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木兮》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1) 生命里,爱情像是一碗必不可少的汤酒。 喝了,会醉。 “听说有孟婆汤,已经变成网红摊点啦!我们去看看啊!” 我时常做同一个梦,那个叫江梦梨的女孩与她舍友一起去校外小摊吃宵夜。 从梦魇中惊醒,母亲推开房门,问我是否安好。 “母亲,孩儿,无恙。” 她听不懂我说的话,因为此刻,我还是个未满一百天的小婴儿。 “江梦梨,梨,梨落的梨,梦,两木一夕。”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我耳边,不知到底是何人想要我记住她,或许,正是另一个我。 2020年元旦 江梦梨的舍友兼闺蜜,梁羽惜,是大学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性格特别让人hold不住,好动得惹人头疼,鬼点子多,有她在身边,绝对不无聊。 我舍友也曾想追过她,还搞得轰轰烈烈,全校皆知。可她金枝玉叶,大小姐脾气让兄弟丢了面子,从此没人再提起梁羽惜大名。 “走嘛!走嘛!再不去就来不及啦!宿舍又得锁门……” 梁羽惜的大小姐脾气闻名天下,嗯,她又开始作妖了。就这样拉着江梦梨去了学校门口的宵夜档。 说起宵夜档…… 我也好怀念啊!轻松愉悦的大学时光里,打完游戏就拉着一帮兄弟去享人间美味,而且晚上嘛!还有穿睡衣的小姐姐下楼,一饱眼福,死而无憾啊! 我喜欢被母亲的抱着感觉,虽然,放在2020年,她比我大不了多少…… 乱世之中的母亲是个温婉可亲的女子,脸庞白皙而圆润,用力捏着她的小脸蛋,衣服嘛,算是上等的绸缎。尽管是夏天,也是厚厚的一层,极像披上了一张床单,心情不好的日子里,所穿衣裳那布料更像一席窗帘。我对她的品味……发出姨母般的微笑。 满月的这一天,好多人来我们林府喝满月酒,家中热热闹闹的,七大姑八大姨地一个轮着一个来捏我可爱的肉肉的小脸蛋。 像是一件艺术品一样供他们欣赏、点评。 遥远的21世纪新时代,梁羽惜的声音仍在我脑瓜里嗡嗡嗡响。 “干嘛!你到底走不走!哼!就知道馋本小姐的身子,不知道陪我去开心开心!” 在她一如既往的百般纠缠之下,江梦梨又一次妥协了。 从女生宿舍到校门外,她们走了好长一段时间,本来说应该骑车出来的,可梁羽惜娇滴滴地想在这微凉的月下,走一走。 “哎,好累啊!” 梁羽惜用力拍了拍江梦梨的肩,又将手扬起,向天空喊道:“我们年轻人,不轻易喊累!绝不!” 江梦梨说她傻得像个孩子,梁羽惜则说她自认成熟,其实什么都还没经历过。 江决海,是我新身份林溱的世伯,林苗氏,则是他夫人。 两人面善,应该是好人,林苗氏怀着热气球一样的大肚子,听闻江湖神棍说她肚子里的是双胞胎,真是好福气啊。 不过,他们夫妻的福气,有必要让我也沾上一份? “要是能生一对儿女就好了,男孩给我们溱儿当义弟,一起读书习武,女孩就许配过来,给我们当媳妇!” 林苗氏笑得了开了花……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2) “生啦!生啦!” 林允河,我的父亲,突然在院堂内奔跑,大呼大喊,母亲问他成何体统, “谁生了?” 我两只眼瞪的老大老大,奶娘看着我笑,说我眼睛有灵气,还说:“你世伯娘给你生了两个媳妇呢!” 苍天?古代还真是,姐妹通吃啊? 我拼了命地摇晃手腕上笨重的银手镯以表抗议,我才不愿被指腹为婚,万一那双胞胎太丑了怎么办? 北宋,淳化四年,并不是大一统的时代,像我这样不懂礼节的,应该不怕被斩头。 江府,江决海亦善文亦善武,家缠万贯,却生性好赌,父亲怕他女儿也沾染那赌性,多次劝说母亲要取消这门婚事,母亲上门拜访过,说那女娃生得极水灵,定不会有差错。 父亲摇摇头,扬袖而去。他喜欢舞文弄墨,年轻时应是个儒雅书童,仕途还算顺利,一顶乌纱帽戴头上,娶妻纳妾,生得林溱一嫡子,为祖上添了光。 可惜啊,他这宝贝儿子,被我林辰星附了身,等等?居然都姓林!这,这难道是我祖上八十八代官爷爷? 听奶娘丫鬟提起,这段时间很不太平,匪乱天下,江湖武林盟主和上楼的主人和上沅尽出风头,他替天行道之事,同时令和上楼这一派别名扬四方。 “听说和上沅身高九尺,风流倜傥,英俊潇洒!” 啊这?一群花痴,哎,说到底,每一个婴儿小宝贝都是肉嘟嘟可可爱爱的,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那得全靠造化了,万一我重生附体的是个丑八怪,那我岂不是很亏? 赶在二十一世纪新时代,我可算是高富帅行列里呢,净身高一米八三,五官端正还显精致,浓眉大眼高鼻梁,大耳垂也特有福相,算命的说我以后要么大富,要么大贵呢,哪家女娃能得到我这个大宝贝,那是她修得三生三世的福祉啊! 即将要占本少爷便宜的江府姑娘,要求不高,总得长得比我漂亮一点吧? 北宋,都知道曹操了吧,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奶娘,夫人说,抱小少爷出客堂去见江府老爷与江夫人。” 前来知会的丫鬟名唤眷儿,一席府上分配的素净衣裳,浅浅的粉红,头上的簪子也很简单,但那簪子要是摆在二十一世纪的家里,我就发家致富了呀! 我要想办法抓到眷儿的簪子,拼命往前抓,奶娘抱紧我,试图拦住我的奋力挣扎。 她越拽我,我就使劲哭,哇哇大哭! 她开始骂起眷儿来,说她是混账东西,是祸水,是我的克星…… 眷儿眼睛泛起微微红光,她看着我的眼睛,我也看着她。 渐渐地,我不哭了,这大哭一场过后,心情舒爽了,平静了,我便开始笑,对着眷儿,开心地大笑! 笑着笑着,突然意识到,我已经二十几岁了,还有几年就到而立之年了,怎么能这样无理取闹呢? 带着这小婴儿的躯体,我陷入了沉思,准备奔三的我,被困住了,这是我在林府三个多月以来,第一次为重生这件事感到恐惧。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3) 江梦梨!她是江梦梨! 江湖传闻说江府的林苗氏的肚子闹鬼,在怀胎七月时,胎儿像气球一样膨胀,成倍地长身体。 江决海的赌性大,思想聚焦于游戏之间,于是算命的神棍有声有色地为他描述这福临之幸。他也认为这事上天的恩赐,不必惊慌,更不是什么死胎。 九月,天气渐凉,母亲多次叮嘱奶娘为我添衣裳,可她亲手抱我的次数却越发少。 男儿身,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与母亲之间,总有一些嫌隙,无法感受那深厚的母爱。同样地,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古代,我都渴望,母亲多关注我一些。 林苗氏就不一样了,她是一位温柔暖心的好母亲。家中两个女娃的事,她都亲力亲为,传闻说大娃长得标致一些,可二娃脸上有颗泪痣,长大定会成为一枚娇艳的牡丹,倾国倾城。 牡丹?自唐以来,世人盛爱牡丹没错,可愿,我的未婚妻是个莲君子哦! 白睡莲至好,洁净、纯真、妖艳,是水中的女神,亦是这世间的尤物。 它们以各自的形态安然着的睡莲。有着自己的莞尔一笑。有着独有的矜持超脱,有着芳华四溢的意境。宛然,待定眼细凝,看迎风弄襟,颔首俯眉。 未来的她形影妩媚,好似凌波仙子,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小眷儿常来抱抱我,跟我说她在外面听到的趣事儿。 她看我的眼神,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望着心上人一样,若不是在这婴儿的躯壳里,我就真心动了。 眷儿衣着一直保持素净,发饰也简单,她原来家中一贫如洗,上头又好几个姐姐,她自幼身子骨弱,需要充分营养来养活。 娇弱,多病,但比谁都小心翼翼,她的扮相,异常整洁得体,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像半空中的云朵,软软地,甜甜的。 等我长大点吧,以后罩着你,不让你被别的婆娘丫头欺负! 她们来了,真的来了。 眷儿将我从奶娘身上接过,从东厢房到偏厅,假山、水池、秋末的菊尽在眼帘。曾经幻想要投胎转世到富贵人家,可当这天来临时,我竟束手无措了。 是她!这绝对是江梦梨! 她也回应了我的眼神,格外地清澈凛冽的一股脑波从冲击着我! “江梦梨?” “这人?好熟悉……” “梦梨!” “是他!林辰星!” 梦梨哭了,她哭了。 我们都还太小,幼小而敏感的两颗心之间,隔得太远太远。 她在林苗氏怀里,太夫说这孩子体弱多病,不得疏忽,林苗氏才亲力亲为,姐姐在她们奶娘手中,乖巧得很。 相比之下,江梦梨性格都变了,变得调皮可爱了些。 2020年,初雪,红色羊羔绒外套在白雪黑夜之间,浅褐色的牛角扣给这个无声的夜带来了万分的灵气。 曾经美好的青春岁月里,遇见过你,如今,你也出现在这里,也许就是为了填补那年冬天留下的遗憾吧。 梦梨,别哭啦!等我长大,一定会第一时间为你拭去泪水。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4) 见到她之前,我坚信我只是穿越重生了,可见到梦梨那一瞬间,我又怀疑,我是不是在二十一世纪死过一次了? 那?梦梨也? 头疼,突然地,剧烈地,疼了起来,我实在太脆弱了,对于成年人来说仅仅一丝一毫的疼痛,在婴儿的躯体上,这就是炼狱。 开始哭了起来,真的很难受…… 梦梨没哭,在一旁跟着婆姨们丫鬟们紧张,也许她的眼神是治愈的,能缓解我的疼,可这力量太强大了,熬不住……对不起,我不该如此脆弱的。 见客人上府,文人墨客居多,在如此的家族之间,习武,一定受阻吧?不过作为嫡子,若想任性妄为,父母亲也不会如何吧? 遇见你,是一场特别美丽的意外,这亲,必须得定了,我要妹妹! 对江府的印象很模糊,平时都是听丫头们唠唠的,今天这一见,猛地发现江决海是个没有主见的人,万事都得靠林苗氏作主,可林苗氏却是个温和的女子,面色憔悴,浓厚的胭脂也遮不住那一份忧伤。 在这偌大的都城中,如此温吞的一家,怕是要亡…… 媒婆着装,果然花花绿绿的,不过,媒婆痣倒是没有,要是有的话就好了,我还能笑笑,缓解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的压抑的情绪。 那一晚,我又做着同样的梦。 梁羽惜拉着梦梨去网红摊点买孟婆汤喝,那个摊主一身深灰色的衣服,数不清的假补丁,蓬松的烂糟糟假发,像极了狗窝,脸上带着假皮面具,逼真的褶皱很有代入感,让人望而生畏。 “姑娘,来碗孟婆汤吗?” 梁羽惜畏畏缩缩地抓着梦梨左胳膊,躲在后边,说:“梦梨,你最好了,你先喝一个!” 梦梨:“不是你要喝嘛?都说这就是苦丁茶而已,怕什么嘛?” “姑娘,来一碗吧,忘记心中的辛酸苦辣。” 媒婆刻意压出来的声音太过低沉,那嗓子听着,还有些性感。 梁羽惜这娇气的女孩难免害怕,在故意扮丑扮恶的孟婆前,她张扬的底气消失殆尽。 “给我盛一碗!” 孟婆拿锈透了的铁汤勺往下沉,舀起半勺,破烂的碗接着汤勺的的水。 梦梨接过那碗,拇指在那残碎碗边,不小心划破了。 “姑娘,疼吗?” 梦梨往后退了一步,她看着孟婆的眼镜,直直地,盯着,突然问:“你是男的?” “我是谁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姑娘你,能够忘却这人世间的烦恼,便最好。” 这就是所谓的谶语吗?梦梨也穿越过来了,还生在了富贵人家,大家都夸她有灵性,很可爱。我想,她会忘记前生的烦恼的。 因为我知道,那一世,她太苦了。 从梦中惊醒,像是过了很久,迷迷糊糊地,我已学会走路了,都说七坐八爬九爬墙,八个月的林溱,轻轻松松地绕屋内小半圈了。 不知梦梨,是否也可以如此轻易做到呢?毕竟我们都不是第一次当小孩了。 好想再见她,因为我害怕,如此不见,待我知世事时,孩童时期的记忆会被渐渐抹去。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5) 漫天黄沙四起,乌云密布,我站在院舍门口,问家中侍卫会不会功夫。 “怎么了,小公子?” “我说,你们会功夫吗?” 他们对我这个问题已经厌倦了,让我好好学功课去,努力上进,考取功名。无需再琢磨这些虚无的事物。的东西互相打闹着,不搭理我了,真是无趣。 守门的而已,需要学的武功必定不必挥刀吧。我还是去问问别的人吧。 可刚踮起脚尖,又被他们叫住了,心想,这是不是要打算教我了? 满怀期待地回头,抱住其中一个大哥哥的大腿,喊着:“你是要准备教我习武了吗?” 大眼睛也眨巴眨巴地痴痴地望着他。 可命运又给了我重重的一大棒槌,他说:“当然不是,不过啊,我给你讲个好听的故事,你保证喜欢!”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每次都骗人!” 我有些不耐烦了,五六岁的孩子特有的叛逆与娇气控制着我的言行。 “真的是好听的事,关于你未来小媳妇的。” “媳妇?是梦梨吗?” “什么离不离的,那是远寒远汐,不过啊,你得娶姐姐。” “姐姐是梦梨吗?” “嗯,今天我们给你讲的是妹妹。” “哦。没兴趣。” 他又抓住我,说远汐妹妹喜欢习武,这倒是吸引我了,古代,女子习武,是不常见的吧?况且她们应该只比我小三个月,也是小毛孩呀! “我要去看!” “这这这,这得问问夫人的意见,我们做小的,不敢说话……” 哥哥们害怕了,他们怕我娘亲知道,我是被这样“带坏”的,求我帮他们保密。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他们有事相求,我当然得狠狠讹一把! “嗯,可是,你们得帮我一个忙!” “不是,小少爷,我们,我们能帮你什么呀,我们什么都不会,是吧?” 两个门卫,身高齐整,一米七八左右,绝对都没一米八,我对身高太敏感了。 前生,我也是高三毕业那一年,才测得一米八三,往前推的日子里,也够不着一米八,身子骨也娇弱,时常因病请假。男生还欺负我,说我弱不禁风,以后讨不到好老婆的。还为此一直自卑着,不敢抬头看人,不敢大声说话。 而高考结束那个暑假,在兼职之处,结识三两好友,他们对我的身高与颜值进行过一番赞赏,从那以后,我才改变,慢慢融入那个世界。 