,一落地,身体虚浮,无处着力,身子晃了晃,竟然站不住,手肘处一热,赫连缙已经扶住她,叹谓道:“不要勉强,你的身体还没恢复。” 很想甩开他的手,可惜现在根本没有这个力气,顾清婉暗自苦笑一下,只能由着他搀扶。 “赫连缙,这个女人是谁?”那个蛮样十足的大王子惊讶唤道,对赫连缙的行为十分不解。他高傲的弟弟,何时会有这种表情和温柔?仔细看看那个好象很虚弱的女子,虽然身姿婀娜,但是容貌一般,连塔娜一半都及不上。 注意到大王子的不解,赫连缙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招呼道:“哥哥,我回来了。这个……”转头看看顾清婉,他道,“是我那画中之人,我把她带回来了。” 是那个画中人?大王子略带疑惑地又扫了一眼顾清婉,他本来对那副赫连缙极其宝贝的画非常感兴趣,现在看到真人,他兴趣全失,不但半点姿色全无,还病怏怏的,一点也不符合自己的审美观。 不多与理会,大王子走上前,拍拍赫连缙的肩膀,大笑道:“回来了就好,父王等着你,还想和你好好谈谈。” 差点被大王子如雷般的笑声震破耳膜,顾清婉把头偏过,自从下车后,他们说的全是突厥语,她半句也听不懂,只知道那个大王子眼光放肆,打量了她两遍,眼光冷淡,还带有不屑之意。暗暗一笑,顾清婉轻叹,如此清楚地把情绪表现出来,可见对方还真是个蛮夫。 召来塔娜,把顾清婉温柔地扶递过去,低声吩咐一声,赫连缙和大王子并肩向城内走去,两人说说笑笑,表情开朗,欢快之情溢于言表。 塔娜扶过顾清婉,两人慢慢随后跟着,和赫连缙的距离拉大,顾清婉这才有了机会,可以好好打量四周。转头一张望,这里的异域风情真是与天朝大不相同,一个月来的舟车劳顿,她也早有倦态,此刻可以尽情欣赏,心情轻快起来,暂时把烦心之事抛开,全心全意地游览起来。 塔娜整整一个月贴身照顾顾清婉,此刻见她如此轻松,也感染到愉悦,边走边指点一点风土民情。 一行人很快来到城中,顾清婉看着赫连缙和身边的路人打着招呼,人人都是面带喜色地招呼两位王子,不免有些惊讶,在天朝,普通百姓几乎是不可能认识皇族,而这里似乎人人都认识王子。转而一想,才明白,这是突厥特点,也是这个民族的凝聚力所在,这个年轻民族的活力似乎在这一刻展现无疑,反观天朝,这一点竟远远不如突厥。 塔娜轻拉顾清婉,示意她坐上城门口准备的马车。顾清婉脸显苦色,刚下马车,又要坐马车?略带不解地望着塔娜。 轻笑出声,塔娜道:“这里离皇宫还有段距离,王子说你身体不适,不能骑马,所以准备了马车。” 不能反驳,无奈之下,她又和塔娜坐上马车,赫连缙和大王子上马,骑着在前方引路,一行人向着夏都的中心进发。 一路上,路上夹道欢迎还不算,手边鲜花飞扬,向着中心的王子队伍抛来,孩子纷纷献上花朵,还有姑娘当众秋波暗送,连顾清婉都感染到这民族的热情,而情不自禁露出笑容,这种真情实意的拥护,在天朝根本是匪夷所思的现象。 顾清婉正细细品味这个民族的独特之处,眼一转,已经看到了宫殿。 和天朝的华丽皇宫相比,这里的宫殿就难免显得寒酸,但是其与天朝完全不同的构造与风情,还是给顾清婉带来些意外之喜,这样的格局,逃离这里比想象中要容易了一些。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交换 不发一言跟着塔娜往宫里走,顾清婉任凭摆布,赫连缙进宫之后没有再出现,似乎没有闲暇再来理会这里,她也安心不少,一进塔娜安排的房间,沐浴之后,累得倒头就睡,模糊中,似乎感到塔娜在她脸上又开始施展“巧手”。 终于意识淡薄,她睡了一个月来最安稳的一觉。 无梦无惊,张开眼,阳光差点刺痛她,不适地眨眨眼,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格局的房间,淡笑一下,顾清婉坐起身,身上的因为药物控制的酸痛感也大半消失,不由的心情大好。四顾一圈,发现房内只有自己一人,她摸索下床。 坐在床边低头一看,低上铺着一层雪白的羊毯,顾清婉赤足踏在地上,觉得羊绒柔软服帖,如同踩在云端一般,站起身,仔细打量房间。这里虽然远比不上她侯府闺房的雅致,但也不失自然舒适,看出布置房间之人必定手巧,难道出自塔娜之手吗?暗叹自己的胡思乱想,顾清婉转身向窗走去。 这里似乎是二楼,窗户很大很低,简直可以把身体一大半凑出去,她半靠在窗户边,俯身向下张望,小半个皇宫尽眼底,静然观察着眼前的景致,她含着意味不明的淡笑。 忽然底下一声惊喊,她凝神望去,楼下有个打扮儒雅之人,一脸惊讶看着自己,张大嘴巴,却不发声音,不一会儿,一小群人聚到正对窗户的楼下,纷纷指指点点,嘴里唧咕不已,说着一些顾清婉听不懂的突厥语,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叹息。 嘈杂声入耳,顾清婉蹙眉,转身离开窗户,好一会儿,外面才恢复平静,她正想起身,再去窗边一看究竟,一阵敲门声响起。 顾清婉“请进”两个字还没出口,门已经移开,赫连缙扬着笑容走进房间,眼里似乎闪过一丝赞叹和惊艳:“爱登凝黎,听到清晨的鸟鸣声了吗?” 对“爱登凝黎”这个称呼不再做多余的挣扎,顾清婉轻拢头发,淡语道:“花香扑鼻,鸟语动人,这里果然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那你喜欢上这块地方了吗?”试探性地一问。 “美丽的花种在地上,水里固然是好,你能把花移到水中去和鱼儿做伴吗?”笑意盈然,她不答反问。 “那对鱼儿太不公平了,它明明如此地倾慕着那朵花,”走近少许,赫连缙脸色黯然稍冷,“就算花不愿意,我也要把它移到水中一试。” 知道此人性格霸道,多说也无益,顾清婉轻轻一耸肩,不置可否,两人相对无言。 赫连缙整整面色,想起她已经身在夏都,以后多的是时间改变一切,声音又放柔几分:“你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今天晚上皇宫有个欢庆宴会,你也一起参加吧。” 本想摇头拒绝,想起赫连缙是独断独行的性格,把不字含在嘴里,顾清婉柔顺地一点头,抬头问道:“我的东西呢,可以还我了吗?”她身上之物都被收去,现在连身上衣服都变成突厥衣饰,她颇为不习惯。 眼光在她身上转了一圈,赫连缙声音微微低沉:“宴会时,你就穿突厥的服饰吧。你的东西,我稍后会还你。” 低低地冷笑一声,顾清婉也不表态,自如地站起身,不再理会赫连缙,向窗外看去,想把更大的天空映到眼中。 站在她的身后,赫连缙定然站着,无法转身,也无法移开眼光,轻声喃道:“我的臣民一定会被你折服的,他们必将为你而痴迷,”突然想起刚才皇宫中一阵喧哗声,他又改口,“也许已经有人被你所折服了……” 他的话,飘进顾清婉的耳里,她悠然转回头,似笑非笑,嫣然道:“我所想要的,没有这么复杂,我要的,也许只是这世上一个人的心而已,还有一片蔚蓝的天空。”纤指遥遥一举,指向天空,动作流畅自如,带着摄魂的美态。 赫连缙控制不住地往窗外那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淡蓝映入眼瞳,他却觉得心悸然一痛,沉郁地看向眼前人,神志瞬时迷离,脱口轻唤:“爱登凝黎?” 没有人回答,空落满室的寂静和落寞。 夜晚很快到来,皇宫内已火光点点,歌声阵阵,热闹非常,顾清婉坐在房间内,任由塔娜打扮,好一会儿,塔娜才露出满意的神色,赞叹道:“这一定是我一生中最满意的杰作。” 顾清婉笑语接口:“这一定是我一生中,最无可奈何的旅行。”撇过塔娜复杂的脸色,她看向门外,现在开始,她要独自面对变数,面对危难,并且离开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即使它是如此美丽非凡…… 常听说突厥人擅长歌舞,如今亲眼见识,顾清婉还是感到惊叹不已,踏出宫殿,才看到宫内的草坪上点起篝火处处,每个篝火旁都围着载歌载舞的人群,不分男女。视线兜转一圈,看到一个人最多也最热闹的篝火,猜到那就是王族所在,她慢慢走去。 赫连缙早在顾清婉走出宫殿一刻起就看到了她,虽然喝着酒,谈笑风生,而眼光一直默然注视她的行动,半刻不离,心里暗暗警惕,他似乎越来越放不开她,明知她是有夫之妇,而且她的丈夫是天朝将领的情况下,仍然带她回来,本来带有些政治目的的行动也因为日渐的沉醉而忘记了,更致命的一点,他已为她意乱情迷,而她却半点不为所动,心里不禁对她的丈夫有了嫉恼之情,难道那天朝将领真有如此魅力? 他与陈渊交过手,当初就是因为他轻敌大意,落入了陈渊之手被生擒去了大周的牢狱。后来回到突厥,与陈渊交过几次手,那个大周的将领十分狡猾,他在他手里吃过好几次亏,此子心狠手辣,作战勇猛,诡计多端,是突厥人心中的死神,无数的突厥儿郎都死在他的手里。 顾清婉是陈渊的新妇,是顾天远的女儿,本应该用她来要挟陈渊的,可是如今越陷越深的是他。不知何时,他对这个美丽聪慧纤弱的女子情根深种,无可自拔。 坐在篝火旁正中的突厥之王看到赫连缙的异样,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半眯的眼睛里似乎利芒一闪,隐在了黑夜的火光中,他朗朗笑语:“赫连缙,这就是你从天朝带回来的珍品吗?” “是的,父王。”赫连缙喝了一口酒,辛辣从喉口一冲而下,他却浑然不觉。 “果然难得一见的绝色,”快慰地称赞一声,老突厥王显得精神奕奕,忽而眼底寒意一闪,“但是还不足以拿我们的大业来换。” 冷厉的声音让赫连缙蓦然一震,看着父亲的脸,无法回答,举起酒,又大抿一口,有些苦涩的味道吞入腹中。 篝火的烈炎掩盖不了老突厥王的声音,周围一圈人全都静下声来,顺着突厥王的眼神看向款步前来的顾清婉,都是一刹那的呼吸停顿,这粗犷的大地何时见过如此精致的丽人,在众人唏嘘不已的情况下,顾清婉已经来到篝火旁。 老突厥王对她的自如和镇静也佩服不已,笑着招呼:“姑娘的风采比之草原的明珠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清婉对突厥人口开汉语并不惊奇,突厥为天朝统治近二百年,突厥人民个个能说汉语,虽然在前一代突厥王的反抗下,已经脱离了天朝自为一国,但是汉语仍是突厥的语言之一。淡笑这一屈身,行了个简单的礼,表达对突厥王的尊敬,顾清婉婉然开口:“突厥王的英键也让草原的飞鹰逊色不少。” 忍俊不禁地大声欢笑,老突厥王的眼中更见激赏:“如云风雅,如雪皓洁,如风飒爽,难怪我儿子会倾醉姑娘,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年,也定不会放过姑娘。” 已经习惯了突厥人豪放热情的态度,顾清婉一笑置之,看到老突厥王笑意并未传到眼底,她静等下文。 “姑娘是天朝的金枝,这次来到夏都,一路颠簸之苦,本王心存愧疚,但是不得不在此感激你。” 意识到对方别有含义,顾清婉就着刚才下人搬来的长椅坐下:“突厥王客气了,虽然一路上受到如此‘特殊照顾’,能领略到此等风光,我也感到荣幸非常。” “我并非客气之词,之所以感激姑娘,是因为姑娘的出现为我突厥带来了生机。” 静默片刻,顾清婉莞尔一笑:“我不记得我为突厥做过什么。” “你并不需要做些什么,你的存在已经为突厥做出了贡献。”老突厥王如此说道,声音洪亮,一脸的桀骜。 因为琢磨不透对方的意思,顾清婉已经带了些愠色,如云淡笑的脸上平静如常,试探地问道:“愿闻其详。” “我已给姑娘的亲人传了书信,想必现在姑娘的亲人已经准备了厚礼,从京城动身来接姑娘了吧。” 顾清婉怔然,百回千转,想不到能听到老突厥王亲口说出回去的话语,对他产生一种鄙夷之情,用这种类似绑架勒索的行为,哪里是一国之王的作为。同时也泛起糊涂,到底要交换什么东西,竟要把她千里迢迢绑来夏都。 第一百九十五章 消息 只有赫连缙苦笑连连,他私心带她回来,本来还只是倾慕的感情似乎已经变得浓烈,炙热得他难受无比,胃部一股热浪涌上来,他倏然起身,不顾众人讶异的眼神,一把抓住顾清婉的手腕,对着老突厥王,斩金截铁地宣布:“父王,我不同意。” 一道道疑惑和古怪的视线投射在他身上,赫连缙不与理会,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坚定:“鱼和熊掌,我都要。”锐利之势如刀,王霸之气如虹。 除少数人外,多数人都露出不解,老突厥王不说话,盯着他,阴晴莫定的眼里不见喜怒。 赫连缙侧过头,定定地看着顾清婉,哪怕只有一点,给点感情也好,鼓励也好,他愿意为她背负一切。 一怔之间,犹豫刹那,她甩开他的手,不去看赫连缙的表情,对着老突厥王道:“我在此游览风光,等待家人到来,这次突厥王和诸位的厚情款待,我自铭记在心,下次定当回报。” “不行,”赫连缙骤然出声,锁住她的视线半分不动,“不行,我不会让你走的……” 隐然的淡笑飘在嘴边,她带着冷意看着他:“我的天空不在这里。”抛下一句含义不明的话,她不再理会众人,转身离去,没有半刻犹豫和停顿。 盛京,夏日的热情已经逐步展现,只有破虏侯府的院子里,似乎还留着春末的寒情。 一道身影飞奔进内院,暗影一闪,一根长矛拦在月牙门前,侍卫的不冷不热的声音显得异常机械:“内院止步,不得随意入内。” 来人气喘不已,一张脸早已涨得通红,断断续续道:“有……有夫人的消息。” 一向冷静的侍卫听到这句话也露出惊喜之色,暗想,夫人的消息来了,这侯府的苦日子也应该到头了,犹豫一下,把长矛一收,情不自禁脱口问:“真的是夫人的消息吗?” 急着喘气,来人只能拼命点头。 “快进去吧。”侍卫露出罕见的笑容,立刻放行。 来人顿时一鼓作气,又开步向内跑去,大喊着:“夫…夫人有消息了。” 夏日灼热的气息一下子扑进了破虏侯府的院子,侯府热闹起来,一个月来因为破虏侯的沉郁和怒气引起的死寂被突如其来的惊人消息给打破了…… 清风悠然穿过侯府内院的书房,带动檐上透质的琉璃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回荡着优柔的余韵,室内一片的寂静无声,琉璃铃空留下满室清冷的吟叹。 一位衣着华贵,清雅俊彦的男子坐在书桌前,稍嫌幽冷的眼眸凝神在桌上的纸条上,紧抿的双唇让坚毅的面容平添了几分寒意,右手紧捏着一串黑色珍珠耳饰,虽然不发一语,但是身上隐透一层摄人的威严。 前来报信的人站在书桌旁,额上已经流下汗珠,他却感到身上一阵发冷,不敢动手抹汗,只怕一个轻微的动作就会被桌前那位年轻将军的凛冽气势所伤。 陈渊紧捏手中耳饰,微冷的触感从手心中传来,直透进心底,连带着扯动他最深层的思绪…… 第一次看到她戴上这串珍珠耳饰是在年末之时,那种华光流彩的异魅,让人过目难忘,此刻耳饰已经回来了,她却仍远隔千里之外,想到这里,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地加强。再次瞥过桌上的纸条,轻轻一声冷哼出口,涛天怒火涌上心头。 突厥想用顾清婉来换取战马的种、马,看来此次的突厥灾害真的已经是严重非常了。伸手把纸撕的粉碎,陈渊站起身来,慢步走到窗台边,凝视着窗外一片翠绿,百感交集于胸,难以释怀。 什么时候已经是夏日炎炎,难道是他遗忘了时间?当他得知他的婉儿在曲州凭空消失,他放下手头的事物马不停蹄的赶回了京城,他派出手下所有的探子去寻找她的踪迹。可是任凭他将曲州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他的婉儿。 而她竟然就这样消失了,即使半个天朝戒备森严,还是没有找到她的踪迹,这一个月,食不知味,夜不安寝,就连军中事务他也无法净心处理,似乎苍茫间,他失去的是半个灵魂。 早知道会这样,他当初就应该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他们经历过太多的坎坷才好不容易在一起的,他不应该将她一个人丢在京城。 本想早点逼退突厥与她早日回京团聚,可是等他夺回失守的城池,将突厥人赶走,逼迫他们割地求和,签订合约,向大周俯首称臣后得到的却是她失踪的消息。突厥人恐怕是蓄谋已久,他们趁着他大婚之时,陈兵边境,皇帝只能将他调回边境夺回失守的城池,却不想中了赫连缙的声东击西之计,他掳走他的婉儿恐怕不只是要马种那么简单,肯定还会有更大的阴谋等着他。 而且顾清婉失踪肯定与京城中突厥的内应脱不了干系,至于是谁,等他找到婉儿再腾出手来和那些人算账。 一阵狂放的笑声突然响于室内,站在一旁已经快要双腿麻木的报信人蓦然一惊,睁大双目,含着不敢置信的表情看着陈渊,心头一阵发慌。 陈渊狂笑出声,把一月来的沉郁一尽倾吐,既然发现了顾清婉所在之处,他不会有片刻犹豫。忆起突厥求和,寻找画中丽人,一幕幕的拼凑起来,眼中寒芒一闪,胸中列焰肆起。居然拿他陈渊之妻做交换,他定要突厥付出惨痛教训。 “爷……侯爷……”抖抖缩缩地轻唤,报信人耐不住压抑的气氛迫然开口。 “陈木,让侯府的禁卫准备,一个时辰后,随我起程去夏都,现在立刻去兵部调几匹战马种.马。” “侯爷……难道要答应他们的要求吗?可是……这样的话……” “居然把婉儿当成交换条件,难道我会轻易放过他们……”陈渊清淡的话音里带着丝丝笑意,渲染在空气中却扭曲成阵阵阴骛的厉气,报信人心咯噔一跳,即使明知他要对付的对象并不是自己,也被他这阴冷的隐意给逼出冷汗。 轻咽一口唾沫,他轻声吞吐出声:“可是,不答应的话,夫人不是危险……” 陈渊清冷的笑声不减,似乎在嘲笑对方的无知:“政治的可爱之处就在于,在这个世界,并不是等价的交换…有时可能是人财尽失。” 不敢再多问什么,为寒冷气势所震慑,他恭身一拜,缓缓退出书房,压迫感顿时消失,暗暗松了口气,悄悄望门缝中张望,明明是那张如沐春风般雅俊的容颜,为什么会有那种扩张似的冰冷空间感?刚才那种被刀抵触似的压力像是虚幻一场,唯一真实的凭证就是额际的冷汗,不敢再多想,他掩上门,快步退去。 再无任何干扰,陈渊拿起珍珠耳饰,凝神细望,沉吟不语,放下片刻,他走到桌前,放下耳饰,提起桌上闲置的笔,打算要给皇上留一封书信,让人即刻送入宫。略一思索,他正犹豫用什么样的借词,却发现无意识间,他已在纸上书下写下几个字,等看清纸上的字,忍不住露出一丝春风笑意,纸上赫然四个字: 吾妻婉婉 赤足坐在羊绒毯上,顾清婉摆弄着眼前的各个饰物,沉静的脸上有丝不易捉摸的狡黠之态。 走进屋内,塔娜惊奇不已:“你在做什么?夫人。”自从那日晚宴之后,突厥王下了严令,人人都知道这位天朝女子是贵宾,任何人不能怠慢。 顾清婉抬起头来,巧笑倩兮,体现了许久不见的欢欣:“在思考这几日该如何消磨。” “夫人何不去夏都逛逛,想必全城臣民都争着想一睹你的风采吧。”塔娜笑道,这几日来,顾清婉几乎拉着她问了所有夏都的情况,甚至细枝末节也不放过,一副对夏都极感兴趣的样子。 没有立刻开口回答,顾清婉装似思考地拿起手边的东西,莹莹淡光引来塔娜的注意,她耐不住好奇地盯着顾清婉手中东西看,那些都是当初从顾清婉身上取下的饰物,可是此刻看来,怎么构造略有不同? 顾清婉注意到她的好奇,也不阻拦,任她看个仔细,等塔娜拿到手中,又觉得自己多心,这明明就是当初的饰物,并没有丝毫不同。移开眼光,她重新看向顾清婉。 顾清婉依然挂着淡笑,盈然道:“既然无事可做,那我们就去夏都一逛吧。”说完,站起身,一脸的期待之情。 看到她这样高兴的情形,塔娜忙站起身,在顾清婉的提意下,两人穿着男装走出房外,在塔娜的陪伴下,两人顺利离开宫殿。 离开宫门些许,走入一条人烟稀少的小道,塔娜有些兴奋地向顾清婉解释一些突厥独有事物,却发现顾清婉似乎心不在焉,转头问道:“这里没有你的家乡美丽吗?为何你不开心。” “这里和天朝各有千秋,我很喜欢,”淡然的笑颜中透出苍凉的味道,顾清婉侧着脸轻问,“但是我被作为交易物品带到这里……怎么也无法把这里当成自己的故乡呢。” 第一百九十六章 逃离 听到这话,塔娜露出惭愧之色,突厥人向来好战,这次却因为灾害的缘故,损失大量战马,兵力的下降,是突厥面对外敌的战力严重匮乏,所以才要用一个女人来交换战马的种、马,而由于赫连缙王子的私心,却把这个女子绑回突厥,甚至还想把她纳为己有,这种行为的确显得有些卑劣。 才想说道歉的话,一回头,却对上顾清婉春花乍放般的笑脸,一怔之间,她正想问原由,手上突然轻轻一刺,身子一酸,含在嘴里的话变成轻轻一声呻吟,人已倒了下去,勉强提起神志,她感到意志正在快速模糊。 顾清婉蹲下身子,看着她快要闭上的眼帘,柔声轻道:“这种药并非只有突厥独有哦。我的家乡也有,本来放在身边只为防身,想不到要用在你身上,你好好休息,无论如何,你也不用向我道歉了,我们这也是扯平了。” 优美的语调伴着塔娜的意识渐渐沉入黑暗…… 站起身,再一次检查身上所有饰物,顾清婉待在原地片刻,虽然几日来打听了突厥的所有情况,也做了详尽的计划,但是她仍要仔细思考,步步为营,才能真正离开这里。 抬头仰看了一下天空,顾清婉露出淡笑,轻甩衣袖,她辩清方向,转身离去。 “婉婉,你要记住,世事如棋,千万不可有一步偏差……”绝艳的脸靠近顾清婉眼前,上面竟凝着楚楚泪珠,凄凉中却带着坚毅。 伸出小手,却怎么也够不到眼前人的脸,泪水,凄凉,绝美,似乎都模糊起来,顾清婉顿时慌了,嘴里呢喃:“娘亲,娘亲……你怎么啦?”为什么平时洒脱直爽的娘亲为何露出如此悲凉的神情? “……再美的容颜也终有一日会变成红颜白骨,这世间,没有任何东西是永恒的,感情更是短暂如同烟花。以后千万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娘亲……你不要再哭了,”小小的手终于碰到母亲的脸,轻轻抹去那滚烫的泪水,顾清婉笑着安慰对方,“我以后决不轻易相信别人,娘亲不要再哭泣了。” 美妇终于露出丝淡淡笑颜,拉起顾清婉的小手,往前走去,嘴里轻轻吟道:“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刻断人肠……婉婉,我给了你世间女人都企求的近乎完美,但是我从小教你淡漠情感,你可懂我的苦心?” “只要不爱上别人,就不会痛苦,只要淡漠感情,就不会有伤心……”声音渐渐缈淡,隔着纱雾似的,越来越朦胧。 娘亲……不要……不要再伤心了…… “娘——”一声尖利的声音划破空气,蓦地从黑暗中惊醒,顾清婉急促地喘着气,心还凉凉的,不规则地跳动着,慌乱地不可抑制,背脊上沁出微汗,深深呼吸一口,调整一下心态。抬头一看,一张慈爱苍老的脸在眼前扩大。 “姑娘,你怎么啦?”老妇靠过来,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是关怀之情,“是做恶梦了吗?” 涣散的眼神回过神来,顾清婉露出宽慰淡笑,轻声道:“没事。”一开口,才发现嗓子竟然沙哑了。转头注视四周,车轮声阵阵入耳,低头一看,马车厢内还有三人躺着,姿态各异,似乎没有被惊醒的样子。 暗暗松了一口气,顾清婉轻轻靠向车壁,平复了情绪,一天来的种种晃过眼前。迷倒塔娜之后逃脱,根据前几日打听的,她一个人挑人少的路往夏都的西城而去,那里是大周和突厥混居之地,也是她最能隐藏的地方。换上布衣,用布遮住容颜,即使如此,她仍然觉得不安全,直到碰到这个商队和戏班,她用了一条银色丝带才得以买通戏班主,带着她一起起行。淡淡一笑,她不自觉伸手抚过袖口,她的银色丝带都是陈渊请能工巧将用白金丝和天蚕丝编织而成。本身价值不论,世上也许只有七根而已。 丝带再珍贵,也不可能比自己的安全更珍贵,现在,要不择手段回到天朝…… 在袖口处轻轻一挥,思绪又有些混乱起来,刚才的梦境又缠绕心头,多久了……从没有再做过这个梦,为何突然间又想起了过去,苦闷和郁涩淡淡在心中化开,难道是自己面临险恶境地,所以才又想起了过去…… 不能信任任何人……在世间,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已…… 娘亲的话一遍遍犹在耳边,心却感到痛起来,针刺似的,从心底蔓延开来,眼瞳无焦距地看着一处,顾清婉苦笑,娘亲啊,不能信任任何人,我是多么的孤寂啊…… 我的天空到底在何处呢? “姑娘,你可是想起家人了?”老妇的声音突然又响起,打断顾清婉有些沉郁的思路。 “是啊,想起以前的一些事。”顾清婉幽幽的一笑,尽管黑暗中看不清楚,但是那声音里的飘渺,显得颇不真实。 “姑娘,等天快亮时,就进入天朝和突厥的交界地带了,然后再走两天,就到天朝边境了。就可以回家了……”老妇满怀期望,刻意压低的声音掩不住激动的心情。 “姑娘,你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见顾清婉没有说话,老妇一个人说起话来,“遇到烦心事,也别着恼,不能决定的事,就靠心去决定。有时候,理智和感情的冲突,要看自己的心是怎么说的……” “心……”嘲讽似的低喃一声,想要开口反驳,却说不出话,蓦然想起某个男子曾对她说过,满足她所想,那时的情形突然鲜明地出现眼前似的,她倏地一惊。 “姑娘,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老妇好像睡不着,拉着顾清婉嘀咕个不停,“怎么一个人上路呢,要知道,女人出门,没有男人不行啊……” “路上的确不是很安全,”声音突然发自下方,低头一看,才发现,车厢内躺睡着的三人已经醒来,听到顾清婉和老妇的谈话,都坐起身来其中穿着黄衣的女子说道,“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谁会一个人出门。” 看见她一个眼神瞥向自己,顾清婉往阴暗中退了少许。 车厢内的女人再也睡不着,坐在一起聊起天,本来还有些孤寂的空间顿时被撑满。 正在女人唧唧喳喳的喧闹声中,那个黄衣女子突然回头看着顾清婉,问道:“你呢?” 还没完全反应过来,顾清婉一脸茫然,自觉道:“什么?” “我们在问你,你怎么会一个人上路呢?” 沉默片刻,自然不可能把实情相告,顾清婉漠然回答:“我是不想成为其他人的负担,所以才一个人出来。” 见三人不解的表情,只有那老婆婆若有所思的不语。顾清婉闭起眼,不再多说。 她为何要独自逃出来,其实理由很简单,她不想成为陈渊的负担,突厥把她绑来,赫连缙压抑着不敢对她多有冒犯,这都说明一件事,他们要交换的必定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也许关系到民族国家,她只做力所能及的事,那就是不要成为陈渊的负担。 如今最重要的是回京城,把消息扩散开,不要让陈渊去夏都交换。 我的价值由我自己决定,不由任何人来摆布我的命运……顾清婉默默在内心肯定的说道。 正在车厢内热闹起来之时,外面突然杂吵声一片,本来还只是一点,突然扩散开一般,渐渐变大,车厢内马上安静下来,顾清婉不解,轻问道:“外面怎么了?” 几个女人的脸色似乎随着声响变大而倍显紧张。黄衣女子爬到车口,轻轻打开车门看了一眼,回过头来,脸色煞白,正经道:“好象遇上马贼了。” 两到惊呼响起在车内,黄衣女子狠狠瞪了她们一眼,厉声喝道:“慌什么,安静。” 车内又恢复平静。这马车本是商队和戏班的尾部,打斗声似乎还没到眼前。 “太危险了,我们趁现在快跳下车吧。”其中一个女人提议道,表情慌张,连说话都有些不连贯了。 “跳下去就能活了吗?这是什么地方,在这荒野,不跟着车队,肯定死在半路。”黄衣女子再次出言喝止,表情有些不耐,“现在没有别的方法,把钱财快拿出来,放在一起,现在有没有能灰或泥之类的东西?大家弄些涂在脸上。” 被她的冷静态度感染,几个女人忙乱起来,纷纷拿出钱财,不知从哪找来一些黑色的粉末,黄衣女子首先抓起一些,涂抹在脸上,还把头发弄散,顿时变得蓬头垢面,见到顾清婉没有动静,她一把拉过她,说道:“不想活了吗?”抓起灰正要抹上去,突然看到顾清婉的脸露在微光之下,一怔之间,楞住了。 “你……”回神过来,她张口不知如何说,又抓了大把黑灰,往顾清婉脸上涂过去,涂的非常仔细,一边嘱咐道,“等会千万跟在我身后,别张扬。”放下手,还觉得不放心,又往顾清婉身上洒了一些黑粉,这才转头专注其他人。 外面的声响似乎更响了,也更靠近了,几个女人团团坐着,面面相觑。 黑暗中没有声响,只有车内人紧张急促的呼吸声,顾清婉却觉得平静下来,整个心境到了一种清明的状态。 车门突然响起急拍声,几个女人同时看过去,“喀——”地一声,车门被打开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黄衣女子 马车门发出巨响,车内众女都感到车内一阵震动,“哐”的一声,车门从外被打开。众女都往后缩,瑟瑟发抖,不敢多有动弹,顾清婉在黄衣女子身后,向外看去,车外站着三个高壮男子,脸色凶狠,带着肃杀之气。 “出来,全部出来。”三人中站在靠前的男子厉声喝道,看到车内都是女眷,倒也没有动手,只是嘴里吆喝。 五人按照次序慢慢下车,黄衣女子第一个跨出车门,五女中还有一个吓得腿软,下车时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三个壮汉不耐烦起来,呼呼喝喝地带着五人走到车队中央。 天色还没亮,商队和戏班的队伍站在一起,众人面色似乎都不好,商队主和戏班主更是面如土色,几个受伤的车队护卫似乎都受了伤,躺在一边哀号,却无人理睬。 一路走来,顾清婉低着头,跟在黄衣女子身后,所经过处因为发生过搏斗而显得凌乱不堪。处处都有斑斑血迹,看得人胆战心惊。五人被赶到女眷站立的地方,一大群的女人相互依偎围成一团,低低的啜泣声浮动在空气中,搅得人心烦意乱。 马贼们也围成圈子,把众人圈在其中,举着高高的火把,点亮了半边天空。 “钱只有这些吗?”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一个又瘦又小黑衣人,站在中央,对着低头求饶的戏班主和商队主大声问道,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真的只有这些了,这次突厥大灾,赚不了钱,我们才回天朝的……”看见对方不肯相信的样子,商队主都快哭出声来,肥硕的身躯此刻佝偻成一团,“真的没有了。大侠饶命啊。” 一旁的戏班主早就傻眼了,抖缩着不敢言语。矮小的黑衣人见状,低沉咒骂一声,跑到一个看似首领的壮汉面前,耳语一番,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壮汉站起身,向中央走来,其他的兄弟们看到他的来到,纷纷向后退开让出道。 壮汉走到中间,对着戏班主和商队主打量几眼,被他那锐利阴沉的眼神一瞪,戏班主再也支撑不住,一声不吱地晕了过去。众人都不敢出声,女眷群中似乎发出轻呼,又马上隐去。壮汉很快瞥过晕倒在地的人,走到地上堆积财物的地方,粗略地观察地上的金银珠宝。 “这些盗贼似乎是抢财并不杀人,我们的运气算是不错了。”黄衣女子对着身后的顾清婉轻轻说道。 顾清婉回之一笑,低声道:“好像是的。” 看到顾清婉被涂黑的脸上似乎没有那种特别惊慌的神色,不免有些好奇,暗想对对方到底什么身份。 就在两人低语时,站在中央的壮汉看过地上财宝正欲离去,忽然回过身,再此细看地上的财宝,蹲下身,挑起财宝中一根银色丝带,露出淡淡的诧异和寻思。众人都有些不解,他不对其他财宝感兴趣,却只挑了一条不起眼的丝带,的确奇怪之极。那壮汉沉思一下,挥手召来身边手下,让其中一人两头拿紧丝带,他抽出大刀,在一阵惊呼声中,往丝带的正中,一刀狠挥而下。 丝带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像众人意料中那样一分为二,众人都是一愣,继而一阵低声的喧哗。连黄衣女子都是一脸惊异,喃喃轻道:“那是……天蚕丝吧。” 顾清婉轻抿唇,就着火把的光亮,细细打量那个壮汉,四方国字脸,脸色严厉,与一般盗贼倒是有一些不同。心里微微有些紧张,顾清婉蹙起眉,凝神打望。 壮汉大声喊道:“这是谁的东西?”声音洪亮,一下子传遍了空旷的荒野,众人闻声都不敢出声。互相张望中,都不约而同露出害怕的神色。 躺在地上的戏班主这时才悠悠苏醒过来,被这么一喝之下,又浑身颤抖起来,看到那壮汉手中丝带,慌张起来,一个劲地摇头,嘴里念念有词:“不是……不是我的……” 禁不住在心底暗骂一声,顾清婉苦笑,这戏班主不打自招,真是蠢不可及,想到自身安危,她向后靠了稍许,完全隐藏在黄衣女子之后。 壮汉厉眸闪过,看向地上的戏班主,问道:“是你的?” “不是……不……是的,是……”在壮汉的魄力下,戏班主话不成文,一时否定一时肯定,突然被壮汉充满寒意地一瞪,他颤栗不已,嚷嚷道,“是别人给我的,不……能算我的。” “哦?”富有意味地露出一丝冷笑般的表情,壮汉把刀收起,“这么名贵的白金天蚕丝带,什么样的贵人带在身边?” 戏班主闻言,立刻向女眷堆里张望过来,顾清婉给他时,正是半晚,天色灰暗,而且蒙着面,看不清容貌,但是那一双比繁星更美的眸子给班主留下极深印象,此刻保命要紧,他忙在人堆里找寻起来。 顾清婉脸色涂灰,粗布衣衫,混在人群中,何况此刻天色未亮,火把的光亮又离得偏远,戏班主紧张无比,哪里还认得出,茫茫一顾,面色更是苍白,嘀咕出声:“明明是个……女人给我……明明……” 壮汉显出不耐烦的表情,戏班主更是紧张地战栗不停,就在众人以为戏班主死定了之时,远处传来隆隆声,轻轻地逐渐变成巨响,众人都有些慌乱起来,不知今晚还会遇上什么事。 黄衣女子细细聆听了一会,脸色变换,复杂之色尽现,低语出声,也不知是说给顾清婉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这是军队的马蹄声……” 声音明显是从来的方向传来的,顾清婉心倏地一紧,脸色也有些泛白。 比顾清婉脸色更差的也许就是马贼们了,听出是正规军的马蹄声,顿时紧张,胡乱拾起地上珠宝,打算仓皇逃命。商队却好似遇上救星般,发出开心的欢呼声,本来还是轻轻的,看到贼人们打算逃跑时,这声音就开始变大,蔓延成一片。胆子大并且受伤轻的商队护卫也壮了胆子,竟有几个跑上前,想夺回被抢走的东西,场面顿时混乱起来,变得不可收拾。 黄衣女子回过头,对着顾清婉说道:“估计是突厥官兵到了……”突然瞥到顾清婉的脸色,纳闷道,“怎么了?” “也许官兵到了,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顾清婉笑笑,苦涩成分居多。 谁知黄衣女子听了,黝黑的脸上露出甜美笑容,喜道:“你也是吗?真巧,我也是。不如我们趁乱想办法离开这里吧。” 抑止不住现出惊讶的表情,顾清婉看着她,想起她之前的表现,的确不像寻常女子,微微沉思,突然耳边传来一声高呼的庆幸之声,抬头向那看去,一支突厥军队已经在不远之外,商队中有人惊讶道:“这是赫连缙王子的军队啊。” 轻轻一咬牙,顾清婉对着黄衣女子点了点头,以一种坚定的语气说道:“好吧,我们试试。” 听到回应,黄衣女子欣慰地一笑,迅速拉起顾清婉的手,在慌乱的人群中,找寻方向,嘴里一边解释:“这里去玉硖关,骑马只要一天的路程。我们趁乱抢匹马吧。”话音落下,她已伸出手,一个利落的手刀,把身旁一个慌乱逃窜的盗贼给劈倒在地。 看到她流畅无比的动作,顾清婉一怔,随即又跟着她往前不断地跑,耳边声音嘈杂,眼前人影错乱,在无法分辨混乱的情况下,顾清婉只能选择信任眼前的黄衣女子。 突厥兵已经很快来到车队后尾,和部分马贼战成一团,而突厥军的主力却分散开来,在混乱人群中四散兜转,似乎在寻找什么。 黄衣女子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回过头,带了丝狡黠的笑容,问道:“突厥军在找什么?是不是找你?” 回之一笑,越显甜美,顾清婉莞尔顺了顺气,促然回答:“你呢?为何也要逃跑。”如果说自己的逃跑是情有可原,那这个黄衣女子的行动,也显出她身份极其可疑。 没想到顾清婉默认之下,还反问自己,黄衣女子反身一脚,踢倒眼前一个马贼,一手抓过马的缰绳,回头看着气喘不已的顾清婉,冷静说道:“非常时刻,身份问题就扔一边吧。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顾清婉忙上前,黄衣女子一纵上马,再把顾清婉拉上马背,她双腿一夹马肚,马扬蹄飞跑,冲了出去。在混乱的人群中奔跑,却又顾及马下人们的安全,马速并不是很快。 就在顾清婉心稍宽之时,一道极其响亮又激动无比的声音传进耳里:“爱登凝黎……”这声音穿透了半个荒野,竟然压过了重重人影,直刺进顾清婉的耳朵里。 在颠簸中回过头,顾清婉向身后突厥军方向看过去,在车队尾部的突厥军当首,就是赫连缙,他一脸的焦急和愤怒,还有一种复杂的让人望之而感到痛苦的神色,赫连缙高举马鞭挥下,打散马前人群,正奋力向前冲过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奔赴玉硖关 顾清婉微微有些慌,没有想到自己涂黑了脸,还是没能逃过他的双眼,眼看他急速之下,已经把距离越拉越近,顾清婉拉拉黄衣女子,大声说道:“后面快要追上来了。” 黄衣女子没有回头,逆着风回答,声音还是镇定如初:“不会让他追上的。” 