所幸是作出改变之后才遇见梦梨的,虽然那时候的胆量也不够现在大,不过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已经有了很大改变了,足矣,足矣,若真有遗憾,我想用这一生,赢回来。 “娘亲!娘亲!” 母亲,尚氏,名唤枚。 年轻时,她一定是个清冷的女孩,在她眼里,世间万物都是随缘的浮云,印象中,梦梨也是这样的女孩。 “不得大呼小叫,成何体统呢?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乱了分寸!” 她的训话,来来回回都是这些,我都听腻了,她还未说腻。不苟言笑的脸,满是无奈与悲恨,我知道,她恨她丈夫。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6) 都城,街道,茶楼,当铺,酒馆,纸伞,卖字画的,讲故事的,押赌注的,人来人往,我走进这城里,喊着要吃糖葫芦,要玩纸风筝。 一阵玩闹后,回到家中,又得装模作样地用功了。 若女子习武能受她父母亲允许,那么我离达成愿望也不会很遥远吧?毕竟身为男子,本就有习武保家卫国的责任与义务。 “母亲,我能不能去拜访江世伯家?” “看着日子去吧,不能贸然拜访。” 母亲平淡的语气,将我从刚刚的牢笼中解放出来,好不容易答应我一次在她看来无理的要求,在成功见到远汐之前,我得好好表现。 “小少爷这几天都不来找我们了?” “上一次被夫人说伤心了吧,现在整日在屋里温书呢。” 两个侍卫在我房门路过,他们的声音穿过窗户,传到耳边时,他们也已慢慢远去。 此时的林溱一身浅绿的衣裳,发髻整齐端正,学生模样,令人怜惜。 是眷儿要我这样穿的,每当这里的人要我这样着衣,那样用膳时,我就明显地感觉到我的身体不是我的,只是林溱的。我的魂,附在了他的身上而已。 可每当看见母亲时,我又希望能成为真正的林溱。 她在我方圆几里内,或是经过房门,或是路过那假山,一股清泉清润心灵就会随着林溱的身体,渗进我林辰星的心里。 也许怀胎十月血浓于水,也许只是我在这孩童时期渴望母爱,也许,我真的是林溱。 大概过去一个月了,母亲终于将我唤去她房里,想必是她决定好带我去世伯府上玩了。 “溱儿,今日早些休息,明日我们起身去你江世伯府上。” “好啊!谢谢娘亲!” 想到要见到远汐妹妹,忍不住欢呼雀跃起来,母亲又责备我乱了分寸,我的欢乐终究是感染了她,母亲竟看着我憨笑起来,当然,不忘提醒我,下不为例。 也许有序的青石板是这个大院的富贵象征,江府花草零落,江决海越来越不爱在家中待。成日在赌场度日,林苗氏也一气之下遣散了所有下人,而她也不多加打理。 走到东院,门内便有一个拿着弓箭的女孩,微微卷起了衣袖,在斑驳的日光下,手上的珠链闪闪发亮。 她也戴着一个清雅的簪子,按理说,如此人家的女孩,不应该朴素才对。 林苗氏在正屋坐着。 江湖说,或是家中传言,并不是完全正确的,我一直生活在林府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错过了这个世界的许多许多。 江府早已没有江决海这个人了,他将大半家产都输在赌场了,并把大女儿远寒偷偷抱走,两个大活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林苗氏这个女人的力量,也是非比寻常,在都城还有些许地位的江府,活生生的两个人没了,竟无人知晓? “并不是无人知悉,那都是几年以前的事了,不必再提。” 母亲是这样给我解释的,我还追问,家中侍卫兄弟,丫鬟姐妹,可不是这样传的。 这就是流言的力量。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7) 眼前的这个女孩注意到了我们的存在,转过身来。 头发像普通古代男子一样简单地高高竖起,精神饱满得令人嫉羡。 “梦梨?” 母亲还在我背后,不能表现得太失礼了。 “远汐!过来。” 入秋以后,一天比一天凉了,微微的风将她耳边的发丝带起,她的眼睛里有着与世人不一样的坚定,她,不像梦梨...... 她走到母亲跟前,行了礼,问候她的世伯母。 母亲微微托起远汐下巴,对她说:“小姑娘真是越长越英气了,有你母亲几分姿色” 远汐后退了半步,又行了礼,不好意思接受长辈的夸赞,谦虚起来。 如此暖心的几个小动作,又有点梦梨的影子,可是,差太远了。 “溱儿,你陪远汐妹妹在这院子里玩吧,别走远了,我去堂前与你世伯娘叙叙旧。” “知道了,母亲。” 终于摆脱母亲的看管了,不过,在确认远汐的身份之前,我也不能打草惊蛇。 若她也穿越而来,也不一定记得我,毕竟在前生,我们并没有太多交集,梦梨也并没有正式地认识过我。若她不是,我告诉她这一切,以她这种不羁地个性,一定会笑话我的吧。 在这个女孩面前,一切都是小心翼翼地。 “远汐妹妹?” “你叫林溱吧?” 她语气爽朗,却没有让人觉得她在刻意展示自己优越,是一种特别舒服的语气,春风化雨,治愈人心。 “嗯,林溱。” “早就听说过啦,你和我姐姐还指腹为婚呢,不过,你父亲早就取消了那门婚事。” “取消了?为什么?” 我又没控制住,失礼了。 果不其然,在这里讲话,一不小心犯了差错,就会形成祸酿。 “为何激动?难道,你喜欢我姐姐?你这还没见过呢!” “我,并不是,只是觉得婚姻大戏,岂可儿戏,答应好的,就应该兑现。悔婚,是我们家的不对。” 她没有回答我,兴许这事她就不再追究了。 她转过身,仰起头,望着那天空,眉皱得很紧很紧,差一点与眼帘接碰了,说:“媒妁之言,都是别人在操控你的命运,你就这样甘心吗?” “什么?” 她舒展着眉头,把手中的弓箭,放进原来的筐中。 “我们,到别处玩去吧。” “嗯嗯,不过,母亲嘱咐过,不能去太远或者危险的地方。” “你一个大男人,怎能磨磨唧唧的?” “这?” 远汐随手摘下了她的发髻,走起来来,长发随着她的身姿轻轻摇晃着,小小的身板,散发出一股很强大的蓬勃大气与无法遮挡的强劲之风。 “我说,你怎么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我本就不是,这江府,只是一个空壳罢了,只是母亲舍不下,才硬撑起来的。” “那个,你父亲与姐姐,后来怎么样了?” 她突然停下脚步,沉默良久,又仰头了,看着半空中被秋风吹动的云朵,说“它们,很白净吧。” “嗯,很好看。” “世间的人,都喜欢纯白洁净的事物啊!” “固然。” 她再次叹息,蹲下来,抚摸着一盆白菊上的花蕊,说:“花是纯白的,可蝴蝶,是五彩斑斓的,也很美。”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8) 女孩是自由的,就像她府上的花草一样,野蛮生长着。 “我说,你也不小了,可以动手收拾院落的。” “不必,我喜欢做的事情多着呢,闲不下来帮忙,母亲倒是喜欢打理,只是近来忘了。” 长大以后,她应该会成为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的女英雄吧,可她眼睛里的空洞,又让我对这个预见产生疑念。 她重重地拍了我后背,问我年岁,喜好,以及对读书的看法。 与梦梨一样,她也不是个对学习感兴趣的女孩,印象中的梦梨在大学里还挂过科,梁羽惜为了给她换换心情,还带她逃课到内蒙科尔沁散心。这事还在校园中传了一段时间,随传闻扩散,梁羽惜的名声也越来越大,却还没多少人注意到梦梨。 我与远汐说,母亲要我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为天下,为苍生,同时也光耀门楣。 “平定天下,不一定非要考取功名在朝廷当官吧。” “当然,无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天下二字,都应挂心怀。” “你所说的天下,真的与你有关吗?” 天下,垂髫之时,怎了解天下?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支配着我的言行,那是志气满满的林溱啊!随岁月过去,林溱霸占了我的全部,我的灵,我的魂,他,简简单单的一名宋代男孩,控制着二十一世纪的林辰星的一切。 回到府中很久很久,我都在思考远汐那个问题, 天下?是谁的天下?与我有何干呢? “小少爷,快出来!” “怎么了?” 眷儿,一如既往的素净,因我多日茶不思饭不想,她被母亲多次责骂,人也憔悴不少。确实很疯刺,一个小毛孩,能影响家中这么多人的喜怒哀愤。 “眷儿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呀!” 牵强的笑,真的很不美,这并不是善意的谎言,而是一种对美好的威胁。 “你看起来很不开心,就别笑了,我觉得不好看!” 她有些惊讶,并佯装训斥我,我不该说那样的话,太大逆不道了,虽然她只是个丫头,但毕竟还是都城大官府上有教养的女子。 “眷儿姐姐,对不起。” “不不不!” 她受惊了,连忙低头认错,甚至跪了下来,我一并阻止她,眷儿还是害怕,无论孰是孰非,上等人都不该与下等人道歉,她是要折寿的,必须得跪着。 我说不过她,也不再敢说了,怕又说错什么,她更要给自己找罪受。 女子知书达理,并不完全都是好的,男子求取功名,亦如是。 行走江湖,仗义天涯,由远汐的梦,成为了我的梦。 屡次要求去江府找她一起,母亲也多次以温书为由阻拦我出行。 “母亲,母亲,让我去吧!” 终于等到她来房间里,我拖着她衣袖,不让她走,她看不过我这般撒娇,便心软答应了。 “你去别人府上一定得守规矩,万事都得三思。” “我知道了,母亲。” 承诺,无论后来有没有做到,起码说起时,总是诚恳的。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9) 重生的这些年,日子日复一日,有一点很明显就是,我的脑力渐渐衰退,关于林辰星的记忆一点一点地消失不见。 “过来,跟你说一件事,但是不许跟别人说!” 远汐决定告诉我一个关于远寒的秘密,远寒一定是梦梨吧,我当时是这么想的,见到她以后,我就更确定了,她阴郁的飘忽的眼神,还有那出了世的一颦一笑,与梦梨一模一样! 锦湘楼,是都城最热闹的地方,达官贵人,江湖浪子,无不在这聚集,吃酒用膳,赏歌悦舞,左拥右怀,欢乐无限。 远寒在这座楼里,一个最不显眼却又毫无自由的角落里,十几名小女孩,小至刚学会爬地的婴儿,至豆蔻年华,便可到楼上展示自己的才艺了。 蓝道士,掌管着这小小的房间,琴、棋、书、画、礼、艺也是他所要负责传授的,人说才子应投放入合适的地方,反之,则天下大乱。 得知他是个亦正亦邪,善恶并存的角色,不免唏嘘。 江决海徜徉赌场数年,终于倒下,家中一无所有,为了保命,某日夜里,他将远寒偷偷抱走,扔在土匪手中,脸皮厚实的他竟问那土匪要了些银钱,好继续赶路。 远寒被送到锦湘楼,落入蓝道士手中,他将这一个又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养大成人,是她们的再生父母,可他也是荼毒,他要将她们培养成赚银两的工具。 远汐说双胞胎是有心灵感应的,心里有一个声音会告诉她,姐姐在哪里,正在做什么,她跟着那个声音,来到锦湘楼。 某日,趁母亲午睡,她偷偷扮成男孩模样,溜出江府,来到街市中,这楼上热情的姐姐们,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很吸引她,于是便上来了。 那小二正要把她拦住,不料远汐拿出一袋银钱,说:“我有的是钱,我想进去看看!喝酒!吃饭!陪美人!” “是是是,小客官里面请。” 见到那白花花的银子,小二唯唯诺诺起来,带着远汐到宾客桌上,给她送来上好的饭菜。 “哎!这有没有跟我一样岁数的女孩,这些都太老了,不适合我!” 蓝道士突然出现,两人隔空对视着,远汐莫名感到害怕,他却越走越近,远汐得鼓起万分勇气,不能让他看出破绽,在这个地方,女孩最容易失去主动权。 她害怕自己变成姐姐那样,永远出不去,见不到每天清晨和暖的阳光。 蓝道士走开了,半柱香时间,他与一个长得极像远汐的小女孩一同向远汐走去,假小子差点失了态,最终忍住了。 远寒并没有一眼认出她,她以为这只是巧合罢了,她从不关心别人,也不在乎别人的样貌,尽管那与自己的模样完全吻合。 她坐在远汐旁边,一声不吭,她是锦湘楼未来的主角,蓝道士重点提拔的牡丹,自是高傲几分。 周围尽是莺歌燕舞,欢乐连绵,她邀姐姐坐在这听听那平日里厌透了的曲子。 一假小子清丽秀净,一苦女孩温雅阴郁。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10) 小个子的远汐在灯红酒绿之下并不显眼,她的肆无忌惮比起那些借酒力发力的男人来说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远寒坐在她旁边,摆着脸色,远汐得找机会去与她交流,但是又不能让别人发现她们之间的关系,更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是个女孩,否则,她可能也逃不出这个狼窝。 “哎,你,给我们安排一个房间,加些上好的酒菜,带上去。” 远汐喊来一个年轻小厮,把银钱甩在桌上,时刻观察姐姐的颜色,害怕一不小心又让她受伤。 进门,假小子托起远寒的小手,喊了一声:“姐姐!” 女孩立马甩开假小子的手,狠狠地盯着她,满眼尽是杀意。 一阵寒意闪过远汐心间,莫名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我……” “你别解释,其实我都知道。” 眼前女孩表态了,她咬着每一个字,原本的阴郁气质变本加厉,那一瞬间,寒气迫近假小子,无法呼吸。 “你,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我有个双胞胎妹妹,我也知道我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不是,不是这样!姐姐,你听我说。” “不需要,我觉得我跟你们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你不必自责,也不必再来这里找我,若是被人发现,你就会有危险。” “我想把你带出去!” 假小子凿凿言之,紧握着远寒的手,让她相信自己。 “你这样势在必得的样子,真的很让人讨厌。” 两个丫头推门而进,送来几个上好的饭菜。 