听她似乎很有信心的样子,顾清婉心定下来,抱紧黄衣女子的腰,偏首回头看,隔着半个荒野,乱成一片的局面,她依然感受到赫连缙灼烈的似乎能把人燃烧起来的情感,那种挣扎、沉沦、和不甘的复杂,即使在这兵刃交接,哭喊震天的情况下,也深沉地传递开来。 眼看距离一米一米的拉近,赫连缙大声喊道:“爱登凝黎,你回来……” 黄衣女子微侧过头,在慌乱中还笑嘻嘻道:“你叫爱登凝黎?月之神吗……有趣。”一瞥之下,赫连缙竟然已经接近到了十米之内,正了正脸色,黄衣女子空出一只手,入怀掏出一样东西,往着身后的地上,一把撒去。 顾清婉眼前一花,只觉得黄衣女子手里散开花朵一般,一颗颗绿色的圆球往赫连缙的马下而去。身后的马一声嘶鸣,顾清婉不禁回头,就看到赫连缙的马发了狂一般,在原地又跳又蹦。距离立刻又拉开。 “爱登凝黎……你不可以走,”赫连缙一边紧拉缰绳,一边嘶声大吼,发了狂似的还想赶上来,声音紧绷颤抖,饱含动人心弦的慌张。 不想听,声音却还是一意孤行地钻进耳朵,顾清婉略微有些震动,看着这位异族王子一脸的仓皇,在风中显得模糊起来,此时,马已经穿过人群,眼看就能向着东方放蹄而去,空气中一道锐利的气流好像流星一般,向着马上的两人刺来。 顾清婉还没反应过来,手臂凉凉的感触一闪而逝,一支长箭贴着衣料飞过。心下大骇,她立刻回头。 不远处,几个突厥兵已经注意到王子追逐的目标,把手中弓箭举起,对准了顾清婉的方向。 赫连缙也看到此刻的情景,冷汗淋漓,心乱起来,大怒喊道:“住手,给我住手,谁都不可以伤她……住手。” 众突厥兵都感到奇怪,这本是突厥抓捕逃犯的好办法,此刻却被命令不能举箭,都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大多数突厥兵听到命令,都放下弓箭,不敢妄动,而其中一个士兵听到命令后,反应不及,手中的箭已经离弦而去,穿透了风,射向马上人。 他放下手,转头一看,赫连缙已经下马,怒气冲冲地向这走来,从没见过这位轩昂王子如此大怒过,心一慌,还来不及开口解释,赫连缙已经一刀挥来。 众人都被那一瞬间士兵喷洒出的鲜血震撼住,在空中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猩红的血雨散开,那士兵甚至连那惊讶的表情还没表达出来,已经被赫连缙一刀切断了咽喉,尸身“砰—”地一声从马上坠下,震醒了周围人群的神志。 “我不是说了,不许伤害她吗?”阴冷无比的声音出自赫连缙之口,手中的利刀上,丝丝血流顺其刃而下,滴入荒野的大地上,赫连缙脸上带着邪佞和暴怒,还有一丝深刻的不甘,抬起眸,凝望着那匹马消失在荒野的大陆上。 风刮过的呼啸声响了许久才停歇,一声长鸣于耳,马停了下来,顾清婉深深呼吸一口,缓过神来,自从落凤坡度过生死之劫后,她对骑马产生一种畏惧感,非是危急关头不敢轻易骑马,稍定了定心,黄衣女子已经翻身下马,仰着头看着顾清婉,笑语:“危机暂时解除,可以下来休息一会。” 跟着下马,顾清婉环顾四周,此处已经不是荒野,青青草地,一望无垠,风刮过时,有种动人的草浪,一波又一波,像一只轻柔的拂过大地的手,连带着,拂过面上的风也带着自然清新的味道,猛然间进入眼帘的是如此美景,即使是在危机还没完全解除的此刻,顾清婉也有种沉醉的感觉。 “这里是离玉硖关最隐蔽的一条通道,被称做‘绿海’,很美吧,”看到顾清婉的表情,黄衣女子忍俊不禁,开口徐徐解释。 轻点头,顾清婉微笑答道:“的确很美。” 微风又一阵吹拂过来,绿海一片翻腾,黄衣女子闭起眼,也跟着顾清婉呼吸了一下自然之气,睁开眼,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转头看着顾清婉,问道:“你是谁?为什么突厥的赫连缙王子会追你?你应该是天朝人吧。” “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让我不知如何回答呢。”顾清婉悠然地回答道。 “那我就直接问你吧,”黄衣女子走近顾清婉,盯着她的眼眸,似乎要看穿她,“你是突厥的奸细吗?” 没有立刻回答,仔细地再次打量对方,顾清婉斟酌再三,截然说道:“我不是,”忽而一顿,反问道,“你呢?既懂武艺,又有胆色。你到底是谁?” 黄衣女子和顾清婉对视半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在女子身上少见的爽朗在她身上体现出来:“我猜你也不是。”松了一口起,她就地坐下,一派舒适惬意的样子。 “我叫林染衣,是大周将门之后。”简单的一介绍,她扭头,看着顾清婉。 顾清婉自如的一笑,想起两人曾共同经历生死,对她也少许有些信任感,微微启口,正欲介绍姓名,突然看到林染衣脸色一变,突然从草地上窜起身,拉着顾清婉就跑。 林染衣拉着顾清婉来到杂草最茂盛之处,把身子一蹲,拉着顾清婉也蹲下身,直到草完全覆没她们两的身影,低声对着对晚说:“有人。” 没有一丝的吃惊,顾清婉把身子的重心压低,建议道:“还有刚才的绿球吗?扔到草地的必经之路上去。” 林染衣微微怔了一下,想起马儿已到一旁吃草,藏在此处,的确不是最好的办法,伸手入怀,又抓了一把绿色球体,一把撒在刚才行马压过的草地上。 马蹄声果不其然响起,只有一匹马快奔而来,顺着刚才顾清婉,林染衣行马而过的痕迹而来,走到绿球洒落的地方,马突然胡乱嘶鸣,马上人吃了一惊,不明所以,紧拉缰绳,还来不及控制马,林染衣已经跳起身,手举如刀,向着马上人的脖子砍去。 马上之人在慌乱之际立刻做出反应,避开这一攻击,弃马而下,同时抬脚,连环踢向林染衣。 林染衣立刻变通,一个转身,向着来人下盘砍去,来人立时退后一步,两人都未得手,各自后退,看向对方,林染衣讶异不已。 连顾清婉都有些吃惊,原以为是弩兵追上来,想不到竟是那马贼头目。 马贼头目退后,眼光在顾清婉和林染衣两人之间来回穿梭,见到顾清婉和林染衣的防备之色,突然显出无奈的表情,犹豫再三,他从袖口拿出一条银色丝带,询问道:“这丝带是谁的?” 这时提出这种问题,不免显得有些奇怪,林染衣和顾清婉都不知如何做答。顾清婉更是泛起荒谬之情,马贼头目追上来,竟然只为问这么一句话,的确匪夷所思,略一沉思,她从袖中抽出一条一模一样的丝带,答道:“是我的。” 本来还有些怀疑的心情,在看到丝带时,眼前一亮,那马贼走上前,就着三步距离,不理会林染衣摆出的防备姿势,就地一跪,恭敬无比地道:“小人陈盛来迟,请夫人恕罪。” 陈盛跪在草地上,片刻过后,绿色的草浪不断拂过,耳边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忍不住抬头,看到顾清婉似有犹豫似有迷离的神情,低头一想,明白了其中顾虑,从腰间摸出一面小小的腰牌,高举过顶。 看到陈府的探子腰牌,熟悉的陈字盘旋牌上,一缕温暖之情缓缓涌上,顾清婉终于舒心一笑,说道:“不必多礼,请起吧。” 简单地答应了一声,豁然起身,早听闻破虏侯夫人天人之姿,可是今日相见,却见到顾清婉脸上居然涂着不知名的黑色粉末,厚厚一层,样子狼狈无比,只有那一双幽深的眸子,带了些透澈的质感,灿若星辰。不敢多有冒犯,陈盛移开视线,稍稍整理思路,汇报道:“侯爷已经连夜兼程赶往玉硖关了,两日内就可抵达。夫人随我前往玉硖关吧。” 听到这里,站在一旁的林染衣终是忍不住,开口嘟囔道:“侯爷?又是姓陈?你是破虏侯之妻吗?” 顾清婉轻点头表示肯定,一旁的陈盛恭敬地抢言道:“夫人,不能在此处多停留,突厥军似乎没有放弃,不久就会追上来的。” 提到突厥军,刚才那一箭贴着衣袖飞过的感觉似乎又窜上心头,顾清婉从脊椎处透出凉意,首肯了陈盛的建议,在林染衣也并不反对的情况下,等待她让发狂的马平静下来,三人两马,向着东方放蹄而去。 第一百九十九章 相遇故人 陈盛似乎对这一带的地形极为熟悉,带领着林染衣和顾清婉穿过绿海,整整一天一夜,终于赶到了玉硖关城门下。 身体已经疲倦至极,看到玉硖关三个大字,顾清婉却有一种亲切的解脱感,经历了近一个半月的旅途,终于回来了,还在感慨间,城门已经大开,一小队守城军跑出城门,看到三人,纷纷散开,排成队列,白羽铠甲,青腾军靴,修长挺逸的身形,英俊如霜的面容,从城内缓缓步出的竟然是姬晗? 顾清婉这才想起来,她的前未婚夫在纳了顾清月为妾后,便请命去了边境。这件事还是萧兰和她偷偷说的,据说顾清月嫁过去后闹得后宅不安宁,赵王妃又张罗着给他娶妻,这位世子爷不堪其扰,索性去参军,最初只是个小小的校尉。毕竟是世子爷,身份尊贵,领的不过是闲差,哪敢让他冲锋陷阵,后来姬晗发现军中混入了奸细,又将计就计坏了突厥的筹谋,立下了大功被封为了将军,奉命镇守玉硖关。 稍带冷淡的表情在看到林染衣时,露出一丝温柔的神情,瞬时给人一种拨开云雾看到阳光的感觉:“师姐,你终于回来了。” “师弟,让你担心了,”林染衣走上前,挥着手中鞭棍,笑着大声喊道,“我回来了。” 不仅是姬晗带有笑意,就连旁边的士兵们都现出会心的笑容。大家欢愉之时,林染衣拉过顾清婉,介绍道:“这位是破虏侯夫人,我们患难与共,从夏都一起出来的。” 林染衣从小在边境长大,对京城不熟悉,她不知道顾清婉曾经是姬晗的未婚妻,她只知道陈渊是破虏侯,娶了镇远侯的嫡长女,之前不曾见过顾清婉。 姬晗转向顾清婉,在眼眸对上的一瞬间,笑意微敛,眉轻皱,隐蕴复杂的情绪,有些艰难地开口道:“破虏侯夫人……”后面半句哽在喉中,无法成言。 轻点头示意,顾清婉莞然:“在危急之时遇到姬将军和你的师姐,顾清婉真是幸运至极。” 对于姬晗,顾清婉因为前世发生的事对他抱有成见,如今一切大有不同,顾清月也并未得偿所愿嫁给姬晗做世子妃,她与姬晗已经解除婚约,男婚女嫁,互不相干。如今想来,她心里似乎对姬晗的怨恨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对她来说,姬晗不过是她生命中的过客,勉强算是熟人。 姬晗本就不适合阴谲诡诈的朝堂,虽然以前顾清婉对他有很大的成见,但不可否认他是真的光明磊落,心思单纯,毕竟是从小活在光明之中,锦衣玉食,万千恩宠中长大的孩子,如果入朝为官恐怕注定没有施展的地方,将他放在兵营中磨炼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嘴边淡淡漾开一个笑容,冷漠如霜的少年表现出极其罕见的温柔表情,正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他骤然脸色巨变,一个箭步冲向前,手轻轻一勾,搂住她后倾下坠的身躯。 顾清婉渐渐地心安下来,一天一夜赶路造成的疲倦感因为精神的放松而突然袭上全身,视线蒙然,从一点开始模糊,扩散开来,身子一轻,向后倒去,最后一眼看到了一小片淡蓝的天空,迷迷糊糊中,感到一双很温暖有力的大手,支撑住她,让她得以安然沉入梦乡。 在顾清婉突然晕倒之时,陈盛和林染衣同时都想伸手搀扶,还没及时反应,姬晗已经冲到眼前,把顾清婉楼在怀中,面色铁青,竟显出心慌和心痛的神情,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反应,抱起怀中人,向着城门内跑去,把一干愣住的人抛在脑后。 众士兵惊讶不已,陈盛和林染衣站在原地,望着城门的方向,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神情沉郁,一则是惊,一则是忧。 柔柔的温和光亮透进眼里,顾清婉徐徐睁开眼帘,对上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瞳,平日的冷,此刻在这眼瞳里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温暖之情,柔和了这冷将军的脸部线条,淡笑如风,顾清婉低唤道:“姬将军?” 才想举起手,勾缠之下,才发现自己竟然抓着对方的手,顾清婉有些窘迫,立刻松手。 手中怅然若空,姬晗收回手,又恢复那种有点冷冰的模样:“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恩。”顾清婉低低应了一声,轻轻一动身子,似乎已经康复了一大半,看着姬晗,心中无限谢意,“有劳将军了。” “哪里,夫人客气了。”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其他什么,从她口中听到谢谢两个字似乎并不是自己所愿。昏迷中,她好象睡得并不安稳,最初捏着前来为她净身的丫鬟的衣袖,当他把她的手从衣袖上松开时,她却轻转抓住他的手,明明可以甩开,他却犹豫再三,最后只能任由她而去。她手上用力并不大,却好象一个箍,把他层层套住,无法挣脱,说不清楚什么感受,也许这一切,只是在为他留在这里做了最好的借口。 室内无声,顾清婉对周围稍一四顾,这才发现身处军营之中,偏过头,注意到这种奇特的气氛,无声地近似诡秘,姬晗也失去了那竣严的冷意,漂亮的眸子里流溢出奇特的神采,似乎在挣扎些什么。 姬晗此时心情复杂,当婚约解除之后,姬晗并没有如想象般那样高兴,他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那时他曾消沉过一段时间,他细细的想了想与顾清婉有关的一切。这才惊觉,不知何时他早就已经喜欢上了她。以前顾清婉不曾给过他一个好脸色,他知道自己因为顾清月而对她有很大的误会,曾经对她恶言相向,每次都用厌恶的目光看她,觉得她就是心思深沉,不容堂妹的恶毒女子。可是这个恶毒女子却没有主动害过任何人,除非别人招惹她,去害她,她才会反击。 她曾无数次陷入无人相信的绝境,可是每次都能凭借着自己化险为夷,让害她的人自食恶果。 姬晗觉得自己是真的错了,他看不透谁是真的好人,谁又是真的坏人,人心太过复杂。曾经众星拱月被人追捧的世子爷第一次尝到了被人嫌弃的滋味。 顾清婉用行动告诉他,她不稀罕做他的世子妃,她不稀罕嫁给他。 最开始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他迫切的想离开京城,他知道自己不想看到她和别人卿卿我我,更不想看到她嫁给别人。 她大婚之日,姬晗在自己的营帐中喝了一夜的酒,第二天得知她的新婚夫婿丢下她去了边境,他竟不知道自己是何种心情,既心疼她同时心里却有一丝窃喜。 他来到边关,刚开始并不适应军中的生活,边境并不太平,时常有突厥人骚扰。这里的将士每天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在边境他听到的最多得就是关于陈渊的事迹。在边境军民的心中,陈渊便是守卫大周的战神,他所在之地,突厥人轻易不敢来犯。 他以前不知道顾清婉为什么会放弃他而选择陈渊,在他眼里,陈渊不过只是一个庶子,无论是出身还是才貌怎能与他相提并论。他一向眼高于顶,之前因为赵儒熙的缘故两人有过几面之缘,他给姬晗留下的印象并不怎么好,只觉得此人看起来不好相处,身上的戾气太重。 等到了边境,他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陈渊在军中的威望比之顾侯爷有过之而无不及。每个士兵谈论他时,都是一脸崇拜和尊敬。 对着一室的沉静,顾清婉就在苦苦思考话题之时,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咕噜之声。 姬晗错愕片刻,随即忍不住低笑出声,刚才的诡秘一扫而空,他转身拿过早已准备好的糕点,端到顾清婉面前。 对这精致的糕点阔别已久,一路奔波也没顾上膳食,顾清婉融开满足笑容,开始专注地吃起糕点。 看着她慢慢进食,糕点一小口一小口进入她的口中,他的心情也随之一点一点的高兴起来,只要看到她笑,就觉得似乎一切都是美好的,看到她狼狈,他就有心痛的感觉,明知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他还是无法控制这种日趋复杂的心情。 阳光洒进室内,犹如披上一层金色薄纱,窗外绚丽动人的景致无人欣赏,黑发如漆,清艳雅致的女子坐在床前进食,而白羽铠甲的少年将军托着盘子,不懂累似的维持着一个动作,只有那双眼睛里,不时流露出专注神采。 “侯爷,”一看到远处急速驰马而来的人影,守在军营外的陈盛立时跪倒,恭敬地迎接。 “婉婉呢?在这里吗?”沉稳冷峻的脸上再也掩饰不住焦急的神色,陈渊带些紧张的问。 知道破虏侯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急赶而来,本想劝他多做休息的话语也说不出来,陈盛指指最中央的大营,说道:“夫人在那。” 多久了?有多久没有见到她了? 按耐不住有些激动的情绪,陈渊头也不回向着主营帐快步走去。 从没见过侯爷如此模样,陈盛倍感吃惊之余,突然想起,营帐中还有姬将军在,清早在城门口的情景无意闪过脑海,直觉告诉他,其中纠缠着微妙的感情。忙跟上陈渊,低喊道:“侯爷慢走。” 没有听到陈盛的叫唤,眼里似乎只有那营帐是唯一的存在,他步不停歇,来到主营帐前,微一使劲,在陈盛还来不及拦阻之下,一把掀起厚重的营帘。 第二百章 好久没有见到顾清婉这样的笑颜,不带有任何的外在成分,纯发自心底的欢愉似的,在金粉般阳光的映衬下更是光彩照人……陈渊余光一扫室内,愉快的笑容顿时滞殆,在走进营内一瞬间,脸上的表情隐去,拍拍身上的灰尘,遗露出一身雅贵之气,悠然道:“看来,此次又多亏了世子。” 听到了声音,姬晗回过头,没有惊讶,正色答道:“侯爷客气了。” “我又欠你一个人情。”背着光的脸上忽明忽暗,喜怒难测。 慢步踱到床边,从盘中挑起一块精致的糕点,放到唇边轻咬一口,似有回味,轻讽道:“原来世子这里的糕点都如此美味吗?” 闻言,姬晗脸色有些不自然,难以开口解释这些糕点是为顾清婉特意准备着。 “姬将军准备周到,是我麻烦将军了。”发现姬晗似乎有些拘谨,顾清婉不自觉地开口打破沉闷。 不与置评,陈渊唇边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幽深的眼眸转而凝视顾清婉,其中复杂的眸光中微微泄露出柔情,伸手轻抚上顾清婉的脸颊,触摸到那细腻地能把手吸住似的的肌肤,神情变得充满爱怜,轻呢道:“瘦了。” 那丝丝心疼在空气中化开,连阳光都有些醉了,黯淡了三分。 感到浑身不自然的紧绷,姬晗忽略心头逐渐泛开的酸涩,豁然站起身,动作简洁带有种力量感:“侯爷远道而来,我不打扰了。” “将军。”被那清扬的声音停住身形,姬晗回头,看到顾清婉盈盈笑容,还有一声诚心的“谢谢你。” 冷竣的本质掩不住那一瞬间的松动,姬晗露出复杂的眼神,一闪而逝,点了点头,掀起营帘离去。 营外的阳光依然非常的灿烂,姬晗却无法感受到此刻的明朗,转身之际,看到林染衣站在不远处,走上前,冷淡的表情中浮现出柔和:“师姐。” “阿晗,”林染衣一脸的正经,甚至带着难得一见的严肃,轻轻道,“我要和你谈谈。” ***** 营帐里因为姬晗的离去,突然出现一种沉寂状态,许久没有见面,顾清婉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单独相对,却无法开口,微启的唇划起绝美弧度,淡笑不语。 陈渊的手在顾清婉的颊边流连不已,往下滑到白皙带着透明的脖颈处,感觉血管里血液轻轻流过的触动,轻轻一叹,用上些力道,勾住顾清婉的脖子前倾,同时低头,吻上那思念已久的红唇。 顾清婉还未有任何反应,被颈部力量所牵,抬头已经对上了那双深邃,幽沉,复杂难解的眼眸,里面似乎还氤氲着层层迷雾,缕缕柔情……错愕间,温湿柔软的感觉已经在嘴里融开。唇齿相戏,勾缠辗转,与陈渊冷峻的外表不符,他的吻里热情似火,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霸道。 在快要窒息时才被松开,顾清婉轻启唇,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一声轻吐,陈渊又追上来,亲昵地再次唇碰唇,霸道不失温柔,纠缠不清似的吸吮,把顾清婉的呼吸轻叹一尽吞噬。 “你好美……”许久才松开顾清婉,贪婪地凝视着她酡红的脸蛋,轻言赞叹,似乎第一次看到她似的,不肯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要把她烙印在心中,声音却因为深吻之后没有平复,略带沙哑,透出浓浓情欲。 没有酒,空气中却带着让人沉醉的甜腻感,顾清婉深深呼吸,热气似乎全都集中到了脸部,回视着陈渊专注的眼神,不禁露出迷茫之色,深刻感受到对方的态度变化。 “婉婉,”清清沙哑的喉咙,陈渊的眼神渐复清明,“不要再离开我了。” 身子轻轻一震,顾清婉望着他,眼神柔和,“这次我是迫于无奈,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离开你,阿渊。” 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不能移开眼光,低沉地道:“下次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的,这样的事我绝对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 “我不会问你和突厥王子之间的纠葛,也不会追究这件事的起因,只要你把这件事忘了,一切都由我来处理。” 他似乎越来越不喜欢别人把眼光停留在顾清婉身上,那种不属于他的专注,让他不安,让他厌恶,极力想抹杀那种存在,他的妻子,绝不许任何的意图染指。 ****** “王子,再过去,前方就是玉硖关了,已经是大周境内,我们还是撤退吧。”一个探子打扮的士兵疾步跑来汇报。 阴沉着脸色,冷然不语地注视前方,虽然看到的是茫茫原野,他却清楚的知道前方就是被称为“铁壁”的玉硖关,心里沉沉的,手紧紧握着刀柄,有些举棋不定。 “王子……不可以再前进了,据说那陈渊已经赶到边关,镇守在前方,这次我们带的兵也不多,还是退回去慢做打算吧。”苦言像劝这固执的王子,士兵显得苦口婆心,前几日王子的暴怒样子还在脑海中留下深刻影响,偶尔想起就觉得胆寒。 心里一遍遍地挣扎,赫连缙手里更用上了劲,手背处青筋暴起。追了两天,还是没有追上她,难以表达的不甘从胸口泛开,堵得他极不舒服。本来的计划全给打乱,交换也无法继续进行,而她……也离开了,狠狠一咬牙,赫连缙喝道:“立刻传书给父王,告诉他,我们在玉硖关外三十里驻营休息,随时待命。” 士兵蓦然一惊,这分明是打仗的前奏,连他都知道此刻不宜开战,为何王子会下达这个命令?还想再开口相劝,却看到赫连缙铁青的脸上满是阴骛,流露出的杀气,靠得近些都会被伤到,想了又想,终于闭上嘴,前去传达命令。 不一会儿,在玉硖关外三十里处,突厥军营已经搭成,一望之下,遍布了半个荒野。 战事即起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玉硖关。 玉硖关内的军营,已经是炎炎夏日,由于此处是靠近北方,酷暑似乎并没有在此处留下痕迹。帐营外,站着两个俊昂男子,白羽铠甲的年少将军伸手把手中军报递给那淡笑如风的陈渊。 轻瞥过军报上的内容,陈渊显得漫不经心,一身青纹锦衣,配上他清俊雅彦的面容,倒似一个在军营闲逛的贵公子。 “这就是紧急军情?”讥讽的笑出口。 姬晗拿回军报,平静的语气没有起伏:“看来突厥似乎打算开战。” 陈渊笑了,颇为张狂的笑意中隐带森冷:“想必那突厥王子失去冷静了……” “此次他们兵力并不强大,这一仗胜败已是定数。”想起顾清婉狼狈从突厥逃回,隐约可以猜到其中的玄机。 沉默不语,陈渊似在细细思考,冷峻沉稳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这样的笑容里却带着危险无比的气息和不带感情的冷然:“完全没有必要和他们开战。还是让他们知难而退吧。” 不知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姬晗皱起眉,陈述道:“这是击溃他们的好时机。” “我自有办法让他退兵,总有一日,再做个了断。” “何必要再等待时机?此刻不就是最好时机?”实在是不解,姬晗忍不住问。 “虽然现在突厥的兵力不济,但是我国也正处修养国力的非常时刻,没有必要和他们多做周旋。”陈渊笑意更浓,看看天色,已是顾清婉进食时刻,举步向着主营帐走去,和姬晗擦肩而过的一瞬,开口道,“何况今日开仗,顶多将突厥打败,终有一日,我会亲手灭了突厥。” 天载二年夏,玉硖关内急函发往夏都,大周破虏侯的亲笔书信递于突厥王,突厥王看后良久,立刻传书召二子赫连缙回都,可惜当时赫连缙王子一意孤行,不肯撤兵,突厥王大怒,亲赴玉硖关外突厥军营帐,和王子赫连缙吵了起来,当时在营帐外目睹之人亲口传述,史学家照实如下记载: 突厥王怒极,一掌挥于王子脸,大喝:“天下无美至此耶?为一女子,妄动干戈,我突厥世基业置于何处?” 赫连缙王子怔然,苦笑作答:“天下有美,与我何干?吾唯想月神一人耳,如若得之,天下之美尽弃。” 突厥王哑然,沉默片晌,正颜道:“非至强,焉得月神,非至尊,焉守月神?尔欲得月神,则必先得天下。” 赫连缙闻言,茫然不语,半日之后,兵退夏都。 玉硖关外突厥兵尽退,曾有人将突厥王营帐外之话传于破虏侯,戏言相问:“天下之美多矣,何故执于一人?” 陈渊淡笑,如是答曰:“天下之美多如草,惟吾妻顾清婉,天下独一人尔。” 惟顾清婉,天下独一人尔。 后人把此句刻在碑上,而突厥的月神庙在同年秋季,雕刻起月神石像,月神的样子竟然与突厥时代相传的样子有所不同,五官精致秀美,如同中原女子。而二王子赫连缙专心国政军事,心无旁殆。 此事记载为“玉硖暑变”,为之后的“玉督之战”埋下了导火线。 第二百零一章 回京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盛一院香。 蔷薇花开得正浓,四处绿树荫荫,玉硖关外,酷暑炎炎,浩壮队伍准备起行回京。 陈渊离京已有一月余,宫中几次急召,他均置之不理,陪着顾清婉在玉硖的景胜之地游览一番,到了此刻,也到了不得不回京之时。而姬晗本因师姐探入突厥毫无音讯,而来到玉硖关,此刻,突厥军队已退,把关防之事交给林染衣后,也准备一起回京。鉴于顾清婉被劫之事,此次的队伍戒备森严,声势浩大。 马车已经换成夏日的竹帘,透气清凉,顾清婉懒散地靠着车架,沿途景色走马观花似的眼前路过,百无聊赖之际,看到陈盛心不在焉地骑在马上,似在沉思,心念一动,顾清婉招手,让陈盛跟在马车旁。 “夫人,”驱马上前,陈盛低头示礼,他负责顾清婉的安危,片刻不赶疏忽。 “你心事重重,是在想染衣吗?”顾清婉笑语,在玉硖一个多月的时间,不但她对那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三分倾心,就连这不苟言笑的陈盛,也对林染衣生出情愫。 紧抿唇,陈盛浑身一绷,声音低了几分:“夫人说笑了。我是什么身份,林小姐将门之后,我岂可高攀?” 听着话里不无感慨和遗憾,顾清婉轻笑:“门户之见吗?想不到洒脱如她,也不能幸免……”最后一声倒似感叹,缠着几不可闻的轻讽,逸出口中。 一个多月相处,陈盛已知道车中人行为思路不同于一般官宦女眷,对她有着一份敬重之情,且她风华无双,自有一种让人倾心的自如,苦涩浮上脸面,说道:“世事难以两全,又岂可强求。” “强求?”顾清婉轻呢,她直觉林染衣也并非无情,只是这感情背后纠缠了太多外在因素,而倍显艰难和无奈。 难道世事真的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吗? 两人谈论之时,整个队伍渐渐慢下速度,陈渊和姬晗回马转身,一左一右来到马车旁,陈渊指指前方,语道:“前面有凉亭,天气炎热,我们在此歇息一会。” 顾清婉顺着手指方向看去,果然是阴凉幽静之处,点头答应,队伍很快来到凉亭之处,暂作休整。 走进凉亭,还未坐下身,便听到一阵喧闹声四起,顾清婉好奇回头,亭外士兵本来各做休息,此刻却有些混乱,团团围住一个人,其中被围之人在如此盛夏,竟然穿着厚重的冬衣,披头散发,显然是个疯妇,疯癫四闯,嘴里还念念有词。姬晗的士兵果然训练有素,排列整齐,围成半圈,既不让她闯入,也不伤害她。 顾清婉仔细一看,这疯妇竟是个瞎子,乱撞乱闯,没有半点方向感。靠近亭子的士兵注意到顾清婉的视线,朝亭外命令:“还不把这疯子赶走?侯爷和夫人还要休息。” 疯妇听到士兵这声命令,大笑出声,嚷嚷着念道:“命是命,运是运,众人皆是醉,惟我心独醒……你说我疯?难道你就清醒吗?听你声线尖锐,却又中气不足,显是外强中干,让我想想,啊……想到了……你定然是丧妻无子之命……”停停顿顿说完之后,显是极为兴奋满意,自顾自地笑起来,不高不低的疯笑声在空气中传开。 听到她的疯语,别人没有反应,那士兵却是脸色一白,他自己清楚,他现有一个女儿,而妻子在去年刚刚过世。这疯妇竟然完全说中,士兵张口结舌,无法出声。 姬晗皱起眉,朝亭外一挥,轻喝:“给她些钱,让她走。” 士兵还未领命,那疯妇突然静下来,不再乱蹦乱闯,低低喃了几声,询问道:“是谁?刚才是谁在说话?为何会有如此斗气?冷中含威,斗气四扬……是谁?” 她这几句话出口,全军都有些震动,这疯女人疯言疯语,却又句句中的,愣在当场,也不知如何是好,顾清婉忍不住笑出声来,扬手示意,让士兵们散开。 疯妇注意到身边阻力消失,跌跌撞撞,东倒西歪,步履蹒跚地慢慢靠近亭子,顾清婉怜她双目失明,让身边士兵前去搀扶,谁知那疯妇一碰到士兵的手,当即甩开,阴恻恻地冷笑道:“我不瞎,瞎的是你们……走好自己的路吧。” 闯到亭子前,她四晃脑袋,低囔道:“刚才说话之人,能否让我测命?把手给我,我会捏骨……” 姬晗对怪力神话一向都是不于理睬,冷着脸,不言不语。 顾清婉对这妇人倒真有几分兴趣,童心一起,使了个眼色,让陈盛上前给他捏骨,陈盛走上前,把手递到疯妇面前,疯妇人一把抓住,不断揉捏手腕以下的位置,她双手肮脏,油污之渍都沾到了陈盛手上,陈盛眉头也没皱一下。 “不对……不对,你不是说话之人,你虽也具斗气,但决不高扬,不是将才。”疯妇一边哀叹,一边哼道,“你所爱之人定是为你所死……半身为奴,孤独终老……” 陈盛控制不住地脸色一变,惨白如纸,把手抽回,阻止她再说下去。那疯妇也不以为意,咯咯笑了几声。这几声笑声传进众人耳里,都被刺了一下似的,冷飕飕的感觉从脊椎处冒上来。 陈渊坐在亭子左角,把全部情形看在眼里,戏谑道:“想不到此处还有奇人,能够知晓天命。” 疯妇骤然把头转向左角处,一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帝王之气?好强盛的帝王之气,不对,不对,这帝王之气怎么不太一样。这到底是何处?你们又是什么人?” 直到此刻,顾清婉收起看戏的心情,正色再次打量站在中心的疯妇,轻问道:“你既能卜算命运,怎么算不出身处何处?” 疯妇突然不再言语,把头转向顾清婉的方向,怔怔地站着,一动不动。 虽然知道她目不识物,但这样让她看着,顾清婉也感到诡异难测,陈渊见状,正要呼人把这疯妇赶走,那疯妇突然浑身发抖似的,走近顾清婉,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喃喃道:“给我手,让我给你捏骨,说话,说话给我听听。”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纷纷看向亭中各人的脸色。陈渊冷峻的脸上现出些微不悦,姬晗诧异之余,看向顾清婉,似有担心。 顾清婉略愣一下,偏头考虑,抿唇倩兮一笑,豁然道:“好吧。我让你测一测。” 陈盛上前,仔细地盯着疯妇,怕她做出出格行动,疯妇颤栗着伸出手,搭上顾清婉的手,众人都有种惨不忍睹的感受,顾清婉皓腕如雪,此刻却染上了脏腻的污渍。 捏摸半晌,突然跪倒在地,重重一磕头,嘴里嘀咕:“……是娘娘,是娘娘……浴火凤凰入九天……” 所有人都愣在当场,士兵们脸色惶然,咄咄不敢出言,陈渊脸色骤寒,手中扇子一收,敲打在亭子的石柱上,冷然道:“胡说什么,来人,把她赶出去。” 厉喝声冰澈冻人,士兵忙上前,正要去拉扯那疯妇,疯妇还跪倒在地,喃喃自语:“你们不信,不信,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命?这是什么命……娘娘,肯定是娘娘……”和士兵在亭子中拉扯纠缠,不肯离去。嘴里还喊:“相信我,你一定是娘娘的命格,各人有命,不可逆天……” 顾清婉也是蹙起眉,现出不快之色,见那疯妇不断挣扎,大喊大叫,心念一转,制止了士兵的行动,唇边漾起浅笑连连,对着疯妇道:“你一生测命,可有偏差?” “没有,我不会看错命理。世上命运错综复杂,天命如此,人力不可违……” “那就从我开始吧,”顾清婉打断她絮叨的话,已有些恼意,截然道,“我不信你的命理,我的命,岂容他人擅自决定,我命由我不由天,知道吗?” 疯妇听完,不敢动弹,突然转身,跌跌撞撞往外跑去,口中发出狂笑之声,不住地回吟:“我命由我不由天……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直到跑出很远,她那疯癫的笑声还是不断传入耳中,高高低低,狂乱肆意,震得众人都有些心慌。 陈渊脸色不善,而姬晗神色复杂,本来一场歇息也变得有些沉闷和诡异,休息之后,队伍再次启程,顾清婉被这疯妇一闹,心中颇不适意,走出亭子之时,不禁回望,看向亭子上方的牌匾,轻念上面的字:“君莫亭?这个亭子叫君莫亭?” 君莫亭……君莫停,难道真的停错了? 京城之美,最表现在夕阳西下之时,晚霞多姿,七彩幻变,尤以红色为最,淡墨入水似的,渲染了半个天空,暗沉,壮丽,合着那皇宫高墙红瓦的气势,尊华非常,以那最高的宁坤宫为点,延伸成网的京华,庄重中透着悠久的历史味,苍凉中蕴着深重的王者气。 残阳如血…… 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京城,顾清婉从马车上踏下,遥望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京城,心突地一跳,凝望着那半天的彩霞,阴红的残阳。 出乎意料的,来东门迎接的竟然是裕江王一行。紫金蟒袍,玉带锦靴,裕江王大踏步地走来,平时淡漠的脸上此时挂着淡淡的笑容,自从顾清婉被掳走,他也派人去寻找,一直不曾找到,如今能看到她平安归来,他着实松了一口气。 第二百零二章 赴宴 “见过裕江王殿下。”陈渊,顾清婉还有姬晗见到姬煦全都下马行礼。 “不必多礼。”不去看其他人,姬煦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顾清婉身上,一向波澜无惊的眼眸里是深深地关切。仔细的打量她,见她安然无恙的回来,他才放心。 “你没事吧?” “我很好,多谢王爷关心。”顾清婉见他是真的关心自己,心里有了一丝愧疚,她欠裕江王的太多了,将来一定要把这人情还上。 “阿晗,你回来了。你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皇婶很想念你。”姬煦的目光转到姬晗身上,淡淡的说道。 他虽然没有过多的关心,顾清婉还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欣慰,看来对于姬晗选择参军,他也是很赞成的。 “五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多谢五哥照拂我赵王府。”姬晗之所以能说服自己的父母去参军,还是多亏了姬煦从中周旋。 “你我兄弟之间不必客气。” “破虏侯。”姬煦最后才将目光转向陈渊,“可否借一步说话。” ……. 银泽珍珠,羊脂玉镯,伸手轻轻拨弄着首饰,顾清婉坐在镜前,任由紫兰为她梳发,桌上烛火忽明忽暗,摇摆不定,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 接到郭贵妃的请柬,虽然意外,但也并不吃惊,女人柔到了极致便是一种危险,而郭贵妃无疑是个中高手。浅浅的浮上唇,顾清婉轻笑出声。 紫兰一惊,露出不解,问道:“郡主,你在笑什么?”即使顾清婉成婚后,她也一直改变不了称呼。 “我在笑,女人的悲,女人的哀,女人的痴,让人心痛的同时也有些恼恨啊……”顾清婉很随意地抚摩发梢,说不尽的雅致和风流。 紫兰更糊涂了,她不知道郡主在为谁而悲哀,自从郡主嫁到了这破虏侯府,她的心思,紫兰越发的看不懂。 她原以为,郡主嫁给破虏侯,定会称心如意,幸福美满。毕竟陈小侯爷与郡主是青梅竹马,对郡主一往情深,她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侯爷对郡主是最温柔的,宠溺到极致。 却未曾料到,就算是嫁给自己心爱之人,也并非顺心顺意。先是新婚之夜,边关告急侯爷急着平定突厥,一走就是几个月。