待他们出去,远汐指着那一道道佳肴,说:“先吃吧。” “你自己吃!” 远汐坐下,让远寒也坐下尝尝鲜志气不小,可是饥饿任谁也打败不了。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11)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母亲说过,不能乱跑,来这种地方,更是坏了规矩。” 远汐再次打扮成男童模样,英气逼人,却也鲁莽得紧。重重地推开我,吼道:“是你说要见的?怎么还挑地方?” 可远寒才五岁?怎会落到这地方来?古代未免也,太开放了吧? “哎?你到底想怎样,能不能行?” 不明何处而来的匪气在眼前这小女孩身上蔓延,字字句句都往人身上扎,像极了梁羽惜,她该不会,是梁羽惜重生而来的吧? 她又抓紧我的手,让我胆儿大点,别露出什么破绽才好,否则别说找远寒相见了,连小命都难保。 在远汐多日的坚持之下,远寒些许感动,愿意与之保持联系。 看着她从身上掏出的几袋子银两首饰,我顿时傻了眼,问她这些都是从哪里来的,不会是偷她母亲的吧? “怎么可能?我母亲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我带走的,这些我都是在街上那些富人身上劫的,反正我个子小,来无影,去无踪,动作敏捷,那些傻子是不会发现的。” 这熊孩子还习得一身盗窃的本领,每次去锦湘楼都得带足了银两,才蒙混过关。 “姐姐,近日可好?那些人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一切都好,只是,你多日不来了,些许想念。” 连表达思念时,语气都是淡然的,远寒身上的清冷令人毛骨悚然,我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迷人得无可救药。 “远寒妹妹,等我长大,定迎娶你回家,不再让你受苦!” “罢了,我在这狼窝里长大,早已配不上你了,若是有意,你是可以迎娶妹妹的。” 江远汐?这假小子,我躲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迎娶她?这个女孩,最好离我远远的,越远越好! 她假咳了两声,让姐姐别开玩笑了,她说自己是不喜欢媒妁之言的,与我也不适合得很,这憨憨一边说一边还翻我白眼,定是对我极不满意了。 不适合?说得可像本少爷稀罕你个小丫头似的。 蓝道士又突然出现在门外,偷听是他的习性,这人的耳朵一日比一日长。 “我爹来了,你们快走吧!” 也到时间吃午饭了,想必蓝道士是来找人的吧,蓝道士只教远寒识字,没有培养她在音乐舞蹈方面的才能,在姐妹们看来,她毫无一技之长,所学的字也毫无用处。可在我看来,蓝道士是最爱远寒的,他希望远寒可以脱离这苦海,他不忍让她成为风尘女子。 “你说蓝道士有没有可能就是你父亲?” “不可能,血浓于水,都是有感应的,他不是。” “你这所谓的心灵感应,真的百分百靠谱吗?” “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 如果说对一个人的信任,是人与人的关系中最迷人的地方,那么我对远汐那种毫无理由的信任感、依赖感,就像极了某般不可思议的缘分。 回到家中,被母亲责罚了三百遍的三字经。因为我执意要去锦湘楼带远寒回家,失算了,我忘了我是林溱,而林溱只是一个未满六岁的小屁孩,如此大口气的话语从我口中脱出,在这个封闭的时代里,简直是大逆不道。 远汐搬家了,林苗氏终究放下了那大空壳,她不愿意去见远寒,她说:“她只生过一个女儿。” 远汐始终是拥有侠骨风情的,多次劝说林苗式与她一起女扮男装过去找远寒,可再不舍,她也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去改变,去抵抗母亲要搬家的念头。 她们离开了都城,到了离都城不远的郊外,远汐还是喜欢来回跑,也常来找我一块玩,我教她识字读诗,她教我骑马射箭杂耍,这些小武艺都是她自己偷偷学成的。我一直渴望在这乱世之中习得十八般武艺,可不曾想,我第一个师父竟是江远汐。 “哎,臭小子?你真的要迎娶我姐姐吗?” “嗯,当然,远寒妹妹多好啊!文静,优雅,也识字。不像你,假小子一个,一天天不学好,冲动鲁莽也就算了,还有盗窃的恶习......” 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没等我说完,女孩就给了我一巴掌,并让我滚。 “可这是在我府上,要滚也是你滚!” 风儿越吹越起劲,我蹲在窗前,伸出手去迎接它、触摸它的柔软。 园林式的房屋,是很圈人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它们的生命都熠熠闪烁着。 整个都城都在传林苗氏克夫,我不明白那早已选择放弃一切的人儿为何突然遭到长舌妇们的唾弃,但是我只能听母亲的话离远汐远远的,否则连外出去找远寒的机会都没有了。 关于一切误会,以后都是可以向她解释的,现今她要记仇也好,念恨也罢。 她真的一两年没来我们府上了,母亲见我日益惆怅,便答应让我习武。 “男儿温书之余,是得学些本领的,一来自护,二来护国护家,都是用得上的。” 后来我独自去见远寒,她求我帮她找到父亲,她想知道抛弃她的理由,她要亲自问问他。 我也答应她,等我足够强大时,一定走遍江湖,将此人搜罗出来,押到她面前,解释一切。 锦湘楼的糖醋排骨仍旧美味,楼阁里的远寒随着天气渐凉,渐渐学会拥抱温暖,时日渐去,她,接受了我的存在。 与此同时,远汐慢慢将我从她的世界中除名,也许就是她的刻意,以她高强的逻辑性,推理出我何时去探见远寒,她便错开那时间,偶尔在街市撞见,她就以兔子的迅疾绕道远去。 “为什么躲我?就因为上次吧?怎么?江湖侠女就这么小气吗?” 日渐成长之后,男儿身的我,力气也变得比她大,一把抓住她质问,想逃也不再让她逃。 “我们,从来就没有见面的必要。” “什么意思?” “林辰星!” “你说什么?” 她是梦梨!我一直都错了吗?远汐才是梦梨?那远寒呢?她,又是谁?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12) 繁华浮世之间,我已经成为了完整的一个林溱了,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我都随着他走,就像不受控制那样。 “溱儿世兄,以前,你是叫林辰星吗?” 她黑色瞳孔中有着晶莹透彻的几个小气泡,闪烁无垠,就像黑夜里的星星一样。 我乱了,乱透了,远汐也曾喊过我的名字,眼前的远寒也是。 “你,你怎么知道?” “我,是梦,溱儿世兄,你一直都在我的梦里,可是在那里是另一个世界,你不是林溱,你是林辰星。” 确认了我的身份以后,远寒握紧我有些冗长的衣袖,我顺势拉着她s码的小手,我永远都记得她手中的柔软与眼神里的那份坚定,一切就像是被她紧紧抓牢。 在这一牢笼里,她就是一头困兽,但她不习惯于依赖别人,当她准备向外界发出微弱信号时,所谓真爱的瞬间,就在我脑海里迸发。 飞蛾扑向火的瞬间,生命得以完整,而后结束。曾认真探讨过关于人生的哲理,在无数个见色起意之际,烟消云散了。 “youhadmeathello.” “你说什么?” 远寒的手不断地在我眼前晃着,我的大脑已经飘回二十一世纪了,并且还带着几许远洋的味道。 若不是来到了这里,我现在应该已经在英国了吧,裹着一身欧式帅气西装,泰晤士河河水缓缓流动,取一本杂志、两张报纸,阅阅那新世界。夜晚,伦敦之眼发出炫彩的光,不远处的一家咖啡馆门口,就有一对中年夫妇在消磨时光。 远汐母女已靠自己的双手打造了一间温馨的小屋,与先前坐落于都城中心的大院相比,确是破陋不堪,不入人眼。 “在这住着也好多年了,也一直没敢问你,累不累呀?” “喜欢,就不会感到累了。” “喜欢?” 林苗氏教她识字时,发现远汐天赋异禀,早已认识所有字的意思,也懂如何念诗读诗。林苗氏常带她去听书,她说她听过许多关于江湖武林的传言。 “和上楼!” “什么和尚?和尚还能当武林盟主?” “此和上,非彼和尚好吗?不过,他们那些说书的都是废物,连人家武林盟主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武林盟主?一道光在脑海里闪过,这称号熟悉得紧,和上,这个姓氏,就像是我里得宿敌一般,一听,就不太友好。 “我想去找武林盟主!”远汐突然站起来,高喊这一句让人意外的话,我还是坐在原地,手里握一根小树枝,在泥土上画画。 她做什么事我都不觉得意外,也不太担心,她就像是一只自由自在的老鹰,在苍穹之间,有着蓬勃的生命力,她就是这个世界的大主宰。 几个砍柴人路过我们,他们诉说着都城里热闹的事,某将军远征归来,城里一半人都前去迎接喝彩。某富贵人家的女儿到了适婚的年纪,在阁楼上抛着绣球,许多男子前来应召,争着抢着要当上门女婿。 “女子十三,该试花了。” “什么?” 她的眼,第一次,如此飘忽,无论一个人平时表现地多么没心没肺,可在关乎于生命的要事面前,她的心,会是热的吧。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原来的远汐又回来了,我的话被立马回绝:“什么怎么办?我们两个小毛孩,还能对这亘古不变的规矩做些什么顽强抵抗?再说了,恶心的又不是我,是江远寒!” 这一世,作为林溱,我一直努力在外界保持着温润如玉的形象,不管林溱本就是我也好,林溱是我一千年前的祖宗也罢,我都想让这个身份在这个世间留个好名声。 那一刻,我给了眼前这豆蔻年华的女孩一巴掌,响彻半空,她没哭,只瞪了我一眼,说:“林溱,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这一切。” 锦湘楼,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这辈子,下辈子,永永远远我都忘不了远寒当时的表情。 夜里,女孩一身素衣,偷偷跑出来,面色憔悴,眼睛被泪染干了,原就单薄的她显得更加苍白无力。 乌鸦还在天上飞,我抱着她,揽住她的所有,几年的体力训练,我变得壮实些,可也没能保护我最想保护的女孩。 墨州,武林盟主,和上沅。 我念叨了好几个月,母亲以为我害病了,还叫了大夫给我看。 “心疾还是羊癫疯?” “固然是羊癫疯。” 这大夫,果然上套了,你才羊癫疯! “不不不,少爷,你就别逗我了,我这么大岁数了,受不得吓。” 是个毫无逻辑性的大夫,受不得吓?行走江湖多年,医过的死人,医死的人,比我喝过的醋还多好吗? 我凑过去,帮他捋捋长胡子,说:“你见过死人吗?” 老东西吓得,立马后退了好几步,站都站不稳。 “不是,你怕什么?我就见过死人。” 一个人心死了,魂散了的样子,我见过太多了。 门外,母亲与大夫还交涉着,我也好怕我会出什么事,这些年每生一场病,我就会忘记很多事情,头也时常疼起来,脑袋炸裂的时刻,除了记得林辰星这个名字,我就完全失去了那个世界,包括梦梨。 后来,我总是提醒自己,也记在纸上,上面写着:你是林辰星,你爱的女孩是江梦梨,她现在叫,叫江远寒。 “母亲,我想娶远寒。” “什么?” 与母亲说这些没有,妇人之见,不登大雅之堂。 找来林府的主人,我的父亲,与他阐释,何为媒妁之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当朝,商人流动广泛,早已不讲究刻板信誉了,所谓承诺,不过是善意威胁。” 姜还是老的辣,老狐狸? “这一生,我不想放手,这是我欠她的。” “指腹为婚,若你非要娶,去野外找那野孩子吧,至少,干净点。” 父亲很老了,我是最小的儿子,与他相差甚远,家中兄长早已参军打仗,纵横沙场,我没志气,他早已不指望我。娶妻纳妾,择文选武,原来,都能够在很大幅度上自己做决定。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13) 雨下得很大,低洼之处,水漫上膝盖。 这古人穿得繁杂,幸亏这布料轻薄,气候舒爽,所谓炎热酷暑,在这里是不存在的。 “下雨的天气,总是会让人想念家。” “那宅子,已被别户人家置去了。” “我知道,无所谓吧。” “这里其实也挺好的。” 我觉得远汐是适合郊外生活的,在这里,她来去自如,上山砍柴,下河抓虾。 她说特别想去拜师学武,我说武林盟主和上沅应该是不二选择。和上沅还有一个儿子,说书的人也没少夸他。 夸和上喻不仅天资聪颖有才华,还天生神力,奇筋异骨,青出于蓝胜于蓝,是个不折不扣的练武奇才。 远汐反反复复念叨着这两个名字,好奇之间,夹杂着一丝丝恐惧。 我们来到都城最大的茶楼里,达官贵人,文人墨客无不聚于此,只为听一段有趣的故事。 一半真实,一半虚拟,和上沅是他们折子上出现最多次的人物,他就像是一个不可战胜的神话。 “这人?真有这么厉害吗?” “你问我干嘛,我不知道!我也没见过啊,史书上也没记载。” “史书?人还没死呢。” 远汐认真的样子,几丝傻气还挺可爱的,但我实在不愿讨论这事了,她多次逃避关于远寒的问题,都拿这事来搪塞。 立下誓言,她要去墨州寻他。 “临走之前,跟远寒道个别吧。” 她颤了颤,最看不惯她如此不乐意的样子,这与嫖客有何区别? “她是你亲姐姐!” “她脏,脏透了。” “如果当时被你父亲带走的是你,你姐姐如此说,你会如何?” “没有如果,事实如此,况且,我会想办法脱逃,她那副柔弱无能的样子,真的让人恶心,越来越恶心。” 是我高估她了,她从来不是一个省油的灯,对血浓于水的亲人也同样无情。 蓝道士带着远寒,听说给远寒试花的,就是他本人,我们对他的好印象消失殆尽。 远汐不主动过去与姐姐说话,远寒也始终待在原地,不向前半步,她像是在等,等一个同情,一个可怜的拥抱。 不知为何,换作以前二十一世纪的我,一定会离得远寒远远的,从此不想见,可如今面对这样的女孩,我竟不忍心? 是什么心理在作祟?是什么情缘在驱使?是什么?是爱吗? “你不能这样对我!明明不是我的选择,也不是我能选择的!” “是吗?我告诉你怎么选!我会一头撞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就讨厌你这种人,一点用都没有!” 两人独自在房里吵得很凶,本想进去劝架,被一个新来的男子拦住了,他也是在蓝道士手下成长的,这青楼,除了老鸨,就剩是姓蓝的最大了。 “珍惜你们的身份,做该做的事情,总有一天,江远汐会再来的。” “我要娶远寒妹妹,我一定会带走她的!” “哼,就你小子。” 他拍拍我的肩,说我目光短浅,不知天高地厚。 可他不知道,对于我来说,天再高,地再大,都不及远寒的一颦一笑。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14) “妹妹真的要离开吗?” “她还会回来吗?” “溱儿哥哥?你说话呀!” 日光与细雨来回在天空上交替着,我看着它们发呆,不记得我是如何回答远寒的了。她一直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对着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要精心策划好的。 远汐走远了,她一个人,豆蔻年华的女孩,在新世纪还只是一个刚上初中的小毛孩,可在这里都已经是个小大人了,再有两年,就到了适婚年龄。 一切都提前发生着,就像以前我只能在十八岁二十岁之际去认识去远远地了解梦梨,在这里,十三四岁就可以了。 “她的呼吸,在千山之外的墨州。” 时常会想起她,怀念她举着弓自信爆棚,怀念她第一次换上男装,惊艳的瞬间,怀念她笨拙地喊着林辰星这个名字,怀念她看一切都不顺眼,痛恨这个世界又为之奋力挣扎的勇气。 “妹妹是个勇敢的女孩子。” “她伤了你。” “若换作是她留在这里,她的棱角也会被磨平。” 她说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第一,命运总会眷顾她,不会让她沦落于此;第二,若她真来到这,也一定会想办法逃离;第三,若无法逃离,也许真的会了结这一切。 林苗氏能给远汐的盘缠不多,她又开始了所谓“劫富济贫”行径。 这最后一次,她的目标是蓝道士。 “这算是姐姐卖身的钱,这些钱,给我当路费,当学费都值当!” “你脸皮还真的挺厚一块啊!” 我捏了捏她的小脸,舍不得她就这样先走。 江远汐仍然一身男儿装,她明白女孩在这江湖间。是容易被秃噜的。可不曾想,男小子在江湖路上爬着爬着,受人冷艳嘲笑的几率仍旧大。 “老板,来碗茶。” “好嘞!” 那茶铺老板询问他路向何方。 “墨州。” “嘿!穷小子,去墨州啊?怎么,在都城待不下去了?” 隔壁桌一群江湖混混与远汐打着招呼。 身上那股毫不遮掩的穷酸味散发这,直入远汐鼻孔间,仗着人多。却反过来欺负人。 “是啊,那你们呢?还不是没本事留在都城才出现在这茶铺里?如何又取笑我?” 五人,十七八岁上下,身上的布衣都落着一两块显眼的补丁。远汐原认为,受尽穷苦的人总该是善良的,因为他们比富贵人家先在这险恶世间翻滚过,彼此珍惜过,他们还有一颗豪门子弟所没有的同理心,去感受父母亲身上的压力,去联结江湖社会的善意。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人陷于穷困里时,没有一个小小陋习是无辜的。盛世之间,矗立于都城中心,受万人嫉羡的江府,因为嗜赌,也沦落于此家破人散的局面。 他们恼羞成怒,拍桌而起,茶铺老板见状,阻拦道:“一个小屁孩,什么也还不懂,你们跟他计较什么?都给我坐下。” 他们识相坐下,并对老板说了声抱歉。 一个小小的茶铺,都开得这么有底气,远汐惊了,他悄悄走到他跟前,问他为何就这样简单地搞定那帮小厮了? “他们经常不买账,混熟了。” “那我,也可以不买账吗?” “那不行,人在江湖,最讲究的就是道义,其道,要从如何做人开始,小子,你去墨州的目的,我从你眼里就看到了。” 远汐呆滞在原地,不敢出声,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配得上和上楼,也不知道世人会对她如何看。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15) 边野的茶铺,总有一个旗子,像是保卫它周围的两座城,远汐呆呆地盯着它,幻想着和上楼也许也有这样一面旗帜,守护着整片武林。 她要奔向那个新世界,或许对她来说,那就是她原本的生活,她是如此不羁的一个女孩,像风一样,自由,洒脱,令人向往。 墨州,她终于走到了。 白鸽在窗沿落下,在他脚间取下信纸,是远汐传来的消息。 房门半开着,母亲待在门外,看着我日渐消颓,再次推门而进,说:“你大娘近日也问了关于你的情况,整理好情绪,明天去大屋跪个早安吧。” “知道了,母亲。” 大娘早已上了年纪,三个儿子也已成年出行边疆,保家卫国之事,父亲从不懈怠,可我自幼身子弱,他却希望我用功读诗文,考个文科状元。 我还想挣脱,还想折磨,我说我也要去墨州。 “不可能!”母亲驳回我所有的话语,试图打消我所有不切实际的念头。 “那都是命运最好的安排,我们家必须有一个文官。” “那不是所谓的命运,是你们的欲念罢了。” 林府大夫人闻声而来,说,墨州并非闲等之地,虎狼之辈良莠不齐,父母亲都是为了我的好,才加以劝阻。 大夫人年过半百,传闻她曾是武林中人,侠胆豪情仍在气质里。 是一个致命的条件,一字一句,掷地有力:“若去了墨州,你便离了锦湘楼,楼中女子,何以等待?” 也许岁月真的可以磨去一个人的棱角,大夫人的社会性,显露无疑,谈条件,威胁,她已不是能够与岁月肝胆相照的侠女的,她身上的柔情,只为家、为国,而不是贪自己的欢欣。 曾经拼过命,想做个优秀的人,也曾为了心爱的女人放弃无量的前程,可我却不曾拼命的地追过想爱的人。 “我,真的可以迎娶远寒吗?” “你自幼身子弱,我们对你唯一的期待就是平安,若去了墨州,着唯一的希望便没了,若留下,却日益颓废,毫无生机,又有何用呢?” “所以?” “及冠之时,便是你们成婚之际。” 大夫人话语笃定,这个家像是她在背后操控着,可不得不承认,她有着强大的魄力,却毫无令人不适的雄雄野心。 她转过身去,面向着大堂正门,一袭深蓝曳地长裙,飞舞着几只闪耀的蝶,袖口淡雅的兰花又将她从梦幻江湖间拉了回来,回到朝堂之间,她还是自由的,她的步子迈得那么端庄,那么自信。 “不可能的,溱儿世兄,你还不明白吗?那是个局!” “我不管,等我成年,自会娶你。” “你本是庶子,不受重视,但若你能考取状元,谋个好职位,再娶一个地位相当的贵小姐,你的人生就会变得不一样!倘若你娶了我,一切都没了!” 那又如何?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我只是想为心爱的人义无反顾一次,就一次,都不可以吗? “若是如此,远寒不觉得你爱我。” 也许这就是女人之间的纷争吧,是局是棋,真有这么重要吗?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16) 墨州,少了都城的繁华,没有人潮拥挤,很少大声叫卖。这儿的人都过着祥和平静的生活。 像一个新生的婴儿,对一切都充满的好奇,远汐背着行囊,走在城墙之上,瞭望这一座陌生的城。 而我,还在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等待着某天她会重新出现在我们眼前,说:“我回来了。” “哎!大爷,你知道和上楼怎么走不?” “上那去干嘛呀?那地方不能随意去的。” 远汐不解,又追问,何为不能随意去? “你去了,你也进不去呀,孩子。人家武林盟主之圣地,守卫森严,江湖上多少刺客要到那去?” 刺客? 远汐还是选择继续前行,尽管她心中除了“和上楼”三个字,别无所知。 有一件事,我一直很确定,与我不同的是,远汐是个乐观主义者,这是她令我嫉妒的地方,也是因为这个,我们才越走越远。 迎来墨州的第一个夜幕,一只狗突然吠起来,从街头到结尾,都能听见它的声音。 远汐害怕起来,她躲在墙角,蹲下,抱着包袱,又打开,拿出干粮啃起来。旁边一缕箩筐振动起来,清晰地听见几只老鼠窸窸窣窣。 慢慢地轻轻地,将身子挪远一点,几颗泪落在手中的大饼上,闭上眼,随深夜进入梦境。 同样的墙角,同样的箩筐,是远汐父亲! 江决海抱着那未满六月的小婴儿在街上奔着跑着,后边还有好几个拿着棍棒的男人追赶着。 他绕几个弯,终于甩开,他偷偷将那孩子放入箩筐之中,自己跑开了。 婴儿在那夜里不尽地哭啼,哭来了明天,一位身着整齐,书生模样的男子,将她从箩筐里解救出来。 “那男的,是谁?” “哎!哪个男的?” 远汐梦醒,梦外说着梦里话。 “哎?你为何在这里?” 眼前的男孩,五官清秀,眉眼如画,远汐看着他的眼睛,她眨巴着自己的眼,莞尔一笑,说:“你眼睛好好看呀!” 男孩笑了,他把手放到女孩包袱上,问:“你是女孩吧?” “我……” 女孩愣着,不知该如何说。自离家后,她一直不敢承认自己是女孩,可是,她希望以女孩的身份去与眼前这个男孩来往。 “我,我叫江远汐,是个女儿身。” “你是从都城过来的吧?” 从他的眼神里,女孩又读到了睿智,她还是笑着,痴痴地。 “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姓名呢!” 男孩接过女孩的包袱,说要帮着拿,并告诉女孩,他叫,和上喻。 “和上喻?和上楼?” “对,我父亲是和上沅,武林盟主,我带你回我家吧!你以后就跟着我啦!” 远汐饿得昏乱了,她问跟前的大男孩,能不能带她去吃好吃的,她不愿再吃干粮了! 男孩舞象之年,风度已翩翩,一身白绸缎子衬他气质非凡,腰间佩着剑,是极漂亮的样式。 带远汐来到墨云楼,点满了一桌好肉好菜。 鸡腿,鸭架,猪蹄,鱼羹,红烧的,清蒸的,煎炸的,各类小吃,应有尽有。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17) 墨州的这天比前一天看起来热闹多了,墨云楼二楼,远汐从窗边向下看,一切还很陌生,却觉得行人温馨可爱。 远汐是干瘦的,一层薄薄的皮,是饥饿的青黄色,但凡她每天都能够多吃一些,一定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 远汐突然停下手中的筷子,问他为何不吃。 男孩说她瘦弱,多吃点好,若是不够,还可再让小二上新菜。 “没事没事,我饱啦!” 远汐招招手,整个人都是拒绝的形状。 和上喻笑笑,让她不必如此见外。 “我可以去你家吗?我想拜你父亲为师!” “我父亲?” 和上喻保留话语,他望着窗外,楼下行人匆匆,有多少人是惦记着和上楼的? 他的戒心一直是有的,但是面对远汐,他犹豫了,若不想让眼前这个女孩成为过客,他就必须想办法让她留在身边。 和上喻:“我,我会想办法的,那个!妹妹,我该如何称呼你?” “江远汐,远方的远,潮汐的汐。” 墨来客栈,和上喻将远汐安置在这里,给客栈老板付了一大笔钱,让他们安排好远汐的吃喝住行。 女孩在旁边紧攥着腰间的包袱,她不知该不该接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许大可能都是陷阱。 “远汐!我们上去吧!” “好。” 将行囊放下,男孩又带着女孩去逛街市,他准备给她置办新衣。 “这个粉色的怎么样?” 粉色?远汐整个人,又是拒绝的状态,粉色固然可爱,她也喜欢,可是为了生活,为了习武,早就放弃了她所有爱臭美机会。 “这个也太粉啦!不好不好,不适合,我还是买布衣吧,白色灰色褐色不错的,拿去做男装。” 男孩笑着,摸了摸女孩聪明的小脑袋,问道:“你还要穿男儿装?” 远汐跳了起来,坚定地笑道:“当然啦,若是要拜师,我害怕你父亲,不收女徒弟。” 和上喻思考着,转头一想,说:“嗯,你可以穿男儿装,但是你得第一时间就与父亲说清,你是女儿身,不得隐瞒。” 眼前的男孩突然严肃起来,远汐有些不适应,又莫名觉得好笑,拍了拍他肩膀,说:“你这么认真干嘛!我知道啦!” “这可开不得玩笑,不是胡闹着玩的,父亲是个严肃的人。” “懂啦懂啦!” 男孩走在前面,远汐紧紧跟着他,细看他背影,真是一个值得安心依靠的大哥哥。 每当女孩遇见真爱时,不管平日里她是一个多么霸气,多么勇敢的人,可在他面前,就只想做一只小小鸟,安心地依靠着他。 远汐也不例外,几天后,便收到了她的来信,她说了许多关于和上喻的事情,他带着她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她还不知道那是爱情,可信中字字句句,都夹杂着一份少女的情。 记得远寒说过,她对我也是如此,看着我,依赖着我,就很安心。 不知墨州在都城哪个方向,抬着头,便都是上方,我们至少,还在同一片天空之下。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18) 我像是一个旅人,穿行于陌生时代,独行在赎罪之途。 在这个充满阳光的房间里,远寒迎着笑走来,一股傲气布满在光影之下。 夜里,也许墨州的天空光辉璀璨,而都城待在背光的一面,我拥抱远寒,拥抱生活,我们一同,向往着远方。 “远寒,我还是不放心,我得去一趟墨州。” “妹妹怎么了?” “暂无大碍,只是。武林盟主并非等闲人物,岂能是一个小女孩能擅闯那圣地的?” “若真是如此,世兄你更不能去了呀!” 原来一个人的意志是真的会在世间万物与万千星尘的重压之下消沉颓废的。 远寒的眼睛是清澈水莹的,可那一定只是躯壳,我逐渐确定,那个女孩,是远汐的幻影。 “逆子!你要去哪!” “嚷嚷,嚷嚷什么!让他去吧!” 母亲喊破了喉咙,我明白,我是她的独苗苗,这个时代里,她是我惟一能够百分百依靠,百分一千信赖的人。 父亲早期对我恨铁不成钢,现已灰了心,任由我肆意生长。 全世界都没有在为我担心,所以,我算是自由的吧,有选择爱情选择未来的自由。 路途,比想象中的要遥远许多,没有汽车,没有高铁,没有飞机,我并没有学会骑马射箭,单纯的徒步旅行,走了几天几夜,住过不少客栈,也都省着花钱,吃住都是经济型的。生怕越到远处,土匪四起,身上钱财,兴许还可以保一条小命。 林溱的身体,是不容易适应远方的,他娇弱,敏感,就算我林辰星,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堂堂七尺大男儿穿越过来,也不能在林溱身上发挥多大作用,况且,此时的我,重生后,只有十五岁呢。 十五岁,那时我初中毕业,升高一了,十五六岁的青春好年华,在白蓝校服的保护伞下成长着,在父母亲的宠爱与监管下自律地学习着,在老师同学的陪伴下艰苦为高考之战奋斗着。 可我在这里,已经是个大男儿了,无需卧薪尝胆上学堂,无需闻鸡起舞练家子,只需执剑仗天涯,无论何方,不管路多长、多远,若是心中所念,命运就由会随着自己的安排而上演。 