然后郡主被突厥王子掳走,差点就再也回不来了,幸好郡主福大命大,最后逃了出来,不然一辈子都被困在蛮夷之地,想想就感到一阵后怕。 紫兰下定决心,一定要看好郡主,护好郡主,绝不让郡主再受这种屈辱。 过了许久,顾清婉笑谑地等着玲珑整理,紫兰回过神来发现自家郡主正等着她伺候,这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柔声笑道:“郡主,快打扮吧。你还要进宫呢。” 见她去拿出一套普通的宫装,配上银蚕丝带,顾清婉低头沉吟,悠然道:“今天不穿这个。”站起身,来到衣柜前,选出一套衣袍,顺手取过首饰,回头递给玲珑看。 “今天穿这套。” 瞠目结舌地望着顾清婉,紫兰哑然,惊讶无比,别的千金贵女是拼命展示美,而她的郡主,光是风姿都胜人一筹,通常都是隐藏美丽,所以从不在衣饰上多做文章,可是今日是怎么了? 看到紫兰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顾清婉俏丽地轻撅一下嘴,轻道:“今天,等着我的人,可是倾国倾城的郭贵妃,稍有疏忽,可就要输了。” 不管如何,那位美艳高贵的郭贵妃已经勾起了顾清婉争胜之心,这场女人的战争,才刚要拉开帷幕。 紫兰笑了,笑得特别开怀,她的郡主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美貌,经过盛装打扮的郡主,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京城的夏日,到了傍晚就已经转凉了,雅致精美的御花园里,连空气中都带着芳草的清甜,此刻宫灯高挂,白天还气魄非凡的花园此刻因为光影的原因,别有一番幽静的趣味,而清澈见底的池塘之上,波光粼粼的水面折射了宫灯的光线,又为整个园子添上了幻彩的气氛。 宫女或举灯,或端盘,或恭立,穿梭在御花园之中,服侍着院中每一个贵族女眷。树丛边,石桌旁,玉廊里,轻笑浅颦,莺声燕语,处处流泻着女子的欢声笑语。 “丽妃娘娘,我看你一直在这发呆,在想什么呢?”露肩薄衫,来人身资妖娆,娇媚非常,笑语盈然地走近池塘边一位端坐的宫装丽人。 丽妃温顺地抬头,看到来人,慢慢站起身,招呼着:“是印妃姐姐啊,我只是觉得这池塘晚上看来特别的美,所以看得入迷了。” 轻笑几声,印妃一脸的了悟:“这池塘晚上看起来的确别有风味,可是丽妃……并不是痴迷这个池塘的风景吧。” “姐姐说笑了。” “是不是说笑,丽妃心里自有数,你的心情,这后宫上下不是都一样嘛。”印妃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朝丽妃使了个眼神,嘴轻轻一瞥,朝着花园中心的人看去。 丽妃随之看去,眼神又是一黯,本是温柔贤淑的脸上,竟有丝扭曲,那种恨意暗暗地就在空气中飘荡开了。 君王曾经说过:得天下非我平生之最,得贵妃圆我终生夙愿。 用这句话来概括郭贵妃的得宠情况并不为过。自从贵妃进宫后,皇上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一般的妃子是然,连皇后也不例外。 “这样的美丽,连天地都为之失色啊。”既羡且妒,印妃开口道,声音不复轻松,反而语带沉重。 丽妃没有接口,失神地望着前方,贵妃坐在石桌旁,同桌的除了皇后,还有几位高官家眷,而此刻,光似乎都聚集到了贵妃的身上,那种与天地同在的光华,使同桌的人黯然失色,使整个花园里的女子汗颜。 后宫本是美的宫殿,在这的女子无一不美,无一不娇,美这个字,在后宫是最浅薄的。而眼前的贵妃却是例外,她的美倾国倾城,此时,穿着浅蓝的纱裙,六枝琉璃玉簪挽发,美艳高贵,倾国倾城盖过了所有后宫的风华,艳绝六宫,一枝独秀。 多么让人羡慕和嫉妒的美貌啊。更何况她还得到了皇上无与伦比的爱。 心抽搐地一痛,丽妃抚住心口,忍受不了心中的酸楚似的,她的脸变得煞白。别过眼不再看向那个方向。 “奇怪,”印妃喃喃自语道,“今天贵妃似乎刻意装扮过,她是故意要艳压群芳吗?” 低头一看丽妃的脸色,印妃一笑,不再提,转而道:“幸好五皇子还小,太子早就开始帮皇上处理政事,皇后娘娘有太子,前段时间皇后虽然在郭贵妃那里吃了亏,被皇上罚闭门思过,将后宫暂时交给郭贵妃处理,但毕竟是太子的生母,只要太子还在,依旧能稳坐后宫之主的位子,不然郭贵妃就无人压制了。” 听到这,才有了一点反应,丽妃有丝疑惑:“听说是天下学子上书承柬,才让皇上恢复皇后的实权?” “是呀,听说是民间流传民谣,学子纷纷上书,看来,外面的压力也很大呀。”听到这种消息,不免有点幸灾乐祸,暗暗高兴。 “可是,伤不到贵妃不是吗?我总觉得有人在暗暗帮助她。”好几次,这种外来势力干涉后宫,在捕捉不到踪影的情况下,保护了贵妃。 没有听到丽妃的话,印妃专注地盯着前方,嘴里啧啧称奇:“奇怪……” “到底什么奇怪?”听她一直提奇怪,丽妃也好奇起来。 “你难道不觉得今天的贵妃不太一样吗?她心不在焉,不时张望着门口,好象在等谁的样子。” “是吗……”忍不住再次凝神望去。 靠近石桌旁的人都感觉到了贵妃的异常,不经意间流露着微微的紧张,正在诧异着,门口传来一声“破虏侯夫人到——”平时四平八稳的报告声音在高喊时竟然有些发抖。 贵妃蓦地一震,转眸凝望,握住杯子的手收紧力道。众人都跟随她的举动不约而同地向着门口望去。 那是众多女眷第一次看到与贵妃不相上下的风情,顾清婉款款走来,高襟的黑色宽袖外袍,缀以阴红绣纹,衣上的暗纹以暗墨萤亮之色丝线,一动一转,身上的流纹活的一般,头发用一串细碎的珍珠挽起,带着淡淡的光晕,散落的发黑绸一般,和美丽融合的极致风情,却显得明艳动人。 今日的她一改往日的低调,明艳张扬,美的令人惊艳。 事后曾有在场之人被人问起两人的风致,无法形容之下,这样说道:贵妃之美,高华,艳丽,让人不敢直视;顾清婉之美,纯粹,明艳动人,美的让人沉醉。 “原来是……破虏侯夫人来了。”站起身,贵妃婉然招呼道,破虏侯三个字脱口显得有些艰难。 “拜见各位娘娘,”曲身行礼,顾清婉浅笑如兰。 在场之人到了此刻才有缓过气来的感受,同时看看顾清婉,又看看贵妃,无不感叹唏嘘。 皇后此刻也露出欣喜的笑容,忙站起身,拉着顾清婉入坐,一入座,在座之人纷纷前来打招呼,气氛又重新开始沸腾。第一次和贵妃同坐桌,顾清婉倒也没有拘束,在各种女人才会关心的话题中,时间一点点的流失。 第二百零三章 宴会风云 直到报官再次前来通知晚宴即将开始,女眷们又高兴起来,有次序地前往宴宫,只有贵妃这桌毫无动静。 皇后首先起身,招呼着:“皇上和百官都等候着,我们先去前殿吧。”答应声起,桌上几人起身,向外走去。顾清婉站起身,正要尾随,手腕被拉住,一回头,对上贵妃优柔的双眼:“破虏侯夫人,随本宫走走吧。” 皇后听到,诧异地回过头,顾清婉却抿着唇,带着薄笑,点头答应。 看到顾清婉安抚的笑容,皇后释然,安心离去。 花园中只剩下两人,半晌,贵妃盈盈起身,向外走去,顾清婉默然跟上。两人并肩走在皇宫的长道上,宫女太监隔着一段距离跟随。一行人以慢得不可思议的速度走着。 “你猜走完这条路需要多少时间?”一路沉默不语的贵妃突然开口,柔声轻问身边人。 还以为她不开口了,顾清婉向前张望一眼,暮色中,没有看到尽头,摇了摇头,说道:“不清楚。” “本宫天天走这条路,知道这条路来时需要半盏茶的时间,去时需要一盏茶的时间。” 顾清婉淡笑不答,知道她说这话必有原因。 “你真沉得住气,不问吗?为什么同一条路,来和去,时间为何不同?”贵妃斜眸,柔情如水的眼神里露出哀凉,“那是因为,我走来时,想看他一眼,所以走得特别快,回去时,留恋不已,走得自然就慢了。” “娘娘情深意重,难能可贵。”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为何还如此平静?”声音变高了些,似乎很不满意顾清婉的表现。 顾清婉偏头做沉思状,答非所问地道:“皇宫华美非常,娘娘既已入宫门,何不珍惜眼前所有,何必苦苦抓住过去不放呢?” 贵妃闻言轻愣,忽而笑出声来,笑声中隐带涩意:“你以为这些话能打动我吗?我要是能放弃过去,就不会痛苦这么久了。” “不能放,也不快乐,娘娘活得也很辛苦呢。” 突然停下脚步,贵妃疑惑地转头,盯着顾清婉,楚楚地问道:“那么,你愿意帮我这苦命女子一把吗?” 露出带丝讥讽的笑容,顾清婉戏道:“恕我失礼,我还真看不出,娘娘有何命苦。就算有,我也没有能力来为娘娘解决难题。” 渐渐现出失望之色,随即又一整面色,贵妃道:“你太过谦了,你的手段高超,岂是一般人所及,一月前的学子上书,不就是你的手笔吗?” 没有想到对方会提及此事,本来当初也知道隐瞒不了,坦然接受贵妃的评论,顾清婉置之一笑。 非常不能接受顾清婉这种坦然的态度,贵妃皱眉:“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帮助皇后,不过仅此一次而已。以后,王爷也不会让你这么做的。” “是吗?既然如此,娘娘又何必这么惊慌。”黑色的发被风扬起,顾清婉轻抚长发,因为被贵妃步步紧逼,而有了一些不耐烦。 “感情这东西会随着环境有所不同,但是经过岁月经炼的感情,即使会有波折,也不会改变本质,你相信吗?” 意有所指。 “我相信,”顾清婉悠然,指指前方宫殿的大门,华翠的灯光从内透出,似在等待两位晚来的客人,“娘娘,我们到了。” 眼神略为暗淡,贵妃站在原地不动。 “娘娘,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我们进去吧。” “我不会放弃的……”对着顾清婉,看着眼前明亮的灯火,贵妃赌誓似的说道,“我错过一次,以后不会再错一次。”抛下一句,她向前走去,此时倒没有丝毫的迟疑了。 看着她的背影走向光影之中,顾清婉幽然叹息:“这样的痴情,让人又怜又恨啊……”抬起脚,随之走入喧哗热闹的大殿之中。 郭贵妃与裕江王的恩怨纠葛,还是陈渊告诉她的。郭贵妃尚在闺中时便倾心于裕江王,那时姬煦还不是之前那个名声极差的暴戾王爷,裕江王年少时师从南宫先生,少年天才,他是唯一一个让南宫先生求着哄着拜师的。昔日裕江王得皇上宠爱,家世显赫,前途不可限量,甚至还有传言说皇上属意他做自己的接班人。惊艳才绝,更是全京城少女的梦中情人。受欢迎程度,就连风头最盛的姬晗都比不过。可是后来不知为何,这位王爷性情大变,喜怒无常,曾经当街纵马,致使数人受伤,一人死亡,事后被皇上监禁在裕江王府。 再后来,姬煦时常称病不去上朝,渐渐地人们便遗忘了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王爷,只记住了脾气暴戾,视人命如草芥的裕江王。 今日看郭贵妃反应,顾清婉猜测,两人应该在年少时相爱过,就算不是刻骨铭心的爱恋,想必也是喜欢过吧。 可惜阴差阳错之下,郭贵妃进了宫成了皇上的女人,个中缘由顾清婉也不得而知。 当初顾清昭就是被乔装打扮的突厥人劫持的,而帮助那些人的内应就是郭贵妃。至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顾清婉猜测一是为了打击报复镇远侯府,二是因为裕江王对顾清婉格外的偏袒,其偏爱程度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更何况是格外关注裕江王的郭贵妃。 这次顾清婉被人掳走,与郭贵妃,太子都脱不了干系。 大殿的光华照在两人身上,一瞬间,本是热闹纷繁的宴会呈现了一瞬的停顿,文武百官的眼神都胶着在两人的身上。更有甚者,立刻认出了顾清婉是突厥王子的画中人,吃惊不已,呆愣当场。 从顾清婉进门之始,姬煦似乎就失去了感知,从没有想到过,顾清婉的美,就这样直然地展现人前,那种勾魂摄魄的异魅,在灯光的渲染下无限地扩大着。 终于走到宫殿中心,贵妃往着皇座的台阶而上,顾清婉挪步来到左边。 坐在席间的陈渊轻茗一口蛊中美酒,据说这新酿之酒有个名字,叫“妖娘”,入口清醇,后劲十足,让喝酒之人,不知不觉沉醉,他从未醉过,连喝三口,浅笑着,注视着顾清婉走来,朦然间,就把视线定止在她身上,瞳眸渐然深邃,那酒劲慢慢发散,渗入四肢百骸中,胸口灼热无比,一直烧到脑部,周围的声音都突然听不见了,只留下那一抹娇娆的颜色,赛过了世间一切春色。 皇宫的世界是与外面隔开的,这里的华丽,迷离,靡靡之声,之色,之情,都是脱离了世俗的标准一般,散发着罪恶的甜美,引诱着人走过道德界限。 百官席间一文士轻摇手上羽扇,小弧度地摇着头,低语暗叹:“祸水殃国,想不到竟然还有两个。”大口灌下一口酒。 但是一想起其中一个是自家将军的娇妻,顾侯爷的嫡长女,他也不便多言。 真不知道自家将军娶了如此如花美眷,到底是福还是祸? “皇上。”一声悠长的声音把注意力全吸引到了皇座旁,百官抬头,往皇后方向看去。 盈盈轻拜,皇后虽没有像顾清婉,贵妃那样倾国之色,但也是千里挑一的美女,姿态娴雅不同一般,自有一种雍容华贵之感,启口道:“皇上,我对破虏侯夫人的风姿十分倾慕,能否让她与本宫同席。” 皇后本就后宫之首,官宦女眷陪席也有先例,皇上儒雅地一笑,正欲点头,左下首突然骤然一声:“不行。” 厉声回绝,四下哗然,百官停下手,看向当朝大将。 陈渊看向皇后,语气缓和下来:“皇后娘娘美意,可惜婉婉身弱,照顾娘娘多有不便,还请恕罪。”嘴里说着恕罪,态度上却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 皇后有些讶异,没有表现在脸上:“是本宫考虑不周。”陈渊实权在手,连皇上都要忌让三分,她又怎么会在这种小事上与他过不去。 虽然意料中是应该这样结尾,此事还是带给百官小小的震惊,对今天陈渊的举动颇不解。虽然手握重权,陈渊平时决不会与皇家有任何冲突,更不会携权相胁,今天为何会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当面顶决刚重掌凤印的皇后。 只有姬晗隐约间猜到了陈渊的心思,虽然是君臣同乐,但是那皇座的玉阶就是一道界限,踏上玉阶,是君,站在阶下,就是臣。陈渊再有权,也不可能走过那道槛,那不是一道普通的界限,那是一条跨越不了的鸿沟。今日之事,如果发生在以前,顾清婉坐到皇后身边也不是意义重大的事,但在经历了君莫亭那诡异的一幕后,想必陈渊无论如何也不会让顾清婉踏上那玉阶半步。 一手执蛊,一手在席间轻轻把顾清婉的手握住,陈渊调整呼吸,平复着有些乱的心神,隐含冷意地看向上方,轻轻转动手中酒杯,刚才是怎么了?一想到顾清婉要踏上那玉阶,他就克制不住地愤怒和恐慌,手上用上些力,把顾清婉的手抓地更紧些,觉得今晚真是一片混乱,酒喝多了吗? 普通一场宴会竟然因为一个小小的插曲,变得暗涌潮动起来,即使歌舞伴兴,席间众人妙语连珠,也掩饰不住玉阶上后宫纷争的气味,和阶下政治风云的暗流。 第二百零四章 “李公公,你先去锦祥殿等着,我和破虏侯夫人有些话要说。”站在暮色中,郭贵妃转头对身边太监吩咐。 肥胖的脸上光滑无比,抬眼瞬间一闪而过诧异之情,退了一步,恭敬道:“是,贵妃娘娘。”带头向前走去,不一会儿,拐弯走入其他宫殿之内。 顾清婉看向故意和宫女隔开距离的郭贵妃,轻问:“不知贵妃娘娘找我来有何事?” “这皇宫本就是是非之地,无一日太平。”感伤的语气出自口中,郭贵妃连笑容里都有了几分疲惫,可惜被黑暗吞没,就这样被隐藏了。 顾清婉不知道郭贵妃说这些话的意图,只能保持沉默。 按理说,顾家和郭家一向水火不容,郭贵妃这次主动找她本就反常。 “本宫知道你在想什么,郭家与顾家一向水火不容,主要是因为我父亲和你父亲一向政见不合。皇上也清楚这个,所以才扶持我们郭家来和你们顾家抗衡。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现在我们可是统一战线,为何不联手?” “娘娘说笑了,我父亲和我的夫君身为臣子,自然只忠诚于皇上一人。” “破虏侯夫人,明人不说暗话,本宫知道你们表面上不站在任何人的队,实际上你们更看好裕江王殿下。”郭贵妃直勾勾地盯着顾清婉,仿佛要看透她心中所想。 她接着道:“这么跟你说吧,你也知道如果最后继承大统的事太子,我们郭顾陈三家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们现在共同的敌人可是太子和皇后。” “娘娘,臣妾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以后继承皇位的自然是太子殿下。”顾清婉继续装糊涂。 “陈夫人,本宫知道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太子本性如何,一个披着羊皮的狼,一旦等他登上皇位,露出獠牙,暴露本性,那才是真的可怕。” 顾清婉虽然和太子接触的不多,但是前世听说过姬昇登基之后做的事情,也知道他不会是个好君王,其昏庸暴戾程度比起当今圣上更甚百倍,顾清婉当然不会放任这样的人当皇帝。 “本宫已经在这深宫中待了四年,这后宫尔虞我诈,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能在这里生存下来的早已经成为恶魔。” “所以才要如此小心,连说话也防着所有人?”顾清婉漾出似讽般的笑,在淡漠的空气里阴柔难测。 “你以为我愿意如此吗?”郭贵妃慢慢地挪动着步伐,看着这宴会散后就冷清的官道,有了种人走茶凉的感受,“你可知道,刚才的李公公是太子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如果不把他遣走,我们今天所说的话,只怕连语气,明天都会如实地传到东宫去。而这里的宫女,我也不知道该信谁了。” 突然沉入了黑暗一般,一片寂静无声,好半晌,顾清婉才幽幽开口:“娘娘可是这后宫最受宠的人,为何还是这样举步维艰?” “就算再受宠,没有实权,又能如何,在这宫中,跟红顶白是常例,没有实权的凤冠,跟普通头冠有何不同?如果没有皇上护着,只要皇后一句话,本宫就能死无葬身之地。”哀哀一叹,这位宠冠六宫的贵妃道出宫中隐患,黑暗中看不清顾清婉的表情,也不见她接口,苍然一笑,“当初就算你不撺掇那些文人上书,要不了多久皇后也会重掌大权的。本宫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报仇,我算计过你,如今你也用同样的手段对付本宫,你我也算是两清了。” “娘娘算计臣妾可不止两回吧。”顾清婉似笑非笑道。 “你弟弟被抓是我郭家做的,但是这件事皇上也是知情的,但是你被突厥王子掳走,告密的可不是本宫,而是太子的手笔。” “顾清婉,我们联手吧。”郭贵妃严肃的说道。 顾清婉没有回答,她一直在想郭贵妃说的,皇上是知情的,只觉得可笑。 她的父亲在边关为皇帝卖命,皇上为了所谓的制衡,竟然如此算计顾家。真不知道在这些统治者眼中,国土与百姓算什么?皇帝只想着玩弄权术,而不为国家为百姓着想,如此昏庸,也难怪大周越来越腐败。 “顾清婉?”以为她没有听清,郭贵妃再次轻唤。 “好了,你现在只是欠缺的是后宫实权而已。”晃动袖摆,顾清婉又重新迈开步伐,优雅的步调在黑暗中没有发出一点异声,“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郭贵妃跟了上来,要说感谢的话,又觉得会亵渎了顾清婉,只能把一切哽咽在喉咙中,沉积在黑暗里。 两人相对却无言,走不多时,已经看到了偏殿,灯火通明,人声传动,两人停下脚步望去。 看了许久,顾清婉扬起笑,轻问皇后:“那两个妃子是谁?” “是丽妃和印妃,听说祖上是亲戚,所以在宫中常结伴。”想以前,皇上对她们俩,一个娴熟,一个娇媚极为喜爱,现在却也落得个独守宫殿的下场。 顾清婉淡笑如梅,细细观察了一会,蓦然感叹道:“这皇宫之中,倒各个都是人物。” “这印妃心直口快,倒也不招人厌,只是在这后宫中能存活下来,也颇不容易;那个丽妃孱弱温淑,在宫中倒没有什么大的起伏。”一一为顾清婉解释,详细无比。皇后转过头,却发现顾清婉根本不在听似的,盯着前方看。 “那个公公是谁?”玉指一点,顾清婉指向前方正奔波着的一个紫袍太监,偏头作出请教的样子。 郭贵妃一眼看去,却认不出,想必是宫中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正要摇头际,旁边的贴身宫女开口道:“那是德宇,陈夫人。” “哦?”顾清婉眉轻挑,显出兴趣的样子来,示意宫女继续说。 “德宇好象是十四岁进宫的,在御乾殿当差,已经在宫中十年了,据说他以前也是个读书人家出生的,可是家里太穷了,他平时很省的,都把月俸送回家。给他的弟弟妹妹们过日子。”宫女把她所尽知的都说了出来,德宇虽然是个小太监,但是长得眉清目秀,人缘又好,宫女们都很乐意帮他一把。 顾清婉似笑非笑,抬头仰望一下乌黑的天空,半点星辰都没有,有些失望,回头道:“贵妃娘娘请留步吧,后面一段路就由那个德宇为我带路吧。” 郭贵妃轻点头,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看中那个小太监,但是也没有追问,让身边宫女前去叫唤,她凝视着顾清婉道:“只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太监,你笼络他有什么用?” 闻言,顾清婉回眸注视皇后,悠然道:“我这样做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听到她这么一番话,心灵得到了救赎般,哽在心中的刺也没了,皇后低泣:“顾清婉......”看到走远的宫女带着紫袍太监小跑而来,忙以袖遮脸,掩去失态。 宫女和德宇走近,先向皇后行礼后,又向顾清婉请安,果然是文质彬彬的样子。 由偏殿到官道马车停放处不远也不近,德宇端正地走在暗沉的青石路上领着路,心里有些纳闷,不清楚为何这陈夫人要他带路,不敢稍有无礼,他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进宫几年了?”悠长的声音在沉沉的昏暗中显得异常突出,能沁入心底去似的。 脚步不停,他依然维持着同一的速度走着,嘴里答道:“十年了。” “家里人生活好吗?弟弟妹妹们都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吧?”顾清婉含笑低问,这有些凉意的通道也因为这句话平添三分温情。 不由地缓下身躯,德宇明显怔了一怔,随即又低头,恭敬地道:“谢夫人关心,都还好。” 轻轻一声叹息逸出口,顾清婉眸光顾盼流转,似有愁苦拢上心头,德宇抬头正好瞥到,心微微一动,不知为何,突然很想开口问对方,有何不愉快之处,这冲动硬是被他憋在心底,一边,冷汗淋漓渗出来,在大殿,他早就见识过这陈夫人带着魔性的绝美风姿,此刻面对,才知有多动人心魄。他已经六根俱净,不算男人了,还有种情绪被她牵动的感觉。 在宫中多年的直觉告诉他,这事透着诡异,忙不迭后退一步,肃然地低头。 赞赏地看向对方,顾清婉暗忱,自己果然找对了人,刚才看他奔波在偏殿,有条不紊,灵活机动,说明此人心思缜密,又机警伶俐,此刻一看,竟还谨慎小心,果然是人才。轻笑一声,她婉然道:“进宫十年,仍然只是个小太监,不觉得委屈吗?” 不等他摇头,顾清婉接着道:“只要能在宫中得势,就能给家人多些依靠,难道这不是你当初进宫的初衷吗?李公公得我夫君赏识,短短几年已经是总管了,难道你不想一步登天吗?” 这声音本来就有种安定人心的悠然,听到耳里,只觉得心轻飘飘的,德宇一慌,提醒自己千万不要给煽动了,宫廷斗争的惨烈不是一般人能经受的,抬眸间,忽然看到顾清婉身子晃了晃,似有不适的样子,情不自禁伸手扶住对方,轻搀着顾清婉的手腕,温腻细滑之感握到手中,一凉之间,从顾清婉手上滑落了什么,自己的手上多了一样东西,借着暗朦的宫灯细看,是一串珍珠手链,在宫中炼出的一双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这是价值不匪的珍宝。 第二百零五章 事出反常 “德宇公公,贵妃娘娘一个人在宫中处境艰难,以后还望公公多多照顾。”说完,顾清婉竟轻轻行礼,不给他机会把手链还回。 德宇哪里敢接受这个大礼,慌张起来,内心苦苦挣扎,他家境贫寒,为了家里生计,出卖了一生,此刻,难道又要为了财宝出卖灵魂了吗?手里的珍珠链还带着顾清婉的余温,从手心里传递来,温热他心的同时,又刺了他一针,看着面前这盈盈女子,知道她软硬兼施,还用上了心理战术,幽幽一叹,只在心里说道:罢了。 就让灵魂沉沦在这孤寂的黑暗中吧。 “陈夫人,有什么吩咐就说吧。”连声音都因为下了决心而坚硬了几分。 波光流转,顾清婉嫣然一笑,异魅流露,清艳无双:“公公,记得今日之事不可言与第二个人知晓,以后公公自会平步青云,在宫中多多照拂贵妃,宫中的其他动静立刻告之我,尤其是......”话音一顿,她接道,“我想公公应该很清楚才是。” 德宇何等聪明之人,一点就透,点头答应。 “公公,最重要的一点,你千万记住,此事不可让太子和皇后知道。” 微微一愣,德宇看着对方,想了片刻,捏着手中链子,毅然地点了点头。 这里说完,两人若无其事地向前继续走,心情颇为复杂,德宇的步伐都有些沉重,顾清婉不言不语,直到来到偏殿外,看到马车,顾清婉含笑回头道:“谢谢公公送到此处,顾清婉感激不尽。” 知道她这声感激不尽所指他物,德宇默然接受,看着顾清婉远去。 “怎么这么晚,郭贵妃又拉着你说话了?”陈渊站在车旁,温柔的眼神里带着酒意,淡淡的情感流动着。 他平日里习惯冷着一张脸,只有面对顾清婉的时候才会露出温柔的神色。 顾清婉越走越近,脸上的笑意却慢慢敛去,取而代之是一种落寞和沉寂,看得陈渊一慌,忙问:“怎么回事?” 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她反问道:“夫君大人,知道后宫是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方?”这个女人啊,总是有着琢磨不透的行为模式。 低低浅浅的笑化开,顾清婉笑语:“那是女人的地方,是男人不能插手的地方,所有的问题都该女人来解决的地方,你知道吗?” 陈渊哑然,不知如何接口。似乎隐隐有所不安。 笑容淡淡地消失于唇边,顾清婉转眸,望向来时的方向,显出好无辜的样子,低问:“明知不该为而为之,称之为‘勇’,明知不能为而为之,应该称为什么,你知道吗?” 陈渊心微微一悸,伸手轻楼住顾清婉的肩膀,知道她心里有了结,还没有劝慰,顾清婉却抬起头,水漾的眸子里深幽无比,轻声道:“那称之为‘罪’。” “今天的我,一定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 诱使他人犯罪者,罪加一等。 陈渊轻抚她的脸庞,关心道:“今日郭贵妃找你谈了什么?” “阿渊,郭贵妃找我谈合作。前段时间,五皇子遇害一事,她怀疑是皇后和太子所为,让我替她查到凶手。” “婉婉,你还是不要牵扯进去。这是皇家的事,你替郭贵妃做事,无疑表明你站在郭贵妃的立场上。你也知道师父一直保持中立,不会参与其中,他肯定也不会让你牵扯其中的。”陈渊皱眉,“我知道你担心顾家,只要有我在一日定会护顾家周全,你也不用为此劳心费神。” “阿渊,我这样做不只是为了保全顾家,更是想要报答王爷的恩情,这一世我欠王爷的太多了,若是不能扳倒皇后和太子,无论是王爷还是我顾家都会重蹈覆辙。”顾清婉神色坚定,陈渊知道她的性子,她认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放弃过,也不再多说什么。 裕江王府 姬煦放下手中的毛笔,凝望着桌面上的公文,思绪有些空荡,脑海中不断回想起昨天与郭贵妃的对话。一股子烦躁从心头窜起,“啪——”地一声一掌合上公文,闭上眼睛陷入沉思,却听到屋外一阵急促脚步声逐渐靠近,倏地在门外停下。 “王爷?”老管家带些喘息的声音响起,试探性地唤道。 眼皮半点没掀,平静地似乎没有听到声音,好半晌,姬煦慢慢睁开眼:“什么事?” “王爷,门外御医殿,秦洵,秦大人求见。”管家的语气依然恭敬有礼,长时间的等待已成为习惯似的。 嘴边勾起一丝戏谑的笑,低沉的笑声逸出口:“说了什么事吗?” “王爷,他说有重要至极的事前来禀告。”主子的心思和情绪一向很难猜测,但是根据十年来在府中伺候的经验,今日的主子,心情绝够不上一个好字。 “重要至极?”轻哼伴着笑出口,来这里求见的,哪一个敢说不重要的,考虑片刻,声音复则温润,“让他进来吧。” 脚步声再次远走,不一会儿,两道沉稳的脚步声转回来,一位老者的声音在外响起:“老臣秦洵拜见王爷。” 老管家走上前,打开房门,姬煦还维持着那个休憩的姿势,俊雅的脸上带起春风一笑,眼里的深沉冷意却半点未减:“秦大人请。” 秦洵点了点头,慢步踱进房间,对眼前高贵的男子不敢有半分不敬,在下首宾客之位坐下,只沾了半张椅,正襟危坐着。 丫鬟递上热茶,轻烟飘起,顿时室内茶香四溢,淡幽的味道迷漫开。 姬煦慢条斯理地茗一口清茶,眼神一瞥之下,秦洵有些局促不安,神态紧张的有丝可疑,徐徐放下茶杯,一声情吟的杯盘相撞声把秦洵的注意力引了过来:“这么清香的茶都入不了秦大人的口,莫非大人有心事?” 四周一环顾,发现管家的丫鬟全退走了,房内只有姬煦与自己两人,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唾液,艰难地开口道:“王爷,这事,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笑纹泛开,眸光更见深沉,姬煦稍抬正身子,露出兴味的表情:“到底什么事?” 伸手以袖抹了一下额间的汗,秦洵现出惶恐,内心微微挣扎,做出回忆的表情,缓缓讲述:“王爷,两个月前,五皇子中毒之时,当时微臣是御医殿的守值,负责给娘娘和五皇子看病的,照规矩,凡是御医殿用过的方子都要在事后处理掉,那一日,我去找给五皇子医治风寒的方子的时候,却发现方子不见了,这我就着急呀......找不到方子就交不了差,我只能去以前开药的地方,希望能从拿药的情况把方子拼出来,等老臣到了开药的地方,却发现,原来放杜仲的地方,被换上了木苍蓝。”声音越说越小,最后都颤抖起来。 听到这里,饶是姬煦也禁不住脸色一变,阴沉莫测,皱起眉,语意冰冷地问:“你确定吗?” 秦洵浑身战栗不已,急忙申辩:“当然了,这件事,我已经藏在心里有一个多月了......杜仲和木苍蓝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木苍蓝本是没有毒的,但若是给风寒之人喝会使身体亏损,如果长期服用是会死人的,加之小皇子年幼,抵抗力差,木苍蓝对他的伤害更大,我做御医多年,怎么会连这都搞错,事后,我也很担心,又不能找人诉说这件事,后来我去找配药的太监——小林子,问这事,才知道他调走了,可是就在三天前,他突然暴毙,连死因都还不清楚,尸首就被拖走了。” 对于这件宫廷秘闻,他越想越心惊,食不下咽,夜不安寝,足足两个月,受尽了此事的折磨,三日前听到配药小林子的死讯,吓得半死,思量半天,今日才鼓足了勇气来把这事告之楼相,不管如何,当今能管此事的,除了皇上,王爷就是第二人选,此事也不能冒然告之皇上,只怕龙颜大怒之下,自己也会被牵涉其中,最后只能来找姬煦了。 把整件事听完,姬煦的脸上却没有了表情,淡漠的似乎没有听到一样,秦洵却感到一种比刚才大了十倍的压迫感,有种连呼吸都不感张扬的感觉,如冰似的锋利从不言不语的姬煦身上透出。 受不了室内的压抑,秦洵开口:“王爷......” “秦大人,”低沉地开口,姬煦斜瞅了一眼秦洵,锐利的眼神逼得他低下了头,“这件事,目前有几个人知道?” 汗水又从额上划落,他却已经感觉不到了,所有的精神全集中到面前这个贵公子样的男人身上,不敢丝毫怠慢,忙答:“此事目前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但是,几日前我曾去找配药,送药的太监询问,又找过处方,只怕有心人......能猜测出几分。” 冷哼声出口,姬煦低笑出声,有心人?这宫中到处都是有心人,被秦询这么一问,只怕宫中已经有人揣测出其中奥妙了。 “秦大人,这件事,你是对了一半,错了一半......守好自己的嘴,别让其他人知道了。” 姬煦的话一出口,秦洵就知道自己的命是保住了,不由大喜,困在心头的大石落了地,回去终于能睡个饱觉了,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奉承几句,匆忙地离开王府而去。 等他的身影一离开,姬煦泛出难色,沉吟一下,站起身,走到院子里,喊道:“管家。” 话音才出口,院子里隐蔽之出,管家已经走出来,恭身道:“王爷。” “让人带信给刑部,让刑部尚书立刻来一趟,再传信进宫,今天傍晚,我要进宫,让内院总管张公公听侯差遣。”简洁有力地把命令吩咐一遍,姬煦显得有点阴晴莫定。 第二百零六章 撞破阴谋 破虏侯府 此时的季节正是紫藤花艳开时,花瓣被夏日的凉风一吹,散落下来,落了一地,踏入宅内,竟像走在紫云之上。 凉风似起,刮起了紫藤花瓣,在空中兜转着圈子,徐徐落下,沾衣不湿地飘落在了顾清婉的头上,肩上,裙上。 她静静地站在外面,看着开的正盛的紫藤花。 突然间,从门口跑来一人,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在紫兰耳边耳语一番,同时在她手中塞了张小纸条,紫兰挥手让他退下,慢步走到顾清婉身边,递上纸,轻语道:“宫中德宇公公的急信。” 纤纤玉指打开纸条,沉吟片刻,顾清婉平静的脸上泛起一丝波澜,怔然出声:“木苍蓝......” “夫人……”看到来人,德宇抚了下腰带,稍理平因长时间等待而有些褶皱的衣摆,迎面走来,刚升为长宁殿的主管,从紫袍换成了蔚蓝色的锦衣,由于中性而倍显透彻的皮肤,配上他本就谦恭有礼的斯文,整个人带着蓬勃焕发的朝气。 顾清婉脂粉不沾,一身普通的宫装,简单的一支琉璃簪插在芙蓉髻上,呈现出洗尽铅华的清丽,似有隐忧地薄笑,跨过玄誉门,四顾之下,没有人影,这才开口:“公公,你的信里说,五皇子中毒和木苍蓝有关?” 轻点头,德宇走到顾清婉身边,和顾清婉并肩,远远看去,并没有异常,低身在顾清婉耳边道:“夫人,王爷已经从玄吉门进宫,此刻正和张公公在御医殿调查,你此刻在宫中极多不便,要不要先换一下衣服。” 这德宇的心思果然缜密,顾清婉暗道,此次秘密进宫,本就是偷偷调查,当然要避人耳目,莞尔一笑,侧过脸,一脸的狡黠,琢磨道:“换什么好呢?” “扮宫女……”德宇似仔细打量了顾清婉,摇了摇头,“不太适合,还是扮成公公吧。” “……没有其他选择吗?”状似无意地,顾清婉浅笑着问。 …… 半晌之后,从长宁殿的偏殿走出来,顾清婉不太适应地拉拉身上的衣服,看到德宇目不转睛地注视自己,忍不住笑出来,吟问道:“是不是太奇怪了?” 不自然地转过头,德宇退开一步,微低头,谦恭道:“不是,夫人。” 跨下台阶,左右四望,顾清婉询问身边人:“王爷进宫后见了哪些人?” “刚进宫时召见张公公,然后去了御医殿,然后分别到了进药房和用来炖药的偏殿,现在似乎在前往宫禁处。”如实地一一详细汇报,没有半点遗漏。 顾清婉哑然失笑:“还真是滴水不漏……” “夫人,”注意到顾清婉的神色,德宇提醒道,“如果王爷此刻已经发现了什么,就不会一路继续查下去。何况此事已经事隔两月,有些线索都模糊了,一切还要从常计议。” 赞赏地瞅了他一眼,顾清婉点头应允,沉默片刻,复又道:“两个月前五皇子中毒,除了秦御医,没有其他同诊的御医了吗?” “有,还有张御医,可惜事后几天,他已经告老还乡了。” 本来就已经不清楚答案的问题,此刻更变得似乎扑朔迷离,顾清婉只觉得眼前一片茫茫白雾,细思量,轻问德宇:“你觉得这件事,是皇后所为的机率有多大?” 德宇陷入沉默中,不敢轻易回答这个问题,考虑许久,才又开口:“机率不大,当时的皇后在贵妃手中吃了亏,半被软禁在宫中,应该没有余力做此事。 虽然心中所想也是这个答案,但是也起了疑惑,到底是谁在后宫如此妄为?是太子吗?不过当时的太子被派去灾区赈灾,离京城千里之远,自然有了不在场的证明。 两人边走边谈,路上虽然碰到几个太监和宫女,倒也没惊没险。信步来到后宫中院,一个小太监跑近,在德宇耳边嘀咕两句,又快步离去。德宇回过脸,似有忧虑地道:“王爷现在前去景仪宫见贵妃娘娘了。” 顾清婉淡笑着听他报告,暗暗赞赏,果然没有找错人,此人做事谨慎,又懂变通,稍加时日,定然又是宫中藏龙卧虎的人物。可惜传入耳中的消息并不乐观,顾清婉幽柔地呢喃道:“失去先机了……” “夫人,还有一处,我们可以去看看。”德宇斯文的脸上似有所虑,劝道。 “什么地方 “凡是端给五皇子的药,都要有人先尝,因此会多备一碗,等尝试的人吃完没有事了,再给娘娘吃。”常年试药的人早已熟知药性,为何吃了木苍蓝却没有发现? “你的意思是……” “为贵妃娘娘试药的,应该在御乾宫的偏殿。” “那我们快去吧。”如花的笑颜展开,顾清婉喜意浮现,那嫣然的一刻,极致的清丽中隐显魅惑,看得德宇竟是一呆,稍定神,顾清婉已经率先挪步而去,他急步追上。 