走过丰腴的土地,越过贫瘠的沙砾,一寸一寸,都是远汐曾踏足过来留下过脚印的大地之肌。 “小伙子,上哪去啊?” “墨州。” “墨州,好地方啊。” “墨州,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那是一座火焰之城。 “墨州在你眼前逐渐点亮光芒,继而开始燃烧。直到火焰将你环绕,将你由内至外照亮,贯穿你生命中的每一分钟。” 火焰? “墨州的每一寸土地,都会敲击你的心跳节拍,去过那里,又离开的人,无论在距离多远千山之外,他们的眼里都还存留着,墨州之焰。” 在这并不开阔的北宋版图下,有一片平坦的大地,不可估量的力量在这里喷薄而出。 站在城墙之上,旗子在晨风中飘荡。俯瞰这片大地,这一座被天光照亮了的火焰之城。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19) 有只马惊了,人们都围成圈观看,原就很狭窄的道路被堵得更可怜。 一名西域妇女抱着个女孩在赶路,母女都是一袭红衣,耳饰繁杂,现如今可能在西南少数民族聚集地区可以找寻此类饰品,不知是否算是三生有幸,能够亲眼看见这光景? 想起苍山洱海的如画风景。那时,一切都很温柔,沉睡在天地之间,每一刻都很治愈。 在墨州城门下,西域母女停留了许久,兴许还在等一名西域男子,都说古人的生命很短,时间也慢,车马、书信也如细雨下时,温润而缓慢。 墨州百姓人口基数小,方圆一点大的土地里,三两结群的有许多许多,我独自一人,走在这城里,飘摇,飘摇。 不断地在询路,每一个善良的百姓都劝我别往和上楼去,那儿地形险要,戒备森严,或许只是吃了没有武功功底的闭门羹,重则遇刺客,被误伤、丢命。 林溱的身体素质确实有限,我已经在用三十岁的心智,尽了所有力量在支撑了,却还是抵不过身体内部的饥饿,更承受不住对外界不适应而带来的恐慌。 忽然一瞬间,我恨自己还未长大,没有足够的力量在这个时代好好生存,也没有力量守护心爱的女孩。 也许这小小的身躯,看起来更加治愈吧,我时常这样安慰自己。 “啊秋!” 远汐仰天打了一个喷嚏,是我在想你啊! “远汐妹妹!你受凉了?” 和上喻褪去一件外衣,披在远汐肩上,他紧张关于她的一切,她也是。 “我,感觉有人在墨州城里。” “偌大的城,当然有人!” 远汐没有给他多余的回应,她低下头,说想要吃东西了。 “那我带你去吃热乎的!好去去这体内风寒。” 远汐步子迈地很小,没有了往日的蓬勃朝气,和上喻温柔地扶着女孩,问需不需要回客栈休息去。 “不用了,多透透气吧,房间里闷得慌。” “可是,走路会累对吗?” 远汐拉着和上喻的衣袖,男孩顺势牵起了女孩的手,他们就在城墙之下,我在墨云楼,观望着。 我们终究是重逢了,男孩带着女孩,上了墨云楼,找了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我就躲在那里,我们不该太早见面,我还没准备好要面对两个人。 “你们家,为什么要姓和上啊?” 远汐的脑洞,就像宇宙的黑洞一样,莫不可测,遥远又深邃,奇奇怪怪的问题一直都有,并且,越来越奇怪。 “这,我也不清楚,远汐妹妹,难道,这个姓氏真的很不中听吗?” 远汐笑成一卷孩子,弹了对面这傻傻的男孩,说:“对啊,难听死了!” 和上喻用手挠挠脑壳,尴尬地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女孩伸出手,示意要他牵上。那一刻的感觉,一定很奇妙吧,就像上天正告诉你,你爱的那个人啊,就在你眼前,赶紧抓住她。拥有了她,你就能够拥有全世界了。 世界在和上喻眼前旋转着,周边都是一颗颗晶莹剔透的小雨滴,它们让整个世界变得清爽而明亮。 他就那样轻易地拥有了她,拥有了全世界。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20) 这一卷长夜,我是没有资格对她说什么抱怨的话语的。 起身,朝他们的方向走去,她抬起头来,一副掌控了一切的模样,她就像是一个拥有了超能力的女孩,她知道我一定会来。 “你,来“”干嘛?”江江远汐决海和上喻 “梦梨。” 和上喻站了起来,问我。是否要与他们一同用餐,我厚着脸皮答应,并且坐下了。 “林溱。” “和上喻。” “哎,你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当和尚的吗?” 我就不信难不倒这臭小子。 “我们祖上人物,是墨州,乃至大宋数一数二的武林高手,江湖红尘,英雄美人,都是和上楼用一生热爱去守护的。” 武林盟主这称号,果然没白给,小子嚣张起来,气焰足得很,可我不能就此认输啊,游戏还没开始呢。 “着实令人佩服,不过,你岔开了我的问题,这是为何?” “无用的话语,无需多说。” “不行啊,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唇枪舌战,也是战役嘛,武林盟主的接班人,连话都接不了?如何让天下人信服?” “若天下看我姓氏,像一个无情之物,我以前是愿意承认的,只是如今,我变了。” 屋外飘着细雨,这一夜,被拉得很长很长,我只剩一滴泪,泪在心里。 “梦梨!” “既来之,则安之。以后,都叫我远汐吧。” “嗯,知道了,对了,梁羽惜,一定会很担心你吧!” “哦,你不提起,我都快忘记了。” 她的记忆,比我快消散,或许因为江远汐与江梦梨,真的有太多太多的不同了。 远汐突然抱起头,说有些头疼,身子向后仰,她推门进去了,我还在门外,等待命运将我从这梦里召唤。 “哎!无需再待在这了。” “为何要等你的发落?” “总有这么一个人要是誰提醒你的,提醒你离远汐远一点儿。” “不是,我说你个小屁孩,懂什么叫爱吗?” 我忘了,他比林溱年龄要大些…… “对于你,我就一个不解,为何处处要与我针锋相对?” “有吗?没有啊!” 对这种由于社会地位过高自小盲目自信的人,就应该置与不屑或怀疑的眼神。 可是和上喻并没有吧我的质疑放在眼里,他也走进他的房间,并让我随后。 早已泡好了茶,他邀我与之共进。 “你想学武吗?” “想啊,要不,你教教我?” 和上喻食指上是琥珀小环,这样的饰品被打磨得圆润而舒,没有棱角,没有刺眼的光芒。 它是温暖的,它是简单的,它就是生活,是一场与柴米油盐的对抗,锦衣华服是掩盖它纯净与坚定的凶手。 “我,不好吧?” 我承认他的大环境比我强多了,可他依然朴素,与我一样,都希望保存身上那一丝一毫的纯。 我们都清楚,在这乱世,人,容易被改变。 “那你教远汐去,然后我让远汐教我!” “求你了,要点脸脸行吗?” “我一无赖,要脸干什么?” 关于远汐的一切,和上喻都不会拒绝,那么有关于我的,我还未确定远汐的态度。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21) 天微微亮,隐约听见隔壁房间动乱的声音,我从床上弹起来,穿衣,梳发。 跑出门去,敲了隔壁都房间,问:“你们要去哪啊?” “准备回墨山了。” 墨州、墨山、和上楼。 “远汐?你也要去吗?” “他跟我一起回去,我已经传信给父亲了,他同意让远汐留在我们楼里,并且教会她武功,女子当自保。” 远汐杵在那里不说话,也不正眼看我一眼。 和上喻以一名胜利者的角色,去俯视我这个失败者,此时此刻,我真想挖个老鼠洞钻下去。 “哎,你父亲,堂堂武林盟主,多一个徒弟不多,少一个徒弟不少吧?” “我父亲,不收徒。” “不收?那谁教远汐?” “我!” “就凭你?” 他两手交叉在胸前,背过去,示意我看床边那把剑,那是一把上好的剑,包在剑鞘里,都可以看见它的万丈光芒。 虽说我对古剑毫无认知。但摸着瞎都能知道那剑价值不菲。既然是把好剑,那必然是个武功高强的人才配得上的。 不得不承认,和上喻的身体素质,一眼望去,就与我不是一个档次的话他永远在天上,而我,在地底。 “要不,你先出去,我想单独和远汐聊几句。” 听到这样的话语,于他来说,就是一种挑衅,和上喻的眼睛里充满了不安。看看远汐,又看看我,还是答应下来了,为了保持他的绅士态度。 经过我时,拍了拍我的肩,大概的意思,可能就是要我好自为之吧,作为一个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如今要被抛下了。 “远汐,我们真的要分开了吗?” “其实我……” “怎么了?” 她迟钝的样子,像是一股风扎进我心里,我害怕她会记得什么,又害怕她要忘记什么。 “我,来到这里,我其实一直都有要与你相依为命,在这个时代下,并肩作战的。” “可以啊!我们就从现在开始。” “我们,不一样。” 不一样?为何不一样?我一直是我,她一直是她,以前的我,爱她,现在也是。 “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变成一个更勇敢的人,我们一起行走江湖,一起行侠仗义。” “不,你适合都城,回去吧,江远寒需要你。” 走进她,拉起她的手,并且,拥抱了她,女孩的身子,是柔软的,刚刚好的体温,依偎着,很是舒服,很是安心。 “林辰星,我记得你。” “嗯?” “曾经远远地望过你,那时候,感觉全校的单身男孩都会喜欢闪亮的羽惜,所以我,一直把自己埋在角落里,你也是。” “对不起,我一直以为远寒是你。” “可能她就是我吧,可能江梦梨就是一千年后的江远寒,我们都是一样的,而且,我们真的很像,照顾好她,就等于照顾我了。” 确实是这样,我点点头,无奈而又失落。 “所以答应我,一定要把她从青楼解救出来。” “我知道了。” “你守护她,我守护这个世界。” 她让我守护远寒,因为那可能才是真正的她,她希望看见自己一千年以前的自己,可以活得好。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22) 分开之后,我渐渐忘记了关于二十一世纪的一切,脑海里还留存着惟一的姓名,江梦梨。 我一直在提醒自己,我要对远寒好,要把她解救出来。 也记得这句话是远汐对我最后的嘱咐,可是事与愿违,我没有一刻是愿意的。 “溱儿,你最近都跑哪去了?每天气喘吁吁地回来,早晨也不多休息,天还没亮就跑了出去?” 学武是必然的,至于跟谁学,学什么,怎么学,就没有什么头绪了。 病急乱投医,我找了蓝道士,不说他干的那些勾当,只考虑他武功确实了得。 江远寒:“我也想去一趟墨州。” 远寒慢慢长开了,是个好看的大姑娘,她还未出楼去,我要赶紧迎娶她,而事成之前,总是要见见远汐的,于公,她们是姐妹,于私,我欠她的太多。 我在阁楼上瞭望这座城市,它好像上海,像北京,永远是个无底洞,人潮来来往往,金字塔顶端的人,仍旧活得不好,塔身,塔底,还在一步一步往上爬,等他们爬上去了就会发现,塔上的风景,与下头,没有太大区别。 我在这里,或是在那里,情形差不多,社会地位,经济地位,永远是大城市中的小透明,家庭,也破碎不堪,感情,也诸事不顺。 蓝道推开我房门,看我若有所思,便多谈了几句,可我永远忘不了,他对远寒做过的事,也我忘不了他对别的女孩做过的事。 女孩子香香软软糯糯苏苏,是世界上最迷人最可爱的,为何要那样糟蹋她们,蹂躏她们? “想什么呢?” “没有。” “你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吗?自小胆怯,懦弱,要有个能带你起浪的人,便随风而去,” “何出此言?你觉得你有多了解我?” “混迹江湖多年,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 “江湖?江湖是什么?仅仅一个锦湘楼?你不就在这里混得好嘛?女人堆里的炮灰!” 蓝道士握紧了拳头,可作为所谓的长辈,他不能向我挥出。 “别恼羞成怒,于你们于我,于远寒,都不好。” “你不该叫我一声师父吗?教你武功,教你人生,教你对姑娘好。” “若是能够逃离这牢笼,或许我们之间的虐缘,就没有这么深。” 远寒敲了敲门,让我们知道,该上楼去吃饭了。 “世兄,你应该多吃点,学武很累的。” 远寒最近吃得莫名地多,她一定也在练武,我还可以确定,她的师父就是蓝道士。 至今还没摸清蓝道士对远寒的期望值有多高,对她后续的成长发展有什么龌龊的规划。 “远寒,下午到老地方。” “好的。” 他们还有老地方……我一定要打探清楚,这老东西为何让远寒习武。 “你要去哪?” “就在后院。” “练就练嘛,干嘛躲躲藏藏?” “我是女子,与你不同。” “有何不同?在我这,男女平等,你记住啦!以后不许这样说。” 远寒拉住我,说:“有你真好。” 那一丝温柔,是远汐身上所没有的,近日与远汐飞信甚少,想必她已习惯了墨州的生活,就不怀念家了。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23) 昨日的花已谢,今日的还未开。站在窗前,看着雨落、花飞舞。 和上喻两手抓着远汐的手。 “你别抓着弦,这样肯定放不出去。” 他试图摆正远汐的手在弓箭上的位置,可一次又一次有不知是他没说清楚,还是她没听清楚啊两人始终不在同一个频道,远汐的手一直紧绷着弦,一次次发射失败。 “到底怎么放啊?” 远汐很不耐烦了,她有一个特异功能,永远喜欢在别人身上找问题,若是没有成功,那不是她学不会,而是和上喻不懂教。 一次又一次失败之后,和上喻从她旁边走到她身后,紧紧围住她的小身躯,就像守住他的全世界那样,紧紧缠绕。 他摁着她手指,在她耳边说着:“我跟你一起发出去吧,你看着手,我是怎么捏的,” 把握住每一个细节,不出纰漏地,让她成功发出箭。 “啊!终于可以啦!” 成就感一直都是远汐最需要的,她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不止,对这个时代的耐心不灭 “对吧,就说你一定能行的!” 女孩欢快地跳了起来,说要再来! 晨起到黄昏,她每天都打扮得像男子一样,淡白色的长袍,腰间一条黑色缎带,长发高高束起,压一顶简单的浅蓝帽子。 和上喻每天都给她准备丰盛的餐食,体能训练后的女孩胃口大增,每天都是充实而快乐的。 “哎,小鱼儿,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你父亲啊?” “父亲,我会再跟他提起你的。” “好吧,这武林盟主,还真难见啊!” “嗯,父亲事务繁忙,连我都很少能见到。” 听他这么说,远汐眼睛亮了起来,这说明他并不是不愿意见嘛,只是忙罢了。连亲儿子都没多少时间见的大忙人,以后还要抽空出来圆自己的心愿,想想就很被眷顾啊! “下一个武林盟主,是不是你呀?” 和上喻霎时变得紧张,伸手捂住她的嘴,凑过来,食指顶着自己的唇瓣,嘘了一声,说道:“这话,万万不可说。” 远汐不解,她推开和上喻,问为何不可说,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嘛? “对于我,父亲没有对外张扬太多,他不希望我太早在江湖飘荡。” “他把你保护得这么好,所以你就喜欢舞文弄墨了?” 远汐两手搭在膝盖上,下巴靠在手边,等待他的回答。 所谓女孩都活在童话里,只是有人把她宠成公主罢了。 她看一切都是美好的,他让她留存了那一份天真,让她在面对现实的时候,能完全将压力与无奈掩藏起来。 “嗯,兴趣罢了,谁人愿意做一个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呢?包括父亲,直到不惑之年,才发现自己的惑。” “惑?惑了又能如何?” “念书,书中自有答案。” 远汐不爱念书,包括江梦梨,都是不爱念书的,这一点,她没变。 和上喻:“所以啊,要不你也与我一起温书吧?做个文武双全的姑娘。” “我……不要。” 远汐很委屈,古代的书卷,她早已看过了,她也识很多字,再怎么说,她都是在高等学府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在他这,就活生生变成了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毛孩了?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24) 深夜,乌鸦还在树上飞。 我们把锦湘楼上上下下所有的出入口,底下老鼠洞都探寻得清清楚楚。 吹灭那支最昏暗的小蜡烛,终于等到出逃的这一刻了,我们收拾好最后的行囊,出发! “世兄,这样行吗?” 远寒在我后面,畏首畏尾地,但是她不得不相信我,毕竟我是她破碎生活中的唯一不破碎,绝望论中的唯一不绝望了。 那一扇小侧门,就在眼前了,就在那一扇背后,有着一切的一切。 “快到了!” 她激动地抬起头,刚好撞上头顶的墙,不敢大声喊疼,嘟着嘴,摸着头,委屈巴巴的样子,招人心疼。 牵着远寒冰冷的小手,名如其人,那温度,直直凉入心底。 见我抖一激灵,她立马缩回手,与我道歉,问是否冰到我了。 我拉起她双手,说:“没事,我知道你自幼体寒,定是要比他人不一样,冰冷的女子,更高贵。” 这并不是我为了安慰她忽悠她的话语,来自内心的感受,冰冷,它表面上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可一旦越过去了,便是温润的冰洋,把它握在手心,只有清雅与舒爽。 轻轻推开那扇门,我们出来了,站在赌城的不起眼的角落上,生怕任何人知道我们是谁,我们要去哪儿。 “都城真美啊!平时都从楼上往下看,从未亲自将自己的步伐迈上这一片淡金色的土地。” “淡金色?也就黄色吧。” “这大地与我们身上的皮肤一样,都是淡淡的金色呀!” 同在这大地诞生,她却第一次踏足这大地,可她却比所有人都活得通透。 相信大多数人,都与我相同,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皮肤是淡淡的金色。被教科书灌输多年后,脑袋里关于自己民族的信念只有一种:黄种人,所谓知识的禁锢多么可怕。所以我们炎黄子孙,是传说中神族的后代啊!有着淡金色的皮肤…… 夕阳余晖,沙丘,都是淡金色的,在这命运之间,它们与我们的皮肤也融为了一体。 “真好看啊!” “对啊!而且,墨州更美。” 墨州确实很美,晨曦弥漫之时,露水随意打在叶片上,黄落暮之时,风沙随意停在瓦砾上。 “两位客官,吃点什么?” 远寒坐立不安地,时而搓搓手,时而跺跺脚,问她怎么了,只道无妨。 后来才知晓,我一直疏忽了,远寒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她的拘谨,她的慌张。都源于骨子里那一份谦卑与生活带给她的怯懦。 原应多照顾这脆弱的女孩,却处处让她操着心,真是不该! 夜市,很是热闹,比起上次来,人多了许多。 “哎!那个好看!” 原来冰山融化后的笑,可以如此治愈!是仲夏清柠的味道,甜甜的酒窝,像如粉色棉花糖般柔软。 “我们过去看看吧!” 远寒顿了一会,磕磕绊绊地问着:“嗯,可是,可是我们的银两,够用吗?” “看看又不花钱,对吧?” 拉上她,我们向猜灯谜那赶过去。 “来来来啊!我们现在呢,猜茶叶名!” 茶叶,也难不倒我吧?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25) 我们在墨州游玩了几天,城虽小,商品俱全,这儿的有趣是都城所没有的。 “我想吃那个!” “那个叫冰糖葫芦,远寒妹妹。” “哦,好的,世兄我们的银两还够用吗?” “当然够的,我们过去买!” 摸摸钱袋,确实扁平了许多。 “冰糖葫芦嘞!来几根?” “要两根!” 远寒冲老板笑着。 “一根!” 她看向我,有些失落,像是在问为何我不陪她一起探索世界。 “一根就好,远寒,我不太爱吃这甜的,我吃一两颗就好。” 自幼活在花花世界里,她怎会读不懂人的心思?我知道瞒不过她,可她也不愿将我们的底揭开,连她都得学着欺骗自己。 我们这次出逃,都是值得的,尽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会付出跟现在的快乐成正比的惨痛代价。 “你们不是墨州的人吧?没怎么见过。” “嗯,我们从都城来。” 这儿的人都热情好客,他们将这种搭讪的尺度掌握得很好,稳如磐石的气态,不会让旅人感到不适。 “墨州人,挺有趣的。” “人,都差不多吧。” 她举起手中的茶杯,逆时针地晃着,接着说:“像一杯茶,甘甜、苦涩,都有。” “嗯。” “远汐,是一个适应力特别强的孩子,只可惜,她元气太过旺盛,这个时代,并不适合她。” “这个时代?” “我知道她是从另一个地方来的,可以想象,那个地方,一定比大宋好,比都城好,比墨州好。” “其实我……” “你知道吗?我曾羡慕过她,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样子,就好像一只脱缰的野马,在沙漠中骄傲驰骋,没有士兵,也没有将军束缚她。” 这一天,我终于明白,为何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了。 远寒身世可怜,命途多舛,可这一切也造就了她腹黑的性格,她是一个特别极端的女子,守着一份极端的情。 有时候,我想拥抱她,温暖她那冰凉的身体,寒冷的心。有时候,我想逃离她,我害怕她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传染给我,让我在面对这世界时,总是感到绝望。 一路跌跌撞撞,终于来到墨山脚下了,果然,这所谓圣地,戒备森严,我们原打算在山下露宿几天,等和上喻或者远汐哪天能够下山,经过我们,发现我们。 可第一晚烧起的烟火就引来了武林中人的注意。 “谁在那?出来!” 远寒害怕得直打颤,她紧紧抓住我身后的衣服,躲在那,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多余的声音。 “出来!再不出来我放箭了!” “世兄……怎么办?” “别怕,有我呢。” 我也在抖,为了不让远寒过于恐惧,我不能将我那份害怕表现出来。 “哎!这呢!” “谁?” “大侠饶命,我们兄妹俩从都城来,远闻墨山大名,前来观仰,不幸的是,我们在这里就迷路了,不知该进该退。” 他顺着我的声音,慢慢向我们靠近,听他口吻,也应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年轻气盛的,说几句好听的,一定能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试着赌一把的心态,等着他的迎面而来。 我喝孟婆汤重生了(26) 听,剑从鞘出的锋利的声音。 “怎么办?世兄,他会杀了我们吗?” “不会的,应该会是好人吧!”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不会这么快死的,我会和远汐同一时间死去,然后一同回到二十一世纪,如今远汐安然无恙地,我的生命,就还没完。 脚下的杂草随他的步伐发出沙沙的声音,一身黑衣,身材壮硕,全身上下,或是肌肉、或是护甲,气场饱满。背上一摞弓,手握一把箭。 “都城来的?” “嗯。” “富家子弟?来这干嘛?在家吃好喝好玩好,不舒服吗?” “我们,并不是你说的那样。” “知道了。” 他不屑地回头,在腰间卸下那酒袋,仰头喝起来,随即坐下。 “再过几天,武林上,会有一场大比试,盟主老了,传说他儿子会接班,但没有人见过和上喻,更没人与他交过手,不知根底。” “和上喻?” 远寒看了看我,她是聪明的,要我警惕一些,不能让他知道我们与和上喻的关系。 都说江湖险恶,稍不留神都命丧黄泉。 “哎!尹殇城。” 他把手重重地甩落在我肩,说出他的名字,并用嗔怒的眼神直直盯着我,像是在逼问我的姓名一样。 “林溱,这我妹妹,江远寒。” “妹妹?我还以为这是未婚妻呢?” 他死死地看着她,像是要一口将她吃掉一样,远寒抓着我胳膊,越抓越用力。 “是的,早已订亲了,只是在外,不好说。” “为何不好说?” “父母指腹为婚,青梅竹马,只是现在,我还没有能力迎娶她,护她周全。” 再一次仰天长笑,不可置否,尹殇城是个豪爽的男儿,可那豪爽之间,必定含着一份疯狂。 所谓天才一半,疯子一半。 他说突然想喝好酒,问我们是否愿意同行,上城里吃一顿好的。 “我钱不多,但能赊账!” “赊账?” 我们瞪大眼睛看着他吹牛皮,但这也不是不可能,看他这伟岸的身躯,单频蛮力,都能让他在这墨州有一席之地了吧。 “嘿!想什么呢?我又不是不正经的强盗土匪!净瞎添乱!” 江湖中人,比起皇城的小厮们,精明得多。任一个眼神,都逃不过,死死被他们把握在手中,对于他们,最好是轻易不撒谎。 远寒还是很沉默,路途劳累,又被这小土匪吓着了。 酒馆里的老板娘与尹殇城是熟人,有多熟?我不知道,只知道他真的熟到可以不付账。 “兰心姐!” “你来了,坐会吧。” 很纯朴的着装,灰黑的素色,像是三十出头了的女人穿的。可她的身材极好,腰细,肩小的,看上去不应该有这么大岁数。 周兰心忙着擦前台的桌子,从背后就能分辨出尹殇城的声音,甚至,她连他的脚步声都是记得的。 我想,他们应该是一对吧。 声音很是温柔细腻,又像是二十出头的姑娘,可当她转过身来,看着那苍白的面色,些许慎人,是长年患病才有的气色。 如此看,真猜不出年龄了…… 和上楼见武林雄风(1) “最近来的次数变少了吧。” “没钱,哪敢来?” 颜沐儿怒了,将手上的抹布甩在尹殇城脸上,大声斥道:“你哪次来带钱了?” 抹布又被飞到半空,她随手拿一根筷子,抛出筷子,它也飞到半空,轻轻一戳那布,一晃眼,就立在了客桌上的茶杯中。 我和远寒在一旁,就直接呆住了…… “姑娘,这,这身手,不错啊!” 慌乱之中,不忘拍手叫好。 话音刚落,尹殇城把头一扭,狠狠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不安,他的领地被侵犯了。 小馆子,她的帮手两天来一次。这天,颜沐儿亲自下厨,炒了很多菜,我们像饿狼一样啃着、啃着,没多会,所有盘子都空空如也。“你们会成亲吗?” 亮闪闪的双眼在日光下,又增添了几分灵气,远寒本该是个孩子的孩子的,一个充满灵气充满智慧的孩子。 本以为尹殇城会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他会的。 是我思考得太少了,才会一直认为成亲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婚姻,它是简单的爱情的归宿没错,可它也可以很复杂,小到柴米油盐,高至身份地位,家族背景,都是婚姻的一部分。 尹殇城放下手中的茶杯,让颜沐儿去拿瓶好酒来。 看得出他的惆怅,颜沐儿给我们都倒满,相识一场,都是兄弟。 颜沐儿:“你们,对武林大会有兴趣吗?” “我们,不太会武功。” “他教你!远寒妹妹也应该学一些的。” “我会的,我一直在练。” 若不是亲眼看见,我是一直不知道远寒的武功如此好。躲过了尹殇城对付她的所有招数,还治他于无力回天之地。这并不是一朝一夕练就的,这有好几年的积累。 “为什么瞒着我?” 我追问远寒,海誓山盟,终究抵不过区区一个锦湘楼。 “并没有瞒你,只是你没过问过,你一直都在想念远汐不是吗?” “何出此言?远汐是你亲妹妹!” “妹妹?我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若真是姐妹,她会不帮我?” “她一个小女孩,自身难保,如何帮你?” “别找借口了,你别装不知道的样子,这一切你都看在眼里的,你现在就是装瞎!” 突如其来的仇恨,像是彻底蒙蔽了她的双眼,多说也无用,这种状况之下,她是铁定听不进去的。只好先转移话题。 “我一直想习武,你是知道的,既然你在练,为何不带上我一起?” “他不想教你太多,怕你伤我。” 所以蓝道士教远寒武功,是为了防着我?可笑至极! “我怎么会伤你?” “没什么,就直觉。” 信任,安全感。 不知该如何自圆其说,我不知道她是真的没有安全感,还是真的就是完全不信任我。 我躲在桌角发呆。 招呼完客官,颜沐儿走到我面前,使上吃奶的劲拍了我的脑袋,问:“干嘛呢?一个人在这?” “始终都是一个人啊!” 她也不说话了,手撑着桌角,和我一起,发呆。 和上楼见武林雄风(2) 还是回来客栈住下,与颜沐儿,他表现得很自然,没有任何感情的流露,他们应该是习惯了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 远寒再次追着尹殇城问成亲事宜,谈论起这些话题时,她永远都像是一个怀春的少女,这是我从前都没有看到过的她的样子。 抚一把琴,对一首诗,拔一把剑,于现世的人来说,只是一种对美好田园的向往,而对于古人来说,这些都是生活中再容易不过的事。唯独爱情,于古于今,都是难题。 “放心吧,他们会成亲的。” 我举起茶杯,敲了敲她的杯,她莞尔一笑,甜得就像公主。