才来到御乾宫的廊道前,德宇突然窜前,着急地低喊:“夫人,前面。” 顾清婉凝神一望,不远处走来的竟是裕江王一行,身边还跟着几个官员和太监之类的人,心下暗凉,想不到此处,他也没有落下,简直是丝毫不漏。同时微微心慌,身上的装扮可以瞒过别人,哪能瞒过那心思深沉的姬煦。幸好此处是廊道的拐弯处,对方似乎没有看到这里。 “夫人,”慌忙中,德宇急中生智,一把拉住顾清婉的手,轻声道:“跟我走,先去‘御乾宫’避一避。”两人顺着廊道,来到御乾宫的正殿,也没有多想,就推门而入。 御乾宫是生性奢侈的先皇所造,平时给皇上用来休憩和处理闲事,不许常人打扰,此刻静幽幽的,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殿内采取了自然采光的设计,在房梁处,用的是琉璃水晶,把室外的光引进屋内,顾清婉见识过无数珍宝,进了此屋,仍有种目眩的感觉,果然是巧多天工的精巧,金碧辉煌的华丽。 还不等她把这些全数欣赏一遍,门外突然传来声音,似乎有人要进殿而来,顾清婉讶异非常。这里不能随意闯入,此刻来的到底是谁?自己在这里又该如何解释?回过头,对上的是德宇深沉的面色,两人面面相觑,门外脚步声和说话声已经越靠越近。 御乾殿的大门“吱——”地一声被打开了。 三个宫女鱼贯而入,当先一个惊讶似的开口:“殿里怎么没拉上帘子,你们怎么做事的,难道上次给嬷嬷骂忘记了吗?”跟在身后的两个宫女不敢回嘴,唯唯诺诺地答应着,不一会儿,琉璃水晶突然被布幔遮住了,刚才还流光异彩的大殿突然变得阴暗无比。 跪靠在龙椅与墙之间,顾清婉小心地呼吸着,眼睛一转,对上了德宇,看他也有丝紧张,不免有些好笑,露出些微的笑颜,暗暗庆幸着,运气真不错,这以奢侈华丽闻名的宫殿,连龙椅与墙之间的距离也特别的气派,竟能藏下两个人,如果她是皇帝,只怕每天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检查龙椅后是否藏了人。 殿内骤然间暗如黑夜,陷入了暮色之中,宫女的脚步声似乎在宫殿内兜转了一圈,除了那个口气特别凶的宫女之外,其余两个一句话都没说过,终于等她们忙完了,门轴转动的声音再次传来,顾清婉这才松了口气,支手撑地,抬起膝盖,正想起身,三个宫女突然停下关门的动作,伏身跪倒在地,齐声道:“参见丽妃娘娘。” 暗叹一声,顾清婉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再次伏下身,退回原来的位置,不能探头观看,由于丽妃等人站在殿外,耳边只飘过几句模糊的话语,所说内容并听不清楚。等了一会,终于再次恢复平静,关门之声再次传来,大殿的门合上了。 寂静持续了半刻时分,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德宇也才舒过一口,想起刚才苍茫间找到这个地方,也算是有惊无险,笑容也慢慢爬上脸,率先起身,伸手扶起顾清婉。两人相视,对目前的这个状况都感到有些有趣,轻笑出声。 笑意正浓,顾清婉余光一瞥,却发现德宇有些发呆地望着自己,稍敛笑意,转而道:“趁现在我们快离开这里吧。” 被她轻言提点,心头微震,点了点头,放轻动作,来到门口,手才刚搭上门把,脚步声又突然在门口响起,把手缩回,回头看向顾清婉,顾清婉也是一脸凝重,心照不宣,两人只能选择老地方,躲回去。 恼意上扬,顾清婉心头叹息,难道今日就要在这龙椅后躲上一天?后宫之事瞬息万变,浪费半天的时间,外面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正沉沉思虑间,已经有人进入了御乾殿,耳边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事情都办好了吗?” 顾清婉蓦然暗惊,这声音分明是丽妃,为何她会去而复返? “娘娘,奴婢已经把毒酒送过去了。可是,路上碰到王爷,奴婢害怕……所以……娘娘饶命啊……”回答的似乎是个宫女,此刻的声音颤抖中竟然还带着哭音,抽泣着求饶。 第二百零七章 幕后主使 听到这里,隐约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事,顾清婉忙凝神细听,后面竟然是一片寂静,只有宫女的哭声,还压抑着,不敢张扬似的,荡满了整个空间,突然间,宫女压抑着低喊了一声,这声被闷在胸口似的叫声凄厉无比,竟比放声高喊更撼人心魄,听得顾清婉心漏跳一拍,不知道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耳边却不断翻滚着宫女痛苦却叫喊不出声的凄惨呻吟。 “贱婢,这么小小的事都办不好,留你何用。”丽妃的声音此刻听来扭曲得有些变调,平日的温婉竟然换成了一种尖锐。 宫女呻吟的声音渐渐变小,挣扎的动静也变小了,一切归于平静之际,突然地面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音,想必是那宫女指甲在地上狠抓所发,接着就是丽妃被猫抓似的低声尖叫,喊着:“贱婢,好大的胆子……”胡乱地对着宫女踢了一番,大殿内这才又驱于平静。 顾清婉心都凉了半截,虽然那晚在第一眼,就看出这丽妃远非表面这么柔婉,但也决没有想到她狠毒至此。顾清婉自问并非善良之人,自己也善玩权数,必要时也可草芥人命,但是此刻直面这个,心里还是窜起怒火。 空旷的大殿不复刚才明亮的华丽,反而带了种压抑的阴沉,耳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也没有丽妃离开的声音,顾清婉转头看向德宇,他也是一脸的疑问和震惊,不敢相信亲耳听到的事实似的。 难道她要处理尸体?这个念头才窜过顾清婉的心头,丽妃的声音又起,这次的声音低了许多,失去冷静似的,话音抖缩着,语无伦次,喃喃自语:“怎么办?怎么办……他一定会要我死的……不要,不……我不要死……”到了最后,竟然也带着哭泣的音调。 她的慌张和无助从空气里传递开来,顾清婉仔细听着她没有条理的话语,疑惑顿起,想不到丽妃还有同谋,不对,与其说同谋,不如说是主谋,细心一考虑,丽妃虽然嫉妒贵妃,但还没有到了要下毒手这地步。听丽妃的口气,幕后之人的可怕更甚丽妃,心念稍转,顾清婉搜索着脑海中具有这中条件的人。 既要权势大如天,又要能出入后宫?到底是…… “原来你在这里……”突然间,大殿上又多了一道声音,这声音说不出的温和,延展着华贵的雍懒,好似与人捉迷藏的戏语,就在这闲懒的语气中,却隐含魔魅,似乎这句话意思背后是带着与声音截然不同的阴森与冷酷。 无声……还是无声,顾清婉心都停了,呼吸都成了很重的负担似的,仓皇间,看向德宇,只见一滴豆大的汗从他额际顺延而下,心暗惊,顾清婉感到自己也是脊椎发凉。 这个声音的主人到底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在丽妃进来之前,这大殿只有她和德宇公公两人,而丽妃偕同宫女进来时,显然没有这个人,丽妃进门后,大殿门已关,在这声音响起之前,并没有开门声,为何能突然出现在大殿上呢。 何况这声音好熟悉,到底在哪听到过呢? 地上扑通一声,丽妃似乎已经跪倒在地,失魂落魄地呢道:“我不想死……不想死……”刚才对待宫女的嚣张跋扈完全消失了,此刻倒显得可怜和凄楚。 再也顾不上丽妃,顾清婉心头百转千回,暗暗心底挣扎,等待此人再次开口。 时间一点点地流失了,殿内幽沉,丽妃一抽一促的不平呼吸和抑郁着的泣声,衬着寂静出奇地诡异,耐心在渲染着悲戚的氛围中渐渐地被消磨,那个男人却没有再开口。 顾清婉有些紧张的心情没有随着无声的殿堂变得平静,精神反而越绷越紧,理智的弦高提,心有种跳到喉口的感觉,膝盖早已没有了任何知觉,手臂也麻木了,暗暗调整呼吸,让急跳的心平复少许。 “哭够了?”浅浅的笑声在空气里染开了,好似一个顽童看够了戏之后的嘲讽。 丽妃似乎不敢接话,只是哭泣声一压再压,变成几不可闻的抽泣,好半晌,才又开口答道:“是这贱婢办事不利……我,我已经……尽力了……”申辩的声音都是楚楚战栗的,这样的低姿态,柔弱可怜地能勾起任何人的同情心。 “尽了心?”如同鬼魅般的声音再起,清泽的像是吹拂过湖面的微风,“既然事情已经到了现在的地步,你就尽力地去做好最后一件事吧。” 如此温柔的话语,听到耳里,顾清婉却觉得汗毛直竖,阴冷的寒意直透心底。 丽妃似乎惊呆了,哭泣之声骤停,半晌之后,温婉的笑声传了出来,一声一泣,无限悲凉:“我就知道……你还是向着她,你这没有心的人,你是妖魔……” 被称之为妖魔的人不怒反笑,柔如柳枝的轻折,充斥着整个大殿。 “三年前……三年前的那天,是你在桃树下折下花枝给我,说人面更胜桃花,当时真的好美啊……那粉嫩的桃花……为什么呢?又到了桃花盛开的季节了,你却不再眷顾,你没有心的吗?”声声的控诉变得有些尖锐,犹如垂死前的挣扎。 “三年前,你的确面胜桃花,可是现在,要再照照镜子吗?” 丽妃再次沉默,突然间殿内又传出衣服磨擦和重物坠地的声音,正在顾清婉错愕不已之时,啪地一个巴掌响彻大殿。 “没有了恩宠,难道连自尊和身体都要拿来作贱吗?”蕴涵着霜冷的讥声,吐出恶毒的语言,语态却又温柔无限,犹如情人间的低语。 哭声再次响起,所有不同的是,哭中夹着笑,疯疯癫癫地呢喃:“对啊,你不会再眷恋了,你是无心的人……呵呵呵呵,你连自己的亲弟弟都杀了,你还有心吗?”苦涩的笑声不断出自丽妃之口。 “哦?你怎么就确定那是我父皇的孩子,而不是姬煦的孽种呢?” 眼前一片黑暗,茫茫然,顾清婉骤怔,不自觉地提起麻木的手抚上胸口,感到轻微的跳动,这才相信所听到的事实,说话之人居然是当今的太子——姬昇。 果然,这事和皇后母子脱不了干系。只是没有想到,太子竟然还和丽妃有一腿。 啧啧啧,皇帝老二做的也太失败了,自己最宠爱的贵妃喜欢自己的侄子,丽妃竟然还和自己的儿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头顶都是绿的。 如果让他知道,估计得被直接气死。 不过太子隐藏的还真是够深的,也难怪最后郭贵妃和姬煦全都败在他的手里,此人城府极深啊! 而且太子和丽妃敢在皇上的御乾宫杀人灭口,出入若无人之地,可见太子在宫中的势力非同小可。 最近,皇帝龙体抱恙,已经将大部分的政务交给太子处理,这御乾宫皇上最近倒是不常来,反而是太子由于经常处理政务,常常来此。 想到这里,顾清婉定力再好,也不免冷汗淋漓,偏头看向德宇,也是脸色煞白,唇薄如纸。 手紧握成拳,直到指甲刺痛了自己,痛楚传来,顾清婉才渐渐摆脱恐惧和慌张之情,镇静下来,轻抿唇,默默地隐藏在黑暗中。 “姬煦权重,又深受我父皇的宠爱,我能隐忍到今日,已经是极限了,怎会容忍那个野种活着?”反问的语气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似的。 “你没有心的……你明明就不确定那孩子到底是谁的……其实你也很可怜,为了龙椅,活得都不像自己了,连面对自己的亲人都要伪装……难道你把痛苦放到别人的身上就能快乐了吗?”丽妃笑声阵阵,似乎又恢复了温柔贤淑的样子,可是殿内人全都心里明白,她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 “已经是要死的人了,就不需要多想些什么了,好好享受自己余下的时间吧。” 殿内再次沉默,顾清婉有种胸口被石压住的感觉,身上忽冷忽热,交替来袭,思绪略微有些混乱,沉郁的心情犹如自身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殿下……”丽妃悲戚之声再起,轻柔但是悲伤的问,“你爱过我吗?” 轻哼出口,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如果你还有一点用处的话,我想我应该还会爱你一段日子的。” 丽妃笑了,笑得猖狂和得意,似乎有什么很开心的事情一般,倒不像一个临死之人的开怀,笑声硬生生被扼断,那阴魅的声音柔情四溢地问:“笑什么?” 气息被掐断,只能艰辛地吸取一点点的空气,嘴里断续地喘道:“殿下……你好可怜……你居然……不……不懂……不懂爱。” 一句话完,所有的气息都消失了,衣服接触地面,人慢慢的滑落,只有她临死前的恨和怨似乎还留在殿中,悲凄之情久久不散,以致于连下手之人似也被怔愣住,不发一语,没有一个动作。 想不到丽妃就在此处结束了生命,顾清婉对她有些厌恶的同时也产生了怜悯之情,在死之前,她毕竟还是流露了些微的善良,何况她本身的命运是如此的可悲…… “偷听够了?”脚步慢慢踱近,一边开口轻柔地问,微风拂面。 龙椅后,心怦然停止跳动,顾清婉彻身冰冷,如掉冰窖。 一瞬间,顾清婉产生了种错觉,渐渐逼近的似乎不是当今太子,而是妖魔,那种只闻声音的妖异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间接影响了她的判断力。如果这龙椅是双边悬空,她一定会选择两人牺牲一人,毫不犹豫把德宇推出去,但是这御乾殿的龙椅一头连着巨大的琉璃水晶扶柱,只有顾清婉一边是悬空的。 第二百零八章 虎口求生 姬昇似乎有意折磨,脚步放地很慢,有节奏地靠近,很轻,很轻,不沾尘似的,顾清婉心急跳,头一次感到与死亡如此贴近,就算是在被刺客挟持,在突厥长箭贴袖而过,都没有此刻这么惊慌过,心头千百个念头一闪而逝,却没有一个脱身之法。 脚步突然停下了,隔着椅背,顾清婉似乎都听到了他近在咫尺的轻笑声,心神一恍惚,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她的肩膀,身子被一股强大的拉扯力拖曳出椅背,一个踉跄,只听到“嘶——”的一声从领子处传来,顾清婉跌倒在龙椅前。 被拉扯时,顾清婉头上的宦官帽子早已掉落,一头飘逸如绸的长发脱离了琉璃簪子的束缚,如上好的黑绢散开,琉璃簪砸到地上,与地面的大理石一个碰撞,清鸣如同玉碎,被这碎裂之声所惊,顾清婉立时回神,心平如镜,神清似水,抬头,直视太子。 金冠束发,内穿一身白色儒衣,很随意的搭着用金丝绣着的黑底蟒袍,不知是不注意,还是刚才与丽妃纠缠时,衣襟没有拉好,额边几根凌乱的发丝垂下,平日里儒雅的太子殿下此刻带着三分邪气,傲睨之态尽显,皇家的贵气展露无疑,眼神里颇为惊讶,细细打量着顾清婉。 原以为是个小太监闯入这御乾殿,拉出之后,居然变成了精灵,清雅到了极致的风韵,一眼就让他认出眼前人就是:“昭阳郡主?”轻笑含于口,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事物一般。 随意一甩袖,也没注意这个动作有多么自如优雅,顾清婉手撑地,正要起身,这才发现腰带松开,刚才那一下的大力拉扯,衣服从后领到左腰被龙椅上饰物所勾,裂开了大口子,此刻随着她的动作,衣服敞开,露出了玉背与香肩,仅仅是轻蹙眉,随即又一笑置之,顾清婉站起身,也不理会那滑落肩头的衣服,浅笑吟吟,回视姬昇,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静谧如水,青丝如绸,笑如淡梅,如月皓然,真是可遇不可求的美人。” 薄唇吐出赞赏,姬昇眼光流转在顾清婉身上,还没有说出口的,是顾清婉身上无法形容的异魅和那随性而至的自如,观之心神荡漾。 “得皇上如此赞赏,顾清婉愧不敢当。”平静地好似两人在街上碰面一样。 眉一挑,利芒掠眸而过:“郡主在椅后做什么?莫非也对这龙源之地产生了莫大兴趣?” 今日方知这君王何等的厉害,跟平日里那个儒雅伪善的太子判若两人,如非机遇巧合,亲眼所见,顾清婉还真不敢相信,唇瓣轻启,话音清扬动人:“皇家浩瀚之气,顾清婉倾慕,趁着无人,进来观赏,捣了太子雅兴,是我之罪。” 状似无意地往周围四顾,看到殿内透进了几道光,原来躲在龙椅后没有注意过,再望龙椅一瞥,暗惊,原来如此。 她一直疑惑太子也是普通人,怎么知道有人躲在龙椅之后,此刻才发现,御乾殿的采光大有文章,用琉璃水晶权当镜子,此刻,从外面透进的光,正好照在琉璃上,把龙椅后的半个位置情况反射了出来。 暗自大骇,不敢再望向龙椅后,怕姬昇发现还有一人,顾清婉重新把眼神移回太子。此刻只要能拖延,有机会让德宇公公出殿,那性命无疑就保住一半了。 “郡主雅兴倒好,不知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姬昇笑睨着轻道,柔情奕奕,精冷的眸光却锁住她片刻不放。 这个问题无疑是最难答的,心一定,顾清婉缓缓露笑:“全部都听到,半点没见到。”嬉戏似的言语,说的却是最真实的答案。 “夫人的诚实真是高尚的品德,让本宫也颇为犯难,如此高洁的人性,竟要在我面前消失了。”春风如笑,却隐含杀意。 心中很想退开,却不得不咬牙略进半步,顾清婉将掠到颊旁的发丝轻掬而后:“殿下何必慌张,顾清婉并非你必除之而后快的人,难道,殿下认为今日之事全做错了?” “本宫怎么会错?”俯视天下的倨傲。 “只有错的人,才要掩饰错误,既然没错,殿下何必耿耿于怀?”反问一声,顾清婉眼神悠淡,不怒不慌,倒似在讲述事实一般。 “夫人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呀,”抬起手,把顾清婉拉近身旁,半是欣赏半是复杂的表情,“都让我快不忍心看你死去了。” 手猛地扣上她的头颈,稍稍用了些力,顾清婉脖间一紧,顿觉呼吸困难,抬眼时,注意到姬昇的眼神有淡淡的迷茫,虽然一闪而逝,但却真实存在,不管如何,这都是一线希望,顾清婉手握住姬昇的手腕,似看到什么出乎意料的事一般,尖声道:“丽妃娘娘——” 颈子突然被一松,姬昇阴郁着脸,虽然没有回头,但是在那听到惊喊的一瞬间,放松了力道,冷着脸看顾清婉慢慢调整呼吸。 轻吐几口气,顾清婉缓过气来,虽然心中暗恨,抬起脸的刹那,脸上还是漾开如兰似的笑容:“太子非是无情人,丽妃娘娘死得不冤了。” “你以为本宫不杀你是因为她吗?真是可笑,她活着尚无这个本事,死了又有何惧?” “死人固然没有什么好忌讳的,但是之前说过的话,却怎么也抹灭不了,即使能高坐龙椅上,也有些无奈吧。”凝眸冷吟。 “只要你死了,今日的一切,又有谁知呢?”发出悚人入骨的笑声,姬昇走前半步,又把顾清婉的身形罩住。 顾清婉站在原地不动,直到姬昇的气息来到面前,依然没有任何举动,只是在他近靠,手又再次放到她脖子处时,对上他的冷眸,细看的同时,异惑般地开口:“我死了,难道殿下也能把那些话给忘了吗?只怕不行吧。”声音软软的,直透人心似的。 动作硬性停住,姬昇扣颈的动作不变,却一点力都没用,暂停了片刻,薄笑再次逸出口:“有趣,有趣……”状似无意的,手指脱离脖子的同时,滑过顾清婉裸露在外的肩,顺延着零落的衣袍来到腰间,腰带早已松开,被姬昇轻轻一解,飘落到了地上,外袍随之脱落,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勾坏领子的衬衣,如雪肌肤,秾纤身段,还有那面不改色的随性自如之态,极尽的媚惑,妖异致极。 眼神有些幽深,太子的眼光在顾清婉身上流连再三,叹道:“郡主的镇静让我艳羡非常。” 看他的眼神深处一片清平,暗惊此人怎么如此莫测,知他现在杀意锐减,顾清婉放松三分:“太子身份尊贵,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有什么不是你的,又怎么会羡慕他人呢。”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非常接近,姬昇对过耳的话似乎并不上心,手指拉过顾清婉的发丝,在手指中绕圈打转,这个动作像是具有极大的乐趣似的,他乐此不疲。青丝绕圈,把他的两根手指圈住,他浅笑出声,一扯头发,把顾清婉带入怀,一手紧扣腰,一手缠着发丝,抚着她的细致嫩滑的肩,轻语道:“你如此聪颖,当猜猜,我到底杀不杀你?” 此刻已有点摸清此人品性,极端的残暴与阴骛,更可怕的是,还把些隐藏在他儒雅的外表下,让人胆寒,顾清婉启唇清吟:“那太子何不和我一赌?” “你以为,你有和我一赌的资本?”姬昇轻讽出口,手上却放松了禁锢,搂着顾清婉的腰,让她得以顺气说话。 “胜负尚难料,何惧有无资本?”悠扬之声盈盈悦耳,顾清婉自信中带着狡黠。 一阵轻狂之笑响于殿堂,姬昇眼中窜起火光,傲然而睨,扬眉冷笑,柔声轻语:“我倒很想知道,郡主和我赌什么?” 顾清婉心头微宽,知道他暂时不会下杀手了,唇边弧度一勾,引出美丽弧度…… “以两年为期,看殿下是否得偿所愿。”以江山为赌,随口而出。 姬昇细眯锐瞳,更添三分邪雅,一似若有若无的笑浮上唇畔,饶指青丝散开,指尖轻触顾清婉的脖颈,皓白莹洁的冰肌和他修长有致的手指合成一副画面,明明是徘徊生死之际的境地,竟然因为她坦然随性,清悠如水,变得有丝诡艳。 “夫人是想用缓兵之计吗?” 顾清婉扬声轻笑,噙着请君入瓮的含意,反唇相激:“既然知道,殿下何不杀我?” 太子的骄傲,即使明知是缓兵之计,也必会接受,何况,这本是一场斗智斗力持久之战,太子心中大患,是朝堂中两大势力,无外乎裕江王,郭家。要想登上皇位,其一是,除之两者,其二是,利用两者,照如今姬昇的真实性格,只怕是前者居多。 凝眸深锁,姬昇眼底霜意渐融,手离开纤颈,抚上玉肩,轻低头,颊旁散发触上那张清艳雅颜,眸对眸,鼻对鼻,唇间仅半寸距离,连吞吐间都能感受到对方气息浮动,一股淡悠的萦香迷惑了几分意志,再凑近几分,唇在脸颊擦过,轻言在顾清婉耳旁低语: “这个游戏倒还有几分意思,……你说,今日之日,惑我心神的到底是这个有趣的赌注还是……你呢?” 第二百零九章 打赌 炙热的气息在耳垂处轻拂,知道他杀意全消,顾清婉轻吟一笑:“殿下的深意,又岂是一般人所能度测?” 话音刚落,光亮突然透进殿中,一声轻响,一个太监轻手轻脚推门走进,跪倒在地,细声道:“殿下——”没有听到任何回答,抬头望去,哑然一惊,李公公愣住。 殿内昏暗,只有几束微光,此刻借着门外透进的光线,把龙椅前的两人显于眼前,李公公仔细辨认双方,心乱跳起来,凭心而问,自己是否找错时间闯入。太子极尽暧昧地楼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女方衣缕半破,裸露出一大片冰肌雪肤,隔个半个大殿,他也辨认出,那种邪美和异魅,见之难忘,分明是破虏侯之妻。 忙把头俯下,当作什么也没看到,李公公敬跪殿口。门徐徐合上,殿内多了个人,又重回宁静。姬昇稍放松力量,楼在顾清婉腰间手往下一探,拉起破损的衣料,遮住顾清婉的背,盖住肩膀的玉肤,再拾起那散落的绣纹腰带,轻系腰间。动作显得有条不紊,耐心十足。 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的动作,顾清婉不动声色地由他作为。转头看向依然纹丝不动的李公公,暗叹一声,宫中大总管李裕果然是太子派在贵妃身边的人,此刻看来,他也是太子安插的钉子之一。心中暗叫好险,这宫中是是非非,人心险恶,真是万分难测。 姬昇低沉一笑,转视顾清婉,犀眸厉芒,嘴里却是温柔无限:“怎么?很吃惊吗?” 神情微敛,侧脸时,疏淡了三分,顾清婉似笑非笑:“人心叵测,让我体会深刻……”似感叹,却又用一种游戏的方式说出来,惹来姬昇柔声一笑。 腰带最后一根细绳系上,手中一停,姬昇侧身踏下台阶,缓步走向李公公,跪在地上的太监总管似乎极其惧怕,随着姬昇的接近,往后退缩些许。直到姬昇来到面前,不得不站起身,低声报告些什么,随着他的轻声报告,姬昇似乎越来越开心,笑容浓了几分。 “夫人,此刻可愿随我小赌一把?”噙着算计的轻笑,姬昇紧盯着顾清婉,仔细观察着她的神态。 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顾清婉莞尔置之,清怡如月,悠然一叹,徐徐答道:“殿下雅兴,我又怎敢打扰。” 料定了顾清婉是如此的答案,姬昇眼底浮出笑意,走到大殿右方,最不起眼的殿柱上镶嵌着一块方形的琉璃,他伸手轻按琉璃,再向左转了半圈,在御乾殿的右侧居然移开一个门,顾清婉默默看着,心神也慢慢定下,想起刚才躲在龙椅后,姬昇的声音突然响起,让她受惊,原来是借助了精巧的机关,此刻释然,让她安心不少。 “殿下——” 赶忙叫住太子,李公公低头唯诺轻问:“这丽妃娘娘和宫女的尸体……”不敢擅自拿主意,看出今天主子心情似乎不错,固而大胆开口相问。 斜瞅了李公公一眼,姬昇显出不耐,还没开口,一道清悠之声已经抢言:“丽妃妒恨贵妃娘娘,居然在五皇子的风寒药中放入木苍蓝,因为此事被太子殿下发现,怕被殿下揭露,因此自缢谢罪,使女殉主。” 顾清婉不疾不缓地从龙椅边踏下台阶,清吟笑眸,似月风华,损坏的衣袍随着动作又敞开少许,更衬其人随意挥洒,雅致风流,走到大殿上,话音一转,看向姬昇:“皇上知道是太子帮其分忧,定会深感欣慰的。” 姬昇眸色转深,幽不见底,笑容绽定,一扬手,李公公领意,低道一声:“是,老奴这就将此事禀报给皇上。”后驱着身子,退出殿外。 对她刚才擅拿主意似乎并不着恼,姬昇勾起唇畔,戏道:“夫人一天之内到底还要再给本宫几个惊喜呢?”悠然长叹,似有惋惜。 “萤火之光,怎堪与日月争辉,殿下给我的震撼,才令顾清婉此生难忘。”反唇轻讥,终还是忍不住要舒缓心中闷气。 斜依暗门上,一副慵懒华贵的气派,听到顾清婉的话,姬昇一笑了之,笑睨顾清婉:“别人说这话,本宫必仇之,今日夫人说这话,却让本宫恨不起来呀。” “殿下心胸之‘宽广’也让顾清婉自愧不如。”似褒似贬,嬉笑间出口。 最后一个字吐尽,顾清婉已来到暗门口,向暗道中一探,本以为暗沉的通道居然明亮无比,壁上排列整齐的琉璃利用了反射原理,把外界的光引进暗道。欣赏同时也不仅轻叹,这皇宫中的秘密,还真不是一般的多。尤其是以今天看到的为最。 突然间,眼前多了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片,顾清婉不解地蹙眉,一脸讶异看向姬昇。 “夫人忘记我们的小赌了?”暗道狭窄,两人距离贴近,姬昇意味深长地轻声在顾清婉耳旁道。 不明白对方的意图,没有细问,顾清婉接过水晶片,继续在暗道中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前面是一面黑壁,想必是走到头了,莞尔一笑,正要回头低唤,姬昇突然伸出手,遮住顾清婉双目,讲她反身楼进怀中,身躯全然贴合,顾清婉一惊,直觉就要将对方推开,因记起对方身份,有所顾及,只能选择默然不动。 又是那清幽之香萦鼻,姬昇惑然薄笑,放开手。顾清婉睁眼一看,黑壁已经打开,又是一个大殿出现眼前,凝神向暗道四壁一望,不知多少细碎的琉璃嵌于其上,不知哪个才是开暗门的暗纽,刚才姬昇遮她双目,也是怕她摸索到暗道的机关吧,这样就算她知晓了御乾殿的暗道入口又有何用。心底暗叹一声,又惊又忧,此人行事如此周密,将众臣蒙于鼓中,果然是阴晴难测,深不见底。 这皇宫中,真是人杰地灵,所住之人个个不凡。这个想法在脑中一掠而过,顾清婉略含讽刺地一笑,举步走近殿内。 与御乾殿完全不同,这个殿内一点浮华之气都不沾,没有金碧辉煌,没有琉璃玛瑙,室内流露出一股子书卷气,简洁高雅,一尘不染。惊讶于皇宫中,竟然还有这么一处清幽地,顾清婉转头环视,定神打量。 姬昇信步走到殿内书桌旁,推开窗户,顿时清草淡香扑鼻,微风徐徐,拂面而来。顾清婉跟随上前,看着姬昇动作,直到他回转身,闲雅悠道:“我们要赌的就在那里。” 顺其而望,入眼的居然是裕江王府的花园,顾清婉暗惊,沉思半刻,才忆起这是贵妃的景仪宫后院,与裕江王府的院子如出一辙,偏首一副细思量的娇俏,含笑而问:“赌这院子?” “当然不是,”姬昇举起手中水晶片,放在眼睛前,望向院子中,拂柳轻笑:“赌的是院中人。” 原来暗道中姬昇给的水晶片是这个用法,顾清婉把水晶片放到眼前,再次外望,景仪宫后院的景致居然变得清晰无比,犹在眼前,暗暗惊讶之余,视线在院中兜转一圈,截然停止在院中一处。清怡如许的笑淡了几分,她放下水晶片,偏首说道:“殿下要以这为赌注?” “难道这不足以为赌?”修长有致,保养得如同女子般的手支在栏围上,姬昇掀起唇角,三分玩味之意,“还是夫人心中害怕?” 顾清婉洒脱之态敛淡,回眸注视院中,心中片刻犹豫,明知姬昇想从心理上打击自己,本应很不在乎,平静、清朗应对之,为何在看到姬煦与贵妃之时怔忡难答。 笑意肆起:“原来真的害怕了?如月皓洁,原来也有阴郁难避的时候吗?” 迎眸对上他凛锐的幽瞳:“顾清婉一介凡人,哪里及得上殿下脱俗之态。” 春风如笑,又是温情柔溢的样子。 “夫人放心,本宫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如若夫人真不想赌,本宫决不勉强。” “殿下今日雅兴十足,顾清婉决不敢扫了殿下的兴致,何况赌注乃殿下所下,顾清婉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能和天威相对。” 就算此刻避过,难道还能避一世?何况这邪佞多诡的太子在身边,此赌不成,必然还会想出其他阴毒的法子,与其面对姬昇的莫测,还不如观察这景仪宫发生的真实。 在姬昇深沉打探般的眼神注视下,顾清婉重新拿起水晶,再次转首,把那只去过几次的院子凝聚到了一片小小的水晶上。 …… 华光流转,倾洒丽彩,薄澈的水晶上,居然透着另一个世界似的,宁谧中氤氲着悠悠情思,那空灵雅致的柔美,那清俊尔雅的温泽,还有那剪不断的牵扯,都从水晶上折射出来,然后传到了顾清婉如水凝眸中。 手指一松,那华彩的光也随之坠落,半声清鸣都没有扬尽,已破碎成点点,犹如万点星芒般铺泄一地,光华还没展进,便消陨了…… 姬昇含笑看着这一幕,凛锐之色凝于眸中,语气却更见温柔,故意调侃:“看来我父皇的宠妃和我的好五哥还真是情难自控呢……” 半晌之后,没有听到回音,回过头,薄唇中还要逸出更多险恶的语句,却在瞳转之际,扼断了后音。 那样无辜的表情,脸上还带着如云淡扬的笑容,头微微侧着,似在思考什么,没有伤心的神态,只有淡淡的担忧还有疑惑。姬昇噙起戏谑的笑,涌起残酷却无比欢愉的神情。 “直到此刻,我才发现夫人真是美得让人心动呢。” 第二百一十章 脱身 手指肆无忌惮地轻抚上莹白的脸侧,幽然道:“我最喜欢就是破损的华美,支零破碎的绝境才让人觉得无法移开视线。” 轻柔地架开他恶意的温柔,眼帘轻合,重又眨开眼,怡人之色流露:“殿下的厚爱,顾清婉还不敢当。” 她其实一点不伤心,毕竟她对姬煦并无男女之情。她只是太过惊讶,原以为姬煦与郭贵妃早在贵妃入宫的那一刻就该斩断,却不想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没想到的是姬煦如此洒脱淡漠的人,真会因为旧情难忘而失了分寸。 如今,姬煦与郭家只是暂时的盟友,一旦扳倒共同的敌人,定会反目成仇。毕竟只有长久的利益而没有长久的朋友,一旦两方撕破脸面,如果姬煦一时心软不忍心与五皇子和郭家争夺权势,那最后输的一定是姬煦,如果他输了,他的下场恐怕不会比前世的好。 不管如何,顾清婉不能坐视不理,找机会她一定要提醒姬煦,大业当前,切不可沉沦儿女私情。 “夫人忘记你赌输了吗?如此大胆拒绝本宫,难道你真的如此漠视性命?” “顾清婉哪敢如此漠视自己的性命,”这个阴柔难测妖魔,稍失分寸便会给他捏住弱点,“殿下漠视的东西,别人可是视之为珍宝呢。” 真正草菅人命的,是眼前之人吧。 “夫人到了现在还是如此能言善辩,看来是还没有走入绝境?”怎么样才能把她逼进绝境呢?他突然有了种冲动,想要折断她的羽翼,抹去她那淡如的笑,彻底毁了她那不露于外的高傲和自信。 情不自禁,呢喃轻语:“本宫可是万分期盼,看到夫人陷入绝境的挣扎……” “殿下的兴趣真是让顾清婉感慨,可惜我俗子之躯,难以分享殿下的快乐。”那种极致的残酷乐趣,听入耳中都觉得胆寒三分,那种寒到内心的冷冽,窜入心中,万般“冻”人。 “那夫人今日输的,又该怎么算呢?”变着法子,再次为难对方,就想再一次欣赏到那片刻绝望。 单手抚上肩,拉起破裂的衣领,脸色不变,依然从容自若:“今日输的是我吗?”眸光轻转,盯上对方,“今日只可说不输不赢,顾清婉不知道做了什么竟让殿下产生如此大的误会。” “嗯?”姬昇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心爱之人从始至终就只是我的夫君,我们自幼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他才是我的如意郎君。至于裕江王殿下,他只是我的朋友,我们之间并无儿女私情,恐怕是让殿下失望了。”顾清婉悠闲淡定,娓娓道来,“倒是殿下,我听说贵妃还未入宫之前,殿下曾追求过贵妃呢。” 姬昇轻哼:“那又如何?”最多就是颗重要的棋子,哪能左右他的心情。 “皇家颜面,即使殿下不在意,想必很多人都会在意的,比如……皇上。” 说完之后,顾清婉淡笑着注视了对方骤然有点阴沉的脸,暗笑在心,续而又道:“殿下,如果等到皇上来在意这皇家颜面,殿下不就难堪了嘛?毕竟世人眼中,那可是殿下曾追求过的女子。” 以姬昇的太子之傲,怎能沦为世人笑柄。 “夫人此刻锋芒毕露,看来对安全走出此处有极大信心了。”凛芒略闪,因对方的不肯臣服,不悦随着杀意又起。 “殿下,告诉你个秘密,”天真的语气倒似纯真女孩一般,在姬昇微楞之下,顾清婉凑近对方,“刚才龙椅之下有两个人,你相信吗?” 表情凝住,姬昇似惊似怒,冷然道:“你以为这话就能骗到我?” “世事如棋,殿下,一步错,步步错。殿下如此英明,该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今天此战用尽了她浑身解数,就为能安全走出此宫,落魄至此,心头不免有些苍凉。 姬昇沉吟不语,盯着顾清婉的脸,就想看出她说的话是真是假,锁视一会,笑意重拾:“有趣,夫人,本宫今日与你御乾殿一见,真是受益良多。” “请夫人记住,我们之间还有个赌约,至于夫人最后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本宫今日告诉你,必是你终身后悔……后悔踏进御乾殿的那一刻起,你就身不由己了。” “今日之事,如果本宫听到半句谣言,那后果的惨重,可不是夫人能承担的。你可千万莫忘,谨言慎之。” 直到走出宫殿的一刻,那冷飕飕的话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顾清婉不自觉地环起身子,就在踏出这清幽的殿堂时,四下无人,她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沉静的令人心悸。 ***** 凉意阵阵的微风夹着绿叶芳草的甘甜,拂过湖面,吹过一波又一波的浅浪。郭贵妃站于庭院中,无限孱弱姿态,对着眼前人婉婉叙说。 婉丽柔情,弯蹙的眉犹如新月,比花更娇嫩的唇瓣一启一合,还不时发出莺啼般的笑声,绝美的姿态足以软化任何人的心。为何此刻见了,自己的心中却波澜不惊呢。 早在很久之前,他曾对这个女子动过心,也曾想过真心求娶,可如今他的心里早就被另一个女子填满,那个女子给他带来的心动是他从来不曾体会过的。 姬煦笑笑,有点惊异于自己的心态,这张曾经牵动他心的女子,如今却是近在咫尺,远在天涯。一笑抿之,已是物是人非。 怔忡间,一道丽影冲入怀中,姬煦低首看着那抹纤丽无双的容颜,一皱眉,冷然道:“娘娘,你在做什么,放手。”想要伸手推开,却发现她缠绕至紧,一时间,竟挣脱不了。 “姬煦……你何其狠心,把我一个人扔在这豺狼之窝,却不顾我的死活,明明知道有人对我们母子下木苍蓝,我想依赖你一下都不行吗?” 我见犹怜之姿,楚楚动人之情。 手上加大力量,姬煦擒住她的手臂,推开一尺距离,淡漠的眼神里掠过犀利:“娘娘,既然知道这是尔虞我诈的世界,就该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 郭贵妃秋水为瞳,此刻却是泪光盈盈,似怨似愁地望着姬煦:“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话音清柔中竟有些抖动。 俊美的青年站在庭院中,从容地抚过衣袖,拭去那刚才纠缠的痕迹,雅贵的翩翩风度展露,细看一眼郭贵妃,似有叹息。 “贵妃娘娘,刚才从试药女官那,已经查出在五皇子药中下木苍蓝的是丽妃,”制止郭贵妃想要插话的举动,姬煦的声音冷了几分,“同时发现一件很有趣的事。” “什么事?”轻柔的声音也恢复了冷静,婉然问道。 “你不知道吗,这就奇怪了,”姬煦低低地笑起来,“她说,曾经找过你贵妃娘娘,跟你报告了药里下了木苍蓝的事,你却给了她一笔钱,要她保守秘密,这药,还是你亲手端给小皇子吃的。” 风突然静止了,贵妃依然空灵绝美的脸上柔情不变,却多了些隐痛,笑意泛开,嘴角勾起秀丽弧度:“是我要害亲生孩儿,给自己的孩子和有毒的药,所以你现在来定我的罪?” 轻叹一声,将庭院中的景色再一揽眼底,最后一丝情意似乎也给消融于这无形的岁月中,一低眸,冷吟之色起:“你放心,那个试药女官再也不会说话了。