或许她真的是梦梨的前世吧,本应该在城堡中住着的,却,流落在妓院...... 唏嘘一叹,我错了,错在没早点意识到要救她于水火之间,可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往后补偿。 她在我面前,笑得就像个孩子,是城堡里走出来的孩子,眼睛眨巴眨巴地,她问:“世兄为何如此肯定?” “古人的生命很短,时间很慢,一生,一心,只能爱一人。” “古人?” 一瞬间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在同谁讲话,关于时代的话题,我没有认认真真告诉过远寒,可多次无意间,会让她知道,我是穿越而来的。 “于我来看,你们都是古人。” “所以,在你们那里,可以爱多个人是吗?” “嗯,在那里,你是无法预料爱情的,无论多爱,都有可能成为过客。” “爱一个人,多简单啊,要么在一起,要么守候着,不至于成为过客的。” “已经是了。” 放下茶杯,紧紧握着杯,就像握住剩下的命运一样。 过去三十年里,梦梨于我来说,一直都是过客,大学时候才知道,我们从小开始上的幼儿园、小学、中学、高中都是同一所学校,她比我小一届,所以一直没有相识的机会,直到大学。 她的出现,就像一泓春水,直沁心田。或许她并不是最耀眼的,但是任何闪闪发亮的人或事,都遮不住她身上那份特有的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 她不爱说话却自然单纯、富有灵气,是慢热的性格,与人玩开时,热情大方,却又稳如磐石,极其谦卑,微笑间,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而不失礼仪。 尹殇城来敲了门,叫上我们去吃午饭。 “我说你,岁数也不小了,赶紧跟沐儿定下来吧。” “说什么呢?我能给她什么?她想要的,我给不了。” “女人,不就图个真心嘛,你要啥没啥,她也跟你好。她要是真爱你,哪计较这些?” “说得轻巧,那你呢?” 我不一样,我明白远寒想要什么,她想要个依靠,想要自由,这些我都能给她。 “你知道吗?远寒那姑娘,看着你的时候,是泛着光的。但是你看她的时候,并没有。” “什么?” 他就像是我肚子里一条蛔虫,比我都了解我自己,或者说,他只是说出了我一直在逃避的事情。 那姑娘想要的,是我的心,但我给不了。 和上楼见武林雄风(3) 武林,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武林…… 背后被重重一击,回头,是颜沐儿。 很自然的寒暄,没有意外,可她问我的问题,让我意外。 “干嘛呢?这手抖的?” 紧张,兴奋,忐忑。 在都城待久了,沾染了不少所谓的“贵气”,墨州的贫民百姓,稍微有点脏。我知道这样说不太好,可是由心而发的不适感,或许这就是林溱在我身上的局限性吧。 “我!” 林溱的魂魄,被耳边一声吼拉了回来。 颜沐儿拉开绳子,跳了上去,来不及拦住她,我默认了,这儿的人,都比我强。 轮到尹殇城走到我身后,远寒的掌声越来越响,欢呼越来越给劲,她活脱得真像远汐。 这几天,每天每天都觉得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想什么呢?” “没事。” “看看她吧。” 颜沐儿,颜盛的独女,父亲早年死于非命,习武报仇,是她一生的归宿。 “你知道的就那些?” “什么?” “关于沐儿父亲。” 她在擂台上,与一名牛高马大的男子对打,他多次将沐儿甩在擂台边缘,嘴边,眼角,伤痕累累,我问尹殇城心疼吗,他说不,就该历练,就该承受这一切,就该…… “没有任何线索,沐儿当时太小了,而且……” “而且什么?” “她身体,是不允许她去冒险的。” “确实,若是这样硬撑着,迟早出问题。” 远寒的耳朵竖得越来越长,她不过问我们,只是听着,这也是我一直对她设防的原因。 但尹殇城是个警惕之人,他说过,他可怜她的身世,也可怜她的情,可他就莫名地不喜欢此人。 把我拉远,告诉我,小心江远寒。 “说什么呢你?她一个弱女子,能对我们做什么?” “第一,她不是弱女子,你看着沐儿,她上去比试了。” 他又看向远寒,说:“她的筋骨,比任何人都硬气,与她交手时身上的劲,绝不输颜沐儿。她身上,还有一股不可说的戾气。对她来说,武之道,就是杀人。” 颜沐儿一直在拖延时间,若是说她耗尽了对面男子所有的力气,不如说,他身上的肌肉,全是塑料做的。 众人在欢呼,我们在人与人之间找交点,远寒在人群之中,静默、静默,这世间所有一切于她来说,都不关己。 “怎么了?” 我在她耳边呼唤着她的魂魄,出乎意料的是,她并没有被吓唬到。淡定、一如既往的淡定,沉稳、一如既往的沉稳。 “怎么了?看比赛吧世兄。” “好。” “去看看沐儿姐。” 比赛结束了,尹殇城站在原地,他尽力扮演着一个过客的角色,手交叉在胸前,这是他掩饰自己的经典动作。 “哎,走了。” 远寒催促着尹殇城,那坚定的眼神,像是在警告他,若是不去,颜沐儿就很很失望很失望。 “你们去吧,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离去,萧然、失落。 我们接过颜沐儿,托着我们的手,她再一次,坚定地、顽强地立了起来。 和上楼见武林雄风(4) “他,为何不来?” “一直如此。” 脚与脚之间,脚与地面之间的摩擦,引得风尘沙沙,我试着慢慢走,尽量温和以待这土地。 肩膀被人从后重重一拍! 回头,他又将我扭了过去,远寒伸出手,将我一把甩在一边,再后退几步,护着颜沐儿。 两人在人群之中交手,你一拳我一脚的,人群逐渐从中间分散开,他们已围了一个圈,形成墨州比武的第二擂台。 我和颜沐儿也隐没在人群之中,我们都默认,远寒是不需要帮忙的,或者说,我们根本帮不来了她。 “殇城一直在我面前说远寒这个女子不简单,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为何你们,都要这样说?” “你在局中,自然容易迷惑。” 不再与颜沐儿正面交谈,我们与众人一起,观看着远寒与对手快捷的步伐。 她一步步逼近对方,一脚踹中他脸,翻滚着她娇小的身体,旋在半空,身体横卧,双脚不停地向他脸上蹬去,左脚!右脚!左脚!右脚!左脸!右脸!左脸!右脸! 众人拍手,连连叫好! “这姑娘真厉害!” “是哪家的姑娘?” “不知道啊!” “生面孔,外地人吧!” “可能是边疆来的姑娘,长得如此标致,功夫又好。” 那男子鼻青脸肿,恶狠狠地盯着远寒。 他从后背拔出剑,指向她鼻尖,远寒一手握住眼前的利器,掌心鲜血直流,那一刻,我还淡定地在一旁做一个内心毫无波澜的看客并没有注意到她身上没有任何武器…… 远寒握着剑,站了起来,一脚踢开那剑,又快速跑向他面前,给了深深一掌。 他顺势抓起远寒胳膊,狠狠用下力,一掌打下,远寒双脚向后退,无力地…… 我准备向前去,要帮她,或者带着她跑才行,否则她就会有危险。 可颜沐儿拉着我胳膊,阻止我去。 “是他?” “什么?” “江远寒这功夫,是谁教的?” “额,青楼……” “什么青楼?” “远寒本是青楼女子,这武,是青楼里一管事的男子教她的。” “青楼,都城的青楼?” “嗯。” 颜沐儿脸色凝重,眉骨紧锁。 那人将远寒引到别处,我拉起颜沐儿,说:“快跟上!” 她拉起我,踩过人头,踩过屋顶,弄疼人群,弄碎瓦片。 但他们却不见踪影…… “怎么办?” “她会回来的。” 颜沐儿双手抱着头,蹲下。 “你怎么了?” 她立即反应过来,重新站了起来,她对我,也是设有戒备心的,可能是因为远寒的缘故,也可能是她自己的原因。 “没事。” “你在怀疑什么?” “并没有。” 她抓起我肩膀,又带我飞了起来,跨过一重重,数不尽的屋顶,数不尽的街巷,在这日落间,变得更加昏暗。 回到饭馆楼上,我们停留在尹殇城房门外,我打开门,莫名其妙被一道影抓了进去,又被扔了出来,那瞬间的黑影肯定是尹殇城,为什么如此对我? 我倒在那,颜沐儿已不见…… 和上楼见武林雄风(5) 闭着眼,睡着,睡着。 睡着了的人,真的很轻松,他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不用思考下一顿是否能吃得好,不用思考明天是否还能活着。 “世兄?你怎么了?” 我的上睫毛,吃力地离开下睫毛,某种粘液还沾着几许,闭眼,用手擦擦眼睛,再次睁开。 看见远寒在我眼前晃晃悠悠地,略微有些碍眼…… “我没事啊,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什么梦?” “远寒,你叫我武功吧。” “我……” “是不可以吗?没关系,没事没事,就当我从没问过吧。” 她不是自由的,她也从未如远汐那样向往自由,争取自由。她被这个社会麻痹了,是这个时代的牺牲者,这样说来,她是可怜的,是需要被怜惜,需要被疼爱的。 可我自从看到她与那男子比武后,对她的怜惜,一丝都不剩了,很突然地,一瞬间,全都消失了。 所以爱是真的会消失的。 “想去一趟墨山。” “那地方岂是你想去便去的?你上次还好是遇见我,若我不在,你们小命早没了!” 尹殇城驳回我的话,我知道那地方,已经好多人警告过我们了,可是远汐,是必定要见的。 “哎?你为何出现在墨山脚下?” 远寒是比我聪明机警些的,我都没注意到这其中破绽,尹殇城为何去墨山? “我,单纯想见见和上喻,下一任武林盟主,听说,跟我年岁相仿。” “武林盟主?他武功这么厉害嘛?” 江湖之大,武林之大,并不是武功最高强者才能当上武林盟主的。换句话说,武功高强只是盟主的必备条件之一。江湖地位、声望、财富等等,都是必要参考。 尹殇城的武功,固然是不容置疑的,只是,身无分文,也毫无江湖地位。顶天,也就拿个江湖第一好侠客的荣誉称号,收个徒,组团出道。 看看我们四个,难兄难弟,他们两个情缘扑朔迷离,远寒不能在外久留,我也有家,有责任。眼前的人,不知何时会分离,日子过一天,就是少一天了,我们尽量不起争执,也尽量不生无畏猜忌。 江湖间,比武之人比比皆是,可他们不曾想,比得再好又如何?那些武林中人,不会把我们这些穷酸莽夫放眼里的,他们除了大家族,还有一整套的门派武术。市民之旁门左道,从来不被正眼看待。 “蓝道士,这一门派,算是有很多人了吧。” “蓝道士我听说过,蓝谷海。传说被无情刺客万断辞断了一条腿,从此隐退江湖,自称蓝道士。” “万断辞?何许人也?” “来无影去无踪,逍遥人士,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不讲道义,不分黑白,只认银两。” 尹殇城说着,直直看向我:“只要银两足够,江湖之事都可以找他帮忙,包括杀人。” 杀人,这时代,命多么地,草率。在法治时代生活了快三十年,突然一直扯着杀人的话题,虽说我知道我早晚得面对这一切,可这来得太早了,也太突然了,还等不及我反应,一切就像开始了,又结束了。 总有一天,我也要杀人的…… 和上楼见武林雄风(6) 日子一天一天地重复,在墨州,惟一与都城不同的地方就是,它不会让你感到无聊,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无与伦比的自由感。 没错,自由。就是远汐一直向往的。 墨山脚下,终于等来和上喻与远汐。 “尹殇城?” 和上喻口中脱口而出的名字,叶片沙沙响,风是乱的,乱得像两只兔子,一只雄兔,一只雌兔。 “远汐……” 远寒的手试图去触碰妹妹的手,可惜,被拒绝了,她将姐姐的手甩开,甩在半空中。 “为什么?” 姐姐生气了,她向着手被甩在的弧度上方大喊:“为什么?你凭什么恨我?” “你脏!” 脏,这样简单的一个字,真的就足以断掉任何血液的连接,碎掉所有拥有感情的回忆。 和上喻握着剑,深深地闭上眼,又睁开,他让姐姐别这样激动,拉着妹妹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和上喻,下个战书,明日午时,和上楼。” 尹殇城与和上喻从未见过面,可他们早已在江湖武林的名单里熟悉了彼此,此刻见面,一见如故。 “尹殇城,我可以奉陪,但是有一个条件。” “能不能利落点?什么条件?” 姐姐恼羞成怒,她已经开始讨厌起妹妹了,恨屋及乌,对和上喻的态度不可能好。 “比武时,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得接近远汐半步。” 早已猜到这两人之间一定会产生情愫,只是没有想到如此之快,这情,如此之深。 风碎了叶。 时间,也让我再死了一次。 我没有争取与远汐多说几句的机会,因为我知道,那已经没必要了,和上喻文武双全,江湖地位高,家大业大,是完完全全可以保护好她的。 和上喻,比我好太多。我们转头走掉了,他们也是。 “远汐……” “怎么了?” “我,能问吗?” “你问吧。” 和上喻温柔地抓着远汐的手,吞吞吐吐地纠结这问题。 “为何不待见你亲姐姐?” “她伤害过我,蓝道士也是,他们是一伙的。” “什么?蓝道士?” “嗯?怎么了?” 和上喻变得激动,他说蓝谷海销声匿迹许多年了,别人说起这名字,都是讲述过去的,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说起关于他近来消息。 “他在青楼,教女孩们才艺。” “竟沦落至此。” “可是他还教江远寒武功。” 和上喻舒了一口气,说:“这也很合理,他断了一条腿,要想让蓝氏武法传承下去,是该收徒的。” “江远寒,想杀我……” “杀你?” “那感觉,不会错的,她确实想杀害我,我们比划时,她完全不控制对我的杀心,一开始我也以为她只是不小心用力过猛,可次数多了,目的就很明显了。” “既如此傻?” “不,她会掩饰的,可我还是看出来了,她的眼神,就那么一瞬间,我看见了!那想要杀了我的眼神,从姐姐的眼睛里,亲姐姐的眼睛……” 远汐双手抱住自己那停不住颤抖的身子,和上喻也抱紧她,让她的恐惧舒缓下来,让她的害怕在他的拥抱里幻变成安心。 和上楼见武林雄风(7) “少爷,何事?” 门外传来齐齐一阵脚步声,两排护卫停在正前方,隔着那扇门,他安顿着远汐的情绪,随即对门那边应了一声:“无事,退下吧。” 那脚步声还是齐刷刷地,向远而去了。 他闭上眼,深呼吸,看着刚把自己哭干的女孩。 屋外渐渐暗下来,一层接着一层星云凑过屋顶,他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像是刚刚与远寒接触留下的余波。 从背后抱起女孩,将她放在自己腿上,脸贴近她的脸,轻轻说:“没事的,远汐,我在,我一直在。” 亲吻着女孩的头发、额头,眼眶同样泛起几滴泪,寒冷所致。 女孩侧过身,两手抓在男孩肩上,头埋进他胸膛,轻轻蹭着,温柔无限…… 男孩胡渣几许,在女孩额头来回磨着,女孩从他胸口起来,看着眼前的男孩,静默地。男孩的右手从她背后游过来,放在女孩脸前,轻触她左颊,抬着她下巴。 “好香。” 女孩眨着眼,莞尔一笑,问:“什么?” 男孩的额头紧紧贴着女孩的额头,唇停留在女孩鼻尖,说:“你好香,好好闻。” 她笑了,比任何时候都甜,她的唇去寻他的唇,触碰,旋转,两片唇瓣被轻轻撬开。女孩感受到了男孩的热烈,她开始,紧闭双眼,把自己交给他。 十指紧扣,他握紧她,抱紧她,缠绕住,捆绑住,害怕她在指缝间溜走。 “不……” “怎么了?” “我没准备好。” 远汐睁开了眼,支支吾吾地说着,她不敢看他,她害怕涨红了的脸被他瞧见,那太丢人了。 可是,他还是看得见啊!毕竟他们靠得那么近,那么近。 “怎么了?小屁孩,脸红了?” 如此的虎狼之词,远汐彻底迷失自我了,在他面前,她可以不用带着面具,不用假装坚强,假装无情,她可以做自己,做一个温柔的快乐的女孩。 害羞了的女孩躲起来,就躲在大男孩的胸膛,他将她抬起,温柔地说:“怎么了?看着我。” 女孩更紧张了,抿嘴笑着,不知如何是好,向他求饶道:“你别这样看我,真的是!” “怎么了嘛?” “哈哈哈哈哈哈!” 女孩发出一阵阵爽朗的鹅叫声,男孩也跟着欢笑,屋里缠绕着甜蜜与欢乐的味道。 男孩抱起女孩,温柔的黑色的帐下,床也很柔软,他将女孩轻放在床边,枕头是艾香的,闻着很舒服,是让人着迷气味。 “我们先去沐浴吧!” 女孩问道。 他不听,解开最外一层衣,带子松开,俯下身,双手支撑在女孩身子两侧,说:“就现在嘛,等会再一起去沐浴。” “好吧。” 女孩知道,此时此刻,她的任何抗议都毫无效力了,也就不挣扎了,不多说了。 她安心地,闭着眼,等他的唇,再一次温润她的唇,等他的双手,再次紧扣她的双手,等他,解开他所有衣物,也解开她所有衣物…… “好了,远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挺好的。” 她紧紧抱住他,自此,并不只是男孩害怕失去女孩了,女孩也会害怕失去这男孩。 和上楼见武林雄风(8) 清晨的阳光洒在床边帘上,远汐从那醒过来,本以为会抱着心爱的人,可一瞬间的扑空,有一种错觉也随即扑她而来,那错觉,叫失望。 和上喻的房间是在整栋楼里最高的一层,和上沅说,这是最安全的地方。 没错,对这样的家族来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这窗望出去,是墨山全景,能看得见和上楼大大小小的人物在各个院落来回走动,他们犹如蝼蚁,在地面爬着、爬着。 踮起脚,站在窗台,远汐也看着这“全世界”,是和上喻给她的全世界。可现在,他却不在身边,她踌躇、踌躇。 门外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如此轻快的步伐,她知道一定是和上喻的,他的步子,迈得轻是因为那把笨重的剑。 门被推开了,果然是他。 远汐从窗边望香那扇门,和上喻有些不知所措,他第一次见远汐这样空洞的眼神,他加快脚步向她走去,步子还是很轻,只是脚尖轻轻一踮,就跨了好大一步,很快就到她身边了。 “怎么了?你脸色不好,远汐。” “你怎么一大早就出去了?” 远汐带着哭腔,两手钻进他胳膊与胸膛的缝隙之间,头贴近他胸膛。 “怎么了?” 依旧温柔地问,手顺着她简单放下的发,溜到她后肩,将她抱紧,说:“父亲有急事找我,对不起,没好好陪你。” “我没事。” “是我的错,下次不这样了,我保证!” 下次,没有下次了,这是远汐第一次的失望,她是多么敏感的女孩,他伤到她了。 可她仍爱她,他们仍然相爱着,而且会一直一直相爱。 “天气,有点凉。” “你冷吗?来,到床上去吧。” 和上喻抱起远汐,是童话中的公主抱,早在二十一世纪,梦梨就一直期待着,能有一个大男孩,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发现她的好,懂得她的每一个小心思。成为她的白马王子。 江梦梨一直是个不善言辞的姑娘,她总喜欢闷着头走路,闷着头写东西,闷着头弹钢琴,闷着头握着单反,拍下她眼里的单调的世界。 大学里成双成对的很多,江梦梨总是一个人,她时常为此感到纳闷,却也时常因梁羽惜的“纠缠不休”忘记这一愁计。 因为好奇,我曾经问过她:“哎,你怎么不谈个恋爱啊?” “很奇怪吗?” “也并不是,遇到了就遇到了吧,遇不到,确实不用勉强,这种东西,看缘分嘛!” “嗯。” 她的冷漠让我一下打了退堂鼓,那时候真的好喜欢她,可是一直没有勇气再向前一步。 别人也说:“她有什么好?跟个木头一样的。” “江梦梨很孤僻的,你离她远点,说不定她有什么病呢,脑子不正常也是有可能的。” “江梦梨嘛?找她干嘛啊?她们那个宿舍全是好看的女孩,还好说话,你看看那个梁羽惜,你试着追一追,就凭你这小脸蛋,肯定能搞定她!再不成,周妍菲也适合啊,听说周妍菲刚分手不久。” 现在的远汐与以前的梦梨一样,身上都有一股傲气,是童话里的公主才有的。 和上楼见武林雄风(9) 墨山,是墨州城的中心,龙盘虎踞,和上沅站在瞭望台上,说:“来了。” 和上楼楼顶的旗子,被风刮得呼呼响,和上楼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站在台之下,包括和上喻与江远汐。 日光刺眼,风再大,身上也冒出了几滴汗,她忍不住动手去擦拭,和上喻的手放在她身后,抓着她的手,示意她别动。 “武林大会,已经在各地开展了,很快就会轮到我们和上楼,各位勇士,又到了你们向整个武林展现身手的时候了!” “好!” “再者呢,和某很期待,犬子在武林的表现。” 不住一片哗然,窸窸窣窣的声音传人和上喻耳朵,大家都没见过少主,这一刻突然变得很神圣。 他们期待着,期待着,目光凝聚在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身上,这一天,他穿的比平时要奢贵一些,今天无法下山逛集市了。 “你跟我一起。” “啊?” “来吧!” 他牵起她的手,一起走上瞭望台,让所有人都看见,他要她成为和上楼最尊贵的女孩。 和上沅看见她来了,不由地笑,说:“这是你做的决定,那么你得好好对人家姑娘负责。” “是,父亲。” 一如以往的毕恭毕敬,远汐习惯了他这副模样,他身上永远与人有一份距离感,是天生的礼貌,也是天生的冷漠。 她知道,单亲的孩子都如此。在她还是江梦梨时,家中也是只有母亲,而这一生,扔是与母亲相依为命。 而他,只与父亲相守相依。从未听他提起过母亲,希望有一天,他可以在她面前敞开心扉,她愿意做他的柔软小绵羊,让他趴着顺着。 他们走向众人视线,大家开始议论纷纷,简单几句,他说:“我和上喻,愿意为和上楼洒头颅、抛热血,在武林大会上,赢天下!” “好!” “江远汐!我的女人!” “好!” 他紧紧攥着远汐的手,他昭告天下,她是他的,谁也不能动。 “我们誓死捍卫和上楼!跟随少主!” “我们誓死捍卫和上楼!跟随少主!” “我们誓死捍卫和上楼!跟随少主!” 落幕。 “没想到第一次见,竟是这场合。” 远汐低下头,她不敢看他。和上沅的震慑力,散落在字里行间,字字句句,都是难以抗拒的力量。他是英雄,只是年迈了。结实的肌肉仍是他不败的标志。 “是我疏忽了,父亲。” “不怪你,你找我许多次了,一直没抽空。” 他叹了叹气,英雄,老了,在叹气。 他看着江远汐,仔细打量一番,说:“都城来的?” “是。” 阅人无数,毫无差漏…… “家中双亲可安在?兄弟姊妹几个?” “母亲尚在,父亲,离家多年了,生死未仆,胞姐一个……” 她支支吾吾地,难以启齿。 “如何?” “父亲,远汐姐姐,自幼被恶人卖入青楼,命途多舛。” 沉默。 和上楼的大堂是简单的布置,可掩盖不住它的辉煌金碧,这幢楼中机关重重,不定按下哪个键,便坠入金银财宝之海。 和上楼见武林雄风(10) 与盟主说话的最好方式就是一问一答,待他沉默时,大家都沉默,每个人都不敢大声呼吸,害怕说错了什么,冒犯了什么。 “没事吧?” “没事。” 江远汐脸通红通红的,被吓坏了,和上喻把手贴在她额头上,询问可否安好。 或许爱就是如此,无限的温柔隐藏在无限的细节里,我曾渴望,有那么一天,牵着心爱女孩的手,走在没有车辆飞驰的步行街上,不慌不忙地,在一家又一家女装来回穿梭,选一件女孩最爱的裙子。然后跟她说一声:“宝贝,你好美!” 她笑着笑着,天就黑了。 “你准备好了吗?” 和上喻没有立马回答心爱女孩的问题,他双手揽着她全部的身子,将她拉入怀中,轻轻将她头侧下,下巴刚好贴上她头发。 “没事,别担心我。” 唇轻轻动着,含着女孩发丝,吻上一吻。 “盟主,不好当吧?” “盟主夫人,也不好当。” 他低着头,她抬起头,两人相视而笑,女孩又低下眉。 “盟主夫人”,好像又少些什么? 明媒正娶! 身在墨山之巅,她往下望,芸芸众生,他们虽然很渺小,可她连那样的渺小都比不上,她是一个寄人篱下的流浪者,流浪在宋代、流浪在都城、又流浪在、墨山。 和上楼的人表面对她客客气气的,江小姐叫的也顺口,只是背后,难免多些闲言碎语,没有过门的媳妇算什么呢?又或者,她根本不是这人选? 对镜,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她还是她,她记得十五六岁时的模样,与现在毫无差别。 标致的鹅蛋脸,大眼睛,眼角微微翘起,像是特地描下的眼线轮廓,每一个为她描眉画眼的化妆师都说她眼睛难画,她们不能轻易找到能完美凸现她眼睛的方法。若是化出来还比不上素颜的眼,会让他们丢了职业尊严。 摆弄着桌上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都是珍宝啊!古典文艺的化妆品都是手工制作的,这玩意放在现代,光三两小件就得几千上万的,白花花的都是真银子。 可就在她眼前,这些都是为她备好的,刚开始几天,她秉承着不用白不用的理念,尽情地折腾着它们,可现在却毫无兴致了,甚至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这些好东西。 走下练武场,她和小厮们一起,除了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她来晚了些。平时都是五更闻鸡鸣而醒,她比和上喻还早,她害怕离他太远,一直在努力靠近他。 “远汐!你在这呢,我找你半天!” “怎么了?” “你要参加武林比拼吗?这儿的人都是以和上楼的名义去报名的。” “我……我什么都不会啊。” “你很厉害啊!封个江湖称号也好!” “江湖称号?” 武术小教头禁不住要插话,他上前了几步,示意少主,和上喻点头同意让他说。 “当然啦!我们去比武,并不是为了当武林盟主,说白了,这盟主,早就有人选了不是吗?” “那?” “在江湖,留个名。” 江湖,留名? 和上楼见武林雄风(11) 旗子飘在风里,宛如五光十色的液体酒杯在灯红酒绿下相互碰撞。 还是站在最高处,俯瞰旗下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远汐登上这高台,像是主宰了一切。 几个熟悉的身影在楼下徘徊,她仿佛能闻到那气味。我和远寒,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其实我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说,她一定会在意我的存在,也许是因为害怕吧,我害怕她丝毫不在意我,丝毫不记得我,跟我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会忘记二十一世纪的许多许多,只剩下支离破碎的无法再次拼接的小片段。 “那是远汐吗?” 远寒突然问,我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都说选择永远比努力重要,远汐就给了我这样一个正面教材。不得不说,她对人生的态度,比梦梨坚决多了。多少次我都以为,她是带着使命来的,像是要完成什么打怪升级的人物一样。 “各位江湖侠客,勇士,你们好,很荣幸站在和上楼,在墨山之巅,在武林之间,与大家说说话。” 她在高塔之上,给江湖人士问好,寒暄。 或许她相识的所谓的侠客连左手的十个手指头都凑不齐,同样地,知道她的人,也是凑不齐右手的十个手指头。 可她还是站在那顶峰了,身经百战过一样。 “远汐。” 远寒走进她,远寒永远这样,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让人心疼,却不容易让人信任。 远汐转身见她,充满骄傲与不屑地。 “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事,你们就下山吧。” “比武。” 一次次碰壁之后,远寒的耐心也没了,她知道与妹妹说话无非就是热脸贴冷屁股,若是一次次迁就,那可太让委屈了。 “行啊,你们比吧。” 若无其事?远寒才不罢休,她对妹妹的敌意渐渐起了,积淀了多年,终于爆发了。 “你呢?你练得怎么样了?可以接战书吗?” “战书?亏您说得出来。就你们那青楼的三脚猫功夫?向我下战书?是不是有点侮辱和上楼名号。” “你说什么?你有没有想过,要是被卖的是你呢?” 远寒的声音高了起来,后山安静,还有回响。 她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我们目睹着这一对姐妹情断的过程,像是在看一场精彩的戏,默契地都扮演着旁观者的角色。 空气中有一根弦断了,是远寒远汐共同掐断的。砰!是珍贵的东西碎掉的声音。 那情谊就在和上楼的风中被狠狠撕裂,彼此都不留一丝余地,远汐说她看不起妓女,远寒说她鄙视寄人篱下,踩着别人的头上位。 “那,我们回去吧?” “去哪?就在这了,比武呗!” 远寒执意留下,可是我们都知道时间不多了,若是久留,那边肯定会发现的。 想劝她,却又撞着她气头边上。尹殇城说这就是女人难搞之处,让我多适应适应。 “哎,沐儿姐若是生气了,你会如何做?” “她从不生气。” “啊?” “这就是我的本事了,你看你,就没啥本事,天天绕着女人转,还老转不明白。” 啊?女人。