你安全的很,我最后一次警告娘娘,在后宫中,瞬息万变,就算要亲自为之,也要抹去一切痕迹,省得落人话柄。” 语重心长似的,教导着争斗之术,贵妃却是越听越心惊,瞳眸睁大,错愕地看着对方,这话里的意思,这意思分明是…… “以后我就再也不能帮你什么了,娘娘好自为之了。” 不行,她世界里唯一的光芒似乎就要消散于无形了,内心一阵恐慌,她猛然上前,拉住姬煦欲转身的衣袖:“难道你忘记以前的承诺,会照拂我一生……” “你还需要我照拂吗?我每次来这后院,所有的宫女和内侍都不见踪影,而又不见其他人闯进,娘娘,”抓住她的手慢慢从衣袖上甩开,“你在宫中的势力,已经到了这种牢不可破的地步了,哪里还需要外力帮忙?” 最后的纠缠已经割断,深深凝神看了眼前女子一眼,姬煦敛眉,浅笑于面,眼底的冷意阻止了贵妃再欲上前拦阻的行为,终还是转身离去。 姬煦加快了几分步伐,急欲离开景仪宫,看到前来的宫女为他举起宫灯,这才发现天色已晚,暗叹逗留时间太长,一转头,略有些惊讶地望着右方,眸色冷淡,轻问身边宫女:“那个宫殿是什么地方?”以前从没有注意过,这个庭院的正对面,居然有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宫殿。 宫女惊讶地看向右方,一瞥之下,笑着答话道:“王爷,那是崇华殿,以前是前太后礼佛之处。” “从那殿堂可以看到这院中景致吗?” “王爷说笑了,”宫女天真地笑起来,“隔得那么远,怎么看得到这里的景致呢?王爷多虑了。” 凉风四起的景仪殿前阶上,姬煦犀锐的眼神掩在淡漠的笑容中,虚渺不真,拂袖而外。 第二百一十一章 何去何从 月影疏浅,冷华萤然,池边氤氲之气,似雾似烟,拢着那池青波,半梦半幻,池边柳枝垂躺,一抹紫色丽影立于池边,一手支于树枝,缕缕青丝盘散,淡然凝眸,思绪悠悠…… 小声喘息着走近,却不敢打扰池边人飘忽的思绪,德宇公公抱着一套淡雅的女子宫装,肃立在池外。 趁隙从御乾殿中逃脱,他几乎跑遍了整个皇宫,不知道她有没有脱身,就算逃脱了,衣服破损又该如何,奔波近半日时光,终于在这偏僻的崇华殿的池塘边找到了她,慢慢心安下来。注视着池边人似乎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中,淡怡的身姿似已与周围融成一体,沉入月色中。德宇嘴一张,想要出声叫唤,池边人已经缓缓偏过头,吟然一笑:“来了吗?来的正好,我正愁,如此模样怎么出宫呢。” “夫人,”微微把都低下,德宇不疾不缓地走近,在五步距离处停下,见顾清婉平静之态,忍不住问道,“太子……” “太子?”本是浅笑吟吟的顾清婉轻逸出一声哀叹,“太子真是非同凡响啊,不愧是以后要继承大统的。” 心机谋略不为之深沉,一直以来他用儒雅来掩盖自己的暴虐残忍与病态,也难怪前世裕江王注定会败在他手里。 本想问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此刻却怎么也问不出口,德宇皱起眉,似有担忧地望着顾清婉。 “你是在担心我吗?”顾清婉眸光掠过德宇,捕捉到他神态里流露出的忧心,调侃道,“放心吧,一时三刻,还不会有性命之忧。” 如此轻松自如的语气,却掩不住其后忧虑万重,德宇听了这话不但不喜,反而更增忧虑。顾清婉见之,浅笑略敛,黛眉已微蹙,露出沉思模样。 今时之日,在皇宫中种下祸根,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蒙混过去?顾清婉苦笑丝丝泛开,在这殿中,她因为景仪殿中一幕,乱了心神,应对姬昇之时,居然出威胁之语,虽然保住一时安危,却为以后埋下无穷祸根,在谋略上出现错误,此刻就算想补救也是悔之晚矣。 平静一想,她早已知道姬煦与郭贵妃之事,为何刚才会如此沉不住气?太子如此深沉难测,和他御乾殿一面,已经引来杀机,更为姬煦添来无穷麻烦和灾祸。原本姬昇同时面对姬煦与郭贵妃两人,就算想要除之,也要分出先后,此刻她已撞破他真实性情,只怕太子要先对姬煦下手了。 说到底,姬煦帮过她,而她带给他的,却是后患无穷,只怕,真正有所亏欠的,还是她多一些。 顾清婉想到这里,心有些酸,似有闷气堵在心田一般,情不自禁幽然暗道:“这该怎么办?如果太子将王爷与郭贵妃私会的事告诉皇帝,那该怎么办?可是如果太子真的将此事告发也不用等到现在,他之所以没有动手肯定在谋划更大的阴谋,看来我该提醒一下王爷了。” 德宇听顾清婉自语,蓦然一惊,抬起头,对上顾清婉迷惘的表情,心有不忍,轻劝道:“夫人,你不要太过担心,王爷在宫中的势力可不比太子小,而且皇上最宠爱王爷了,就算是太子爷比不上,夫人可别小看了王爷在皇上心中的地位。” 听到耳中,心头微震,顾清婉转眸过来,打量德宇。德宇退后一步,倏地跪倒在地,和着那被月光铺泄一地的碧绿,进言道:“夫人,刚才御乾殿一幕,是忧也是喜啊,经过刚才一事,夫人的手中同样也有了太子的把柄。 闻言略有沉吟,顾清婉蹙眉舒展,薄笑淡漾:“莫与之敌,不如避之,难道公公不明白这个道理?”和太子为敌,能有几分胜算呢? “夫人,你不是已和太子下了两年之约,何况,能避则避,避之不过,不如敌之啊。”语重心长的话语,出自德宇之口,他本是小小内侍,远离内宫争斗,每日过着行尸走肉的日子,一夜被顾清婉拉进是非圈,本是一身清,沾惹半世尘。此刻居然有种想要活下去,活得更精彩的想法,即使只有一点作用,他也想在宫中做一把伞,为眼前人遮去一些风雨。与其一生默默,不如一瞬灿烂,德宇毅然在内心下定决心。 “避之不过,不如敌之?”轻笑着把这话又含在嘴里念了一遍,顾清婉低吟,又恢复了那清扬自如的姿态,看着德宇跪在身前,笑语回道:“公公提醒的是,是我想的太天真了。两年为期,权谋相争,到底谁人能胜,还未可知呢……” 话音里三分清狂,阴霾全消,德宇忍不住抬头相望,只见顾清婉含笑立于柳前,眉宇高扬,端的是恣意昂然,一股子不受世俗的随意自如,又有些眷恋红尘的悠畅,风致雅然。 轻风四起,刮起柳枝,脱枝柳絮飘扬,顾清婉薄笑着伸手,纤指如兰,手腕轻转,柳絮在她手中竟似活的一般,手中柔捏,手掌翻转,柳叶好似消失于她的手上,德宇看得一楞,一时间分不清是掌是叶,顾清婉摊开手掌,一片柳叶静躺其上,低语道:“戏者为了锻炼手腕的柔性,经常如此练习,而我却从中学得一个道理,有时,见到的,并不一定是真的,你说是吗?德宇公公。” 德宇跪而不语,轻点头。顾清婉抿唇一笑,手指一扬,柳叶脱掌,飘落下来,“公公,如果我要与之为敌,还要公公的帮忙,公公可还愿意?”毕竟是与太子周旋,又有多少人愿意冒险。 柳叶低旋,荡于眼前,不忍它沾上尘土,德宇一手拿着宫装,空出一手接住柳叶,头伏得更低,恭声道:“夫人,我愿献犬马之劳。” 幽叹着接受他的忠心,顾清婉扬眉,笑语:“公公手里拿的,难道不是给我的衣袍吗?” 德宇一愣,这才想起,顾清婉身上还穿着太监装的破衣,忙起身,仔细一看,顾清婉身上之衣后颈到背部都勾坏了,肌肤隐隐可见,心中歉意顿起,忙拿起手上宫装的外衣,小心翼翼地披在顾清婉身上。 顾清婉处之淡笑,还没谢过。身后一声厉喝声骤降:“你们在干什么?” 闻声一怔,顾清婉转眸,姬煦站在十米之外,总是挂着沐人笑容的脸上,此刻面色阴沉,如夜黑眸中噙着不知名的怒火。 姬煦走上前,锐利的眼神在扫过德宇之时,略缓一拍,脸色稍有缓懈,转向顾清婉的眸光里柔软了几分,温声问道:“今日怎么进宫了?”一眼瞥到顾清婉身上披衣之下穿的居然是紫袍的太监服,眉轻折,带起疑惑。 当然不能实情相告,顾清婉唇角淡勾,莞尔道:“只许周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我一时兴起,想到宫中转转而已。” 虽然感觉到顾清婉是兜着圈把问题给敷衍于无形,姬煦也只是笑笑,并未深究,历来宠她,爱她,只要是她兴之所至,什么都能由着她。抿唇浅笑,见她靠柳站在暮色中,心弦一动,伸出手想将顾清婉楼入怀中,手指还未沾衣,顾清婉却悄然后退。姬煦微楞,凝视着顾清婉的脸,想看出什么,却在余光游过她颈处时,蓦地盯住一点,一跨步,拉近两人距离,快如闪电的擒住顾清婉的手臂,不让她有丝毫躲避,另一手却掀开那件披在身上的外衣,一看之下,脸色瞬时沉郁,薄唇紧抿。 德宇被这空气中骤然多出的沉寂感压得喘不过气,感觉到这当朝王爷周身散发出一股怒气,似乎把这划分了空间似的。 “到底怎么回事?”咬牙逸出这句话,姬煦目不转睛地锁视着顾清婉,没有想到外衣下的太监服居然从后领到背部都裂开了,在那白皙纤细的颈下,还有很可疑的红印,抑制不住地,心里泛起滔天怒火。 直面他迫人的气势,顾清婉心头犯难,今日发生的离奇之事,受姬昇所胁,是决不能告诉姬煦的,可是这一切又该如何解释呢。她又重新披好那件外衣,神色平淡冷静,“有件事情我想对你讲,宫中人多眼杂不便在此言明。” 姬煦见她神色严肃知晓定有大事发生,强忍着想将她搂入怀中的冲动,漆黑的眼眸片刻复杂,终还是轻叹一声,心中还有些不甘,恨声低道:“今日就暂且放过,但是这事,我一定要知道。”到底是谁,敢动他心爱的女子,眼中寒芒一闪,杀意掠过。 他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颊被顾清婉下意识躲开,见到她皱紧眉头,他知道她有些不高兴,便没有强求。只是冷然吩咐一直垂目站于一旁的德宇:“去备车。” 德宇抬眸,明显感到姬煦不悦的情绪,想要看一眼顾清婉,却被姬煦厉芒冰意给逼退,不敢再多言,领命向外快步离去。 在出宫的马车上,顾清婉闭上眼帘,安心的躲在这一处温暖中,平复刚刚的心情。 姬煦静默地望着她精致的侧颜,这才脸色稍霁,露出温淡的笑容,默然不语,贪恋这一刻的宁静与温馨。 第二百一十二章 迟来的花烛夜 “王爷,你还对郭贵妃旧情难忘吗?”似突然想起,顾清婉问道。 “自从她入宫为妃,我们便再也没了来往,只是前段时间她主动找我联手一起对抗皇后和太子,我们才重新有了联系,不过你放心,我们现在只是合作关系,她是皇上的女人,我对她没有半点想法。”慢条斯理地把他和郭贵妃地关系说出来,平淡的语气倒似家常一般。 是真的放下了吗?想必刚刚他们应该不是在互诉衷肠,顾清婉暗叹,续而问道:“在王爷眼中,太子是如何一个人?” 姬煦脚步突然一顿,诧异地望着她,脸上表情淡敛:“为什么你今天突然问起这些?”想到她今日所问所提都是别人,心头不悦又起。 “这是个秘密。”顾清婉悄然睁开星眸,撩起窗帘看到月色缭绕,惑人心志,轻声说道,“王爷,太子在宫中安插的势力不容小觑,你以后尽量不要跟郭贵妃在宫中私下见面,小心被人抓住把柄。” “你看到了?”姬煦诧异的望着她,心中顿时警惕起来。 大地突然归于平静,官道上宫女太监都不敢靠近,只余一辆马车行驶于月影下,顾清婉放下手中的帘子,静穆的脸上有丝春风拂柳的淡笑,轻抿着薄唇,没有出声。 就在姬煦认为他不会再回答了,刚要再次合上眼帘。顾清婉温柔好听的声音从夜空中传来:“看到的不止我一人,还有……”压低了声音,她慢慢地上前,凑到他的耳根旁,轻声道:“太子殿下。” 温热香甜的呼吸轻轻地喷洒在他的耳边,红晕顿时从耳朵向脸颊扩散,属于这个女子的气息正慢慢地占据他的内心,让他有片刻的意乱情迷。刹那间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她说了什么。 等她远离他之后,静默的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他的答复,他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 “王爷想必已经查出来是谁给小皇子下毒。” “是丽妃。” 顾清婉点头,笑道:“丽妃是太子的人,不过她已经被太子灭口了。” “你知道的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多啊!”姬煦感慨道。 “王爷,如今皇上身体大不如前,想必与太子和皇后也是脱不了干系。如果我是太子当下首先要做的就是铲除身边的一切威胁,而王爷则是太子最大的威胁。”顾清婉叹了一口气,“我有一事始终想不明白,还望王爷解惑。” 姬煦一眼就看穿她的疑惑也知道她心中所想,“你是不是想不明白,我只是皇上的侄子,可是皇上偏偏对我另眼相待,宠爱有加,就连皇上的亲儿子都没有如此的待遇。就连太子也将我视为最大的威胁,明明皇上还有其他的儿子,可是为何太子只将我视为眼中钉?” 顾清婉点头,“我起初是想不明白,但是当我脑海中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之时,我又觉得一切都说的清。” 姬煦自嘲的笑道:“你猜的没错。” 皇上对他的所有偏爱,不过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他的侄子,而是他的儿子。 顾清婉震惊的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这么轻而易举的向她承认。虽然早就有了这个猜测,可是当得到证实之后,她还是忍不住惊讶。 “我母妃在嫁给我父王之前曾和皇上有过一段孽缘,大概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我母妃嫁给我父王之后,皇上对她还是念念不忘,一次醉酒他强行占有了我的母妃,后来我的母妃怀孕了,生下了我。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这件事很快就被我父王知道,发生这样的丑事,他没有办法面对我的母妃还有皇上便去了战场,最后战死沙场。” 他望着她,轻声讲述着,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冷漠的像是在讲述与他无关的故事。 “这件事,太子和皇后都知道,所以他们才会费尽心思的想要除掉我。” “王爷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世的?” “小时候我就时常受到太子的欺负,那时候我还不理解为什么那个皇伯伯对我那么好,太子为什么那么厌恶我,后来当我发现我那个皇伯伯经常偷偷的去看望我的母妃,然后我就生了疑惑。我便派人去调查,然后查到了母妃和皇上的年轻时那段孽缘,查到了当初父王为什么突然去了战场。” “王爷,您当初是前途无量的天才少年,温文尔雅,天资聪颖却一夕之前性情大变恐怕不只是因为当初的郭姑娘被选入宫中做皇帝的妃子吧。”顾清婉猜测道。 “年少时我的确对她动过心,也曾想过娶她为妻。可世事难料,没有想到她会被皇上看中,当时我也刚好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时候我觉得自己特别可笑,再加上太子和皇后的迫害和算计,我突然无比的厌恶这种生活,厌恶宫廷的尔虞我诈,朝堂的虚与委蛇,厌恶身边这一张张虚伪的面孔。更是为了让太子放下对我的戒备,我故意自甘堕落,自己毁了自己的名声,甚至辞去官职做一个闲散王爷,可是他们还是没有放过我,他派来杀我的刺客一波又一波,哪怕是我隐姓埋名还是逃不过他们的追杀。你的出现更是让我明白,一味的妥协和逃避并不能摆脱被人迫害,只有奋起反抗,将权势牢牢地攥在自己的手中,才能有资格活下去。” 所以婉儿,只有我变强我才有资格保护你,有能力为你撑腰。 等她回到破虏侯府已是深夜,刚进自己的院子发现里面灯火通明却不见丫鬟仆人,她一进屋便看到陈渊正坐在桌边一只手撑着脸,双目微合,好似睡着了一般。 顾清婉看着他孩童般安静的睡颜,忍不住微笑起来,她刚想叫醒他让他去床上睡时,他便突然睁开了眼睛安静地看着她。 烛光下,眼前的女子笑颜如花,容颜绝美,美丽的眼眸里蓄满了温柔。他的心也狠狠的跳动了几下,他伸手便将她一把揽在怀里。 顾清婉双手抱着他的脖颈,看着她吃吃的笑着,笑的格外的妩媚多情,他看的心动不已,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眉眼,脸颊,审问道:“今天去了哪里?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顾清婉没有回答,依旧笑着,然后猝不及防的扑上前堵住他的嘴。 温香软玉在怀,陈渊瞬间就忘了刚才的担忧还有疑问,享受着怀中美人的香吻。他将她放在床上,欺身而上将迟到的洞房花烛夜补了回来。 …… 裕江王府 有一打扮贵气的中年妇女领着几个小丫鬟匆匆赶来,无名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太妃身边的张嬷嬷。 “太妃娘娘病重想要见王爷一面,快去帮我通传一声。”张嬷嬷一脸焦急,无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赶紧进去将张嬷嬷的话一字不差的说给姬煦听。 等姬煦赶了过去,看到自己的母亲安静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看起来比以往还要严重。 “母妃。”他守在床边,轻声唤道。 明明前段时间她看起来神色尚可,才几天不见她竟病成这样。 “母妃,您怎么不早点儿告诉儿子您的病又严重了?”姬煦心疼道。 太妃没有说话,反倒是身边的张嬷嬷开口说道:“王爷,娘娘知道您公务繁忙,不想让你担心,所以不许我们告诉王爷。” “煦儿,不要怪罪他们,是为娘让她们不许说的。你让她们都退下吧,娘有话对你说,让张嬷嬷留下来。” * 顾清婉熟练地搂住了陈渊的脖子,整个身子全靠在他身上,就如前世经常做的那样。 陈渊愣了一下,感觉到了她强烈推倒自己的意愿,于是就顺势靠下去,顺从的任她压在了床上。 顾清婉趴在他身上,熟练地解开了他的衣袍。四目相对,她的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乌黑的桃花眼带着绵绵情意,乌黑的头发散落在他的胸膛上,被烛光染成了浅栗色,淡淡的花香盈满了小小帐子。 陈渊一把攥住她流连在他身上的手指,眸光漆黑,含着柔润的水色。他搂着她纤细柔软的腰肢,往帐子里一个翻身,两人的位置颠倒。他微微起身,抿着唇,右手飞快的解开了衣袍,手指也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顾清婉望着他,轻笑道:“前世又不是没有做过,怎么现在跟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伙似的。夫君,重活一世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婉婉,在多叫几声。” “什么?”她故作不知。 “刚刚你叫我夫君,我喜欢你这样叫我。” 说着他俯下身自顾自吻她的耳垂,睫毛扫在她脸颊上,仿佛有人用羽毛轻轻挠。 他的吻也有些不稳当,带着些火急火燎的味道,顺着她的耳垂往下,直到脖颈,再向下,嗅到她衣襟上的一点花香。 他一阵目眩神迷,手抚弄着她热乎乎的脸颊,叼住她上襦前襟的系带,一点点抽开了。 * 姬煦按照母亲的要求遣退了屋子里的仆人,只留下母子俩还有张嬷嬷。 “煦儿,娘这一生做过太多的错事,对你还有你的父亲亏欠太多。如果不是娘没用,你也不会处处受人暗害。你能原谅娘吗?” 太妃愧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永远忘不了自己的儿子知道真相后的样子。自己儿子天纵奇才,本应前途无限,可是却因为她背负上了私生子的身份。 如果有一天这件事被天下知道,那她的儿子将会被天下人耻笑。 “母妃,儿子从来没有怨恨过您,您也只是一个弱女子,而那个人权势滔天,您又怎么能反抗的了。” “好孩子,娘亲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煦儿你记住,张嬷嬷手中有证明你身份的证据,若是有一日太子对裕江王府下手,你有可以取而代之的筹码。” “母妃!”姬煦惊讶的看着太妃,没有想到他一向柔弱的母亲竟早已替他铺好了后路。 “煦儿,娘亲累了想要休息,你先下去吧。”太妃挥了挥手,似乎不欲多说。 “那儿子先行告退,不打扰母妃休息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太妃去世 顾清婉将拉起被子裹到脖颈上,将自己裹成了一只蚕,滚到了床边。 已经半夜,蜡烛燃尽,帐子里很快便暗了。他在外面点亮了蜡烛。 她便趁着他起来点蜡烛的功夫,自顾自闭起眼睛,一个人安生睡了。 陈渊回过身来,手却伸进被子里,抓住她的脚踝,将她从被子里一点点拖了出来。 “干嘛……”她慌张地扭过身来。 他身上披着衣服,睫毛在灯下凝着一点微光,低头吻着她裸露的小腿,柔光勾勒出他发丝的轮廓,简直美得像是一副名家画作。 顾清婉红着脸抽了抽腿,想快点破坏掉这种诡异的虔诚美感,他便猝不及防地吻在了她脚背上。 一阵电流似的感觉骤然沿着脚背向上,她低低哼了一声,他便难耐地俯下身来压住了她,双手捧住她的脸。 顾清婉眼疾手快,立即抵住他的唇,哭丧着脸:先亲脚背,再亲脸,什么顺序…… “睡吧,别折腾了。”她眨巴着眼睛望着 他,突然发现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他眉梢眼角带着艳『色』,嘴唇嫣红,黑水银般的眼珠里水光潋滟,诱人至极,只想引得人去一亲芳泽。 这真是……真是……传说中的面含春『色』? 这荒诞的感觉,刹那间让她有些『迷』茫,刚才被睡的到底是谁? 她向后靠了靠,身上的痛楚又将她拉回现实,一把将他推下去,拉开被子盖住他,假意凶巴巴道,“快睡。” 他眨着眼睛,无辜顺从地看着她,侧脸极美。 她心里一动,忽然无端想起以前听陈渊的奶娘说起陈渊生母的事情。 “人情世故,她多半不懂,他一样一样慢慢教过来,便像是给一副未画就的美人图,点上了明亮的眼睛一样。” “二夫人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愈发美得惊人。” 陈渊的生母是江南名妓,更是世间不得多的美人,就连姿色不俗的她都比不上那位二夫人的一半。 她扭过头,细细端详着陈渊在昏暗灯下的脸,果真惊心地发觉他的眉眼、鼻尖、嘴唇以至于眸中神采,就如同被打磨的璞玉渐渐生光,越发显露出从前不曾显出的秾艳之『色』。 顾清婉心里咯噔一下,一阵无端的难过,慢慢地拱到了他怀里,伸手搂住了他。 这是顾清婉头一次主动伸手去抱他。 陈渊怔了一下,不敢动了,连呼吸都不自知地放轻,全部的注意力不动声色地集中在她的手搭住的地方。他感觉到顾清婉搂着他的腰,用力紧了两下,低声道:“好久没有陪你祭拜过母亲了,等事情完了,我陪你去一趟扬州祭拜母亲。” 原是为这个。 他心里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他的事情,向来没人在意,现在竟有人比自己还上心。 他顿了顿,很乖地应:“嗯。” 顾清婉完成了安抚,准备抽回手,他手臂却飞快地一夹,将她的手无赖地压在了自己腰上。 顾清婉哭笑不得,没再挣扎,在昏暗的烛光下,以这种古怪的姿势搭着他,忽然小声道:“夫君,以后有我陪着你。” 陈渊的事情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知道他幼年失去母亲,被接回去后,背负私生子的身份,受尽了欺负。 以后她会陪伴着他,让他再也不要孤单。 半晌没听见他有回音,她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睫毛忽闪了几下:“事情都过去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以后你再也不是孤单一人。” 他不作声,留恋地反复摩挲着她的腰侧,将那里摸得热乎乎的,半晌,手伸到腰后将她一揽,一把压进怀里。 顾清婉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寝衣,还是刚才随便套的,二人的身体紧紧贴着,她觉得有些不太自在,推了推他的胸膛,像是小动物的挣扎。 “嗯,有你在我不会在孤单了。”他的声音忽然低低地从头顶传来。 顾清婉顿了顿,不挣了,仰头看着他的下巴,嘟囔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英雄不问出身?” 说完,觉得有点人微言轻,补充论证似的,在他冰凉的脖子上轻轻啄了一下,不太熟练,警觉得像是叼虫子的啄木鸟。 他一僵,手臂登时收紧了,那一下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引了过去,仰着脖子等了半晌,也没等来第二次。 他顿了顿,睫毛微微颤了一下,有些委屈:“没了吗?” “……什么?”顾清婉空出来的那只手正在玩他寝衣上缀的黑色珠子,骤然听到发问,满脸疑惑。 陈渊眸色暗沉,在昏暗的烛光中勾了勾唇角,捏住她的下巴,低下头望着她,眼中泛着水色,故意道:“……我连阴沟里蟑螂都不如,算什么英雄……” 顾清婉望着他的眼珠里果真浮现出了怒火:“人家蟑螂还觉得自己活得怪滋润的呢,哪儿像你……” 说罢,又觉得心里酸涩,情绪上了头,勾着他的脖子又亲又咬,好几次嘴唇不慎蹭到了他的喉结,惹得他眸光暗了又暗。 这才撒开手,没什么力道地推了他一把,恨道:“说的什么屁话。” 怒火一消,她便下意识地摸了嘴角,又伸手摸了摸』颈上的几个浅浅的牙印,呆住了,背后一阵凉。 她大概是让他教歪了,总是在冲动想打他的时候,下意识上的却是嘴…… 还没想明白,就被人翻身压住了。 他吻着她的头发,随即急促的呼吸落在她颈侧,他的手摩挲着她的腰,在她耳侧克制地问:“再来一次好不好?” * 折腾到了天亮,顾清婉才昏昏沉沉地睡去。等她再次醒来已是晌午,紫兰和紫玉那两个丫头站在一旁看着她偷偷地笑。 “还笑呢,还不快点儿帮你们郡主打热水沐浴更衣。”顾清婉无奈笑道。 “喏!” 两个小丫头很快就帮她打好了热水,伺候着她沐浴更衣,又帮她换了床上的被褥,两个小丫头满脸通红的看着自己的郡主,已经猜到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顾清婉假装没有看见,自顾自地吃刚送来的饭菜。 吃完饭后,她让人把摇椅搬了出去,躺在摇椅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身上的酸痛让她浑身无力,懒得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温暖的阳光晒得她的脸颊通红,突然头顶有一片阴影,她眯着的眼睛有些不适的睁开,见是陈渊正带着一脸宠溺的笑容凝望着她。 “夫君,你回来了。” 她这一声夫君叫的软绵绵的,声音带着钩子一般,让人听了心里痒痒的。 陈渊将她打横抱起,“外面太阳这般毒辣,小心晒伤了。”他边说边将她抱进了屋内。 坐在床上,顾清婉整个身子懒懒的靠在他的身上,将他抱得严严实实。 看着怀里的娇妻,他心痒难耐,但是顾忌着她的身子,他也不敢乱来,只是看着她,想要将她整个人刻在心里。 “婉婉,裕江王的母妃昨天晚上薨逝了。” 顾清婉眯着眼睛,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感触,她甚至都没有见过那位太妃,不知道她是何模样。她只是为裕江王感到伤心,王爷在这世间唯一关心他的亲人也离世了,他该多伤心啊! “今天在朝堂上,王爷自请去泰州皇陵为自己的父母守陵。”陈渊淡淡的说道,没有什么感触。 “夫君,你说王爷此举目的是什么?”顾清婉可不会相信姬煦会在关键时刻自愿离开京城去守陵,除非他有别的打算。 “果真什么都瞒不住你。”他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如今皇上的身体大不如前,我看着不像是因为病重,倒像是中了毒。太子如今羽翼丰满,恐怕已经开始对皇上下手了,王爷还不如趁此机会躲开太子的监视,再另行谋划。今日朝堂上,皇上有意将我调往常州。想必他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怕突厥趁乱攻打大周。王爷此举未尝不是皇帝授意的,他恐怕已经为自己最宠爱的孩子铺好了路。” “你知道了?”顾清婉诧异的看着他,随即了然,她都能猜到姬煦的身份,恐怕陈渊更是很早之前就猜到了,凭借陈渊在朝中军中的势力想要查清楚真相并不是什么难事。 “还记得吗当初你让我帮你找刘以煦,那时候我调查他发现此人很神秘,无父无母,民间大夫却和姬晗相识,当初我就猜到他的身份恐怕是假的,他肯定不是什么民间大夫,后来从姬晗那里入手,我才查到那个刘以煦其实是裕江王,结合前世发生的事情以及和裕江王的接触,我也发现了太子皇后对裕江王莫名的敌视以及皇上对裕江王的偏爱一切都不符合常理,经过调查我才查到裕江王其实是皇上的儿子。” 七天后,太妃头七过后,王爷就带着太妃的灵柩去了泰州,而皇帝调陈渊去常州的旨意也下来了。 在姬煦去泰州之前,顾清婉和陈渊去裕江王府吊唁太妃,与姬煦道别。 “此次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逢,王爷保重。” 第二百一十四章 暗流涌动 短短几天未见,姬煦消瘦了不少,可见太妃去世对他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那毕竟是他唯一的亲人,他心里的悲苦她能感同身受。 “你也要保重。”姬煦深深地凝望着她,似是将她刻在心底,他知道自己此生注定与眼前这个女子无缘,他拍了拍陈渊的肩膀,叮嘱道:“照顾好她,如果她受到一丝伤害,本王不会放过你的。” “王爷放心,我会照顾好我的妻子。”陈渊丝毫不惧与他对视,坚定地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看着眼前这两个人跟小孩子一样斗气,顾清婉没有理会他们,径直离开。 反正她也已经祭拜了太妃,也跟姬煦道了别,也该回去了。 陈渊见状也跟在顾清婉身后,姬煦望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身影,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喃喃自语道:“婉儿,很快我们就能再见面的。” 他想起了昨天皇帝的叮嘱,昔日意气风发的皇帝病容满面,脸色苍白,仍不忘将他叫到身边叮嘱: “煦儿,此去皇陵自会有人接应你的,这是为父最后一次为你铺路。这次分开,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你能不能叫我一声父皇。” 姬煦面无表情道:“皇上,这于理不合,您忘了我只是您的侄子,太子才是您的儿子。” “煦儿……你是不是还在怨父皇?”皇帝有些失望的叹了一口气,“朕也有朕的苦衷,这些年来朕一直在弥补当时犯下的错误。你母妃临终前托人给朕带了一句话,她说她当初不后悔。” 姬煦复杂的看着皇帝,想起来从小到大自己这位皇伯伯对他那么好,他自小没有父亲,是皇伯伯给了他父亲的关心,他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待他十分好的皇伯伯。虽然皇伯伯的偏爱让他从小就被太子孤立,甚至经常被太子捉弄,有一次甚至将他推入了荷花池。 直到后来他知道了真相,终于明白了皇伯伯对他为何那般疼爱,太子又为何那般讨厌他,母妃为何经常试探性的问他如果皇伯伯是他的父亲他愿意吗? 那一刻他这十多年来的世界观瞬间崩塌,他也在皇帝和他的母妃为他编织的梦中醒来,一直认为这个世界很美好的他终于认清楚了现实,那时他渐渐地看出了身边人虚伪的嘴脸,知道了这个世界是多么险恶,所谓的亲情在权力面前不值一提。 他也曾怨恨过皇帝,怨恨过母妃。如果他不是皇帝的私生子,只是亲王的儿子,那他可以和姬晗一样,做一个富贵单纯的世子,而不是因为挡了别人的路而被卷入这皇位争夺之中。 但是现在他不会在恨了,事情已经发生,一味的怨天尤人,自顾自艾并不能改变什么,他要做的是尽可能的利用现在的一切谋求最大的利益,除掉害他的人,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身边的人,这个道理是他从婉儿那里学到的。 婉儿一介弱女子尚且敢与世俗不公抗衡,他为何不可以! “父皇。”想到这里他也释然了,为何非要揪着一件事情不放,这样的赌气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煦儿。”皇帝的眼神顿时一亮,他等这一声父皇等得太久了。 * 很快裕江王走了,破虏侯携家眷也离开京城去了常州,皇帝却将远在玉硖关的姬晗世子召了回来。 姬晗入京的消息,如同滴入油锅中的一滴水,瞬间将整个盛京炸开了锅。 赵王府里,对姬晗一直牵肠挂肚的赵王妃等人,听到这个消息全都大松了口气,口中连声念着阿弥陀佛。姬晗前往玉硖关这段时间,府里仆从走路声音都轻了三分。赵王妃更是一直在吃斋念佛,一心想让佛祖保佑姬晗平安。 有人惦记着姬晗能平安,同样也有人恨不得姬晗死在外边。这人不是他人,正是姬昇。 东宫里,姬昇只要一想到姬晗居然平安回来了,心里就抓耳挠腮的不舒坦,满心抑郁。 若是放在以前,姬昇根本就不把姬晗放在眼里,但是自从姬晗去边境参军,凭借自己的实力一路高升,深得皇帝器重,皇帝甚至将镇远侯还回来的兵权一分为二,一半由陈渊掌管,一半由姬晗掌管,而且姬晗可是和姬煦一伙的。 “真是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姬昇喘着粗气,心头压着一块巨石,声音恨恨,“以前我真是小看了姬晗,以为他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没想到他竟然有这样的能耐。” 姬昇的心腹注意到自家主上脸上的烦躁阴郁,凑到姬昇耳旁,小声道:“殿下,要不让人去把世子——”他停顿了一下,五指并掌,干脆利落地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杀气腾腾。 姬昇倒是心动,然而想了想以往那几次对姬晗下手的结果,考虑到父皇如今正十分关注姬晗回京,权衡利弊后,到底还是摇了摇头。 “对了,姬晗府里那个小妾不是口口声声的说要向本宫表忠心吗?到了用到她的时机了。”他突然想起那个叫顾清月的女子,前段时间她还向他投诚来着,他当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也该派上用场了。 说起顾清月他突然想起了顾清月的姐姐顾清婉,同样都是顾家的女儿,简直就是云泥之别,顾清婉格外的聪慧,美丽,令人心动,而她的妹妹是真的又蠢又拎不清,虽然有几分姿色,但是比起顾清婉实在是差太多。 有句话姬昇没说错,当今皇帝确实十分期待姬晗回京。他早早就命人关注着姬晗回京的时间,等到姬晗真正入京那天,当今皇帝还做了一件让人眼珠子惊了一地的事。 当今皇帝居然亲自去城门口迎接姬晗了! 别说其他人了,连姬晗本人在城门口看到这个“惊喜”都微微愣了几秒。 要知道,一国之主出城亲迎,这得是真正在国破家亡之时,守住国土,收复失地的大将才能有的待遇!姬晗,还达不到这个程度。 “陛下!微臣何德何能,竟能劳陛下出城相迎。” 披着雀金裘的青年从马车上下来,快步走到当今皇帝面前,双膝一曲,就要跪下去,同时脸上显出激动与受宠若惊之色,眼眶中泪水打转,出口的话语显得尤为真挚。 当今皇帝脚下不动,双手扶住姬晗,“免礼免礼。”他说着,细细端详着姬晗的模样。瘦了,瘦太多了,而且气色怎么这么差。 他看着姬晗苍白的脸庞以及毫无血色的唇,想到是自己把他派出去,心里越发愧疚。 一句情真意切的心疼感慨从当今皇帝嘴边脱口而出,“阿晗啊,这一趟你辛苦了。这次回盛京,好好休息,好好补补。” 当今皇帝担心姬晗身体的时候,殊不知姬晗也在心惊当今皇帝的身体状况。 他离开不过一个多月。一个多月前,当今皇帝气色非常好,身体看上去也很盛京,虽然快到五十岁知天命这个年纪了,但依旧精力充沛,神情饱满,春秋鼎盛。 然而现在的当今皇帝,眼眶微微凹陷,眼下也显出几分青黑,鬓角染上白霜,原先健壮的身体似乎也开始畏寒。 整个人一副大病一场的模样! 跪在四周的文武百官只见到姬晗深受当今皇帝宠爱,当今皇帝竟然亲自拉着他的手往前走,却不知晓,姬晗那只被当今皇帝拉着的手,一阵冰凉。 他觉得自己仿佛握住一块冰块,那种寒意是从皮肉内里透上来的,像是带着死气。 姬晗不动声色跟着当今皇帝往城里走,背后却泛起一阵凉意。 明光殿里,摆着比以往数量多一倍的炭盆。 当今皇帝注意到姬晗望向这些炭盆的目光,脸上微微苦笑了一下,“你走后没多久,朕生了场病,自那之后,就有些怕冷了。” 姬晗心里有些复杂。一国之尊身体情况不仅关系自己,同时也关系到整个国家朝代。能毫不在意的把真实的身体情况说给他听,当今皇帝显然是真的信赖他。 然而,正是因为当今皇帝信赖自己,在发现他身体糟糕之时,姬晗才会生出几分不踏实与惊惶来。 解了雀金裘交给宫仆,姬晗饮了口送上来的热茶,一边向当今皇帝汇报这次外出的情况,一边望着当今皇帝的脸庞,心绪万千。 当初他去参军,家里人都反对只有他的皇伯伯同意,甚至在他小有成就之后,他的皇伯伯不遗余力的支持他,给了他很大的权力。 他知道皇伯伯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他培植支持姬煦的势力,关于姬煦的身份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他与姬煦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在一众堂兄弟中他们的关系最好。 “陛下?陛下?”姬晗低声试探了两句,见坐在上首的那人果然已经闭上眼,陷入梦乡之后,她收敛了声音,轻手轻脚朝外走去。 “陛下睡着了。”姬晗朝守在外边的内侍吩咐了几句,重新披上雀金裘踏入灰色苍茫地夜幕中。 姬晗没有急着回赵王府,她第一件事是召来留在盛京的属下,询问在他离开这段时间,盛京出了哪些事。 当今皇帝健康出变化这事,实在让她感到心惊。 别看姬晗才出去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盛京发生的事还真不少。 在姬晗走后不久,当今皇帝便大病了一场、似乎是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当今皇帝已经渐渐在开始分权给继承人了。 姬昇手中的权力,比起先前,已经大了许多。 一切都要看当今皇帝还能活多久。 第二百一十五章 父慈子孝? 东宫,姬昇坐在书房中,儒雅的脸阴沉沉,似乎能滴出水来。 书房里除了他,还有另一人。那人正跪在地上,向他禀报情况。 “殿下,有人在查陛下生病一事。属下们反应及时,立马就掩盖了所有线索,但对方似乎认定了这件事有异,仍在继续往下查。”汇报情况的属下声音低微,透着几分忐忑不安。 殿下并非好脾气之人,这回尽管他们反应极快,没有被抓到马脚,但殿下可不会夸奖他们。 果然,姬昇听完部下的话,冷笑一声,“你的意思,还要本殿下奖励你们一番是吗?奖励你们反应快,及时处理掉线索?” 听出姬昇声音里的不悦,属下心里咯噔一下,立即磕头认罪,“属下不敢!是属下们办事不利!” “你们当然办事不利!”姬昇恶狠狠地一脚踹在属下胸口处,“如果不是你们做事留下痕迹,怎么会让人心生怀疑,开始调查?!” 属下被当胸一脚踹得直直往后仰去,胸口生疼,然而面上,他还要摆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多谢殿下赏罚!” 姬昇眸光沉沉,冷哼一声,没有再搭理部下。早不差晚不查,偏偏在姬晗回京后没多久查,显然,这个调查起疑之人就是姬晗! 姬晗果然是个大麻烦! 跪在地上的属下见姬昇陷入沉思,心惊胆战片刻,终于还是开口请示道:“殿下,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昏暗的书房之中,跳动的烛火映在姬昇脸上,将他俊雅的面容照得显出几分狰狞。 “怎么办?”他自言自语了一声,忽然冷笑一下,“那就一不做二不休!” 跪在地上的属下无意间望见姬昇此刻的神情,心中一惧,敛声屏气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盛京城里风起云涌之时,边关却是一片安稳平和。 常州军营中,陈渊正坐在军帐里听部下汇报此次带队前往北方,与北方商队交易情况。 “此次共获利五万金还有……皆以按照老规矩,换成……运送回常州……”汇报完交易情况,部下想起这次出发前,将军特地吩咐的任务,尤为郑重地汇报道,“大人,您吩咐属下们留意的黑貂裘已经找到了,成色极好,极为保暖。” 冬天很快就要来临了,常州地处偏僻又靠北,自然比盛京的天气冷多了。 陈渊知道顾清婉畏寒,特地让手下那支来往南北的商队去北边交易时,寻几件上好的裘皮大衣来。 陈渊听完后,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冷峻的神色缓和了很多,“将黑貂裘送回破虏侯府。” 姬昇的“一不做二不休”来得很快。 这场发生在皇城中的变故,超出所有人预料。这其中,最震惊、最不可思议的正是当今皇帝本人。 事变的当天,天上刚刚下了一场雪,晶莹剔透的白雪覆盖在树木上,笼罩在巍峨的皇宫中,为这座皇宫添上无尽的圣洁。 “老蔡,再去多点几个炭盆。” 明光殿里,披着大衣的当今皇帝摸着手边的双陆,从窗子里望出去,看了看落满雪的庭院,朝一旁伺候的内侍吩咐道。 蔡内侍恭敬地应了声,赶紧转身让下面的人再送几个炭盆过来。吩咐完下面的小内侍,蔡内侍重新站到当今皇帝身后,凝视着当今皇帝的背影,他心中闪过几分担忧。 他伺候了当今皇帝那么多年,昔年不畏寒暑的当今皇帝,如今竟要在屋子里摆上那么多炭盆。以往坐下时,挺拔笔直的腰背,现在竟也佝偻起来,如同一张弯曲的弓。 陛下——老了! 蔡内侍心中这一声略带不安的感慨,正好与当今皇帝的叹息声撞在一起。 当今皇帝握着棋子,却迟迟没有落下去,他长叹一声。 “陛下可是乏了?”蔡内侍急忙问道。 “唉。”当今皇帝将手里抓着的双陆棋扔到一边,起身站起来,“也不是乏了。”他顿了顿,缓步走到窗边。 庭院里,几名宫人正在扫雪,竹丝扫把落在青石板上,刮蹭出刷刷刷的声音。远处的天空,则显得越发昏沉,似是发灰一般,让人看了,心头也不由阴郁起来,如同蒙了一层阴霾。 “也不是乏了。”逐渐显出老态的中年男人,双眉紧皱,他看了会儿少了白雪覆盖后,逐渐露出来的青石板,声音幽幽,“就是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安定。” 他看着这场雪,脑中竟然莫名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事。那时候,他还只是一名坐镇雍州的皇子,似乎也是在这样一个大雪天,盛京城中突然传来快马加鞭的消息——太子弑父,谋权篡位。 一阵凉风吹拂过当今皇帝的身体,让他浑身一寒。 蔡内侍小步上前,关紧两扇窗,低声劝道:“陛下,窗边寒气重,您保重身体。” 屋里七八个炭盆的热力,重新漫卷当今皇帝的身体,一下子冲走方才的寒意,让他恢复温暖。当今皇帝失笑,转身朝榻走去。 想了想,他吩咐蔡内侍,“去吩咐御膳房,今晚做些昇儿爱吃的菜。去请殿下一道来用晚膳。” “父皇!儿臣来了!” 明光殿里,当今皇帝尚未见到太子,便已先听到太子中气十足,意气风发的声音。想着走进来满是少年意气的爱子,他脸上不由显出笑意,眼眸里也带着慈爱。 “昇儿来了。快把外衣脱了,去去寒气。”他坐在榻上,主动吩咐宫人照顾好姬昇。 “儿臣拜见父皇。”姬昇脸上带笑,行过礼后,主动坐到当今皇帝身边。 晚膳还没送上来,当今皇帝看着坐在身旁,面容英俊,身材挺拔,意气风发的爱子,心里满是喜意,他主动开口问起昇儿这段时间政务处理如何,是否上手。 和古往今来所有帝王一样,当今皇帝同样不愿见到自己一点点老去,看到自己大限将至。但比起那些贪恋着权势不肯放手的皇帝来说,当今皇帝又更加想得开一些。更何况太子是他从小就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将皇位交给他也没什么不舍得的。 比起不舍,当今皇帝倒是更担心太子会做不好这个皇帝。他先前觉得昇儿虽待人处事处处彰显仁善,但是做的都是表面功夫,心思不纯。这段时间,他放权给太子,一半是考验他,一半也是想借机教导他。 姬昇言笑晏晏,他将自己手头正在处理的事告诉父皇。以他的身份,身边门客智囊无数,就算他想不出好办法,身边的人也会纷纷献计。有这么多人出谋划策,姬昇对自己的处理非常有自信。 谁料,父皇听了之后,确实点了点头,夸了他两句,然而话音一转却是,“我记得煦儿以前处理过类似的事,他先前处理得非常好,平衡了各方,你可以去向他询问询问。” 姬昇摆在膝盖上的拳头猛然握紧。询问?!父皇竟然让他去请教姬煦!他身边如此多门客想出来的处理办法,难道还比不上姬煦一个人! 到底是这些天历练之后有所长进,姬昇早已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他沉住气,笑着与父皇继续谈论政事,只是在话题最后,看似无意中聊起一般,朝当今皇帝旁敲侧击。 “父皇,五哥如今大权在握,您对他有何打算?” “煦儿本事不小,几乎所有事情交给她,他都能办得妥妥当当。而且,他对我又忠心耿耿。我打算再让他熬一熬资历,然后安排他进中书台。” 大周的中央行政体制实行三省六部制。其中中书台正是掌管行政大权的那一台。皇帝打算让姬煦进中书台,显然是打定主意要让姬煦手掌大权,成为中书令。 姬昇想过父皇似乎特别偏爱姬煦,然而他没想到父皇偏爱姬煦竟然到如此地步!他难道就根本没有考虑过,姬煦与他不和,一旦姬煦身居高位,彻底掌控中书台,会对他造成多大影响吗?! “昇儿?昇儿?”当今皇帝见姬昇垂着头不语,喊了他两声,“你在想什么?” 姬昇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恢复平静,他笑着朝父皇开口,“父皇,您可真是太偏爱五哥了。” 姬昇大大方方把话说出来,反倒让当今皇帝不觉得有什么。他只觉儿子与自己十分亲近,连这种心里话也与自己讲。 心情极好的当今皇帝笑眯眯,“昇儿,如今煦儿去了泰州守陵已经对你构不成什么威胁了,等你登基后一定要善待他。”当今皇帝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半晌,他才叹了口气。 想了想,当今皇帝声音低沉迟缓,朝着姬昇缓缓开口,“昇儿,将来饶煦儿一命吧。”只要活下去,离开盛京,他相信凭姬煦的本事,不论在哪儿都能活得风生水起。 姬昇口中内侧被他狠狠咬紧,疼痛让他克制。他微笑着朝当今皇帝点点头,一幅极为听话懂事的模样。 然而这幅佯装出来的听话乖巧,在当今皇帝喝下晚膳里那道汤时,终于被彻底撕裂,露出里边的真面目。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下毒 “这汤?!”皇帝小半盏汤尚未喝完,便觉得胸口忽然发蒙,一时之间,更是痛得让人说不出话来,犹如刀绞斧凿。 端在手中的那半盏汤,从皇帝手中滑落,在地上摔成碎片,四分五裂的瓷器似乎预示着某种不好的兆头。 然而当今皇帝此刻已经痛到没有心思思考这些。他一手狠狠抓着桌布,一手抵在胸口,紧咬着痛,还不忘提醒姬昇。 “昇儿,把那汤放下!汤里有毒!” “汤,是这碗汤吗?” 姬昇却没有当今皇帝那般紧张慌乱,他甚至颇有闲情逸致地端起汤喝了一口。 当今皇帝心里猛地一跳,“昇儿!” 姬昇又将碗端到唇边抿了两口,慢条斯理。 姬昇喝完汤,当今皇帝却没看到他他心痛。当今皇帝陡然反应过来,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昇儿!很好!”当今皇帝抬手,颤抖着想要指点姬昇,却抬到一半便无力垂落,“来人!” 无人应答。 “父皇,我既然做了,当然已经准备好万全之策。”姬昇笑着,脸上神情显出几分狰狞和冷厉。 皇帝已经分不清他此刻的心痛,是因为身体还是因为被自己的儿子背叛,他撑着桌子,望着姬昇,一字一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姬昇大笑起来,“父皇,这都要怪您啊。您对儿子如此不公,对母后如此不公,我与母后才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当今皇帝眼前陡然一黑,差点站不住脚,抬起头来后,他哑着嗓子,“婉茹,婉茹也知道?”他知道这个问题有些傻,太子这么做,婉茹怎么会不知道呢?然而,他还是想听姬昇亲口承认。 “陛下,您问昇儿,不如亲自问我。” 一道柔媚的女声忽然响起。 往日里满是宫仆,烛火通明的寝殿,如今却只站着几个低垂下头,仿若哑巴瞎子一般的宫仆,寝殿里的烛火也被灭了一半。少了光明,宏大的宫殿瞬间显出几分阴森。 当今皇帝躺在龙床上,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浑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只有一对眼珠子。他凝视着坐在自己床头的女人,眼中有愤怒,有不敢置信,更有伤心。 哪怕嘴巴僵硬,他还是竭力想要张嘴,问问这个女人,他对她还有他们的儿子不好吗?为何要这样做?! “啊。啊。啊。”可惜尽管勉强发声,说出口的话语却全都变成破碎的啊。 皇后浓艳若牡丹的脸庞上带着微微笑意,她毫不介意地亲手拿帕子擦了擦当今皇帝口边流出来的涎水。 “陛下是想问我,为何要这么样做?”相伴多年的默契,让她轻而易举就猜出皇帝想要说什么。 “啊!”皇帝眼眸亮到惊人,一错不错紧盯着皇后。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他一定要知道个答案! 皇后微笑着,替皇帝理了理脸侧凌乱的发,没有正面回答皇帝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陛下觉得自己对我和昇儿很好吗?” “啊!” 看着皇帝坚定的眼眸,皇后大笑起来,她摇头,“陛下,您总是这样。” 女人保养得当,柔嫩细腻的手掌温柔地抚上男人苍老瘦削的脸庞,丝毫不见任何嫌弃。一声幽婉的叹息在空荡荡的寝殿中回荡。 “陛下,您觉得自己对我很好,可是您却宠幸了您的弟媳,还和她生下了姬煦那个私生子。这些年来,您最爱的只有您那个私生子,为了补偿他把所有的耐心和怜爱都给了他,明明昇儿才是您正统的儿子,是你亲自册封的太子,可是您是怎么对昇儿的,您对他那么严厉,分给他的父爱少的可怜。您光明正大的偏爱那个私生子,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他,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裕江王深的陛下宠信,就连太子也比不上裕江王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甚至他都威胁到了昇儿的地位,您仍然不管不顾的将最好的全都留给那个私生子。” 他做的那些都是对姬煦的补偿,但是他一直是想把皇位留给太子的,就算太子多次派人刺杀煦儿,他都会替他拦下。 “甚至后来,您又扶植了郭贵妃那个贱人,将所有的恩宠都给了她,郭家的势力也越来越大,您从来不管,任由那个贱人的儿子和家族成为昇儿最大的威胁。昇儿的敌人都是您一手扶植起来的。”皇后摇摇头,她眉眼含笑,继续说道:“您始终护着那个姬煦那个私生子。哪怕那个私生子如今已经成长到足够对昇儿产生威胁,您也不肯考虑接下来的情况。” 无视当今皇帝竭力想要解释的眼神与动作,皇后接着往下说,“我可以不要皇后之位,可是昇儿必须坐上那个位置。” 她看着当今皇帝失望的眼眸,微微笑了笑,俯身趴在当今皇帝胸膛上,仿若拥抱一般的姿态,柔声开口,“皇上,你总是那么疑心太重,您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任何人,您是那样冷血无情,为了能让我的昇儿坐上那个位置我只好换种方法。” “皇上,你总说,我和昇儿才是你最爱的女人和孩子。那如今,让昇儿接手你的位置,我则永远陪在你身边,难道不好吗?”皇后仰头,趴在当今皇帝胸膛上,看向他,那张往日素来美艳妖娆的脸庞,竟然显出几分少女般天真的神情。 当今皇帝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见到了年少时的皇后。他心里猛然一痛,竟不知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到底是谁的错。 只是他眼眸中灼热的怒意逐渐减弱,如高涨的火焰最终化为灰烬。当今皇帝望着头顶上帐上的花纹,感受胸膛上微微的分量,终究还是选择闭上了眼睛。 …… 这一场宫变进行得无声无息,纷纷扬扬,下了一整晚的雪,似乎所有一切污秽都已遮掩,只留下表面上的真相。 “陛下龙体不适,暂由太子殿下代为监国!” 朝堂之上,久等不到当今皇帝出现的众人们,听到内侍走出来宣布的旨意,纷纷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在这么多人中,姬晗并非唯一一个面色陡然转冷的。 方才陛下久久不曾出现,姬晗心里就生出几分不详的预感。这会儿听到内侍的话,他瞬间明白陛下出事了。 他抬眸,凝望着站在台阶上,神情里满是高傲与得意,意气风发的姬昇。 不用再查了。先前导致当今皇帝大病一场的幕后之人,就是姬昇! 虽然还未坐到龙椅之上,但独自站在龙椅前边,俯视底下文武百官,已经让姬昇心中生出无限豪情。他从未如此清醒地认识到,做皇帝是一件如此快乐的事。 “诸位,还有何疑义吗?!”听到下面人始终不绝,如蚊虫声一般的零碎声响,姬昇双眉微蹙,脸上浮现不快。 郭贵妃的父亲郭丞相朝身后一人瞥了一眼。对方接到郭丞相的眼神,轻轻颔首,朝前一步,向姬昇开口道:“殿下,臣请求见陛下。” “父皇龙体不适,无法见人!”姬昇眉头紧锁,声音里满是冷怒。 “殿下,敢问陛下所患病状如何,昨日陛下还身体健壮,怎么一夜之间变严重到无法起身上朝的地步。”接受到顾清婉的外公李丞相的眼神示意,一名御史中丞也往前一跨,加入到质问队伍中来。 “本王说严重,便是严重!至于到底是何症,此乃机密,你无权知晓。” “那微臣是否有资格知晓?!”和老神在在,不肯亲自出面的郭丞相等老人精不同,姬晗见状,亲自开口,眉眼俱厉! 姬晗在朝中地位不低。尽管那些围到她身边,想要讨好她的官吏质量都不怎么高,但好在人多。她一出声,顿时大半个大殿都响起了零零碎碎的问责之声。 “肃静!” 姬昇预想过宣布监国,他会遇到困难,但他没想过提出质疑的竟然有这么多人。他望着底下那些人,看到他们偶尔瞥向前方郭丞相以及姬晗等人的目光,心里明了的同时,对这几人越发厌恶。 “肃静!” 姬昇板着一张脸,“父皇龙体欠安,这段时间由我来监国!现在,有事禀报,无事退朝!” 喧闹不安的众人逐渐平静下来,恢复寂静。姬昇眼睛扫过底下这些人,唇边逐渐泛起满意的笑意。他将目光从郭丞相还有姬晗等人脸上滑过,心里冷冷一笑。 哼,这几个家伙,等过了这段时间,他绝对要让这几个家伙好看! …… 顾清月如往常一样,在姬晗下朝后快要回府的时间,守在院子里等着姬晗。 瞥见苍茫天地,渺渺无边的雪色中出现的一抹纯黑身影,她脸上不由露出笑意,快步走上前去。 “世子,您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看清姬晗的脸色后,顾清月吞下后半句话,小心翼翼,略带担忧地看着姬晗。 “世子,怎么了?” 姬晗缓缓摇头。他跨进屋子,由着顾清月替她解下黑貂裘,随后吩咐道:“我没事,你先下去吧!”等顾清月离开,姬晗便立马让人将自己的心腹刘文喊了过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兵临城下 刘文过来时,已经知晓姬晗要说什么事了。当今皇帝龙体欠安,由太子监国一事,传得非常快。姬昇本人根本没有要阻拦的意思,他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老皇帝病得不行了,现在是由他当家做主。 “世子。” 姬晗抬起低垂的头颅,深吸一口气,森黑的眼眸如同两口望不到底的深井,“去查一查,昨晚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类似的场景同一时间出现在盛京许多官宦人家之中。 姬昇虽然不介意外人知道当今皇帝病重,但显然他并没有厚颜无耻,目中无人到肯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给亲生父亲下毒。尽管大部分人都已猜到,当今皇帝突然病重,与姬昇脱不了干系。 皇宫中的宫人、侍从甚至护卫,都被清洗了一番。姬晗费了好大力气,才查出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着手下人的禀报,姬晗双眉紧蹙。他闭上眼,一手撑着额角,手肘支撑在桌上,暗暗思索如今该怎么办。 姬昇果然不容小觑,他终于知道当初皇帝将姬煦支走,将他召回京城是为了什么,但是如今依旧陷入了死局,也不知道姬煦那里怎样了。 姬昇把皇宫封锁得十分严实,彻底隔绝其他人和当今皇帝见面的机会。 想要重新见到当今皇帝,诊断他的病情,让他重新出来治国,只能先解决姬昇。 然而,想要解决姬昇,必须出师有名。 讨伐姬昇意图弑父的旗帜一竖起来,要考虑的事情将会更多。 姬晗屈指,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她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呼出一口气。姬昇既然不敢直接让当今皇帝驾崩,就意味着他自己其实也不敢操之过急,大动干戈,做得太狠。既然如此,当今皇帝这段时间起码性命无忧,同时,他也不敢立刻对他下手。 他还有时间谋划出个万全之策。 不仅是姬晗打算按兵不动,其余许多人权衡利弊之后,都打算暂时静观其变。 一时间,整个盛京就如同一锅浮着一层滚油的热水。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底下却暗流涌动。 人人都在等,等着有人打破如今这个僵持的局面。 然而,当真正打破这场僵局的事件出现之时,所有人却都宁愿它没有发生! 北方的突厥人大破驻北军,一路南下,势如破竹,短短三天功夫,突厥大军已然逼近盛京,离盛京竟然只隔了一条江! 知道这件事后,在整个盛京引起轩然大波。按理说陈渊驻守在常州,如果发现突厥人的异动应该会立刻察觉的,如今突厥势如破竹一路攻到了盛京城外,悄无声息,甚至还来不及反应,看来肯定是陈渊那里出的问题。 突厥入侵中原,顾清婉和陈渊早就得知,甚至是故意放行。他们早就知道了盛京城的形势,如今的大周内忧外患,解决外患肯定是当务之急,陈渊若想此时回京,需要一个正当理由,现在这个可不是最好的理由? 只要能让陈渊带兵回京,盛京城中的局势就会瞬间逆转。 皇帝病重这个消息往外传开后,瞬间人心惶惶。驻北军部队里也受到影响,尤其是在驻北军高层中,有人与姬昇曾经结仇的情况下。 北边派出来的探子查到这个消息,当即禀报回国。北边突厥如今的大王正是昔日的二王子赫连缙,此时距离顾清婉从突厥回盛京城将近一年,这一年的时间里突厥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突厥大王在和其他部族打仗的途中被仇人暗杀,赫连缙成功打败大王子成为突厥的新一任大王。和大周的皇帝不同,赫连缙雄才大略,野心勃勃。一收到大周生乱的消息,他当即点兵,亲自率军奔赴战场。 刚刚过完年,一年中最冷的时间还未过去。南人不比北人,不擅冰雪天作战,加上驻北军上下沆瀣一气,贪腐严重,无论是粮食还是棉衣甚至是武器,都偷工减料,不堪实用。北人惊愕地发现,比起几年前,这回的驻北军竟然更弱了! 陈渊没有干涉,就连姬晗也被召回京城,一时之间边境的防线竟十分薄弱,就连赫连缙也没有想到会如此的顺利。 他们没费多少力气,就在第一场战役中大获全胜。赫连缙带着北人在溧水边整顿休息,就在他打算带兵乘胜追击,再打第二场战役时,居然直接收到了驻北军中高层送过来的信笺。 驻北军中的老将朱元宾朱将军竟然直接带着部下投敌叛国了! 这个消息一传回去,举国哗然!人人不敢置信,然而直接送到赫连缙手上,已经被突厥人占领的沧州城又让他们不得不信! 朱元宾叛国的消息对其余人打击非常大,多数人潜意识中对赫连缙以及突厥人生出畏惧,在对上赫连缙的军队时,士气低落者有,不战而败者有,乃至不战而降者亦有! 甚至连赫连缙本人都未曾料到,这回进攻竟然能如此顺利! 赫连缙带着他的部下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往往早上还在攻占这一座城池,下午便已翻过群山来到另一座城池前。送往盛京的战报甚至都赶不上赫连缙前进的速度。 …… 盛京,皇宫,议事堂中。 短短三日功夫,姬昇已经消瘦得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他焦急地在堂中走来走去,望着被他召集过来的文武百官,忍不住又一次开口询问道:“诸位,眼下国难在即,诸位如果有何度过难关的法子,务必不要隐瞒,还请直言不讳!” 堂上众人,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姬昇见状,猛然转身,拿起多宝阁上的一只细颈瓷瓶,刚想往下砸,又突然想起自己如今身份不同,堂上这些人,也不是他的门客部下,而是朝中百官。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克制住自己,将细颈瓷瓶重新放回到多宝阁上。 “各位大人,如今已到生死存亡之时,各位有何想法,都请说出来。”姬昇转身,冲着这些人深深行了个揖,语气诚恳开口道。 坐在堂上,老神在在的郭丞相无意间与世家那边的老对头对视了一眼,顿时知晓,他们想法都一样,只是不想做这个出头鸟,主动提出来罢了。 然而,眼看着堂上僵持不下,想到正在江对面虎视眈眈的赫连缙和他手下的军队,郭丞相思忖片刻,终究还是冲身后人甩给了眼色。 正烦躁不安,焦急不已的姬昇忽然听到一声“殿下”在堂中响起。他蓦地抬头,眼眸里是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光亮,“方大人有何高见,快快说来!” 高见,谈不上。方大人想到自己马上要说的提议,心里苦笑了一笑。早在来参加议事前,郭丞相便已带着他们这些人提前商量过一回了。最终商量出来的结果是—— “殿下。陛下与殿下等,身份尊贵,不容有闪失,如今突厥人隔江而待,虎视眈眈,来势汹汹,为了陛下与殿下等人安危考虑,臣以为,为今之计是由护卫护送陛下与殿下等人南下。” 方大人话音刚落,议事堂中忽然间声音全无,寂静得似乎能听到江对岸突厥人的呐喊声。 一片寂静之中,有人忍不住开口质问,“方大人!陛下与殿下等人的安危当然重要,那盛京城的百姓们呢?!盛京乃是大周国都,将盛京拱手相让,大周国威何在?!” 方大人心中苦笑。他就知道,说好听点是安危为重,保护陛下与殿下等人转移,直白点,就是弃城而逃!将来史书上都会记载这件事!而他这个首先提出弃城而逃此提议之人,亦会被永远冠上贪生怕死的名号! 持相同意见,觉得该弃城而逃的人不在少数。然而,反对弃城而逃的人,也有一些。 一时之间,整个议事堂热闹得如同菜市口一般,几乎所有人都在为到底是撤退还是留下,吵得不可开交。 姬昇望着争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他从来没想过,这些衣冠楚楚的大臣,在争执时,竟然是这幅样子的! “百姓自然也能转移。只要他们能在一日内收拾好行李,也能跟在护送转移军队之后,前往下一座安全的城池。” “若是能将突厥人打出去,谁会愿意抛下家业,离开熟悉的地方,迁移到他处呢?然而突厥人向来四肢发达,粗壮野蛮,善于战斗,往日里与突厥人对战的都是镇远侯率领的驻北军,然而如今镇远侯已经交回兵权,就连朱元宾都已投降,盛京守卫人数区区万人,连驻北军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如何对付得了,挡得住那些茹毛饮血的突厥人?!” “是啊,事到如今,已是别无他法!此虽为下策,却不失为最合适的计策!”、 “呸!什么最合适的计策!说来说去,你们就是贪生怕死!全城百姓那么多人,拖家带口,怎么可能在一日内收拾完东西,全都一起撤退?!说什么允许百姓跟在后边一起走,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毛遂自荐 “权大人,那您又有何高见?!盛京这支军队,人数如此之少,拿什么却和对方十万大军比拼?!就算这些士兵不怕死,愿意以卵击石,那血肉之躯却和对方拼,那谁来指挥?!谁有能力指挥作战?!” 一道冰冷肃穆的声音如同一把锐利的长剑,直直划过每个人耳朵。 “我来领兵!” 众人齐齐将目光转向出声之人,有人原本想嘲讽对方不自量力,然而在看清声音的主人到底是谁后,纷纷哑了火。 披着黑貂裘的青年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神情冷淡而平静,波澜不兴,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他说出口的话,有多么重要,将会掀起多少轩然大波! 敛容垂眸的青年,看上去尤为冷静。他沉声,重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我来领兵守城。” 谁都没有想到姬晗会主动请缨,接下这么一个艰巨的任务。 虽然先前姬昇和姬晗不和,但这回议事,姬晗也来了。听着姬晗,神情坦然自若,开口说由她来率兵守城,姬昇心头一震。他抬眸望向姬晗,心绪复杂。 有些人碍于平日里姬晗的威严,不敢再开口多说,然而也有人咬着牙,朝姬晗开口道:“世子,您如何能保证带着这一万多士兵,能够挡得住突厥十万大军?!一旦挡不住,陛下与殿下们的安危如何解决?” 一名中年文官站起来,斜眼看着姬晗,语气咄咄逼人,“世子,你能保证守住城吗?!” 坐在扶手椅上的青年掀起眼皮,轻轻抬眸,带着冰雪般的优雅从容,又有几分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目空一切,不知不觉间,就将咄咄逼人的权侍郎衬成了跳梁小丑。 一声短促的轻笑从对方浅色薄唇中溢出,在陡然寂静起来的议事堂里突兀响起。 咄咄逼人,神情傲慢的权侍郎,觉得这一声嗤笑尤为刺耳,方才还把握十足,觉得能让姬晗哑口无言的他,现在莫名觉得如芒在背,身上仿佛有针扎一般,让他只觉坐立难安。 “权大人。”姬晗朝权侍郎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声音淡淡,“你如此关心我能否守住盛京,是想替我出一份力?和我一道守城?” 权侍郎当然不是这样想的。他眯了眯眼,那张端方正气的脸无意中流露几分阴险奸诈,“世子,我当然不是这样想,我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姬晗猛然打断,“既然不是,那是为何而问?!” 方才淡然和缓的声音陡然拔高,声若洪钟,气势若排山倒海,别说权侍郎了,连周围其他人也都被吓了一跳。 权侍郎一瞬间呆若木鸡,等他反应过来,想要驳斥姬晗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插不上嘴。 姬晗根本不给权侍郎说话的机会,“权大人,你问我这话,不过就是想听我说我没有把握!然后,你便可以顺理成章否决我守城的提议,无人领兵守城,自然便只能弃城南下,好方便你保住性命。然而——”她冷笑一声,“你以为弃城南下,就真能万无一失吗?!” “盛京乃是国都,外有护城河,内有六丈高的城墙,如果连盛京都挡不住突厥人的进攻,还有哪座城能挡住?!”姬晗起身,走到众人跟前,看向方才那些赞同南下的大臣,声音冷静,“离盛京最近的大城乃是宣城,宣城离最近的军营还有几百里,一旦盛京被破,是驻扎在常州的军队先赶到宣城,还是从盛京过来的突厥军队来得快?” 这些人提出想要南下,不过就是觉得盛京守不住,觉得南下才能逃生罢了。然而眼下,姬晗直接点出,哪怕南下也不一定安全之后,许多人心里顿时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姬晗见状,反而缓和了语气,他目光淡淡,扫过众人,语重心长,“更何况,盛京乃是大周根本,盛京一失则大事去矣。更何况——” 他声音微顿,再开口时,掷地有声,如一把重锤,砸在众人心上,“一次退,次次退。先祖们尚能退到盛京,今日我们又能退到哪里?!” “其实——”姬晗抬眸,环视四周,“守城也并非全无胜算。本官乃是玉硖关守将,与突厥也交战过,突厥兵力如何,守城胜算如何,想必在座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姬晗看向姬昇,“太子殿下,臣有一办法,何不将镇守在常州的破虏侯调回来,破虏侯常年与突厥交战,对突厥最为了解,时间紧迫,还请早做决断,好容臣做好迎敌准备。” “太子殿下,老臣愿意和世子一起守城。”就连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镇远侯也开口复议道。 姬昇站在书案之后,双手撑住书案上,自从姬晗开口说话之后,他便低下头,垂下眼眸,避开不去看她。 如今,姬晗一句话,又将所有人的目光重新引到姬昇身上。 姬昇心潮起伏,矛盾不已,浪潮不停拍打着,在他心中反复涌动。他当然也怕死,好不容易才开始监国,他还没真正坐上那个位置呢;同时,他和姬晗不和,凡是姬晗想做的,他一概不想让姬晗如意。然而这回…… 姬昇胸口起伏剧烈,他大口呼吸着,仿佛一条缺水的鱼。 “殿下,臣以为还是应该南下。” 姬昇抬起右手,五指并掌,呈现拒绝姿势。他望着木质书案上的木纹,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用力一闭,缓缓开口。 “所有人全都留下迎战。” “殿下!南下固然有风险,然而留下来守城更有风险啊!万一城破,那——” “不用多说了!”姬昇高声打断对方的话,他慢慢抬头看向众人,眼中先前那种仿若抓住救命稻草,找到一线生机的疯狂激动神情已经褪去,被终于做出决断后的宁静取代。宁静之下,又满是坚决。 他看向姬晗,姬晗那张文雅秀美的脸庞,在他看来依旧十分道貌岸然,令人厌恶。然而,哪怕他再厌恶姬晗,也明白在这个时候,保住盛京有多重要!如果他不想做亡国之君,不想在史书上遗臭万年,那就决不能弃盛京而去! 姬昇深吸一口气,瘦削下来的脸庞棱角分明。他压低硬朗的眉骨,双手平举,朝姬晗躬身行礼,“阿晗,镇远侯,本宫就将盛京托付给你们了!若有任何需要,还请两位直言。” 姬昇厌恶姬晗,姬晗同样对姬昇没什么好印象。说实话,方才向姬昇提议时,姬晗担忧的是姬昇不肯留下来,一定要南下。 幸好。 姬晗朝姬昇看了眼,心头略松口气的同时,对姬昇的印象也稍微好转了一些。他不避不让,硬生生受了姬昇一礼,随后同样双手平举,躬身作揖。 “殿下高义,臣替盛京百姓谢过殿下。” 虽然姬晗和姬昇两人实际上满是嫌隙,两看生厌,然而表面上却是君臣相和,一副明君贤臣的模样,显得尤为和谐。 其他人见到这样的情况,哪怕心有不甘,却也明白一切已是尘埃落定。 “殿下高义,臣替盛京百姓谢过殿下!” 姬晗麾下的那些官吏是最先跟着姬晗说出这话,向姬昇行礼的。紧接着,一个个都开始朝姬昇行礼道谢。 虽心中没底,不知前路所在何方,但见到这一幕,姬昇心头也不由畅快起来,不再后悔自己的选择。他看了姬晗一眼,接下来就要看姬晗了。 若是守住城还好,若是守不住城,他就是死也要拉姬晗垫背! …… 天地有灵,不知是不是连宫中草木都知晓当今至尊病倒在床,大敌进攻,盛京危在旦夕,这段时间,宫中草木显得格外萧条。 刘文从那些枯萎冻死的草木上收回目光,继续朝宫门里张望。他那张敦厚老实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实际,心里一直担忧着。 他很清楚,世子今日是带着目的进宫,也不知道宫中现在情况如何,世子能否达成目标,盛京又将何去何从。 忽然间,许多个小黑点出现在宫道远处。他当即全神贯注朝那些小黑点看去。 随着那些小黑点逐渐靠近,刘文很快就辨认出了其中的姬晗。 身量高挑的青年身着华贵的黑色貂裘,身后是苍灰的天空与略显萧瑟的冬景,两旁是朱红的宫墙。从刘文这个角度看去,青年微微侧头,唇角含笑,似乎在听身旁人说话。 “世子,怎么样?” 姬晗一出宫门,刘文立刻迎上去,轻声问道。 姬晗脸上应付性的笑意已经消失,失去笑意的脸庞如玉雕一般,精致冷淡之余又有几分高高在上,少了烟火气。 他朝着刘文缓缓颔首,“成了。” 深呼一口气,姬晗登上马车,“走吧,去五兵尚书衙门!”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在等着他。 姬晗先前并非是在胡编乱造,迎战确实有获胜的希望。前段时间,顾清婉给他传来书信,早就通知他突厥会趁乱南下,让他趁机提议调陈渊回京,如今姬昇为了保全大周,不得不将陈渊召回京城。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守城,等着陈渊率兵救援。 第二百一十九章 僵持不下 突厥人在江对岸虎视眈眈,盛京城中,最寝食难安的要算五兵尚书衙门的人了。 从突厥朝驻北军发起进攻,到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抵达江对岸,五兵尚书衙门都是最先知道的。他们是亲眼看着前一份战报送上去,上面还没商讨出应对结果,后一份战报又送到了。可以说,他们是对整个战况最了解的人之一。 眼下,突厥人隔江而望,虎视眈眈,他们心里焦急不已,却不知道如今该怎么办。 为此,一听到外间传来的脚步声,见到走进来的姬晗,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站了起来,纷纷朝姬晗迎上去,“世子!情况如何?!您与太子殿下,还有其他大臣们,决定怎么办?” 姬晗抬眸看向这些人,目光炯炯,简洁有力,抛出一个字,“守!” 守住盛京,守住盛京百姓,守住这锦绣山河与黎民众生! 五兵尚书衙门的人,心里其实也都知道,到如今这个地步,只有两条路,走或者留。走,顾虑重重;留,亦是顾虑重重。他们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眼下听到姬晗斩钉截铁一个留字,尽管留下来危险不少,但他们反倒都松了口气。 “世子,那守城该如何安排?”众人看向姬晗,彻底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主心骨。 姬晗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快速回想这些人往日的表现,同时口中喊出几个名字,“杨庭荣,孙秀朝。” “下官在!” “你们二人负责此次守城的军备物资以及粮食调度!士兵们每人每日口粮从六两改为十两。” 不等杨庭荣和孙秀朝领命答应,姬晗已经开始点下一个人的名。 “陶契。” “下官在!” “负责检查城墙,但凡破损之处,征集城中工匠,调用石料,三日内修补完成!” 同样的,陶契还没来得及回答是,就听到姬晗又开始下新的命令。 一道道指令从姬晗口中有条不紊发布出来,原先如同一盘散沙的五兵尚书衙门瞬间像一台拧上发条的机器,重新运转起来。 五兵尚书衙门中,来来往往的官吏都神色匆匆,各自都有自己的任务要做去。 一口气将这场守城战大部分要做的事全都布置了下去,姬晗看着匆匆忙忙的属下们,心头的焦灼稍微和缓了一些。 即将到来的这场盛京之战,他们这边最大的劣势有二。一是兵力少;二是时间紧。 要想增加赢面,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抢在赫连缙进攻之前,做好迎战的准备。 至于兵力少…… 姬晗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看向唯一一名还没有被安排任务的官吏。 “万彦之。”姬晗朝万彦之看去,眼眸黢黑深沉,声音亦是格外深重。 之前没被分配到任务,心中惴惴不安的万彦之见状,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心里越发紧张了。 “你的任务是带人前往常州命破虏侯,速速带兵前来救援!” 千钧重担突然落在肩上,万彦之脸色一肃,他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看向姬晗,斩钉截铁应了声是! “下官定不负世子重托!” 将向破虏侯请求援军的命令下达出去之后,姬晗坐回到书案后,开始紧锣密鼓筹备起守城的详细计划来。 眼下赫连缙带着手下十几万突厥士兵驻扎在对岸,看似一江之隔,似乎马上就会过江来攻打盛京。但姬晗估计,他们最快也要在十天之后。 这个时代,大多数城墙高度在五六米左右,稍矮一些的城墙,甚至只有两三米,搭个人梯就能轻松爬上去。而且大多数并非石头墙,只是夯土墙。 然而盛京作为大周国都,不管是城墙高度,还是城墙的牢固程度,都远胜其他城池。将近十五米高的城墙,坚固的石砖,这些都给攻城增加了难度。 赫连缙若是想攻城,势必要准备各种攻城工具。他们先前行进的速度太快,恐怕这些攻城工具都没有准备。 姬晗想的没错。 江对岸,赫连缙走出营帐,登上高处。他眺望着对岸,对岸建筑的轮廓与影子在水天之间模糊可见。 凝望了对岸半晌,赫连缙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朝着辽阔的江面与广袤的苍穹长啸一声。长啸过后,他又用力地吸了一口带着冷意的江风。 “这大周的风,比我们北边的风湿润干净许多。” 跟在赫连缙身后的部下见状,笑着开口道:“是啊,中原王朝,大周连风都是干净的。” 赫连缙转身,俊朗坚毅的脸上既有踌躇满志,又带着几分焦急。他微微含笑,似感叹一般,“我以前哪里想到过,有一天竟然会因为行进太快,军械跟不上,不得不放缓脚步。” “眼看盛京就在对岸,却只能看不能去占领它,这个滋味可真令人焦灼。爱登凝黎,等本王占领盛京城后,你终究会是属于本王的。” 他望着唾手可得的盛京城,仿佛看到了那个美丽聪慧的女子,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女神,等他攻破盛京,整个大周都会是他的,就连她也是他的。 爱登凝黎,这一次你休想在逃离我! “主上放心,木梯明日就能到,攻城锤也已经在运来的路上。” 赫连缙点点头,转身又看向对岸,他眯起眼贪婪地注视着对岸影影绰绰的轮廓,野心高涨。 在赫连缙日益高涨的野心与施加的压力下,第七天的时候,一切攻城用具皆准备齐全! …… 突厥人第一天驻扎在江对岸的时候,盛京城中的百姓惊慌失措,生怕这些传闻中茹毛饮血,杀人如麻的突厥蛮人下一秒就破城而入。他们收拾东西都打算马上出逃。 然而等着等着,盛京百姓却发现那些突厥人只是驻扎在对岸练兵,看上去根本没有打过来的迹象。等到第七天的时候,盛京城里已经重新恢复繁华,街道上小商贩们又重新摆起了摊。 这些重新回归生活的百姓们,谁都没想到,相安无事许久的突厥人会突然朝盛京发起进攻。 “打过来了!”“打过来了!” “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你们跑什么?!”正在沿街叫卖的小商贩急忙拦住从远处跑过来的行人。 急着逃命的行人一把推开商贩,急急忙忙往前跑去,“别卖了!突厥人攻城了!” 差点摔倒在地的商贩来不及发火,就听到这样一句话。顿时,他连自己的小摊都不要了,撒开腿就朝远处跑去。 与被突厥人麻痹的百姓不同,姬晗以及其他人,每时每刻都在警惕着来自对岸的攻势。为抓紧时间,许多人都是没日没夜地在办事。身为这场盛京之战的总指挥,姬晗甚至已经三日没有好好睡上一觉。 那些先前因为繁重的任务而对姬晗生出埋怨的官吏们,在见到如同群蚁一般,密密麻麻涌来的突厥士兵时,才猛然惊觉多亏了姬晗死命的催促。 正因为世子爷的催促,他们才能恰好在突厥人攻城之前,做好迎敌的准备! 安排在九座城门前的士兵轮流着朝五兵尚书衙门跑来,将对岸突厥人进攻的情况以最快的速度禀报给主将们。 五兵尚书衙门,身着明光铠的青年眸光灼灼,带着无尽威压,扫视过在场众将领,“众将听令!” “末将在!” “盛京九门,分派诸将守护,若有丢失者,斩!” 众将齐齐领命,声震天地,“末将领命!” 盛京九座城门,正面迎接突厥大军的宣阳门归了姬晗。 住在宣阳门附近,慌乱不安,正在抓紧时间收拾东西的百姓,忽然间听到一阵响声,如闷雷一般滚近。 他们不由自主放下手头的东西,跑到街上一看。 街面上,一队人马庄严肃穆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从远处朝宣阳门行来。走在最前面的青年将军一身银色铠甲,在冬日下反射着耀眼明亮的光芒。望着这支前来的队伍,百姓们那颗惶恐不安的心,忽然间莫名安定下来。 精兵们顺着宣阳门四散开去,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 带人登上城楼的姬晗眺望着远处腾起的尘埃以及尘埃中的人影,眼眸凝重。收回目光,他冷肃着声音,高声。 “战端一开,非死不退!” “违令者,斩!” “临阵倒戈,投降者,斩!” 城墙之上,旌旗猎猎,一声声杀气腾腾的斩,随风灌入所有人耳中。 这场决定所有人生死存亡的盛京之战,正式拉开序幕! 初春料峭的寒风如刀锋,冰冷中又带着几丝如铁锈一般的猩红。 不知不觉之间,八日已过。 突厥大帐中,赫连缙正与部下开会商讨攻城之事。这次南下,一路皆格外顺利,如有天神相助一般,不论是赫连缙还是其他突厥将领,都满怀信心,野心勃勃,想要一举打到大周最南边的朱崖洲,将整个大周收入囊中! 攻打盛京时,赫连缙信心满满。大周皇帝病重,监国的太子年轻无能,赫连缙根本没有将这个才二十多岁,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放在眼中。 万万没想到,正是不被他放在眼中的盛京,现在却成了他夺取大周的阻碍。 第二百二十章 困境解除 “主上,已经查清楚了。对面守城的主将乃是顾天远和姬晗。” 一位人高马大,五大三粗的突厥将领从鼻子里哼出气,带着对叛将朱元宾的轻蔑,不快道:“当然不是善茬!否则,怎么能带着一万多人守住盛京整整五天!” 坐在上首的赫连缙也微微颔首,恨恨道,“又是顾天远那个老匹夫!对了,陈渊呢?这次一路南下竟然没有看到陈渊。” “回主上,陈渊还在驻守常州。” 赫连缙眯了眯眼,沉吟片刻,脸上不快逐渐褪去,他吐出一口浊气,轻轻冷笑一声,“只要我们趁陈渊来之前攻入盛京,就算等陈渊来了也奈何不了咱们。” 他们固然攻不下盛京,然而城里的居民也出不来。用不了多久,等城中粮食耗尽,容不得他们不打开城门! 赫连缙所想的,正是姬晗担忧的。 盛京毕竟是都城,百姓富庶,家中皆有余粮,只要外面的突厥人打不进来,百姓也就由最初的惶恐不安,逐渐平静下来,甚至很快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在他们看来,镇远侯就是战神在世,只要有他在,他们就能安然无恙。况且破虏侯很快就会支援过来,有破虏侯在,突厥人很快就会被赶走的。 姬晗却没有这些百姓这般乐观。 宣阳门城墙上,身着明光铠的青年望着远处黑压压的突厥士兵,长眉紧蹙。 兵力在损耗,军粮在减少,甚至连箭支的数量都撑不了多久。 “大人!援兵来了!” 姬晗精神一震,“怎么回事?!” “在西掖门!援兵是从突厥人后方攻过来的!” 西掖门?!姬晗来不及多问,直接抢过一旁士兵的马,翻身上马,狠狠一挥马鞭,朝西掖门而去! 在离西掖门还有一段距离时,姬晗便听到金戈相击之声,以及喊打喊杀之声。 真的来了! 越靠近西掖门,空中的血腥味越重,潮湿的晨雾甚至都隐隐显出浅浅的红。 翻身下马,姬晗朝那些见到他后,想要行礼的将士们做了个拒绝的手势,径直朝西掖门城楼走去。 他快步迈上台阶,身上铠甲的甲片互相碰撞着,发出铿锵有力的撞击声。 “具体怎么回事?”急促的撞击声中,响起姬晗的声音。 西掖门的副守将跟在姬晗身边,快速解释着情况,“突厥人本来像之前一样在挑衅我们,忽然间,他们后边队伍里出现了骚乱。我们起初以为是营地里打架,没想到过了会儿,一支速度极快的骑兵队突然从冲进他们后方,冲乱了整个队列。” 接下来的情况如何,姬晗已经亲眼看到了。他站在城头,望着下边厮杀的两方人马,长长呼出一口气,眼眸亮到惊人。 看来,破虏侯回来了。 姬晗神情忽然一凌,他定睛,仔仔细细往人群中瞧去。 一马当先,以一当十,如同一把锐利的长枪,将整个队伍搅得血肉模糊,身着玄色铠甲之人,正是陈渊! 鲜血飞溅,落在他脸上,将那张无情得脸庞映衬得越发冷酷与凶残。姬晗立在高高的城墙上,目光不由自主被吸引到陈渊身上。 他脸上没有嗜血的微笑,见不到半点畏惧,往日里苍灰的眼眸,因幽深而接近于黑,里面一半是疯狂,一半是理智,如暗沉的湖水。 战场上,杀戮中的陈渊似有一种魔力,那种纯粹的残酷与血腥,让人恐惧之余,又引诱着人靠近。 高高挑起的枪尖,挑起一串血珠,在空中飞洒。 姬晗见此情形,终是松了一口气。 盛京城的困境算是解除了。 这次回京的不只是陈渊夫妇,还有姬煦。原来姬煦刚入泰州就有好几拨刺客想要刺杀他,不用想他也知道是太子派来的人。在身边人的护送下,他偷偷去了常州,这些日子他一直呆在常州和陈渊商讨入京。彼时,他早就通过京城的探子知道了盛京发生的事情。就连驻北军投敌叛国都是他和陈渊安排的,就是为了能趁乱回京。 如今,陈渊和朱元宾里应外合将突厥打的溃不成军,将突厥赶出大周境内。 姬煦穿着内侍的衣服陪着陈渊悄无声息的进入宫中,陈渊去了御乾殿接受姬昇的召见,而姬煦在德宇公公的引领下去了皇后的景云宫。 景云宫 皇后坐在寝宫里,她将寝殿里伺候的人挥退了许多,如今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三名婢女和皇后自己。只余四人的景云宫显出几分冷清与冷寂。 她拨了拨炉中的香灰,那张素来美艳,哪怕不笑,也艳若繁花的脸庞,此刻却冷淡得不见丝毫笑意,面无表情。听着停在门外的脚步声,一道冷淡的女声在阴冷的宫殿中响起。 “你来了。” 姬煦朝着坐在殿中的皇后走去,同时开口,声音冰冷中透着肃杀,如十月秋风。 “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皇后拨动炉灰的手微微一顿,她头一偏看向姬煦,“正如你一直在等这一天一样,我也一直在等你。” 皇后仔仔细细打量着站在不远处的姬煦,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仔细的看他。 “你和你娘生得真像。”皇后收回目光,微笑着感叹道,“当初你娘那个贱人就是凭借她那张脸勾引陛下的,没想到最后还有了你。你不过是个活在阴暗中的私生子,本宫本来以为你不会对我的昇儿造成威胁便放任你长大,可谁知你越长大越像年轻时的陛下,陛下更是因为愧疚对你十分喜爱,他最偏爱的就是你,就连我的昇儿都比不过你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该杀了你。” “我母妃的死果真与你有关。” “没错,是我给那个贱人下的毒。”皇后恶毒的笑道:“怎么,你还想给她报仇啊!来啊,杀了我啊!” “你不配本王亲自动手。”姬煦冷笑道:“你和太子只能活一个,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第二百二十一章 大结局 :尘埃落定 姬煦跨出景云宫的时候,一阵响亮的哭声突然从他身后响起。 跟在姬煦身旁的德宇猛然一震,下意识直起身子往后瞧去,脸上带着不敢置信与惊疑之色,“这,这是怎么了?!”宫里从来不允许这样哭,而一旦出现这样的哭声,便意味着…… 德宇浑身一激灵,连忙转身朝姬煦开口,“王爷,还请随奴立马出宫。”不论皇后到底出了什么事,方才违背礼制,在里面待了一会儿的王爷都有重大嫌疑。他只想赶快把王爷送出去。 和略显焦躁不安的德宇不同,姬煦神情坦然,不慌不忙,他朝德宇淡声,“不急。我还要去个地方。” “王爷?!”德宇震惊不已。他实在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王爷不急着出宫,竟然还打算继续在皇宫里逗留,去另一个地方? 他试探着问了一声,“您打算去哪儿?”待听到姬煦的回答之后,德宇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王爷,他到底想做什么?! 德宇两眼发怔,愣愣跟在姬煦之后,从景云宫到了明光殿。 姬昇出于各种考虑,并未直接谋害老皇帝的性命,而是让他瘫痪在床。老皇帝瘫痪在床,口不能言,手不能提之后,身边照顾的宫人全都换成了姬昇的人。不仅如此,姬昇还派人将明光殿彻底监视起来,除了他和皇后,其余人均不得出入。 德宇跟着姬煦来到明光殿,看着守卫在明光殿周围的侍卫们,心中想的是,王爷这回恐怕要无功而返了。 谁料,还不等他劝姬煦回去,就见十多个黑衣人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这些人不费吹灰之力,在所有侍卫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便将他们全都制住了! 德宇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姬煦轻轻松松推开明光殿大门,如同走在自家后院里一般从容淡定朝里走去。 王爷他,他是要造反啊!到此,德宇终于反应过来! 然而,他望了望周围那些煞气腾腾的黑衣人,硬生生把已经涌到嘴边的惊呼声吞了回去,老老实实站在一旁,低着头不敢动弹。 另一边,姬煦已经走进了明光殿。 明光殿里,听到脚步声的宫人们抬眸望去,脸上显出吃惊之色,“王爷?!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卫兵呢?!还不快来人?!” 这些宫人尚未喊出这些话,好几名黑衣人就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一掌劈在这些人后颈上,这些人顿时神情一僵,软软地瘫倒下去。 姬煦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目不斜视,径直朝内殿走去。 皇帝早已听见逐渐靠近的脚步声,然而他僵硬着脖子,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并未显露出丝毫对来人的好奇。 有何可好奇的?如今能进明光殿的,不是那个逆子和皇后,就是他们的人。 脚步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来人却久久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皇帝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儿臣参见父皇。” 听到分外耳熟的声音,皇上脸上神情一震,他竭力转动眼珠,扭动头颅去看来人。 好不容易,皇帝终于从余光中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姬煦?!怎么会是姬煦?那个逆子怎么会让姬煦进来呢?!他在现在这个时候来见自己,是想要救自己出去?还是……他心里有个猜测。 皇帝心潮澎湃,浮想联翩,他真想好好问问姬煦的来意,然而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他斜着眼珠,吃力地定睛牢牢凝望着姬煦,想用眼神传递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一时之间,皇帝不禁有些埋怨姬煦不够贴心,站得离他太远,竟然没有再靠近一些。 看到皇帝这幅惨不忍睹的样子,姬煦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父皇,让您受苦了。” …… 姬煦在明光殿里见老皇帝之时,姬昇的东宫中,迎来几名神色匆匆、行踪诡秘的客人。 见到这几人,姬昇脸上显出几分惊讶之色。 “母后有何事?竟然派出了你们几个?” 这几人都是皇后手中最厉害的底牌,但凡用到这几人,都是遇上了不得了的大事。姬昇脑中飞速运转,各种猜测出现在他脑中,到底出了什么事,值得母后动用这些人? 姬昇一连抛出好几个猜测,然而却没有一个猜中。 面容平凡,看上去似乎转眼就忘的中年男子微垂眼眸,声音低沉喑哑,带着几分伤痛,“殿下,主人命奴送您出城。” “出城?!”姬昇下意识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推开椅子起身,走到对方跟前,“这时候出城?!你在开什么玩笑?!” 眼下突厥人也已经退离盛京,他仍旧是监国太子,手掌大权,只等着时机一到,登基为帝。现在这个时候出城,而且看样子似乎还是悄无声息、如同逃离一般,隐姓埋名离开盛京,这不是要让他丢下即将到手的一切吗?! 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不安。姬昇双眸紧紧锁定住领头的中年男人,下颚绷得紧紧的,发出口的声音带着些喑哑,仿佛一根老旧的弦,“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母后为何会突然派你们送我出城!” 出现在东宫中的这些人都是皇后的心腹,跟随她多年,主仆情深。见姬昇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冥冥之中,却仿佛母子连心一般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们心中都不由生出几分悲意。 想到皇后的嘱托,领头的中年男人克制住所有情绪,深吸一口气,沉声说出五个字。 “主人她薨了。” 一声闷雷似乎在耳旁炸响,隆隆的响声久久回荡在姬昇耳中,一直传到他心底。他只 天旋地转,所有一切声响都离他远去。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俊美无俦的脸庞上显出雷霆怒色,“混账东西,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如此诅咒主人?!”他说着,抬手抓起书桌上的镇纸,就想往对方头上砸去。 “殿下!主人是真的出事了!主人临终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您,她要求我们一定要立刻将您送出盛京,带到安全之处!”姬昇的反应,领头的男子能理解,说实话,哪怕姬昇如今已经监国,在他们这些心腹仆从眼中,他也只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他的底气,他肆意妄为的自信,全都来自皇后。 如今姬昇依赖之人,骤然离世,他无法接受,也是常事。 但如今时间紧迫,他们必须争分夺秒将姬昇转移到安全地方去,现在根本没有时间让姬昇慢慢接受这件事。 领头的男子头一偏,避开砸过来的镇纸,以一种颇为不敬的姿态,抬头直视着姬昇的眼睛,大声又坚定,“殿下,主人真的薨了!” 姬昇心里其实一清二楚。就是借他们百八十个胆子,这些人也不敢编排母后的死。此刻,领头之人的话,彻底打破了姬昇心底的自欺欺人。 “噗!” 一口鲜血从姬昇口中直接喷了出来。 “殿下!”周围人焦急起来,急忙去扶姬昇。 然而姬昇挥开这几人的手,独自扶住桌案,缓缓抬头看向这几人。几颗血珠沾在他俊美的脸上,为他本就令人惊艳的容貌更平添几分妖邪之气。 “到底怎么回事?从实招来!不得隐瞒!”姬昇再抬眸,短短几瞬之间,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桃花眼中的怒气与浮躁尽数一空,只余克制之后的冷静。 领头之人暗暗心惊,没想到殿下在知晓皇后死讯之后,变化竟然如此之大,如此之快!他一边想,一边将皇后与姬煦之事用最简单的语言告诉姬昇。 说到最后,他朝姬昇劝道:“殿下,眼下姬煦手握重兵,那些兵就屯在城外。他逼死主人,定然不会放过您!殿下,请立刻和我们一道——” “离开”二字还未说完,就有人冲了进来。 “殿下,殿下不好了,破虏侯、破虏侯带人将整个东宫围了起来,说是受皇命看守太子。” 姬昇出去果然看见陈渊带人将整个东宫围得水泄不通,怒道:“陈渊,你好大的胆子竟然以下犯上,这样对待本宫。” 只见身着戎装,高大挺拔的青年手持一卷明黄的圣旨,冷声道:“皇上有旨,太子姬昇弑父夺位,谋害皇嗣,更意图逼宫造反,以下犯上,不仁不义不孝,押入大牢等候处置,钦此!” “来人,将逆贼太子姬昇押入天牢。” 事情尘埃落定,皇权之争也落下帷幕,最后姬煦的身份大白于天下,顺理成章的继承了皇位,而之前的皇帝则退位,姬煦尊其为太上皇,并且尽心尽力的为太上皇诊治,最终配置好解药,太上皇可以开口说话。 虽然服下解药太上皇可以开口说话,但到底是中毒太深,废皇后母子长年累月的给太上皇下毒,太上皇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时日无多。 废太子姬昇由于作恶太多被流放边疆,终身不得回来。此次平叛陈渊功劳最大,被封为南安王封地在北境,姬煦特地将大周北境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陈渊镇守,一来是为了震慑突厥,二来也是远离了朝堂的是是非非。 第二百二十二章 姬晗番外错缘(1) “你还有什么话说?”姬晗将手中的那包粉末扔到顾清月面前,冷声道。 跪在地上的顾清月顿时不知所措起来,原来姬晗早就发现她一直在给他下毒。本来太子许诺她只要杀掉姬晗就能当上太子侧妃,她费尽心思的将太子给她的毒药下在姬晗每日的饭食中,没想到还没等毒药发作,太子就败在了裕江王的手里。 她本来已经不再给姬晗下药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世子、世子你听妾身解释,妾身都是被人逼迫的。”顾清月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哭的梨花带雨,“世子,妾身知道错了,世子你再给妾身一次机会,妾身知道错了。” “晚了,本世子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知道珍惜,这次竟然勾结太子妄图毒害本世子,你这个毒妇!”姬晗厌恶的踢开抱着他大腿的顾清月,“你以为本世子不知道是你主动找的太子,怎么还想去给太子做妾?不知廉耻!” “世子,求您再给妾身一次机会,妾身知道错了,妾身再也不敢了,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过我吧!”顾清月哭着给姬晗磕头,额头都磕破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就去乡下的庄子里反省去吧。”说着他挥了挥手,很快就有两个膀大腰圆的仆妇将她拖走了。 “世子、世子,我不要去,我不要去!世子,你不能这么对我,世子,你不能这么对我!放开我,你们放开我!”顾清月奋力反抗,奈何自己力气太小很快就被人拖了下去。 姬晗对她没有半点怜惜,只有厌恶! 最近,姬晗总是做同一个梦。 梦境中最开始他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跟着自己父亲去了镇远侯府,父亲说给他定了一门上好的亲事,让他在顾侯爷面前一定要好好表现。 小小的他不以为然,十岁的他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跟何况对方还是个六七岁的小屁孩,但是自小就听父母的话的他虽然心中不满,但仍是不情愿的去了。 “这就是小世子吧,果真是仪表堂堂,等长大后定会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顾侯爷见了他十分满意,他松了一口气顾侯爷对他满意,代表着他没有让父王失望,他的父王一定会表扬他的。 “顾小姐呢?怎么不见顾小姐?”他的父王好奇的问道。 “我家小女生病了,现在不能见客,等改天小女病好了再去登门拜访。” 赵王到也不在意,反正目的已经达成,见不见那个顾家小姐也没有那么重要。 很快两个大人就聊起朝中大事,姬晗则被侯府的仆人带去了后花园闲逛。 现在正值夏季,后花园的花开的格外漂亮,他一个人在后花园漫无目的的闲逛,然后他看到一个穿着漂亮衣服的小女孩正坐在假山上,好奇的看着他。 他也仰着头好奇的看着假山上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看起来不大也就六七岁,穿着一身粉裙子,梳着漂亮的发髻,脖子上戴着一个精致的长命锁,脸上戴着一方手帕,将整张脸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乌黑的大眼睛。 他很好奇这么高的假山,这个小女孩是怎么爬上去了。 “你是谁?”姬晗好奇的问道。 “我吗?”小女孩指着自己,思索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我、我是府里的小丫鬟啊。” “你胡说。”姬晗明显不相信,“哪有丫鬟穿的比主子还漂亮。” “咦?”小女孩有点惊讶,“你还挺聪明啊!你是谁啊?” “我是赵王府的世子殿下。”他骄傲道:“见了本世子还不下来行礼?” “世子?切,世子很厉害吗?”小女孩不屑道:“你是世子,我还是公主呢!” “大胆,我皇伯伯只有一个女儿,七公主才两岁,你是哪门子公主!你、你快点给本世子下来!”被一个小丫头戏弄,姬晗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我就不下去,有本事你上来啊!”小女孩嚣张的笑道。 “哼!等本世子上去了有你好看的。”说着竟然挽起袖子往上爬。 小女孩笑呵呵的看着他爬,嘴里还不停的吃着小荷包里的零食。姬晗毕竟从小习武,小小的假山根本难不倒他,很快他就爬了上去。 小女孩有些傻眼的看着他,长大了嘴巴连嘴里的东西都忘了咀嚼。 “哼!怎么样啊小丫头,叫你小看本世子。看本世子怎么惩罚你!”说着便洋洋得意的去扯她脸上的手帕。 小女孩见状赶紧捂住脸,服软道:“哥哥,我错了。我、我再也不敢嘲笑哥哥了,哥哥你就原谅我吧!” 小女孩扯着姬晗的衣角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撒娇卖萌道,这是顾清婉常用的手段,每次陈渊哥哥生气,她就会这样一口一个哥哥,哥哥的叫,弄得陈渊每次都心软的不生她的气。 每次她撒娇,大表哥总会满足她所有的要求,她屡试不爽,每次用都很管用。 这次也很管用,姬晗望着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顿时就心软了,他从来没有被女孩子这样叫过,就算他有一个妹妹,他妹妹跟个假小子一样,只会粗声粗气叫他哥。 他可是男子汉,怎么能和一个小丫头计较,想通之后他神色变得温柔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婉儿。”小女孩笑容明媚,虽然看不到脸,但依旧觉得很暖。 “你为什么要把脸遮住?” “我吃了二婶房里的一块核桃酥就过敏了,脸上长了很多小红点可丑了。陆大夫说我对核桃过敏,等过几天就好了。” “疼吗?”姬晗怜惜的看着她。 小女孩摇摇头,笑道:“一点都不疼,哈哈,哥哥,我这里有小零食你吃吗?” 说着她献宝一样打开荷包,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零嘴,有糖果糕点还有各种干果肉干,姬晗看的眼花缭乱,没有想到这小小的荷包里竟然有这么多吃的,真是个小吃货。 “哥哥,爹爹说好东西要一起分享,我们一起吃。” 看着小女孩亮晶晶的大眼睛,姬晗生平第一次觉得很感动,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也没有人和他分享过好吃的。 第二百二十三章 姬晗番外错缘(2) 春去冬来,不知过了多久,又迎来了一个闷热的夏季。 姬晗带着聘礼和盛京城有名的媒婆去镇远侯府下聘,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赵王府去了镇远侯府,引来路人纷纷侧目。 “世子爷这是去镇远侯府给侯府的大小姐下聘礼去了吗?”有路人问道。 “什么顾家大小姐啊,明明是顾家二小姐。”有人反驳道。 “与世子有婚约的不是大小姐吗?怎么成了二小姐?”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当初世子爷拿了自己和大小姐的生辰八字找京城里有名的算命先生去算凶吉,结果测出这大小姐是大凶之命,克父克母克丈夫克孩子啊,简直是个天煞孤星的命。知道这个结果之后,赵王妃说什么也要退掉这门婚事。那算命先生又说,顾家二小姐是个命好的,旺夫旺子,世子爷如果娶了二小姐,那以后是顺风顺水,前途无量。赵王妃一听,立马就让自己儿子给顾家二小姐下聘礼。正好世子爷和顾家二小姐郎有情妾有意,天生一对啊!” “按理说当初顾家大小姐和世子爷订下婚约之前不是测过八字吗?当初两人能订婚说明八字相合,怎么现在又说八字不合了?”有人发出疑问。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顾家大小姐的名声在盛京城是出奇的差,不学无术,整日和一帮男子厮混在一起,而且还毁了容,嚣张跋扈,赵王妃对这个未来儿媳十分不喜,世子爷更是厌恶自己的未婚妻。而顾家二小姐温柔贤淑,才貌双全,可是咱们盛京有名的才女,只有这样的大家闺秀才能配得上世子爷。” “对呀,顾家大小姐根本就配不上咱们光风霁月,一表人才的世子爷,顾二小姐才是和世子爷天生一对。” “还好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个顾大小姐真是拆散有情人的恶毒女人。” 镇远侯府 顾清婉冷冷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的楚楚可怜的顾清月,心里只觉得作呕。 “姐姐,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和世子殿下是真心相爱的。姐姐你是最疼月儿的,月儿知道你会祝福月儿的,姐姐你一定会找到真正爱你的人的。”顾清月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就连一边的姬晗都看不下去了,过去将顾清月扶起,怜爱的安抚道:“月儿,这不是你的错,以后你就是我的世子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说着姬晗厌恶的看了顾清婉一眼,此时的顾清婉冷漠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额头上的伤疤赤裸裸的暴露在众人眼前,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神态,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不在乎。 “顾清婉,你不要自讨没趣,月儿不欠你什么,一切都是你罪有应得。我才不会娶一个不知廉耻,飞扬跋扈的恶毒女子,就算没有月儿,本世子也不会娶你。” 顾清婉冷冷的看着他,漠然道:“随便你们,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就先走了。”说完不等众人反应,便自顾自的离开。 那一刻姬晗望着那个凄冷孤独的背影,只觉得心疼。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到这些?他不知道为什么梦中的自己对她那么狠毒。 眼前的那个女子不是他之前见到的那个清雅美丽,意气风发的女子。这顾清婉经受过太多的磨难,已经被生活折磨得麻木。 被诬陷被算计,那个明媚张扬的女孩子在经过太多的不公后渐渐地消失不见了,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他初见她时的温暖笑容。 “娘,今天为什么要让我跪在顾清婉面前演那样一出戏,反正顾清婉已经完了,对我再也没有了威胁。”等所有人都散去,顾清月与陆氏一边走,一边不满的抱怨道。 “傻孩子,你是没有看到刚刚顾清婉那个憋屈样,这样做你不是得到了世子更多的怜惜,这下好了,世子爷对顾清婉那个贱人的厌恶又深了几分。” “还是娘你想的周到,这下顾清婉算是彻底完了。”顾清月得意洋洋的用手帕捂嘴笑道。 顾清婉的名声在京城已经烂透了,况且很快陛下就要对顾天远下手了,顾家大房要彻底完了。 陛下对镇远侯猜忌已久,很快镇远侯又一次得胜归来,而且依旧得到了百姓的热烈欢迎,皇帝甚至还设宴款待,镇远侯虽然对自己的女儿失望透顶,但毕竟是自己唯一的亲女儿,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放弃她。 这个时候在顾清婉受人唾弃,名声尽毁的情况下,只有陈渊愿意娶她。彼时陈渊因为立下不少战功,已经声名鹊起,成了盛京城的新权贵,可是这个时候前途无限,样貌俊美的青年将军却亲自登门拜访,求娶镇远侯的掌上明珠。 他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不在乎世人的嘲笑,执意要娶盛京城最大的笑柄。 这件事传到那时的姬晗耳中,他也是一笑了之,对那两个人十分不屑,心里嘲笑着莽夫配丑女,倒是绝配。 在陈渊的陪伴下,顾清婉脸上又重新有了笑容,她开始对未来有了憧憬,那时的她逐渐明白,这个世上还有人没有放弃她。 就算对她再失望,父亲也没有放弃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她的阿渊哥哥也不曾放弃她。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得到救赎之时,现实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很快陈渊就被调走了,而她的父亲也被人诬陷通敌卖国,顾家长房满门被诛,紫兰紫玉为了护送她出城也死在了别人的刀下。 幸好她逃走了,而且遇到了陈渊派来找她的人,那是她第一次离开盛京城去了边境,千里寻夫。 大房满门被诛,二房却加官进爵,顾清月也嫁给了赵王世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大房被二房算计了,姬晗如愿娶了顾清月。 新婚之夜,他看着自己害羞的新婚妻子心里是那般的高兴,她依旧戴着那块长命锁,看着那块精致的长命锁,他仿佛回到了十年前初次见到那个小女孩的场景。 婚后的日子过得蜜里调油,姬晗觉得自己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 唯一不好的是,新婚妻子和妹妹关系不和。 姬柔看顾清月十分不爽,觉得顾清月为人处世带着一股小家子气,就跟她那个庶妹是一样的德性,但是为了哥哥,她也尽力忍下,每次回娘家能避开就避开。 一次姬晗碰到顾清月的侍女小春刚从厨房出来的,手里还端着一个食盒。 “小春,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啊?”姬晗想打听清楚自己爱妻喜欢吃什么,他可记得她是个小吃货。 “回世子爷的话,这些都是世子妃爱吃的,有核桃酥,桂花糕,豆沙饼……”小春见姬晗感兴趣,就把顾清月平日里爱吃的糕点说了一遍。 姬晗听完皱眉道:“世子妃喜欢吃核桃酥?” “是啊,世子妃最喜欢吃的是核桃酥,世子殿下怎么了?” “哦,没什么,我怎么记得世子妃对核桃过敏啊。”姬晗收回脸上的惊讶,风轻云淡的试探道。 “您记错了吧,世子妃可喜欢吃核桃酥了,怎么会对核桃过敏?倒是大小姐……”小春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什么,赶紧闭上嘴,心里祈祷着世子殿下千万不要在意她说的话。 “大小姐?”可惜姬晗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小春,你最好说清楚,你口中的大小姐是不是顾清婉?顾清婉是不是对核桃过敏?” “世子爷,您、您听错了……” “你最好从实招来,不然……”姬晗眯起眼睛,神色阴沉,警告道。 吓得小春赶紧跪下,“世子饶命,世子饶命。”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本世子。” “对核桃过敏的是大小姐,整个镇远侯府的人都知道。” “世子妃戴着的那个长命锁是不是也是大小姐的?” “是的,世子妃的长命锁是大小姐送她的,大小姐从小就对世子妃特别好,府里的下人都知道大小姐对世子妃是有求必应,那长命锁是大小姐的母亲留给大小姐的,上面还刻了大小姐名字中的一个婉字,世子妃对那个长命锁喜欢的不得了,起初大小姐不肯给,后来世子妃装病骗大小姐,大小姐心疼世子妃,就把自己的长命锁给了世子妃。” “这件事情不许告诉世子妃,知道了吗?” “奴婢知道了,奴婢不会告诉世子妃的。” 后来姬晗还仔细看过那块长命锁,上面果然刻着一个不起眼的婉字。 他突然觉得一切变得不那么简单,他对真相产生了好奇,开始派人去调查有关顾清婉的一切。 所有和顾清婉有接触的人,他都派人问过。顾清婉去过的地方他都去过一遍,顾清婉喜欢的东西他都尝试了一遍。 一个崭新的形象,不同于往他所了解的顾清婉的形象,在他脑海中逐渐形成。 原来真正的顾清婉以前应该是一个善良、美丽、乐观、开朗的女孩。她喜欢女扮男装上街游玩,喜欢参加赛马大会,喜欢打马球。她还曾在萧国公府举办的马球赛上夺过第一。 又是一年一度的马球赛,那些大家闺秀身着骑装驰骋在马球场上,一旁的萧衍摇头晃脑,感慨道:“五年前,在这个马球场上曾经有一个女子身着火红色的骑装,英姿飒爽,一上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可惜啊早就订下婚约,不然当初不知有多少王孙公子挤破头也想娶她。我生平第一次见到那样鲜活明媚的女子,真是可惜了!” 他虽然没有说名字,但是姬晗猜到了他口中的那个女子正是顾清婉。 曾经他一直埋怨自己被一纸婚约束缚,可是却不曾想过被束缚住的又岂止是他一人,她也何尝不是?因为一纸婚约,她也错过很多优秀的男子。 第二百二十四章 姬晗番外之错缘(3) 后来他又遇到了李元廷,那场变故李府也受到了牵连,李家二房独立出去,李家的二老爷不知道怎么得了皇帝的青眼,一路高升。而李丞相被罢官免职,李家大房三房也衰落下去,就连才华横溢,本该前途无量的李元廷如今也做不成官了。 见到昔日旧友,姬晗和李元廷去了以前经常去的酒楼叙旧。两人各自说了说自己的近况,姬晗装作不经意谈起了顾清婉。 对于他主动谈及顾清婉,李元廷愣了一下。 “从前你对婉儿百般厌恶,每次别人一提起她你总会生气的离开,如今却主动问起她,实属罕见。怎么你是觉得她还不够惨,还要在贬低她吗?”李元廷嘲讽道,他自是知道姬晗为了退婚娶顾清月做出的事情,就算顾清婉和李府生疏了,但那毕竟是他的表妹,是他姑姑唯一的女儿。 “是我以前误解她了。” 李元廷说,他的小表妹从小就是大人身边的开心果,天真善良,单纯明媚,她的鲜活的,明媚的,温暖的。从小就没了母亲,后来又因为别的事和李家断绝了往来。 李元廷说他不相信,他的表妹会是外面传的那样。他还告诉了姬晗一个秘密,当初害李元湛断腿的是他们的二叔,可是他们却将所有的罪责推到了顾清婉身上,他的祖母每次想到自己的外孙女蒙受不白之冤,现在又生死不明,便十分愧疚,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女儿,没有照顾好这唯一的外孙女。 这一刻,姬晗甚至痛恨起自己来,他是那样自私,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害苦了另一个女孩子,他知道那样做对一个女子来说无异于将她逼上死路,可是他还是做了。 每当他想起年少时那个小女孩亮晶晶的大眼睛,想起那一声声甜甜的哥哥,想起那个女子离开时绝望麻木的眼神,他突然觉得自己不可原谅。 他将她害的那么惨,他又有什么资格安稳生活? 自从他知道真相后,日日遭受着良心上的折磨。不知道是为了离开这让他厌恶的京城,还是为了躲开顾清月,亦或是去寻找她的下落,他最终做出一个决定,他要去参军! 军中生活对于自小锦衣玉食的他来说,的确很苦,战场上到处都是杀戮,充斥着暴力,血腥。他见过太多的死人,有时候明明下一刻还在和他说话的士兵,下一刻便死在了战场上。 他在军营中生活了三年,凭借军功一路升职,从一个小小的士兵,他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将军。 后来他得到消息说是南方的云南王叛变了,他的儿子陈渊也在郴州起义。整个大周顿时陷入了混乱之中,没有了陈渊震慑突厥,突厥人便趁乱攻打大周,一路南下,势如破竹。 没有了镇远侯和陈渊支撑的大周瞬间便四分五裂,皇帝得知消息后,一病不起,太子姬昇继位。 姬晗以一己之力将突厥挡在玉硖关外,大周得以时间喘息。但是很快京城中就传来姬昇诛杀裕江王府满门的消息,杀死了郭贵妃和自己年幼的胞弟,甚至将整个郭家连根拔起。 一时之间太子弑父篡位,屠戮兄弟的传闻甚嚣尘下,大周又一次陷入了混乱,这次边关士兵军心动摇,突厥更是加大兵力,意图强攻。 姬晗终于守不住了,最后玉硖关被破,姬晗死在了战场上。 人死了是要过孟婆桥喝孟婆汤忘却前尘才能投胎,姬晗执意不肯喝下孟婆汤,因为他的心里还牵挂着另一个人,他想对另一个人说一声对不起。 “年轻人,那个人对你来说重要吗?”孟婆问。 “重要,是非常重要的人。” “是你的妻子,还是你的亲人?” “她既不是我的妻子,也不是我的亲人,她是我心中最亏欠的人。”姬晗答道。 “有的人,错过了终究是错过的,说明你们有缘无分,还是早点放下投胎去吧。” “我有句话一直想对她说。” “什么话?” “对不起。” 孟婆摇了摇头,感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害苦了那个世间最干净,最善良的女子。你确实该对人家说一声对不起。去吧,等你执念了却自然就会回来。” 孟婆的话音刚落,姬晗便已经身处人间,此时他只不过是世间一缕幽魂。他又回到了盛京城,现在的盛京城与以前一样繁华,好像不曾经受过战乱。 突然大街上人声鼎沸,热闹起来,路上的行人纷纷往两边站,留出一条路来。 “是皇后娘娘的凤架!”有人惊呼道。 “今天是李府老夫人的八十大寿,皇后娘娘可是亲自去给老夫人庆贺生辰,怪不得李家如此受陛下器重,全靠皇后娘娘。也只有李家能请得动皇后娘娘。”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李老夫人可是皇后娘娘的外祖母,每年寿辰,皇后娘娘都会去的。” “大陈以孝治天下,皇后娘娘更是亲力亲为,真乃我朝女子的典范。” 姬晗混在人群中,很快便见到了受百姓追捧的皇后娘娘。 路过姬晗的时候,风吹起车帘,车中人的脸就这样落入了姬晗的眼中,只是惊鸿一瞥,却让人终身难忘。 再次相见,已是阴阳两隔。她端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手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她额头上的旧疤已经消失不见,整个人沐浴在暖黄的阳光下,美丽端庄高贵,整个人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只是她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初次见面时,那明媚张扬的笑容。 晚上她一个人提着一盏灯静静地守在宫门外,像是在等什么人,直到看到不远处有灯光亮起,一个身着龙袍的男子在众人拥簇下走了过来,她的脸上才绽放出笑容。 她笑着迎了上去,“阿渊,你来了。” 此时,她就是一个等待着自己的丈夫回来的普通妻子。 俊美的男子将她搂进怀里,宠溺的笑道:“夜里凉,以后不许这样等我了。” 望着甜蜜相拥的两人,姬晗心里五味杂陈。 这些原本属于他的,终究是因为他的自私愚蠢而彻底的失去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姬晗反复的道歉,心里的执念也终究是散去,他也彻底解脱了。 梦醒了,姬晗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枕头早就已经湿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果不其然摸到了一脸泪水。 他想他应该梦到了前世,也终究明白了,顾清婉最初的敌意是因何而来。 不过还好,还好今生没有再犯前世的错误。 还好,那个善良的女孩没有重蹈覆辙。 还好,她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顾清婉,祝你幸福……” 第二百二十五章 姬煦番外命里有时终须有 从出生开始,他就是孤独的。父王在他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早逝了,母妃体弱多病,多愁善感,甚至都无法照顾自己。唯一庆幸的是,陛下对他很好,经常会召见他入宫,也让他和其他皇子一起学习,甚至还更加的关心照顾,这让他小小的心里得到了一丝安慰。 八岁的时候,陛下的寿诞,他和娘亲一起入了宫,当着所有大臣的面,陛下将他抱在了怀中,一起坐在了那张龙椅之上。他还记得那个时候,母妃复杂而又惊慌的神色,还有,那满朝文武不敢置信的眼神。只是,他却没有料到,陛下的这个举动,让他未来的人生,陷入了一种极端两难的境地。 他和太子虽然不算亲密,可是却算是相处融洽。那天晚上,太子说要送他一份礼物,让他偷偷地到御花园去见他。却没有想到,自己刚刚到了那里,就被人从背后推到了御花园的池塘之中。溺水那窒息般的感觉,他想,这辈子自己都忘不掉。 当他就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有一双手将他从水底拉了上来,他看到了一张焦急的脸,那个比他还要小了几岁的少年,担忧而关切地开口道:“你还好吗?抓着我的手,别怕!” 也许这就是一种缘分,那一天,他结识了赵王世子,姬晗。并且从此以后,有了一个真正的朋友。姬晗虽然年纪比他小,可是却显得很是成熟稳重,通过他,自己还认识了萧衍和赵氏兄弟。 那段时间是他最开心的日子,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他们在盛京各处玩耍,做了在皇宫这辈子都不敢做的事情。不需要小心翼翼,不需要假装,即使是在多年以后,想起这段单纯而美好的时光,他也会忍不住微微一笑。 寿宴之后,他并没有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任何人,从那之后,太子就开始处处针对自己了。不过他也不是傻子,自然是有办法避开,他知道,自从那天陛下抱着他坐上了龙椅,太子就已经将自己视为眼中钉了。一开始,只是小打小闹,暗地里捉弄他。随着年纪的慢慢增长,这种行为有增无减,甚至变本加厉起来。好几次他都身处险境,差点丧命,也因此产生了一种愤怒。因为在他看来,太子的态度实在是不可理喻。毕竟,陛下再怎么宠爱自己这个侄儿,也不可能将皇位传给自己。 他没有辜负陛下与母亲的期待,少年时便以惊人的才华名扬天下,老师南宫先生甚至夸奖他是少有的奇才。 后来他也遇到了让自己情窦初开的女子,她是郭家的姑娘,她的父亲在京城只是个五品京官,以她的身份是不能给他做王妃的,但是他不在乎,不在乎她的身份,甚至愿意为了她,承担整个皇室给他施加的压力。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喜欢的姑娘成了陛下的宠妃。那是他第一次心动,藏在心里的爱意刚生根发芽就被扼杀。接下来更让他震惊的便是他的身世,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不是父王的儿子。 当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他明白了太子因何而来的敌意,知道了母亲的恐惧和担忧,知道了陛下的疼爱与偏袒。于是他就开始故意丑化自己,让人传出自己冷酷残暴的名声,只想以此表明自己的态度,同时降低太子的戒心。并且,除非是大事,他不再随意进宫。哪怕是帝学,也是偶尔去一次。他的举动无疑是成功的,那段时间,太子再也没有刻意针对他了。而他,也有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遇到了一个从大食国过来的外族男子,听到了有关大齐国意外的世界,并且和他建立了来往,开辟了一条新的商路。他喜欢学医,喜欢挑战一些极限的事情,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内学会了师父所有的本事,青出于蓝。而他最喜欢的,却是和姬晗一起切磋武术,讨论彼此都感兴趣的东西。那个时候,他不是裕江王爷姬煦,而是刘以煦,单纯的只是他自己。 自从第一段感情无疾而终后,他再也没有喜欢过其他姑娘。 直到遇到了她…… 当他和往常一样从外面游历回来,姬晗告诉他,让他去为难一个人。那时的姬晗还不知道他的行为就像一个通过欺负女孩子来引起她的注意的小男孩,极为幼稚。 姬晗毕竟是他的朋友,对于他这小小的要求他自然没有拒绝,同时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让他做出这样幼稚的事。 很多年以后,他常常在想,要是当初没有那么好奇,是不是,就不用体会到,什么是心痛的感觉? 明明是一个妙龄少女,那眼中的深沉和忧伤,却仿佛沉淀了许久。那样的隐忍而复杂的目光,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轻易放弃的韧劲,他的刁难,冷漠,都无法让她退缩。如果一开始他怀疑她的动机,那么,在调查清楚她的身份之后,知道了她的目的。经历了那么久的相处之后,他便已经决定,答应她的请求。 后来给李元湛治腿,她也会经常过来,看着李元湛的腿有了起色,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多了起来,她的笑容温暖明媚,让他不知不觉间渐渐地沉沦。 等再次见面,他以原本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的面前。随着接触的越多,他明白了她的困境,也见识到了她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她的冷静坚韧,她的不屈不挠,她以一己之力除掉自己的仇敌,以不屈的姿态面对生活。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很多。与其一直躲避,一味隐忍,何不反击? 太子派来杀手来了一波又一波,无论他怎么逃避,太子始终不会放过他,与其坐以待毙,何不奋力反击。 只有他变得强大,才有资格为顾清婉撑腰,才有能力保护她。 重返朝堂对他来说并不难,他有连太子都没有的资本——那就是陛下的偏爱。只要他想要那个位置,对他来说没什么难的。 爱如果能轻易放下,便不能称之于爱。等他得知她快要嫁人了,他才知道他爱她已经爱到了骨子里。只要他想,他可以将她抢过来,可是他不能那样做。 顾清婉是那样坚决的人,只要她认定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改变,只要她爱上的人就绝不会轻易放弃。 他至今还记得他曾经在甘露寺抽到的一支签,上面短短一句话,道尽一生悲与欢。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莫强求啊!他最后终究选择了放弃与成全。 第二百二十六章 番外大团圆(1) 天和十年,顾清婉顺利诞下陈家二郎之后三个月。 二月仲春,临近惊蛰,乍暖还寒时节,晨间夜里湿意浓,唯午时日头煦暖宜人,正是春钓的好时候。 洛阳城外,冰雪消融之下柳枝抽嫩芽,鸟语花香里头,泛舟驶到河心,拿上一杆鱼竿,便能捕活鱼了。 河心舟头,顾清婉枕了双腿晒太阳,一面时不时催促头顶人:“你倒是钓上来没啊?” 陈渊一手执竿,一手惩罚似的拧紧她两片唇瓣,低头瞧着她恨恨道:“你再出次声,再蠢的鱼也跑了。” 她被拧了唇瓣,堵得不出话来,含糊着咿咿呀呀道:“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她在说:我声音这么好听,怎么会吓跑鱼! 陈渊听清了,叹口气:“看看,又跑一条。” “……”她气得不轻,重重哼出一声,在他无奈松手一刹恶狠狠咬上他的指头。 他被咬得吃痛,感觉食指骨头都要碎了,咬牙呵斥:“顾清婉,知道我这手是要做什么的吗?” 她出了个神,枕着他的腿舒舒服服道:“如今这仗都打完了,天下太平,你这手还有什么要紧事做?” 陈渊张开自己的五指瞧上一瞧,然后弯唇答:“有比打仗更要紧的。夜里得给你松快。” “……”顾清婉噎得一句反驳不出,半晌故作个羞涩的娇态,捂住脸道,“有人白日宣淫啦!” 成亲十年,老夫老妻,什么荤话都说烂了,白日宣个淫怎么,他没在这荒山野地直接上手就已是克制。 陈渊淡淡道:“怎么,现在还有谁能参我一笔不成。” 顾清婉心道他就嘚瑟吧。 一年前,他带她来洛阳安胎,将北境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了军师打理,自从五年前陈渊将突厥一举击败,逼迫赫连缙签订了两国止戈五十年的和约,现在边境太平,也不需要他事事亲力亲为。 长达五年的战争,终是结束。 她蛇似的扭个身,由仰面改为面向他侧躺,说:“你要今天不给我钓起条鲈鱼来,回头不给你管饱。” 瞧瞧,荤话嘛,她也是会说的。 陈渊叹息一声,紧了紧手中鱼竿,将视线专注到了河面。 这女人一得闲,花样就出来了。当年他因一次突厥战事与一次回鹘战事接连两年错过她二月初五的生辰,现在她叫他补过。今天她生辰,他得亲手给她做碗鲈鱼汤喝。 鲈鱼必须是亲手钓的。葱花也得是亲手种亲手切的。至于豆腐块,亲手磨不出的话,起码得亲手买亲手切。 为了做个鲈鱼汤,他早早就开始在府上后园栽葱,日日清早负着个手弯着个腰,瞧着葱一点点长大,跟养儿子似的。 简直有病。 见他蹙着个眉一脸苦大仇深,顾清婉心满意足,刚想阖上眼睡上一觉,忽见他眉头松动了一下,攥鱼竿的手微微收紧。 有了有了。 她蓦然回头,恰逢陈渊折腕提竿,将饵连带猎物一道扯离水面,然而下一瞬,还没来得及定睛细看,她就连滚带爬起来。 一声惊破春野的尖叫。 饵钩连了条近三尺长的黄褐色长物,那东西正扭巴着身子一弹一弹地挣扎。 他,他给她钓了条滑溜溜的水蛇上来! 天知道这东西能要了顾清婉的命。 陈渊见状也是一愣,怕她真吓破胆子,起身后来不及摘饵钩,干脆飞快抛竿,整个远远扔入河中。 “咚”一声毕,他回神,这才后知后觉感到后背沉了不少,低头一看,见自己脖子上缠了双玉臂,腰上盘了一双细腿——顾清婉如八爪鱼一般,把自己结结实实捆在了他背上,惊道:“河里怎么还能有蛇啊!” 他一时发笑,伸手托扶住她的小腿肚,把她往上提了提,背稳了回头道:“你问我,我问谁?” 顾清婉惊魂未定,浑身鸡皮疙瘩还没褪,抖了一抖后稍稍恢复了些,小臂往里一收紧,一副要把他勒得背过气的狠劲:“你钓上来的,不问你问谁?” 他刚欲开口,就看她突然奋力摇头,像在甩掉脑袋里什么画面似的,道:“回去再算账,快撑船上岸。” 陈渊见她似乎没有下来的意思,道:“你这样我怎么撑船?”看她嘴一瘪就要装可怜,用了十年的计谋屡试不爽似的,他先就打住了她,弯身取篙,提醒道,“那你自己抱好。” 她点点头,低头拿下巴蹭蹭他干净利落的鬓发:“抱好了,快点。” 陈渊被她一路催命似的催上了岸,等将她背上岸边马车,确认道:“这就回城了,不喝鲈鱼汤了?” “那河里有蛇,钓上来的鱼哪还能吃啊!” 他眉一横:“那我买的豆腐,还有养了那么久的葱呢?” 她想了想道:“这时候死脑筋了,你不会拿来下面给我吃?” “哦。”陈渊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望天深思一番后道,“好。” 这个好。 * 翌日二月初六,顾清婉生辰后一天,也是陈家二郎陈景河的百日宴。宴席就设在洛阳城陈府,十分低调,不涉朝臣故交,邀来的都是最近的亲眷。 一大清早,顾清婉趴在陈渊怀里醒来,记起这桩事,再回忆他昨夜行径,捶捶腰背想,一堆客人要招待,他就是一夜都忍不了,非要豺狼虎豹似的待她,也不知到底谁过生辰。 陈渊被她这动静闹得睁开眼来,见她要起,把她一脑袋按回来,哑着个声,没睡醒一般道:“还早。” 她推推他:“一会儿人都该到了。” “没事,自己人,来了随便上哪儿一坐就成,景明起得早,会招待好。”他含糊说完,闭上眼重新睡了过去,就把事情全都给了八岁的大郎。 顾清婉咯咯一笑,伸出根手指,在他胸前打着圈儿激他:“夜里生龙活虎,早上烂泥似的,陈渊,三十岁了,你这是老牛迟暮了啊。” 他“唰”一下睁开眼来,这下哪还有半点混沌迹象,抓了他嚣张的手指在掌心:“顾清婉,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她屈膝,往他下边顶戳了一下,察觉到他势头上来了,道:“活了?活了就起了。” “咚”一下。 陈渊起了,不单起了,还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眼神跟刀子似的,大概是在斥她不嫌事大。 顾清婉也是没法,不挑点事,他不肯醒不是? 她说:“速战速决哦。” 每次她一个带这种“哦”呀“哟”的语气词,陈渊头皮都要炸,一句话没讲,三下五除二直奔山门。 待云收雨歇,拾掇妥当,倒掐了个好时辰,把臂出了院子,就听仆役说,顾清昭和七公主姬玉玲到了。 说起这一对,也有故事可讲。活脱脱一对欢喜冤家,初遇时便互相看不顺眼,等互相了解之后,便放下了各自的成见,甚至不知不觉间情根深种。在顾清婉的撮合下,两个人走到了一起。 一眨眼,这一双也成亲有三年了。顾清昭从了文职,年纪轻轻已官至礼部侍郎,姬玉玲自然跟他住在盛京。 陈渊和顾清婉讲着这些个往事,出去迎他们,一面吩咐仆役,将在外头贪耍的景明和景姝叫进来见客。 仆役忙去寻兄妹俩,到了偏门,却只看见景姝一人。八岁的小娘子在玩弹弓,拿了红绸布条蒙着眼睛,打对头一排小靶子。 靶子唰唰应声倒地,一旁几名陪她的丫鬟拍手叫好。 仆役刚欲上前,叫小娘子莫耍了,忽听一阵车轱辘声,紧接着,视线里便撞入一辆阔气的马车,车是玄色,车壁雕了螭纹,看上去绝非寻常人家。 车刚停稳,里头便掀帘下来个人,与此同时,那边尚不知情的小娘子一弹弓打过来,恰好击在这人腰间珩佩上,丁零当啷一声脆响。 “哎哟!”被石子打中的人没发声,倒是车内又下来个太监模样的人,捏着嗓道,“陛下,您可还好?” 仆役与一旁丫鬟们脑袋一懵,意识到来人身份后,慌忙跪倒。 蒙着红绸的陈景姝扯下布条,满面疑惑地往道口望,就见那头俊美的男子笑意翩翩,推开太监的手朝她走来,笑道:“景姝,几年不见已经长这么大了。” 陈景姝看清来人,低低“呀”了一声,讶异之下指头一松,红绸子随风脱手,恰好飘向姬煦的方向。 姬煦抬手,轻轻巧巧一接,捻在了掌心,随即见她慌忙敛色福身,叫他:“陛下。” “景姝姐姐。”突然从姬煦身后探出来半个身子,紧接着大约七八岁的男娃娃来到景姝面前,笑容灿烂,“景姝姐姐,你还认得我吗?” 景姝眨了眨眼睛,“太子殿下。” 这个唇红齿白的男娃娃正是姬煦与唐欢儿的儿子姬鸿。 只见姬鸿从袖中拿出了一只布老虎,上前递给景姝说:“给你玩的。” 陈景姝伸手接过去,捣鼓了两下,费力仰着脑袋瞅他:“陛下和太子是来参加百日宴的吧,那弟弟的礼物呢?” 哟,小丫头长大了,当姐姐了,知道给弟弟谋福了。 姬鸿扯了嘴角一笑:“他的礼物在后边马车里,少不了,放心,景姝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 他话音刚落,便听一声冷哼,偏头就看景明冒了出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番外大团圆(2) 这年纪的男娃娃还没开始长个子,景明也没比景姝高大多少,在姬煦面前小矮子似的,偏还要挡在妹妹跟前,小大人一样道:“外头风大,陛下和太子快些里边请。” 不动声色一句,既不得罪人,又掐断了妹妹跟假想敌的独处。 算起来姬煦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顾清婉了,现在见了她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现在的顾清婉眉眼间都是柔情,若说以前的她就像只刺猬,那么现在的她就像只慵懒的猫儿,可见陈渊将她呵护的很好。 十年过去了,他对她的感情也已经慢慢放下,他现在已经有妻有子,年少时的爱恋已经被他深藏在心里,变成他美好的回忆。 景姝没什么心事,一手安安分分蜷在阿兄掌心,一手抓着她太子送她的布老虎玩,到了厅堂,先喊阿爹阿娘,再喊顾清昭和姬玉玲“二舅父二舅母”,然后问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大舅舅和大舅母什么时候能到。 她话音刚落,府门外突然惊起一阵噼里啪啦的大响,像是辣子炮仗炸开了花,震天动地,响遏行云。 她被吓了一跳,短促“啊”了一声。 姬鸿反应极快,比一边景明还早捂住她一双耳朵,等外头炮仗放完了,才搁下手,低头安抚道:“景姝不怕,我出去瞧瞧生了什么事。” 了不得了不得。 景姝受惊,太子亲自跑出去看究竟,那满屋子的人还能闲着吗? 当然不能了啊。 陈渊和顾清婉对视一眼,顾清昭和姬玉玲对视一眼,景明和景姝对视一眼,严福没人能对视,自己左眼对了一下右眼,然后一群人紧随其后,跟着姬鸿往外走去。 不料还没走到呢,就先听见一个仿佛气急跳脚般的男声:“姓伽的,你说,是哪个王八羔子告诉你,汉人过百日宴要放辣子炮仗的?” 一听这声音,顾清婉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跟在姬鸿后边,远远往门前一望,果见是被辣子炮仗炸得灰头土脸的胞弟不错。 捂着耳朵躲在他身后的那位也没好到哪去,一身金灿灿的回鹘装沾了灰扑扑的粉渍,瞬时变得土里土气。 后头那位便是伽斛公主。 她抹了把脸,恨恨一跺鞋底板,冲顾清轩回嘴:“不就是炮仗点错了嘛,你凶个什么!倒是哪个王八羔子告诉你我姓伽?多少年了记不住,我姓‘药罗葛’!” 顾清轩给她吼得耳朵疼,伸手一摁她下巴,顺手将上边一点灰渍给抹去了,然后说:“你冲谁大呼小叫呢!多少年了记不住,你现在是‘顾药罗葛’氏!” 众人跟在陛下和太子身后戛然止步时,瞧见的就是泼妇泼夫对骂的一幕。 俩人浑然忘我地吵嘴,姬煦没说话,其余人也不好开口,倒是景姝被宠惯了,不在她陛下叔叔面前顾忌,喜滋滋叫了他俩一声:“大舅舅,大舅母!” 俩人一骇,蓦然回首,目光一扫一眼瞧清情状,待见圣人负了手面色不虞的模样,齐齐一个腿软往下跌,接着齐齐去搀对方的手,互相借力稳住了。 场面一度非常惶恐。 姬煦却突然“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顾将军,是滇南多年无战事,四域安宁,叫你一身筋骨都松散了?” 顾清轩忙摆手说不散不散,然后扯着伽斛来给他行礼。 顾清婉见状,朝陈渊偷偷抿嘴笑。 说起她胞弟的事情,说来话长。 顾家曾经找了顾清轩十多年一直不曾找到,却不曾想到竟然在北境与回鹘交界处的一处山头上找到顾清轩。 那是在六年前,当时回鹘护送他们的公主去盛京和亲,不成想被一伙山匪给劫了,陈渊奉命去剿匪,将山匪的老巢给端了,还抓住了他们的头头。陈渊眼尖的发现山匪的老大有一块和顾清婉一模一样的长命锁,便想起了顾清婉的胞弟顾清轩就有一块这样的长命锁,他仔细打量那个山匪,发现他与顾清婉有五分相似,了解了那人的身世后更加笃定他就是顾清婉的弟弟顾清轩。 接下来就是姐弟相认,顾清轩之前不知道自己劫的是公主,以为劫到的是富家小姐,本想着换一大笔钱,并没有伤害到公主。 救下公主后,陈渊亲自护送公主去了盛京,顾清婉带着弟弟也跟着回盛京去见父亲和外祖。公主和顾清轩本就互相看不上对方,经常斗嘴,更是没想到一路上吵吵闹闹的两人竟然吵出了感情。 等到了盛京之后,了解了事情始末的姬煦甚至亲自给两人赐婚。 顾清轩在外流浪时学了一身本领,便参了军,在陈渊手底下历练了几年,混成了一个将军。 顾清轩在军中混出了一个名堂,就迎娶伽斛过门,随后夫妻俩一道去了滇南姚州,与顾天远夫妻同住,再一年许,生了个皮肤有点黑的小胖娃。 当时赫连缙当政,对大周虎视眈眈,顾天远一颗守疆卫国的心不容他松懈,所以一家子至今仍留在西南。这次是因了二郎陈景河,才特意来聚上一聚。 不过顾清婉想,照大周如今蒸蒸日上的势头,再有两个年头,阿爹也该能放手滇南,回来养老了吧。 众人在门前杵了一晌,跟在陛下身后重新入府。 顾清婉落在后边与弟弟弟妹叙话,问父亲母亲怎么还没到。 顾清轩解释说,母亲来时,想去广化寺里头给景河求签条,所以过去看一看。父亲想春寒料峭的,不放心她一人,便也同去了。 不多时,顾天远夫妇果真有说有笑一道回了,一见圣人不由一惊,忙赔罪说不知陛下圣驾光临,请恕来迟。 瞧满屋子人都杵着,姬煦有点不高兴,说:“朕可不是来扫你们兴的,在外头是君君臣臣分得细致,到了南安王府上,你们就叫朕少做一天皇帝成不成?” 陈渊笑笑,说就别都僵着个身板了,叫陛下也难得松快一日。 于是一家子便其乐融融吃起小景河的百日宴来。起始都还拘谨,后来才当真不把姬煦当大佛贡了,屋子里活宝一对对,一顿团圆饭也吃得满堂大笑。 等宴毕,午后日头暖融,姬鸿提议去院子里玩五木。 众人作陪,陈渊和顾清婉一边,顾清昭与姬玉玲一边,顾清轩与伽斛一边,配好后,问太子要找谁一边。 想了想,把本想跑去睡午觉的小景姝揪了过来。 姬煦则站在一边看他们一起玩儿。 最后还是姬鸿见景姝撑不住眼皮,挥挥手说散了散了,然后跟兄长似的领她去睡午觉。 顾清婉在后头暗暗盯着,确认小太子没进到景姝闺房里头才放心,回来路上碰上景明捧着本兵法书去找顾天远,大概是好不容易逮着外祖父,这小子想虚心求教了。 她觉得好。兵法这东西,虽然她和陈渊也能教,到底是没有阿爹那等身经百战的水准。他们陈家的孩子,父亲退隐归退隐,自己却不能身无长物,来日大周再遇风雨,还得靠他们拿肩膀去扛担子。 刚好顾清婉也想跟父亲叙话,便陪了儿子一道去,只是到了顾天远客居的屋子,刚欲敲门,却突然听见里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她下意识止住脚步。 景明也是个贼的,一看阿娘这般,立刻缄默,连喘息都不出声了。 顾清婉是觉得奇怪,这大好日子,团团圆圆的,里头怎么有叹气声,就压低了身板,悄悄贴耳去听。 接着,她听见阿娘说:“今早在广化寺给景河祈福,我倒又想起那桩事了。当初阿渊和婉儿合了个凶卦,我们一直瞒着婉儿,总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顾清婉呼吸一滞,紧接着听阿爹道:“当年因了这凶卦,本想延迟婚事,哪知阿渊这般坚持,一心想着求娶婉儿,还能怎么办?你也别执着那些了,这么多年了,瞧阿渊好好的,哪有半点被婉儿克着的模样?” 顾清婉搁在门边的手微微一颤,刺出一丝响动,里头马上传来一声低斥:“什么人?” 景明见状,忙给阿娘打个手势,示意她快跑。 她点点头,一脸“交给你了”的表情,迅速溜走。 等顾天远出来查探,外头便只剩了景明一人。 顾清婉跑得急,没留意前边拐角,脑袋里嗡嗡嗡的,满是方才阿爹阿娘的对话,“砰”一下就撞上了那头来人。 幸好不是别人,正巧是陈渊。 看她老大不小的人了,在他跟前还总活得莽莽撞撞,他及时接住她,扶牢她的肩膀,往她身后瞧瞧,问:“有鬼追你?” 顾清婉张了张嘴却没回话,记起方才所闻,瞅着他的目光闪烁起来。 她想她大概清楚了。她那个生辰八字啊,原本的确是克陈渊的,毕竟照上辈子看,他是因她才英年早逝,而这辈子呢,他又为她插了一刀子。 可幸运的是,那个生辰八字作废了。 从她重生的一刻起,便等于重活了一辈子。她的命数改了,陈渊的命数也就改了。 但哪怕知道自己这回克不着陈渊了,她还是有点想哭。 因为陈渊在坚持娶她的时候,什么都不知情。 老天给了他一张凶卦,可他逆了天也要娶她。 她突然张臂抱紧了他。 陈渊低头问她这是怎么了。 她摇摇头说没事,然后把眼泪咽回去,笑着说:“陈渊,我要做你一辈子的福星。” 陈渊莫名其妙的,没等深想,又听她道:“我们明天去趟广化寺吧。” 他问做什么。 她认真道:“想感谢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